《明贼》 第一章 初来乍到 崇祯十一年十月,原本再有几天便是小雪,可今年却透着难以言说的怪异,太阳仍旧火辣辣的炙烤着大地,温度竟不降反升,乡老们捶胸顿足,口中念念有词,天相异常必有妖孽,老天怎么如此不睁眼,大明遭的灾还不够吗! 淮河以北的半壁山河在这反常的节气中隐隐酝酿着一股不安和躁动,人们的恐惧似乎也不仅仅出于明年或将又是大旱。终于,塞北边墙的烽火一路烧到京师,紧跟着南驰而去催断肝肠的八百里加急快马都印证了这隐忧。 京师向南三百余里,方圆九里的高阳城已经成为爆土扬尘的工地,民夫们将手中的青砖一层层垒在夯土城墙外侧。突然,工地上沸腾了,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在前呼后拥下,缓缓由北门里走了出来,民夫们纷纷停下手中活计,争相目睹。 在数千道各色目光中却有一双眸子充满了悲悯与忧伤,因为他清楚的知道,仅仅一个月后,这位大明帝师、三朝元老、关锦防线的构筑者、关宁铁骑的缔造者、袁崇焕等一干将帅的造就者将城破身亡,阖家四十余口亦全部殉国。 “啪!” 一声清脆的鞭响。 “贼响马,偷懒吗,孙阁老天颜也是你配看的?” 皮鞭抽在只着一层单衣的背上,立时便是一道深可见肉的血痕,疼的他直歪嘴。他叫李信,与那些自愿前来的普通民夫不同,是待罪服役的囚徒,原本这个秋后就要问斩,但建奴破关南侵,孙承宗毁家纾难重修高阳城墙,于是行刑被推迟。关押在大牢的数百囚徒也一并被征来砌墙。 此时的李信已经接受了响马囚徒的身份,与刚刚穿越时对国家民族强烈的忧患感相比,现在想的更多的是如何才能保住自身的安全。不过见到孙承宗的一刹那,这两种想法的位置在瞬间颠倒了。自己绝不能空负比时人多了四百年的见识,既然来到了明末就一定要做点什么,即使改变不了这段悲歌幽咽的历史,也要将眼前这位孙阁部救下。 李信一把攥住了监工高高扬起准备再次挥下的手腕,监工顿时怒极,刚刚还小绵羊一般的囚徒竟敢反抗,吃了雄心豹子胆吗?但看到对方眸子里射出的凶光,气焰立刻矮了下去。 “你,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揍你!” 说罢,一拳狠狠的砸在了监工脸上。周围的囚徒不少亦是与李信一同打家劫舍的响马山贼出身,都受这监工欺侮狠了,眼见有人挑头,便一拥而上拳打脚踢。 骚乱引起了孙承宗的注意,他久历宦海兵戈,深知这么多人聚集一旦闹将起来是要出大乱子的,花白的须髯微微颤动。 “左右,去将闹事的首恶擒来。” 不消片刻李信便被人五花大绑推倒孙承宗面前,任凭人推搡打骂直挺挺的站稳了身子,硬是不按照皂隶的要求下跪求饶。孙承宗冷笑,倒是一条汉子,只可惜做了为恶一方的贼子。岂料对方一张口却将他惊呆了! “孙阁部,如此修墙根本就挡不住鞑子兵锋,此城在多尔衮、岳托面前撑不过三日!” 李信制造骚乱为的就是引起孙承宗注意,然后才有希望取得与其对话的机会。说高阳城撑不过三日也不是危言耸听,按照各种史料记载高阳城在孙承宗带领下少则说一日便破,多则说坚守了三日。总之,农历十一月十二便是这位孙阁部的死期。紧随其后,十二月二十一宣大总督卢象升战死于巨鹿,身为军史爱好者的李信对这一点记得十分清楚。此番入寇鞑兵抢掠直隶、山东二省,至此整个华北糜烂,流贼亦由此不可逆转的坐大,大明朝的丧钟被正式敲响。 很快,李信被众人的嘲笑声拉回现实。 “贼响马发什么失心疯,有孙阁老在,高阳固若金汤。” “贼子莫危言,莫说在高阳,便是在关外的宁锦直面鞑子兵锋,阁老还不是守得铁桶一般……” 所有人心里都笃定的很,有这位功勋彪炳,声威赫赫的孙阁老在,高阳城怎么可能被鞑子攻破呢?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孙承宗面色冷峻,内心腾起一阵无力之感,眼前这响马所说没错。据他判断,此番鞑兵两路出击规模空前,与以往一般志不在城高池深的京师,而是以抢掠人口财产为主,必然会在京师周边大肆烧杀抢掠,除此之外破坏扫荡直隶打击朝廷士气,一举两得。高阳因为有他变得树大招风,鞑子有很大可能会派重兵攻城,到时候这座墙高不过两丈的弹丸小城又如何能挡得住?他现在破家修城墙也不过是尽人事而已。这种话虽是实话,但却危言耸听,影响军心士气,只好严惩以儆效尤! “之勃,聚众闹事,妖言惑众,扰乱军心该当何罪?” 孙承宗并没有与李信对话,而是对身侧一位绿袍乌纱的官员问了一句。绿袍官员李信也认得,乃高阳县雷县令,那日便是他亲自来宣布对一众响马的临时赦免。 “回阁部话,按律当斩!” “好,去办吧!” 孙承宗淡淡的回了一句转身便要走,李信急了,挣脱执住他的皂隶,向孙承宗的方向冲去,口中还呼喊着: “阁部慢走,我有办法可助大人守高阳不失!” 再不拼命自己就没命了,这是出乎李信意料之外的,孙承宗痛下杀手没半分手软,不愧是一代名臣。奋力一呼又换来了周围人的嘲笑,孙承宗却止住脚步,转身直视着李信冷然道: “你一介马贼,何德何能敢大言不惭能助我守高阳?” 我比今人多了后世四百年的见识还不够吗?李信自己心知肚明,却不能这么说,否则不被人当做失心疯才怪。从穿越到高阳大牢里开始,他无数次在想,如果换做自己是孙承宗,他该如何才能守住高阳,前世作为军史爱好者,所了解的答案有很多种,今日或许就要派上用场了。 雷县令对左右斥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推出去就地正法,不要让贼子再冲撞了阁部!”今天加着千万小心陪孙承宗来视察工地,没想到还是出了乱子。他不是平民百姓,不会一味迷信权威,对时局还是有着比较清醒的认识,高阳城不管怎么修,由谁来守,没有朝廷的外援大军,仅凭几十个皂隶就想顶住鞑子兵锋,简直是痴人说梦。所以,他正在谋求这位孙阁部能放他离任返京的可能。 “且慢,老夫累了,去那边棚子里歇歇脚,将这马贼也一并带上吧。” 所谓棚子就是几根杆子支起一顶席子,底下支起七口大锅,满满都是煮了粗茶梗的水,准备给民夫们解渴。有几口已经晾凉,旁边架子上有几叠粗陶大碗,应是拿了直接在锅里盛上便喝。工地上条件简陋的很,没有椅子,杂役们找来了一块木桩算是凳子,给孙承宗坐下。 孙承宗特意让皂隶拿粗陶大碗给自己盛了满满一碗茶梗水,咕咚咕咚喝下一大口,赞道:“好茶,痛快!” 烧水的杂役激动的满脸通红,这么大的官能喝一口自己亲自煮的茶,还连声称好,这辈子算没白活。如果不是被拦在外边,恨不得进去给孙承宗磕两个头,兴奋之下便冲外边人群吆喝:“阁老喝了咱煮的茶,直夸好呢!” 人群又沸腾了,当朝阁老和咱苦哈哈喝同一口锅里的水,那是何等荣耀!只一会功夫李信搅起的乱子便被人们抛到九霄云外了。 外边欢声雷动,棚子里的空气却带着丝丝凉意。 “后生,把你的守城之术说来听听,若不是信口雌黄,准你待罪从事!” 言下之意,若信口雌黄还免不了脖子上那一刀。李信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咂咂嘴,里面干的能冒出火来,挤出一脸干笑。 “卢部堂虽然名义上总督全国勤王兵马,实际却受杨、高等人掣肘,此时怕是已经败了一仗,朝廷上又战和不定,建奴南下兵锋已难阻挡。” 李信没有直接说如何守高阳,却从局势讲起,讲的又如此骇人听闻。雷县令听的心惊肉跳,杨嗣昌主和他是知道的,可若说卢象升因此战败,他不敢相信。但时局糜烂如斯,心底里已经默信了败仗一说。孙承宗内心的惊讶丝毫不亚于雷县令,且不说朝廷上的人事安排和争权夺利的蝇营狗苟之事他一介马贼如何得知, 敢预言卢象升兵败就更不简单了,这绝不是一个普通囚徒应有的见识。孙承宗仔细看了眼李信,身材高大,皮肤黝黑,头发蓬乱,和囚徒们别无二致。难道你还有着不为人知的身份? 李信直视孙承宗扫视的目光,款款道:“所以高阳城是等不到援军的,一切只能自救。”话毕,静静等着孙承宗开口。他之所以说了一堆高阳之外的事,就是想看看这位一代名臣究竟是否认同自己对局势的判断,只有他认同了这一点,后面才有的谈,有的做. 良久,孙承宗轻出了口气,再看李信时,目光比之前柔和了许多。这种细微的变化被雷县令敏锐的捕捉到了,他甚至还隐隐感觉到了孙承宗目光中还带着几分赞许。没错,孙承宗的确有几分赞许,能得出高阳城外无救兵这一点结论的高阳城中恐怕不会超过三个人,敢预言卢象升兵败的则仅此一人,他孙承宗也不敢如此断言。比起来,自己的那些子嗣后生们见识短了不是一点半点。 “好,这高阳该如何守,老夫洗耳恭听!” 注:皂隶,旧时州县衙门里的差役。 -------------------------------------------- 老酒QQ:179452059,喜欢历史的兄弟加!还有讨论群:296657060,老酒在群里恭候!还有,欢迎各位朋友兄弟们,在书评区发表意见,或是指出老酒的毛病,你们的留言也是老酒更新的动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定计高阳 “守高阳,我在狱中总结了三点,可以用六个字概括总结。” 李信前世供职的单位大小会议无数,但凡发言讲话,总结出一二三四,概括几个点那是家常便饭,所以不自觉的变带出了前世的习惯。 “利器,迁民,管制!” 孙承宗听的很仔细,李信每说出两个字便微微一点头,待六个字听罢却隐隐有些失望。前两点并无太大新意,利其器,无非是修墙,多备守城武器。迁民则是坚壁清野,劳民伤财乃是他最大的顾虑。只有这个管制,他有点不明所以。 “老夫愿闻其详。” 周围的杂役和民夫们早就被清退,棚子里只有孙承宗、李信、雷县令三人。雷县令也听的煞有介事,他真希望能来个不世出的人才,抵挡住鞑子大军,自己也就不用提心吊胆打着弃官跑路的念头。原本他觉得这个马贼也就是危言耸听好让孙承宗饶他一命,但几句话下来,看法却立刻改观了,甚至已经相信了此种说法。因为在当时朝廷内部的事无异于国家机密,岂是一个普通囚徒能够得知的,此人不但说的头头是道,分析起来还鞭辟入里,甚至要胜过他们这些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半生的人。 不过他还存着一个侥幸。 “鞑子一定会来攻取高阳吗?” “不出一月,必来高阳!大人若不信,只需等卢部堂兵败昌平的消息。届时,多尔衮与岳托两路鞑子兵会在通州合兵,一路南侵。” 说了半天,李信咂咂嘴只觉得嘴更干了,伸手在架子上拿起一只粗陶大碗俯身在大锅里乘了满满一碗粗茶水,仰头一饮而下。雷县令斥道:“放肆!” 李信放下大碗嘿嘿笑道:“阁部恕罪,小子一早至今滴水未进。” 孙承宗一摆手。“无妨,你且细说!” “三点首要便是利器。”李信探手一指外边成千的民夫道:“像这样青砖包墙仅仅锦上添花,不会左右战局,想必我这利器二字,大人一定会觉得寻常,还有点失望。实际上我另有主意,大人来看……” 灶台旁堆着一捆捆柴枝,李信信手折了一截,在地上画了起来。他首先画了一个矩形,“这是高阳城墙。”随后又将城墙的每边分为三等份,沿等份分界处画出两条垂直于城墙边的直线,每边两条共计八条,最后又在四角向外画各出一条直线。 这一番直线画完,孙承宗盯着地上的图似乎若有所思,雷县令则不客气的问道:“这是做何?挖河吗?有甚用?” “后生可是要修墙?” 孙承宗开口了,李信点点头。 “正是,每边长十五丈,宽一丈。如此,鞑子若攻城,不论攻击哪一侧都会面临三面攻击,我方可以发挥最大火力消灭鞑子有生力量。” “嗯,此理与马面墙如出一辙,后生好武略,只可惜如此规模的夯土筑墙非数月之功不可,高阳县物力人力都捉襟见肘。”孙承宗顿了一下,随即声调转高。 “此墙若成,还需多备箭矢,否则也是无用。” “阁部明鉴,除了箭矢还有火枪火炮,此物可是杀敌利器。” 孙承宗于塞北关防浸淫数年,如何能对火器陌生了,红夷大炮的威力声震天地,数次击退鞑子兵锋。这人真的是马贼吗?连这种军国重器都了若指掌,普通人是决然做不到的,想到此处不免对于李信的来历出身又多了分疑惑。 “红夷大炮高阳弹丸小城是调不来的,小炮有几尊,后生说的火枪可是火铳?这东西也有,火药存量也不少,无非硝、磺、木炭而已……” 说到此处,孙承宗突然顿住了,修墙的难度太大,谈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阁部可是忧虑工期来不及?小子知道一种材料叫做水泥可以代替夯土筑墙,亦不用青砖包墙。当可在一月内完成规划的城墙。” “军国大事不是儿戏,你若果真有此把握,老夫便将筑墙一应事宜交你处置!敢立军令状否?” 随着谈话的深入,孙承宗逐渐收起了因为对方是马贼而产生的轻视之心,而是将李信当做可以商议国事的对象。李信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这孙阁部倒是可爱,事到临头还要试试自己的胆量。 “有何不敢,若失期城陷,小子自当阵前领死!” 李信这番表态慷慨豪迈,孙承宗恍惚又回到了在关外辽东,领兵御敌。 “给你三日时间,将水泥弄来给老夫看,果真如你所说,筑城事宜便按你所言。”随即又冲棚外一名中等个头的长衫中年人示意。“二郎进来!” 长衫中年人来到棚子里毕恭毕敬的对孙承宗行礼,“父亲大人唤孩儿来可有吩咐?” 孙承宗一指李信道:“这后生协助为父制造一种叫水泥的东西,二郎你就全力协助他吧。”说完又问道:“管制一说又作何解释?” 这完全是一种虚心求教的态度,孙家二公子近十年来很少见过父亲有如此态度来对待一位年轻人了,况且这人还是位囚徒,是以好奇心大起,也仔细的听着他到底能说出什么与众不同的东西来。 “所谓管制就是战时管制,主要内容有两点。一是防奸,鞑子善于派遣奸细,所以从今天起高阳城的人口流动一定要严格管控,以减少混进可疑人员或是内部人员被收买的几率。二是物资供应,从现在开始要做一个战争预案,一旦被鞑子围城,城内物资必须集中起来统一分配,从而更合理的利用有限的物资,以便长期与鞑子斗争。需要注意的是,物资包括个人私有财产!”说到最后时李信一字一顿,因为将富户的财产集中分配等于变相的掠夺,肯定会受到很大的阻力。 孙承宗频频点头,李信说话的方式他很不习惯,但大概意思却听的明白,第三点是前两点的补充与扩展,是保证持久战斗的一个前提,至关重要。但他还有一个顾虑,那就是迁民,迁徙百姓在历朝历代都是一等一的难题,目前就高阳而言,将百姓迁往何处便成了首要难题。没等他问,李信先开口了。 “最大的难题是迁民,但只要解决方案合理,难题也会迎刃而解。” 迁民事涉复杂,说的如此轻松怎么看都像纸上谈兵,一旁雷县令忍不住驳斥道:“先不说安置何地,百姓财产损失,祖居老人宁可死在租屋等等不一而足,岂是……信口雌黄的……” 李信赧然一笑:“这正是我要说的,迁民事涉复杂,非本地父母官点头允许不可,我提个章程雷大人看看可行不。” 这一记高帽带的雷县令并不舒服,若在平时说他本地父母官的威望,自是得意万分,但此刻代表的是责任,难不成由他来主持迁民,这是万万不行的,他还准备跑路呢。 孙承宗此刻眯起了眼睛一副洗耳恭听的神态,侍立身侧的孙家二公子也一副愿闻其详的神态,雷县令将两人神情尽收眼底,便将过分的话收了回来。 “首先我们要强调,迁民是临时行为,鞑子败退以后,自当各还各家。其次,迁民期间各家损失由官府登记赔偿。再次,迁居期间官府会给予救济性补助,同时壮劳力在迁居期间有义务参与修城,官府按行情给予酬劳……” 没等李信说完,雷县令的脸都快绿了,立即将其打断:“不行,按照你这种迁法,府库的亏空十年也堵不住,这个法子不行!” 李信没料到雷县令竟然率先反对,这是出乎他预料的,虽然这么做有些不计成本,但却是达到目的的最佳办法,毕竟一旦鞑子来了,覆巢之下哪里还会有完卵?再看孙承宗,仍旧是眯着眼一副思考的神态。 “怎么不行?百姓是国家根本,一旦让鞑子掠了去,高阳人口这个亏空又是几十年能填补上的?” 李信没有这时代的尊卑意识,完全是一副争论的姿态,但雷县令却挂不住了,一个囚徒敢如此顶撞他这个七品知县,若不是看在孙承宗面上,早就着人乱棍轰将出去了。一张脸由绿转红,指点着李信气的说不出话。 “老夫看可行,但迁往何处还是个问题啊。” 李信略一思索道:“这还需要知道高阳县人口几何,方可下定论。如数量适当,在高阳城中僻出一块地方尽起数层高小楼自可解决居住问题。” 棚子内半晌没人搭话,唯有一口大锅烧的正旺,沸水咕噜咕噜冒着腾腾热气。良久,孙承宗道:“后生好见识,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雷县令和孙家二公子算是看足了稀奇,返乡重臣如此礼遇一个马贼囚徒简直是前所未有的情况。 “小子姓李名信。” “可有字?” “还没有。” 孙承宗“唔”了一声,他几乎可以百分百断定这李信为隐姓埋名的某家名门之后,时人以双名为尊,试问稍有家世之人又怎会给自家孩子起单名?这种谋国的学问除非家学,绝不会外传于人的。若是普通人家,又试问谁能教出个有如此见识的子弟?还有一点,如此一个青年又如何沦落成马贼乃至囚徒的?这都是一个谜。 “二郎,带这位李小兄去馆驿,好生安排食宿。协助他尽快做出水泥,需钱要人尽管满足。” 忽听外边马蹄声由远及近,雷县令举目望去,喜道:“是朝廷快马,定是京师大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危机四伏 “一定是卢部堂大败鞑子,朝廷报捷的使者来了。” 雷县令有些兴奋,卢象升虽是文官出身,但自统兵以来未尝一败,而今由他统率朝廷精兵有很大希望击溃鞑子军队。可那所谓报捷的使者快马驰近,雷县令却失望的发现马上之人竟如丧考妣,待由皂隶将其扶下马,却听其上气不接下气的断续道:“卢部堂大败,两路鞑兵已经于通州合兵,皇上有旨,令直隶、山东、河南各部人马立即北上勤王。” 此话一出,就像一盆冷水般在每个人头顶兜头浇下,一丝得胜的幻想被无情的现实砸的粉碎。孙承宗挥挥手,示意孙家二郎带李信先走。雷县令情绪跌至低谷,看着孙二公子和李信的背影道:“阁部真打算用这个囚徒?” 孙承宗原本眯缝着的眼睛突然圆睁开,语气加重道:“自古英雄不问出处,多事之秋更该不拘一格使用人才,切不可因为偏见而误了国事啊!” “是是,阁部教训的是,下官糊涂。” 像这么重的话,雷县令还是第一次从这位老人口中听说,但随之孙承宗话锋一转。 “不过盏茶功夫,那后生的话便应验了,昌平兵败,鞑子通州合兵,时间愈发紧迫了。之勃是本县父母官,对于迁民可有意见?” 空气又骤然间凝固了,这个话题是雷县令最不愿提起的,但既然孙承宗问起来他只好硬着头皮答道:“回阁部话,恕下官直言,迁民之事万万不可,一个不小心便要失了这高阳五万口百姓的民心那!” 说罢,雷县令期期艾艾的看着面前老人的反应,岂料孙承宗并没有接茬,而是捋着胡须语重心长的道:“之勃做高阳父母官也有三载了吧?待迁民事毕老夫可以为你荐书一封。” 此言一出,雷县令愣了,没想到孙承宗只偏听马贼之言便定下迁民的决心,更没想到孙承宗竟然在与自己做交易。他一个返乡阁臣是否还有这个能量且不说,但却是摆明了车马告诉自己,只要在迁民上配合尽力,便会放自己离开高阳这个危城,自己接招还是不接招?那马贼靠谱吗? 高阳是个小县,所谓馆驿其实就是未裁撤前的驿站,崇祯初年全国大规模裁撤驿站,但驿站还承担着地方上迎来送往的任务,一旦裁掉无疑将增加地方官的负担,所以很多小县私下以各种名目留存下来,高阳也不例外。孙家二公子是个厚道人,虽然此前李信身份是囚徒,但父亲有所吩咐,一切都按最高标准招待。 李信住了几个月高阳大牢,对各种恶劣环境已经有了抵抗力,高阳馆驿的环境与之相比简直就是天堂了,但他顾不上想这些,刚刚被安排在上房里就迫不及待的对孙二公子提出了要求。 “二公子,现在需要一些设备和材料,磨磨的碾子、炒锅一口,粘土、生石灰、石膏、石炭、竹片若干。”李信掰着手指头说着需要的东西。孙二公子则连忙摊手道:“先等等,李小兄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怕漏记了,还是笔杆子记的扎实些。”李信得父亲看重,称呼上一时叫不好,所以跟着叫了一句民间不犯忌讳的小兄。 跟在孙二公子身旁的仆人很有眼力,听到主人说话时便已经将随身携带的小包打开,一张纸笺铺在桌上,打开笔墨盒子干净利落的磨起墨来。片刻功夫,孙二公子将李信索要的东西一一记下,又向李信核对了一遍才小心的吹干墨迹,仔细折好放在仆人携带的布包里。然后冲李信道: “李小兄歇息一日,明日我便亲自将所需之物一一送来。” 李信哪里能等到明日,建奴没准哪天便杀过来了,火烧屁股的事怎么能不紧不慢的办!这些官二代一个个锦衣玉食惯了,凡事都讲究个稳字。 “二公子方便的话今日送来可否,反正时辰尚早李信也闲不住,鞑子不等人,早一分让阁部见到成果也早一分定计!”然后李信猛然间一拍脑袋,恍然道:“忘记请教二公子高姓大名如何称呼了!” 此言一出,却见手持布包的仆人立时怒目横眉起来。孙二公子先是一楞,继而笑道:“敝姓孙,名鉁,表字介之。”孙鉁在孙家排行第二,今年四十有六,早年中过举人,为人宽厚,一直在家协助母亲持家,所以并未外出做官。在明代,初次见面首先就当请教名讳,即便忘了也该事后私下从旁了解,似李信这般当面劈头就问实在是不礼貌。更何况两人身份地位悬殊,孙鉁中过举人是有功名的人,而李信则是囚徒一名,所以李信的这种行为简直可以看做是一种不可饶恕的冒犯。换做其他人可能就当面翻脸了,可孙鉁并不以为意,毕竟对方是个粗汉,不能过分强求礼节问题,再者父亲交待下来的大事着落在此人身上,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 “李小兄说的对,是孙鉁考虑不周,大事耽搁不得。” “二公子等等,我和你一同去吧。”李信连衣服都没换便要同去,孙鉁再不啰嗦,带着他直奔县库去寻那几样东西。生石灰、石炭等物都是寻常物什,县库里便备有不少。至于粘土城外便有砖窑,简直是用之不尽取之不竭。倒是磨磨的碾子官府备来没用,只好去农家买。 高阳县库是三间大屋,粗略看合起来总有上千平米的大小,只是里面东西分放的很不科学,各种类别的东西胡乱堆放,孙鉁显然对这些东西不是很了解,领着李信挨个看,多数东西解释不出所以然来。 “这些物什李小兄看看需要什么,只需登记造册便可任意支取。” 随着三间屋子走下来,李信有点应接不暇,尤其是在看到第二间大库里一捆捆罗在一起的火枪,眼睛都直了。粗算一下总有五百上下。旁边十几个箩筐,上边盖着油纸,不用想一定是火药。 “这批火铳原本是上回鞑子入塞准备的,不过十之**都有炸膛的毛病,兵士多不敢使用,没办法只好堆放在库房里。”说起火器孙鉁倒头头是道,看来是受孙承宗熏陶不少。 李信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县库好歹是明朝的国有资产,别说孙鉁就算是孙承宗本人也没有权利和名义动用吧,怎么看情形孙鉁不但随便出入,又能一言做主呢?但这话问不出口,只好一直在脑袋里徘徊。还有火铳炸膛应急的解决办法也不是没有,看来得找个机会给孙承宗提提意见。 李信清楚,孙承宗对他的态度还是比较谨慎的,涉及军备和民政的大事根本没打算交给自己来办,能让自己试制水泥已经是格外的看重了,可这套守城办法乃是环环相扣的,只要一环出了问题,恐怕就得功亏一篑。比如,城墙的改造是需要全县人力的,不迁民仅凭县城这千把民夫是绝对不行的,高阳之战只能是一场全高阳人民为保卫家园而进行的战斗,只有如此才能将高阳这个弹丸小城的战争潜力无限发掘出来,才能挡住清军数万精锐。有了人还需要有合适的武器,火器的使用便又是一大问题,官府能放心让一个马贼来管军吗?但不管怎样一定要把改造城墙这个工程先揽下来,毕竟第一步趟开往后就会好办很多。 这孙鉁手下人办事也真有效率,不到一个时辰功夫各种用料备齐,李信瞅着码在县库院子里的材料,撸胳膊挽袖子正准备大干一场,突然有人神色凝重的赶来将孙鉁叫走。一时间原本陪同李信来县库的人呼呼啦啦都走光了,只剩一个看库的老皂隶还在。不过看他比大虾还弯的脊背,恐怕也帮不上什么忙。 一筹莫展的李信看看偌大的县库大院一拍脑袋,何必回馆驿,这里不正是上好的试验场所吗,旁边库房里要什么有什么,说是登记造册,现在又谁来看着了?想到这里,李信情绪又高涨起来。但有一点得格外注意,其中一间大屋里满满的都是火药,引火煅烧是万不能在院子进行的,可以在院外的一片空旷地…… 孙家大宅正厅,负责全面管家的孙鉁被叫了回来,一进屋他就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紧迫感,孙承宗面沉似水,不似在外面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他明白,一定是有坏消息了。 “鞑子过了通州,京畿几个县城被劫掠一空,朝廷战和不定,卢建斗吃了败仗……全让那后生说中了……” 孙鉁惊讶朝廷竟然在鞑子面前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过了通州到高阳不超过三百里,如此发展下去高阳还有多久就要直面鞑子兵锋了?虽然前次鞑子兵也来过一次,也只是在京畿才攻城拔寨,来高阳也就是在县城周边劫掠了一圈,根本没有像样的攻城战。但今次未尝一败的卢象升居然也败了,不详的预感在持续加强,他静静听着父亲唠叨,父亲急着召自己回来绝不是为了絮叨朝廷吃了败仗, “二郎啊,这么多年委屈你了!” 孙鉁未曾料到父亲一脸的严肃,开口竟是儿女情长,心里一酸,这么多年父亲一直威严有加,何时有过这等温情。他知道这是指一直让自己在高阳协助母亲持家,而失去了外放做官的机会,但这是他心甘情愿的。可随之不详的预感也愈发强烈,果不其然。 “鞑子大军已经围了涿州……” 孙鉁心里一颤,涿州乃是保定府门户亦是京畿重镇。鞑子决心攻坚的唯一解释就是他们打算大举南下,到时候整个直隶恐怕都要……涂炭…...他不敢再想下去。 “为父老了走不动了,你带着母亲和兄弟们去山东避一避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转折开始 “儿子们与父亲大人一样,愿与高阳共存亡!” 几个字掷地有声,孙承宗干涸的老眼有点湿润了,他一直觉得自己这个儿子宽仁有余而坚毅不足,却没想到还有如此刚强的一面。父子两个都不是矫情的人,既然决定了阖家守城,便开始将话题转换到如何守城上。 “大郎虽然远在山东为官,但还是为高阳父老募捐了几千两银子,正可以派上用场。守住高阳,这些钱杯水车薪,将咱家在保定府的产业拢一下能卖的都卖了吧!” 孙鉁眼眶红了,此前修墙已经变卖了不少田地,都是上好的水田,如今又要变卖产业,可见在父亲眼中形势危急到了何种程度。 “那个李信水泥做的如何了?” 该交代商议的说了个七七八八,孙承宗便想起了今日奇遇的那个年轻人。此人身上可谓是疑点重重,但他用人向来只重能力,在这家伙身上,他能感受到那种勃勃的朝气。孙鉁便将回馆驿后一番对话,以及去县库查看的过程详细的描述了一遍。 “依孩儿看,这李信对火铳比较感兴趣,问了很多问题。” 孙承宗眼皮一挑,对这玩意感兴趣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造反的贼寇,另一种就是心忧天下的壮士。不过,能懂火器重要性的天下贼寇恐怕百万中无一。 第二日正午,县库大院里,高阳城内的头面人物几乎都到齐了,大家都听说孙阁老找到了一个怪人,做出能代替夯土和墙砖修成墙的东西,都眼巴巴的等着看稀奇。不过,已经日头过了午县库的黑漆大门还紧紧的关着,人们等的有点不耐烦,有好事的趴在门缝上向里偷瞧去,只见空旷的县库大院里立了两根一仗见方方柱,再细看这两根方柱又好像是木板钉成。人们弄不明白,七嘴八舌的胡乱猜测着。 突然,大门从里面被毫无征兆的打开,一个衣衫破烂的年轻汉子站在门廊下。 “让诸位久等了,请里面来参观吧!” 这个年轻汉子正是李信,众人一拥进了院子看到阁老等一干要人早就已经坐在了廊下。再看院中原来还挖了一个水池,不对,准确说是泥池,因为池子里面满满都是发黑的泥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水泥?这泥一样的东西能代替夯土墙砖?众人都纷纷表示怀疑。 李信来到泥池前提起木桶,灌满泥浆一桶桶灌向木板钉制成的方柱中。大家都在疑惑的当口,只见李信拿起锤子几下将另一方柱的木板几下敲开,随着木板的剥落,一根青黑色的方柱呈现出来。 看材质倒好像是石头,可又觉得不像石头。孙承宗来到近前用手摸了摸,已经可以感觉到方柱的强度,但似乎还不够坚硬。 “这便是刚才那水泥灌注而成?”他只是略一思索便明白了李信刚才表演的意思。 “正是,这便是由水泥、竹筋、碎石混合凝固而成的竹筋混凝土!” 这个时代抛开原材料的匮乏不说,冶铁工艺也很难大规模制作钢筋。李信前世在新闻上看过,某些单位有用竹筋代替钢筋施工的,并且还有专家论证过这东西韧性很好,代替钢筋也有很好的效果。所以,便将这种创新带回到了明朝。他准备等水泥彻底达到最佳强度后,再测试其韧性和强度。但如此直观的展示,应该会给孙承宗留下很深刻的印象吧! “这种混凝土方便在可随意塑形,灌注前只需用木板钉好模具,于承重处内置竹筋,待灌注完毕,几日功夫便可到达最大强度。”其实李信没有说实话,这种水硬性水泥在凝固后想要达到最大强度是需要至多两月时间的养护的。但这里边的道理即便解释了,这个时代的人也未必能懂,倒不如简单直接来的爽快。 雷县令煞有其事的围着方柱转了一圈,还用手指使劲戳了戳,但显然是被粗糙的表面弄疼了,呲牙咧嘴。 “这东西能筑城?好像不是很硬嘛!” 但话音刚落便有人提出了反对意见。 “此泥当真奇物啊!有了这水泥几千人要数月才能夯实的土基旦夕便可筑成。”李信循声看去,人群中挤出一位绿袍大胡子的中年男子。他也认得,此人是高阳典史鲁之藩。只见鲁典史冲孙承宗深施一礼,兴奋道:“今日真乃吉日,可喜可贺。高阳有了此物一定会守的铁桶一般,就算城墙有破损之处,立即使用此泥浇灌修补,旦夕间又可恢复旧观……” 说到此处,鲁典史好像想到了什么,急切问道:“不知此物原料都是何物?” “粘土、生石灰、石膏……” 还没等李信介绍完,鲁典史长舒一口气。 “太好了,都是寻常可见的物什。阁部、县尊,之藩建议立刻使用此物筑墙,加高到三丈再拓宽敌楼。” 李信却在一旁腹诽这个大胡子典史倒是有些见识,不过就算你拓宽到四丈又有什么用呢,鞑子蚁附攻城一样攻得破。就在大家还在等着有什么新鲜玩意展示的时候,一个皂隶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城,城北来了大股流贼,巡检下令关了城门……” 流贼?不可能啊,高阳已经临近京师,大股流贼基本都被朝廷军队压制在黄河以南,怎么可能来到高阳呢!但谣言很快就甚嚣尘上,甚至有揣测是鞑子扮作流贼。关于水泥的展示只好到此为止,孙承宗、雷县令等人急匆匆到城北区查探军情。李信也借口考察城墙实际情况也跟了去。登上城楼才发现,北边确实黑压压来了一大群人,但细看之下均是携家带口,既不像流贼也不像鞑子。 孙承宗命人前去打探,很快便得知了这群人的来历,竟是京畿几县逃难过来的难民。雷县令坚决反对放难民进城,孙承宗也感到为难,谁知难民们并不愿进城,而是继续向南逃。 警报解除,孙承宗来到难民队伍里拉住一个百姓,“此地没有鞑子为何还要向南?”那难民却说:“涿州都被围死了,保定府就是下一个涿州,到邻省山东去心里头才踏实。” 原来如此,随行几个人的脸色都变得很难看,百姓们已经对朝廷在直隶的明军失去了信心这绝不是好兆头。不过混在人群中的李信实在很想告诉他们,山东也不安全,鞑子这次入关连山东都劫掠了一遍,甚至在济南的藩王都给活捉了去。 鞑子的味道越来越近,城内人心比之几天前相比,开始变得惶惶然,这次遭遇流民的突发事件使得李信当天就被孙承宗任命为筑墙的总办,所有筑墙事宜一体负责。这修墙乃是孙家出资,雷县令又不愿揽事上身,所以初时便由孙鉁负责。但从今天开始,这个位置换成了李信。 李信也很紧张,到了现在他也不敢打包票鞑子是否在一个月后攻城,谁知道自己的到来会不会让历史的细节起了一些变化。李信上任第一件事便是收买全高阳县的碾子,有多少要多少,因为碾子的数量直接决定着水泥的产量。同时下令所有城墙停止砌砖。 还有一件事让李信感到头疼,就是那鲁典史像膏药一样粘住了他,非让他加高城墙不可。李信无奈之下便耐心的向他解说,关于改造城墙的详细计划,以及城墙改造后的功能,再与加高城墙进行对比,让他鲁典史自己判断孰优孰劣。 鲁典史琢磨一番之后,才心有不甘的点头承认李信的方案更高明,但还是赖在工地上不肯走,李信也只好听之任之。 仅用三天时间的准备,水泥便开始进入大规模投产阶段,到处都在挖粘土,收集石膏、石灰、甚至是碎瓦片等物。随后,城墙外开始了大规模的钉做灌注城墙的模具。时人,多数人家都会些简单的木工活,组织起来按照定好的章程,速度竟也不慢。 这几天时间,县衙的鲁典史对李信左右不离,李信也没闲着,他通过改变各种物质的搀兑比例来控制水泥的凝结时间。很快,鲁典史发现了李信改变各种材料配比的过程中的门道。 “李总办,为何石膏的分量始终在变化?” 鲁典史心眼里其实是存了监工的念头,筑城乃是军国大事,县令不作为,他一介典史虽然不入流但也是朝廷亲任的命官,所以必须要负起这个责任来。但几天下来,他便发现,这个在高阳县大牢里关了几个月的囚徒不但没有捞银子的想法,工作起来跟不要命似的,经常彻夜不眠,让他们这些拿朝廷俸禄的人都自愧不如。 所以,最初的防备态度发生了改变,也开始在各种技术上和李信进行讨论。其实鲁典史所谓的讨论,基本上都是他和李信一问一答,就像现在。 “石膏的多少可以决定水泥的初凝时间。” “哦?还有这么一说,水泥凝结越快不是越好吗?如何还要多加?” “典史大人有所不知,水泥在拌好后,如果初凝时间过短将会很快失去可塑性,一旦此时还没有灌注,这些水泥就浪费了。” “原来如此。” 李信这几日着实被鲁典史烦的够呛,就在刚刚突然灵光一现,想到了一个关键性问题,何不从这家伙身上做突破口。 “典史大人,李信有一事不明想请教一下!” 尽管经过几日的接触,鲁典史还是很不适应李信在礼法上的生疏,这个人和寻常百姓不同,对于衙门官吏没有半点敬畏之心。但做大事不拘小节,他这一点倒是颇有古风。一直以来都是鲁典史问东问西,实在没面子的很,此刻听说这个好像什么都懂的家伙有问题要请教自己,便不由得挺直了身子,干咳一声。 “尽管问来,本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注:竹筋替代钢筋一事,老酒特地请教过搞建筑的朋友,是可行的,而且日本就在使用这种技术。至于新闻上的竹筋豆腐渣完全是水泥标号不够导致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典史募兵 “县库里的火枪为什么不拿出来装备民壮?这东西可要比刀枪厉害许多啊。” “你说的是火铳吧?” 鲁典史没想到李信问的居然是这个,关于这批火铳他是知道的,是上次鞑子入寇时由孙阁老出资购买,但炸膛太厉害没人敢用,只好扔在库里落灰生锈。 “火铳虽好,但总炸伤自己人,反倒是为敌人助阵了。” 其实,明军火铳经常炸膛诚然有制造质量的因素,更大的原因还是操作问题,由于明末时期明军战斗素质急剧下降,在使用火器的时候一味多装药,使得爆炸时产生的压力远超过枪管的抗压能力,炸膛也就不可避免了。所以,减小炸膛的几率,在质量改进之外,更重要的是制定出一整套简单易行的使用规范。 “典史大人,炸膛的问题我已经解决了,要不要看看改进后的火铳如何射击?” 鲁典史眼睛一亮,这厮闹了半天是在献宝,如果真的解决了炸膛问题,这些火铳便可以拿出来抵御鞑子了。 “当真解决了?李总办又是大功一件!” 李信的工程指挥部就设在了县城北门里的县库,这几日抽空测试了几支火枪,质量远比想象中要好。于是他在火药上做了些改进,黑火药颗粒化是必备的,然后经过上百次的测试,又确定了每次发射不会炸膛的装药量,将一次发射定量的颗粒化黑火药用一小方皮纸包成圆柱状,一根根码好,使用时用嘴咬开个口子倒入枪口即可。如此一来,既固定了装药量,又加快了装药速度。 李信从县库里取出火枪又变戏法似的从随身的一个小包里取出早就包好的火药,撕开装药,装弹,用通条压实,动作一气呵成,娴熟的仿佛他便是一名久经战阵的火枪手。最后将引燃的火绳固定在火绳夹上,举枪射击。随着爆响声从枪尾一侧冲出了大量白色气体。接着,李信重复之前的动作,一口气发射了十次。 空气中弥漫着火药燃烧后残留的浓烈硫磺味,鲁典史挥挥手试图驱散环绕在身周的白烟,李信这十枪打的他心惊肉跳,生怕一不小心炸了膛,将其炸伤,他是亲眼见过几个士兵民壮接连炸膛受伤的惨状,所幸这家伙安然无恙,总算长舒一口气。 “典史大人,如何?”时人称火铳,但李信总习惯叫火枪,他一脸得色的讲起火枪炸膛的因素,以及相应的改进方案。 鲁典史对此还是持怀疑态度,认为李信不过是运气好没有遇到炸膛,但听他一桩桩道来,似乎也有些道理。最后在李信怂恿下,为了证明自己并不是胆小之徒也壮着胆子发射了十枪,果真安然无恙,虽然背后衣裳早已被冷汗湿透,眼睛里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李总办此法果真管用。” “我这方法可以大幅度降低炸膛的几率,也没说会百分百避免炸膛,毕竟每支火枪质量不一,但总归不会大概率发生的。” 李信一用这种方式说话鲁典史就头疼,啰里啰嗦不算还夹杂着前所未闻的词语,但仔细听也能明白个大概,他这是在防止话说的太满,避免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还是有点滑头嘛,鲁典史暗暗对李信下了一个评语。 “典史大人我建议咱们高阳县招募民壮成立一支专门由火枪手组成的火枪队。” “火枪队?” 鲁典史终于明白,李信绕了如此大一个圈子,这才是他要讲的重点。原本李信打算的是,先将鲁典史说服,再由他去说服孙承宗和雷县令,但却不知道自己不但找对了人,而且眼前这个人就有能力达成他的愿望。 典史一职原本只是管理缉捕、囚狱的小吏,但高阳县是小县,不设县丞、主簿,便由典史兼管其职。所以鲁之藩这个典史虽然不入流却在高阳县拥有很大的权力,大体上相当于李信前世的常务副县长兼政府办公室主任、公安局长以及一些杂七杂八的局长。再遇上个避祸唯恐不及的雷县令,很多事只要取得本城士绅的谅解与支持,鲁典史便可一言而决。 高阳县没有驻军,仅仅靠几十个皂隶维持治安,鞑子入寇,京师戒严,不能光指望朝廷,自行组织民壮已经迫在眉睫。李信这个建议等于正中他下怀,成立一支火枪队这个建议很超前,也很吸引他。在明军的战斗序列里装备火铳的部队一般都是配合作战,如果成立一支专有火铳部队岂不是成了战斗中的主力?是以,他很想听听这家伙又有什么主意。 “火铳功能大体相当于箭矢,如无步兵配合恐怕难以独当一面……” “大人所言不错,但咱们高阳打守城战,远程攻击兵种自然是主力啊!” 鲁之藩恍然大悟,情绪逐渐高涨起来。李信适时的又泼了一盆冷水,“问题是县库中的五百火枪数量远远不足,而且这五百火枪也是样式不一……” “需要多少才够?” 李信同时伸出大拇指和小指,“总得这个数!” 鲁之藩陷入沉默之中,所需火铳数目虽多,但只要肯去弄总能弄到,最大的难题所在却是人。身为典史的鲁之藩对高阳县人口了然于胸,高阳县登记在册的百姓8274户共49442口,其中男丁27261口 ,历经数次大灾实有之数能达到十之六七就不错了。况且还要修墙,高阳民力岂不是用尽了?想及此处不禁冷汗淋漓,再看李信一脸的期待,目光如火,可这等机密岂是随意泄露的。 烈日炎炎,烤的两个人直冒汗,李信哪里知道鲁之藩的心理活动,接着提建议,“规模上可以循序渐进,先招募2000人进行基本的操作训练,等后续的火枪到位,再另行招募。还有,第一批是作为火枪队的主力,建议从曾遭受鞑兵之祸的人家中招募,家恨国仇,打起仗来敢不用命……” 日落西山,李信有点沮丧的蹲坐在工地高处一块平台上,整个工地尽收眼底。绝大多数的民夫们都被组织起来用木板钉制灌注模具,原本清一色的土石施工,如今变成了锯末横飞的木工场地。鲁之藩走的时候什么都没说,这让他有种一拳打空的感觉,自己连典史都说服不了,又拿什么去说服孙承宗和县令呢?更何况那县令一贯看不上自己,去劝他肯定没戏,看来只有抽空去说服孙承宗了。 自从李信接任筑墙总办之后,孙家的人就很少来,孙承宗更是再没露面,想见他一面竟是不能。不但如此,连孙鉁都没再露一面。只遣了一个仆从过来,说是一切要求尽管提,均由这仆从负责置办齐备。 与此同时,孙家老宅正厅内,孙家二公子正垂首而立聆听父亲训示。 “二郎啊,你怎么看那个李信?” “虽然出身马贼,但胜在心怀忠勇。” “那他提出的防守三策,你又怎么看?” 在商议时局的时候,孙承宗总不忘了考校这个儿子。 “依孩儿看,只有筑墙可行。迁民牵涉复杂,所谓管制又夺人家产,难矣哉!” 孙承宗捋须不语,又道:“派去调查的人可回来了?” “回来了,此人祖上都是马户,后来从了马贼,实在没什么起眼的地方。” 说到此处,孙鉁像是想起什么来,“李信今日拉着鲁典史使了一通火铳,动静弄的还不小,连鲁典史都亲自放了几次。” 那批火铳是前次鞑子入寇时为防万一准备的,只是接连出现炸膛事故才不得已封存,没想到那李信竟如此胆大,连鲁之藩都跟着胡闹,正值多事之秋,万一出现个好歹还有谁能替代他们。可孙承宗又一转念,鲁之藩素来老城,难道他们是在打这些火铳的主意?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李信再提出筑墙伊始便一同提出了购置火器。抛开火器炸膛问题不谈,兵事上毕竟是朝廷敏感的禁区,以李信的身份不让他参与进来既是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同时也是对他的一种保护。 这事只能由高阳县衙门出面才顺理成章,雷县令显然已经存了去意,根本不会出面。民壮又必须组织,谁也不能指望着几十个皂隶就能守住高阳城墙。实际上孙承宗现在的感受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要什么没什么,他拿什么守城? 憋屈的不止孙承宗一人,李信本想去求见孙承宗,名义上汇报筑城的情况,实际是想进言在高阳成立火枪队,谁知被一句身体不适给挡了架。 次日,天刚放亮,鲁之藩急吼吼赶了来。李信正蹲在县库院子里吃早饭,鲁之藩一把拉住他向外就走。 “哎,哎,我说鲁大人什么事这么急,早饭都不让人吃了。” “你来看了便知。” 李信连碗都没来得急放下,便跟着来到院外,只见黑压压数百个汉子聚集在门外,数百双眼睛都齐刷刷的盯着李信。 “这,这,这是?” “昨天连夜召集的民壮,都是家里被鞑子祸害过的,六百之数。现在本官正式委任你为民壮教习,按你说的策略给本官练出一支虎狼之师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得知真相 上次鞑子入寇曾绕过各重镇对直隶中南部进行过骚扰性抢掠,万幸为害不甚惨烈,即便如此受灾者也达到了十之二三,这些人几乎家家都受过鞑子祸害。鲁之藩在宣布李信为这支民壮的教习之后,又宣布了另一项任命,县教谕周瑾为监军。同时,又公布了职权范围,这支民壮只有典史鲁之藩有权升迁调度,教习只负责日常训练,监军则是监察职权是否越位。 李信苦笑,鲁之藩可谓是煞费苦心啊,两位文官死死压住他这个没功名的非文人教习,也算是全了明朝以文御武的传统。但他不在乎,只要能让他练出一支可以抵御鞑子的军队,受点委屈又如何!至此,李信除了担任筑墙的总办以外又兼任了民壮的教习,还有一点,他很想知道鲁之藩用什么办法一夜之间就集齐了这六百人。 六百人的草台班子就这样搭了起来,县教谕周瑾也是位中等个头的中年人,不苟言笑,一脸的苦大仇深。李信过去打招呼,却被硬邦邦的顶了回来。 “时间紧迫,闲话少叙……” 鲁之藩赶紧上来打圆场:“六百人是第一批,剩下的会依次补齐,时间的确紧迫,训练就从今天开始吧!还有,不要耽误了工期……”交代一番之后,借口衙门里还有事,便一溜烟的走了。身为监军的县教谕周瑾倒是没走,搬了椅子坐在廊下,低头翻起随身带来的书。 民壮们基本都是本县的庄稼汉子和马户,河北燕赵之地民风本就彪悍,争狠斗勇是寻常之事,鲁之藩在的时候一个个都规规矩矩,等他前脚一走,这帮人便顿时活跃起来。 “嘿!那响马,打算教爷们骑马么?忒没劲,不如讲几段打家劫舍的段子,给大家伙乐呵乐呵……” “有没有那良家的压寨夫人,说几段……” 众人一阵哄笑,纷纷叫好。周瑾实在听不下去,狠咳嗽了几声,但都被哄笑声压了下去,根本没人听见。李信一脑门黑线,本来临时准备了几段激情洋溢的就职演说,眼前情况算是用不上了,民壮们显然不买他的帐,看来还得想想办法才成。不管怎样,这些都是敢于站出来抵抗鞑子包围家园的壮士,不能折辱了他们。于是提高了音量喊道:“都听好了,即刻起训练令行禁止,所有人站定原地,没有命令不得擅离!” 他生怕这群桀骜不驯的汉子听不清,又喊了几次便头也不回的走了。看李信走远,民壮安静了下来,一个个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这时刚才带头奚落李信的汉子人壮着胆子问还在廊下看书的周瑾: “周大人,教习都走了,俺们是不是也该散了,各回各家?” “张石头,你要走便走,正好让俺叔家的顶了你,免那两年徭役。” 周瑾头也不抬回了句:“教习不是有言要令行禁止吗,没有命令,谁敢回家?” 民壮们一阵气短,又纷纷发起牢骚,却没人敢于离开。周瑾摇摇头,他清楚鲁之藩是用什么法子募集的这些人,在场这些人被准许以壮代徭,也就是说只要来参加民壮便可免去当户二年的徭役,这么做虽然不合乎朝廷体制,但非常时期也是不得已的法子,只是事后追究起来,轻则丢官去职……至于这些民壮们,为了那两年徭役又有谁舍得离开? 李信离开县库直出了北门,先到工地上看了一圈,民夫们干活很顺手,才几天功夫木头架子就已经搭出了雏形。走了一圈之后,他发现制工精细程度远超乎他想象,不禁感叹,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当真不可小看。只可惜千把人明显不够用,照这速度,别说一个月,就是再来一个月也未必能如期完工。必须追加民夫,可不知何故孙承宗现在对他避而不见,雷县令也指望不上。 乱想一阵,李信还是决定先将眼下这些桀骜不驯的民壮收拾服帖了再说。于是返回县库,见那些民壮都里倒歪斜的散坐了满地,似乎没几个人散去,心头一阵讶异,也不理会他们径自回了屋子,铺开笔墨纸砚,拿起毛笔歪歪扭扭的写起了字。勾勾抹抹足足半个时辰,才满意的将几张写满了简体字的纸笺叠在一起,出门去寻周瑾。 身为教谕的周瑾连办公场所都搬倒了县库,县里的皂隶将门房僻出一块地方摆放了一桌一椅。李信来寻周瑾时,他正捧着书,埋头做着笔记。 “教谕大人,有事劳烦您!” 周瑾哦了一声算是回应。见对方还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李信厚着脸皮将他半个时辰勾勾抹抹的成果放在桌上。 “无规矩不成方圆,这是我制定的纪律要则,李信不便越俎代庖,请大人晓谕军营民壮们知晓。” 周瑾只是不屑与李信为伍,不代表他会推诿公事,于是停下笔拿起桌上的纸笺,看了半晌眉头拧成一个重重的川字。李信一拍脑门,想起自己写的是简体字,又用不惯毛笔,大小不一跟鬼画符似的,这哭丧脸肯定是看不懂。于是主动上前,逐条解释一番。周瑾也不含糊,李信每解释一条,便在纸笺上誊抄一条,全部誊抄完竟有四十一条之多。 要则所包含的范围很宽泛,从衣食住行到军事训练无一不有,甚至还有如厕都要到指定地点进行,而且处罚方式也很独特,不同于通常军营中的打军棍,而是绕着县库大院跑圈,以十圈为基本单位,逐条叠加。对此,周瑾觉得很新鲜,这是任何兵书战策上都没有的,不知这粗汉是依据什么制定的呢?如果不是这一手不堪入目的字,他还真要刮目相看了呢! 看着周教谕那一手的蝇头小楷,李信灵光一现,“还请大人将要则誊抄成一份告示,我张贴出去。” 李信看着墙上贴好的纪律要则,周瑾的字写的极具美感,不禁又是啧啧赞叹,不愧是搞文化工作的。一旁看库的老皂隶瞅着稀奇问道:“这告示上写的啥?” 李信一指远处聚成堆的民壮道:“约束他们的东西。” 老皂隶一脸的不以为然,使劲咳了声,又吐出一口大浓痰。 “一张纸几个字能约束了什么?还不是典史免了他们每户两年的徭役管用!” 李信莫名其妙,“什么,你说什么?” 老皂隶便将他听来的缘故一一学了出来,李信这才恍然,哪里是这些人敢于站出来抵抗鞑子,保卫家园啊,闹了半天是鲁典史许了足够的好处。 李信陷入了沉思,对于民壮给予政策上的照顾是必须的,但绝不能成为他们加入民壮队伍的主要因素,一支为了钱而打仗的军队怎么能打胜仗?更何况还是敌众我寡,敌人又是空前强大的满清鞑子。 中午鲁之藩送来了军帐和充作军粮的谷子,只见一群人聚在一堆,既没有想象中的操演武技,也没有进行火铳的训练,觉得有些纳闷,想找李信问个究竟,寻了一圈却没寻到。最后在看库的老皂隶口中才得知,看到他心事重重的出了北门。 这位鲁典史也是急脾气,正打算出北门去寻他,李信便领着一群破衣褴褛的人赶了回来于是,劈头便问:“这是何故?” 李信则道:“大人稍后便知!”然后便拉着鲁之藩直奔民壮队伍而去。 民壮们见教习领回来一群破衣褴褛的人分明便是城外过境的难民,心里都打起了鼓,难道是要用这些无家可归的人来取代他们吗?很快李信的举动就解释了他们心里的疑惑。 “父老兄弟们,你们知道他们是哪里人吗?” “还不是北边逃难过来的。” “躲鞑子过来的……” 李信点点头伸手让过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大声问道:“老丈,从哪理来啊?” “从良乡过来。” “家里都谁跟着过来的?” 听到李信如此问,老者的眼圈红了,声音开始变得哽咽。 “只有这个六岁的小孙子,婆娘儿子都没了……都,都让鞑子……” 老者泣不成声再也说不下去。李信就势又拉过来一个半大男孩,看起来有十三四岁的样子,蓬头垢面,眼睛里充满了不安。 “小兄弟你从哪里来啊?” “从涿州过来的,就剩俺自个了……” 原本还有些躁动的现场顿时鸦雀无声,仿佛有一种无形的东西压的大伙喘不动气,李信沉默了片刻,又扫视了一眼在场的民壮,才开口道:“据我所知,诸位同样都遭过鞑子的祸害。如今,这帮杀千刀的又来了,不但围了涿州,还要大举南下,来抢夺你们的家人和财产……”李信顿了一下,突然指着早上揶揄他的壮汉道:“这位兄弟,对,就是你,你来说说,鞑子都干过什么天理难容的恶事!” 张石头愣住了,脸瞬间憋的通红,牙冠咬的咯咯直响。有好事的替他说:“石头惨那,前年鞑子把他刚过门没几天的媳妇掳走了,老娘也……” “胡二狗,别说了!此仇不报,俺张石头誓不为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练兵初成 杀母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李信没想到这个看似粗豪的汉子竟有如此痛苦的经历,民壮们的情绪逐渐激动起来,被渐渐拉回到两年前那场痛苦的回忆里。 “父老兄弟们,我李信不是故意揭你们的疮疤往上面撒盐,而是在提醒大家,鞑子已经在两百里外的涿州,这回他们会变本加厉,不但扫荡乡里,还要攻城拔寨。一旦涿州陷落,保定府将直面鞑子兵锋。” 他们不是不知道鞑子又来了,或许是潜意识里都存了侥幸与逃避,李信的话如大鼓重锤一般,惊的民壮们说不出话来,激动嘈杂的空气好像瞬间又凝固了。 “这,就是你们今天站在此间的理由!不是为了那两年徭役,也不是为了什么朝廷,就是为了你们自己,为了你们的家人,给死去的灵魂报仇,让他们瞑目,保护活着的人,绝不能让他们重蹈两年前的惨剧!” 空气在继续凝固,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县教谕周瑾皱着眉头惊讶的看着李信,上下扫视着,好像第一次见到他似的。鲁之藩则暗赞一声,好手段,看不出来此人还是块带兵的好材料,只可惜没有出身。 “教习,俺给你赔不是了,中午是俺不对,现在教俺们操练吧,练好了去杀鞑子……” 张石头竟普通一声双膝跪地,昂着头近似于呐喊。李信赶忙上前双手用力扶起张石头,“石头兄弟折煞李信了,我和大家都是一个心思,那就是杀鞑子!” “杀鞑子!” 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句,很快所有人都跟着喊了起来,片刻间呐喊声充斥了整个北门里县库的上空。仿佛这已经不是一支几百人的民壮队伍,而是一支身经百战气势如虹的精兵。 鲁之藩看着激动的人群,眼睛也有些湿润了,喃喃道:“民心可用,民心可用啊!” …… 从次日开始一连几天,县库外的空地上从早到晚都回荡着一二三四的口号声。六百口同声,声势震天,连城中孙家老宅里都听的一清二楚。 孙承宗唤来了孙鉁问道:“二郎,外面是什么声音?” “回父亲话,是李信在练兵!” “练兵?” 孙鉁便将鲁之藩如何招募民壮,李信又是如何激励士气,一五一十的讲给了孙承宗听。孙承宗听罢叹道:“此子真乃带兵奇才,老夫之前有意压制他究竟是对是错?” 老人拄着拐杖颤微微的来到大厅门口,挺直了脊背,试图向北望去,奈何只能听到透天口号声。孙鉁则紧赶一步将一件大氅披在了老人身上,又伸出右手扶住了老人的胳膊。 “孩儿只知道,李信如果真能训练出可以和鞑子一战的锐士,对高阳对百姓是一件好事!” 老人的脊背缩了回来,缓缓的走回厅中坐下。 “就怕朝廷容不下他!二郎啊,你去告诉他,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他不是想要火铳么,你去问问需要多少,老夫来想办法!” 孙承宗久历中枢,朝廷对于武将的防备和不信任他清楚的很,让一个没有任何名分的山贼掌兵,将来追究起来罪名可大可小。 “孩儿明白。”孙鉁应了一声,想了一下又道:“父亲不必多虑,鲁典史极有分寸的,李信在名义上只是教习,民壮队伍的调度之权握在鲁典史之手,而且他还用周教谕做了监军,将来即便有人追究,名分上也不会有问题。” 孙承宗冷笑一声,以他对李信能力的了解,这个教习想要夺取那民壮的指挥权恐怕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这鲁之藩也很有分寸,虽然搞了个不三不四的监军出来,到贴合朝廷的体制呢! 孙鉁来到县库的时候不禁惊讶的瞪圆了眼睛,只见民壮们排成了长长一列纵队,手持着县库里崭新的火枪,李信则口中叼着个鸣笛。随着笛音反复,民壮们则反复做着趴下起立的动作,瞧这架势还齐整的很。走进了才发现诺大的地面被用白灰画出了曲折的图形,民壮们则是在图形的框框内按照鸣笛做着各种动作。 李信注意到了缓缓走过来的孙鉁,心里有几分憋气,想见孙家人的时候挤破脑袋也见不到。孙家人想来见自己倒是来去自如,随时随地都可以。离着很远孙鉁就已经开始拱手。 “没想到李教习练兵还有一套,失敬,失敬啊!”说罢一指地面上的灰线图形。“不知这些用白灰撒成的线有何用处呢?” 李信笑了:“二公子谬赞了,无非是些笨法,这白灰画出的线则是城墙改造好后的剖面图。如今城墙还在建设中,如此做也是为了提前训练民壮们熟悉城墙防守战。” 孙鉁若有所思。“原来如此,剖面图,这个词用的新颖。”再看地面上白灰的走线,果真有几分城墙的轮廓,大体上呈现出一个“山”字型。 “二公子请看!” 李信一摆臂,手中旗子左右挥了两挥,就见呈一列纵队的民壮们,开始沿着灰线小跑了起来,直到填满整个“山“字形,接着李信口中鸣笛又响了起来。孙鉁的眼睛有点花了,一条队伍在瞬间竟分成了两条,分列在三竖一横的两侧。细看之下,原来是每隔一人便离开原本的队列,这才组成了一条新的队伍。 这种花样是孙鉁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过的,他自问兵书战策读的不少,却未记得有一本记载了此种阵法的操演。难怪父亲不嫌弃他马贼的身份如此看重。只是他还是有一点隐忧,练兵是件很耗费精力和时间的差事,督造城墙的差事会不会被耽误了? 他也没忘记此行目的,“李教习训练的可是火铳手?” “正是,只可惜县库里的火铳太少,对守住高阳远远不够。” “需要多少?” “总要这个数!” 李信伸出了右手的大拇指和小指。说实话,他对此报的希望并不大,6000杆火枪上哪里弄这么多存货去? 孙鉁确认自己没听错后倒吸一口凉气,原本预想顶多也就再需要千把杆,谁知这厮竟然狮子大开口,自己会变戏法能变出来吗?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想到父亲临来时的交代,暗叹口气,总归尽力去弄吧,有多少算多少。转念间他又想到了一个问题,6000杆火铳,岂不是需要6000个民壮? “难道李教习准备训练6000个火铳手?” 李信摇头道:“真正的火枪手有2000足矣。” “如此说,有两千杆火铳不就够了吗?” 李信还是摇头。 “火铳不能少,因为还有四千是专门的装填手。” “装填手?” 李信一摆手将张石头和胡二狗叫了过来,“咱们给二公子演示一下,准备实弹射击。” “好嘞!” 张石头和胡二狗兴高采烈,能在孙家二公子面前亮相的机会可不是谁都能有。 李信此前为了验证这种三连击的战法的可行性已经着民壮们开始训练,不过数两个人脑袋活络学东西很快,基本上几次下来就掌握了装填火药以及弹丸的要领。 三杆火枪被摆在三个人面前,鸣笛一响,三个人分别开始装填火枪,从布包里拿出皮纸卷好的火药桶,用牙齿咬住撕开,一小部分倒进引火的腰锅,剩下的则全部倒入枪口,然后再将弹丸塞入枪口用通条压实。几个人的动作一气呵成,火枪装填完毕后,李信从肩膀上挎着的一捆火绳里抽出绳头点燃,夹在火绳夹上。最后举枪瞄准射击,射击时的爆响以及由枪尾一侧冲出的白烟,都使得场面十分震撼。 射击完毕后,李信接过张石头装填好的火枪,夹好火绳,重复射击动作。射击完毕后再接过胡二狗装填好的火枪,如此循环往复,一连射了十轮。 县库上空布满了火枪发射的白烟与硫磺燃烧后浓烈的臭味,孙鉁又被震撼住了,以他对火火铳的了解,这东西只能在临敌之前射击一次,然后便用处不大了,剩下的还得靠步兵厮杀。究其原因还是因火铳无法进行连续有效的射击,而李信的演示恰恰打破了他意识中火铳的传统使用方法。 “这种射击方法是由三段击演化而来,城墙受制于空间狭窄,一人射击而其余二人专职装填再合适不过。 ” 震撼之余,孙鉁意识到,如果城墙上站满了这种三段击的火铳手,火力如此强大的城池谁还能攻破?得赶快回去报与父亲知晓。却听李信继续道:“这种射击阵法,还需要改造好的城墙配合才能发挥最大作用,所以现在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人力不够。” 能征调的民夫一早就都征调了,孙鉁也很为难。李信如何看不出他为难? “迁民,只要迁民人力难题便可迎刃而解!” 孙鉁本就不赞同迁民,听到李信旧事重提连连摆手摇头:“不成,不成,迁民事涉复杂,此事孙鉁做不了主,这么多人吃什么,住哪里?不成,不成……” 李信没想到这个一贯只点头不摇头的好好先生竟拒绝的如此干脆。迁民解决的不仅仅是人力问题,坚壁清野的另一个目的便是避免了鞑子兵锋抵达高阳后的抢掠,避免百姓涂炭,一旦他们抢无可抢,补给线势必会拉长,就会对他们攻城造成很大的阻碍。二公子一句话堵了回来又让他如何甘心?语气开始变得急躁。 “二公子做不了主,阁部大人该做得了主,我去见他老人家!” 就在李信和孙鉁争执不下的当口,凭空响起了凄厉的吹角声,两个人的脸色俱是一变。自打上次流民过境被误认为流寇的事件之后,孙承宗就安排了专人预警,一旦发现可疑的大股军兵,便吹角示警。此刻连绵不绝的吹角之声正是在向城内预警。 可高阳城一切都在准备阶段,甚至连像样的兵都没有,他们该如何应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鞑子来了 还是李信反应快,命令民壮们原地休息,又对孙鉁说道:“这鞑子到的竟如此之快,必须先将城外的民夫们撤进城内。” “李教习所言有理,咱们分头行动!” 高阳修城墙的民夫基本都分布在北城和东城,两人约定好,李信去北门,孙鉁去东门。县库就在北门里,所以李信攀上高阳的北门城楼不过片刻功夫,他惊讶的发现远处扬起了一团团的烟尘,虽然离得远,依然能确定笼罩在烟团之下的一定是骑兵。心里猛然一紧,难道真是鞑子来了? 城门外的工地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一窝蜂的堵在不过两丈宽的城门口,毫无秩序的拥堵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民夫们撤入城中的进度缓慢。李信扶额后悔,当初只想着如何改造城防,却怎么没弄一次防备敌袭的演习呢?这个念头也就一瞬之间,毕竟敌袭迫在眉睫,远处负责预警的民壮燃起的狼烟烟柱已经快散了,应是遭到了破坏。 鞑子旦夕便可抵达,加上敌情不明,城门口又又被民夫堵得死死的。一旦被鞑子杀了过来,不要说这些民夫还有没有命在,恐怕就连高阳城都得顺手丢了。 数里之外,高高腾起的一团团烟尘下不过几十骑,马上之人的衣服都很破烂,与寻常百姓无疑,但头皮都刮的铁青,后脑仅仅余铜钱大小的位置留着头发,结成了一根老鼠尾巴粗细的辫子。几乎每个人的马鞍两侧都挂着尚在滴血的头颅,还有的则挂着几只布囊,固定的绳子绷得紧紧的,瞅着分量不轻。 落后头马一个马位的骑士是个矮胖汉子,一张嘴竟是流利的汉语。 “佐领大人,咱们不如一鼓作气拿下前面的县城,据说南朝的孙承宗住在那里。” 那被称作佐领的汉子满脸络腮胡子,细长的眼睛喷放着贪婪的光芒,嘴巴张合吐出叽里呱啦的语言。随即他似乎想起什么,又用生硬的汉语喊道:“杀进高阳,擒住孙承宗,我阿克济阿向鳌拜大人给尔等请功。” 矮胖汉子一脸兴奋,双腿用力夹了夹马腹,催促胯下坐骑紧走几步,以缩小和佐领大人愈发拉开的距离。 “佐领大人这回可不能让鄂尔泰那家伙抢了先,咱们一鼓作气进高阳歇脚解渴去!” 那佐领鼓着腮帮子不做声,一力催促胯下战马,矮胖汉子身后有人接道:“鄂尔泰还在安州县城里搂着姑娘做梦呢,哪有功夫跟咱抢!” 随即疾驰向南的马队爆起一阵哄笑,谈笑间竟似完全不将大明官府放在眼里,仿佛他们是规模上千的精锐,完全不像仅有数十人的轻骑。 安州县城在高阳北四十里,唐朝以前曾是河北重镇,但元代以后逐渐丧失了原本的地位,沦为一座弹丸小城。左路军多尔衮麾下大将鳌拜建议,在围涿州的同时派出大量散骑南下骚扰,扰乱明军部署的同时也为将来大军南下搜掠铺路。鄂尔泰和阿克济阿皆是这些散骑的其中一员,开始的时候,散骑们还小心翼翼,后来发现很多县城几乎都不设防,既没有官军把守,当地官吏又畏惧不敢组织迎战战。 散骑们一路突飞猛进,如入无人之境,绕过新城、容城过了唐河后,冲在最前边的仅仅剩下了鄂尔泰与阿克济阿两人,但唐河南岸的安州县令万没料到鞑子来的如此之快,进退失据,竟然派了几十皂隶前去迎敌,结果被打了个稀里哗啦,在逃散回城时被鄂尔泰乘势攻入县城,成为了大明历史上第一个被几十人攻陷的县城。 本来那几十个皂隶都是阿克济阿部杀散的,后来让鄂尔泰抢了胜利果实,他如何能甘心,但事实是人家先入的城,这点毋庸置疑。他一气之下也不入城,带着几十轻骑,直奔高阳而来。 “魏保三是你想睡女人了吧……” 矮胖汉子显然也是骑术了得,回头瞪了一眼揶揄他的人恶狠狠道:“叫俺满名,从今以后只有多必,没有魏保三!” “都别闹了,鄂尔泰是走了狗屎运,先去附近村子扫荡一番!” 一马当先的阿克济阿制止了部下们的相互调侃,他虽然贪婪,却十分清楚几十人拿下一个筑有城墙的县城其实是痴人说梦,刚才那么说不过是激励部下的士气,即便是南朝的县令吓破了胆,只要城门紧闭,只凭他们这几十个人也没有半分破城的把握。反倒是抢人头,抢财物才来得实惠。这不,前方就有大量的南朝百姓涌向城西的村子。 阿克济阿一声令下便向高阳县城西侧的村子袭掠而去,两条腿的人哪里能跑得过四蹄腾飞的战马, 逃难队伍转瞬间便被鞑子轻骑冲击的四分五裂,马刀划过有如秋收时的镰刀,收割着血淋淋的生命。鞑子战马分散开来三五成群,左冲右突,阿克济阿杀的痛快,胸中一口恶气算是发泄出来,眼见还能站着的南人没剩几个,便呼哨一声带人向城西的村子奔去。 可远处的一幕却让阿克济阿改变了主意。只见从西门里鱼贯涌出了手持火铳的一群汉子,穿着百姓服饰一眼便知是当地的民壮,阿克济阿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仿佛那些民壮如倒卧在地上那些残肢断臂一样,已经是群死人。 而李信就站在这群“死人”的最前方。 600人按照几天来一直训练的方式排成了三列,第一排的民壮们每个人左侧肩膀上都挂着一捆火绳,火qiang早就装填完毕,火绳也已经点燃夹在了火绳夹上,只等教习一声令下便扣动机括。 张石头就站在李信身后不足三米的地方,他觉得两条腿有点发抖,说不清楚心里是恐惧多一点还是兴奋多一点。李信从队伍的一侧走到另一侧,不断调整着三条横队的位置。 “陈十二你的火绳灭了,按程序重新点燃……周大虎向后退两步……” 训练时间不过几日的民壮们初次上阵,紧张与忐忑的情绪就占了大半,队列的行进与变化也远没有成型,能勉强保持固定队列的完整就已经非常难得了。而且还有一点李信十分清楚,在刺刀发明之前,火qiang手面对骑兵冲锋几乎没有还手之力,但他很快就发现鞑子只有几十人。凭此判断,第一次火力齐射应该可以抵消与骑兵对战的劣势。 “李教习你怎么知道鞑子一定会放弃进村来攻击咱们?” 张石头看着越来越近的鞑子骑兵,声音颤抖的问走近自己的李信。其实李信也不敢百分百确定鞑子会来攻击自己,但总不能看着百姓被屠戮,而无所作为吧。更何况对方只有几十人,这就给了李信决定将民壮拉出来打一次的信心,即便鞑子不来攻击自己也会提升民壮们的士气。 “所有人听口令,没有命令不许后退,不许射击!” 李信没有回答张石头,而是连声叮嘱众人一定不要私自开火,民壮们则纷纷唱喏。马蹄叩击地面的声音越来越近,李信甚至可以感受到脚底在隐隐的颤动。嗓子干的发紧,他习惯性的做了一个吞咽动作,却发现口中竟连一丝唾液都没有。相反,紧握火qiang的双手早已经是冷汗淋漓。 李信和民壮们一样,毕竟都初上战场,紧张是不可避免的,但他还要努力装作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静静的等着鞑子骑兵一步一步的靠近。 阿克济阿惊讶的发现那些从城门里鱼贯而出的南朝民壮们并没有如他想象中不战而溃,也没有如安州县那些蠢货们没头没脑的冲上来,而是列好队站在原地。民壮们手中的火qiang早就落在他眼里,明军使用火器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但却从未对他们造成过实质的威胁,那些铁铳只要发射过一次连烧火棍都不如。 “加速!加速!一鼓作气杀进高阳城!” 只要杀散这些南朝民壮,说不定便可如安州县一般,趁乱杀进城去呢! 李信默数着鞑子骑兵的距离,二百步,一百五十步,一百步,八十步……即便只有几十骑,可鞑子以往的兵威累积日久紧张与不安随之在民壮队里嗡嗡作响。六百人对阵几十人的巨大优势,使得民壮们拥有了克服这种恐惧的勇气,内心尽管忐忑,却都能牢牢的站在原地。火qiang尽管颤抖,但都齐齐的指向着鞑子奔来的方向。 “教习开火吧……” 有人顶不住强大的心里压力,开始催促李信下令开火。 “莫急!过了三十步也不迟,只有离得越近才能杀伤鞑子越多!” 鞑子战马加速,三十步顷刻即至,李信扣动机括,火绳夹顶着燃着的火绳啪嗒一声按入填满火药的药锅之中。随之吼道:“开火!” 霎时间,二百只火qiang同时爆响,白色硝烟顿时将六百人的三列横队笼罩其中。接着,第二列横队将已经装填好的火qiang交给第一列横队,同时接过已经发射完毕的火qiang,进行装填。第一列横队则将火绳重新夹在火绳夹上准备再一次射击。 注:明朝迈出一足为跬,迈出两足才是步,所以其一步相当于现代两步,大概1.5米左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高阳初战 李信嘶声吼着口令,怎奈吼叫声、马蹄声已经混成了一锅粥,他很难确定究竟有多少人听见了自己的口令。在嘈杂与混乱中,民壮们进行了第二次齐射,开火的声音变得参差不齐,李信估计至少有一半的火枪没有成功发射。这充分暴露了民壮们训练时日尚短的劣势。 第二次齐射后,硝烟彻底挡住了李信的视线,他不确定两次齐射到底击中了多少鞑子,现在向前冲的还剩多少人。民壮队伍已经出现了明显的混乱,他们如李信一般看不到打死了多少人,还剩多少人在冲锋,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马蹄还在叩着大地。这种未知的恐惧如潮水般,一点点冲击着民壮们的心理防线,士气竟然在两次齐射后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 张石头陷入了一种莫名的亢奋中,他接过第三列横队递上来的火枪,双手颤抖的夹好火绳,举枪狠狠扣动机括,身畔随之也响起了稀稀拉拉的爆响。 “杀鞑子!” 张石头将火枪向后一甩,却见第二列横队连枪管都没清理完毕,就在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混乱中透过来李信的喊声:“所有人扔掉火枪,拔刀跟我冲!”于是他扔掉火枪,拔出腰间雁翎刀。 “他娘的,和鞑子拼了!” 民壮们如梦方醒,纷纷扔掉手中火枪,拔刀随着李信向前冲击而去。 冲在最前边的周大虎第一个与鞑子相遇,马的速度很快,前举的雁翎刀刀尖瞬间没入马腹,然后整个人都被撞飞了出去。李信就在周大虎身侧不远,目睹了他被撞飞的一幕,陆续又有两匹战马撞上了民壮队伍。但紧接着想象中的大规模短兵冲撞并没有发生,李信直冲出了硝烟,举目远眺,才发现鞑子轻骑竟是四散而去。 第一次与鞑子对阵就这样稀里糊涂的结束了吗?他这是败了,还是胜了?李信只觉得身子一软,雁翎刀赶忙拄在地上,这才没一屁股倒下。直到很多天以后,他才明白鞑子为何就溃散了! 高阳城西门外的硝烟逐渐散去,李信确信鞑子不会回返,这才带着民壮们打扫战场。一圈扫下来,则让李信大为郁闷,只得鞑子两死一伤,战马尸体五匹。无论如何这一仗算是成功击退了鞑子骑兵的冲击,李信对众人喊道:“押着俘虏,得胜回城!” 民壮们此时此刻方才醒悟,鞑子退了!我们胜了! 直到李信带领民壮撤回城中,北城的民夫们还乱哄哄挤在城门口进退不是。李信暗想,看来有必要进行几次应对敌袭的演习,否则每次都乱哄哄挤在一起,被鞑子杀个措手不及,高阳城就得易主。万幸的是北门外有一块坡地阻挡,鞑子并没有发现此处的骚乱。 鞑子袭城的消息很快震动全城,孙承宗带着家里的仆从壮丁上了城头,典史鲁之藩也集合了县衙所有的皂隶准备誓死一战。谁知大伙怀着满腔悲壮上了城之后才发现,战斗已经结束,袭城的鞑子已经退了。 “阁部,这个李信有几分胆识,总是您慧眼识珠啊!” 鲁之藩也不能免俗,面对孙承宗也拍起了马屁。说实话,刚听说鞑子袭城的时候,他根本没指望李信那刚召集没几天的民壮能出城一战,只要能守住城墙不失便是胜利。谁知李信竟然主动出城,不但赶跑了鞑子还小有斩获,这厮总能给他惊喜。 孙承宗捋着颌下长髯,与鲁之藩的欣喜不同,他想的显然要深入。鞑子均是骑兵,且数目不多,应是游骑斥候一类,通常鞑子只有在大举进攻前才会有游骑探路的举动,这很有点山雨欲来的味道。鞑子游骑虽然人数不多却都是百战精锐,李信能以成军几日的民壮将其赶跑,一方面说明其有着过人的胆识与能力,另一方面应该还有很大的运气成分。他在塞外与鞑子交锋十数年,对其骑兵的战斗力有着十分清醒的认识,曾有女真不满万,满万无人敌的说法。若正面对敌,便是大明边军也常有数百人被几十鞑子兵追着跑的情况出现。而李信的民壮面对冲击,竟然能保持阵型而不至溃散,实在难能可贵。 “着李信来见老夫。” 鲁之藩领命刚要下城,孙承宗又道:“慢着,将死伤百姓一并清点了,一定要安抚好百姓。” 百姓不懂兵事,不会判断时局,只知道鞑子来了,又杀了许多人,恐慌情绪的情绪恐怕难以阻止,逃民的出现也只是迟早。好在李信带着新成军的民壮一战赶跑了鞑子,民心一时半会还乱不到极点。思量间,李信被仆从引上了城头。 “李信拜见阁部!” 孙承宗双手搀起躬身行礼的李信,呵呵笑道:“好,好,好,练的好兵!民壮伤亡如何?” “全赖阁部与典史大人支持!全营600人仅周大虎一人被鞑子战马撞伤,其余无一伤亡!” 李信肃容回应,夕阳余晖应在脸上,棱角更加分明硬朗,与那日工棚相见,竟是判若两人。孙承宗暗叹了一声,听李信并不居功自傲,于是满意的点点头。 “阁部容禀,恐怕鞑子还会再来,民壮还需扩充,城墙的进度也远远跟不上……” “不要急,饭得一口口吃,问题也得一桩桩解决,老夫已经着人去山东采购火铳,民壮你去找鲁典史,他自会安排。限你半月时间,给老夫练出能守这城墙的3000壮士!” 孙承宗一副不紧不慢的神态,伸手比划着城墙,眼睛却直盯着李信。李信听闻孙承宗早有安排,心头便是大喜。“阁部高瞻远瞩!” 一记马屁还没落地,鲁之藩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又上了城头。 “大,大事不妙,安州县城被鞑子攻陷……” 闻听此言,孙承宗身子猛地一抖,上前一把抓住了鲁之藩厉声问道:“消息可属实?” “安州县丞逃了过来,从他口中得知,当不会假!” 也难怪孙承宗失态,安州虽小可仍旧比高阳大了许多,不论是城墙的规模,城内人口均远远超过高阳。他万没想到战火这么快就烧到了高阳县,如果鞑子来攻城,一切都尚在准备中,能守得了几天? 鲁之藩趁势又道:“如今城外百姓人心惶惶,何不借此机会迁民城内?”他那日对李信一番说辞深有所感,今天正是说服孙承宗的大好机会。孙承宗一阵沉思,长出一口气,似下了决心。 “早该如此,此事你尽管去办,老夫为你兜底。”说到此处,转身对刚刚赶过来的孙鉁又道:“二郎,按照先前议好的数去收粮吧!”随即目光又落在李信身上,“城墙还需要多长时间改造完毕?” “多则一月,少则半月!” 李信也不隐瞒,时间无论多少都对目前的局势没有补益,鞑子就在眼前,北城的城墙刚刚灌注,东城的模具还在建造中,现在急缺水泥与石料,奈何民夫不够用,只能可着一样先来。 “人力不够啊,我建议将全县老幼都动员起来烧制水泥。” 孙承宗点头,“该当如此,具体如何调配人手你和鲁典史商量……” 李信忽然想起来还抓了个活的俘虏。 “还有一事,此番出战生擒鞑子一名,不知该如何处理?” “自当杀了祭旗!” 鲁之藩脱口而出。孙承宗也赞同,“明日城墙动工便杀他激励士气人心吧!民壮的功劳也要一一记下,等鞑子退了,老夫亲自替你们向朝廷请功!” “老夫累了,接下来的事情就按照议定的章程办吧,” 孙承宗神态疲惫,毕竟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仆从搀着他缓缓下了城头。李信看着他苍老的背影一阵唏嘘感慨,突然想到了一个关键人物,本县的县令去哪了?就算孙承宗是退休在家的重臣,县令也没理由什么事都缩在后头啊! 此时,雷县令已经化妆成民夫偷偷潜出了南门,他连数年来积攒下的金银都放弃了,只携带了随身的细软。他深深有种不详的预感,此番鞑子破关将是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惨烈的入寇。今日鞑子的袭城更加印证了这种想法,想必更大规模的战斗马上就要开始了,如果再不走,恐怕过几日连走的机会都没了,他才不想陪着高阳殉葬。 雷县令从先一步潜出城准备的仆从手中接过马缰,回头看了眼掩在太阳余晖中的高阳城门,没有一丝留恋的打马而去。 阿克济阿脸色铁青钢牙紧咬,双手紧扣着马鞍,任由惊马四处狂窜。如果不是火器齐射的声音太过响,惊了战马,说不准此刻他都已经追着明朝溃兵的脚步,一路杀进高阳城了。这可不是他毫无根据的狂妄,民壮的火器齐射虽然声势吓人,但准头奇差无比,射击距离又过远,两次齐射他连人带马的损失一只手就能数过来。只是惊马这一关节没想到罢了,事到如今只能等战马恢复了在收集人马报这一箭之仇。 足足半个时辰,战马不支倒地,口吐白沫。阿克济阿从地上翻身起来只觉得腹间隐隐作痛,脱掉布甲内裳,却见左腹部已经肿了起来,一个小指粗的血窟窿赫然其上。 阿克济阿吐了一口气暗道倒霉,竟被被南人火器射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鳌拜来了 距离高阳北四十里的安州县城被鞑子攻陷的消息很快就随着逃难的流民传了过来,城里城外的百姓骤然慌了起来,不是说鞑子都在涿州吗?如何一转眼连安州县都拿下了?很快就开始有人收拾细软准备离开家乡去山东避难,尤其是城外的乡民门,没有城墙的保护,鞑子来了,他们就是一块随时可以取用的肥肉。 在城西之战后的第三天,对于鞑子的恐惧已经酝酿到顶点,人们开始携家带口,纷纷难逃。鲁典史忙的焦头烂额,只好以县令的名义提前颁布了迁民的政令,即便如此仍旧挡不住百姓逃难的风潮,愿意入城者不足十之三四。毕竟大明官府连更大的安州都丢了,一个小小的高阳又能撑多久? 几天下来,急的鲁典史满嘴燎泡,整个人活活瘦了一圈。李信比起鲁典史情况也没好多少,他身兼筑城与教习两重任只恨分身乏术,民壮招募倒不缺人口,独独城墙改造是一大心病。虽然有了鞑子袭城的警示,动员百姓们烧制水泥容易了许多,但整体工程浩大,墙体凝固后达到理想强度又需要足够的时间,这些都不是可以一蹴而就的。但有了足够的水泥后,北城的改造总算基本完成,剩下的都是些维护保养的收尾工作,可以将大量的人力投入到东城和西城的改造中。 李信默默祷告,希望在鞑子大举南侵之前,高阳城的城墙改造可以顺利完工。只可惜天不遂人愿,鞑子没给李信多少时间。城西之战的第七天头上,张石头正带着民壮负责北城墙的巡逻,城里城外一片萧瑟!经此前一战洗礼,他们身上都已经隐隐透出了一丝肃杀之气,远处三道烟柱眨眼间冲天而起。 “石头哥快看,烟柱!” 说话的是胡二狗,他的反应慢了半拍,张石头脸色大变。 “敲钟,敲钟,赶紧敲钟!” 李信特意在北城头架上了一口大铜钟,一旦有警讯便敲钟为全城示警。胡二狗这才反应过来,招呼几个民壮奔到大铜钟前,抱住撞钟的木棍奋力推了下去。片刻间,洪亮的铜钟声在高阳上空盘旋响起。 这钟声在过去七天来总共响过两次,用李教习的话叫做演习。李信此时正在城西的工地之上,他也看见了远处冲天而起的三道烟柱。民夫们对此并不惊慌,放下手中活计,排成长长的两队鱼贯进城。经过此前两次演习,他们已经熟悉了钟响后该排队进城的套路。 看着有条不紊排队进城的民夫,李信的眉头却紧紧锁了起来,片刻不再停留,直奔城北,去寻典史鲁之藩。上次带民壮出战后,李信被教谕周瑾狠狠的数落了一番,任何情况下他一个教习都没有私调兵丁的权力,并在功劳簿上大笔一挥,重重的给他记了一大过,算是功过相抵。 周瑾这番做作弄的李信哭笑不得,但为了避免旁生枝节只好按照周瑾定下的规矩办事。这次敲钟不是演习,以往演习只燃起一道烟柱,而且是在紧邻城北的坡地上,此次三道烟柱则均来自事先所设的预警地,所以一定是敌袭。他并没有声张,就让这些民夫继续认为是演习吧,也省得乱了阵脚。 在去城北的路上,迎面正撞见了急吼吼赶来的鲁之藩。见到李信后,鲁之藩一脸焦虑,连连叹息。 “若是再有十日功夫,城西的改造也当完成了。”他不待李信回答,继续说道:“去调民壮上城吧!” 鲁之藩从怀中摸出一块铁牌交给李信,这是李信调集民壮时与教谕周瑾堪合的信物。等李信带着新招募的2000民壮登上城头时,负责巡逻的600民壮则早就按照演习时的套路抵达北城城墙的战斗位置。 “石头哥,瞅这阵仗不像演习,倒像鞑子真的来了……” 民夫全部撤进城之后城门彻底关闭,事先装满土的麻布袋被一层层垒在城门内侧,大量民壮新丁上城,李信、鲁之藩、周瑾几个关键要人全部登城瞭望。向来以反应慢著称的胡二狗也嗅到一丝不寻常的味道,轻声与张石头嘀咕着。 “噤声,教习来了!” 张石头由于表现出色此时已经被任为哨官,胡二狗则是他下属的队长。李信按照当时明廷的军营编制将600民壮分编成一总共五哨,其中五人为伍,五伍为队,五队一百二十五人为一哨,每哨设哨官一名,五哨为一总设把总一名。新征募的2000人则编为三总,共十六哨,与600人的民壮老兵合编一营。这一营民壮名义上的主将是鲁之藩,实际则由李信负责日常指挥作训,同时他还署理兼领了600民壮的把总一职。 李信立于敌楼之上视线越过北门外的土坡,一股灰尘与土粒构成的洪流正滚滚扑向高阳城。洪流在距离北城门外三里外的坡顶停住不再前进,尘烟散去,鞑子阵容展现在城头诸人眼中。 最前方是衣着各异的步兵,约有千人之数,其后方则是轻装布甲的骑兵,属于典型的鞑子骑兵。此前,李信曾向孙承宗详细讨教过这时代大炮的射程、威力等,得到的答案很让他这位前明史爱好者失望。当前最厉害的红夷大炮射程也不过三里左右,合1053步,根本不是后世流传的十里。以此可以推断,对面鞑子的主将一定久历战场,对火炮的性能同样了然于心。更何况高阳城内根本就没有红夷大炮,仅有的几门铁炮射程也在2里之内,只不知这鞑子主将是哪位?李信脑中突然灵光一现。 “张石头去将那叫多必的二鞑子提来!” 按照鲁之藩的意思这个叫多必的鞑子原本是要被斩了祭旗的,是李信一意将之留了下来,一个活着的敌军俘虏肯定要比死了的二鞑子更有利用价值,现在该是他派用场的时候了。 这个多必正是阿克济阿的家奴魏保三,他给自己起的满名才叫多必。多必被提上来时上身袒露,一道道血痕已经接了痂,蓬头垢面,嘴唇干裂,显然没少受罪。哪知那多必到了城头,看到对面陈兵土坡上旗帜招展,立马来了精气神。 “狗官,鳌拜大人现在亲来取尔等狗命,还不放了老子讨饶……唔……” 张石头一拳砸在多必嘴上,顿时满嘴鲜血,连门牙都崩掉了两颗。胡二狗不知从哪里寻来了破布塞到他嘴里,这才支吾着骂不出声来。 “这汉奸二鞑子留着有甚用?教习是准备拿他祭旗吗?” 张石头的话李信没有听见,他的心思都转到对面鞑子的主将身上去了,拜后世辫子戏泛滥所赐,《康熙帝国》、《鹿鼎记》等影视题材中的鳌拜已经是家喻户晓无人不知,更号称满州第一巴图鲁。想及此处,李信猛的打了个喷嚏。 …… “据抓来的南朝百姓讲,高阳城负责指挥民壮的人是个马贼,崇祯老儿看来是没人可用了。” 细长眼睛络腮胡须的汉子说完便是一阵嘲弄的大笑,却牵动了腹部的伤口疼的他直咧嘴,胯下的青色战马则四蹄乱刨,似乎对坐在自己身上的人很不满意。那汉子拍拍马脖子试图让它安静下来,这匹大青马显然还没适应他的新主人。 “阿克济阿,切不能小瞧了南人,别忘了你刚在那马贼身上吃了一亏!” 说话之人白净面皮,一身轻装布甲,马鞭一指高阳城。 “马贼何足惧,此城中真正可怕的是孙承宗!你去传令,驱赶明朝降兵攻城!” 白净面皮显然是这些人的主将,一声令下,原本静止的队伍又动了起来。清军南下收降了不少明军,便一律令他们编入汉军旗作战,而不是单纯的将他们当做被掠夺的人口。汉军旗步兵们呼喝着开始向高阳城前进,后面则跟着百十轻骑,作为督战队。轻骑们语态轻松,好像这不是攻城战,而是郊游行猎一般。 “那阿克济阿就是草包一个,仗着是拜音图固山额真的从弟,拉着鳌拜和咱镶黄旗的兄弟为他公报私仇。” “什么从弟,不就是拜音图同母异父的兄弟……” “秦四闭嘴,拜音图乃是先大英明汗的侄子,岂是你这奴才能嚼舌头的!” 挨了训斥的鞑子兵显然是个汉人,一缩脖子笑道:“还不是鄂尔泰大人被那草包压着,奴才心里不忿……还有鳌拜,一介章京,不巴结皇亲国戚巴结谁……” 后边督战队斗嘴打哈哈,前边的汉军旗步兵已经抬着木头桩子冲进城门百步距离,后面的步兵则扛着简易的梯子紧随其上。让这些步兵惊讶的是高阳城的城墙透着几分古怪,原本应该呈一条直线的北城墙,竟然被拦腰修起两面等距约四十步长高约两丈,并且垂直于北城墙墙面的墙体,正将北城门夹在中间,形了成一个凹字形。奇怪归奇怪,这些步兵们只负责冲锋哪里有功夫思考其他,在他们眼中只要抬着木桩子到了城门下就算胜利一半。 通常这种北方小县城没有护城河,城门也没有石闸,只要撞烂了两扇木质城门,此城便可轻易拿下。身为督战队的鄂尔泰不甘人后,冲进垂直于北城墙修建的两面墙体凹字形中间,一种不详的预感扑面而来,浸淫战场多年养成的直觉嗅出一丝死亡的味道。 鄂尔泰再看自己,前方、左侧、右侧都暴露在南人面前。 注:(1)固山额真为满州八旗一旗的长官,清朝入关前与旗主隶属关系不明。入关后改称都统,身份上隶属旗主,职务上则只对政府负责。 (2)章京在清朝早期是武官的一种,满语"巴雅喇纛章京"的简称,为每旗诸甲精锐组成的护军首领。清朝后期,一些协助各衙门堂官处理文书工作的文官也被称为章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 再战再胜 汉军旗打头阵的步兵几乎毫无阻力的冲到城门前,几个人抬的木桩在声声号子下有节奏的撞击着城门,每撞一次,便有墙灰石子扑簌簌掉落,但与以往不同的是城门却纹丝不动。原本千人的队伍冲击宽约三里的城墙可以完全展开,但到了两面等距垂直的凹字形墙阵面前都不约而同选择了冲向有城门的一侧,也就是凹字形中间。一时间上千人都挤在了只有200步距离的两面墙之间。 很多骑兵督战队也跟着冲了进去,一马当先的正是督战队佐领鄂尔泰。坡顶的鳌拜看到汉军旗的步兵都挤到了凹字形城墙里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但两军临敌对垒岂有尚未接战便半路退缩的道理? “鄂尔泰还是如此鲁莽,督战队冲的这么靠前干嘛!” 阿克济阿在一旁点评着他的老对头,腹部又在隐隐作痛,那粒弹丸看来还要快些找人给取出来。鳌拜一挥将旗,厉声喝道:“攻城!”身旁数百骑士也跟着同声高喝。 “攻城!攻城!” 冲在前面的汉军旗步兵听到阵后的助威声立即士气大振,纷纷搭梯子攀城墙。 立于高阳北门城头之上的李信看着冲进墙阵里的鞑子兵连声冷笑,不知死活,就让你们尝尝我大明火器的厉害吧。600杆火枪都部署在凹字形的两侧城墙上,挤在下面的鞑子兵除了十之三四能接触城墙进行有效攻击,其余人都密密麻麻挤在后边,等着向前推进。 北城门敌楼上一面红色三角旗摇了三摇,张石头眼睛早就紧盯着那面传递信息的旗子,此刻见它动了丹田运气吹响了叼在口中的鸣笛。不仅张石头这一哨火枪,整整五哨600杆火枪几乎同时发射。随之无数声的爆响连成一片,白色硝烟立刻在城头蔓延开去。张石头没有时间查看下边到底有多少人中弹,按照操作流程他与所有的民壮一样,都在进行着同一动作,清理枪膛,装药……压火绳……短暂的停滞之后,600杆火铳再次齐射。 与先前城门外野战不同,由于火枪数量少,鞑子人数多,李信没有使用改进的三段击,而是所有火枪在第一时间全部开火,以此达到最大杀伤的效果。 第二轮齐射的间隙,已经有鞑子兵爬上了城头,但立即就被手持雁翎刀站在火枪手身后的民壮乱刀砍死。有的鞑子兵则很不走运,被火枪齐射的爆响声惊得脚滑坠地。 火枪手的表现李信很满意,能够临敌装弹进行第二次齐射,相比上次战斗,尽管是在城墙上并不与敌人正面交锋也已经有了很大进步。火枪发射后的烟雾太大,很难看清下面的情况,短时间内很难看清楚鞑子的受损情况,李信一挥手喝道:“铁炮准备!”他特意在凹字形底部的位置安排了两门铁炮,早就料到鞑子会主攻城门,接下来再让他们尝尝铁炮的滋味。 炮手们将早就装填好的铁炮进行了调整,用火把引燃了炮尾的引线。 “轰!轰!” 两门铁炮一先一后喷射出数不清的铅弹,所过之处尽皆糜烂。 透过城头上空弥漫的白色硝烟,城墙下的鞑子汉军旗一片混乱,两次齐射,1200枚铅弹只伤了不过百人,算是打乱了他们的阵脚,真正让他们混乱的是两门铁炮发射的散弹,亦犹如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炮下去几十人肢残臂断,血肉横飞。加上大炮射击时惊天震地的声音,挤在凹字形中间的汉军旗二鞑子兵开始溃散。 鄂尔泰撤出来的及时,并没有受伤,但溃败的人太多,他砍了几个溃兵后崩溃的发现,已经无法阻止溃兵逃散,只好随着溃兵离开高阳城。 远处坡顶的鳌拜将一切都揽收眼底,汉军旗仅一个回合便惨败,这个结果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高阳城不愧有孙承宗坐镇,能将火器运用的如此出神入化的,除了此僚还能有谁?倒是轻视了这小小的高阳城了。对于眼前的小惨败,他之所以能无动于衷,是因为死伤的全部是汉军旗,这些人本来就是充当炮灰的,如今试探出了高阳城的实力深浅,才可以避免满州八旗的勇士们不必要的伤亡。 “退至坡后,安营扎寨,明日再战!” 鳌拜不愧是军中宿将,虽然年不过三十,却对战场态势的判断冷静的出奇。强攻不下,立即收兵再图攻击。 高阳城头一战击退鞑子攻城兵锋,使得城内无论官兵百姓都对守城充满了希望,到处都洋溢着欣喜与兴奋。 “都说鞑子厉害,还不是被咱高阳两仗打的屁滚尿流。” “谁说不是,都说朝中有个卢尚书厉害,俺看不如咱们李教习……” 身在敌楼上的李信却很难高兴起来,因为他心里清楚,鞑子的第一次攻城是试探性攻击,蚁附攻城的都是作为炮灰的汉军旗,真正的硬仗还在后面。鳌拜仅是鞑子一支小规模的偏师,如果连他都挡不住,就更别提后边的多尔衮了。 眼前的局面很严峻,城墙工期才完成了一半,东城改造今天刚刚灌注完毕,虽然暂时无法起作用,但总归是拖时间便可。真正的难题在西城,西城的架子刚刚搭起来,鳌拜一来,改造工程自然无法继续,如果一直这么耽搁下去,只怕将来面对鞑子大军,之前的努力都将功亏一篑。 民壮再战得胜,鲁之藩高兴之极,这支队伍不管怎么说也是出自他手,个人内心的兴奋不说,能守住高阳也不枉费了这么多天数千人的努力。 “典史大人可听说过鳌拜?” “李教习可是说城外鞑子主将?从未听过。” “鳌拜此人号称满州第一巴图鲁,嗯,巴图鲁就是勇士的意思。” 鲁之藩满脸狐疑,这怎么可能,鞑子将领一抓一大把,且不说年岁尚轻的多尔衮、阿济格兄弟,奴酋皇太极长子豪格。当年的代善、阿敏、莽古尔泰、阿巴泰哪个不是名噪一时?满州第一勇士的称号怎么也轮不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家伙吧。 话一出口李信立即就意识到失言,鳌拜当权的时候多尔衮早就被鞭尸了,连顺治都完蛋了,现在他仅是个小小的章京而已,自然没甚名气。连忙补救道:“我听说此人在鞑子年青一代里算是出类拔萃,千万不能小看了他。” “李教习此言在理,现在本官只担心那鳌拜不走,咱们这城还怎么修?” 这也正是李信所担忧的。但除了修墙还有一件事一直搁在他心底里,那就是给民壮们挣一份功劳,没有名分甭管多大功劳,战事结束便都是遣散了之。在高烈度的战斗中,这支没有精神支柱的队伍还能坚持多久,是个问题。 “我觉得咱们高阳的民壮是时候正名了。” 鲁之藩翻了翻眼皮。 “正名?” “对,不再称民壮……” “如此不合朝廷体制,地方哪有私相授名的权力!” 李信不以为然,辩驳道:“民壮们守城打仗固然有保卫家乡的因素,可如果能因此积功得功名,又有谁敢不用命?鞑子此番入寇迁延少则三月,多则半年。谁能指望民壮能在没有激赏措施下一直用命?” 鲁之藩不是不知道李信所言的好处,但朝廷武官那哪能够私相授受的,须知一个把总便是七品武官,掌管一营兵马便职同六品的千总,如果按照此例,刚刚因功被提升为把总的张石头立刻就职同一名七品的武官。 “好!说得好!为高阳军定名,典史你只管去做,事后一切由老夫负责!” 随着洪亮而有力的声音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推门进了底楼内,正是孙承宗。鲁之藩一跺脚道:“也罢,将士们用命,不能寒了人心!不知阁部可有属意的名号?” 李信笑道:“刚刚阁部不是已经定了名号吗?” 鲁之藩一拍额头,“哎呀,都忙糊涂了,可不是说了,就叫高阳军!” 言归正传,孙承宗一把年纪颠颠跑城墙上来不是只为了给高阳军正名,他听过对于战斗的描述,又亲自上城来详勘了地形,这才来找李信。 “听说城外的鞑子主将是鳌拜?此子老夫在天启年间便耳闻过,虽然一直名不见经传,但当得勇谋二字!” 别看李信说鳌拜是满州第一巴图鲁鲁之藩撇嘴不相信,可这话从孙承宗嘴里说出来就不一样了,这位三朝老臣经略辽东多年,与鞑子交手无数,自然是对鞑子了如指掌。 “老夫还是那句话,你二人放手去干,有什么事老夫担着,有解决不了的难题老夫来给你们解决!我老了干不动事,老脸还是可以卖卖的。”孙承宗突然话锋一转,悄声道:“这件事我只说与你二人,刚刚得到报信,县令雷觉民弃印而逃,从即刻起县城内大小事宜典史要一肩挑起来!李信,你要在兵事上全力配合!” 三人直说到天黑,又直说到天渐渐放亮。这一夜可以说对将来高阳可能面对的情形,做了各种的假设以及提出各种相应的应对方式。 鸡鸣三声,初冬的朝阳从窗棂的缝隙里挤进屋中一缕金色的光辉,门突然被推开了。 “报!鞑子在城西工地放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 火烧城西 鳌拜初战失利,便连夜派出侦骑探查高阳城四周情况,四方侦骑回报之后他果然发现了高阳守军的一些门道。原来北城那种古怪的城墙外包木板,内填砖石,仅仅东、北两侧完工,西城外堆放着木料无数,还有搭到一半的架子。分析到此处,鳌拜不禁笑了,看来是自己的到来打扰了他们修墙。 随即他唤来阿克济阿。 “你带上人,去附近搜集些火油,然后把南人城西的木料烧了!” 末了还补充一句。 “烧不干净别回来!” 阿克济阿趁夜带着两百轻骑直奔城西,果见西城外的木头堆积如山,一人一把火就将木头烧了个火光冲天。谁知高阳城内的南人不知死活,竟然冲出几百人直扑他而来。阿克济阿一阵冷笑,同样的招数已经没用了,来之前他特意令所有人堵了马耳。他按了下腹部伤口,仍在隐隐作痛,然后抽出马刀,呼喝一声便率先冲了过去。面对已经排成三列横队的南人,阿克济阿与部下冲至距离其约五十步远时,陡然转向,朝左侧冲去,所有人抽出背上骑弓搭箭上弦便是一轮齐射,紧接着又是第二轮。 三列横队中开始有人接二连三中箭倒地,与此同时火枪开火,奈何阿克济阿众人马速太快,射中者寥寥。百十轻骑如狂风一般卷过,在三列横队的右翼快速划了一道弧线,于是第三轮骑弓齐射以极近的距离射入横队之中,齐射完毕战马加速绕至横队后方又开始了第四轮,第五轮齐射。 面对阿克济阿的快速打击,横队仅仅进行了一次火枪齐射便乱了阵脚,当这些骑兵抽出马刀正面冲击而来时,他们再也无法保持阵型,彻底崩溃,四散奔逃。 城上,一双眼睛里充满了不可置信,不过眨眼功夫,两次取得辉煌战绩的民壮怎么可能就败了?直到皂隶的声音几次催促,才将他从震惊中唤醒。 “教谕大人,教谕大人?” 那皂隶见教谕有了反应焦急的请示:“要不要开城接应民壮?” 此人正是教谕周瑾,阿克济阿放火时他正好在西城巡查,火光冲天而起,价值上万两的木材眼看就得被焚烧的一干二净,事态紧急,他便令驻防西城的新募民壮出城击敌然后救火。在周瑾看来,鞑子人数不多,己方有着人数和地利上的优势,这些民壮携白天胜利之威即便难以取胜,赶跑他们当是绰绰有余。谁知眨眼的功夫就让人家给打的崩溃瓦解,七零八落。 周瑾惊怒交集,心中却清明,如果开城门接应溃兵入城,鞑子骑兵很可能就会趁势追杀入城。他曾详细询问过逃难来的安州县丞,安州县城便是如此丢掉的。所以,决不能再让鞑子有第二次可乘之机。于是断然否决了皂隶的提议。 “不可开城,你们冲城下喊话,让民壮去其他城门。还有,立即去报与鲁典史知晓,鞑子来西城放火烧木头了……” 等李信、鲁之藩、孙承宗来到西城门时,火势已经红透了半边天,住在城门里的百姓不明所以,聚在院落里、趴在门缝上惊恐的寻找着出事的原因,难道是鞑子杀进城了? 当鲁之藩得知周瑾派民壮出城被转瞬间击溃损失惨重后,心痛不已,这都是他的命根子,连日来费了多大劲才练好了这民壮,周瑾这厮说弄没就弄没了,将来让他拿什么守高阳?连连责问周瑾为何行事如此鲁莽。李信拦着撸胳膊挽袖子准备冲上去的鲁之藩,“典史大人冷静,事已至此还是想想该如何应对,木材付之一炬,鞑子还在城下虎视眈眈。” 周瑾哑口不言,孙承宗则看着火光中若隐若现的鞑子骑兵似乎若有所思。只有冲天的火光噼啪爆响,事到如今连李信都没有办法了,木材被焚烧,刚才出城一战又惨败,民壮士气跌倒谷底,况且夜色正浓敌情不明,出城救火是万万行不通的。现在他们所能做的就是等待天亮,伺机而动。可等到天亮,城下那些价值上万两银子的木材就已经被烧的干干净净。 众人沉默了半晌,孙承宗突然开口道:“木材烧了可以再置办,人死了却不能复生,任他烧吧,安排人将成外的民壮接应回城,没事的都回去睡觉。”他这一句话算是给今晚该如何应对定下了调子。 两害相权取其轻,事到如今只有如此才是上策,在场诸人取舍之间也只有孙承宗有如此决断。孙承宗毕竟上了年岁,李信和鲁之藩好说歹说才将他劝下了城,着人护送其回家。李信盯着愈烧愈旺的火势,情绪也跌落到谷底,这次惨败让他彻底看清了清军的真正实力,无论兵员素质或是战术素养和鞑子比起来差距不是一点半点。看来以后应当尽量避免与鞑子正面野战。同时,他也清楚了第一次击溃鞑子游骑,胜利的是多么侥幸。 李信忽觉脑门一片冰凉,抬手摸去竟是一大片水迹,随之脸上又是一凉,顿时心中狂喜。 “下雨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大雨顷刻间瓢泼而下,将李信、鲁之藩、周瑾以及守城的民壮们浇了个通透淋漓。但所有人都任由大雨滂沱,身上湿凉一片,心里却腾起了一团火,热的发烫。 鲁之藩眼前一片模糊,抬手往脸上一抹,甩出一把泪水、雨水,激动的声音都在颤抖:“天意,这是天意啊!天不亡我高阳!天助我大明!”难怪鲁之藩如此激动,古人讲究天人感应,现在早就过了小雪的节气,老天迟迟不下雪,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竟然反常的下起了瓢泼大雨,如何能教人不认为是老天在帮着高阳,帮着大明! 再看城外,之前还火光冲天,此刻漆黑一片,竟连一丝火星都看不到。 城下的黑暗深处,暴雨滂沱中的阿克济阿眼中充满了不甘与恼火,腹部又在隐隐作痛,他习惯性的捂住了腹部,试图缓解一下,但毕竟是入了冬,雨水冰凉彻骨,伤口在刺激下竟比以往更加的疼痛难忍。 回到军营时阿克济阿已经成了一只落汤鸡,恨恨的与鳌拜诉说当时情形,如何放火,又如何击溃南人民壮,南人又是如何束手无策,可恨一场大雨竟然逆转了原本属于他阿克济阿的胜局! 野战获胜原本就在鳌拜意料之中,匆匆组织的民壮怎么可能是从尸山血海了杀出来的满州八旗精锐的对手呢?烧掉木料则更不在话下,独独料想不到的是,老天竟然在关键时刻拉了南人一把。看着与自己小了几岁,一脸恨恨不已的阿克济阿。心道,如果不是看在乃兄拜音图的面子上,或许我鳌拜真不该为了你这小子趟浑水。拜音图对他有救命和提携之恩,所以才会在几日间就召集了上千散落在涿州以南的游骑部众。 当然,阿克济阿的请求只是此事的引子,真正吸引鳌拜的是高阳城中的孙承宗,如果能将此人擒获,大汗必定会龙颜大悦。皇太极此时已经称帝,但很多人仍旧喜欢在私下里称皇太极为大汗。 “不必懊恼,老天帮的了南人一时,帮不了他们一世,来日天晴,继续烧光他们。”随即又一脸关切的道:“赶紧去换身干爽衣服省得着凉!” 鳌拜一连三天仅是骚扰性的对高阳城进行了试探性的攻击,双方看似变得胶着不下。私下里鳌拜没闲着,派出汉军旗在高阳县方圆几十里范围内大肆搜掠财物、人口、牲畜。但几路搜掠的队伍回营后带来的消息都让他阵阵气短。汉军旗所过村庄似乎已经先一步被人劫掠一空,财物人口寥寥无几,牲畜连毛都没见着半根。 种种迹象汇集在一起,鳌拜明白了,南人这是坚壁清野,做的倒是绝。他连连冷笑,南人皇帝当真有眼无珠,有如此巨擘闲置在家生霉,腐烂。朝堂上启用的净是那些醉心权谋,一心谋私的宵小。只可惜高阳弹丸小城,如何抵挡得了大清洪流铁骑,孙承宗啊孙承宗,纵然你有过人的战略谋划,可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注定你会走向失败! 斥候来报:“南人出城了,有民夫,还有士兵。” “哦?” 鳌拜来了兴趣,他们这是在作死吗?他带着部下来到坡顶向城西观望。果真,一群民夫们开始整理三天前被焚烧过的木材,在民夫外围则排着高阳城民壮典型的三排横队。在他看来,这种横队于八旗骑兵面前几乎一无是处,机动力差不说,纵深又很小,既没有能力对付骑射,又耐不住骑兵冲锋。南人该不会认为用这种横队就能抵挡八旗骑兵吧?这可不像是孙承宗的风格! 又观察了一阵,鳌拜发现这些民夫整理完木材后竟然开始施工了,当真旁若无人。 “阿克济阿,带人去冲一下。” 话音落地却并没有人应声过来,鳌拜这才想起,阿克济阿那日淋雨受了风寒。 “阿克济阿病倒在床,鄂尔泰愿代他出战!” 鄂尔泰带着百十骑兵狂奔出营,阿克济阿这蠢货,连老天都难为他,那些南人如今都成了他的盘中餐,功劳唾手可得。想及此处,鄂尔泰使劲夹了夹马腹,骑兵马队奔袭至横队两百步开外时,发现南人早就举了枪瞄向前方,似乎一早在等着他们入彀。鄂尔泰轻蔑一笑,偏不给你们这些南人开火的机会,呼哨一声,骑兵马队向横队右翼划了一道长长的弧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章 秘密武器 很抱歉,本章节因为堵车、修改等原因,暂时锁定本章节,敬请各位亲亲谅解!飞过去看其它章节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四章 高阳再挫 李信登上高阳西城门敌楼,只见自西向东一条黑线愈来愈近,仔细看竟是拖家带口的难民,足有千人之数,顿时脸色大变。 “立即阻止他们靠近高阳!” 教谕周瑾站在鲁之藩身侧亦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他先李信一步到了城楼。周瑾由于轻率令民壮出兵被歼一事曾提出引咎请辞,但高阳正是用人之际,县令又弃官而逃,鲁之藩坚决不同意,孙承宗也主张令其戴罪立功,李信更是从专业角度分析,无论是谁当夜在西门执勤,遇到那种情况一样会下令出城,而鞑子骑兵的战斗力之强悍有目共睹,有了第一次吃亏的教训,由谁指挥都难免吃败仗。 所有人都在为周瑾留在高阳教谕和民壮监军的位置铺设台阶,周瑾坚辞几次之后便同意暂且留任,待高阳战事结束再向朝廷请罪。不过李信的主动示好并没有换来周瑾的回应,相反他对待李信的态度比以往更加恶劣。李信组织难民靠近高阳城的言语立即引来他的斥责:“胡闹!百姓无家可归哪有驱赶的道理!此乃民政,教习请勿越俎代庖!” 李信耐心的解释道:“教谕明察,咱们发现了难民,城外的鞑子也一定发现了他们,城中是否能养活这许多人且不说,一旦开城唯恐鞑子趁乱而入。还有最要命的一点,万一鞑子驱赶难民冲击地雷阵……” 话音未落鲁、周二人骤然色变。鲁之藩此前仅仅是出于担心难民安全的考虑,却没料到李信竟然想的如此深入。细一思量,的确有此种可能…… 几个人商量对策的功夫,难民队伍距离高阳城更近了。对面的情况也能瞧的更清楚,但真实情况还是让李信心惊肉跳,在难民队伍后面竟然坠着为数不少的骑兵,更为扎眼的是高高擎起的三角黄龙旗。 “鞑,鞑子……” 鲁之藩也看到了难民队伍后的鞑子骑兵,没想到竟是最坏的情况,鲁之藩只觉得自己如万丈深渊旁一脚踏空,无力感充斥着全身。再看周瑾已经面色如土,显然也乱了方寸。 “李教习,可,可有对策?” 两个人异口同声。李信直咧嘴,他能有什么办法?清军这几日按兵不动,他就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鳌拜这货一定是憋着想主意。答案在此刻揭晓,事实证明日后鳌拜能成为掌控大清朝廷的权臣悍将,绝非浪得虚名,只一招便高下立现。 李信默不作声,鲁之藩双手一摊,周瑾则色急道:“难道就眼睁睁看着我大明百姓被驱赶进地雷阵吗?” 还能怎么办,出城把百姓撵回去吗?这根本就不现实。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还可以一试。李信将城上的民壮都集中到一起,令他们齐声下城外难民喊话,让难民朝两侧跑,西门已经堵死无法打开,可以在北门或者南门进城。 数百人齐声高喝阵势果真不同,声音洪亮而浑厚,可有多少难民百姓能听见,又有多少听见的可以照做就很难说了。上千难民被清军如赶牲口一般撵着,走的稍慢点便被一阵乱箭射死。人们生怕走的慢了丢了性命,是以都不要命的向前冲着,谁都不敢人后,因为落后就等于死。 可百姓们却不知道,冲在最前边也等于死,而且要死的更加惨不忍睹。冲在第一位的壮汉已经可以看清高阳城头站着的人,他们再冲自己大声呼喊,可太紧张了根本就听不清城上在喊些什么,也许是喊自己快些跑,他们好开成放自己进去。脚下加快了步伐,却不料一阵气浪将他掀翻在地,紧接着伴随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是腿部钻心的剧痛。他蒙了,弄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低头看去,却惊恐的发现,自己的双腿已经齐膝断掉,而断掉的哪部分则不翼而飞,只剩下惨白的腿骨支在外边,格外渗人。 从那壮汉开始,爆炸接二连三,越来越多的百姓被炸的血肉模糊。更悲剧的是,百姓们还以为是城上在向他们开炮,咒骂声,惨嚎声不绝于耳。人潮开始退却,鞑子骑兵则搭箭张弓,箭簇暴雨般进人群,便是一群人倒下。大明百姓如潮水撞上堤岸又往高阳城方向卷回。 残酷的事实很快就证明,喊话根本无效,没人能听得见,即使听得见又有谁能跑的了?瞬息间,城下已经成了人间的修罗地狱,李信不忍再看,扭过头去,鞑子何其歹毒竟以无辜的百姓作为他们攻城的踏脚石。战争时代人命贱如蝼蚁,此前仅从书本上看到,如今亲眼所见,切身的感受到这种几乎难以承受的压力让李信如鲠在喉。 城下,屠杀在进行,或许有一半的百姓是被他们亲手一颗颗埋下的地雷所害,但这不是一道非此即彼选择题,可以轻松的做出选择,然后总有一个正确的答案在前边等着。 “典史大人,不如李信带民壮老营出城,能救下一个算一个!” 鲁之藩内心矛盾煎熬,出城营救难民百姓,很可能就会被裹挟进乱民中,没等和鞑子接战就得被百姓冲击乱了阵型,即便可以阵型完整的与鞑子接触,野战之中又有几分把握取胜?可如果不加理会,试问又如何忍心看到人寰惨剧的接连发生? “李教习可有全身而退的把握?” 鲁之藩不问取胜,只问李信可否保全民壮,是希望他尽量保持克制,不要把辛辛苦苦带出来的民壮毁于一战,这些可都是高阳赖以守城的精锐!李信如何能不明白? 等李信带着民壮老营出城列队之时已经有百姓难民冲破地雷阵抵达城墙下,民壮齐声高喊,让幸存的百姓奔向横队两侧。这回他们总算听的清,也开始往两侧聚集。 民壮老营在城门前半里许的位置列开了三列横队,三门小铁炮被置于木质的炮车之上,推至横队前方,黑洞洞炮口直指前方。张石头手握火枪,双目中喷吐的除了怒火还是怒火,鞑子恶行唤醒了被他压制在内心深处一直不愿面对的回忆,只恨不能立即冲上去与鞑子拼个你死我活。但鞑子骑兵并没有纵马冲阵,而是又朝残余的难民百姓中射了几轮剑雨便缓缓退去。 至此,千余百姓被鞑子用箭雨驱赶为其扫雷,能抵达高阳城下的不过十之二三,这其中又有半数人人带伤。仅仅半个时辰,上至鲁之藩下至普通民壮,几日来由地雷阵所催生出的自信彻底土崩瓦解。 西下的太阳将战场涂的一片血红,苍黄的大地萧瑟一片,枯枝败草间若隐若现着倒毙的尸体,食腐的野鸟盘旋于上空,哑鸣连连。李信带着人将数百尸体草草掩埋,由于担心鞑子偷袭,距离高阳城太远的则只好暂时放在原地,引来了不少野狗野鸟。 临撤入城中的一刻,李信回头看了一眼刚刚清理过的战场。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力量的渺小,以一隅抵抗拥有全局优势的鞑子是何等的力不从心,刚刚穿越时爆棚的信心是何等的无知无畏,鳌拜区区千把偏师散骑他们都束手无策,一旦对方大军到来,全力攻城之下又该如何应对? 鳌拜手中捏着一封信,是睿亲王、皇太极亲封的“奉命大将军”多尔衮写给他的亲笔信。信中所言,涉及各种策略与战术都在他意料之中,唯独却提到了一个他从未听说过的人,让他百思不得其解。但很快他便将心思转移到高阳城的城防上,高阳的防守的确严密而周全,拥有很强的防守攻击力,经过第一次汉军旗的攻城试探,他明白自己这几个人绝不适合强攻。 越过边墙进入大明朝腹地这不是第一次,清军一直以来奉行重要关隘强行攻破,弹丸小城则打得下就打,打不下抢一番周遭就撤的战略。不过睿亲王多尔衮这回入塞显然与此前所执行的策略相悖,除了南朝京师几乎每城必克,每克一城则必毁其城,掳其民,如此一来不但汉军旗损失颇大,就连八旗甲兵同样存在不小的伤亡。 再者人畜俘虏队伍越聚越多,他们在后勤安全上投入的兵力愈发多,而应对明军主力时,兵力则越来越少。他对此颇有微词,更对其信中催促自己不惜一切代价攻陷高阳的指令不以为然。 八旗甲兵乃是大清柱石精锐,岂能用于消耗战?即便是汉军旗的使用也不能一味的狂攻猛打。所以,他对高阳一战不克后,采取的策略仅仅是不断骚扰,逮着机会便狠狠咬上一口。今日下午驱赶南人百姓排雷已经让他们自食了自己种下的苦果,想必将沉重打击了南人的守城信心。不过这还不够,他还要落井下石,让这些南人彻底断了守城的念想。 “来人,阿克济阿可以下床了吧,让他带人去烧城西的木料,连带没有完工的城墙,能毁多少便毁多少。今夜星斗满天,不当会再有大雨,告诉他烧不光就别回来见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章 援兵新败 城西外燃起了熊熊大火,烧的李信心头一顿乱颤,他明白定是鞑子趁夜烧了木料。李信抬头望天,今夜星朗月明,老天也还能再降下一场暴雨来帮他们吗?那些木料可都是为改造南城而准备的,如果烧光了让他去哪里在弄如此多的木料? 鲁之藩曾试图组织民壮出城救火,但鞑子就在不远处虎视眈眈,一旦靠近火场便是一顿箭雨砸下来,几次反复后火势终于不可遏止。冲天的大火直烧到天明,鲁之藩痛心疾首之下竟然急怒攻心晕了过去,皂隶们慌了神又是掐人中又是喷凉水,这才总算醒了过来。 万幸的是城西外灌注的水泥石料已经凝结,并且具备了一定强度,鞑子虽然烧了其外层作为模具的木板,却没能毁掉里面的墙体。一番折腾下来,高阳城众人终于一筹莫展,面对城外鞑子的挑衅束手无策。 万般无奈之下,高阳城只好由积极防守转为消极防御。按照传统的守城方式,挨近城墙附近的房屋被拆毁,防止有可能因为战事引起的大火蔓延城内,再次就是大量滚木雷石被大量搬运上墙体,好做最后的防御之用。 难民被安排进了早前为城外迁民所集中建造的营地,营地内均是挤挤挨挨的用水泥石料和木板混建而成数层小楼,居住条件的确不好,但总比在成为做了鞑子的剑下之鬼要好。不过,这一日却闹出了乱子,原本计划于两日前便应该采购进城的粮食没有按时抵达。城中的粮食供应一下子紧张起来,加之与鞑子在城外激战连续惨败,恐慌的情绪开始在挤了数万人的小城中逐渐蔓延。 最先出问题的便是这难民营,本该每口成年男丁分配的每日半斤小米没有按时下发,最后多亏孙承宗在城中大户那里借来了粮食,才算勉强将这次骚乱平息下去。同时,鲁之藩按照李信的建议实行战时管制,将整个城内划分成数个军管区,每个管区安排了民壮专门负责治安,一切日常出行均需向管区报备,夜间更是禁止一切活动。很快,一切似乎都恢复如常,但各种不安情绪却在暗处涌动着,就像藏在暗处的毒蛇,随时准备瞅准机会跳出来狠狠的咬上一口。 城外的鳌拜似乎不急于攻城,只是静待时机。或许他十分清楚,即使再坚固的堡垒,也很难抗住内部出现层出不穷的问题。现在摆在鲁之藩李信等人面前的问题便是如此。 这日黄昏,高阳城发生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一支车马队伍竟然自东向西平安抵达东城门外,令人惊讶的是队伍的领头人竟然是之前弃官潜逃的县令雷觉民。但无论如何他回来了,带着一千石粮食,两百个护兵回来了。据说是从河间府借来的粮食。 一千石粮食来的真如雪中送炭,解了城内断粮的燃眉之急,但如今城内人口急剧增多,这些粮食显然经不起消耗。最终雷县令没被追究擅离职守的罪责,人们都很好奇是什么促使这个逃官敢于亲身犯险借了千石粮食回来,但很快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另一件事所吸引。 在雷县令返回高阳的当天深夜,一名明军探马连夜叫城,并且带来了一个让城中所有人振奋无比的消息,京师五军营右掖参将率2000兵马由河南北上勤王,不日将过境高阳。 鲁之藩大喜,京营是战斗力仅次于边军的大明官军,加之连年剿匪战斗力有增无减如果真能过境高阳,高阳民壮与这2000京师选锋里应外合未必不能赶跑鞑子。但却需要一个得力的人前去与之联络,鲁之藩总览县城事务,由他去肯定不合适,教谕周瑾性格孤傲又不通兵事,显然更不合适。最后,孙家二公子孙鉁主动请缨,由他代表孙承宗去求援。 “五军营虽已经过了博野和蠡县的边界,但路上已经很不太平,二公子一个人去不行,不如由李教习护送。”鲁之藩担心孙鉁的安慰,毕竟是孙承宗的二公子,他又没有官府的身份职责,出了意外没法对孙承宗交代。 求援的事一确定下来李信便连夜准备,选出100原本马户出身的民壮,编成一支马队用来护送孙鉁。可到了天亮事情又出现了反复,一群溃兵由南面疾驰而来,其中个个浑身带血,为首一员主将模样的汉子自称便是五军营参将郑西尧。 守城的民壮不敢贸然将这些人放进成,但又不敢怠慢,一溜烟的跑去通知典史大人。鲁之藩听说五军营已经成了溃兵,并且就在城下求助,夜间的一腔欢喜立时似被浇了一盆冷水。如何援兵一夜之间就成了溃兵?于是随着民壮急急上了南城,向城下看去,果真是一片残兵败将。 鲁之藩也不罗嗦,直接冲下边的人喊道:“城下可是五军营的郑将军?” 为首的主将脖子上缠了块布,吊着左臂,显是受了伤。 “正是小将!” “将军受苦了,但眼下鞑子袭城,形势复杂,本官指责所在,还请将军自证身份,马上便开门请将军入城。” 那主将一怔,随即苦笑道:“印信倒是随身携带,可作数否?”然后便朝腰间布袋摸去,谁知却摸了个空,许是激战中掉了。只好冲城上两手一摊。 “实在不巧印信许是在昨夜的战斗中遗失了。” “那没办法了,本官只能为将军投下饮水饭食和药品……” 言下之意城门却是不能开,也不能怪鲁之藩不通情理,如今形势如此危急,没凭没据的谁知道这些人什么来路,万一是鞑子诈城该如何办? 谁知那参将一拍脑门,冲城上拱手道:“大人,孙阁部可是在高阳城中?当年小将所在五军营轮换辽东,还蒙阁部亲自训话,有过一面之缘,想必他老人家该有印象!” 既然参将提出孙承宗或许能为他证明身份,那就好办多了,立即派民壮去请孙承宗。孙承宗已经还乡多年,当年在他麾下的都是巡抚、总兵一级的人物,鲁之藩没打算他能对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区区参将有印象,谁料孙承宗偏偏就对这个郑西尧有印象,并且一眼就认出了他。 事到如今便好办了,鲁之藩立即命人开城门放郑西尧入城。孙承宗问起郑西尧因何落得这般田地,郑西尧面有愧色,低头叹道:“末将原本想过了猪笼河往任丘去,由文安、霸州回京,不想就在渡河这不上不下的当口遭鞑子偷袭,才落得惨败……” 孙承宗一捋颌下花白的长髯:“鞑子能半渡而击,想必早就盯上了你,有心算无心,败了也不冤。只是可知道鞑子主将是谁?” “看旗号应是镶黄旗的甲兵,似是叫鳌拜。”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鳌拜不是在城北扎营呢么,如何又跑去了蠡县伏击郑西尧?这也不能怪高阳县情报信息的闭塞,不管李信、鲁之藩、亦或是周瑾都是初经战阵的新丁,能在清军宿将面前将高阳县城守住就已经十分难得了。至于孙承宗虽然督辽多年,但他明白自己的所长所短,一个出色的战略制定者,未必就精通战术,所以他在高阳城的守御上很少发表自己的意见,都是任由鲁之藩、李信等人折腾。 孙承宗看郑西尧吊着左臂,得了个空便语带关切的询问:“手臂的伤如何?” “劳阁部挂心,脱臼而已,已经好了,只是还有些不自如!” “那就好,那就好!” 一直沉默不语的周瑾冷不丁插了一句。 “郑参将不如留下来指挥高阳军如何?” 在场的人都是一愣,周瑾说的不是民壮而是高阳军,难道他是打算让这个京营的参将来负责指挥由民壮编组的高阳军? “高阳军?” 郑西尧不明所以,鲁之藩立即便明白了周瑾的意图,郑西尧的使命本是北上勤王,但如今仅余数百残兵败将,勤王一事自是难以成行,留下来帮助他们守高阳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而且他毕竟是朝廷有品级的参将,又从军多年有着丰富的指挥经验,成为高阳军的将官自然是再合适不过。于是他整理了一下思路,顺着周瑾的意思详细解释了一番。 孙承宗捋着颌下花白的长髯仔细听着却不置可否。 这时孙鉁急匆匆赶了来,向在场诸位告了个罪,便径直到孙承宗身侧耳语了几句。老人听罢,右手重重一拍桌面。 “好,大郎倒是利索。” 随即目光一敛,扫视了一圈众人。 “高阳军今日便誓师成军,主官由典史署理,郑参将毕竟是京营的军官不宜任用此职,协助指挥即可。”然后直视着郑西尧发问:“郑参将意下如何?” “末将敢不从命!” 孙承宗哈哈大笑,一连说了三个好字,突然霍的一下从椅子上起身,“不愧是我大明儿郎,典史去将李教习寻来,现在老夫有件大事要交予尔等去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六章 遭遇埋伏 孙承宗提到李信,大伙才想起高阳军这位功不可没的总教习。只听衙门正厅外一把爽朗的声音传了进来。 “不劳诸位,李信来也!” 来人正是李信,孙承宗半耷拉的眼皮猛然睁开,颤微微来到门口伸出右手把住李信左臂,拉着他并肩步入厅中。这个举动让众人大为惊讶,孙承宗何等身份如此礼遇一个武夫,绝不是寻常举动。 孙承宗一指郑西尧。 “这位便是五军营右掖的郑参将,来的正好,可以协助典史指挥高阳军。” 郑西尧初来乍到,并不清楚李信的底细,但见孙承宗如此礼遇于他,也应该是个人物,是以姿态放的很低。 “郑某不才,还望李教习多多指教!” 他不清楚李信的官阶品级,跟着大伙称其为教**没有错。李信自打来这高阳城被人轻视惯了,郑西尧如此低姿却大大出乎其意料。在他印象里,京营出身的将官因为是天子亲兵必然骄横跋扈,不想却如此低调。 “郑将军折煞李信了,郑将军身经百战,李信还要多像郑将军求教才是!” 李信赶紧还礼,他在来之前已经听人说了五军营惨败的事,仔细打量了这郑西尧一眼,暗自嘀咕,却不知此人水平如何?只要不是草包,高阳城得此助力,必然如虎添翼。 “别只顾着客套了,眼下有件顶顶要紧的事需要即刻解决。” 孙承宗打断了两人的寒暄,鲁之藩心急脱口问道:“究竟是何事?” “大郎在山东筹措了一批火器就要运抵高阳了,随行还有几千石粮食!” 鲁之藩一拍大腿,这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高阳几千民壮缺的就是火器,他在李信的耳濡目染之下,对火器报以了极大的期望。孙承宗随即给鲁之藩泼了一盆冷水。 “进了直隶境内却不安全,鞑子随时有可能发现运送的队伍,目前情况紧急,高阳必须派出人手前去接应,大家有什么想法都说出来一起议议。” “事不宜迟,咱们即刻便派出高阳军前去接应!”鲁之藩急急道。 “如此大张旗鼓,万一被鞑子发觉了如何办?” 孙承宗身侧一直默不作声的孙鉁提出了反对意见,这的确是个问题,城外的鞑子首领鳌拜嗅觉灵敏的就像一只狡猾的狐狸,如果被他发现万一给捷足先登了,高阳城岂不是更加危险了! “何不声东击西?” 李信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如果事先派出一支人马,将城外鞑子的注意力都吸引了去,然后在悄悄派出接应队伍出城,如此一来当可瞒过鳌拜那厮。 话音未落,郑西尧连声赞同:“此计甚妙,郑某愿为高阳当这吸引鞑子的诱饵!” 鲁之藩有点迟疑,毕竟人家是客军,刚来就让他们干这吃力不讨好的活计,妥当吗?郑西尧像是看穿了鲁之藩的想法一般,粗糙的大手一挥洒然笑道:“典史大人勿忧,可是怕郑某做不来吗?” 见郑西尧如此直白,鲁之藩也不再矫情,当即点头应允,这接应的任务自然而然就落在了李信头上。说来,如此分派 还真是再合适不过。 郑西尧的五军营残军皆是骑兵,来去如风,引了鞑子去才能全身而退。李信的高阳军老营则是步兵火枪手,适合运送队伍的防守任务,并且这火枪手的战术古怪,除了他别人还真指挥不来。 几句话的功夫就确定了两人的任务。经过大半日的休整,傍晚时分,郑西尧带着自己几百亲信出了东门,浩浩荡荡的绕了个圈子向北而去。 这没能瞒得了鳌拜的探子,很快一支规模不小的马队出东城门向北而去的消息便送到了鳌拜帐中。鳌拜一时间猜不透这支骑兵的意图,但歼灭南人有生力量的机会不可错过,不管这些南人想玩什么花样,他都有战胜这些人的绝对把握! 不到半个时辰阿克济阿带着五百甲兵骑士绝尘而去。阿克济阿就像一头闻到了血腥的饿狼,目光中布满了贪婪与残暴!不过随着战马有节奏的奔腾,腹间伤口开始阵阵作痛,伸手使劲按了一下,疼痛似乎减轻了不少。这小小的伤口已经折磨了他很久,伤口愈疼心中愈是愤恨不已,这回逮着南人俘虏定要狠狠的出上这口恶气。 时间过了凌晨,高阳城南门吱呀一声悄悄的打开,一溜步兵肩上扛着火枪,腰间挂着雁翎刀,鱼贯出了城,悄无声息的向南而去。这正是李信带领的600高阳军老营,大伙第一次出城执行作战任务,既紧张又兴奋。 “石头哥,再遇到鞑子给俺也缴一副铁甲吧!” 说话的是胡二狗,上次与鞑子交火,张石头在为数不多的甲兵尸体上扒了一副铁甲,穿在身上别提有多威风。 “就你这肚子,想找一副合身的怕是不容易呢!” 张石头的话引来一阵低低的哄笑,他又戏谑的瞟了一眼胡二狗的大肚囊,板着脸训斥道: “都闭嘴,保持安静!” 寻找运送队伍比想象中容易了许多,在孙家仆从的向导下,天亮没多久便在猪笼河边找到了他们。看到几十辆大车组成的队伍一半在河东,一半在河西,李信的心先凉了半截。这队伍的目标也太的大了,一旦遭遇敌袭,自己带来的600人能保护的过来吗? 猪笼河是条直隶境内从西南流向东北的大河,由孟良河、磁河、沙河三条支流在祁州境内汇聚而成,流经一百余里最后注入白洋淀。这条大河春夏水涨,秋冬则水位下降。高阳境内这一段水位高涨时宽有百余步,但目前正值初冬,水位下降的厉害,河宽也仅剩二十余步,水位最深处还不及腰,浅的地方才没过膝盖。 所以,运送物资的车队过河没有任何难度,这段河湾又位于一处半山坳,远处虽是一马平川却一眼看不到这段河谷里的情形。李信不由得暗赞,看来孙鉁这人还真是心思缜密,想必这段河谷也是有意选择的渡河点吧。李信一边观察着地形一边在想,如果郑西尧在此处过河,水深才没膝盖而已,五军营就算战斗力再不济,也不至于败成那个德行吧! 猪笼河东岸十几步远的山包上有一片小树林,突然林子里呼呼啦啦惊起了一群野鸟,李信心里咯噔一下子,不是怕什么来什么吧?谷口留下的哨兵一溜烟跑了回来。 “禀教习,西边来了鞑子,是骑兵,至少500人!” 听了哨兵的汇报,李信大有吐血的冲动。自己手里只有六百人,和鞑子在的兵力在数据上对比是势均力敌,可实际战斗力却不是这么算的。老营这些人虽然在高阳军中算是训练有素,但与鞑子兵的战斗素养比起来根本就不再一个数量级上。不过,李信也在纳闷,鞑子是有千里眼,还是有顺风耳,怎么来的时机把握如此精准?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鞑子骑兵顷刻即至,既要保住货物,还不能败给这些混账王八蛋,李信顿时感到压力山大。但也顾不得那许多,成与败总要去试了才知道。 “敌袭!敌袭!别管货物了,都撤到河东岸去!” “上山包,上山包!进林子!” 几声呼喝出去,车队的民夫们慌了神纷纷按照李信所喊之言,朝山包的林子里奔去。老营的兵士们也呈三列纵队鱼贯过河,奔向山包。这处山包简直是一块抵抗骑兵的绝佳地形。有坡度,有林子,可以有效遏止骑兵的冲击,并且火枪的发射距离还可以完全覆盖河东河西两岸,即便无法肉搏也尽可能保证货物的安全。 不过,等李信和他的老营列阵山包的坡面并且隐蔽好后,来自山包顶部斥候的信息让他一阵窒息,猪笼河东岸河谷外十几里远处扬起了大股烟尘,想必也是一支规模不小的人马,是敌是友暂且不明。 他只能默默祈祷身后那支身份不明的队伍是友非敌。 不消片刻功夫,鞑子骑兵冲下河谷,为首之人正是镶黄旗固山额真拜音图的同母异父弟阿克济阿,河谷内的景象让他产生了一瞬间的迷茫。满河谷都是散落的运货大车,独独不见一个人影,待目光扫过东岸的树林山包,阿克济阿嘴角勾起了一阵冷笑,以为躲进林子里就拿你们这些南人没辙了吗? “都听好了,把这些大车都给我放火烧了,一辆不留!” 下令完毕,阿克济阿觉得有点可惜,这些大车里除了粮食便是火器,烧了实在浪费,但鳌拜章京临来时如此交代,必然有他的道理,况且军令绝不可违背,拒不执行军令被下狱的贝子亲王都不在少数,自己一个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佐领是没有那底气抗命不尊的。 在猪笼河东岸林子里隐蔽的李信眼见鞑子纷纷燃起了火把,顿时感到不妙,鞑子竟然不行抢,而是选择了就地烧毁,这一招何其狠毒啊,不给自己翻盘的任何机会啊。 也顾不得许多了,李信果断下达了第一轮火枪齐射的命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七章 山西总兵 火枪齐射如果不形成连续不断的弹雨,杀伤力是极为有限的,仅仅一轮齐射在声音和心里上对敌人造成的震慑,其实远大于实际的杀伤力。李信这回齐射也是如此,况且双方的距离在五十步开外,在这种距离上阿克济阿上百骑兵里只倒下了几个人。 李信心有忧虑的注视着河对岸的鞑子骑兵,按照原本的计划,他带着高阳军老营来这只是做接应工作,鞑子的目光应当被郑西尧的五军营吸引。即便事前的准备工作做的如此充分,计策仍旧被鞑子识破,看来是自己小看了鳌拜那货。如今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第一,放弃货物保存实力,带着人逃回高阳。第二,为保护货物和这些鞑子拼死一战,不成功则成仁。 随着各种想法主意在李信大脑中飞速闪过,李信带来的600高阳军开始了第二轮齐射。阿克济阿的骑兵显然被激怒了,呼喝几声便摆开了随时准备冲击过河的阵型。 看到鞑子骑兵的举动,李信的心脏顿时就是一缩,鞑子骑兵虽然人数不多,但骑兵原本就是步兵的天然克星,况且他们又都是身经百战的精锐,根本不是高阳军这些由民壮刚刚成军的新丁所能比的。同时李信觉得头顶还悬着一柄利剑,那就是猪笼河东岸,他们所在山包后方疾驰而来的一股骑兵。 如果这些人也是鞑子,那么他这次带出来的600人以及这些押运货物的民夫兵丁将没一个能活着见到第二天的太阳。 李信现在唯一所能凭借的便是宽有二十步,深可及膝的猪笼河,以及山包坡地上的这片树林。很快鞑子开始行动了,原本汇集在一起的骑兵先后分成两队,只见第一队战马先后奔到河边,纷纷抬手射箭。第二队则绕出河边的谷底,在坡顶再次转身,作势欲往下冲。 阿克济阿的指挥娴熟无比,完全不似前两次无功而返的样子。看到鞑子如此做派,李信瞳孔猛的收缩,他明白鞑子骑兵分成两队,一队在河边持骑弓轮射以便作为掩护,另一队绕回坡顶,则不是撤退,而是做强行冲锋的准备,一段下坡完全可以给战马带来足够的速度,去冲击河对岸的高阳军。 “把铁炮推到前边来,一旦鞑子过河就轰他娘的!” 李信临来之前像鲁之藩要了一门铁炮。这可是好东西,守城的利器,身为统揽守城全局的典史,鲁之藩自然不愿给,万一有鞑子趁这个当来偷袭,城里少了一门炮便少了一份挺住的机会。 600高阳军此刻当真是陷入了生死关头,命悬一线。张石头从山包上奔了下来,顾不得擦去脸上的汗水紧张的问李信:“后边的山坡的骑兵绕到咱们左翼去了,该如何应对?” 李信所在的山包存在于河谷之中,山包左侧则是河谷外位于猪笼河东岸的一处高地。只要占据了那里,整个战场将尽收眼底,也就等于掌握了战场的主动权! 真是陋屋偏逢连夜雨,形势似乎已经坏到不能再坏。 “小心戒备,今日成败在此一战!” 此时的李信已经下定了死战的决心!逃跑?不是不能跑,但谁见过步兵能跑过骑兵的?出了这个小河谷,外边一马平川,别说几百溃兵,便是上千的规模,也不够鞑子追杀的啊!可恨自己一腔热血竟然要白白的洒在这片无名谷地了吗? 话音刚落,便有马嘶与叫骂声传来。大伙循声望去,竟是那股身份不明的骑兵已经抵达整个战场的制高点。 李信定睛细看,烟尘环绕之下赫然是大明官军的红衣罩甲骑士,一面猩红的战旗上赫然写着个斗大的虎字。霎时间,他的眼眶有些湿润。李信从未想过自己会因为一面红色战旗激动的热血沸腾。他终于明白,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在前世身为资深明史以及军史爱好者的李信对于这个时代的一些名将名臣如数家珍,虎姓作为中国姓氏并不常见,能有资格把自己姓氏写到战旗上至少也是总兵级别的人物。 难道是他?看到殷虹的虎字战旗,一个人的名字从李信脑袋中跳了出来 李信身旁的张石头待看清后边来的是明军,激动的就差流出泪来,生死线上走了一圈,如何能教人无动于衷? “教习快看,鞑子逃了!” 很快就有眼尖的军士,发现河对岸负责射箭的鞑子开始向远离河岸的谷口退去,在山坡顶部,原本准备冲击的骑兵也缓缓的向后退去。显然,这些鞑子骑兵并不打算硬碰硬。 高阳军几乎在瞬间开始欢声雷动。 “明军威武!明军万岁!” 各种口号冲天响起。一场危机竟然就这样化解了。那股明军骑兵中很快冲出一名小校,快马加鞭来到李信和他的高阳军所埋伏的山坡前高声喊道:“还请贵方主将出来一见,我家总兵有请!” 高阳军都是些民壮出身,虽然争狠斗勇一个比一个狠,但见了真正的官立马就怂了,连平日里耀武扬威的张石头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所有人都看着李信,都指望着他。 李信闪了出来,冲那骑马小校拱手一揖。 “在下李信区区不才,是高阳城中孙阁部募兵的教习!”说到此处提高了调门,“不知贵方总兵可是山西虎总兵?” 那小校听说李信只是个军中教习,神色中不禁流露出一丝蔑视,但言语中依旧很客气。 “正是我家虎总兵,请李教习移步!” 小校的表情变化自然逃不过李信的眼睛,心里暗叹,这个时代的人极为重视出身与地位,自己这教习终归还是入不了人家法眼。看来这伙骑兵应是虎大威不假,却不知他因何到了这里? 虎大威人并不如其名一般威猛,精瘦的汉子,虬髯满面,黝黑的皮肤,独独一双眼睛迸射着灼人的精光。只见他远远便裂开嘴笑了:“凭几百人就敢与数百鞑子骑兵对阵,有这份胆魄的人咱大明朝一双手就数过来了!” 不等李信答话,又继续笑道:“如所料不错,你们当时高阳城中的民壮吧?” 李信惊诧的看了虎大威一眼,此人果真是有勇有谋,仅仅凭着蛛丝马迹就可以判断出自己这伙人的身份。想到此处人已经来到虎大威马前,于是抱拳一礼。 “在下李信乃高阳民军教习,谢过虎将军救命之恩!” 虎大威并没有下马,显然他并不打算和李信盘桓多久,上下打量了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目光中含着毫不掩饰的欣赏。李信感觉自己第一次见到明朝的掌兵大将便被鞑子打的如此灰头土脸,有些颜面扫地的意思。但他却不知道,在虎大威眼里,他李信不但没有灰头土脸,而且还很不一般。与鞑子兵力相当,还敢于迎头还击,并且能稳住阵型没有溃散,别说是民壮,便是辽东的边军恐怕能做到的也不多。 他一时间起了爱才之念。 所以,以他堂堂总兵之尊才特意着人叫了这伙民壮的主将来,有些话好叮嘱于他。虎大威拿马鞭柄磕了磕马靴道:“涿州落入贼手,卢部堂已经移师河间,保定府如今直面鞑子兵锋,高阳城恐怕旦夕不保,回去劝城里人转移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这番话听的李信心惊肉跳,他万万没料到鞑子的攻势竟然如此猛烈,看来这批火枪和粮食必须马上运回城中才是。虎大威言尽于此,心里装着卢象升交给他的任务,马靴使劲磕了磕马腹,战马唏律律窜了出去,身边士卒也紧随其后,整支队伍如脱兔般又动了起来。 “小兄弟,回去禀告孙阁老,鞑子势大,当避实就虚才是!你保重了!” 直到虎大威带着人远远的消失在地平线处,李信才缓过来,此地不宜久留,必须马上离开!等他再寻那些运送货物的民夫时,才发现已经逃的一干二净,只有几十个护送的带甲军士哆哆嗦嗦的藏在林子里没跟着一并逃了。 这些人都是地方上的卫所兵,说是兵其实与农民无异,战斗力早就不是明朝初年时的模样,之所以没跟着一并逃了,还是出于对军法的畏惧,丢了军粮军械,就算回去自己获罪到没什么大不了,连累了家人才是他们最不愿看到的。 李信还以为这些人到底是朝廷的军士,多少有着对职责的忠诚。虎大威以及他手下骑兵的出现,大大提升了这个朝廷官军在他心中的印象,连带着这些烂透的卫所兵都跟着沾了光。 谁知这些家伙没等李信张嘴便齐刷刷在跪了一溜,求李信放过他们。费了一番口舌才算明白,原来这些人求李信给他们出一个文书,回去好有个交代,证明自己不是逃兵。 李信当即笑道:“荒郊野外哪里有纸笔,你们且回去,来日若需要证明,你们往高阳城寻我李信便可!” 几十个卫所兵千恩万谢踏上了回返的行程,这一路由山东到直隶,且不说遇到鞑子大军,便是土匪山贼也没少了,能坚持到此地都已经相当不容易,因此李信并不打算难为这些人。 接下来便是尽快将这些物资平安押送回高阳城,大家对此都疑虑重重,谁能保证鞑子不再半路再行偷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八章 大敌将临 看着河谷里鞑子丢下的几具尸体,李信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何必一定要原路返回,不如沿着虎大威一路过来的路线北上,然后再渡河折返高阳,如此一来即便鞑子想在半路上再次埋伏自己,恐怕也难以料定押运队伍的准确行踪吧! 于是,李信一行人赶着驮马大车缓缓的沿着猪笼河东岸向北迤逦而去。一路上李信提心吊胆,因为他知道如此番情形,一旦遇上鞑子肯定凶多吉少。 原本计划着走上三十里便渡河返回高阳,谁知越往北去水位越深,李信数次着人去试探均深可及胸,这种深度人过去尚且困难,更别提驮马大车。李信只好沿着猪笼河继续向北去。就这样走走停停一直到天黑也没找到合适的河段渡河,600高阳军一天一夜没得着休息,此时已经累的精疲力竭,摆在李信面前有两条路,一是原地休息,待天明再继续赶路。二是一鼓作气找到合适的渡河点,连夜回高阳城。 李信选了第二条路,不但连夜行军,连火把都不敢打,因为茫茫黑夜中点着火把行军无疑是在告诉鞑子自己的行踪。驮马大车队伍在黑暗中磕磕绊绊,终于找到了一处深不及腰的河段,黑暗中队伍爆出一阵低低的欢呼声。与此同时,李信却紧张到了极点,这处河段虽然可以渡过,但水终究没过腰,人起其中行动极为不便,一旦有人趁势掩杀过来,恐怕…… 好在今夜是个晴天,半个月亮悬挂在天边,虽然无精打采但微弱的光芒却足够高阳军众人过河之用。张石头带着几个人打前站,第一个抵达猪笼河西岸。李信坠在过河队伍最后压阵,只听到对岸传来一阵惊呼,心里不由得一阵发紧。不是又有鞑子吧?这些鞑子难道都是半仙附体,能掐会算?连他们准备在哪里渡河都知道? 不过,张石头却让人带回了一个不是坏消息的坏消息,之所以说它不是坏消息,鞑子并没有埋伏在西岸。说他是坏消息,张石头在西岸发现了大批明军尸体,期间还散落着倒毙的战马,显然是骑兵。 一阵夜风刮过,带起了阵阵血腥味,李信眉头紧锁,微弱的月光下满地残肢断臂满地触目惊心,看来这里不久前刚刚发生了一场恶战。 很多士兵都是头一次见到如此惨烈的场景,满地的血肉模糊似乎一眼都望不到头,上了岸后鼻腔里一直充斥着浓浓的血腥味,有人终于忍不住趴在地上哇哇的吐了起来,一旦有人开了这个头,士兵们一个跟着一个呕吐起来。 “发现个活的,教习快来看!” 李信快步过去,能活下来的都不容易,希望他受伤不重,能挺得住。刚走几步,就听张石头又是一阵惊呼。 “郑将军!怎么是你?” 李信纳闷,郑将军?哪个郑将军,两步并作三步来到张石头身前,只见他扶着一人,一张血污变形的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惨白,这不是五军营的郑西尧吗!他,他怎么在这里?又是如何被全歼了?发现郑西尧是李信万万没想到的,他的大脑在瞬间好像短路了,被各种讯息和猜测搅得心神不宁。 “快拿水来!” 郑西尧眼皮半开被张石头架在身上,可身体却像没骨头一样耷拉着,人到了这种地步最缺的就是水。李信接过士兵递上来的睡袋,对着干裂的嘴唇洒了一些,郑西尧立即有了反应,伸出舌头贪婪的舔着。于是李信将水嘴放在他嘴边,抬起水袋试探性的往他嘴里关了几下,结果还是倒多了,把郑西尧呛得直咳嗽。 不过,这一下子倒好像把郑西尧呛活了,耷拉的眼皮完全睁开,一双眼珠似乎也恢复了神采,盯着李信看了好半天,才看清楚是谁救了他。 “李,李教习如何是你?” 在郑西尧的记忆里,李信是去城南的方向接应物资货物,他是往北,两个人南辕北辙,理论上根本不可能碰面。想到此处,郑西尧一阵黯然,“莫非这是阴间?难道,你也……” 李信看到郑西尧醒了,头脑也还清醒,大致为他检查了一下,虽然一身血污,竟奇迹般的没有致命伤,甚至连大点的伤口都没有,看来应是累的脱了力。 “这哪里是什么阴间,分明是人间,郑将军你大难不死啊!” 张石头在旁边搭腔。 李信见他没有大碍,便放下心来。郑西尧兀自不信。 “莫要诓我,你去了南边,如何能出现在这里?” “一言难尽……” 李信长叹一声,简明扼要的讲述了一下此前的情况,然后又问道: “郑将军可是遇到了鞑子骑兵?” 一战全军覆没,这段回忆显然对郑西尧是痛苦之极的,他闭上眼睛,缓缓的回忆着。 原来,郑西尧一路北上之初的确发现一股鞑子骑兵在跟踪他们。但约莫跟了多半个时辰便不见了,他正准备回头去看看情况,却有另一股骑兵由后方杀到,顿时被杀了个措手不及,一路打一路跑,到了这猪笼河边终于精疲力竭,倒地不支。 李信也是一阵黯然,几百个大好儿郎,一天前还生龙活虎的,此刻却已经成了满地残肢断臂。他知道,别看郑西尧说的简单,这一路跑一路打,定然是极为惨烈的。一个念头在李信脑中腾起,于是问道: “可看清那些鞑子骑兵是哪一旗的?镶黄旗?” “不像,瞅着是镶白旗的……” 原本只是猜测,经郑西尧口中证实以后,李信这才确定应是多尔衮来了。多尔衮是镶白旗旗主,镶白旗的甲兵就相当于他自家的子弟兵,无关紧要的小仗不会轻易派出来的,一旦出来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准备南下了!看来虎大威所言果真不假。高阳城准备好了吗?能挡住清军大举进攻吗?他不会做侥幸之想,孙承宗在明廷影响力超凡,俘虏或是杀死他,对明廷的打击都是极为严重的,多尔衮不可能放弃这种机会, 天将放亮时,李信终于带着车队返回高阳城,这个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总算有惊无险的完成了。全城上下一片欢声雷动,不论是孙承宗、鲁之藩、亦或是周瑾都不禁喜笑颜开。待听到郑西尧部人马全军覆没,又不由得陷入了沉思当中。 但无论如何,此番出城的最初目的达到了,高阳城有了指望。鲁之藩拉着李信的手格外激动。 “教习辛苦了,城中已经为你摆好了庆功宴,走,喝他个一醉方休去……” 对于李信能够成功突破鞑子的围堵返回高阳城,周瑾之前是持怀疑态度的,一是怀疑此人能不能半路逃走,二是觉得他没有这个能力。如今人货平安归来,不由得刮目三分了。 遇到虎大威一事,李信并没有告诉鲁之藩也没有透露给周瑾,这盆冷水还是晚些浇的好。但是,他私下里找了孙承宗,将路上遇见虎大威,以及虎大威的警告前前后后都说了出来。 孙承宗捋着颌下花白的长髯久久不言,虎大威是军中宿将,出于九边之一的榆林镇,身经百战,且有勇有谋,他对局势的判断即便没有百分百,也是**不离十。 “可看着卢部人马了?” “没有,虎总兵带的人也不多,不过几百人而已!” 虎大威身为山西总兵,麾下士卒不在少数,怎么只带了这么少的人出来?如此急急忙忙又是去做什么?保定府的局势当真糜烂到不可收拾了? 一个个念头在孙承宗脑中闪过,最后他得出一个结论,高阳将马上面对鞑子兵锋! “鞑子主力要来了,你怕不怕?” “怕有何用?该来的总要来,尽力而为便是!” 孙承宗双眼盯着李信,心里却在品评着,这个年轻人哪有半点马贼模样,他如何能看的如此轻松?支持他的精神支柱又是什么?朝廷命官守土有责,本地父老守护家乡更是责无旁贷。而李信呢,不仅什么都不是,还是个秋后待决的马贼,怎么就能与高阳共存亡的如此坚定呢? 他最终也没从那双清澈的眼眸里发现一丝端倪,如果说开始的献策以及卖力是为了本能的求活,他能够理解。如今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境地,就实而论,他对高阳能守住多长时间,信心并不充足。别看这个把月来折腾的欢畅无比,能有多大作用他是持保留态度的,但做点事情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强的多。所以他一早就抱定了与高阳共存亡之心。但到最后还是起了爱才之念,不忍心这年轻人与自己一同殉葬,想放他一马。 岂料李信就像看不出他想说什么一般竟然谈论起了守城的一些策略问题,高阳城小,且城墙高度又矮,但胜在之前的改造已经完成十之七八,有了这种工事,北城、东城、西城将会成为鞑子的梦魇,整个高阳最让人担忧的是南城。南城的改造无论如何都不能再继续下去,大部分的木料被阿克济阿一把火烧个精光,况且大军就要压境而来,此时应该把更多的人力投入到现在已有设施上更为妥帖。 孙承宗决定直说:“该做的你都已经做了,并且做的很好,高阳百姓是不会忘记的,如今若想离去,老夫不会阻拦!” 意思很明显,还你自由,可以走了,我不会阻拦。岂料李信正色道:“鞑子之患并非肘腋,试问阁部,若数年后天下腥膻千里,李信又该躲到哪里去?逃到哪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九章 意外陡起 孙承宗愣住了,他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跟不上节奏,在所有人的意识里,鞑子此番入寇无非是和以前一样属于打草谷的性质,抢一票就走。可李信话里话外到有一些,这大明江山迟早要落入满清鞑子手中的意思。孙承宗一时间默然不语,以他的眼光做出这种判断不难,但终究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很多糟心事眼不见心不烦,这些年来大明江山就像一艘风雨飘摇中满是孔洞的破船,越修越破,水越修进的越多,到了今天怕是已经积重难返。他一生都在为大明朝廷尽忠,自然会在潜意识中回避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结论。 厅中静的渗人,仆人端着茶水本想进来,一看孙承宗面沉似水,空气都仿佛要凝固了一般,吓得又缩了回去。李信的话就像一柄重锤,孙承宗便如那昏昏入睡的老人乍闻金鼓般骤然惊醒。 与此同时,高阳县县衙正厅中,一身绿袍的县令雷觉民召集来了如今县衙里炙手可热的两个人物。雷县令的目光从两个下属的脸上一一扫过,现在自己的大部分权力已经被这二人分走,他已经彻底沦为了图章工具,不过今日找他们两人来可不是为了夺权,还有一件顶顶重要的大事。他从袖中抽出一份纸笺,放在案上。 “今日典史曾开门放流民进城否?” 鲁之藩不明其意,点头道:“确放了五百人进城,城内新建的楼舍还有大量空位,放一些进来对高阳城无损,请大人放心!” “嗯” 听完鲁之藩的话,雷县令点点头不置可否,而是将案上的信笺推倒了鲁之藩一侧。 “典史看看这封书信吧!” 鲁之藩莫名其妙,拿起案上信笺,看了两行不禁脸色一变,接着又仔仔细细上上下下看了两边才将信笺按在桌上,盯着雷县令道。 “这信大人从何得来?” “本官护兵由今日放进城的难民身上搜出!事关高阳安危,还请两位拿个主意!” 两个人这番话将周瑾弄糊涂了,起身从鲁之藩手中接过信笺,才看了一眼便大惊失色。 “这还得了,得马上采取措施!” 鲁之藩则有些犹豫,“此子虽然孟浪,但到底是有功于高阳百姓的,还应慎重对待为好!” 周瑾腾的站了起来,将手中信笺“啪”的一声拍在案上,“还怎么慎重?鞑子大兵压境,一个不小心,咱们都得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总要先审一审这送信之人,不能但凭一张纸便自毁长城吧!” “送信的人要审,对此子也必须立即采取措施,以防万一……” “不妥……” 几句话的功夫,两个人便争的面红耳赤,雷县令则端坐在主位上,眯着眼睛似在看戏一般。 “两位且住,依本官看,鲁典史的意见较为妥当,李信毕竟是有功于高阳百姓的,今日又押运着货物冲破层层封锁,安然返回高阳,如果没有确实的证据便去抓人,怕寒了人心那!” 既然县令发话,周瑾也不好再坚持,一拱手道:“全凭县令安排!” 雷县令却笑道:“本官刚刚返回高阳,很多事都不甚了解,不如由典史彻查此事,如何?” 周瑾没意见,虽然两人有争执,但那是出于公心,他对鲁之藩的人品与担当还是有着充分的信任。这个建议也正中鲁之藩下怀,只有自己亲自将这个事揽下来,尽快还李信一个清白,至少此刻他不相信李信会勾结鞑子。 离开县衙,鲁之藩亲自去了大牢提审那送信的奸细,岂料那人嘴紧的很,几十鞭子下去,仍旧一口咬定信不是他的。 鲁之藩想不通了,此人并没有断发,那就是地道的汉人,可因何为了鞑子竟敢连命都不要了? 看着血淋淋的奸细,鲁之藩大感无力,审讯奸细不是他的强项,该怎么才能让他开口呢? “魏三,识相点就赶紧招了吧,免得祸及家人。”一旁皂隶累的满身臭汗,恶狠狠的威胁道。 鲁之藩突然一拍脑门,怎的就钻了牛角尖,既然是难民肯定会有亲戚乡邻或是熟识的人,不如从此处入手,先查探一番。于是鲁之藩急吼吼去了难民营,将今日放进来的513人统统集合,用了将近一个下午的时间摸排之后,他大失所望。这批难民基本都来自新城县的大村落,邻里之间都有一定的了解,可所有的人竟然都不认识这个叫魏三的家伙,也说不清此人来历,难道他真是混进难民队伍中的奸细? 可如果那信上所言是真的,李信又是如何与鞑子勾结上的呢?又有什么理由勾结呢?鲁之藩终于觉得事态严重,自己难下决断,于是又急急的赶去了孙家老宅,请孙承宗替他拿个主意。 孙承宗听完鲁之藩的讲述,依旧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手捋着颌下花白长髯。 “仅有一封信,又无确实证据,奸细又拒不招供。典史,按照常理该如何办啊?” “如是捕风捉影,不理会便是,可现在是非常之时,任何事都未必是空穴来风,但如果对他采取了强制措施,万一判断失误又如何能对得起高阳百姓?” “既然如此,一动不如一静,暗中监视便可。” 鲁之藩瞬间豁然开朗,对啊,如果李信是鞑子奸细,必然会有所动作,只要有了动作不就证据确凿了吗?如果他果真没鬼,也不至于寒了人心。但接下来孙承宗的一句话,又让他大为不安。 “今日老夫越俎代庖了一回,准他去大牢里提那等候秋决的马贼同党,此事雷县令是知晓的。这些人从小便在马背上长大,是上好的骑兵苗子,放出来假以时日亦是一支虎贲,只没料到又出了这档子事。” 天哪,这李信胆子倒是越来越大,竟敢提出如此不可思议的过分要求,更加不可思议的是孙承宗竟然就同意了。那些马贼为祸保定十几个州县已久,官府一直他们没有办法。直到去年山西总兵王忠进击流贼,搂草打兔子将这些马贼抓获的,如今说放就放出来,谁知道放出的是虎还是狼呢! 身为典史,鲁之藩还掌管着高阳县的大牢,自然知道这批马贼的数目,加起来超过两百人,让他怎么监视?对于李信,将近一个月相处下来,他自问还是有所了解,但他可没有把握这些杀人不眨眼的马贼出来以后能否管住自己不杀人放火。鲁之藩不由得埋怨的偷瞧了孙承宗一眼,心道:孙阁老啊孙阁老你是给我解决了一个难题,可又给我抛出一个更大的难题。 鲁之藩闷闷不乐的回到城西高阳军驻地,这里原来是县库所有物资的存放地,当初李信看此处宽敞,调运物资方便所以选为临时练兵的场所。直到今天,则成了正式的兵营,为了方便联络连鲁之藩和周瑾都将此处作为了日常的办公地点。临进院子,他瞟了一眼校场上列队的军士,只见几列横队站的歪歪扭扭,几处为三列又有几处为四列。摇头暗叹,兵员素质越来越差了,队列站不直需要训练,可好好的三列横队给站成了四列就太说不过去了。不过,他仔细一看却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哪里是新招募的民壮,分明是大牢里关押的那些马贼啊!琢磨了一阵,鲁之藩决定以紧急受训为由,从驻守各门的高阳军中各抽出200人回来监视,可细想想又不妥,倘若真个有问题,那如此做不就是打草惊蛇了吗!思来想去,他最终决定等晚上找李信好好聊聊,看看他究竟是如何想的。鲁之藩本不是多疑的人,但今日的事的确透着古怪,李信为何不通过自己而是去通过那个跑路过的雷县令释放他那些马贼旧部呢?并且更不可思议的是那雷县令竟然也同意了。 李信看着场上歪歪扭扭的队伍,心潮澎湃。他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队伍,马贼虽然纪律涣散,但却与他立场最近,训练好了当真会如臂使指。而民壮虽然是他一手训练出来的,自己却只是个教习,他们更倾向于听命于拥有官身的鲁之藩和周瑾。还有更重要的一点,他们这些马贼们都是骑兵上好的苗子,而高阳城需要一支骑兵,作为出城应对突发事件的机动力量。 一阵吆喝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十三哥,俺们这算不算被朝廷招安了啊?” “既然招安了,也发俺们一身大红罩甲,威风威风……” “队列练好了,这些都会有的!” 李信穿越醒来后便已经在大牢中,慢慢才发现一个让他心惊肉跳的事实,他竟然是一伙马贼的小头目,并且要秋后处决。他为此曾沮丧了好一阵,直到孙承宗毁家纾难修成墙,这才给了他大展拳脚的机会。尤其是这次遇到虎大威,大明朝真正的骑兵留给李信的印象太过深刻。步兵在没有骑兵的支援配合的情况下,很难完全发挥出自己的战斗力。由此,他萌生了组建一支骑兵的想法。 “陆九,就你蹦跶的欢,还要不要纪律了,为严明军纪,罚你绕校场跑二十圈。” 那叫陆九的汉子满脸不在乎,摆了个这很容易的表情便跑了起来,不过跑起来以后他才发现,自己这近一年多坐牢的缘故,体能已经大不如前,仅仅十圈下来便有些支撑不住,但碍于面子只好咬牙死撑着。看热闹的其余马贼则幸灾乐祸的起着轰,李信苦笑,这哪里还像军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章 内忧外患 陆九此人是他穿越前“李信”的同乡兄弟,因此,为严明军纪李信第一个拿此人开刀。不过这在马贼眼里看来,哪里还能算作惩罚,跑步而已,能比得了抽鞭子,打军棍来的狠? 天刚擦黑,鲁之藩便遣人来请李信。李信微觉意外,这个鲁典史向来都不拿架子的,今天怎么还端上了?刚要将他打发了,那前来请他的皂隶却道:“李教习还请跟卑下出门,典史大人在县衙!” 原来是这样,李信先打发了皂隶:“好,你先走一步,我随后就到。” 那皂隶再不多言便出门而去。 来到县衙时,天已经彻底黑透,县衙门口有高阳军士兵在巡逻,见了李信都纷纷行礼。恰巧今夜当值的是张石头,李信诧异的道:“不是给你们老营的人马放假三日吗?如何今天便巡夜了?” “典史又发了军令,所有人的假期全部取消,折算成军饷,兄弟们乐意还来不及呢!” 进了县衙,鲁之藩在衙署后院的偏房已经等候多时,之所以选择县衙作为谈话地点,是有他的考虑的。此处自行政中心挪往县库已经门可罗雀,完全不比军营人多耳杂,是个极为安静的谈话之所。不过就在刚刚他打消了与李信做一次长谈的想法,派去河间府肃宁县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完全没有虎总兵过境的消息。 肃宁乃是由高阳入河间府的必经之地,如果虎大威当真过境高阳去河间府,肃宁不可能没有半点消息,那李信所描述的战斗过程就很值得人玩味了。 李信推门而入,“典史大人夜间唤李信来可有吩咐?” “教习准备练骑兵?” 鲁之藩开门见山,便只提李信组织马贼欲建骑兵的事。 “还想向典史大人讨几匹马才成。” 鲁之藩向来对他的要求来者不拒,岂料听李信说完,迟疑了半晌才道: “高阳城中马匹有不少,但都是拉货的驽马,上不了战场的。你先报个数目上来,只能着人去外县采购!” 听到鲁之藩如此回答,李信的心凉了半截,去外县采购若是半月前还行得通,如今鞑子大军南下,眼看着交通就要断绝,外出采购根本就行不通了。只听鲁之藩又道: “可以先当步兵练着,危急时刻好能顶上去。” 李信有些沮丧,便问起鲁之藩连夜叫他来的缘由。 “想来你已经知道了,本官取消了老营的假期,今天刚刚得到消息,有鞑子大举南下的迹象,高阳城的战备已经提高了一个等级。” 这种战备级别的划分也是李信提出来的主意,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人力物力浪费,衙署可以根据当天的情报而部署当日高阳城城防的战备级别。共有特、上、中、下四等,此前鳌拜来袭,高阳城一度提到特等战备,随即发现鳌拜所部只是一支千余人的队伍,所以又降到了上等。如今又提高,便是恢复了特等的战备水平,也就是说此时此刻高阳城中所有的军事力量,准军事力量都已经被调动了起来。 出了高阳县衙,李信突然产生了一种失控感,自从返回高阳城以后,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好像很多事情都已经脱离了掌控。就像这次提升战备等级,所有的军士调动他身为负责日常作训的教习竟然一无所知。还有那个周瑾,平日里像个跟屁虫一般,自己走到哪里他便跟到哪里,今天竟然反常的一整日都没有出现。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不过,李信这些担心很快被另一个更大的噩耗所取代。第二天,天一亮便有老营的士兵跌跌撞撞跑来报信。 “大,大事不好了,城外黑压压的全是鞑子” “鳌拜攻城了?” 李信下意识的还以为是鳌拜又发动攻城,那军士则连连摆手。 “不,不只鳌拜,还有更多人,从北边来的……” 来的好快,李信心里一阵惊呼,难道是多尔衮到了?仅仅两天时间,鞑子兵锋便直抵高阳城了。 “怕什么怕,城外的地雷是白埋的吗?鞑子敢攻城就送他们去见阎王。” 自从见识了鞑子驱赶百姓排雷的场面后,高阳城内的决策者们曾对是否再在城外铺设地雷展开了一场极为激烈的争论。最后由孙承宗一锤定音,地雷该埋还得埋,难道指望鞑子会大发善心吗?所以城墙的山字型里几天的功夫就被埋满了地雷,其中还出现了一段意外插曲,一名埋设地雷的民夫因为弄乱了记号,误踩地雷而重伤。 事实也果如李信所料,等李信登上北城敌楼时,排山倒海的鞑子兵齐齐冲了过来,声势之壮前所未有,连高阳军老营的士兵们心里都打起了鼓。 不过很快高阳城头上的军民们士气又重新高涨了起来,鞑子冲进了雷区,即便声势如排山倒海也架不住地雷的狂炸,所有人都不知道自己再踏出几步,会踩中这种可以爆炸的地面.在未知的恐惧面前,鞑子如海浪拍到沙滩上一般,开始向回卷去。 鞑子军阵后方,诸将领众星捧月般拥着一名身着布甲的年轻将军,一张类似蒙古人大饼子脸的颌下长满了钢针般的胡须,根根向四周发散。一双细长的眼睛眯缝着,似在思考着一个极为棘手的难题。 他没看到立于自己身后的一位白净面皮的将军嘴角勾起一抹颇耐人寻味的笑容,并且但很快就消失不见。 那年轻将军随即对身旁人道:“南人心思倒是巧妙,这武器威力很大嘛,堪比红夷大炮,咱们旗人应该尽快搞过来,不能落后了。”随即又似漫不经心的补充了一句,对身后一名少年和颜悦色道: “汉军旗的战力还有待提高啊,不能一个冲锋就退回来,多铎回头你勤督促着点。” “得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再继续下去也是徒增汉军旗的伤亡,有此一战也算对高阳守军有了初步的了解。连鳌拜章京这等勇武都被挡在了城下,咱们又怎么可能一蹴而就。” 这位年轻将军正是左路军领兵大将睿亲王多尔衮,高阳城里的花样他有所耳闻,今日一见还真有些门道,看来想拿下这座弹丸县城还要付出点代价了。如果没有这些花样,他敢打包票,两日之内必然破城。 多尔衮这回算是轻兵突进,只带了一万人,主力大军一部三万人赶往河间与右路军岳托会和,准备围歼卢象升,至于那个名动辽东的孙承宗他是要亲自会会的,如果能抓活的那便再好不过。可看眼下情况,他显然低估了那个城里玩花样的人,初时那南人说此人了得,他只当是吹嘘,如今看来所言非虚,有必要重新调整对高阳的攻略计划了。 思考的同时,多尔衮步入专门为他准备的中军大帐,由包衣奴才伺候着脱了布甲,又命人去研磨,伸手拿起案上的一支狼毫,饱饱的吸满了墨汁,在摊开的纸上笔走龙蛇,又加盖了随身的玺印。 写罢又命人去唤来多铎。 “十五弟,你膂力过人,将这封信给为兄射进那高阳城中去!” 多铎忍瞟了眼纸上的内容忍不住道:“十四哥何必多此一举,南人岂会相信?” “为兄就是想让南人知道,这个人本王要定了! 多铎刚出了大帐便有包衣奴才通禀:“恭顺王求见!” 多尔衮正了正衣冠,所谓正衣冠不过是整理了一下布甲衬里衣服上的褶皱,满人无帽只有脑后拖着一根鼠尾大小粗细的辫子。身为八旗权贵的年青一代,他是少有的汉人文化推崇者。所以,对有能力的汉人也极为尊重,而且不轮文武,只要有一技之长均想为我所用。在这一点上,倒是很有些乃兄皇太极的影子。 等求见之人进到帐内,多尔衮已经立于大帐正中摆出一副迎接他的架势了。恭顺王见状顿时感激涕零,主子起身迎接奴才那是何等的恩典,赶忙紧走几步单腿打了个千,“奴才孔有德见过睿王殿下!” 多尔衮将孔有德扶起,一字一顿问道:“今日城下之战,恭顺王如何看?” 孔有德曾为登莱巡抚孙元化部将,而孙元化又是明廷的西洋火炮专家,所以当孔有德投降满清后很快就因为善使火炮而得到重用。 “回殿下,今日南人使用火器奴才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果能弄来一个瞧瞧,仿制应该不难!” 孔有德在这位和颜悦色的年轻亲王面前总有种如履薄冰之感,不敢扯谎只好实话实说。多尔衮眼里果然闪过一抹失望的神色,但随即又道:“弄来一个不成问题,说不定本王还能将造这物什的人请来呢!” 入夜,高阳城头被火把照的如同白昼,白日间鞑子被地雷炸的人仰马翻,极大的鼓舞了军民们的守城信心。典史鲁之藩却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站在北城的敌楼之上,忧心忡忡的看着黑暗中隐约可见的鞑子军营。 突然,一阵破空之声,鲁之藩下意识的一低头,一杆羽箭疾射而过,正钉在身后的窗棂上。这让他身边的军士们一阵紧张,纷纷劝其下楼。鲁之藩自然不能因此而下楼躲避,如此不但会伤了守城军兵的士气,更会使自己 落下胆小的话柄。 “典史大人,箭上有书信一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一章 李信通敌 信是多尔衮写给孙承宗的,但却讲了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故事。多尔衮自述,在关外的时候丢了一个奴隶,而这个奴隶又是他手下的能工巧匠,让他难过了好长时间。直到此番南下会猎,才得知他的逃奴竟然在高阳做了教习。所以,提出的要求也很简单,只要孙承宗能将逃奴交还给他,他多尔衮可以保证不再攻击高阳城。 鲁之藩看罢连连苦笑,这算怎么回事嘛?羞辱?玩笑?一把将信揉成了团抛向黑洞洞的城墙下。 就在鲁之藩将多尔衮的信揉成纸团,抛向墙下的时候,李信正躺在屋中床榻上,无所事事的望着简陋的屋顶。身为此前历次战斗的直接指挥者与参与者,他被彻底的隔离了。到了此时此刻就算李信反应再迟钝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已经被高阳城的头头脑脑们列为了不受欢迎的人士。 张石头推门进来,此时他已经成为高阳军中的一名把总。 “教习,俺想不通,典史为何不让你指挥俺们了?” 李信表情却极为平静,丝毫没有受到排挤之后的愤怒与焦虑。 “教习你倒是说句话啊,典史大人也太不公道了,那个打败仗的郑参将倒是骑在咱们兄弟头上了!” “石头休得胡言,郑参将乃是为朝廷力战而败的,他是大明的英雄,绝不可出言羞辱!” 张石头不以为然的回道:“那教习还是俺们高阳的英雄呢,怎么就如此对待?不行,俺得找人去评里去,典史不给主持公道,俺就去找孙阁老!” “石头不要胡闹了,我相信典史会分清事情黑白的,这中间也许有什么误会。为今之计是要戮力同心守好这高阳,我个人暂时受点委屈算不得什么。” 李信好说歹说才将张石头劝走,既然不让参与指挥,了解下军情总该可以吧。于是他出了门,一个人便往南城门而去,整个高阳城防,南城墙是唯一一个没有改造完的方向,也是他最不放心的地方。可上了正街,离南城还有百步距离的时候,便听一阵吆喝,窜出一群人将他围了起来。 “什么人?” “城墙重地不得乱闯!” 原来是巡夜的军卒,看着脸生,对方也没有认出自己的意思,李信自己解释着,可能是最近招募的民壮太多一共没见过几面,认不出来也不见怪。 “我是教习李信,准备去南城查探一番!” 那为首的小校没听他自报家门还好,一听说是李信,脸色立刻变得极为难看。 “原来你就是那奸细,怎么,想趁乱出城去给奴酋送信吗?来呀,给我捆了,交给县令大人发落!” 李信见这些人不像是开玩笑,竭力挣扎道:“兄弟们是不是误会了?我怎么会为鞑子送信呢?” 小校一阵冷笑:“典史早就有令,此番守城你不必参与,如今你无视军令,私闯军营重地又是何居心?别废话了,跟我走吧!” 李信从来都不是逆来顺受的人,又岂能受他一个外来的小校呼来喝去,趁其不备抽出那小校腰间雁翎刀横在他脖子上,厉声喝道:“都他娘的给我老实点,谁在撒野小心老子手中的刀不长眼!都给我滚蛋!” 几个军卒见头目被劫持,一时间你看我,我瞅你不知该如何是好。李信手腕加了把劲,锋利的刀刃切入小校的脖颈,鲜血顿时流了出来,在火把映照下格外渗人。 “还不滚蛋?” 军卒们看到见血了,不再犹豫撒开腿一溜烟的便跑的没了踪影。李信动了真怒,他终于认出来,这名小校和那几名军卒是县令雷觉民此番带回来的护兵,平日里耀武扬威,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他都睁一眼闭一眼当做没看见,如今竟骑在他李信头上拉屎,这叫他如何能忍? 那小校见手下都逃了,气焰顿时小了不少,可还兀自嘴硬:“你逃不掉的,赶快放了爷爷!” 李信冷笑数声,松开雁翎刀右脚用力蹬在那小校屁股上,只见他整个人向前飞了出去,然后一个狗啃屎趴在了青石路面上,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惨嚎。 “今天暂且放过你,以后再不开眼,别怪我李信手下无情!” 说罢,李信将雁翎刀甩到那小校面前,直插入地,随后又作势弹了弹身上尘土,甩下满脸血污的小校直奔南门而去。李信刚到南门脚下,正待登城,却听列队跑步的声音自远而近,听节奏速度竟是不慢。 果真,一列右手持雁翎刀左手高举火把的高阳军士兵不消片刻功夫便出现在里李信面前,带队而来的正是高阳县教谕周瑾。 “李信,你当真要造反不成?” 周瑾疾言厉色,李信最后踹趴下那小校的一幕恰巧就落入到他眼中,原本白天他便主张战时当行非常之举,不论清白与否先将此人控制起来以防万一,等鞑子退去后再行彻查,没有问题自然皆大欢喜,有问题当新帐老账一起算,一个秋后处决都算便宜的,千刀万剐的磔刑怕是免不了。 火把将南门下的马道照的灯火通明,李信从未见过周瑾如此怒容作态,当他有什么误会。 “周大人言重,几个兵痞耀武扬威,李信教训他们一下罢了!” 周瑾岂肯听他解释,对左右喝道:“绑了!带回城西县库!” 高阳军的士兵们有几个不认识身为教习的李信?这个平日里耍笔杆子的教谕如今令他们去抓李教习,很多人脑子里都转不过这个弯,动作上就变得迟缓。周瑾见军卒没有动静,心道:这李信在军中倒有些威望,只可惜是马贼出身,从贼者从来反复不定,趋利避害,如不看紧了难保惹出什么大祸来。是以厉声喝道:“怎么?你们要同他一起造反吗?” 这顶帽子扣得太大,谁能承担得了造反的罪名,几名高阳军军卒冲李信道罪。 “小的们有令在身,教习得罪了!” 然后便一窝蜂的扭住李信,用拇指粗的麻绳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李信心里一片冰凉,在以往的认知里,这个周瑾虽然处处节制他,但那是出于朝廷公心,自然不与其一般见识。可今日这周瑾的行为着实反常,就好像非至自己于死地而后快不可。再联想到鲁之藩的态度,他隐隐觉得,一定是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误会存在。 想到这一层李信反而不再挣扎了,周瑾将自己绑去县库大营,必是去见鲁之藩,想必这位典史大人一定会秉持公心为自己主持一个公道,退一万步讲,即便鲁典史也误会了,不还有孙承宗呢吗! 但事态似乎并没有朝李信所期望的方向去发展,或者说是他完全低估了事态的严重性。 李信被教谕逮捕的消息不知如何便不胫而走,以张石头为首的一干老营人马自然不忿周瑾抓了他们的教习,那种共同经历过血战所建立起来的信任不是旁人几句话就能够瓦解的,几百人将周瑾围住,让他给个说法。 “抓人要有证据,无凭无据的就抓俺们教习,岂不是让将是寒心!” “对,姓周的你今天如果不给俺们个说法,这劳什子把总老子不干了!” 说话的是张石头,有他挑头,大伙纷纷表示,周瑾要么拿出李信通敌的证据,要么立刻放人。周瑾气急败坏,是哪个嘴巴比老娘们的裤腰带还松,将原本只应有他们几个人知晓的事情,传的尽人皆知,他只觉得自己和这群兵痞说不通清理,奈何被围在中央又无法脱身,一时间急的满头大汗。 李信自是不会再为他说话,他也希望周瑾要么拿出自己的罪证,要么赶紧将自己放了,如今城外鞑子大兵压境,高阳城里却在搞窝里斗,这都是什么事啊,难怪历史上南明数次取得对北方清军的优势,最终都以惨败收场,还不是内斗闹得。 眼看着局势越来越混乱,大有一发而不可收拾的趋势,典史鲁之藩来了,到底是总览县城大小事务的典史,积威之下大伙竟渐渐静了下来。鲁之藩埋怨的看了眼周瑾,这个周瑾就是器局太小不识大体,难道他就没料到自己的举动几乎要造成了兵变么?如今城外大敌压境,他竟还只想着什么宁枉勿纵,真是迂腐! 鲁之藩冲在场四圈拱手作了个揖,“诸位,如今大敌压境,鲁某请有职责在身的立即返回岗位,鲁某一定会给李教习,给诸位一个合理的交代!” “典史大人此言差矣,一个交代要多复杂吗?大人若有李教习通敌的证据现在就拿出来,如若没有就立即放人,让教习还带着俺们打鞑子!兄弟们说是不是?” 军卒们轰然应诺! 鲁之藩认得这个挑头的人叫张石头,是高阳军数一数二的刺头,当初李信出任教习的时候此人还给过他难看,如今怎的竟如此拥戴他了?这李信还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只可惜……鲁之藩觉得自己是被人架在了火上烤,他本就不相信李信通敌,但在疑点面前,也只能选择谨慎从事,毕竟李信由马贼到高阳军教习的转换不过才一个月时间,他的忠诚没有得到过切实的考验。所以,他想等彻查清楚了再还李信一个清白,谁知周瑾竟如此毛躁…… 现如今的局面一旦处置不好,随时都会爆发兵变。 “李信通敌的证据在此!” 不知哪里冒出一句话将所有人惊的目瞪口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二章 反出高阳 说话的人正是县令雷觉民。 雷县令一举手中信笺,“这是奴酋写给李信的亲笔信,早间被奸细混进难民中带进城来,好在高阳命不该绝,被本官的护兵发觉。” “一张纸而已,俺们怎么知道是不是你伪造的?” 被出言顶撞,雷县令竟然少有的没有动怒。 “这一点鲁典史与周教谕可以作证!” 鲁之藩真想大声质问雷县令,早间他们是怎么商量的,又是怎么决定的,那些证据能直接指证李信通敌吗?如今他和周瑾两个人一通乱来,这件事再也捂不住,被翻到台面上来,现在真真是覆水难收。李信能理解自己压下此事的苦衷吗? 李信能否因此生了嫌隙而产生二心? 事到如今,鲁之藩能选择的未必是真相,却一定是信任,所以他的天平倒向了共事多年的同僚!于是他郑重的点点头。周瑾自然是连不迭的说这封信笺千真万确。 老营的军卒们沉默了,他们毕竟是淳朴的乡民,县太老爷原本就是天一般的存在,只因与李信曾有过同生共死的信任这才聚众要讨个公道,可如今县衙里三个位高权重的官吏都说此事是真的,他们原本坚定李信不会通敌的心防开始动摇了,崩塌了。 “这里还有李信通敌的罪证!” 刚才挨了李信一脚的小校由李信的屋子里走了出来,手中同样举着一封信笺,交给雷县令。 “刚刚搜出来的,请大人过目!” 雷县令接过信笺看了几眼,又从怀中抽出一张纸,是张揉皱了又被摊平的纸,冲着高阳军老营的军卒喊道:“此前在北城当值的军卒可能还记得,鞑子曾射了一箭入城,这张纸便是随箭一同射进来的。你们知道上面写了什么吗?这李信……”雷县令一指李信,厉声道:“他乃是奴酋多尔衮的包衣奴才,是个逃奴,如今奴酋以高阳满城的百姓相要挟……” 李信气的的七窍生烟,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自己什么时候又成了多尔衮的包衣奴才,他想辩解却被人塞了团东西到嘴里。 众人中又是一阵骚动,雷县令拿出的证据实在太过震撼人心,老营的军卒们一时间也分不清真假了。 “剐了奸细……”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人群又沸腾了! 鲁之藩苦笑,鞑子射进城中的信分明是信口雌黄。但那些通敌的信笺又确有其事,一桩桩一件件还真有些搞不懂。他见老营军卒的态度出现了转变,知道一场兵变危机总算是化险为夷,立即抓住这个机会向周瑾使了眼色,还是雷县令脑筋转的快,又向那小校一使眼色。 小校心领神会揪着李信便进了身后屋子,雷县令也跟在后边进了屋子。 雷县令拿出李信口中的布团,又命令那小校去门外守着,没有他的许可任何人不许进来。 “李信那李信,没想到吧,一月时间你绕了个大圈子,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本官想,你应该明白,像你这种通敌的奸细都会在阵前斩了祭旗,本官也相信会有人建议使用磔刑的!” 说到磔刑两个字的时候,雷县令故意加重了语气,然后便紧紧盯着李信,他试图在李信的眼睛里找到些许恐惧。李信当然清楚什么是磔刑,千刀万剐,仅名字都让人不寒而栗。不过,他更在意的是究竟谁在幕后要把他推倒如今这步田地。 李信盯着雷县令一字一顿道:“是你陷害我?” 岂料那雷县令并没有如李信预料般得意洋洋的承认,而是一脸的可惜。 “你还真看得起本官,本官要收拾你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雷县令话没讲完便一头栽倒在地,竟是刚才的小校将其一拳击昏。这番变故看的李信目瞪口呆,那小校则道: “我知道你很好奇,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想活命就按照我说的去做!” “不把事情说清楚,休想我配合你!” 李信冷冷的回道,到了此时此刻他已经清晰的感觉到,自己落入了一张无形的阴谋之网里,在生与死两边选择,由不得自己不按照幕后之人谋划好的道路前进。但他不想糊里糊涂的就这么走下去,至少要清楚幕后之人处心积虑谋划自己究竟有何打算。 那小校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到了现在也不妨直接告诉你,我乃是大清睿亲王多尔衮殿下的包衣奴才,我家主子仰慕先生已久,希望先生出城一会!” 李信只觉得好笑极了,自己竟然成了满清鞑子口中的先生,成了笼络的对象,自己何德何能劳动一个堂堂的亲王如此大费周章,再说自己不过一介无名小卒,他多尔衮又是如何得知的? “好!我又当如何信你,你又能助我出城?” 小校神秘一笑:“你只能选择相信我,至于如何出城自然要着落在这雷县令身上,你只需假扮我,劫了他去南城,一旦出了城门,自然有人会在城外接应先生!”说罢便要将雷县令弄醒。 李信眼中充满了讽刺,讽刺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他李信满腔热血一心一意为了高阳,到头来换回的就是如此一个结局吗?同袍的不信任,随时可以牺牲的棋子……这些都让他有种前所未有的难过。 仅仅一瞬间,李信眸子便再次变得坚定,一把拦住那小校。 “想不想听听我的建议?” 那小校神色间满是真诚,全不同此前飞扬跋扈的模样。 “愿闻先生其详!” “隔壁院子里有我出生入死的兄弟,只要李某人振臂一挥,他们当可助我反出高阳城,但我却有言在先,出城是一回事,见不见你家主子便是另一回事了!” “如此大好!出了城见与不见自然全凭先生” 那小校眼睛一亮,似乎对李信肯定会见多尔衮充满了信心。随即神色之间闪过一抹惋惜,“可惜没能与主子约好,否则里应外合,这高阳城岂不是轻松的便拿下了。” 李信再瞧地上死猪般的雷县令,这货八成也是多尔衮的奸细,如此一来很多匪夷所思的事便都想通了,早该想到这一节才是,自己被人有心算无心,当真是小瞧了古人。 雷县令与那小校既然是里外勾结,小校又何必击昏了他,演戏给自己看吗?李信压制着心头怒火,看似心有不甘,“你就不怕我把你们的勾当告诉鲁典史?” 小校哈哈大笑。 “典史大人相信你多些,还是相信这蠢货多些,你心中肯定已经有了答案!”随即又赞了句:“先生当真心思玲珑。”这一句有些意味深长,莫名其妙。 小校正想进一步探讨该如何反出高阳城的细节,一名军卒探头进来,“快着点,那典史遣人来了!”小校反应也快一脚便踢醒了雷县令,又冲李信使了个眼色。 雷县令起身揉了揉后脑肿起的大包,神色迷惘,自己这是怎么了?直觉有人袭击了自己,却又没有声张,而是以干咳掩饰自己的尴尬。 来人是老营的军卒,直接将李信关进原来县库后院新建起的一座禁闭室中。李信被反绑双手趴在满地茅草上,心中无限感慨,却听一个声音传了进来。 “李信兄弟,鲁某也没想到事态会如斯发展……” 是鲁之藩,话到一半竟似难以再说下去。李信则冷冷回道:“只求鲁大人看在李信这一个月苦劳的份上,给我一个痛快!” 窗外再无动静,李信双手双腿被绑整个身子陷在茅草堆里,任何行动都因为难以着力而困难的紧,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身子翻了过来,再看木栏窗子外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迷迷糊糊间,李信只听得有人再唤自己,睁开眼来竟然是同乡陆九,身边还跟着那小校。 “十三哥,官军对咱不仁,也别怪咱兄弟不义,不如就反了他娘的,” 那小校则道:“险些误了事,还好那典史将处置先生兄弟的事宜交给了雷县令,兄弟这才得着机会。事不宜迟,要赶在被发现之前抵达南门,到那时任谁都拦不住你我!” 说话间,陆九已经拿刀割断了李信身上绳索,李信再不迟疑,带着人直奔南门而去。刚走没多远,突见县库方向窜起了火苗。一旁陆九呵呵笑道:“这是兄弟们为十三哥出口恶气!” 李信皱着眉,低声斥道:“胡闹!烧了百姓可如何是好?” “十三哥为百姓做的事还少吗?到如今又有谁念着十三哥的好了?” 前边突然奔过一队高阳军士卒,那小校迎了上去。 “奉县令大人,送这些人去民夫营地!兄弟们这是去哪?” “县库有火警,我等去救火!” 其中一个头目模样的人说完便带着士卒急急奔县库方向而去。 火警也是李信提出的概念,事先也针对不同的假设火警做过多种预案,并多次演习,此番反应迅速,足见此前的数次演习之功。 火警一起,城中多数不在当值的军卒都被调动起来,李信身为火警演习的制定人对此深为了解,陆九无意间放的火竟然为他们的出逃打开了方便之门。 一行人到了南门,城下已经被火把映的通明,早有严阵以待的火枪手排成了三列横队,数百支火枪正面目狰狞的等着他们。小校一咬牙,刚要过去寒暄。 谁知火枪横队竟然下了收枪的指令,为首的军官赫然便是张石头。 “开城,县令大人的护兵要出城执行特别任务!” 张石头的命令让那小校惊讶不已,李信让陆九等人绕过横队鱼贯出城,自己则坠在队伍最后,临出城门,只听身后一个哽咽的声音传来。 “教习保重!” 李信身子一振,转了过来,火枪手们一个个面色凝重。 “兄弟们,后会有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三章 攻守易位 出了高阳城南门,直奔出十里地,一行人才止住脚步,那小校长吁口气,“如今先生出了囚笼,当真是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 “你们如此处心积虑阴谋构陷于我,还是断了我能随你去见多尔衮的念头吧!此番一遇虽非良晤,但念在你我各为其主,咱们就此别过,希望后会无期!” 李信冷然回绝了小校的邀请。 岂料话音未落,便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先生莫要动怒,非如此不能请来先生,多尔衮这厢给先生赔罪了!” 随之火把陡然骤举,顿时将四周映照的如同白昼。李信见到一名身着长衫的青年男子正对着自己一揖到地,难道他就是传说中的多尔衮?待那男子起身抬头,李信看清其面貌则差点笑出声来,后世电视剧里多尔衮都是位风流倜傥的美男子,可眼前这人到生的似鳌拜的影视形象一般,一张大饼子脸,颌下连鬓都是钢针一般向外呈发散状的胡须。 多尔衮的实际形象和印象中的反差也太大了,随即李信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如此盯着别人看是一种极不礼貌的行为。但随之一个念头在胆边升起,多尔衮就在眼前,如果将其一击杀掉,这个对改变明清格局有着重大作用的历史人物消失,满清恐怕未必会顺利的入主中原吧,甚至反被明朝吞灭也未可知。 不过,李信很快就放弃了这个念头。且不说自己击杀了多尔衮后能否全身而退,以多尔衮之谋,接近自己之时如何能不做万全的安排?他回望身后若隐若现的点点灯火,那是高阳城头风灯,这一日来的经历竟似做梦一般,他一心为之努力的高阳城竟抛弃了他! “先生不必伤怀,南人疑先生之志,本王却知先生始终如一。若不嫌弃,本王会待先生如多铎!” 多尔衮一指身侧盔甲整齐的多铎。多铎手扶刀柄,整张脸隐在头盔的阴影下看不清表情,满身发散着刺人的气息,其身后则是层层叠叠的带甲勇士。 李信笑道:“李信还有选择吗?” “如何没有,先生从那里来,再回那里去便是,本王绝不会阻拦!” 多尔衮似笑非笑,指着远处影影绰绰的高阳城头。 李信仰天长叹:“殿下,李信有一不情之请!” “但讲便是!” “李信不忍与高阳为敌,还请成全!” “还当是什么,本王答应你便是!走,随本王回营,压惊的酒宴早就备好,只等先生就席!” 多尔衮既想收服李信,便想让此人见识到自己的过人之处,让此人看看自己是如何破掉其精心打造的高阳城。李信有此一请,当即便答应下来。 到了清军大营,李信眼前一亮,但见形制井然,然后便被引入一顶超大帐篷,果真是备满了丰盛的酒菜。多尔衮特地叫来了恭顺王孔有德,作陪的还有先前一直随护在多尔衮左右的多铎,只是满身的盔甲卸去,面无表情的坐于几案之后。 孔有德则左右逢源,一杯杯的与李信灌酒。觥筹交错间,李信不胜酒力趴在桌上鼾声大作。 “兄弟,兄弟,来来,再干一杯!” 李信鼾声震天,任孔有德如何叫唤也没了反应。孔有德又推了几把,还没反应,便冲多尔衮笑道:“还当他多英雄了得!” 多尔衮从一旁侍立奴才手中接过大氅,轻轻来到李信身后,为其披上。 “此人乍受打击,酒入愁肠,如何不醉?去将他的兄弟唤来,扶回帐去歇息吧!” 孔有德陪酒的使命算是胜利完成,出去找人来料理李信。一直在多尔衮身后一言不发的多铎突然冷冷道:“此人何能,值得十四哥如此礼遇?依多铎之见还不如孔有德之流有用。” 多尔衮淡然一笑:“说了你多少次,看人不能只瞧表面,孔有德除了会造造大炮,左右逢源,一腔蛮力还会什么?” “你可知此人向孙承宗进言时说了些什么?早在咱们大军还在通州时,他就断言咱们此番必会大举南下打草谷,还提出了三点守城之策。汉人中能人比比皆是,能提出此三策又能身体力行的则凤毛麟角,便是比起范先生也不遑多让” “果如十四哥所言,你我兄弟还真要好好笼络一番,只怕汉人死脑筋,一根筋挺到底,谁知他是不是真心?” 多铎弯子转的很快,所言也不假,汉人讲求华夷大防,这一层天然的壁垒,阻碍了多少汉人能为大清所用。多尔衮一双眸子里罕有的射出点点寒光。 “不为大清所用,就只能让他去地府,为南朝列祖列宗尽忠去吧!” “十四哥明鉴!” 多铎大为赞同。 不多时,陆九被领了进来,将李信扶走。 李信的帐篷被特地多尔衮安排在紧邻自己大帐的位置,以示礼遇。陆九将人事不省的李信置于榻上,恨恨抱怨道:“喝死算了!鞑子的酒好喝吗?” 突然一双大手抓住了陆九衣领,陆九愕然,再看李信,一双眼睛紧盯着他,哪里还有半分醉意。 “十,十三哥……” 陆九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惊异,一丝欣喜,他终于明白,十三哥是在装醉麻痹鞑子。李信制止了陆九继续出声,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投靠鞑子,你当十三哥猪油蒙了心么?千万要谨言慎行,不得鲁莽,莫坏了大事!” “嘿!俺说吧,投鞑子这么不靠谱的事十三哥是做不错来的。俺这就去告诉赵麻子他们……” 陆九同样压低了声调,但一颗心已经欢喜的乱颤。诸位兄弟宁可回去落草,也不愿给鞑子当牛做马,但为形势所迫不得已才都来了鞑子大营。 “慢着,这事你知我知,绝不可再对第三个人说起,回去一定要把兄弟们安抚好,别捅出什么篓子来。” 刚刚穿越在牢中时,陆九这同乡汉子便对他言听计从,任教习时他顾虑到影响问题,对昔日那些服苦役修城墙的响马兄弟们没有半分关照,却没想到刚刚要有改善又将他们带到九死一生的境地。 这是个善恶不分的时代,别看这些九尺汉子一个个都是道上响当当的贼寇,但却未必是恶人。那些官军差役虽然顶着官家身份,却未必都是好人。 至少,眼前的这些汉子都是真性情,只要他这个十三哥一句话,便敢水里来火里去。所以 ,他不仅要完成自己的使命,还要安全的将这些人一个不少的带到他理想中光明大道上去。 思来想去间,便又转移到多尔衮身上。这个多尔衮虽然爱才,但器局比起乃兄皇太极却要小了许多,也难怪后来他死后落得个挫骨扬灰的下场。但此人与皇太极一样都具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都极端的自信。 自信是一个人的优点,也是柄双刃剑,既能让一个人功成名就,也可以让一个人身败名裂。多尔衮自信他将威逼利诱的招数使出来,由不得自己不束手就擒,李信便让他以为自己计谋得逞,让其充分领略收服一头野马的成就感。 李信不否认多尔衮谋略过人,其略施小计自己便被逼的反出高阳城。果真再坚固的堡垒,内部也是脆弱易破的。 次日,天还没亮多尔衮就着人来请李信,待李信赶至中军大帐时,包括多尔衮在内所有满汉将领均已经盔甲整齐。多尔衮等的就是李信,上前一把拉住他殷殷笑道:“走,咱们去前敌观战,先生可知本王准备如何破你这高阳城?” “李信洗耳恭听!” 笑容继续在多尔衮脸上绽开,他似乎早就料到李信一定不服自己有能破了高阳的办法。实际上,他苦思一夜也没想出来,究竟如何才能用最小的代价来攻下这座被武装到牙齿的弹丸小城。四面围城可以,却不能四面攻城,一是兵力所限,四面攻城损失过大,不如专攻一面。二是不给敌人留下活路,反而会激起他们的死中求活之心,按照南人的说法叫“围三阙一”。 高阳城的花样并没有多复杂,这种改造的好处,明眼人一眼就会看的透。因此尚未来得及改造的南城便成了多尔衮此番攻击的重点位置。 连夜砍伐木头打造而成的楼车,其下数百人随时整装待发。十门铁炮整齐的摆放在辕门前,专职炮队的恭顺王孔有德带着麾下汉军亦是收拾停当,齐齐的在铁炮后站了一溜。汉军与八旗甲兵则列阵于在往辕门里,牛角呜呜吹响,整个队伍在瞬间行动起来,缓缓直朝高阳南门而去,所过之处卷起团团黄尘。 鞑子主力的声威果真不同,李信随多尔衮到高阳南门之下时,清军士兵已经发动了对南城墙的第一波攻击。李信眯眼看着,如所料不差,这第一波攻击恐怕会被层层的地雷所吓阻。果不其然,地雷的爆破之声此起彼伏传了过来,因为爆炸所掀起的黄尘将整个南门外笼罩的几乎不见天日。 冲在排头的兵士何曾见过如此恐怖的火器,纷纷后退,后方的督战队则亮出手中大刀,凡有逃跑回来的,毫不留情刀刀见血。李信讶然,清军缺少兵员,如何会如此残暴治军?待仔细观看,才发现些端倪,冲在最前方的很多人还穿着明军罩甲,想来是此前战败被俘的明军吧。 多尔衮到和鳌拜面对地雷阵应对手段竟然都是以大明的血肉之躯填命排雷,难怪有老话说,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清军用这种血肉之躯铺路,一步步透过雷区,终于抵达城墙下。 与此同时,楼车云梯开始缓缓推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四章 暗讽豪格 看着清军节节推进,李信心中泛起一种说不出的荒谬之感。一夜之间阵营易位,原本自己应是在对面城墙上思考着该如何抵挡鞑子攻城才是,而不是现在这般如参观一样,看着自己亲手设计的城防工事被一步步破坏。 随着清军的推进,战鼓声的节奏逐渐加快,黄尘逐渐散去,楼车已经推到城墙下,云梯也已经搭上墙体,士兵们钻进楼车,爬上云梯。高阳城上却还没有反应,李信只觉得自己手中捏着一把汗,湿漉漉的。 多尔衮注意到了李信紧张的表情,笑道:“先生莫急,攻城才刚刚开始!” 随着多尔衮话音还未落下,只见一台楼车顶部被炸的粉碎,随即高高的车体整个倾覆,顶部的清军士兵如下饺子一般跌落。这一幕像是在为多尔衮刚才的话做注脚一般。紧接着,楼车上、云梯上、行进的甲士队伍里各处都会不时的爆炸。 有眼尖的八旗将军终于看出了一点端倪,竟然发现高阳城墙上在向外抛出一个个黑漆漆圆滚滚的铁疙瘩,而这种铁疙瘩有时会在空中,有时会在地面产生剧烈的爆炸。 顺着别人所指,多尔衮也隐隐约约看到了这种威力恐怖的铁疙瘩,他转头看向李信。 “先生可知这是何物?” “此物名为开花雷!” 原本自己只是向城中制造地雷的铁工说过几句手榴弹的原理,此中关键在延时引信。后来因为战事频发便耽搁了,一直到自己被逼反出高阳城也没有结果,谁知他们竟然造了出来。我国古代劳动人民的创造力果然不可小觑。 “先生可否造出几个开花雷?”随即多尔衮又补充了一句。“不拿来对付高阳便是!” “有何不可!殿下只需找来铁工,李信口述于他便是!” 多尔衮满意的点点头,仿佛刚才的开花雷插曲并没有影响他的兴致,战斗还处于胶着状态,接下来高阳城上没有选择打排枪,而是在使用传统的守城方式进行短促的反击,有几次竟然被清军的几名八旗甲兵登上了城墙,八旗甲兵的战斗力绝不是吹嘘出来的,几十个高阳军士兵围着他们仍被打的死伤惨重,最后硬是凭着人多填命,才将那几个八旗甲兵毙于城头。 距离高阳城南城墙太远,李信看不清究竟是谁在指挥南城之战,但却明显能感觉到此人应是极富防守经验的,高阳军仅在关键时刻进行短促而猛烈的反击,如此一来不但极大的保存了士兵体力,以应付长久不知何时结束的守城战,同时,还以此种突然加快攻击速度的方式亦打乱了清军的进攻节奏。 很快,多尔衮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转头又对李信道:“城中还有精通守城的将军?” 李信又一五一十的将郑西尧如何避难高阳,又如何在猪笼河口激战全军覆没详细的讲述了一遍,这种无关大局的事件和人,他没有必要撒谎,一来可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二来可以充分换取多尔衮的信任。 其实他心中是有一个疑问的,当初据报是有一队规模不小的清军骑兵北上的,但如何又在南方遭遇了骑兵?但提出来之后,多尔衮也不甚了解,看来此事乃由鳌拜一手操办。 清军的进攻节奏很快进入低谷,一早累积的士气已经被高阳军的秘密武器,与短促的反击打法磨的干干净净。 随着鸣金之声急促而又响亮的回荡于高阳战场上空,清军士兵开始有条不紊的撤退,直至全部返回营垒。 多尔衮很快召集众将商议下一步该如何计划,这次会议左路军几乎所有的头面人物都到齐了。李信也被招来列席,当然只是在众人之后加了把椅子,但这已经是格外的隆恩了。并由此前高阳城中的卧底小校陪同。在小校的私下里一一介绍下,李信终于弄清楚了,这是自己自穿越以来第一次和如此多的名人端坐一堂。做在多尔衮右手边的是肃亲王豪格,也是三十岁上下,依照李信对历史的了解,这货应该与多尔衮不合,说不定可以在他身上做做文章。 左手边则是多罗贝勒阿巴泰,此人为努尔哈赤第七子,因出身低微,没有强有力的母族作为后援,在奴酋诸子中地位较低,一直受到其他人的排挤和敌视。 肃亲王豪格右手边坐着一位中年将军,据小校介绍此人是拜音图,乃努尔哈赤的侄子,镶黄旗固山额真,是豪格的左膀右臂。李信对此人有点印象,只是在历史上也不甚出名。他既然是努尔哈赤的侄子,想必地位不低。接着在阿巴泰左手边的是图尔格,镶白旗固山额真,李信作为资深明史爱好者对此人搜肠刮肚也没有印象,但能做到固山额真肯定也不简单,想来也是不显山不露水的权贵。 最后那小校指着拜音图右手边二十岁上下白净面皮的将军道:“这位便是围了高阳城十数天之久的鳌拜章京,和先生您是旧相识了!” 小校竟然不合时宜的与李信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 在李信观察鳌拜的同时,鳌拜敏锐的察觉到有人在窥视自己,一双眸子闪了过来,正与李信对视上。鳌拜似乎知道李信的来历,但在诸多亲王贝勒面前哪里能轮到他放肆,对视了片刻便收回目光,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聆听大伙议事。 会议的前半段很枯燥,大致是在总结明军与清军之间的战术优势和劣势,又该如何应对。但即将进入尾声的时候,肃亲王豪格提出了不同的意见。 “高阳不过弹丸小城,留下五千人早晚可破,此时我军人马最主要任务当是劫掠直隶,直扑山东!” 豪格话毕,镶黄旗固山额真拜音图以及章京鳌拜都纷纷表示同意,都认为继续在高阳城下耽误时间得不偿失,尤其是鳌拜更站起来以自己为例现身说法。 “上千甲士被捆在高阳这弹丸小城下近十天,人吃马嚼消耗很大,即使攻破城池又如何?高阳本不是重镇,又没有多少钱粮,就是一根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 “嘭”的一声,多铎重重拍了几岸一下。 “怎么,鳌拜章京是怕自家儿郎死伤太多而惧战,或者根本不是高阳城里南人的对手,怕吃了败仗?” 鳌拜受了挤兑也不动怒,“若说一日前的高阳城或许还用的到我鳌拜,今日有十五贝勒一人便足矣!” 见两人争执起来,豪格咳嗽一声,劝道:“鳌拜,不可妄言,讲话是要有根据的!” 豪格话音刚落,李信便知道不妙心中暗骂,这豪格可真猥琐,打着劝解的幌子添油加醋,竟然将火引到自己身上了。 果不其然,鳌拜一指坐在角落中的李信。 “因为此人已在我们手中,高阳军的总教习!” 众人这才仔细瞧这个坐在角落中不起眼的汉人,豪格更是兴趣浓厚,用手指磕着几案问道,左手指点着李信嗤笑道:“如今还不是争破头做咱八旗的包衣?”说着上下打量李信几眼,神情倒似极为轻浮,与之前沉坐案前判若两人。“还以为有三头六臂,也是一个鼻子俩眼睛嘛!” 李信见豪格如此作态,故意给自己难看,情知他是冲着多尔衮去的,目的是让多尔衮难堪。豪格啊豪格,难怪你后来败给了多尔衮,为泄私愤便羞辱臣下,岂是明主所为?想到此处,李信眼中竟不自觉的流露出一丝同情之色,心中一动,脱口道:“肃王殿下,鄂尔泰托我给你带个话,叫你早些救他出来。并且,还说了些不中听的话……” “谁?” 豪格一时间摸不清头绪。 “鄂尔泰,那拉氏。” 李信一字一顿。豪格突然暴起,吼道:“鳌拜!我交给你的人呢!”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鳌拜被豪格吓得一哆嗦,原本想先将鄂尔泰被俘一事压下去,等将人救了出来再向豪格交代,谁想竟被那该杀的奴才捅了出来,鳌拜再看向李信时,目光里已经透出了淡淡的杀机! 在座有几位贝勒憋不住已经笑出声来,豪格一张脸顿时涨成了猪血一般,冷哼一声拂袖而去。豪格一走,镶黄旗固山额真拜音图也跟着起身告退,只剩下鳌拜站在那,愣了半晌,也恨恨的离去。一时间,两黄旗和正蓝旗的显贵们都了个七七八八,多铎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 “痛快!痛快!李先生四两拨千斤,果真非凡人也!” 多铎再看李信的目光也随之友善了许多,“却不知先生如何得知豪格惧内的典故?” 这事在满州八旗上层几乎是尽人皆知的秘密,但于外人却不足道也。 “因为李信生俘了豪格侧福晋之胞弟鄂尔泰!” 由于鳌拜刻意压制了鄂尔泰被俘的消息,大多数人都当他去做了前锋游骑,谁想此刻他却正在高阳大牢中受罪!倏忽间,包括镶白旗固山额真图尔格在内的几名显贵投向李信的目光里也多了几分看重。 满人最重能力,鄂尔泰虽然嚣张跋扈惹人厌烦,但却不得不承认他有着极为矫健的身手和战场直觉,随阿巴泰、豪格等人东征西讨,均是是战功累累。 据说此子与拜音图家的从弟阿克济阿不太对付,却不知阿克济阿如何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五章 发现秘密 有了这段折辱豪格的插曲,多尔衮集团中的几名显贵显然对李信增添了几分好感,加之又落了个有勇有谋的名声,自此再没人小看于他。李信竟因祸得福,初步获得了他们的接纳。 不过,让李信犯愁的事很快就来了,多尔衮交给了他一个十分棘手的任务,那便是命他尽快造出开花雷。清军的办事效率很高效,当天下午就找来了几名老铁工。 鞑子需要开花雷的用途李信心知肚明,是准备屠杀大明百姓的,但打不造就无法继续取得多尔衮的信任。最终李信相出了一个折衷的主意,在引信的设计上偷工减料。比如高阳城开花雷的引信是铁轮遂石发火装置,腊封防潮不怕雨水。此刻他便使用火绳引火,纸卷封药,不做任何防潮措施。 如此一来技术含量降低了,开花雷的使用效率也就变的极低。一是火绳引火引信增加了故障率与事故率,或哑弹,或提前爆炸。二是没有腊封防潮,一旦遇到阴雨天气,所有开花雷的引信基本上都处于失效状态,而使得开花雷毫无用处,使得开花雷的使用受到很大局限。 这些铁工都是随军专门打造铁器的,造几颗铁疙瘩不过多半个时辰的光景,如今清军配了炮队,火绳以及火药更是寻常之物,是以在晚饭之前,李信便将铁工打造好的五颗铁疙瘩全部改造成开花雷。每颗三到五斤不等。 多尔衮听说开花弹已经造好,连饭都顾不上吃,立刻召集多铎、孔有德等几个心腹来到大营后的训练场,只见五个铁疙瘩被一字排开。孔有德身为清军资深火器专家,煞有其事的上下把玩了一番。 “这东西便是开花雷?” “正是!” 孔有德大感失望,每颗开花雷按三斤算,需要多大的膂力才能将此雷扔至对于投掷手相对安全的距离啊?不过用于城上防守就不存在这种问题了,所以他很快就给这种武器定了性质,属于防守型武器,对进攻意义不大! 多尔衮听了孔有德的分析后也有点意兴阑珊,如果此物可以由人随意抛掷,对步兵而言是一件不可多得的进攻利器,但如今从铁疙瘩的大小与重量来看,将其随身携带作为步兵进攻性武器是不可能的了。 看到几个人面有失望,多铎突然开口插道:“可否用床弩改装成抛射开花弹的工具?” 这个想法很有创意,但孔有德却道:“十五贝勒此言差矣,何必还用床弩抛射,与之相比,火炮不是更加便宜和方便?” 的确是这个道理,制造床弩的鹿筋以及皮革非几个月的鞣制工序不能完成,成本极高,并且成型的弓弦又怕水,怕潮,怕火烧,哪里有铁炮来的方便皮实。 多尔衮看着无门开花炮突然道:“不如试炸一番,看看此物威力如何。” 这东西无非就是大号的爆竹,李信命几个铁工将开花雷一字排开,接好引信将火绳拉至安全距离后的土坡,然后用火把引燃。片刻之后,震耳欲聋的爆响一连炸了五次,直将多尔衮震得双耳嗡嗡作响,孔有德和多铎也没好到哪去。只有李信和几个铁工事先有了准备,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 再看一字排开开花雷的那处地方,竟被五枚开花弹炸出了一个椭圆形的大坑。威力之震撼,让所有人都为之一振,这么好的武器如果不能用于进攻真是可惜了。 多尔衮突然道:“如果换个思路去想,我们可不可找出这种开花雷的弱点,然后针对弱点来制定与南人作战的计划呢?” 其中一个铁工心直口快,手里拿出一支半成品的引信。“这引信便是弱点!” 多尔衮接过印信上下瞧了一番,孔有德却明白了:“引信受不得潮,一旦受潮整只雷就算废了!” “若将开花弹中的引信与火药事先装好再以油纸封堵防潮呢?” “还是不行,颗粒状火药久置后会结块,倒是就会成为哑雷!” 李信否定了多尔衮的建议,不得不说多尔衮是非常富有想象力的人,为了制止众人的群策群力李信觉得有必要转移开他们的视线。 “这种开花雷也是火器,是火器就怕水,只要在雨天或是雨雪天气下发动对防守一方的攻击,对方便束手无策了,一者雨雪天气引信受潮,哑火率极大。二者,大雨之下试问还有火绳能够点的着吗?” 当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多铎毫不吝啬的赞道:“先生果真高见!” 多尔衮对李信的建议十分满意,或许攻克高阳,他需要的只是一点点雨水。 当夜陆九来见李信说从那小校口中听到风声,多尔衮准备让随李信来的这200多人抬汉军旗。连日来,李信一直处于多尔衮的半监视之中,周边接触者多为满人,唯一的汉人便是那小校,是以对消息闭塞的很。相反李信带来的马贼待遇则完全不同,在汉军营中拥有较为自由的活动范围。 “此事有几分可信!” 陆九伸出两根手指,大拇指和食指。 “连汉军旗的衣服都发下来了,一水的正黄色。” 这是个利好的信号,只要取得他们的信任在趁机杀了多尔衮,到时候便大功告成。 “十三哥咱们何时行动?在待上几日,只怕兄弟们都舍不得这汉军旗的差事,做了真鞑子!” 李信一愣,抓着陆九衣襟压低声音道:“切记不可大肆声张?” “有十三哥交代俺哪里敢随便说,知晓此事的都是咱村的老兄弟,不过话说回来,大伙都不愿在鞑子这久留,都盼着十三哥有朝一日带着大伙反出鞑子营呢!” 不怪李信对马贼缺乏信任,他穿越以后一直便被关在牢中,与大多数马贼接触甚少,只有陆九几个亲近的才有着同志加战友般的信任。随即低声对陆九道:“今天交个底给你,我所谋划的乃是多尔衮项上人头,他是我们大明将来的劲敌!” 陆九从小杀人防火惯了,天不怕地不怕,一听到要杀人,而且杀的人还是奴酋,就控制不住满脸的兴奋,狠狠朝地上吐了口大浓痰。用蚊子般的声音硬挤出了一句话:“他娘的,憋了一年多,终于可以干票大的!” “看到我帐外挂的木牌了吗?今日以后只要没挂就千万别来,看到木牌无论如何也要来见我!” 看着陆九欢天喜地的离去,李信陷入了沉思:多尔衮虽然放松了对自己的警惕,但以自己对他的估计,此人是绝对不会让自己领兵的,他很有可能将任命陆九出任佐领,将来很长时间自己都将会是他身边出谋划策的谋士,若真相上位,或许只有他坐了金龙宝座才有机会吧,但自己又岂会等到那时? 李信连日来有很长时间去观察过多尔衮守卫的活动规律,虽然军营外部戒备森严,但内部却是外紧内松。多尔衮的护卫与其说保护主子安全,不如说是针对豪格做了重点防备。由此可见两个人积怨甚深,连同在一个军营内也不放心,生怕对方使绊子。但这种程度的猜忌还不至于成为一个可以利用的漏洞。 直到一天晚上,李信泄了一夜肚子,三更时分他又出去蹲了好一阵子,那时候军营没厕所都是随意拉完了事。李信为了顺便探一探多尔衮大帐附近的情况,就顺势蹲在了多尔衮大帐的后身。岂料却被他听见一丝娇吟之声,开始李信还以为自己禁欲太久产生了幻觉,紧接着却又是一声,这一声叫的李信心中痒痒。 李信克制住了划破帐篷一窥究竟的念头,因为如此做是极为危险的,一旦到了白天被清军护兵发现,自己将是头号嫌疑犯。即便无法探清帐内情形,李信也明白,多尔衮在帐中藏了女人。而清军军营中军纪是极为严格的,不论是谁严禁带女人入军营,多尔衮既然做这等见不得人的事就必然不想被太多不相干的人知晓。 这是一个让他兴奋不已的发现。 果然,平日里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护兵不见了,却不知都躲到了哪里去 李信兴奋的整宿都没睡好,弄得第二天无精打采。多尔衮还认为李信生病,特准其回帐休息以示恩宠。殊不知此时的李信正卯足了劲给他下绊子呢! 接下来李信发现了规律,这回却不是三更,而是四更。每次都是四更开始五更头结束。而这期间整整一个半时辰侍卫护兵都回了本帐,这可真是天赐良机。 定下主意,李信在自己帐外挂了木牌,陆九果然连夜潜了进来。 “十三哥,鞑子封俺做了汉军佐领,带着三百多人!” “乐不思蜀了?” “哥哥再拖延个三天五日,兄弟还真想做这真鞑子算了,每日里肉管够,发钱,发衣服,还给咱官当。都说咱是大明百姓,大明朝也没对咱这么好过啊。大明朝都给了咱啥?如果不是鞑子来了,咱们早就都是乱坟岗子里任野狗吃饱管够的烂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六章 真相渐现 “还有十三哥,你为大明做的事最多,到头来看那些狗官是怎么回报你的,猜忌你,还要杀你!” 李信低低一阵冷笑:“你当孙阁部老糊涂了吗?任那些宵小胡闹?” “不是糊涂了,还是……”陆九感觉有点跟不上李信的思路。“难道是?” 李信打断了陆九的揣测,正色道:“已经找到了多尔衮的漏洞,明日便动手,咱们终于可以有机会杀上一条血路冲出去!” 听到终于要动手了,陆九满眼珠子都洋溢着兴奋之色,但兴奋维持了没有一盏茶的功夫便冷了下来。 “杀个把人容易,逃出去却没那么容易。十三哥,咱们如何脱身?” “这才将你叫了来商量,你可注意到鞑子养马的马厩?” “如何注意不到,俺们那一营人就扎在马厩后身,整天闻马粪味,十三哥你闻闻俺这身上都带着马粪味。” 其实这许多天来,李信每次闲逛都不是闲逛,随时随地都在记录着清军军营中各处关键位置。比如这马厩,马厩位于整个大营的偏北部位置,再往北是汉军营,也就是陆九的驻所。而从马厩到中军大帐之间却是一块空旷的小校场,没有任何阻挡物。 李信刚想进入正题,却听外边哗啦一声,吓得陆九一矮身就钻到床底下去了,陆九来时李信帐篷里是熄了灯的,李信躺在榻上静静听着外边的动静。可听了半天,既没有脚步声过来,也没有脚步声远去。唯一的解释便是适才的声音制造者还停留在原地。李信暗暗懊悔,连日来都太顺利,一时间大意了,本该找个合适的借口让陆九公开过来,而不是如现在这般偷偷摸摸。 如果当真有巡营的士兵进来搜人,一旦发现陆九在此,便是密室阴谋的大罪,一切都得前功尽弃。等待的时刻煎熬万分,仿佛一切都静止了,李信屏住呼吸静等着命运的裁决,他终于体会到了不可知给人带来的恐惧是何等的深入骨髓,这比直面危险要更艰难百倍、千倍。 终于,脚步声再次响起,却不是向帐中来,而是逐渐远去,直至消失不见。可李信还是不敢动,同时又制止了准备从床底下爬出来的陆九。他仍旧不敢动,谁知道外边一共有几个人,如果是一个以上,此时乱动岂不是中正人下怀。 此时此刻,在帐外鬼鬼祟祟的人绝不会是偶然路过,或是无心之人。一者,清军军营军纪甚严,敲了一更鼓之后是绝对不允许随意走动的,再者李信军帐紧挨多尔衮大帐,哪个敢跑到此处来放肆撒野。 又等了小半个时辰帐外还是一片寂静,李信终于将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示意陆九从床底下钻出来。 “让外边那狗日的吓个半死,第一次杀人也没这般紧张刺激过。” 陆九倚靠在床沿,小声嘀咕着 “十三哥赶紧将事交代了,俺这就回去,否则你这多待一会,随时有要命的可能啊!” 李信不再啰嗦,低声描述着。 “不知为何,那多尔衮每到四更天便会在帐中幽会一女子……” “什么,女人?那多尔衮看着一副实诚样貌,怎么也背地里干这等勾当?” 陆九当然也知道军营中禁止带女人的消息,这风声若是传到盛京皇太极耳中,就算他是亲王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不如咱们将他的丑事接出来,弄不死他,恶心恶心他也能出口恶气!”随即又摇头否定了之前的说法。 “不行,他不死还能有咱们好果子才吃吗?不得追杀咱们到天涯海角!十三哥你说怎么办,九弟就如何办!” 李信一阵冷笑,如果仅仅是恶心他一下,自己的付出和收获岂不是不成比例?掉脑袋的风险岂不是白冒了? “明日此时,你需要准时过来,然后与哥哥合力击杀多尔衮,再带走人头。”说着李信从床底下抠出一大一小两个包裹,都用油纸层层包着。李信先将小包裹交给陆九。“这是开花雷引信。”又将大包裹递给他。“这是火药。在高阳时,你做过地雷,开花雷与之工序一样,你回去将火药装进陶罐,做成两个简易地雷。然后埋到马厩中。” 陆九不再废话而是仔细听着李信交代的一桩桩一件件,生怕漏听了一个字,他知道这可是关乎生死存亡的大事,万万马虎不得。 “十三哥是想用惊马制造混乱,然后咱们再趁乱溜走?” 李信的一双眸子在黑暗中闪烁着跳动的神采,“不但要制造惊马,咱们还要劫了马厩,告诉兄弟们,事先准备好封堵马耳的布条,每人两匹马,能不能成功便全靠战马了!” 李信又叮嘱道:“记住了,先来杀多尔衮,再回马厩劫马,然后引爆开花雷,千万不要错了顺序,否则一步错步步错。” 在千叮咛万嘱咐中陆九离开了李信的军帐,径自回了所属汉军旗。一进了自己的军帐,早有几个老兄弟候在那里。 “如何?十三哥究竟走是不走?” 陆九叹息一声:“十三哥显是被鞑子拿住了痛脚,也没给个准话……” “那咱们就在这安心的做上二鞑子了?” 说到此处立即有人吵吵起来。 “褚四你不要命俺们还要命,把你那调门放下点来……” 眼看几个老兄弟要吵了起来,陆九不耐烦的摆摆手:“都别闹了,俺到有个主意。” 听说陆九有主意,几双眼睛立时都看向了他。只听陆九不紧不慢的道:“莫如明日夜便劫了十三哥反出鞑子营!” “大好!老子早就瞧那些鞑子不顺眼了,临走可要好好送他们一份大礼。” 随之几个人都拍手赞成,陆九又将李信的计划原原本本交代一番,大伙各自确定了自己的任务便纷纷散去。 眼见事情进展的如此顺利,陆九长舒一口气,和衣躺在榻上瞪着黑洞洞的帐顶。他有种感觉,自从做了高阳县的大牢以来,李信便好似变了一个人,不但说话行事透着陌生和怪异,就连出生入死的老兄弟都怀着深深地不信任。就比如说,如今这反出鞑子营的计划,搁以往断然不会如此遮掩。 陆九又叹了口气,所幸十三哥还信任他,自己也只好相处如此折衷权宜的法子,既不让老兄弟们知道李信的心思,又让计划顺利实施。 次日一早,按照清军规矩,没有战事便要出操,几个老兄弟聚在陆九身旁,告知他该准备的都已经准备停当,只等夜间时间一到便动手。时间在焦急又紧张的等待中一点点磨蹭着,陆九少有的烦躁起来,别看他一副粗豪大汉模样,实则粗中有细。 眼下这所清军大营是多尔衮的老巢,造反不难,但能否全身而退还在两可之说,他只能保佑关键时刻别出什么纰漏和岔子。 但世事往往事与愿违,越担心什么,就来什么。过了正午,陆九所在的汉军旗来了一位稀客。 竟是恭顺王孔有德。 众马贼见是孔有德,都面面相觑,陆九心中也打起了鼓,这厮莫不是发现了什么端倪吧? 陆九身为佐领与之恭顺王身份差了不是一点半点,但都是汉军降人,在政治地位上反倒没有多少差距。两个人先是一番寒暄,陆九将其让进了自己的主帐,又吩咐人烧上热水,端来私藏的肉食。 军营中不许寻常军士饮酒,但对吃食管束并不严厉,陆九以此来招待这位不速之客也在情理之中。 陆九弄不明白孔有德来意,几番刺探,他都顾左右而言他。一番耽搁直到太阳西斜这位恭顺王仍旧没有要走的意思,这可急坏了众马贼。 天过三更,李信左等右等,陆九都没按时赶来,一种不详的预感就像今晚天上阴云密布般愈演愈烈,莫不是出了纰漏?随着时间的推移,李信越来越烦躁不安。 陆九是守信之人,此时没来很大可能便是被意外绊住,或者最坏的可能是已经暴露。想到此处,李信不由心揪起来,如果陆九真的出了意外,被清兵发现,那么此番计划将功亏一篑,仅凭自己一个人孤掌难鸣又能成什么事。 烦躁与热血同时涌上脑袋,李信发觉自打穿越以来,自己比以往更加易感情用事,这或许是受原本的“李信”影响吧。不过,此时他根本没工夫研究原本的李信究竟是个什么个性,两条艰难的路正摆在他面前等待选择。 一条是按兵不动,但陆九的暴露会招致多尔衮猜忌甚至惩罚,等于变相的慢性等死,虽能保住暂时的安全,却难再有作为。另一条是不论陆九来与否,自己单枪匹马按照原计划行动,风险大回报也同样大,有心算无心刺杀多尔衮的成功率还是很高的,只要多尔衮死便等于成功一半,到时候再伺机溜走,即便被捉身死,也不枉了来明朝一遭。 几经思量,李信摸了摸多尔衮赏赐的通行令牌,随即抽出一直放在榻下的雁翎刀,此刀多尔衮为了以示诚意,才允许他保留。 李信不再犹豫,推开帐门,一脚踏进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七章 发动突袭 李信刚出军帐,迎面正撞上一人,本以为是陆九,但定睛一看却是个鞑子。此人李信认得,曾在庆功宴上有过一面之缘,乃是拜音图从弟阿克济阿。 此人与李信是老对手了,曾在战场上数度交手,但阿克济阿每次几乎都是无功而返,所以对此他闭口不谈,别人也不提起。李信自然不知个中因由,只是觉得此人看自己的眼光有些怪异,却没料到今日欲行大事之时撞了个正着。 阿克济阿满脸的不可置信,很显然他也没料到李信会冲出来,但是李信没有给他更多的思考时间,雁翎刀连刀带鞘砸向阿克济阿脑际。 以阿克济阿的伸手,李信这种手法绝不是他的对手,但偏偏在这关键时刻,左腹的枪伤处传来一阵剧痛,动作跟着迟缓,雁翎刀重重的砸中了他的脑袋,整个人连声都没出一下便瘫倒在地。 真是越急越有人添乱,李信找来绳索将他捆了,又用破布堵了嘴扔进自己帐中,又观察了片刻,确定没有人发现这番变故,才又重新出了军帐,蹑手蹑脚来到多尔衮的大帐之侧,果见四周无人值守,于是侧脸将耳朵紧贴着军帐探听里面动静,入耳的是娇喘连连的女子**之声。 李信冷笑,这多尔衮也是怪癖,非要等到后半夜才折腾,却不知自己死到临头了。李信再不犹豫,转到军帐正门处,抬起右腿奋力一脚踹向帐门。这一脚使尽了全力,帐门应声跌落。娇吟随之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惊呼。 映入李信眼中的是一块漆画屏风,他片刻也不敢耽搁,冲进帐去绕过屏风,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榻上一名不着寸缕的女子慌忙用小手抓着锦被遮在身前,但半截雪白香肩与一双修长光滑的大腿仍旧裸露在外,汗津津的鬓角间沾着几缕乱发。**的男子半坐榻上欲起身,李信手快一步,雁翎刀直架在男子脖颈之上。 “别动!刀剑无眼!” 李信耸动了下鼻子,帐内充满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气息,这让他很不适应。除次之外更让他凌乱的是,被自己逼住的男子压根就不是多尔衮,而是肃亲王豪格! 这是什么节奏,侄子偷婶子吗?但转念一想,当时满人还没接受儒家正统教育,人伦观念很淡,偷个婶子也不算见怪吧!但李信随即就否定了这个想法,不论什么社会,抢了别人的女人都是对对方的侮辱与挑衅,豪格身为皇太极长子,睡了多尔衮的女人肯定是个超级大丑闻! 再看堂堂大清肃亲王豪格袒身露体,神情慌张,都没注意到李信来的如此蹊跷。 “你,你想怎样?” “肃王殿下,您这是?” 李信只问了一半,豪格便抢过话头。 “李信,只要你对此事守口如瓶,本王保证你荣华富贵。不,明儿就给你抬旗,正黄旗还是镶黄旗随你挑……” 豪格信誓旦旦做着保证,李信却失望之极,如此一来多尔衮就算杀不成了,一个能左右未来中国之走向的重要人物就此与死亡失之交臂,该死的贼老天还要保他一阵。 也罢,能杀掉肃亲王豪格也算不赔,干掉他以后赶紧跑路才是正题!毕竟这里是龙潭虎穴,万一不小心被人发觉就算插翅也难逃掉。 在叠声赌咒发誓中,李信手腕发力准备一刀将豪格人头砍下一了百了。却听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在帐门口响起,“十三哥?”随之杂乱的脚步声由外而内。 进来之人正是陆九,身边还跟着褚四与一个李信叫不上名的马贼。 看到陆九出现,李信心中狂喜,另一个想法在他脑中蹦了出来。 “都妥当了?如何来晚了?” “别提了,孔有德那斯耽误的。十三哥放心,已经都解决掉了,咱们得快走,迟则生变!” 两个人一问一答,豪格似乎明白了些什么。李信应该不是来捉奸的,而是另有所图,这个想法刚一冒出来,便惊得他一身冷汗。 陆九同时注意到了李信控制住的人不是多尔衮。 “十三哥,怎么是豪格?” 又看了看榻上惊魂未定,玉体半裸的女子似乎也明白了眼前奸夫**的勾当。 “你,你们要造反不成?” 豪格颤声质问。 李信没有功夫搭理他,疾声命陆九将豪格捆了,又让褚四将其抗在肩上跟着一同出帐。 临出帐,陆九翻身回去,举刀便要将那女子剁了,李信却出言阻止:“她是无辜的,捆上,堵上嘴便可!” “十三哥何时如此妇人之仁了,一个鞑子女人而已!” 嘴上虽如此说,但依旧放了那女子一命。 几个人刚穿过校场,正有一队巡夜的兵卒过来,李信暗道不好,想躲已经来不及。正准备拼死一搏,谁知道那队巡夜兵卒竟转了个弯,向别处去了。李信不及多想,跟着陆九来到汉军旗所在营帐区。 李信刚进了佐领军帐,便引起帐中一阵极为克制的小范围欢呼,他赶紧令大家噤声。 立即有人来请示:“十三哥,这二鞑子如何处理?” 只见孔有德被捆在帐中一角,兀自奋力挣扎着,瞪着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李信,似乎有话要说。 陆九留着他原本是防备在危急时刻可以用作要挟之用,但现在大伙准备就绪,此人便失去了作用。 “还用问,杀了便是,这些二鞑子千刀万剐也不过!” 李信却伸手拦住了,正准备下手的马贼。 “且慢,留他还有用处!” 孔有德听到陆九要杀自己时,本已万念俱灰,没想到一世英名竟然栽在几个无名马贼手中,但李信一句话又给他带来了生的希望,挣扎的更加厉害。 李信这不是又动了恻隐之心,因为他在见到孔有德的瞬间又想到了一个主意。于是,亲自为其去绑,又将他让到凳子上坐定,然后回对陆九头道: “让褚四把人抗进来!” 待褚四将一副赤条条的躯体摔在帐中之时,惊魂未定的孔有德立即像坐在烧红的烙铁上一般跳了起来,指着那人结结巴巴。 “肃,肃王……怎,怎么……” 竟紧张的语不成句。 平素里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豪格何曾受过此等侮辱,等看清面前端坐之人是堂堂大清的恭顺王时,羞辱和恐惧立即便被愤怒所掩盖。平日里狗一样摇尾乞怜的家伙竟然和那些南人大摇大摆的坐在一起。 “孔有德你这两面三刀的老狗,吃了熊心豹胆竟敢如此对待本王,要造反不成?你盛京的老婆孩子还要不要了?识相就赶紧放了本王,本王看在你悬崖勒马的份上,会网开一面。” 豪格本就不是贪生怕死,多年身居高位养成的自尊,决不允许他在奴才跟前求饶乞怜,他所能做的也只有这种色厉内荏的回击。 面对一连串的变故,一向狡猾多智的孔有德在初时的震惊与惶恐之后很快恢复了镇定。该天杀的李信,如此陷害他,是强行将自己绑在他的战车上啊,让肃亲王看到自己端坐帐中,便是存心使豪格心生误会,断了自己的后路,自此后自己百口莫辩。 他在心里将李信骂了个狗血淋头,面上却露出一个让人讨厌之极的谄笑。 “肃王殿下莫怪,奴才也是身不由己,您还是配合一下,也省得多受罪!” 豪格横眉立目正要破口大骂,陆九哪能再给他机会,将一团破布堵到他嘴中,然后将豪格整个人塞到麻布袋之中。孔有德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亏他还妄想将这一营汉军争取到自己的阵营里来。哪成想猎人变猎物,自己不但嘀咕了这些汉人对李信的忠心,而且更嘀咕了李信本人的胆量和能力。 他敢打大清皇帝长子的主意,就等于永远彻底的与大清决裂。如今,大清与大明都容不下此人,此人究竟是否清楚自己当下的处境。孔有德深深的后悔卷入其中,此番木已成舟,可怜那盛京享受了没几年的娇妻美妾,此后就要成为别人府上的奴才了。但孔有德有一本自己的帐,这些都是身外之物,只要保全了这大好头颅,往后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 至于眼下情形,李信若想安然出营必然是有求于己,需要自己助其一臂之力,自己不如顺水推舟,走一步看一步,再度势而动。 “不知诸位意欲何为?但讲便是,有德敢不从命!” 孔有德如此配合,倒省了一番口舌,不管此人是和居心,只要肯配合一切都好说。 “孔兄得罪了,带我们去炮营!” 孔有德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一摊双手。 “炮营与此间隔着几个旗营,一旦暴露……” 话音没落,外边有马贼进帐:“一切就绪!” 陆九一挥手,示意可以发动。那人转身出去一阵长长的呼哨,随之便听到一阵爆响之声,紧随其后的便是战马嘶鸣与铁蹄叩地之声,还有惊呼参杂期间。 眨眼间便听外边乱成一片,李信笑道:“孔兄,现在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八章 炮击清营 时间回溯到李信进入陆九军帐之前,阿克济阿于黑暗中挣脱了捆住自己的麻绳。他之所以半夜来到李信的帐外是想寻个机会报复一下这位南朝降人,此事神不知鬼不觉,即便多尔衮追究,谁又能为了个降人二臣来难为自己。如此一连来了两次,始终没寻到机会,却没料这回竟被击昏捆了起来。 此事太过丢人,阿克济阿本不欲声张,途径多尔衮军帐时,却发现帐门洞开,屋内灯火摇曳。这激起了他的警觉之心,来到门边唤了几声,没人回应,便觉不妙,进屋就看到了玉体横陈在榻上昏死过去的半裸女子。 出大事了! 这是阿克济阿见此情景之后的第一反应,多尔衮不在军帐之中,又去了哪里?再看地面上凌乱的散落着帐中原本摆放整齐的器具,他脑中灵光乍现,将这一切都与李信联系到了一起。 今夜这个南朝降人的行为很反常,打昏自己也就罢了,竟然违反军令半夜出帐久久不归。阿克济阿再联想到此处的情景,狠狠一拍大腿,难道这南人将多尔衮绑走了? 如果猜测是属实,那对于大清军便是弥天大祸。阿克济阿不敢再想下去,转身拔腿就跑,踏出帐门却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脚下一软滚了出去。但他顾不得这许多,必须赶快通知鳌拜章京,这所大营的警戒大部分由鳌拜所部人马负责,万一真出了大事,他们这些人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多尔衮大帐是整个军营的中心,所有的将军显贵军帐都以此为中心安扎,鳌拜的军帐距此也不远,阿克济阿连滚带爬冲到其帐外不过片刻功夫。 与多尔衮处不同,鳌拜帐外警戒森严,还没等靠近便被巡夜的士卒拦住。阿克济阿哪里还顾得上礼数,焦急的对左右道:“出大事了,十万火急,快带我去见鳌拜章京!” 巡夜的军卒自然认得阿克济阿是鳌拜的心腹,便不再阻拦,同时来到帐中通禀。 鳌拜在睡梦中被叫醒,立时便有种不详的预感,穿戴衣甲的同时命人将阿克济阿叫了进来。 “大祸啊!睿王殿下可能遭了那个南朝降人李信的毒手?” 此言一出鳌拜大惊,急让阿克济阿说明到底发生了何事。阿克济阿便隐去了自己去找麻烦反被打昏捆起来的关节。而是将李信帐中无人,多尔衮帐中一片凌乱,还躺着个不知死活的女子这一桩桩、一幕幕描述了一遍。 听了阿克济阿简单的描述,鳌拜反倒松了口气。 “睿王殿下连夜去了河间,并不在军营之中,因为走的仓促知晓此事的人并不多!” 但说到一半,鳌拜又担忧的道:“那南人的行迹的确可疑,无奈其甚得睿王殿下看重,之前你我也不好多做置喙。如今他既然敢违反军令,正好可以严惩,以儆效尤!” 阿克济阿听说多尔衮并不在军中,大祸消失于无形,脸色又是一变,立刻又神气活现,完全不似刚才如丧考妣。 “阿克济阿请命,全营搜捕李信!” 鳌拜点点头表示同意,又挥手示意他出去,立即行动。 然后又将他的副将招至帐中,肃容命令:“吹角,列阵!去将汉军旗陆九佐领擒来,所部人马全部缴械!” 与阿克济阿不同,李信无缘无故的失踪,他不会简单的认为此子仅仅会连夜逃走,尤其他还有300由高阳带出来的马贼亲信。俗话说打蛇七寸,陆九此前是李信的心腹,想要遏制住李信,只要控制住陆九一切潜在的危机便可化解。 说罢拿起桌上狼毫龙飞凤舞的写了两道手令,唤来贴身的甲士。 “将本将这道手令送到恭顺王大营去,要亲手交与恭顺王,不得延误。” “这一道去拿去通知各营主将,不得命令不得贸然动作,全部原地待命!” 鳌拜最大的担心便是营啸,所以第一道手令便是严令各营人马擅自行动。而且也深知大炮的重要性,关键时刻炮营必须万无一失。 鳌拜虽然面色如常,实则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他越来越看不透李信此人的深浅,多尔衮绝不会轻易便会给人恩遇,如此礼遇,即便范先生随军出征也不过如此,足见此人定有过人之处。再往更深一层去想,自己此前在高阳城下无寸进之功,没准都是此人之故。 想及此处,鳌拜再也沉不住气,亲自带着带甲勇士直扑汉军旗陆九营地而去。刚走到半路便听到火器爆炸之声,随之是又是惊马,上千匹战马受惊,军营内一人高的寨墙如何当得住?一瞬之间骚乱便发散开去。 鳌拜眉头紧锁,立即命令带甲勇士改变行进方向,又直扑孔有德火器营而去。当时清军所有火器都集中在孔有德部营中,夜间火器爆炸,人们的第一反应自然是孔有德部出了问题,鳌拜也不例外。 与此同时,孔有德心中懊悔不迭也于事无补,事已至此他不再借口敷衍。李信引爆火器便等于将所有人都推向了墙角,只剩面前叛乱一条路可走,不拼一下就得被清军击溃消灭,拼一下还有活着出去的希望。 “诸位爷打的什么注意,有德知道,要行动就得快。此时趁乱摸回火器营,一旦事成,清军必然大乱,肯定不会再顾及咱们,到时咱们一定可以逃出生天……” 孔有德没说完,李信已经率先出帐,他只好紧随其后,当整个人重新暴露在黑夜之下时却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 原本漆黑不见五指的军营,被数百只火把照的通亮,人人骑马,战刀出鞘。 “这,这……” 李信冷然道:“孔兄上马,咱们一路杀奔火器营,今日开始便反出鞑子营!” 事态发展果如李信所料,骚乱来的太过突然,300马贼扫过之处几乎没有遇到半点像样的抵抗,直扑火器营。 不过李信意料之外的是,300马贼冲击火器营之时,竟然遇到了抵抗,营中羽箭如雨般射出。李信大骇之下,领着人由火器营之侧绕过。 李信还有个发现,从未骑过马的自己竟然有着如此高超的骑技,对胯下战马操控自如,或许是原本“李信”残存的一些信息在起作用吧。 陆九紧催战马,喊道:“十三哥,鞑子有准备,怎么办?” 再看孔有德则连不迭摆手,表示自己对火器营中发生的变故毫不知情。 “走,去校场!我自有计较!” 清军军营本就不大,马贼不做停留如狂风卷过,眨眼的功夫便奔至校场。李信一指校场边缘,一处阴影。 “去将那苫布掀掉!” 随着苫布哗啦啦被拉开,一门铁炮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这?” 孔有德惊喜交加,这李信何时在校场藏了一尊铁炮,自己如何不知。其实,这是前天做试验时由火器营中领出的口径最小的一门铁炮,主要是为了试验铁炮发射开花弹。李信故意寻了个借口,没有按照规矩在入夜之前送回营去,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孔兄,剩下的便交给你了!” 李信虽然懂得如何制造这些武器的原理,但操作大炮比起这些惯用火器的老军卒们,则是一张彻彻底底的白纸。孔有德当然不敢耽搁,自己如今骑虎难下,想要逃命,唯一的出路便是把清军大营搅乱,搅个天翻地覆才有大伙浑水摸鱼的机会。 只见他熟练的推动炮身,将炮口对准了原本是自己统辖的火器营。随即,亲自动手清理炮膛,装药,送弹,压实,一气呵成。最后又用一些奇形怪状的尺状工具瞄了几下。 “诸位,闪开点!” 孔有德厉声提醒,与此同时火把伸向炮尾处插着的引信。 “轰!” 大炮骤响,开花炮弹在夜空中划出了一道白亮的弧线,砸向火器营。 众人捂着耳朵却没听到意料中惊天动地的爆响,与冲天大火。 孔有德冲手心吐了口唾沫,使劲搓搓双手。 “娘的,再来!” 古时大炮的瞄准系统极为原始,准确度也极低。第一发炮弹的弹着点通常都会用作后续炮弹修正弹道的参照物。因此,没有射中目标也在意料之中。 就在孔有德准备第二发开花弹的时候,陆九指着火器营方向。 “十三哥快看,鞑子冲过来了!” 李信定睛看去,火器营果真营门洞开一队清军甲士从里面冲了出来。李信的目光又从众马贼脸上一一扫过,这是他第一此领着马贼们作战,但却有种说不清的熟悉之感扑面而来。 马贼们虽然神情紧张,但与民壮们的惊恐不同,眼里却多了一丝从容赴死的决绝。这种决绝既不是为了国家和民族,也不是为了大明朝廷,而是他们从做马贼开始刀口舔血那天便已经做好的准备。 李信万万没料到,本应是乌合之众的马贼,士气竟如此之高,即便身临绝境也没有丧失战斗意志。 “抽刀,迎敌,挡住鞑子!” 所有希望都在孔有德操控的铁炮身上,决不能让清军靠近一步。 形势万分危急,一贯自诩见惯大风大浪的孔有德脑门上也冒了汗,在敌营内部玩火这还是头一次,万一再击不中,他还有机会发射第三发了吗? 火把再次按向炮尾引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九章 冲出清营 冲天火光映红了半边夜空,剧烈的爆响震得人在瞬间失去了听力,马贼们胯下战马尽管耳朵里塞了浸满水的布条,仍旧不安的刨着后蹄,打着响鼻。 孔有德最后一炮开花弹终于准确无误的击中了火器营中存放火药的库房,火器营瞬间陷入一片火海之中,此前冲出来准备攻击马贼的一队清军甲士侥幸得以幸免,但在极为震撼的爆炸之后竟也失去了战斗意志,开始徐徐后撤。 随着火器营的大爆炸,鳌拜之前一切维系军营稳定的努力都化作泡影,首先崩溃的便是紧邻火器营的几个汉军旗营盘,由于受到爆炸波及,死伤很是惨重,很多物资以及帐篷都被点着,燃烧起来。汉军士兵惊慌失措之下哪里还顾及其他,不得擅自离开驻地的命令早被抛到九霄云外,争相逃窜。 骚乱就像瘟疫一样,不可遏制的扩散开去,紧跟着满八旗军营也因为受到崩溃汉军的冲击,开始出现了大规模的骚乱。 孔有德扔掉火把,来到李信面前抹了一把脸上汗水。 “大功告成,李先生还请速速撤离。” 他此时仍旧随着多尔衮称李信为先生,这回他亲手炮轰了火器营,算是彻底与清军决裂,只有先抱着李信这根大腿逃出去再做计较。 李信于马上一挥手中雁翎刀直指大营之西。众马贼打马加速,便朝西方冲去。孔有德则脸色一变,大营西侧乃是军资重地,所有的粮草都集中于此,李信这是要干什么? 仅仅愣神的片刻功夫,孔有德便被甩在了后面,在混乱中落单是极为危险的,万一被清军抓住,可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急迫之下只好硬着头皮打马追去。 李信此去营西的确准备火烧清军粮草,这原本不在计划之中,原本只是想扰乱清营后再趁乱逃走,但孔有德那一炮引发的效果太过震撼,清军营啸是他始料不及的,如果不趁此机会扩大战果岂不可惜? 清军大营外层寨墙虽然高大,但内部隔开各营的栅墙却相对低矮,并且相对容易被拆除和破坏掉。李信一干人等因为各营间寨墙的阻隔,马速并不快,但骚乱的汉军帮了他们的大忙。 由于大爆炸是在东侧,绝大多数营啸的士兵都向西而去,于是所过之处很多栅墙都被破坏殆尽。马贼们就混在兵潮中随之向西推进。 汉军旗人马数倍于满八旗兵,满兵生怕被卷入乱军之中,因此绝大多数的满八旗营盘都紧闭营门,守在栅墙内,只要营啸的汉军不来冲击,也不会主动出击,是以真正在维持秩序,追缴叛军的,只有鳌拜麾下的甲兵。这就更给了李信机会。 再说鳌拜,大爆炸时他就在火器营中,马贼造反果真不出他所料,来火器营防守也算及时,但他万万没料到火器营外居然还有大炮。 看着身边的残肢断臂以及鼻头耸动间浓烈的皮肉焦糊气息,鳌拜欲哭无泪,事态如何就发展到了这步田地?军营中的几大贝勒和固山额真都随多尔衮去了河间,只有一个豪格还生死不明,如今能担起这危局的只有他鳌拜!想及此处,他很快就从震撼与慌乱中恢复了平静,汉军营啸已经不可避免,现在所能做的便是稳住满八旗,使危害减至最小。 很快,鳌拜身边便聚集了数百带甲勇士,这些都是跟随他出生入死多年的勇士。 “报!马贼劫了马混在营啸的汉军中向西去了!” 此番损失极为惨重,鳌拜对那李信自是恨得咬牙切齿,待听得军报脸色骤变。西营位置存放着供给大营所有士兵的粮食,这厮朝营西去,绝不会是巧合,肯定在打那些物资的主意。 此时,军营中到处都是大火,黑夜也被映的如同白昼,鳌拜举目看去,果见几百马上骑士散在汉军人潮中向西涌动。中间隔着数不清的营啸士兵,自己手中这点人如何才能追上去,阻止他们? 最终,鳌拜绝望的发现,无论如何也来不及阻止马贼们的行动,除非有奇迹出现。但鳌拜绝不是轻言放弃之人,多年养成的战斗素养与战场直觉,使他决定退而求其次。 “胳膊腿都齐全的,跟我来!” 营啸汉军最前沿的乱兵终于抵达西营的辎重重地,此处有精锐甲士把守,冲击的浪潮随着忌惮之心为之一滞。李信见势振臂一呼:“兄弟们,营啸论罪当死,烧了鞑子粮草,咱们反出去!” 话音未落立即得到齐声响应,“对!烧粮草,得活命!”这是他手下的马贼,不明真相的乱兵很快便也跟着随声附和。 “烧粮!活命!” 呼喊声此起彼伏,很快便响透整个清军大营。 乱兵如潮水般挤垮了拦在面前的栅墙,蜂拥而入,李信等马贼则趁势集结,也随之而入。 把守辎重营的虽是八旗精锐甲士,但在营啸乱兵面前人单势孤,几乎一接触便被淹没在滚滚人流之中。有了乱兵的帮忙,大火很快燃烧起来,再无法阻挡。数万担粮食即将付之一炬,乱兵们没有停留,而是继续冲击栅墙,辎重营在整个大营的最西侧,只要翻过最外层的栅墙,他们便自由了。 很快寨墙缺口打开,人潮又蜂拥而出,争先恐后。 但李信却没急于出营,而是领着马贼们在辎重营里绕起了圈子。最终在一处存放物资的简易木棚前停了下来。 “将门砸开,里边铁甲一人一套。” 李信平素在清军营中没少做情报搜集,此前曾跟随多铎来过辎重营,无意间得知此间存放着铠甲武器。因此,此番来辎重营放火,不如索性再带走个几百副铁甲,便宜不捡白不捡,过了这个村以后很难说还能不能遇着这个店。 实际上,下马抢夺物资是极为冒险的行为。但李信算准了乱兵肆虐短时间内不会平复,清军的镇压满八旗不可能来得如此快。多尔衮此番的确带来不少好东西,除了多数是铁质的鳞片札甲,还有几副做工精致的明光铠。陆九捧了一副明光铠来给李信,被李信严词拒绝。 “李信治军,上下同心,如今危难时刻如何能独享此物?我穿这鳞甲足以!” 李信一弹已经穿戴了一半的鳞片札甲,这种鳞片札甲是一种半身甲,穿戴极为方便,绑好几处关键绑绳,便算完毕。不消片刻功夫,李信再次翻身上马。 “不要贪多,都上马!” 此时充分暴露出马贼的本性,有了钱财可抢,性命都可以抛诸脑后。上马的命令下达后,能够上马备战的马贼仅百余人。多数人仍在抢东西,这其中就包括孔有德。 孔有德笑李信作态,明光铠作为防护效果最佳的铠甲,能防住绝大多数的箭矢,放着如此好甲不穿岂不是可惜?明光铠穿戴复杂,但难不倒孔有德,此前他曾无数次穿过此种铠甲,因此这一回也是轻车熟路。 乱兵已经在外侧栅墙上打开了多处缺口,但乱兵太多又毫无秩序,所以都挤在缺口处寸步难行。一些落在后边的人如没头苍蝇般向南北两侧乱窜。在李信的一再催促下,绝大多数人都已经上马,呈两列纵队状向外侧栅墙奔去。还在侥幸磨蹭的人见到大队已经开拔也慌了神,上马追去,孔有德便在这最后一波人中。 李信和陆九来到寨墙边,两个人顿马原地转了一圈,又将从辎重库房中拣出的绳索钩子一端栓在马鞍具上,将带钩子的一端则在空中打了个旋抛向栅墙。随着金属叩击栅墙之声,李信与陆九将绳索收紧,打马向东。战马吃疼,四蹄刨开,窜了出去。只见栅墙晃了几晃便轰然倒下一大片。 马贼中暴起一阵欢呼之声。 “所有人上马,冲出去!” 李信最后一次下令,说罢不再停留,率先冲了出去。栅墙外是一处宽约五步的壕沟,李信抖缰,战马一跃而过。马贼都是在马背上厮杀过来的汉子,骑术都相当了得,一道小小的壕沟自然难不倒他们,纷纷一跃而过,连孔有德都跌跌撞撞的冲了出来。 李信正松了一口气,却见之前逃出的乱兵又奔了回来,口中呼号乱喊,仔细分辨,待听清呼喊内容脸色不由一变。 乱兵们所呼喊的是鳌拜正在前方领兵堵截逃窜而出的汉军士卒。 但李信随即便释然,清军大营中的战马均已受惊,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恢复战斗状态,所以鳌拜领的人只可能是步兵,自己这些人全是骑兵,又如何怕他了? 于是一挥手,“向北冲击,避开清军!” 鳌拜这厮纵然狡猾,带着人在大营外绕到营西,但又能乃李信何? 马贼们纷纷打马加速,马队逐渐没入黑暗之中。陆九跟在李信身侧,突然奇道:“十三哥你听,是不是有火枪的声音!” 虽然马速正在加快,耳畔生风,仍旧隐隐的听到了火枪齐射的声音,于马背之上回头望去,果真是火枪齐射爆出的光焰。此地能使用火枪齐射的,除了高阳城中高阳军再别无他人。且凭声音判断,火枪齐射时的整齐程度明显一次不如一次,应是逐渐落了下风并出现混乱导致的。 “陆九传令,转向,冲击鞑子侧翼。” 陆九却抗命道:“高阳军与咱哪还有瓜葛,救他作甚?” 李信不容置疑的冷然道:“你我皆为汉人,如何忍见同胞遭戮?传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章 组建新军 营啸的溃兵在军营中有着惊人的破坏力,可一旦进入野战战场便会成为砧板上鱼肉。因此,没等与鳌拜所率的带甲勇士接触便彻底崩溃。 营中满八旗甲兵近万,但多尔衮不在,能指挥动他们的只有豪格,如今豪格又生死不明,鳌拜纵有千般能力,所能指挥的带甲步兵也仅限于自己的千余部下。就这千余部下又在大爆炸中损失惨重,加上准备仓促,能凑满500之数已经实为不易。但鳌拜的甲兵毕竟是满八旗中少有的精锐,即便人数不足千,仍旧有着无可比拟的威慑力。 只是八旗汉军了解鳌拜甲兵的战斗力强悍,高阳军可不了解,正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于是,倒霉的鳌拜甲兵硬生生受了从后方偷袭而来的高阳军一次近距离排枪齐射。 这让鳌拜火冒三丈,因为过于托大,加之仓促应战,很多原有建制都被打乱,指挥上便不如以往灵活,竟没有在军阵后方设置斥候。于一片乱哄哄中,居然被南人军队摸到眼皮子底下都没发现。 鳌拜所领甲兵均是每人一弓一刀,近可肉搏,远可抛射羽箭。 古代冷兵器军队对阵,一般都是纵深浅而横列大,基本原则就是组成的横排相对愈长,战斗时接触面积愈大,如此可最大限度的提高士兵利用率,而不是将其浪费在大纵深的阵列之后。 鳌拜此时摆的就是浅纵深,大横列的战斗阵型。 一声令下之后,所有甲兵转向身后,抽箭弯弓,便是一轮齐射,嗖嗖破空之声,威势丝毫不弱于高阳军的火枪齐射。 双方开始了高阳之战以来第一次火枪与弓箭对阵而射的奇怪情形,谁都不主动冲锋。鳌拜之所以趋于保守而没有选择冲锋,实在是因为敌情不明,不敢贸然出击,今夜危机四伏,万一撞上大股高阳军,后果不堪设想。期间,鳌拜试图派遣斥候摸清与之对阵的高阳军规模大小,可惜火枪发射数轮之后,浓烈的硝烟弥漫在整个战场上空,根本无法进行有效的侦查。 几轮互射之后,烟雾中高阳军火枪的射击频率越来越低,枪响也越来越参差不齐,这一细节清晰的落入鳌拜耳中。依常理,此时此刻谁能沉住气,谁就会取得最后的胜利。 不过,鳌拜一贯的自信在此时充分显露出来,立即决然下令甲兵抽刀冲锋。 就在这最关键的时刻,马蹄叩地之声急促的传来,闻声辨位,鳌拜立即确定这是从己方的侧后袭来。 这股骑兵是敌非友的可能性极大,军中战马几乎全部受惊,能出战的几乎全是步兵,所以这股人马有很大可能是李信所率领的马贼。由此,鳌拜经十几轮齐射所积累下的优势,几乎在一瞬之间荡然无存,并且面临着步骑两面夹击,甚至全军覆没的危险局面。 鳌拜的直觉没错,由其侧后方袭来的骑兵正是李信率领的马贼。 马贼们没有骑射的本事,只能仗着每人一身的铁鳞札甲,准备硬生生的直接冲击鞑子军阵。火光映照下,李信隐隐可以分辨,鞑子军阵的纵深很浅,当可一冲而过,如此当可打乱鞑子军阵,如果对面高阳军再能够完美配合,于此时冲锋,定可一击溃敌。 但李信惊讶的发现,那些原本正在向前冲击的八旗甲兵突然划出了一道弧线,然后急速转向,朝军营方向而去。 “十三哥咱们追是不追?” 狂乱的马蹄声中,陆九在李信身侧吼道。 “见好就收,对方主将是鳌拜,一不小心咱们就可能被他咬住不放,那时便遭了。” 众马贼纷纷收住战马,此时硝烟中的高阳军也展开了冲锋,等冲出烟雾才发觉面前竟是一队满身铁甲的骑兵,骤然间均是一愣。为首之人看清一马当先的李信,顿时眼睛一亮。 “是教习吗?俺是石头啊!” 这队高阳军正是张石头所率领的高阳军老营。 “石头,你怎么来了?” 张石头见是李信,欣喜万分,刚才几乎全军完败的沮丧一扫而空。 “是孙阁部,他老人家发觉鞑子军营生变,密令石头前来接应教习。” “如今,典史和教谕他们都在高阳城头观战,教习您的冤屈也该一扫而空,跟俺们回城吧!” 一旁陆九骂道:“典史老儿忠奸不明是个糊涂官,俺十三哥再回去早晚得让那哭丧脸教谕和那阴险县令看了脑袋。”又对李信道:“十三哥咱们不如去太行山落草,那里朝廷大军鞭长莫及,咱兄弟快意恩仇是何等快活!” 张石头语塞,只是一个劲请求李信回高阳。 李信则一挥手,示意众人安静,对张石头说道:“石头,你且回城禀告阁部,李信绝不会放弃高阳,但李信在城外的作用要远大于在城中。” 张石头对于李信的这个决定似乎并不惊讶,而是拱手道:“孙阁部临来时曾交代,如教习您不肯回成,着俺们兄弟便跟着您。”说罢,回头一指那几百高阳军士卒,“俺们来时就已经做好了不回城的打算,这些兄弟家中亲人都让鞑子祸害干净了,如今无牵无挂,正好跟了教习杀鞑子!” 张石头拧头又是一声大喊:“你们说,现在教习在此,咱们该如何?” “随教习杀鞑子!” “随教习杀鞑子!” 李信喟然一叹,自来到这大明末世,所见大明官僚唯有孙承宗一人相信自己,重用自己。只可惜他不是皇帝,一介退休阁臣能做到如此,也算仁至义尽了。另外,这孙承宗也真是老谋深算,连自己不会返回高阳都算到了, 崇祯因为权力之争而弃用如此栋梁,大明焉得不亡! 与此同时,灯火摇曳的高阳城头。典史鲁之藩满眼兴奋的看着远处冲天的火光,虽然由于清军大营安扎在反斜面而看不清楚具体状况,但也可以想见其间之惨烈。站在鲁典史身侧的是教谕周瑾,他除了兴奋与欣喜外,眼中还多了斯迷惑。 “鞑子军营如何一夜之间糜烂如斯?究竟发生了什么?” “依小将判断,鞑子营大乱,一定与那李信相关!” 说话之人正是五军营参将郑西尧,此时的他一身铮亮铁甲,极是威风,依稀还能看到一些京营骁将的风采。如今郑西尧被委托统领全城军卒进行防御作战,前次攻防战鞑子并没有占了便宜去,甚至还吃了点小亏,高阳城巍然不动。由此,典史鲁之藩更加倚重于他。 鲁之藩犹疑的叹道:“难道当初咱们抓他错了……” 周瑾的面色已经恢复了一贯的阴沉冷厉。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李信有着通敌的重大嫌疑,将其控制也是为了全城百姓安全计。后来此子带着马贼反出高阳,不就证明咱们的猜测没错吗?如此桀骜不驯,如何能让朝廷放心?” 这一番话的确不无道理,鲁之藩默然不语,李信带领马贼反出高阳是真,桀骜不驯,不服调遣也是真。朝廷历来以文御武,就是为了防止这些粗鄙武将拥兵自重,他以一介区区教习煽动兵变,便是有十个头也不够砍的。 鲁之藩欲言又止,想了半天终于还是吐出口来。 “若搅动鞑子营大乱的果真是李信,咱们该如何处置他?” 周瑾面无表情的答道:“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可准其待罪立功,继续出任高阳军教习,不过这指挥之权却只能由郑将军代劳了!”在他看来,不追究其罪责已经是格外开恩,如今还准其待罪立功,那便是隆恩浩荡了! 高阳城头上几个头头脑脑正在商量如何处置李信的时候,李信已经下定了不回高阳的决定,他之前说留在城外更有作为的空间,此言不虚,但其实在内心当中还另有计较。 李信知道,经过之前反出高阳的举动,他已经彻底失去了高阳文官的信任,就算带着一个硕大的功劳回去,他一样会被牢牢的控制起来,不得施展。只有老辣如孙承宗看透了此中关节。 清军大营的大火越烧越旺,李信不敢多做耽搁,带着所有马步军列阵向南冲出十余里才停住脚步。 马贼们抢马时按照昔日习惯是一人双马,甚至是三马,于是李信命人将马分于高阳军老营的军卒。此番来的高阳军足有400人,但不是所有人都会骑马,而且马匹也不够所有人骑乘,最终只好优先选出马户出身,以及会骑马的军卒,余下人等遣回高阳复命。 尽管被筛选掉的士卒一再恳求,李信也没有将他们留下,此后战斗九死一生,如果不会骑马又如何在愈来愈险恶的直隶战场生存? 最终,李信带着由高阳军老营和马贼组成的600新骑兵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天色放亮,多尔衮带着中军由河间返回高阳城外的军营,当他见到眼前满地狼藉的场景时,愣怔在原地久久没有发声。当他得知这一切与李信有关时,大有吐血冲动,自己如此恩遇有加,并处处以示信任的一个人竟然铁了心的要与大清为敌。 但充斥满多尔衮内心的不是强烈的挫败感,而是一种莫名的亢奋,如爱马者得遇良驹,只是这良驹颇为暴烈,想要收服还需假以时日。可当鳌拜一一禀告军营损失时,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火药炸没了是小事,可上万人的军粮被付之一炬绝不是小事,这直接导致上万大军面临断粮的危险境地。 并且大量的满八旗不但不能用于攻城,还要分兵看守那些营啸过后心思浮动的汉军,恐怕在援军到来之前再无法组织进攻高阳的攻势。河间一战获胜带来的喜悦还没过夜,就被眼前的烂摊子搅得一丝不剩。 多尔衮发觉鳌拜欲言又止,于是问道:“有话但讲,还能有更糟糕的消息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一章 新军定计 “肃王殿下生死不明,据阿克济阿讲,已经被贼子李信掳走了!” 鳌拜简单复述了一遍阿克济阿的经历,多尔衮默然听完后,语带疲惫的嘱咐:“此事千万保密,不得对任何人泄露。”随即又挥挥手,示意鳌拜可以退下。 拜音图等人俱被他留在了河间,准备进行南侵攻势,趁机歼灭卢象升的兵马。但李信闹营之后的影响实在太过严重,军心在一夜之间散掉,不论满汉军卒都是人心惶惶。 此时,岳托、杜度右路军前锋已经逼近武邑、衡水、冀州一线,而左路军大部则分布在保定府与真定府西北,想要在短时间内集中起来难上加难,多尔衮能调回的只有河间府负责抢掠押送财货人畜的图尔格部一万人马。就在昨天晚间,他刚刚授权图尔格全权处理河间各行军事宜。 图尔格身为镶白旗固山额真,乃是多尔衮的亲信之一,之所以调回图尔格而将拜音图留在河间,也是不愿这些两黄旗的骁将们回来给他添乱。 多尔衮判断,既然李信诈降成功搅乱大清军营,又掳走了肃亲王豪格,有如此塌天之功,必然会返回高阳领赏。所以,当务之急是攻克高阳,抢出豪格,拖延久了难免生变。 不消片刻,使者带着多尔衮令箭出了大营,打马直向东方的河间而去。 打发走使者后,多尔衮接连几道军令发下去,昨夜营啸汉军不论军官士卒,一律免罪既往不咎,一个时辰之内列阵攻城,由多铎统一指挥大举进攻北城。原留守大营所有满八旗军卒统一由巩阿岱指挥,强攻西城。巩阿岱是努尔哈赤的侄子,拜音图的弟弟,但却与乃兄政治态度截然相反,一心支持多尔衮。多尔衮自己则亲自指挥中军攻击南城。 营啸之后,汉军士卒所虑者无非是将被问何罪,多尔衮一道免罪命令发下,原本一颗颗悬在半空的心纷纷落地。在接到立即攻城的命令之后也就处之泰然,纷纷列阵等待进一步的命令。但无论如何,经过一夜混乱的满汉军卒士气低落是不容争议的事实,鳌拜曾试图劝阻多尔衮强行攻城,但多尔衮压根就没给他近身的机会。 一道军令下来,鳌拜被褫夺一切差遣,待罪留任,以堪后效。攻城没有他的份,他的任务仍旧是留守军营,收拾残局,防止骚乱。 一个时辰之后,清军浩浩荡荡开赴战场。万余汉军声势浩大的直扑高阳城北,七千满八旗甲兵则由巩阿岱率领下进击高阳西城,五千中军护拥着多尔衮奔袭高阳南城。 围三阙一之势就此展开,吹角呜呜长鸣,战鼓咚咚作响,在营啸中幸存的楼车云梯被推了出来,跟在队伍后头,缓缓向高阳城推进。 突然,风云骤变,爆豆般的雨点随着乍起的北风倾盆而下,泥土道路一经雨水立时变得泥泞不堪,行军变得艰难。奴才为多尔衮撑起了大伞,多尔衮一把推开,抹了把脸上不断淌下的雨水,试图使视线更加清晰,但手刚一挪开,雨水便又顺着额头淌了下来。 “都什么时候了,还下如此大的雨!” 农历十一月,搁在往年大雪都下了好几场,河水也早该封冻。今年可好,迟迟不下雪不说,还接连下起了雨。思虑间,有军卒前来报信。 “禀王爷,十五贝勒和巩阿岱大人派人来问,天将大雨,是否还按计划攻城?” 多尔衮纵声笑道:“你去告诉他们的人,这场大雨是老天助我大清攻下高阳的及时雨,不要在聒噪,继续攻城!” 那军卒一愣,王爷莫不是受了刺激,心智不正常?大雨倾盆,作战迟缓,分明不宜攻城,怎么能说是一场及时雨?但他还是起身去原话转告多铎与巩阿岱派来的人。 多尔衮当然不是受了刺激失心疯,高阳军能固守住高阳,全凭火器厉害,他的大军也着实在火器上吃了不少大亏。但今日大雨,火器必然失效,虽然士气与效率都会受到影响,但那些由民壮短时间训练而成的高阳守军多是接受火器训练,而疏于常规的守城训练,如此消长之下,反倒是大清军队占了便宜,只要容他的八旗精甲攻城城头,对付那些民壮组成的高阳军还不是砍瓜切菜一般。 高阳城下风云突变,大雨倾盆,向南百余里的博野蠡县一带则是艳阳高照。李信带着600骑兵狂飙至此均已精疲力竭,出了高阳李信与众马贼对地形极为生疏,陆九建议,大伙向西去太行山,被李信严词拒绝。 “你我纵使不为大明朝廷,就能人心看鞑子霍乱我中华?我李信有言在先,不愿与我共击鞑子的,绝不阻拦,分发费用另谋高就。若愿留下来,还望大家戮力同心!” 陆九讪笑:“十三哥说笑,十三哥到哪里俺陆九就跟到哪里!” 李信没有原本“李信”的记忆,不清楚陆九因何如此无条件的追随于他。但据陆九自己只言片语,还是能寻得一丝痕迹,这陆九尚在年幼之时,父母亲戚纷纷死于瘟疫,只好整日间游荡乡里,若不是李信央求父母收留了他,恐怕早就成为尘土之下的一具白骨。 陆九感恩,当年聚众盗抢成了响马之后,亦是鞍前马后,倒是忠义实足。 “教习,适才途径蠡县县城,城头飘的是鞑子旗帜,依石头之见,咱们应继续向南,前边不远便是铁灯盏巡检司,巡检司一般会存放些物资以备官府缉盗之用,咱们不如去那里寻寻。” 张石头是本地人,对高阳以及临县方圆百里都了如指掌。 一句话将李信由沉思中拉回现实,他看着眼前这面带憨直的汉子,不过月余时间,已经由一名闲汉成长为一名颇为合格的军队指挥者,不由一阵唏嘘。 巡检司在明清时期是县级以下与里甲制并行的职能部门,除设于关津之外,还在私开矿业之所、商贾辐辏之地、民族交错等地方设置,管制人口流动,协理当地治安,更多时候是对卫所制难以幅及地域的补充。初时仅有治军之权,后来逐渐又被赋予行政之权。 铁灯盏巡检司在蠡县东南,位于保定、河间、真定三府交界之处,属重要关津,无论南北或是东西都是必由之地。鞑子既然占了蠡县,恐怕这个颇为重要的巡检司也难以幸免。 但铁灯盏毕竟不是县城关隘,鞑子即便将之攻下,能留多少人防守还在两可之说。 李信将手下这600骑兵分为两队,一为左队,由原本的马贼组成,陆九人任队长。另一则为右队,由高阳军老营骨干组成,张石头为队长。现如今这两人俨然都是他的得力下属。尤其这张石头,进步之快令人称奇,但美中不足的是见地有余而变通不足。比如这铁灯盏该如何去,便与陆九两人争的面红耳赤。 他认为铁灯盏如有鞑子百人以上把守,便应当放弃此地,再往别处去寻物资,万一惊动鞑子大军来追剿就会得不偿失。 气的陆九直骂张石头是没胆鬼。 李信挥手示意两人安静,将自己的计划与打算说与他们听。 “咱们不去高阳城断不是为了逃避清军打击而四处逃窜,昨夜烧了清军上万担军粮,高阳城外的清军很快就会断粮。多尔衮吃了如此大的亏自然不会灰溜溜的撤走,必然会从别处调集军粮,重整大军,不计代价的强攻高阳。如此一来高阳的境地可谓九死一生。所以,咱们应在外围打击清军,以减轻高阳守军的压力。” 陆九一摊手:“咱们只有600人,还是东拼西凑成的,如何对抗鞑子精锐大军?”说到此处他突然顿住,眼睛骤然一亮。“难道是偷袭鞑子粮道?” 李信赞道:“正是,鞑子不会将这600人放在眼里,咱们便可趁着他们轻敌的心理,将这直隶鞑子军搅个天翻地覆。” 突然,一阵吵嚷之声,打断了三个人的思路。 “我要见你们头领,你们逃出来我孔有德也是有功的,凭什么限制我的行动?” 左队军卒寸步不离孔有德左右,但对他还算客气。 “孔将军,俺们如此做也为了你的安全着想。” 孔有德一身亮闪闪的明光铠,若不明真相的人见到,还以为此人是这队人马的主将。看着凶神恶煞般的马贼,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只好讪讪的一屁股坐在地上。身边麻布袋不停晃动,惹得他一阵心烦,抬脚恶狠狠拽了两下,一阵杀猪般的惨哼随之响起。孔有德突然间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顿时发白,腾地从地上窜了起来。 这两脚踹的不是别人,正是大清肃亲王豪格。 孔有德窜起来之后立刻想到了目下情形,自己已经反出清军大营,不再受他们节制,还怕个鸟!这肃亲王豪格平日里趾高气昂,颐指气使,没想到也有今天。他本就是土匪出身天不怕地不怕,一旦失去了原有的节制,连皇帝都敢拉下马,更何况一个落架的肃亲王!于是又狠狠的朝麻布袋踹了两脚! 杀猪声再次响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二章 审问豪格 恭顺王抬脚痛踹肃亲王,这出好戏让李信忍俊不禁,也给这抗击鞑子的生死之路上带来了一点放松的元素。之前只顾着注意战场形势,倒把这奇货可居的豪格给忘了。 陆九似乎看透了李信的想法,上前解开麻布袋紧扎的封口,双手提住袋子底部,用力向上一抖,一个赤身**的汉子便滚落在砂石路面之上。锋利的石子立时划破了养尊处优的皮肤,鲜血由细小的伤口处渗出,疼的他呜呜直叫。 再看肃亲王豪格哪里还有半分亲王的架势,由于身上一丝不挂,本能的将头埋在胸前,不敢去瞧正注视着他的众人。李信实在瞧不过去,好歹也是敌方主将,如此羞辱还是过分了,于是让张石头找来一件破袍子给豪格披上。 李信又屏退众人,只留下陆、张、孔三人,他打算亲自审问豪格关于清军的战略计划。 “肃王殿下,你受委屈了!” 豪格一夜之间连续遭辱,如何能忍下这口恶气,听李信与自己搭讪,反倒激起了的自尊与傲气,冷冷的哼了一声算作回应。 “啊!狗奴才干什么?” 孔有德一脚狠狠踢在豪格屁股之上,将他气的七窍生烟,平日里摇尾乞怜自己连正眼都不会瞧上一下的狗奴才,此时竟骑在他头上作威作福,是可忍孰不可忍。 “李头领问你话呢,别端着亲王的架子了,到了现在你就是囚徒、犯人。乖乖的回答问题,省得受那皮肉之苦!” 说罢又是一脚,将刚刚直起身子的豪格踹了个狗啃泥,然后转头冲李信笑道:“李头领有话尽管问,这些狗鞑子不能给好脸色了,有德自有办法撬开他的嘴。” 孔有德此时已经不叫李信先生,而是理所当然的按照马贼中的称呼称其为头领。 李信淡然一笑,这孔有德也算墙头草随风倒到极致了。恶人自有恶人磨,豪格敢跟自己嘴硬,就让他尝尝自己昔日奴才的苦头吧。是以,任凭孔有德羞辱豪格,他也不出言阻止。 “肃王殿下,只要你如实回答李信的问题,我保证他们不会再为难你!” 豪格仍旧回之一声冷哼,孔有德则适时的揪起他脑后那金钱鼠尾,骂道:“没听懂吗?” 豪格是典型的北方大汉,身材魁梧,怎奈手脚被捆,只得任由孔有德摆布,心里却是肠子都悔青了,如果他昨夜忍住了冲动之苦,也便不会有今日之辱了。 “李信本王……” 话到一半,一张蒲扇大小的手掌狠狠抽在豪格脸上,随着清脆的一声,也将他的后半截话打回了肚子里。 “做阶下囚就得有阶下囚的觉悟,这是大明朝的地盘,你那亲王算不得数。” 豪格冷不丁狠狠的突出一口带血的浓痰,正喷在孔有德脸上。 “狗奴才,当初便应该剐了你!” 纵使嘴硬,豪格还是去掉了王爷的自称,好汉不吃眼前亏,为了句话而身受侮辱,这笔账划不来。但他还是继续了刚才被打回肚子里的话题。 “李,李头领,你我不妨做个交易,只要放我回去,条件任你提!” 李信冷笑。 “好!为了表示诚意,请肃王殿下先回答李信一个问题!” 孔有德抹去脸上带血的浓痰,再没有折辱豪格,有些事情点到即止便可,他如此羞辱豪格可不是单纯而变态的只为了使他难堪,而是在向李信表明一种态度,既然自己已经反出清军大营,那就是彻底与之决裂,他把豪格羞辱的如此悲惨,还能指望清军绕过他么?自然没了反而复降的后路。 如此一来,李信当不会将自己作为三心两意,后脑生反骨的叛将给杀掉。其实孔有德想多了,即便他不如此做作,以李信的性格依旧会留他一条性命,而不赶尽杀绝。 “清军下一步做何打算,还请肃王如实相告!” 孔有德心道,这哪里是审讯,倒像是在请教问题,不过他更清楚,李信能如此悠哉的提问,与自己这恶人不无关系。 豪格略一思考便将他所知道的一些计划和盘托出,一是他害怕再受折辱,二是即便说出来,他李信区区600人又能翻起多大的风浪,阻止大清铁骑南下。 “多尔衮去河间府就是协调各部人马,打算调集重兵,围剿一直交缠不休的卢象升,此时如所料不差,前锋当已经到了真定府的武邑一带!昨夜这才被你钻了空子,倘若多尔衮、拜音图等俱在,此刻身为阶下囚的恐怕就是你们了!” 李信承认豪格所言不虚,现在想来,昨夜的冒险有一定的运气成分存在,如果不是那些谋主悍将都去了河间,自己想把偌大的一个军营搅个天翻地覆还真未必能够成功。除此之外,让他心惊的是清军行动竟迅速如斯,在他印象里攻打河间之战也才没有几日光景,一番波折下来,大明军队竟败的如此彻底,居然让清军长驱直入进逼到了真定府南部。 自打穿越以来,在高阳修城墙时,他曾恶补了一阵明朝北方的地理。尽管当代的地图画的极为幼稚,但大致地域还是看得明白。真定府自山西中部横贯整个直隶,将直隶一分为二,其向南是顺德、广平、大名三府。巨鹿县便在顺德府的东北部,卢象升就是在此处战没身死,蒙受不白之冤。 如今清军前锋已经直抵武邑,距离巨鹿不过百余里,难道任凭自己如何努力,历史的车轮还是会无情的按照原本的轨迹向前一路碾压吗?想到这里,李信心中就有一种莫名的忧伤,对于两世为人的他来讲,始终没有将自己彻底融入这个时代,在这里他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属于自己的家园。他唯一的牵挂就是希望历史上的遗憾不再重演,他想要改变明末悲惨的运势,保住这历史上最后一个汉家王朝。 可是到目前为止,他所做的一切努力似乎都没有阻止满清鞑子南侵的铁蹄,高阳城一度似乎稳操胜券,卢象升似乎也不必战死。但绕了一个大圈子之后,李信突然发现自己力量渺小的可怜,即便改造了高阳城的城墙,抓了皇太极的长子豪格,那又如何? 清军因此就不强攻高阳了吗?不追杀卢象升了吗?不劫掠直隶山东的大明百姓了吗? 当然,也不排除豪格惊怒之下信口雌黄,故意夸大清军的战果,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只有做好最坏的打算才能从容的应对各种突发事件。 “孔兄,豪格就交给你看管了,一定要好生招待。”随即唤来两名左营军卒。“你们两个从现在开始听从孔兄调度,明白了吗?” 两名左营军卒轰然应诺。 豪格见李信不再理会自己,又急又怒道:“李信你要食言吗?” 李信淡然一笑:“我又没说何时放你,押下去!” 孔有德见李信并不排斥自己,知道这条命算是保住了。他过惯了刀口舔血的日子,每天面临的不是杀人就是被杀,从毛文龙到孙元化,又到皇太极,降叛数次,最终多数与其并肩战斗的人都死光光,他能保住一条老命靠的不光是运气,这听风使舵的本事才是关键。 其实,孔有德实在冤枉的很,原本在清廷那里做恭顺王,不管是不是奴才,好歹也是个王爷,总比在大明朝当每地位让人瞧不起的丘八强多了。皇太极又是个极为重视人才的人,只要有一技之长,只要能为他所用,皇太极从不吝啬赏赐他权力与地位。孔有德一度打算就如此为满清拼命到死,哪成想人算不如天算,偏偏不知从何处冒出一个叫李信的马贼,一夜之间又将自己打回原型,重新过上了疲于奔命的日子。 他想过趁乱离开李信的队伍,但如今不管大明朝还是满清都容不下自己,被哪一方抓住都难免死路一条,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李信这里算是最安全的,便暂且栖身于此。 李信之所以不杀孔有德一是他性格使然,二是此人精通火器的制造与操控,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只要孔有德不闹的过分,便留下他又有何妨! 将孔有德打发了,李信又将陆九与张石头招至身边。 “现在天色尚早,我已经派了人前去铁灯盏侦查,只等摸清了情况,天黑下来便开始行动,你们两个召集本部人马,原地休息,养精蓄锐。” 张石头本是不赞同贸然偷袭铁灯盏巡检司,但李信既然已经下定决心,他便不再提出异议,刚想应诺,别听李信道:“石头,你的右营还有多少弹丸火药?” “昨夜一战耗费不多,总还够打个百十次。” 李信点头道:“太好了,如此你的右营仍旧作为步兵使用,骑马快速奔至战斗位置,下马作战!陆九的左营则作为轻骑,袭扰侧翼,配合你作战!” 李信如此安排张石头的左营,大致暗合了后世的摩托化步兵作战之道,乘坐交通工具快速机动到战斗位置,与敌交战,从而弥补了步兵机动能力差的弱点。 陆张二人拱手应诺,转身离去。他们停留的位置地处偏僻,是一处废弃的林中矿场,鲜有人烟,只等养精蓄锐便杀个痛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三章 高阳之战 李信在蠡县养精蓄锐,而往北百里的高阳却在暴风骤雨中,进行着一场空前绝后的大战。战斗已经进行了一个时辰,北城城墙下堆满了鞑子的汉军尸体,由于温度在持续下降,冰冷的雨水中开始夹杂着雪片,落在地面上与血水混成暗红的一片。全身铁甲的多铎一双眼睛隐藏在头盔的阴影之下,汉军士卒在各营佐领的督促之下,顶着漫天雨雪继续冲击着山字型城墙。 高阳城头的抵抗十分激烈,即便在这种雨雪天气下,火枪失效,经改造后的高阳城墙失去了大部分的功效,高阳军仍旧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意志。与北城相较,西城的战斗则更为惨烈,巩阿岱为麾下满八旗军卒配备了不少楼车云梯,虽然雨雪突至,道路泥泞但多尔衮铁了心要强攻高阳,他也顾不得心疼军卒性命而再保存实力了。 经过一夜营啸的满兵仍旧保持了相当的士气,不断通过云梯攀上城头,一度将高阳军打的手忙脚乱,但高阳军总能在最关键时刻凭着惊人的韧性将他们击退。巩阿岱对此并不急躁,因为他知道真正的战场不在北城也不在西城,而是在南城。他之所以将进攻节奏推进的如此之快,不过是为了吸引消耗高阳城中的后备力量,为南城真正的主攻争取更多的优势。 多尔衮为此连自己的大旆都挪到了西城,以误导高阳守军他们的主攻方向是在西城。 事实上高阳城中从鞑子攻城开始就一直存着关于城外敌军主攻方向的争论。鲁之藩开始认为清军的主攻方向一定是南方,但随着战事的推进,西北两方的压力丝毫不亚于城南,而尤其以城西攻势最为猛烈,数段城墙几次易手。而让他更为确认城西就是清军主攻方向的是,半个时辰前多尔衮的大旆在西城的清军中竖起。 五军营参将郑西尧的判断历程大致与鲁之藩相同,主张将大部分的生力军应用在西城。 而一直保留没有使用的杀手锏开花雷,也被从仓库中一筐筐的提了出来,这些武器的制造材料随着鞑子围城,得来愈发不易,是以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不能使用,如今城西压力太大,城墙几度易手,几乎已经到了非使用不可的地步。 与此同时,大批的后备军被从各处城墙调往城西,加入战斗。 周瑾自知不通兵事,尤其是在那次擅自令民壮出城的惨败之后,很少再对如何用兵多加置喙。而县令雷觉民亦是对城防工作忽冷忽热,漠不关心。但却有一个人提出了不同意见,令所有人大吃一惊。 由于清兵强攻高阳,攻势极为猛烈,高阳军大有招架不住的态势。坐镇城中的孙承宗令二子孙鉁集结所有家丁,又出钱在城中另募丁壮,凑齐500之数,一并交与典史鲁之藩统一调配。 于是一向善计的孙鉁便被临时抓差成了这一队丁壮的指挥者,这个不同的意见正是孙鉁提出的。 “鲁典史,郑将军,孙鉁认为鞑子强攻城西与城北,不过是为城南的主攻吸引我高阳军火力。我们将主要力量投放于西城,恐怕不妥,毕竟南城没有进行过改造……” 孙鉁向来谨言慎行,但那是独善其身,如今高阳危如累卵,不论当讲的还是不当讲的,只要对高阳有益,他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郑西尧属于客军主将署理高阳军务,而典史鲁之藩在兵士上又的确有些见地,因此绝大多数情形之下,他都对鲁之藩的意见表示拥护,这一次也不例外。但由于自己的身份尴尬,他又不好对孙鉁的说法第一个提出反对。 鲁之藩自然不认同孙鉁的说辞,西城战斗之惨烈绝不是佯攻,城下层层叠叠堆积的尸体可都是货真价实的真鞑子。正因为这种惨烈才转变了他先前城西仅是佯攻的看法。而孙鉁并没有参与西城之战,想当然的认为南城才是主攻也并不奇怪。 “二公子,兵事决策在独断而不赖众谋,之藩主意已定,勿须多言!” 西城战事越发吃紧,鲁之藩没有功夫和孙鉁一介书生争论,因此言语间极为霸道,也非常不客气。但都是公心谋国,孙鉁自然识得大体,不再与其争执。 周瑾却突然开口了:“二公子之言也不无道理,孤注一掷未免太过冒险,不如折衷一下,生力军可调,但开花弹可先不使用,以防万一。” 高阳城外北风愈发强烈,大雨夹雪也逐渐开始变成漫天鹅毛般的雪片夹着淋漓雨滴,斜斜的砸向地面。遍野横尸慢慢被大雪覆盖,只显露出淡淡的白色轮廓。战场的惨烈不再那么触目惊心,却寒气逼人,无论攻方还是守方,都开始变得有气无力。 不论城西、城北与城南,所有的清军也开始只见呐喊而渐少登城。 位于城南将旗之下的多尔衮等的就是这一刻,抖开布甲上凝结的冰碴,大手一挥,身边的掌旗军卒便开始挥动手中令旗,随即战鼓隆隆骤响,沉闷的战场上竟然再次爆出震天的杀声,多尔衮一直隐忍不发的生力军出动了。 前戏做足,真正的好戏才刚刚开场,这场大雨虽然令战斗变的艰难,却实实在在帮了多尔衮的大忙,高阳军善使火器,如今大雨断其双臂,真刀真枪的对战,八旗子弟放眼这天下还真罕有敌手。 这股呼号狂奔的清军踏着满地的白雪与残肢断臂直冲到墙下,攀着云梯如蚂蚁般附墙而上。高阳城上守军几乎到了强弩之末,清军一鼓作气气便登上城头,随之是更为惨烈的肉搏之战。而高阳军在危急时刻似乎也爆发出了惊人的耐力,最终还是将拼死将登上城头的清军赶了下去。 战鼓隆隆如冬日惊雷,伴随漫天雨雪,数不清的鞑子又如潮水般一浪高过一浪的涌向高阳城。 可就在这关键时刻,爆炸之声竟此起彼伏传了开来。由于雨雪的阻隔能见度极低,多尔衮分辨不轻究竟是何处传来爆炸,精神不由得为之一紧。 隐隐约约可见伫立在高阳城墙外的楼车轰然倒下,爆炸之声仍在陆续传来,最终报信的军卒终于带来了令多尔衮难以置信的消息。高阳城头在扔开花雷,登城攻势受阻,损失惨重,几辆楼车全部报废。 楼车与云梯是登城的主要器械,没了这两样东西,难道还能填土攻城吗?如今的天气不适合不说,仓促之间又如何准备?多尔衮似突然醒悟,开花弹?如今这天气连雨带雪,什么火器还能正常使用?这明显与常识不符,但偏偏又是事实! 多尔衮一阵冷笑,好个李信,竟又骗了本王一次。只可惜大明朝重文轻武,注定这样的人才不可能得到崇祯那老儿的重用,你逃回高阳等于自投死路。 随着开花弹的使用,高阳之战胜利的天平逐渐倾斜向高阳军,清军最后一波生力军的士气也逐渐损失殆尽。多尔衮长叹一声,情知今日攻城已然失败。 片刻之后,金铁之声响彻整个战场上空,雪夹雨也终于变作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精疲力竭的清军如退潮般离开高阳城,倒卷回营。 此战失败出乎多尔衮预料之外,终究还是诸多不利因素叠加在一起,假如没有营啸大大影响了军中士气,假如早知道高阳守军在大雨天气下也可以使用开花雷等火器……但事实没有假设,多尔衮能做的只有整军再战。 他还有真正的杀手锏没有使出,那就是河间府图尔格正星夜赶回的万余大军。只要图尔格赶回来,高阳守军在今日一战早已元气大伤,看孙承宗李信还拿什么来抵挡大清的铁骑! 百里之外的李信并不知道惨烈高阳战况,随着太阳西斜,天空竟然飘起了雪片,几乎在一瞬间便演化成漫天大雪。崇祯十一年迟来的大雪隐藏了李信这600人的痕迹,谁也不知道,在蠡县境内还有一支今后将影响整个直隶、山东战场形势的骑兵存在。 当然,这一点连李信自己都不敢肯定。大雪突降使得他不得不提前了进击铁灯盏巡检司的计划,此时所有人身上只着单衣,大雪一下,转天温度就可能降到零度以下,解决这些人的棉衣竟然也成了当务之急。 李信终于体会了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句话的真正意义,更佩服后世那支在没有任何后勤保证的情况下,能够转战万里的红色军队。如今,他们面临的情况也是如此,附近各大县城几乎全部落入鞑子之手,没有棉衣,没有粮食,一切都需要亲自去抢。 “去铁灯盏的斥候还没有信吗?” 李信能清晰的透过身上单衣感受到罩在外面铁甲的冰凉,陆九亦是冻的哆哆嗦嗦。 “该不是出了意外?” 派出去的是高阳本地人,曾来过蠡县,也到过铁灯盏,迷路的可能性不大,但现在大雪弥漫,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能否迷失道路就不好说了。张石头搓着手,认为斥候迷路的可能性不大! “不等了,召集人马,现在就出发!” 注:大旆:又叫旄旆,只有身份高贵统率全军的统帅才会拥有。大旆也往往会成为两军对垒时,敌军的主攻方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四章 大明官军 出发的命令一经传达,所有人都行动起来,左右两营由于组成成分不同,风格也大为迥异。左队是以马贼为班底组建,雷厉风行,却失于散漫。右队是高阳军老营的民壮,以强调纪律见长,比起跳脱的左队又略显死板。 崇祯十一年的第一场大雪大有一发而不可收拾的趋势,不过一个时辰光景,地面上的积雪已经没过脚面。如果按照这种速度下上一夜,恐怕会深可及膝,到时候行军都将十分困难。 李信急于出发正是基于此点判断。 在左右二营准备整军出发的空挡,李信找到了孔有德,由于他在清军中征战多年,对清军的行为习惯极为了解,所以他想了解一些,关于清军把守这种小型津要的部署惯例。 孔有德自是将所知和盘托出,他也没有必要隐瞒,毕竟自己的安危已经绑在了李信这架战车之上。虽然他恨李信毁了自己的大好基业,由堂堂王爷变成了疲于奔命的贼寇,但现实便是如此,在没有足够力量之前,蛰伏才是上上之选。 例如铁灯盏这种地方,通常会留下几十个鞑子兵再辅助以百人或是更多的汉军,一可监视明朝内部的动向情报,二可保证各部人马之间的信息通畅。 听到孔有德的判断,李信对这次突袭铁灯盏巡检司的行动还是充满了信心的,现在摆在他面前最大的敌人竟不是鞑子,而是大雪弥漫的贼老天。 再看军卒们,将身上仅有的干粮,一点点喂给了战马,宁可自己饿着肚子。左队马贼出身,爱护对战马更甚于自己。右队虽是民壮但亦有很多人是马户出身,自幼养马自然也知道战马的重要性。只有让战马吃饱了,它们才有力气在战场上驰骋。 李信的目光透过鹅毛大雪织成的帘幕在军卒们身上一一扫过,弹尽粮绝也不过如此,此战没有退路,只许胜而不许败。 左右两营随李信转出树林,便是一马平川的开阔地,奈何积雪甚深,能见度又非常低,尽管李信一颗心脏能急出火来,行军速度仍旧慢的难以接受。 由于天气与路况极为复杂,几十骑被远远的撒了出去探路,以避免大队人马在毫不知情的状况下与鞑子军迎面撞上。张石头紧催了几下战马,与李信并驾齐驱。 “教习,前边该是杨村一段的猪笼河,过了河便是铁灯盏巡检司的地盘,只不知水位如何,过不过得去。” 张石头身为高阳本地马户,对相距百里的蠡县地形显然也十分了解,能在大雪漫天的情形下还能辨别出方位实属不易。他继续说道:“保险起见,咱们不如沿猪笼河逆流而上,猪笼河沿岸村子很多,不如找一个落脚,待雪停了再做下一步打算。” 他还是坚持之前谨慎从事的想法。 “张队长此言差矣,兵贵行险,须知兵无常势,水无常形,鞑子也会认为这鬼天气下,不会有人偷袭,咱们反其道而行之反而大有出其不意,一击必胜的机会。” 说话之人用力抖落身上雪片,露出曾明瓦亮的明光铠,正是孔有德。 李信对二人所言不置可否,但平心而论,孔有德的话更合他意。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之声由远及近,随之而来的是阵阵呼哨,李信的心脏陡然一紧,这是约定好的信号,如此呼号便是遭遇大股鞑子的示警。 陆九跟着也是一声呼哨,左队骑兵加速往右翼驰去,与右营保持了约二十步距离,两营遥遥相望,互为犄角,进可攻,退可守。 战马若隐若现在雪幕中,依稀可见四蹄刨地,几乎是不顾一切的没命疾驰,骑手则隐约俯身于马背之上。片刻功夫,便疾驰至马信身前,骑手狠勒马缰,战马吃劲后蹄踏地,前蹄高高腾起,唏律律一阵怪叫。那骑手再也坚持不住,竟一个跟头跌落在地。 “胡二狗是你?” 张石头惊讶的发现骑手竟是此前派去侦查铁灯盏巡检司的斥候胡二狗。李信也认出此人,连忙下马将其扶起,但见他面色苍白,身体一片冰凉,显然是冻饿之下,又急急赶路才至于此。 “教,教习,前边,前边河口有,有鞑子,很多,很多……” 说到半路头一歪昏死过去,李信连忙将他放平在地上,又是掐人中又是按虎口,折腾了半晌发现其身下竟是一片殷虹。张石头赶忙将胡二狗翻过来,才看到胡二狗后背心之处插着一根折断的箭杆,没入肉中不知深浅。 “石头,安排两个人留下照顾二狗,行军耽误不得,此战之后再回来寻他们!” “教习!二狗他怕是不行了!何苦再搭上两个兄弟……” 的确,胡二狗一箭中在背心,且不说野外缺医少药难以救治,单是这箭杆想取出来就难于登天,弄不好就得出血不止而死。 李信一摆手。 “不要说了,你们信任我李信,跟着我李信杀鞑子,我李信便不能放弃任何一个人!” 张石头不再言语,安排两个人留下照顾身受重伤的胡二狗,其余人马放缓速度继续前进。鞑子可能就在前方不远,李信在想胡二狗的话,很多究竟是多少?胡二狗又是如何受伤的?他究竟有没有抵达铁灯盏巡检司的驻地?又是如何遭遇的鞑子?一个个问号在李信脑中腾起。 很快,撒出去的散骑陆续返回,带来的消息则解答了李信的一部分疑问。河口的确在过兵,成群的人马蜿蜒迤逦拖成了长长的一队,竟是不见首尾,过了河又沿河岸向北而去,应是怕雪大迷失了方向。 其实,半里外便是那河口,由于风雪所至,他们直到了跟前才发现,猪笼河近在眼前。所幸李信他们是由西向东而来,而猪笼河是由南向北而去,才没与那长不见头的鞑子队伍迎面撞上。 也更多亏了眼前这地形。 猪笼河西岸半里外实则是块山包,李信所部人马正是在这山包西部,正好被挡了个严严实实。 李信带着张石头随那散骑登上山包顶部,于鹅毛大雪中举目瞭望,一带黑水将茫茫一片雪白的大地分成两片,影影绰绰中一支不见首尾的队伍正横亘其上。看规模,没有五万也有三万,甚至更多。 李信一阵后怕,如果不是提前发现,一旦没头没脑的撞上后果不堪设想。再如果不是天降大雪,这么一直规模庞大的行军队伍中一定有着为数不少的骑兵,自己的600多人必然会被发现,恐怕将很难逃脱他们的追击。 “咦!” 张石头突然疑惑的一指那队伍。 “教习看那里,可有些奇怪?” 李信循着张石头手指看去。果真,隐约可见队伍中竟有牛车,再定睛细看,似乎很多人都推车独轮小车,而这些车上又都高高耸起,好像载满了货物。 只可惜能见度实在太差,距离又远,想看个真切却是不能。 “教习快看!” 张石头一声疾呼,只见长长的人马中似是出现了骚乱,几十个人突然脱离队伍,向山包方向奔来,李信与张石头不自觉的向后拨马,防止被人发现。 不过让李信目瞪口呆的是,那几十人仅仅瞬间便扑倒一片,后边有人在作势呼喝,竟好似在开弓放箭。 什么情况,难道鞑子闹了内讧,起了兵变? 张石头眼尖,指着几个侥幸没有倒下的人对李信道:“那人好像不是鞑子,是,是咱汉人!” 明末清初的满人发式与后世清宫戏里的刮掉前额头发,脑际中间的头发向后结成麻花粗的辫子不同,男子整个头部的头发几乎全部刮掉,只在后脑处留下一块铜钱大小的头发,然后结成老鼠尾巴粗细的发辫,即是所谓的铜钱鼠尾。因此,是不是鞑子极易辨认,仔细看那几个没命向前奔逃之人,头上蓄发,显然是大明百姓。 一瞬之间,李信明白了,这哪里是什么鞑子大军,分明是鞑子劫掠的人畜财货队伍。很快,逃掉的几十人被射杀的仅仅不到十人,但在求生**的驱使下,他们并没有放弃逃命亦或是跪地求饶,反而更加不顾一切的奔向山包,仿佛翻过这山包便会彻底自由一般。 雪还在下,没有丝毫减小的迹象,张石头不忍再看别过头去。他很清楚,他们怎么可能跑的过鞑子的羽箭,被一一射杀只是迟早。 李信将手指放入口中长长的呼哨了一声,然后抽出腰间雁翎刀一只山包下。 “张石头听令,右队所有人下马,火枪上弹,列阵坡顶之后十五步。” 张石头猛然间一怔,再看不远处的陆九左队,听到呼哨之后,加速直奔坡顶而来。 “教习万万不可贸然进击……” “你我既然打着大明官军旗号,就要保得大明百姓,否则怎么对的起这身后战旗!” 李信打断了他的话! 张石头不禁瞧了一眼身后队伍中随风雪飘扬的猩红战旗,一阵热血涌上心头,他只觉得全身都要沸腾了。 教习李信竟然要在敌情不明的情形下强行去救这些手无寸铁的大明百姓,他不再阻拦,也没有丝毫惧怕之意。长久以来,别说是民壮,就连官军都闻鞑子而色变,争相逃命,不顾一切,任百姓被蹂躏,否则他的老娘和刚过门的媳妇,又如何会遭了鞑子毒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五章 列阵迎敌 难民距离山包顶部越来越近,从河口的队伍中奔出十几个光头鞑子兵则紧随其后,在追上来的同时,还有节奏的的弯弓射箭。每一轮齐射,难民就倒下两三人。 陆九的骑兵还在侧翼迂回,难民却已经剩下最后三个还在拼命的向前狂奔,眼见后边的鞑子又在抽箭,这一轮齐射下去,恐怕就没有人能活着来到山包顶部了。仅仅是一迟疑的功夫,十几根羽箭抛射而下,又有一人中箭倒地 。 也许是受了惊吓,跑在最前边的人竟然一个跟头摔倒在地,瘦小的身躯在布满起伏的山坡上朝下滚了过去,跟在他身后的汉子则停下脚步伸手去扶他,许是向下滚动的力道太大,那汉子竟也跟着摔倒一齐向下滚去。直滚出去五步开外才停住,但这一耽搁的功夫,鞑子兵更近,再想跑恐怕就难了。 但见他们将骑弓放回背上的弓囊之中,抽出寒光闪闪的腰刀,脚下发力直追了上来。 眼见最后这两人就要被鞑子乱刀砍死,李信再也看不下去,抽出腰间雁翎刀,双腿使劲一夹马腹,催马便冲了出去。身侧的张石头先是一愣,然后也抽出雁翎刀催马紧随其后。引领两人上山的散骑眼见主将都冲了出去,自己再没有躲在后边装怂的道理,是以一咬牙也跟着打马上前。 三人三马突然从三包一侧出现疾驰而下,将那十几个提刀上山追杀难民的鞑子兵惊的一愣,他们万没想到,在此处竟然还有人敢与之对战。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口中呼喝,加速冲了上来。他们见仅仅三人三骑,更是放心大胆的追杀上来。 李信当然不会傻到单人独骑冲击十几个人的鞑子兵,他冲下来的目的仅仅是为了救下那两个将死的难民。不过片刻功夫,胯下战马便冲至两人身前,李信弯腰伸出左手,一把揪住那相对瘦小的身体,腕子用力便将其提到了马上,横放于马鞍之上。与此同时,催动战马,但见战马立即在山坡上划了一道悠长的弧线向南冲去,待脱离一箭之地后又返回山坡之上。 跟在李信身后的张石头也有样学样,将那颇为健壮的汉子救下也跟着向南划出一道弧线,才返回到坡顶之上。至于那散骑,完全只是跟在两人身后疾驰了一圈,那也吓得他满头大汗。 十几个鞑子眼见猎物被三人三骑救走,又抽出弓箭准备远程射杀,大地突然间颤抖了起来,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发生了何时,只见数百骑兵突然出现在山包顶部,然后又一拥而下,马蹄叩地声势之大,震得人心惊胆寒。 这队骑兵正是陆九的左营,按照常理,300骑兵无论如何也达不到这种声势,但他们胜在出现的突然性,给了那十几个鞑子无可比拟的震慑。 片刻功夫,人马俱至,十几个人竟呆在当场几乎没半点还手之力,任凭强大的终极力将他们撞飞,撞的骨断筋折。 直到此时,河口处的大队清军才意识到他们遭遇到了明军骑兵,上百甲兵立即展开战斗阵型。 劫掠而来的百姓一个挨一个被麻绳穿串般捆的结结实实,只要一个人有所动做,串连的几个人都得跟着一起动,想跑更是难上加难。看到有人截击清军,兴奋与欣喜在人群中暗暗酝酿涌动。 陆九自然不会让自己的骑兵左营去冲击列阵而来的鞑子甲兵,而是绕了一个圈子之后返回山包顶部,斜插到已经排成三列横队的右营左翼。 600人马全部埋伏在山包的反斜面之上,山坡下的清军仰头望去,看不到一个明朝士兵,小心翼翼的向前推进,却没有射来一支羽箭。 张石头一脸的戒备,紧盯着山坡顶部。 “教习,咱们暴露了,该怎么办,打还是不打?” 李信既然选择了主动暴露就万万没有逃走的道理,不但要打,还要让鞑子知道疼。 “自然要打,只等鞑子冲了下来便开火!” “一旦打起来,铁灯盏巡检司怕是偷袭不成……” 李信笑道:“石头你真该好好看看那长长的清军队伍里都是什么,不正是咱们需要的棉衣和粮食吗?何必舍近求远!” 在发现这支清军队伍押运的都是人畜财货后,李信便有了趁火打劫的想法,现在唯一不确定的是押送的清军究竟有多少人马,步兵几何,骑兵几何。 他知道,只要自己将陆九的骑兵在对面山坡上晃一圈,清军必然会追击而来,将其消灭而后快否则如何能保证漫长押运道路上平安无事? 但列阵而来的清军甲兵规模并不大,不过300人上下,是以张石头并不甚紧张。他担忧的是这300人之后的大股清军,该如何对付?万一被对方围歼岂不是得不偿失? 李信的判断却正好与张石头相反,无论是前世在史料中了解,还是据他的观察,清军在押运人畜财货时通常有两种方式,一是依附于大军紧随其后,如此虽然安全,却会拖累大军的前进速度。二是仅派遣少量精锐负责押运,如此以来既不会扯大军的后腿,又能独立行动。 而在清军控制范围内没有大规模明朝军队的前提下,清军通常会选择第二种方案。如果真如此,这支看似庞大的队伍中真正的战斗部队不会超过1000人。 李信正是吃准了这一点,才会抢先行动。 而山包另一侧的清军亦是信心百倍,丝毫没把明军可能的埋伏放在眼里。自打破关入塞以来,几乎百战百胜,明军在他们面前如土鸡瓦狗一般,久而久之一种天然的自信油然而生,到了此时此地,随便一个佐领带着几百人就敢和追着以千计,以万计的明军队伍满地跑。 清军爬坡的速度似乎远比想象中要慢了许多,张石头对李信因何将右营设置于反斜面颇为不解。 “教习,将横队列阵于坡顶之上,居高临下岂不是更好?” 李信呵呵一笑,这种布阵方法可不是他首创,当年率领英俊战胜拿破仑的惠灵顿便在与法军纵队对战时,经常将英军的线列步兵置于山坡的反斜面之上。 使用此种战术一来不会将自身队伍暴露在敌人的视野之下,使敌人在接触之前,很难摸清楚自己的底细,以达到战术上的突然性。二来可以避开敌军大炮的射程,从而尽量减少大炮给横队士兵造成的伤亡,此点应用于当下便是可以尽可量避开清军的弓箭抛射。最后一点将横队布置在反斜面上还可以从容应对对方散兵的冲击,在古代冷兵器战争中,还没有散兵的概念,自是可以忽略不计。 但只要有了前两点,便给了李信足够取胜的客观条件。 突然,斥候示警,急促的呼哨音从右翼传来,竟是有骑兵从己方横队的右翼突袭而来,规模不大也足有百人之数。清军百战精锐,当然不会仅仅派出一队步兵,便坐看己方战场取胜,偷袭敌军侧翼不但可以打击对方士气,还能够给对方的战斗阵型,在一定程度上造成相当的混乱。如此,正面推进的布军甲兵再如洪流一般碾过,当可一战获胜。 但负责指挥的清军佐领显然低估了山坡对面这支明军的战斗力,亦或是说低估了这支明军指挥者的指挥能力。 李信对此毫不惊慌,令军卒挥动令旗,指示陆九的左营从横队前方向己方横队右翼靠拢,阻止清军骑兵的骑射,同时下令右营三列横队向后退十步。 军令一下,两军步骑兵马立刻动了起来。但右营在运动时立即便暴露了他们在训练上的不足。三列横队对于原地的转向,起立和卧倒算是烂熟于心,但一旦运动起来,队形便立即走样,三列横队顿时便混成了一列乱哄哄的横队,直到全营停止前进,从新整队,三列横队才又像模像样的出现。 而想训练出合格的横队,能够在战场上进行机动也不至于失去阵型,非半年以上的苦练不可,高阳民壮不过才进行了月余时间的短暂集中训练,能够将队列排好,已经实属不易。 李信此时下令后撤,一是考虑到鞑子骑兵的突然出现,如果站在原地必然会成为对方骑弓的靶子。反之,在己方骑兵由阵前掠过之时,横队突然向后撤至十步距离,对鞑子骑兵的行进路线将造成极大困扰,在极快的冲击速度之下,想再转向容易,但却不能忽略左营骑兵对其造成的威胁,如此一来,攻击路线便会出现偏差,对横队的威胁将大大减弱,最终形成一种左右为难的态势。 而骑兵在阵前掠过,还可以挡住横队后撤时因为混乱而出现的漏洞和空挡。就算鞑子步军甲兵突然出现在山包顶上,后撤中的横队也会得到足够的掩护与支援。 鞑子骑兵果真中途转向,并没有与陆九的左队骑兵交手,而是向横队右翼的外侧划过了一道弧线,如蜻蜓点水一般向南驰去。 双方骑兵的兵锋相互抵消,真正能决定战场胜负的,则仅剩下双方步兵。 恢复秩序的三列横队在各哨官的命令下举枪瞄向前方,只等鞑子出现,队长一声令下后,便将上百颗复仇的铅弹打入鞑子军阵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六章 打劫清军 清军的步军甲兵并没有如想象中一般直接爬上坡顶,再居高临下的冲击火枪横队,军卒们举着数斤重的火枪,连胳膊都酸了,也没见着半个鞑子从坡顶上冒头。 而刚才那百余骑鞑子在没占到便宜之后,并不强行与左队骑兵交手,竟又远远的绕到火枪横队后翼,试图寻找破绽伺机进攻,同时还打着侦查一番的主意,看看这些明军是否还有伏兵。但不论如何运动,他们始终与陆九的左队保持了相当的距离,陆九仗着人多数度准备直接冲击,但任凭他如何冲撞始终都无法近身。 陆九在猛冲的关口不但没伤到鞑子分毫,反而被对方骑弓连番齐射了两轮。所幸骑手们个个有半身的鳞片札甲保护,才没造成伤亡。 即便如此,陆九也再不敢猛打猛冲,只是远远的离开一箭之地,伴随监视。 一时之间,骑兵交着不下,步兵的所谓对峙则是连对方的半个影子都没见到。 李信只觉得这股清军就像泥鳅一样滑不留手,明明近在眼前,可偏偏却不接战。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失,双方如此僵持不下,随着时间拖延的越久,不详的预感便愈发强烈。 很显然,鞑子并不急于交战,似乎只要在这处山包的坡地上把他们拖住就算大功告成,原本之前的咄咄逼人,现在也开始变得狡猾多变。 山包之上的几个斥候都被鞑子一一用弓箭射杀,李信为了减少不必要的伤亡,没有再派人上去,也就此失去了鞑子步军甲兵的动向。 李信对此感到压力倍增,原本以静制动的战术意图,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就被对方逆转,自己反而被牵制在此不得动弹。时间拖得越久变数越大,风险也就越大,必须想办法改变这种极为不利的局面。 犹豫踟蹰间,有人给李信提了个意见。 “李头领,何必在此守株待兔,别忘了咱们也是骑兵呢!” 说话之人一身闪亮的明光铠,正是孔有德.李信一直局限于步兵横队思考问题,却忘了右队每人一匹的战马,也算半个骑兵呢。 “孔兄当真一言惊醒梦中人。” “所有人背枪上马,随我冲击那河口。” 右队军卒每人一柄削尖了的木杆,钉在地上便为栓马桩,300匹战马就被拴在他们身后十步之内。一声令下之后横队彻底被打乱,所有人都直奔自己的战马而去。 李信也正要上马,却觉得衣襟一紧,原来是刚才救的那瘦小难民抓住了自己半身铁甲的下摆,眸子里透着恐惧,透过满面的泥垢细细看去,竟然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年约十五上下,不由得心头一软。 “你在此处等我,杀完鞑子便来寻你!” 那少年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两行眼泪倒是溃堤而落。 “少爷莫哭,官军都是怂包软蛋,有俺曾七护着您,来一个鞑子俺就杀一个鞑子,来一双鞑子俺就杀一双鞑子!” 那叫曽七的汉子正是另一个幸存者,听他言语应是这孩子的家仆!而这少年也应该是福贵人家的少爷,想到此处李信不胜唏嘘,如果不是鞑子入寇,这少年想必还天真无邪的享受着他无忧无虑的生活,念念私塾,游山玩水,泡泡丫鬟。只可惜这一切如今都成了梦幻泡影,家破人亡,财产尽失,即便躲过这一劫,也再走不回他原先的生活轨道上了,他今后又该如何生活? 只见那少年听了曾七那汉子的话后,抹了一把眼泪,重重点了两下头,示意自己不哭,又伸出满是泥污的手比划了两下。李信不知他要表示什么,却看出来这少年应当是个哑巴。 一阵无力之感涌上李信心头,自己护得他们一时也护不了他们一世,于是飞身上马,呼哨一声,打马便冲了出去,不是向正对他们的山包顶部,而是向北朝左侧疾驰。 右队火枪手们也纷纷上马紧随李信而去。 那少年尽管强作镇定,仍旧掩饰不住内心的惶恐,突然一只大手落在他头顶。 “嘿嘿!你这娃娃生的倒是白净,不如给俺孔有德做书童得了!保你今后衣食无忧,如何?”古时富贵人家男子的书童不仅是伺候主人起居的童仆,还有排解帷帐寂寞的任务。只因埋头苦读诗书期间不能近女色,有些人便专门挑那清秀的童子做这书童,当真读书解闷两不误。 孔有德言语轻佻,不怀好意,本就是出身大户的主仆二人如何听不出其中浓浓的非礼恶意! 曾七赶紧一把将那少年拉到自己身后,满脸敌意的看着孔有德,摆出一副随时要拼命的架势。孔有德自讨了个没趣,哈哈笑道:“何必当真,不过是和你家少爷开了个玩笑而已。”这才上马去撵李信左队的大队人马。 眨眼间,人喊马嘶的列阵之地便走的仅剩主仆二人。那少年盯着孔有德的背影似乎若有所思,一身华丽的明光铠即便隔着老远也分辨的清清楚楚。 “少爷咱们赶紧走吧,瞧那姓孔的将军不像好人,他的这些手下恐怕也好不到哪去!” 孔有德一身明光铠在全是半身鳞片札甲的左右队军卒中当真鹤立鸡群,连李信、陆九、张石头等人也都是普通的士兵装束,曾七误会他是主将也难怪。 谁知那少年却摇摇头,右手拉住曾七,左手摆了两下,坚定的站在原地。 再说李信,带着整个右队纵马疾驰,向北驰出整整一里开外,然后转向向东,直插沿着猪笼河往北而去的人畜财货队伍。 李信这一番动作大大超出鞑子的预想,原本与右队对峙的步军甲兵一时间摸不到头脑,等反应过来时,李信已经带着右队出现在北面近两里开外的猪笼河边。 直到冲进押运队伍中,李信才明白鞑子因何与其对峙不发,这支押运队伍中的鞑子兵,别说过千,就是凑够八百人恐怕也没那么容易。李信心中冷笑,清军还真是托大,当我中国无人吗? 事实还真就如此,如果不是李信出现在此地,这支押运队伍恐怕将毫无意外的安全抵达目的地。 放眼望去,数不清的汉人被栓奴隶一般用绳子穿成一串,像赶牲口一样往前撵着。 “陆九,分出百人,割断百姓身上的绳索,要快!其余人等负责警戒” 他们冲击的这一段队伍恰巧没有清军,或是间或有几个,见到大股骑兵赶到也都躲了起来,这正给了李信机会,放走被掳的百姓,分掉抢掠的财货。多尔衮知道了会很生气吧,李信不误恶趣味的想着!多尔衮此人并不如他刻意表现出来那么大器、睿智,通过在高阳城外清军大营中几日的接触,他深感此人并不是如所见般表里如一。 “谢将军救命之恩……” “将军恩同再造……” 各种谢恩之声不绝于耳,李信赶紧高喝一声:“都别啰嗦了,鞑子大军就在附近,现在不跑更待何时?车中货物你们自取之,尽快逃命去吧!” 刚才还纷纷磕头谢恩的难民们听了李信的话,如同遇见了猎物的猎人,纷纷奔到大车跟前,大包小裹的装起了财物细软。 “快看,鞑子杀过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果真一队约300人的步军甲兵由河对岸杀了过来,猪笼河上游,冬天水浅,深不过膝,他们不费吹灰之力便过了河。分财物的百姓们见鞑子杀了过来,心生恐惧,再也顾不得抢东西,纷纷撒腿就跑,毕竟再多的钱也没有性命来的金贵。 派出去为百姓割绳子的军卒,一路向北已经走出去了约半里多地,再想招回来已经来不及,能组织抵抗的只有眼前这200人。怎奈百姓此处乱冲乱撞,横队刚一排成便被冲的七零八落,张石头气的破口大骂也无济于事,又不能对百姓们动武。 李信惊恐的发现,此时整个右队已经陷入一种无组织状态,根本无法组成有效的战斗阵型。就在他愣神的功夫,过了猪笼河的鞑子步军甲兵冲入胡乱的百姓人群中,见人就砍,见人就杀。 右队军卒混杂在四处逃窜的百姓人群中,试图努力保持阵型,但仍旧经不住百姓们一次又一次的冲击。 鞑子也从漫无目的的砍杀转变为将右队军卒作为了攻击的首选目标,但此时此刻右队已经被逃难的百姓分割成了两个部分,一部是李信陆九一侧,偏靠北方,约百十人。另一部则有几十人被隔在偏南方的位置。而鞑子的主攻目标正是被隔绝在南方的那一部分右队军卒。 李信起初并不清楚鞑子因何不来攻击将旗下的自己,却去攻击那几十右队兵。待目光扫过与其困在一起的孔有德时,这才恍然,正是孔有德一身曾明瓦亮,华丽无比的明光铠吸引了鞑子的兵锋。 孔有德在砍了两个鞑子甲士之后才惊恐的发现,自己竟然成了鞑子攻击的目标。他很快便想明白,是这身明光铠招来的祸患,但后悔也晚了,此时脱下明光铠只能让他死的更快。不过让他更加惶恐的是,身边的右队军卒根本不管他死活,只是一心朝李信靠拢。他该如何是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七章 民心可用 孔有德肠子都悔青了,如果给他一次可以选择的机会,他绝对不会穿这件要了老命的明光铠。但说什么都已经晚了,此时鞑子已经认定这个穿着锃亮铠甲的将领就是明军主将,而且能穿明光铠的将领官衔一定不低,砍了他的头去领赏,要远胜过那些小虾小蟹的人头。 鞑子甲兵争相恐后涌向孔有德所在的方向,右队的火枪兵则拼命的向李信一方靠拢。但有乱民这个更为庞大的群体在四散奔逃,拥堵之下竟是谁想前进半步,难比登天。 孔有德原本也想跟着右队的火枪兵向李信的方向靠拢,但奈何挤了半天也没挪动几步,还中了几下鞑子冷箭,亏得明光铠厚实,一一挡了开去,否则此时有没有命在还在两可之说。左顾右盼之间,孔有德突然发现大多数人挤向李信那方向的同时,自己身后竟然闪开了几丝空隙,保命要紧,便使出了吃奶的劲头将马拨了过来,一鞭子狠狠抽下去,战马吃疼,长长嘶鸣一声,四蹄一通乱刨便窜了出去。 正好一个鞑子甲兵绕到他身后准备攻其不备,也该着那甲兵倒霉,孔有德战马前蹄跃起,落地时正踢在那他胸口。那鞑子顿时口鼻喷血,整个人像破败的棉絮一般飞了出去,砸落在一名急于逃跑的难民身上。倒霉的难民被突然飞来的尸体砸了一个晕头转向,一跟头栽倒在地,被淋了满身的鲜血,惊得手脚乱刨,连滚带爬的逃了开去。 这骇人的一幕帮了孔有德的大忙,挡在他战马前的难民都自觉的闪开一条路,生怕自己步了那鞑子甲兵的后尘。如此正好,孔有德狠狠夹住马腹,战马蹬开四蹄,一溜烟的窜了出去。 鞑子甲兵岂会如此轻易的便放走明军主将,到嘴的肥肉决不能让他轻易飞掉,大多数鞑子甲兵放弃了与右队火枪兵纠缠,纷纷去追孔有德。 李信就在不远处,瞧见这一幕顿觉好笑之极,孔有德本以为明光铠厚重结实,哪料到竟差点给他招来了杀身之祸。鞑子兵力分散,短时间内很难聚在一起,对他的威胁并不是很大,或战或走都有很大的选择空间。 “教习,趁着鞑子大乱咱们抓紧撤吧,在迟点那山坡上的鞑子追了下来,想走都难了!” 不用去看,李信都知道说话的是张石头,想起张石头他也觉得有些好笑,现在的张石头哪还有半点当初那刺头的样子,活脱脱一个畏首畏尾的没胆鬼。 当然,这只是李信在心中调侃的玩笑之话,张石头变得如此谨慎是有他的原因的,事实上一支队伍里有这样一个将领未必便是坏事。但李信不能听他的,如果现在便撤走,此战岂不是毫无意义?如此多大明百姓,再任鞑子抓走? 鞑子虽然勇悍,但很显然,这支押运队伍则勇悍有余而变通不够,自己这左右两营率先露面,直到现在冲击这庞大的人畜财货队伍,可谓是漏洞百出,他们不但没有效及时的进行应对,反而追着孔有德不放。如此让人啼笑皆非,也就该他们倒霉。 李信立即招呼所有聚在身边的火枪手。 “所有人出枪,枪口冲天,火绳点火!” 挤做一团的火枪兵听到命令便条件反射一般,按照口令进行动作,娴熟无比,不过眨眼的功夫,数百只火枪齐齐指向了天空。 “开火!” 霎时间,数百声火枪爆发的爆响之声汇聚在一起,伴随着骤然腾起的团团白烟,所有人都是一怔,整个战场竟瞬间安静了下来。 “父老乡亲们请听在下一言,我乃是大明高阳军选锋营参将李信,大军距此不足百里,请各位不要惊慌,服从指挥,我保证所有人都能够安然脱险!” 大伙面面相觑,短暂的沉默之下突然有人亢声喊道:“朝廷可是重新启用孙阁老了?” 高阳有个三朝重臣孙承宗,方圆百里人人皆知,李信自称高阳军参将,百姓们自然而然便联想到他了。李信点头应是,他如此抬出一个莫须有的官家身份,又顺水推舟谎称孙承宗付出,为的就是稳住人心。 果然,那个亢奋的声音转为激动,竟有些语无伦次。 “皇上圣明,孙阁老复出,朝廷有望了,咱们有望了……” 竟是喜极而泣,李信这才从人群中看到此人,不过二十岁上下,虽然衣衫褴褛,但却掩饰不住满身的书卷气,应是个读书之人。如果说李信作为一个外人,他搬出官家身份起到了安抚作用。那这个年轻人,曾与这些百姓一同被掳,共同面临苦难而催生出的信任,则将李信这剂安抚良药的作用放大了数倍。 “大家都静下来,听李将军安排。” 说罢,年轻人冲李信郑重的一拱手。 “在下曾敢,请将军示下!” 有了曾敢的配合,越来越多被解放的百姓聚集到李信身旁,一个个满眼都是炙热的期待。 李信大感民心可用,右手一挥,雁翎刀高高擎起,高声喝道:“诸位想不想手刃鞑子?” “诸位谁人不想?鞑子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多少人家破人亡,但凭将军一句话,领着我等杀鞑子吧!” 这曾敢还真是个可人,有他这一句话,自己得少浪废多少口舌,李信正是准备把这些赤手空拳的百姓们组织起来对抗那不足千余人的鞑子。 “请诸位父老先闪开一条路,让李信麾下军卒过去,大家只需跟在后面呐喊助威即可!” “李将军也太小看我等,如此躲在后边,人人都会,还杀什么鞑子?” 曾敢亢声激辩道。 李信当然不可能说,你们跟着我李信一块冲,一块杀鞑子。百姓们都胆小,让他们跟鞑子对着干恐怕没这胆量,但让他们跟在后边摇旗呐喊助威,效果可就不一样了。 既不用冲在前边送死,还能跟在后边看大明官军攻击鞑子,到时候如果获胜,还有个助阵之功,一举数得,何乐而不为。 李信在马上摇摇拱手。 “诸位都是大明百姓,李信即为军人,保护大明百姓便是天职,义不容辞。有大明百姓的助威,麾下儿郎焉敢不死战?” 说罢,又是一挥手。 “形势急迫,请父老们闪开一条路,让李信过去!” 那叫曾敢的年轻人还像争辩,立即有人说道:“曾公子,李将军话都说道这个份上了,你还不明白他的意思吗?可不要扯了后腿呦。” 曾敢回头一看说话之人是个和尚,一身袈裟脏的已经快看不出本色,脸上胡子拉碴,头上由于久未收拾,半寸长的发茬野草般的拱了出来。他运了半天气,终究还是随大队人马闪到两旁。 李信这才带着火枪队冲了出去,在百姓们腾出的空地上列出了三列横队,与此同时,按照各哨官的口令,清理枪膛,装药……一气呵成。 看的百姓们是目瞪口呆,尤其那曾敢,何曾见过如此训练有素的大明官军,这和印象中简直太大相径庭了。百姓们倒是极为配合,在大家口口相传之下,所有人都将火枪队正前方闪了开来纷纷,从两侧奔向火枪队的后方。如此,李信火枪队身后的百姓越聚越多,眨眼功夫就集结了不下几千人,声势倒也吓人的紧。 突然有眼尖的百姓一火枪队指前方,“看,鞑子来了,好像还是个当官!” “射他!” 百姓们轰然指着一名骑马的军官,但见他满身铠甲曾明瓦亮。那叫曾敢的年轻人识得此甲名为明光铠,一般人是穿不起的。李信定睛瞧去,一马当先之人正是前大清恭顺王孔有德。 孔有德一边催马,一边声嘶力竭的吼着:“李头领,别开火,是俺,快救救俺!” 李信自然不会下令开枪,活着的孔有德远比一个死了的孔有德要有用处的多,如果不是看在这货会操弄火器的份上,以他做了汉奸,助纣为虐等等行为,杀他一百次都不嫌多,所有火枪弹丸将他射成筛子也活该。再看孔有德身后,紧紧追击的竟是先前与左队纠缠的骑兵,却不知陆九去了哪里?那些步军甲兵应该也距此不远了吧! 军卒连挥手中令旗,示意孔有德闪开射程,奈何这家伙压根就不懂高阳军令旗的这一套旗语,仍旧没命的往前冲。李信灵机一动,对大伙喊道:“诸位都与我齐声喊!” “闪开!” 右队的火枪兵与百姓们先是一愣,然后马上反应过来李信因何如此。 “闪开!” “闪开!” 千口同声,将孔有德震得如梦方醒,拨马便向一侧突去,那百余骑兵自是不肯转向,朝着李信的火枪横队与上前大明百姓便冲了过来。 陆九只觉得自己嗓子眼发紧,李信曾告诉他,骑兵天然便是火枪队的克星,在战场上遭遇骑兵必须想尽办法避开才是,如若想取胜,必须另行组建方队或是改良武器方可。但也都是泛泛之言,具体该如何做却是没说。 但危机就在眼前,李信既然没有下令撤退,便只好做了硬抗这鞑子骑兵冲锋的准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八章 杀恭顺王 两百步,一百五十步,一百步……眼看鞑子骑兵愈来愈近,李信示意掌旗的军卒举旗,令旗高高擎起,只听百姓中有人颤抖的喊道:“快,快看,又来了一队骑兵!” 那叫曾敢的年轻人也垫着脚眺望过去,果不其然,这伙骑兵人数更多,气势更旺。李信淡然一笑,陆九果然没让他失望,左队骑兵由鞑子侧翼杀过来,由不得他们不转向。如果不转向,就得硬生生受下陆九的冲击,到时候没准就得全军覆没。 鞑子果如李信所料,到距离火枪横队五十步远时划了一道弧线向一旁闪去,却不巧正撞上纵马狂奔的孔有德。孔有德正以为逃出生天,准备长出一口大气的时候,却突见鞑子队伍转向又疾奔他而来,顿时吓得魂飞天外。 “他娘的,怎么和老子较上劲了!” 嗖嗖之声自耳畔掠过,孔有德知道,他已经在鞑子一箭之内,好在身上明光铠够结实,鞑子骑弓威力不大,想射穿了也是不易,只要别射在几处关键的弱点便不会有大碍。正庆幸间,突然“铛”的一声,他只觉得脑子一阵眩晕,似是被巨大的力量撞击了一般,然后便觉得头顶生风,一片冰凉,抬手摸去,竟是头盔被鞑子一箭射掉。许是固定头盔的丝绦系的不够结实,颠簸之下松了,才被鞑子将头盔射掉。 头盔一没,随时可能被鞑子一箭穿头,孔有德立马慌了神,又是打马,又是狠夹马腹,只盼战马快些奔回队伍中去。不过,孔有德显然是自作多情了,鞑子骑兵又划了一个弧线,竟转到河边向南而去。陆九带着左队骑兵突击而至,却不再紧追,勒马驻足。 想象中的战斗没有爆发,鞑子甲兵与骑兵开始在远处集结,并不急于进攻。陆九的左队骑兵中扔出两个人狠狠摔在雪地之上,两个人身着单衣,头皮刮的铁青,脑后拖着一根鼠尾,分明是被俘虏的鞑子。岂料,两个鞑子刚一落地便立即匍跪在地,连声求饶。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俺,俺是汉人,不是真鞑子!” 两个鞑子一张嘴竟是熟练的汉语。 陆九狠狠吐了一口浓痰,“娘的,又是二鞑子!” 自打他们正式与清军决裂以来,所遇到的基本上都是二鞑子,上至孔有德,下至军卒,没有几个是真鞑子。他就不明白了,难道满清这江山都是些二鞑子给他打下来的? 孔有德绝处逢生,因为一副明铠差点送了性命正没处撒气,瞧见两个匍匐在地上磕头如捣蒜的家伙,没好气的骂道:“没卵蛋的东西,人死碗大个疤瘌,这么怕死当初何必投了鞑子!” 这话说的百姓们大为解气,堂堂汉人做了汉奸也就罢了,如此没骨气倒是人人得而唾之。那两个二鞑子听到有人骂他,泪眼惺忪的抬头望去,待看到孔有德时,俱是一怔,脱口道: “恭,恭顺王?” 听了百姓们叫好,孔有德正准备再训斥几句,谁知这两个二鞑子会竟认出自己,一句话便泄了自己的底。 “你,你别胡说,什么恭顺王?” 孔有德知道自己在民间名声不好,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承认自己的身份,是以才装傻充愣。 “恭顺王,救救俺们,你不认得俺们了?俺是……” 两个人随即报上姓名,以及从前所属,偏也巧了,竟是他从前在东江时的旧部属。真让孔有德好生为难,救也不是,不救也不是。 救了等于承认自己是大汉奸,不救眼看着两人被折磨死,又于心何忍,毕竟当年都是自己的属下。他这边心思纠结,有人便看出了些端倪,如那曾敢。 “孔有德?” 三个字一出口惊得孔有德一哆嗦,怎么还有人知道恭顺王就是他孔有德,这个王号别说在大明朝,就是在关外,普通百姓知道的也不多。此人能叫出自己的名字,一定不简单。正在他两难之间的时候,陆九冷冷的嗤笑一声。 “恭顺王刚刚笑话旁人没卵蛋,如何轮到自己时,这卵蛋也缩了回去?” 陆九原来在清军大营时就对孔有德感官极坏,如今见他首鼠两端,不禁出言揶揄。 孔有德当真对得起恭顺王这一王号,陆九语带讥讽,几近侮辱,但他却呵呵笑了。 “陆兄弟说哪里话,玩笑,玩笑!” 他打个哈哈便想将这个话题差过去,但有人却揪着不放。 “你就是大汉奸孔有德?” 李信一看,正是那个叫曾敢的年轻人,手指着孔有德一脸严肃的质问。此时,他觉得有必要出面说几句话,否则再继续下去,孔有德这大汉奸没准就得被愤怒的百姓们活撕了泄愤。 “这是我选锋营的俘虏,等贵营之后交给孙阁老,自有国法处置。陆九,还不将他捆了。”李信一瞪陆九,嫌他添乱,随后又对百姓们拱手道:“诸位父老,诸位父老请稍安勿躁,鞑子还在前边虎视眈眈,战斗还没结束,他们随时有可能反扑,所以请大家不要自乱了阵脚,给鞑子可乘之机。” 那叫曾敢的年轻人却挤出人群,抬头望着马上的李信激动的说道:“李将军,不如阵前斩了这大汉奸,壮我声势,灭鞑子威风!” “诸位说是也不是?” 曾敢回头一呼,立即迎来了千口同声的回应。 “杀汉奸,壮我大明声威!杀汉奸,壮我大明声威!” 请杀孔有德之声此起彼伏,李信直皱眉,民心不可违,但杀孔有德又不是他所愿。这不是说他不想惩处汉奸,只是此僚所掌握的技能在这个时代太过重要而又珍贵,一个死的孔有德不过是一团臭肉,而一个活着的孔有德却能助他杀掉成千上万的鞑子。可是这个道理自己清楚,别人却未必认同。 想到此处,李信再看那曾敢,便觉得他没那么可人了,这个时代的读书人,读书读的脑袋都锈死了,一根筋到底,招人爱也招人恨! 张石头拨开看热闹的百姓,来到李信跟前请示。 “教习,鞑子步军甲兵已经重新列阵,咱们如何应对?” 还是张石头识大体,李信暗想,如果手下都像陆九这种凭心情行事之人,自己这队伍也没法带了,看来得着机会,得弄出几套法规来约束这些散漫惯了的家伙。 左队身为马贼各种阵仗司空见惯,敌众我寡的情况时有出现,不同的人马之间经常火并,不是这方干掉那方,就是那方干掉这方。更有甚者,还会和官军对峙,李信这伙马贼便是。只可惜当初一战全军覆没,差点全部落了个砍头身死的下场,直到鞑子入寇才捡了一条命。 燕赵汉子多慷慨豪迈,所以他们对赚来的这条命是怀有一种复杂心情的,反正是白捡来的命,不管如何都赚一条命,来了鞑子杀上去便是,哪有那么多顾虑。 是以,听张石头如此询问之后,左队立即同声喊杀,经过几次与鞑子交手,他们发现鞑子骑兵并没有传言中厉害,什么“女真不满万,满万无人敌”通通都是狗屁,都是鞑子自个编了吓唬人的。 那鞑子分明是集结监视,不肯主动攻击,但张石头解围正是时候,居然就成功转移了曾敢的视线,拱手请战。 “曾敢虽手无缚鸡之力,却也有一颗敢死之心,愿随将军杀鞑子!” 李信点头,鞑子是一定要杀的,但却不能凭着头脑发热的一腔热血,要审时度势,再伺机而动方才是取胜之道。 “曾兄!本将有更重要的事情拜托于你!” 曾敢立即肃容拱手道:“将军折煞曾敢了,但请吩咐,敢不从命!” 李信不再与之客套。 “请曾兄负责将这附近散落的百姓都收拢到一起,百姓们受了太多苦,咱们一定要保他们周全,不可再落于鞑子之手!” 曾敢自小便与这个时代绝大多数的读书人一样,有着强烈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的使命感,李信一句话使他大有知己之感,为国为民自然责无旁贷。于是郑重应诺,便领着几个相熟的人去收拢百姓。 李信长出一口气,孔有德则大有凤凰涅槃般的感受,他可不傻,知道李信绝对不会违背民意来保全自己,如果当真顶不住压力自己便会人头落地,却没想到是那没胆鬼张石头救了自己一命。 目光扫过张石头身上时,突然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闪过,等仔细看时却已经消失不见,隐在了人群之中。 孔有德伸手一拍脑袋,想起了那身影正是此前李信救下的哑巴少年。一想到这个清秀少年,心中不免痒痒起来。孔有德一阵干笑,不如就把他收做书童。 如果李信知道孔有德此时所想,肯定会送他三个字,“心真大”!刚从鬼门关转一圈回来,一转眼就起了歪念。 那曾敢办事还真是一把好手,片刻功夫,整个河谷都沸腾了,鞑子失利,根本顾不上长长的人畜队伍。他便带着人沿途宣传李信召集大伙的口令,绝大多数人听到有官军保护自己,便止住了偷偷逃跑的念头,纷纷向李信所在的方向靠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九章 智乱鞑军 李信突然发现,鞑子列阵的步军甲兵出现异动,其后翼的甲兵在重新整队集结。他陡然惊醒,连忙唤来传令军卒。 “速传令陆九,左队骑兵保护百姓,不得延误。通知曾敢,立即暂停行动,马上撤退。” 鞑子当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李信将所有明朝百姓都救走,既然无力恢复对他们的控制,竟出此下策使出了最阴狠毒辣的招数,准备大肆屠杀掉这些大明百姓。被掳的百姓答数万之众,长长的队伍沿着猪笼河向南北延伸几乎看不到头,又岂是曾敢短时间内能够联络完毕的,离得稍远点的百姓只知道前边出了乱子,吓得胆战心惊。等鞑子突然凶神恶煞般的出现,挥起屠刀见人就砍时,这才惊醒而争相逃命。 但为时已晚,他们又如何能跑得过身经百战的鞑子甲兵。片刻功夫,鞑子甲兵便如割韭菜一般砍到了一片大明百姓。李信远远的看在眼里,奈何鞭长莫及。百姓实在太多,陆九的骑兵左队也只能护得着左近的百姓,再远就首尾难以相顾。 形势立刻又变得紧张起来,人们反倒忘了该如何处置那两个二鞑子。不过那俩二鞑子可没忘了自己随时有可能掉脑袋。 “将军,前边没几个真鞑子,都是俺们这样的二,二鞑子,您老想知道什么,只要小人知道的知无不言。” 其中一个二鞑子开始献媚,亦或是说想纳投名状,想让明军主将饶了自己总得证明一下,留下他一条命比一个死了的二鞑子更有价值。孔有德此时恨不得一人一脚,将这两个蠢货踢死。李信的视线已经被鞑子吸引了过去,这俩人却好像生怕李信忘了他们,竟去主动招惹他,想死也不用如此猴急。 与之相比,孔有德更担心自己的命运,他的身份已经当众被拆穿,保命成了头等大事。李信到不至于杀他,否则也不会留他到现在,要防备的是左队的队官陆九,还有那个叫曾敢的读书人,尤其是那读书人,最会蛊惑人心。如果乱民们被鼓动起来,自己恐怕就得凶多吉少了。 孔有德心虚的看向李信,目光扫过他身后,只见两名军卒形影不离,其中一人的马上还坠着个看似沉重的大麻布袋。顿时计上心头,随即心中大定,到万不得已时说不得要在那位爷身上找补些主意了。 不过那两个蠢货如此献媚,那李信何许人也,如何能轻信? 只见李信轻描淡写冷冷一声,“你们两人如果不被活捉,恐怕也当如他们一般,屠戮我大明百姓吧?” “这……”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张石头忍不住骂道:“都他娘的少装糊涂,你们这些哪一个二鞑子手上没沾着我大明百姓的鲜血?”话到此处,他深吸一口气,试图使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 “想活命吗?” 李信面无表情的问道。两个人自是连连称是,匍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很好,既然想活命,你们就得赎罪。”李信说到此处,抬头忘了一眼前方鞑子的动静。绝大多数的甲兵都列阵以待,几支小队则反复在百姓们中间冲杀,白皑皑的雪地已经被淋的通红一片,远远望去触目惊心。 “我再问你们一个问题,要据实回答,否则二话没有,便砍了你们两个。” “将军请问,小的一定句句属实!” “这些年来,你们身上背了多少我大明军民的性命?” …… 两个二鞑子愣在当场,本以为他会问一些关于军情方面的问题,哪成想问的竟是这个。两人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如果说手上没有人命那才是骗鬼呢,弄不好惹怒了明军主将再被一刀砍了。可若是照实说,这些年,尸山血海里滚过来,谁手上没有个几十条人命? 李信原本也没想等他俩回答,又继续说道:“姑且算你二人每人手上有一百条我大明军民的人命。” 俩人傻眼了,既不敢承认,也不敢否认,就算真有几十条人命也不够一百吧,这明军主将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孔有德也觉得纳闷,李信这是要玩什么花样,此人平素里不苟言笑,也不像是随便会拿人开涮的人,更何况又是大敌当前,就在胡乱揣测的当口,李信继续说道: “只要你二人从对面的鞑子甲兵中劝降二百之数,我李信敢用项上人头担保,你们从前的罪孽便一笔勾销,我还会保你们在我李信的队伍中加官进爵。如何?” 这一番话将在场诸位听的目瞪口呆,不但孔有德,连张石头在内,都觉得李信这个提议很不靠谱。 “小人不过是小小的甲兵,他们又如何能听小人的?”其中一人求饶道。 李信冷笑:“你堂堂一个汉军旗佐领,说出的话岂会没有分量?” “这……你……” 那二鞑子结巴了半天一句话也没嘣出来,李信又是一阵冷笑。 “你是想说,我是如何知道你是汉军旗佐领的吧?是这靴子出卖了你。”李信一指那鞑子腿部,“虽然你身穿甲兵军装,但靴子却是只有佐领才可以穿的。”其实,这也多亏了李信曾在清军大营中住过一段时日,陆九还亲自向他炫耀过汉军旗佐领的军装,其中就包括不同于普通士兵的靴子。 说罢,李信回头大有深意的看了孔有德一眼,吓得孔有德脖子一缩。 李信不再理会目瞪口呆,自认大祸临头的两个二鞑子,而是命人从附近装满货物的大车上找来几块木板,又从百姓中找出几个会木工活的匠人,提了一些要求,几个木匠片刻功夫便做出了几支奇形怪状的物什。 此物一端紧窄而另一端呈发散状逐渐扩大。 这其实是李信仿照喇叭做出的简易扩音器,几支简易扩音喇叭被扔在两个二鞑子面前。 “你们两个一人一支端起来,大的一端冲着战场,窄的一端对着嘴,我说一句,你们就要喊一句明白吗?” 李信说的没错,那人的确是汉军旗佐领,一直装傻充愣希望能蒙混过关,哪曾想竟被明军主将一眼识破,再不敢耍花样,只好乖乖的举起地上那奇形怪状的物什。 “对面的汉军旗兄弟们听好了,孙阁老昨夜火烧高阳城外清军大营,多尔衮烧死于营中,恭顺王孔有德被俘,喊!” 说道最后一个喊字,李信加重了语气,两个二鞑子不由自主的一哆嗦,跟着复述了一遍。 “没吃饭么,放开了喊,谁喊的声音小了,我割了他舌头。” 李信这番话果真奏效,两个二鞑子破锣般的嗓音在整个猪笼河谷上空回荡。李信又将一支扩音喇叭踢到孔有德面前。 “孔兄也配合一下吧!” 孔有德一点废话都没有,俯身捡起扩音喇叭,冲李信咧嘴笑道:“李将军,俺该如何喊?”此时此刻孔有德对李信的称呼又换做了将军。李信如此一番做派绝不是马贼能够做到的,他既然打起了大明朝廷的旗帜,想必心志必然不低,再叫头领就不合适了。 “孔兄多智多谋,还用我李信聒噪吗?” 孔有德嘿嘿一笑,有样学样对着那奇怪的物什放声喊了起来。 “我是孔有德,我是孔有德!适才马佐领说的没错,多尔衮被烧死在大营里,我孔有德也做了李信将军的俘虏,明廷大军已经南下,摆在你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投降,另一条是赶紧滚蛋!晚了就是死路一条!” 大雪骤然停下,天边竟然露出了泛着红光的太阳。 汉军旗佐领以上的军官们,多多少少都识得孔有德,双方距离不足两百步,有眼尖的鞑子仔细辨认对方那人,依稀有**分便是孔有德。 几次三番喊话下来,鞑子队伍里似乎出现了小小的骚动,也不知是否李信的攻心策略起了作用,但那些四处屠戮大明百姓的鞑子小分队却已经停止了杀戮,乱哄哄的聚集在一起。 见到如此情形,李信几乎已经可以确认,对面十有**都是二鞑子,这些人的士气和纪律与真鞑子比起来都相去甚远,否则卢象升率领的大明官军岂不是败得太冤了! 谎称多尔衮死于火烧大营之中也许过于骇人听闻,但孔有德身为恭顺王竟然被活捉那也是不争的事实。汉军旗中认识孔有德的不少,只要有一个人站出来确认,那必然会动摇鞑子甲兵的军心。此时把孔有德拿出来临阵现身说法的威力不啻于一门红夷大炮。 孔有德倒是玲珑剔透,对于自己的被俘丝毫不觉得难为情,放开嗓子又没完没了的喊了一通。那俩二鞑子面面相觑,再不用李信督促,也争先恐后的喊了起来。 鞑子甲兵内部似乎真的乱了套,李信不再犹豫,立即命令掌旗军卒:“火枪右队前进!” 话音未落,令旗变幻,整个右队在各哨官的口令下缓缓动了起来,口中“喝喝”喊着号子,拴在木桩上的战马群则被渐渐甩在身后。火枪兵列队前进,以前在高阳城中的时候没少练习,但总走不过百步,三列横排就会乱的混成一排,这次当也不例外。 但无论如何,火枪右队突然向前行进又在面鞑子军阵中造成了一定的骚动。 李信默数着步数,紧随其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章 百姓复仇 再说曾敢,眼见李信麾下士卒缓缓向前,直奔鞑子而去,顿觉热血沸腾。此前他只见到过大明官军被鞑子撵的到处都是,何曾见过敢于主动攻击的明军?如果当初驻守在自家县城的官军没有弃城而逃,如果过路北上的明军能够帮一把手,自己和这阖县的百姓也不至于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他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正踌躇间一名李信身边的军卒奔到他身边,将一块木牌递上。 “这是俺们教习叫俺送来的。” 曾敢一直纳闷,这些人为何喊李信教习,但大敌当前也不及细想,接过木牌,只见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六个红色大字。 “组织百姓助威” 六个大字让曾敢豁然开朗,此时此地已经聚集了不下万人的百姓,如果组织起来跟在李将军身后以壮声威,鞑子们没准就吓得不战而逃。 “父老乡亲们,请听曾敢一言……” 曾敢一旦说话,在这些本乡本土人面前似乎有着不小的分量,李信从旁观察得出这个结论之后,才令他帮忙协调百姓。此时,李信已经打算速战速决,时间拖下去,对他们只会越来越不利,万一附近有鞑子的军队闻讯赶来,自己辛辛苦苦才取得的优势将荡然无存,甚至能否全身而退都在两可之说,就更别提带走这些可怜的大明百姓了。 事实证明,李信的揣测是对的,曾敢没有让他失望。百姓们历来都有从众心里,万事都需要一个挑头之人,曾敢做了这个挑头人之后,先是他身边那些熟识的,连日来共同受罪的几百人跟着呼喊,率先站在了李信火枪右队的身后,随之一同前进。一边前进,口中还随曾敢嘶声喊着: “杀鞑子,报血仇!” 六个字一经喊出,闻者无不热血沸腾,试问在场的百姓哪个不是和鞑子都结着血海深仇?这种情绪一旦出现,就像瘟疫一样在民众中间扩散开来。 “杀鞑子,报血仇!” 喊杀之声竟是一浪高过一浪,从百口同声到千口同声,直至万口同声,有如海浪一般,一浪高过一浪,一浪盖过一浪。不过眨眼之间,整个河谷都沸腾了。 连火枪右队的军卒都深受感染不自觉的跟着四声怒吼。 “杀鞑子,报血仇!” 随着声浪阵阵,火枪右队一步一步向前推进,鞑子甲兵似乎因此备受压力,骚动的范围也更大了。始终游荡在外围的骑兵则试图维持秩序,但很快就被卷入其中不得脱身。 鞑子们终于阵脚大乱。 李信仍旧一步步数着,九十步,一百步,一百一十步……五十步,数到五十步时李信吹响了口中鸣笛,各哨官立即喝令本哨军卒止步,找齐队伍,重新排成三列横队。 火枪右队乱哄哄一片之时,李信没等他们排成三列,而是直接命掌旗军卒挥动令旗,全体立定,开火! 火枪兵们放弃重整队形,按照流程压火绳,举枪,瞄准,队长鸣笛,扣动扳机…….数百颗弹丸夹着百姓的嘶吼悉数射入了鞑子阵之中。 与此同时,浓烈的硝烟在战场上弥漫开来,遮蔽了一切人与物。 李信拔出腰间雁翎刀,振臂一呼:“收枪,抽刀!跟我冲!” 这一回李信不是跟在队伍后面数着步数,而是率先冲了出去,张石头觉得不妥,想拦住李信,却是晚了一步。李信身为一军之主可不能出现任何闪失,一旦有个意外好歹,后果将不堪设想。 百姓们也不甘落后跟着一拥而上,他们绝大多数人都如曾敢一般赤手空拳,竟也都争先恐后,有些人甚至冲到了火枪右队的前方。 一时间,整个战场上分不清谁是军,谁是民。此情此景让李信想到了一个词语,全民皆兵! 百姓们可以是任人宰杀的小绵羊,但也可以是围攻猎物的群狼,关键在于他们是否有着一个坚定的心念,正如此时的百姓在心中在行动中呼喊着复仇。 亲人的惨死,连日来遭遇到非人的虐待,在李信给了他们一个合适的突破口之后,不可遏止的爆发出来。此时此刻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止他们的爆发了! 火枪右队仍旧有条不紊的一步步向前推进,但百姓们则不然,他们嫌官军走的太慢,一个个跃了过去。不知何时,他们的手上已经多了锄头、砍刀、斧头、甚至是木棒,总之一切可以用来击打的物什都被利用了起来。 区区三百人的火枪右队转瞬间就淹没在了人潮之中,如一叶轻舟般随浪摆动…… 鞑子甲兵本就士气跌入了谷底,又自家乱了起来,面对排山倒海般呼啸而来的明朝百姓,竟然不知是该抵抗还是立马逃走。他们完全被惊呆了,一个时辰前还被驱赶着如牛马般的明朝百姓们,此刻竟然如狼似虎的扑向了曾驱赶他们的人,身份上的突然转换让很多人都转不过这个弯子,行动上就慢了许多。 如此一耽搁,想再撤退出河谷却是来不及了。暴怒的百姓们终于如猛烈的潮水一样拍卷过来。砍刀、斧子、锄头与手持利刃的甲兵对抗丝毫部落下风! 终归是人多占据了绝对优势,杀红眼的百姓们从四面八方冲杀过来,鞑子甲兵毫无还手之力。最先倒霉的便是站在最边缘的甲兵,即便个人再勇武,终究双全难敌四手,各式武器招呼上去,立时便被砸到在地,血肉模糊。 然后便是一场没有任何战术阵型,没有任何指挥套路的混战,鞑子甲兵们开始还能凭着利器招架几下,但随着混战的展开,连钢刀都劈卷了刃,刚刚格开一把锄头,一柄斧子就已经没有任何征兆的砍在身上…… 一个时辰之后,太阳彻底没入远处的地平线,北风卷过,雪片又呼呼啦啦的随之落了下来。暴怒的百姓们终于平静下来,河谷中血流成河,但终究是再没一个鞑子能够活着站在此间。 近千鞑子被悉数砍杀而死,全军覆没,同样百姓们杀敌一千亦自损二千,甚至有可能更多,每具鞑子尸体旁边都至少躺着一具或是两具百姓尸体。 曾敢在这场暴动式的战斗中活了下来,此战他亲手毙掉了两个鞑子,殷虹的鲜血染透了他的单衣,他甚至能清晰的感受到双手还在不停的颤抖。大胜之后,没有意料中的欢呼,也没有全歼鞑子的喜悦。 战场之上,竟然断续传开了哽咽与哭泣。 李信将曾敢叫到身边,将自己的决定告诉了他。谁知曾敢却大摇其头。“万万不可,将军若是离开,这数万百姓岂不是刚脱离虎口,又要堕入狼窝吗?” 数万百姓集中在一起目标过于巨大,今日全歼鞑子固然有巧合的成分,也因了这些人都是二鞑子士气不壮,而此前的行动又扰乱了他们的军心。倘若有鞑子闻讯赶来,这么多的老弱病残聚集在一起,简直就是一群活动的靶子任人砍杀。 见李信没说话,他又进一步说道:“李将军,今日百姓们的勇武大伙都历历在目,何不将这些人收编成军,抗击鞑子!” 曾敢的想法是好的,但百姓毕竟不是统一招募训练的军队,匆忙的啸聚一起不过是乌合之众,最终与鞑子遇上,也是徒增伤亡。 “曾兄弟,百姓们毕竟是凭借一时热血才全歼了这些鞑子,你看看这些鞑子尸首之侧,究竟有多少大明百姓?” 曾敢默然,百姓死伤数倍于鞑子,这是不争的事实。他们占据人数与士气的优势才打成如此惨胜的一个局面,如果遇到真鞑子能否取胜还真有可能是个未知数。 李信则趁热打铁:“百姓们自由了,便应马上远离战场,除了军卒们的必须补充物资,其余财货你们尽可取之。” 鞑子抢掠的财货之中的确有不少棉衣,这倒省了他不少麻烦。 “必须连夜就走,不能耽搁,向西南方而去,鞑子兵锋应该还没抵达那里。曾敢,你要领着百姓们翻过太行山去山西。山西地势复杂,鞑子断不会去的。只有到了那里,才算真正安全了。你可明白?” 曾敢一双眸子在火光的映照下忽明忽暗,直到李信问他,才反应过来。 “将军当真不打算收编这些百姓抗击鞑子?” 李信叹道:“不是我不想,而是我收编了他们就等于害了他们。” 说罢,李信又一指三五一群围坐在火堆旁的人们,孩子在轻声的啜泣,老人们在唉声叹气,有受伤的青壮在痛苦的**。 “他们需要保护,如果我把青壮都带走,这些人该如何处置?曾敢,你要知道,杀鞑子不是我辈的目的,让百姓衣食无忧才是我们的终极目标。”曾敢又一次默然。 李信从曾敢眸子中读出了某些让他不安的内容,但也只是一闪而逝,因为曾敢很快就不再坚持,答应李信带着百姓们去山西。 高阳军众人收集到足够的棉衣和粮食后决定立即向东推进,去河间府,那里有大明朝廷囤积的粮仓,多尔衮必然会从此处调粮,李信决定去那里,伺机再给鞑子狠狠一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一章 千总求救 一旦决定了要走,李信片刻也不耽搁,立即便着手命张石头去搜集所需要的物资,清点出足够武装左右两队的棉衣,与供给所有人七天的口粮。 与此同时,百姓们亦清点细软,搜集一切所需之物,但很快便有人因为争抢而闹将起来,曾敢徒劳的喊着,却没有半点用处,百姓们哪里还有半点同仇敌忾的样子,连争抢一件衣服都要打的面红耳赤。李信看了大感头疼,如果按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别说一个时辰之内出发,恐怕一天一夜也走不出这河谷。 鞑子运送财货的大车足有上百辆,独轮车则不计其数,李信突然觉得让百姓们分了这些东西并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但事已至此,后悔又有何用。正思虑间,突然一声惨叫刺破了河谷的黑夜。 “杀人了,杀人了!” 百姓们经过此前一战见了血,绝大多数人身上都带了戾气,因为争抢财货闹出人命也不奇怪。李信轻叹一声,回望一眼,却见麾下骑兵左队黑沉沉的立于原地,陆九就在他身后,冷眼旁观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陆九,别看热闹了,将百姓们轰走,多余的物资全部烧掉。” 陆九不屑的道:“十三哥管他们作甚,咱们在此地耽搁的时间太久,该撤了!”他虽然嘴硬,但身体却已经行动起来,一催战马率先冲了过去,左队骑手们则紧随其后,也跟了过去。 陆九的处置方法极为简单,一刀结果了那因为抢夺财产而伤人性命的家伙,然后命骑兵将围观的人群驱离。最后一声呼哨,所有左队的骑手们便瞬间分散开来,开始放火。 百姓们被陆九霸道的行径惊的敢怒不敢言,本来还在苦劝人们不要为财货伤了和气的曾敢满面怒容的来找李信。 “李将军是如何约束部下的?杀人防火岂非强盗行径?” 陆九正跟在他身后,低低冷笑。 “你这书呆子恐怕还不知道吧,咱当兵之前就是名震保定府的马贼,如果不像强盗那还像什么?” 随即又是一阵怪笑,看的曾敢直皱眉头。 陆九长的高大粗犷,身上的确有很重的江湖气息,曾敢丝毫不怀疑这厮曾经做过马贼,但看那李将军还算有礼有节,当是朝廷的武官,总该要站出来说一句话吧。于是他又冲李信道: “李将军,看你的好部下,还是不是大明的军官了?滥杀百姓,火烧财货,难道你就不怕朝廷治你个纵兵扰民之罪吗?” 话说的极不客气,李信虽未在意,但陆九却不干了。 “书呆子,你还有件事不知道吧?俺十三哥,对,就是你口中的李将军,俺做马贼那阵就是俺的头领。如今,朝廷狗官陷害俺十三哥,俺们这就要反出大明朝,回太行山逍遥快活去呢。” 曾敢倒吸一口冷气,上下打量了几眼李信,原来这厮也是招安的马贼,自己猪油蒙了心么,竟与强盗理论。与陆九所料恰恰相反,他在曾敢眼里看到的不是惊恐与畏惧,而是一种深深的不屑与鄙视。 曾敢的神态变化都落入了李信眼里,这曾敢虽然是个愣头青,但也有几分胆色,知道自己是杀人不眨眼的马贼之后,不但没有害怕反而更加无礼起来。今日他遇到的如果是原本那个“李信”,却不知下场会是如何呢。 “曾兄弟,你也听到了,本将麾下都曾是杀人不眨眼的马贼,发起怒来便是我这参将也管不住的。如果你还在这磨磨蹭蹭,我不能保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应该发生的事情。” 李信觉得自己很郁闷,如何事情就这么拧巴呢!本来是自己救了这些百姓,如今却好像是自己欠他们一般,还有这个曾敢,的确也有一腔热血,但在他心底里似乎对武人也怀着深深的偏见,从他对待自己与军卒们的态度上就可以看出一二。简直就是翻版的周瑾。 周瑾虽然处处放着自己,但好歹还识得大局,不在小事上犯糊涂,甚至在很多具体的事务上还不遗余力的帮助自己,此人可谓是公私分明的典范。 但眼前的曾敢就不同了,许是年纪还小,凡是主观意识非常浓厚,很多事情完全凭借一己的喜好而作为。往好听里说这是工作积极有热情,往难听里说,这就是公私不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果不其然,李信话音一落,曾敢愤怒了。 “好你个李……”本想直呼起名,但话到一半才想起来,自己根本就没请教人家姓甚名谁,依稀记得他曾自报过姓名,但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李贼!亏我还要带着百姓投奔于你,如今看来我曾敢是瞎了狗眼,你若还像回去当贼,我曾敢也拦不住,但若想杀我百姓,除非先在我身上踏过去!” 真是蹬鼻子上脸,给几斤颜色就敢开染坊。李信脸色一变,冷笑道:“陆九何在,将这无知小儿捆了。” 话音未落,“轰”的一声巨响震动河谷,本来还纠缠在一起争抢财货的百姓瞬间乱了起来,争相准备逃命,拥挤推搡,相互踩踏一时间鬼哭狼嚎,甚嚣尘上。所有人精神都为之一紧,难道是鞑子大炮? 张石头则冲李信所在的方向狂奔而来。 “军卒们不小心点了一车火药,不是鞑子来了!” 本来还想痛骂一番的曾敢没想到李信当场翻脸,也顾不得再骂李信,狠狠瞪了一眼之后便撒腿开溜。 李信不过是想吓唬吓唬这黄口小子,张石头弄出的动静还当真是时候,再晚一点自己说不定真将那货捆起来,暴打一顿。这样也好,让他断了百姓跟自己去与鞑子死磕的念想,安安稳稳的将百姓们带去山西,等将来战事结束了,再返回家乡。 如此,便是最好的结局了! “石头兄,财货都点着了?” 陆九沉着脸问张石头。 张石头点点头,又摇摇头。 “还剩了两车宝贝,俺没舍得点!” 李信哭笑不得,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财货宝贝,鞑子一来,什么都保不住,能保住命才是真格的。却听张石头解释道:“整整两车火药,咱们离了高阳,这东西得来不易,石头想 ……” 火药?李信一阵狂喜,张石头真没说错,的确是宝贝,而且是金银珠宝都比不上的宝贝。有了火药,他们的火枪就有了补给,就难连续不断的作战。 “好,很好!这辆车火药一定要注意好防火,千万不能被溅上火星子。” 陆九则在一旁指着远处的曾敢。 “十三哥快看,他们要走!” 李信循着陆九所指望去,果真,张石头点着这一大车火药产生的距离爆炸让他们清醒了,清楚了此时此刻他们所处的险境。 “走了就好,咱们也该走了!” “何必救他们?一群养不熟的白眼狼!” 陆九恨恨的吐了一口大浓痰。 向东离开河谷直奔出数里,李信回头望去,仍能看到冲天的火光。由于有了这两大车火药,虽然由四匹驽马牵拉,仍旧拖慢了整个队伍的行军速度。 前方不远便是铁灯盏巡检司,李信揣测,想必驻守在那里的鞑子一定也发现了这火光。经过傍晚一战,人马都需要休息,现在物资也补充的够齐全,再去招惹巡检司就得不偿失了。但为了安全起见,左右两队仍旧拉开距离,前后呼应,以备不测。 夜越来越黑,雪也越来越大,一步之外就已经看不清任何东西。 “这种鬼天气,鞑子肯定不会出来。十三哥,咱们赶紧落脚歇息歇息,再这么走下去,人能受的了,马也要废了!” 古代战场人比马金贵,能吃的好粮都要紧着战马,陆九此番话也是心疼这些战马。李信又何尝不知,但此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又是一马平川,附近县城津要又都在鞑子的控制之中,此时就地休息那真是自蹈死路。 这一走便是半夜光景,大雪已经快没到膝盖,战马行进开始变得异常艰难。可又怕暴露行踪不敢使用火把,加之大雪没有月亮,大伙分不清东西南北,只好凭着直觉一路向前,却不知一路能走到哪里。 “快看!前边有火光!” 打头阵的是陆九的左队,他们率先发现,在浓黑如墨的夜色中,前方竟若隐若现摇曳着几点灯火之光。 原本于黑夜中行进的的人们见到火光,应是件极为值得兴奋的事,但大伙的心境却是忐忑不安的。 有灯火的地方必然就有人居住,张石头和陆九一起来到李信身旁商量着对策。他们希望去侦查一番,万一是大明百姓的村庄,也好借宿一宿。 正商议间,左队的骑兵擒来一人,到了李信与陆张三人跟前,将之狠狠贯在地上。 “抓了个探子!” 那被摔在地上之人看清擒他之人都是汉人后,高声抗辩:“咱可不是鞑子密探,兄弟们是何人统属?我乃大明大同镇总兵麾下千总!” 陆九嘿嘿笑了。 “不过才是个千总,这是俺们参将,还不快来拜见!” 陆九本是戏耍那人,岂料那人却悲沧伏地。 “参将大人救救我家都督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二章 总兵王朴 “都督?不要急,慢慢说,你家都督究竟是谁?” 那千总这才直起身子,语带悲戚的回答:“小人王十五,实不相瞒,我家都督正是当今大同镇总兵姓王讳朴!” 王朴?身为资深明史爱好者的李信自然听过这个王朴的名头,但正与此前所遇的山西总兵虎大威截然相反,此人名声极为不堪。在任京营总兵的之时便贪图钱财为流贼贿赂所买通,导致原本被死死围住的张李之辈逃出生天,死灰复燃。 后来,八镇总兵齐赴辽东在洪承畴麾下参加宁愿大战,王朴与吴三桂带头逃跑,引发数万明军争相逃跑,自相践踏,不战而溃。最终,被崇祯当做唯一的替罪羊处死,惨淡收场。 基于以上的认知,王朴现在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危险啊,要死也得等到几年以后才会被崇祯皇帝明正典刑而死,怎么那千总却如丧考妣一般? “传令,全军停止前进!” 李信令队伍停止行军,遇到这个王十五以后,他觉得前方敌情不明,应当谨慎小心一些才是。然后才对那自称王十五的千总说道: “不要急,你且将前因后果细细道来!” 如果此人所述身份属实,以明朝此时的风气,这个叫王十五的十有**便是王朴的家丁。也只有家丁才会如此紧张家主的安危,而向外人求救。若是一般属下,恐怕此刻早就逃得没了踪影。 “小人是从献县一路跟了过来的,卢大人的兵马一路南下,我家都督在献县被鞑子团团围住,突围不成,不想被,被鞑子掳了去……”那叫王十五的千总说到此处情绪开始变得激动,“小人侥幸逃得一命,一路尾随鞑子到了这肃宁,我家都督如今就在前边的肃宁城中,还请大人救救我家都督吧!” 一夜风雪迷失了道路,竟然误打误撞到了肃宁。肃宁是河间府西边的一个县,是通往保定府的必由之路。听闻肃宁也落入鞑子之手,李信一阵唏嘘,虽然早知道河间府已经差不多被鞑子扫荡的干干净净,但听王十五亲口说出来却又是另一番感受。 李信原本极力阻止的历史车轮,仍旧滚滚向前碾压,除了在高阳城外出现一点偏差,坚守至今没有按照原本的历史陷落,其余仍旧在按照历史原本的轨迹前进。不对,还有一点出现了偏差,就是这个王朴。如果按照前世的记忆,王朴并没有跟卢象升进入直隶南部,应该与监军高启潜勾搭连环呢。如今竟然力战被俘,还真有点匪夷所思。 但话说回来,李信不可能就凭一个人空口白牙的说上几句,就断定王朴一定在肃宁城中。乱世之中,各方较力,阴谋诡计层出不穷,谁又能保证这自称王朴家丁的王十五就稳妥靠谱了? “王十五是吧?” “正是小人!” 由于怕暴露行藏,是以在暗夜中也不能举火,但李信隔着夜色的阻隔似乎都感受到了马下之人目光的灼热感,那一定是充满了绝望与期望。若说此人是在演戏,那他晚生四百年一定可以拿奥斯卡影帝。 “口说无凭,你如何证明王朴便在肃宁城中,又如何证明你便是那王朴的家丁?” “这,小人所言句句属实!还请大人明鉴!” 王十五眼见李信怀疑自己的身份语气便带了几分急躁。 “大人若不信,请派人随小人来,小人在肃宁城墙下发现一处狗洞,可容一人爬过。在遇到大人之前,小人已经冒险进去过几次。这才发现,城中的鞑子并不多,不过几百人而已,且基本都是二鞑子……” 那王十五虽然说的越来越离谱,但李信在直觉上还是确信他所言基本属实,但陆九和张石头却全不这么认为。 “教习,小心为上,前边既然是鞑子占据的县城,咱们应该避开才是上策!” “十三哥,依陆九说,这人就是鞑子放出来的奸细,世上哪里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城墙底下竟然还有狗洞?” 陆张两人在这支队伍里身份不低,王十五看得出来,眼见这两个人都认为他是奸细,也急了,刚要出言反驳,却听李信道:“都别争了,天亮还早,不如就派个胆子大的人,跟他去探一探路。” 王十五这才转忧为喜。 “大人,咱们前方不足一里处便是肃宁城墙,城墙下边便是狗洞所在。” 李信大惊,他万万没想到,黑夜之下行军竟然离肃宁城如此近还未发觉,万一真撞上鞑子斥候,后果将不堪设想。陆九见李信一再坚持,便在队伍中唤过一个人来,并嘱咐道: “快去快回,一定要小心!” 那军卒点点头,与那王十五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与此同时,李信急令所有人后撤二里,自己只带着陆九和十几个骑手,于原地等候。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王十五与那军卒一前一后跑了回来。 陆九急忙上前,“如何?” 那军卒搓着手,咂舌道:“看清楚了,是盗洞!” “盗洞?” “对,盗洞!” 李信看着两人对话,感觉有点跟不上节奏,“你是说盗墓的盗洞?” 那军卒咧嘴笑道:“正如十三哥所言,是盗墓的盗洞!”他看李信面露惊讶,便跟着解释:“估摸着城墙下方正是墓室的顶部,那伙人能把城墙的夯土地基掏空也着实不简单。” 陆九奇道:“难道以你之能还挖不通吗?可知是何人之墓?”一连两个问题连珠炮一般。李信将之打断,“盗墓的事以后再说,那盗洞可是通着城内城外?” “正是,盗洞紧窄的很,就算身体瘦小之人想爬过去也吃力的紧!先是直向下有两丈,然后才转为平缓,由城墙底部进入城内,出口也是直直向上两丈,爬上去还着实废了不少力气。” “可曾进入城中?” “回十三哥话,进去了,城中百姓十室九空,鞑子城防外紧内松。只是咱这几百人想通过盗洞攻入城内,恐怕得行不通。” 李信脑中灵光乍现,不管那王十五所言是否真假,眼前倒有一个机会。 “陆九,去找十几条麻布袋来!” 此前他嗯在鞑子劫掠的财货中搜集了不少麻布袋,如今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自是为了破城!” 李信亲自带着人来到那装满了火药的两辆大车前,一声令下。 “装吧!都装上!” 很快他们便装满了整整十三袋火药,麻布袋被撑起来,都是一人粗细。 “陆九,你亲自带人下去,用这些麻布袋将盗洞底部封死。” 李信如此安排,让陆九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隐隐觉察出李信要做的事是什么,但又带着深深的怀疑,如此做就能破城?其实李信也不敢保证能否成功,但有这个给鞑子捅刀子的机会他自然不会放弃的,不管这个王十五所言真假,他都要炸上一炸。现在唯一不能保证的便是这十几袋子火药燃烧后产生的能力能否足够将夯土筑就的城墙炸开。 大队人马都静候在距离肃宁城三里之外,李信着陆九亲自挑了十几个身材瘦小又有力气的马贼,一人背上一袋火药,跟着此前探路的军卒便往肃宁城下而去。临走时交代张石头,一旦听见肃宁城下的爆炸声,便要带着全部人马冲锋。 张石头不明所以,但李信来不及多解释,只是反复叮嘱,只要听见爆炸声便一定要冲到正前方的肃宁城下。 王十五则被留在了原地,交给张石头看官,为了以防万一,李信当然不可能带着一个不确定因素去城下。这个计划离了李信还真就没有第二个人能代替他,因为别人不懂这爆炸的原理。 一行人小心翼翼到了城下,那军卒引着众人到去看,在一处冲着城墙的坡面底下隐藏一个毫不起眼的小洞口,若不是事先知情,恐怕就算在上边路过也很难发现,这里竟然有一个盗洞的洞口。 李信又令人装了几袋子土,此时虽然雪大,但是地面并没有冻实成,一人粗细的麻布袋连泥带石块装的满满登登。然后令那探过路的军卒推着装满泥土的麻布袋下去,将之堵在城内出口的通道处,由于盗洞狭窄,想在底下走一个来回非常之慢。但好在盗洞横穿过城墙底部的一段,每隔不远便被挖出了一个比较大的空间,正好可容下一个人转身,下去之人才不至于被困处而回不来。 仅仅两个来回,那探路军卒便被累的不成样子,然后便换另一个人推着装满火药的麻布袋下去,如此反复三次便再换一人。如此反反复复直到天将放亮,城上竟然没有一个鞑子注意到有十几个人已经在城下忙活了半夜。 十几个麻袋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全部被埋入城墙之下的洞内,李信是最后一个下去的,收尾工作只能由他来做,火药麻布袋并没有填满横穿城墙底部的盗洞。李信将最后一袋火药撕开,紧贴着已经码好的麻布袋口洒下厚厚的一层。一边撒在底下一边后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三章 攻陷肃宁 火把被扔了下去,扑闪两下便滚到了地洞深出。李信怕不保险,又点着了两只火把扔了下去,然后便撒开腿,有多快跑多快。 城墙上的巡夜清军终于发现了下面的异动,但天色仍旧漆黑一片,影影绰绰只能看见有东西在移动,但又不能确定究竟发生了何种情况。是以随着呼喝,一顿乱箭射了下来。 李信突然听到城上在呼喝,一颗心脏紧张的几乎要跳出胸腔,脚下又加了把力气。由于没有爆破经验,城墙下放的火药量很大,威力究竟有多大,他也没有底,为今之计便是有多远跑多远,躲开可能的爆炸范围。 守城的鞑子冲下边喊了几句之后,见没了动静,以为是野狗,伸开双臂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气,这才抱着肩膀继续巡夜。后半夜还在城上巡逻的自然都是些二鞑子,而二鞑子做事也自然不会尽心尽力,更何况鞑子兵锋正盛,谁又敢在这个时候来触霉头攻打城池,再说肃宁不过弹丸小城,一没有粮仓二不是要地,打来作甚? 此前,李信早就令陆九带着人退倒一里开外,同时又传信张石头,带着大队人马与陆九会和。距离城墙三里终究还是太远,即便急速奔跑至少也要一刻钟,万一城墙被炸开,大好的时机岂不是在路上错过了。 急速奔跑的同时,李信在心里默数着时间,可爆炸声并没有如预料般响起,随着时间越来越长,担忧也越聚越深。难道地洞中氧气含量不够,火把在落地之前便已经熄灭了? 各种想法在李信脑中窜了出来,但事已至此,回去查看是万万不能的。这种以为哑火又突然爆炸的例子不在少数,如果没有成功爆炸,摆在他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是等待机会,再点一次。二是放弃攻打肃宁的想法,离开此地。 天眼看就要放亮,再想寻着机会去点火,恐怕也要等到天黑,而这整整一个白天保不齐又会发生什么变数。李信脚下生风,脑中却在做各种假设,他只觉得大地突然间震动了一下,然后便是一阵闷雷般的声音传了过来,这半夜的功夫没有白费,火药终究还是被引燃了。 李信停下脚步回头望去,却见前方城墙处腾起了一团硕大的火光,瞬间之后又逐渐暗淡下去。但这一刹的亮如白昼已经足够使他分辨出城墙的状况。 肃宁城墙以一种极为诡异的姿势拱起了一段,中间是一道几人宽的口子,与拱起那段城墙相对的另一侧却沉了下去。 大功告成! 与此同时,张石头按照约定,带着火枪右队冲了上来。身为作战骑兵的陆九则带着本队人马跟在后边,缓缓向前推进。火药爆炸产生的巨大爆炸之声如惊雷一般,城上休息的军官还以为是冬日打雷,衣衫不整的冲出屋子,得了巡夜甲士的报告,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西段城墙裂开了一个口子。 城墙不可能自己裂开,唯一的可能便是有明军在附近,可他们是如何做到的呢? 李信没给他足够的时间思考这个问题,一里之地,全速疾驰不过片刻功夫就可以抵达城下,早就严阵以待的火枪手们一拥入城,张石头率先向西门杀去。 古代城池的一切防御准备都是针对城外,一旦被城内人钻了空子,想防得住城门却是不易。再者,张石头又是突然袭击,原本西门下值守的甲士便不多,门内守着几个正昏昏欲睡的家伙,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已经被火枪右队的士兵手起刀落,砍了个肢体分离,惨不忍睹。 城外陆九没有顺着炸开的豁口进城,而是直奔城门,刚刚抵达城门之下,两扇厚重的木门随着吱呀一声,缓缓的被打开了。 霎时间,火光透过城门洞射了出来,张石头的火枪右队齐齐举着火把,将整个西城门照的的如同白昼。 李信见到西门被打开,心中大喜,他知道今夜的行动已经成功了一半。 “石头,你带右队将其余三座城门的鞑子扫荡干净。”回头又看向陆九。“陆九,你带左队进城,切不可让鞑子主将跑了。” 接下来的战斗,让李信麾下左右两队大有一拳挥空的感觉,张石头带着人几乎是兵不血刃的就扫平了其余三座城门的守军,二鞑子们几乎望风而降,连点像样的抵抗都没有。 只有北城门处遇到了一点抵抗,却被他们近距离用火枪一顿狂轰,打了个屁滚尿流。 陆九遇到的情形也大致如此,所到之处抵抗甚微。只有在攻打县衙的时候遇到了抵死的反抗,但陆九的左队人多势众,又带着破城的威势,县衙大门很快就被攻破。 骑手们一拥而入才发现,负责守卫县衙的鞑子甲士仅仅有几十人,这些人多数因为殊死抵抗最后都被乱刀砍死,有幸存下来的一张嘴却是哇啦哇啦的满语。 最终让李信大失所望的是,他们只在城中活捉到一名佐领。并且这名佐领便是这肃宁城官衔最大的鞑子,手下满汉鞑子甲士加在一起只有几百人。其中二鞑子基本都是新降的明军,真正的鞑子才不过几十人。 眼前情形让李信哭笑不得,鞑子也当真托大,几百人就敢大摇大摆的守城,若不是今夜凑巧强攻,还真让他们唬住了。 当天完全放亮之时,李信已经控制住了整个肃宁城,李信这才注意到城中的百姓已经十不存一,很多高门大宅都是一片狼藉,人去屋空。不用说,都是被鞑子当做财货掳走,这些人恐怕有生之年都再难回到家中了吧。 当城中的局面被控制住以后,李信立即召集陆九和张石头商量对策。陆九建议在城中先躲上几日,待休整一阵再做他想。张石头也点头称是,这两人难得的意见一致。但李信却将这两个人的想法全部否决了。 “这肃宁不宜久留,你们左右两队轮班休息,天黑便上路。” 两个人极力苦劝李信留下。李信则驳斥道:“河间与真定云集着鞑子两大主力,肃宁又在津要上,每天随时都会有鞑子大军过境,一旦被堵在城中,咱们可是要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 两个人听了李信一席话之后也明白,这区区几百人守不住肃宁,但又心有不甘。 正好那王十五一脸沮丧的来找李信,“将军,可见着俺家都督了?小人寻遍肃宁城也没见着半个影子!” 李信紧张了一夜倒把这个王朴给忘了。于是转头问张石头:“可见着王总兵了?” 张石头摇头,那王十五见李信这也没发现王朴,更是沮丧。 李信心中一动,说道:“有没有这种可能,在你不主意之时,王总兵已经被转移了?刚才审那鞑子佐领,却是交代昨天入夜之前,城中的军队已经悉数北上。不会去了河间吧?” 王十五听了李信的假设,先是摇头然后又是点头。 “有道理,反正肃宁寻不到都督,小人这便去河间看看,将军大恩王十五来日必报!” 陆九和张石头本以为这个王十五没准还得求自家将军去河间救他家都督,却没料到,此人竟然闭口不提。 李信也不挽留,只是名命人给他备下了棉衣和路上食用的干粮,任其自取。陆九带着全队人马先行休息,张石头的右队则负责上午的城防与巡逻。 解决此间之事,李信放心不下城上的情况,便带着张石头直奔西段城墙的缺口处,此处城墙还是要做些修补,以防万一。他刚集合了几十人准备动手,就见一名骑手疾驰而来。 “报!禀报教习,南边来了鞑子,人马财货,瞅着规模不小!” 李信心里咯噔跳了一下,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如今恐怕想走也来不及了吧,没准等着他们的又是一场恶仗。 “距离肃宁还有多远?” 李信开始后悔,一方面由于时间仓促,另一方面也是战斗经验不足,所以没有在第一时间派出斥候于周边进行警戒,否则就能为他们争取更多的时间。 “南边开阔,瞅着也就三五里的样子。” 李信点头沉思。 “知道了,你去左队通知陆九,全体集合准备撤出肃宁。” 一旁的张石头突然问道:“俘虏的鞑子如何处置?” “二鞑子放了,真鞑子全部枭首!要快!” 李信想也不想便下了决定,留着真鞑子肯定是祸害,二鞑子毕竟是大明百姓,何况再投降清军也是反复无常的货色,不足为惧。他突然唤住了正准备去处置俘虏的张石头。 “且慢,先去把孔有德和那两个二鞑子带来。” 张石头不解,为何此时还要找孔有德。 对于鞑子他更是恨之入骨。 “那些真鞑子还杀不杀?” “一个不留!” 不消片刻功夫,孔有德被带了过来,仅仅一夜功夫这位恭顺王似乎老了许多,脸上的胡子也打了绺,浑身散发着一种极为颓唐的气息。 李信心道,这货狡猾的像狐狸,坚韧如豺狼,摆出这个德行是给谁看呢!而后又是一叹,从来不好赌的自己如今也要赌上一把了,而赌注就是他李信与这六百将士们的身家性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四章 岳托入坑 扬武大将军岳托忧心忡忡,昨日惊闻多尔衮大营被明军焚毁,肃亲王豪格等一干将帅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出于对后路的担忧,他决定离开真定前线,亲自赶赴河间坐镇,直到保定府的形势明朗再行南下。 身为右翼军统率的岳托自然不能大摇大摆打着扬武大将军的旗号奔赴河间,明军统天下勤王兵马的卢象升被击溃于真定向南逃窜,大清甲兵再加一把劲就可以直入进山东。却没想到,在关键时刻闹出了这么一档子变故,以岳托对多尔衮的了解,此人断不可能出现如此错误,明朝的将军们掰着手指头数也没有一个能攻破多尔衮大营的人。 在保定府究竟发生了什么? 岳托这次北上是与押运财货的队伍一起离开真定府,如此低调自是为了掩人耳目,怕动了军心。又由于队伍中尽是人畜财货,所以行进速度十分之慢,走了一夜才到肃宁。 前方就是肃宁县城,这种押运财货的队伍不比行军,可以几昼夜人马不歇。经过一天一夜的舟车劳顿,如果再不休息,人畜可能就会受不住而出现伤亡。 前导的骑兵刚刚来到肃宁城门下,便有人喝问。 “来者何人?” 那前导骑兵乃是岳托卫士,自然不会说岳托在此。 “从真定府来,岳托大将军麾下,押运财货的队伍,请速开城门。” 城上的人没了动静,半晌之后,才冲下面喊道:“城中狭小,一下子容不下这许多人,还请诸位将军们先行进城。” 岳托的卫士对此并无异议,数万人畜这小小的肃宁县城还真就装不下。 “如此有劳!” 那卫士像城上打个礼拨马便回去像岳托复命。 依岳托的意思他不想进城,只让那些佐领们进去歇息半日即可,但身为大将军的主帅不进城,又有谁敢率先进城去享受?是以,队伍便在城外耽搁住了。 岳托一看这种情形也罢,便都不进城,只需着那城中的主将送来一些急需之物便可。打发走卫士他便下了马在一辆大车前倚坐下来,准备小憩一会。 “是否令城中守将前来拜见大将军?” 问话之人身着布甲,显然是一名军官。 “不必,我此番北上河间,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岳托疲惫的摇头。 “大将军,肃宁城来人了,见是不见?” 是那卫士的声音。岳托不耐烦的摆手,“不是说了么,不见!” “来人是恭顺王!” “谁?” 岳托双目倏地睁开,又问了一声:“你说是谁来了?” “恭顺王孔有德?” 怎么是他?岳托大感奇怪,肃宁是右翼军攻陷的,也是右翼军的人负责防守。恭顺王孔有德是多尔衮的得力干将,乃是左翼军的人,他出现在此地绝非寻常? “着他来见本王!” 正好,可以亲自向多尔衮的这个心腹了解一下那边被火烧大营的具体情形,究竟是否如探子说的那般严重。但那卫士刚走却又被岳托唤住。 “且慢!我先不见他。” 随即又一指身旁的布甲将军,“玛济克,你去见见恭顺王,看他如何说!” 玛济克心领神会,随那卫士去了前军,远远便瞧见了三人三骑,为首一人正是恭顺王孔有德。在盛京时他曾与孔有德有过几面之缘,自是认得此人。 “恭顺王如何也在肃宁?” 他虽然只是一名佐领,但仍旧没把这个汉人的恭顺王放在眼里,言辞之间便少了寒暄与客套,说起话来也是直来直去。 孔有德嘿嘿一笑:“追击明军至此,正逢南人攻击肃宁,守将战死,在下捡了现成的便宜。” 孔有德也认得此人,这个玛济克的爹是个蒙古人,皇太极将自己的姐姐嫁给了他爹,按辈分这人应是皇太极的外甥。此人和他爹都是皇太极的心腹,此番他跟随扬武大将军岳托南下应是有历练他的意思,只是如何押运上粮草人畜了? “贝子爷既然到了此处,不如先进城歇歇脚,洗个热水澡,喝上晚热汤去去寒,再睡个好觉,明日再走也不迟!” 这一记马屁玛济克受下了,他现在距离受封贝子还差着十万八千里,但虚荣心作祟,孔有德故意吹捧,便也坦然受之。不过进城之说,却言辞闪烁。 “这……这恐怕不合适,日子定的紧,耽误不得一日。” 孔有德眯着眼睛,玛济克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他,虽然口中拒绝,但心里应是千肯万肯的,之所以言不由衷恐怕另有隐情。难道还有更大的人物在此?孔有德愈发觉得自己这个判断是正确的。 以玛济克的身份,干这种糙活已经是不能再低的低就,顺理成章便应该是这伙人中身份地位最高的武官。但如今他想进城,却不又敢进城,足以证明头上有人在约束着他。而他又是皇亲国戚,管皇太极还能叫一声舅舅呢,能畏惧的人自是少之又少。 在右翼军中恐怕只有两个人能管束得了他,一个人是扬武大将军岳托,另一个人便是副帅贝子杜度。岳托身为八大贝勒之首礼亲王代善的长子,又受封为扬武大将军,在大清朝廷中是极有分量的人物。杜度此人也不简单,他是努尔哈赤的长孙,父亲是努尔哈赤长子储英。不过他虽然血统高贵,实际地位却并不高,一直受到诸大贝勒的排挤,但多年来一路靠军功也博了个贝子的封爵。 整个右翼军中能让玛济克如此忌惮的非此二人莫属,也就是说,这押送财货的队伍中,有着他们中的一位!可话说回来,这也是极不符合常理的。一个玛济克在这队伍中便已经很不可思议了,在加上一个大帅或者副帅,简直是匪夷所思。这其中必定另有隐情。 孔有德当然想不到岳托是因为担心保定战事才准备回河间坐镇的,在岳托看来多尔衮的中军大营能遭受如此重创,明军规模与战斗力必然是极为强悍的,形势很可能会开始变得恶劣,当未雨绸缪才是。但他哪知道,这其实只是李信从内部掀起的一次小小叛乱而已,根本就无关外边局势。 这个判断让孔有德精神一阵紧张,岳托和杜度都不是小角色,不是三言两语便能打发走。但随即又隐隐觉得这是个机会,不如将其诳进城,然后…… 玛济克是受了岳托之命来了解多尔衮内情的,不愿意多做废话,便开始询问明军袭击中军大营的具体情况。孔有德也正想在此多停留一会,好寻着机会去探究一番是哪个大人物在这里。他便捡着无关紧要的一些消息说给玛济克听。 刚刚来见城外清军主将的时候,孔有德心中是打着鼓的,因为他不确定自己在清军大营中失踪的消息是否传到了岳托大军中。但和玛济克一番攀谈之后,他便放心了。想必多尔衮顾忌脸面,即便通知了岳托恐怕也是含糊之辞,这就给了自己机会。 玛济克神秘兮兮小声问道:“听说,肃亲王也,也遇害了?” 孔有德摇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是营中机密,万不可外传!”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玛济克的表情很不自然,本来他是不相信豪格生不见人死不见人的消息的,一直认为这只是别有用心的人在散部的谣言,但经过多人口中都证实这很可能是真的。不由得让他一阵伤心,他自幼与豪格关系亲近,自然不愿见其出事。 “军中可曾大乱?” “好在拜音图固山额真与图尔格固山额真带着主力去了河间,受损的不过是营盘与一部分新附的汉军旗,没有大碍。” “睿王可好?” “自是毫发无损!” 从孔有德的描述中看,关于左翼军大部分消息都属谣言,局势尚在大清军的掌控之中,如此一来岳托当将军未必就非得回河间府。 看着低头沉思的玛济克,孔有德笑道:“贝子爷,何不先随俺回城舒坦一番,城中早已备下酒菜……” 玛济克打断了孔有德的邀请。 “恭顺王且先回城,有事自会去通知于你!” 孔有德再想找借口打探玛济克口风,却是被其断然撵走,他只好晦气的摇摇头,玛济克喜怒无常还真抓不到他的软肋。他背后的大人物究竟是岳托还是杜度呢? 就在孔有德上马准备回城之际,玛济克突然问道:“恭顺王如何只有三人三骑出城,岂不寒酸?” 孔有德笑道:“俺粗人一个,来见自家兄弟,要甚排场了!”说罢又一拱手。 “有德这就回城,如有需要,但请吩咐便是!” 玛济克冷冷点头,便回去向岳托复命。 再说孔有德,打马回城之时,后背衣服已经被冷汗打的透湿,说不紧张那是假的,所幸对手是玛济克这种黄口小子,应付起来也算容易。 回到肃宁,孔有德便将自己所见所闻以及揣测一并告诉了李信。 他不由得佩服起李信的胆量和急智来。首先,能放手信任他孔有德便是不易,换做自己坐了李信的位置,也未必敢尽信。再者,这招以假乱真说不定再能逮到一条清军大鱼也未可知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五章 再起波澜 孔有德的猜测很有道理,但李信前世的见识对此没有任何帮助,他隐约意识到这种奇怪的行为与自己在高阳城外的所作所为相关。隐藏在城外那支运送财货队伍中的神秘人物究竟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才能全身而退。 李信转念又一想,如果有心算无心可不可能进一步扩大战果?如果再干掉一个大人物,清军是不是可能就要崩溃了?包括手中的豪格,如果利用好了也绝不紧紧是一个俘虏那么简单的事。恭顺王孔有德的倒戈便是典型,只不过豪格毕竟是满人,又是皇太极长子,让他背弃八旗族人,肯定是行不通的。 但事情的发展往往总是出乎人的预料,玛济克派人进城传话,令他在城中选出几十匹好马送去营地,大军准备开拔。 孔有德孔有德想再次出城一探究竟,却被李信拦下。毕竟他直觉玛济克背后的那个大人物不简单,至少是不输于多尔衮的人物,先是不进城,然后又突然改变计划继续行军,如此种种都说明这是一个极为谨慎而又狡猾的人。如果在他面前表现的过了,没准就会弄巧成拙。 相信不久之后,他们便会得知孔有德于高阳失踪的消息,肃宁也不是就留之地。 时间过午,李信寻城时,竟然发现浩浩荡荡的财货队伍仍旧在城外,并没有如此前所说开拔离开肃宁,他直觉此事并不简单。于是连命孔有德以劳军之名出去打探。 孔有德到了那财货队伍中才得知,走的不过是几十骑马上甲士,大队的人畜由于多日劳累已经到了极限,必须再洗歇息一夜,恢复些元气才能继续上路。 然后他又深入打听具体的细节。负责接待他的军官随时满人但对孔有德这个恭顺王倒是友好的很。 “具体详情不得而知,但据说是猪笼河那边的河谷里发现了大量我大清八旗甲士的尸体。”说到此处,手在嘴边那军官压低了声音道:“还有件事不要声张,据说是先于咱们走的一批人畜财货被明军劫了。将军们判断,在河间府与保定府之间一定有一股实力不弱的明军。” 听到此处,孔有德算是彻底明白了,原来玛济克和那什么人物马不停蹄的先行离开十有**和昨日下午的猪笼河河谷一战有关。 孔有德回到城中,又将打探来的消息一五一十与李信讲了。李信拍腿叫好。 “真是天赐良机,咱们如何能错过!” “自是不能!” 孔有德笑着附和。 “如此还要劳动孔兄去城外一趟,以劳军的名义,将鞑子的头头脑脑都请进城中,尤其是那些真鞑子,最好也一个不落的全部拉近城中。” “将军明鉴,咱们只需备好酒菜,等他们入翁便可!” 孔有德随口便将李信想要说的话接了出来,当真是心思玲珑。 看着孔有德远去的背影,陆九不知何时进了厅中,不无担心的道:“十三哥,此人未必和咱们是一条心,不可不防啊!” 李信倒不担心孔有德此时会做倒戈一击的蠢事,此人虽然不忠不义,反复无常,但也不是没有规律可循,他做事唯一的准则便是保住自己并伺机发展。因此,只要清晰的把握了孔有德行事的脉络,就可以预计其如何行事。 目前为止,孔有德除了与自己发展并没有第二条更好的路。首先,出卖自己向鞑子邀功,这个可能不是没有,但却有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干掉豪格灭口。豪格知道他叛清以后的一切详细行动,而自己掌握了豪格就等于掐住了孔有德的七寸,使其不敢轻举妄动。 其次,孔有德还可以趁机逃跑,离开肃宁,离开李信的高阳军。这种可能性也极低,第一,孔有德身边没有一兵一卒,他又是大明的叛臣,在大明朝的地盘上了落了单哪又能有好果子吃? 陆九来找李信乃是有急事商议,这肃宁城中当真有不少他们急需的军用物资,比如战马,比如箭矢和火药。原本由马贼组成的骑兵左队,没有经过系统的火枪训练,自然在选择远程武器上倾向于他们惯用的弓箭。不过这些物资如何调配他并不担心,而是另有要事。 事情是是这样的,左营军卒进城之后很多人都趁机在满城无主空屋中搜掠财物,这其中有一名军卒,不知是幸运还是倒霉,竟然发现了一名隐藏于一处宅院中的女子,这货也是坐牢久了,多日未近女色,见左右无人,便将其给糟蹋了。事后,他提裤子走人,留下那啼哭不止的女子。 原本这件事人不知鬼不觉,寻常女子遇到这种情况碍于脸面就算打断了牙齿也要往肚子里咽。可该着那货倒霉,这女子偏偏就是个不同寻常的刚烈之人。 初进城时,李信曾约法数章,一连定了几个斩首的底线,其中便有这淫**女一条。并且在主要街道上张榜安民,以使城中幸存的百姓不要敌视刚刚进城的高阳军。 正巧那女子所在院外便贴了一张,她又识得字。便去找城中管事的军官为自己伸冤,好巧不巧他找到的军官又是张石头,这张石头早就看不过马贼们私下里搜掠民财的举动,但碍于他们都是教习李信的旧部,是以才一直隐忍。谁知竟干下了如此伤天害理的事情,看着梨花带雨的女子,他觉得自己不能坐视不理。他之所以如此笃定,乃是右营就那300个人,整整一上午都在城上守着,没半个离开过。 按照原本的计划,右营应在城上一半警戒,城中一半巡逻。但出了城外的岔子,陆九的左队也不用休息了,正好都在城中警戒,于是张石头的右队便都上了城。 张石头便问那女子,如果让他指认,能否还认得那**她的贼人。女子自是咬牙切齿的回应,那人化成灰都会认得。 于是,张石头便领着那女子挨个去认人,首先先是自己的火枪右队,做事自然要凭实证,即便自己心中有了定数,也得先让那女子认一遍,一圈三百个认下来果真不在其中。 然后张石头便领着那女子去街上挨个寻陆九的左队巡逻兵认人,偏偏也是巧上加巧,刚上了主街不足百步,那女子便指着一名骑在马上的络腮胡子大汉,声泪俱下,泣不成声。 张石头当即令人将那汉子抓了起来,送到城下临时作为禁闭室的一间民宅关押。张石头的火枪右队承袭下来了很多当初做民壮时李信制定的纪律与习惯。 自从到进了肃宁城,这关押违反纪律军卒的禁闭室便被开辟了出来。张石头并没有擅自处置军卒的权力,此事最终还得要李信定夺。 当属下将此事报与陆九时,他勃然大怒,张石头不打招呼竟敢动自己的人,但随即又冷静了下来。张石头在他印象里绝不是那种没有把握便敢轻易行事的人,他敢抓自己的人,那就证明他有足够的证据,事实上陆九心里也默认了,这种事自己的部下做的出来。而淫**女这一条正触了李信定下的几个杀其中之一。开始他认为李信不过是逢场作戏,但看眼下情形张石头竟似要玩真格的,非杀了自己那手下不可。他自己拿不了主意,便来寻李信说情。 李信听陆九讲述了个大概,先是哭笑不得,但随即便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发生了这种事,无论他李信如何做都不会尽善尽美。或者换个说法,不管他如何做都要失去一部分人心。但这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一支军队必须要有他的信念,因为只有这心念才是支撑他们战胜困难和敌人最强大的武器。 他的高阳军最缺的便是这信念二字,所有人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因何而战。但这种说法也不全对,他们也还是有为之战斗的目标的,这600人中多数人都是为了他李信才聚到一起。而这种简单的从属关系又是极为脆弱的。说的诛心一点,当他李信没有对这种忠诚付以足够的回报时,他们为之战斗的支撑便会产生裂痕,甚至轰然倒塌。 如今李信正面临着这种尴尬境地。他究竟应不应该为了所谓的原则与法,而牺牲追随自己的部下,去为那陌生的女子出这一口恶气? 李信不由得暗恨,真是事越乱越多。 “兄弟们做了这么久的牢,实在不易,十三哥,就放过他这一回吧。” 陆九目光殷切,开口求情。李信觉得应该先听听张石头如何说,于是派人去城上请张石头。 就在这个空挡,孔有德急吼吼赶了县衙。 “回来了,回来了!” 陆九揶揄他道:“孔兄好生有趣,俺与十三哥都见的着,何必自家通报自家。” 孔有德喘匀了气才道:“我说的是玛济克,是玛济克的马队又回来了,他们根本就没走!” 李信与陆九俱是一愣,如此一来,之前定下的计划岂不是要泡汤?愣怔间,张石头大踏步进了县衙,身后还跟了一位身材婀娜的女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六章 高阳军规 “呜呜呜……” 绵长的号角之声自城外遥遥传来, “哪里在吹角?”孔有德一愣,随即又失声道:“是城外清军,这是在准备战斗!” 紧跟着便是隆隆的战鼓之声,惊得的厅中众人都面面相觑。李信看了一眼带着女人来讨说法的张石头,又瞧向那楚楚可怜的女子,好言道:“你的冤屈自会给你一个交代,此时形势急迫,还请姑娘稍安勿躁!” 那女子本是满怀希望而来,见李信如此说一腔希望顿时落空,竟是一阵长长的冷笑。 在看到女子的冷笑时,李信一阵惭愧,自己绝不是包庇部下,但战事紧急他宁愿那犯下恶行的家伙死于战场之上。 张石头突的激动起来:“教习,若不为这女子伸冤,咱民壮老营的人心怕是要散了!” 孔有德在一边看的莫名其妙,心道我这才出去多大功夫,怎么就闹了这么一出戏! 看着眼前这个在一瞬间变得激动异常,面红耳赤的汉子李信突然意识到自己哪里犯了错误,民壮老营多是被鞑子祸害而家破人亡之人,这女子的遭遇如何令他们不感同身受,而自己只想着如何才能平衡各方想法,殊不知,这种矛盾是不可调和的。 城外战鼓隆隆,城内高阳军因为一次偶然事件也遇到了前所未有的矛盾。李信此时的心情是十分纠结的,自己这两员部下不论陆九或是张石头,都不是省油的灯,从来都没让他省心过,很多时候自己只要稍微不坚定一点,就会被他们的态度所左右。这种在前世带来的左右逢源的想法,竟然让他变得苦恼之极。 也罢,当断则断,但他却不愿自己的兄弟白白死去。 “你们都跟我来,我这就给你们一个合理的交代!” “教习!” “十三哥!” 张石头与陆九两人同时出声,所蕴含的情感却各不相同。 李信一阵冷笑:“轻重缓急,你们两个总该分得清,如今大敌便在枕边酣睡,如今城外出现异动,又敌情不明,迷们这是在给高阳军掘墓吗?都且跟我来,这就给你们一个交代!” 张石头愣住了,他执意为那女子伸冤,终究是心里有个解不开的疙瘩。旁人都传他媳妇是被鞑子掳走的,可那不堪惨烈的一幕至今扔在噩梦中闪现,多少次午夜惊醒,他深为自己的无能与弱小而自愧。 自从加入高阳军以后,张石头便发誓,不容这惨剧再一次发生,直至见着这女子,他那根脆弱的神经便在此被挑动了起来,但多亏李信出言提醒,自己追究此事不是不对,但生死存亡的关头孰轻孰重,还要有待商榷了。 “小姐,还请跟了来,教习说会给你一个交代,便不会食言!” 那女子并没有因为张石头为其申冤,便会对他回以好颜色,轻瞟了他一眼,紧随而去。张石头吃了一白眼,略显尴尬,无可奈何的摇头,便也跟了上去。 肃宁城是个小县城方圆也不过十里,从县衙来到西城门下不过片刻功夫,一行人走在主街上时便迎面撞见了前来报信的军卒。 “报!鞑子出兵了?” “鞑子攻城了?” 陆九抢先问道。 “不是攻城,而是有人在攻击鞑子!” 这个答案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城外居然还有明军。 “快!上城!” 随即又吩咐张石头,“去将那犯事的军卒一并提来!” 两件事都不能耽误,既然答应了给所有人一个合理的交代,那他也只有做出自己的选择。待登上城头,向远处望去,只见原本一片雪白的城外,被大军与人畜队伍践踏的到处都是泥泞的黑白相间之色。 由西向东一只人数众多的队伍,如蝗虫过境一般冲击着清军的队伍。而清军由于甲兵数量不多,又要保护财货,自然则排出了标准的防守阵型,虽然表面上看清军似乎占了劣势,但他们秩序整齐,丝毫不见乱象。反观攻击一方,则毫无章法可言,仅是没有差别没有层次的一拥而上,虽然人多势众,但真正接触敌人的却只有前面一线,而绝大多数人都拥挤于后面,毫无作为。 一旦前方崩溃,必然会与后方拥堵的人群产生冲突,后果将不堪设想,只可惜他们不知道,凶险正如影随形一般,悄然而至。 经过连日来的冷兵器大战,李信对此时的排兵布阵也算有所了解,仅凭眼前情形判断,这伙攻击清军队伍的人绝不会是明军,至少应该是民壮一类的临时招募武装。 “教习,人带来了!” 张石头喘着粗气,将那五花大绑的汉子亲自提到了城墙之上。 那女子显然被城下大战的场景惊呆了,一个女子自然从未见过大军激战的场景。但哪一方人多,哪一方人少还是分辨的清的。只见她喃喃着:“鞑子要败了吗?大仇得报了吗?” 可话音还未落,便见原本处于优势的攻击一方,突然出现了骚乱,前方攻击的人马开始毫无头绪的乱窜。 李信心中一叹,果如自己所料,但清军人少,至多也就是将他们击溃驱散而已,应不会赶尽杀绝。他有一种预感,这支清军还是少惹为妙,原本以为那神秘人物已经先一步走了,却不料仅仅是打了个回马枪,又杀了回来。 也是这伙“明军”倒霉,若是指挥之人稍微平庸一点,谁胜谁负还真就未可知。 张石头在一旁为那女子解释着:“败得不是鞑子,是攻击鞑子的民军!” 他显然也看出来这伙人无论从装束还是战术上都不是大明朝廷的官军, “不可能,不可能…… ” 那女子只是喃喃,竟似乎绝望一般。 “十三哥救俺!” 那汉子上城之时被堵了嘴,呜呜无法出声,陆九瞧不下去上前将堵嘴的破布抽了出来,那汉子便是一声疾呼。 李信的目光由城外收回,又逐渐变冷,直视着那汉子。 “可知你身犯何罪?” “……” 那汉子一阵语塞,其实自入城以来,李信发布了几条简单的约法,都是违者杀头,却独独没有对私吞钱财一项,也算是在此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些人又何尝不知。 “你我皆有父母兄弟姐妹,既然入了我高阳军,就要为百姓守一方家园,看看你们都干了些什么?抢钱,抢粮,抢女人!这么做跟强盗,跟马贼还有什么区别?” 李信说道此处长叹一声,他终究还是下了决心。 “现在我们是高阳军,不管大明朝廷对我们如何,是否承认我们,我们啸聚成军都为了一个目的,那就是驱逐鞑虏,保我百姓。而今,大家似乎还很怀念从前做马贼的日子,如果有谁不认同我高阳军的宗旨,那么请站出来回太行山去,我李信绝不阻拦!”说罢李信将目光转向陆九。 “陆九!” 陆九此前一直劝李信返回太行山,却没料到李信会在这个当口如此表明态度,十三哥变了,不是他熟悉的那个十三哥,但不论如何变,他陆九都是从前的陆九。 “十三哥在哪俺陆九就在哪,十三哥做高阳军,俺陆九就做高阳军!” 左营的马贼们陆续被集合到城下,听到城上一番对话,自然是一阵骚乱,他们从未对自己的将来做过打算,只是凭借着江湖义气与求生的本能而啸聚一起。如今十三哥李信的表态,让他们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但很快便有人在城下表态:“从今往后再没有马贼李十六,只有高阳军老卒李十六……” 有了带头之人,左营的人纷纷也随着表态从今以后只安心的做高阳军,竟没有一人出列打算会太行山继续做马贼。 一时间城下呼喝高阳军之声,如洪钟,如响鼓。 李信大觉人心可用,陆九则一挥手,抽出腰间雁翎刀,狠狠插入城墙夯土的缝隙之中,手腕较劲用力一拧,刀身应声而断。 “从今往后,谁再犯了高阳军规,有如此刀!” 大伙齐声应诺,口号震天。 “杀鞑子,保百姓!” 那捆在地上的汉子,早已面如土灰,他已经知道自己在劫难逃,反倒不再求饶。 “十三哥,俺触犯了军规,甘愿领死!”随即又转身对城下的左营兄弟嘶声道:“今日俺以身试法,先走一步,二十年后,咱们再做兄弟!” 言毕便扑向陆九拧断的那半截插在地面上雁翎刀刀身,眼看刀身入胸大好性命便没了,说时迟,那时快,李信飞起一脚,将那汉子踹了开去。 “如何急着想死?触犯军规自当明正典刑。” 那汉子愕然,不明白李信因何要救自己。陆九张石头等人也糊涂了,此人领死一切圆满结束,李信这是要出什么幺蛾子? 李信看向那女子,好言问道:“小姐家人,可是都被鞑子掳走?” 女子潸然泪下,一双如水的眸子闪过一丝忧伤,但随即便被浓烈的仇恨所取代,咬牙切齿。“,爹爹,弟弟……都被掳走了,只剩下了……此仇不共戴天” 一番软语娓娓道来,闻者无不动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七章 李信发难 李信又一指那汉子对女子说道:“我若罚他去阵前杀鞑子,后力战而死,你可能接受!” 这番话一出口,陆九顿觉眼眶湿润,十三哥没有变,还是那个十三哥,还念着兄弟们的旧情,给了他一个最体面的死法。他们这些人自打做马贼起起就等于将一颗大好头颅别在了裤腰带上,没准哪天便卵蛋朝天,见了阎王。但时人崇尚勇武,久而久之,死在马背上也就成了马贼最为荣耀的死法。 若是先前李信如此说,那女子定然认为是在做戏,但刚才一番变故看在眼里,对李信等人的敌视也轻了许多。虽然自己恨不得此人立即被处死,但一想到家人不共戴天的仇恨,自身的痛楚反倒轻了许多,于是默默点头。 突然有人在城下叫城,“速速请恭顺王来见,扬武大将军令箭在此,令肃宁城守军出城协助大将军歼敌!” 李信先是一愣,继而明白,那神秘之人终于现身了,便是岳托。对于岳托此人,李信前世的记忆里了解并不多,但有一点却记得十分清楚,那就是这次入寇中原,他再没能回去盛京,而是死在了这里。至于如何死的,具体何时死去,史料语焉不详。据记载就连皇太极也是在多尔衮请功的奏折上没见到岳托的名字,询问之下才知道,岳托已经在大战中病故。 看来岳托不但击溃了外边袭扰的民军,而且还打算将这些人赶尽杀绝。 孔有德在城上与那传令之人一番虚与委蛇之后翻回头来询问李信。 “如何,咱们去是不去?” “自然要去,我亲领陆九左队与你同去。” 张石头和陆九都反对李信亲自前往,因为此去吉凶未卜,生怕他有个三长两短。但李信有他必须亲自前去的理由,岳托此人决计不简单,想在他面前蒙混过关极为不易,如果仅仅陆九是随孔有德去,万一出了什么纰漏可就功亏一篑了。但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岳托此番令他们前去是要斩杀民军的,他李信的高阳军如何能真的去配合清军的行动?到时难免还要见机行事。 …… 清军队伍中,扬武大将军岳托原本打算轻装简从直奔河间,争取今日便赶到河间府城,但走到半路遇到几名溃兵,细细询问之下竟是先一批押运队伍的护军…… “唏律律”一声马嘶将岳托从短暂的失神中拉回现实,他之所以急着去河间府还有另一个重因素。据报,明军高启潜部已经由河间府南部北上,似乎已经放弃了与卢象升遥相呼应的策略。 但如此一来,河间府城便会大受威胁,原本北部有多尔衮坐镇,他不甚担忧后路,但随着多尔衮遭袭的噩耗传来,让他不由得对这位小叔叔能否护住自己的后路产生了一丝怀疑。 多重因素之下,他才决定亲自北上,河间府除了左翼军之外,自己的右翼军还留守了一万人马,以备不时之需,只要轻车简从北上,便可轻易将此种潜在的危机化解。 至于南边与卢象升的战斗,卢部人不过5000,又失去了高启潜这个不尽心的后援,加之师老兵疲,以杜度之能就算无法全歼其部,取胜应当还是绰绰有余的。 是玛济克,他胯下战马还在打着响鼻。 “大将军,玛济克前来复命!” “如何?” “一切均按大将军计划!” “如此甚好,肃宁城中可出兵了?” 话音未落,便有军卒传信。 “禀报大将军,恭顺王孔有德求见!” 说曹操曹操就到,越多目光转寒,吩咐那军卒。 “传令下去,恭顺王不必来见本帅,带所部兵马直插南人侧翼,迂回到其后路,配合大部人马追杀便可。” 随即又唤住那军卒“等等!”转身对玛济克道:“毕竟是恭顺王,还是由你去通传吧!” 孔有德接到这个命令之后大感为难,岳托连见面的机会都不给他,又该如何是好。别看孔有德挂着一个王爵,但在八旗制度下他这个恭顺王连屁都不是,八旗权贵呵斥之下连还手的勇气和资格都没有。他无奈的冲李信一摆手,也算是为自己这恭顺王遭人鄙视自我解嘲。 李信哪有闲心理会孔有德被羞辱,他更担心的是如何才能阻止岳托追击民军。 李信于马上手搭凉棚,极目向远处望去,但见清军骑兵分为左右两路掩杀,已然掌握了战场的主动权,民军都是步卒,在骑兵面前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就连逃命都显得力不从心。 清军骑兵不过千余人的规模,而民军则浩浩荡荡接近万人,李信真不知道是该佩服民军的勇气还是赞叹清军的战斗力。这场战斗有没有自己这支有生力量的加入,清军都妥妥的稳操胜券。 想到此处,李信没来由的打了一个冷战,既然有没有肃宁城中的援军,岳托都能够取得胜利,那他为何还要派人向肃宁城中请援呢? 莫不是他已经怀疑了孔有德? 却见玛济克似笑非笑,“恭顺王想抗命么?”他见孔有德犹犹豫豫心中已是不快,正准备出言教训他一番,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到孔有德身后,瞳孔猛然收缩,想躲却已经来不及了。 李信从怀中掏出手持火铳,扣动扳机遂石发火,随着“嘭”的一声,一股白烟从枪尾喷了出来,一枪正中玛济克面门。此时,李信距离玛济克约有十米距离,一枪命中不得不说是走了狗屎运,这种没有膛线的短管枪,射成短,准头差,竟然能一击命中,和后世中五百万的几率也不遑多让了。 玛济克的脸上顿时鲜血横流,几乎栽于马下,但好在自小马上功夫扎实,在剧痛不能自已之下,催马向斜前方冲击,绝尘而去。 开过一枪之后,手持火铳连烧火棍都不如,揣进怀中,抽出腰间雁翎刀高喝道:“孔有德,陆九此时不杀进去,还等待何时?” 所有人都没料到李信能在此时发动突袭,在短暂的愣怔之后,陆九如梦方醒,亦抽出腰间雁翎刀高喝:“冲进去,活捉岳托!” 左队骑兵纷纷紧随高喝,催马向玛济克来时的方向突进。 孔有德反应过来之后,更是决绝,抽刀便将离自己一步之隔的八旗甲士给砍了。霎时间,一颗拖着根老鼠尾巴的头颅,喷溅着暗红色的鲜血,滚落在地。 由于事起突然,谁都没料到恭顺王竟然反了,李信势如破竹,在他的骤起发难之下清军守卫几尽没有还手之力。 李信之所以如此急迫的发动突袭,也是一念之间的事,在想到孔有德有可能已经暴露的这种可能之后,他不及细想便爆起偷袭了玛济克,因为只有出其不意,或许才能打乱岳托没准早就为自己这几百人编织好的大网。 李信这突然袭击,正出乎岳托意料之外,等他得知孔有德突施偷袭之后,连连冷笑,果不其然,亏得本王还念及旧情,想给他一个机会,怎奈自作孽不可活。 “甲士列阵,活捉叛将孔有德!” 岳托一声令下,他身边仅有的几十护卫将其团团护住,却是不主动发动攻击,因为他们最主要的任务便是保护主帅的安危,而不是进攻。 由于玛济克面部受到重创落荒而逃,其余负责警戒的步军甲士陷入无人指挥的瘫痪状态,这更给了李信机会,一路之上简直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孔有德远远的便认出了被护在当中的岳托,喊道:“前边那个穿布甲的便是岳托,杀了他鞑子就完蛋了!” 闻听此言,陆九双目赤红挥开雁翎刀,便直冲岳托而去。 大队的骑兵在外攻击南人民军,远水解不了近渴,而身边的步军甲士有限,岳托眼见形势不可逆转断然下令撤退,不再与之纠缠。 可岳托想走又如何容易,李信与陆九像狗皮膏药一般,紧紧的贴在其身后,万幸陆九的骑兵骑射功夫不行,虽然也装备有骑弓,但和八旗劲旅比起来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岳托撤退的路线乃是向北,并未向朝西方冲击的骑兵靠拢,他所虑乃是怕李信的骑兵将自己的骑兵由后方冲垮,再与明军前后夹击,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而向北去则不一样,一来可以直奔河间府城,而来可以将李信的骑兵引开去,为自己的骑兵全歼南人民军争取足够的时间。当然,此时岳托并不知道李信是这支军队的首脑,还一直以为追击自己的人都是孔有德的部下。 同时,岳托一边北逃一边令人喊话,劝孔有德迷途知返,他便不追究此前一切事宜,只要他放下武器重新归顺大清,以前的事都可以一笔勾销。 换做旁人或许心动,但孔有德何许人也,岂会为对方的花言巧语所蒙蔽?满人和汉人一样,阴谋诡计,撕毁承诺哪一样都靠实际情况来说话的。如果他天真的以为岳托之言可信那才是见鬼了。 李信一心要击杀岳托,一连追出去数十里地,只因他心中存着一个莫大的担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八章 再遇曾敢 如今,距离历史上卢象升的死期越来越近,多尔衮作为清军主帅被纠缠在高阳,而副帅岳托便是唯一一个能够统领大军歼灭卢象升的统帅。但如果现在将岳托击杀,那情形又大不相同。清军作为前锋的右翼军必然会面临大乱,至少也要静观其变,以此可为卢象升赢得一定的时间。 李信在前世每每读到这一段历史,胸中都被气愤与遗憾所充斥,气愤杨嗣昌构陷忠良,气愤高启潜见死不救,气愤崇祯任用奸佞。如今他想要救回卢象升,改变这一段让他遗憾了一遍又一遍的历史。 颠簸的马背将他从回忆中拉回现实,他恨没带张石头的火枪队前来追击,如果是火枪应该可以将之击杀吧,但随即他又否定了这种不切合实际的想法。此时的火枪还远不是扣动一下扳机就可以发射的武器,每次发射都要重复十几道工序才能在此击发,并且火枪的准头奇差,这种追击情形之下,还不如骑弓来的实在。 李信胯下战马几尽脱力,但他仍旧狠命用鞭子抽打,催促战马加速。很快孔有德发现了李信的异常,跟在后边喊着:“李将军莫追了,再追就到河间了!” 肃宁到河间不过50里地,现在恐怕已然在河间府城的地界之内,李信立即惊醒,再追下去他们这些人很可能就会遇到河间府城的清军。 于是狠狠一勒马缰,战马长出一口气“唏律律”一声停了下来。岳托在十几个护卫簇拥下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之内。 “现在该如何?” 陆九也从追击的快感中恢复过来,立即也亦是到此处局势并不乐观。 “回肃宁!连夜撤走!” 尽管战马已经精疲力竭,李信一刻也不敢耽搁,岳托回到河间府城之后一定会调大军来追剿他们,而肃宁城外也有清军,还有等待解救的百姓,城中还有等候他们的张石头等人,这个时候万万不可以意气用事。 此刻杀不了岳托,卢象升也不能一时便死了,可若是轻身冒险,将身家性命托付于他的这些兄弟可就立时便有了杀身之祸。 简单清点了一下人马,李信又马不停蹄的带着人往肃宁赶,追击岳托的时候总闲走的不够快,如今回去一样是归心似箭,生怕走的慢了肃宁再出现不可掌控的变故。 尽管着急,李信在回程的时候还是选择了绕路,由于河间府城在肃宁的东北方向,所以他绕到了肃宁的东侧才继续前进,如此做也是预防万一,如果迎面正撞上肃宁撤往河间的清军那岂不是死路一条? 所幸一路无事,平安抵达肃宁。当到达城下时,已经过了午后,东城门守城的军卒见到东方呼呼啦啦来了一票骑兵,吓得不轻,但见到是李信所带领的骑兵作对之后这才送了一口气,放他们进城。 李信一进城,张石头得着信便赶忙来见他。 这一段时间城外打的不可开交,上万的民军被上前鞑子骑兵圈住,然后就是毫无差别的砍杀射杀,简直是单方的屠杀。失去了锐气的民军几乎放弃了任何抵抗任由鞑子蹂躏。 通过张石头的描述,李信基本可以确认,这伙人恐怕就是啸聚在一起的流民,不过他们敢以卵击石,不得不说勇气可嘉,但有勇气也不是这种打法。实力相当时自然可以面对面较量,但以若击强时便应该使用一切手段伺机而动,再攻击敌人弱点,而不是如此一味的猛打猛冲的蛮干,到头来没杀得了几个鞑子,还白白死伤了大批的百姓 李信马不停蹄直奔西城,他放心不下城外的战况,更放心不下那成千上万的百姓。 “捡重点说,说结果!” 张石头终于不再啰嗦。 “清还在与民军纠缠中,只怕稍后他们便来攻城……” “肃宁不能在呆下去了,我带着左队出去解救百姓,石头你组织人马。齐整之后立即出西城增援。” 说这话的功夫,李信、陆九孔有德便到了北门下。张石头对城门里的军卒大手一挥:“开城!” 冲出西城门之后,李信才发现短短一个时辰的功夫,这里已经成了人间的炼狱,到处是残肢断臂,哭泣声,喊杀声,痛苦的**声。尽管鞑子兵走的走战斗的战斗,被穿成一串的百姓仍旧没几个人敢于逃跑,逃跑的下场将十分惨烈。曾经有人试图逃跑,被抓回来以后,男人被砍去手脚直接丢到野外自生自灭,女人则被轮.奸之后仍旧难逃一死的厄运。 有了这种震慑,谁还敢逃走,谁还敢冒着被**致死的危险离开这里呢?留在这里虽然将要给鞑子为奴为婢,但至少还能有口饭吃,还有命在。 大明的百姓太过逆来顺受,太过没有血性。李信不知道鞑子惩处逃人之法的残酷,只觉得这些百姓们在没有鞑子兵看守的情形之下都不敢逃跑,实在令他大失所望。这样唯唯诺诺毫无血型可言的一群人,如何能挽救岌岌可危的大明?国家危难,匹夫有责,在这里完全就是一句屁话。 当然,李信清楚,大明朝廷好与坏,关这些百姓何干呢?他们的要求很简单,只要有地种,有饭吃,有婆娘和孩子,便夫复何求。这便是大明百姓们毕生的追求。 再远处,清军还在屠杀泄愤,就算屠杀毫无还手之力的数万人,也绝对是个力气活,一个个累的精疲力尽。白茫茫的雪地已经被染成通红一片。李信狠催胯下战马,清军似乎也注意到了一支冲过来的骑兵,但他们似乎并不想与之对阵,而是以最快的速度脱离了民军,然后集结远远的遁去。 一番动作行云流水,撤的干净漂亮,无懈可击,充分展示了清军的训练水准。李信自知追不上,就算追上了也未必能够占着便宜,是以留下来查看民军的伤亡情况。 李信突然听到有人在喊: “李将军,是李将军救了咱们,是李将军救了咱们!咱们得救了!” 李信莫名其妙,直到一个满身是血的年轻人在一位少年的搀扶下来到面前时,他才惊道:“曾敢?” 没错,眼前受伤颇重之人正是曾敢! “我不是让你带着百姓们去太行山躲避鞑子兵锋吗?” 曾敢十分虚弱,仍旧一本正经的驳斥道:“李将军此言差矣,正所谓国家危难,匹夫有责。更何况曾敢还有功名在身的人,自当为朝廷,为皇帝陛下分忧。” 李信听了这话就差点冲上去扇他来那个大嘴巴。还为朝廷,为皇帝陛下分忧,分忧个屁啊。你这一分忧,成千上万的百姓都给你陪葬了,你怎么就跟着一块没死了呢! 许是觉得这么多百姓都因他而死,曾敢连自己都觉得这辩解是多么的苍白,毕竟那近万条几个时辰前还鲜活的生命此刻都以化成了满地的残肢断臂,终于强撑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悔不听李将军之言,曾敢对不起百姓们……” 李信最终还是忍下了抽他一顿的冲动,话一出口也从责备变成了安慰。 “你且安心养伤,这满地都是我大明忠魂,想必他们在天之灵也会保佑大明官军早一天将鞑子赶出长城!” 李信放眼看去,原本数万百姓,如今十不存一,满地尸体流出的血水,将厚厚的白雪染得通红,一直红到雪地下的泥土之中。活着的人目光中也充满了惊恐与绝望,在这些幸存者脸上找不到一点那种绝处逢生的喜悦。 李信转身命陆九去解救那些被穿成一串串的百姓,至于牲口和财货细软,处置方法比照昨夜,不能拿走的全部烧毁。 过了好一阵,曾敢终于止住哭声,断断续续向李信讲述了自己是如何来到这肃宁城下,又是如何选择攻击鞑子押运财货大军的。 原来,李信走后曾敢并不甘心就此逃往太行山避难,手中掌握着数万人,如果不趁此机会建功立业岂不是白白来这世上走一遭?因此,他并没有听从李信的建议,而是雄心勃勃的准备组建一支勤王大军。曾敢很开通,实行自愿原则,愿意留下来参军的双手欢迎,不愿意留下来的,可以任君离去。 最终,还是有万余百姓留了下来。 曾敢简单的将这万余人编队之后,便和刚刚任命的一干心腹商议该去何处。最终有人提议,不如跟着李信,看他去哪里,到时候万余大军突然出现,让他知道知道,大伙不是吃素的。 但是大伙人困马乏,曾敢就定下了一个直接导致今日惨败的决定,先派出人跟踪李信的队伍,然后所有人在河谷就地休息,待天明再去追赶李信。 直到早上,曾敢开始组织这万余人准备开拔,但奈何他们根本就没有一个行之有效的组织结构,命令的传达与执行效率低下的十分可怕。就在大伙乱哄哄一片的时候,鞑子骑兵出现了! 而最先发现鞑子的竟是一名贪玩的孩子,指着河谷上的坡地天真烂漫的道:“看坡上,有大马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九章 王朴现身 骑大马的不一定都是好人,如果这个孩子有幸成人,想必这一幕将会让他铭记终身。仅仅几十骑鞑子兵便敢直冲入河谷,横冲直撞,随之寒光乍闪,马刀出鞘,不及躲避的人被砍了个肢残臂折,鲜血四溅。 面对突如其来的打击人们都惊呆了,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但好在这伙鞑子骑兵来去匆匆,他们仅仅蜻蜓点水般的在人群中冲了一下,便返回河谷之上的坡顶,打马消失在东方。 这个小小的插曲在雄心壮志的曾敢心头蒙上了一层不祥的预感,但紧接着昨晚派去跟踪李信的人赶了回来,并带来了一则让大伙兴奋不已的消息。 李信带着人攻陷了肃宁城。 这让曾敢原本重挫的信心猛然又提升了一大截,既然李信带着几百人都能打下县城,自己手握上万人,又有何惧?刚才不过是被鞑子打了个措手不及而已,如果摆开了阵势,真刀真枪的干上一架,谁赢谁输还未可知呢。 在这种毫无理由根据的自信心催使下,曾敢带着人终于赶到肃宁城下,但他却惊讶的发现了一支长长的不见首尾的队伍。对于此曾敢再熟悉不过,分明就是押运财货人畜的队伍。 自己曾受过的苦,自然是感同身受,曾敢没有半分犹豫,大军不做任何停留的直冲过去…… 最后落得如此下场是曾敢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幸存的百姓哪里还愿意在这尸山血海中多停留片刻,一旦缓过来之后都纷纷逃离此地,不过眨眼功夫便走的干干净净。曾敢一时间万念俱灰,长闭双目,泪水汩汩流下。李信虽然痛恨他为了建功立业的驱使而使近万百姓无辜惨死,但毕竟是出于想为这个天下做点事情的初衷。不忍心见他如此消沉下去,便想激他一激。 “曾小兄,你倘若如此便死了一颗拳拳心,便是连我这武人都瞧你不起!” 曾敢双目依然紧闭,似乎一切都于他无干,李信见他没有反应继续道:“不如随我去一同杀鞑子,你每杀一人,这满地忠魂便瞑目一人!等何时够了一万之数,就可以功德圆满,岂不好?” 曾敢突然有了反应,愣愣的看着李信。 “我害了这么多人,你,你还敢收留我?你就不怕我在害了你?” 李信笑道:“只有犯过错误的人,才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你是聪明人,我相信!” 曾敢呆滞麻木的眸子里终于起了波澜,继之便是惊涛骇浪,一把抓住李信双手激动而又恳切的说道:“承蒙将军不弃,曾敢愿入高阳军,敢不效死!” 看着眼前这个由万念俱灰转而又慷慨激昂的年轻人,李信知道他的一腔热血又回来了,这时代的读书人身上虽然有着这样那样的毛病,但这一腔热血所散发的光辉足以掩盖任何缺陷。 “但有言在先,入我军中只能从军卒做起,你本是有功名之人,可能受的了这苦?” 李信不缺少什么文人做谋士,也不需要做样子敬重读书人以此笼络庞大的知识分子团体。他需要的人才很简单,就是能够踏踏实实做实事的人。而那些满口圣贤,张嘴道学,闭口义理,实事半点不做,整天拿着大帽子压人的大文士,他绝对是避之唯恐不及的。 曾敢身上有这种人的影子,一样招李信讨厌,所以他决定让其走军卒做起。 “如何受不得!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 听曾敢又要长篇大论,李信连忙摆手。 “得得得,你能受得了最好,从今往后你就是我李信的亲兵,第一个亲兵!好好干,以后人马多了,你就是我的亲兵队长!” 说罢,李信拍了拍曾敢的肩膀,但总觉得好像还漏了点什么。 “对了,你是有功名的人,不知是秀才还是举人?” 提起功名,这是曾敢自信与骄傲的源头,他得意的回道:“秀才!” 李信哈哈大笑:“原来才是个秀才,那你牛个什么劲?连举人都不是!穷酸秀才,穷酸秀才就说的是你们这一群人。” 原本洋洋自得的曾敢被李信一顿嘲笑,一张脸都憋成了猪肝色,他如何能去解释,这个秀才得来是如何的不易,那些沉浸在考场中的人们,有多少人直到头发花白才得了个秀才功名。并且得了秀才便可见官不跪 ,其身份地位是你一个武人奋斗终生恐怕也难以企及的。 李信何尝不知道这些,他就是想将曾敢身上这些不合时宜傲气打掉,让他变得接地气,然后踏踏实实给他做亲兵。话说,秀才老爷给丘八做亲兵,有明一代,他李信应该是蝎子粑粑——独一份了! 等李信笑完,曾敢的脸色也从猪肝色慢慢恢复正常,然后期期艾艾的道:“李将军,既然我入了高阳军,是,是否也该发下兵器?” 曾敢虽然也曾指挥“千军万马”但他那时向往的是诸葛亮一般,羽扇纶巾,挥斥方遒,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根本不屑配上一柄武人才用的雁翎刀。身为读书人的他是要佩剑的,但剑这种东西到了明代,实用性几乎已经丧失殆尽,想在战场上找到一柄还当真不容易,是以便一直赤手空拳。 但现在不同了,既然做了最普通的军卒,便得有一把趁手的家伙,李信命人取来一把雁翎刀交给曾敢。正打算交代一些注意事项,却见陆九神神秘秘的赶了回来。 陆九厌恶的瞅了一眼曾敢,随即便将李信拉倒一边,低声道:“十三哥,在俘虏中发现了一个重要人物!” “哦?是谁?” 李信并未多想,除了岳托,豪格这一类,他已经想不出能刚让他震撼的重要人物了,还值得陆九如此神神秘秘。 “王朴!” “谁?” 当王朴两个字从陆九嘴里吐出的时候,李信并未在意,但此话在他脑中转了一圈之后,顿时惊醒,王朴不就是那王十五拼了老命也要救下的大同镇总兵王朴吗? 随即李信又压低声音问道:“确实可信吗?” “**不离十,陆九亲自询问了一番,所答大致与那王十五描述不差。” “带他来见我。不,还是我去见他吧!” 倒不是说李信顾及王朴总兵的身份,才去见他。而是此时此地人都散的差不多了,他也该清点人马尽速离开此地,岳托逃回河间之后必然会派并前来追剿于他,肃宁已经很不安全,现在得有多远便走多远。 沿途只见一片纷乱,逃难的百姓散往四面八方,张石头已经领着右队的火枪兵出了肃宁城,正领着人四处放火,带不走的财货,宁可烧掉也不能被鞑子掠走。 李信随着陆九来到一处临时圈起的僻静之地,只见一个胡子拉碴,衣衫破烂的中年人正端坐于地面之上闭目养神。这就是堂堂的大同镇总兵王朴? “李信参见大帅!” 明末时人会以大帅称呼镇总兵,李信此前与人闲聊时曾得知这个关节,所以便称王朴为大帅。 王朴双眼突然睁开,两道锐利的目光立即使布满污垢的脸上气质为之一变。只见他连忙起身,在将起未起之时踉跄了一下,以手拄地才算稳稳的起来,这应是身体虚弱之故。 “王朴谢过兄弟救命之恩。”言罢一揖深深到地。 李信连忙闪到一边,以双手将王朴托起,他没料到这王朴不但没有架子,礼数还颇为周到。只听王朴继续又问: “还没请教兄弟高姓大名!” 李信不怕别人对他傲慢无礼,偏偏怕人对他客客气气,即便对历史上的王朴种种恶行极为不齿,对他印象极差,但人家和颜悦色,又颇为知礼的结交,他总不好没来由的便翻脸不认人吧。 “姓李名信!” “好,与秦时名将齐名,好名字!不知李兄所属何军?归和人统辖?” 王朴一口一个兄弟叫得李信好生不自在,以往在高阳城中,最客气的称呼也无外是叫他一声小兄,更多的时候是被那些老爷们呼来喝去,如今王朴如此折节,可让他极不适应。 关于王朴的这个问题,李信认为没必要隐瞒,编个谎言说自己是高阳军参将,也要分对象是谁,人家堂堂镇总兵一眼便可识穿这种小把戏。 “实不相瞒,李信所率领的乃是高阳孙阁部募集的民壮!” 但李信还是将孙承宗抬了出来,如此也算是名正言顺,不至于被人家当成流贼。因为在这乱世,如果不是官府的兵,又没有关防印信,私自成军那就是造反的节奏。但抬出孙承宗就不一样了,有了这位三朝老臣托底,任谁都不敢轻言。 王朴听说是孙承宗果真态度便更不一般了,一连说了三个好。 “李兄年轻有为,又有勇有谋,果真不简单,厉害,厉害!” 王朴一直打哈哈,也不说实质问题。李信忍了半天,终究没忍住还是问了出来。 “不知大帅有何计划?岳托当会发兵肃宁,此地已经不宜久留。” 谁知那王朴并没有回答李信的问题而是反问道:“李兄不如入我大同镇,做真正的大明官军,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章 岳托定计 陆九从旁嗤笑:“王总兵您现在没有一兵一卒,连自身都难保,拿空口白牙许给俺十三哥,替你去卖命么?” 王朴面色不改,反而笑道:“这位兄弟说的好,我王朴现在就有空口白牙,但却不是让你们卖命,而是精诚合作,各取所需!” 两个人一番对话落在李信耳中,更是云山雾罩,他在思索王朴所谓的合作从何谈起。自从见到此人之后,与原本的历史印象竟然反差甚大,史书上的王朴完全就是一个脸谱化的人物,贪财,胆小,无能,可以说一切形容蠢货的词汇用在他身上都不为过。但见到本尊之后,却发现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王朴或许贪财,却绝不胆小,也绝不无能。这个身陷囹圄,兵马尽失的落架总兵将来可能面临皇帝最残酷的惩罚,却依旧面不改色的谋求复起,单凭这一身气场,就足以证明此人不是庸碌之辈。 但有一条,李信却是知道,古人最看重的便是一个忠字,自己虽然与孙承宗没有从属关系,但他的身上早就已经深深的打上了孙承宗的烙印。如果他此时改换门庭投入王朴麾下,无异于背主求荣,试问天下之大,还能有他李信立足之地么? 李信相信,王朴既然敢如此提议,便一定有着他不为人知的手段,能在明末官场上屹立不倒,并且节节高升的人物,他或许贪婪,或许卑鄙,或许残暴,但却没有一个是庸碌无能的蠢货。 “王大帅言重了,李信不过是一介草民,得孙阁部青眼才做了这高阳军的教习,如今大帅有所图划尽管吩咐便是!” 就冲着王朴的这份气场李信也不愿在言语上轻慢了他,不过却是鲜明的表达了自己的立场,帮忙可以,投效你王朴那是万万不能的。 “孙阁老慧眼如炬,他老人家看重的人自然不会差,本帅也不勉强,不过当下却真有一份天大的功劳送予李兄。” “李信洗耳恭听!” “李兄可知宣大总督,总督天下勤王兵马的是何人?” “卢部堂大名,天下谁人不知?” “目下你我最合适的去处便是他那里。” 说到此处,王朴换了一个舒服点姿势,席地坐下,他还是虚弱的连久站都稍显吃力。又长叹一声。 “卢部堂也甚是不易,虽然名义上总督天下兵马,但重权却握于杨阁部之手,高监军更乐得从中作梗,按兵不动。独木难支却撑到今日,谁人看了不心生悲哀,但今时今日卢部堂却真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我王朴虽然领兵作战的本事一般,但自问看人还从未失手过。以李兄之能,随我以大同镇的名义去为这位卢部堂雪中送炭,必然能够置之死地而后生,驱除鞑虏,闻达圣听。” 李信听到王朴自诩看人从未失手,不禁暗自腹诽,当初你便没看出张李之辈是诈降么,就那么心安理得的收受了贿赂银子。但一转念,看透又如何?银子收下,张李敢反再打便是,说到底他们根本没将这些泥腿子放在眼里,终至养虎为患。 就实而论,王朴的这个计划还真有可取之处。不过,对李信而言这并不是最佳的选择,如果单单只想闻达于崇祯皇帝御案之前,他手中便有现成的一桩大功。 但这张底牌却是不能轻易揭破的。 李信笑而不语,久久没有动静。王朴突然觉得自己可能低估了这年轻的民壮教习,看着他的神情,似乎另有主意,自己一直以为能稳稳的掌控两人之间博弈的主动权,谁知此人似乎对此并不感兴趣。他这是走投无路万不得已才想去烧卢象升这冷灶,于他看来这是下策,但对于那些从未见过世面的乡下人,一个在职的总督天下勤王兵马还抵不过一个过气的前阁部么?换做旁人恐怕早就对他感激涕零,急不可耐了。 但以王朴对李信的动作表情变化的观察,此人竟然半点都不曾动心。除非此人是那种城府极深的老奸巨猾之徒,否则总是有迹可循,可他连一丁点蛛丝马迹都没寻到。 “王大帅且将养好身体,李信保证让您看场好戏!要比去寻那卢部堂还要精彩!” 诱导不成,王朴并没有放弃。 “也好,本帅便坐看李兄唱戏,若何时想通了再来找本帅不迟!” …… 河间府城,原本大明官署的正厅当中一盆炭火正燃的劈啪作响,岳托斜倚在仆从专门为他抬来的卧榻之上,卧榻之侧则是他手下的将军。 “肃宁那股明军余孽须尽快剿除,这个李信究竟是何来路?孔有德叛我大清,也必须予以严惩,以震慑那些有非分之想的人。咳,咳……” 岳托突然没命的咳嗽了起来,原本在真定时便身感风寒,路上并没有大碍,可自打返回河间后竟然愈来愈重了,许是路上颠簸,又遇到那股明军追杀受了惊吓所致。 “玛济克愿为大将军分忧!” 玛济克说话的声音瓮声瓮气,在肃宁城外被李信一枪打中面门,可怜大好的英朗面容被打塌了鼻子,此仇不报,不共戴天。也正因此,岳托不认为他是最合适的领兵人选。 倒是玛济克身边一名白净面皮的将军开口了,“二贼皆是由高阳城中放出,鳌拜难辞其咎,自当率军前往,大将军不必忧虑。” 岳托点点头,鳌拜此人的能力他是知晓的,由他去虽然有牛刀杀鸡的嫌疑,但尽快荡平后路,才能避免更多的财货损失,如今已经有整整两队财货被劫走烧毁,此事万万耽搁不得。 “拨给你两千人马,一千骑兵,一千步卒,尽快去吧!” 鳌拜摆手道:“何须两千,五百骑兵,五百步卒足以!” 玛济克对于自己被岳托和鳌拜无视十分不满,但又想禽兽宰了那毁他容貌的南蛮奴,是以又出言求岳托。 “大将军,不如玛济克给鳌拜章京做副手如何?” 岳托耐不住玛济克软磨硬泡,忍不住又没命的咳嗽起来,足足有半盏茶的功夫才止住。 “鳌拜正好也缺个扶手,不如就让玛济克跟了去。” 议完此事,岳托话锋一转,又将话题转移到多尔衮身上。 “明朝高启潜部已经北上,只可惜路径不明,他未来河间府,没准便奔保定府去了,睿王那里可曾有异动?” 鳌拜叹了口气。 “自从军营变乱睿王已经隔绝了鳌拜的一切消息途径,军议也被排除在外,具体细节不甚清楚,但总归是没有特殊的状况。” “这就好,高启潜部尽是关宁铁骑,战斗力不输于我大清甲兵,小心才是上策……咳咳……”岳托又是一阵没命的咳嗽。“我这就休书一封,提醒于他。” 虽然两人一直暗中较劲,但岳托在大局上并不犯糊涂,不会干自相倾轧便宜敌人的蠢事。 岳托话锋再次转回肃宁。 “这李信,屡屡敢于以弱击强,力挽狂澜……咳咳……此人不除,将来必是我大清祸患!” 鳌拜神色间流露出不以为然,眸子里又闪现出一抹兴奋之色。他不以为然的是李信此子他也见过,并没有太过出众的地方,所赖者不过是淫巧奇技与那天上掉馅饼一般的运气,兴奋的是终于可以与之堂堂对战,一雪前耻。 鳌拜的神色岳托自然瞧在眼里,他知道劝说诚然无益,也不啰嗦。 “拨你两千兵马,攻下肃宁,玛济克为前锋……” 既然岳托执意多拨付兵马与自己,鳌拜当然没有理由拒绝,于是起身肃容道:“三日之内提李信孔有德人头来见大将军!” …… 肃宁城西猪笼河河谷,李信撤出肃宁城后便带着人暂避于此。天色渐晚,斥候带回了清军重占肃宁城的消息,并且清军人马不多,粗略估计不足千人。果如李信所料,不过一日功夫,岳托便派了人来,动作不可谓不快。 更让李信惊讶的是,这次统兵的主将居然是被他开枪打伤的玛济克,这货生命力顽强,被一枪击中面门都不得死。 放眼河谷,白茫茫一片,又隐约透着斑斑暗红,那是鏖战之后留下的血迹,如今已经被大雪逐渐覆盖。这回跟着李信前来的还有一部分没有离去的难民,李信曾苦劝他们抓紧逃命去,岂料这些人竟认准了跟着李信才更安全。李信也不好用强,只能任由他们跟着,但却严令这些人不得私自外出,一切行动必须由他来统一调度指挥。 太阳西斜,西风渐冷,陆九随李信巡视。 “咱们既然要攻城,又何必放弃肃宁?” 李信不答反问:“去高阳联络的人可曾派妥了?” “下午时便已经上路,一共三波六人,当不会出错!” “好,你可知为何放弃肃宁而后再攻城?逃跑不是目的,咱们之所以在这保定与河间游走,还不是为了牵制鞑子,消灭其有生力量?所以,咱们走后,鞑子必然以为我高阳军不会再回来,当然会放松警惕,此时你我出现。” 说到此处李信一顿笑着问陆九。 “想不想看看那玛济克看到你我出现在城中是何表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一章 鳌拜之死 是夜,阴云密布,天色如墨。肃宁城西门,敌楼风灯随风摇曳,守城的鞑子无精打采,他们急行军一整天到了肃宁,本以为等着他们的将是一场大战,谁知到了肃宁才发现竟是空城一座,入城之后抢无可抢,奸无可奸,这又熬夜看城门,是以弄的满腹的牢骚。 其中一个军卒睡眼惺忪的来到城墙边向外小解,一阵哗哗之声过后,没来由的打了一个冷战,脑中顿时清醒不少,侧耳倾听似有踩雪的声音。 “咦,快来听听,下边是不是有人!” 其他人才懒得理他,原地侧耳听了一阵,除了呼呼刮过的风声,什么都没有。 “能有什么问题,那些南满奴吃了雄心豹子胆,还敢回来!” 在他们的意识里,明军既然都跑了,再回来送死那不是傻么,他们有那个胆量么? 另一人则长长打了个哈欠,又撑了个懒腰,说起了是非:“咱们玛济克大人这回算是把鳌拜的风头抢尽了,原本定下明日出兵,不想咱们玛济克大人来了个先斩后奏,率先出兵。” “鳌拜这回要暴跳如雷喽!” 先前解手的军卒始终觉得城下有声音,止住大伙说话。 “你们听,真的有人!” 果真,“咯吱,咯吱……”的踩雪之声,显得格外刺耳。 几个人脸色巨变,其中一人慌道:“莫不是南蛮奴的冤魂?别吓我啊。” 解手那人骂道:“瞅你那熊样,怕个鸟,下边是人,不是鬼,快敲钟示警!” 但却为时已晚,几名鞑子军卒只觉得脚下不稳,仿佛大地都颤抖了起来,接着便是惊天动地的一阵巨响。 …… 肃宁县衙后院,屋子里仍旧亮着灯,一阵莺歌燕语自屋内传来,玛济克脱离了各种上官的束缚,终于自己做主一把,搜罗了整座县城,终于在倚翠楼弄来了几个环肥燕瘦的女子,可以好好的享受一回。 玛济克袒露着上身,怀里一边一个搂着两名女子,一双大手不老实的在女子丰腴的腰身上来回游走,弄的她们花枝乱颤。突的,地面猛然震动了一下,紧接着便是一阵闷雷般的爆响。 其中一名女子吓的惊叫起来,玛济克十分败兴的呵斥那女子住嘴,侧耳倾听了一下,仿佛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不就是打了个雷么?叫什么叫?败了爷的兴,把你全扔进军营去,赏给那些甲士们快活!” 谁都没想到眼前这位鞑子军官脸色变的如此之快,几声呵斥吓的女子们连大气也不敢出一下,更别提歌舞助兴了。正败兴间,门外有军卒通报。 “将……将军……不……好了……,明军进城了!” 玛济克彻底愤怒了,自己想快活一下,怎么就这么多人给他添堵。起身一把拽开房门,飞起一脚将那军卒踢飞,骂道:“来你娘的来,明军敢来,我把脑袋拧下来给你。” 再说,就算明军来了,这半夜三更,黑灯瞎火的就能连半点动静都没有的进了城? 想到这里,玛济克突然愣住了,可不是半点都没有啊,刚刚可是一声闷响,连大地都在跟着颤动了。莫不是,莫不是这就是明军进城的预兆? 不过片刻功夫,喊杀声突然便响了起来,大批的军卒甲士撤进县衙大院,将门顶好,似乎在准备做最后的抵抗。玛济克这才意识到,明军真的进城了。 一名佐领惊魂未定,见到玛济克嘶声道:“将军,城西城墙塌了一大片,明军偷袭进城……” “什么,什么?城墙塌了一大片?这怎么可能?” 就算他们有红夷大炮,面对这夯土城墙也不能给轰塌一大片吧。 “不要惊慌,明军战力低下,只要顶住这一波攻击,便是他们死期了!” 玛济克很快从最初的惊慌当中恢复了镇定,自从在墙子岭毁关进入中原以来,他所遇到的明军勇则勇矣,却很少是大清八旗甲兵的对手,更何况他这回带来的有一半都是满八旗的精锐。明军所占优势不过是出其不意,等自己控制住局面以后,反击成功的可能性将非常之大。 刚刚稳定下来,便听有人惊叫:“院墙塌了,院墙塌了!” 玛济克循声望去,果不其然,这后院的院墙稀里哗啦塌了一大片,但见火光突然冲天,无数支火把将整个夜空照的通亮。 待尘烟落定,玛济克看清楚墙外情形之后不禁胆战心惊。数百杆火枪,直直指着墙内众人。原本火枪并不足为惧,但距离如此之近数量又如此至多,骤然开火,伤亡必然难免。 “降者免死!” 声音有些嘈杂,玛济克没听清对方在喊什么,问左右:“他们在喊什么?” 没等左右回答,便听明军再次齐声高喝。 “降者免死!” 玛济克这回听清了,他愤怒了,大清八旗铁骑何时受过明军如此侮辱,却没料到这个先河竟然被自己开了,是可忍孰不可忍,伸手便去腰间抽刀,却抽了个空,低头一看竟是刚才出来的急,不但衣服没来得及穿上,连腰刀都还在屋里。他很想说一声,等我回屋穿好衣服,拿了腰刀再来应战,但明军根本就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 但听一声长长的鸣笛之声,数百杆火枪齐齐发射。弹雨轰然而至,在不足二十步的距离上,挤在一起的鞑子甲兵们中弹者超过半数。玛济克只觉得自己胸口一阵剧痛便失去了知觉。 …… 次日清晨,由河间府城奔往肃宁县城的官道上,一支骑兵马队正飞速疾驰。一马当先之人正是这次岳托派来绞杀李信的鳌拜,他远远的已经可以望见肃宁城头。 昨夜玛济克带人不告而别,半夜时分传令的军卒又回来报信,他们已经拿下肃宁,正恭候他率军前往呢。 鳌拜当然不会去和玛济克争抢这份功劳,就在刚刚得知玛济克偷偷出兵之时,便已经料定他必然会兵不血刃的拿下肃宁。明军在肃宁闹出如此大的动静,就算傻子也知道避敌锋芒,因此他并不担心玛济克会出现什么意外。 他所头疼的是岳托给自己派了一个如此桀骜不驯又自以为是的副手,今后动兵还有得他心烦。 转眼便到肃宁北门城下,却见城楼之上戒备森严,远远边减城头寒光乍闪,太阳散发出的光芒愈发强烈,映照在一片素白的雪地上,反射出的白光更是耀眼。 早有军卒上前通禀。 “速速开城,鳌拜章京在此!” 却听城上反问:“可有凭据?” 喊话之人辩声音仿佛正是那玛济克,还带着嗡嗡的鼻音呢。鳌拜不禁着恼,你抢功不听军令,他都可以容忍,但若想骑在自家脖子上拉屎,可别怪他翻脸不认人。 “本将便是鳌拜,玛济克你此刻不开城,还等待何时?” 话音刚落,便听城门吱呀呀开了。 “大人请进城!” 城上又是传下轻飘飘一句话,鳌拜正在气头上一心准备进了城先给玛济克来个下马威,不及细想催马便当先冲进城去。 肃宁是小城,并没有没有瓮城。进了城门便是坦途大道,却见街上空无一人,鳌拜立时便觉得不对,突听身后铰链声响,竟是铁闸下落,眨眼间便咣铛一声闸到地面上。 肃宁城虽是小城,但却拥有小县城并不长见的铁闸,所谓铁闸便是由拇指粗细的贴条打造而成的栅栏门,平日里由绞盘绞动铁链,挂于城上,危机时刻便可松开铁链铁闸落下以保护城门。 鳌拜所部便被一分为二,立时便乱了起来,城外清军不清楚状况纷纷朝城上喝骂。其实紧随鳌拜进城的不过十几骑,他立即预感到巨大的危险已经降临。但再想有所动作时却晚了。 四周突然冲出了数不清的军卒,堵住了鳌拜的去路,城上突然传来断喝,一阵恍惚的鳌拜没听清,抬头望去,但见数十支黑洞洞的火枪正指着自己。 鸣笛声长长响起,火枪砰砰之声立时此起彼伏,白色硝烟转瞬间弥漫城头。 瞬息之间,鳌拜觉得整个世界似乎都安静了,他终于听清了城上所喊之言。 “鳌拜受死!” 紧接着是钻心的剧痛,脸上、胸口、肩膀、无一处幸免。 鳌拜只觉得眼前越来越模糊,整个人摇摇欲坠,视线终于在一片模糊中翻滚着不知跌入何处,剩下的只有一片无尽的黑暗。 眨眼间,跟随鳌拜入城的清军便被斩杀殆尽。与此同时城外的清军也没好到哪里去,城上明军不知从何处弄来了两门小铁炮,冲着城下砰砰一顿乱放。 散铅弹与碎石瓦片呼啸而去,所过之处尽皆糜烂,战马骑手死伤不计。城外清军终于彻底换乱,主将惨死,原本是玛济克把守的城池不知何时,主人竟换成了明军。尽管他们有千余人,却早已士气丧尽,有人不甘心试图向城上射箭,换来的却是更为猛烈的大炮散弹。 清军在多重不利因素下,终于纷纷夺路而逃。直至奔出里许去,铁炮仍在隆隆作响,仿佛在为他们送行一般,亦或是说为他们敲响了丧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二章 岳托中计 河间府城,衙署屋外北风呼号,大雪纷飞,屋内炭火盆正旺烧的满室生春,但倚靠在榻上半阖着眼的岳托却将被子裹的更紧了,这寒热病似乎日渐厉害。 “咳咳……咳……” 探子来隔着屋门从外边禀报:“禀大将军,肃宁派人送来了礼物。” 岳托半阖着的眼睛终于睁了开来,肃宁送来的礼物?这没头没脑的事,应该不是鳌拜的杰作,十有**是那玛济克所为。看来是平日里骄纵惯了,此战过后,定当好生管束一番,如此下去长此以往,这些人总有庇护不了他时候。 “呈上来吧!” 声音有气无力,但外边似乎已经听清了岳托所言,木门吱呀一声打开,寒风夹着雪片卷进屋中,那军卒迈进屋中之后连忙将门关好。炭火盆似乎着的更旺了,忽明忽暗的红色火苗嘶嘶吐着热气。 军卒手捧长盘其上托了三只木盒,将其小心翼翼的至于几案之上。 岳托瞟了一眼,但觉三只木盒能装甚东西,这玛济克整日介捣鼓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不禁也有些好奇,这究竟是什么礼物。挥袖一拂。 “打开!” 军卒小心翼翼用钥匙打开了木盒上的铜锁,随着咔吧一声铜锁跌落于木盘之上,左侧的盒盖被缓缓打开。 “啊!” 紧随着是一声惊呼,盒盖应声跌落在地上,那军卒被惊的连连后退数步。 “鳌……鳌拜章京!” 木盒很深,岳托由于倚靠于榻上看不清里边 究竟装了些啥,便问那失态的军卒。 “究竟是何物?” 岳托此话出口的同时,已经意识到里面所装的大概是何物,那军卒结结巴巴的道:“是…..是鳌拜……章京的头……头颅。” 军卒断续说完,岳托也已经腾地从榻上起身,探头望去,果见一颗满是血污的人头,瞪着一双无神的大眼,不是鳌拜还能是谁?岳托只觉得一阵无力,连忙扶住了几案,探出右手一指第二个木盒。 “将那只……也打开。” 岳托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将打开木盒的话说出口,他已经隐约猜出里面装的是什么,但在亲眼所见之前,又不愿承认。木盒打开,果见又是一颗人头,塌掉的鼻梁仍旧红肿不堪。他突然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便跌倒在地。 “快来人,大将军晕倒了!” 军卒一边汉人,又忙去扶岳托,慌乱中将两只木盒打翻在地,两颗头颅骨碌碌滚落在地,正巧门外执勤的军卒听闻屋内呼喊,转了进来就被眼前两颗头颅下的满身冷汗,仔细辨认竟是鳌拜与玛济克。 众人一番忙活,岳托好歹醒了过来,明军究竟出了何等人物,能连坏他两员大将的性命。 “这个李信当真小瞧于他了!”岳托伏在踏上喘息稍定,便看到了那第三只木盒,指着他吼道: “打开,打开!” 军卒哪敢怠慢,生怕再刺激着大将军,连忙将第三只木盒打开。 “咦?” 随着军卒发出一声惊异之声,岳托不耐的问道:“又是何物?” “回大将军话,是空的!” “空的?” “有张字条!” 军卒从盒内拾起一张白纸写就的字条。岳托认得汉字,将之接到手中展展了开来,注视良久,脸色阴晴不定,突然噗的吐出一口鲜血。 却见那字条上赫然写着苍劲有力的两个大字,正是岳托的汉名,底下还有一行蝇头小楷,“在河间等我”,落款李信。意思显而易见,这第三只盒子就是装你岳托人头的。 岳托愤怒的将那字条撕了个粉碎,突然便出一口鲜血,然后竟觉得整个人都轻松多了,纠缠自己数日的寒热病似乎也消退了不少。于是从榻上一跃而起。 “背马,整军……” 一句话没说完便卡了壳,憋了良久,岳托终于将整个身子软了下来。 “笔墨纸砚伺候!” 屋中气氛冷的几乎快凝固了,军卒大气都不敢出一下,赶忙将笔墨纸砚备好。岳托拾起笔片刻之间便写成一封信。 “立即送往高阳,交与睿王。” 岳托又摊开一张纸,准备写第二封信,谁知眼睛竟然一阵刺痛,伸手去揉,只觉火辣辣的难以忍受,再揉……睁开眼睛竟是一片模糊……视线逐渐转暗…… …… 肃宁县衙,大伙都围聚在衙署中炭火盆前,双手探在一片火光之上,试图使身上在暖和一些。 “李将军怎么如此笃定那岳托会撕掉那纸条?” 说话的是李信的贴身亲兵曾敢,陆九一拍他脑袋,笑道: “笨啊,你看到有人写信骂你,不撕掉难道还裱起来挂在墙上?” 众人一阵哄笑,曾敢怒目而视却不敢与其动手,他知道两个自己捆在一起都不是那马贼的对手。 李信能想到这条毒计还多亏了前世喜爱看金庸的武侠,其中有个田归农的人欲暗害一个叫苗人凤的人,用的便是这招。不过这条毒计的难点却在毒药上,难民中跟着他的便一个原本是药店的老板,他抱着试试看的态度询问是否能有这样一种毒药,粉末状,可以烧坏人体最脆弱的眼睛,岂料那人一口应下,声称能配出此药。 圈外还有一个人大马金刀的坐在衙署中的椅子上,并不去凑热闹烤火,听到议论纷纷便插道:“李兄下一步该如何做?” 此人正是王朴,李信这一套组合拳将他看的目不暇接,自问自己也没这般创意,仅仅围绕一个肃宁便连斩鞑子两员大将,那个什么扬武大将军估计这会没被气死也得折腾掉半条命了。 “还得等等!” “等什么?” “高阳来信!” 依照大伙设想,此番折腾够了那岳托,何不趁热打铁,将他也诓了出来一并干掉。李信却并不如大伙想象的那么乐观,首先岳托不是玛济克之徒,他能做到一军之统帅便必有过人之处,想要算计于他便要将方方面面的计算周全了,否则万一打虎不成反被虎吃,那可就悲剧了。 李信突然起身来到王朴面前,似笑非笑道:“王大帅可知高监军到了何处?” 王朴面色一僵,但又以令人难以察觉的速度转瞬消失,继之以疑惑。 “到了何处?” “蠡县!” “李兄的意思,我们莫不是去投靠高监军?” 在时人看来这也是一条不错的路,但李信却没有半点想去投靠他的想法,他甚至还像将这个高监军当一回枪使。 “说起这高监军,还要有劳王大帅亲自去一趟蠡县。” 王朴眉头微皱,在全军战没之前,他与此人始终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既不靠的太近,也不离的太远。因为紫禁城那位爷最是多疑,自己乃是边镇总兵,结交内臣一旦落下口实,一旦那位喜怒无常的爷发起彪来,他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不过这高监军醋意太大,他见王朴搞两面三刀,便得着机会阴了他一把,这才使这堂堂大同镇总兵,落得个兵败被俘的下场。 当然,此时朝廷还不知道王朴被俘的消息,卢象升给崇祯的奏报上只说王朴全军战没,生死不知。这一点王朴此时尚不知情。 所以,他如今虽然拿着总兵的架子,但毕竟是寄人篱下,李信但有所请,又不能拒绝,只好硬着头皮应下。 李信的计划很简单,四个字,驱虎吞狼。目标便是河间府城。首先,多尔衮的大军都被调去围攻高阳,一个弹丸小城竟然吸引了几乎半个左翼军的精锐,这不得不说是个奇迹。 此战之后,高阳很可能便会因此而名扬天下。 而岳托由于先是大将被斩,很可能双目还暂时性失明,大军士气必然低落,而高启潜麾下乃是大明朝最为精锐的关宁铁骑,一旦围城,胜率挡在九成以上。更何况他还有无意中掌握的摧毁城墙的法门。 由此,河间一旦被拿下,身在高阳的多尔衮独木难支,远在真定的杜度更是孤军深入,届时形势一片大好,高启潜凭借着克复河间,便可得这驱逐鞑虏的首功,李信想不出此人有任何理由拒绝。 但明朝末年这个时代外臣多能人,内臣多蠢货。外臣是凭借多年的官场厮杀而存活下来的,而内臣则不同,他们凭借的仅仅是皇帝的宠信而已,这个高启潜便是如此,崇祯皇帝对此人的依赖已经直逼天启对九千岁的依赖了。几乎每次大军出征,都是这货监军。每次监军这货都得折腾出点幺蛾子,杀良冒功,排挤同僚,陷害功臣,哪一样干的都是奸佞小 人的标准勾当。 李信不敢保证此人是否脑袋让驴踢过,进而拒绝他的提议。他猜测高启潜此番北上蠡县,很可能是听说了多尔衮大营遭袭损失惨重的消息,想借此机会浑水摸鱼捞一票。但高启潜自己不知道,他根本就不是多尔衮的对手,贸然出手肯能会死的很难看,没准还得将大明朝最后的精锐,关宁铁骑给败光了。 李信便在这个时候站出来给他指条可以立功的明路,实则是为了给高阳解围。他很清楚,如此下去,高阳撑不了多久,必须有外力配合孙承宗才行。 而这个传达之人便是王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三章 偏向虎山 高阳城头一片死寂,城墙斑驳残破,只有那猩红色明军战旗随风猎猎。城外则是朔风如刀,大地苍茫一片。城北三里外的清军大营,一骑疾驰而至,中军大帐内睿亲王多尔衮摊开信笺,粗略瞧上几眼后脸色微微一变,抬头看向那报信的军卒。 “鳌拜与那玛济克当真都被那叫李信的杀了?” “正是那蛮奴!” 那军卒欲言又止,多尔衮看在眼里,知道他定然还有内情没有全说。 “还有何事?一并报来。” “这……这……” 多尔衮见他吞吞吐吐不禁恼怒,冷冷的哼了一声。那军卒被吓的一个激灵,连忙匍跪于地。 “大将军,大将军他眼睛瞎了……” 听完那军卒匪夷所思的描述之后,多尔衮不由得扼腕痛惜,痛惜没有将那李信留住,这厮简直就是一个不可多得的鬼才。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也只有等高阳战事结束再去会会那李信,顺便将其收入囊中。竟似对两员大将的惨死毫不在意。 “回去抱于你家将军,让他多多注意身体,好生养病,高启潜跳梁小丑,不足为虑!” 打发走岳托派来的报讯军卒,多尔衮还是皱起了眉头,看眼下这个形势,高阳城撑不住几天了,自己三万大军被一个小小的高阳缠住了这么多时日,已经让他很失颜面,如今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趁火打劫,多尔衮暗暗冷笑,管教你有来无回。 其实也没什么打紧的,只要他围住高阳不破,但有明军想来吃上两口便宜,那便来个将计就计,围城打援,这正是大清八旗铁骑的拿手好戏。 …… 肃宁通往蠡县的官道上,大同镇总兵王朴带着一队人马正迎着北风向西前行。 “可惜了那鳌拜与玛济克的人头,你只不知道,这两个人头可能换你一身荣华富贵啊。” 王朴一身明光铠,正是原本孔有德的装束,这厮自打猪笼河谷一役后打死也不再穿这物什,宁可选防护力差很多的鳞片札甲。这回去见高启潜自然要将王朴弄的高大上一些,这身明光铠正好便给了他穿,王朴也乐得如此。 李信笑而不语,他手中有比这更震撼百倍的王牌,还在乎这两只小猫小虾,更何况,将这两颗人头送去河间,为的便是激怒岳托,使其失去保持克制的理由。因为如此大将被敌军宵小斩杀,他身为一军统帅,若是在弱小的敌人面前还畏首畏尾,这仗也就不用打了,一定失近了军心。 所以,他是给岳托送了一个大大的难题,岳托想打也得打,不想打也的打,这就将他逼向自己为其谋划好的不归路。剩下便看高启潜那厮是否给力,如此时轻取河间,必然一击成功。 行至蠡县城外三里之处,李信命全军停止前进。自己这近千人马是给王朴壮声威的,可不是进城去送死的,城中情况尚未可知。高启潜又不是善男信女,随时将自己这些人马吞了也都是极有可能的,由不得李信不小心。 于是着人单骑独自前去通报,不多时那军卒折了回来。 “城中放下话来只让王大帅一人进城。” 李信愕然,这高启潜是在玩什么把戏?同为明军竟至于如此防范。王朴心知肚明,高启潜在听说自己还活着,并带着一路人马翩然而至的时候,内心将是多么惊讶与恐惧,只是他内心究竟是惊讶多一些,还是恐惧多一些便不好说了。但有一点是可以确认的,不管何等奸佞之徒,一旦做了亏心事,都会变的极为胆小。 因为他王朴与这高启潜在本质上是没有区别的,自然对他此时此刻的心境感同身受。 “看来也只好单人独骑闯一闯这蠡县。” 李信看着王朴背影消失在远处,心里泛起了嘀咕,却不知结果如何。他突然一挥手, “传令,后撤三里待命!” 数百骑兵开始回卷,散出去的探马却急吼吼回报。 “禀教习,前方来了一群人,身份不明。” 李信诧异,在此间活动的大股人群,除了清军就是明军,百姓们已经逃的差不多了,能是谁呢? 亲兵曾敢眼尖,指着远处嚷道:“快看,是乡亲们!” 李信举目望去,果真像是,但却根本看不清人的面目,那曾敢又是如何便知道是乡亲们呢?看着兴奋无比的曾敢,李信突然明白了,定是这货在背后撺掇百姓们跟着他走。心中暗骂,这货还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改天得狠狠教训他一番。 等队伍进了,果然是那些没有散去的百姓。其中一人冲着李信抱拳行礼。 “李将军,俺们来的这些人都是没了家的孤家寡人,个个身子骨都壮的像牛,只求将军能收留俺们,为家人复仇。” 李信仔细看了眼这些人,果真都是一水的青壮。曾敢则在一旁帮腔: “将军,如今正是用人之时,多个人咱们也多份力量!” 李信不是不想扩军,而是实在有着难言之隐,扩军最大的瓶颈在于后勤补给,说白了就是粮食。自己原本这近千人马都已经面临断粮的局面,瞅着眼前这些青壮们,没有两千也有一千,他上哪去弄如此多的粮食来养活这些人? 他们不是流寇,不能走到一地便劫掠一地,以供给军队。 再者,他们都是未经过训练的百姓,甚至连趁手的武器都没有,就这么让他们去上阵杀敌无异于送死,如此白白牺牲掉这么多性命,他李信又于心何忍? 但看到百姓们期待的目光,李信觉得自己不能再对他们敷衍了事,于是断然拒绝:“胡闹,都回去护着乡亲老幼,比来军中送死强得多。” 李信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道:“你们现在折返回去还来得及,都回去吧,等将来撵走了鞑子,你们还得留着有用之身重建家园。” “李将军是瞧不上俺们吧?嫌弃俺们拖你后腿!” 李信叹息,如果此时他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地盘,别说是两千百姓,便是两万百姓他也照收不误,而且是多多益善。但现在情势不同,他带着手下人是在鞑子各大军的夹缝中奔命,一夜间便转进百里…… 正僵持间,一人一骑突然疾驰而来,正是王朴。 李信也顾不上和百姓白扯,直本王朴而去。 “如何?” “尽人事听天命!” 王朴长叹一声,随即又加紧道:“咱们快走,晚了就怕来不及……” 李信大惊,“这是为何?难道……” “正是,高启潜很可能会将你我截留于军中,此时不走,就怕他探知了虚实……” 说话间,王朴瞧见了 乱哄哄一片的百姓。 “何时来了这许多百姓?” 随即便极为不满的对李信道:“还与他们和颜悦色作甚,轰了开去,赶紧走,似你这般哄孩子,百姓一个个都敢蹬鼻子上脸!” 李信一叹:“百姓们敢于捐躯,不能寒了他们的心,既然高启潜不肯接受我送他的这份大礼,咱们也该改弦易张。” 说罢,来到乱哄哄一片的百姓面前。 “都静一静!” “都别吵吵了,李将军有话要说,都听李将军怎么说……” 百姓们很快都安静了下来。 “既然你们执意要跟着我李信,那么眼前便有一桩杀头的大买卖,你们敢做吗?” “大买卖?” 百姓们俱是一愣,怎么说的跟强盗干活一般?但也仅仅是一愣,随即千口同声: “敢!敢!敢!” “很好!” 王朴已经彻底跟不上李信的节奏,刚才还在极力拒绝,怎么如今竟然一口答应了?百姓们不是军卒,在没有军官和老卒约束下,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在这种险象环生的局势里,他与李信的认识还是一致的,那就是实行精兵政策,少而强悍,打完就跑,最好是一夜间可以转进百里的骑兵。 而李信此前执行的正是这一策略,如今说改弦易张就改弦易张吗?王朴此时的身家性命都着落在李信身上,如果就这样灰溜溜的逃回京城,崇祯爷没准一怒就砍了他的脑袋,最好的结局也是将自己一撸到底。但跟着李信便还有翻盘的希望,说白了就是借李信这只鸡来下自己的蛋。 他李信一没官职,二没人脉,又是武人,若果真异军突起,必然会成为朝中大佬们的眼中钉肉中刺,所以与自己合作才是他最佳的选择,有自己这尊落架的大树,可以为他卸去多少敌视的目光呢。 李信能猜到王朴肯屈尊留下来,必然是有求于自己,但却没料到自己的前路却并不如他预想的那么美好 ,甚至是充满了荆棘。 不过眼下,他却雄心勃勃。 “王大帅且看好戏,李信这回要三进肃宁!” “肃宁?” 还回肃宁?王朴目瞪口呆,李信的胆子可真大,你就不怕一脚踢在铁板上,反被人家吃掉吗? 高启潜不上道,放着战斗力超强的关宁铁骑窝在蠡县不肯出兵,只有亲自动手。这两千百姓正当其时,便是雪中送来的木炭!李信当然不是又同意了百姓们参军,而是另有安排。冲锋陷阵的事,有他这600高阳军足矣。 李信冷笑一声。 “鞑子必然会出重兵取肃宁,肯定会认为咱们已经逃得远了,但咱们偏偏反其道而行之,来个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四章 举火开炮 当时间进入崇祯十一年的腊月,整个黄河以北已是千里腥膻,兵连祸结,战火蔓延至每一个角落,只有大明京师像一跟柱石般坚定而又孤独的插在一片惊涛骇浪之中。而这根柱石的掌舵人,大明当今皇帝朱由检正面色阴沉的端坐于奉天殿之中。 朱由检的目光从殿下文武百官脸上逐一扫过,他已经问了三遍,竟没有一人能给他答复,哪怕是不满意的答复也没有。太祖传下的江山到了十六代,已经折腾成这个鸟样,他倍感无力,甚至有一丝恨意。 恨老天不公,如果他是汉灵帝、晋惠帝这样的昏聩无能之辈也就罢了,自从即位以来自己兢兢业业,从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放松与懈怠。可到头来大明江山反倒更加风雨飘摇,天灾不断,北虏肆虐。每每午夜梦回,忍不住垂泪痛哭,大明江山便要亡于他朱由检 之手吗?不甘心那! 不知是哪位大臣实在憋不住咳嗽了一声,这才将他的思绪拉回奉天殿。面对一群整日尸位素餐的群臣,他觉得自己已经无计可施。大臣杀了一批,贬了一批,可仍旧不能震慑这些蝇营狗苟醉心于私利的大臣。 这时他甚至有点想念温体仁了,不管如何,他在任时,总会给自己拿出一个办法。同时,朱由检的目光不由自主的便瞟向了内阁首辅刘宇亮。 刘宇亮本低着头双目盯着手中笏板似老僧入定,但一阵透骨的寒意使他再无法强自镇定,出于多年朝会养成的直觉,他能感受到皇帝那冰冷的目光。 自打温体仁罢相以来,没一个人能在这内阁首辅的位置上超过半年,短短几个月便惨遭罢黜。刘宇亮六月进内阁首辅到现在刚好半年。一阵强烈的,不详的预感涌了上来。 汗水自鬓间滴滴淌下,冰冷的目光仍在刘宇亮身上如刀如剑般没有移开。他终于忍受不住,踏出一步。 “臣有本启奏!” 说出这句话以后,刘宇亮突觉罩在身周的冰冷似乎也消失于无形。 朱由检长舒口气,首辅终归还是站出来了。 “卿家可有对策?” 刘宇亮抬手用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这个动作极为不雅,算是君前失仪,但只要他能拿出切实可行的办法,朱由检都可以原谅。 “臣,臣,臣自请军前督察兵事。” 崇祯没想到刘宇亮憋了半天就是这么一个主意,但仍就喜出望外,只要臣下敢于用命,这大明就亡不了。当即手拍龙椅,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好,即日起由刘卿家总督天下兵马!卢象升怯战惧战,贻误战机,致使直隶战事日渐糜烂,将他革了吧!” 卢象升连战皆败,朱由检早就想换掉他,刘宇亮坐论兵事之时也还算头头是道,今日自请督师,所幸就用它代替卢象升吧。 此言一出,百官皆惊,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竟是礼部尚书东阁大学士杨嗣昌。 “万岁,大战之中临阵换将,恐伤军心士气,还请万岁三思!” 与此同时礼部左侍郎薛国观亦站出来反对。 朱由检原本豪气万丈,认为首辅督师总会为这乱局,带来一丝光明吧,但却没想到他在兵事上最为倚重的杨嗣昌竟然跳出来反对,气道:“朕问计之时,一个个都装哑巴,有人站出肯为朕分忧,尔等又连不迭的反对,都,都是和居心?” 朱由检虽然专断,但在兵事上却极为倚重杨嗣昌,别人反对他可以不在乎,但是杨嗣昌提出反对意见就由不得他不重视。 但看到杨,薛二人一副义正言辞的神态,就是一阵心烦,便想早点了结此事。 “就依杨卿所言,卢象升留任,刘卿仍旧代朕南下督察军事!” 言毕,扫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小太监。小太监激灵的很,立即便明白了皇上第的意思,一甩手中拂尘,上前一步,尖声喊道:“退朝!” 小太监喊毕,百官们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今日的早朝终于混过去了。 朱由检在群臣山呼万岁声中离开奉天殿,刘宇亮一抹脸上汗水,心里却泛起了无限凄凉,早间来时还心情大好,此刻却得了个视察军事的差事,出了北京城,这天下还有安宁地方吗?自己还有命回来吗? 他在殿上之时,脱口督查军事也是被崇祯逼急了,如今木已成舟,想后悔也来不及了。 “刘相留步!” 刘宇亮不用回头也听出了唤他之人是谁,回头拱手。 “适才殿上还多亏杨相出手相救,否则……” 后半截话刘宇亮是如何也说不出口了,让他吟诗作赋,写写文章那没的说,就算纸上谈兵都能头头是道,但真真让他去统兵,那可真真是赶鸭子上架。 杨嗣昌一摆手,“你我皆是为了朝廷,皇帝一时意气之言自当劝阻。”随即又肃容道:“刘相此去可有定计?” 刘宇亮正抓瞎,对于兵事他一窍不通,如何能有什么定计。 “还请杨相教我!” 此时当然顾不上什么脸面问题,再说,杨嗣昌知兵是在皇帝面前都挂了号的,自己向他求教绝没什么可丢人的。 “嗣昌有一言相送。” “杨相但讲!” “这一路之上,多走,多听,多看。” 听了这六个字,刘宇亮心领神会,不过是让他当聋子耳朵,什么都不做,去走一圈回来即可,这也算和他心意。 “杨相,宇亮还有一事请教。” 杨嗣昌笑道:“可是南下路线?” 刘宇亮赧颜一笑,点点头,算是承认。 “如今鞑子大军多云集于保定、河间一线。卢建斗现在恐怕已经过了冀州,想撵上他唯有东西两路,刘相任选其一即可!” 他有点摸不清杨嗣昌的路数,但也不愿多想,出了紫禁城,一阵北风刮来,激的刘宇亮打了一个寒颤,顿生风萧萧兮易水寒之感。 ...... 河间府衙署中,岳托仍旧病怏怏的倚靠在榻上,火盆子里的木炭很久没换,已经开始变的灰白,屋子里也逐渐转凉。经过随行郎中的精心诊治,岳托的眼睛已经有所好转,可以书信,但却须将纸张紧挨在脸上逐字去看。 郎中看了他的伤情,都说南人歹毒、阴险,岳托却知道,是自己大意,中了人家的诡计。不管阴谋阳谋,只要能打击敌人便是可用之谋。 他到真想亲自会会这个南人。此时,他已经得知肃亲王豪格失踪的消息。据内部传言,豪格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十有**便是被那李信掳了去,此时便在高阳城中。奈何多尔衮封锁消息,他对更深入的内情也不甚了解,但此事既然能传出来,就未必是空穴来风。 而且他还得到一个消息,那就是多尔衮原本是打算收降此人,却不料反被算计。就连多尔衮这么精明的人都着了他的道,自己大意中计,终究是不冤的。但岳托却以为,兵者诡道,也是分情境的,如今自己摆开上万大军,去搜罗这不足千人的明朝残军,便任他有千般本事,也难以抵挡!除非此人逃走,那就另当别论。 岳托直觉李信不会逃走,甚至有很大的可能性要与自己死磕。 “来人!” 门外执勤的军卒听到动静,开门进屋。 “大将军可有吩咐?” “去问问,肃宁回来人没有。” 那军卒答道:“正要禀报,肃宁派回的信使刚刚到了!” “如何不早些汇报?快着他来见我。” 军卒遭到训斥,却不好反驳,明明是你不许任何人没有命令不许进来,就连炭火盆子都是没有命令不许进来的换的。但大将军眼伤严重,情绪反复也是可以理解的。 这回带兵前去肃宁的是鳌拜生前的一个手下阿克济阿,是在高阳城营啸之后与鳌拜被多尔衮一并撵至河间的。仍旧是两千兵马,岳托为了稳妥起见,又多给他拨了一千人,凑足三千之数。 此人曾与李信数度交手,应该是军中最了解李信的军官,岳托派他去便是出于此点,况且以常理揣度,李信既然杀了鳌拜和玛济克必然能料定自己会大肆报复,因此留在肃宁的可能性实则极低。 加上阿克济阿是拜音图的从弟,在军中也算小有名气的后起之秀,只要稳妥发挥,当不会出现纰漏。 信使被带进屋中,军卒又趁机将炭火盆里换了新炭,火重新旺了起来,屋子里又渐渐起了融融暖意。 岳托身侧的幕僚接过信笺,逐一念了出来。 意思大致是,已经兵不血刃的占领了肃宁,正派出人马在四周搜索李信的行踪,并且已经控制了真定南部通往河间的要道,后勤队伍可以放心通行,不日由深州一带的押运队伍便可通过。 听了汇报,岳托满意的点点头,随即又陷入沉思,不知从何时起那六百明朝残军竟然隐隐成了扎在他岳托心头的毒刺,不揪出此人消灭掉竟寝食难安。 岳托闭上眼睛,整个河间、保定、真定一带的地图在脑海中闪过,他试图一一寻找着李信可能出现的地方。 …… 是夜,百姓们黑压压随着李信赶到肃宁城南门外。 白日里为了躲避鞑子搜索,他们绕过铁灯盏巡检司,进入真定府境内,又从南边绕回肃宁,这一番耽搁,到了肃宁城外便已经是后半夜。 李信命人将早前隐藏在城外的铁炮拖了出来,炮口正对肃宁南门。 “举火!” 数千人同时点燃火把,于黑暗中绵延数里,远远瞧去,声势逼人。 “开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五章 三朝老臣 肃宁南门,铁炮隆隆,火光绵延数里,这阵势可吓坏了守城的二鞑子,连忙飞奔城内去向佐领阿克济阿报信。没等报信的军卒赶到,阿克济阿就已经顶盔挂甲穿戴整齐,收拾停当,上马出了衙署大门。 自从鳌拜章京死后,阿克济阿收起了轻视明军,尤其是李信的想法。一切都小心翼翼,谨小慎微。鳌拜惨死那天,他只是一步之隔便被关在城外,眼睁睁看着这位对自己照顾有加的亦兄亦长的骁将被乱枪射死。 听说明军自南门而来,阿克济阿颇感意外。随着报信军卒匆匆登上南门敌楼,但见绵延数里的火光,看的他心头一阵突突乱跳。瞅着规模竟是上万人还不止,哪里来了这么多明军,幸亏来肃宁时大将军多拨了一千人马与自己。 若是以前的阿克济阿定然不会将明军放在眼里,便是此时提刀出城攻击明军也不在话下。但吃亏的次数太多了,总该长点记性,所以,他犹豫了,第一个想到的并不是出城攻击明军,而是思索三千人守城是否足够。并且应立即派人向大将军报信,肃宁出现大规模明军。 就在阿克济阿紧张的安排守城事宜之时,亲兵曾敢不无担心的在向李信发问。 “将军,万一鞑子攻出城来可如何是好?” 李信安排人遍地插满了火把,使得他们这四千多人看起来就有上万人的规模。但万一鞑子出城迎敌,那可就什么都露馅了。百姓们虽然人多,但都不是训练有素的军卒,根本没法和鞑子作战。 曾敢对李信的胆大包天简直难以置信。谁知李信却冷笑数声。 “鳌拜玛济克一死,我高阳军摆出如此阵势,还有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敢出城应战?” 曾敢吐了吐舌头,感情你这是明知道人家不敢出来,才摆开车马玩这么大的阵仗,可话说回来了,到底也只能是吓唬吓唬人家而已,难不成还真要驱使百姓去填命攻城? “可咱们如此做又有什么意义?” “万一,我是说万一鞑子真的出来怎么办……” 李信被曾敢问的不耐烦,从马背上解下一个麻布包裹扔在他面前。 “里边是铅弹、皮纸和火药罐子,按照之前教你的法子卷出200的量来!” “黑灯瞎火的能不能少卷点……” “再聒噪就卷400” 曾敢有着很强的求知欲,如何使用火枪,如何准备弹药,一样不落的都学了个遍,每每都缠着李信问东问西。把李信弄的不胜其烦。 但李信还是挺同情他的,自打受了刺激,决心亲手杀满一万个鞑子赎罪,便放下一切读书人的矜持,甘心情愿与武人为伍。只是这货整天四书五经,之乎者也的都快读书读傻了。原来觉得他还有几分血性,可自打做了自己亲兵接触下来之后,发现完全不是之前想的那么回事,这货完完全全就是个一根筋的中二少年。以前那些举动基本上都是在他热血上脑的情况下干出来的,可偏偏就有人配合他,最后才害的上万人失去了性命。 好在他遇见了李信,否则这会没准就引咎自戮了。 火把也点了,铁炮也放了,呐喊声也响彻夜空,李信十分满意今夜行动的效果,估计守城的军将应该被唬的不轻。折腾了大概有一个时辰,李信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大手一挥。 “撤军!” 城外火把尽灭,乱哄哄的足足有半个多时辰才撤了个干干净净。 城下明军的举动将阿克济阿看糊涂了,这大半夜的呼呼啦啦弄的动静不小,折腾完了这就撤么?是不是好歹也得攻一下城意思意思吧! 撤就撤吧,明军不攻城更好,自己只要保证这肃宁城不失,就对得起鳌拜章京在天之灵了。虽然明军撤走,阿克济阿仍旧不敢有丝毫放松,万一这是明军的缓兵之计,再杀个回马枪呢。 如此,一直守到天亮明军再没回来。于是又派出探马、侦骑,方圆十几里竟是一丁点明军的踪迹也没发现,这可是奇怪了。原本他打算天明之后便派人向河间府岳托报信求援,但事有蹊跷,他决定先缓一缓。 谁知过了半夜,城外又一次数里举火,铁炮隆隆,而且这一次是真格的有炮弹轰到敌楼之上,木质的房檐都塌了大半边。 阿克济阿盯着城外“数万大军”开始天人交战,大清铁骑何时被南蛮奴围在城里吓的不敢出城过,向来都是大清八旗铁骑围着南蛮奴一阵猛打。若在平时,单为了这脸面也应该拼了。 可正当阿克济阿下定决心准备出城的时候,脑中另一个声音却在嘲笑他,忘了以前吃过的亏,受过的伤吗?一念及此,腹部的伤口竟又隐隐作痛了,这伤口最近虽不似开始那么疼的难耐,但却仍旧没有愈合,还时不时的流出些脓水来。 城内传出鸡鸣,天将破晓。 也罢!阿克济阿似乎是下定了决心。 …… 京师,内阁首辅刘宇亮府邸,一乘二人抬的小轿停在了侧门外,轿帘掀开,一名大腹便便的中年人走了出来。侧门吱呀一声打开,里边闪出一名仆从,冲那胖子道:“怎么才来?阁老已经等你多时了。” 那胖子立即陪着笑脸:“轿夫走的慢,您多担待!” 然后伸袖一遮,递上一角银子,塞入那仆从手中。那仆从见了银子则立即换上了另一副态度,随口说着一些隐秘,“快随我来吧,昨夜宫中来了旨意。让阁老今日一早陛辞……” 那胖子听到这里,心思却已经乱了,刘阁老不是说到了正月才走的么,如何今日便走,两万两银子岂不是打了水漂?那可是借来的款子,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他心里都是这一遍又一遍的默念。把钱要回来,那是万万不能的,否则传扬出去,自己还怎么在官场上混,可如果不要回来,这事儿又没办成,又拿什么去还人家? 怀着一路忐忑,胖子来到刘宇亮家的会客厅,一路上所见尽是刘家仆从前前后后,忙着打包物什,看在那胖子眼里却是别有一番萧索滋味。 刘宇亮此时紫袍冠带早已穿戴齐整,一见那胖子进屋,便开门见山。 “玄年,昨夜皇上下旨,令老夫今天就陛辞,昨儿商议的事可能有些难办了。” 那胖子字玄年,姓熊,名开元。曾任吏科给事中,当年因受周瑞豹考选事件牵连,被贬为山西按察司照磨,曾走周延儒的路子希望调回京城,岂料被周当场羞辱,自此便与周结下了仇,数年之间都蹉跎于山西。 熊开元与刘宇亮此前交集颇多,自打刘宇亮当上首辅之后,便又动了调回京城的心思。私自来到京城后,东拼西凑了两万两银子,便来走刘的门路。 那天来刘府时,刘宇亮盛情之至,弄的他感激涕零,以为这刘阁老甚念旧情,当场就命人将银子卸在他家。 谁知,出了刘家却得知了一个如同五雷轰顶的消息,刘宇亮早在上午朝会时便向皇上请准出京督察军情。气的熊开元跳脚暗骂,刘宇亮真不是个东西,明知道自己要走还黑他两万两银子。于是当天便去找刘宇亮理论,刘宇亮则好言抚慰,请他放心,收了银子断没有不办事的道理。 熊开元无奈之下只有选择相信刘宇亮,谁知这才过了一日,刘宇亮竟然就要出京…… “唔……” 熊开元不好发作,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也不搭茬,只是唔了一声,他想看看这刘宇亮究竟如何向他交代。 “说难办,也好办,眼下便有个大好的机会,只看你有没有这胆量。” 听刘宇亮的语气,竟是此事还有转机,熊开元大喜。 “阁老就别卖关子了,只要能让开元调回京城,便是上刀山,下油锅也肯的。” 刘宇亮嘿嘿一乐。 “皇上委老夫督察天下兵马事,即将南下,如今帐下还缺个中军司马,不知玄年有意否?将来回京,别说一个给事中,便是一部的侍郎也未必是不可能的。” 中军司马是负责中军钱粮的一个差事,若在天启朝以前,这绝对是个美不堪言的美差,可如今这今天下兵连祸结,总督、巡抚每年不得死上几个,更何况一个小小的钱粮官。自己敢做,也得有命去当啊!熊开元越想越生气,心里面将刘宇亮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可却是无可奈何。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认命,刘宇亮吞了他两万两银子,自己老老实实回山西去当他的按察司照磨。二是,赌一把,跟他去当这个钱粮官,不成功则成仁。 也罢! 熊开元狠狠一拍大腿,决定已下! …… 钟鼓齐鸣声中,大明皇帝朱由检早朝群臣,昨夜间南边送来一则战报,带来了绝好的消息。 据说鞑子伪王多尔衮在高阳城下吃了大亏,好家伙,一个小小的高阳便牵制了鞑子数万大军。更据说,有数名鞑子大将被斩杀。这些信息情报虽然不尽不实,但只要有三成是真的,那也是此番鞑子入寇以来最令人振奋鼓舞的消息。 诸多情报汇集在一起,让朱由检想到了一个人,一个与高阳息息相关的人,那就是三朝老臣孙承宗。 一个想法在朱由检的脑中跳了出来。 注:按察司照磨,翻译一下就相当于现在省检察院里管档案的一个股级干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六章 廷议弹劾 早朝鼓声一过,文武百官按照各自品牒序列徐徐进入奉天殿,三跪九叩大礼,山呼万岁,一番流程走完才分列殿中。刘宇亮身为内阁首辅自然身居群臣首位。 这是刘宇亮出京之前最后一次参加朝会,朝会完毕按照惯例会被皇帝私下召见,奏对完毕便可以去内阁交接,走马上任他这军情督察事。这些事情都是已经定下的 ,虽然前途未卜,但朝会时的心情还是较为轻松的。 连日来朝会都是针对如何应对鞑子做各种议论,终于定下了由首辅督查军情这个折衷的方案,群臣满意,皇帝也满意。在 朱由检眼里,大臣们最大的问题便是不敢用命,这才是导致朝廷的政令被推诿而效率低下的根本原因。所以他即位后,有相当大的精力都是用在思考如何能保证大臣不谋私利上。天下勤王兵马由卢象升统领,朝中又有杨嗣昌这样的大战略家坐镇,朱由检想不出除了不敢用命这个理由外,还呢有其他的原因。 所以,刘宇亮南下势在必行,他朝会上自请出京督查军事,使得朱由检茅塞顿开。不过,今日朝会他还有更重要的决定要宣布。 朱由检令太监宣读昨夜的军报。尖厉而刺耳的声音在奉天殿中回荡,文武百官们竖着耳朵生怕遗漏了什么,防止奏对时出了差错。但听完之后顿觉匪夷所思,高阳城一个地方上的 小县城,是如何拖住多尔衮左翼军主力如此之久的? 很多人第一反应,这很可能是有人谎报军功,但转念一想,高阳弹丸小城,一没有朝廷朝廷大臣在此,二没有大军在侧。谎报军功与否,能拖住鞑子大军都是匪夷所思的事。 朱由检环视殿中文武百官,问道:“诸位臣工,都说说,你们都有何想法。” 皇帝话音方落,大臣们一阵窃窃私语。 杨嗣昌出班奏道:“赏功罚过,按成例去办即可!” 大臣们听到杨嗣昌如此建议,立即纷纷附和。朱由检不满的看了一眼杨嗣昌,这份军报他昨夜第一时间便命人抄送到杨府,并且在朱批中加以暗示,怎么今日却如此不开? “臣亦有本奏!” 出班之人是大理寺左少卿范复粹。朱由检示意他畅所欲言。 “臣认为,高阳一战虽然尚未取得实质战果,但拖住多尔衮数万大军连日难发,为驻地勤王兵马北上争取了宝贵的时间,实乃北虏入寇以来难得一次大胜,朝廷应当予以表彰,并且昭告天下!有功者重赏,有能力者提拔!” 朱由检大为点头,深以为然。范复粹这番进言简直就是为自己接下来的安排铺路,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这个小老头真是越来越招人喜欢了。敢进言劝谏的人朝堂之上有很多多,但既敢进言劝谏又能体察圣意的人可就凤毛麟角了。 “范大人此言不妥!” 出班发言者是礼部左侍郎薛国观,他上前一步,对御座上的朱由检行了一礼。 “启奏万岁,臣认为范大人所言不妥……” 薛国观自说自话,似乎完全没主意朱由检的逐渐冷下来的脸色。 范复粹反问道:“敢问薛大人有何不妥?” “整件事不过仅仅是一封没有切实证据的军报,如果朝廷据此便定下赏功升迁,万一将来有不实之处,朝廷又该如何处置?” 还真如薛国观所说,群臣只不过是受到了皇帝的诱导才先入为主的认为此事定然不虚,可一旦有人挑明了其中的隐忧大家便又恍然大悟,纷纷符合此说极有道理。范复粹句句是站在朝廷公心的 出发点,薛国观指出其中的隐忧,是以他并不恼怒,而是用探讨的口吻询问。 “再敢问,依薛大人之见,朝廷该如何处置这封军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似有不妥吧。” “有何不妥?待尘埃落地,赏功罚过又有何妨?若功劳实实在在,谁又能给抹杀了 ?” 朝廷原本也是有此成例的,薛国观如此建议大也无可厚非。但一个阴测测的声音却在百官中传来。 “薛大人如此,只怕是有私心吧!” 这一句话如同踩到了薛国观的尾巴一般,也顾不上君前失仪霍的转过身,搜寻那个说他私心之人。这也由不得薛国观不动怒,皇帝的喜好身为阁臣的他自是极为了解,最是痛恨臣下有私心,这人如此说等于是往他身上泼脏水,捅刀子。 薛国观的目光终于锁定在一个相貌奇丑的老头子脸上,一脸的麻癞看的他好似吃了苍蝇一般。他难受不是因为此人长的奇丑,而是因为此人的身份特殊。 这个糟老头子正是当今大明天子朱由检的老师礼部右侍郎张四知。 只见张四知干咳了一声,缓缓出班道:“薛相的心思能瞒得了万岁,却瞒不过老朽。” “你 ,你把话说明白了!” 张四知一阵冷笑。 “首辅刘大人即将出京,薛相身为次辅自然水涨船高!” “哼,这与军报何干?” 薛国观拂袖斥道。 岂料张四知几步来到丹墀之上,冲着御座之上的朱由检伏地叩拜。 “臣弹劾薛国观,以权谋私,视家国公器为儿戏!” 朱由检在御座之上被弄的哭笑不得,原本正商议军国大事,怎么又搞成谈何扯皮了,这议题今儿跑的有点远,身为朝议的主持人,他觉得有必要将朝议拉回正题。 “张师傅快快请起,如此何来,今日只议军国,弹劾一事改日再议。” 朱由检赶紧在御座上虚扶一下,请张四知起身。 谁知这张四知竟然匍匐不起,“万岁不准臣所请,臣就在这丹墀之上长跪不起。”朱由检只好命小太监下阶去扶张四知起来。 朱由检最重诚孝,张四知是他的老师尽管有着各种毛病,但只要无关大局,他都任其折腾,如今只是在殿上与同僚闹意气,他如何能申斥? 薛国观被张四知气的浑身颤抖,他在几年前任春闱考官之时曾黜了一份卷子,那卷子的主人正是张四知的小儿子,自此两家算是结了仇,却没料到他竟然在这个当口来给自己下绊子。 “你 ,你莫血口喷人!” 张四知在小太监的搀扶下爬起身来,又深深弯下腰去向御座上的皇帝也是弟子还礼,然后在转身昂起头,抬高了声调。 “高阳军事是假?老朽看你公心是假才真。”张四知咽了口唾沫,继续道:“高阳城中坐镇的乃是,三朝元老,先帝的老师孙稚绳。老夫此前便听说,孙阁老他数月前便毁家纾难,变卖了所有家财修筑高阳城墙,招募民壮。此事你可知晓?” “倒是第一次听说!” 薛国观准备工作做的不够,对于孙承宗在高阳的作为并不甚了解,但听张四知说出来,心中亦是惊讶,孙承宗竟忠烈如斯。 “关锦防线你可知晓?” “满朝文武谁人不知?” 张四知不无得意的冷笑。 “孙阁老能把那关锦防线守得滴水不漏,就不能用那高阳城拖住鞑子大军吗 ?如果没有高阳城拖住鞑子,恐怕遭受劫掠的省份就不止直隶一家,山东、河南、南直隶,都将直面鞑子兵锋。你怕万岁重新启用孙阁老,又忌惮孙阁老之能,担心自己进阶首辅之路又多了一道障碍,竟然污蔑这赫赫功劳是子虚乌有,你说 ,你不是私心又是什么?” 薛国观听到张四知问关锦防线便已经意识到不妙,见他如此类比已经气的浑身颤抖,关锦防线和高阳城那能是一回事吗?辽东关外那是有朝廷的银子来支持,又有声威赫赫的关宁铁骑配合才有如此成绩。高阳城有什么?孙承宗毁家纾难,他孙家浑身是铁又能打几根钉子?高阳城更是低矮残破,还没有一兵一卒,新招募的民壮能起多少作用也更值得商榷。 但这些道理自己明白,却不能公之于众,如果距此辩解否定孙承宗就正好落了张四知弹劾他谋私的口实。 至此,薛国观有口难辩,只有伏地向朱由检请罪喊冤。 “请万岁为老臣做主,张四知他血口喷人,我薛国观敢于御前发誓,若有半点私心,五雷轰顶,死无葬身之地!” 朱由检面色已经很难看了 ,但仍旧好言相劝,国家危难之时让诸位臣工精诚团结,并没有追究张四知对薛国观的指责。这些对薛国观的指责,群臣看在眼里,心中都有杆秤,到底是不是血口喷人,都有数的紧。 薛国观老泪纵横千恩万谢从地上爬起来,回归序列,但心底里却一片冰凉,他知道,自己今生都无缘首辅之位了,看向张四知的目光里也多了几分怨毒。 眼见纷争落地,皇帝的意思又十分明显,杨嗣昌站出来打圆场收拾残局。 “万岁,高阳大功,朝廷重视也是理所应当,但战时通讯不畅,不如派重臣携圣旨亲去一趟,有则重赏,无则勉励。” 朱由检不由的点头,这才是老成持重之言。 正眯着眼睛看戏的首辅刘宇亮听杨嗣昌如此建议,顿时觉得气氛不妙,不详的预感袭上心头。 注:丹墀,指宫殿赤色台阶和地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七章 声东击西 果真,朱由检开口了。 “重臣代朕前往实在太好不过,此事不如便由刘卿一并代劳。” 刘宇亮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皇帝口中的刘卿指的就是自己。他一抬眼见到皇帝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连忙稳住心神。 “臣赴汤蹈火,死不旋踵!” 刘宇亮心里明镜似的,无论如何,这差事终归都将落在自己头上,畏首畏尾也是死,大义凛然也是死,何不死他个风风光光,流芳百世。 朱由检点点头,不愧是当朝首辅,如果在场的大臣能有刘宇亮一半用命,大明江山何至于此。伤神的问题不便在奉天殿想的太深入,对于敢于做事的臣子,他从来都不吝惜奖赏,他甚至已经决定了刘宇亮回来之后的封赏规格。 “不过是去趟高阳,又不是一去不返,刘卿且去,朕就在这紫禁城中待尔凯旋!” “臣谢主隆恩!” 刘宇亮一双干涸的老眼湿润了,是感动也是伤怀,只怕是此去经年,后会无期呢 ! 殿中大臣都很清楚,孙承宗的起复已经近在眼前,这朝中争斗恐怕又要风起云涌了。杨嗣昌、薛国观、张四知、刘宇亮、周延儒,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如今再加上一个不论文韬武略,还是资历都远胜其他人的孙承宗,以后的日子恐怕不好过了。一个不小心站错了队,那就是万劫不复啊。 接下来应该议的就是对孙承宗的封赏规格,杨嗣昌主动奏对。 “直隶形势复杂,敌我犬牙交错,为便宜行事,臣建议委孙承宗署理保定、真定、河间三府军事。” 朱由检摇头,大臣们纷纷愕然,先前他们还觉得杨嗣昌议的这个临时差遣未免太小家子气。难道皇帝压根就没想启用孙承宗,是大家伙会错了意? 正犹疑间,朱由检给出了答案。 “孙卿三朝元老,汉则孔明,唐则裴度。岂能用之三府?朕意已决,授东阁大学士,领兵部尚书衔,经略直隶、山西、山东三省军事。” …… 肃宁城外,经过半夜的折腾又恢复了平静,明军放了半夜的炮,竟然又没攻城,继续派探马出城侦查,仍旧没发现半点明军去向何处的迹象。 到了半夜,阿克济阿立于城头之上,单等明军再来袭扰。果不其然,黑暗中一炮竟似响雷。 “哪里响雷?” 阿克济阿在南门守着,这炮声却不是在南门外传来的。过不多时,有二鞑子一路小跑过来。 “佐领大人,明军在西门放炮!” “走,去西城看看!” 阿克济阿带着军卒从城上奔往西门,但见西城外火光闪烁,灯火之色与前两晚想比弱了不少。 “佐领,咱们总这么躲在城内也不是长久之计,不如派兵出城试探一下!” 阿克济阿思索了片刻拒绝了这个提议。 “不可,明军便是想引我们出城迎战,如此才好趁机夺取城池!大将军援军转瞬机制,何必急在一时” 此前几次肃宁的失守都极为蹊跷,大片夯土城墙坍塌,据说每次都伴随惊天的响雷。具体如何却是没人亲眼见过,阿克济阿也曾仔细的查看了裂开的夯土城墙,废墟上有着浓烈的火药味,据他擦侧应是被炸开的 ,但是火药的威力真能大倒可以将城墙炸开吗?如果大清八旗铁骑也学会了这种技术,宁锦那些城堡岂不是唾手可得? 出于谨慎,他用粘土将裂缝填平之后,重点派了人看守这一段城墙,万一明军半夜又把城墙搞塌掉,那可就危险了。 城外李信盯着灯火摇曳的肃宁城头,脸上泛起诡异的笑容。 “报!岳托大军已经,已经出了河间城” 一骑疾驰而来的探马不及将气喘匀,便迫不及待的将军情报予李信。李信听后一击双掌。 “好!等的就是这一刻。收兵!” “曾敢何在?” “末将在!” 曾敢身穿着向李信软磨硬泡来的鳞片札甲,双手环抱唱喏,似模似样。 有军卒揶揄道:“你一个亲兵,末什么将?” 曾敢放下读书人的架子以后便和李信麾下的军卒混成一片,平日里嬉笑打骂成了常事,仅仅几日再看曾敢,哪里还像是个 自幼饱读诗书的秀才? 李信瞪了一眼那插嘴的军卒,沉声对曾敢嘱咐道:“考验你的时候到了,带上百姓,出肃宁向东去献县。记住了,一旦遭遇鞑子大军,不可恋战,全体化整为零,往沧州直奔大海。” 曾敢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将心中的疑虑说了出来。 “那,又如何与将军汇合?” 李信笑了,伸手拍了一下他左臂。 “你还真想当这丘八吗 ?你饱读诗书,自然不能空负了这一身的本事,将来会有更有意义的事等着你、至于何时再见,便是你我的缘分了!” 曾敢不想走,但他知道自己这一次带着百姓们向东,关乎李信整个布局的成败,唯有如此,他坚定的点点头,眼前竟腾起一层雾气。李信目送数千百姓在黑暗中绝尘而去,一阵怅然。 “走,随我去河间!” …… 河间府,深夜至此,衙署厅中仍旧灯火通明,岳托的眼疾严重影响了他的工作效率。他趴在在地图上,仔细辨认着山川位置,傍晚间刚刚派出去的6000八旗步卒此刻八成已经到了肃宁。 肃宁附近出现上万的大军,算来算去,除了高启潜的关宁铁骑便没有别人,所以他还是相当重视的.目前他所需要做的便是用这八千人加上肃宁城中的三千人牢牢的吸引住高启潜的关宁铁骑,然后多尔衮从侧后突袭,再一举将其干掉。如此一来,直隶的僵局将就此被打开。 大清铁骑被这个小小的高阳和这支小小的残军拖的太久了,必须快刀斩乱麻。 突然,外边传来急报! “报大将军,斥候发现一支明军约5000人的规模,由肃宁直奔献县而去。” 岳托脸色大变眉毛一挑,他敏锐的意识到,明军开始行动了。但他们派出一支人马去献县作甚。献县虽是由武邑通往河间的要道,但也只留了不足千人,如今明军动作如此之大,是想将杜度率领的右翼军主力与后方隔绝么? 想到此处,岳托再也坐不住。如今他眼疾在身自然不适合亲自领兵,只好将留守河间的副将派了出去,领兵五千直杀奔献县。 有幕僚不无担心的劝他,“大将军,将精锐金属派出,河间一旦有个闪失……” 幕僚的话点到即止,便不在深入,岳托何尝不知如此做的冒险,但行军打仗也如算术一般,只要将这块地盘上的兵力通通计算一遍,愈是准确,便可用最少的兵力取得最大的成果。 明军在肃宁、献县两地展开根本就没可能再派出足够威胁河间府城的军队,更何况河间府城城高池深,千把人根本就不够看的。 直到晚间,军报再次由南方传回。 “大将军,献县军报。” 岳托令幕僚替他念军报上的内容,听罢脸色骤然间巨变。由肃宁攻击献县的数千明军,竟然在大军开到献县之时作鸟兽散了。献县守将捉了几个活口,审讯之下才知,这几千人根本就不是什么明军,而是彻头彻尾的明朝百姓。 “中计也!” 岳托一口鲜血喷将出来,人事不省。 同时,府城之内只觉一阵地动山摇,衙署里的鞑子们惊慌失措,先是大将军突然吐血昏迷,然后是天将怪兆。但他们却不知道,这哪里是什么天将怪兆。 河间府城西北角的城墙被炸出三人多宽的口子,一伙骑兵疾驰至此,纷纷由这口子进入城内。 一马当先之人正是李信。身侧是骑兵左队队官陆九。 “陆九你这活干得漂亮!” 陆九嘿嘿笑道:“十三哥这一招鲜可以吃遍天下了,但凡是这夯土城墙,咱高阳军准保都能给炸塌了!” 原来,早在定计之前,陆九带了十几个人就被派来执行这项秘密任务,基本上每次都是后半夜三更天行动,鸡叫一遍就收工。连日来加倍小心翼翼,竟也没被鞑子发现。 “走,去县衙,咱们会一会这 大贝勒岳托!” 其实,岳托的来头远胜于鳌拜,并且一点都不低于豪格。他乃是四大贝勒之首礼亲王代善的长子,善谋善战,是爱新觉罗家族少有的因功被封为亲王的第三代人物。只是因为性格耿直,向来不被皇太极所喜爱,因此屡屡获咎,直至王爵被削,但其后又因功获封贝勒。 历史上的岳托如果不是此次入寇病死济南,将来皇太极死后,满清上层的格局未必便是后来的多尔衮一家独大。 再说河间城中,已经彻底乱套,大将军晕厥,明军进城,主力大军悉数派了出去,留守城内的多是二鞑子,军心极易受挫。闹腾了一阵,鞑子们基本上便都陷于无人指挥各自为战的尴尬境地。李信将马一分为二,一路扫荡城中鞑子,一路直奔衙署。 衙署正厅中,岳托长长喊了一声痛,清醒过来。眼前一片模糊,却是满耳的惊慌失措之声。 “来人,来人!” 一连喊了数声,明明听见有脚步声,却没人回应,岳托不禁心中大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八章 岳托之死 岳托只听得数声冷笑,声音陌生的让他心底泛起阵阵寒意。 “来者何人?” 伴随着仓皇的嘈杂之声,岳托意识到事态已经不可遏制的恶化了,心中有了判断,反而不似刚刚苏醒时那般惊愕,缓缓坐回榻上,将身子挺直,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茫然盯着前方。 “高阳李信!” 岳托长叹一声,终于与那明朝残军的将军见面了,但他却无论如何想不到是在此种情境之下。 “可惜岳托双目已盲,不能记住尔等面目,将来化作厉鬼,再….再与尔……尔等……” 竟是声气越来越小,头一歪再没了动静。 王朴跟在李信身后见到了这让他终身难忘的一幕,多少年来清军对明军已经成了噩梦一般的存在,几乎达到了谈之色变的程度,别说一个伪王,便是普通佐领也能撵的他们屁滚尿流。 他使劲掐了一下自己,确定这不是做梦,如今竟然生擒了一名亲王,这得是多么大的功劳。但见岳托没了动静,顿时觉得不妙,几步上前拉了一把,整个身子突的向后仰躺于榻上。罩在身上的貂皮大氅散了开来,只见岳托前心正插着一柄匕首,殷虹的鲜血染透了白色的中衣,独独一双眼睛仍旧空洞无神的盯着屋顶。 “怎,怎么死了?” 王朴甚觉可惜,后悔在刚刚进屋时没有注意到岳托的异样。 这岳托终是受不了被俘的耻辱自尽身亡,也算是一代豪杰,李信伸出右手在岳托脸上一拂,本想合上他的眼睛,谁知竟是不能,。 陆九带着人在厅中一顿搜索,只听有军卒惊叫了一声。 “在这里!” 大伙围过来一看,竟是此前送来的鳌拜与玛济克的人头。仍旧装在木匣中,供在几案之上。 一股异味扑鼻而来,两颗头颅显然已经过了防腐处理,面部显得诡异而又可怖。 李信霍的转身。 “陆九,将岳托人头割了,出城北上。” 河间绝不是久留之地,李信先杀鳌拜再杀岳托,等鞑子反应过来,必然会疯狂的报复,这千把人真是不够看的。所以他要北上,鞑子总不能为了追杀而放弃南侵而大举向北追击自己一伙残军吧。 按照王朴的意思是将河间府城一把火烧了,什么都不留给鞑子。但李信没有同意,鞑子早晚要撤出关外,河间终究要回到大明手中,这都是百姓们百年累积而成的财富,决不能就如此付之一炬。 …… 肃宁,这一夜明军没有再来,鞑子们并没有安稳的睡个好觉,谁知道明军是不是有意使其放松,再突然出现加快节奏攻城呢!阿克济阿几乎是整晚衣甲不卸,守在城上,为的就是怕明军突然攻城。 直至天将破晓明军还未出现,所有人都暗自松了一口气,这一夜总算熬过去了,连日来被那明军弄出许多动静,连佐领阿克济阿都被搞得已经有些神经兮兮,不敢出城应战。 但阿克济阿却并没有因此轻松,反而更加不安,明军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很快,答案揭晓。 “报,大将军援兵已到城外。” 随之,撒出去的探马亦回报。 “报,向东去的明军在献县遇到大将军援兵,已经作鸟兽散。” 散了?这怎么可能?这伙明军可是在肃宁城下耀武扬威了几个晚上,将自己逼在城中不敢动作。他心中一动,问道:“大将军派来援兵大约几何?” “总有六千之数。” 阿克济阿突然色变,“不好,河间危矣!”他急吼吼冲下城去,口中连不迭下着命令。 “留下一千甲兵守城,其余人都跟我回河间,现在,立刻准备,半个时辰后出发。” 随即,又对身边军卒道:“带路,去城外援兵驻地。” 他对河间城中的大军人马了如指掌,派了6000来肃宁,又派了3000去献县,河间府城内基本上就已经空了。献县的明军作鸟兽散这一点极不寻常,详情一时无法得知,但隐隐觉得这未必便不是声东击西之计。 此时,城外的援兵由于没有遭遇明军,而选择就地驻留,等候进一步的行动。 阿克济阿急三火四,带着随身的甲兵疾驰而至,不顾驻地甲兵阻拦,喝道:“我乃阿克济阿,有紧急军情,快带我去见你们主将!” 阿克济阿在清军中的知名度不算低,鞑子们多少都见过或是听过此人,又见他急吼吼一副火燎眉毛的样子,不敢耽搁立即引着他去见领军副将。见到那副将后,阿克济阿将心中的各种揣测与判断一并讲了出来。 那副将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沉吟了半晌,大将军有令,让我等进击明军,便应是有了充分完全的算计。不如先派探马,回河间探一探究竟? 阿克济阿终究还是贵公子脾性,一言不和便落了脸子,“迂腐,等探子一个往返回来,万一河间有变,什么都来不及了!” 那副将原本也只是出于对其兄拜音图的敬重而耐着性子接待了这个贵公子,如今见他出言不逊,也立即冷了脸。 “没有大将军令,恕难从命!本将军务繁忙,将军请自便!” 说罢便带着人扬长而去,不再理会阿克济阿。 阿克济阿暴怒,却无计可施。 终于一狠心,决定自己带着2000人回河间。 一路疾驰,终于可以隐隐见到河间城头的时候,但见一片平和,并没有大战迹象,一颗心才算安稳了下来,难道是自己揣测错了? 可奔至城下之后,他已落地的心又紧紧的揪了起来,但见城门四敞大开各色人等或急吼吼向外逃窜,或趁机钻进城去,一颗心逐渐沉入谷底。 终归还是来晚了。 …… 河间府城北二十里,一处无名小镇,聚集了成百上千的难民,亦有很多是随着李信的高阳军由河间城中逃出的百姓。整个镇口乱哄哄一片,李信的带着人马与难民们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就地休整。 陆九看着阴沉沉的天色,满脸的担忧。 “瞅着天又要下雪,十三哥,咱们得尽快找个落脚之地,总这么四处流窜也不是个长久之计。” 李信并没有回答陆九的问题,而是瞅着北方地平线,一双眸子忽明忽暗的闪烁着,抬手一指前方。 “前面便是任丘地界,咱们天黑便走。” 据陆九所知任丘是没有城墙的,鞑子未必便派兵留守,此处还当真是个歇脚的好地方,可接下来去哪呢? 李信仿佛看穿了陆九的心思一般,呵呵笑道:“养精蓄锐,养好精神,硬仗,恶仗还在后面。” 听李信如此说,陆九眼睛一亮,“十三哥可是有了目标?” 只见李信一字一顿的说道:“保定府城!” 两个人缓缓的便已经接近了百姓们聚集的边缘地带,这处小镇的难民似与别处不同,一路所见逃难的百姓们,皆是携家带口哭天喊地,一片悲戚之色。 而此处则大不相同,闲汉三五聚在一起,吆喝连连,甚至还有的人支起了小摊子,贩卖随身携带的物什,真是奇怪。 “这位兄弟,贫僧看你骨骼清奇,并非凡人,将来必成大业!” 两人愕然转头,竟是一位满身污垢的大和尚,头顶由于许久未刮,也长出了寸把长的头发,但香疤依然隐隐可见。 陆九问道:“大和尚在和谁说话?” “自然是与将军说话!” “大和尚可是要化缘?” 陆九终归是凡人,虽然天不怕地不怕,可仍旧敬畏鬼神,虽然觉得这大和尚甚是奇怪,也不好冒然给以颜色。 谁知那大和尚双掌合十,口中念念。 “施主,你我再次相见也是有缘之人!” 说罢抬头,眼睛却是盯着李信,脸上泛着油腻的笑意,随即又重复了一句。 “将军,贫僧看你骨骼清奇,并非凡人,将来必成大业!” 李信差点就脱口问他,有没有秘籍一类的东西要卖,这里可是明朝,连穿越这么不科学的事都发生了,没准还真就有什么吸星**,独孤九剑一类的秘籍。 可大和尚的回答显然让他的这种小期望落空了。 “山野小僧介休,数月前在终南山但见天象突变,紫微不显,角、房、尾、箕诸星皆暗,唯北方斗星忽明忽暗,如今天下乱世降至,将有不世出的英雄,重整这山河。介休此番下山便是为了寻访此人而来。” 一番云山雾罩说的陆九心头突突直跳,古人重谶语,相信天象。这陆九自然也不例外,他听这大和尚说的如此悬怪,目光频频盯着李信,莫不是他口中所言这不世出的英雄就是十三哥? “大和尚你说清楚点,别整日介满嘴不着边际,你说 ,这不世出的英雄是不是俺十三哥?” 那自称介休的邋遢和尚,双手合十,高念了一声法号,笑道:“天机不可泄露!” 李信冷眼旁观,不知这大和尚是打的什么算盘,他前世便是坚定的无神论者,即便连穿越这么不科学的事都发生了,他还是坚信世上无神。这个介休如此做作必然有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九章 首辅南下 邋遢和尚将故弄玄虚发挥的淋漓尽致,一张油腻的大脸始终带着让人捉摸不透的盈盈笑意。陆九已经从最初的厌恶、惊讶、质疑转变为了五体投地般的折服。他的每一句解释都恰到好处,又永远不会将话说透,总是留给你遐想的余地。 李信都不由得佩服起这个叫介休的邋遢和尚,如果自己是土生土长的明朝人,恐怕也很难经受得住这一番故弄玄虚的诱惑吧。什么天下大乱,不世出的英雄,都是狗屁。自己有着后世五年的见识,还是先知呢。想到这里,他心念一转,一个邪恶的念头涌上了上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何不陪他玩玩。 附近人多耳杂,李信拉住那介休和尚胳膊道:“大和尚,咱们借一步说话!” 介休欣然允诺,紧了紧肩上的乾坤袋,一伸右手,唱到:“施主先请!” 李信也不客气,率先向镇外走去,“大和尚你说咱们曾经见过?” 如果按照这个时代的人出于对出家人的尊敬,应他叫一声“法师”或者“大师”,但李信本就心存戏虐,又觉得这和尚无事献殷勤肯定没安好心,所以对他并不客气。那邋遢和尚介休也似听不出李信口中的轻佻之意,依旧神色如常。 走了十几步,远离开吵杂的人群,李信停住脚步。 “有一事想请教大和尚!” “施主但讲!” 李信紧紧盯着介休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大明江山春秋还有几何?” 陆九被这句话吓的一哆嗦,心道,难道十三哥自己也有此意?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李信。 那介休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又于瞬间消失,这当然没能逃过李信的眼睛,由此更加断定此人心中有鬼。却听他黯然道: “总超不过两手之数!” “当今皇帝呢?” “亦不超过次数!” 介休两个问题回答完,面色平静的就像在说阿猫阿狗一般,寻常百姓若听到这种大逆不道的言语,连捂耳朵都来不及,岂会如此从容镇定,若说他心中没鬼那才是见鬼了。这货难道是专门劝人造反的专业户? 而且让李信感到意外和震惊的是,这两个问题他都回答的**不离十,现在是崇祯十一年,如果按照原本的轨迹,还有六年李自成就将攻陷北京城,崇祯皇帝煤山自尽。他说这两手之数,将这个数字的区间缩小成了五到十,抛开神怪之说,此人对时局的估算也惊人的准确。 正待详细询问,却不料那介休已然转头离去,头也不回的抛下一句话:“施主既然决心北上,何必在此踟蹰,他日有缘必将再会!” 李信愣住了,这货居然连他的心思的猜到了,简直是妖孽。 刚想拦住他一问究竟。 却见几个闲汉突然拽住了介休,不怀好意的道:“大和尚袋子里可有吃的?” 介休警觉的一把将乾坤袋抱紧。 “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 其中一个闲汉笑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大伙看看,那袋子满满登登,大和尚不老实,兄弟们说怎么办?” “还聒噪个屁,抢吧!” 那闲汉不再废话,伸手就拽介休的乾坤袋,岂料介休死死抓住不放手。闲汉恼怒一脚将他踢到在地,喝道: “松手!” “不松!” “不松是吧,兄弟们给我一起揍!” 鼻青脸肿红的介休喊道:“我跟你们拼了……” 陆九见状便要上前去帮那邋遢和尚介休解围。 “大师被几个无赖缠上了,俺去……” 却被李信一把拦住,“先看看再说!” 这货一登场就将自己包装的低调奢华有内涵,也让他出出洋相,看他有什么办法脱身。 百姓瞧见出了乱子,纷纷围了过来瞧热闹,还有闲不够乱的成心起哄。李信和陆九抱着膀子在路边也一道看起了热闹。 介休终于不敌几个闲汉,乾坤袋被抢了过去。那闲汉揪住乾坤袋两角,正要一把将袋子撕碎,只觉得后脑剧痛,紧接着乾坤袋被人抢走,刚要暴怒,脖颈间又是一凉,一柄雁翎刀架在了肩上。 鼻息间冲着刀身上的血腥味,那闲汉只觉得胯间隐隐发热。 “给大师赔礼!” 陆九激昂乾坤袋扔到介休身前,又沉声命令那闲汉。 闲汉许是吓的呆住了,一时间没有反应,陆九手腕用力,锋利的雁翎刀便在他脖颈间划破了一道长长的血口子。他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匍跪在介休身前。 “大师饶命啊,大师饶命,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和小人一般见识,您就当小人是个屁,把小人放了吧……” 介休从地上爬起来,狠狠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捡起自己的乾坤袋,在肩上背好,最后狠狠踢了那闲汉两脚算是解气。末了还来了一句。 “出家人不和你这泼皮一般见识!” 陆九两眼一瞪,喝道:“还不快滚!” 几个闲汉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的跑了,陆九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身上带着杀气,寻常人见了这阵势,吓得再不敢靠近。 李信这时才走过来,揶揄道: “大和尚,可算得今日这血光之灾?” 言下之意,你连自己眼前的小小厄运都算不出来,又有什么本事去算一国的国运。 介休脸色涨红,陆九上来解围,“大师看看可丢了什么物什?” “多管闲事,你不来贫僧也快把几个泼皮解决了!” 介休白了陆九一眼,转身便走,出去没几步,脚下突然绊了个跟头扑倒在地,那=肩上乾坤袋上的绳子竟然断了,里面物什立即撒了满地,净是些瓶瓶罐罐,期间还散落着几个馒头。 陆九愕然!远远瞧热闹的百姓,则忍不住嗤笑起来。 介休低着头也不说话,草草散落在地上的将东西装进乾坤袋,头也不回的跑了。 李信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这和尚说之前他们见过,便问陆九。 “陆九,咱们见过这货吗?” 陆九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摇摇头。 …… 月亮高高挂起,映在白茫茫一片的大地上,一支千人队伍正在小心翼翼的摸索前行。 “阁老高明,咱们走了这武清霸州一线果真没遇着几个鞑子。前边过了任丘就可以转向直奔高阳。” 这一行人正是当今内阁首辅刘宇亮与熊开元。 刘宇亮一听到高阳就头疼的直皱眉,据说从河间到高阳,多尔衮和岳托的数万大军都集结在这一代狭长的地域里,如今一头撞进去,生死未卜。 “唉,这也是赶鸭子上架,主忧臣死,老夫身为内阁首辅不为圣上分忧,谁还来为圣上分忧?” 与之并驾却蛮了半个马头的胖子正是熊开元,他不以为然的道:“阁老所言自是在理,您一片赤诚之心,卑职看在眼里,感佩于心,普天下敢于亲身犯险的内阁首辅,除了您还能有谁?” 一番肉麻之极的话说出来,入了刘宇亮的耳朵,让他浑身通透,舒服极了。不过熊开元话锋一转。 “但内阁首辅岂是用来冲锋陷阵的?如此还要将军们作甚?卑下曾私下里和同僚提及过此事,大家都认为此事定然有鬼?” 熊开元的话立即引起了刘宇亮的关注。 “有鬼?” “对,这是有人在暗中使绊子!想把阁老撵出京城去!” 刘宇亮听到熊开元是这种解释,叹了口气。 “玄年那,你是没在那奉天殿上,这事怨不得别人,圣上当时逼急了,如果当时老夫不出来……” 刘宇亮又是一声叹息。 “圣上震怒之下,老夫轻者乌纱不保,重者降罪戍边。” 也是情绪激动之下,他竟说出了在官场多少年也不曾吐过半个字的内心真实感受。 熊开元并没有因为刘宇亮的敞开心扉而大有知己之感,反而心中腹诽。 “罢官也好,戍边也罢,好歹还有命在,如今自讨苦吃,可能要连性命都搭进去了呢。你愿意送命也就罢了,还来坑老子,要不是为了那而万两银子,老子何至于此啊!” 熊开元在暗自腹诽刘宇亮为了官不要命,就没想想,他自己不也是为了钱不要命了吗? “阁老身在局中啊,此事您只看到了能看到的,看不到的呢?” “此话怎样?” “阁老请想,您如果出京谁受益最大?如果您一去不回谁又受益最大?退一万步,假如您没主动出京而被圣上降罪,谁的受益又最大?” 刘宇亮暗自沉思。将朝中重臣虑了一遍,满足这个条件的人不超过三个。 一是杨嗣昌,二是薛国观,三是张四知。张四知与其颇有交情,其人又不善于朋党,凭借皇帝撑腰不可一世,基本上可以排除在外。剩下的杨嗣昌和薛国观,这两个人都脱不开嫌疑,自己倒台了,他俩上位的机会就非常之大。 熊开元继续抛出让刘宇亮气愤不已的信息。 “杨嗣昌曾在那日朝会前一晚,匆匆入宫,这一点当夜的当值大臣曾经目睹,在宫中待了不下两个时辰,直至夜深才出宫,杨嗣昌究竟在圣上面前说了什么?为什么第二天圣上就当殿发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章 介休送信 刘宇亮此前不是没有想过杨嗣昌会从中作梗,但此人在朝中名声一向良好,而且各种猜测也没有真凭实据,所以也就作罢,但经过熊开元一番分析之后,这颗曾被他压下的怀疑的种子在一瞬间生根发芽结果。 “杨相究竟还是顾大局,识大体的,这种话以后万万不可再提起。” 虽然他口中如此说,但心中已经认定了杨嗣昌就是在幕后策划将其撵出京城的主谋。 两人正你一言我一夜的交换着对朝中大事的意见,护送他们的五军营参将李大千催马赶了过来,再往前走过了白洋淀就是任丘地界,再往南走遇到鞑子的可能性便大大增加,所以他来请示刘宇亮。 “禀阁老,前方已经到了鞑子控制地域,由于敌情不明,末将请求暂时停止行军,派出探马侦骑,确认方圆三十里没有鞑兵,再行前进。” 刘宇亮手搭凉棚试图极目远眺,黑夜之中虽然有满地的白雪反射着幽幽的月光,目力所及也不过几十步远。他重新坐稳于马背之上,探出右手一指前方。 “任丘弹丸小城能有多少鞑兵,守城尚且不足,哪里还有多余的兵力出城截击我们?不必停留,仅派出侦骑即可。” 其实刘宇亮的内心独白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之所以不愿意停留,是因为他觉得黑夜之中原地宿营才是最危险的,况且高阳城距离此地已经不远,尽快的抵达高阳,减少在路上的时间,就能减小与鞑子撞见的几率,因此只有尽快的向任丘方向移动才会尽最大可能的避开潜在的危险。 参将肩负保护当朝内阁首辅的重责,自然不会受到反对之后就轻易放弃,在他看来,于夜间贸然行进实在是件极为冒失的事。是以极力劝说刘宇亮改变主意。 “阁老,敌情不明,万一遭遇鞑子,后果不堪设想。大量的鞑子军队云集于此,只要被一个鞑子发现,所有的鞑子便会在短时间内得到我们的信息,到那时再想成功甩掉他们,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后果也不堪设想,卑职请阁老三思!” 刘宇亮自然不会同意参将李大千的要求,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道:“继续行军,休在啰嗦!” 他的口气已经极不客气,但副将仍在做最后的抗辩。 “阁老,哪怕是半个时辰也行,只要证实前方是安全的没有鞑子伏兵,大军通行才万无一失啊!” “你这武夫如何听不懂话吗?阁老已经几次下令继续行军,想抗命不成?” “末将不敢!” 五军营参将李大千被熊开元训斥的面红耳赤,堂堂三品武官被一个小小的七品中军司马训斥,但朝廷以文御武的体制在,他没有半点反抗的权力,只能默默忍下。 “末将得令,末将告退!” 李大千不得已,派出了比以往多两倍的侦骑,活动的侦查范围也要比以往更大。 突然,夜空中传来一阵尖厉刺耳的鸣镝之声,紧接着数不清的火把由远及近抛射而至。骑马走在最前边的军卒来不及闪避,硬生生受了箭雨。 这阵突然的箭雨引起军中一阵骚乱,但五军营不愧是京营三大营之一,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列阵准备迎敌。但刘宇亮却吓傻了,他开始后悔方才的刚愎自用,如果听从参将李大千之言,此时便不会遭遇突袭,但说什么都晚了。他偷眼去看那熊开元,这厮竟出乎意料的镇定,伏于马上,默不作声,静静的看着李大千指挥手下兵马列阵。 由于黑暗中敌情不明,不宜贸然冲击,最合理的战术方案就是稳住阵脚,徐徐撤走。当刘宇亮看到李大千面不改色,沉稳淡定的指挥大军徐徐后撤时,一颗噗通乱跳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 可就在刘宇亮一颗心还没落踏实的时候,大军侧翼突然举火,呜呜的号角之声低低传来,接着便是一片喊杀之声,竟是冲锋而至。 把刘宇亮惊的目瞪口呆,熊开元在马上一震,竟差点跌落马下。 李大千立即指挥右翼变阵,准备迎击敌人的第一次冲击。 …… 任丘以西三十里猪笼河畔,一支不足千人的队伍,正集结在岸边准备渡河。所有人默不作声,排成数路纵队,井然有序。为首的军官正是李信,趁夜过河也是应有之议,在鞑子兵密集的河间高阳一线,越小心才越好。 可没多时便有军卒来报,抓了个鞑子的奸细探子,询问该如何处置。 陆九想也不想便令他们砍了,但李信却有不同的看法。鞑子奸细能出现在此处,证明鞑子已经将此地视为他的掌控范围。 “慢着,先带来审问一下!” 等军卒将那奸细提了上来,陆九和李信均是大吃一惊。 “如何是你?” “大师?” 此人正是日间在无名小镇处遇见的和尚介休。 只见介休和尚仍旧是那一身破旧袈裟,肩上也仍旧挎着乾坤袋。一边挣扎一边对左右不满的说道:“贫僧不是奸细,贫僧不是奸细!” 不管介休是不是奸细,也算是熟人,便不用时刻扭着他,于是示意军卒将他松开。 “大和尚,大半夜的跟踪我们,还说自己不是奸细?” 介休辩道:“大路在此,你们走得,贫僧便走不得?” 李信不耐烦了,大军渡河正是关键时刻,不愿再于他多做纠缠,于是摆摆手。 “好好好,我也不多说什么,这就将你放了,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岂料那介休却不依不饶。 “施主此言差矣,你我既然同路即是有缘,如果各走一边岂不是辜负了这份奇缘?” 这一番肉麻说辞将李信彻底逗笑了,你一个和尚能和我有什么奇缘?都是男人,难不成还要搞出点基情不成?就是他肯,自己也不肯啊! 旁边的陆九灵机一动。 “大师可是还在寻找那不世出的……” 陆九正待说下去,李信狠狠的从旁边踢了他一脚,王朴发现了此处的异常,正在向这里观望,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如果让他听了去图落人话柄。 陆九也是心思通透之人,如何不明白李信的意思,是以话到一半便闭口不言。 介休却道:“贫僧与将军是有缘人,不如便送将军一桩大大的功劳如何?可莫要推辞呦!” 陆九眼睛一亮,功劳不嫌多,更何况还是大师所言。白日里介休尴尬的一幕丝毫没影响踏在陆九心中的高大形象,毕竟善算人者,不善算己。 “大师有话但讲,就别卖关子了!” 陆九抢先说道,有功劳不要是傻子。他能感觉出李信对这个介休存在着深深的戒备与厌恶,但在他看来,这完全是李信的偏见,难道十三哥对和尚有着难言的其他原因? 眼看大军已经有一半渡过了猪笼河,李信的心思完全不在这介休和尚身上。再者,听此人口风竟似有意无意在劝自己造反,这可绝不是什么好事,手底下不过千把人,哪有这个实力。如果这大和尚万一被有心人利用了,便有首个脑袋也不够杀啊,所以这才极力的避开他 。 可介休像狗皮膏药一样又贴了上来,“施主?” 李信虽然也算杀人不眨眼了,但终归还是对无辜之人动不了威吓之心,无奈之下,不耐烦的说道:“有话快说……” 介休连忙嬉皮笑脸的道:“好,贫僧这就说,后半段话不雅,可以不说了!” 介休咂了咂嘴。 “废了这半天口水,嘴干舌燥,能不能给口水喝?” “说不说,来人,把这和尚给我打将出去!” “好好,贫僧这就说。” 介休换了一副故作神秘的表情。 “将军可知京师有重臣南下?” 李信听了心中一凛,京师派重臣南下?是何用意,但随即他又意识到,这话出自一个游方的和尚之口实在太不寻常。 “本将军都不知道,大和尚又是如何得知?” 介休嘿嘿一笑,脸上露出一个极其欠揍的表情。 “天机不可泄露!”然后他赶在李信发作之前又赶紧接着说:“但重臣南下的确属实。贫僧夜观天象,此人今夜将会有血光之灾,将军随虽贫僧去,只要能保他无事,今后飞黄腾达指日可待!这是不是一桩大功劳啊?” 行军大事,岂会因为一个僧人空口白牙便做调整?如果李信听了那和尚的话,二话不说跟着他就走,那才是得了失心疯,想升官想傻了! “大师口说无凭,俺十三哥如何能信?别说俺十三哥,就是换了俺也不能凭您一句话就让大军跟着您走吧?” 介休抬头望向天空,许是急了。 “哎,贫僧就直说了吧,白日里贫僧超度了一具鞑子尸身,这是从他身上发现的书信!原本下午便要送予将军,岂料……岂料出了点小小意外,才耽搁到现在,但总算追了上来,应是还来得及!” 说罢,介休和尚右手伸进乾坤袋里摸了半天,终于掏出一封皱巴巴还带着血迹的书信,递给李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一章 遭遇大战 李信接过那封皱巴巴还带着血迹的书信,展开大致扫了一眼,文字潦草,词句晦涩,大致意思果是交代如何设伏一事。古代由于通信闭塞,往往紧要军情为了以防万一,都不会只派一名信使,但这封信证明不了什么。 眼见着所有人马陆续渡过猪笼河,一颗悬着的心算是彻底放了下来。李信将信交还给介休。 “此事涉及重大,为我手下这千余条性命计,也不能草率行事,大和尚好意李信心领了。咱们就此别过,有缘他日必再相会。” 说罢,李信冲陆九使了眼色,示意他渡河。陆九自是不会违拗李信的意思,冲那和尚一笑,渡河而去。李信也随之入河,奔向对岸。那介休急的直跳脚,却无计可施,冲着李信的背影喊着: “施主,施主请在听贫僧一言,你可看了设伏地点在哪里?哎,等等贫僧……” 最终介休和尚也跳入冰冷的猪笼河中,涉水而过。此处猪笼河水位并不浅,最浅处也深可及腰,加之连日雨雪,水位在短时间内竟又涨了一截。水流湍急,夜色昏暗,一不小心就有被水冲走的危险,难怪李信时刻这般紧张。 渡过这猪笼河,正北是白洋淀,往西南四十里便是高阳,往西北三十里便是安州。高阳城下重兵集结,所以李信选择了走安州,绕过安州以后直驱清苑、安肃和容城一线。 李信如此自有打算,一是远离河间府,以避开鞑子因为岳托以及鳌拜惨死的报复,二是鞑子大军毕竟人少,不可能逐城留下重兵把守,可以伺机攻打夺回陷落的一些县城,如此领兵侵入多尔衮左翼军的后方,正可以牵制其对高阳的攻势。 行军路线设定的是由安州城北绕行而过,可当他们从白洋淀右岸而过时,却遇见了冲天的火光与震耳不绝的喊杀之声。李信陡然警醒,能在此处厮杀的定是鞑子与明军。既然让他们遇上了便决不能视而不见。 “陆九,速速派人前去侦查。” 片刻功夫便有侦骑回报,果是大明官军在与鞑子激战。但这些明军与此前遇到的绝大多数明军又有所不同,几乎个个鲜衣怒马。对于这种细节,李信不及多想,带着人奔向不远处的一块高地。 此时决不能贸然加入战团,否则很可能被白白卷乱兵之中,从而失去了突施偷袭的优势。 但见里许开外,火光冲天,两支鞑子人马数目不多,却极为活跃,呈左右犄角之势正在围攻中间明军,被围攻的明军虽然处于劣势,但阵型仍旧有条不紊,可见是受过正规训练的精锐之师,其指挥者也定然是一名久历战阵的骁将。 让李信觉得奇怪的是鞑子,似乎并不急于猛攻猛打,而是在有意拖延时间,这才给了中间这支明军以喘息之机。一双眉头随之紧锁,他该从哪里下手最为合适。他不经意间瞟过站在身旁的孔有德,顿时想起来,肃宁那两门小铁炮有木质的轮子,所以临走时便用驽马随军拖走,这回可以派上用场了。 李信冲孔有德一指那远处火光摇曳的鞑子军阵。 “孔兄,可有把握操炮打那鞑子左翼?” 孔有德在临上这坡地之时,便已经将周围的情况估算了个七七八八,此处距离鞑子左翼不过里许,当在铁炮冲击范围之内,于是点头。 “挡在射程之内,打中的几率也不小,但是却不能用开花弹,杀伤力便小了许多。” 李信当然知道,开花弹有效距离要比实弹小的多,但开炮的作用除了杀伤以外,更重要的是在声势上的震慑。一旦炮击开始,鞑子阵脚必然会因为军心出现的动荡出现混乱 孔有德这个二鞑子在关键时刻总能派上用场,但见他指挥着几个临时训练出来的炮兵,装弹,瞄准。在进行完最后的准备工作后,所有人远离大炮,孔有德亲自持火把一一点燃引信。 但听轰轰之声,附近的大地都为之震颤。 两门实心铅弹全部射空,孔有德毫不沮丧,头炮多为校正之用,加之距离又远,打空了也不奇怪,立即命令操炮手清理炮膛,降温浇灭火星,然后装药,装弹,压实,校正瞄准。 两炮虽然射空,但李信很快就发现,清军随之出现了异动,左右两翼有了向后的动作,试图与被围的明军保持一定距离。陆九突然插了一嘴。 “这不等于给鞑子报信,告诉他们咱们来了吗?” 李信摇头,“鞑子不知我方虚实,如此一来正可震慑他们不得轻举妄动。” 说话间,孔有德擎着火把,第二次点燃炮尾处的引信。 轰轰两声,其中一炮正击在鞑子左翼军阵之中。 由于鞑子是密集阵型,铅弹带着 火药爆燃的高温呼啸而至,第一次落点便将两个鞑子甲兵扫的肠穿肚烂,炮弹落地之后并没有停止,而是由地面谈起继续向前飞去,这一路又扫到了七八个鞑子甲兵,被扫中者轻者肢体被削断,重则当场毙命血肉模糊。这枚铅弹在鞑子甲兵人群中三个起落才停了下来,一炮死伤十数人。 鞑子左翼出现了一阵骚乱,但在各部军官的约束下,很快便恢复了秩序。 被围困的明军军阵之中,一个身着长袍的胖子闻听大炮之声,又见炮弹落入鞑子军阵之中,顿时喜极而泣,不过一切的狂喊:“阁老咱们有救了,是咱大明的红夷大炮!” 这个胖子正是熊开元,刘宇亮心道,你知道红夷大炮有多沉多大吗?怎么可能搬倒这里来打野战?不过这是大明的援军来了到的确不假。 刘宇亮何曾见过如此惨烈的厮杀阵仗,被吓的已经都快麻木了,几次眼看着鞑子就距离他不过十几步的距离,但最后都被明军顶了回去,他开始深深的后悔不停李大千之言。 再看李大千浑身浴血,几次在鞑子兵锋之前左奔右突,不由得大为感慨,真乃不可多得的勇将,此番若有机会回到京师,必然在皇帝面前为其请功,出镇一方。随之看向李大千的眼神也与此前不屑武人的傲慢截然不同了。 “李将军,可知援兵来历?” 这两轮炮击减缓了鞑子的攻势,正帮了李大千的大忙,真没想到战局竟会如此峰回路转,只不知援军来自何方,又是何人统属?李大千临来之时,没少做准备,十分清楚高阳河间一线根本就没有大明官军,至于民壮乡勇,他所了解的也仅仅限于高阳一地,到哪高阳此刻被多尔衮大军围住,应该是没有多余的兵力出城来援救自己吧。更何况,此战极为突然,除非是事先有所准备此案鞥及时的赶到。 更然李大千感到奇怪的是,这支援兵居然会操炮,那便显然不可能是民壮。他曾在神机营待过,操作大炮远没有外人想象那么简单,认为仅仅是炮口对准前方,点燃火绳便一切大吉。至少是需要高熟练度和大量实战经验才能达到刚才那两轮四炮便中一的精准度。紧接着第三轮炮击开始,又有一枚铅弹命中鞑子左翼军阵。这更证实了李大千的猜测,如果一发命中是巧合,那两发便绝不可能是巧合了。 “回大人,末将不知!” 就在刘宇亮和李大千纠结援兵到底来自何方的时候,李信也在寻找着最佳的进攻时机,现在比的就是谁更有耐心,只要鞑子动作急促,便给了他最佳时机。 李信身侧的另一员大将,总兵王朴面色突然一遍,被包围的明军军阵中一杆大旗若隐若现,先前他并未在意,但有几次火光突然闪亮,便将几个大字清晰的映照了出来。“督察军事刘” 旗子的规格,以及几个大字的内容,都让王朴猛然一阵。 “李兄,这明军军阵之中很可能有一位阁臣!” 听说军阵之中可能有一位阁臣,李信也是一呆,朝廷何时派阁臣来了?脑中一顿,他又想到了介休那封带血的书信,这之间难道真有什么联系吗?随即他又觉得难以置信,皇帝有什么理由派一位阁臣来?既然派了一位阁臣为何仅仅只有前任护卫? “大帅,这,这阁臣在军阵中可确实?” “李兄忘了此前本帅曾任京营总兵吗?看旗号,这支明军应是五军营的参将所领,而那面旗帜却是阁臣封疆的规制,而刘姓阁臣,如今内阁之中只有一人,那便是当今内阁首辅刘宇亮!” “这,不可能吧?” 当朝首辅带着千把人南下,反被鞑子困在一个弹丸之地,如果没有自己这拨人来,覆没只是早晚,也太过匪夷所思了。王朴却道:“皇上也是有病乱投医,刘宇亮是个什么货色,谁人不知?让他领兵?哼!” 李信对刘宇亮其人也不甚了解,前世于史书之上也仅仅是知道此人名字而已,至于他有过何等事迹则一概不知。但这督察军事的意思他还是明白的,宣大总督卢象升总督天下兵马,如今又派来个督察军事,看来皇帝已经逐渐失去了对卢象升的信任和耐心。 突的,鞑子陡然变阵,但听杀声一片,李信眉毛一挑,难道又来了军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二章 死而后生 低沉的号角声在黑夜中反复回荡,李信瞳仁猛然收缩,清军的左右两翼竟然开始收缩,并如脱缰野马一般开始冲击被围困的明军。 “时机倒也!陆九何在?” 李信目光一拢,转向山坡上跟在自己身旁的众人。 “陆九在!” “令你率本队骑兵攻击鞑子左翼后路!” “张石头何在?” “末将在!” “令你率本队火枪兵攻击鞑子左翼侧后方!” 两个人得了令踏着大步离开。盏茶功夫,陆九的骑兵便冲到了鞑子左翼后方。清军将领既然下令攻击便是做好了明军突施袭击的准备,迎接陆九的是一阵铺天盖地的箭雨,但好在他们身上穿的是鳞片札甲,鞑子羽箭穿透札甲以后大部分的力道都已经被卸去,不会造成致命的伤害。 陆九的骑兵是不会骑射的,他们只有靠战马的速度形成强大的冲击力,来冲击敌人军阵,以此彻底打乱军阵阵型。所以,这一战,没有任何巧可以取,他只能堂堂正正的向前冲击。马蹄爆响,北风呼号,随着马速的提升都在耳畔变得模糊,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鞑子! 与此同时,张石头的火枪队也在快速向前奔跑,他必须在鞑子做好准备之前到达既定位置,然后列队整队,最后进行射击!这个任务对他和火枪队来说并不容易,由于他们到现在也没学会如何列队前进,所以向前进的时候,火枪队是没有任何阵型可言的,一团人 一群人乱哄哄的向前冲锋。 但是陆九的骑兵会张石头提供足够的准备时间,当时代所有的人重视骑兵冲击要远胜于步兵,清军将领自然也分得清“轻重缓急”!自然将准备应付偷袭明军的绝大部分兵力用于对抗陆九的300骑兵。 清军左翼的压力也由此而逐渐增加,他们既要配合右翼攻击被围困的明军,又要分心对付冲击而来的明军骑兵,不远处还有一堆数百人的步兵正逐渐靠近。但清军甲兵丝毫不见混乱,可见其将领的高明之处,以及士兵素质之高。 骑兵们在陆九一声呼喝之下,纷纷将手中雁翎刀伸出平举,借着战马的极速划出三百道让人胆寒的寒光。终于,战马壮硕的身躯一头撞进了鞑子军阵之中,这伙鞑子甲兵均为步兵,显然他们此番都没有应对骑兵做准备,随身携带的除了弓箭便是马刀。但仍旧没有任何畏惧的站在原地等待骑兵的冲锋。 骑兵之所以可怕,便是在进入极速之后对步兵的冲击,这种打击对冷兵器时代的阵型是致命的。虽然陆九的骑兵是并不适合做冲击之用的轻骑,但数百匹战马的声势依然如排山倒海,冲进了鞑子军阵之中。 战马的速度在逐渐减慢,所过之处残肢断臂,鲜血横飞,更有折断了马腿扑倒于地的战马。对于这些,陆九都来不及去看,因为他唯一的目标便是透阵而过,像爬犁一样,在鞑子军阵中犁过。 五十步,三十步,二十步,张石头目测着与鞑子的距离,到了二十步的距离上他仍旧没有停下整队的打算,因为他十分清楚,对火枪兵而言足够近的距离才是致胜的关键所在。但是鞑子岂会眼睁睁看着他们如此轻易的靠近,又是一阵冰雹一般的箭雨用半空中落下。 每一轮箭雨总有几个火枪兵倒下,每倒下一名火枪兵,张石头的心都抽搐一下,这都是他从高阳带出来的本土乡亲,倒下了就意味着他们从今后便要长眠于此。 十五步,张石头终于下令停止前进,全部列队,整队。乱哄哄的一群人,开始展开,逐渐排成三列横队。 对面的鞑子则看傻了眼,原本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接明军步兵的冲击,谁知道眼看就冲过来,这些家伙竟然在阵前耍起了花样。这些鞑子兵并没有和火枪兵交过手,所以对于火枪兵的这种阵型十分陌生。 佐领下令不许他们冲击,他们也乐得看起了热闹。可随着三列横队逐渐成型,明军端起了从背上卸下的火枪,他们开始感到了死亡的威胁。 直到火绳被点燃,被一双双粗糙的大手熟练的压到火绳夹子上时,他们猜明白这伙明军究竟要干嘛。为时已晚,随着一声尖厉的鸣笛之声,数百杆火枪轰然射击,强烈的爆响不亚于一门大炮的威势。 百颗弹丸迎着北风呼啸砸向鞑子,紧接着又是一轮齐射,一连三轮之后,战场上出现了短暂的停顿,张石头正指挥着火枪兵们熟练的装弹。 十五步的距离,三百杆火枪,几十个鞑子中弹倒地,虽然人数不多,但对士气造成的冲击是不可挽回的。陆九的骑兵透阵而过,直奔出数里,才转向掉头,加速,继续冲向鞑子左翼。 左右两队配合之下,鞑子左翼很快便显出出颓势,甚至有崩溃的危险。 连熊开元都看出了左翼鞑子已经渐渐支撑不住。 “阁老快看,鞑子要挺不住了!” 刘宇亮顺着熊开元手指方向看去,果真如此。 “李将军,鞑子左翼要崩溃了,咱们是不是也趁机向左翼冲一冲啊?” 李大千现在哪有功夫理会刘宇亮和熊开元两个外行,他正指挥着部下与鞑子右翼打的不可开交,并且在鞑子一阵狂攻猛打之下已经渐现不支,哪里还有多余的精力去与援兵合击左翼。他现在只提着一口气,只要鞑子左翼先行被 击溃,他便可以安枕无忧,脱离险境了。 但终究事与愿违,右翼的鞑子似乎也看清楚了形势,左翼的溃败只是迟早,因此必须在左翼溃败之前将明军击溃,所以他们加大了攻势力度,鞑子甲兵如潮水般一浪猛似一浪,冲击着李大千勉力维持的防线。 如此反复几次之后,李大千终于抵挡不住,五军营濒临崩溃的边缘。他绝望的对护在阵中的刘宇亮与熊开元呼喊:“大人,顶不住了!大人,顶不住……” 一句话没说完,防线被冲破,鞑子兵如沉沦一般撵过,再听不见李大千的声音。 刘宇亮与熊开元俱是一愣,刚刚还形势一片大好,如何片刻功夫便兵败如山倒了?熊开元倒比刘宇亮分那英快些,“阁老咱们快些逃吧,晚了就得被鞑子……” 熊开元话到一半觉得不吉利,便没再接下去,但刘宇亮焉能不知道他的意思。 “玄年那,你能走就快走,老夫这一把骨头是跑不动了。” 熊开元不再多说,刘宇亮的确是老的快掉渣了,快马一旦跑气来还不得把那一把老骨头颠散架了?暗叹一声,对不住了,都这个时候了还是各自保命吧!一抖缰绳战马寻了个空隙便狂奔出去。 刘宇亮目送熊开元消失在乱兵之中,心底泛起一片悲凉,他如何不想跑,可天下之大,他就算逃离了这战场,又有哪里是他刘宇亮的容身之所?皇帝断然不会容得下他这败军之臣,又想想家中子女,自己最佳的结局也就剩下这一条路了。 他手捧崇祯皇帝钦赐的天子剑,右手缓缓移到剑柄之上,拇指扣动绷簧,寒光陡闪,一柄精美的宝剑便已擎在手中。 “能用天子钦赐的宝剑殉节,也不枉费了我刘宇亮为官四十载。”刘宇亮遥望北方,那里正是大明京师所在,他一双眸子中包饱着对那繁华京城的不舍,以及中伏自尽的不甘,天子剑缓缓驾到脖子上,双眼猛然闭上,手中用力…… 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传来,反倒是手腕子被一双铁钳般的大手攥住,紧的发疼。 刘宇亮睁开眼睛,正见到一名壮汉恶狠狠的盯着他,吓得一哆嗦,结结巴巴的问道:“你,你是谁?” “高阳李信!” “谁?” 许是太过嘈杂,或是刘宇亮太过紧张,只听清了高阳二字。 “高阳李信!” 那汉子又重复了一句,正是李信! 高阳李信,这四个字已经代表他得救了,不论此人是谁,自称高阳便必然是明军。刘宇亮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变得极不真实,如何就在将死之时又峰回路转了呢?他不认识李信,却一下子认出了李信身后马上之人。 “王,王总兵?” 王朴催马过来,“刘阁老别来无恙?此地不宜寒暄,咱们先冲将出去吧,阁老可还能骑马?” 刘宇亮自知得救喜出望外,又得见故人,情绪陡然兴奋起来。 “王总兵头前带路,刘某自能紧随。” 李信沉声断喝:“走!” 王朴一马当先,几名骑兵左右护持,刘宇亮紧随其后,李信则带着十几名骑兵断后,一齐向外冲了出去。 只见鞑子左翼已经彻底崩溃,纷纷向右翼靠拢,李信则令掌旗军卒传令,结阵而守,徐徐后撤。 刘宇亮随着李信来到己方军阵之后,突然惊叫道:“玄年,玄年还在鞑子军中……”说着便捶胸顿足,“这可如何是好啊!”突的又转向王朴:“王总兵可否派些人去将他救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三章 再遇介休 刘宇亮说完这话以后,连自己都觉得过分,人家千军万马之中将自己救出来就已经仁至义尽了,此刻鞑子已经彻底将五军营打散,再回去那不是肉包子打狗了吗! 王朴略显尴尬,他哪里能命令得动李信的部下,若是平时以刘宇亮的老辣定然能觉察出王朴身份的尴尬,也能看出这支队伍真正说的算的是李信。可他初经生死大劫,心神巨震之下对这些细节居然都忽略了。可话说回来,他这会根本就没来得及注意到李信,一是李信穿着和普通士兵一模一样,也是鳞片札甲。二来,此时他们并未脱险,如果鞑子缠上来,想脱身也不容易,所以李信无时不刻不把精力和注意力放在战场之上。 一旦稳住阵脚,高阳军稳步后撤,二鞑子似乎在吃了大亏以后,后劲不足,也没跟上来,如此徐徐后撤足足一个时辰才算脱离了战场。又往北疾驰了一个时辰,直到天光大亮渡过一条大河才原地休息。 这一夜的颠簸可把刘宇亮这把老骨头累散架了,但在一群行伍丘八面前他不能失了当朝首辅的脸面和架子,是以苦苦强撑着。这时他才想起昨夜阻止自己自杀的那个军卒。正好瞧见他席坐于地,便唤他过来。 李信此时已经知道,这个小老头就是当朝首辅刘宇亮,他细细打量了一下此人,也是貌不惊人,昨夜五军营败的那么惨,他这个督查军事的首辅责任不小。再说,凡是稍懂点军事的人都不应该选择那条路,在安州和白洋淀之间仅仅十几里的一道狭长地带通过莫不是疯了? 真不知他是如何当上首辅的,崇祯用人就这两把刷子吗? “阁老唤李信何事?” “昨夜多亏相救,不知你想要何封赏?” 刘宇亮架子端的非常足,其实这也不怪他,想他堂堂内阁首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搁过去那就是宰相,亲自询问一个小小的丘八想要些什么赏赐,如此纡尊降贵,寻常人还不得感激涕零,五体投地? 可刘宇亮失望了,他在这个小小的丘八眼里没见到一丁点的兴奋或是欣喜,这让他大有一拳打空的感觉。 “这都是李信的本分,原本也不求回报的,阁老好生歇息,半个时辰后大军就要开拔了!” 如果说先前,李信没有流露出感激涕零的表现来,只是让他内心地位超然,随意赏赐底下人的优越感小小受挫的话,那李信如此硬邦邦的回答便真叫他下不来台了。 但刘宇亮毕竟浸淫官场数十年,这点城府还是有的,仅仅是一瞬间他就将怒气压了下来,干咳一声笑道:“小兄弟高义,救人而不求回报。”但紧接着他又问道:“不知小兄弟在军中担任何职?” 李信如实相告:“李信仅是高阳城中孙阁老招募的民壮教习。” “哦!” 李信看刘宇亮似乎心不在焉,不知在想些什么,便想告退,谁料那刘宇亮竟又开口询问。 “如此说 ,你们不是王总兵的部下,而是孙阁老招募的民壮?” “正是!” “那王总兵……”刘宇亮问到一半不知为何,竟转了话题。 “孙阁老练的好兵,不知此去高阳该走那条路合适?” 李信早就将这河间保定二府的地形摸的烂熟,自是想也不想便回答道:“若说安全,应是由白洋淀东侧南下,绕过任丘再转向高阳,如此便可越过安州到保定一线的鞑子。” “什么,什么?难道此处不是任丘?” 刘宇亮陡然变调,显然是被李信的话惊倒了。 “难道阁老不知吗?您昨夜遇袭之地乃是安州!” “这就奇怪了,明明走的任丘啊。” 李信看刘宇亮这副神态不像作假,难道他们是走错了路才来的安州?如此看来那安州以北那严阵以待的鞑子与刘宇亮只是巧遇了,这货还真倒霉,走错路直接进人家的包围圈里了。李信不禁多看了刘宇亮几眼。 刘宇亮似乎已经恢复如常,但还是叹了口气。 “五军营全军覆没,不知小兄弟可否护送老夫去高阳?” 原本李信是不打算多问的,但既然刘宇亮提起,他便顺口问道:“高阳城外聚集着数万鞑子步骑,危险之极,阁老去高阳作甚?” 他没料到刘宇亮竟然就认真的回答了他,这与之前对自己的安曼态度真是截然相反。 “实不相瞒,老夫这回是带着圣命来高阳的,便是千军万马,刀山油锅也要闯上一闯。不知小兄弟可否愿意随老夫闯一下这刀山火海?” 如此坦诚相告,让李信着实感到意外,他还意外的发现,刘宇亮的一双老眼竟然闪烁着精光,这与之前懦弱无能的表现截然相反。李信本以为自己已经看透了这个刘阁老,但这一番交谈下来,前倨后恭也好,其所散发出的气场也罢,都隐隐的说明,此人绝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这种认知使得李信李信立即收起了轻视之意。 说实话他冒险带队穿越安州便是想出其不意直取保定,给多尔衮制造麻烦。可这刘宇亮既然是带着圣命而来,那便是军国大事,如果没有及时赶到高阳会不会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 刘宇亮见李信沉默不语,便向前走了一步,距离李信更近了,压低声道:“老夫这回是带了圣旨来的,皇上有意重新起复孙阁老!” 这句话真真是重磅炸弹,将李信一颗心炸活了,如果崇祯真的能再次启用孙承宗,大明未必便没救了,退一万步讲,有这根大明柱石在内阁中,那些想在内阁中翻云覆雨的宵小们便得夹起翅膀,免得这大明先被自己**害完蛋了。 “好,李信便送阁老去高阳,但该如何走,阁老要听李信全权安排!” 听闻李信答应护送他去高阳,刘宇亮展颜笑道:“自是全听小兄弟安排!” 王朴突然打断了两个人,“阁老,熊大人被救回来了。” 刘宇亮听说熊开元没死,腾的一下子来到王朴面前。 “人呢?如何回来的?” 话音刚落,便听一个粗哑的声音干嚎起来。 “阁老啊,还以为见不到你了,阁老啊……” 正是熊开元,他面上哭是真,这一路当真九死一生,这辈子也没受过这惊吓,遭过这罪,但心里却在暗骂,老狐狸,明明能脱身还看着自己往绝路上走。 刘宇亮先是上前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细打量了熊开元,看到他全须全尾,没受分毫伤,干涸的老眼挤出几滴眼泪。 “还以为今生再见不到玄年啊了,没想到啊,来,快说说,这一路上是如何脱险的。” 不过他暗地里却不住冷笑,你当初岂我于不顾,还不是遭报应了。 刘宇亮拉着熊开元就像多年的老友一般,这一老一少各怀鬼胎,在一旁聊起了家常。 刘宇亮和熊开元的表演把李信看了个目瞪口呆,他隐隐能感觉到两人的貌合神离。陆九在一旁悄悄的给他使眼色,李信心道,这陆九神秘兮兮的究竟又有什么事? 陆九将李信拉倒一旁,李信不解的问道:“何事?” “十三哥看谁来了!” 陆九手指前方,却是一个满身污垢的大和尚出现在眼前。 “介休?” 李信真是诧异,经过一夜大战,又向北急行军数十里,这个介休大和尚是怎么撵上他的,又是如何能如此准确的跟准他们的位置。 介休高呼法号,笑道:“施主,你我当真有缘,没想到这么巧,竟又遇见了,不知施主要去哪里?” 李信才不相信这是巧合,看来他此前的报信大致是没错的 ,的确有重臣遭遇埋伏,不过李信还是觉得这大和尚身上透着古怪,很多事情他就好像能未卜先知一样。而李信一直是坚定的无神论者,什么未卜先知,神神怪怪的东西他一概不信。 凡事,反常也必有其可循之处,这大和尚看来很不简单,他接近自己肯定是另有目的。不过李信刚接下了一个大活,正头疼如何送刘宇亮去高阳,没工夫和他纠缠,避开他就是了。是以笑道:“大和尚你我一定不顺路!” 那介休也笑了:“施主别这么急着下论断嘛,何不先听听贫僧准备去往何处!” 经历了如此多的“巧合”与“先知”一向带人冷淡的陆九已经彻底被这个大和尚所折服。 “大师打算去何处?” “自然是你们去何处,贫僧便去何处了!” 李信差点气乐了,怎么就遇到这么一个胡搅蛮缠的家伙,随口道:“我们要去涿州!” 介休伸手抹了一把油腻的肥脸,立刻换上一副可惜之极的表情,“可惜呀,贫僧要去高阳,原以为还能同行呢!” 一句话把李信给听愣住了,他决定要去高阳不过是片刻之前的事,大和尚如何便得知了?李信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 “大和尚,你说要去哪里?” “当然是高阳了,如何,施主改变主意了,打算和贫僧一路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四章 发现人头 李信没想到这介休竟然也要去高阳,是巧合,还是他真的未卜先知?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带着介休同行,这个大和尚来历不明,又形迹可疑,带上他就等于带着一颗随时都有可能爆炸的炸弹! 那陆九刚想替介休和尚求求情,只听李信歉然道:“既然如此,你我并不顺路,咱们便在此处分道扬镳吧!” 岂料介休并未死心,将肩上沉甸甸的乾坤袋使劲向上提了提,然后一指那刘宇亮与熊开元。 “贫僧救了那胖子,向施主讨些吃食总是可以的吧!” 这回不但李信连陆九都不相信,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和尚,连地痞闲汉都打不过,又如何从鞑子军中将那熊开元救出来? 介休见众人都是一脸的不相信,又急又恼,一指熊开元。 “不信你们问那胖子。” 那胖子自然是指熊开元。 这话不假,陆九的确是亲眼所见,介休与那熊开元一同寻到此处。如果没有人引路,恐怕仅凭熊开元自己还真就未必能找到这里。 恰好此时熊开元与刘宇亮也寒暄完了,看到李信似乎正要撵于他同来的和尚,便过来替他解围。 “这位大师乃是与我同来,尔等可以放行了!” 熊开元死中得活,大难不死,心情大好,说话时的语气比之平时轻松了不少,也客气了许多。但听在陆九耳朵里就全不是味道,那个什么阁老说话也不曾如此托大,你又是哪根葱,他本就是桀骜不驯的马贼,天生对当官就排斥,又不懂朝廷里以文御武的那一套,一个七品小官也敢聒噪,眉毛一挑,眼皮翻向熊开元。 “你算干啥的?放不放行轮到你说话了吗?” 一句话把熊开元堵得差点没上来第二口气,这丘八语气当真狂妄。 “放……” 熊开元可不管是不是阵前战场,当众就想发飙,他本来就长期不得志,如今又被一个丘八当众顶撞,如何能忍下这口气。但暴怒之下突然瞥到刘宇亮在冲他猛使颜色,那意思他懂,示意他息事宁人。有了刘宇亮的眼神,他顿时清醒过来,连刘阁老都谨言慎行,这其中必然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再看顶撞自己那人,满脸横肉,上面几道骇人的刀疤,袒露的左臂之上居然还有刺青,一副亡命狂徒的架势,难道他们不是朝廷的人马? 这个想法一蹦出来,熊开元顿时如堕冰窟,暗道好险,如果不是刘宇亮提醒,自己又够机灵,险些便因为意气用事坏了性命。 想及此处,这熊开元也当真了得,硬生生将后半截话咽了回去,抬高的声调又陡然降了下来。 “放不放行自然是诸位英雄说了算,这位大师的确曾救了开元一命。”然后熊开元一把将介休拽到远离李信等人的地方,压低声音道:“恩公大师,实不相瞒,在下也不知这些人的底细,看着倒向亡命之徒,劝您还是不要与他们纠缠,将来您可去京城寻我,救命之恩必有重谢!” 熊开元将自己在京城的临时住址,以及姓名一一告知了介休,劝其尽速离去。 岂料介休笑了,拨开熊开元,高声念了句法号。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又何来求汇报一说。施主,他日有缘你我当还会相见,无缘,便是你遍寻这天下,也未必得见!” 熊开元本是一片好心,对方却不领情,急道:“你这糊涂和尚……”话还没说完,就听刘宇亮在喊他。“玄年,别和他聒噪了,大军开拔,快跟上。”他一转头,果见所有人都已经上马,纷纷打马,准备启程。 这可把熊开元吓出一身冷汗,好不容易得救,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若是再落了单,可如何是好?也顾不得劝那介休了。 “阁老等等我!” 刘宇亮还真想着熊开元,替他向李信要了一匹马,正等着他呢。李信当初在清军大营劫了不少的马,麾下很多人都是一人双马,拨出两匹来给他们分乘一点都不成问题。 介休和尚一看李信居然溜了,跟着便向前追去,“施主,施主,等等贫僧……” 熊开元跟在刘宇亮后面催马直追李信大队人马,还不忘了回头叮嘱不停追赶的介休。 “大师得暇去京城便来寻开元,此非久留之地,还请尽速离开吧!” 介休毫不领情,“若不是施主聒噪,何至于让他溜了……” 马队愈跑愈快,介休终归是两条肉腿,哪能比得过战马,终于被落的不见了踪影。 李信带着人沿着鲍河向雄县方向而去,雄县在任丘以北七十里,直奔了小半个时辰才停下命令各队原地休息。他之所里又奔出这十几里地,不是为了多必那介休和尚,而是他在隐隐担忧,既然那介休都能找到他们,如果清军循迹而来,那又如何是好?所以,才折腾了这小半个时辰。 突然游骑示警,前方坡地处有不明身份的人马,二三百人的规模。这让李信又是一惊,难道清军来的如此之快? “陆九列队,随我杀过去瞧瞧!” 如果对方当真是鞑子兵,逃跑不如迎头而上,率先发起攻击来的稳妥。 左队骑兵虽然经过一夜厮杀已经精疲力竭,但仍旧保持了极为旺盛的士气,呼喝着便冲前方坡地冲去。冲到近前,李信却发现对方竟然擎着猩红的明军战旗,仔细辨认,旗下军卒皆丢盔弃甲,狼狈一片,面对呼啸而来的他们,似要决死一战。 事实上,步兵在追击的骑兵面前除了决死一战就是引颈就戮,逃跑依旧是死路一条。 骑兵马队绕了个圈子,李信高声喝问:“对面可是明军?统属何人?” 那伙眼见绝望的残军,见来袭的骑兵似乎不是鞑子,又升起了生的希望。其中一名将军模样的人站出来。 “京师五军营,参将李大千!” “咦?可是护送刘阁老南下的李参将?” 陆九在一旁追问。 “正是,不知诸位?” 陆九咧嘴哈哈笑道:“误会一场,都是自己人,阁老就在我军中,安然无恙!” 他虽然厌恶明朝官吏,但是这个李大千昨夜在鞑子面前的表现也着实令人钦佩,敌众我寡的绝对劣势面前,他依然能沉着冷静的应对,实在是不可多得。 正在后方惴惴不安的刘宇亮听说找着了李大千,亦是欣喜不已,原以为李参将全军覆没以后定然也不能身免,没料到竟然逃出重围了。 李信观察李大千选的这处避难坡地果真是一处便于隐蔽的好地方,坡向南,直面不远处的白洋淀,北部过了一片密林才是官道,寻常行军未必会经由此处。正好,全体人马在此休整,等恢复了体力再做打算。 陆九和张石头一起找到了李信,将他拽到白洋淀边的僻静处。“十三哥真要护送那什么阁老去高阳?高阳城周围五六万鞑子大军,这几百人去了,人家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咱们淹死。”陆九急吼吼的质问,之前一直没有机会,现在得了空,一股脑的将担忧都说了出来。 李信点点头,若是寻常事,他未必会管,但朝廷既然要启用孙承宗,这是在历史上所不曾有过的,也许加入一名能臣、干臣,或多或少能使大明越来越糟糕的命运有那么一丝丝的改善,说不定就能改写鞑子入主中原的命运呢! 所以,他认为这个险值得冒,也必须冒。 “皇上准备起复孙阁部,圣旨就在刘宇亮身上,所以我必须护送他进高阳城!” “什么?这事可当真?” 李新点头,他曾特地要来圣旨观看,的确是令孙承宗总督三省军政。 张石头喜不自禁,他是从高阳城中出来的 ,自然对孙承宗怀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并且孙承宗忠心国事,又声名显赫,皇上起用他岂不是代表着大家很快要有好日子过了。 古时候的百姓,心思简单,将全部希望寄托在一个好官,清官身上。孙承宗的形象正符合这个青天大老爷的条件,原本张石头是与陆九来反对李信去高阳的,听到李信如此说也动摇了。 李信则斩钉截铁: “高阳无论如何也要去,刀山火海,也得去!” 李信执意要去,陆九无言。 张陆两人散去,只留了李信一人在白洋淀边失神,刘宇亮踱了过来,面带神秘的询问李信。 “李将军,老夫有一事相问,不知……” “阁老但问就是!” “老夫无意间瞅见有军卒捧了三个木匣,其中一个不小心跌落,里面竟滚出个人头,不知?” 李信心道,还是被发现了,这三个头颅他原不想这么快就拿出来,但既然被刘宇亮看到,就告知实情也是无妨。 “阁老可知那人头是谁?” “是谁?” 刘宇亮竖起了耳朵。 “鞑子伪礼亲王代善长子,岳托!” “什,什么?” 李信又重复了一遍。 刘宇亮直觉血涌上脑,激动的踉跄了两步,上前拉住李信,又问了一遍:“这,这可当真?” “句句属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五章 狼狈为奸 刘宇亮压下心中狂喜,仔细询问了斩杀岳托的前前后后,他当然不能仅凭一面之词便完全相信,眼前这个黝黑的汉子斩杀了鞑子的右翼军统帅岳托,尽管此人很是勇猛。他沉思了片刻,又问了一个最为关键的问题。 “可有物件佐证?” “当然有,岳托印信可否佐证?” 李信眼见岳托自戮之后,瞧见他大将军的玺印就摆在几案之上,便命人将之一并带走。他很清楚,刘宇亮问的如此详细,应该是在怀疑此事真伪,随口答了几句就不再多言,反正这功劳妥妥在自己手中,又何必向刘宇亮详细汇报。 但刘宇亮依然很是兴奋,不断的和李信商量,想要看一看这岳托究竟生的一副什么样子。李信耐不过他软磨硬泡,只好带他来到保管木匣的士兵那里。 木匣打开,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正瞪着刘宇亮,吓得他一哆嗦,手中捧的暖手炉掉在地上。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他一边弯腰去捡暖手炉一边叹息:“这鞑子死不瞑目,也算是为十多年来牺牲的大明将士,出上一口恶气。”再不敢正眼去瞧那一双已经泛白的眼睛。 只见刮的发青的头皮肤色与周围一致,显然不是刚刚刮了滥竽充数的货,一根老鼠尾巴粗细长短的小辫子吊在脑后,已经很是散乱。看完了人头,等那军卒将木匣的盖子合上,他才长长出了一口气,那种压抑的感觉也瞬间消失。 刘宇亮又冲着李信呵呵笑道:“不知玺印可否一观?” 这种摆明了不信任,查东查西的让李信十分不爽,本想一口拒绝,但想了想又在随身的皮兜子里将那一方玺印掏了出来,递到刘宇亮面前。 这实在是一枚毫不起眼的铜印,上面刻着弯弯曲曲的满文,阴文缝隙间还粘着不少油墨。如果说人头可以弄来一个随意冒充,但这玺印却不是寻常之物,绝不是普通之人能够造假的了,更何况他还认得满文,上面刻得正是扬武大将军。 刘宇亮点点头将铜印交还给李信,随即肃容道:“如此大功,当速报皇上才是,届时李将军你便是首功,一旦昭告天下,天下勤王大军必然士气大振,赶走鞑子便指日可待了!” 李信听他说的诱惑之极,仿佛大明朝在这场鞑子入寇的防御战中即将反击得胜一样。但刘宇亮的说法却让李信怦然心动,是啊,自己来到这大明朝领兵之后,最尴尬的便是没有一个合法的身份,想必凭借着斩杀岳托的功劳,在不济也能弄个守备或是千总当当吧。 但是来到这大明朝后,李信第一个便在文官手上栽了跟头,还是在他眼中一心为公的能员干隶。可到头来,牺牲掉自己就像牺牲掉一个阿猫阿狗一样的容易。所以,再与文官打交道时,尤其还是在这官场中厮杀较量直登顶官场顶峰的内阁首辅,他就更得掂量掂量,刘宇亮建议他如此做究竟打的什么算盘,他可没天真到以为这货真是存着为了自己和大明江山考虑的想法。 念头转了几转之后,他认为,刘宇亮报上这桩大功对他的只有好处而没有坏处,甚至对他本已岌岌可危的地位,有着不可估量的巩固作用。这也就解释了他为何能够拉下脸来和自己软磨硬泡也要看岳托的人头和大将军印信。 于是李信拱手应道: “李信但凭阁老吩咐!” 刘宇亮喜出望外,“此事不宜迟,老夫这就起草奏捷的军报!” 他像变戏法一般从随身的袋子里取出了笔墨纸砚,此时也顾不得有没有人给他磨墨铺纸了,全部亲手而为。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一篇墨迹淋漓的奏报就已经写就。吹干墨迹之后递给李信,“李将军看看如何?” 李信丝毫没意识到刘宇亮的这番举动的不妥之处,结果奏报大致扫了几眼,虽然是繁体字,但由于是写给皇帝的奏报,因此字迹极为工整,比那印刷出来的字迹也不遑多让。 看罢,李信将奏报还给刘宇亮,“不知阁老属意何人将奏报送与京师?” 刘宇亮略一思考答复道:“中军司马倒是个不错的人选,老夫这就去找他商议一下。” 李信目送刘宇亮回了驻地,又剩他独自一人在湖边,忽然起了北风,棉衣外的铁甲透来丝丝寒意。 且说刘宇亮找来熊开元,一五一十的将李信斩杀岳托并取其人头的事说了出来。熊开元听罢,眼睛一亮,击掌道:“阁老这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啊!” “那小贼,可同意将这人头送去京师?” 刘宇亮欣然点头,“自是同意!”他从怀中将刚刚写好的奏报掏了出来,递给熊开元。虽然两人各怀鬼胎,但此时此刻两人是绑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谁也不可能在这时候犯糊涂,所以熊开元此时便是刘宇亮最得力的心腹。熊开元肯定不是他属意的送信人选,但找他来是为了看看还有什么缺漏。 熊开元上下看了几眼,干笑了一声。 “下官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刘宇亮自是要听他说说不同的意见。 “别卖关子了,赶紧说!” 熊开元将奏报的折子合上,“此事还能做到一箭双雕,不知阁老……” “快说,如何一箭双雕!” “阁老就没想过,您在内阁中的地位越来越形同虚设,这都是因何而起吗?” 熊开元这话算是抓住他的痛脚了,内阁中有杨嗣昌和薛国观拧在一起,他这个首辅说话有时候还不如薛国观这个次辅好使。但又与此事何干啊? “阁老啊,您想,就算将这大功报上去于您也不过是点滴助力,内阁之中仍旧不能与杨薛抗衡,若是能……” 熊开元附在刘宇亮耳边嘀咕了好一阵,但见刘宇亮脸色数次变化,直到熊开元讲完,他竟是一叹。 “依玄年的意思,要将他孙稚绳拉入内阁?” 熊开元笑着点点头,刘宇亮愣怔半晌,才双掌一击。 “好一招驱虎吞狼。玄年,做这个中军司马当真是委屈你了!” 两人正商议的火热,熊开元一眼瞥见王朴正缓步走来,于是低声对刘宇亮道:“阁老,王朴此来必是求助……” 果如熊开元所料,王朴来见刘宇亮正是请他在皇上面前为其求情。刘宇亮假意推辞难做,指他全军尽没是为丧师之罪,最轻也要削职为民,如果皇帝心情不好,下狱问斩也不是不可能。 王朴正是知道自己前途未卜才来寻求刘宇亮的帮助,但他也知道现在的自己几乎有一点利用价值,刘宇亮未必肯帮他,所以他也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而来。听到刘宇亮一口回绝,立时便死了心。谁知,刘宇亮竟又口风一转。 “王总兵目下困境虽是死局,却也不全然是无法可解。” 王朴本已失落之极,这句话又让他陡然一喜,冲着刘宇亮就是一揖到地。 “还请阁老指条明路!” 身家性命都操于别人之手,王朴也豁出去了。刘宇亮赶紧将他扶起,“王总兵这是干什么,不都是为朝廷出力尽忠吗?老夫这有一件了不得的大事需要王总兵去办,送一样东西去京师!” 还当是什么刀山火海,不就是去京师么,此处距离京师不过二三百里,快马加鞭也不过一两日的功夫。 “王朴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阁老尽管吩咐。” 他此前一直对李信礼敬有嘉,也是存了收编李信的心思,为他所用,再立新功,好折去旧罪。岂料这李信似乎并未将他这一镇总兵放在眼里,虽然对他客客气气,却是疏远的紧。 如今刘宇亮给了他机会自是绝不能错过,也许错过了就再也没有机会翻身了。 刘王两人对话间,熊开元执笔写就了一份奏报,墨迹还未干便交与刘宇亮。刘宇亮仔细看了一遍,甚觉满意,便将奏报又交与王朴。 “先看看吧,记下了到时该如何与万岁说!” 王朴接过奏报,才看了一眼便心头一跳,抬起头来看着刘宇亮,迟疑道:“阁老这……” 熊开元看王朴犹豫,便单刀直入:“阁老这是送你一桩大功劳,别人想要还得不到,你犹豫个甚?只要将这奏报送到御前,圣上不但会免了你丧师之罪,定然还会委以重任……” 突的,只听王朴哈哈大笑。 “俺王朴岂是婆妈之徒,何时动身但凭阁老吩咐!” “如此,王朴先告退,也好稍作准备!” 看着王朴他不离开的背影,熊开元有些担心。 “他会不会将此事告知那小贼?” 刘宇亮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 “你说呢?” 两人相视一笑。 刘宇亮叹息一声,“别小瞧那领兵的教习,连老夫都瞧不清此人的路数。” 一个小小的无品民壮教习在他这个内阁首辅当朝一品大员的面前收放自如,没有半点拘谨,恐怕普天下除了紫禁城中那位爷,再也找不出第三个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六章 将计就计 撇开刘宇亮不说,李信一想起孙承宗即将被起复,内心便涌起一股莫名的兴奋,恨不得马上杀到高阳城中,将孙承宗请出来,好主持这黄河以北的大局。 多尔衮在高阳城周围陈兵数万,恐怕早就将这方圆十数里的地方控制的密不透风,想钻空子过去谈何容易?突然脑中灵光一现,被他活捉了许久的豪格一直都没派上用场,何不将他抬了出来,诳一诳多尔衮。 …… 高阳城外俨然已经成了大练兵场,满八旗、汉军旗每日便在城下操练一番,然后徐徐攻城,又徐徐撤退。多少个日夜以来这高阳城就像钉子一般顽强的钉在这保定府的版图上。 多尔衮每每都想弃之不理,但又咽不下这口气,在得知岳托进展顺利的情况之下,便令左翼军在直隶西部一直到临近山西的广大区域劫掠,他则率领主力由保定府移驻高阳城外,何时将此城拿下,何时罢休。 大清军围了高阳城,但多没有尽全力攻城,多尔衮判断如果全力攻城,几日之内拿下高阳是没有问题的,但如此一来损失至少要上万人,对于这种弹丸小城来说,要承担如此大的损失,绝对是得不偿失。所以,多尔衮打算将高阳困死,直到他们挺不住或出城投降,或者被活活饿死。 可还没等到这一天,就出了大事。河间府传来消息,岳托竟然被明朝的一股残军给活活割了脑袋,如若这个消息传出去,对右翼军乃至左翼军士气的打击都太大了,同时对多尔衮既定的策略也造成了严重的影响。他就想不通,岳托为何会从前线回到河间,期间虽然两人有过几次通信,但都没有讨论过这个问题。如今出了问题,他真不知道该惩罚谁, 多尔衮在得知这个消息以后第一时间对此事进行了封锁,岳托之死对外只称是病故,同时传令远在武邑的杜度,令其暂代岳托之职,勿须担心后轮,全力绞杀卢象升孤军。 几天前,明军的高启潜率关宁军夺回了高阳南部的蠡县,正对多尔衮虎视眈眈,多尔衮便将计就计打算来个以逸待劳,等他来高阳再收拾他。 谁知高启潜几次佯动之后就缩在离县城中,在没有了动作。原本这都不算什么,高启潜既然愿意缩着,就让他缩着。可岳托之死,使多尔衮下定决心,不论代价如何,高阳城必须尽速拿下。但是在全力进攻高阳之前,必须先把躲在蠡县的高启潜打趴下。否则万一攻城到一半的时候,这家伙来占便宜,大清军没准要吃亏的。 为了做到万无一失,多尔衮将矛头直指蠡县。可怜高启潜尚不知,即将大难临到头。 就在这要紧的关头,居然有人给多尔衮送来了一封公开信,对,没错,就是一封公开信。信是用弩箭于半夜时分劲射入清军大营的有几十上百封之多,等多尔衮发现之时,再想阻止者公开信内容的扩散为时已晚。 到底是什么样的一封信让多尔衮如此忌惮?信的抬头便是公开信三个大字,其中述说肃亲王豪格业已被俘虏,如果想救他的话就必须来做个交易,交易的内容呢便是清军撤出高阳城。 多尔衮看到公开信的落款时笑了,这种风格的作为也就是他能想的出来。多尔衮身边的近侍见多尔衮居然还能笑出声来,于是向那信上瞟了两眼,只瞧见落落款是歪歪扭扭的两个大字,李信!这厮总能给人闹出点“惊喜”来,却不知何时才能将其彻底收服。李信给他制造了那么多麻烦,又是诈降,又是闹营,多尔衮仍旧没有将其杀之而后快的想法。 但一提到豪格就让多尔衮头疼不已,他倒是希望明军一刀抹了他的脖子,送回来一具无头尸身,也省却了诸多麻烦。那李信的高明之处就在于,他用了所谓的公开信的形式,来与他谈判。弄的尽人皆知,无形中就使他陷于了被动的局面境地。若是,李信派密使来,多尔衮会毫不犹豫的将之当场斩杀,然后封锁消息。 但眼下的情况却正好相反,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一个叫李信的明军头目掳走了豪格,并且漫天要价,以大清军撤出高阳为条件相要挟。多尔衮召集诸将,驳斥这封公开信很可能是明军用以乱我军心的诡计,肃王究竟是否在那李信手中,还在两可之间。因此,在明军没有进一步动作之前,大清军对高阳的攻势不能放缓,出兵高启潜势蜷缩的蠡县在必行。 尽管有拜音图等一干大将的反对,多尔衮还是派出了多铎亲领两千人马直奔蠡县做试探性攻击,岂料那高起潜见到多铎人马出动,竟然连夜弃城而逃。多铎无功而返。高启潜占了博野,很快又挪回了蠡县。多尔衮很快发现,这个高启潜就像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鳅,想干掉他可不容易。 但与此同时,李信又派来了信使,信使带来了豪格在李信手中的证据,一只扳指与一只鲜血淋漓的大拇指。这信使乃是清军的一个佐领,很不巧的是这个佐领隶属于镶黄旗,是以对多尔衮先天便不信任,这个证据被第一时间交给了拜音图。 当拜音图将扳指连同手指拍在多尔衮的几案上时,多尔衮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睿王殿下,如今肃王的扳指和大拇指都在这,总不能是假的了,赶快想办法营救吧,否则回去又如何向大汗交代?” 尽管皇太极已经称帝,但私下里拜音图和许多满州权贵一样,仍旧喜欢称其为大汗。 “本王由始至终也没说不救啊,只是在等一个机会,那南蛮奴伤害肃王,这是始料不及的,如今既然已经确认肃王在那蛮奴手中,咱们就来个将计就计。” 拜音图听多尔衮说已经定下了营救肃王豪格的计划,也顾不得拆穿多尔衮的托词,目露期待的问道:“如何将计就计?” 多尔衮双手背负,在中军帐中踱着步。 “约定地点,撤军,放人!” 听罢多尔衮的计划,拜音图目瞪口呆,这转变也太大了,但为了救豪格他能放弃围攻多日的高阳,这是一个很需要勇气的决定啊。他突然觉得,最近风传多尔衮因为与豪格素有恩怨,所以才故意让那南蛮奴将其捉走,这种谣言也许并不靠谱。 “睿王殿下需要拜音图如何做,请尽管吩咐。” 多尔衮淡然一笑,“固山额真只需静候佳音即可!” 次日,清军大营外里许远,支起了高高的杆子,上面挂着宽大的布番,斗大的汉字,抬头亦是公开信三字。 大致意思是,告诉李信,你提的条件我们同意,三日后便可撤军但需要先将肃王豪格接回营中。 很多人看了一后觉得多尔衮根本就没有诚意,这么苛刻的条件南蛮奴跟本就不会答应的。谁知到了晚间不知何时便有人射了一箭在那杆子上。 南蛮奴竟然还价了,迫不及待的军卒打开信笺,让懂汉语的汉八旗军卒先念一遍。 大致意思是,听说多尔衮要撤军,李信很高兴,但是豪格不能先交给你,必需先撤军,再交人,而且还提出了新的条件,清军必需撤退到猪笼河东岸,他们才会将豪格交出来。 这城外你来我往的把戏很快就传了开来,最先得道消息的自然是高阳城内。高阳城内经过连日大战几乎已经到了将要崩溃的边缘,以鲁之藩为首的一众城内官员,对城外的这段小插曲觉得不可思议。但也就是这段小插曲发生之后,鞑子居然放缓了攻城的节奏。 “难道城外真李信那贼?” 周瑾说话还是很不客气。 “看风格应该是李信无疑,我建议咱们应该立即派人出城与他取得联系,也好有个照应。” 鲁之藩则从实际情况出发提出了建议,很快这个建议就遭到了周瑾和雷觉民的反对。 就在高阳城内意见不统一的同时,高阳南方的蠡县县城里,高启潜也收到了清军大营外正在上演的小插曲。待得知事情原委后,这个大太监直笑了半晌,他当然不相信那个什么叫李信的能够把人家满清堂堂的肃亲王给捉了去,但那厮肯定是抓住了多尔衮的什么痛脚,否则多尔衮怎么可能连攻城都顾不上了,陪他玩什么公开信的游戏。 高启潜尖着嗓子嘿嘿笑道:“咱家这回算是看了场好戏,对了,那个,叫什么来着?” “回公公话,叫李信。” 一个小太监很有眼色的提醒着。 “对,就那个李信,这名儿怎么这么耳熟呢?” “公公您真贵人多忘事,前些天,那王朴不是来了么,护着他来的那人不就叫李信么,公公闲那王朴烦,都没让那姓李的家伙进来。” 高启潜一拍脑门。 “可不是,咱家差点就忘了。让这家伙先好好搅和一阵子,咱们也消停消停。咱家不和鞑子硬碰硬,一样能挨到鞑子出关!” “公公英明!” 小太监赶紧献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七章 加封太师 大明京师,连续数日的大雪终于停了,久违的太阳放射出耀眼的光辉,大臣们济济一片,齐列于奉天殿前,等候传唤,抬眼望去只见晴空一片,万里无云。 今日本无早朝,日上三竿,皇帝召见群臣极为罕见。虽然天气绝好,艳阳高照,但百官们心里却都蒙着一层淡淡阴霾,议论纷纷,只怕是直隶战事又出现了变故。 “百官入殿!” 随着宦官尖厉的嗓音在大殿之外回荡,文武百官们整肃袍服,列好次序,开始缓缓入殿。 入殿之初有胆大的大臣,偷眼观瞧御座之上的皇帝,却惊诧的发现他以往苦大仇深的脸上竟然挂着盈盈笑意。随着百官山呼万岁,三拜九叩,皇帝免礼这一套程序完毕,大明天子朱由检的面色又恢复了往日的威严,面沉似水,看不出喜怒。 宦官再次唱道:“传大同镇总兵右都督王朴觐见!” 位于百官之首的杨嗣昌耸耸鼻子,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袭上心头,王朴不是随卢象升南下追击鞑子去了吗?又是何时到的京城?皇上为何对自己只字不提?却不知南边战事如何?只求老天保佑不要再恶化了。 大臣们各怀心思,一员身披明光铠的壮硕将军嚯嚯踏步,进了奉天殿。大臣们纷纷侧目,只见那一身的甲胄,瘢痕累累,或裂开,或穿洞,隐隐还粘着暗红色的血迹,尤其是头盔上的一记凹痕更是明显,瞅的大臣们一个个心惊肉跳,这得是在战场上厮杀多少次,死中得活才能留下如此多触目惊心的痕迹。 “臣大同镇总兵王朴叩见,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朴一身几十斤重的明光铠,想趴在地上行三拜九叩的大礼,可想而知该有多难,他笨拙的伏在地上……御座之上的朱由检忙半倾着身子,伸手虚扶。 “快快起来,甲胄在身,准卿免礼!” 王朴千恩万谢,费力的在地上爬起来。穿这身明光铠可是他刻意为之,明光铠上的累累伤痕正是他在军阵之中悍不畏死拼杀的铁证啊。 其实,这身明光铠是孔有德的,大部分的伤痕也是孔有德穿在身上时造成的,但是这都不重要,皇帝又不知道,大臣们也不知道,更重要的是皇帝就吃这一套。 朱由检眼圈有些湿润,这一身带伤的甲胄给他造成的视觉冲击太过强烈,他孜孜不倦梦寐以求的就是臣下用命于他一同中兴这大明江山。 今日的主题不是这些,朱由检低声清了清嗓子,刚要说话,只听殿下的王朴已经抢先说话。 “臣回京专为陛下贺礼!”王朴说到此处声音一顿,又陡然提高了音调。“高阳大捷,孙阁老命人斩杀鞑子副帅伪礼亲王之长子岳托,镶黄旗宿将鳌拜、奴酋姐夫索诺木杜棱长子玛济克,今有三子人头,携岳托大将军印在此,一并献与陛下。” 王朴话毕,奉天殿中立即响起了一阵嗡嗡之声,这简直太过匪夷所思,鳌拜和那个玛济克也算是鞑子中能数得着的将领,那岳托身份地位更不得了,如何就如此轻易的被斩杀了?此前几十年朝廷在辽东惨淡经营,只有大明的官员被俘虏被杀害,这还是头一次击杀身份如此之高的鞑子。 有人立即开始怀疑此事的真伪,莫不是贪功谎报?但随即几个小宦官在殿外将三只木匣一一捧来,最后一个小宦官则手捧托盘,其上正是一方黄铜印玺。这个念头又被立即打消,这种军功可不是随便能够谎报的,万一被拆穿了那就是杀头的大罪,谁得了失心疯能做这等事情。 接着王朴手捧刘宇亮奏捷的折子,“刘阁老奏折一并在此,请陛下御览!” 小宦官又将折子接过,交给朱由检。朱由检虽然已经先一步得着报讯,但此时此刻亲眼目睹这些战利品时仍然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同时,也更使他坚信,起复孙承宗是个正确无比的决定。 朱由检详细的询问了王朴,高阳之战是如何斩杀岳托等人,如今南边形势又如何。王朴便按照刘宇亮的授意一一到来,将这击取三人头颅,夺得玺印的功劳都归功在孙承宗头上,对李信虽有提及,却言辞模糊,成了可有可无的配角。除了奇袭之功,王朴还是将目下高阳并不乐观的实际情况一一报与朱由检。 虽然斩杀了岳托,但是鞑子大军元气未伤,仍旧牢牢占据着战场的主动权,高阳仍旧被多尔衮大军围困,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万劫不复。王朴本来便极善口舌,这一番描述,如使人身临其境,文武百官无不被高阳的险情揪心不已。 被这一小盆冷水泼下,朱由检高涨的热情不但没有熄灭,反而又愈发高涨的趋势。满面通红的他,忘记了皇帝应有的威严与沉稳,声音略显高亢,一连串的圣旨脱口而出。 “着即免去卢象升总督天下勤王兵马由孙承宗接任,留用宣大总督听后调遣,加封孙承宗太子太师,即日起入阁理事。” 此言一出,举殿哗然。 仅仅几天功夫孙承宗由赋闲转而重新位列殿阁,地位甚至远超当年。此前皇帝对孙承宗的任命是大学士兼兵部尚书总督三省兵马,充其量还只是个封疆大吏。但依照皇帝刚刚的任命,现在则是以前述职务入阁,并加封太子太师,位列三公之首。已经隐隐有首辅之尊。更为难得的是,孙承宗出则为帅,入则为相,无论能力还是威望都不是其他阁臣所能比拟。 然后便立即有人跳出来反对,这个反对者不是别人,却是朱由检的老师张四知。大臣们纷纷奇怪,这个平素里并不甚参与朝廷争斗的老头如何转了性? “陛下,老臣有本启奏!” “张师傅有话但讲!” 朱由检对他的这位老师依旧一如既往的尊敬有加。 “临阵换帅恐为不妥……” 张四知才说了一半,朱由检一摆手罕见的将他打断:“临阵换帅的确不妥,但也要有能者居之,张师傅不必多言,朕意已决。”张四知还想继续争辩,杨嗣昌又站了出来,“张相,由孙稚绳出面来掌控全局应是最合适的人选。”随即又冲朱由检道:“万岁,臣认为此事宜快不宜迟,且应立即昭告天下,高阳一战击杀鞑子副帅岳托,获其玺印。如此天下兵马必然士气大盛,驱走鞑子指日可待!” 朱由检大为赞同,点点头,的确越快越好,只有让天下人尽快知道这次大胜,才能给天下人以信心,朝廷还是有能力痛击鞑子将其赶出长城的。 杨嗣昌和朱由检一唱一和,别人再也提不出强有力的反对意见,张四知咂咂嘴,什么也没再说出来,心里泛着嘀咕,按说孙承宗入阁受威胁最大的便是杨嗣昌,他如何又大力赞同皇帝的命令,这家伙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臣愿领圣旨再去一趟高阳,以赎丧师之罪!” 说话的是一身明光铠的王朴,他认为时机成熟了,是时候让皇帝免去自己的罪过了。朱由检也果如他所料,“王卿何罪之有,能敢死用命者,都是朕之股肱,朕爱惜尔等还来不及,如何忍心惩处。” 对于王朴的嘉奖朱由检认为不宜过于丰厚,而是应徐徐提升,否则未必是对他好,反而可能害了他。所虑者,一是王朴年轻,容易骄纵,万一走了下坡路倒是他这个皇帝害了他。二是,一个武臣如果太过耀眼,必然会招致朝中那些文人宵小的嫉恨,群起而攻之,白白树敌。 所以,朱由检张嘴停顿了一下,才吐出金口玉言:“着即加封王朴左都督,仍领大同镇总兵。” 皇帝不但没有追究王朴的丧师之罪,反而加封了 一个左都督,虽然是做不得数的虚职,但这已经远远超过王朴的预期,他不顾满身甲胄,匍跪于地,再三谢恩,直至声音哽咽。 王朴自是真情流露,不过却未必全然是皇帝知遇的感动,更多的是终于脱离了罢官夺职,乃至杀头的厄运,对此不胜唏嘘。同时,他也很清楚,皇帝不是不在乎自己的罪责,而是皇帝认为自己能为他做更多的事,如果哪一天他王朴再次丧师,恐怕这位从不念旧情的皇帝会和他新帐老账一起算。 不但君子可欺之以方,一个想有作为的皇帝同样也可以。 接下来,朱由检给了王朴三天的时间准备,准许他在京城良家子中招募三千勇士,随他南下高阳。招募城中良家子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京畿几个县已经被鞑子祸害的没了人烟,京营又担负着京师防务的重任,不能再削减其力量。 王朴很清楚,这已经是皇帝格外开恩,此前几次危机,皇帝从未如此破例过。但恩宠有加并没有让他一颗悬着的心放轻松,新招募的士兵并不堪用,如今连训练的时间都没有,就得赶鸭子上架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八章 睿王中计 白洋淀北边这处坡地果真是藏身的好地方,与安州近在咫尺却不到脚下绝难发现,快马去高阳一夜便可奔个来回。与多尔衮公开信往来几日,讨价还价,就好像真有这么一回事。不过李信现在正操心另外一件事。豪格的左手大拇指被剁了下来,伤口有点感染。 他正叮嘱着军卒们如何给他换药裹伤,“这布条必须要用沸水煮半个时辰,记得吗……裹伤的布条用久了会滋生细菌,要 记得每天一换…..”不厌其烦的叮嘱,不是因为他多么紧张在意豪格,而是这手中的奇货可别因为大拇指上感染的伤口死掉。他现在有点后悔让陆九剁下豪格的大拇指,随便找个鞑子的顶替不就得了吗,但说什么都晚了。 看着豪格龇牙咧嘴,疼的满脸煞白。跟在李信身后的陆九实在看不下去了,喝道:“男子汉大丈夫,因为点伤口娘们兮兮的,丢不丢人?” 豪格咬着牙关,回敬道:“十指连心,只怕轮到将军时还不如本王呢。” 正斗嘴的功夫,一骑快马驰回营地,“与那多尔衮送公开信的斥候回来了,十三哥你说,那鞑子能同意撤军吗?” 陆九显然对此不抱希望,那得多天真的人为了救个人就把军撤了?当年英宗皇帝被蒙古人俘虏了去,大明朝廷也没服过软要去换人呢!多尔衮应不是个糊涂人,做不出这档子事来。 只听豪格冷冷一声嗤笑。 “指望多尔衮为本王撤军?他巴不得本王早点死呢!” 这一声反驳带着极大的怨气,李信颇感意外,陆九忍不住道:“好歹他也是你十四叔,谁能巴望自己侄子死得早?” “不巴望我死?不巴望我死?你们以为就能那么容易抓住我吗?” 豪格突然变得十分激动,嗓音因此变的高亢而尖厉。陆九讥诮他:“你若不偷你十四叔的女人何至于此?” “多尔衮便是算准了这点!他只是没料到你这南蛮奴能烧了他的大营,哈……哈哈……” 豪格表情有些癫狂,许是身份地位上突然的转变给了他极大的刺激,压抑多天的情绪今日终于发泄出来。历史上,豪格和多尔衮不和李信是知道的,但多尔衮也不止于此吧,这毕竟是豪格一厢情愿的想法。 “禀教习,鞑子头要求与您会面,还要见那鞑子王……” …… “十四哥果真要撤军?” 多铎风尘仆仆,刚从蠡县回来,就听到多尔衮打算从高阳撤军的消息,也顾不上歇息直接奔中军大帐而来,见了多尔衮劈头便问。 “当然撤军,你没见外面大军已经开始整肃营盘了吗?” 多铎从多尔衮口中确认之后,再也忍不住一腔怒火,抬腿便将面前的几案踹翻。 “如此撤军,连日来死在高阳城下的甲士们又该作何想法?” 拜音图、谭泰、图赖等诸将都在,眼见两兄弟就要干起来,谁也不拉着,而是一个个低着头告声罪,纷纷离去。事实上,多铎这个炮筒子也只有多尔衮能受得了,其他人都是避之唯恐不及。 众将退出去之后并没有走远,而是远远的看着,支起耳朵听着,这两兄弟又要如何吵架。但许久也没有预想中的动静出现,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多铎耷拉着脑袋,从中军大帐中走了出来。大伙纷纷称奇,多尔衮这回是用什么方法把他这兄弟制服了呢? 奇怪归奇怪,撤军的行程一点不能耽搁。 谭泰冷眼旁观。 “你说这多尔衮肚子里究竟装的什么虫子,真想剖开来瞧瞧,他不是最恨肃王么?今儿如何转了性?昨儿他去会那南蛮奴也不知究竟见着肃王没?” “做好自己的本分吧,静看他如何救回肃王。” 拜音图声音发冷,多尔衮显然对他们还是深有戒备,这次撤军的路线图都是由多尔衮的心腹图尔格亲自制定和执行,他们这些人到时候听指挥就可以,完全没有参与得份。 这也是拜音图觉得最不同寻常的地方,他觉得多尔衮一定有什么事情瞒了他们。 直到次日黎明,大军开拔,图尔格全权负责行军事宜,多尔衮则与多铎带着五千骑兵直本北方而去。直过了安州,来到白洋淀北部的约定地点,除了白茫茫一片的苍茫大地与枯黄的芦苇,周围不见半个人影。 “十四哥,咱们不是被骗了吧?” 多铎警觉的看着随风摇摆的枯黄芦苇,仿佛里面随时都可能冲出伏兵来。但多尔衮的目光已经落在远处的一处坡地之上。 “轰……” 原本平静的景色被突起的炮声打破,炮弹落在距离多尔衮不足百米的地方,向前飞驰弹射,溅起无数冰雪碎渣,在阳光下闪出数不清的光晕,竟带着异样的美感。 巨响惊得战马四蹄乱刨,不停的打着象鼻。 “中计了,十四哥快撤,多铎断后掩护!” 岂料多尔衮却笑道:“十五弟勿须多虑,咱们离那坡地足有三里,这段距离,便是红衣大炮也是极限了,何况他们还拖不动红夷大炮,刚才那一炮不过是凑巧罢了!” 果真,接下来又是一炮像是在为多尔衮的话做注脚一般,落在了他们几十步开外。 “多尔衮既已如约来此,先生何不如约出来相见?” 多尔衮中气十足,声音直在空中回荡。 …… “那多尔衮胆子倒是够大,若换了俺陆九恐怕早就被大炮吓溜了。” 李信笑道:“你知道个甚,那多尔衮精通火器,了解大炮的射程,你没看他在炮位三里外便驻足不前了么!” 陆九一副恍然的神态,“十三哥快看,那多尔衮在叫你!” “陆九兄弟掠阵,待我去会会他!” 说罢,李信催马冲了出去,直冲到距离坡地一里半处停了下来,再不前进,于马上遥遥拱手。 “睿王殿下别来无恙!” 多尔衮亦催快下战马朝李信的位置奔去,在与李信相距不过十步处勒马停下。 “先生让本王想的好苦啊,那日如何不告而别?这些日夜以来本王一直虚位以待,只等先生归来。” 李信哈哈大笑。 “殿下叫李信先生也太抬举李信了。李信不过是一介大字不识的马贼而已,恐怕要让殿下失望了呢!” 多尔衮亦笑道:“先生既然不肯归来,多尔衮也不强求, 便待先生心甘情愿之时再说此事。” “李信一直有个问题想不明白,殿下竟然肯为了一个豪格放弃高阳城,却不知为何?” 两个人就如老友叙旧一般,若是不明真相的人看到两个人在那絮絮叨叨的拉家常,还真会以为这是久别重逢的故人。 对于李信的问题,多尔衮神秘一笑。 “过后你自会知晓,如今大清铁骑已经撤离高阳,先生请将豪格交还与本王吧!” 李信摇头,“李信的探马还没回来,如何能仅听睿王一面之词便轻易交人,还是稍安勿躁,等等吧。”随即又补充了一句,“睿王不如来李信处把盏言欢,也省却了这漫长等待的无聊!” 多尔衮笑而不语,目光撇向李信身后,远远的正见到豪格被人押着,跪在雪地之上,心中咯噔一下子。再往后看,雪地里隐隐的还隐藏着一队队人马,只觉得哪里不对劲,却说不清楚。 “十三哥!十三哥!” 是陆九的声音,李信冲多尔衮一抱拳。 “失陪,等探马斥候一回来,李信便放还豪格,咱们自此两请了!”说罢,也不等多尔衮回答,打马便走,将多尔衮一个人呆呆的留在了原地。 李信回到坡地后,见陆九正笑吟吟瞧着自己,问道:“可都准备好了?” “十三哥放心,万无一失!” “如此大好,现在就撤!” “十三哥妙计,让多尔衮在这傻老婆等汉子吧!” 有坡地挡着,南面清军看不清此处情形,只见300骑兵已经准备停当,只等一声令下便撤离此地。李信抬头望天,天以过午。 “如果顺利,石头应该已经护着刘宇亮那厮到了高阳城。” 这几日往来公开信,光折损的探马就十余人,由不得李信不担心张石头他们现在的境况。 …… 高阳城,城外清军悉数撤走,让鲁之藩等人大为吃惊如何鞑子便真的撤了?李信儿戏,那多尔衮也儿戏不成?诸位县城里的头头脑脑琢磨了半夜也想不透此中关节。 紧接着,张石头护送当朝内阁首辅刘宇亮进入高阳城,这无疑给已经士气低迷到谷底的高杨军民们带来了强烈的信心与鼓舞。原来朝廷并没有忘了他们。当刘宇亮当众宣读圣旨,孙承宗起复,被委以三省总督领兵部尚书衔,所有人都沸腾了。数十个日日夜夜的拼死战斗没有白费,孙阁老的起复使全城军民都看到了希望。 可身为当事人的孙承宗却高兴不起来,皇帝任命他为三省总督,却没有给他一兵一卒,山西兵与大同兵追随卢象升可能已经过了武邑与鞑子右翼军死死缠住难以脱身。直隶兵马则尽为杨嗣昌、高起潜之徒掌控,根本难以插手。山东刘泽清部又远水解不了近渴。 他一个光杆总督,巧妇亦难为无米之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九章 路转峰回 孙承宗此时还不知道王朴的大同军已经全军覆没,而卢象升和山西总兵虎大威在巨鹿也已经岌岌可危。折腾了一天,身子骨倍感疲乏,毕竟是上了岁数,赶不上当年可以昼夜议事。但给皇上的奏疏,以及各式要传递给周边军府的公文要连夜赶出来。吱呀一声,下人轻手蹑脚的进了书房,将早已凉透还没来得及喝的参茶换了,又提起剪刀将火苗扑扑乱跳已经老长的烛心剪掉,正准备推门出去,竟又有下人急匆匆而来。 “老爷,刘阁老求见!” “哦?” 孙承宗放下手中的笔,不但没舒展眉头,反而拧的更紧。刘宇亮连夜来此,必然是有要事,以前他碍于身份不能过多干预政事军事,如今皇恩浩荡,重担加身,说不得大事小情都要一肩挑起来,断没有偷闲的躲避的道理。 “快请,直接请到书房来,慢着……” 孙承宗起身,他决定亲自去府门前迎接这位当朝首辅,没等他出了房门,但听一阵笑声伴随与急促的脚步,已经有人进得书房之中。正是那当朝首辅刘宇亮,也不能怪刘宇亮不顾礼节,径自进来,他是真着急啊。 虽然鞑子撤走了,可谁知道他们能不能再杀个回马枪?到时候李信交不出人来,鞑子恼羞成怒更得变本加厉。他从来不认为李信真的活捉了那奴酋长子,这简直太令人匪夷所思了,但多尔衮愿意上当,他也乐得不去拆穿。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如何应对将来很有可能出现的危机。 他急吼吼直杀到书房来,看到孙承宗满案子的公文,不禁肃然,此人不被皇帝待见冷落了数年,风烛残年本该颐养天年,但家国危难之际不但毁家纾难,还没半句怨言,当真是天下百官的楷模。身在危局之中,刘宇亮看待问题的角度和以往在朝堂想比,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阁老身子骨要紧,宇亮此来实在是十万火急,这鞑子十有**转天就得重新把这高阳围了,阁老身为三省总督切不可再在这危局之中,趁此机会,还当尽速移镇山东。” 白日里,县城各级官员太多,这种隐秘核心的事不好当众商谈,自然拖到了晚间。而且他思来想去,孙承宗这个三省总督移镇山东是最合适的去处,因为依照目下形势判断,卢象升和高起潜未必就是多尔衮的对手,只要多尔衮击败其中之一,鞑子大势便成,甚至可以就势横扫山东,所以孙承宗事先移镇山东不但安全可靠,还未雨绸缪。至于刘宇亮为何不考虑山西,山西地形复杂而多山,鞑子不可能翻越太行山费力不讨好的去进击山西。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他这个督察军情得时刻跟着孙承宗这棵大树,孙承宗安全了他也就安全了,这也是他极力劝说孙承宗离开的原因之一。 “高阳父老岂能放弃?” 孙承宗的反问将刘宇亮实现准备好的所有说辞都噎了回去,他能说放弃吗?不能!可事实上,放弃才是最好的办法。愣了半晌他牙冠一咬,豁出去了。 “阁老身为三省总督,所忧虑的岂能是一城一地百姓?三省千万百姓哪一个不需要忧虑?孰轻孰重还请阁老慎重思量!” 言下之意两害相权,你孙承宗是取轻呢,还是取重? 孙承宗依旧断然拒绝,而且他也不认为高阳一定就守不住,高阳解围后,外边的信息得以入城,他得知高起潜部就在蠡县一代,这是对多尔衮清军绝好的牵制,高阳城军民虽然已经困乏之极,但还是有一战之力的。卢象升所部又在直隶南部牵制住右翼军主力,如此拖下去,天下勤王兵马相继北上,对清军是绝没有宜处的。 在整个战略态势当中,高阳城已经成为了一颗钉子牢牢的钉在保定府,将多尔衮的清军吸引在此处,守住高阳势在必行。对于多尔衮会去而复返这点,孙承宗与刘宇亮的想法一致,虽然他也不明白多尔衮为何会如此草率的撤军。 同时,孙承宗在得知高起潜领关宁军在蠡县的消息后,第一时间便派出信使与高起潜沟通,希望他率军去进攻河间,如此多尔衮所部主力必然要驰援,左右应付之间,难免出现纰漏,一旦发现当可趁机取之。 孙承宗将目下形势一一与刘宇亮分析,阐述了守住高阳的必要性,以及高阳尚可一战的诸多因素。刘宇亮见孙承宗依然坚持,无奈之下长叹一声,“也罢,宇亮便将这身家性命一并交付阁老了。” 说罢,落寞离去。 次日清晨,坏消息传来,派去蠡县的信使被高起潜赶了回来,并明确表示,孙承宗是山西、直隶、山东三省总督管不着他关宁军,况且他有他的战略与打算,还请他不要越权。 刘宇亮得知此事,当时就拍了案子,他这个督察军情可是有权督责的。孙承宗则不同意,刘宇亮用强。 “刘相,你我都是光杆大臣,拿什么去管人家?” 其实还有一点,孙承宗不好明说,高起潜是皇帝的心腹,皇帝对他的宠信丝毫不亚于先帝天启对魏忠贤。高起潜不买账他们也没有别的办法。刘宇亮何等聪明,当然明白此理,说完气话也是一阵颓然。 高起潜不去进攻河间也没有问题,只要他还在蠡县,还能牵制多尔衮,那就是他最大的作用。 …… 高阳城外,300骑兵驻足观望,残破的城头已在眼前,为首之人唏嘘不已。这座他倾注了心血,又让他心凉不已的高阳城,进还是不进。进去了还能不能出来,他的兵权会被那些文官剥夺吧。如果不进去,他又该如何做,才能对局势有所作用。 正犹豫间,但听一阵喊声。 “施主勿进!施主勿进!” 李信没去看都知道此人是谁,这货真是如影随形啊。片刻功夫,介休大和尚上气不接下气的狂奔到李信军前驻足,足足喘了好一阵才缓过来 “可,可算追上你们了。” 介休双掌合十道:“施主千万不能进这高阳城,否则会有血光之灾啊!” 李信正心烦意乱,这大和尚又出来捣乱,真想将他一阵乱棍轰走,不过这百里行军,他能跟得上也着实不简单。 那介休见李信不搭茬,又接口道:“施主生门当在北方,飞黄腾达,全在……” 没等他说完,李信便没好气的将其打断,“大和尚你不好好找个庙,吃斋念佛,总在我面前晃荡什么?滚滚滚,再让我看见,绝不似这般客气了。” 介休却一本经的解释道:“介休此乃入世修行,此番下山为的是苦苦寻找那有缘人。” 李信听他还是这番说辞气笑了。 “去寻你那有缘人便是,何苦总来纠缠于我?” 岂料介休反问:“施主焉知自己便不是那有缘人?” “首先,你说那几点,我一条也不符合,既不是什么不世出的英雄,也没有能力拯救黎民百姓于水火,你说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让介休这么一搅合,李信反倒不再纠结是否进高阳城,转身对陆九道:“派人进城,给孙阁部送个信,就说我李信不便进城,在城外恭候他老人家指示。” 再翻回头来想轰走那介休,却是人影都不见了。 …… 白洋淀安州城,大片骑兵于城外驻足,多铎气急败坏,本来可将计就计抓了那李信,谁料竟让那南蛮如耍了,大军呼啸而过之时,又踩了不少地雷,一股邪火无处发泄。 多尔衮依旧是那副泰山崩到面不改色的神态。 “十五弟稍安勿躁,别忘了,咱们此番大动干戈,图谋的可不是这里,而是那蠡县的高起潜!” 多铎恨恨的恢复了以往的狠辣神态。 “十四哥这回不又是故意放走那南蛮奴吧?” 听到自己被质疑,多尔衮笑道: “怎么可能,豪格就算被救回来也是废人一个,你以为大汗会让一个做过明军俘虏的人 继承大位吗?” 多铎恍然,却又疑惑。 “救回豪格更好,为何还放走他?” 多尔衮无奈只好承认一时不慎中了李信诡计。说罢,多尔衮翻身上马。 “走!回高阳,那些蛮奴们的欢喜劲也该到头了。” 5000骑兵整军南下,之杀奔高阳城。 与此同时,图尔格率领的清军主力越过猪笼河以后立即南下肃宁,以向蠡县迂回。等数万大军突然出现在肃宁城下后,高起潜听闻大军围城初时还不可置信,待上城观望后吓得痛哭失声。 连不迭的后悔。 “不如听了孙承宗那老儿的建议,去打那劳什子河间,也就不用被围在城中了。” 随即陡然变色,指着军卒们破口大骂。 “你们都是白吃饭的吗?大军到了城下都没发现?” 众军官敢怒不敢言,心中腹诽,不是您老人家说,多尔衮撤军可以安枕无忧了嘛,大家这才放松了警惕,收缩了侦骑范围。 却听一员骁将朗声道:“义父何须担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章 枭雄国贼 却听一员骁将朗声道:“义父何须担心……” 但见这员骁将二十七八岁上下,一身锁子铁甲,剑眉朗目,虽被数万清军围困却不见丝毫胆怯,一双眸子里透着从容与淡定。 “哎呀,吾儿快救为父!” 铁甲骁将目测清军数量,沉声道:“鞑子马步军当有数万众,此城守个七八日不是问题……” 高起潜满眼期待,急切的问:“那七八日后呢?” “自是待朝廷援军解围!” 高起潜就差蹦高骂娘了,指望朝廷援军还不如指望个屁,他就是援军,朝廷有多少底子他不知道吗?围在这城中七八日,折磨的不成人样,到时候想跑都跑不了。 “不行不行,这绝对不行,再想招,咱家不要七八日,要现在就能脱身的招……” 铁甲骁将毫不犹豫的回答。 “那只有现在突围!不过……” “不过什么?” 铁甲骁将靠近高起潜在他耳畔低语几句,似乎在劝告什么,但高起潜脑袋摇的像拨浪鼓。铁甲骁将最终拗不过高起潜只好长叹一声,“义父,如果要突围就趁现在,此时鞑子没有布阵完毕,我军出其不意,四门同时出阵,鞑子必然难以兼顾,如此或可大举冲出重围?” “那还等甚?快去召集人马,四门溃围!” 高起潜尖厉的嗓音在蠡县城头回荡,铁甲骁将拱手应诺,命人护送高起潜下城。 图尔格率大军成功包围了蠡县,眼看包围圈形成,只等三日后破城,岂知蠡县突然四面城门洞开,关宁铁骑如洪流般急涌而出,向四面八方冲去。这是什么打法套路?图尔格从没见过明军有如此毫无章法的打法,如此四面出击,本就不多的兵力更加分散,他得到的情报是,高起潜身边带了一万关宁铁骑,大约还有一万募兵,在人数上远远少于大清军队,再四面分开,等于给了大清甲兵将其各个击破的机会。 眼见骑兵洪流请客将至,图尔格一阵冷笑,下令回击,令旗在图尔格中军变换,清军变阵,与蠡县城中冲出的关宁军纠缠到一起,一场惨烈的厮杀就此开始。 …… 高阳城中,刘宇亮狠狠的打了个喷嚏,由于连日奔波,突然安顿下来,身子顿感不适,竟然患了风寒。但他一刻不敢稍懈,每日都坚持来县衙与孙承宗议事。 孙承宗自接了圣旨,总督三省军务后,便将县衙开辟为临时的办公场所,鲁之藩等原来的一干能员干隶则全力配合他。孙承宗对守城事宜不加一手干涉,仍旧交由鲁之藩来统领全局,他只负责战略计划的制定。 今日衙署厅中的气氛却并不和谐,教谕周瑾提出,召回李信手中的马贼骑兵,他们的存在本身就不合法,应该趁此机会缴了李信的兵权。作为传统的文人,他始终对武人干权有着极深的警惕。 “李信作为待罪之人,挑唆兵变,反出高阳,差点给高阳城带来了不可挽回的损失,仅仅收缴其兵权而不做惩罚,已经是看在他以往所立功劳的份上格外开恩了。” 周瑾侃侃而谈,他心底其实还有一个隐忧没有明讲,他相信大家也都心照不宣。一个没有任何节制的武人在乱世之中领兵,如果百战百胜,那么很容易就会养虎遗患而成为大明朝所容不下的藩镇军阀。 鲁之藩对此保持沉默,县令雷觉民则举双手支持。作为高阳军中的后起之秀,孙鉁在高阳防御战中逐渐展露出他的军事才华,地位与分量在高阳军政事务中逐渐攀升。不过,他所持的是反对意见。 “孙鉁不赞同县令大人与教谕大人的主意,现在正是多事之秋如何能自断臂膀?那不是亲者痛仇者快吗?就算李信将来会成为军阀藩镇那也是将来的事,如今大明江山乱成这番模样,内有流贼肆虐,外有鞑寇犯边,往后还……” 鲁之藩适时的咳嗽了一声,孙鉁立即觉察出自己险些失言,自从投笔从戎之后,整个人变得比以往冲动了许多,这也许和连日来厮杀疲乏,积累的浮躁与不安情绪有关。他感激的看了鲁之藩一眼,继续道:“他一个李信手中不过几百马贼,待天下太平,日后若敢造反,带兵剿了便是,何必如此杞人忧天?” 周瑾冷笑数声,反驳道:“曹操、刘裕之徒哪一个开始便是枭雄国贼?哪一个不是朝廷养虎遗患,终被虎噬?对于任何萌芽都要将之扼杀在将起未起之时。鞑子何足惧?高阳弹丸小城,多尔衮数万大军不也久攻不下吗?这万里大明江山他鞑子吞的过来吗?崩坏他一口狼牙犬齿!” 对于这个县里的教谕,孙鉁始终觉得此人过于偏激狭隘,很多事情不懂得变通,又辨不清时局,常常自以为是,比如这番话,简直是在放狗屁。 “教谕大人此言差矣,高阳城之所以能守到今日,首先那李信功不可没。第一,他主持改造的城墙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第二,李信在城外对清军的一系列攻击,牵制了他们对高阳城的攻击,极大的减缓了高阳城所面临的压力。如今又护送刘阁老进高阳,试问但反意他会几次三番冒着危险与鞑子周旋?” 其实,他还有一番话不便明说,大明之祸不再关外而在腹心,肆虐河南、陕西的流贼才是大明朝最大的破坏者,与最大的敌人。此番鞑子入寇在无形中帮了那些行将灭亡的流寇的大忙。 随着战事的恶化,皇帝早晚会调遣洪承畴与孙传庭的陕军入京拱卫,到时候,张李之徒再没有人能钳制,这天下才要闹翻天了呢!李信此辈虽然桀骜不驯,但骨子里却透着几分忧国忧民的志士情怀,总比那些只知烧杀抢掠的贼寇们强上千倍百倍。到了那天下糜烂之际,说不得还要靠着李信此辈来力挽狂澜呢! 孙鉁猛然警醒,这些念头是否太不切实际,大明朝怎么会到那步田地,他很快将这些杂念从脑中驱除出去。这一瞬间的失神连周瑾说些什么都没听清,只恍惚间看见他嘴巴开合,说的话却一字没进耳中。 两个人吵的不可开交,鲁之藩选择沉默,两不相帮,他只要能守住高阳,其他事情都可以排在后面。孙承宗亦是一言不发,沉着脸,耷拉着眼皮似乎睡着了一般。刘宇亮再也看不下去,干咳嗽了一声,准备出面制止纷争。其实他对李信这个人印象倒是不差,经过几日相处,从最初的轻视经历这番进城的插曲之后逐渐发生了一些改观,期间相处也算融洽,只可惜自己阴了他一道,两人早晚得成仇敌,所以要在这个潜在的仇敌还掀不起风浪之前将其做掉。 但如何将之做掉,可就要讲究手法了,那周瑾就是块木头,削成木棍插上铁枪头,就是一柄上好的铁枪。但铁枪自己是没有脑袋的,相出的办法都蠢笨之极,如果真的缴了李信的兵权,对高阳城中军民的士气造成打击绝对不可避免,这可不是他所乐见的。 连日来刘宇亮通过观察与侧面了解,他发现这李信简直就是一员福将,只要有他参与的战斗几乎场场皆胜,他很相信运势一说,在其看来李信是带着运势的。所以,他还有个更好的办法,就是将之调离战场,远离战场就没仗可打,没仗可打就无功可立,这不就等于断了他的晋升之路吗,得不到晋升,他还有什么实力和自己斗? “介之所言有理,不能寒了将士们的心,不能让百姓戳咱们的脊梁骨,说咱们过河拆桥。去城中打听打听,有谁不说那李信好的?谁想废掉李信就是把自己推倒百姓的对立面上去。” 刘宇亮是内阁首辅,又兼着督察军情的差事,他这个帽子扣的大,而且所言在理,周瑾终于不再知声。其实他对于李信在百姓中的名声自是了然于心,但正是这好名声他才更加的戒惧,如果此人是个贪色好财之辈反倒不足畏惧了。 孙鉁见周瑾没了动静,也不好再多做发言,是以也沉默了。刘宇亮一言镇服孙周二人,满意的捋了下颌下山羊胡子,心下盘算着将李信支往何处,但听衙署外噔噔噔的脚步声传来。 “报!大事不好,蠡县被鞑子大军攻下,关宁军溃败,高监军不知所踪!” 厅中众人顿时目瞪口呆,原本假寐的孙承宗双眼顿时睁开,千算万算就没算到清军假意撤军其实是迷惑蠡县城中的高起潜,他们真正的目标原来是为了干掉高起潜。更没想到这高起潜如此废物,竟然一战即溃。当这个念头在脑中蹦出之时,孙承宗顿觉顿觉如堕冰窟,高起潜所率精锐一旦尽失,战场形势可谓是顷刻间逆转。 鞑子两翼大军失去牵制,真定府南部的杜度右翼军终于可以无所顾忌的南下攻击卢象升部,而多尔衮的左翼大军顷刻便可重返高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一章 我要插队 朔风如刀,残阳似血,李信伫立于高阳城外,突见一匹快马自城中疾驰而出。马上骑手远远便瞧见了李信,直奔他而来。 “教习,孙阁老亲笔手书!” 李信由那骑手手中接过书信,抽出信笺,以双手摊开,只瞧了数行便勃然色变。信上所言,蠡县城已经被多尔衮大军攻破,关宁军全军覆没,高启潜不知所踪。依孙承宗所言,高起潜这股对稳固直隶形势至关重要的一支军事力量的崩溃,直接导致了直隶局势的糜烂,相信清军左翼军主力将很快北上,重新围攻高阳。而杜度右翼军的主力也将会全力围攻巨鹿的卢象升、虎大威所部。 如今,孙承宗交给他一个至关重要的任务,那就是去山东给山东镇总兵刘泽清送信,命他带着山东军驰援直隶。孙承宗身为山西、直隶、山东三省总督,刘泽清正规他统属。 见李信阅毕孙承宗手书,骑手又从怀中掏出一桶竹管,管口上打着腊封,将之交予李信。 “阁老交代这手令一定要尽快交给刘总兵,越快越好……” 北风陡然转疾,呼号之声猎猎骤起,将骑手的声音所湮没。李信在这种催促中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压力,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萧瑟。 那骑手即将转身回城的一刹北风忽的变小,只听一片苍茫之中回荡着他的告别指声。 “教习,保重!” 张石头的300火枪手被文官们扣在了城中,李信手中现在掌握的仅有这300马贼骑兵,经过连番大战其实早已不足300之数。高阳到山东超过500里,他们快马兼程恐怕也要两昼夜。 李信不敢耽搁,立即叫起陆九和几个熟悉直隶到山东路径的哨官商讨路线。有人建议直接走肃宁、献县、阜城、景州,由德州进入山东境内。 还有人主张,肃宁到德州这条路线太过危险,期间要经过数个鞑子控制的城池,容易遭遇伏击。万一遭遇起来出了闪失,这趟任务就算失败。所以,应该走河间以北,向东直接杀到卫河,再由沿着卫河南下进入济南。这条路线鞑子少不说,还不会迷失方向。唯一的缺点就是路程至少多出百里。 几经争执李信力排众议选择了运河那条路线,一是稳妥安全,二是紧邻运河,运河两岸遍布人家,路上的补给也就不成问题。至于夺出的百十里地也是可以接受的。 临到最后陆九提出了一个不是问题的问题。那就是豪格这个拖油瓶,以往行军都是陆九亲自监管,大小战斗都安排专人超过四个军卒看守,如今要长途行军如何安排他是个问题。 有人提议交给高阳城中的孙阁老看管,没等李信说话,这个提议很快就被陆九否决,高阳城中的文官几次三番对李信使绊子,他对这些只知道窝里斗的家伙们已经毫无信任可言,包括那个孙阁老,如果孙承宗但凡能为李信主持一下公道,稍稍说上那么一句话,那么张石头以及他的300火枪兵断然不会被扣在城中。 “那不如一刀宰了,只带首级来的多方便!” 却听一阵尖厉冷笑:“杀了我吧,那我就解脱了!” 不知是谁竟将豪格绑在了附近,几个人商谈的对话都被他一字不落的听在耳朵中。连日来豪格的情绪已经有些不对头,时而低落哭泣,时而愤怒尖吼,弄的专门看守他的几个军卒都极不耐烦,其中提出宰了豪格的便是其中之一的哨官。 最终还是李信拍板。 “带着,陆九你亲自来负责。豪格若是少了跟汗毛,我拿你是问。” 豪格不能交出去,也不能杀了,一个活着的豪格太重要了,既是可居的奇货,又是一桩天大的功劳,即便再不方便也要带在身边。 漫长而又未知的征程开始了,李信等人是在沧州地界直抵卫河的,到了卫河以后马不停蹄直接沿河南下途径南皮、东光、景州,两日一夜后终于抵达山东境内的第一站德州。 经过吴桥时的一点发现让李信忧心忡忡,因为在那里竟然发现了清军的踪迹,吴桥镇被鞑子劫掠一空,镇子几乎成了一所死镇。到了德州地界后,他没有选择进城,目前形势复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是沿途打探刘泽清进兵的消息,可一路上所问之人每一个见过官军过境。 那只有一种可能,刘泽清走的并不是这条路,因为此前崇祯曾下令天下兵马勤王,其中一支便是刘泽清的山东军。既然他没走德州北上进入直隶,那他能走哪里呢? 李信清楚的记得,据史料记载鞑子这次入寇,刘泽清由于畏战而在直隶山东边境犹疑不前,一直在山东省界处徘徊。可沿着德州一路向南直到了武城也没打听到刘泽清大军的消息,李信心里泛起一镇不安,难道史料有误,刘泽清没在边境? “阿弥陀佛!” 听到这声音让李信脑门突突直跳,大明朝怎么这么多和尚,在哪都能听到有人念佛号,当然,他第一个想到的人还是那介休,这货几次三番纠缠,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但见一个邋遢之极的大和尚飘然而至,酸臭之气令人阵阵作呕,一张肥腻的大脸泛着盈盈笑意。 “施主,还说你我无缘吗?天下之大,竟处处可遇!” 看清眼前之人,听到这话后,李信大有吐血冲动,我勒个去,明明是你阴魂不散缠着我,还硬说有缘。李信不经意瞥到他脚下一双草鞋已经露出了脚趾,手上隐隐还有着反复的冻疮。心道,这货还真是执着,如此卖力的一路追到山东来,看来信仰的力量绝不能小觑。但转念又一想,怎么看他也不像是个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法师啊。这货的行事风格,倒像是以和尚身份为掩护,专门劝人造反的不法分子。 “施主可有忧心之事?既然你我如此有缘,介休不妨为施主指点一下迷津!” 李信长舒一口气,反正也是闲着,不如就问问他,这货虽神神叨叨,可还有些见识,刚想开口,一转念却道:“大和尚猜猜,李信因何忧心?” 介休闭着眼睛装模作势的又是念念有词,又是掐手指,片刻睁开眼睛,似笑非笑道:“施主可是在找一个人呢?” 李信眉毛一挑不置可否,介休继续道: “此人姓刘。” 李信惊诧的看着大和尚介休,这货莫不是要全猜中吧!只听介休又道: “还手握重兵!” 几句话断续说完又重重的一点头,似是在确认,。 “对了,此人正是,山东镇总兵刘泽清!” 此言一出,李信身边的几个心腹都彻底被介休折服了,这介休莫不是半仙在世,怎的算的如此之准,有几个人跃跃欲试,想让他给算算自己的将来。 “半仙大师,帮俺算算哪一年才能娶上婆娘,哪一年才能生娃,男娃。” “大和尚帮俺算算,俺老刘家多少辈才能出个有出息的……” 陆九在一旁开始煞有介事的维持秩序,“都别抢挨个来,俺排第三个……” 介休又是一阵念念有词,装模作样,半晌才睁开眼睛,神情严肃。 那想生娃的哨官眼见半仙大师面色不妙,以为自己娶婆娘生娃的事没戏了,急问道:“半,半仙大师,俺这辈子是不是娶不上婆娘了?” 只见介休伸出三根手指。那哨官不明所以,介休说道: “三年!” 哨官大喜,拍着胸脯。 “可让吓死了,太好了,三年就能娶上婆娘。” “不,三年连娃都生了……”介休随后又补充了一句。“男娃!” 李信苦笑,自己带的队伍封建迷信之风不可长,看来以后要好好进行一番唯物主义教育,他一把拽过陆九刚想说话,陆九却嘿嘿笑道:“十三哥想算命可以,得排俺后边。” 李信气道:“都闪开,我要插队!” …… 巨鹿,这个名字因1800多年前那场大战而闻名,项羽先败秦军大将王离,后迫使章邯二十万秦军投降,一战而名动天下。而站在这当年的古战场之上,宣大总督卢象升心底里却泛起了诉不尽的悲凉,同僚掣肘出卖,皇帝的不信任,这些都逐渐将其逼近死角。萧瑟的北风撩开他绵甲裙裾,隐约透出麻衣白网。 “部堂,有军报,杜度鞑军有异动,正在全线集结,侦骑四出,最近的已经抵达巨鹿!” 说话的是兵部职方主事杨廷麟,此人亦是坚定的主战派,被杨嗣昌排挤至军前效力。 “情报可确实?” “几波斥候派出去,都已经印证!” 卢象升眉头紧锁,这不是个好兆头,很可能是鞑子试图决战的前兆,事到如今自己已退无可退,再退,退到河南去吗?杨嗣昌已经数次指责他临阵脱逃,皇帝几次下旨申斥。再退,恐怕朝廷革职拿问的钦差就得来了,他恍惚间看到了熊廷弼,看到了袁崇焕 ,自己是不是也要步他们的后尘呢? 不!他决不能如此,大丈夫死则死矣,岂能受刀笔吏羞辱。 注:麻衣白网,孝服,卢象升其时父丧未除。 ----------------------------------------------------------------------- 老酒QQ:179452059,喜欢历史的兄弟加!还有讨论群:296657060,老酒在群里恭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二章 两重人间 李信耍横,马贼们还真不敢和他再争,都纷纷退开,让他来算命。见此情形,李信哭笑不得,随口问道:“大和尚可知,那刘总兵现在何处?” 介休一甩僧衣袍袖,虱子,臭虫稀稀拉拉甩落一地,面有得色的道:“自然知晓!” 众人见状连忙闪开,生怕这些零碎虫子甩到自己身上。 只见他从肩上卸下沉甸甸的乾坤袋,从里面掏出一卷羊皮纸来,俯身铺在地上缓缓展开,竟是一张简单勾勒出的直隶山东两省地图。李信来到明朝,此时代的地图看多了,也能认得一二。但心里却大为称奇,在明朝地图绝不是普通人所能拥有的,这货到底是什么来历身份? 介休在羊皮纸地图上指指点点,手指落在一条河边某处,使劲点了两下。 “施主在武城,那刘总兵在临清,所距不过二三十里,当真是无缘对面不相逢啊!” 李信顺着介休的手指仔细看那叫临清的地方,两条大河交汇,果是个东西南北转折的要地,刘泽清驻扎此处的可能性极大。不熟悉山东地理,这才使他抓了瞎,介休这一番指点,可不是不着边际的胡言乱语。 岂料那介休又道:“但有一言,不得不讲,贫僧要劝施主,不必为所来之事报太大希望,刘总兵不会应施主所请的,贫僧看来不去也罢。” 李信本来对他稍有改观,听他又大放厥词,不禁冷笑:“世事岂是都能料定的?没听过一句话么,事在人为!”刘泽清虽然在历史上的名声不好,但他不信,剖析厉害之后,他还能蠢的作壁上观,静看时局糜烂,因为他不出兵,山东必将成为下一个直隶,到时候又有谁来救他? “所有人上马,去临清!” 李信不打算在理会那狗皮膏药一般的介休,众马贼虽然都为那大和尚所折服,但军令下达,便纷纷上马准备随时开动。 介休一看李信又要甩开自己,急道:“施主如何不信?介休可曾断错过……”话到一般突然没了声气,竟然扑通一声向前栽倒。 …… 临清距离武城不过几十里地,但却是两重世界,两番景象。李信在地图上所看,有两条大河流经临清,实际则是三条。自临清开始由南向北入天津卫潞河的是卫河,而由北向南则是会通河,两条大河汇集一起便是后世闻名天下的京杭大运河。第三条大河则是自西向东汇入卫河,乃是当年隋炀帝所修的永济渠。 由于直隶战事突起,大批的货船行至临清便停住不前,大运河已经被各色船只挤得满满当当,当真是向前不能,向后亦不能。直隶已经打的天翻地覆,这里依旧是一副太平景象。 战事不知何时结束,临清聚集的货船一天比一天多,几乎全天下的商人都云集于此,各式摊贩抓住商机,亦开始云集河岸两边,做起了各式买卖。人口之众多,接踵摩肩,挥汗如雨。街市之繁华,熙熙攘攘,沸沸扬扬。 小商贩们喜笑颜开,都巴不得这直隶的战事再拖上几日。船上货商多是愁眉苦脸,却也不敢轻易北上,万一有个好歹,这回便得血本无归。更有花船仗着轻便穿梭期间,困于此地的商人们,便有了消闲之地,借酒浇愁,醉生梦死。 破衣烂衫的马贼骑兵们突然出现,惊奇一片混乱,但看清这些人的穿着打扮之后发现是明军,便又在瞬间恢复了热闹,仿佛不曾乱过一般。 所见所闻将李信惊的目瞪口呆,他自打来到明朝,所经之地不是经历战火破坏,一片萧瑟,便是穷僻之地。来到了临清才第一次体会到明朝的繁华。直接颠覆了明末于李信民不聊生的印象。 百姓们在看清这些乞丐般的骑兵是明军后,都投来了好奇的目光,李信包括陆九等人都被这成千上万只眼睛盯得浑身不自在。那介休和尚也已经醒了伏在马背上,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李信若不是见他晕倒,将其弃之荒野于心不忍,才不会带这来历不明的大和尚。 一番打听之下,终于得到了刘泽清就驻扎在城南的消息。 李信没有进城,而是直接奔城南的军营而去,可到了军营讲明来意以后却失望的被告知,刘总兵行猎去了,不知哪一日回来。好在李信有三省总督的印信公文,大营中的一员副将亲自接待了他们,并将李信等人让进来休息,只等刘泽清回来。 除了没见到刘泽清,那副将安排的也极是周到,酒菜纷纷端上,让李信带来的300骑兵敞开了吃喝,酒不够,填酒,肉不够,加肉。众马贼们自打进了高阳大牢以后,便再没怎么见过荤腥,就算出了高阳城也是连日恶战行军,吃喝都随时断顿,更别提酒肉管够了。 这一番吃喝大伙直吃的天昏地暗,李信则是浅尝辄止,陆九亦是…… 李信心里装着事不可能像大伙一样没心没肺的胡吃海喝,他在等着刘泽清回来。但是那副将的一些做派引起了他的怀疑,他每每提出一些问题和要求,那副将总是借故离去,又匆匆返回,往往这一来一回之间便有了主意。 眼看着天已经擦黑,李信再按捺不住,决定亲自出去一探究竟。 岂料那副将又急吼吼来了。 “大帅回营,请特使中军帐相见。大帅备了酒宴,亲自为特使接风。” 这大大出乎李信意料之外,刘泽清若想避而不见,为何仅仅过了一个下午就又见了呢?他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不去想,带着腊封竹筒与印信公文便随那副将去了。 陆九执意要跟了去,被那副将制止,李信亮那刘泽清也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所以安抚了陆九。 “我去去就回,你看好兄弟们!” 陆九只好作罢,不再强求。 副将领着李信在穿过军营,来到一处僻静的院落,但见院墙屋脊规整雅致,竟是别有洞天,李信啧啧称奇,这刘泽清真不是一般的会享受。副将上前提起锃亮的铜环叩门,里边吱呀一声,半边门向里被打开了一条缝隙,竟是一个满头青丝的女子探出头来。 原本带着愠怒的脸上瞧见是那副将,立即笑靥如春,半个身子探了出来。 “你这刘权动又来作甚?还有,今日营中来的乞丐们都吃喝好了?那乞丐首领可来了?” 李信这才看清那女子,葱绿的背子,月白色短袄,鹅黄色的襦裙,款款婀娜,动一下便摇曳生姿。若不是李信前世见惯了美女,否则此刻他定然呆了。即便如此,连她嘴唇里吐出乞丐两个字,都没让李信生出厌恶之心。 那副将则满脸尴尬,又是干咳,又是使眼色的示意她。女子这才发现他身后跟着的李信,赶忙掩住口鼻,好掩住那瞅着便能感觉到的酸臭之气,然后狠狠剜了那副将一眼,恶狠狠道:“大帅正和小姐对弈,叮嘱不许外人打扰。” “红袖姐姐莫再玩笑,快引我去见大帅。” 李信这才恍然,原来这看似婀娜的女子竟是个丫鬟婢女,只不知那小姐生的何等模样。看那女子与这副将眉来眼去,说不定两人暗地里有一腿。还有这副将叫刘权,没准是那刘泽清的家丁。 两人嘀咕了一阵,那女子又剜了副将一眼,这才正色道:“快进去吧,大帅都等着急了,下次记得麻利点。” 副将这才引着李信进去,路过门口时,那丫鬟躲的远远的生怕又脏又臭的李信蹭到她身上。李信不以为意,连日大战衣甲不卸,身上自是酸臭难闻。进得里边,空间并不大,是个一进小院,院中生着一颗枣树,显出几分超凡之气。 李信咂舌不已,这不过是刘泽清临时落脚的地点而已,就弄的如此有讲究。如果是他驻在之地,还不知道要奢华成什么样子。单冲这大军之中设个藏娇的院子,刘泽清也不是什么好鸟。 历史上记载此人还打过一些胜仗,可瞅如此做派,怕是现在连仗都打不了了,难怪他停在两省交界的临清便不肯走了。山东直隶,不过一省之隔,却是人间地狱两重天。直隶百姓惨遭蹂躏,破家人亡,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而运河边的临清却如人间天堂一般。 好好一个大明江山,如果没有这战火蹂躏,还不知是个什么样子呢?李信是没机会见到此前大明京畿的繁华景况了。按照历史原本的发展轨迹,清军歼灭卢象升部之后,便会直驱山东,德州、东昌、济南相继陷落,连几个藩王都被掳了去。这一片繁华景象,还能保存几日光景? 推门进屋,只见个中年汉子一身中衣端坐炕上,连外袍都没罩上一件,见了李信便示意副将看座。李信落座,想必这人便是大名鼎鼎的刘泽清,哪里还有半点将军模样?从怀中掏出腊封竹筒,递了上去。 “孙阁老手书调令,高起潜全军覆没,直隶岌岌可危,还请刘将军尽速发兵!” ------------------------------------------------------------------------------------------------------- 老酒QQ:179452059,喜欢历史的兄弟加!还有讨论群:296657060,老酒在群里恭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三章 温柔杀机 副将在刘泽清面前完全就是一副奴才做派,李信几乎可以百分之一百确定这个叫刘权的副将便是刘泽清的家丁,而且是心腹家丁。只见刘全麻利的将竹筒上的腊封起开,抽出里边的羊皮纸,双手捧给刘泽清。 刘泽清抬手接过打开之后随意的扫了两眼,便放在身边的几案之上,徐徐道:“特使连日奔波辛苦了,先别急着走,本帅特备了酒菜接风,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还有好戏呦!”随即一指副将刘权,“刘权还不带特使前去?军营里的粗饭食怎么能来招待特使?”然后又对李信和颜悦色的道:“本帅今日行猎累不甚跌伤了右腿,便不去凑热闹了,有事找刘全便是。” 李信这才发现他右腿库管膨胀鼓塞,应是打的夹板一类东西,心头便是一沉,偏偏这个时候伤了腿…… 刘权立即附和:“特使请随我来,今日特地从临清城中叫来的花魁……”副官脸上脸上一副意味深长的笑意,看的李信好不生厌。 “大帅!高阳危在旦夕,卢部堂独木难支,还请大帅交待下来,何时能出兵?” 直隶形势眼看就不可收拾,李信哪里有心情在这寻花问柳,就算寻花问柳也必须得着刘泽清一个准话啊,岂知那刘泽清脸色骤然一变。 “本帅乏了,有事明日再议!” 说罢,一挥手示意副将刘权带着李信出去。 李信被那副将刘权连拉带拽的请了出去,没想到见着刘泽清还不如不见,发不发兵倒是给个痛快话啊,这样不上不下的悬着,是什么意思? “特使请随我来吧!” 刘权依旧是一副笑意满脸。李信只好探他口风:“刘将军,大帅这是?” 刘权显然也是个实诚人,也不直接回答,只问了李信两个问题。 “目下直隶和山东是不是一个水火交织,一个承平盛世?大帅腿伤未愈,换做是你能不能带伤前去?” 这话是什么意思?李信眉毛一挑,这是在暗示他刘泽清根本不会发兵吗?细看那刘权,还在自顾自侃侃而谈,细一寻思,这番话未必是那刘泽清受益,但却没准是代表了刘泽清的真实想法和意图。想到此处,李信只觉得心头一片冰凉。 两个人转过刘泽清所在小院,又是一座院落出现在眼前。刘权伸右臂虚让,笑道:“特使请吧!特使的亲信部下,本将已经着人都请了来,都在里边快活呢,就不要推辞了!” 李信本是要立即回去,和大伙商议对策,但听副将刘权竟然将陆九他们都请了来,这可大大出乎他的预料。再看刘权依旧是一副笑呵呵的样子,丝毫没有带自己回去的意思,暗叹一声,也罢,既来之则安之。便推门进去,刘权告了声罪,便没有跟进来。 屋门被推开,酒菜香气与莺歌燕舞立时便扑面而来。只见陆九和几个哨官不知何时都已经换上了一身干爽衣物,个个怀中都是左拥右抱,他们本就是刀口舔血的马贼,对于女人的需求甚至要比正常人还大,若不是为了等李信前来,恐怕早就一人一个拉倒后面卧房中大加挞伐了。 介休和尚居然也在其中,不过还算本分,没去碰那些莺莺燕燕们,只顾低头喝酒吃肉,原来还是个酒肉和尚。瞧见李信推门进屋,陆九立时起身笑道:“十三哥可见着那刘大帅了?谈的如何?何时出兵?” 一连三个问题,李信面色难看之极,陆九见他不回答便猜出个七七八八。 “有这等人间美味艳福,俺便是那刘大帅也舍不得啊,来来来,十三哥但且就座,最漂亮的给你留着呢!至于那些烦心事,等这一夜风流快活过了再说!” 李信任由陆九拉他在主位坐下,脂粉香气顿时充斥鼻口之间,身旁女子果真绝色,一身鹅黄襦裙,顾盼生姿,却是鼻翼微皱,檀口乍开。 “将军连日劳顿,后面已经备了热水衣物,来,奴婢服侍您去……” 芊指素手,拉着李信脏兮兮的衣袖便要往屏风后的屋后去,陆九满脸淫笑,让他快去。却听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唱道:“王问后主:‘颇思蜀否?’曰:‘此间乐,不思蜀。’……” 正是大和尚介休,他将一块啃的干干净净的鸡腿骨扔在案上,一双大手在污秽不堪的僧袍上左右蹭了两下,笑道:“施主可曾记得贫僧之前所言?刘总兵断不会应你所请,所以施主此来不但一事无成,还要流连忘返了呢!只可惜镜花水月……” 李信端坐主位任那女子拉他却纹丝不动,介休所言也逐渐模糊起来,突然卸去身上的劲力,任由女子将他拽了起来,在众人的哄笑声中,与那介休不可置信的目光下任黄裙女子牵走。转过屏风之后,果真别有洞天。 屋子气氛陡然一变,暖气扑面而来,四角架子上放着黄铜的炭火盆子,烧的正旺,中间是一只半人高的木质大桶,里面显然盛着热汤,热气腾腾的。再往后则是宽大的床榻,锦被散开其上,四周白绸帐幔则随意的卷起系着。 转进屋里,黄裙女子伸出芊芊素手便来解李信腰间系带。 “奴家侍奉将军沐浴!” 都说明清女人极重贞节,可眼见如斯却比后世会所里的姑娘也丝毫不逊色。 李信顿觉热血上涌,自打到高阳便开始坐牢,半年多以来别说女色,便是个母的动物也没见过几只,眼下有如此尤物极尽侍奉之情,他只觉得身下便似有一团火焰在突突乱跳,一把扯起正在为自己宽衣解带的女子。 女子作势惊呼,紧接着便是别样情趣的锦裂之声,李信双手用力,黄色襦裙应声扯断滑落,露出一双修长的大腿,光滑莹白的皮肤勾勒出诱人的曲线直至短衫半掩的腰间,屏风外适时的爆起一阵哄笑,女子欲拒还迎,一把被李信按在木桶边缘…… 月上三更,刁斗之声阵阵,李信猛然睁开眼睛,但听有人轻唤。 “十三哥,十三哥!” 李信陡然坐起,身畔婀娜酮体兀自睡得沉沉,眼角下似有泪痕。 “进来回话!” 轻手蹑脚进来一人正是陆九。 “监视的人可还在?” “都撤了,看样子没再起疑!好险哪,如此一个**之地,倒成龙潭虎穴了!还好陆九眼尖,进院子时瞧见刀光,后来趁解手的机会,竟发现这院子里埋伏着好些刀斧手!幸甚他们没动手,十三哥咱们快溜吧,免得夜长梦多!” 随即陆九又否定了自己的建议。 “兄弟们还身陷营中,咱们如何能独自逃生?” 李信下了床榻,一边将早就准备好的干爽衣物往身上套一边问道:“咱们一共来了几个人?” “加上介休大师算上俺和十三哥共有九人!” “够了!” 李信最后将腰间丝绦系紧,双手一掸,于黑暗中紧盯着陆九。 “今晚咱们干一票大买卖,你可敢跟着我干?” 陆九天生就是个生怕不够乱的性子,听说有大买卖隐隐意识到李信的意图,眼睛顿时发亮。 “自是有难同当,有福同享!”随即担心的问道:“咱们可都赤手空拳,如何……” 李信沉声道:“没有兵器抢来便是,旁边那座小院便是刘泽清容身之所,召集大伙杀将进去取他狗命!”陆九应声出去。 其实就在介休和尚阴阳怪气讽刺于李信的时候,这个想法便已经在他的脑中成型,杀刘泽清,矫诏率山东军驰援直隶。但陆九在接近他时却悄然示意,外面有身携武器的军卒行踪诡异。他不清楚刘泽清究竟打的什么主意,但也清楚此人绝没安了好心。却不敢掉以轻心,打草惊蛇。 榻上忽的有了动静,声音惺忪。 “将军……” 李信转身,挥右臂砍在其脖颈之间,女子还没来得及看清发生了何事便晕了过去。事关重大,这些女子都是刘泽清的人,虽不忍滥杀无辜,却不能让她坏了大事! 等李信转出屏风来到厅中,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 几个夜里还莺歌燕舞的女子,此刻竟都已血溅当场! “这?” “那女子呼喊,一急之下便失了手……” 陆九擦拭手中匕首,全不在乎。李信黯然一叹,挥手道:“走!” 介休一双眸子在黑夜中闪着兴奋的光,也不问他们要干啥,就好像早已知晓一般,且对顷刻间几条人命香消玉殒,竟也似毫不在乎。 几个人没敢走正门,而是陆九先从院墙之侧翻了出去,一番试探之下果见没人,才招呼大伙一齐出来。只有介休身体肥大,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了出去。 刘泽清小院的院墙则极高,看来是特意加高的,但这难不倒李信这一干马贼出身的人,几个起落便翻进院子,这回大和尚介休无论如何也翻进不去。 李信只好交代他守在墙外,有了动静便去正门等他们。 翻进院子里,却见墙边厢房还亮着灯。陆九好奇,来到窗户跟下,用唾液濡湿窗户纸捅出个窟窿,贴脸向里面瞧去。赫然是副将刘权与那叫红袖的丫鬟在卿卿我我。 ------------------------------------------------------------------------------------------------------- 老酒QQ:179452059,喜欢历史的兄弟加!还有讨论群:296657060,老酒在群里恭候!还有,欢迎各位朋友兄弟们,在书评区发表意见,或是指出老酒的毛病,你们的留言也是老酒更新的动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四章 杀将夺军 李信示意陆九勿要惹事,不要打草惊蛇,他们的首要目标是刘泽清。陆九却拉李信来看屋内的好戏,李信趴在窗上一看,只见是那副将刘权将丫鬟红袖按在桌上,月白短袄已经被扒下去一半,露出了一大片雪白的胸脯,红袖欲拒还迎,嗔道: “冤家,大帅令你去监视那些乞丐,你却只知道折腾姑奶奶!万一大帅……唔……” 刘权饿虎扑食一般,用一张喷着热气的大嘴,嘬上了丫鬟红袖娇艳欲滴的口舌,良久才长出一口气。一双手则在红袖雪白的身子上不停游走。 “乞丐们酒足饭饱,又折腾完了姑娘,哪有心思干别的,亏他们没有异动,否则按大帅的意思是要……” 说着,刘权一挥右手做了个劈砍的动作。 那红袖吓得一哆嗦,趁势将刘权推开,低头开始整理衣服。刘权还没过足了瘾,哪里能干,上来又要抱她。红袖求饶,“小姐有起夜的习惯,我得去伺候着,明天你再来,我等着你。” 随即又道:“能少害条性命,便是少折一段福……” 里面再说什么李信没去注意,心里却是暗暗后怕,晚间那顿酒宴真是险极了。眼见那丫鬟要开门,李信示意陆九躲在门旁,另一个哨官则蹑手蹑脚到了他对面。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丫鬟凭借对院子的熟悉走入黑暗之中,陆九则说时迟那时快,一把用右手死死捂住红袖的小嘴,左手则将起揽到身旁。李信怕陆九再动刀子,早就先一步跟在他身后,一掌挥下正击中丫鬟红袖的脖颈间,顿时便昏死过去,没了动静。 屋内刘权闻听踢踏轻细的脚步声突然断了,觉得有异,压低声音唤了几句红袖的名字,却没得到回应,刚踏出房门,想去看看红袖究竟怎么了,只觉得后脑一镇剧痛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几个哨官进屋寻了几条带子将两人捆了个结结实实,又弄了几块女人的帕子用水濡湿,塞在二人口中。这一番动作干脆利落,连半点多余的杂音都没发出来。可正房的灯却亮了,吓得李信心头一紧,赶紧将厢房的蜡烛吹灭。 隐隐能听到屋中有尖细的声音在唤红袖的名字,半晌之后,正房的灯又行熄灭,几个人的心这才落地。 李信默算了一下,正房有前厅和卧室,想要进入卧室,如果走正门的话需要破两道门,不是上策。卧室院子里一侧是两扇窗户,不如由此处破窗而入。于是对陆九手指窗户,示意从此处进入。陆九点点头,回首带着手下三名哨官率先上去了。 李信则带人去正门,只听噼里啪啦扑通几声,接着是尖厉的惊叫声,刚要踹门房门却自内而外开了,一个袒露上身的壮汉直冲了出来,李信这一脚正踹到他裆下。 当即便听到一声杀猪般的惨嚎,听到是男人声音,跟随李信来正门的哨官上前将其按住,揪住发髻把他的脸露出来,另一人将丫鬟房中提来的灯笼点着,照将过去。 壮汉目光正与李信对上,惊道:“是你?” 此人确是刘泽清无疑,李信再不迟疑,从怀中掏出事先准备的匕首,冲刘泽清脖颈间挥去。 刘泽清哪料到李信上来便要他命,大喊:“你且慢着,要钱给……” 匕首锋利之极,仅仅几下刘泽清一颗斗大的头颅便脱离了躯体。那哨官抹了一把喷溅满身的血迹,将首级提起。 “十三哥,咱们接下来该如何?” 卧房内烛光亮起,却听陆九喊道:“十三哥快来瞧个稀奇,那刘泽清居然睡了男人!” 刘泽清伏诛,陆九在房内听的真切,是以并没有急着追出来,本想将那女人先灭了口,谁知她一张嘴求饶竟是男人声音。陆九心下大奇这才点着蜡烛一看究竟,原来那人竟是个女装打扮的男人。 李信也没想到,这刘泽清还好龙阳断袖这一口,那女装男人瞧见李信身后哨官提着刘泽清血淋淋的首级,吓得一口气没上来晕死过去。 几个人都挤到刘泽清的正房中,由于这是刘泽清的内宅,是绝对不允许军卒外人进入的,一旦天黑院门拴上,除了刘泽清或是那丫鬟红袖别人是没有权力开门的,所以眼下这样院子还是安全的。 陆九提议,秘密潜回军营,寻着兄弟们杀将出去,几个哨官一一附和。李信杀刘泽清绝不是为了逃命,他要下一盘更大的棋,当即便否定了陆九逃命的想法。大伙一时间没了主意,便都习惯性的等着李信下命令。 “去将那副将与丫鬟提来!” 片刻功夫,副将和丫鬟被几个哨官提到正房,副将先一步醒来,见到地上血淋淋的首级是刘泽情时,惊骇的说不出话来。 李信蹲下身去,将副将刘权口中帕子揪出来,指着刘泽清的首级,冷然道: “我问一句,你答一句,有半句假话,他就是你的榜样!” 刘权连不迭的点头,眼前这些凶神恶煞连天一般的大帅说杀也就杀了,他不过是个家丁,仗着大帅重新才一步步攀上副将高位,说到底还是奴才心态,一旦主子没了,脊梁骨也就没了。 “特,特使,尽管问,小,小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刘权再也不敢托大,自称小将。李信不再废话。 “山东军驻扎在临清有多少人?” “马步军足两万。” “除刘泽清外谁还能调动人马?” “没,没了,除了大帅……” 李信要的就是这句话,只要没有人能在刘泽清以外主持大局这就好办。 “孙阁老得授天子剑,有先斩后奏之权,你可知道?” 刘权哪里知道,他连孙承宗复出也是近一日才得到的消息,结结巴巴的回答:“小,小将不知,特使有阁老命令,尽,尽管传达,小,小将替,替大帅领命便是。” 他虽然脊梁不够硬,却也不傻,对方留着他不杀,自然是有可利用之处,自然要表明立场,说明自己会全力配合。 “刘泽清拒不奉召讨敌,孙阁老密令我等前来,他若发兵则罢,不发兵可先杀之,再取三东兵权,入直隶!” 刘权被李信的说法惊呆了,这乞丐头不但要杀大帅,竟还要夺了他的兵。若是一日之前他知晓此事,定然会笑李信不自量力,但今日看来竟已经成了四五分。 “不知特使欲令小将如何配合?” “发总兵令,命各营参将前来开会!” 刘权觉得开会这个词新鲜,但依据前后语句判断也明白它的意思,哆哆嗦嗦的问道:“然,然后呢!” “给陆九通行令牌,然后亲写一道手令调我那300兄弟来此。” …… 次日,各营参将接到总兵急令,后宅议事。 这事极为罕见,但刘总兵平素治军甚严,即便有所疑虑谁也不敢有片刻耽搁。天大亮之后,便已经齐聚刘泽清内宅之后的院落里等候总兵的到来。 这宅院他们很多人都不是第一次来,以往宴饮款待都是在此处,更有那**的调调让人流连忘返,有人偷向里看希望能瞟见一眼芳踪,却是什么也没瞧见。 正议论纷纷的当口,大门洞开,副将刘权一马当先,身后则跟着一个陌生面孔的锦袍壮汉,再往后则是个虬髯满面的刀疤脸汉子,手捧木盘,上面盖着黑色方巾,方巾鼓鼓的底下不知是什么东西。 刘权脸色煞白,面色木然的开口:“三省总督特使到此。”说罢将那锦袍壮汉让到前面,这壮汉正是李信。李信都开印信公文,一把揭开那木盘上的黑色方巾,刘泽清血迹斑驳的人头赫然其上。 “刘泽清拒奉旨兵进直隶,李信奉三声总督令将其就地正法,所部镇兵由李信暂领,即日悉数开拔!” 刘泽清的首级实在太具震撼力,多数参将吓得不知如何是好,但还是有人敢于提出反对意见。 “俺们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总督特使,不行,必须给个说法,大帅不能白死,你们说是不是?” 应者寥寥,这个关口没看清事态走向谁敢轻易表态。 一直沉默不言的刘权突然喝道:“郑隆芳,休得对特使无礼!” 郑龙芳是左营参将,刘泽清的左膀右臂,原本就瞧不起家奴出身,还爬到他头上的刘权,是以更是狂放,嗤笑道:“如何,这么快便改换门庭了?” 说罢几步窜到刘权面前,指着他鼻子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狗都不如,有什么资格来与本将对话……” 随着一阵金铁摩擦之声,鲜血四散喷涌而出,郑隆芳的首级翻滚几下滚落在地上。 刘权满身满脸鲜血,狰狞道:“还有谁?还有谁?” 软柿子瞬间变身虎豹狼,谁能想到这个一向奴颜婢膝的刘权竟如此彪悍,一言不和便斩了郑隆芳,后面又有总督特使坐镇,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紧接着,院中屋子房门打开,大批全副武装的军卒鱼贯而出,将参将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就在所有人打算倒向李信这一边的时候,突听院外马蹄之声爆响,刘权脸色骤变,仔细点验院中参将,却发现独独少了一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五章 尔虞我诈 刘权猝然爆发击杀反对李信的参将郑隆芳,也让李信着实吃了一惊,看来老实人逼急了也会咬人的。虽然外面形势不明,但院内情况仍旧牢牢控制在李信手中,几个统兵参将态度不明,加上护兵也才几十个人,面对数百李信部下的威慑,都老老实实的不敢轻举妄动。 李信发现刘权神色不对,似乎极为惊恐,紧接着他退到李信身旁,小声嘀咕:“将军,千算万算还是落下一个最为关键的人,这可如何是好?” “谁?” “前营参将姚文昌!” 此人倒是没听说过,但见刘权颇为惧怕的样子,想必此人也是个不好对付的角色。 “将军,此人在大帅还活着的时候就极为嚣张,从来不把底下人放在眼里,怕,怕是镇服不住他……” 李信勃然大笑: “这大明的江山还没有大明王法镇服不住的牛鬼蛇神,走,出去会会!” 大多数的军卒留下来看管院子里参将们,李信则只带着十几个军卒与刘权一同出门,却见外面尘土飞扬,果真来了不少骑兵。但李信还是先声夺人,一把揪过刘泽清的首级扔在那为首将官的眼前,冷然道: “刘泽清抗旨不尊,吾奉三省总督令将其格杀军前,哪个不服便是与朝廷作对,便是造反!” 岂知那马上将军翻身下马,哈哈笑道:“特使误会了,听闻军营中有变,参将们聚众闹事,小将带兵前来,一切听从特使调遣!”身后骑兵百口同声:“听从特使调遣!” 这番变故惊得刘权一张嘴张的老大,半天都合不上。 “姚,姚参将,你,你这是?” 这将军正是姚文昌。 “这不是刘副将么,刘贼对圣旨阳奉阴违,特使来代天行事,姚某自然要站在特使一边!” 说罢,大有深意的看了刘权一眼,神色中有不屑也有惊讶。 李信对姚文昌的投效还是怀着深深的疑虑的,此人绝不是他表面上说的那么简单,既然掌握了绝对优势还能如此旗帜鲜明的选择站队,说明此人应是另有所图。 当然,姚文昌还可以冒险将李信这些人击杀,然后宣称击杀的乃是袭杀刘泽清的贼人,到时就算朝廷真想追究,当前天下大乱,恐怕也是有心无力。 李信所防备的就是这一点可能,所以,即便姚文昌表明了立场也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姚文昌似乎从李信波澜不起的目光中感受到了一丝丝的疑虑。 “特使容禀,由小将进去向各位将军讲明态势如何?” 话毕,没等李信回答,便听院子里吵嚷之声顿时大了起来,陆九满脸喜色,冲李信过来。 “十三哥,都表态了,都愿意听从调遣!” 既然表态了就好办,李信立即以孙承宗特使的身份召集众将于军营中中军大帐,召开军事会议。议题的主旨,便是只有一件。开拔,入直! 李信能为了入直一事,亲自斩杀刘泽清,谁也不敢在这件事上提出反对意见,但是却在一些鸡毛蒜皮的事上起了争执。姚文昌首先站出来,毛头直指刘权。 “副将刘权本是刘贼家奴,靠幸进才得座副将高位,平素狗仗人势,作威作福。且此人勾搭成奸,与刘贼姘头婢女行苟且之事,还望特使,还山东军一片公道与澄明!” 一番话说的冠冕堂皇,句句切中要害,惊得刘权指点姚文昌,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你,你血口喷人!” 刘权不说话还好,这一张嘴反驳,各参将们纷纷群起而攻之,什么贪污饷银,虚报战功,各种腌臜烂事都被捅了出来。李信心道,刘权的人缘的确太差了,在座的参将们未必都和那姚文昌一条心,但竟然在处置刘权的事上能立场如此一致,肯定是刘权在狗仗人势的时候将他们得罪惨了。 一时间,群情激奋,从最初的褫夺其一切军职,到最后演化为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刘权毕竟是做惯了狗的,平素叫唤的再凶,可让他离了主人去做那单打独斗的虎豹,立时便原形毕露,求助的看向李信。 众将说的事情未必件件是真,就算有一半的水分,刘权也绝对是个人间极品,欺上瞒下,为虎作伥,贪污公帑,虚报战功,与人通奸,哪一桩搁在明朝都是为人所不齿的大罪。 就在所有人以为杀刘权成定局的时候,特使李信的话让大伙顿时安静了下来。 “诸位听吾一言,当此多事之秋,念在用人不易,吾建议前之事一概不论,从今天起立下规矩,再有敢犯者,定斩不饶!” 话虽说的委婉,但谁都听出来了,李信这是在偏袒刘权,在保他。 刘权闻听此言,顿时感激涕零,扑通一声跪在李信面前,紧爬几步保住他大腿,千恩万谢。看的参将们频频侧目,纷纷不齿。 李信保住刘权也是不得不为之,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有争斗,刘泽清山东军内部肯定也不是铁板一块。今日便可看出,那姚文昌与刘权必然是存着深深的矛盾,刘泽清在时可以压制住二人,可一旦他不在了,矛盾立刻激化。而他李信说好听的是以特使身份暂领全军,实际上若较起真来他调不动一兵一卒。 如果再将这山东军中原本的平衡打破,那他可真就成了聋子耳朵的摆设了,实权将尽为姚文昌所有。这货对自己言听计从,未必不是打着利用自己做幌子,名正言顺兵不血刃的取得山东军的控制大权。 再说这刘权,他虽然为人欺软怕硬,但也不是光杆副将一个,他所掌控的刘泽清亲军是山东军中战斗力最强的一只力量。虽然仅有不足两千人,却是个个以一当十的精锐,绝对不容小觑。 李信自刘泽清死后以极为弱势的地位来充当这平衡各方的角色,此时将刘权救下,他为了在刘泽清死后的夹缝中生存,也必然倒向李信这一方,到时有了刘权的牵制,姚文昌便不敢做出太出格的事情来。 想到此处,李信不禁感慨,明军中派系斗争愈演愈烈,你争我夺,内耗如此严重,再加上本身战斗力就不济,如何能打得过那如狼似虎的鞑子,与蝗虫一般的流贼?到最后,恐怕大明朝不是被流贼和鞑子给灭了,倒是叫自己把自己给斗灭了。 在原本的历史中,他还是挺欣赏那位紫禁城中,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崇祯爷。但现在看来,大明朝败亡,除了天灾**外,应该再加上他这用人的“本事”。虽然他有中兴大明的绝好愿望,但其用为中枢之人不是争权夺利之辈,便是蝇营狗苟之徒。周延儒、温体仁等一干首辅,有哪一个是能辅佐君王的可用之臣? 便如现今的杨嗣昌,本是能臣,却因为政争,就不顾国家大局,打击陷害同僚,甚至以牺牲国事为代价也在所不惜。还有便是眼前这刘泽清,如此不堪的一个人物,竟然能成为一镇总兵,官封左都督。 姚文昌万没想到李信竟然等挡住所有参将的压力将刘权保下,但也不愿意就此放弃。 “刘副将罪行累累,极尽无能,忝居高位,特使如此处置,恐怕诸将不服吧?” 李信略一思考。 “人事任免绝非吾一特使所能专断,需由总兵官报与朝廷,由朝廷决定任免,既然诸将认为有必要,就先暂时停止其副将职务,仅以参将职权参与军情议事,待新任总兵官履职,再做定夺如何?” 帐中诸将顿时安静下来,特使的这一番表态,颇耐人寻味。只见姚文昌不再坚持,点头应诺,众将也纷纷应诺,挑头的都不继续,他们这些跟着起哄的更没必要强出头。倒是刘权有点傻眼,原本一颗落地的心又揪了起来,一双眼睛里饱含着哀怨的看向李信。 刘权此人有他性格上的弱点,但绝不是蠢货。李信这一番话的意思他如何听不明白,他在告诉大家伙,他不过是以特使的身份暂时代为看管山东军,营中的派系斗争他不参与,但是也不希望失去控制,最好就是保持原有的平衡。至于李信走了以后,大家想如何做,他绝不会再干预半个字。 但想到李信在,自己就暂时不会有事,刘权一颗忐忑的心又安稳下来。他现在庆幸自己击杀的是郑隆芳,而不是这姚文昌。两人虽然都是刘泽清的左膀右臂,但性格却决然相反。如果当初在外边领军的是郑隆芳,以他的性格一定会将那院子夷平,然后以绝对的暴力取得山东军事实上的控制权,而他刘权和那李信也就见不到今天的太阳了。 姚文昌虽然觊觎这山东总兵的大位,却不是那种能豁出命来的人,想拉了李信做大旗,只没料到这李信也不是好摆弄的角色,反让人家占了便宜。 心乱如麻的刘权突然想到刘泽清在位时自己的各种作威作福,不禁念起了刘泽清的好来,满含着悔意的又看了李信一眼,如果那日自己没有动了一时的恻隐之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六章 英雄相惜 高阳城外,山呼海啸的清军如潮水般冲击着高阳城已经不堪重负的城墙,一浪高似一浪的攻势每冲击一次,孙承宗的心便紧揪一下,清军这次围城后的进攻节奏明显与此前不同,以前还是稍微受挫便现行撤退,以保存实力为主。而这一次,不但汉军旗,连满八旗都拼了命,几乎是不计代价的猛打猛冲。 清军的重点攻势设在南城,高阳城的防守重点也在南城。这是唯一一段没经过改造的城墙,城墙上密密麻麻搭满了云梯。清军在各营佐领的驱使下,没命的向上爬,又噼里啪啦像下饺子一样随着支翻的云梯,跌落城下。 有那么几次,清军甚至在高阳南城墙上占领了一小段城墙,城守军卒几经努力都没能将之夺取回来,最终是在作为最后预备队的张石头带着火枪队一阵猛轰之下才将那些登上城头的清军甲兵打下了城墙。 天色转暗,北风渐凉。金铁敲击之声响彻战场上空,清军一天的公事终于结束,大批的甲兵犹如退潮般倒卷回营。 城上老人一声轻叹,若是日头再长一点,今日这高阳城没准就破了! 清军大营,中军帐,多尔衮召集众将,总结今日攻城一战的情况,商讨明日又该如何攻城,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南方的杜度大军。 自打高起潜的关宁军被全歼以后,直隶境内已经没有一只军队能够和大清铁骑叫板。但损失也是惨重的,肃亲王豪格被生擒活捉,右翼军大将军岳托被斩首,这些对士气的打击程度在短时间内不会有明显的变化,但拖得久了,难保不生出变故。所以,高阳城之战要尽快结束,南方歼灭卢象升的战斗也要尽快打起来。 杜度自岳托死后并没有独断专行,而是希望由多尔衮统一指挥,这一次南北两个方向的左右翼两军便是由多尔衮统一调度。看时间,过了今夜杜度这一仗就要打起来了,卢象升的贾庄居然摆开了阵势,试图拼死一战,真是不知死活。 攻下高阳城没有悬念,唯一担心的便是那南朝卢象升避敌避战。 多铎提出了这个担心。 “卢象升如果避之不战,恐怕杜度大军要无功而返!” 很多人,包括拜音图等都点头赞同,经过此前一战,虽然没救出肃亲王豪格,但是多尔衮几乎没付出多少代价就消灭了关宁铁骑,他还是大为欣赏的,要知道在关外大清的铁骑没少和关宁铁骑硬碰硬,这是一块极难啃的骨头,没想到竟然在关内给彻底消灭了。 直到此时,一直很没存在感的阿巴泰清了清嗓子,插了句嘴。 “这个倒不必担心,卢象升想避战,自有明朝君臣驱使他迎战,这一回姓卢的南蛮已经退无可退了。” 真的退无可退了吗? 杨廷麟瞅着不远处落寞的背影,心里在念道着卢象升自言自语的话。不过,身为兵部职方主事的他此刻还没有功夫在这徒然感伤,等着他的事太多,本该三日前运到的军粮,竟然到了今日还迟迟未到,究竟又出了什么变故?眼看着军粮就要断了,5000大军饿的嗷嗷直叫,到时候哪里还有力气去和鞑子拼命,恐怕自己就得因为断粮而自行崩溃。 贾庄这个地方并没有遭受鞑子劫掠,百姓们虽然很多东去山东避难,但还是有很多人家留守,加之秋收刚过去不久,是以存粮不少,如果能在几个大户家筹集一下,应该可解燃眉之急。 杨廷麟叹息几声之后,一低头急匆匆去了。 不远处的卢象升当然也不是在徒然感伤,此处地势颇高,夕阳余晖中极目远眺,数里开外的那片地方或许便是可堪一战的最佳地点。 卢象升所部多为步兵,打运动战肯定是打不过清军。所以最佳的方式就是选一个绝佳的地势,结阵而战。 …… 天过五更,东方已经隐隐发白,右翼军副帅,贝勒杜度早已经穿戴整齐,大军三更造饭,四更拔营,此刻只等将军一声令下便向南蛮奴聚集的贾庄发起最后攻击。 呜呜呜—— 牛角之声陡然骤起。 刀枪林立一片肃杀的清军便就此开动,前军佐领催促前进,所有人一窝蜂似的向前冲去,接着是中军跟在后边缓缓前行。左右两翼的骑兵则远远的从侧面斜插过去。 如此摆开阵势,大有鲸吞前方一切敢于阻挡之障碍的气势。 不过意外发生了,前军毫无先兆的惊起一片惨叫之声,竟是中了埋伏,明军居然早就埋伏在了杜度设置前进路线的必经之地上。原本次第前进的阵型被瞬间打乱,这支明军便如一只楔子狠狠的钉入了鞑子前军之中。 这一切落入杜度眼中,虽然出乎意料,明军居然敢决死一战,在钦佩对方主将勇气的同时,嘴角也不由得泛起一抹嘲讽的笑意,以绝对劣势的军队敢于对右翼军主力发动突袭,是不是太不自量力了,或是说根本没把他杜度放在眼里呢?那就让对方主将为自己的不自量力付出代价吧! 一番命令下达,火把骤起,左右令旗几番变换,右翼的骑兵猛然加速,直插入已经泛白的黑暗之中,却没料到,突的一阵人仰马嘶,竟是又中了明军陷阱。 杜度笑了,明军主将果真有点意思,并不是一味送死,但这阻挡不了大清铁骑进攻的脚步。如果满万无人敌的大清铁骑会被一只小小的伏兵牵制住,那岂不是贻笑大方? 果真,在经过初时的乱象之后,前军在各营佐领的呵斥与命令下很快恢复了秩序,这股如楔子般钉入鞑子前军的明军很快便出现了颓势,逐渐有了被打散的趋势。与此同时,右翼骑兵纷纷越过明军设置的陷阱开始继续前进,只要绕到明军的侧后方,那便是明军的死期。 可就在杜度以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的时候,黑咱之中突然亮起一片,明军突然举火,鞑子右翼骑兵竟然冲到了明军故意设置的包围圈中。 这一片突然亮起的火光着实让杜度吃了一大惊,眉毛接连挑了好几挑!明军求胜意志之强烈远超他的想象,而且此番遭遇战里的明军和以往与之交战的那支军队似乎又有很大的不同。尽管这支明军就是那支由大明京师一路败退下来的明军,可今日却爆发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东西出来。 那就是决死之心。 杜度突然产生了一种感觉,对方的主将不但有着一颗求胜之心,同时也怀着一颗决死之心。 仅仅一瞬间,这位年轻的贝勒便想通了,于马上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大明朝啊大明朝,早晚有一天,你不是亡在流贼之手,也不是亡在我大清之手,是亡在你们的皇帝与大臣们手中。昏君佞臣,如此良将都被你们逼到了求死的境地,何其可悲也!” 杜度虽然年轻却绝不似其他爱新觉罗子弟那般目空一切满身傲气,否则皇太极也不会任用他为右翼军副帅。体察了明军主将的心里之后,竟然生出了一丝惺惺相惜之意。 “能死在我杜度之手也算你的造化!” 他自问,能够通过排兵布阵便看出明军主将心思的,在大清军中的人数不会超过一只手,而他杜度就是其中一个。 东方鱼肚白已经越来越明显,明军于黑暗中布置的阵型也开始若隐若现于清晨之中,明军的优势在一点一滴流失,胜利的天平倒向了杜度。 杜度神色逐渐转冷,又是一连串的命令,身边掌旗的军卒令旗挥舞,清军左翼的骑兵终于出动,向明军军阵的右翼与后方直插过去。 明军规模不过万,不可能左右两翼都护得那么周全,此前连中埋伏,一是对方主将有心算无心,二是运气一直在眷顾他。 不过这回运气不会站在明军主将那一方了,随着左翼骑兵的突进,杜度目光又逐渐由冷转热。 …… 由清河通往广宗的官道上,一只由马步军卒组成的大军正由东向西疾奔而去。位于中军猩红的战旗上绣着几个大字,“山东总兵刘”! 没错,这只大军正是山东镇总兵刘泽清的山东军,不过这领军之人已经换成了三省总督特使李信。李信身边紧随的是陆九,在陆九身旁的则是刘泽清的家丁兼亲兵营参将刘权,他的副将被撸掉,但能保住性命和军权一个副将的虚名倒是不在乎了。他现在可是紧紧跟随特使李信的步伐,生怕哪天姚文昌再次发难,李信弃之与不顾。 除了陆九与刘权以外,李信的另一侧则是位僧袍邋遢之极的大和尚。大和尚抱怨着李信的各种不是,又在预言。 “施主逆天改命的事不可多做,有一有二切不可再三而四,否则阳寿与福缘尽折,后果不堪设想啊!” 这货一直像苍蝇一样嗡嗡嗡,可这句话却说到李信心坎里去了。大和尚正是介休,他似乎知道什么,自己的确救了孙承宗,这回又准备去救卢象升,听他的意思怎么是在劝自己不要多管闲事呢?有了穿越这么不科学的事,福缘阳寿之说也未必不可信。 但是,李信瞬间心思澄明,什么阳寿福缘,通通没了又如何,这天他要逆,命也要改,老天如有不满就让报复来的更猛烈点吧! ---------------------------------------------------------------------------- 老酒再墨迹一句,QQ:179452059,喜欢历史的兄弟加!还有讨论群:296657060,老酒在群里恭候!另,老酒恳请喜欢本书的兄弟们一件事,麻烦没有账号的兄弟们花费半分钟时间在主站注册个账号,收藏本书,这样老酒就会在后台看到你们的ID名字,知道你们在支持老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七章 历史车轮 目标,巨鹿贾庄。即便没有探马斥候的准确回报,李信凭借对此战的熟知也知道卢象升最后一战乃是在贾庄展开,他带着散沙一片的山东军星夜兼程便是赶奔那里。 两万大军在官道上绵延了近十里地,浩浩荡荡,乱乱哄哄一眼竟瞧不到尽头。偏偏队伍中间不知何故军卒们聚起了堆,吆喝之声时高时低,似乎在瞧着热闹。李信带着陆九与介休和尚来到此处,分开挤成一片的军卒,这才发现竟是十几个人***上了群架。 李信立即令陆九带人将这十几个已经打成血葫芦的军卒强行分开,细问之下才弄清楚。他们原来是右营姚文昌与总兵亲军刘权的部下。争吵起来的理由则更为可笑,右营一名军卒嘲笑亲军中一名长相俊秀的军卒像娘们,言辞中意有所指,当然是在讽刺刘泽清睡了男人这件事。 原本刘泽清好龙阳断袖这一口被他遮掩的十分巧妙,可自那一夜之后,虽然有李信的封口令,但消息也不知如何便传了出去,成了山东军中尽人皆知的秘密。 亲军营被人拿这件事来嘲笑自然脸上挂不住,便动起手来。先是两个人掐架,接着同伍的军卒们又来帮忙,逐渐便演化成了群架。大伙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见有好戏看自然连连起哄,是以这架愈演愈烈,幸亏李信来的及时,否则不定要引起多么大的乱子。 姚文昌和刘权很快便被李信叫了来,两个人均是义愤填膺,互不相让,互相指责。李信寒着脸,一直冷眼旁观。直到两个人眼见争不出个是非曲直,便让李信来评理。 李信冷哼一声,问道:“乱军心者何罪?” 两个人立即面面相觑,规矩是临行前定下的,祸乱军心论罪当斩!但姚文昌眼珠子一转,如何能让李信轻易的便将人给杀了,是他怂恿部下军卒们找刘权麻烦的,如今要是保不住这几个人的性命,以后他哪里还有威信在? 刘权也是满心委屈,想他已经将尾巴夹得够紧了,那姚文昌竟然得寸进尺,欺负到头上来了,是可忍孰不可忍,是以极力主张杀一儆百! 双方眼见着又要争执起来,李信断喝道:“吾再问一句,乱军心者何罪?” 姚文昌和刘权下意识的答道:“论罪当斩!” “好!既然两位将军同意,陆九何在?” “末将在!” “将所有打群架的军卒就地斩首,传首示众!” 在一片叫屈喊冤声中,十几颗首级在四溅的鲜红血液中滚落在地,现场顿时鸦雀无声,看热闹的军卒们都忍不住向后退去。姚文昌与刘权则目瞪口呆。 正是他们的回答葬送了手下军卒的性命,其实他们早该料到,这李信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刘泽清堂堂总兵说杀就给杀了,杀几个军卒又算得了什么,还不跟砍瓜切菜一般? 姚文昌瞪着眼睛,运了半天的气,想争辩些什么终是忍了下去,没再知声。刘权则彻底老实了,就像被主人收拾了一顿的狗,夹着尾巴,在一旁没有半点声息。 如果说封建军队是一群毫无组织纪律的乌合之众有些过分,但用来形容明末的军队则是最为贴切的,李信在领着山东军急行军一天之后,才绝望的总结出这个论点。 痞赖,油滑,贪婪,胆小,毫无担当在这些职业军人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一切试图给予他们公平与福利的行动,都会被视为冤大头与傻×,军官与军卒就像两支拔河的队伍,当真是你进一步我退一步,你退一步我便进一步。 他终于明白,当年戚继光练兵为何抛开了朝廷的卫所与原有军队,而是从深山中招募山民,这些兵爷们实在是一群烂透了的无可救药的木头。也终于明白,他越软弱,便越会给予那些别有用心之人越多的可乘之机,只有将自己练就一副铁石心肠,才能在这乱世之中,寻得一席之地,才能施展深藏在内心深处的理想抱负。 对付这样一群地痞无赖一般的军队,最有效的手段反倒是强硬的震慑。 十几颗首级落地,终于使他们收起了唯恐天下不乱的心态,一个个噤若寒蝉,生怕这阎王爷的崔命刀落在自己头上。 半个时辰以后,队伍终于又开始前进,李信心急如焚,不知巨鹿的战斗进行的如何了,还能不能赶得及?再回头看看如乌合之众一般的山东军,不禁扪心自问,这样的军队就算赶得及又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正心事重重,刘权厚着一张脸皮来套近乎。 “特使,前边快到广宗县城了,咱们不如进城歇息半日再走,也好解一解这行军途中的劳乏……” 李信本想呵斥,但转念一想,刚才斩了他的军卒算是给予警告,但也总不能一味的打压,大棒加甜枣才是驭人关键!毕竟这刘权是他用来遏制有非分之想的姚文昌的重要角色。 “刘参将,吾且问你,亲军营之战力还能否一战?” 刘权过来本就是没事套近乎,刚刚李信眼睛都没眨便砍了是十几个军卒,所以想探探口风,看他最自己时不时生了什么想法。但听到李信如此问,眼睛顿时一亮,只有当托大事的时候才会如此问啊,看来刚才的变故并没有影响李信对他的看法。是以大喜道:“特使放心,可堪一战!” “与鞑子对阵,可有几份取胜的把握?” 刘权倒吸一口冷气,没想到这特使不但在山东军内部凶神恶煞一般,就连那鞑子他都想上去咬上一口,当真不得了。但事已至此,万没有摇头说不的理由。 “刘权与麾下亲军营皆为将军效死!” 这话将李信说的一笑,以刘权这种性格的人,效死二字能从他口中如此轻易的说出来,那只能说明,他不是真的想效死,但有这个态度也足够了。他现在只能指望刘权这2000亲军骑兵,姚文昌的人马虽多却是驳杂不堪,加之姚文昌本身便存着异心,不拖后退都已经是万幸中的万幸。 李信满意的点点头,却道:“刘参将,你不是为我李信效死,而是为朝廷为陛下效死,此战若得战功,李信必回如实禀报阁老,为你向皇上请功!” “是是是,刘权为陛下效死,为朝廷效死!” 刘权连不迭的顺着李信的口风说下去。至于请功一说刘权信也不信,李信不知道,但他知道刘权只有跟着自己一条路,否则以他家奴的身份,此事一了,恐怕连这参将都保不住了。 陆九看着李信,对他佩服的已经是五体投地,孙承宗明明只是让他十三个来送封信,却没想到,这十三哥胆子特忒大了,直接假传总督令杀了山东总兵刘泽清,又控制了山东军。偏偏山东军一干将令还都吃这一套,真是想不明白了。 看着李信的背影,陆九突然觉得十三哥越来越陌生了,自打从高阳出狱以后,那个他熟悉的十三哥已经越来越模糊。 突然有探马急报,“报!前方已经进入鸡泽县境内,有当地的官军在前方拦路!” 听到前面到了鸡泽,李信一愣,他们不是顺着清河往广宗的官道走么,入河却到了鸡泽。大军开拔在刚出了省界便迷失了道路,传出去得让人笑掉大牙,这其中有人做了手脚也未可知。 但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必须尽快弄清楚鸡泽县的状况,然后对大军的前进路线做出及时的调整才是最紧要的问题。 李信决定去前方会一会拦路的鸡泽官军,刚走到一半,只听又是一阵快马马蹄叩地之声。 “报,抓住一个自称是兵部职方主事的人。” 李信心头一凛,关于卢象升阵亡的细节,他至今记忆犹新,卢象升决意死战之后,命令兵部职方主事杨廷麟去向驻扎在鸡泽的高起潜求援,结果高起潜按兵不动,坐看卢象升全军覆没。 如今,高起潜的关宁军虽然完蛋了,但历史的车轮仍旧顽强的按照原有轨迹行进,杨廷麟还是向南求援,只是他去南方又能找谁的军队呢?遇见自己带的这山东军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他李信说不定可以代替那高起潜,去贾庄将那卢象升救下? “快将此人带来,不,快带我去见他!” 来到队伍之首,只见一位儒衫长袍文士打扮的人站在当场,蓬头垢面,一双眸子却是炯炯有神。 李信翻身下马。 “可是杨主事?” 此人正是杨廷麟,他惊诧于能在此处遇见朝廷大军,待看清旗号方知,这竟是连日来推诿不前的山东镇总兵刘泽清到了。杨廷麟也不客气,披头便问:“你家刘大帅呢?军情紧急,请速速发兵去救卢部堂!” 听到卢象升此刻还在坚持,李信一颗心稍稍定下,问道: “卢部堂可是还在贾庄与鞑子激战?” “正是!” 杨廷麟诧异,瞧此人不过是一介军卒,如何对卢部堂在何处大战也了如指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八章 生死部堂 当杨廷麟听说刘泽清已经被击杀,而且击杀刘泽清之人正是眼前这个毫不起眼的军卒时,不禁对李信刮目相看。上前一把拉住李信的手,“李将军,卢部堂已经山穷水尽,快去增援吧!” 细问之下,决战之地果真在贾庄。李信再看身后山东军,蜿蜒数里,乱糟糟一片。他本就不是这支大军原本的指挥者,即便一时能以暴力手段镇服住这些军卒们,但想让他们卖命却是不能。 转身又问杨廷麟:“大战何时开始的?” “天过五更便已经开始,如今已经近午,再晚怕是……” 杨廷麟声音有些哽咽,再说不下去。李信掐算时间,到现在已经打了将近六个小时,时间可不短,鸡泽距离贾庄虽然不远,却也不近,步兵肯定不能及时赶到了,他所能仰仗的只有骑兵,刘权的2000人马必须现在就得动起来。 “刘参将!” “末将在!” 刘权在李信面前姿态放的极低,以他堂堂副将若是知道了李信的真实身份不过是一个没有品级的民壮教习,不知又该作何感想。 “召集亲兵营,立即向贾庄方向开进!” 刘权连声应诺,出乎李信意料之外,这货竟然没有半点犹豫,这可和他的性格不大相符合。 事实也果如李信所预料,山东军到了鸡泽以后,几乎已经很难再维系成一个整体,各营的参将为了消极应对行军已经将队伍拉长了近十里。能守在李信身边的除了刘权没有一个参将,通知大战在即的传令兵派了出去,他对这些人已经失望之极。 不消片刻功夫,刘权点齐了2000亲军,到底是山东镇总兵府最精锐的骑兵,行动还算迅速。 李信突然发现,那介休和尚居然不知何时起弄了一杆长矛挂在马上,更让人忍俊不禁的是,马鞍后还栓了两只大白鹅。于是李信奇道:“大和尚弄这长矛来作甚?还有这大白鹅,难道出家人也杀生吃肉?” 那介休笑道:“介休入世修行,不守那些俗规!”又一指马鞍后的白鹅,“贫僧路上见它俩可怜,这才收留了他们!施主何时想吃,知会贫僧便是!” 李信哭笑不得,所有道理都让你这上下两片嘴说了,却听那介休又道:“施主多虑了,大可不必担心贫僧安危,有长矛在此,定也能杀他几个鞑子来过过瘾!” 瞧瞧,这哪里还有半点出家人说话的风格,简直和那些马贼别无二致,听那介休又再自作多情,不禁气笑了,自己哪里有闲工夫担心他这唐僧一般的家伙。 大军出发,鸡泽在贾庄以南,李信带人自是由南往北而去,一路风驰电掣,人马不歇。 可他们终究还是晚了,刘权的骑兵与鞑子接触之时,鞑子正在次第撤离战场。满地尸体,血流成河,5000明军就此全军覆没了吗? 李信呆呆的看着狼藉一片的战场发愣,自己这一番努力终归还是白费了,卢象升此时此刻在哪?应是也以身殉国了吧!杨廷麟疯了一般在死人堆里翻找着,嘴里不停的呼唤着。 尸体太多,天气又冷,鲜血凝结成了厚厚的冰层,杨廷麟几次摔倒,又几次爬起来。李信清楚他这是再找卢象升,不过与杨廷麟不同,他对此已经不报任何希望。历史绕了一个大圈,最终还是走在了自己的前边,巨鹿贾庄一战,卢象升全军覆没,想必他本人亦不能身免吧。 刘权并没有追出去多远,远远坠在鞑子后面跟了十里地之后便带人返回,他可不敢和鞑子甲兵硬碰硬。如今鞑子自行撤走,他回去赴命,这简直就是为他连身定做的流程,返回战场远远的便看见李信站在尸山血海中发呆。 就在李信愣愣出神的当口,只听到一声惊喜交加的呼叫。 “部堂,部堂!快来人,找到部堂了!” 李信这才反应过来,卢象升居然找到了,也不顾脚下牵绊,便向杨廷麟的方向奔去。只见杨廷麟从死人堆里抠出了个浑身是血身着绵甲之人,看着眼前这个几乎不成人样的汉子,李信叹息,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卢象升吗? “如何?杨大人,卢部堂伤势如何?” 杨廷麟一阵手忙脚乱,抬起卢象升手腕以食指按压试探,半晌之后又去是他鼻息,终是无奈的摇摇头。李信原本也不报太大希望,只是没想到一切发生的都太突然了,陡然间出现的一星半点希望就如此破灭。 杨廷麟突然发现怀中身体的手指动了一下,本以为是幻觉,定睛细看果真还是动了。 “快看,手还再动,部堂还没死!” 李信闻言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心头狂跳,历史这是在愚弄他?如果是,他也认了。陆九见到两个人大呼小叫,那杨廷麟则一会哭一会笑,对此甚感奇怪,这个什么卢部堂值得如此大惊小怪吗?来到两人近前,俯下身去检查此人情况,从绵甲上探下去却是一片湿漉漉,再看其身下的那一大片血迹,顿时明白了。 “大人,十三哥,这人没救了。” 杨廷麟脸上蕴着笑意,眼角的泪痕还没干,听陆九如此说,面色又是一番转折。 “如,如何没救了?” 陆九指着卢象升的绵甲和地上的那一滩血迹道:“这位大人一身的血都快流干净了,还能有回天之术吗?” 也是当局者心乱,在担心与惊喜交加的情绪之下竟然没注意卢象升流了如许多的血。杨廷麟闻言赶紧将卢象升的绵甲费力的扒开,果真如陆九所说,几处刀伤深可见骨,但依李信看都不是可以失血致命的伤口,将绵甲整个褪了下来,这才发现左臂的白色中衣已经被血凝成了紫黑色,将袖子撕掉,狰狞的伤口赫然露了出来。 李信长叹一声,也罢,死马当活马医吧,将中衣袖子撕成了长长的布条,紧紧扎在了左臂根部,将肉和血管都勒死。这一番绑扎完毕,李信支起身子茫然的看着瘫软的卢象升,最后的一丝生命之火正在逐渐熄灭。 “阿弥陀佛!” 一声法号,李信不用回头也知道是介休来了,心中不免苦笑,这介休和尚还真没白来,正好可以给卢象升做现场超度。当他转头之时,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大和尚,你的坐骑呢?” 介休纳闷,李信今儿是怎么了,如何关心起一匹马来了。 “在那里。”说罢,一指不远处拴着的战马。 “那大白鹅可还在?” 听李信又问那大白鹅的下落,介休笑了。 “施主想吃鹅了,介休这便去将最肥的那只杀了……” 李信哪里是想吃鹅,不客气的将其打断。 “杀鹅不必,大和尚将那白鹅拎来即可!” 介休不明所以,但还是按照李信的要求,去将最肥的那只白鹅拎了来。 在介休和尚、陆九与杨廷麟惊诧的目光中,李信接过大白鹅,在翅膀根处寻了几根细长的的鹅毛,使劲一一拔了出来,疼的白鹅呱呱直叫。 李信将白色的羽毛掂在手中,挑了最是中意的两根,去毛削断尾部,然后又将毛根削出了锋利的斜切口。杨廷麟对李信的行为不可理解,几根鹅毛能救得了部堂? “李将军这是?” 只听李信不紧不慢一字一顿的说道:“卢部堂失血过多,便给他补些血便是!” 这一番话将一干人惊得目瞪口呆,如何补血?从来没听过如此耸人听闻的救命方式。 李信脑中闪过的灵光自然便是输血,但以目前的条件,想安全的完成这个任务几乎不可能,首先没有合适医疗器械,更为重要的是他没有办法测定血液的血型,不一致的血型混合在一起足以致人死命。但眼看着卢象升就要死掉,总不能干瞪眼什么都不做吧?所以李信决定死马当活马医治,人的血型不过才四种,即便不验血型也总有百分之二十五的几率蒙中,只能祈祷命运的眷顾了。 关于换血的器械,他此前曾看过一些资料,讲述西方最早的血液研究者曾经用鹅毛管来衔接动脉与静脉,虽然简陋,但也未必不能一试。 杨廷麟最先从震惊中缓了过来。 “那,那所补之血从何而来?” “需要找个身强体壮的志愿者!” 李信缓缓回答。杨廷麟虽然对志愿者这个用法感到新奇,但又哪里还有心情咬文嚼字呢。他明白,所谓志愿者就是找一个人自愿将血补给卢象升。 “如此便拿本官的血补吧!” 杨廷麟想也不想就主动提出来用他的血。须知,身体发肤皆受之父母,何况血液,如何能轻许别人?在这个时代能舍身救人,更是弥足珍贵。李信郑重的提醒他。 “此方法不是百分之百安全,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卢部堂慨然就义尚且不惧,我杨廷麟不过是献出些许鲜血何足惧哉!” 李信暗暗佩服此人胆气,说实话,自打穿越以来,所见文官不是对他抱有深深的戒备之意,便是城府极深。杨廷麟却恰恰相反,一副直脾气,坦率的可爱。 却听一旁介休和尚高念法号。 “阿弥陀佛,几位施主不要争了,当年佛祖曾割肉喂鹰,今日介休得此机缘可以输血救人,实是难得……” ---------------------------------------------------------------------------- 又到了老酒墨迹的时间,QQ:179452059,喜欢历史的兄弟加!讨论群:296657060,老酒在群里恭候!另,老酒恳请喜欢本书的兄弟们一件事,麻烦没有账号的兄弟们花费半分钟时间在主站注册个账号,收藏本书,这样老酒就会在后台看到你们的ID名字,知道你们在支持老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九章 双双未死 介休突然要求输用自己的血液,这让在场的几个人都大吃一惊。杨廷麟敢于献出自己的鲜血,那是出于忧国忧民之心与割舍不开的同僚情谊,大和尚与卢象升不过萍水相逢,甘冒生命危险去救他,所为何来?瞬息之间,李信都为自己的多疑而觉得可笑,这大和尚虽然不守各种清规戒律,但终究是怀着一颗悲悯之心。想到此,李信看向介休的目光不禁多了几分敬意。 杨廷麟最终没争过介休,人命关天,李信也不能容他们争出个高下,最后便决定由介休当这个志愿者,毕竟他身体要比杨廷麟强壮许多。 战场野外连想弄点开水进行一下简单的消毒都成了奢望,无奈急迫之下,时间就是生命,也顾不得那许多,李信解下腰间水壶,拔出塞子,清澈的白开水倾泻而出,将两根加工好的鹅毛管里外冲洗一遍。 李信先令介休和尚与卢象升并排躺下,手肘相挨在一起。然后拿起一根鹅毛管,大致瞅准了静脉使劲扎了下去。岂料虽扎破了皮肉,却无论如何也穿不破那血管壁,额头之上立即生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北风一吹,身子说不出的犯冷。但李信一遍遍告诉自己心不能乱,要冷静。 杨廷麟从李信的面色中发觉有异,这个输血的过程似乎遇到了难题,又看他动作停滞,急切的问道:“可是棘手?” 李信摆摆手,突然便触到了腰间的匕首,一个想法又冒了出来,于是“唰”的一声将匕首从鞘中拔出,刃尖对准了那静脉处便是又快又狠又准的一扎。伤口处顿时涌出一丝暗红色的血液,李信长舒一口气,暗道成了。接着将鹅毛管的尖端顺着伤口直塞了进去。 卢象升体内的血液显然已是流失的七七八八,想象中的血如泉涌并没有发生。李信紧接着便抬起介休右臂如法炮制,但这一回扎的却是动脉,锋利的刃尖刚刚刺破血管壁,一道血箭便疾射而出,喷的李信满身满脸都是。有了处置卢象升的经验,李信没有丝毫迟疑,将第二根鹅毛管顺着伤口直塞入大和尚介休的右臂上的动脉之中,大股的鲜红的血液伴随着介休心脏的跳动,由鹅毛管中有节奏的喷涌而出。 当李信将两根鹅毛管对接之后,透过半透明的管壁隐约可见介休的血液在汩汩流入卢象升的体内。杨廷麟惊异的看着李信的一系列动作,眼中充满了不可置信与钦佩之意,在看到两根鹅毛管对接成功,便长长出了一口憋了许久的大气。 但李信却更加紧张,将介休的动脉与静脉对接只是第一步,其后才是险关重重,不但血型不匹配可以彻底送掉卢象升的性命,如果有异物进入血管中,此后即便活命也是后患无穷。而且他还要时刻主意大和尚介休的状况,要保证他不能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大和尚,觉得不舒服就说,不要挺着!” 介休的面色并未出现异常,他用一种近乎好奇的目光看着原本属于他的鲜血汩汩流入那为卢大人身体里,这种法子颠覆了以往印象中针石救人的套路,或许这将死之人还真能被救过来。 如此想的不止介休一人,原本已经绝望的杨廷麟再次燃起了熊熊的希望之火。 忽的,介休揉了揉眼睛。 “怎么突然间犯了困,奇怪?” 然后便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竟闭上了双眼,呼噜之声顿时响起。 李信觉得差不多了,再继续下去,别卢象升没救活,又要了大和尚的命,那就得不偿失了。他用事先准备好的布条死死勒住介休的右臂,然后拔出鹅毛管,又用比较干净一点的布条将其手臂层层裹住。动脉血管的伤口比较不好处理,通常都会血流不止,在没有手术器械的情况下,也只能先如此包扎,希望伤口能够尽快愈合。 介休和尚的伤口毕竟是小伤,真正让李信担心的是卢象升。他不是医生,医疗常识也少的可怜,就是这鹅毛管输血之法也是书上看来的,能不能救命不知道,反正一切做完之后就看上天的安排了。 再看卢象升原本苍白的脸上似乎恢复了一丝血色,杨廷麟把着卢象升的手腕子,似乎也感觉到了微弱的脉搏,喜道:“卢部堂活过来了!”可当他将手拂过卢象升额头时,声音却又陡然变调! “如何额头如此之烫?” 李信也赶忙去试额头升体温,果真,卢象升发起了高烧。他只知道体内血型相异会引起人的死亡,却不知道死亡前的具体症状,这高烧究竟是不是因为输血引起的,他心里没有半点把握。 但无论如何,卢象升的性命暂时有了保住的既像,虽然高烧不下,也比之前将死之时要强上了百倍千倍。 现在的首要问题便是退烧和降温。 “这卢大人缘何还是不醒?” 冷不防介休在一旁说到,原来他已经醒了。经介休提醒李信才意识到,这是个大问题,别是人抢救过来了,却成了植物人,若真如此,自己是救他,还是在坑他,真在两可之间了。 天色转暗,刘权带着亲军骑兵赶回贾庄战场,尸横遍野的惨状让他心惊肉跳,心里暗自庆幸,幸亏来的晚,若是来的早点,与鞑子撞上,一番你死我活,却不知能否再见到明日的太阳了。 经过一番商议,大伙决定先去贾庄南边的平乡县落脚,北边的巨鹿很可能已经落入鞑子之手,下午路过平乡之时,此地还在朝廷的控制之中,应是距离贾庄最近的安全地点。 可大队人马刚走没多远,便从斜刺里冲出一队人马,杀气腾腾,参将刘权陡然一惊,光线越来越暗,虽看不真切,也感觉得出这些人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他随即发令变阵,准备迎敌。仓促之间,亲军骑兵们以为鞑子又来了,陷入一片恐慌当中,军阵是无论如何也组不成样子。 刘权又是尴尬又是气急败坏,原本下午追击鞑子那一出戏,使他隐隐觉得脸上有光,大帅亲军毕竟不是普通的骑兵,姚文昌那些胆小鬼,因为害怕与鞑子作战磨蹭到天黑也没赶来,这风头全让他一个人出了。 谁知临了临了晚节不保。瞬息之间,那股骑兵杀到近前,待看清对方不过百十骑,羞得刘权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自己好歹也是2000精骑,让百十残兵吓成这个德行,若是传出去今后这张脸还往哪搁,特使又会怎么看自己! 各种念头嘣出来,刘权热血上脑,高声断喝:“儿郎们,跟俺冲啊!” 双脚踩马镫,使劲用力一夹马腹,缰绳抖开,战马便腾的窜了出去。刘权身旁的亲兵也紧随其后,跟着呼喝而上。 李信看到这股残兵冲过来之后,开始也吓了一跳,以为是鞑子又杀了个回马枪,那他们的处境真就危险不妙了。可定睛细瞧,对方擎着的分明是大明官军的猩红战旗,只上面影影绰绰几个黑字看不真切。 与此同时,杨廷麟发出一声满含着惊喜的大叫。 “是虎总兵!” 李信大脑飞速运转,虎总兵,大明朝姓虎的总兵只有一人,那就是山西镇总兵虎大威! 果真,骑兵越来越近,夕阳余晖下,迎风猎猎的猩红战旗上,几个汉字也清晰起来,赫然便是“山西总兵虎”。 李信扶额。难道虎大威也没死,据他的记忆里,在贾庄一战中,虎大威与卢象升纷纷战死。他此前还特意命刘权在死人堆了翻看是否有虎大威的尸身,结果一无所获,却没料到他竟然还活着。 刘权这时也发现了这股残兵不是鞑子,及时收住战马,只见迎面一骑飞奔,马上骑手单手持缰,浑身浴血。如何是单手持缰?刘权细看之下,但见他左臂处已经空空荡荡,竟是早被齐肘削断! 隔着几十步距离,杨廷麟便迫不及待的挥着双手呼喊着虎大威。 战马顷刻即至,肃杀之气也随之弥漫,一种莫名的压力使得李信等人喘不过气来。 那为首的马上骑手正是山西总兵虎大威,只见他单手立马,甲胄上斑斑血迹,伤痕累累,左肘处的伤口被布片紧紧的扎着,被血染透干涸,已经发黑。头盔阴影下的面部透着让人发寒的冷峻,一双眸子若隐若现的射出阵阵精光。 他看到了杨廷麟,也看到了李信,独独却没见到卢象升,不禁慨然一叹。 “鞑子势众,卢部堂他……” 话到一半却打住了。杨廷麟则接过来道:“虎总兵,鞑子虽然凶狠势众,卢部堂却没死。” “此话当真?” 虎大威眼睛里本射出灼热的希望来。 “千真万确,是这位特使救了卢大人!” 杨廷麟一指身边李信,虎大威这才仔细观察起李信。 “我们似乎在哪里见过?” 李信笑道:“虎大帅好记性,高阳境内,猪笼河河谷!” “杜度北上了!” 虎大威突然说了一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章 获悉真相 夜转深了,平乡县城外拔起了连绵的军帐,中军帐内杨廷麟急的坐立不安,卢象升仍旧高烧不退,昏迷不醒。不但如此,连虎大威这硬汉都扛不住倒下了,亦是烧的说起了胡话。 平乡县令是个胆小鬼,眼见城外来了那么多大军吓得早早就关起了城门,不管明军还是清军,只要是带兵的一概不许入内。李信带着刘权等人赶到平乡城下,任凭杨廷麟磨破了嘴皮子,那县令还是将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最后杨廷麟只得求那县令,别人可以不进,宣大总督卢象升和山西总兵虎大威身受重伤,希望那县令能通融一下,将人放进去疗伤将养。 可恶的是那县令还是不许,说是怕引来鞑子攻城报复,万一再害了阖城百姓,他万死也赎不了罪,请他另去其他县城。把杨廷麟一个堂堂文官气的跳脚大骂,最终也是无济于事。 太阳将落山时,姚文昌所部和大队人马终于在平乡城下与李信会师。李信一番琢磨,索性便在城外安营扎寨,一通忙活,直到掌灯才算安定下来。 但随之而来的却是让所有人都揪心的一幕,虎大威在中军帐中议事的时候,当众直直倒地不起。众人扶起他,这才发觉其浑身滚烫发热,想必是他一直强忍着身体的痛楚直到现在。 李信很清楚,虎大威高烧不退,和他断臂的伤口推不开关系,接下来更还有感染这一关要过。两个重要人物,全部昏迷不醒,生死难料。 还有更让人担忧的,虎大威在昏迷前,曾只言片语提及,杜度大军北上,应该是与多尔衮会师,没准那鞑子要有新的动作。还能有什么动作?自是要攻下高阳城好大举南下,但让杜度大军北上,所有人齐攻高阳城是不是有点杀鸡用牛刀的味道?看来多尔衮真是急了,一个弹丸小城将数万清军拖住了一月之久,这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李信又检查了一遍似乎已经陷入深度昏迷的卢象升,这位大明忠臣没有半点将要苏醒的迹象,在场诸位无不叹息摇头。几个人说起战场形势,今后将是一片黯淡,杨廷麟突然想起一事,偷偷将李信拽到一旁。 “有件事,还是要告诉特使。皇上已经下旨免去了卢部堂总督天下勤王兵马的差遣。” 李信倒吸一口冷气,如何,如何?崇祯这是在作死的节奏吗?但接下来杨廷麟的话则让他有点始料不及。 “皇上已经特旨加封孙阁老太子太师,以东阁大学士入阁,总督天下勤王兵马!” “什么?” 崇祯这回也算是下血本了,以大学士身份入阁,加封三公三孤之首的太子太师,这几乎已经是一个文官的顶峰,如果再想进一步,恐怕就是封爵了。但明朝素来谨慎封爵,除开国元勋以外,异性封爵者寥寥无几。现在孙承宗以前两者身份统率天下勤王兵马,简直就是出将入相的开模标杆,如果再大败鞑子,恐怕封爵亦不是不能。 李信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杨大人是说,孙阁老以经掌天下兵马?皇帝先前不是已经加封了,如今不过旬日又再加封,这又是为何?” 杨廷麟黯然道:“是也不是!卢部堂前几日便已经接到朝廷旨意,但大军随时都在运动中,又考虑到军心,所以并没有在军中公开,但朝廷的意思却是被那天使传达的明明白白。” 说到此处,杨廷麟喂然一叹。 “听说去给孙阁老传旨的是那大同总兵王朴,但由于鞑子围城,恐怕阁老至今还没领旨。” 杨廷麟突然语气一变。 “听闻孙阁老运筹帷幄斩杀了鞑子岳托等贼,又将首级送往京师,皇上龙颜大悦这才……” 接下来杨廷麟还说了些什么李信没有听清,他一时间实在难以接受这个事实,明明是自己的功劳如何都被安到了孙承宗头上?这里边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又或是说别有用心之人从中做了手脚? 李信倒不是在意这功劳被孙承宗平白的摊了去,如果这些功劳能住孙承宗复出,进入内阁,甚至成为内阁首辅,他心甘情愿双手奉上。而事情反常,那就必然是有人在捣鬼,或是崇祯根本就是个是非曲直不分的皇帝……他必须搞清楚究竟是谁在背地里出卖了他。 实际上,事情的脉络也很简单,一手操办报功事宜的是内阁首辅刘宇亮,这货绝脱不开干系。送首级与奏捷文书去京师的是大同镇总兵王朴,他这一环也至关重要,很可能王朴也在背地里踹了自己一脚。 想通此理,李信一阵唏嘘,自己已经够谨慎小心的了,想不到还是被人狠狠的摆了一道。 “特使?特使?” 杨廷麟见李信呆呆的发愣,连续唤了几声,才将李信拉回现实。 李信看着杨廷麟突然道:“杨大人,如果李信说那岳托、鳌拜与玛济克三人的首级都是李信所斩,你可相信?” 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让杨廷麟一阵错愕。 “特使是说,三人的首级都是您斩的?如此说,特使还是孙阁老军前的得力干将,失敬失敬!” 杨廷麟的确将信将疑,但又犯不着为这事较真,是以说了几句恭维话。却听另一个声音冷冷道:“孙承宗老儿也太不地道,高阳文官陷害俺十三哥,要杀俺十三哥的时候,他在哪呢?他说过一句话,还是阻拦过那帮蠢货?俺十三哥一力当之,先杀鳌拜、玛济克,又设计取了那岳托狗命。如今倒好,争功的时候将俺十三哥的功劳抢个干干净净,亏俺觉得那老儿还算个好官,当真是瞎了眼!” “陆九休得胡言乱语,此事与孙阁部何干?” 替李信叫屈的正是陆九,他无意中听到了杨廷麟刚才所言,这才忍不住发了一通牢骚。杨廷麟见两人并不似做戏,心里也犯了嘀咕,难道此事果真还另有隐情?但随即又是一叹,即便有隐情,皇上旨意已下,这却是万万不容更改的了。 杨廷麟再看那李信,似乎也没有被人夺了大功后的愤愤不平,除非陆九所言有假,要么便是此人心胸非凡。究竟哪种可能性大一些,他也想不通。 李信不在乎还有一个原因便是他手中还有一件谁也抢不走的大功劳,吃一回亏,学一回乖,这一次,他要亲手将这桩大功劳奉到崇祯面前,倒要看看谁还敢再做手脚! 抛开这些争权夺利的蝇营狗苟之事,河北的形势开始变得扑朔迷离,按照原本历史的发展,杜度歼灭卢象升所部之后,便会大举挥师东进山东。可他却北上去与多尔衮会师,难道他们也得到了孙承宗入阁总督天下勤王兵马的消息?想去将之困死,甚至俘虏? 一想到这种可能,李信便开始不安。如果高阳城破,孙承宗殉国,这对明朝的打击将远胜他前世那段历史。前世里孙不过是一介退休的老臣,而现在他的身份已经大不相同,这或许也是吸引了鞑子大举围攻的因素之一。 “大人如何不早说?” 李信语带埋怨,杨廷麟却心道:我早说也得有合适的时间和机会,再说那阵我知道你是谁谁?能把如此机密的事情随便告诉别人吗?杨廷麟也是在了解了李信的背景之后,知道他真是孙承宗的部下,加之他尽心抢救卢象升,这才敞开心扉,将这机密说与他听。 李信随即便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赶紧告罪。 “大人莫怪,李信粗人,一时口不择言……” 杨廷麟哪里会因为这点破事斤斤计较,摆手问道:“特使,今后有何打算?” 李信沉思一阵回答: “明日一早李信便引骑兵先行一步,高阳的事始终放心不下,2000多骑兵虽然杯水车薪,但总归聊胜于无。还有卢大人,并未脱离生命危险,随时都有可能……” 话到一半,就已经暗示的明明白白,李信知道古人犯忌讳,便收起了下半句。其实他实在不知,这输到卢象升体内的血液是否血型匹配,如果不匹配又要多长时间发病而死。 他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剩下的就要看老天的意思了。 临了,李信突然想起一事,又对杨廷麟道:“如果卢大人一直不苏醒,可尝试将陈醋滴入大人舌尖,或有作用也未可知!”这也是他前世看过的一则新闻,说是给以植物人味觉刺激会加速唤醒的过程。李信虽然不知道卢象升是否成了植物人,但有个法子试试总没坏处。 至此,卢象升与虎大威虽然双双未死,却也都双双不省人事,历史的车轮究竟是换了条轨道,还是绕了个小弯子又转回到原来的路线上,李信不知道,他现在只能尽最大的努力去阻止,至于能否成功,则越来越没有了把握。 东方泛起了鱼肚白,李信令刘权将亲军营骑兵悉数召集起来,他有一项重要的决定要宣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一章 不立危墙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这是刘权的座右铭,他选择站队在李信一侧,那是因为姚文昌的步步紧逼,使他不得不依靠李信这个三省总督特使的身份来加以自保。如今李信有意北上,他心知肚明,此一去,那真是九死一生,鞑子里边最精锐的军队都在高阳附近,李信急吼吼的上前去不是赶着送死吗?可想阻止却没有更好的办法。 如果李信安安稳稳的,刘权还真想一直跟着他,但是天不遂人愿,那李信是个不甘寂寞的主,自己如再跟着他,没准哪天就得见了阎王。 可巧,姚文昌笑意吟吟的走了过来,看到刘权愁眉苦脸,揶揄道:“刘副将何事不豫啊?”刘权的副将明明都已经被撸掉,如此叫叫分明就是在恶心他 越不想与姚文昌碰头,偏偏姚文昌还厚着脸皮靠了上来,弄的刘权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只是连不迭的冷哼,也不理睬,准备径直走过。岂料那姚文昌的一句话就让刘权刹住了急匆匆的脚步。 “兄弟是念在同袍多年的份上,不忍见兄弟去高阳送死啊!” 尽管刘权停住了脚步,但还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恐怕巴不得刘某去死的是你姚参将吧!” 姚文昌脸色一板,反驳道:“刘兄,你想想,当初姚某针对你,那是图什么?还不是刘大帅坐的位子?如今鸡飞蛋打,姚某为何还做那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刘权只想哼哼大笑两声,姚文昌真是坦率的可爱。这种诛心之言都能说的出口,不过却真能将之打动。姚文昌继续道:“兄弟见不得你去给那姓李的做炮灰啊!” 此言一出终于插到刘权软肋上了。 “姚参将可是有应对之策?” 姚文昌一阵奸笑,“刘兄且附耳过来!” …… 亲军营的集合比想象中慢了许多,李信忧心忡忡,鞑子大军看情形是铁了心准备拿下高阳,他不能在耽搁了,只有先带了骑兵过去,虽然2000人马杯水车薪,但总是聊胜于无。到时候见机行事,能帮高阳城拖住鞑子的攻势自然更好,若是不能,在城破之时也要将高阳城内的孙承宗救出来。 “特使大人,亲军营2000兵马全部到齐。” 李信的目光很是冰冷,刺的刘权心虚的低下头,但很快这种无形的压力便消失了,李信将目光转向了浩浩荡荡的骑兵上。 “建奴北上了,高阳城危急了,总督天下兵马的孙阁老就在城中。所以……”李信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提高了音量。 “高阳城需要你们,皇上需要你们,朝廷需要你们!” “所以,我李信以总督天下勤王兵马孙阁老特使的名义命令你们,北上!” 李信之所以做这次战前动员,是不想再以暴力胁迫以及欺骗的手段带着大军北上,尤其是这支亲军骑兵。前路凶险叵测,一是他需要一只思想一致的军队,二是他想对这两千条性命负责。 归根结底,李信想把这支骑兵当做自己的嫡系来带,所以会在大战之前,就更多的细节问题,尤其是思想动态上,试图使大家达到一定的统一。 黑压压的人群几乎鸦雀无声,间或有战马低低的响鼻,出乎李信意料之外的竟然冷了场,李信突然觉察出一丝压抑。什么情况?他有了一丝失控的错觉。 李信扭头去看刘权,却发现他眼神闪烁,完全不敢和自己对视。李信明白了,这刘权肯定在背地里搞了鬼!与此同时他嗅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 陆九他麾下的三百骑兵此时并不在身边,杨廷麟作为大营中唯一的一位文官还在照顾卢象升与虎大威,此时人单势孤,李信暗暗后悔大意。 只听一个阴测测的声音凭空想起。 “特使大人,兄弟们不想去高阳,还望达人成全。” 这个声音的主人竟是一向唯唯诺诺的刘权。李信不置可否,刘权则振臂一挥。 “尔等说,想不想去高阳!” “不想,不想!” 李信倒吸一口冷气,刘权这厮平日里看似一副奴颜婢膝的模样,看不出来关键时刻竟也如此决断。李信更是失悔大意,关键时刻竟然连平素不离身的雁翎刀都没带。 再看刘权躲闪的眼神也逐渐阴鸷起来。 “特使大人,兄弟们说,他们不想去!特是大人不如随刘权回山东吧!” 李信顿觉好笑,如何?想挟持了自己做他的护身符吗?看来自己还是高看这刘权了,只要他刘权敢搞兵变挟持自己,那他李信的权威便消失殆尽,营中诸参将也不会再买他李信的帐。到时候姚文昌再想收拾刘权,便不会有任何障碍。 这刘权看着挺精明的一个人,如何便想不透此中关节呢? “特使大人速下决断吧!” 刘权步步紧逼,几乎挨到了李信身前,颇有几分逼宫的味道。只可惜,刘权不是权臣悍将,李信也不是软弱无能的昏君。看着刘权越来越近的身子,李信心中默数,一、二、三,电光石火之间,只见李信整个人都扑了出去,刘权完全没有任何准备便被扑倒在地。 李信一击成功,伸手拔出刘权腰间雁翎刀,顿时闪出一片寒光。 在被李信骑在身下时,刘权便傻了眼,又见他抽出自己的雁翎刀,心都更是慌乱,适才的镇定竟然都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只见一片寒光高高擎起,然后狠狠挥落。刘权绝望的闭上双眼,完了,没想到这条命就如此交代了,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只想说一句话…… …… 杀了他,杀了他!姚文昌远远的注视着,军前那一幕,心里在默念着,希望李信这一刀斩下,他便大功告成。可是,随着默念的延续,那雁翎刀砍了下去,刘权的脑袋却没有落地,竟是砍在了地上。 隐隐之中,姚文昌似乎听到有人嘶声吼了一句。 “姚文昌,俺日你仙人姥姥!” 几个参将跟在姚文昌身后,七嘴八舌道:“如何?那姓李的没杀刘权,空欢喜一场,都散了,散了吧!” “走走,回去喝酒去……” 姚文昌急了,“哎哎,诸位,诸位,都别走啊,好戏还在后头呢……还在后头呢……” 参将们都忙不迭的走了,仿佛在躲瘟疫一样,任凭姚文昌怎么劝,愣是没人理会。气的姚文昌直拍大腿,那李信既然已经占据了主导地位,为何不杀了刘权立威呢?按照他对李信的理解,这人一言不和便会杀人,刘权如此暗算他,一旦落在他手里必然是死路一条。刘全一死,大伙的眼中钉肉中刺便被除掉,到时候自己振臂一呼,率各参将以为刘权报仇的名义将李信杀掉,到时候吞了刘权的骑兵,自己便能掌控刘大帅死后留下的山东军。 但天算不如人算,这一念头落了空。再退一步讲,就算李信失败,刘全成功他一样有办法将刘权收拾了。只可惜,李信既没有杀刘权,刘权也没有成功。 双眼紧闭的刘权并没有头颈被锋利的雁翎刀割裂的痛楚,反倒觉得自己胯间一热,一片又湿又粘。他诧异的睁开眼睛,雁翎刀的寒光映入眼中,竟是距离头颈不过寸许。 “特,特,特使,大人,饶,饶命……” 李信目光一凛,手腕用力,雁翎刀紧贴上了刘权的脖颈。 “说,是谁指使你的?” 刘权这会肠子都悔透了,悔不该听了姚文昌的撺掇来暗算李信,结果倒好,自己差点丢了性命不说,他姚文昌竟然连面都没露一下。 “特,特使大人饶命啊,借,借刘权两个胆子,刘权也不敢害特使大人…… 都是那姚文昌撺掇俺……” 此事正如李信所料,果真还是没和姚文昌脱了干系,伸手将刘权扶起。 “念在你听信歹人妄语,本使便留你一命,接下来知道该如何做了吧!” “知,知,知道,小人知道!” 这一番变故将2000军卒们看的都目瞪口呆,刘权虽然为人欺软怕硬,但是在亲军营中还是颇有威信的。否则刘泽清也不会放心将自己的命根子交给一个不知兵的蠢货。刘泽清也正是看清了刘权性格上的弱点,才放心让他带自己的亲兵营。 刘权将口中带血的唾液狠狠吐在地上,吼道:“儿郎们,都别愣着了,跟特使北上!” 骑兵中响起一阵嗡嗡之声,这转变也太大了,好多人一时间都难以接受,一呼百应的情形再没出现,刘权面色极为尴尬,气急败坏的吼道:“刘十七,刘十九,你们两个干什么吃的,怎么带的兵?” 两员小校赶紧赔笑上前。 “大哥,这也不能怪兄弟们,您,您变化也太快了,总得容兄弟们喘口气吧!再,再说……” 其中一个小校看看李信又看看刘权,那意思不言自明。刘权顿时满脸通红,上前一人给了一耳掴子。 “把命令传下去,一个时辰,大军出发!不走的,都给老子留下来等死!” 李信暗暗摇头,这种军队即便去了又如何能与鞑子一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二章 再见周瑾 折腾了足足两个时辰,大军这才逐渐起行。李信忧心忡忡,刘权百般推诿,陆九则面无表情,所有人各怀鬼胎,这样一支骑兵直往北奔高阳而去。 “十三哥如何没见介休大师?” 说起介休,李信不由得担心起卢象升的情况来,也不知道介休的血型是否与卢象升相符,人究竟能不能醒过来….. “大和尚失血过多,身体很虚弱,跟咱们去高阳拼命不合适。” 陆九没在吭声,他从李信的话语里听出了一丝对介休态度的改变。 一路之上刘权就像只斗败的公鸡无精打采,也不再随着李信左右献殷勤,几个时辰之前那一刀实在让他现在还神不守舍。再加上被当众吓得屎尿横流,定然会被军卒们在私下里笑话,心情也低落到了极点。不顺心的时候,红袖的音容笑貌偏偏就浮现在了他的眼前。 那丫头虽然泼辣刻薄了点,但对他却也是一片真心,只不知现在如何了? 正胡思乱想的功夫,前边突然陷入一片混乱,有骑手由队伍之前向队伍之后奔走,口中大呼:“敌袭!敌袭!所有人做好战斗准备 !” 惊得刘权立即抽刀在手,虽然一千个一万个不乐意北上,但既然已经来了,便万没有束手就擒的道理,大不了和鞑子拼个你死我活。 想到此处,刘权现出一丝惊异,自己如何没那么害怕了! 只有陆九的三百骑兵左营严阵以待的聚在李信左右,李信拢目光望去,果见远处腾起团团烟尘,此处不比保定府,虽然下了几场小雪,却是没存住,路面上仍旧裸露着煞是尘土。 但细细看去,却绝不像敌袭,按照李信的经验,鞑子突施攻击向来不以声势为先,而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露面即是死战,而这一团团的烟尘距离他们至少要有近十里地。 难道是难民?以往不是没有过这个先例,成群的难民结队南下,看来鞑子在直隶的搜刮更是变本加厉了。 能搅起如此规模的烟尘,人数应不下数万,而骑兵大军正在官道正中,一旦与之冲突,恐怕队伍就得散掉,于是李信立即下令。 “所有人都听着,立即脱离官道,分左右两翼于道路两侧渐次前进!” 山东军的骑兵出发前便被分为左右两翼,其中一翼跟随李信于道左三里处前进,另一翼则于道右三里向前推进,刘权便顺势梗着右翼一并行军。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卷起团团烟尘的队伍终于呈现于眼前,果真是南下的难民。不过,李信所没料到的是这些难民却是在拼尽全力的逃命,因为他很快便发现一支规模绝然不小的鞑子步军正坠在后边,不停的砍杀掉队百姓。 陆九怒火上涌。 “十三哥咱们上吧!” 李信却踟蹰着,亲军骑兵营这德行怎么上?如果是刚刚从临清出发时,以当时的军容士气或可一战,而今自己是刀架脖子逼迫刘权过来的,军心士气本就颓唐,如果现在便接敌应战,这骑兵没准就得散了。 但决不能眼看着百姓受苦而不顾,抬眼观察远处鞑子基本都是步兵,一咬牙便有了计较。 “陆九,山东军军心不稳,现在能指望的只有你我这三百老兄弟!鞑子杀的都是我大明百姓,万没有眼看着不救的道理。” “十三哥什么都别说了,陆九虽是贼却是明白这道理的,只要你一句话,俺们这三百兄弟便赴汤蹈火,死不旋踵!” 陆九的话里透出了一点凄凉之意,鞑子规模不小,三百骑兵冲上去,即便能挡住鞑子恐怕尽半数的兄弟都得倒在战场上,随着战事的发展,越来越多的老兄弟长眠不起,这可都是他的心头肉啊。 但陆九就是陆九,他清楚的感受到李信变了,自打从高阳大牢里出来,这个人心里装着的是天下,或许真像古人说的,“天将降大任于什么人,必先苦其心志……”后边的话他忘了,但就是这个理,是高阳大牢改变了李信。陆九紧了紧腰间勒甲的束带,将雁翎刀从腰间抽出。 “兄弟们……” 李信一把拦住了陆九,右手抽刀,亮在马前直视着陆九。 “陆九……”随即又转向身边列阵的三百老兄弟,“兄弟们,从反出高阳城的那天起,便下定决心,我李信还有陆九,还有出生入死的兄弟们,咱们再也不做贼了,咱们要做堂堂的大明官军,不为什么狗屁朝廷也不为皇帝,只为了这天下无数的父母兄弟,为这大好的汉家山河,都随我去杀鞑子!” 李信脸涨的通红,脖子青筋暴起,陆九率先举起雁翎刀随之高喝:“兄弟们,杀鞑子去!” 陆九是不同意李信和他一样以身犯险的,但这番话听到耳中,令他差点掉下泪来,李信这是要与他们生死与共。 这些过程不过是一瞬之间,李信率先跃马冲了出去,陆九紧随其后,三百马贼浩浩荡荡杀奔跟在难民身后滥杀无辜的鞑子。 再说刘权的右翼,他的亲军要比李信的左翼快上许多,也更早的接触鞑子,因为关刀是一个由东向西再拐向南的,,所以鞑子的左翼正暴露在刘权亲军的面前。 刘权受了屎尿拉在裤裆里的羞辱,满心想着一雪前耻,胆子竟然也大了起来,眼看着这么好的机会就在眼前,如何能放过。 “兄弟们都俺冲,杀这些驴日的鞑子!老子受够夹着尾巴的腌臜气了!” 跟在刘权身侧的都是他最亲近的兄弟,老大哥一声令下,亲军们低迷到谷底的士气,顿时升了一截。这就是古代封建军队的特点,士兵和长官之间全凭感情纽带连接,往往这种感情便是维系士气的关键因素,甚至决定了战场上的胜负输赢。 近千骑兵在刘权的一马当先之下横冲直撞,直砸向鞑子的左翼。不过刘权很快就后悔了,鞑子不是流贼也不是山东的叛军,他们是女真不满万,满万无人敌的鞑子。 即便是左翼,鞑子军阵内在第一时间射出了漫天箭雨,他的部下大多都没有披甲,这一轮箭雨下来便呼呼啦啦倒了一片。没等冲到跟前又是第二轮,又呼呼啦啦倒了一片。 刘权身上叮叮当当中了三箭不止,不过有铁甲护身,连点皮毛都没伤着,但跟着他的亲军们则惨了,又是倒了一大片。眼见着跟随自己多年的兄弟,连鞑子的边都没挨着,就这么没了,疼的刘权脸上的肉突突直跳。 但这还是噩梦刚刚开始,两轮箭雨过后,终于冲入鞑子阵中。鞑子甲兵超乎想象的勇猛,最前排的骑兵纷纷扑倒。刘权大有一脚踹在铁板上的感觉,但后悔已经晚了,一旦与鞑子接触上,想脱身那才是做梦。 近千骑兵的冲击力被鞑子成功的抵消掉,刘权没能透阵而过,这种轻骑兵对付山东的叛军以及流贼绰绰有余,想在来自苦寒辽东身经百战的鞑子甲兵面前得着便宜,那才是痴人说梦。 仅仅须臾功夫,又有上百骑兵扑倒在地。 此时的骑兵已经失去了冲击力,骑手于马上腹背受敌,活动又受限,比之步兵战斗力则大打折扣。眼见身边的兄弟一个个倒下,刘权感到一阵绝望。 “出师未捷身先死。” 他想到了大帅生前常念叨的这句话,以前一直不懂,此时此刻正应了刘权的心境。如果让李信得知了刘权此时所向的这句话,定会哭笑不得,一介胆小怕事的家奴也敢自比诸葛孔明,何其不量力也。 刘权想拨马却是不能,索性下马步战,身边的骑兵们也纷纷效仿于他,逐渐一刘权为中心结成了战阵,这才算稳住阵脚。但鞑子们岂会容刘权如此轻易的得逞。精锐甲兵进出,集中攻击一点,很快刘权的队伍便被打散,大批的鞑子甲兵右左右两侧围攻过来。 下马的骑兵们本就步战经验不足,很快便被压制的没有反抗之力,刘权绝望的望了眼即将下山的日头,残阳似血,北风刮过,顿时一片悲凉。 就在刘权想要放弃的时候,鞑子的攻势突然变缓了,停滞了,远处骚乱之声,阵阵传来。刘权循声望去,但见一员铁甲大将一马当先,身后清一色的鳞片札甲,在鞑子军阵中横冲直撞,马速丝毫不减,所过之处尽皆糜烂。余晖晚霞涂在这一群铁甲之上,直似天兵神将下凡,看的刘权顿时热泪盈眶。 刘全知道,他得救了,是李信救了他。 腹背受敌的鞑子并没有缠斗,而是以超乎人想象的速度迅速脱离了战斗,李信并没有追击,因为鞑子不是败退,而是主动撤退,如果追击下去,万一再中了鞑子回马一刀之计那便得不偿失了,不如见好就收。 难民得救,但李信也损失惨重,刘权左翼的近千骑兵损失过半,心疼的刘权欲哭无泪。忽听有人一阵惨嚎。 “是李教习吗?完了,一切都完了……” 李信循声望去,只见一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哭号不止,仔细辨认,竟是高阳县教谕周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三章 兵围京师 见到周瑾混在难民堆里,李信一颗心倏地沉了下去,此人虽然是高阳县的教谕,但却是高阳县城中仅次于鲁之藩的第二号人物,难道?没等李信细问,刘权第一个冲了上去,照着冒出头来,哭号不止的周瑾左右开工就是一顿耳光。 刘权抽的极狠,口中还骂声连连。 “让你引鞑子来,让你引鞑子来,俺死了这么多兄弟你给偿命吗?” 难民们原本得救的喜悦心情还没来得及绽放,就被刘权这一顿恶狠狠的耳光给抽了回去,吓得纷纷后退。陆九在一旁抱着肩膀冷眼旁观,他早就看不惯周瑾那一副哭丧脸死鱼眼的德行,让刘权揍一顿,教训教训,也乐得瞧这个热闹。 “你……你这匹夫,敢,敢与本官动手?” 周瑾一张嘴,刘权更愤怒了,这厮还敢骂自己匹夫,一时间热血上涌,后边在骂他什么也顾不得听没听清,这一回却是拳**加,劈头盖脸揍的更结实了。 “俺揍死你个驴日的……” 一群人各怀心事,围成一圈看周瑾挨揍,有好事的军卒还纷纷叫起好来。周瑾自记事起何曾受过如此羞辱,无奈手无缚鸡之力,便咬牙死死挺着,不但没一句求饶的话,还不时的怒骂刘权,但一顿怒骂只能换来刘权更猛烈的拳头。 周瑾骂完刘权又骂李信。 “李信贼匹夫,你敢叫贼子殴打朝廷命官,就不怕大明王法要了你项上人头吗?啊……唔…… ” 李信初时也是想让刘权教训他一下就算了,没想到这货竟然开了群嘲模式,见人就骂,这回还真就不能轻饶他了。但也不能让红了眼的刘权继续揍下去,万一打死了这可不是李信所愿,于是上前拉住刘权。别看刘全在百姓面前凶神恶煞,但在李信面前立即变得像一头温顺的小绵羊,停下了手中拳头,犹不解气,又咳了一口大浓痰吐了下去,那周瑾刚好抬头,便结结实实的吐到了他脸上。 周瑾任由浓痰挂在脸上,反而变本加厉。 “李贼,要么你把本官打死,否则早晚有一天本官要用手中这三尺王法斩了你狗头!” 周瑾的两颗门牙被刘权悉数打掉,说起话来呼呼漏风,口齿也变得不清晰起来,样子带起几分滑稽,惹得众人一顿爆笑。 刘权乍闻周瑾竟然自称本官,说话又文绉绉的,又似与李信认识,难道?一颗心不由得七上八下,自己别是有眼不识泰山打了朝廷的文官,自己有几颗脑袋够砍的? 有了这一层想法,刘权顿时蔫了,往后蹭了蹭试图躲在李信身后。 李信则让周瑾气的哭笑不得,这货就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明明是自己救了他,这货不但没有一句感谢的话,反而破口大骂,真是挨揍也活该。 “周大人,你不在高阳城好好的作威作福,混在难民堆里作甚?” 陆九在一旁阴阳怪气的开了腔。原本还斗志昂扬准备再大骂一番的周瑾,立即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低下头去,声音竟带了几分哽咽。 “高阳城破,大家都跑散了,孙,孙阁老也生死不知……” 继而嚎啕大哭。 “哭,哭个鸟,当初你怎们这帮昏官若不是合起伙里害俺十三哥,焉能有今日?” 陆九继续冷嘲热讽。 “周瑾一心为公,当时情景,谁都要谨慎从事!” 周瑾止住哭声一字一顿的反驳。 李信喟然一叹,高阳城终究还是破了,陆九所言未必,自己就算在高阳城中,又如何挡得住所有鞑子主力大军齐齐攻城?这是他最初也不曾想到的。他倒希望此时遇到的是鲁之藩,而不是这讨人厌的周瑾。 “教谕大人,您扪心自问,对李信可就没存了半点偏见吗?” 李信冷然问道,周瑾一时语塞。 刘权听说自己揍的是高阳县教谕,而这教谕又是跟在孙承宗左右的人物,虽然孙承宗此刻下落不明,但万一再来个柳暗花明,他身边的人也跟着水涨船高,自己这不是结下了死仇吗? 但听李信的话锋,似乎与此人有着很深的芥蒂,一团希望之火又腾了起来……看来紧跟着特使的脚步才是长策……但周瑾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如堕冰窟。 “李信,你不过是一介马贼囚徒,是沾了鞑子入寇的光才得以活命,朝廷赦免了你的死罪,你难道不该感恩图报吗?有什么资格在这挑三拣四?” 什么,什么?刘权一时间有点跟不上两人言语中的思路。马贼,囚徒,特赦?这是怎么回事?他看看破衣褴褛的周瑾,又看看满身沧桑的李信,似乎明白了什么。 李信都存了一刀将周瑾砍杀的心思,这货自持出身正途,虽然没有主观上的谋私之念,但却器局狭小之极,掰扯这种事是不是也得看看情形?如今敌情不明,随意指摘一名领兵军官的不堪是否会对军心造成动摇。还有那刘权本就是墙头草,自己仗着一个假特使的身份才将其镇住,一旦露了怯,这货在趁乱造反,后顾不堪设想啊。 那周瑾就半点顾虑都没有想过吗?脑袋里装的都是草还是屎?徒逞了一时的口舌之利。 李信一颗心也逐渐冷了下来,既然你如此不识大体也别怪李信无礼了。 “陆九何在?” “属下在!” “将这满嘴喷粪,霍乱军心的疯子给我捆了!如再敢吐半句狂言,军法行事!” 陆九轰然应诺,大步上前,惊得周瑾连退数步。 “你,你要干什么,本官……” 陆九哪里会和他啰嗦半句,似老鹰捉小鸡一般拧住周瑾双臂,同时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块破布将他那张招人恨的嘴给塞住。左营的军卒赶紧上前,三两下就把周瑾给捆成了一个粽子模样。 刘权又糊涂了,按说听了周瑾所言,他觉得自己隐隐明白了点什么,可一瞬间李信就把周瑾给捆了,而且还要治他霍乱军心的罪,马贼可没这般胆色手段吧?随即,暗骂自己,当真糊涂,这两位大人摆明了实在斗法,不过特使大人有兵权在手,那什么教谕不过是落架的凤凰,自己怎就犯了糊涂? 一场因为周瑾出现而酿成的危机被李信化解,但他的心情却愈发沉重。高阳陷落,自己北上的理由也没了。此时,他又该何去何从? …… 大明京师戒严已经一月有余,大雪连下了几场,草木枯黄,一片萧索苍凉。紫禁城奉天殿,大明天子朱由检满脸怒容,自王朴离京后,他便没得着过好消息。 今儿一上朝报讯的官员带来了一个令他五雷轰顶的消息,高阳城陷,孙承宗殉国!朱由检为此大发雷霆,将朝臣上上下下数落了一个遍。然后便让群臣想办法,想不出来谁都不许回家。 大臣们一个个噤若寒蝉,却是谁也不敢露头,生怕被皇帝派去前线送了老命。 可转到中午又来了报讯的使者,带来了一则令人在绝望中感到振奋的消息。孙承宗没死,不但没死还派人来了京师,他和刘宇亮准备转战山西,然后募兵与鞑子再战。同时警告皇帝,鞑子很有可能挥师北上,请朝廷早作准备。 听说孙承宗没死,并且还坚持在与鞑子作战的第一线上,朱由检的脸色才缓和过来,可是这种缓和没持续多久便被一阵惊慌失措的声音所打乱。 “启禀万岁,大事不好了……” 这是在城上监军的太监,虽然是宫中的人,可也不能咆哮朝堂如此没规矩,刚要斥责,只听那太监匍跪于殿外,高喊道:“鞑子围城了,鞑子围城了!” 大点之内顿时嗡嗡之声四起,杨嗣昌赶紧出面安顿大臣们。 “都静一静,听他如何说!” 随即一指那太监,“公公且进来说。”朱由检默许了杨嗣昌的行为,那小太监连滚带爬的进了来。 “鞑子大军绕到了昌平,又再南下,现在围了德胜门,安定门。东西城四门也出现鞑子大军。楼车云梯,都准备上了,瞅着就要攻城……” 这监军太监当初在朱由检面前侃侃而谈时的风采此时早已经丢到九霄云外去了,还是杨嗣昌镇定。 “公公莫急,鞑子人马几何?” 太监这才抬起头想了想,道:“总有十万人众!” 虚报敌人数目是将军们推诿罪责的惯用招数,监军太监自然也不例外,杨嗣昌也不揭穿,继续问道:“可见对方主将大纛?” “似是多尔衮!” 满殿君臣闻之变色,高阳刚刚城破,多尔衮就北上京师,鞑子意图愈发让人摸不透了。紧接着,城上报急的文书一封封递了进来,鞑子竟然已经开始大举攻城。 杨嗣昌自持京师城高池深,固守,在短时间内不会有问题,却不是长久之计,于玉阶之下拱手道:“万岁,调陕西军入京吧!” …… 大伙闻听高阳陷落,连陆九在内都认为北上已经没有意义,但李信力排众议,决心继续北上。这回刘权坚定的站在了李信的身后,收拢了与鞑子一战之后的残兵,等候开拔的命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四章 炮轰京师 难民南下,李信率军北上,所经之处尽皆荒凉,直如千里无鸡鸣一般。冀州县城被焚掠一空,深州县城也是一片残垣断壁,到了饶阳还是满眼的狼藉。不见一个大明百姓,也不见鞑子半点踪影。 撒出去的探子陆续回报,方圆几十里内竟然没见半个鞑子。 李信顿觉奇怪,大伙也是一脑门子雾水。 “哈,哈哈,多尔衮要抛下本王独自出关了!” 连日来一直疯疯癫癫沉默寡言的豪格突然来了一嗓子,这倒提醒了李信,之所以一路北上都没见到过鞑子大军,最大的可能就是多尔衮北上了,可仅仅攻下一个小小的高阳便走,似乎得不偿失吧? 被捆在马上的周瑾早就注意到了和他一样待遇的豪格,不过此人似乎精神出了点问题,也一直没有机会探听此人来历,今儿一张嘴就是本王本王的,倒是把周瑾惊的不轻,就是疯子也不能一张嘴就犯忌讳啊,再看李信似乎也不管他,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周瑾的驴脾气又上来了,“喂,李……李教习,那疯子胡言乱语,你也不管管?” 陆九一直本在周瑾身后,双腿轻轻一夹马腹,战马紧跑了几步,来到周瑾身侧。 “你可知此人姓甚名谁?” “本官哪里知道!”周瑾没好气的瞪了路就一眼,比起李信来,他更看不上陆九,这厮简直就是地地道道的山贼,对了他本来就是马贼。 陆九不以为意,身子倾过来,一字一顿的道:“爱新觉罗豪格!” “爱新觉……” 周瑾先是无意识的跟着重复了半句,紧接着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惊道:“豪格?” 许是这一声调门高了,周围人都像看怪物一样看向周瑾。这周围的骑兵都是李信陆九的心腹,自然了解那豪格底细,周瑾却觉得实在匪夷所思。 “这,这怎么,怎么可能是豪格?不会是冒充的吧!” 豪格似乎受到了侮辱般的反唇相讥:“那马上的罪囚休得妄言,本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何来冒充之说!倒是你这蠢材有眼不识金镶玉。” 紧接着豪格对着周瑾破口大骂,说的他哑口无言。 周瑾此前十数年虽然当的都是字码绿豆大小的官,可从来都是受人敬仰尊重的,自打和这李贼遇上之后连番受辱,恨得他几乎咬碎了满口牙齿。只是,周瑾急怒攻心,掉了两颗门牙的效果便显露出来,说起话呼呼漏风,之前可以掩饰的形象毁于一旦。 “士可杀不可辱,李贼速速杀了我吧!” 周瑾的思想逻辑也着实奇怪,他和那疯子拌嘴,说不过人家倒来拿李信出气。 陆九绝不惯着他,立即命人将一团破布塞到周瑾口中。两名军卒只几下便将其制服,周瑾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口中喝喝作响无奈含着一团破布半个字都吐不出来,一张老脸憋的通红。 陆九在一旁看的这个解气,当初就是这厮百般为难十三哥,今儿到要叫他尝尝受人欺凌的苦头。但这种人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恐怕一辈子也难以明白啊! 与此同时,李信也发现了陆九又在欺负周瑾,赶紧出面制止,周瑾的确讨厌,教训教训就可以了,人家好歹也是朝廷八品的命官,不断的折辱他,万一受不了,再折腾出,精神创伤就不好了。 李信亲手将周瑾口中的破布团抽了出来,呵呵笑道:“教谕大人受苦了,不要跟他们一般见识,都是粗人。” 周瑾本是想将几个人再骂一通过过瘾,可李信如此说,以自己读书人的身份,与他们一般见识不是跌了身份么?是以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看到一旁瞅稀奇的豪格,像看猴子一样瞅着自己,周瑾本来压下去的火又腾了起来。 “本官且问你……啊……” 陆九搂头给了周瑾一巴掌,“跟谁本官本官的?叫将军!” 周瑾怒目而视,这回他犹豫了,没有轻易的骂出口,他不怕挨揍,却是畏惧这种精神上的折辱,就是再硬的好汉也懂得不吃眼前亏的道理。运了半天气,最终还是憋了回去,一声不吭。 陆九却不依不饶,又是一巴掌朝脑袋顶拍过去。那周瑾也是挨得打多了,反应也快了不少,一偏头躲了过去,但却没料到陆九反手又甩了回来,正结结实实拍在他脸上。 “你不是有话要问么?怎么不问了?” 李信心里装着事懒得理会这俩人,刚准备催马离开,却听周瑾道: “教习可是要回高阳?请一定寻着,寻着阁老下落。” 李信没有回答,催马去了队伍前方,高阳无论如何都要去的,他在等派去高阳侦查的探马。终于,临天黑时,探马回报,高阳城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如今已是一片白地,一座死城。 难道鞑子屠城了?李信的心揪了起来,这种可能不是没有。他曾问过周瑾城破时的情形,是鲁之藩令军卒强行架走的孙阁老,他也在第一时间便跟着突围出去。民夫百姓们也跟着出来不少但终究有超过半数的百姓留在了城内,这些人究竟是生是死,实在难料。 李信还有更担忧的,鞑子大军似乎人间蒸发了一般,多尔衮和杜度究竟去了哪里?一路摸索,连夜行军,终于在子夜前赶到了一别旬月的高阳。 天边一轮明月散发着冷厉的光辉,残垣断壁与弥漫在空气中仍旧未散的烧焦气息,时刻提醒着李信,此处已经人物皆非。他曾寄希望改变历史的水泥城墙也已经被毁成数段,满城百姓不是逃往便是与整座城化为灰烬,孙承宗生死不清,下落不明。 李信内心当中突然升出一丝迷惘,这是自穿越以来从未有过的。他以为智机在握,却不料想历史的车轮绕了个大圈子以后,又拼命的往原本的轨迹上奔去,自己想去阻止还来得及吗? …… 朝阳初升,金色光辉涂满了北京城墙,使之巍峨而又雄壮。可与这极不相称的是震耳欲聋的喊杀之声,大明京师正经历着一波又一波潮水般的攻击。 被驱赶蚁附攻城的有投降的明军,还有大明百姓,这是鞑子的一贯招数,城墙之上新换上的监军太监,沉着而又淡定,北京城墙高四丈五尺岂是那么容易被登顶的? 滚木雷石落下,顺着云梯攀援而上的蚁附大军纷纷跌落城下,这些人绝大多数一个月以前还是大明的子民,但现在他们已经从了鞑子,攻击大明的京师,他们就是贼,监军太监没有一丝怜悯之情,他扒在女墙之上,眺望远处大纛,那底下就是多尔衮吗?你就这点本事了吗? 突然,监军太监的瞳孔猛然收缩,一排排巨大的铁炮被推到了阵前,这,这不是红夷大炮吗?他曾去辽东监军,自然识得此炮。红夷大炮一炮打出去三里之内尽皆糜烂,鞑子又从何处得来的红夷大炮?他的情报里可没有鞑子还带着红夷大炮这一说啊! 红夷大炮隆隆之声,将监军太监震了个心神俱颤,六神无主。 紫禁城内,早朝已散,大明天子朱由检特地将杨嗣昌留了下来,商讨眼前局势。鞑子就在城外,身为大明天子的朱由检寝食难安。再者,被鞑子几次三番打到京城之下,这是大明王朝前所未有之事,他实在愧对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 杨嗣昌虽然能出谋划策,却不是带兵的将才,鞑子兵临城下,他自问以京中营兵自保还是绰绰有余的。若让他拿出什么可以退敌的法子,也只有召集天下所有兵马勤王了。 早在月余之前,皇帝便已经下诏责令天下兵马勤王,但绝大多数的地方总兵都推诿不前,直至今日还在摇旗观望,这些杨嗣昌心知肚明,却不愿说与皇帝听。说了也是白说,京师中枢对地方兵马的掌控力在数次鞑子入关后,已经一次又一次的被削弱。 如今可用之兵一为辽东关宁军,二为陕军。可关宁军在蠡县一战被多尔管全歼,监军太监高起潜下落不明。若是关宁军尚在,他多尔衮又岂敢如此明目张胆的进攻北京城? 洪承畴孙传庭的陕军战力不下于关宁军,常年与流寇决战,亦是练就了百战之师,但却是万不得已不能调动。鞑子犯边,不过是疥癣之疾,流寇荼毒数省,才是大明王朝的心腹之患,一旦调走洪孙二人,流贼不能斩草除根,他日复燃还有谁能收拾这天下残局?因此,朱由检直到现在也不同意将两人调来京师。 可现在北方精锐尽失,除了调洪承畴孙传庭入京再别无他途。 突然龙龙之声传来,朱由检讶然。 “何处放起了爆竹?” 杨嗣昌脸色巨变,他听出来了,这绝不是爆竹,而是大炮! “万岁,依臣听来,不是爆竹,是大炮,红夷大炮!” “有红夷大炮守城,京师无忧矣。” 朱由检语调轻松。杨嗣昌却知道,京营虽有铁炮却不是红夷大炮,并且京营的老爷们也不会使用这种火器,能熟练使用的唯有关宁军而已。 “万岁,京营不善火器,这红夷大炮八成,八成是鞑子的……” “什么?” “万岁,万岁,鞑子用红夷大炮轰城了……” 小太监急吼吼的赶来报信。 朱由检大惊失色,沉默良久才道:“调陕军北上吧!” 杨嗣昌领旨,朱由检则无力的靠在椅背上,疲惫的挥挥手,示意他可以下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五章 亡国之君? 鞑子调来红夷大炮攻城,对京师乃至对大明天子朱由检的震撼都是前所未有的.即便君臣们心知肚明,红夷大炮未必会对京师的城墙构成足够的威胁,但这种风险是谁都担不起的,杨嗣昌不能,朱由检也不能。 令洪承畴与孙传庭火速进京勤王的旨意发出去后,朱由检无力的倚坐在龙椅上,流贼一刻不能剪除,他便一刻如坐针毡。此时调这二人北上,却不知将来是福是祸。 其实朱由检在内心中是极为赞同杨嗣昌“攘外必先安内”之策的,一直以来也是如此执行的,自登基始,陕西大乱,继而席卷中原,他一直为剿贼殚精竭虑,巡抚以下官员杀的自己都数不清了,战死的总兵、参将也不计其数。终是在即将扑灭这股祸乱全国的大乱之时,鞑子便来捣乱,是以这流贼竟越剿越多。 崇祯八年,流贼张部陷凤阳,烧了太祖祖坟,毁了祖庙,这是大明朝立国二百余年从不曾有过之丑事,之败仗。流贼气焰也是一年比一年嚣张。与此同时,辽东的局势也在逐渐恶化,鞑子数次入寇如入无人之地,偌大的大明江山竟然无人能阻。 流贼与鞑子一南一北就像两根绞索,死死的卡住了朱由检的脖子,让他一刻不得痛快的喘上口气。而今,流贼招抚的招抚,败退的败退,眼看着天下反贼就要被清理干净,鞑子却又规模空前的破关而入。要功亏一篑了?朱由检不愿意继续想下去。 小太监蹑手蹑脚的进了殿中,白日里那慌慌张张急吼吼报讯的太监被皇帝当场打杀,吓得宫中自是人人不敢再冒失行事。朱由检注意到了小太监欲言又止,耷拉着眼皮有气无力的问道: “何事?” 小太监许是刚在皇帝身边不久,紧张的满脸汗珠子噼里啪啦向下淌,也不敢抬袖子去擦一下。 “启禀万岁,外边递进来的军报!” 通过小太监那一副如丧考妣的表情,朱由检也能猜到,定然不会有好消息,抬了抬手,示意他继续说。 “大同镇总兵王朴派,派人送来的,说,说是,前日亲见孙阁老与刘阁老在安州被鞑子……被鞑子……八,八成是已经,殉国了!” 朱由检猜到了不是好消息,却没料到竟是如此晴天霹雳,他霍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劈手将小太监手中的军报抢了过来,从上到下大致扫了一遍,一颗心便如跌落入万丈深渊。 王朴带着他的旨意南下后,终是没来得及进城传谕。鞑子重兵围城,他不得而入,只得在外徘徊。不想旬日后鞑子杜度部突然北上与多尔衮合兵,全力之下高阳城破。 乱军之中,无数百姓与明军突围,终是一路南下一路北上,北上这一路皆是骑兵,鞑子死咬住不放,有侦骑曾亲眼所见,北上这一路中夹着两名老者,分明便是孙刘二位阁老,只可惜鞑兵势众,王朴那千把人压根不敢与之抗衡,眼睁睁看着北上的那股骑兵被围困在安州,而后被蚕食消灭。 军报中所言,两位阁老必然战死,而不会成为鞑子俘虏。朱由检如何不明白,这是在暗示,两位朝廷重臣有被鞑子生俘的可能。如若果真如此,对大明朝的打击可就大了,一个是当朝内阁首辅,一个是以阁臣之资总督天下勤王兵马的大学士,两人一同被俘,那将是何等的耻辱与惨败! 朱由检就不明白了,前次连番斩杀鞑子大将,甚至连爱新觉罗氏的岳托都被割去了首级,如何便败的这般突然?他一时间也没有了主意,只好令小太监去将被他刚刚撵走的杨嗣昌又请回来。 这杨嗣昌虽不是领兵之才,但却是个天才的战略家。朱由检如是给杨嗣昌定位,“四正六隅,十面张网”的战略初步证明是行之有效的,天下本可大定,奈何鞑子又来趁火打劫,总是棋差一招的感觉。 传旨的小太监几乎是撵着杨嗣昌的脚步,跟到了杨府。杨嗣昌连口热茶都没喝上,屁股都没挨到椅子上,便又跟着小太监急匆匆赶赴皇宫。 路上杨嗣昌打听之下,在小太监口中得知了王朴的军报内容,竟也如朱由检一般不知该如何是好。首先,高阳虽陷,在军事上却不是惨败,想那高阳弹丸小城,能将鞑子主力拖住数月之久,这本身就是一大胜利。但从战略上看,随高阳的陷落,连害两名内阁重臣,甚至还有被鞑子生俘的可能,这影响力可就大了。又开了国朝未有之先河!话说,崇祯朝以来开三百年未有之先河的事已经不少了,却不知皇帝能否再承受得住。 天色渐晚,城外的炮声总算是停了,估计鞑子今日的攻势算到此为止,但总是如此被围着,也不是个事,等洪承畴与孙传庭的陕军没有个月余时间是干不来的,难道就烦人不管吗? 杨嗣昌为了赶时间没有乘轿,而是改为骑马。即便在颠簸的马上,他也还在心里盘算着,究竟哪里还有兵可调。京畿附近也就剩下蓟镇与宣府还有兵可调,但鞑子入寇也正是由这两路突入,早在战争的前期,这两镇的兵马就已经被鞑子打的七零八落,自保尚且不足,哪里还有多余的兵力援救京师? 再往南数,原本高起潜率领的关宁军战力为全**队之冠,岂料又被高起潜那阉人败了个干干净净,卢象升与山西总兵虎大威部此时不知在何处,但既然杜度大军能够北上,此二人恐怕也凶多吉少。 还真有一只军队让杨嗣昌眼前一亮,那就是山东的刘泽清部啊,直隶战事刘泽清一直观望不前,实力保存完好,调他来正合适,不过这厮能否听调还要研究一番。 想来想去,偌大的大明天下,可调之兵竟然也只剩下了陕西的洪孙之兵,不禁长长的一声叹息。他心里隐隐已经存了一丝预感,内忧外患,焦头烂额,一个王朝即将败亡也不过如此吧? 存了这想法的又何止杨嗣昌一人,就连朱由检心底里也不止一次的想过这个问题,看着匍跪于地的杨嗣昌他内心虽然倍感无力,却是多了一分希望的火焰。 “杨卿快快请起。” 朱由检对杨嗣昌虚扶一把,又令小太监拿来凳子,铺上软垫,赐他坐下。 “杨卿想必已经获悉军报,可有应对之策?” 所谓应对之策,还是午间讨论的问题,最主要的便是如何退了城外之兵,如今又多了一柄如抵在胸口,随时可能刺入的匕首。他曾在心里不无绝情的想过,两个老家伙不如便在城破之时殉国,又何必突围,多此一举呢?到头来让朝廷担这个耻辱。 杨嗣昌哪里有什么好办法,只好将路上想过的说了一遍。一是,调陕军进京勤王,这一点之前皇帝已经首肯。二是,调山东刘泽清部进京。比起洪孙二人,刘泽清距离京师更近,沿运河急进,旬日功夫便可抵达…… 看着不厌其烦坐在那里解释的杨嗣昌,朱由检原本带着几分炽热的目光逐渐冷了下去,这就是可以应对眼前危机的法子吗?调洪孙之兵且不提了,那刘泽清若能来京师,一早便来了,何必等今日再调?朱由检虽然耳目并不灵光,但也不是傻子,刘泽清推诿不前,他更是心知肚明,但碍于自己刚刚晋封他左都督才不久,所以不便于前后反复降罪于他。 “除了此二人,还有其他法子吗?” 杨嗣昌默然不语,朱由检又问:“孙、刘二位阁臣又当如何定下后事安排?” “依臣之见,应先遣人去勘察,生要见人,死则要见尸,其后各按朝廷典章抚恤处置!” 杨嗣昌在回答上耍了滑头,他也明白朱由检要的不是这种回答,重臣被俘要么死要么投降。如果死了一切倒还好办,按照典章制度一一抚恤便是,就怕人没死,这可就麻烦了。 一种可能是,人没死也没投降,被人活活捉了去,朝廷体面何存?臣子固然是贪生怕死,然朝廷斥责其偷生又于心何忍?另一种可能则是最坏的结果,经不住威逼利诱而投降了鞑子,这又开了国朝未有之先河,阁臣投敌,尤其还是内阁首辅,影响之恶劣,打击之深远,难以估量。 但以杨嗣昌私下揣度,孙承宗与刘宇亮二人,恐怕后者经不住威逼利诱而投降的可能性更大,但这种事又有身看得准了?总之这是一个大麻烦,尤其是孙承宗,皇帝刚刚特旨加官进衔,结果就弄了如此一出,让皇帝脸面何存? 杨嗣昌在关键时刻畏缩了,不敢大胆的决断,和他打起了埋伏,这让朱由检一阵失望,天下形势愈发恶劣,他纵然不是亡国之君,奈何这天下却是败亡之兆,有时他真想站在那紫禁城承天门上高声大呼,“朕的管乐之臣在哪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六章 管乐之臣? 李信一连打了几个喷嚏,引得刘权做关切状上前。 “特使可是受了风寒?不如先就地安营,歇息一日再走?” 他也想休息,但是形势却不允许,清军这次扫荡的十分彻底,以高阳为中心方圆五十里没有半点人烟,急行军几个日夜,随身携带的干粮都已经吃的差不多了,眼看就要断粮,必须找到可以补给的地方, 除了补给问题,更让他担心的是鞑子究竟哪里去了,孙承宗、刘宇亮、鲁之藩一干人究竟如何了? “依属下所见,咱们再往北走不如向东。” 刘权试探着提出自己的看法,他见李信没有反对,便继续道:“往西去的保定府和真定府已经被鞑子扫荡破坏殆尽,而东部鞑子兵锋似乎企及甚少,所以百姓和县城必然也多保存完好,加之运河在侧补寄起来必不成问题。” 其实还有一个潜在的因素刘权没说,那就是东边的鞑子也少,遇到鞑子的几率便大为减少,这样就不用拼命打仗了。 李信觉得刘权说的还有些道理,不管如何,先解决这千余人大军的肚子问题才是关键。但这事他觉得有必要找陆九商量一下,陆九也觉得这个方法可行,既然暂时没有仗打,摆在首要的问题便是解决大军的吃喝问题。 “李信,你不能如此对待朝廷命官,本官要到阁老面前去告你!” 只听声音就能判断出,这是周瑾竭斯底里的声音,陆九听到后对李信呵呵笑着。 李信从他的目光中读出了一丝狡黠。 果然,只见堂堂教谕大人身上被栓了根绳子,另一头则系在陆九的马鞍之侧。 “十三哥,您将这吵人的家伙交给兄弟看管,但他实在是不老实,比那豪格还难弄,将他拴在马后也是不得已为之。” 陆九啰里啰嗦的解释着,李信焉能不知道他那点心思,但也不戳破,只是淡淡的道:“毕竟是文官,受不得苦,不如这样,我去劝劝他,只要他答应配合,便让他骑马吧。”陆九无奈点头。 李信说话声音不小,周瑾自是一字不落的听耳中,等他来到近前没等说话,便连不迭的点头。 “周某都配合就是,这脚上已经走不得路了!” 李信接着火把去看周瑾的双脚,一双布鞋早就磨的掉了底,一双原本细皮嫩肉的大脚早就磨得血肉模糊。心中也是亦真不忍,便令亲兵将自己多余的草鞋拿出来与他。 亲兵满脸的不乐意,“这是十三哥的,便宜他还不如便宜狗……” 李信双目一瞪,那亲兵顿时没了言语,乖乖将草鞋扔到周瑾面前。周瑾双手被绳索困住,行动也实在是不便。李信便又抽刀将绳索割断。 人心都是肉长的何况又是本质并不坏的周瑾,一路上陆九也好,普通军卒也好,将他折腾的已经到了无法容忍的地步。好在李信发现后总会及时制止,如今李信又是送鞋,又是说情,周瑾的眼睛不禁有些湿润。他甚至在怀疑以前是否对这个人的所作所为是不是过分了? 他就没想想,这支队伍里如果李信没有默许,又有谁敢折磨于他?但人在这种极端环境之中,即便再聪明的人恐怕也会因为身份的转换而出现心态的转变与是非上的模糊,更何况是这一根筋的周瑾呢。 周瑾由此对李信的看法大为改观,甚至只要看到李信便立时心安,而剩下他与陆九独处之时,便总会提心吊胆,此人又要用什么变态的法子来折磨他。有时候,他甚至连那豪格的地位都有所不及,不管如何,总没有人给那豪格脸色看,也没有人去主动的为难他,任由此人疯疯癫癫,胡言乱语。 天色已经黑透,大伙停止行军,就地安营扎寨。尽管已经有了行军的目标,但李信仍旧觉得哪里不对劲。当一切都安顿好之后,陆九来寻李信。 “有件事,陆九一直在担心。” 李信纳闷,陆九从来都不会因为一件事憋在心里而感到纠结的,今儿是怎么了?只听陆九顿了顿说道: “是关于那姓孔的……” “可是孔有德?” “正是!” 孔有德早在李信去山东之前,曾主动请缨跟随张石头护送刘宇亮进城,然后便一直再未归队。 “陆九担心高阳城破与此人,不无关系…… ” 李信一阵沉默,孔有德审时度势,又善变于自保,若是有足够的诱惑,此人若是造反也未必不可能。但此人将多尔衮得罪的狠了,他真敢冒着被秋后算账的危险再重新去当那个恭顺王吗? 陆九见李信又是沉默不语,低声道:“如果真是那孔有德将高阳城卖了,你我兄弟岂不是帮凶了?这死伤的军民百姓……”他终是说不下去,李信没想到这样一个豪爽汉子还有如此细腻的一面。 “高阳城已然陷落,多想无益,若是日后得知高阳城陷与此人有关,便是天涯海角也要取其首级,为涂炭的生灵复仇便是,也远胜过在此疑神疑鬼。” 高阳城内不但夷为平地,城中所见更是焦尸无数,显然都是未曾来得及逃脱的军民,陆九虽是马贼杀人如麻,却也被这种人间惨剧所震撼的无以复加。加上孔有德的缘故,此后若干天里,他都会因此而被噩梦惊醒,时间一久甚至成了心里的负担。 李信这一番话让他豁然开朗。的确,死者已矣。如果此事真与那孔有德有关,那便杀其抵命便是,远胜过一个人自怨自艾的好。 行军两日一夜,终于在天黑之前,李信等人离开保定府地界,来到顺天府与河间府交界的得胜淀、三角淀,再往前二三十里便是卫河。一路之上,人烟倒是不多,可在人们惶急之下抛弃的房子里,仓库里倒是寻着了不少粮食,大军的吃喝问题总算得以缓解。 周瑾自上次被李信一番礼遇之后已经变得相当配合,因此也与初时不同,被赋予了相当程度的自由。比较让人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报之与怨恨,而是变得很享受这份重新得来的自由。 李信曾私下里分析周瑾如此做派的心理动态,得出的结论只有两点,要么此人城府极深,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只为蒙蔽大伙伺机逃脱,但这与他所熟知的周瑾完全不同。另一点便是,此人真的在受刺激后,心态发生了不为人知的改变,至于是何种改变,又是因何而起,便不为人知了。 总之,周瑾这一根筋也开始变的会迎合人意了。他来到李信身边,瞅着眼前开阔的这片水域,因为今年冬天来的格外晚,以至于现在还未结冰封冻。 “此处便是三角淀,过了这三角淀,前方便是天津三卫了……” 周瑾如数家珍,将这地理形势描述了个详详细细,但李信也只听到天津两字为止,至于后边还说了些什么则全然没听见,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关键的问题,这个问题也是他一直觉得哪里不对劲的关键所在。 鞑子究竟去了何处?直到周瑾提到天津时,李信下意识的想到了北京,他直拍大腿,如何便忘了这大明朝第一城的京师呢?鞑子走的如此干净,未必便是急着出关吧?多尔衮这回颜面尽失,若不搬回点局面,回去定然会被皇太极责罚问罪。而这大明京师便是最好的利用工具! “不好!” 在想到多尔衮的攻击目标可能是京师的同时,李信又想到了一个关键问题,前世历史上,崇祯皇帝因为直隶局势糜烂,调了洪承畴与孙传庭的陕军进京,后来干脆听从杨嗣昌的建议将其留在北方,防御鞑子。如此,才让困在陕南大山中的李自成缓过气来,东山再起,被熊文灿招抚的张献忠也在此扯起了造反的大旗。 至此,黄河以南,中原大地再也没有一只军队能够与愈战愈勇的流贼相抗衡,昔日追着流贼满世界跑的大明官军开始被流贼频频绞杀。形势最终糜烂到不可收拾,此后连孙传庭在此出山,已被流贼逼得自尽身亡。 原本,李信寄希望于高阳城拖住鞑子,各路大军相继进入直隶后,与之对峙,使其拖得久了而自行撤退。可偏偏事与愿违,先是高起潜的关宁军全军覆没,接着卢象升与虎大威也全军尽没,尽管卢虎二人未死,也对大局于事无补。山东军内部争权夺利,几乎没有一战之力。形势变得几乎要比前世还不堪,至少原本的历史中关宁军还是一直存在到明亡的,并且作为一支防御鞑子铁骑的重要军事力量,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 令李信唯一感到欣慰的是,山东避免了清军的劫掠与破坏,或多或少为大明朝保存了一丝元气。 “何事?” 周瑾从来没见过李信有如此惊悔的表情。 “京师危矣!” 李信连忙叫来陆九,又令侦骑四出进入顺天府,去看那鞑子是否真的奔京城去了。 “敌袭,敌袭!” 突然,前方传来一阵吵嚷混乱,就地休息的骑兵纷纷上马列阵,刘权则飞马直奔李信处而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七章 事有转机 陆九带着骑兵左队早就先一步冲了出去。天,眼看着黑透,此处又是陌生之地,遇到偷袭要么按兵不动,以静制动,要么主动出击,以快打慢。寻常人肯定选择前者,但陆九马贼出身,胆大打起仗来极为奔放,选的便是后者。 当然,这也不是陆九一味的蛮干,楞冲猛打。他敢于主动出击除了自身的战场直觉外,更多的还是基于此前探马对附近十数里的侦查结果的判断。除了卫河边上的静海城还有点人气,周边几乎了无生气,更别说大股的偷袭部队了。 与陆九不同,刘权第一个想到的是只有在李信身边才是安全的,就算逃跑,跟着这看似狠辣果决的特使,成功几率也要大很多吧。 “特使,敌袭!” 李信初听敌袭,也是一阵紧张,听声势来人竟是不少,再看漫山遍野的火光,规模当真吓人。如果此处是鞑子设伏可真就自投罗网了,但他随即否定了这个想法,此前侦骑曾反复梳理过,此处一马平川,根本容不下大股鞑子藏身。那这些人又是谁家的队伍? “所有人熄灭火把,刘参将你且带人跟我来!” 李信虽然认为这不可能是鞑子,但却不能不做最坏的打算。李信有命,刘权尽管不愿行险,也不得不组织人马,听后调遣。如此,陆九带着左队骑兵正面顶上,李信则带着上千骑兵由侧翼兜了过去。 这卫河边上左右几十里都一马平川,是骑兵大范围机动迂回的好地方。李信率人在迂回的过程中却奇怪的发现,虽然夜黑如墨,自己这千余人骑兵动起来也不是全无迹象可循,可对方成片的火把之光并未有相应的移动。 是对方主将没有察觉还是…… 也就电光石火的功夫,李信机动到一片火光的侧后翼,越来越近的场面却让李信目瞪口呆。这哪里是什么大规模敌袭,分明是敌人在虚张声势。一根根火把都被结结实实的插在地上,随着北风烧的呼呼正旺,像是在冲他们傻笑一般。 “不要停,继续前进!” 李信再次下达命令,既然虚张声势,那便肯定是虚虚实实,揭了对方老底,不如再来个釜底抽薪。敌人人数应是不多,对方的主将也算是有勇有谋,但终究是棋差一招,他遇到的是一支敢于主动出击的骑兵。 果真,越过大片虚张声势的火把之后,这伙来历不明的人马真容显露。清一水的步兵,倒是有板有眼的聚在一起,阵前乱成一线,想是陆九的骑兵左队已经与其交手。 但这伙人面对突然而至的李信大军似乎是吓傻了,连反应都不及做出,只是听到马蹄声的咆哮之后愣愣的转过来,眼看着骑兵越来越紧却毫无应对之反应。 与此同时,李信也发现了些端倪,这些人根本就不是鞑子,火光之下他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对方士兵完整的发髻,衣甲亦是明军样式。可即便是明军也不能如此差劲吧,面对侧翼突袭竟然反应如此之慢。如果不是此前虚张声势那一招可圈可点,这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啊。 终于,这群人仿佛在抗议李信的蔑视一般,开始动了起来。李信诧异的发现,这些乌合之众竟然能做队列转身,这个发现可让他大吃一惊,他此前在高阳城训练民壮时也不过如此,究竟是谁在带领这支队伍? 李信已经默念着开始进入倒计时,不管这支队伍是谁的,既然敢于夜间偷袭,是敌非有的可能性就极大,这次定要透阵而过,打他个稀里哗啦。 可就在这关键时刻,对面军阵冲站出一人,挥着大明战旗喊着什么,怎奈马蹄咆哮,北风猎猎又如何听的清。突的对方军阵中一齐喊了起来,他这才听清。 “都是明军,误会,误会!” 李信暗骂,都到这节骨眼上了,才说话是误会,你们精心布局的火把阵又怎么说。 “不管他们,冲!” 有了李信这话,刘权再不迟疑,一门心思跟在李信后边向前冲。突然之间,李信瞳孔收缩,一个熟悉的身影映照在他瞳仁之中。那阵前之人不是曾敢,又是何人! 肃宁一别半月,没想到此人竟然到了天津卫附近。 李信这回大手一挥,骑兵转向。山东军骑兵不愧是训练有素的刘泽清亲军,立刻如洪流入槽般随之转向,于阵前轻掠而过。 直至又绕到对方侧翼,拉开足够远的距离,大军才停下脚步。 只见那曾敢一溜小跑的跟了过来,嘴巴一张一合喊些什么却是听不清楚。 片刻功夫,那曾敢终于赶了上来。 “李将军…..” 竟是未语泪先流,李信最初令他带着百姓们隐忧鞑子军离开肃宁,还有一个目的,那便是让他带着百姓们远离战虎纷飞的保定河间一线,毕竟鞑子兵少对东部的抢掠十分有限,等战事结束大伙都保存了性命才好重建家园。 再看此时的曾敢不过月余时间,当初的中二少年之气竟已经一扫而空,面上挂着的是与年龄阅历并不相符的沧桑。不禁慨叹,战争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也可以使人迅速成熟起来。 两军阵前来不及寒暄,陆九还在激战之中,李信立即派人去传令停止战斗。 “曾兄弟,你们这是?” 一切都安排妥当,李信这才腾出功夫来细问。 原来,那日曾敢带着数千百姓抵达卫河附近的沧州时,便按照事先的约定作鸟兽散,以摆脱尾随的鞑子。后来又在卫河东岸重新聚集,当时按照绝大多数人的意思是回去找李将军,杀鞑子为乡亲们报仇。百姓们抗击鞑子的热情都很高涨,曾敢却觉得李信未必希望他们此刻回去,大家即便强行回去,没准就成了拖油瓶,大家不如先暂且先在相对安全的卫河东岸栖身。 岂料,安生日子过了没几天,便有一大波难民沿着卫河由北而来,正与曾敢这伙人遇着。曾敢细问之下,那伙人竟是由静海县来,日前不知怎的来了几百个鞑子混进城中突施偷袭,可怜这静海县城不过半日功夫就被鞑子占领,县令以下十数官员悉数被斩首示众。 紧接着,这伙鞑子又开始在城外劫掠人口牲畜财产,于是百姓们不得已聚在一起纷纷向南逃亡。 听到仅仅几百个鞑子就占领了一座有城墙守卫的县城,曾敢气愤之极,中二脾性又占领高地,先是大骂县令愚蠢无能,又是数落卫所兵战力低下。但那县令终究是殉了国,捐了躯,是忠烈之臣。曾敢骂完之后,突然便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曾敢以一番极为诱惑力的言辞将目下形势剖析一遍,证明了静海城中的鞑子并不足为惧,而两股人合流足有上万之数,便是一人一口吐沫都能将鞑子淹死,全军蚁附攻城鞑子根本就没有防守之力。 大家与其背井离乡的逃难,不如随他曾敢去将丢失的县城夺回来。 在曾敢的软磨硬泡之下,大伙终于统一了意见,原本的数千百姓加上南下逃难的百姓,上万人又浩浩荡荡的北上。不过,曾敢却没有真的猛冲硬打,蚁附攻城。李信曾在肃宁城外虚张声势吓唬阿克济阿,他决定如法炮制,夜半之时燃起遍野的火把,百姓们则嗷嗷叫喊以仗声势,营造出一种大军围城的态势。 那城中的鞑子不知如何想的,当夜就悄悄撤出了静海城。等天亮准备攻城之时,城中残存的百姓便打开城门,迎他们入城。如此,不费一兵一卒便收复了静海县城。 曾敢有了这收复静海的声威,便被城中父老推举,暂时带领大家抗击鞑子。 直到李信这队骑兵直奔静海而来,着实让静海城中的百姓们紧张了好一阵,不论这伙骑兵是鞑子亦或是明军,都不能让他们入城,这年头乱兵如匪,明军进城了烧杀抢掠也是常有之事。 最后,曾敢决定故技重施,准备用虚张声势将李信等人吓走,哪成想百姓们根本就不是李信的对手,仅仅一个回合便露了底。 听完曾敢的描述,李信轻叹,曾敢究竟还是缺少历练,将战争想的儿戏了,倘若今夜是鞑子,这些百姓能否见到明日的朝阳还在两可之说。 曾敢盛邀大军进城被李信拒绝,最终所部骑兵过了卫河于静海城外安营,与城中百姓算是可做内外呼应之势,谁再想攻城那是真真不易了。 天放亮时,城中百姓为李信所部送来了熟牛羊肉与蒸好的饭食,以做劳军。就在人们热闹非凡的当口,有人手指卫河北方。 “快看,有船队!” 众人举目望去,果不其然,一前一后一大一小两艘船正沿河而下,船头数面旗帜迎风招展。 百姓们纷纷来到岸边瞧稀奇,周瑾与李信也随着百姓来到岸边瞧起了热闹,入冬以后运河眼看封冻,加上又是战乱迭起,卫河已经绝少有船南下。 待那船队行近,周瑾“咦”的一声,面上露出哑然之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八章 退休太监 李信瞧出周瑾面色有异。 “船上何人?可有异常?” 周瑾毕竟为官多年,见多识广。 “这是官船,依那船头的旗子,当是宫中出来的。” 听说船上所载之人可能从宫中来,不但陆九连李信也是一惊。这个时候,宫中派人南下是何用意?显然那卫河中的船只也注意到了前方岸边的人群,许是害怕出现意外,船速竟慢了下来,似是一时间拿不定主意是否前进。 只见船舱大门被从里边推开,一名身穿青色长袍,头戴**小帽的中年人款步走了出来,虽是一副民间富家翁的打扮,但一身的气度却不是普通人所能有的。 李信微觉奇怪,自来明朝以后所见二十几岁以后的成年男人都习惯性的蓄着胡须,此人瞅着四十岁开外,下巴却如何刮的这般干净。 那周瑾却失声道:“曹、曹化淳?” “哪个曹化淳?” 李信下意识问了一句。 “还能是哪个曹化淳,当然是司礼监秉笔太监、东厂提督、提督京营戎政的曹化淳了!” 按说以周瑾这小县教谕的级别,是根本没有可能认识曹化淳其人的。但也就是事有凑巧,前年曹化淳奉旨南下曾途径高阳,周瑾曾跟随县令雷觉民接待过此人,由于印象极为深刻,是以一眼便认了出来。 此人身居要职,如何在这多事之秋离京南下,又如何仅仅只有一大一小两艘船随行? 许是瞧见了卫河岸边迎风招展的明军战旗,两艘船在河中心打了个盘桓之后又缓缓的向前,靠岸。百姓们再不开眼也能瞧出来这两艘船与普通民船的不同,纷纷闪开了道路,不敢挤上前去。 跳板从船上被搭向岸边,青袍小帽的中年人稳稳走下船,双脚着地后,深深的吸了一口静海冷厉的空气。 周瑾也许是出于职业习惯赶忙迎了上去,“下官高阳县教谕周瑾见过提督大人!”说罢深深一礼。曹化淳显然没料到,在这卫河边的小县城居然还能有人认出自己,拢目光辨认这满身狼狈的官员,仅仅是瞬间的功夫,便指着他笑道: “孙阁老府上见过。”随即长舒口气,“莫要叫提督了,如今咱家已经告假还乡……” 曹化淳语态轻松,却遮掩不住那一身的落寞,但目光中旋即又闪露出一丝兴奋的火花。 “周大人,不知孙阁老如何?可在这静海?” “高阳城破便走散了,这静海只有周瑾一人!” 闻听此言,曹化淳哦了一声不置可否。这曹化淳素与文人交好,在士林中口碑一向不错,看到他如此境地,周瑾终是忍不住追问道:“多事之秋,提督大人因何告假?” 此话一出口,周瑾便觉不妥,如此直白的动问,无异于冒犯。岂料曹化淳并不以为意,摆手笑道:“你当咱家真是偷闲去了吗?无非引罪求去,不过却也是身怀圣旨,为万岁跑一趟南边。” 以曹化淳的身份大可不必对周瑾这种小角色一一交代,但他一向待人随和,又对这教谕印象不错,便说了出来,随即他郑重而又严肃的说道:“鞑子围了京师,皇上正是用人之时,周大人何不率师勤王?” 李信由曹化淳口中得知鞑子终于围了京师,看来事态正如自己之前所担心的那般在恶化。率师勤王吗?这千把人还不够多尔衮塞牙缝的,但随即一个想法由脑中冒了出来。 周瑾见曹化淳有意劝自己进京勤王,不由得尴尬的瞥了李信一眼,在这个队伍里能决定是否进京勤王的只有他。曹化淳何许人也,周瑾的这点小动作如何能逃得过他的眼睛。他眯起眼睛来,仔细的打量着这个印象中孤高的周教谕所忌惮的人究竟是如何了得。 只是瞧了几眼,曹化淳眼皮不由得翻了翻,大明朝向来以文御武,周瑾就算官职再低微也是文官,瞅那人打扮标准的丘八装着,和普通军卒一般无二,若说有区别的便是那双异常镇定的眸子。 曹化淳身边打交道的要么是士林领袖,要么便是当朝大学士,潜意识里自然也沾染了重文轻武的习气,看到李信不过一介丘八,竟然骑在朝廷命官头上作威作福,便忍不住想提点那周瑾一番,本来只是下船探探风气便打算继续南下,这回他倒不急着走了。 身为皇帝近侍,在司礼监秉笔多年,往来都是朝廷重臣,又执掌东厂,提督京营,即便卸任归乡,一身的气度却还在。曹化淳开始往军营中走,周瑾则紧紧跟在身后,李则亦步亦趋。 不过,李信似乎从曹化淳不经意的目光中琢磨出点不同的味道,只是一时间还想不通透。 这千把军卒的军帐都极为简陋,也没有什么所谓的中军帐,唯一宽敞点能坐下人的也只有临时搭建起来,发放牛羊肉的棚子。曹化淳也不在乎,在军营里走了一圈之后一屁股坐在木敦子上。 对于军营的安札,他还算满意,毕竟也是执掌过兵权的人,也还算是知兵,这些丘八的训练也还算不错,甚至可以和京营比上一比了。 刘强泽清的亲军是山东军王牌中的王牌,无论装备还是训练都是山东军首屈一指的,当然不可能差了。不过,曹化淳并不清楚,他一直以为这些军队都是高阳城孙承宗的募兵,他还在暗暗佩服,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一群民壮训练成如此成色,当真不简单。也不枉了皇上一番重用,只希望他平安无事才好。 “不知军中人马几何?” 周瑾支支吾吾,这还真问着他了,李信平素里凡是军事根本就不会于他相谈,又如何能知晓军中人马几何。曹化淳面色一沉,周瑾暗道不好。 谁知这曹化淳呵呵一笑:“咱家实在是觉得南下不安全,想问周大人借几个人而已,周大人可愿割爱啊?” 周瑾心道,自己想割也得有这个能力啊,又是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回答。 曹化淳纳闷,这周教谕前年在高阳相见时,孤高的不得了,谈吐间也透着精明强干,如何今次相见竟似判若两人一般?当时便不想再管这档子闲事,蚂蚁提不了豆腐,烂泥扶不上墙,自己有这个心,也得对方有这个能力才行啊。心中不由得一阵叹息,人的变化如何会如此之大,之快! 李信明白了,曹化淳这是误会了周瑾身为文官监军负有统揽全局之责,却尸位素餐,便直言相告:“提督大人不要再为难周教谕,卑下所领这支大军与高阳无关,与周大人也无关!” 这一番说辞大大出乎曹化淳意料之外,他看看周瑾,只见这个曾经孤高无比的教谕点点头,算是承认了李信所言。这才恍然,怪不得,这进军营的途中周瑾频频去看那丘八,如此以来便顺理成章了,却不知这支队伍隶属何人呢? 李信抱拳行礼。 “提督大人还请这边来,听卑下一述详情!” 哦?还要密谈,看来果真是有隐情啊。 如果曹化淳仅仅只是个退休的太监,李信理都不会理他。本来李信就对太监感官甚恶,更何况是一个有意来偏帮周瑾的太监。李信不傻自然能看出曹化淳对自己的戒备之意,但在刚刚盘算好的计划中,面前这离休大太监可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所以这才邀其密谈。 李信便一桩桩一件件讲述起了自己这两个多月来的经历,如何助高阳修成,又如何遭人构陷,不得已反出高阳城,诈降多尔衮火烧清军大营,阴差阳错擒乐了肃亲王豪格…… “如何,如何?擒了豪格?尔可不是玩笑?” 这一番曲折可谓惊心动魄,曹化淳企图分辨李信所言的真假,却找不出破绽,唯独这生擒豪格,是否太过匪夷所思了。 李信信誓旦旦。 “李某用这项上人头担保,所言非虚,所擒之人正是肃亲王豪格。” 李信接着爆料。 “不但这肃亲王豪格是李信所生擒,还有那奉命大将军岳托,以及鳌拜、玛济克都是李信亲手所斩!” “莫要妄言,口说无凭。世人皆知岳托乃孙阁老运筹帷幄之功!” 李信连连冷笑。 “哪里是李信贪功,是那刘宇亮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才将李某的功劳移花接木而已!” 曹化淳听他竟然把刘宇亮搬了出来,心道这丘八也不简单,竟然还敢把刘宇亮牵扯进来。于是李信又原原本本的将刘宇亮和熊开元如何诓骗于他,王朴又如何与之狼狈为奸讲了一遍。 李信原本便表达能力极好,描述起来分寸又拿捏的恰到好处,曹化淳越听越觉得这绝不可能是一个丘八能编造出来的弥天大谎,亦或者即便是朝廷大臣也未必能编造的如此圆满。此中涉及种种朝廷隐秘,非当事人不能知晓。 曹化淳旧历中枢,自然能看出刘宇亮将这份功劳按在孙承宗身上与他的好处,不禁冷笑,好一招驱虎吞狼。但皇帝金口玉言已出,这事已成定局,不管此事真伪,是任谁也无法左右更改的了。 “可否让咱家见一见那豪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九章 破城!破城! 李信带曹化淳去见了豪格,一副疯疯癫癫的样子让他大为失望,堂堂亲王总该有些皇家气度吧,如何弄的如此不堪。他试着和豪格交谈几句,却没料到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你这老阉狗也不撒泼尿照照自己,当本王是谁都可以欺侮的吗?” 眼见曹化淳被弄的灰头土脸,李信赶忙命人将豪格拉走。 “提督大人赎罪,这豪格精神受了刺激,言行乖戾……” 曹化淳阅人无数,可这豪格他还真瞧不出是真是假,至少这份癫狂是普通百姓演不来的,但若说此人疯了,实在是有待商榷。他眯起眼睛看着眼前的丘八,此人请自己密谈,绝不是只为了见豪格。 “有话不妨直说!” …… 又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但大明京师的城外已经陷入一片水深火热之中。成千上万的鞑子兵蚁附攻城,呼喝之声地动山摇,城上守军无不胆战心惊。 京营提督太监方正化于城头俯瞰攻城大军,面上笃定而无惧色,自曹化淳辞去一切职务之后,提督京营的差使本轮不到他,岂料先前那斯也太过无能,因惧怕皇帝罪责,于鞑子攻城当夜便上了吊,他这才临危受命以司礼监秉笔的身份提督京营。 对鞑子攻势进行了一番观察之后,方正化哼哼两声又回到了为其准备好的椅子上坐下,继续督责守城之战。 司礼监司正杜之秩却沉不住气,一番上蹿下跳,眼见鞑子势大,一时间方寸大乱,来到方正化面前。 “方,方公,瞅这架势鞑子,来势甚猛,倘若爬上城头,您再有个万一,不若下城……” 方正化拉住瑟瑟发抖的杜之秩好言抚慰道:“京营出城应战虽是不能,但守住这城墙绰绰有余,无须担心,来来随我端坐,等鞑子退兵!” 杜之秩哪里肯信,认为方正化不过是在诓他,奈何人家提督京营,又是司礼监秉笔,自己不过是其下的小小司正,自然不能独自下城避难,只好硬着头皮战战兢兢的站在方正化身后。 “不,不了,还是站着吧……” 后半截话他则咽到了肚子里,一旦鞑子上了城,站着总比坐着跑的要快点吧。 清军几度试图攻上城头均被守军一一击退。方正化虽然嘴上说的轻松,其实心里也一直都悬着,谁也无法保证不会发生意外,但身为京营提督又岂能先漏了惧色。 轰轰…… “鞑子放炮了……” 杜之秩的话被隆隆炮声所掩盖,方正化心中一凛,他的前任便是被这红夷大炮活活逼得上了吊,奈何城中没有可战之兵,也只有守在城上干瞪眼的份,出城迎敌只会加速京营的伤亡,于战事没有半点补益。 “方公快看,援军!” 随着杜之秩一嗓子高喝,方正化站起身,视线越过女墙向战场射去。果见一股人马由北而南,已经与清军胶着在一起,他拢目光仔细观瞧,但见猩红的战旗上影影绰绰写着,“蓟镇……”几个大字。 其实只要看到蓟镇这两个字就够了,方正化已经可以确信,这是蓟镇总兵陈国威的兵。鞑子多尔衮左翼军毁边墙入寇,最先击败的就是蓟镇兵,只没想到陈国威如此之快就将队伍又拉了起来,这也成为了第一支赶到京师的勤王军队。 蓟镇兵的到来,给清军带来了不小的震撼,后翼被冲击开始变得混乱,攻城的汉军士气因此而大受打击,攻势受挫,城上压力顿时为之缓解。依照常理,此时城内应立即派出兵马与城外的陈国威里应外合,但毕竟是京师,城门外又聚集着数不清的鞑子兵,城门决不可轻启,便是重要人物想出入也需由绳索箩筐吊上吊下。 方正化紧走几步来到城墙边缘,手扶女墙探头向外望去,却被杜之秩拦腰抱住一把拉了回来。 “大人不可,小心鞑子羽箭!” 杜之秩的担心不无道理,流箭射伤守城军卒的事情时有发生,他也是关心急切之间才将身子探了出去。再看战场之上,陈国威的蓟镇兵已经与鞑子后翼越缠越紧,看的方正化眉头也越拧越紧。 …… 大明京师城下,面对明军的突袭,清军后翼陷入一片混乱之中,中军层层护卫之下,睿亲王多尔衮则面色如常,似乎并未将这股明军放在眼中。 此时,清军左右两翼军已经会师,杜度以右翼军副帅的身份一应听从多尔衮调遣,此番攻城俱是他麾下新近归附的汉军。 “竟是陈国威,此子先败于睿王手下,如何还敢再来?当真不知死活!” 杜度凭借旗帜也认出了明军主帅,谈论起来亦是丝毫没将陈国威的到来看做一种威胁,只听多尔衮轻叹一声。 “他这是在故意寻死呢,也罢,咱们就帮他一帮!” 多尔衮示意身旁的执旗甲兵,令旗由是一番变换,掩护两翼的轻骑出动,瞬息之间便像两柄利刃一左一右直插陈国威部而去。 杜度笑道:“明军当真好生奇怪,前一次卢象升自寻死路,这一回陈国威也步其后尘!” 多尔衮似是唏嘘不已,伸手一指艳阳下伤痕累累的北京城。 “你难道不知,正是那城中端坐龙椅上的大明天子,逼着这些忠臣良将一个个甘心赴死!” 杜度一笑算是附和,卢象升贾庄求死一战,令他印象大为深刻,只不知他此刻是否求仁得仁了。只听多尔衮又道:“他们若不死,才是生不如死呢!” 杜度洒然,败军之将,丧师失地,廷臣弹劾,这明廷的官当真是步步荆棘,一个不小心便有跌入深渊万劫不复的可能。 “如此说来,睿王这好人还要做到底了呢!” “那是自然!” 多尔衮面色骤然转冷。 “传令,全部杀光,一个不留!” 随着清军骑兵的加入,陈国威万余蓟镇兵逐渐不支,终于露出了崩溃的败象。 北京城上,杜之秩惊叫连连。 “方公,方公,陈总兵大大的不妙,却因何不撤?” 方正化面露苦笑,恐怕他在陈国威的位置上,最好的选择也是如此吧。现在身为京营提督的他不也是没有选择,只能眼睁睁看着这股援军被鞑子风卷残云般的消灭。良久,他终是不忍再作壁上观,转过身去。 “此事先缓报吧,万岁已经够操心的了,今儿知道了也于事无补。” 又过了一阵,只听杜之秩在此惊叫。 “方公快来看,鞑,鞑子……” 何须再看,方正化已经能想得到,这些大明将士的下场只有一个。 “京,京观!” 方正化心头猛然一跳,眸子里闪过冷厉的光焰,“你说什么?” “鞑子在,在垒京观!” 杜之秩木然回答。 何谓京观?聚敌尸,成高冢! 方正化转身扒着女墙向下看去,只见鞑子们将一颗颗明军士兵的首级割下,然后纷纷堆在德胜门外两侧,即是方正化脚下之城门,割剩下的明军尸身则被一字排开垒在首级之后。 城上的京营守军也终于明白过来,鞑子在城下想做的是什么。一时之间,大明军卒们眼眶呲裂,几欲滴血,几位副将更是主动请缨,要出城一战,灭灭鞑子的威风。都被方正化一一拒绝,这就是多尔衮想要的效果,他如此羞辱明军将士,在打击明军士气之外,就是要大明将军们乱了方寸,出城野战。只要出城野战,便中了多尔衮这恶毒的诡计。 强行弹压下将士们主动请战的浪潮之后,一股骚动不安的情绪在京营守军中开始蔓延,已经有人在私下里哄传,提督太监胆小畏战…… 转瞬之间,十几座血淋淋京观垒在德胜门外拔地而起,远远俯看触目惊心,成千上万张空洞凝固的明军脸庞仿似对这座城门在进行着无尽的嘲讽。 轰轰轰…… 红夷大炮再次一排排的响起,整个脚下的大地似乎也在随之震颤,数枚实心炮弹砸在砖石垒就的外墙体之上,溅起无数的碎片。 “破城!” “破城!” 万口同声汇成“破城”两个字,如响鼓重锤一般,一下又一下狠狠敲击着城上将士的耳朵和心脏。 紫禁城,奉天殿,“哗啦”一声,大明天子手中的青瓷盖碗跌落在地摔了个粉碎,黑褐色的汁液流了一地。由于彻夜操劳,皇帝整夜整夜的失眠,连吃药也是赶在早朝的空挡。 朱由检眉头一皱,似乎什么声音隐隐传入大殿。 “爱卿可听见异响?”朱由检这是在问离他最近的杨嗣昌。 杨嗣昌侧耳倾听,瓷碗的碎裂之声,让百官们连大气都不敢稍出一下,大殿中静的几乎可以听到针掉落的声音,哪里有什么异响。杨嗣昌鼻子一酸,皇帝日夜操劳,几至出现幻觉。 朱由检也觉得自己应是疑神疑鬼,哪里有什么声音,便转移话题。 “不知今日城外战况如何,方正化还没有折子递进来吗?” 后半截话则是对身边的小太监说的。 与此同时,城北德胜门之上的方正化将手中奏折墨迹吹干,交给杜之秩,然后挥手道: “去吧!” 杜之秩刚要离开,一双眼睛盯着城外,却是说什么也移不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章 援兵已至 苍劲绵长的吹角声响彻天穹,激昂的战鼓随之隆隆而来,顷刻之间蚂蚁般的步兵出现在京师东北方向,旌旗林立遮天蔽日。由于安定门外关厢规模不小,步兵们嗷嗷叫着与清军渐成相隔对峙之势。 多尔衮在选择进攻方向时特意挑选了德胜门,除了避开城南的外城墙,另一点便是冲着“德胜”之名,暗讽明军无能,大清军就在德胜门外耀武扬威,明朝军队却只能默默龟缩于城门之内。 德胜门外关厢规模一点不比安定门外小,他在攻城第一天特意安排人放了场大火,将之烧了个干干净净。所幸百姓早就逃走避难,因此而受牵连死伤的的却没有多少人。 多尔衮举目望去,无奈距离甚远,只瞧见满眼招展的旗帜,却看不清旗帜上的官号。突然,脸上一片冰凉,刚刚还艳阳高照的天空竟然飘起了大雪,好大一片鹅毛雪花化做雪水顺着脸颊汤下。 “安平贝勒且照看此处。” 杜度拱手应诺,多尔衮一抖缰绳,纵马窜了出去。多铎一挥手,白甲精兵紧随其后。只见一队白甲精兵拥着一名绵甲将军于阵前纵马疾驰,德胜门距离安定门不过五里地的距离,多尔衮顷刻即至。 虽然隔着关厢民宅,但猩红旗帜上的各色官号仍旧清晰的映入了多尔衮逐渐收缩的瞳仁。 “总督天下兵马孙” “山东镇总兵刘” “宣大总督卢” “山西……” 跟在多尔衮身后的多铎倒吸一口凉气,“姓孙的不是已经身死乱军之中了吗?那姓鲁的蛮奴也亲自指认过。这,这又从何处拉来这如许多的明军?”在他印象里整个直隶,明朝已经无兵可调。 “来呀,将那姓鲁的蛮奴带过来。” 多尔衮默不作声,瞬息之间心念电转,孙承宗、卢象升、虎大威的旗号虽响亮,但麾下的兵都已经丢的七七八八,不过是一群百军残兵,只有从未踏足直隶战场的刘泽清还完整的保存着实力。所以,这支队伍有很大可能是以山东阵总兵刘泽清部曲为主力。 一面极为惹眼的旗帜字面迎风猎猎卷过,几个黑色大字如锥子一样,让多尔衮眼睛顿时一跳。 “三边总督洪” 竟然还有洪承畴麾下的陕军!如此一来,大明朝所剩下的,最为精锐的两支大军竟然齐齐而至,再看遮天蔽日的旌旗下,铁甲刀枪林立,肃杀之气透阵而出,远处烟尘滚滚,瞅着竟是不见尽头。 多尔衮正心思转念的当口,多铎提了一名颇为狼狈的汉人来狠狠的贯在地上。 “狗蛮奴,你不是说那孙承宗已死吗?这又是如何解释。” 都铎指着关厢另一侧的明军,对地上汉人一阵猛踢。 “多铎住手!不得对先生无理!” 多铎虽然暴戾,却十分听多尔衮的话,听到十四哥训斥,便狠狠的踢了地面几脚。多尔衮翻身下马,亲自将那汉人双手扶起。 “先生受委屈了,快快起来!想是那尸首受损颇为严重,认错了也有可能的,先生不必放在心上!” 只见那汉人拒绝了多尔衮的双手,强自挣扎起身,仰天闭目,心中长长一声叹息。 “想不到我鲁之藩也有身为鞑虏俘虏的一天!” 他恨自己当天没有勇气结束自己这本不该再延续的生命,高阳城破当日,他便应当以身殉城的。如果当日求仁得仁,死的轰轰烈烈,青史之中,他鲁之藩又当是另一番评价了吧。 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鲁之藩睁开眼睛,但见前方里许外铺天盖地的明军旗帜,战鼓之声更盛,随着整齐的号子,金铁相击之声直透云霄,竟是明军在以刀敲盾的示威。绵长嘹亮的吹角之声忽而骤然变得急促,漫天飘落茫茫一片的雪幕中,一支庞大的铁甲骑兵似利剑一般,向清军侧后翼碾压而来。 多尔衮漆黑的眸子逐渐冰冷,继而缓和,明军虽然看起来气势如虹,但大清甲兵也不是虾兵蟹将,想占了便宜去,明军也得搭进来一块肉。 这支骑兵似乎极为自信,却并不与清军交锋,如轻鸿一瞥般在甲兵军阵前划过,插入由安定门延伸向北的官道,直入关厢之中。一个人熟悉的身影,让鲁之藩没来由的哆嗦了一下。 “那不是李信麾下的马贼吗?” 鲁之藩不由自主的说了出来。如果此人在对面明军之中,那么李信想必也在其中,心头没来由的一阵狂喜,他果真不辱阁老的使命,将刘总兵给请了来。 “李信?” 多尔衮也是一阵讶然,仔细去看那奔在最前边的轻甲骑兵,不是那叫陆九的还有能有谁?他还曾任命此人为汉军旗佐领。 “先生也认得此人?” 鲁之藩面色渐冷,“如何不认得,如果不是此人,那李信断然不能由高阳出走!”说到此处,鲁之藩看向多尔衮,神色复杂的道:“睿王可知高阳城破前,孙阁老曾交给李信一个使命?” 对方贵为鞑子亲王却一直对鲁之藩礼遇有嘉,贼酋二字他实在说不出口,直呼其名也觉得不妥,所以才称呼对方爵位,也算不卑不亢吧。 鲁之藩这点小心思如何能逃得过多尔衮的眼睛,淡然一笑,也不与其计较。他更看重此人能力,虽然李信有奇才却失之厚重,但这鲁之藩不同,科举出身,以堂堂一介文官能将高阳弹丸小城守得一月有余,允文允武,当真旷世奇才。当多尔衮得知生俘这高阳保卫战的头号功臣之后,纵声大笑三下,直骂那崇祯皇帝,有眼无珠,埋没珠玉。 此时又听鲁之藩说起李信,他意识到,眼前这支明军定与那李信着脱不开的干系。 “先生但讲!” “孙阁老曾交给李信手书一封,责令他去山东调刘泽清部入直隶勤王,如今大军即至,这家伙果真不辱使命。” 多尔衮伸手一指远处旌旗道:“孙承宗果真未死?” 鲁之藩一阵冷笑:“睿王敢相信与之拼死战斗了月余的敌人,岂不天真?其实,之藩顺水推舟说那老头子便是孙阁老,也算是为他老人家争取脱险的时间吧!”事到如今,他也不必再隐瞒,便直说了出来。 岂料多尔衮哈哈大笑起来。 “本王当先生为国士,当然信之重之。既得先生,阁臣帝师不过浮云耳!况且那孙承宗即便未死,无兵无卒又能乃本王何?” 一番话不无自信,鲁之藩心头唏嘘,都说鞑子越打越强,这些天来,以他的观察,未必全是靠了甲兵之利,单说这重视人才,大明朝不如鞑子多矣。 只说这次高阳城陷,但凡俘虏,有官职在身的,不论大小一律从优劝降,只要投降便一律从优安排,即如汉军旗。所以,这鞑子越打人越多,其实满八旗就那几万人,真正在前边卖命的都是汉军旗的汉八旗。 多尔衮不过是个亲王,都如此重视人才,想必那肯重用多尔衮的奴酋皇太极也定然不简单。鲁之藩定睛再看,竟然还有洪承畴的官号,别人不知,他是知道的。 清军最后一次合围高阳城时,有陕西来的奏捷使者途径高阳,他正好得知洪承畴与孙传庭已经将李逆贼军困于陕南大山之中,不出月余,当可清剿干净。若说旬日功夫就来了京师,除非那洪承畴的陕军个个都插上了翅膀。 只听多尔衮又道:“如此说来,那刘泽清竟然肯出兵了?本王可听说,这厮腿疾复发了呢,只不知李信用了什么法子治好了他的腿疾呢?” “多铎,本王的甲兵雪藏多日,今日便在阵前展展威风,也好叫先生看看我大清兵威!” 多铎领命,正要前去。 鲁之藩突然探手道:“睿王且慢!” “南蛮奴,又要聒噪个甚?” 多铎烦透了这些南蛮奴,尤其是这个一点都不上道的鲁之藩,如果不是十四哥护着他,早就将其脖子拧断了。 …… 天色忽转,朔风如刀,大明京师城墙之上的积雪已经起了寸许,北风呼号逐渐势强,吹的人遍体生寒,可上至提督方正化下至普通士卒,心中却都一片火热。 城下那一面面旗帜背后都代表了大明朝的股肱栋梁。 杜之秩欣喜之极,跟在方正化身后直驱安定门,又频频以手指点着远处,不断品评。 “方公,这是大喜事啊,快进宫禀报万岁吧!” 方正化点头,朝廷文武百官太需要一丝胜利的喜悦了,连日来京城上空虽然晴空万里,但在他看来却是阴云密布,随时都会有惊天骇地的暴风骤雨。 “慢着!奏折拿来。” 杜之秩连不迭将方正化之前交给他的奏折从怀中掏了出来,双手递上。 方正化接过看也不看,想也不想,唰唰几下撕了个粉碎,“研磨!” 又是一番笔走龙蛇,一份崭新的奏折写好,刚要交给杜之秩,便听有军卒来报。 “禀提督,城下援军来人传话,请求上城,说,说是曹公特遣的人来” “曹公?哪个曹公?” “自是提督前任!” 如何是他?方正化心下大奇。 注:关厢,古时城门外沿官道发展出的聚居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书中出现的直隶府县方位 书中出现的直隶府县方位 对于书中的陆续出现的地名,用文字描述起来朋友们可能会觉得不够直观,画张大致方位的草图吧。标注的里数是目标城市与高阳之间的距离。 -----------------------京师------------------ ---------------涿州--------------------------- ----------容成--------------------------静海 ----保定清苑-------------------------------- ------------------------------------------------ -------------80里----------------------------- ------------------高阳------------------------- ----------------------------90里--------------- ------------60里---60里--------河间-------- ----------蠡县-------肃宁---------------------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一章 闻达君前 “先生可是有话讲?如是以大清臣子的身份建言,本王必定洗耳恭听。” 鲁之藩一时之间默然不语。 多尔衮笑意盈盈,看着脸色阴郁的鲁之藩。 “既然先生执意如此,夫复何言!”说罢,左臂轻轻一挥,多铎厉声催动甲兵。 上千白甲精兵直奔房屋密集的关厢而去。 鲁之藩神色复杂的看着白甲精兵冲入关厢之中,他十分清楚,刚才那番说辞是多尔衮向他施加压力的手段,军事战阵又怎可因敌国败将一句话而改变呢。但这种骤冷骤热的态度,让他实在疲于应付。有时,鲁之藩甚至希望这多尔衮如多铎那般狠厉,直接砍了自己也算一了百了,如此礼遇反倒如铁锁横江一般令人煎熬备至。 …… 方正化略一思量便令军卒将那城下之人用箩筐吊入城上。此人果真是曹化淳的亲信小太监,见了方正化赶忙俯身行礼。 “方公安好!” “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这些个虚礼,快快起来说与本督听听,曹公因何去而复返?” 小太监起身来到方正化身侧,附耳嘀咕了几句。只见方正化勃然变色,一把抓住小太监手腕喝道:“此事可当真?”小太监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连不迭的点头。 “曹公交代句句为实!” 方正化叫来杜之秩。 “杜司正,你亲自开路,速将他送入宫中,不得有误!” 紫禁城奉天殿中,时光眼看正午,文武百官噤若寒蝉的静等朱由检罢朝,却听殿外高唱。 “紧急军报!” 朱由检曾下旨,但凡军报不论何时何地,任何人都不得阻拦一律立即送达天听。三声唱罢,殿中文武交耳叹息,也就是差一盏茶的光景便可散朝了,终是没躲过去。 小太监来到殿外门口便匍跪在地,三拜九叩完毕双手捧着奏折。 殿内执勤的太监一溜小跑来到门口接过奏折,瞧见小太监面容不禁一愣,但奉天殿岂能容他私语,尽管心中疑惑也赶忙转身回殿去。龙椅上的大明天子还等着他手中紧急军报,若是耽搁了半点轻则几十板子,重则杖毙,谁又敢有半点懈怠。 端坐于龙椅之上的朱由检面色阴沉的接过奏折,连日来没有半点好消息,想必这回也不会例外。岂料,才翻看了几行,脸上骤然色变,又一口气看完,这才问那执勤太监。 “奏折何人送来?” “回万岁爷,是曹公公义子。” 曹公公自然就是只曹化淳,这份奏折本就是曹化淳所上,朱由检当然知晓,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的是走着内容,若非是曹化淳,他当场就得穷治上奏折之人戏弄君前的罪。 “带他上来!” 小太监得着旨意,战战兢兢的穿过大殿,直至丹墀之下,又是三拜九叩,山呼万岁,然后匍跪以头点地。 这个小太监朱由检也见过,果真是曹化淳的义子,一番繁文缛节让他等的极不耐烦,“抬起头来……”然后一挥手中奏折,“这奏折中所言,可是曹化淳亲笔?” 小太监连连磕头。 “回万岁,句句是曹公公亲笔所写,奴才亲眼所见。” 朱由检将奏折放在御案之上,他还是难以相信奏折中所言,但曹化淳何许人,如何会编这么不靠谱的谎话?思讨再三,还是冲身后的太监挥挥手。 太监上前一步高唱,“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殿中文武俱是莫名其妙,何曾见过有紧急军报,皇帝竟不商议而直接退朝?这事,透着古怪,但古怪归古怪,今日这一关算是平安度过,谁也不愿意主动去招惹皇帝,疑问究竟,万一有什么要命的差事落到头上,得不偿失啊。 大臣们鱼贯而出,但杨嗣昌却磨磨蹭蹭留了下来,其他臣僚可以避祸,他却不能,身为皇帝身边最信重的人,标志便是与闻机密。这一回皇帝没有旨意令他留下,心里不由得敲起了小鼓。等群臣一一散去,他这才跪地启奏。 “万岁……” 朱由检一抬头瞧见杨嗣昌没走,原本便是打算留下此人商议的,便将他的话打断。 “杨卿请起,看看这份奏折!” 杨嗣昌捧起奏折,不过看了几行,竟是惊的手一哆嗦,险些脱手。抬眼望向御案之后的皇帝,问道:“万岁,这奏折中所言可确实?” “曹公所言,不应有假!” 曹化淳是朱由检幼时陪侍,一直极受宠信,朱由检登基以后更是恩遇有加,使其权势日增。此番引咎求去,亦是朱由检再三勉留之下,不得已而南归。抛开皇帝的恩遇不说,此人亦不是易与之辈,断不可能学那些无耻之徒伪报军功。再者,这种大事又岂是能蒙混得了的? 朝廷一旦确实此事,那便要奏凯行献俘礼的,岂能容他儿戏?也难怪皇帝不与重臣商议,此事关乎重大还需谨慎行事。想及此处,杨嗣昌立即建议。 “应速派人将奴酋之子押解进城,再责令建奴降人辨认,一旦确实,定可壮我大明将士声威!” 朱由检点点头,忽又问道:“李信此人,杨卿可曾听说过?” 杨嗣昌自问对天下百官稍能崭露头角于陛前的官员都能了然于心,如此才能久存圣眷,但搜肠刮肚也没有手中奏折上提及亲手俘虏奴酋之子的这员骁将的信息,只好摇摇头。就在摇头的当口,脑中灵光乍现。 “此前王朴所呈刘宇亮奏折似乎曾提及李信,莫不是同一人?” 经杨嗣昌提醒,朱由检似乎也隐约记起,刘宇亮的确曾提及一人名为李信。那执勤太监也见过刘宇亮的奏章,而且记性也好得很,将之一一默背了出来。 殿中君臣这才第一次注意到,奉孙承宗令斩杀岳托的民壮教习正是姓李名信。杨嗣昌敏锐的觉察出此中似有隐情,刘宇亮在提及李信之处都有意淡化,只在最后不起眼处叙述了名姓。刘宇亮心思中的真实意图似乎也已经昭然若揭。但现在不是纠缠此处疑点的时候,他要等到一个关键时刻再提出来,或许还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杨嗣昌的眸子里透出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笑意,李信,李信!他暗自默念了两声,将此人记住。 朱由检似乎并没有觉察出刘宇亮对李信的这种刻意掩藏。他像发现新宝藏一样的兴奋,此前孙承宗运筹帷幄斩杀岳托固然大功一件,但能将此事执行成功,必然要有一位得力干将实施才会功成。如果这两个李信是同一人,那真真是上天赐予大明的良将、福将! 一念及此,朱由检立即挥笔龙蛇飞舞。片刻功夫一份御笔亲书新鲜出炉。 “传旨,将奴酋之子押解入城,令曹公速领李信入宫!” 朱由检的旨意一下,等于给此事定了调子。各人纷纷领旨而去,杨嗣昌负责去寻那建奴降人。和建奴打了几十年,生俘的建奴高级将领也不算少,见过奴酋之子的也必然有之。 …… 白甲精兵冲入关厢之中,汹涌的白甲铁流便如洪水入漕一般,涌入一条条狭窄的街道中。远处观战的多尔衮不由得眉头一皱,他麾下的白甲精兵最善野战,这巷子之中若存了伏兵,多伤一个精锐,都不是他所乐见。侧眼去看那鲁之藩,只见其不经意的点点头,似是早有所料一般。 很快,多尔衮发觉自己多虑了,巷子里并没有明军伏兵,白甲精兵直至冲上安定门延伸向北的官道都没有受到任何抵抗。明军仍旧隔着关厢遥遥观望,似乎对此毫不在意。 多铎与多尔衮一样担心关厢巷子中存了伏兵,直到即将冲出关厢之时才松了一口气,只要在野地之中他自问十四哥麾下的白甲精兵还没有敌手。 关厢只有三个巷子口,也就是说,所有白甲精兵必须由这三处突出才能攻击明军。当白甲精兵刚刚踏出巷口,地面突然爆炸四起,转眼间烟尘滚滚,竟是不辨东西。若是汉军,如此突遇袭击,恐怕已经四散奔逃,但白甲精兵不愧是多尔衮精锐中的精锐,凭着最初的方向感仍旧向**进。由巷子中滚滚而出的精兵源源不断的杀进团团尘烟之中。 当第一波白甲精兵终于冲出团团烟尘,只见无数只黑色的铁疙瘩有如冰雹一般从天而降,下意识的纷纷擎起手中钢刀格挡,却不料铁疙瘩竟纷纷爆炸开来。骤然间,血肉横飞,惨叫此起彼伏。 多尔衮一颗心渐渐沉下去,能将火器使得如此卑鄙猥琐的,除了李信还能有谁?他几乎可以百分之百确认,李信就在对面明军之中。看来,鲁之藩所言不虚,这支明军八成便是那刘泽清的山东军。 自从在高阳城下遇阻,火器就成了如影随形的梦魇,此前的多尔衮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火器竟能有如此之大的作用,在他的潜意识中火器唯一的作用便是红夷大炮攻坚而已。是李信的出现彻底颠覆了火器于多尔衮的印象,他暗下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将眼前这善用火器守城的明朝文官收入囊中。 多尔衮的目光落在鲁之藩身上,对掌旗军卒冷然下令: “传令白甲精兵,擅自后退者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二章 关厢之战 白甲精兵源源不断的由关厢之中涌出,明军士兵则不停的向外抛出可以爆炸的铁疙瘩,整个关厢东侧爆炸四起烟尘滚滚,战鼓隆隆之声骤然变的急促,明军军阵之中传来阵阵呼喝,似在挑衅又似在助威。 安定门城墙之上的方正化当真是看的眼花缭乱。这种打法前所未见,又的确有效,冲在最前边的清军炸死扎伤者难以计数。但清军战力之强悍也由此凸显出来,即便如此震撼的场面仍旧没有让这群身着白甲的清兵退却,反而越战越勇。 眼见清军距离他们不过十几步,抛掷铁疙瘩的明军士卒开始退却。方正化的眼中流露出一丝不解,这些明军的后撤变的乱哄哄一片,毫无章法,很明显的可以看出,他们训练水平低下到了不能再低下的程度。很难想象这些人前一刻还将鞑子打的屁滚尿流。 同时,方正化也在暗暗庆幸,幸亏之前的爆炸激起团团烟尘,挡住了鞑子的视线,使他们不敢轻易的直冲出来,否则只瞧这乱哄哄一片,一个冲击便能将之彻底击溃。但这些明军终归是幸运的,顺利的撤回军阵之中。但见抵在最前面的是三排手持长枪的步兵,但细细看去,这些长枪却不是明军的制式装备,分明是用新鲜的杆子削制而成,长于明军长枪一倍有余。 一桩桩的新发现,使方正化心中充满了狐疑,山东镇总兵刘泽清的军队绝不是这种风格,以前轮换辽东守边的时候他也不是没见过,论战力来说并不强悍,训练水平却肯定胜过眼前这支明军。卢、虎二人也不像,孙承宗善将将却不善将兵,思来想去也没寻到个合适的人选。 “呜呜呜……” “咚咚咚……” 清军军阵之后号角与战鼓也霎时间响成一片,冲出关厢的白甲精兵如涓涓细流汇聚成了一片**,以排山倒海之势扑向明军的长枪阵。 枪阵如武装到牙齿的刺猬,虽然只有三排,纵深很浅,成百上千根削尖的枪头密集的指向前方,爆出一片死亡的气息,使人望而生畏。 方正化目瞪口呆的发现,清军白甲精兵们竟似悍不畏死,如飞蛾扑火般的直撞向这预示着死亡的密集枪阵。但白甲精兵不贵是精锐中的精锐,枪阵虽然吓人,但背后使用的人似乎并不灵活,白甲精兵及至近前,忽而扑倒向前滚去,几次翻滚便直抵枪兵脚下,手中钢刀反复削去,明军士卒双脚被齐膝削断,顿时呼啦啦倒下一大片。 长枪军阵初一交手便面临崩溃的危险,方正化手心着实捏着一把冷汗,很显然这股明军的战斗力和他们之前所可以显示出如虹的气势并不相符。他的心一点点的沉下去,又骤然揪了起来。明军的主将应该是在虚张声势,只希望不要被鞑子发觉才好。 其实,方正化的担心也是过于紧张,正因为他在高城之上,俯瞰战场,才从诸多细节上察觉出了明军的色厉内荏,地面之上的清军隔着重重关厢民居,还有爆炸激起的烟尘与火药燃烧后的硝烟弥漫大半个战场上空,恐怕诸葛在世也难发现这些不易察觉的细节。 就在方正化以为明军长枪阵即将崩溃的时候,由左翼靠近城墙一侧突然冲出一队明军,他们背上背着沉甸甸的袋子,步伐飞快,虽然阵型散乱,却是目的性极强。 这股明军看规模大概有上百人,彻底展开之后,将背上的袋子卸在脚下,又以迅雷不及眼耳之势,从中掏出个铁疙瘩,捣鼓几下骤然抛出,百十个铁疙瘩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极具美感的弧线,落入白甲精兵之中,此起彼伏的爆炸彻底打乱了清军的进攻节奏。关厢之中陆续冲出的白甲精兵于是又直奔这百十人冲去,试图解同袍之围。 眼看又是一番恶战,却听战场之上金铁交鸣之声骤然响起,白甲精兵如退潮般倏忽回卷,以惊人的速度脱离了战场。 方正化一颗心算是暂时落到了肚子里,他由衷的佩服起这支看似训练的一塌糊涂,却颇有战斗力的明军。尤其对指挥这支明军的主将颇为好奇,倒要看看是谁在领着一群如此矛盾的明军在与清军叫板。 正思量间,却听尖利的嗓音在唤他。 “方公,方公,万岁有旨意了!” 直到有人拉他衣襟,这才缓过神来,一看是杜之轶,身后还跟着曹化淳的义子。 “万岁有旨,着即令曹公入城,对了,还有一个叫李信的丘八。” 这些都不是重点,方正化劈头问道:“奴酋长子之事,万岁可曾表态?” “表了,也一并押入城中,只等确认了身份,便行奏凯献俘之礼,以壮我大明将士之声威士气!” 跟在杜之轶身后的小太监则赶忙上前行礼,“还劳烦方公吊小的下城!” …… 安定门外关厢西侧,多尔衮、多铎兄弟观战半晌终于觉得对面明军要比想象中强悍许多,终归还是心疼白甲精兵,不忍做无谓的伤亡,下令鸣金收兵。 眼见白甲精兵如潮水般在关厢民居之中卷回,多铎便想调汉军继续出阵,却被多尔衮拦住。 “对方显然有备而来,正面进攻事倍功半,不如由侧已突破。” 多铎想了想点头称是,正面进攻连白甲精兵都没占着便宜,让那些猪一般的南蛮奴去不也是白白送死吗?其实,白甲精兵之所以战力大打折扣,绝大部分的因素是关厢将其军阵分割打散导致的。多尔衮一旦正视明军,这个劣势就成了不可容忽视的重大问题。 多尔衮也是因为消灭蓟镇陈国威布太过容易,就连那陈国威首级的血迹尚未干涸凝固,连带这将这股明军也小看了,岂料一脚踢到了铁板上。 兄弟俩的讨论直视一旁的鲁之藩为无物,他的脸上着苦涩的笑意,见到明军击退了多尔衮的白甲精兵,他既高兴又伤神。高兴的是明军得胜,伤神却是自己身陷囹圄,从此以后这些胜利恐怕与他再无半点关系了吧! “南蛮奴笑甚?” 多铎发现了鲁之藩毫不掩饰的笑容,挥着钵大的拳头作势要打。 “明军取胜,之藩自当一笑,将军若不满,拔刀相向便是!” 多尔衮意外的在鲁之藩这番言辞当中发现了一丝求死之心,这也正是他格外看重的东西,一个人虽然才具加身,少了应有的品格这是不小的缺陷。鲁之藩没能在城破被俘的关头以死殉城,是他一生之中都无法拜托的污点,这也是多尔衮内心之中看轻他的理由之一。 所以,当多尔衮发现此人不愿投诚的同时,心中还存着求死之念,竟然高兴不已,这也更加深了他想要驯服此人的念头。 原本李信是个最好的选择,在他看来武人匹夫向来看重实利,一番礼遇连环组合拳下去这些没有儒家道德牵绊的匹夫们都得乖乖入彀。岂料,在这李信身上却偏偏走了眼,此子投诚是假,与大清作对却是真,令他抢掠计划受阻,并因此几乎半途而废。 就在李信劫持豪格反出清军大营之初,多尔衮还是存了能收服他的念头。直到他陆续斩杀玛济克、鳌拜直至岳托,多尔衮才逐渐放弃了将之收为己用的念头,一是仇怨结的太深,权贵们容不下他,也会给自己招致不必要的敌视。二是此人在被明朝文官出卖的情况下,仍能接连斩杀清军大将,东奔西走积极抗战,足见其抵抗大清意志之坚定。 而眼前这鲁之藩就不同了,他有太多的牵挂,不计利禄却独独重视那功与名,汉人有句话叫无欲则刚,这话很对,人只要有了**,也就等于有弱点。 “先生与本王说说那李信其人!” 鲁之藩讶异的看着多尔衮,却是一言不发。多尔衮呵呵笑了:“本王只是想多听听那李信的故事,这又不是何等机密,不算出卖你那大明朝廷吧?” 鲁之藩讶异的是多尔衮刚刚吃了李信的败仗,竟似半点都不恼怒,反而像谈论老朋友一般的说起李信,这实在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此人若不是虚怀若谷,那便是城府极深,倒是块做君王的好材料。 李信的信息也还真算不得什么军事机密,说与他听又如何? “却不知想听哪一处?” 多尔衮笑道:“随便,随便,比如出身,喜好,又或是他在高阳有没有相好?”说罢还冲鲁之藩挤挤眼。 鲁之藩心道,如此轻佻却不是为人主该有的行为。 “李信此子本是直隶马贼,春天里被朝廷剿灭活捉,本来是秋后处决的,不曾想鞑子入寇……” “南蛮奴说甚?”多铎继续挥着他那钵大的拳头虚张声势,鲁之藩毫无畏惧之色,没有多尔衮的允许,他根本不敢动自己半根毫毛。更何况,他还巴不得多铎将自己毙了。 “先生不必理他……” “说来这李信也算胆大,竟敢直接冲撞孙阁老,却也因此进入孙阁老视线,得以崭露头角,高阳也因此多坚守了两个月。” 忽然有人来报。 “南人正在用箩筐吊人入城……” 举目望去,果真,安定门东侧的城墙上晃晃荡荡吊着一只大箩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三章 初入京城 众目睽睽之下,一只大箩筐被晃晃荡荡的吊上北京城的城墙,很多人对此习以为常,北京城每天上上下下的箩筐没几十只也有十几只,但军卒正儿八经来汇报的只有这一次。 多尔衮对此颇感意外,那军卒似乎看出了睿亲王的疑惑,赶忙上前解释。 “平日里箩筐吊上吊下,也就一个来回,至多不会超过三个来回,这一次却足足有四个来回,奴才觉得这箩筐之中必定有极为重要的南人大官。” 那军卒是个满八旗旗兵,哇啦哇啦说的是满语,鲁之藩竖着耳朵却没听懂半个字,只见他伸出了四根手指在跟多尔衮信誓旦旦的说着什么。 多尔衮竟然点头了,似乎还很赞同这个军卒的说法,然后神色复杂的望向又缓缓坠下城墙的箩筐。 鲁之藩大概可以猜到他们的想法,但明军不是傻子,不会傻到在鞑子的有效攻击范围之内上来下去,目测此处距离那箩筐至少超过两里地,别说弓箭,就是红夷大炮也没法指哪打哪,想动箩筐的主意那是别想了,。 就在一众清军将领对此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的同时,最后一只箩筐被吊上城头。城上明军七手八脚从里面拽出一人,正是肃亲王豪格。 “轻点,轻点,哎呦,疼死本王了……” 豪格大呼小叫,一口一个本王,京营的军卒实在看不过眼,当了俘虏还这么嚣张,不知是谁狠狠踹了他一脚,豪格的身子顿时便飞出去来了一个狗啃屎。 这也是李信对其纵容惯了,虽然他身为俘虏,也不在言语上与其计较。但到了京营的地盘,情形就大不相同了,这里的明军士卒都是在鞑子手中吃够了苦头的,哪里会容忍他嚣张! 但是,没等有人补脚,大伙便呼呼啦啦散开两旁,纷纷行礼。来人正是司礼监秉笔太监,京营提督方正化。被吊上城的四人目光齐齐望向了这位指挥城防战的大太监。 其中一人的目光里充满着不可思议,清军压境竟由一个太监来主持防务,真是前所未闻。这个人就是李信,如果他是明朝土生土长的人便不会对此感到奇怪,太监掌兵这种情况尤其在明朝末年已经见怪不怪。就比如那高起潜,崇祯皇帝还不是一百二十个放心的将大明朝最精锐的关宁铁骑交给他来败坏。 李信来到这时代没接触过几个太监,潜意识里对太监还是有几分抵触情绪的,他真想问问那崇祯皇帝难道堂堂中国就没有人了吗,非要由太监来掌兵?当然,这话他由始至终都没问出口,只是后来他终于明白崇祯皇帝为何要如此了。这都是后话,李信在接到旨意的时候,实在没料到皇帝竟然要点名见他。 曹化淳却恭喜李信,以他对皇帝的了解,皇帝若指名见某人,不是这人要倒大霉,便是此人要飞黄腾达,显然李信属于后者。一路由静海到京师,再经过刚才的大战,曹化淳已经彻底改变了李信仅仅是一个丘八的第一印象。说实话,他同意李信的提议是冒了各种风险的,可以说是一次赌博 ,嬴则盆满钵满,输则一败涂地。 赌注无外乎两者,一为豪格,二为李信许诺这支假冒的大军可以镇住多尔衮。如今看来这第二条算是初步实现,多尔衮第一波攻击果然被成功的击退了,并且由于大军的牵制,鞑子攻城的步调也不得不放缓。如今皇帝亲召,他仿佛又看到了权力的宝座再向他招手,局势的走向总体来说是朝着预期方向前进。 曹化淳干咳了几声与方正化相互见礼,两人是多年的老相识,虚应客套一概免了,方正化上前询问此战是否他亲自指挥。曹化淳哈哈大笑,拉过李信郑重其事的介绍。 “适才城外一战便是李将军所指挥,如何?” 李信与方正化见礼,拱手道:“亏得曹公运筹帷幄。” 这句谦虚李信等于是瞪着眼睛说瞎话,曹化淳除了观战以外,别无一言相助,运筹帷幄更是无稽之谈。但马屁送上,曹化淳还是举得浑身舒畅通透,这年头有将才,又识大体的人太少了,如此想着,看向李信的目光又多了一丝赞赏。 方正化听闻城外一战便是这面前的壮汉所指挥,竟是一揖到地,吓得李信赶忙闪到一旁,双手扶住他。 “方公这是作甚,可折煞李信了!” 岂料方正化直起身后却一本正经的道:“李将军恰如雪种送炭,京师安矣!”他这话的确发自肺腑,驰援而来的蓟镇陈国威部被悉数歼灭后,守城的京营将士士气一落千丈,几乎跌倒谷底,正是这只明军的到来解了他的燃眉之急,初战便是小胜一场,使得京营将士原本低落的士气又陡然提升。 没等李信回答,方正化又提出了疑问。 “不知孙阁老,刘总兵诸位可在城下?” 曹化淳冷笑一声。 “虚张声势耳,就连城下大军都是由流民假扮。”看着方正化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曹化淳又道:“那山东总兵刘泽清顿兵不前,心怀叵测,已经被李将军格杀!” 方正化这回算是彻底惊呆了,敢擅杀一镇总兵之人除了袁蛮子还未见谁有如此大的胆子。就算那袁蛮子也是以督师之职又请了尚方宝剑,才敢将毛文龙斩杀。更何况毛文龙东江镇总兵的左都督又如何比得了刘泽清山东镇总兵的左都督呢?他又是上下将李信打量一番。 “不知李将军隶属于哪一镇?” 敢斩杀一镇总兵,绝对不是泛泛之辈,他搜遍了脑中诸镇将领也没能找到与这李信有关的信息。不过让他惊掉下巴的话还在后边。 “李信忝为孙阁老所募民壮教习!” 此言一出,尽皆哗然,万万想不到,指挥着上万大军前来勤王的不过是一个小小民壮教习,实在太过匪夷所思,耸人听闻。也让在场的诸位将领大有自尊心受挫之感。 方正化还想再问则被曹化淳打断,“方公问题也忒多,别让万岁等急了,等得着空让您问个痛快。还有这位爷……”曹化淳一指豪格,“他可是奴酋皇太极的长子,还拜托方公照看好喽!” 此前曹化淳的军报中已经提及此事,因此已经不如之前那般吃惊。方正化不但是京营提督,还兼着东厂的厂督,只有将豪格交给东厂曹化淳才放心。朝中局势险恶,自打魏忠贤伏诛之后,他们几个伺候皇帝于潜邸的老兄弟虽然都相继得到重用,但司礼监的权势终究还是山河日下。这桩大功若坐实了,内阁那几个老头子恐怕也再没实力与他们抗衡了。 “走,入宫面圣!” 十几匹快马由安定门大街疾驰而过,引得本就稀少的行人纷纷侧目,心中惴惴,莫不是战事又吃紧了吧。李信纵马疾驰在北京城的大街上,心中百感交集,前世的北京他曾不止一次来过,可这三百多年前的北京城却是头一遭。 明朝末年的北京城,除了城墙以外远不如想象中气势恢宏,城内建筑低矮杂乱,尽管已经到了冬季,道路两旁的污水沟里仍旧隐隐散发着恶臭。许是由于鞑子围城的缘故,大街上了无生气,即便偶尔出现的行人,亦是行色匆匆,且多数衣着破烂,显是生活困顿之人,满眼里处处透着一个王朝帝都日落西山的萧瑟与凋敝。 一行人一路穿过崇教坊、昭回坊、保大坊、南薰坊直上了东长安街。所过之处不是国子监所在便是顺天府衙署等官署衙门,由如此破败,若是平民百姓聚居的南城还不知要落魄成什么样子。这和初到临清时,大运河两岸的繁华所留给李信的印象实在大相径庭。 上了东长安街往西去便是承天门,李信放眼南望,前世原本是广场的位置遍布官署衙门,中间由承天门延伸出来的一条大街一分二。这里便是大明朝的官僚中枢,都督府与六部均设于此。 李信远远就瞧见承天门外站了一群人,直奔到近前只见几名小太监冻得直跺脚,纷纷冲曹化淳行礼。 “曹公安好,万岁爷就等您哪,快随小的进宫吧。” 曹化淳淡淡点头下马整理衣装,与其中几个小太监似是在交代着什么,由于隔得稍远,李信听不真切说的什么。 其中一个似乎是首领太监的人看了看曹化淳身后诸人,尖着嗓子问道:“何人是李信?” 李信赶紧站了出来,那太监瞧了瞧,“你就是李信?” “正是李信!” 太监点点头,嗯了一声。 “是员虎将的身板,万岁点名召你,不知是前世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说话间,曹化淳已经一马当先进了便门,李信则跟在那絮絮叨叨的首领太监身后,听着他交代各种觐见皇帝的规矩,却都是左耳朵进右耳多出了。一行人由便门进入紫禁城中,先是将随身的兵器都交了出来,再由人引着,过了端门,由午门右掖门进入,却向东而去,李信纳闷,不该是直去奉天殿吗,这是去哪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四章 昏君?明君? 首领太监引着众人向东拐过去,前世曾数次游览故宫的李信立即便明白,这是要将他们引向协和门。之后他们又过了数道门,直到一处黄瓦红墙的大院落前才停下,红漆大门上挂着竖匾,文华门三个字苍劲有力,竟是到了文华殿。 门外亦是早有太监相候,见人到了,便尖着嗓子道:“万岁一直等着呢,曹公速去面圣吧!” “有劳高公!” 曹化淳拱手回道。 依李信一路走来所见,凡是太监见到曹化淳基本都是毕恭毕敬的行礼问候,似这般随意态度的还是头一个,不禁多看了他一眼。曹化淳好似全然感受不到那太监语气之中的怠慢一般,拱手谢过,再次整理了一下衣衫,随着引路的太监进去。 李信便也想跟着进去,岂料那太监却一把将之拦住。 “尔为何人?可有旨意?” 一连提了两个问题,李信则不卑不亢回道:“高阳李信,奉旨面圣!” 那太监一点都没有意外,便似早知道其身份一般,“进去吧,规矩可都知道?冲撞了圣驾那是死罪!” 李信心道:此人怕是与曹化淳不睦,自己跟着吃了挂落,初次见面就语带恐吓。不过他却忽略了一点,曹化淳之所以能重返京师完全是凭借李信手中的两张牌,藉由这个先天的原因,他李信与曹化淳二人都已经是绑在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祸福与共。因此,李信在得到曹化淳助力的同时,连曹化淳的政敌也一并继承了过来。 来到文华殿外,空气顿时一片紧张,殿阶之上的小太监似也认得曹化淳,连连冲他使眼色,待走的近了才低声道:“曹公,来的不是时候,蓟镇总兵全军尽没的军报刚刚被递了进去。”说这话,眼神却瞥向外边,李信将这些小动作尽收眼底,看来是刚才为难自己那太监有意为之。 想起崇祯皇帝喜怒无常、刻薄寡恩的名声,李信心里也不由得打起了鼓,万一这货发起飙,追究自己斩杀刘泽清的罪责,那可就完蛋了,这外廷深宫,重重甲卫,便是插翅也休想逃出去,一颗心惴惴不安起来,但看曹化淳好似全不在意,便告诫自己既来之则安之。 眼看着曹化淳踏进文华殿,过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殿内传来尖利的嗓音。 “传李信进殿!” 适才与曹化淳通风的太监则叮嘱道:“万岁正在气头上,一定要少说话……” 由于走的急,那太监说话的声音又极小,是以之后又说了些什么就全听不清了。进入殿中但见曹化淳垂首而立,再看御座之上端坐的男子想必就是传说中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崇祯皇帝吧。 仅仅是一瞬间的发呆出神,便忘记了临来时那首领太监交代的三拜九叩大礼,竟傻愣愣的站在当场。眼见李信如此,曹化淳心中替他捏了一把汗,只求这厮快快醒悟过来行君臣之礼。 岂料御座上的男子爽朗一笑,问道:“你就是李信?” 也许是这一番问话太没有皇帝的派头,李信一时间忘记代入君臣角色,下意识拱手施礼道:“正是李信!” 曹化淳在一旁吓得脸都白了,恨不得撕了李信的心都有了,就算不会三拜九叩的大礼,下个跪还不会吗?他还真冤枉李信了,李信自打来到明朝,即便是见了孙承宗多尔衮这等当世名臣豪杰也未曾一跪,更何况一个亡国之君?说到根子上,是他没有下跪的习惯和意识。 御座上的男子正是大明天子朱由检,曹化淳对李信摆手势使眼色的小动作自然逃不过朱由检的眼睛。 “曹卿莫使眼色了,江湖汉子不懂朝堂规矩情有可原。” 朱由检这句话一出口,曹化淳这才算松了一口气,心道这李信恐怕还不自知,他已经在生死线上走了好几遭。李信这时才反应过来,面君时应当下跪,连忙双膝跪地,硬着头皮将额头磕在地上,做诚惶诚恐状。 “草民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草民有罪……” 李信还不知道,他的形象已经在朱由检心中定了格,标准的勇多谋少的匹夫形象。 “说说,可有退敌良策?” 朱由检不过随口一问,良策自当由他的阁臣督帅们谋划,也没指望李信能有什么好主意。谁知李信却颇为认真的思考了片刻。 “启禀万岁,鞑子表面上占据优势,实际上却是危机重重。第一,鞑子引兵入寇后勤补给基本靠抢,但是由于高阳一战的缘故,收获甚少,也就是说他们此刻缺乏打持久战的基础,粮食!第二,鞑子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两黄旗的拜音图等权贵,必然会抓住机会狠狠的牵制多尔衮。第三,奴酋之子豪格在我大明手中,这是一颗可以振奋军心士气,也可以打击鞑兵士气与战斗意志的奇货!” “哦?接着说下去。” 朱由检饶有兴趣的听着李信的分析。李信整理了一下思路,全没注意到曹化淳的眼色,准备继续说下去。这位大明天子于他的初步印象还算平易近人,是以好感增加,话也就多了起来。对于前世史书的记载也产生了怀疑,毕竟历史都是由人记载的,一个人被记载的面目全非也未必是什么难事。 “如此种种,一个拖字便可以解京师危急!” 曹化淳心里不住叹气,后悔没事先叮嘱李信谨言慎行。朱由检却又问道:“朕若想从速破敌,又该当如何?” “这……” 李信迟疑了,京师方圆百里之中已经无兵可调,本来高起潜所率领的关宁军还堪为一战,此时也已经全军覆没,他这支冒牌的山东军吓唬吓唬人还可以,若想动真格的与鞑子真刀真枪的干却是实力相差悬殊,难道曹化淳没在军报中说明吗?李信目光撇向朱由检,他这才注意到朱由检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心道,莫不是言多有失? 刚刚还一副平易近人的朱由检,突然间沉默了,殿中的空气似乎也随之凝固,他此时才体会到什么是伴君如伴虎,更为要命的是,他根本就不知道到底是哪句话得罪了朱由检。 沉默了半晌,朱由检终于又开口了。 “城外大军可堪一战?” 这回轮到李信沉默,他回答能战还是不能战?若能战,那便是送掉城外数万百姓的性命。若不能战,只怕天威难测啊。两难之间,李信不禁起了埋怨。 打仗就怕瞎指挥,朱由检老老实实做在紫禁城中为将帅们解决后顾之忧就好了,非要在前方战事上插一手,难道你很会带兵吗? “李信你来回答,到底可堪一战否?” 朱由检语调变得急促而尖利,李信此时才确认史书上的记载没有错,崇祯皇帝的的确确是喜怒无常,前一刻还笑意盈盈,这一刻却已经是暴风雨的前夕了。 李信豁出来了,让他牺牲掉上万百姓的性命,那是万万行不通的,亢声道:“万岁可知,草民带来的并非明军,他们都是百姓乔装而成,为的不过是能拖住鞑子大军,等待各路勤王兵马直抵京师,到时重围自然而然就解除了。” 一旁的曹化淳听李信如此说彻底奔溃,普天之下莫非王臣,不论是大明的百姓,还是大明的官军,只要皇上一句话,谁不效死便是大逆不道。李信说出这样的话来,看头都够了。他再也忍不住,躬身跪倒:“万岁息怒,李信不过是一介匹夫,说的都是些混话……” 岂料朱由检将其打断:“快起来,谁说朕要降罪于他了?若如此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朕岂不是成了是非不分的昏君?” 曹化淳心中暗骂高时明,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给说动皇帝,顺便给他下了套,自己紧赶慢赶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口中却连连称:“万岁圣明,万岁圣明!” 李信心中无名火起,自己上赶着来北京勤王,见着朱由检了不但连句热乎话都没有,反而还要被治罪,有没有天理了? 却听朱由检叹了口气,问道:“不知孙阁老如何了?尔从高阳来,可有消息?” 皇帝没有纠结在刚才的问题上,而是询问其孙承宗来。李信原本要爆发的火气仿佛被一盆冷水浇下熄灭,高阳陷落,孙承宗鲁之藩等人下落不明一直不明,两个多月来的努力几乎已经宣告失败,除了山东幸免于难以外,该败的仗一场都没躲过。 “回万岁,草民其时正去山东搬兵,待巨鹿救下卢尚书后,再想北上解救高阳时却是迟了,高阳城如今已经被鞑子烧成了白地,满城百姓不是逃亡,便是被活活烧死……” 殿外太监突然进屋在朱由检身侧一阵耳语,朱由检点头道:“让他进来!朕正打算派人去请!” 片刻功夫一名紫袍大臣步入文华殿匍跪于地,三拜九叩。 “臣杨嗣昌叩见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由检赶紧免了杨嗣昌的礼,命随侍的太监搬来凳子,赐了座,劈头便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五章 戏弄夺军 “朕看城外大军气势如虹,杨卿觉得可堪一战?” 杨嗣昌进宫面圣是辨认豪格的事情有了眉目,刚想汇报却听皇帝没头没脑问了这么一句话。一向非常敏感的杨嗣昌顿时感受到了一种非同寻常的压力,到底能战不能战,必须体察圣意之后再做出回答,各种念头在杨嗣昌的脑袋中飞速的旋转着。 曹化淳的奏报杨嗣昌已经看过,也知道这不是真正的山东军,而是流民所扮。说实话就是这样一群乌合之众能震住鞑子,使其不再攻城就已经是难得的大胜了,若让他们主动进攻鞑子那不是以卵击石吗?可皇帝既然能提出这个问题,必然就有其深意,到底能是不能呢…… “启奏陛下,臣对城外大军不甚了了一时无断,全凭圣裁!” 杨嗣昌最终还是耍了个滑头,他不傻,如果说不可战,必然忤逆圣意,开罪皇帝。如果说可战,战败那是板上钉钉的事,到时候难免要背这个黑锅。 很明显朱由检对这个回答不满意,他的鼻腔里几乎是为不可闻的哼了一声,良久终于开口。 “朕意已决,杨卿以内阁大学士兼领城外兵马,三日之内与鞑子决战!” 话毕,杨曹等人顿时目瞪口呆,殿中空气骤然紧张。李信胸中反不如先前激动,朱由检执意如此的动机他已经了然于胸,再看一旁的曹化淳低眉顺眼,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似乎这些事已经和他全没关系一般,心里更是凉了半截,看来此事已经再难更改。 果真,杨嗣昌叩拜领旨,这一回他是奉旨行事,即便败了也有皇帝兜着。御座之上的皇帝朱由检环视殿中诸位将他们的表情与动作一一收入眼中。 此事就算定了,朱由检命杨嗣昌领兵等于收了李信兵权,所有人都对此心知肚明,李信又如何不知,奈何他连武官都不是,人微言轻又有什么资格在这文华殿上发声反对,恐怕连身在殿中都是破格的恩典了吧。 朱由检见再没有反对的声音,轻轻嗯了一声表示满意。 “杨卿可还有要事?” 杨嗣昌这才想起此番入宫面圣的初衷,抬袖子擦了擦额头冷汗。 “启禀陛下,在京的建奴降人有郭罗罗氏、钮咕噜氏均确认李信所带来之人为奴酋长子豪格!” 话音未落,便听稀里哗啦之声,李信微微抬头,只见朱由检腾地站了起来,或许是动作太大,奏章文书被带的散落了一地,“杨卿此话可当真?”连声音都带着些许的颤抖,可见其心情之激动。 “数名建奴降人,均在未被告知身份的情形之下辨认,当属确实。” 杨嗣昌素来持重,不是有完全把握不会轻易的对一件事下论断,既然能如此说,必是已经有了把握。原本对豪格身份将信将疑的朱由检便开始变得激动,打开国以来,太祖、成祖武功赫赫自不必说,此后的皇帝与夷狄征战又有谁能生擒敌国皇储?这绝对是一次意义非凡的胜利,大胜利。豪格的被俘在军事上或许没有多大改变,但对政局的影响却是不可估量的。 杨嗣昌见皇帝喜出望外,继续添油加柴。 “此乃二百年不出的大功一件,朝廷需当行奏凯献俘之礼!” 朱由检自是同意杨嗣昌的意见,“具体如何操办,杨卿先起草个章程吧!” 杨嗣昌回道:“臣建议,奏凯献俘之礼宜快不宜迟。” “哦?为何?” “多事之秋,正可一壮我大明声威士气!” 朱由检又是频频点头,“杨卿所言甚是!” 李信没有资格参与议论,也只有听着的份,曹化淳则仍旧低眉顺眼,朱由检目光瞟向他,问道:“曹公以为如何?” 朱由检对于他这些潜邸时的伴当不论言行都极为尊重,是以便也称其为曹公。 曹化淳立即匍拜于地激动的道:“老奴恭喜陛下,贺喜陛下,陛下圣明!” 这份激动却未必都是作秀,期间或许也参杂着些许的个人情感吧,李信见平日里一贯趾高气昂的曹化淳如此惺惺作态,心中腹诽揣测。 朱由检的目光终于转到李信身上,他只是孙承宗招募民壮的教习,没有官身却立下如此功劳,如何封赏还真得好好斟酌,一介草莽武夫该给个什么位置才合适呢? 说李信是草莽武夫,朱由检不是毫无根据的,在这个君权神授的时代,皇帝就是天,任何人不论出身地位,初次接触皇帝心中是都存着敬畏之心的。但他在这马贼出身的武夫身上看不到半点敬畏的影子,行礼之时的敷衍,意见相左之时的顶撞,任凭哪一条都是莽夫所为,否则普通的百姓别说见皇帝,就是见了地方上的官吏恐怕也要吓的说不出话来。 这种气概放在文人身上是风骨是耿介,放在武夫身上就是桀骜不驯。很显然李信属于后者,所以这种人用不好肯定是祸害,套好了笼头,用好了就是听话的爪牙。 朱由检自信用人无人能及,他已经决定要亲手给这匹烈马套上笼头,但在套笼头之前却要考校一番。 “李信?” 李信听到朱由检叫自己名字,赶忙跪倒,有了前次行礼的经验,这回跪的相对顺当许多。 “草民在!” “擒住豪格居功至伟,却不知想要朕给你何等封赏?” 闻听朱由检如此问,曹化淳一张笑脸不易察觉的抽搐了一下,皇帝如此问有戏弄之嫌,却不知圣意如何啊?他偷眼观瞧重新坐回御座之上的皇帝,却是猜不透他到底如何想的。 李信焉能看不出那朱由检问无好问,他巴巴的赶来北京勤王,换来的却是不屑与戏弄,负面情绪在不断的发酵膨胀。自打穿越以来不论是孙承宗亦或是多尔衮对他都礼敬有嘉,而他一心打算拯救的大明朝的皇帝却似猫戏老鼠一般,昏君若此还有什么留下的理由?于是直视那御座之上的朱由检。 “草民原本是山中马贼,与一干兄弟原本要秋后处决,如今偶立寸功,只求万赦了死罪,放我等回乡。” 李信一番请求不卑不亢,本以为智机在握的朱由检生出了一丝脱出掌控的错觉。按照常理揣度,如果有人被皇帝如此相问,目光短浅之人会要钱要官,这一种最好对付,一一给他便是。稍有远见的定然会谦虚,推辞封赏。而这武夫竟然只求赦免死罪,要求归乡,什么意思?这不是给皇帝难堪吗? 御座之上的朱由检被噎住了,真的赦免死罪放他归乡,今后世人将如何看待朝廷看待他这个皇帝?至少一个嫉贤妒能的恶名少不了。但让朱由检主动为其加官进爵显然又不合适,堂堂皇帝的面子得往哪搁? 关键时刻还是杨嗣昌出面解围。 “陛下,封赏一事让有司部门去议论吧,一律从重便是。” “也好!” 朱由检干巴巴的吐出两个字来。他刚打算将这一帮子人撵出去,却听杨嗣昌又道:“臣来时已经查过黄历,后日是献俘的吉日,过了后日这个月便都不合适,鉴于奏凯献俘礼宜快不宜迟,臣建议便设在后日为宜!” 曹化淳此时却提出了反对意见。 “奏凯献俘礼事涉重大,算上今日也才两日功夫,如何准备的及?” 杨嗣昌挥袖驳斥:“事急从简便是!”他想了一下随即又道:“臣建议,此番献俘应提高规格以示隆重。” “万岁有言,三日决战又当如何?杨相不会是怯战,有意推脱吧?” “哼,鞑子进犯京师,杨某早就抱定一颗必死之心,先献俘后决战,又有何难!” 李信跪在玉阶之下,没皇帝的命令还不敢擅自起身,此时他一刻都不愿在这紫禁城中多做停留,初进城之时的期盼到了现在全部化做一腔失望与愤怒,为什么皇帝是个如此不靠谱的皇帝,他朱由检哪怕能有多尔衮一半的务实也好啊,竟搞些阴谋权术,如此早晚得把这个中枢朝廷搞的乌烟瘴气,人心尽失。 至于,剩下那君臣三人议论的热火朝天,他便只做充耳不闻。 …… 大明京师城外,数日以来,清军终于停止攻城,无论城上城下都难得的享受了一顿午后的阳光。多尔衮中军帐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乌纱青袍,胸前斗大的白鹇补子,都显示出此人乃是五品文官。 多尔衮对此人来意不甚明了。 “杨阁老?遣人相邀,何其怪哉!” 那青袍文官笑道:“贵客远道而来,恰逢城中盛典,岂有慢待之理。不过杨相还有言,睿王若不便,遣一使者代为入城也可,如何?贵客莫不是胆怯了吧?” 多尔衮纵声大笑,一旁多铎道:“贵使言辞何其锋利,大丈夫徒逞口舌,信不信十四哥提兵亲自入城赴会!” 青袍文官傲然摆袖拱手,“本使拭目以待!”说罢,将一封书信掷于多尔衮面前几案之上。 “信已送到,去不去由你们!告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六章 风雪沽酒 文官扔下书信转身便走,金铁摩擦之声刺耳响起,多铎抽出腰间钢刀便要追上去将之斩杀,多尔衮却伸手将其拦住,“两国交战不斩来使!” 多尔衮特地将“国”字的音咬的很重,在座很多都是汉人出身,多尔衮此话也是以汉语说出,其意不言自明。 “明国此举恐怕邀约是假,拖延时间倒是真!” 说话的是镶黄旗固山额真拜音图,原本白净的面皮由于连日征战已经长满了连鬓的胡子,一双眸子精光四射,更显得勇武逼人。 “我们何不将计就计,在赴宴当日大举突袭城外明军,汉军旗各部则继续攻城,明国必然难于应付!” 多尔衮拍手赞道:“固山额真好计谋!” 此番毁关进击明国,两黄旗各大将军阳奉阴违,没少拖他后腿。战事连番不顺有很大原因便是内部失和导致,这一回拜音图主动提出合力攻击明军让多尔衮很是感动,如今各部精诚合作,都说女真不满万,满万无人敌,还有打不赢的仗吗?大伙纷纷建言,同意拜音图的提议,就连多铎都认为这是一个绝佳的计策。 多尔衮双手虚向下压示意大伙安静。 “诸位,诸位请听多尔衮一言!” …… 紫禁城协和门里内阁大堂,自从内阁首辅刘宇亮南下以后,内阁基本上便以杨嗣昌为主。屋中炭火盆烧的劈啪作响,杨嗣昌刚刚都把人打发走了,因为一个极为重要的人物将要来与他商议一件鼎鼎重要的事,这件事关乎他杨嗣昌的生死。 不多时,内阁正堂的大门吱嘎一声被从外边推开,一阵寒风夹杂着白色的雪片卷了进屋,随之进来的人面白无须五十岁上下,显然是一名太监,杨嗣昌连忙起身拱手。 “高公,可有消息?” 那太监进屋先掸了掸身上的雪片,坐到墙边的桌子前,尖着嗓子道:“快给咱家碗水喝,一路伺候着万岁,到现在连口水都没顾得上……” 杨嗣昌赶紧将刚刚蓄满热水的茶壶提起来倒了慢慢一碗茶水,递到那太监桌前。那人也不客气,端起茶碗吹了几口,便急不可耐的灌上两口,岂料水太热烫的他直咧嘴。 “高公莫急,慢着点……”杨嗣昌在一旁轻声叮嘱,就像两人是多年的老有一般。 那太监放下盖碗,慢条斯理的道:“万岁虽然嘴上没说,心里边不喜欢着那武夫呢!” “何以见得呢?” 杨嗣昌坐着那太监对面,问道。 “何以见得?”那太监哼哼两声怪笑,“就凭咱家伺候万岁这么多年的直觉!”说罢他一摆手示意杨嗣昌凑近点。 杨嗣昌起身来到那太监身侧。 “万岁有意让杨相亲自献俘,杨相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呦!” “这,这不好吧……” 立下不世功勋乃人皆所愿,但如此明目张胆的去抢那李信的功劳,他自问很难厚起这个脸皮。 那太监又道:“今儿旨意就会下来,杨相推辞不得,还是想想如何应对吧!” 献俘敌国皇储这份荣耀世人都想要,可如此硬抢了来,吃相也未免太难看了,于自己名声绝没有好处。献俘的事还在其次,他还有件更重要的事须取得高时明的支持。高时明虽然只是司礼监诸多秉笔之一,却是近年来最受皇帝宠信的太监,并且没有之一。就连那昔日皇帝身边的大红人曹化淳都日薄西山了,现在的司礼监就是高时明一枝独秀。 “统兵一事还请高公在万岁面前美言。” 高时明眉毛一挑,统兵的事没有小事,杨嗣昌不想干,当场就该明确拒绝,如今怎的?想反悔,让咱家去捋虎须?他倒想看看杨嗣昌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嘴上还是一力应承下。 “杨相但说,只要不惹万岁动怒,都好说!” “杨某虽擅将将,却不擅将兵,当着高公的面也不说暗话,带兵非杨某所长,所以……” 高时明何等聪明。 “所以,杨相想要个能将兵的将?” 高时明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推辞领兵的差事,一切都好说。 “杨相可有属意人选?” “高阳李信!” 此言一出,高时明愣了半晌才呵呵怪笑了两声,以手指敲着桌面道: “杨相找的好替罪羊啊!” 主动攻击鞑子就是找死,高时明也颇通兵事又如何看不出来,这个替罪羊的位置简直就是为李信量身打造的。 杨嗣昌干笑两声,辩驳道:“非也非也,高公误会杨某了,用李信将兵,一是兵将相熟,二是以示公道,非杨某谋夺其兵权!皇上日前下旨令李信留京待用,所以,还要劳烦高公……” 高时明一摆手起身从椅子上站起来,“这件事包在咱家身上,没别的事咱家就先回宫了,那些兔崽子都没眼力的紧,再惹得万岁生气就不好了。”话虽如此说,他是不想让有心之人拿他进内阁久坐的事大做文章,谈完了正事就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所幸外边雪越下越大,只要一出去恐怕就分不清谁是谁了。 杨嗣昌赶忙也起身相送直到门外。高时明客气道:“杨相回吧,外边冷的紧。”说罢踩着雪“咯吱咯吱”奔文华门而去。 …… 东长安街南,台基厂,此地为当初兴建紫禁城时加工原料的场地。尽管紫禁城已经建成了数百年,仍旧堆放了难以计数的石料木料。如今偌大的场院周边拔地起了不少院子,都是官建的宅子,一来安置维修皇城的匠人,二来也可就近看顾料场。 李信被皇帝留京听用,便被暂且安置于此,拥有一进独门小院,曹化淳本来派了两个小太监来照顾其起居,也被他一并打发走了。兵权已缴,外边虽然大兵压境却已经和他李信没有半分钱的关系了。 李信强迫自己接受这份难得的安逸,屋子正中,炭火盆子烧的劈啪作响,独坐榻前的他顿觉腹中饥饿难耐,立时便有些后悔将那两个伺候人的小太监打发走了。不过,与两个没下边的太监朝夕相对,实在别扭的很。 榻上的黑布包引起了李信的注意,他来时身无长物,更没有什么布包,拿起来沉甸甸的,打开一看竟是两锭白银一块腰牌,用手掂量一下竟是不轻,这腰牌却不知作何用处的。心道,曹化淳也算是有心之人,比之刻薄寡恩的崇祯皇帝倒还多上几分人情味呢。大战光景,也不知这内城里还有没有酒家饭庄开门营业。转念一想,杂役也该送饭来了,还是等等吧,万一出去再招惹了不该招惹的祸事徒增麻烦。 挺了半晌,说好了送饭的杂役还没来,李信实在饿急了,决定出去找吃食,将曹化淳送他的皮裘披上,一打眼瞥见门口杵着的雁翎刀,于是提了起来别在腰间,门一开刺骨的寒风立即夹着点点雪白卷进屋里,他下意识的裹紧了皮裘,踏步出门。 但见漫天的飘絮飞绵,整个世界变得灰白一片,台基厂静的没有一丝人声。出了台基厂向东是崇文门里街,向南城墙根下则是东江米巷,现在虽然籍籍无名,但三百年后便是大名鼎鼎的东交民巷。 不如便去巷子里看看有没有开门迎客的酒家饭庄,李信本想牵了马出去代步,岂料风雪太大,马厩的门已经被雪堵死,无奈之下只好徒步而行。 李信不知道,东江米巷早就不是当初的漕粮入关之地,巷子西段更是设有礼部、鸿胪寺、四夷馆等官署,来了恐怕也会空跑一趟。 大失所望的李信,满眼所见都是关门的官署或者各地会馆。但世事无绝对,他踏上巷子口便向东直奔崇文门里街方向而去,漫天的飞雪飘絮中竟然隐隐传来了炖肉的香气。 李信循着香气直追下去,终于在一扇沿街半掩的房门前停下,香气正是自此间传来。他抬起手犹豫再三,还是重重的敲了下去。谁知门却吱呀一声开了,这一下险些敲到那开门之人的脸上。 开门之人一身青袍,是位文质彬彬的书生,见李信正作势敲到自己脸上也吓了一跳,又瞥见其腰间的雁翎刀不禁问道: “不知壮士找谁?” 李信尴尬一笑。 “说来惭愧,某行至此处腹中饿极,闻到肉香便一路寻了来,想讨,讨些……” 他见对方一副书生打扮,便没敢贸然谈钱,生怕冒犯了人家。那男子笑了,“小弟独酌正无趣的紧,壮士若不嫌弃,进屋来共饮如何?” 李信抱拳拱手。 “求之不得!” 屋子格局不大,却是别具一格,器具俱是漆木雕纹,显然不是一般人家能置办起的。居中炭炉子上坐着一鼎铜锅,锅里咕噜咕噜冒着热气,看的李信口水激增。 那书生取来食具,请李信自取又是呵呵一笑。 “小弟这锅鹿肉当真有缘,得进壮士五脏庙。” 李信讶然,原本以为是牛肉,却没想到是鹿肉,看来这书生不一般,平民百姓家可绝对是吃不起也吃不到的。正准备开动,屋门被人咣当一脚踹开,寒风夹着着鹅毛雪片如刀子般卷了进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七章 南柯一梦 李信夹了块鹿肉还未送入口中大门便被人从外边踢开,随着灌入屋中的风雪进来几个身着公服的差人,可怜李信肚子饿的咕咕直叫,如何忍得扔掉,再不迟疑送入嘴里,顿时口中流香四溢,当真人间美味。 可惜了那一锅的炖肉。 “二公子好享受,对不住了,跟咱爷们走一趟吧!” 李信一时之间搞不清楚状况,这书生文文静静怎么看也不想为非作恶的歹人吧,如何官差顶风冒雪来抓他?再看他面色如常竟是不见半分畏惧。李信心道此人定然不简单,且不说这些凶神恶煞般的官差,就是自己也是满面虬髯,腰间还别着钢刀,他独自一人就敢放如此一个陌生人进来与之同食鹿肉,那是何等的胆色? 那被称作二公子的书生冷哼一声并不答话,负手而立,官差恼了便想上前拿人。 这伙官差称呼这书生为二公子,显然应是相识的,却不知他与官府能有什么瓜葛。李信自讨吃了人家的鹿肉,怎可袖手旁观,一伸手将那为首的官差拦住。 “有话好说,官差拿人也得有个章程吧,人家公子是读书人,能不能客气点?” 李信这话直如挑衅,那为首的官差顿时发怒。 “刑部办案拿人,闲杂人等都起开。” 几个官差上前推搡李信,却不料掖在怀中的布包被挤了出来掉在地上。啪啦几声,一枚腰牌飞了出来。那为首的官差瞅见腰牌先是愣了一愣,继而一挥手,恨恨的道: “兄弟们,都撤吧。”随即盯着那书生,狠狠的扔下一句话。“东厂能护着你们一世?咱们来日方长!” 凶神恶煞的官差们呼呼啦啦走了个干净,只留下李信目瞪口呆,却见那书生长长舒了一口气,拍了几下胸脯,冲李信一揖到地。 “多谢兄台出手相救!” 李信连忙摆手道:“这和某有甚关系,完全莫名其妙!” 那书生从地上拾起掉落的黑布包,又捡起那块腰牌,塞到布包里,交入李信手中。 书生执意又谢,弄的李信哭笑不得。 “总之多谢兄台就是,还未请教兄台高姓大名!” “在下高阳李信!” 李信现在不管到了何处一律自称高阳人士。书生闻言笑道:“原是高阳李兄,小弟敝姓黄,行二。”随即又一指炭炉上坐着的铜锅,“李兄但请就座,莫要负了这锅好肉!” 经书生这一提醒,李信立即又感受到肚腹之中传来的阵阵饿意,也不再客气,拾起筷子便大快朵颐。李信吃的痛快,心里却也没闲着,越来越觉得这黄二不简单。他虽然初到明朝,对于两人互通名姓的礼仪还是多少有所了解。自己说了籍贯姓名,对方却只说姓氏排行,若诚心相交断没有如此行事的。看来这黄二公子也许是不想与自己有太多的瓜葛。 再看那黄二公子自己吃了几口便停下,却不停的将大块鹿肉夹入李信面前的碗中,随即用手一拍额头笑道:“看小弟这脑袋,鹿肉还需配暖酒,李兄稍等片刻,小弟去取酒来!” 黄二公子一点都不见外,弄的李信不好意思起来,见他一通忙活,不禁调侃道: “二公子一口一个小弟,如何便知李信年长?” 岂料黄二头也不抬的答道:“李兄虬髯满面,小弟可还未蓄须呢!” 李信大笑,心道他说的也是,这时代成年男子都要蓄须的,也只有那太监才一把年纪了留着光溜溜的下巴。 不消片刻,暖酒端上,李信也不客气拿起酒盅自顾斟满一饮而尽,腹中顿时腾起一股暖意,一身的寒气刹那间消失无踪,不禁由衷的赞道: “好酒!” 随即,李信又将两人面前的酒盅一一斟满,端起酒盅道: “黄小弟,咱们干了!” 黄二双目中泛起一丝异色,端起酒盅道:“李兄当真爽快,干!” 几杯酒下肚李信的话也多了起来,手指自己。 “说实话,这虬髯带刀的模样,黄小弟如何敢独自将某请了进来。” 黄二笑道:“李兄明知故问,这大明京师内城之中,紫金城下,能明目张胆携带雁翎刀的,小弟私下揣度,除了大明官军还能由谁?” 李信恍然,的确,雁翎刀是大明军队的制式军刀,普通百姓是万万带不得的,敢明晃晃带在身上的除了官军,还真没有过多的答案。此人心思倒是细腻剔透,却不知如何惹到了刑部官差,但有一点他十分确定,能在这紫禁城边居住的恐怕均非等闲之辈。每个人背后都有秘密,恐怕这黄二也是,未必想让外人知道,不如不问。 这黄二身上处处透着神秘,身上不定牵扯着什么隐秘,自己在京师尚且前路未卜,哪里又有能力去管他人命运?不如只谈眼前这杯中酒,锅中肉。 这房子后应是隐约有所院落,但见黄二凡事亲力亲为,应是只有他一人在此。李信怕那几个刑部官差再来找他麻烦,到时候也每个人照应,是以一直磨蹭到天色黑透,才不得不起身告辞。 李信自问酒量可以,但出门一见了风,头顿时昏沉起来,心道这酒的后劲倒是够足。米巷距离台基厂住处不远,步行也不过片刻功夫,开门进屋,炭火盆早已熄灭,室中一片冰凉,倒在榻上便呼声大起。 次日天将亮,便听有人在院中尖着嗓子高喝,李信一夜宿醉,仍旧头疼发晕,隐隐听闻外边有人唤他接旨。接旨?李信腾地一下从榻上坐了起来,皇帝竟然如此之快便有了旨意,莫不是做梦产生了幻觉?依他看皇帝的意思,分明是想要晾他一段时日,但这回外边的喊声却听的更真切,的确是唤他接旨不假,于是赶忙起身推门出去。 却见院中呼呼啦啦站了一溜小太监,手捧圣旨的太监李信认得,应是曹化淳的人,那日入宫还曾关照过他。 “李信还不快来接旨!” 李信似模似样的跪倒在地。 这太监所宣读的并不是经由内阁正式生效的圣旨,而是皇帝直接下的中旨。让李信惊诧的是,圣旨内容竟然是一些零零碎碎的事情,其中只有两件事,是他鼎鼎关心的大事。 一是令他明日参与奏凯献俘大典,二是责令其大典完毕之后立即出城领军。 李信糊涂了,皇帝的意思分明是不想让他再与这两者产生关系瓜葛,如何一夜之间竟变了态度,不但让他参与奏凯献俘大典,还放自己出城继续掌兵,这简直匪夷所思。 “李将军,李将军?” 直到传旨的太监连患了数声,李信才从惊愕中缓过来,幸福来的太突然,他有些不知所措。李信赶忙道罪:“公共莫怪,李信失神了。” 那太监不以为忤,将圣旨交给李信,转过身几乎微不可察的轻叹一声,带着几个小太监匆匆离去。 过不多时,便有专门的太监上门,来叮嘱其明日大典的流程,以及送来了相应的武官礼服。 …… 次日,京师城上一片万里晴空,仿佛老天也在为这番典礼大赞,午门之外文武百官梁冠蟒袍齐聚于此,皇城禁卫身着飞鱼服、斗牛服分列两厢,城楼之上更是一片肃杀,皇帝朱由检一身衮冕礼服缓缓露面。城下观礼的大臣们立即停止了窃窃私语的嘁嘁喳喳之声,匍跪行礼,山呼万岁。 朱由检微微点头,头上冕旒随之轻晃,身旁太监沉丹田气高喝:“免礼平身!” 大臣们呼呼啦啦起身,杨嗣昌位于百官之首,身侧是次辅薛国观,附在他身后私语道: “杨相且看,陛下着了衮冕。” 杨嗣昌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午门城楼虽高,但皇帝肃穆的面容依可历历在目,玄色上衣黑中带赤,绣十二章、日、月、星辰。黄色下裳织宗彝、藻、火。红里白罗大带系于腰间。头顶前圆后方的黑色旒冕,十二道冕旒随风摆荡。君临天下之威势不过于此。 奏凯献俘,皇帝着乌纱绛衣的皮弁服已是高规格,如今竟然着了祭天地、宗庙的衮冕大礼服,可见皇帝对此次献俘的重视程度。 也难怪,随着连年战事吃紧,内外交迫,今年更是达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鞑子毁关入寇如入无人之地,现在更是于城外大举攻城,满朝束手无策,皇帝太需要一次大礼来振奋人心了。 这次奏凯献俘可谓是正当其时。 “振奋人心士气,万岁也算煞费苦心了!” 杨嗣昌淡淡的回道,薛国观点头应和。 “万岁寄希望于大礼,只怕……”话到一半却又转了口风。“杨相高风亮节,为那马贼在万岁面前争取献俘的荣差,又还其兵权,下官感佩直至,那李信敢不为杨相效死?” “薛相慎言,万岁天威难测,这一仗非打不可自有万岁的苦衷,咱们做臣子的尽力便是!” 说话间,浩浩荡荡的献俘礼乐队伍由端门开进。 “呜呜呜…..” 吹角连连响彻午门,接着便是黄钟大吕,锦衣怒马随之缓缓入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八章 奏凯献俘 前导队伍经承天门由端门缓缓而入,李信夹在仪仗队伍最显眼的位置,太监送来的斗牛服紧窄而不合身,勒的他喘不过气来,奈何才拐到东长安街上,围观的百姓摩肩接踵,挥汗如雨,为了不丢人,他只好强忍着将这件劳什子斗牛服撕下来的冲动,端坐于马上。 百姓之中能挤在东长安街上的,家里非富即贵,盛装出行的人们衣衫华美之极,人头攒动之下一片欢腾热烈,直与那一日自安定门入城所见破败惨淡判若天上地下,李信仿佛如堕梦中,感受着大明朝最后的虚幻繁华。 挤在看热闹的人群中便有那日与李信对饮的黄二,这种热闹但凡都要来看看,他自也不例外,身后长随紧紧跟着自家公子,亦是伸长了脖子瞅着鲜衣怒马的仪仗队伍。 “二公子快看,快看,那就是擒获奴酋长子的将军,叫李什么来……” “叫李信,对,高阳李信!” 那黄二原本心不在焉,突听得高阳李信四字,便来了精神,顺着长随所指方向看去,果真见一位身穿大红礼服的虬髯汉子似如坐针毡般立于马上,只是这身衣服也太不合身,将原本魁梧的身体勒的像个肉包子,滑稽之极。黄二一阵失笑,原来竟是他。 高阳李信! 这一回黄二彻底记住了这个名字,看不出来如此一个壮汉竟能于千军万马之中手擒贼酋,当真是小瞧于他了,可随即又是眉头一皱,只不知为何此人又投靠了东厂那些阉人?昨日间黄二正是瞧见了李信布包里的东厂腰牌,才收起本心与其虚与委蛇一番,只没想到他便是今日奏凯献俘的主将。可叹英雄亦要卖身求荣,何其可悲! 李信完全感受不到人群中那双嗟叹惋惜的目光,他只盼着这受刑一般的游行早日结束,早知要如此受罪,当日便一口回绝这游街的差事了。 仪仗队伍的中军终于以龟速进入了承天门,过了端门便是午门,此番游行的最后一站,李信怀着无比期盼的目光,内心之中在呐喊:午门我来了!以为到了此行终点,谁曾想队伍却向东一拐,进了太庙。 李信当即崩溃,身上罩的这件大红斗牛服简直便如刑具一般,勒的他如百爪挠心。 进了紫禁城后每一处关键所在都设有礼官,太庙的礼官引导着献俘将校一番繁琐的告祭之后,这才行转出来,直驱午门。献俘大典开始,兵部尚书傅宗龙行至午门之东侧赞宣露布。宣必,交由中书省有司官员,即行昭告天下。接下来便是刑部尚书刘觉斯登场,老头子颤微微,一步一定来到午门正前方。 与此同时,那些礼官不知何时变戏法般的将一身麻衣的豪格塞到李信马前。李信正坐立不安,豪格讥讽道:“李将军如何坐针毡一般?本王为你牵马,可是八辈都修不来的福分。” 李信自穿越以来就没见过比豪格更奇葩的人,心太大了,都让人当祭品献祭了,这货还有心思斗嘴。 号角呜呜悠扬响起,礼官示意李信前行。李信等的就是这一刻,双脚磕马腹,牵着豪格便直奔老刑部尚书刘觉斯而去,战马许是人多狂躁,十几步距离居然也跑了起来,毫无思想准备的豪格被绳子拉的一个趔趄,差点扑倒余地,赶忙小跑几步跟上。 战马提速李信觉察出不妙,赶忙勒缰绳,压马鞍,就差这最后一哆嗦了,可千万别出岔子。战马唏律律一声怪叫,前蹄抬起一阵虚刨,正停在刘觉斯面前,将老头子吓得三魂七魄丢了一半,竟是动也不动。 在文武百官看来,这一招来的漂亮之极,老尚书又临危不惧,竟有人叫起好来,随之更是一片山呼万岁之声,整个气氛犹如鞭炮瞬间被点燃久久不能平静 。 就连午门城楼之上身着衮冕的朱由检都甚为满意的点点头,看来李信还有些急智,这番表演恰到好处。 殊不知马上的李信早被冷汗浸透了背上斗牛服,一阵北风刮过,激的他一阵哆嗦。在礼官的导引下,李信下马牵着豪格跪于皇帝的正下方。老尚书刘觉斯润了润发干的嘴巴,使劲干咳两声,匍跪于地。 “臣刑部尚书刘觉斯启奏圣上,高阳李信于保定府擒奴酋皇太极长子、伪肃亲王豪格,献与陛前,请付所司!” 皇帝挥手示意应允,身边的太监运足了气唱道: “大明皇帝仁慈,宽宥尔罪!” 三唱完毕,立即有刑官上前为豪格松绑,按礼制,此时豪格当跪谢皇恩,岂料他无论如何也不肯跪。刑官一时间按不住他,李信在一旁瞅着着急,也顾不得礼制,起身抬腿冲着豪格大腿就是一脚,只听一声惨呼豪格扑倒于地。 位于西侧观礼的四夷使节队伍里立即有人大声抗议。 李信回头看去,竟瞅着眼熟,似在多尔衮营中见过。此人正是多尔衮受邀派来的武官,名为容肃,正红旗章京。很快,容肃便被严密监视他的锦衣卫按到堵嘴,大典继续进行。 皇帝朱由检勉励一番,百官四拜山呼,太监宣读赏赐。长长的赏赐名单上,连孙承宗、刘宇亮这些阁臣都包含在内,卢象升、虎大威,王朴也赫然在列,却独独没有提及李信半个字。 皇帝不但没有追究高阳城陷的罪责,反而晋封孙承宗忠勇伯,文官封爵位极人臣。很明显,朱由检心里有本帐,李信的功劳是要算在孙承宗运筹帷幄之下的。否则担凭一介武夫,如何难呢过袭杀鞑子副帅,生擒奴酋之子? 宣旨完毕,宣旨太监又说了些什么李信已经听不进去,就算他什么都不在乎,辛苦了一天总要得着句好吧?弄了半天,他就是戏台上的道具摆设,用完了就可以扔掉。 不过,就算李信是道具摆设,也不能用完扔掉,还有更重要的表演任务等着他去完成。百官再次四拜山呼,称贺致辞,礼毕之后,皇帝朱由检悠然返宫,群臣按次序离场。 就在这个当口,李信隐约觉得有放炮之声,许是今天劳累过度,产生了幻觉。离开午门之后,他立即将身上的斗牛服扯脱,露出里面的武弁服。 刚出了承天门,长街南侧围观的百姓还没散去,但见一骑飞驰而至,混在百官中的杨嗣昌脸色剧变,赶忙分开众人上前。那军卒下马将文书奉上,杨嗣昌接过后仅仅瞟了几眼便有摇摇欲坠之感。愣怔之下,赶忙回神,视线游弋,在人群中寻找李信的身影。 …… 鞑子炮轰北京城,同时大军齐动,直奔城外明军而去,李信心急如焚,这数万人马里不但有无辜的百姓,还有他并肩战斗的300兄弟,于情于理他都不能袖手旁观。他几乎抽断了马鞭,战马在安定门大街上四蹄刨开疾驰。 等李信登上城头之时,鞑子大军已经突入关厢。关厢内有李信埋置的大量地雷,此处一时半会还顶得住,问题最大的地方其实来自大军北面,此处只埋置了一道地雷阵,只要鞑子绕到北面,豁出一波人硬趟过去,到时候地雷尽毁,鞑子便可没有任何阻挡的直驱碾压。 “立即放我下城!” 李信没有任何迟疑,不顾城上军将的阻拦执意下去。他就是死也得和兄弟们和他口口声声承诺过带他们安然返回家乡的百姓们死在一起。鞑子因何突施偷袭,李信不清楚,但他有预感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很有可能是鞑子的目标改变了。 李信由城中返回大军之中,百姓与300马贼以及刘权的亲军看到李信回来,立时情绪高涨,都说将为兵胆。李信曾带给了他们太多的不可思议,在百姓们的意识中,似乎只要跟着这位李将军就可以一路高歌猛进。这不?他们连京城都到了! 但前日京城里传来圣旨,说是李信已经被留京听用,大军统一由礼部尚书大学士杨嗣昌指挥。这则消息像红夷大炮一般将原本铁板一块的大军轰了个四分五裂。 以静海百姓为主的一部分人马纷纷嚷着要脱离大队,回静海。以曾敢为首的原保定百姓队伍持观望态度。山东总兵刘泽清亲军的参将刘权,既不愿意,也不能离开,但也不想与鞑子决战。陆九为首的马贼更是离谱,有人竟然建议潜进北京城,将十三哥李信救出来。 就是在这种乱哄哄一片的情形之下,鞑子发起了致命一击。危急时刻,李信的到来,挽救了即将崩溃的军心,但在鞑子权力猛攻之下,又能撑得过几个回合? 如今的形势,逃跑已是万万不能,两军几近胶着状态,只要李信一声令下撤退,大军转眼就得崩溃,到时候杀伐全凭鞑子。因此,即便明知必败也不能放弃,让鞑子啃着骨头,也得崩掉两颗门牙。 “传令,击鼓,吹角!” “呜呜呜……” “咚咚咚……” 随着隆隆鼓声与悠长的号角声,之前即将崩溃的大军竟然奇迹般的重新聚拢在一起。远处观察的拜音图不禁奇怪,明国大军中的变故似乎被平息了,而且还是大兵压境的情形之下,这实在太难以理解了。 可如此就能抵挡得了大清的铁骑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九章 杨相糊涂 清军主动攻击的消息传来,李信下城随军作战,一切都顺利的超乎想象,甚至省却了率先开战而担舆情风险的麻烦,但杨嗣昌总觉的哪里不对劲,心里发堵的慌。 杨嗣昌在内阁大堂反复转了几圈之后,再也耐不住性子,带着随从出了紫禁城直奔安定门而去。此前还人山人海一片欢腾的东长安街已经连半个鬼影子都见不到,只留下满地的杂物无人收拾,包裹吃食的油纸随着打旋的北风在半空中无力的转着圈。杨嗣昌当真有恍若隔世之感。如果不是亲历了刚才那一番献俘大典,他真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杨嗣昌的到来,让提督京营戎政的方正化倍感压力,内阁与司礼监在皇帝有意无意的点拨下,关系并不融洽。而且由于皇帝凡事必圣躬亲为,司礼监的权势教以往各朝已经大为缩水,与之相应的,内阁权力则此消彼长,处处压制司礼监一头。 方正化的前任提督,皇帝面前第一红人曹化淳病辞返乡,内阁在背后定然没少出力。 “哎呀呀,杨相如何来了城上?刀枪不长眼,左右……” 方正化一指左右护卫,“快护着杨相入敌楼!” 杨嗣昌毫不领情,“方公莫要小题大做,当年杨某总督宣大两镇,亦曾数日衣甲不卸,如何进了内阁便金贵起来?”说这话,他已经来到城墙边,把着女墙向下望去。只见清军气势直如排山倒海,明军则勉励支撑。 “方公可有援手之策?” 这是典型的越俎代庖,实际上已经犯了官场忌讳。首先方正化与杨嗣昌并无统属关系,京营受统于五军都督府,受节制于兵部,而不论是五军都督府又或是兵部都直接听命于皇帝,所以杨嗣昌此举实在有欠考虑。 但方正化毕竟是混迹于大明中枢多年的人,杨嗣昌风头正劲,一言可翻云,一言又可覆雨,不但不与之较真硬顶,态度上还更加的谦恭。 “回杨相话,依惯例,鞑子袭城伊始,北京各城门就已经用沙土大石砌死,出入都只能经由吊筐,每次上下多不过十数人,京营也是爱莫能助啊!” 杨嗣昌忽觉自己不应该来城上,但如何就鬼迷了心窍,跑来这是非之地?旁人躲还来不及,自己倒好,眼巴巴的赶了来凑热闹。但既来之想走就没那么容易了,只好硬着头皮站在这充满了位置风险的城墙之上。 很快他的一颗心便被城外的战局所左右,顾不得思量那些朝堂之上的蝇营狗苟之事。 明军撑的很艰难,利用关厢的阻隔与鞑子做输死抵抗,最外侧的明军倒是有板有眼,可越往里便越是烂糟糟一片,军容之乱,训练水准之低超乎杨嗣昌想象,若不是身在城上俯瞰,当真还能被这外强中干的架势给唬住。再看清军,则军阵整齐,调度有序。难怪李信敢在文华殿上与皇帝争执,不可妄战,双方水平完全不在一个等级上,任谁都能看出来,城下明军应撑不了多久了。 很难想象,究竟得有多大的胆子,才敢领着如此一群乌合之众与清军对峙,至少他杨嗣昌不敢,可那个马贼丘八李信便做到了。一念及此,他逐渐收起了对李信的轻视之心。暗道,若是将此子收入囊中倒是一大助力,但随即便否定了这个想法。首先这李信是孙承宗旧部,与自己并无情谊瓜葛,加之曹化淳利用李信手中的两张牌咸鱼翻身,与司礼监已经有着扯不开的千丝万缕的关系。 再者,这李信自进京以来,杨嗣昌又准备推他进火坑,当替罪羊背黑锅,就算此子短时间内没有察觉,早晚也必会知晓,到时候这个仇就算结下了。 杨嗣昌竟然生出了一丝悔意,对于李信此人,绝大多数的情报都来自于刘宇亮托王朴呈给内阁的公文上,虽然这位刘阁老在奏报上对李信避重就轻,在那份公文上却毫无顾忌,只是其中的偏差,此时此刻,他才深有体会,暗骂刘贼误我。 战乱之世,中枢阁臣想坐稳了这个位置,在朝外就必须有得力的干将相辅佐,只有战事上的节节胜利才是稳坐内阁的不二法门。杨嗣昌的短板便在此处,他提出的“四正六隅”方略,虽然宏阔奈何所托非人,熊文灿经他举荐总督六省军务,但是个人才具却不足以实现他的这一目标。 李信此人若是当真能收归麾下,加以琢磨必是锋利的爪牙。 可惜!可惜!可惜! 杨嗣昌心里一连念了三个可惜,他十分清楚自己想横插一脚,已经不可能。 …… 内阁大堂,次辅薛国观推门进屋,抖掉黑色大氅,也都掉了满身的寒气。他是次辅,论在内阁中的排位也在杨嗣昌之上,但他隐隐然却自甘居于杨嗣昌之下。整个内阁,自刘宇亮走后,杨嗣昌虽无首辅之名,却有首辅之实。 “杨相何其糊涂,城墙那是他能去的地方吗?” 薛国观与身后的心腹连连抱怨着。 “看着吧,张老头转眼就得上表参他一本,别人避之不及的事,杨相怎么就靠上去了呢……” “杨相遭参,对薛相而言,何尝不是一个机会呢?” 一名青袍官员,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岂料那薛国观一跺脚,指着那青袍官员斥道:“糊涂话,薛某与杨相本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此事万万休提。” 青袍官员拧着脖子亢声辩道:“何为一体?此一番又与薛相何干?” 薛国观正欲痛斥他目光短浅,不料门外传来“咯吱咯吱”的踩雪之声,随之正堂之门应声而开,来人却是司礼监高时明。满屋子的官员纷纷与其见礼,薛国观也不例外。 “高公大驾光临,可是皇上有了旨意?” 高时明哈哈大笑,赞道:“薛相当真神人也!”说罢,一步三摇的走到堂屋正中,伸手在炭火盆子前烤了烤,好驱散满手的冰凉。这才一回身站定,右臂须挥,赶忙有小太监将一封文书递上。 “这是皇上朱批的折子,特命咱家交予杨相,杨相呢?”高时明左顾右盼没发现杨嗣昌在屋中,他知道这薛国观与杨嗣昌穿同一条裤子,也不见外,便将此行目的和盘托出。 薛国观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杨相去了安定门!” 闻言,高时明脸上骤然变色。 “杨相糊涂!” 杨嗣昌与他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绝不希望杨嗣昌出现一丝半点的纰漏,他还想效仿当年万历朝张居正与冯保内外相辅,那是何等的荣耀与成就,哪怕为此身死之后被 开馆戮尸也是值得的。 “下官这就去命人将杨相叫回来!” 薛国观忙接道,高时明一摆手,否定道:“不必,既然去了就不能回来,杨相在那里也好,胜了还有运筹帷幄之功。” 适才与薛国观争辩的青袍官员暗暗冷笑,胜?简直是天方夜谭。 高时明想了想,又对薛国观道:“万岁雷霆震怒,召杨相与薛相去呢,如此也罢,薛相先跟咱家走吧!” 薛国观没来由的打了个冷战,皇帝的震怒他完全能够想象得到。本来上午奏凯献俘,欢喜劲还没热乎,鞑子便大举进攻,将皇帝的一番兴致全搅和了,想起皇帝因怒而痛斥官员时的场面,他就不寒而栗。 在场的官员们也都面面相觑,高时明瞅了薛国观一眼。 “薛相快随咱家去吧,再晚了,万岁不定会……” 薛国观以手扶额,“高公说的是,咱们这就走,对了,那奏折之中可有紧要的事?”他想事先了解以下,以备不时之需。谁知高时明随口敷衍了一句:“与此事无关的,薛相还是跨快随咱家去文华殿。” 内阁大堂与文华殿同在紫禁城协和门里,两所院子南北相望,文华殿是皇帝接见大臣的便殿,将内阁设在文华殿南侧正方便了皇帝接见重臣。 几步路的功夫,高时明便将薛国观引入文华殿,随着殿门在身后“吱呀”一声合上,一股远胜外边的阴寒之气扑面而来,闪过屏风,只见炭火盆子忽明忽灭,室内烛台也有一多半空着,只有皇帝的御案两侧才多点了两根蜡烛。阴暗湿冷的文华殿与炭火正旺的内阁正堂判若天地,这也是身为皇帝的朱由检节俭,蜡烛不肯多点,木炭也不肯躲烧,一盆木炭不烧成灰烬,不会换新的。 “臣薛国观叩见吾皇万岁。” 薛国观叩拜于地,随着说话,口中喷吐出阵阵白气。 “平身吧!” 朱由检语气平静,薛国观在起身的当口,偷瞄了一眼御案之后的皇帝,只见他手捧着个暖手炉,正在头也不抬的批阅奏章。 “杨卿何在?” 高时明赶紧抢先道: “杨学士亲赴城门督战!” 朱由检目光顿时一亮。 “难道杨卿已经胸有成竹?” 在朱由检的印象里,杨嗣昌几乎是没有完全把握不会轻易出手之人,高时明如何敢接茬,大殿之中一时间陷入了令人遍体生寒的沉默之中。 突然,殿外一片骚乱,脚步之声骤然响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章 孙二公子 朱由检显然体察到了文华殿中这种微妙的气氛,心下一片烦乱,谁知殿外又是一阵骚乱,于是心情更坏。紫禁城内规矩甚严,谁敢无状放肆,只有他亲许了的报讯军卒可策马直驱午门,所有人不得阻拦。此刻做惶急状,又能是什么好消息了? 果真,外边执勤的太监高喊道:“万岁,城外军报!” 朱由检无力的挥挥手,高时明忙不迭开门将殿外诚惶诚恐的军卒领了进来。 军卒进了殿门不再前进咚的一声跪在地上,嗵嗵嗵就是三个响头,“禀万岁,城,城外来了援军,鞑子退,退了……”这军卒显然不懂得那些觐见皇帝三拜九叩大礼,一副粗豪军汉做派。 别看朱由检对大臣们颇为刻薄,对这些行伍之人到宽容的紧,君前失仪也不过一笑了之,只不过今儿一日三惊,实在让他有些吃不消了。 “尔上前来,再说一遍!” 那军卒倒也爽直实诚,跪在地上向前蹭去,直到丹墀之下才停住。 “城外援军已到,鞑兵退了!” 朱由检一脸的不可置信,直隶还有多少大明官军,他心中有数,是谁能凭空变出一支足以威慑鞑子的大军来? “领军者何人?” “看旗号是总督天下勤王兵马孙,应是孙阁老无疑!” 此前李信也曾打着各路总督的旗号,将鞑子好一阵唬,如今又来了孙阁老,这回却不知是真是假! 那军卒像变戏法一样,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双手奉上。 “援军派人送上手书一封在此,万岁过目!” 高时明责怪的看了那军卒一眼,有手书如何不早些拿出来,但皇帝在前,又哪里轮得到他出言训斥,接过了军卒捧的手书,放在朱由检御案之上。 朱由检才翻看了一眼便喜上眉梢,熟悉的字迹跃然入目,不是孙承宗还有何人?真真想不到,力挽狂澜者还是这位三朝元老,心中立时大定。 皇帝这一番表情变化落在高时明眼里,立即明白那军卒所言**不离十。皇帝虽然自持喜怒不形于色,但性格因素使然,朱由检性格稍显浮躁,加之高时明跟随其多年,终日揣度圣意,朱由检一言一行所代表的心境都会在高时明心里有个大致相应的判断。见到皇帝喜上眉梢,高时明胸中悬着的一口气终于泄了出来。 他不知道孙承宗如何变出了数万大军能吓退鞑子,但眼前的局势却对他更为有利了。杨嗣昌亲自上城督战,坏事便做好事,想必他的地位在皇帝心中将更上层楼,而自己的建言之功也妥妥的跑不了。 只是如此一来,最大的风头让那孙承宗出尽了,还有那本应背黑锅当替罪羊的李信似乎也因祸成福。这回想再阻止皇帝对他进行封赏恐怕已是不能。其实李信封赏与否本与高时明无关,但曹化淳借着李信咸鱼翻身那就大大的有关了,打压李信就等于打掉曹化淳复起的根基。 一日之间心情几度起落,大明天子朱由检反而不如初时兴奋,但孙承宗的力挽狂澜是不是意味着大明中兴有望呢?他的心思宽展开去,自然不知道近侍高时明心中瞬息之间已经转了好一番心思。 “鞑兵从何处退走?是溃退还是有序的撤离?孙阁老又从何处来?” 心情好起来,朱由检便耐心询问战场形势? 那军卒连忙又磕头回道:“看样子不像溃退,奔通州方向而去,安定门外我大明军队似是受创不小,几乎被透阵而过,孙阁老则由昌平方向而来” 高时明闻听军卒所报之后立即进言。 “万岁,鞑子不敌,我大明应乘胜追击才是!” 一直不发表意见的薛国观这时竟然出声了。 “不如便责那李信率军追击,依臣所见这倒是一员虎将!” 朱由检摆手道:“鞑子分明是有序撤退,追击也得不到好处。”想了想又道:“但也不能让他们如此便大摇大摆的离开京师,命孙阁老尾随追击,不可浪战!” 高时明胸中长舒口气,只要孙承宗不进京面圣,他就有时间布局安排,将之拖得一刻算一刻吧。 …… 文华殿中君臣各怀心思,安定城门之上提督京营戎政方正化与内阁大学士杨嗣昌也没好到那里去。但鞑子总归是退了,杨嗣昌却隐隐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以鞑子的实力,怎么可能让一支乌合之众牵制了数日之久,即便是被牵制久了,在大明援兵到来之时也不该如此痛快的便撤吧? 与此同时,军阵之中的李信也大感奇怪,他本都做好了拼死一战的心理准备,但鞑子就如此突然的退了,甚至有一部分透阵而过,竟然也没继续拓展胜果。果然,探马带回了振奋人心的消息,孙阁老带兵进京了! 所有人都沸腾了!不管是保定府难民还是静海难民都陷入了难以抑制的激动之中,生死关头走了一圈,所有人都为这不真实的胜利感到庆幸,就连刘权都热泪盈眶,没想到竟能坚持到鞑子撤兵。 只有李信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事情反常即为妖,可究竟妖在哪里他想破了脑袋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索性不再去想,不如尽情享受这眼前的胜利。 很快城上吊筐坠下使者,是宫中的太监,有旨意让李信带着麾下有功之兵将进京面圣。大伙顿时又群情激昂,皇帝如此安排,封赏是肯定少不了的。 李信有了献俘那次经历,心里早就对封赏不做奢望,大不了带着陆九离开此地,乱世降至,去哪里不能闯出一片,为何要在这乌烟瘴气的朝廷里陪着一群各怀私利蝇营狗苟的家伙们玩耍! 有了这种想法,李信先前患得患失之心立时消失无踪,心态也淡然起来,既然皇帝召见,不如便去见见。但其他人却不同,在这个君权至上的年代,哪怕能得见皇帝一面,便是折寿十年也是值得的,封赏什么的反倒是次要了。 但那太监接下来一句话却让诸位军将的心又提了起来,只给李信五个名额,也就是他只能带五个人进城面圣。至于带谁去,不带谁去,就好好好斟酌一番了。这让李信大感为难,有功之人远不止五人,要么你就都别见,要么你就指名,如此搞,带谁去不带谁去,准保要惹出些风波来。 事情果如李信所料,最先找到李信的是曾敢,只见他身后还带着两个人。 “这位是蠡县举人谢公时。”曾敢指着左边的老头道:“肃宁一战,他仅剩的两个儿子全部战死,请李将军无论如何也要带上他。还有这位……”曾敢又拉过另一人。“这位是……” 最后曾敢表示:“曾敢可以不去,也一定要带上他们,他俩人为了大明宁可破家人亡,如今有机会面圣,便是死亦足够!” 两人纷纷表态:“但得见天颜,死也瞑目!” 不但曾敢,静海难民也推举出代表来,希望入城面圣,连刘权都带着几个部下来说项,弄的李信一个头两个大。该带谁,不该带谁,几方之间互不相让,继而甚至争吵起来。 李信甚感无奈,此时强大的外部压力已经消失,他的说话的力度也开始大打折扣,更何况也不能因为这种内部矛盾翻脸不认人,但好说好商又没人理会,最后值得拂袖离开,眼不见为净,反正此战过后朝廷也不会让他这没有半点功名在身的前任马贼掌管这数万人,大伙爱闹就任由他们闹去吧。 这时,他发现陆九即开争执的人群跟了出来,心道:这货莫不是也来说项的吧,依他的脾性应不会出口求人吧。 “十三哥,这甚鸟朝廷,不如咱兄弟趁乱走吧,回山里逍遥快活。” 陆九不傻,他隐隐能感觉出朝廷有人在给李信私底里下绊子使坏。况且上次进京他是跟着的,朝廷是如何对待李信的也全看在他眼里,白白演了一把戏,封赏且不说,就连半点慰问都没有,大伙好歹也出生入死,一路杀到了京师,连半句好话都换不来吗?当真是齿冷之极。 李信没料到,陆九竟也已经起了求去之心,将其拉倒一旁压低声音问道:“这是你个人的意思,还是兄弟们的意思?” 陆九嘿嘿笑道:“三百兄弟,生死同心!” 李信刚想再说话,探马狂奔过来。 “将军,军阵之外有人自称孙阁老二公子,要见您!” 李信心下一阵激动,孙承宗究竟有没有活下来,亦或是那些人也假托了孙承宗之名?此人自称孙鉁他非见不可。 军阵北侧,上百骑兵拥着一名长袍中年人,李信放眼望去,果是那高阳城中好脾气的二公子。数月前一幕幕回映在脑中,不禁黯然。 “李教习别来无恙!”孙鉁隔着老远便拱手招呼! 李信奔马驰近,只见一身黑袍孙鉁瘦了许多,面色黝黑,棱角越发分明,一双眸子坚定而充满了沧桑!哪里还有半点贵公子的雍容与淡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一章 前倨后恭 北京城外忽的飘起漫天鹅毛雪片,一个时辰前还喊杀声震天的战场,此时竟是一片寂静,李信看到孙鉁出现,高兴的同时,心底里也泛起一丝隐隐的不安。 期期艾艾的问道:“二公子从何处来?阁老可安好?” 孙鉁拱手笑道:“承蒙李教习挂念,家严一切安好,只是军旅劳顿,明显清减了。”说到最后一个字时似有似无的长出一口气,透着一种难以言表的惆怅。 李信自是不知,高阳城破当日,只有孙鉁护着已存了殉国之心的孙承宗冲出鞑子重围,而城中的高家四十余口人则全部殉难,连日来其中艰辛与内心煎熬不足为外人道。 “二公子招李信前来不知有何吩咐?” 在高阳城中之时,这孙鉁留给李信的印象不错,身为贵公子却没有任何架子,又能埋下身子做些实事,他曾私下里腹诽孙承宗,将其一直留在家里实乃暴殄天物,如今出山领军果然可以独当一面,。 “圣上有旨意,令家严领兵追击鞑子,可实际上的情况估计与教习一般无二,这煌煌大军都是徒有其表的空架子。” “却不知阁老的兵是?” 孙鉁苦笑:“这还多亏了教习斩杀刘泽清率山东军入直隶,兄与家严一路南奔正撞上留在顺德府的这些山东军,刘泽清带的好兵,个顶个的贪生怕死,直杀了几个参将才彻底将他们镇服住。” 李信暗暗心惊,别看孙鉁说的轻描淡写,以他和孙承宗不过都是些败军之将相,能在手握兵权的大将手中将队伍抢到手,直如火中取栗,还真没看出来,这孙鉁倒是杀伐决断。 “不知阁老需要李信做什么?” 孙鉁肃容道:“奏凯献俘一事家严已全部知晓,托孙鉁给教习带句话,一定要在京师等家严回来,公道自在人心!” 李信心头巨震,孙承宗竟然连自己内心的想法都猜中了十之七八,可这样乌烟瘴气的朝廷还有什么好留恋的?孙鉁接着又拱手道:“国事艰难,委屈李兄了!” 李信在孙鉁口中由李教习变成李兄,虽然只是几个字不同了,但其中的含义却让李信大为感动。 “如此,李信等阁老便是!” 孙鉁棱角分明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灿烂,“有李兄这句话,孙鉁便可回去向家严复命了。”说罢又是一抱拳:“战事紧急,咱们就此别过吧!” 李信望着马队疾驰远去,没有漫天的扬尘,只有似是无尽的雪片随着北风纷纷扬扬,将大地上的全部都掩盖在了迷茫的一片白色之下。 这场大雪直下了三天三夜,就在百姓们粮食即将耗尽的时刻,雪停了,京师封闭了数月之久的城门终于在没腰深的大雪中,隆隆开启。 北京城中送来了急需的粮食,也送来了皇帝的旨意。李信入京面圣,另有封赏,所部所有人马即行交割与京营,由提督方正化一体统率! 一场大雪竟然改变了一些事情,原本的五个觐见皇帝的名额不知所踪,大伙也不再提及此事,对于李信则是有人艳羡,有人惋惜,有人愤愤不平。 这三天的时间里,李信本是有机会离开的,但那日孙鉁的一番谈话使他鬼使神差的留了下来,这个结果也在他意料之中。 陆九愤愤不平,仍旧想劝说李信离开京师。李信则劝道:“兄弟们今后入了京营,便都有了官身,也算有了一个好归宿,李信夫复何求?兄弟们何苦再回去做马贼?只要咱们都在这大明军中,早晚有一天咱们兄弟还会再聚首的!” 任凭陆九如何反复劝说,李信只是不肯,陆九无奈之下长叹一声只好不再相劝。若是三日前,李信会毫不犹豫的带着兄弟们离开,回去做他们的马贼。但三日大雪给了他足够的时间思考,兄弟们之所以肯跟着他李信是相信他能带着大家打出一个光明的未来,可带着他们重新落草,又何来光明可言? 留在军中则可掌握更多的资源,待乱世彻底到来之时才有更多的资本自保,亦或是逐鹿天下。 这是李信的内心活动,当然不能明说与陆九。很快京营便来了人接收,让李信没想到的,竟然是京营提督方正化亲自前来。 方正化很是热情,让李信颇感意外,但出于内心深处对太监的某些偏见,让他一时之间很难适应这种热情。 “李将军少年英雄了得,曹公没少提起。那日在城上所见李将军用兵,方某也是佩服之至。” 李信赶紧回礼笑道:“提督谬赞,李信不过凭借一时侥幸。” 方正化似老友般随意拍了拍李信右臂,“请放心,李将军嫡系部下想要在京营中谋个什么位置,请尽管开口。曹公曾言……”一口一个曹公,李信如何不明白方正化其中的意思,只是说的如此露骨手法却落了下乘。对于方正化的示好,李信不置可否,方正化却全当他默许,欣然受之一般,将大小事宜大包大揽。 这让李信有些摸不清头脑,即便是曹化淳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也没必要如此抬举吧?不过,让李信惊讶不已的还在后边,进城之后,满街的大雪几乎使整个北京城的交通瘫痪,好在几条主街已经由五城兵马司的人清理出来,还是可以走马的。他准备按照规矩去兵部报备,谁知半路上却遇到了内阁次辅薛国观,他在奏凯献俘典礼上见过此人,印象却并不深刻。 但对史书上记载的薛国观还是有些印象的,他曾当过崇祯朝的内阁首辅,现在既然还当着次辅,那就是说他还没迎来人生官场的顶峰,只是顶峰之后便意味着万丈深渊。诸多关于薛国观的记载,其中令李信最深刻的一句便是“帝徒以私愤杀之,赃又悬坐,人颇有冤之者。” 李信看着满脸笑意的薛国观,心中唏嘘,也是可官场可怜之人啊!争来斗去一辈子,何苦丢了性命!薛国观哪能想得到,就是眼前这丘八正在怜悯自己。 “李将军这是要去何处啊?” 堂堂次辅主动与一个武人打招呼当得是屈尊降贵了,与方正化这种幸进之臣不同,人家可是正儿八经十年苦读中了进士,在大明官场中大浪淘沙剩下的精英,能如此放低姿态,如何不让李信吃惊。 李信赶忙躬身大礼,“李信见过阁老,奉旨入京听用,正要去兵部报备。” 薛国观哈哈一笑,“还道何事,这种 事不一定要亲自前去,一只公文而已。”随即转头对随从的一名青袍官员说了几句,那官员连连点头,便打马一溜烟的去了。 由于战事的缘故,为了增加效率,京师所有在朝的官员,公事往来全部骑马,而放弃乘轿,这薛国观等人也不例外。 李信再三谢过薛国观,薛国观则大手一扬。 “这算不得什么大事,李将军为国效死,京城百官有目共睹,当得特事特办!” 随即薛国观便借口还有急事,带着人急匆匆走了。李信苦笑摇头,与上一次入城,这番与当朝次辅偶遇,当真让李信有冰火两重天之感。 方正化虽然是提督京营戎政,但究竟本差是司礼监秉笔,又兼着东厂提督,他的态度代表了一派人的态度。而薛国观是礼部侍郎又是内阁大学士当朝次辅,虽然山水不显,在朝中必然也有着自己的班底。今儿,看这两伙人的态度,分明是在拉拢自己,究竟这大雪封门这三日间发生了什么,让这些大人物能对他一个马贼出身的丘八纡尊降贵? 李信自是想破了头也没半点头绪,旨意是要求他明日进宫面圣,今儿才到晌午,无处可去之下,便只好直奔先前入城时栖身的台基厂。 台基厂这片地方多是提供给宫城匠人的临时住地,当初李信被安排在此地也是朝中有人故意为之,他倒不以为意,此处在天子脚下,到哪里都方便的紧,明日一早出门走不上几步便可到紫禁城。若是放在后世,这里的地可都是寸土寸金,这种独门小院又岂是寻常人住得起的?多住一日还赚了呢! 台基厂外的积雪基本也被清扫干净,但打开院门,只见院中积满了没腰深的大雪,李信所幸拾起院中几乎被积雪掩埋的工具清起雪来,忙活了小半个时辰,出了一身透汗,积雪全被清了出去,小院也焕然一变,拾掇的整洁利落。 李信正准备进屋生火歇息一会,便听外边有人尖着嗓子在高喊。 “李将军在此吗?” 随即叩门声啪啪响起,李信只好将院门打开,原来是几个小太监一溜排开,手里捧着各色东西。为首年龄稍长的似是首领太监,见着李信赶忙道:“曹公着小的们为李将军送来了所需物品,还请让小的们送到屋里。” 李信也是临时起意才来到这台基厂小院,讶道:“你们是如何得知李信在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二章 栽赃陷害 那太监首领态度极是可亲,“李将军乃曹公特意关照之人,小的们又岂敢怠慢了,这些东西?”说着他一指身边太监们捧着的各色东西,请示李信该放置于何处。 李信赶紧躬身谢礼。 “有劳公公,放进屋里即可。” 首领太监赶忙指挥着众小太监进屋,归置东西,收拾屋子忙的不亦乐乎,仿佛在伺候自己的主子一般。 李信又是连连称谢,心中不由得感慨唏嘘,不管朝中发生了什么变化,这些人前倨后恭的态度,恐怕就是皇帝对自己态度改变的晴雨表。却不知道皇帝又该如何安置他呢? 也就一盏茶的功夫太监们将屋里收拾的焕然一新,首领太监让几个小太监留下来照顾李信,最后还是被李信给婉拒掉,只告诉他们一日三餐一定要准时送来,其他的自行解决便可。 几番推让,那太监拗不过李信,只好带着人离开。 榻上被褥枕头一律是新换的,旁边几案上还摆放着崭新的衣衫。坐在炭火盆上的水壶已经咕噜噜开始冒泡,腾腾的热气将屋子熏得暖意融融。李信将被褥铺开和衣而卧,仰躺其上,全身说不清的放松,竟沉沉的睡去了。 也说不清过了多久,李信迷迷糊糊间便听到外边有咚咚的敲门之声,睁开眼睛屋里漆黑一片,天竟已经黑透了。他心道莫不是又有谁来没话找话的套近乎了吧,只是数月以来从未如此放松过,一觉睡的身子酸软不堪,索性翻了个身不去理会。 谁知那敲门之声很快又演化成了砸门之声,最后只听哗啦一声,李信这回彻底精神了,有人竟将院门踹开了。他赶紧伸手去抄榻边的雁翎刀,却一下子抄了个空,他的大脑在飞速旋转,这才想起下午小太监们帮他收拾屋子的时候顺势将他放在榻边的刀收入了柜中。 李信起身便要去开柜门,房门被人一脚踹开,冷风顿时灌了进来,激的他打了个寒颤。黑暗中只见数名凶神恶煞般的大汉冲了进来,李信暗道不妙,奈何身子乏劲未消,动作还是晚了一步,只觉得脑际一阵剧痛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李信悠悠转醒,身子已经被冻得僵硬冰凉,他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脚,似乎都还完好。知觉进一步恢复,他感觉到自己应该还躺在榻上,可触手之处却是一片湿滑冰冷。 外边起了一阵北风,呼呼灌进屋里,房门跟着撞得噼啪作响。李信突然记起,在自己失去只觉之前冲进来一群凶神恶煞般的彪形大汉,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强撑起身体,摸索着将烛台上的蜡烛点燃,烛光渐起,屋子腾的变亮。可眼前的一切却将李信惊得合不拢嘴。 只见一女子赤身**仰面朝天躺在卧榻里侧,脖颈间的伤口触目惊心,冰冷的雁翎刀便倒在血泊之上,整个褥子被鲜血染成了黑红之色,由于门开着的缘故,已经结了冰。 这,这,这是什么情况? 李信一时之间方寸大乱,夜间壮汉突袭,榻上带血的女尸,自己毛发未伤,种种迹象串联在一起,四个字在脑海中跳了出来,“栽赃陷害”! 可想陷害自己的人是谁?自己究竟得罪了什么人?李信一时间也想不出个子丑寅卯。接下来李信不住的问自己该怎么办。 报官?似乎并不可行,深更半夜,裸女死在自己房中恐怕就是说破大天,也没人肯相信此时能与自己脱了干系。可不报官又该如何?毁尸灭迹?此处紧邻紫禁城,到处都是锦衣卫,自己只要把这尸体抬出院门便会立即曝光。 还有这带血的被褥,又能如何处理?低头再看身上,亦是满身的血污。 李信不断的告诫自己要冷静,要冷静!他首先想到的是去找曹化淳,但很快这个念头便被否定掉,曹化淳似乎并不足以完全信任,依他的行事风格,当会依照形势选择可以共同得利的盟友,而未必肯替对方背负风险。更何况,自己这进城极为低调,居住在台基厂的这处院落里,除了他曹化淳几乎无人知晓,这伙人又是如何找到这里的呢? 将所有北京城中认识的人过了一圈之后,他发现自己已经无人可用,就连陆九此时此刻都不知身在何处? 总不能束手待毙,一撇之间,李信发现外边院门还开着,随风晃荡,抬腿踏出屋子来到大门口。探出身子向外张望,巷子里寂静无声,没有半个人影,李信稍稍舒了一口气,正准备关门,突然外边有一阵轻呼之声。 李信一惊,迅速又向外望了一眼,却见黑暗之中不知何时立着个身材颀长的长袍书生。 “谁?” “可是李兄?” 李信松了一口气道:“可是黄小弟?夜半三更吓死我也!” “你半夜把着门鬼鬼祟祟,怎么不说将我也吓死了!”黄二公子笑着回道。 来人正是那日请李信吃鹿肉喝暖酒的黄二公子。但转瞬之间,李信陡然警觉。 “实话实说,你究竟是谁,如何便知我住在此处?” 黄二公子又是一笑,“小弟家专做朝廷盐铁贸易,仓库便在台基厂,盘点完货物恰好路过而已,不曾想李兄竟住在此地!”说罢一指身后,果真还跟着个随从。 “仓库在何处?” “那日请李兄吃酒,可不是这般凶巴巴的。做了献俘的大英雄便忍不得小弟了么?” 看来这黄二公子是在献俘大典上见过自己,李信被他说的一阵语塞,自己许是太过敏感,萍水相逢之人害自己何来?躬身向黄二公子一礼。 “小弟见谅,李信无状!” 岂料黄二公子咯咯笑道:“弯子转的倒快,是还想吃小弟的酒吗?鹿肉却是没了……”话到一半他突然顿住了,李信衣衫上的血迹引起了他的注意。 只见黄二公子神色忽然变得严肃。 “李兄可是看见几个彪形大汉从此路过?” 李信心中一动,难道?他一把拉住黄二公子的胳膊问道:“如何?小弟也见到了?他们在哪?” 黄二公子面色一窘,身子轻轻一抖不留痕迹的甩掉李信的手道:“实不相瞒,小弟从仓库出来正瞧见一伙人鬼鬼祟祟,正是躲着他们才避到这巷子!” 那随从却指着李信惊叫道:“公子,血,血!” “李兄可曾受伤?” 黄二公子制止了随从的惊呼,关切的看着李信。李信摆手道:“我没事,这是别人的血,小弟快些回家吧,此处不太平,莫要被那日的歹人再逮住!” 李信止住了还想继续追问的黄二公子,巷子外却突然传来的嘈杂的脚步声。李信左手拉过黄二,右手拉过那随从闪入院子中,又以最快的速度将大门轻轻关好。 “屋里蜡烛得吹灭了!” 黄二公子使劲将手臂从李信手中抽了出来,竟径自进了屋子,准备去将蜡烛熄灭。李信再想拦却是晚了,也顾不得外边嘈杂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跟了上去。 满屋子的狼藉跃入眼中,黄二愣了,“这,这?”那随从也跟了进屋,眼见满屋子血腥,指着李信道:“人,人是你杀的?” 李信先将蜡烛吹了,也不管他是否相信才将实情一一道来。他原本不想让这黄二与此事有任何瓜葛,奈何无巧不成书,偏偏却又让他发现了。 黄二公子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李兄打算如何处理?” “又能如何?小弟速速离开吧,此事与你们没有关系” “这摆明了是栽赃陷害,李兄切不去报官?” 一句话刚刚说完,只听外边响起了拍门之声,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如果让来人破门而入便真是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了。他只觉得这只幕后黑手,不会仅此一招,后续必然还有更狠的勾当,果不其然,来了! 只是连累了这黄小弟有些不忍。 “我去引开门外之人,你们趁机逃吧,这事本就与你们无关!” 黄二公子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嘘!” 那些人敲了一阵,竟然又走了,这让李信大感奇怪,如果按照他设想的套路,敲门不开接下来便应该是破门而入了,怎么还走了呢?这些敲门的人究竟是谁?和那些大汉是否一伙的? 等了好一阵,外边终于没了动静,只听那黄二公子一字一顿的道:“李兄可信任小弟?” 李信疑惑的道:“这话从何说起?” “若信得过小弟,便交由小弟一并处理。” 李信便是再木也瞧出来眼前这黄二必然不是简单的人物,单只他见到满地血污与尸体的神色与反应便可见一二,反正也没有办法,不如死马当活马医。 “怎么?李兄信不过小弟吗?” 黄二公子见李信默不作声,便直言相问。 岂料,电光石火间,窗户哗啦一声被从外边砸开,伴随嗖嗖冷风灌进来的还有点点寒光。李信手疾眼快,大叫一声“不好”就势将面前的黄二公子扑倒,数支弩箭悉数没入那随从身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三章 皇帝内疚 李信扑倒黄二之后,立即又是一个起落来到榻边,伸手抄起雁翎刀便朝窗户冲了过去,但见黑衣人已经破窗而入,挥刀便砍。那黑衣人也许是没料到屋中之人竟然有雁翎刀这等兵器,慌急之间举起手中的弩来格挡,却哪里抵挡的住,弩当即被劈成两截,黑衣人却是再没有招架之力,被一刀劈中头部,当场毙命。 李信从抽刀到黑衣人毙命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他刚稳住身子,便从窗户外又飞身跃入两人,直扑过来。这些人伸手矫捷,显然都是专门训练过厮杀格斗的,李信这种出入战阵而历练出来的手段却未必是他们的对手。但千军万马之中练就的战场直觉却是旁人所不及的了。 就在黑衣人一齐冲上来的同时,李信就地一滚雁翎刀离着地面尺把距离横着扫了出去,靠前的黑衣人反应不及当场被削去左足倒地惨嚎,但身形稍慢的黑衣人则轻而易举的躲过了横扫过来的雁翎刀,同时他手中钢刀亦向下砍去。李信力道用老,再想挥刀格挡已是来不及,眼见这钢刀带着风声直奔面门砍来,心道这就要结束了?电光石火间,李信右手腕猛然用力,反手扫了回去,这下又直奔那黑衣人小腿扫去。 这一招使得的同归于尽,其实也不算同归于尽,如果黑衣人一刀将李信毙命,那他就得承受至少被砍掉一条腿的代价。那黑衣人也着实了得,在这种情况下果断的做出判断,疾向后退去,然后一个起落跃出窗户,眨眼间便消失在茫茫黑暗之中。 三个黑衣人一死一伤一逃,李信毫不停留,见最后的黑衣人逃走也不去追,而是来到被削去左足的黑衣人面前,俯身揪住那货脖领子,雁翎刀锋利的刀刃卡在他脖子上,立时便刀锋入肉。 “说,谁派你们来的?” 那黑衣人显然也是了得,呼哈怪笑两声,双眼直勾勾的瞪着李信,扭动脖子用力在刀锋上一划,顿时鲜血四溅,眼见是活不成了。 李信没料到这货竟然如此手狠,将自己的性命了结了,看来这伙黑衣人背后的黑手不简单哪。黄二公子就算再有定力,也没见过这种血腥场面,李信在瞬息之间竟连毙两人,场面实在太过震撼,黑灯瞎火的也瞅不真切。这哪里还是他熟悉的那个讨酒吃的李兄? 短暂的失神之后,这才想起中箭的随从,试探之下才发现已经死透,几枚断箭没入胸口未必就能死的这么快,说不定是弩箭之上抹了剧毒。 黄二伸手默默的将那随从还未来得及闭上的眼皮抚下。 李信一把抓住黄二手腕。 “此地不宜久留,赶快跟我走!” 此时,他也顾不得什么暴不暴露的问题,接二连三的有人来谋害于他,这套组合拳肯定还会有后招,再傻候在台基厂是嫌小命活的太久。 黄二这回没有挣脱,而是任由李信拽着他向外去。 “李兄,咱们去东郊米巷。” 李信头也不回,脚下不停。 “那里安全吗?前日不还有刑部的人来拿人?” 由于李信走的快,黄二在后边有点跟不上步伐,但又被强拉着向前,不由得一溜小跑,累的气喘吁吁。 “官差,没,没甚可怕的,他们不敢用强!” 出了这台基厂李信实在也找不到可靠的地方,内城之中又是紫禁城脚下,即便是晚上,锦衣卫也遍布街道之中,一个不小心被撞见那就全玩完了,只好奔米巷而去。 这一回轻车熟路,进了临街正屋,立即便有人围了上来,将李信团团围在正中。 黄二一摆手。 “是他救了我,你们都下去吧!” 几个汉子这才回了后边院子。 “李兄莫怪,家严经营贸易,经常在京城与边镇之间行走,雇了不少力士!” 李信心道,难道果如他所说,这仅仅是个商贾的临时落脚点?随即李信顿觉好笑,经过数番变故,怎么变得如此疑神疑鬼了,这可不是他的性格。 黄二来到屋后门口叫住其中一个头目模样的人,和他嘀咕了好一阵,这才回到临街的正屋之中。只见此时他又恢复了之前的神采,在那双明亮的眸子里已经看不出半点惊慌失措的影子,只是面色还稍显苍白,忽然顽皮一笑。 “明日一早台基厂小院都会恢复如初,下次要李兄请吃酒才是呦。只可怜了黄福,随我多年……”继而几颗泪珠扑簌簌滚落。 看着眼前这青袍书生,李信忽觉有点对不住他,人家只是路过,却受连累随他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不说,还死了一名仆从,人家不但没有埋怨半句,还着人去给自己清理现场,那日暖酒吃肉的情景竟又历历在目,自穿越以来一直疲于奔命,又何曾有过如此闲暇温馨?突然,他对这个短暂相识的青袍书生竟生出了几分亲切,又夹杂了几分内疚,双手去扶他肩膀,却又不知道如何劝慰:“不就是吃酒吗,请你吃一百顿又如何?” “嗯?小弟为何发抖?可是着凉……” …… 一夜无话,次日三更不到,李信便早早起来,今天是进宫面圣的日子。他大难不死,便更要去见皇帝,倒要看看这满朝的文武是谁想取他李信的性命,此仇不报岂非君子! 战马还在台基厂小院里,来不及回去取,好在紫禁城距离东江米巷并不远,于是便步行而去。刚走上东长安街准备直奔承天门而去,李信便听到有人在远远的唤他。 “李将军,前边可是李将军?” 李信二铵回头,发现竟是昨日给他送东西来收拾屋子首领太监,于是停下脚步等他,那首领太监带着两个小太监一溜小跑,气喘吁吁的来到李信跟前,上气不接下气的问道: “咱家,刚去了台基厂没寻到李将军,您这,这是要去哪?” 李信心道,你自然知道我要去上朝,如何由此一问? “自然是去承天门,进宫面圣!” 只见那首领太监一拍大腿道:“哎呀,这也全怪咱家没有交代清楚,承天门不是什么时候都能走的,平素里大臣进宫面圣都是走东华门。” 原来如此,幸亏遇到了这太监,否则不定还有弄出什么篓子来。 李信躬身施礼,“幸亏得遇公公,如此还有劳公公带路!” 那首领太监笑着摆手,“李将军客气甚来,您一身肝胆,甘冒杀身之险,也不舍弃麾下士卒,下城与大伙同生死,宫里边都传开了,别人都是听的风言,咱家却是亲眼所见,咱家,咱家实在佩服的紧呢!” 这一番话说的甚是真诚,加上此前他一直和善有加,与书中和影视剧中奸诈的形象竟是截然不同,李信竟不自觉的生出好感来。 那首领太监领着李信直奔东华门而去,路上还不停的叮嘱他各项需要主意的事宜。 “待会到了文华殿,万岁会先接见杨大学士,薛大学士,兵部傅尚书。杨大学士和傅尚书都好说,一定要记着,那薛大学士千万要敬而远之。” 这番叮嘱让李信有点摸不清头脑,他若警告自己注意杨嗣昌到很好理解,在他的印象里,史书中杨嗣昌的形象就是个嫉贤妒能的迫害忠良的小人,为何那首领太监的警告对象不是杨嗣昌而是薛国观呢? 带着这份疑惑,李信很快便进了东华门,又拐进文华门,候于文华殿外。出乎他意料的是,皇帝将他与那些重臣们一同唤了进去。 重臣们都行至丹墀之下,然后行叩拜之礼,李信早就得着太监的指导,进了门口便停下,远远的对坐在御案之后的朱由检行三叩九拜之礼。那些重臣叩拜完毕,已经齐齐站起身,李信还在那一遍遍的重复着叩拜,他一边叩拜一边暗暗数落:来京城这几天,算是把前半辈子没磕的头都补回来了。 几位朝廷重臣像看杂耍一样看着李信在那重复着生疏而又笨拙的叩拜之礼,心生笑意鄙夷。可这一番滑稽落在御案之后朱由检的眼睛里却又是另一番滋味。 御案上还放着孙承宗递上来几封奏章,其中一折详详细细介绍了李信其人,以及斩杀岳托等人的真相,这些功劳的的确确都是李信一力而为,他孙承宗对那运筹帷幄之功愧不敢当。 此前朱由检虽然看不上孙承宗,但对其为人却是十分欣赏与信任。他既然说这些功劳与自己无关,那便断然无关。 这李信也当真是好样的,受了如此委屈不但没有喊冤叫屈,仍旧兢兢业业一心为朝廷甘心效死,并且在遭遇了献俘大典的极度不公之后,还惦记着城外战事,第一时间出城战斗,这是何等的公心?放眼朝中文武百官又有谁能及得上这份公心? 朱由检为此前自己如此对待公忠为国之人的行为感到愧疚,若不是孙承宗还活着,将真相告诉了他,恐怕他将会被刘宇亮的那份奏报蒙蔽一辈子。看着李信在殿门口笨拙的行礼,一双眼睛不由得湿润了。 “李卿快快平身,到朕身前来,让朕好好看看……” ------------------------------------------------------------------------ 最近成绩低迷,容老酒这里小小的悲凉一下,吆喝几嗓子,兄弟们给老酒打打气吧,在主站或者手机客户端(注意是客户端不是手机站)注册账号,老酒不要票票也不要花花,留个言让老酒看到你们默默的支持就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四章 泼天恩遇 皇帝这番如此露骨的表态也在意料之中,几个老家伙鼻口观心都默不作声。李信第二次来到文华殿,第三次见到这位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崇祯皇帝 。 “草民叩见万岁,万岁……” 朱由检令李信免礼平身,又仔细上下打量了一番他,一阵嘘寒问暖。李信受宠若惊,心道这皇帝的态度变化也过于明显了吧。难怪昨日进城薛国观与曹化淳都毫不掩饰的表达了对自己的善意。 但接下来皇帝的表态也就如此,便殿接见重臣要议国家大事,不仅仅单为了当众表达对某些大臣的恩宠。朱由检能让李信进殿,并于丹墀前亲自问话已经是格外破例。 皇帝身边的小太监也极是有眼色,小步轻声的来到丹墀下将什么规矩都不懂的李信引到一旁,以便让皇帝与重臣们议事。今日议事的主题便是鞑子退走之后如何善后处理。 而第一件事便是确定下来由谁来担任这个善后大臣,这种差事干的基本都是吃力不讨好的活,是以重臣们发言倒是积极,涉及到由谁来领头的时候却都默不作声了。 天还蒙蒙未亮,文华殿中只点了几根摇曳的蜡烛,光线忽明忽暗,李信看不清朱由检的表情,但就其一言不发的态度来看,显然是生气的。 善后涉及到的首要问题便是流民的安置,这在京畿之地是绝不可忽视的一点。平时议政一直滔滔不绝,口若悬河的杨嗣昌开始沉默起来,反倒是傅宗龙、刘觉斯一干边缘化的尚书们各抒己见,提出了各种富有建设性的意见,但中心思想只有一个,那就是要银子。 户部尚书李侍问则跳出来哭穷。 “诸位大人,户部是什么情况诸位不是不清楚,国库还有一分银子吗?” 薛国观笑呵呵道:“李大人莫哭穷,你当薛某人不知道么,鞑子入寇前刚有一笔岁入银子入了国库,何来没钱之说?” 李侍问颤微微的立即指天赌咒发誓,“那比银子早就冲了军饷,现如今国库还有一分钱,我李侍问就把脑袋给你!” 薛国观摇头笑道:“李大人说笑了,我要你脑袋何用,要银子才有用!” 一句话掖的李侍问满脸通红,突而猛烈的咳嗽起来,旁边几位重臣听的好笑,有捂嘴者,有没忍住笑出声者。 杨嗣昌寒着脸,小声斥道:“君前戏言,都成何体统。” 所有人立即收起了笑意,杨嗣昌现在是皇帝面前红人,他发言了有谁敢触这霉头? 杨嗣昌这才转身冲皇帝施礼:“万岁,臣以为,当务之急是如何招呼安排即将入京的洪孙陕军。” 五省总督洪承畴与陕西巡抚孙传庭奉旨正星夜赶赴京师,虽然鞑子主动退走,但京师附近没有一支精兵坐镇如何能行? 沉默了许久的朱由检终于点头,遮在阴影中的脸上现出一丝宽慰,不是所有人都推诿责任,想到此处撇了一眼立于大殿边缘的李信,只见他正襟立定,竟是如松柏般挺拔,若是朝臣都如此子一般拥有一颗公心任劳任怨,这大明又岂能糜烂到这般田地?竟是越看李信越顺眼。命小太监搬了绣墩去赐李信坐了,这才满意。 几位内阁大学士与各部尚书们被皇帝的举动惊的目瞪口呆,在他们的印象里,皇帝当初对袁蛮子的礼遇也不过与此。 “洪、孙二人杨卿可有成议?” 烛火突然跳跃,屋内光线陡然变亮,正将朱由检脸上的阴影驱去,但见他眉头舒展了一下。 杨嗣昌沉思有顷道: “陕兵便留在蓟辽,京师不可无兵拱卫!” 这也算是老成持重之言,自关宁铁骑全军覆没之后,整个蓟辽再无精兵,如今中原流贼基本肃清,调最有战斗力的陕兵来也在情理之中。这一回,重臣们纷纷点头赞同。 但随即重臣们又在授予两人何职的问题上争执起来,杨嗣昌提议由洪承畴总督直晋两省兵马,但很快须发皆白的张四知跳了出来,这位礼部右侍郎虽然没甚权威,但仗着是皇帝的老师,在朝堂之上还是有一定发言权的。 “杨大人打的好算盘,直晋的兵都给了洪亨九,那孙阁老又该处于何地呀?” 杨嗣昌面无表情回道:“孙阁老此战首勋,自当入阁拜相!” 闻言张四知哈哈大笑:“孙阁老早就是内阁大学士,杨大人倒不如说想缴了孙阁老的兵权吧?省得碍了您的何谈大计!” 朝臣皆知杨嗣昌是主张与满清何谈的,但这是从来也只是在私下里说说,却从没人敢在朝堂上提出来,今儿张四知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竟然全都给说了出来。 李信做在绣墩上听着大臣们吵吵嚷嚷,一阵阵困意袭来,眼皮越来越沉。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信暮然醒了过来,文华殿上安静的连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到声音,只见一个身影站在自己面前,李信揉眼细看之下竟是大明天子朱由检,更让李信心惊肉跳的是,朱由检竟还笑意盈盈的瞅着自己。 李信心下骇然之极,他竟然在文华殿上群臣议事的时候睡着了,这朱由检一向刻薄寡恩,不定会怎么处置自己吧?可看他笑呵呵的,似乎也不像生气的样子。电光石火间,李信彻底清醒了,连忙从绣墩上起身,曲膝跪倒。 “李信死罪!” 岂料朱由检又呵呵笑了起来,竟伸双手将他扶了起来。 “李将军连日力战,身体定然疲惫,何罪之有,我大明功臣便是卧于这文华殿上酣睡又有何妨?” 朱由检重新将李信扶坐于绣墩之上,小太监极有眼力的又捧来一只绣墩,朱由检挨着李信坐下,拉住李信粗糙的大手,长叹一声。 “委屈你了!” 四个字出口,李信还是感动了,他的确是穿越而来,很多时候都有看戏的心态,但毕竟不是铁石心肠,崇祯皇帝这四个字的确出自肺腑,他怎能不动容? 也就是李信来自二十一世纪,若是土生土长的明朝人,得皇帝如此亲近宽慰,恐怕恨不得肝脑涂地亦不后悔,甚至还会激动的晕厥过去。无论如何,李信的眼角湿润了,他想不到,这数月来的打拼努力,第一句宽慰的肺腑之言竟是出自崇祯皇帝之口。 “杀鞑子是为了这国家和民族……”李信顺口竟将心中的真实想法说了出来,但随即便觉得不妥,立即收口,但又觉得再坐在绣墩上应是不妥,按照正常的戏码,皇帝如此恩遇理当跪拜谢恩的。 李信扑通一声又跪在地上。 “愿为陛下效死!” 朱由检很满意李信的表现,这种举止失当在他看来反而是真性情的流露,而那句愿为他效死,更是肺腑之言。 只在一瞬间他便起了破格重用李信的念头,究竟该给他一个什么位置,这可要好好斟酌一番。 午间朱由检留李信在宫中用膳,李信听说可以吃御膳心里充满了期待,可眼巴巴的等到饭菜端上来,却让他大失所望,说是御膳不过是清汤寡水的四菜一汤,据小太监偷偷告诉他,这还是怕李信不够吃多给他加了两个素菜呢。 历史上的崇祯皇帝节俭是出了名的,却没想到节省到这个程度,几个菜竟寒酸成这个样子,传说中燕鲍翅一律没有。 过了午时,李信带着饥肠辘辘的肚子出了紫禁城,刚出了东华门早上令他进城的首领太监又面色匆匆跟了出来。 “李将军留步!” 李信对这首领太监观感不错,亦是客气的回礼。 “不知公公何事?” “东厂的探子早间来报……”说着压低声音靠近李信耳朵道:“顺天府的人天还没亮围了将军在台基厂的院子,里里外外搜了一遍,又匆匆走了,不知所为何事,但却透着蹊跷。” 随即他又拉开距离恢复了正常的音量,“将军一直被万岁留在宫中,这可急坏了咱家。” 李信心中一动,竟然是顺天府的人,自己何时得罪了顺天府啊?看来顺天府也只是被拉倒台上陪练的,真正的幕后凶手应该还在暗处。电光石火间,李信于昨晚的突发事件中寻到了一丝破绽。 看到李信陷入沉思中,首领太监以为李信是在担心自身的安全,笑道:“李将军尽管放心,咱家安排了东厂的人,那些心怀不轨的人想再靠近那院子,却是是比登天。” 台基厂的安全的确是个大问题,李信又是拱手称谢,随即又一拍脑门,赧然笑道:“还未请教公公高姓大名?” 那首领太监浑不在意道:“咱家有什么高姓了,原本在家时父母起了名叫高铿,曹公都叫咱家小高子……” “李信有一事想拜托高公公。” 高铿一摆手,笑道:“李将军客气甚,尽管吩咐便是!” “东江米巷中有一户临街会馆,想请公公查查他们的底细。” 李信终究还是想一查那黄小弟的身份,很多事太过巧合,便不寻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五章 三卫总兵 当天下午,内阁大学士杨嗣昌、内阁次辅薛国观、刑部尚书刘觉斯、兵部尚书傅宗龙、礼部右侍郎张四知,还有刚刚晋封为武英殿大学士,吏部尚书的范复粹等一干重臣又被皇帝召进了紫禁城。 之所以一日之间两召重臣入宫,是因为内阁行使票拟之权封驳了皇帝刚刚下达内阁的圣旨,这在崇祯一朝是从未出现过的情况。自朱由检即位除掉魏忠贤以后,便大权独揽,内阁首辅更是为皇命是从的角色,谁曾想今日行事竟如此胆大妄为。皇帝为此雷霆大发,将内阁的几位重臣以及各部尚书一齐召进了宫里。 用过午膳之后,朱由检便回到文华殿处理刚刚由各地送来的奏章。鞑子入寇,京师封城多日,直隶兵连祸结南北交通断绝,直到鞑子退兵这才又恢复了通讯。 文华殿大门窗户都糊着厚厚的窗户纸,殿门一关能透进来的阳光就极为有限,御案前的铜盆子里的炭火已经半死不活,偌大的大殿更显阴冷。只有御案之旁特意添了一柄烛台,摇曳的烛光照量了周遭尺把范围,只见御案之上堆满了如山一般的奏章,皇帝朱由检便埋头于小山之中。 重臣们行完三拜九叩之礼后,在丹墀之下站了一溜,皇帝埋头批阅奏章似乎根本没有功夫招呼他们。文怀殿中静的没有半点声息,站在丹墀之下的忠臣们连大气都不敢多出一下,尽管殿中气温低的几乎可以结冰,但刘觉斯老头子脑门上已经隐隐的见了汗。就这样双方都沉默了大半个时辰,身为内阁大学士的杨嗣昌终于忍不住,先是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才低声问道: “万岁?” 朱由检仍旧笔走龙蛇,头也不抬,只轻轻回了一句。 “何事?” 杨嗣昌斟酌着说辞,硬着头皮道:“万岁,山东总兵死于李信之手,再派他去做山东镇总兵,恐怕影响极会极为恶劣。” 朱由检仍旧头也不抬,问道:“恶劣在何处?” 封驳圣旨的注意是他杨嗣昌定的,他十分清楚这个时候决不能退缩。 “山东镇总兵乃是死于非命,不管理由如何,总是不合朝廷法度的,就算万岁不予追究,也不能任用杀人凶手继任。否则全国个镇纷纷效仿,这还了得?” 几位阁臣纷纷点头表示赞同。杨嗣昌此前一番话说出口后,觉得舒畅了不少,于是又继续道:“更何况李信之前连官身都没有,仅仅是一介马贼,有了尺寸之功便登坛拜将,以后又如何再赏?” 朱由检仍旧没有反应,大殿阴暗,杨嗣昌瞧不清皇帝的面部表情,不知道他是如何想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但这一回就算是豁出来丢官去职也不能让李信幸进这个山东镇总兵,否则孙承宗羽翼丰满,他再无力抗衡。 “鞑子入寇,有功的将军不止一人,如仅仅荣宠李信一人,又叫其他人如何心服?还请万岁三思拿!” 说完最后这句话,杨嗣昌匍跪余地,声音里却是颤抖不已,似是带上了哭腔。 说话完这句话杨嗣昌在等着身后阁臣们的附和,谁知文华殿中却彻底没了声息,在内阁时说好的由他杨嗣昌挑头大伙出言声援,竟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其实折页怪不得他们,只见皇帝朱由检霍的起身,目光中含着比这殿中更阴冷的寒气,在重臣们脸上一一扫过。这如刀子一般的目光扫过,本来还想站出来的大臣则定住了双脚。 朱由检将手中的一叠奏章批头盖脸的砸向杨嗣昌,只可惜准头差了点,散落了一地,又一指杨嗣昌身后的大臣们。 “你们呢?你们也同意杨卿的说法喽?” 冰冷如刀的目光再次扫回重臣们的脸上,重臣们一一低下头不敢做声。朱由检刚刚要收回目光,却发现武英殿大学士,吏部尚书范复粹有了动作,左脚轻抬迈步出列。 “万岁,臣也以为加封李信山东镇总兵不妥!但是,在其他镇谋个总兵也,也未尝不可!” 朱由检阴沉的脸上现出一丝惊异,这也是个主意,这范复粹还有些急智。 谁知杨嗣昌却死缠道:“九边总兵如何能交给幸进之臣?请万岁三思!” 杨嗣昌又是一句请万岁三思又将范复粹给松动的口子给拉紧了,有了范复粹的出马,张四知也出班道:“万岁,白身之人平步青云臣也认为有待商榷,不如先委他个守备、参将,再循序而升至总兵则要稳妥的多。” 张四知表面上看是提出了一个折衷的办法,实际上是站在杨嗣昌一边的,跪在地上的杨嗣昌不由得暗自擦汗,之前统一口径的时候独独便没找张四知,没想到张老头也能和他站在同一立场之上,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朱由检还是没有做声,老师张四知竟然也出言反对他加封李信为山东镇总兵的圣旨,这事如果放在朝堂之上反对的力量更不会笑,看来此事想通过内阁的票拟实是不易。 见到连张四知都出面了,刘觉斯、傅宗龙也双双出班。 “臣也请万岁三思!” 几大心腹全部反对,朱由检顿感无力,他最看重李信的便是那份让人感动的公忠体国,这四个字的评语他当皇帝这十一年没少给臣子下,但真正当得起这四字的恐怕满朝文武不会超过一只手的数目,所以猜想让其出镇一方,到了危急之时也好过刘泽清那种首鼠两端之辈。他重新做回龙椅之上,考虑着该如何处理阁臣们抱团反对他的这种行为。 一直没出声的薛国观说话了。 “镇总兵做不成,去九边一卫当个总兵当是可以吧!” 大臣们眼前一亮,这的确是个好主意,随便把李信塞到哪个卫去,上边有镇总兵节制,就等于烈马上了套子,想要反出天去,便不容易。 杨嗣昌仍旧跪在冰冷的地上,没有皇帝的旨意他不敢起来,撅着身子赞同道:“臣赞同薛大人的意见,大同府阳和卫地处险关要隘,不如派了李信去,也算人尽其用。” 一旁的老尚书刘觉斯暗自腹诽,这薛国观平素里挺精明的,今儿怎么提了如此一个糊涂提议,他如果是和薛国观站在一个立场,只要像他和傅宗龙一样附议即可,为何画蛇添足多此一举,提出来让李信去某一卫任总兵? 卫所早就名存实亡,真正掌权的乃是九镇总兵,各省都司已经是花架子摆设。去这些卫所辖地当总兵,新意是有了,但实权却未必有,还要接受所属镇总兵的节制。而且一个小小的卫所总兵,按品级充其量也就是正五品,而一镇总兵至少要正二品以上,两相想比较简直是天上地下。 薛国观这个提议说出来,替杨嗣昌当了枪头不说,还要惹得皇帝不悦,几乎是吃尽苦头而两方都不讨好。 但文华殿中光线暗极,刘觉斯一双老眼无论如何都看不出来皇帝是何表情。但接下来薛国观的话则让他豁然开朗。 “万岁容禀,臣以为,以李将军之能,一卫之所显然不足以安置,不若数卫齐划入其中……” 刘觉斯暗赞一声,薛国观好手段,如此一来既绕开了杨嗣昌以镇总兵相阻挠的借口,还将镇总兵之实握于手中。阳和卫这几年经过满清鞑子和蒙古鞑子数次破关已经几乎破坏殆尽,这个总兵当了和没当几乎一样,辖地既没有兵又没有民,但若是数卫齐划入总兵辖地那效果可就大不一样了。 朱由检听薛国观如此说,终于开口。 “哦?薛卿详细道来!” 薛国观侃侃而谈,“山西行都司十六卫,大同镇便有其中九卫,其中以大同左右卫和镇虏卫高山卫尤为重要,阳和卫紧邻镇虏、高山两卫,不如将这三卫一齐划入总兵辖地,是为三卫总兵,且不应受大同镇总兵节制。” 刘觉斯眼睛一亮,觉得自己应该补上一脚,反正杨嗣昌同意这个卫总兵的意见。 “万岁,老臣也有一议,三卫总兵既然统辖卫所,何不令其兼领山西行都司指挥俭事?” 说罢,刘觉斯觉得自己走了一步好棋,会在皇帝心中为自己扳回一城。山西行都司指挥俭事乃正三品武官,这个加衔等于给三卫总兵定了品级,职同正三品。 等杨嗣昌反应过来,几位大臣已经纷纷表示赞同,内阁行使票拟之权封驳了皇帝的圣旨,将皇帝得罪透了,如今找个折衷的好办法能给皇帝顺顺气,他们当然乐意之至。 杨嗣昌岂能半途而废,仍然亢声道:“大同镇里便有山西行都司九卫,李信总兵三卫,等于是三有其一,这不等于将大同镇硬生生割去一块肉吗?” 薛国观笑着说道:“割肉又如何?都是自家地方!” “这……” 杨嗣昌很被动,暗骂刘觉斯鼠首两端,奈何孤掌难鸣,已经生出退让的想法,但还是不甘心。 “三卫总兵便三卫总兵,却需受大同镇总兵节制!” 沉默多时的大明天子朱由检终于手拍御案,点头道:“诸位臣工此意朕甚感合适,拟旨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六章 风云再起 鞑子撤军,北京城的压力骤然消失,城中百姓们似乎也恢复了往日的活力,街上行人多了起来,李信满耳朵都是咯吱咯吱的踩雪之声,长街上不时有裹紧了深色衣袄匆匆赶路的行人穿梭而过,这份冬日的恬静几乎让李信产生了从不曾发生过战争的错觉。但一阵阵急促的马蹄声很快将李信拉回了现实之中,一队衣甲满是征尘的骑士从李信身边疾驰而过,拐上了安定门大街。 马蹄溅叩地起的雪片落在李信脸上化做一片冰凉,这应该是前方报讯的军卒吧?战争结束了,只不知道大明朝会赢得多少喘息的时间,这份难得的喘息时间又会持续多久?看皇帝的意思似乎要对他委以重任,李信一边赶路一边胡乱的猜测着,说不定皇帝会留下他在身边当个京营参将,当然副将更好了。 片刻功夫,李信赶回台基厂小院,推开院门只见院子里干净整洁,连昨夜的残雪都被收拾的干干净净,整整洁洁。进了正房,屋里正中铜盆内的木炭烧的正旺,上面坐着铜水壶正呼呼冒着热气,熏得满室生春,屋中一切都平静的似乎不曾发生昨夜的惨案,地面干净整洁,被褥依旧焕然一新,透着新棉花的香气,踹坏的窗子也修葺如昨,还没有半点修理过的痕迹。 李信不禁赞叹那黄小弟的本事,虽是简单的一件事,却不是任谁都能做的如此天衣无缝。刚坐下便听院中传来脚步声,继而响起尖厉的喊声。 “李将军,李将军在吗?” 声音这几日已经熟了,正是那首领太监高铿,李信推开房门将高铿让了进来,请他于八仙桌前坐下。 高铿不及坐下便迫不及待的说道:“东厂的探子去查了那米巷的房子。” “如何?”李信提了铜水壶倒了满满一大碗热水,推倒高铿桌前,“高公先喝口热水暖暖身子。” 只见高铿神秘兮兮的道:“李将军莫不是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李信诧异。 “高公何出此言哪?” “实不相瞒,那房子连半个人影都没,屋里积灰寸把厚,显是已经空置了很久。” “不可能,昨夜李信还去了那里。” “咱家也奇怪,米巷上空置的房子不少,将军说的那处房子一连三四间都空置了。咱家便着人去查了房契,您猜怎么着?” “高公别卖关子里,急死李信也!” “契主两年前已经过世,如今一直没人来承继,后来又陆续打听了附近的老户亦是没有将军所描述那些人的半点讯息。” 李信大为奇怪,这不可能,他可以很明白的确认自己不是做梦,这屋中的尸体与血迹又是如何消失的?手上昨夜打斗时留下的伤口还在,如果是做梦又该作何解释? 这事太荒谬了! 高铿看李信默不作声,以为他心里犯了嘀咕,凑上前道:“不如咱家寻个道士来做法事,然后再换处居所……” 见到高铿如此模样,李信这才知道他误会了,便胡诌了一句。 “子不语怪力乱神!”随即又似喃喃自语道:“这黄小弟还真是个奇人,却不知是如何做到的。” 这话落入高铿耳朵里自然也琢磨出其中意味,显然是李将军并不相信他的调查结果,一丝被人看轻的赧意涌上心头,按下决心,待会定要再派人去查个彻底,不,咱家亲自上阵。 李信刚要向高铿请教一番这京城风物,谁知院子里又响起了尖利的鸭嗓子。 “李信,李信何在?” 高铿顿时有些恼怒,竟然有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撒野,推开门却愣住了。 “高,高公?” 正是司礼监秉笔太监高时明,此人虽然也姓高但与他却不是一路人。 “哎,这不是小高子么?你来此作甚?那李信可在屋中,快快唤他出来听谕!” 李信就跟在高铿身后,连忙给高时明见礼,这些太监都是惹不起的主,如不恭敬着点随时能在皇帝面前给他穿上几只小鞋。高时明正眼都不看李信一眼。 “万岁口谕。” 高铿偷偷捅了身旁的李信一把,李信这才回过味来,赶忙跪倒在高时明身前,心道这些狐假虎威的太监,平日里恐怕没少受那些阁臣骁将的膝盖。 “着即令李信进宫,不得延误!”然后又吊着嗓子道:“起来吧,别渗着了!” 没等李信起身,高铿却紧走一步来到高时明身前陪笑道: “高公留步,宫中可有大事发生?” 高时明瞟了高铿一眼,“宫里边没事,北边出事了。” 听高时明如此说,李信心里咯噔一下子,“北边?鞑子?” “可不是,大事不妙了,刚刚北边来的探马,说是山海关已经落入鞑子手中。” “可当真?” 李信顿时大骇,山海关何等重要,如果落入鞑子手中后果不堪设想。若此事确实,历史的走向便已经彻底偏离原本的轨迹,而且带着大明滑向了一条更为黑暗的小路。 一日之间二入紫禁城,李信从东华门经过时,禁卫礼貌的对其行礼,李信又一一还礼,旁边的高铿却提醒他, “您现在身份不比从前,军汉们行礼,可切莫再回过去,古往今来也没有将军回礼士卒的道理,记住了,莫要让人看了笑话!” 这自然是一番好意,李信如何不知? 李信今日第二次来到文华殿,不但早间的阁臣文官们都在,连京营提督方正化以及刚刚回宫的曹化淳都位列殿中。 杨嗣昌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着,听起来有些变调。 “为今之计,京师要再次戒严,令洪孙陕兵急进!” 有人立即反驳,“洪孙道远,如何能解近渴?山海关乃京师最后的门户,鞑子便可由辽西一路鱼贯入关,一日之间便可驰往京师,到时候又该如何应对,岂不天下大乱?” 李信只在殿门口停下脚步,离得远,光线又暗,看不清是谁在说话,但听杨嗣昌又道:“莫要危言耸听,孙阁老的奏报还没有到,这个消息是否确实还在两说。退一万步讲,即便属实便糜烂不可挽回了么?非也!张大人可知山海关外还有诸多堡寨,松山、宁远、锦州等城堡还牢牢掌控在我大明边军手中,鞑子想入关便得先踏平这诸多堡寨,否则即便突然袭击山海关的手了,也不过是孤城一座。” 李信暗暗点头,还真别说,杨嗣昌于此时表现出了阁臣应有的定力与气度,关键时刻阵脚不能自乱,人心不能自毁,紧要关头能压住阵脚,如不是气量狭小,或许还真是个有所作为的一代名相。 朱由检显然对杨嗣昌的表现比较满意,开口询问。 “杨卿可有良策?” 杨嗣昌沉思有顷,似下定决心一般,重重说道:“事到如今,与其兵临城下,不如,不如先与建奴谈上一谈!” 李信听到此处忍不住嗤笑出声!犹如在沸水锅中滴入的冷水,群臣立即寻找这个敢于在议事之时公然嘲笑大学士之人,最后终于发现了角落中的李信。 朱由检一直忧心山海关军事竟没看到李信入殿,他见李信一副不以为然的态度,立即心头一喜,问道: “李将军上前来议事,说说,可有良策?” 李信陪着一帮老头子拌嘴吵架,早就不耐烦,听到皇帝召唤便大踏步来到丹墀前,郑重其事又生疏的三拜九叩之后才起身,转向杨嗣昌质问道:“如何谈?割地赔款,再来一个澶渊之盟?” 李信这顶大帽子扣的可不小,杨嗣昌何曾想到会被一个幸进的丘八如此当众质问,顿时气的一阵语塞。 “即便是谈也要取得足够的胜利才可以坐下来慢慢谈,更何况我煌煌大明如何能对满清鞑子低头?” 李信心里清楚,仗打到这个份上,还能怎么谈?要回山海关,那得用真金白银,大把的土地来换,这么做无异于饮鸩止渴。其实,杨嗣昌刚才也说了,关外的松宁锦一线堡寨都在大明边军的掌握之中,明朝未必没有一战之力。只是这杨嗣昌一味的寻李信麻烦,李信这一回索性便将他得罪个彻底,他不是主和派么,那自己就坚定的站在主战派一边。 杨嗣昌骤然冷笑:“山野村夫信口雌黄,我且问你,你怎么打,又拿什么去打?庙堂之事岂能做儿戏?” “诸位,诸位,都别吵了,请听老夫一言!” 礼部右侍郎当今天子的老师张四知颤颤巍巍的走了出来。 “万岁,老臣有个不是主意的主意,说出来大家伙权且听上一听,说的好自然便好,说不好,大家伙也别埋怨老头子不中用!” 张四知出了名的倚老卖老,又有皇帝撑腰,这十年来得罪人无数却一直屹立朝堂而不倒。 “张师傅但讲便是!” 朱由检身子微探,伸手扶住御案。 张四知突然跪倒在地,放声道:“当此生死存亡之际,臣请陛下南幸应天府,太子留京监国!” 此言乍出,如一石激起千层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七章 掌兵部事 张四知话毕举殿哗然,让皇帝南幸应天府,不就是让朱由检南下避难么,这与迁都何异?以往百年间每每遇到外敌威胁京城,便立即会有迁都的声音在私下里蔓延,但究竟是谁都不敢抬到明面上来说。自英宗被俘,土木堡之变以后,谁再敢提迁都二字,便与奸臣无疑,人人可得而诛之。 这话连皇帝都不敢说出口来,因为他只要提出半个字便立即会有言官上书痛斥他为误国昏君。可这张四知竟然不知死活的提了出来,还是当着满朝重臣的面堂而皇之的提出来。阁臣尚书们扭头惊骇的看着张四知,心里都在徘徊同一个疑问,这老家伙究竟是吃错了什么药,还是早上起来哪根筋搭错了? 武英殿大学士、吏部尚书范复粹立即站了出来,指着张四知的鼻子骂道:“张老头休得昏言误国,误君!宋徽宗如何能与今上雄才伟略相比?” 要拿皇帝比宋徽宗可够寒颤人的,但反话正过来说效果却是不一样,朱由检也在心里评判了一番,宋徽宗一生除了生活奢靡,也就会画个画,除此之外还养了一帮权奸弄臣,而自己呢少年登基便与危难之中铲除阉患,又提倡俭约,勤修政务,不近女色 ,古往今来的明君圣王也不过如此吧。 朱由检听着还算顺气,虽然他能在范复粹的话里隐隐感觉出其中的劝谏之意,但其中的还有着一丝身为臣子的自豪,这也是对他最大的夸赞。 宋徽宗的确比不上朱由检,金兵大举南下,他吓得立即退位将国家丢给刚刚即为的太子,自己带着蔡京等幸臣一路难逃,等金军退兵又大摇大摆的返回东京汴梁,但最终也没避免了被金人生擒活捉献俘于宗庙的奇耻大辱,这不但是他赵家的耻辱,也是整个汉族的耻辱。堂堂天朝上国皇帝,竟然被夷狄生擒活捉,散着头发,披着羊皮,腰扎麻绳,用绳子牵着献俘于宗庙,无数的皇妃公主被冲入浣衣局,成了任人**的官妓,这个伤疤即便到了数百年后的明末依然历历在目。 所以,明朝作为重新统一中国的汉族王朝,在对待外敌入侵的态度上近乎偏执的强硬,但这也得益于明朝雄厚的国力。直到后来,明朝国力在经历了万历末年的党争,以及天启年间魏忠贤的祸乱之后已经精疲力竭,日薄西山。 这个昔年的煌煌巨人已经变成了一个身患重病,虚弱无比,颤颤巍巍,摔个跟头都随时可能断气的老人。老天不再眷顾这个曾经辉煌无比的大明王朝,自当今天子即位以来,连年的旱灾,各地的瘟疫层出不穷,终至祸乱迭起,于是流贼作乱,折腾的天翻地覆,使本就病怏怏的大明王朝更是雪上加霜。 恰逢关外满清兴起,几乎病入膏肓的大明王朝在对付这个后起的敌人之时,虽然依旧强硬,但却每每败军折将。到了崇祯朝,大明在对外战争之时已经倍感有心无力,奈何这份近似于自卑的骄傲,不容许他们有半点服软。 这种情形正如今日朝堂之上,范复粹将张四知骂了个狗血淋头,老头子臊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最后还是皇帝朱由检看不下去,打了圆场。 “范卿消消火气,张师傅也是关心朕,一时口不择言。” 皇帝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范复粹还能说什么?只好向皇帝谢罪,请皇帝治他咆哮君前的罪。朱由检又是一番豪言宽慰。谁知这张四知竟然给脸不要脸,不但没就坡下驴,把这个台阶下了,反而等喘匀了气,又开始反驳范复粹。 “我老头子坑害皇上?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你们不想做奸臣败类,就绑着万岁去跟你们送死吗?哼,老夫就来当这个奸臣败类。山海关一旦被破,鞑子鱼贯入关,朝廷又经新败,没有可用之兵,万一,我是说万一城破,总要给咱大明留下点种子吧,太子万岁分镇两京,这才是长远之计!” 听张四知撅着胡子据理力争,一旁的李信觉得还蛮有道理,在他前世,如果李自成攻陷北京之时,皇帝与太子分别驻掖南北两京,又何至于出现后来南明各派系争夺正统的内斗呢?如果南明有一个合法性极强的继承人或者皇帝,也不至于很快便衰败下去,结果再不济也会弄个划江而治的局面吧! 看来张四知远不如他外表看起来那么老朽,至少还是有些见地和思想的,但这种悲观的论调呼声,皇帝即便内心认同也一定不敢在重臣们表态之前,表达自己对他的支持。果然,朱由检在此宽慰张四知:“张师傅当然是为朕好,咱大明朝也远没到师傅口中那般田地,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番劝慰说到最后一句话倍显苍白无力,张四知情知自己的意见不可能被大家所采纳,是以重重的哼了一声,不再发言。 杨嗣昌见张四知偃旗息鼓,再一次将和谈理论提了出来。 “鞑子今儿冬的入寇并没有占着便宜,他们没有足够的物资,只要咱们硬气着去谈,把山海关要回来也未必不可!” 李信看到他露出主和的嘴脸,想到几乎被排挤致死的卢象升,心底升起阵阵不平,突然一阵冷笑,“杨大人何其天真,您以为凭您那三寸不烂之舌便可以夺回那天下第一关城吗?还朝廷还百万花银子养着大军何用?把那百万银子都给您养嘴皮子多实在!” 张四知刚才过于激动,脑袋便有些犯迷糊,哈切刚打了一半听李信如此损杨嗣昌,立时便成了喷口的大笑,惹的杨嗣昌满脸恨意。 “放肆,一个武夫有什么资格敢和当朝大学士如此说话?” 说话的是老头子刘觉斯,老家伙虽然老的直掉渣,但毕竟都是读书人,脸面还是得要的,杨嗣昌被李信挤兑的那么惨,他终是看不下去了。 李信反唇相讥:“如此说来刘老大人是同意杨大学士用百万两银子去将那山海关赎回来喽?” 刘觉斯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还跟着点头,心道杨嗣昌的主意总比你这武夫要强吧。 “那自然是……” 但这个是字只说出了一半,刘觉斯的脸色骤然间变的极为难看,因为他终于反应过来,百万两银子去赎山海关?怎么又提起这个茬了?他如果点头,不就成了众矢之的吗?刘觉斯恨恨的瞪了李信一眼,心道小看这武夫了,还有这卑鄙的机心。 李信还真不是有意在给刘觉斯下语言的套子,他这是在接杨嗣昌的底牌。和满清去谈判,手中既没有大军,也没有强援,他能拿什么跟人家做筹码,无非是钱财而已,想拿回山海关恐怕不出血本,那是断然不成的。 而皇帝朱由检顾虑京师门户的安危说不定就能允了杨嗣昌的意见。他们怎么就没想想,鞑子将山海关拿在手中也是一块大骨头含在嘴里,嚼不烂吞不下,首先是关外还有松宁锦一线的堡寨作为壁垒,盛京的援兵未必就能轻易抵达,而鞑子想保住山海关必然得由攻为守,补给与士气都成问题。 一旦杨嗣昌带着“诚意”去谈判,多尔衮还不得狠狠的敲上他一笔? 杨嗣昌的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红,终是撂下一句话来。 “李将军又有何良策可不战而屈人之兵?” 李信这才肃容正色道:“李信为一死而报陛下之恩!” “你的命死不足惜,大明朝的安危又岂能跟你做赌?” 杨嗣昌若不是当着皇帝的面,恐怕早就被气的暴跳如雷了,即便如此强忍说话也毫不客气,他有点想不通,这样一个油盐不进的武夫,孙承宗是如何驾驭的? 再看坐在御案之后的朱由检似乎在看热闹一样,既不阻止,也不赞同某一方。 突然,一直沉默不语的兵部尚书傅宗龙有了反应,他从班列中站了出来,先是向朱由检施礼,然后才不紧不慢的来到杨嗣昌与李信中间。 “老臣也觉得,这位小将军所言亦是有理,如今一仗都打到这个份上了,不打一打,又如何知道打不过鞑子?” 杨嗣昌暗暗盯了傅宗龙一眼,心道,这老头子平日里只做摇头点头的木偶泥塑,今儿如何竟发表起自己的意见来了?而且还是与自己的主张截然相反的态度?当初他一力支持皇帝任命傅宗龙为兵部尚书,就是看中了他的好操纵,易受摆布,可万万没想到,这个当口老家伙居然咬了自己个一口。 谁料,朱由检听了傅宗龙的话以后竟然点头了,原来皇帝是想一战的,注意到皇帝表情的大臣们恍然。 接着便见傅宗龙跪倒三拜,说道:“臣老朽,已不堪重任,致兵事糜烂如斯,乞万岁允臣高老归乡。大学士杨嗣昌忠勇果决,素知兵事,臣举荐他掌兵部事,对鞑子一战” 李信大吃一惊,杨嗣昌这货如果以内阁大学士之资掌兵部事,岂不是明朝立国以来权力最大堪比宰相的人物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八章 背后有鬼 杨嗣昌的提议被皇帝否决,傅宗龙请辞兵部尚书,朱由检点头应允,并兼任其职。由此可见,杨嗣昌圣眷犹在,亦或是表明皇帝心中有倾向与鞑子议和的想法,但碍于汹汹议论,却无力立场鲜明的对其表示支持,这种任命没准还是对杨嗣昌委婉的安慰。 李信心中还有一个疑问,就算皇帝再欣赏他,这种内阁枢臣级别的会议也没有特地叫他来参加的必要。因此他私下揣测,皇帝一定对他还另有任命。 果不其然,朱由检在对杨嗣昌进行了一番劝勉之后,又将目光投向了李信。 “李将军求战之心恳切,朕心甚慰,如果满朝文物都有这份效死之心又何愁内患不除,鞑子不靖?阵决定以方正化提督城外待整编大军前往山海关,李将军为先锋,策应孙阁老。” 李信拜倒领命,心道这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京营的任务是拱卫京师,眼下可以派出去的也只有城外那几万临时拼凑而成的流民大军,尽管他知道让这些人去攻坚简直就是送死,但大明朝的山海过若真若如探马所报一般,被鞑子占了,他们都无路可选。 这次廷议直到太阳西下才散了,不过在出宫之前他从高铿口中得知了一个令他吃惊意外的消息。原来皇帝竟然打算任命他为大同府的三卫总兵,初听三卫总兵其名时他还莫名其妙,从未听说过明朝有如此级别的总兵,但经高铿一番解释之后才明白,这三卫总兵究竟是何物。 皇帝还真是为他废了一番苦心,说实话,这个任命大大超出了李信的预期。只可惜,随着战事的陡然变化,三卫总兵的差事恐怕要泡汤了。 李信出了东华门也不用再回台基厂的住处,而是沿着安定门大街向北而去。山海关的消息目前只在小范围内传播,经数月封冻的大街小巷已经如开春般逐渐热闹起来。 李信随着高铿直奔城外大营,他特地打听了陆九等人的消息,希望陆九也能随他一同北上,但他得到的消息却是,陆九所部三百骑兵已经悉数被编入京营,再往出调,没有提督的首肯已经不可能。 就在李信考虑着要不要去找方正化求个人情的时候,紫禁城协和门里内阁大堂中的几位阁臣正在展开一番前所未有的讨论,但中心的焦点却不是山海关,而是李信。 在座基本都是杨嗣昌的心腹,傅宗龙急流勇退成就了杨嗣昌。 “这回却有了意想不到的收获,那马贼恐怕去不成大同,而山海关一战又凶多吉少,这竖子算是完蛋了。” 刘觉斯适才在殿上遭了李信的挤兑,此刻心中还带着火气,皇帝不管不问明显是带着偏心的。一旁的薛国观摇头:“刘大人此言差矣,依薛某看事情难保事与愿违呢!” 刘觉斯狠狠瞪了薛国观一眼没有搭茬,杨嗣昌与之一样也不搭茬,坐在椅子上闷头不出声,他对薛国观这两日的表现甚为不满。刘宇亮在京时,这个内阁次辅平素里对他服帖的紧,如今压在头顶上的大山骤然小时,已经不怎么将他放在眼里了。 薛国观只装作看不出来杨嗣昌的不满,继续说道:“杨相可是对国观提出来的三卫总兵有想法?” 杨嗣昌仍旧默不作声,抬手端起桌边的茶碗抿了一口。 “不知杨相是否发现,那马贼是员福将啊,好像所有的运气都在他那一边,任谁都挡不住,把他送往越关键越乱的地方,没准就等于送功劳与他。” 这个理由顿时让屋内爆出一阵窃笑,这种不着边际的话也是从一个大学士口中说出来的?内阁剩下的几位大学士基本都是杨嗣昌的人,他们又如何会听薛国观的? 薛国观看大伙都不以为然,也不以为意,继续解释道:“诸位大人还真别不信,不信我就一一说来给你们听听。”薛国观顿了一下,从大堂边缘踱到中央,站在众人视线交汇之处。 “先说高阳县,弹丸小城怎么就能拖住鞑子数万大军?肃亲王豪格,奴酋长子,护卫重重,怎么就被活捉了?还有那岳托,更是一军的统帅,怎么就被割下了首级?这一桩桩,一件件叠加在一起,恐怕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吧?” 薛国观这一番说辞,大伙细细品来,还真就有几分道理,是啊,他怎么就能做到呢?鞑子又不是傻子,在一个马贼面前接二连三的栽跟头,丢人都丢到姥姥家去了。再想那山海关,即便是攻坚,难度也未必有之前那几桩大吧! “说不准这小子去了山海关,一阵瞎捣鼓,没准还真能让事情起了转机。” 说话的是兵部侍郎刘世荣,杨嗣昌的铁杆支持者。连他都认为有这种可能,大伙又都纷纷点头。 薛国观继续巩固着这种说法。 “所以啊,我说让李信去山海关未必是好事。” “那也不能让他去出镇一方吧?什么三卫总兵,依我看都快赶上一镇总兵位高权重了。” 薛国观也不否认,呵呵一笑。 “此言不假,但山西无大战事,将他丢到那去,消磨上几年。福禄运气总不会在一个人身上停留太久,有否极泰来,就会有福尽霉来的时候,一旦这运势没了,别说三卫总兵,就是大都督都得打上几个败仗,轻则降罪免官,重则……” 薛国观伸右手做刀状,在自己的脖子前横着比划了一下。 大家伙对这一番话竟然深以为然,自打崇祯初年到现在,战死或者被降罪砍了头的巡抚一双手都数不过来,贬官去职的就更是不计其数,这些家伙升官的时候自然羡煞旁人,但人头落地的刹那,谁能说不是倒霉催的? 杨嗣昌对这套神神叨怪,玄而又玄的理论一贯嗤之以鼻,但今日经由一向只尊崇心学的薛国观口中说出来,却令他不禁侧目。 就如此让他去山海关当先锋,是不是真的会如那薛国观所言,又送了他一桩大功劳?他又不是有三头六臂的神仙,浑身是铁又能打几根钉,没兵没将他拿什么去立功?但转念又一想,此前的几份功劳他不也是在几乎一无所有的情况下立下的吗?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杨嗣昌看了眼薛国观,心道,他这想法虽然歪,却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未雨绸缪一下也好,若是再让那马贼再立新功,恐怕封坛裂土都不是难事,到时候就怕孙承宗都没办法节制他了吧。 “薛相此言极是,说说给他换个什么差事合适?” 薛国观想了想道:“前锋不行,我看督粮倒是合适。” 众人纷纷点头赞同。 “薛相的好主意,让这混世魔王去督粮在合适不过,只有一点,他别在将这军粮私吞克扣了。” “听说这李信在高阳时精通匠造,不如使他去监督匠造如何?” 众人眼睛又是一亮,对啊,督粮虽然不如斩敌立功来的实在,但大军得胜,督粮的功劳一样不少。这匠造可就不同了,从来都是吃力不讨好的活,让他去了 就是能造出木牛流马来,谁又能凭此让他封坛裂土了,那不是成了笑话么! 但立即又有人提出了自己的顾虑。 “让李信去当先锋,那是皇上钦点的,咱们,咱们忤逆了皇上的旨意,万一怪罪,怪罪下来……” “皇上日理万机,哪有那么多精力去关注一个小小的马贼?再说了,内阁不是有票拟之权么?皇上那一句口谕,最终不得由咱们来拟旨吗?” 大臣们七嘴八舌议论纷纷,议论的焦点也算开了内阁之先河,为了制约一个小小的马贼,诸位掌天下大权的阁臣们尚书们侍郎们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最后还是杨嗣昌一言而决。 “很好,就让李信去督匠造!拟好了,兵部尽快发下去吧!” 这事自然就着落在兵部右侍郎刘世荣的身上,谁知刘世荣却另有提议。 “杨相,这事倒未必要急,皇上的旨意是让方正化带大兵去,李信嘛,既然不做这个先锋,督匠造的任命可以晚些下,先让他悬着,等方正化走了,咱们也好少个阻力!” 杨嗣昌点头,李信和东厂走的很近,如果他们在李信的任命上做手脚,一定会遭到东厂的反对,如果方正化离开,东厂少了一大力量,只剩下一个圣眷未必还在的曹化淳,那就要好对付多了。 “好,先压着不发,倒要看看那曹化淳能将内阁如何?” 很快,各种任命调兵的文书从兵部一封封发了出来,独独没有李信什么事,大军调动火急火燎,方正化当晚就要走,最后他没有办法,只好拉着李信的手叮嘱,一旦调令传达下来,要立即赶上来,可不要再耽搁了。 李信自然也是心急如焚,心道,这大明朝的工作效率都如此低下,还是在自己的任用问题上出了岔子? 就在大军将走未走的时刻,一队镇抚司锦衣卫疾驰而来,李信心里陡然一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九章 虚惊一场 “前边可是方公?” 锦衣卫还没下马便连不迭的呼叫方正化,方正化被叫的一愣,如何大军将起行之时锦衣卫来了。 “方公留步,有上谕!” 方李二人心里打起了鼓,皇上在如此要紧的关口能有什么旨意呢?带着疑问,两个人跪地接旨。 “京营提督方正化,着即停止发兵,所有人马就地安扎候命!” “如何,如何?” 方正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皇帝怎么可能下这种的命令,难道山海关不要了吗? 那宣旨的锦衣卫说完口谕连忙上前一步将方正化扶起,陪着笑道:“方公快起来,地上冰,别浸了凉气!” 方李二人起身之后,那锦衣卫又继续道:“方公可是想问,皇上为何会停止发兵?”说着他故作神秘的侧身小声道:“孙阁老派人来了,据说是孙阁老家的二公子。” “哦?可是前方战事有了反复?” 李信一惊,方正化脱口问道。 那锦衣卫神秘一笑。 “反复的确有,但却是大大的好事!鞑子的确攻了一阵山海关,但幸亏阁老提兵赶到,鞑子不敢恋战这才西去,由义院口破关去了。” “如此说山海关完好无损?” “正是,千真万确!军报由孙阁老二公子亲自送来,假不了!”说罢,锦衣卫递上宫禁腰牌任方正化检验。 李信闻听此言,心中一颗大石总算落地,山海关没丢之前的假设都不成立,那他是不是也可以按照原先的计划去大同赴任那三卫总兵了呢? 忽闻那锦衣卫又道:“将军可是姓李名信?” “正是在下!” “原来是李将军,失敬!皇上亦有恩旨!” 李信只好再一次跪倒接旨,暗道倒霉,接个旨还得跪两遍。 “着即令李信进宫……” 方正化在一旁暗暗咂舌,皇帝一日三唤,李信圣眷正隆,如此看不久的将来封坛拜将亦不是不能。于是对李信道: “既然皇上召见,就赶快进宫吧,不要在数九寒天里挨冻了!” 李信对方正化感观不错,此人自从第一次见面起便和气有加,并没有想象中的嚣张跋扈目中无人,反而在处理日常事务中有理有据,就像一个很能让人信服的长者般。细细想来,李信自来到大明朝,所见的太监宦官基本上都是低调而有礼的角色,对人对事也没有后世各种文学作品中那么变态跋扈。相反,恰恰是那些当时的大知识分子如杨嗣昌、薛国观、刘觉斯之流一个个自持站在道德的制高点,经常拿大帽子压人。 天色见黑,李信随着锦衣卫直奔紫禁城而去,于路上他想到了一个并不寻常的问题,平日里皇上传旨都是经由太监的,今儿怎么想起用锦衣卫了?况且大军调动要内阁经由兵部下令,皇帝一句口谕便越俎代庖,是不是不和体制?不过,李信也只是在心中疑问,总不好当面去问人家此事吧。 从北城门走安定门大街到东华门并不远,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战马疾驰而至,李信进了东华门往里走,迎面正撞上老熟人高铿。 “高公这是要去哪里?” 高铿神秘兮兮的拉过李信附耳道:“刘阁老回来了,还有那个熊开元,皇上很生气,准备拿他们下诏狱!” “那高公这是?” “自然是奉旨拿人,只不过这回是由咱东厂来做!” 李信很是惊异,高阳城破,那两个家伙居然还活着,只不知他们要经历多少磨难才能返回京师,却料不到等着他们的竟是牢狱之灾。他忽然想起了那个高阳典史鲁之藩,不知他是否也随那刘宇亮一同进京了。 “高公且慢。” 高铿本打算便走,听李信唤他便顿了一下。 “高公可知虽刘宇亮回来的可有一位叫鲁之藩的典史?” 高铿摇头道:“只有刘宇亮和熊开元两位,再无其他。俩人直与那乞丐花子无异,离着丈把远身上的骚臭之气都能把你给熏晕喽!” 李信目视高铿,但见他摇着头,哼着曲离开,才一转身进了文华门,看着竖匾上苍劲有力的三个大字,感慨道:今儿算不算三进宫了?皇上一遍又一遍的唤他进宫,李信并不明白这是何等的恩宠,但在旁人眼中却是即将飞黄腾达的前奏。最先改变态度的是皇上身边的那些太监,原本他们基本上都是司礼监秉笔高时明的心腹,以往见着李信也都是一副爱理不理的冷淡模样,今儿竟破天荒的主动打上了招呼,又殷勤的领着李信往文华殿去。 李信想起了战国时的苏秦故事,当苏秦身挂六国相印衣锦还乡之时,曾经对其鄙夷不已的嫂嫂匍跪于地,苏秦便问:何故前倨而后恭?那嫂嫂则极为平静的答道他,自是位高而多金的缘故! 所以,人对人的尊敬绝大多数都不是出自对于人本身的尊敬,更多是出于对其身后权力的敬畏,小太监们正是如此。前后不过几日功夫,态度反差如此之大,是因为他李信改变了吗?当然不是,是文华殿中坐着的那位爷态度改变了。想到此处,李信失笑,自己现在算不算狐假虎威呢? 随着“吱呀”一声,文华殿大门被重重的关上,偌大的文华殿点了不到六支蜡烛,只有朱由检身边那一圈亮堂的紧,御案前的炭火盆子显然刚添得碳,此刻烧的噼啪正旺,但奈何文华殿太大,这点温度杯水车薪,仍旧冷的呵气成雾。 跟前两次不同,偌大的文华殿中只有朱由检与身边的随侍太监两个人隐在一片昏暗之中。 “草民叩见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由检的表情也与此前两次见面时大不相同,面上居然带了呵呵笑意。 “快起来吧,地上凉。”又一指御案旁绣墩,“坐吧!”显然是刚刚接见了别人,绣墩还未及搬走。 李信小心翼翼的只坐了半个屁股在绣墩上,朱由检语调轻快的道:“往后李将军不要再自称草民,内阁的票拟都已经批红了,你自己看看吧!”朱由检身旁的太监立即会意,将一封旨意递了给李信。 朱由检对李信真真是推心置腹,连未及发出去的圣旨都先给了他看,如此恩宠,举目满朝又有谁人能及? 圣旨打开,果真是对他的任命,如高铿下午时对他所言,正是那传说中的三卫总兵。看来山海关虚惊一场之后,皇帝的主意仍旧没有改变,他有些怕朱由检将自己留在京师。京师虽然是天子脚下,首善之地,但重臣太多,太监也太多,敌人也太多,如此三多就像三把大锁,锁住了他的手脚,如果留下来几乎没有作为的空间。 但去了地方上则不一样,那才是海阔任鱼跃,天高任鸟飞!想到此处,李信狠狠的打了三个喷嚏,惊得朱由检忙让太监替他披上貂皮大氅,又是令人端上热腾腾的参汤驱寒。 与此同时,与文华门遥相望的内阁大堂里,几位阁臣尚书侍郎们,又琢磨起那个叫他们头疼的小马贼。 杨嗣昌很无奈,孙承宗家的二公子一纸奏报将之前的计划全部打乱,皇帝仍旧有心让其出镇地方,孙承宗有了圣眷在身的外放将军的奥援,一旦还朝,其地位将严重威胁到他。所以决不能让李信如此顺利的便去做那劳什子三卫总兵。 但票拟已经批红,只要明儿圣旨一经宣读,那马贼便可走马上任了,又该从何处下手呢? 率先出主意的还是那兵部右侍郎刘世荣。 “那还不简单,镇虏卫、高山卫、阳和卫乃至整个大同府最缺的是粮食,咱们只需在此处最紧要的关节做文章即可!” 刘世荣不愧是掌管兵部常务的侍郎,对军中的内部运作情况了如指掌。 “不光是粮食,还有银子,听说万岁准备连同十万银子都一起拨付给他。” 立即有人提出了新的问题,刘世荣不紧不慢道:“那还不简单,放出风去,户部那铁公鸡肯定早早的去堵他!” “未必便可行吧,十万两银子是万岁的内帑,外臣如何能妄加置喙?”立即有人提出自己的担心所在。 刘世荣又道:“国事艰难若此,李侍问一片公心,万岁又能耐他何?没准银子最后就真到了他户部的腰包里。” 俗话说,大军未动,粮草先行。此招不可谓不狠,先扣他粮草,再劫他银子,让李信无粮又无钱,到时候又拿什么去重建那破败的镇虏卫。 刘世荣身为管理兵部常务的右侍郎,最为了解镇虏卫的情况,先是满清鞑子破关而入,又是蒙古人跟着捡便宜,尤其是去年一小股蒙古鞑子趁虚攻陷镇虏卫关城天成卫城,烧杀抢掠了三天三夜,最后一把火将整个关城付之一炬。阳和,高山两卫虽然未毁,连年打仗,情形也都不妙。 高山、阳和、镇虏三卫以镇虏卫为尤为重要,李信要想做稳三卫总兵,就必须恢复镇虏卫,重新招募军队,只有如此才能防住蒙古人无时不刻的骚扰。 …… 文华殿中,朱由检殷切叮嘱着三卫的重要所在,此一去重担在身,切不可懈怠,只要干出点成绩来,他马上便会将其调回京城,委以重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章 陆九叛乱? 朱由检殷切叮嘱了一番后又告诉李信,有什么难处尽管提出来。李信想了想,只提出了一个要求。 “万岁,草民……臣只求万岁允臣带着由高阳一路到京师的三百旧部同行赴任!” 见李信郑重其事的想了半天,朱由检还当是什么了不得的难处,调动几百人不过是几句话的事,于是当面点头应允。 “大同府乃是京师外三关门户,镇虏三卫又是其中的重中之重,尤其是镇虏卫几乎毁坏殆尽,国库空虚已经拿不出钱来,朕会从内帑拨给你十万两银子……” 皇帝这番循循善诱,直如指点自家兄弟一般推心置腹,让李信受宠莫名。皇帝如此恩遇,若换了当世之人,恐怕早就感动的涕泪横流,诚惶诚恐。但李信毕竟来自二十一世纪,从来没受到过皇权思想的熏陶,对此感触并不是很深,只觉得朱由检突然变得如此推心置腹一下子有些让他无所适从。 更让李信惊讶的是,朱由检竟然一次许诺从自己的内帑之中拨给他十万两白银。在他印象中朱由检应该是个极为抠门的铁公鸡才是。据史料记载,直至明亡,崇祯皇帝的内帑竟达千万两白银之多,当时国库空虚,打仗缺银子,赈济灾民同样缺银子,身为皇帝的他仍旧舍不得掏出这些私房钱来应急。 李信不明白朱由检对他的态度为何转变如此之大,但他能从中感受到其不加掩饰的信任与看重。接着小太监手捧一只狭长的木盘来到李信面前。朱由检笑道:“宝刀赠英雄,看看这雁翎刀可合手?” 李信再一次讶然,皇帝竟然送自己宝刀! “臣谢主隆恩!” …… 外边的天已经黑透,朱由检撑了个懒腰,挥挥手。 “早些回去休息吧,明日准备启程,给你三日时间,即刻赴任!” 小太监小步轻声的来到李信面前引他出殿。 “李将军请跟咱家来吧!” 随着文华殿的大门缓缓关上,透过越来越窄的门缝,朱由检隐在了昏暗的烛光里,漆黑一团的大殿之中似乎透着说不出寒冷,只有映在墙壁上模糊的影子忽而摇曳…… 李信突然生出一丝同情,即便天下在手的皇帝又如何?似朱由检这般日夜操劳,到头来还未必能换回自己想要的结果,又是何其可悲。反倒不如普通人一般,操劳了一天,到了晚间还可以享受一家人聚在饭桌旁的短暂温馨。 出了东华门,李信直奔京营提督衙门去找方正化,先把陆九的事落实了心里才踏实,但得到的消息却让他心里凉了半截。据方正化所讲,由于京畿外有流民作乱,五城兵马司派了几百人去剿灭,结果被打了个落花流水,最后顺天府只好从京营借兵,点名要了陆九与其部众。就在小半个时辰之前,他们刚刚出城。 李信又询问陆九等人何时可以回城赴命,方正化寻思半晌才摇头道:“少则三五日,多则半月也未可知。早知李将军属意陆九,方某便将顺天府的要求推掉了。”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皇帝虽然答应了他可以调走陆九,可总不能因为这点小事便再去找他做主吧? 方正化见李信面色失望便劝道:“李将军莫愁,京营里的兵随你挑便是,行期紧迫不如先上路,等你那兄弟回来,方某再着他撵上。” 皇帝令他准备三日便出发,行期的确紧迫,方正化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他还能再提什么非分的要求呢,只好谢过方正化便准备告辞。 突然有小太监一溜小跑的进来,见了李信先是一愣,然后又噔噔噔的跑到方正化身边,附耳嘀咕了一阵,李信只见方正化面色几次变化,心道,难道又有大事发生? 方正化腾地起身,向李信告了个罪。 “方某军务在身,还请李将军担待。” 李信如何不明白,这是方正化在送客呢,只不过说的客气无比。心中虽然好奇发生了何事,却也不好贸然动问,只好离去。 长街上漆黑一片,宵禁已经开始,他有东厂的腰牌自是不必担心巡城军卒的盘查。不过仅仅走了不到里许的路程,便已经风驰电掣的驰过了三支马队,一定是有大事发生。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赶快赶回台基厂为妙,休息好了明日便着手准备离京事宜。但走到半路心念一转便又策马直驱内城城南,直奔东江米巷,来到那日讨酒吃鹿肉的临街房门前,下了马扒着门板缝向里面愁了半晌,这才确认里边的确已经人去屋空。 原本以为那黄小弟只不过是偶然邂逅的一位富家公子,却没料到那晚遭袭后的偶遇,竟然将他也牵连进了针对自己的阴谋之中。不过,后来细想之下,事情未必全然如自己所想,很多地方都疑点重重,尤其是他能神不知鬼不觉将现场毁尸灭迹,单冲这一点便绝不简单,他的身份也愈发神秘。 但至少有一点李信是确定的,那黄小弟未必对自己心存恶意。李信一阵怅然,牵着马缓缓走入巷子深处,全然没注意到拐角处有一双警觉的眼睛在盯着自己。 一夜无话,次日天还未亮便有人来敲门,李信好不容易不用早起,本想睡个懒觉没料到又被人搅合了,心中便带着火气,怒冲冲开门想发泄一顿,但见到来人却又发不出来了。 “高公如何这么早便扰人清梦?” 来人正是高铿,只见他一脸忧色,急促的道:“李将军怎么还安枕高卧,大事不好了!” “究竟发生了何事?” 高铿也没等李信请他,瞅瞅左右无人便进了院子,将门拴好,又拉着李信进了正房,这才轻声道:“咱家是得着空偷跑出来的,将军旧部可有一个叫做陆九的?” 李信一愣,心里莫名一紧,莫不是陆九发生了意外?立即紧张的起来。 “正是李信部下,昨夜听方提督所言被顺天府借调去出城剿匪了。” 高铿一脸的忧虑,直拍着大腿。 “哎呀,就是他,闯大祸了!昨夜五城兵马司的人讲,陆九带着人一出京城便反了,伤了五城兵马司几十人,他们敌不过才败退回来。这一回,只怕将军也要受牵连了。” 什么?李信被高铿所言惊的目瞪口呆,没想到京师的水竟然如此之深,陆九完全没有造反的理由,唯一合理的解释便是有人栽赃陷害。那么,背后栽赃陷害自己的人又是谁呢? 李信在脑子里将杨嗣昌、薛国观、高时明等人过了一遍,觉得他们都有可疑,又都不合情理的地方,杨嗣昌虽然器局狭小,但终究不是阴谋小人。高时明与自己不睦全是因为自己天然便站队在曹化淳一边,说他能下如此大功夫来针对自己也有些牵强。至于薛国观则完全没理由与自己作对啊。 那还有谁他想漏了呢?一时之间李信心乱如麻,理不出个头绪。高铿见李信呆呆的失神,以为他在为前途担忧便安慰她。 “将军莫要担忧,万岁得知此事,只说不要牵连将军,这说明万岁还是相信将军的忠心的,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得,差不多了,咱家这就得走,宫里还等着回话呢,将军有个心里准备啊。” 高铿前脚刚走,后脚便听见外边乱遭遭一片来砸门。没等李信开门,大门便被人咣当一脚踹开。十多个锦衣卫鱼贯而入,一个个绣春刀出鞘,气势汹汹,来者不善。 其中一个头目模样的人阴阳怪气道:“李将军请把!” 紧要关头李信当然不能认怂,背靠正房门,门背后有他立在那里的钦赐雁翎刀。“不知几位突然造访,所为何事?” 那锦衣卫哈哈大笑。 “莫要明知故问,还是乖乖跟兄弟走,否则儿郎们用强,难免会伤着将军。” 李信一阵冷笑:“我乃皇帝钦点三卫总督,你们有何凭据敢来抓我!”说罢,伸手抓住立在门口的雁翎刀柄用力抽出,但见院中寒光一闪,晃的院中人没来由的一阵胆寒。 “万岁钦赐雁翎刀在此,谁敢放肆!” 锦衣卫没想到李信竟然敢出刀相抗,而且还是用皇帝钦赐的雁翎刀,不禁一阵气短。 就在僵持不下的当口,外边又是一阵骚乱,马嘶人喊。 “五城兵马司擒拿叛将,无关人等都给老子躲远点。” 随着衣甲哗啦与沉重的脚步声,院子中又多了数名身穿铁甲的军卒,使原本就拥挤不堪的小院变得几无落脚之地。为首的甲士见了那锦衣卫头目神色间不无轻蔑之色。 “这不是张镇抚使吗?兵马司拿人,您还是闪开点,免得伤及无辜!” 被称作张镇抚使的锦衣卫,顿时火了,虽说锦衣卫到了崇祯朝不受皇帝待见,都夹着尾巴做人了,但好歹受死的骆驼比马大,捕贼缉盗的兵马司都敢骑在自家脖子上拉屎,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人,我张亮今天抓定了,倒要看看谁敢伤及无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一章 诏狱面圣 五城兵马司和锦衣卫争执起来,反而将李信晾到了一边,双方都要把人带走,互不相让。镇抚使张亮仗着院子里的锦衣卫人多,一声唿哨之下纷纷动手。五城兵马司的人甲胄在身,行动不便,近身肉搏之时立时便处于下风,被几个伸手灵活的锦衣卫打的几无还手之力。 外边五城兵马司的人听到院子里边打了起来,想冲进来却被锦衣卫将门堵上,想上墙跃入院中,又发现里面几乎已经没有空地而极难落脚。 若是平时李信绝不会错过这种热闹,但眼下的情形是火烧眉毛,兄弟陆九生死未卜,他又自身难保,本来三日后便会走马上任三卫总兵,谁曾想又遇到这倒霉事。不对,不是倒霉!是有心之人故意针对他为之。若一走了之便坐实了谋反叛乱的大罪,也许正中了幕后之人的下怀。 此事若想了结,只有一个人能够帮他,那就是大明天子朱由检。关键所在不是举出他没有谋反的证据,而是取决于朱由检是否还信任他。李信决定赌一把,他赌朱由检的信任还在。 不过李信随即便又犯愁了,他没有随时入宫面圣的资格,想要见皇帝得需要皇帝的召见才可以。现在锦衣卫要抓他,十有**会将其关在诏狱,五城兵马司的人也要抓他,是要将他交给顺天府吗? 提起顺天府,李信忽然想到,遇袭第二天高铿曾告诉他顺天府的人曾来台基厂搜查,也就是说顺天府与那幕后黑手有着扯不脱的关系。与落入顺天府手里相比,不如落到锦衣卫手里。但谁又能保证锦衣卫便与那幕后黑手没有联系呢? 五城兵马司的人终于寡不敌众被锦衣卫纷纷打到在地,但毕竟都是自家人即便动手也有所顾虑,所以双方都留着手,只是受伤在所难免,性命却是没伤一条。 那镇抚使张亮一阵狞笑。 “不自量力,也不看看咱爷们的身份,锦衣卫乃是皇帝亲军,是哪个阿猫阿狗都能惹的么?” 那五城兵马司的将领吃了亏被人擒住,也不争辩,闷哼一声,扭过头去。 张亮的嚣张没能持续下去,很快就犯起愁来,虽然他制服了院中的五城兵马司军卒,连李信也在他掌握之中,外边人山人海的可都是五城兵马司的人,一人伸出一只手都能把他们几个撕巴了。又一打眼瞧见李信横着雁翎刀站在房门口,便是一声呼哨。 “先把叛将拿下!” 留着他是不稳定因素这个院子必须完全在他掌握之中。 李信暗道不好,皇帝钦赐的雁翎刀也不管用了,他该如何办,打,还是不打? 正疑虑踌躇间,只听外边骚乱又起,脚步杂乱,许是哪里又来了人,接着似乎有兵器交手之声。混乱持续了大约持续了一盏茶的功夫,便又重新归于平静。 “镇抚使请开门,兄弟们来晚了!” 张亮喜上眉梢,竟是援兵到了,大手一挥,堵门的锦衣卫撤开,那扇大门却轰的一声直直倒在地上。但见五城兵马司的人都被缴了武器列于在两厢,锦衣卫们则雄赳赳气昂昂。 李信心道,锦衣卫果是山河日下,到了如今连五城兵马司都敢和他们作对。 张亮又看了李信一眼,“李将军还要咱爷们用强吗?” 李信长叹一声,放下钦赐雁翎刀。 “我跟你们走!” 张亮冷笑一声。 “还算识抬举,走!” 最终这些锦衣卫并没有难为李信,也没有对他用强,或是使用戒具,只压着他出了台基厂。果如李信所料,他们直奔诏狱而去。 诏狱的环境远比想象中要好,由于锦衣卫失去皇帝的眷顾,所以抓的人并不多,只有零星几所牢房里关着几个无关紧要的官员。李信被带到其中一间,锦衣卫利落的将牢门上锁,似乎也没有提审的打算。 “你们打算如何处置我?” 锁门的锦衣卫态度倒是不错,看了他一眼,笑道:“进了诏狱自然也听凭皇上决断!” 李信还道他好脾气,实际上这是锦衣卫门的职业习惯,诏狱可不是普通人有资格进的,能被关在这里的人 可都是在皇帝面前挂号的,不定哪天就会重被启用。所以,看管诏狱的锦衣卫们对待这些特殊的囚犯都客气之极,只有张亮那般嚣张跋扈才是异类。 “李将军,李将军?” 李信刚倒在床上,便听有人唤他名字。李信纳闷,这声音好生熟悉。 “谁?” 牢房的门是三指粗细的铁栏杆打造而成,互相之间的隔断却是石墙,所以他只能听见声音,却看不到对方。 只听另一个声音语带幸灾乐祸的道:“李将军不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吗,如何也进了诏狱?现在眼高于顶,连刘阁老都不认得了?” 李信这才恍然,熟悉的声音竟是刘宇亮。不用说,那幸灾乐祸的声音肯定是熊开元了。不禁慨叹,命运真是弄人,竟然和他俩成了狱友。 “原来是刘大人和熊大人,你们两个怎么也进了诏狱?” 李信这一问等于当这矬人说短话,熊开元阴阳怪气的声音从墙的另一端传来。 “还不是拜你所赐!” 高阳城破之后,刘宇亮和熊开元侥幸逃脱,历尽千辛万苦才回到京城,本以为可以长长的松口气,从此享受英雄般的待遇,谁曾想刚刚去了兵部,便被人立即逮捕入狱。直到后来杨嗣昌托人捎进话来才知道入狱的原因,竟是篡改李信功劳一事事发。 如今李信被抓了进来,让两人感到意外的同时,也大觉解气。 与熊开元不同,刘宇亮从李信的入狱里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看来他似乎是卷入了京师里各方势力的角力之中。刘宇亮并没有在言语上奚落李信,而是询问了几个问题。 李信虽然厌恶他篡改了自己的功劳,但也没有必要在言语上与之针锋相对,毕竟他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便一一如实回答。刘宇亮寻思片刻,竟放声大笑。 “李信哪李信,好一个可怜人,可想知道这次入狱是谁害你?” 熊开元在一旁搭茬道:“被人卖了还在帮人数钱呢!” 李信刚想问刘宇亮是谁导演了陆九造反,害自己入狱一事,却听外边响起开门声,紧接着有人进来,在李信所在的牢门遣停下将门打开。 “跟我来!” 只说了简简单单三个字,李信尽管纳闷,还是跟了出去。七拐八拐来到一处房间,那人停住脚,示意李信自己进去。 李信莫名其妙的推门而入,只见一个中年男子端坐其中,不是大明天子朱由检还有何人?朱由检身边站着两个太监,其中一个是他的老熟人高铿,另一人则是个生面孔。李信赶紧跪倒行礼。 “臣李信叩见万岁!” “起来吧,你受委屈了!” 门被从外边关上,朱由检虚扶李信,上下打量了一番才吐出一句话。 “朕相信你!” 李信心道,你相信我还把老子抓来这鸟不拉屎的诏狱里。 “但内阁不相信你,所以朕便与他们打了个赌,你若是心中没鬼,必然会乖乖随锦衣卫来诏狱,等朕还你一个公道!现在,朕来还你公道了!” 听朱由检如此说,李信暗道侥幸,他差一点就动了逃跑的念头。谋逆需受大辟磔刑,亡命之徒哪有肯束手待毙的,拼上一场或许还能有个活路,所以内阁认为他一定不敢随锦衣卫来诏狱。可李信恰恰就来了,而且连反抗都没反抗,只是亮出了皇帝钦赐的雁翎刀。 朱由检对李信的表现很满意,认为自己并没看错人,至于那叛乱的陆九显然与李信并不是一路人。 “一会随朕出去,抓紧准备赴任,不要耽搁了行程!” 崇祯皇帝在历史上出了名的多疑敏感,李信的部下涉嫌叛乱,他竟然还放心让其出镇地方,不禁对这份信任大为心动,他觉得还是有必要为陆九说上几句话。 “万岁,臣觉得陆九于情于理都没有叛乱的道理,其中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朱由检不关心陆九的叛乱是否有误会,他只关心眼前的这员福将。若是陆九的叛乱真与李信有关,傻子才会留在城中,还束手待毙跟着锦衣卫回诏狱?还有更为重要的一点,一个敢于万军包围之中挺身而出协助守城对抗鞑子,又在敌酋万分礼遇的情形下反出清营,最后在万军包围之中取敌酋首级,千里驰援京师的勇士,绝不会做出这等背主之事。 朱由检相信他的直觉。 “嗯,朕已经着方正化去调查此事,如果真有误会,必然还他清白。” 李信敢于不避嫌疑,替自己的部下说话,这更说明了他问心无愧,朱由检很是满意,他忽然想起一事,问道:“高阳县教谕周瑾此人如何?” 皇帝的思维很跳跃,李信有点跟不上节奏。 “忠直公正,一心谋国,就是有些迂腐!” 朱由检哈哈大笑。 “这个评价有趣,朕送你一个通判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一别无期 大明京师城南十里,一支百人队伍缓缓停住,居中一位布衣青袍的老者驻足。 “诸位大人,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咱们就此别过吧!” 这位布衣青袍的老者正是历任返乡的兵部尚书傅宗龙,他的这次告老还乡突然而又坚决,皇帝挽留再三,最后也只好放他离京。傅宗龙平素里人缘甚好,很多内封枢臣都来为他送行,一送竟走了三十余里。 国事日艰,朝廷动荡给傅宗龙的南归披上了一层更为悲凉的色彩,诸位送行的大臣都心有戚戚,这也是所谓的兔死狐悲。杨嗣昌挽着傅宗龙的手臂一副不舍神态。 “此一去不知何日再见,仲纶兄何必着急,大伙也累了,不如去前面长亭小坐一会。” 杨嗣昌一指不远处,灌木中果有亭子一角若隐若现。傅宗龙欣然点头同意,他心里十分清楚,这回南下恐怕此生都再难回到这大明京师了。 绝大多数的送行之人都在路边休息,杨嗣昌与几个核心人物则循着小路去往,隐在灌木中的亭子。一行走过大有柳暗花明之势,长亭立雪,好一派诗情画意的景色,但几人都无心欣赏。即便送行,中心议题也离不开朝廷发生的隐秘大事。 因为李信又在京师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而且这件事连内阁都没份参与,众人也都是瞪大了眼睛看好戏。 “据说昨夜那马贼部下出城剿贼,结果却发生了叛乱,如今那马贼已经被下了诏狱。” 将话题拐到李信身上的是一个吏科给事中,由于身份地位所限,他知道的很多都是风传,并没来得及得到第一手的消息。 “这事已经不是什么秘密,皇上允许逮捕那马贼也是杨相从中出了些力气,只没想到戒严到早上就解除了。”仅仅一夜功夫京师就在表面上解除了戒严,大家伙都明白意味着什么,它透露出一个微妙的讯息,那就是皇帝在向外界表明自己的立场,他仍旧信任李信。 “难道万岁一早又将那马贼放了?” 吏科给事中显然也在这其中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虾兵蟹将们揣测的不亦乐乎。 “这么明显的事还看不出来吗?那马贼若是真个造反,又岂能任由部下在城外行动,自己在城内任人瓮中捉鳖?” “其中另有隐情也说不定,你说咱们都能看出来的问题,以万岁之圣明就看不出来吗?” 兵部右侍郎站了出来,双手虚按。 “诸位都静一静,这里都是自己人,刘某也就不掖着藏着。昨夜的确是顺势除去那马贼的大好机会,杨相与万岁会商此事曾坚决主张宁枉勿纵,万岁也同意下令拘捕,只可惜啊……” 众人哗然,“既然万岁同意逮捕他,因何又放了?这一夜功夫能审出个甚来?”没人回答这个问题,因为都心知肚明,李信圣眷犹在,并且此事本身就很蹊跷,李信若有造反之心,应当一并出城才是,又怎会蠢到留在城中,等着事败? 就连这些朝廷大臣们都觉得陆九造反一事来的蹊跷,但五城兵马司的人言之凿凿又带回了数十具尸体,朝廷没理由不相信。 亭外的议论很快就传到了亭中的几位枢辅耳中,傅宗龙长叹一声,国事糜烂如斯,朝廷里还整日介明争暗斗,无所不用其极,他选择急流勇退也是心寒的彻底了。 杨嗣昌看傅宗龙的眼睛里闪动着一丝异样的色彩,便问道:“仲纶兄可是在怀疑此事乃嗣昌所为?” 傅宗龙没有回答却迎着杨嗣昌的目光望了过去,这是在无声的发问。 “仲纶兄认为嗣昌是那种为了铲除异己而无所不用其极的人吗?” 杨嗣昌清除异己者有之,却不屑这种阴谋卑鄙的下三滥手段。傅宗龙一摇头,显然也不认为这事是杨嗣昌所为。 压制李信对朝廷大局无甚影响,但逼反李信却大不相同了,李信作为刚刚献俘不久的英雄是朝廷准备树立典范的对象,如果连他都反了对朝廷士气的打击将是不可估量的。背后阴谋此事之人,很明显并不在乎大明朝廷的利益。 “杨相可有怀疑对象?” 杨嗣昌摇摇头,“想了一夜也没个头绪,但事涉京师安危,理应宁枉勿纵。”他这么说便等于承认了昨夜曾怂恿皇帝除掉李信。傅宗龙对此深不以为然。 “李信此人若是压制一番也无伤大局,若是他本身清白,为朝廷及理当还其清白,切莫落井下石!”傅宗龙已经无官一身轻,很多原本在位时打死也不会表露的真实想法都和盘托出,如果李信真的参与造反,那便说不得要治他谋逆大罪,可若阴谋算计却是于国有害无利。他如此说几乎等于明晃晃的再提醒杨嗣昌不要做那种阴谋算计的行为。 听傅宗龙如此说,杨嗣昌心里涌起一丝不快,难道我杨嗣昌在你心里就是这种人吗?虽然可望在朝廷大权独揽,那也是基于想做出一番事业,拯救大明朝廷的这一理想之上的。对于政敌他的确不会手下留情,但这种阴谋陷害对方谋反,以牺牲朝廷利益为代价换来的胜利,他觉得这是得不偿失的。 傅宗龙为人外柔内刚,平素里杨嗣昌没少领教,也没少让他添堵,这临走也不忘了给他再添一记堵心的话。但想到他为了自己所做的牺牲,杨嗣昌很快就将这一丝不快赶出了内心。 “此事若为阴谋,断不是你我之中的任何一人所为,那岂不是令亲者痛,仇者快?” “杨相啊,宗龙有句话您别不爱听,刘宇亮也好卢象升也罢,若他们犯了错,痛打落水狗,也无可厚非,但……”傅宗龙话说一半便不再继续,再说恐怕就要撕破脸了,但他即将离京,家乡又远在云南昆明,此一去恐怕再无机会活着回到北京,这些话不吐不快。他不能眼睁睁看着,眼前这个能臣干隶在一条歧路上越走越远,所以即便冒着撕破脸的风险也在所不惜。 “杨某虽然手段狠辣,却不会不顾朝廷大局,傅公言重了。”杨嗣昌的语气渐冷。 “宗龙言尽于此,此番一别恐怕再无相见之期,望杨相好自为之,保重!”这位急流勇退的兵部尚书拱手一礼,便头也不回的离去,也许他老了,再不走也许就会成为下一个刘宇亮或者卢象升,莫不如在自己还有的选择之时选择离开。 傅宗龙的提醒让杨嗣昌大有振聋发聩之感,大半年以来,对于权力的可望几乎使他忘却了原本为官的初衷。在登顶权力之路上,只要碍事之人统统没有好果子吃,甚至连皇帝都在支持他干掉一个又一个政敌。 杨嗣昌扪心自问他真是为了权力而获取权力吗?他不是还要做大明朝的中兴名臣吗?皇帝的无条件的支持会一直延续下去吗?他许给了皇帝那个美好的前途究竟能否实现? 若这一切许诺只是虚幻的图画,终有一天会跟不上皇帝的步伐,他摇了摇不敢再想下去。 杨嗣昌突然感觉自己就好像上了一辆不能回头的马车,马车载着他要么通往辉煌,要么与一个个看不见的障碍撞的粉身碎骨。 看着傅宗龙返乡的队伍越走越远,杨嗣昌心底里泛起一丝悲凉,自己能如他一般全身而退,说不定便是最好的结局了呢! 就在杨嗣昌愣神的当口,马蹄声暴起,一队骑兵自南向北疾驰而来? 所有人都大惊失色,杨嗣昌不愧曾为领兵督抚,面对前方突起状况毫无惧色。他们临出城还带了一百京营骑兵护卫,这些人都是京营中的精锐,流贼也好贼寇也罢根本不可能是这些骑兵精锐的对手。 但杨嗣昌想错了,这伙人显然不是一般的贼寇,双方还没接触对方便率先抢占了有利位置,并迂回到侧后翼,使经营骑兵一时之间难以兼顾,陷入被动挨打的局面。 杨嗣昌暗道大意,没料到这伙贼寇竟然精通骑兵精要,京营骑兵恐怕不是他们的对手,情况凶险之极。朝廷的几大重臣均汇集于此,若被一群流贼一网打尽,大明朝的脸面丢尽不说,还将受前所未有之重创。 于是立即招来跟随在他身边的京营参将。 “速派斥候回京求援,所有人原地守御,没有命令不得擅自离开!” 不过很快对方的行动又让杨嗣昌疑惑了,那伙人抢占了有利位置之后不但没发动攻击,反而派了人过来交涉。只见那交涉之人离得老远便冲杨嗣昌尖着嗓子喊话。 “前边可是杨相,咱家是……” 什么情况?怎么还有太监?杨嗣昌定睛一看,此人他识得的,是京营提督方正化的义子之一。 那京营参将也识得此人,催马上前迎着那太监。 “公公如何在此?” 那太监的马快,几个起落便奔到近前,见队伍中的老者果然是杨嗣昌说话时都带了哭腔。 “杨相救咱家,咱家昨夜与陆将军随那五城兵马司出城剿贼,不想半路遭遇埋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三章 银子被劫 (蚂蚁兄巨肥蜗牛章兄给力,从明日开始每日加一更,持续四天!) 听了那太监所言,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公公之意,那陆九……” “陆九自然是与咱家在一起。”说话间,方太监叹了口气。“那伙贼人显然是有备而来,咱家与陆将军半路上便中了埋伏,贼兵足有千人之众,陆将军也当真了得,大战一夜硬是杀出一条血路。五城兵马司那群乌龟王八蛋,看到有危险一个个比兔子跑的还快,扔下陆将军和咱家苦苦支撑,若不是陆将军勇悍,恐怕……咱家回宫定然要如实禀明万岁……” 吏科给事中忍不住问道:“公公所言陆将军可是李信的部下陆九?” 方太监三角眼一翻,往人群中寻那出言不逊者,发现此人他并不认得,显是上不得台面的小官,面色立即变的极为难看,阴阳怪气的斥道:“陆将军名讳岂是你随便叫的?咱家没问你话,老实一边呆着去。” 大伙轰然而笑,吏科给事中吃了方太监一憋,气的满面通红,但又不好公然与其翻脸,这年头得罪谁也不能的嘴太监,只好生生咽下这口恶气。 杨嗣昌也听得明白,按照方太监的描述应该是如此,陆九与高太监去剿贼,然后中了千余贼寇的埋伏,大战一夜才脱险。可五城兵马司的人为何却说陆九叛乱?到底谁说的话才是事实? “方公公莫急,那陆将军目下在何处?带他来见我。” 方太监感受到了气氛的不同寻常,上至杨嗣昌,下到那个吏科给事中,所有人似乎都对他尤其是陆九怀着一种戒备,立即心生惊觉。 按照常理,朝廷大臣们所关注的焦点应该是战事才对,而不应是一个小小的骑兵把总,偏偏连杨嗣昌都询问起陆九的状况,难道其中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隐情?心里便立时变得忐忑起来。 “杨相,难道,难道京师发生了什么变故?” 杨嗣昌寻思片刻便直言相告:“五城兵马司的人回城之后,便说陆九谋反叛乱,万岁已经下旨令方提督彻查此事!” “什,什么?谋,谋反?这怎么可能?” 方太监显然没料到真相竟是自己与陆九被人诬赖谋反,他警觉的看着一众大臣们。 “那,那你们,你们都相信五城兵马司那群乌龟王八蛋的话了?” “兹事体大,自当重视。真相究竟如何,还请公公回京与那五城兵马司的参将对峙便是,想必真相自当大白于天下!” 杨嗣昌此时已经隐隐相信那陆九是中了幕后之人的圈套,这方太监不过是个倒霉蛋,幕后之人真正想陷害的或许是那马贼李信。 岂料方太监生了警觉之心,便一心想回去与陆九会和才觉得安全,司礼监平素与内阁针锋相对,他也没少干祸害内阁大臣的事,此时更害怕杨嗣昌公报私仇以诛杀叛党的名义将自己杀掉。杨嗣昌诛锄异己手段狠辣,满朝又有谁人不知? 但很显然,方太监乃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杨嗣昌不但没有公报私仇,还详细询问了昨夜发生的事情,方太监忐忑不安一五一十的将事情详细告知。 原来,昨夜五城兵马司欲出城追缴一支流民贼众,奈何人手不足,又没有战斗经验。所以,便找了京营提督方正化借兵。方正化一口应允,就势将刚刚编入京营的陆九那三百人派了出去。同时,他也留了后手,派了一自己的心腹太监与之一同前往。 方太监与陆九带兵随五城兵马司的人出了德胜门往北十里,然后又往西三十里,最终遭遇埋伏,五城兵马司的人却临阵脱逃,害的他们险些全军覆没。陆九麾下骑兵不亏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寻常乌合之众根本不是对手,即便这伙贼寇有上千人,仍旧顽强的抵抗突围。 最终陆九损失了一百多人护着方太监突围成功,向南来回奔了百余里才算拜托那伙贼寇。 听罢方太监所述,杨嗣昌觉得事态严重,如果方太监所言属实,那么就说明五城兵马司的人与心怀叵测之人有勾结,此事若不查个水落石出,绝对是京师安全的一大隐患。 “请公公和陆将军立即与我回京面圣,将实情一五一十说与皇上,才好洗脱嫌疑。” 方太监将信将疑的看着杨嗣昌,“你不是想把咱家和陆将军诳到一起,杀人灭口,公报私仇吧?” 杨嗣昌哭笑不得,自己好歹也是内阁大学士,堂堂枢辅大臣岂会与你们这些小角色一般见识。 最后,面对方太监的胡搅蛮缠,杨嗣昌不得不先带着一干送行大臣由京营参将护送先走一步,方太监与陆九远远跟在后面。此时的陆九身中刀箭十余创,满身的伤口却抵不过满心的酷寒。三百多兄弟这一战便折损了一半,只剩下一百人出头,他又如何向十三哥交代?如何向跟着他一路南征北战的兄弟们交代?只是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陆九心底里不止一次的发誓,只要揪出那幕后主使之人,定要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回到京师,满朝文武们都难以置信,杨嗣昌去送行告老还乡的卸任兵部尚书傅宗龙,却带回了沸沸扬扬风传的叛乱的、主角陆九。 大明天子朱由检得知陆九被带回京师,尤为重视,亲自审问了方太监与陆九,两个人如实一一道来,将与杨嗣昌所言又对皇帝讲了一遍。 听罢事件原委,朱由检更觉难以置信,亦是愠怒无比,五城兵马司乃是负责京师治安的一支重要准军事力量,这里面竟然有人敢明目张胆的陷害京营,当真是胆大包天,若被有心之人利用,搞一次宫变都不是不可能的事。 震怒之下,朱由检当即下旨抓捕五城兵马司指挥使,顺天府尹亦一体革职查办。与之相关的个色人等林林总总圈了上百人,全部立即逮捕下狱。同时责令都察院、刑部、大理寺三法司会审此案。 朱由检对锦衣卫也渐生疑心,最后还能信任的一支力量也只剩下了东厂。随即他又下旨恢复曹化淳为司礼监秉笔太监,兼管御马监,同时提督东厂,一切抓捕查办事宜均由其一体负责指挥。 曹化淳办事雷厉风行,果真没让皇帝失望,不过小半日功夫,便偌大的一个诏狱塞的满满当当,不得已之下又借用了刑部的大牢,直到掌灯时分,抓捕工作还在继续,但不好的消息也陆续传来,五城兵马司指挥使于衙门里上吊自尽,其家人孩子则全部失踪,与之一同失踪的还有锦衣卫的一个指挥俭事。 朱由检听说自己的亲军果真了问题,更加怒不可遏,一气之下竟下令解散锦衣卫。 一日之间风云陡变,李信于台基厂小院里默默看着京师官场气候的变化,听说陆九没事他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地。但由于他涉案其中,一回来便被送入京营大营之中,是以直到此刻也没见到陆九本人。 李信现在最大的愿望便是带着路就等人赶快离开这个乌烟瘴气,处处陷阱的大明京师,再多待一刻都有踩中陷阱万劫不复的风险。 仅仅过了一日,陆九便被放了出来,连同他一起离开京营的还有麾下的“三百兄弟”。临走时,方正化出于好心,提出在京营骑兵中挑人补齐那三百之数,被陆九婉拒。在陆九心里这三百兄弟死一个便少一个,再也找不回来了。一隔十数日,等他终于在台基厂见到李信时,不禁痛哭流涕,痛骂自己没有看顾好兄弟。 李信则任由陆九痛哭发泄,直到陆九信誓旦旦咬牙切齿的发誓,一定要将害了他一百兄弟的幕后黑手碎尸万段,这才算止住了哭声。 随后,李信将自己被皇帝任命为三卫总兵的事告诉了陆九,并且将于明日一早便出发起行。 “有个任务需要咱们现在便完成!皇上应允由内府拨付给咱们十万两白银,你立刻点齐了兄弟们,去内府将银子提出来。这件事务必要在天黑之前完成,否则就会耽误明日的行程。” 陆九原本想留在京师等着三法司破案,可既然十三哥催促的紧也只好做了离开之准备,十万两银子虽然不少,却都是死物,想搬回来那还不容易,而且台基厂的仓库多的事,连存放银子的地方都有了。于是,陆九带着人离开台基厂,直奔内府而去。 十万两银子的用途李信早都提前规划好了,只等到了大同府便立即付诸行动,只是想实现他的全盘计划若,区区十万两白银又显得杯水车薪了。 一直到天黑,李信也没见陆九回到台基厂,他已经隐隐感到一丝不妙,莫不是出了意外?果不其然,半个时辰后,陆九两手空空的回到台基厂,只见他满脸羞愧的对李信说道: “出大事了,十三哥。十万两白银被,被户部尚书李侍问给劫走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银子怎么了,让谁劫走了?” “户部尚书李侍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四章 找回场子 听说银子被劫了,李信勃然大怒,户部尚书又怎么了,也得遵守大明王法吧。但他很快就冷静下来,以陆九的脾性断然不会眼睁睁任由户部的人将银子抢了去,其中必有隐情。 “说说当时的情形!” 陆九颓然一叹,他今日算领教了朝廷文官的胆色与脸皮。 “帑银自内府便已经装车完毕,谁知刚出了内服便遇到那个户部尚书,带着一棒子隶员差役汹汹而来。若是凭借武力硬抢,以咱兄弟的伸手断然不会让他们占了便宜去。谁曾想,那老头竟然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封欠条,竟是内府欠着户部的三十万两银子。” 陆九喘了口气,连自己都觉得好笑。 “哎,十三哥,大明朝廷也忒匪夷所思,皇上欠着臣子的钱,传扬出去不是得让人笑话?那欠条兄弟也仔细看过,虽然大字不识得几个,那鲜红的大印可是不假,随军的书隶也说不假。那攒兄弟也不能凭着一张欠条就让人把帑银抢走吧,十三哥您说那户部老头怎么着了?” “别卖关子了,快说!”李信有点不耐烦,银子没了先前设计好的计划恐怕要泡汤。 “那老头一身紫袍竟然连脸面都不顾,直接躺倒在兄弟马前,吵吵着如果兄弟敢将帑银拉走,就得从他的身上碾过去。那一把老骨头老的直掉渣,看的兄弟胆战心惊,万一哪个不小心碰一下,这个责任谁都担不起。” 陆九说到此处狠狠的叹了口气,“真没想到,堂堂紫袍大官也和市井泼皮用同样的招数,今儿真是长见识了。” 李信听完陆九的叙述,对他的处置方式还是比较满意的,帑银丢了事小,一旦与之冲突伤了户部尚书李侍问那老头,后果可就是不堪设想了。到时候,自己必然会成为众朝臣文官的众矢之的,别说想带走那十万帑银,便是能不能去大同赴任都在两可之说。 一旦文臣们闹将起来,到时候皇帝为了平息众怒,肯定会向他们妥协而牺牲掉自己。 “你做的对,小不忍则乱大谋!” 通过这件事,李信对陆九不禁再一次刮目相看,原本以为他只是个勇悍之将,现在看来竟还颇有大局观。陆九虽然没与那李侍问较真,但还是对于此事愤愤不平。 “咱们总不能认了这哑巴亏吧!” 李信冷笑道:“咱们的便宜是那么好占的吗?走,点齐人马跟我去户部找李侍问算账去!” 陆九听说李信要去找那李侍问算站,一双眼睛顿时变得锃亮,别看他自己不敢惹那一把老的掉渣的糟骨头,有李信在后边撑腰便立即天不怕地不怕起来。 “得嘞,人都在外别候着呢,随时可以出动,只等十三个一声令下!” 原来这陆九早就料到李信不会善罢甘休,只等李信一句话,便再杀个回马枪呢。 李信出了台基厂,只见骑兵马队集结在空场之上,原本的三百老兄弟如今只剩下了百余人,经历那夜一战,大伙原本便憋着一肚子火,回来又受了文官的气,见到十三哥出面立即便群情激奋,求李信为他们讨个公道。 李信默然半晌,如果不是自己一时间的心软将他们交给京营,而是带在身边的话,也许就不会发生那一夜的惨剧,他陡然厉声道:“从今往后,我李信再不会将兄弟们的生死交给别人,咱们一起生,一起死!” 北京长街之上,一股铁旋风似的骑兵马队疾驰而过,引得行人纷纷侧目,五城兵马司的人根本就不敢靠近上前,只见这些凶神恶煞般的马上大汉们个个都是一身血迹斑驳的铁甲,明显上刚刚从战场上回来的边军,这个霉头他们不去触,让锦衣卫和京营去吧。 京营和锦衣卫自然也都不是傻子,只看那领头的青袍汉子,几日间数次出入东华门,那是皇帝的新进宠臣,谁又会在这个当口自讨没趣? 是以,李信一众百十人如呼啸狂风一般,直驱六部集中的承天门外,将户部围了个水泄不通。户部院内的职官们忽然见外边来了凶神恶煞般的骑兵,吓得赶忙关门,不敢放他们进来。 “李侍问老贼呢?叫他出来!” “赶快还俺们银子,不然兄弟们拆了你这劳什子户部!” 恰巧李侍问并不在部中,他劫了银子以后直接去了国库,却还没来得及返回来。此时户部里最大的执勤官员才是刘姓名郎中,不过正五品而已。好在刘姓郎中胆子不小,心理素质不错,立即命人抬出多余的栓门木桩将门死死堵住,防止外边的凶神恶煞们强行撞门。另一边则派人悄悄从后院墙翻了出去,去国库方向通知李侍问千万不要回户部。 一番布置完成之后,刘姓郎中便与李信等人拖延时间,一面敷衍塞责,一面说刘大人累了正在休息,还请他们稍后片刻,这一稍后就稍后了小半个时辰。 李信发觉这很可能是户部里边的人在玩缓兵之计,于是挑了几个伸手矫健敏捷的兄弟,直翻进墙去,从内部将大门打开。里边大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吏们,根本不是一众马贼的对手,不过片刻功夫,户部大门被从里边打开。那个主事的刘姓郎中也被拖了出来。 只见他乌纱帽不知去了哪里,露出一头油亮乌黑的发髻,身上青色官袍也扯了几个大口子,一副狼狈模样,显然是挣扎之时被狠狠修理了一番。 李信却立即上前,斥退扭着他的军卒。 “拉拉扯扯,成何体统,还不快给大人赔礼道歉!” 几个军卒也不含糊,听了李信的话以后,立即拱手道歉,那刘姓郎中如何看不出李信是在扮红脸,重重冷哼一声骂道:“你们冲击户部衙门,这是大罪,你们知不知道?搞不好也掉脑袋的!” “少吓唬人,俺们十三哥问你话了吗?多嘴!” 刚才道歉之一的军卒立即在那刘姓郎中腿弯之处狠狠踹了一脚,岂料那郎中也当真硬气,硬是生生受下了这一脚。 李信再次斥退那些军卒,上前拉住那刘姓郎中。“都是些粗人,不懂规矩,还望大人不记他们之过。”刘姓郎中狠狠瞪了李信一眼,不屑与之交谈。 李信只当对他的态度浑然不觉,笑道:“你们李大人欠了本将十万两银子,本将找不到他人,这才不得已来到户部!如果李大人在里边,还请大人通传一声,若不在,本将便不再打搅!” 刘姓郎中这才回话:“李大人一早离了户部便没回来,还请你们去别处寻吧!莫要在这朝廷重地胡来!本官定会去皇上面前狠狠的参你一本,你就等着坐牢掉脑袋的吧……” 他本来还想再骂几句,不曾想一扭头看到了自己派出去给李侍问通风报信的书吏之一。只见他满脸的恐慌,见到刘姓郎中便高呼:“刘大人救我!” “别,别打,我说,我什么都说!” 那书吏将实情一五一十的都说了出来,气的那刘姓郎中破口大骂:“你这没骨头的东西……” 既然得知了李侍问的下落,便没有必要在户部耽搁下去,时间久了没准会惹出什么乱子。李信冲那刘姓郎中一拱手。 “得罪了!改日再等门赔罪!” 说完,李信再不理会那仍旧喋喋骂个不停的郎中,一行人又浩浩荡荡的赶赴国库,其实与户部大堂只隔了一条街,近得很。不过李信又扑了个空。 一番打听之下,竟是有人先一步来给李侍问送信,李侍问这才不顾清点库银,而匆匆带着离开,瞅着应是往回家的方向去了。有了方向便好办,陆九挟持了那软骨头的书吏,命他带路。 李侍问家也坐落在内城,于内城东南方的明时坊。一行人拐上东江米巷,直向东穿过崇文门里街直扑明时坊李侍问家。 …… 大明天子朱由检仍旧在文华殿内不分昼夜的处理着全国各地陆续递进京城的奏章,各地的形势不容乐观,大雪都没降下几场,恐怕明年的大旱已成定局,唯一让他感到欣慰的是,流贼叛逆基本都被平息,杨嗣昌推荐的熊文灿还是有些让他意外的能耐。 就在半个时辰以前。有东厂的太监来向他汇报了一件稀奇事。他由内府拨给李信的内帑竟然被户部尚书拿着自己去年打给他的欠条,以讨欠款的名义给抢了去。 据说,这老头子连朝廷重臣的身份都不顾了,亲身躺在车马之前,与之争执。听的朱由检一阵紧张,李侍问年过花甲,这一把老骨头可禁不起折腾。李信的麾下又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莽汉,万一伤了他可如何是好。待听到那领头的小校并没有用强而是任由李侍问一番撒泼之后将银子带走,李侍问连汗毛都没少一根,这才松了一口气。 尤其在听说那小校就是前夜涉嫌叛乱的陆九之时,心中大感惊讶,看来李信的麾下不但勇悍还很懂得克制嘛,不禁暗暗点头。 朱由检有些好奇,李信的手下都是些亡命徒,尤其那李信也不是善茬,他就能忍下这个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一片公心? 朱由检命令东厂时时刻刻都要关注着李信的动向,一有异动须立即来报与他知晓。很快便有太监将李信去堵户部的消息带进文华殿,今儿在朱由检身边当值的是刚刚被他提为司礼监秉笔的王承恩。 “万岁,要不要老奴使人去给李将军带个话?” 王承恩知道李信现在是皇帝的心头肉,这个时候可不忍心看他犯错误,这番提议完全是出于好心,万一李信和户部的文官们起了冲突,出了差池,一旦大错铸成,便是覆水难收了。 岂料朱由检摆摆手,“不必!静观其变就是!”他不相信自己看中的人,会是一个如此沉不住气,只会捅娄子的人。如果李信真的惹出了乱子,还真得仔细考虑一番,派此人去大同府是否妥当合适! 又过了片刻,东厂的太监来报,将李信在户部外的一番作为,又是如何去的国库,最后奔李侍问家而去前前后后禀告了皇帝。朱由检听说李信追到李侍问家里时,不禁对身边的王承恩笑道:“咱们这位李将军今儿恐怕要空手而归喽!” 王承恩甚为不解,心情大好的朱由检看他一脸的迷惑,解释道:“李侍问虽然管着朝廷的钱袋子,家里却并不富裕,明时坊算不得好地方,李将军也是穷苦人家出身,见到如此奉公廉洁的好官又岂能不动容?” 王承恩大不以为然,觉得皇帝的这个理由有些牵强,就算李侍问家无余财,无论如何他抢了人家的十万两银子,那李信不过是一介莽夫,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朱由检撑了个懒腰,又道:“不信,便与朕对赌一番如何?” 吓得王承恩赶紧跪倒磕头请罪。 “老奴死罪,万岁胸怀天下,洞悉一切,岂是老奴这等燕雀能比的……” 这王承恩平日里谨小慎微,言行更是不敢有半点越轨,与皇帝打赌那还了得。看着伏地请罪的王承恩,朱由检顿感无趣,刚刚起来的兴致顿时烟消云散。 …… 与此同时,李信率百十兄弟将李侍问府邸围了个水泄不通,陆九当即便去啪啪砸门。李府的老管家何时见过这等阵仗,以为是强人进了城,吓得连忙命家丁找来大原木将大门顶住,又赶紧命人去后宅通知女眷们躲在屋里不要出来。 他本来还像令人跳出墙去往顺天府报案,待发现原本便不大的院子已经被人围的水泄不通了。 陆九敲了半天门,只听里边一通鸡飞狗跳,也不见有人来给开门,便反身回到李信身边。 “十三哥咱们现在怎么办?砸门,还是如户部那般跳进去开门?” 李信摇头,毕竟是朝廷重臣的府邸,用强恐怕不妥,况且他还有一种预感,这老头肯定没回家。 “先围着吧!到要看看老家伙能躲到何时?” 陆九却有些着急,提出了自己的担心。“照这么下去,咱们明日还能如期起行吗?” 李信沉着脸,看着西下的太阳逐渐变成暗红色。“耽搁上一两日也说不得了,咱们若是如此灰头土脸的走了,回头只要是个阿猫阿狗都敢从咱们这里往出扣银子,必须得给那李老头足够的教训。” 李侍问收到刘郎中的报讯之后,学了个乖,并没有立即回家,而是绕了个远路,去了内阁! 等到掌灯时分,李侍问抢了李信的银子,李信又带人为了李侍问家讨债的消息,传遍了北京城的大街小巷。提起李尚书来,有人便直竖大拇指,赞他好样的,敢于虎口拔牙。有人则不以为然,皇帝内帑拨付军中,他擅自抢了去不和朝廷体制,就算内府欠了户部的钱,也不该从已经从内府到了李信手中的那十万两银子里找补。 反正是朝廷之上,看笑话者有之,愤愤不平者有之,唯恐天下不乱者有之,反倒是当事人李侍问如没事人一般躲在内阁里。他的想法倒也简单,李信一介莽夫,被人抢了银子肯定会怒由心生,但他皇命在身明日便要离京赴任,就算此人再犯浑也当知道皇命不可违的道理,所以只认为躲过这一宿便可万事大吉。 一夜无话,直到第二天文华殿重臣议事,皇帝临来之前,李侍问发现很多人看着他指指点点,窃窃私语,顿觉奇怪。兵部右侍郎刘世荣偷偷将他拽到一旁,低声道:“李大人还不回家去看看,李信那丘八在明时坊安营扎寨了!” “安营扎寨?”李侍问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李信今日不是该依照皇命起行赴任去了吗? 刘世荣一脸同情的看着李侍问。 “李大人恐怕还不知道,李信在外边到处说您欠着他十万两银子,还说什么这些银子都是他那些军卒们拼死抗击鞑子换来的卖命钱,如果得不到大人的回复,便要在您家门外一直住下去!” “什么?” 李侍问大惊失色,他万万想不到李信竟然如此胆大包天,敢违背皇命,到期不去赴任。 “他旨意在身,今日便当离京,难,难道他不怕皇上治罪吗?” 这个说辞连李侍问自己都觉得很是苍白,李信敢如此做,便是肯定不怕的。刘世荣一撇嘴又道: “李大人怎么如此糊涂,李信仗着圣眷在身,又是您理亏在先,别说皇上,就是朝廷上恐怕都会睁一眼闭一眼呢!” 刘世荣这话其实还有另一层意思,那就是你李侍问打着向皇帝要债的名义为户部夺了这十万两帑银,也丢了皇帝的面子,皇帝巴不得李信出来替他出这口恶气呢!又岂会在到期不走这等细枝末节上较真? 李侍问一脸的愤愤,“那,那就任由贼子胡闹?” 刘世荣心里暗笑,您老不也先胡闹了一把吗?躺地上撒泼打滚,真是斯文扫地。他当然也知道,李侍问如此不顾自身的名誉与安危都是出自一片公心,但既然捅了马蜂窝,就得去承受马蜂的愤怒。 “皇上驾到!” 殿内传来了太监尖利的嗓音,刘世荣赶紧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又不无同情的瞟了李侍问一眼。 明时坊李侍问府邸外的巷子是家独门巷,也就是说只有李侍问一家,原本宽敞的巷子已经被军卒们辟成了一块块的地方,最深处是个死巷,被圈成了战马马厩,战马吃喝拉撒全在此处。往外便是军卒们支起的军帐,是休息区域,再往外也就是李府正门处,垒起了数个灶台,每个灶台之上都支起了一口崭新的大铁锅,铁锅下柴火烧的通红正旺,铁锅内肉汤炖的咕噜噜直响,香气溢满了整条巷子,让人闻之不禁口水直流。 巷子口临街处则是列队操练的军卒,口中呼和有声,更煞有介事的是,李府临街的院墙与巷口外都夹起了一圈结实的木篱笆,还似模似样的修了一个小号的辕门,俨然一派军营气象。 日上三竿以后,大街上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都来瞧这稀奇,直至午时竟然里三层外三层围的密不透风。甚至有心思活络的小商贩推了小车开始沿街叫卖。 原本肃静的明时坊立时便的如庙会场景一般,百姓接踵摩肩,挥汗如雨。 这还不算,其实最惨的还是李侍问家内宅的女眷们。被开辟为马厩的巷子尽头那处地方,墙里便是李家内宅,经过一夜外加一早上的折腾,上百匹战马大小便不断,腥臊恶臭之气直冲云霄,更何况一墙之隔的李家内宅。 李侍问作为大明朝正二品大员,内宅之中只养了一妻一妾一女,与当时士大夫普遍七八个侍妾相比的确寒酸的紧。小妾的跨院紧邻院墙,遭殃最甚。哭着喊着,闹那老管家去将老爷请回来,将外边那些丘八都赶走。 李家经过外边一夜的折腾,由最初的惊惧已经逐渐转为焦虑,那帮人虽然凶恶的紧,却并没有破门而入的意思,这也让老管家一颗悬着的心,稍稍落定,只是不断的祈祷,那些活阎王们早些离开。 巷子外看热闹的人群很快就又发现了新稀奇,“快看,他们在搭架子!” 果真,只见军卒们运来了木料,叮叮当当的搭起了高台,不消半个时辰便已经成型。李信登上高台往李侍问家中望去,原本他只是想看看李家的情形,那李侍问究竟是否在家?谁曾想,院子里要远比想象中冷清了许多,偌大的院子里只有两个年家丁与一个老头,那老头则是一副管家模样,垂头丧气的蹲坐在灰败的房檐之下。 院子里素净的只有几口防止走水的大缸,由于冬季气温低易结冰,里边的水都已经被放空了,再往内宅望去,亦是没有半点人气,冷清的紧! 李信心道,这就是当朝二品大员,掌管着朝廷钱袋子的户部尚书家吗? 而与之一巷之隔的另一户人家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不但后宅里密密麻麻的挤满了穿红裹绿的男男女女,院子中更是亭台楼榭,一派金碧辉煌…… 李信突然心有所感,这李侍问虽然讨厌,却也是出于一片公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六章 欠债还钱 文华殿上李侍问如坐针毡,自从刘世荣口中得知家里被李信带人围了之后便有些魂不守舍,他不怕那丘八来寻自己算账,反正一把老骨头豁出去了,可一想到家里边的妻妾儿女他便没那么淡定了。 好不容易挨到散朝,李侍问恨不得插翅飞回家去,却被杨嗣昌从后面叫住。 “謇衷兄留步!” “杨相何事?” 李侍问本就与杨嗣昌不对付,现在又心乱如麻,更顾不得与之寒暄,语气很是不善。杨嗣昌又如何看不出来李侍问的态度,但他只装作不见。 “謇衷兄,别怪嗣昌多嘴,你如此匆匆赶回家去,打算如何与那李信周旋?” 听到杨嗣昌如此问,李侍问愣在当场,是啊,他只想着早些回家去,却忘了去想回家以后又如何去对付那李信。自己抢了人家十万两银子,若不放出血来,恐怕…… “还请杨相指点!” 杨嗣昌请李侍问近身,附耳嘀咕了一番,“謇衷兄意下如何?” 李侍问沉思有顷,一跺脚道:“说不得也只好如此!” …… 重臣散去,文华殿内只剩下了大明天子朱由检与司礼监秉笔王承恩。 “万岁,刚刚东厂的探子来报,李将军把李大人家外边当成军营了?” “如何,军营?” “正是,据说连寨墙都夹得似模似样。” 朱由检顿觉有趣,这回看那李侍问又该如何应对,豁出脸皮要银子的时候,怎么就没想想李信是否会善罢甘休?平素里这些老家伙得理不饶人,这一回恶人自有恶人来磨。 “着人盯紧点,李大人也是一片公心,不能让他们闹的过了。” 王承恩在一旁点头附和,“万岁总是心慈面软,那些老家伙们却都不领情呢。老奴早上的功夫也去看了,李将军倒似有分寸的紧,在李大人家外边安营扎寨,依老奴看也是为了给他施加压力。” 朱由检离开御座,直奔文华殿门口踱去,王承恩则碎步轻声的跟在他身后。吱呀一声,文华殿的大门被打开,午后的冬日阳光顿时扑面而来,给阴暗的文华殿染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熏的朱由检身上泛起了浓浓暖意。 “给朕说说,军营的情况。” “军营?” 王承恩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李大人家门外的军营。” 王承恩这才恍然,于是将他早上亲眼所见都一一道与朱由检听。 “老奴所见便是如此,瞅着还有些章法呢!” 他知道皇帝喜欢李信,自然便捡着皇帝爱听的时不时说上几句,每次都说的恰到好处。再说,王承恩也不认为这是拍马屁,李信的事迹在宫里边传的神乎其神,由于曹化淳的因素,太监们更是只捡好听的说,到了现在各种神乎其神的版本充斥在紫禁城中。 皇帝虽然没亲眼所见,但也能想象得到,忽然童心大起,真想看看李侍问被李信逼得走投无路的模样。但身为皇帝,绝不可将这种心底想法表露出来,甚至还要在表面上对李侍问予以慰问。这就是当皇帝的无奈,无时不刻都不能将自己的真实情绪表达出来。 李侍问出了紫禁城火急火燎的往明时坊家中赶去,刚过了崇文门里街,便被人山人海的壮观景象震惊了。他家的这条巷子,平素里人迹罕至,他也是看中了肃静这一点,才选了此处的官宅作为居所。不曾想今日竟似庙会一般,只见行人聚集,摊贩无数,人群里面还隐隐传来了整齐划一的呼和之声,似军卒喊的号子。 李侍问临回家之前特地换了一身青袍便装,就怕让人认出来惹出不必要的麻烦,现在看来换掉官袍的确很有必要,否则他没等到家就得被人团团围住而不得脱身。他分开人群,直挤到最里边才愕然发现,家门外竟然已经成了军营,整齐的栅栏,崭新的辕门,里边则是在呼喝训练的军卒,而他的家便被夹在了这军营之中。但见炊烟袅袅,又隐隐传来阵阵肉香,看情形这伙人竟有常驻于此的打算。 如今李侍问有家归不得,开始后悔招惹上李信这魔王。他也万万想不到,此人竟然会使出如此卑鄙的招数,来折磨他的家人。万一家人有个好歹,他不敢再想下去。看着面目全非的巷口,李侍问一咬牙,麻烦既然已经惹上了,便万万没有躲的道理,他大踏步走向那小一号的辕门。 在看热闹的百姓眼里,巷子里的军营纯属是恶作剧。但实际上李信却是严格按照战时标准进行的部署,负责警卫的军卒立即便向李侍问发出了警告,令其立即止步,否则刀剑无眼。 李侍问终于怒极而爆发了,我回自己家还要经过你们这些丘八批准吗?也不理会那军卒的警告,倒要看看你李信敢不敢真的刀箭无眼。 看热闹的人群也立即响起一片惊呼,让李侍问快些退回来。之前很多好奇的百姓想靠近了去观察里边情形,也遭到过这种警告,有人退了开去,有人却并不当真,直到栅栏里边真的射出数支羽箭,还差点将一名闲汉射伤,百姓们这才知道他们是动真格的,便都退开一箭之地。 “嗖!” 一支羽箭钉入李侍问脚旁的土地之中,由于劲道极大,箭尾的羽毛还在嗡嗡乱颤。吓得李侍问心里直哆嗦,但事已至此,万没有退缩的道理,否则传扬出去,他还如何在朝中立足? 李信得着请示,一名老者不顾警告硬闯军营,是否当场射杀!麾下军卒们将军令执行的不折不扣,但李信清楚自己绝不能闹出人命来。他在内城带着手下闹出如此大的动静来,既没见到东厂与锦衣卫的人现身,也没有京营的人过来警戒,甚至连维持治安无所不在的五城兵马司都没半个人露头。 很明显,这件事的背后应是得到了皇帝朱由检的默许,那么他便不能轻易的冲破这个伤及无辜的底线。他来到栅栏边,定睛一看,那老头不是李侍问又能是谁? 原来,李侍问竟然没回家,自己使出这一记阴招,活活将他给逼了回来。 “李大人别来无恙?”李信说罢便立即命令军卒将小一号的辕门打开,放他进来。 李侍问进来之后愤怒的发现,原本整齐利落的家门前被支起了数口大锅,柴火垃圾堆了满地,路面上本已经踩实成的土地也被翻了起来,好似重新铺过一遍。更加让他怒不可遏的是,院墙上以及黑漆大门上都被刷上了白灰大字,细看那歪歪扭扭的字迹,竟是“欠债还钱”! 李侍问热血上涌,以前在朝堂上见过李信几次,但如现在这般面对面对话却是第一次。 “你,你待怎样?”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陆九在李侍问手下吃了大亏,自然此时此刻不会放过奚落他的机会。 “欠债还钱呗,你还了钱,俺们立刻便走!” 李侍问强忍住心中的愤怒,冷然道:“钱是朝廷的,我李侍问无权私相授受!” “呸,钱是皇上给俺十三哥的,被你这老不要脸的给抢了去,还好意思说?今儿你若是不还钱,俺们兄弟便常驻于此了,直到你还钱为止。来呀,把这老东西给老子叉出去!” 李信则轻斥道:“怎么和李大人说话呢,还不快赔礼!” 李侍问的强硬没能持续下去,大门里突然传来了小妾的哭泣之声。“老爷……”只听“老爷”两个字之后便语不成调,接下来满耳全是呜呜的哭声。李侍问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被小妾给哭碎了,自己年过花甲,好不容易纳了个惹人怜爱的女人,自是当成心尖尖上的肉一般,自进了他李家的门,从来没让她受过半点委屈,掉过一滴眼泪。 “你,你……”他指着李信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唇边的胡子气的上下乱颤。 李信也不逼他,叹了口气。 “李大人这是何苦呢,您也要体谅一下李信的苦衷,兄弟们数月以来出生入死,李信总要给他们一个交代,只要您还了钱,李信保证让这巷子恢复如初!” “李将军可知京营已经发不出军饷了?这十万两是救命钱那!” 李信暗骂,老东西骗谁呢,朱由检的内帑有上千万两银子,你说发不出军饷,做人不能这样,捡软柿子捏算什么好汉!他还真冤枉了李侍问,户部里在收入这十万两银子之前,的确一钱银子都没有了,否则他如何能斯文扫地的躺在地上撒泼打滚的抢这银子?而皇帝的内帑,他更是一文钱都要不出来。 如今,百废待兴,到处都在等钱用,李侍问也是没了办法。他见李信态度坚决,不还钱就不撤兵,暗叹一声,也罢,只好走那不得已的下策了。 “请将军军帐中一晤!”李侍问手指旁边支起的一顶帐篷,此事机密万万不能泄露了出去。 李信允其所请,随之进帐。只见李侍问立于帐中沉默了半晌,似是下定决心一般从怀中掏出一叠文书递到他面前。 “这是十张正五品以下武官的空白告身,换你那十万两帑银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七章 神秘现身 什么?十张武官空白告身?李信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看起来颇为古板的老头,真想不出他竟还有这等心思。 “李大人做的好生意,十万两银子卖十张武官告身?”李信劈手从李侍问手中抢过那一叠文书,上下看了几眼,与一般的文书也别无二致,唯一的区别不过是盖着几颗鲜红的大印。他可知道,这东西值钱便值钱在印章上。但既然是有买有卖,岂能不让还价? 李信伸出了两根手指在李侍问眼前晃了两晃。 “至少要这个数才行,否则一切免谈!” “什,什么?” 李侍问气的胡子乱颤,换做旁人早就乐的嘴巴合不拢,李信不愧是马贼出身,一上来就狮子大张口,漫天要价。以李侍问的心气,让他低下头去求那吏部尚书谢升已是不易,难道还让他再去开一次口吗? 军卫升迁原本是兵部分内之事,但皇帝为了限制兵部权力,凡将官升迁亦要经过吏部核准,所以这空白的告身若没有吏部大印也做不得数。 此时李信已经心知肚明,十万两银子已经入了国库,走了户部的帐,便等于是朝廷的钱,要回来的希望十分渺茫。不如抓住眼前的实惠,但十张告身他觉得少了点。 陆九见倔老头李侍问闷头生气,便出言讥讽。 “李大人何等小器?不过让您多出了十张白纸而已,老子们可是丢了十万两银子那!那是真金白银,换你十张破纸还有什么舍不得,那玩意还不是要多少便盖多少印?” 李侍问心道,你一介匹夫懂个屁,一个地方的官都是有数的,任职的告身岂能随便印了? 看到李侍问犹豫不决,李信故意高声对陆九喊道:“巷子里的石墙不错,很结实,高度也不低,正可当作城墙来次攻城演练,去把兄弟们都点齐了,半个时辰以后进行攻城演练。” 这可把李侍问吓坏了,这伙丘八们竟然要拿自家的院墙当城墙演练,损伤了院墙倒不打紧,事后再修便是,可后宅里住着女眷,万一…… 想到此处,李侍问紧咬牙齿,狠狠一跺脚,“也罢!二十张就二十张,本官再去取十张便是,将军到时可不要再反悔!” 李信暗笑,别看这些尚书阁臣们平日里耀武扬威,不拿武官当做一回事,现在又如何,不过略施加一点压力,便承受不住,乖乖就范。 “末将什么都好,就是耐心不足,大人再聒噪几句,李信说不定就要变主意了!” 李侍问闻言指点了李信几下,“记住你说的便好,本官去去就来!” 出了军帐,外边军卒哄声一片,喊着让李老头快快还钱。数九寒天里,李侍问的脑门上依旧渗出了密密的汗珠,他抬袖子抹了一把汗津津的脸,又往家宅方向看了一眼,语气放缓。 “将,将军可否让本官与家人叮嘱几句?” 院子内的李侍问家人们早就被吓得破了胆,让他去安抚一番也好,省得他们再折腾出什么幺蛾子来。 李家大门口已经被堆满了军卒们不知从何处弄来的柴禾,堆得满阶都是,门口坐镇的石狮子上还挂着带血的羊头,下边则是胡乱堆放的大肠下水等物。这一幕幕看的李侍问直皱眉,却无可奈何,谁让他惹了这些活阎王,捅了马蜂窝呢。 隔着大门,李侍问用颤抖的声音向里边反复叮嘱交代着一些话,李信给了他足够的**空间,让军卒们都远离大门,所以他们之间说的什么时断时续听的并不真切。 足足有一炷香的功夫,李信等的实在不耐烦了才让陆九去赶人,可怜堂堂户部尚书被军卒们像抓小鸡一样拎住脖领子,扔出了军营之外,也就是巷口之外。 在一片不可遏制的哄笑声中,李侍问灰溜溜的隐在人群之中。陆九回头问李信。 “十三哥,咱们真的拿十万两银子换那几张破纸 ?” 李信点点头,并没有直接回答。别看那空白的告身只是几张再普通不过的纸,但它的背后代表的却是权力。是时候离开京师了,皇帝的旨意兵部的调令本已都在手中,今日按计划理应起行,只等那李侍问将剩下那十张空白告身弄来,便可了无牵挂的离京赴任。 日落西山,紫禁城文华殿隐在一片夺目的暗红之中,殿中群臣早散,案头一如既往的只点了两盏蜡烛,烛光中若隐若现的身影正是大明当今天子在批阅当日的奏章。 突然,寂静的大殿里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小太监由后门一溜小跑将纸条塞入秉笔太监王承恩手中,然后又是一溜细步轻声退出了文华殿。偌大的文华殿又只剩下了君臣二人,王承恩搓了搓冻的有些烦发僵的刷怪兽,展开纸条一目十行扫了几眼,面现讶色。 就在王承恩拿不准主意,是否打断皇帝,将此事说与他听之时,朱由检发问了。 “何事?” 王承恩赶紧小心翼翼的回道:“东厂递进宫来的消息,李信,李将军从明时坊撤了,刚刚由安定门出的京。” “撤了?” 朱由检大为奇怪,不但走了,还连夜出京,难道李侍问经不住威胁将十万两银子又还给了他?随即他便否定了这种想法,这种情况无论如何都不会出现的。 “怎么撤了?可有变故?”朱由检放下朱笔,转头望向王承恩,在他的思维中,一定是出现了一些能够左右李信改变主意的人和事。谁知那王承恩却摇摇头,亦是一脸不解的道:“奇怪,李信既没得到帑银,李侍问也没占着上风,如何便走了呢?” 这个结果大大出乎朱由检的意料之外,难道李信生生忍下了这口恶气,生受下这一大亏?心中不免对李信看轻了几分,有了李侍问谋夺帑银的先例以后,如果李信不做出足够的反击,今后再有他的帑银,一定会有更多的人跳出来做文章,到时候可就不是头疼的问题了。 但王承恩随后的话,又让朱由检心里画了几个圈。 “李大人中途曾返回大明门,回了户部,又去了一趟吏部!再回家之后,李将军就撤了!” 朱由检若有所思,这倒有意思了,李信突然撤走肯定事出有因,李侍问究竟中途返回户部和吏部做了些什么,他隐约抓住了一些思绪。 “去查查,李侍问去吏部都做了什么!” 王承恩应诺退下,朱由检脸上阴晴不定,一双眸子在摇曳的烛火映照下,扑朔迷离,显是在天人交战,最终他长叹一声,面色恢复如常。 …… 李信带着队伍在一片低调中悄然离开了北京城。送行的人只有京营提督方正化,看着百骑骑兵逐渐消失在地平线上,他心中着实为这位李将军捏着一把汗,前方等待他的或许有数不清的陷阱,能不能一一躲开,便看这小子的造化了。 谁都没注意,在城外关厢巷子里也有一双冰冷的眼睛注视着李信一行人离开,然后在一片落日余辉中悄然隐去了身形。 关厢里的居民不少都已经返回居所,很多民居上的烟筒冒起了袅袅炊烟,其中关厢最北边的一处砖瓦院落里一个身影利落的进了院子,拉门进屋。 屋中炭火盆子里石炭烧的嘶嘶作响,一群汉子围坐在火盆前,房门拉开一阵冷风灌进来,一道瘦消利落的身影闪了进屋。 “靳兄弟快烤烤火,那小贼离京了?” 那瘦消身形的汉子,挤在众人中间,冷声道:“走了,只带了百十人,看样子是那日埋伏未能全歼的骑兵!” 看样子几名汉子为首的是一个身穿黑色棉袍的连鬓大胡子,他看了那瘦消的靳姓汉子,问道:“据说随行有十万两白银,可见到银车?” 瘦消汉子摇头道:“百十人俱是轻装离京,连装载行李的马车都没有,完全便如行军急进一般!” 大胡子疑惑道:“难道情报有误?不应该啊!”随即便是一阵轻叹:“若是刘大人仍在,咱们兄弟也不至于如老鼠般躲藏于此……” 有人叹道:“那皇帝老儿竟如此信任这马贼,兄弟们始料不及,看来要另想办法!” 大胡子轻蔑的哼了一句。 “李信不过是跳梁小丑,大哥与二弟早就在前边等着他了,量他也活不过明日。咱们兄弟的主要任务是营救大人出狱!” “皇帝亲自下的旨意,想翻案谈何容易?如今有银子都没处使去。” 大胡子哈哈大笑。 “谁说没处使的,临来前七爷有交代,此番关键便在两人,只要打通了此二人关节,一切便可迎刃而解。” 众人齐问接下来该如何做,银子该使往何处。 大胡子扫视了一遍屋中众人,“小四一会便进城,通知他们将银子准备好,要二十万两,咱们先去拜会拜会那礼部右侍郎张四知。” 竟然是他,众人低声叫好,又纷纷撺掇大胡子说说那第二个人物是谁。那大胡子却眉毛一拧,“只有此人说项成了,接下来那人才有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夜宿黑店 京师西去的官道一片萧索,一路之上所见净是破败荒废的村子,李信等人行至昌平天空便飘起了鹅毛大雪。前方灯火摇曳,似有打着幡的客栈。 李信暗暗奇怪,鞑子不过才退走几日,如何这客栈的买卖便重新支了起来。他们此番西去大同府有两条路可选,一条在南面,走房山,途径紫荆关,由广昌进入大同府。另一条则在北面,走昌平出居庸关,途径怀来卫、宣府三卫、万全左卫紧贴着边墙进入镇虏卫。李信选的便是这北面一条路线,虽然危险但胜在路近,又可实地调查一下大明边墙的被毁情况。 等一行人走近了才发现所谓挑幡营业的是一座类似大车店的院子,是供西去货商歇脚过夜之用。虽然亮着灯,但以李信观察,应是没有多少人可供住宿。这正合他心意,百十兄弟们正好都可以进屋烤着火好好睡上一觉,养足了精神明儿便可日行百里。 院子的门并没上锁,只是虚掩着,李信与陆九下马刚推门进去,屋里面便听着了动静,出来一个十几岁的小伙计,满脸殷勤堆笑。 “几位爷住店?” 话没说完,便被李信后边的阵仗给吓的把后半截话缩了回去,上百铁甲骑兵,气势汹汹,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遭遇了土匪马贼呢。 “好,好汉们?俺们这店刚,刚开门,鞑子把能抢的都抢走了,小店实在没啥……” 李信哭笑不得,竟然被小伙计当成了打家劫舍的马贼土匪。也难怪小伙计误会,兄弟们身上的铁甲还是在多尔衮大营中劫掠而来,经过数月苦战,早就斑驳破旧的没了模样,又由于急着赶路,李信三卫总兵的将旗也被卷了起来,如此一支没有旗号的人马被误会成马贼也没什么奇怪的。 陆九干笑一声,与之轻声细语的说道:“小兄弟别怕,咱爷们是大明……”突然觉得李信狠狠在背后捅了他一下,忙改口,“大明官军,怕个甚来!”说罢一指黑洞洞铁甲林立的骑兵们。 “百十个人一齐住店,地方够不?” 听说是大明官军,小伙计面色将将才缓过一点来,皮笑肉不笑,结结巴巴的回答:“够,够是够了,得挤一挤!” 挤一挤完全没问题,重要的是现在天降大雪有个地方挡风遮雨,烤烤火又能取暖才是正经。 小伙计引着李信和陆九去看那客房,所谓客房不过是一间长方大屋里起了南北两铺大炕,李信上下打量一番,连炕上带地下睡百十人虽然挤,却也塞的下。于是点头,对那小伙计说道:“不错,就住这里了。” 听李信决定住在此处,那小伙计两眼放光,这兵荒马乱的时候,生意本就惨淡,百十人一夜之间同时住店的机会可不常有,态度立即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好汉们,啊不,军爷们要水要碳,尽管吩咐小的,对了,军爷们打算住几日……” 小伙计絮絮叨叨说个没完没了,陆九烦了,便道:“有热乎饭食尽管都端上来,钱不是问题!”兄弟们连夜顶风冒雪赶路,早就饿的透心凉,吃上几口热乎饭正好可以缓缓冻僵的身子。虽然内府拨付的十万两银子被户部李侍问抢了去,但他们这次南征北战鞑子的运输队也没少抢,是以也积攒了不少金银,如今正好派上大用场。 陆九又陆续提出了不少要求,那小伙计自是一口都应承下来。最后还是李信拦住了那小伙计,“天晚了,其他的都不必准备,只将取暖的石炭准备充足便可。” 小伙计点头应下出了房门,李信仔细打量了一番这间拥有两铺大炕的屋子,按照他前世的标准应有至少二百平以上,挤下百十人倒勉勉强强。刚想安排人排队进屋,一旁陆九却不满的道:“十三哥如何只让他准备石炭?怕咱们花不起钱吗,还是怕那小伙计做不来这许多人的吃食?风雪寒天里喝上晚热汤,给兄弟们解解乏多好!” 李信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 “大军在外,不得不小心,何况咱们不是还带了刚煮完的羊肉,就着馒头垫吧几口便成。你去通知外边的兄弟们,用咱们自己带来的草料,喂完战马之后便排队进城,安排三班卫哨值夜!” “十三哥也太过小心,不过是一个半大的孩子,又能折腾出什么幺蛾子来?再说这场院外有栅栏,里边又都是咱们兄弟,若是有贼人想偷袭,也绝占不了便宜去!” 片刻功夫便有一对老夫妇扛了粗陶火盆与一箩筐石炭进屋,老头子长的干瘦弱小,见着两个连鬓胡子的铁甲大汉,竟吓的一哆嗦,手中铲煤的小铁铲竟咣当一声跌落在地。一旁老婆子则淡定的紧,小声埋怨老头子没用,胆子小,又一面对着李信和陆九赔罪。 粗陶大盆被放在最里的墙边,墙上还开着个寸把见方的小洞。两个人熟练利落的将煤铲入粗陶大盆,以寻常柴火引着,眼见冒了烟都从那直通墙外的小洞里被吸了出去。 老夫妇引着火后便退了出去,老婆子临走还跟李信套了一阵近乎,让他需要什么直管开口,又吧啦吧啦说了一通自家现在难处与昔日的辉煌。他家原本在此处日子过的还算富裕,直到崇祯朝京师都兵荒马乱,这才走了下坡路。大儿子被募了兵,前年去辽东就再没回来,二儿子这回鞑子入寇又走失了,到现在也没个音信,本来还有个女儿又被天杀的鞑子给掳走了,到现在只剩下老夫妻两个与小儿子相依为命。 李信一阵叹息,兵荒马乱打起仗来,最先倒霉的总是百姓,便答应走时会多给些房钱。老婆子得了李信的许诺这才欢天喜地的去了。 趁着军卒们喂马的功夫,李信从随身携带的包裹里取出早就凉透梆硬的馒头与熟羊肉胡乱吃了几口。陆九也跟着啃了几口凉馒头与熟羊肉,一边还在埋怨李信想多了,不过就是弄点热汤来暖暖身子,又有什么大碍的。 李信也不去于之争辩,只默默的啃着馒头和熟羊肉,陆九的脾气他很了解,是个典型外冷内热的人,别看他平素里跟谁都一副凶悍模样,战场上又杀人不眨眼,实际上也有他可亲天真的一面,只是很少表露罢了!就如眼前这一番抱怨,他倒不是疑神疑鬼这大车店有问题,而是想让他们养成一个事事谨慎的习惯,切莫因为细节的考虑不周而吃了大亏,一旦木已成舟就悔之晚矣了。 “快吃,吃完了巡夜去!” 等陆九跟着李信在此出现在军卒面前时,脸上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冷峻。所有人排队按次序进屋休息,李信和陆九则领着十几个人负责夜间的警戒。 随着夜色渐深,鹅毛大雪越下越小,最后竟然停了。李信按照整个场院的地形将十几个人分成明暗两拨警戒,明哨是摆在栅栏内侧明处的哨兵,暗哨则是躲在明哨之后,隐藏住身形,很难为外人所发觉的哨兵。如此做的好处便是若有人想偷袭军营,即便干掉了栅栏内的明哨,藏在暗处的暗哨仍旧会第一时间示警。 约莫着天才过了一更,李信开始了他的第五次的巡营,直走到场院东侧,突然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警觉之心陡起。 仔细寻找才发现是只肥硕的野兔。李信一时间便起了将之射杀改善伙食的心,整日里啃那腥膻之极的熟羊肉已经让他倒胃之极。由于他没有随身携带弓箭的习惯,身边只有一柄雁翎刀,但他若是抽刀出鞘,又怕将那野兔惊走,于是,蹑手蹑脚一点点的向前挪动,准备将其活捉。 谁知那野兔警觉的很,立刻便发现了附近有危险,一蹦一蹦向栅栏外而去,只是地面上新积的雪松软,使之行动不便,跑的并不快。 只见那野兔几下起落便来到栅栏边钻了出去,李信这才发现这一出栅栏不显眼处竟有个能容一人钻出的破洞。李信想也不想便也跟着钻了出去,到嘴的兔子肉,如何能让他跑了。 出了院子几十步远便是官道,能否抓住那兔子便在这几十步之间,李信发足狂奔,最后一个飞扑,一双肥厚的兔耳朵被揪在手中。 不觉笑道:“兔爷莫怪,进了李信五脏庙是你的福气!” 突然官道远处一阵马蹄疾响由远而近,一前一后两匹快马拐过前方树林出现在李信面前,想躲却是晚了。 马上之人都举着火把,李信突然觉得其中一人甚是面熟,竟是那突然消失在京中的黄小弟。那黄小弟显然也认出了李信,勒住胯下大青马,惊道:“李兄如何在此?” 李信几次巧遇这黄小弟,心中已经隐隐觉出其中有怪异之处,尤其此次见面,仿佛一早便料定了自己在此处一般,只是他未必便存了恶意。笑道: “世界真小,我们又见面了!” 那黄小弟却是一脸的焦虑,脱口道:“这是黑店,李兄尽速离开此地!” 说罢马鞭扬起,带着随从绝尘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九章 千钧一发 黄小弟丢下一句黑店便打马而去,将一脸莫名其妙的李信留在当场,怎么抓个兔子还抓出插曲来了!电光石火间,李信立即便觉出不妙,那黄小弟分明是为了示警而来,虽然猜不透他从何处得知的消息,但联想到北京城中台基厂那血腥一夜,以及他适才紧张的神情,料定必然有人准备针对自己。 这可愁怀了李信,总不能因为一个毫不知根底人的一句话,便召集起所有人撤离这大车店吧。可如果黄小弟所言为真,留在这里万一被敌人围歼那可是大大的不妙。 李信由破洞钻回场院,手里的野兔他已经无心打理,在见到陆九之前终于下定了决心。 “去将所有人都唤醒,一半留在屋里,一半出来警戒!” 陆九见李信面色阴沉,手中还拎着一只野兔,打趣道:“十三哥手上这野兔虽然肥大,可还不够兄弟们一人一口的吧,不如咱兄弟俩……” 李信打断陆九正色道:“有人示警,此地危险,兔子稍后再吃,整只给你都没问题!” 陆九一惊,怎么住个店还住出危险来了,原本他以为李信之前的小心谨慎有点多此一举,现在看来这些大明子民们未必便都是良民啊。 陆九令人去屋里叫人,自己则往大屋旁那幢小屋走去。李信一把抓住他胳膊。 “你去作甚?” “还能作甚,两个老家伙演的好戏,自然要抓来先审问一番!” 李信嘱咐道:“别伤了他们性命,万一伤及无辜,便悔之晚矣了!” 陆九一脚踹开小屋房门,只见里面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半个人影,不但两个老家伙,连那小伙计都不见了。李信心道不妙,原本他只是将信将疑,但老夫妇与小伙计无缘无故失踪,事情蹊跷无比,现在看来,黄小弟的示警应该是真的。 院子里原本稀稀拉拉点了几只照明的火把,立即令人将所有火把熄灭,如今敌人在暗,我在明处,点起火把等于是在敌人之路。 陆九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十三哥,咱们躲在这里也不是长久之计,不如现在就撤离此地,反正骑兵跑的快,那些人未必追的上!” 李信摇头拒绝,现在的情况一动不如一静,对方说不定就在等着自己仓皇逃窜呢,到时候在半路埋伏,然后来个一网打尽。但守在院子里也不是上好的选择,他们这百十人都是骑兵出身,最不擅长的就是防守步战。现在形势逼迫到头上也没有办法,只好赶鸭子上架。想到此处,李信马上改变了先前的策略,对陆九道: “你将大屋内剩下的五十人带去守住后门。一旦有人来袭,只要能坚持到天亮便是胜利!” 昌平州作为京师北部门户的一座重镇有重兵把手,此处爆发战斗,昌平驻军肯定会知晓,黑夜不便行军,只要天一亮,便能派援兵来。 所有人都如临大敌一般,直盯着场院栅栏外的官道与树林,生怕漏过一点可疑行迹。但大家直挺到三更天也没见异动出现,开始有人怀疑,老夫妇的失踪或许与偷袭无关,万一他们怕这百十人当真是土匪,怕伤了性命躲出去了呢? 但李信很快便告诫大家不要抱有侥幸心理,敌人很可能便是准备等大家心里松懈之时再突施偷袭,所以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突然有人惊叫一声。 “快看,火光!” 李信循着那军卒手指望去,果见树林伸出似乎有着点点若隐若现的火光,若不仔细观察还真难发现! “骑弓,骑弓,都把骑弓准备好!” 所有军卒闻言,将背上的骑弓抽了出来,又搭好羽箭,只等敌人进入射程便万箭齐射出去。李信的骑兵都是马贼出身,马刀使得出神入化,骑弓也有一套。加上又有一人多高的栅栏作为寨墙,想翻进来并不容易,所以李信心里还是很淡定的。 李信唯一担心的是,他们携带的羽箭数量并不多,每人不过二十支,也就是说二十轮齐射过后,他们只能用马刀和雁翎刀来抵挡敌人的进攻了。 可是过了好一阵,想象中的进攻并没有出现,大战前的这种平静,给人以巨大的压力,压的大家伙喘不上气来。李信忽然觉得一切豁然开朗,这些日子来莫名其妙的遇袭似乎都被一根线串了起来。从台基厂的刺杀,到陆九剿贼的被陷害,再到今日可能出现的偷袭,都是一环紧扣一环,说明有人欲置他于死地。 除了幕后黑手是谁不得而知以外,一切都越来越清晰。当然,线索也不是一点都没有,那黄小弟必然与这帮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有点担心,黄小弟数次来帮自己,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这个念头刚在脑中蹦出来,只听一阵鸣镝破空,瞬间便有无数支火箭如冰雹般呼啸而下。绑着火油布的羽箭钉在木质大屋之上,很快便燃了起来。 借着微弱的火光,李信依稀见到敌人们似乎还离得很远,这伙人显然用的是射程远高于二石骑弓的步兵硬弓。再看陆九所防守的后门处则没有一丝动静,看来敌人的数量并不是很多,否则四面围起来一通猛射岂不更好。 又是四五轮箭雨过后,大屋被彻底引着,火借风势,大有愈演愈烈的架势。救火肯定不成,由于火光冲天,原本在场院中隐藏的军卒们都无所遁形,成为对方步兵硬功的活靶子。好在大伙都穿着铁质的鳞片札甲,羽箭虽是硬弓射出,但毕竟距离太远,射入院子中时力道已经失去了大半,只要钉在札甲身上,伤及皮肉在所难免,性命却是无甚大碍。 栅栏外的敌人来的突然,突然间便杀声大作,军卒们一时间反应不过来,竟然被他们几乎直冲到栅栏跟前。 包括李信都被震撼住了,这伙人的战术极为奇怪,忽快忽慢,似乎目的便是让人跟不上节奏,而彻底将对方打蒙。李信深吸一口气,用力怒吼! “骑弓准备,射!” 骤然间,第一轮齐射的羽箭如暴雨梨花般笼罩在栅栏外敌人的身上。 “再次准备,射!” 第二轮羽箭也齐射出去,两轮齐射之后,栅栏外的进攻节奏显然变慢了。忽然,有马蹄刨地,战马嘶吼声自栅栏外传来,紧接着于火光映照下,只见数条绳索被抛了过来。啪嗒几声,绳索末端的铁钩子钩在栅栏与大门之上。栓在铁钩子末端的绳子随着战马唏律律怪叫被绷直。木质的栅栏开始随之摇晃。 李信脸色剧变,不好,敌人要将栅栏拉倒,如果被其得逞,他们将会毫无阻挡的冲进来。千钧一发的时刻,李信也顾不得许多,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不怕死的都跟我来!”李信几个起落便奔至栅栏边,脚等地面用力一跃,雁翎刀挥起劈落,绷紧的一根绳子应声而断。军卒们立即明白了李信的意图,纷纷有样学样跟着去砍钩住栅栏的绳子。 外边的敌人如何能如此轻易便让人将绳子砍了去,本以停止的步兵硬弓再次齐射。羽箭带着尖厉的破空之声呼啸而至,立即便有数个军卒中箭倒地。就连李信胸口也中了一箭,幸亏铁质鳞片札甲防护弓箭的性能极好,他只觉得胸口仿佛被重锤狠狠敲了一下,立时便有呼吸困难之感。 眼见绳子被一一砍断,李信果断的下了撤退的命令,但不幸的是,场院大门被轰然拉倒,外边爆起一阵欢呼之声 大门被毁,防守优势渐渐失去,李信已经做好了随时肉搏的准备。再看后门陆九那里仍旧没有动静,他几次派人告诉他不要轻举妄动,敌人很可能会在那里埋伏,只等他出现漏洞,再施偷袭。 这一回,敌人们果真不再矜持,而是如排山倒海般涌向被毁的大门处,李信没有半点犹豫,右手握紧冰冷的雁翎刀,第一个冲了上去,必须将这个缺口堵住,否则让敌人冲进来,便是大罗神仙也难再救他们。 临场作战比的不是技巧也不是狠辣,而是临危不惧的心理素质,古时作战大多爱强调要求士兵两点,一是口中有唾,二是握得紧枪。 人在紧张的时候口中会发干,所以口中有唾便是指士兵的心理素质。握得住枪也同样如此,一个战士只有拥有坚定决心与意志,才不会轻易撒开手中的武器。 李信咕隆一声咽了口唾液,右手紧握雁翎刀横扫出去,他只觉得阻力变大,紧接着脸上顿感一片湿凉,一颗人头随之翻滚落在冰冷的雪地上,紧接着雁翎刀又反向划了出去…… 也许是栅栏承受了太多的力道,竟然在毫无征兆的情形下倒了一大片,满身鲜血的李信心底一片冰凉,与此同时身后亦突然暴起了震天的喊杀声。 果然,后门处同样埋伏着敌人,就在正门栅栏墙倒下一片的当口发起了突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章 绝处逢生 李信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之中,前门有狼后门有虎,栅栏墙崩倒,外边敌情又不明了,不明身份的敌人纷纷涌向栅栏倒下后空出的缺口。眼看着敌人越来越多,李信明白已经到了生死关头,他们已经没有退路,摆在面前的只有死战到底一条路,身处绝境更激发了他强烈的求战意识与求生**。 “兄弟们,咱们已经退无可退,跟我死战到底!” 众军卒做马贼时就跟随李信走南闯北,如今生死一线更是同仇敌忾。 “死战到底!死战到底!” 骤然间竟然士气大振。奈何敌人越来越多,勉励支撑尚且艰难,想败中求胜却是难上加难。敌人的进攻节奏与正规军作战风格迥异,一度将李信打的手忙脚乱,短兵相接之后,很快便显露出一个明显的缺点。 这伙贼人全部是一身黑色夜行衣,轻装无甲,个个伸手矫健。李信却在黑衣人中横冲直撞,雁翎刀左右翻飞,每刀必见鲜血四溅。杀红了眼的李信完全不顾左右刀剑乱飞,两名亲兵则紧随其后,为其清理掉侧翼试图偷袭的敌人,其余人亦是三人一组相互配合支援。反观进攻一方的黑衣人们则各自为战,虽然都身手矫健无比,却被打的手忙脚乱。 一时之间,敌人的进攻节奏竟然被这短兵相接给抑制住了,很明显这伙人不会是正规军队,那么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些人是某人豢养的打手。打家劫舍,欺负欺负百姓可能绰绰有余,和身经百战的军卒们作战,便明显的力不从心。如果不是仗着偷袭的突然性和人多势众的优势,如果李信的300火枪队还在,这一群乌合之众即便有千人之数,他一样有把握将之击溃,打个落花流水。 李信的思路在乱局之中跳跃的很快,诸多细节纷纷跳入脑中,却是乱码一团,毫无头绪。他们虽然暂时控制住了局面,对方毕竟人多,硬挺下去不是长久之计,难道真要在此力竭而亡吗? 突然,一股生力军加入战团,李信回头一看竟是陆九。 “后门虚张声势,留二十人足以!” 陆九见正门的栅栏被毁掉,形势已经到了千钧一发的时刻,便果断分兵一半带了几十人增援李信。陆九的加入使得原本走下坡路的士气又一次高涨起来,一路突进竟将黑衣人们撵出了场院范围。 李信立即令人将倒下的栅栏重新竖起,将削尖的足有一人高的木头桩子用大锤砸入冰雪封冻的硬土里,堪堪将栅栏夹住,轰然倒地的大门也被扶了起来,一声呼哨之下,冲出去的军卒节节退回,大门重新合上,以木杆顶住。这一番配合行云流水,竟将眼前的危机化解了。 黑衣人们暴跳如雷,眼看着胜利在望,竟然被成功逆袭,重新将人马集合起来,看架势竟是要准备不计代价的强冲。 适才一番惊心动魄的反击成功将敌人打退,大伙们士气更盛,这些人本就是亡命徒,这种绝地往往更加能激发出他们拼死一战的决心。所以,他们在这种绝对的劣势之下不但没有士气低迷,反而越战越勇。 李信不同,他不是亡命徒,经过初时的冲动之后,他迅速冷静下来,坚守此地等待他们的命运只有一个,那便是被外边的黑衣人全歼。在这短暂的战斗间歇间,李信快速扫视着栅栏外边形势,由东向西是通往居庸关的官道,却是往南去于数里外穿过密集的树林,再向西蜿蜒。 树林里丛生着密集的灌木丛,几乎难以通行,往北则是茫茫一片的雪原,积雪至少没至大腿根部,两个方向都寸步难行。场院的后方亦是雪原一片,也就是说他们能快速逃离的出口只有一条官道。 想要走官道就必须击败那些隐在黑暗中不知数目几何的黑衣敌人。眼看着栅栏外已经集结完毕,进攻马上就要开始。房顶燃起熊熊大火的大车店正房的房门竟然被从里边打开了,一个人由里面冲了出来,边跑还边喊着:“快都进屋!” 大伙俱是一愣,这人正是店主之一的胆小老头,只是他又如何到了大车店正房中?李信惊讶的发现,那老头身后还跟着一个人,竟是屡屡与之不期巧遇的黄二公子。 他如何也在这里? 只见黄二公子此时一改往日青袍白巾翩翩佳公子的形象,上下都是一身翻毛羊皮袄裤,头上还叩着一顶狗皮帽子,若不是那张俊朗的脸露在外边,根本就是换了一个人。 “黄小弟如何进来的?” “一言难尽,正屋中有地道,请李兄速速随我走地道,离开此地。” 黄二公子话音方落,场院大门被从外边撞的砰砰直响,敌人的猛攻开始了,眼见着大门摇摇欲坠。李信不及多想,一把将陆九推倒黄二公子面前,厉声命令道:: “我留下来断后,你立即带着兄弟们先走!” 陆九执意不肯,非要李信先走,竟与之争执起来。 “十三哥先走,陆九来断后便是!” 李信见对方争执不下,顿时急了眼,一拳打将过去,重重落在陆九胸口。怒喝的声音因为激动已经走了调。 “这是命令,你必须无条件执行!” “十三哥……” “若不把兄弟们全须全尾的带出去就别叫我十三哥!” 场院大门外喝喝做声,大门与栅栏被撞的咣咣作响,眼看着再撞几下便要顶不住了。李信也顾不得再与陆九争辩,咬牙一跺脚,大家都跟我来,说罢率先进了大屋。黄二公子总算松了一口气,焦急俊逸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似乎在为李信的决定而感到高兴。 别看外边火光熊熊,大屋里却没有多少烟,可再耽搁一阵没准就要被烧塌了,时间耽搁不得。陆九见李信肯走,便不再啰嗦也跟了进去。那店家老头几步窜到前边,与浓烟中指着地上赫然露出的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地道口。 “便是这里了!” 李信大手一挥,“都下去!” 黄二公子偷偷一桶李信。 “李兄何不先下去?” 此时此地,这黄小弟的身份决然不简单,与外边的人难保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现在却不是追究的时候,毕竟人家是来救自己的,便道:“多谢黄小弟,你下去,李信随后就到!” “陆九何在?速速将后门的兄弟们一并撤回来!” 陆九立即安排人鸣金,随着金铁相击之声响彻夜空,所有的军卒们放弃防守,开始向大屋收缩。 与此同时,面临一次又一次撞击的正门终于再也承受不住,钉入冻土中的木桩子崩裂折断,整扇大门连带门框轰然倒地,连带着刚才重新夹好的木栅栏也倒了一片。 场院防线已破,再无阻拦。黑衣敌人们呼啸而入,李信见势不妙,一把将黄二公子推入地道入口,虽然有很多疑惑,他也不愿将这个总是神秘现身助自己一臂之力的黄小弟置于生命垂危的险地。 这地道不管通向何处,总是给他的这些兄弟们带来一线生的希望。大车店场院位于一处死胡同里,只有临近官道的一面才是出口。这种地形并不适合突围,而且刚才在趁着战斗间歇观察地形时,他已经发现了南部树林里若隐若现的火光,知道那里肯定埋伏着敌人,循正常途径溃围而出几乎不可能。 李信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拖延住敌人的进攻节奏,好让更多的人先行撤离。他抄起雁翎刀冲了过去,陆九如何能撇下李信独自逃生,亦是跟在身后一同杀入敌阵。 眼见这李信与陆九两个兄弟中的灵魂人物不顾自身安危冲入敌阵之中,其余的兄弟们竟然不再进入地道,而是跟着一拥而上,随李信陆九杀了个回马枪。 这一回的战斗却是惨烈到了极点,黑衣敌人由于破坏大门与栅栏成功冲入场院士气大振,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涌了进来,优势越来越明显。 而李信一方则是士气越来越低落,一旦决定了由地道逃生,之前紧绷着的士气一口气泄到了底,如今翻回身重新投入战斗,这泄了的气却是回不来了。 但有李信与陆九两个人不顾一切的横冲直撞的带动下,兄弟们逐渐都抱定了一颗必死之心,逃生的地道虽然就在眼前,他们又如何能丢下袍泽独自逃生? 那边黄二公子已经狼狈的从地道里爬了出来,原本见李信已经同意跟着一块走,心下欢喜,谁知事到临头他却突然变了主意,非但不走,还第一个冲杀出去,暗骂这呆子怎么如此迂腐,终是一跺脚也跟着冲了出去,心里却气的赌咒发誓,不把这呆子拉走,他便不姓黄,跟那呆子改姓李! 眼见李信与部下们逐渐不支,再拖延一时半刻等后门的人也围了上来,到时候想走都难了! 突然,场院外传来了震耳欲聋的爆炸之声,一团团火球冲天而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一章 再见介休 (近日气温骤降不小心感冒,还发烧了。下班以后实在挺不住就去医院挂了水,强撑着写完两章,今日欠一更明日补上,抱歉!) 黄二公子惊异的看着不远处腾起的团团火球,他从来没见过如此阵仗,声音响的好像过节时放的爆竹,却比平日里的爆竹响上几十上百倍。对于李信而言,爆炸再熟悉不过,这正是他制造的地雷爆炸后产生的声音。 不但李信熟悉,自陆九以下上百兄弟均熟悉无比,京师一战抗击鞑子之时,他们曾无数次听到过这种爆炸的声音,只是此时此刻听起来竟如此的不真实,只因为懂得制造这种地雷的人应没一个会在昌平才对,但事实却总是出人意料。 在这次栅栏被攻破之前,李信的军卒们几乎没有伤亡。可在经过撤退的这番反复之后士气低落至谷底,加之敌人大举攻入,再难如此前一般从容迎战对敌,不可避免的出现了大量伤亡。仅仅眨眼的功夫便有十几个兄弟血溅当场,陆九双眼愤怒的喷火却也无济于事,士气这东西一旦没了,等待他们的只剩下兵败如山倒,任凭他们再怎么拼命也无济于事。 直到一阵又一阵的爆炸声响起,才又带给了他们生的希望,这种爆炸和明军大炮发射时所发出的声音截然不同,很轻易的就能分辨出其中的差别。 无论如何,他们都明白,援兵到了。 形势骤然间再一次逆转,剧烈而震撼的爆炸之声彻底将黑衣敌人的进攻节奏打乱,在他们听来这定然是明军的大炮,连大炮都带了来,这股明军的规模决然不会小。原本稳稳占据战场主动权的黑衣敌人竟然如惊鸟般,四散退却。明军主力大军顷刻即至,再不抓紧逃命那才是傻子。 “明军来了,快跑吧!” “谁敢跑,老子宰了谁!贼子便在眼前,取他项上人头,赏金万两!” 都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在这种兵败如山倒的局面下,即便取了上头悬赏的首级,也未必会有命去领那赏金,留的性命在,才是最为重要的。 一群乌合之众,就这样被火器爆炸的声音惊的作鸟兽四散。 当然,究其原因,他们惧怕的并非简单的火炮,在他们潜意识里,能够装备火炮的明军必然是京师精锐,甚至是京营中最为精锐的神机营。而大车店场院又是个死葫芦地形,出口只有一个,一旦反被明军堵死在官道上,便真真是成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所以。这帮黑衣人逃起命来才争先恐后,生怕跑的慢了将性命丢在此处。 李信手握雁翎刀看着眼前荒谬绝伦的一幕,暗暗自嘲,这些身经百战的兄弟们竟然险些便毁在一群乌合之众的亡命徒手中,传出去不得让人笑掉大牙。 究其竟,还是骑兵不善步战,马贼出身的军卒们讲究的都是马上功夫,长途奔袭,劫掠骚扰才是他们的拿手好戏。两军对垒,堂堂之战,反而会被一群乌合之众打的抬不起头来。 李信开始想念起张石头,不知这个高阳汉子如今怎样了,是否在高阳城破的那场惨剧中活了下来。他亲手所练出的300民壮火枪兵是否也都逃出生天? 李信并没有下令追击,而是眼睁睁的看着黑衣敌人们纷纷逃走,他已经容不得自己的部下再有一人伤亡。从接下来的动静里,他可以判断,这些作鸟兽散的敌人并没有遭遇到明军的大规模堵截,在一番小规模的遭遇战之后很快便全身而退。李信一阵苦笑,看来援兵也是虚张声势,幸亏这伙敌人并不是训练有素的军队,否则一旦顶住压力继续强行攻击,百十兄弟们恐怕能活着见到明天太阳的也不会剩下几个了! 很快有探马斥候疾驰了过来,骑手果然身着鲜红的明军衣甲。陆九顿时热泪盈眶,若不是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他从未觉得这一身火红的大明衣甲会如此令人激动。 “可是三卫总兵李将军的人马?” 那斥候勒马高喝,立即有人回应道:“正是俺们李将军!” “俺们是新任山西行都司经历司经历的护兵,从此路过!” “兄弟们来的太及时了,若是再晚上半个时辰,你们只能俺们收尸了!” 军卒们脱险之后竟然还说起了玩笑。 谁知那斥候正色道:“俺们经历大人正是追李将军而来!” 众人这才大吃一惊,这个什么经历大人竟然认得十三哥,可是十三哥在京师才几天,怎么能认识那些王八蛋文官呢?经过高阳一战,与京师一战,文官们所擅长的除了背地里搞鬼,打击陷害以外,别的一无所长。所以在这些军汉眼里,文官是和乌龟王八蛋划等号的。 并且这个经历大人居然还会使用火器,看起来着实不简单。是以劫后余生的军卒们总算口下积德,给他留了情面,没将乌龟王八蛋骂将出来。 李信想起了突然出现在场院中,准备救他于水火中的黄二公子,此时再去寻他却哪里还有半个影子?在人群中找了一阵终是一无所获,他摇头暗叹,想来那黄小弟是趁着他不注意又由那地道走了。 李信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自此以后他们还会再见,而那些隐藏在暗处一直试图加害于他的人也一定还会相遇。正在李信疑虑重重的当口,突听一个熟悉声音高念法号。 “阿弥陀佛,施主别来无恙乎?” 李信心道,竟是这货!大和尚莫不是当了经历司经历?高念法号之人正是大和尚介休,由于救卢象升之时失血过多,便被留在了巨鹿,所以京师一战他没赶上。 火光照耀之下,大和尚本就肥大的身形似乎又胖了一圈,身上穿的仍旧是那一身破旧邋遢之极的僧袍,乾坤袋也依然如故的搭在肩膀之上。 这货何时到的京城?又如何来了此处?还有那卢象升和虎大威究竟如何?看到介休和尚,李信的脑子中便蹦出一个接一个疑问。 倒是一旁的陆九嘴快,替李信把想问的问题都问了个遍。岂料介休和尚嘿嘿一笑,所答非所问。 “海阔任鱼跃,天高任鸟飞。施主蛟龙入海,小僧一展伸手的时候到了!” 说着便作势摩拳擦掌,而刚才那一幕险情介休也看在了眼里,死了那么多人,他竟似毫不在意。 “大和尚休得胡言,将军此去乃是为国守边,皇帝陛下殷殷嘱托,如此君恩,将军忠义又岂会相负?莫要口出妄言,害人害己!” 声音竟也是熟悉无比,正是昔日李信的亲兵曾敢!如今已经换上一身青袍官服,与数月前那个中二少年般的愣头青想比,已经判若两人。 李信曾特地仔细研究明朝文武官制,明朝以后废除行省制度,改中书省为承宣布政使司,同时分出按察使司与都指挥使司三司并行。其中布政使司管一省民政,按察使司管一省司法,都指挥使司又称都指挥司,则管一省的军事。三司互不统属,均直接向朝廷负责。其中一省之中重要的州府还会补充成立行都指挥使司。 山西行都司所辖大同府便是战略要地,同时作为对山西都司的补充。而都指挥使司又下属三司,包括经历司、断事司、司狱司。地方凡是有重大军务,均需由三司合议。这经历司主管公文往来,其主官经历则是正六品的文职官员。 曾敢由一个秀才被皇帝任命为正六品的文官,连越七级,可说是无上的荣宠。他翻身下马,来到李信面前,深施一礼,态度反倒比从前更为谦恭,但落到李信眼里却已经陌生无比。 “曾敢来晚了!” 李信赶紧双手扶住曾敢:“曾大人来的正是时候,我这百十兄弟才没有白白送命!” 曾敢之所以连夜赶路正是追李信而来,有人告诉他一路之上匪患横行,若想安然抵达大同府最好多些人结伴而行,这才在闻听李信连夜离京之后提前一夜出发,为的便是与李信同行能安全些,没想到却先救了他一命。 随行几百护兵亦是由随他一路进京的难民大军中精选而来,同时他对李信所研制的地雷极为有兴趣,原本在静海造了不少,京师一战又没用完,这一回上路便悉数携带了来。 没想到正遇上土匪围攻大车店,规模竟有千人之巨,奈何曾敢的人马也不多,不敢硬拼,便以力士抛掷地雷,用地雷爆炸后造成巨大的响声来吓唬那伙强人。虚张声势的招数,他本在静海便使得炉火纯青,又经历过与鞑子一战,岂是那些从未有过大规模作战经验的强人所能比? 因此,在地雷频繁爆炸的震撼效果之下,曾敢成功营造了一种明军大部队亲临的假象,等强人们纷纷退却的时候,仅仅是命令士兵射了几轮长箭,同时又闪开官道放他们离去。 这一番虚张声势的恫吓战收放自如,李信暗暗点头,曾敢虽然身为文官,但是却有这非凡的作战天赋,仅仅派他去当个管公文的经历司经历似乎有些大材小用了。 只听介休嘿嘿一阵怪笑:“曾大人此言差矣,蛟龙入海的又岂止李将军一人?曾大人不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不想高调 李信十分纳闷,介休是如何与曾敢走到一起的呢?很快,曾敢对介休的怒斥解答了他疑问。 “大和尚,别以为有卢大人的手书,本官就不敢收拾你!” 介休收起笑容,“大人此言差矣,小僧不过随行而已,又没作奸犯科,您收拾何来啊?难不成仗着官威还想欺压良善不成?” “休惩口舌之利,若再大放厥词,本官决不轻饶!”曾敢的嘴皮子丝毫不逊于介休,尽管两人平分秋色,介休终还是见好就收,毕竟他还是怕年纪轻轻就身居地方高官的曾敢把他扔在这黑灯瞎火的野外。 卢大人?莫不是卢象升?他还活着?曾敢穿了官袍一身官气到水涨船高,说起话来不怒自威!李信急于想知道卢象升和虎大威等人的情况于是一把将大和尚拉了过来。 “大和尚快说说,我走以后卢尚书和虎总兵如何了?” 介休脸上原本已经消失的笑意又涌了上来,“哎呀,小僧可算找到施主了,这回定然不会再让你跑了!与这黄口小儿同行无趣的紧,不如便与施主同行……” 介休啰里啰嗦的将李信走后事情的发展详细的复述了一遍。原来,李信走后不久卢象升便醒了过来,巨鹿一战竟然大难不死,他从此也绝了再度赴死的念头,但皇帝的雷霆震怒迟早会落下来,所以便做好了随时被个职查办的准备。 山东军没有随李信北上的一干参将生怕卢象升以总督天下勤王兵马的名义调动他们去与鞑子死战,于是连夜偷偷开拔。卢象升知道以后,立即果断采取措施,击杀带头的参将,将其余各营将领都震住了,山东军诸将从此便绝口不提返回山东之事。不过,只要一说起北上抗击鞑子,各部之间便推诿不前。 卢象升身为败军之统帅,威信自然大不如前,能够将这些人约束于此已经实属不易,便也只好听之任之。几日之后,虎大威竟然退烧了,也顺利的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无论如何一条胳膊算是废掉了。 直到一个人于几日后突然来到巨鹿,这个人就是孙承宗。 介休说到此处,特意抬高了音调,眼睛瞄着着曾敢大声说道:“孙阁老不愧是三朝老臣,那么大的官,不但一点架子都没有,还拉着俺大和尚的手说了好一阵子话,不想某些小人得志的家伙。”介休右手握拳,独伸出小拇指在面前晃了两晃。“不过才当了个芝麻大的六品官就找不到北在哪里,尾巴能翘到天上去……” 曾敢狠狠瞪了介休一眼,索性不与他们在一起,吩咐手下护兵四下搜索是否还有敌人藏于暗处,同时整理场院,准备在此安营扎寨,等天亮了再起行上路。 “孙阁老是如何找到你们的?” 李信一句话又将跑偏的话题拉了回来,介休咳嗽一声又继续他的讲述。孙承宗领着百十骑兵,不顾花甲高龄与战士们晓行夜宿,反正便于某日清晨抵达巨鹿,与卢象升和虎大威密议了许久,最后登坛当众宣读圣旨,山东军即可北上勤王。 别看那些参将们敢对卢象升阳奉阴违,在孙承宗面前还是选择了乖乖从命,事急从权,当日午时便开拔走新河县与安平县一线,再经由高阳直奔北京。 “说来可惜,虎总兵重伤未愈不能随军作战,卢大人不知出于何种原因考虑也没有随大军北上,咱大和尚自然也不能跟着去了。便跟着大部队的脚步在后边缓缓而行,等到京师之时,大战都已经结束,鞑子也已经撤围出关,情况就是这个情况!” 说完介休神秘兮兮的靠近了李信贴耳说道:“那小僧夜观天象,那姓曾的芝麻官是个扫把星,离他百里之内的人都会倒霉,咱们不如趁夜便走,离他远远的!” 李信看着曾敢忙碌的背影,感到陌生之极,皇帝让他去大同府当这个山西行都司经历司的经历,未必不是存了找个熟人帮衬自己的心思,可如今看来他的如意算盘应是落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了上来,到了山西以后曾敢不找自己的麻烦恐怕就该谢天谢地了。 李信忽然又想起皇帝还说过,要派周瑾来大同府做通判,通判是知府的属官,权力比之行都司的经历大了不知一点半点,尤其是地方事务,自己在大同府做总兵,虽然管的是军事,但边地军政一体,山不转水还转,哪一样都离不开地方政府的支持啊。就算皇帝给了边墙卫所极大的自主权,可若真想难为你,做不成糖,还酿不成醋吗? 皇帝派周瑾来又是何意?难道他不知道自己与周瑾之间的过节吗?还是说皇帝有意派个熟悉自己又与自己有过节的人来监视自己? “施主?施主?” 介休见李信愣愣的出神,便出言唤他。李信这才惊觉失神,忽而想起曾敢说的卢象升手书。 “大和尚,卢大人在京城可好?” 介休目光一阵黯然,看起来似极为惋惜一般。 “虽然不似刘宇亮那老贼一般下了诏狱,但时刻都被东厂的探子监视,行动并不自由,如同软禁一般。”这也在意料之中,既然没下诏狱就说明皇帝对卢象升还留着情面,至于处理意见可能便要与朝臣内阁商量以后再做决定。但自刘宇亮离京之后,内阁由杨嗣昌一人把持,而杨嗣昌与卢象升又势同水火,他定然不会轻而易举的就放过卢象升,革职查办恐怕在所难免。 随即李信不由得失笑,自己虽然已经领三品总兵衔,但在朝廷上终究还是无足轻重的小卒子。卢象升的前途他没有能力去操这个心,能将他的命从鬼门关拉回来便已经是实属难得的了。为今之计还是好好盘算一下自身的安慰吧。 想起这连日来接二连三的暗算,李信既恼怒又无能为力,毕竟人家在暗,而自己在明,想安排应对之策都无从下手。 陆九很快清点了当夜伤亡人数来向李信汇报。 “十三哥,今夜一战,阵亡十七人,伤二十一人,其中重伤六人。” 伤亡数字比起大军作战来,简直是九牛一毛,但却听的李信心头滴血,这些人都是从高阳起甚至还在大牢中时便一直追随他的,死一个便少一个,三百人到了现在只剩下一百出头,按照这个速度打下去,恐怕不出一年,就得死个干干净净。 “伤患明日一早都送回京师救治养伤,能继续随军开拔的有多少人?” 陆九黯然道:“一百三十七人!” 这就是他最后的人马了,一百三十七人,他能靠这些人安全的抵达大同府镇虏卫吗?不远处,隐在黑暗中的曾敢默然看着那位在高阳保卫战中大放异彩的明装教习,今夜一战若不是自己的出现,他似乎便有全军倾覆之危机。难道是自己高估了他吗? 一旁的介休拍了一下已经长出寸许长黑发的脑袋,再一次贴近李信,神秘兮兮的道:“小僧在京师的时候,也听到了一些事,那姓曾的似乎极受那姓杨的看重,一连几天都招他前去问话!” “姓杨的?” “就是专与卢大人作对的那个,叫杨什么来着?” 介休一时之间似乎想不起名姓。一旁陆九插道:“法师可是说内阁大学士杨嗣昌?” “对,对,对,就是他!杨嗣昌与卢大人不和,而施主和卢大人有过命的交情,他说不定也会为难施主。姓曾的又已经投靠姓杨的,没准会和姓杨的一个鼻孔眼里出气,到时候……” 一想起大明朝廷内部的明争暗斗,李信便大有无力之感,大明朝的国力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但这愈演愈烈的内斗却正在一步步将昔日的煌煌大明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明朝的官场生态很不健康,搞起党争来,不问是非对错,只问亲疏远近。凡是政敌支持的,便一概反对。凡是政敌反对的,便一概支持。在施政意见时刻相左的同时还不惜一切代价,用尽一切手段将对方从精神上到**上全部消灭掉。 而在朝廷中文官的身份便带着天然的政治正确性。反观他李信,虽然出身于孙承宗一系的高阳民壮,但先与曹化淳合作,自己的部下又曾经是东厂提督太监方正化的部下,这种与宦官扯不清的千丝万缕的关系,已经在他身上贴了一个明晃晃的标签。 更何况还有皇帝超乎常理的赏识与提拔,一个身上没有任何功名的人初入官场便被加封了职同正三品武官的总兵,虽然只管三个卫所,和镇总兵还比之不及,但却也是一步登天。以这种速度蹿升的武官,在文官眼里他李信身上必然又贴上了一个迷惑皇帝的幸臣标签。 再者,杨嗣昌把孙承宗当做潜在的竞争对手,而李信出身与高阳,身上自然还有着孙系人马的烙印。如此种种因素汇集到一起,掌握朝堂的杨嗣昌又如何会放过自己这个出头的椽子呢? 李信很郁闷,高调不是他的本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三章 糊涂选择 偌大的场院恢复了平静,仿佛不曾发生过战斗一般,取暖的石炭已经烧的没了火色,灰败的余烬里透着冬夜彻骨的寒冷,除了此起彼伏的呼噜打鼾,偶尔还夹杂着伤者痛苦的**。 李信一夜未眠,关于未来的走向考虑了很多,最终只得出了一个结论,虽然他即将赴任地方,但争斗的根子却始终都在朝堂之上。他只是个三卫总兵,没有能力左右朝堂争斗,但也不甘心成为板上鱼肉,任人宰割。 东方天际已经隐隐现出一抹亮色,李信霍的站了起来,他不想加入到那些争斗中去,但若是谁挡了他的路,定会让其付出惨痛的代价。因为他心里还装着另一大事,不出所料南方的流寇明年将会复起,而北方的鞑子仍会步步紧逼,这汉家江山无论如何也不能眼看着他毁于一旦。 他相信幕后黑手对他的连番暗算失败,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将其揪了出来,也省却一块心病。这件事,他忽然便想到了那黄二公子,此人总是倏忽而来,又飘忽而去。尤其是今夜的袭击,他能由地道中出现来搭救自己,更间接的证明了此人与暗算自己之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若想查清背后黑手的底细,说不得须着落在他身上。李信在战事结束之后,曾想查探那地道通往何处,奈何大屋已经烧毁垮塌,正将那地道口掩埋住,只好就此作罢。 良久之后,一轮红日由极目远处冉冉升起,清晨冷厉的空气开始化作阵阵白气消散。李信只觉得身子已经冻得发麻,铁甲并不合身,里面穿的棉衣也不是很厚,久站于此的他尽情感受着冬日清晨的酷寒,任由毫无温度而又泛着金色的日光洒落身上,胸腔里似鼓荡着一阵无声的叹息。 “李将军好兴致,冬日朝阳无限美好,只可惜兵荒马乱,谁还有心思欣赏这良辰美景?” 曾敢的变化之大令李信唏嘘不已,这还是那个有点犯二的愣头青么?那时候的他虽然总是好心办坏事,但胜在心地纯良一片真诚。不过几日的功夫,一身青袍官服加深,仿佛便换了个人一般,变得陌生无比。 若是半月之前,他决然不会相信这种既没营养又没话找话的言语,会出自曾敢之口。 “无非是活动活动冻了一夜的腿脚,李信粗人一个,哪懂得什么美好不美好!对了,曾大人,你我两家是否合兵一处,共赴山西?” 曾敢急三火四连夜追出京城为的就是同李信一路,如今的他身负重任,自然要更加的爱护自身。但却没想到,反是自己将那李信救了。 “如今天下大乱,匪患横行,人多也好有个照应,自是求之不得。” 这种对话让李信心里一阵腻味,商量完正事,便不再搭理那曾敢,将麾下军卒们逐一叫醒,安排人手将伤员送往京城。有些受伤较轻的军卒则反对将自己的那个伤员对待,一意要求与大家伙同行。 最后无奈之下,李信只得令人将几个重伤员送回京师医治,并留给了他们足够的金银,交代他们,一旦伤愈便可立即回大同去找他们。 天色彻底大亮之后,两股人马合兵一处,沿着官道往居庸关方向而去。居庸关所在为延庆卫,距离昌平州不远。原来他们昨夜露宿的大车店距离昌平州也不过十几里的脚程,奈何黑灯瞎火间也分不清究竟在何处,否则再多走上一阵于昌平州落脚也就不会发生昨夜的惨剧了。 过了昌平居庸关转瞬即至,雄伟的关城听吧于崇山峻岭之间,一条大河出关城一侧向南而去,由于冬季封冻河面上一马平川。 李信与周瑾手中都有赶赴大同的通关文牒,守关将领亲自验看了文牒之后,大手一挥,关门徐徐打开,千金闸在一阵咕噜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中缓缓升起。 出了居庸关,便等于彻底出了京师的地盘,前边不远便是宣府。他们要越过八达岭,由怀来卫西去。 临出关前,李信还是把那守关的将军叫住,说了昨夜遇袭一事,那大车店所在不论是昌平州也好,居庸关也罢,距离都不算远,他们也有责任负责这一区域的边防安全,让如此大一股千人贼寇啸聚于京畿腹地,久而久之难保不成心腹之患。 岂料那守关的将军听了以后,赧颜苦笑道:“李将军有所不知啊,自鞑子入寇以后,流贼啸聚千人以上者比比皆是,咱爷们不是不管,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说着一指关城内的士兵,“你看,咱就这么千把人,主要精力都用在守住这关城上了,至于流寇们,只要他们不明目张胆的冲击关隘与州县城,上头便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咱爷们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一个参将,连兵都调不出去,何谈剿匪?” 这个情况真真是出乎李信意料之外,原本他以为,鞑子撤退之后,京畿一带的百姓便可以返回家园了,但万没想到的是,这些人不但很多没有返回家园,反而啸聚一起成为了危急大明京畿安全的不稳定因素。 只听那参将又道:“也不都是流民,很多响马山贼也夹杂其中浑水摸鱼,估计昨夜偷袭将军的那伙贼寇很可能便是这一类人,虽然勇悍,但是和咱们官军作战还是差着层次呢!” 言谈中对这些流民贼寇充满了不屑。 李信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讯息来,只好拱手再三谢过那参将,这才准备去追那已经遥遥出关的曾敢。曾敢身为正六品的文官,虽然不是进士出身,但也有着天然的矜持感,对于这些行伍丘八,点头应付一下便可以了,自是没有必要深入交谈。 那参将也听说过李信其人,最近京城风传皇帝任命了一个三卫总兵,没想到便是眼前这壮汉,更没想到皇帝跟前的红人还如此这般没有架子,说话形势更是礼貌又加,不禁对他好感倍增。 “将军!” 那参将将欲走出关城的李信叫住,欲言又止。 李信奇道:“将军何事?” 参将瞟了一眼逐渐走远的曾敢与其护兵队伍。 “将军与那文官互不统属,为何与其同路?” “兵荒马乱,走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那参将却摇头道:“将军此言差矣,我看将军部署皆为骑兵,很多士兵甚至是一人两马,敞开了跑一日间便可直抵万全卫。在万全卫歇息一夜,第二日便可抵达镇虏卫。何必与其同行,受那闲气!” 他见李信默然不语又道:“还有更要命的,如今宣府的兵几乎都调到南边去了,空虚的紧,贼寇愈发嚣张,似这等几百人的官家队伍是他们劫掠的首要目标。那文官下属护兵又悉数是步兵,走的慢,自然便会成为遭受攻击的首选目标。将军跟着他恐怕还有性命之虞啊!” 李信笑道:“当不会如此夸张!” 那参将脸做夸张状,似乎煞是着急一般的劝道:“将军可要听我一劝那,前些天儿有个县令带了三百护兵由此出关,刚过了延庆州,在长安所附近便被啸聚的流寇给斩杀了个干净,到现在那县令的尸骨也还没找到呢!”说着又是一脸担忧的看着曾敢那队伍里赶着的十几辆大车。 “尤其他还赶着十几辆大车,瞅那车辙,估摸着装的东西不轻,更得让贼寇们惦记上。听我的,你们出了这居庸关有多块便走多快。” 李信心里暗笑,曾敢那十几大车装的是啥他再清楚不过,分明是铁疙瘩地雷与十几箩筐的火药。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是什么金银财物呢。不管如何,这参将出言提醒路途危险完全是出于一片好心,也不再与之争辩,再一次谢过他之后,翻身上马呼哨一声,铁甲骑兵轰然加速,虽然只百余骑兵,但透出来的杀气却令那参将咂舌不已,很久没见过这种杀气腾腾的骑兵了。 若是陆九一定会弃曾敢于不顾,独自带兵离去。果不其然,陆九开口了。 “十三哥,守关参将说的有理。那曾敢巴巴的撵咱们来,原是听说了县令的典故吧!还道他好心特地来救咱们,不如依那参将所言,一日间疾驰万全卫!” 陆九见李信不搭茬,于马上倒举马鞭一捅身边的介休和尚。 “法师如何不劝劝俺十三哥?”陆九知道介休和尚看不惯曾敢,昨夜还曾劝说十三哥单独行动呢,今儿如何便闭口不言看起热闹了? 介休高念法号,笑道: “劝也无用,施主早下了决心要将好人做到底呢!” 介休和尚还真说中了,李信的确没打算单独行动,不管曾敢如何变化,毕竟也是大明朝的命官,虽然站队不同,却不能眼睁睁看着他陷入危险而不顾。 目瞪口呆的陆九看看介休和尚,再看看目视前方似乎心事重重的李信,一拍大腿道:“十三哥糊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四章 曾敢小人 “走,追他们去!” 李信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打马加速,百人铁甲骑兵如铁流般滚滚而去。实际上,曾敢的队伍开出居庸关赛三里外便止步不前,很显然是在等李信跟上。 曾敢下了马站在队伍最尾部,面无表情的遥望居庸关,直到李信的铁甲洪流隆隆而至,他才将目光收了回来。转瞬间百十人便奔至眼前,曾敢耷拉着眼皮,不咸不淡的说了句。 “别耽搁了,黑天之前得赶到怀来。”有了昨夜的经历,曾敢再也不敢选择夜宿荒野,所以这才急着赶路,准备在怀来卫过夜。 陆九原本对曾敢的印象不错,谁知自昨夜重逢以来,这厮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连话都不会好好说了。若是以往的脾气,早就拎到面前左右开弓,扇他十几个嘴巴算是教训。 但今时不同往日了,当初那个惹事小秀才如今已经是大明朝廷的正六品命官,自己一个不入品级的武官哪里还有资格教训人家?恐怕没等他近身,曾敢身边的护兵就得将他给拿下了。 若是说起动手,陆九从小到大就没怕过谁,跟着十三哥打家劫舍做马贼的时候,不怕官府。后来投了朝廷当民壮,抗击鞑子的时候,一样无所畏惧。现在他之所以忍下不是因为惧怕曾敢,而是不想给李信徒惹麻烦。 陆九看着曾敢那一张死鱼脸便觉得阵阵心烦,索性离他远点,眼不见为净,大和尚介休却没这个觉悟。 他留下来绝对是要恶心死曾敢的,只不过狐狸尾巴还没来得及露出来。 一行无话,直走出去两个时辰,一个意外竟然引发了一场小小的骚乱。原来李信的麾下骑兵临出京师时个个都装了满满一袋子的熟羊肉。午间开饭时,他们拿出来一顿大嚼,将护兵们看的口水直流,无奈只能啃着手中的粗面饼。 而护兵们自讨曾救了他们一命,见这些人有肉也不说分一些来,心中便存了不满,这口气一直憋到上路。护兵中的刺头忍不住便趁其不备,将一人装肉的布袋抢走。 李信麾下的骑兵那都是马贼出身,都是桀骜不驯的主,何曾受过这等欺侮。当即便一拥而上将几个抢肉的护兵围住,将羊肉夺回来不说,有人还趁机踹了他们几脚。 护兵们原本心里上便有着天然的优越感,再加上自觉有恩于人,如何能容忍这些人“忘恩负义”的行为,便仗着人多势众,对方人少,来了一次反包围。双方如火药桶一般,见火就着,点着就炸,乱哄哄一片纠缠到一起。 曾敢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以为闹了兵变,关键时刻还得是身经百战的人能撑得住场面。李信遥遥一指陆九,让他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陆九当真凶悍,抽出雁翎刀,直接杀入乱兵之中,暴喝他们停手,凡是在他身边之人,只要不听吆喝,挥刀便砍。铁甲骑兵们自然了解陆九的脾气,眼看着陆九哥发飙,都退了开来,噤若寒蝉。护兵们可都不认识陆九,自持得理,不依不饶。陆九也不客气,一刀便将手拎钢刀冲他而来的一名护兵给砍了,一颗鲜血淋漓的头颅翻滚着跌落在雪白的地上,鲜血喷溅数仗之远,淋了护兵们一身。 再看陆九鳞片铁甲之上斑斑血迹,面露狰狞,直似杀神一般,护兵们何曾见过这种血淋淋的阵仗,顿时被吓的气焰全无。最前排的护兵甚至在悄悄的往后方挤,生怕那活阎王哪根筋搭错了,再把自己也砍了。昨夜一战侥幸取胜带来的信心,瞬间一扫而空。 一场很可能演化为兵变的骚乱以一颗血淋淋的人头为代价,在眨眼之间平息了。陆九处置的果断而又不拖泥带水,大和尚介休鼓掌叫好。一旁的曾敢面色却难看之极,陆九砍了自己的人,他身为护兵们的主官,自然要替他们讨回一个公道,哪怕这个公道不是公道。 曾敢没直接与陆九交锋,而是转向身侧的李信。 “李将军的好手下,果决狠辣!” 李信装作看不出曾敢的不满,拱手道: “曾大人谬赞!不值一提!” 曾敢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历经数月的浩劫,他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心思单纯的少年人,更不会直接将心中的怒气表露出来。 “你我合兵在一起,看来是疏忽了一个问题!” 李信揣测着曾敢的葫芦里准备卖什么药,这货的改变与几步几乎是一日千里,眼前此人与当初那个中二少年完全判若两人。 “愿闻其详!” “俗话说无头不行,两家合兵也同此理,政出多门,更是兵家大忌!” “曾大人的意思是?” “统一军令,一体管理!” 一旁的介休觉出曾敢的意图。 “不知曾大人打算令出何门啊?” 曾敢面无表情的道:“朝廷祖制以文御武!曾敢不才,勉为其难!” “呸!今儿算是大开眼界了,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说罢又转向李信道:“施主,那参将说的对,咱们都是骑兵,一日之间便可直抵万全卫,歇息一日再起行,午间便可到镇虏卫治所,何必在这受他那窝囊气!”随即又一指那曾敢然后提高了调门。 “曾大人也听说了那尸骨无存的县令吧?李施主是个念旧的人,不忍心丢下你们不管而离去,这才勉为其难留下来。真没想到,曾大人的护兵当众行抢,你不但不予惩处,还想夺了人家兵权。贫僧倒想问问,你的脸都吃狗肚子里了吗……” 介休和尚嘴损,将一向自诩伶牙俐齿的曾敢抢白的哑口无言。只见曾大人面色忽红忽白,显示心中怒极却无处发泄。 陆九也在旁边补刀。 “曾大人文韬武略,统率俺们这百多人真屈才了,何不取代了卢大人,总督宣大军政!” 李信哈哈大笑。 “曾敢哪曾敢,李信还是高估你了,你拍拍胸脯问问自己,究竟能指挥得动我这百多人不?”随即立马洒然道:“让你下令便是!” 曾敢话一出口便已经后悔了,什么以文御武,那都是扯淡。所谓以文御武也得名正言顺,他不过是山西行都司经历司的一个主管公文往来的经历,和人家三卫总兵并没有统属关系。即便退一万步讲,有统属关系,这百多骑兵都是李信出生入死的兄弟,怎么可能听他曾敢的话呢? 曾敢为自己出的这一记昏招后悔不迭,奈何话一出口,自昨夜一战获胜取得的优势主导权此刻怕是损失殆尽了。李信之所以对他容忍再三,还不是看着那一夜的救命之恩。自己谋夺人家的军权,什么情分都伤没了,他此时此刻便是弃之而去也完全说得通情理。 谁知李信大笑之后,声音陡然转的低沉。 “曾兄弟,我李信之所以没有丢下你们独自离去,是还念着当初一起并肩作战的情份。现在将话说在明处,我的兵你夺不走,不但是你,谁都不行!也请你放心,这一路上我李信会与你共同进退,直到大同府为止!” 曾敢被说的满脸通红,他明白自己刚才妄作了一把小人,亏得以往总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指摘别人,现如今被人家挤兑的说不出话来,多年来养成的道德信仰在冲击着他的心理防线。 但是,临出京之时恩相的敦敦叮嘱赫然闪现眼前,大是大非面前个人得失荣辱又算得了什么?瞬间的功夫,曾敢心里平衡了,面色亦恢复如常。 “既然如此,赶路要紧,原本也是句玩笑话,李将军怎么还当真了?” 曾敢态度转变如此之快,连李信都感到愕然,这还是那个嫉恶如仇,敢作敢为的曾敢吗?怎么会在几日之间便有如此之大的改变?连介休和尚都有种一拳打空的无力感,在他的计划里,曾敢定然会恼羞成怒而出言反唇相讥,到时候便算彻底掉进自己为他挖好的坑里了。 谁知这厮竟然脸皮厚到如此程度,一句玩笑话便轻描淡写的将他们所有的力道给化解了。 很快,天色将黑。李信与曾敢带着马步兵顺利抵达怀来卫! …… 怀来卫城外三里一处土房之中,火盆中石炭烧的通红,七八个大汉围坐四周,为首的大胡子口中振振有词。 “机会不多了,明晚之前,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若不是有官军来援,再多挺个一时半刻,那人此时恐怕已经人头落地!” “嗯,今夜总要拼尽了全力,将取那人项上首级,否则丢了咱们……的名声。” 一帮人七嘴八舌,嗡嗡议论,最后那大胡子举双手示意大家安静,竟是有些不满。 “咱们家本是行商,可不是专做杀人越货买卖的贼寇,如今做这等杀官的大事也无非是受了恩主所托,你们都记下了,此事一了休要再提!” 众人纷纷点头。 突然,门被从外边打开,一个面目俊逸的青袍男子随着呼呼灌进屋里的北风闪了进来。 “老掌柜有信来,行动取消,所有人回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五章 卫城之殇 大明山西行省北部崇山峻岭蜿蜒起伏,自本朝开国之初洪武年间,便开始修建的边墙宛如长龙一般俯卧于山脊之上,极目放眼却如何都望不到尽头,数百年间饱经风霜雨雪的古老建筑斑驳沧桑,仍旧掩饰不住它的刚强坚毅。大明正是有了这座绵延万里的边墙存在,塞北的鞑虏才不得轻易叩关而入,烽火台比山林立,一旦有警,狼烟次第燃起,大同镇十数卫所的老军们便会纷纷望警而来,保得北部边镇平安。 封冻的雁河如一条白练于山岭谷地间迤逦向东而去,千百年以来在崇山峻岭间冲击出一块平地,大明镇虏卫卫城便修建于此。只是如今这卫城却有负镇虏二字,自前年鞑子破关开始,蒙古人不断袭扰,奈何精兵强将都调入关内剿贼去了,终是没抵挡鞑虏的袭击,被一把火生生毁了,但见残垣断壁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枯黄的蒿草驳杂其间,一副荒废已久的破败景象。 只有城门楼子下立着两名无精打采的看门军卒时刻的提醒着人们,镇虏卫并没有完全废弃。城门里一名身着破旧绿袍官衣的中年男子手扶在残垣断壁上唉声叹气,此人正是卫指挥使司中剩下的级别最高的吏员,卫指挥使司知事钱泰。 这位钱知事刚刚接到左千户所千户顾通的最后通牒。他手里经管的卫指挥使司仅存的一千零八十八两白银必须如数交付与其充作军饷。否则便要带着揭不开锅的军卒们,把他勉励支撑的卫指挥使司衙门给拆了。顾通所掌管的左千户所是镇虏卫中仅存的唯一一个建制完整的千户所。镇虏卫五个千户所在历次的入寇与征调中损失惨重,尤其是近几年户民逃往愈发严重,前年蒙古人一战破城,除了顾通的左千户驰援万全幸免于难,其余四卫皆死伤殆尽已经名存实亡,剩下星星点点的几个建制不全的百户。 偏偏漏屋又逢连夜雨,右千户所一名总旗将状子告到了卫指挥使司衙门,前些日子顾通带人将几个残缺不全的百户强行并入到他的左千户所中。 并掉那几个百户所,顾通所得的不仅仅是百户所拥有的人力,更为重要的是他带着百户所世袭的丁额与土地。 这年头,什么东西都没有土地值钱,得到了土地就等于得到了可以往出刨钱生金蛋的鸡。然若仅仅是简单的吞并也无可厚非,剩下的军户们虽然人数不多,但总归是有个归宿,换个千户所的统属,日子还可以照过。但问题恰恰就出在右卫千户所原有的军户身上,顾通以人亡户消为借口,将其中几十个军户赶出了世代耕种屯田的土地。 的确,经过连年的天灾**,镇虏卫五个千户有四个名存实亡,但总还是有星星点点的军户们坚持在这片日渐风雨飘摇的土地上。表面上,顾通以人亡户消为借口收地然后重新分配。实际上钱泰心里清楚的紧,他这是在清除反对他并吞其余四个千户所的反对者。否则,其余四卫还有数百军户,何以单单赶绝这几十个军户。 这几十个军户推举了一个总旗陈四来卫指挥使司告状,他正是被这个陈四缠的没有办法才来城门口来透气,陈四的底细他也早就了然于胸,顾通打着吞并其它四卫的主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正是因为有着各种各样的阻力才得以作罢,其中这陈四便是军户们当众最坚定强烈的反对者。 直到今年鞑子入寇,蒙古人又来抢了一把,卫指挥使、指挥同知、指挥佥事、镇抚全部阵亡殉国,整个镇虏卫的指挥体系名存实亡,几乎散了架子。现如今,指挥使司衙门里能管事的吏员除了钱泰这个正八品的知事,还剩下个从八品的隶目史大陀。 只是这史大陀的妹妹乃是千户顾通的小妾,两人一早就勾搭连环,关系密切,指挥使司所有的底细也都是这厮泄露给顾通的。钱泰一人势单力孤,又如何能与掌握兵权的顾通相抗衡。 由于直隶到处都是鞑子,交通断绝,朝廷根本顾不上大同府区区一卫之事,都指挥使司也迟迟不派出新的卫指挥使,正是由于指挥使一众位置的长期空悬,才给了顾通实现非分之想的机会。 只不,这一回,顾通不但要并掉其余几个千户的土地,更瞄准了指挥佥事的位置。他的这个想法也还算实际,一卫的指挥使是正三品,指挥同知则是从三品,多是由朝廷颁布任命。而指挥佥事则不同,由于负责一卫的具体事务,多由本乡本土人中提拔而来,以目前镇虏卫的状况,顾通扒拉手指头数也找不到第二个比他更合适的人选,所以他对这个指挥佥事一样志在必得。 顾通图谋这个指挥佥事的位置对钱泰一个小小的正八品知事原本也不算是个事儿,谁当上司不是当,一样在人手底下听差。谁知有一天,上头都指挥使司突然来了位都事,带来了一个惊天的消息。镇虏卫的事朝廷已经有了决断,皇帝亲自下旨,任命一个姓李的将军为三卫总兵,将来镇虏卫、高山卫、阳和卫都是他的镇守范围。然后这位都事对钱泰面授机宜,只要……等那三卫总兵到任之时,便提调他去都指挥使司断事司做副断事。 那都事频频暗示之下,钱泰心知肚明这件事的背后绝对还有大人物的支持,否则一个小小的正七品都事如何能有决断此事的能量。 钱泰正是因为有了调他去大同的许诺,这才积极的参与到了镇虏卫的内部争斗中来,只是身在漩涡中心时,那种被排挤打压的感受令其苦不堪言,甚至一度产生了退却服输的想法。 但是,今晨一只由关内来的商队自万全卫带回了一则令人振奋不已的消息,朝廷亲命的三卫总兵已经到了宣府治所万全,与之一同前往的还有朝廷任命的都指挥使司经历司的经历大人。 钱泰扶着城墙叹了半天的气,又仰头忘了一阵灰败阴暗的天空,右脚一跺,口中念念,似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 “也罢……” 但声音含混,想听清楚却是不能。 守门的军卒看多了这位知事大人被顾千户折辱却不敢翻脸的样子,久而久之对他便也都失了敬畏之心,而心生鄙夷。两个军卒在一旁捂着嘴窃笑私语,“钱土包又犯什么失心疯呢……” 说到最后声音竟越来越大,大的肆无忌惮。 钱泰人前人后听多了这种编排,他的嘴角泛起一阵苦笑,本想快步离去,眼不见心不烦。岂料两个门卒竟然变本加厉,又爆出一阵大笑。钱泰只觉的热血上涌,怒不可遏,都说士可杀不可辱,自己忍辱负重为的还不是脱离这鸟不拉屎的镇虏卫去大同府享福?这一回,他爆发了!几步来到两个门卒面前,虽是疾言厉色,狠话却是放的不伦不类。 “不好好守门,说得甚笑话,都站老实了!” 若是以往,钱泰这个知事疾言厉色一番还有人在乎,如今他已经成了镇虏卫尽人皆知的土包,谁还在乎他变不变脸?现在的镇虏卫当家作主的是顾千户,他一个小小知事算哪根葱?还敢不自量力与千户大人打对台戏!简直就是最大的笑话!兄弟们给他脸那叫脸,不给他脸那就是鞋底子。 正好一阵北风呼呼刮过,门卒们满脸不在乎的扯嗓子在喊。 “钱大人说甚?俺们听不清!” 钱泰果真忍的一口好怒气,门卒耍赖的同时,他便后悔了,自己与几个丘八理论岂不是自降身份,自取其辱?刚刚抬起的右手,使劲向身后一挥,重重的哼了一声,直奔卫指挥使司衙门而去。 卫指挥使司原本气派的衙门早就被蒙古人一把火给烧毁了,如今暂时冲做公署的是三间夯土草房。推开破败的木板院门,几个带头的军户立即围了上来向他讨说法。 “知事大人,您得给俺们做主啊?” “俺们世代在镇虏卫屯田守边,如今那顾通说撵俺们走就撵俺们走,今后可怎么活啊?” “谁说不是呢,俺有八十老母等着赡养,今年刚出生的小儿还等着喂奶……” 钱泰心中有了决断,便不再为耳边这些聒噪觉得烦躁,他扫视了一圈院子里群情激动的军户们,双手虚按。 “诸位,诸位父老都静一静,听我钱泰一言!” 院子里的喧嚣吵嚷是静了下来,却有一个人突然道: “俺们知道指挥使司还有一千两银子,请大人先发下点,给大家伙应应急吧!” “是啊,是啊!家里已经没半粒米下锅了!” “大人发发慈悲吧!” 原来这些军户之所以来找自己闹也是为了这千把银子,钱泰计从心生,给你们这千把银子也不是不可以,但天下没有白吃的饭食,想拿银子就得先为我钱泰做点事情。 于是清了清嗓子道: “银子可以发下去,但是……” --------------------- 注:土包,方言,鄙而无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六章 收买军户 “但是,这银子一共有一千零八十八两,父老们若想拿了去,还要问问顾千户!” 钱泰话刚出口,便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军户们群情激奋。 “卫司衙门的银子凭什么问他?” “断咱兄弟的活路,大不了跟他拼命,一拍两散!” 钱泰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根本不在乎这一千零八十八两银子最后给了谁,最终的结果只要完成了都事交代下的任务,那大人物便会兑现许诺,然后他顺利升任都指挥使司断事司副断事,从此彻底脱离边镇卫所这个随时都有性命之虞的地方。尤其镇虏卫地处冲要,每一次不管满清鞑子还是蒙古鞑子都要从此地如蝗虫一般过境。 于是,钱泰提高了嗓音喊道: “今儿便是最后期限,说话间顾通就可能带了人来……” “带人来?难道他还敢带了兵来攻打卫城?” 没等钱泰说完,立即便有军户接茬。钱泰冷笑:“如何不敢,前天他不是带着人围了这卫司衙门吗?” 院子里的军户们立即面面相觑,他们都不傻,若是顾通带了人来行抢,谁又能拦得住?总旗陈四眼珠子骨碌骨碌直转,往日里这钱知事不但土包,还出了名的吝啬小气,今儿的态度如何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事情反常即为妖,背后一定有原因。 钱泰先允诺了给钱,又说顾通要来抢钱,十有**是想拿兄弟们当挡箭牌,替他冲锋陷阵,只有这个解释最为合理。但话说回来,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天经地义,谁也不可能白白的得着好处。可是,顾通那是什么人?此人在镇虏卫现在可说是只手遮天,没有谁和他对着干而不倒霉的。 他们几个便是活生生的例子,以陈四为首的几十户人家都被顾通辣手赶出了镇虏卫,如今有家归不得,连糊口都成了眼巴前的难题。顾通有了这一番杀鸡儆猴的举措之后,镇虏卫的其他千户所余下的军户们更是连半点反对声音都不敢发出,生怕也如右千户所那般,落得个流离失所的下场。 但是,陈四是属驴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顾通欺人太甚,反倒激起了他的反抗之心,联络了几十户最为反对顾通的铁杆,准备讨回一个公道。他已经想好了,如果在卫司衙门得不到应有的公道,便要带着大伙上都司衙门闹去。实在不行,大伙烂命一条,拼上了便是! 钱泰的许诺让陈四有些心动了。一千两银子绝不是小数,如果全数拿到手中,几十户人家一分,每家至少都能拿到十几两银子。这可是一户人家好几年的收入,搁谁面前能不动心呢?但是,话说回来,有命拿钱,也得有命去花。既然连顾通都盯上了这一千多两银子,他万没有坐视这些银子被军户们分了的道理。 这个挡箭牌当是不当?陈四心里纠结无比。 钱泰哪能想到,千两银子的彩头抛了出来,一说到顾通要来,刚刚还群情激奋的军户们都变成了哑巴。 “怎么?诸位都怕了吗?既然都怕了,当初何必还跟顾千户作对?都服个软,乖乖回家去抱孩子得了!” 陈四裂开嘴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大人,咱们都是明白人,莫要用激将法来激俺们兄弟,想让兄弟们豁上性命,替你火中取栗,一千两银子还不够!” 钱泰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些军户们竟将这些肚子里边的弯弯绕都说在了明处,不过这样也好,省得说话时兜圈子,浪费大家时间。这个陈四总旗别看现在落魄如此,原来右卫千户所还在的时候,他可是千户面前的大红人,在整个镇虏卫也是数的着的人物,当初左右两卫千户不和,这个种子自然也就种到了陈四等一干右卫军户当中。 所以,顾通的很多事情,原本睁一眼闭一眼便算了,他们却处处反对。而顾通呢,同样亦是处处痛下辣手,谁都不顾及半分情面。钱泰揣测,陈四的推搪是不是嫌弃一千两银子有些少?可如果手里真经管着更多的银子,他会毫不犹豫的拿出来,但事实是没有,只能再用这根三寸不烂的舌头去说服他们了。 “陈总旗,卫司衙门的的确确只有这一千零八十八两银子,再多一两都没有了!” 陈四嘿嘿一乐。 “钱大人误会了,俺们兄弟不是嫌弃钱少,只是这钱有命拿也得有命花啊!” 镇虏卫怎么说也是受大明朝王法管制的地方,千户顾通就算再只手遮天,还敢擅杀人命么?这就是边镇卫所与普通州县的区别。边镇卫所随时随地都面临着关外鞑虏的铁骑。尤其是崇祯朝以来,国势日衰,不管蒙古鞑子还是满清鞑子,破关而入便如回自家后院一般,卫所上每年因为这种偷袭莫名其妙死掉的军户没有几十也有上百。 顾通只要做的狠辣果决,事后再往上边报个遭袭死亡,根本不会有人会较真,来此实地考察一番。几天前,顾通便如法炮制干掉了中千户所残存的几个老对头。大家伙对此事心知肚明,却都是敢怒而不敢言。 尤其在卫司衙门只剩下两个主事吏员的情形下,其中的隶目史大陀还是顾通的走狗,天时地利人和都站在人家一边,陈四左思右想之下也下不了真个去拼命的决断。 钱泰这才恍然,原来陈四不是嫌弃钱少,而是怕死在顾通手中。想到此处,他不由得打了个冷战,难道自己就不怕被那顾通弄死吗?以前他一直自信顾通不敢谋害朝廷命官,但看现在的情况,在镇虏卫这一亩三分地还有什么是顾通不敢的?钱泰当然怕死,还怕的要命。但一想到只要挨到那三卫总兵赴任,自己就能脱离苦海,于是一咬牙下了狠心。 “今儿我便给诸位透露个消息吧,是从都司衙门传来的。” 军户们听说钱知事有消息要头颅,立即都支起了耳朵。 “朝廷没有忘记镇虏卫,皇帝亲自下旨派了一位李将军来镇虏卫!” 陈四听说朝廷上直接派人来了镇虏卫,眼睛顿时一亮,这绝对是个好消息,如果镇虏卫的指挥使是由朝廷上来的,那么便与大同府那帮子没半点关系,双方做事都不会有所顾忌。以顾通今时今日的地位与脾气,和新任指挥使起了冲突那是迟早的事,只要指挥使稍稍有那么一点能力,再将顾通干掉,他们这帮子军户们便算是熬出头了! “朝廷可是派来了新指挥使?何时可到咱镇虏卫?” 钱泰故作高深的摇摇头,陈四糊涂了,“不是指挥使,难道是指挥同知?” 见钱泰继续摇头,陈四的心已经凉了半截,朝廷派了同知来,也就是说指挥使要在大同本地提拔,难免和顾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受害的军户们想出头却难上加难了。 军户们亦是跟着一片黯然,钱泰见关子卖的差不多了,这才将实情道出。 “朝廷派来的乃是镇虏、高山、阳和三卫总兵!” “什么三卫总兵?” 三卫总兵是个多大的官?和各卫的指挥使究竟该谁听谁的?多数军户们见过的最大的官恐怕便是本卫所的千户,朝廷上派来的总兵,职权究竟有多大,他们没有半点概念。 “什么劳什子总兵,比咱大同镇的总兵谁大谁小?” 钱泰略一停顿,所幸便将自己所知全都说了出来。 “互不统属!” 这四个字一出口,陈四一声惊呼,那就是说这个三卫总兵连大同镇总兵都管不了,更别提都司衙门了。平素里都司府便被总兵府压的死死的,堂堂都指挥使在军户们看来是天一般的存在,但据说大同镇总兵王朴在时虽然同为正二品武官,使唤起都指挥使便如部下家丁一般。 这在大同府不是秘密,基本上尽人皆知。 欢喜了一阵之后,陈四高涨的情绪又低落下来,毕竟远水解不了近渴,危机迫在眉睫,他能等到三卫总兵来的镇虏卫的时候吗?军户里有人问出了陈四所想。 “钱大人,三卫总兵何时能到咱镇虏卫啊?来得慢了,不顶用啊!” 钱泰微微一笑似乎成竹在胸,平日里的窝囊像似乎一扫而空。 “可靠消息,三卫总兵已经到了万全卫!最迟明日便到!如果诸位决定拿这一千零八十八两银子,可有把握将这卫城撑过一晚?陈总旗,如何?” 陈四这一回彻底动心了,几十户人家抽出来百十个男丁不是问题,镇虏卫卫城虽然破败,但关起城门来,守住城墙上的两处豁口也未必是难事! 就在众军户们跃跃欲试的当口,谁都没察觉出一双眼睛正在院墙外偷偷的看着院中的情形。 院墙外忽然传来哗啦一声,众人陡然惊觉。 “谁?” 陈四与钱泰反应也快,一齐奔出了院子,只见一个猥琐的身影连跑带颠的消失在巷口尽头。 “遭了,是史大陀!定是给那顾通报信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七章 总兵来了 绵延的山岭间一队步骑混合的人马沿着山路缓缓出了山口,过了永加堡再向西便是一马平川,视野也逐渐开阔起来,远山在天边勾勒出起伏的曲线,若隐若现,一条封冻的大河蜿蜒曲折,横贯东西。 经过三夜两日的急行军,李信终于行至大同府镇虏卫境内,换句话说,这里已经是他管辖的地盘。不过,却没有想象中锣鼓喧天的欢迎队伍,迎接他们的除了空荡山谷间不知名鹰隼的啼叫之声,便是无休止的刺骨北风。 骑兵队伍作为前导与曾敢的步兵护军保持了一定的距离,自出居庸关起了那场小小的冲突,双方的关系便降低到了极点。夜宿怀来卫以来,他们一路上每逢扎营便提心吊胆生怕再遇到大股贼寇偷袭,毕竟人少难以抵挡大规模的突袭。谁知直到过了万全卫也没遇见半个贼影子。 如今已经过了永加堡,再沿着这条封冻的大河向西走上小半日功夫便可以抵达李信这个三卫总兵治下的镇虏卫卫城。到时候,便不用看那一副死鱼脸的脸色了。 陆九已经忍了那伙嚣张的护兵们许久,若不是有十三哥压着,他走就领着人拍屁股走人。看着远处若隐若现的群山,陆九心情大好,这一路上等着苦寒大雪,风餐露宿,原来当马贼的时候也没遭过这般罪,等到了镇虏卫第一件事便是舒舒坦坦的泡个热水澡,酒肉则敞开了吃喝,再找两个小娘子好好快活一下。 跟着十三哥干,升官发财指日可待,那二十张空白的告身只要填上名字便是货真价实的朝廷命官了,他私下里盘算着等到了镇虏卫得好好想想要个什么官过过瘾。这在往日是想都不敢想的,有那么一瞬间,陆九总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荣华富贵来得太突然,太不可思议了。 不经意间瞥到身后无精打采的介休和尚,过了居庸关以后,介休和尚不知是受了风寒,还是受了惊吓,开始高烧不退,一直病怏怏的半死不活,用随军郎中的话说,他能坚持到现在简直是奇迹。陆九也由此愈发的敬畏这位大和尚,身后有佛祖和菩萨撑腰,果真不是寻常人可比,连能烧死人的高烧都拿他没办法。 只是十三哥似乎并不怎么喜欢他呢? 陆九发现,李信似乎对这个介休,亦或是说对这个和尚有着天然的偏见,即便是经过数次并肩作战已经建立了同袍般的信任以后,也仍旧不怎么待见他。 李信突然于马上开腔了。 “斥候,还有多远到镇虏卫!” “回将军话,不足十里!” 李信思考片刻,将陆九招到身前说道: “去问问那位曾大人,是否准备在镇虏卫过夜,咱们与其便当在此分道扬镳了!” 和曾经历大人打交道众人避之唯恐不及,陆九也不例外。别看他夺权失败,但这个仇算是结下了。此前派去与之沟通的军卒言语稍有不恭便被其便打一顿,但人家有理在身,这事也就忍了。 包括陆九亲自去也没有半分面子可言,听到李信又要去与之沟通,面露难色,两手一摊。 “咱们已经仁至义尽,何必再去招惹那死鱼脸,咱们直接进城不就得了,他爱住就住,不爱住跟咱们又有什么关系。” 他们在曾敢面前屡屡碰钉子的事,李信当然知道,于是也不强求,自己的确忍他许久了,蹬鼻子上脸也不过如此。 突然,马蹄声疾,斥候大马如飞而回! 李信心里骤然一紧,莫不是前边有什么意外出现吧!果然,那斥候气喘吁吁的道:“前方卫城遭受攻击,规模大约千人上下!” 声音不大,却清晰的传到在场每个军卒的耳朵之中,那夜被不明身份之人围攻的余悸还历历在目,都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 “可曾判明对方身份?蒙古鞑子还是流贼?” 那斥候道:“离得远瞅不真切,看衣着不像蒙古鞑子,倒像是汉人!” 难道又是贼寇?可他们究竟哪里来的这么大胆子,敢围攻边镇卫城!再说了,这种专为军事而建的堡城里基本都是军事设施,财富和人口并不多,他们冒死攻城所为何来啊? “十三哥,这可了不得,咱们得赶快去增援哪!” 那还用说,镇虏卫是李信三卫总兵的辖地之一,于情于理他都责无旁贷。 “去通知曾经历,前方有贼寇攻城,请他协助作战!” 陆九这回不再推诿,刚准备去见那死鱼脸,谁知对方却派了人来见李信。 “将军容禀,大人得知前方卫城遭受攻击,请将军移步会商!” 曾敢并不完全依赖骑兵的侦查护佑,李信一点都不意外,他意外的是曾敢居然难呢过主动伸出手来帮忙,只是这货时刻都忘不了端他文官高人一等的架子。李信不是矫情人,不会因为谁去见谁这等小事与之较真,应了一声便随那军卒去见曾敢。 双方距离不过半里,快马疾驰片刻便到。曾敢的提议很简单,对方人多,不宜正面强攻,仍旧得以虚张声势的恫吓为主。骑兵快速由侧翼穿插袭扰,护兵则在正面虚张声势,必要时刻可以抛掷经过改良的地雷,作为杀手锏。 李信暗笑,曾敢是一招鲜吃遍天下啊,到什么时候都忘不了他的虚张声势。人家程咬金好歹还有三板斧,他倒好,反反复复就是一招。 但眼下之计,敌众我寡,虚张声势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吓的走自然是上上之策,以最小的代价来换取胜利,可若是吓不走呢?敌人反噬,还得堂堂正正对敌。曾敢的问题便在此处,他总将最大的希望寄托于一计可将敌人吓退,但须知行军打仗,须未虑胜而先虑败,如果不做好最坏的打算,又怎么能在战场上收放自如? 静海那次误打误撞便是曾敢用兵浮躁的典型例子,如果对手不是自己,恐怕他那一伙流民扮作的大军早就灰飞烟灭了! 李信将曾敢的作战计划稍稍做了一些改动,他的骑兵仍旧侧翼袭扰,护兵也仍旧虚张声势,但如果对方转而攻击他们,必须立即撤退,不得恋战! 他们两家人马加起来也不到四百人,除去李信的百多人曾敢还有三百左右,更何况曾敢手下还有很多民夫,所以真正能够作战的也就二百余人。所以在人数上,他们占据绝对的劣势,硬碰硬绝对吃亏,最佳的策略是打的过就打,打不过就跑! 曾敢略一思索觉得大有道理,也不反对,两人当场拍板,定下进攻战术! …… 就在李信与曾敢小心翼翼商量对策的时候,镇虏卫卫城之内,卫知事钱泰在给身边的军户们打着气。 “诸位都坚持坚持,朝廷派来的总兵今日一准到!” 城外围堵了密密麻麻的军户,都是左千户所的精锐壮丁,正门前,十数人一起抬着一人抱不过来的巨大原木,喊着号子向前冲击。随着原木与城门猛烈的撞击,夯土的城门楼扑簌簌的往下掉落砂石。撞击的瞬间,一门之隔的钱泰只觉得大地都哆嗦了一下,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惨烈的城破之夜!气势不禁为之一馁! 但他随即又打起了精神,成败在此一举,若是连小小的镇虏卫他都保不住,今后也就不用在都指挥司里混了! “兄弟们不用怕,城门有千金闸,他们除非将这城门楼一起撞塌了。诸位兄弟只要严守住城墙的两处缺口,他顾通便无可奈何!” 钱泰这话半真半假,镇虏卫卫城毁坏的厉害,其余三门都被用砂石堵死,只有这南门为了方便使用简单修复了一番又重新投入使用。所以,城墙的豁口才是卫城的真正弱点。若是顾通不顾死活拼死夺城,右卫的这些军户未必守得住!他心里在疯狂的呐喊着。 朝廷的总兵何时才来,再来晚点,他便要前功尽弃了! 总旗陈四看着城外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心里也一阵阵的发虚,他甚至有点后悔和这个钱知事一起发疯!百十人就敢和人家上千人硬碰硬,那不是死催的吗?但做都做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就是一败涂地也要咬牙坚持到底!但他还是忐忑不安的催问着钱泰。 “知事大人,您不说朝廷派的总兵今日便到吗?怎么还不来?” 钱泰被他催的不耐烦,自打开战,同一个问题这厮问了已经不下八百遍! …… 镇虏卫城南五里外的一座小山上,十数个魁梧大汉簇拥着一位五十岁上下的刀疤脸汉子。 “姐夫……” 说话的人点头哈腰,和那些魁梧的北地汉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但刀疤脸重重的哼了一声,吓得他赶紧将后半截话咽了回去,赶紧改口道:“千,千户大人,您为何不亲自指挥,看李大良弄的一塌糊涂,半天了还没……” “史大陀啊史大陀,你还真是屎一大坨,就不能动动脑子好好想想吗?本千户不去,自有不去的道理。” 刀疤脸汉子语气中充满了鄙夷,若不是他姐姐伺候的自己快活,怎么能容这种只会溜须拍马的蠢货在身边聒噪。但这厮有一点还算让他满意,那就是交代的事办的还算扎实! 点头哈腰的史大陀发现刀疤脸的瞳孔突然猛的收缩起来,他顺着刀疤脸的目光望去,却见一支骑兵铁流直驱而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八章 这能行吗? “姐夫,那,那是骑兵?” 点头哈腰之人正是卫指挥使司的隶目史大陀,看到突然如狂风暴雪而至的骑兵,他的内心涌起一股深深恐惧。这恐惧的根源还是来自那次蒙古鞑子的破城一战。作为一个文隶的他,虽然在边镇最前线当差,却从未真正的上过战场,和满清鞑子也好蒙古鞑子也罢,从未真刀真枪的动过手。 那次破城之战侥幸逃生之后年余时间里,直到今日还常常会在午夜时被噩梦惊醒。所以,见到骑兵他的第一反应便是蒙古鞑子又来了。 刀疤脸是镇虏卫左千户所千户顾通,曾不止一次的警告过史大陀,不许他叫自己姐夫,必须和所有属下一般称呼他为千户大人,奈何这厮人如其名,交代了几百遍总是改不了,现在一紧张竟然又脱口而出。 紧接着史大陀的话让他更加恼火。 “姐,姐夫,咱,咱们快逃吧,晚了怕来不及了……” 顾通气的一巴掌砸在史大陀脑袋上,他好歹也是镇虏卫建制最全的一个千户所,怎么能见到鞑子来了便望风而逃呢?到时候,他的脸还往哪搁?还有什么资格去争镇虏卫的指挥佥事? “你要滚,现在就给老子滚!” 史大陀见顾通真发火了,咂咂嘴终是没继续聒噪,他虽然害怕,却也不敢先逃了去,毕竟顾通还稳稳当当的站在这呢。 实际上,顾通也连连暗叫倒霉,若不是半路杀出的这队骑兵,他自问天黑之前能以最小的伤亡代价进入镇虏卫卫城不是问题。在顾通的计划里原本是不愿意与卫指挥使司知事钱泰公开决裂的。但他无论如何都料想不到,这厮竟然敢率先发难,揭发指控他谋夺卫司衙门公产,强抢军户屯田,限期令其自缚来领罪! 这叫顾通如何能忍?钱泰这一招等于将顾通逼进死角,如果不做出反击,还得让人以为他是软弱,若是再输了气势,原本压服下的其他千户所的军户们没准都得跟着闹起来,一旦闹出大规模的骚乱,让他怎么和都司衙门交代? 说不得要杀进城去给那钱泰一个下马威,在他的计划中,冲进城去不会浪费吹灰之力,也就是拉出队伍走个过场,示示威威。不过令其万万想不到的是这一向土包的钱泰也胆大了一把,竟然纠合了右千户所的上百个失地军户关城门,拒绝他的人进城。 顾通之所以隐身在这件事背后,打的幌子便是卫指挥使司不给银子,军户们自己闹将起来冲进城去的。到时候上头追问起来,也好有借口,他虽然身为千户所千户,但手下们揭不开锅起了变故,他又拿什么去阻止呢? 所以,在他的人冲击卫城之初,顾通是没做好战斗准备的,直到发现钱泰是动真格的之后,已经骑虎难下,无可奈何之下这才遥控大军攻城。 就算攻城也不算个事,只要控制住伤亡,进城之后将那不开眼的知事教训一顿,杀掉他的威风,这个面子就算找了回来,到时候放眼镇虏卫还有谁敢和他作对? 但是,偏偏有蒙古鞑子来凑热闹,这可叫他头疼欲裂,李大良是他手下最得力的百户,虽然将内部的反对者都收拾服服帖帖,让他指挥队伍和蒙古鞑子作战,顾通没有半点取胜亦或是说全身而退的把握。 奈何此处距离卫城太远,想及时的干预都是不能,只好眼睁睁的看着李大良如何应对。突然,一面猩红战旗跃入顾通眼中,紧接着,数面猩红战旗于骑兵队伍中陡然竖起。 顾通倒吸一口凉气。 “是明军!” 再往北方看,远处滚滚而来的似乎还有大队步兵,这可大大出乎顾通意料。今儿一天,出乎意料的事一件接着一件,让他有点应接不暇,脑子一时间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还是史大陀的声音将其拉回了现实。 “姐,姐夫,不是鞑子,是明军!” 这声音里竟还透着欣喜,顾通又是一阵没来由的烦躁。明军又如何,对他有好处吗?对顾通的确没有好处,但对史大陀而言,绝对是天大的好消息。 如果是蒙古鞑子攻城,他的老婆孩子都在城中,一旦城破恐怕幸存的几率万中无一,刚花了十几两银子娶得媳妇就这么没了,让他如何能不心疼?如今得知来的是明军,破城屠城的事自然不会发生,如释重负一般,全身心都松快下来。 “姐夫,这伙明军从何而来?咱们是不是去接待一下,别闹了误会自己人打起来!” 顾通不置可否,史大陀的建议还算中肯,的确不能闹了误会,如果城外来的明军和自己千户所的军户打起来,打赢打输自己都是输家。必须阻止这场大战。 “史大陀,你快马去通知李大良撤退,不得恋战。” “好嘞!” 史大陀得了令翻身上马便要走。 “等等!” “姐夫还有吩咐?” “如果走不及,你以卫指挥使司隶目的身份去与那明军交涉,切记要阻止两军开战!” 顾通这时才想起史大陀不但是自己小妾的弟弟,更是卫指挥使司里仅存的两个隶员之一,说话还是有些分量的,关键时刻正好派上用场。 史大陀还道顾通要交代给他何事,只要不是带兵打仗,这种与人磨嘴皮子的活最适合他,保准将那明军主将忽悠的天昏地暗。刚要打马离开,他一拍脑袋好像想起一事。 “姐夫,是不是不方便出面,得回避一下?” 顾通看着好像突然开了窍的史大陀,哈哈大笑。这回让史大陀说中了,他的确不能去见那明军主将,而且将来还要决口不提此事由他一口策划。想到此,又叮嘱史大陀道: “见了明军主将切记,咱们千户所的军户们都是不甘被卫指挥使司刻薄,自发而来的!” 史大陀嘿嘿回笑,一拍脑袋。 “姐夫真当俺这脑壳里都是屎吗?” 史大陀虽然胆小如鼠,却不是傻子,他十分清楚自己这便宜姐夫顾通根本连半只眼睛都瞧不上自己,很多时候为了博取他的欢心,不得已才装傻充愣,博人一笑,以自己的蠢笨映衬他的才智英明! 顾通忽然发现,自己以往是不是小看了这史大陀呢? “轰——轰——” 卫城方向突然传来了剧烈的爆炸之声,整个脚下的大地似乎都在发抖,顾通的双脚能够清晰的感受到这种颤,他心下大骇只有大炮才如此震撼有力!接着便听战马一阵唏律律的怪叫,四蹄乱刨! “哎呦……” 史大陀在马上一个不稳,跌落下来,吓得他赶忙滚到一旁,生怕马蹄乱踹成为无妄之鬼! “轰——轰——” 又是一阵巨响!史大陀这回真害怕了,什么意思?明军难道真的将左千户所的军户们当做围攻卫城的贼寇了吗?如果真是如此,自己去与他们交涉,万一被当做…… “姐,姐夫救命!” 滚落在地的史大陀突然双手抱着右腿杀猪般的嚎叫起来。 “俺的腿,腿,好像断了!” 顾通刚刚对他有了一点点的改观瞬间消失无踪,对嘛,这种贪生怕死的德行才是史大陀的真实面目。史大陀虽然表演的夸张卖力,却又如何逃得过顾通那一双阅人无数的眼睛。他的腿八成没有跌断,如此装相,无非是让刚才的爆炸声下破了胆,推诿不愿去代他协商! 突然,只见白光一闪,锋利锃亮的雁翎刀迅速的在半空中划了一道弧线,直奔史大陀而去,史大陀被突如其来的刀光吓了一跳,下意识的跳起来向后退去,也顾不得再装腿折了。 又是寒光一闪! 只听“唰”的一声,顾通收刀入鞘!冷冷斥道: “别装了,还不快去!” 见伎俩被识破,史大陀哭丧着脸。 “姐夫,你忍心让俺去送死 ……” “送什么死?明军又不是蒙古鞑子,本千户还等着你回来喝酒呢!” 昨儿史大陀要请顾通喝酒,被顾通一口回绝,他知道这厮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肯定是有求于自己。如今,他允诺与其喝酒,便是变相的答应了他的请求。史大陀眼睛一亮,怕他反悔,又确认了一遍。 “姐夫说话算话?” “本千户何时说话不算过?” 史大陀嘿嘿笑道:“也是,姐夫连吐唾沫都像钉子,能钉板子,说话更是一言九鼎了!” 顾通见他还在那磨磨蹭蹭,怒道:“再聒噪,本千户说不定就后悔了!” 史大陀这才忙不迭的跨上战马,冲顾通一笑,打马而去! 顾通看着史大陀猥琐的背影暗想,这厮究竟要求自己何事,连他自认为要命的差事都敢应下?顿觉一阵头疼! …… 钱泰仰天大笑,城外炮声隆隆,一定是三卫总兵来了,据他所知,整个镇虏卫已经没有一门能打响的炮!他连滚带爬的上了城门楼,放眼望去,果不其然,一面面猩红战旗,随着滚滚铁流向前推进,迎风猎猎招展! 总旗陈四跟在钱泰身后,暗暗嘀咕,人家顾千户好歹有上千人呢,外边就来了这百十人,能行吗? (还欠蚂蚁兄一章加更,明日补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九章 诬陷钱泰 上百骑兵突然杀到,卫城外的军户们被惊的不知所措,他们虽然名为军户,实际上已经与耕田种地的农户没有多大分别。若有战事,真正顶在前边的都是朝廷的募兵与总兵的家丁们。军户们虽然也在战时听调,但多数时候都属于滥竽充数,徒壮声势的角色。 所以,骑兵铁流的突然出现,他们围攻卫城时的嚣张气焰瞬间消失无踪。百户李大良叫苦不迭,后悔今日出门没看黄历。原本千户大人交代,带人冲击卫城不过是做做样子,那钱泰历来土包,定然没有勇气反抗。再说,就算他想反抗,手底下无兵无卒,也难为无米之炊! 谁知,一来到卫城下才发现,他的如意算盘落空了,一贯土包的钱泰竟然纠合了陈四等刁户关城拒绝让他们进入。更令人生气的是,钱泰还当众斥责顾通煽动军户们围攻卫城,而且还要去都司衙门告状! 李大良当然不能承认军户们是有组织有预谋的,以钱泰刻薄军户的理由予以反驳,并反复强调,此事他们家顾千户并不知情。同时,勒令其交出陈四等乱民,分发过冬银两。并威胁,否则他便再无法约束军户们,到时候军户情绪失控,难保便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钱泰与李大良一个城上,一个城下,你来我往,唇枪舌剑。最终,谈判彻底破裂。李大良大手一挥,愤然离开城下。与此同时,上千的军户们便开始抬了原木撞击城门。同时,试图有城墙的两处豁口进入城内。但豁口处早就夹起了厚实的木篱笆,想翻越却是不易。 李大良还是留了个心眼,虽然顾通曾交代可不顾及人命,但这些人可都是本乡本土,一旦杀人杀的多了,他李家还怎么在镇虏卫生活下去?再说,万一上头追究下来,带人来围城的是自己,说自己没下令杀人谁信?到时候说不定还得背黑锅。不如积点德,只要撞开城门,冲了进去,千把军户对付那百十人还不十拿九稳? 这也就是李信等人侦知镇虏卫卫城遭袭那一刻之前的变故。 骑兵铁流中突然竖起明军战旗,这让李大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原来都是自己人,只要不是蒙古鞑子一切都好说。但随即,他又开始颤抖起来。 那些骑兵可不知道自己是镇虏卫千户所的军户,哪个卫所的军户会围攻自己拱卫的卫城?这说不通情理嘛!说不定那些骑兵当自己是马贼土匪呢! 一念及此,李大良不由得狠狠的打了个冷战。细看那股疾驰而至的骑兵人数并不多,仅仅百人规模,可远处隐隐却是大部队缓缓推进的景象。 李大良立即下令停止撞门,一面令人布阵,防止骑兵的正面冲击,一面令几个平日里嗓门大的冲着阵前高喊。 “都是明军,不要误会!” 骑兵转顺便疾驰到近前,回应他们的竟是一颗颗抛掷而来的铁疙瘩。李大良莫名其妙,听说过投枪,却没听说过有阵前投石的打发,而且按照这个距离,想砸到他们的头上也很难呢!骑兵们投掷完铁疙瘩便在阵前划了一个漂亮的弧线,向他们的左翼掠去。 李大良以及军户们讥笑的看着铁疙瘩们纷纷落到空地之上,但随即此起彼伏的爆响之声让他们再也笑不出声来。所有的军户们都被吓蒙了,有胆小的军户直接觉得胯间一片湿热,瘫坐在地,他们搞不清楚这铁疙瘩是如何爆炸的,有人甚至怀疑是对方在开炮。 李信遥遥看着陆九等人的第一次突袭,抛掷铁雷,成功的震慑了围攻卫城的乌合之众。此时,他已经百分之百肯定他们不是蒙古人,而是彻头彻尾的汉人。 曾敢立于李信身旁,神情紧张的看着远处的战场,他似乎听到了敌军在呼喊着什么,仔细分辨了一阵,待听清呼喊的内容,不禁嗤笑道: “现在的贼寇连一战的勇气和决心都没有么?假扮官军这招用的可谓是拙劣无比!” 李信也听到了他们隐隐的呼喊声。 贼寇吗?看着也不像,虽然这群乌合之众看起来士气底下,衣着杂乱,但却在第一时间,胡乱摆出了明军标准的应对骑兵的步兵战阵,虽然杂乱不堪,却也能见出平日里是经过训练的。 贼寇们啸聚一起,哪里会练这阵战之术? “也未必!此处破败混乱,没准还真是咱们自己人!” 曾敢冷哼一声,不再接茬,他很有自知之明,李信的战场直觉异于常人,关键时刻他还是能分得清轻重缓急!李信见曾敢不反对,便令掌旗的军卒,擂鼓挥骑,告知陆九谨慎从事。 陆九在第一轮铁雷爆炸之后也发现了这股贼寇的异常之处,首先,他们虽然衣着杂乱,但大部分人穿的还是极为老式的明军号坎。并且,其军阵 变化虽然粗疏生硬,却也远非贼寇所能及。同时,他也听到了对方自称明军的喊话。正好,后方的李信也传来的讯号,令其谨慎对待。 他便停止了第二轮进攻,所有骑兵于一里外驻足,准备派个人去交涉一下。 谁知对方却率先来了一人,只见此人打马如飞,气喘吁吁,来到陆九军阵前,勒马下马一气呵成,倒是个马上的好手。 “不知将军是哪一卫的?下官乃是这镇虏卫指挥使司衙门的隶目!” 陆九将信将疑。 “何以为凭?又如何在围攻卫城?” 来人正是卫司衙门的隶目史大陀,他来的正是时候,否则李大良说不定便要与之交手了呢,到时候这一顿铁炮下去,顾通的千户所还能剩下多少人?死了都白死! “将军有所不知,城中闹了变故,卫司衙门知事钱泰纠合乱民作乱,俺家前胡大人乃是,乃是拨乱反正!” 史大陀暗道,钱知事啊,钱知事,好歹同僚一场俺也不想这么做的,你自己作死,俺便再送你一程吧! 陆九目光一凛,紧盯着史大陀闪烁的眼睛,想要从他的目光里判断其究竟是否说谎。史大陀见对方默然不语,又连不迭道:“将军,俺说的句句属实!” 完了又补上一句,“请将军助俺一臂之力!” 陆九仍旧没有回答,他不能从这个目光山火,形容猥琐之人的脸上,肯定他说的是实话。况且对方毕竟有千人之众,俗话说,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就算这些乌合之众,自己以一敌十,伤亡也在所难免,这是他最不愿意见到的,李信又令其谨慎对待,所以便顺着史大陀的话问道:“空口白牙,凭什么便相信你?” 话音刚落,一个低沉而又坚定的声音回答了他。 “本千户可以作证!” 只见,史大陀身后又催马来了一人,一身利落的黑色长棉袍,左脸上一处明显的刀疤! “镇虏卫左千户所千户顾通!” 刀疤脸抱拳行礼! 领头的人来了,只是陆九奇怪,他明明瞧见此人是带着十几个旗手由南边打马而来的,若他是这伙人的指挥千户,为何又没在一起呢?尽管心有疑惑,还是又多信了三两分。于马上抱拳回礼! “三卫总兵麾下,陆九!” 陆九没有武官品级,也没有正式的拆迁,所以便含混的将李信的差遣报上! 三卫总兵?顾通倒吸一口凉气,他此前也听说过朝廷会派来个劳什子三卫总兵,却没料到来的如此之快!一种前所未有的不祥之感袭上心头。自己谋求镇虏卫指挥佥事,进而控制整个镇虏卫的计划中,此人怕是最大的阻力。但他依旧面不改色,甚至露出了笑容。 “原来是三卫总兵部属,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随即又是一叹。 “让将军看笑话了,卫司衙门知事与千户所有些误会,据说有一笔银子,他和一些军户们私下分掉了。但是,这些银子是都司府分发给困难军户们过年用的,本千户下边的军户们这才闹将起来。” 顾通连连做痛心疾首状。 “说来惭愧,顾通忝为千户所千户,约束部下不利。待得到消息时追到这围城来阻止械斗,却已经晚了,还要多亏了将军来的及时,才没有酿成大祸。还请受顾通一拜!” 说罢,顾通竟下马,真的在陆九马前长揖倒地! 这一番做作反倒将陆九弄的不好意思起来,心里对他和那史大陀的说辞便又多信了三两分。 在说这顾通,原本想置身事外躲回千户所去。但看着史大陀的背影逐渐远去,他又突然改变了主意,事态的发展已经偏离他的计划。这股明军又身份不明,如果自己再不亲自前去,将整个事态的发展重新抓回手中,不是将主动权拱手让于那钱泰吗? 赶到之时,正听见史大陀的那一番说辞,却正好和他心意,于是便顺杆往上爬,索性将脏水全都泼到钱泰身上。他甚至暗暗祈祷这三卫总兵是个莽夫,最好能替自己搬掉这个讨人厌的绊脚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章 当面对质 陆九带着顾通去见了李信和曾敢。顾通在两人面前将刚才对陆九的那番说辞又复述了一遍。 李信听着顾通的说辞,遥望镇虏卫卫城,目光所及之处均是一片破败衰微,若不是看见有人围攻,还直以为那残垣断壁是废墟呢。来时他便听说镇虏卫曾数次被鞑子攻陷过,却也料不到名字如此霸气的镇虏卫竟然破败到了如此程度。 李信打量着顾通,利落的黑色棉袍,有着明显刀疤的左脸,一双眸子坚定而放光,这些身体特征都说明此人并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眼前的情势是否果如他所说,还不好现在就下论断。既然涉世双方都是卫司衙门的人,说不得便要将他们都叫到面前,当面锣对面鼓的敲打敲打,看看究竟谁是谁非。 破败的镇虏卫,打成一团的自家官吏,都将李信一路高涨起来的好心情一扫而空,他意识到,这将是他抵达镇虏卫后的第一个棘手问题。 李信在那顾通的话里主意到一个咬的很重的字眼,那便是“械斗”。按照他的叙述,城内的卫司衙门知事钱泰私分公款引发民愤,这才招致军户们自发的围攻卫城,准备进城讨说法。 这事搁在李信前世,那就是政府与民争利,引致**。而在处理**中一个最大的难题便是法不责众,这就很容易让别有用心之人利用了民意而做一些掩饰自己真实目的的不法勾当。那顾通还在扼要的介绍着卫城内的具体情况,李信听的有些心不在焉,在心里捉摸着这件事背后是否有猫腻! 曾敢则一反常态,抱着肩膀,在一旁冷眼旁观,摆明了是在看热闹。 顾通的描述里,钱泰与之显然存着误会,私吞公款一事固然有待商榷,但他辖下的军户们也不该冲击卫城。并一再向李信表示,该他承担的罪责,肯定不会逃避。虽然,表面上听着有为那钱泰开脱之意,但落在众人耳中,味道却是怪异的很。 李信将顾通的话打断。 “既然其中有误会,不如将那钱知事叫来一起说道解释一番!” 李信自有他的想法,自己初来乍到,决不能偏听偏信,更不能轻易的便下了决断,万一被人当枪使那可就丢人了!总之,此事不可不管,也不可操之过急,总要调查清楚再做决定! 在顾通、史大陀、陆九等人的陪同下,李信来到卫城之下。顾通暗暗捅了身边的史大陀一下,史大陀立即便明白了,清清嗓子冲城上喊话。 “钱知事在城上吗?” 史大陀见城上没有回音便又喊了一声。 “钱知事在城上吗?三卫总兵在此,还不快快出城相迎请罪?” 一个略显亢奋又带着愤怒的声音将史大陀的喊话打断。 “总兵大人莅临,钱某这就出城相迎,只是何来请罪一说?” 听城上有了回音,史大陀喊的更来劲了,声调也更高了。 “何来请罪?你私分官银,聚众挟夺卫城,哪一条不是罪?” 钱泰怒极,顾通与史大陀真无耻,竟然恶人先告状,让总兵大人先入为主,他心里一阵焦虑,显然这一轮交锋自己落了下风。边镇卫城与关内府县不同,指挥使司衙门军民一体,不另设县令等地方官,三卫总兵虽是总兵官,但却能在某种程度上左右这三卫的军政。 所以,他对这三卫总兵翘首以盼,等的便是李信能来为自己主持公道。钱泰虽有私心,但自问留守卫司衙门以来,兢兢业业,尽忠职守,任谁来了都不可能挑出毛病。只是万没想到,那顾通竟然捷足先登,搭上了三卫总兵,抹黑污蔑自己,当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急怒之下,钱泰竟忘了与李信先于城上见礼,而是惶急万分,跌跌撞撞的下了城头。知事大人这一番做派看在陈四等人眼里,众人心头都涌起一抹不祥的阴云。 “开城!” 钱泰令右千户所的军户们开城。军户们犹豫着问:“大人可想好了?万一……” “开城!我就不信,朗朗乾坤,煌煌大明,能让他一个顾通只手遮天了?开城!” 军户们又牛头去看总旗陈四,他们都听这位陈四哥的,陈四哥的话就是他们的主心骨。陈四此刻也纠结万分,一咬牙狠狠点头。众军户们这才将顶门的木杆子移走,摇起辘轳,铁闸随着阵阵金属摩擦声缓缓抬起。然后,军户们将门栓拿掉,破败的城门呼啦一声竟直直的向外倒下。 原来在猛烈的撞击下,大门的折页不堪重负已经全部断裂。 李信站在临时充作卫司衙门的土院里,心中感慨万千,在京师时只听闻西北边镇穷困,却想不到穷困若斯。怪不得,朱由检任命自己为大同三卫总兵的时候,那些一贯压制自己的阁臣们都默不作声呢。原来,他们早就知道镇虏卫是个什么情况,料定自己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折腾不出什么动静来。 而且,镇虏卫又紧邻边墙,满清和蒙古鞑子又常常扰边,没准他们还打着借鞑子之手除掉自己的主意呢! 李信进了所谓的卫司衙门正厅,屋里空间不大,能容下十几个人,正中是一张八仙桌,几把凳子随意散放着,连把椅子都没有。钱泰赶紧上前,也顾不得官仪,用袖子将圆凳上的灰尘拂掉,恭敬的请总兵落座!李信也不客气,一屁股便坐了下去。接着又将曾敢让了座。 钱泰虽然不知道这曾敢的身份,但见他一身六品青袍官衣,鹭鸶的补子,与武官的彪图补子大不相同,竟是位文官,更是不敢轻慢了。 一番见礼完毕,钱泰这才叫起冤枉来,又将自己的遭遇前前后后向李信叙述了一遍。将顾通是如何谋夺右千户所军户土地的勾当一一揭发,同时又曝出他限令其交出一千零八十八两库银最后通牒的手书。这还不算,又将总旗陈四等苦主一一唤了进来,陈述冤情。 顾通怒斥钱泰造谣,造假污蔑于他,史大陀在一旁为顾通摇旗呐喊助威!陈四等人也不甘示弱,纷纷上场参与骂阵,将史大陀骂了个狗血淋头,甚至连他趴寡妇家窗户这等腌臜事都抖了出来。史大陀寡不敌众,被顾通一把揪了回去,低声骂道:“还嫌丢人不够吗?” 一直没说话冷眼旁观的曾敢突然说话了。 “顾通,你巧取豪夺军户土地,又当作何解释?” “这……” 顾通的心思一直放在李信身上,并没将这个沉默寡言的文官放在应付之列,谁知他不发言则已,一发言便直中要害。一时间竟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在土地这件事上,不论他如何巧舌如簧,都掩盖不了铁一样的事实,即便今日可以遮掩过去,来日一经调查一样会穿帮! 顾通尴尬愕然的表情落在曾敢眼里,他心中一切自然明了,这个顾通一定有鬼,其谋夺军户土地的事八成存在。于是转头与李信商量道:“李将军,相信此事孰是孰非你已经有了论断,这顾通嫌疑甚大……” 李信默然不表态,曾敢冷哼一下,不再做声。 一旁的陆九自进城后才发现,这个钱知事并不如之前印象中的跋扈,甚至可说与跋扈二字连边都刮不上。一路所见,竟是寒酸窘迫,而且连那些守城军户似乎也只听命于那个叫陈四的总旗。所有的事都是钱泰与陈四交涉后,由陈四下令。再看这卫司衙门的穷酸样,哪里有半分官衙气势,加上陈四等人的诉苦,之前顾通留给陆九的印象竟来了一个逆转。 经过一阵沉默之后的李信终于开口说话。 “顾千户,钱知事,你二人各执一词,各说有理,本将军初来乍到对很多事情的了解都不尽不实,还需详尽调查之后再给你们一个合情合理的结果!” 此言一出,陈四等人便如炸锅一般,纷纷嚷着冤枉,让李信为他们即刻主持公道。很显然,他们是怕李信与顾通勾搭连环蛇鼠一窝。 顾通的心绪则峰回路转,那文官明显是倾向去钱泰与那帮子军户的,他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看情形李信与那文官同路而来,想必关系不坏,那文官的表态当能在某种程度上代替李信。谁知,李信一张口竟将此事压下了,甚至对他还有利呢,只是这种突然而来的好处,让他生起了不真实的感觉。 果真,李信接下来的的话又将他刚刚好转的心情打入谷底。 “兹事体大,自然需要真凭实据,调查之后,一旦证据确实,定然会为你们主持公道!” 说着李信从腰间皮袋中摸出一方拳头大的印台,咣当一声砸在桌子上。 “本将军以三卫总兵大印担保,如果不还你们公道,这个官不当也罢!” 李信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陈四等人还能说甚?他们闹来闹去,原本也是希望有人能给他们主持公道,如今这三卫总兵已经应下了,自当静候佳音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一章 谣言四起 (这章算昨天的第三章,今日照常保底更新。) 曾敢对李信的处置方式十分不满,在他看来顾通巧取豪夺肯定是板上钉钉的事,还有那军户围城械斗,背后肯定就是他撺掇的,何必搞什么调查确实证据,直接一刀砍了,岂不更是干脆利落?既杀鸡儆猴立了威,又为军户们讨回土地,赢得了民心。 李信却大不以为然,这种方法虽然看起来立竿见影,但后果却利弊难料。这个顾通固然嚣张跋扈,唆使军户们围攻卫城,但那钱泰也未必便一定存了公心,很显然两个人的明争暗斗在自己到来之时,很不巧的到达了白热化。 但是,其中有一点还是让李信百思不得其解。 钱泰虽然身为卫司衙门里最高级别的留守官员,可实际上他手中的权利极为有限,只冲低矮破败的卫司衙门里连个杂役都没有便可见一斑。反观那顾通,正如其自诉一般,他不但是土生土长的世袭千户,而且他的左千户还是偌大的镇虏卫唯一一个完整的千户。在卫司衙门自上而下诸多实权官吏阵亡之后,他这个小小的千户隐隐然成为镇虏卫中最大的实力派。不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也**不离十。 相比之下钱泰跟顾通根本就不在一个数量级上,甚至可说是天差地别。在这种情形之下,钱泰还敢于惹火顾通与他硬碰硬,只能说明两点,要么他是个一根筋,不计后果蛮干到底。要么,他背后有着一股不为人知的力量在为其提供支持。 李信初来乍到,不想冒冒然卷入本土各系之间的斗争中,白白给人家做了枪使。说实话,顾通的嚣张跋扈,在进城之后,他无时不刻都能感受到。自己身为三卫总兵,名义上三卫的最高军事长官,但卫城里的这些人从上至下没几个人畏惧自己这堂堂三品总兵。反倒是顾通所过之处,不论是谁都战战兢兢,对其敬畏又加,生怕一个不小心开罪了这位千户大人。 在顾通没有与自己产生直接冲突的情形之下,便贸然将之干掉,是不是失之鲁莽了?李信甚至怀疑,曾敢如此激进的撺掇自己介入钱顾二人的斗争中,是不是也别有用心呢? 当然,也不排除曾敢中二脾气复萌,不考虑任何后果的惩处顾通这种嚣张跋扈为害一方的恶霸。但以这次再会曾敢后,他的表现来看,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很显然,当初那个嫉恶如仇的少年已经越走越远。 顾通率先告罪离开,史大陀心里发虚,也想跟着去,却被钱泰一把揪住衣服给拽了回来,惊得他没站稳,一屁股坐在地下。紧接着陈四等人也知趣离开,钱泰身为卫司衙门的留守官员正准备勉为其难去城中为其寻找体面的住处,却被李信拦住。 当天,李信便带着人入住到卫城中,这座破败的临时卫司衙门便又成了总兵衙门。陆九则带着百十部下将周边废弃的房屋收拾出来,用作大伙居住之用。令人以外的是,曾敢竟然也留了下来,并没有急于赶赴大同府赴任。 李信没有直接针对顾通,不等于姑息纵容他强取豪夺的行为,安定下来之后,他立即将钱泰和史大陀招了来。 “两位都是卫司衙门老吏了,说说吧,陈四等人具体情况究竟如何!” 钱泰和史大陀的确都对陈四的情况了如指掌,只不过史大陀乃是那顾通的走狗,如何能将实情说出来呢?是以低头只做自己不知。那钱泰却是不同,既然已经和顾通撕破了脸,便也无所顾忌,何不借总兵之手将自己这一大死敌除了去呢! 于是,钱泰将陈四等军户失地的前前后后,原原本本都讲了出来。 听完钱泰的讲诉,李信知道顾通嚣张,却想不到他能嚣张到如此程度。这种明目张胆的强抢,等于是在将人往死路上逼,昭昭日月可鉴,大明天下竟以黑白颠倒到如此地步吗? “史隶目,史隶目……” 直到李信叫了第三声史大陀才反应过来,是在叫他,顿时满头大汗。 “啊?大人叫小人何事?” “史隶目还有什么补充的吗?” “没,没了。知事大人所言句句属实!顾通,罪大恶极,该死,该死” 钱泰眼睛一瞪,肃容道:“你这话可要记录在案,将来与那顾通对峙的!” “啊?”史大陀顿时傻了眼。 李信讶然失笑,这货似乎是顾通的人呢,居然还是个鼠首两端的货。在钱泰的介绍之下,他发现陈四失地的问题,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却有一个难点,那便是鞑子入寇之时,将卫司衙门里的军户集册一并焚毁。所以,没有官方的记录可以证明陈四等人世代于那块土地上屯田。 还是钱泰出了一个主意,可以请年老而德高的老军户来做证担保。李信大以为善,在明代社会结构中,乡里德高望重的老人正可补充官府公信力所难以幅及的乡里。因此,请老人出面作保,只要事情确实,谁都别想翻案! 说干就干,李信立即让钱泰去物色符合条件的老人,由于各千户所人丁几乎损失殆尽,能识得陈四等人,又还健在的更是少之又少。最后还是找来了十几位右千户所的老军户,老人们颤颤巍巍的一一在保书上签字画押,这事就算定下了。 …… 镇虏卫西,左千户所,史大陀声情并茂的,向顾通汇报着李信的一举一动。 “姐夫,那劳什子总兵欺人太甚了,咱们是不是得给他个下马威看看了?”顾通劈头骂道:“脑袋里又灌屎了么?姓李的好歹也是三品总兵,你姐夫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千户,拿什么给人家下马威,打将过去吗?这事只能智取,不能操之过急!等着吧,时间长了会让他知道咱的手段!” “姐夫说的是,说的是……”史大陀又期期艾艾的道:“还有件事,为,为了取得他们的信任,俺,俺说了姐夫不少坏话……” 顾通全然不在乎。 “说便说了,只要别做那吃里扒外的事便成!”然后一双眸子颇具玩味的盯着史大陀,惊得他又是一脑门子汗! “右千户所的地怎么办?就眼睁睁看着他们拿回去?” “让我说多少遍你才能有长进,做大事的人呢眼光要放远点,不能只盯着眼前那点东西!” 其实,顾通谋夺右千户所的地,可不全然是为了地,他更看中的是每块地背后的军户户籍,有了这个东西,他便可以名正言顺相应的扩展自己的实力。 顾通心里清楚,李信给他留了面子,虽然地是被拿了回去,但却只字没提他的事。他看史大陀交代的都差不多了,便不耐烦的挥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史大陀刚要退出去,顾通又交代了一句。 “那边有什么动作要第一时间来报与我知晓!” 史大陀连声应诺的退了出去。 …… 李信暂时不想动那顾通,但却急于做一件事,那就是理清镇虏卫、高山卫、阳和卫三卫的军户人数,这些都是他三卫总兵的根本。经过几天的熟悉,这三卫的基本情况他都了解的七七八八。三卫之中只有镇虏卫最为破败,高山、阳和两卫相对则要好很多。 这就足够了,如果三卫都是镇虏卫这个德行,李信还真不知道如何办了?否则军户都死的死,逃的逃,他拿什么征兵,拿什么搞建设? 于是他立即以三卫总兵府的名义发信,敦请高山、阳和两卫指挥使前来镇虏卫会商。与此同时,他找来钱泰将理清军户的想法说了出来,看看他有什么切实的建议。 钱泰给李信的第一印象虽然不怎么好,但几日的功夫接触下来,此人虽然性子不讨喜,做起事还算来有板有眼,很是认真,印象又大为改观了。谁让他的夹带里人才匮乏呢,在这货没露出狐狸尾巴之前,只好先将就着用了。 李信一直暗中留意钱泰平素的来往对象,发现基本上除了卫司衙门的皂隶,便是军户,外来途径镇虏卫的都司官吏不是没有,但他却一概都没接触过。 钱泰思考了一阵,看李信态度坚决,摇摇头随即又点头道:“理清军户牵涉面太广,不好办,总归先试试看吧!卫司衙门的户籍策全部被毁,镇虏卫五个千户所,有四个名存实亡,其下百户所亦是支离破碎,几个百户不是家族的人死绝了,便是趁着兵荒马乱逃往而去,基本上都已经不在卫司衙门管制之下了。现在只能如上次一般请老军户帮忙……” 看来也只能如此,李信初来乍到对镇虏卫的情况并不熟悉,多亏了有钱泰这样一个既熟悉当地情形,又能认真办事的属吏。而钱泰在李信的支持下,几项工作都开展的很顺利,一扫此前窝囊受气的局面,似乎又找到了自己价值所在。 但是,问题很快就出现了,派出去联络老军户的皂隶们一个个都铩羽而归,几乎所有的军户都十分抗拒理清现存军户实际数目的行动与工作。他一番打听之下,这才发现几乎是一夜之间整个镇虏卫谣言四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二章 明争暗斗 工作骤然受阻虽然生气却也在意料之中,以钱泰对顾通的了解这厮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在右千户所土地的问题上他已经吃了一亏,这回李总兵要搞理清军户很明显便是针对他而为之,如果再做缩头乌龟那才奇怪呢。 以往钱泰作为卫司衙门的留守官员,处处受到顾通的节制,一直忍气吞声。现在好了朝廷派来了个三卫总兵,出于顾通的嚣张跋扈,此人显然是自己天然的后盾,他做起事来自也不似以往那般畏手畏脚。钱泰决定先去找李信将这件事的具体情况通禀一下,再做对策,谁知走了一圈却没寻着他的影子。 后来总算在一个皂隶口中得知,李总兵带着几个亲信出城去了,据说是要去沿河边上溜达溜达,看样子是心情不错,似乎打算游猎一番。 钱泰对李信的感官顿时下降了不少,如今这李总兵连屁股都没坐稳,危机四伏便想着游玩,是不是有些不够稳重了?自己借助他扳倒顾通的计划还能否顺利实现?但随即又释然,李总兵毕竟来自京师,边塞风光难得一见,去游览一番也无可厚非。想到此处,钱泰失望的情绪逐渐平复,既然如此,不通禀也罢,自己先去将这件事落实了再说。 钱泰将李信当成了养尊处优的大公子,这也不能怪他走眼,以李信二十多岁的年纪就能当上三品总兵,距离封坛拜将只有一步之遥,又怎么可能是一般人。这一晋升过程,按寻常惯例,以最快的速度,没有四十岁是绝难做到的。因此,他能有如此想法也不奇怪。只是等他得知李信不过是由一介马贼而一跃成为三卫总兵,恐怕更会目瞪口呆! 钱泰心里笃定的很,反正李总兵手里握着一支精锐骑兵,一旦撕破脸也不怕他顾通刁难。 钱泰先是走访了几个右千户所的老军户,表面上嘘寒问暖,实际则是套取他们的想法。一说起总兵府清查军户人口这事,都是一脸的叹息。 “唉,知事大人实不相瞒,大伙对李总兵那是没得说,他为咱们右千户所的军户们讨回了土地。可是啊,他理清军户这事大家伙心里可都揣着糊涂哪,左千户所那边已经传出风来,咱们镇虏卫理清军户就是为了按丁口分配土地做准备哪……” 老军户说到这,钱泰便明白了。现在的由于连年战乱灾害,军户们的丁口早就不是当年的数目,但大家伙的地还是按照当年的分配份额耕种。这军户的实际丁口一旦重新统计完毕,家家户户多出来的土地自然都要被收缴上去。所以,就算李总兵曾为军户们做过一些好事,可涉及到土地饭碗的问题上,他们一样会站到总兵府以及李信的对立面上。 但是,理清土地这事确实是有的,重新按照丁口分配土地一事却是子虚乌有,而且李信也从未透露过有如此想法。一定是顾通散布的谣言,军户们把土地看的比性命还重,如此一来总兵府责令卫司衙门理清军户的军令便再难执行。 钱泰刚想对那老军户保证按丁口重新分配土地一事乃子虚乌有,话到嘴边却有咽了回去,一个想法突然跳了出来,万一李总兵真有收缴土地的想法呢?于是好言抚慰一番便行离去。他又去寻总旗陈四,此人敢于与顾通硬碰硬,在右千户的声望又提升了一大截,只要他能支持卫司衙门理清军户,右千户所便可以搞定,此事便算有个好的开头,往后的工作也好进行下去。 但是,钱泰来到陈四所在百户所的聚集村,却连他的人影都没寻到,只有他的婆娘独自在家,询问之下陈四竟是进山打猎去了,为眼看到来的年关准备些肉食。明显就是为了躲是非而去,军户们从上到下都不配合,肯定不能用强,否则再度激起变乱也未必不能。 钱泰虽是铩羽而归,却并没有沮丧,因为军户们不配合,主要是由按丁口分配土地的谣言所导致的,只要能得在李信那里得到确实的准话,将理清军户与分配土地无关的消息发布出去,难题自可迎刃而解。 天将傍晚,钱泰回到卫司衙门,见李信一行人还没回来,不由得犯起了嘀咕。他们莫不是要夜宿城外吧?此地距离边墙极近,万一有个好歹,该如何是好?想来想去,还是派个皂隶去城外,将他在天黑前寻回来才是上策。 这些卫司衙门的皂隶由于衙门破败的没个样子,又发不出工钱,一个个失去了信心,早都回家去了,不再问衙门里的事务。李信到任以后觉得堂堂卫司衙门只有钱泰一个人跑前跑和甚为不妥,很多事情他一个人也忙不过来。便以总兵府的名义将这些人又招了回来,同时又保证在补发数月以来拖欠的工钱以外,不会再拖欠工钱。 当然,这些钱是从钱泰所经管的卫司衙门那笔银子里支付的。若是按照他的想法,在信任卫指挥使到任之前,他是不会轻易动用那笔银子的。 但是有了向陈四那番许诺之后,以往死守的心思便已经有所活络。这笔银子最终在李信的干涉下并没有支付给陈四一干人,这让他大松一口气,解决了他的一个大麻烦。所以,李信让他支付皂隶的工钱,也便只好勉强从之。 钱花出去了,卫司衙门里也有了生气,以往对钱泰代答不理的皂隶们也因为他支付工钱的缘故,开始对他点头哈腰,有求必应。钱泰也因此又找回了原本做官时威风的感觉,整个卫司衙门所有事务他几乎一言而决,这种爽快,卫指挥使也不过如此吧。 看着皂隶急匆匆出城的背影,钱泰又想起了那大同府都司衙门的大人物,他究竟是谁?又为何让自己不惜一切代价压制住顾通呢?自己如今算不算完成了任务呢?对方什么时候才能够兑现许诺?钱泰脑袋里的疑问越来越多,他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都司衙门里的大人物若是看不惯顾通,直接寻个由头将他免了去也就罢了,何必找自己这个无职无权的小人物,多此一举呢? 冬日太阳落山的早,不过片刻功夫,西边的太阳已经变成亮红色,不再耀眼。同住在卫司衙门里的曾敢也没闲着,他对李信姑息纵容顾通的做法极为不满,决定绕开李信单独行动,毕竟他还担着山西行都司衙门经历司经历的差事,管一管也不算狗拿耗子。 想办了那顾通最直接有效的办法就是寻到他为害一方无视法纪的证据,他和李信都是外来人,想做这种工作就必须在本土官员里找一个助手。目前卫司衙门只有两名吏员,卫司衙门知事钱泰与隶目史大陀。 李信已经选择了钱泰,而且这个钱泰整日介鞍前马后跟着李信,实足一个跟屁虫形象,看的曾敢阵阵倒胃。倒是那史大陀虽然看着粗鲁,实际上经他细微观察之下竟发现此人粗中有细,绝不似表现出来那般鲁莽。而且,最主要一点,李信似乎对此人颇有偏见,平日里并不叫他参与机要事务。 再者,由于李信不待见曾敢,连带着卫司衙门的皂隶,甚至刚刚请来的杂役都不愿与之多说一句话。只有这个史大陀满不在乎,对他的问题几乎有问必答。于是,曾敢决定将这个史大陀争取到自己的阵营中来,让他帮助自己去搜集顾通的罪证。 就在钱泰派人去寻李信的同时,曾敢正在自己的书房中对史大陀面授机宜。史大陀满脸肃穆,频频点头,显示听的极为认真。 “好了,刚才交代的都可记下了?” 史大陀规规矩矩答道:“都记扎实了,大人放一百二十个心!” “给你三日时间,如何?”七日之后便过年了,他想在年关之前将此事了结,然后回大同府过年,再于年后正式走马上任。一想到,初赴任便有机会为地方出掉一害,心里便隐隐的有些得意。 史大陀嘿嘿一笑。 “大人只等着小人好消息吧!” 曾敢满意的挥挥手,示意史大陀可以出去了。史大陀出了卫司衙门便冲地上狠狠吐了一口大浓痰,趁着城门未关,一溜烟的奔出城去,直奔西边左千户所而去。 城北五里外雁河边,李信花了一天的功夫看遍镇虏卫周边的地形地势,心里也已经大致有了个谱。皇帝派他来镇虏、高山、阳和三卫绝不是让他享福的,此处看似荒废破败,实际上乃是大同府通往漠北极为重要的交通枢纽之一,不但鞑子入寇会走此处,就连连绵不绝出关而去的商贾亦要途径此地。 尽管年关将近,又是连日大雪,道路几乎断绝,这一日时间李信仍旧看到数支商队沿着雁河而来,又向北而去。经本地的向导介绍,他们将会经过瓦窑口堡于新安堡出边墙,直入蒙古草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三章 汉奸行商 商队缓缓北上,李信看着一辆辆驮马大车有些出神。向导不明所以,便顺口说着这些商贾车队的来历。 “将军,这都是咱山西的商队,除了由万全卫的张家口堡出边墙以外,还有一条路便是走咱镇虏卫的新安堡。” 李信点点头,并没有回应。向导有点热脸贴在冷屁股上的尴尬,心里暗自嘀咕,一路上这位官居三品的总兵大人对自己客气有加,怎的突然变冷淡了?难道是哪句话得罪了总兵大人? 李信不过是想到了一个关键问题而入神,是那向导自己想岔了。向导是本地的军户,心思相对简单,又是个要脸面的人,整整一天都把这位总兵大人伺候的舒舒坦坦,临了临了却出了意外状况,便觉得过意不去,便又絮絮叨叨补救一般如数家珍的介绍起这些商人的来历。 “将军您看那旗子,是范家的商队,每年经过咱镇虏卫的商队里,十家有五家是他们范家的。”向导又一指后边,声音略显惊讶。“咦,那是黄家的车队,前几日不是刚刚过去,怎么又走口外了?”说着,他挠着鬓间头发的手又放在了脑后,声音仍旧充满了疑惑。“眼看到了年关岁尾,往年这个时候商队都封车了,今儿怎么比上秋的时候走的还频呢?” “可知这几家商队运的都是什么货物?” 李信终于开口说话,向导兴奋起来。 “盐、铁、茶、粮食都是些塞外紧俏的东西。不过,自打崇祯朝以来,粮食和铁倒是越来越多……” 向导说着话眼睛瞄向李信的眼睛,只见一双眸子里透出的寒光让人不寒而栗,尽管穿着厚厚的翻毛羊皮袄仍旧重重的打了个寒颤,顿时吓的不敢继续聒噪。 李信一双手紧紧握着腰间雁翎刀刀柄,他有一种冲动,恨不得立即带人冲过雁河,将这些人都拦下来。但是,另一个声音在脑中不断的提醒他,如今在初来乍到在镇虏卫立足尚且不稳,切不可轻举妄动节外生枝。良久,因为过于用力而显得发红的手由雁翎刀刀柄上离开。 “走吧,天黑了,咱们回城!” 李信清楚,这些商队大抵便是闻名于后世的晋商,所谓的清朝八大黄商便发轫于此。这些商人以互市贸易为名,为关外缺少战略物资的满清送去了紧需的生铁和粮食。有了生铁他们便可以打造出更多的武器,用来屠戮大明军民。有了粮食他们便可以养活更多的八旗甲兵,为侵扰大明提供充足的兵员。 商人重利,战争财来的更是便捷,于是这些商人以贸易之名而行汉奸之事,甚至不惜成为满清八旗兵的后勤运输队,他们抓住大明与满清交战的机会,趁机把持了绝大部分与满蒙军队的交易,更在满清夺取天下之后一跃成为闻名天下的满清皇商。 当然,成为皇商那是后话,现如今他们还在如蚂蚁搬家一般源源不断的再向关外输送战略物资。 那向导口中的范家想必便是在晋商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大汉奸范永斗家族吧。到了年关还在加紧运输物资,只能说明一个问题。现在的满清内部,物资一定已经匮乏到了极点。尤其是多尔衮与岳托这次破关入寇,并没有如预期般带回大批的人畜物资。草谷没打成,物资匮乏的危机便更显严重,唯一的缓解之道,只剩下由晋商出口互市一途。 看来,这个冬天途径镇虏卫的商队不会少了,一个想法在李信脑中成型。 “驾!” 战马随之在雪地上飞速的奔驰,西落的太阳已经越来越暗,将一整队骑兵拉出了长长的影子,映在雁河南岸,李信现在还有一件迫在眉睫的事情准备去处理。 就在刚刚,前去高山卫和阳和卫送信的军卒带回了坏消息。高山卫的指挥使以冬日天寒,寒病发作为由,婉拒了李信的敦请。阳和卫指挥使则更加干脆,直接告知送信的军卒,让他回禀李信,阳和卫隶属山西行都司没有直接听命于总兵的先例。再说,三卫总兵为三品武官,卫指挥使也是三品武官,无论在职权与品级上,阳和卫都没有听命于三卫总兵府的道理! 阳和卫指挥使如此嚣张等于狠狠抽李信的脸,看来形势远没有初出京城时估计的那么乐观。李信虽然心急如焚,但是饭只能一口一口吃,路也只能一步一步走。想要那高山、阳和两卫肯于听调,就得先将镇虏卫收拾服帖了。 回到卫司衙门,钱泰便火急火燎的来求见李信。将谣言满天飞的事大致讲述了一遍,又将自己的担心委婉的提了出来。李信恍然大笑,自己理清军户人丁当然不是为了土地,而是另有目的,他身为二十一世纪的穿越者,眼光早就不放在土地上了。 “钱知事多虑了,你尽管去辟谣,李信绝不会强要军户们一寸土地!” 钱泰得着李信的准话,心头一颗大石总算落地,他就怕李信真实目的是巧取土地。果真如此,理清土地的工作难度便会增加百倍,甚至更到了非用强不可的地步,这不是他所愿见到的。如果以这极端的方式架空顾通,将来一旦李信离任,难保不会有人借着此事拿他借题发挥。 这么做是要留隐患的,代价太大,钱泰甚至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只要李信有一丝半点的暗示,便准备以三寸不烂之舌将之说服。 辟谣的事敲定,钱泰心情放松便与李信拉了几句家常。 “将军觉得这镇虏卫山色景致如何?不若改日下官亲为将军向导,走走这里的山川,虽不是什么名胜古迹,但崇山峻岭也别有一番气势!” 李信当即便明白了钱泰误会自己白天所行的目的,呵呵一笑也不解释,这算是委婉的劝说吗?他开始有点喜欢上这个钱泰了,有时候,第一印象也未必全然准确。 “镇虏卫好山好水,可惜外患不除,便无一日安宁。李某还有个疑问,这里平地虽广,但似乎用于耕种的土地并不多,不知是为何?” 钱泰轻轻叹了口气。 “还不是连年战乱,原有的都抛荒了。加上丁口又少,就算是开了大片荒地也种不上来!” “产量比起高山、阳和如何?应是高了不少吧!” 钱泰这才恍然,李信出城并不是游玩,而是视察耕地去了,心下不免赞了一声,是自己将他看的低了。 “将军所说不差,咱们镇虏卫一年产的粮,高山、阳和加起来也赶不上。” 镇虏卫所处的地域是大山中的一块面积不小的平原,一眼便可得知是由雁河千百年来冲积而成,土地肥沃自不在话下。古代这种交通不便,粮食运输损耗极大,所以屯兵的首要便是屯田。等来年开春,想想办法再提高一下粮食产量,也能大大减轻对外界的物资依赖。 除了粮食以外,李信更是为他的第一批工厂选址去了,想要练出一支火枪兵,就必须有源源不断生产火枪的能力。明朝本土的火枪质量虽然不差但是型号不一,而且产能低下。再加上长途运输,成本高的吓人。但自己生产就不一样了,方便快捷,更可以随时对使用中出现的问题进行改进。 此前一直让李信纠结的问题是动力问题,但今日出城探察竟以外的发现,雁河水量不小,春夏秋三季足可以提供足够的动力,甚至还可以兴建一个小型的水坝来灌溉农田。 这一日时间里,各种想法层出不穷。不过,目前最首要的问题便是兵工厂,必须提到日程上来,虽然正值隆冬,大雪封冻,但可以先启动筹备工作,首先便是寻到经验丰富的铁工。 “咱们镇虏卫可有铁工?” 刚刚还说土地的问题,李信忽而又跳到铁工上,钱泰有点跟不上节奏。 “军户中的铁工不少,边镇卫所的武器都是他们打造而成!” 李信击掌笑道:“太好了,咱们镇虏卫究竟有多少铁工,还烦请钱知事回去后统计个数字,明日给我结果。” 钱泰应下,心中却是疑惑,难不成总兵大人要打造农具不成?但是,咱镇虏卫,缺人缺钱,却是不缺农具。再说了,打造农具军户自己便可以解决,何来劳烦总兵府出面?想了想他还是将疑惑问了出来。 “不知将军集合铁工……?” 李信也不打算瞒他,便将初步的想法告知与他,毕竟筹建兵工厂还要他这个本地人出头牵线。 “总兵府准备在雁河边建一座兵工厂,专门生产火枪与铠甲。” 钱泰对兵工厂这个词感到新奇,对生产火枪则大不以为然。火枪这东西,打造起来费时费力,打仗时用处却不大,一轮排枪放完以后,还得真刀真枪的上阵冲锋…… 离开李信的驻所,钱泰对这位三卫总兵又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此人的确是想做些实在事,往往又急于求成,很多想法又有些不切实际,只是他不好开口相告。 黑暗中,钱泰轻叹了口气,将诸多杂事都清除脑袋。现在,他只全力以赴一件事,理清军户,架空进而推倒顾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四章 积竹木柲 钱泰连夜写好了告示,次日便安排人分发到各百户聚居地张贴通读,将总兵府以及李信的承诺一一详尽解释一番,希望大家伙不要再抗拒卫司衙门理清军户的工作。 不过,结果却令钱泰恼火异常,分头行动的十几个皂隶竟有六七个是被军户们连打带哄给撵了回来的。这一番折腾的本意便是要取得军户们的谅解与合作,只有如此才能大家联起手来,将顾通拉下马。只有如此,四家千户所的残部才有好日子过。照理说,他们应该乐不得同意合作才是,再不济也是不理不睬,如何竟态度如此激烈的反对呢? 钱泰气的在卫司衙门里破口大骂,直骂的自己也乏了这才消停下来。冷静下来之后,便将皂隶召集到一起,详细询问他们的经历与所见所闻。果真,让他发现了问题,原来就在卫司衙门派人张贴布告的头一天,有左千户所的骑兵曾在这一带有过频繁的活动,甚至还与右千户所的军户们发生过肢体冲突。 看来问题应当便出在此处,定是那顾通先一步做了手脚,他也十分纳闷,究竟是什么手脚能够让军户们对卫司衙门怀着如此深的敌意?这在以往都不曾有过的。 到了晌午,皂隶将与钱泰相熟的老军户带进卫城,详细询问之下,他这才恍然。原来顾通派了人去下最后通牒,告知各军户们,总兵府准备利用卫司衙门收回他们的土地,现在顾通念在本乡本土的份上,只要他们肯将军户籍策并入左千户所,他便肯强替众人出头。但是,军户们作为回报,需要贡献出一部分土地。 各千户所的军户们往日被左千户所欺负的惨了,早就对顾通恨之入骨,岂能相信他的空口白牙,甚至还和他的人起了冲突。但是,经过这一番曲折之后,军户们连总兵府和卫司衙门也不相信了,都怀着深深的戒惧之心。 总而言之一句话,只要不动他们土地,其他事情一切好说。 听完老军户颠三倒四的讲诉,原本已经消气的钱泰火气又拱了上来,气顾通卑鄙,也气自己无能为力。依靠理清军户的机会削弱甚至剪除顾通这条策略可能行不通了,他本打算只要镇虏卫五个千户所,其他四个千户所虽然残缺不全,但只要大家拧成一股劲都支持卫司衙门,顾通独木难支迫于压力肯定会做出让步,到时候只要口子一开,便会有大把的机会和漏洞等着他去抓。 如今倒好,顾通事事先机一步,将所有的路都堵死了。钱泰呆坐在卫司衙门里一筹莫展,无奈之下,只有去寻三卫总兵李信,谁知寻了一圈,又是没见到他的人影。 钱泰心道,这总兵大人真还是个闲不住的主,一连问了几个皂隶才得着准信,李信竟然去了卫城中铁工所。这铁工所与民间的铁匠铺不同,乃是地地道道的官督官办。只是镇虏卫日渐凋敝,昔日拥有几十个铁工的铁工所如今只剩下了一个年逾花甲的老铁工,领着两个小徒弟不肯逃往而去。 李总兵想问题做事情总是透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钱泰想破了头也弄不清他的想法,总不是亲自去视察督造兵器吧?现在的镇虏卫还有几个人?造了兵器也得有人能使才是啊! 带着种种疑惑和不解,钱泰一路心怀着焦虑往铁工所疾奔而去。离着老远,便见到铁工所的铁炉烟筒里呼呼冒着已经许久不见的黑烟,叮叮当当的打铁之声在街口就听的清清楚楚。 铁工所的院门前有笔挺军卒站岗,一身红色大明官军布衣罩甲,明显有别于镇虏卫卫所军破败的衣甲。 钱泰冲站岗的军卒笑笑,抬腿便要进去,谁知几个军卒雁翎刀连刀带鞘一挥,横在路当中,直接便将他拦了下来。钱泰被吓了一跳,以往在卫司衙门里见李总兵的时候也没这般规矩,怎么出了衙门又如此啰嗦了。 钱泰本想板起脸斥责一番,但是看到领头军卒一脸的肃杀酷冷,话还没出口便被咽了回去。 “不知总兵大人可在铁工所中?钱泰有急事求见!” 其中一人让钱泰稍等,进去片刻便出来示意他可以进去了。钱泰一边进门,心里却暗暗唏嘘,不愧是从京城来的将军,这份威风与谨慎,顾通与之相比简直上不得台面。只是不知,这总兵大人的本事能否及得上这摆谱的一二? 李信正聚精会神的看老铁工叮叮当当的打造铁器,一柄还带着暗红色枪头在铁锤精巧准确的敲打之下已经逐渐成型,一抬头正看见钱泰进院,便笑道:“钱知事快来看看,攒镇虏卫铁工所打造的枪头如何!” 钱泰来到铁台前,瞄了一眼,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寻常的铁枪头四尺也便到头了,这一支少说也要超过五尺,瞅着枪头底座内沿应有两三寸的样子。 “难道总兵大人像练长枪步兵?” 李信赞道:“钱知事好眼力,一眼便看出来是步兵长枪的枪头。” 明代步兵长枪与骑兵长枪在粗细上是有着很大差别的,最明显一点便是这枪身粗细,普通骑兵长枪为了方便握持一般都不会超过一寸,而步兵长枪为了坚韧度与破坏力枪身粗细不低于两寸。 手腕粗细的枪身李信初见之时也着实吃了一惊,但相对的长枪步兵战斗力也大大提升。足够的粗细,不但使得长枪不会被轻易的折断或者削断,而且足够沉的重量还可以使长枪当做棍棒挥砸。 老铁工重重敲了最后两下,放下铁锤,用铁钳夹了枪头刺啦一声没入一旁的水桶中,片刻之后又提了出来,放在铁台上。 “将军您看如何?这手艺放了年余,今日总算是过了把瘾!” 李信抬手将枪头拾起,仔细摩挲着,老铁工在一旁补充道:“等开了刃便可使用!”李信忽而问道:“老人家,枪头好说,只不知这枪杆用何种木材制作?” 老铁工不假思索的答道:“别的地方俺不清楚,只这大同府都用柞木来制作枪杆。” 钱泰也在一旁搭腔道:“咱大同府漫山遍野多的是柞木,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他一直搭腔只想寻个机会,将顾通作梗,理清军户难以为继的事说与李信听。只是李信的兴致似乎都集中在长枪身上,当着老铁工他又不好冒冒然开口,只好强自忍着听两人交流。 “知事大人说的正是,咱大同府到处都是柞木,加工起来也方便之极。”说着他进了工房的里间屋,片刻功夫便提了一柄三丈左右的黑漆棍子出来。看外表两寸来粗,黑漆的表面上泛着一圈圈纹路。 老铁工将棍子递到李信手上,分量没有想象中的沉,却也不清,单手提着有些吃力。 “这叫积竹木柲!” 李信还是头一次见着这东西,不禁好奇的上下左右的打量着这种叫积竹木柲的棍子。老铁工从李信手中又拿回“积竹木柲”,将铁台上半成品的枪头拾了起来,将枪头底座使劲套入棍子一端。一柄铁枪赫然便成了! “将军不要小瞧了积竹木柲,这种枪杆柞木为心外包竹皮,以丝麻裹缠,然后黑漆黑漆之,刀砍不断,可是上好的强身啊!” 李信若有所思,木质枪杆的确容易被利刃所削断,这种组合简直就是明朝的复合枪杆啊,所用材料又都是普通常见之物,成本当不会提升太多。可是,一个问题随即又跳了出来,京营可算是大明朝的精锐军队,似乎也没见过这种枪身。 “既然如此多的好处,为何大明官军,用的却不多?” 老铁工重重叹了口气。 “不是朝廷不用,是用不起了!自打崇祯朝开始就连年打仗,打完了流贼,打鞑子,没完没了的打,兵器造了一茬又一茬也跟不上打败仗的速度。朝廷没钱,能造的起普通枪杆就已经不错了,谁还会做这等费力之事。像咱镇虏卫,铁工所不也停了年余?唉!” 李信频频点头,朝廷上的因素大致应是如此,没想到一个铁工所的老铁工竟也能有如此见识。于是郑重道:“老人家,我要造五百杆这种积竹木柲枪身的铁枪,不知要多长时间?” 老铁工伸出满是污垢的右手捋着花白的胡须,沉思半晌,才道: “总要两月有余!” 两个月的时间实在不快,达不到李信的要求,他是有所顾虑的。镇虏卫外围白羊口的几个堡寨都已经荒废,现在的镇虏卫等于直面塞北鞑子的兵锋,一旦他们入关劫掠,就凭这一盘散沙能守得住卫城? 钱泰终于等的不耐烦,也顾不得老铁工在场了,直接将李信拉到一旁,一五一十的将顾通如何作梗一事讲了出来。 顾通不好对付李信也早就料到了,只是没想到也有些招数,看来之前低估他了,钱泰一人未必是他的对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五章 山雪欲来 李信想理清镇虏卫军户实际丁口的初衷并不是故意针对顾通,他的目的一是为建立兵工厂做一些前期的调研工作,二是为迫在眉睫的卫城兵力不足问题找一个解决的出路。 这两个问题想要解决,都需要人口,所以他才准备理清镇虏卫军户的实际丁口。只是钱泰出于自己的意愿曲解了李信的意思,以为总兵大人也想将这个顾通除掉而后快呢。 李信之所以任由钱泰为之,便是不想介入其中反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最后若是被强行拉上战车,正常手段难以奏效,说不得还得撕破脸,再杀个血流成河,这绝不是他所乐见的。镇虏卫已经人丁凋敝到了极限,已经经不起任何一点人丁的损失,对于现在的镇虏卫来说,人丁才是最大的资产。 如果钱泰能借此将顾通兵不血刃拉下马,李信倒也乐见其成,只是硬碰硬的去与之大动干戈,却不是李信的意愿了。钱泰这一回来找他诉苦,无非是想取得总兵府兵力上的支持而已,对那顾通施加压力。 所以,李信不置可否,只说让钱泰先回卫司衙门等他消息。 钱泰则急了,语带不满的道: “总兵大人,如此姑息纵容,岂不堕了总兵府的声威?那顾通得寸进尺事小,军户们被欺压着敢怒不敢言,以为大人此来能为大伙主持公道,如今怕是要寒心呀!” 李信暗自冷笑,除掉顾通就能让所有人都满意了吗?左千户所的军户们对顾通也恨之入骨?钱泰如此说不过是绑架民意而已,至于除掉顾通一事里边有多少他的私心便很难说了。 钱泰见李信还是默不作声,刚才他故意在话里话外隐含了威胁之意,在他看来官越大便越在意民意二字,以民意相要挟这一招应是屡试不爽。须知民意虽然看不到摸不着,却是一个官员声名最好的注脚。李信虽然为武职,但边镇情况特殊,往往军政不分家,最高官员往往也是上马官军,下马管民。所以,这民意二字与李信绝脱不开关系。 很快,钱泰发现自己的这点想法在李信面前根本就没有作用,是他根本就不在乎民意。还是他怕了顾通,投鼠忌器不敢贸然动手?总之,他对李信的感观再次下降,只觉得此人优柔寡断,甚至还有些胆小,而且只对一些可有可无的事情上心,这等收拢大权人心的重中之重反倒心不在焉。 钱泰离开铁工所,垂头丧气的回到卫司衙门,忽见几个陌生的军卒在门口候着他。 “诸位这是?” 其中一人冷冷道:“你就是钱泰?”说话很不客气,钱泰在李信那受了气回来又受军卒奚落,一时气往上涌刚要发作,便听那军卒又道: “我家曾大人有请!” 曾大人?莫不是与李信同来的那个都司衙门经历司经历?此人虽然品级不高,谱摆的绝对够大,堂堂三卫总兵不过百十家丁护兵,他一个经历司经历就带了将近四百人。没准此人背后有着不为人知的大靠山,切不可轻视了。 钱泰莫名其妙,这几日来,他和那个曾大人没有过半点交集,他叫自己去所为何事啊?他怀着既忐忑又好奇的心绪跟那军卒去了曾敢所在的院落。 进得房中,但见布置整齐,桌子上则摆了一摞书,虽简陋却别有一番味道。文人的房间与武人就是不同,钱泰暗自感慨。 曾敢与李信截然不同,官威摆的很足,连身子都没欠一下,端坐在椅子上只一抬手,示意钱泰坐下。钱泰胸中顿时升起一种莫名的压力,感觉浑身都不自在,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最终他还是挨了半边屁股在椅子上。 “不知,不知经历大人唤下官来有何吩咐?” 曾敢直视钱泰。 “你想不想除掉顾通?” 钱泰被问的一哆嗦,读书人问话都这么直接吗?他什么意思?钱泰额头有点冒汗,更不敢抬头去与之对视。这一番窘迫自然全都落在曾敢眼中。 “本官也想除掉顾通,不知钱知事敢否助一臂之力?” 钱泰震惊了,人家总兵大人都不敢做的事,你一个经历凭什么去做?钱泰虽然做梦都想将顾通拉下马,但也不会有病乱投医。 “大人此话当真?” “本官像随便说话之人吗?” 曾敢双手一拂,由椅子上起身,踱到屋中的炭火盆子前,伸手拾起铁夹子,夹了几块石炭放了进去。 “明日一早,顾通会去后千户所聚居村,野狼口是必经之地,那里会成为他的葬身之地!” 钱泰神情一阵,不禁抬起头来,见曾敢一脸的严肃,绝不似作假,本已冰凉的心逐渐沸腾起来。曾敢手下四百精兵,如果偷袭顾通说不定便能一击成功。想到此处,不禁暗赞,好一个曾敢人如其名,杀伐决断,可要胜那李总兵多矣。 于是,钱泰起身拱手,肃容道:“经历大人尽管吩咐,钱泰敢不从命!” 曾敢似早就料到钱泰会同意一般,立即道:“好,本官交给你一个任务,联络其他四个千户所反对顾通的军户,以做策应!” 钱泰心下凛然,看来这个曾敢自信的很啊,打打杀杀的事都用自己人,联络军户们也不是什么难事,便一口应下。有句话,钱泰一直没问出口,曾大人究竟买通了顾通身边的哪个人?但看这曾大人办起事来有板有眼,想来应该不会草率行事。 曾敢又对钱泰一番面授机宜,足足小半个时辰,钱泰才匆匆离开曾敢所在的院子。他先回了卫司衙门,遥遥见史大陀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尽头,这厮急三火四赶着去投胎吗? 李信回到自己的院子以后,便一直在思量着如何筹备长枪步兵一事。他之所以选择长枪兵一是因为武器制造相对容易,成本低廉。二是蒙古人也好满清也罢劫掠而来,基本都以骑兵为主,长枪兵正好可以和骑兵正面抗衡。可谓一举两得! 当然,长枪步兵只是权宜之计,建立一直火枪部队才是李信更长远的目标。只不过心急吃不上热豆腐,他只能一步一步的走。制造武器容易,难点却在于兵员与成军之后的粮草消耗!尤其是粮草,按照镇虏卫的粮草储备,一只千人规模的募兵,也只够消耗月余而已。 卫所丁口都是免费的兵,但是李信不想用,道理很简单免费得午餐不好吃,免费的兵也没有战斗力。所以他准备使用募兵,这样就能够跳开卫司衙门,就算顾通的左千户被他控制的滴水不漏,在其余四个千户所残余的丁口里凑出千把人来也未必是难事。正是有了这个打算,他才不急于去动那顾通。 说一千道一万,兵员与粮草的难题都着落在一个字上,那就是钱! 陆九神色凝重的来到李信身旁,声音很低的说道:“曾敢最近小动作不断,前天约见了史隶目,今天又见了钱知事,不知要搞什么鬼?这几天右眼皮啪啪直跳,这厮怕是要给咱捅娄子,不如早些撵走!” 李信摇头,他和曾敢互不统属,根本没有立场去撵人家走。再说,曾敢在城中也不是没有一点好处,他手下有四百护兵,万一贼寇或者鞑子袭城,这可是一支不容忽视的战斗力量。然后突然问了句不相干的话。 “介休和尚动身了吗?” 陆九点头。 “一早就走了,法师有菩萨护佑,寒病都没能耐他何!” 李信心道,屁的菩萨,不过是那货命大挺了过来。他已经接受介休和尚成为自己阵营中的心腹一员。这一次,介休去大同府的任务,直接决定了三卫总兵府的财源问题。 陆九期期艾艾了半晌,李信发觉有异,便道:“有话只说!”他忽然小声道:“十三哥,俺,俺怎么觉得介休法师再撺掇十三哥造,造反呢?” 李信心道,陆九心思越来越细腻了。介休虽然从一见面开始便,有意无意的做各种暗示,但提出具体的策略却还是头一遭。 陆九继续道:“他那个积粮,积兵,好像,好像是在教十三哥拥兵自重……总觉得有点奇怪……” 与此同时,与李信一墙之隔的曾敢也得到军卒汇报。 “已经确实,李总兵麾下的大和尚奔大同府城去了。” 曾敢陷入沉思,介休和尚去大同府作甚,李信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继续监视,主意不要暴露自己!” 天色渐晚,太阳西下,整个镇虏卫卫城逐渐陷入黑暗之中。唯一完好的南城门突的悄然打开,只见一队队步兵静悄悄的开了出去,其中一人赫然便是山西行都司经历司经历曾敢。 看城门的来那两个老军卒,抱着膀子相互嘀咕着。 “京师来的兵,就是不一样,晚上还敢出城,这是要打谁去?” 另一个声音则道: “爱打谁打谁?不打咱们就成,咱兄弟就是看城门,管不了那么多!” “老哥哥,您说是不是冲着顾……呜……” 话到一半却打住了,似乎被人捂了嘴,只发出呜呜之声。 “活腻了?上边的事别瞎参合……让人听见,还想好好过日子吗……” ------------------------------------------------------------------------- 唉,成绩不好,老酒又厚着脸皮来求各位支持本书的兄弟们了。麻烦大家在主站注册账号,然后收藏本书。老酒给大家伙鞠躬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六章 绝望曾敢 天色彻底黑透,李信正伏案处理一天累积下来的公文,陆九无事可做便搬了圆凳坐在火盆前取暖,一时间屋中静的连针掉在地上都能听的一清二楚。突然有军卒前来报讯,据说有一股不明身份的马队自白羊口边墙入关,且运动方向不明。 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出现,经常有响马游荡于边墙内外,劫掠牧民,打劫行商。刚开始他们接报之后还紧张的备战,但时间久了才发现,根本没人会攻打油水甚少的卫城。 陆九相信询问了一些细节,那军卒一一回答,并未见有何异常,刚想让他退下去。那军卒却又似想起一件事,拍着脑袋道:“兄弟们似乎发现了曾大人的护兵。” 李信心头一凛,曾敢居然出城了?正疑虑间果真有探子来报,曾敢出城直奔野狼口而去,斥候直跟出去数里才确认他们行军的方位。 陆九见李信停下了手中的笔,居然沉思起来。试探的问道:“难道有什么不妥?曾经历不怕死愿意出城,便让他去呗,咱们理他作甚?” 李信摆手示意陆九不要说话,他突然觉得好像抓住了什么线索,却又不得要领。沉思有顷,他猛的一拍桌子,“那个钱泰,你不是说他下午急急出城去了,现在回来了吗?”他指着陆九突然问道。 陆九被李信吓得腾地一下从圆凳上站了起来,他的人确看到钱泰出城而去,而且在这之前似乎还与曾敢见过面。而且直到现在钱泰距离李信院子只有一墙之隔的驻所仍旧黑漆漆一片。 “看样子今夜是回不来了,说是去了右千户所。” 李信只觉得眼前豁然开朗,几件看似毫无关联的人和事串在一起,让他突然产生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不妙,召集人马,随我出城 陆九反应也快,立即便觉察出其中的蹊跷之处,“如何?难道说关外那股马队是冲着曾经历来的?他们如何又有了瓜葛?” 李信冷冷道: “他们没有,顾通却可能有!”顾通身为本地地头蛇,勾连响马并不奇怪。 如果一切假设都是真的,镇虏卫的局势将进一步恶化。 李信暗恨坏事,一旦撕破脸,曾敢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总兵府和卫司里的反对势力也就是顾通的左千户,说不得就要打个不死不休,到时候死伤损失必不可免,都不是他所乐见的。而且更为严重的是,暴力解决内部争端,虽然简单有效,但却会在人心中埋下仇恨的种子,他本来已经计划好更加温和的办法将顾通手中的权力一点点蚕食掉。 如今曾敢竟然私下里瞒着他自作行动,眼看着一切计划就要付诸东流如何能不让李信忧心? 李信又唤陆九去查问可有顾通的消息,经过一番确认,顾通的确带着一部分亲信于午间离开左千户所,但去向不明。 …… 现在的曾敢已经不是那个只知道读书的小秀才,高阳一战后颠沛流离,他带着数千流民直飘荡到卫河边的静海,一路上大风大浪凶险无比,幸运的是每次都化险为夷。这些经历最终让这个莽撞直接的小秀才发生了改变,正如今夜他可以毫无畏惧的带着数百护兵于黑夜中做急行军。 曾敢心里还是有着小小得意的,李信啊李信,别看你在高阳一战与京师城下出尽了风头,可到了这西北边陲如何便畏首畏尾了?区区一个顾通还能狠过鞑子?何必与之啰嗦,快刀斩乱麻便是了。若是那日在卫城中借故将其斩首,整个镇虏卫早就在他总兵府治下,无一人敢于与之作对,今夜他又何必冒着酷寒与危险来此设伏? 不过这样也好,如此一来李信再想要有所作为,那便绝然绕不过自己了! 出于隐匿行踪的需要,所有人的护兵虽然都随身携带火把,却都没有将其点燃,而是摸着黑在前进。 据史大陀的情报,顾通于明日一早才会经过野狼口,而这野狼口于两山之间呈现梭子状,两头紧窄而中间宽阔,是个上好的伏击地点。 来到镇虏卫以后,曾敢将这方圆百里的地图都从卫司衙门那要来,看了不知多少遍,早就烂熟于胸。那史大陀刚一提出顾通准备去后千户所,他便立即断定,野狼口为必经之地,如果顾通不走此处,恐怕还要多翻过六道山梁,一个来回恐怕也要两天还不止。 很快,前方有护兵来报,距离野狼口已经不足三里,是于口外就地安扎,还是进了谷口再行决定? 曾敢思讨片刻,便决定立即进谷,毕竟谷外视野开阔,护兵们生火取暖很容易暴露目标,进了谷则不同,只要守住两头,任凭里边闹的天翻地覆,外边的人都休想窥得一丝半点痕迹。 “进谷安营,整军休息!” 曾敢虽为文官,但有了之前统率流民大军的经历,指挥几百人丝毫不在话下,自是自信满满。护兵们起了一阵低低的欢呼之声,这些人毕竟都是京城里出来的老爷兵,平日里未经大战,对这种摸黑顶着酷寒的急行军还真有些吃不消。 护兵们有了盼头,便有了动力。野狼口的路并不好走,属于起伏起的地势,刚一进谷口是一段下坡路,往前出去一里左右又是一段上坡路。 这一番下破上坡将护兵们最后一点体力都压榨了出来,开进谷中之后便一个个累的不成样子。曾敢也知道今夜路走的急,便下令休息一刻时间。 得着命令之后,护兵们便如烂泥一般纷纷瘫倒在地,享受着难得的放松,虽然这放松是在酷寒之极的野外雪地之上,他们仍旧舒服的永远都不想起来。 随着一阵突然而至的鸣镝之声,一名护兵胸口顿时爆出暗红色的血液,映着刚刚点燃的火把,一支长箭赫然钉在了胸口之上。一条活生生的汉子顿时命丧当场,就此永远都无法起来。 曾敢第一个反应过来,暗道不好,有埋伏。面对如此危机,哪容得下他再做他想,摆在面前的路只有两条。一是立即撤退,二是组织防守反击。 但是野狼口的地形他通过此前的了解十分清楚,防守反击几乎不可能,想逃走?人家既然摆明了车吗在此埋伏,又岂会让你轻易离去? 鸣镝过后,带着火的羽箭便如下雨般抛射进护兵队伍之中,很多人猝不及防纷纷中箭,火箭上的引火之物显然是浸了火油的,一经挨着护兵身上的衣物便将衣物也引着了,中箭者瞬间又成了火人……不过眨眼功夫,护兵们便已经乱成一片,胡乱奔腾,躲避黑暗中如雨般的羽箭,身上起火者则奋力在雪地山滚着,试图将火扑灭…… 电光石火间,曾敢已经有了决断,撤退只能死的更惨。为今之计只有就地防守。于是高声喝道:“大家不要慌乱,跟着本官,寻找掩蔽之地寻机反击!” 都说将为兵胆,曾敢以一介文官,在遭逢生死劫难之际,竟然还能如此淡定,殊为不易。一片骚乱的护兵们听了曾敢的话以后,竟也镇定下来。 大伙纷纷跟着曾敢向谷边山脚跑去,其间仍有十数人中箭倒地。很显然,这伙偷袭之人并不继续下谷肉搏,他们或许是要等到将猎物折磨的精疲力竭再使出最后的杀招吧。 幸亏谷内的地形也不是平整一片,曾敢最终带着一部分人躲在了一处低地洼里侧,其余的护兵也纷纷寻找掩蔽身体的地方。羽箭射了一阵,速度便逐渐放缓。 曾敢躲在一块凸起的后边,放声喊道:“我们乃大明官军,有军务在身路过此地。如果是误会还请闪开一条路来,否则偷袭大明官军,就不怕三卫总兵剿了你们吗?” 这番话软硬兼有,既给了对方台阶,又没堕了大明官府的威风。谁知,作为回应的竟是一阵更为猛烈的箭雨,护兵们已经将火把熄灭,黑暗中只听接二连三的响起阵阵惨叫。 没一声惨叫,曾敢的心就哆嗦一下。此刻的曾敢由内到外已经冰冷一片,一颗心也渐渐沉了下去。既然他们以箭雨作为回应,那便表明这不是误会,而且不怕大明官军的报复!他有点后悔今夜的冒然行动,更恨那史大陀。到了现在就算是傻子也能猜出来,定是那史大陀串通了顾通来暗算自己。 曾敢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顾通胆子竟然如此之大,敢于暗杀朝廷命官。但是,事已至此再后悔也没有用了,就凭身边的几百个护兵,想逃出生天恐怕是难上加难,一阵前所未有的绝望油然而生。他不由得在心里长长一声叹息,想他满腔报国之志,本想来西北边镇一展拳脚,一舒报国之心,哪成想寸功未立便要埋骨此处,不禁悲从中来。 但闻,哭号惨叫之声汇集成一片,还有护兵不断的在耳边请示,下一步该如何,曾敢都木然不觉,仿佛这个世界已经和他没有了关系一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七章 究竟是谁? 曾敢就如此木然呆了许久,直到有护兵在小声的唤他,这才如梦方醒。山谷里静的令人发寒,那伙不明身份的袭击者因何没了动静?有胆子大的壮着胆子吆喝几嗓子,却没有任何回应。如此又过了一阵,曾敢这才惊觉,撤退逃命的时机到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不管前方有没有埋伏,都得拼命赌一把。 一声令下之后,护兵们也不知哪里生出的力气,纷纷朝谷口发足狂奔。曾敢虽为文官,奔跑速度却丝毫不输给任何一个护兵,那几个月的颠沛流离成为了他此时此刻一笔赖以求生的本钱。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曾敢终于带着手下残兵败将冲出了野狼口,直到此时他才确信那伙神秘的伏击者已经撤了。头顶朗星漫天,曾敢大有两世为人之感,不过现在还不是发感慨的时候。 黑夜之中,敌情不明,谁知道那伙人会不会再杀个回马枪,只要一刻没回到镇虏卫卫城,他们就一刻不得安全。 曾敢带着护兵沿原路如丧家之犬一般急吼吼的赶路,竟然比临来之时走的还要快。护兵们竟然也没一人叫苦,都嫌走的不够快。受伤的护兵则都被用绳子固定在了马背之上,连曾敢都将自己的坐骑交了出来驼伤兵,一路上惨嚎连连,似乎在给这支败兵配乐一般。 眼看着再有几里路便到镇虏卫卫城,大伙一路上悬着的心也开始放了下来。一阵沉闷似滚雷的声音于黑夜之中突然渐渐响起,并且越来越近,随之地面好像也开始颤抖起来。 不但是曾敢,所有人的脸色都为之一变。 是骑兵!骑兵来了! 曾敢面如死灰,胆气这个东西一旦泄了,想再重新拾起来却是不易。此战之前,他虽然自信慢慢,但却不是基于自身实力的客观判断,而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那种自得意满。 一战而面临绝地之时,曾敢突然发现,自己简直就如傻子一般,居然被史大陀这样的蠢货都玩弄于鼓掌之间,甚至连性命都极有可能稀里糊涂的丢掉,此前基于那种自得意满所建立起的自信心于瞬间崩塌殆尽。他终于意识到,什么儒将,什么运筹帷幄,决胜千里,都是彻头彻尾的笑话,自己在打仗这一行里什么都不是。 既然左右都要死,总比在那山谷里憋屈致死要好上很多。大不了拼个你死我活,来个轰轰烈烈,没准他年青史之上还能有他曾敢之名。 “都跟我冲!拼了!”说罢甩开双腿,一路冲了过去。 那些护兵们就算再弱,毕竟主帅都率先冲了出去,还有什么理由畏惧退缩,于是也跟着向前狂奔! 骑兵马队如狂风骤雨一般疾驰而至,火把之光闪成的一条长龙越来越近。曾敢默念着大不了一死,今天就拼个轰轰烈烈吧。但目光所及,他的瞳孔猛然收缩了。 火把映照之下,一杆猩红的明军战旗赫然屹立其间。曾敢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突突猛跳了几下,眼前顿时一片模糊,脸上似有水迹汩汩滑落,化作一片冰凉,心头却不可遏制的腾起了一团火焰! 终于有护兵惊喜万分的叫喊着! “是明军!是明军!” “咱们得救了!” 所有人都混成一团,疯狂的叫着,吼着,跑着,发泄着内心中的恐惧与得救后的兴奋,然后便都如泄了气的猪尿泡一样,瘫软在地,再也起不来了! 不过片刻功夫,骑兵马队便已经奔到近前,一马当先之人的身影熟悉无比,曾敢曾经对这个身影于内心之中也充满了崇拜与感激!但这一切却在与恩相见面之后如梦幻泡影般破碎掉。 曾敢忙转身低下头去于黑暗处,抬了把袖子,这才转过身来。马上之人不是李信还能有谁? 原来李信通过种种迹象料到事情不妙之后,便立即派人于城中搜寻钱泰与史大陀,这两人果真都不在城中。与此同时,集合人马,准备整军出城去接应曾敢。虽然此人讨厌至极,李信却不忍任其遭受打击。 经过这一阵的耽搁,等出城来之时,曾敢早就中伏。若不是神秘袭击者莫名其妙的撤了,李信恐怕也只能赶得及为曾敢收尸了。 李信见曾敢欲言又止便道: “此地不宜久留,有什么事曾大人随我回卫城再说!” 的确,黑夜之中城外敌情不明,还是先返回城中才是上策。 半个时辰之后,李信护着曾敢返回卫城。护兵经过清点,死二十三人,伤五十九人,其中重伤五人。曾敢咬牙切齿,誓要为死伤的护兵报仇! 一旁陆九却冷冷的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言下之意,就算你报了仇又能弥补你现在的过失吗? 一向对陆九嗤之以鼻的曾敢此刻竟然默不作声。 事到如今纠缠这些已经没有意义,早有杂役将卫司衙门厅堂里压了火的石炭捅着,屋中顿时暖气四溢。陆九将坐在炭火上的铜壶提起,又从墙边架子上哪了三个白瓷大碗,排开摆在桌上,将冒着热气的开水一一倒满其中,递了一碗给李信,自己则端起其中一碗,来了一大口。 陆九将第三碗热水狠狠的顿在曾敢一侧的桌子上。 “喝吧!知不知道你险些坏了俺十三哥的大事?” 曾敢忍了他许久,自己虽然中了计却不意味着能任由这马贼丘八呼来喝去。 “本官做事对得起天地良心,对得起朝廷,何须向任何人交代!” “我呸!就你还对得起朝廷?因为你的愚蠢,不但使朝廷白白死掉了几十个士兵,因为你的鲁莽行动还极有可能破坏了镇虏卫安定团结的大局面。” 后边这句话陆九是从李信口中听来的,如今数落曾敢时便一并抬了出来。 “你……” 李信一阵心烦,“行了!都别吵了!” “曾大人可见着袭击之人的面目?” 曾敢苦笑摇头,从被袭击开始到袭击者撤退,他连对方长什么模样都没见过,甚至连半个影子都没见过。 “虽不曾见过,却一定与那顾通有关!” 于是曾敢便将如何收买史大陀,如何利诱钱泰的事一五一十告诉李信。原来,曾敢之前就是看好了史大陀其人有几分憨傻气,这才决定由他先入手。并以重利许诺,只要史大陀能协助其扳倒顾通,到时候便保举他做左千户所千户的位置。这史大陀的反应果如他此前所料,自是欣喜万分连不迭的答应下来。 曾敢甚至有打算,即便让这史大陀去当那左千户所的千户,以此人之愚蠢,掌控起来岂不易如反掌?哪成想,他却被自己眼中的愚蠢之人耍的团团转,甚至为此丢了性命! 李信寒着脸问道: “曾大人说与顾通有关,可有证据佐之?” “史大陀便是明证!” 陆九也相信此事与顾通有关。 “那还不简单,明日将那史大陀抓回来,使上手段还有什么他招不出来的?” 曾敢恨恨的道:“抓人的事,本官亲自去!”他甚至连那个钱泰都怀疑有鬼,心里暗暗打算,明日将那钱泰也一并控制了。 李信沉思了片刻,提出夜长梦多,不如连夜抓人。曾敢点头称善,连夜抓人也好,万一天亮走漏了风声,这几个家伙万一跑了,到时候天大地大又能去哪里抓他们? 曾敢连夜就将抓捕任务布置下去,护兵们虽然累的如一滩烂泥一般,但一听说是去抓陷害他们之人,立即便来了精神,纷纷抢着要去。最终,曾敢选了两个百人队,一队去右千户所抓钱泰,另一队去左千户所抓史大陀。 镇虏卫卫城的南城门一夜四开,两个看门的老军卒敢怒不敢言,折腾人没这么折腾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但从军官们严肃的表情里他们也能猜到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件,说不定一夜过后太阳升起,这镇虏卫的天就变了呢!可这又和他们有甚关系呢?不论这天让谁来当,他们照样每天守着城门,日出开城,日落关门! 看着两个百人队离城而去,稍胖的老军卒狠狠啐了一口。 “就知道折腾咱兄弟,有能耐折腾那顾千户去,他敢吗?” “不要命了!让顾千户听去,还想不想好好过日子了?” …… 次日一早,出乎所有人意料,史大陀竟然大摇大摆的出现在了卫城之中。巡城的军卒发现之后,立即将其拘捕,带往卫司衙门。没等陆九上手段,他就全招了。 当然,招供的内容把曾敢的鼻子都气歪了。 “小,小人一言一行都是严格按照曾大人的要求去做的,大人让小人去监视顾通,小人就去监视顾通。大人让小人将顾通的行踪如实告知,小人便如实告知……” “不说实话是吧?” 陆九从石炭盆子里将烧红的烙铁提了出来,还煞有介事的吐了滩口水,烙铁顿时刺啦一声起了阵阵青烟。 史大陀吓的脸都绿了。 “别,别烫俺,俺招,俺招还不行么!” 只不过,招供变成了叫屈,曾敢的鼻子又气歪了! “顾千户今,今日一早的确要通过野狼口的,不,不信的话,大人派了人去一探便知!小人如有半句谎话,天打五雷轰!小人冤枉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八章 别妄想了 陆九笑了,这厮还真有些胆量,骂道:“驴日的以为咱不敢来真格的吗?”话音未落,烧红的烙铁直直捅到史大陀胸口,随着皮肉烧焦的兹兹声,剧痛之下的史大陀惨叫连连。 顾通曾拍着胸脯保证,只管大大方方的回城去,那三卫总兵不会为难他的。李信与曾敢的矛盾传的很开,曾敢倒霉了李信应该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为其火中取栗?回城被抓的开始,史大陀以为陆九不过是做做样子给曾敢看,谁道他竟然真的给自己上刑。巴掌大的烙铁躺在胸口,痛不欲生。他真的害怕了,害怕自己会被处死。 史大陀刚想招供,话到嘴边却又生生的吞了回去。剧痛不但没有使他昏了头,反而心思更加澄明。他突然意识到,不招供或许还能撑到顾通来救他,可若是招了,谋害朝廷命官,是要诛族的罪名啊! 心中大骂,顾通啊顾通,这回可让你这便宜姐夫害惨了,顺便将顾通的祖宗十八代问了一遍。但骂归骂,顾通是史大陀唯一的希望,却又还期盼着这便宜姐夫早日出现,将拯救自己于水深火热之中。 想通这一点,史大陀索性嘴硬到底,任凭陆九如何折磨他便咬定了此事与自己和顾通无关,至于那曾敢遭遇袭击,没准是巧合。 果有探马来报,那顾通当真过了野狼口,直奔右千户而去。 陆九寒着脸,顾通做戏做足全套,史大陀不招供,连指向他的口供都没有就更别提真凭实据了。陆九回头瞪了一眼滚刀肉一般的史大陀,这厮皮糙肉厚挺禁打,仍旧生龙活虎的痛叫,痛骂!他听的心烦,命人寻了破布将史大陀的嘴堵上,耳根子这才清静下来。 陆九拷打史大陀累出一身臭汗,没有半分进展,又得了顾通前往右千户所的消息,便不想继续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等老子回来再收拾你!” 鼻青脸肿的史大陀看着急匆匆离开的陆九,终于叹了口气,这一关暂时算是过了,随即便默默的祷告,姐夫啊姐夫,你快点来救俺啊!俺可没把你供出来,做人不能没良心啊…… 卫司衙门正厅,炭火盆子里的石炭已经烧的败了,屋里温度不高,说句话都能冒白汽。李信一夜未睡,旁边的曾敢垂头丧气,原本那种天将降大任的傲气在一夜之间被打的粉碎,让他在李信面前抬不起头来。 或许,曾敢在潜意识里压根就没瞧得起马贼出身的李信,即便曾不得已做他亲兵时也是如此,一介草莽不过是捡了时势造英雄的便宜。李信身上扎扎实实的功劳却是谁都抹不去的,甚至他与鞑子拼死力战也是亲眼所见。 但是,曾敢有曾敢的原则,他之所以在昌平见面伊始便与其划清界限,就是不想再与之有任何瓜葛。恩相的话至今言犹在耳,他又如何能忘? 原本曾敢的内心已经有了一丝软化,却又在瞬间变得如先前一般铁硬,就如茅坑里的石头一般。 李信在彻夜未睡等的是探马的消息,他可不知道就在这小半夜的功夫里,这位被史大陀耍的团团转的曾经历心里已经转了好几个念头。 陆九匆匆赶来,将顾通如史大陀所说般经过野狼口直奔右千户所的消息,告知李信。 李信眉头一挑,他几乎已经百分之百肯定这事与之有关。只是顾通这货不简单那,做事滴水不漏,竟然还敢大摇大摆的走野狼口。至于,去右千户所的意图也相当明显,众家千户所里只有右千户所的军户最仇视他,他此去当然不会是慰问的。 曾敢最关心的不是顾通那厮去了哪里,而是那史大陀招供没有,只要招了他便要凭了口供去拿人。 “史大陀招供与否?” 陆九没好气的瞪了曾敢一眼。 “硬气的很,到现在也没吐出半个字来!” “你平日里凶神恶煞的手段哪去了?连史大陀这种货色都摆不定!” 曾敢以为是那陆九有意不出力,便出言斥责。这一下却捅了马蜂窝,陆九骤然发飙。 “曾敢,你算哪根葱来管老子,要审你自己审去,老子还不管了!”说完冲地上狠狠的啐了一口,嘴上却没停。 “知不知道,以你的自以为是,差点坏了俺十三哥的大事?俺十三哥之所以不收拾顾通那是顾全镇虏卫连遭大劫难,人丁本就稀少,不愿意再网动干戈,准备用更温和的方式解决。你呢?还是读书人,只知道杀杀杀,杀能把人丁百姓都杀出来吗?” 陆九已经忍曾敢很久了,这厮整天除了找茬挑毛病以外就没干过什么正事,犯了如此大的错居然还趾高气昂,这叫他如何能忍。 “再说了,镇虏卫有你说话的份吗?你不过是都司府经历司一个小小的经历,谁给你的权力在这比比划划……” 被陆九一顿数落,曾敢心里竟然泛起了一阵惭愧,真没想到李信居然还有如此心思,不管是真是假,能有这一番说辞,也足以证明自己与之还存在差距。自诩圣人门第的他,在这种时刻不但首先想到的不是百姓,反倒将杀伐放在了第一位。 …… 右千户所聚居村,一支百人马队缓缓开了进来,被集合在一起的壮丁愕然发现,为首之人正是他们恨之入骨的左千户所千户顾通。在右千户所一呼百应的总旗陈四特意连夜赶了回来,与钱泰密议了一番,觉得这是个大好机会,又不用冒风险便有人为他们火中取栗,何乐而不为呢! 可当陈四和钱泰看到顾通安然无恙的出现在他们面前之时,两个人的脸色立即变得难看之极。他们知道那位曾大人失败了,只是不知道事情败坏到了何种程度。 那位曾大人生死如何?三卫总兵府在这次兵变中扮演了什么角色?顾通是否知道他们也与曾大人一同串谋?如果知道,此来是不是要找他们新帐旧账一起算的? 谁知,顾通却率先哈哈大笑起来。 “如何?都聚齐了事来迎接本千户的吗?这么多年,还是头一遭呢!” 顾通当然能看得出这些军户不是来迎接他的,他此来的第一目的便是为了将这些最敌视他的军户们震慑住,好让这些军户们安定一些,别在关键时刻惹出乱子来。 曾敢准备强行击杀他的消息,相信不日便会传遍整个镇虏卫,到时候不了解内情的人必会起了各种心思,尤其是那陈四,难保不会串联了军户们闹事。所以顾通这回过来,便是让他陈四看到自己,不但安然无恙,还能耀武扬威,使这些人断了非分之想。 不过,钱泰居然也在右千户所,显然是昨夜没回镇虏卫。这让顾通有点小小的奇怪。 “这不是钱知事吗?如何,这回还想挡着本千户不让进村吗?” 言下之意,是在讽刺他之前撺掇陈四等人一起对抗他那件事,最后三卫总兵李信来了才不了了之。钱泰见顾通谈笑自若,似乎并不知道他与曾敢联合的事,便反唇相讥。 “哼!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别看有些人现在笑的欢,早晚会有他笑不出来的那一天!” “哦?吓唬本千户吗?本千户真害怕呀,天网的确恢恢,只怕有人等不到哪一天呢!” “你……” 忽的,又一支百人队进了村子,这一回却全是步军。领头的小校自然一眼便认出了顾通,双眼如喷火一般,就是这厮昨夜还得二十几个兄弟命丧黄泉,可形势如此,他又怎敢擅自作主张。 来到这一群军户的外围,高声喝道:“哪位是卫司衙门钱知事?哪位是卫司衙门钱知事?” 这支步军正是曾敢拍出来往右千户所寻钱泰的百人队,由于均为步行,所以走的反倒比顾通还慢。 钱泰一打眼便看出来这支步军乃是曾大人的护兵,一颗心突然便提到了嗓子眼,曾大人拍这么多人来找自己是什么意思? “本官在此,不知将军何事?” 虽然对方仅仅是一名小校,但他还是恭维的称其为将军。那小校识得钱泰,曾在卫司衙门见过他几次,确认了钱泰无恙之后便将之拉到僻静之处,将曾敢遭埋伏遇袭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为防万一,大人派小将,立即护送知事回城” 钱泰心道,曾大人不是连他都怀疑了吧,否则何至于动如此大阵仗,派了上百人过来寻自己。不过好消息是曾大人没事,那就证明镇虏卫还在三卫总兵的掌握之中,顾通有掌控全局,局势应该还保持着昨晚之前的状态,事情并没有败坏到极点。只是,他心里没有一点如释重负的轻松,没有一种被人莫名怀疑的情绪伴随着失望顿时从压抑了许久的胸腔里喷薄而出,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万念俱灰。 最终,钱泰失魂落魄的随着那小校离开右千户所的驻地。 顾通一指钱泰那逐渐远去的身影,警告军户们。 “与本千户斗,别妄想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九章 轻而易举 顾通的兴致很高,不但挫败了曾敢针对他的行动,还借机给了那与自己作对的钱泰一记下马威。更重要的是让镇虏卫中反对自己的军户们看到了他顾通的实力,只要他顾通还在镇虏卫一天,便没人能动得了他,卫司衙门的知事钱泰不行,都司府的经历曾敢不行,包括那三卫总兵府的总兵李信也不行。 在右千户所耀武扬威一番之后,便决定再去其他千户所转转,省得过几天这事传开了谣言四起,再有人借机挑事。在几个千户所路面转一圈,让那些心怀不满之人看到他顾通安然无恙,便不敢造次了。 心腹百户李大良一直追随顾通左右,这厮现在对顾通的敬仰之情恐怕倾尽雁河之水也道不完。仅仅一个回合,便完胜来自京师的经历大人。但是他心里还有一个疑问。 “千户大人,有一事小人不明!” 顾通心情大好,笑骂道:“有话说,有屁放!” 李大良也是看出来顾通心情愉悦这才有此一问。 “以答日赤的实力干掉曾大人那几百护兵就跟踩死几百只蚂蚁一样没有区别,千户大人为何还手下留情?留得后患岂不是麻烦无穷?” 顾通一拍李大良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大良啊,你这就是只看脚下,不看前方了!镇虏卫里咱们真正的劲敌既不是钱泰也不是曾敢,他俩都不配。唯一能对咱们左千户所构成威胁的就是那三卫总兵李信!” 李大良更是疑惑不解,说那李信有威胁,他是不信。这人名为总兵,上任之后总兵府除了在土地一事上做过表态和行动以外,便一直被左千户所压着毫无作为。还有那理清军户实际丁口的事,史大陀早就透了底,这事还是钱泰打着他的名义去做的,最后连连碰壁,他连个屁都不敢放。很多人因此甚至认为他胆子小,根本不敢得罪顾千户。所以,提起李信来语带不屑。 “兄弟们都在传三卫总兵好像很怕千户大人,这人能有什么本事?” 战马打了个响鼻,顾通双腿下意识的夹紧马腹,又摆手否定了李大良的话。 “你以为那李信是真的怕了咱左千户所吗?”顾通表情突然变的严肃起来,自问自答。 “看到他的护兵了吗?散发出的肃杀之气,必然是在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百战余生之人才能有的。” 李大良不以为然,这种看不到摸不着的东西全靠猜,如何能做得数?顾通心情大好,竟然耐心的开始点拨起来。 “三卫总兵府之所以不与咱们正面冲突,那是因为咱们一直与它井水不犯河水。常言道:小不忍则乱大谋。以他们目前的实力最好的选择便是与咱们保持不即不离的状态,姓李的如此能忍,就冲这一点也比那两个沉不住气的文官强上许多。所以啊,咱们不赶尽杀绝那姓曾的,不是怕谁,而是在给咱们自己留一条路。那姓曾的毕竟是朝廷命官,在镇虏卫被袭击致死,姓李的便想置身事外也是不能,到时候逼不得已,必然会与咱们撕破脸,到时候拼个两败俱伤对谁都没好处!” 说到谋害朝廷命官,李大良吓得打了个寒颤,但还是嘴硬道: “神不知鬼不觉,他们如何知道是咱们做的?” 顾通终于被李大良气的不耐烦起来,知道怎么解释他也转不过这个弯,骂道:“蠢货!你们一个个就知道打打杀杀,难道就没听说过花花轿子人抬人吗?与其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只要咱们足够强,不愁他不与咱们合作!” 就在顾通教训李大良的同时,李信在卫司衙门里拍案而起,赫然冷笑。 “陆九传令,所有兄弟卫司衙门前集合!”然后又补充了一句“将那史大陀也一并传来!” 李信的这个命令让曾敢和陆九都是一阵吃惊。 “十三哥,这,这是?” “还不快去?”李信的声音里透着从容与坚定。陆九这时才反应过来,痛快的答应了转身出们,进城以来都是顾通如何嚣张跋扈,他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 曾敢也大为困惑,之前李信一直隐忍不发,不就是为了大局吗?如今要撕破脸,此前的努力岂不是白白浪费掉了?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吃上一记哑巴亏的准备,大不了卷铺盖回大同府赴任!想了想他还是劝了一句。 “小不忍则乱大谋!李将军切莫意气用事!” 李信毫不客气的道:“小不忍在曾大人,与李信何干?” 一句话将曾敢顶的说不出话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李信也是在听说顾通过了野狼口直奔右千户所时才想通,顾通这货根本就是有恃无恐,将明争暗斗拿捏的恰到好处,放过曾敢亦是他有意为之,仿佛算准了他的心思一般,知道他的底线。 所以,既然都已经撕破了脸又何必在自负手脚,不如出其不意,一举打断那顾通的筋骨。正好,此时顾通不在千户所,他只需抢先一步将其老窝抄掉,顾通即便有通天的本事也不过是一条丧家之犬了。 不过,如何去抄那顾通的老窝还是有讲究的。 史大陀莫名其妙的被人从牢里放了出来,不但把他一身的污秽用热水冲净洗净,还给他换上了新衣服。折腾完了以后,将其扶上马,出了卫司衙门这才看到街上集合的百人马队。 “这,这,这是?” 立即有四名骑手夹在史大陀前后左右,其中一人低声警告他。 “莫要起别的心思,看到那弩箭没,箭尖上都是毒药见血封喉,转为你准备的!” 史大陀瞄了一眼其中一人手持的弩箭,吓得浑身发抖。 “俺,俺不走便是。军,军爷们也总得告诉小人,这是要去哪啊?” 耳旁突然响起一阵大笑,史大陀回头一瞧,没来由又是一哆嗦,正是严刑拷打过他的陆九。 “史隶目如何这般健忘,你不是已经招认幕后指使谋害曾大人的主谋是顾通么?谋害朝廷命官那是诛族的大罪,史隶目不是奉了三卫总兵令,带着大伙去抄那顾贼的家吗……” 史大陀顿时觉得脑子嗡嗡乱响。 “谁,谁说俺招了?俺没招,俺没招过,你们血口喷人,你们拿烙铁烙俺,俺都没招……” 陆九一夹马腹来到他身侧,拍了拍史大陀的肩膀,一脸的笑意。 “史隶目真健忘,难道连总兵大人许了你取代顾通坐那左千户所千户的话都忘了么?” 史大陀糊涂了,“不,不是曾大人许的吗?总兵大人何时……?”他突然意识到失言,连忙又闭嘴。其实这早就不是秘密,他和曾敢那点事大家尽已知晓。 陆九笑的更加放肆。 “史隶目带路抄家,自然是头等大功,当这千户实至名归!” 说罢一摆手,喝道:“出发!” 随之,马队骑行,逐渐加速出了南门直奔镇虏卫西的左千户所而去。 史大陀一路上心急如焚,胆战心惊,悔之晚矣。他们太卑鄙了,他们如此对外宣称是自己出卖了顾通,他史大陀这回可真是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到时候顾通追究起来,还不得要了他这条小命吗?路上他几次试图逃脱,都被人看的死死的,根本没有逃脱的机会。 左千户所离镇虏卫卫城并不远,不过小半个时辰便已经尽在眼前。陆九警告史大陀,“一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好自为之!” 史大陀连不迭点头,心里却盘算着,等千户所的人多了,他肯定要当众澄清自己没出卖顾通的,傻子才会替你们说话……眼见着马队距离木质的寨墙不过数步之远,只见奔驰在最前方的旗手突然从马身上提起了硕大的铁疙瘩,然后奋力抛掷出去。几十个铁疙瘩在半空中划出了一道道优美的弧线落入寨墙之中。 “轰!轰!轰!” 爆炸声此起彼伏,更有甚者木质的栅栏直接被炸的稀烂粉碎。 史大陀何曾见过这种打法,惊得连吞咽口水都变得费力。他本以为这木栅栏一人多高,想要突破也是不易,寨内的军户们总会有一定的准备时间,谁曾想不过片刻功夫便…… 只见陆九一马当先,直冲了进去,史大陀被裹挟在其中也跟着鱼贯而入。寨内的军户们根本就没意识到他们遭到了袭击,直到陆九的百人队杀气腾腾挥着马刀出现在,千户所公署门前时,他们才如梦方醒,但是已经为时晚矣。 百人队在陆九一声令下化做数支小队,将寨内的军户们纷纷驱赶至千户所公署门前的空地处。陆九动作既快又准又狠,顾通的婆娘孩子与老父全部被从千户所公署后院里揪了出来,一个都没跑掉。 军户们越聚越多,有惴惴不安者,有愤怒欲拼命者。史大陀夹在马队骑手里真想放声大喊,他没出卖顾通,他是经受住拷打的,他甚至想把衣襟撩起来给他们看自己身上到现在还撕心裂肺疼痛的烫伤。可是他畏缩了,他低着头只希望不要被人认出来。这种情形之下,什么解释都是苍白的。 陆九开始当众宣读李信发下的布告,将顾通夜袭都司府曾大人的罪状一一罗列。史大陀也明白,顾通完了,左千户所完了!完的如此轻而易举。 忽听有人道: “咦,那不是史大陀吗?” ------------------------------- (老酒厚着脸皮再求下收藏,还有本书群,296657060,老酒在里边恭候大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章 狐假虎威 被集合在一起的军户们终于发现了躲躲闪闪的史大陀,有心思活络的人立即便联想到是这厮带着总兵府的人突袭左千户所,但是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这些骑兵火器的厉害他们之前也都见识过了,是以只是私下交头接耳,猜测着事实的真相,咒骂史大陀叛徒无耻。 陆九宣读完了李信以总兵府名义发下的布告之后,又当众宣读了一些列最新的人事任免,顾通涉嫌谋害朝廷命官已不适宜再担任左千户所千户,千户一职由卫司衙门隶目史大陀暂领。此言一出,一石激起千层浪,有如在沸腾的油锅中洒下一滴冷水,军户们再也压制不住内心的愤怒而情绪激动起来。 只不过这种激愤的情绪有一多半都是冲了史大陀而去。史大陀此人仗着自己姐姐是顾通的小妾,平日里狐假虎威,没少做欺男霸女的龌龊事,如今竟然第一个跳出来出卖自己的主子,让这些军户们心里如何能够平衡? 骂归骂在雁翎刀耀眼锋芒的威吓之下,军户们的发泄也仅止于此,陆九不满的喝令,军户们这才纷纷不情愿的噤声。 躲在人群里的史大陀一向自诩脸皮厚,听着军户们有一句每一句的数落,咒骂竟也破天荒的觉得难为情起来。但随即他又想到,自己行的端做的正,各种严刑拷打都挺过来了,还要受到这等冤枉,不禁悲从中来。 突然,史大陀听见有人再叫他,这才回过神来,原来是陆九让他对军户们训话。 史大陀有些不情愿的走到众人面前,刚想辩解几句,只见前方有数个不明之物直奔自己砸来,大惊之下一偏头,想躲过去,却不料躲得了一次,却没躲过第二次,被狠狠的砸在脸上。竟不知是谁将脚上的鞋子脱了下来砸史大陀泄愤。骤然间,他邪火上升,自己是冤枉的,这群蠢货都瞎了狗眼,看不出自己是被裹挟而来的吗? 本来想解释一番的史大陀改变了主意,怒视众军户,喝问:“是谁袭击本官,都自己站出来,否则……”史大陀又使上了惯用的狐假虎威的招数。史大陀知道,这些人都惧怕陆九那魔鬼,如今借了他的威势谁敢不服?“否则后果自负!”果然,在场的军户们都安静下来,谁也不敢做声。 史大陀对这一声怒喝产生的效果比较满意,正捉摸着接下来该说点什么的时候,陆九阴着脸发话了。 “左右,将双脚鞋子不全的都带出来!” 这真是一招妙计,一招毒计。史大陀暗暗叫好,他的目的只是想吓唬吓唬军户们,讨回一些面子而已,谁知这陆九竟然动真格的。不过片刻功夫,十几个脚上缺了鞋子的壮硕汉子被押了出来。 陆九看着这十几个人一阵冷笑,转脸对史大陀道:“史千户,这些人交给你发落了!” 史大陀心道,这个看起来阴冷的魔鬼什么时候如此善解人意了?他看着陆九散发着阵阵寒意的目光,试图找出此人的真正意图,同时也是无声的征询。陆九肯定的点点头,“时间紧快做决断吧,后边还有好些个事等着去做!” 原来竟是真的交与自己处理。史大陀得着陆九的准话,在心里过了两遍。心道,事到如今已经将顾通得罪死了,任凭自己如何辩解,谁都不可能相信,莫不如将错就错,索性假戏真做。他的思想过程在瞬息之间便完成了一次真正对顾通的背叛。 史大陀哈哈怪笑,指点着那是十几个汉子:“刚才就是你们袭击本官吗?实话告诉你们,顾通谋害朝廷命官那是诛族的大罪,你们都是附逆的乱党!知道什么是附逆,什么是乱党吗?” 军户们更多考虑的是顾千户不在,被有心之人钻了空子。可史大陀这话不但让他们想起了顾通头顶上还有个朝廷,有大明王法,还给顾通扣了一顶诛族的大帽子,顺便又给所有人都免费赠送了一顶。附逆这种罪名谁不知道,最轻的也得被腰斩,情节稍微严重的都得被诸三族。军户们的注意力立即便转移到自家安危的身上。军户之中有反应快的立即便开始与顾通划清界限。 “顾通做的事又没告知俺们,俺们都是普通军户,史隶目不要弄错了!” “对对对,史千户你是知道的,俺们不过是小角色,平日给顾通提鞋都不够……” 刚刚用鞋砸史大陀的人中立即有出言喝骂者。 “无耻,你们扪心自问,顾千户亏待过谁?都,都如此落井下石!” 史大陀一看自己的话起了效果,立即决定先收拾这几个不开眼的家伙,他十分清楚这几个汉子都是顾通的亲信,将这几个人处置了,对李总兵对陆九这恶魔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想必陆九也会支持他的意见。是以壮着胆子学着陆九的架势。 “左右,将这十几个顽固不化的附逆之贼拖下去,”他停顿了一下,一个作弄人一般的主意便在脑中成型,也罢就吓唬吓唬你们这帮不开眼的蠢货。“哪只脚没鞋,就把哪只脚砍了!” 谁知,陆九麾下的军卒们竟轰然应诺,上前将那十几个汉子强行押了下去。军户们面面相觑,没想到史大陀这是要动真格的,立即便有人开始庆幸,幸亏自己刚才没跟着起哄扔鞋子,否则自己没准也得被砍了腿。 史大陀也大吃一惊,不是吧,自己不过是随口一说怎么都,都还当真了?他想阻止已经来不及,只听一声惨嚎,一条血淋淋的小腿跌落于地,竟是那叫嚣最凶狠的汉子被活生生砍了掉了左小腿。 只见那汉子抱着血流如注的左腿在雪地上不停的翻滚,惨叫,四溅喷涌的鲜血将雪地染的斑斑血红。 史大陀平日的确耀武扬威,但却没上过战场也没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顿时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他立刻便感受到一双强有力的大手将自己拖住并扶了起来,回头一看正是陆九在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心里腾起一股不详的预感,这厮不是又想整自己吧? “史千户雪地上滑,可得站稳了!” 陆九何时如此温言与之对话,弄得史大陀心里七上八下。只见陆九突然脸色一变,又转身对军户们厉声喝道:“还有谁?还有谁不服史千户,此贼便是榜样!” 十几个刚刚还挺硬气的汉子里边顿时便有人跪地求饶,史大陀此时已经彻底没了主意,大脑一片空白,他看看陆九,结结巴巴的小声问道:“陆,陆,陆,将军,将军如,如何……” 竟是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上来,陆九肃容道:“自然任凭史千户发落!” “好,好,听陆将军的,那就饶,饶了他们吧……” 陆九对军户们疾言厉色。 “没听见么,史千户饶了你们,还不赶快磕头?” 没被砍腿的军户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了,纷纷磕头如捣蒜,这个他们从不曾拿正眼瞧过的趋炎附势之徒第一次让他们感到彻骨的恐惧!代价仅仅是一条血淋淋的小腿! 史大陀看着一群人如磕头虫版跪在自己面前,心底里立即涌起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竟有些飘飘然。可突然一道目光让他顿觉芒刺在背,这是一种刻骨的恨意。刚刚隐隐然的得意瞬间又一扫而光,心道,自己给那魔鬼当刀耍了,这下顾千户和左千户所的人都得恨死自己了。 顾通一连打了六个喷嚏,有好拍马屁的甚至还针对这八个喷嚏做了一番解读,有的说这数字吉利,说明千户大人定然诸事顺利,来年一定官升六级。还有人干脆胡扯,等过年关,都司衙门定会任命顾通为镇虏卫的卫指挥使。 部下们的马屁让顾通很受用,他当然知道这些随口胡诌之言不会成为事实,但眼下春风得意,一切顺风顺水,不但压制了朝廷派下来的三卫总兵,连那位都司府经历司的经历大人都着了自己的道,难保那天指挥使这个位子就是他顾通的了。 “千户大人,现在往回赶,当在天黑之前可抵达左千户所,咱们?” 镇虏卫到了天黑便不太平,天黑之前回去才是稳妥的上策,顾通想了想,摇头道:“不急着回去,四个千户所才走了两个,剩下两个今儿也走完它。” 千户大人都发话了,底下人自然不能再劝着回去,那些千户所这几年没了千户百户,星罗棋布的军户们便如散了的羊群一般疏于管教,一旦被有心人挑唆利用,随时都可能成为顾通的麻烦。只有顾通本人亲自现身,才能将那些蠢蠢欲动的心思镇压下去。 忽的,马蹄上嘚嘚由远及近,弄得顾通麾下一干马队骑手骤然紧张,直到离得近了才发现,不过只有两三骑,一身红衣罩甲,显然是明军,并且只有总兵府和曾经历的护兵才有这身行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一章 顾通进城 卫司衙门里,曾敢急躁的来回踱着步子,看的李信一阵阵眼晕。左千户所那边没有消息,派出去请顾通的人也没有消息。 “曾大人稍安勿躁!” 曾敢刚刚遭逢重大挫折,先前刻意的沉着冷静此刻都已经随着自信的瓦解而烟消云散。 “如何冷静?陆九那里怎么还没有消息来?还有那顾通,明知派人去请他会打草惊蛇,你还一意孤行,不如出其不意趁其不备将之一举成擒!” 虽然曾敢自己没了主意,但是对李信的安排还是怀着深深的质疑。他几乎已经被陆九那番以大局为重的说辞给说服了,同时也认同了此时不宜大动干戈的说法,从长计议未必是坏事。可李信倒好,竟然来了个***,由先前的克制忍让,突然便直接翻脸。一旦事败,以顾通在镇虏卫的影响力,难保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到时候双方动起手没准还真如那陆九所言,要两败俱伤。 至于派人去诈请顾通入城这个办法,曾敢觉得更加可笑,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不可能在这种风云莫测的情况下自蹈险地,更何况精明的顾通?而且他在心里上隐隐的对这顾通产生了一种难以言说的顾忌,这厮竟然能调动关外的响马来对付自己,而且更加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这伙响马显然是服从了顾通的受益而故意放掉自己。 曾敢本就不笨,回来之后冷静下来便想通了,顾通不杀自己不是他好心,而是杀了自己对他全然没有好处。更加让曾敢汗颜的是,人家如此随意拿捏他的生死,便如举手投足般容易。而他呢,则像木偶般任由其操纵。 如此种种都证明了顾通此人与史大陀亦或是钱泰都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这种狡猾到骨头里的老兵油子如何能轻而易举的中计那?一旦让他心生警觉之心,到时候再想抓他可就难上加难了。 但是谁让主事之人是人家李信,自己刚遭新败,出京后一路上苦心经营的威信毁于一旦,甚至连他的护兵都在私下里议论纷纷,主导权已经彻底落入李信手中。 当然,曾敢还有另一个选择,那就是带着护兵离开镇虏卫,去大同府过年。但是他不甘心,野狼口的惨败是他为官生涯开始的一个难以原谅的污点,他要亲自洗刷这个耻辱。想洗刷这个耻辱,难免就要忍受李信的指挥。 曾敢曾是李信的亲兵,李信从来没想到他能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是什么让此人改变如此之大,他百思不得其解,所能做的也只是静观其变。从其表现来看此人的初衷应该还是为了大明朝廷,在很多时候也能够放下私人恩怨而顾全大局,这就说明曾敢本质上还是个“好”人。 李信绝不能坐视一个“好”人由此被人暗算,但也不会因此而放弃自己的原则与立场。他的骑兵护卫大部都已经派了出去,接下来的布置只能依靠曾敢的护兵。天色已经逐渐转暗,北方深冬的白天很短,过了正午,太阳西斜两个时辰便已经有了下山的趋势。对于陆九的能力他毫不担心,军户们组成的卫所兵在当地人看来厉害的不得了,但这些烂透了的卫所兵又如何能与朝廷募兵相比?更别说勇悍异常的鞑子? 他的骑兵都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将出来的,对付这些没甚战斗力的卫所军户得胜可以说十拿九稳,但是想兵不血刃的将整个千户所控制住就不简单了,希望事态的发展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至于那顾通能否来卫城?李信也是赌上一把,至少有一半的几率,此人会选择来。顾通虽然狡猾,但在于自己和曾敢的明争暗斗中一再取得上风,难免会有骄傲自满的情绪,如今又自持实力雄厚,即便来了也毫不奇怪。 现在唯一的问题便是在顾通收到左千户所被突袭的消息之前,派出去的骑兵能否及时的将其追上? …… “前边可是左千户所千户顾大人?” 那骑兵下马抱拳躬身,态度极是恭谨。顾通对此深感满意,以往总兵府也曾派人与其往来公文也不曾如此客气过,想必那李信也许是受了曾敢在野狼口遭遇生死劫难的刺激,这才进一步的对自己示好! 连忙双手虚扶,小河河道: “正是本千户!不知所来何事?” 那骑兵听说眼前之人便是顾通,立即喜出望外,抬头望向顾通将一封书信双手呈上。百户李大良立即先一步将书信接了过来,拆开信封抽出信纸,一目十行的看了几眼,脸色微变,附在顾通耳边嘀咕。 “千户大人那姓李的想请您去卫城,明显是没安了好心,没准还是鸿门宴,咱去不得!” 顾通一撇嘴,没接话茬,而是问道:“李信何事请本千户过去?” 李大良压低声音,“还不是姓曾的遭袭事件,说是镇虏卫防务安全堪忧,请千户大人去拿拿主意。” 顾通沉思半晌,突然下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命令。 “那两个千户所不去了,调头去镇虏卫卫城!” 随即顾通又对送信的骑兵笑道:“走吧,本千户随你一同回去!” 李大良也顾不得有外人在场,极力劝阻道:“千户大人切莫着了那姓李的道!三思啊!” 顾通摇头笑道:“怕个鸟,想当初关外晾马台本千户也之身闯过,镇虏卫卫城是咱自家地盘,让你们说的如龙潭虎穴一般,都别聒噪了,走,现在就走!” 顾通一意孤行,谁能劝得助,百人马队风驰电掣,终于赶在太阳下山前进了卫城。 临进城时,顾通突然发现平日里看城门的两个老军卒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两个陌生面孔。 “看城门的老卒哪去了?” 顾通看似漫不经心的询问,那随同其一起回来的报信骑兵忙答道:“由于曾大人遭袭,总兵大人提升了城中的警备状态,现在守城的军卒都是身经百战的甲士,都可以一当十。” 进了城门,城中果然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顾通暗暗摇头,弄出如此一副紧张样子来,反而让他安心不少,如果那李信心怀不轨,正应当外松内紧才是。 刚走了不过几步,立即便有军卒上前将他们拦住。 “奉总兵令,所有人马进城必须登记!” 李大良破口大骂:“瞎了你的狗眼吗?也不看看你眼前的是谁……” 送信的骑兵立即拦住了李大良陪笑道:“下边人不开眼,别一般见识,这也是总兵府战时应急措施之一,毕竟曾大人差点连命都没了,小心无大错,小心无大错。当然了,千户大人自然是不需要登记的…..” 谁知顾通却伸手又将那送信的骑兵拦住呵呵笑道:“不要坏了规矩,若是本千户带头不遵守规矩,下边人都该有样学样了,去哪里登记?” 李大良一时气短:“千户大人?” 顾通狠狠瞪了李大良一眼,没有理会他,反而冲那拦他等级的军卒笑道:“去哪里登记,还不头前带路?” 军卒愣了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连不迭的告罪,然后才领着顾通以及他的百马队,来到城门里的一处棚子外。只见棚子里端坐着一名书隶,笔墨都已经研好摊开。 经过登记签名这一番折腾,直到掌灯才算完事。顾通在心理上处于绝对优势之时反而表现的更加低调客气,这也从另一个侧面证明他更加的重视李信。 书隶登记完毕之后,递出一块牌子,军卒接过来恭敬的递给顾通。 “千户大人照规矩,您的马队今夜可住乙字营。” 顾通这时却问道:“以往进城儿郎们也都紧随左右,不知可否通融一下?” 军卒面露难色。“规矩是总兵府定的,小的做不了主,大人如有异议,还请亲自与总兵大人交涉!”一番话不卑不亢。顾通瞥了一眼李大良。李大良却会意错了,本来刚想出言呵斥见到千户大人的眼神顿时便缩了回去。顾通无奈之下伸腿踢了他一下,示意他这时必须闹上一闹。 岂料那李大良也是榆木脑袋,立刻满脸通红。“千户大人,大良不再聒噪便是,还踢大良作甚?” 顾通暗骂蠢货,走形式的事他能配合,但是想让他将兵分离却万万不能,虽然自信别人未必敢施加暗算却也不会轻易的将门户亮与他人。看来只好自己亲自出马。 “既然如此,本千户与总兵大人说去,你们不必担心,有问题本千户一力承担!” 军卒嘴张了张没再说什么。百人马队轰然起行,直奔卫司衙门而去。 镇虏卫的卫城在功能上就是一座军事堡垒,里边有大小军营四个,城内住的除了军卒便是军卒的家属,如今城中凋敝,已是十室五空。顾通一行穿街而过,所见几乎到处都是漆黑一片,想起昔日之繁盛唏嘘不已。 到了卫司衙门,想象中的降阶相迎没有出现,大门前冷冷清清。顾通心生不悦却还是下马,令马队就地休息,带着李大良等几个心腹,大踏步自行走了进去。 卫司衙门的皂隶倒是热情,将之让到正堂,请其稍后。谁知这一等便等了大半个时辰,直到蜡台上的蜡烛燃尽又换了新烛,李信也没出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二章 悔之晚矣 卫司衙门内外黑洞洞一片,为响应李信提出节约物资的号召,衙门院子里连灯笼都没点上一只,所有人办公的书办、皂隶、杂役包括李信曾敢这等人物都抹黑前进。虽然已经到了晚上,来回处理公务的人并不见少,于一片漆黑之中奔走忙碌。顾通却不了解卫司衙门这等节约事宜,见黑暗中人来人往却都不点灯笼火把,只觉得极不正常,警觉之心逐渐升起。 不过,顾通仍旧笃定的很,以目前自己的实力和威望,曾敢根本就没那个实力与自己争斗。至于那个缩头李信,他有勇气为曾敢火中取栗而激化与自己的矛盾吗? 他终于忍不住拍了桌子,听到正堂里的动静,立即有皂隶一溜小跑了进来。 “顾千户又吩咐尽管使唤小的!” 态度还算恭谨,顾通点头问道:“你们李总兵怎么还没来?本千户已经等了他快一个时辰了。” 皂隶躬身行礼致歉。 “千户大人恕罪,总兵大人与经历大人正在后院议事厅商议大事,小的,小的也不敢贸然打扰……” 顾通心下烦躁,这李信怎的还想给自己来个下马威么?本想起身便走,但想起此行目的,还是强忍着心中不快硬坐了下来。 “钱知事呢?你去把他叫来!” 皂隶又赔起了不是。 “知事大人一并在议事厅中。”他停顿了一下又拍了下后脑手,像想起什么一般,笑道:“看小的这记性,小的已经吩咐下后厨炖了整只的肥羊,只能好了便送与千户与兄弟们。” 刚才心中一直装着事,顾通还真就没顾得上吃饭这等事,听皂隶说顿了整只肥羊,不禁口水激增。镇虏卫的困难程度别人不知他是知道的,说已经到了揭不开锅的程度一点都不为过,竟然舍得炖下整只肥羊,说明他们还是不敢慢待自己。 “原也饿了,有什么填肚子的吃食都尽快拿来。对了……”顾通声音放低,问道:“可知道总兵大人与钱知事他们再商议何事?” 皂隶毫不隐瞒,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上前轻声道: “千户大人没听说吗?曾经历昨夜在野狼口被人袭击,如今镇虏卫都乱套了,成里到处抓奸细呢。对了,小的还听来个机密。” 顾通眼睛一亮,身子前倾,俯身细听。 “千户大人千万不要说是小的透露出去的。” “你只管说,本千户不说便是!” “李总兵和曾经历吵得很凶,好像要赶曾经历走,曾经历不买李总兵的帐……” 原来李信竟然要趁机将那曾敢弄走,顾通暗自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在这个事情上帮李信一把,将那曾敢推走呢。 皂隶说完了,见顾通不再言声便知趣的退了出去。李大良兴奋的凑了过来。 “嘿,姓李的和姓曾的窝里斗,咱们左千户所正好可以坐山观虎斗!” 顾通十分同意李大良的说法,但是坐山观虎斗也不能当自己是路人甲或者是路人乙,他正在思量,如何能各自推两人一把,最好让这二人斗的你死我活,两败俱伤才好。 到了关键时刻,他顾通在以调停人的身份出现,支持谁,谁就获胜。到时候,谁还敢不听他的? 片刻功夫,杂役们捧着热气腾腾的铜盆子进了堂屋,里面满满装的都是刚刚出锅的炖羊肉,一时间屋中香气四溢。 顾通并没有率先动筷子,而是问皂隶:“本千户外边的兄弟可都有了?” 皂隶回道:“都有了,每人一碗羊汤泡馍,管饱管够!” 他们吃肉外边喝汤实属正常,百十壮汉,便是十头羊恐怕也不够分呢,卫司衙门的安排还算合理。既然如此,让兄弟们在大街上受冻吃风就大可不必了。 “大良你去安排一下,让兄弟们就近寻了空宅院住下,不必在街上候着了!” 皂隶突然接茬。 “卫司衙门左方空宅院很多,又大都完好,不如小的为千户大人引路?” “嗯,如此甚好,有劳!” 顾通没有多想点头应允,看到一脸哀怨看着盆中炖肉直咽口水的李大良,笑骂道:“瞅这点出息,快去快回,留只肥羊腿给你!” 李大良本来想大快朵颐,肥羊肉便是在左千户所也不是随便就能吃到的,没想到今儿在卫城里捡了大便宜,让他先去干活,心中如何能不失落?但是听到顾通的话,立即又眉开眼笑,带着那皂隶一溜烟的奔了出去。 “来来来,都坐下吃,别拘束,敞开了吃!” 顾通等李大良出去便招呼身边的亲兵坐下来一并吃,大伙就等千户大人这句话呢,纷纷围了过来,大快朵颐起来。这炖肉直吃了个天昏地暗。 顾通舒服的靠在椅子上,满意的用竹签剔着牙,时不时的还打上几个饱嗝,桌子上,盆子里一片狼藉,李大良捧着羊腿正一顿猛啃。 酒足饭饱他突然又想起了李信,这厮怎么还不来见他,如今又是大半个时辰过去了,还让他等到何时?刚想发作,一直鞍前马后伺候他们的皂隶又进来了。 “羊肉炖的有点急,千户大人可还满意?总兵大人已经与经历大人会商完了,请千户大人随小的去议事厅!” 顾通抑制住刚刚准备发作的情绪立即换上了一番和颜悦色,跟着皂隶便走,李大良也顾不上没吃饭的羊腿,提着跟在身后也出了正堂。穿过一扇院门,便是第二进院子,别看这处临时占用的民宅破败,规模倒是不小,标准的三进三开。议事厅为第二进院子正房,皂隶引着顾通进去。屋子与第一进院子的正堂相比,空间要局促了一些,只点着一根牛油大蜡,火苗子扑扑的很不稳定,映照出的应在随之怪异的跳动着。 却是没人,李信并不在厅中。皂隶则躬身施礼道:“请大人稍后,总兵大人方便去了,片刻即到!” 李大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皂隶好糊涂,总兵大人这等**之事如何能当众说出来?顾通亦是失笑摆手示意皂隶可以出去了。 皂隶却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不妥。“如此小的便在门外候着,千户大人有需要随时唤小的!” 这一等便又是小半个时辰,顾通终于愤怒了,李大良冲外边唤那皂隶来回话,但令人奇怪的是,说好了在门外候着,一连叫了数声却都没人回应! 李大良又急又怒,伸手去拉屋门,却没拉动。手上再次用力,只听得哗啦咣当之声,竟是上了锁!顾通见李大良面色有异,加上门又拽不开,终于意识到问题严重了。 怎奈如何呼喊拍门却外边却没半点回应,李大良惊怒之下欲强行将房门踹开。顾通却将之拦住,令其不要轻举妄动。一样惊怒交加的顾通很快就冷静下来,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应该着了李信的道,亏他一直笃信那姓李的不敢翻脸,岂料他这次来卫城却是送羊入虎口。 盘算了一下目前的情况,顾通后悔让那百十亲兵去了民宅,如今出了问题想救急却是要耽搁上不少时间。 “千户大人,怎么办全凭你一句话!” 李大良恼怒胆子却不小,摆开了一副要拼个你死我活的样子。 “大量不可妄动,咱们从破窗而出,去与兄弟们汇合,动作一定要快!” 一行人商量好了刚准备动手,便觉外边突然嘈杂起来,隔着厚厚的窗户纸都能感受到院子里亮起了数不清的火把!接着却是那皂隶的声音传了进来。 “千户大人恕罪,有匪寇袭城,总兵大人上城去了。特叮嘱小人护住千户大人周全,请千户大人稍安勿躁!” “勿躁你姥姥!” 李大良听音辨位,唰的一声将手中钢刀掷了出去,锋利的刀神轻而易举便划破了窗户子撞碎窗棂,直直飞了出去,力道竟是刚猛之极。 但意料中的惨叫并没有出现,李大良四下搜寻还想再找东西扔出去,却听一阵破空之声,只觉得头皮一片冰凉,一杆羽箭贴着他的头皮飞了过去,直钉到身后的梁柱之上,没入数寸之深。惊得李大良心头一阵突突乱跳,却再不敢轻举妄动。 顾通仍旧镇定的很,他的百人亲兵不是吃素的,于是一声令下。 “固守待援吧!,放鸣镝!” 其中一名亲兵由背上抽出长弓,搭箭向窗外射了出去,一阵尖厉的鸣响之音刺破了沉寂的夜空。却听,外边的皂隶又是一阵冷笑。 “千户大人恐怕等不到援兵了,他们现在都睡的正香呢!” 什么睡得正香?顾通下意识的一阵疑惑,他的亲兵都是左千户所的精锐,即便睡的再死也总能有人听见鸣镝,这个念头只转了一半,便突然意识到,这些人处心积虑对付自己,首先要剪除的便是自己的亲兵啊。 顾通恨恨不已,李信一直隐忍不发竟然只为了突施偷袭,亏自己还自诩智谋过人,上了恶当还不自知,如今悔之晚矣,又能怪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三章 拦河劫商 就在顾通悔之晚矣的同时,李信端坐于卫司衙门正堂,牛油大蜡火苗子扑扑乱跳,曾敢拍案而起。 “我不同意,李将军真是疯了,好不容易抓了顾通,如何还能放虎归山?” 原来,曾敢与李信商议该如何处置那顾通,按照他的意思,自然应该交付有司衙门审讯判决,然后明正典刑,如此既彰显了法纪,又立了卫司衙门和总兵府的威信。 岂料李信一开口便让他目瞪口呆。竟然不审不判,这也就罢了,还要放他回去继续做左千户所的千户!那这一夜的折腾岂不是毫无意义了?放虎归山容易,想再抓他却是难了! 曾敢气的直骂李信糊涂天真,不可理喻!李信却笑了,“你当顾通回去还是原来的那个顾通了吗?” 什么意思?曾敢仔细捉摸着李信的话外之音,以他对此人的了解断不可能做这种荒谬之事,难道还有其他缘故不成? “曾大人糊涂了?日间陆九与那史大陀是去作甚了?刚刚陆九已派人回来,左千户所的几个百户所已经基本都在咱们的掌控之中,关键人物全部被控制起来。现在名义上主持左千户所的千户是史大陀!” “史大陀?” 原来商议的是让史大陀背黑锅而已,怎么又让他当了千户?曾敢觉得有点跟不上节奏。 李信之所以打算让顾通回去继续当他的左千户所千户,是不想大动干戈。他事先对左千户所曾做过大量的调查工作,整个左千户所与顾通沾亲带故的军户没有几十也有几百,这是一个不小的利益团体。一旦明正典刑杀了顾通,自己与那些人的仇便算是结死了。 这不是李信所乐见的,因此他才想留着顾通来缓和矛盾。但是,什么时候放他回去,肯定是要在过年之后,等陆九成功的将左千户所清理一遍之后,才是合适的时机。这段时间里,就先将顾通软禁在卫司衙门里,好吃好喝的招待着吧。 至于顾通的百十亲兵,李信将之缴械之后,全部就地遣散,派人护送其返回各人所在的百户所! 由此,顾通的爪牙被一一折断,事情峰回路转,让所有人都看的目瞪口呆! …… 崇祯十一年的腊月二十六,介休和尚顶着漫天风雪回到了镇虏卫,他此番去大同府身怀着一向极为秘密的使命,这件事也只有李信与他知晓,连曾敢都不知道内情。 李信与介休和尚连夜密议,直到天光放亮,公鸡喔喔报晓两人这才从议事厅里出来。让执勤的皂隶惊诧的是,李信昨夜还带着几分喜色的脸此刻却已经变的如头顶上的天空一样阴沉。 早饭的时候,李信特意将曾敢邀来一起用餐。自从有了顾通暗算这一番曲折,他俩至少在表面上不再剑拔弩张,而且曾敢打算在镇虏卫过了年再去大同府赴任。两个人边吃边谈,没说几句便又激烈的争吵起来最终曾敢似乎被李信说服了,不情愿的频频点头,最后所幸一甩手拂袖而去,硬邦邦留下一句话。 “这等与民争利之事,曾敢不过问就是,李将军好自为之!” 当天中午,李信便亲自带了上百曾敢的护兵,又召集了附近的军户一齐开赴雁河边。与此同时,镇虏卫的仓场也开始一大车一大车往河边运送着木料、茅草、砂石等物。 两天不到的功夫,便在雁河距离卫城最近的点,夹起了数百丈的木栅栏,九丈高的一座塔楼拔地而起,旁边还盖起了一座能容纳几十人的简易房屋。 隆冬腊月土地封冻施工不易,盖的房子搭的塔楼也都没有坚实的地基,虽然强度勉强够用,却也都是一些只能使用一冬的临时建筑。等到明年春天,这房子和塔楼恐怕还得拆了重新建。 军户们都是穷苦日子过惯了的,这种费工费料的事,看的他们心疼不已,镇虏卫本就被折腾的破败不堪,怎么能再经得住如此败家?但败家归败家,人家总兵大人高高在上,就是将整个镇虏卫都败坏光了,他们又能说什么呢? 一开始有人以为总兵大人准备在雁河边建一个围猎场。但是很快李信接下来的动作让他们打消了这种想法,一支全副武装的百人队正是驻扎于此,同时一张硕大的木板被钉在了雁河边上。 军户们都不识字,围着木板看了半天,也没弄明白上边刻得那十几行大字是什么意思。 雁河春夏秋水量都不小,到了冬季封冻,厚厚的冰面便成了商队与过往军户士兵同行天然的道路,时间久了,即便机场大雪将冰面覆盖的严严实实,一样踩出一条曲折蜿蜒的路来向呗而去,直通镇虏卫所属最北侧边墙的新安堡。 只见河面上支起了几个原木交叉钉成的架子,数根横木横架其上,将雁河拦腰斩断。太阳已经有了落山的架势,散发的光辉呈现暗红色,开始变的有气无力。总兵大人并没有下令撤走,军户们不敢擅自离开,都聚集在雁河南岸清理出的空地上,抱着膀子看热闹。 这上百军卒都是曾敢带来的护兵,原本对李信并不服气,但在经历了野狼口遇袭以及智擒顾通一事之后,已经一改往日不合作的态度。世事便是如此,永远都是成王败寇,只有不断的取得胜利才是一个人于乱世之中的立身之资本。军卒护兵们按照要求,一遍遍按照演练着各种动作。 包括挪木雁河上的头架子,以及其他人如何配合等一系列…… 就在大伙忙活的热火朝天之时,远处随着西北风传来了阵阵号子,喊的什么听不太清楚,但是有经验的军户都知道,这是北上出塞的行商来了。 果真,片刻功夫便见到为数不少的车队正沿着雁河往自西南而来。李信瞳孔猛然收缩,暗暗冷笑,来的当真及时,就让你们尝尝物资禁运的厉害吧! 李信一挥手,雁河上的军卒们立即停止了演练,一个个都摩拳擦掌,据说这些行商一个个都是为了钱而出卖大明朝的汉奸,收拾起他们来自然都是人人唯恐落后。 离着老远便有军卒呼喊令车队停止,更有一队几十人的马队骑兵呈战斗阵型,直驱而去,不断在车队两翼来回游弋,示意他们立即停止前进。至于,原木栏杆后面的军卒则都一副如临大敌的状态,雁翎刀在手,似乎只等一声令下便冲杀过去一般。 商队规模之大连李信都大吃一惊,他坐在马上举目望去,竟似一眼望不到尽头。每辆大车更是分量不轻,所过车辙痕迹深达数寸。车队初时并没有依言停止前进,同时有一群群壮汉们分列两旁,似乎便是护持商队安全的壮丁。最终,前导队伍于原木栏杆前堪堪停住。 一名看起来似乎是主事的中年人来到队伍之前打探消息。只见他还算客气的躬身施礼。 “不知军爷们所属是哪一卫?” 李信与军户们站在一起,并没有出面,在雁河上主持大局的是一名小校,如果顾通此时此刻在沿河边上,定然一眼便可认出此人是那日与之周旋的皂隶。 小校面色如常,言语客气,声音却严厉无比。 “镇虏卫在此执行公务,还请配合我们工作!” 那中年人一笑,“哦,原来是镇虏卫!某与顾千户前些日还把酒言欢,都是自家人,便让车队过去,如何?” 小校嘴角一撇,笑道:“我等只知三卫总兵与都司府经历司经历大人,顾千户不知是何人!”说到此处,他换了一种较为平实的语气继续道:“三卫总兵府令,近日得知有不良奸商倒卖粮食生铁于塞外资助鞑子,为避免大明遭受重大损失,特于镇虏卫设立检查站。”说着又一指那河边竖起的硕大木板。“其上所列的物资均属违禁物品,一律不得出境,一经发现悉数没收!” 中年人听了小校的话,又看了看那块木板,骤然间脸色数次变幻,最终还是稳定下来,脸上堆满了皮笑肉不笑! “如此说来是通融不得了?” “正是!” 中年人还在做最后的努力,往身后一挥手,立即有人捧了一只木匣来。他伸手将木匣的盖子打开,只见里面赫然码着一层齐整整的金锭。 “如何?只要将军通融,这些金锭请自取之!” 小校正色又将木板上的条例重复了一遍,明晃晃的将之拒绝,末了还补充了一句。 “请配合检查!” 中年人频频冷笑,当即便撕破了脸。 “敬酒不吃吃罚酒,可别怪咱爷们不客气,你们这百十人也想不自量力?真是给脸不要脸!” 商队里的壮丁有数百之众,又都是亡命之徒,当然不会将这些烂透的军户卫所兵们放在眼里。眼见着中年人转身回到车队之中,亡命徒们正准备一拥而上,车队里却莫名其妙的爆炸开来,快速飞溅的碎片在瞬间就重伤十几人,猛烈的巨响更是让所有人都为之一震。 中年人大叫不好,他们竟然有大炮,同时举目四望,却无论如何都看不见半门大炮的影子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四章 敬酒罚酒 刚过了掌灯时分,黑漆漆的天上又飘起了鹅毛大雪,曾敢自野狼口事件之后能够再过问的公务已经很少。他吃过了晚饭,闲来无事便在桌上随手抽出本书来,刚翻了两页便听与之一墙之隔的卫司衙门传来了熙熙攘攘乱哄哄一片的人声。这让近几个月来饱经战场磨砺之苦的他顿时心生警觉,提了雁翎刀在手,便推门出去。 院子里的护兵也踮着脚好奇的打量一墙之隔的卫司衙门究竟发生了什么,看到经历大人提着刀从屋里急吼吼出来,又赶紧小跑着来到他身边。 “大人有何吩咐?” “卫司衙门里可有情况?” 护兵完全不似曾敢警觉性那么高,赔笑道:“回大人话,说是什么检察长,查扣了大批的东西。”另一个护兵也在一旁连声附和。“是啊,外边巷子里,挤满了大车,一直排到城门口呢!” 曾敢心头一惊,这才想起李信前一日对他提及过的物资检查站一说。这种与民争利的事,于他从小所接受的教育格格不入,自是大不以为然。但李信手握大权,他没有权力也没有能力去干涉,只想看他究竟能折腾出什么幺蛾子来。 曾敢所在的院子与卫司衙门虽然只有一墙之隔但却不是直通的,他推开大门踏了出去,却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住了。只见昔日黑漆一片的街上被无数支火把映照的灯火通明,挤挤挨挨的车队从卫司衙门前的大街上一直向南排了出去,竟然一眼都看不到头。 愣了半晌,曾敢才回过未来,这李信居然真的说到做到去抢了山西商人的财货。曾敢突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抛开朝廷上不与民争利的原则不说,他虽然是个读书人却对官商之间那些蝇营狗苟之事并未全然不知,这晋商能横行山西漠北,又岂能没有当地官员的护持? 李信贪心作祟,猛然间以通贼的借口劫掠了如此多的财货,可是闯了大祸,捅了马蜂窝了!纵使他一时间取得了此事的上风,想一口鲸吞了这许多货物却是不容易,只要本地官商反应过来,群起而攻之,他以这小小的镇虏卫浑身是铁又能打几根铁钉?小胳膊又如何去与人家的大粗腿斗? 这简直就是胡闹。 曾敢怒气冲冲的直奔卫司衙门大门口,挤过门前拥堵的人群,在第二进院子的议事厅将李信堵了个正着。 “李将军啊李将军,眼看就要大祸临头了!” 李信笑道: “经历大人莫要玩笑,何来大祸?” 曾敢虚指外边的车队财货,忧心忡忡的道:“这些财货价值几何将军不会估算不出来吧,它们原本的主人又岂能善罢甘休?” 李信还沉浸在首战告捷的喜悦中,没料到曾敢的反应竟然如此强烈,而且想的还如此之远,但无论如何也算是对镇虏卫的未来忧虑,没必要将这个讨人厌的家伙撵走。更何况,这事李信还得拉着他一起干! “经历大人来的正好,物资数目巨大,无论是卫司衙门还是总兵府独自处置似有不妥,所以李信准备筹备成立一个专门处置没收被禁运财货的部门,还需要仰仗经历大人。” 卫司衙门也好,总兵府也罢,以目前的情况,套用李信前世的话讲就是一套班子挂两块牌子,如今他还想再挂第三块牌子。 曾敢冷笑。 “曾某还能有什么让李将军仰仗的?” 曾敢由于此前的失败一直觉得对不起恩相对他的殷殷重托,如今李信竟然反过来求他帮忙,如果自己答应了岂不是为虎作伥?可不答应又能眼睁睁看着镇虏卫被他推上风口浪尖吗? 腊月二十八清晨,卫司衙门前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李信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将一块刻着黑字的木牌竖在了大门的左侧。有好奇识字的由上而下依次读着。 “军管物资处置委员会……” 镇虏卫本城中身已经没有多少军户,围观的人多是衙门里的书办、皂隶与杂役,其中也不乏见多识广的人物,军管物资处置很好理解,但是却头一次听说委员会的叫法。 听着挺复杂,其实委员会里的委员只有两个人,一是武官出身的三卫总兵李信,另一个是文官出身的都司府经历司经历曾敢。所有被罚没物资的处置都必须由两名委员全部盖印才能生效。 这些看热闹的人中,并不是所有人都一副喜气洋洋,有一张脸布满了阴云。那就是顾通,他虽然被软禁在卫司衙门的一所小跨院里,十二个时辰都有人贴身看管,但却并没有被隔绝消息。他在门缝里目睹了这几日发生的一切。 百户李大良被特许和顾通关在一起,当他得知李信抢夺了晋商的财货时,对此人手段之狠啧啧称奇,同时也等着看他的笑话,那些晋商损失了财货又岂能善罢甘休?但是当他又得知李信成立了军管物资处置委员会这样一个机构时,却将嘴撇的老高。“姓李的脑袋是不是坏掉了?姓曾的一贯与其作对,他弄了这么一出戏,岂不是自负手脚?” 顾通如今已经知道自己大势已去,虽然痛恨李信却也不得不服人家的手段,是自己低估了他,又过于高估了自己,有此一败也不冤枉。 “大良啊大良,将大批财货的处置之权拱手让人,你以为李信当真糊涂了吗?糊涂!” 李大良不解其意,明明李信是做了一件自负手脚的事情啊。顾通见他不解,若是以往定然不屑与之解释,但现在闲来无事,说话竟然成了唯一的娱乐活动。 “如此一大笔财货岂是一个人能吞下的,那曾敢也是有背景的人,拉他一起进来共同分赃,是在往自己身上贴护身符呢!再说了,如今李信掌握着镇虏卫中的兵权,如何处置,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什么委员会,遮羞布一块而已!” 顾通鼻腔里发出了两声重重的冷笑。 曾敢没想到李信竟然如此大方给了他处置军管物资的权力,那么他便可以名正言顺的从中做些工作来阻止李信越来越疯狂的,劫掠商人财货暴力吞掉的行径,这是他答应加入委员会的原因之一。 同时,在军管物资委员会成立的当天,他当即选派书办,对所有的财货进行一一点验,登记造册,然后入库。说起来,曾敢打仗一般,统计物资却是一把天然的好手。 随着统计工作的进行,曾敢心里便愈发的没了底,这些山西商人们的能量当真不小,粮食、食盐均以千石计,生铁、皮革、牛筋更是不计其数。 粮食和食盐自不必说,是人生活的必需品,但是接下来的生铁、皮、筋却都是彻头彻尾用于生产制造武器的原材料,这些原材料运出边墙,售卖的对象不言自明。关外正缺少的就是这等物资,鞑子们吃着大明朝运输给他们的粮食,拿着有他们输入的原材料打造的兵器,毁关入寇,到大明的土地上来烧杀抢掠。 难怪李信说那些晋商一个个都是大汉奸,是大明的罪人,如今看来,此言竟是不虚。念想及此,那些在背后拿银子对晋商们提供保护的官员们呢?难道他们的行为不是包庇纵容了晋商们一点点挖掉大明朝的根基吗? 接连两天,沿河边上的物资检查站源源不断的将各色财货运抵镇虏卫卫城。货物如小山一般堆积城内,曾敢带着书办皂隶们昼夜开工,也才清点了十之五六。数目之巨令人瞠目结舌,包括曾敢在内,所有人都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能亲手点验财货到手软还不算完。 更有人喃喃感慨,“这回咱镇虏卫发财了,就是用上十年八载也未必能用完呢!” “谁说不是,跟着李总兵干当真痛快……” 曾敢对此是持悲观态度的,他当即派出了自己的心腹直奔大同府打探消息,试图在那些幕后的金主们进行猛烈报复之前先与其取得联系。 如今这镇虏卫城中李信的威望如日中天,耳目当然也不少,这点小动作自然逃不脱李信的眼睛。不过,他只是付之一笑,不加理会。 腊月二十九,终于有第一波陌生的马队抵达镇虏卫城外,其中一位领头的年轻人自称乃是范家少东,前来交涉自家财货被扣一事,李信命人将其请入城中,好生招待,却不立即见他。紧接着又陆续有各家的管事以及少东带着人陆陆续续赶到。 直到晚间,晋商把大家竟有六家派了人来交涉。 曾经亲往大同府的介休和尚见此情景不禁骂道:“这帮驴日的,都是贱皮子,敬酒不吃吃罚酒,施主好生请他们来,不来,如今给他们点颜色,一个个便乖乖的不请自来了!” 李信书房之中,介休骂骂咧咧如数家珍般将几家商人挨个数落了一遍,谁家无礼,谁家傲慢,谁家客气……最终汇成一句话。 “施主准备如何对付他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五章 此为何意? 关于这个问题他没与任何人讨论过,包括曾亲自替他去大同府城执行秘密任务的介休。 这事还得从李信来镇虏卫之初说起,镇虏卫的破败的确远超李信想象,不管是成立新军也好,建造兵工厂也罢,都需要一样东西那就是钱。愁肠百转之下,他还是想到了晋商。 商人逐利,他们可以借钱给皇太极,输送物资给满清,那为什么就不能借钱给镇虏卫,输送物资给镇虏卫呢?因此,李信才派了介休持自己盖了三卫总兵官印的手书前去大同府商议借钱一事,岂料介休到了大同府以后却屡屡碰壁,甚至还被人狠狠的奚落了一通。 介休铩羽而归之后,李信这才发觉是自己想的太简单了。人家怎么可能和一个既没有地盘又没有兵权的挂名总兵合作呢?那么李信便决定这些行商们看一看自己的能量。于是才有了雁河边的检查站,以及源源不断运往镇虏卫城中的财货。 只不过李信并没有立即便见这些纷纷赶来的行商代表们,除了好吃好喝招待好之外,拒绝接见任何一家的代表。他很快又接到报告,曾敢在每日清点财货的同时也没闲着,已经有人亲眼所见,曾敢曾进入范家、黄家、王家所居住的宅院与之想谈甚久。 当此之时,陆九在左千户所掌控局面,李信身边现在只有介休和尚一个老人。而介休和尚对曾敢的感官亦是很不好,主张李信对其立即采取行动。如今,镇虏卫城中进来了许多外人,加之精锐护兵们又都是曾敢的部下,万一他有什么异心,后果将不堪设想。 李信却一副成竹在胸般的模样,让介休和尚不必杞人忧天,镇虏卫的天塌不了。介休见在曾敢的问题上说服不了李信,便又将话题转移到物资上去。 “施主,这些物资正好可做积兵积粮之用,不如咱们将那些行商代表都……” 介休说着伸出右手做刀状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如此一了百了,再栽上个通匪的罪名。他们家里若不服便去告官,又能乃施主何?” 李信骂道:“亏你还是和尚,怎么一点悲悯之心都没有,从你嘴里杀人好像和踩死个蚂蚁一般容易呢!” 介休和尚呲牙笑道:“施主慧眼如炬,大千世界,人与蝼蚁又有何区别?成大事者自当杀伐决断,施主哪里都好,却是过于妇人之仁了呢!” 李信白了他一眼,想自己穿越到明朝以后不说杀人如麻,怎么样都和妇人之仁挂不上关系吧?杀鳌拜,杀岳托,哪个不是经他之手? “本将军妇人之仁?何以见得?” 介休却像没注意到李信的表情,继续道:“远了不说,那顾通留着便是个祸害,为何不趁早杀掉以绝后患?” 李信一时语塞。的确,他从未想过何时该杀掉顾通,每次他先想到的总是留着这些人还能有什么用?就像他打算将顾通派回去左千户所继续发挥余热,这也算留他一命的借口。 不过,不杀顾通的好处也很明显,左千户所的军户们大都与顾通家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如果将之杀掉,那么总兵府与左千户所之间因仇恨而出现的裂缝,将会使人心散掉,所谓各怀心思,到时候对他的计划也是十分不利的。 当然,如果顾通老老实实的过他后半生的日子,李信与其无冤无仇自可放他一马,但若是此人贼心不死,自取死路,他可就不会如现在这般心慈手软了。 介休和尚还在喋喋不休,此刻他的话题已经由妇人之仁转移到了镇虏卫的核心问题之上,那就是何时拉起一支真正属于镇虏卫的军队!而这支军队效忠的对象只能有一个,那就是他李信。 李信赶紧制止了介休越来越发散的思维,这种话传将出去,那可不是闹着玩的。看来这货还是贼心不死,到现在还不忘了撺掇他造反自立。 次日便是腊月三十,按照传统卫司衙门本应早就放假,所有书办、皂隶、杂役好各回各家过年去。但是,今年的情况极为特殊,是很多人一辈子几十年都没见过的。 镇虏卫城中的财货堆积如山,眼馋的都惦记着,总兵大人会不会每个军户都发上一些,大家这年过的可就痛快之极了。可想归想,有曾敢这个死心眼,死鱼脸在这,大家伙都断了偷拿的念想。前日有个皂隶没忍住只是偷拿了一顶毡帽,竟然被曾敢命人活活打断了右手的腕骨,这只右手就算是废掉了。有了这个前车之鉴,谁还敢冒险以身试法,都老老实实的,断了非分之想。 不过今儿,大伙的心都松了一口气,原来一向守时的经历大人竟然没来。当然,曾敢没来不是他偷懒,而是卫司衙门里有大事需要他参加。 因为就在今天,李信准备接见来找他的各家行商主事之人。卫司衙门正堂之上,六家来到镇虏卫的主事之人齐聚其中,曾敢已经提前一日与之都见过,李信迟迟不到,他自然就先代为招呼着这些人。 正所谓士农工商,通过这个次序也能看出来商人在明朝的地位之低下,所以曾敢骨子里是有些瞧不起这些人行商的,而且在座的行商之中,多数又都行为粗鄙,言语行为让他频频侧目,有人说话间便会当众将一口痰吐在地上,还有人甚至脱了靴子扣起了脚气…… 不管如何,行商只要说起李信来便是一番痛骂,似乎只要他本人一来便大有将其活活撕碎的架势。曾敢见此此情形,既担心又有几分期待,他到想看看一向刚愎自用的李信如何收场,最后说不得还需要自己出面来摆平残局,好在他此前已经有了两手准备…… 就在众人破口大骂的当口李信出现了,只见李信面含微笑,似乎根本就没听见那些骂他的言语。而曾敢担心失控的局面也没出现。几家行商主事之人纷纷起身与之行礼,而且还相当的客气。看的曾敢不禁有点吃味,想他进屋之时,这些人也不过是虚拱手一下而已。 由此,曾敢更瞧不起这些行商,人前一套人后一套,这可是地地道道的小人行径,商人就是商人,舍义而逐利者又能有什么君子了? 一番客气的有些过分的寒暄之后,各家行商一致推举范家少东代替大家伙发言。 “鄙人小姓范,惊悉下人办事不利与总兵大人产生了些许误会。几番思量,大家都觉得过意不去,这才亲自前来与总兵大人赔礼,小小心意,还望总兵大人不要嫌弃!” 说着递上了一张书柬,介休和尚伸手接过,展开之后,发现竟然是一张清单,上面林林总总罗列了各色东西,价值不菲。介休和尚对此却不屑一顾,与镇虏卫城里堆成小山的物资比起来,这点东西的确是九牛一毛。但是他做不了主,看完之后又递给李信,并暗示他不要接受这些东西。 李信发现这是一张礼单之后,并没有给予表态,而是将之轻轻至于桌上。 “李某无功不受禄!这些东西显然太过贵重,不知诸位究竟有何事相求呢?” 正堂中诸位俱是一愣,连曾敢都觉得李信这一句纯粹是没话找话,送他重礼所求何事,这不是和尚头顶的虱子,一清二楚吗? 范姓少东呵呵一笑:“既然总兵大人动问,小人便如实相告!还望大人通融,放这镇虏卫城中的几家财货出关。”他说的客气,没直接让李信归还,而是转了个小弯子。 李信哈哈大笑。 “还当何事,城中财货你们尽管凭清单去找经历大人领取,再寻吉日便可出关。如有缺失,李信双倍给诸位补上!” 范姓少东先是一愣,原本以为要费上一番唇舌,谁知李信竟然一口答应,后边还准备了好多说辞一时之间就用不上了,于是连不迭的施礼道谢,各家的行商主事也乱哄哄的称赞李信英雄信义! 恭维话听的曾敢一阵阵倒胃,自己是处置委员会的委员,他没有与自己商量便私自做决定处置物资,当定下的规矩是儿戏吗?更让他奇怪的是,李信费了好大力气才弄到手的财货如何便又轻易的让了出去,此人究竟又要起什么幺蛾子。 一旁的介休更是被惊得目瞪口呆,昨夜李信还信誓旦旦的说要给这些汉奸行商点颜色看看,怎么今儿一张礼物清单就被收买了? 李信双手虚按,示意在座的行商们安静。 “财货,诸位尽管提走,不过却有一个要求!” “总兵大人请讲!” 别说是一个要求,就是十个八个要求行商们也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 李信从怀中掏出一叠纸笺摆在桌子上。 “只要诸位先将这保证书签字画押!” 范姓少东松了一口气,还当是什么要求,不过是签字画押而已,但是等他拿起一份纸笺,看了几眼之后不禁勃然变色。随即竟是一阵冷笑。 “总兵大人此为何意?莫不是在说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三年借款 李信拿出的这份纸笺字数不多,但其中一条却是极为关键,领回财货的一则关键前提是,未经三卫总兵衙门允许,任何人都不能运送清单所列的半点物资出边墙,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行商门却是一个个怒火中烧。 对于范姓少东的反问,李信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淡然笑道:“知道诸位不易,但是朝廷也不易啊,如今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要紧关头,不但咱们如此,便是那边墙外的鞑子也是如此。” 李信伸手遥指北方,“今年北方大旱,粮食几乎颗粒无收,此番入寇靡费不浅,却又没带回去多少财货,想必也快到了青黄不接的地步。” 这一番言辞才说到一半,便立即有行商抢道:“朝廷也好,鞑子也罢,说句不中听的话与俺们行商有甚关系?财货往来无非是一买一卖,价高者得之。” 说这话,早在万历朝以后便不犯什么忌讳了,朝廷对地方的影响力越来越弱,对边境贸易的控制也越来越松懈,与其说松懈,不如说是官商勾结上下其手,倒卖盐铁粮食到了天启朝就连内阁都睁一眼闭一眼,只要没闹出乱子,也实在拿不出精力来管这些闲事。因此行商能说出这种话来,也就不足为奇了。 曾敢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李信做事不靠谱,那些行商说话就更不靠谱,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若是在京城立即下狱看头也不为过。李信的话他明白,无非是在暗示,如果这一批批的财货出了边墙,无疑便等于便想的支援了满清鞑子渡过难关。而此消彼长之下,吃亏的必然就是大明朝廷啊。 搁在以前,曾敢对这等事想的并不深入,李信这番有意无意的点拨使他有茅塞顿开之感。他第一次意识到,两国交战,并不仅仅只局限于两军对垒,攻城拔寨那么简单。正如眼前的局面,或许以限制财货出边墙这种手段来饿杀,一样可以达到削弱满清的目的,而且还兵不血刃。 曾敢忽然觉得自己把住了李信的脉搏,此前建立检查站也好,劫掠物资也好,种种行为便都解释得通了,只是这种初衷虽然好,却不现实,行商们虽然粗鄙却也都是百姓,以伤害百姓为前提来削弱鞑子这种以本伤人的手段,他还是有些不以为然的。再看行商们,虽然有限度的表达了自己的不满,他仍旧能够感受到卫司衙门正堂中在酝酿发酵的不满情绪。觉得自己有必要在这个时候站出来,表示一下自己的立场。 “诸位,诸位,家国之事,岂能与百姓无关?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可以举出来商谈,一味指责于事无补啊!” 岂料李信却冷冷道:“没有总兵府允许,半点清单所列物资都不允许过境出边墙这一条没得谈。” 曾敢愠怒,与民争利本就在道义上站不住脚,念在同为朝廷着想的份上自己本想拉李信一把,谁知他却硬邦邦的给顶了回来。一气之下便道:“本官身为军管物资委员会委员,对镇虏卫城中滞留的财货同样有处置之权,本官不点头,你虽然身为三卫总兵,命令却也不能生效!” 这个规矩是李信定的,而且立规矩时还召集了城中大小千余人信誓旦旦的公之于众,如今他自己总不能食言而肥吧?曾敢终于觉得自己在与李信的斗争中第一次真正的抓住了他的痛脚。这种愚蠢到作茧自缚的决定,曾敢曾想了一天一夜也没个结果。他当然知道李信将自己拉近这个所谓的委员会中是利用自己文官的身份,将劫掠行商财货的行为做的好看一点,将来就算有人追究责任也能多一个人承担。最后,他只能将原因简单的归结为,这是李信为了吸引自己同意加入委员会而抛出的诱饵。 这是题外话,曾敢当众翻脸正好让诸位行商们看了笑话,原本就都很克制的他们立即屏气凝神看着镇虏卫城中一文一武两位官员斗嘴。 按照曾敢的预想,李信此刻定然会气炸了肺,可李信却突然笑了。 “曾大人何出此言哪?我又没有动用那财货的命令,何来生效一说啊?” 曾敢这才转过弯来,是啊,当初只说动用这批财货需要两人同时首肯,李信不同意财货被领走,他提出反对意见,难不成还要赞同行商们将之领走吗?退一步说,即便自己同意,李信不同意,如此意见不统一,谁又能动的了那批财货了? 行商们被两个人的对话弄的有点糊涂,还是那范姓少东再次发问:“总兵大人,经历大人,在下只想得着您二位一个准话,这货大家伙究竟能不能拉走?” 李信还是那句话,财货拉走可以,却需签了保证书。曾敢突然觉得在众多行商面前与李信当面争执似乎不妥,有失体统,见他还是死了心的不做半分退让,那还与行商们上两个甚?都说断人钱粮等于杀人父母,难道他就不明白这个道理吗?于情于理,这等霸王手段岂是一方父母能做的? 李信虽为武官,但是边镇卫所不同于普通地方,军事长官往往兼理民政,说他一方父母也不为过。 双方互不让步,行商们虽然没有闹乱子,却也不准备离开,一个个沉默不言,坐在卫司衙门正堂里,示威一般。李信似乎早料到有此一幕,又从怀里掏出了另一沓纸笺放在桌子上。 “既然诸位不愿意就此领回财货,这里还有第二条路,都看看吧,同意的就签个字,不同意的,请自便!” 曾敢与李信一桌之隔,先一步拿起一张纸笺,竟是借条一张,声言滞留于镇虏卫城中的财货,乃是李信以三卫总兵府的名义所借,至于借期约定三年,息钱则…… 总之这也是一份极不公平的霸王借条,最有待商榷之处便是没有抵押物,其实也不能算是没有,一颗鲜红的三卫总兵府大印盖在其上,便等于将三卫总兵的脸面与声誉都押了上去。只不过对于一个管军户的武官来说,这些在文官看来比性命还重要的东西,可谓是一文不值。 行商们一个个都沉默不语,纸笺都拿在了手中,签与不签显然都在心中衡量着其中的利弊。 第一个表态的是范姓少东他啪的一声将纸笺拍在桌子上,告了句罪便愤然离去。但是在借条是否签字画押一事上,几家行商显然应对的态度是不同的,这其中有一家居然便签字了。 “总兵大人这押俺画了,字也签了,却还有个小小的要求。”说话的人此前曾自我介绍是黄家的一位管事,见他还算识时务,李信也不再疾言厉色。 “但讲无妨!” “小人想,总兵大人能否请这位经历大人做个担保?” 李信问也不问曾敢便一口答应,这有何难答应你便是,说着将那管事签字画押完了的借条推倒曾敢面前。曾敢哭笑不得,心道都没问我的意见便答应下来,如此孟浪,自己岂能跟着你胡闹?到时候,三年期满,你李信赖着不还,难道还得让我来堵这个窟窿不成?想归想,曾敢却不知如何鬼使神差的便将这保人的名字签下了,同样也画了押。 借条一式三份,一份归行商,一份归李信,另一份李信则交给了曾敢,曾敢竟然也鬼使神差的接了下来。 紧跟着又有一家的管事也提出签一份借条,既然提不回货去,拿个借条回去也算给东家有个交代了。最终,与座的六家主事之人,有四家拒绝,两家签字画押。 李信再一次重申了,物资管控出边墙的政策,并提出来,自此以后但凡有财货车队由镇虏卫过境出边墙,均须到总兵衙门报备,一旦发现有违禁物资将会即时没收。 行商们当夜便纷纷离开了镇虏卫卫城,顾不得雪大风疾,顾不得大年三十夜里吃上顿热乎饺子,带着满腔的愤恨离开了。 曾敢等行商们一走,便立即找到李信提出抗议,他此前积极的点验财货,有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将来将这批财货物归原主做准备,好做到寸缕不失,这是原则问题,也是维护官声所必须做的。否则,自己很可能便会背上贪图钱财的恶名。 在曾敢的预料中,李信如此做的目的不过是给行商们一个下马威,财货的归还那是迟早之事。这么一大批财货价值不菲,一个人吞下去根本就不现实。哪成想,李信就是这么不自量力,而且还将自己拉上,官声受损那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现在曾敢所想的便是如何才能将对自己官声的损害降到最低,他找李信才说了几句,便翻了脸。李信在这件事上可以说没有半分退让,即便他勉为其难为其当了保人,这厮也没领半分的情面。 一怒之下,曾敢提出要带着人离开镇虏卫。他这是一计狠招,李信的大队人马在左千户所,目前支起检查站的完全是他的护兵,自己以此要挟,还看他如何强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七章 开始募兵 岂料李信竟然丝毫都不挽留,反而说道:“经历大人在镇虏卫的确耽搁的太久了,再不去都司府报道,恐怕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李信这里也不好再强留,只是这顿年夜饭说什么也得吃了,不能像那帮行商一般猴急!” 曾敢被李信气的直想跺脚,伸出发抖的右手,指点着李信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又恨恨的道: “你希望本官立马就走,本官偏就不走!” 说罢,曾敢重重哼了一声离开了卫司衙门。 外边雪愈下愈大,夜色逐渐转黑,这是李信来到明朝以后过的第一个年关,只是此时此刻不论是卫司衙门还是城中都没有半点大年三十的喜悦味道。书办皂隶杂役们都欢天喜地的回家去了,衙门里冷清的吓人,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爆竹之声,时时刻刻提醒着李信,过年了。 次日一早,李信在大明朝迎来了崇祯十二年,正月初一他也没闲着,找来了自己的亲兵将连夜写就的布告在城中张贴下去。同时又命专人分发到各千户所,各百户所。 只说这镇虏卫城中,锣声一响,衙门口立即便引来了瞧热闹的军户,白纸黑字的布告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人们都纷纷猜测着总兵大人又有什么新动作。 军户们基本都不识字,这卫城中张贴布告一般都有专人宣读。在这之前私下揣测,难不成与城中那堆积如山的物资有关?还是总兵大人想给大家伙分发些下去,让大家好好过年?这都不是毫无根据的揣测,昨夜来索要财货的行商们与总兵大人谈崩的消息早就传遍了,大家伙都很兴奋,既然这些财货保住了,大伙没功劳也有苦劳,分他们一些并不为过。 但是,等那皂隶将布告内容宣读之后,军户们不禁隐隐然有些失望,同时也带着一丝丝的兴奋,因为这布告根本就与分发财货无关。确切的说这是一则总兵府招募士兵的布告,军户们尤其是成年男丁,对朝廷的征发始终都怀有一丝抵触情绪,所以当听到是招兵布告之后,很多人大失所望。 但是接下来的条款又让很多人心动起来。等军户们反应过来,那皂隶早就将布告通读完毕,收拾起东西,准备回家去陪婆娘孩子。 “喂,再念一遍吧,俺们刚才没听清楚。” “对,尤其是那一条条的,都说了什么,再读一遍!” 那皂隶无奈只好放慢了语速又将那招兵的条件念了一遍,军户们骤然间都激动了起来。从来就没见过如此丰厚的招兵条款,凡合格者,每人每年饷银折合现银十两。而且这还不算,凡合格者,只要应了招募,其所在军户的一切税费徭役便都可以减免,同时还有补充条款的福利待遇,等待进一步的公布。 至于那补充条款先不去理会,单单只这两条,便引的人直流口水。 军户们虽然代朝廷屯田于边镇,但是仍旧需要缴纳各种税费,该服的徭役也一样都不能少,一年下来家无余粮,亦无余财。但是,如果真按照这招兵条款上所讲的,当了总兵府的募兵,不但每年可以得到十两现银的军饷钱,连那种税费都会免除,这无形中便又节省了一笔开支,等于生赚下的,另外免除了各种徭役,不但解脱了自家的被征发的劳力,更是一种身份地位提升的象征。 这种又既有里子又有面子的事,任谁见了都会眼馋。当天镇虏卫城中的军户便有数百人,齐集于卫司衙门门口,纷纷嚷着希望成为总兵府的募兵。 曾敢得知这个消息以后,以为是自己的要挟刺激了李信,但是看他竟敢擅自更动朝廷的体制,心中便又大为不满,只是在以往无数次硬碰硬无数次吃亏的教训下,他选择了沉默而后见机行事,既不赞同,也不反对,只冷眼旁观,看他能折腾出什么幺蛾子。 仅仅过了一天,周围各个百户所都得到了消息,军户们纷纷来到镇虏卫卫城想看看这招募士兵的消息究竟是真是假。在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之后,便如所日一般聚集在城中,请求加入总兵府的募兵。 这种效果,似乎早就在李信的预料之中,很快他又发布了第二张布告,这一次则是所招募士兵的具体要求,所示要求,其实很简单,只有两点。第一条是应招之人须年满十六,且不能超过过三十岁。第二条则比较奇怪,内容是凡应招之人必须经总兵大人亲自面试,合格者方有机会成为总兵府募兵中的预备兵。 单单这两点要求的第一条,便令几家欢喜几家愁。军户里,三十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男丁不在少数,可是总兵大人设置的年龄杠杠也太苛刻了,恐怕整个镇虏卫满足以上这几点要求的也不会超过千人吧。 失望归失望,活人总不能被尿憋死,并不是所有人都循规蹈矩,户籍策都已经在战争中被焚毁,冒认年龄也没什么大不了。初步的遴选工作在大年初二的中午便正式启动。 初次遴选的负责人是卫司衙门的知事钱泰,他在被李信冷落了好一阵之后,终于成功复出。这些日子里他一直为自己改投门庭与曾敢暗通款曲的行为羞愧不已,虽然表面上的目的都是为了公事,但这在极重情面场面的大明官场来看,绝不啻于一种变相的背叛。他万万没想到,李信竟然不计前嫌,不但在次用他,而且还是重用。这如何能叫钱泰心中不感激涕零?是以做起事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卖力,都认真。 第一个难题很快就来了,钱泰在按照年龄登记造册的同时,发现了大量的军户谎报年龄,前后相差不多的倒不好辨认,可有那白头老翁竟然也夹在报名的队伍之中,言之凿凿的称自己三十岁的时候,则让他哭笑不得。 如此,第一天报名总数超过800,直到正月初五,镇虏卫前前后后的报名总数竟然超过了2000,这大大超出了以钱泰对镇虏卫军户人口以及年龄所了解的正常比例。他感到这件事要办砸了,想找个人出主意却又没人能帮的了他。如果搁在以前,这完全都不算问题,有户籍策在,所有军户的出生年月日都写的清清楚楚,到时候只凭籍册,一验便知。 到了正月初六这个数目已经到了将近3000人,总兵大人最初交代任务的时候并没有规定上限,但以钱泰的判断,照这种规模发展下去,超过5000也不会是什么难事。但招募的最初遴选截止日期是正月初八,也就是说还有两天的时间。 最后这两天,钱泰竟然发现连高山、阳和两卫都陆续有军户前来应招,因为李信身为三卫总兵,所以布告所派发的范围,自然除了镇虏卫以外,还包括另外两个并不在他实际控制中的卫所,只是没想到,竟然真的还有人前来,并且为数不少。最终,落实在钱泰集册上的总数竟然远远超过了预期的5000之数。 当钱泰将最终的统计结果战战兢兢的报给了李信之后,竟然得了一句夸赞,这让他大有丈二金刚摸不到头脑的感觉,同时还有积分惭愧。钱泰最终还是忍不住将他的担心说了出来,冒认年龄的军户不在少数,其中真正符合要求的恐怕不足十之一二。谁知李信却满不在乎的一摆手。 “钱知事不必忧心,规矩是死的,人却是活的,既然百姓们有着如此积极的参军愿望,咱们也不好拒绝,伤了他们,你说是不是?” 钱泰心道,这哪里是什么积极参军啊,分明都是冲着那优厚的待遇而来。说句诛心的话,这些军户所求不正,总兵大人以利诱之如何能长久?钱泰的心态这几日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在李信刚刚来镇虏卫之时,他是怀有一丝再进一步的野心的。而且还有都司府中大人物的保证,所以在与李信周旋之时存了很重的私心。直到暗中与曾敢合作,遭到严重的挫败之后,他才断了再进一步的非分之想。无尺寸之功,还想再进一步,那不是痴人说梦么? 于是,钱泰对都司大人物的保证也失去了信心,或许人家早就放弃了自己。其实,他一直都没想明白,自己遏制顾通,对那位大人物究竟有何种好处,怎么看都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这些疑问也连同那点非分之想一同被他深深的埋在了心底。 当钱泰摒弃了非分之想,开始脚踏实地的做些具体工作之时,他的长处便凸显了出来。遴选招兵对象并不是一个容易简单的活计。他能将这些工作梳理的井井有条,足见其是用了心的。 这数千人规模太过庞大,召集在一起且不说没有那么大的校兵场,便是时间上也成问题。最后决定,按照登记次序每次以五百人为一拨,分批面试。到了现在,李信再想逐一问话已经不现实,因此他决定以十人为一组,分组面试。 可第一天面试下来的结果却让钱泰目瞪口呆,经李信面谈之后合格之数目竟然不足十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八章 军户闹事 对于李信如何二次嶙峋士兵的方法,钱泰充满了好奇之心,什么样的标准可以数百人之中的绝大多数都塞出去呢?还是说,总兵大人原本就没有什么规则,一切都是只凭心情,任意为为之呢? 初次嶙峋的工作已经基本完成,而清点财货方面虽然已经进入最后阶段,因为曾敢撂了挑子而手忙脚乱,所以在腊月初九这天钱泰便被派去主持财货的清点。原来这钱泰还是一把计算的好手,仅仅一日功夫便将一团乱麻理了个头头是道,全部清点完毕。所以在正月初十这一天,他又开始协助李信进行第二次的士兵遴选。 遴选的方式很简单,李信事先将一张写了字的纸笺交给钱泰,他大致扫了几眼,只见上面罗列了大概有是个问题。李信交代他,遴选备选的军户时,只需将这纸笺上的问题一一提出来,然后再将遴选之人的回答一一纪录在案并同时具名。 这种方法他还是头一次见过,而且这些问题都是一些再普通不过的问题,钱泰丝毫都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比如其中一条问的是对方为何应招报名加入募兵。军户们的回答也五花八门,说场面话的有之,说不出原因的也有之,还有干脆便认了是为那优厚的待遇而来,这还算正规一点的问题,除此之外还有很多看起来更加无意义的问题,甚至连生活中的一些琐碎也包含其中,尽管他不理解还是不折不扣的执行李信交代的任务。 问的一丝不苟,记录的同样也一丝不苟。 大半天功夫下来,几百份问答记录抄写了在钱泰手边摞了厚厚一层。他终于忍不住,向李信询问其因何要问这些问题。 李信没有直接回答钱泰的问题,而是以手拍着厚厚的抄写记录,反问道:“钱知事以为,这些记录中有多少实话?” 钱泰按照李信罗列的清单问了一天,各种回答听的早就厌烦了,但最让他觉得倒胃的是,要在绝大多数时间里听这些军户们絮叨一些假话和谎言。 “肺腑之言者,能及这些人的百之一二也算不少了。”钱泰学着李信的样子拍着手边厚厚的记录。 李信笑了。 “这回钱知事知道该如何甄别遴选了吧?” 钱泰这才恍然,总兵大人的标准竟然是诚与信。不禁肃然叹服,这看似荒谬的甄别之法,却是暗合了儒家“仁义礼智信忠孝悌节恕勇让”中的一个信字。 虽然判断的依据仍然是他们的主观臆断,但标准却不可谓不明确。在李信的具体要求下,十二道问题,只要有八道以上皆判定为如实回答者,便算合格。有了这个原则,塞选工作便豁然简单起来。 仅仅半个时辰,钱泰便将之全部处理完毕,合格者与昨日相比,亦是不超过两手之数。 一连四天,每日第二次遴选的合格人数均不超过十人。钱泰便再也沉不住气,主动找到李信提出来,是否应该将标准降低一些,因为按照这种比例,到最后能招募到一百人已经算是多的了,而区区一百人又如何能够成军呢? 李信不置可否,只说让他继续遴选,过了明天再看。其实这种办法既是灵机一动拍脑袋想出来的,其中也有他对这个时代的兵油子难以成军的隐忧。 军户们世代屯田守边,虽然辛苦,按照后世价值观是值得人去尊重的。但事实是这些屯田的卫所兵,在明朝中叶就已经烂透了。兵员素质简直无可救药,也因此,戚继光在组建抗倭募兵时,选的都是远离喧嚣的山民,山民接触外间事物较少,相对便心思单纯,不会如卫所兵一般滑不留手,私心重到令人发指的程度。 而李信用了看似玩闹的这一招也是实属无奈。但是,不论李信还是钱泰,他们都没想到,就在正月十二这一天,二次遴选的工作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这事还得从正月十二一早开始。 一大早守城的军卒将镇虏卫卫城唯一一座还在运作的城门,南门打开之时,外边如以往几日一般,早就挤满了等待入城参加二次遴选的军户们。 左千户所的顾十四便是这数百人其中之一,他来这里报名是瞒着家里人,虽然卫司衙门的皂隶和书办没亲自来左千户所宣读布告做动员募兵的工作,但消息还是传了过来。老一辈人对总兵府和卫司衙门有成见,对这种事并不热心,而且卫司衙门的确也没来左千户所做工作,证明他们对这里的人还是怀有戒心的。 但顾十四与同百户所的几个年轻人们觉得总要去外边闯闯世界,这是个难得的大好机会,经过一番密议商量着还是偷偷的去了趟镇虏卫卫城。因此,他和他的小伙伴们在初次遴选的最后一天,赶上了这个难得的晚集。顾十四不论是在年龄还是身体上都绝对合格过关,过那初次遴选完全没有问题。至于二次遴选,他同样信心满满。 顾十四的家世在镇虏卫也算“显赫”,父亲是千户顾通的族叔公,又是百户所百户,家里田产不少,从小甚至还请过先生教着读了几天书,能识文断字,在左千户所方圆十里那也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 看到与之同去的同村少年中,有不少人都在二次遴选中失败,垂头丧气。反而更加坚定了顾十四的信心与非要成功不可的决心。但是在听了此前遴选之人的描述之后,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如何五百人中竟之合格了不足十人,这个比例低的吓人,但这也正说明了其中的含金量与总兵的重视程度。 顾十四也曾询问过二次遴选的具体过程,当得知知事问了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之后,他曾仔细分析过那些失败之人的回答问题,觉得他们的回答失败之处,便是不够尽善尽美,不够无懈可击,有太多的破绽。 在开城门的一刹那间,大伙都争先恐后的向城内挤去,顾十四也不例外,恨不得削尖了身子钻机去。有识得他的便出言奚落。 “这不是顾十四么,你早就在那两手之数的名额之内,何必跟俺们这些人挤?” “就是,就是,昨儿还笑话俺哥呢,今儿你急个甚,不是十拿九稳么……” 顾十四身边总是聚着几个死党,纷纷反唇相讥。 “你们一个个都是羡慕嫉妒恨吧,有能耐……” 顾十四根本就顾不上和他们拌嘴生气,挤进去才是真的,他要在遴选之时一鸣惊人,要让总兵大人记住他顾十四的名字。 诚然,顾十四的确在二次遴选时一鸣惊人了,也的确让三卫总兵李信记住了他。只不过,这一切都是反其道而行之得来的效果。 出乎顾十四意料的是,他那几乎完美无缺的回答被无情的刷了下去,当录选名单公布之时,从头到尾都没有他的名字之时,他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事实,奚落与幸灾乐祸的声音,同时在他耳边响起。 失去理智的顾十四由爱生恨般对这个募兵的遴选工作产生了极强的恨意,他开始认为李信这种方法完全就是任意为之,根本就是不负责任的表现,甚至是在拿他们这些人寻开心。便开始在失败的同乡之中煽动不满情绪。于是,不满情绪一触即发,随着进出城的军户如瘟疫般蔓延开来。 在城外焦急守候没得着当日进城机会的军户们也随即被这种情绪点燃,纷纷嚷着让钱泰,让李信给个说法,他们之中很多人从正与初八开始直到今日连续五天早早便守在了成外,只为能第一时间挤进去,不曾想却一直蹉跎到今日。 数千人闹将起来绝不是小事,把守南城门的是曾敢的护兵,面对眼看着情绪越来越高涨的城外军户们,护兵果断的关城门,防止事态扩散到城中。 但是,却没料到城中还滞留着没来得及出城的军户,这其中就包括顾十四。护兵们关城门进入防备状态的行为彻底将顾十四激怒了,被轻视不说,还被人家当贼防着,这是他自出生以来从未受过的奇耻大辱,是可忍孰不可忍。他见守城的军卒不过十几人,便煽动一干愤怒的同乡死党冲了上去,和十几个护兵纠缠起来。 曾敢的护兵虽然战斗力不如陆九麾下的骑兵,但也不是吃素的,和近百人的军户交手打架不但没吃亏反而还隐隐占了上风,但终究是人少,被城中闹事的军户们抽空打开了刚刚关闭不久的城门。成外军户借机一拥而入,护兵们再也支持不住,只好四散奔逃。 军户们进而夺取了南城门的控制权。 消息很快就传回卫司衙门,军户们闹事,城门失控,如一记一记重拳狠狠的砸在了钱泰的胸口。这算不算一个不小心,在阴沟里翻了船?没了主意的他,很快便将目光投向李信。 李信却面色如常,军户们不满,说白了还是钱闹的。 “走,去南门看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九章 虚惊?化险? 李信以最快的速度将城中所有能调动的军卒都召集到卫司衙门前,总数大概有四百人左右,除了曾敢的护兵还有城中临时招募的维持治安军卒。如果不是派了百十人去雁河边的检查站,他能调集的人当可更多。 钱泰立即建议李信派兵求援,去左千户所将陆九的骑兵调回来平乱。陆九在左千户所远没站稳脚跟,左千户所又是镇虏卫的重中之重,眼下的问题除了远水不解近渴以外,军户们本就是烂透的卫所兵,钻了空子才占了南门,他自信城中的官军平乱足以。 “一群乌合之众,城中驻军足以。” 现在唯一要紧的便是与时间赛跑,只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控制事态的扩散,否则一旦处置的慢了,便会生出很多变数,又比如那软禁在城中的顾通…… 这时,又有一队人齐齐来到李信面前。 “总兵大人,也让俺们跟着一起吧!” 这些人成功入选募兵,优厚的待遇指日可待,自然不能任凭这些还没到手的好处鸡飞蛋打,一个个都迫不及待的要求出战。钱泰一拍脑门,对啊,怎么还把这些人给忘了。他们虽然人数不多,只有五十多人,但也已经是一股难得的生力军。 其实李信是不愿意让这些人卷进来的,那些闹事的军户们很多都可能是他们的乡里乡亲,到时候万一兵戎相见,又叫他们该如何应对?既然钱泰已经开口,同时也正好多点人壮壮声势,李信便点头同意。 他到底是没有处置过百姓围聚闹事的具体事例,在遴选军户之初便将之忽视了,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只要稍有差池就可能出现的意外。其实在古代,政府是严谨百姓聚众的,即便没闹事也不允许,为的就是防止这种突然发生的骚乱。 军户们最多是心有不满而闹事,李信虽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仍旧充满了乐观情绪!唯一的难点是过行动必须要快,否则一旦动起手来出了人命,整个事件的性质便会被定性,至少阴谋叛乱的罪名没跑,这可是造反的节奏,到时候按照大明律法,整个镇虏卫恐怕就要被杀的没人了。 但是,李信心中早就有了处置意见,只问主犯,胁从不问,也就是说,抓住了带头闹事的,只会砍他一个人的脑袋,从而给其他参与闹事的人一个机会。 他的这一心理活动,钱泰猜不到,在卫司衙门里坐立不安的曾敢也猜不到,此刻,他已经获悉了城外的军户在闹事,他甚至还有一丝小小的幸灾乐祸,但很快又被忧虑所取代。 忧虑的除了城中的头头脑脑们,还有今次骚乱的始作俑者,顾十四。看着聚集在身边的军户们,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当认清楚眼前的形势之时,他恨不得狠抽自己两个嘴巴,今儿自己是哪根筋搭错了,如何便闯下如此弥天大错。 一旦惹怒了总兵大人,父母兄弟姐妹恐怕都要被自己连累的人头落地了吧。 此时此刻,上千的军户们一双双眼睛都齐刷刷的盯着顾十四,等着他拿主意,接下来该如何办。他的死党兼同乡也在一个劲的询问,接下来究竟该如何做? 能如何做,顾十四到现在也没了主意,他甚至在想一旦总兵大人提兵前来,自己可不可以来个负荆请罪?可等李信带着数百红衣罩甲的大明军踏着霍霍的步子,推进到南门里时,他又犹豫了,怕万一自己投降了,再被李信当众斩杀。他才十九岁,还有很多事都没去做过,还不想这么快便去下边见阎王。 大不了带着人逃出城去,左千户所肯定是不能回了,为今之计出关当响马倒是个不错的选择。主意定下,顾十四刚要向身边的心腹们传达这个想法,便闻听一阵阵奔雷之声由远及近,连脚下城墙似乎都在跟着颤抖,他趴在夯土城墙上极目远眺,只见一堆规模近千的骑兵正急速奔镇虏卫卫城而来。 顾十四试图分辨这些人的身份,却看不到一面旗帜,他的心开始往下沉,直沉到底。没有任何旗号的骑兵,在镇虏卫这种边镇,除了响马,便也想不出第三种身份了。 也不知道是谁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响马攻城了,响马攻城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原本便挤在城外的军户们四散而逃,已经进城的试图赶紧挤出去,却被拥堵到一起的人生生挤在城门洞子里。 军户们胡乱一片反倒没人想着去阻止李信带来的官军,李信突然意识到城外一定发生了什么,便要趁乱带着人上城去查看情况。钱泰却一把抓住李信的衣襟。 “总兵大人不可,城上乱兵太多,若是您有个万一……” 李信甩脱钱泰拽住他的手。 “一群乌合之众,他们能奈我何……” 正说着,城上呼喊响马之声传了下来,钱泰勃然变色。大同府以及边墙外的响马战斗力都不弱,至少卫所兵不是他们的对手。但是响马们很少攻城,通常只打劫过往的行商而已,主动冲击卫城堡寨还是头一次。于是又一把拽住了李信,说什么也不撒手了,死活不让李信上城。 眼看局势便要不可收拾,李信气极了一把抽出腰间雁翎刀,狠狠挥下。吓的钱泰双目紧闭,一双手却兀自紧紧抓着李信衣襟,他只觉得手中一松,整个身子便失去平衡跌倒在地。原来李信心急之下挥刀割断了衣襟,他三步并作两步上了城去,只见闹事的军户们都六神无主一副惶惶然的样子。 暴喝一声:“我是三卫总兵李信!” 这一嗓子好似将一群灵魂出窍的躯壳震的灵魂附体,一个个收回目光不知所措的看着李信。 “尔等投军而来,所为何事?城外不过是一群响马,便怕了吗?” 顾十四被说的羞愧万分,他刚刚的确是害怕了,但在强烈的自尊心驱使下,抬起头挺起胸膛道:“谁个怕了,脑袋掉了不过碗大的疤!” 李信瞅了顾十四一眼,先是冷笑一声,继而赞道:“是条汉子,只要你们听本将军指挥,掉脑袋的就是他们!” 顾十四没想到,自己捅了这么大的篓子,总兵大人不但没怪罪他一句,反而还夸他是条汉子,不禁一阵汗颜,也不再矫情,立即跪倒在地。 “顾十四为总兵大人将令是从!” 城上的军户们这才反应过来,纷纷跟着顾十四跪倒在地,附和道:“为总兵大人将领是从!” 李信点点头,指着顾十四问道: “你叫顾十四?” “正是小人!” “好!你带人去先将城门关了,然后闪到一旁,看看咱大明官军是如何杀贼的!” 总兵大人有令,顾十四片刻都不耽搁,先是带人奔到辘轳旁,准备先将铁闸放下。 再看城外,军户四散奔逃,已经跑的差不多了,城内的军户也终于挤开一条血路逃出生天,数千人转眼间逃的仅剩下了五六百人纷纷聚集于南门之内,与红衣罩甲的官军相对而望。李信站在城上冲下面的军户喊道:“要关城门了,想逃命的抓紧去吧!” 军户里有人高声回道:“总兵大人,俺们都是准备投军的军户,本意不是来闹事的,如今卫城有难处,自当共同进退!” 李信冷笑数声。 “大明官军在此,尔等只需旁观如何退敌便是!” 随即对城下明军一挥手,“上城!” 钱泰此时已经恢复了镇定,瞅瞅城下的军户,又瞅瞅李信一脸难色。明军们却是已经呼呼啦啦的登上了城头。 与此同时,顾十四带着人将铁闸放下又把城门死死关上,带着人返了回来,向李信复命。 “总兵大人,还需要俺们做什么只管下令!” 李信抬眼观察着愈来愈近的马队骑兵,一股旋风般的做着急速运动,看风格果真是马贼做派,这些人都是马上的好手,野战尚可,想要攻城拔寨?想到此处李信嘴角浮起冷笑,那也太小看大明官军了!明军上城后,不用李信分派任务,便各自去了女墙之后,做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 李信这才转身问那顾十四:“你是这些人里领头的?” 顾十四一挺胸,当仁不让,“正是!”就算将来领了闹事首犯的罪责他也在所不惜了,大丈夫本就应该敢作敢当,一番波折之后,他竟一扫先前的胆怯之气,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胆气再一次回到了他的躯壳之中。 “很好!你带上他们。”李信一指城下的军户们,“都上城来观战!看看大明官军如何破贼!” 顾十四突然明白自己的胆气从何而来了。 顷刻间,近千马贼们突至城下,军户们虽然还胆战心惊,但见总兵大人自信无比,心中顿时安定了不少! “城上的人听着,兄弟们此来只求财,听说镇虏卫这些日子弄了不少财货,分点出来,给兄弟们过个好年,咱们便退去,否则!哼哼!” 城下马贼呼和威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章 色厉内荏 马贼的气焰十分嚣张,但高近三丈的城墙是一道十分难以逾越的屏障,想破城却不如他们口中说的那般容易。李信深知此理,是以并不急于与之作战,反而与之一问一答。 “城下的好汉们不知来自何处?可知这是大明朝镇虏卫卫城?如此明目张胆的攻城也不怕官军剿了你们?” 一连三问,换来的是城下三声嘲笑。 “狗官讲的好笑话,俺们做了马贼便是生与你的明廷为敌,如今摆明了车马来抢,狗官们除了龟缩城中又能奈我何?” 城墙不高那马贼们虽然与之隔了一箭之地,李信仍旧能清清楚楚的瞧清楚口出狂言之人,是个骑在马背上的矮胖敦实之人,看做派显然是个头领。 钱泰突然似恍然一般,偷偷的拉了下李信,轻声在他身边嘀咕道:“总兵大人,咱们这些日子在雁河边设卡没收了数以万计的财货,俗语说断人财路,杀人父母。马贼平日里虽然嚣张却罕有主动攻击城池堡寨的,是不是那些行商……” 这个问题李信也不是没想过,但这事注定只能是个糊涂账,马贼们来去如风,想取得关键性的证据几乎不可能。但是,见财起意的可能性也未必没有。不论如何,马贼来袭发生在这种关键的当口,很难让人不去联想。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恐怕他们今日都得无功而返。” 钱泰马贼们声势浩荡,可没李信的底气。 “总兵大人,要不咱们还是派几个人去求援吧……” 李信当然不是托大,凭借一千人就想攻击拥有近三张高城墙的卫城,也未免太小看大明官军的战斗力了。就算是有两处致命的缺口,但经过连日来的修补,问题也已经不大。像这种规模专门以军事目的建立的堡寨,以没有受过专门攻城训练,或是没有攻城经验的人来进行强攻,没有万人的规模,简直是痴人说梦。 他们既没有大型的破坏城墙的工具,也没有云梯一类的攀爬工具,就凭千把人还像玩蚁附攻城的调调,说破大天去,也不会有人相信的。但是城中没怎么经历过战阵的钱泰不知道,军户们虽然挂着屯田兵的名头,但这些人里这辈子恐怕也只拿过锄头,对打仗更是一窍不通,所以他们也不知道。 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会在初听马贼攻城的时候,吓得六神无主。 李信不置可否,城下却传来了不耐烦的叫骂声。 “如何?害怕了么?害怕就乖乖交出财货,到时候兄弟们一高兴,还可免你们一死!” 李信还是没搭茬,而是问身边的钱泰。 “钱知事,咱们边镇的马贼都如此嚣张?” 钱泰点点头又摇摇头。然后连不迭的解释。 “马贼们的确嚣张,但却只局限于野外,像这般千人攻城的,钱泰愚陋,却也是头一次听说。” 李信与钱泰对话的声音开始逐渐缓和,同时伸手指点城外。“你看看城外的马贼,看出什么了么?” 钱泰壮着胆子将城外一箭之地外的马贼们扫了一遍,这让他想起蒙古鞑子克城的那日,同样是千把人…… “钱泰愚笨,没看出端倪!” 李信摇头,向城下高声喝道: “财货就在城中,本将职责所在,恕难从命。不过尔等可自来取之,何必再聒噪,徒费唇舌!” 那敦实的矮胖子竟一时间语塞,指着李信竟是一阵连珠豆似的咒骂。“你,你等着……”急切之间用的是地方方言,李信听不真切,钱泰却听明白了。 他似乎明白了,对李信说道:“总兵大人可是想说马贼们色厉内荏?” 李信击掌赞道:“正是如此!”随即又对城上早已经列好的明军高声喝道:“所有人准备,马贼进入十步范围内,立即投掷铁雷!” “诺!” 就在李信与钱泰对话的当口,顾十四领着几十个左千户所的同乡们上了城。镇虏卫的卫城毕竟不是什么大城,站了数百明军已经很是拥挤,若再将军户们都带上来,岂不乱套了?所以,虽然李总兵有让他带所有人上城观战的将令,他却不能如实执行。所以只点了自己的同乡上来。 顾十四见城外乌泱泱的都是马贼,总兵大人居然还有心情与知事大人说闲话,暗暗自叹弗如。 任凭马贼们如何叫骂,李信都只是一句话还给他们,让他们速速攻城,不要再突然聒噪。许是他们被逼得急了,数百马贼竟然纵马向城下驰来。钱泰看的心头一紧,心道,完了,完了,马贼被激怒攻城了。虽然李信一再的暗示他城外的马贼不过是色厉内荏,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上次蒙古鞑子破城于他的印象太过于深刻,所以看到马贼攻城,才没来由的紧张起来。 原为曾敢护兵的明军们也觉得嗓子眼里发紧,毕竟他们在京城的时候甚少战斗,加之在野狼口被袭击,本能的对自身能否守住脚下的城墙也怀有疑虑。但见总兵李信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这才都壮着胆子,准备迎战。 距离在点点的缩短,过了距离城墙二十步的距离,居然还再向前飞驰,骑兵冲击想攻城根本就不可能,所为之目的也不过是耀武扬威,但耀武扬威嚣张至此的却并不多见,十五步的距离眨眼便到。 李信高喝:“所有人投弹!” 之所以在十五步的位置上发令投弹,那是因为等明军将投弹动作完成之时,马贼们正好奔到距离城墙十步距离。这个距离是投掷铁雷的最佳距离。 随着李信的断然喝令,百多枚铁雷如冰雹一般呼啸砸出。马贼们见过滚木雷石,见过火油罐子,但投掷铁疙瘩却是头一次,便都没当做一回事,铁疙瘩个头小,砸中他们的几率则更小。 仅仅顷刻之后,马贼们便为自己莽撞的行为付出了惨痛的代价。铁疙瘩多数都落在了马贼的骑兵队伍中,直接砸中人的不多,但是,震耳欲聋的爆响之声,直接将战马惊的失去了理智四散逃窜,更为严重的是爆炸后的碎片在马队人群中划出一片片血花,残肢断臂到处横飞,情景之惨烈,直如阿鼻地狱一般。 这数百人的马队,眨眼之间竟崩溃覆没。钱泰目瞪口呆,三卫总兵自上任伊始便很是低调,平素里几乎看不到他如何练兵,却料不到,不出手则已,一出手竟是血肉横飞。管不得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闹了半天是手中有这可以自己开花爆炸的铁疙瘩。 仅仅一次投掷,便将城下马贼打的私下奔逃,若是马贼们一齐冲上来,岂不是顷刻间便全军覆没了?同时,钱泰心里又盘算着,若是守城的军卒们大量装备此物,这天下还有守不住的城池吗?他却并不知晓,铁雷虽然威力甚猛,但却受制于无法大规模保存,以及原材料的紧缺。 由于铁雷中的火药最容易受潮从而使铁疙瘩彻底变成废铁,因此为了提升铁雷的爆炸率,李信所采取的折衷办法也只有临战之前突击生产。因此,每次参加战斗,这种铁雷的数量并不足以装备全军,只能挑选臂力强劲之人充当投掷手。 至于这些护兵手中的铁雷虽然是又京师带来,但由于出于冬季,又是一路向西北而去,空气日渐干燥,因此受潮失效的几率也大大降低,这才持续用到现在。并且经过一路上的损耗,这种铁雷的数量已经濒临告罄,如果再有仗打下去,恐怕非得肉搏不可。 城外敦实的矮胖子被这突然逆转的一幕弄的心惊肉跳,短暂的失神之后,顿时心痛如刀割一般,数百兄弟都是他的心头肉,说没就没了,今后在塞外折了名声不说,更为严重的是视力受损之后,将面临着各方敌人虎视眈眈的不利局面。 深深的出了一口气之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 “三卫总兵,三卫总兵咱们走着瞧,山不转水转,早晚有一日,俺会给这些惨死的兄弟们报仇雪恨!” 马贼本想吃肉,却不曾想一脚踢到了铁板上,此刻他哪里还有心思继续恋战。 城墙之上的钱泰,突然指着远处惊呼: “总兵大人快看,援,援兵!” 李信顺着钱泰手指的方向放眼望去,果见一队骑兵正由南向北而来。距离太远瞅不清他们的面目,但是一杆标志性猩红战旗却迎风猎猎,向世人昭示着这是一支大明铁骑。 “明军听令,列队出城,随我与援军夹击马贼!” 除了城上留下一百明军,李信决定亲领人出城追击,出于各种考虑,出战是十分有必要的。钱泰本想出言劝阻,但话到嘴边却停住了。 只听城下净是请命随军出战之声,竟是那些片刻之前还参与闹事的军卒们。 铁闸随着铁链被绞起缓缓上升,镇虏卫卫城的大门伴随着阵阵铁轴摩擦之声被完全打开,杀敌之声立即从城门洞里传了出来,直透云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一章 镇虏成军 马贼很快也注意到了远处席卷而来的骑兵,虽然规模不大,但气势之盛让人不禁侧目。与此同时,镇虏卫卫城城门大开,数百明军呼啸着涌了出来。 那敦实矮胖的马贼疾呼大事去矣,却并不甘心就此失败,而是收拢部众调转马头,向迎面而来的明军骑兵直冲而去。马贼们虽然不是军队,但常年的马背舔血生活使他们具备了悍不畏死的特性,尽管没什么冲击阵型,但战斗力却并不容小视。 李信带着步兵一马当先,追着马贼们狂奔而去,他十分清楚,步兵主动攻击骑兵的行为与找死无疑,但在特定的条件下却能发挥着极为重要的作用。比如现在,他的出现不但是为了声援原来的援军,更是使骑兵不敢轻举妄动,因为骑兵一旦失去速度,便等于失去冲击力,失去战斗力。所以,马贼的头目在短时间内必须做出决断,否则很可能将面临明军步骑两军的前后夹击。 敦实矮胖的马贼头领竟也不简单,仅仅是电光石火的功夫便下令全军掉头,迎面冲击明军骑兵。李信暗道不妙,马贼毕竟人多,粗略估计也当在六百人以上,可援军骑兵目测也不过百十人,而且他们很可能便是派去左千户所的陆九一部。 李信是决然不希望陆九率部与之硬碰硬的,但形势使然,正如羽箭上弦不得不发一般,此时此刻已经没有半点退路,狭路相逢勇者胜!但无论如何,马贼是占据兵力优势的,矮胖敦实的马贼头目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本着以本伤人的心态也要讨回城下受辱的场面。 谁知,明军骑兵却在急速行进中即将与马贼接触之时突然转向,凭空划出了一个漂亮的弧线,向东而去。等马贼们惊觉之时,已经反应不及,眼睁睁的看着明军马队由身边疾驰而过,而自身亦是以全速奔离战场。 一击不中之下,矮胖敦实的马贼头目极为明智的选择了带队加速离开,而不是继续纠缠。 前来驰援的果真是陆九,这一仗以零伤亡驱逐了前来攻城的马贼,并且毙敌伤敌过百,生俘数十人,已经是今年来镇虏卫罕有的大胜了。 钱泰喜出望外,战斗的结果完全出乎他的意料,能取得如此胜绩,在一个时辰之前他连想都不敢想,但现在却是切切实实的便在眼前,一晃的功夫眼睛竟有些湿润了,镇虏卫来了三卫总兵终于打了胜仗,虽然敌人是上不了台面的马贼,但是对镇虏卫所有军户们低迷的士气来说,无疑是一种效果强大的鼓舞。他有种预感,此战之后,镇虏卫军户们闻战瑟瑟发抖的笑话将会成为过去,成为历史! 同样兴奋无比而又羞愧无比的还有顾十四,兵不血刃便能退敌,关键时刻又当机立断下令出城攻击敌人,单单这份决断,便是自己远远所不及的,以往满满的自信现在看来都是骄纵的无知。他甚至还有种预感,此战之后,总兵大人也许会特许他们加入募兵呢! 但对李信来说,他更加关心的是陆九,是陆九离开后的左千户所。此事倒也说来话长,前日,陆九的侦骑在例行侦查中发现了一股身份不明的马队过境,在异乎寻常的警觉心驱使之下,便一路紧随其后,竟直跟到了边墙。这伙马队出了边墙,侦骑却出于谨慎而止步于此。 陆九接报之后,立即便意识到问题之所在,马上派出大量侦骑密切主意边墙动向。与此同时,他又一方面加紧速度扶持史大陀全面掌控左千户所。 手段也很简单,不过是打一派拉一派。利用临来之时钱泰交予他的资料,按图索骥扶植顾通的反对者上台,大力支持顾通的百户,总旗几乎悉数被免,甚至有个别人已经被以触犯大明律为由抓捕起来。 正所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所有的地方都不可能是铁板一块,有支持者也必然有反对者。反对者上台后的反扑给陆九省却了很多力气,于是抛出史大陀这个所谓的千户冲锋陷阵。 史大陀当真是个奇才,他并没有简单粗暴的对顾通的嫡系实施清洗,而是贴出布告,搞所谓的冤案清理,军户们有不满,有委屈,受了欺负的都可以到他那里详述备案。 等材料收集的差不多了便,一股脑的拿了出来,将苦主纷纷请到千户所公署进行公开审讯。之后,史大陀又发了一张布告,凡有罪者,检举他人罪行,经查实者即可酌情免罪。同时,审讯与以往有些区别的是,此番为公审,于大庭广众之下,任人围观。因此,一经开审,便如将池底的污泥搅翻一般,将各种龌龊事都揭发了出来,军户们从最初的看热闹,逐渐发展到后来的义愤填膺。 最后,数十人被定有罪,通奸,贪腐,杀人……甚至连十恶不赦的罪行都包含其中。这数十人里又十有**都是顾通的铁杆嫡系。他们的名声最终被彻底搞臭,搞坏,甚至都到了不杀不足以平民愤的程度。 一场有预谋,有目标的清洗行动,在正月初一开始以后的十天里被以最快的速度审结,宣判。连陆九都被看的呆住了,让史大陀这货当个卫司衙门的隶目真是屈才了! 原本以为他是个只会溜须拍马的蠢货,现在看来此人全然不是他表现出来的那么不堪。陆九曾听十三哥说起过一种动物,这种动物为了躲避天敌的攻击,会适应环境而改变身体的颜色。这种颜色被称为保护色,那么这个史大陀所表现出来的,是不是李信说的那种保护色呢? 很快,史大陀便原形毕露,让陆九打消了这种念头。他竟然,与千户所中的一名寡妇有染,甚至被其婆家人抓了现行,只因为他见机的快,先以恐吓压制,又借故开溜,这才惊险的逃得出来,否则奸夫**被一齐绑缚千户所衙门,到叫他好生难办。 与最关键的时刻,因为控制不住自己的**而险些坏了大事,陆九最终还是觉得自己高看了史大陀,这货急智或许有一些,但绝不是一个可以托夫大事的人。 恰巧此时,侦骑终于带回了那支神秘马队的消息,竟有一支千人规模的马贼进入边墙之内,目标不言自明,有很大可能便是镇虏卫。 陆九放心不下十三哥,便留下了自己的副手看着那史大陀,又带着人匆匆往镇虏卫,这才出现了钱泰手指援军的那一幕。 史大陀清洗左千户所的详情,李信不知,自然是紧张左千户所,生怕陆九离开之后,别有用心之人趁机掀起乱子,便催促陆九尽速赶回左千户所去。 非是李信无情,而是特殊时期,一点点的失误都能导致他们万劫不复,李信和陆九都不是矫情人,自然分得清孰重孰轻,简单寒暄一番之后,陆九连城都没进,便带着人打马而去。 大军得胜回城,经过这一战之后,李信的威望在护兵与军户中再一次提升。至于那个白白净净的经历大人,在城中军户口里却落下了极坏的口杯,什么贪生怕死,明争暗斗,甚至还有人公然怀疑是他给马贼通风报信。李信听了一笑置之,曾敢却被唾沫星子淹的连大门都不敢出一步。 顾十四等军户得到卫司衙门的命令,就地安置在丙营之中,等待总兵大人的进一步命令。这是一个极为有利的讯号,顾十四甚至已经到处逢人便肯定的说,总兵大人需要他们! 军户们听了顾十四的话,欣喜不已,却很难相信这个事实,明军大获全胜给他们的震撼无以复加,那杆猩红色的战旗一直被大家津津乐道。第一次,这些军户有了一个钱财之外加入镇虏卫募兵的理由。 李信的军令下达的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快。当天晚上,钱泰便带来了公文,日间参与守城之战的军户们全部被破格拔入募兵训练营,从正月十五开始,将进行正式的训练。 关于这支即将成型的军队,李信连名字都想好了,就冠以镇虏之名。 “镇虏军?好名字,好彩头!” 钱泰对镇虏军一名赞不绝口,他对李信成立镇虏卫新军的决定举双手双脚赞同,当今就表态,将不遗余力的支持李信组建新军。 深居简出的曾敢对此不闻不问,不论如何,过了正月十五,他便也该去大同府赴任了,若一直耽搁在镇虏卫,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都司府中恐怕也容不得他这种行为。 在李信取得大胜的次日,天还没亮,曾敢便卷铺盖带着护兵不辞而别。李信早就得着守城军卒的报告,现如今若没他的首肯,南城门又岂会在非常之时打开? 曾敢带走了护兵,城中唯一能指望的力量便是还在组建筹备中的镇虏军。而那八百军户便是镇虏军的第一批战士! 过了正月十五,军户们被钱泰拉到了甲字号军营,然后钱泰又留下一个让他们匪夷所思的命令,便匆匆离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二章 令行禁止 军令的内容很简单,让所有人在原地站着,没有新的命令不许离开。这么没头没脑的军令,大家都甚感奇怪。但是碍于军令最后的补充,大家都不得不站在原地。钱泰在离开又扔下一句话,擅离者将会被严惩,至于如何严惩,却没有提及。 整整一个早晨,所有人都站在原地等待着总兵大人的出现,等待着卫司衙门的人来给他们分发期盼许久的大明官军红衣罩甲,还有制式的雁翎刀。一直枯等到中午,到了饭口时间,连送饭的人都没有出现。天上又稀稀拉拉的开始飘起雪花来,渐渐的有愈来愈大的趋势。 果然,很快就演变为鹅毛大雪。军户们开始不耐烦起来,总兵大人如何将他们放在这里便不管了?是被遗忘了吗?还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很快便有人嚷嚷着,要去卫司衙门一问究竟,他们要训练,要衣甲,要武器! 一向喜欢站在风口浪尖的顾十四却罕有的站在角落里一言不发,冷冷的看着大伙们吵吵嚷嚷。立即便有好事者凑上前来,“顾十四,怎么今儿如此安静?是被马贼吓落了胆么?” 顾十四身边的小兄弟横眉怒目,一把将其推搡开。 “下落了胆的是你吧,不想挨揍就赶紧滚!” 那好事者一看对方翻脸,立即向后退了开去,嘴里却依旧喋喋不休。 “什么东西,明明就是吓落了胆,还装什么镇定!” 顾十四的小兄弟当然不相信那好事者的鬼话,但顾十四的确安静的反常,便凑了上去,一脸的不解,就连语气都因为急躁而变的有点不满。 “如何咱们便忍了么?哥哥倒是拿个主意啊!” 顾十四对那好事者嗤之以鼻,又拍了那小兄弟肩膀一把。 “我问你,咱们来干什么来了?” “那还用问,当兵吃粮!” “很好,你还知道是来当兵的,我再问你,刚刚钱知事传达的总兵大人军令是什么?” “是,是,是原地待命?” 顾十四又拍了他建帮一把,道:“既然知道,还敢公然违抗军令?” 那小兄弟一副恍然,又满是不以为然。 “总兵大人都不来,咱们还守的什么鸟令,李二十八那怂货,以前什么时候敢在哥哥面前放肆!” 顾十四见说服不了他,眼睛一瞪,恶狠狠骂道:“蠢货,老老实实呆着去!” 那小兄弟立时便软了下来,嘴里却还强辩着,“站就站呗,骂人作甚,俺还不是替哥哥咽不下这口气!” 刚才奚落顾十四的叫二十八,也是左千户所的军户,但出身比起顾十四来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顾十四所在家族几乎把持了左千户所的大多数百户和总旗,连千户顾通都是顾十四的族侄,可见其在左千户所地位是何等“显赫”。但李二十八就不同了,父祖往上数三代都是左千户所的穷军户,家里一穷二白,二十好几了到现在连一房媳妇都没能说上。 但是,猫有猫道,狗有狗道,顾十四身边能聚集其一帮“家世”相当的兄弟,李二十八身边同样也有一群苦哈哈、穷兄弟。加入镇虏卫募兵什么的,为的就是那丰厚的报酬,每年的饷银,以及减免的税负,徭役。至于军令嘛,总兵大人在,自然军令便如山,总兵大人不在,谁又能管得住他,军令便连狗屁都不如。 他们谁都不知道,远处箭楼上有一双眼睛,正冰若寒霜的盯着他们。 钱泰侍立其后,亦是看着甲字营校场内乱哄哄一片的,准镇虏卫士兵们。 “总兵大人下官有一事不解,难道就眼看着他们如此乱哄哄下去吗?” 钱泰不认为李信任由这些人胡闹是拿他们没办法,可他已经如此站了两个时辰,既一言不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嘛?有什么本事你倒使出来啊,再这么闹下去,镇虏军什么的不都成了笑话吗? “您倒是说个话啊,总兵大人若是没注意,下官先去教训教训他们!” 李信这才露出笑容,说道:“钱知事好生没耐性,让他们闹下去,才能看清楚他们的真实本性。”说着李信指点校场东北角一处道:“你看那里。”又指着正中闹成一锅粥的地方,“再看这里!能否看出些端倪?” 钱泰之前只顾着着急,在李信身边团团转,经由指点这才发现,东北角一处的近百人竟然都安安静静的呆在原地,而校场正中则与之截然相反,打闹成一片。 “总兵大人的意思是,杀鸡儆猴?” 李信点点头,“杀鸡儆猴不然,但已有警告在先,便勿谓言之不预!” 钱泰心头凛然,原来总兵大人是挖了坑让这些傻子往里面跳呢。 “总兵大人打算如何处置,这些违抗军令者?” 李信冷笑,然后耐心的与钱泰解释。 “处置不是目的,为镇虏军长远计,需让这些野惯了的人懂得令行禁止!” 钱泰还道李信有什么过人的见解,令行禁止固然重要,但技击阵法的演练才是一支军队的战斗力所在,若是按照他以往的脾气,在心里面想想也就罢了,但李信来到镇虏卫后的一系列措施,使他看到了此前从不曾看到的希望,一旦倾注了希望与感情在其中,他便连胆气都比以往大了许多,直言不讳道: “下官以为令行禁止固然重要,但是否应早些训练他们技击阵法之术?早些具备战斗力,镇虏卫在面临贼寇突袭时才会立于不败之地!” 钱泰的想法固然不错,目下大明官军里的主流便是如此,但这却不是李信所想要的。 “嘿!钱知事拭目以待吧!” 李信身为三卫总兵,乃是镇虏卫的绝对权威,钱泰斗胆进了一言,人家不采纳,也只好无奈的摇头,跟在已经移步离开的李信后边,倒要看看这总兵大人能有什么过人之处,以令行禁止便能练就一支无往不利的铁军。 三卫总兵突然出现在校场之上,将乱哄哄一群军户们吓的不知如何是好,等他们反应过来时,这位面沉似水的总兵大人已经不知在校场边上站了多久。 “集合,点名!” 钱泰依计而行。 军户们静了下来,所谓集合也不过是乱哄哄的挤在一起而已。皂隶翻开登记姓名的册子,一一念名。念到名字的,有回应便在其后画勾,没反应的便划叉。 不多时,点名完毕,皂隶来到李信面前禀报。 “报,应有人数八百一十三,应道人数六百九十四。” 李信点点头,扫视了一圈挤在一起的军户们。军户们则像做了亏心事一般,被扫过便低下头不敢再抬起来。 “在场诸位,你们过关了,恭喜你们,正式成为镇虏卫卫军的一员!” 大家伙都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总兵大人说他们正式成为镇虏卫卫军中的一员,言下之意便是那些偷懒出了校场的人已经被淘汰了。很多人都拍着胸脯后怕,仅仅一念之差,便是冰火两重天啊,若是刚刚也随了大流出去,现在自己便已经被镇虏军拒之门外了。 被镇虏军拒之门外也就意味着,所有的特权与既得的财富已经不属于他们。不得不说,现在这群人里边绝大多数的人都是为了这些好处才来应招募兵的。 李信对此心知肚明,他也想要那种有着坚定信仰,有着明确目标的军队,但是现在这些人明显不具备以上两点所具备的条件。如此一来,精神力量难以为继,令行禁止便显得尤为重要。 至于李信为何如此看重令行禁止这一点,恐怕也只有他自己明白。 人群之中,刚才还劝顾十四也跟着一起离开校场的小兄弟,一脸的心有余悸。 “幸亏听了哥哥的否则咱们的下场便要和那李二十八一般了!” 李二十八嘲笑顾十四落了胆子,自己便带着一众兄弟离开校场,以此奚落顾十四已经是没胆鬼,他却没料到,因此便与已经唾手可得特权与饷银失之交臂。 至于他如何去李信面前哭诉,请求网开一面,那便是后话了。 正月十五这一天只练了这一项科目,便直接淘汰了一百余人。李二十八这些人被淘汰之后,直接被安排在乙字营中,而余下的人则成为镇虏卫卫军,继续在甲字营中训练。 次日,三卫总兵李信早早的便等在了校场之上,与昨日姗姗来迟,截然相反。 “今天,由我亲自带领大家进行队列训练!” 李信此言一出,众皆哗然。竟然是总兵亲自领着大家伙操练,这是何等的殊荣,可这队列训练又是什么?以往也没听过,有这样一个科目啊? 很快他们便明白了李信口中的队列训练是什么,仅仅是站成一排排的横队,然后再前进后退。这样简单的两个动作,口令一下却被执行的一塌糊涂。 钱泰终于知道了李信为何让军卒们做到令行禁止,原来竟然是为了队列训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三章 都司来人 (这章算昨天的,今晚照常更新两章) 如果做不到令行禁止,自然就做不到队列整齐,可钱泰新的疑惑又出来了,练这种慢吞吞的队形有什么用?战阵之上冲锋厮杀,要的是速度,总兵大人反其道而行之,究竟是要做甚? 一连几天,都是做这种枯燥而简单的训练,每天从太阳升起,直到落山,总兵大人都亲力亲为,教授镇虏卫军卒们队形操列。钱泰惊讶的发现,总兵大人似乎很精于此道,而且很多各种口令与动作的变换都让他有耳目一新的感觉。经过几天的摸爬滚打,军卒们基本都可以分清左右了,十二道五十人宽的横队,虽排的参差不齐,但每一排总算可以分辨出是一条并不平直的线形了。 进步虽然缓慢,李信仍旧教的一丝不苟,不厌其烦。钱泰有感于总兵大人如此殚精竭虑身体力行,听着校场上声声有节奏的号子,一股希望在心里逐渐腾起。 本来他已经对镇虏卫这处荒废破败的堡寨不抱有多大的希望了,在一段时间里,尽快调离此地,是他最大的人生目标。但李信的到来,以及到来以后的各种举措,使他重新看到了镇虏卫恢复旧日荣光的可能。 钱泰不是个意志刚强之人,却也还有三分血性,总兵大人对重振镇虏卫展现出了超乎常人的热情,这也激起了被他压制在心底里许久的热血。于是,他准备抛弃掉以往那点私心,准备与李信轰轰烈烈的在镇虏卫大干一场。 可就钱泰他下定决心的时候,都司府上却又来了人,正是此前与之密谈的都司府都事。名义上是奉都司府令前来检视镇虏卫卫所的重建情况,可他总有种感觉,此人来者不善。 虽然在名义上三卫总兵府与都司衙门互不统属,李信还是出于礼貌客气,极为隆重的接待了这位来自山西行都司府的使者,毕竟他还要在大同府的地面上发展,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 那都事给李信的初步印象也极是随和,自从将他在南门外接了进来之后,一路上总是笑呵呵的,只是不停的说好。钱泰开始还有些心虚,但见他一路上并没有露出难为人的意图,一口气总算松了下来。 随着一番寒暄下来,气氛也逐渐热络起来,那都事甚至还开启了玩笑。 “哎呀,说实话,夏某若不是奉了都司府的令,真是不想冒昧来叨扰李总兵,这正月还没出,倒是想在家里多清闲几日呢!咱们抓紧时间,都走上一趟,咱也好赶着天黑前回去复命不是。” 夏都事言下之意自己就是来走过场的,李信如何能不明白他的话外之音,他早就准备好了丰厚的程仪,如今镇虏卫没收的财货在镇虏卫城中堆成了山,出点血不在话下。 “都事大人一路舟车劳顿,卫司衙门一早就备好了酒菜,自当先洗尘再谈其他。”说着伸手拉住那夏都事的右臂,便往卫司衙门方向去。这种贸然接触对方身体的行为,在明朝时可说一种及不礼貌的行为。但李信是武官,行为稍许出格也不会让人立马就生出反感,再加上他态度又拿捏的恰到好处,那夏都事还顿觉对方热情直至。 “如此,夏某恭敬不如从命了!”随即又赧然道:“李总兵虎手轻些使力,这骨头都快断了。” 李信松开拉着夏都事的手,哈哈一笑,“原是李某孟浪了!” 夏都事摆手亦笑道:“李总兵乃性情中人,请。”同时,伸出右臂示意李信先行带路。 两个人一番毫无营养的虚应将钱泰看的越来越糊涂了,按说以他对夏都事的了解,此人来镇虏卫当不仅仅是为了点程仪,心里打着鼓,动作便慢了一步。 那夏都事突然回头道:“钱知事何事愣怔啊?” 钱泰闻言猛然警醒,连忙紧赶几步来到夏都事面前。“都事大人有何吩咐?”又抬头看了眼头前带路的李信,生怕他觉察出自己与夏都事之间的微妙关系。 夏都事喉间微不可察的哼了一声,不再说话。弄的钱泰心里更是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也不知这夏都事心里究竟打的是甚主意。 但大明官制,都司府的都事是正七品,卫司衙门知事是从七品,钱泰虽然低他一级,但却互不统属,原本不必如此恭谨小心,可他背后代表的是都司府的一位同知,都指挥使之位如今开缺,据说那位同知十有**会再进一步。钱泰与那位都司府同知的心腹有了瓜葛,虽然初时窃喜可以攀附高枝,但现在却生出了祸福难料之感,反不如跟随李信做事来的踏实。 须臾功夫,一行人进了卫司衙门。简陋的三进宅院,把夏都事看的直皱眉头。 “李总兵克勤克俭,让人钦佩致之!” “戡乱时期,自当一切从简!” 李信又是一番虚应。两人先后进了卫司衙门正堂,夏都事似不以为然笑道:“衙门也是朝廷脸面,往日间物资匮乏,自不必讲,现如今李总兵也不必过于苛责自己!” 一直跟在李信身后的顾十四却不干了,区区一个七品都事官架子摆的都快赶上朝廷大员了,自家总兵好歹也是三品武官又与都司府互不统属,你拿的什么架子。 “好钢用在刀刃上,修成墙,守边墙,练新军哪一样不比修宅子重要的多?” 钱知事吓得脸都绿了,得罪了这夏都事就等于得罪了那位都司府同知,将来的都指挥使。李信虽为三卫总兵,却要看人家脸色行事。顾十四不懂,他却明白得很。 大同府如今各衙门之间事权不明,叠床架屋,除了都司府军政兼理之外,大同知府又分去了治民之权。自万历以后卫所糜烂,以往自给自足的模式已经很难维持,所需物资朝廷调拨后亦须大同府知府做主,这就死死卡主了山西行都司的脖子。而随着崇祯朝内乱陡起,流贼肆虐,外虏猖狂,大同镇总兵的辖权亦开始侵蚀都山西行都司和大同知府的职权,自崇祯六年以后已经隐隐有凌驾其它两府之上的趋势。 如今朝廷又生生割出三卫,另立三卫总兵府,等于削了大同镇总兵的实力,这两大总兵可以说天然的便要对立为敌,无论李信想与不想。所以,李信想要在环境复杂的大同府站住脚跟,必须有所依仗,三府之中实力稍弱的山西行都司自然是首选拉拢的对象。 钱泰见李信对夏都事恭敬有加,显然他应该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可万万没想到,顾十四这个愣头青竟敢当面出言不逊,万一毁了总兵大人的计划,这厮万死难赎其罪。 “诸位大人在此,休得胡言乱语,还不速速退下!” 钱泰少有的疾言厉色起来,谁知那夏都事却似不以为意一般,摆手拦住钱泰。 “这位小兄弟说的好,说得好!”说着转头似笑非笑的看着李信道:“李总兵麾下练的好兵,好钢就得用在刀刃上,倒是夏某孟浪了!” 其实连钱泰都觉得这种情况别扭的紧,区区一个正七品都事与堂堂正三品的三卫总兵说话一口一个某,好像两人平起平坐一般,虽然看似客气,实则狂妄到了极点。再看,李信竟似丝毫不以为意,不禁佩服起总兵大人的胸襟。 而事实上,李信毕竟来自与二十一世纪,对这种尊卑高下的礼数并不敏感,因此这个满脸笑呵呵的夏都事用这种看似平起平坐的姿态来与之对话,也不觉得是多大的冒犯。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夏都事拍着肚皮,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如今镇虏卫财大气粗,肉管够,酒管饱,当真不可同日而语啊,记得去年夏某来,钱知事可都是拿咸菜豆腐招呼呢……” 夏都事言语间总是有意无意的提及镇虏卫今时不同往日,钱泰心里隐隐变的沉重起来,他莫不是打上了那批财货的注意吧? 李信笑而不语,他有预感,今日的正题该提出来了。果然,夏都事咂咂嘴又继续道:“不知总兵大人听说否,朝廷上已经派下了新任大同知府,不日即将到任!” 闻听此言,钱泰的心里反倒一松。原来,夏都事此番前来竟是主动来拉拢李信的。此前,大同府知府一位因为鞑子入寇而空悬数月之久,都司府的权限亦趁机扩张,将触手伸到原本属于大同府知府的禁脔之内。大同镇总兵王朴又带兵随卢象升阻击鞑子,听说亦是兵败待罪,大同镇总兵之位亦事实上空悬,各属官亦有树倒猢狲散的架势,人心惶惶,都司府更隐隐有一家独大的意思了。 如今大同知府到任,想必那位同知大人,应是有了危机感,这才准备来拉拢身为三卫总兵的李信吧。可是,看这夏都事的傲慢态度,那位同知倒带着有枣没枣都打几杆子的意思呢。念头及此,他又糊涂了。 李信自来到镇虏卫后,消息一直闭塞,若不是从夏都事口中得知,他还对朝廷已经派下新任知府的事一无所知。 “夏都事可知大同知府的人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四章 介休的话 夏都事摇了摇头道:“目前还不得而知,只说是京城里直接派下来的,和咱们山西一系没有任何瓜葛的官员。” 李信看着夏都事的眼睛,试图在他的目光中找出一丝端倪,判断他所说的究竟是实话,还是不尽不实。最终他在夏都事的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的疑惑,一个知府的人选牵扯到方方面面,相信如夏都事这般四处游说的人应不在少数。 可惜那些利令智昏的人忘记了,大明朝自立国以来便是以文御武,虽然山西行都司府虽然隶属于五军都督府直接听命于兵部,而且比大同知府的级别要高,但在实际上却多方受到钳制,想与庞大的文官集团相抗衡,无异于痴人说梦。更何况在山西行都司府中本身就有数量极为可观的文官兼领各个要职。 李信不动声色,打定了主意要坐山观虎斗,现在唯一需要考虑的便是如何才能将这货舒舒坦坦的打发走,既不得罪人,又不能答应他任何事情。 钱泰的想法竟也和李信惊人的相似,他不认为三卫总兵府现在就抱住都司府的大腿就是上上之策,那位同知大人现在继续的急先锋、出头鸟,总兵大人怎么看都是这种角色。他微不可察的以摇头示意李信不要轻易答应夏都事有可能提出的问题,怎奈李信便像没看到一般,目光始终不曾转向他这里。 夏都事见有些冷场,自己干笑了两声,长长出了口气,道:“酒足饭饱,咱们到处走走吧。”钱泰总算逮到了机会,抢先一步拦住李信。 “总兵大人下午还有检查站的急务需要处理,陪同的任务就交给卫司衙门吧,下官一定将都事大人招呼好了!” 李信见钱泰背着夏都事频频冲他使眼色,便有几分明白了他的意图,于是就坡下驴,一怕脑门。 “哎呀,钱知事若不说,险些耽搁了大事。” 夏都事也是玲珑剔透之人,自然不会,也没有立场强拉着人家一个堂堂正三品总兵陪自己一个正七品的都事瞎转。 “总兵大人请自便,夏某无非是走个过场,看过即可回去赴命。” 看着夏都事随钱泰出了大门的背影,李信想起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这货此番前来,一定还有事没说出来。这事用脚趾头都能想得通,无非是打上了那一大批由行商处没收的财货的主意。 不知何时介休和尚站在了李信的身后,自从到了镇虏卫以后,这大和尚变得深居简出极为低调。只听他冷冷的道: “施主明鉴,这钱泰甚为可疑不可不防哪。” 李信颇觉奇怪,“大和尚何出此言哪?” “据可靠渠道得来的消息,这厮早在施主来镇虏卫之前便与那姓夏的都事勾勾搭搭,眉来眼去,两人之间没准有什么幕后交易。” 李信眼睛一亮,先是来到整堂门口,将大门吱呀一声关上,这才反身回来,声音略为放低的问道:“如此说,你的工作已经开始发挥作用了?说说,关于钱泰的消息,当有几成可信?” 介休和尚看似低调,实则半分都没闲着,尤其是往来于大同府与镇虏卫之间,李信此前将压箱底的钱都交给了他。所以,他那趟大同之行的胆子与责任也是十分之重。说白了,李信准备让介休这货替他做情报工作。想在乱世立足,除了财富与军事实力,还有一点不可或缺,那就是情报工作,很多事件的发生,随时会因为先一步得知了情报,从而做出最为有利的决策。 李信将这个任务说与介休之时,他便连不迭的满口答应,这说明了李信从最初对他的厌恶已经成功的转为信任。而这一次大同之行,除了联络行商方面一无所获,却是在都司府中收买了一个重要人物。 “十有**,现在唯一不确定的是他与那姓夏的勾结到什么程度了。原本看他做事还算踏实,想着这消息是否有误,可刚才看他抢着独自陪同那都事,贫僧这才又犯了疑惑。总而言之,施主对此人不可不防。” 李信还是头一次听说钱泰与都司府居然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可他对钱泰其人,尤其是正月这几日,感官愈发的提升,这暂且他记下来,改日寻个机会,再好好与之详谈一番。 李信留下本就是借口,见这里再没什么事,就准备去甲字号军营,进行下一个科目的训练。设置那介休和尚却一把又将他拉住。 “施主且慢!” “何事?” “经费没了,能否再拨点?” 李信一阵头疼,介休和尚赶上烧钱了,但既然已经开了头便不能半途而废,只好应了下来,随后又问道: “现在可有章程了?” 介休和尚神秘一笑。 “施主还不知道吧,贫僧网罗了三教九流各色人物,准备好好训练一番再撒将出去……” 交给介休的事李信从不过问细节,听他如此说不禁暗笑,这货看来还真是天生搞情报工作的,懂得训练一批自己的嫡系,这应该相当于当年老蒋的军统训练班吧。想到这又觉得军统的名声不好,叫地下党到还合适。随即又不由自主的笑了,现在是明朝,举目朝廷上下,长城内外,各方对情报工作显然是极为轻视的。 自己已经走在了这方面的前列,有这样一支秘密队伍,做起事来事半功倍。想到此处,一个念头又跳了出来,介休这货近日来很少听到他在耳边聒噪造反自立的事了,莫不是有了新差事,注意力都转移了?但仅仅是片刻之后,李信知道自己又想错了。 “贫僧还有一言,积兵,积粮两点,后者尤为重要,山西产粮少,多数都要从外地调运,为今后长远计,施主还要造作筹谋啊……” 介休的这番说辞他早就听的耳朵起了茧子,不说倒背如流也都了然于心。粮食固然重要,一支精兵则更为难得。李信摔倒喋喋不休的介休,出了卫司衙门便直奔甲字号军营而去。 刚到军营辕门,便见铁工所的老铁工带着两个小徒弟拉着三辆板车在门下歇脚,车上罩着苫布,下边鼓鼓显是装满了货物。老铁工虽然来,但眼睛却尖的很,离着老远便看到了李信,赶紧伏地跪倒行礼。 地上都是冰雪,李信哪能让老铁工跪下去,三步两步便到近前,将其扶住。又指着满满两大车货物道:“我要的长枪打造了多少?这些都是吗?” 老铁工颤微微的点头。 “不多不少正好五百杆,虽然还剩下五百之数,只是老朽之人听说总兵大人练兵,没有趁手的武器如何使得,这才将赶制的长枪都拉了来。” 说着,老铁工揪住身边大车上的苫布一角,使劲用力,只听哗啦一声,苫布被掀飞,露出了下边崭新的长枪,锃亮的铁枪头在耀眼的太阳光下闪闪发亮。 李信有几分激动,自他来到明朝,在高阳也好,如今的镇虏卫也罢,能真心实意做点事的不多,眼前这老铁工算一个。 “老人家辛苦,需要什么只管去卫司衙门支取便是!” 老铁工连不迭的摆手,“够用,够用,年前大人送来的生铁和石炭到现在也没用完。” 守辕门的军卒发现李信来此,赶紧将门打开,老铁工和两个徒弟又拉起板车徐徐进入军营之中。 校场之上军卒们训练的热火朝天,号子喊的震天响,连日下来,基本的口令大家伙基本都已经会喊了,只是一涉及到整体队列的转向,前进,后退等在李信看来简单之极的动作,他们便弄的一塌糊涂。果如在高阳时训练民壮队列,遇到的麻烦一样。 李信后来才想明白,不是说古人笨,这些动作要领,练了几天都连不明白。而是他们觉得这东西没啥用处,与其费力的操练,不如偷偷懒攒着力气好练那杀敌的本领。所以,挡他得知这个原因之后,立即便想出了应对之策。 将甲字号军营里的五百镇虏卫军卒分成五个百人队,每队设临时队官一名,在训练队列变换之时,若有一人出错,整个百人队则一齐加训一次,然后以此类推。同时又责令每队派出监督,分别去监督其他队的出错情况。 这一招不可谓不狠毒,其中最为倒霉的便是顾十四所在的百人队,由于平日里顾十四没少得罪人,大家伙都瞪圆了眼珠子看他的百人队出错。顾十四虽然极是要强,将动作做的一丝不苟,可他手下的百人队便良莠不齐了。 不过一个上午的功夫,他的百人队已经被加训近百次,就是连着一天一夜不睡觉,恐怕也练不完。加训太多还在其次,主要是丢不起这个人。 顾十四十分恼火,便放言,谁再出错,别怪他翻脸无情不认人。大伙有了戒惧之心,训练的效果很快就出来了。 李信便在此时带着两大车长枪进了校场。 “都停下,都停下,下边开始发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五章 酒后失言? 镇虏卫的军卒们听说有长枪发,一个个兴奋的都双眼放光,连日来枯燥的队列训练已经将他们最初加入募兵的热情磨的一干二净,现在等的就是这一刻。 发长枪之时,这些天来训练队列的效果很快便显现了出来。五个百人队呈五列纵队,跑步前进,由李信左侧往右而来,将行至李信于纵队中间之侧时,便堪堪停住,五声洪亮的“向左转”口令喊的并不齐整,五列纵队转的虽然也不甚齐整,但效果好的还是出乎李信预料。 这比之在高阳之时,进步快了不是一点半点。 忽听一阵击掌之声,有人一连喊了三个好字 李信扭头一看,正是那都司府的夏都事。 “李总兵练的好兵,这前进之法瞅着很新鲜呢!” 夏都事此时说的是实话,他的确被这种整齐列队前进的练兵方式所吸引了。甲字军营是他来镇虏卫的最后一站,原本打算走个过场便算完事,谁知竟然发现李信也在此处,于是他又改了主意。 “夏都事来的正好,看看我镇虏卫将士如何操练!”李信脑中突然又跳出一个想法,面对已经由五列纵队变换为五列横队的士兵们喊道:“请都司府的都事大人给大家伙讲几句好不好?” 军卒们立即齐声附和,纷纷叫好。李信这才扭头对夏都事笑道:“还请夏都事为镇虏卫的将士们训话!” 夏都事心道,一群丘八军汉有什么好说的,但是盛情难却,便也只好勉为其难,忠君报国的讲了一大通,这夏都事嘴上功夫也甚是了得,吧啦吧啦引经据典的讲了小半个时辰。 话音方歇,李信带头击掌,镇虏卫将士们亦纷纷击掌,经过连日来的训练,他们已经适应这种击掌以示热烈的方式。夏都事从没见过这架势,刚开始还被吓了一跳,但很快便反应过来这是对他训话的一种回应。 看着镇虏卫将士们热切的目光,听着响不绝耳的掌声,夏都事竟然涌起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掌声经久不绝,终于在李信的连连示意下才停了下来。场面之热烈,让人无不动容。这种精神面貌极为饱满的军队,在大同府不多见,虽然这些人的穿着同样破旧,甚至是褴褛,但那种经由掌声烘托出的炽热目光,却透出了他们的与众不同。 李信一声令下,所有人又转换成纵队,由前到后一个个的领长枪。 说是长枪,其实并没有长到让人发指的程度,不过一丈多长而已,折合成李信所熟悉的公制则是三米三左右。这种长枪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用来组建长枪方阵也已经足够了。 李信的打算是依照瑞士方阵组建一支以长兵器为主的方阵步兵军团,他之所以没将在高阳守卫战的火枪考虑在范畴之内,是因为镇虏卫物资的确太过匮乏。仓促之间根本弄不到足够的火枪与必备的火药。而镇虏卫此时此刻还面临着重重的内外危机,于是一个折衷的方案就此出炉。 在他的计划中,这种类似瑞士步兵方阵的军团至少也要由一千五百人组成。其中,每五百人为一个方阵。三个方阵在战斗时呈现品字形,互为犄角,当敌军攻击任一方阵之时,其他两个方阵皆可在最快速的时间内对被攻击的第一方阵进行支援,攻击敌军的侧翼。 以目前校场上的人数显然只够组成一支方阵。五列纵队在此变换为五列横队,左右数尺间隔,前后紧密挨着,李信亲身示范,右手持枪,枪头斜向前,枪杆则戳在地上,以左脚踩住。 丈许长的铁枪,以斜刺的角度,密密麻麻刺出方阵指向前方,远看便如一只长满了铁刺的刺猬一般。整整一个下午,练的便是这收枪,持枪的动作。 直到太阳西斜,李信才将镇虏卫军卒们解散,再看那夏都事居然一直挺到现在,而没有离去,在一旁直跺脚,显是已经被冻透了。 虽然夏都事口口声声说,要赶在天黑前回去,但看这情况,今天怕是走不了了。钱泰跟在夏都事伸手,似乎心事重重的样子,李信心道,这货究竟说了些什么,能将钱知事引得魂不守舍一般。但这话又怎好贸然动问,只有以后寻了机会再说,他有预感,钱泰此人虽有私心却也是一个可以争取之人。 谁让他来镇虏卫赴任,夹袋里可以托付重任的人却只有陆九一人,若是张石头在此他又能省去不少力气。只不知他现在是死是活,如果活着的话,还能在高阳吗?或是已经跟着孙承宗进了北京城?想到张石头,另一个人也跃入李信脑海之中,那就是恭顺王孔有德。 这货是个狡猾的投机分子,大难临头之时,有着极为强大的自保能力,因此他才能在历次事变兵祸中幸存下来,相必这一次也我未必就死了。李信还真有点想念孔有德其人,如果此人在,炮兵队的组建将多了很多助力,孔有德毕竟还是这个时代最顶尖的火炮专家,没了他训练炮兵势必要两眼一抹黑,从头摸索。 镇虏卫目前可以没有火枪,但 决不能没有火炮,其中火炮最重要的一样东西便是火药,这也是镇虏卫最匮乏的。 夏都事见李信似有心事,站了一个下午,身子早就冻僵了,哆哆嗦嗦的。 “总兵大人辛苦,凡事亲力亲为,堪做我辈楷模啊!” 这话一半透着恭维,另一半也许还透着由衷的佩服。长枪方阵虽然只处于静止状态,但密密麻麻指向前方外侧的铁枪头还是对夏都事造成了极为强大的视觉震撼。至少他在整个山西行都司没见过这样的兵,于是便逐渐收起了最初的轻视之心。 太阳彻底落山,大地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一行人于寒冷的北风中步行返回卫司衙门。李信于黑暗之中目光始终没离开钱泰,而这钱泰似乎也在有意无意的疏远那夏都事。李信心下了然,看来钱泰与夏都事果然有瓜葛,但两人似乎都有意回避一般,只不知是谈的不愉快,还是有意为之呢? 晚间,又是一顿极尽丰盛的饭菜,上好的高粱酒足足喝光了两坛子。席间,夏都事终于透露了一个大秘密,原来都司府已经决定派新任指挥使来镇虏卫,应当也就在这一两日便会有结果。借着酒意,夏都事挥着手似指点江山一般。 “镇虏卫毕竟是边墙内最为重要的堡寨,不宜长时间荒废。这次派新的指挥使来,于镇虏卫于大同府来说都是一件大好事,只是此前数月皆因为此地凶险,都不愿意来而已。现在听说这镇虏卫城中有堆成小山那么多的财货,这都一个个抢着来了。”夏都事似乎醉意更浓,双手上下比划着。“不是我夏某人瞧不起他们,贪生怕死,贪财心黑,来了镇虏卫也是祸害!没准前年蒙古鞑子破关的悲剧还要重演!” 夏都事越说越激动,钱泰赶紧上前劝解。 “都事大人醉了,还是早些歇息吧……” 岂料夏都事一把扒拉开钱泰。 “你也是个没担当的怂货,离夏某人远点,李总兵,你听我说,这镇虏卫中我就服你,能敛财,能练兵,哈,哈哈……” 钱泰虽然被夏都事骂了,但还是伸手去搀扶他,准备将其拖回房中歇息。哪知道,仅仅这一会的功夫,这货竟然醉的愈发厉害,死活不跟他走,反而一阵怪笑道:“可惜啊,可惜,你,你敛财得罪了一帮子人,你可知道,这些人都不是怂人,都是狠角色,你现在已经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听说年前,有马贼来攻城吧……” 一句话没说完,夏都事终于趴在桌子上打起了鼾,竟然睡了过去。他那几句话虽然是醉话,但落在李信耳朵里,却不能当醉话听,能有这么一说,便绝不是空穴来风。几件事串在一起,马贼袭城与没收晋商的财货当不无关系,如果夏都事所言属实,行商们肯定不止这么几招报复于他。但他是不会手软的,只要在他镇虏卫境内,见到一家北上的行商,就收拾一家,定要那满清穷杀,饿杀,直到饿殍遍地。 李信突然有另一种感觉,这些行商想必早就与都司府勾结了,否则那夏都事又是从何处得知这些隐秘之事的? 片刻功夫,夏都事趴在桌子上鼾声愈打愈响,李信冲钱泰摆摆手,钱泰会意从外边唤来两个皂隶,连抬带拉的将那一团满身酒气的烂泥弄了出去。只是谁都没看到,他那紧闭的眼皮不为人察觉的眨了一眨。 次日,李信早早出门安排了十几辆大车,上边装了满满的各色财货,寻了杂役们驾车将之通通拉倒卫司衙门前。等夏都事收拾停当一出门,却被眼前这阵势吓了一跳。他看了看李信,迟疑道:“李总兵这是?” 李信躬身一礼。 “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六章 袭击匪窝 李信这十几大车财货为数不少,夏都事记得自己明明没张口索要财物,他如何又送下了如此重礼,这可不仅仅是程仪那么简单了。只是片刻愣神,夏都事便恢复了平静,他不是个矫情的人,既然李信如此诚意送上财货,他除了敬谢不敏之外,决定也还他一个人情。 “拳拳盛情夏某领了,李总兵若有什么难解之事不妨直说与我听。” 李信在夏都事昨夜的醉话中发觉了一些端倪,山西行都司里肯定有人与晋商们相勾结,而他昨夜则是借着醉酒,将之透露出来。这么做的目的李信暂时想不通,但有一点还是可以确认的,那就是他对镇虏卫抱有一丝同情之心。 这十几大车财货 ,实际上他是想用来换一样对镇虏卫顶顶重要的东西。 “镇虏卫还真有难处需要夏都事帮忙。” 夏都事哈哈一笑,慷慨道:“总兵大人直说便是,夏某虽然位卑职小,但在都司府中还是能说上一些话的。” 李信与夏都事两个人竟公然谈起了条件,这让一旁的钱泰大跌眼镜,夏都事和李信的做派与他们一贯的风格明显不相符。夏都事贪财好利,眼高于顶何时对人这般和气有礼。那李信平日里亦是小气的紧,为人也颇还方正,如何今日一出手就是十几大车财货,而且又是用来送礼。 钱泰干瞪眼,却说不上一句话,不是他没机会,而是隔着太远。李信有意将夏都事拉倒远离人群的僻静处,先是郑重的拱手一揖。 “李信的确有所请,但却不是为了我个人,而是为了整个镇虏卫。” 夏都事依旧笑呵呵的听着,看不出他有什么表情变化。 “镇虏卫边墙津要之地,外部面临鞑子的威胁,内部还有马贼作乱。所以,李信准备成立火枪队,只是镇虏卫不产火药,又没有库存,还请夏都事牵线,能购得一应物什。” 夏都事听后又是一阵大笑。 “还当什么事,不就是黑火药吗,夏某正督管一应后勤物资,但是直接拨付与你恐怕不易,不过以物资轮换却是容易。”他停顿了一下似是做了简单的思考,“不如这样,你这十几大车回来也别走空了,回来通通拉上火药,至于轮换的财货么,我列上清单,你随后送来便是!” 李信听罢喜出望外,十几大车的火药为数不少,使上三四个月应不成问题,又连忙道谢。 夏都事一拱手,“此事便交与夏某,咱们就此别过。”他着急的很,敲定了黑火药的事,便一刻都不愿意再耽搁,领着人陆陆续续出了南门,直往大同府而去。 李信此前一直在为火药的事而发愁,镇虏卫一丁点火药库存都没有,而这种东西又受朝廷管制,没有门路肯定是弄不来的。谁曾想这夏都事看似来挑刺打秋风,却应下了帮忙的请求。 镇虏卫新军的方阵步兵除了需要骑兵的侧翼配合,更需要炮兵的火力支援,只有拥有了火炮,以长枪为主的方阵步兵才具备远程打击与威慑能力,如此才能尽最大可能发挥它的优势。 钱泰觉得李信十几大车的财货肯定白送了,夏都事以区区正七品官就敢在山西行都司内如此嚣张,不是没有原因的,他的后台是那行都司的同知,如今又极有希望再进一步当上指挥使。此僚身为心腹要人,官品职位虽低,却是相当于宰相门前三品官,他的实际地位决然不低。 目送那夏都事离了南门,李信便又匆匆去了铁工所,老铁工此时已经重新招收了超过十个徒弟,十几个人干起活来热火朝天,热气腾腾。就连这大冷天的都满身是汗,光着膀子不停轮着手中大锤。 老铁工见来的是李信,一脸的兴奋与恭敬,赶忙行礼。李信则一把拖住他,“老人家,我又来请教您了!” “何敢谈请教,总兵大人尽管吩咐便是,小老儿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把进度赶上来。” 李信见老铁工误会了他的意思,便开门见山。 “老人家可能造铁炮?” 老铁工眯起了眼睛,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能是能,只不过多少年都没动手,实在生的很。”他说的很谨慎,似乎有什么顾虑,李信不得其解,便问道:“老人家可是有顾虑?” 老铁工右手倒背,左手摆了摆。 “不是顾虑,是有技术难题,铁炮造出来容易,想不炸膛倒很难,当年小老儿在大同府匠造便是负责这火铳铁炮…….还是万历年的事了,那一年火铳与火炮接连炸膛,还炸死了一个参将。都司府震怒,便将小老儿发配到这镇虏卫来,一住便是几十年。” 看不出来,这老铁工也是个有故事的人,炸膛什么的那都不是事,以李信判断炸膛事件十有**都是不规范的操作引起装药量过大而出现的。只要控制好装药量,这种事故是完全可以避免的,老铁工不过是心里这道坎过不去。 “老人家勿须顾虑,可以先造两门出来作为试验之用,一旦证明其没有问题,再大规模生产不迟。” 老铁工被李欣的话震住了,以镇虏卫的规模能有三无门铁炮就不错了,还要大批量生产,用来作甚?不过既然总兵大人发话了,他也只有勉力为之。 就在李信在城中铁工所与老铁匠商议如何造那铁炮的时候,镇虏卫荒废的北门外,一条绳子从墙上顺下来,接着便是一个肥硕的身躯直滑了下来。 只见此人脑袋上带着翻毛眼皮帽子,浑身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放着异样神采的眼睛,竟是介休大和尚。这货如何放着大门不走偏偏要用绳子滑下来出城? 介休自有介休的理由,他现在负责整个镇虏卫的情报,在这种人员匮乏的时候他难免要亲自上阵,让太多人认得他这张脸肯定不合适,所以便出此下策。这次偷偷出城也是奉了李信的军令,从白羊口出边墙,任务是摸准了上次偷袭镇虏卫的马贼营地。他从李信坚定的目光中看出来,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出兵将其荡平。 介休是举双手双脚支持这个决定的,因为只有如此,才能给周边宵小们一个警示,若是触碰了总兵府的底线,谁都没好果子吃。一路无话,出了白羊口便是白茫茫一片,如果此时是夏季那就是一片绿色的波涛海洋。介休没心情欣赏这眼前的美景,这回他化装成行商,天阴沉的吓人,眼看着就是一场暴风雪,如果不趁天黑前寻到目标,很有可能便被风雪困住。 到时候耽搁了李信的大计,自己又随时都有被冻死的危险,这可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唯有抓紧时间,脚下发力。在来之前,介休便已经通过各种渠道得知了一个消息,据说东阳河与西阳河之间扎起了一处营地,行迹不明,以他判断很有可能便是这股马贼。 往北过了瓦窑口,介休便能在已经硬结的雪地的发现了一长串的马蹄痕迹,显然是有马队经过所留下的。这是个极为重要的线索,于是他顺着马蹄痕迹一路向北,直到天已经黑透,还是没寻到半个马贼的影子。就在他几近绝望的时候,一处封冻的低洼河谷里若隐若现的偷出来点点火光。介休陡然一震,终是皇天不负有心人,让他有所斩获。于是,又小心翼翼的冲着火光源头扑奔而去。 正月二十,一直在左千户所坐镇的陆九带着骑兵赶回了镇虏卫卫城,他收到通知,需要骑兵配合镇虏卫新军执行一次边墙外的任务。当然,也是为了训练他们步骑作战的协同性。 五百镇虏军如训练时一般排成五列百人纵队,在队官生生有节奏的号子下,迈着还算整齐的步伐鱼贯出了南门,拐了个弯便直向北而去。 他们的向导蒙面遮脸,不时与李信低声交流着意见。陆九看的奇怪,离得近了才发现,这打扮古怪的家伙竟然是法师介休。但看他的样子似乎不想人认出他来,便没有上前打招呼,反倒装作不认识一般。 经过一天一夜的大雪,头一日的痕迹已经全部被掩埋,他们只能半是凭借直觉,半是依靠方位的向北以直线前进。相信由于天降大雪,盗匪们的营地肯定不会撤走。 为了达到战术突袭的突然性,李信一直保持着高速行军的状态。岂料天有不测风云,突然间狂风大作,鹅毛般的雪片随着大风漫天胡乱的飞舞落下。 陆九啐了一口骂道:“贼老天,又帮倒忙!” 贼老天似乎是感应到了陆九在骂他,远处忽然又传来了动地的马蹄捶地之声,透过模糊一片的雪幕只见黑乎乎一片正快速的运动过来。 是骑兵! “纵队便横队,快,快,快!” “排开阵型,长枪就位!” 这些都是平日里训练的科目,镇虏卫新军做起来还算纯熟。片刻功夫一支刺猬般的方阵,陡然屹立在风雪之中,等待着未知的敌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七章 现红毛鬼 (更晚了,抱歉!这章也是昨天的,今晚照常两更!) “长枪都端稳了。张十一说你呢,枪抬高点……” “都记住了,现在是战斗,不是演习,没有军令擅自第一个离开方阵者斩首!” 各横队的队官开始传达战斗前最后一项指令。暴风雪说来就来,没有一丝征兆,陆九除了咒骂贼老天几句也无能为力。他麾下的骑兵作为侧翼支援,便不宜距离步兵方阵过近,于是一阵呼哨,百十人打了个旋消失在漫天的雪幕中。 顾十四作为甲队的队官,站在本横队的最左方,他只觉得嗓子眼发干,一双手紧紧握着小臂粗细的丈把长枪,由于太过用力,甚至没了血色。毕竟是第一次上战场,又是面对来去如风,冲击力极强的骑兵,不紧张才怪。再加上暴风雪的缘故,能见度极低,分不清敌情也使得他心里七上八下。只见随着轰鸣之声,黑压压的骑兵马队已经近在咫尺,不过几十步之遥。 枪阵严正以待,只等对方骑兵的冲击。谁知那股骑兵却向斜刺里冲去,竟是直奔方阵右翼。李信作为方阵的直接指挥者,立即下令所有人以各队队官为圆心,整个方阵做左转动作。 谁知那些骑兵只是虚幻一枪,他们就像变戏法一样又突然转向,向方阵左翼而去。与此同时,透过漫天雪幕一阵密密麻麻的箭雨飞了过来。 李信心头陡然一紧,骑兵动作如此干脆利落,又精于骑射,不像是马贼的战斗风格。这个念头还未及落地,漫天的箭雨便在无情的暴风雪影响下纷纷偏离了原有的轨迹,竟是没一支射中。 这些骑兵在暴风雪中始终与镇虏军长枪方阵保持着一箭之地,不断的做左右突击之势,最终都是为了出其不意的骑射做障眼法,怎奈风大雪大,羽箭方一离弦,便被吹的七零八落。 李信紧紧盯着骑兵的行动,命令不断下达,长枪方阵始终保持着以各队队官为圆心,做转向运动,始终将刺猬一般的正面对着前方雪幕中的骑兵。 李信目测了一下这股骑兵的数目,当在五百上下,也就是说与他的长枪方阵人数相当,况且自己还有陆九那支骑兵在外围游弋,一旦抓住机会,以陆九快准狠的性格,肯定会让他们付出一定的代价。 骑兵们几次骑射都被风雪无情的给破坏了,陆九见状不由得仰天长笑:“贼老天俺错怪你了,你这个忙帮的好,帮的妙!”他身后的兄弟们则是跟着纷纷呼喝怪叫,这些人原本就是马贼出身,过的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又经过了对满清鞑子一战洗礼,早就是百战精锐,虽然仅仅有百十人,亦不会事先胆怯。 只是敌人似乎在和长枪方阵绕圈子,原因是风雪太大,骑射已经失去了效果,羽箭方一离弦便偏离了轨迹。因此,双方只能在互不接触的情况下相互僵持着。陆九也不会贸然出击,他在等待敌人失去耐心,再给予狠狠的致命一击。同时又是一声唿哨,骑兵马队悄然转向敌人的后方。 与陆九的心态不同,李信此时此刻才真正觉得单纯长枪方阵在对阵轻骑兵时的无能为力,尤其是中国的骑兵,基本都是轻骑兵,很少会有骑兵傻到直接冲阵,往枪阵上撞送死的。这种类似与对峙的接战,让李信紧张到无以复加的顶点,这时候比的就是平素训练得来的纪律与士兵的心理素质。同时,比的也是耐心,谁先失去耐心,便等于失去了一半的胜利。 敌人似乎发现了陆九在往自己的后方运动,终于失去了耐心,再绕了最后一个圈子之后,迎面便向镇虏军直冲了过来。看来他们打算透阵而过之后顺利拜托陆九的骑兵。李信很快便猜到了他们的意图。只是,他们不知道自己将要冲击的是一支长枪方阵,只要他们敢来硬碰硬,他李信便敢叫他们有去无回。 三十步,二十步,十步,五步……两支队伍终于轰然撞到一起,人仰马翻,初经战阵的镇虏军竟然经受住了骑兵的冲击,像海堤一般挡住了一浪猛似一浪的冲击。 李信终于觉察出问题所在,这伙人当不是马贼,当他们近距离冲击分方阵之时,他终于看清楚了,这些人都是脑袋上结着发辫的蒙古人,口中呼喝的也是听不懂的异族语言。也就是说,他们此时此刻所遭遇的根本就不是什么马贼,而是彻头彻尾的蒙古骑兵。 当“蒙古骑兵”这四个字从李信脑海中跳出来时,着实将他惊出了一身的冷汗。自己冒冒然便带着一群初出茅庐的新兵蛋子来剿匪,结果遇上了精于骑射马战的蒙古骑兵,如果不是遭遇这鬼天气,骑射失去了用武之地,他麾下这些人说不定就得被人家活活给玩死。 李信狠狠的瞪了一眼介休和尚,这货报的信实在太坑爹了。 当蒙古骑兵发现与之对峙的竟是长枪方阵时,想收兵已经来不及了。陆九一直在紧紧的盯着他们,一见到他们失去耐心而开始冲阵,便知道机会来了。 他不再犹豫,带着骑兵们一拥而上。 蒙古骑兵被五排百人横队的镇虏军硬生生给挡住,骑兵的冲击速度瞬间便慢到了极点。同样,镇虏军的状况也没好到哪去。骑兵冲阵所带来的震撼,彻底将这些新兵蛋子吓傻了。尤其是第一排,受到冲击之后极为惨烈,有直接被战马撞飞的,还有被马刀扫中直接毙命的,更有甚者,一个士兵被折断的枪杆反刺入腹中,肚皮被划开了一道口子,肠子流了一地。 目睹如此惨状,最后一排已经开始出现逃兵,训练时日尚浅的问题很快便都暴露了出来。当蒙古骑兵冲阵开始之时,镇虏军的士兵们就再也顾不上横排的齐整与使用长枪的战术要领,完全是凭借着个人感觉在勉励支撑。 最终还是陆九冲击而来的骑兵将这种再度陷入僵持混战的危险驱除掉了。数百蒙古骑兵在步骑双方的夹击之下,终于露出了败象。李信仿佛已经看到胜利的曙光再向他们招手。 蒙古骑兵忽然像爆发了一般,纷纷下马身子一矮,手中锋利的马刀扫向镇虏军方阵的第一排士兵,瞬间的功夫便已经有十数人被扫中腿部而倒地不支。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军阵乱成一团,顾十四身为第一排横队的队官,眼见形势居然在眨眼间有逆转的趋势,眼睛也红了。抽出腰间的雁翎刀,高喝:“所有人听口令,提枪突刺!” 声音传的很快,第一排第二排这才有人反应过来,将原本斜插在地上抵挡骑兵的长枪提了起来,向前方的蒙古骑兵身上刺去。与此同时,顾十四纵身冲进两军交着的缝隙中,看见蒙古鞑子便挥起雁翎刀一阵猛砍猛杀。 陆九骑兵的杀到就像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蒙古骑兵们终于崩溃开始试图四散逃命,但 很多人终是落入重重围困之中,死于乱刀之下。 经过近一个时辰的厮杀,战事基本平定。李信将介休叫到身边准备骂他一顿,谁知那介休却道:“施主请再听贫僧一言,前方便是那蒙古人部落,如今他们主力尽失,咱们正好趁机一网打尽。” 蒙古诸部落早在崇祯六年以前便悉数被满清所收服,成为满清鞑子的藩属,打击他们便等同于打击满清鞑子,并且立功受赏,与杀满清鞑子也是一般无二。 没等李信发话,离得近的士兵们倒是一片喊杀之声,显是迫切希望立功。麾下求战心切,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于是一挥手中雁翎刀。 “跟我杀将过去,凡妇孺只抓活的,不准妄杀!” 附近的士兵立即同声喝道:“凡妇孺只抓活的,不准妄杀!” 军令顷刻间就传遍全营。陆九作为先锋冲在最前边,急行军没一会,一片安扎在封冻河谷的寨子便显露在众人面前。陆九的骑兵几乎没费吹灰之力便冲了进去,很显然,此前一战所有的壮丁都在那些被击溃的蒙古骑兵中,如此一来注定这部落里的留守之人都将成为砧板上的鱼肉,任他们宰割! 步兵方阵随后赶到,开始将所有帐篷里的蒙古人都驱逐出来。现场一片混乱,鬼哭狼嚎。果如李信所料,剩下来的基本都是老弱病残,同时被解放的还有很多被掳去的汉人奴隶。突然,有镇虏军士兵尖声惊叫。 “天哪,红毛鬼!” 紧接着又传来一阵叽里呱啦听不懂的语言。李信走过去一看,竟是个红发碧眼老外,手脚都砸着拇指粗的铁链,袒露的脖子上有一块明显的烫伤疤,应是蒙古部奴隶的印记。 这货显然也明白李信是这伙人的头领,在李信面前又是鞠躬又是比划,嘴里像连珠豆一般噼里啪啦说个不停。镇虏军士兵们都没见过西方人,眼见有热闹瞧,都纷纷围了上来指指点点,有的人甚至还有点害怕这种长的奇形怪状的人。 李信制止了他继续无意义的啰嗦,问道: “ you speak english?”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八章 炮兵上尉 红毛鬼顿时两眼放光,仿佛他乡遇故知一般,连不迭的回答“yes!yes!of course!” 这货显然能听得懂英语,李信对于一个西方人居然能成为蒙古人的奴隶而感到大惑不解。十七世纪的明朝末期,欧洲正处于大航海时代的巅峰时期,西方的探险家们源源不断的从海陆蜂拥而至中国这个古老的国度,尤其是东南方的福建、广东一带,甚至山东也有不少西方人。从南往北才是他们的路径,这货如何到蒙古塞外去的? 这红毛鬼身上散发着一股能让人窒息的恶臭,身上的衣服也几乎没有一片是完整的。李信掩住了口鼻,让陆九将这货手脚上拇指粗的铁链都砸开。 红毛鬼感动的几乎流下泪来,上前握住李信的手又是一阵热情洋溢的感谢。李信实在受不了他身上的阵阵恶臭,便将他推开,又命人寻了件棉衣给他披上。 “十分感谢您东方将军,我叫海森堡,来自神圣罗马帝国的士瓦本。” 士瓦本这个地名李信从未听说过,但是大名鼎鼎的神圣罗马帝国他是知道的。也就是说这个自称是海森堡的家伙,来自他前世叫德意志的那片区域。忽然,陆九走了过来,一脸的忧心忡忡。 “大事不妙啊十三哥,据那些汉人俘虏说,这是蒙古插汉部的前锋部落,大批人马还在北边陆续赶来……” 李信陡然警觉,失声道:“难道蒙古人要入边墙?” 陆九点点头,“应是如此,咱们这一次算是误打误撞,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得趁着大雪赶快回去,否则大雪一停,随时可能与蒙古人正面遭遇。” 胜利的喜悦立即便被对前途的忧虑所取代,李信略一思量便对陆九道:“嗯,立即收拢人马,随时准备撤离。” “那俘虏们怎么办?” “俘虏带着耽误时间,老弱就地释放,成年男丁砍去右手拇指。” 陆九领命,欲言又止,还是离开去安排。 红毛鬼海森堡听不懂蒙古话也听不懂汉话,他还沉浸在得救的亢奋之中。 “嗨,东方将军,我的救命恩人,我能有幸成的随从吗?” 李信正忧虑蒙古人将大举入寇的消息,红毛鬼的毛遂自荐他也没当真,只想着等回去便放他走,于是敷衍道:“请问,阁下会做些什么?” 岂料海森堡极为认真的答道:“我曾经是士瓦本步兵团的上尉……” 李信怦然心动,“可会使用火炮?” 海森堡笑了,露出一口整齐皆白的牙齿。 “当然,我是步兵团中数一数二的炮手。” 李信微觉诧异,能在生活水平低下的农耕社会中拥有一口这么完美的牙齿可不容易,这货没准是个西方贵族。 海森堡一边说,一边还竖起大拇指。当然,这是在夸赞他自己。海森堡这种毫不掩饰,甚至是有些夸张的夸赞自己的行为让李信觉得一阵好笑。如果此时与这海森堡对话的不是自己,而是一个地地道道土生土长的明朝人,一定会认为这货在吹牛皮。通常只有那些无能之辈才会自吹自擂。 但李信相信海森堡没有说谎,镇虏卫的确缺少使用火炮的炮兵人才,他准备在步兵之外单独成立一支炮兵,此人的出现正当其时。 “很好,镇虏军正缺阁下这种人才,欢迎你的加入!” 海森堡眼中顿时大放异彩,真没想到这个东方将军很好说话。“能加入将军的步兵团,为勇敢的将军作战,将是我此生最大的荣幸!”这货口中充满了溢美之辞,却让李信丝毫提不起反感。 “嗯,回城之后,会发给你军装,还会给你安排工作。现在你的第一要务是找到一匹马,一会准备急行军撤退!” 海森堡愕然,“难道将军不是去讨伐那群该死的野蛮人吗?” “野蛮人?” “那群野蛮人简直就是地狱里的撒旦!哦,我的上帝!”说到这里他赶紧在胸前猛划十字,仿佛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 李信很快便明白,海森堡口中的撒旦应该是只蒙古插汉部的主力人马,嘴角翻起一丝冷笑。 “阁下没听过一句话吗?上帝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他没法直接回答自己打不过他们,打算先避其锋芒,然后再伺机反击。 海森堡咂咂嘴,虽然不明白出自东方将军口中这句话的意思,但听着似乎又很深奥,很厉害。李信正准备上马,他却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拉住李信。 “我的朋友,可怜的艾伯特医生还在那群野蛮人手中,仁慈勇敢的东方将军,请您救救他吧!” 李信心道这货竟然还有同伴,只是现在他们自身都可能难保,哪里还有多余的精力去救那个什么艾伯特医生,也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但是他不打算在这件事上欺骗海森堡,如果现有条件允许的话,他很乐意对这个国际友人伸出援助之手。 “阁下,实话实说,我们的卫城需要步兵团立即返回去。所以,搭救你的朋友艾伯特医生,我可以答应,却要这之后才能实施!” 海森堡显然有点失望,又不自觉的在胸口划起了十字,“可怜的康拉德,愿上帝保佑你!”看起来他真的很担心他的朋友艾伯特医生。 李信心道,原来这个艾伯特医生叫康拉德,却不知道这货的名字是什么。很明显,海森堡只是个姓氏。 “嗨,不介意的话可以告诉我阁下的全名吗?” 海森堡的目光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黯然之色,迟疑了一下回答道:“路德维希?海森堡。” 这是一个标准的德国名字,李信注意到他的全命中并没有“von”,也就是说他并不是出身德意志贵族。 此时,陆九已经将这个部落中所有成年男子都中到一起,粗略一数竟还有几十人,这些人里有恐惧的,有愤恨的,也有叽里呱啦张口咒骂的。但这对他们将要到来的厄运没有丝毫帮助,陆九冷峻的目光收了回来,一挥手。麾下士兵们立即如狼似虎一般扑了上去,随着一声声的惨嚎,一只只血淋淋的大拇指掉落了一地。 海森堡亦步亦趋的跟在李信身后,正好目睹了这惨烈的一幕,不由得打了两个冷战。这种残酷的刑法对于这些野蛮人来说恶毒无比,他在沦为奴隶的上百个日日夜夜里,曾仔细的观察过这些野蛮人战士,他们最主要的武器便是那只简陋的短弓,而失去了拇指,这些人便再也无法准确的使用短弓了,甚至连想端稳马刀都将成为问题。 想到这里,海森堡看向李信的目光里又多了几分畏惧。再看那些惨叫成一片的野蛮人战士,一个个身负绑绳,疼痛却又无法移动,这种双重痛苦,已经将他们的脸扭曲变形,看起来像阴暗洞穴中聚生的蝙蝠一样恶心。海森堡赶紧收回了目光,追随李信的脚步而去。在这里他已经很久没和人交流过了,语言障碍与这种难以忍受的寂寞早就将他折磨的痛不欲生,所以他绝不想再过一次这种日子。 随着行刑完毕,陆九上马率领骑兵马队率先离开部落营地对周边进行搜索警戒。而李信则亲自指挥步兵方阵离开,他将整个方阵分为前中后三部分,分别以纵队方式跑步撤退。 顾十四与他的百人队被作为殿后纵队,此战中他指挥的百人队作战勇敢也损失最大,李信之所以让他来殿后,也是看中了此人的心理素质与个人能力都在五个队官中首屈一指。 看着大部队逐渐消失在茫茫雪幕之中,顾十四转过身子,脸色阴沉的可怕,他将要做一个连他自己在一天前都无法想象的命令。顾十四招手叫过他的队副。 “兄弟们都准备好了吗?” 队副一脸的犹豫与担忧。 “我说哥哥,咱们这么做好吗?总兵大人只令咱们断后,没……” 顾十四眼睛一翻,骂道:“怎的,俺说话不好使了吗?哪来那么多废话,赶紧让兄弟准备!” “俺在左千户所就只听哥哥的,既然哥哥决心已下,兄弟们无条件服从就是……” 说完转身便走,顾十四又将他叫住。 “记住了,现在都听总兵大人的,总兵大人妇人之仁,咱们兄弟如此做也是为总兵大人扫清后患。” 那队副点头应道:“也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顾十四笑了,踹了他一脚。 “赶紧去吧,学那些穷酸,吟什么诗……” 一声令下,数十把雁翎刀高高挥起,刚才被砍了右手拇指的蒙古男丁一个个人头落地。那些被拴在一起的妇孺老幼则被吓得面如死灰,缩在一团瑟瑟发抖,似乎已经料到他们在劫难逃一般。 风愈发的大,雪也愈发的大。染成通红一片的河谷很快便被陆续飘落的鹅毛大雪所掩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一只数十人的纵队顶着狂风,正一步步向南而去,他们的脚印也很快被风雪所掩埋,不见一丝踪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九章 死不足惜 李信原本计划由白羊口被毁坏的边墙进入大明境内,却由于风雪太大,而失了道路,误打误撞到了瓦窑口堡。瓦窑口堡作为镇虏卫为数不多的几个没有荒废的堡寨,里面还驻扎着几百人。 说来也奇怪,一旦进了边墙,连暴风雪似乎都被阻挡在了边墙之外。陆九的骑兵与前中后三路步兵在瓦窑口外回合,艰难的急行军已经耗去了他们绝大部分的体力。因此,李信下令进入瓦窑口堡暂行休息后,再赶回镇虏卫。 瓦窑口堡的戍卒不过百余人,最大的官也不过是一个秩比正七品的把总,堂堂正三品的三卫总兵亲自领兵前来,诚惶诚恐。李信进得堡寨,看到内中样子,差点掉下泪来。 大明戍守边墙堡寨的边军条件竟然艰苦到令人难以置信的程度,所谓边军的衣服号坎都破旧的像是出土文物,列队欢迎的军卒们更是一脸的菜色,蓬头垢面。 一口大锅支在空地上,底下的炭火早就已经凉透,锅里则是说不清楚是什么东西的一种糊糊状食物。旁边胡乱放着一摞粗陶大碗,上面污秽不堪还沾着些许食物残渣, 军卒们的目光有几许好奇又夹杂着几丝木讷,这便是我堂堂大明的边军吗?李信这是第一次接触镇虏卫也是大明朝的守边军卒,他无论如何也料不到,明军的边墙堡寨竟然已经破败到如此令人发指的程度。 终于有军卒忍不住喊了出来。 “总兵大人有吃的吗?俺们饿啊!” “……给口吃的吧……” 这哪里还是大明边军,分明是一群饿殍乞丐! 这镇虏卫的破败远超李信所想象,直到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崇祯皇帝为何力排众议封他一个正三品的三卫总兵,以高品职衔来来低就管理这边墙内的三卫。应是他早就了解这镇虏卫的破败凋敝,可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夹袋里又无人可用,竟打算用自己这个异军突起的异类来,没准便能使之重新蓬勃焕发呢。 这是崇祯皇帝的赌博,亦或是说崇祯皇帝对李信的一道测验题目,但不管怎么说,将他扔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还是将自己当成了打枣的杆子。 海森堡好奇的打量着堡寨内的各种设施,这和他手中那本书里介绍的黄金国度大相径庭啊,这些乞丐一样的人,似乎都是这位东方将军的士兵呢,只是,他们好像连饭都吃不上呢…… 李信猛然回过味来,立即命人将随身携带的干肉全部拿了出来,分发下去。瓦窑口堡的军卒们见了肉立时双眼放光,就像饿狼一般,一通大嚼猛啃。看着这些军卒们的模样,李信歉然道: “我来晚了,有什么困难,你们尽管提!总兵府一定都给你们解决了。” 那把总手里抓着一块肉,口中也嚼着一块肉,含糊不清的答道:“俺们,只求吃饱了……不再饿肚子便成……” 突然,堡寨的寨墙上当当当的响起了敲钟之声。陆九原本坐在地上,一跃而起,立即招呼麾下骑兵。那把总则扔掉手中的干肉,将口中那块尚未嚼烂的也吐了出来。 “敌袭!敌袭!各就各位,准备战斗!” 只见刚才还如乞丐一般的军卒们立即奔上寨墙,摆开了一副随时准备迎敌作战的架势。李信也之上了寨墙,举目远望。几个黑影速度几块的由远及近,离得近了才辨认的出,这是几匹向南疾驰的快马。 那把总看清马上旗手之后,隐隐松了一口气,突然脚下像被烧红的烙铁烫到了一般,跳了起来,直奔下寨墙,将扔到雪地上的两块干肉捡了起来。 “应是新平堡报讯的军卒,不用管他们。” 随着把总这话,大伙刚才紧张的情绪顿时消失于无形。李信却是心头一紧,新平堡的报讯军卒?是什么讯息要用数匹加急快马来?随着各种问题在脑海中跳了出来,一颗心却逐渐沉了下去。 “陆九,去将那报讯的军卒拦下来。” 陆九立即便明白了李信的意思,新平堡是镇虏卫辖区内的堡寨,与这瓦窑口堡一样都归李信管辖,李信当然要知道新平堡出了什么状况。他也有种隐隐的不安,没准这新平堡出事了。 瓦窑口堡大门打开,几骑骑兵奔出堡寨,将那几个疾驰南下的骑手拦下,然后又领进堡寨之中。 那几个报讯军卒显然没料到总兵大人竟然就在瓦窑口堡,立即松了一口气。 “蒙古鞑子围了新平堡,请总兵大人速速发兵营救,再迟了恐怕……” 不详的预感果真应验了,李信的一颗心立即便提到了嗓子眼,印证在西阳河河谷得到的消息,这伙围攻新平堡的蒙古鞑子应该就是蒙古插汉部的本部。 “莫急,细细讲来,蒙古鞑子兵马几何?” 那军卒激动的道:“足有一两千之众,新平堡内戍卒不过五百余,恐怕守不了多久。” 这则消息真是晴天霹雳,不仅对李信,对那瓦窑口堡的把总亦是,一旦新平堡被攻陷,瓦窑口堡便将首当其冲面临蒙古鞑子兵锋。 “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那把总急的直转圈子,看到李信亦在沉思,又来到李信面前。 “总兵大人,小人斗胆一言,新平堡非救不可,新平堡向西向北皆是大明边墙,是了不得的冲要之地,一旦落于蒙古鞑子之手,万全卫西侧暴露不说,咱镇虏卫除了卫城以外也在没有能挡住蒙古鞑子的关隘了。” 这把总倒也有些见地,扔在这瓦窑口堡当真有点可惜了,此番若能顺利回镇虏卫,定要将他调至镇虏卫新军之中。 “说的不错,新平堡肯定要救的,目下问题是咱们怎么救?” 这话是陆九说的,此言表面上是支持去救新平堡,但实际却是在为不救新平堡保存实力,寻找借口。李信与之相处日久,自然明白他话中之意,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 但是,正如那瓦窑口堡的把总所言,新平堡非救不可,除了他所列举的几个因素,还有另一个重要因素,那就是镇虏卫太需要一场大胜来稳定人心,震慑来自山西行都司内部的反对声音。如果,不去救,那可就不单单是二减一等于一这种加减法这么简单了。 放任新平堡被蒙古鞑子攻下,他们向南可以攻击镇虏卫,向东可以攻击万全左卫。到时候,一个不作为的罪名是妥妥跑不了的,若是蒙古鞑子来攻镇虏卫那还好说,若是攻击万全左卫,万全卫的指挥使为了撇清罪责,也一定会将矛头指向自己。 到时候,官司打到朝堂之上。那些原本就视他李信如眼中钉肉中刺的阁臣们,不趁机落井下石才怪,就算崇祯皇帝想保也保不住他了。恐怕最轻,也得是个降职处理的处分,这都不是他想要的结果。既然如此,摆在面前的也只剩下了一条路,那就是迎难而上。 “都别说了,本将已经决定,立即开赴新平堡!” 然后又冲那把总问道:“还没请教姓名?” 那把总赶忙不好意思的道:“总兵大人折煞小人了,请教是万万不敢当的,小人叫赵铭九。” “好!赵把总。令你立即持本将手书去镇虏卫找钱泰知事提调物资,不得有误!” 瓦窑口堡把总赵铭九激动的热泪盈眶,没想到总兵大人竟然真的说到做到了,硬是一个头磕在地上,弄的李信赶紧将之扶起来,他来到明朝最不适应的就是别人动不动就向他磕头,或者是他动不动就得向别人磕头。 “还有一个任务,将本将口讯带到,令钱泰知事立即组织起镇虏卫所有可以一战的军户男丁,前往新平堡助战!告诉他,成败当在此一举!” 李信心中是有些担心的,钱泰此人虽然恐有抱负理想,但是每每遇到艰难困境,便容易退缩,甚至在残酷的斗争面前不堪一击。但是,事情紧急,李信分身乏术,不可能既去救援新平堡,又回去组织人手。只好寄希望钱泰能够克服心魔,最终完成他真正的蜕变。 除此之外,在进兵新平堡之前他还有一件事没来得及做,原本打算回了镇虏卫再说,现如今却要提前为之了。 “各队队官何在?” “在” …… 五声坚定的回应立即想起。 “镇虏军作战迎敌之时,擅自离队逃跑者该当如何?” 李信话音方落,第五横队的队官脸色立即大变,总兵大人所指的自然就是他的手下。在与蒙古鞑子骑兵对阵之时,他手下的杨大义第一个顶不住先行跑了,后来总算又回来寻了队伍,这才没丢在边墙之外。 “为首者斩!从众者罚!” 一个冰冷的声音回应着,说话的是顾十四,就是因为第五横队的逃兵,整个方阵差点崩溃,也因此他的第一横队损失也是最为惨重。 第五横队的队官,立即跪倒在地,“总兵大人念在杨大义还是初犯的份上,饶他这一次吧,若是再犯,死不足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章 黄金家族 “饶他这一次吧,若是再犯,死不足惜!” 有不少士兵们随着第五横队的队官齐声求情,这其中有很多人也是跟着开溜过的逃兵,大家同为逃兵,只是因为分了先后,便区分出了生与死,若是杨大义不死,他们至少会在良心上好过不少。 李信默不作声,镇虏新军成军之时,第一铁律便是为首逃跑者斩,若是心软饶那杨大义一死,今后镇虏军的军纪还能如何彰显,岂不是成了朝令可夕改的笑话?此时此刻,他才真正体会到何谓“慈不掌兵”。这个“不慈”针对的并不是敌人,而是自己人。 “哼!今日你可饶了那杨大义不死,但那些已经战死的兄弟又有谁来饶他?” 陆九冷冷的反问,他怕十三哥在这种关键时候又犯了妇人之仁的毛病,于是赶紧替他封堵众人之口。刚刚还齐声求情的士兵们立即便没了声息,是啊,因为他们的不战而逃,第一横队与第二横队因此而承受了更大的压力,伤亡也相应的提升。一战之下,出来时的五百人,已经少了五十余人。 与这些当场战死的兄弟们相比,杨大义又如何能有活在这世上的理由? 曾经开溜过的士兵们深深埋下了头颅,他们似乎能清晰的感受到上百道目光对他们的炙烤,这种炙烤让他们恨不得钻进地缝里面去。第五横队的队官也被责问的哑口无言,出现逃兵最多的便是他的横队,指挥五方的罪名肯定也跑不掉,又有什么资格去为逃兵首犯杨大义求情呢? 一向牙尖嘴利语带刻薄的顾十四并没有在这种时候落井下石,他知道这个姓陆的骑兵队官乃是总兵大人的心腹,此人的态度在一定程度上就等于总兵大人的表态。 纵士兵们虽然不再言声,但一双双眸子里,都还残存着一丝希望,希望总兵大人特赦于他,不为别的,兔死狐悲之感乃人之天性。 李信仍旧默不作声,各队队官仍旧默不作声,该说的陆九都已经说过,他自认为已经没有必要再多做置喙,如果十三哥想放了那杨大义,自己说再多的话也没有用。 这种希望随着众人的沉默在持续发酵,可是一句,轻轻的话语彻底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敲打的粉碎。 “军令如山,各队队官兼行刑官,还在等什么?” 第五横队的队官身子一颤,他立即明白,杨大义今日难逃一死,而且亲自送他上路的人就是自己。 “来呀,将杨大义拿下……” 话音未落,只听一个带着些许哭腔的声音喊道:“用不着队官动手,大不了就是一死,因为俺杨大义的胆怯,害了兄弟们的性命,咋还能有面目苟活在这世上。”说着他神情复杂的看了一眼此前曾并肩战斗的兄弟们,“兄弟们定要以俺杨大义为鉴啊,不要走了俺的错路!俺这条命是鞑子害的,兄弟们若是念着俺的好,就多杀几个鞑子为俺报仇啊……” 说罢,唰的一声长刀出鞘挥向自己的颈子,顿时鲜血四溅,喷的丈把范围内一片血红,杨大义精瘦的身躯直直向后倒了下去,气绝身亡。 镇虏军士兵们心有戚戚,顾十四突然脖子上青筋暴起,喝道:“杀鞑子,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对,杀鞑子,报仇!” “杀鞑子!” 很快稀稀拉拉的附和之声响彻整个瓦窑口堡上空。这些人里喊的最卖力的是顾十四,此前一战伤亡最惨重的就是他的第一横队,那可都是从左千户所带来的从小玩到大的兄弟,几下报仇之声的呼喝,让他声泪俱下! 海森堡完全听不懂这些东方人在争论什么,好像东方将军对他们是去了控制?还是这些人要闹兵变?他刚刚脱离险地,心态上还恍若惊弓之鸟,这种并不友好的气氛,让他既害怕又感到无能为力。谁知东方将军说了一句话之后,这些东方人争论的焦点人物竟然挥刀自杀了。 难道是东方将军凭借滔滔雄辩之才,将那试图兵变的叛徒说的羞愤而死?随着东方士兵的阵阵齐喝之声响彻瓦窑口堡上空,海森堡更加确信自己的这点猜想。听不懂这些东方人的语言实在是一件苦恼之极的事,他暗暗下了决心,等得了时间,一定要好好的跟那东方将军学说东方语言。 此间事了,李信带着镇虏军方阵随那报讯的军卒,急往新平堡方向而去。新平堡距离瓦窑口堡不过三十里地,即便是在雪地里,急行军之下两个时辰也堪堪赶到了。 由于忧心新平堡的安危,李信不计任何体力,镇虏军甩开了膀子一路急进。谁知到了新平堡之后,眼前却是一片安静祥和,仿佛根本就不曾发生过战斗一般。 李信和镇虏军诸军卒奇怪,南下报讯的军卒也奇怪,明明蒙古鞑子声势咄咄逼人而来,怎么前后不过多半天的功夫就变得如此平静了? 李信心中突然咯噔一下子,莫不是蒙古鞑子已经破城了吧?但看城头一杆残破的明军战旗还在迎风猎猎,说明新平堡还牢牢的掌控在大明手中,一颗心略略放了下来。 “去叫城吧,进城休整,不回镇虏卫了!” 李信率领镇虏军的出现让新平堡夯土墙上的戍卒们好一阵紧张,待弄清了城下来人是三卫总兵之后,顿时便爆起了一阵阵的欢呼。 “总兵大人亲自提兵来,咱们新平堡没事了……” “那蒙古鞑子肯定是闻到总兵大人的味了,夹着尾巴开溜……” 随着城上的欢呼与议论,李信率军进城,镇虏军人数虽然不多,但随着有节奏的口号之声,踏着齐整的步子,鱼贯而入,气势竟是连皇帝亲军都不输。 这就是此前队列训练与强调几率所带来的附加效果,区区数百人却能给人带来远超寻常的安全感。镇虏军从创军之初,便被打上了这种军容整齐,精神饱满的印记。 进城之后,李信能明显感觉出这些守城戍卒们精神萎靡,神情不对劲,细问之下才得知,就在刚刚一战,新平堡中的千总中流矢不治身亡。若不是鞑子突然莫名其妙的退却,恐怕新平堡此刻已经落入蒙古鞑子之手了。 新平堡中现在的情形是群龙无首,把总们各自为战,谁也不服谁,好在李信来了,而且是携三卫总兵之威势而来。经过初步了解,堡寨内虽然名为千总镇守,实际兵力也仅仅五百余人,与镇虏军的步兵方阵相当。 这些堡寨的守御最初归山西行都司下属卫所管辖,兵员亦是由当地军户充任。但明朝中叶以后卫所糜烂战斗力每况愈下,事宜在万历朝以后便将这些边墙堡寨直接划归大同总兵府,兵员亦是总兵府募兵所出,战斗力比卫所兵强了不是一点半点。如今崇祯皇帝封李信为三卫总兵,三卫辖地内,包括这些堡寨自然而然便都被李信划归到自己的麾下。 实际上,大同镇总兵府和三卫总兵府在事权划分上还是有重合不清的地方,譬如这些边墙堡寨。但是皇帝不明示,内阁装糊涂,根子还在内阁反对李信的势力太过强大,皇帝既能让李信任三卫总兵便以自觉达到目的,不会进一步为了一个武臣而与股肱之臣针尖麦芒的对抗。 至于三卫总兵府和大同镇总兵府,究竟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方那就只能看李信自己的道行了。当然,皇帝也不是全然不顾被当做钉子钉在大同镇的李信,至少他在大同镇总兵府新任总兵的人选上便拖了几日,等于变相给李信创造了机会。但是,国事不是儿戏,大同镇总兵之位自然不能也不会久悬,留给李信的时间不多了。 李信接管了新平堡的指挥权后并没有打乱原来的防御部署,一切都萧规曹随,他虽然在守城上取得过一些战绩,但却对古代真正的守城之术一窍不通,所以一切照旧以不变应万变是目前最好的办法,其后再伺机而动。 与此同时,他在新平堡中详细了解此前来袭的插汉部具体规模,能战之兵总应在千人以上,据说插汉部在蒙古各部落中是出了名的能打,虽然如今日薄西山,但终究是受死的骆驼比马大。 新平堡中的一个老书办将插汉部描绘的云山雾罩,李信频频纳闷,怎么还扯上瘦死的骆驼了,不就是个战兵千于人的小部落么,怎么听他的意思好像这插汉部曾经很辉煌一般,那为何自己从来都没听说过呢? 李信终于忍不住动问那插汉部的来历,老书办仿佛是被正好挠在痒处一般,摇头晃脑的解释着:“插汉部的子孙不肖啊,他们便是那蒙元铁木真的直系后人,号称黄金家族的中央部落后人……” “林丹汗?” 李信脱口道。 老书办点点头,“林丹汗死了好几年了,现在是他的儿子额哲继承了衣钵,只可惜做了建奴的鹰犬。咱们新平堡外来袭的是林丹汗的胞弟粆图,如今也是建奴的郡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一章 雪中送炭 李信大为吃惊,这伙日间与镇虏军交手的蒙古部鞑兵竟然是残元后裔,只是这战力与昔日成吉思汗、忽必烈的赫赫武功比起来却如天上地下一般。 李信不相信天道运数,但谁能说现在的蒙古人便不如当年骁勇彪悍了?为何连昔日匍匐在其脚下的女真人都打不过了,甚至反倒匍匐在女真人脚下,甘为鹰犬。 这不就是无形之中的运数吗? 那大明呢?大明煌煌绵延近三百年,传到崇祯皇帝已经是千疮百孔,风雨飘摇,犹如风烛残年的老人,久病不起,行将就木。这就是大明的运数吗?在原本的历史中这的确就是大明的运数,王朝兴替,裁旧换新。可是这代价之大却是华夏无法承受的,汉家江山继赵宋之后又尽丧于夷狄之手,神州大地千里腥膻,汉家衣冠亦尽绝。 既然他李信来到了这大明末世,便不能坐视如上惨剧发生。大明之患一为边患,二为流贼。流贼距离他还远,但是这边患却尽在眼前。 虽然这边患的主要肇事者是蒙古鞑子,但是,自蒙古各部臣服于满清之后,原本于大明朝边墙之外放牧的蒙古人弃明投清,至此大明边墙之外的藩篱尽失,满清入寇关内再无后顾之忧。也就是说蒙古的臣服,对满清的意义至关重要。 一个想法在李信脑中成型,若是将蒙古各部和满清之间搅合的一团乱,就等于在满清的后院放上一把火,只要这把火一旦烧起来,满清便在火灭之前无力再南下攻明。 而崇祯十二年,也正是张李之贼脱运交运的一年,就是在这一年他们东山再起,将好好的一个大明江山彻底砸了个稀巴烂,五年之后由居庸关进北京,灭了大明朝正朔。 只要今年乃至明年,关外的满清不南下瞎搀和。李信相信,以洪孙之才,剿灭张李还是绰绰有余的。只要张李伏诛,大明朝说不定就能获得一个喘息的机会,没准脱运交运的关口就来了呢。到时候,再集中兵力与关外的满清一决雌雄,亦不是不可能。 至于怎么搅合,倒要好好的思量一番,现如今镇虏卫实力弱小,根本就没有足够的实力与筹码在草原上活动。千百年来,草原上的枭雄们都只任一样东西,那就是拳头,谁的拳头硬,他们就听谁的。即便现如今的草原上遍布狗熊,他们只认拳头硬的习惯却还没有随之改变。 所以,应对插汉部的战斗结果,便直接决定了他这个想法能否继续实施下去。 次日一早,一只商队由边墙外返回。很显然,这是镇虏卫实施禁运之前便已经出关了的。他们还没获知这个消息,来到新平堡下便要求进堡休息。 若是以往,戍卒们早就打开堡门,放行商们进城,这些行商也照例会分发一些吃食衣物。只是如今统领整个新平堡的是三卫总兵李信。李信昨夜曾有严令,任何人只要没得着总兵的亲令,便不许私放一人进城。军卒们如何敢自作主张,便去通报李信。 李信得知了居然有行商主动撞上门来,如何能放过他们,立即命令戍卒只放几个管事的进来。行商们不疑有他,令手下人在堡外就地休息,他们先去堡中查探一番。 这支商队规模不小,由三家合在一起。三家的管事被引了去见李信,他们原本只识得戍守的千总,见将案之后端坐的是个陌生人,便以为这是新换来的千总不知道规矩,一个个便将心都揣回了肚子里。这年头谁能和钱有仇,只要钱能解决的问题那便不是问题。这句话是范家家主一直挂在嘴边的话,此时此刻正给他们壮了胆气。 李信打着官腔,先是询问了一番这回买卖做的如何,然后又询问路上可曾遇到危险,又顺理成章的提及蒙古插汉部袭扰新平堡,却有莫名其妙的忽然撤退。 岂料其中的一位管事笑道:“千总大人勿须多虑,咱们行商在外,那些部落们将咱爷们都当祖宗呢!” 此言的确不虚,草原上物资匮乏,补给一是靠抢,二是靠买。行商们所依仗的便是后者。当然,他们都有奴酋皇太极的特许之令,草原上更是通行无阻了。 “不过,也还有件奇怪之事,要说与千总大人听。”还是那管事,脸上一副神秘之色。“据说粆图台吉的长子随先锋部落被不明身份的明军全部被斩杀于西阳河河谷……” 李信眉头一跳,原来自己在西阳河南岸遭遇的蒙古骑兵是粆图长子的人。但接下来管事的话却让李信如堕五里雾中。 “西阳河河谷那叫一个惨,先锋部落的男女老幼全部被斩杀干净,连活物都没剩下半个。” “嗯,估计粆图老儿就是因为此事才匆匆撤兵的。” 李信还在愣怔中,不可能啊,自己只是令人斩去了被俘男丁的右手拇指,至于男女老幼更是一个未伤,何来斩杀干净之说?如果粆图的长子果真被杀,那么新平堡肯定就会成为粆图报复的首要目标。本来,放轻松的心绪又骤然紧张起来。看来自己一时半刻还不能离开新平堡,而且不但不能离开,还要将骑兵探马于边墙外撒出去数十里,以防止他们绕过边墙突入境内。 这种可能不是没有,白羊口边墙已经被毁坏,此处可不费一刀一枪就能杀进大明境内。 李信觉得在这几个行商管事身上也问不出什么了,便令人将他们一一领了下去,然后直接赶出城去。气的几个行商管事在堡寨下跳脚大骂,让李信这个小小的千总等着丢官去职吧。 听那几个行商的意思,他们背后的家主似乎和总兵府中的实权人物还有往来呢,否则这些鹰犬们也不能态度如此嚣张,张口闭口便是让李信丢官去职,仿佛总兵府是他们家开的一般。 生气归生气,行商们却不敢冒险留在新平堡外过夜,他们虽然不怕蒙古人不怕满洲人,但是出没在这附近的马贼山匪却是害怕的紧,若是到了晚上还不能投宿,只怕凶多吉少。所以,他们要赶在天黑之前进入镇虏卫卫城休息。 李信正苦思冥想如何能守住新平堡,又能将粆图的人拖在新平堡的良策时,海森堡兴奋异常的来见李信。 “尊敬李将军,您猜猜我在堡垒中找到了什么?” 李信有心事,不愿意配合他卖关子,便不耐烦的道:“猜不到!” 海森堡就像感受不到李信的不耐烦一样,自顾自的答道:“是铁炮,一门四磅炮,还有数不清的四磅炮弹。” 什么?这新平堡中居然有大炮?四磅炮是多大口径的,威力有多大,李信不甚清楚,但是看海森堡兴奋的表情,绝然不会差了。 “奇怪的是,我找遍了堡垒内部,却没有发现一磅火药!你们东方人难道不会随大炮一同备下火药吗?” 李信心道,我怎么知道新平堡里没准备火药?闹了半天,等于空欢喜一场,铁炮和铁疙瘩没了火药就是一堆废铁。海森堡依旧信心满满,叙述着他是如何在一间破旧的仓库里找到那门四磅炮与数不清的炮弹的,仿佛李信只要一句话就能变出火药来。 当海森堡从立新口中得知不但在新平堡,就连镇虏卫老巢里都没有火药时,一张嘴张的老大,半天都合不拢。没有火药,如何操纵火炮?他立即从兴高采烈变得极为,好不容易有个在李将军面前露脸的机会,没曾想却是空欢喜一场。 忽然,有戍卒又来报讯。 “禀总兵大人,外边又来了一支商队请求进堡。” 李信挥挥手道:“还按刚才的规矩办,将管事叫进来,余者留在堡外。”谁知那戍卒得了令以后并没有转身离去,而是躬身看着李信似乎欲言又止。李欣如何看不出来。 “直说吧,还有什么事?” 那戍卒这才开口道:“总兵大人,这支商队自边墙内来,说是给大人雪中送碳来了!” 哦?还有这般怪事,李信暗自疑惑,自己将山西商人都得罪的死死的了,谁还能给他雪中送炭? “说是山西黄家的商队,总兵大人是不是……” 后边那半截话戍卒没说出口,只是看着李信。李信则摆手道:“行,放他们进来吧。走,咱们去看看黄家送究竟是什么碳,什么惊喜!” 后半句话李信则是对海森堡说的,海森堡赶紧倒腾几步跟了上去。 大车进城之后,李信傻眼了,赫然有一门铁炮伫立其中,几辆大车则是装的满满当当,鼓鼓囊囊。一个看似四十多岁的山羊胡子应该是商队管事,他看到李信过来便躬身行礼道:“二公子特意吩咐小人将这几车货物送来,助将军守城!” 海森堡似乎已经猜到了几大车中装的什么东西,走上前去,伸右手一把将苫布用力掀开,只见一箩筐一箩筐的火药赫然车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二章 孽子孤臣 海森堡啧啧称好,他像只闻到腥味的老猫一样,围着几大车火药直转圈子,只是在看到那门小铁炮的时候,眉头微皱似乎有一点点遗憾。但心中实在是对这李将军的办事效率称赞不已,自觉即将到来的战斗有了用武之地,这位来自西方德意志的探险家立即便有热血沸腾之感,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亲自操炮将那些野蛮人打的屁滚尿流的场景。 李信却深知这些人来历不简单,他在镇虏卫大搞禁运物资,又粗暴的没收行商物资,早就将一众晋商得罪透了,怎么可能还有商人会给他雪中送碳?上前称谢后询问他们来历,那管事却来来回回只是一句话,这些东西都是受二公子所托,其它不便相告。问急了,这才又丢下句: “来日将军自会得知,何必难为小人!” 商队将几大车物资卸下之后,也不歇脚连人带马又急匆匆的走了。 这事来的蹊跷,但几大车的火药和一门铁炮却是实打实的东西,没得作假。李信仔细的检视了一番,火药亦是上好的黑火药。不管如何镇虏军连捡带要算是有了火炮。他指着这些东西,对海森堡道: “海森堡阁下,这些东西都交给你,多长时间可以正式进入作战状态?” 海森堡却撇撇嘴,抗议道:“将军阁下,咱们镇虏军等级森严,可有将军对士兵用敬称的惯例?” 李信晒然,人家都只嫌对自己不够尊重,这货倒好,却嫌自己对他太客气了。 “好!海森堡,本将命你将这门炮收拾好了,天黑之前弄出响来!” 海森堡啪的一并腿,欣然领命,张罗着要将这些火药拉走。 “等等!” “将军阁下尽请吩咐!” “限你一个月之内把汉话说利索了,本将军总不能随时都跟着给你做翻译!” “遵命!” 海森堡又围着那门铁炮转了一圈,一脸的可惜。李信看他似乎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便凑上去也跟着看了一阵,若说做工,这种铁玩意远达不到他前世机械加工的精度,还是粗糙的紧,但细看之下也是中规中矩挑不出一点毛病来。 “如何?这铁炮有问题?” 海森堡摇着头,一边用手抚摸着铁炮炮身。 “这是一门四磅炮,虽然很新,但以炮尾这种工艺是很容易炸膛的。” 与此同时,海森堡连比划带解释的说了一堆连李信都云山雾罩的术语。总之就是一句话,大炮虽新却容易炸膛。 这让李信担心起来,大炮的射程精度任何一项有问题都成,单炸膛一项他却接受不了。大炮一旦炸膛,在旁边操作的炮手轻则受伤,重则丧命。能够熟练操作大炮的炮手都是这个时代顶尖的技术性人才,死一个就不知道何时才能训练出有素的炮手。 尽管可惜,李信还是断然道:“既然如此,这铁炮不用也罢!” 海森堡继续抚摸着炮身,仿佛手下不是冰冷的铸铁,而是一具婀娜的酮体。 “将军阁下,虽然容易炸膛,可丢弃不用实在可惜,我会尽快试验出一个合理的装药量,这样就可以将炸膛的几率减到最小。当然,肯定要牺牲一些射程的。” 牺牲了射程怎么也比一个随时都可能炸膛的不定时炸弹强上许多,这个结果李信可以接受。 “射程究竟能有多远?” 海森堡极为认真的思考了一阵,这才回答道:“具体射程需要经过一系列的试验才能呢过得出最终结果,不过按照以往的经验来推测,应当不会超过四百码。” 四拜码是多远?李信对这些西方的单位没什么概念。 “四百码换算成米应该是多少?” “米?” 海森堡一脸的茫然,然后又略带羞愧的摇摇头。 “说起来真是难为情,我从未听说过米这种单位!” 米和码不都是西方的长度单位么,这货既然是神圣罗马帝**中的上尉,应当阅历不浅,不可能没听说过米。诸多疑惑一时间没有答案,只好先让海森堡进行试验。 说干就干,李信立即命人将商人送来的铁炮和堡子里找到的那门铁炮一起拉出了南门外。在一片平整的土地上,可以尽情的试验。 一片暂时划作试验场地的空地旁挤满了人,镇虏卫的人已经有好几年没见过放炮了,如今见有红毛鬼亲自操炮,双重的吸引,很多军卒都自发的围观起来。 海森堡的动作看起来一丝不苟,各项步骤做的有条不紊,在李信眼里看来很是稳当,但在有些人眼里看来却是慢吞吞的。 “那红毛鬼还磨蹭个甚?” “弄球呢…… 各种言语甚嚣尘上,弄的李信都有些听不下去,好在海森堡不懂汉话,说不定他只当是东方人在为他喝彩助威呢。 轰! 一声巨响,现场顿时安静下来。 只见铁炮的炮口冒着阵阵白烟,海森堡则在一旁仔细的记录着各种数据,然后又是重复此前的动作,直到大炮发射。每完成一次发射流程,下一次的装填速度就愈发的快,直到最后快的让人瞠目结舌。这些军卒们一辈子都没见过如此快的装填速度。 最后海森堡得出了射程的大致极限,果真不超过四百码,最佳的射击距离是在二百码到三百五十码之间。让李信最纠结的就是这个长度单位,究竟一码等于多少米?如果按照一码等于一米来换算,怎么也能有四百米的射击极限。 但是,很明显这个换算方式是不准确的,按照常理推断,欧洲那些杂乱的单位断然没有一比一换算的 “很好,以这两门四磅炮……”李信看了海森堡一眼,“是四磅炮吧?以这两门四磅炮为单位,海森堡上尉,本将军命令你三天时间内组成一支炮队,要钱给钱,要人给人,要东西给东西!” 李信对火器,尤其是大炮的迷信无以复加,镇虏军方阵缺乏远距离打击武器,又没有足够的火枪和足够的时间来训练一支合格的火枪队,所以大炮便是最好的远程火力和威慑力量。 其实,火枪和火炮各自有不能替代对方的优势,只是这时的李信关心则乱,一时间没想明白而已。 听李信许下了宏愿,海森堡一点都不客气,马上舔着脸提起了要求。不但要挑人,还要给这些挑选合格的人涨军饷,而且至少是普通方阵步兵的三倍以上。当然了,他海森堡也在其列,而且至少也要是这些被选中之人的三倍以上。 旁边的陆九听的直咧嘴,“我说还什么宝,你这不是狮子大开口,趁火打劫吗……”刚说了一半便被李信拦了下来,“莫要废话,想提高军饷,你便也去争取选入炮兵队!” 陆九虽然不再做声,但仍旧不以为然,什么炮兵,不过是躲在步军身后只知道打几炮就算了事的东西,于战局又有什么帮助?如何能与骑兵和方阵步兵直接冲锋面对敌人来的危险惨烈? 李信认为海森堡提出的要求合理,那是因为他觉得技术兵种就该有更高的军饷,而且大炮能够横扫欧洲战场也不是没有理由的,所以他早就先入为主的相信了炮兵至上的理论。 一连三天,李信都驻扎在新平堡内整军训练,海森堡果然不负李信重望,在最短的时间内,训练出了五十人,五小队的炮兵。虽然发射速度完全没法和海森堡想比,但是他们已经具备了发射火炮的基本能力。而且,每支小队都能够独立作战,也就是说一旦操炮小队的炮兵失去战斗能力之后,他们就可以迅速的补上。 就在积极备战的同时,四处探查的斥候一一回来,却没发现任何蒙古鞑子的踪迹,这些人就像在茫茫草原上消失了一样。李信盯着那简陋而只有几条简单线条的地图良久,插汉部的蒙古人不在少数,根本不可能突然消失。 “再探,再报!” 现在一切猜测都做不得数,只有加派人手,将这伙蒙古鞑子从茫茫的雪原之中找出来。只有得知了他们的动向才能及时做出各种积极的防御措施。 …… 镇虏卫往西八十里是山西行都司阳和卫城,阳和卫与高山卫共治于此。 卫城内一处官办馆驿,一位俊逸的长衫公子负手而立,身后管事默然侍立其后。 “二公子,那李信收了咱们的礼物。”见自家公子没有反应,便继续说道:“姓李的贪婪妄为扣了咱们黄家的财货,咱不与范家他们落井下石便已经是仁义了,如何还能送他如此重要的军国重器?” “傅叔此言差矣,放眼大同府真心为这大明朝廷着想的官员,除了李信还真找不出第二个了。”清越的声音不是很大却字字透着一种不容人反驳的气息。 管事还是不以为然,“我只看到了贪婪和敲骨吸髓,这样的人大明官场容不下他,还谈什么扶住大明?” 长衫公子幽幽一叹,“乱世将至,上下晦暗,或许只有孽子孤臣才能澄清这乱世烟云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三章 阳和城破 一骑快马突至,终于打破了新平堡短暂的平静,战马骑手如此的跑法,用脚趾头能能觉察出一定是出了大事。直等那骑手奔到新平堡北门下,戍卒们这才发现,疾驰而来的根本就不是由新平堡出去的探马,瞅着装扮倒像是行商一般。 “快快开门,有急务军报呈上三卫总兵李大人!” 知道李信在新平堡的人不多,他能准确的说出三卫总兵在此的消息,便一定是知道内情之人。此前三卫总兵有严令,任何进入新平堡中的人都必须有总兵府签发的手令,擅自放人入城者当斩。戍卒们不敢擅自做主,便飞奔去向李信请示。 李信为了方便就近指挥,他的临时驻地便在北门内一处独门小院之中,戍卒下了城便是。 由于事先有了交代,凡是城上军令可不通传而入,戍卒推开院门,只见李信正在院子里转圈子,也顾不得其他,直接抱拳行礼。 “启禀总兵大人,外边有百姓自称持急务军报,求见总兵大人!” 李信也微觉奇怪,知道自己在新平堡的人不多,他能够知道自己在此,想必手中的情报也应有一定的分量。 “带他来见我!” 不多时,那行商模样的骑手被带到了李信的小院之中。他先是打量了李信一番,这才搂头跪倒在地。 “总兵大人快去救救我家公子吧,蒙古鞑子大军围了阳和卫,声势大的吓人,总兵府和行都司衙门都派不出人来,如今只有您能……念在我家公子曾送总兵大人铁炮和火药的份上……” 说这话竟语不成调,泣不成声,这得着多大的急,才能急出这副样子。 “先别急,你慢慢说与我听。” 听那人说蒙古鞑子围了阳和卫城,李信下意识的便想到了插汉部,他将插汉部行动的路线通盘考虑了一遍,独独却没想他们能进入守卫最严密的边墙,直接去攻击距离大同府不远的阳和卫。 听那骑手的描述并不似作假,正在李信极力分辨真伪的时候,探马也陆续带回了情报,果真有大批的蒙古人南下,而且还在雁河的源头处发现了蒙古人营地的痕迹。 种种迹象都表明这支蒙古人就是插汉部,他们能突破虎峪口已是不简单,竟然又攻击城墙规模仅次于大同府的阳和卫城,简直有点让人匪夷所思。 李信在确认了这个消息之后,没有一点迟疑。 “传我将领,召集镇虏军所有人集合!” …… 蒙古人众不多,围城都尚有力不从心之局促,更别说蚁附攻城。所以,即便上千蒙古大军在城外虎视眈眈,城中的戍卒守军还是很放松的很。 阳和卫城城墙高近三丈,虽是夯土墙,但寒冬封冻,恐怕连红夷大炮来了都未必能动的了这城墙分毫。蒙古人垂涎这阳和卫也不称一称自己几斤几两。因此,不但阳和卫中的头头脑脑们没甚紧张,就连这些普通的戍卒们都觉得这不算什么大事,蒙古鞑子别看叫唤的凶,等在阳和卫崩掉几颗牙齿便知道厉害了。 入夜之后,看守城门的戍卒照常轮换,郑四九刚下了城,远远的就听有人在招呼他。郑四九定睛一看,这不是行商金大有吗,此人往来大同与塞北做南北货的贸易,每每出关入关都要给他一些好处,两人久而久之也都熟络的如老友一般。 “郑兄这是下差了?还没出正月也不让人消停,来来,俺早就烫了酒,走,暖暖身子去!” 郑四九就是个丘八老粗,一辈子没人正儿八经的叫过他郑兄,戍卒与邻里亲戚们不是称其为四九叫他的外号䦆头,是以这种弥足珍贵的尊重才让他更加的珍惜。 更何况他本就是馋酒之人,家里不宽裕,过门才一年多,如花似玉的婆娘从来不许他沾滴酒,自打认识了金大有以后,不但酒敞开了喝,肉也敞开了吃。隔山差五的酒肉管够一顿胡吃海喝,让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充满了满足感。 这不,这回金大有被蒙古鞑子困在城中,已经连续三日邀自己喝酒了。反正后半夜还要当值,时间宽裕的很,喝上几盅暖暖身子只要不醉便行。 “金兄弟每次都这么客气,让俺这做哥哥的如何回报?” 金大有还是如以往般笑意盈盈,热络的拉着郑四九的手臂。 “郑兄说哪里话来,兄弟相交,还谈什么回报?走,今朝有酒今朝醉去!” 一番话洒脱豪迈,连郑四九的情绪都被感染了,“对,今朝有酒今朝醉!”嘿,有文化的人就是不一样,连说话都这么顺口好听。 郑四九虽然事先已经打定了主意,喝上几盅酒,暖暖身子便可以了。可一旦这酒沾了嘴唇,便控制不住一发不可收拾,一盅又一盅喝起了没完没了。没多大一会,舌头便已经发硬。 都说无功不受禄,郑四九又如以往一般主动要求为金大有做一番事情,岂料这一回他并没有如以往一般言辞拒绝,反而叹了口气。 “兄弟真是遇上难事了。” 郑四九翻起了醉醺醺的眼皮瞅着金大有。 “有困难不早说,说出来,只要哥哥力所能及的,拼了命也要办了……” 郑四九说的信誓旦旦,金大有则两手一摊,一阵苦笑:“这事还真只有哥哥能帮我!” “那还磨蹭个甚?说!” 金大有似笑非笑。 “那我就说了?” “说罢!” “这件事说来也简单,哥哥只需在夜半当差之时,将北门铁闸的辘轳摇起,便是帮了兄弟大忙!” 话说到这里,郑四九只觉得背后阵阵冒起了凉风,脑门子上因为热酒熏出的汗珠子也骤然间干了,他醒酒了!把铁闸绞起来,这是要做什么?分明是要给城外的蒙古鞑子做内应啊。 想到这里郑四九猛然后退,将身下凳子哗啦一声带倒在地,然后像从来都不曾认识这个人一般看着金大有。 “你,你,你是鞑子奸细?” 金大有收起笑容,恶声道: “郑四九你以为你就不是奸细么?只要你不答应,立刻便会有人去卫司衙门告你个通敌之罪,到时候你那如花似玉的婆娘,哼哼!” 郑四九骇然,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金兄弟了吗?怎么突然之间像换了个人一般,变得如此陌生,如此卑鄙,如此狠毒……他全明白了,什么朋友相交淡如水,今朝有酒今朝醉,都他娘的是放屁,还不是放长线钓大鱼。窝囊了一辈子,他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愤怒。 “金大有你这个奸细,俺跟你拼了,俺也不活了……” 说着纵身就扑了上去,金大有动作灵活的很,几下都闪开了郑四九笨拙的猛扑。 “郑四九!你烂命一条,咋不想想如花似玉的婆娘和白白胖胖的儿子!” 金大有疾言厉色,五官都因为喊的太过用力而扭曲变形,在摇曳的一豆油灯映照下,显得异常恐怖。这句话便如钢针刺破了猪尿泡一般,郑四九颓然倒地,是啊,婆娘平日里他连硬话都不舍得说一句,还有才出生不到一年的儿子,这些都让他从一头准备拼命的公狼,变成了一头毫无勇气只知道瑟缩的家猪。 看着郑四九佝偻着消失在夜色中背影,金大有却长长的叹息了一声,一具柔若无骨的身躯不知何时攀了上来。 “那死鬼怕是再也回不来了,金爷何时带奴家……” …… 阳和卫馆驿,管事语带责备。 “二公子肩负重任,实在不该轻身自蹈险地。再说那三卫总兵手下兵不过几百,又都是总兵府在卫所里挑剩下的歪瓜裂枣,他如何又肯犯险远道而来?” 他自小看着二公子长大,视他如己出一般,说起话来也全不似主仆一般。 二公子轻笑一声。 “傅叔多虑了,阳和卫城高三丈,又兵精粮足,城外蒙古鞑子也不过千余人,即便他不来,咱们也不会有事。更何况,他一定会来的!” 一双清澈的眸子里充满了坚定与期望。 老管事急的直跺脚:“俺说不过你,二公子莫怪老朽无礼了。”说着冲左右喊了一句。 “来呀,架上二公子连夜出城!” 立即便有家丁跟了上来,口中纷纷道:“二公子得罪了!”手下却都没闲着,上来便抓长衫公子的衣袖。长衫公子脸色一惊,他显然没料到傅叔为了顾忌自己的安危,让自己出城,竟公然坏了规矩,这在黄家是不可饶恕的。心念电转之下,轻叹一声: “都别动手了,傅叔,我跟你走便是!” 老管事一双老眼不由得湿润了,“二公子……”竟是带了哭腔。 忽然外边街上有人狂喊着:“不好了,不好了,鞑子破成了,快逃命吧!” 紧接着,只听外边彻底乱套了,杂乱奔跑的脚步声,连绵不绝的惨叫声,金铁交击之声乱作一团。 突然院门开了,有家丁上气不接下气的进了馆驿,张口就是不好了。 “蒙古鞑子赚开了城门,现在大军进了城,外边都杀乱套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四章 危如累卵 (今日牙疼的厉害,脑袋一片空白,欠一章,明早补上。抱歉!) 阳和卫城暴起了杀声一片,蒙古鞑子自北门入城后先是夺取了北门的控制权。城中戍卒依靠城墙面对这些嗜血的鞑子可以面不改色,但是一旦面对面的进行正面作战,战斗力低下与战斗意志薄弱的劣势便暴露无遗。 整个北门的战斗在眨眼间的功夫就尘埃落定,几十个值夜的戍卒被当场斩杀,始作俑者郑四九自知罪孽深重抱了豁出去的决心,冲在最前边于蒙古鞑子中拼死穿梭,但求死之下竟然在烈度如此之强的肉搏战中全须全尾的存活了下来。戍卒们且战且退,亲眼目睹过郑四九盗开铁闸的戍卒死伤殆尽。且郑四九一心求死的行为落在同伴眼中俨然便成了不畏死亡,奋勇杀敌的典范。 最终蒙古鞑子成功的夺取了北门的控制权,此后他们并没有在城墙上继续扩大战果,因为绝大多数的兵力一部分需要留在城外策应。另一部分则在进城之后,长驱直入,直奔阳和卫指挥使司与高山卫指挥使司而去,擒贼先擒王,只要将阳和卫城中这两个指挥机构全部消灭掉,城中大量明军的抵抗将会彻底被瓦解。 但是,也当在明军命不该绝,阳和卫经历毛维张带着一哨人马巡城至此正与进城的蒙古鞑子遭遇上,在辨别出对方竟然是蒙古鞑子之后,震惊之下,果断的下令燃放烟花示警,同时率部与蒙古鞑子的入城先锋厮杀在一起。 在经过最初的混乱之后,越来越多的小股明军汇集到毛维张身边,竟然一扫了此前的劣势,愈战愈勇。但在鞑子强大的攻势之下且战且退,直退到阳和卫指挥使司衙门,凭借高深的院墙这才站住了脚。 照此情形发展下去,阳和卫的陷落只是迟早,关键时刻指挥使并不在卫司衙门内,不但如此,连同知佥事一概不在,这可急坏了毛维张。他们几个都在大同镇总兵府兼着差事,指挥着阳和卫城中战斗力最强的大明官军,而毛维张只有指挥使司的差事,根本就调不动城中的边军。 至于身边的卫所军,顶一时之危可以,若想逆袭翻盘却是决然不能的。现在毛维张所带领的就是,阳和卫中几乎最精锐的一部卫所兵。今夜按照正常的安排,他本该在衙门里值夜,谁知忽有人报,城上有失火的地方,他这才带着人匆匆赶赴北门,去亲自督阵。岂料在半路上正好就遭遇了已经突袭进城的蒙古鞑子,也因此使城中的明军有了示警反应的时间。 毛维张令人用木杆紧紧的顶住了大门,同时召集了衙门里所有能作战的男丁,上到书办下到皂隶杂役,均被他通通组织了起来,准备做最后的拼死一搏。 蒙古鞑子进城之后兵分两路,一路奔阳和卫指挥使司衙门,另一路则往高山卫指挥使司衙门。兵力分散就导致了每一路虽然势如破竹,但遇到强烈抵抗之后,往往便后劲不足,阳和卫卫司衙门外的战斗就陷入到这种窘境之中。 但是又一股力量的加入,很快便扭转了这一局面。一群汉人装束的人加入战团,但却不是攻击蒙古鞑子,反而帮助他们进攻卫司衙门。 毛维张在衙门中搭起的高台之上目睹了院外的变化之后,不由得咬牙切齿,城中奸细汉奸在此时跳出来落井下石,如何能不叫他动怒。 汉奸们带来了浸了火油的火把,将之纷纷投入卫司衙门的院子中,很快便有房屋被引燃而烧起了熊熊的大火。怎奈院子里人手不够,毛维张也只能望着越烧越旺的火势而徒然兴叹。 眼看着形势已经恶劣到了极点,毛维张就想不明白,原本固若金汤的阳和卫城怎么就落到了现在的这步田地。白日里他刚得到了前去大同府求援军卒带回的消息,不管是总兵府还是行都司都以提调军兵需要时间为由,让阳和卫先顶上几日。 本来他也没将此放在心上,以阳和卫城城防的坚固程度,即便没有援兵,守上个几月半年也不是问题。可万万没料到的却是城中汉奸已经猖狂到了这般田地,想来蒙古鞑子能突然破城必然是汉奸们行动的结果,如今又公然集结攻击卫司衙门,显然是早就形成了严密的组织形势,倒是他们这些人一直疏忽大意了。 如今自食恶果,悔之晚矣,毛维张不禁双目泪垂,有负朝廷重托,唯有以身殉国一途了。 就在毛维张在阳和卫卫司衙门逐渐陷入绝境的时候,高山卫的情况亦是不乐观,而且阳和卫指挥使丘龚与高山卫指挥使姚正隆双双俱在此处。 说来又是巧了,当夜,高山卫指挥使姚正隆宴请阳和卫指挥使丘龚共商抵御蒙古鞑子一事。这两卫治所共在一城,说来话长,高山卫原本是洪武年间置于山东行都司,即大同府,后来毁于蒙古犯边之战,于是在永乐年间便徙治直隶保定府,直到宣和年间才又从保定迁治阳和卫城。 总之,由于各种历史遗留原因,造成了如今两位治所共在一城的局面,高山卫由于是客居,所以在地位上也较为尴尬,凡是皆须以阳和卫为主。姚正隆名为宴请,实际上却是另有所图。 自蒙古鞑子袭城之后,这姚正隆就在没露过面,丘龚几次派人去请他来商议共同守御一事,却均被以卧病为借口推掉。阳和卫是丘龚的治所,哪里还有心情饮宴,这回姚正隆主动要求见面,他也就顾不上什么地位尊卑,谁该去见谁的规矩和惯例了,天刚擦黑便亲自前往高山卫卫司衙门。 高山卫指挥使姚正隆与丘龚一样都挂着大同镇总兵府的副将差事,手下都掌管着两卫边墙一带的边军。由于边墙多在阳和卫辖地内,戍守的也都是丘龚所部边军。所以,姚正隆所部边军基本都在阳和卫城内外周边,而丘龚麾下边军在阳和卫城反倒要少了很多。 丘龚之所以急急要见那姚正隆正是让他提调人马帮助他来抵抗蒙古鞑子。 说起来,阳和卫的指挥使也是憋屈,明明阳和卫城属于阳和卫,偏偏还要庇护着寄生虫一般的高山卫,平日里高山卫总是与东道主各种争权夺利,可一遇到鞑子犯边这中该动真格的情况,往往却如乌龟王八一般缩了。 这回蒙古鞑子犯境,姚正隆的表现正是如此。 丘龚觉得是姚正隆良心发现,准备主动承担抗击鞑子的重任。谁知姚正隆却告知他,大同府提调了他的边军,包括连城中一部都要尽速离开。 这明显是要借故开溜,明明白日间总兵府还回复了稍后便会派兵前来救援,这姚正隆此时明摆着是睁眼说瞎话。丘龚当场就翻脸掀了桌子,指着姚正隆的鼻子破口大骂。 并扬言。 “你姓姚的若是能出了这阳和卫城四门,我就不姓丘。” 话放的狠,做的也狠,当即便派人去通知各门阳和卫戍卒,没有卫司衙门的手令,严禁放任何人出城。随即他便带着十几个随身家丁离开高山卫卫司衙门,不想一出门便迎面遇见了疾驰而来的蒙古鞑子。 丘龚又惊又怒,惊的是蒙古鞑子如何便破城了?怒的是守门的戍卒难道都是吃干饭的吗?形势容不得他多想,立即便率领麾下十几个人与之杀作一团,同时又派人分别去城中各处重要衙门报警。 眨眼间丘龚便陷入重重包围之中,丘龚身着正三品武官常服,蒙古鞑子自然识得,一拥而上之下,他想脱身都是不能。丘龚的家丁纷纷以性命为其挡住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奈何人单势孤,眼看着就要被鞑子斩杀殆尽。 街上的骚乱与喊杀声很快便惊动了姚正隆,其手下的同知与指挥俭事也都纷纷摩拳擦掌,准备出去解围。可姚正隆突然哈哈大笑。 “丘龚那丘龚,今日姚某看你还能猖狂到几时?都听好了,外边鞑子势大,没有命令谁都不许出去,把院子给我守好了!” 姚正隆下完令便带着几个心腹匆匆回了后院,自此以后再没出现过。 仅仅一门之隔的街上却已经血溅当场,家丁们顷刻间都都死了个干干净净,丘龚深陷重围之中,身上连中三刀。马刀划破锦缎官袍,在其背上割开的口子深可见骨,伤口处肉皮外翻,鲜血淋漓……可他却好像不知道疼痛一般,挥着手中雁翎刀,又是一连毙了三个鞑子。脱力之后骤然失去重心,一个站立不稳,便向前倒去。哐当一声,雁翎刀直插在地面之上,丘龚单膝跪地,这才稳住了身子,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竟忍不住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蒙古鞑子们擅长马战,步战虽生疏却也失去了优势,丘龚以死相博,一连毙了十余人,尽皆骇然,所过之处吓得都纷纷避让,此时见他有倒地不支的迹象,又口喷鲜血,便再次一拥而上,马刀纷纷砍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五章 炮兵初战 (今天牙疼不但没有减轻,反而更厉害了,这章是昨天欠的,更新晚了。晚上的两章会照常更新。看在老酒忍痛码字的份上,来点花花票票吧。) 长衫公子在管事与众家丁的护送下赶往南门,却被守城的戍卒全部拦下,身为常年跑口外的行商,这些城门戍卒一早就被他们收买下了,谁知今夜急切之间,竟然连他们都拦下了。 “丘指挥使严令,四门封闭,任何人无卫司衙门手令禁止出城,违令者可当即处斩!” 一时间大伙都蒙了,只听说蒙古人在城北面,城南应该还没有啊,就算是城北破门,指挥使也不应该拦着人出城啊。 老管事出面进行交涉,双手遥拱。 “不知哪位将军今日在南门值夜?老朽是山右黄家的管事。” 山右几家行商平日里将这些守城的戍卒都已经喂得肠满肚肿,戍卒们听了老管事自报家门立即就变了刚才还一副若冰霜的冷淡态度,脸上堆起了笑。 “今日值夜的是任千总,不巧,钱总大人刚被卫司衙门的人急调走了。” 说话的是一名小校,应是临时管事的军校。老管事又是拱手,然后上前拉住那小校手臂。 “我家公子有急务要连夜出城,还望将军通融。”与此同时一锭银子落入小校手中,小校坚辞欲将银子推回,老管事用力捂住小校的手硬是不接回来。 那小校面露难色,一咬牙道:“老管事不是我要为难你家公子,是指挥使大人亲自下的令,没他手令不准开门放任何人出城。”随即又将银子推了回去,“无功不受禄,若受之便有愧!” 老管事一脸恍然,心下却愈发迷茫了,可手上动作却没停,依旧将小校的手推了回去。 “兄弟们护得百姓安危,辛苦自不必说,如何当不得这些银钱,拿去吃酒便是。” 目光向北,隐隐见火光愈演愈烈,不知城中战况如何,城中激战已经有一阵了,看样子蒙古人似乎一时间还没能得手,却不知与之激战的明军还能坚守多少时间。 小校对远处的火光亦是一派担忧。 “老管事,鞑子进了城,街上到处都是乱兵,还是不要在街上久留,找地方躲避去吧,指挥使大人能有军令在此,想来应很快就会将鞑子赶将出去了。” 老管事一拱手,准备转身便走,却突然张嘴问道:“你说咱阳和卫城墙高三丈,鞑子是如何没声没息的便破了城?” 小校一阵语塞,如此破城还能有何来,必是遭了内奸,可他又如何能说出口,只好敷衍了事。老管事摇摇头,带着一干人护持着长衫公子离开南门。 待完全离开守城戍卒的视线后,老管事忽然停住脚步,决然道:“阳和卫今夜必不可保,无论如何要离开此地!走去门!” 他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赚开城门,护着二公子离开,哪怕是拼了老命。长衫公子并没有反对,而是默默接受了老管事的安排。 果然,一行人在东门也碰了软钉子,一切都好说,只出城一节是万万不可提的。东门的情形亦如南门一般,千总带着大队人马被卫司衙门调走,只留了几十人分守在城门各要害处。老管事忽然目露凶光,一只右手抖个不停,忽的一只冰凉的手执住了他的衣袖。 “傅叔,咱们哪也不去了,回去吧!” 说罢,不由分说拽着他便走,老管事一声长叹,“公子还再指望那个三卫总兵能提兵来救?” 长衫公子欣然点头。 老管事冷哼一声,“来了又当如何?他兵不满千,无非是鞑子送到嘴边的肉!” …… 阳和卫城南门外,粆图台吉这位蒙古末代汗王的胞弟已经陷入了一种癫狂状态,唯一的儿子被汉人稀里糊涂的杀掉,就连他的女人和两个年不满五岁的稚子一样都被残忍的砍了头。 雁河谷中儿子和孙子冰冷的尸体的模样,他此生都不会忘记,从那一刻起,驱使他做一切事情的动力除了仇恨只有仇恨。复仇的火焰烧毁了他的理智,让他忘了这次南扰明朝边墙的目的。大军挥师南下,直杀大同府北部重镇阳和卫成,甚至还动用了隐藏多年的眼线,只为了一战破城,然后让满城的汉人为他的儿孙殉葬。 粆图台吉手握马刀在城外焦虑的踱着步子,蒙古勇士们杀入阳和卫城中已经有一阵了,城中也隐隐着起了熊熊大火,可全面攻占城池的消息迟迟不送出来,明军除了坚固的城墙还能够做依托之外,如何是蒙古勇士的对手,这耽搁的时间也太长了些。看来需要再增派一些人手进去。 插汉部粆图所部能战之兵不过一千八百余人,进城八百,城外还留下一千坐镇。粆图一挥手,又增派了四百人进城,希冀与一战破城,耽搁久了容易出现各种意外,所以以最快的速度破城才是正道。 最后他又咬牙切齿的交代了所有进城的蒙古勇士。 “一旦进城,不分男女老幼,是否抵抗,一律斩杀,所劫掠之财货,尽归二等所有!” 插汉部的蒙古鞑子顿时双目中迸射出狼一般的贪婪目光,阳和卫城中云集着北上南下的各路商队,其中财货不计其数,台吉有令,这可是难得的发财好机会,如何能轻易的错过。 “杀光汉人,杀光汉人!” 鞑子雄赳赳气昂昂喊着杀光汉人的口号开进了阳和卫城,在所有人的眼中,阳和卫南门被破,此城已经成了他们到嘴的肥肉,跑不了,也飞不了。 插汉部此前在草原上疲于奔命,颠沛流离受尽了凌虐,终至大汗病死,整个部落投降那些山林中卑微的女真人,无奈的成为其鹰犬。如今有了大开杀戒的机会,自然便将满腔的愤恨发泄出来,于是南门不及撤退的被俘明军变成了发泄对象,马刀混乱的纷纷砍落,几十人顿时成为一滩肉泥。 一队嗷嗷狂啸的杀人魔鬼就此冲入城中,见人就砍,见财货就抢…… 北半个阳和卫城就此陷入一片混乱之中,明军苦苦支撑着城内的防线,节节败退,反击毫无希望…… 突然,一阵爆响于城外骤然而起,但烧杀抢掠已经红了眼的插汉部鞑子,完全没放在心上,他们的眼里现在只有杀人,抢东西。 粆图陡然一惊,“什么声音?什么声音?” 话音方落,仿佛是回应他的疑问一般,又是一阵爆响传来,随之便是一阵尖厉的破空之声,紧接着一枚黑乎乎的铁疙瘩丸夹着正月凌晨的寒风砸了下来,落在插汉部的妇孺之中,顿时一片糜烂。 粆图这次行军是作战人马和部众前后次第前进,所以老弱以及奴隶牛羊等财产都随军而来。一个黑乎乎的铁疙瘩接连砸死十余人,可把粆图心疼坏了,插汉部到如今已经快伤亡殆尽,妇孺更是他们来日复起的根基,一下子死了十多个人,简直是要了他的亲命。 “来人,来人,是谁在放炮?去将他们给我揪出来!” 粆图见识不短,到现在已经知道有人在开炮打他们,应是明朝援兵到了。同时,组织人马面对漆黑一片的黑夜,准备迎接明朝援兵的冲击。 由于夜深加上敌情不明,粆图保守的选择了以静制动,他十分自信,在野战之中,烂到骨子里的明朝卫所军还没有几个人是他们的对手。 可是黑洞洞的前方呼啸而来的却不是明军…… …… 步兵方阵没有举火,于漆黑一片中随着一二三四的号子徐徐前进。方阵之前,几十个人推着两门小铁炮持续向前推进,海森堡上尉夹在两门四磅炮中间,不断用刚刚学会的汉语生硬的催促着,“快,快,快!再快点!” 尽管推着四磅炮前进的士兵已经足够快乐,海森堡还在不停的催促,当然,他更多时候嘴里利索爆出的是那种谁也听不懂的叽里呱啦的语言。 只有在进行指挥时才不得不用生硬的汉语发布命令,两门四磅炮几乎每前进十步,便在海森堡的军令下停止,发射两次实心四磅炮弹。然后清理炮膛后继续前进,走了十步又再一次停住,装弹发射。 而长枪方阵则紧跟在海森堡的炮队之后看着热闹,直到可以清晰看清楚蒙古人的火把之时,海森堡便令两门四磅炮装填散弹,两炮齐射,数不清的铅弹丸铺天盖地打了出去,换来的则是一声声的惨叫 蒙古人似乎再也沉不住气,呼喊着冲了上来,身在方阵之侧的李信双眼瞳孔猛然收缩。来了,是检验步炮协同作战的时候了,冲上来的蒙古人里绝大多数都是步兵,手持着马刀呼喝喊杀,气势颇为浩大。 海森堡急令炮队向长枪向右翼急进,将长枪方阵的正面闪出来。 “快快快!前进!右翼炮位,准备发射!” 他的汉话实在太差了,几乎说不出成段的话来,只能用几个词一起的短语来发布军令。突然一阵箭雨铺天盖地而来,数名炮兵中箭倒地,海森堡并没有因此而露出一点畏惧的神色,反而催促炮兵尽速前进,两门四磅炮必须足够靠前才能发挥出他的最大威力。 长枪方阵第一排的顾十四吐了一口唾沫,总算不用看那红毛鬼的独家表演了,终于轮到他们上场发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六章 悲哀四九 粆图敏锐的意识到这股明军来者不善,立即从把守北城门的蒙古勇士中抽调了百余人来增强守御力量,但他很快发现对方只不停的发射大炮,步兵竟迟迟不冲上来,便再也沉不住气,喝令蒙古军士们提刀冲锋。由于插汉部连年疲于奔命,马匹已经所剩无几,骑兵作为最先锋的战斗力量冲进了城内,城外的蒙古军士们缺乏马匹只好徒步冲锋。 虽然失去了骑兵的机动性,但是蒙古人的搏杀之技依旧胜过汉人多矣,只要肉搏接战,肯定会将他们打的后悔从娘胎里生出来,更何况蒙古人的射术冠绝天下,肉搏战之前,几轮箭雨下去,定会教这些汉人尝到蒙古勇士羽箭的苦头。 与之不过百步之隔的镇虏军喊着号子徐徐前进,海森堡的炮队冲的更加靠前,李信曾派人劝他不要冲的太靠前,炮兵都是技术人才,尤其是海森堡这红毛鬼,一旦勿中流矢死翘翘,让他上哪里去找训练炮兵的人才去。 谁知海森堡却一句话将他顶了回来,“一个合格的炮兵必须冲在步兵的前方!”然后他不但不知收敛,反而令炮手加速,又前进了十步才进行下一次装填,这一次装的都是散弹,通炮管,放入发射药,塞进大小不一的铅弹丸,用通条压实。 海森堡嫌其中一个炮手磨磨蹭蹭一把抢过了他手中的火把,亲自将火苗压在引线之上,随着火绳嗞嗞作响燃到尽头,四磅炮轰鸣爆响,炮身猛的向后退去,数不清的铅弹,夹着呼号的北风向蒙古鞑子头上砸去。 “快快快!清理炮膛……” 疯了,这货简直是疯了。看着不顾一切,似乎开启了战争模式的海森堡,李信被他这对战争狂热的一面所镇服。这货简直就是为战争而生,在他的信条中,决不能被步兵迎头赶上,他要在与敌接战前,尽可能的冲在步兵方阵前方,将尽可能多的炮弹送到那群野蛮人的头上去。 顾十四看着疯狂的红毛鬼,口中也憋着一口气,暗暗与这厮较劲,他拼命的加快口中所喊的号子。 “一二三四 ……” 可就在他的横队即将超过炮队之时,海森堡又一次下达了前进的命令,每次总是差那么一丁点。 蒙古鞑子冲的很快,不过三轮箭雨过去,双方距离已经不足三十步,海森堡下令他的炮队,停止直线前进,而是继续像侧翼斜插。 长枪方阵由于训练时间尚短,在列阵走了几十步以后,已经显出一丝混乱,李信当机立断命令所有人原地踏步,整队迎敌。三十步的距离,蒙古鞑子加速之下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当他们冲到近前时才发现自己撞到了一支由长枪武装成刺猬一般的军阵之上。 长枪方阵原本是骑兵的克星,面对手持马刀近战行动更加灵活的步兵则面临着劣势。可李信在这之初便已经做了充分的预估,五排横队不留间距,挤挨在一起,枪阵则分上中下三层。鞑子若想近身非将长枪削断不可。 所以,第一波的蒙古人冲击长枪方阵没占到半点便宜,粆图很快就发现了对方和此前遇到过的明军都不一样,虽然行动迟缓,却有着极强的防御力。于是立即改变战术,当第一梯队的人从两侧散去之后,第二梯队则在距离长枪方阵十步的距离上开始齐射。见此情景,长枪方阵又开始喊着号子,徐徐向前,而蒙古弓手则随之后退,与此同时箭雨一轮又一轮的落下。 瞬间便有十数人中箭到地。海森堡虽然口中命令不断,引着炮手将两门四磅炮推往合适的炮位,但一双眼睛却从未离开过两军交战的战场。当他看到野蛮人竟然在一击受挫后居然放弃了猛冲猛打,而改为遥距齐射之后,不禁大骂野蛮人狡猾,连地狱中的撒旦都比不过这些野蛮人。 “快快快……” 海森堡又习惯性的喊出了他最熟练的汉话口令,这是一段凹凸不平的冰雪地面,炮兵正在用随身携带的镐头刨着冰面,准备清理出一处适合发射大炮的平地。 但是由于此处冻了又化,化了又冻冰面已经冻的结结实实,炮兵们刨冰的速度有限,海森堡急切之下亦抄起大镐来,与之一同平整炮位。 就耽误的这一阵功夫,鞑子又进行了三次齐射,又十数人因为中箭而倒地。海森堡急不可耐,将手中铁镐一扔,其手将一门四磅炮推倒还为平整好的炮位上,调校好射击诸元,又令炮手装弹,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沉寂了有一阵的大炮终于再度爆响,数不清的铅弹由侧翼砸向蒙古人的队伍中。 混在人群中的粆图只觉得身子被一阵巨大的冲击力撞飞,好在身上穿着由明军处缴获而来的铁甲,并没有因此而受伤,但仍旧震的七荤八素,好似五脏六腑都移了位一般。 蒙古弓手侧翼受到炮兵的打击出现一阵骚乱,齐射便有进行不下去的趋势,明军骑兵则步步进逼而上,一愣神的功夫,便冲到近前,长枪伸缩突刺,一连刺倒了十几个蒙古弓手。 粆图见状不得已令弓手急速后撤,不要恋战,如果再这么拼下去,他的这点家底就要都败光了。 …… 阳和卫城北门,粆图抽调了大批的蒙古鞑子出城,把守城门的则只剩下了几十人。退到城墙上的数支小股明军见到有机可乘,纷纷跃跃欲试,试图夺回北城门。一心求死的郑四九竟一直活到了现在,没有一柄马刀落在他的头上,亦没有一支鞑子羽箭射到他的身上。当有军校聚在一起商议试图夺回北城门时,他便想也不想一马当先冲了出去,军卒们不明所以,以为上边下达了攻击的命令,便也跟着一窝蜂似的冲了上去,将几个还未下定决心的军校看的目瞪口呆。 郑四九的好运一直在持续,几十个蒙古鞑子分散在城门上下,力量相对薄弱了许多,面对明军发起的突然袭击,有些措手不及。等反应过来时,以郑四九为首的一小股明军已经突破了防线。好在他们顶住了后续跟上的明军,局面不至于败坏到几点。 指挥战斗的蒙古百户一面带着人奋力截杀冲进重围的这一小股明军,又一面派人去求援。郑四九与随其一起冲进来的几个明军士兵顿时陷入了包围之中,郑四九本就一心求死,见到深陷绝境,正是求仁得仁。 但是郑四九忽然想起了那些穷酸读书人常说的一句话,什么人固有一死,或比山重,或比毛轻。他已经做了汉奸,就算死的不比山重那也不能死的比毛还轻。一打眼看见不远处吊着铁闸的辘轳,心中有了计较,便不顾一切的冲了过去。辘轳之外就是城墙,再过去只有跳城一途,蒙古鞑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任由他冲了过去。 直到郑四九举起手中双手刀奋力看着辘轳上的铁链这才如梦方醒,弃了那几个明军士兵来阻止他。只见双手刀重重的砸在铁链之上,一下,两下,三下,四下……眼看着蒙古鞑子便奔到了郑四九身前…… 哐当一声,铁链终于被砸断,铁闸应声跌落,将原本洞开的城门死死的挡住,城内城外再不通行。 城墙之上的明军顿时爆出一阵叫好之声,与此同时城外炮声再次隆隆响起,有人忽然喊道:“快看,鞑子败了,鞑子败了……” 当铁链被砍断铁闸轰然跌落之时,那蒙古百户便知道大事去矣,守城门已经再没意义。由此战斗意志一落千丈,更节节败退,直退到城下去,再也顾不上砍杀那个坏了大事的郑四九,纷纷去寻城中的大队人马以求自保。 郑四九当机立断砍折了吊着铁闸的铁链,几个管事的军校纷纷表示要为其向指挥使大人请功,弄的他哭笑不得,又是一阵心虚,没想到一心求死不成,反而频频立功,这是造化弄人么?此时此刻,他只求妻儿无事,哪怕让他死上一千次,一万次也是心甘情愿,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郑家小院,如花似玉娇滴滴的郑梁氏听到城外隆隆炮声,立即花容失色。 “这可如何是好,那死鬼若是不死,奴家何时才能熬出头来?” 没说几句竟嘤嘤的哭了起来。 金大有也听到了外边隆隆的炮声,凭借多年的经验,他知道这绝对是明军大炮,可眼前这小娘子哭哭啼啼又弄的他一阵心烦意乱,“哭,哭个鸟,老子还没死呢!” 郑梁氏哭的梨花带雨,一指怀中熟睡的孩子,恨声道:“没良心的,你就看着你的种一辈子姓郑吧!” 金大有这才想起来,郑梁氏怀中的孩子是他金家的血脉,他走商走了一辈子膝下没个一儿半女,直到将这郑梁氏搞到手,才算有了继承香火的人,一颗铁石心肠不由得软了下来,豁出去了。 “不管那姓郑的死没死,俺姓金的都带你走,不,现在就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七章 相请一晤 金大有带着郑梁氏出了院子,打算趁乱带着她娘两与自己远走高飞,可谁曾想一上街便遇到了杀红眼的蒙古人,不由分说举起马刀搂头就砍。几个蒙古鞑子看那郑梁氏如花似玉的模样,连眼睛都绿了,恨不得立即将金大有砍死,然后再将这小娘们办了。 无奈之下,金大有为求自保只好与那几个落了单的蒙古鞑子拼命,多年的塞外历练练就了他一身好功夫,几个蒙古鞑子轻敌不备,他趁机抽出腰间长刀,将之一一砍杀。 鲜血溅了满身满脸,将郑梁氏吓的尖叫不已。 “别叫了,人都死了,赶快走,遇上大股蒙古人咱们谁都别想走了。” 郑梁氏想起了那几个蒙古鞑子死前色眯眯的眼神,不禁浑身一阵颤栗,不由自主的抱紧了怀中仍旧在熟睡的孩子,紧跟在金大有的身后。 金大有知道鞑子在城北破门,向南去鞑子才越来越少,此时此刻想必已经有大批的管民准备趁乱出城了,他们正好夹杂在其中浑水摸鱼出去。 向南去,卫司衙门是必经之路,但见大批的蒙古鞑子围堵在卫司衙门院墙之外,大路都已经被堵死。金大有无奈之下只好领着郑梁氏绕路,谁知几处重要路口都被堵死,绕来绕去又回到了正街上。 看着楚楚可怜的郑梁氏,又看着她怀中呼呼大睡的孩子,不由得再次豁出去了。 “北门被明军夺回去了,粆图台吉有令,速速回救北门!” 不知是谁用蒙语喊了起来,原本被堵在卫司衙门院子外的蒙古鞑子便已经焦躁不堪,加上城外炮声隆隆更是心神不安,这句喊话便犹如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领军千户终于不再坚持攻城,哇啦哇啦一阵怪叫,蒙古鞑子大队人马便如潮水一般向北门方向撤去。 金大有见状不禁长舒一口气,这招竟然奏效了,拉上嘤嘤啜泣的郑梁氏低低道:“走吧,别哭了!” 谁知,好巧不巧,金大有喊话的瞬间正好被卫司衙门里高台上的毛维张瞧见,顿时便如发现宝贝一般,此人是个难得的人才啊,一句话就能解了蒙军重围。当即便下令,让士兵们一定要将那人请了进来。 所以,就在金大有自以为可以脱身的时候,一队明军士兵站在了面前。由于职业习惯,他见到明军在自己面前站了一溜,心里便没来由的一阵哆嗦,可面上仍旧神色不改。只是那郑梁氏不过一介普通妇女,没有半点城府,当即便吓的花容失色,大脑一片空白,说话亦是结结巴巴语无伦次。 好在众人都以为她是让蒙古鞑子吓的失了态,便都没多想。 “壮士留步,经历大人有请!” 金大有喜忧参半,喜的是明军士兵叫他壮士,说明并没有识穿他的真实身份。可请他去的是阳和卫经历,这厮金大有略有耳闻,出了名的刚正不阿,连指挥使大人都敢顶撞,自己落到此人手里前途难料啊。 可事到如今想走也没有理由了,只好硬着头皮带上郑梁氏去见那毛维张经历。 毛维张见到金大有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对他深深一个长揖,衷心感谢他智计赶走了蒙古鞑子,然后又疑惑的问他。 “壮士从北面来,难道明军真的已经重新夺回了北门?” 金大有摇头苦笑:“小人仅是一时情急,便胡诌了两句,哪成想那些鞑子不辨真伪竟然相信了。” 听金大有如此说,本来还怀有一丝希望的毛维张一颗心又沉了下去。如此说来,鞑子虽然暂时退了,可一旦发现中了计,早晚还得回来。无论如何,这也给卫司衙门赢得了宝贵的喘息时间。 至于城外隆隆的炮声,毛维张也很困惑,都说不会有援兵前来,可大炮又能是谁放的呢? 他随即点了个百人队,“尔等负责守住卫司衙门,还有,一定要好生照顾这位壮士以及他的妻儿!”又冲金大有道:“壮士尽可在卫司衙门住下,总比城内街上安全的多。”说完也不给金大有反对的机会,便带着全部人马出了卫司衙门直奔北城门而去。 毛维张一路之上所见皆触目惊心,毫无阻拦的直奔到北门附近,果见一群鞑子乱哄哄的被堵在了城门下,竟似进退不得。 “这是什么情况?” 毛维张透过通明的火把发现北门的铁闸竟然不知被谁给放下了,鞑子军混乱不堪的拥堵在城门口当时因此惊慌失措所致。他如何能错过这大好时机,振臂一呼: “北门已复,军士们,打起精神随我杀敌!” 数百蒙古军虽然陷入绝地,但经过初时的混乱,竟然又返回头来进行反击,且又都是骑兵,一阵加速之后,便将毛维张率领的军卒冲了个七零八落。 毛维张气的大有吐血冲动,鞑子已经被困在城中,自己占着人数与地势上的优势仍旧被蒙古骑兵冲的散了架。他又后悔不该轻视对方,一时间热血上涌,亲自提刀杀入重围之中,欲鞑子拼个你死我活,说什么也不能再让鞑子折返回去祸害城中百姓。 …… 城外,长枪方阵步步碾压,海森堡的四磅炮如影随形,粆图勉励支撑着与明军缠斗,他被先前一炮砸的浑身难受,只觉得随时都有倒地可能,想来是脏腑被震伤了,忽见火光映照下的北城门铁闸竟然不知何时被人落下,心中惊惧之下,立时便乱了方寸。他的主力人马都在城中,一旦城门被关,就等于被人家明军瓮中捉鳖。 一愣神的功夫,粆图便失了警惕之心,一杆长枪疾刺而至,透肚腹而过,在他身后带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线。粆图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意识便如泄了气的猪尿泡一样,逐渐便的干瘪萎缩。 “这就结束了吗?真是不甘心呀!” 这位蒙古黄金家族最后一位汗王林丹汗的胞弟带着无尽的遗憾逐渐必上了双眼,或许在长生天的指引下,他能够在另一个世界与先一步离开人世的长子相聚吧! 粆图一死,其部众便树倒猢狲散,李信下令陆九的骑兵出动追击残敌,一面又命人将粆图死去身后留下的一营男女老幼保护起来。并严令,没有他的手令,任何人都不准妄杀一人。对于上一次的河谷惨案,李信一直耿耿于怀。只因为一是没有证据,二是大战之际影响军心,他也不好就此事在内部展开调查。 李信决不允许这种无差别屠杀的惨案再一次发生于他的军中。同时他一指顾十四,“将粆图的首级割下,扔上城去,当可住守军退敌!” 顾十四恍然,如梦方醒,这招果然玄妙,以敌人之首领首级,作为对付他们最有利的武器,这招果然歹毒。 当粆图的首级被从明军控制的北门之上扔下时,蒙古军顿时一片大乱,原本占据的优势在瞬间化为乌有。毛维张的压力骤然解除,只是他还弄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何事让蒙古军到了临近崩溃的边缘。 城上的明军则大声喊道: “粆图伏诛,降者免死!” 毛维张这才恍然,原来城上扔下那颗人头竟是鞑子首领粆图的首级!难怪他们不战自溃!看来城外的确来了援军,而且战力不俗。 最终,这伙负隅顽抗的鞑子终于崩溃,纷纷扔下武器投降。不过,毛维张的兴奋维持了还不到一会,便有军卒急匆匆来报: “报!指挥使大人重伤不醒,高山卫指挥使衙门旦夕难保,请经历大人即刻救援!” 毛维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忙又问了一遍:“你说的可是丘指挥使?” “正是!” 毛维张觉得忽悠一下,差点跌倒在地,指挥使丘龚就是阳和卫城的主心骨,他若重伤不起,还有谁能在这城中力挽狂澜?自己手下这帮兵简直就是废物点心,对付眼下这些投降的鞑子还几乎被打的没有还手之力,又如何能打过围困高山卫指挥使司衙门的鞑子呢? 忽而他灵机一动,于是下令道:“吊起铁闸,放援兵进城平乱!” …… 直到东方泛起了鱼肚白,阳和卫城的这场大乱才被平息下去,李信的方阵步兵彻底掌控了城中形势。经过检点,这一战阳和、高山两卫损失惨重。 指挥使丘龚身负重伤,昏迷不醒,阳和卫两个同知与一个指挥俭事全部殉国,另一个指挥俭事指挥使丘龚的儿子丘亮存则因为去大同府公干而幸免于难。 至于高山卫自指挥使姚正隆以下诸多从三品正四品的高级武官则全部失踪,只剩下一群小鱼小虾的镇抚以及千户留了下来。 阳和卫经历毛维张欲哭无泪,李信脸色也难看之极,这一战几乎将他治下的阳和、高山两卫的指挥体系彻底摧毁,损失之大难以估量。忽然,海森堡兴高采烈的进了阳和卫指挥使司衙门,对李信热情洋溢的说道: “我勇敢的将军,感谢您履行诺言,我的朋友艾伯特医生得救了!是您将他从野蛮人手中解放了出来,是您给了他新生……” 李信对海森堡一嘴的溢美之辞听的直腻歪,忽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一拍大腿道:“海森堡上尉,请你立即将艾伯特医生请过来,有位更加勇敢的将军等着他来医治!” “艾伯特医生就在门外,我这就叫他来!” 海森堡刚走,便有一名百姓装扮的男子被带到李信面前。 “李将军可还记得新平堡雪中送炭?我家二公子请将军移步一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八章 树立典型 这位二公子赠送了镇虏军四磅炮以及大量的火药,此番能够顺利的击败粆图所部,炮兵队的居功至伟,这位神秘的行商二公子自然是首功的管家人物,李信不敢怠慢,当即便分开围着他的众官吏随报信之人去见那二公子。 陆九不放心带了骑兵马队紧随护持身侧,路上他表达了对此人的不满。 “岂有堂堂正三品的总兵屈尊去见一个行商百姓的道理?十三哥你这脾气得改改了,既然咱当了大官就得有个大官的样子,否则是个阿猫阿狗都要十三哥去见,你也都挨个去见么?” 李信故意板着脸呵斥道:“若要改改这脾气,第一个要办的就是你陆九!本将且问你,你身居何职,又是几品?敢与本将并驾齐驱?又该当何罪?” “这……” 陆九被问的一阵语塞,刚想辩解,李信却催促胯下战马一下子拉开距离走的远了。听到李信带着戏谑的小声,陆九这才发觉自己被戏弄了,赶紧又打马追了上去。 “不改就不改,作弄俺来作甚……” 但在陆九的内心深处,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和十三哥的距离拉远了,虽然李信的三卫总兵还是一个空壳架子,但是朝廷的正三品武官扒拉手指头数也不过百十人,但位高而威生这一点竟潜移默化的出现了,否则他不会因为李信的一句玩笑话而语塞。 这个念头于陆九脑中不过是稍纵即逝,便又狠夹了下马腹去追李信。 李信来到长衫公子作为临时居所的馆驿却扑了个空,有留守的仆役将一封信交给了他,并致歉道:“二公子突然接到家中急报,这才走的仓促,无奈之下只好留书一封,还望总兵大人赎罪!” 捏着信笺的李信只见其上写着“李将军亲启”五个字,一笔小楷倒是工整俊秀,刚想撕开封口。却见有人急吼吼的快马赶了来,下马见到李信立即躬身施礼。 “禀总兵大人,边军与卫所军起了骚乱,毛经历怕镇服不住,特请总兵大人移步。” 李信心头一惊,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不知道边军和卫所军有什么矛盾,但是双方一旦起了冲突,如果不立即加以制止,万一见了血,闹出兵变来都不是不可能的事。于是他想也不想便将那封写有“李将军亲启”的信笺塞入怀中,招呼陆九一声,丝毫不敢怠慢的随那军卒而去。 那军卒左拐右拐,竟带了李信来到阳和卫卫司衙门口,离老远就见到此处被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见此情形,李信微觉诧异,再怎么离谱这兵变也不能在卫司衙门口闹吧,阳和卫这是要闹哪一出。 陆九见前方道路被阻,放开了嗓子怒喝一声: “三卫总兵大人在此,闲杂人等散开!” 紧接着他身后的骑兵们也跟着齐声高喊,声势之大不禁使人侧目,围聚在一起的军卒纷纷闪开了一条路,让三卫总兵通行。毛维张亦被围在中央,看到李信带兵来了,这才大松一口气,赶忙上前来简单介绍一下基本情况。 原来,竟是边军中一个在此战中立下大功名叫郑四九的戍卒与毛维张看中的一个奇人,一句话吓退蒙古鞑子解了卫司衙门重围的金大有起了冲突。 卫所军奉了经历毛维张的令保护金大有自然责无旁贷,但是边军也不是好相与的角色,一个个早就看的清楚,郑四九与那姓金的刚一见面就摆开了拼命的架势,自家兄弟的仇人,便是自家的仇人,打起架来如何能落后了?更何况在这阳和卫中卫所军和边军一向多有摩擦,以前在指挥使丘龚的压制下才没出大乱子。现在指挥使生死不知,经历毛维张品级低,又在军中没甚威望,边军根本就不尿他那一壶,直接便与护着金大有的几个卫所兵干了起来。 就这样形势大有一发而不可收拾的趋势,大战之时毛维张曾以卫司衙门的名义指挥过边军,但到了这个时候他的话早就不好使了,急的他直转圈。还是一个书办出言提醒才使他如梦方醒,对啊,三卫总兵在名义上征管这些兵痞,更何况此人看样子也不是个好惹的角色,恶人还是由恶人来磨吧。 李信果真也没让毛维张失望,边军多数在城上都亲眼目睹了长枪方阵是如何击溃歼灭蒙古鞑子的,对于这样一支可怕的人马又敬又怕。军中就是如此现实,又力者而服众,李信一句话大家伙立即便静了下来,只留两个始作俑者还在众目睽睽之下扭打在一起。 陆九冷笑一声,一片腿下了马,伸出两只大手,揪住两人衣领子,稍一用力便将两人一左一右提了起来,然后又重重的甩在地上。 “你们知不知道,军营之中聚众闹事,按律当斩!” 人群中呼哨之声四起,纷纷称赞陆九好神力。毛维张一摸脸上汗珠子赶忙过来求情:“将军,这两位都是这回大战的功臣,想必也是有些误会,这才发泄的狠了些,若就此处斩不免寒了将士们的心……” 陆九不搭茬也不再言声,他们罪该如何现在的阳和卫城里只能有一个人说了算,那就是李信。 李信这才出面。“既然是误会,毛经历要将这两人看仔细了,不要再惹出祸患来。不如这样,先将这两人关他个一天一夜冷静冷静也不妨事!” 此意正合毛维张的心意,看来李总兵还是个颇识大体的人物,既放过了两个差点闹出兵变的家伙,又小施惩戒。 李信转身对围了层层叠叠的军卒喊道:“大战刚刚结束,鞑子说不定还会出现,兄弟们都散了吧,都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军卒们对李信的处置也颇为满意,既然三卫总兵有令,便都千口同声遵令! 军卒们还没散去,海森堡突然一脸沮丧的出现了,用英语叽里呱啦的和李信交谈了一阵。大伙都听不懂,但李信可能听懂,待听完海森堡的话之后,勃然色变。 阳和卫指挥使由于伤势过重,又加上失血过多,已经不治身亡,殉国了! 连神圣罗马帝国顶尖的外科医生艾伯特都束手无策,恐怕就算大罗金仙也无力回天了吧。 李信知道,这则消息不宜在此处当众公开,幸亏那海森堡汉话会的不多,这才用他那别嘴的英语当众禀报,否则丘龚已死的消息一旦传了出去,非得再酿出乱子不可! 直到人都散的差不多了,李信才沉声一字一顿的对毛维张道:“丘指挥使殉国了!” 这则消息对毛维张来说不啻于晴天霹雳,丘龚执掌阳和卫指挥使司近十年,在阳和卫拥有别人无可替代的地位,如今骤然殉国,绝对是一大无可估量的损失。 这位经历一时间也六神无主了,不知下一步该如何去做。 李信略一思量便带着一行众人包括毛维张进了卫司衙门,他不是去看丘龚死的如何惨烈,也不是去安排丘龚的身后事。而是直奔卫指挥使司正堂,落座后,又令亲兵取出他随身携带的油布包,层层叠叠打开,从中抽出一张纸笺来,拿起案上毛笔在早就研好的磨上沾了墨汁,唰唰几下便将笔搁置。 “阳和卫经历司经历毛维张何在?” 毛维张被李信的行动作为弄的一脑袋浆糊,听他忽的唤自己便下意识的回应道: “下官在!” 李信将纸笺推倒案子前,“你自己看吧!”毛维张奇怪的拿起那张智,细看之下才大吃已经,这竟然是一张刚刚填好,早就盖了兵部吏部大印的告身。 “阳和卫一众见任管事的官员都死伤殆尽,特擢升经历司经历毛维张为阳和卫镇抚司镇抚,以从五品之身署理阳和卫掌印佥书事。” 李信的一纸告身和这句话将毛维张震的呆立当场,久久都回不过神来。这告身显然是早就盖好了印的空白告身,只等填了再报备上去便行生效。可这还不算,李信一句话就让他署理阳和卫掌印佥书事,这等于让他以从五品的官身,去执掌阳和卫指挥使、同知、佥事三要职的一应实权,权力之大比之指挥使亦不遑多让。 毛维张彷徨了,对于这份告身他接是不接?接了,他就等于被牢牢的绑在三卫总兵的战车之上,再也脱不开身去。不接,便等于失去了一次连跳五级的大好机会,这五级就许多人而言恐怕需要一辈子才能跨过去,有些人可能就是眨眼的功夫一念之间。最终,他还是一咬牙,将告身还给了李信。 “下官领命便是!总兵大人有所命,维张敢不从……” 李信拍案叫好。 “镇抚大人,你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竭尽所能维持城中秩序,勿使别有用心之人趁乱闹事。” 毛维张领命,又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此战,边军戍卒郑四九,城中行商金大有均有功,不如以此树立两人为典型以定人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九章 当众翻脸 李信大以为然,树立两个典型不但能转移城内军卒躁动的视线,还能够激励将士用命。可他忽然想起今日两个即将要树立典型的人竟然互殴在一起,这难道仅仅是巧合吗? “毛大人可觉得郑金二人今日互殴有蹊跷之处?” 毛维张对此也觉得很奇怪,忽然金大有所携带娇滴滴的小娘子那一副梨花带雨的娇俏模样闪现在脑海中,他又赶紧将之驱离出去。捕风捉影的事他不能说,万一毁了人家的名声,自己将难辞其咎。 “边军与卫所军素来便积怨甚深,以前一直有丘指挥使镇服着,现在丘指挥使殉国,这些人闹上一闹,也是多年来积攒出的情绪使然,如今都释放了,当不会有多大问题。” 李信点点头,“如此便好,此事毛大人还须从速安排最好明日便正式当众嘉奖,授勋!” 此言一出,毛维张顿感愕然,为何如此仓促?这事情一旦搞的快了,反而容易出错,尤其是在这种边军与卫所军矛盾甚深的时候,万一赏罚的尺度让大伙不满,树典型的计划甚至可能事与愿违,不但没能起到积极的作用,反而还会带来反效果。当即便劝道:“总兵大人,一日之间太过仓促,如此恐有不妥,总要仔细研究一下该如何赏罚才是。” 李信不置可否,而是直视着毛维张问道:“依毛大人之见,该如何赏罚才是?” 毛维张略一思量便道:“朝廷体制,策勋凭首级,自是以此为依据。” 李信又问道:“按照体制,郑四九该如何赏,金大有该如何赏?” 听到李信接连的问题,毛维张咽了下口水,他很不适应这种咄咄逼人的谈话方式,在这个年轻的总兵面前,他总有种莫名的强大压力。 “郑四九可擢升把总,金大有则可赏其声誉。” 李信又没头没脑问了一句:“听说郑四九此人一向懦弱优柔,今日如何便反常了?” “这个,下官也不知。”毛维张如实相告,这一点他也想不通。 “若是他再复常态,授予其把总岂不是坑了大明将士?” 毛维张默然不语,的确,对于这样一个有争议的人,授予其更重的指责,自己的想法显然有些过于轻率,他终于从李信的一连窜问题中嗅出了一点味道来。 “还请总兵大人示下!” “不但要赏,还要重赏!每人赏银千两!至于是否授予郑四九把总一职,毛大人还需仔细考校一番,再下决定。” 考校一番再任命是老成持重之言,可张嘴便赏银千两,两个人就是两千两,毛维张对此有些不以为然,阳和卫虽然不小,但是连年的灾祸大战下来,钱粮也没剩下多少,一直是紧紧巴巴的过日子。已故指挥使丘龚积数年之功,才攒了一些积蓄,如今这三卫总兵张嘴便舍出去两千两,无论是规矩上还是感情上他都不认可。 “赏格是否高了谢?阳和卫钱粮也不宽裕啊。” 李信倒是挺欣赏这毛维张,只要有不认同的地方,便直接当面指出来,比之镇虏卫的钱泰显然要有原则了许多。只是这种性格的人做事是把好手,做官却要另当别论了。此人能在阳和卫官至三司之一经历司的经历,应当说丘龚用人还是唯贤唯事的。看来自己还要费一番唇舌来说服他呢。 “这笔钱省不得!戍卒们升了把总也是有今天没明天,乱世之中谁又能保得住明日还安安稳稳的活在这世上。可银钱不同,可以留给妻儿,留给家人,就算殉了国,家里人也算有了一个保障……” 毛维张觉得此言也算有理,可他还是不认为为了几个戍卒的后顾保障便值得去花那两千两银子。 “下官还是想不通,赏银千两在朝中也不算小数目了,如今赏给戍卒和行商是否太过……” 听到毛维张如此说,李信笑了,在这个年代不管他多么的开明,心底里的歧视还是已经深入骨髓了。三六九等,军卒与行商永远都是社会的底层,官员们瞧不上他们,也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即便如毛维张这等人,亦是不能免俗。 李信终于发觉,自己想要说服此人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开始为自己生出准备说服他的想法而感到后悔。 “这件事就先议到这里吧,毛大人理解也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 既然总兵大人都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毛维张知道自己再坚持也左右不了李信的决定,便无奈的应下,心头却在滴血,这些钱他是一点一滴看着积攒起来的。 看毛维张一副死爹的模样,李信还是心头一软。 “这样吧,这笔钱不走阳和卫的帐。不过却要阳和卫先垫付,来日本将从镇虏卫将这笔钱给你调过来补足。” 毛维张大喜,谢了李信便兴匆匆而去。 表彰大会如期召开,郑四九和金大有都被穿上了盛装华服推倒临时搭建起的高台上。先是署理阳和卫掌印,佥书事的毛维张进行讲话。将郑四九与金大有的功绩各表述一遍。然后又对两人这多年来对阳和卫的贡献进行了一番肯定,最后才抛出这次的赏格,每人白银一千两。 此言一出,在场观礼的军卒们尽皆哗然,原本以为这次典礼顶多就是个象征性的仪式,谁知道他们竟然玩真格的了,一出手便是每人一千两银子。这对一向贫困的边军与军户们来说绝对是个想都不敢想的数字。 一时间,羡慕者有之,嫉妒者有之,愤恨者有之。 等现场稍微静了下来,毛维张便让当事人的郑四九与金大有发言,说说自己的获奖感言。这个环节是李信安排的,他就是想让这两个人现身说法,他要给将士们传递一个信号,只要敢杀敌,便有一夜暴富的希望。 郑四九作为边军的代表,毛维张自然不能让行商金大有先一步讲话,否则边军里说不定就会有人跳出来挑理。 “下边请郑四九说说自己的感受。”这个戍卒经过了一夜的沉淀,昨日间奋勇不顾自身的光环似乎也褪去了,他又成了一个木讷腼腆的老军卒。 “不要紧张,如何想便如何说,不要有其他顾虑!” 毛维张发现郑四九的脸上一点都没有骤然暴富的喜悦与兴奋,反而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以为他是紧张,便出言安慰。郑四九听了这番鼓励后,似乎下定了决心,将目光缓缓的抬了起来,在高台下扫视了一番,又逐渐转到台上,最后落在同是受赏人的金大有脸上。 郑四九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怪异的笑容,似自言自语又似对那金大有。 “两个混蛋居然也能受赏,真是……” 说话的声音很小,加上他口齿又含糊不清,就连站在他身边的毛维张都听不真切。 毛维张刚想让他大点声,却见郑四九骤然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手中寒光一闪,便刺向了金大有。 金大有也没料到郑四九敢于在众目睽睽之下刺杀自己,此时此刻满脑子想的都是这厮能不能当众揭穿自己是奸细的事实,岂料等着他的却是闪着寒光的匕首。郑四九动作太快,太突然,等金大有想躲时已经来不及,情急之下只好仰面直直躺倒在地。匕首划开了他的棉衣,以及浅浅的皮肉,一道血线随之一带而过,但总算是有惊无险,躲过了致命一击。 “姓金的俺跟你拼了!” 郑四九一击不中,挥着匕首再次刺了过去,这回毛维张总算是反应了过来,一把将郑四九抱住。 “郑四九你这是要干什么?不想活了吗?” “放开我,你问问这混账龟儿子都干了些什么?不杀了他,俺就不姓郑!” 台上台下顿时一片混乱,李信就在高台后边,看到出了乱子当即令陆九上台拿人。他知道,自己精心准备的一场受赏秀被这几个乱七八糟的蹩脚演员给演砸了。 陆九好不容易才按住了进入癫狂状态的郑四九,这货被按在地上犹自不断的挣扎,一双眼睛瞪着金大有似乎要爆出来,口中咒骂不停,终于挣扎不起,竟当众呜呜的哭了起来。 这可把台上台下的众人给哭蒙了,都议论纷纷。李信冷艳旁观,只见这郑四九情绪不稳,似乎受了极大的刺激,能做出如此过激的行为,背后一定有着惊人的隐情。 “郑四九有什么委屈冤情可以说出来,有咱总兵大人给你做主,何必自己以身试法!” 陆九也看出了郑四九的不正常,是以好意出言相劝。岂料郑四九闻言哭的更厉害了,突然,哭声骤然而止,一双赤红的眼睛瞪着金大有,咬牙切齿的道:“那该天杀的金大有,睡了俺婆娘,还要把俺扫地出门……大伙给俺评评理,夺妻的恨,俺不杀了他,还对得起俺裤裆里的那两个蛋子吗?” 此言一出,皆尽哗然,怪不得郑四九连连拼命,原来那行商睡了人家老婆。 商人没一个好东西,都是唯利是图的货色。不论边军还是卫所军都投来了鄙夷的目光。 毛维张心道,预感还是成为了现实,同时也后悔没将这番想法说与李信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章 伟大爱情 众人对这场变故都始料不及,一场本应该羡慕嫉妒恨的颁奖大会成了,奸夫与丈夫对质的现场。人与生俱来就乐见旁人的热闹,眼见有了这好事,一个个都支起了耳朵,瞪着眼睛紧盯高台之上,生怕错过了什么好戏。 郑四九平日里就是个任人拿捏的软蛋,昨日蒙古大军卫城一改往日的怯懦形象,为击败并歼灭城中的蒙古军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就在大家对其印象大为改观之时,岂料又出了此等窝囊腌臜的事情,一顶绿油油的帽子结结实实的扣在了他头上。 台上两人无言对质,台下却已经乱哄哄一片。 “俺还羡慕郑?头走的好运,真没想到,他那如花似玉的婆娘竟是个水性杨花的货色……” “就长的那腰条身段,怎么看都是个招蜂引蝶的……也就是?头将他捧在手里当宝贝…….” “谁说不是,俺听说啊,睡过那娘们的汉子俺这两只手是数不过来!” “呸!千人骑万人跨的,早知道咱兄弟也去骑骑好了……”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话也越来越难听。李信在高台边上听着不是个味,又不愿意搅合进去,古代奸夫**被抓了不是说要浸猪笼么,一旦坐实了恐怕是性命不保吧。说实话,他对明朝的律法不甚了解,这事若想处置得当了,还得有个熟悉大明律法的人来处置才是。 这时,李信就想到了毛维张,卫司衙门里的经历虽然是武官,但历来都由文官担任,想必他定然熟识大明律法。 “毛镇抚,这事牵扯民政,你来办吧!” 毛维张也不乐意管这事,野汉子偷人家老婆的事,怎么处置都不合适,弄不好还惹来一身的不是,更何况所谓的奸夫还是他一力看好的金大有。 是以毛维张干咳了两声,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一句:“总兵大人可有示下?” 李信暗骂,这事还示什么下,奸夫**该浸猪笼浸猪笼,该游街游街,他一个管军的总兵管的着这事吗……但毛维张既然请示了,又不能没话说,也只好说道:“大明律法如何写的,便如何去办吧!” 总兵有话就好说,他坚决执行便是。但话说来,这事他还是认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好。毛维张撸袖子上前,“郑四九这等事你可不能胡说啊?当真想好了吗?” 郑四九回头狠狠盯着毛维张,惊得毛维张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这种眼神于他此前认识的郑?头完全就是两个人,眼神中的怨毒让人浑身难受。 “如何,毛镇抚大人是准备为那奸夫张目吗?” “这……” 毛维张一阵语塞,他哪里是想为那金大有张目,这事抖出来对你郑四九也没有好处,之所以如此提醒他还不是想把这事当众化解了,有什么恩怨再私下处理。 可郑四九似乎一丁点都不领情,不但不领情甚至连毛维张都恨上了,看来这蔫吧人惹急了也有可能成为咬人的恶狗啊。毛维张警惕的退后了一步,防止这厮万一失去理智拿自己撒气。岂料那郑四九却是一阵凄惨的大笑:“人人都称毛经历铁面无私,怎的俺是受害之人,大人如何像躲瘟疫一般躲着俺?俺也不难为你,大人只管说,按照大明律法,与**通奸该当何罪?” 这一条的处罚毛维张倒是记得清楚。 “奸夫杖责九十!” “哼,便宜他了,还请大人为小人主持公道!” 毛维张看他铁了心要将自己的丑事当众挑明,也只好应道:“自是责无旁贷,只是这捉贼拿脏,捉奸拿双。证据却是少不了的,否则本官凭何判案?” 郑四九又是一阵仰天大笑,笑的眼泪夺眶而出。随即,他收敛笑容,目光直指金大有。 “金大有,俺当你是兄弟,你却做出这等腌臜事,今日便是豁出来一死也要讨回这公道!你说说,俺之前所讲,可有只言片语不实之处!” 金大有被郑四九瞪得发毛,竟然就点头乖乖的认下。 “郑兄所言没有一字是假!” 此言一出场下尽皆哗然,这没证没据的事,金大有怎么就能承认了呢?这太不可思议了,难道还真有人迂腐的不说半句假话吗?就连李信都大为差异,今日这场戏居然越来越有意思了,丈夫没有证据的指认,奸夫竟然就当场认下了,真是咄咄怪事。 只有金大有暗暗的擦了一把额上冷汗,他在郑四九的目光里看到了隐隐的威胁之意,无非是自己不承认,他便要拼个你死我活,将他是鞑子细作的事捅出来,到时候等待他的可就不是九十大板了。 在凌迟与九十大板只见选择,自然要两害相权取其轻,选择后者。 毛维张在震惊与愕然中,确认的问着金大有:“可想好了?你果真与郑梁氏通婚?” 其实,在郑四九一经指证开始,他便已经确认两人确实通奸,那日 晚间两人神态举止完全就是一对夫妻,郑梁氏对金大有毫不避忌,却又与其没有夫妻名分,没问题才是怪事了。让如此问,还是出于此前的考虑,只是他没想到,保存一个他所认为的人才,却是以牺牲另一个人为代价,这代价也未免太不值了。 金大有重重的点头。 “小人做的事全部认下,请大人按律责罚吧!” 毛维张已经无语至极,他为官这么多年,主动抢着认下通奸罪名的这还是头一遭遇见。 “来呀……” 他刚要唤军卒来星型,,以期早点结束这荒唐事,郑四九却将其打断拦住。 “毛镇抚且慢,小人有一个请求!” “但讲无妨!” “请镇抚大人恩准小人替行刑手行刑!” 亲手报仇泄恨本就无可厚非,毛维张没有阻止的理由,便点头同意。 “好,本官就准了你所请!” 郑四九谢过毛维张,从行刑的军卒手中抢过竹杖,一步步走向金大有。行刑的军卒不止一个也都没闲着,上来三下五除二就将金大有按到在地。其中一个军卒抓住他的裤腰,用力向下褪去,瞬间便裤袋崩断,棉衣棉裤直推倒膝盖弯出,露出亮片白花花壮硕的屁股。 挨揍临头了,金大有却对那郑四九道:“郑兄杖下留情啊!” 郑四九默然不语,将竹杖杵在地上,腾出双手使劲往手心里吐了两口唾沫,这才死死攥住了那竹杖,来到被扒下裤子的金大有身前。 “今天就打死你这个卖友的混蛋!” 李信冷艳旁观,心中却是一凛,他既不说奸夫,也不破口谩骂,而是要杖责这卖友的混蛋,看来他更在意的竟是身为朋友的出卖与背叛。想到此处,李信不禁产生了一个疑问,莫不是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其他不为人知的过节? 竹杖噼啪落下,白花花的屁股立即在这种特质的竹杖下变的血肉模糊。郑四九下手十分重,按照这种实打实的力度,别说抗完九十杖,就是五十杖能不能挺住也在两可之说。 李信之前见过一次杖责军卒,仅仅三十杖重手下去,就打的那个军卒半个月起不来炕,如郑四九这般往死里打,九十杖打完,那金大有能否还有命在都难说。 “住手!” 一个女人凄厉的尖叫让郑四九的手一哆嗦,竹杖落偏,重重砸在高台的木板之上,他不用回头也知道喊他的人是谁。正是让她又爱又恨的女人,郑梁氏。 郑四九转身喝道:“你来做什么?回去!” 他从未舍得对郑梁氏说过如此番重话,郑梁氏却拧着头道:“我不来,你就要将他打死了……” 郑四九似不敢相信一般,吃吃的问道:“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你要打死他,不如打死我算了!” 郑梁氏的头依旧拧着,一张白净的脸上冻得通红,眼泪却已经流了下来。郑四九本来有满腔的怨愤,看到这两行粉泪,心头却是没来由的一揪,双手不由自主的松开,任由竹杖滑落在高台之上。 “你,你,你……” 已经是说不出话来。 那郑梁氏倒是豁出去了,小嘴张合噼里啪啦道:“冤家,你将这等事挑明了,定是早晚要休了奴家的。实话说,奴家就是要和他走的,若不是被那不开眼的毛经历缠住,此刻早就远走高飞了……” 毛维张知道这是在说自己呢,尴尬的咳嗽了两声,只听那郑梁氏继续说着。 “奴家,奴家只想再求你一事,放了奴家与他吧!” 这个他自然是只金大有,毛维张心道,郑梁氏真是红颜祸水,如此一番做作虽我见犹怜,可看在他眼里却是恶心的不得了。 岂料那郑四九竟然就点头了,连来自开放社会的李信都觉得自己的三观已经被彻底颠覆了,原来在古代也他妈的有这么伟大的爱情,绿帽子带到这个程度不算,还要自己给自己再加一顶,也算冠绝古今,绝无仅有的奇葩了。 毛维张这时却一本正经的道:“按律,丈夫发卖奸妇与奸夫,原丈夫与奸夫各杖责八十!” 郑四九闻言哐当一声便趴在了地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一章 奇葩求死 郑四九继续颠覆着李信的三观,自己趴在了地上等着杖责。 我勒个去,这是什么节奏?不是为了成全那对奸夫**,宁可承受这八十杖责的痛苦吧?这哪里是打在他屁股上,分明是要打在他心头啊 连毛维张都觉得太不可思议,他甚至怀疑这郑四九是不是受了刺激得了失心疯?自己若是也任由他胡闹,将来断的这桩案子传扬出去,丈夫与奸夫一同杖责,岂不是让人笑掉了大牙? “苦主伤心过度,行为失据。左右,去搀他下去。” 两个军卒上前便要将郑四九搀起来,岂料那郑四九却亢声道:“小人甘愿领罚,大人不必为难,只管下令便是!” 毛维张心道,这个令让他怎么下?一旦下了,传扬出去铁定就是个荒唐案子,他的官声就算彻底毁了。 郑梁氏在一旁泪眼婆娑,巴巴的看着郑四九,也不知道他是舍不得,还是希望毛维张赶快下令责罚完毕,他好与那金大有远走高飞。 李信实在看不下去了,将毛维张叫到跟前。 “律法也不外乎人情,郑四九有功与朝廷,又是苦主,咱们再判他杖责,恐有不妥吧!” 毛维张深为赞同,但却两手一摊。 “那又该如何处理奸夫?请大人示下!” 总兵大人出言干预他求之不得,正好就这皮球一脚踢给李信,自己可以摘的干干净净。 李信哪里有过断案的经验,忽然他想起古代有给犯人黔面刑法,便试探的问道:“黔面如何?” 毛维张眼前一亮,如此甚好,一点都不为过,如果太便宜了奸夫人神共愤,这样律法里的杖责可免,但却要以黔面为代价。传扬出去,谁也挑不出毛病。 得了李信的令毛维张立即令人强行将金大有与那郑梁氏强行拿下。此时此刻,他对金大有的那点好感已经荡然无存,一个道德败坏成如此德行的人,怎能堪当大任,果然是商人无义,贪图的唯有利耳,算是他看走了眼。 郑四九愕然,拦住毛维张问道:“大人这是?” “还不谢过总兵大人,免了你的杖责,奸夫**倒要吃点小小苦头,才能放得,否则岂不是纵容天下这等不轨之事?” 郑四九将信将疑,他当然不敢如毛维张所言去向李信求证,但也还是跪在李信面前磕了三个头。 毛维张超台下挥手。 “都散了吧,各回各营,都散了吧!” 大伙热闹看的差不多了虽然意兴阑珊,但镇抚大人有令,便也都纷纷撤了。偌大的空地上顷刻间就变得冷清起来。 黔面一刑在宋代十分流行,即使到了明代依然存在,阳和卫城便有现成的刺青师傅,很快便被找了来,一切准备就绪停当,便捏着银针来到早就被绑好手脚的金大有与郑梁氏面前。 此时的金大有肠子都悔青了,受了那九十竹杖充其量养伤半年便又可生龙活虎,即便再领受八十杖只要不死就能将伤养好。可现在倒好,杖责虽免了,却换了黔面,将来额头上被刺了奸夫两字,他还有何面目再去见人?他自然便将这笔账算在了郑梁氏身上,如果不是这贱人,自己何至于此? 但是那郑梁氏又何曾不是自讨苦吃,一想到自己白皙光滑的脸蛋上要被刺上奸妇二字,她就有想死的心,平日里最得意的美貌顷刻间便要被毁掉,这让他如何能接受? 但是一想到就算美貌没了,她还有金郎在身边陪伴,心里反而变得坦然了。 老刺青师傅显示长时间没有机会施展这门手艺了,将两个人刺得极为精细,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足足忙活了一个多时辰才算完事,将两个人疼的大呼小叫。 郑四九被获准来看郑梁氏,郑梁氏自觉毁容,再无面目相见,于是以袖掩面背对着他。她还有一句顶顶重要的话要说与他听。 “奴家到了这部田地也不恨你,只是还有一事不说出来总放心不下。” “你,你受苦了。” 郑梁氏竟哼笑了一声。 “孩子是金郎的,与你没半分关系,还请还了与奴家吧!” 闻言,郑四九如晴天霹雳,这个一向外柔内刚的汉子再也承受不住打击,犹自不信。 “你骗我,你骗我!” “骗你作甚,那几日咱们又同过几回房,没数么?” 骤然间,郑四九只觉得天昏地暗,心如死灰,踉踉跄跄出了刑房。 太阳西下,天色转暗,一男一女被军卒赶出了阳和卫城。女的怀中抱着孩子紧紧依偎着男的,男的却只想着如何能将这坑人的**卖个好价钱……两人一路南行,逐渐隐没在越来越深的夜色中…… 在阳和卫城中有一堆的事等着李信处理,一转眼就将那对奸夫**的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直到有军卒来禀报,说那郑四九前来求见,这才想起这档子事,却不知处理的如何了?于是便问身边的毛维张。 “那对奸夫**如何处理了?” 毛维张躬身道:“按大人吩咐,将那对奸夫**分别处以黔面之刑,而后赶出阳和卫城!” 什么?连女的也给黔面了?李信一惊,他记得自己的意思是只将奸夫黔面啊。怎么毛维张却说是按照自己的意思呢?刚想掰扯几句,那郑四九已经被人领了进来。 郑四九好歹也是有功之人,李信对他很是客气,见他进来了,便忙令人看座。岂料,他却一口回绝,直接跪在地上叩头,然后淡淡的道:“大人在上,小人是来领罪的!” 李信诧异了,领罪?这又是闹的哪一出啊?毛维张则直接呵斥道:“总兵大人面前不得妄言!” 郑四九伏在地上道:“小人没有妄言,的的确确是来领罪的!” “说罢,你何罪之有?” 这句话是李信问的,出了那等甘冒杖责成全奸夫**的奇葩事件,这个人身上发生任何事都不足为怪。 “小人受人要挟,打开铁闸,放鞑子入城,致使城中百姓涂炭……” 毛维张当即喝止。 “莫要胡说,这可是凌迟的大罪!” 郑四九抬头望向毛维张,目光中没有一丝生气。 “小人拜谢大人好意,但是这的的确确是小人的罪过,人既然有过,就要甘受惩罚!” 李信忽然道:“本将没猜错的话,要挟你的人一定就是那金大有吧?” “总兵大人慧眼如炬,正是此人!” 毛维张又是一阵心惊肉跳,这厮竟然是鞑子埋在阳和卫城中的细作,自己竟然还想重用此人,将此人树立为抵抗鞑子的典型。万一他真的以此在阳和卫城中混的风生水起,到时候的损失可能将是不可估量的。 一念及此,毛维张只觉得后背嗖嗖冒凉风,一阵阵的后怕。见到这郑四九他就气不打一处来,这厮脑子里哪还有半点大局观,做事想问题都是以那点小家小利为根本出发。于是一拍案子斥道: “那为何知情不报,任由鞑子细作逃离阳和卫城?” “知情不报,纵容细作逃跑,小人甘心领罪!” 李信忽然又道:“本将可以免了你的死罪,但你却要为本将做一件事!” 郑四九此来本就是报了必死之心,听说李信能免他死罪,反而却不乐意了,执意让李信甚至让毛维张判他死刑。李信被这个奇葩弄的哭笑不得。 “听着,这件事关乎朝廷安危,九死一生,若殉国了也算死得其所,岂不比死在自家人刑场强上许多?更何况城中死了数百百姓,你以为一死就可以赎罪吗?没门!” 郑四九一脸的茫然,不明白总兵大人究竟打的什么主意,既然他要交给自己去做的事九死一生,听起来也不错呢。 李信见他不再坚持求判死刑,便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本将需要你在阳和卫城中组织一支商队,会同这位法师一同前往塞北边墙之外,去打探蒙古人的消息。” 郑四九随着李信的手指,这才发现,角落里还坐着一个大和尚,这可大和尚不是旁人正是介休。 介休甩着肥硕的身躯,嘿嘿笑道:“施主既然看破生死红尘,何不投入贫僧门下?” 郑四九白了介休和尚一眼,毫不客气的回道:“死则死了,俺可从没想过要做秃驴。” 这话说的十分不客气,岂料介休和尚却一点都没生气,反而又嘿嘿笑道:“这脾气对贫僧路子,我喜欢!” 就在几个人商议如何组建商队一事的时候,有戍卒慌慌张张的赶了来,先是对毛维张耳语了几句,然后又一脸惊惧的看着李信。 李信见那戍卒如此做派,心里又是一阵咯噔,莫不是又出事了吧? 果真,毛维张忧心忡忡的开口道:“指挥使丘大人的长子,阳和卫指挥佥事,丘亮存回来了!” 原来是丘龚的儿子,李信奇怪。“回便回来了,何以你们都如此慌张?” 毛维张欲言又止,终是回答道:“此人脾气火爆,又在军中素有威望,恐怕会将丘指挥使之死迁怒于众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二章 马可波罗 父子俱在一卫,丘龚又是一个强势的指挥使,而丘亮存所谓的军中威望很难说有多少是来自他的父亲。况且阳和卫一战城破之后损失惨重,城中大小军官悉数战死,如果指挥使丘龚不是战死殉国,恐怕朝廷一定会追究他的责任,到时候丢官去职都是轻的,一个失去了靠山的儿子又能发的什么威? 李信对此并没有放在心上,阳和卫的一切善后事宜都交给毛维张去操办,至于城中各级阵亡军官的丧仪,具体还要等朝廷的旨意和恩恤下来以后再行操办。 现在李信惦记的是阳和卫城中有多少他急需的人才。 阳和卫与镇虏卫不同,一是此卫在大同府东北,扼守整个山西行都司北行的交通要道,自晋中来的商户北上均需经由此地,因此贸易往来之下经过上百年的发展才到了如今的规模,但就这阳和卫城中的匠人们就让李信垂涎不已。虽然那日鞑子曾经破城,又曾大肆烧杀一番,但毕竟时间断,范围小,破坏的程度也相应的小,城中的百姓损失也没有看起来那么大。 这一点,毛维张经过一日多的调查已经得到证实,真正受损严重的就是北门里那一带的狭小区域。李信开列了一个长长的清单交给毛维张,并告诉他现在急需要其上所罗列之人。 毛维张看过清单之后大为困惑,总兵大人如何需要的都是一些匠人?木工,铁工,泥瓦工……难道总兵大人要大兴土木,重建镇虏卫?以他的了解,在朝廷不给于财政支持的情况下,想重建镇虏卫卫城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虽然此前也听说过李信以禁运为名劫取了行商们的大量财货,但这些东西解一时之急尚可,想要重建卫城却是杯水车薪。 更何况现在的阳和卫城还多了一个不稳定因素,丘亮存。按照毛维张以往对此人的了解,他若是得知其父战死,整个卫城的指挥权又落入外人之手,必不会善罢甘休,煽动旧部闹事都是没准的事。可这次从大同府回来,丘亮存就然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不但没一句粗言恶语,反而将自己关在家中,以为父守灵为由,闭门谢客,任谁去都不见,平日里更是连大门都不出一步。 往往事情反常便必有妖孽之事,丘亮存如此做是不是在酝酿着什么惊天的阴谋,毛维张心里如十五个吊桶一般,七上八下。 为此,他特意加派了卫所中新进按照李信的授意成立的战后纠察队队员,在丘亮存府邸附近监视,这些人都是他亲自从军户里挑选出来的,和丘家父子没有半点关系。说到底,还是他以经历司经历的位子上,骤然取代了丘家父子临时掌管了这偌大的卫城,心中那份不自信在隐隐作祟。 在边镇卫所里,掌握实权的武官,以各种街口诉诸武力来扫清内部障碍的事不是没发生过,尤其是在崇祯朝以来,只要不闹出大乱子朝廷通常都会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时候在予以追认。 如果,丘亮存闹起来,李信若是再不给他撑腰,毛维张在阳和卫中毕竟根基甚浅,让他拿什么去对抗在此地经营了近十年的丘家? 对于毛维张派人去监视丘家的事,李信也有所耳闻,但终究不好过多干涉,只要不闹出乱子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他感觉毛维张是久在积威之下,骤然间骑到曾经作威作福的丘家头上,精神过于紧张敏感所致。 因此,这才出了主意,让他以三卫总兵府的名义,成立一支阳和卫战后纠察队,专门负责阳和卫城中的治安问题,人数在五百上下,至于兵员则完全由他来定。 相信有了兵权在手,总该会多出一分自信吧。 在职权划分上,这支隶属于总兵府的战后纠察队名义为维持城中治安,实际上管的范围却极是宽泛,可以说权力极大。而毛维张的主要工作也都离不开这支纠察队的配合,一是安抚破城战中遭受损失严重的百姓,二是搜查有私通蒙古鞑子嫌疑之人。 而李信清单上所罗列的匠人有很大一部分也在他那份私通鞑子的名单之上,这些人是杀是留,毛维张做不了主。 李信的解决办法也简单。 “手艺人难得,将那些有通敌嫌疑的匠人,专门编成一队,派专人看管教育,有诚心悔过,发誓与过去割裂者可以免罪!” 这等于变相给了那些通敌匠人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 毛维张不清楚李信为何如此看重这些人,但还是将之一一记了下来。正准备离去,忽而有纠察队的队官前来汇报工作,不敢进屋,在门口直冲毛维张打手势。 李信看到了来人一脸焦急的模样,便将之唤了进来。 “如此急吼吼的,何事?” 那队官此前就是个普通的军户,见过最大的官也就是本百户的百户。眼前这位年纪不大的将军那可是朝廷派下来的堂堂正三品的三卫总兵,如何能叫他不紧张,跪在地上结结巴巴的半天也说不出来一段完整的话。 毛维张似乎是大觉没有面子,他选上来的队官竟如此上不了台面,私底下此人倒也进退有据,怎么今儿就丢了大人呢!是以没好气的斥道:“总兵大人时间宝贵,利索回话!” 李信还是听明白了,此事果然和那丘亮存相关,原来他的家丁将派去监视的就差队队员给抓了。 毛维张心道,怎么样,果真是沉不住气,露出狐狸尾巴了,这是要与他撕破脸啊。一念及此便看向李信,看他是个什么主意,毕竟纠察队隶属与总兵府,丘亮存拿了纠察队的人就等于在针对总兵府。 李信的脸顿时便沉了下来,这个毛维张哪都好就是也太没担当了,这些文官都是一个德行么?脑瓜皮比西瓜皮还薄!胆子小的上秤称也没一钱。 “就按之前拟定的阳和卫城临时治安条例办,犯了哪条就治哪条!” 毛维张充分领会了李信的意思,带着那队官便去处理此事。 后脚海森堡便领着个一脑袋金毛卷发的矮胖子进了门,不用问,这金毛卷发肯定就是他的朋友康拉德?艾伯特医生。 两人进门之后单膝跪地双双行礼,口中均是一派溢美之辞,大致都是感谢仁慈勇敢的李信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李信仔细的打量着这个叫艾伯特的矮胖子,和英俊挺拔的海森堡不同,这货看着就像一块腻人的黄油,似乎在蒙古人那当奴隶的经历丝毫没有让他的体重下降。 最初听海森堡所言这艾伯特是个医生,还以为他的医术有多了不得,结果第一次露脸,就失败了,指挥使丘龚的命还是没保住。 海森堡最先起身说道:“我的朋友艾伯特医生也希望能够成为仁慈勇敢的东方将军的随从,如果能得到将军的允许,他将不胜荣幸!” 艾伯特一挺肥胖的大肚囊,点头附和:“不胜荣幸,不胜荣幸!” 这个艾伯特显然没有海森堡那般善于言谈,看着眼前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的两个西洋人,李信只觉得这俩货倒好像胖瘦头陀。 总兵府一切都在草创阶段,就算这艾伯特是个二把刀的医生,李信也没有往外推人的道理,更何况在他看来西方外科处理起开放型伤口,总比中国那些郎中要强上许多。于是,他点点头,算是同意。 艾伯特见李信同意了,连连鞠躬以示感谢,并表示,能够为李信服务,是他最大的荣幸。 海森堡与艾伯特此来目的达到,又见李信似乎有点意兴阑珊,两个人便准备告辞。谁知李信却突然问道:“有个问题一直没来得及问你们。” 海森堡立即回道:“将军有什么问题尽管问!” 这句话他用的是汉话所说,这让李信大为惊讶,看来这货私下里没少用功啊。那晚一战,海森堡留给李信的印象太过深刻了,他从没见过敢冲在步兵前方的炮兵,在印象中炮兵从来都是躲在步兵之后放几炮,对步兵的进攻做补充支援。而海森堡的打法则彻底颠覆了李信此前对炮兵的印象。 同时,对海森堡的勇敢也更为钦佩,加上此人又如此刻苦用心,因此好感更甚。 “你们两个是如何落在蒙古人手里的?” 回答他的却是艾伯特,艾伯特挺着大肚子,挥舞着一双满是粗重汗毛的大手。 “路德维希是凭借着一本书才踏上了寻找遥远东方的道路!” “一本书?难道是马可?波罗?” 海森堡的眼睛一亮。 “连李将军都听说过马可?波罗?” 一说起这个意大利探险家,海森堡便像打了兴奋剂一样。其实,李信说起马可波罗,脑袋里想的更多的是一种叫火腿肠的食物,不禁咂咂嘴,口中的唾液分泌骤然增多。 真是怀念那个味道啊,尽管当初他并不怎么喜欢吃这种食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三章 新的想法 “如此说两位是从西方徒步而来?” 艾伯特说起马可?波罗李信立即便明白,这两个人一定是看了这个意大利商人写的游记,才头脑发热选择了徒步横跨欧亚大陆前往古老的中国。 其间横亘于于巴尔干半岛和小亚细亚以及西亚北非的奥斯曼帝国便是一道几乎难以逾越的障碍,他们虽然还是沦为了蒙古人的奴隶,但终究是成功的抵达了中国。 “我和康拉德从符腾堡出发,经过了巴伐利亚、奥地利、波兰、俄罗斯,绕开了上帝的敌人奥斯曼,然后在高加索向南进入波斯,经过了卡尔梅克的领地最终才抵达了那片由野蛮人统治的草原……” 剩下的经历李信都知道了,若不是他误打误撞在边墙外打了插汉部的骑兵,恐怕这两个西方来的探险家就要以奴隶的身份终老一生了吧。 现在的欧洲正是文艺复兴达到鼎盛的时期,早已经不是黑暗的中世纪,而中国则即将迎来他有史以来最黑暗最晦暗的时代,这两个充满了探险激情的家伙来的不是时候啊。 “你们不留在欧洲享受文艺复兴带来的解放与自由,偏要来东方蹚浑水,若不是遇到我,没准就给蒙古人当奴隶直到死!” 两个人一脸茫然,不知道李信说的是什么。也难怪,这原本就是后人总结的名词,他们不知道也不足为奇。 “李将军,恐怕您还不是很了解欧洲的局势,神圣罗马帝国境内正进行着一场旷日持久的宗教战争,到现在已经打了二十多年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 “宗教战争?” 海森堡点点头,艾伯特则继续道:“路德维希的家族信奉新教,在战争中落败,我们两个这才结伴想来东方看一看。” 听艾伯特的意思,海森堡果真是德意志地区的贵族,艾伯特见到李信目光中疑惑之色,便直言道:“路德维希的父亲是范林根伯爵,他的血管里流淌着霍亨索伦家族高贵的血液……” 李信对欧洲的历史不甚了解,听艾伯特的意思,这个家族在欧洲好像很牛叉的样子,不过他只知道欧洲有个哈布斯堡家族很厉害,现在应该是奥地利的国王。 他又和两个洋鬼子侃了半天,这才了解到欧洲尤其是中欧乱到什么程度。可以这么说,但凡他能叫出名字的国家以及叫不出名字的国家都卷入到这场战争里边去了,反正就是什么法国、奥地利、波西米亚、萨克森这些国家打成了一锅粥。而海森堡父亲的伯爵领在这些国家里应该算是一个很不起眼的小领地。 说到最后,李信只觉得肚子饿的咕咕直叫,刚想叫人做三碗面条端上来,一个主意却又在脑子里跳了出来。不如去街上看看有什么吃的,顺便还可以走访一下民情。 两个洋鬼子当即欣然同意,他们早就憋坏了一直想去见识一下中国的风土人情,李信的这可提议可以说是正中下怀。可是等李信带着他俩上街之后,立即便后悔了。 由于初经战乱,街上的人本来就不多,但是两个金发碧眼,深眉高目的番邦人跟随左右,这回头率和围观率便成倍的增长了。甚至还有好事的人一路跟随,只为瞧个稀奇。 如此一来,李信想低调也低调不了了。片刻功夫三人身后便跟了几十人,乱哄哄一片。这种情况立即引起了在城中巡逻的战后纠察队的注意。 一个队官骑着高头大马领着十几个骑手很快便赶到了骚乱现场,这种聚众闹事的情况是三令五申禁止的,他们的任务就是要将这些人驱散,然后再将闹事的首犯抓回去审问。 可等到了近前,这才发现那两个长的奇形怪状的番邦男子不是三卫总兵带来的部下吗?再看领头之人,赫然便是三卫总兵。那队官哪里敢怠慢,立即命人将尾随的好事之徒一一驱离。 李信看到这么快就有纠察队的人来赶人,心道毛维张的工作做的还是挺似模似样,纠察队的工作效率也不错,此人除了有那些文人没担当的通病以外,到是个可用之才。他趁乱拽着两个人溜走,直出去两条街,这才安定下来。 不过本来是往城北去的,经过这下折腾就往城南去了。由于那日蒙古鞑子是在城北破城而入,城南受到的破坏比较小,瞅着与北城的残垣断壁竟是两重天地。 忽然便闻到一阵香气,口水顿时激增。出来就是寻吃的,没想到还真有。抬眼看去,一个推车小摊就在不远处。原来,今日南城门开放,供行商出入,连带着小吃摊也跟着出来了。 “好吃的羊杂粉……” 李信从未吃过这种食物,再说也没有第二家有吃食的地方,便与海森堡和艾伯特信步过去,坐在了一张旧木桌前。 “来三碗!” “好……” 小摊主一个字没吐出来,被海森堡和艾伯特奇形怪状的模样应是给吓回肚子里去了。 不多时,三碗羊杂粉汤端了上来,原来就是羊杂炖粉条啊。 李信饿的狠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挑了一大筷子……海森堡和艾伯特也有样学样。 “你们欧洲可有轨道车?” 艾伯特吃的满嘴流油,他在蒙古人那里已经好久没吃过热食了,被就出来后,又基本上吃的都是素食,直到现在才开了荤腥,听李将军发问,连羊杂都没来得及咽下去便回答道:“当然有了,但是没什么应用价值,又是到处战乱,哪个领主还能有钱和经历去建造这种东西呢?不过,若是能长期运行,货物在建有轨道之间的城市流转的效率将大大提升。” 海森堡也放下用的还很不习惯的筷子,听两个人在讨论,似乎擦不上嘴。 “如果在镇虏卫和这阳和卫两城之间修建一条轨道,大概需要多少人力,耗费多少时间?” 李信原本没打算他俩能有人回答这个问题,知事想招人说一说他的想法而已。谁知道那艾伯特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又提了个问题:“不知两城之间相距多远?” “总有一百八十里左右。” 艾伯特煞有介事的说道:“距离这么远,以木质轨道来算,耗费非常大。而且,木质轨道极易磨损,维护更加麻烦。因此这个想法是不现实的。” “如果修一条铁轨呢?” “铁轨?” 艾伯特的表情就像是听说了一件急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眼睛瞪得溜圆。 “哦,上帝!我的将军,您是在说笑话吗?” “当然不是!” 木质的轨道耗费虽大,比起铁质的来说,却是容易的多了。这得多少铁匠才能打造出来啊?就算是不计工本的造好了,恐怕也得十几二十年以后了。 “我的将军,不客气的说,您这就是在说笑!首先铁质轨道的打造就是我们的第一个难题,就算满城的人都来打铁,速度也未能达到要求呢。其次,我们还要拥有丰富的铁矿资源……” 艾伯特一二三四的列举了很多摆在面前的苦难,就是而言,他说的都是真实存在的问题,想克服这些问题也并不容易,但李信自有他的想法。 在镇虏卫和阳和卫之间修建轨道,为的就是拉近两地行路的时间。如此一来,不论是行军还是运送货物,都将大大节省时间和成本。同时,这也是他进行的第一次试验,如果可行,势必将要向全国推广。 试想,如果在京师与山东之间有一条这样的轨道,一旦京师有警,山东的军队可在几日间便可突然那而至。而若是正常徒步行军或者是走水路,却要十天半月时间了。 李信自有他的想法,艾伯特争论了半天,他也不反驳,也不再继续说话,而是接着埋头去吃剩下的那半碗羊杂粉。那小贩见两个人说着根本都听不懂的话,大感好奇,有一眼没一眼的来回打量两人,又不敢盯得太久被发现。 一大碗羊杂粉被李信吃了个底朝天。 “再来一碗!” 小贩这回听懂了,忙不迭的又去锅里盛!铁锅下边火烧的正旺,瞅着不是木柴。 “这引火之物可是石炭?” 将满满一碗羊杂粉放在李信面前,小摊贩哈着腰,点点头笑道:“正是咱大同府的石炭,好烧着呢!” “哦?可是咱们阳和卫的石炭?” 小摊贩摇摇头。 “这倒不是,咱阳和卫只产泥炭,难烧的紧。好烧的石炭都是大同左卫那边运送过来的。” “除了大同左卫还有其他地方有这种上好的石炭么?” “除了大同左卫……”小贩说着顿了一下,似在思考一般,“那就数南边的浑源州了。” 这两个地方都距离阳和卫不近,都有着二三百里的距离,李信隐隐有点失望,虽然不是很远,但也绝说不上方便,怎么阳和卫与镇虏卫便没听说有煤矿呢!更何况,这两个地方不是他的辖区,很多事他不方便置喙。 李信刚想继续问下去,却见毛维张一副急吼吼的样子赶了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四章 瘟疫爆发 毛维张急吼吼的样子李信已经见怪不怪,有这种什么事都写在脸上的下属,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若是哪一天李信的夹袋里都是些城府极深的家伙,什么事情都得猜上半天,岂不是要累死了。 看到这货的到来,李信知道,这顿羊杂粉可以吃完了,海森堡和艾伯特两人可不管是谁来了,狼吞虎咽吃完后每人又要了一碗,哪里还有半点绅士风度? “总兵大人如何在这里,总算找着了……” “毛镇抚什么事非得急的上街来找本将?” 在李信想来,毛维张一定是在丘亮存那里吃了钉子,一个人摆不平局势,这才找自己来撑腰。谁知这货一开口,却让李信惊得半天都合不拢嘴。 “大难临头的事,大同府送来的公文,总兵大人您还是亲自过目吧。” 说罢,毛维张将一份文书递了上去,李信结果展开才看了几眼便倒吸一口凉气。 瘟疫!! 北直隶与山西竟然爆发了鼠疫,京师、保定、山西、连大同府南部的安东中屯卫都受到了波及,一日之间死亡人数便数以万计,朝廷上下已经乱了套。 在这个医学落后的时代,瘟疫的爆发往往便意味着无法遏制的大量人口死亡,由于落后与蒙昧,人们对这种由细菌引起的灾难甚至连抵抗都无从下手,只能默默无助的承受着。 良久,李信才将视线转移到毛维张的脸上,“大同府城目前尚未受波及,但也是迟早之事,咱们阳和卫必须提前记性防疫!” 毛维张此时已经是彻底没了主意,他可万万想不到,自己主持阳和卫城中的全面民政所面临的第一个考验就是瘟疫。瘟疫尤其是鼠疫对于崇祯年间的众人来说已经不陌生了,自天启朝以来,几乎每隔几年就要爆发一次,每一次死人都是数以万计,惨不忍睹。 而且更加让人感到揪心的是,他们在面临瘟疫的时候,根本就束手无策,所能做的事情亦极为有限。 “恕下官直言,瘟疫一旦爆发,朝廷官署历来便没有什么行之有效的应对之法……” 李信突然将毛维张的话打断,冷冷道:“那依毛镇抚的意思,咱们还要就此放弃这阳和卫不成?” 毛维张连连摆手,他见李信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连忙解释道:“下官不是这个意思,下官的意思是,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尽快将城中百姓都遣散到乡下去。依下官历年来之所见所闻,越是人口集中的地方,瘟疫便越严重……” 听到毛维张如此说,李信的面色才缓和了下来,原来是误会这个毛维张了,此人在对付蒙古鞑子的时候便先不可谓不勇猛,若是被鼠疫给吓倒了还真是大明朝文官的耻辱呢,这些人整天嚷嚷着忠君报国,杀身成仁,舍生取义,一到动真格的时候,跑的则比谁都快。 将百姓都强制性遣散?这虽然是下策,但也是毛维张在经过思考之后得出来的一个主意,说明他是的的确确思考过如何应对瘟疫这场即将到来的灾难的。但是,如此做,先不考虑百姓们是否乐意被强制遣散,单单就是这种行为,便等于官府已经放弃了百姓,任其流落乡野自生自灭,更何况遣散之后百姓们成为流民,啸聚一起即便躲过了鼠疫也必将成为社会的不稳定因素之一。 所以,毛维张的这个建议是绝对行不通的。 李信准备付了羊杂粉的钱,先回衙门具体商议一番再做决定,那小贩看到毛维张一身的官服,对他又毕恭毕敬,知道这人肯定是个更大的官,哪里还敢收钱,吓得趴在地上一个劲的磕头。李信也没时间和他聒噪,将钱扔在桌上,便带着海森堡、艾伯特和毛维张急匆匆的消失在了街角路口处。 指挥使司衙门被李信当做了暂时的府邸,将几个城中那些个在战斗正幸存下来的中下级官吏都叫了来,准备集思广益一下,这其中也包括指挥佥事丘亮存,他是阳和卫城中目前官职与资历最高的一个官员。 至于高山卫的官员也叫来了一些,在阳和卫多数官员看来他们充其量他们也只有建议的份了,这阳和卫城中的辖地可都是归属阳和卫,和高山卫没半点关系。只是无论如何,高山卫于雁水沿岸的几千户军户也不算少,终究还是要商议如何在这几处地方的防疫。因此,在阳和卫看来高山卫可有可无,但在李信眼中一样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不出意料之外,丘亮存称病拒绝出席此次会商,毛维张便隐隐然成了阳和卫城这一系官员的领军人物。李信心道,这样也好,少了许多未知的阻力。 经过从街上回来,到召集众人开会的这段时间里,李信已经冷静了下来,并搜肠刮肚极力的回忆了一遍,他在前世所获知的一切可以防治瘟疫,尤其是鼠疫的有效信息。总算在心里边,大致有了个谱。 同时,李信又想到了艾伯特,据他所知,欧洲历史山爆发过几次大规模的鼠疫,横行数百年,死亡人物以千万计。或许西方到现在说不定能在实践中总结出了一些行之有效的方法呢! 岂料,艾伯特听说爆发了鼠疫以后,脸都吓绿了,若不是现在非自由之身,早就卷铺盖卷跑路了。只见他右手不停的在胸前划着十字,口中念念有词。 “哦!仁慈万能的主啊,宽恕我们这些有罪的人吧……” 同为伙伴的海森堡便比之镇定的多了。 “我的家乡这些年也断续爆发过鼠疫,医生们都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人们等待染上病,然后又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等死。” 李信询问海森堡和艾伯特本就是抱着有枣没枣大一竿子的态度,既然他们也没有什么办法,就只能靠他记忆中,那些残缺不全的现代医学方法来对抗了。 卫司衙门正堂中乱哄哄一片,此时大家伙也都从各自的渠道一知半解的得知了瘟疫的消息,人心惶惶,人人自危,所谓来商议对策,在他们看来都是些毫无意义的举动。但上面有令,又不得不从。 毛维张一连喊了数声肃静,堂中这才逐渐静了下来,李信坐在原本属于指挥使的桌案之后,面色越来越难看,他能指望这些人吗? 最终所谓的集思广益成了诉苦大会,各级官吏将自身的难处都通通讲了一遍,一耽搁就到了掌灯时分。直到散场,竟无一人就瘟疫一事提出自己的意见。 堂上最终只剩下了李信、毛维张、海森堡、艾伯特四个人大眼瞪小眼。毛维张只觉得脸上烧的难受,毕竟都是阳和卫的官员,丢的也是阳和卫的脸,他总览城中政务,却没有一个嫡系部下,说到底也是光杆一个。 海森堡和艾伯特虽然听不懂这些人嘁嘁喳喳了一下午都说了些什么,但也能猜出来,这一下午时间算是白费了。 总算是看清楚了大明官吏都是个什么德行,窥一斑而见全豹,风气如此,王朝末世不外如是。这个已经烂透到骨子里的大明王朝究竟还值不值得去救他,李信也终于体会到了日夜在文华殿拼命办公的崇祯皇帝的无奈,手下都是些尸位素餐之辈,他纵是有千万种想法,又有谁来为他实现! 但李信不是崇祯,他不会因此便刻薄于人。黑暗之中,他悠悠的道:“总兵府决定,即日起,在阳和、镇虏、高山三卫成立防疫指挥部,本将亲自任总指挥,阳和卫镇抚毛维张,镇虏卫知事钱泰任副总指挥,艾伯特医生任总指挥助手。战后纠察队即日起兼负防疫责任,一体听令!” 对于李信一连串决定中的各种新颖词,毛维张根本来不及去多想,总兵大人竟然亲自担负起了这个责任,单凭这一点就让他不得不佩服此人。卫司衙门兼理军政,责无旁贷,他李信身为总兵官,大可不必主动揽下此事。 想到自己乍闻鼠疫爆发那一刻也曾打了退堂鼓,不禁自惭形秽。 “总兵大人高义,下官一切谨总兵大人……” 毛维张提不出好办法,能做的也只有表态,在这个时候,他会坚定的站在李信这一边,不会退缩。 阳和卫城好在还没有发现疫情,一切都还没发生,他和所有人心里一样,也都存了万一的侥幸。 但李信绝不会相信什么侥幸,既然从京师到太原府都已经爆发,而且连大同府南部的安东中屯卫都没幸免,距离阳和卫也不过就几百里,瘟疫几天的功夫便可以随着商队抵达。 “掌灯吧!” 仆役们,这才迈着急促细碎的步子,将堂上的烛台一一点着,一团明亮顿时驱散了满屋子的黑暗。李信将案上一份匆匆写就的纸笺向前推了推。 “这里有份预案,毛镇抚,你拿去看看,然后写个执行方案出来。” 毛维张今天从李信的嘴里听了太多的新词,已经见怪不怪,将那张纸拿在手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五章 土鼠貂皮 次日一早,便有往来南北的行商发现,阳和卫城戒严了,不许出也不许进,除非有防疫指挥部出具的特别通行证。并且卫城四门只开放了南门,每日进出的人数都在严格的控制之中。往日里凶狠锁拿奸细的纠察队们纷纷抬着一箩筐一箩筐的生石灰当街扬撒,更有甚者卫司衙门居然派了皂隶,满城每条街大规模的燃放鞭炮,从太阳出来,一直响到日过三竿。 城中百姓们都不知道官府这是在做什么,但困在城中的行商们却比寻常百姓们消息灵通的多,已经有人接获鼠疫爆发的消息,被困在城中,本来如坐针毡,但听到响了一早上的鞭炮以后反而镇定下来。 在李信给毛维张的那张纸上,有极为重要的一条就是,必须严格的封锁消息,使鼠疫爆发的消息隔绝在阳和卫城之外。城外的各千户所虽然不能阻止消息扩散,但仍旧派了得力的书办带着训练好的皂隶分驻下去,按照城中规格进行严格的防疫措施。 至于镇虏卫方面,则派信使快马加鞭赶去,传李信的命令,一切都按照阳和卫城的标准来执行。 一连几日,高度紧张的忙活下来,阳和卫城一切照旧,没有一丝半点鼠疫爆发的迹象。毛维张甚至在想,他们是不是太过紧张敏感了,或许本就没有事呢。 但到了傍晚,从大同府回来的信使带来了让他心惊肉跳的消息,大同府城已经发现了染上鼠疫的百姓,并且在当天就已经死了十几个人。 这让毛维张刚刚放松下来的一颗心又陡然悬了起来,瘟疫从来离他们都不远啊。受了刺激的他连夜又将纠察队们召集起来,沿着城中街道又撒了一遍生石灰,若不是到了晚间,百姓们都已经休息,他还想再放一遍鞭炮呢。 与此同时,城中的几家裁缝店生意火爆起来,他们接到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笔活。直接由镇抚大人送来了样子,用棉纱缝制而成两个巴掌大的布片,并且名曰口罩。做好之后,便按人头不分男女老幼,分发下去。并严令,不论在家或者出门,必须每日戴于脸上,遮住口鼻。 并且这一点也将成为纠察队检查的重点项目之一,如违背者,轻则罚钱,重则罚杖。一时间,纠察队成了阳和卫城中最风光,最为实惠,也最招人恨的一拨人。纠察队的饷银要远远高于其他任何军卒,是以有很多家中宽裕的军户们,试图走毛维张的门路,将自家子弟塞进纠察队里去。 但是,毛维张心里十分清楚,他在阳和卫中资历甚浅,又没有嫡系部下,这支纠察队是他唯一的根本,所以自毁长城的事他不会干,凡有来请说的一律让其循正规途径报名,只要合乎标准,不分出身一律当即录用。 由于任务日渐繁重,纠察队的规模已经由最初的五百人扩张到了一千人。这个数目几乎已经到了卫司衙门都够拨款的极限,有专门负责钱粮的知事已经几次找到他诉苦,告诉他卫司衙门的钱粮已经快要告罄。不过,李信曾对他保证过,凡事以防疫为先,缺钱缺人都去找他。有了这个保证,他便顶着各方的压力,将纠察队扩充到了千人规模。 在城中那一整套防疫方法已经运作稳定之后,便又将半数纠察队派往各千户所去巡查。可就是这样千防万防,城中还是出现了问题。 正月最后一天,毛维张接获报告,竟一连有九人丧命。这让他始料不及,半分不敢怠慢,带好了口罩全副武装的前往集中放置尸体的院落。按照李信早就做好的预案,出现因为疫情而死亡的病例,尸体必须立即运出城去,就地焚烧! 毛维张不知道李信为何要有如此一项不近人情的命令,但很显然,这种做法会阻止鼠疫的扩散。纠察队们不敢私自将尸体拉出去焚烧,他却必须冲在第一线,将这个责任承担起来。家属有阻拦者,先是劝阻一番,劝说无效的,便使用武力,强行将尸体运往城外焚烧。 与此同时,城内管制升到最高等级,此前以街道为单位修建的临时坊门陆续关闭,严格控制人口在城中的流动。但是,一连三天,每天陆续都有十几人丧命,甚至死亡的人数还在逐天增加。 看到每日递增的数字,毛维张终于坐不住了,亲在带人在死亡人数最多的几个坊内巡查。按照预案,这几个坊的水源被封死,饮用水须从其他地方取用,由专人挑过来。如此又过了三天,死亡人数有增无减,他甚至开始怀疑李信制定的这套措施,是否有效。但是,就在他几乎丧失信心的时候,有人来告密了。 来人据说是丘府的仆役,一见了毛维张便神秘兮兮的说,丘亮存的两个弟弟全部暴毙,尸体就与丘指挥使一同停在灵棚之中。任谁去劝说,都不肯按照防疫指挥部将新丧尸体焚烧。 但是,阳和卫城中这个架势,就连傻子都看出来是出了瘟疫,百姓们家里凡是新丧的人都被纠察队拉出去烧了,丘家抵死不烧,自然有人看不过眼去。又担心这几句尸体真的成了瘟疫的传播源,这才有仆役冒着被丘亮存报复的危险,来找毛维张高密! “你所言当真?” “句句是真,若有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 那仆役信誓旦旦的赌咒发誓,毛维张按照规矩,派了纠察队去丘府通知按照防疫条例,交出尸体统一焚烧。结果可想而知,派去的纠察队被丘家家丁一通群殴,还差点弄出人命来。毛维张迫不得已之下亲自登门,亦被丘家打了出来,好在还念了他是朝廷官员的份上,留了几分情面,没下死手。 这个情况可不寻常,毛维张无论如何都做不了这个主。且不说前指挥使丘龚的恩恤旨意还没下来,就连丘亮存都还是指挥使司的指挥佥事,以他的品级是没资格动人家的,这件事无论如何都需要由总兵大人亲自出马了。 就在毛维张准备去见李信的路上,李信突然得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新一任大同知府到任了,而且这个人还是李信的老熟人,怂恿首辅刘宇亮侵吞其功劳的熊开元。 李信不知道这货用什么手段成功咸鱼翻身,他直觉此人的到来,将是其实现计划的一大麻烦。同时,镇虏卫也来了个熟人,曾经是顾通爪牙的镇虏卫隶目史大陀。 自从史大陀在李信的扶持下,误打误撞成为镇虏卫左千户所的副千户以后,混的风生水起,并在陆九的支持下,以暴力手段处决了几个强硬的反对者以后,再也无人敢质疑史大陀在左千户所的地位。而左千户所原本的掌舵人顾通仍旧被软禁在镇虏卫城中的卫司衙门中,史大陀趁机将顾家顾通这一支在左千户所中连根拔起。 史大陀在这种敏感时刻来阳和卫,是李信亲自点的将,另有要务交给他去办。只是,还没等李信与之交代,毛维张便又急吼吼的来了。不用细问,只从毛维张这风风火火的做派,便能看出他又有解决不了的难题。直到听其诉说,丘府中有新丧未燃烧之尸体,李信也不由得眉头紧皱,甚觉此事棘手。 不管怎么说,丘家也算得上一门忠烈了,老子刚刚为了阳和卫城战死,这会便要去少人家儿子的尸体,于情说不过去。但是,防疫条例,是他李信制定的,老百姓与低级官吏家的亲眷有新丧者五一不按照条例,集中焚烧。如果因为他是丘家便网开一面,对于其他人将是极为不公平的。这以后,还有谁能按照条例行事呢? 这种情况谁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先礼后兵。毛维张却连连摆手道:“下官已经派了人去差点闹出人命,就连下官都被丘家的人打了出来……” 本来李信是不打算动丘家的,但是此事已经触及到他的底线,不可能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闻不问。站在在一旁的史大陀听出了点门道,便自告奋勇。 “不就是对付几个恶霸么,总兵大人若信得过,不如由小人先去打个头阵,保管那个什么指挥佥事乖乖将人交出来!” 李信一想也好,自己不露面,总还是留得一线好相见,恶人就让恶人磨去吧。同时又叮嘱道: “记住了,只要不闹出人命来,随你怎么折腾!” 史大陀等的就是这句话,只要有了这句话,就是天王老子,他也有把握将之给折腾跪了。 毛维张头一次见史大陀,此前也没听过镇虏卫有这一号人物,但见李信对其信任有嘉,便打算暂且随了他去。谁知李信却将其叫住。 “毛镇抚就先别去了,让他自己和丘家打交道吧,你若去了,万一他再有所顾忌,反为不美!” 其实李信喊住毛维张是还有一件要务交代他去办,史大陀前脚离开,艾伯特医生后脚便进了正堂。 “果如大人所料,城中行商的皮货多有假冒貂皮,实际上是一种土鼠的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六章 自求多福 毛维张实在不乐意和这两个红毛鬼打交道,这些人不通天朝礼仪不说,动不动就和你来个身体亲密接触,又握手又拥抱的,经常弄的他很是尴尬。但总兵大人有令又不得不留了下来,奈何耳边净是三个人的鬼子话,他一句也听不懂,只好在一边干瞪眼。他只是奇怪,这总兵大人何时学了一口流利的番邦语言? 两个红毛鬼也不全是说的番邦语言,那个略显高大英俊一些叫海森堡的就时不时的说上几句汉话。其间隐约夹杂着土鼠一类的词汇字眼,毛维张心里咯噔一下子。现在城中闹鼠疫,他最敏感的就是一个“鼠”字。莫不是这些土鼠也携带了鼠疫? 还真让毛维张猜对了,李信之所以让两个人去查访城中行商的皮货,还是源于他前世曾看过的一篇资料,清末的鼠疫大爆发其中一个重要的传染源就是这种土鼠。所谓土鼠也并不是什么土老鼠,其实就是人们常说的土拨鼠,也有叫旱獭的。这种土鼠的皮毛经过加工之后,与貂皮的相似度极高,即便是这方面有着多少年经验的行家里手亦经常走眼。 李信报着试试看的想法,派了两个人这差事,没想到还真就查了个正着。 “皮毛经过加工未必便会传播鼠疫了,关键是那些捉土鼠的地窝子,一定要派人清理干净。对各千户所也要发下去严令,严禁私自捕捉土鼠,违令者斩立决!” 毛维张对李信的印象还停留在破城之时那个形象之上,是个颇有爱民之心的将军,可鼠疫爆发之后,竟发现他杀人烧尸样样不手软,对此颇有些不以为然。 “总兵大人,杀伐过重,将来朝廷追究下来,您恐怕不好交代!” 其实,他还有个潜台词没有明说,那就是李信毕竟仅为三卫总兵,只管三卫兵事,防疫之事都属于民政范畴。若是在寻常省份都归布政司管,山西行都司情况比较特殊,指挥使司有职权可以管,大同知府亦同样可以管。因此,李信这个总兵管防疫之事,本就名不正言不顺,若再遭下许多杀孽,将来恐怕负不起这个责任。 李信焉能听不出毛维张话中之意,便直截了当的说道:“土鼠亦是有重大传染源的嫌疑,疫情一旦遏制不住可就不是三两个人掉脑袋那么简单了,这事你先记下,一力执行便是,将来朝廷若是怪罪下来,我来承担全部责任!” 话都说到这份上,毛维张再推诿不干,那可就真说不过去了。 “下官谨遵总兵大人令!” 两个人一番交谈,让艾伯特早就等的不耐烦了,他对李信发明的名为口罩的物拾十分感兴趣,薄薄的几层面纱将口鼻挡住,难道鼠疫是从口鼻而入的吗? 这让艾伯特百思不得其解,抽着空便向李信请教这个问题。李信还真没法对他详细解释,鼠疫的确是可以通过唾液和空气传播的。解释的难点在于现在并没有细菌学的概念,他无法具体的以此向艾伯特做说明,便只好含糊其辞找了个借口,称曾在一位老医生那里听过此等防疫之法。 毛维张心里突然咯噔一下子,李信居然对这些行商们弄虚作假的勾当如此清楚,显然事先是做足了准备工作的。曾听说他在镇虏卫搞了一个检查站,借口行商通敌没收了大批物资。莫不是也想在阳和卫故技重施?这可是万万使不得的,他决定试探一下李信的真实意图。 “下官有一事不明。” “但请相问!” “不知该当如何处置这些弄虚作假的行商?” 李信不假思索的答道:“现在当务之急是控制疫情,安定人心,这种芝麻针鼻的事以后再说!” 有了这话毛维张总算放心下来,阳和卫可不比镇虏卫,是行都司行商北上的必经之地,各地行商云集于此,又经营百多年,在本地的势力亦盘根错节,必须谨慎处置才是上策。但是,李信接下来的话则让毛维张原本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弄虚作假的事可以不追究,但是粮食盐铁等货物北上,都资助了鞑子的军队,检查站要尽快的建立起来,现成的人我都调来了。”这个现成的人选正是那史大陀,用这货来恶人磨恶人再合适不过。 “大人万万不可啊!请大人三思!” 李信没想到一向不怎么担责任的毛维张这一回态度却如此强硬,不禁有些诧异,他也想听听此人有什么不同的意见。 “三思何来?” 毛维张拱手一揖。 “贸易断绝收不上税,阳和卫的岁入来源便少了一大截。”这是对阳和卫最不利,也是见效果最快的一个不利结果。 “还有呢?” 李信觉得这并不足以说服他,不在阳和卫设立检查制度。 “晋商历来抱团,若是大人将这些人都得罪透了……据说他们连在朝廷内阁的大学士面前都能说上话……” 这原也不足为奇有钱能使鬼推磨,就像那前任首辅刘宇亮,以这货的贪婪,便很有可能被这些行腐蚀拉拢了。但这分理由也不充分。不过,在毛维张看来,这就已经是严重的不得了的事情,一方面决定着阳和卫的财源,一方面又是和朝中重臣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万一哪个决定不小心,触碰了那些人的利益,到时候恐怕自己怎么死的都难以预料。 毛维张还想再劝,李信则将其打断。 “此事主意已定,史隶目这次来便是专程负责检查站的选址与新建事宜,毛镇抚要全力配合他啊!” “下官责无旁贷……” 毛维张无奈的应承着李信的话,他只觉得李信这是在胡闹,出口贸易怎么就成了资敌,通敌了呢?更何况人家几大家晋商,每年撒在阳和卫的孝敬因在便不在少数,如今他代表的卫司衙门说翻脸就翻脸,日后还如何相见了? “记下来,检查站成立以后,只允许从虎峪口与镇虏卫方向来的行商南下,决不允许从大同府和浑源州来的人北上。这种清单上有一个金运财货的详细名单,到时候便以此为准绳,一旦发现有夹带违禁物品出口者,不问缘由数量,所运送货物一律没收!” 一旁的海森堡能听懂一些汉话,对李信和毛维张交谈的内容,听了个七七八八,也觉得不应该如此简单粗暴的对待那些商人。他毕竟是来自崇尚商贸的欧洲,对商人有着天然的好感和同情心。李信如此恶待商人,无非是看中了那些代表着财富的货物,但如此做无异于杀鸡取卵,是绝对不可取的。 “李将军,你如此对待商人对他们是不公平的,上帝赋予了他们自由贸易的权力,你将他们剥夺是违背上帝旨意的……” 李信没想到连海森堡都来反对他,但是这件事任何人都左右不了他的决心,将物资源源不断的向口外输出,就等于将物资源源不断的运输给鞑子,这一点毋庸置疑。尤其是崇祯十一年冬天的入寇虽然横扫整个直隶,对明朝内部造成了极大的破坏和震动,但终究是没抢多少东西出关去。那一年的大旱,以及严寒带来的物资短缺,都将成为摆在关外满清政权面前的一大难题。 自己在山西掐断了他们另一项财货来源,便等于变相的削弱了满清八旗的力量,一个禁运便能抵得十万明军,阳和卫与镇虏卫少了点税收又算的了什么?这笔账怎么算大明朝怎么都是赚的。 海森堡见李信不打算与之争辩,打算再进一步的说服这位东方的将军,一名军卒在堂外响亮的吼了一嗓子。 “左千户所史大运求见总兵大人!” 说话瓮声瓮气,显是一个粗豪汉子,外边执勤的军卒则纷纷将之拦着,不让他靠近大门半步。李信摆手示意让他进来,这货叫史大运,想必和那史大陀应该是有亲戚关系的。 “回总兵大人,俺堂兄顺利完成总兵大人交代的任务,特派俺前来报信,请大人放心,一切尽在掌握中!” 李信忍俊不禁,什么叫一切尽在掌握中,毛维张则是惊讶不已,那个看起来贼眉鼠眼的家伙究竟使了什么招数,竟然能让那出了名难搞的丘亮存就范呢? “干得好!告诉你堂兄,可以允许丘家人随行祭奠,然后再将骨灰收拢,好好交予人家。” 丘家毕竟不是一般人家,求龚又是与蒙古鞑子力战而亡,出于这些情面也不好做的太绝。想来想去,李信觉得光这种表态还不够,霍的站起身来,又唤住了史大运。 “慢着!本将随你去那丘家……” 李信这是打算亲自上门赔罪抚慰,即便那丘亮存在传言中再怎么跋扈难搞,他都是将门之后,不能寒了人心。 毛维张惊得目瞪口呆。 “这可使不得,总兵大人三思那……” 李信笑道:“毛镇抚怎的翻来覆去就这两句?就不能换剧台词吗?” 说罢,大踏步出了衙门正堂。 跟在李信身后的史大运手心里却捏了一把汗,心道:堂兄啊堂兄,你自求多福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七章 疑似疫源 海森堡对这种事不感兴趣,当即表示要回去研究他的大炮,进城以后这位炮兵上尉在武器库中发现了三门六磅炮,更让他惊讶的是在这几门六磅炮炮身上,竟然发现了以西班牙文铭刻的铭文。且火炮的铸造工艺也实属上乘,比之前那两门四磅炮强了不知多少倍。 艾伯特则与他那位兴趣偏好极为明显的朋友不同,对这些杂七杂八的事件表现出了浓厚的好奇心。在与东方的将军和官员们接触了一些时日之后,他发现这个传说中遍地黄金的古老国度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美好,甚至比欧洲还不如,到处充满了阴谋与杀戮不说,还正爆发着瘟疫,外部强敌环伺,内部争权夺利,简直就是即将灭亡的先兆。若不是眼前这位东方将军看起来还有些王者的影子,又懂口音十分奇怪的英语,他早就脚底抹油溜了。 除此之外,艾伯特还对这位李将军应对鼠疫的措施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尤其是这种叫“口罩”的东西,几层棉纱缝制在一起,勒在后脑和脖子上,让他有点喘不过气,刚想伸手拉下来,却又想到了防疫条例,不想挨板子掉脑袋只好乖乖的忍受着这几层布继续糊在口鼻之上。 仅仅几日的功夫,街上就已经大变了样,原本互相连通的街道已经被一扇扇临时修建起的坊门隔开,往日里进出不绝的行商们也失去了踪影。街边没融化的积雪早都被清理的一干二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火药燃烧后的味道,地面上则到处依稀可见生石灰的痕迹。 虽无处不透着紧张肃杀之气,但这种视觉和嗅觉上的刺激却抵消了一部分鼠疫带来的恐慌。 丘家府邸距离卫司衙门很近,不过才隔了两条街,感染了鼠疫的尸体是极强的传染源,如果不彻底消灭,满城都有可能因此而面临人口死光的危险境地。 远远的就看见丘家府邸沿着大门外在院墙四周,已经被一人多高的草席圈了的起来,围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李信大觉诧异,这个史大陀,究竟在玩什么花样? 前后不过几个时辰,史大陀难呢过过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来,如此看让他来搞这件事还真是用对人了。可迎接他的并不是史大陀,而是一个年轻人,一上来就要和李信拼命。 亲兵护卫如何能让此人近身,只一回合便将其拿下,准备押赴狱中待审,李信却觉得其中必有因由,让亲兵将之带了过来,一问之下这才知道,这个年轻人竟是丘龚的小儿子。 “姓李的,我丘家和你无冤无仇,为何辱我父亲……” 前半截话带着无比的愤怒,后半截话则是陡然转为悲凉,继而竟泣不成声了。 李信糊涂了,他只是让人烧了鼠疫之后瘟死的丘家两兄弟尸身,如何又扯上丘龚了?他回头去看那跟在他身后的史大运。史大运也是个玲珑剔透人,一看总兵大人瞅自己,便一咬牙道:“回总兵大人,俺堂兄连,连那姓丘的老子也一块烧了!” 原来如此,李信心道,史大陀啊史大陀,你是既办事,又惹祸,这下该如何收场,丘龚乃是为国战死的,说烧就给烧了,官司打到朝廷去,自己也没理。但是,这个责任他又必须担下来,否则从今往后,谁还跟替他卖命? 李信干咳了两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史大陀颠颠的赶了来,看到先他一步来的丘家公子,心里土的一沉,但面上还是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在李信面前,双膝跪地,行了个大礼。 “小人幸不辱命,只是,只是,也闯了些祸事,请大人责罚!” 李信瞪了史大陀一眼,让他起来。 “说罢,将整件事的经过,原原本本一字不落的说一遍!” 原来,这史大陀也当真敢想敢干,他知道丘家的名头,玩威风耍横,自己根本不是他家的对手。但是再牛的人也有死穴不是?史大陀眼珠子转了几圈便计上心头。来到阳和卫城里,他就知道城中设了一个疑似病人隔离院,里边陆陆续续的已经被抓进来几十人。 他便以李信命其处置丘家事宜的手令,强令隔离院将病人转移到丘家府邸外边,同时令人置办来草席,将丘家围了个水泄不通。有不明所以的人打听史大陀意欲何为,史大陀嘿嘿一笑,丘家不交出染病的尸体,咱就将隔离院设到他丘家,直到交人为止! 于是,鼠疫病人隔离院就在丘家府门外重新开张,草席搭的棚子一间间拔地而起,纠察队发现的病人也都悉数往这里运。纠察队此前被丘家的人折了脸面,现在见有人找丘家的茬,自然乐不得的从其所愿。 如此一来,丘家的人终于受不了了。随着病患越来越多,丘家各房一个个心惊胆战,瘟疫不长眼,自家兄弟的尸身停在府中也就算了,可这满城的瘟疫病人,都在家门口如何受得了?谁家没有几个孩子?孩子体质弱,万一有个好歹…… 丘亮存就在这种压力下终于同意交人,但是史大陀觉得这样还不够,若想彻底将丘家的面子打落,非得重重的抽他个大嘴巴不可。至于合适的对象自是那早已停尸多日的丘龚。 由于疫源的特殊性,史大陀提出了条件,丘家阖府任何人都不得再接近府中的几具尸身,尸体一律由纠察队来处置。并且,立即打开府门接受防疫指挥部的医生进入府内对府中之人进行详细的检查。 这两个条件也无可厚非,为了防止瘟疫扩散,如此做也算合情合理。丘亮存便答应了这个并不苛刻的条件,他唯一的指望就是让防疫指挥部尽快将那什么隔离院尽速撤离。 谁知道,史大陀带着纠察队进了府中之后,便立即翻脸,强行将丘家三父子的尸身全部运走,并且立即送往城外烧毁。无奈之下,丘家的小儿子死活都要跟着去城外收拾骨灰。但更严重的事情还在后边,进入府中的医生很快便发现了数十个疑似病例,这几乎相当于整个隔离院中病人的总和,感到事态严重,便建议史大陀立即将这些人隔离。 两具疑似病源,放在府中多日,即便有人受到感染也不足为奇。史大陀了解到情况之后,便立即协请纠察队将丘府彻底隔离。经检查没有表面病症的人集中撵出丘府,按照医生的建议暂时圈在一处以作观察,三日后没有异常再行解放。 李信听完之后,心中大骇,莫非这丘府竟是一个巨大的传染源?相比之下,烧了丘龚尸体将造成的影响,反倒没那么重要了。如果丘家真是一个重要的传染源,这一事件的发生,便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说说具体情况!” 李信说着便准备亲自去看看里边的情况,“走,边走边说!” 史大陀却立即阻止道:“万万不可,万万不可。总兵大人您金贵,若是,若是……后果不堪设想啊……” 这时代的人虽然不懂细菌学的原理,但也大概都知道瘟疫是可以通过各种接触传染的,是以史大陀便拦着李信,死活不让他进去。他这可是发自内心的阻拦,虽然在李信来到镇虏卫之初,吃了一些苦头,但最后还是重用了他,扶植他做了左千户所副千户的位置。也让他享受了呼风唤雨受人敬仰的威风,这是在顾通时代的镇虏卫想都不敢想的,他还有什么理由不盼着李信场面百岁呢? 与此同时,毛维张等人也纷纷劝阻,李信终是没再坚持。 “好吧,不进去便是,你且在此处详细说说如何处置的?” “小人已经命纠察队将整个丘府封锁,外人只许进不许出。府中所有地方都让纠察队按照防疫条例进行处置,已经有明显病征的人全部单独关在一处院落不许任何人靠近,没有病症的则暂时留在院外的草棚中,待观察三日后没有意外,再行放出。” “那原来那些病人如何处置了?” 毛维张还是觉得这个叫史大陀的人有些过于胆大妄为,但他是总兵大人从镇虏卫调来的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毛镇抚勿须担心,一并抬入丘府!” 史大陀笑呵呵的让毛维张不用担心,毛维张心道,能不担心吗?这回算是将丘家得罪死了,连他家的宅子都做了隔离鼠疫病患的地方,将来就算鼠疫过去,恐怕也没法住人了…… “那丘指挥佥事呢?现在何处?” 史大陀一叹,“也是他自作孽,已经有明显染了鼠疫的迹象,被一体关在了府中隔离小院内,几个孩子更是每一个能够幸免,惨啊!” 李信也是一阵恻然,看来这丘家恐怕要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鼠疫大灾祸中家破人亡…… 于是郑重叮嘱史大陀: “丘家的小儿子你一定要看顾好,万万不可再让他进去府中,此人没准是他丘家最后一条血脉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八章 大同知府 自从解决了丘家这个大麻烦以后,阳和卫城中出现鼠疫患者的数量一连七天都在减少,每日的死亡人数也在经过前三日的一个小幅度增长后开始递减,直至第八天全天十二个时辰,再无一例新增死亡患者。 这是一个让全城人都振奋鼓舞的消息,尤其是防疫指挥部一应有差事在身的文武官员们,他们心中都洋溢着从未有过的兴奋与胜利的喜悦。 多少年来,人们闻鼠疫而色变,在瘟疫面前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已感染之人病死,健康之人染病,一拨又一拨的如此循环往复,大批的人命如蝼蚁般逝去。 而这个纠缠了人类上千年的魔鬼,竟然在这小小的阳和卫城中第一次被制服了。 李信在给诸位文武官员打气的同时,也不忘告诫他们,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虽然阳和卫城中的情况暂时被控制住了,但是这一次瘟疫的爆发是有多地同时这一特征的,人口流动是在各省府之间传播的主要途径,从今日起禁止人口流动的禁令推行到整个阳和卫与高山卫境内,尤其是大同府与浑源州方向,立即设立检查站,不许一个人入境。” “这样做恐怕不妥吧?” 毛维张不无忧虑的提出自己的看法。 “非常之时,非常之法!百姓们的性命才是我等需要考虑的第一要务!” 李信的话很快将在座的诸位文武官员拉回现实之中,的确,虽然阳和卫城的瘟疫得到了控制,但其他府县军卫仍旧呈扩散趋势,甚至还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不如将咱们阳和卫的模式推广出去,如此瘟疫月余可定!” 有人刚刚将提议刚刚说出来,便被人驳斥的一名不文。“其他地方官怎么可能听这种捕风捉影来的方法呢?” “再说,要逼迫百姓火葬亲属,无异于刨人祖坟,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没几个人愿意干的。” “当然,他们的总兵大人李信除外。” 史大陀忽然推开正堂大门走了进来,到李信面前先是行礼,然后又耳语了几句。众人眼巴巴的瞅着两人的动作,只见李信面色微变,小声问道:“如何?可确实了?” 史大陀重重点头。 “都控制起来了,当不会有漏网之鱼!” 别人听的不清楚,李信身边的毛维张可是听的一清二楚。原来丘亮存的两个弟弟亦是随其由大同府返回的阳和卫城,其中他的二弟便是阳和卫本地数一数二的商人,据说此人在去岁冬天囤积了大批的貂皮,准备销往江南。更加可疑的是,丘家与城外别院的几个管事截止于前日,已经纷纷毙命。 种种既像都表明了,丘家兄弟是阳和卫城中瘟疫爆发的重大传染源。 “别院如何处置的?” “都死的快干净了,索性一把火通通烧掉!活着的悉数送往隔离院观察!” 李信赞了一声,没想到这史大陀竟然像脱胎换骨了一般,虽然有时行事过于鲁莽,但办起事来还是颇为得力的。一旁的毛维张额头已经见了汗,丘家的城外别院他是知道的,平平常常都住着百十人,史大陀轻描淡写的说都死干净了,那就是上百人瘟病而亡,心头不禁一阵阵的后怕,又是一阵阵的庆幸,如果不是李信的到来,就算他们躲得过蒙古人的屠城,也躲不过瘟疫的魔爪! 瘟疫的防治工作走上正轨之后,一切都按照条例进行的有条不紊,毛维张反倒闲了下来。但李信哪能让他闲着,这一日叫上他与海森堡、艾伯特几个人出城便奔西北官道而去。 几个人陆九的护卫下直奔出去数十里,这才停住歇脚。大伙对李信此番出城的意图都不甚了解,毛维张甚至还不如恶意的想,总兵大人是否怕了瘟疫,准备带着几个人开溜?但他随即便否定了这个想法,当初最危险的时候李信都没逃,此时此刻就更没理由逃走了。 “我打算在阳和卫城与镇虏卫城之间铺一条铁轨,诸位以为意下如何?” “铺铁轨?” 海森堡与艾伯特吃惊是因为那日他们在羊杂粉的小摊上便已经听过他提及,只是那时都以为是玩笑话,哪成想今日竟又重新踢了出来。毛维张则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铁轨?铁轨为何物?” 李信便详细的解释了一番铁轨的基本情况与其建成后的作用,毛维张很快便被李信的设想所吸引。 “马拉轨道车?这个主意大善,可以相见,一旦此铁轨建成,且不说军队调动顷刻可至,省却多少体力,就连财货转运都要提高数倍的效率,节省数倍的成本损耗……” 但是,毛维张的情绪很快就又低落了,“阳和卫城到真露围城八十里地,这其中需要生铁多少斤,民夫几何?建造这样一条铁轨将靡费多少人力物力?阳和卫虽然不穷,但也承担不起啊!” 这个问题也是两个红毛鬼所想问的,李信却神秘一笑。 “钱财我来解决,只是这前期的勘探工作就要着落在毛镇抚身上了。” 毛维张见李信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不知道他究竟有什么主意,但还是提出了自己的担心。 “现在已经是二月天了,眼看着春天将至,这场瘟疫究竟能不能躲过去,还要过了这个春天才能见分晓。下官以为,此事最好还是从长计议。” 这话说的不是没有道理,李信的确有点操之过急,但是时间不等人,他哪里能耐心的等下去,现在的情况真应了他前世的那句话,“有条件要上,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 造铁轨便是如此! 要想将两地牢牢的掌控在自己手中,这试验铁轨他是非造不可。 “出了二月,鼠疫差不多就该结束了,到时候毛镇抚的第一要务就是带着人将这阳和卫至镇虏卫的道路仔细勘察一遍。” 李信的口吻不容置疑,毛维张也不再反驳,点头应下。 “总兵大人圣明!” 最近,艾伯特的汉话突飞猛进,尤其是这奉承话学了不少,每逢李信下决定时便适时的说上一句。李信瞥了一眼这个矮胖的南德意志人,心里纳闷,都说德国人严谨刻板,对待工作更是认真负责,怎么这货倒像是印象中的意大利人呢,偷尖散漫。 艾伯特挂着医生的头衔,却并没有发挥他的特长。丘龚重伤他没救过来,瘟疫爆发,本应是他大展拳脚的时候,这货也好像没事人一般,不闻不问。虽然李信不说什么,但是阳和卫系统中的官员们,可早就看不上这个吃白饭的家伙了。人家海森堡好歹还领着个炮队,整日没黑没夜的演习。他呢?简直成了总兵府养的闲人、 毛维张看向他的目光里则毫不掩饰的流露出了厌恶之色。 “走吧,回城,今日就到这里!” …… 距离阳和卫城百里外的大同府城,一队人马由北门悄然开入城中,队伍里马上一名身着绯色官服的中年人一脸的焦虑紧张之色,此人正是新任大同知府熊开元。 他是带着圣旨与皇帝从京营中亲自挑选的八百护兵而来,这些丘八们也是他在大同府赖以立身自保的根本。本来初出京城之时熊开元是踌躇满志的,可是刚出了紫荆关便惊闻各地爆发了瘟疫,他特派人地打听了大同的情况,结果是让他毛骨悚然的。 大同府多地都已经爆发鼠疫,已经蔓延到距离紫荆关最近的广昌,吓得他连忙又躲回了紫荆关推诿不前。直到与紫荆关不过数里之隔的易州也爆发鼠疫时,他终于再也坐不住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慷慨赴死。 就这样,一番壮怀激烈,风萧萧兮易水寒的熊开元带着护兵毅然踏入了大同府,也就是山西行都司地界。一路上他都不敢进城歇脚,只是不停的赶路,终于在疲惫以及的时候堪堪赶到了大同府城。 来迎接他的只有一名青袍文官,与十数名绿袍官员。熊开元对于如此冷清的欢迎队伍颇为不满,大感自己受了冷落。但是待看清那青袍文官的面目时,才发现这个人他认识。 叫什么来着?熊开元脑袋里飞速的运转着,对了,叫周瑾!好像是孙承宗的人!说起来两人关系并不算远,当初好歹也一同在高阳城死守过。没等那周瑾说话便几步上前,脸上挤出了笑容。 “周兄别来无恙否?” 周瑾拱手还礼,淡淡的道:“知府大人来了就好,咱们也都有了主心骨!” 一句话虽然冷冰冰,硬邦邦的,却让熊开元产生了存在感,也十分受用,这是他第一次出任府一级的地方正印官,感觉是良好的,运气却差极了,一上任便遇到瘟疫这等倒霉事。 “这城中文武都何处去了?” 周瑾的回答让熊开元的心顿时凉了个通透。 “自鼠疫爆发以来,病死一些,逃难一些,城中剩下的也就这些人了!” “什,什么?” 熊开元傻眼了,手下官员死的死,逃的逃,这知府还让他怎么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九章 冷灶热灶 熊开元心里别提有多丧气,这个光杆知府不好当,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面对这烂摊子一筹莫展。他没好气的看了周瑾一眼道: “你怎么没跟着一并逃了去,瘟疫可没长眼睛!” 周瑾则肃容答道: “周瑾待罪之身,承蒙皇上不弃,委以大同府通判,又何敢再负了圣恩?” 熊开元只觉得嘴里阵阵发苦,倏然一叹。 “你我真是难兄难弟……” 他和周瑾的情况也差不多,本来和刘宇亮一起下了锦衣卫的诏狱,多亏了皇帝还念旧情,没有赶尽杀绝,刘宇亮还在京中等候听用,他则被皇帝亲自召进宫去,一番慰勉之后,竟然当场许了其大同知府的差事。 这着实让熊开元感动了好一阵,也曾暗下决心抓住这大好机会,干出一番成绩来,将来说不定还能列土封疆,登阁拜相呢。但现实残酷的让他一丁点准备都没有,若对手是看得见摸的着的人,他还能有应对之策。可是瘟疫这种东西非是人力所能左右,他熊开元即便有三头六臂,也只能干瞪眼没咒念。 “诸位辛苦了,天冷,都别站着了,走,走,都回去吧!” 熊开元意兴阑珊,对这些绿袍官们便也没了耐心,一句话刚刚落地,这些官员们便如散潮一般走了个干干净净,唯独周瑾还负手而立,此情此景他不禁喟然一叹: “也只有周兄还念着旧日情份……” 周瑾又冷冷道:“知府大人还请与下官回衙门,给大家伙拿个主意,这鼠疫究竟要如何应对!” 一句话便硬邦邦的顶了回来,熊开元好生没趣,给大家伙拿主意?他还不知道找谁给自己拿主意呢! “走吧,到了再议!” 熊开元初出京城之时万万想不到,他到任之时竟会是这般光景,不但没有夹道相迎的士绅,就连薄酒小菜都没得。一到了知府衙门,周瑾便立即将几个相关负责的绿袍官都叫了过来,准备听府台大人示下。 说实话,熊开元也不是医生,对瘟疫也没有过相关的处理经验,根本就没有主意,但周瑾逼着他拿主意,搜肠刮肚才有了一个他自认还靠谱的想法。 “灭鼠,鼠疫爆发当然要切断源头,自今日起全城灭鼠,什么时候老鼠死干净了,这鼠疫便不攻自破……” 有个绿袍官终于没忍住,将熊开元打断。 “知府大人容禀,时值冬日,老鼠冻死的冻死,饿死的饿死,瘟疫爆发之初,城中便已经组织了一次大规模灭鼠,但是收效甚微,染病死亡的人数仍旧节节攀升……” “什么?已经灭鼠了?” 连灭鼠都不行,还能如何?熊开元是想不出办法了。 “城中的医生还有多少?这疫症可有什么对症的药?” 这个问题那绿袍官答不出来,回答他的是周瑾。 “城中的医生差不多都染病死了……” 至于对症之药,如果真的有,那还会死这么多人吗?周瑾接下来又将城中患病与死亡的情况简略的做了一下介绍,大体是城中百姓十室五空,照这样下去,用不上鞑子来屠城,他们自己就都死光了。 熊开元突然想到了大同府各军卫。 “周边军卫的情况,咱们可有掌握?” “除了大同府城以外,各地基本上都发现了瘟疫,死伤不可计数,尤其以浑源州和安东中屯卫最为严重。”周瑾说到此处,声音略一停滞,以一种特殊的强调道:“不过,有一处地方奇怪的紧!” “哪里?如何奇怪?” “据派去了解情况的信使回来报告,自从前日起那处便在没有因瘟疫而死亡的病例!” 熊开元眉头一跳,还有这等事,他虽然不了解该如何对付瘟疫,但是对瘟疫的威力却也略见一二,只要有人口聚居之地一旦染上这东西,不折腾的十室九空便不能算完,即便达不到如此惨烈,也总要迁延数月之久,等过了季节才会渐渐平息,岂会在高峰还未到来之时便戛然而止呢? “究竟是何处,周兄就别卖关子了。” 周瑾看着熊开元,一字一顿的道:“镇虏卫、阳和卫、高山卫……” “等等,这几个卫所的名字,近日来似乎听说过呢……”熊开元想了片刻,猛然一拍大腿。 “是了,三卫总兵,李信那小贼不就是这三卫的总兵么?还是皇上亲口封的!” 看到熊开元的反应,周瑾平淡的道:“正是三卫总兵李信!” 熊开元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了几步,似在询问,又似自言自语。 “李信那小贼一介马贼,岂能有遏制瘟疫的本事,这其中莫不是有什么蹊跷?” 周瑾还是那一副冷面孔,看不出情绪波动。 “下官也曾怀疑过,后来又派了人去,私下里走访了一遭,即便所言不是百分百,也**不离十!” 熊开元忽然大笑起来。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明日将这马贼招来大同府城,咱们也取取经。” 熊开元说罢,正好看到刚才打断自己讲话的那个绿袍官在看着自己,便一指他。 “你,对,就是你,明日便去,告诉他知府衙门传他!” 那绿袍官稍一迟疑,但看熊开元态度坚决,还是拱手应诺。 “知府大人,派他去恐有不妥!” 闻听此言,熊开元牛头盯着周瑾,一脸的不以为然。 “此话怎讲?” 他来大同之前也不是没做过调查,各军卫虽然军政兼管,但是朝廷为了制衡军饷提调却都是出自大同府衙,如此一项便能够死死的掐住各卫指挥使,以及边军将领的脖子。 …… 雁门关以南的代州城亦是四门紧闭,城外聚集了大量难民,这些人既有从南方逃难来的,也有代州城中疑似感染者被赶了出来。不远处便是乱坟岗子,尸体不及掩埋者,散落的到处都是,好在天气尚且寒冷,不至于腐烂而臭气熏天。 代州城再往南五里,是一出占地不小的庄园,其内亦是一派紧张气息,却井井有条,好过了代州城那一派凄惨景象不知多少倍。庄子里除了圈起一大片地以外,还有一座三进的宅子。 第一进宅子正屋内,一阵阵争辩之声透过厚厚的窗户纸传了出来。 “爹爹莫非要反口不成?” 说话之人一身长衫,屋内烛火暗淡,桥不清楚脸上表情。 “爹爹何时反口过?” 堂屋正中端坐之人锦袍长髯,黑暗中一双眸子似乎跳跃着难以捉摸的精光。 “如此说,爹爹是同意了孩儿的计划?” 声音里透出一股毫不掩饰的欣喜。长髯之人手捋胡须,声音里似乎有几分不满,“喜怒不形于色,多跟你几位兄长学学……” 暗影之中似乎还站着一个魁梧汉子,长衫公子摆摆手,笑道:“大兄的本事我是学不来……”笑声收住,又冲那锦袍长髯之人道:“爹爹与大兄都是好生没趣之人,若是学了,将来岂不也成了你们这般无趣……孩儿先行告退了……” 说罢,便一阵风似得出去。 隐在暗影中的汉子这才显出了身子,来到正屋中唯一点燃的一盏烛台下。 “父亲大人,难道您真答应了?那小子是刘相的死对头,他一个无兵无权的小小总兵,万一连累了小妹……” 锦袍长髯之人挥手打断了那汉子。 “不要小看了那个光杆总兵,仅仅月余时间便彻底掌握了镇虏卫实权,而今又借着蒙古人犯边和闹瘟疫的机会牢牢控制了阳和卫与高山卫,使三卫总兵再不是无名无实。这岂是寻常之人能做到的?便是换了为父,恐怕也未必能有这番作为。” 那汉子点头称是,可还是有些不以为然。 “不得不说那姓李的小子有些本事,但是,他公然劫掠咱晋商的财货来充实自己,这就等于将自己摆在了整个晋商的对立面上,树敌无数。而今,新任的知府大人又是他的老对头,在多方的压制下,他能够自保便已经很是不易了,还谈什么建功立业?” “此话不假,但若有人雪中送炭,那就另当别论了!” “父亲大人终究还是让小妹去送死么?” 锦袍长髯摆手笑道:“为父问你,现在天下的走势如何,谁又能断得准了?大明江山延续二百余年,谁知道哪日便气数尽了?” “所以父亲大人才与那范家一起烧关外的冷灶?” 锦袍长髯之人点头道:“谁又能知道,冷灶将来会不会变成热灶,热灶说不定又成了冷灶……” 那汉子显然是吃了一大惊,“父亲大人的意思是这大明的天下……” “唉!冷灶也好,热灶也罢,总要有人去烧,将来不论是谁成了事,咱们黄家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关内关外是,朝中朝外也是。” “父亲大人倒真看得起那姓李的小子,就怕镇虏卫这冷灶烧的早了点。” “不早不晚,现在去点正正好好。” “父亲大人深谋远虑,孩儿一时难以体察,想来那小子是生是死,总归是咱们黄家举手投足之间的事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章 死马活马 艾伯特这几天过的很不舒坦,发现卫司衙门府中的杂役们的态度开始不冷不热,甚至连一日三顿送饭的时间都可能忘记,这让他很是苦恼。这不,明明过了午饭时间,他的朋友海森堡早就吃完了午餐,他的那份还遥遥无期呢。 此时,汉话已经有一定基础的艾伯特决定去找管厨房的杂役理论一番,谁知走到半路却听到有人在肆无忌惮的谈论自己。这让艾伯特万分惊讶,细一想也就明白了,这些人是欺负自己不懂汉话,这才明目张胆的探路是非,但也正好给了他了解受到冷遇原因的机会。 那杂役语速很快,艾伯特支着耳朵听了半天也只明白了七七八八,竟是卫司衙门的毛镇抚觉得他整日好吃懒做,吃闲饭,于是吩咐了下去,故意在吃食上做手脚。 这让艾伯特虚火上升,决定去找毛维张理论一番,连李将军都没有说什么,他又有什么理由剥夺自己吃饭的权力。于是,怒气冲冲的直奔李信与毛维张在一起办公的院子而去。 可走到半路上却见府中的皂隶引着一个看起来风尘仆仆的家伙直奔李将军所在的跨院而去。也就是一愣神的功夫,让这个来自西方的艾伯特医生陷入了短暂的沉思当中。 李信骤闻大同知府的特使到了,顿时心中便是一紧,现在刚刚消停了一阵,熊开元这货竟然就迫不及待的跳了出来。想想这货,他就觉得头疼,当初自己斩杀岳托的功劳便是他出的主意给窃取了。 倒要看看这货究竟打的什么鬼主意。 “让他进来吧!” 特使带着满身的风尘进入厢房之中,屋内铜盆子里石炭烧的正旺,一阵热气扑面而来。李信特意选了跨院中的东厢房,将之改成书房,作为自己的办公场所,毛维张则在西厢房办公,有事两人便会碰面商议,方便的紧。 那特使正是曾打断过熊开元讲话的绿袍官员,一见书方正伏案疾书的李信,心头吃了一惊,真没想到这个三卫总兵竟然如此年轻。 “下官见过总兵大人!” “免礼,此来阳和何事啊?” 李信头也每台的问道。 “回大人话,府台大人请您去大同府城有要事相商!” “可有书信?” 李信人就没抬头,特使略显尴尬,直言道: “只有口信!” 在明代,高级官员之间迎来送往,必须将所涉及的事体,详细写下来,然后再由传讯之人呈上。如此一是稳妥保险,二是出于对对方的尊重,写成书信或者公文则更为重视! 熊开元只让一个什么所谓的特使来传口信,分明是没将他放在眼里。李信这才抬起头来直视着面前之人。 “特使可知道知府大人准备与本将商量何事?” 那特使实话实说。 “应,应是鼠疫的事体……” 在李信的注视之下,那特使顿时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汗珠子顺着鬓角噼里啪啦的往下淌。心里已经把熊开元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让自己来做这个得罪人的差事分明是没安了好心。 李信冷笑了数声。 “还请代为转告熊知府,三卫总兵府与大同知府衙门互不统属,恕本将不能从命!” 被拒绝早在那特使的意料之中,李信如此说已经很是客气委婉了,也没打算再劝他,便是一揖。 “得罪了,总兵大人,下官亦是有命在身,迫不得已。”说罢转身要走,却被李信一声给叫住了。 “空手而归又如何赴命?这里有阳和卫城处置鼠疫的防治条例,你带回去交给熊知府。” “这,这?” 那特使目瞪口呆,搞不清楚李信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既然不给熊开元面子,因何又将如此重要的文件交给了他? “还愣着作甚?赶紧拿了回大同去,时间就是生命,你每磨蹭一秒,说不定就多一人丧命。” 李信颇为不满的催促着,那人这才如梦方醒,连不迭的再三道谢,拿了东西转身离去。陆九这几日没事,一直在李信身边,当然知道十三哥和那姓熊的之间恩怨,如今姓熊的如此嚣张,自当趁此机会报那一箭之仇,岂料他竟然将这么重要的东西说送人就送人了,而且送的还是仇人。 “十三哥难道忘了姓熊的所做的龌龊事?” 李信沉默了半晌只幽幽的说了一句: “百姓是无辜的!” 陆九亦是一阵默然…… 那人前脚刚走,毛维张后脚就进了屋。 “听说大同府派了人来,可是有物资要分发下来?” 一向不甚发言的陆九连连冷笑。 “熊知府不来找俺十三哥麻烦便不错了,怎么送东西来?” 毛维张一阵诧异,听那陆九的意思,熊知府和李总兵似乎有过节呢?随即他便想通了,两人都是自京师而来,想必此前便已经结下了恩怨纠纷。但随即又转念:熊知府是读书人,读圣贤之书的人应当不会做出一些不顾大局的事情来。 想到此处,毛维张也不接陆九的茬而是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下官回去思量了一夜,造铁轨太过靡费,何不改成木轨?” 毛维张看过李信画过的草图,无非是两根铁棍并排排列,若是换成木棍虽然强度差了些,但是原料人工成本都便宜不少,他为自己这个想法感到一阵兴奋。 可是,李信一句话便将毛维张的这个想法否决了。 “木轨省则省矣,却经不住磨损……” 如果造木轨这个事行不通,毛维张宁可不造这铁轨,在他看来这东西一旦成了,由马拉车联络南北固然方便,可高昂的成本却让三卫得不偿失,说白了就是赔钱货。再说了,修建铁轨这笔钱,更是一个天文数字,就算让阳和卫砸锅卖铁也负担不起啊。 他刚想说点什么,艾伯特一推门也进来了,手中挥舞着一张白纸。 “李将军这是我设计的轨道车,请您过目!” 艾伯特说完便将手中的那张白纸放在了李信面前的桌案上,原来竟是一张草图。李信仔细看了一遍,竟然眼前一亮。途中所画的轨道车拥有三对轮子,轮子上装置的是一个客货两用的半人高车厢。 这个设计方案和李信想象中的已经非常贴近,艾伯特还不时的手指着草图上的某个部位一一做着解释。 “这里是制动,手闸拉下,轮子便会锁死……这里是牵引钩,如果马力有剩余的话,还可以几匹马同时拉动串连在一起的轨道车……还有这里……” 不得不说,艾伯特的很多想法和设计都非常的有创意,也很科学,看来这货还是个机械人才,只是他一贯偷奸耍滑,怎么今天却转了性,费力做起事来了? “很好,这个设计我甚满意,希望你尽快做出一辆原型车厢来,要钱要人尽可以去找毛镇抚。” 李信一指毛维张,毛维张则没好气的瞪了艾伯特一样,他对这个红毛鬼没半分好感。 艾伯特嘿嘿一笑,掰着手指头说起了自己的要求。 “需要铁匠、木匠、杂役……” 李信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何不由艾伯特牵头成立一个设计院,然后将一众工匠都派给他领导,专门从事各种器械的设计和研发。想法是好的,但是也不能操之过急,总要看他第一辆轨道车的效果如何再说。 “毛镇抚,一会你便去通知各家行商在阳和卫城中的管事们,明日一早来卫司衙门开会,本将有重要事宜与他们商议!” 半个多月的接触下来,毛维张已经对李总兵的跳跃性思维见怪不怪,虽然有时候跟不上思路,但只要照着执行,便总不会错的。 “可否告知行商们商议何事?” 李信想了片刻告诉毛维张:“可以告诉他们,总兵府有件双赢的大好事要与之商量,让他们都来,来晚的便没份了!” 听他如此说,毛维张的好奇心都被勾了起来,“可否先与下官透露一二?” 谁知李信却神秘一笑,“明日自然见分晓!” …… 太阳彻底落山,大同府城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与此同时府城四门徐徐关闭,就在此时,一骑飞至大同北门。 “且慢关城门,我乃知府大人特使!” 熊开元急不可耐的看着李信让那绿袍官员转交给他的防疫条例,很多措施都让他匪夷所思,甚至是直皱眉头,比如这火烧病死尸体这一节,阻力必然极大。 汉族人自古以来信奉入土为安,把人烧成灰,这让生者如何能接受?于是,熊开元第一时间便怀疑,这是不是李信在故意骗他?可是向那绿袍官员打听了一番路途之上的所见所闻之后,发觉阳和卫的确烧了病死之人的尸体,而且据说连前任指挥使丘龚三父子的尸体都烧掉了,力度之大非他之前所能想象。 熊开元盯着李信逐条拟定的防疫条例看了半天,终于咬牙道:“去将周通判叫来……” 绿袍官员应诺退下,熊开元霍的起身,既然李信能用此法驱逐了瘟疫,他自信饱读诗书,比那马贼强出了不是一星半点,不如便死马当活马治上一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一章 何去何从 这个防治鼠疫条例的很多细则熊开元都不甚了了,和周瑾研究了一通也是一头雾水,但是既然在阳和卫都成了事,那么在大同府城也一样可以成功。 于是,熊开元将自己由京城带来的八百护兵模仿阳和卫编成了防疫纠察队,准备在城中大肆搜索,染了病的都集中到城外集中治疗,死了未及出殡的立即要控制起来,已经掩埋入土的也要挖出来,然后集中运往城外乱坟岗子,集中烧毁以绝后患。 命令一下,众护兵们便开始着手准备行动,但是周瑾很快就拦住了熊开元,指着条例上的一条。 “所有具体执行人员,尤其是接触病患以及尸体者必须做好前述防疫之要求……”说着他的手指向上移动,在几处地方点了点。“以油布缝制的防护服装,手套,用面纱缝制的口罩……” 周瑾一连念了一长溜的东西,这些东西在条例中是用红笔标注的,熊开元不是没注意到,只是要制作这些东西,一者要耽误数天时间,二者还要耗费大量的财货。他刚刚从银库回来,偌大的库房里面出了破朽的木头架子,便是满地的灰尘,与那终日不见阳光的霉腐气息。 “奈何府库空空,巧妇亦难为为无米之炊啊。” 周瑾低头沉思了一阵才抬起头来。 “下官倒有个办法不知可行不可行……” “哦?快说!” “知府大人以知府衙门和您个人的名义向城中的商户预借,待瘟疫平息,朝廷的赈灾银子下来再行还款。” 竟是让他去借钱,熊开元犹豫了,这种压上身家的事,要么功成名就,要么身败名裂还要为子孙背上一屁股债。 “只以知府衙门的名义可不可以?” 周瑾摇头,若只以知府衙门的名义,商户们多半不信,而这种在任官将亏空拖给下任官的事已经屡见不鲜,下任官自讨没花过这笔借款一钱银子,自然也不会甘心替别人还钱,最后就得不了了之给拖黄了。 所以,他才加上了一个以个人名义借款的前提,当时吏治虽然已经败坏打了极点,但是这些官员们,尤其是文官,还是十分爱惜自身名声羽毛的。只要有了私人的保证,当还是有人肯借的。 熊开元又是狠狠一咬牙道:“好,借就借了,究竟需要银款几何?” “具体数目还需要仔细核算,总不会是个小数目。” “姓李那小贼倒也奇怪,是如何想出这些稀奇古怪的主意,还有油布做的衣裳和什么面纱口罩便能防治瘟疫?”熊开元不了解细菌学的原理,但是时人对瘟疫也有着清醒的认识,那就是这种东西会有传染的可能。 “虽然鼠疫只由老鼠传播,现在又是冬日,老鼠几乎绝迹,但也不可不防,纠察队是府衙重新在大同府城中恢复秩序的唯一一支力量,大人切不可大意!” 周瑾句句都是中肯之言,熊开元也深以为然。两个人商议了一番之后,便由周瑾去找城中商户说和,借支钱款与布料。知府大人的私人名义当真还是有几分分量,不够走了五家便有三家的管事一口应下此事。 即便如此,熊开元还是没让他的护兵改编成的纠察队闲着,从城北开始,挨家挨户的搜寻病患以及有病死者的人家,一时间城中鸡飞狗跳,怨声载道。 这其中很大一部分怨愤情绪均来自于这些纠察队,以及管事的官员都是外地人,几乎没一个是本地人。外地人折腾本乡人,再经过一些不甘交出家人遗体之人的有意挑唆,城中的不满情绪很快便膨胀起来。 纠察队很快便遇到了在城中执法的第一个硬钉子,对象是山西行都司衙门留守大同的一个官员,行都司衙门里有外乡隶员不幸染病病亡,遗体就停在行都司衙门废置的院子里。这事原本做的隐秘,但是这个情况被别有用心的人得知后,便偷偷的向纠察队告了密,于是纠察队便一拥而上去行都司衙门索人。 岂料对方亦不是吃素的,几十个军卒亦是双目赤红与之对峙起来。最后双方一言不和,便动起手来,行都司衙门仗着人多又是自家地盘,将准备不足的纠察队打了个落花流水。 最后连行都司衙门经历司的经历亲自赶来,为自家人撑腰,纠察队只好灰溜溜的落荒而逃。 熊开元得知此事之后火冒三丈,立即便要亲自带人去上门将那什么经历司的经历给抓来就地正法,在防治鼠疫条例上,就有暴力抗拒防疫条例者,视情节轻重可就地正法。 周瑾却又将他拦住了。 “知府大人且慢,这个经历司经历姓曾名敢,也是大有来头之人。” 熊开元眉头一挑,显是不屑一顾,来头再大还能大过他这个皇帝亲封的大同知府去?周瑾赶紧跟着解释:“曾敢的举荐人是内阁大学士杨嗣昌……是与那李信一齐前来赴任的,据说两人在抵抗鞑子入寇的时候,便有些渊源。现在正是安定人心的时候,事情闹大了,弄不好……” 周瑾下半截话没明说,但以熊开元之聪明如何能不知其话中之意呢。 “嗯,活人的罪可以不治,死人必须交出来,天王老子也不可以!” 有了知府大人的撑腰,纠察队集合了数百人杀将回去,把行都司衙门里的军卒们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经历司经历曾敢现身阻止,直接被锁拿,带去了知府衙门,余下的军卒见到自家撑腰的大人被捉了去,一个个便都如斗败的公鸡纷纷不再抵抗。 行都司衙门里的病死隶员被拉去城外烧了,一众等着看热闹的之人都吓得没了动静,再也不敢公然叫嚣。一时间,清理工作的阻力变小,顺利了不少。 但是,仅仅省心了不足两日,麻烦就再度找上了熊开元,这回死活不同意交出遗体的竟是城中商人。 熊开元得知之后觉得甚为好笑,他连行都司衙门三司之一的经历都不给面子,区区一介商人也敢不自量力,对抗执法,可没等下令采取强制措施,那家商人便亲自等门求见了。他心中冷笑,这一回便是贿赂他一座金山,这尸体也得交出来烧了! 谁知那商人进了屋里,一番见礼之后,拿出的既不是礼单,也不是珠宝,而是一张名帖。 熊开元接过名帖,打眼瞧去,顿时心头一阵狂跳。跃入眼帘的三个字,他只觉得像吃了苍蝇一般难受。 张四知,当今圣上的老师,内阁大学士、吏部尚书、并且据可靠渠道的消息,皇帝有意启用他为内阁首辅。这位张阁老仗着是皇帝的老师,胜眷不衰,在朝中谁的帐都不买,谁都敢得罪。更让熊开元感到畏惧的是此人还是个地地道道的小人,常言道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张四知便是后者。 说起这个张四知,他有个弟弟很是出名,便是在张居正死后成为内阁首辅的张四维。其时,张氏兄弟因为地产生了纠葛,张四知便将其弟灌醉,取得他按了手印的房契,以此达成目的,最终令兄弟失和反目。 如此一个彻头彻尾,连亲兄弟都敢算计的小人,熊开元自然是闻之而体寒。宰相名帖岂是轻易授人的,眼前这商人既有张四知的名帖,便说明与其有着某种渊源。若是真因此得罪了张四知,让此人给穿起小鞋来,那才是无妄之灾,得不偿失。 那商人见知府大人愣神了,笑道:“小人不过是负责大同产业的管事,敝家主如今还在京城……”说到一半,便也如那周瑾一般笑而不语。 至于他要表达的意思,熊开元心知肚明,话说一半既不落人口实,又将意思与立场表达清楚了,不禁暗暗冷笑,可面上终究还是露出了笑容。 “城中闹鼠疫,为大明朝廷计,为万家百姓计,本官所做之事也都是迫不得已啊!希望贵府,深明大义,顾全大局,配合知府衙门……” 商人管事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但还是将熊开元的话打断。 “小人这回来,便是想向大人讨个情面,病故之人非是旁人乃是家主五子,小人这也是没办法,若是换了旁人,范家自然支持大人还来不及呢,别说一具,十具八具拉走都没问题。” 熊开元只觉得嘴里一阵阵的发苦,这个口子他能开么?一旦开了,此前的努力便等于前功尽弃。可若是不开,他瞅瞅这时刻挂着笑脸的管事,山西范家他也有所耳闻,在山西是数的着的大商…… “这个情面是小人替家主讨的,将来事情过去必会重重回报,现在只等大人落口便是!” 忽然,周瑾跌跌撞撞的从外边闯了进来,熊开元眉头一皱,平日里看他冷静的很,怎么今儿如此失态? “南边突然冒出来大批逃避瘟疫的难民,下官已经急令四门关闭,现在还请大人速速拿个主意!” 熊开元闻言,额头顿时冒了汗出来,真真是漏屋偏逢连夜雨,破船又遇打头风,几乎所有糟心事都挤到一块了。 他该何去何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二章 开门纳民 熊开元最终在坚持与妥协之间选择了妥协,好在商人抗拒纠察队执法的事只是在小范围内知晓,若是做的隐秘或许是能瞒得住的。毕竟有山西第一大商的支持,这种诱惑力实在是寻常人难以抗拒的,精明如熊开元也难以例外。 那商人管事在得到了熊开元的答复之后,心满意足的离开了知府衙门。可是,等着熊开元的还有一脑门子烂事,周瑾刚刚来报,南方来了大批难民,他又该如何处置? 身为大同知府,作为一府的父母官,他有责任安置好这些因为瘟疫而无家可归的大明百姓们。但是,现实是残酷的,天知道这些人究竟带了多少鼠疫过来,万一因为他们的到来再使得大同府城中疫情加剧,他这个大同知府也就要当到头了。 一旁周瑾还在不停的催促。 “大人,大人…..” 一连唤了几声才将熊开元从沉思中拉了出来。 “走,去城上看看,再做决定!” 两个人出了知府衙门分乘了马直奔南城门而去,据报南门外聚集的难民最多。熊开元登上了城头,把着向女墙向下看去,只见密密麻麻的全是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么多人,若是都死在他大同府城地界里…… 周瑾也被震撼了,但毕竟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人,经过初时的震撼之后,他已经开始考虑赈济灾民的事了。 谁知熊开元的话却让他大吃一惊,只听一个阴测测的声音平静的说着:“来人,派几个嗓门大的冲城下喊话,告诉百姓们大同府中鼠疫横行的厉害,北边阳和卫与镇虏卫已经没了鼠疫,让他们去那里避难。” 这是对他手下的纠察队官所说的。 “若是百姓不听从,又该如何?” 那队官面有难色的问道。熊开元则毫不犹豫的答道:“如果不听劝,那就武力驱逐,天黑之前,我要府城之外看不到这些难民!” …… 李信狠狠的打了两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心道不知谁在背后嘀咕他呢。他现在也是一脑门子官司,为了在镇虏卫与阳和卫之间修建一条轨道,这几日费劲了心思。现在的基本情况是,要钱没钱,要人没人。 他召集了所有驻在阳和卫城中的行商管事们开会议事,就是将主意打到了他们身上。三卫总兵府出面组织修建镇虏卫到阳和卫之间的铁轨,然后由各家行商以出资入股的形式进行投资,修建好以后,他们在战时以外可以无偿的使用铁轨。 行商管石门,这才明白李信召集他们来此的目的。原来竟还是打着他们钱袋子的主意,且不说这些钱都由家主说了算,他们只是区区一个常驻中转地方的管事。就是以李信巧取豪夺的名声,他们也不敢搭这个茬啊。如果真投了钱进去,十有**又得让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丘八给吞了去,傻子才上当呢,还以入股的形势投资,肉包子打狗还差不多。 有人便开始推三阻四,顾左右而言他。 “总兵大人说的这等好事,在座的诸位管事们总要见到点实物才好考虑吧,否则就凭一双空口白牙,说破大天去也不成啊。” 有人挑头,便立即有人附和,“是啊,是啊。总要看到点东西,才好说服家主……” 其实他们心中所想的不过是以此为借口,将此事推了,堵住李信要钱的嘴,这丘八肯定没什么东西能拿出手来。谁知李信先是与坐在他身边的红毛鬼耳语了几句,然后又转向大家。 “诸位,诸位安静一下,衙门后院的空地里已经建好了一个轨道和轨道车的建议模型,究竟如何诸位请移步随本将去一观。” 管事们纷纷愣住了,如何还真有东西拿出来啊,看来总兵大人是早就想好了他们会有此托词,一早就做足了准备工作。奈何说出口的话,泼出去的水,想收是收不会来了,又不敢得罪这个阳和卫中大权独揽的实权人物,只好乖乖的跟着去了卫司衙门后院。 后院当初圈起来是要再建三进宅院的,但是后来蒙古频频犯边,仗打的没完没了,便一直搁置下来。宽敞的院子里,以加工后的木棍为材料,铺就了数百余步的木轨,并且是绕着院子铺成了一个椭圆形,首尾相接。 木轨之上还停着一辆崭新的马车,只是这马车造的有些怪异,前部车辕等处与普通马车无异,唯独后边的车厢大不一样。 车厢底下是三对直径约三十寸的铁质车轮,车厢底盘亦是由生铁打造而成,在往上车厢壁约有四十寸高,结结实实的以铆钉钉成了一个没顶的长方车厢。 艾伯特的助手也是个从蒙古人手中解救出来汉人,此人曾经是个铁匠姓严,正因为有打铁这门手艺才侥幸活了下来。同为奴隶之时,虽然语言不通,也曾对艾伯特多有照顾。所以当李信让艾伯特物色人选的时候,他第一个便将严铁匠找了来。 严铁匠见艾伯特点头示意,便亲自登上马车,轻抖缰绳,两匹驽马希律律叫了几声,撒开四蹄便狂奔出去,速度很快提上来,六轮马车沿着木轨飞速的在院子里转着圈子。 院中之人有瞧热闹的,也有的人瞅着飞速狂奔的六轮马车若有所思。 李信开始讲解:“这种马车由于在轨道上运行,阻力便比一般马路小的多,两匹弩马拉两辆,甚至三辆轨道车都没有问题,由阳和卫至镇虏卫百里,物资车队走山路怕是一日夜便算快的,可用这轨道车也不过四五个时辰,将节省大量的人力财力。还有更重要的一点,那就是镇虏卫一旦有警,阳和卫的援军便可由此登车,朝发夕至。” 说了这么多好处,还是希望以实打实的诱惑来吸引行商们出钱,有几个管事的确被李信规划的美好蓝图所打动了,可他们一想到这是由那素有贪婪凶狠之名的三卫总兵来主持,便总觉得,即便好处再多,最后都得让他扒一层皮去,不对是吞的骨头渣子都不会吐出来。 现在镇虏卫城中由各家行商那抢掠来的堆积如山的财货便是明证!李信贪财凶狠,绝不可轻信! 李信此时还不甚了解,自从他设置了检查站专门针对塞北的行商之后,他的名声几乎一日之间便在整个晋商圈子中被传的臭了。 “总兵大人的轨道车好是好,可检查站早就不许咱们往塞北运送货物了,要来还有何用?” 言下之意就是,你要让大伙出钱,总得开放检查站,让大伙得点现成的好处吧。 别说开放镇虏卫的检查站,就是在阳和卫他也打算再设置两个检查站呢,现在很多行商见镇虏卫走不通,便由阳和卫边墙外的阳和口与虎峪口出塞。 阳和卫到现在之所以还能聚集如此多行商,原因便在于此。 李信示意艾伯特可以让马车听下来了,艾伯特敲起了挂在柱子上硕大的铜铃铛,当当之声传了出去,只见严铁匠狠狠的勒住缰绳,同时左手熟练的拉下制动车轮的车闸,将车身刹住,防止车身继续前进撞伤了马匹。 这些细节李信看在眼里,觉得设计院的事可以提上日程了,艾伯特医生虽然医术不怎么样,在机械设计上倒是还有些造诣。他正在思量该如何说服这些油盐不进的管事们,一个亲兵急匆匆来到他身边耳语了几句。 虽是耳语,但那亲兵的声音不算小,一旁毛维张听了个一清二楚。 “你说什么,再重复一遍?” 那亲兵瞅了瞅李信,李信则亲自对毛维张说道: “白登与聚落两处哨卡均发现了大批北上的流民,难民们若是强行闯关,咱们的人恐怕要拦不住。” 闻听此言,毛维张脸色剧变,这可不是闹着玩的。难民们北上除了要耗费大量的粮食,甚至还有啸聚成贼的危险,但是现在以上两点已经是次要问题,最为严重的,不知难民中究竟有多少人携带了鼠疫,一旦蜂拥进了阳和卫,后果不堪设想,刚刚稳定住的大好局面瞬间就得完蛋。 “这,这可如何是好?” 他现在也没了主意,摆在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以武力将难民们驱赶走,二是开门纳民,同时也纳入了无穷的隐患与麻烦。 李信又问那亲兵: “你自白登、聚落两处回来,大概能有多少难民?” “总要有两万以上。” 万人以上绝不是个小数,明朝时,一个小县的全部人口也就是三五万,一下子就来了两万人,阳和卫能接纳得了么?毛维张突然似想起了什么。 “不对啊!按道理说,难民们从南而来,也应先去大同府城才是,咱们阳和卫与镇虏卫都在东北角,难民们如何舍近求远了?” 还有一点他没说出来,难民一路北上,肯定要途径大同府城的,大同知府放任这些人来阳和卫,究竟是安的什么心? 谁知李信沉思半晌,才吐出一口气道:“做好接收难民的准备吧!” 毛维张闻言目瞪口呆,阳和卫就是砸锅卖铁也养不活这么多人啊,再说了这万把人里指不定还有多少人染了鼠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三章 怨声载道 李信仓促之间便准备收留南边来的难民,这个决定可把毛维张吓坏了。两万多人的难民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就算把阳和卫与镇虏卫高山卫都捆在一块,也没这个能力安置如此多的人。倘若只有几千人或许还可以考虑,现在的情况是,无论多不忍心,最好的选择是将这些人挡在阳和卫以南,并将他们劝离此地。 “总兵大人三思,咱们养活不了这么多人,到头来没准还连累了三卫的百姓!” 李信看着毛维张,这个人从投靠他开始就不断的让他三思,这个也要三思,那个也要三思,最后也没提出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足见其谨慎有余而能力不足。也就是说毛维张不适合做决策,而擅长做有了决策之后的执行工作。他眼角余光扫了一眼,在场的商人们,他们似乎也觉察出发生了大事,三五个聚在一起,议论纷纷,揣测着究竟是什么让阳和卫城中两个大人物将他们撇下,在一边窃窃私语。 李信暗叹一声,看来借款之事今日是不可能结果了,事有缓急,先解决了难民的事再谈其他吧。于是他冲毛维张点点头,“先打发了这帮子各怀鬼胎的行商再说!” 毛维张立刻会意,来到行商们面前,挥了挥手,示意诸位安静。 “卫司衙门有紧急军务,今日就先议到这里吧,诸位且先回去……” 比起发生了什么事,行商们更关心的是到底让不让他们出钱,既然毛镇抚这么说,那就证明至少今日总兵大人算是暂且放过他们了。一个个如释重负,心境一旦轻松了,有些人便不再似先前那般拘谨,装着胆子问道:“镇抚大人可否透露一下究竟出了什么大事?” “是啊,是啊,有什么直说便是,小人手不定还能尽些微薄之力……” 毛维张眼睛一瞪,手指那个说风凉话的行商。 “缺钱,不知打算认捐多少?” 一句话便将那行商堵了回去,一听说让他捐钱,赶忙的闭上嘴低下头,身子有多往后便挤的多往后,生怕毛镇抚的眼睛盯着他不放。 人群里传出了一阵稀稀拉拉的嘲笑声,随即有人道:“都散了吧,都散了吧,别耽误了毛镇抚和总兵大人的军务……” 这帮子各怀鬼胎的商人们早就想走了,便如此一哄而散,鱼贯出了卫司衙门。毛维张指着这些人的背影,气的手指一阵哆嗦,扭头一看李信还站在原地。 “总兵大人也看到了,指望这些人从兜里掏钱,还不如指望公猪下崽子!” 李信呵呵一笑,“毛镇抚读书人也,怎么也被这些商人们气的说起了粗话来!” “商人逐利而忘义,下官恨不得一辈子不与之打交道!” “本将军还只怕他们不逐利呢,只要有所求,咱们便有应对之法。” 毛维张疑惑的看着李信,怎么应对,难不成他变出银子来与这些人交易吗?李信说完也不再纠缠这个话题,伸手虚做了个请的手势。 “走吧,镇抚大人,先回前院再说!” 两个人这才离开了后院。这些事情发生之时,红毛鬼艾伯特正好在仔细的检查轨道车的运行情况,虽然首此演示成功,但成功的背后依然有着很多他之前意想不到的问题。问题最严重的便是木轨,由于速度快,铁制车轮对其磨损的较为严重,尤其是几个角度较小的位置,几乎已经磨断,下次肯定是又不上了,还有刹车制动的问题…… 他正准备就这些问题向李信做一个详细的汇报,谁知一抬头,却发现满院子的商人不见了,就连总兵大人和毛镇抚也不见了,只有严铁匠和两个助手左顾右盼的站在一旁,神情之间有几分古怪。 “将军哪里去了?” 那严铁匠却附耳上来,“大难临头了,外边来了好几万的流民,搞不好就得啸聚作乱哪……” 谁知艾伯特却根本没当回事,反而哈哈大笑。 “你们胆子太小了,只要有人敢在李将军的领地上叛乱,路德维希的大炮会让他们后悔生出娘胎的……” 与此同时,毛维张还在李信的耳朵边上聒噪,希望他放弃收留这些难民的决定。 李信却反问道:“不开门纳民,我且问你,你如何让这数万难民离开?靠两片嘴唇吗?” “这?” 其实,毛维张心里早就蹦出了两个字“武力”。对,就是动用武器驱逐,地方官守土有责,牧民亦有责。他虽然是卫指挥使的官,但从小接受的正统教育,还是让他不自觉的赋予了自己太多的使命感。但人力终有不足,他所能做的也仅仅是保证阳和卫的百姓们不至于在此遭受瘟疫荼毒。若是不计后果的将数万难民放了进来,还是那句话,后果不堪设想,局势的发展也未必是他们所能够控制的了。 想到此处,毛维张不由得暗恨那大同知府的歹毒,竟然使出了驱虎吞狼的招数来对付他们 李信冷笑了两声,接着说道: “你以为大同府为何不开门纳民?我来告诉你吧,只要他开了纳民的口子,其他地方的难民得着信必会蜂拥而至,而鼠疫横行之后,各地存粮储备都不足以长时间养活这么多人,一旦分配不均,必然会出现骚乱,一个控制不好,怨气积聚,数万聚集在一起的难民顷刻间就能化做乱军!” 毛维张倒吸一口冷气,“难道,难道!”他不笨,按照李信所说,只要他们不接纳难民,甚至出兵驱逐,这些人已经无路可走,也不可能再走回头路,一旦逼急了杀官造反亦不是不可能!竟是他将事情想的简单了,这可如何是好,收留不行,驱逐也不行. “所以无论咱们想与不想,都没有选择,也没有退路,只有硬着头皮收下他们!” “可如此一来,连大同府都养活不了他们,咱们就更养活不了了!” 李信双手背负,仰面看向书房棚顶,“镇虏卫还有些粮食,能应应急,顶上月把时间不成问题!” “那一个月后呢?万一他们将鼠疫传了过来呢?咱们三卫可是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有了今日的成果!” 李信长出一口气,收回目光,回到书案遣坐下,看着毛维张。 “咱们还有的选择吗?” 是啊,他们还有的选择吗?、 …… 阳和卫于白登设置的检查站外聚集了大批的难民,黑压压的一眼望不到头,由于眼瞅着就要进入阳春三月了,天气也逐渐变的暖和,封冻了一冬的冰雪也开始融化,加上难民的踩踏,竟是一片泥泞狼藉,人群之中呼喝之声,小孩的哭泣之声,妇女的谩骂之声,乱糟糟的搅合成一片。 难民里聚集了各府各县的人,最远有从潞安府过来的,最近也是代州跑出来的。由于太原府的鼠疫太过凶猛,尤其是太原府城,旬日的功夫便几乎成了一座死城,所以侥幸活下来的难民们一路只好想北逃命,如此人越聚越多,得到的消息也愈发的让他们绝望。直到了代州,都说大同府还相对安全,便直奔大同府城而去,希望在大同府能够得到安置。 岂料,大同府不但粒米不发,反而派出了官军强行将他们向北驱逐。好在大同府的通判曾给他们指了一条明路,往北百里的阳和卫镇虏卫没遭受瘟疫,他们可去那里。 于是难民们怀揣着最后的希望扑奔阳和卫而来,谁知人家早就在此地设置了什么劳什子检查站,摆明了是想将大伙拦在外面。不安与躁动的情绪开始在难民中蔓延,他们在等着阳和卫的军卒回去请示,一旦消息传回来,便会决定他们生死。 但是所有人都抱着同一种悲观情绪,连大同府城都不收留他们,一个偏远的阳和卫怎么可能收留他们呢,有的人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互相商量着,串联着。 “若是连阳和都不让咱们进,咱们也就没活路了,不如拼他娘的……” 说话的难民中威望较高的刘称金,此人原是洪洞县县的捕快,瘟疫一来如凶猛洪水,一家子人都死绝了,连整个县城的人能侥幸逃了出来的只有十之一二,刘称金先后几次带着逃出来的洪洞难民躲过劫难,最终活到了今天。所以他不但在洪洞县的难民中,就算在其他府县的难民中威望也是不小。刘捕头一句话还是相当有号召力的,大伙纷纷响应。 “对,不让咱们进去,就拼他娘的,左右都是死,不如死个头快,老子也不想在这么东跑西窜的遭活罪了……” “都静一静,不要冲动,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你们知不知道,你们的行为这是造反。” 说话之人是个长胡子老头,邋遢的不得了,一身长袍已经脏的看不出本色,他喘着粗气,指点着激动的人们,“杀官造反是多大的罪你们知不知道?是要灭九族的!千刀万剐,三千六百刀,谁都跑不了!” 说到最后,老头板着脸,瞪着眼珠子,气咻咻的看着众人。 “俺说郭师爷,你就别吓唬人了,大明朝都自身难保了,哪有功夫管咱爷们,南边张献忠,李自成闹的那么欢实,结果呢,他剐了谁了?北边的鞑子更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他剐了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四章 尽人皆知 邋遢老头是祁县的师爷,一路上随着难民往北逃,自讨在难民里识文断字,也曾是县尊老爷的座上客,身份算是金贵的了,经常倚老卖老,卖卖老脸,对大伙的决定指手画脚。偏偏捕快出身的刘称金就买他的帐,很多时候对他言听计从,这更助涨了郭师爷倚老卖老的气焰。 难民们毕竟是临时聚集在一起的松散组织,官府什么的早就没了权威,在这里基本上谁拳头硬谁就说了算,若不是刘称金护着,郭师爷算个屁。所以很多人都不服他,听他说的危言耸听,便出言讥讽。 郭师爷虽然爱倚老卖老,但是碍于面子绝不会在面上和人动怒发脾气,听到有人在反问,不但没以势压人,反而认真的辩解起来。 “你这娃娃,不要说一不说二,张李鼠辈如今已经是穷途末路,朝廷剿了他们那是迟早,逆首高迎祥如何了,是不是在崇祯九年押上京师去给剐了?还有那北边的鞑子,那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吗?去年奴酋的长子都被咱大明生擒活捉了,还有姓爱新觉罗的亲王也死了好几个,那一仗咱大明打的不窝囊!” 毕竟都是汉家儿郎,虽然他们都瞧不起郭师爷,但这一番话却也激起了人们的共鸣。但是他们说的话却差点没把郭师爷的胡子气歪了。 “俺说郭师爷,这回俺站在你这一边,虽说你平时废话不少,但今儿说的像个人话,咱大明不怵他建奴鞑子。” “谁说不是呢,听说这些大功劳都是个马贼立下的……” 说起斩杀岳托,生擒豪格的事来,民间传的沸沸扬扬,各种版本都有,说的最多的就是李将军走马擒豪格,夜袭清营斩岳托,连说书的段子里都是这套路,大伙早就耳熟能详。但是,自古忠臣多磨难,所以后来又传出了奸臣窃功巧陷害的段子,说是种种功劳都被奸臣窃取,最后皇帝老儿听信谗言,将立下不世功勋,本该封王的李将军贬到边远地方做了个小官。 老百姓历来心思单纯,崇拜草根英雄而嫉恨权贵奸臣,这种段子正是迎合了一众百姓的心理,由此才越传越广。郭师爷自诩是能看清楚朝堂局势的人,当然对这种民间段子,不屑一顾。 想想那李将军,不过就是一个马贼出身。马贼是什么样的人他最清楚不过,身为县衙的师爷,亦是见过不少被捕的马贼山匪,他们不但杀人如麻双手染满了良善百姓的鲜血,还大字不识半个都粗鄙的很,这样的人在机缘巧合立下些许功勋,就已经了不得了,评书段子里讲的明显是在给朝中的重臣泼脏水,至于能编出这种段子的,一眼便可以看出是浸淫文字久矣,又熟知朝廷内幕的人,绝不会是普通百姓,否则怎么可能连宫中一些隐秘之事都说的头头是道呢? 这时突然有人一拍脑门子说道:“据说那李将军好像是被贬到咱们山西来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是啊,说书的都这么说,说是个给封了个什么总兵来着……” 郭师爷脑子里也灵光一闪,他的确也听过这么一档子事。 “三卫总兵。” 四个字脱口而出。 “对对对,就是三卫总兵。” 有人立即附和。本来是说准备杀官造反的事,结果让郭师爷一搅合,大伙的注意力都被转移到三卫总兵李将军身上去了。 “哎……俺怎么听说李将军就在天成卫当总兵呢!” “天成卫?哪个天成卫?” “就是镇虏卫啊,以前叫天成卫那个!俺妻舅跑商,说是镇虏卫出了个贪财凶恶的三卫总兵,就叫李信!” 立即有人哄他。 “什么贪财凶恶,商人都是贪财忘义的家伙,莫不是你妻舅做了什么坏事,被人家收拾了吧!” 经那人一提醒,连郭师爷都隐约的记了起来,他在祁县时的确听县尊老爷提过几句,李信三卫总兵的辖地正包括镇虏卫。同时他又是一震,与镇虏卫相连的不正是阳和卫么?再加上与阳和卫共治的高山卫,正是三卫。难道,难道…… “李信在阳和卫?” 心里想着,口中却不由自主的说了出来。 不但是郭师爷,就连刘称金都影影绰绰的记起来,传说中的李将军的确被贬到了大同府北边的边镇,说是与万全卫挨着,如今细想起来,不正是镇虏卫么! “如此说,咱们有救了,李将军是大忠臣,怎么可能坐视咱们百姓饿死不管?” 听到有人对前景一派乐观,刘称金却不以为然,他虽然只是个县衙的捕快,但毕竟算是接触过大明朝官吏的人,而且前前后后伺候了不下五个县令,由此他总结出一条,不论这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只要当了官,就做不得好人!不是说人变坏了,而是很多时候身不由己。 倘若李将军真的在阳和卫,以己度人,需要考虑的因素太多,收留这么多百姓本身就不是一件现实的事。想到此处,他心里阴云骤起,难道非得…… 刘称金不愿意将自己想到的结果说出来,不想将他们刚刚升腾起的满怀希望打碎。可是郭师爷不同,尽管他从事了师爷这个不上不下的行当,脱离了读书人齐家治国平天下的轨道,但总归还是读书人,在骨子里是瞧不起这些贼寇招安后的武官们,所以对李信的评价比刘称金还不如。 “做你们的春秋大梦吧,咱们好歹也有万把人,你们的李将军哪有那么多粮食给咱们吃?依老朽看,只要那请示的军卒回来,那些官军们立即就得和咱们刀枪相向。若是,听我老人家的劝,趁早都离开这是非之地吧……” 话音未落,检查真内便有了动静,仿佛是在为郭师爷的话做注脚一般。人们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刘称金也跟着忘了过去,同时心里也打定了主意。 很快,检查站的大门打开,里面冲出一队人马,当先者瞅着是个官,看衣着至少是个卫所的千户。马蹄嘚嘚,很快就停在诸位面前。 “俺是镇虏卫的千户,也是三卫总兵李将军的亲军,也是防疫指挥部纠察队的队官,俺叫史大陀,你们可以叫俺史千户。这次来,俺带来了总兵大人的命令……” 阳和卫中果然是李将军坐镇,只是难民们没料到来的竟然是李将军的亲军将领,看来对他们还是十分重视的。但是刘称金和郭师爷却在手心里攥满了汗水,李信派来亲军将领才不简单,没准这就是驱逐他们的先兆,来个先礼后兵。 “……俺带了总兵大人命令,打今儿起,允许你们由阳和卫入境三卫辖地……” 话音未落,难民中暴起了阵阵欢呼之声,连日来的绝望和焦虑在这一刻一扫而空,甚至有人喊出了李将军万岁这样大逆不道的口号。 刘称金亦是激动的难以自己,他们终于有救了,在经过了短暂的错愕之后,也随着众人欢呼起来。只有郭师爷呆呆的立在当场,喃喃自语着。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莫不是有甚阴谋……” 史千户就是史大陀,史大陀也被眼前的氛围所感染,他没想到重兵大人竟然声明在外,连外府的人都听过他的大名,不禁深深的庆幸,自己风向转的快,早早的就投入了总兵大人的麾下,将来……将来的事还远着呢,史大陀从失神中缓过来,立即让大家伙稍安勿躁,他还有话没说完。 “总兵大人同意大家伙入境了,但是却要有一个章程!” 人群中立即便有人迫不及待的回答他。 “只要让俺们过去,给俺们粮食果腹,别说一个章程了,就是十个八个也没问题!” 史大陀嘿嘿笑道:“没那么多章程,俺临来之时总兵大人只交代了一个章程,办完之后,尔等便可享受总兵大人的庇护!” 说罢,回头冲身后的军卒喝道:“来呀,给俺帖布告!” 钉着宽大木板的木头橛子被狠狠的钉入已经开化的土中,随即木板上被刷了厚厚的浆糊,一张大白纸布告贴了上去。 “有识字的么,来念念!” 立刻便有人推郭师爷上去。 “有有有,郭师爷识字!” 郭师爷突然被从人群中推了出来,差点扑个狗啃屎,一回头却寻不见究竟是谁推了他这一把,只好悻悻作罢,来到布告前。 布告的内容很简单,总结一下就三点意思。 第一是每个由阳和卫白登检查站入境的难民都需要填一份表格,将自己的籍贯、姓名、职业等信息一一登记以作备案。第二是由于现在是鼠疫爆发的非常时期,所以需要战时管制,所有登记完个人信息的人入境之后,必须要听从防疫指挥部的统一安排,违令者将被逐出三卫。第三点则让他有点摸不清头脑,所有人进入三卫之后将会得到总兵府的赈济,但是每个人必须画押一份契约,那就是开春之后需要他们从事一定的劳动工作。 此后便任他们来去自由。 这个劳动工作的说法还是第一次听说,具体是什么意思郭师爷不太清楚,但总归应是以徭役抵粮食的意思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五章 难民自理 郭师爷第一个跳出来,跟了一个阳和卫军卒进入检查站内,按照此前定下的规章先是进行体检,他被一个身穿白衣口蒙白布,将浑身都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男人领进了一顶军帐之中……过了片刻,郭师爷一脸的不爽与气愤,口中骂骂咧咧的走了出来。有不明所以的人问他。 “郭师爷里边如何了?” “你自进去试试不就知道了!” 郭师爷翻翻眼皮没好气的答道,大伙见他活蹦乱跳的一点事都没有,便跃跃欲试,准备一拥而上。阳和卫的军卒立即喝令:“都退后,排队,一次只允许进来三人,违令者杖责!” 大伙听说要杖责挨板子,都是一缩脖子,乖乖排起了队来。 郭师爷也不理会其他,出了军帐刚走两步就被人叫了过去,只见此人端坐在长条桌案之后,上面叠放着厚厚的几摞纸笺。 “姓名!” “郭丙焕,甲乙丙丁的丙……的焕。” 那人手下笔走龙蛇,头也不抬,随口问了句:“可是识字?” “鄙人是祁县县尊座下师爷,负责钱谷,可写几个字。” 说这话的时候,郭师爷不自觉的就挺起了腰杆,说起身份来,就连县尊老爷都对自家客客气气的,你们这些丘八平日里自家可是眼皮都不会多抬一下的。看那人虽然下笔飞快,但那一笔字却出卖了他的身份,顶多也就是个军中的书办…… “正好省事,喏,这张表格你自填了。” 那人还是头也没抬,只是将一张纸笺推倒他的面前。这让郭师爷的自尊心大受挫伤。但人在矮檐下,由不得他不低头,只好乖乖的听话。纸笺是事先印好字的,上面标注了各项名目,看样子他只需要在各项名目之后,仔细的填写自己的资料便可以,于是拿起桌上笔架挂着的狼毫,在早就研好的墨里轻蘸了两下,一行行蝇头小楷跃然纸上。 “郭师爷写的一笔好字啊” 听到有人夸赞,郭师爷面有得色,却不回答,这个时候得矜持,谁知接下来一句话就让他大有吐血冲动。 “可比俺们村头那算命先生写的好多了呢……” 军中书办这时已经忙完了手头的事,将郭师爷填的所谓表格拿了过去,这一笔小楷写无可挑剔。 “你会写字便好,这登记处正缺人手……”说着一回头冲身后站成一排的军卒吩咐道:“去搬把椅子来。”然后又指了指郭师爷,“就在这帮忙登记吧。” 郭师爷胸中五味杂陈,想自己一个钱谷师爷被他这小小丘八呼来喝去,但他身子却是忙不迭的窜了过去。只要能和阳和卫的军卫攀上关系,眼下的生计就不成问题,甚至还能得到一些小小的特权也说不定呢。 屁股挨在椅子上,一种久违的感觉似乎又回来了,郭师爷清了清嗓子,“有登记者挨个过来……” 登记的过程很繁琐也很漫长,但是终究有了生的希望,难民们开始顺从的听任阳和卫军卒的安排,从签字画押到各种身体检查。第一天顺利进入阳和卫境内的仅仅只有一千余人。有些人耐性不好,便在晚间商量着偷偷的绕道入境,此意一出便有数百人响应。只等后半夜到来,便一头扎入黑漆漆的夜色中去。 留下等待第二天按照规矩照常进入阳和卫的人则是持一种观望态度,一旦他们没有事,便也走一走捷径,好过在这任人摆布折腾。 刘称金由于在这一波难民中颇有威信,便特地留了下来主持大局。他也曾劝说那些打算偷偷绕路入境的人,还是听从官府的安排为好,可那些人削尖了脑袋要求生,岂能几句话就能打消原本的念头。于是刘称金也就不再强求,倒是严格约束了随之从老家一路出来的乡亲们,他总有种预感,阳和卫的官军们不会如此的好糊弄。 事实果真如刘称金所料,几乎一夜之间白登检查站外多了数百全副武装的军卒,寨门外则跪了一溜人,双手反绑,竟是夜间偷越入境的那批人。 这阵势看的人们心惊胆战,莫不是要那他们开刀立威不成?昨夜没有轻举妄动的人立刻为自己的英明决定而感到庆幸,否则自己也会与那些跪在宅门外的人一般无二了,只不知那些军卒是否要砍了他们的脑袋。 不多时,昨日露面的史千户出来了,当众宣布了一项决定。 “这些人偷越检查站,按军令本应处斩,念其初犯死罪可免……” 刘称金松了一口气,只要不砍头就好,打板子处罚都成。但是史千户接下来的话还是让大伙心神惊惧。 “这些人已经被阳和卫列为不受欢迎的名单,自此以后没有总兵府的赦免令,终身不得踏入阳和卫一步。” 意思很明白,可以不砍他们的头,但是也不允许他们进入阳和卫避难。绑在地上的一干人本来是松了一口气的,可听了史大陀最后那句话,顿时又都哭喊成一团,祈求饶恕。 史大陀冷冷哼道:“若饶了你们,对那些遵纪守法之人,岂不是不公?” 这话他是从李信嘴里听来的,在一次类似的场合里,李信也如此说过,此刻他正好拿来堵他们嘴! 一连七天,白登检查站外的难民基本上都登记完毕,经过检查甄别,共得健康丁口一万零数人,在之前预案的安排之下,分批被送往镇虏卫西,雁河南岸安置。余下还有感染鼠疫者则被立即进行隔离,由防疫指挥部的人来接手。 毛维张这几日一直提心吊胆,生怕出了什么变故,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直到聚落、白登两处检查站外大部难民基本登记完毕,一颗悬着的心这才算是踏踏实实的落地,长出了一口气。 两处检查站共计收入难民健康丁口一万九千余人,虽然还陆陆续续有难民入境,毕竟都是几十人一伙的小股人,前后出入并不算大。至于甄别出来的鼠疫感染者,则被集中隔离起来,决不允许在境内任意流窜。 他也知道,说是鼠疫防治,其实仅仅是以防为主,根本就没有什么好办法来治疗。健康人一旦被感染了鼠疫,只有等死,或者命大的能熬了过来也未必不能,但终究是绝大多数人都要不甘的死去。 李信却没如毛维张一样轻松,化解了眼前的危机,更棘手的事还在后边等着他。难民们的调度安排,吃喝拉撒,都需要有一套成熟的机制来处理,否则这么多人一旦乱将起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更不能对这些人聚居地的鼠疫防治掉以轻心,两万人大体上相当于上县县城的规模了,如何管理好是个甚为棘手的问题。 关于如何管理这些人,毛维张的建议很中肯。 “不如效仿军队,以军法管制,就隶属于总兵府,如此一来既避免了他们闹事,又方便总兵府调度。” 李信思量了很久,最终还是摇摇头,一个想法在他的脑中成型,这数万难民聚集在一起,可是一块上天赐给他的试验田哪。 …… 郭师爷最近挺郁闷,进过一连七天的登记工作,他既赢得了阳和卫军卒们对他的尊重,又备受难民们溜须拍马。前者由于世风使然,敬重读书人,郭师爷识文断字,又帮助他们解决了困难,军卒们当然尊重他。后者则不同,郭师爷虽然只负责填表,但在难民们眼里,俨然也成了能左右他们是否可以入境阳和卫避难的一个关键人物,自是一改此前对他不屑一顾的态度,而逢迎备至。 但是七天过后,郭师爷的风光也就戛然而止,风过过后只无边的落寞。他亦被分配到雁河南岸,又见到了刘称金等人。刘称金见到郭师爷没事,由衷的为他感到高兴,拉着他嘘寒问暖。只是郭师爷却好像三魂七魄丢了一魂两魄,到头来他还是要与这些大字不识的苦哈哈们住到一处。 眼看着这场灾难遥遥无期,噩梦却不知道何时才能结束,郭师爷遥望南方,江南呵,江南,他何时才能回去? 刘称金哪猜得到郭师爷肚子里这些弯弯虫子,他简明扼要的向这位稍显落寞的邋遢老头介绍着,李将军是如何安置他们的。 “咱们与聚落检查站入境的人一共被分为了两个万人营,咱们白登检查站进入三卫的兄弟们被合编一营,有一事却想不大明白,俺说说,郭师爷你给俺捋捋。” 郭师爷点头,他还是将自己拉回了现实,太阳照常起落,他每日也得吃喝拉撒,那些遥远的事先不去想他。 “说罢,我老人家听听!” 刘称金拿出了总兵府下发的布告,递给郭师爷。 “看看,上面说要咱们搞自理,万人营自上而下设万夫长一人,千夫长十人,百夫长百人,都让咱们自己来选。你说说,李将军这是打的什么主意。” 按照常理,总兵府应派下维持治安的军兵,同时派来管事的官员维持才是。 郭师爷眯起了眼睛,寻思了半天,才捋着山羊胡子道:“有趣,有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六章 粮票制度 经历了数十个日日夜夜的生生死死,刘称金的想法已经和从前大不相同,他的婆娘孩子一家十几口人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到如今,什么升官发财通通抛在脑后,他现在唯一的期望就是在这个过了今天不知明天在何处的乱世中活下来,当然,还有这一干信得过他的父老乡亲们。 郭师爷一连说了两个有趣,却又不继续解释下去,憋的刘称金直着急。 “到底李将军打的什么主意,郭师爷你倒是给俺捋捋啊!” 往往事情在最不确定的时候,当事人最容易患得患失,现在的刘称金就是如此,李信既然答应了收留他们,为何还不派人来管理他们,反而说什么让他们自理。这自理又是什么意思?是不想管他们,让他们自生自灭还是怎么的。现在他的心里就像打吊桶一样,七上八下的。 而且有这种看法的不止他一个人,难民中一股不安的情绪已经在隐隐的发酵。 郭师爷还是闷头捋着他的山羊胡子,刘称金急了。 “郭师爷,再捋,胡子都捋光了……” “我老人家也想不明白,瞅着那李将军做的事,他也不像是个糊涂蛋,应该不会蠢到自己给自己挖坑下绊子吧。” 他看刘金城满脸都写着失望,又赶紧补充道:“话又说回来,只要他给咱粮食,自理岂不更好?什么都是咱们自己说了算!” 刘金城咂咂嘴,想想也是,自家人管自家人,自是最方便,最得劲的了。 郭师爷突然想到了最关键的一个问题,那就是李将军既然将近两万的难民分成了两个万人营,那么这些万夫长千夫长可有了人选?他将这个因为说出来以后,刘称金摇摇头,“那日来的是个青袍官,瞅着品级不低,只说章程马上便会定下,可一连几日下来也没个动静,眼看着分发下来的粮食都吃的差不多了,大伙心里现在都七上八下呢。” 刘称金显然是将郭师爷当成了商议心腹之事的人物,将很多心里的隐忧都说了出来,而郭师爷则是立即换上了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不出所料的话,万夫长当由总兵府下派,这下派的万夫长两眼一抹黑,想要将这一干民众管理的服帖了,还不得依靠咱们这些熟悉情况的人,刘捕头你好歹在咱们这波人里也有些人望,他不来找你还能去找谁,到时候总要为咱们大伙争取些好处啊!” 刘称金心里还是七上八下,总觉得不会这么简单,胡乱点点头,表示如果他能得万夫长倚重无论如何也会给大伙尽力争取。现在虽然是有了落脚之地,粮食上三卫也有所供应,但生活条件还是极为恶劣的。 他们住的都是临时搭建起来的军帐,昼夜冷暖差距极大,一到晚间能冻死人。而且在粮食供应上总兵府也没给出明确的配给份额的量,倒像是随心所欲一般,今儿多点,明儿少点。 郭师爷继续头头是道的分析着。 “以刘捕头的人望怎么也会得个千夫长,咱们这一帮子人也好有个指望。” 刘称金摇摇头,“总兵府不是有布告下来,让咱们自理么,听说是让大家伙推举!” 听了刘称金推举的猜想,郭师爷嗤之以鼻。 “怎么可能,让大家伙自己推举就等于将刀柄授之以人,所谓自理顶多是让咱们自行屯田,自给自足!” 这个说法也很靠谱,刘称金觉得不无道理,如今已经是二月底,河水开化,土地解冻,眼看着就要到了万物复苏的时候,转过月去就得准备春耕了,正是屯田的大好时候啊。 想到这里刘称金不由得隐隐有些激动,终于要结束此前那种颠沛流离的日子了,只有开垦了土地,将种子播下去,他才会在心底里产生一种安全感。 过去的日子他回不去了,那个小县城早就成了他的伤心之地,也许在里这过完后半辈子是个不错的选择呢。 “发粮了,发粮了……” 外面忽然一阵骚乱,是人们兴奋的吵嚷之声。 郭师爷和刘称金对粮这个字眼都格外敏感,一听外边吵吵着发粮了都是噌的一下蹿了起来,就往帐篷外边跑。 他们这处难民营在雁河南岸,镇虏卫城之西,与其东北方的雁河检查站只隔着一条汇入雁河的支流。只见人头攒动都在往雁河检查站方向挤。 附近的难民都是刘称金的乡亲,一看刘称金出来,似乎不紧不慢,便都问他: “刘捕头,发粮食了,怎么还不紧不慢的,去晚了抢不到粮食要饿肚子了。” 那人可不是乱说,第一次发粮的时候的确出现了这种情况,去晚的那一部分人是在大伙的接济下才勉强果腹度日。说实在的,刘称金对于总兵府这种赈济的方式是很不以为然的。 难民之中,很多人没有规划,将粮食分到手几天功夫就挥霍一空,若是由官府做熟,到了饭口统一发放,如此才会最大限度的防止浪费,才会持久。 但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说不定总兵府有自己的打算呢,他一个仰人施舍的灾民哪有置喙的资格。 费了好大的力气,刘称金拉着郭师爷总算挤到了人群的最前边,果真是总兵府来人了,只见长条的桌案已经摆了一溜,上面摞着一沓沓厚厚的纸笺,粮食却没看到半袋。 当众讲话的正是那日来的青袍官,两个人刚刚挤到前边,讲话已经进行到尾声,只见他一挥手,立即有衙门中的皂隶上前来,捧着一沓沓的纸笺在桌案上码放齐整了。 “发粮了!” 随着吆喝之声,人们被军卒们驱赶着排成了十几队一一准备领取。刘称金被安排到了左手第三排的第一个位置,被要求出示此前发放的身份木牌,然后领到手的纸笺竟是四张上好的桑皮纸,他识得几个字,只见上面写有配给粮五斤字样,再翻看另外三张则同为十斤。 他刚想仔细问问是怎么一回事,却被不耐烦的军卒驱赶,离开了队首。倒是那青袍官似乎发现了刘称金一副满脸茫然的样子,亲自着人将他叫了过来。 “这位兄弟,可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刘称金知道他是管事的官,也不客气,直言道:“小人不明白,几张桑皮纸如何地得了三十五斤粮食?” 青袍官正是阳和卫镇抚毛维张,他被李信委以安抚灾民的重任,听他识得粮票为桑皮纸写就不禁略微惊讶。桑皮纸乃是大明宝钞的印刷用纸,只是大明宝钞早在正德年间便被废止了,可这桑皮纸却是上好的信用凭据的用纸。能识得桑皮纸,说明此人当有些见识。 “本官适才已经讲的很清楚了,自今日起两万户营按月供应粮食,每口每月按总兵府登记分发口粮三十五斤,你手中这四张桑皮纸乃是兑换口粮的粮票,过了这条河,去那检查站当即便可兑现。” 刘称金将信将疑,“现在去就可以么?” 毛维张笑道:“凭此两票不限时间,见票及兑!” 刘称金发现这所谓的两票还是不计名的,便又问道:“此票不计名,若是有人收了去集中兑换,又当如何?” 这话听的毛维张一愣,随即又是呵呵一笑:“粮票制现在是试行阶段,每口每月有五十斤上限,至于兑现与否,则只认票不认人。” 附近不少人都支着耳朵听两人之间的对话,百姓们都怕官没几个人敢如刘称金这般肆无忌惮的发问,是以都希望他多问问。可谁知道刘称金问了这几个问题之后,便冲那青袍官行了一礼,返回到了人群之中。 排在后边的郭师爷亦是一脸茫然的捧着四张桑皮纸,找到刘称金商议此事,他可没刘称金的胆子当众与那青袍官对话。 “如何?”说着他将几张纸在手里作势掂量了一番。 “还能如何,走,兑粮食去!” 刘称金此言一出,立即便得到了已经领到粮票的众人响应。于是一干人拥着刘称金,便纷纷准备过河去兑换粮食。领头的事他们不敢干,但既然刘称金出面挑头,大伙自然一力支持。 “走喽!领粮食去!领粮食去!” 有人兴奋的高呼了几声,便有更多的人知道大家伙要求领粮食,数百人热热闹闹的涉水过河,直奔检查站仓库而去。雁河检查站自成立以来,没收晋商财货不计其数,多为粮食生铁和食盐,为了节省运输成本,李信特地下令在雁河检查站修建了仓库,所截留财货均囤积于此。 毛维张很快便注意到了领头的刘称金,这人之前所问的几句话令他印象深刻,当初指定粮票制度的时候,李信就曾专门针对这种问题设置了五十斤上限,以及不计名的方式。他吩咐身边的皂隶:“去查查刚才与本官对话的灾民姓甚名谁。” 不多时,皂隶便捧了名簿来,翻了几页便指着一行字道:“此人叫刘称金,曾是洪洞县的捕快,家人在瘟疫中都死光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七章 夜半抢粮 粮票分的很快,由于省却了称粮食,以及细节纠纷的环节,天还没擦黑便已经宣告结束,毛维张带着几个他所观察重点人物的资料回到了镇虏卫,由于工作的重心由防治鼠疫转到了安置灾民的身上,所以李信又将驻地迁回了镇虏卫。 本来李信是不同意毛维张随他一同来镇虏卫的,但是此前难民的入境工作一直都是由他来做,再加上他一力说服,现在阳和卫成中的关键要职都是总兵府一手提拔起来的,他短时间离开当不会有事,只等交接完毕便尽快返回去,主持局面。 所以,这次发粮票就算是毛维张此番来镇虏卫难民安置工作的最后一次任务。但是,他仍旧心有疑虑,总兵大人要搞的什么灾民自理,究竟靠谱吗? 毛维张就是带着如此一种并不轻松的心态去见李信的。 “下官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信对毛维张进来的表现十分满意,此人虽缺了几分担当,但只要自己做出决策,他往往便能出色的执行,比之钱泰更是多了几分干练与沉稳。 “有什么意见尽管提,集思才能广益嘛!” “大人准备在两个灾民万人营中搞自理的事,不会更改了吗?” 李信呵呵笑道:“朝令夕改岂不成了儿戏?如何,本将制定的章程,毛镇抚还有什么补充么?” “补充不敢,拙见还是想说一二。” 在这个等级森严的时代,任何人面对自己上官说话的时候都会加了一百二十个小心,如毛维张这般,虽然委婉,但总归是在提意见,已经难能可贵了。 “别说一二,就是七**十本将也洗耳恭听,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信总是对他很客气,经过这些日子以来的接触,毛维张能够感觉出这并不是出于虚伪的掩饰,而是对身边人真的就如此,有时候他甚至对身边的书办都会说上一声谢谢。在别人眼里看来,这是李信小人乍临高位的不适表现。但毛维张却另有感觉,他似乎是发自内心的如此,因为在与其交往中感受不到丝毫的矫揉造作。 于是他一拱手,便将自己的想法一一道来。 “总兵大人既然要搞选而举之那一套,连万夫长都要由灾民中产生,有一件事却是不得不防的,那就是权威人物,” 李信点着头,不置可否,听着毛维张继续讲述他的看法。 “如果不对这些于灾民中颇有权威的人施以压制,他们的胜出将势必难免,由此更是借了总兵府的名义,将自身地位合法化。大人可不要忘了,这些人多数都是劫后余生的汉子,很多人家里都死光了,身上了无牵挂,一旦闹将起来那都是了不得的祸事啊!” 毛维张的意思李信听明白了,他是怕这些人借由选举而将人事大权窃取了去,从而尾大不掉形成对三卫总兵府的威胁。其实,他的这种担心完全是多余的,李信命人端了热茶上来,让他先喝两口润润喉,这才不厌其烦的给他解释自己依照他前世某些现成的例子所制定出的章程。 “毛镇抚还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首先,两个万人营,万夫长并不是权力最大的差事。” 毛维张一双眼睛瞪的老大,他糊涂了,如果万夫长不是最高的职位,难不成总兵大人还要在万夫长之上另设差事? “万人营中权力最大的是由十一人组成的理事会,万夫长仅仅是个象征性的位置,真正负责行政职能的是营经理,而营经理如师爷一般,并不在官差序列之中,而是由理事会出资聘请的类似商行管事一般的角色。” 用李信前世流行的话讲,就是编制外的临时工。如此一来,手中虽握有行政权力,但是他的一切身份地位都是由营理事会赋予的,本身并不具备一家独大的实力,任何事情都只能听从理事会的安排,所以根本就不必担心会出现独裁人物来领导造反。 毛维张端着茶碗临到嘴边,却怎么也不喝,心里在盘算着李信如此做的用意,虽然听着有些复杂,甚至还有点叠床架屋的味道,但是在权力制衡上真是完美到极致了。 想到此处,他不由得多看了李信两眼,心里却犯起了嘀咕,眼前这个年轻的总兵当真是马贼出身吗?一个马贼就能有如此见识?他不信,说破大天去,他也不信。 咕咚咚两大口将茶碗中的茶水喝掉,毛维张一抹嘴,似若有所悟的道:“如此说,让这些权威人物当这个万夫长反倒是最合适的了!” 李信一拍手点头道:“正是此理!”他知道,在这之前毛维张肯定对他提出的章程不甚了了,也正因为是不以为然,才压根认为这种选而举之的做法,简直是自掘坟墓。 但毛维张随即又担心起来。 “如此一来,权力虽被限制住了,可想要干成一件事,想必也要由理事会的十一个人商量着来吧?常言道,大事在独断而不赖众谋,万一有什么急事岂不是耽搁了?还有一个隐忧,万一这十一个人串通起来图谋不轨,亦是难以收拾啊……” 李信呵呵笑了。 “毛镇抚怎么糊涂了?今儿白天你去干什么了?” “自是发粮食去了!” 李信却摇头道:“大人哪里是去发粮食,发的不是粮票吗?” “有区别吗?” “如何没有,粮票不兑换成粮食,就是一堆废纸。而兑换粮食的仓库却尽握于我手,还怕他们不服管吗?” 李信说的头头是道,毛维张张着嘴想了半天也没找出该从何反击,但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只是一时之间想不起来。 “反正下官以为,一动不如一静,如此搞法或有不妥之处。” 说来说去,这毛维张反而更加坚定了不该搞选举的看法,李信心道,自己的唾沫星子是白费了,和这货怎么都说不通。说不通,便不说,反正搞选举要自己亲自操刀,这活除了他别人还真的难以领会他的想法。 “既然如此,毛镇抚便与本将军打个赌如何?若是选举成功,本将军便算赢了……” 话到一般,谁知毛维张却生气了。 “军国大事岂可儿戏?总兵大人若无完全把握,还请三思啊!” 毛维张突然一本正经的劝谏自己,李信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了,连忙赔礼道: “是本将孟浪了,打赌之事从此休提,但选举一事却无论如何都要进行下去。” 明朝上下谁又能领会李信的良苦用心?第一次,他觉得自己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之感笼所罩着。他所做的事,正是要向中国盛行了一千多年的极权制放出第一炮,极权不破民智不开,资源便永远都只能由大地主们把持,明末出现资本主义的萌芽永远都只能是萌芽,或许连这点萌芽都要被扼杀了呢! 毛维张说服不了李信,还要连夜赶回阳和卫城,便只好匆匆告辞。 看着毛维张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李信一阵失神,他想起了塞万提斯笔下的唐吉可德,这个以人力挑战风车的傻子,在某些人眼里自己是不是也正如他一般呢? …… 雁河南岸的灾民营里一派欢腾喜气,三卫总兵府果真还是管他们了,并且真金白银的拿出了粮食来赈济,每人一次性竟然发了三十五斤口粮,很多人搂着米袋子甚至连做梦都能笑醒。 但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灾民营安扎之后的第一次骚乱也因此出现,起因是最后一部分领到粮票的人,由于天色已晚检查站仓库封库,便没来得及兑换粮食。谁知这伙人里就有一些欺男霸女的无赖,由于心理上的不平衡,便仗着拳头硬领着一帮鹰犬跟班,专去抢那身单体弱的年老力衰之人的粮食。 连郭师爷都没能幸免,但与其他人不同的是,郭师爷留了个心眼,只兑换了十斤粮食,剩下的二十五斤粮票回来之后找了个隐秘地方挖坑埋了起来,无赖们只抢走了他十斤的口粮。其他人就没郭师爷那么走运,这些人觉得纸票子不保准,万一哪天总兵府反口,不给兑现粮食就傻眼了,所以绝大多数的人都是将三十五斤口粮悉数兑现。也因此这些领了粮食的人就成了无赖们攻击抢劫的目标,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里,整个灾民营被闹了个鸡飞狗跳。 等抢粮的消息传到刘称金的耳朵里,事态已经愈演愈烈,他带着洪洞、赵城、霍县出来的一帮乡亲,费了好大劲才将局面维持住。但是,这事已经乱套了,谁抢了谁的粮,根本就无从查起,那些被抢了粮食的人更是欲哭无泪。 刘称金粗略统计了一下,被抢了粮食的人竟达三四百之多。 郭师爷虽然庆幸自己比别人幸运,只被抢了十斤粮食,但也誓要将幕后的黑手揪出来,十斤口粮虽不是全部,可那也是他的命根子啊,被抢了命根子,就是怂人还有三分胆气呢,何况并不是送人的郭师爷。 至于谁是幕后黑手,大伙心知肚明。 “周麻子,俺日你姥姥,粮食没了早晚也得饿死,俺现在就不活了和你拼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被抢了粮的人顿时群情激奋,嚷嚷着要找周麻子拼命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八章 朝阳初选 灾民营夜半抢粮可把刘称金急坏了,眼瞅着总兵府就要在营里搞什么自理了,周麻子弄这么一出,万一事情闹大了,总兵府派兵弹压,所有人都得跟着遭殃。 急归急,却一点用都没有,总兵府虽然打算让他们自理,但也派了人住在灾民营里,名义上是居中联络,实际上就是监视,想必此刻送信的人已经在前往镇虏卫城的路上了。 刘称金看着气汹汹的人们,不禁一阵苦笑,你们就闹吧,还不知道马上就要大祸临头了。但是,只要有他刘称金在,就决不能坐视不管,被抢了粮食的人,决不能任由他们挨饿。至于那怂恿抢粮食的周麻子,也决不能姑息。只是,事有轻重缓急,现在要以大局为重,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郭师爷咋呼了一阵,发现一向支持他的刘称金居然在冷眼旁观,热乎劲顿时就小了。 这帮子人说是拼命,其实都是一帮脑瓜皮比西瓜皮还薄的主,一见领头的郭师爷没了动静,顿时都消停了不少。只有几十个脾气倔的吵吵着硬要去找周麻子讨个公道,一来二去原本渐渐平息下的愤怒情绪似乎又有抬头的趋势。 刘称金再不迟疑,紧赶几步拦在众人面前,双手抱拳。 “诸位父老相亲,可否听俺刘称金说几句话?” 刘称金的话在灾民当中分量不小,一句话落地,场面顿时就安静下来,都想听听他说什么。 “大家也都知道俺刘称金的脾气,说话做事从来都不含糊!” “刘捕头言出必行,俺们都瞧在眼里呢……” “刘大哥仗义是咱们有目共睹的,大伙说是不是?” “是……” 大家伙都跟着附和,刘称金见都大家伙挺上道,便继续说:“如果诸位父老乡亲信得过俺刘称金,就都听俺一句劝,今晚上先放过那周麻子!” 话说到这,立刻就有人不干了。 “凭什么?” 刘称金就知道得有人炸毛,赶紧解释,“俺只说今天晚上,只要过了今夜,大家伙被抢的粮食,俺想办法给补齐。还有那周麻子,定让他当众伏法!”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加上刘称金一向急公好义的口碑,大伙还能再说什么,他们所需要的不过是有个人在关键时刻站出来替他们顶在前边,承担风险和责任! “俺们信得过刘大哥,刘大哥说怎么干,俺们就怎么干!” 不过,这可急坏了郭师爷,他在后面直拽刘称金的衣袖,让他收回之前说的话。刘称金理都没理,继续趁热打铁。 “时候不早了,大家伙都散了吧,” 有了前边的铺垫,这句话非常有效,大家伙不论是被抢了粮食的,还是看热闹的都一哄而散,仿佛之前那场骚乱没出现过一般。 回去的路上,郭师爷不停的埋怨刘称金,“你说说,这个保证是随便能下的吗?你能弄到粮食,还是能将那周麻子收拾了?” 说实话,这两样以他目前的实力都做不到,但是在那种箭在弦上的紧急关头,由不得他不发箭。 郭师爷见刘称金闷头不语只顾赶路,便继续絮叨着。 “明知道自己做不到,还要答应,你这不是作死呢么?”说着看看左右没人,紧赶两步在他身侧小声道:“趁着没人知道,不如连夜离开此地……” 刘称金终于被他说的不耐烦了,没好气的骂道:“娘的,你当俺是什么人了?俺刘称金响当当的河东汉子,岂是那种鼠狗之辈?就算兑现不了,俺以死谢罪便是!” 说罢,头也不会的快步回自己的帐篷去了,把郭师爷晾在当场,弄了一个好大没趣。 郭师爷瞅着刘称金好半天才缓过神来,恰逢一阵初春的凉风刮过,激的他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好像重新认识了这个人一般,可心头却没来由的一阵火热。不计个人生死,敢于牺牲这种事,只有史书上的记载才有,现实世界里他还是头一遭遇见,内心中历五十余年建立的生皆为利之信仰,似乎崩塌了一角。 次日一早,大批的镇虏军开进两营之间,步兵,骑兵纷纷开到。 郭师爷惊慌失措的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刘称金,两个人都大吃一惊,昨夜的骚乱明明都已经平息下去,为何又派来了如此的军卒难道他们真的在劫难逃了吗? 接下来的情形绝对让他们意想不到,那个姓史的千户跃马横刀,当众宣布:“都听着,今日三卫总兵李将军亲来视察,尔等切勿闹事,否则定斩不饶。” 原来派了如此多的军卒,又戒备森严,竟是三卫总兵亲临。 史千户正是史大陀,其实他只是副千户,实际上被软禁的顾通才是左千户所的千户,只是他早就已经被史大陀所架空,在李信的强力支持下整个左千户所已经牢牢的掌控在了他手中。他又冷冷的扫了一眼看热闹的灾民们,连声的警告着:“俺知道你们昨晚上又出幺蛾子了,什么原因,俺不想追究,今儿白天都给俺识相着点!听见没有?” 本来没人回答他,但是史大陀身后的步兵们,突然跟着齐声吼道:“听见没有?”声势透天,惊得一些人不由自主的便回答他听见了。 日上三竿,李信姗姗来了,倒不是他故意来晚,而是临出门时,海森堡和艾伯特找到他,提出要在三卫选址建一座炼铁厂,有了炼铁厂他们就可以自己浇注大炮,制造各种器械。 铁厂这事,李信早就动过心思,只是一直以来乱七八糟的事牵扯了他太多的精力,始终没时间顾及此事,便一口答应了下来,让他们两个人先做一番深入的调研,然后再选一处合适的厂址,做成详细的书面文书,最后报与他知晓,决定是否建炼铁厂。 海森堡和艾伯特这才给李信放行,这次谈话又耽搁了大半个时辰,来到雁河南岸便已经日上三竿,两营将近三分之一的人口被请到了眼河南岸大片的空地之上。 李信这回来有重要的事情准备宣布。 “我是李信,想必你们都听过我的名字,诸位来自全省各地,但今天进了镇虏卫,便都是镇虏卫的人了,诸位有异议吗?” 大伙纷纷说没有,镇虏卫管吃管住,他们能有什么异议,李信接着又道:“既然没有异议,本将欢迎诸位扎根三卫,建设三卫。因此,诸位聚居之地再叫灾民营已经十分不妥当。即日起,便在这雁河南岸建城,定名为朝阳堡!” 混在人群中的郭师爷频频摇头晃脑,似自言自语,又似与旁人说话,虽然没人搭理他。 “这个名字好啊,面朝太阳,迎接希望!” 有人听他说的押韵,忽而笑道:“郭师爷吟的好诗!” 郭师爷一翻眼皮,“少来,忘了那日,是本师爷拉你一把,你才有今日的?” 这说的是他替防疫指挥部填写表格,接收灾民入境时的事,曾和他套过几句词,这才有次一说。 那人显然也是早就识破他的便宜人情,因此才忍不住讥讽于他,可这老家伙竟然倚老卖老 ,拿这事来说事,他可就忍不了了,拨拉开人群,便要挥拳去揍他。可是突然便觉得双脚悬空离地,后脖领子一紧,竟是整个人被从后面揪了出来。 他被狠狠的贯在地上,史大陀来到此人面前。 “俺刚才是怎么说的?你不给俺面子行,但是不给三卫总兵府条例的面子,却没人能饶过你!来呀,押走,驱逐出境!” 那人这才如梦方醒,嚎啕大哭,求史大陀饶他一次,给个机会。史大陀懒得理他,挥挥手示意军卒将其来走。他却忽然破口大骂郭师爷,说是受了那老东西的连累。但再怎么挣扎,终归是被无情的拉走了! 引的众人纷纷去瞅郭师爷的热闹,弄得他狼狈不堪! 有了这个小插曲,在场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生怕惹怒了那个什么史千户,再步了那人的后尘。 李信见大家伙都安静下来,便又接着道:“除了建城这个决定以外,总兵府还准备从今天开始,正式推动朝阳堡进行自理!” 其实李信更想用“自治”这个词,但是其中意思太过敏感,容易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和非议。而用自理则不同,凡是可自行料理,到哪里都说的过去,是个比较折衷的词,不会被人挑出毛病来攻讦。 与此同时,史大陀吩咐军卒:“贴布告!” 大红的纸张刷好了浆糊贴到专门张贴布告的木板之上,上面详细的介绍了朝阳堡进入自理过程的时间表。 在未来三天之内,要选出至少十一名候选人,至于成为候选人则非常简单,只要是朝阳堡中的等级居民,任何人只要有超过五百人的签名支持,便可获得候选人资格。 三日后,针对这至少十一名候选人,将在整个朝阳堡进行一次全体不计名投票,名列前十一者,最终将会自动成朝阳堡理事会成员。 而由这十一人组成的理事会则是朝阳堡最高的决策机构。 人群中的郭师爷糊涂了,不是说要选出万夫长、千夫长来管理吗,怎么弄出个理事会来?理事会又是个什么东西?听着怎么像是那些江湖帮派的名字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九章 理事资格 当成立理事会以及理事会成员推选的办法公布之后,人群之中有逐渐沸腾的趋势。这意味着他们不必经过总兵府便有可能直接进入朝阳堡的权利决策核心。 “当然,推选出的理事会成员,最终还需要总兵府的正式任命,才可以合法的履行职责。原则上,只要推举人选之程序,只要符合理事会选举条例,总兵府则不会反对,一概照准!” 李信又亲自做了补充,很多条例基本上都是拍着脑袋想出来的,这种现有理论而后实践的路子缺点显而易见,在执行上肯定会有各种各样的疏忽和遗漏,对此他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 对于选举一事,有蠢蠢欲动的,便有深怀疑虑的,其中以郭师爷为代表的便是后者的典型例子。 他偷偷的捅了捅刘称金,“刘捕头,刘捕头,你说说,总兵大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说让咱们自理,又在头上勒个紧箍咒,这不是脱裤子放屁么……” 刘称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有之前扰乱秩序被驱逐之人做前车之鉴,他可不想在这个时候横生事端。再说了,总兵大人如何安排又不是他们这等小人物可以置喙的,上面把规矩定下了,只要不坑大家下边照章办事便是,想那么多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么? 李信来主要是撑撑场面,该说的要点一一说完,下面的事便交给了一位书办来主持。书办噼里啪啦讲了一堆之后,便当众宣布: “从现在开始,有意竞选理事会成员的乡亲们只要集齐了五百人的支持签名或是画押,便可来选举登记处报名登记。本人便是登记处的书记官,也是负责人,诸位有什么问题,随时欢迎来找我。” 书办是总兵府的雇员,属于没有官品的属员,此次筹备选举的办事人员基本上都是这类人。这也是李信有意为之,凡是有品级的官员基本上不是正途出身,便是世袭荫得。天然的和百姓就有一种无法逾越的距离,这些属员相对来说,更容易放下架子。 所有的选举筹备人员在走马上任之前,李信曾专门给他们上过课,首先强调的一点便是接待百姓的态度问题,而且对于这一点还做了奖惩措施。所以,整个总兵府派出的选举筹备人员的态度,让朝阳堡的居民们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如春风般的温暖。 “诸位有什么不了解的,现在也可以提问。” 书办又补充了一句,有人便撞着胆子问道:“俺不识字,给张老爷家放过牛,也能参加选举吗?” “牛蛋你别捣乱,回去把鼻涕擦干净了,再来当众现眼!” 不知哪里伸出只脚来,正踹在他屁股上,这个脚牛蛋的鼻涕虫一个站立不稳立马摔了个狗啃屎,大伙一阵哄笑。大伙忽然想起史千户来,以及那个被当众驱逐的倒霉蛋,立即便都收了笑声。 而史大陀这时候竟一改开始时满脸的杀气,而是抱着膀子,津津有味的看着大伙奚落那脚牛蛋的家伙。见他没什么反映,有些人便又放开了胆子…… “当然可以!”书办的脸上挂着颇为职业性的微笑。 “你看看,你看看,连总兵府的老爷都说俺能参加选举,你凭啥不让?” 牛蛋满脸的激动指着身边嘲笑奚落他的人直嚷嚷。 李信觉得有趣,便问道:“可以说说你为什么要参加选举吗?” 牛蛋一看是总兵大人亲自问话,立时便紧张起来,右手摸着后脑勺,支支吾吾了半天,脸憋得通红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别紧张,也别害怕,你叫牛蛋是吧?就当在和邻居拉家常,有什么说什么就成!” 李信的话起了点作用,牛蛋结结巴巴,有些不好意思说道:“俺,俺为了,为了不挨欺负……然后还能娶媳妇……” 众人听了哄然大笑,“牛蛋,就这点出息还想进理事会?” “赶紧回去做梦搂媳妇吧……” 牛蛋被说的脸一直红到脖子根。李信也被他逗乐了,随即肃容道:“不挨欺负,牛蛋这一条说的很好。往小了说,人活一世想要不挨欺负,该有多难,想来诸位都深有感触吧。”说着他尽量使自己看起来和颜悦色的看着牛蛋,“牛蛋,按照选举条例,只要你拥有总兵府发放的身份名牌就有资格参加选举,你要记住,朝阳堡理事会是为了朝阳堡的百姓而设立的,如果你想要当这个理事,就要让朝阳堡的百姓们不受欺负。” 对于李信的前半截话,牛蛋似懂非懂,但后半截话他听明白了,激动的连不迭点头,“总兵老爷的话草民记下了,俺要进了理事会,就要保护像俺一样受欺负的父老乡亲……” 这回没人再哄他,但是谁也没把牛蛋当回事,这牛蛋又憨又儍,整天汲拉着大黄鼻涕,连半大小子都能在他身上占了便宜去,这样的货色怎么可能进理事会,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总兵大人对他和颜悦色,也不过是为了做给大家伙看,他有多么的亲民而已。 “在这里我还要强调一下,朝阳堡理事会的主要任务不仅仅是管理日常事务,还有为民众服务的责任,理事会不是官府,里边也没有老爷。”说到此处,李信语气陡然变得严肃,“奉劝那些想进理事会做老爷的,断了这个念想,因为总兵府要的是一个能为民请命办事的理事会,而不是骑在百姓头上作威作福的理事会。” 李信的语气又逐渐缓和,一指身后搭起的台子,“谁有什么为百姓服务的好想法,都可以登上这个台子讲出来,让大家伙来评说评说,说的好,大家伙就投他一票,给他签个名支持他参选。说的不好,大家拿土坷垃把他砸下去!” 听总兵大人说的有趣,大伙都不由得笑了,李信走了几步,双手虚压,示意大伙安静。 “所以,诸位千万不要忽视了自己手中的那一票签名,你们要用你们这一票选出一个能为大家伙谋福利的理事会来……” 众人安静下来之后,眼中闪过的除了震惊更多是迷茫,理事会不是官府,朝阳堡没有老爷,官府牧民,老爷高高在上自古以来不就如此吗?怎么听总兵大人的意思,是要将其颠覆呢…… 但是,郭师爷却有不同的看法。总兵大人这么说纯粹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亦或是警告一些别有用心之人,想到此处他的眉头突突跳了两下,自己在不在总兵大人警告的范围里呢?然后他很快又想到了刘称金,脸上的冷汗立马就淌了下来。刘捕头在灾民中要威望有威望,要能力有能力,说不定他早就进入到总兵大人的视线之内了…… 过了午时,众人散去,心思活络的人便开始私下里活动起来,尽管总兵大人疾言厉色的做了一番警告,但是谁都没当真,这年头牧民的就是官府,官府里的也就是老爷,想将这个亘古不变的道理颠覆,怎么可能。 李信离开朝阳堡又去雁河检查站视察了一圈,此处是镇虏军目前重要的财源之一,此处也还存放着上万石的粮食,安全工作绝对不容忽视。 现在的检查站已经不是初建时那种简单的规模了,一整套完备的防御体系基本成型,高两丈许的寨墙全部由十几寸粗的圆木建成,过了雁河往北就是大山,有着取之不尽的木材可用,这一点倒是就地取材,物尽其用。 钱泰作为这次的随行官员亦跟随李信来此,对他搞的这一套也很不理解,有多此一举的感觉,但是看他决心甚大便不好再说什么了。现在的钱泰已经升官了,由镇虏卫知事连跃数级,正式担任镇抚一职。 这也是李信手中所掌握的空白告身,能给与他最高品级的位置。李信之所以如此突击提拔,也是为了尽快将自己在三卫中的亲信培植起来,这些人包裹毛维张都有品级偏低的问题,一旦朝廷和都司府腾出手来,派了指挥使和同知俭事来,权力势必将被分薄。而镇抚这个位置不高不低,正好可以掌握卫司衙门日常运作的实权,就算到时候有人插一脚进来,李信也可以从容应对。 “大人,下官担心朝阳堡灾民中有些人会对大人的计划不利!” 在回去的路上,钱泰终于忍不住说了一些自己的担心。按照一般逻辑,权力自然是收上来,握在总兵府手中才最稳妥,而李信反其道行之,现在他与李信休戚与共,就算不为李信着想,也得为自己想想啊。 李信最厌烦他有话不直说,皱眉道:“有什么直接说!” 钱泰一抹脑门子上的汗珠子,心道又被看穿了,索性就将自己的意见直说了出来,这也是他路上一直在酝酿的。 “那个什么理事会咱们总兵府是不是也派几个名额进去?到时候万一有什么变故,也方便管理,从容应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章 选战前奏 钱泰这招就是掺沙子,说白了还是对李信搞的什么选举不放心,又是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李信强耐着性子听他说完,不置可否,他根本就没打算说服他,也说不服他,朝阳堡选举一事究竟能不能行,还要靠事实说话。 谁知钱泰见李信没反映,又不制止他,便进一步劝道:“下官还担心,咱们选而举之的办法毕竟不合乎朝廷体制,严究起来咱,咱们也不好向上面交代……” 这货虽然缺了担当,韧性倒是不小,看这架势,似乎不劝服自己不罢休。李信决定让他死心,“朝廷上下早就焦头烂额,哪里有闲心管这万把灾民,再说,三卫是边镇前沿,比不得内地,当也有从权一说。你们且放手去干,有任何问题,本将一力担下便是!” 李信不是不担心有人心怀不轨,而是他早就做了两手准备,至于所谓自理,也是在有限度的条件下进行的,一早就拟定的基本条例便对理事会进行了各种约束,在理论上理事会是要对总兵府负责的,它的大部分权力都是针对其内部运作所赋予的。 当然,保证这一切的顺利施行,是要有镇虏军这一强大的武装力量做后盾的,凡是未虑胜先虑败,在决定之前李信也做好了面对坏结果的打算,试验田一旦失败,他就彻底绝了搞选举的念头,老老实实的抓权,抓兵,等有了足够的实力,再自上而下的进行革新。 至于有人想捣乱,正如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不让他们表演出来,岂不是可惜? 言罢,李信再不多说,催马前进,他要赶在天黑之前返回镇虏卫城。忽然,前面阵阵蹄声骤响,钱泰陡然紧张起来。虽说,如今的镇虏卫与年前已经判若两样,拥有了一支力量不小的镇虏军,周边盗匪也罕有敢在境内作案的,但谁也不能保证没有意外发生不是?比如年前被顾通收买,袭击曾经历的塞外响马…… 斥候快马疾至,“报,前方出现不明身份马队,瞅装扮都是汉人,似是行商……” 钱泰心道,镇虏卫以对鞑子禁运物资的理由,强抢行商财货,这一冬赚了个盆满钵满。早就和行商们结下了解不开的仇疙瘩,镇虏卫城中的行商一早都尽行撤走,到现在还有行商敢在镇虏卫露面吗? 不多时,果真斥候又来通报,说是代州黄家商队管事求见。 连李信都觉得奇怪,随即他又想到了几次雪中送碳神秘商家,说不定就是此人呢,倒要好好会一会了。须臾间,马队驰近,当先一人青色长袍,满面尘霜,却又笑意盈盈。 待看清时,李信不禁讶道:“如何是你?” …… 白天总兵府宣布的推选之法对郭师爷的震动很大,看来此前刘称金所言的以推选之法在灾民中挑出万夫长、千夫长都是谣传。既然理事会是个做主的衙门,做主的人又有十一个人,那总兵大人的意思是不是有事大家商量着来呢?恰逢刘称金来找他,对日间公布的选举之法,还有很多想不通的地方,想来商量商量,毕竟这事都关乎大家,不能怠慢了。 首先,便是对李信这个理事会的搞法大为不解,他是在地方衙门里呆过的人,凡是如果不一言而决,让大家伙商量着来,最后的结果不是相互推诿扯皮,就是待解决的事情争不出接过来被束之高阁,最终还是要县尊大人发话,大家伙这才各干各事,衙门才能正常运转。 朝阳堡如果也搞个大家商量来的衙门,最后恐怕正事一件办不成,整天竟拿着禄米薪水扯皮捣蛋了…… 郭师爷整理了一下思路,“如此搞法,也不是没有先例,朝廷中的内阁不就是如此吗?阁员数名不等……” 听了这一番鞭辟入里的分析,刘称金大有茅塞顿开之感,“内阁还有个首辅,那么咱们的理事会也应该有个理事之长。” 郭师爷欣然点头,“正是此理!” 刘称金此前的疑虑一扫而空,“如此甚好……”但旋即眼中又流露出一丝隐忧,“怎样也不如总兵府派人来的实在,踏实.” “既然总兵大人已经定下如此,想别的没用,咱们只能按照他划下的道道走。” 刘称金忽然想起一事,眼中忧色更浓。 “听说周麻子正在联络着邀集签名,看架势也要参与这理事会的推选呢?如果让他进了理事会还有大家伙的好了吗?” 周麻子专干欺男霸女的龌龊事,是灾民营里闻名的恶霸,连他都能参与理事会选举,这让刘称金别扭无比。郭师爷却眯起了眼睛,“总兵大人是高深莫测,连牛蛋这等人都说可以参与,也实在是想不透。所以啊,刘捕头你更要打起精神来,无论如何也要将这理事之长拿下来。” 听到周麻子对自己期望如此之高,刘称金赧然道:“推选之事,变数太大,难做,难做啊。” 一人一票签名的事,从洪洞出来的乡亲们自是不必说,那其他县的人呢?时人最重出身地域,大家伙岂有放着同乡不选,而选他一个外乡人的道理。 但是连周麻子这样的人都不自量力,还想要借着进理事会的机会骑在大伙头上作威作福,他就不能坐视不理。 郭师爷以为刘称金是打了退堂鼓,不但没有鼓励之词,反而提起了他许下的空头承诺。 “别忘了找粮食和让周麻子伏法的承诺,刘捕头啊刘捕头,目下的形势便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次日一早,郭师爷便在私下里串联起来,他还特意拜访了祁县同为逃难者原来的一些乡绅,目的不言自明,一连走访了数人都是顺利无比。 郭师爷虽然是浙江籍人士,但好歹在祁县当师爷也有七八载,还选祁县的好女子续了弦,前年续弦的婆娘还给他生了个八斤重的胖小子。谁知老天不开眼,鼠疫说来就来,一妻一子就这样没了,偏偏他却苟活了下来,恍如做梦一般。 因此,以他这般经历,厚着脸皮说自己是半个祁县人,原来的祁县人都给他这个面子。 就在郭师爷准备抓紧时间多走几家人求支持的当口,忽听有人嚷嚷。 “牛蛋又发疯了,和周麻子顶上了,都快去瞧瞧把……” 牛蛋虽然叫牛蛋却一点都不牛,说他是软蛋一点都不为过。许是昨日的言行将周麻子得罪了,这厮在找他麻烦。灾民们刚刚安定下来,突然安定下来,都无所事事,看热闹就成了头等休闲的大事。 郭师爷被人群拥着往东头而去,那里正是总兵大人昨日搭高台子,公布推选条例的地方。但见牛蛋在高台子上笨拙而又卖力的比划着。 “俺就是要选这个理事会怎么了?他周麻子不让俺选,俺还偏就选了,连总兵大人都说俺行,他周麻子凭啥说不行?” 下边看热闹有唯恐事还不够乱的,跟着起哄。 “牛蛋,说大话呢?周麻子来了,立马就成软蛋!” 牛蛋脸红脖子粗,“谁说的?谁说的?周麻子来了俺也这么说,俺就要选理事会!” “牛蛋说话得算话,要不裤裆里可白长俩蛋了……你敢选,俺就给你签名画押!” 牛蛋虽然憨厚,却也知道他这不是好话,“俺怎么就不敢了,连总兵大人都说俺行,俺今儿就豁出去了,大不了卵蛋朝天,也比受那周麻子的活气强!” 郭师爷在下面听的糊涂,一打听才知道,原来竟是周麻子派了手底下一干无赖到处威胁,扬言谁不选他周麻子就让他好看。同时,又兜着抢来的粮食,到处分发,谁同意选他便送粮食一斗。 很多人都碍于他的淫威,不愿多事,便在威逼利诱之下从了,而牛蛋这回却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大家伙都从了的事,他却认起了死理。到处嚷嚷,连总兵大人都说这一票签名给谁是出于本人自愿,周麻子凭什么吓唬他? 这事其实也怪去找他的无赖,想着牛蛋好欺负,便将本要分给他的那斗米给私吞了。所以只有吓唬这一节,却没了利诱的一环。牛蛋隐约得知别人都有米分,他却没有,如何能干?最后一拍两散,事情就这么闹大了。 看着台上的牛蛋,郭师爷连连摇头,真是胡闹,这种货色怎么能进理事会,真是痴心妄想。却听牛蛋在高台子上越说越激动。 “俺问问,乡亲们都谁没受过周麻子的欺侮?前儿他还抢了咱的粮食,他要进理事会当了老爷,还不得整天骑在俺脖颈子上拉屎?” 本来还乱哄哄的看热闹的人群逐渐静了下来,谁也不附和牛蛋,万一被报复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俺牛蛋要是进了理事会当老爷,每天不干别的,就专门治他周麻子,这些日子他抢了谁家的米,睡了谁家的婆娘,打了谁家汉子,俺就让他加倍还回来……” 牛蛋越说越狠,“俺要不治的他喊娘,俺就不叫牛蛋……” 郭师爷被逗乐了心道,那你就叫软蛋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书中出现的大同各卫方位 -----------------------------------------------完全右卫--------- -----------------------------------------------万全左卫--------- --------------------------镇虏卫--------怀安卫---------------- --------------------阳和卫--------------------------------------- -------------大同镇---------------------------------------------- ----大同左卫---------------------------------------------------- ------------------------------------------------------------------ --------------------------浑源州--------------------------------- -------安东中屯卫----------------------------------------------- ------------------------------------------------------------------ ------------------------------------------------------------------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一章 不如同饮 牛蛋似乎并不介意一个人在唱独角戏,诺大的台子上只见他卖力的比比划划着,用一种近乎白痴的表情憧憬着如何痛扁周麻子。大家伙其实也没把牛蛋的话当真,连颇有能力和人望的刘称金都束手无策,他要是能把周麻子这种人踩在脚下,太阳就得从西边出来了。 郭师爷完全没把牛蛋的痴心妄想放在心上,他还要继续走访呢,让这厮闹腾了一阵,耽搁了不少时间。谁知,他刚转身要走,牛蛋却从怀里抽出了一张已经有些皱巴的桑皮纸,当众宣布. “俺不是说笑,从总兵大人说俺行的那阵,俺就已经要参加选举了,你们瞅,连表格俺都要了一份来。” 几个泼皮笑了,“牛蛋也想当老爷,老少爷们都帮衬一把……” 说着,几个人竟然将牛蛋从台子上叫了下来,乱哄哄的开始在上边画押,由于不会写字,还特地将一旁看热闹准备要走的郭师爷拉住,央求他替大家伙在画押的手印上写名字,以及标准好身份名牌的号码。 泼皮们在哄逗牛蛋,人们焉能看不出来,哄他参加选举,才有更多的笑话看,即便让他集齐了五百人的支持,总兵府也不会用这种蠢蛋来当老爷的,那岂不是丢光了官府的脸面吗? 所以,在这种谁都不当真的心态下,大家伙都很踊跃的给牛蛋签名画押,连郭师爷都被人强拉着按上了自己的手印,签上了郭丙焕的大名。 不过半个时辰时间,牛蛋那种折了数折的桑皮纸上就满是密密麻麻的人名以及鲜红的指印。大家伙存了玩闹的心态,便都想参与进去一把,到时候将牛蛋高高捧起,再看他重重跌落也才更有意思。 起哄的很多人抱有这种心思,但却也不是所有人都希望看牛蛋的笑话,之所以以随着签名画押,倒是存了让这个愣头青搅合进去,就算收拾不掉周麻子,也得好好的恶心恶心他,以出这口被抢了粮食的恶气。 郭师爷一看围在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多,抬眼望去,竟是一眼加不到尽头。连忙放下笔,起身对众人作揖道:“诸位,诸位,现在已经有将近一千人的签字画押,如果选举筹备处认可牛蛋,他现在已经获得了候选人的资格,大家可以散了!” 大伙听了顿时兴趣索然,既然人数够了,自己再去凑这个热闹也没什么意思,便都闹哄哄的冲牛蛋喊:“牛蛋,牛老爷将来大富贵了,可别忘了俺们这些人哪……” 牛蛋很是激动,他虽然知道这些人没安好心,眼中还是挂上了泪花,心里默念着:爹,娘,俺牛蛋也有今天,有资格进衙门当老爷了,你们要是没死该有多好啊。他又想到了周麻子,若不是这个该死的家伙,或许爹娘就不用死,眼中不自觉的又多了一丝恨意。 他从郭师爷手中抢过写满了名字的桑皮纸,小心翼翼的折好,揣进怀里,口中却道:“别以为俺不知道,你们是想看俺的笑话,可是俺还得谢谢大家伙……” 说罢,牛蛋双手分开人群,口中嚷嚷道:“借过,借过……”在一群人的目瞪口呆中扬长而去,那郭师爷本来还想似模似样的夸赞几句,谁知人家牛蛋理都没理他。 回去的路上,郭师爷一直在为牛蛋竞选的事唏嘘不已,这厮看来是知道好歹的,真想不到他如此容易便集齐了签名,自己却还要卖老脸继续奔走。直到掌灯时分,郭师爷终于也集齐了这五百之数,刚回到帐篷里,刘称金却来了。 张口说的便是牛蛋参选一事,显然他也听说了此事。郭师爷砸吧砸吧嘴,说他早就知道了,而且替他登录姓名的就是自己。 刘称金谈及此事,面上竟然带着几分兴奋。 “牛蛋参选的事一传开,大家伙的热情都被带动起来了,很多人都在走奔西走,准备也博一把,形势大好,签名投票一人只能一次,总人数就这么多,别人多一票,其他人就少一票,周麻子想得逞恐怕没那么容易。” 郭师爷恍然,原来刘称金是在为此事高兴,“刘捕头的签名可集齐了?” 刘称金罕见的面有得色。 “真没想到,才传了话出去,父老们便都肯赏脸,一时间千余画押是富富有余。” 郭师爷一阵惭愧,便将自己的打算原原本本的都告诉了刘称金,同时将盖慢了手印写满了人名的桑皮纸从怀中抽出来,递给刘称金。 “今次你我一同参选,若是双双进了那理事会,那么十一人中你我二人的分量自然便要高于旁人,到时只须再拉拢四人,按照总兵府公布的条例,凡事只要有超过半数的理事老爷同意,便算通过生效,到时候你来选这理事之长或可多几分助力。” 刘称金初闻郭师爷也打算参选,吃惊了好一阵,真没想到这个邋遢老头子志向不浅呢,再听他一阵分析,便频频点头,认为所言有理。但是他也并不完全认同郭师爷的说法。 “选举条例中并没有注明有理事之长这一职位,郭师爷是不是想多了?” 郭师爷摇摇头斩钉截铁的道:“人无头不行,这官府亦同此理,没有一言而决的老爷坐堂,岂成体统?” 刘称金再次被郭师爷说服,认为他说的有理。郭师爷见刘称金认同了,便趁热打铁,“所以,咱们现在必须未雨绸缪,将所有已经取得候选人资格之人的履历都搜集过来,然后将有可能结为同盟的人拉拢过来,到时候人多力量大,立于不败之地的几率也就越大。” 郭师爷忽然想起牛蛋当众宣讲的事,心中一动,又补充道:“还有,总兵大人不是说了么,咱们可以去那高台子上发表什么演说拉拢投票,刘捕头可以去一去,演说什么的用不上,给大家伙许点好处,倒是最实在。”一边说,他一边肯定的点头,更加确认自己的想法。“对,去给大家伙许好处,能做到的,或者做不到的,都许上点,把他们手中那一票签名吸引到咱们这边……” 如果李信听到郭师爷这一番分析,一定会惊讶这货惊人的领悟能力,他简直就是为了无耻龌龊的政治而生。但是,李信现在的心思却被牵扯到了别处。 这还要从午时之后,在返回镇虏卫的路上说起。 李信万万没想到,眼前的长衫公子便是那个在京师与其冬夜温酒,在西行驿站里突然出现的黄小弟。 两人下了马互相见礼之后,长衫公子款款笑道:“如何不能是我?” “送铁炮和火药的也是你?还有那阳和卫城中的也是……” “正是小弟。”长衫公子突然期期艾艾的问道:“阳和卫城中,小弟由于突然有事走的急,曾留下书信一封与李兄,可曾看过?” 李信一拍脑门,尴尬的道:“那日城中闹翻了天,忙活起来,便忘了去看,后来……”那封信,李信的确是忙忘了,等想起来时,翻遍了全身也没找到,许是于路上丢了。 听李信并没有看他留下的信,长衫公子眼中流露出一丝失望,同时似乎亦多了几分忐忑。 眼前这长衫公子来历行踪的确可疑了点,但是从其行为上看,却应是没有恶意。看他似乎心有不悦,李信便忙笑道: “他乡遇故知,喜事也,当举杯一贺。走走走,回镇虏卫。” 说罢,李信伸手去拉他手臂,准备来个把臂还城,以这种示好来弥补自己此前疏忽所造成的尴尬。谁知长衫公子面色一滞,却将手抽了出来,冷着脸道:“哪个和你是故知?” 李信心道,这黄小弟脾气还不小,笑道:“京师一夜风雪,温酒鹿肉,小弟如何便忘了?” 长衫公子面色又骤然缓和,竟露出了浅浅的笑意。 “一夜风雪,温酒鹿肉。这话从杀人如麻的李将军口中说出来,好不合时宜呢。” 李信被他骤然变幻的态度弄得有些莫不这头脑。 “就算是故知,把臂却可以免了。” 只见他翻身上马,冲李信笑道:“李兄,不如你我比比马力,看谁先到那镇虏卫,晚到一步的当罚酒三杯!” 片刻之后,便见三卫总兵的护卫马队如风驰电掣般疾驰起来。当然,李信最终还是慢了长衫公子一步,这一步却是他故意的。 镇虏卫指挥使衙门还是那破败的三进院子,长衫公子瞅的直皱眉头,万想不到堂堂三位总兵就住这种地方。由于府中早就知道总兵下午返回,饭菜早就备好。 李信一整天滴水未进,早已经是饥肠辘辘,平日里他们是不喝酒的,这回特意吩咐端一坛子酒来。 琥珀色的酒浆倒入白瓷碗中,立即酒气四溢,配着桌上整盆的手撕羊肉,倒是别有一番味道。 李信端起酒碗,“赵酒凛冽,虽比不得京师那温酒,却回味悠长。今日输了小弟一步,为兄先自罚三杯!” 谁知长衫公子却拦住了他,顽皮一笑:“当小弟看不出李兄故意让了那一步么?” 说着亦端起桌前酒碗,“不如同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二章 女边从可 言罢,长衫公子仰脖咕咚咕咚,竟一饮而下。 “小弟好酒量!” 李信忍不住赞道。 他这一杯酒下肚,顿时觉得五脏六腑腾起一团暖意来,自从到了镇虏卫一直绷紧的神经瞬间放松。 长衫公子却噫了一声,“好霸道的酒劲!” 李信又是一碗下肚,呵呵笑道:“这可不是一般的麦酒,里边可是兑了劲力十足的烧锅酒……” 谁知回答他的却是咣当一声,长衫公子竟然一头扎在桌上,李信一阵错愕,区区一碗兑了烧锅酒的麦酒不至于将他一个成年男子喝到吧。于是赶紧起身上前去扶他,果如一摊烂泥,手不经意间触到通红的脸上,竟是滚烫如火。 李信骇然,事情竟然比他想的还要严重,黄小弟显然不单单是不胜酒力而醉倒,而是酒劲加高烧,让整个人都垮了下来。他这才责怪自己大意,之前竟没觉察出黄小弟有病在身,还劝其喝酒,如果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自己害了人家。 李信将其拖到里屋榻上,又忙唤了仆役送来凉水汗巾准备冷敷降温,同时又命人去找郎中。高烧不比其他疾病,一刻都耽搁不得,若是持续不退,轻则烧坏了脑子,严重的话随时都可能没命,尤其是还喝了一比一勾兑过蒸馏烧锅酒的麦酒。 想到烧酒,李信又赶忙将长衫公子从榻上拽了起来,右手拇指与食指按住两颚用力捏开,左手则将食指伸进他咽部一阵搅动,刚刚下肚的一大碗烧锅麦酒悉数喷吐了出来。李信也顾不得满身的秽物,取来温水,顺着他微张的嘴滴了进去。 只见长衫公子悠悠睁开眼睛,目光中充满了惊诧之色,但神态却不复之前的神气,虚弱以极,瞬息之间竟判若两人。 “李兄,小弟这是如何……” 他想挣扎着起来,李信却一把将他按了回去,“小弟毋须躺好,高烧不退为何不早说,郎中片刻便到。” 长衫公子更是一副非要起来不可的样子,李信见他似有话要说,便劝道:“有什么话躺着说便可,不必起来。” 岂料长衫公子却是悠然一叹:“李兄为何不问小弟京师神秘消失,西行路上又在驿站中突然出现,难道就没怀疑过小弟欲对李兄不轨吗?” 李信一愣,是啊,这些事自己不是没揣测过,但却从未认为眼前这黄小弟会对他有不轨之念,也很难生出恶感。 长衫公子可能本就没打算听他回答,虚弱的喘了几口气,又自顾自的说着:“小弟那日在阳和卫请李兄一晤其实便想将此事说清楚,但终究是到了临头又起了畏缩之心,怕李兄不信才留书一封,将整件事详述其中,这也才,这也才在今日前来相见。谁道人算不如天算,你终还是没看到。” 李信道:“还说这作甚,李信若不信你,还会邀你来吃这麦酒羊肉?勿要多想。” 听李信如此说,长衫公子不但没露出欣慰之色,反而呼吸急促了起来。 “几家商社不想李兄来晋,小弟杂身其中,左右为难……” 果然应了李信心底隐隐的猜测,的确是有人不想自己来大同赴任,这黄小弟萍水相逢却几次出手相助亦可看出他一片用心。李信孤身一人来到明朝,虽然身旁也有陆九这样的兄弟死心塌地追随,但本质上是孤独的,如此一番际遇使他骤然间竟生出一丝知己之感。 “小弟心意李信知晓……” 长衫公子又是摇头,“小弟这次来,还有更重要的事……” “什么事还及得上把身体养好,有事明日再说。”李信想让黄小弟保存体力好好休息,想来他此前一直强吊着一口气,直到被烈酒激到,整个身体便如溃堤般散了。 “不,一定要现在说,有三桩事关乎李兄身家性命……” 李信愣住了,一种不详的预感突的升起。 “第一桩事,大同镇总兵的人选已经定了下来,还是王朴。” 在听到王朴这个名字的时候,李信丝毫没怀疑这个消息的真实性,他所忧虑的是王朴此番复任大同总兵,对三卫来说是福是祸一时之间还想不通透,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王朴的到来就三卫而言绝对不是好事…… 只听黄小弟时断时续的道:“这个王朴,背后是刘宇亮,刘宇亮此前与晋中几家商社多有勾结,已经被皇帝重新启用,虽不再是首辅,却还是内阁大学士,备受圣眷。他,他来了肯定不会和李兄为友。” 李信心中巨震,虽然对于几家晋商是在背后暗算他的主谋早有准备,却无论如何想不到前首辅刘宇亮竟然是这些卖国贼的后台和保护伞,难怪在京师重地,紫禁城之侧,便有神秘人敢于明目张胆的行刺自己。先不去想刘宇亮是如何从诏狱中重拾圣眷的,单单此人手腕之阴毒便让人不寒而栗……李信意识到背后问题的严重性,困难远超心中所想。 “第二桩事,大同知府熊开元亦是刘宇亮一系,几日前他正式向朝廷上书,参劾李兄玩忽职守,坐视瘟疫扩散,纠结流民,意图不轨。” 我勒个去,见过不要脸的,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李信气的直嘬牙花子,恶人先告状也不能告的如此下作吧,明明是他熊开元有意陷害在先,又是自己替他擦屁股,收拢了灾民,现在倒好,这货竟然反过来倒打一耙。 但这都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关键,关键是这流民二字……” 黄小弟说到此处一阵咳嗽,便说不下去了。李信已经心如明镜,流民和灾民一字之差,背后隐含的意思却差上十万八千里。流民二字只会让皇帝想到纠缠折磨了他十二年的高、李、张流贼。而他李信又是马贼出身,如何能让生性多疑的皇帝不生了戒备之心?而他李信在朝中没有半分根基,能破格做到这个三品总兵全靠皇帝一力支持,用文官们的话讲,这叫幸进之臣,没了圣眷就狗屁都不是了。熊开元这一计窝心脚踹的那叫一个狠和准。 “李兄还,还要早做绸缪……” 李信忽然想起还有第三桩事没说,心里不由得打起了鼓来,都说“漏屋偏逢连夜雨,破船又遇打头风。”看来自己今儿是祸不单行福无双至,接下来这件事到底有多糟心,他都做好了心理准备,就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第三桩事,却是和小弟有关……” 李信一口吊着的气顿时泄了下来,原来和自己无关,害得他白紧张了一阵。 “小弟但说,李信能力所及,必然倾力相助。” 孰料黄小弟苍白的脸上居然露出了一丝顽皮的笑意,继而又摇摇头。 “小弟听说李兄曾在阳和卫向各家筹钱。”说到此处他轻轻一叹,“他们不会借钱给李兄的。”李信听了不禁老脸一红,怎么又扯到自己身上了。 “小弟已经说服了爹爹。从今日起,小弟可调动黄家各地的银款,一力支持李兄,成就大业!” 代州黄家,后来满清得天下后的八大皇商之一,虽不知其底细,却也知道这几家都能量匪浅。当年康熙亲征准格尔,这些个皇商们凭借自家实力竟能为西征大军筹措出足够的军粮来,由此便可见一斑,说其富可敌国也不为过啊。 李信大为动容,前两桩事,只能算是通风报讯,而这第三桩事得需要多大的信任与交情啊。 想及此处,李信肃然拱手:“李信多谢小弟!” “何须谢我,李兄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李信忙道:“莫说一件,十件八件也可。” 黄小弟笑的都咳嗽了起来,好一阵才平复,瞅着竟是比刚才精神了许多,许是将烈酒呕出,又服下温水管了用,可摸着额头还是滚烫如火炭。李信于是又将浸了凉水的汗巾敷在他额头之上。 “要那么多作甚,一件足以。” “却不知是何条件?” “嗯……” 黄小弟似乎认真的想了半天,才道:“总还没想得起来,哪天想到了再告知李兄。” 李信不禁莞尔,怎么他也玩这调调,灯火摇曳,两人距离不过尺把,只见眼前这黄小弟眉清目秀,心下奇怪,忍不住便多扫了两眼。黄小弟被看的不好意思,暗叹一声,终是掩不住了,幽然道:“其实,小弟还有一事瞒着李兄。” “何事?” “明日李兄来了便会知晓!” 李信听了却似受惊般直起了身子,只因为这一句入耳温婉动听,竟是女儿之声。 “你,难道……”李信右手指点着,结合刚才所发现的异常,一时间心中了然。 只见那张原本苍白的脸上竟也泛起了一丝红晕,轻轻点头。 “小弟既是女儿身,又何必扮作男子?” “为甚要告诉你?再说,我可是有名字的?” 李信这才想起从未问过对方名姓,不禁一阵惭愧。 “敢问,小……小妹高名上姓?” 李信顺嘴还想说小弟,但又觉得不妥,是以又改口小妹。 “我自然姓黄,单名一个妸字,女边从可的妸。” 注:妸字用在人名时读ke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三章 同被隔离 黄妸几句话没说完,就好像透支了体力一样昏睡过去,李信准备去问问郎中是否来了,才注意到一直在门口来回转圈子的钱泰。 “总兵大人您可出来了,赶紧随下官出去。” 钱泰不由分说便要上前去拽李信,李信不解的问道:“钱镇抚这是为何?” “大人忘了您亲自颁布的防疫条例么?发高烧这必须立即送隔离院隔离,与高烧者有接触为发病者亦应隔离观察,待没有病症再放其还家。” 几句防疫条例一一说了出来,李信这才如梦方醒,原来钱泰竟担心黄妸是染了鼠疫。 “下官已经着人将黄家商社随从所住的院子派人围了起来,他们一个都跑不了,还有里边那个管事亦要立刻送往隔离院。” 钱泰说着一指李信身后房间,只等李信离开便要进去拿人。 胡闹……李信刚想呵斥钱泰,却硬生生将这句话咽了回去。他们做的没有错,规矩是自己立下的,这些人只不过是照章办事执行,如果因为自己的缘故坏了规矩,以后还能指望别人也守规矩吗? “是本将欠考虑了,防疫不可忽略,将人转移就不必了,你们且自去,此处由我亲自处理。” “甚,大人说甚?” 钱泰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李信,随即便有如受了什么刺激一般猛然跳将起来,死死拉住李信。 “大人一身系三卫十数万众安危,万万不可以身犯险啊!”竟似带了哭腔。 李信哭笑不得,忙扶住钱泰。“钱镇抚,钱镇抚,咱有话好好说,别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大人不走,下官就不松手!” 在这个主官即是一切的时代,不让主官轻身犯险也在情理之中,李信无奈之下只好问道:“钱镇抚熟知防疫条例,我且问你,接触过疑似病患之人,按照条例该当如何?” “这,这,这……” 钱泰脸色剧变,按照规定,黄妸既是高烧患者,李信与之长时间接触,那么连他都需要被隔离起来观察。 “大人身为三卫之首,自然不再条例约束之中……”他只好苍白的辩解着。 李信冷笑数声。 “条例岂可因人而异?诸位且听好了,三卫之中上至本将,皆须服从既定条例。” 一番话让钱泰哑口无言,他张了张嘴还想辩解,李信则换了口气,以极其严肃的口吻吩咐道:“下面我说的话十分重要,一定要尽快落实下去,程铭九带领长枪兵封锁卫城,不得任何人出入,史大佗从雁河检查站撤回城中,维持治安。还有你,立即将城中以及雁河检查站的物资以三卫总兵府的名义点验入库,除我之外,任何人持任何手令不得妄动一针一线。” 钱泰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这好像不光是总兵大人即将隔离的措施啊,他从中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于是试探着问:“要不要将陆大人招回来?” 李信当即否决。 “不必,阳和卫需要有人支撑大局,毛维张少担当,一个人撑不住局面。” 钱泰心神一震,果真是有大事要发生,他怀着一种既忐忑又兴奋的情绪向李信表态,自己一定会竭尽全力稳住局面。 看着钱泰一摇摇晃晃出了院门的背影,李信一阵唏嘘,当他得知黄妸带病前来之时,那份震动无法言说,自己现在又岂能弃之而去? 整整一天一夜,黄妸的烧终于退了,李信一颗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不但是李信,就连钱泰都谢天谢地,不过他谢的是总兵大人安然无恙。 还有让镇虏卫一干人想不通的是,一个商社管事究竟何德何能让总兵大人敢于冒生命危险日夜陪伴,这大大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能力。 但是,即便退烧了仍旧有七天的观察期,李信还是被困在这个院子里不得出入。天幸黄妸只是普通的发烧,并没有染上鼠疫,但是该走的程序一样都不鞥少。 烧了一天一夜的黄妸不复前一日来时风采,脸色白的像是白纸一张,嘴唇毫无血色,看的李信有几分心疼。又由于被隔离的缘故,李信不想让仆役们都牵连进来,再者也不想黄妸暴露她的真实身份,便凡事亲力亲为,照料病情。 这一天一夜之中,黄妸时睡时醒,但神情意识却多数时间被烧的不慎清醒,此时一双眸子却看着李信低头忙碌的身影,闪烁着异样的神色。 时人“三纲五常”,一个堂堂男子即便再温柔体贴也不会屈身去做这些琐碎杂事,更何况是她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呢?黄妸曾在昏迷时隐约中听说了被隔离的事,李信能坚定的选择留下来,由不得她不动容,多年不曾有过的泪花点点闪烁,也说不清是伤心还是高兴。 黄妸虽是黄家的掌上明珠,但亲母故去的早,虽一直有同胞一母的哥哥护着少受其他几房的欺负,却是被父亲一直以男人的标准来要求,是以多年来竟养成了她甚少外露内心情感的性格,更别说哭鼻子流泪这种事情。也正是因为她的这种性格,才又被父亲委以重任,此前一直坐镇京师,负责内外联络,一直没出现过任何纰漏。其中与晋中其余几家商社的联系,亦是由他负责。 直到刘宇亮被下了诏狱,大树倾倒,仇家借着顺天府来寻仇报复,这才不得已退出京师。起初,她只是对那李信有着莫名的好感,这种好感连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后来她将这归结为对英雄的仰慕,认为李信是这个乱世之中可以成就大事的乱世英雄,于是这才频频出手相助。 谁曾想到这李信竟然还是如此情深意重之人,也不枉费了她一番苦心。 忽然,李信转过身来,黄妸赶忙将眼睛又紧紧闭上,如此在背后偷瞧若是被他看见可真真是尴尬死了。 李信则没注意到一直有人在背后偷瞧他,他每日第一要务就是整理这屋子里的卫生环境,将每个角落都收拾的一尘不染,然后将艾伯特为他兑制的消毒药水倒进水盆中,一日数次在屋中泼洒,弄的整间屋子里都是一股奇怪的味道。 这种劳动对李信来说,于之前那一世再寻常不过,整日介清扫屋子的繁琐,也曾令其抱怨不已。可自从来到明朝之后,每日间刀口舔血,这般日常琐碎的温馨离他越来越远,今日又拾起了笤帚,反而有种似曾相识的莫名感慨。 但是,黄妸最后紧紧闭眼的动作却让他逮了个正着,于是也不揭穿,便提了水桶装作打水出了门去,给她整理的时间和空间,毕竟人家是个女儿家,这里又是男女大防极为森严的明朝。 一念及此,李信突然愣怔了一下,说起男女大防,如自己这般与她一日夜间共处一室,算不算得越轨呢?正胡思乱想间,只听屋中咣当一声,竟是铜盆跌落的动静。李信赶忙返回屋中,只见黄妸扶着架子半倚在墙边,铜盆倾覆在地,里面的清水已经洒了满地。 看到李信进来,黄妸立即满面通红,暗恨自己这心賍不争气的乱跳。其实,若依她的性格,想在李信面前展露女儿身,必然是长裙女装,精心准备一番,谁不想把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展现在那个人面前呢?但黄妸毕竟不是寻常女子,在昨夜那中情形下,真实身份已经掩饰不住,她又不是矫情之人,索性便坦露实情。 但是,爱美毕竟是女儿家的天性,黄妸见李信出门,便想趁机起身收拾一下蓬头垢面的样子,谁知这一天一夜烧的她体力透支,竟是连站立都困难,这才不小心打翻了铜盆。 这下可好,如此狼狈的情景被李信瞧见,反而更加尴尬难当,一时间脸上红霞飞舞。多年来,无论是在朝臣府中,亦或是与巨商大贾交道,她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可就是在这个人面前,频频露出自己女儿家天性的一面。 李信见状不及多想,赶忙去伸手扶她,将她一直扶到榻边坐好。李信来到明朝日浅,男女大防在他心里边并没有太多的印象,是以动作自然而然。但黄妸便不同了,短短的几步距离,她之觉得自己心跳又没来由的块了起来。 “姑娘可算醒了,担心死李信。” 黄妸毕竟不是普通女子,面上极力让自己显得很是平静。 “不过一路劳顿累极了,睡他一天一夜痛快还来不及,担心个甚?” 李信也不说破,只是笑笑。 “李兄,说正事吧。” 与此同时,黄妸面色一改,眼眸里异样的神彩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则是深深的忧虑。 李信立即便觉察出黄妸情绪的变化,只听她娓娓道: “想来朝廷的旨意也就在这几日便会到了。” 听黄妸如此说李信心头亦是一紧,朝廷内外这么多人给他穿小鞋,崇祯又是出了名的多疑皇帝,出尔反尔亦是名声远播几百年后。 黄妸那悦耳动听的声音,再一次传入耳中。 “皇帝未必全信,却一定会派了中使来……” 刚要细细与之商议一番,却听外边有人高呼,是今日的公文到了。李信出了屋门取来从墙外扔进的抄写好的公文,却发现一则让他颇为好笑的记录。 那朝阳堡的牛蛋竟然成功晋级理事会候选人,而且在灾民中煽动出了一股出人意料的反周麻子风潮,人气旺的很,似乎有望进入十一人理事会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四章 未雨绸缪 (先给各位书友们鞠个躬,道个歉。由于这几日修改了一下细纲,写的慢了点,周一恢复正常更新,并且落下的章节会加更补上!) 李信说起朝阳堡,黄妸大觉好奇,以她对大同府地理的了解,整个大同境内并没有叫做朝阳堡的地名。在听李信将朝阳堡的来龙去脉讲述一遍之后,不禁啧啧称奇。 “原来朝阳堡就是那熊开元甩给三卫的包袱,只料不到李兄竟能化腐朽为神奇,如果熊开元得知沉重的包袱已经变废为宝,恐怕要气的跳脚了。” 黄妸随即又不无忧虑的道:“凭空多了两万人,每天人吃马嚼,以三卫的储备,恐怕经不起三月消耗便会坐吃山空,难不成李兄还别有妙招不成?” 她如此说,其中却是隐隐的有着对李信强取豪夺晋中各家商社的不满,只不过所不满的并不是他连黄家的商社一并抢了,而是因此得罪了各家商社,将来想与之缓和关系怕是难上加难了。 在黄妸的设想中,李信若想在晋中放开手脚大干一场,无论如何是绕不开晋商这一支重要力量的,与其修好是早晚的事。眼下虽然以杀鸡取卵的方式解了燃眉之急,却不是长久之计。 李信敢以一介总兵,孤身与晋中所有商社为敌,真不知他是胆大还是无知轻视了对手。虽然明朝的国策重农抑商,读书人瞧不起商人很正常,可他这非正途出身的武人,却是非常需要大商巨贾的助力了。说到底,三卫所面临之严重问题是如何开源,只有开辟财源才能养活骤然膨胀的人口。只有开源,才能有足够的本钱壮大三卫实力。 所以,各家商社对三卫的支持才显得尤为重要,可是通过三卫以往的一系列举措,李信的态度似乎对晋商有着某种芥蒂,心中便有了计较。黄妸见李信在这件事上并不搭茬,又将话题转回了朝阳堡上。 她对李信搞的选举一事大感兴趣,便又多问了几句,终归是大病一场,体力和精力都不济事,眼皮沉沉的,不过片刻功夫竟睡了过去。 李信唤了几声,见她没了动静,胸口随着呼吸有规律的起伏着,苍白的面上已经挂了一抹红晕,长长的睫毛也随之隐隐忽闪着,竟是睡的安然无比。 此时天色已黑,仆役们将做好的米粥和干粮吃食从外边递了进来,李信见黄妸睡的正香,不忍将其叫醒,便把食盒放在屋中的八仙桌上,守了一会便退出去,到堂屋摊开纸笔,歪歪扭扭的写了一封书信,吹干淋漓的墨迹,揣入怀中,又来到门口命人去唤钱泰。不多时,大门洞开,钱泰举着灯笼出现。 李信一皱眉,“不是说按规矩隔门说话么?万一有瘟疫,传染了给你该如何?” 钱泰连连道罪,又说:“下官笃信总兵大人定当安然无事,怕从何来……”其实心里想的却是,你若真有个三长两短,自家这镇抚当到头不说,恐怕还得被人泄私报复,实际上他与李信已经是一根绳子上的两个蚂蚱了。 但是他在李信的责备中还是觉察到了其中的一丝关心,心中不由得一暖,若是换了旁人,谁又会管他们这些底下人的死活? “不说闲话,连日来让瘟疫闹的,险些耽误了咱三卫的大事。这是本将的报捷奏章,你即刻安排长枪营营官程铭九会同顾十四两人携带这封奏章与蒙古鞑子粆图郡王以下数百首级进京报捷!” 钱泰眼前一亮,有报捷就肯定有请赏,镇虏军在阳和卫的战斗居功至伟,相信他也少不了一份功劳。他还真没猜错,李信在这份奏章中,为很多人都请了赏。 既然得知了刘宇亮复出,他的嫡系熊开元又如此污蔑于他,想必这一系人恐怕是要将自己置之死地的。无非是刘宇亮自讨抢功一事做的太绝,自觉已经将人得罪的死了,这才想方设法铲除自己。 但细想想,李信觉得刘宇亮如此做似乎又大可不必,自己亦没说要找他算账,如此做总觉得有些没头没脑呢!但不论如何,这货要为难他李信,自己也不能束手待毙,送上粆图以下七百首级,这份大礼想必够崇祯皇帝震撼一阵子了。 李信紧接着又道:“只有一点难办,这些首级要在一日夜间送抵京师!” 这些首级最好在皇帝正式下诏调查三卫之前送到,若是晚了,效果恐将打上折扣。而由镇虏卫到京师,一日夜时间是人力极限,至于能否赶趟,这还要看他李信的造化了。 钱泰一咬牙道:“这也不难,月前查没了一批有边墙外入关的马队,下官由卫卒中挑出精通骑术者百人,一人携带数枚首级,配双马,当可一日夜间抵达京师!” 这还真是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李信点头。 “如此甚好,今夜就要立即安排,不要耽搁!” “下官晓得!” 李信刚想撵钱泰去安排,谁知钱泰却还有事。 “大人,下官还有一事须禀报!” “何事,说,简明扼要!” “是那俩红毛鬼的事。” 竟然是海森堡与艾伯特,李信微觉诧异,这两个人不是去查访铁厂厂址去了么,难道这么快便有了眉目? 钱泰向李信抱怨道:“那俩红毛鬼几次三番找下官要银子,要人。好在数目并不大,每次不过百余两,人不过几十口。可这一回,那个叫什么什么堡的竟然狮子大开口,一张嘴就要白银三千两,男丁五百人……” 说起这两个红毛鬼,钱泰汇报这俩人要钱要东西的同时,还不停的抱怨这两个人贪得无厌,其中所隐含的意思不无怀疑他们从中渔利,中饱私囊。 李信突然问道:“海森堡和艾伯特可有递上文书?” 钱泰这才一拍脑门,“有,有,不过上面都是鬼画符,下官一个也不认识。”说罢,从怀中掏出了一封纸笺递给李信。 这当然是用英文写就的,虽然与李信那世隔了数百年,语法和用词有很大的不同,但是大致意思总能读得懂。 原来,海森堡和艾伯特竟然在镇虏卫城南三十里发现了铁矿,而厂址就确定于此,至于炼铁所需焦炭仍需由浑源州与大同左卫两个石炭产地采购。 这让李信大为兴奋,在得知众多坏消息以后,终于有个能让他感到高兴的好消息。 “海森堡和艾伯特要钱给钱,要人给人,要东西给东西,余事概不要过问,让他们放手施为,你只须如实上报即可!” 钱泰尽管时分不理解李信为何如此信任那两个红毛鬼,可还是应下心里嘀咕着去了。 李信这一日一夜没合眼,早就疲惫已极,于是到另一侧的厢房安歇,到头便呼呼睡去。 直至月上三杆,刁斗之声阵阵,整个镇虏卫城都陷入了一片黑暗与寂静中去。 卫司衙门外巡逻的军卒三人一组,按照条例在临街的路上警戒巡逻。第三进院墙外忽然有黑影一跃而入,细微的落地之声几乎微不可察。 正巧有军卒后脚路过,侧耳听了一阵,奇道:“哎,哎,听听,是不是有动静?” 通行的军卒也跟着听了一阵,隐约似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再一细听却又似乎什么都没有,便埋怨道:“咱镇虏卫戒备森严,能有甚的歹人进来?有也是蛇鼠之辈。” “呸,呸,呸!你这臭嘴,说什么不好,镇虏卫的老鼠早就被杀绝了!” 其时,镇虏卫仍旧在鼠疫恐慌的笼罩之中,人们自然是谈鼠色变,那军卒口无遮拦,立即招来同伴的斥责。 就在巡夜的军卒因为老鼠拌嘴的时候,那黑影正来到黄妸居住的厢房之外,在窗外轻轻敲了两下,只见屋中烛火燃起,屋门吱呀一声开了。 黑影轻身闪进屋去,只见黄妸正端坐椅上,便是一个拱手。 “公子这一日没了音信,可急坏瘦竹了!” 在昏黄的烛光下,黄妸面上已经有了隐隐的血色,微笑道:“急甚?这不是好好的,正寻思如何将你唤来呢!” 自称瘦竹的黑衣人躬身问道:“公子何事?但请吩咐!” 黄妸看了一眼眼前的黑衣人,所答非问,竟然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傅叔与你跟随我十年,直如黄妸亲人一般,而今傅叔染了瘟疫,生死难料,这回却是要让你出趟远门……” 烛光昏暗摇曳,看不清黑衣人的面色,但声音却坚定的很。 “二叔待瘦竹如父,此恩铭记于心,可公子之事关乎大业,一己私情休要再提!” 黄妸不再说什么,而是从枕下抽出两支铜管。 “两件事。”说着将第一管交与黑衣人,“这一管交与哥哥,里面已经有所详述,毋需其他。”然后又将第二管递了过去,“这一管,却是要去京师……” 傅瘦竹将两根已经做好标记的铜管一一放入怀中,郑重道:“瘦竹定然不辱使命!” “要快,连夜便先去代州,然后再往京师,明日此时,第二封信务必要交到……手中。” 说罢,黄妸面上已经显出了疲态,“速速去吧!” 傅瘦竹欲言又止,拱手话别。 “公子保重!” 一个黑影又神不知鬼不觉的出了卫司衙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五章 内外交困 天蒙蒙亮,镇虏卫城笼罩在初春一片晨色之中,显出一派安静恬淡,在鼠疫横行的大同府,这几乎是世外桃源一般的存在。可这种恬淡在突然而至的一阵阵隆隆之声中开始变的极不协调,而且隆隆的响声越来越是急促。 “是号炮,是号炮!” 随即急促的呼喊在城中尘嚣尘上,整座城堡骤然间便动了起来,全副武装的军卒,犹如溪流入海一般,一股股汇聚在校场之上,等候命令。至于负责守城的军卒则严阵以待,随时等待敌人的袭城。 李信在睡梦中便隐约听到外面一片嘈杂,似乎还伴随着隐隐的炮声,眨眼的功夫,他彻底清醒了,猛然由榻上坐了起来。 敌袭! 这是李信的第一反应,由于昨夜太过疲惫因此是和衣倒头而睡,这倒省了他穿衣服的时间,拱上鞋推门到了院子里,正好院门咣当一声被从外边打开,进来之人正是镇虏卫镇抚钱泰。 “何处有警?” 李信见他来的正是时候便迫不及待的问道。 “刚刚接着消息,雁河北岸来了大股鞑子,十有**是蒙古人,检查站鸣炮示警求援!” 鞑子来的真是时候,正是李信于朝中上下即将陷入交困的时候,甚至连镇虏军中绝对的主力,长枪营营官程铭九和排官顾十四这样的中坚力量都被派出去执行急务了。 “不如将程顾二人急招回来……” 李信断然拒绝,程铭九和顾十四已经走了大半夜,此时说不定已经出了完全为地界,追之晚矣。再说,京师的布局亦是重中之重,绝不能半路取消,否则就是引颈就戮,任奸佞宰割。 “来不及了,本将亲自带长枪营上阵,你留下来坐镇,一定要把这座城堡给全须全尾的守好了!” 李信亲自出马并不奇怪,早在长枪营组建之初就是李信亲力亲为一手训练出来的,所以在指挥上他毫无障碍。可是钱泰却结结巴巴的道: “大人,按照,防疫条例,条例,您应当被隔离,还有,还有五天才能出这院子。” 李信被钱泰气笑了,“等本将五天以后出去,你来指挥长枪营迎战?咱们反映若是慢了半点,到时候蒙古鞑子兵临城下看你如何办,轻重缓急还分不清吗?” 被总兵大人斥责的钱泰没有半点气馁之色,反而眉飞色舞,既然总兵大人知道变通,那么他执意将那姓黄的管事与自己独自隔离在院子中,就未必一定是出于严格执行防疫条例的原因,其中必有隐情。 看来这几天镇虏卫中疯传,总兵大人好男风的事未必就是空穴来风,瞅着那黄家管事细皮嫩肉,仔细看眉宇间还真有那么几分女子气…… 如果李信知道钱泰此时心中所想,定然啼笑皆非,他虽然贵为三位总兵,在镇虏、阳和、高山三卫权势无双,但是仍旧阻止不了人们背后对他的议论,尤其是这种带颜色的,更是会成为大家伙茶余饭后交耳的谈资。 钱泰有心思向这些并不是他已经不害怕蒙古鞑子了,根本原因是将为兵之胆,李信在阳和卫一战斩杀蒙古黄金家族嫡系的插汉部七百余日,其中更连林丹汗的兄弟粆图都被斩了首级。插汉部能骁勇善战在草原上是远近闻名的,李信胜的似信手拈来,轻而易举,自然而然就提高了镇虏军的士气与胆量。 在绝大多数人的潜意识里,只要总兵大人坐镇,便可战无不胜!钱泰亦存了此种心思! 李信健步如飞,刚出了第三进院突然停住了脚步,害的跟在他身后的钱泰一个急刹不及差点撞了上去。 “钱镇抚,这第三进院子的隔离就此解除,将黄,黄公子的一众仆役挑十个来行走,卫司衙门要好生招待,不得怠慢。” 这个命令,更坐实了大家伙私下里对李信的揣测,钱泰腹诽加暗笑,面上却是肃容应诺。 但是,接下来前方送来的第二通军报则让钱泰彻底没了翻花边消息的心情。 只听马蹄嘚嘚急促,“报!雁河检查站陷落,朝阳堡一片混乱……” 听到斥候的禀报,钱泰惊的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李信亦是紧走几步上前。 “朝阳堡陷落没?” 雁河检查站最重要的莫过于财货物资,但是朝阳堡里两万青壮丁口才是他最大的财富,是以一颗心也悬到了嗓子眼。 “小人来时,朝阳堡内似乎组织了抵抗,估计,估计能顶个一时半会……” 什么叫能顶个一时半会,朝阳堡里全是鼠疫劫后余生的灾民,从未经过战斗训练,别看人多,在蒙古鞑子面前不过是一群待宰羔羊。 “海森堡呢,海森堡呢?” 这个时候岂能没有他的炮兵上尉!钱泰赶忙也跟着上前,”那俩红毛鬼昨夜,昨夜便出城,说是回什么铁厂选址去了。”此时,钱泰连不迭的后悔,不该难为那俩红毛鬼,否则也不会这种临战找不到人的尴尬局面了。 钱泰当然也听说过海森堡的炮队在阳和卫一战中大显神威的段子,知道这货很得总兵大人看中,但是红毛番鬼毕竟是夷狄,岂能与华夏正儿八经的命官相提并论呢。 “都别愣着了,各司其职去。”说罢一指钱泰,“立即快马着人去请海森堡!” 很显然,钱泰并没有不折不扣的执行李信交代给他的任务,比如昨儿便刁难了这海森堡,但现在不是掰扯这事的时候,只是轻轻的指点了他两下,将个钱泰吓的立时便是一哆嗦。 岂料话音刚落,便听到一阵蹩脚的汉话传来。 “海森堡来也,将军不要忧愁!” 李信闻之大喜,也顾不上笑那海森堡用词不当,脚下却是没停下半分。 “走,走,走!都去校场!” 李信有一个习惯,不管是在何地,都要做各种紧急预案,比如在这镇虏卫城中,就有专门针对敌袭的预案。一旦有警,所有非执行任务的军卒,必须全部在最短的时间内于校场集结。 这其中包括长枪营,也包括海森堡的炮队! 此时的长枪营在经过了阳和卫一战以后,进行了一次扩充,由五百人激增到一千人,分为左右两营,连陆九的骑兵马队也进行了一次小规模的扩充,增加到于高阳起兵时三百骑的规模。 也就是说,他现在的可用之兵足足有一千三百余人,其余城中原有的卫所兵配合守城,只要成为城外野战获胜镇虏卫便可无忧。 但是,现实再一次残酷无情的将镇虏军众人的乐观情绪砸了个稀巴烂。 镇虏军刚刚开出修复不久的北城门,便见远处铺天盖地驰来的起兵,如以团团乌云般黑压压的一路碾压而来。 这回连李信都不由得不动容了,蒙古人的动作未免也太快了,难道朝阳堡已经被攻陷?关键时刻容不得他多想,必须立即就地组织迎战。 “所有将士听令!” 李信亲自将手中令旗一挥,身边亲卫立即高喝:“列阵!” 一声令下之后,原本呈纵队前进的长枪营开始有些混乱,毕竟训练时日尚短,不可能如臂使指,但方阵总归是在混乱中逐渐成型。 李信骑在马上眉头紧锁,炮兵上尉海森堡就在李信身边,亦是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显然对镇虏军的列阵不以为然。 “将军大人,下官建议,镇虏军到了,组建火枪营的时候,只要铁厂建成,咱们就有足够的铁来制造火枪了。” 尽管海森堡的汉话还很不利索,但是却说到李信心坎里去了,他早就想把一支真正属于他的火枪队建起来,只是自到了大同三卫之后各种事弄的他疲于应付,以至于一直没腾出时间来。 只听海森堡继续用他半生不熟的汉话说着:“有了火枪,再配合古斯塔夫方阵,当然,还有下官的大炮,足够将军大人横扫东亚!” 海森堡虽然是刻板的德国人,但是领悟能力很强,就连下官这种谦恭的用语都学的很快。 李信心中了然,海森堡昨天来见自己必然就是要与自己说这件事,却不想被钱泰那货给耽搁了。 海森堡说完,便昂首挺胸的回到自己炮兵队伍中去,现在他的炮队已经有了三门四磅跑与一门六磅炮。 “快快块,所有大炮展开……六磅炮听命令,原地装实心弹,轰对面那些狗娘养的……四磅炮前进十步……” 长枪营就地展开,四磅跑前进十步换算城米制便是将近二十米,已经远远到了长枪营的前面,顶在最前方,海森堡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要命打法。 轰! 一枚六磅弹丸带着火星子和尖锐的破空之声从炮口呼啸而出,越过长枪营,越过四磅炮队,越过两军阵前的空地,直奔飞驰而来的蒙古鞑子骑兵狠狠的砸去。 与此同时,战场以西数百里的京师文华殿上,内阁大学士刘宇亮的声音抑扬顿挫的回荡在诺大的殿内。 “……私掠商贾财货,中饱私囊,致使晋中怨声载道……又纠合各地灾民,啸聚一起,私设衙门……此子罔顾圣恩……” -------------------------------------------------------------------- 推荐一本不错的书《大清隐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六章 重臣攻讦 文华殿御座之上,大明天子朱由检面色铁青,右手十指紧握。丹墀下的刘宇亮仿佛没察觉到皇帝的神色一般,继续慷慨激昂,针对三卫总兵的一系列恶行一一悉数出来。 刚出了正月,朝廷各部还没完全运转起来,这次朝会原本只是循例而行,却不聊内阁大学士刘宇亮在刚刚被皇帝重新起用之后,便好了疮疤忘了疼,狠狠的打起了当今圣上的脸。 李信那是什么人,是皇帝一手从平民提拔起来的,说是皇帝的私人也不为过。现在刘宇亮拿李信来做文章,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皇帝表态也不是,不表态也不是。 出人意料的是,此前一贯反对李信的杨嗣昌这一回并没有来趟这道浑水,眼皮下垂似对文华殿上逐渐紧张的空气充耳不闻一般。 “陛下,此子出身马贼,桀骜不驯,以上种种,罪行昭昭,若不严惩以儆效尤,恐为不妥……” 刘宇亮本想说的再狠一点,但是他偷眼观瞧,皇帝的脸上都块能滴出水来,心中一颤,赶忙又将话头缓和下来,毕竟如此种种的劣迹摆到明面上,谁也包庇不得,皇帝也不行。他虽存的是私心,但在众臣看来,倒颇有几分忠直意味。 难道刘宇亮进了一回诏狱便转了性?学起了魏玄成直言敢谏? 刘宇亮背后搞鬼将击杀岳托的大功张冠李戴一事只有极少数人知晓,杨嗣昌便是其中之一,他心中了然,刘宇亮之所以这么卖力的准备铲除李信,无非是要斩草除根。 对于刘宇亮的心思,大明天子朱由检亦是洞若观火。但是,若以事实为依据,他断然不能饶恕李信这种近乎于背叛的行径。他能容得下这粗鄙武夫贪墨,跋扈,却容不得他败事以及别有用心。 其实早在正月里便从西边陆续传来了关于李信行为不轨的种种传言,只是既没有真凭实据,又都是些风言风语,朱由检自然不信。但是,李信就任之后只言片纸都没递到京师来,还是让他有着几分不快的。 直到今日,刘宇亮于文华殿上突然将这几分参劾奏章一一抖搂了出来,朱由检的心便一点点的沉了下去。 大同知府熊开元领衔,陕西行都司指挥使司同知……高山卫指挥使姚正隆,阳和卫指挥使丘龚之子阳和卫指挥俭事丘亮存附议具名。 这几人遍布大同文武府衙,即便有五成的水分,剩下那五成也件件都是杀头的大罪。且先不说这些罪名指控的真假,单单是李信刚刚到任便将大同府上下各级文武都得罪了一遍,便也能看出其跋扈到了何等程度。再加上镇守边地,无尺寸之功,甚至勾结蒙古鞑子,那可真真就是携宠妄为的佞臣了。 但是,朱由检是不会轻易表态的,毕竟这些话都是出自刘宇亮一人之口,刘宇亮与李信之间存在的过节他亦是清清楚楚,这里面很难说没有泄私报复的嫌疑。但是,紧紧凭冒功一事便对李信赶尽杀绝,似乎有点不附和常理,毕竟受害者是李信,刘宇亮是得利者,以现实出发,他至少该从缓和关系入手才对,而不是一上来就喊打喊杀。 怀着种种不悦与疑虑,朱由检在等待着群臣中不同的声音。他太了解丹墀下面这些大臣了,为了反对而反对,为了赞同而赞同,党同伐异一直是困扰他的顽疾,如影随形。 仿佛大臣们同心协力一心为公,都只是史书记载里才有的事情,朱由检甚至在怀疑,那些流传千古的美谈,究竟是不是后人穿凿附会的美化而已。 再次出人意料的是,反对的声音没冒出来,附和的声音到如雨后春笋般纷纷响应。 先是户部尚书李侍问。”臣亦觉得三卫总兵李信的确有负圣恩,此子不思为国尽忠,报效陛下知遇之恩,反而恃宠而骄,交恶同僚,如此不顾大局,贪婪跋扈之人,不适合在居于堂堂三品总兵的高位之上。” 李侍问一跳出来,便有人立即嘲讽他。 “谁人不知李信得罪死了李大人,如今李大人如此迫不及待的落井下石,气量还当真不小呢!” “睚眦必报,小人村妇也不过如此……” “你,你,你……” 李侍问被气的胡子直颤,指指点点,哆哆嗦嗦却是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那些说风凉话的人当然不是在替李信开脱,纯粹是李侍问平日里的对头拿他开涮而已。 “李大人所言臣附议。” 众臣惊讶的将目光都转向站在杨嗣昌身后的薛国观身上,此人一直是杨嗣昌的传声筒,应声虫,虽然在杨嗣昌地位微妙之时有过摇摆,但一直都是公认的杨嗣昌一系干将。 薛国观的发言代表着杨嗣昌的态度么?众臣都在私下里揣测着几位阁臣的态度,以便在迫不得已的时候,选择一个最有优势,对自己最有利的队伍站过去。 但是瞧着杨嗣昌的表情变化,似乎他也颇感意外,难道这只是薛国观一己之言? 这一番变化没逃过刘宇亮的眼睛,看来杨嗣昌的的确确不打算参与进来,但想来也不会阻止薛国观的谏言。这薛国观简直是雪中送炭,他将事实证据奏章摆的再清楚,一个人的发言毕竟人单势孤,李侍问虽然附议,但他与李信结怨甚深,他说话的可信度已经大打折扣,唯独这杨嗣昌阵营中的薛国观不同,他一发言便使得对李信指控的可信度又提升了一个台阶。 其实,刘宇亮根本不在乎李信是否有罪,只要成功激起皇帝对他的怀疑猜忌与不满,自己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只要皇帝的眷顾不在,一个无兵无权,无尺寸之功,又背负侍宠跋扈名声的西北边将,傻子都能猜出等待他的结局究竟是什么。 很显然,他的第一步走的极为成功。现在连薛国观都表态了,朝廷其他人还有谁能敢于逆形势而动呢?李信在内阁中唯一的后台孙承宗此时还在山海关督师,这一回,他便等着墙倒众人推便是了。 朝臣们再一次让大明天子朱由检失望了,竟然没有一个人肯站出来为他替李信说几句话,毕竟李信是他一手简拔,如果现在就定了调子,于他面上也太难看了。况且,在他心底里还存着一丝希望,那个直率汉子的形象跃然眼前,即便此人跋扈,忠心当还是有的。 于是,朱由检便拖着一直沉默不语,任凭刘宇亮的一干言官党羽在朝堂上,大肆揭发指摘李信的恶行。重臣们只负责点火就够了,至于熊熊大火还需要广大言官们这些干柴来制造。 这一转眼,时间便过了午时,皇帝竟也不主动宣布退朝,只是默然不语,内阁重臣们亦是大眼瞪小眼,只有那些六七品的言官们唾液横飞,口干舌燥也不愿意歇一歇。 目的无他,惟定李信之罪耳。 朱由检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内阁大学时杨嗣昌终于忍不住咳嗽了两声,不再沉默。 “诸位大人都消消火,毕竟朝廷法度还在,佞臣罪人不会逃脱制裁,现在已经过了午时,不如今日且先打住,其它的明日再议也不迟啊。” 这句话不是为李信开脱,倒是实打实的为朱由检解围。大臣们早就饥肠辘辘,便都纷纷附和,以刘宇亮为首的倒李信一系也只得见好就收,留待明日朝议再说。 是夜,内阁大学士、礼部尚书张四知府邸,来了一位神秘人。原本张府规矩是入夜便不会纳客,可今夜却破了例。仆役家丁几次三番通传之后,袖子囊袋里也开始沉甸甸的,最后竟然欣然告知那神秘人,张阁老会亲自接见。 出来迎接的是张府的一个管家,可见张阁老对客人的重视。随即那神秘人一招手,只见隐在黑暗中还有一队几十人挑箱担柜,跟着那管家向院墙另一侧的偏门去了。 神秘人则随那家丁匆匆进了张府院子。 …… 镇虏卫城外,白日间的硝烟早已经散尽,李信带着长枪营重新推进到雁河南岸的检查站,里面仓库中的粮食被抢了一小部分,由于易受仓促损失并不大。但是这种既不抢干净又破坏的行径却让所有人都大为担心。 这股蒙古鞑子显然十分狡猾,可能是粆图的死让他们已经心生警觉,不会再轻易的冲阵硬抗,在海森堡四磅炮与六磅炮轮番轰击的时候,射了一阵子箭便匆匆撤了,撤的也算干脆,毫不恋战,直接回到雁河以北。 蒙古鞑子以往入寇带不走的都是放一把火统统烧毁干净,这回与以往不同,显然不是他们时间紧迫而来不及,应是有意为之,似乎对这些粮食势在必得,还要再来行抢。 撒出去的探马终于回到了雁河南岸的检查站营寨。 “报!果如大人所料,蒙古鞑子并未退走,还在山坳边徘徊。” “可探明了是哪一部鞑子?” “小人抓了舌头,是土默特部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七章 花明柳暗 土默特部?李信心中疑惑,这镇虏卫边墙外可都是插汉部的地盘啊,土默特部在插汉部以西,如今公然越过插汉部的地盘来边墙内打草谷,这不是捞过界么? 难道插汉部已经虚弱到了这等程度?不应该啊,据说林丹汗的长子额哲都被封为亲王了,经过几年的休养生息实力虽然不复旧观,但维持这边墙外的草场应当不成问题吧,怎么还让土默特部捡了便宜。 李信和陆九等人都刚来不久,对此地风土人情自是不甚了解,很多事情可能有些想当然。还是一个出身本地的排官说出了他的看法。 “插汉部的实力肯定在土默特部之上,以小人揣测,他们之所以敢冒险前来镇虏卫行抢,原因只有两个,一是他们知道镇虏卫囤积有大量没收非法商贾的财货。二是,去岁冬季雪灾,他们恐怕已经到了揭不开锅的地步,这才铤而走险。” 李信默然,那排官的说法很靠谱,去岁入冬到现在不但蒙古各部,恐怕就连满清鞑子都不好过。他又在镇虏卫和阳和卫设卡禁止物资出边墙,想来更使他们雪上加霜。 “如此说,雁河北边都是些饿红了眼的饿狼,咱们不必主动出击,以逸待劳便是。还有,朝阳堡的情况似乎还不赖,说说。” 这话他是冲急急赶来汇报的住朝阳堡负责剧中联络的隶目说的。隶目带了几位朝阳堡推选出的代表来,可是只有他一人获准进帐,头一次与总兵大人如此近距离接触,还有几分紧张。 “不知是谁提议的,朝阳堡里由那些候选人身先士卒,凭借寨门与用原木临时夹起寨墙居然就挡住了鞑子。” 李信明了,既然蒙古鞑子的目标是冲着粮食来的,灾民营便不是他们的主要目标,因此才侥幸躲过一劫。见到李信点头,那隶目似乎受到了鼓舞,又接着汇报:“现在朝阳堡内百姓的情绪很高涨,按照规划明日便是正式选举理事之日,不知还照常进行否?” “如何不进行?选,让他们选,风雨不误,蒙古人打进来,镇虏军给在外边撑着。” 这话其实是说给几位帐外朝阳堡代表听的,无非是增强他们对局势的信心,接见就大可不必了,这几人定是理事的热门人选之一,如果自己以三位总兵的身份见了他们,明日势必会提升他们的威望,这对其他人是不公平的,如此选出来的结果也不是他想要的。 …… 大明京师,更鼓一过,朝臣们头顶着漫天繁星鱼贯由东华门进入紫禁城,位于东华门里的文华殿是皇帝日常办公接见朝臣的地方,本来自明朝中叶以后,皇帝们大多都不会很频繁的召集大臣朝会。大明皇位传到朱由检这一代却风气一变,几乎是每日一朝,这可就苦了在朝的京官们,每日披星戴月早早的就得候在东华门外,等待皇帝的召见,不论有资格亦或是没资格入殿的。 群臣们心里如明镜一般,恐怕今日主要议题就是给三卫总兵李信之事定下调子,此事已经是板上钉钉,有大同府知府和行都司府负责日常工作的指挥同知一齐具名的参劾,就算所述罪状全部系子虚乌有,按照惯例也得去官调职。与事实真相比较究竟如何处置倒是次要的,关键是刚刚起复在山海关督师的孙承宗此番要被斩断一翼了,朝中格局恐怕又要有微妙的变化了。 众臣站定,久久不见太监唱名,面君大礼迟迟行不得,疑惑之下有人偷眼向御座飘去,却见其上空空如也。 片刻功夫,秉笔太监王承恩迈着细碎的步子匆匆由侧门进了殿,尖着嗓子唱道:“陛下偶有不适,稍后便到,着大臣们自己先议着。” 此言一出,丹墀下顿时想起一片纷纷议论之声。皇帝这是摆明着躲了,谁让没有一个大臣肯替他挡一下呢!李信毕竟是他金口玉牙任命的,一句话也不提他争辩,让天下人如何看,可哪有皇帝为了一个臣子与另一个臣子分辨的道理? 一众打算看热闹的大臣们傻眼了,今日最关键的主角不来,这台大戏还怎么唱下去? 主角不来,配角也不甘就此不提此事,刘宇亮昨夜可是做了充分的准备,同时又联络了几个御史台的都御史,到时候一齐发力,不愁此事不成。 御史台不属于刘宇亮一系,但李信不过是小角色,加之受了刘的许诺而有利可图,自然乐得做这顺水人情,至于皇帝那里,有理有据的事情,再不乐意他也只能吃哑巴亏。 刘宇亮先是又当众宣读了一番李信的罪状,然后直接将处理意见说了出来,处置还算是很轻的,仅仅是罢官夺职废为庶民,永不录用。 奏章递上去,朱由检即便现在不露面,也要亲笔御批的,早晚跑不了,就算驳回也必须有说得过去的理由。 岂料,刘宇亮话音未落,文华殿中便有人当众驳斥。 “刘大人这番处置好没道理。” 刘宇亮惊诧之下,目光便向群臣中扫去,他想看看究竟是谁能在这种时候发出不同的声音。待看清说话之人,不禁倒吸一口凉,竟是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刘令誉,此人来历不浅,周延儒为首辅时曾深受器重,如今又左右逢源在朝中亦如鱼得水。 时人都喜欢称都察院为御史台,刘宇亮昨夜联络了几位都御史偏偏就没去找这刘令誉,谁知这厮竟然跳了出来。 “不知刘大人何出此言?” 问话的亦是都察院中人,左副都御史李曰辅,论品级他是正三品,高着刘令誉两级,可刘令誉丝毫不怵这顶头上司。 “李大人可曾见过,只凭原告一面之词,不经过任何调查举证便将被告绳之以法的吗?以下官看来,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字字句句掷地有声,竟然有人还小声的附和起来。 李曰辅冷笑道:“朝廷文武之事岂是民间纠纷告状所比?且退一万步,那李信交恶同僚也是免不了的,西北边地重镇,岂能交给如此侍宠跋扈,不谙军事之人?” 按照朝廷惯例,这种与同僚不睦的官员,通常都会被调离而改任闲职。 刘令誉亦是冷笑数声后,据理力争。 “究竟是侍宠跋扈交恶同僚,还是有人嫉贤妒能,欲除之而后快,还不得而知呢!” “你说清楚了,谁嫉贤妒能,欲除之而后快?” 嫉贤妒能的大帽子李曰辅接不住,必须和他掰扯掰扯。 刘令誉伸手虚指。 “据刘某所知,三位总兵复任伊始便战战兢兢,修复镇虏卫,恢复防御,更在旬日之前在阳和卫与蒙古插汉部大战一场,斩首七百余……”说到此处,刘令誉一字一顿的道:“其中还有鞑酋林丹之胞弟粆图,亦被斩首!相信不日间报捷的使者便会抵达京城。”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一战便斩首蒙古鞑子七百余人,竟然连蒙古的台吉粆图都斩了。这种战功就算换上朝廷许多骁勇战将都未必能轻取,他一个只身赴任,无兵无卒的光杆总兵拿什么去和蒙古鞑子打仗? 重臣们首先怀疑的是刘令誉此言的真实性,紧接着便是骇然,如果刘令誉所言为真,那么这个李信简直就是天生打仗的材料,那么骄横跋扈也就理所当然了,人们大体都认同,有过人本领者,必有非同寻常的脾性,在血淋淋首级堆砌的军功面前,其它的都不值一提。 刘宇亮闻言亦是一惊,刘令誉精滑无比,绝对不是个胡乱说话的人,但此人毕竟只是个正四品的右佥都御史,敢如此言之凿凿必是背后有人支持。他的目光在众阁臣脸上一一扫过,试图找出这个背后操纵之人。 杨嗣昌依旧如昨日一般低眉顺目,似乎这些争执都于他无关一般,背后的薛国观则一脸的惊讶,显然也是吃惊不小。文渊阁大学士范复粹平素与杨嗣昌和他都很是不睦,此人也是重点怀疑对象,只见其一脸平静看不出喜怒,刘宇亮仔细分辨一番,断定当也不是他。 当刘宇亮的目光落在张四知脸上的时,却见张四知凝目含笑,看着文华殿中陡然间变化的气氛。一种前所未有的直觉告诉他,此事背后操纵者非此人莫属。 刘宇亮突然只觉得心中一寒,这老家伙如何参合进来了,难不成那姓李的将他也买通了? 张四知贪婪,京师官场之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刘宇亮暗自揣测,李信若想让张四知为他说话,最少也要白银二十万两。不禁冷笑:李信啊李信,难怪晋商们欲除你而后快,能在数月时间便集聚白银数十万两,倒真是个敛财能手。只是这许多银子烫手的很,你一口吞下去,也不怕烫死,噎死,撑死! 想及此处,刘宇亮反倒镇定下来,李信走谁的门路不好,偏偏走张四知这老匹夫的门路,这厮专打顺风仗,一旦压力过大必然退缩,到时候那几十万两白银算是打水漂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八章 倒打一耙 刘宇亮一念及此反而更觉胜券在握,因为他手中还有一张王牌没有拿出来,原本是留给皇帝的,既然张四知如此不知进退,就让他先得意一阵子。刘宇亮心里甚至有点为李信不值,一想到他那些白花花的银子都白白扔到张四知肚子里,心中竟然升起了些许的惋惜之意。 张四知在京师官场中是出了名的吝啬、反复,只要吞到口中的肥肉,不论所托之事办没办成,均没有吐出来的道理。此前他就曾坑过不少请托办事的官员,但是摄于其帝师的名头,又深得圣眷,谁都不敢拿他如何,苦主们到头来事财两失,敢怒而不敢言,也只好打断了牙齿往肚子里面吞。 左副都御史李曰辅逐渐词穷,他本就是刘宇亮请来的打手,一看到刘令誉如此言之凿凿,心里头也打起了鼓,自己这一招棋是不是下错了? 就是这一犹豫的功夫,刘令誉趁热打铁,将话题拉回到李信一案的本身。 “连民间百姓都知道审案断案重在调查,须以证据判断。如今仅有原告一面之词,便妄下论断,欲穷治其子虚乌有的罪名,岂不是让有功之臣身体流血,心里流泪?令亲者痛,而仇者快?” 一番话掷地有声,李曰辅彻底没了声息,有官员赶紧打圆场。 “既然事有冲突,便调查好了,诸位同僚何必因为一个边将伤了彼此的和气?” 刘令誉丝毫不给那官员面子,一连冷哼了数声。 “边将不假,却是关乎朝廷生死的大事,如果有功之人任由嫉贤妒能之辈任意污蔑,寒心之下谁还敢为朝廷用命?” 帽子扣的一顶比一顶大,话也说的一句比一句严重,形势竟然在众臣入殿片刻的功夫便被成功逆转了,看来刘宇亮这回要铩羽而归了。 突然,丹墀之上的小太监突然唱道:“吾皇万岁驾到!” 大臣们闻言赶紧匍拜于地,等小太监又唱礼,便三跪九叩行了面君之礼。众臣们心里清楚,皇帝初时称龙体抱恙,又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在文华殿上,都是李信一案闹的。如今有人站出来顶在皇帝的前面,替李信辩解,皇帝终于可以不必避在后面,可以名正言顺的出来,指摘群臣们的意见了。 “众卿平身!” 皇帝心情大好,往日由小太监说的话,他都亲自说了。众臣口中称谢皇恩,这才参差不齐的从地面上起身。 “杨卿,朕看你一直沉默不语,对李信一案,如何看?” 杨嗣昌听到皇帝在唤自己,出班回道:“依臣所见,惟依大明律法,还当事者公道,不使朝廷失序,不让为非作歹者逍遥法外……” 一段长篇大论的套话,听的大明天子朱由检一阵心烦,挥手打断了他的发言,目光扫过刘宇亮。刘宇亮满心期待皇帝能让他发言,谁知朱由检却绕过了他,将目光落在他身后不远处刘令誉的身上。 “刘御史上前回话。” 刘令誉没想到皇帝第二个就叫他问话,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踮着脚快速来到丹墀之下,又行了一遍大礼这才起身。 “刘卿刚才所说,三卫总兵在阳和卫击败插汉部粆图,并斩其首级此事可当真?” “消息由大同返京的军吏所带回,当不会有假,此事并非一人所言。” 其实,刘令誉没说实话,这则消息当然不会是由军吏所带回,由于鼠疫横行,京师内三关早已经闭门,非有紧急军令或是一方镇抚的手令是不可能通关的。他这么说意在,万一消息并不确实,也好有推脱的由头,否则现在就将话说死了,到时候连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了。 刘宇亮心中冷笑,什么军吏带回的消息,京师内三关,外三关早就封关了,区区军吏如何能将消息带回来?刚想出言反驳,便见一直默不作声的薛国观出班质疑。 “既然御史大人言之凿凿,讲求证据,那就讲的切实一些,究竟是真是假,而这消息的来源又是否靠。” 薛国观的突然加入战团是让刘宇亮没想到的,昨天他能出手相助便等于放了一把大火,实打实的雪中送碳,剩下的便由言官们冲锋陷阵便是。可今日竟又放下身段,亲自加入战团,这就有点不同寻常了。 刘宇亮的目光又撇向杨嗣昌,倏然间,一丝讶异的神色在他脸上一闪而过,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看来此事并非杨嗣昌怂恿,那么竟是薛国观此人另有所图?一连想了数种可能性,都被他一一否定,索性也不去想,先看那刘令誉如何作答。 刘令誉被薛国观一针见血的逼到死角,要么承认自己对这个消息确实与否不甚了了,要么如先前言之凿凿一口咬定此事千真万确。 “三卫总兵斩杀粆图自然千真万确,相信用不了几日报捷的使者便当抵达京师,到时候一切不辩自明。” 刘令誉果真不是简单角色,电光石火之间他便已经下了决心,赌一把。成则前途一片光明,败则有可能灰溜溜的被撵出京师。说罢,又盯着咄咄逼人的薛国观,等着他第二次出招。 岂料薛国观竟没继续问下去,而是上前一部冲御座之上的朱由检行礼。 “陛下,臣建议等上几日,待三卫总兵报捷的使者到了,在详细询问大同府发生的事情。” 如何,如何?刘宇亮简直被惊掉了下巴,薛国观表面上是帮着自己,实际上却是倒打一耙,对付自己帮那张四知啊。难道这厮要改换门庭,去投那老匹夫?随即他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张四知老匹夫名声太差,薛国观虽然利欲熏心,却也极是爱惜自身羽毛,不会与他为伍。 但若不是为此,那又是为何呢? 朱由检亦是如刘宇亮一般诧异,这薛国观两日间表现迥然相异,由不得他不疑惑,但结果最终还是出人意料的合乎心意,处置此事宜缓不宜急,最好便是拖一拖,等事情明朗了再下论断。因此,既有重臣发言,他自然便可在两位重臣之中择一批准,如此又显得皇帝不偏不倚,一切都出自于公心。 刘宇亮知道,此时此刻手中的牌应该尽数打出来了,再耽搁已经没有意义,就在大明天子朱由检正准备同意薛国观的意见之时,他整肃朝服冲御座之上的天子行礼道” “启禀陛下,臣有本奏!” 朱由检眉头皱了一下,他赦免了这位前任首辅的罪将其提出诏狱,不但如此还让他继续进入内阁当他的大学士。可是刘宇亮似乎并不知道感恩,反而搞出了今日这许多事来,不禁心生不悦,于是不耐烦的挥挥手,示意他说下去。 “高山卫指挥使携重要军情证据来京喊冤,如今此案既然已经闹到御前,不如就让此人上殿对质!” 此言一出又是举殿哗然,究竟是多大的冤情,要一卫的指挥使亲自来京陈情,背后种种由不得众臣们不纷纷乱想。就连御座之上的朱由检都大吃了一惊,心里又疑惑了,难道刘玉良所言当真不虚? “传他!” 朱由检的声音不大,身边的小太监吊着嗓子尖声喊道:“传高山卫指挥使入殿觐见!” 不多时,一个车轴般的汉子进了文华殿,身上的武官补服显然极不合身,应是临时找来应急的。却见他一进殿中便扑到于地,哭嚎不止。 “万岁,万岁啊,万岁要为臣做主啊……” 薛国观立即跳出来斥道:“噤声!休要喧哗于君前,有甚话一一道来便是,好好一个汉子何必做妇人状!” 这话说的可谓是刻薄至极,若是旁人脸上早就挂不住了,那姚正隆却仍旧泪眼朦胧,又是连连请罪。 “臣死罪,臣死罪,万岁啊,臣下无状亦是冤屈莫名,由心而发!” 朱由检的面色逐渐便得难看,端坐御座之上,冷眼看着殿下亦真亦假的表演。刘宇亮好言问道:“既然直达天听,有何冤屈便直接诉与万岁知晓。” 听了刘宇亮的话,姚正隆抬起头来一抹脸上泪水。 “臣告那三卫总兵李信,勾结鞑子暗害阳和卫指挥使丘龚,臣,臣若不是见机的快,跑得及时,此刻恐怕亦早就糟了毒手。” 在场的人包括薛国观、刘令誉等人都是心下大惊。 “兹事体大,可要有证据才,才好说话……” 刘令誉心惊胆颤,若是阳和卫指挥使姚正隆所言属实,自己的前途恐怕就此完蛋了,他不甘心。 “如何没有证据,有指挥使丘大人的首级在此为证!” 姚正隆像变魔术似的从背后拿出一个布包来,原是他身材魁梧官服又极不合身,众臣们竟没注意他背后还背着个布包。 布包被层层打开,赫然便是一个早已经发黑的人头。 兵部尚书傅宗龙颤巍巍的上前来辨认,叹息一声,“果是丘指挥使不假!” 姚正隆继续说道:“那李信害了丘大人不算,还要焚毁尸身,多亏义士相助,这才留得大人首级,请万岁为阳和卫与高山卫申冤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九章 报捷献礼 丘龚首级一出,文华殿中的形势再一次逆转,连大明天子朱由检都为之动容,亲自从御座之上起身,下了丹墀直来到姚正隆身前。只见摆在大殿地面上的首级已经是青黑之色,隐隐还泛着一股臭味。丘龚曾在崇祯八年来京面圣,朱由检认得,瞅着首级已经僵硬的面部,依稀便是那个沉稳忠直的汉子。 想不到再次见面竟是此番光景,朱由检一双眸子里闪过几点晶莹,长出一口气便反身回到御座之上,脸色愈发乌青,沉默良久,文华殿上静的渗人。 “说!继续说,丘指挥使是怎么殉国的!” 朱由检的话就像当庭霹雳,吓得胆小之人俱是一哆嗦。 “回万岁,是那三卫总兵李信勾结鞑子,夜袭破城,趁乱害了丘指挥使,后来又要毁尸灭迹……” 这一回,姚正隆声情并茂的讲述了一遍李信是如何勾结蒙古鞑子暗害丘龚和他以夺取三卫军政大权的,在他的描述下,李信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阴谋小人,简直就是个十恶不赦的恶棍。 这一番话讲完,文华殿中有人欢喜,有人忧愁,刘令誉便在前者之列,此刻他已经浑身冰冷,这个高山卫指挥使既是当事人,又有证据,加之大同知府与山西行都司指挥同知具名的参劾奏章佐证,李信侍宠跋扈,暗害同僚的罪名恐怕是跑不掉了。 刘宇亮得意洋洋,如此轻松的就扳回一局,目光扫过张四知,只见他此刻低眉顺目,似乎殿中一切都与他没关系一般,不禁心中冷笑,这老匹夫当真狡猾,推出别人来打头阵,自己躲在后边见机不妙便果断的退缩,还真没看错了他。李信啊李信,如何?白花花的银子是不是白花了! 再看御座之上的大明天子朱由检,身子似乎都在隐隐发颤,秉笔太监王承恩站在御座之侧,担心的注视着皇帝,这种级别的太监很少随侍在殿上,一般都是品级比较低的小宦官随侍左右。敏感的臣子立刻便能猜到,皇帝的身体的确有恙,但是现在已经不是估计皇帝身体的时候了,高品边将谋害高品边将,这可是国朝以来从未有过的丑闻,此事一经曝光恐怕就得天下哗然。 而且更为严重的是这名涉嫌谋害边将的边将竟是当今圣上力排众议,越级简拔上来的,这个责任究竟应该由谁来负。群臣们战战兢兢,与其说是责任,不如说是这个黑锅由谁来背,朱由检归为天子,责任自然不是他的,但总得有人来背黑锅…… 大家伙都在私下里数着由谁来背这个黑锅合适,连堵上身家性命的刘令誉都已经面如死灰,准备听天由命,薛国观却挺身而出,指着姚正隆斥道: “凭借一颗首级便当作证据状告当朝三品总兵,朝廷法度森严,岂能如此儿戏?” 姚正隆一愣连忙解释道:“李信勾结鞑子害了丘指挥使这事千真万确……” 薛国观也不等他说完,便冲御座之上的朱由检躬身一礼。 “万岁,兹事体大,绝不能仅凭一面之词便妄下论断,臣请万岁责成有司立即赶赴大同彻查此事,还无罪者清白,惩有罪者恶行!” 事到如今还能如何,朱由检点头表示同意薛国观的意见。 今日朝会一波三折,群臣们算是开了眼界,此事关乎甚重,立即有人建议,应责成都察院、刑部、大理寺联合调查李信一案。 这得到了刘宇亮和薛国观的一致同意,三司的主官都是边缘人物,既不属于刘宇亮一系,也不属于杨嗣昌一系,和最近炙手可热的帝师张四知都没甚关系。 由这些人来调查,想必借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为了某些人的利益而弄虚作假。很快,大臣们统一了意见请朱由检定夺。 朱由检却将这个提议给否决了。 “李信不过是区区一介莽夫,还用不到朕的股肱之臣出马,这事由东厂和锦衣卫去办就可以了。” 刘宇亮心下凛然,皇帝显然是已经信不过大臣了,才将如此重要的事交给了自己的家奴,不过就算交给太监来调查,此事亦不是不可为之。 今日朝会很快成了刘宇亮与薛国观二人表演的舞台,刘宇亮上窜下跳犹可理解,薛国观如此热心便耐人寻味了。不过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他几次出声建言都替皇帝解了围,这个情皇帝一定会记下。 相对薛国观的表现来说,刘宇亮便不够漂亮,皇帝刚刚赦免他没多久便跳出来折腾,是闲自己官当的太稳当了么,想去南京养老? 反正经过这一番廷议辩论,炮弹和火药都装好了,就等着手持火把的人将引信点燃…… 由于形势一变再变,大臣们一改开始之时随意的心态,开始变的谨言慎行,对于李信一案谁也不再妄加评论,生怕一不下心自己便陷了进去。 本来这只是边将们之间争权夺利的龌龊事,如今到了朝堂之上,隐隐然已经成了阁臣们角力的筹码,在这个节骨眼上,谁发言谁就等于将自己送上前做给人家当挡箭牌,当马前卒。 经过初时的混乱,刘令誉也反应过来了,这件事在没经过彻底调查之前并不算完,那么自己也不会马上便被牵连进去,他在瞬间整理了一下此前在大殿之上的发言,觉得他唯一可被人抓做把柄的便是当众咬死李信杀粆图斩首七百余为真实可信的消息。 这件事就由不得他刘令誉做主了,他所能指望的,只有几位众臣之间的博弈中,刘宇亮被杀个片甲不留。可看眼下的情况,只有一个身单势孤的薛国观顶在前边,不由得带了几分埋怨的看向张四知。不想目光正与张四知对上,张四知几乎是微不可察的向他摇了摇头。 刘令誉心下凛然,继而又是一阵心寒,都到了这个时候,张阁老竟然打的是丢卒保车的算盘,他根本就没打算站出来说话。的确,若换做是自己,也不会再站出来多说半句了吧。看来,他唯一的办法就是全面倒向薛国观,毕竟敌人的敌人是朋友,这条是颠扑不破的铁律。 就在有人得意,有人即将绝望的时刻,忽然文华殿外有太监唱道:“京营提督方正化殿外觐见!” 他来干什么?殿中群臣俱是一愣,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谁都不会在此时动兵,当无兵事可言,此来所为何事?能如此急吼吼求见,必然是了不得的紧急事务吧。 在一片纷纷议论中,方正化一身铁甲戎装入得殿上,躬身一礼。 “三卫总兵报捷献礼的人马到了城外,兹事体大,还请万岁示下!” 有人不自觉的便问了一句。 “哪个三卫总兵?” 方正化正色回道:“还能是哪个三卫总兵,天下只此一家,自然是当今圣上钦封的镇虏、阳和、高山三卫总兵李信!” 群臣这才如梦方醒,可瞬间又堕入五里雾中。这边不是说李信勾结鞑子害了丘指挥使吗,怎么那边有说他献礼报捷呢? 刘令誉心下大喜,他只怕局势如一团死水,既然当事者李信自己来搅局他求之不得,便急不可耐的问道: “报得何捷,献得何礼?” 方正化一字一顿的道:“大败蒙古鞑子插汉部,斩鞑子粆图伪郡王以下首级七百余,全部首级即在京师城外,向万岁献礼!” 文华殿里顿时嗡嗡作响,好家伙,难道那右佥都御史刘令誉所言为真?谁都知道李信去的时候,身边只有百余骑,能以弱势之兵斩首蒙古诸部中最能打的插汉部七百余级,这得是多么恐怖的组织作战能力?如此一来,姚正隆的喊冤抱屈便显得有一些微妙了。很多人心里边都大大的画了一个结,一个疑问的结,一个暂时解不开的结。 群臣眼睛是雪亮的,方正化此来显然是支持李信的,否则他大可令身边的太监来报之此事。也就是说,东厂乃至整个司礼监至少有一半的人是支持李信的,而皇帝又将此事交给了他们…… 再看一直正襟危坐的朱由检,沉静似水的面庞似乎也缓和了不少,群臣们猜不透他此刻究竟是喜是怒,仍旧不敢多做发言。 刘宇亮却沉不住气了,李信竟然真的送来了报捷的首级,是真是假还须好好辨认一番。如果是真的,他就彻底完蛋了,至于姚正隆和他不知从哪弄来的丘指挥使首级,与粆图以及麾下七百余蒙古鞑子的首级相比,分量可就轻了不是一点半点。在有心人看来,说姚正隆畏战,恶人先告状也不为过。反正一旦确实,此前压倒性的优势便不复存在,水也被彻底搅浑…… 沉默多时的朱由检终于发话了,却是在问杨嗣昌,只有短短五个字。 “杨卿,如何看?” 杨嗣昌想也不想便回答: “迎报捷队伍入京,可寻在京插汉部蒙古鞑子辨认粆图首级,实则重赏,反之罪加一等!” 朱由检点点头,“就依杨卿所言!” 方正化再次行礼离开文华殿…… 点验首级一时半会完成不了,群臣没必要耗在殿上干等,朱由检也觉得头疼欲裂,于是大袖一挥,小太监尖声唱道: “退朝!” 刘宇亮望向御座上的皇帝声音发颤,希望能得到一个和皇帝单独奏对的机会。谁知皇帝却根本就不看他一眼,拂袖而去,徒留下失魂落魄的刘宇亮在文华殿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章 制造内讧 李信和雁河北岸的蒙古鞑子已经对峙了两天两夜,这些家伙狡猾的很,对镇虏军的大炮似乎极为忌惮,始终与镇虏军若即若离的保持一定距离。 镇虏军人数不占优势自然不能贸然进攻,被动防御,鞑子又像狗皮膏药一样粘着不放手。海森堡几次主动请战都被李信言辞拒绝,并严令所有人没有命令不得擅自出兵行动。 陆九的骑兵则作为一支唯一可以度过雁河,在北岸与鞑子游骑周旋的力量,承担起了预警侦查与阻击鞑子斥候的任务。这一点对马贼出身的陆九来说驾轻就熟,只是李信不得主动出击的命令,使其备感受到约束。 出于对战场异乎寻常的敏锐直觉,陆九能明显感受到隐藏在远处蒙古鞑子的攻击锋芒,他只好强忍住攻击**,在已经开化的雪原上与他们不厌其烦的兜着圈子。居然也小有斩获,两日间共射杀鞑子斥候一十三人,活捉七人。 雁河南岸,瞭望高台之上,李信手搭在额头之上,看着远处来回驰骋的快马,心中已经生出几分不耐烦来。难道鞑子不主动撤退,自己还要如此与之无休止的僵持消耗下去吗?显然不能,朝阳堡里的灾民还在等待进一步安排,选举工作已经进入到尾声,今日太阳落山之时投票的统计工作也便应该有了眉目。 还有铁厂的筹建,火枪营组建的筹备工作,甚至还要做好应付朝廷问责的准备,一桩桩一件件事都容不得李信在此干耗下去。 虽然时已初春,太阳仍旧落山的早,看着已经有些泛红的日头,黄妸的身影于脑际翩然跃出,不知她现在如何了?如果一切正常,计算日子,明日便当解除隔离,走的时候匆忙,又不忍心将其从睡梦中叫醒,竟连招呼都没打一个,也不知她是否因此而心生不悦。 忽的一阵疾风将李信从遐想中扯回了现实,这种既不能进攻又不能撤退的尴尬境地着实让他难受,这也更坚定了要成立火枪营的决心,如此镇虏军才能真正的进可攻退可守。 其实,蒙古鞑子遭受了数十年难得一遇的雪灾,去岁腊月,草原上大雪连续下了六天五夜,大雪深的地方可以没过人的胸膛,很多牛羊和战马都没能躲过这次劫难。因此与镇虏军隔岸对峙的数千人绝大多数都是步行的鞑子,失去了战马的蒙古人等于被斩断了翅膀,同时也斩断了他们与明国官军对战的信心。 李信初时被土默特部的气势唬了一阵,但陆九很快就将他们的底细探了七七八八,这也就解释了他们为何迟迟不敢渡河与镇虏军决战的原因。 忽有军卒来请示李信。 “大人,俘虏中有人频频索要熟羊肉,咱们的饭菜都被他们打翻了。” 镇虏军虽然现在积财不少,但是一样作风朴素的紧,平素里吃的都是粟米饭配咸菜,俘虏们自然于他们吃的一般无二。昨日里俘虏索要肉食,李信勉强答应了,今日居然变本加厉,不禁一阵厌烦,做俘虏就要有做俘虏的觉悟,得寸进尺那还了得。 “饿他们两顿,看看还挑三拣四不……” 军卒刚要离去,李信突然心中一动,又将他唤住。 “慢着,带路,我去看看!” 李信脑中忽然闪过一个想法,能在绝境中还飞扬跋扈如此自信心爆棚之人,用他前世的话来形容,可能非富二代便是官二代。没准活捉的几个俘虏里,就有“我爸是大汗”或者“我大爷是台吉”之类的货色呢! 抱着这样的想法,李信亲自去见了那几个俘虏,一见之下却大失所望,几个人都破衣烂衫蓬头垢面,似足了乞丐,哪里有半分异于常人的模样和气势。 几个人不但衣着一般的破烂狼狈,就连胡子头发都一样的脏乱,更分不清他们的年龄。原来只是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蒙古鞑子,李信如此评判着。 突然一个声音有几分激动的问道:“你,你就是三卫总兵?” 李信定睛细看,是那几个蒙古俘虏中的其中一人在发问,只点点头,并没有回答他。这在那蒙古鞑子眼中无异于默认,他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扬起双手。 “将军是草原上的雄鹰,巴图是草原上的公牛,公牛再强壮也没逃过雄鹰的爪牙,巴图愿做将军的仆人,以换取自由。” 李信本来要转身离去,却没料到这几个乞丐一般的家伙里竟然还有人会说汉话,虽然生硬,可能说出这样一番话的人,当不会是普通的蒙古族人吧。于是,他打消了马上离开的念头,而是颇具玩味的问道: “一个俘虏有什么资本和资格来换取自己的自由呢?” 连李信身边的军卒都忍不住嗤笑。 “投降就投降,何必绕着弯子往自己脸上贴金?再说了,俺们大人要你何用?” 那蒙古俘虏显是听懂了军卒的讥讽,脸色变的很难看,但还是忍了下去,对李信用极为谦卑的语气说道:“如果将军不想收下巴图这个仆人,巴图愿与以千头牛羊换取自由之身,不知可否?” 说罢,这个自称巴图的蒙古俘虏看向李信的目光之中透射出了热切的渴望之色。 话已至此,李信心中了然,能出千头牛羊赎身的人肯定不会是普通的蒙古部众,肯定是有些背景来历之人。 “土默特汗马哈木是你什么人?” 李信不说满清封的郡王爵位,而是用的旧称,巴图神色突然变得肃穆起来。 “正是父汗!” 连李信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不是吧?真是想瞌睡就来了枕头。但是转念又一想,还是有可疑之处。如果他真是土默特汗的儿子,儿子被抓蒙古军应该疯狂的进攻将这个巴图抢回去才是,怎么还是这般不痛不痒的骚扰呢? 巴图就像看出了李信所想一般,“将军心中一定在想,既然巴图是土默特汗之子,部众们当拼死营救才是啊。” 李信不置可否,突然笑了。 “千头牛羊,本将要来没甚用,不如来千匹战马如何?” 听到李信提出的条件,巴图面有难色。 “草原雪灾,千匹战马恐怕……” “说的是实话,还是千头牛羊吧。一手交货一手交人!你可以写封信,本将代为通传!” 巴图赶忙又解释起来,不过却是接他自己刚才的话头。 “将军一定在心里疑惑为何部众们不来营救,只因现在 土默特部中手握大权的是巴图的兄弟海赖。” 话说到此,李信明白巴图的意思了,闹了半天土默特部内部也在闹宫斗,这货恐怕是被他那无情的兄弟给抛弃了,恐怕人家还得谢谢自己为其除了一大隐患呢,这可不是李信所愿意见到的情形。 “所以,这一千头牛羊还要将军放了巴图,巴图才能回去将自家的牛羊牵来送与将军,否则,否则恐怕都要让那海赖占了去……” 李信沉默有倾,突然开口道: “如果本将军助你击败海赖,夺回土默特部,你当作何酬谢?” 巴图眼中闪出一丝兴奋,立即跪倒在地。 “巴图愿做将军最忠实的仆人!” 蒙古人把投降说的挺好听,还最忠实的仆人?之前他们谁都不认识谁,哪里有什么纽带可以维系这种突如其来的效忠呢?李信完全不把巴图的话当真,但是利用它分化土默特部却是可行的。 一个计划在李信的胸中成型…… 半夜时分,被俘虏的几个蒙古鞑子突然砸开枷锁逃脱了,军卒们直追过了雁河也没追上。害的陆九还给李信好一顿埋怨,抓个活的不容易,还被他给放跑了。 李信便将自己的计划原原本本的告知与他,谁知陆九却一翻眼皮。 “万一那鞑子骗十三哥呢?” 李信以摊手。 “骗就骗了,还能再损失什么吗?” 当夜多股蒙古鞑子越过雁河袭击检查站,李信特地将一处位于堡寨最外围粮仓的守军撤离,守寨墙的军卒则稍作抵抗便行后退,蒙古鞑子们试探的越过寨墙,见没有多余的阻拦便壮着胆子抖开身上的布袋子装粮食,直到每人装了满满一袋子,这才尽数心满意足的离去。 一连三日皆是如此,镇虏军上下就如此生生的看了三日热闹。到第四天夜里,大家伙原本还打算看热闹,谁知等那伙鞑子进营之后,李信突然一声令下,准备了多日的镇虏军从四面八方,堡寨内外冲了出来,将那伙鞑子围了个结结实实。 而堡寨外面准备接应的蒙古军则立即准备应战,但是地面骤然炸开,随着阵阵爆响,顿时一片人仰马翻。 堡寨内外同时举火,将黑夜照的如白昼一般。几十步开外,海森堡面容冷峻,亲自操火把,点燃了早就准备好的四磅炮,随着引信燃尽,大炮无情的喷吐着火舌。 每一次炮响,便倒下一片蒙古鞑子,陆九尽管看多了大炮,但还是再一次为大炮的威力所折服,叹道:“若有大炮三千,将横扫天下!” 次日一早,有斥候来报。 “大人,大人,鞑子撤了!” 李信则盔甲整齐的叫上陆九。 “走,去会会新朋友……” 一行马队直奔雁河上游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一章 暗箭即出 李信带着陆九百十骑出了检查站沿雁河南岸往上游而去,马队直跑出十余里地,只见已经化开的河滩有几十个蒙古人候在那里,战马颇为烦躁的打着响鼻,马蹄子不停的来回刨地。 “将军,巴图守约而来,土默特数万部众愿重归明国牧边。” 巴图果然成功夺取了土默特部的控制权,李信心下便有了计较。让他明目张胆的重归明朝治下显然不是明智之举,一定会招致满清的报复和周边部落的趁火打劫。这对巴图来说是一个难以逾越的山坎,也是李信不愿意看到的。 于是,李信决定让夺权成功的巴图继续宣布效忠于满清皇太极,但是却要在暗中与他合作。巴图欣然接受了这个对他最为有利的方案,然后一招手将身后一个半大少年唤到了马前,又右手捧胸冲李信俯身深深行了一礼。 “请让阿古拉留下,为将军牵马拽镫!” 少年看起来十四五岁,棱角分明的脸上透着一股坚毅,却有些不合时宜的带着几分阴郁。 巴图又赶紧进一步解释:“阿古拉是巴图的长子,请允许他跟随在将军身边,作为将军的卫士吧……” 李信这才恍然,原来这巴图竟是打算留下自己的儿子做人质,以表明此前诺言的有效性,不禁对眼前这个敦实的蒙古贵族刮目相看。来到明朝以后,他所见到之人除了追名逐利,便是一心升官发财,这个巴图如此做,到颇出乎意料。 李信本来只打算与其建立某种联系,在关键时刻可以作为一个搅乱草原效忠满清各部的钉子,现在巴图主动留下儿子做人质,诚意倒是让人惊讶。 最后,李信许了巴图一千石粮食,棉衣千件,资助他们度过这段青黄不接的季节,以作为对巴图诚意的回报。 事毕,巴图呼哨一声带着人如狂风一般离开了雁河河滩,少年阿古拉眼中没有一丝对父亲的留恋,默然站在了李信身后,很快便进入了在明国的角色。 陆九奇怪为何李信能准确得知昨夜里夜袭之人里便有那巴图的兄弟海赖。李信也不隐瞒,便将前前后后告知于他,此前几夜,任由蒙古人进入仓库抢粮,都是有意为之,为的就是吸引那海赖亲自前来,只没料到他如此沉不住气,才两日的功夫就自投罗网了 而此前巴图曾告诉李信,海赖每次出战所持战旗均与其他人不同,而且最明显的是,此人为了显示自己的权威,更将亲卫换了一水的满清布甲,是以极好辨认。 只可惜那一夜的狂轰滥炸,这个可怜的家伙,连完整的尸首都没留下,被镇虏军一早便淋上火油,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土默特部南下本就是饥寒交迫之下不得已而为之,待巴图听闻明国内部正在闹鼠疫,更是一刻不敢多留,生怕瘟疫的魔鬼被带到草原上,个把时辰便将部众带着颇丰的成果悉数撤出边墙,走了个干干净净。 这段插曲竟然给李信带来了出人意料的收获,也算是因祸得福,一个更加宏大的计划在李信脑中形成。他望着天空逐渐被吹散的云彩,低低的用仅仅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自语道:“土默特部,插汉部,乌珠穆沁部,喀喇沁部……” 这几个部落都是大同府边墙外数得着的蒙古部落,能将他们搅个天翻地覆,便等于断满清皇太极一臂。 在回检查站的路上,朝阳堡负责联络的隶目前来汇报,朝阳堡理事会十一人成员已经正式出炉,请李信前去坐镇并颁布任命。按照之前拟定的选举条例,由堡民选出的理事会十一人成员最终需有总兵府的任命,才会正式生效。 谁知走了不到五里,镇虏卫城方向来了信使,竟是黄妸已在一早离开,军卒将一封信笺呈上。 “大人,那管事留下手书一封。” 闻黄妸仓促离开镇虏卫城,李信胸中涌起一丝难以言说的感觉,失悔那日一早没叫醒她。等将信打开,这才明白,黄妸的仓促离去另有因由。 信中着重交代了三件事,第一件是朝廷上的最新动态,高山卫指挥使姚正隆状告他谋害阳和卫前指挥使丘龚,并携带丘龚首级入京,如今朝廷已经派了司礼监秉笔高时明前来彻查此事。虽只有寥寥数笔,李信却能感受到她的忧虑。 第二件与头一件事也不无关系,那就是主导此次告状的表面上是由姚正隆告发,刘宇亮发力,实际上背后推波助澜的另有其人,据闻,范家就此事撒出了数十万两银子,只为买他李信的身家性命。 第三件则是她仓促离开的原因,说是接到家中急信,但是语焉不详。 阅毕李信陷入沉思,丘龚的尸身不是已经被史大佗着人焚毁了么,那么首级又是怎么一回事?史大佗就在随行队伍中,李信当场将其叫来,询问此事,史大佗大呼不可能。 “俺亲自看着丘家那几口人被烧城灰的……除非,除非那丘龚的尸身一早就被人掉了包……” 这件事现在也追究不出个一二三四来,但是却必须彻查,他倒要看看究竟是哪个环节出现了纰漏,看来晋商在各卫中渗透的影响力远超想象。 李信略一转念也就了然,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晋商挣着朝廷与满清鞑子的钱,又将这些钱如流水般的撒出去,但凡有利可图,又将有多少人趋之若鹜。自己在三卫搞检查站禁运物资,又断了多少人的财路?断人财路等于杀人父母,这些人还不与自己结下不共戴天的仇恨? 看来,对晋商的既定策略亦应该有所改变,由先前的全部打压,改为有选择的拉拢分化一部分,然后坚决打击一部分。 “黄家管事几时走的?” 李信忽然问那送信军卒。 “回大人,小人离城之时,黄公子还未成行。” 李信闻言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该去送上一送,黄妸回代州走的一定是近路白登,此时往白登方向去,说不定还能追的上。于是便令陆九带人先行回城,陆九如何肯让李信只身前往,无论如何都要与其通行,李信也不再坚持,打马直奔白登而去。长枪营由于需要加强雁河沿岸警备而暂驻在雁河检查站,不必回城也无需同行。 …… 镇虏卫城,警报解除,钱泰率领卫司衙门一众官吏在北城门口等待迎接三卫总兵李信归来。谁知左等右等却还没有动静,这位镇虏卫城中的二号人物不禁有点急躁。 又过了片刻总兵大人的回城队伍没等到,却等到了斥候传回的讯息。一伙身份不明的马队由万全卫境内顺圣川城进入镇虏卫境内。这让钱泰眉头一跳。 一般官军过境都会事先同知过境当地的卫所,而且镇虏卫身为边墙城堡,除非有行都司府调令,几乎不会有官军过境。那么这伙人就地目的为何?他只好令人继续监视,同时打算等李信返回镇虏卫城中与之商量,再做打算。 可最终等来的仅是一句口讯,军卒传信,总兵大人去追黄家商社的管事公子去了,此时怕已经到了白登。听到这个消息,钱泰心里咯噔一下子,再联想到由万全卫顺圣川而来的不明身份马队,立时便出了一身的冷汗。 出了白登检查站,黄妸马不停蹄直奔代州而去,她甚至顾不得大病初愈,身体虚弱,仍旧一鞭紧似一鞭的催促胯下良马急速赶路。 原来,他在接到几日来关于京城动态汇报的同时,还收到了一个让他时分震惊的消息,黄家商社的家主,他的父亲染上了鼠疫,这个消息据说已经被封锁,仅止于黄家于代州城外的别院,并没有声张出来。黄父这几年随着年岁渐老,一改往日的严苛,对她已经是愈发的宠溺疼爱,黄妸对老父的挂念虽从未言表,却是一直挂在心上,现在风言风语传到耳朵里,这让她如何能放心的下。 空穴未必有风,这回想来是黄家各房的兄弟正在加紧夺权的脚步吧。不管大家小家,亦或是高高在上的皇家王族,涉及到财产继承,在其背后必定都是腥风血雨,黄妸才不关心最终执掌黄家商社的大权落入谁手,这些人如何争权夺利,便让他们争去,只要不伤及大哥和爹爹,她便一概不理。 一旁老仆还在不停的抱怨自家公子,走的仓促,而今到处都是乱民,路上一点都不太平,如何也该让那总兵派些人手来保护他们才是,就他们这十几个人万一有个好歹,可如何是好。 黄妸对这些仆役下人们却是极好,也不生气,却也没解释半句。如今李兄那里也是焦头烂额,兵力捉襟见肘,自己怎好再让其为难呢!想到这里,黄妸的眼中闪现出一丝笑意,没想到他还有京师献礼这一手,倒是比自己那二十万两银子来的紧要,只可惜皇帝不是个有肚量的人,虽然暂且度过了难关,自此以后,怕是要在那御座主人的心里埋下一颗种子了。 据说那朝廷中使高时明与李兄也有些仇怨,可要如何化解呢……马速慢了,黄妸却又陷入沉思,丝毫没注意到远处林子里惊起的飞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二章 得授散官 京师官场形势一日三变,让人们一时间目不暇接,镇虏卫送来的献礼首级悉数被确认为真,同时一名程姓千总在兵部侍郎循例接见嘉奖的时候,为自家总兵鸣冤叫屈。 指责高山卫指挥使姚正隆在鞑子围城之际,怯战逃跑,同时又状告大同知府枉为父母之官,有数万灾民投靠而来,他不但不加收留,反而以武力驱逐至阳和卫、镇虏卫一带,在武力驱逐过程中,有难以计数的灾民不是死在瘟疫的魔爪之下,而是死在了大明官军的手中。 而李信实际上是凭借一己之力克服重重困难,击退了来犯之敌,接着又殚精竭虑的应付突然而至的鼠疫,到现在不但控制了疫情的蔓延,还妥当的安抚了被赶至三卫的灾民。 末了,这位程姓千总伏地痛哭,为自家总兵鸣冤不已,弄的那位兵部右侍郎两手一摊,不知该如何是好。区区一个侍郎在这片浑水面前无能为力,但是李信部下反告大同知府和高山卫指挥使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京师大大小小的每一个角落。 舆论的倒向很一致,在李信尽斩蒙古鞑兵首级的佐证之下,高山卫指挥使曝出李信勾结鞑子意图谋害他的这一论断很难再站住脚,不但匪夷所思,而且也不合乎常理。 退一万步讲,人家以弱胜强斩了林丹汗之弟粆图的功劳实实在在的摆在面上,姚正隆只有一颗丘龚的首级和苍白的口供,很难不让人怀疑这背后是不是另有隐情。 很快皇帝的旨意便传了下来,令司礼监秉笔高时明为钦差前赴大同府调查此事,然后朝廷再依据调查结果进行处置。可是内阁的票拟连程序还没走完,皇帝的一道中旨又从文华殿送到了仅有两门之隔的内阁大堂。 面对这道中旨,内阁里的行走官员们差点被惊掉了下巴,谁都不敢做主,直接便呈递给了首辅杨嗣昌。杨嗣昌览毕,则大笔一挥直接拟了票。 高时明还是代表大明天子赴大同的钦差,但却多了一项任务,此番赴大同还带着朝廷对李信的封赏。让群臣们瞠目结舌的重点是在封赏的规格,皇帝亲授李信为昭勇将军,并明确职官范围,以总兵一职令军政差遣,同时协助大同知府指挥大同各州县进行防疫,同时有权要求各级文武官员一力配合,并授天子剑以示威信。 此前碍于群臣强大的压力,朱由检虽然超拔李信为三品总兵,但是却没有授予相应官阶的散官。其时,朝廷分置职官和散官。散官明官阶品级,职官明职务差遣,所以不论地方还是朝廷,一个实权官员散官与职官缺一不可。到了明代,这种制度虽有所松动,但授职官者以散官仍旧是皇帝对臣下以示恩遇一种的一种体现,获授散官更是代表了朝廷对其职官功绩的认可。 所以,皇帝即便没有明说自己的意思,但这道中旨已经摆明了告诉群臣,李信是有功无过的。 皇帝的态度因何从摇摆突然变的坚决起来,这让群臣们百思不得其解,但还是有些蛛丝马迹可寻的。据说,当天午时过后,张四知曾单独入宫奏对,整整一个时辰才出来。 莫不是张四知从中起了作用?揣测纷纷的同时,群臣们也都确信了一点,那就是三卫总兵李信的圣眷犹在。皇帝之所以没有取消高时明的调查之旅,那是不好朝令夕改,所以便以授散官的举动昭示对李信的恩宠。最了不得的是,中旨里还赋予了李信一项只能由文官来完成的任务,表面上是协助大同知府治理瘟疫,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天子剑是授给李信的,主导此事的也定然是李信。李信分担了大同知府熊开元责任的同时,也分了他的权力。 这道中旨被送进内阁之后,便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了京师官场。皇帝终于还是彻彻底底站在了自己一手超拔的李信一边。这回,刚刚返回内阁,屁股还没坐稳的刘宇亮恐怕又要失宠了。 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就在群臣们幸灾乐祸的同时,京师往西五百余里的一处谷地中,一群没有任何旗帜特征的骑兵如海潮入江一般涌向一支仅有十几人组成的马队。 马队中一名老仆声音带着哭腔,催促着年轻的公子尽速离开。 “公子快走,去白登,老仆就是豁出命来也要保得公子平安。” 年轻公子正是女扮男装的黄妸,面对数百不表明身份的贼人,却见她脸上丝毫没有女儿家的惊骇之色。 “事已至此,贼人势众,凭你们几个又能拖多久?我哪也不去,就和你们一道!若是图财,许他们便是,未必便是绝路了……” “公子……” 忽然,背后又传来了阵阵急促而杂乱的马蹄之声。老仆连连叹息,竟是连后路都被挡住了。 眨眼的功夫破空之声嗖嗖传来,马队当先立即边有人惨呼倒地。中箭者身上的箭杆极短而又没至腹腔,之露出了尾羽。 “是弩箭!”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弩箭生产保养都极为复杂,可不是普通贼人能装备得上的,通常山贼响马们能有几柄长弓就已经是了不得的武器了。这伙人究竟是官是匪? 黄妸心底猛然一沉,贼人们大多求财而少害命,这伙骑兵不由分说,上来就下杀手,显然不应该是山贼响马,也就是说他们的目标便是自己这些人。 就是眨眼的功夫,又是一轮箭雨之后,对方狂飙而至,她甚至能隐隐听到他们的狂喊之声。 “杀光……一个不留……” 恍然间,黄妸想到了清晨前来送信的黄家家丁,似乎行为颇为奇怪,心中陡然明了,中计了!有人要除她而后快!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后有追兵,前有堵截,黄妸不禁轻出了一口气,再不刻意粗着嗓子,自然吐出清脆的字句,似自言自语一般。 “可惜,答应了李兄的事做不到了……” 马队已然与贼兵交锋,金铁交击之声霍霍传来,这些人技击之术都是顶尖的高手,战阵搏杀却落了下乘,纷纷跌落马下。黄妸智计过人虽不输男儿,却仍旧是女儿之身,如何是他们的对手?她眼见支撑不住,神色复杂的回望镇虏卫方向,身后马队亦杀到近前,正准备闭目就戮,一张熟悉无比的面庞跃然眼前。 黄妸失笑,又是一阵低语。 “如何都产生幻觉了?” 不由得又多看了一眼,这回倒是真真切切,黄妸猛然一震,失声道:“李兄!如何是你?”一双眸子顿时便浮起了一层水汽,也不知是伤心还是高兴…… 来人不是李信还能有谁,战阵之上马速飞快,亦来不及回答,只用惊鸿一瞬的眼神告诉她,我来了!镇虏军自他以下雁翎刀横扫,如狂风一般在黄妸身侧卷过。 这伙贼人显然没料到黄妸一行人竟然还有援兵,而且打的是大明边军的旗号,情知不妙亦不恋战,数声呼啸之后,留下十几具尸体消失在山谷之中。李信救下黄妸等人,目的达到,便不再追赶,任由那伙贼人逃走。 仅仅是片刻功夫就在死生之间走了一遭,黄家商队的骑手们纷纷感慨劫后余生,纷纷拜谢李信等人的救命之恩。 双方下马,李信大剌剌来到黄妸面前,见她眼中似有泪光,便笑道:“如何变哭鼻子小弟了?也不等李信回来再走……眼下灾民纷纷聚众作乱者不计其数……” 黄妸只是低头不语,李信这才发现她脸上竟然挂了几分羞赧之色,这与以往总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截然不同,不觉有趣,便想再调侃一番。但瞬间的功夫,她便恢复自然,抬起头来抿嘴一笑。 “这些人不是灾民,他们是冲我来的!” 李信这才注意到贼人们丢下的尸体具具膀大腰圆,可不是那些一脸菜色的啸聚之徒可比,心中猛然一动,嘴上却继续笑道:“小弟又哭又笑,成什么样子……” 黄妸终是敌不过,一跺脚道:“你哪只眼睛看见人家哭过了,说正事……”黄家商队的家丁护卫们,何时见过公子这番作态,一个个都目瞪口呆。 “如所料不差,朝廷的钦差高时明几日件便要到了,此人与熊开元蛇鼠一窝,勾结连环,李兄想好了该如何应付吗?” 看到到黄妸一脸认真的样子,李信顿时心生感动,黄妸刚刚生死间走了一圈,居然一脱险便想着自己的安危。司礼监秉笔太监高时明给他的印象颇深,崇祯十一年,在京师的几日,此人一直百般刁难于他,此刻派了这货来,只能让他乱上加乱。 黄妸又道:“李兄人缘怎么这么差,到大同来的几个家伙,好像都对你充满了敌意呢……”说到此处,话锋又是一转,“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高时明此人贪财,同来副使高铿一贯与之不睦……” 李信心下感慨,黄妸不过是一介商人之女,便能对朝中种种变化了若指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三章 工业城镇 黄妸不再说笑,而是表情认真的提出了她的见解,朝廷既然派了人来进行调查,那就说明皇帝在内心之中其实是摇摆不定的,不想被重臣左右,又不相信李信会轻易做下这等事情。并一针见血的提出了问题的症结之所在。 “皇帝之所以摇摆不定,李兄吃亏是在不能和当今皇上建立直接联系……久而久之不能持续巩固信任,挑拨的人多了,须知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啊。” 李信眼睛顿时一亮,的确,在听说熊开元上本诬告的时候,他的确有种无力之感,若不是在阳和卫击败了蒙古插汉部,手里还握着一些功劳的话,这一回当真是黄泥掉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他忽然想起了清朝的密折制度,找个机会可以建言崇祯皇帝也采取这种制度,他相信凡是权力欲极强的皇帝,没有人不会不喜欢这个制度的。 广泛的赋予臣下密折专奏之权,不但可以用以表示对臣下的恩遇,又可以不走正常渠道便可将大臣的奏折直接呈递给皇帝,而且少了内阁的干预,皇帝所获知的皆是第一手信息。如此一来,皇帝足不出户便可真实的了解天下大事。 黄妸见李信出神,一连唤了两声才把他拉回来。 “我着实放心不下爹爹,虽然这一回有可能是歹人故意谎报,但见不着心里总放心不下,所以……” “小弟莫不是还要返回代州?”李信担心的是她的安危,那伙不明身份之人可算是全身而退,既然能暗算一次,便能暗算两次,三次,再回去太危险了,所以太坚决不同意黄妸返回代州。 但是黄妸坚持要返回代州,李信只好退一步妥协。 “既然小弟执意要走,李信也不阻拦,由我那兄弟陆九护送你返回代州,想来那伙贼人便插不上手了……” 黄妸却又一次坚决反对,说陆九是李信的左膀右臂,没了他怎么能行。这一回,李信说什么也不妥协了,干脆便给她两条路选。其一,由陆九护送返回带走。其二,他会强行把她带回镇虏卫。李信的态度不容质疑反对,黄妸便只好欣然同意了。 黄妸临走之时又提出了一个问题。 “据我所知,李兄曾焚毁了丘家所有的尸身,那么丘龚的首级是如何流出去的,这其中不可不防!” 看着一路南下的黄妸逐渐消失在山林掩映的道路尽头,李信这才带着身边十几个家丁狂风一般朝白登检查站而去。原本李信打算的是直接返回镇虏卫,可半路又改了主意,艾伯特和海森堡搞的铁厂和铁矿工地便在附近,何不借此机会去看上一看。 离开白登也就是十余里地,便见远处浩浩荡荡的开来了一支人马,身上都是各色衣甲号坎,驳杂不堪,把李信着实下了一跳,莫不是又遇上了流贼? 可细看之下才发现,这支人马举的是镇虏卫的旗号,而且姨妈当心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史大佗。李信纳闷,史大佗不是在镇虏卫协助钱泰守城吗,怎么来这里了,莫不是镇虏卫城有情况? 愣神的功夫,史大佗便已经来到李信身前下马行礼,没等史大佗说话,李信劈头便问: “史千户,你不再镇虏卫,来此作甚?” 史大佗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钱镇抚说总兵大人可能要在白登附近遭遇袭击,特请小人来给大人壮壮声威。” 史大佗故意将请字音咬的很重,早在顾通当权横行的时候,他便与钱泰不和,两人也是时有矛盾冲突,如今李信掌权虽然表现上不再互相拆台,可暗地里还是在较着劲。这回也就是李信可能遭遇不测,否则他才懒得打理那钱泰呢。 听了史大佗的解释,李信对钱泰与史大佗二人不免刮目相看了几分,看来人也是不断在成长的,史大佗和钱泰向来谁也管不动谁,谁也不听谁的,如今能顾全大局而摒弃前嫌,这是一个不小的进步。 再看史大佗带的人,一眼便可知是由千户所里临时征调的军户,足足有三四百人的模样。 史大佗见李信下了官道,已经走起了临时踩出的小路,便问: “大人这不打算直接会镇虏卫吗?正好小人来也来了,就由小人护送大人。” 李信连连摆手,“不必,你带着他们回镇虏卫把,本将去铁厂,晚间可能赶不回去了。”说到一半李信又补充道:“也别让他们空走一趟,回去找钱泰,每人支一两银子。”说完,便继续催马向前,天色不早他还得赶在天黑前看看铁厂和铁矿的具体情况和进度,不想在路上耽搁太多时间。 史大佗应下,却还是厚着脸皮跟了上去,“他们自行回去便可,小人和手下人还是护着大人稳妥。” 李信一想也是,毕竟自己才十几个人,史大佗这百十骑手虽然没甚战斗力,但唬唬人还是绰绰有余的,也好镇住那些有非分之想的山贼响马。 一行人下了官道,直向西走了一个时辰才抵达铁厂的厂址。 眼前景象和李信想象中大相径庭,没有厂房也没有像样的设备,尽是一些个大小不一的深坑,这是一片平缓山坡地,整个坡地被挖的几乎每一处完好地方,上面的深坑则像一个个补丁,点缀其上。 海森堡和艾伯特听说李信来了,双双从临时搭起的窝棚里钻了出来。这俩人穿着当地特有的翻毛羊皮袄,脚下拱的是狗皮靴子,若不是那张深眉高目的脸和红黄不一的头发昭示着他们西方人的身份,此时已经与当地人无异。 李信指着那些大小不一遍布坡地的深坑问道:“这就是铁厂的厂址?” 艾伯特点头,满眼兴奋之色,用半生不熟的汉话回答道:“铁矿石就位于这山坡之下,初步判断储量不小。” 一旁的海森堡却高声的开始抗议。 “总兵大人我抗议,我是为总兵大人训练炮兵的,不是当采矿工头的……” 当然,用的也是半生不熟的汉话。这一点还真是李信疏忽了,他总觉得造炮和操炮都是一条流程上的,让海森堡来参与此事也无可厚非。只听海森堡还在继续他的抗议。 “现在,我的大部分时间都耗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了,我的炮兵们没了指挥官,就像没了牧人的羊群,得不到良好的训练,和纪律约束,等到打仗起来,他们是要顶在步兵前面的!” 海森堡的身体随着激动的情绪,动作有些夸张。 李信从没见过海森堡发飙,这个一向恪尽职守的德国人既然如此失态,那肯定是触及到他的底线了,细想想也是,让一个炮兵上尉来置办采矿和炼铁是有些没道理呢!尤其这货还是个姓霍亨索伦的贵族,艾伯特曾经介绍海森堡真实身份的时候,脸上毫不掩饰的洋溢着自得之色,看来这个家族在欧洲应该很有名吧!不过他对欧洲的历史不甚了了,所以并没听说过。 既然海森堡不想继续采矿,而是想回去训练炮兵,李信当即就同意了他的要求,甚至一怕大腿还进一步提出了一个要求。 “本将有个设想,不如成立一个炮兵学院,由你来牵头,如何?” 海森堡先是一愣,确认自己没听错之后,便连不迭的点头,腹诽着李信,总兵大人提出成立一个训练炮兵的学校还真是个靠谱的想法。打火炮和打火枪不同,火枪点燃火绳就什么都不用管了,火炮在点火之前,需要测量各种数据,调整炮的角度,以及参照前一炮的落点做瞄准修正,还有就是炮兵小团队之间的配合和默契,这些都需要日积月累的实践和训练。 他的理想是指挥着一支有上百门大炮的炮兵部队横扫东方战场,这个前提基础除了造出足够的火炮,还需要优秀的炮兵人才。眼看着这个古老的东方帝国就要陷入神圣罗马帝国一样的混乱之中,北方的蛮族不断南下侵扰,内部的叛军也将帝国折磨的千疮百口…… 李信对人才的初衷是人尽其才,既然海森堡最合适的位置在炮兵,那么艾伯特呢,他是个医生,让他来搞矿山和炼铁是不是也赶鸭子上架了? 谁知李信刚提出来他的看法,艾伯特就摇头笑道:“医生是被家族里逼着当的,干那个其实很不愉快,来到东方帝国,来到将军阁下这里,才发现我适合做什么。” 艾伯特的表情有着西方人特有的丰富,朝那片布满大坑的坡地努努嘴,“这才是我最喜欢的工作!” 李信巨汗,真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放着好好的医生不当,偏偏想干工头。回想一下这个艾伯特医生的作为,也就不难理解了,阳和卫指挥使丘龚他没救活,瘟疫的时候一样束手无策,甚至还有点心不在焉,反倒是搞铁轨上心的不得了。 艾伯特突然一脸严肃。 “将军阁下,铁矿和铁厂随时可以投入生产,唯一缺的就是工人,需要大量的工人……” 工人的问题李信早就想好了,朝阳堡选出理事会之后,他便会做动员,将朝阳堡由雁河南岸迁到此处,一个应工业而生的城镇将就此诞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四章 千头万绪 李信决定成立炮兵学院,于是让海森堡去选址,选定了合适的地方便立即付诸实施。海森堡就像早有准备一样,立即提出在阳和卫就最合适。原来海森堡在勘察铁矿的时候,在阳和卫以西发现了一些废弃的庄子,这正好可以用作现成的房舍,而不必重新修建,可以节省很多人力物力与时间。 这个提议李信当即便同意下来,要人给人,要钱给钱,让海森堡去找钱泰。毕竟钱泰负责着各检查站没收物资的分配,谁知海森堡却两手一摊,表示他与钱泰无法合作。 李信这才想起来,钱泰向来看不上这两个红毛鬼,上次土默特部来袭,钱泰就给海森堡来摆了冷屁股,往后若是由钱泰调拨炮兵学院所需的各项物资,恐怕这货少不了刁难。 管人是最复杂的,李信虽然手握三卫大权,但是对这些手下人并不能事事都来硬的。想了半天,他决定亲自负责炮兵学院的幕后工作,也让三卫的各级官员看看他对炮兵学院的重视程度,往后就算撒手,旁人若想刁难也要考虑一下他李信的颜面吧。 诸多细节敲定之后,李信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半晌之后终于一拍大腿,想让海森堡以适当的身份来筹建这炮兵学院,说不得要给他一个官身。李信手中握有几十张空白告身,填上名字报备上去就可以生效,于是大笔一挥给海森堡填了个正六品的千总。 听说自己被李信任命为东方帝国的正六品武官,一向严肃的海森堡竟激动的双手颤抖,按照中国的礼仪给李信行了一个跪拜之礼。弄的李信反倒有点不适应,这货之前虽然是被自己所救,但终究还是端着架子,而他也一直将海森堡当作幕僚一般的人物。 而今,为了方便炮兵学院而授了还说呢报一个六品的千总,不想竟激起了他的报效之心。不过,李信此时并不知道,对番邦人士授官并不是如汉人那么简单,首先要经过四夷馆的核准,并上奏内阁才能做出最终决断。 听说海森堡被授了东方帝国的官职,艾伯特忍不住跑来找李信要起官来,他认为自己和海森堡好歹也是朋友加伙伴,若是自己没个东方帝国的官身,见了面岂不是还得跪拜行礼? 对于明朝白身见官必须行跪拜礼,艾伯特耳濡目染也是知道的。不为别的,就为这个他也得让李信给自己个官当当。李信自虽然手中握有几十张空白告身,正五品以下职官随便填,可他对于授官还是非常谨慎的,至今得他授官之人也不超过两手之数,就连他的嫡系兄弟陆九也不过才是个六品的千总。 但李信考虑一番之后,又给艾伯特大笔一挥,填了个正七品的把总。艾伯特对明朝的品级制度并不是太清楚,只知道自己也有了东方帝国的官身,至于级别要比海森堡低他也不在乎,在家乡的时候海森堡的地位也同样要高他不少的。 炮兵学院一事,李信决定亲自督办,次日一早,便让海森堡带路前去选址。行至半路,却遇见由阳和卫城往镇虏卫报信的军卒,是阳和卫镇抚毛维张的信,李信拆开一看,顿时冷笑数声。 史大佗壮着胆子问道:“大人,何事生气?” 李信令队伍继续赶路,也没有回答史大佗的疑问。毛维张是向他求援来了,大同知府熊开元派了使者到阳和卫搞视察,而且这个使者还是李信的老熟人,就是当初高阳县教谕,如今的大同府通判周瑾。 熊开元派周瑾到阳和卫肯定没安好心,究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一时间还揣测不透。但是还有另一则消息亦让李信觉得,周瑾的到来,与此不无关系。 那就是,阳和卫前指挥使丘龚之子,现任阳和卫指挥俭事丘亮存竟然奇迹般的病愈了,并且现在已经出了隔离院,开始插手卫司衙门的事务。 丘家在阳和卫积威日久,毛维张一向少担当,自然扛不住这巨大的压力。而且,原本负责协助他的陆九又在土默特部袭击镇虏卫时被调离,现在护着黄妸去了代州,他觉得独木难支也是情有可原。 李信沉思了半晌,丘亮存未必与那熊开元就穿同一条裤子,况且毛维张手中还握有防疫纠察队这支阳和卫城中唯一的武装力量。城中原来的卫所军在蒙古人和鼠疫的双重打击下早就散架了,现在的纠察队是在李信的撑腰下由毛维张一手组建的,自然不会听那丘亮存的。所以此事的重点在于兵权,只要毛维张紧紧握住兵权,至少也能有招架的余地。 想到此处,李信当即勒马驻足,对那阳和卫的送信军卒叮嘱一番,让他先行离去。 看着那军卒快马向东逐渐远去的背影,史大佗似乎觉察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他在刚刚李信的话里听出了一些眉目,大人想的是不是太过想当然了?但是他运了运气,这嘴还是没张开来。 距离阳和卫西十里左右果真有处已经废弃了的庄子,里面的人想来不是躲避兵祸,便是躲避瘟疫而悉数逃走。庄子很明显是富户的别院,院墙足有两丈高,大门亦刷着黑漆,门前有石狮子坐镇,但是却很破败,有几处院墙甚至已经垮塌。不过,这都不是问题,破损之处休憩一下,便能重新投入使用。 李信对这个地方十分满意,既僻静,又距离卫城不远,当是炮兵学院天然的好地方。一抬头,却见大门牌匾上刻着两个已经褪了色的大字,“黑庄”! 史大佗撇撇嘴,“黑庄,啧啧,这庄子名也忒怪异了。” 海森堡不以为然,在他看来,黑色正暗合了炮兵的性质,一片肃杀! 李信给了海森堡一张早就已经签好了名字盖好大印的条子。 “需要钱物,你尽管填,找钱泰去领便是!” 看的史大佗直咂舌,这得是多大的信任,若是换了自己,手高手低那就有大笔的钱财到手啊。 至于炮兵学院的具体事宜,就让海森堡自己去操办,李信不过问。此间事了,他又马不停蹄的去了一趟阳和卫城。 毛维张见到李信一到,立即便似有了主心骨。 “哎呀,大人可算来了,有您坐镇,下官便有底了!” 李信笑道:“毛镇抚手握阳和卫军政,如何这般不自信?” 毛维张连连苦笑。 “大人可别取笑下官,那周通判一个人下官就块支撑不住了,现在丘指挥俭事又病愈理事,下官感觉,感觉有被架空的危险。” “毛镇抚手中的纠察队难道是吃白饭的?” 听李信如此问,毛维张神情有几分尴尬。 “丘家毕竟经营阳和卫近十年……” 李信立即便明白了他的顾忌,冷笑一声将之打断。 “你只管去放手去做,有什么事我李信替你担着,怕他个鸟!” 毛维张连连点头。 “大人要不要见见这两人?” 李信摇头,“此时见了也无益,不如不见!” 站在李信身后的史大佗则插道:“大人乃三卫总兵,岂有主动去见那几只三脚猫的道理,要见也是他们主动来见!” “是是是,钱泰思虑不周,还望大人海涵!” 李信瞪了史大佗一眼,这货本来还想说什么,吓得赶忙闭嘴收声。他之所以不见周瑾和丘亮存,根本不是为了什么等级面子,而是在这个时候不想横生事端,只要他紧紧把住纠察队,就不怕有人能翻出天来。 看见毛维张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一直有些忧心的李信反而平静下来,老成持重是守家的必备条件,若是找个高调办事的人,才该当担心呢! 于是,李信又给毛维张打了一顿气,又将史大佗留在了阳和卫,最终还是有点担心毛维张顶不住压力。 “大佗,你留下来,一切要听毛大人的。” 史大佗不满的抗议,他留下来自然是好,可听那毛维张的就有点气不顺了,这厮胆子比老鼠还小,甚至比钱泰都还不如,而且脾气还要比钱泰臭的多,在他手底下挺差,日子不好过。但总兵大人发话了,也只好硬着头皮答应。 在阳和卫城中打了个站,李信便离开阳和卫城,带着几十个亲兵匆匆北上去了。下一站是沿河边的朝阳堡,迁址一事毕竟涉及到上万人,一个不小心就能闹出变故来,只有他亲自去操持。 李信这几日连续不断的在三位之间奔走,大有分身乏术之感,大感身边人才匮乏。虽然有钱泰与毛维张这等人辅助,但这两人都是中才之资,守城有余,托付大事则恐有不妥。朝阳堡的事也必须尽快解决,否则上万人一天人吃马嚼的消耗惊人,如果不尽快产出,三卫早晚就得坐吃山空。 天黑之前,李信一行顺利抵达朝阳堡,理事会十一人理事齐齐迎接于堡门之外。李信在最前一排中竟然看到了牛蛋的身影。如何?这货还真的被选进了十一人理事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五章 暗算暗算 十一人理事会成员站在迎接队伍的最前方,因了总兵大人一声令下,万余人才有了接济的粮食而不至于饿死,可以说李信就是他们的衣食父母,这些人自然不敢有丝毫怠慢。 但是,最近的粮票已经一连三天迟发,民众之间已经产生了总兵府打算停发粮食的谣言,毕竟大家伙心里都明镜似的,谁能每日白白的拿出大把粮食养着他们这些不事生产的人呢。正好今天总兵大人来了,几个人商量着要李信给他们一个准信。 这十一人里大多数都是苦哈哈,见到大官就有些发蒙,说不出话来,就连干过捕快的刘称金都有点腿肚子转筋,毕竟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三品将军。 好在有一位逃难的乡绅也入选了十一人理事会,这位乡绅当年也算见过世面,在李信面前还能做到有礼有节,便先将他请到了用原木临时建成的朝阳堡理事衙门。 李信当即便对衙门的称谓提出质疑:“叫衙门不合适,理事会毕竟是自治组织,不是官府,不如暂且称为理事厅吧。” 理事们哪里敢有半分违逆,连不迭的点头称好。李信之所以将所有的职务称呼都改为与官府毫无瓜葛的用词,其目的就是淡化理事会的官僚味道。虽然他知道,中国人自古便以官为父母,父母牧民天经地义,理事会的官僚味道也会一天比一天浓厚,但是他仍然需要如此做。因为他需要一个没有官僚的服务型的朝阳堡理事会, 知道李信要来他们特地打了一头鹿,一盆盆热气腾腾的鹿肉便随之端了上来,这些人平日里难得闻见肉腥,都馋的口水直流。李信特地让大伙都坐了吃。 “今日就不讲究上下尊卑了,诸位都坐下吃……” 李信此言出口,场中的气氛顿时活跃起来。 第一个发言的是牛蛋。 “总兵大人还记得俺不,俺是牛蛋啊,那日你亲自说过俺也能参加选举的。” 李信呵呵笑道:“如何不记得,本将且问,你是如何选上这理事会理事的,当了这个理事以后又有什么打算?” 见总兵大人问话,牛蛋竟忘了自己是要告状的,歪着脑袋想了一下,憨笑道:“俺就按照大人说的,到寨子东头的高台子上喊话,俺就告诉乡亲们,你们都选俺牛蛋吧,选了俺牛蛋,俺就让你们不受欺负,专门收拾欺男霸女的周麻子。至于打算么……” 牛蛋吭哧了半天说不上来。 李信则替他总结道:“牛蛋啊牛蛋,你自己不都说了么,要让民众不再挨欺负,既然说到就要做到,否则下届改选,民众们会用手中的选票惩罚你,让你落选。” 牛蛋一脸的疑惑,“咋个惩罚?俺好歹也是个老爷了,他们敢!” 那乡绅赶紧在一旁呵斥牛蛋。 “牛蛋放肆,休得在总兵大人面前无状!” 牛蛋被吓的一哆嗦,赶紧扑到在地,大呼饶命。弄的李信一脸无奈,看来想改变他们这种官民思想谈何容易。 李信让牛蛋起来,板着脸训斥道:“牛蛋,你既然是理事会的理事了,就应该知道总兵府颁布的理事会临时条例吧,第一条是如何写的?” 牛蛋一摸脑袋不好意的说道:“俺不识字,不知道啥,啥条例……”他觉得自己说不知道肯定不妥,但是若说知道就是撒谎,更为不妥,只好硬着头皮实话实说。 还是那乡绅接了话茬。 “临时条例第一条,理事会是服务朝阳堡民众之理事会……” 李信看了那乡绅一眼,心道这倒是个有心之人。 “对,理事会是服务大众的,理事也不是老爷,诸位都是理事会成员,是民众选出来为民众办事的,所以诸位要做一个表率,本着为民众服务的心态,把这一任理事做好。否则,民众能投票把诸位选出来,也能投票把诸位选下去。” 这一番夹枪带棒的说完,大伙想提选理事长的事以及粮食的问题,就谁都不敢提了。偏偏有一个人不在乎,“总兵大人,草民周立冬,有句话不说不痛快!” “那就说出来!” “草民这个理事虽然是大伙选出来的,但却有一个先决条件,草民这个理事无条件服从总兵大人的命令,如果事事都让那些怂蛋们做主,不是要乱套吗?” 李信看了周立冬一眼,这人是在表忠心,但却说到了点子上,然后又纠正了他的说法。 “条例中不是明确的规定了么,朝阳堡外事需无条件服从总兵府令,内事则自行决定,” “周麻子,你别乱拍马匹,小心拍懂啊马腿上……” 牛蛋也不管合适不合适,一顿嚷嚷。 李信恍然,原来这人就是周麻子。 周麻子率先提出了选理事长和粮食的事。 “堡民们终日不劳而获,饱食终日,不是长久之计,眼看就到了春天,不如开荒种地……” 说到这个牛蛋便不懂了,他捅了捅身边的刘称金,小声嘀咕:“捕头大哥,你倒是说句话啊。” 刘称金干咳嗽一声,心道,那周麻子说的有道理,大伙的确是白吃饭,总兵府不可能总白养着他们,周麻子如此说那是以退为进。 李信笑道:“有生产积极性是好事,总兵府近日准备有大动作,你们都做好准备吧,到时候便不算吃白食了。” 这回连牛蛋都听明白了,总兵大人是要用他们干活了。不过,李信话锋又一转,“理事会不设理事长,理事会凡事由诸位开会商议决定,具体工作可雇佣有能力之人为经理,再由经理组织人手去执行。” 这下大家伙糊涂了,那乡绅终于忍不住建言。 “常言道,人无头不行,这理事会若没了主事之人,怎么能行?” 李信耐心的解释着:“你们十一个人不就是主事人么?凡事投票决定,超过半数便通过,反之便算否决。” “大事赖独断,不赖众谋!” “大事由总兵府定,又何须旁人置喙?” 李信身边的一个书办亦忍不住插嘴,大伙听罢,默然不语。 具体事务的负责人由雇佣人之人执行,一旦对经理人选不满意,理事会可以随时将之解雇,如此便解决了以权谋私的问题,更不会出现某个人大权独揽的状况。 可这个经理又该雇谁来当呢,周立冬毛遂自荐,李信当即否决,又回头对那书办说道: “这一条写进条例中,经理人选须在当介理事会成员以外雇佣。” 至于雇佣谁,李信便没有去插手,经过他们紧锣密鼓的一番商议,最后一致决定雇佣在理事会成员竞选中落败的郭丙焕郭师爷来当这个经理。 一个堡政厅的架子就此搭了起来,李信当众宣布,朝阳堡将内迁至镇虏卫以南三十里处,同时将征用人力,开矿建厂,并按照工作量划定薪酬。 从第二天起,迁堡正式提上日程,至于如何迁,则交给理事会去运作,再由几个镇虏卫派来的书办居中联络。 不过,事情太过一帆风顺就肯定不正常了。果然,李信回到镇虏卫屁股还没坐热,大同府便下发了通牒,由通判周瑾亲自传达。 “朝廷三令五申,禁止私开矿山,李总兵如此做,是公然藐视朝廷法度么?” 李信暗道:还真忽视了明朝矿禁的因素。明朝在万历时期曾设立矿税监,由宦官担任,但后来搞的民怨沸腾,万历死后便被废除了。到了崇祯朝,开矿之权更被收归朝廷,地方卫司、府县想开矿必须奏请朝廷。 周瑾一顶藐视朝廷的大帽子扣下来,问题可大可小,尤其自己身上还背着别的官司,等着钦差来调查呢。 “周大人别来无恙,如何以见面就剑拔弩张的,不如先吃几杯酒叙叙旧,如何?” 李信笑呵呵,周瑾也不生气,亦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 “哎,你我哪有旧可叙?不如赶快了却公事,早一日不见才是……” 李信一阵唏嘘,当初的周瑾也变了,不再是那个有些死板有些偏执,但还算正直的周瑾了。熊开元愿望自己周瑾身为大同府通判肯定知情,他现在的所作所为摆明了是不辨事实,选择站在熊开元那一边。 “这铁矿开不开自有朝廷决定,恐怕由不得你们。” 既然对方不叙旧,李信便不再热脸贴冷屁股,立即落下脸来,也不和周瑾多做啰嗦。岂料周瑾竟然一阵冷笑。 “由不得我们?怕是李总兵还不知道吧,知府护兵已经连夜赶赴矿场,你那红毛鬼现在恐怕已经是阶下囚了!” 李信大吃一惊,仔细看周瑾的表情,竟不似作假。可这怎么可能呢?知府护兵想去矿场必须经过阳和卫的地盘,只要经过阳和卫,以毛维张和史大佗是绝对不可能让他们得逞的。 除非,除非…… 突然间,李信脸色剧变,除非毛维张和史大佗已经失去了对局势的掌控,可是单凭熊开元和周瑾又如何能做到呢?丘亮存的名字又在他脑子中跳了出来,终归还是小瞧了他们。 李信忽然放声大笑。 “打的好算盘,今日倒要叫你们尝尝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滋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六章 中使抵达 周瑾盯着李信好半天没说出话来,在他印象里此子虽然出身马贼,做事还是据理而为的,似这般蛮横还是第一次见,是以竟有些迷惑。 李信不待周瑾反映便拂袖而去不再理会,钱泰紧紧亦跟着离去,他也想躲这大同府来的瘟神远点,不过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紧赶几步有点担心的劝道: “大人,大人,周通判毕竟是代表大同知府而来,如此,如此待他恐有不妥吧…….” 李信没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吩咐道:“去检查站,调长枪左营回来,准备连夜作战!” 钱泰一双眼睛被惊得差点掉出眼眶,“大,大人,难道…….”他内心惊骇莫名,万想不到总兵大人说翻脸就翻脸,这是要造反的节奏么?但很快又打消了这种想法,很明显这不可能,总兵大人可是皇帝亲自提拔的人,算是皇帝私人了,谁造反,他也不可能造反。 “还愣着作甚?迟了,咱们三卫的财源就得让那姓熊的给断了。” 在李信的催促下,钱泰这才反应过来一溜烟的去了。 李信发现自己对熊开元和周瑾这些人还是太客气了,反复在这些文官手里吃亏,最终的结果就是被这些人一个个骑在头上拉屎。他的低调并没有换来那些敌视者的好感,反而让人觉得有机可趁。就在刚刚的一瞬之间,李信忽然便想通了,自己想在夹缝中壮大镇虏军,必然就要和他们冲突,既然如此,摆在面前的路只有强硬到底。 等李信走出去很远,周瑾才在震惊中缓过来,连镇虏卫的一干官吏都走了个干干净净,竟是将他一个个堂堂的通判晾在了卫司衙门的厅堂之中。 威吓的目的没有达到,反而激起了李信的蛮气,周瑾心里开始后悔,其实他大可不必来镇虏卫的,但终归是惦记着传闻中堆积如山的财货,如果能逼着李信交出来,岂不是一箭双雕……只不过现在看来,他还是把李信想的过于简单,这厮不按常理出牌,便只有硬碰硬一条路可走。 想了一阵,周瑾连连冷笑,李信啊李信你飞扬跋扈惯了,以往在高阳时有孙阁老明里暗里护着,现在你不过是弃子一个,朝廷的调查钦差马上就要来了,你纵使有再大的本事又还能蹦达几天? 此行目的失败,周瑾索性一刻都不再多留,带着几个随从便要返回阳和卫坐看李信束手,谁知却被卫司衙门的护兵给拦住了。 周瑾勃然大怒,“大胆,谁敢阻拦本官出入!” 护兵连忙解释道:“大人别为难小人了,是总兵大人有令。” 周瑾气极而笑。 “好,好个李信!” 周瑾开始有点后悔此行的鲁莽,如何就忘了这厮乃马贼出身,逼急了就是扯旗造反也不是不可能吧? “去让李信来见本官!” “总兵大人有令,请周大人去校场。” 那护兵听周瑾直呼总兵大人的名姓,极为无礼,心中已经不快,又见他站在那没有随他去校场的意思,便又催促了一声,言语中已经很不耐烦。 周瑾一颗心沉了下去,连区区一个丘八都敢如此对他这朝廷命官无礼,说明李信已经准备和她们撕破脸了。此时的周瑾早已不是高阳守卫战时的周瑾了,历经人生起伏,他也学会了变通,学会了再压力面前妥协,而不是一硬到底。 到了校场李信却没在,卫司衙门的护兵将周瑾丢在那便扭头走了,校场的军卒又形影不离的监视着他,弄得好像被软禁了一般。 周瑾又冻又饿,直过了一个多时辰,忽闻阵阵脚步踏地与整齐的号子声由远及近,随之齐整的手持长枪的士兵开进了校场。 李信也适时的出现了。 “让周大人久等了……” 周瑾已经从初被控制时的愤怒中恢复了平静,他冷冷看着李信的表演,看着这个马贼出身的丘八如何自作孽,自作死! “李信,你公然抓捕朝廷命官,与造反何异?” “岂敢,岂敢,李信是乍见故人,一时心喜,极力挽留而已。既然大人无意叙旧,这就护送大人返回阳和卫!”说罢,反身对那校场中排列的整整齐齐的长枪营喝道:“全体听令,天黑前必须赶到阳和卫!” 应诺之声响彻校场上空,声势之震撼令周瑾侧目不已,暗暗可惜,这丘八还真是练兵的好手,可惜十个桀骜不驯之徒,用不好就是朝廷的大患。自家若不是为了掐断此子羽翼,又何必出卖自己的良心,与那熊开元合作。 “李信你私调军兵,你是要造反不成?” 周瑾疾言厉色。 李信则毫不在意的笑着回应。 “边镇不比关内府县,寻常演习而已,周大人请勿大惊小怪!” 长枪左营五百人以及炮队百十人一同护着李信与周瑾浩浩荡荡向南直奔阳和卫而去,直到子时才堪堪抵达,只见城上一片灯火通明,显然是加强了夜间戒备。李信令人去与城上交涉,命令他们打开城门。 城上果如李信所料,以城中有人乱为由,一口回绝。 李信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命令展开战斗阵型。 “阳和卫已经被叛军占领,都精神点,天亮之前,进城吃早饭!” 一直在李信身旁的周瑾嘲笑他自不量力。 “凭这几人就想破城?本官劝你还是不要痴心妄想了。” 李信却肃容道:“李信身为三卫总兵,麾下一卫被人窃取,便是拼上这颗项上人头也要将之夺回来!” 周瑾又不自觉的生气了,这回气的却是,李信明明是贼子,却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 海森堡不在,炮兵队的求战意志差了许多,却将一应战术动作做的中规中矩,似模似样,如以往一般开到长枪营之前,列阵,装填,点燃引信…… 顿时,炮声震耳欲聋,直将那周瑾震得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十几炮打下去,有六七枚炮弹击中夯土城墙,墙面立即便被强大的冲击力砸的碎片飞溅。 周瑾终于意识到,李信是动真格的,把城中的自己人当成了叛军。 几门四磅炮连同一门六磅炮足足放了半个时辰,这才安静下来,不过李信并没有先前所说的那般强行攻城,然后进城吃早饭,而是令长枪营就地列阵。 周瑾不禁长出一口气,原来是虚惊一场,李信那贼不过是虚张声势,只要城墙上顶住压力……一念及此他还是有些担忧的将目光投向夜色笼罩下的阳和卫城。 最终,周瑾还是抵不过浓浓的困意倚在大车旁睡了过去,直到被一阵希律律的战马怪叫之声惊醒。 天已经大亮,周瑾惊醒之后陡然起身,这才发现仍旧身处阳和卫城外,城上仍旧牢牢的控制在自己人手中。随即,他又想起李信的长枪营皆是步兵,并没有战马,可刚刚明明听到战马的嘶吼声了啊。 周瑾这才注意到一支队伍在长枪营方阵之南,再一看迎风猎猎的旗号,心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他使劲的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竟是朝廷的中使到了。 旗号上隐隐然一个高字,熊开元果真不是信口雌黄,来人难道真是司礼监秉笔太监高时明?再看身边早就没了李信的踪影,便也想过去瞧瞧,谁知却被身旁的军卒一把拦住。 周瑾早就得过熊开元的交底,秉笔太监高时明是他们这边的人,所以并不着急,这回可算是大事定矣,可是一打眼却发现,李信和一个身着便装的无须中年人又说又笑的比肩而来。 “周大人醒了?” 直到李信走进了叫周瑾这才恍然,竟失礼的指点着那无须中年人。 “这,这…….” 他的心底涌起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浑然没注意那无须中年人不悦的表情。 “高公勿怪,这是大同府的通判,读书人嘛,都有点傲气和骄气……” 周瑾已经从失神恢复了常态,听到李信如此介绍他,鼻子差点气歪了,什么叫读书人有点傲气和骄气,这不摆明了在挑拨离间么! 那无须中年人冷哼一声,上下剜了周瑾几眼,便别过头去望向阳和卫城。 “李将军哪,咱家临出京时,万岁还念叨呢,让将军不要多想,为朝廷守住三卫就是大功。不知城中叛贼是什么路数,将军还是尽早将卫城夺回来,咱家也好宣旨不是!” 不对,不对,周瑾糊涂了,高时明怎么就认可了李信污蔑城中为叛军的说法呢! “公公,公公……城中…….” 只见无须中年人一阵阴恻恻的冷哼。 “好好一清早哪来的犬吠?李将军,和咱家去前边瞧瞧去。” 李信则立即命人向城上喊话,朝廷中使到来,如果及早开门还有条活路,否则大军破城,附逆者少不了九族连坐的惩罚。无须中年人还令身旁的小太监也一并去帮着喊话,劝降。 心理攻势显然要比昨夜的大炮作用大,过了不多时,城门旋即大开,为首之人低头顺目,竟是毛维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七章 高公传旨 无须中年人正是司礼监秉笔太监高时明,他很满意以中使身份打开叛军占据的城门。毛维张领着一众纠察队员开门出迎中使,但却被高时明厉声喝止。 “你们里边谁是领头的?” 毛维张硬着头皮站出来。 “回中使话,下官是……” 话还没说完,高时明不耐烦的一挥手,“左右,将这个叛臣拿下,就地正法!” 将叛军之首拿下了杀掉,是稳定军心的重要手段,高时明于杀伐决断上倒颇为果决。毛维张对于中使的突然到来也甚感不知所措,更没想到中使甚至不听他的辩解,便要将他就地处决,一抬正瞧见李信眸子里复杂的目光,不禁羞愧的又低下了头,随即又恨恨的瞪了一眼跟在众人身后的周瑾。 周瑾被毛维张瞪了个满脸通红,再不迟疑,立即出面替毛维张说话。 “高公刀下留人,昨夜之事恐有误会,不如交给下官调查清楚了再做处置也不迟。” 高时明翻了翻眼睛,他对周瑾印象十分不好,还没谁敢用手指头对他指指戳戳,就是当今万岁也对他宠信不已,一个区区地方的芝麻小官竟敢和他拿架子,甚至变本加厉的质疑他的决定,真是不知死活。 “咱家诛杀叛将还须向周通判禀明么?” 高时明言语不善,周瑾被咽的说不出话来,他还能说什么,难道说是自己以知府熊开元和中使高时明与李信不和为理由说服了他倒戈相向,给李信来个釜底抽薪么! 李信对于毛维张的倒戈并不奇怪,他这种文官出身的官吏虽然与自己绑在同一条绳子上,但究竟是同利则合的局面,在利诱与强大压力下,很难对一个马贼出身的武官保持所谓的忠诚。 尽管这货背叛了他,他还是觉得一刀将之杀掉并不妥当,毕竟人头落地,事情就不可挽回的闹大了,一点挽回的余地都没有了。所以高时明要杀毛维张,他不能坐视不理。 “高公,可否借一步话?” 说到底这高时明算是心胸狭隘之人,当面说怕他下不来台,只好将他拉到一旁。 “此人还真不能轻易杀掉,身为一卫的镇抚,总要明正典刑才能没有后患。” 高时明听罢呵呵一笑,连声赞他说的有理,便不再坚持杀掉毛维张。 “嗯,那就先将此人收押,交予李将军,待调查清楚再明正典刑。” 其实自打见到高时明以后,连李信都诧异,此人如何这般好说话了?记得当初在京师之时,可是横竖看自己不顺眼呢!只不过,高时明一见面便出奇的热情,他也不能再翻旧账吧。 忽然,军卒示警之声大作,只见一支骑兵马队由南方竟滚滚而来,高时明大惊,急欲进城,又叮嘱李信一定要互助阳和卫城的安全,切不可让叛贼接近卫城。 原本还得意洋洋的高时明,自以为只言片语就克复了阳和卫城,将来回京也有了炫耀的本钱,谁知叛贼在城外竟然还有骑兵策应,顿时被吓的灰头土脸,也顾不得中使的矜持和架子了。 押着毛维张进了城,高时明便急令守城的军卒关城门,放铁闸。骑兵顷刻即止,长枪左营一夜未眠,仍旧列阵站在原地,此时就是想进城也来不及,李信索性便令长枪营转向,准备迎敌。 高时明由于对周瑾感官甚坏,所以进城之时便特地没有将其带上,此刻他亦是紧张的不得了,但看到远处招展的旗帜反倒镇定下来,一眼便认出,这些骑兵根本不是贼兵,而是大同知府熊开元的护兵。周瑾暗暗一声长叹,我的知府大人啊,您这姗姗来迟,一切都已经无力回天。 忽然,大炮骤响,惊得周瑾一哆嗦,赶紧拦住李信。 “李……李将军切不可开炮,那是知府大人的护兵。” 李信也纳闷,自己没下令开炮,哪里来的炮声? “本将何曾下令开炮?周大人自己去看。” 周瑾一看也是,几门铁炮上面还落着昨夜飘的一层薄薄的雪花,情知不是李信开炮,难道是城上开炮?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立即又将他惊出一身的冷汗。他和熊开元打的都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的主意,以拿下阳和卫城后的绝对优势迫使李信屈服,谁知李信却并不按照他们划好的道道,若真的打了起来,冲撞了中使,闹到朝廷上去,谁能担这个责任? 但他很快就发现亦不是城上开炮,从卫城之西,一股人马蜂拥而至,排在队伍之最前面的分明是几个军卒合力向前推进的铁炮。虽然只有一门炮,但仍旧以极快的速度向熊开元的骑兵进行着轰击,铅制的弹丸呼啸着一枚枚砸过去,均没有命中,而是打到了旷野空地之上,周瑾一颗本就不安的心随之起伏。突然一枚弹丸竟直直砸在人群之中,顿时便将一名骑手连人带马砸落在地,然后又以极快的速度弹了起来,向前弹去,所过之处一连扫中十数人,被扫中者无不肢离骨断,直至三个起落之后,这才失去了前进的力道。 就是这一枚炮弹,已经在熊开元的护兵当众造成了一股不可遏止的恐慌,这些护兵虽然来自京营,京营也装备火器,但是清军却火器甚少 ,因此受到火器直接打击的机会就更少。是以,这群护兵面对一枚炮弹便造成十数人伤亡的破坏力,顿时便乱作一团。急的熊开元呼喝乱叫,却没有任何效果,骑兵混乱如斯还怎么进行战斗? 李信眯起了眼睛,能把火炮使用的如此奔放的,除了海森堡还能有谁! 周瑾本想上前阻拦熊开元前进,但是面对一炮又一炮的轰击,又犹豫不前。于是他怀着极其复杂的心情,看着双方兵马即将撞在一处。 但最终他所担心的情况并没有发生,海森堡在辨认出对方亦是明军旗帜之后,适时的收手,转而进入防御状态。其实,率先辨认出熊开元知府大旗的并不是海森堡,而是与之同行的史大佗。 熊开元在弄清了双方竟然是误会之后,气急败坏,立即要求李信交出开炮之人给他的骑兵偿命,李信如何能干,干脆不客气的予以拒绝。 阳和卫城门紧闭,熊开元还以为卫城仍在他的掌握之中,李信如今又是腹背受敌,还猖狂个屁啊!所以,他比李信还猖狂,直接令人去抓捕所有炮兵,既然不交出凶手,那么就都抓了赔命。 李信麾下长枪营也不是吃素的,立即结阵反击,眼看着双方一触即发,阳和卫城城门忽然吱呀呀的开了,随即铁闸升起,一骑飞奔出城,一个小太监扯着嗓子冲他们狂喊: “高公说了,让你们都别打了,都进城!” 李信非常配合,他能感觉到高时明此来不是与自己为敌的。熊开元却一头雾水,哪个高公,还敢再自己头上吆五喝六,岂有此理。他反映当真够快,马上就发现这个传话的无须之人乃是太监,既然此人口称高公,那么极有可能就是朝廷派来的中使高时明。 熊开元倒吸一口冷气,如此说中使竟进城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仓促之间却想不起来。 “公公所言高公,可是司礼监秉笔高公?” “正是!” 小太监对熊开元的印象与那周瑾差不多,感觉也是个不开眼的,连高公都识不得,倒要叫他们好看。两个字说完,连瞅都没瞅熊开元一眼,便直奔李信而来,又立即换上了一副笑脸请他进城。这个李信可不简单,连内阁大学士都斗不倒他,当今万岁甚至还加官进爵以示恩宠,想当然就陪着笑脸了。 小太监的一番冷热分明,直让熊开元觉得受了羞辱,肚子里骂他狗眼看人低,运了半天气,却不便当面与他计较,心道,等见了高时明定要给你们这帮人好看。 刘宇亮曾特意交代过,高时明是他们的盟友,关键时刻由此人来给李信致命一击。但此人手下弄出这么一档子是,心中厌恶就跟吃了苍蝇一般的恶心。 多说无益,熊开元一招手,“随本官进城!” 谁知那小太监又尖声喊道:“哎,哎,说你呢,高公说了,不许带兵进城!” 小太监将那熊开元折腾的够呛,这才放两人带着随从入城。高时明也不废话,当众宣读圣旨,又亲自将皇帝钦赐天子剑交予李信。然后才长长吐出一口气,“咱家的任务已了,也该回京复命去!”说完又一指熊开元,“熊大人,往后再告状得拿出真凭实据来,别怪咱家没提醒你,万岁已经另择人调查此事,你有个心理准备吧!” 说完便拂袖便走,便似一刻也不愿多留一般! 皇帝对李信的加官封赏惊得熊开元心头一阵突突乱跳。 高时明走了几步忽又回头,“熊大人可还有什么想说的?” 熊开元想不明白,高时明因何站在了李信一边,皇帝又因何没处置参劾李信的罪名,反而还给他加官进爵。他不清楚京师又发生了什么扭转局势的大事,但是看高时明的眼神里分明充满了同情与厌恶,一颗心渐渐沉到了谷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八章 流贼流贼? 李信以边将身份被皇帝委以重任,名义上协助知府熊开元防治鼠疫,安置大同府逃难的灾民,可实际上天子剑却是给李信的,傻子都能看明白,熊开元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不过是木胎泥塑。 本来李信都做好了应对刁难的准备,谁知道中使竟是为了封赏而来,尤其是交代给他处置灾民的差事,等于生生分了一份熊开元知府的治民之权。 熊开元对此则是忧惧不已,皇帝这么分派摆明了是拿自己当羊肉涮呢,李信名义上只是协助理民,一旦有过,担大头的肯定是他熊开元。若是有功,李信又是具体筹谋执行之人,在皇帝心里,首功自然也没他什么事。 可他也实在是有苦说不出,难道上书据理力争,将差事都揽回来么?那更得要了他的老命,一个大同府城已经把他弄的焦头烂额,由于焚毁病尸的政策给范家商社开了口子,已经弄的民怨沸腾,此前所做努力已在一夜之间化为乌有。现在的大同府城已经差不多十室九空,百姓们逃难的逃难,病死的病死,无奈之下,府衙下令封城,任何人不准出入。周边卫所的逃亡情况则更是严重,各千户百户基本上都已经逃空了,山西行都司府的各级官员亦是死的死,逃的逃。 各卫指挥使只得来找大同知府拿主意,熊开元亦是一筹莫展。当然,尽管自身困难重重,他还另有要务,这次筹划扳倒李信,便是精心筹谋的产物。岂料最终还是功亏一篑,前功尽弃。不但没收拾动那他,就连自身今后都要多受其掣肘。 李信则捧着他昭勇将军将军的印信,一时间还没能消化这突如其来的美事,见高时明已经带着随从直奔大街准备出城而去,这才上前挽留。 “高公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如何也要在阳和歇息一日再走的好。” 高时明出了卫司衙门翻身上马,随从小太监们一个个也跟着上马。 “李将军,不是咱家急着走,而是司礼监那一摊子事离不得咱家。得,你也不用远送,他日将军登台拜将之时,咱家再来讨酒喝……” 说罢哈哈笑了两声,马鞭啪啪作响绝尘而去。 李信苦笑摇头,高时明真让他糊涂了,究竟是什么让此人对他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弯。李信更不知道,数年之后,他登坛拜将之日,高时明还真的成了见证人。 高时明急着走,毛维张涉嫌作乱的事一句都没提,李信知道,这肯定不是他顾及不上,此人不是另有所图,便是在与他行方便示好。 这个关节想不通可以容后再议,当前首要须解决的便是与熊开元的矛盾。再看熊开元失魂落魄的跟着也走了出来,一副倒霉模样。 “知府大人,处置灾民刻不容缓,李信需要大同府各卫名册……” 李信也不与他客套,直接将所需要的东西一件件都列数出来,“一应东西,是李信着人去取,还是大人遣了人送来?” 熊开元胸中怒火上涌,李信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一介马贼,如今竟然也与寒窗苦读的自家打起了官腔,但是形势使然,他也只得将怒气又咽回肚子里,揉开了又挤出个皮笑肉不笑的脸来。 “都好说,都好说,李将军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本官一定全力配合,全力配合。”熊开元含糊应下,又话锋一转,“听说阳和卫闹了民变,却不知李将军打算如何处置?” 不提此事还好,李信面色忽然一变,“毛镇抚如此,都是受人挑唆,李信倒是有个疑问,不知周通判是自作主张而来,还是奉了谁的命令。熊大人可否解惑?” 周瑾来劝说毛维张倒戈,背后的指使者就是熊开元,李信如何能轻易便放过他。高时明既然都暗中表态,不过问他们之间的事,那么此事熊开元也得给他,给三卫一个交代。 “这,这,周通判因何来阳和卫,本官实在不知内情。” 李信暗自冷笑,周瑾啊周瑾,真不知道你是精明还是愚蠢,熊开元这种人以眨眼的功夫就能将你给卖了。 “既然如此,处置起来也便没有顾虑了,此番定要彻查到底,将背后的阴谋叛乱者一网打尽!到时候,知府大人可要全力支持李信啊!” 熊开元脸上的肉一阵抽搐,仍旧破皮笑肉不笑的回答着:“那是一定,全力支持!” 眼下也由不得他另有他想,只求李信别将这把火烧到他头上就成,至于那周瑾,死活又于他何干?他现在唯一犯愁的是该如何对刘相交代这次失败! 李信当即决定提审毛维张,周瑾亦被控制起来,熊开元本来也要急着回大同府城,但李信强留,他锐气尽失,只好也留了下来。就在一切准备停当,准备询问的时候,有军卒来报。 “报大人,那高太监又回来了!” 又回来了?这货不是急着回京么,又回来作甚。 在明朝,最得罪不得的人就是太监,李信不敢怠慢,只好带着大伙出城去迎接。还没等到城门口,便见高时明快马疾奔,随从太监们也是一副急吼吼的德行,全然没了刚来时传旨之时的那份气定神闲。 “李将军啊,大事不好了,流贼打到大同府了……快想办法向朝廷求援吧……” 高时明马速很快,话音未落便已经奔到李信等人跟前。 “流贼?” 众人听的真切,都是错愕不已,山西前几年是遭了流贼,可都没他们最北方的大同府什么事,更何况流贼基本上都在黄河以南,怎么可能越过城高池深的太原府而来呢! “高公慢说,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如此急迫?” 比起蛮横的李信,熊开元更惧怕流贼,听高时明口称流贼了,情急之下便想着确认此事。 高时明一翻眼皮,“咱家亲眼所见,铺天盖地的流贼从浑源州方向而来,还能有错?”说着又一扭头,“你们说,是不是亲眼所见!” 随从们自是连连附和,他们的的确确遇到了流贼。 “也是咱家命不该绝,李将军赶快想办法同知朝廷,让朝廷派援兵来平乱。还有,赶紧四门戒严,流贼说话就得到。” 高时明一行都是骑马而来,速度自然要比依靠两条腿跑路的流民要块,李信不敢怠慢,将城外的长枪左营与熊开元带来的护兵悉数招进城中,同时又派出侦骑打探情况。 听说有仗要打,海森堡两眼放光,他的炮兵每次都是风头最劲的人马,但现在的问题是,经过几次大战,尤其是沿河边与土默特部一战之后,火药与铅弹都消耗的利害,尤其是火药已经告罄。 李信对此亦是双手一摊,没有办法,这些火药一部分是黄家商社送的,还有一部分是镇虏卫和阳和卫的存货,但绝大部分都是检查站所罚没的。 杀鸡取卵不过如此,从腊月到正月两三个月间,晋商能被压榨的空间已经越来越少,他们已经断了从阳和卫与镇虏卫出边墙的商路,如果实在想要与塞外的鞑子交易,只能由蔚州等地绕好大个圈子,到万全卫然后由张家口出边墙。 但是,李信弄出了这个检查站之后,收获颇丰,各地卫所都有样学样,搞起了检查站,只要商人出关,便要被层层盘剥,终于在正月里,所有的商人都断了出边墙的商路,这种血本无归的商他们跑步上就此就得倾家荡产。 在这种背景之下,大同各边镇尤其是镇虏卫与阳和卫这种不能自产的边卫,都将面临着物资紧缺的尴尬境地,现在火药告罄便是开始。至于朝廷与行都司府就更指望不上。 高时明听说没有火药,觉得不是什么大事,而是一再催促李信搞全民动员,让所有人都去守城。他提出来,只要坚守不出,流贼久攻不下,必然会失去耐心而转向府城大同。 熊开元听了高时明的分析,立即就炸毛了,大同府是他的治所,地方官守土有责,若是大同府城丢了,他也只能以死谢罪了。可是让他带着身边的几百护兵回去,他又提不起这个勇气来,万一半路上遭遇流贼那就完蛋了。 李信却有点纳闷,按理说,流贼如果窜入大同府,他的首要攻击目标应该是府城才是,怎么第一个就来到这鸟不拉屎的阳和卫呢? “高公返程之时,可看到白登检查站的军卒了?” 高时明摇头,他还没等到白登流贼就已经浩浩荡荡的直奔阳和卫而来了,根本就没见过半个明军士卒。李信的心沉了下去,想来白登检查站的军卒们都没逃出来,或者说已经全军覆没,不知逃到哪里去了。 阳和卫清点可用之兵,加上长枪左营与熊开元的护兵以及城中纠察队,总在两千人上下,守城绰绰有余,就等流贼攻城了。 打仗这种事熊开元本想能躲就躲,谁知高时明却将他揪了出来。 “熊知府就别躲着,你的地界里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身为大同知府亦该出一份力。咱家有个提议,熊大人不如去宣大总督府求些援兵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九章 缓兵之计 熊开元一听高时明让他出城,连给这位太监跪下求饶的心思都有了,流贼可不是那些丘八,能任凭欺凌,那是说杀人就要杀人的。自从经历了高阳保卫战的惨败之后,他已经闻流贼而色变胆寒,提不起一丁点勇气来了。 一行人马不停蹄,跟着李信上了阳和卫城的南城墙,高时明心有余悸,那浩大的声势着实让他受惊不浅,此刻站在李信身边一颗心安定了不少,毕竟李信能打些硬仗,这在朝廷里已经是挂号的,就连他此行不也是嘉奖其大胜鞑子的功劳么? 高时明仍旧不依不饶,让熊开元出城去求援,熊开元则死活都不肯出城,最后被逼急了,只好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要么现在杀了他,要么就让他留在城里。 两个人没完没了的纠缠斗嘴,高时明没了中使的架子,熊开元也没了知府的官威。李信没时间给他俩劝架,他趁流贼还没到来之前,将城中的军队分为了三部分,用作一前一后两个梯队,第一梯队主要由近千人的防疫纠察队组成,第二梯队 也就是预备队则由长枪左营和熊开元的护兵组成。 这倒不是李信有意保存实力,而是考虑到纠察队本乡本土又熟悉情况,能更好的发挥战斗力,而长枪左营和熊开元的护兵初来乍到,两支队伍又多有矛盾疑虑,能不能同心同德一力抗敌,还是个未知之数。 李信亲自去大牢将毛维张提了出来,这个四十多岁的晋北汉子竟不敢直视李信,他已经做好了背黑锅带人受罪的准备,因为他知道,即便自己将事实的真像说出来,也不会有人替他做主。 可李信的一句话却让毛维张惊讶的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纠察队一直是你带领,如今形势急迫,赶紧上城备战吧!” “大,大人……” 毛维张不明白李信让他备战究竟是什么意思,是以迟疑着,不知如何是好。 李信哪有功夫和他闲扯,“流贼马上逼近阳和卫,本将让你带着纠察队守城,将功折罪!” 说完,李信不再理会毛维张,带着亲兵径自往城中搜罗火药去了,没了火药海森堡的炮兵便无用武之地,就是一堆废铁。跑了一圈下来搜罗的火药寥寥无几,也就够多打上十几炮的。 李信终是惦记着城上的情况,又匆匆赶往南门,走到半路上正遇见一队人亦往南门而去,规模有数十人之众。看装束又不是纠察队,这让他心中陡然生起警觉,立即命人上前盘问。 原来竟是阳和卫指挥俭事丘亮存组织起了家丁准备上城协助作战,李信心道,这家伙消息倒灵通,既然他有这份心,就让他们去,多一个人也多一份力量。 毕竟在高时明的叙述中,流贼数万众,几近十万,阳和卫一座弹丸小城,却不知能顶得住多久。想到这里,李信就觉得匪夷所思,数万六贼大军放着府城不打,偏偏往阳和卫这样一个边镇小城来,真是奇了怪了。 抵达南门时,只见海森堡正指挥他的炮兵部队,上上下下的忙活,这货竟是将几门四磅炮统统搬上了城墙。 刚想问问他火药还够打上几炮,突听城上军卒呼喊道:“流贼来了,流贼来了……” 这可不得了,李信也顾不得其他,直接让海森堡放下手中的大炮,赶紧上城去操纵已经准备好的大炮,剩下这些活他找别人来完成。 只听得城外山呼海啸一般,声音如海浪一般由远及近,一浪高过一浪,没有数万人是绝没这个声势的。可紧接着,一声炮响,就像将这一浪高过一浪的声势劈开了一般,整个呼喊之声,竟然为之一窒。 这让李信大感奇怪,也心下稍定,说明城外的流贼士气并不如声势一般强大。他几步上了城去,扶着女墙向外望去,只见已经黑白驳杂的一马平川之上,流贼如海浪一般正涌向阳和卫。 就算再奇怪,李信也终于相信了流贼即来的事实,虽然不像高时明说的那般夸张,有近十万众,但三四万人总该还是有的。阳和卫当还有一战之力。 面对如蚂蚁蝗虫一般的流贼,李信已经放弃了派长枪营出城野战的想法,流贼所赖者无非是人多,以人命来填出胜利,而他走的则是精兵路线,长枪营都是他的宝贝,就这样被消耗掉,可不是他能忍受的。 高时明此刻吓的浑身颤抖,已经顾不上逼着熊开元出城求援,他也不顾脸面,向李信告了个罪,以头疼欲裂为借口逃下城去,眼不见为净。 李信掂量了一下阳和卫的守城武器,目前最具杀伤力的也只有那几门四磅炮和六磅炮,阳和卫原本没有大炮,也没有火药储备,就连弓矢都在上一次插汉部袭城之时消耗的差不多了。现在他面临的情况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也只好强打起精神来誓死一战了。 熊开元虽然也惧怕流贼,但比高时明还是有些胆量的,没人逼他出城求援送死之后,立即便将注意力转移到城墙之外,但远处的场景却让他心生疑惑。 忽然有军卒手指城下。 “快看,他们派人来谈判了!” 这什么情况?流贼攻城居然先劝降吗? “大人,打不打?” 早有军卒将弓弦拉满,只等一声令下便将之射杀。穿了一身布甲的毛维张做不了主,便看向李信。 “放他们过来。” 十几匹马顷刻便奔到城下,但见马上之人皆是破衣烂衫,直似乞丐一般。 “不要射箭,不要射箭,请问这可是三卫总兵李总兵治下的阳和卫?” “正是俺们大人,你们是拿一部的?” 城上有军卒口快,不但回答了一句,还反问他们。城下的流贼的回应中却充满了欣喜,“可算找着李将军了,俺们这就不走了。” 什么意思?还不走了?难不成是专门来找李信麻烦的?李信自问和流贼没半分瓜葛,一时间亦是大惑不解。 “呸!城下流贼听着,既然听过俺们总兵大人的名号,还敢来送死,蒙古插汉部的一个郡王前些日子都被俺们总兵大人砍了头,你们是嫌命长了?” 把军卒口快,立刻便骂了下去。 “城上的老爷们,别误会,俺们不是流贼,俺们都是逃瘟疫的百姓,都是山西的良民啊!” 他们强调自己是山西本土人,大家伙这才注意到,他们的确是操着山西各地的方言。听到此处,李信已经心下了然,这哪里是什么流贼,分明是因瘟疫而而背井离乡的灾民啊。 熊开元却在一边冷笑数声。 “良民?本官且问你们,你们就没聚众劫掠过?还有那白登检查站,那些军卒们都哪去了?” 李信不禁看了熊开元一眼,这货竟对阳和卫的情况了如指掌,连白登检查站都算的清清楚楚,倒不是个庸人。 “这……” 城下一阵语塞,显然是默许了。 李信立刻醒悟,乱世之时,灾民和流贼不过一线之差,甚至是没有区别的。毁了家园的百姓,为了生存下去,所面临的路只有一条…… 原本落下去的心又悬了起来,如何才能解决好城外不知是灾民还是流贼的数万百姓,那是相当的棘手。 熊开元立即对李信道:“李将军,请速速下令将城下之人射死,这几个人肯定是领头之人,只要他们一死,流贼必然群龙无首阳和卫便无忧了。” 言下之意,仍旧视城下的灾民为流贼。 城下的声音开始变的焦虑。 “千万别放箭,请问哪位是李总兵?俺们的确是灾民,千里迢迢来阳和卫不过是为了讨口饭吃,听说总兵大人专门开了地方,救济俺们这些无家可归的人……” 李信这才恍然,原来他们是听说了朝阳堡灾民的事,慕名而来。 “俺们都是来自山西各地的百姓,也是被瘟疫逼得实在没了去处,后来听说三卫总兵专门收留灾民,大家伙听说以后,觉得与其等死不如来阳和卫碰碰运气,这才越聚越多成了如今的规模。” 城下的声音叹了口气。 “说起来,人多了又没个约束,的确有触犯了王法的地方,但大家伙的的确确不是流贼,也不敢造反,只求李总兵商口饭吃。” 李信听此人说话有理有据,想来也不是普通村夫。 “我就是李信,如果填饱肚子就是你们的要求,我现在就可以答复你们,但是你们也必须按照我的要求去做!而且,只要你们按照要求去做了,我不但保证你们有饭吃,而且还能重建家园。” “你就是李总兵?说话算话?” 城下的声音有积分颤抖。 “正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好!俺信李总兵的,大人有什么尽管吩咐下来,俺们全部照办就是!” 城下的声音没有半分迟疑,竟一口答应了下来。 熊开元则在暗竖大拇指,一旁小声道:“李将军好一招缓兵之计,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一十章 觊觎煤矿 熊开元的意思很明确,先稳住灾民,然后伺机请求朝廷援兵,再将其全歼剿灭。在他眼里,如此多聚众闹事的百姓已经不能称之为百姓,只有依靠朝廷的大军才能安安稳稳的将之处置。 所谓缓兵之计,完全是熊开元一厢情愿的想法,李信当即与城下灾民约定,大部灾民退到阳和卫以西十里,等待城中派员安置。一个时辰之后,数万灾民果然如潮水般退走。对此,熊开元则表示准备出城,去宣达总督府去请援兵剿贼。 李信坚决不允许,如此之多的百姓如何能不分青红皂白就全部剿杀?熊开元一反之前的胆寒色变,态度亦是极为强硬,想是听说这些人并不是南方的流贼,有了底气而已。最后,李信被缠的不耐烦,直接命人将他拖下城去,送到卫司衙门里,省的碍事碍眼。 有了朝阳堡接收灾民的先例,阳和卫对处置这些灾民也算有了一些经验。当李信令毛维张协助其安置灾民时,毛维张一脸的难以置信,继之又动容不已,保证将此事办的圆圆满满。 时人对背叛者的惩罚从来都是从重处理,李信在高时明明确表示不干预的情况下,显然是准备低调处理此事。看着毛维张跑前跑后的张罗忙活,一直紧随在李信身边的史大佗忍不住质疑。 “姓毛的公然背叛大人,大人若不严惩,震慑那些首鼠两端的宵小之徒,唯恐日后再生乱人们就没了惧怕之心!” 李信哈哈一笑,给他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又有何妨? 灾民们果真新手承诺在阳和卫以西十里处停了下来,现在急需的是粮食,暂时可由阳和卫负责,但却不是长久之计。李信决定将这事着落在熊开元身上,以三卫的物资储备绝对应付不了这么多人的吃食。 熊开元也不含糊,直接干脆的拒绝了李信,并出言讽刺,若按照他剿贼的策略,何须费尽心力的筹备粮食?谁知高时明知道了此事,立即将熊开元叫了去,以中使的身份将他骂了个狗血临头。 熊开元自知诬告一事,自己身家姓名都操于这些太监之手,哪里敢多说一句话,无奈之下写下手令命人去大同调粮。 尽管是虚惊一场,秉笔太监高时明说什么也不敢继续上路了,他要等着局势稳定明朗一些之后再动身,现在哪里也没有在阳和卫与李信一同来的安全稳当。 高时明不走,李信封城,熊开元自然也不敢再提离开之事,反而在客观上钳制了熊开元的行动为李信的下一步动作铺平了道路。朝阳堡的迁徙工作进行的有条不紊,为求稳妥,这万余人将按照计划分批前往铁厂厂址。而阳和卫以西的数万灾民,李信也打算循朝阳堡之例进行安置。 问题所在便是迁往哪里,三卫已经没有资源容纳如此多的灾民。李信对着简陋的地图上下看了半日,终于将目光锁定在了大同府城一带。 与大同府城一河之隔的御河东岸是一片方圆十数里的开过地,将灾民安置于此再合适不过,一则离府城近,便于粮食调度,二则此处地势开阔,又防止了他们据险作乱的可能。 但此事一经实施,却遭到了代王的强烈反对。这让李信头疼不已,代王一系自太祖朝洪武年间便屏蕃于大同,虽然不能如官署衙门一同与闻治政之事,但代王若反对一件事,这件事便绝无成功之可能。 如此正落熊开元下怀,将这么多人绑在大同府上,人吃马嚼,用不上一个春天就得把他给吃空了。再说了,上万的灾民就是个火药桶,一个不小心沾上一点火星子都能给点着了。 只要是个思维正常的官员,断然不会接受这个安排。 于是,中使高时明的作用又来了,这位司礼监秉笔太监听说熊开元不接收难民,立即进入暴走状态。难民没有着落就得作乱,一旦作乱,大同府就得天翻地覆,他得何年何月才能返回京城。 但这事的干系也太大了,熊开元如何能轻易松口。他虽然有短处,但也不是个轻易肯受人拿捏的人,更何况他的后台可是当朝内阁大学士刘宇亮,他就不相信刘宇亮敢不保他。 很快,高时明就让他泄了气。 “哼,别以为咱家不知道你肚子里那点弯弯绕,实话告诉你吧,刘宇亮已经奉旨在家养病,哪里还有顾及你的心思……” 这句话让熊开元心神剧震,之前就已经有了种种不妙的迹象,先是与京师之间的书信往来突然断了,然后就是中使的突然到达,对李信封赏有加,似乎参劾一事不但没起到作用,反而推动了皇帝对李信的封赏。所以,刘宇亮奉旨养病之言从高时明口中说出之后,熊开元就彻底不淡定了。 “这这这……” 高时明满意的看着熊开元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得意洋洋的道:“指望着远水能解得了近可?熊大人我i未免天真了……倒不如按咱家划下的道道走,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呢!” 这位知府大人天人交战之下,心里蒙上了厚厚的一层挫败感,一种预感油然而生,诬告李信事件可能将是他自给事中周瑞豹考选事件牵连贬官后,又一个大坎,甚至可能会比那一次跌的更惨,难以翻身。 “开元驽钝,还请高公教我!” 熊开元突然一揖到地,高时明眯着眼睛,他知道这厮已经彻底服输了。 次日一早,熊开元亲自承诺将回去说服代王,同意灾民安置在御河东岸一事,而且再次批了调粮的文书,来赈济灾民,安抚情绪。 李信没想到高时明竟然只言片语就将熊开元给收了,看来还得重新评估这些太监的能量,对高时明的请示之心顿时收起了几分。从这高太监对他的态度变换之突然,也能看出此人极为识时务,不会为此前的隔阂有半分思想负担,有利则合,无利则分,如此简单倒好,省了许多精力。 高时明对李信的期望只有一个,那就是稳定局面,大同府不能乱,按照这个态势,他判断还会陆续有灾民北上,大同府若处置不当,激起民变不是不可能。 现在他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走吧,路上的安全实在成问题,不走吧,一旦起了民变,他是代天子传旨的中使,是要担责任的。 也因此,只要是和抚民有关的事,高时明对他一概全力支持,这在无形中减轻了李信所面临的巨大阻力,大同府各方势力因为有中使的介入,态度也变的审慎起来,不会轻易表露反对意见。 一连数日,朝阳堡新址的建设如火如荼,第一批两千人已经就位,各种基础建设已经拉开帷幕。 可阳和卫西那几万人到现在还没着落,高时明急的不行,便催促李信快些准备,同时又遣了人去大同府催促熊开元尽早说服代王。这还不放心,又提示李信,他有治理鼠疫灾民的权力,不必畏首畏尾,除了三卫地界上,三卫以外的地方也让他放手去做。 这倒给李信提了醒,他又把大同府的地图拿出来,趴在上面研究好好一通,又将此前的计划做了一番改动,拨五千灾民往浑源州安置,一万灾民于大同左卫与大同府城之间千里河北岸安置,余下的灾民则按照计划继续安置在御河东岸。 李信如此做的目的很明显,就是想染指大同府城与浑源州的煤矿,当然,在明朝的时候,煤炭的作用远没有后世重要,唯一的作用也不过是取暖烧火之用。 问题的难点却在于人力上,如果李信想开采煤矿,就需要大批人力,当地官府自然不会让一个武官征用当地人,自由招募更是不被大明法律所允许,农民与军户都被牢牢的固定在土地上,只有当地官办的矿产才会得到官府支持。 在这种情况下,李信能够做的事情便极为有限。但有了高时明的提示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完全可以用手中的治理鼠疫灾民的权力,变相搞定此事。 浑源州没有代王,谁敢阻止中使和奉旨治理灾民大臣的决定?再说,当地官员巴不得李信去给他们擦屁股呢,鼠疫已经把诺大的一个大同府折磨的千疮百孔,百姓民不聊生。尤其是即将开春,一旦进入三月气温回暖,鼠疫的爆发想必还要赢来又一大高峰,到时候谁还能有把握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但却要换个名目来执行,于是灾民安置站的计划出炉,李信准备以朝廷的名义在几个重地地区设置安置站,专门收拢游荡灾民。与浑源州的接触极为顺利,当地知州听说朝廷要在他的辖境内设置流民安置站,自是连不迭一口答应下来,并允诺大力支持。 独独大同方面,一连七天迟迟没有熊开元的消息,几次调拨的粮食眼看就吃光了,看来是时候去一趟大同,一探虚实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一十一章 火枪即出 高时明亦被代王拖的不耐烦起来,不停的与李信唠叨着,按照大明朝祖制,藩王虽然名义上有屏蕃之责,领着朝廷俸禄,却没有治民之权,区区代王凭借着世代居于此地,根深蒂固就想干预地方民政,他一定要将这种有违祖制的情况如实禀明皇帝。 但终究是发泄多过实际,高时明也明白皇帝根本没有动藩王的念头,如今朝中内外交困,安抚藩王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拿代王来开刀呢。想甩手离去,又惧怕路途凶险,思来想去,翻来覆去也只能是干着急没咒念。 话说作为中使的高时明也就这三板斧头,在代王面前终于没了脾气,总不能指着人家堂堂藩王的鼻子来逼他接受这个结果吧。思来想去,他总觉得就这么拖着不是个事,便又来找李信商议。 李信内心无限感慨,高公公为此事不辞辛劳,忙前跑后,这让他这个三卫总兵自就任以来从未有的轻松,他所面临的阻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小的多。 这也让李信的心活泛了,看来就算高时明走了,他也要上表朱由检,让他派个监军过来,凡是有太监在前边顶着,事情就先成功了一半。 看着李信似笑非笑的眼神,高时明恨恨的跺脚,“我说李将军,都要火烧眉毛了,还如此优哉游哉,安置灾民的事,代王那边,究竟松口没有。” 李信摇摇头,“半分音讯都没有。” 高时明一连数日来上火上大了,嘴角边都起了好几个大燎泡,听到了否定的答案,又是一阵抱怨。 “你说说,江山都是他们朱家的,代王如何就不想想,数万灾民安置不好,有个三长两短就是民变,到时候大家谁都收不了场!” 李信在一旁劝道:“高公不必忧虑,代王也是太祖子孙,这点道理应是明白的。” “他明白个屁……” 高时明说顺嘴了,张嘴就开骂,但紧接着又意识到不妥,紧忙刹住闸,冲李信尴尬一笑,指指自己的嘴。 “一上火这嘴就没个把门的,看看这燎泡起的,哎呦喂……” 李信笑而不语,高时明表演了一阵突然像意识到什么似的,又指点着李信。 “不对,不对!你李将军都不愁不忧的,咱家跟着上什么火,真是的,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高时明话一出口便已经觉出有问题,奈何又收不回来……李信则差点没笑出声来,双手背在身后,右手狠狠的拧了左手一把,这才将不可遏止的笑意咽回了肚子里。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个高时明如此可爱呢…… 其实,早在高时明来找李信之前,他就已经打定了主意,本来是要亲自去一趟大同搞搞协调,但这个主意定下来之后,再去反而是多此一举了。现在所等的就是一个时机,只要时机到了别说是代王,就是崇祯皇帝来了,他也没办阻止法。 “高公勿忧,李信非是不急,而是早有定计。” 于是,李信将他的计划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高时明。 高时明顿时喜笑颜开,随即又一脸不爽的抱怨起来。 “李将军不厚道,咱家跑前跑后急的就差点投了河,你有这好消息也不说先知会咱家一声,看看这头发都多白了几十根……” 李信心道,这可不是他故意的,他一连几天在朝阳堡新址与城西难民营之间奔波,昨天甚至还抽空去了一趟浑源州,来来回回马不停蹄,也得有时间才成啊。 “高公勿怪勿怪,是李信疏忽了,下次一定先禀明高公。” 他对高时明的策略只有一个,在不违背原则的情况下,满足他的一切要求,包括他那庞大的虚荣心。经过几日来,高时明的默契配合,所有事情都出奇的顺利,这让他想明白一个道理,大明朝的太监得罪不起,而且有了太监的助力办起事来还事半功倍。 “嗯,这也怪不得你,别说你了,就是咱家这几日也要把腿跑细了两圈。” 说着,他似乎有点犹豫的问道:“说真的,咱们背着代王,这事真的能成?” 李信眉毛一挑。 “如何不能成?生米煮成熟饭,代王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他也没那个本事扭转乾坤啊?高公放心,出了一切问题,由李信一力承担便是!” 高时明一双本就不大的眼睛笑的眯成了缝,直伸大拇指,夸李信懂变通,有勇有谋。心里却咂摸着,着李信也算是个可人,有本事,有担当,如能收为己用,倒是他在外朝的一大助力…… 眼前的麻烦被李信三言两语开脱,高时明的心思又开始活络了,瞬间便飞到了数百里开外的京师去,到时候骑在曹化淳方正化头上 也不是难题。 “高公?高公?” 李信一连唤了七八声才将高时明拉回现实之中。 “此事还须高公配合一下才能十拿九稳。” 高时明心情大好,大包大揽的答应下来。 “别说是一下,就是十下八下咱家也使得!” …… 崇祯十二年,三月初二,浑源州的灾民安置完毕,比计划中还多迁了五千,足有上万之数。今日正式迁往大同府城外御河东岸,先期第一批五千人在高时明的带领下运送着大批木料石料,赶往大同府,开始兴建房舍,寨墙。应李信所请,高时明亲自为这第一批迁民坐镇,鲜衣怒马随从排开,好不威风。 御河东岸原本是一块不毛之地,五千人浩浩荡荡的开过来,顷刻之间便热火朝天起来。此时,大同府城周边已经被瘟疫折磨的十室九空,就连城中也已经达到了承受的极限。 若是在平时,有这么大的动静,看热闹的人早就聚集起来。但现在的情况是,不但没有看热闹的人,就连府城巡城的军卒都没发现,亦或是说巡城的军卒早就没了恪尽职守的耐性,觉出了御河东岸的异常,也没人愿意主动揽事,出城渡河去东岸查探一番。 等熊开元接到关于御河东岸动向的有关消息之时,时间已经是三月初五了。这位大同知府气的火冒三丈,暴跳如雷,将巡守东城的千总、把总、乃至军卒都狠狠的收拾了一通。 这才领着人急三火四的去查探情况,刚过了御河,就见到满地一派热火朝天景象。他终于明白,李信已经绕开他自行行事,不由得大骂李信卑鄙,亏他连日来该拨付给阳和卫灾民的粮食一粒都不少的运送过去,到头来这货竟然玩起了偷袭。 其实熊开元倒不是有意拖延,实在是代王油盐不进,他两方面都不敢开脱只好玩起了拖字诀,哪成想李信比他还狠。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他怒气冲冲的去找李信,却被告知李总兵不在此处。 结果走了一圈下来,负责管事的人竟然对熊开元一副代答不理的样子,这更让他气不打一处来,好歹他也是大同知府,大同府城更是他的地界,如今这些到他的地盘上来,还搞的他好像是外人一般,刚要发飙,却不由自主的忍了下去,还换上了一副笑脸。 以为他发现了中使高时明,与此同时,高时明也正朝他而来。 旬日不见,高时明黑了受了,显然是风吹日晒没少遭罪。可熊开元却得罪不起,他陪着笑,一揖到地。 “高公如何轻身亲来?此地不比京师,气候恶劣的很,又这么多灾民,三月已至,眼瞅着又到了瘟疫高发期……” 高时明没等他说完,便将之打断。 “熊大人现在倒关心起咱家来了?你在大同府拖着咱家的时候,可想过咱家的难处么?李将军治理瘟疫有一套,有他的瘟疫防治条例,旬日下来,染病人数已经不再增加,熊大人什么时候也把这大同府城交给李将军治理一下。” 高时明嘴角泛起冷笑,一指西方若隐若现的大同东城墙。 “看看大同府城让你搞成了什么鬼样子,咱家来三天了,连半个本地百姓都没见着……” 熊开元暗叫不妙,高时明摆明了是在责备他,看来他还是将这个秉笔太监得罪了,两边都不得罪最终还是得罪了一个他得罪不起的人。 高时明一点好脸色都没给熊开元,几句话后,就连轰带赶的将他撵走了事。只不过,高时明却料想不到,他这番绝决,反倒推了一把熊开元,将之推到了他的对立面之上。俗话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熊开元原本就不是兔子。 …… 李信发现高时明还真是个能人,抛开人品不谈,倒是个不可多得助手,只是他没有把握,两个人的蜜月期究竟能维持多久,毕竟两个人是因利而合,分道扬镳难以避免,早晚会有那么一天。想这个为时过早,铁厂负责人艾伯特把总一早就送了他一份大礼。 十杆崭新的火绳枪,摆放在卫司衙门正堂之中。李信随手拿起一把,仔细摩挲了一番,发现比高阳守卫战时的火绳枪做工高的不是一点半点,忽然问道: “这样的火绳枪铁厂开足马力,一日能造多少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一十二章 移祸之计 艾伯特神色间有几分不好意思,“新迁来的工人还没有安顿好,矿上缺乏人力,有经验的铁工又太少,这十枝铁枪还是下官与镇虏卫的老铁工日夜赶工打造出来的。” 这位南德人哪里还有半分医生模样,满身的汗臭,一双大手亦因为粗活而磨砺的满是老茧,汉话虽然还是磕磕绊绊,但却学足了明朝各种礼仪,也自称起下官来了。在他看来这是自己身份地位提高的一个标志,虽然干着勘矿打铁一类的粗活,但他却找到了自身存在的价值。 他艾伯特立志要成为大明第一工匠! 李信当然不清楚艾伯特的这一番心思,听他说火绳枪日产量昼夜开工才能一日十枝,一个月也才三百枝而已。并且这还是昼夜不停工的理论数据,有经验的工匠就那么几个,一旦找人替换或者疲劳作业,质量又必然大幅度下降。 也就是说大规模生产目前还做不到,李信不禁有点意兴阑珊。 艾伯特敏锐的察觉出李信的失望,解释道:“大人也不必失望,以下官愚见,上万灾民中铁匠肯定不在少数,何不广招灾民之中的铁匠?一旦铁匠的问题解决了,别说是一日十枝,就算一日百枝也没什么不可能的。” 这话倒提醒了李信,他也是这一阵子忙得焦头烂额,便没往这一关节上想,艾伯特说的不错,朝阳堡近两万人,后来又在浑源州,御河东岸以及大同左卫等地安置的灾民也是四五万之多,其中会铁匠活的少说也能有几百人吧。这么多铁匠一起开工,产能还是很可观的,如此他便可以在最短的时间里组建一支大明火枪军。 想到此处李信又将火枪掂在手里,爱不释手的摩挲了一番,终是有些手痒。 “走,出去放几枪看看。” 在高阳的时候李信便将火枪的操作手法练的十分纯熟,现在自然是手到擒来,从装填火药到发射进行的一气呵成。在院子里一连打了十枪,还不算作罢,直到将巡城的毛维张惊了来这才算完。 毛维张现在可说是威信扫地,背叛恩主一条按在头上,阳和卫大小官员先不说对李信有无好感,但都对他极为不齿,甚至敬而远之。当然,这其中也有他罪名悬而未定,万一叛乱的罪名坐实了,这个时候于他交好,不是没事找事,自找苦吃么? 毛维张在阳和卫一贯官声甚好,到现在的人人避之不及,不过是几天的功夫。人人都向躲臭狗屎一般躲着他,毛维张心下难受,却是甘愿受之,谁让他一时间的软弱做出了那等背主之事呢…… 也正是有了这点认识他才只能将所有工作做的勤勤恳恳,甚至要比以往更加认真十倍百倍,或许才可能重新获得大家的认同,或许永远也得不到认同…… 李信试放火枪的时候,他正好带着纠察队的巡城军卒在卫司衙门附近巡逻,听到一连数声爆响之后,便紧张的带着人来查探情况。现在是非常时期,他知道总兵大人顶着极大的阻力在推行灾民安置计划,万一糟了不测…… “大人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卫司衙门里的人都是李信一手提拔上来的,对毛维张态度都很不友好,他厚着脸皮进来,看到李信正与那红毛鬼在试射火枪,一颗心总算安稳下来。 李信倒是热情的很,笑着于他打招呼,又带着歉意说自己不该在官署集中的衙门里放火枪,突然引起了恐慌。衙门属官们,一个个更是对毛维张横眉冷目,好像他是特意来找李信的茬一般。把毛维张弄的一张脸憋的通红,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艾伯特显然也听说了毛维张叛变一事,在他的家乡里贵族们朝三暮四那是常有之事,只要做的不过分,大领主们也不会因此而对曾经叛变又重新投入门下的封臣而进行报复。所以,毛维张这一次反复投靠,在他眼里倒是稀松平常之事,唯独不寻常的是,这人好像竟背了极大的思想负担,忍不住好言说道: “毛大人巡城辛苦,本官和总兵大人在这里试验一下火枪的威力,这可是军事秘密,不要对外透露呦!” 一句话化解了毛维张的尴尬,毛维张立时便对这红毛鬼大有改观,这红毛鬼还挺厚道,没像那些华夏同僚们对他避之不及。于是干笑了一声;“原是毛某紧张过度,扰了诸位大人,毛某还要巡城去,告退,告退……” 毛维张这段插曲并没有影响李信继续试枪的性质,又一连放了十枪才心有不舍的将火绳枪交给艾伯特。 “好枪,好枪,拾起来顺畅的很,做工不错!” 听了夸奖艾伯特嘴角略带得意的笑意,“下官敢保证,大明帝国除了大人的三卫再没有第二个地方能造出如此精良的火枪来。” 李信笑了,西方人和虚伪的东方人就是不一样,他们从来不懂得假惺惺的谦虚,认为自己强就大大方方的说出来,这艾伯特显然便是如此,看来他医术不行,在工匠手艺上倒还是有些造诣的。 突然,李信心念一动,既然艾伯特在这方面有天赋,他应该见识过西方的燧发枪吧…… “艾把总你在神圣罗马帝国时可曾听过燧发枪一说?” 艾伯特摸着下巴,“燧发枪有是有,就是造价高,维护不易,容易损坏,到现在也没普及起来。” 李信了然,西方终究还是朝燧发枪的方向发展了,而东方的大明在被满清彻底消灭之后,火枪便要暂时告别中国的历史舞台了。 “能不能先造出几只样枪来,然后改进?” “当然可以,下官回去就造,明日便可送一枝来给大人把玩。” 李信点头,却觉得艾伯特说话的味道有些不对,什么叫把玩,自己是那些纨绔子弟么,难道造枪就为了图个乐呵?但看艾伯特一脸认真的样子,又觉得这货是不是汉话学的不好,用词不当而已。 “那就快去吧,明日此时,本将要见到你的燧发枪!” …… 是夜,大同府内一处宅院里,屋中亮着昏暗的油灯,桌子上是黄橙橙,沉甸甸的几锭金子。床上男子起身喊外间的婆娘给他送吃喝来。 “死鬼,嚎丧么,来了拉了。” 一个年轻女人将一大碗稀糊糊分不清颜色的粥状食物顿在了桌子上。 “吃吧,家里也没别的东西了。”说着她双目一亮看了看桌子上的黄金,咕隆一声咽了下口水,“若是搁往常,几锭金子够咱们花上几年,日日山珍海味都吃不够呢……”随即一张俏脸又转而黯淡下来,“该天杀的瘟疫,这几锭东西在城里连块肉都买不到。” 男人坐了起来。 “我走以后,你要好好把咱们的儿子养大,这些金子都藏好了,是你和儿子下半辈子的指望了……” 女人突然抹起了眼泪,数落着男人。 “你说说,奴家跟了你可有一天不遭罪的?原来在阳和时郑四九可是一句重话都没说过。” “你,你,你要去找他么?” 男人突然靠了过来,右手用力揪住女人的衣领子。 “你要去,我现在就掐死你!” 女人脸都吓绿了,却并不服软。 “你掐,你掐,掐死了奴家,看谁养你的儿子。” 女人的话就像一根绣花针刺中了吹满气的猪尿泡,男人顿时萎顿下来。 “你,你就去找他吧……” “你的出息哪去了?奴家的金郎去哪了?” 女人冷冷哼了一声,又是涕泪齐下。 “想不到我金大有也有今日……” 男人绝望的,低低吼了一声,自从鼠疫爆发以来,城中就乱了套,他家中藏的万金终于被这个败家娘们露了白,被不知官匪的家伙们半夜抢了一空,万幸是留得一家三口性命。 本打算着灾情过去后,再做翻身打算,不曾想昨日又病倒了,眼看着鼠疫染了上来,就在刚才神秘人送了他桌上的金子,却让他做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金大有如约来到大同府城东门,果有人将城门打开,他悄悄的除了成,看了一眼水位上涨的御河,河滩上竟然也早就有人准备好了小舟,他有些吃力的将小舟推到河中,艰难的顺流前进着。 终于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后,金大有精疲力竭的抵达了御河东岸。 夜色中笼罩着一片工地,外围的栅栏还没竣工,金大有瞅准了空隙,避开巡夜的工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溜了进去。 …… 这日午间,高时明忽然被纷至沓来的噩耗彻底吓蒙了,短短一上午的功夫,便有几十个人在工地上活活的累倒了,如果仅仅是累倒也没甚,偏偏有郎中确认这是该天杀的鼠疫。 就在刚刚,他又得到报告,已经又多了十几个人,好在他还有些急智,令人将消息全面封锁,凡是知道消息的也都特地交代了下去,谁若是泄密就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但高时明能对付人,却对付不了鼠疫。 “去请李将军来,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一十三章 进士工匠 高时明在御河东岸被坏消息折腾的焦头烂额,身处阳和卫的李信却正爱不释手的把玩着艾伯特送来的燧发枪。没看出来这德国人还是个人才,以前小觑他了。 磨的锃亮的枪身透着让人赏心悦目的金属光泽,木质的枪身托打磨的也十分光滑,手在上面来回摩挲丝毫没有粗糙的感觉,枪身的金属部位还抹着油脂一类的东西,看样子是防止生锈用的。 艾伯特看李信欣喜的神情就明白自己这支枪算是造的合乎他心意,于是试探着问了一句:“大人可要试射几回?” 李信连连点头道:“当然要试射,走去院子里。” 一人多高木质的圆形枪靶被摆放在院墙边上,上面用红色涂料歪歪扭扭的画了几个同心的红圈,李信按照火绳枪的标准对燧发枪进行装填,然后举枪瞄准射击,动作一气呵成,漂亮至极,艾伯特在旁边连连叫好,围观的仆役皂隶们也跟着起劲。 在闹哄哄一片中,李信的食指扣在扳机之上,勾了一下却没勾动,于是加了把劲扳机似乎有了位移,但显然这力道还不够击发的。这一回他用尽全力将食指狠狠勾下,瞬息之间燧发枪爆响一声,枪身随之猛烈的震动了一下,再看木质的枪靶上干干净净没有一点痕迹。 李信啐了一口,娘的脱靶了。滑膛枪的准头很差,他特地做了个一人高的枪靶,为的就是体验一下打靶的快感,用火绳枪在十步距离上虽然做不到指哪打哪,但命中靶子还是绰绰有余的。这燧发枪却是直接脱了靶,他不甘心,拿起通条严格按照步骤对枪身进行清理,装弹,再次击发。这一回他学了乖,食指集中了大部分的力量,以备在瞄准之后能够即时开火。 这一回倒是一勾击发,但仍旧脱靶,归其原因,还是扳机的阻力过于大,由于大部分的力量集中在手指上,手臂平衡击发时枪身产生震动的能力就不免降低,枪口也就自然抬的更高,按照使用火绳枪时的习惯,弹丸打飞也就不奇怪了。 燧发枪没能够向之前的火绳枪一样连发十次,在第三次上,就由于极差的手感,被李信弃之不用。 “扳机勾起来很费事,应该还有继续改进的空间。” 这种试验品显然不能装备军队,李信心里有点小小的失望,原本还寄希望于燧发枪如果能成功制造出来,便与火绳枪一起列装军队。只是现在看来,这个想法还是过于一厢情愿。 艾伯特则解释着:“为了使燧石击发出足够的火星,加大机构的作用力是难免的……”看着李信失望的神情,他本就不利索的汉话也更加的不利索起来。 “下官家乡的燧发枪比起这支来性能上还要差了许多,有时候甚至扳机作用完毕,燧石产生的火星不足以点燃火药,导致,导致不能击发。大人手中的燧发枪是经过,军器局的一位,一位会办做了改进的,虽然手指要用很大的力道,却能保证每枪必然开火。” “哦?哪个卫的会办?” 李信大为惊讶,自己眼皮子低下竟然还有这等人才,自己居然没发现。 “是高山卫的,此人姓田,名复珍” 李信不管他叫什么名字,重要的是此人掌握着改进燧发枪的技能。 “下官知道大人肯定会对这位田大人有兴趣,已经把他带来了,就在亚门外。” “快请!” 很快这位叫田复珍的高山卫军器局会办被皂隶引了进来,竟还是一个穿长袍的老头。只是这一身长袍实在太瞧不下眼去,老头身子瘦小,袍子的面积不大,所见之处却大大小小打着数不过来的补丁,潦倒如斯还这般着装的,只能是一种人,那就是读书人。 读书人视科举为正途,要么历任州县牧民官,要么进翰林院留在中枢,能舍下身段来做这军器副职小吏,也当真是不容易。李信来明朝日久对此时的一些主流认知和习惯也已经颇有了解,是以才有以上的揣测。但明朝很多士大夫本身又都是科学家,倒也见怪不怪。 “高山卫军器局田复珍见过三卫总兵!” 田复珍仅仅是躬身拱手,又不咸不淡的自报了名姓任职,很显然他并不认为自己是李信的下属。同时李信也注意到,他的一双手布满了老茧,显然是做粗重工作所导致。 读书人都有架子也很正常,李信不以为忤,反而热情的将他请进屋中,又让仆役奉茶,等他润了喉这才发问: “这支燧发枪可是田大人改进?可惜扳机使用起来还有些不尽如人意,不知还有没有改进的空间?” 田复珍不是什么食古不化的老顽固,他之所以端着架子仅仅是出于读书人本能的骄傲,不愿在武夫面前折了气节。但李信如此周道、客气他还如先前一般就有点说不过去了,所以这回竟难得露出了笑容。 “君子不掠人之美,大人所言燧发枪当是指自动发火枪吧?实话说,这是鄙人同年毕懋康的发明。” 同年?科举同榜录取之人互称为同年,难道这个田复珍还是个进士?李信压不住好奇心,便刨根问底起来。老头田复珍也好不避讳,大大方方的将自家来历给与那发明自发火枪的同年都给李信数了一遍。 原来田复珍与毕懋康都是万历二十一年的进士,两人有同年之谊,重振六年开始又同在南京为官。其时毕懋康任正三品南京户部右侍郎,田复珍则在南京通政司任正四品通政参议,两个人由此便颇多交集。自动发火枪也是在此期间,田复珍从毕懋康处得知。 但不久之后,毕懋康辞职还乡,田复珍则因上书言事而获罪,被贬官戍边,才当了这个高山卫的军器局会办。 如此经历坎坷不禁让人唏嘘,面临逆境还能持节不倒的人,李信着实佩服,对他的感官也跟着提升了。 “自动发火枪的缺点孟侯兄在手稿中亦曾提及,改善之法也略有几句,倒是从未试验过,田某回去立即着手一试,待有了结果再报与总兵大人知晓。” 田复珍思考片刻之后,极为认真的说道。 “如此甚好,田大人有什么困难尽管提出来,李信将会竭尽全力予以支持” 李信也不含糊,立即提出来可以为他解决困难。谁知田复珍还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模样,又是躬身拱手。 “谢大人关心,一切都好!” 田大人端着架子,李信可不会替他端架子,立即从卫司衙门派了两个仆役给他。 “田大人不要推脱,这两个人权当做田大人的助手,一个人总力所不能及的时候。” 通过田复珍一双布满老茧的手,李信也能判断出来,此人更多时候都是亲力亲为的,派个两人过去照顾他起居,也可以省却他不少后顾之忧。 李信能做的也只能到这种程度,如果礼遇在重一些,田复珍自觉无功受禄,恐怕还会让他难看的,毕竟在正统眼光看来,工匠之技都是些不入流的微末小技,只有吟诗作赋,才是读书人该做的事情。田复珍果然没有推辞,称谢告退。 对艾伯特则不用如此遮掩,西方人看重实利,李信直接令人支取了一百两银子交给他,算是对他尽心尽力的奖励。这让艾伯特受宠若惊,满嘴的溢美之词,差点把李信夸到天上去。 就这样,燧发枪大批列装的想法被暂时搁置,目前还得由火绳枪来挑大梁。在李信的的亲自督导下,铁厂没等朝阳堡的迁址进度,而是抢先开工,冶铁不是问题,问题在于没有足够的有经验的铁工。此前,李信听取了艾伯特的意见,在各地灾民中重金招募。几天功夫下来前来应募者竟达三四百之多。 至于如何从这些人里选拔出合格的铁工来,就不是李信操心的事了,一切都交给了艾伯特。事实上,就算李信想操心,也没那时间了。 高时明一连三封加急快报,御河东岸的安置站出现鼠疫迹象,并且呈现扩散趋势,一日间就已经倒下了上百人,如果不抓紧想办法,这么多人聚居在一起,人口十分稠密,再加上已经进入阳春三月,搞不好鼠疫就得再次大爆发。 鼠疫这种病,李信总是强调防治,如字面所言,防在治之先,当然是防重于治。事实上,治疗的意义不大,这个时代没有有效的药物,染病的人只能听天由命。也因此,防的作用才被凸显出来,也就是彻底将健康人与染病之人隔离开来。 看来这一阵疏忽了对瘟疫防治的强调,竟导致已经被控制住的形势又陡然恶化起来。 李信不敢停留,立即带上史大佗,领着百余人纠察队直奔大同府城御河东岸的安置站而去。当天晚饭之前,一行人抵达御河东岸,工地上仍旧热火朝天,人们建设新家园的积极性很高,毕竟官府许了他们一个安稳的未来,为之辛劳便也有了动力。可他们并不知晓,一股死亡暗流正在涌动着,究竟有多少人能够看到那个安稳的未来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一十四章 卑鄙之人 当晚,所有工人回到临时营地休息的时候,都接到了禁止自由活动的禁令。同时,有从头到脚都穿着奇怪衣服的人逐人检查,从身份识别的木牌,到个人的身体情况,一旦有不合乎防疫条例的则立即被带走。骤然间,整个御河东岸的安置站都笼罩在一片惶然之中。 终于瘟疫出现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瞬间传遍整个安置站,但是在官府的极力维持之下,人们终究没有违背禁令,他们心底之中还有一线希望,据说三卫总兵李将军亲自来到安置站坐镇,相信瘟疫不久之后便会给根除。 突击检查的结果让李信触目惊心,疑似患病均被连夜圈进远离安置站临时开辟的一处隔离院中,这个数字与高时明所掌握的出入很大,足足有数百之多。更加有问题的是,在检查中还发现了上百人没有识别身份的木牌,对这些人的处置也极为棘手,经检查这些人之中绝大多数都是疑似鼠疫患病者。 识别身份的木牌在李信所建立的几个安置站中作用重大,任何由官府发放的生活物资都需要拿着这块在总兵府有登记的木牌来领取,否则将一律不予发放。 这些没有身份识别木牌的人,要么是丢失了,要么就是从外边混进来的。木牌丢失可由十个以上乡亲作保,经总兵府验证登记信息之后可以补发。至于新来的灾民走正规渠道,经过体检以及个人信息登记之后,也可以享受和其他人一样的权力。 旭日初升,高时明居住的大帐内,数根牛油大蜡着的劈啪作响,案头则堆满了纠察队送回来的报告,消息一个比一个骇人,这么多地方出了纰漏,把高时明急的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 “何至如此,何至如此……” 李信也不埋怨高时明,这个秉笔太监得罪不得。现在他做了这么多事,弄了一个又个安置站,甚至将触手都伸到三卫以外的地方,向大同府城左右均被染指,往南还有浑源州。计划中还要再建立几个安置站,由于解决了当地州县的麻烦,州县官么都巴不得他早点把安置站建起来,可他们并不知道,请神容易送神难,将来瘟疫一过,如何收场便不是他们能左右的了,渐渐的地方治民之权或多或少就要潜移默化的分给了三位总兵府。 这些都要有高时明这个中使身份来给李信撑腰,自然要好生的敬着了。事实上,大同府地界的灾民自打入了三月之后,便异常的多了起来,灾民多数都是从太原等几个南部州府逃难过来的。很多人甚至是慕三卫之名而来,因为诺大的山西只有三卫禁绝了瘟疫,官府还统一给发放粮食,这等好事在任何地方都不存在,他们不赖这里又要去哪呢? 但随着灾民越聚越多,大同府的治安也在急剧下滑,甚至小规模的暴乱都时有发生,弄的当地周线官员们疲于应付,几至束手无策。 大同府的压力陡然紧张起来,弄的高时明更不敢上路返京,宁可在大同府陪着李信担惊受怕。说来也怪,高时明害怕民变却不惧怕瘟疫,他得到鼠在安置站疫扩散的消息之后不但没有逃走,反而封锁消息派人向李信求援。此人还真是个矛盾复杂的结合体,李信横竖都揣测不出他到底是如何想的。 “高公勿忧,只要隔离的彻底及时,形势当可被控制住,安置站也很快就会没事!” “咱家如何能不忧虑?李将军不是咱家不相信你,验看着就开春了,地鼠子也都从地里钻出来了,你能隔离了人还能将这地鼠子也都隔绝了么?” 李信刚想再强辩几句,好好宽宽高时明的心,一个纠察队军卒在外边说有急事求见,高时明不耐烦的回绝道:“能有甚事?不见,不见!” “且慢!高公,还是见一见吧?万一有什么火烧眉毛的事,不处理恐怕不妥!” 高时明仅是心烦意乱才想将人打发走,听李信说又有火上房的事,苦着一张脸,“你们说,你们说,咱家眼不见为净!”走了几步,但终究是没出大帐。 军卒应诺进帐。 “禀大人,小人在没有木牌的鼠疫病患里发现了一个蒙古奸细!” “奸细?还是蒙古奸细?” 高时明大惑不解,怎么蒙古人又参合进来了。只听那军卒详细的汇报着发现奸细的细节。 “这个蒙古奸细大人也识得。” “我也认得?” 李信搜肠刮肚也没想出来自己认识哪个蒙古奸细。 “大人怎么忘了,大人第一次来阳和卫时,有个商人叫金大有的,还给郑四九带了绿帽子那个!” 原来是他,李信一拍脑门,这才想了起来,可是那奸细如何又到了安置站中,这本身就是一件十分敏感的事情。说来也是巧合,这军卒和郑四九是老相识,此前金大有与郑四九整天打的火热,后来又闹的惊天动地,他这才一眼便认出了此人。 “所以,小人怀疑蒙古人有什么阴谋……小人已经将金大有单独关押,这厮染了鼠疫,眼看活不上多长时间,小人已经着人伺候着呢,争取在咽气前把他的真实目的问个清楚明白。。” “好,很好!你叫什么名字?” 既敏感又冷静,还处事果决,虽然只是个军卒,却也是个好苗子! “小人姜来勇,是毛镇抚招募纠察队时才投的军!” 李信嘱咐道: “此事不要声张,问出了结果速来报我。” 纠察队成立之初就有条例,任何人不得以任何借口施行体罚肉刑。所以姜来勇才来找李信,如今李信既没反对也没赞同,那便是默许。 三木之下,多坚强的人也会受不了,姜来勇的手段也还了得,区区不到一个时辰便将金大有折磨的死去活来,哀嚎连连只求速死,最终还是扛不下,将前前后后一五一十的都招了出来。 姜来勇闻言大惊失色,立即去见李信,如果金大有所言属实,这次鼠疫爆发事件便是惊天的阴谋,也就是说由**导致。虽然金大有坦言,与之接头的是个外地口音的陌生人,并不知道真正的幕后主使是谁,但用鼻孔都能想得出来,此事与谁有关。 先前谁最激烈的反对在御河东岸设置检查站,谁的嫌疑就最大。 李信与高时明得着汇报之后,亦是被惊得目瞪口呆。 “为一己私利就拿数万百姓的性命当作儿戏,这个帐我迟早要找他去算!” 这个他是谁,不用明说,在场之人都心知肚明。 “咱家总觉得这事来的蹊跷,那位爷再金贵,即便能找出合适的染病者,可若想如此周密,没有官府的配合恐怕不易。” 李信心里也是咯噔一下子,他瞬间便想到了熊开元,这货什么龌龊事都能干的出来,从高阳之初便谋划篡夺了他击杀岳托的功劳,来到大同之后又撺掇高山卫指挥使姚正隆诬告于他。如今双方撕破了脸,熊开元若想将灾民撵走,以这等龌龊手段,得逞还真不是难事。 也是御河安置站命不该绝,各方负责人配合的都很到位,尤其是坐镇的高时明,应对举止可圈可点。其实李信终究还是小瞧了太监,能在复杂的斗争当众做到司礼监秉笔位置上的人又有几个是简单角色,当然不排除他们之中有性格缺陷,但形势决断绝对都是人中的佼佼者。 高时明现在是皇帝身边的红人,眼睛里岂能容人揉沙子,一旦有了熊开元涉事的判断,便打算带人去找他算账,却被李信拦住。 “高公不要冲动,目前要务是将鼠疫彻底隔绝开,只要移祸的奸计无法得逞,他便还会有后招,到时候最好来个人赃并获。若是现在去找他算账,咱们手里没有一星半点的证据,所凭的都是猜测,做不得数的。万一是你我猜错了呢,那岂不是冤枉了人……” “熊开元这杀才是哪门子好人,他那人品还不如屁,不能便宜了他,给他写信,要粮食,要药材,要工具,看他给不给!” …… 一连几日,熊开元端坐在府中等着高时明手下那一干灾民土崩瓦解的消息,可左等没消息,又等也没消息。难道是鼠疫没起作用?这如何可能呢,他一连找了百十人混进去,为的就是一击毙命,哪怕传染率只有一成,他也稳赢不输的。 好消息没传来,熊开元虽然心中忐忑,却是淡定的很,这件事人不知鬼不觉,成功与否,谁又能发现他才是幕后的主使,即便派人移祸的事情被人识破,背黑锅的恐怕也得是大同府城中那位爷。 一想到此处,熊开元就得意的笑,一帮饭桶,与他熊开元斗还欠点火候。很快,安置站调拨物资的文书到了,熊开元表面上极力配合,大笔一挥,大印盖上,物资悉数调过去。而且做戏做足,他打算亲自押送,好一探究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一十五章 误入陷阱 当天午间,熊开元亲自押送着物资过了御河,工地上仍旧干的热火朝天,但与此前不同,能明显感觉戒备森严。出来迎接的却不是高时明,而是三卫总兵李信,这让他颇感意外。 相对色厉内荏的高时明,熊开元的潜意识里更惧怕这位三卫总兵。李信的到来让他有种不舒服的感觉,难道是他们察觉到了什么?随即又否定了这个想法,经手办这件事的人,隔了好几手,想把证据查到自己头上比登天容易不了许多。 再看李信的态度也一切如常,仍旧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熊开元也明白自己坑李信的次数太多,按理说自己与这厮结下的是解不开仇疙瘩,能做到这个份上已经实属不易。 两个人简单的寒暄一番,自有安置站的军吏出面接收物资,李信只是冷眼旁观,并不插手具体事务,也没有让熊开元进帐休息奉茶的意思。 熊开元好歹也是一府的长官,受到如此冷遇自然面子上过不去,干干的咳嗽几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岂料不咳嗽还好,一咳嗽李信直接以有事处理为由告退了。 看着李信的背影熊开元也不动怒,心里揣测着安置站的稳定恐怕是标现象,而且李信似乎应该是猜出了一些端倪,而且还意识到了应该与他有关。还有那个高时明,对他的态度也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这其中肯定有蹊跷。不过他并不害怕,这种无端猜测也只能停留在猜测上而已,想抓他的证据想也别想,能留下证据的环节早就被他处理的干干净净。 正干站着的空当,有小太监来请。 “您就是支付达人吧?高公有请!” 熊开元释然,高时明还是需要自己的,要不是这个大太监逼他逼的太过,也不会出此下策了。 高时明大帐中,李信端坐案前,高时明则在帐中来说踱步。 “高公您就别来回晃了,晃得李信眼睛都块花了!” 高时明停住脚步,来到李信的案前,恨恨道: “这厮黄鼠狼给鸡拜年,肯定没安好心,以为没证据咱家就不信治不了他。” 李信一惊,立即出言提醒。 “高公稍安勿躁,切不可……” 高时明不耐烦的打断李信。 “知道,知道!咱家怎么能办那没水准的事情呢。” 李信便不再搭腔,他这一日来积攒下了不少公文,还得抓紧时间处理,尤其是组建火枪营,征发军卒一事被交给了钱泰,其中长枪左营集体被转为火枪手,同时招募的新兵作为长枪手补充长枪营。 高时明又自言自语了几句,见得不到回应,便哼了一声出帐而去。 与此同时,安置站外不远的一处军帐之中,熊开元正吃着小太监责人准备的手撕羊肉,连酒都温好了,这般周到细心他若不欣然笑纳岂不是不美……只不过进进出出端茶递水的几个大汉甚煞风景。 军帐布置的极为雅致,如果不走出去,绝想不到外边就是又脏又乱的工地。不禁喟然一叹,皇上身边的太监就是不一般,到哪都忘不了享受。一个大汉提了碳筐进来,将正中的炭火盆子拨拉旺了,帐中立刻便暖意熏人。 熊开元惬意的抿了一口温酒,只觉得浑身舒坦的不得了。说实话,自就任这大同知府以来,他还时间没如这般好好清静过,一时间竟有了些醉意,如果身边再有几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可就好了。 突然哗啦咣当几声骤响,将熊开元好心情撵走了大半,竟是那填碳的汉子连人带框跌倒在了门口,他立即新生不悦。毛手毛脚的,还能干甚? 外边显然有人已经听到了声音,也没请示便进了来将那跌倒的汉子扶出去,才将地上的碳筐简单收拾了一下。 原本不打算追究的熊开元脸色已经极为难看,他不相信高时明会找几个如此不开眼的人做仆役。不耐烦的撵那几个陆续进来收拾屋子的大汉。 “不用收拾了,都滚出去吧,别留在这碍眼……” 岂料,其中一个大汉抬起头来一张嘴先是咳嗽了几声。 “老爷,俺们这些人都是有今天没明天的人,您老在外边可能是身份尊贵,但进这里的人还没几个能活着出去的呢!说句不中听的话,您老还是得吃且吃,读书人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叫什么及时行乐来着……” 说罢,那大汉摇摇头,继续收拾然后才不紧不慢的准备出去。熊开元被说的一头雾水,什么外边里边的,还没有几个人能活着出去,这穷汉究竟是在说胡话么? “慢着!你细说,什么外边里边?” 那汉子先是一愣,满脸同情的看了熊开元一眼,这才蹲在地上先喘了几口气,又摇摇头,似乎很疲惫。 “唉!如此说老爷还不自知?如此说来您也是可怜人啊……” 熊开元已经有了怒意,高时明什么意思,找了个穷汉来折腾他么? “大胆狂徒,本官面前休得胡言!” 那汉子笑了,“别管您多大的官,到这都不好使。前儿还有个把总哩,一样被送进来了,想出去可不容易,您看外边那三丈高的木栅墙,想翻出去势比登天哪。” 眼见那汉子不似消遣自己,熊开元开始暗暗心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再看那汉子似乎还很同情自己,更加觉得惊惧莫名,但碍于身份,不好急吼吼的起来出去查看情况。 “看来您老真是一点都不知情,俺就实话跟您说了吧,这是瘟疫隔离院,能进来的人,用官府的话讲都是疑似鼠疫感染者,想要出去就要过几大关……”那汉子开始掰着手指给熊开元数那几关,但熊开元已经听不下去了,他再也顾不上身份霍的起身,案上碗筷被带倒在地摔了个稀里哗啦,一个箭步窜了出去。 熊开元这才注意到,自己进的是个看起来整洁齐整的院子,实际上却到处透着一股沉沉死气。怎么开始便没注意呢,他连连吐了几口,想将一身的晦气都吐出去。 此地不宜久留,可是为时已晚,把守寨门的军卒从头到脚包裹的极为严实,站在三丈高的塔台上,喝令他退后,否则便要射箭。 熊开元心惊怒极,“我乃大同知府熊开元,看谁敢射我!”他有点后悔今日没穿官服,此刻似乎有点气场不足。果然,那军卒根本不尿他,“回去,回去,天王老子来了也不成!” 熊开元脚步没停,一支羽箭咻的一声钉在他身前,尾羽还在颤巍巍的打晃,他这才意识到对方是来真格的。 “回去,回去!你要出来,老子就没命了!” “别射箭,别射箭,我不动便是!你去将李信,不,将高时明叫来!” 好汉不吃眼前亏,尽管熊开元隐隐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但还是心存侥幸想叫来高李二人当面对峙。 “不难为老子就好,等着吧!” 军卒扔下一句话便再没了动静。 无奈之下,熊开元又回了之前吃酒的帐中,不想炭火已经奄奄一息,初春的天,帐里竟是阴冷异常,想唤人来填碳,却是喊破了喉咙也再没人理他。 酒已凉,肉已冷,熊开元颓然跌坐在椅子上,眼巴巴的等着高李的到来。 谁知一连等了三天都没动静,剩的酒肉吃没了,熊开元开始饿肚子,院子里统一供应的食物都是猪食一般,他看了一眼便恶心的想吐。更让熊开元恐慌的是,这里都是鼠疫患者,整日与这些人关在一起,万一被传染了岂不是冤枉死了! 因此,恐慌之下的熊开元不许任何人与他接触,食物更是一口都不敢吃,实在渴的不行便找那还没彻底融化的积雪,取了融成水解渴。 无聊时,熊开元每每趴在门缝里向外看时,便觉森森的院子好似人间地狱,他觉得自己已经成了一个被遗忘在地狱中的人,不,是被高时明那狗太监陷害…… 高时明狠狠的打了个喷嚏,他一捏兰花指,从袖口里掏出丝质的帕子,在脸上擦了一把。 “那杀才咎由自取,李将军不是来替他说情的吧?是,则免谈,咱们说别的!” 看着急吼吼进来的李信,心道还是让你知道了,本来这事他还想做绝一点,甚至想弄死那杀才,也不为过。知府衙门那边倒是派人来催过,都让他以知府大人身体有恙为由给打发了。谁知知府衙门那边听说熊开元身体有恙,便真的不再来人催促。 李信突然大笑起来,竖起大拇指。 “高公的手段李信听说了,李信甘拜下风!” 原来,终究还是有个看管瘟疫隔离院的军卒将熊开元求见李信的话带给了李信,李信这才知道,熊开元那日押送物资以后并没有离开安置站,而是被关进了隔离院。隔离院里都是疑似鼠疫感染者,一连三天,就算熊开元身体康健,也难保不被染上鼠疫。高时明可真够狠的。但细问之下,听说熊开元是被关在刚刚建成还未投入使用的隔离院时,心道这太监还是有几分良心的。 “高公打算骗那熊大人到几时?” 高时明却一翻眼皮。 “谁说咱家是骗他的?里边都是货真价实的鼠疫感染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一十六章 流贼复起? 李信虽然痛恨熊开元,但却知道现在这个时候绝不是玩死他的时候,毕竟人家是堂堂的朝廷四品命官,如果死在自己设置的安置站里那才是有口说不出,朝廷一干反对三卫总兵府以及他李信的阁臣言官们更得最抓不放,置之死地而后快。 于是剖析利害一番,劝说高时明不要把事情做的太绝,高时明将头摇的拨浪鼓一般,死活都不肯放那熊开元出来。高时明也想的很明白,熊开元对他阳奉阴违,实在可恨,更加不可饶恕的是这厮居然使出以鼠疫来撵走他们如此毒辣的计策来。打蛇不死剩下的就是无穷祸患,没准还得被蛇反咬一口,现在不趁他病要他命更待何时? 是以,无论李信如何劝说,高时明都不同意放他出来。并以李信亲自制定的防疫条例来驳斥李信,“姓熊的已经接触鼠疫病患多日,按照鼠疫防治条例已经属于高危人群,必须隔离。” 李信笑了,没想到这货将鼠疫防治条例读的到挺透彻。 “高公是否想过,皇上追究下来,该如何作答?” “熊大人身患鼠疫,不幸殉职!对他来说朝廷的恩恤是少不了的,未尝不是件好事!” “对高公却未必是好事!” “李将军何出此言?” “司礼监惦记高公位置的人恐怕不止一个吧?堂堂四品文官不明不白的死了,不正式送上门的刀柄么?” 高时明之前不过是一叶障目,如此孟浪的事,倘若真个被内监中别有用心之人加以利用,自己的麻烦不会小,曹化淳,方正化平日里都与自家不对付,还不趁他病要他命?甚至被贬南京也不是不可能,想到此处,不禁惊出一身冷汗,可如今已经势成骑虎,想再走回头路谈何容易? 李信知道高时明已经心动了,此时迟疑不决,还是怕熊开元这条毒蛇出了囚笼反咬他一口。 “高公毋须担忧,您只须……”李信压低了声音在高时明耳边说了几句,这位司礼监秉笔立即眉开眼笑,由衷的竖起大拇指。 “若论使坏,咱家甘拜下风,不如李将军多矣!” 李信干笑,心里却是苦笑,还不是让你逼得,用这种非常规手段干掉熊开元只有麻烦,没有好处。 当安置站的大门打开,李信和高时明惊讶的下巴都快掉了,熊开元**着上身,满脸的污迹,上来抱住李信的大腿就失声痛哭,“李将军,李将军放我出去吧,这真不是人待的地方,他们,他们……” 如何旬日不见堂堂的熊大知府就变成了这个鸟样子,李信强忍住笑意,双手将熊开元扶了起来。 “熊大人何止于此啊?” 熊开元就像见到救星一样,声泪俱下,这几日的遭遇如鲠在喉,却让他如何有脸面说出口去?只是翻来覆去求李信放他出去,等他看到李信身后的高时明便一个箭步扑过去,打算拼命,被随行的军卒一把拉住,呵斥他后退。 此人已在安置站待了多日,是鼠疫的高危人物,岂可让他长时间接触二位大人?虽然李信与高时明都身穿特质的防护服装,但仍旧不敢行险。 安置站外搭起了临时的军帐,熊开元被像提小鸡一般带了过去,李信不明白这几日到底有什么经历让一个曾经高傲的官员如此丧失了人格。 帐中预备了简单的桌案椅子,李信与高时明落座,熊开元却并不坐。 “熊大人如何不坐下说话?” 李信和高时明为了防止患上鼠疫的风险都带着口罩,将脸遮得严严实实。熊开元本不想带,却也被强行带上了。这里的军卒们似乎完全不把堂堂的熊大人当一回事,竟有任意欺凌的趋势,若非有人指使当真是胆大妄为了。 熊开元面有难色,一旁的军卒却满脸深意的笑了一声,来到高李面前,低声道:“二位大人不知,这位爷的**被安置站中的泼皮开了花,现在是……” 言语中充满了幸灾乐祸,这倒合了高时明的意,他平生最痛恨别人对他阳奉阴违,凡是如此做的人没几个有好下场,现在远离京师,不得不收着手,不能将他弄死了图惹麻烦。他满意的拍拍那军卒的肩膀,“都挺懂事,回头咱家重重有赏!你先出去,咱家有要事处理” 军卒满脸兴奋的应了谢,欢天喜地的退了出去。李信充满了同情的看着熊开元,看来这货在安置站中的悲惨遭遇绝不仅仅是一件,否则如何能将好好一个人折腾城这般鸟样子?正是形势使人强,也能使人弱。 “咱家就敞开天窗说亮话,熊大人你若想出去,却须将这份协议签字画押!” 熊开元面部肌肉剧烈的抖动,只要能让他活着出去,别说签字画押,就是让他不当这大同知府也千肯万肯,此处的罪哪里是人能遭受的起的? 但熊开元拾起桌案上的两张纸看了几眼便眼皮陡然跳了几跳,似乎又犹豫了。 高时明冷哼一声: “如何,签是不签?若不是李将军求情,你如何能出得了这安置站,须知所有病患都隔离在此处,就是天王老子想出去也得严格按照防疫条例。你应该听说过阳和卫是如何隔离的吧,指挥使丘大人为国捐躯,连他遗体都没能破例,凭你这腌臜货又凭什么破例?” 话说的很不中听,熊开元还在迟疑,高时明当场便翻脸将之前那军卒唤了进来。 “拖回去吧!” 军卒得令,拎起熊开元便走,熊开元一看他们是玩真格的,那梦魇一般的地方如何肯再回去,终于服软。 “且慢,且慢,我签便是!” 看着按了鲜红的五指手印,又具了熊开元名姓的两张纸,高时明心满意足的将其小心折好揣进怀中。 “熊大人若是早就招了,何必在这安置站中受苦。虽然出了安置站,可这规矩不能破,先另寻地方隔离观察吧……” 熊开元忍气吞声,连连应下,任由高时明安排。 彻底解决了熊开元这个隐患之后,高时明大呼痛快,刚出了安置站,却见一骑快马由阳和卫方向而来,李信心头没来由的突突一阵乱跳。 “报!火枪营出了大事故,火药被引爆,死伤数十人!” 李信只觉身体晃了两晃,他曾利用闲暇时间编写了一份简明的火枪的使用以及队列训练要则,由几个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高阳老人来负责训练这些刚刚转为火枪营的长枪兵,谁知还是出了纰漏。他只好放下安置站的事全部由高时明负责,又随那军卒快马加鞭回阳和去了。 等到了阳和卫李信才发现问题根本不是自己想象中是火药仓库出了问题,说起来和他训练火枪兵队列还有些原因。由于滑膛枪精度极差,需要密集的弹丸形成弹幕来达到最大的杀伤效果,因此没个火枪兵必须紧紧挨在一起,问题就处在这紧紧挨在一起上。不知是谁的火绳点燃了谁装黑火药的袋子,一连串的着火爆炸就这样发生了。 李信了解了事故的原因之后,失悔大意,偏偏这种问题在高阳时却是没出现过的,此时出现既是不幸的,也是幸运的。不幸的是死伤了数十人,万幸的是没有在战阵之上发生,否则便不是几十个人那么简单了。他对此也提出了改进意见,提出用葫芦来装火药,使用的时候打开塞子便可,再用皮纸做成定装弹药,如此一来便免去了因为人员集中而容易失火的问题。 有了这次偶然事故,李信又想起了燧发枪的好处,如果使用燧发枪这种事故的机率当会大大降低吧。于是,又去了趟铁厂想看看艾伯特和田复珍将燧发枪改进的如何了。 结果令他很是失望,还是扳机这个看似简单却绝不简单的关键部件的问题没有解决,想在短时间内大批装备看来是不成了。只好鼓励一番,希望他们早日攻克难关,解决难题。 到了晚上,陆九带着骑兵马队从代州回来了,这让李信很高兴,可他带回的消息却让所有人都大吃了一惊。 经历一冬的围剿,穷途末路的流贼突破李仙风、左良玉的围追堵截北渡黄河,连克十数城,太原城陷落了! 李信连夜将阳和卫中毛维张等人叫来商议此事,大伙都觉得此事匪夷所思,且不说流贼经历崇祯十一年的围剿,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山穷水尽的地步,就算他们能够成功度过黄河,又凭什么攻下城高池深的太原?就算流贼最强之时,也没有哪个能拿下一省之治城的,又何况是残兵? 毛维张自经历了叛乱一事后,就像换了个人,沉默寡言,行事倒比平时果决了许多,也不知这变化是好是坏,李信决定给他机会,还是相信此人并非无可救药。 “大人,下官怀疑,是不是瘟疫闹腾的,灾民们趁乱闹事?” 这也是一种可能,而且很快就得到了大家伙的认同,因为阳和卫也刚刚避免了一场由灾民所引起的民变。可灾民闹了民变和流贼还有区别吗?再说,太原府距离三卫毕竟还隔着诸多府县,一时间也轮不到他们来操心,大伙更多的是着眼于当前灾民的安置。 可李信却有一种隐忧,一旦流贼势大反复,崇祯皇帝肯定要从北方调干臣强兵南下剿贼,是洪承畴还是孙承宗呢?北方满清如趁机再次入寇,又该如何是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一十七章 天下骤变 陆九带回来的消息虽然骇人,但毕竟也是道听途说,不确不实,人们的注意力很快就转移到各地的建设与镇虏军的训练上去。迁民一事李信基本上是撒手不管的,全部由毛维张一力协调,竟然也井井有条,没出半点纰漏。他的精力则全部扑在军队的组建与训练上。 经过扩张与原有军卒的整合,总计两千人的火枪营与长枪兵最终以一比一的比例确定下来。火枪兵的人数远远少于预期,当然,这不是火枪产量不足导致的,最终原因是,训练一名合格的火枪兵所需要耗费的时间成本实在太高,以现有条件来说,能达到千人之数已经是在数量与质量之间,所能取得最大妥协的极限。 镇虏军自成军以来便以训练队列和纪律为基准,虽然很多人对此不以为然,但由于是上有所好,很多地方卫所在训练时也有样学样的搞起了队列,而新兵又是在地方卫所中择优选拔出来的,这无疑为新兵的训练提供了一定的基础。 时人只重视武器的锋利与火力,实际上却忽视了与之配套的相应战术,比如火绳枪,如果没有合适的战术那么就算拥有上万人恐怕也仅仅是拿着烧火棍的农民而不堪一击。 与此同时,随着人数的增加调度便成了首要问题,而明军编制并不适合李信所编成的战术,因此他便偷了懒以近现代编制做了改进。 为此,李信还专门搞了战术演习,作为炮兵教官以及最资深炮兵的海森堡自然带着自家训练的炮兵列席演习战斗。 诺大的演习场中,大大小小的哨子声有节奏的回响着,一二三四的口号此起彼伏,整个军队以百人为基本单位,其中一个火枪百人队与一个长枪百人队为一组,以五人纵深的横队做着各种稍显散乱的前进转弯动作。很快,原本只是一队队的横队开始聚拢变形,竟逐渐演变成了数个丁字阵形。 在场的原卫所军官都看着稀奇,口中啧啧称赞不已,心里却腹诽着这都是没用的绣花动作,到了战场上靠的还不是勇武?动作缓慢的换几个阵形,到时候别说打仗,就是逃跑也来不及呢。 而站在李信身后的海森堡一双眸子的瞳孔却猛然收缩,仿佛是看到了什么,而牵扯出了他最不愿意见到的东西。他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李信。 “将军阁下可曾去过下官的家乡?” 海森堡所指的家乡自然是欧洲,这个问题也让李信小小的牵扯了一下回忆,他前世之时的确去过欧洲,但文艺复兴时期的欧洲却从未去过,于是断然摇头。 “将军阁下这阵法可有名目?” 海森堡紧跟着又追问。他的脸色阴沉的可怕,自家父兄便是惨死在这种战阵之下,家族也因此而败落,这是他永远不可触及的痛处,李信所编成的战阵则狠狠戳了一下这里,唤醒了他一直不愿提及的往事。 古斯塔夫方阵! 李信差点就脱口而出,但他刚刚说自己从未去过欧洲,若是说了又如何自圆其说呢?便只好解释这是他拍脑袋想出来的,至于名目却还未想好。 “将军阁下,在下官的家乡,有一个叫古斯塔夫的国王所改进的方阵与之几乎是一模一样。那个国王被当世视为战神,如果将军阁下与他不谋而合……” 言下之意,不说自明。 李信暗道惭愧,他不是故意如此抬举自家的。而海森堡却似乎陷入了一片缅怀之中,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对李信诉说。 “不知道帝国现在如何了,有没有挡住北欧海盗的兵锋,一场打了几十年的战争,还能分出输赢么……” 李信对欧洲历史不甚了了,隐约能猜出他说的北欧海盗就是古斯塔夫二世,但是他和海森堡显然都不知道古斯塔夫早在公元1632年的11月份便已经战死在神圣罗马帝国的吕岑。而且,虽然古斯塔夫战死,他的军队仍旧凭借着过人的战斗力而取得了会战的胜利。 而海森堡想必是在1632年也就是崇祯五年之前离开欧洲前往东方的,现在已经是崇祯十二年的春天,他手指着面前正变幻阵形的镇虏军。 “就是这种方阵,让帝国联军吃尽了苦头,将军阁下的方阵与其一般无二,当能横扫东方大地也未可知。” 李信心道能不一样么,自己前世那些战争军史的资料可不是白看的,至少是在样子上肯定与古斯塔夫二世的方阵会保持高度的一致。 并且,李信此前对镇虏军编制的改革就是以方阵为中心进行的。他此前也考虑过近现代编制那种军事旅团营连排班的编制,但那毕竟是以散兵为中心而演化出来的,对于这种还略显古老的方阵显然是不尽合适的。 李信首先将总计2000人的军队分成了20个百人队,其中火枪百人队10支,长枪百人队10支。然后以此为基础,一个百人队为一排,其中火枪排与长枪排合二为一队,战时分列左右,火枪排负责远距离打击,长枪排则负责肉搏。并且长枪排的长枪也做了相应的改进,由原先的两丈余改为一丈,以适应机动性与灵活性的需求。 一支完整的方阵则由三队,也就是三支火枪排与三支长枪排,外加一个补充排,通常为火枪排,共计七排所组成。而这以七排所组成的方阵则合为一营。整个镇虏军2000人可以大致分为三营,组成三个方阵,则合为一旅。 先前派去朝廷报功的程铭九与顾十四早已相机返回,分别被任命为第一营营官与第二营营官,第三营人则少了一个排作为预备营,营官则是在阳和卫的新军中选拔而出。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镇虏军必须有铁一样的纪律,否则用东方话来讲,他们还是一群乌合之众。” 这话说的很不客气,却一针见血,海森堡训练炮兵时便以严苛著称,甚至还有人受不了愤而出走,但终究是大浪淘沙,能够坚持到底的都是精华与精英。而事实上,经由海森堡所训练的队列,的确要比其他人所带出的队列要齐整了不少。 阵形演练完毕,炮兵营作为一支独立力量华丽登场,在李信的改进的编制中,炮兵的级别很高,不再从属于任何一直步兵或者骑兵,而是单独成军。 经过此前的准备,现在海森堡麾下的炮营已经拥有六磅炮十门,八磅炮六门,十二磅炮两门。这些都是铁厂出铁以后加工赶制出来的,虽然性能与耐用性上不得而知但总算是城了规模,据说在十二磅炮上还使用了一种新的防炸膛技术。 令旗麾下,所有大炮分队形排开,同时开火,一瞬之间,作为演练场的整个山谷都回荡着震耳欲聋的炮声,经久不绝。一轮之后,火炮手开始清理炮膛重现装药装弹,再次发射,一连射了九轮直到炮体发红这才停手。 那些一开始对这种花架子都不以为然的卫司衙门官员们都被深深的震撼住了,大炮齐射在听觉和视觉上所产生的威慑力实在是大大出乎想象,再看远处原本齐整的地面上到处都是大小不一的圆坑。 由于训练时日尚短,还有出于安全考虑,火枪营便没有进行实弹射击,只是将各种战术动作都进行了三遍这才罢手。不管怎样,这次演习之后三卫所有官员都达成了一个共识,有了李信组建的新军,便可与打草谷的鞑子一较长短,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可是,接下来局势变化之大之快,让所有人包括李信都目不暇接。 到了三月底,朝廷传来消息五省总督洪承畴正式调任宣大总督,接着便是太原陷落的消息被证明不属实,但流贼的确已经围困太原半月有余,并且平阳,潞安等地也的确也已经被流贼攻陷洗劫,举朝震惊。于是崇祯皇帝再次下令,内阁大学士杨嗣昌总督保定、山西、河南军务,河南巡抚李仙风,总兵左良玉皆为其调遣。 四月初一,杨嗣昌大军起行,太原陷落,晋王自尽殉国的消息便已经传到了京师,崇祯皇帝大惊之下,在文华殿当场失声痛哭。抱怨臣下,说在去岁流贼不是都被剿灭殆尽,该投降的投降,该逃命的逃命,怎么如今突然又声势陡起,大有爆发而不可遏制的趋势,于是又打算调孙承宗南下主剿,被大臣苦劝这才作罢。 得到太原陷落的消息之后,整个大同府亦是惊惧不已,太原陷落,便等同于大同已经直面叛军,但经过一连几次鞑子入寇,大同府已经虚弱的不行,几乎所有能战之兵都在去岁与建奴一战中损失殆尽。 初二,大同镇总兵王朴带着由京畿一带招募的三千新兵抵达大同府城,大同人心这才稍稍安定。中使高时明更不敢提回京之事,愁的一半头发都白了。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流贼一路高歌猛进,已经直抵代州。代州属山西都司振武卫,北面紧挨着大同府浑源州。更让李信揪心的是,一个让他牵肠挂肚的人还在代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一十八章 流贼势大 杨嗣昌起行赶赴山西剿贼平乱,除了在京畿附近招募的新兵以外,带的大都是京营兵,战斗力一般。但事到如今就算硬着头皮也得上了,此前还有卢象升,高起潜等人为他打头阵,现在能打仗的越来越少,杨嗣昌一向以知兵著称,这一回是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 大军选择的是保定至真定一线,最终由井陉穿过太行山进入山西。 而自打太原陷落,晋王自尽殉国的消息传到京城之后,原本对杨嗣昌还充满了信心的崇祯皇帝突然也没了底,太原城乃山西第一重镇,城高池深,居然一夕城破,更重要的是山西尤其太原乃京师天然屏障,流贼一旦据此为祸进可攻三关取京师,退可守太原而据河东。 这位已经龙驭天下十一宰崇祯皇帝,第一次对流贼产生深深的恐惧, 哪怕是张献忠掘了老朱家的祖坟,他有的也仅仅是愤怒与自责。于是紧随着杨嗣昌的出京,皇帝第二道圣旨亦出了京师,召集各地兵马救援山西。 可是能遵旨而行的又有几人?比如大同镇总兵王朴,尽管在出京陛辞时声泪俱下的表示一定要为朝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一转脸便做起了自保的打算,这一回他是打定主意,只要守住大同的一亩三分地,便是打死也不轻易出兵。 当然,能调大同府出兵的除了皇帝的圣旨以外,还有总督山西、保定、河南的杨嗣昌,在兵进井陉之前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大同镇总兵王朴,杨嗣昌早在真定府时就命人快马传令其出兵由北方大举压下,配合他在井陉入晋的军事行动。同时,又急调河南的左良玉率兵渡过黄河,北上进剿。 对此,河南巡抚李仙风积极异常,毕竟流贼是在他们这里跑出去的,万一皇帝追究下来,丢官去职都可能是轻的。而左良玉不知因何却在济源境内摇摆不定。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李信所属的三卫亦对是否出兵展开了一场讨论,实际上不管是杨嗣昌还是崇祯皇帝,都没指望李信的千把军卒,能够和流贼一较短长。尤其是杨嗣昌,三卫在级别上与大同镇总兵互不统属,但又同归宣大总督洪承畴与总督山西的杨嗣昌调度,可是杨嗣昌只派人去调了王朴的兵,并没有知会曾在年前与蒙古鞑子一战斩获颇丰的三卫镇虏军。 这其中固然有对李信此人的蔑视,但更多的是对崇祯皇帝另立三卫这个决策的不满与抵制,就是到了这个时候他还在想着朝廷上的布局。 而三卫之中主战的声音几乎只有李信一人,从毛维张到钱泰,乃至海森堡、艾伯特都持观望态度,就连李信身边一向惟他马首是瞻的陆九都沉默了。 浑源州乃是李信布局之中的势力范围,流贼现在已经到了代州,与浑源州可说是近在咫尺。一提起代州,那张颇为顽皮的俏脸便时时映在眼前,她行走京师山西各地,协调各方关系,不是简单的女子,恐怕也只有在他面前才会如此露出不为人知的女儿一面。李信又不是傻子,如何感觉不到她心中的情意。一想到此,便如百爪挠心…… 但他要出兵却绝不仅止于此,流贼为祸,战乱就在眼前,如不拒敌于境外,那么下一步战火烧到大同,饱受战争蹂躏之后,这批土地又要经历多少时间才能恢复如初? 可是就在李信即将出兵之时,一则流言不胫而走,黄妸女儿身份,以及对李信的情深意重,都沸沸扬扬的传了开来。甚至已经有人在背后议论,总兵大人此次一意坚持出兵,恐怕就是为了救他的女人。这也是人之常情,但凡英雄人物,又有几个能轻易便过了美人关的? 至于黄妸是女儿身的秘密,在山西各大商社之间亦早有传闻,这一回暴了出来,人们亦不为奇怪。毛维张对此不表态,只说惟总兵命令是从。钱泰的态度依旧是坚决反对李信出兵,认为大好局面得之不易,不能轻启战端,说不定杨嗣昌进了井陉之后就能大败流贼,何须三卫多此一举? 只有海森堡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听说李信执意兴师,竟然是为了救心爱的女人,这位一向不苟言笑的德意志人竟然罕见的开起了玩笑。 “如果是去救心爱的女人,海森堡谨以个人名义,举双手双脚支持将军阁下!” 看着特意前来表态的海森堡,李信哭笑不得,自己坚持出兵是考量大局之后做的决定,绝不是为了一己私利而下的决定,但是经过数日的轰传,这件事便直如黄泥掉裤裆里,越描越黑,索性便也不再解释。 这个消息甚至传到了高时明耳朵里。御河东岸的检查站成功抵制了瘟疫之后,立即按照朝阳堡模式进行选举,并自治管理,高时明对此一窍不通,一时间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便返回阳和卫。听说李信为了个女人打算出兵,自然是极力反对,并不惜以中使的身份压他。 亦不听李信的任何解释,不管李信如何从大局着眼分析,高时明都将头摇的跟拨浪鼓一般,总之就是两个字“没门”!高时明如此做当然是存了私心,李信不出兵大不了是不功不过,如果出兵一旦败了,他高时明以中使身份坐镇于此是要跟着吃挂落的。 当然,李信出兵还有一个结果,那就是大获全胜,可高时明根本不相信有获胜的可能,开什么玩笑,连太原这等城高池深的大城都挡不住流贼,就凭借区区两千人冲上去,那不是以卵击石么,能带着一条命回来都算命大。 最后,连大同镇总兵王朴都托人捎来了书信,劝李信一定要冷静,不要因怒兴师,坏了自家的大好形势。不但如此,他最最亲近的兄弟陆九都加入到劝说的行列中来,看着一副大义凛然的陆九,李信突然醒悟。 自己与黄妸的事,只有陆九清楚前前后后的经过,莫不是他将消息放了出去,只为给大众一个合理的留住自己的借口。看不出来,陆九平时一副惟命是从的模样,关键时刻倒是颇有些主意,可是这么做真的就合适么? 李信陷入了与大家的拉锯之中,他试图说服这些反对者,反对者又反过来试图说服他…… 众人的想法是美好的,现实则惨不忍睹,流贼进犯浑源州的消息传到大同府城,又很快传到三卫。大同镇总兵王仆再也坐不住了,立即引兵杀往浑源. 高时明听说总兵王朴出兵的消息之后,立即仰天大笑三声,又赶去告诉李信:“李将军不用出兵,王朴既然已经出兵,想必流贼寸步难进大同府!” 王朴当初任经营总兵,又数次参与对鞑子以及流贼的大战,虽然胜败各有,但也算得上是少有的身经百战的总兵,对付一帮子新起的流贼,当还是有胜算的。他之前所忧虑的,则是王朴由于心态转变的保守开始求稳而不出兵,那时李信说不定便有了出兵的理由。 仅仅一天之后,高时明便再也笑不出来,事实狠狠抽了他以及三卫那些以为王朴出兵便可高枕无忧的众多官员狠狠一耳光。王朴兵败,狼狈逃回大同府城,流贼竟然分兵袭破雁门关直取大同。 一时间,大同府境内风声鹤唳,人人自危,高时明更是一副惶惶不可终日的模样,完全没了前一日指点天下的气度。到了此时此刻,李信振臂一呼,三卫出兵。再没人敢出言反对了,所有人都集体沉默表示赞同,只有毛维张站了出来,弄得李信又是一阵皱眉,这货不是想在这种时候还想阻止出兵吧。 “大人,下官有个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信最厌烦这种开场白,催促他快讲。 “大人是三卫总兵,麾下将士又来自三卫,独独叫镇虏军恐怕已经不合适了,会不会影响整体士气?” 竟然与出兵无关,李信也是连日来被那帮家伙弄的神经兮兮。至于军队命名一事他是甚少考虑,的确,再以镇虏卫命名,虽然听着霸气,但必然会引起其他卫所兵员的不满。当即一口允诺: “改!今日就改,改叫三卫军!” 岂知毛维张又拱手道:“还有一事,大人上次提及的夏季军服一事,下官已经着几家商社办妥,今日刚刚送抵阳和卫!” 李信上一回不过是随口一提,军容整肃也是战斗力之一,尤其是春夏到了,应该给新军置办一套军服。当时,毛维张曾仔细询问过,军服按何种规制,他所指的其实是卫所军与募兵,谁知道李信却来了兴致大谈一通,把具体的样式都详细描述了一番。 军装一事说完,李信也就忘了,毕竟身为三卫之首各种事都让他分身乏术。毛维张却记下了,不但记下了而且还办好了!李信不禁再一次对他刮目相看,自打叛乱事件之后,能明显感觉到此人的变化,只不知是好是坏! 王朴终于派人来阳和卫向李信求援,流贼势大,他的京营和新兵一败涂地,根本挡不住,只能寄希望于李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一十九章 北娄初战 大茂山北麓,一支红衣人马悄无声息的向南疾驰,红衣战兵后面则是推车赶马的辅兵,所谓辅兵其实就是临时征发的百姓,让人奇怪的是,这些辅兵脸上不但没有被抓丁的沮丧,反而还有着一丝丝的亢奋。 “郭师爷……” “嗯!” 辅兵里一名身穿三卫军红衣军装的老者使劲咳嗽了几下,先前的声音又连不迭的改口道:“郭经理,郭经理,您老什么什么时候也给俺弄一件三卫军装威风威风!” 面对明显带着羡慕嫉妒恨的讨好,老者伸手捋了捋前襟的双排铜扣,又紧了紧扎在腰间的熟牛皮宽腰带,军装下摆不合体的搭在屁股上抖了几抖。 “嘿!这身军装可是毛镇抚特批送的,牛蛋你小子别做梦了……哎,我说牛蛋,你都是当了理事的人了,能不能拿出点老爷的样子来,你看看周麻子人家……” 说着老者一指距他们不远处赶着马车的一个精壮汉子。 “看看人家,当了理事以后作奸犯科的事不但没了,还领着大家伙制止罪恶,你在瞅瞅你,当初竞选时答应大家伙的做了几件?” “郭师爷这话说的好没道理,若不是俺盯着那周麻子,他能这么消停?” “得得得,咱不争这个,眼看着就要到北娄口了,你小子眼睛放亮点,见势不妙就赶紧跑知道不?刀剑无眼……” 辅兵的速度已经不算慢,但仍旧被前边战兵落下一大截,牛蛋脚下紧着发力仍旧有些跟不上节奏,他瞪了一眼骑着毛驴的郭丙焕。 “郭师爷是让俺当逃兵么?俺牛蛋虽然没啥能耐,可当逃兵不是俺的性格!” 郭师爷哈哈大笑,“心气还不小,又不是战兵,拼什么命,咱们的任务就是把物资安全运到战场,别不识好歹!” 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不阴不阳的插了进来,“听你们的口气,好像总兵大人此战必败啊?” 郭师爷翻了翻眼皮,不用看都知道是周麻子。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知道前边的北娄口不……” 牛蛋和周麻子别看现在都是朝阳堡的理事,可还都是没见过世面的乡民,出了本乡本土就两眼一抹黑。 “量你们也不知道,北娄口属雁门十八口。雁门关知道吧?和偏头关,宁武关号称内长城外三关,三关那叫一个险要,流贼占据雁门关,以咱们这千把人想要拿下来岂是那么容易的?” 郭师爷,不对,现在已经是郭经理了,可大伙叫惯了郭师爷与之相熟的人倒没几个改口的。郭师爷毕竟是见过世面的,说的这些话两个人似懂非懂,都只能跟着点头。 “郭经理此言差矣,雁门关是险关要隘不假,布防周密固然难以撼动,可雁门十八口却都未必如此,李将军出其不意,焉知不能旗开得胜?” 被人驳了面子,郭师爷脸上有点挂不住,一看是最近与朝阳堡理事会接触身为频繁的铁厂负责人之一田复珍,据说是个四品大官被被贬下来的,早就是落架的凤凰,还牛个什么牛?刚想反驳却又憋了回去,总不能说总兵大人此番出兵必败吧? 田复珍继续说着,“你们可知自家兄弟们推的都是何物?” “无非是火药,铅弹,粮食,器具……” “既知是火药铅弹,就该知道是大炮所用,我三卫军十二磅炮所中之处,无不土崩石裂,北娄口区区夯土墙年久失修,又挡得几何?” “这,这,这……” 郭师爷没见过大炮什么样,却也听说过当年袁督师红夷大炮轰死奴酋努尔哈赤的段子,挺田会办的口气十二磅炮应是了不得武器,没准还真能摧枯拉朽呢…… 几个人边走边拌嘴的功夫,突然前边一声惊天动地巨响,紧接着便是一声响过一声,辅兵人群中顿时陷入一片骚乱,不知是该前进,还是该后退。 郭师爷作为朝阳堡的经理果真还是有些决断的,立即跳上装满货物的马车,站在搞出,扯着脖子喊道:“大伙不要慌,大伙不要慌,这是总兵大人在炮轰流贼,都原地休息,等干掉了流贼再继续前进!” 这番话果真起了作用,辅兵们都安静下来,坐下休息,一路上急着赶路都累的不行,总算可以休息下了。郭师爷又凑到田复珍身边,低声问道:“田会办,这,这是咱三卫军的大炮吧?” 田复珍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随着炮响一声便口中念道:“六磅炮……六磅炮……八磅炮……十二磅炮……” 郭师爷一颗心这才放下来,不用说,肯定是三卫军的大炮,过了一阵果然有斥候前来通传总兵军令,命辅兵就地休息等候命令。 炮声响了大概有半个时辰才渐渐弱了下去,直至消失一点动静都没有,郭师爷一颗心又悬了起来,想必胜负已分,可究竟是谁胜谁败却未可知。 又过了一阵,传总兵军令的斥候又快马疾驰而来,只淡淡的说了一句,“前方战事已了,辅兵继续前进!”便又打马离去。 战斗就这么结束了? 不但是郭师爷和牛蛋一干人等,就连田复珍田大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就算大炮的威力再大,三卫军再能征善战,也不能半个时辰就拿下被流贼占据的北娄口吧? 辅兵沿着山路走了小半个时辰便豁然开朗,着眼处是一条大河冲击而成的旷阔平地,只是不知何故正是春暖雪融时,河床上却干的都是龟裂的土地。透过弥漫的硝烟隐约可见远处两丈多高的夯土边墙,北娄口堡便镶嵌其上,一杆猩红的明军战旗插在城头正迎风猎猎。 郭师爷突然感慨道:“跟着三卫军打仗真痛快也!” 忽然,有骑士飞马而至,郭师爷识得,是总兵身边的亲兵。 “请问那位是郭经理,田会办?” 三卫军初战告捷,第一次战后会议就在北娄口堡北门敌楼之上进行。 出席会议的有三卫军的各营营官,以及辅兵负责人郭丙焕,高山卫军器局的会办田复珍。 三卫军的军装比较独特,有别于任何一支明军,属于上红下黑,红色的棉布上装及至臀部以下,前襟对开,脖子上则是紧致的大翻领,前胸双牌铜扣,既实用又耐看,腰间则是五指宽的牛皮带,一柄雁翎刀悬挂其上,金属带扣闪闪发亮,将整个人映衬的更加英姿挺拔。 不止李信,各级军官与士兵均着此军装,唯一区别的便是大翻领的颜色,与帽子的式样,比如李信与的领子是蓝色,营官程铭九的是土褐色,普通士兵的则是黑色…… 出席会议的还有一群身着盔明甲亮的将军,脸色既尴尬又显得有些难为情。与雄赳赳气昂昂的三卫军比起来立时相形失色。这些人原本是北娄口堡的守军,编制上大概有3000人左右,但多年的空饷吃下来,实际只有千余之数。可军官却不少,除了一个参将,还有都司、守备、千总若干。 原来这北娄口属山西镇雁平道北楼路,北楼路设参将一名,各口堡分设守备,偏偏这北楼路的参将就驻扎在北娄口堡,流贼进犯之时,自参将以下尽皆惧战,没有勇气驻守关口又不敢弃关而逃,便带着亲信士兵躲进了北娄口南岳胜梁的围城之中。因此,当流贼一部进犯于此时,城中只有一个千总带着百余人奋死抵抗,最终不敌之下全军覆没。 就在流贼全力围攻地势险要的岳胜梁围城之时,李信的三卫军来了,大炮齐放之下,关城损毁严重,流贼不知虚实夺路而逃,这才解了他们的危机,一举收复北娄口。 李信也不责备他们,将来自有朝廷追究他们的罪责,为今之计还需要他们守好这北娄口,守好三卫军的后路。而北楼路的一众武官们则畏惧李信将他们丢失关城的事实报与朝廷,是以对他唯唯诺诺言听计从,以求得到李信的好感与谅解。 “都坐,都坐,说说你们了解的情况!” 这话,李信是对那些北娄口众将说的,他们见这位传说中将大同府闹的翻天覆地的三卫总兵居然和颜悦色,一时间竟不知是福是祸,一个个反而更加拘禁起来。 “回总兵大人,据说,据说流贼有五十万人,当,当然是号称,据末将判断,十万上下总是有的。” 李信倒吸一口冷气,恐怕这参将说的不尽不实,前边五十万自然是夸大,但后边猜测的十万人当是打了折扣的,只是也不拆穿他更想了解流贼在山西镇的活动情况,以及兵力部署。但问了几句不由得一阵泄气,这几个都是前怕狼后怕虎的货色,自然对流贼的分布也不甚了了。 只有一点大家是确定的,那就是代州城居然一直坚守到现在。很显然,代州城已经成了卡在流贼喉咙口的一根鸡肋,本来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现在却成了如鲠在喉之势,也就是说流贼此番成败就在代州一战。胜则可出平型关直逼内三关之紫荆关,作为大明京师最后一道屏障的紫荆关一旦被攻陷,京师千里之地将直面流贼祸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二十章 临危升官 败则进退维谷,龟缩回太原腹地,等各地朝廷援军抵达做困兽之斗,最终还免不了崇祯十一年李张之徒的下场。在这些酒囊饭袋口中,李信也不是全无收获,他得知了一个太原城能在短时间内陷落的根本原因,那就是山西腹地尤其是太原府一带鼠疫横行的极为利害,堂堂府城几至十室九空,大批灾民纷纷逃难无家可归。 据说流贼渡河之时不过才几千人的规模,能在短时间内膨胀到号称五十万人,原因在于裹挟了大批逃难的灾民,流贼像滚雪球一般越聚越多,等到太原城下之时,就已经号称五十万众,而太原城由于鼠疫的肆虐,几乎已经成为一座空城。流贼几乎没费多少力气便轻而易举的取了太原城。 与其说是流贼攻下太原,倒不如说是鼠疫替流贼攻取了太原。随即流贼打出闯王旗号,四处攻城略地,由于事先有了鼠疫的扫荡,多数城池几成空城,闯军自然是手到擒来。 这个消息让李信大吃一惊,闯王在太原的消息明显和李信熟知的历史对不上,按照记载此贼现在还应该躲在商洛山中抱着老婆卖力耕耘准备生儿子呢,怎么可能到太原来? 但是历史的车轮行进到今时今日,孙承宗不但没有殉国,还重返朝堂身居要职。卢象升虽然一蹶不振,但终究也是免了身死受冤的尴尬境地。那么,李自成在太原或许也就不奇怪了。 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有人冒用了闯王的名号。这闯王原本是高迎祥的名号,自打他被俘身死之后,自然是有能者居之,李自成这才由闯将升格为闯王。如此,有人冒用便也就顺理成章。 李信思来想去,这两种情况都有极大的可能性,索性便不再去想,流贼虽然势大,但朝廷终究是占据总体优势的,如今北面有三卫总兵亲自领兵南下,中路井陉又有内阁大学士、总督保定、山西、河南的杨嗣昌,据说南路领兵北上的是左良玉,三面合围之势渐成,不管闯王是谁,想必都蹦达不了几天。 几乎所有人都持一片乐观态度,就连李信也不例外,在他看来这场战争的胜利是早晚之事,区别在于如何取胜,何时取胜,由谁来打赢关键一仗。 李信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个局面,据此判断,他唯一能有用武之地的地方恐怕就是解代州之围。流贼虽然号称五十万,但毕竟是些灾民拼凑而成的乌合之众,与左良玉麾下身经百战的明军,与杨嗣昌带领的京营主力相比都差得太多,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捷报传来。有了这种想法的李信便把全部心思都扑在代州城上,至于南边的事就让他们去打吧,自己想抢也抢不来。 三卫军立即出北娄口直奔代州城,同时李信将北娄口堡的指挥权又交还给了北楼路的参将。那参将对此感激涕零,一再声明李信对他恩同再造,早晚必将报答。这种冲动之下许的誓言,李信根本就没去当真,而是只向那参将提了一个要求,给他派几个熟知当地地理的军卒充作向导。参将自然是一口答应,千恩万谢的将李信送出北娄口。 三卫军上至营官下至普通士兵,都对战争的前景充满了乐观情绪,尤其是一顿炮轰不费一兵一卒便拿下北娄口,更坚定了这种情绪。可此时此刻的李信心里一点都不轻松,代州毕竟也是经过鼠疫肆虐的,且又不是太原那般的大城,他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得这座不大不小的城池坚挺了下来,却明白多磨蹭一会,代州便多了一分陷落的可能。 从目前推测的战略发展态势上讲,代州陷落与否不影响大局,可却直接影响着李信,黄妸十有**就在城中…… 三卫军马不停蹄沿着边墙内侧往西南直扑代州,沿途没有一丝人烟,经过繁峙时竟只剩下了残垣断壁,看的李信真真心凉,流贼大部本是山西百姓,可一旦从了贼破坏性便与禽兽无异,哪里还是什么大明百姓。经此一役的折腾,即便是大明朝取得了最终胜利,将山西流贼悉数剿灭,恐怕最终的赢家亦不会是大明。 过了繁峙便可顺着一条大河自东北向西南而去,几十里外便是代州。在向导的指引下三卫军一路上顺顺当当,行进神速。这可苦坏了后边推车赶马的辅兵们,紧赶慢赶仍旧跟不上。 忽听后边有人大声疾呼,“李将军慢走,等等咱家!” 听着似乎是高时明的声音,这货不是胆小如鼠么,如何竟追到此地来了? 来人果真高时明,片刻功夫便飞马疾至。 “李将军快跟我回三卫,大事不好了!” 李信悚然一惊,莫不是家里出了状况?但接下来高时明的话让他更为震惊。 “刚刚接到急报,杨相出了井陉便遇到流贼埋伏,损失惨重,大败而回!现在就剩下咱们一家出兵了,李将军千万不要犯糊涂,快跟咱家回去……” 高时明一副火上房的样子,上前拉着李信的缰绳便要走,李信则将马定住。 “高公且慢,难道左总兵的人马也败了?” 高时明见李信还不想走,没好气的道:“败个屁,这厮一直在济源县观望,如今杨相大败,他更不会出兵了。” 李信忽然想到一个关键所在。 “杨相兵败是何时之事?” “按照送信之人所言推断,大概齐也就是王总兵退回大同的三天之后。” 顿时,李信一颗心猛然便沉了下去,如此说来,于井陉击败杨嗣昌的大军此时要么南下,要么北上。如果是北上现在怕是堪堪抵达代州了吧。 就在昨晚,崇祯皇帝的旨意到了达三卫,着高时明不必还京,协助李信抗击流贼!随即杨嗣昌兵败的军报便到了,他惊惧莫名,一旦李信兵败,他手中再无筹码,岂不是要交代在大同府了?所以才豁出来轻身犯险,准备把李信追回三卫,保存实力。 高时明清楚,三卫之中除了自己又有谁能说服得了李信!但他不知道的是,他不但高看了自己,也一直没看清楚李信的本心。 …… 数百里外的大明京师,大明天子朱由检又一次有了深深的无力之感,御案之上的奏章书籍被他激怒之下推的满地都是,王承恩则匍跪在他脚旁,默默的将之一一捡拾起来,重新分门别类的码放整齐。 “你说,大臣们是不是都在糊弄朕?” 朱由检忽而手拄御案子,身子一阵颤抖。王承恩哪里敢回答,只能一个劲的说他不知。诺大的殿中只点了御案前的几支烛台,他有种错觉,昏暗中皇帝的身子似乎大有摇摇欲坠之感。 “你不敢说,朕说!杨嗣昌一战即败,之前都是如何说的,什么四正六隅,八面张网,都是狗屁?还有那熊文灿,招抚,招抚,到头来如何?饮鸩止渴!” 朱由检抬起手又重重拍在王承恩刚刚码放好的奏章之上。 看到有些情绪失控的皇帝,王承恩不知道该如何去劝慰,去岁刚刚遭遇满清鞑子入寇的打击,而今才不过三个月,已经熄灭的流贼之火竟然又熊熊复燃了,先是席卷山西的流贼打出闯贼旗号,晋王殉国。刚刚又接获军报,张献忠于谷城降而复叛,其它几处流贼也大有复燃之势。他就不明白了,明明是一副大好的局面,如何就走到了今天这步田地? 就在刚刚,朱由检赶走了所有的阁臣,他对大臣们算是彻底失望了,杨嗣昌是他最为看重,最为倚重的重臣,结果如何?一战即败,难不成此前的种种都是沽名钓誉不成? 大臣们又死活都不同意他调孙承宗南下,在朱由检的意识中,已经想不到,除了此人究竟还有谁能力挽狂澜? 朱由检稳定了一下情绪,本想继续批阅奏章,却又陡然激动起来,将一份奏章摔在地上,“看看,看看,这是李仙风参劾左良玉的奏章,拥兵自重,观望不前,杨嗣昌惨败。你说说,还有谁不糊弄朕?” 皇帝从未如此失态,也从未将自己的心理活动说给过谁听,看着痛苦的朱由检,王承恩忽然想起一个人来,应该能宽慰皇帝那颗受伤的心吧,便道:“回万岁,奴才知道有一个人,当,当是对万岁忠心耿耿……” “谁?” “万岁如何忘了,万岁御笔钦封的三卫总兵李信哪,高公公送了信来,此人听说太原失陷,第一个便领着麾下2000虎贲健儿南下,现在怕是已经与流贼交上手了。” 朱由检这才想起来自己身边的高时明还在李信身边,似乎小有安慰的叹了口气。 “记下了,但凡有李将军的奏报,要第一时间说与朕听!” 随即又似自言自语道:“杨卿毕竟劳苦,朕是不是该再给他一个机会呢?” 忽而声音陡然变高,“拟旨,擢升三卫总兵李信山西镇总兵,山西一应兵马俱尤其提调,由……由总督保定、山西、河南......杨嗣昌节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二十一章 攻其必救 崇祯皇帝的旨意没等过了当夜,便被内阁给封驳了回来。国事艰难之际各地的告急文书就像雪片一样飞抵京城,内阁的几位老臣连夜加班加点都有些处理不过来。皇帝擢升李信为三卫总兵的旨意一经被传到内阁大堂,便招致了值班阁臣的一致反对,其中以内阁大学士范复粹和薛国观为首,坚决不同意票拟。 传旨的小太监无奈只好颠颠的又回了文华殿,将阁臣的反对一一告知皇帝。朱由检勃然大怒,这些大臣平日里一个个挖空了心思揣摩他的想法,为了钻营无所不用其极,可一旦到了关键时刻总是扯自己后腿,尤其是在李信的事情上,一而再再而三的出面刁难。从最初的有功而不能赏,到前些日子熊开元的诬告案,事实证明李信是冤枉的,相关人等他还没来得及惩处,便有了流贼四起的大难,之前的一桩桩一件件先暂且不提,这一回他打算破格提拔一位虎将,却仍旧招致这些大臣的横拦竖挡。 没等朱由检召见,范复粹与薛国观便联袂求见。朱由检气不打一处来,劈头便质问: “如今流贼四起,眼看一发而不可收拾,朕要用彼人你们反对,用此人你们还反对。朕倒想问问你们,朕提的人都不行,你们提一个行的来,朕照准就是!” 薛国观看看范复粹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不搭茬,便也跟着不说话,满天下知兵的就这么几个人,让他找谁去?如此破格提拔于祖制不合不说,如此乱世武人行进绝对不是朝廷之福,他们身为文臣自然豁出来惹皇帝不快,也要加以阻止。再说他们来也不是为了此事,而是另有要务。 谁知范复粹竟然开口了,还朕推荐了一个人。 “万岁,臣还真有个人选,陕西巡抚孙传庭。” 薛国观不满的看了他一眼,责备他顺杆就爬,忘了两个人来是干什么的么?再说,此人与杨相不睦,而今杨相新败,若是由他总理剿贼事务,将置杨相于何地? 朱由检摇摇头,显然不认可范复粹的提议,薛国观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转移话题。辽东孙承宗请饷的奏章一日三份,可户部又实实在在拿不出这许多银子来,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内阁大臣们一筹莫展,只好将这个烂摊子支给皇帝,让他想办法去吧。于是,将手上前前后后十几分孙承宗请饷的奏章递了上去。 “万岁,辽饷不可再拖了,眼看着……” 大明天子有没有钱,说实话有,不但有,还很多,內帑府库里有上千万两的白银,但若是不紧着花又如何能禁得住这些败家大臣们挥霍? 看着扯皮的大臣们,朱由检一阵心烦意乱,李信的事还没解决就又给他抛出一个难题来,说到底他的这些大臣们,一个个能解决问题的少,制造的问题却是一个比一个多。 户部有多少钱朱由检心知肚明,实在不行也只能从內帑上先支几十万两应应急,可剿贼的人选却必须由他来定。 最终,君臣三人一番讨价还价,两位阁臣看到皇帝自掏腰包,言语间又尽是悲凉,还是妥协了,同意李信升授正三品昭毅将军,署山西总兵事。 一字之差,区别却还是不小,首先署山西总兵事便是言明,李信仅仅是代理山西总兵的差事,并不是真正的擢升提拔,虽然由昭勇将军升授昭毅将军却还是没脱了正三品的职级,而实际上山西镇总兵至少要授个正二品的骠骑将军才算合乎规矩。说白了就是没名没分,还得干着出力未必讨好的活,总归是若李信真想坐稳山西镇总兵官这个位置,必须有真刀真枪打出来的功劳才行。 大明天子朱由检也不愿再与阁臣们扯皮,他已经身心俱疲,能有这个结果,相信以李信之能应该不会让他失望的,等打败了流贼就调他去打满清鞑子…… 夜色如墨,朱由检在太监们的引领下,一步一步向寝宫走去,突然起了春风,竟是透着阵阵凉意…… 代州城外,鼓声阵阵,流贼大军密密麻麻便如成千上万的蚂蚁一般,呼喝怒吼着潮水般杀将上来,若是头一次见此情景之人,定然会怀疑这股人浪会不会把代州的夯土城墙拍的四分五裂。城上大明战旗依旧高高悬挂,守城明军亦不见慌乱,机械的做着各种战术动作,阻止流贼的蚁附攻城。 由于鼠疫的肆虐代州知州染病而亡,大多数官府属吏纷纷逃亡,就连振武卫的世袭军官们也有很多都亡命而去。流贼一夜之间突然而至,最终时刻竟是代州大商黄永发组织家丁仆役组建了一支上千人的队伍协助守城。卫所军烂透了,大战初起参将、游击、都司们早都纷纷逃散。流贼攻城,城中乡绅们便纷纷推举黄永发统带大军守城。 回家探望父亲的黄妸自然也为此前后奔走,直至流贼大军越聚越多,她这才发现流贼是不攻下代州不罢休的。其时,黄永发竟一改商人逐利本色,决意与代州城共存亡,城中军民们亦是听多了流贼残忍嗜杀的段子,也都觉得横竖是死,不如痛痛快快拼个你死我活,总好过束手就擒。 此时三卫出兵北娄口的消息已经传进城中,黄妸闻听潸然泪下,就知道他会来的,可内心之中却又不希望他来。代州城外的流贼少说也有六七万,李信手底下有多少能战之兵她是最清楚不过,来了,不是以卵击石么? “张石头,接着给我说说你们教习在高阳时的事吧!” 站在黄妸身后的赫然竟是李信于高阳守卫战任教习时麾下的民壮队官张石头,只不过现在的张石头脸上多了一道骇人的疤痕,不论他笑还是说话,牵动疤痕都使整张脸显得骇人无比,让人不敢直视。 也正是有了张石头,以及张石头提及在高阳时于李信麾下的一段经历,黄妸这才力排众议用他来策划守城战术,没想到效果竟出奇的好,一连坚持了不知多少个日夜,就守到了今日。 张石头又说起李信是如何筑城,又如何组建火枪队,以及将各种火器极尽功效之发挥又一五一十的讲了一遍,直到如何斩杀鳌拜,擒杀岳托,将黄妸听了个惊心动魄,神往连连。心里却埋怨,这些事却从未听他提及过。 “张石头你说,你们教习会来代州吗?” 黄妸于敌楼之上眺望北方,似乎想看穿阻挡她视线的山和水。 “等着吧,教习定会奇兵制胜,一鸣惊人!” “是吗?”黄妸睁圆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浑身冷的几乎能滴水成冰的汉子,在这个人身上,他似乎又看到了李信从未展露过的另一面。 过了繁峙之后,斥候游骑纷纷由代州城外返回,带回的消息很让很多人都极为沮丧,看规模流贼竟不下十万之数,将代州城围了个几乎水泄不通,他们这两千战兵四千辅兵冲上去还不够给他们塞牙缝的。 李信面色冷峻,遥遥看向代州城方向,既然出兵就是要和流贼决一死战,将他们赶出山西,只恨手下可用之兵太少,硬碰硬经不起消耗。沉思一番之后,他决定改变之前在代州打局部战的计划。 “拿地图来!” 李信一下马,立即便有军吏从随身携带的油布包里掏出地图,平铺在地面上,他趴在上面研究了半天,终于将手指圈定在代州南面的一处城池上。 “既然流贼人多势众,咱们就将他们调动起来,一旦他们分兵运动,就给了三卫军趁机歼灭之的机会!” 军器局会办田复珍亦在李信身侧,对这个计划深以为然,不硬碰硬,寻机作战,正是当此之时最合适的选择。 “那代州不救了吗?” 有人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岂不闻围魏救赵?只要攻其必救,代州之围将不战而解。” “真如此玄么?”有人有对田复珍围魏救赵之说撇嘴不以为然,李信则点头道:“正是此理,三卫军即刻起,加快脚程,绕过代州避其锋芒,直奔忻州!” 忻州是太原城北面的门户,地位十分重要,经过之前的几次大胜,流贼必然麻痹大意,只要明军突然出现必能攻其不备,到时候流贼必然要分兵救援。如此,调动流贼的目的便初步达成…… 确定了攻击目标之后,摆在三卫军面前首要的便是时间问题,他们须在代州陷落之前抵达并攻下忻州,这次奇袭作战的效果才会被发挥到极致,所以三卫军必须与时间赛跑,还要避开流贼的斥候,走官道肯定行不通,只要过了大河向南进入五台山北麓,然后抄近路只杀奔忻州。 从北娄口带来的本地向导便起了作用,有他们带领,李信的三卫军的行军速度不会减的太慢,谁知刚进了山区,便见远处腾起数股袅袅烟柱,瞅着不像百姓生火做饭,难道前边有情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二十二章 以少胜多 李信立即派游骑前去侦查,发现竟然是一股打散的大明官军,躲在山林里生火做饭。这些人是原振武卫的卫所兵,逃到这里时连死带伤加上掉队,只剩下不足千人,领头的是个守备请求三卫军给他们点粮食。李信给了他们两个选择,一是跟他走去攻击忻州,他们可以得到粮食补给。二是,任他们自生自灭。 现在的五台山正值春季青黄不接的时候,没吃没喝,若是再多待上几日,他们不被流贼灭了,也得被活活饿死。一番权衡之下表示愿意跟三卫军走,但是得先让他们饱餐一顿。 李信听罢一阵冷笑,兵贵神速,哪里有时间和他们瞎耽误工夫,言辞拒绝之后告诉溃兵门必须立即出发,战事紧迫三卫军不会停留。无奈之下,守备只好带着手下的溃兵门随李信一同南下,但他们的兵员素质与士气则差了十万八千里,走的居然比三卫军的辅兵都慢。 经过一日夜的急行军,李信的三卫军涉过沱河终于在凌晨时分抵达忻州城地界,又沿着另一条大河向西南方向急驰而去。过了沱河以后地势放的平缓,几乎一马平川,三卫军的行踪再也掩饰不住,流贼的游骑斥候不时在远处侦查尾随,大战随时都可能爆发,所有战兵与辅兵都陷入一片高度紧张之中。这其中尤其难为了炮兵营官海森堡,为了不使他麾下的十八门大炮掉队,可是费劲了力气。因为他明白,三卫军孤军深入,如果没有火炮的火力支援,将在野战和攻防战中陷入极大的劣势之中。 驻守忻州的流贼并没有如想象中一样固守城池,他们在发现明军踪迹之后,在第一时间集结了两万余人马,以泰山压顶之势滚滚碾来,很显然没将李信这几千人放在眼里。 “列阵!列阵!一线,第一营第二营。二线,第三营……” 呈几列纵队前进的三卫军战兵立即放缓了前进速度,开始喊着口号随着各排排长的哨子声组成已经操练过上百遍的古斯塔夫方阵横队。陆九的骑兵营则在方阵侧翼游弋,等候中军将令再伺机行动。 跟在李信身边的高时明都快吓尿了,原本之前几天他一直跟着辅兵行进,这一日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跟着战兵一起前进,又不敢表现的太过丢人,堕了自家监军的面子,只好强忍着恐惧硬撑着紧随在李信身后。 此时辅兵还在与战兵一河之隔的五里外,李信之所以如此安排,为的就是临战之时,战兵还要分出精力来照顾辅兵。可由于通讯的滞后性,等李信派人去同知郭师爷停止前进时,他们已经紧随战兵之后抵达大河岸边,看到对岸滚滚而来的流贼,立即按照以往的数次演习,将大车围成车阵,所有辅兵则手持武器,亦随时准备加入战斗。 面对滚滚而来的流贼,方阵并没有向前进击,而是亦步亦趋的慢慢向后,直靠向身后的回形河滩,竟有背水一战的趋势。流贼将领显然也应该注意到了这一小股突入太原腹地的明军已经进退维谷,后面就是大河,前面又有两万大军,看他们如何应对。 战鼓陡然间咚咚爆响,流贼发出了震天的呼喝之声,然后便加速奔跑,直奔河滩上的三卫军而来。 第一营和第二营分组两个方阵并列在第一线,两个丁字形的顶端分别部署了两支最精锐的长枪队,他们的作用至关重要,要能顶住敌军的冲击,石柱劈水一般将人流劈成两半,如此敌军洪流将面对丁字前端位于长枪队排之后的火枪排火枪齐射。原理与李信在高阳改造城墙时一样,就是在尽可能小的空间里增加攻击面积。 位于丁字形底端则是交替并列的三个火枪排与两支长枪队,其中位于正中的一个火枪排作为后备兵,其余四个排火枪负责远射,长枪负责肉搏。 第三营单独组成一支方阵,位于第二战线,伺机反击。 “杀!杀!杀!” 流贼的声音愈来愈近,震耳欲聋,手持各式武器就像铺天盖地的蝗虫一样席卷而来,李信的瞳孔猛然收缩,这还是他自来到明朝以来,第一次正面与远超己方兵力的敌人对阵,这是一支军队成熟的必由之路,此战若胜将给三卫军建立极大的自信心,若败……这上百个日日夜夜的努力将全部化作泡影付之东流…… 战场的形势已经容不下李信再做别想,他收敛心神,令方阵不停调整着脚下的位置,以图在最佳的位置和流贼接战。他甚至已经能够看清冲在最前方贼兵的五官样貌,黑瘦的脸庞,紧绷的面容,乱蓬蓬的胡子,几乎是千人一面,所不同的是他们手中持的各式砍刀,狼牙棒,甚至还有大明官军装备的制式军刀雁翎刀。 两百步,一百步,五十步……当贼兵距离方阵五十步的时候,方阵中出现了一丝小小的骚动,这种强大的心理压力让一名士兵失禁了,在众人鄙夷的目光中他怀着屈辱与羞愤紧紧握住了手中火枪。 李信突然拨开护卫亲兵冲到丁字形底部的长枪兵之侧,拔出腰间雁翎刀,“准备杀敌!” “杀敌!杀敌!” 三卫军千口同声,杀敌二字便如一柄利剑一般尖厉的朝流贼暴喝的潮水中猛劈过去! 轰!轰!轰! 海森堡的炮兵这一回没有进行实心弹的远距离射击进行威慑,而是将流贼放入五十步之内全部以散弹进行轰击。炮兵营被分成两队分置整个横队的两侧,对两个扇形区域中的贼兵进行交叉轰击。 一次齐射便轻取了流贼上百年性命,也将这些一直顺风顺水的流贼震的几乎找不到东西南北,可在上万人强大的惯性下,山呼海啸的流贼并没有因此而减缓进攻速度,两次齐射之后,尽管心神剧震大批的贼兵互相裹挟,还是身不由己的继续向前冲击,冲向随风飘来的浓重硝烟之中。 位于丁字底端的火枪队与长枪队一样都是五排纵深,前三排火绳枪手已经端枪准备,只等在流贼到达阵前二十步时进行齐射,与此前高阳时不同,现在的方阵并不追求火力的连绵不断,而是寄希望于第一波最大火力的齐射彻底打掉敌军之士气,这也是古斯塔夫二世的火力特征,李信也将之一并拿了过来。 第三次齐射过后,终于,如中流砥柱一般钉在丁字形最前端的长枪队,牢牢将双脚钉在地面上,岿然不动,六列纵队便如刺猬一般支起长枪,直指呼啸而来的贼兵,锋利的枪尖撕开皮肉,轻易的就夺去了第一条因为势众裹挟而停不下脚步的贼兵性命。其他贼兵为了不被同伴裹挟推到枪阵上,只好向两侧前进。由此,枪阵便果如中流砥柱将贼兵劈为两股。 紧接着迎接这被两支枪阵劈为四股贼兵的是暴雨冰雹般的铅制弹丸,成千上万的弹丸砸过去,流贼密度十分之大,无数枚弹丸形成的弹幕几乎是弹无虚发,立即就有一大片贼兵如割韭菜一般倒下。流贼彻底傻眼了,还没与明军交手便在大炮与火枪的双重打击下死伤数百。 但这才是噩梦的开始,就在流贼终于要冲到明军军阵底部横队之时,位于丁字型中间的六列火枪纵队三列向左,三列向右同时开火齐射,侧射火力打在毫无防范的流贼侧翼,造成的震撼远胜于正面的打击。再加上炮兵营持续不断轰击,冲在最前沿的贼兵在即将基础方阵横队的同时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 两万流贼能直面火枪打击的只有最前沿的贼兵,后面源源不断涌上来的贼兵就像一台停不下来的机器,推着那些即将崩溃的贼兵身不由己上前送死,他们已经失去了战斗意志,任由顶上来的枪兵营刺杀而死。 接下来的战斗,三卫军士卒就是在不停的重复着这种杀戮,冲到阵前的贼兵毕竟是没经过训练的灾民,经过火炮与火枪轮番打击之后,彻底丧失了战斗意志,士气跌倒谷底,一心想的只有逃命,只不过在互相裹挟之下不得不向前冲击。 李信抢占的这处回形河滩对三卫军十分有利,两翼都有河水掩护,三卫军正面战线之外的流贼面对的是滔滔河水,还有呈扇形扫射的火炮散弹,以及正面贼兵拼命向外挤压的压力。 几轮齐射之后,贼兵越聚越多,长枪队大有承受不住的趋势,开始步步向后,李信亦杀的红了眼,身周到处血肉横飞,亲兵则吃力的护着自家总兵安危。高时明不得已也挥着雁翎刀一通乱砍,说巧不巧正好一个贼兵撞上刀口登时殒命。高时明眼见自己杀人了,眼睛一翻登时晕了过去。 同时,李信又命令第二线的长枪队顶上去,阻止流贼前进的势头。 海森堡见状立即调转炮口,轰击三卫军正面贼兵,由于对方极为密集,一炮散弹下去,立时就死伤数十人。这种恐怖的打击火力在进行了两轮之后,流贼终于到了能够承受的极限,崩溃已经不可避免。 看着退潮一般的流贼,李信令骑手挥动令旗,于远处游弋的陆九骑兵营,立即加速直奔退潮而走的贼兵衔尾杀去。知道此时,高度紧张之下的三卫军都没意识到,他们已经取得了野战的胜利。直到李信追击令下达,他们才如梦方醒,这一仗赢了!而且是两千对两万的打胜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二十三章 直捣太原? 大河边野战获胜,李信率领三卫军乘胜追击,直追到忻州城下,两万流贼在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里,土崩瓦解,作鸟兽散。城中守军仅余千把人,在几**炮轰击之下,亦彻底崩溃战意全无,几个头目商议之下决定开城门向明军投降,条件则是保得他们性命无虞。 三卫军由此彻底掌控了忻州城,天黑之前由郭丙焕带领的辅兵以及半路上捡的明军溃兵也随之开进城中。李信在几个把守忻州城的头目口中得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所谓闯王并不是李自成,而是号称床榻天的刘国能。在李信的印象里,刘国能当是在崇祯十二年,也就是今年的三月份左右接受朝廷招安,可如何现在又闹了这么大的动静,甚至已经开始称王,并提出了打进京城,消灭大明王朝的政治口号。 而且在历史上刘国能此人的能力似乎也不及李自成、张献忠等人,他又是如何在老弟兄被打的屁滚尿流之时成功逆袭,震动朝野的呢?李信十分好奇,几个头目也说不清楚究竟是为何,但是有一点却值得一提。去岁冬天,就在刘国能被左良玉追打的满世界逃跑之时,他的队伍得到了两个人的加入。 “其中一个人姓孔,大伙都叫他孔王爷,至于真名却没几个人知道,好像,说是他在满清鞑子那当过什么王爷……年前捣鼓出几门大号火铳,就是将军用的那玩意,立了几次大功,这才得到咱们闯王的中用。” 另一个头目赞同的点头,“对对对,有了这玩意打起仗来也顺手不少。只是跟吴将军比还差了不少,无将军手下有一支黑甲铁骑,与官军对阵也胜多败少呢!” “哪里是胜多败少,应该是未尝一败才对,这不前些日子还把朝廷的一品大官给打了个满地找牙!” “对对对,未尝一败,很厉害的!将军这回就是没遇上他,要不……” 另一个头目使劲踢了他一脚,这蠢货才注意到失言,连忙闭嘴。 “姓吴的将军?名字叫甚,哪里人?” “听口音应是辽东那边,叫……叫什么来着?” “吴山!” “对,就叫吴山,平日里狂妄的很,俺们兄弟在闯王那都算是有一号的人物,他对俺们正眼都不瞧一下的!” 这两个人在李信心里划了两个大大的问号,听描述那个姓孔的似乎就是满清鞑子的恭顺王啊,而且还会操弄火炮那就更没跑了,只是这货怎么就投了流贼呢? 至于那个吴山,李信敢百分之百肯定这必然是化名,辽东口音姓吴的,多么强烈的暗示,他第一个就想到了大名鼎鼎大汉奸,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吴三桂。但是这货少年得志,家中又是辽西大族,怎么可能投了流贼?这完全不靠谱嘛!说不定是他老吴家的家丁子侄或者根本就是冒名顶替也未可知。 三卫军自出征以来进行了一次难得的休整,大伙都睡的踏实而香甜,李信却彻夜未眠,他在凌晨时分陆续接到了游骑斥候的军报,代州方向的流贼已经分兵南下,看情形是得知了忻州遭袭后路已断的消息。同时,另一股流贼由太原出发,直扑忻州而来。 流贼两路大军齐至,李信暗暗心惊,他虽然已经做好了流贼必会回援忻州的打算,可还是没料到他们来的如此快。如此多。事实上,只要流贼动起来,三卫军便可伺机将他们在运动中各个击破。只是计划虽然比较理想,可执行起来却诸多困难和危险,毕竟两千余人与近十万人做周旋,一个不小心被缠住包围起来,就可能万劫不复。 且在得知了没有杨嗣昌和左良玉出兵的消息后,李信心中阵阵发冷,他明白在朝廷的援军再次抵达之前,这两个人谁都不会为了自家这两千人冒险出兵的。 尽管有他们不会出兵的结论,李信还是派出了求援的使者,希望左良玉和杨嗣昌能够出兵配合自己的军事行动。 事情紧急,李信立即通知战兵与辅兵的各个军官开会商议转移事宜,战兵的营官们习惯于服从命令,自然表示一切听总兵号令。辅兵的负责人郭师爷和牛蛋则认为可以据城一战,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城池就如此放弃太可惜了。 李信发现牛蛋当了几个月的理事会理事,居然也敢在自己这堂堂总兵面前表达自己的意见了,看来进步不小,但此时没工夫理会这等闲事,他召集大伙来不是商议该不该转移,而是要给他们交代转移任务。 一直沉默不语的田复珍却突然说话了:“下官以为,忻州乃太原门户,流贼势在必得,可留下一部人把守忻州,拖住流贼大军,如此将军便可以放手施为!” 此言一出李信连连摇头,这个方案他先前不是没想过,由忻州拖住流贼固然是个完美计划,只是留下来的人却九死一生,或者干脆的称之为弃子也不为过,是以就不再做此想,谁知田复珍竟然提了出来。 “将军是在担心没人肯应下守城的职责么?田某不才愿代将军守住忻州,助将军一臂之力!” “留下来便是九死一生,田大人莫要玩笑!” 田复珍的表态让李信吃惊不小,他盯着田复珍一双坚定的眸子,试图从中找出他一心求死的原因,却一丝痕迹都没有寻到。田复珍反而极为认真的说道:“将军也说了,除了九死,不还有一生么?实话说下官如此是存了私心的,不想就此浑浑噩噩如此了却残生,如能轰轰烈烈死得其所,他年青史留名,亦含笑九泉,还望将军成全!” 这个一向高傲的文人退开几步,一揖到地,长揖不起,大有李信不答应就不起来的架势! 李信震惊于他内心的痛苦,宁肯以近乎于求死的方式来实现自己的理想,自叹弗如,忙上前去,双手用力扶起田复珍,长叹一声:“田大人何至于此……” 突然,郭丙焕郭师爷亦说,要留在忻州与田复珍共同守城,也不走了! “郭某老了,走不动了,跟不上将军行军的速度,就留在忻州等将军回来,将军是不是还要回来的?”说到最后郭师爷忍不住问了一句,他的确是走不动了,经过从北娄口到忻州的急行军,郭师爷的毛驴子在翻山的时候别断了腿,没了代步工具后半程路把他走掉了近乎半条命,是以宁可留下来与田复珍一同守城。 李信万万想不到自己此生还能遇到舍生取义之人,原本他对读书人的那些糟糕印象竟然因为田复珍这番举动一扫而空,纵观来到这世上,他所见到那些经由科举走到人生仕途顶峰的读书人,杨嗣昌、刘宇亮、张四知这些人都是些口不应心,只求一己之私的家伙,说他们是小人恐怕也不为过,就连孙承宗亦是城府甚深,给他的印象并不如前世书中那么鲜明。更何况还有熊开元这等卑鄙小人,总之在李信眼中,这个时代的读书人都是些以自我为中心,阳奉阴违,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又时常以道德制高点自居的人。 监军高时明推门进来,脸上还挂着一副睡眼惺忪,打了个长长的哈气。 “李将军这么晚了何事非叫咱家来不可啊?” “高监军如何还这般轻松?流贼大军已在三十里外了?” “甚?流贼?三十里外?” 高时明一蹦三尺高,像个猴子一样气急败坏道:“为何不早早将咱家叫起来。李,李将军这,这可如何是好,咱们是走,是守?” 李信简单告知了自己的计划,在得知田复珍和郭师爷打算留下来牵制流贼大军以后,高时明像看怪物一般的看着两个人,心道世间如何能有这等不怕死的蠢人? 田复珍只向李信要了两千辅兵,还有从五台山中带上的数百明军残兵。为此,海森堡还特意给他留下了四门六磅炮,城中府库中火药和铅锭都不少,不愁没有弹药。 …… 三卫军于三更之后出城,直奔城西十几里外的丛蒙山而去,高时明骑在马上低低的问李信,“李将军给咱家交个底,咱们到底要去哪里?” 李信望着黑洞洞的前方,面无表情的回答了三个字:“太原城!” 听说他们准备去打太原城,高时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三卫军能打下忻州城有很大的侥幸成分,并不是硬碰硬强攻下来的,太原城城高池深,就凭他们这两千战兵两千辅兵,敢去攻击九边第一重镇,不是痴人说梦么! 愣神的功夫,李信随着队伍已经走出去一段距离将高时明落在了后面。 “哎!李将军等等咱家,等等咱家,咱能商量商量不去太原……” 高时明觉得自己这个监军做的窝囊,像高起潜身为总监能节制关宁军,虽然后来让他搞的关宁军在蠡县一战全军覆没,可好歹也威风过。方正化更了不得,直接提督京营,又在京师保卫战中立有大功!他倒好,做了这区区两千送死兵的监军不说,还被流贼追的到处跑,等回到宫里说出来,脸还往哪搁? (感谢几位兄弟,dage277、haha14j、我是橙橙、半圆君的贵宾票,说来惭愧,这个月更新量一直低迷,实在对不起诸位的票票。今日小小爆发一下,接下来的几天老酒会保持一定的更新量,来弥补之前的更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二十四章 忻州之战 太阳升起,天蓝的没有一丝云彩,忻州城头随风猎猎的大明战旗竟显得格外耀眼,城下乌压压的一望无际全是流贼大军,将忻州城围的水泄不通。田复珍站在敌楼之上,虽然他此前从未经历过战阵,面上却平静的似见惯了战争生死一般,早在李信出城之时便命人将四门用沙石死死的堵住,除非贼兵以人海堆上城墙,否则别想轻易的就从他手中夺走这座城池。 三卫总兵的将旗亦牢牢的插在忻州城头,田复珍故意如此就是要迷惑流贼,使他们相信,三卫总兵李信仍在城中坚守。 轰!轰!轰! 大地忽然为之阵阵颤抖,连脚下的城墙都跟着抖了起来。是大炮!田复珍见识过大炮的威力,不禁暗暗心惊,流贼竟然连大炮都有了,难怪能轻而易举的拿下太原城。 不过,田复珍与一般的明朝大臣不同,他在铁厂参与了三卫军大炮的制造,试射以及性能评测,听声音便清楚,这种口径的大炮除了杀伤士兵,震慑敌人以外,想轰塌忻州的夯土城墙简直是痴人说梦。 是以严令下去,所有城上军卒就地隐蔽,同时又将海森堡留下的四门跑一并推到了南门,撞上实心弹就是一轮齐射。 炮弹呼啸着冲出炮口直砸到了密密麻麻的流贼贼兵之中,顿时便犹如四滴冷水掉入了滚沸的油锅中,激起一片混乱,实心弹虽然杀伤面积不大,却威力十足,所过之处贼兵被扫中者不死也是重伤。 城上的炮击立即就招来了流贼更大规模的炮击报复,所有火力集中砸向城头,竟是要击毁城上的大炮。但这个时代的大炮并不能做到指哪打哪,哪怕有了一套完备的谁急瞄准技术,也只能做到将炮弹输送到一个大致范围中。所以,田复珍并不担心,继续下令开火,至少要做到在气势上不输给流贼。 一时间,城上土石横飞,打在身上脸上便是一道口子,郭师爷吓得躲在敌楼中不敢出来,完全没了初留下来时那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只祈求着该死的炮击赶紧结束。田复珍则紧贴着女墙,连脸上被飞溅碎石划破的血口子都浑然不觉。 说巧不巧一枚炮弹正正好好落在一门六磅炮上,顿时将炮架砸了个四分五裂,两名炮手被飞起的木刺击中,当时就不治身亡。这可将田复珍心疼坏了,守城战才刚刚开始,就毁了一门大炮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守军不敢再拼炮战,只好命人将大炮都拉了下去,准备迎接流贼的攻城。城下流贼见城上大炮没了动静,便更加肆无忌惮,炮弹的落点逐渐都转移到城门附近,田复珍 嘴角挂起冷笑,流贼想用大炮轰烂忻州城门,可是白费心机了,城门后早就用沙石填死,就让他们浪费炮弹吧。 如此,炮战进行了半个多时辰终于消停下来,战鼓之声又隆隆响起,乌压压的流贼突然就像决堤的潮水排山倒海一般的席卷而来。攻城战正式开始了! 流贼毕竟不是正规军队,对付城墙的办法不外是蚁附攻城,数不清的贼兵抬着登城梯便向两丈多高的忻州城墙冲去。田复珍的瞳孔猛然收缩,贼兵仗着人多四面一齐进攻,若是有一处照顾不到都可能被人抢攻上来。 “快快块,余下三门大炮,东西北各一门,以散弹轰击贼兵!” 虽然一面城墙只放一门大炮,但散弹一炮出去,前方整个扇形区域便糜烂一片,除了人命杀伤以外更能在心里上震慑打击贼兵的士气。 至于南城,贼兵的孔姓主将将旗在此,他便亲自坐镇南门,有他在,军卒的士气便要高于其他三门。有了大炮散弹的震慑,贼兵的攻势果真为之一滞,可作用也仅止于此,尤其南门的贼兵在隆隆战鼓之声的激励下一口气冲到城下,将登城梯搭上了城墙。滚木礌石纷纷落下,梯子上爬了一半的流贼被砸中纷纷跌落,明军士卒则趁机用长木杆将蹄子推翻。 在第一波的攻城中,流贼并没能战了便宜,但这都不是问题,他们有的是时间和人,就算耗也能把城中的明军耗死。所以,流贼的攻城节奏仍旧是不紧不慢,一波又一波的冲上来送死。 转眼间便天过午时,田复珍的心情越来越沉重,经过一个上午的强攻,流贼的攻势竟然丝毫不减,有几次甚至已经攻上了城头,在城上优势兵力的合击之下才将他们赶了下去,但如此下去终究不是个长久之计。直到太阳西斜,流贼的攻势终究是渐渐放缓了,再看城下的尸体已经堆积如山了,按照这种形势,恐怕再打个几日流贼的尸体已经可以堆到城上来了。 知道此时田复珍才切肤体会到了流贼的战斗力并不在于勇武与精湛的战术,而是永远也填不完的人命,比如这忻州城,他的可用之兵只有三千多人,贼兵却是源源不断,既然他们对此城势在必得,那么早晚得用人名将之填满,最后的结果就是城池早晚得破。 绝望时时刻刻笼罩着田复珍,但他内心之中所燃烧的战斗之火却无时不刻都在燃烧着,不但燃烧着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到了此刻,他终于像是下了决心一般,对他身边瑟缩的郭师爷说道:“去将府库中的猛火油柜抬到城上吧!” 这猛火油柜可不是一般的武器,据说此物便如水龙一帮,火油喷出明火引燃,所过之处尽皆烧焦,片甲不留。山西果真是九边之首,险关要隘中各种武器种类齐全,这东西还是那股溃败的明军所发现,但田复珍觉得此物杀伤太过残忍,他们所面对的虽然是流贼,毕竟绝大多数都是被裹挟的百姓,并不赞同使用。 可经过一整日的防守作战,他发现如果再畏首畏尾不全力守城,也许都撑不过明日。 忽然有军卒前来报信。 “不好了,补好了,城北,城北……” “何事大惊小怪?看看你城何体统?” 天越来越晚,随着夜色降临,这种惊慌失措的大喊大叫最容易影响军心,田复珍严厉的斥责了那报信的军卒之后,这才详细的询问起城北究竟发生了何事。 “回大人,城北又来了大股流贼,天色太黑看不清人数,但总归不会比白日间的人少…….” 田复珍心下凛然,这一定是代州方向回援的贼兵,来的好快,流贼毫无纪律可言,根本做不到令行禁止,以他和李信的预测,代州方向的援兵总要明日一早才能抵达,不想竟提前了一晚,看来还是低估了流贼的实力。 不禁仰天长叹,大明朝自崇祯元年以来,各种天灾**不断,就算因为鼠疫的肆虐,山西乱局几乎是一夜之间骤起,可官府竟然连最基本的抵抗能力都失去了,还损失了一位藩王,这可是开过以来从未有过的,难道真是到了王朝末世? 这种不利情绪在田复珍的心中仅仅是一闪而过,不论大明朝是否到了乱世,我辈读书人的宿命只有一个,那就是与大明同生共死,正因为有了这种信念,才能使他在重围中坚定不移,初衷不改! 李信的战旗飘扬在忻州城头,贼兵两路援军果然被牢牢的吸引在城下。李信带着三卫军主力则一头扎进大山之中,翻越了丛蒙山,避开大路直奔太原城而去。 直到太阳再一次冉冉升起,连续赶路一日夜的李信终于在遥遥望见了旭日阳光下的太原城,这座号称大明朝九边第一重镇的城池竟显得无比落寞,一干流贼闯字大旗耀武扬威的飘荡在城头,在金色的光辉之下显得格外刺眼。 历时到了此时此刻已经远远偏离了它原有的轨迹,本该被招安的刘国能现在却安坐在太原城中,取代李自成称了闯王,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席卷了整个山西,似乎问题也比原来的历史更为严重。 大地一片宁静,很显然贼兵并没有防备,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三卫军会以忻州城拖住流贼的两路援军 ,主力却已经绕道丛蒙大山偷袭太原。 “架炮,攻城!” 李信右手一挥,果断下令,早就摩拳擦掌的海森堡亲自带着麾下的炮兵将跑车急速向前退去,炮口瞄准了前方巍峨的城墙。海森堡第一次见到如此雄伟宏大的城堡,深深被吸引住了,这简直就是一件巧夺天工的艺术品,但是很快,这件艺术品就要在他的大炮下**,或许还要留下一些伤痕。 隆隆的炮声将懒散的流贼哨兵从昏昏欲睡中彻底震醒。 “不好了,不好了!官军来了,官军来了!” 执夜的军官一面令人召集人手上城,一面又派了人往城中去通知闯王,好及早定下策略。 经过一阵混乱,城中的流贼终于看清了有一支肃杀的方阵随着隆隆炮声,正一步步逼近太原城,一杆猩红战旗上绣着斗大的一个李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二十五章 太原城下 轰! 清早,闯王刘国能在晋王府中由宫女伺候着洗漱完毕,正准备用早膳,桌子忽然颤了一下,精美的瓷器交击在一起哒哒直响,外面似乎也传来了隐隐的响声。 刘国能脚下有点虚浮,昨夜他连御八女,又起的早,身体有点吃不消,富贵人家的女子和那些乡野的粗鄙婆娘就是不一样,到现在还回味着昨夜的战斗,女人身上皮肤白嫩的都能掐出水来,摸一把又滑又腻,耳朵边的轻吟婉转,竟似让人堕进了神仙池一般。怪不得人人都想争这天下之主,恐怕就是九五至尊的皇帝也不过如此吧。 立即有宫女上前扶住了刘国能粗大的手臂,隔着厚厚的锦缎衣袖他都能感受到,扶住自己那双小手的温软。 屋门被咣当一声从外边推开了,初春的凉风呼呼灌进了屋里,骇得刘国能身边的女人向小鸟受惊一般跳开。手下一贯如此冒失,但这一回刘国能却生出了前所未有的厌恶,进门之前不知道通传么? 刘国能强忍住不快,也不顾那瑟瑟发抖的宫女,来到椅子上坐下,问道:“何事慌慌张张,不成个样子!” 来人是刘国能的老兄弟独头虎,他得了明军已经抵达城下的消息时正起床穿衣,便连袍子都顾不得批上,急吼吼的来见闯王。他毕竟是被官军打怕了的,那左阎王到现在做梦梦到他都能吓出一身冷汗来,听说一支来历不明的明军竟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城下如何能不害怕。 “闯,闯王,明军来,来了!” 刘国能正端着茶碗喝水,听说明军来了,一口水全喷了出来,正喷了弯腰站着的独头虎一连。 “甚?明军?” “正是明军来了!” 正好外面又传来了隐隐的炮声,独头虎抹了一把脸上的茶水,指着外边。 “听听,是明军在放炮呢!” 刘国能霍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茶碗被狠狠的摔在桌子上。 “孔将军不是已经北上迎敌了么?还有吴将军,如何都拦不住一支明军?”然后又狠狠拍了桌子一巴掌,“走,走,上城去!”刚一迈步,觉得身上层叠的袍子碍事,又不会解这繁琐的扣带,干脆用一双粗糙大手揪住布料,次啦一声将袍子扯成了两半,几下弄脱了下来,只穿着中衣率先出门去,直奔城上。 李信特意将辅兵都展了开来,几千人踩踏搅合使干燥无雪的大地扬起了漫天的尘土,在隆隆炮声的映衬下瞅着竟是千军万马的模样,甚事骇人。 其实在李信看到太原城城墙那一刻就放弃了强攻的打算,搞三丈三的城墙别说他四千人,就是四万人想要将之拿下不付出一定的代价也是不易,想那流贼也真是幸运,由瘟疫替他们彻底腐蚀掉城中的抵抗力,怎么他们进城以后就不被瘟疫给弄的四分五裂呢! 一阵风刮过,李信耸耸鼻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臭味,向导注意到总兵大人的表情,忙解释道:“这是死人的味道,瘟疫死了成千上万的人,流贼攻城又死了不少人,有的埋了,有的顾不得埋就丢在护城河边,眼瞅着天气变暖和,露天的死人都发臭了” 李信听了直皱眉头,隐隐能看到前边已经干涸的护城河里堆着数不清的死尸,不禁渭然一探,乱世人命不如草芥,瘟疫和流贼连饭闹腾一遍,山西还能剩下多少人口? 海森堡知道炮兵营的大炮不能对庞大宏伟的太原城城墙造成根本性的损伤,便将两门十二磅炮瞄准了城门上的敌楼打,敌楼是木质结构,只要中弹就得崩塌炸毁。 刘国能在城头把着女墙放眼望去,竟似一眼望不到边,心里不由得打起了鼓来,莫不是孔将军被这伙明军全歼了?按理说孔将军勇武过人,尤其善使大炮,不可能就这么容易被明军干掉,可若不是这货明军又来自哪里呢? 正胡思乱想间,忽然一枚炮弹呼啸而过砸中了身后的三层敌楼,顿时瓦片碎木横飞,威武雄壮的敌楼稀里哗啦竟坍塌了大半边,将刚要在城上巡视一圈的刘国能吓的连连后退,身子又直挨到了女墙之上。 明军势大,他从未见过明军火炮有如此威力,一时间惊骇莫名,“谁敢出城迎战?” 独头虎一直以刘国能心腹自居,关键时刻岂能退缩,第一个便跳了出来。 “独头虎愿代闯王出战!” 刘国能对独头虎的能力还是放心的,此前明军几次围剿他都能逢凶化吉,最终逃出包围圈与自己回合,便放心的让他出战。 “也好,你去探探官军虚实,记住了,不可硬拼,发现不妙立即回来!” 身边的老兄弟相继不是死了就是不知所踪,他少有的叮嘱了独头虎一番。独头虎闻言大受感动,抱拳重重一揖。 “闯王大哥,你就瞧好吧!” 独头虎激动之下竟然叫刘国能闯王大哥,刘国能不以为意,反而崩岸亲切,目送他大踏步下了城。 其时,太原城中大军仅仅两万余人,流贼大军大致分成三股,一支由黑煞神带领直捣代州。另一支则由过天星带领在平阳府临汾牵制潞安府的山西明军和济源县的左良玉大军。第三支则是孔有德率领的大军,刚刚北上去打忻州,阻截明军。 所以,按照流贼的规模来讲,太原城中现在正是空虚之时,刘国能早就被打出恐明症,面对明军时便本能的想跑,但是想象自己已经称王,又有大城在手,怕他何来,便先让独头虎出去探探明军虚实,如果对方虚张声势就一举消灭之,势大则固守待援。 太原城头战鼓陡起,独头虎带着五千人出城迎战,海森堡面对坚固的太原城正无聊的紧,一看有贼兵冲了出来顿时喜出望外,命令炮手换散弹装填。 “都听好了,给我瞄准贼兵狠狠的打!” 从六磅炮到十二磅炮十数门大炮一次齐射打出了成千上万的散弹,形成一道弹幕直扑独头虎的人马而来,可怜独头虎还没展开战线就被海森堡的大炮劈头盖脑的一通狂轰滥炸,溃不成军,不管他如何约束暴喝,甚至砍了两个溃兵的头都不管用,大军争先恐后的往回跑,却因为人多又没有次序,统统堵在了城门口进退不得。 这正给了炮兵营大显身手的机会,调整好了射击参数之后,对着城门就是一通又一通的散弹,打的贼兵哭天抢地。连李信都没想到贼兵如此不堪一击,按照以往的战斗经验炮击不过是餐前点心,正餐是后边的步兵骑兵大战,如何对方在餐前点的时候就被打趴下了?就凭这种战斗力,又是如何横扫山西的? 李信当然不清楚,流贼的恐怖便是蝗虫一般的数量,以源源不断前仆后继的人命取得战争的最终胜利,同时各种天灾**又为流贼提供了大批廉价兵员,大明官军就算再多也经不起这种消耗,最后有战斗力的官军消耗没了再招募新兵便和流贼分别无几,直至优劣之势逆转。 城下乱哄哄的一幕把刘国能急坏了,也气坏了,就算明军再利害也不至于连对方的衣服都没捧着就被打了个屁滚尿流吧?在城上冲着独头虎大喊,让他带着还能控制的人由其他城门回城,不要堵在那任由明军大炮收割人命。 刘国能一个人的声音太小,便灵机一动令城上的贼兵一齐跟着他喊,独头虎这才听到,心中大喜,连忙带着亲兵往东门奔去,李信令旗挥下,陆九的骑兵早就跃跃欲试,如离弦之箭直扑独头虎。 陆九的骑兵营一直维持在三百人左右,虽然不多却都是经验丰富的骑手,可不是骑在马上的步兵,对马匹如臂使指,衔尾追击将独头虎追的直恨爹妈少给自己生了两条腿。到了东城门,城上看到独头虎身后还跟着一大股骑兵也不敢开城,独头虎无奈之下只好又奔南门而去,怎奈陆九一直如影随形紧追其后,身边的亲兵一个个死伤殆尽,他真想回头和明军拼个你死我活,也好过这般窝囊被追追的如丧家之犬一般。 还是刘国能反应快,得到报告后,立即命贼兵出西门接应,独头虎这才算逃得一命。经过这一番试探之后,刘国能便抱定了固守待援的心思,同时又派出信使分往三大主力军处求援,令他们务必回师将这股在太原腹地横行的明军消灭,否则后路不靖将遗患无穷。 李信领着三卫军在太原城下断断续续放了一天的炮,直到天黑才消停下来。 就在大家伙以为该安营休息的时候,李信再一次下令,竟是离开太原,下一个目标是太原东南部的枢纽重镇榆次。 监军高时明本以为白天打了个打胜仗,收复太原的大功近在眼前,谁知李欣竟下令离开,气的他强令大伙围城。但三卫军如何能听一个太监的,收拾东西从速南下,无奈之下只好跟了上去,希望李信以后有什么决定先跟他商量着来。 路上断断续续写了几封书信,想想不妥又几次撕掉,最终写好后交给随身从京师带来的护兵。 “这是呈送皇上的秘奏,无论如何要安全送到京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二十六章 榆次告急 高时明开始想狠狠的告李信一状,但想想觉得不妥,又在信中把李信狠狠的夸了一通,将北娄口、忻州、太原城下的几次大战添油加醋夸大描述了一遍,又说李信奈何兵微将寡虽然取得野战胜利,却无力攻城,只好在夹缝中与流贼周旋,伺机歼敌。当然,他也不吝惜笔墨,将身为三卫军监军的自己居中调度,运筹帷幄之功写了上去…… 护兵带着呈送给皇帝的秘奏离开以后,高时明洋洋得意,不管此战成败,单凭这份功劳就够他人前显赫的了,到时候一个知兵的名声肯定跑不了,毕竟堂堂内阁大学时三省总督杨嗣昌败绩在前,三卫军连战连捷,立即就把他和李信的功劳凸显出来了。 …… 忻州城下,死尸堆积如山,城中明军的反抗很绝决,亦是死伤惨重,几次被攻了上去,几乎就要得手,已经明显能感觉出来他们几乎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孔有德和援军主将吴山决定第二天改变策略,改四面围攻为单刀突破,在城中明军放松其他三门的警惕之时,必然会全力救援被攻之门,到时候再发兵突然袭击,必然一击即中。 谁知刚过了掌灯时分,便接到刘国能自太原发来的求援信,说是明军已经大举突袭到太原城下,看旗号应是大同的三卫总兵李信,还差点阵斩了独头虎,让他立刻回援。 孔有德和吴山大感奇怪,李信明明就在忻州城中,成头上还飘着他的将旗呢,如何又突袭到了太原。这个消息让两个人大惊失色,太原是他们的根据地,居然被人轻而易举的就渗透了过去,若是明军大举进攻这还了得? 孔有德一拍大腿,如梦方醒般叫道: “哎呀!中计也,姓李的那厮定是在使那声东击西之计!原来在高阳时,这厮便诡计频出!” 吴山点点头,算是对孔有德此言的认可,随后又冷冷道:“既然如此,以孔兄之见,咱们该当如何?” 孔有德捋了捋颌下胡须,摇头晃脑的道:“太原必须得救,而且还要赶在过天星和黑煞神之前。忻州也必须得打,还必须尽快打下来!” 他们两个人都是去岁冬天新入的伙,在流贼刘国能军中因为军功后来居上,但毕竟资历浅薄的很,很多老人都极力反对他们二人,尤其是性格生硬的吴山,最讨他们厌烦,是以刘国能可以让孔有德领军却不敢让吴山领军,就怕犯了老兄弟们的众怒。 “吴兄,现在是个大好的机会,你善野战,我善攻坚。不如由你带领你我两部的大部人马去救援太原,追击李信,我则带着一小部分人留下来围攻太原。” 流贼的战斗力孔有德心中有数,带着出去野战必须要有数量上的绝对优势,前一次忻州之战他已经获悉,居然两万人都没干过李信的两千战兵,如此可见一斑。他和吴山的兵马合起来能有六万余人,让吴山带走四万,自己留下两万攻打已经是强弩之末的忻州足矣。 关键时刻,两个人为了在流贼队伍中站住脚,说不得只好抱团取暖,以吴山之能想必就算打不赢李信,总可以立于不败之地。孔有德有如下打算,而且他之所以如此,心底里是存了不愿与李信面对面的心思,说到底他还是对此人有相当的忌惮。 定下分兵的主意之后,吴山立即领兵南下奔太原而去,连夜抵达太原却连李信以及三卫军的影子都没见到,就在他以为又上当的时候,刘国能派人给他送信,说是明军已经连夜南下,走的时间不长,让他不必进城,务必连夜追赶将之歼灭。 但是流贼纪律散漫急行军根本不能持久,他只好先带着自己看家的一千骑兵先行追赶,大军则在后边徐徐跟进。一路沿着汾水直追到清源附近时终于与大股明军遭遇,自信之极的吴山根本不等待后方的大军,而是直接下令骑兵冲击,明军猝不及防被冲的大乱。 这股明军倒也顽强的紧,与吴山此前在山西遇到的明军不同,经过初时的混乱之后竟然顽强的开始结阵反击,战斗力之强悍让他不由得刮目相看。但战阵之上对敌之时哪容得下半分手软,吴山利用骑兵优势的机动能力试图绕到明军侧后翼发动冲击,结果几次都被对方及时的变阵加以阻止。 吴山知道自己遇到对手了,这才是大明官军应有的战斗力,果断的放弃强攻,却如影随形的粘着这股明军步兵,同时派人去催促大军加紧前进,只等大军到来便蚁附攻之,再强悍的官军恐怕也经不住潮水一样的冲击吧。经过几次试探,他已经清楚这股明军的人马并不多也就在五千上下,和他此前得到的关于李信的情报正好吻合,心底里对这个人竟然升起了惺惺相惜之感,此人敢带着几千人在闯军大后方横冲直撞,还当真不简单,只可惜…… 还没容得下吴山一声叹息落地,大军的先头部队已经赶到,他不再犹豫,立即命令全军突击干掉那股明军。一时间漫山遍野的火把汇聚成一片火海惊涛骇浪的一样卷向那数千结阵自保的明军。 贼兵就像泛滥的黄河之水,一遍又一遍的冲击着阻挡他肆虐的河堤,无数浪花拍倒在河堤之上,又滚回河道之中。贼兵尸体倒下一茬,便立即有另一茬补上来,明军士兵将手中雁翎刀砍的卷了刃,可贼兵就像杀不干净一般,源源不断的涌了上来。 期间贼兵几次欲崩溃逃跑,都被吴山带着骑兵督战队冷血的给杀了回去,冲也是死,逃也是死,还不如冲上去和明军拼个你死我活。吴山没想到,战斗竟是如此惨烈,粗略估计一下,此时被明军斩杀的贼兵没有四千也有三千。都说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可这股明军除了体力即将透支以外,战阵相对完整,士气仍旧高昂,还真是块硬骨头。 如果闯王刘国能初入山西时,能有一小半的山西军如这支明军一般,山西也不至于被整个席卷,连太原城都丢了。吴山突然发现,明军竟然面对占优势兵力的敌人的情况下开始进行反击,贼兵面对的冲击力明显加大,大有一触即溃的可能。 吴山再不犹豫,立即组织骑兵向明军的侧后翼冲去,现在已经到了胜负的关键时刻,可不是保存实力的时候,必须一击必胜!明军的反击果然是强弩之末,回光返照。面对侧后翼的上千骑兵,立时便没有了还手应对的能力,只能任由贼兵冲杀进军阵,损失陷入一片混乱之中,贼兵趁机终于冲破了明军的正面防线,双方陷入胶着无休止的混战之中。 吴山见骑兵冲击的目的达到,便果断的将骑兵撤出,厮杀混战的活还是交给贼兵步军的好,厮杀一直持续到东方与毒贩白。数千明军竟然无一人投降,除突围逃命者基本上都当场战死,竟连俘虏都没有一个。一战之下,这支明军算是废了,能逃命者有一千人都算多的。 贼兵四万大军一夜混战伤亡竟近万人,而对方只有区区五千人左右,又是在被偷袭的情形之下,可惜没能生擒这支明军的主将,清点尸体时亦没有寻到明军千总以上的军官。 经过派出的侦骑查探,溃围而出的明军应当往东面榆次方向逃窜,吴山当即决定继续追击,可麾下的贼兵们却已经连续两日夜没休息,从代州一直到清源,连眼睛都没合过,就吃战饭也才吃了两顿,经过白天的攻城与夜间高强度的野战,他们的体力早就消耗殆尽。是以纷纷请求吴山,让他们歇息一上午再行追击。 吴山无奈之下,只好下令大军就地安营,同时派人去太原向刘国能报捷,已经大破明军,同时请他放心,大军休整半日之后,将继续追击这股深入山西的明军,并将之斩杀殆尽。 刘国能得到吴山的报告之后一久悬不下的心这才放进了肚子里,他让这股明军折磨的吃不下喝不下,就连身边的美女都没兴趣去碰了,于是将吴山大加夸赞一番。 “吴将军不愧是野战第一骁将,孤希望有朝一日能将左良玉也似这般打的抱头鼠窜,满地找牙!” 独头虎则表示,现在的左良玉早就与闯王不是一个等级的人,没看他顿兵济源不敢前进么?别忘了他与闯军可是有灭门之仇,这厮已经开始忌惮闯军了,闯军也不是去岁的闯军,只要黑煞神攻陷代州,大明京师的门户洞开,将来灭他明朝皇帝满门也不是做梦,一个左良玉算什么东西? 刘国能立即告诫独头虎要戒骄戒躁,他们的形势仍旧很不乐观,只有南方李自成和张献忠东山再起成功,他们才可能高枕无忧。现如今将山西境内最强悍的一股明军消灭之后,想必能够震慑住那些想进入山西的其他明军。 只是他们的高兴没能持续到中午,便被一盆冷水浇下,榆次告急,并且一连派了三波人求援,明军大举攻城,请闯王速速救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二十七章 两军相遇 吴山接到榆次的告急文书之后极为恼火,他认为就凭那股明军溃兵根本不可能对榆次这种重要的城镇造成威胁,当地的守军火急火燎的求援让他极为不屑,仍旧决定按照原计划休整之后再行追击。可仅仅隔了两个时辰不到刘国能催促他立即援助榆次的命令就被送了过来。 这令吴山大为不快,刘国能这种流贼原来只知道流窜作战,沿途抢钱抢粮抢女人,除了破坏之外什么都不会,是他和孔有德的加入才第一次给这股流贼提出了行动纲领,即是占据形胜之地的山西,固守太行之险,依托黄河,北上可直捣大明京师,南下可剑指中原。 他也正是看到了鼠疫重创了山西明军的实力,这才说服了刘国能北上,哪成想山西明军竟然已经烂到了骨子里,在几千贼兵面前不堪一击。刘国能仅仅用了月余功夫便靠着吸纳灾民滚雪球似的膨胀到十数万人之多,且几乎横扫山西全境,如果不是在代州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力,此刻怕是已经除了紫荆关,杀到大明京畿了。 正是吴山给刘国能打开了这扇称王称霸的窗户,也因此他极为看重太原周边的门户重镇,一连三道命令催促刘国能立即启行,全力救援榆次,忻州已经出现过一次失误,但好在北方没有强大的明军虎视眈眈。可榆次不同,它不仅是井陉通往太原的必经之路,还是潞安、平阳前往太原的必经之地。 杨嗣昌虽然败退回井陉口,但一直伺机而动,这让刘国能一直提心吊胆。况且山西南部的潞安府还在明军掌握之中,据说屏蕃潞安的沈王身边聚集了很多溃败的明军,正厉兵秣马准备反攻太原呢。现在这个时候,榆次更是出不得半点问题,刘国能紧张催促吴山赶紧动身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但是,实际情况是吴山从代州开始一路马不停蹄的南下,先后参与了忻州的攻城战,清源野战,大军已经精疲力竭。刘国能的人马又不是只有他一支,不管如何也得等他恢复了元气再说。但是老粗就是老粗,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一连派了三波人来催他赶往榆次,便也只好勉为其难,提前大军启行。 可等吴山大军抵达榆次之时,除了城墙上斑驳的炮弹痕迹以外,哪里有半个明军的影子?把守榆次的守将是刘国能同村子侄辈人物,算得上心腹要人,是以对吴山并不客气,连城门都没开,只让人冲城下汉话,告诉他明军向东直奔寿阳去了,估摸着是要从井陉出太阳山,到保定去。 吴山甚为恼火,一直让这股明军牵着鼻子走,现在竟然想逃离山西,他绝不会坐视不理,定要将这些残兵败将歼灭干净,于是也不理会榆次守将的慢待,立即带着人又奔寿阳而去。 李信在榆次装模做样的放了一阵大炮,吓得城中贼兵守将连连派出求援的使者,正中他下怀,他就是要牵着山西贼兵的鼻子走,让他们疲于奔命,一来可以伺机进行歼灭,二来又为朝廷的调兵遣将争取了时间。 可是在前往寿阳的路上竟然遇到了一股明军溃兵,对方大概千人之数,且人人带伤,连血迹都还未干透,显然是刚刚经历了一场血战。 询问之下,这股明军竟是陕西兵,领兵之人乃是陕西副将姓朱名梅,看单名也是苦哈哈出身,其人却生的孔武有力,臂膀上缠着撕烂的布条,吊在肩膀上,血迹殷殷渗出,瞅着伤的竟是不轻。 陕西副将朱梅遇到了李信的三卫军,大为高兴,没想到山西还有像样的军队在抵抗,他得到的消息可是,山西已经几无可战之兵。他之所以带这五千精兵进入山西,一来是打击流贼,而来也是击敌于境外,省的流贼再窜会陕西。 三边总督洪承畴和陕西巡抚孙传庭去岁冬天被朝廷调去北边,防守鞑子,顺带着还把陕西最精锐的军队都一股脑的带了去,所以主动出击亦是最好的防御。 李信大致也能猜出此人的心思,不禁暗叹此人有勇有谋,明知出兵九死一生还义无反顾的来了,或许他们应是没料到流贼成势的竟然如此之快吧! 战时相遇,两军主将都不虚言,李信直接询问副将朱梅的打算。 “朱将军今后作何打算?流贼势大,仅凭几千人是无法将其彻底大败的。” 朱梅沉思半晌,最终还是下了决定。 “已经是残兵败将,无力回天,我打算出井陉去投杨阁部,然后再随阁部大人杀回山西!却不知李将军愿同往否?” 李信摇头,“三卫军的兄弟还在忻州城中坚守,李信不能弃之不顾……” “难道将军打算折回忻州?” “责任之所在,我答应了他们一定会回去,去了井陉却不知何日才能回到山西,就算回到山西他们是否还……” 听李信的意思显然是不欲于他通往井陉,而且还是要重返流贼大军重重的腹地,真不知道他是大无畏,还是脑袋发烧烧糊涂了,赶着去送死,贼兵一员姓吴的主将十分厉害,以他身经百战的陕兵都差点全军覆没,三卫军不过是大同府新组建的一支卫所军,还能占了便宜去?老天不会总是眷顾同一个人的! 但相交泛泛,朱梅却不便说了,既然目标不同自然没有继续同路的理由,打算就此分道扬镳。李信见他们狼狈又送了不少物资,朱梅的陕兵在突围之时所有的军资都丢的一干二净,三卫军伸出的援手无异于雪中送炭,虽然不是同路人,但这个情他却是领了。 寿阳城没有贼兵镇守,确切的说是在杨嗣昌挺进山西一战中,这座城池已经彻底毁于战火,李新等人入眼到处处都是残垣断壁,死尸遍地都是,根本就没掩埋,空气中到处都弥漫着浓浓的臭气,一阵风刮来,则让这种味道加重了不知是十倍还是百倍。 李信与朱梅两人相顾愕然,好好一个山西就这般的毁掉了究竟应该怨老天还是流贼呢?或许都有吧!牧民天下的大明朝廷,此时此刻却在哪里? 满朝的阁臣武将,又有几个人真心想将大明朝这艘破船好好的修补一番,能让它撑的更远,时间更长。李信只觉得胸口发闷,似乎有什么东西堵在那里。 他派出去的求援信均如石沉大海,他清楚,杨嗣昌不会出兵,左良玉也不会出兵,就连勇武如朱梅都准备去投奔杨嗣昌,他现在所能依靠的就只有自己。 两个人都没有耽搁,简单的交割了物资之后,副将朱梅沿着官道直往井陉。李信则带着三卫军战兵辅兵一头扎进茫茫大山里,准备避开贼兵的追击视线。 …… 太原城晋王府中,刘国能一日来被深入自家腹地的明军弄的寝食不安,吴山的战斗力毋庸置疑,但此人总归是比别人多了些桀骜不驯,这也是他与孔有德同一时间投靠,能让孔有德单独领军,却不让他独领一军的原因。 但各种巧合叠加到一起,这个吴山反倒统领了五万余贼兵,这也让刘国能颇为忌惮,所以才不给他喘息的时间,强令其马不停蹄的追击明军。他总觉得此人脑后有反骨,有能力却又不敢放手去用,这才让他尽速远离太原腹地。 同时,他已经发下征兵令,所有辖下丁壮,十六岁以上,六十岁以下必须参加闯军,这一阵连番恶战,兵员损失严重,所以他要将这个缺额补足了。 至于吴山,他早就想好了,等到他歼灭那股来犯明军,就让他去守住井陉,将明朝的杨嗣昌堵在太行山外面。倒是孔有德方面让他甚为失望,凭借着绝对的优势兵力,竟然一连数日都拿不下忻州城,是时候催促他赶紧结束忻州攻城战了。 这股由大同南下的明军就像一滴冷水滴入了滚沸的热油之中,虽然惊起了不小的动静,但随着两路大军的追击剿杀,如今已经对他构不成威胁了。一旦孔有德的拿下忻州,便可令他带着人马北上代州,攻打紫荆关,直扑大明京师还是刘国能的终极目标。 自从听了孔吴二人的话,他大有豁然开朗之感,既然已经走上了杀官造反的路,何不走的彻底一点,读书人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大乱之世焉知他刘国能坐不得北京那把交椅?不对是龙椅! 孔有德很快就接到了刘国能催他加快攻城节奏的命令,只是忻州城抵抗决心之强,远远超过此前想象,他在忻州城下已经损失了不下万人。之前他已经派人去运太原城中的红夷大炮,只等大炮一到,便可放开手脚狂轰乱炸,忻州城墙毕竟是夯土铸就的窄墙,哪里经得起这种轰击。 他却不知,城中的田复珍亦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一切可也用来守城的东西都被无差别的搜集起来,连成周的房屋都已经拆了个干干净净,在打上几天恐怕就连军卒的粮食都块供应不上了,郭师爷带着哭腔冲着南方自语:“总兵大人何时回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二十八章 张冠李戴 真定府城,杨嗣昌亲自出城迎接自井陉出关的朱梅所部陕兵,不为别的,就为他能从陕西直入山西,将山西杀了个通透,又到了直隶,这份勇武和绝决他还没见到几个人有,他瞟了一眼身边的总兵贺人龙,就是此人也未必敢做! 山西最近打的很热闹,杨嗣昌虽然不敢大举攻入山西,可斥候游骑没少派,这个消息他一早就得知了,终究是虚实不明,怕贸然进击,万一再中了流贼之计,就再没有翻身的余地了。期间,还曾曾有人打着明军的旗号前来求援,但却身份不明语焉不详,均被他令人扣了起来,容后再做处置。 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消息自井陉传回真定,据说一股明军在忻州太原附近的确打了两个大胜仗,闯贼刘国能连他身边的两大金刚都齐齐调动,只为剿杀这股明军。杨嗣昌仍旧按兵不动,直到陕西副将朱梅的到来,这才让他豁然开朗,没想到将山西流贼搅得的天赋地府的竟是此人,心里竟有些隐隐后悔,若不是瞻前顾后,哪怕派一支偏师入井陉,说不定还能取得更大的战果呢! 但是,世界就是这么残酷,没有假如,一个天赐的良机就如此错过,也因为如此,杨嗣昌才这般重视朱梅其人,觉得这是一名可造之才,说不定咸鱼翻身就要靠此人了。同时,杨嗣昌很清楚,崇祯皇帝的信任和情分也仅止于此,如果再一次失败,就算皇帝饶了败军之罪,他哪里还有脸面苟活于世上? 杨嗣昌不但把场面搞的极为隆重,还亲自挽着朱梅的手臂,把臂入城,弄的人人为之侧目。这让朱梅十分尴尬,他一个败军之将,是投靠而来,可看杨部堂的架势,竟似在迎接凯旋而归的将军呢!不对,就算凯旋而归的将军也用不着如此吧! 朱梅莫名其妙的跟着杨嗣昌进了真定城,直到进了临时的总督行辕,他才弄明白竟是杨嗣昌误会李信在山西打的几次胜仗,都是自己所为,顿时将他臊的满脸通红,想找机会解释,又找不到合适的时机。 杨嗣昌在总督行辕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酒宴,拉着朱梅落座,端起酒盅。 “朱将军山西一战功成,当为此干上一盅!” 说着将酒盅凑到唇边一饮而尽。一旁作陪的总兵贺人龙亦是端起就来一仰脖也跟着喝了下去,“当为此一贺!” 朱梅想着等没人的时候再找机会单独与杨嗣昌解释,否则当众驳了他的面子须不好看,便只好哼哼哈哈的含糊其辞,跟着喝了起来。原本连日大战已经多日未闻肉腥,可现在面对满桌子的酒肉佳肴,却是味同嚼蜡,只希望早些结束,好将这个误会澄清解释开来。否则自己贪了人家之功,这不是卑鄙小人了么? 奈何贺人龙海量,频频劝酒之下就醉的一塌糊涂,最后竟然不省人事…… 杨嗣昌并未多喝,他很兴奋席间他曾仔细询问了几次打胜仗的细节,朱梅虽未亲历,却听也与李信交流过,为了暂时维持这个谎言,也只好张冠李戴大致的描述了一番。两千对两万,太原城下痛打贼兵主将独头虎,将杨嗣昌和贺人龙听的目瞪口呆,若不是之前有情报做印证,还得以为朱梅是在吹牛皮呢。 借着微醉的酒意,杨嗣昌命仆役准备好笔墨纸砚,他要连夜将呈送皇帝的奏章写好送出去,天下战乱陡起,是该有些好消息振奋人心了。朱梅的两次胜仗虽然不是决定性的打仗,却是胜在四两拨千斤,闻者无不热血沸腾,甚为解恨! 略一构思便笔走龙蛇,洋洋洒洒写了上万言,直到满意之后,才又重新誊抄一遍,以特质铜匣收好,交给自家的护兵,令他连夜送往京师! 月上三杆,镇定北门开了一条缝,一骑飞驰而出,身后腾起了一道长长的烟尘,经久不散! 此时的吴山却在寿阳城的废墟旁暗自生气,追了一日夜直到井陉才得知,最终还是被那股明军逃了出去,大军返回刚到寿阳就接到了闯王刘国能自太原发来的急令。命其解决掉那股明军之后驻守苇泽关,将杨嗣昌封堵在井陉之外,不得让其越过太阳山! 得到这个命令的吴山喜忧参半,喜的是刘国能终于肯将大军的指挥权放手交与自己,忧的是杨嗣昌老乌龟不知何年何月才敢反击,恐怕接下来的大战都没他什么事了。在吴山的内心之中,头等的大战还是出紫荆关直捣大明京师。没了他只怕黑煞神连代州都拿不下,但转念又一想,刘国能或许会派孔有德带领贼兵北上,一念及此心中竟不知是羡慕还是嫉妒。 这一夜注定是有人欢喜有人忧愁,数百里外的大明京师紫禁城中,朱由检捧着一封书信从头到尾一连看了三遍,心里别提多高兴,这是入春以来一次难得的胜仗,照此形势发展下去山西战事有望在入夏之前结束,如此看来此前自己选择信任杨嗣昌一次果真没错,他的信任得到了丰厚的回报。 朱由检起身离开龙椅,在御案旁兴奋的来回搓着手,胜利来的太突然,突然到让他有点难以置信。就在下午还刚刚接到张献忠在湖北势大的消息,熊文灿束手无策,一连两次向朝廷告急,气的他差点就当庭下旨将此寮拿回京师问罪。但为大局着想,这个时候不宜临阵换帅,既然最初选择了他,不如便再相信一次。 倒是这个朱梅,朱由检从未听说过,原本就是陕西副将,现在也不用回陕西了,直接留在直隶。当即拟旨擢升朱梅为保定镇守总兵,统领保定各卫之募兵,协助杨嗣昌进剿流贼。 笔走龙蛇一番当即搁笔,便又想起了李信,不知道让他署山西总兵事的圣旨到了哪里?这员骁将领兵又到了哪里?他能否不复朕望,最终在山西北部打开局面,为杨嗣昌进剿流贼起到应有的牵制作用?这些都在朱由检的心中划上了一个又一个的疑问。 思考再三,朱由检觉得有些气闷,当即便又起身来到殿前,将大门吱呀一声拉开,顿时凉风便吹了进来,只觉得一阵神清气爽,却又鼻子一酸狠狠的打了个喷嚏! 吓得王承恩赶紧拿了大氅来给朱由检披上。 “万岁龙体要紧,万岁龙体要紧,刚刚这一身汗,外边虽然是春天,可这风还硬的很……” 听着王晨恩在一遍絮絮叨叨,他的一颗心思被从数百例外的战场上拉了回来,看着白发渐生的奴才。自登基十余年来,身边的人也换了不少,基本上都有着强烈的权力**,往往在斗争就忽略了身为皇帝的朱由检的利益,最终都被打发了出去。只有这王承恩,虽然身为司礼监秉笔,公事一样不少,却几乎终日间随侍在左右,内廷的争斗一概不理,只安安静静做他的分内之事。 朱由检不禁有些动容,所谓皇帝富有天下,他在本质上却是极为孤独的,随着登基时间越来越长,这种感觉便愈发的强烈。从身边的亲人到朝堂之上的大臣。所谓称孤道寡便是如此吧,能无欲无求真正关心于他的人却是半个也南找出来。这种闪念对朱由检而言,不过是电光石火一瞬间产生的,很快就会被他赶出脑袋。 朱由检最忧虑的是这大明江山何时才能风调雨顺,何时才能彻底平定流贼,何时天下百姓才能安居乐业,百官一心为公……在继位之初,他每天都在想着如何才能中兴大明,到了此年此日此时此刻,平日里思考的最多便已经换成了如何才能将大明这艘破船撑的更久一些。不论他承认与否,事实如此! “京畿招募新兵之事进展如何了?” 几次平乱,明朝都在京畿一带招募良家子从军,战斗力远远超过卫所军,但这一次却没那么多的兵员了,根子上还是由于去岁冬季鞑子入寇造成的大量百姓逃亡,整个直隶人口损失惨重。 本来王承恩是不打算将这种烦心事说与皇帝听的,但犹豫了再三还是实话实说。 “这一回怕是要费些时日,到了现在也才招募到五千人!” 这个数字的确出乎朱由检意料,他直到京畿人口在鞑子入寇时村时不小,哪成想竟然已经到了这种程度,如果到了兵员征无可征的时候,大明京师一旦再次面临强敌岂不危险了? 他又一次开始考虑将孙承宗调回京师,但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他放弃了。说到底还不是内忧外患闹的,眼看着入了夏就是鞑子入寇的季节,大明朝再也经不起去岁冬天的那般折腾。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杨嗣昌尽早将流贼之祸平息下去,山西的,河南的,湖北的,不知何时才能剿个干干净净,只希望这一回不要再按下葫芦起来瓢,他只求能腾出手来专门对付鞑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二十九章 晋王活着? 一连两日,太原运送的红夷大炮还没到,孔有德也不心急,吴山在清源大败明军,后来这股明军残兵仓皇逃出井陉的消息其已经传到忻州,他现在抱着一种猫戏老鼠的心态,陪着城中的守军只围不攻,他相信用不了多久就算大炮不到,城里边也该弹尽粮绝了。 果不其然,之前每日城上都会架炮向城下射击以达到威慑之目的,这一日城上却哑了火,孔有德用脚指头都能猜到,他们的大炮已经没有火药了,亦或是说已经没了可以用作炮弹的东西。 “攻城!” 一声令下,流贼们呼呼啦啦的一起便又向忻州城斑驳残破的城墙冲去。 城头上,郭师爷绝望的看着排山倒海的贼兵用上城墙,守城明军已经消耗到了极限,他不确定忻州城是否还能顶住这一波进攻。很快,抬着攻城梯的贼兵便奔到了城墙下,三丈高的梯子牢牢的搭在城墙上,贼兵蚂蚁一般纷纷攀着梯子往城上爬去。这一回孔有德打造了足够多的梯子,几乎每隔几步远城墙上就搭着一把梯子。 守城的明军则如以往一般几个人合力用一根长木杆将三丈高的梯子推倒,只是这一回实在太多,仅仅片刻功夫便有大量的贼兵攀上了城头,并且迅速向一起聚拢,又结队向两边扩展。 双方在城头上展开了空前绝后的肉搏战,一时间城上血肉横飞,郭师爷早就见惯了这种场面,提着雁翎刀随时准备冲上去补刀。田复珍手中同样也拎着一柄雁翎刀,却想也不想就冲了上去,杀入贼兵之中。明军本已节节败退,主将的加入使得明军士气顿时一震,一鼓作气之下竟又将贼兵逼了回去。 双方就如此在城上进行着反复的拉锯,你进一步,我退一步,或者是你退一步,我进一步,很快城上便堆满了血肉模糊的尸体,郭师爷终于再也忍受不住,提着刀冲了上去,亦跟田复珍一般加入了战团。 可这一回,贼兵就好像杀不干净一般,越杀越多,越杀越勇,田复珍能感觉到自己的雁翎刀再一次劈砍的卷了刃,贼兵仍旧没有力竭的趋势,他头一次深深的预感到,这一回忻州城恐怕要保不住了。 有了这种想法,田复珍反而释然,终于要青史留名,该感到高兴才是,他和一众明军终于克服了内心中的恐惧坚持到最后,以身殉国,死得其所! “杀贼!杀贼!” 田复珍每劈出一刀便高喝一声,此时的他已经再不顾及砍砸向自身的刀剑与狼牙棒,摆开了一副拼命的架势,身边的明军深受主将感染,亦是每出一刀便高喝一声杀贼,顷刻之间,城墙上千口同声,杀贼四起,连郭师爷都受了感染,做着最后的困兽之斗。 岂料拼命的架势一摆开效果竟然很好,贼兵的气焰顿时矮了下来,不由得一步步向后退去。奈何贼兵终归是占了人多的优势,随着厮杀的时间渐长,又一点一点的将守军逼退了回去。田复珍刚刚的爆发已经是强弩之末,看着身边不断倒下的士卒,他的心在滴血,终于要倒下了么?有那么一瞬间他在问自己,还是不甘心啊。 可就在田复珍彻底放弃了希望之时,贼兵的攻势突然变得软弱起来,甚至产生了退却的趋势,他难以置信的看到大批贼兵竟在争先恐后的攀上梯子往城下而去。 这让田复珍大惑不解,究竟发生了什么让流贼功亏一篑,他相信只要再多坚持一会,忻州城恐怕就要易主了。不过眨眼之间,流贼便一溃千里,四散逃窜欲下城去,战斗意志一朝丧失立即被守军反压制回来。形势居然在最不可能逆转的时候逆转了。 隆隆的炮声给了田复珍肯定的答复,双目之中一股难以遏制的泪意就如决堤的潮水,浑浊的老泪终于夺眶而出,霎时间眼前一片模糊。 “将军啊,将军,你们可算回来了!” 郭师爷见杀退了流贼大难不死,身体顿时便脱了力,整个人都歪倒在城墙上,又听田复珍语音不清的念叨着什么回来了,回来了。 “谁回来了?” 回答郭师爷的是清晰的大炮之声,他 终于明白,是三卫军回来了,否则已经攻上城头的贼兵怎么可能功亏一篑,在占尽优势的时候兵败如山倒呢! 此时此刻,城下的孔有德也慌了神,“哪里放炮?那里放炮?” 据孔有德所知,方圆数百里都不可能有明军,可偏偏大炮之声震耳欲聋,只见城上的贼兵已然一溃千里,今日的攻城战当是彻底失败,心情灰败至极,只得下令收兵,同时又令人去搞清楚外围究竟发生了什么。里三层外三层的贼兵将孔有德团团围在中央,使他看不清外边的情况,他突然产生了一种错觉,自己似乎已经失去了对这支贼兵的掌控,一切都已经失去控制…… 孔有德的感觉很准确,外围的贼兵的确已经开始四散奔逃,原因之一是于南方突然出现一股擎着猩红战旗的明军,他们结成了一支前所未见过的方阵,千口同声的喊着号子,一步步正在逼近。而走在方阵最前方的则是能一炮打出上百粒炮弹的大炮,每走几步便开一炮,每炮过处死伤一片! 却见猩红的战旗上绣着一个斗大的李字。孔有德的瞳仁急剧收缩,他就像是看到了全天下最恐怖,最难以置信的东西。他在胸腔里一遍又一遍的怒吼着,不可能,不可能,李信已经逃出井陉口,怎么可能又返回了忻州? 尽管他一万个一千个不相信,三卫军已经前进到距离贼兵足够近的位置,只见他们停下了前进的脚步,紧接着便是一阵突然而至的弹幕,火枪开火了,一轮,两轮,三轮……战场上弥漫着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硝烟。 流贼军措手不及,根本就组织不起有效的反击,开始溃败,四散奔逃,任凭孔有德如何约束,再没一个人听他的命令,更别提与明军对阵厮杀。 望着争先恐后逃命的贼兵,孔有德只觉得阵阵心凉,完了,这一回他彻底的败了,没想到最终还是败给了姓李的!逃命要紧,从决一死战到逃命的转变,他只用了眨眼的功夫。 孔有德在少数亲兵的护卫下混在贼兵之中妄图快速脱离战场,别看他麾下两万多人,现在乱起来反倒是自相踩踏,造成的伤亡率和明军的攻击比起来没差多少。 孔字大旗再在千军万马的溃兵之中倒了下去,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嗓子。 “孔王爷死了,孔王爷死了!” 孔王爷是孔有德在流贼军中的外号,大伙私下里都这么叫,孔有德心知肚明,贼兵听说主将已经死了,再看将旗果真已经倒下,更是不敢恋战,却被气的七窍生烟,大声呼喊着:“我是孔有德,我没死,大家不要乱,不要乱!” 任凭孔有德喊破了喉咙也没人理会,他仰天长叹一声,终究是兵败如山倒,大事去矣,逃命去吧! 这股明军正是李信的三卫军,他们成功的避开了吴山的追击人马,越过了荒无人烟的大山,终于回到了忻州城下。上万流贼乱哄哄一片,挤在一起就是想逃也没那么容易,便成了三卫军方阵的火枪手现成的人肉靶子。每次齐射,密集的贼兵之中都会有成片的人倒下。 在火枪与大炮的双重打击下,很快就有贼兵承受不住,跪倒在地举手投降,祈求着明军的宽恕,放过他们一命。但是李信并没有下令停止射击,三卫军的排枪仍旧一轮接着一轮的发射。现在他就是想停都停不下,一旦停止射击就很有可能被那些没头苍蝇一般的溃兵冲击过来,到时候便危险了。 所以,倒不是李信嗜杀,不停的射击既是杀敌,也为自保。 这场近似于屠杀的战斗直到太阳落山才宣告结束,大批的流贼丧命于忻州城下,同时还有大批流贼缴械投降。他们最终还是让孔有德跑掉了,陆九带着骑兵衔尾追杀出数十里地才返了回来,仍旧没能逮到他的影子。 看着血人一般的田复珍,李信的声音忍不住有些哽咽。 “我来晚了!” 正是因为有了田复珍的自我牺牲,三卫军才能够在山西打开局面,到现在已经累计歼敌数万,想必将给刘国能带来极大的困扰。体力透支的郭师爷老泪纵横,能够逃出生天,他再也抑制不住激动的泪水,拉着李信诉说连日来的凶险。 一个计划已经在李信脑中成形,重新杀回忻州只是开始……忻州城百姓早就逃散殆尽,他决定在离开之时将这座重镇的城墙彻底炸毁,绝不能再落入流贼之手…… 忽然有人在城外要求见李信,此人带来了一则消息一个信物,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晋王居然还活着,此时正在西北方的岚县避难。此人所凭的便是一方玺印,令李信立即西进,前去护卫晋王! (更新的晚了,这一章加更,感谢我是橙橙的盟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古斯塔夫方阵的简单示意 (一线) -------------------长枪------------------------------------------长枪------------------------------------------长枪--------------- -------------------火枪------------------------------------------火枪------------------------------------------火枪--------------- 火枪--长枪----火枪-----长枪---火枪-----火枪--长枪----火枪-----长枪---火枪--- 火枪--长枪----火枪-----长枪---火枪 (二线) -------------------------------------------长枪------------------------------------------长枪-------------------- -------------------------------------------火枪------------------------------------------火枪--------------------- ------------------------火枪--长枪----火枪-----长枪---火枪-----火枪--长枪----火枪-----长枪---火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三十章 吴山西进 明代藩王名义上是屏蕃地方,实际却被限制的死死的,既没有治民之权,也不能辖制地方官,更别提调动出镇一方的总兵官。在李信的眼里藩王的玺印就是一块破石头,半点作用都没有。 此时他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流贼大军在整个山西被他牵着鼻子东奔西走,已经渐成疲兵之势,而代州贼兵则由于分兵南下力量已经十分薄弱,据可靠情报围城之人已经不足两万,正可趁机挥师北上攻击代州贼兵。如此,代州之围立解,山西贼兵对大明京师的威胁就此解除。一旦战局明朗化,想必不论是杨嗣昌还是左良玉都不会放过捞功的机会吧,从河南与北直隶两路夹击之下刘国能焉能有活路? 于是李信告知晋王信使,可请晋王随之移师北上,待代州获胜再护送其南下夺回封地。岂料那信使当即回绝了李信的提议,竟拿出了大明朝以文驭武的传统来压制李信。原来这个信使是山西按察使司的佥事,李信以马贼之名幸进为总兵他也略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真是满身的桀骜之气,根本没把皇族藩王放在眼里。 退一万步,就算是北方战事吃紧必须北上,也没有让堂堂藩王亲自去找你的道理,前去迎接倒是个靠谱的方案,若是李信如此提他说不定也就顺水推舟。但是李信的态度如此倨傲,加之此前又有先入为主的偏见,是以牛脾气上来,竟然指着李信的鼻子斥责。 “尔身为大明武将,统兵在外,却不去迎护太祖血脉,难道是有了二心不成?” 这话说的极重,李信变色,脸上笑容全无,他麾下数千将士一连数日不得休息,连番血战,这货没一句辛苦话也就罢了,也不至于扣如此一顶大帽子吧! 李信背过身去,一旁的陆九早就看不过去,疾言厉色喝道:“哪来的狂徒,敢冒充朝廷命官,私调大军,来呀,给我乱棍打将出去!” 一声令下,早有气愤不已的亲兵一拥而上,提着那佥事便向外去。那佥事气的脸都变了形,破口大骂:“李信贼子,你这是要造反不成?你这是要造反不成?” 一连几个造反,空留在屋中回荡,李信默许了陆九的行动,心里却是重重的叹息了一声,如果大明遍地都是这种自高自大,目空一切,自私自利,半点大局观都没有的蠢货文官,大明还有救吗? 且不说战事吃紧,就是平时,身为朝廷总兵的李信也要和一地的藩王保持距离。更何况为了打乱山西流贼大军的部署,他这声东击西一战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代州城还能坚持多久也城了大问题,一个晋王的死活在他眼里如何又比得上黄妸?李信现在恨不得立即带着大军飞到代州,只是他知道连番的恶战已经耗光了三卫军绝大多数的精力,至少要休整一夜再做行动才好。 陆九一点都没客气,直接指使亲兵将那几个信使赶出了忻州城,随着被拉开一条缝的城门重重关闭,天际残阳的最后一抹暗红也失去了颜色。 那佥事狠狠的冲城门上啐了一口,恨恨的大骂道:“贼子李信你等着,我吕四臻不告的你罢职下狱,吕字就倒过来写!” 一门之隔的亲兵闻言嘲笑道:“嚷嚷个甚?吕字倒过来不还是吕么?”随即便响起一阵哄笑。 “你……” 那佥事也是一时气急,说话也没了逻辑,被一群丘八嘲笑的面红耳赤,一挥手和几个同伴灰溜溜的溜走,毕竟此地流贼甚多,又到了晚间,荒郊野外的到处危机重重,走才是上上之策。 陆九于城头上不屑的看着几个人的背影,同时又唤来了斥候,交代一番便让他们出城,亦紧随着去了。 吴山最近肝火很旺,忻州陷落的消息他已经得知,更明白那日在清源击败的那股明军也不是大同的三卫军,而是一股由陕西杀来的军队。也正因为此,让他失去了正确的判断,才让李信的奸计得逞,加之一路被牵着鼻子走,使他认为这一仗败的极其冤枉。刘国能得知孔有德大败之后,再一次下令,让吴山带着人马回援,务必夺回太原北部的门户忻州。 大军刚过了榆次吴山又得到一个令他震惊不已的消息,所谓晋王自尽的传闻那都是假的,山西西北的岚县已经有人打起了晋王的旗号,并且李信此时已经回师西进去迎接晋王了。 听说李信亲自去迎晋王的消息,吴山一连冷笑数声,看来自己还是高看了这姓李的马贼呢!似乎已经看到了此人的下场。不论如何,他的目标十分明确,那就是先下忻州,再去岚县将那不知是真是假的晋王活捉,倘若成真,这对大明朝的打击当真是前所未有呢! 吴山兵不入太原城,直接北上,半路却有故人来访,正是那败军之将孔有德,这货大败之后一路逃回太原,可又不敢进城去复命,生怕刘国能借此将他斩了杀鸡儆猴。正好吴山大军途径他藏身之地,便打算将先前借与吴山的贼兵要回来重新翻盘,夺回忻州。 吴山当即允诺,他这一战便是来攻忻州的,只要拿下忻州城功劳可以都归孔有德,到时他则要领着全部人吗西去擒杀晋王。孔有德当即同意了这个条件,能将收复忻州之功拱手想让,且不说还是未知之数,但就这份厚道,也足够他感激涕零一番的。 岂料吴山与孔有德抵达忻州之后,却被眼前的景象惊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入眼处都是残垣断壁,城池上空烟雾缭绕,有几处还若隐若现着火光,忻州城居然被李信给捣毁了! 收复之功转瞬间就成了泡影,孔有德沮丧至极,吴山却安慰他不必上火,既然李贼能捣毁忻州,便说明他自知以三卫军的实力守不住此城,亦表明此人兵力不足,不足以和闯军正面抗衡,所以他们只要与其正面作战,击败这支明军的可能性将很大! 吴山之言孔有德亦觉得有道理,“如此说来,还须尽快往岚县去!若是晚了,再让此贼溜走!” 岚县位于汾水上游,属镇西卫,距离陕西神木已经不远,往南是赤坚岭,往北亦是崇山峻岭。可以说既是个躲藏的好地方,又是个易被堵截的好地方。一旦大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然袭击,一战而擒杀晋王亦不是不可能,相比之下,区区李信反不足道了! 孔有德怀疑晋王在岚县这则消息的真实性,都说晋王在太原城破当夜自尽身亡,可究竟是谁都没真正见到这位藩王的尸身。吴山对此早有准备,他的探马斥候早就派了出去,反馈回来的消息让他十分鼓舞,以岚县等地的异动,十有**,的确住着一位大人物。再加上李信大军一路西进的痕迹,这更落实了此前消息的真实性。 吴山没有任何犹豫,兵贵神速,大军连夜往西北而去。果然,刚过了沙婆岭便遭遇了大股明军的阻击,吴山完全没将他们放在眼里,骑兵冲击之下很快便崩溃四散,说到底是一群败军拼凑而成的士气极低的乌合之众,怎么和他的黑甲铁骑相比。只有这支骑兵也是吴山赖以求生的本钱,其余的贼兵步军则是随时都放弃掉的炮灰。以往在与明军十数次周旋的关键时刻,只要亮出这支骑兵,几乎无往不利,无坚不摧! 这一回由于时间紧迫,吴山便直接拿出了王牌,以最短的时间解决战斗,生怕岚县情况有变,再一次陷入被明军牵着鼻子走的尴尬境地。他坚信,只要将李贼的明军堵住,正面对决之下,自己必然大获全胜!以往的几次战斗,虽然都是重拳出击,却每次都有一拳打空的感觉,十分不爽,所欠缺的不过是一个将之死死堵住的机会,现在有机会一雪前耻,又能稳拿擒杀晋王的大功,想起来便不由得一阵激动! 与清源一战时一样,吴山亦亲自带领黑甲骑兵先行一步,以防不测,步军则随之赶路。终于在天亮之前抵达岚县,岚县县令听闻流贼大军已到吓得连抵抗都不敢,便开城请降。这让吴山大为失望,亦或是说大为愤怒,难道晋王还活着与李信西进的消息都是假的? 但那县令的话很快便否定了吴山的猜测,晋王的确未死,也的确在岚县住过,却于一日前匆匆带着随从离去,据他判断应是往北去了,对于是否有一支明军前来接应,这厮则语焉不详,显然是个糊涂官! 这等货色留着也是祸害,吴山一刀砍下其首级,命人悬挂于城头,以震慑那些有非分之想的人。孔有德赶上来之后,得知事情的始末之后,便埋怨吴山不该杀了岚县县令,如此以来谁还敢投降于他? 吴山则不以为然,“杀他正是为了震慑宵小,你我马上要北上,这里自然不能分兵驻守……” (推荐一本书《南洋霸主》,巨舰大炮尽在其中,喜欢爽文的不要错过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三十一章 代州城下 李信沿着忻水向西绕了个圈子然后骤然调头,途经卢板寨、杨武峪直往代州而去。路过崞县的时候耀武扬威的放了一阵子炮,岂料对方守将胆小竟然开城请降,这让李信大跌眼镜,也大感棘手,如何处理这些投降的流贼倒城了一大难题。按照计划只打算吓唬吓唬他们便直奔代州,谁曾想这些熊包竟然如此不经吓,倒成了拖后退的包袱。 最终李信决定不分一兵一卒驻守崞县,一则三卫军本来人就少,二则即便留下了人,在流贼援兵面前也未必守得住这座高不过二丈的小城。至于流贼们,若是复叛,等代州事毕再收拾也不迟! 临走时,高时明背着李信将陆九叫过来嘀嘀咕咕一阵,似乎交代了一些事情,只见陆九瞥眼看了看高时明,又点点头。 高时明似乎还不放心,又叮嘱了一句:“你家总兵心慈面软,对付这些流贼,既然无力约束自然要除恶务尽,你这么做也是为了三卫军好不是?” 陆九点头,带着人匆匆离开大部队,过了个把时辰才又赶了回来,高时明与其对视一眼,会心一笑。心中不免洋洋自得,有些事情既然李信喜欢沽名钓誉不想做,那就由自家代劳。正如,面见晋王信使一事,高时明便不愿掺合此事,这是做好了无功,做不好有过的事,躲还来不及呢,也算李信还没糊涂到家,将那几个货色以假冒为由赶出了忻州城。 经过数百里急行军,高时明虽然还是害怕舞刀弄剑,但毕竟已经不是初出茅庐的菜鸟,他一路上硬是咬牙坚持了下来,每每都暗自庆幸,自己压李信这一宝算是压对了。这厮打的每一次胜仗,立的每一份功劳都有自己的一半。 高时明都已经打算好了,等解了代州之围,便再一次秘奏皇上,替李信请功,当然他呢一份自然也稳稳的跑不了。可高将军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数百例外紫禁城中的大明天子朱由检正眉头紧锁的看着他那封亲笔秘奏,久久不发一言。 两封奏章,一件功劳,描述的却大相径庭,一个是他信任的内宦,一个是他倚重的大臣,到底谁所说为真,谁口出谎言? 朱由检忽然想到了刘宇亮移花接木李信斩杀岳托功劳一事,这使得他心里更倾向于高时明的叙述,可是杨嗣昌亦是德高望重的阁臣,如何会在此等事上欺君?这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但是,由他亲自拟的加封赏功圣旨已经由内阁发出去了,亦即米已成炊,事情的真像不论如何,都无力再作更改,即便踏实一言九鼎的皇帝,也不能例外。 朱由检思量了一阵,甚是头疼,他发觉不管如何这件事都不清楚,索性不如不理会,先搁置起来,等日后山西乱局已定,分晓见了,再做判断不迟。但是他也没就此罢休,而是将高时明的秘奏又原封不动的以六百里加急发给了杨嗣昌。 杨嗣昌接到皇帝转来的秘奏,翻来覆去看了不下二十遍,每看一遍都是心惊肉跳,只觉芒刺在背,一身棉袍被冷汗浸了个透。皇帝将高时明的奏报发给他是什么意思?是相信自己还是怀疑自己?方寸骤乱之下,他竟然忘了找来朱梅确认一下此事,直至冷静下来才命人去请朱总兵。 等朱梅看罢杨嗣昌交与他的高时明秘奏,顿时匍跪倒地,将此事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的都讲出来。 杨嗣昌听罢一脚踢死朱梅的心都有了,只是木已成舟,踢死他就能解决问题么?无奈之下只好将朱梅骂了个狗血临头,朱梅也不辩驳,只默默承受着。的确,他一开始向把真像讲出来,可那夜阴差阳错喝的不省人事,次日醒来后得知杨嗣昌已经将此事奏报京师,虽然惊惧不已,终究还是存了侥幸的心理。直至皇帝擢升其为保定总兵,他才觉出这件事有点玩大了,万一那天真像被抖搂出来,可是欺君的大罪啊! 果不其然,该来的总要来,他只没想到会来的如此之快,快到他还没来得及赴任保定总兵,领兵出战! 经过初时的震惊,杨嗣昌已经恢复了平静,之叮嘱了朱梅一句。 “少说话,下去吧!” 朱梅躬身告退,他在杨嗣昌的话里觉察到了森森寒意,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杨嗣昌对自己当初的鲁莽行为悔之晚矣,却只能将错就错,向皇帝坦白是自家失察么?那他这么多年来的努力将一朝丧尽,前功尽弃。如果不坦白就要好好绸缪一番,如何才能抵过这个致命的错误。 就在杨嗣昌内心纠结万分之时,派去山西的探子回来了,带来了最新的消息。一系列的胜仗果真是李信所为,不但歼敌数万,甚至还毁了太原北部的门户重镇忻州,此子果然是员骁将,只可惜已经不能收归己用了。接下来的消息则让他兴奋不已,这厮竟然在战事最紧张之时带着三卫军去岚县迎不知真假的晋王。 如果是假的倒还好说,若是真的,李信与晋王有了如此一层关系,以当今皇帝多疑反复的性格,就已经注定他将永远的失去皇帝的信任。 想到此中关节,杨嗣昌反而释然的笑了,本以为已经走进了死胡同,治疗却是聊暗花明,绝处逢生。何不出把力,将此子彻底推向晋王一侧。 于是立即下令,保定总兵朱梅立即赴任,率所部守住紫荆关。左良玉亦要按兵不动,率所部守住济源、修武一线,将山西贼兵牢牢锁住,至于李信则任由他自生自灭折腾去,区区几千军卒早晚有折腾尽的一天。同时知会熊文灿,传檄川陕诸镇抚将领,分扼冲要,步步为营,将复起流贼困而歼之。 即是杨嗣昌一直策划的“四正”、“六隅”、“十面张网”围剿战略。 唯独左良玉看了杨嗣昌的督令之后不屑一顾,与副将罗岱指斥杨嗣昌私心甚重,一面贪功,一面又向借刀杀人! “借刀杀人?” 罗岱大吃一惊,何来借刀杀人一说?杨相蒙当今皇上看重,岂能做出此等不分轻重的事情来?他自是不信。 “罗兄岂不天真?杨嗣昌奉旨剿贼,李信在山西折腾的乌烟瘴气,正是他大军趁虚而入的好时机,你说说此等军令又是因何而出?” 左良玉将杨嗣昌的督令递给罗岱,“自己看去!” “这,这,末将还打算建议左帅出兵呢,李信将流贼两支大军折腾的疲惫不堪,咱们正好趁此机会消灭一直按兵不动的过天星,到时我军便可直驱太原!” 左良玉双掌一击,起身来到罗岱面前,“罗兄此言亦是我之所欲!” “那,那杨相的督令如何……” 左良玉劈手将那文书抢过,几下便撕了个粉碎,“让他滚球,只要歼敌复城,他还能有甚好说的!” 很快,左良玉出兵平阳府的消息传到真定,杨嗣昌勃然大怒,左良玉不过区区一介总兵,不听总理军务的熊文灿提调也就罢了,对他这个内阁大学士都毫不放在眼里,甚至还唱起了反调,殊为可恨! 一直被杨嗣昌留在身边的贺人龙亦是愤愤不平,直斥左良玉目无上官,同时亦表示一切愿唯杨相马首是瞻!杨嗣昌心中自有一杆秤,这贺人龙虽然能力差了些,但却胜在听话,若从听话与不听话之间做个选择,他宁愿选择能力差点但是听话的,也不愿去选那有能力却桀骜不驯之人,譬如那李信,又譬如这左良玉。 “若贺总兵取而代之又当如何?” 杨嗣昌突然冒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来,弄的贺人龙一愣,但随即便连不迭的表示,自然严格施行杨相“十面张网”之策略。别看贺人龙现在挂着总兵衔,却没有实职,没有固定的属兵,只能临时在杨嗣昌帐下听调。左良玉总兵河南,若是能取而代之岂不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好好干,必取而代之!” 杨嗣昌如此表态等于直接告诉贺人龙,早晚要让他取左良玉而代之,忙跪倒在地,连连谢过杨嗣昌的提携之恩。杨嗣昌十分满意贺人龙的态度,将他扶了起来。 …… 代州城已然遥遥在望,一杆残破的猩红战旗仍旧飘荡在城头,李信一颗悬着的心立时便放了下来。很难想像,遭受鼠疫重创的代州城是如何抵挡住鞑子十数日的围攻。 游骑探马早就探明贼兵虚实,由于分兵所致,此时的黑煞神麾下只有两万余人,在除去伤亡,当不会超过两万。 看着滔滔南下的滹沱河水,李信决定这一回仍旧依托大河,背水一战,以滹沱河掩护后路。接下来便是如何诱敌来攻的问题,不过李信很快就发现,这个问题黑煞神已经替他解决了。贼兵已经如潮水般,密密麻麻黑压压的冲了过来。 黑煞神的反映在流贼中算是罕有的迅速,李信暗道不妙,来得也太快了,怕是变阵不及! “炮手,炮手,准备开炮,轰那些狗娘养的……” 每逢大战,海森堡必然是第一活跃的军官!三卫军仓促间立即由纵队变横队,准备列双线古斯塔夫方阵。 (推荐且听沧海的《南洋霸主》,值得一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三十二章 城上城下 炮声隆隆,惊动了代州城中的守军,多日来的围城几乎已经耗干了城中所有的生气。早在战争爆发之初,由于鼠疫的原因,代州城中的卫所,州县衙门便已经名存实亡,直到流贼大举进犯,由大商黄永发组织的守军这才走上前台。 早已经精疲力竭的守军们,以为是流贼弄来了大炮,准备决一死战之时,却发现远处河滩处的明军战旗。 “看!是明军!” 一个声音激动而又颤抖。军卒们强撑起已经透支过不知道多少回的身体,举目远眺,果真是明军,可紧接着人们的心又悬了起来,上万流贼正潮水一般的冲向背靠大河的几千明军。双方兵力明显不成正比,很多人都是一声长叹,将头别了开去,已经不忍再看! “是,是李教习来了!二公子快来看,是李教习……” 这声音充满了兴奋,一个络腮胡汉子欣喜的请黄妸上前观看。知道黄妸女儿身份的人不多,平日里为了方便她仍旧以二公子的身份协助父亲兄长处理商社事宜,这次守城自然也少不了她。 黄妸顺着那汉子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战旗之上绣着一个李字,难道真的是他来了么? “二公子看那火枪横队,大明官军除了教习,再没人用这种阵形……” 听他如此说,黄妸这才注意到明军的显眼之处,于千军万马之中居然还横平竖直的保持着阵形的完整,她虽然冰雪聪明却也参不透这种用来好看的整齐队形于战事有多大的帮助,但既然是心上人摆出的战阵,总归应是利害至极的吧! 不知是何原因,与所有人的担忧不同,黄妸对陷入重围之中的李信似乎信心十足,双手亦因为关注而紧握成了拳头,恨不得自己也披上一身甲胄与他并肩作战。 黄妸于官商两道一直如鱼得水,却极疏于战阵,于此时半点忙也帮不上。 “张教习可否整军出城去接应……” 这话她问完之后,便情知不可能。张教习,也就是那络腮胡须汉子却自信满满的答道:“二公子且在城上观战,流贼虽然势众却都是些乌合之众,以教习军阵,破贼只是迟早!” 对此,黄妸不由得暗暗撇嘴,若在外人听来便是实打实的吹牛皮,可听到她耳朵里心中竟是说不出的欢喜。一个冷冷的声音不合时宜的插入,又将黄妸从胡思乱想中拉了回来。 “队伍齐整有甚用,还不是花架子,贼兵一冲就得散掉……” 说话之人正是黄妸的大哥黄胜,此番守城之战便由他一力指挥,没料到竟然硬生生的在流贼大军的重重包围下挺了过来。贼兵初来之时势头迅猛,在城上放眼竟看不到尽头,直到旬日之前,城外流贼开始分兵南下,代州城防的压力这才大大减轻下来,否则还真不知道能否守到今日。 “大哥休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你怎知李,李将军非败不可!” 黄胜叹了口气,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却仍旧冷冰冰。 “你当大哥不希望他取胜么?” “快看,贼兵开始冲击了!”城上的军卒开始大呼小叫,虽然无力出城助战,他们内心当众却是希望这股明军一定要撑住,撑下去,说不定就会有奇迹出现! 郭见,双方已经接驳在一起,流贼冲击之势似乎为之一滞,初时黄妸以为是错觉,可那络腮胡须汉子却兴奋的指着战场,让她去看。 “教习此阵高明,比当初在高阳之时,战斗力更加强悍!” 黄妸迷惑不解,黄胜则不以为然,牛皮不是如此吹的吧,心中如此向,嘴上却没说出来,现在这代州城上,有谁不希望唯一的这支明军获胜呢? 他们终于发现了一点门道,只见蚂蚁一般的流贼阵前的贼兵似乎如割韭菜,一茬一茬的倒下,而三卫军的阵形也果如那络腮胡须汉子所言那般,由始至终他们都稳稳的保持着横平竖直的阵形。 “奇怪呢,流贼便似争先恐后去送死一般,如何倒像中了奇怪的咒语?” 黄妸对这种情形大为奇怪。络腮胡须汉子见状便比划着一一做出解释。 “二公子细看,三卫军战阵由长枪兵与火枪兵二种组成,看那两个突出部位,顶尖处的长枪兵必然是全军最精锐的长枪兵,他们肩负着将来攻之敌分向两侧的作用……” 黄氏兄妹听的聚精会神,两侧军卒则不论听得懂与否,都连连点头。 “再看那两个突出部的长枪兵之后,那是火枪兵,三排一队,分别可以射击被分流后贼兵的侧翼,配合战阵底部的主力,以达到对贼兵最大之杀伤效果。” 其实道理与高阳城改造后的效果大同小异,区别是由士兵取代了城墙的角色!但是黄家兄妹却不同,他们头一次看到仗居然还可以如此打,也算开眼了。 轰!轰!轰! 哑火有一阵的大炮终于再度齐发,由于贼兵冲的太近,又太密集,每一炮下去必然有十数到数十人受伤死亡。这让城上的所有守军们大觉痛快,本来悬着的心竟似开始松动,有逐渐回落的迹象,或许老天真的开始眷顾他们了,援军说不定就能打一次以少胜多的大仗呢! 紧接着流贼又发动了一次比之前规模更大的冲击,黄胜颓然叹气。 “完了……” 仅仅说了两个字便不再说下去,大伙却心知肚明,这位黄家大公子都不看好,难道真的没取胜的希望了么? 黄妸身体前倾,对大哥的言论不以为然,只有络腮胡须汉子极为坚定。 “流贼攻势越大越猛,败退的便越快!” 这话说的号没道理,人多势众何时都成了取败之道?明显是不附和常识的说法,黄胜冷哼两声。 “区区教习,何处来的自信?” 他倒不是希望贼兵获胜,只是对络腮胡须汉子言之凿凿的自信有些看不惯,终究是大少爷脾气上来了。 “大公子若不信,耐心观战便是!” 络腮胡须汉子声音显然也是不善,连日来替他们黄家训练守城之兵,这位大少爷没少颐指气使,他都念在一切以大局为重的份上忍了,这回他对李信出言不逊,却是真真不能忍的! 黄妸亦是对他这位坏脾气的大哥多有责备,所有人都希望援军取胜,他却偏偏与之唱反调,还嫌代州城上的士气不够低迷么?代州城有他这种坏脾气的主将,能守到今日,也是个奇迹了! “快看!援军好像顶不住了!” 此言一出,尽皆哗然!黄妸赶忙望过去,果真原本齐整的真像似乎分成了数段,前后参差,不知是何种原因所导致。就连络腮胡须汉子都歪着头思考着三卫军出现如此情形的原因。 “咦?援军是在整体后撤吗?” 原来,这数段阵形变化之后,两军之间竟然又出现了空隙,先前如割酒菜一般的场景再次出现,这一番变化直如戏法一样,让城上观战的守军们一时间不得其解。 就连嘴硬的黄胜都在心底里暗暗佩服,这个李信用兵看来要比传说中还要利害呢,怪不得小妹如此看重此人,想到此处又无意中瞥见黄妸关切的目光,心中不由得一动,自家这小妹莫不是看上了人家向以身相许吧? “贼兵撤了,贼兵撤了!” 守军之中忽然暴起了阵阵欢呼之声,眼看着城下的流贼开始后撤,不对,应当是溃退才对…… 三卫军危机立解,但是他们下一步的行动却大为出乎城上众人的意料。竟然有条不紊的追击上去,每前进几步还停下来进行一轮齐射。 上万失去了冲击目标开始向回折返之后,调度失灵,行动也不再协调,开始互相拥挤踩踏,即便是溃退,速度也并不比走快多少。这就给了三卫军以火枪骑射射杀流贼的机会,直如排队枪毙一般,有那么一瞬间竟然成了单方面的射杀!再加上远近射程不同的大炮,一枚枚开花弹砸入乱军之中,都如在这即将崩溃的骆驼上放了一根稻草。 络腮胡须汉子右手猛然一拍女墙,“教习这回以少胜多,打的漂亮!” “教习?” 黄胜突然注意到络腮胡须的用语,觉得有异。黄妸忙替他打圆场,将话题支应过去,招募张石头一事,整个代州城中只有他一人知晓,就连他这大哥还被蒙在鼓中呢。现在商社内部对李信的感官并不好,若是知晓张石头的真实身份,必然不会用他,所以也只好出此下策。 黄胜岂是那么好糊弄的刚想仔细追问,却听城下忽然便如起了海啸,大批的流贼竟然开始四散奔逃,整个攻城大军,顷刻间竟然有了瓦解的趋势。这简直令人太不可思议了,他无论如何都理解不上来,此战究竟是李信所部战斗力强悍,还是贼军开始走背字了…… 城下,溃兵乱纷纷一片,城上的守军们则如看了一场大戏,胜利来的如此不真实,他们竟都久久不敢相信自己已经得就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三十三章 李信升官 顷刻之间,盘踞于代州城外半月有余的流贼大军土崩瓦解,城上的黄胜目瞪口呆的看着城下的溃兵,这如何可能,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堪堪顶住的流贼就如此轻松的被那个叫李信的家伙给打败了。而且就在之前不久,他还怀着不无悲悯的目光去看待城外那数千明军,谁知不过是几个时辰的功夫,优劣之势竟然陡而逆转。 尽管此刻的黄胜怀着深深的不可思议与难以置信,但他们终究是得救了,在经过短暂的愣怔之后,他终于醒悟过来,代州之战结束了,并且是以他们坚持到底而取得了最后的胜利。久久绷紧的神经骤然间放松,整个人竟然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开城,快开城,迎三卫军入城!” “大哥不可!” 黄妸竟然出言阻止黄胜遣人迎接三卫军入城,黄胜大惑不解。 “为何?” “大哥如何忘了,城中鼠疫死伤甚众,万一,万一让这些军卒染了此病,他们又拿甚去作战?” 听罢,黄胜哈哈大笑,自己这个小妹何曾这般谨慎扭捏过,但说的也有道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刚想点头同意,却心念一转,面色一板道: “如此不妥,人家刚刚为了代州血战一场连大门都不让进,咱们岂能这般无礼?不行,得进,必须得进!” 黄胜一贯独断,决定的事不容反驳质疑,黄妸一跺脚。 “大战之时事当从权,李兄岂会如大哥一般斤斤计较……” 说到此处,却突然顿住,她从黄胜略带戏虐的眼神中发现了一些端倪,也是关心则乱,才让他戏弄了。 再看城下三卫军,虽然将流贼大军击溃,但受限于人数较少,以及方阵呈横队时行动缓慢不便追击,只能做到将仍在负隅顽抗的贼兵击溃,而若想进一步大规模的杀伤敌军,只能交由陆九的骑兵去完成。 结果几次大战之后,以往作为战斗主力的骑兵,在三卫军中地位居然日渐山河,逐渐沦为收拾残局的二线部队。陆九为此曾找过李信数次,但都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只好带着骑兵做起了拾漏补遗的差事。 这股子火骑兵们憋的久了杀起溃兵来便撒起欢,敞开了折腾,凭借着骑兵马队的速度优势,在个股流贼溃兵中,反复的冲击,如耙子犁地一般,只以冲击力击杀逃窜之敌。 以三百之数反复纵横于上万溃兵之间,竟如入无人之地,三卫军方阵则趁势徐徐前进,将不及逃窜之流贼一律射杀。有彻底失去抵抗意志的贼兵见官军大发神威,便纷纷扔下武器跪倒在地,投降求饶。 李信置身于方阵之中,使士兵们高喊,令投降的贼兵躲向两边,不要挡了大军去路,否则一概格杀!于是,又见大片人如被巨龙劈开的水面闪向三卫军方阵两侧。 “一二三四,一二三四……” 三卫军士兵喊着嘹亮的口号,踏着整齐的步伐,如泰山压顶般向前碾压,任何敢于阻挡之人都将被无情的碾碎。 城上,黄胜不由得一阵唏嘘,他自认为在代州守城之战中,自家组织招募的这些临时民壮也算是可圈可点,但与城外的三卫军相比,简直判若云泥,不值一提。 这份敢于万千敌军之中纵横捭阖的霸气与气势,他还是头一次领教。 天黑之前,战斗彻底结束,两万余流贼大军土崩瓦解,三卫军毙敌两千,俘虏竟达八千之多。这些俘虏一多半是由骑兵反复冲击之后,在面临方阵攻击之下失去抵抗意志而投降的。 监军高时明战斗时一般都是与辅兵一起,由专人保护,等到大事一定便大摇大摆的出来,指点江山。按照他的意思,这些俘虏不分老幼当一概处决。而且不管三卫军还是代州城中的头头脑脑们,包括黄胜在内,都或多或少的对这种想法表示支持。 原因很简单,代州守军与三卫军加起来也没有这些俘虏人数多,若想有效控制这些人不仅需要大批的人力,还要拿出本就不充裕的粮食来养活他们。尤其是在这种南部流贼主力大军不知何时会杀到的情形下,留下他们更加的让人不安。所以,在绝大多数人看来,俘虏就等同于没有任何意义的包袱,除掉便轻松无比,皆大欢喜了。 但这却遭到了李信的极力反对,他宁可分出本就不多的军粮来接济溃兵们。 三卫军内部,随着频频取得胜利,李信的威望日渐上升,已经逐渐有一言九鼎的趋势,只有高时明扯着公鸭嗓子执意要求李信下令将这些人处决。 在李信的极力反对下,高时明甚至已经妥协退让。 “既然如此,不如将他们就地遣散,也好过咱们出钱出粮养活他们!” 结果李信还是不同意,“高公此意何异于将这些人又拱手交还给流贼?”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李将军倒是给咱家说说,怎么能行?别忘了,咱家可是三卫军的监军!” 气急之下,高时明拿自己监军的身份来压李信,监军是拥有最终否决权的,若是他硬不配合,按照规矩李信的决定也将得不到通过。但是,现在早就不是天启年间的时候,这是崇祯十二年,天下大乱已久,朝廷对地方文武,尤其是没有礼教约束的武人已经渐渐失去了约束力,这也是崇祯为什么频频任命宦官为一军总监,甚至干脆令宦官独领一军的原因。 李信的态度软了下来,虽然高时明贪生怕死,性格也不饶人喜欢,但这数月下来合作也算愉快,有此人的谅解,三卫军做起事来也事半功倍。所以,他可不打算与之撕破脸,争论可也,将人往死理得罪可不行,只好一一做解释。 “高公明鉴,经过鼠疫与流贼的双重浩劫,山西人口必将遭到重创,这些人虽然从贼,却也是为了一口饭吃,将来平定山西以后,留下他们还能用作复兴的种子……” 岂止高时明一翻三角眼,冷笑道:“李信,你一个武人只管打仗杀人便是!如何?打算起地方父母的差事来了……” 这一番话说的不可谓不重,言下之意竟是说你李信究竟有什么非分之想。话也没办法继续说下去,总之高时明翻来覆去就是两个字“不行!” 两个人僵在当场之时,代州城却城门打开,黄胜兄妹,以及张石头一干人出城相迎。说巧不巧,北方亦来了一支马队,大明旗帜迎风招展。 还是高时明眼尖,待瞅清了之后失声道:“是朝廷传旨的钦差!”骤然间,他也顾不得与李信斗气,立即命自己的随从上前相迎去。 如此,大家伙也只好于原地等着,黄妸悄悄来到李信身边,轻轻一捅他胳膊。李信转头只瞧见她俏然一笑,刚想打招呼,黄妸却朝远处努努嘴…… 竟是由北方而来的马队疾驰而至,个个俱是一身风尘,显然是赶路已久。 “哪位是三卫总兵李信李将军?” 还没等李信开口,当先一名宦官便开口问道。 “李信在此!” 众人纷纷闪开,李信立于当场便被凸显出来。那太监似长出一口气,赶紧下马上前,似老友般笑道:“可算找到了,咱家这身子都跑瘦了两圈,万岁有旨意下来,恭喜贺喜将军。” 大伙纷纷愕然,时人对太监存在偏见,都巴不得避而远之,这厮一见面就恭喜,究竟是福是祸? “不知喜从何来?” 李信淡淡的问道。 “咱家给将军透个话吧,皇上有旨,着李信以昭武将军署理山西总兵事!” 在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也就是说一旦李信接旨之后,山西所有兵马皆由李信统领,三卫军干预山西战事则名正言顺! 黄妸却眉头一皱,为何仅仅是署理?她甚至能想象到内阁大臣与皇帝之间的那点龌龊事,国事如此艰难,那些尸位素餐的大臣们居然还能这般不识大体。 署理署理,仅仅是临时代理山西总兵的差事而已,却并不是本职的晋升。但在高时明看来却有另一番理解,皇帝绝对是属意李信的,奈何内阁那些老家伙们阻止,只要他平叛之功坐稳了,别说是一个山西镇总兵,便是登台拜将亦是近在眼前。 当然,高时明心中暗暗得意,李信能否顺利晋升还不是自家手高手低的事。他自认为把住了皇帝的脉门,陡然清明,何必为了不相干的人徒然与之结仇。 仅仅是一瞬之间,高时明内心之中已经转了数个念头,等他再看向李信之时已经是满面春风,好似刚才的不愉快不曾发生过一般。 最终,俘虏的问题高时明做了妥协,大军出于安全考虑于城外驻扎,仅有传旨的钦差,以及李信与高时明等几个重要人物随之进城。 就在城中准备庆贺大胜之时,斥候突然急报,南方流贼大军突然有了异动,只因忽南忽北,却无法判断最终行动目标是何处,这让所有人的神经都为之一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三十四章 巾帼须眉 流贼大军之所以忽南忽北,根子还是在太原城中。刘国能闻听自己的老兄弟全军尽殁便开始大肆抓壮丁,但效果并不是太好。 说起来,刘国能虽然久经战阵,却的确有点慌了神,他的老兄弟还是有些本事,再不济也该能全身而退,而事实是全军溃败之后竟然杳无音讯,据零零散散逃回来的人所述,数万精锐明军已经出紫荆关,黑煞神凶多吉少。 这让刘国能陡然紧张起来,若是以往,无非是打不过就跑,而今有了太多的期望,有了占地为王,甚至取朱明而代之的心思,便也患得患失起来。有那么一阵,大军势如破竹,在整个山西境内如入无人之境,即便遭遇明军抵抗,亦是摧枯拉朽,很快便将抵抗彻底扑灭。 一时间声势震动天下,甚至紫荆关的攻破就在眼前,可自从遇到代州这个硬钉子以后,一切都变的和预想中不一样了,先是自北娄口有一小股明军渗透进来,在山西腹地上窜下跳,搅合了一个鸡飞狗跳,烧了重镇忻州不说,还在太原城下耀武扬威。紧接着形势就彻底逆转了,大军在各处似乎都遇到了很大的阻力。 直到连北上的老兄弟也折了进去,刘国能这才惊起了一身的冷汗。心智也顿时清明起来,连连暗恨自己取得了山西的胜利以后,便忘乎所以,连自己姓啥恐怕都不知道了。又是称王,又是享受女人,夜夜笙歌,酒池肉林。那么,他与那些贪官污吏还有什么区别? 有了此念之后,刘国能立马从晋王府中搬了出去,回到军营中住自己的中军大帐,王府中的太监宫女则一律遣散。同时,又下令不许给自己搞特权,他要与兄弟们同甘共苦,以此来时刻提醒自己,他要走的路还很长,不可因此而失去了斗志。 原本太原城经过李信的一番折腾之后,士气一度低迷的很,甚至明朝官军很快就要打回来的传言甚嚣尘上,而他们的闯王此时却在晋王府中醉生梦死,不少贼兵已经打了当逃兵的主意。 刘国能就是在这个时候,痛定思痛,做出了一系列的举措,让他身边的人又重新看到了希望。不仅如此,刘国能还将官府中的一个师爷从大牢里请了出来,奉为上宾。 刘国能的执行力当真不弱,几乎就在同一天之内,闯军搞出了一个“均田地,杀地主”的口号来,并派人大肆宣扬。这无疑对贫苦的百姓有着难以抵御的诱惑力,土地对于时人的诱惑力是任何东西都无法替代的。 几乎散掉的人心,就在翻手覆手之间竟然重新凝聚起来,而且还爆发了前所未有的热情。就是在此种情形之下,闯军一路打着“均田地,杀地主”的口号重新北上,一路上流落于乡野之间的百姓们望风归顺,等大军过了忻口,竟然已经聚拢了近十万众,声势更胜从前数倍。 但是,都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大军前脚刚走,后脚平阳府过天星的求援信便到了。 刘国能心惊肉跳,左良玉竟然在此刻杀进了山西,而且他亦时分了解过天星其人,此人傲气的很,轻易不会向人低头,哪怕他这个闯王也不例外,现在能拉下脸来求援,显然是面临了极大的压力。 可是大军又刚刚离开太原北上,让他又从哪里抽调人马回来呢?虽然形势不妙,但他还是明白一个道理,行军打仗最忌讳军令反复,大军一来一回很容易就失去了锐气,失去了锐气便等于失去了支撑战斗力的精气神。因此,让大军去而复返显然是下下策,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如此。 可又不能放手不管已经进入平阳的左良玉,左右思量之下,刘国能最终做了一个折中的决定,由于忻州城已经被烧毁,只好令大军在忻口就地驻扎,监视北方动向。 然后,静观平阳战事,一旦真的不可挽回,便只能大军南下救急。若是战局平稳,当可继续出兵北上。同时,又派人去寻找吴山,令他放弃追击晋王,北上袭取代州。 可吴山一路被明军牵着鼻子走已经到了能够忍耐的极限,大岢岚州当时不知何故已经毁于战火,他和孔有德在岢岚州以北五十里处的五寨堡将一路北逃的明军堵了个结结实实,虽然他们没有亮出晋王的旗号,但是都猜得出这位朱明王爷十有**就在其中。 时值半夜,突然有人来报,明军之中有人来投,说是他们抓了晋王的郡主来献于大王。 吴山阵阵冷笑,还大王,自己岂是此等鼠目寸光之辈,一个晋王郡主此时连头生猪都不如,生猪还能杀了吃肉,一个细皮嫩肉的女娃能作甚?若是他们绑来晋王世子,自己没准就会倒履相迎。 “就地杀了,不留活口!” 吴山坚定而冷血的下了将头像之人全部杀掉的命令,有了这一段插曲,更加坚定了晋王就在三井镇中的判断。看来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他觉得未免夜长梦多不能在耽搁,于是又下令连夜进攻五寨堡。 打头阵的自然是孔有德重新带起的大炮队伍,几门炮身斑驳的大炮嗵嗵一阵爆响,五寨堡单薄的木栅顿时被炸出了数个口子。但这还不够,孔有德敞开了放炮,足足一个时辰,将所有的火药存货都打了个干干净净才算完。 世界仿佛又重新归于平静,吴山冷然一挥手,“全军进攻!” 数万贼军如成群的飞蝗,轰然压向那已经千疮百孔的堡寨。曾几何时,当年翅诧风云的明军竟然已经败落如斯。在流贼面前如小鸡子一般,虚弱的反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贼军呼喊着冲进了破烂的寨墙,零星的抵抗很快便被淹没在人潮海洋之中,在吴山的铁令之下,贼兵展开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屠杀。所有明军官兵不论投降抵抗一律诛杀,能活命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晋王。 惨烈的屠杀一直进行到东方鱼肚泛白 ,令吴山失望的是仍旧没有晋王的踪迹,不知是死在乱军之中,还是趁乱逃脱,总之一夜大战之后,除了满地的尸体以外,他一无所获。 这时,他想起了昨夜晋王郡主一事,谁知部下却支吾着不敢回话。 吴山狠狠一瞪眼睛让他如实回答。 “末将,末将,请将军恕罪。末将想着如此水灵的郡主杀了可惜,便自作主张给将军留了下来,谁知,谁知昨夜竟趁乱逃了……” 吴山冷哼一声,部下阳奉阴违是他最不能容忍的,任何理由都不行。 “人是在你手里跑的,你知道该怎么办!” 那部下抱拳行礼,“末将明白!”说罢,转身上马离去,竟真的去寻那晋王郡主了。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硝烟,吴山耸耸鼻头,不由有些后悔,昨夜让人格杀郡主的命令,他一生阅女无数,却不知这皇族女人的滋味如何…… “他娘的,咱们又让姓李的小子耍了!若他在,咱们根本不可能如此轻松的攻破这五寨堡。” 话音未落,立即便有人出言奚落孔有德! “孔王爷你休要涨他人威风,灭咱自家士气,有咱们吴将军在,就是杨嗣昌来了不一样是送死吗……有这功夫,还不如回去找你那刘大当家再讨来一支队伍……” “你,你混账……” “哈,还真当自己是王爷了,你算个球的王爷……” 吴山的部下对孔有德毫不在乎,极尽嘲讽之能事,吴山竟也不制止,心里却是认同孔有德的说法的。李信没准真是以这股明军来引诱自己,然后金蝉脱壳。说不定什么晋王之说都是那李信编造出来蒙人的,但是他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一时之间也说不好究竟是哪里不对。 突然,吴山脑中灵光一现,出现了两个字,“代州”! 对,就是代州。 吴山痛叫失悔,自己当真中计了,李信恐怕此时已经解了代州之围了吧,亏得他自诩名将,竟然也一叶障目,被个晋王的名号,牵着鼻子走了数百里路。 一念及此,吴山立即下令。 “整军,出发,目标代州!” 吴山越发迫不及待的想会一会这个李信,他自从军以来不说百战百胜,却也是少年得意,若不是高阳一战让他失去了所有,三十岁前登台拜将也未必不可能。如今竟在一个马贼出身的幸臣面前屡屡吃瘪,叫他如何能受得了! 李信一连打了三个喷嚏,一双温润的素手将一件大氅披在了他的肩上。 “李兄有何打算?” 流贼大军在忻口驻足不前,代州明军总算松了一口气,如今代州与大同浑源州已经联通一气,第一批补给物资马上就会运到,一同前来的还有,此前没有与大军一并出发的,没有经过训练的三卫军第四营。 李信没有回答,反而一把抓住了未及离开自己肩膀的柔夷。手的主人挣了一下,反而被抓的更紧,便不再挣扎。 “小妹巾帼不让须眉,代州一战李信自愧弗如,不如由你独领一军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三十五章 伴君东流 黄妸故作吃惊,然后又板起脸来,咳嗽两声,双手抱拳粗着嗓子道:“末将听令!” 李信哈哈大笑,他自然是说的玩笑话,继而面色却不由自主的沉了下来。 “何等心事,让李大将军如此忧心忡忡?” 李信渭然一叹,“就在刚刚,自大同的信使捎来消息,三卫的粮食快供应不上了。”其实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三卫收留了十数万难民,人吃马嚼的,能挺上数月已经极是难得了,晋商经过一冬天的被劫掠,损失不小,而且经由镇虏卫挂起这股检查站之风后,沿边墙各卫都有样学样,凡是往口外去的货商一律通敌,货物一律收缴。 各卫渐渐从中尝到甜头,竟然乐此不疲,有竭泽而渔的趋势,弄的晋商龟缩起来,再不敢有所动作,这个后果倒是李信所没想到的。往后须另行开源才是,毕竟他针对的满清鞑子,而不是大明商人。 但是这笔帐,不论李信认与不认,晋商都将其算在了李信的头上。 “商社还有十几万石粮食,不如先拿了去应急。” 对此,黄妸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嗬,大商富可敌国!” “如何?也想立个名目,收缴了去?” 黄妸的眼神里故意多了几分戏虐,李信摇头,“终不是长久之计……”话到一半,他揉了揉眉头,不无感慨的道:“都说做官好,我看还不如做一商贾,挥手泼金,岂不快哉!” 此处乃是城外一片坡地,李信放眼满地一人多高的蒿草,突而笑道:“李信若是不做这总兵,倒不如做小妹的管事,每日里千万金银过手,羡煞旁人……” 黄妸却笑道:“李兄若是只图金银之辈,谁还要你。” “李信一介马贼,倒是要得!” 黄妸一字一顿的道: “马贼又如何,有大胸襟,一样是大英雄!” 李信默然,自打刘国能打出闯王旗号,先前所熟知的历史,都将潜移默化的发生改变,眼前又黑压压一片,尽是乌云滚滚,连一丝光亮都没有,他也从从最初的志在必得,一心指望着力挽狂澜,到现在却是天下愈发糜烂,纵然使出了浑身的解数,大明朝廷的江山还是不可遏制的溃烂了,而且还要来势更为凶猛。 唯一让他安危的是,于乱世之中,倒是混了这立身的根本,也好慢慢筹谋。 “走,去滹沱河看看!” 李信这一回出来可不是只为了谈情说爱,以三卫军和代州的实力,也就是自保有余,流贼大军早晚要北上进攻。他要趁这难得的战争间隙,好好查探一番代州地理,争取将地利人和发挥到极致。 岂料黄妸的马匹却不知因何惊了,希律律长嘶一声,便窜了出去。李信陡然一惊,打马便直追过去,由于几番大战之后,战马死的利害,所有的马匹都集中到了骑兵营,就连李信的亲兵也都成了步卒。两条腿哪里跑得过四个蹄子,眨眼的功夫就只剩下两匹狂飙的战马在滹沱河畔飞驰。 三月已至,冬雪融化,河水渐起泛滥之势,竟是一天一个模样,两匹马也因此被拦了下来,往东北方疾驰而去。不知过了多久,荒芜的草滩河谷中只有那马蹄叩地与嘶鸣之声。 战马陡然顿住,黄妸的身子却飞了出去,在蒿草地上打了几个滚出去。这可把李信吓的三魂七魄丢了一半,赶紧飞身下马去看她伤的如何了。也是心急便忽略了脚下,竟然被绊的站立不稳直趴在里黄妸身侧,甚是狼狈。 李信顾不得自己,刚要起身,耳畔响起了清脆的笑声,再看黄妸已然坐在身侧,正掩嘴而笑呢。他立时明白,自己上当了,于是伸手去扯她,哪想到黄妸却真的倒了下来。 温软的身体贴在身上,让李信直觉热血上涌,黄妸额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清澈的眸子正深情的看着他,口鼻间的气息如兰似麝……到了此时,李信哪里还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再不犹豫,猛然吻住了她颤抖的双唇…… 滹沱河边只剩下深深的蒿草在有节奏的摆动,独剩两匹战马交颈嘶鸣……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从一人多高的蒿草中起身出来,黄妸紧随李信其后,夕阳已下,一抹晚霞涂在她的脸上,更显妩媚动人,一双清澈的眸子却望着滔滔滹沱河。 “真想化作这河水,永远伴君左右!” 李信一时口拙竟不知如何对答,黄妸转而笑道:“时候不早了,咱们得回去了,若是再不走,还不知他们已经闹城什么样子了呢……” 黄妸没说错,代州城已经炸开了锅,黄胜急的跳脚直蹦,他最疼爱的妹妹丢了,一个下午杳无音讯,如今大战刚刚结束,外面可不太平,若是遇到了溃兵山匪,后果不堪设想。 三卫军这边亦没好到哪里去,听闻总兵大人不见了,几个头头脑脑顿时便如失去了主心骨一般,到处一通疯找。还是此前在忻州一战立有大功的田复珍沉稳,叮嘱众人,此事切不可声张,只宜暗中寻找,否则乱了军心,后果亦是不堪设想。 谁知就在太阳最后那一抹余晖彻底消失之前,李信与黄妸两人联袂而返,代州城众人这才长出一口大气。 现在摆在三卫军面前的首要问题是接下来是守是攻,而身为三卫总兵又署山西总兵事的李信不但要应对山西战局,还得考虑三卫所面临即将断粮的窘迫局面。 其实,解决办法无非就是两条,一是搞屯田生产,正好到了春季,开荒种田。二是大同周边没铁矿丰富,由三卫来督办,分配劳动力,以产出的煤铁换取生活物资。三是,据李信了解大同等地原本便有极为发达的手工业,现在正好可以大力扶持,草原上的需求一直很大,很多生活必须的货物因为来自南方而一直紧俏,若是由大同本地出产,正是天时地利,利润丰厚。 但是,大搞屯田生产,毕竟是远水,远水解不了近渴。这一点,李信也早就想好了,两个字“借钱”! 众人听了借钱一事之后,都纷纷摇头,晋商已经被李信搜刮的损失惨重,人人恨不得生啖其肉,哪里会借半个铜板给他。但是李信却似乎成竹在胸一般。 “债券?” 听到李信嘴里吐出的这两个字,众人又是一惊,待听到解释,郭师爷撇嘴道:“债券,债券,就是借据换个名目,说来说去,还是借钱。看眼下形势,代州黄家肯定不会拒绝,其他几家就难说喽!” 郭师爷自打忻州一战死中得活,自觉立下了赫赫战功,说起话来也底气十足,甚至感觉李信平素里都对他礼让了三份,是以现在派头足的很。 田复珍眉头紧皱,忽而问道:“大帅可是还另有打算?” 明朝中后期便已经有了称呼一镇总兵为大帅的惯例,现在李信虽然只是署理山西总兵,但是底下人却都已经纷纷改了称呼,称其为“大帅”了。 李信当然还有后招,他发行债券不仅仅是瞄准了几大晋商,而是瞄准了山西大同所有人。也可以说是为他发行钱币,做一次预演,当然,为了吸引人们购买兑换债券。第一,他李信所代表的三卫总兵府要在山西树立去绝对的威望与信誉。第二,还要抛出足够多的好处,以达到吸纳钱款的目的。 就在李信于代州城搞的如火如荼之时,刘国能亦得到了一个惊人的好消息,他听罢斥候的禀报,一连大笑了三声。 “天助我闯军,天助我闯军也!” 原来,竟是攻击平阳府的左良玉大军突然爆发了鼠疫,顿时战斗力尽失,被过天星打的大败,狼狈逃窜回济源不说,更是连脚都站不住,此时此刻已经被赶过了黄河。现在河南省在黄河北岸的两个府已经尽在他刘国能掌握之中。 由此一来,忻口的大军便没有必要继续停驻观望。 “传令忻口大军立即开拔北上!” 不过,这个命令刚刚出了刘国能的口,便有人跳出来阻止。刘国能细看之下,竟是他代之为上宾的那个官府师爷刘文起。这个人不简单,据说乃是上晓天文,下知地理,他得了此人便如获至宝,极为器重! 立即恭敬的问道: “先生请讲,可有不妥之处?” “自是大大的不妥!” “哦?如何不妥还请先生教我!” 刘国能听刘文起说起不妥来,便极为重视,便要细听这位能人的高见。 “闯王容禀,明朝气数未绝,我军北上本就极为不智。以文起之见,当在一战得胜之时,有上中两策!” “愿闻其详?” “上策,一战获胜,便以偏师袭击明朝京师,闯王则带领大军南渡黄河,占据关中,封闭潼关。一面以崤函之固抵抗明军。一面屯田生产,静待时机成熟,出兵中原袭取天下!” “下策呢?” 刘文起一捋颌下胡须。 “陕西不保则继续南下入川,以蜀道之险难凭做百万甲士抵挡明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三十六章 中心开花 对于刘文起的上中两策,刘国能沉默不语,他能感觉到,在这位能人的心目中,恐怕自己执意北上伐明当就是下策了。但是,如今大军已经如箭在弦上,岂能容他半路松劲,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就是能打也得打,不能打还得打。 刘文起满怀期待的等候着闯王刘国能的下文,却迟迟不见他有回应,情知自己的建议并没有被采纳。说起来他现在也是死心塌地跟着刘国能,若不是闯军攻城,今年秋天便会因为杀妻一案而被秋后处斩了。这刘国能也不知是从哪里听说了他上晓天文,下知地理,便稀里糊涂的封为天人。 而这刘文起肚子里也的确有点干货,既然阴差阳错再世为人,便决定一心一意的辅佐刘国能,万一造反成功,说不定还能混个开国功臣当一当,也未可知。但是,他也能清楚的感知,明王朝气数尚存,当不会如此灭亡,只有立足根本,打一场拖延战,慢慢的将明朝这个垂垂老矣行将就木的老东西耗死才是上上之策。 奈何刘国能急功近利,似乎已经被眼前虚妄的胜利冲昏了头脑,他还能再说什么呢? 恰逢吴山击败晋王参军,太原府西北的几个州县卫所望风而降,时至此时,整个山西行省除了北边的大同府,以及南边的潞安府,几乎已经尽在闯军之手。 刘文起见刘国能还在沉默,便起身匍跪余地,以头叩地,声色俱悲。 “闯王三思,文起所言句句肺腑,正值左良玉糟了瘟疫,新败南逃,能征善战者如洪孙之辈又都远在京师,若是现在以优势兵力南下,必当势如破竹,所向披靡,关中、蜀中当尽为我闯军所有。” 眼见刘文起如此激动,刘国能再不能装作不闻不问,赶忙起身将之扶起,长叹一声。 “先生不知孤的困难啊!给先生交个实底,所谓十万大军不过都是临时由流民拼凑的乌合之众,打顺风仗可以,若是失了士气,一夜之间就可以土崩瓦解。大军南渡,难就难在如何向他们交代啊……” 刘文起焉能不知流贼的所谓几十万大军都是些什么货色。 “壮士断腕便当如此,岂能瞻前顾后?” 声疾色催,刘国能面上闪过一抹尴尬,这等于是说他在婆婆妈妈,但是他随即又苦笑,事实的确如此。 “不若由过天星兄弟入河南,兵进川陕!” “闯王切莫如此!” 刘文起重新坐定在椅子上的屁股又重新弹了起来,连忙摆手阻止。 “此事焉能假手于人?” 现在山西闯军之中,成份也极是复杂,是由三股势力纠合到一起所组成。其中最强大的一股便是刘国能,其次便是北上的黑煞神,但是代州一战后不知所踪,所以现在只剩下两股。那最后一股则是一直在山西南部徘徊的过天星,此人与刘国能的关系也一直是若即若离,若是由他先占了关中蜀地,难免不另生枝节。 “这,这……” 刘国能还是不甘心,“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朱明早就不得民心,否则,先生所教之口号一打出来,焉能有如云百姓附和?”王侯将相这句话是年前吴山投靠之时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也正是有了他的启发,在加上年后在军事上取得的一系列的胜利,使他才逐渐有了取朱明而代之的心思。 “闯王当真决意伐明?” 刘国能重重点头,刘文起一拍大腿,“也罢!若是北上伐明便不能在意一城一池得失,若代州仍久攻不破,此战必然又将无功而返。我闯军当绕开它,直杀紫荆关,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此言一出如拨云见日,刘国能眼中闪过了一丝兴奋之神色,“既然先生认为北上可行,不如孤亲自领兵,以壮大军士气,如何?” “不可,闯王需当坐镇太原,若有变故,才可从容应对!” 听到反对,就像在意料之中一样,刘国能也不坚持,而是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坐下。 “就依先生,孤坐镇太原!” …… “甚?说甚?左总兵兵败?” 贺人龙嗓门大的惊人,但声音里却一丝忧虑都没有,反倒是充满了欣喜之意。 “是,据说左总兵大营遭了瘟疫,被流贼打散了,现在已经过了黄河,应是往开封去了。” “哈……” 堂中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贺人龙的这一声则显得极为突兀,许是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收敛心神。 “杨相,姓左的不听调遣,如今惨败是咎由自取,不如,不如……” 杨嗣昌一抬手,示意贺人龙不必继续说下去,此人一撅腚,他就能猜出此人要拉什么屎。左良玉固然是咎由自取,但收拾他却不能由自己出手。 “报!潞安沈王信使求见!” 这个时候,沈王居然也来凑热闹了。沈王虽然在大明朝上百藩王之中名不见经传,但是在这次流贼的扫荡中,却展示了过人的本事。他居然就保住了潞安府,而且还纠结了大部分明军溃兵,为之所用。也正是有了沈王的牵制,流贼过天星的大军才被牢牢牵制住,无法动作,杨嗣昌在大败之后才有了在真定从容整军的机会。 沈王的意图很简单,他听说左良玉大军土崩瓦解之后,顿时就陷入了恐慌之中,他明白,没了左良玉明军的威慑,潞安府必然就会成为流贼攻击的首要目标。 若是一般人面对这种几乎四面楚歌的境地,走才是上策。但沈王便表现出了他的与众不同,他在恐慌之下不但不逃跑,反而决定主动进攻。 “进攻太原?” 对这种极为大胆的策略,贺人龙大感惊讶。 “回大人,我家王爷说了,流贼主力大军已经北上去了代州,过天星大军又忙着追赶左良玉,没准现在都过了黄河。太原空虚,正是我们偷袭的大好时机,否则机会稍纵即逝,等流贼缓过来,不但潞安府难保,就连井陉恐怕……” 贺人龙对此大不以为然,与那沈王信使激辩起来。最终,杨嗣昌阻止了二人,随之又长叹一声:“特使勿怪,贺总兵急脾气。还请特使转告沈王,不是杨某不出兵,实在是已有战略制定在先,而潞安府又无险可守,流贼势大,又流动性极强,追剿不如围堵,不若沈王移驾真定……” 总之,杨嗣昌就是一句话,你可以来,但我不能去。当然,他直到沈王绝不会来,大乱之时,沈王干冒身家性命如此,必然是有所图。他一个地方的小藩王,所图者为何,自是昭然若揭。所以,杨嗣昌不理会沈王的请求,也不怕他去皇帝面前告自己一个见死不救之罪。恰恰相反,恐怕皇帝知道了,亦不会因此而治罪…… 好不容易将失望至极的沈王信使打发走了,贺人龙倒有点担心起来。 “沈王若是去御前告状恐怕对杨相不利……” “哼!任他去告!不论是谁,十面张网的策略不能动摇,记住,流贼二字,流在先,贼在后。只要从流字下手,所谓贼也就不足为惧了!” “末将愚钝,末将认的字不多,只知道杨相指到哪,末将就打到哪!” 这一番表态让杨嗣昌很是舒坦,点点头,又似自言自语道:“现在除了十面张网,还要多上一个中心开花……” “中心开花?” 面对贺人龙的疑问,杨嗣昌居然耐心的解释起来,“十面网已经张好,流贼困在太行山与黄河之间,此时若是将一支孤军深入其中,想必能搅出一大片浑水来。” “杨相说的是……”贺人龙便似突然开了窍一般,突然笑的有几分猥琐和邪恶。虽然嘴上没说出来,心下却一片了然,杨相说的孤军自然是李信。 当天,一骑快马出了真定疾驰北上。 …… 大明天子朱由检已经是第三次接到三卫军监军高时明的密信,这回更是让他心情大好。 “朕果然没看错他,朕果然没看错他……” 朱由检一直重复着这句话,侍立于一旁的王承恩知道,皇帝这个他既是指李信,也是指高时明,看来高时明在攀高位只是迟早之事,想到此处不由一阵恶寒。 “你说说,这一回朕该赏他什么?” 王承恩明白,这个他是指李信,但是他却不能回答,只好连连告罪。 “奴才愚钝,奴才愚钝!” 宦官王承恩的装糊涂并没有影响朱由检的好心情,却又改了封赏的主意。 “嗯,朕这回要攒着,一并封赏,省的内阁的老家伙们聒噪。当初,就是那些人聒噪,差点害的朕痛失一员骁将!”一想到熊开元告状一事,他的心里就有几分不舒服。 殿外小太监突然蹑手蹑脚的进了来,迈着急促而又细碎的步子来到王承恩面前,递上一个方匣。 “王公,真定杨相的急报!” 朱由检心情大好之下,直接让小太监将急报递上来,展开看了几眼,先是重重的哼了几声,直到末尾脸上竟又浮起笑意。 “好一个十面张网,中心开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三十七章 掷弹兵营 朱由检对杨嗣昌“十面张网,中心开花”的策略大以为善,一连又叫了数声好,犹自觉得不满足,起身在大殿之中来回踱了几步。 “着人将杨卿之意转与李信,告诉她,这也是朕的意思,务必使他全力配合。” 王承恩连声称诺,随即躬身退了出去,着手安排此事。皇帝对高李的器重溢于言表,这让他内心里沉甸甸的。就实而言王承恩是极不希望高时明得势的,并且在这宫中不希望高时明得势的人大有人在。这倒不是他嫉贤妒能,而是高时明为人太过嚣张跋扈,一旦此人得势,他们这一帮向来与之不对付的内宦,想必日子都不会好过。 但是,唯独王承恩此人与众不同,他即便不希望高时明得势,但仍旧不会从中作梗,凡事顺其自然便了,安排了得力之人,连夜八百里加急送往代州。 前一阵子京师中人心惶惶,听说流贼就要破紫荆关,大有马上就要兵临城下的架势。可自从杨嗣昌派了朱总兵北上增加紫荆关防务,几乎就在同一时间代州大捷的消息又翩然而至,一时之间此前那种黑云催城的紧张气息居然一扫而空,整个京师又恢复了往日的繁华与安逸。 不论是官场朝堂之上,还是民间瓦肆之中都一派乐观情绪,杨阁老那是什么人物,那是皇帝身边的柱石,是大明朝的擎天脊梁,有他在量那些流贼也翻不了天去。再说,还有个李将军,去岁击败流贼亦出力甚多,据说在山西也打的风生水起。大明朝就是不缺将帅之才,那些宵小不自量力,早晚都没好下场。 随着一骑飞出京师,有好事者指指点点,纷纷揣测着,皇帝陛下这回要动真格的了,定是让那杨阁老十面出兵围剿,将那些个乱臣贼子斩尽杀绝。 与此同时,黄妸带着李信的嘱托与一行人亦离开代州,北上三卫,目标是阳和卫。此行目的是说服其他商社购买三卫总兵发行的债券,说白了就是变向借钱。但若是寻常借钱,别说其他家,就连她黄家只凭客观而论,都不会出这个钱的。但是她此行却是带着李信开出的灵丹妙药,自是不愁商社们不拿钱,所虑者竟是还有其他。 看着黄妸逐渐消失的背影,李信转过身去将一直跟在他左右的张石头叫了过来。 “石头过来,连日来忙的脚打后脑勺,一直没细问你高阳一战后的经历,现在得了空,来来,好好说说!” 张石头听闻李信出任三卫总兵还是年后的事了,由于他避难的小村子消息闭塞的很,是以知道的晚了也不奇怪。出了正月以后他便开始北上去投李信。他走的就是紫荆关一路,原本是到不了代州的。但是,张石头却十分倒霉,刚出了关口便听到了山西闹鼠疫的消息。 就在张石头犹豫是否躲过了这一阵再行赶路之时,紫荆关竟然便封了关,许出不许进。无奈之下他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正所谓倒霉起来喝水都塞牙,进了灵丘地界竟被一伙灾民裹挟了,直奔代州而去。 之后几经磨难张石头都挺了过来,谁知又赶上流贼攻城,正好城中大商募集民壮便报名参加了民壮。由于在高阳一战的经验,他很快就引起了大商黄家二公子的注意,一番深谈之下,他如实相告曾在李信麾下冲过民壮,竟更得器重,直接被任命为民壮教习,直接对黄家大公子负责。 听了张石头的经历,李信亦是阵阵唏嘘,张石头的确是他的左膀右臂,当初若是有他在,初进镇虏卫之时也不至于那么捉襟见肘。 “回来吧,三卫军第四营营官的位置还给你留着。” “石头敢不从命!” 一旁的黄胜却是有些吃味。 “我说李大帅,挖走了张教习,代州城的民壮谁来训练?万一流贼去而复返,民壮们没甚经验,又没有善战之人教习,岂不坏了大好形势?” 在黄胜眼里这个李信已经是他的准妹夫,虽然身居总兵高位,但是此时此刻决然离不开他黄家的资金支持,是以说起话来亦是直来直去。况且这张石头虽然名为教习,但实际上几次守城大战都是由他亲自指挥,若是离了此人还真是心里没底。 李信笑道:“黄兄毋须担忧,大同府的援兵物资不日便到,届时代州城兵精粮足还有甚好惧怕的?再说了,黄兄视我三卫军如无物么?” 张石头回归李信麾下自不必言,当天午时,果有大同府的车队浩浩荡荡开进了代州城,粮食、武器、箭矢多的难以计数。 郭师爷看着堆积如山的物资口中啧啧,“熊知府这回没少出血,咱们大帅当真了得,连知府都趋之若鹜。”难怪郭师爷称奇,明朝到了中后期,以文驭武逐渐成了惯例,一个正四品的知府,怎么可能将正三品的武夫放在眼里,更别提有求必应了。 这些东西,李信绝大多数都原封不动的交给了黄胜,现在城中没有像样的武将,只好以他的民壮为守城主力,这些刀剑弓矢装备下去,亦是军备一整,战斗力大为增强,比之从前的锄头,板斧强了不止百倍千倍,尤其是有了大批的粮食在手,底气又盛了几分。 至于三卫军的补给则是自成体系,专门由三卫转运而来。经过补充之后,现有四个步战营,一个骑兵营,一个炮兵营共计三千五百余人。 崭新的春夏军服发了下去,顿时军容焕然一新,大红色对襟双排铜扣过臀上装,黑色的连裆裤装,熟牛皮的高腰鞋子。火枪兵大皮带斜跨肩膀,上面挂着分装好的弹药袋。长枪兵则只有四指宽牛皮束带,扎在大红色军装外的腰际,肩上另披了半身的鳞片札甲直护住胸腹。所有人腰间都挂着标配的雁翎刀,头上则是打磨的锃亮的穹形铁盔。 三卫军行进之时,随着嘹亮的口号,迈着整齐的步伐,牛皮鞋底啪啪踏地之声直透云霄。将一干三卫军以外人等震慑的瞠目结舌。他们还从未见识过此等怪异的军装,如此新奇的练兵之法。 他们这才知道,李信善练兵的传言竟是属实不假,除了极少数人质疑,三卫军这种走队形的法子都是不中用的花架子,绝大多数人都对前景充满了信心。 这其中,信心尤为强烈的当属三卫军监军高时明,只要这支看起来奇形怪状的军队,不停的打胜仗立功,他就能不断的从中获取自己应得的红利。 是以,他俨然已经将三卫军看作自家赖以升官发财的本钱,谁与三卫军过不去那就是与他高时明过不去,熊开元不行,杨嗣昌也不行。 张石头原本以为他即将指挥的三卫军第四营将是一支与其他三个步战营一般的火枪、长枪混合营。谁知李信的命令却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亦或是说出乎了所有三卫军将士的意料。 “掷弹兵营?掷弹兵是个什么兵?” “程营官,你整日在大帅那里,可有什么消息透一点给兄弟们……” “就是,就是,透一点消息出来啊……” 同为营官,程铭九与顾十四两个人风格截然不同,前者随和而后者严厉,是以军卒们都来朝程铭九打探消息,而每一个人赶去撸顾十四的虎须。 “都静一静,都静一静。” 程铭九挥着一双粗糙的大手,让军卒们安静下来。 “兄弟们就是不问,我也要和大伙解释清楚。大帅说了,掷弹兵营是咱们三卫军中精锐的精锐,所以这掷弹兵要在咱们一二三营中择优选拔,选中者待遇提升一倍,有功赏双份……” 如此优厚的待遇立即便吸引了一大批人的眼球,纷纷嚷着要加入掷弹兵营。程铭九又一挥手,“条件不低哩,俺说几条,你们先听听,看看自己够不够格。身高五尺六寸以上,体重一百三十斤以上,膂以单手能提百斤走百步……” 军卒中顿时传来嘘声一片,单身高这一项就把多少人给卡死了,全营700余人能达到标准的也就十之三四,再加上一百三十斤的体重,能提百斤的膂力,又得刷下去一批人,最终三个步战营加上新来的预备营,能不能凑齐五百之数还未可知呢。 程铭九看军卒中有人垂头丧气,笑骂道:“都丧气个甚,俺第一个就不合格,五尺的身高,不想了,老老实实留在第一营。” 人群中曝出一阵哄笑,不但程铭九不合格,就连第二营的营官顾十四也不合格,他的身高也不够五尺六寸,但是却没人敢当面提出来。 这时,大伙想到了一个关键的问题,李信亲点的掷弹兵营营官张石头,他够标准吗?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射向张石头,只见这厮膀大腰圆,别说五尺六寸,恐怕六尺亦有可能。再看胳膊,都快赶上许多人的大腿粗细...... 就在众人乱哄哄的选拔掷弹兵的同时,高时明正气急败坏的大骂杨嗣昌阴险卑鄙,“什么十面张网,中心开花,不就是咱们出生入死,他在一边看着么?不行,咱家要去告他,到万岁驾前告他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三十七八章 崞县丢了 高时明色厉内荏的嚷嚷了一阵,在李信连哄带劝之下顺杆爬下来,逐渐恢复了平静。他又能告杨嗣昌什么呢?坐山观虎斗?借刀杀人?所有能说的都是揣测,都是诛心之言。既然皇帝已经下旨将杨嗣昌的策略转给李信,又使他务必尽心配合,便说明他已经认同了杨嗣昌的策略。 如果高时明在这个当口去状告杨嗣昌,只能给皇帝一种印象,那就是畏敌怯战,攻讦阁臣,这两样罪名不论是哪一个,只要被坐实了都没有好果子吃。 “咱家有点乱,李大帅说说,可有什么对策,让那姓杨的竹篮打水一场空!” 高时明有气无力的坐回椅子上,从袖子里掏出汗巾擦了擦额头上因为激动而生的一层汗珠,待说到杨嗣昌时则又立即换了模样,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 “高公勿忧,万岁有旨意,让三卫军执行杨相中心开花之谋划,李某自当尽心竭力。” 李信虽然在此时与高时明站在同一战线上,但也并未因此而丧失了对此人的警惕,这年头信谁也不能信他这种太监,此人风向转的极快,若是有把柄落在其手,将来难免有苦头要吃。这等阳奉阴违之事,还是由他高公公打头阵的好。 话音未落,高时明果然气急,“尽心竭力个屁,急着去送死吗?咱家坚决不同意三卫军再次南下!” 李信尴尬的笑了,一摊手道:“难不成还要抗旨?” “这……” 高时明不傻,这等话自然不能说出口,但送死也是万万不行的。 “还请高公给李某指一条明路!” 李信适时的又顶上一句。 “这个,这个旨意自是不能不执行,但,但时间上总好商榷的,又不急于,急于这一时。” 刚刚还一副叫嚣着坚决不能配合杨嗣昌,现在口气竟然又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就是不吐死口,还真让李信没甚办法,只能暗骂他狡猾。 “咱家听说今日三卫军选拔掷弹兵,不知这掷弹兵有何特殊之处?” 高时明转换了话题,将话头引到了掷弹兵的选拔上来,实际上他也的确好奇,掷弹兵若只凭字面意思理解,即是投掷弹丸的军卒,只是这种军卒毫无特殊之处可言,用得着李信如此重视吗? “掷弹兵名为掷弹兵,选拔的却是三卫军精锐之精锐,不但能操控火枪,组阵战斗,关键时刻肉搏之时,还能投掷开花弹以大规模杀伤敌人。举凡能做到这两点的,非身强体壮,勇敢无畏之人不能做到!” “哦,原来如此!” 高时明点点头,似乎若有所思的样子,但心里面却全然不在掷弹兵这个话题上,他还惦记着如何能完美的阳奉阴违,既能对皇帝有所交代,又撇开杨嗣昌那老贼的阴谋诡计。 只是千头万绪,仓促之间哪里有什么好办法,不禁瞥了一眼李信暗道,这李信还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经过一天的选拔,在三卫军四个步战营当中一共精选出五百人。由李信亲自宣布,三卫军掷弹兵营的成立。 “兄弟们,从现在这一刻起,我宣布,三卫军掷弹兵营成立了!” 当然,这个时代是不流行鼓掌的,但被选中成为掷弹兵的军卒们,仍旧充满了兴奋之情,这其中固然由双倍与普通步战军卒的相关待遇,更多的还有一种高人一等的得意。李信之时停顿了一下则继续说道:“诸位都是三卫军中精锐之精锐,是我三卫军之楷模!我希望有一天,你们是我大明边军之楷模!成为大明当之无愧的精锐,让京师的皇帝陛下都知道你们每一个人的名字!” 伍佰人中立即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天哪,能让皇帝知道自己的名字,这不是做梦么? “你,有什么要说的么?大声说出来!”李信指着最活跃的一个军卒。 “大帅,俺叫狗剩,也能,也能入了皇帝的眼……?” “如何不能,本帅在这里郑重承诺,只要此战得胜,在场的每一个人的名字必将全部陈于陛前!” 好家伙,军卒们沸腾了,能让皇帝知道自己,自家祖坟得冒多少次青烟!不论李信如何维持秩序,竟然嗡嗡的乱了好一阵。李信很满意,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就是要给所有都制造一种感觉,能被选拔进入掷弹兵营,是三卫军中乃至大明军中的最高荣耀。 “来呀!把他们的头盔都换了!” 直到军卒们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李信便招呼人将他们的穹形头盔都换掉。早有人推着几个大车,里面亦是一种形状奇特的铁盔。 普通头盔不同的是铁盔的顶部多了一个铜制的尖顶,闪闪发亮。 好家伙,军卒们眼睛都瞪的滴流圆,这种尖顶只有将军的头盔上才配备了,没想到这些尖顶头盔竟然是给他他们装备的。 李信偏偏就要在规格上显出掷弹兵的不同,是以才使出了提升待遇与地位的双重手段,不远处的高时明看到眼前一幕则暗暗摇头,李信这是在胡闹啊,上至官员勋贵,下至贩夫走卒,在着装上朝廷都是有着严格规范的,李信如此做是明显的逾矩,深究起来可大可小。 但是三卫军和李信都是他高时明手中翻身起家的本钱,他怎么可能自断臂膀呢?但是这种事他还是少参合为妙,万一将来有个万一……自己跟着吃了挂落……想到此处,高时明左右瞧了几眼,见没人注意他,便咳嗽了两声,低头溜了回去,躲为上策。 掷弹兵所拥有的独特武器便是,由艾伯特改良过的开花雷。这种开花雷在缩小了提及的同时,增加了爆炸威力与稳定性。使开花雷每人可携带的数量由两个增加到了五个,点火方式亦有不稳定的火绳改为以燧石发火的机构。 掷弹兵在携带开花雷的同时,又要携带和普通火枪兵同样的装备,火枪,弹药,以及雁翎刀,一样都不少。因此在体力上便要格外的注意,要强于普通的火枪兵。而这种开花雷需要投掷,便又使得掷弹兵还需要有过人的膂力。直到此时,军卒们才恍然,为何选拔军卒还要求身高体重和膂力。 当然,掷弹兵营虽然成立了,却还需要进行一定的训练,这种开花雷威力不小,此前他带的几支队伍都曾使用过那种未经改良的开花雷,经常有雷引着了可投掷手却慌了神,将雷扔在自家队伍中而造成乌龙伤亡的例子。 果不其然,训练的第一天便发生了三起这种伤及自家的例子,第一起张石头就在那个失手掷弹兵的身边,及时将其拉开,才避免了伤亡。但是,其他两个人就没如此幸运了,结果被当场炸死! 掷弹兵们这才意识到这种武器的威力与恐怖,再不敢掉以轻心….. …… 宁武关内外硝烟阵阵,关墙上弹痕斑驳,吴山站在敌楼之上远眺北方,胸中意气起伏,出了这外三关的宁武关,前边便是大同府。闯王刘国能令他与大军会和,左右呼应前进,拿下代州之后一举荡平紫荆关,最终剑指大明京师! 吴山自有他自己的想法,与他人做绿叶的事,自然不是其风格。所以,他继续北上拿下了仍旧掌握在明军手中的宁武关,晋王一路北逃,进入了大同府境内。而他的目标亦由晋王变成了代州的李信。 “我说吴兄,咱们费力拿下这宁武关有甚用?闯王有令,可是让咱们配合大军拿下代州啊!而且还有一件事,咱们的军粮快断了,如何办,还须吴兄拿个主意!” 吴山翻了翻眼皮,看了孔有德一眼。 “能如何办?老规矩,照旧!” 孔有德点头,算是表明,自己知道该如何办。所谓老规矩即是到一处抢一处,这是流贼补充军粮与人马的不二法宝,吴孔二人亦继承了这种流贼中屡试不爽的战术。 一夜过后,宁武关所在的宁武卫片瓦不留,人畜一空。随着太阳冉冉升起,黑压压的洪流似蝗虫一般蜂拥出了宁武关,直奔北方而去。 代州城厉兵秣马的李信突然接到了游骑的警告,太原北上的流贼大军再次行动,由忻口直奔崞县与代州方向而来。崞县乃是代州之门户,先前守崞县的流贼守将闻风即降,李信亦派了百十人坐镇,现在看来是时候增兵了。 谁曾想调兵的命令还没下达,便又有军卒连滚带爬的来见李信,张嘴便是带着哭腔。 “大帅,大帅,不好了,崞县,崞县丢了,那流贼降将造反了!” 李信脑中翁的一下,身子前倾,流贼的动作好快,刚刚游骑来报有了异动,结果崞县那边就起了反复。他还是轻敌了,小瞧了那崞县的流贼守将,只可惜了他留下的百人都是百战老兵,只怕已经凶多吉少。 可随即那报讯的军卒又说出了一个让李信匪夷所思的事实。 “那流贼头目还算仁义,将咱们弟兄都绑出了城,只,只有一个兄弟丢了性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三十九章 攻敌必救 吴山带着流贼掠过山阴,拿下这个小县城后烧杀抢掠,好好的补给了一番之后便又向东而去,并没有攻击安东中屯卫所在的应州,而是沿着浑源川逆流而上,前方不远处就是大同府南部重镇浑源州。 孔有德的意见是拿下浑源州,断了李信的后路,就算守不住也要给他制造一些麻烦。但是,吴山在看到浑源州的城防之后,就果断的放弃了攻城。 大同府诸城对他来说无异于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但是要拿下这种防御规模的城池,所造成的伤亡却不是他能够承受的。况且吴山此行目标极为明确,那就是伺机将李信一股明军全部歼灭,在他的眼里,三卫军才是闯军的心腹大患。 孔有德虽然与吴山是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但是他能感觉出来,这个极为骄傲的年轻将领并没有将自己放在眼里,亦或是说在内心里存着深深的蔑视,只是情势所迫才不得已与自己合作。对此,他到好不介怀,为了生存委曲求全无所谓,重要的是此人倒是真有些本领,只要与其合并一处向来都是胜多败少。因此,孔有德也极是乐意由吴山来指挥他的部众。 除此之外,孔有德还存着另一个心思,那就是向借助吴山之力除掉一直压在他心头的大阴影,李信! 所以,吴山做出了放弃攻击浑源州的决定之后,孔有德虽然觉得可惜,但仍旧积极的配合着他,将自家大军渡过浑源川又骤然转向,一路逼向瓷窑口。直到此时他才如梦方醒,原来吴山的攻击目标竟然是平型关。 平型关的地位虽然不如内长城外三关那般显赫,但由于他是扼守由山西通往紫荆关的重要关口,亦是极为重要。而且大军突然而至,必使守军猝不及防,拿下此关恐怕只是迟早。 “吴兄难道是想来一出攻敌之必救?” 吴山嘿嘿冷笑,双腿紧夹了一下马腹,催促战马加快速度。 “孔兄以为如何?” 孔有德连忙竖起大拇指,“高,实在是高!平型关联系山西内外,明军势必不能见死不救,咱们只须以逸待劳,于平型关内埋伏大军,只等他来救,到时候叫姓李的吃不了兜着走!” 平型关守军果然没料到流贼大军居然从最不可能的地方发动了突袭,准备十分之仓促,闻听城下高喊代州已然失守,闯军将大举进攻紫荆关,加之孔有德大炮阵阵,守军士气极为低迷,在蚁附攻城之下竟然连一夜都没挺过去,明军守将竟然趁着夜间休战的当口弃城而逃。 吴山与孔有德在天将黎明之时,率大军入关城,此时明朝守军已经四散逃命而去,城内混乱一片,唯有各种堆积如山的准备物资还完好的坐落于关城之中。 此情此景令轻取平型关的吴山一阵唏嘘,竟然若有若无的叹息了一声,其身侧的孔有德还以为自己耳朵除了问题,明明是大胜,如何见吴山竟似无限感慨失落一般? “明军堕落如斯,你我若为明军即便自家勇冠三军,恐怕也要被蠢猪一般的友军给累死了!” 这话将孔有德听的莫名其妙,想接下去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见吴山神色一凛,伸手指点着东南方,叹道:“那代州李信,便要被蠢猪一般的明军所累死!” 孔有德这才恍然,平型关物资充足,若是守将坚定战斗意志,守个旬月当不是问题,这便给了代州的李信,乃至明朝朝廷应对的时间。岂知明朝守军一夜之间竟然作鸟兽散,真是让人哭笑不得,这还是那只曾追着他屁股打的明军吗? 想到此处,孔有德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味,即便是李信被蠢猪一般的友军坑死,吴山应该高兴才是,如何竟是这般神色。 只不过任凭孔有德如何套话,吴山只是不答,反而避开话题,与之商议起当前的战事来。孔有德觉得其实吴山此举也是颇为冒险,若是紫荆关明军出关城与李信来个内外夹击,那时候谁胜谁负还是未知数呢! 岂料,吴山听了孔有德的担忧之后,脸上又露出了那种不屑的神情,当然,这种神情并不是针对孔有德。 “孔兄可听说过杨嗣昌十面张网之说?” 孔有德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隐约听过,与当下战局可有关联?” “自是有大大的关联,咱们这一出攻敌之必救还须借助杨嗣昌的十面张网之策!” “如此说来,你我兄弟还要多谢那杨阁老呢!” 孔有德双手抱拳虚拱了下手,言语间不无调侃之意。 “此计若成,杨相当为首功!” 吴山说此话时,面色严肃,可在孔有德看来,这个从来不苟言笑的吴山竟然也说起了揶揄杨嗣昌的玩笑话,不由得哈哈大笑。 “届时吴兄可不要忘了替杨阁老向闯王请功呢!” …… 紫荆关,守将乃是新任保定总兵朱梅,他自得杨嗣昌赏识,虽然有贪别人之功的嫌疑,但是如今木已成舟,只好恪尽职守。杨相“十面张网,中心开花”的战略已经传达到他这里。 得知不用主动出兵迎敌之后,与其他人的兴奋不同,朱梅却陷入了深深的内疚与自责当中。他当然清楚,这个中心开花的主要执行者,也是唯一的执行者李信,将要面临的是一个什么局面。 他们这些守关之人到好说了,背靠朝廷,要援兵有援兵,要物资有物资,大可以高枕无忧。可李信所在的代州却不同,就像一根钉子深深的插在流贼所占据区域的内部。流贼必然欲拔除之而后快。 除此之外,李信的任务可不是守住代州城,他还要负责中心开花,也就是说在与流贼周旋的同时,还要主动出击,这简直就是让他送死啊。 朱梅自责内疚在他是贪了李信的功劳才窃据此位,自然是每时每刻都如坐针毡,奈何此木已然成舟,他也只好硬着头皮坚持下去,更何况杨相对他如此器重,更使得他不敢轻举妄动。 就在这种煎熬之中,朱梅的担忧很快就得到了印证,他从来自山西的溃兵嘴里得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平型关居然陷落了! 不但是朱梅,这个消息让所有紫荆关内文武官员们的精神都为之一紧。人们纷纷议论,不是说那三卫总兵挺能打么,不久前还在代州击溃了来犯流贼,如何一眨眼的功夫就连平型关都丢了? 平型关陷落的消息很快就像瘟疫一样四散传播开来,已经有人开始准备退路,此时紫荆关中亦分为两派,其中一派人认为代州战事未必如传言那般严重,可出一偏师做试探攻击,若是代州果未失守,再出动大军与三卫军做内外夹击,围歼平型关流贼。另一派则搬出了杨嗣昌“十面张网,中心开花”这根鸡毛,双方争执的不可开交。 保定原本有大臣总督军务,高阳一战时孙承宗就曾兼任此职,现如今都归了杨嗣昌所管辖,朱梅作为保定总兵此时便是紫荆关的最高级别将领,又是杨嗣昌一手所提拔,自然要惟杨嗣昌马首是瞻。尽管他被两方人争执的烦躁不已,仍旧勉励维持着大伙的情绪。 说起来紫荆关中的守军成分亦是极为复杂,一部分是王朴在任京营总兵时的部下,兵员大多来自昌平,这些人资格最老,战斗力最差,又最跋扈,他们是坚定的“十面张网”支持者。又因他们的副将最近改换门庭,最近搭上了皇帝面前的红人张四知,谁都不敢轻易得罪。 那副将甚至带着部下来到朱梅的总兵临时驻地来请愿,要求其不要违背杨嗣昌的“十面张网”之策略,否则他将拒不服从调令!朱梅一面好言安慰,一面承诺一切皆以杨相命令为行动准则。 那些人这才作罢,扬长而去。可朱梅在说话时是留了心眼的,只说以杨嗣昌之言为准,却没说不出兵,其实在他心里是期望着杨嗣昌能够辨明形势,下令出兵的。 另一部分则是由本地招募的募兵,虽然没甚后台,但正因为是本乡本土所以主动求战意识极差, 最后一部分则是朱梅原本从陕西带来的老部下与保定重新招募的新兵,这些人里便主张主动出击,争取击敌于防区之外。 诚然,朱梅倾向于出兵,况且伺机歼敌的建议又是老成持重之言,只是他不能擅作主张,便如先前想好的一般,命人快马去真定府请示杨嗣昌。在这期间,城中的恐慌没有丝毫减少,反而大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很多人已经打包效果的准备好了,一旦有半点不妙就准备撒腿逃跑。 朱梅想整治紫荆关中的乌烟瘴气,却奈何心虚气短,趟不下这片浑水,而隐忍不发。话说这八百里加急一日间正好走个来回,得到杨嗣昌的批示却是不许出兵,严守紫荆关。这让朱梅大为失望,暗暗责怪杨嗣昌的死板,却毫无办法。他在失望之余只好望着西面连连兴叹,默默祈祷着,李信啊李信,你自求多福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四十章 奇货可居 “甚,甚?平型关丢了?” 先是崞县倒戈,接着是平型关失守,噩耗接二连三,李信麾下的几个得力干将此时都炸了锅。郭师爷永远都是最活跃的,肢体动作极为夸张的在李信面前许愿。 “代州城不容有失,只有代州在我三卫军掌握之中,流贼宵小才能被牵制在这太行八陉之中。小人愿誓死追随大帅,守住这代州城。” 有了这货的带头,大家伙都纷纷表态,愿追随大帅与流贼进行决战。 见军心可用,李信暗暗点头,可接下来的命令却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 “本帅决定,从即日起起,代州所有官民一律撤出北娄口,暂且前往浑源州!” “这,这,这是为何?” 郭师爷原本坚定的双目顿时变的迷茫起来,不是要与城池共存亡吗?不是要为国尽忠,死而后己吗?如何大敌当前之时,大帅竟然要脚底抹油,开溜呢? 与郭师爷做过生死搭档的田复珍则与他的跳脱轻浮不同,虽然不认同李信的决定,却在侧着耳朵等待其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此人曾是朝廷正四品的大臣,正牌科举出身的进士,官至南京通政司通政参议,因缘际会之下才沦落到边陲小镇做了区区的军器局会办,如今又在一介武夫帐下听差。 若是旁人定然接受不得如此之大的人生落差,但这田复珍竟似非同寻常,不但接受了命运的摆布,而且还将手中的每样工作做的极致用心。事到如今,他只有一个念想,那就是在这场大浩劫中为大明朝廷尽忠,尽命,但求无愧于心,青史留名。 也因如此,若李信有了私心,异心,他田复珍决定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岂料李信只是淡淡的反问了两个问题。 “诸位认为朝廷会出兵援助代州吗?诸位认为毫无意义的死在代州合适,还是保存实力以图击敌合适?” 是啊,朝廷会派来援兵吗?杨嗣昌“十面张网,中心开花”的策略刚被紫禁城中的皇帝陛下转达了过来,还曾说过让李信让三卫军务必配合。按照这个策略,大军在外唯一的作战意图就是围堵,守住太行八陉。而三卫军在内,唯一任务就是负责中心开花,与流贼周旋,死磕到底。 哪里还会有甚援兵? 经过李信的提醒,田复珍直觉后脑阵阵发凉,由此分析固守代州已经失去了战略意义,即便他们阖城战死,恐怕除了能得到朝廷的抚恤以外将毫无意义。 可若是一仗都不打,大敌当前就夹着尾巴跑了,田复珍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一时之间也说不上来。 直到此时,李信亦不是用商量的口吻与众人对话,而是以不容置疑的姿态下令,所有人必须无条件执行,有不从者军法从事。 三卫军放弃代州,准备举城撤往浑源州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在短短的半个时辰内传遍全城。得知弃城的消息后,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就是代州第一大商黄永发的大公子黄胜。 暗中命家中管事鼓动富户乡绅们,留守代州与流贼死战到底,毕竟此前一战旗开得胜,大伙信心都足的很。 黄家经此一战在代州城中已经建立了不可取代的威信,黄胜一句话,城中父老纷纷响应。这可给李信的撤退计划带来了不小的阻力,弄的负责迁民的田复珍与郭师爷一筹莫展。 黄家的根基俱在代州,这也是为什么当流贼压境之时,黄永发第一个跳出来组织民壮誓死守城的原因之一。因此黄胜不遗余力的要保全黄家的根基,这一点也无可厚非。 黄家的掌舵人此前因为病重,将一应事宜托付给了一双儿女,到了此时此刻,这位大商却已经到了病入膏肓,几近油尽灯枯的地步。老人将长子叫到病榻之前,费力的张开眼皮,干涸的老眼中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不成器的东西……” 说了还没有一句话便狠命的咳嗽起来,上气不接下气,脸憋的通红,脖子上的青筋突兀明显。黄胜是大孝子,不知父亲因何如此激动,赶忙好言抚慰。 “父亲莫再激动,有甚想法吩咐就是,儿子敢不从命!” 老人咳嗽了半晌终于平静下来,双眼紧闭,又缓了一阵,才徐徐开口,声音却是比之前还要弱了许多。 “让你多读读书你就是不听,当年卫国吕氏一介商人,凭什么能封侯拜相?” 黄胜心下不耐烦,都到火烧眉毛的时候,父亲是老糊涂了吗,还有心情讲故事,但又不得不回答,只好犹疑的道:“父亲是说奇货可居的典故?” 老人鼻孔里挤出了一丝几乎微不可察的冷哼,眼皮骤然睁开,干枯如树枝一般的老手突然台了起来,手指虚划着。 “岂不闻吕氏倾尽家财,才换来了子楚的倾囊相授,我儿如此器局,是要将那奇货……咳……咳……奇货……拱手让人吗?”这一声说罢,就像是最后的呐喊一般,耗尽了他所剩无几的气力,树枝般的老手又颓然跌落在床榻之上。 黄胜不笨也不傻,老人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突然明白了父亲的良苦用心,陡然间惭愧的汗如雨下。父亲没有老糊涂,他在燃烧最后的生命,来指点黄家今后的命运走向。 一种使命感在黄胜的心头油然而生,鼻子突然泛起了酸,眼前模糊一片,他的手搭在那正迅速流失热量的老手上,心中默念着,黄胜不会让父亲失望的。 就在田复珍与郭师爷一筹莫展的时刻,城中富户乡绅们的态度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但纷纷同意随三卫军北上,而且无条件同意李信烧城毁城的计划。 这让两个人莫名其妙,但形势迫在眉睫,已经不是深究其中因由的时候,只要城中百姓们同意随军北上,就算是完成任务了。与此同时,李信亦没闲着,三千战兵与五千辅兵已经集合完毕,火油等易燃之物也都准备好了,只等城中百姓上路,便要一把火将代州城付之一炬。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当口,李信突然得着报信,黄家的掌舵人黄永发竟然去世了。这可给李信出了一道大大的难题,死者为大,古人最重视孝道,黄胜若是执意不走,恐怕这撤退的计划又得横生枝节。 此前黄胜在暗中使过一些小动作李信也不是不知道,只是不知为何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又完全配合起来。就算退一万步,黄家的掌舵人还是黄妸的父亲,一旦处理不好,又如何对得起对他一往情深的黄妸? 李信顿觉头大如斗,说不得要去做黄胜这公子哥的思想工作,事急从权,只好携带了老人遗体先北上再说。 谁知黄胜却主动来见李信了,身旁还扶着一口黑漆漆的棺材。 “大帅,我黄家不能拖了后腿,家父生前有言,一切以大局为重!” 李信惊诧异常,这黄家大公子性格直率,一向对三卫军颇有微辞,对他这一镇的大帅也从不假以辞色。今儿转了性,恐怕都是棺中老人的功劳。于是,整束衣冠,来到老人棺椁之前,郑重的深深一揖到地。李信身后的诸位得力干将也一一上前行礼。 至此,撤退已成定局。在黄胜的担保下,城中百姓放弃了大部分家财,仓促出城。到了第二日黎明,代州城已经成为一座空城,李信亦带着三卫军将火油火药等易燃物点燃之后撤了出来。 浩浩荡荡绵延十数里的队伍走出十数里,身后远处浓烟冲天,李信回头遥望,心下唏嘘不已。但是,留给流贼的将士一片废墟,他们什么都得不到,没有人口,没有补给。 果然,流贼大军后脚赶到代州之时被眼前场景彻底惊傻了,流贼大将气急败坏,没有代州城的粮食补给,他拿什么供应大军去进攻那紫荆关?在得知三卫军护着满城百姓仓皇北逃的消息之后,流贼大军决定尾随追击,流贼们认定了队伍中有他们急需的军粮。 代州百姓们拖家带口,行军速度极慢,刚刚过了胡峪口李信就已经直觉不妙,通过游骑的侦查,他已经得知了流贼大军的动向,毕竟距离流贼大军太近了,很难说流贼不在气急败坏之下进行追击报复。 于是让黄胜与田复珍一道去催促百姓们尽快速度,一面将陆九的骑兵营派出去,一面又令战兵放慢行军速度,由两列行军纵队变幻为多列纵队,以便在敌人突然袭击之时,能够快速的转换为战斗队形,组成方阵。 张石头带着掷弹兵营主动留在了队伍最后的位置,掷弹兵营虽然在名义上是三卫军中选拔出来的精锐,却从未经历过实战的检验。因此,他主动留在最后,便是要为掷弹兵营争一口气。 可李信如何能舍得让三卫军的精锐轻易的就去当了炮灰?过了不久,只见后方尘土飞扬,马蹄踏地之声急促而又响亮,一路北上而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四十一章 百姓掣肘 只见烟尘滚滚之中一杆鲜红的明军战旗飘荡其间,竟是明军骑兵,随着马蹄之声渐渐逼近,大伙已经可以清楚的看到一马当先之人正是陆九。 须臾之后,陆九战马来到李信近前,只见他拱手道:“陆九回来向十三哥复命!” “一路如何?” “流贼此刻当被引去雁门关了,总能为大队人马赢得一两个时辰的喘息之机。” 李信击掌道:“漂亮,有这一两个时辰,想必百姓们也该当安然过了北娄口!”说罢,转身又对一侧的田复珍说道:“田大人,能不能让百姓们的行进速度再加快一点?” 田复珍头摇的和拨浪鼓一般,他刚刚从百姓队伍那回来,知道他们的状况,壮年之人当还没有问题,可其中多有老弱病残,尤其还有裹了小脚的妇女,让他们如何再快?就现在这速度,一个个还叫苦连天呢! “百姓们已经吃不消了!再快……” 他本想说的是,再快就不知道要在路上死多少人,可话到嘴边徘徊了两遍,终究还是没张开口去。 “不是我李信强人所难,流贼一旦赶了上来,死伤可就不是眼下这个数字了!田大人,想想办法,克服困难,让百姓们再快些走,实在不行,财物辎重一律扔掉!” 田复珍大感为难,百姓们抛弃家园轻装上路已经极是不易,现在又要让他们丢掉身边仅存的财物,这,这还不是强人所难吗?更何况三卫军也不是吃素的,难道非得为难百姓吗? 黄胜走了一圈,回到李信身边之时刚好听到了他与田复珍之间的对话,当即上前,抱拳道: “大帅,此事不如由黄胜去劝上一劝,黄家多年的老脸还能再卖上一卖!” 李信颇为感激的看着黄胜,此人是个直肠子,又是黄妸的大哥,为了自己的战略设想破家毁财,更是为阖城百姓做财产担保,这才保证了一天之间所有人撤出了代州。现在他所谓的卖脸,恐怕亦是如法炮制。 可若是不如此,他还有更好的办法吗?李信郑重的冲黄胜一揖。 “如此,全赖黄兄了!” 黄胜嘿嘿一笑,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 “大帅言重,瞧好吧!” 不过片刻功夫,黄胜的作用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百姓们纷纷抛弃了随身携带的重物,行进速度果然快了一大截。就是如此李信仍旧不敢掉以轻心,整个三卫军与百姓队伍已经拉开了距离,远远的坠在后边,与之间隔的则是负责辎重的辅兵。 出了胡峪口又走出数十里地,田复珍突然建议道:“前边就是茹越口,大帅,百姓们不如由此出边墙,先往应州取道,然后在前往浑源州,不知可否?” 李信此前曾仔细研究过大同府与太原府的地图,沉思片刻之后,还是摇了摇头。 “流贼一支偏师占了平型关,他们走的必然是马邑,应州一线,由边墙之外发动突袭,这才轻松的得了手。若是百姓出茹月口,万一应州此时已在流贼掌握之中,岂不是送羊入虎口?” 田复珍目光一阵黯然,李信说的有道理,目前的形势也只有三卫军亲自掌控的堡寨城池才算是相对安全的。自袭破北娄口之后,李信便由阳和卫调了人来,亲自驻守此地,因为这里关乎到三卫军的后路,所以便格外重视。百姓们只有去这里才是最佳的选择,但却要冒着被流贼追击上的风险。 “唉,也只有如此,但愿流贼不要纠缠不休!” 但是流贼们还是让他失望了,除了茹越口没多久,流贼的骑兵前锋便已经隐隐出现在三卫军的视野当中。万幸此时天已近黄昏,他们并没有贸然发起进攻,而是远远的尾随其后。 这倒不是说三卫军畏敌怯战没有制胜的把握,而是一旦打起来,三卫军这三千人能结成的战线毕竟有限,若是有任何一股流贼从战线以外穿了过去,遭殃的还是百姓。 因此李信的主意是,能不接战就不要轻易与流贼战斗,如此耗着也是好事,一旦到了北娄口,他便再无所顾忌,大不了就放手一战。 随着夜色渐深,李信的神经虽然愈发紧张,但一颗紧悬着的心却稍稍落定。时人因营养不良,多患有夜盲症,向在夜间发起进攻若没有足够多的火把照明,是一件极为吃力的事。 很显然,流贼虽然人马众多,但是由其队伍中星星点点的光亮来判断,他们准备并不充分,连夜间行军的火把都没有几根。反观三卫军与百姓们则不同,蜿蜒的火把长龙竟一眼望不到头。 这既是优势也是劣势,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火把长龙等于告诉了流贼们,他们的共计目标之所在,只要冲着火把方向冲去,便一杀一个准。 李信只希望双方就如此时这般对峙相持,只要过了今夜,相信北娄口也已经到了。李信第一次感到了掣肘是什么滋味,他此前经历过大小仗无数,却没有一仗是因为顾及百姓们而畏首畏尾不敢轻举妄动。 当初也曾带领过大批流民共同作战,但那些流民都是鞑子洗劫之后剩下来的精壮,能够胜任各种极短条件,而眼下这支百姓队伍却不同,由于精壮在代州守卫战中消耗不少,剩下的这批人里老弱妇孺倒是占了一半。 就是这样一群人,要体力没体力,跑也跑不快。要战斗力没战斗力,打也打不了。李信干瞪眼没咒念,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干耗着。 可他突然发现,对方似乎有了异动,对方本来星星点点的火光逐渐有集中的趋势,这是一个十分不妙的信号。与此同时,掷弹兵营营官张石头也注意到了对方的异动,立即派了传令兵来请示。 李信当即命令,所有步战营立即停止前进,就地展开阵形,组成方阵,随时准备迎敌! 在三卫军中,拥有较高自由度的只有海森堡的炮兵营,他可以根据占据先下命令,而后再向李信请示,这是由于炮兵往往要先于步兵进入战斗位置,若是等待请示恐怕便贻误了战机。李信这才赋予了海森堡较高的自由度。 “小伙子们,推起你们的大炮,冲到掷弹兵前边去,轰那些狗娘养的,你们是三卫军当之无愧的勇士,快快快……” 海森堡不愧是优秀的炮兵上尉,他与李信和张石头一样,亦在同一时间注意到了流贼大军中的异动。只不过不同的是,李信下令步战营就地布阵,防御流贼进攻。而海森堡下的命令则是主动攻击。 炮兵营接收了前些日子由三卫运送来的十一门新铸十二磅炮,这些十二磅炮的造型与此前迥然不同,它们的炮管要比旧十二磅炮长了近一倍。 用艾伯特的说法,这是以最先进技术造出来的加农炮,由于身管的加长增加了火炮的射击精度与威力,三十余门各磅火炮纷纷进入掷弹兵营前方二十步的炮位,装弹,等待射击命令。 一阵奇怪而又尖厉的哨音划破了夜空,骤然间三十余门火炮齐齐发射。火光顿时将整个黑夜闪的如同白昼,炮响之声震耳欲聋,如万马奔腾,连脚下的大地都在不住的颤抖。 三十多枚滚烫的实心弹,带着呼啸的风声,在夜空中划出了三十多道极为优美的弧线,狠狠的砸向了拥挤在黑暗找那个的流贼大军。 有近一半的炮弹偏离了目标,提前落地,在地面几次弹射之后无力的滚入人群之中,让流贼纷纷抚额庆幸。但另一半的炮弹却将他们的庆幸砸了个稀巴烂,呼啸而至的实心弹就像天降一般,被直接砸中者顿时血肉横飞,半边身子都成了肉泥。实心弹在强大能量的驱使下,砸死落地后第一个流贼,与地面接触之后继续向前弹射,所过之处被扫中者,断臂残肢,非死即伤。 顷刻间十几枚实心弹便给流贼造成了近百人的伤亡,虽然杀伤的人数不多,但恐怖的威力却彻底打乱了炮弹落点附近的军心,流贼们胡乱狂奔着,生怕那从天而降的实心弹落在自己身上,任凭军官们徒劳的呼喊约束。 海森堡面色平静的下令继续装弹,这一回还是实心弹,由于与流贼相距深远,能够有效杀人敌人的散弹射程不够。而黑夜之中敌情不明,为了顾及炮兵的安全,他才只好采取了相对保守的打法,在相对较远的距离上,以实心弹打击流贼的士气。 很显然,海森堡的目的达到了,一连三轮齐射之后,远远的只见流贼大军之中原本逐渐集中在一起的火光居然混乱的有散开之趋势。 李信没想到火炮在关键时刻,竟然能够力挽狂澜,海森堡果然没有让他失望,带领这炮兵创造一个又一个奇迹。这时海森堡却下达了一个让他都瞠目结舌的命令。 “炮兵营的小伙子们,前边那群狗娘养的乱套了,所有人前进十步,上实心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四十二章 再施偷袭 在所有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海森堡指挥着炮兵营开始向前推进,炮手们有条不紊的推着火炮向前,就像在进行训练一般。站在掷弹兵营首位的张石头虽然经过高阳大战,但是亦从未见过如此敢拼敢冲不要命的炮兵,在他的印象里,那时候由孔有德指挥的炮队从来都是在火枪队与骑兵队的掩护下开火射击,稍有风吹草动则立即转移。 火炮第四轮齐射打响了,数十枚实心弹呼啸砸向流贼,成了他们此生难忘的噩梦。由于黑夜的掩护,流贼不辨虚实,被火力强大的十二磅炮犁地一般打的蒙了头,竟不敢贸然攻击。 站在李信身侧的田复珍无限感慨,“若大明将士都如此敢战誓死,鞑子何能肆虐我华夏大地!” 他现在虽然顶着高山卫军器局会办的职务,实际上却干着三卫军中军司马的活计,各方物资调度皆出自他手,并且井井有条,从未出错。现在大军出动,战兵辅兵一起动辄就上万人,再不像以往的千把人,若是后勤军需除了一点纰漏,那都是了不得的大问题。三卫军的草台班子虽然搭了起来,可真正的可用之才并不多,这个读书人出身,又没有穷架子的田复珍自然就成了李信的首选。 隆隆之声震耳欲聋,脚下大地随着每次齐射都在瑟瑟发抖,战马不安的四蹄刨地,来回打着响鼻,好在事先已经塞了马耳,不至受惊。 郭师爷对田复珍的说法不以为然,“江山社稷运数使然,当得大明有此一劫,自天启朝以来,朝廷敢战之士少了吗?还不是越打越糟糕!以郭某看来,鞑子不过是疥癣之疾…..”他伸手指点前方夜空中数不清的流贼,“他们才是我大明的心腹之患,若不除之……” “住口!” 田复珍疾言厉色的喝止郭师爷继续说下去,他毕竟是正统出身的朝廷官员,虽然贬官如斯,但骨子里忠君报国那一套已经刻骨铭心,恐怕就算烧成了灰也难以忘却。郭师爷的话在其听来简直就是大逆不道,难不成是说大明朝运数已尽?简直是…… 轰轰轰! 又一轮惊天动地的齐射将所有人的话语和心思遮盖了过去,李信对两个部下的争执佯作听不见,他现在的想法已经比当初在高阳时切合实际了许多,个人的力量究竟能否力挽狂澜于即倒,已经不敢打包票。现在他能做到的就是在保全自身的同时,去扭转大明朝千里腥膻的厄运。 如此对峙了近一个时辰,流贼大军竟然轰然退去,就连李信都没想到,单凭着火炮便将声势浩大的流贼吓退了。当然,如果仔细分析起来,这其中固然有大炮的原因,其中夜色的掩护等诸多客观因素也造就了此番炮击制胜的奇迹。 三卫军欢声雷动,海森堡下令炮兵营回归方阵,只见熊熊火把的映照之下,这位来自西方的破落贵族,昂着头颅,欣然来到李信身前复命。 郭师爷见此情景,小声嘀咕着,“红毛番鬼得意个甚,侥幸而已!” “郭经理切莫乱说,不管他华夏夷狄,单就这份敢于阵前击敌的勇气,便值得你我敬佩!” 说话的是田复珍,这姓郭的简直就是个大舌头,该说的不该说的总是信马由缰,也就是在李信麾下,若是换了地方恐怕早就把锁拿治罪了。现在三卫军有专人记录功勋,海森堡此战得胜自然被浓密重彩的在功劳簿上记了一笔。郭师爷这等话若是被有心人加以利用,岂不是要乱了军心? 田复珍是在朝中经过复杂的政治斗争的,深知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的道理,任何事任何人之间都不可能永远的一片和睦。但是,他偏偏就在三卫军中似乎看到了这一丝的例外,尽管他不相信自己的双眼和耳朵,老官场的本能还是占了主导地位。 也尽管在田复珍眼里三卫军就像初生的庄稼,充满了朝气与活力。着眼处满是热烈与炽热,其勃勃的生机令人热血沸腾。他已经很久没听到过朝廷打胜仗的消息了,在他的印象里,朝廷的军队已经腐朽到了骨子里,若不是此番随三卫军南下,哪能有机会见识了大明边军的勇气与智慧。 在田复珍的心里,一颗种子正在渐渐萌发,虽然这只是微不足道的几次小仗,但他却嗅到了前所未有之希望。 战马颠簸,三卫军一战吓退流贼大军之后,便立即变横队为两路纵队,急速行军,北上去追赶百姓。总算在天亮之前,堪堪抵达北娄口。 包括黄胜在内,不少人的意思是在北娄口休息一日再行前进,但李信却一力坚持立即北上,北娄口不是久留之地,流贼大军有近十万众,天亮之后,一旦对方不顾一切的发动进攻,此地未必能守得住。就算在三卫军的帮助之下能守住,此地也不是久留之地。 只有到了浑源州才是相对安全的地方,此前在三卫军成军之初,他便已经令毛维张选人加固浑源州城防,并且以三位总兵府的名义于各地训练民兵。此民兵非民壮,这是由三位总兵府正式认可的地方军队,所有军官皆由总兵府授予。这也是为何吴山不敢轻易去攻浑源州的原因之一。 还有一点,李信判断,闯军的当务之急是要快速拿下紫荆关,往北去大同府是一块难啃的骨头,即便费尽心力拿了下来,还要面对万全等地防御壁垒。而紫荆关则不同,只要拿下紫荆关,往东便是一马平川,可由涿州直抵大明京师。所以,基于此点,李信判断,只要百姓们撤回大同府,流贼便再不会尽全力去追击。 现在的三卫军中李信说话已经一言九鼎,既然他一力坚持自然不会有人再执意反对,百姓们们被要求立即北上,尽管怨言四起,他们还是拖着疲惫的身子连续向北赶路。 而过了浑源川之后,李信忽然把几个心腹,包括各步战营的营官,以及联络调度辅兵的田复珍、郭师爷等人一并叫了来,并当众宣布了他的命令。 “战兵辅兵过了浑源川以后,要迅速与百姓脱离,沿着浑源川一路向西南,咱们去宁武关!郭师爷!” 李信将目光转向郭师爷,“你就不必与大军通行,本帅将代州百姓与浑源州地方联络的任务交给你,这里有书信一封,是写给毛镇抚的……” 郭师爷有点莫名其妙,不仅是郭师爷大家伙都有点莫名其妙,难道三卫军不回浑源州休整吗?如果不会浑源州,又去宁武作甚? “小,小人遵命!” 尽管郭师爷对李信的意图不甚了了,还是先伸手将书信接了过来,小心的揣进怀中,静听接下来还有甚么交代。 “想必诸位对本帅的决定都有些莫名吧?” 李信环视一周,面色逐渐凝重,缓缓的说道:“如若我三卫军此番回了浑源州,那么你我这一番出生入死还有甚意义?仅是为救了几万百姓吗?这不是我的初衷,想必也不是诸位的初衷。我李信在此立誓,誓要将流贼赶出山西!诸位肯与李信走一遭吗?” 田复珍听到李信立誓之时便已觉热血沸腾,第一个站了出来。 “下官愿与大帅赴汤蹈火!”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表示愿与李信同生共死,赴汤蹈火,愿为大明抛洒鲜血! “大帅由宁武重返太原府,好一招明修战斗,暗渡陈仓,流贼都以为三卫军回了浑源州,却万万想不到咱们又杀了个回马枪,出其不意!” 郭师爷对李信的行动摇头晃脑的分析了一番,众人均大以为然! 李信满意的点点头,忽而又道:“既然都同意,还愣着作甚?都行动起来!”大伙应声,轰然而散, 三卫军脱离开百姓队伍,沿着浑源川向西南而去! …… “甚?代州城被闯王大军拿下了?这,这不可能,那三卫军李信呢?” 孔有德满脸的不可置信,代州被轻而易举的拿下,李信的三卫军可不是吃干饭的。 “回大头领,代州守军和百姓连夜逃出北娄口,奔浑源州去了,想来是畏惧咱们闯军威名!” 孔有德被气笑了,骂道:“屁的威名,那姓李的在满清鞑子千军万马之中都没畏惧过,还怕你们这些乌合之众?” 他的第一反映就是这厮又要有什么诡计,于是又问道:“这个消息从何得来,可确实?” “千真万确,代州城被烧的几乎块成了一片白地,小人亲眼所见,如何能有假?” 连代州城都烧了,孔有德更糊涂了,只觉脑中一团浆糊,便将目光转向吴山。 只见吴山手握腰间雁翎刀刀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已经失了血色显得发白。过了半晌,才长长叹了一声! “孔兄,你我这诱敌之计失败了!” 由于李信没有按照吴山划下的道走,他们此前的一切突袭和行动都显得无关紧要,毫无意义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四十三章 皇帝庇护 真定府,杨嗣昌刚刚起床便接到了來自紫荆关的密报,李信居然弃城而逃了!他对这个消息亦是难以置信,又立即派了人去确认。直到保定总兵朱梅的回信确认此事千真万确,他这才放心的哈哈大笑。 “李信哪李信,罔顾圣恩,居然弃城而逃,看你这回还能蹦跶到几时?” 杨嗣昌觉得这真是无比美好的一天,能借此除去一大隐患,当值得一贺。正好贺人龙求见,瞧见杨嗣昌喜笑颜开,连忙陪着笑问道:“杨相如此欣喜,可是有了大好事?” “大好事说不上,害虫得除,你说当不当得一贺?” “自是当贺,自是当贺!” 杨嗣昌沒细说,贺人龙自然也不好继续追问,只好跟着打哈哈,连连点头认同杨嗣昌的说法。杨嗣昌也不会细细与他道來,也是连日來被坏消息纠缠的焦头烂额,多日的布局终于有了一点小小的红利,这才喜笑于形。他很快便恢复了往日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打了两句官腔,以掩饰自己的情绪。 “这几日贼兵接连调动,要小心监视,莫使他们溃围!” “末将安敢大意,杨相放心,这太行八陉不说铁桶一般,也是严密至极的!刘国能插翅也飞不出來!” “嗯!” 杨嗣昌又瞥了一眼贺人龙,心知这厮向來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料想是惦记着由他取代左良玉一事。果然,贺人龙便提及了此人。 “杨相容禀,左良玉自打前几日兵败逃回黄河以南,恐怕对河南形势极为不利,杨相还要早做筹谋才好!” “哦?如何不利,说说!” 杨嗣昌鼻孔里微不可察的哼了一声,此寮如何这般沉不住气,就算他不提,自己也已经向皇帝上了奏疏,使其取而代之,想來旨意不久之后便当到达真定。可杨嗣昌偏偏就不说破,而是煞有介事的听贺人龙逐条分析。 “张献忠复叛,李自成重新做大,据末将耳闻,熊大人几仗打下來都沒有斩获。如今左良玉大军溃败,恐怕贼兵更加肆无忌惮,那时,那时……” 贺人龙突然发现杨嗣昌原本还略微含着笑意的脸逐渐黑了下來,这才意识到自己说的越來越危言耸听,于是猛然刹住。正当贺人龙尴尬的不知说与不说之时,总督亲兵送來了刚刚由河南转來的军报。 是总理南畿、河南、山西、陕西、湖广、四川军务的熊文灿,杨嗣昌打开军报看了几眼,便丢到贺人龙面前。 “看看!” 贺人龙万分感谢熊文灿的军报,在自己尴尬无言之时來的太及时了。可打开之后瞧了几眼,却笑不出來了,熊文灿接连在南阳,鲁山,郾城打了几个败仗,请求杨嗣昌派出援军以安定河南局势。 这是左良玉溃败所带來的必然结果,此前,左良玉的凶狠在流贼之间是出了名的,流贼复起之后,张李之所以不敢过于嚣张,都因为有了此人和此人麾下那只劲旅的震慑。现在沒了那支劲旅的震慑,自然要撒着欢狠狠的翻腾一遍。 杨嗣昌见贺人龙沉默不语,便以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就是不听本相之言,若严守十面张网之要,何來此败?” 贺人龙恍然,的确,熊文灿在左良玉惨败之初,也亦是到了可能到來的后遗症。于是组织了一次系统的进剿,谁知进剿不成,反至兵败,真真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杨相明鉴,杨相明鉴!” 贺人龙面对杨嗣昌的阴晴不定,有些把握不好自己究竟该说的深一点还是浅一点,索性便一直附和。 “你说说,这援兵本相派还是不派!” 谁知怕什么來什么,杨嗣昌竟然信口问起贺人龙的意见,他能有什么意见,无非是指哪打哪,可问到了头上又不能不说,只好硬着头皮回答:“末将以为,末将以为……” 就在他无可奈何之时,突然灵机一动,计上心头。 “末将以为,潞安府不是还有支人马未动吗……” 所谓潞安府还有支人马,指的是屏蕃于此地的沈王纠集的一大批山西境内明军溃兵,战乱之时他以朱氏子弟主持局面诚然沒有问題,但杨嗣昌兼着总督山西军务的差事,调动潞安府的人马名正言顺。 杨嗣昌眼前亦是一亮,他还真沒想到这一点,不禁满意的看了贺人龙一眼,暗暗下了评语,此人肚子里还是有些干货的,也不妄自己提拔他一场。于是挥挥手,将贺人龙打发走以后,立即挥毫泼墨,拟好了一纸调令,命人急送潞安府。 同时,又写就一封参劾奏疏,令人八百里加急,急送京师。 奏疏的内容自然是参劾李信,弃城而逃,畏敌怯战。这封奏疏于当日掌灯时分到了大明天子朱由检的案头。 内阁在将杨嗣昌的奏疏呈送给朱由检的同时,也拟定了处理意见,鉴于李信罔顾圣恩,弃城逃跑,畏敌怯战,当革职拿问,交有司审问,而后定惩罚。 朱由检当场就拍了桌子,斥责有人别有用心。 朝臣们见惯了朱由检发脾气,倒是不甚畏惧,反正事不关己,大不了冷眼旁观。但还是有人在据理力争,这其中以薛国观和李侍问最为卖力,几个都察院的都御史也跟着从旁搭腔。 “李信总兵山西军务,玩忽职守,就算不革职拿问,是不是也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否则,否则岂不令百官齿冷?” 李侍问吹胡子瞪眼,一说起李信來就激动的浑身哆嗦,这厮带人堵他家门口的事,让他成了京城中的笑柄,是以只要抓住了这厮的把柄,也不管旁人如何说,永远是一副公事公办,致其于死地的模样。 他的这幅德行朱由检早就见识的多了,看着李侍问激动的慷慨陈词就是一阵心烦,不想搭理他。可一向稳重的兵部尚书薛国观竟然也出言附和起來。 “陛下,李大人所言虽然有些偏激,可赏罚分明之说,臣是一力赞同的!” 朱由检顿时就黑了脸,这不摆明了是在说他赏罚不分么,但是他也不示弱,指点着丹墀下的大臣们。 “诸位臣工,就说上次诬告李信一事,诸位臣工不也一个个都言之凿凿么?到头來如何?” 左副都御史李曰辅本來是要附和薛国观的,他前一次在诬告李信一案中站错了队,这一回打算当一把急先锋,好纳下这投名状,谁知皇帝哪壶不开提哪壶,居然直接将那次告状说城诬告,而他李曰辅当初正是提议之罪李信的积极分子,好在皇帝事后并有神就此事责任,只以刘宇亮在家养病收场,沒有波及到旁人。一众涉及诬告的官员,连熊开元都沒治罪。 此番,朱由检旧事重提,李曰辅能感觉到其中的森森寒意,是以吓的一缩脖子,投名状也不敢纳了。 朱由检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上一次他的确动摇了,也险些让自己亲手擢拔起來的骁将蒙冤,天幸真像昭彰,李信不管如何跋扈,此人对他朱由检对大明俱是一颗拳拳之心,这在后來孤军深入太原的行动中亦是验证过了的。 为此,他此后几次后怕,若是沒有那次蒙古鞑子进犯,忠臣岂不蒙冤?所以,这一回朱由检坚定的要做李信的后盾,任凭谁空口白牙,也别想治了他的罪。所以才又将上次的事抬了出來,还定性为诬告,为的就是堵那些叽叽喳喳的御史们的嘴,这一招果然如愿奏效了。 御史们和一些涉事的官员果然三缄其口,不再帮腔,但是薛国观却不怕,他行得正做得端,况且上次,他还是为李信说过几句话的,这一回便无所畏惧。 “熊开元的奏疏有假,杨大人德高望重,身为内阁大臣,他的话总不会有假吧?” 这一回薛国观索性也放开了手脚,将话都扯到了明面上。杨嗣昌出京他已经能明显的感觉到反对派的压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大,之前井陉一败之后尤为严重。现在杨嗣昌既然将火药和炮弹都装足了,自己也沒必要畏首畏尾,打他娘的便是。 其实,自打卢象升大败留用之后,杨嗣昌真正的对手只有孙承宗一人,此人复起自高阳,亦由李信为始,表面上看杨嗣昌打击的是李信,实际上真正要对付的是此人背后的孙承宗。 朱由检的面色更加难看了,他沒想到薛国观能把话说到这份上,而且还句句在理,杨嗣昌亦是他所信用的大臣,这一招用的精妙之至。他环视众臣,希望有人能站出來,代替他与薛国观辩上一辩。 还真有这个人,那就是内阁大学士吏部尚书张四知。只见老家伙,抖着颤巍巍的身子,先是使劲的干咳了一声,然后出班道:“薛大人此言差矣,朝廷赏罚,历來是讲求实证,岂能凭你空口白牙?德高望重又能如何?难道他不能偏听偏信?再说,杨大人在南边,李信在北边,两人隔着这么远,有些情况未必便能悉数知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四十四章 黄河决堤 “万一别有用心之人似熊开元那般,送了个诬告的军报來,万一杨大人不辨真伪,就如此报与圣上。圣上岂能因此就自毁长城?因此老臣建议,即便要处罚,也要派出钦差核查此事,处罚奖赏均等核查结果之后再做定夺。” “这……杨大人身在前敌,一身为公,所言又岂能有假?” 张四知不咸不淡的回了句,“朝廷法度岂能由人一言而决?” 朱由检很满意自家老师的表现,这番话讲了出來,谁还能仅凭着一份军报就治李信的罪?于是以仲裁者的姿态说道:“薛卿所言赏罚分明有理,张师傅所言亦极是有理,赏罚自当在核查之后,只是大敌当前之时,岂能临阵换将,不如等战事结束之后再说此事。” 张四知立即抖着颤巍巍的老身子跪拜于地,赞道:“圣上英明!” 薛国观的嘴张了几张,竟是一个字都沒吐出口來。他还能说什么,纠缠着让皇帝派人去调查一位正在敌前打仗的领兵将军吗?这本身就是极荒谬的建议,若是真向调查此人,自当派钦差持天子剑,当场拿下押解回京才是。否则,岂不使领兵在外的武将因此而生了异心? 如此,只能承认失败。薛国观亦干巴巴的赞了一句:“万岁圣明!” 亲自将朝臣的动作打压下去,朱由检心中高兴,命一直侍立身后的王晨恩,却御膳房准备粥來,以给文华殿的众臣们充饥。之所以和大臣们一直议事至掌灯时分,主要目的还是要商议春季启耕大典一事,由此依照惯例还要祭祀天地,为天下祈福。其中所涉身为繁琐,一项项便议到这个时辰,而朱由检似不知疲倦,看來大有当日议完的打算。 都说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所以这祭祀亦是重中之重,皇帝重视,臣子们更沒有理由不重视,参劾李信的奏疏就是在这个当口被递到朱由检的御案之上的。 朱由检忽然想起了左良玉打败一事,便问内阁是如何处理的,岂料内阁的几位大臣们都连连摇头,众口一词。 “此事还须圣上定夺!” 大军惨败,精锐死了个干干净净还定个甚了,朱由检不禁又有些生气,这些朝臣们只盯着能打仗的李信,倒是那左良玉若是朕想不起來,他们还想偷偷护着不成? 因此,本來令其重整旗鼓的念头就此打消,朱由检要敲打敲打这些阁臣们,于是便改了主意。 “此事左右都已经确实,拟旨吧,免去他总兵一职,军前听用!” 说实话,朱由检这回还真是错怪阁臣们了,在京的几个内阁大学士谁都沒打算护着左良玉,只是他们不打算替杨嗣昌出这个头而已,而薛国观又在等待杨嗣昌的信号,因此才拖到今日。 哪成想,皇帝几句话就将此事给了了。 旨意出了竟是第二天便到了真定,当杨嗣昌得知皇帝极力护着李信之后不禁一阵长叹,若是自家身边也有一位如此得皇帝宠信的武将,稳坐内阁之首又有何难?眼光无意间瞥到贺人龙,又是暗自一叹,此人虽然多不尽如人意,好赖也有些急智…… 贺人龙见杨嗣昌目光转向自己,立即殷切的回之以谄媚的笑容。皇帝免去左良玉总兵一职,令他心花怒放,这等于距离他的目标又进了一步,现在只等着杨嗣昌推荐自己取代左良玉了。 可杨嗣昌的心情却不如贺人龙那般阳光灿烂了,攻击李信的目的沒达到不说,还不知道是否因为此事与皇帝生了隔膜,等将一众使节打发走之后,便觉心下烦躁。 贺人龙悄悄跟了上來,他看出了杨嗣昌的烦闷,决定为他分一分忧。杨嗣昌本來准备回书房,一回头正瞅见跟在自己身后的贺人龙,便想将他也打发了,可看他的眼神似有话要说,又改变了主意。 “跟我來书房!” 贺人龙高兴的答应一声,便跟着杨嗣昌去了书房。 “杨相可是在为了李信一事烦心?” 杨嗣昌疲倦的坐在书案后的椅子上默不作声,贺人龙也沒等他回答便自顾自道:“末将有个主意,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既然朝廷不打算处置姓李的,咱们何不來个驱虎吞狼?” “哦?” 听贺人龙说的煞有介事,杨嗣昌也來了兴趣,决定听他仔细叙说一番。 “河南流贼不是逐渐势大么,大人只须在关键几处放开闸口,将他们逼到山西來,以山西地狭人多,必然北上大同,姓李的再想置身事外亦是不能!” “流贼岂能事事如你安排?” 贺人龙笑道:“大人别忘了,左良玉新败,黄河两岸无异于不设防之地,尤其是河南府一带。只要循循善诱,不愁流贼他们不來。到那时,大人只须将太行八陉这张网紧紧收住,说不定还能将之一举尽数歼灭与山西呢!” 杨嗣昌怦然心动,贺人龙的驱虎吞狼之计听起來有些夸张,但未必不能操作。 次日一早,沈王的使者來了真定,向杨嗣昌叙说自身之危难,言下之意请杨嗣昌高抬贵手。岂料一向带人温和的杨嗣昌竟当场翻脸。 “杨某总督山西军务,沈王作甚,想干涉朝廷军事调度吗?” 那使者沒想到杨嗣昌居然当场翻脸,脸色尴尬之极,又不敢发作,只好皮笑肉不笑的连连解释道:“杨相误会,杨相误会。战乱突至,沈王殿下亦是权宜所为,等杨相大军剑指太原,沈王必当双手奉上兵权,恪守本分。” 杨嗣昌冷冷哼了一声,双手向北遥拱,说道:“杨某不管权宜不权宜,现今朝廷需要潞安明军开赴河南,沈王不是向圣上亲自下旨才肯动弹吧?” 使者直觉的背上冒出森森寒意,杨嗣昌这是已经撕破脸了,根本就沒有再回旋的余地,只好行礼道:“小人知道了,这就回禀沈王殿下!” “等等!” 使者听杨嗣昌唤自己,以为他有了其他主意,心里又升腾起一股新的希望,岂料杨嗣昌只是令家丁将一纸书信交与他。 “这是杨某写给沈王的书信,还请使者代为转达!” 那使者实在是失望以及,黯然回答。 “请杨相放心,小人一定专程沈王殿下!” 杨嗣昌看着沈王使者消失在门外,又是一阵冷笑,既笑沈王不自量力,又笑李信将面临的困境。只是这得意的冷笑沒能维持到当日掌灯时分。 由河南府送來的军报再一次搁置在杨嗣昌的案头,军报中熊文灿所言直如晴天霹雳,他直觉胸口憋闷,一口鲜血喷了出來便昏死过去,甚都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这才昏昏醒來,眼睛还沒睁开便听到耳边传來阵阵哭声,不禁一阵烦躁,斥道:“我还沒死,哭个甚?” “老爷,老爷可醒了……”一句话沒说完又嘤嘤的哭了起來。 这是杨嗣昌在真定新收的小妾,哭的梨花带雨,让人我见犹怜。杨嗣昌睁开眼睛却沒心思怜香惜玉,抬手一指站在远处的老管家。 “去,去把贺将军请來!” 老管家转过身抬袖子偷偷抹了一把眼睛,应诺而去。 究竟熊文灿的军报里写了什么,使得强悍如杨嗣昌者,居然当场吐血晕厥!原來,张献忠大军已突入河南府,直逼朱阳关,距离潼关亦不过百里了。更要命的是,李自成大军竟然围了开封城,这还不算,他们连夜掘了黄河大堤,现在正值桃花汛之时,黄河河水泛滥,大提决口,整个黄河一泻千里,开封府千里之地顿时化作一片**。而开封城在大水浸泡之下,焉能保全? 杨嗣昌知道,不管此战胜负究竟如何,他都彻底完蛋了,黄河决堤与开封遭淹的责任都要由他杨嗣昌來负。但杨嗣昌不愧是当朝内阁大学士,冷静下來以后,反而心思通明。此时不但不能妄动,还要腾出人马去增援河南,他之所以令老管家去叫贺人龙自是为此。 山西流贼的势力亦不小,他留下來能起到震慑之作用,而贺人龙一直渴望建功立业,让他带兵去崭露头角,当能全力以赴。这也算是自家送他的一份大礼。 贺人龙來了之后,见到病榻之上形容枯槁的杨嗣昌大惊失色,这才半日未见,如何杨相就病成了这个样子,一副活不长久的模样,就好似换了个人一般。他本來是满怀希望,风风火火赶來的,以为自己出镇河南有了消息,此情此景之下,一颗火热的心顿时被浇灭了。 “杨相,杨相这是怎么了?为百姓苍生计,也一定要保重身体啊!” 杨嗣昌被扶了起來,家丁又将其身后塞了个软垫,就如此斜靠在床边。 “我沒事,你看看这个。” 早有家丁将熊文灿的军报交予贺人龙,贺人龙看罢脸色一连三变,手都禁不住哆嗦起來。 “你不是一直想坐左良玉的位置么?现在就让你独领一军,去河南大展拳脚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四十五章 渡河插曲 贺人龙盯着手中的军报心中千回百转,面上却露出笑容,口中则斩钉截铁。 “当此生死存亡之际,人龙敢不为杨相效死!杨相尽管吩咐便是!” 杨嗣昌听到贺人龙如此回答,一颗心总算松了下來,流贼掘了黄河大堤放了黄河水,能淹明军,亦能将贼兵淹了,他据此判断,流贼也一定受创不清,因此只要派一得力干将南下,取得胜利不说十拿九稳,也有八成以上的胜算,而眼前这个贺人龙便可以担当此任。 贺人龙的表态情真意切,让杨嗣昌大为感动,此前他一直拿捏这此人不松口,也是为了彻底观察此人究竟是否可堪当大任。如今看來,此前倒是多虑了,都说患难才见真情,此人倒是义气的紧! 沈王的使者带着杨嗣昌翻脸的消息回到潞安府之后,沈王一筹莫展,杨嗣昌此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在意料之中,可如这次一般撕破脸,甚至扬言要将官司打到御前去却是万万想不到的。 再紧抓着兵权不放不现实,杨嗣昌说的出做得到。无奈之下只好筹谋出兵,这一回他也算是破釜沉舟,宁可放弃潞安府的根据地,也不愿意轻易的将兵权交出來,谁知道这乱世将如何发展呢?这兵权多握一刻便多一份的机会。 沈王走的极为绝决,一把大火烧了潞安府,烧起了他对杨嗣昌的满腔怒火,亦烧起了他对紫禁城那位族兄的嫉恨之火。当然,这两种熊熊大火都被他深深的藏在了心底之中。 临行前,沈王极为动情的进行了一场演说,将诸位将士感动的涕泪横流。百姓们则被就地遣散,他还许诺将來一定杀回潞安府,重建家园,然后将百姓们一一亲自请回來! 潞安府沈王大军举起大旗一路南下,等得到李自成掘开黄河大堤水淹开封城的消息,已经是到了黄河边的事了。 …… 就在外边已经翻天覆地的时候,李信刚刚抵达宁武关,这座号称外三关之一的关城已经只剩下了残垣断壁。吴山在攻下此关之后,一把火将其焚毁。 宁武关前是一条大河,由于到了桃花汛水势涨的很利害,很多地方都一人多深。由于身处北方,三卫军中绝大多数的人都是旱鸭子,涉水过河须寻得一处浅滩才可以。李信放眼望去,所见之处俱是一片萧瑟苍茫,沒有一丝生气。 三卫军用了整整两个时辰,才堪堪度过宁武关前的大河。李信压在过河队伍的最后,催着战马刚刚走到河中心,忽闻上游响起了一阵阵呼喊救命之声。 李信于河水中拢目光望去,却隐约见一个人影在波浪中上下浮沉。岸上则有几个骑手打马沿河追了下來,很显然救命之声就是出自他们之口。 说时迟,那时快,水中的人影随着湍急的水流很快就漂到了三卫军过河之处。此时大军已经悉数过河,俱在岸边等候进一步的命令。目前在河中的除了三卫军的最高指挥官李信以及诸营的营官以外还稀稀拉拉的有几个亲兵,眼看着河水中的人影就要从众人眼前急速的冲向下游,奈何几个营官都是些旱鸭子,只有干瞪眼的份。 上游处几个亲兵里倒是有会水的,在得着命令之后纷纷一个猛子扎入水中救人,奈何水流实在是湍急,水中的亲兵们几次都沒能抓住那个随着河水浮沉的人影。 李信本就会游泳,而且水性不差,见此情景也不再犹豫,立刻甩开身上的长衣军装,踢掉脚上牛皮靴,亦从马上跳进河中救人。出了深可及胸的浅滩便都是一人多深的深水区,他立即便能感受到水流强大的冲击力,奋力朝那人影漂荡的大致方向迎了上去。 片刻功夫,浮沉不定的人影正好撞在李信身上,这人既沒挣扎也沒动静,已经不知生死,几个亲兵亦游了下來,护持着李信往南岸游去。到了岸上,李信这才发现自己所救之人竟然是个面容清秀的女子。 李信伸手去探他鼻息,已然沒了呼吸,身上却隐隐尚有余温,想來这女子落水不久,当还有救,也不及多想,于是按照常识先确认她口中沒有异物,然后又将其翻了个身将水从口鼻中控出來。 可惜溺水之人还沒有动静,李信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在他的潜意识里生命自然胜过一切,但是他却忘了这里是明朝。 溺水女子的胸部在李信双手有节奏的大力按压下,明显的起伏着,一缕缕河水又自她口中流了出來,却仍旧沒有鼻息,他又捏住鼻子向其口中吹气,几个來回下來却仍旧沒有反映,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李信的心也渐渐的凉了下去,可仍旧不愿放弃,徒然的做着心肺复苏和人工呼吸的动作。 营官们和亲兵都被李信的动作吓傻了,在他们眼里,自家的大帅绝对是疯了,居然对一个溺水女人的尸体上下其手,极尽凌虐之能事。 “哦”的一声,女人突然有了动静,又是一大口水吐了出來,李信大喜过望,终于将她从死亡线上拉了回來。再看她已经有了均匀的呼吸,只是一时之间还未苏醒。 营官们和亲兵都被眼前的奇迹惊呆了,如何他们大帅摸摸那女人的胸部,又亲亲嘴就将他起死回生了?百思不得其解之下便做了各种揣测,难道他们大帅是天神下凡,身上有仙气,以自己的仙气度入那女人口中为其续了命…… 几个骑马追來的骑手亦目睹里李信起死回生的一幕,可脸上却绝然沒有欣喜之色,甚至有点想拼命的架势。只是见对方人马众多,才不敢轻举妄动。 最后几个骑手通过旗帜确定了这伙人是明军之后才暗自松了一口气,其中一个首领模样的大汉上前行礼,生硬的谢过李信。 “多谢将军救命,敢问将军字号!” 这几个人虽然是寻常百姓穿戴,但一言一行却处处透着规矩与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傲,李信判断这几个人非富即贵,亦不可能是歹人。有一个细节使他更确信了这一点,只见这些人看见三卫军的明军旗帜之后,明显的暗暗松了一口气。虽然这些人有意掩饰,却逃不过李信的眼睛。 他又见几个人面色不快,便也沒多想,认为他们只是过于担心溺水女子而已,便摆摆手想要表示不值一提,谁知有亲兵却嘴快。 “俺家大帅乃是三卫总兵李信是也!” 亲兵是个粗人也不知道避讳,便直呼李信其名,立即有人上去搂头给了他一巴掌,“糊涂了,大帅名讳也是你能说的!” 那亲兵委屈道:“俺,俺不是忘了么!” 刚说完又挨了一巴掌,“这回看你忘不忘!” 首领模样的汉子神情中又增加了几分不屑,一挥手,竟有个女人从马上下來将兀自昏迷的女子抱上了马去。李信还想叮嘱他们一些注意事项,谁知他们却头也不回的打马离去,徒留下一片腾起的尘土。 李信这才察觉出对方态度的问題,明明是自己救了那个溺水女人,怎么那群人却当自己是仇人一般。他的亲兵们则冲飞速远去的背影狠狠吐了几口大浓痰,以示泄愤。 挤在人群之后的田复珍亦目睹了李信疯狂的所为,不由得摇摇头,沒想到此人还有**女尸的怪癖,不但慌不择食,还,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当真是有伤风化,有辱斯文。随后又同情起那个女人來,她虽然死而复生,可回到家去又如何面对自己已经失贞的事实? 李信若是知道自己因为救了一个溺水女人的命,而使他在田复珍心中刚刚树立起來的高大上形象顷刻间毁于一旦,定然哭笑不得。 “大帅如此就放他们走了,也不好好盘问盘问!” 李信觉得陆九所言有理,小心驶得万年船。 “嗯,派一队游骑跟过去,探探他们的底细,若是有异,可当场格杀!” 救人一事只不过是三卫军行军路上的一小段插曲,在这个大灾迭起的时代,人们已经对各种惨剧司空见惯,一个溺水女人奇迹般的死而复生,除了使漫漫行军路上多了几分谈资以外,在沒留给他们更多的东西。 三卫军很快就过了宁武关,向南走了几十里便是汾水,他们选的这条南下路,正是吴山北上之路,经过他手下大军的扫荡,一路之上竟沒有半点人烟,多亏了他们自负补给,否则想要获得点粮食充作军粮都是不能。 看着随处可见的残垣断壁,其间充斥着死亡多日,已经高度**的尸体,空气中隐隐的飘荡着若有若无的臭气。所过百里都是同一幅景象,就算鞑子入寇之时也沒这般的惨烈。李信感慨,此情此景简直就是人间炼狱,同时也第一次认识到,对于垂垂老矣的大明王朝,至少在当下之时,流贼之祸要远胜于北边的鞑子。 就是这些同为华夏汉人的自己人,对自己人举起屠刀,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什么狗屁起义军,如果说官军过境如雁过拔毛,是贼,流贼过境就是魔鬼屠夫过境鸡犬不留寸草不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恶贼。 由于他们准备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所以马不停蹄沿着汾水一路南下,直过了宁化所还是一片荒凉,大有千里无鸡鸣之势。好在快到静乐县城之时,斥候终于來报。 “报大帅,前方静乐县城,有闯军驻扎!” 李信听说有闯军驻扎竟然长长松了一口气,流贼终于还是沒有把所有城池都屠尽烧毁。 “所有人听令,准备攻城!拿下静乐,进城吃晚饭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上架了! 祝大家元旦快乐!老酒在这里要告诉大家一个消息,本书在今天零点就正式上架了,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对老酒和本书的支持,同时也弱弱的厚着脸皮求一下订阅,你们的支持对老酒和本书至关重要,能决定着本书究竟能走多远,所以老酒需要你们的支持。 第二件事是暴更周总共欠九章,元旦放假三天,每天补三章,也就是加上保底的二更每日五更,三天十五更,让大家彻底爽一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四十六章 智取太原? 三卫军在静乐城下拉开了架势准备攻城,陆九的骑兵营则围着方圆不过三里多点的静乐县城转圈,发现有离开之人便立即一拥而上将其消灭,为的是防止走漏风声。 但是三卫军连战兵加上辅兵上万人,想要完全不走路风声也根本做不到,他们所能做的只能是以快制胜,只要战斗速度足够快,行军速度足够快便依旧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拿下这种夯土铸就的小城,对于三卫军來说简直易如反掌,身管加长的加农炮,对准了西城门就是一顿狂轰乱炸,整个城门楼子顿时陷入一片碎石木片横飞之中,大有土崩瓦解的趋势。 张石头率领的掷弹兵营号称三卫军中精英的精英却一直不得战斗,在一片其他步战营的质疑声中,徒然享受着超规格的待遇。因此整个掷弹兵营都急的嗷嗷叫,每逢战斗都准备一鼓而下,证明他们的实力。可是每次都被那红毛番鬼领着劳什子炮兵营站在他们前边,一通狂轰滥炸,战斗就莫名其妙的结束了。 看着城头的惨况,张石头心里觉得有点玄,这回沒准又不用他们出马了,但是转念一想,炮兵是操炮的总不能去亲自攻城吧,到头來还得靠他们步战营冲锋陷阵,所以这回攻城掷弹兵营肯定有用武之地。 谁曾想,进行了几轮齐射之后,城头竟然开始冲城下喊话。 在大炮清理炮膛,装填弹药的间隙,三卫军一众人等听的清清楚楚。 “官军老爷们不要开炮了,俺们开城投诚,投诚!” 张石头待听清城上的汉话之后气的大有吐血冲动,不带这样的,仗还沒打就结束了,叫他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很快贼兵守将出城请降,李信定睛一看,走在最前边的那位挺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只见拿人來到李信面前先是跪倒在地磕了三个头,然后才起來谄笑道:“李大帅,咱们,咱们又见面了!” 李信这才恍然,这货不是代州城南边那座小城崞县的守将么,怎么几日不见又來静乐了,还真是缘分呢!于是他也笑了,骂道:“知道是本帅还不抓紧投降,浪费本帅炮弹火药!” 那货一看李信并沒有杀气腾腾,跟着就顺杆爬,又是先标志性的谄笑两声,然后才说道: “大,大帅,俺是投诚,不是投降,俺是真心实意投奔大帅的!” 李信又笑了,还真新鲜,头一回听说投诚有如此解释的。 “放屁吹牛皮吧,你投诚,怎么上次投诚了之后又投了贼兵,依俺看是墙头草,随风倒!” 听他说的肉麻有士兵实在看不过眼去,出言奚落。 “俺,俺这不是保存实力,替,替大帅保存实力嘛,要是都和贼兵拼光了,俺拿甚投诚大帅……” 李信也不愿意多与他逗咳嗽,立即令三卫军两个步战营进城收拾残局,其他人则就地休息。等一切已成定局,田复珍突然向李信建议。 “大帅,下官以为此贼当斩首,以儆效尤!” 与此同时伸手一指在一旁坐着歇息的投诚守将,那货就像被针扎了屁股一样,腾的弹了起來,抗议道:“这位大人,俺都说了是投诚,大帅也认可了,你可不能过河拆桥啊。” 说着又扑到李信身前,“大帅可得为小人做主啊!” 田复珍哪里理会他的哭天抹泪跪地求饶,冷冷哼道:“根据大明军法,擅自献城投降者枭首示众,你算算你该不该死!” 那货不敢再狡辩,只是一味的反复说着:“不是这么算的,不是这么算的!” 他看着李信无动于衷的表情,突然意识到了危险的所在,声音逐渐的小了下去。 “大,大帅,你,你不是也,也认同那位大人的说,说法吧?” 李信双手一摊,耸耸肩膀,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军法如此,就是本帅也得遵守!” 那货突然意识到,这帮人是要來真格的,脸色立刻变的煞白,身子抖如筛糠,竟说不出话來了。 “來呀,宪兵出列,将这厮拉出去执行军法!” 田复珍厉声喝道。 宪兵也是李信在名军中首创的制度,亦是选拔精锐组成一支在三卫军中执行军纪的军队警察,他们平时只对身为三卫总兵的李信负责。 几个膀大腰圆的宪兵立即一拥而上将其搂头捆了起來,准备拉出去枭首了事。时人最痛恨反复小人,尤其是这种沒有气节的墙头草,今天能出卖流贼,明天就能出卖他们,是以动起手來丝毫不留余地,绳子甚至用力勒到了他的肉里,整个人的骨头都被嘎嘣嘎嘣响。 田复珍看那货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冷笑道:“莫要再演戏,演戏救不了你的命!” “大,大人,小人真不是演戏,小,小人是真害怕,官,官军不一直都是降,降者不杀么?” “何曾有过这等口号?” 田复珍自然不认账,事实上三卫军也从未喊出过这等口号。 “是,是一位姓熊的大人,只说投诚就不杀,还好吃好喝供着,所以俺们这一帮人,实在打不过就投诚,瞅准机会就再,再扯旗……”许是他觉得造反俩字说出來恐怕又要激怒众人,愣是把这两个字憋了回去。 “等打不过了,再,再投诚,熊大人还是好吃好喝供着……” 听这货的描述简直匪夷所思,田复珍鼻子都快气歪了,喝止道:“闭嘴!莫要满口胡言,熊大人总理三省军务,如何,如何能这般愚蠢!” 李信暗叹一声,沒准那熊文灿还真能赶出这种蠢事來,明朝这帮读书人要么精的让人发指,要么就蠢令人发指! 不管怎样都改变不了这货今日将被执行军法的命运,李信判断这货如此做作当为半真半假,杀了他正好震慑那帮三心二意,心存侥幸之徒,于是挥挥手,大军顶多在此地休息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必须启程,兼程赶往太原,等待他们的将士苦战一场,这回他们携带了足够多的火药,准备挖掘地道,将太原城墙炸塌,再强行攻城。 而且,此番任务艰巨,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否则三卫军将陷入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 宪兵再次拖了那货往城门口处走去,与之一通投降的贼兵头目们,望着他即将被处死,都心有戚戚,却是不敢多说一句话,想來他们都在暗自庆幸,那个被枭首的不是自己。 “大,大人,饶命啊!小人对大人还又用,杀了小人大人会后悔的!” 田复珍早就被这巧舌如簧的家伙弄的不胜其烦,催促宪兵赶紧将其拖走。李信却将其叫住,來到那货面前。 “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理由,理由……”田复珍都能看到他一边说话,一边在飞快的转动眼珠,分明是在想一些糊弄李信的谎话。 “小心慎言,说出一字半句,就腰斩了你!” 吓的那货打了一个冷颤,枭首和腰斩虽然都只是砍一刀,但砍的地方不同,最后承受的痛苦也天差地别。枭首即为砍头,一刀下去受刑者什么痛苦都沒有了。而腰斩是砍腰部,一刀下去,受刑者一时之间难以毙命,总要在痛苦煎熬中拖上个半日功夫才受尽痛苦而死。 “俺,俺能助大帅,夺,夺太原!”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笑了,就是编瞎话也得靠谱一点,还夺取太原,他以为他是闯贼的四大金刚,说回太原就回太原呢! “哦?仔细说说,你打算如何助我夺取太原?” 那货见有希望活命,连不迭的解释道:“不管大帅信不信,真是无巧不成书,就在刚才太原城派了人來顶替小人,换小人回太原去。若是大帅信得过小人,肯放小人回太原去,小人一定给大帅做内应,等半夜趁贼兵松懈的当口,将城门打开放官军进城!” 这厮说的是谎话无疑,田复珍已经可以百分之百的确定,但就这个计划而论就漏洞百出,真是边谎都难以自圆其说呢。 可李信却怦然心动,虽然对此人的说法不尽然相信,但是却等于在冥冥之中又给他指了一条攻破太原的明路。 “替换你的守将是谁?说出來,验证无误之后,饶你不死。若是说谎……” 李信停顿了一下,又一字一顿的说道:“剐你三千六百刀!” “先说说你的基本情况,姓甚名谁……” “俺是河南汝宁府人,俺叫于海,在闯军,不,贼军中是个千户,早先在张大王手下,后來官军打的狠,张大王投诚了,俺们又走散了,便阴差阳错投了刘大王,刘大王对俺们很仁义……” 然后李信又见缝插针的询问了一番那代替于海的千户信息,又令亲兵去一一核实,最后果然验证了他沒说假话,不过田复珍却补充了一句,这货至少是在这一件事上沒说假话。真要靠他去轻取太原城,他不相信! 其实,李信也不相信,不过他却另有计划! -------------------------------- 再罗嗦几句,上架伊始,主站订阅成绩对老酒很重要!手机站的兄弟们,如果方便,來主站或者用手机客户端來订阅吧,看看老酒半夜还在更新,写书不容易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四十七章 无形大网 是夜,位于汾水谷地的太原城笼罩在一片黑暗与幽寂之中,城上点点灯火摇曳,伴随着阵阵刁斗声,更显肃杀萧瑟,仿似一场灾祸正在隐隐酝酿之中。此时的太原城并不是绵延一千余年的那座晋阳古城,早在北宋初年宋太宗记恨北汉凭借坚城誓死抵抗,在破城之后就将其彻底焚毁付之一炬。 但这片汾水谷地天生就是一片形胜之地,新治榆次并非会要,宋太宗只好又命大将潘美在晋阳废墟以北三十里处兴建新城,即是眼下这座太原城的雏形。时至明朝初年,由于太祖三子朱棢屏蕃于此,又重新扩建,到了崇祯年间,太原外城周围二十四里,高三丈五尺,内城周围五里有余,晋王府便在其中。举目黄河以北,除了大明京师,再沒一座城池的规模雄伟能及得上此城。 经历鼠疫之灾与流贼之祸后,这座九边第一重镇已经奄奄一息。百姓们大都在鼠疫泛滥中悲惨的死去,流贼占城之后,虽然充实了城中人口却阻挡不了这座城的颓败。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市再不复见,川流不息的骡马商队亦沒了踪影,留给这座大城的只剩下了无边的死寂与混乱。 刘国能的中军大营就设在外城中迎泽门里一片烧毁的白地之上,入夜之后乌云骤起,空气憋闷异常,他在榻上辗转反侧也无法入睡,便穿戴整齐之后决定去城外巡营。 原來,刘国能在奋发图强之后,大举招募灾民为闯军,由于有了“杀土豪,分田地”的口号,灾民们趋之若鹜,竟然招募十万又十万,除了派出北上取紫荆关的大军以外,太原城中亦分驻近十万人马,但流贼毕竟军纪败坏,大批流贼涌入的后果就是,城中烧杀抢掠乱成一片,不仅原有的所剩无几的百姓遭了秧,就连新进移驻城中的流贼家属也跟着遭了秧。 一时之间,太原城中乌烟瘴气,刘国能最终听取了智囊刘文起的建议,将新招募的六万人分四营,分驻太原外城四门之外。如此,既解决了城中混乱的问題,同时大军屏蔽在外,又增强了太原城的城防。 在刘文起的规划中,只要北上大军出了紫荆关,刘国能就该立即尽其太原之兵,出井陉与杨嗣昌决战,只要一战击败此人,那么闯军必然如蛟龙入海,自此以后在大明河北之地再无对手。 此计甚合刘国能的思路,一路冒险急进,一路稳扎稳打,当真是进可攻退可守。就是在这种焦急的等待之中,他迎來了这个前所未有的闷热之夜。 出了迎泽门与南关城,夜色中落眼尽是绵延的营寨,点点风灯闪烁其中,虽然了无生气却是比之从前一片混乱规矩了不知多少倍。刘国能轻装简从,到了辕门外竟然还沒见有人出來盘问阻止,不由得大为不满,如果有官军偷袭也这般状态,还了得了! 好在片刻之后便有贼兵发现了辕门外的异动,一眼就瞧见了外边的几十骑鬼鬼祟祟。 “站住,干什么的?军营重地,闲人免进!” 刘国能身边立即有亲兵喝道:“瞎了狗眼,沒见闯王驾到么?” 亲兵想的简单,闯王亲临迎接來迟也就罢了,还说什么闲人免进,真真是目中无人。 辕门里的贼兵也是无奈,这五经半夜的,别说是闯王,就连他麾下的将军们也不会不睡觉闲着沒事做,搞什么巡营吧。沒准是官军诡计。想到此处不禁陡然警醒,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伙人。 只见当先为首之人,身形魁梧却是一身的粗布短打衣裳,若不是被人前呼后拥着,和田间地头的庄稼汉也沒甚区别,就这德行还敢冒充闯王?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判断正确,于是计上心头,冲身边的贼兵连使颜色。这厮当是贼兵中的一个千户,手下掌管着近千贼兵,决定來个瓮中捉鳖。 贼兵吱呀呀几声将辕门只打开了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非常时期,不敢辕门大开,请闯王见谅。” 刘国能还挺高兴,这说明他们恪尽职守,沒有因为自己是闯王就搞特殊化,谁知他刚刚跟着亲兵由辕门缝隙挤了进去,两扇厚实的木门竟然咣当一声重重的合上了。 “來呀,把这个冒充闯王的官军探马给老子绑了!” 刘国能的亲兵不干了,厉声喊道:“闯王在此,你们谁敢动手?” 闻听此言,贼兵顿时缩住了手脚,绑也不是,不绑也不是。 那千户一指刘国能笑骂道:“就这庄稼汉还想冒充闯王,老子还是闯王他大伯呢!少废话都给老子捆结实了!” 有了自家千户撑腰,贼兵们不再犹豫,一拥而上,将刘国能和几个亲兵搂头绑了起來。 刘国能被气的七窍生烟,这都哪跟哪啊,本想來个微服私访,谁知却被个愣头青当成官军探马给抓起來了。 “我是刘国能,叫你们将军來!” 按照刘文起的规划,城外四营,每营设将军一名,副将两名,辖下若干千户,所以这千户头上是有将军的。 那千户嘿嘿一笑,“你不说老子也要将你绑到将军马前,等死吧!”说着将刘国能踹倒在地,又在身上狠狠踢了两脚,弄得本來干净利落的一身粗布短打满是尘土,狼狈不堪。 刘国能连肺都块气炸了,这都是什么货色,行事这般鲁莽…… 眨眼的功夫,营中捉了官军探马的消息便传了开來,南营将军是刘国能的老部下,等看到所谓的官军探马竟是真闯王,诚惶诚恐,大骂刚才那千户不长眼睛。 千户这才傻了眼,探马如何就成了闯王?他现在连肠子都悔青了,自己说过是闯王大伯,又踢了闯王,那一条都是大不敬,再看看闯王身边义愤填膺,怒气冲冲的亲兵,心道这回彻底完蛋了,还不得被这帮乌龟王八给活剐了! 可就在这当口,外边突然有人扯嗓子湖河道:“不好了,北城门失火了,北城门失火了!” 此时,刘国能已经被松了绑绳,狠狠瞪了南营将军一样,也顾不得追究那个千户,忙出帐往北望去。果不其然,北方火光冲天,竟照亮了大半个夜空。心中暗叫不好,入了夜他就烦躁不安,总觉得会出点事,如今果然验证了他的预感。急吼吼的带着随从往北门赶去,失火不是小事,救活只要晚一步,后果不堪设想! 南营将军却对着刘国能背影高喊道:“闯王,这个兔崽子如何处置,如何处置?” 千户自觉逃过一劫,抹了一把脸上冷汗,“多谢将军庇护!” “哼!老子可不敢饶你,來呀,给老子捆了,等候闯王发落!” 如狼似虎的贼兵一拥而上将那千户捆了个结结实实,看着将军冷峻的表情,再看看周围幸灾乐祸的眼神,他只感到遍体生寒,这回真是彻底完蛋了! 忽又有人來报讯,“传闯王令,请南营将军点起一营人马去,速去太原北锁远门救火!南营余下人马立即封锁东西交通,不许任何人通行,违者格杀勿论!” 南营将军不疑有他,安排下封锁东西交通之后,立即点起了一营人马火速往北城而去,太原城周围二十四余里,从南城到北城亦有七八里的脚程,而救火又如救命,所以不敢耽搁片刻! 而刘国能在经过西城振武门时再一次遇到了尴尬,为首的又是一个千户,说是闯王有令,断绝南北交通,不许任何人通过,违者立斩不赦! 刘国能哭笑不得,自己何曾下过这等严令,如何他自己都不知道?此时此刻,刘国能的亲兵再沒敢轻易吐露刘国能闯王身份,直说是他家将军,那千户也客气,只是想从他的地盘上过去却万万不能。 刘国能猜想可能是刘文起听说北城失火之后,怕有人趁机起乱,才以他的名义下了断绝各处交通的命令,这种处置也算得当。他未经通报便私服而來,人家不认得自己,不买账也是按规矩办事,无可厚非。便不愿再与之纠缠,大不了从别处绕道过去。 一众随从拥着刘国能往西绕了很远才算绕过振武门,只是他不知道,自己前脚刚走,南营将军带着本营人马亦在此处被生生拦住,双方一言不合,大有剑拔弩张的趋势。 谁知才过了西城阜成门的轴线位置,忽然被一队人马拦住,自称是西营将军麾下千户,此地已被封锁,请刘国能另行绕路。恰巧这个千户是刘国能旧部认得他容貌,才赶紧上前赔罪,“不知是闯王驾到,请闯王赎罪!” “孤且问你,何人,何时令你们断绝南北交通?” 那千户也不甚了了。 “北门一着火,将军就交代下來此事,具体是谁传令,末将无从知晓!” 刘国能突然心生异样警觉,此事其中蹊跷,他隐隐觉得正有一张看不见的大网在自己和太原城上空逐渐张开,撒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四十八章 诈开城门 太原城北镇远门大火着的非常蹊跷,也非常迅速,几乎在着起來的同时就已经无法进行扑救,高大的木质敌楼很快便淹沒在熊熊大火之中。 一队人马匆匆上城,城上惊慌失措的贼兵认得为首那人,惊呼道:“于千户快快來救火,这下完蛋了,这下完蛋了,可如何是好!” 当先之人正是于海,他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壮汉,只见那壮汉略微点点头,这才上前笑道:“陈兄弟,不就是着火么,何必大惊小怪!” “烧了城门楼子,闯王还不把俺也给烧了!别啰嗦了,快帮着救火……” 轰隆一声,敌楼的一角竟然坍塌下來,大量的木料瓦片稀里哗啦掉了一地,差点将那带着哭腔的贼兵千户砸个正着。 于海一指那已经块烧透的敌楼,“救火肯定來不及了,闯王也肯定烧不到你!” “莫要拿兄弟寻开心,恐怕明日兄弟这项上人头就保不住了!” 他双手一摊,自知救火已经是不能,言语中无限凄凉,于海上前揽住那陈姓千户的肩膀,“放心,陈兄弟的大好头颅,稳稳当当的谁都拿不走!” “怎么可能?” “只要陈兄弟按照于海所言去做,保你长命百岁!” “这这这,岂有这等好事?” 敌楼熊熊大火已经蔓延到了附属建筑,大量的瓦片频频掉落,于海不动声色的揽着陈姓千户向城墙根上走了几步,似在躲避掉落的碎瓦片。 “如何沒有,只要你投了李大帅,兄弟不但保你躲过此劫,立了功还能升官发财!” “李大帅……哪个李大帅?” 陈姓千户有些迷糊,沒能明白于海所言李大帅究竟是谁。火势烤脸,于海又揽着 “还能是哪个李大帅,自然是大明朝山西镇总兵李大帅!” 于海一字一顿的说出李信的官名,那陈姓千户瞳仁猛然收缩,刚想有所动作,一双铁钳般的大手已经将他双臂紧紧抓住,竟是一个膀大腰圆的壮汉在电光石火间箭步窜了过來。 “俺带陈兄弟去见李大帅,这边请!” 动作十分狠硬,嘴上却客气的很,陈姓千户的部下在乱哄哄一片中居然沒看出问題來。 陈姓千户被带到了之前于海以目光请示的汉子面前。 “打开天窗说亮话,只要你按照本帅要求去做,许你在本帅帐下听差,分掌一营军务!” 陈姓千户不是笨蛋,立即便明白自己被于海和眼前这帮人算计了,敌楼火灾与眼下都是他们算计好的。 “你,你,你……”他指点着于海,又看看李信无奈的低下头,决定任命。 “大帅说话算话?” 执住他双臂的壮汉接道:“俺家大帅说话一言九鼎!” 李信点头笑道:“如他所言!” “既然如此,但请大帅吩咐。” 李信哈哈大笑。 “命你的人打开城门,三卫军已经在城门外久候多时了!” 太原城门由铁闸和城门共同组成,靠偷袭根本不可能赚开城门,尤其是于海能带进城的不过几十人而已,单凭武力根本无法解决如此复杂的过程。 陈姓千户既然已经认命,又惧怕闯王责罚,只好在于海的“监督”之下下令。 “铁闸升起,城门打开,放人进城救火!” 他是守北城镇远门的千户,下边都是跟随他多年的兄弟,自然是令行禁止。随着铁辘轳吱嘎噶乱响,铁闸缓缓升起,太原城门厚重镶满拳头大铜钉的城门咣当两声完全四敞大开。 早已在外的人马鱼贯进城,竟足足有万人之巨,而且军装整齐而怪异,这与闯军五花八门的衣服截然不同,已经有人觉察出异样,但是千户发话了,谁还能多说什么。 于海表面上极为放松,实际上早被冷汗湿透了后背衣衫,他知道有几柄弓弩随时随地都瞄准了自己,稍稍有个风吹草动,自己这条小命也得玩完。好在陈千户极为配合,所有事情竟然进展的超乎想像的顺利。 陈千户惊讶的瞧见“李信”在朝刚刚进城的,一个身穿红色长衣的年轻汉子行礼,心道,李大帅还用向别人行礼么,难道这支人马里还有级别更高的军官? 那“李信”唤陈千户和于海过去,“來见过李大帅!” 陈千户糊涂了,怎么又冒出一个李大帅來,原來此李信正是骑兵营营官陆九,也是为了更加容易说服此人所出的权宜之计,李信身为一军之首,在一切沒有定局之前,自然不能轻易亲身犯险。 “那,那之前的约定……” 李信哈哈一笑,“陆九是本帅兄弟,他答应过你的,本帅一概照准!”然后又话锋一转,“陈千户,哦不,应该叫你陈营官,这城墙上的火势还不够旺,能否让它再烧的旺些?” 陈千户自然连不迭的应承下來,于海此时亦满脸谄笑的挤了过來,“大帅答应俺的……” “取了太原城后……任你取夺!” 有了陈千户和于海的配合,三卫军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就控制了北门。在贼兵反应过來之前,必须当机立断,李信当即分派任务。 “于海,骑兵营与第一营随本帅去攻内城,占领晋王府。掷弹兵营与第二营袭取城南贼兵中军大营,伺机抢夺南门。第三营与炮兵营配合,逐一夺取东西南三门,辅兵驻守北门由高监军指挥,与陈千户共同防御。” 监军高时明惧战在三卫军中是出了名的,每次大战都由层层辅兵护卫,这还兀自不安心,后來在代州一战后扩充了自己只有百人规模的护兵,成为三卫军中装备精良,却从不参战的一支绝对例外的人马。 所有人得令之后纷纷散去,各自整军出动,李信亦带着陆九与程铭九前后直奔内城北门而去。 监军高时明此时身居贼兵巢穴,身子由内到外发冷,望着李信急速远去,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竟生出一丝依赖。 “李将军快去快回……” 右手在虚空中挥舞了两下,又觉索然无味,赶紧命护兵团团护住自己。 再说,李信带着于海与陆九骑兵营纵马疾驰,一路之上竟然无人阻拦,程铭九的步战营则紧随其后,呈四列纵队跑步前进。 于海建议继续诈城,刘国能现在不搞特殊化,一直住在中军大营,人不在内城,所以守军的防御以及警戒之心都要比外城差上许多。 李信当即同意,如果兵不血刃的诈开城门自然再好不过。 “城中多处失火,闯王有令,现在全城搜捕奸细,我等奉令进内城彻查奸细!” 岂料,那守内城的千户死活都不同意放于海进城,说是闯王曾交代,除非他本人亲來,否则只要天黑之后城门关闭,直到太阳升起之前都不许打开。 “兄弟们,不是俺不开城,是内城实在沒有奸细,你们去别处查吧……” 前一阵子外城被自己人烧杀抢掠的不像样子,城下这些是什么货色不好说,内城里财物女人比比皆是,万一有个好歹,他这条小命也得跟着陪葬。那场大抢掠之后,杀了上千参与烧杀抢掠的士兵,惨况至今还历历在目。 程铭九特意从海森堡的炮兵营借來了两门十二磅加农炮,当即便想直接轰开城门。可远处却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隆隆炮声,内城守将不明所以,被这炮声吓的一哆嗦,再结合城中失火的事实,一个大胆的设想让他不寒而栗,加之大炮的威力亦曾在官军那里不止一次见识过,难道真是官军攻城了? 黑暗之中,炮手接到命令,开始清理炮膛,调整炮位,装填弹药,只听城上颤巍巍的喊道 :“等等,等等,这就开城门,万一有个不测,弟兄们得帮着兄弟守城啊!” 片刻功夫,内城城门竟然吱呀呀打开了。李信直觉的这次偷袭行动也太过无厘头了,刘国能麾下若都是这等酒囊饭袋,让他轻取了山西,明军败的可是耻辱至极啊! “进城!” 李信大手一挥,骑兵,步兵鱼贯进城,随着最后一名三卫军士兵进城城门缓缓关闭,只听乒乒乓乓与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火枪手突施偷袭,那千户身中数枚铅弹,临跌落城头之际,他的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娘的,中计了! …… 与此同时,进攻城南中军大营的掷弹兵营与第二营显然就沒李信那么幸运了,他们遇到了此战之中最难啃的骨头。外城尤其是城南,大片大片区域被烧毁成白地。距离中军大营尚有百步距离时,由炮兵营借來的大炮悉数开火,战斗由此打响。 张石头从來都不心存侥幸,诈取一事不是他的风格,要战就堂堂正正的凭借强大的战斗力一路碾压过去。但是他们的对象显然不肯人人碾压。 在第一轮炮击之后,竟然有大股流贼冲出中军辕门,直扑已经列好阵的掷弹兵营。这些贼兵居然能顶着强大的炮火呼喝而來,张石头咽了一口唾液,双眼放光,他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好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四十九章 中军溃败 “官军是如何进的城?哪个门出了问題,去给我查!还有,闯王呢,你们谁知道闯王去了哪里?赶快去给我找回來!这都火上房了……” 张石头发动对中军进攻之时,闯军中地位急速上升,已经位列二号人物的刘文起正在中军之中,于是他迅速代替不在营中的刘国能接管了指挥权。同时又满世界的派人去寻刘国能,奈何却一无所获。 大炮隆隆之声不绝于耳,刘文起心中愤怒至极,这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连大炮都放了进來,难不成城门失守了,让官军推着大炮大摇大摆的走了进來? 愤怒之后刘文起很快冷静下來,马上分派探马去各门查看到底是哪个城门失守,同时又使人携急令去城外四大军营,命他们就地严守,切勿盲动。 此时此刻的刘文起还是有自信的,以城中兵力可以荡平乱局,在他看來诺大的太原城,防守严密,城高池深,即便让人钻了空子进來,也未必能成得了气候,只要让他们一击不中,失去偷袭的优势,那么眼前乱局便可迎刃而解。 只是目前最为要命的问題是身为主公的闯王刘国能竟然不知所终,这个闯王就爱搞那一套微服私访,须知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一身系闯军成败,白龙鱼服既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也是对大局的不负责任。此前刘文起也不止一次的劝说过,但是闯王就是在这一点上如此任性,说走就走,现在除了问題,城内沒人主持大局,所有将军都抓了瞎。 好在这里还有他刘文起临时主持大局,否则成败如何还真未可知了。 “走!去阵前观战!” 分派完所有任务,刘文起决定亲自去辕门督战,早一刻结束战斗,就能把这次事件造成的混乱影响降到最低。可等他來到阵前之后,却被眼前景象震慑的半晌沒说出话來。 整个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硝烟,硫磺然后的气味充斥满鼻腔,辕门外上百具尸体横七竖八倒了一地,一员副将正准备亲自带着人冲锋陷阵,刘文起赶紧阻止了那副将近似于自杀的举动。很明显外面的官军使用了大量的火器,就这样顶着弹雨冲锋固然勇气可嘉,但却是最愚蠢的战法。 刘文起曾仔细研究过官军打排枪的战法,他们的正面是火力最强大的,侧翼和后方则是最大的弱点。随即又命令那副将带着人由其他辕门出营,绕道那股官军后方再发动突袭。同时,又令一部分人继续佯攻,以达到吸引官军火力与注意力的目的。 …… 贼兵的攻势逐渐减弱,张石头立即吹响口中鸣笛,掷弹兵营霍然前进,牛皮靴子整齐的踏地之声让人为之一震,一二三四的口号在夜空中不断回旋。他们与贼兵中军大营的距离一步步拉近。四门火炮则不停的进行着齐射,贼兵被压制的索性闭门不出。 一百步,八十步,六十步,四十步,二十步,十步,张石头终于下令停止前进。 贼兵军营之中稀稀拉拉胡乱射出几支羽箭,丝毫阻挡不住三卫军进攻的步伐。 “全体听令,准备投弹!” 张石头身边的鸣笛手,用口中鸣笛吹出了特有的简单节奏,掷弹兵们纷纷解下腰间的开花雷,打开保险。 “预备,放!” 骤然间上百颗开花雷拖着一串火星子尾巴在夜空中划出了一道道优雅的弧线,落入贼兵辕门之中。片刻功夫,便是一片此起彼伏的爆炸,开花雷爆炸之后,大量的开花雷碎片四散飞溅,位于营寨中的贼兵损失惨重。他们被这种前所未见过的恐怖武器所惊呆了,包括刘文起都有一瞬间的**。 只听张石头再次高喝,“准备投弹!” 停顿片刻之后,又继续下令。 “预备,放!” 这回贼兵们都学乖了,远远的离开寨墙,有多远躲多远,所以这回的爆炸除了声势上骇人以外,杀伤的贼兵却沒几个,只有几名极为倒霉的贼兵被几片角度极为刁钻的弹片所伤。 张石头正待下令掷弹兵营继续向前推进,斥候突然來报。 “报,贼兵迂回到我军侧后翼!” 这亦在他计算之中,只是沒想到贼兵动作如此迅速,看來贼兵之中也不全是蠢货。 “令第二营变阵,就地防御!” 张石头将掷弹兵营的后背完全交给了第二营,他准备乘胜一举攻入贼兵营寨,别看他只有区区不到七百人,却是敢闯有数千近万人的军营。 由于惧怕三卫军的开花弹,绝大多数贼兵都远远的躲开原木夹起的寨墙,十步距离转瞬即倒,许是寨墙受到爆炸影响,大力推动之下竟然应声而倒。 这回连刘文起都有些不知如何应对,他擅长的是谋略,而不是战阵冲锋之术。负责守营的将军还是极有担当的,大声骂道:“都他娘的是小娘生的么,咱们人多,还怕他几百人了?都跟老子往前冲,一人一口唾沫也淹死他们了!” 流贼肆虐大明腹地,向來是填人命,一招鲜吃遍天下,如今取不得巧,便又把看家本事使了出來。 “对,一人一口吐沫,淹死那些狗日的官军!” “冲啊!” 原本畏首畏尾的贼兵顿时就像野狼附体一般,呼喝乱叫着冲向寨墙缺口的官军。 张石头面色丝毫不改,从容的下令。 “准备投弹!” “预备,放!” 这种既定指令,每一个短句都对应一个动作,第三轮开花雷砸了出去,落在密集的贼兵之中,立即便像割韭菜一般,倒下一大片。 流贼冲锋的势头顿时停滞了一下,那个冲在副将满身鲜血居然沒被炸死,振臂大吼一声:“都他娘的跟俺冲,和官军拼了! 这中军大营都是刘国能转战多年的老兄弟,作战也极是勇猛,副将红了眼,普通的贼兵们再一次抖擞精神跟着冲了过去。 每个掷弹兵因为要携带火枪,弹药与制式雁翎刀,最多只能携带六枚开花弹,投掷一次便少一次,而贼兵众多,余下的三枚根本就是杯水车薪,可张石头仍旧面不改色,接连两次下令投弹。 军营中相对狭窄,上千流贼只能挤在一条相对狭窄的战线里冲锋,等于是被人堵在门口一顿暴打,三轮密集的开花弹对蜂拥而上的流贼造成了极大的伤亡与震慑,在距离三卫军二十步与十步之间几乎寸步难行。 “火枪准备!” 最后一枚开花雷不能就如此使出去,张石头下令使用火枪,火枪在开战之初就已经装填完毕,掷弹兵们纷纷从背上取下火枪,举枪瞄准。这些掷弹兵都是从最优秀的火枪手里选拔而來,使用火枪都炉火纯青,比使用开花弹还驾轻就熟。 从瞄准到射击一气呵成。顿时,整个战场笼罩在一片硝烟之中,十步开外竟不能视物,至于贼兵伤亡如何已经无法观察。至此,除了最后一枚开花弹以外,掷弹兵们所有的有效杀伤武器都已经使用完毕。 再次装填火枪的时间他长,根本不足以遏制贼兵进攻,摆在张石头面前的路只有两条,要么投掷完最后一颗开花弹撤退,要么举起雁翎刀与贼兵进行肉搏。 此时,后方亦响起了震天的喊杀声与震耳欲聋此起彼伏的枪声,张石头知道,第二营与偷袭的贼兵亦已经交火。他突然想起了四门加农炮,每次大战海森堡总是把炮兵至于军阵最前沿,他已经顾不得掷弹兵与炮兵之争,现在这四门大炮还能发挥一轮火力优势。 趁着弥漫的硝烟,张石头果断下令向后转,跑步走!掷弹兵直退到寨墙二十步以后才停住脚步,转向,清理枪膛,装填弹药。四门加农炮则被推到阵前,直直的瞄准那寨墙的缺口。 “开火!” 张石头沒有半分犹豫,尽管看不到贼兵是否冲了出來,他相信这四炮散弹定然会带走为数不少的贼兵。果然,一炮之后,浓烈的硝烟里传來的撕心裂肺的惨叫。于此同时,贼兵亦冲出了硝烟,好像一头头受伤的猛兽,愤怒的咆哮着,直奔三卫军而來。 恰好火枪装填完毕,又一次齐射打了出去,在二十步以内的距离上,数百支火枪齐射,威力是很恐怖的,贼兵冲出寨墙之时,战线狭窄,结果被密集的弹丸打了个正着,带头冲锋的副将当场毙命。他们的士气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副将之死就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压抑了太久的恐惧被充分得到释放,冲出营寨的贼兵沒有杀向三卫军,而是直接向两侧溃散,纷纷逃命去了,籍此躲开恐怖的火力射击。 任凭刘文起如何约束,贼兵混乱之势已成,除了少数闯王亲卫,绝大多数人都乱了套,他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人多势众,竟然就如此稀里糊涂的败了。 其实,也不怪贼兵战斗力低下,而是掷弹兵营占据了地利优势,贼兵如果能够展开足够宽的战线,在一线可以投入战斗的兵力将大大提升,战斗力亦会大大增强而掷弹兵营受限与人数,战线相对狭窄,必然将落于下风。 假设终究是假设,刘国能中军不可遏止的崩溃了,刘文起见大势已去,混在乱军之中,带着为数不多还能集结成队的闯军亲卫往东城门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五十章 大事去矣 就在太原城内打成一团之时,城外亦乱了套。南营主将接到令其点起一千人马,赶往北城救火的军令后,当即起行。而西营亦接到闯王军令,断绝南北交通,任何人强行闯卡可格杀勿论。 冲突就在南营和西营之间率先开始,逐渐竟连北营也牵扯了进來,三大营人马搅合在一起,将整个城西乱的不亦乐乎。刘国能此时此刻才深刻体会到白龙鱼服的弊端之所在,但是为时已晚,他只要在任何一支人马之中亮出自己的身份都有可能引起新的骚乱。 无奈之下刘国能决定先回南营,然后点起南营大军以他闯王的名义來弹压乱局,此时此刻他仍旧沒意识到,城内比城外的局势还要乱,还要险恶。 …… 再说那因为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刘国能而获罪的南营千户,被五花大绑捆起來丢在马棚里,并且仅有两名贼兵负责看管。由于时近半夜,贼兵都倚在柱子旁打起了瞌睡,挂在马棚上的风灯忽闪摇曳,将影子映的诡异万分,他们完全沒意识到,危险正在一点点逼近。 噗!噗!两声,随着两道血线飞溅,两条活生生的人命立即变的悄无声息。 “千户,千户!” “在这呢,还沒死,快给老子把绳子弄开,哎呦,这把骨头块勒断了!” 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立即从黑暗中跳了出來,一柄血迹未干匕首几下割断绑绳,那千户许是被绑的久了,身子不过血,缓了一阵才站起身來。 “兄弟们都还好吗?” “就等着千户回來做主呢,这劳什子闯王咱们不伺候了,大不了咱们去太行山落脚,哪里还混不上一口饭吃!” 另一个黑影则附和道:“对,对,总比让那劳什子闯王草菅了性命要好!” “狗屁闯王,咱们搭理他当他是王,不搭理他,他就是个狗屁!” 那千户见部下只顾打口舌官司,不耐烦的制止道:“闯王就是个狗屁,咱们走之前给他添点堵!” “俺们听千户的!” “对,俺们都听千户的!” 沒有任何征兆,南营也乱了起來,一支左臂缚红色布条的人马在大营之中见人就砍,见人就杀,管事的副将最惨,刚从军帐中出來就被砍成了肉酱。 奈何主将又不在,整个南营很快就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沒有人组织的南营贼兵就是一盘散沙,被杀的狠了,纷纷扔掉兵器高叫投降,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整个南营居然被发动叛乱的千户所控制。 那千户立即改变了乱杀乱砍一通就跑的计划,他要将这支人马消化己用。此时,他们已经得知北门失火,亦得知城中有官军做乱的消息,尤其是城中动乱的消息是由南关城传出來的十之**不会错。 有心思活络的贼兵建议千户不如干脆投了官军,“咱们现在投诚,那叫雪中送碳,官军肯定要指着咱们兄弟的人马,到那边去好歹也能弄个官身……” 这个建议让那千户怦然心动,果真若是投诚,不比做贼强上百倍,千倍?做官的诱惑不是谁都能抵挡得了的! 于是他们紧锣密鼓的商议,该如何诈开南门,正在这当口,突然有贼兵來报。 “千户,那狗屁闯王回來了,就在辕门外,咱们怎么办?” 那千户哈哈大笑,“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來全不费工夫,诳他进來,看本千户弄不死他!” “千户,弄个半死就成,这狗屁闯王正是咱们上好的投名状啊!” 刘国能在南营外等的有点不耐烦,把守的兵丁说是回去请示,可过了好一阵也不见开门,心中不免有几分警觉。今夜出了太多事,由不得他不紧张。 又过了片刻,辕门大开,有几个百户模样的人出來,却都是生面孔。 “末将迎接闯王來迟……” 言语间极是客气,但刘国能却本能的觉得这几个人的眼神不对,那种眼神就像是猎犬在贪婪的盯着属于自己的猎物。就是这一迟疑的功夫,刘国能改了主意,“孤有急事,便不去了!” 几个贼兵眼见刘国能不入全套,干脆撕破伪装的面具。 “兄弟们一起上!” 众贼兵呼呼啦啦一拥而上,这可把刘国能吓的三魂七魄丢了一半,这是什么情况,怎么南营也要造反了不成?见势不妙拨马就跑,这时良驹宝马的作用就凸显出來,南营贼兵多事驽马,很快就被刘国能甩了开去。而他的随从则沒那么幸运,反应不及之人被当场格杀,还有一部分则仅仅追着刘国能而去。 那千户看着跑掉的刘国能大是惋惜,上好的投名状就这么丢了,丢了也不怕,大不了将眼前这南城献于官军,他的目光紧盯着不远处的迎泽门南关城。 再说太原城内,李信轻而易举又极富无厘头的拿下内城,高时明听说这个消息后立即带着重重护卫进驻内城,不过他却沒敢去住那晋王府,而是选了一处官署衙门安顿下來。他见到李信的第一句话便是,“这回不走了吧?咱家要为李大帅请功,克复九边第一重镇的太原,如此大功非开国功臣不能与之相比啊!” 高时明说的夸张,李信也不愿与其细细掰扯,“高公暂且安驻内城,城内外尚有数万残敌未肃清……” 李信的话只说了一半,高时明只觉得阵阵发晕,本來以为连内城都拿下了,就算大事定矣,岂料还有数万残敌,若是战事起了反复,他驻扎内城,岂不是,岂不是要被瓮中捉鳖? 可若是说再返回北城去与辅兵回合,他又实在张不开口,一是城中残敌甚众,万一遭遇起來难保沒个好歹,二是他实在丢不起这个脸了。 刚想说点什么李信已经领人大踏步去了,他看着远去的背影,仿佛那强大的安全感也正一点点离他而去,不由得虚挥右手。 “李将军何时回來……” 李信放心不下进攻太原城中军的张石头,他这一路的成败可以说决定着整个战局的成败,出了内城正南门,远远便瞧见前方一片火光。 张石头知道穷寇勿追的道理,在击溃中军大营之后,一把火将整个大营都烧了个底朝天,随即便直奔近在咫尺的南门而去,谁知刚刚放了几炮,便听城上高喊投诚。 张石头哭笑不得,还让不让人好好打上一仗了,这闯贼麾下都是墙头草么,动不动就投诚,投他娘个蛋。 “给老子轰,轰他个卵蛋朝天!” 他可不管对方投不投降,先打了再说,于是掷弹兵营与步战第二营列阵于城下十五步远,四门加农炮被推到阵前,开始了一轮又一轮的狂轰乱炸。 若是有人想冲下城,掷弹兵营便火枪伺候,总之是将城上贼兵打的呼天抢地,喊爹叫娘。 “官军老爷们别打了,俺们投诚,投诚,误会,误会……” “误会个卵蛋,大炮别停,打,狠狠的打……” 仗打到现在这个程度,张石头已经红了眼,只要是贼兵就狠狠的打,否则等其他步战营和海森堡那红毛番鬼过來,就沒他掷弹兵营什么事了。毕竟李信的原则是好钢用在,精锐要在关键时刻才能使用,更何况是号称精锐中的精锐呢! 迎泽门上的贼兵,正是那准备投官军的南营千户。在设计赚下迎泽门之后,他万万想不到官军根本就不接受他的投诚,反复的以大炮轰击城上,奈何城上地方狭窄,又躲无可躲,千余人被打的七零八落,心中别提有多憋屈,多后悔。 就在南营千户要被张石头剿杀殆尽之时,李信來了! 尽管李信对战事有必胜的把握,还是被流贼如此迅速的溃败震惊了,一路直到南门才寻见张石头和他的掷弹兵营。只听城上不断呼喊投降,而张石头却充耳不闻,大炮齐射了一轮又一轮。 …… 刘国能惶惶若伤家之犬,一夜之间从大权在握高高在上的闯王再一次跌落凡间,此时此刻他已经听到了太原城中此起彼伏的隆隆爆炸之声,已经预感到形势在不可遏止的恶化,奈何他直到此时还毫无作为,甚至只能亡命狂奔。 他决定去东城碰碰运气,万幸东城大营沒有被卷进乱局中去,东营主将是他的心腹,于是准备整军作战,由东城门进入城中廓清乱局。直到此时,他还对局势抱有幻想,认为还沒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就在即将入城之时,刘文起带着残兵败将突然由宜春门逃出太原城,这无异于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闯王……” 刘文起刚刚喊出闯王二字,便已经泣不成声,直痛哭了半晌才断断续续道:“文起,文起对不住闯王,中军,中军,全……” 话已至此,刘国能焉能不明白,他那近万精锐已经全军覆沒,丢的仅剩眼前这几个人。刘文起不是无能之辈,中军精锐更是闯军翘楚,都已经一败涂地,只靠东营这些刚刚招募的山西本地灾民,能够扳回危局吗? 在经过刘文起兵败这盆冷水的彻底洗礼之后,刘国能清醒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五十一章 封坛拜将 紧随李信左右的于海眼睛毒,一眼便认出了迎泽门城上的千户。 “狗娃是你么?俺是狗蛋啊!” 与于海距离较近的军卒们都忍不住发笑,这名起的真般配,活脱脱的兄弟俩。 那城上的千户还真是于海口中的狗娃,在城头上露出半个脑袋來,带着哭腔喊道:“狗蛋哥是你吗?俺是狗娃!如何你也投了官军?快给俺说说情,俺也投诚,让城下的官军老爷别打俺了!” 听了两个人的对话,李信亦忍不住发笑,于海这货的好兄弟都是墙头草一路货啊,加上北城镇远门那个姓陈的千户,正好是墙头草三兄弟。 张石头眼见这打仗的瘾是过不成了,只好一摊手下令。 “全体听令,原地休息!” 原來这叫狗娃的千户是于海同乡,也姓于,叫于金银,家里遭了灾荒正赶上张献忠过境,为了混口饭吃便投了流贼。后來几次辗转,两个人又都分别投到了刘国能麾下。 大炮停止齐射,于金银终于敢长出大气,小心翼翼下得城,來到李信面前就连磕了仨头,千恩万谢。 “谢大帅不杀之恩,谢大帅不杀之恩!” 李信却道:“杀不杀你不取决于本帅,三卫军不收酒囊饭袋,想要活命,就得看你对三卫军的贡献有多大!” 于金银光棍的很,当即就拍着胸脯表态。 “大帅放心,闯贼城防布置都在小人肚子里呢,俺给大帅带路。” 于金银一口一个闯贼,若是不明内情之人哪能看得出一天之前,此子还是刘国能的部下。李信手指张石头,“你不是给本帅带路,你暂且听张营官指挥,去吧!” 听说自己要归张石头指挥,于金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家伙刚才还要置自己于死地呢,打起炮來半点都沒手软过。 张石头带着人上了迎泽门,沿城墙一路向东门扫荡,准备肃清城中最后的残敌。一路之上几乎沒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之在宜春门遇到过小规模的抵抗,沒等到天亮整个外城便都在三卫军的控制之下。 唯一遗憾的是沒抓到闯贼刘国能,连刘国能麾下主将级别的人物都沒抓到半个。后來李信从于金银口中得知,刘国能竟然半夜出城去巡营,这才导致了三卫军突起发难之时城中调度失灵。加上白龙鱼服搞什么微服出行,面对受三卫军挑拨而起了冲突的城外营兵才无能为力。 不管怎样,经过一夜的混乱,太原城现在已经牢牢的掌控在李信手中,至于城外混战了一夜的闯军营兵,天亮之后见到城头飘扬起的明军旗帜,情知大势已去,便一哄而散。而刘国能则不知所踪,不知去往了何处! 李信中心开花的任务圆满完成,最高兴的非三卫军监军高时明莫属。这个原本是杨嗣昌的借刀杀人之计,这个看似根本就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哪成想就被李信完成了。 一封经过浓墨重彩加工的密报在高时明笔下顷刻间写就,当然他作为三卫军监军起到的不可或缺的作用自然也一字不落的写在上面。他颇为自得的用嘴追赶墨迹,小心的折好放入木匣之中, 说实话,给李信做监军很艰苦,经常要面对各种危险局面,经常一连数日数夜急行军不得休息。但是,这些辛苦是值得的,他们所获得的胜利一个比一个惊人,甚至很可能是空前绝后的。 高时明突然产生了一些前所未有的莫名的感觉,他有预感,此战之后皇帝必然会调其回京,想來与李信的合作也该告一段落了。只是李信已经一连几天沒露面了,几日來,捷报频传,先是在太原克复的当日,清源县城重新举起大明旗帜,接着就是榆次,寿阳。太原周边几个重镇一一重新回到大明的怀抱之中。 太原到井陉的路已经打通,高时明那装着密报的木匣便一路往京师而去,与此同时李信也派出了使者希望杨嗣昌能派兵入晋稳定局势,毕竟三卫军人少,想全面兼顾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由于战事的原因,山西尤其是太原府消息相对闭塞,无论李信还是高时明都还不知晓杨嗣昌此时已经无暇他顾,此刻的他正在真定的总督府邸里拍桌子痛骂贺人龙是白养狼呢。 “老夫眼浊,如何就重用了贺人龙这个白养狼……咳……咳咳……” 骂到一半实在忍不住狠命的咳嗽起來,自打闻听流贼掘了黄河大提吐血以后,他的身体就一直病病怏怏,大有一病不起的架势。 贺人龙着实是个小人,他得了任命以后,领着两万明军一路南下,到了卫辉府之后便停止不前,无论杨嗣昌如何催促,都只是以各种借口搪塞推脱,说什么也不过黄河。 杨嗣昌一怒之下想要断了贺人龙的粮草,可是两万大军在他手上,又岂是赌气说断就断的,万一闹了兵变,于朝廷又是一大祸患。 左右为难之际,李信的书信到了真定,在得知三卫军取得大捷,克复太原以及周边重镇的消息之后,杨嗣昌急怒攻心,差点又吐了血。克复太原之功的分量太重,在“十面张网,中心开花”的设计里,最后出面收拾残局,收复太原城的是他杨嗣昌本人。而中心开花那条计策则是为李信量身打造以达到借刀杀人的目的,谁曾想居然让他立下如此大功。 杨嗣昌躺在病榻之上只能徒劳的兴叹,李信那小子命太硬,自己克制不住,而李信背后的孙承宗……想到孙承宗,缠绵病榻的杨嗣昌不禁老泪纵横,想來此生都无缘击败这个强劲的对手了。 往日间的雄心壮志在心中一一闪过,陡然间他便下定了决心,既然山西事定,他留在北直隶已经沒有意义,贺人龙阳奉阴违不敢南渡黄河,那么他杨嗣昌亲自领兵南下,以解开封之围。 当流贼掘了黄河大堤的奏报放在大明天子朱由检的御案之上时,距离掘堤已经过去了近半月。 文华殿上这位登基已经十二载的皇帝当着所有重臣的面痛哭流涕,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是哭这因黄河决口而将死难的数十万百姓,还是哭这大明江山的命运多舛,亦或是哭他本不是亡国之君,奈何这天下已现亡国之象。 痛哭不止的朱由检最后竟然在文华殿上当场晕厥过去,将一众老臣吓的顿时都魂飞天外。好在他并无大碍,到了晚间才悠悠醒转,睁开眼后第一件事便又是流泪不止。 皇帝如此身心憔悴,看的周皇后心疼不已,想宽慰几句,却是无从下口。她明白自家夫君 这心病不是几句话能够治好的,除非,除非心病还须心药來医治。 可是又有谁能送來这心药呢? “皇上,该喝药了!” 周皇后温言细语,亲自端了药來。朱由检在外庭,在外臣面前勉励强作精神,只有回到这方寸温柔乡之中,才能做一回真正的自己。 “朕喝了这药,也不会好,不喝也罢!” “良药苦口,喝了总会有起色……” 周皇后说到此处停住了,因为她听到了帷帐外悉悉索索的声音,她明白这是外边朝臣的奏疏通过王承恩递了进來,而且还是很紧要的,不可不看的奏疏。因为她之前刚刚吩咐过王承恩,若是无关紧要的就不要來打搅皇上。 这王承恩向來将分寸拿捏的恰到好处,他既然來了,便是非看不可。 周皇后幽幽的叹了口气,转身出去,果见王承恩于宫女在说着甚么。 王承恩见到周皇后出來,赶紧行礼,又双手捧上一方木匣。 “皇后娘娘,这是八百里急递!” 周皇后伸手接过木匣,淡淡的道:“下去吧!” 朱由检显然听到了王承恩的声音,隔着帷帐虚弱的问道:“皇后,可是王承恩?” 周皇后又轻叹了一口气,回到帷帐里,将木匣放在朱由检面前。 “八百里急递!” 看着放在锦缎棉被上的木匣,朱由检伸手摩挲了好一阵,终于像下定决心一般将之打开。揭开封口,将密报抽出,才看了几行,只见他的面色突然变的潮红,整个人似乎也兴奋起來,到最后干脆赤着脚下了床榻,快速的在地上來回踱着步子。 周皇后眼睛一亮,夫君有如此反映,当不是坏消息。 果然,朱由检大笑三声,声音洪亮,此前病态竟一扫而空。 “好一个李信,朕果真沒看错他!” 周皇后已经不止一次从夫君口中听到李信这个名字,好奇的在那密报上扫了几眼,不由得惊讶的长大了嘴唇。 “太原克复了?” 朱由检用力点点头,“恩,这是高时明的密报,不会错的!还有一个好消息,朕的那位族叔,晋王并沒有殉国!” 同时指点那密报,“皇后,这就是朕的良药!” “朕现在就要拟旨,朕要让他不满三十就封坛拜将!” 周皇后亲自伺候着将笔墨纸砚准备妥当,只见朱由检提起朱笔,游走如龙蛇,他每写一个字周皇后便念出一个字。 “……李信,拜征西前将军,佩将军印,充任山西镇总兵,加封五军都督府指挥俭事,兼任三卫总兵,理山西大同灾民事……” 只是朱由检拟的中旨刚被送到内阁,晋王又给他出了一道大大的难題,导致这份本应循例通过的中旨竟然难产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五十二章 非礼郡主 仅仅一日功夫,爆炸性消息接二连三,朝臣们一时间纷纷失语。先是流贼掘了黄河大堤,接着是李信克复太原,连带着还证实了先前传言已经殉国的晋王并沒有死,而且这位未死的晋王还将克复太原的功臣李信给告了。 一纸诉状直接送到了内阁大堂,而前來送诉状的则是晋王身边的一个太监。若是以往有人正儿八经的状告李信,阁臣御史们早就一拥而上将这厮给踩死了。今儿却都大眼瞪小眼,似乎一时间难下决断,不知该如何处置。 内阁的几位众臣本意是想先封锁消息,小范围讨论,谁知仅仅半日功夫,李信被告的消息竟然不胫而走,弄得满朝上下沸沸扬扬,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就连大明天子朱由检都哭笑不得,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究竟晋王告了李信什么,竟然是李信在宁武时玷污了晋王郡主的清誉!这在严守礼教的明朝无异于一枚超重磅的炸弹,大臣们私下里议论之时也都不敢放大声音,而是故作交头接耳状。揣测与议论之中都充满了对男女隐秘之事的猎奇,言语里亦都带着不可言说却心知肚明的默契。 李信置于风口浪尖已经不是第一次,可唯独这一次人们议论的中心沒放在他本人身上,而是都极尽能事的揣测,李信究竟如何毁了晋王郡主的声誉。 这种案子涉及男女风月的隐秘之事,可是活脱脱的丑闻,究竟是李信霸王硬上弓,还是两个人互生情愫有了苟且之事,这都在朝臣们的口中不知转了多少遍。 多数人的意见是,李信不过马贼出身,又粗鄙少文,郡主瞎了眼睛才会看上这种粗货。十有**是李信趁着人家落难,霸王硬上弓,谁曾想晋王老家伙不干吃这哑巴亏,竟然不惜自身受累而将此事公之于众。 此事想想也不甚奇怪,据说那李信不但马贼出身,而且年富力强,今年才二十出头,正是生龙活虎,精力无限的好年纪,好女色也不是问題,可饥不择食连皇家的人都敢动,这就有点糊涂了。 总之是有人惋惜,有人幸灾乐祸,一颗即将冉冉升起的将星说不定就要因此而陨落了。最终让大家看不清风向的是皇帝的态度,按说这种事晋王能搭进自家的脸面來告状,肯定就假不了,按照大明律李信妥妥的要判一个斩立决。可是皇帝就是不表态,内阁则将晋王的状子捧在手里像个烫手的山芋。 李信若是通敌叛国,杀害无辜,大臣们绝不会手软,该弹劾弹劾,该处理处理,但现在涉及到皇家,事情就可大可小,到底该如何办,办的轻重大小,这都是很难拿捏的。一个弄不好,就得里外不讨好。 一日之间,这种涉及皇家丑闻的公案成了京城舆论的焦点,竟使河南战局带來的阴影冲淡了许多。 大明天子朱由检之所以迟迟沒有表态,是因为他在等待高时明的回信。这件事他肯定不会再偏听偏信,他要得到一个真相,而且在真相到來之前,便已经下定了决心,无论李信是否有罪,他都要保住此人。 就实而言,他对晋王近乎于撕破脸的行为很是不满,这等丑闻,不打招呼就直接捅到内阁里去,还嫌局势不够乱吗? 两日后,高时明八百里急递的信使到了京师,朱由检这才得知丑闻第一手的资料,而丑闻竟然开始于李信救下一个落水僵死的女人。而这个女人正是晋王爱女。 高时明自然是百般回护李信,但在写给皇帝的书信中却是就实而言,甚至在诸多细节上还多有微词。比如,李信孟浪,比如救人之后竟然还接触了郡主的身体。连按压胸口,嘴对嘴这种救人的细节都一一相近复述。就在这些极尽无礼的动作之后,本已经沒有了声息的郡主居然死而复生。 朱由检心下稍安,已经给李信非礼郡主一事定了调子。李信情急救人,有些非礼行为可以理解,虽然他后來那些非礼般的救人手段有些过于匪夷所思,但终究不是那等霸王硬上弓的无耻之徒。这让他很欣慰,他也不希望自己看重的骁将是个色盅恶鬼。 这还不算,朱由检又将晋王的护卫首领传唤进宫,此人即是那日一路护持晋王郡主的汉子。 不过在此人口中,高时明所言李信那些救人的手段,都成了趁机上下其手,大肆非礼的借口。这位晋中汉子从流贼围攻太原说起,晋王勉力支撑局势,后來太原终于不敌城破,世子失散生死未卜,只有一女带在身边,他们流落民间,被流贼苦苦追杀,吃尽了苦头,如今又遭悍将侮辱…… 他越说越义愤填膺,怒气难以遏制,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将李信骂了个狗血喷头,末了声泪俱下,请求皇帝为晋王,为郡主主持公道。 朱由检对晋王勇于抗争的精神进行了高度的肯定,又好言抚慰了忠心护主的汉子,这才将人打发出宫。经过两厢印证,他已经可以肯定,李信非礼郡主一事,均是由救人引起,看來要想护住这小子,还得从此处下手。 虽然身为皇帝,做事也不能为所欲为,亦要受到诸多掣肘,也必须顾及礼教法度。而且此事也不宜当众对峙掰扯,还须先从舆论下手。 果然,当天就从宫里传出了消息,小太监们于宫内三五成群,纷纷议论得到的此事一手内幕消息。 “所谓李信非礼完全就是个误会,当时郡主落水,大河又恰逢桃花汛,水流湍急,李信情急之下,下水救人,自然有诸多身体接触。而在将人救上案以后,据说人已经不行了,那李信不知做了何种急救,郡主竟然死而复生,诸位说说,怪不怪哉?” “此等隐秘,你一个洒扫如何能得知,说瞎话吧!” “这你就不知了吧,俺干爹是王公的徒弟,他亲耳由王公口中听來,岂能有假!” 若说此话出自一向谨言慎行的王承恩,大伙本能的便已经相信了一半。这个消息很快又经由守宫门的锦衣卫传到了宫外,一时间就成了尽人皆知的秘密。 就连朝中的几个阁臣都认可了这种传言,还特意传唤了晋王的侍从,以求证此事。晋王侍从自然抵死不认,虽然事情经过于传言有出入,但大致不差。这个案子由内阁大学士刑部尚书刘觉斯受命全权负责勘验,他传唤晋王侍从以后,得出的结论是很有可能是李信救人之后,于郡主身体接触,有些不雅行为,但究竟是主观故意,还是事有从权,除了他本人恐怕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但是这等定性,晋王又如何能干,他撕破脸皮,摆明了就是想治李信于死地。而皇帝的态度他则自信已经嗅到了一丝苗头,皇帝是要保李信的,而且势在必得。 一时之间难下决断,生怕处置不当两头不讨好,想來想去,刘觉斯觉得还是得找个人商量,内阁中几个人他掰着手指头数能与之商议的人并不多。 薛国观和李侍问天生就是李信的对立面,若由他们出主意,肯定是不利于李信的。范复粹呢倒是个不错的人选,可惜又太过刚硬,秉公办理又不是他所愿,万一违逆了圣意,将來难免不被秋后算账。最后想來想去觉得只有张四知最为合适,此人是皇帝的老师,最是了解皇帝的喜好,又于各方利益纠葛不深,再者此人曾在一桩财产纠纷中欠自家一个人情,此时正是讨还的大好时机。 于是,刘觉斯连夜去了张府拜访。张四知就像早知他的來意一般,竟然主动说起了朝廷上这桩桃色公案,刘觉斯立即肃穆求教。 “还请张相教我!” 张四知手捋颌下花白的山羊胡子,让他不要忧虑。 “老夫想听听刘大人的想法!” 刘觉斯就将自己此前的判断复述了一遍,当然揣测圣意这等事是不能说的,张四知连连点头,既不反对也不赞同。 半晌之后,张四知忽问道:“刘大人觉得圣上欲将此事如何?” 刘觉斯一愣,尴尬道:“觉斯鲁钝!还请大人明示!” 张四知却道,“刘大人明明已经有了判断,老夫已经沒甚可说。此事惟圣意而定,总归是错不了的。” 听到张四知如此说法,刘觉斯心道张四知老狐狸,这等万金油的说法,说了和沒说又有甚区别?自己何尝不知道皇帝的意思是要保李信的,可如何去保,这不是來求他拿个主意么! 厅中突然就冷了场,刘觉斯只得厚着脸皮又道:“觉斯实在不知如何决断,张相德高望重,还请为觉斯指点迷津!” 张四知居然不再卖关子了,直截了当的说道:“毕竟是男女之事,闹大了对朝廷对谁沒有好处,既要保住功臣,又不能损了晋王,刘大人想想,有沒有折衷的法子?” 刘觉斯脑中突然灵光一现,“联,联姻?” 张四知手捋颌下山羊胡,笑而不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五十三章 郡主下嫁? 刘觉斯大喜过望,连不迭赞道: “此计大善,张相一言惊醒梦中人啊。” 张四知嘿嘿笑了几声却道:“此计虽好,却如打牌一般,不能轻易打了出去。” 刘觉斯心中一动,急忙问道:“请张相明示!” “圣上为何要保李信?” “自是此子能征善战,如今又有克复太原之功,说不定要他南下收拾开封乱局也未可知!” “恩!晋王郡主若下嫁李信,李信便是仪宾,朝廷规矩所在,他又如何再为圣上领兵?” 刘觉斯顿觉颓然,若李信成了仪宾便与驸马等同,再不能参与朝政,掌兵权则更是不能,皇帝如何能同意? “刘大人不必沮丧,所以才教你不能轻易将此牌打了出去,一张好牌打的时机不对,就成了烂牌!” 听张四知话中另有深意,刘觉斯心底又涌起了希望。 “那,那要何时才能将这牌打了出去?” “要等圣上与那些穷治李信之人希望你打的时候才能打!” 说白了就是等待一个最合适的契机,刘觉斯若有所思。 果如此,真是一举两得,朝中大臣向來不喜李信其人,均觉得他过于跋扈嚣张,实在是朝廷一大隐患,若不加以牵制早晚得行不轨之势。 不对,将晋王郡主下嫁李信是一箭三雕,其一,除去隐患,必然会得到大多数朝臣的支持于谅解。其二,满足皇帝保李信之希望,虽然略有不足,亦可再从长计议。其三,安抚晋王。最终使得所有人皆大欢喜,虽然不尽然完美,却是一个绝佳的中庸之策。 离开张府后刘觉斯便请了病假,躲在家里,准备先让朝廷上各方尽显其能。 果然,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弹劾李信的奏章雪片一般纷至沓來,这其中执牛耳者竟然是内阁大学士,总督保定、山西、河南三省军务的杨嗣昌。这可非同寻常,通常一派之首若要弹劾某人,必会先以位卑资浅之人打头阵,然后再群起附和,而身为一派之首的那人当可伺机于关键处着力,进可攻,退可守。 杨嗣昌如此做却反其道而行之,但是朝中的老狐狸们却明白,他这是色厉内荏了,以带头弹劾李信这种有违礼教的行为來像皇帝证明,此前自己一直针对李信是出于公心。 如此奇怪的心思,偏偏朱由检就吃这一套,不但沒追究黄河决口的责任,还勉励一番令他尽速解决河南流贼,不要再让他失望了。 张四知暗暗冷笑,杨嗣昌虽然又板回一局,但是如果河南战事处置不利,他将永远的消失在阁臣名单之中,自己距离内阁首位的位置又近了一步。 当然,朱由检之所以对河南局势责任的追究表现的轻描淡写,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赖于李信在山西取得的大胜,这坚定了他剿贼胜利的信念,所以才又给了杨嗣昌第二次机会。 说到底,这屡屡暗算李信的杨嗣昌还要感谢李信呢,如果不是太原大捷,杨嗣昌此刻恐怕已经在锁拿进京的路上了。 因此,大明天子朱由检越发急不可耐的要将封赏李信的旨意从速送往山西,以慰劳这位一心为公的骁将,再者也弥补一些此前怀疑他的歉疚。 内阁大堂,一众阁臣正在商议如何处置皇帝再一次发下來的中旨,若是沒有非礼晋王郡主这档子事,封赏李信原则上是可以通过的,再不济还可以逼皇帝打个折扣。 可是现在李信涉嫌有伤风化的案子,而且苦主还是晋王之女,晋王又紧追着不放。这其中以范复粹为代表的清流一派,认为要必须明正典刑,以彰显朝廷重视礼教。 “李信嫌疑在身,圣上却执意封赏,这等有违礼教之事,想來也是一时糊涂,就算此子有心救人,可木已成舟,总不能视而不见,咱们做臣子的不能看着不管!” 范复粹出于大局出发,必须安抚晋王之心,那么牺牲一下李信也沒什么大不了的,暂且不加封赏,申斥责罚一番就算将这一篇揭过,对各方也有个交代。至于往后,皇帝哎怎么封赏,谁还能再以此事为借口管着了? 薛国观立即出言附和,“我等食君之禄,须忠君之事,兹事体大,却不能轻易屈服了!否则将置圣上于不利之地!” 一番话说的冠冕堂皇,其实若杨嗣昌不开口,他才不会插一脚,管这档子闲事,毕竟与之利益相关, 内阁在封驳皇帝中旨这件事上取得了空前的一致,偏偏朱由检死心塌地的就要封赏李信,内阁封驳一封,他就继续发下一封,看看这帮臣子能封驳到几时? 封驳中旨哪里是那么容易的,这一封封的中旨驳的几个老臣手软腿软,除了范复粹和薛国观,其他人都坚持不住纷纷学刘觉斯一般告了病假。 朝廷大佬打架,跟着瞎掺和什么,惹不起还躲不起么,大不了咱不伺候了,等这阵风头过了再出來视事。 剩下的薛国观和范复粹态度极为坚决,封赏不能下,旨意不能发,除非皇帝发中旨去山西,他们绝不阻拦。但是,沒有内阁票拟的中旨,这种封赏是沒有法律效力的,朱由检自然不会干这种小孩过家家的行为。 于是,皇帝和阁臣顶牛的戏码还在继续,中旨还在不停的发往于文华殿一墙之隔的内阁大堂,两位阁臣依旧照例封驳,在众臣们看來,这简直和小孩过家家沒甚区别了,就不能好好坐下來商议一下吗?朝廷上下那么多大事,就被这件事给耽误了,值得么? 朱由检当初选择刘觉斯负责此案就是看中了他与朝中几大势力有着距离,不会偏帮偏向,关键时刻还可用他來打个头阵。谁知这厮竟然荡当起了缩头乌龟,他这才不得已赤膊上阵,以皇帝之尊亲自于大臣顶牛。 顶到最后双方都已经骑虎难下,皇帝若是服软,今后哪里还有威信在,往后内阁稍有不满,封驳中旨岂不成就得成了家常便饭?范复粹同样亦是如此,他一心为公,自持问心无愧,岂能如佞臣一般毫无原则,若是妥协了,连他自己都会不齿自己所为,尽管如此会成了杨嗣昌于薛国观的排头枪,但却义无反顾。 政见之争,最后城了意气之争。其实,双方需要的仅仅是一个台阶而已。 相较之下,本來喊打喊杀的晋王府却成了局外人,代替晋王前來的全权代表,就是那个太监居然深居简出起來。 刘觉斯虽然请病假在家,却一直都留意着朝廷动向,皇帝于阁臣顶牛顶的不亦乐乎看的他心惊肉跳。忽然管家悄然來到近前,“老爷,张相爷府上送來的条子。” 刘觉斯心中一动,接过字条迫不及待的打了开來。只见上只有两个字“出牌”! “备轿!” 老爷不是称病么,备轿出去这不就穿帮了吗?管家不解的问道:“老爷这是?” “进宫,面圣!” 刘觉斯斩钉截铁的说道,似在回答管家,又似自言自语。 …… “让晋王郡主下嫁李信?” 大明天子朱由检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眼前的刘觉斯,他突然觉得这是个绝好的台阶。而且,郡主既然下嫁李信一切非礼之因由便就此不能成立,自然再无治罪一说,可以接受。但他随即又意识到一个问題,一旦李信成了亲王的女婿,按照规矩就不能再参与朝政,兵权亦要交出來。可他还要等着他剿流贼,杀鞑子呢,如果李信就此被束之高阁,还要他何用? 所以,皇帝在即将脱口而出同意此法的同时,又犹豫了。但是,毕竟沒有更好的台阶了,沉思半晌,终于还是点头,至于其他事容后再议! “阁臣们对此是什么意见?” 刘觉斯见皇帝松口,总算一颗悬着的心落地,忙回答道:“启奏万岁,都认为可商议!” 可商议,眼下之意就是有些细节可以有妥协了。 “就依刘卿所言,召阁臣來吧!” 薛国观和范复粹被从内阁大堂召到了文华殿,这是君臣顶牛多日以來,皇帝第一次召见他们。 朱由检打的主意是,郡主可以下嫁,但是眼下的仗必须要李信替他打完,等到天下太平自然要让他马放南山,这是底线。 可范复粹兴许是于皇帝顶牛顶习惯了居然又抬出了祖制來。 “郡主下嫁李信,当是一喜,但李信尚郡主即身为仪宾,而仪宾于驸马一般不可参与朝政,兵权亦不能在手,万岁封赏一事……” 朱由检马上打断了范复粹的话,“郡主下嫁,封赏一并!” 薛国观见皇帝面色越來越难看,觉得再僵持下去也不是个事,决定劝一劝范复粹,就此罢手。 岂料还沒等他说话,范复粹又道:“万岁,说实话,臣也觉得李信非礼一事,事出有因,但晋王毕竟是天家脸面,且祖制不可有违,若是能两全其美,臣也不愿做这讨人厌的角色。” 这番话可真真都是他的肺腑之言了。 注:仪宾,明朝亲王、郡王之婿为仪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五十四章 已成定局 就在刘觉斯以为君臣又要顶牛的时候,张四知却从殿外求见,老头子也请了好几天的病假,可是看他这精神矍铄的模样,哪里有半分病态。 朱由检对自己这个老师太了解了,不到有完全把握的时候,他才不会露面呢,于是令刘觉斯将议題叙述一遍,让他也來拿个主意。刘觉斯不认为张四知能拿出甚好主意來,皇帝的底线交代的很清楚,既要下嫁,免去李信非礼之罪责,又要加封李信以示恩宠。这明显不可能嘛。就算范复粹已经明确表示,只要能想个两全其美而又不违背祖制的办法,他都可以同意。想要调和这种矛盾恐怕也非是易事。 老头子先干咳了几声,这才说道:“依老臣之见,李信尚郡主可也,给李信加官进爵亦可也!”说到此处,他竟然咳嗽了起來,弄的几位阁臣包括朱由检都是一头雾水。 咳嗽稍息,张四知继续道:“几位大人莫要急着否定,何不将两件事的顺序对调一下!” 对调一下?刘觉斯恍然大悟,是啊,先加官进爵,让李信带兵打仗,以后下嫁之时再令其交权也不迟,如此还真久不违祖制。所有人都有茅塞顿开之感,这老头子果然有些歪点子。 最开心的莫过于大明天子朱由检,两件争执了数日的麻烦事居然在张四知三言两语之间就轻易解决了,自然是对自己的老师大加赞赏。 刘觉斯开始觉得有点不对味,原來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成了老家伙的一颗棋子,最终还是给人家铺了路。但换个角度想想,若是不当这棋子,自己的处境恐怕还不如现在呢! 既然双方都沒有异议,此事就算定下了,只等择日宣旨。 于是,封赏李信的旨意终于通过了内阁的票拟,不但如此封赏的规格比之前还提升了一档。 拜征西前将军,佩将军印,充任山西镇总兵,加封五军都督府指挥同知,兼任三卫总兵,理山西大同灾民事,另加赏天子钦赐宝刀。 这一回朝臣们沒一个人跳出來反对,大伙都心知肚明,不管现在授予李信多高的封赏,将來只要他尚了郡主,这些东西是都要吐出來的,说白了这些东西对李信而言不过是个过路客而已。 朱由检封赏了李信犹自觉得不够,对于晋王这个族叔也得出点血,于是选其在世的庶子加封了郡王,同时有对他唯一的爱女朱徽妤授诰命,册封号,是为新乐郡主! 至于为何授朱徽妤新乐郡主的封号,朝臣们亦是心知肚明,李信籍贯便是北直隶新乐人,授此封号之目的自是昭然若揭。而明代亲王之女虽称为郡主,却于天子之女在待遇上大不相同,首先一点便是不册封号,只有特表荣宠才会授诰命而加封号。 朱由检封了晋王的一子一女,等于是堵了晋王的嘴。 但是这件事朝廷上下沒一个人问过晋王的意见,甚至连他那几个在京的下人也只是决定之后知会了一声而已。晋王的几个使者在京师闹腾了一阵,大骂薛国观等人出卖他们,否则他们何至于如此消停? 奈何事情已成定局,只好卷铺盖回太原。 太原克复之后,李信请准皇帝,特意派人经宁武去大同将晋王接回了太原,他们是知道这个消息的是以便直接返回太原。 册封晋王一子一女的钦差于加封李信的钦差联袂抵达太原,不巧的是,李信正忙于在太原以南几个州县组建新军,已经有些日子沒在太原了,镇守太原的主将是他麾下一个叫田复珍的七品小官。于是传旨钦差只好继续上路去寻李信。 而晋王却对朝廷和皇帝的处置大为不满,他要的是还爱女一个公道,哪怕是最起码的道歉,奈何他这个亲王哪有资格和朝廷叫板,况且几日之前他还惶惶若丧家之犬呢,要不是李信派人去接他回來,仍旧客居大同前途未卜。 只是如此求全却委屈了他那苦命的女儿! 说起來,晋王告状从中出力最多的一个人姓吕,叫吕四臻,是山西按察司的一个俭事。他听说此事之后便极力怂恿晋王状告李信,而晋王听了护卫禀报之后亦是极为愤怒,这才一时头脑发热将一纸诉状递到了内阁大堂,等他恢复冷静想要追回之时,已经晚了。 因为若如此,他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岂非要将爱女使节之事昭示天下了?晋王懊悔头脑发热之下竟然忽略了如此严重的问題。 所以,事到如今他既怨恨那个吕四臻又痛恨那李信,如果李信不做出这般猪狗不如的事情來,亦或是徽妤她干脆就此长眠不醒,也不会出这有损她清誉的事情來。 更为要命的是,坊间传言,李信其人直似凶神恶煞,黑面獠牙,而且发起怒來还生吃人肉。徽妤若嫁了这种人……他不敢再想下去。 时辰不早,又到了立规矩的时候。晋王府被刘国能折腾的够呛,宫女被糟蹋之后又悉数赶出宫去,太监亦是散的沒剩下几个,心招來的粗使杂役样样事情都做的不顺手,撑起这王府日常事务的都是几个一直随其逃难的老太监和宫女。所以每日必须要给这些新人立规矩,省得一个个能反上了天去。 其中首要一条就是任何人都不准对郡主谈及只言片语的官司之事,这件事晋王一直瞒着,所有能靠近郡主的太监宫女们也都被严加交代了,必须要守口如瓶。 …… 山西到此时其实并未完全平定,所克复之地亦只是太原府与汾州沁州于辽州一带,南边的平阳府和泽州仍旧有大批流贼肆虐,只是失去了刘国能这杆闯王大旗的凝聚,沒有统一的指挥已经成了一盘散沙而已。 包括太原府北部的代州至平型关一代,那里还有十万流贼大军虎视眈眈。因此,目下太原城的局势并沒有朝廷想象中那么乐观,尤其是杨嗣昌拒绝出兵收拾局面,错过了最佳的肃清流贼的机会,导致一部分流贼又在平阳府一带啸聚,虽然战斗力糟糕,但是仍旧是一股股不容忽视的破坏力量。 正是在基于此种情形之下,李信决定组建山西镇的新军。当然,新军自然是以三卫军为模版,一次性就组建了十个营,当然,成军仓促又数量众多,训练起來就力有所不逮,战斗力与三卫军也就不能同日而语了。当然,用他们做地方镇守力量已经足够,有战事时,亦可配合三卫军主力作战,这种层次分明的军队结构,运用起來也比较灵活。 还有那墙头草三兄弟,李信也履行了他的承诺,三人同领一营人马,营官于海,两个小兄弟则副之。虽然掌管的人马烧了,却已经是朝廷正式任命的有品级的武官了。走到哪里,百姓们都一口一个老爷的叫着,显得又敬又畏,这种感觉使他们当真受用至极。 这在之前是想都不敢想的,各营训练的间隙,他们私下里曾玩笑,于金银问于海:“狗蛋哥,若是闯王又占了上风,咱们可咋办?” 陈千户脱口而出:“还能咋办,谁强就跟谁,谁拳头大就靠谁,知道不?” 于海则满脸的鄙视,嘿嘿笑道:“说你们目光短浅,一点都不委屈你们,以哥哥我观察,咱们李大帅那是天上的神仙下凡,自出世以來百战为有一败,那闯贼能在杨嗣昌这等人面前强、横,在咱们大帅面前,他能做的就只有一个字!” 于金银就是和刘国能有过节的那个千户,听狗蛋哥说的在理,忙问:“哪个字?” “怂!” 三兄弟哈哈大笑,于海又补充道:“所以你们都给我聪明点,别到时候怪哥哥沒教你们!” 于金银撇撇嘴,“得了吧,狗蛋哥你反水的次数两支手上边的手指头都数不过來了,还教育俺们!” 于海眼睛一瞪,骂道:“你知道个屁,哥哥就是投降的次数多了,才悟出的这个道理。” “嘘,嘘,大帅來了……” 其他九个营的防区都已经分派完毕,独独这三兄弟还沒个归属,几个人一时间都弄不清李信的意图。 其实,李信训练这十个营,主要是用來防卫太原周边,主要有三,清源,太谷,榆次,每县三营,再佐以民壮辅之。最后还剩下一个营,就是墙头草三兄弟那一营,而这一营的情况比较特殊,有尽半数都是他们的老兄弟。 所以,李信现在还真不敢让他们把守地方,万一再一仗不打就把城给卖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他要把这些人带在身边好好锤炼,这些人都是百战余生的老兵,用好了事半功倍。 他刚接到高时明的信,传旨钦差已经到了山西,本來一路寻过去的,却都阴差阳错的岔了过去,只好又返回了太原,让他赶紧回去接旨。 而且还有一件大喜事要告诉他,具体是何事,却卖上了关子。李信也不及多想,带着人连夜返回太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五十五章 少女怀春 太原城,晋王府有一片桃花林,三月底正是桃花盛开的时候,整个院子遍地粉红,一个绿裙少女歇在林间石墩上叹息。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月初还和王兄约定好赏花的,此刻却……” 少女眼角含泪,忽的起身,折了一支桃花在手中把玩,继而站直身体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似在体会满院子的花香。许是少女心思和这多变的天气一样,难以揣摩,这一刻伤神,下一刻便又被这热烈绽放的桃花所感染了。 昨儿,她累了一天,朝廷不但加封了她一个异母的小弟为郡王,还给她册了封号,授了诰命,繁琐的程序将她弄的不厌其烦,任由太监们和宫女们摆布,站了一整天,累都累死了,现在腿还有些酸疼呢! 倒是那郡主封号的新乐二字好听的紧,听说是北直隶的一个地名,她一早上趴在父王的地图前找了好半天,才在一处不起眼的地方寻到。只是不知道那处地方是否如其名字一般,充满了欢乐! 但是少女总觉得皇帝无缘无故授她诰命,加了封号有点怪怪的,若是说抚恤父王劳苦,封小弟郡王就已经足够了,何必捎上自己呢。她虽然年岁浅,却不是不通世事的孩子。 “总要寻个机会去问问父王!” 少女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迈着细碎的步子出了院子。 晋王实在被自己这女儿问的不胜其烦,只好做无奈状,让她在椅子上做好,又换了一副郑而重之的表情。 “我儿徽妤,且端坐听好了,之所以册封号于你,是因为,是因为皇帝已经决定指婚……” 晋王实在有些不忍心告诉爱女这个消息,一想到李信黑面獠牙,生吃人肉的传言,就觉得阵阵难受。但是换个思路想象,嫁给这样一个人恐怕也好过,失去名节的苟活,与自此阴阳两隔的好吧! 少女正是晋王嫡女朱徽妤,闻听自己已经被皇帝指婚,她又惊又奇,真沒想到这一刻來的竟如此突然。 今年五月她便整整满十七岁了,按照皇族规矩女子过了及笄之年便该婚配,但是就在及笄那一年却遭逢母丧,一直便耽搁到现在。 三年期满,却又遇到流贼之祸,整整一个月的颠沛流离,再返回这王府中时,竟有了恍若隔世的错觉。但许是朱徽妤天性乐观,又天真未脱,这月余的苦难对她來说,竟成了一次难得回忆,唯一让她伤感的是,待她最好的王兄在这次大祸中不知所踪。 她亦曾不止一次在那片桃花林中许愿,希望王兄在某一天突然出现在面前。而就是在这种心境下,她得知了被指婚的消息,心里的涟漪竟不可遏止的扩散开來。 “父王可知那指婚的对象是哪一家的,年龄有多大,样貌如何?” 晋王那里想到她竟然毫不在意,甚至还细细询问那恶贼的情况,哪有女孩家家如此外向的,都是平素里将她惯坏了,刚想训斥几句,出口却成了…… “不知羞也!” 朱徽妤却只是笑让他快点说來,晋王无奈只好据实相告。 “是克复太原城的李信!” “啊?” 朱徽妤不可置信,李信其人,她返回太原后有一段时间总能听人提起,据说他仅带着几千人就把流贼几十万大军打的屁滚尿流,是个了不起的大英雄。但随即却又担忧起來,在她印象里,这种久经沙场的将军怎么都得过了不惑之年吧,一个满脸胡子的形象在她脑中出现。 晋王一眼就看穿了朱徽妤的担心,“李信年不过二十出头,说起來,说起來也算少年英雄……” 为了安慰女儿,居然也扯起谎來,说这话时他只觉得阵阵脸红,狗屁少年英雄,少年是有了,实际上却是个马贼出身的粗鄙恶汉!皇帝不也决定了,暂时先不指婚,沒准等个几年之后,那恶贼战死或者有了其他意外,或许这婚还能推掉呢。 其余的任凭朱徽妤如何问,晋王都摇头只说不知。但这难不倒她,便开始在身边的太监宫女嘴里装作无意间的打听,亦或是在王宫侍卫那里套话。 不过得到的信息却是令人恐怖,只要说起李信,所有人几乎都是众口一词,什么凶神恶煞,黑面獠牙,生吃人肉。每到这时,她总会问那人,“是亲眼所见吗?” 其实,这晋王府中人真正见过李信的用一支手就能数的过來,但谁又能与她细说呢! 对于李信这种可怖的传言亦或是说描述,朱徽妤自有她自己的理解。骁勇善战的将军往往被人描述成那种恐怖形象,很多时候是为了震慑贼人,如此对方沒能打仗可能就先被吓的失去了胆子。 在朱徽妤的心目中自己未來的夫君,一定是是英姿勃发的少年英雄,既然他是将军,也必然是能于千军万马中取敌上将之首级的大英雄。在各种幻想之下,李信简直就城了仁义礼智信各种优点集于一身的人物,只不知她见到了活生生的李信又该当做何感想。 听说城中那些装束新颖的士兵都属于李信的三卫军,只可惜据太监们说,李信此时并不在城中,而是去了其他地方,什么时候回來就沒人能说出个子午寅卯。 不过,很快朱徽妤便得到了李信返回太原城的消息,因为朝廷派來的传旨钦差,将在明日正式传旨,到明日,李信就正式登坛拜将了! 李信对各种仪式同样也厌烦的很,在他的强烈要求下一切从简,这种位极人臣的虚幻,他此刻竟沒半分感受,这在那一世可是苦苦求索亦难达到的目标。 回到外城驻地之后,李信突然想起高时明让他返回太原时曾卖的那个关子,不禁摇头苦笑,这太监竟何时变的沒先前那般讨厌了。 岂知高时明却亲自上门了,一进门便不满的道:“如何现在才來,如今当了大将军,都不把咱家放在眼里了?” “言重,李信视这大将军如粪土一般,高公这关子卖的时间太长,倒是险些给忘了!” “嘿!你小子艳福齐天,实话说吧,万岁已经把晋王的郡主指婚给你了,据说可是个标准的大美人啊!” “甚,甚?” 一向沉稳的李信竟然有些结巴,这让高时明大感有趣,揶揄道:“如何,如何?高兴的都结巴上了?” 李信哪里是高兴,他的心里除了震惊还是震惊,不,准确的形容,此时此刻他只觉得自己如遭雷击。他于黄妸早就有了齐眉之约,自己如何能负她? 皇帝这不是乱点鸳鸯谱吗! 高时明察觉出了李信脸色越來越差,心下觉得异样,难道这李信早就知道了?看來自己这玩笑开的太沒劲了,刚想实话实说,却听李信一字一顿的道:“高公,实不相瞒,李信早已于人有了齐眉之约,所以,李信无论如何都不会接受指婚的!” 高时明沒想到李信竟然是因此而变色,不禁冷笑:“沒看出來,咱们李大将军还是个多情的种子,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古人诚不欺我!” 冷嘲热讽一番,然后又对李信一通大骂。 “你当万岁吃饱了沒事干给你指婚一个郡主么?实话告诉你吧,记得那个河边你又亲又摸的女人么,她就是晋王郡主,现在应该叫新乐郡主了。人家晋王把你给告了,告你毁人清白,万岁为了你亲自和薛国观、范复粹扯皮顶牛,最后才得了这个折衷的结果,才让你二十出头就封坛拜将,你一句已有齐眉之约就能拒绝?别白日做梦了,咱家告诉你,别不知好歹,咱家还沒见过万岁为了哪个臣子如此力争的!不就是和那个商家之女有了苟且之事么,比起似锦前程,这又算什么?除非你能舍得下眼前这名利,从此隐姓埋名,然后就和你那黄妸举案齐眉去吧!否则,你只能接受晋王郡主!” 高时明一通夹枪带棒说的痛快淋漓,见李信愣怔不说话,以为他是被镇住了,于是又放缓了语气。 “咱家说话你别不爱听,都说良药苦口,也是为你好。咱家虽然不是甚大丈夫,也知道大丈夫何患无妻道理,不想那功名利禄,你就能舍下一身的抱负了吗?这都是你的命,你得认!就像咱家,咱家的命,不也得捏着鼻子认了么?又不是让你上刀山下油锅。不就是娶个郡主么?至于做了仪宾不能视事这一节,万岁早有打算,天下太平,马放南山之前有得你忙……” 高时明从來都沒想过自己还能与人掏心窝子说话,自己都有点被自己感动了,相信面前的李信也一定能够想通。谁知李信一开口,差点将他气的当场吐血。 “麻烦高公转告圣上,李信誓为大明效死!但是,将來的发妻只能有一个,那就是黄妸!” 高时明沒好气的回道: “你沒得拒绝!” 李信亦冷笑。 “那就别怪李信抗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五十六章 溜出王府 高时明和李信不欢而散,怒气冲冲出回了内城,笔走龙蛇写就了一篇密报,连夜命人送往京师。 次日一早,朝廷的信使到了,带來的是关于李信为三卫军有功人员请功的处置结果。有司下发的文书李信才看了几眼便勃然大怒,将那封写满了蝇头小楷的文书狠狠拍在桌面上。 也难怪李信生气,几乎所有有功人员都沒得到他所预期的封赏。其中首当其冲的就是在此番与流贼作战中立有大功的田复珍。对于田复珍,字里行间都打着十足的官腔,说他是待罪之人,有功当赏,这一回只能抵了他此前之罪。所以有司的建议是,他仍旧留任原职,即高山卫军器局的正七品会办。 自田复珍以下,陆九、张石头、程铭九、顾十四等人最高的才给了个把总,借口居然是赏功须逆贼首级,由于沒有首级无法确认,但又体谅众位劳苦,所以破例擢升他们把总。说的他们好像摊了天大的便宜一般,无论谁摊上这等刁难,都是可忍孰不可忍。 “朝廷就是如此对待功臣的?” 李信声音冷的几乎能够结冰,但对方毕竟只是个跑腿送信之人,他在不满拿他出气,于事情又能有什么帮助?所以他极力克制住了把此人痛揍一顿,再轰出太原城去的冲动。 “回大将军,小人只是个跑腿送信之人,朝廷上如何封赏,也不是小人能够置喙的。” 那信使面对强大的心理压力,居然能表现的不卑不亢,当也算得上沉着冷静,但是立新仍旧需要把自己的态度通过此人传达给朝廷某些别有用心之人。 厅中的三四个人就如此僵着,田复珍站在李信身侧,陆九腰胯雁翎刀立于敞开的门口,门外则不时有亲兵走过。过了好半晌,李信才干巴巴的问道: “信使一路辛苦?” 那人抹了一把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咂巴了几下渴的块冒烟的口舌,连忙道:“不辛苦,不辛苦!” 李信做如释重负状。 “哦!不辛苦就好,太原城中物资匮乏,流贼余孽猖獗,想必信使一路上也有所耳闻了。” 那人被李信的话弄的莫名其妙,不知如何作答是好,便只能跟着附和。 “是啊,是啊,流贼可恶,时局艰难……” 听那信使如此说,李信竟然干笑了两声。 “既然信使体谅三卫军,那就一切好说,否则本帅还真不好开口。” “大将军说哪里话來,有甚话尽管直说便是!” “好!那本帅就直言了,实不相瞒,这城中房屋缺乏,粮食紧张,实在是沒有半点多余之用,也只好请信使连日上路返京了!还请信使海涵啊!” “海涵,海涵!” 信使跟着习惯性的附和了两句突然觉察出不对,什么叫房屋缺乏,粮食紧张,还连日返京,这不是转着弯的在撵自己走么!刚想理论几句,又颓然叹了口气,离座起身,头也不回的去了! 直到信使彻底消失在视野之中,李信脸上的笑容也彻底不见了。他再一次领教了这些朝中大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本事。凡是不问对错曲直,只问亲疏远近。只要是对立一方,宁可坏了朝廷大局也要死磕到底。别看他们窝里斗的时候,一个比一个横,一个比一个狠。可一旦面对鞑子和流贼便又成了怂包软蛋,这就是绝大多数朝臣的尿性! 李信自己生了半晌闷气,最后长叹一声,也罢你们不赏,老子自己赏!他手里还有几十张空白的武官告身沒用,拿出來一律连升四级。 并挑选了良辰吉日,在太原城中,给在与流贼作战中牺牲的三卫军士兵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公祭仪式。并且勒石树碑,将牺牲之人的姓名一一刻于碑石之上,以纪念三卫军曾经为这座城池做出的牺牲。 这在此前数千年,都是前所未有之举动,别说在碑石上刻下普通士兵的名字,便是一军之主将也随着他的死亡而在茫茫历史中烟消云散。李信此举就是要向世人昭告,在三卫军中,任何一个人的牺牲都将重于泰山,都值得千载留名。 看着在台上慷慨激昂训话的李信,田复珍的目光中流露出了几丝复杂的神色。 到了晚间,李信特地将田复珍招到自己房间來。 “田大人,朝廷奸臣为难李信,让你受连累了。” 田复珍在忻州守卫战中不计生死毅然死守绝地,为三卫军成功转进争取了时间,立下了不可替代的功劳,朝廷居然不封不赏,连他李信都觉得过意不去。 谁知身为当事者的田复珍却极为豁达,“复珍本就是待罪之身,河滩大将军连累!再者,复珍交恶的重臣就在中枢,如何能轻易的许了大将军的请赏。” 李信沉默有顷,将一张纸推到了田复珍面前,“朝廷不赏,李信就代他们赏。这是一张五品武官告身,从今天起你就是山西都指挥使司的正五品镇抚。” 虽然十个正五品的文官,却是李信能力范围之内的极限了。 “谢过大将军抬爱,升官已经不是下官所愿,所愿只有一个,还请大将军能交代下官去做一些实事,为百姓,为后世留下一些东西!” 李信心有戚戚,田复珍久历宦海浮沉,纵然是看透了其中纠葛,却也失去了锐意进取的雄心,实在可惜,不由得又是一阵唏嘘,这个时代,想要在官场上一展拳脚,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所需要的不仅是治世之才,更需要精通权术之要,只有那些在残酷政争中幸存下來的才有资格谈及理想和抱负。 但是又有多少人一入宦海,便在无休止的斗争中失去了当初的本心,要么便如田复珍一般,已经看头世情无欲无求了。 “好!本帅当真还有一件大事,执首之人还沒有着落,田大人可否应下?” “大将军但请吩咐!” 皇帝册封他为征西前将军之时,又下了一道旨意,令其镇守太原不可擅离勿使此前悲剧再度发生。这使得他带兵南下的计划落空,这才有了之前组建十营步战兵的计划。除此之外,另一个在他脑中盘踞了许久的想法再一次浮出水面。 “本帅要彻查太原府所有煤铁矿详情,此前由于流贼作乱基本上都已经停工,本帅希望它们在半月之内悉数复工。” 田复珍还真是这个任务的不二人选,他在高山卫时就任军器局会办,多与各种矿场打交道,后來组建铁厂之时,亦曾出力不少。如今由他督则各煤铁矿复工,要能力有能力,要经验有经验,还真找不出第二个人來取代他。 自此以后,田复珍以山西都指挥使司镇抚的身份正式督则各地沒铁矿复工,一场轰轰烈烈的招工浪潮开始了。矿场复工首先需要的就是人力,流贼肆虐则提供了大批无家可归的人口。矿场管吃管住还发工钱,这么好的事,难民们自然趋之若鹜。 复工的范围首先圈订太原周边的十几个煤铁矿场,尤其以太原与寿阳之间的一处大矿为首。即日之间,矿工队便已经初具规模,接下來就是择良辰吉日,正式下井开矿! 太原城由于曾涌进大批流贼,克复之后城中滞留了大量未及逃走的流贼,其实这些流贼也基本都是山西本地灾民,多数为了一口饭吃被裹挟而來。但是在克复之后,问題也逐渐凸显出來,城中治安状况比之此前的太原城相差千里,甚至常有剧中闹事群殴械斗。 于是,为震慑不法,三卫军每日特选一营,在外城之中进行会操,会操科目即有方阵演练还有实弹射击,这一招果然奏效,久而久之这会操竟然成了太原外城中看风景的好去处。而身为三卫军首领的李信亦经常公开露面,激励士气。 后來,这会操的事便传入了内城晋王府里,在晋王层层的消息封锁中又传到了朱徽妤居住的院子。 “甚!会操?” 朱徽妤一双清澈的眸子瞪的溜圆,听身边的宫女绘声绘色的描述着会操时的景象。 “嗯,会操,说來也奇怪,他们不在军营里而在大庭广众之下,还允许百姓观看。前日俺回家中探望母亲,正好路过那会操场,那些士兵就像用线牵着一般,排的横平竖直,走起來居然一点都不乱套,方方正正的阵形,倒是好看呢!” 说着,宫女故作神秘的低声道:“对了,征西前将军也出现了,还亲自跟着操练了一阵呢!” 朱徽妤听罢怦然心动,一个主意在脑中成型。 次日,晋王府外,两个身着晋王府侍卫军服的人鬼鬼祟祟逃跑似的拐进了府旁的胡同。两个人靠在隐蔽的墙面上,松垮的军服显然很不合身,他们轻怕着胸口。 “总算沒被发现!郡主,咱们真的要出城去吗?” 朱徽妤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当然,当然,有父王的令牌在此,这太原城里咱们可是随意进出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五十七章 黄妸来了 那宫女虽然忐忑,但在朱徽妤不停的打气下也鼓起了勇气,与郡主一起往内城的正南门大摇大摆走去。内城不比外城,里面除了坐落着晋王府邸,所有的临时官署衙门也都设立在此,又由于是非常时期,城门不能随意进出,把守内城的三卫军负责盘查出入人等,当然,持有晋王府令牌向來可以通行无阻。 朱徽妤带着宫女成功的混出了内城,仅仅一门之隔,却是两重天地,与内城的干净整洁不同,入眼处尽是一片破败衰微,鼻腔中还充斥着难闻的异味。 在那宫女的引领之下,两个人一路往南而去,会操场地就在原來刘国能中军大营的原址之上,离得很远就已经能听到苍劲有力,直透云霄的口号呼喊之声,朱徽妤心下为之一振,一颗心脏则如小鹿一般扑扑乱跳起來。 他就在那里吗? 三卫军的训练果然与众不同,只见他们排成五列横队,清一色都手举着火铳,随着一声声鸣笛,有节奏的做着各种动作。朱徽妤几乎从未出过王府,就是这月余逃难生涯亦是在亲人护卫的层层保护之下,所以在她眼里,任何事都透着新鲜。但心里却在疑惑,这可和书上写的大不相同,还沒见过这等练兵之法呢! 会操场上毫无征兆的爆响了此起彼伏的炸响之声,将朱徽妤和她的宫女都吓了一跳,只见三卫军横队已经笼罩在了一片浓烈的白烟之中,鼻腔里则充满了硫磺燃烧后的味道。 如此几次齐射之后,整个会操场上空布满了层层硝烟,这可急坏了朱徽妤,她偷偷溜出來是准备瞧瞧李信究竟是不是一副黑面獠牙的模样,可是眼下满眼都是白烟,什么都看不清了。 她们直等到操练结束,大军呈两列纵队鱼贯撤离,直等到硝烟散尽,也沒看到征西前将军李信的半个影子。朱徽妤失望的望着空荡荡的操练场,只觉得心中有说不清的委屈,竟然啪嗒啪嗒流起泪來。 这可把旁边的小宫女吓坏了,“郡主……” 岂料朱徽妤却伸手抹了一把脸蛋,说道:“走,咱们回城去,谁稀罕看他!” 小宫女这才放下心來,紧紧跟着郡主往回走,走了才几步,朱徽妤忍不住道:“你说说,征西大将军威风几何……” 朱徽妤不知道,就在他满心欢喜化成委屈之时,李信此刻亦心焦如焚,出事了! 太原西的煤矿复工第一天就出现透水事件,首批下矿井的矿工无一生还,井上的大批矿工情绪不稳,形势大有一触即发之势。李信便是在接到这个消息之后,匆匆离开了操练场,赶往煤矿。 其实,李信也不是煤矿的施工专家,本人去了,对技术工作也是有力使不上,他担心的是刚刚招募的数千工人趁机闹出乱子來。 田复珍此时已经半点都看不出读书人的模样,一身短打衣裤上面沾满了煤灰泥浆,脸上亦是如此,嗓子已经喊至嘶哑。 “田大人,快说说,情况如何了?” 田复珍结果随从递过來的水壶,也不用碗,对着壶嘴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后,这才一抹嘴巴。 “井下一个人都沒救上來,井上的工人嚷嚷着要结工钱,下官这里马上就撑不住了,大将军赶快调兵弹压吧。” 事态竟然比想象的更为严重,他來时走的急只随身带了百十骑亲兵,如果调兵只能就近从寿阳去调!田复珍文官出身,向來标榜教化为先,爱民如子,调兵弹压之说能从他口中出來,可见事情已经危机到了极点。 “甚,大将军只带了百十骑?不行,得赶紧离开……” 这些人不少都是从打散的流贼中招募过來,身上血腥野性未除,像眼下这种情况很容易就会出了乱子。 电光石火间,李信突然意识到,如果一旦闹出民变,导致调兵弹压,再想招募矿工恐怕势比登天还难,打的计划难免也要搁浅,说不得,他要冒上一回险了。 李信亲自去了矿工中间,同时表明身份。 “我是山西总兵李信,诸位有什么诉求可以说与我听!” 李信的名头在山西已经极为响亮,这些人原本还闹腾的不得了,在听说是那黑面獠牙,生吃人肉的李信來了之后,立即吓得都安静了下來。 可是看到李信本尊也不过如此,同样是一个鼻子俩眼睛,两条胳膊,两条腿的人,好像和传闻中差着十万八千里了。突然,人群中有人喊道:“你不是李信,是假冒的!” 李信沒想到自己的名字还能有吓住众人的作用,听到有人质疑他,便笑了。 “你怎么知道我是假的?” “那还不简单,山西地界上谁不知道,三卫总兵李信李大将军,黑面獠牙,能生吃人肉。再瞧瞧你,虽然生的也魁梧英俊,和李大将军比起來,可就差着十万八千里了!” 原來竟是如此,李信对这个解释哭笑不得,也不知是从何时起,山西便流传着李信生着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黑面獠牙,生吃人肉,这几乎已经是他的标准形象。本來他也沒怎么在意,却料想不到,影响已经如此之深。他甚至还觉得,有了这些传闻,沒准民间说起自己的名字,还有了制止小儿夜啼的功效呢! 李信从腰间蛇皮囊中掏出一小方铜制玺印,托在手上高举过头顶。 “诸位看,这是如假包换的征西前将军大印!这回,你们信了吧?” 明朝时的玺印可不比后世制假泛滥,他能拿出玺印來,便已经有一多半人相信了。 “大将军,俺们的要求不多,结了工钱,让俺们走吧,俺们虽然想有吃有住,可不能沒了性命啊!” 李信频频点头,表示他们说的自己完全赞同,但是李信也诚恳的要他们先留下來观察一阵,等矿井重新加固,排除了险情,再做打算。他还保证道:“等矿井险情排除,本帅第一个带头下去为你们开路,你们看如何?”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矿工们还能说甚,纷纷表示,可以等一等。 “那俺们就等上一阵,但是大将军说话得算话,到时候若是大将军不给俺们开路,俺们还是要走的!” 李信则斩钉截铁的回答:“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 大明天子朱由检斜倚在御榻之侧,手中还捏着刚刚送进攻來的高时明密报,口中喃喃自语。 “好个李信,竟敢抗旨不尊!” 周皇后静坐在他不远处,听他又说起李信來,言语间竟还有抗旨不尊的内容,不禁疑惑。 “万岁不是一直护着他么,如何还不知好歹了?” 岂料朱由检竟哈哈大笑起來,顺手将那封密报放在榻上,來到周皇后身边。 “皇后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抗的是,尚郡主之旨。” 周皇后凝眉道:“难道他怕做了仪宾,从此便失去了参与朝政的资格?” 朱由检摆手摇头,“非也,高时明已经告诉他朕的心意,但他仍旧固执己见。据高时明所言,李信早在大同时便已经与一商家之女,订了齐眉之约,说是不能负了人家!为此还与朕的高监军大吵了一架,当真罕见。” “哦!若如此说來,此人倒是个顾念旧情之人,有情有义,是个好男子!” “皇后所言甚是,能为情义如此,也定然是忠臣孝子!只可惜,大局所迫,这新乐郡主,必须下嫁,也只能委屈他了!” 周皇后似乎若有所思,突然道:“既然早晚都要委屈了他,何不在他家人身上补偿一番?” 朱由检眼睛顿时一亮,连來呢赞道:“皇后真乃朕之贤内助也!” 很快,皇帝下令命人急去新乐寻访李信家人,结果在调阅了县府的籍册之后,又实地走访了一遍,得到的消息令人唏嘘不已。在当地,李信父亲这一辈有兄弟俩,李信的父亲是大哥,有子三人,其父母兄弟在历次鞑子入寇间均失去踪影,生死不详。其叔父家则有子女各一人,亦不知所踪,恐怕也都凶多吉少。 闹了半天,这李信也是个苦出身,竟然早就家破人亡,难怪当出成了响马,一來在这世上已无牵挂,加上生活窘迫,挺而走险的确十个活命的捷径。 朱由检对这个调查结果很不满意,认为手底下的人沒尽心办事,特地将身边的心腹,王承恩派了出去,专为寻访李信亲人一事,同时又派了人去太原,了解详细情况。 结果,王承恩出马就是不一样,居然就让他找到了李信的堂兄,而且还带回了京城。 朱由检大喜过望,当天便接见了李信的堂兄,李用!至于皇帝接见他说了什么沒人知晓,只是第二天从宫中传出圣旨,李用被加封为锦衣卫北镇副司镇抚使,从四品的武官。 皇帝对李信的番恩宠简直达到了任性的程度,朝中多少人眼红不已。由此,这些羡慕和嫉妒又都很快转化城了对李信的恨。 找到堂兄的消息很快就到了太原,李信得知后哭笑不得,他搜肠刮肚也沒在原本李信的脑中回忆出自己还有个堂兄。当然,他也原本就沒有那个李信的半点记忆。 很快,北方又送來了消息,李信得知之后,竟然心有忐忑,歉疚顿生,黄妸來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五十八章 合组商社 黄妸來了,带着山西大大小小十八家行商陆陆续续來了太原,此前商议的在山西商户间借款的事竟然成了,也不知黄妸一个小女子是如何促成此事的。 说起來,这其中有一半的因素都是借了李信取得太原大捷的光,皇帝的力挺早就传遍朝野,加之整个山西的文官系统在这次流贼之祸中几乎损失殆尽,刚刚加封为征西前将军的李信于山西大权在握,想來借机分一份红利的人自然不再少数。 煤铁矿场刚刚走上正轨,借款的事居然也有了着落,好事接二连三,一切都在朝着最好的方向发展。 再看这十八家大小行商,八大行商除了范家拒不出席以外一个不落的全都到齐,而且还搂草打兔子集合了十一家名头实力略差一筹的商家。 总是场面之热烈几乎空前绝后,而行商团体中执牛耳者似乎也逐渐有范家换成了黄家,而黄家的新一任家主黄胜也隐隐有了领头羊的味道。 这一日,众家管事东主齐聚一堂,只等大将军到场,而官府大臣在公众场合大规模接见商人这在以往也是不曾有过的,会场之上一股兴奋与忐忑所交织的情绪在克制的蔓延着。 毕竟李信已经名声在外,据说此人性情暴戾,凶残无比,若是惹怒了他能把人给活剥生吞了,因此,大家伙尽管打着抱大腿的主意,怀里也是揣着惴惴不安的。 私下里相熟的管事东主们攀谈起來以后,这种情绪才稍稍有所缓和。 “张兄,一别经年还是如此精神……” “哪里,哪里,世道不景气,快熬不住了。” 另一位东主模样的人插道: “张兄说甚了,咱们几个人里数你财大气粗,莫要哭穷。”随即话音转低,“说说,大将军召集咱们募集银子,准备出多少?” 那位张行东主以袖掩手虚虚比划了两根手指头。 只听得一阵低声惊呼:“甚,二十万两,张兄真是舍得下血本!” 张姓东主摇头又比出两根手指!惊得他身边两个人连连低呼,有人忍不住又道:“张兄即出四十万两,那黄家贴上了大将军,岂不是要五十万两以上?” 张兄东主又摇头晃脑的道:“黄家又岂止是出了五十万两,代州一战,多少年积攒下的根基早都折腾光了,他现在拿不出这么多现银來!”说话间他瞟了一眼不远处春风得意的黄胜,随即又是一阵叹息,“唉!雪中送炭不过如此,可惜你我沒这运气和魄力,那李大将军将來岂不会十倍百倍奉还。” 跟着便有人低声附和,“谁说不是,就是机会摆在眼前,谁又能狠得下心,将多年心血付之一炬?” 一位年纪在五十上下的老者则冷哼了一声,“甚的魄力,就是崽卖爷田不心疼!” “王兄这话有失偏颇,你看看黄家那兄妹两个哪一个是易与之辈,若不是黄胜之妹左右奔走,俺们这老哥几个即便有所愿,又岂能齐聚太原?” 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大堂之中嗡嗡一片,人人心里却是各怀着心事。 “肃静,肃静,大将军來了!” 果然,片刻功夫,李信身着便服出现在了聚满商人的大堂之上,各家的管事东主们都伸长了脖子,好奇这生吃人肉的李信到底长的什么模样。 一看之下却又都大失所望,只见李信本尊除了魁梧一些,皮肤黝黑一些,和常人居然别无二致,面部棱角如刀劈斧凿,唇上胡须修剪的齐整利落,英气逼人。根本就看不出是个粗鄙军汉。 李信豪迈的抱拳,对众人笑道“让诸位久等了!”然后在亲兵的引领下,于主位就坐。 “今日招各位齐聚太原,想必都已经知道所为何事了,下面本帅就先简单说下章程!” 立即有人回应道:“大将军只说用多少款子,俺们一力承担便是!” 此言一出,本已经肃静下來的大堂之中又响起了嗡嗡的议论之声,只见那抢着表忠心的是是來自应州的一家小行商东主,还是个年岁甚轻的东主。 有人便在私下里小声嘀咕着,“黄口小子,嘴巴沒毛,说出的话來果真大的沒边……” 李信举起双手虚压,示意众人安静。 “本帅今日便交个实底,今日召集列为來,不仅是为了筹款,还要准备于列位通力合作,有钱大家一起赚,赚了钱大家一起分。” 此言一出,堂中诸位行商彻底糊涂了,不明白李信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那大将军所言借款一事……?” 李信微微一笑,耐心的解释道:“款子自然要借的,具体会按照咱们的规矩打好借据,利息,借款期限全部有一是一,有二是二。并且......” 李信提高了声调,“并且,此番借款是以总兵府的名义进行,每个人的借据上都会盖有山西镇守总兵官的官印!当然,本帅的私人印章也会一并俱上!” 此言一出场面顿时沸腾了,在场的诸位都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只是这以官印作保來借款的事还沒遇到过,并且李大将军还要盖上自己的私人印章,就等于双重作保,端的是诚意十足啊! “小人还有一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信大手一挥,“讲!” “大将军所言合作,还请为小人们解惑一二!” “本帅的三卫军想必诸位都或多或少有所耳闻吧!” 说实话,自崇祯十二年以來,三卫军在大同山西境内连连有大动作,尤其是进入山西之后,几十万流贼被几千人追着屁股后面打,硬是将强悍的闯贼给打残了,这种战斗力整个大明朝恐怕也再找不出第二支能与之匹敌的军队了。 “总兵府准备以三卫军入股,与诸位合组商社!” 以军队入股,合组商社!这种事前所未有,闻所未闻过。商人们乱哄哄一片说什么的都有,李信也不制止,而是双手击掌,立即便有亲兵抬了一架屏风模样的东西过來,只是上面盖着宽大的帐布,看不清究竟是何物。 待屏风模样的东西被放定后,李信伸手一把车去了盖在上面的帐布,赫然竟是一张色彩斑斓的巨幅山西北直隶地图。其精细程度亦是前所未见过的。 突然,有人发现了一条黑色粗线,在太原城所在的位置一路蜿蜒北上,直到大同府,甚至直出了边墙。 “噫,这道黑线是何物?大将军莫不是要修一道横贯南北的边墙吧?” 立即便有人反驳这种说法,“肯定不是边墙,南北贯通,甚都挡不住,要來何用?” 李信等大家伙讨论的差不多了才示意他们肃静,“想必诸位都注意到了这条从太原经过大同直抵边墙的黑线。沒错,本帅是要沿着这条黑线修筑,但修的不是边墙,而是铁轨路。” 铁轨路是什么路?众人百思不得其解,就连黄胜都是头一次听说这东西,在他的意识里,李信借钱无非是要扩充军队,却沒想到是要修路! “本帅如此描述恐怕不够直观,诸位都随我來!” 行商们随着李信出了大堂,又从侧门拐出院子,眼前霍然开朗,一片平整好的土地跃入眼中,地面上果然有两根铁棍并排而铺就,延伸城一道封闭的环形。其上则有一辆六个铁质轮子的小车,两匹驽马已经就位,在车夫的约束下不停的打着响鼻。 “开始吧!” 车夫啪的一声挽了个鞭花,放开对驽马的约束,两匹驽马四蹄刨开,铁轮车随之而动,在环形的轨道上飞速前进。速度显然要比在凹凸不平的土路上块了不是一点半点。 行商们明白了,有了这东西车队一日数百里都将不再是做梦,不断缩短了行程时间,还将大大节省运输人吃马嚼的开支,前景不可限量。 可是,从太原铺一条这样的铁轨路直铺到大同去,得要多少钢铁,又得需要多少人力?商人们掰着手指头算來算去,得出的结果对它们而言简直就是天文数字。 但是,这事有了在山西统揽全局的总兵府参与将变的可行起來,山西有数不尽的闲散民力可以调集起來,而且山西又从不缺沒贴矿产,简直是万事俱备! 等表演结束李信缓缓的说道:“有了这条铁轨,参股合组商社的,自家货物可无偿使用。三卫军则是你们强大的军事后盾!” 有人突然又想起了一事,“大将军,小人也有件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问!” “大将军在镇虏卫时不是曾提出,谁往塞北运送货物便是通敌么?大将军也知道,咱们这些人里都是和北边互市贸易的,若是……” “有了总兵府开据的官凭自然就不算通敌!” 众人这才恍然,闹了半天,李大将军就是摆明了玩横的,但是人在矮檐下岂能不低头,再说,这事亦是有利可图的。 “好了,细节方面咱们慢慢研究,都饿了吧,酒菜早就备好,走,吃饭去。” 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对这合组商社一事感兴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五十九章 还君明珠 其实很多人都在担心,这种铁轨路修起來将耗费巨大的时间与人力,万一大战突起,或者李信被调往他处,他们的投入就可能都打了水漂,甚至血本无归。 几十万两银子使出去不是小事,谁都得慎而慎之,岂能儿戏孟浪! 但是李信的一席话却打消了行商们所有的顾虑,因为在李信的计划里,他们也不需要出钱! 至于这出钱的金主是谁,说出來很多人都哑然失笑,居然是那山海关外的奴酋皇太极。 这事还要从明清开战说起,由于关外物资匮乏,根本就无法满足日益膨胀的扩张野心,靠抢掠周边的蒙古部落以及高丽棒子也不是长久之计,所以对通行南北的行商极为依赖,尤其是盐铁皮革这些战略物资,每年从关内大量采买,以支持他们赖以称雄的八旗军。 而整个北直隶的边墙地势险要,几个口堡又都是险关要隘,平日里根本就不许行商通过,因此自万全卫以西到大同府的这一段边墙就成了行商们出塞的绝佳地点。从而成就了占据天时地利的晋商,晋商们凡是有些胆量的每年都会运送大量盐铁皮革等物资往关外,主要的出口地其一是万全卫的张家口,再者就是镇虏卫的新平堡。 不得不说,皇太极是极具战略眼光和魄力的君主,为了激发晋商们运送物资的积极性,便主动向晋商们提供借款,等货物运抵,再钱货两清,这就等于给行商们本钱,让他们负责采买,运输,然后又给行商们留出了足够的利润空间。这种行为在最大程度上降低了行商们的风险,对他们而言简直就是空手套白狼。 所以,大量的晋商蜂拥而入盛京,纷纷替皇太极当起了运输队长,于是满清利用从明朝得來的大批物资武装自家的八旗军,和汉军,然后在必要的时候,再出马抢上一票,连带着当初花的钱都一并抢回來。 尽管如此,行商们还是对这种无本买卖趋之若鹜,很多人都因此暴富可敌国,这其中翘楚由以范永斗称最。 当李信说出來金主是皇太极的时候,众人便已经明白了,这位大将军看似粗豪,实际上却精明的很,让皇太极出这笔钱实在是合适不过了。 去岁满清鞑子入寇,赔了夫人又折兵,偏偏又赶上严冬雪灾,而李信又带头搞起了物资封锁。满清到了现在这个青黄不接的时候,肯定已经对晋商们望眼欲穿了。只要这些人去了盛京,皇太极一准借钱给他们。 “有了这笔钱,若是只想借款,本帅打借据,以私人和总兵府的名义盖印画押。若是想入股,便以款冲股,年底分红!如何?” 闹了半天,无论借款,还是合组商社入股都不用行商们掏一文钱,这钱由皇太极來掏,行商们再以这笔钱入股,享受现成的好处即可。而且所有的煤铁矿都在总兵府名下,他们除了赚足差价以外,还会得到入股合组商社以后的分成,如此一來,利益翻倍,大大的有利可图。这么好的买卖,值得做!必须做! 商人么,都是以利为先,无所谓爱国,也无所谓不爱国,唯利是图而已! 就在众位商人皆大欢喜的时候,突然有人不合时宜的來了句:“咱们倒卖煤铁去关外,这不是通敌了么?大将军去岁的资敌之说,小人觉得甚为有理,以我大明物资养关外野狼贼寇,最终不又成了东郭与狼么?” 很快就有人骂他蠢货,脑袋让驴踢傻了,放着好端端的钱不去赚,谈什么资敌。还有人则干脆往外轰他,生怕李大将军听了那厮的蛊惑而后悔。 李信却只是笑而不语,这么做也是无奈之举,他手中无钱,朝廷有钱也不会给他使用办文,山西各府被流贼劫掠以后更是一贫如洗。如果真的在商人们手里借款,能募集到的钱极为有限,肯定不够维持这么庞大工程的开支。 让皇太极出钱,再对商人们以利诱之,不愁他们不趋之若鹜,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当李信提出这个方案后,绝大多数头脑活络的东主们,都已经在筹谋着如何能在皇太极手里诳出足够多的钱來以充作股金!而此前在盛京曾经对皇满清太极的感激涕零与宣誓效忠则统统丢到了九霄云外! 合组商社的事情敲定之后,商人们纷纷离开太原准备出塞去诳奴酋皇太极的钱來入股。黄胜和黄妸则被留下來参与了各处沒铁矿的重组,派出有经验的执事进行统一管理,一时间忙的马不停蹄,连停下來情人温存一会的功夫都沒有。 而牵扯李信的事则更多,除了继续组建新军,高时明再次上书皇帝,希望出兵荡平盘踞在平阳府的流贼残敌。但是却被驳了回來,一者北方代州一带还盘踞着流贼残部,即是吴山等部,若太原大军出动难保他们不趁虚而入。二者,太原刚刚克服,经不起任何风险。 所以朝廷大臣们包括皇帝的意见都空前统一,一动不如一静,等河南战事平定再做打算。 其实,在三卫军内部也有一种声音,尤其是从浑源州归來的郭师爷,他认为平阳府的流贼不宜立即清剿,至于为何如此他只说了四个字。 “养寇自重!” 郭师爷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毕生的事业,所以辞去了朝阳堡经理一职,专心一意的跟着李信打江山!而李信也人尽其用,这货在三卫军系统中如鱼得水,竟然干的有声有色,俨然已经成为了三卫军中的准核心人物。朝廷驳回了高时明剿贼的上书以后,正合了他以养寇自重的意思,由此更觉飘飘然起來。 而朝阳堡一同出來的几个人都觉得自己不适应跟着大军南北奔袭打打杀杀的日子,则悉数回了朝阳堡。 由于工作重心的南移,原來在阳和卫成立的炮兵学院等几个机构都统统的迁往太原,海森堡则再一次卸下一身功与名,來到学院当起了老师,只是无论如何平静的外表之下都掩藏不住他那颗渴望驰骋沙场,建功立业嘭嘭跳动的心脏。 他甚至幻想着有朝一日,带着自己亲授练就的炮兵杀回他的家乡! 沒几日功夫,南边传來消息,沈王大军在白浪渡被流贼参军大败,逃过黄河才算避免了全军覆沒的悲剧。但过了沒几日,又有捷报传來,沈王军队居然在河南的宜阳和永宁一代打了几个打胜仗,将张献忠打的屁滚尿流。 一前一后,一弱一强,一败一胜,沈王大军两仗的结果都极为无厘头,谜底很快揭晓,原來指挥沈王大军的不是别人,正式此前在平阳惨败的左良玉。 张献忠惨败之后,不敢再在河南逗留,趁机流入陕西,左良玉则穷追猛打,死盯着他不放。听到这个消息,李信心中一阵凛然,张献忠终于要去四川了,而且比原本历史上提前了大半年。历史上臭名昭著的张献忠屠四川也不可避免了么? 崇祯十二年的三四月间,形势变幻之莫测,令人心惊胆颤,朝廷忽而似已到了绝地,骤然又豁然开朗,流贼们又失去了此前排山倒海的优势! 这一日,黄妸终于返回了太原城,李信几次欲与她说起皇帝指婚郡主一事非他所愿,他也会断然拒绝,甚至抗旨也在所不惜。但是黄妸始终沒给他说出口的机会。 不停的诉说着此番北上大同如何与十几家商社周旋的隐秘趣事,包括范永斗这等巨富无论如何都不肯南下太原一事,她又如何与之明暗争斗,最终还是功亏一篑。 黄妸说的津津有味,李信却听的心不在焉,他感觉以黄妸之能,又冰雪聪明肯定已经或多或少的知道了皇帝指婚新乐郡主一事,但看她神情态度,又似完全不知情一般。一颦一笑间,看的李信心都化了! 一时间很多言语如鲠在喉,不知从何说起。 “这段时间辛苦小妹了,李信得美人如斯,真是三生有幸!” 黄妸夸张的瞅了他一眼,咯咯笑道:“堂堂大将军也说这些酸话!” 李信则就势也装模做样的道:“哪家规矩,大将军说不得酸话?本帅偏就说说,此生若是由负小妹,则天诛……” 突然,李信只觉得嘴巴上一片冰凉,竟是黄妸柔软的手捂了上來。 “不许说这等晦气话,记得了,黄妸不许你有事!” 黄妸竟在不觉间与李信贴在了一起,两个人呼吸可闻。吐气如丝,如兰似麝,鼻腔中填满了黄妸的味道,李信忽的他用力搂住黄妸,在她湿润的唇上重重吻了下去。 庭院里月明风清,晚风轻动,树影摇曳,洒出了一片幽静祥和,只有窗子上两个人影热烈的交缠在一起,久久不分开…… 天光放亮,李信睁开眼后长长伸了一个懒腰,这才发现屋中只剩自己一人,下得地來,只见桌上一支珠钗压着一张纸片,上面只写了四个字。 “还君明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六十章 一波又起 李信看了半晌才反应过來,他虽然语文学的不好,但这四个字的意思还是知道的,在当前情形之下黄妸不会开这种玩笑。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黄妸还是知道了皇帝指婚的事,以及围绕着指婚的各方角力。 李信把那张纸又重新放在桌子上,出门将本就不大的临时驻地都走了一遍,这才确认,黄妸真的走了!呆立愣怔的当口,田复珍赶來看到李信穿着中衣,披头散发,赤着脚站在院中。 “大将军这是梦游了?” 李信这才反应过來,出门上马直奔黄胜住处而去,黄胜家在内城有宅子,所以他打马一溜烟的奔内城而去。结果守城的三卫军士兵见到衣裳不整,蓬头赤足的骑手直冲正南门而來,立时紧张起來,纷纷端起手中滑膛枪瞄准,队官模样的人则大声喝止。 但是那队官识得李信战马,在看披散头发之下的脸,除了大将军还能由谁?吓的赶紧令人闪开,士兵们堪堪闪开,战马呼啸而过,直进了内城。 黄胜看到李信这副样子,着实吃了一惊,但却似早就知道他來意一般。 “李将军來晚了,小妹先你一步,刚刚离开!” 沒等李信开口又递上一封书信,“这是小妹所留!” 李信扯开信口,双手颤抖的将信抽出來展开,前前后后看了数遍,这才问道:“她,可还留下什么话來?” 黄胜一耸肩,“还能说甚,自是让你不要再找她去!要不是看你现在这副德行,我这当哥哥的真想痛揍你一顿,我这妹妹还从未有人令他如此过!” “算了,你去找你的郡主吧,又何必來自寻烦恼?小妹已经回代州老家去了!” 李信失悔昨天沒察觉黄妸的心意,又不愿为自己辩白,听说黄妸可能回了代州老家,转身出门上马一溜烟的奔北城而去。 看着失魂落魄出门去的李信,黄胜摇摇头,似自言自语,又似在对谁说道:“小妹何至于此?这,这是你想要的吗?” 天光大亮城门已开,李信一马疾驰出了距离内城最近的拱报门,直往北追去。他要追上黄妸,问一问她,为何不辞而别,难道是对他沒有信心么?若是要到了非选其一不可的时候,他的答案永远都只有一个,那就是你,是你黄妸!他后悔昨夜优柔寡断,沒有亲口将此事说出來,或许说了出來,黄妸便不会走了! 李信胯下乃是一匹良驹,快马加鞭之下,竟一路奔出数十里去,直到远处隐隐露出一片片残垣断壁的废墟,这才猛然惊醒! 太原外城城门在他出城那一刻才刚刚打开,黄胜说黄妸早就离开北上,明显是诳他之言,岂料自己心神不定之下竟然就稀里糊涂听信了。但是已经悔之晚矣,此时的黄妸只怕早就离开了太原城,他相信,以黄妸的性格,做事绝不会拖泥带水,既然已经决定要走,就必然会走个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再看手中已经团成皱巴巴的那封信,心思骤然清明起來,黄妸这么做并不是抛弃了他,反而是以抛弃了自身为代价,成就自己的抱负! 这反而更加坚定了李信要找到黄妸的决心,一定要找到她! 忽闻马蹄声起,南面追來了数匹战马,远远的便听见他们喊道:“大将军不要往北去了,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时值春季,风沙太大,后面喊的什么沒听清楚,直到他们离得进了,他这才听清。 “流贼大破紫荆关,现在围了京师,有圣旨,让咱们勤王去!” 李信心神一震,紫荆关如何如此轻松的就被破了?据他所知,保定总兵不是易与之辈,所带的昌平兵战斗力亦是不俗,大军盘踞紫荆关,若说歼灭流贼不容易,守住关城也该绰绰有余啊!怎么就能失守了呢? 來追他的人正是郭师爷和田复珍以及陆九。田复珍对李信的疑问摇摇头,“现在京师是个什么状况,谁都不知道,只说让咱们尽快起兵,进京勤王!流贼人数不少,当在十万上下,京师兵马多数调去河南剿贼,紫荆关大军土崩瓦解,京畿便再无大军与之抗衡!”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李信皱眉暗想,十万流贼困了京师,以他们的战斗水平,又沒有攻城器具,想拿下天下第一坚城,沒几个月功夫想都别想。 但是流贼围困京师的政治意义却大不寻常,这也可以看作,距离敲响大明王朝丧钟的时间又近了一步。也难怪皇帝着急,估计天下兵马都应当接着进京勤王的圣旨了。 他李信的三卫军在山西已经沒什么战事,当然可以去,可河南的杨嗣昌大军却是决然不能动,否则李自成便会借机更加壮大,张献忠也将得到喘息之机。 而山海关的孙承宗更加动不得,关外满清虎视眈眈,被封锁了一冬,早就物资匮乏到了崩溃的边缘,若是有机可乘,必然不会放过这等绝佳机会。 算來算去,能动的军队除了三卫军,那就之剩下宣大总督洪承畴的陕兵了。而宣府又距离京师极近,救援最是便捷…… “走,回城再说!” 田复珍突然问了一句:“大将军何故只穿中衣散发赤足?” 李信尴尬道:“本帅新听说的养生之道,改日你也试试?” 田复珍哈哈大笑:“免了,免了!” 李信当天就定下了出兵的名单,田复珍仍旧负责后勤调度,而张石头的掷弹兵营以及郭师爷都留了下來,有这两个人在,尤其是张石头此人,心思坚定,应当能担此重任。 次日一早,三卫军在李信的影响下,也不挑良辰吉日,准备停当之后当即出发,沿着官道直奔代州方向而去。 就在大军起行的当日,过了午时,晋王府突然乱了套,新乐郡主居然不见了,宫女太监以及侍卫们就差把王府翻个底朝天,也沒见到郡主的半个影子。 最后,好歹是在郡主的闺房里拾到一封信,看过内容之后,晋王突然往后一仰,竟然晕了过去。 吓得宫女太监们,扶起晋王,又是掐人中,又是拍打胸脯,晋王总算长出一口气醒了过來。 “唉,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有人瞄了那信几眼,隐约看见上面写着,郡主竟然是去看李信打仗去了! 晋王唉声叹气,这个女儿太不让他省心了,随即有感叹,徽妤原本不是个顽皮孩子,只是重新返回太原以后竟像变了个人一般,行事也愈发的大胆起來。 前些日子甚至还怂恿宫女带她出了内城,为此晋王还特意将她关了数日,本以为能老实一阵,谁曾想竟又闹出这等幺蛾子來。 “去,都去,都去把郡主给孤抓回來!” 几个晋王府的护卫当即出城北上,只是他们一路直奔到代州城的废墟之下,也沒见到郡主的半个影子,当然,这是后话了! 再说李信,他这一回带了三个原三卫军的步战营,以及在太原新成军的六个步战营,加上炮兵营,以及陆九那已经扩充到近千人规模的骑兵营,整支军队的作战部队维持在一万人左右。同时又带了五千辅兵,以负责后勤以及作为步战营的候补力量。 大军大体分三段行进,前锋自然是陆九的骑兵营,遥遥领先与其他两段人马,第二段则是以步战营为主体的中军,呈四列纵队前进。最后一段就是负责辎重的辅兵,远远的坠在前锋和中军之后。 说來也奇怪,一路之上竟然沒遇到半个流贼,仿佛流贼跟不存在一般。直到过了代州废墟,出了同样被捣毁的平型关,李信这才确认,流贼已经不再顾及后路,他们打的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主意,不成功便成仁! 在驿马岭附近,游骑抓了几个奸细回來,等李信亲自上前审问,这才诧异的发现,几个奸细里竟然有一个熟悉的面孔,朱梅,保定总兵朱梅! 很显然,就在李信认出朱梅的同时,他也认出了李信,只见此人满脸的羞愧与落寞。看着骁将如此,李信也不知道如何安慰才好了,虽然李信已经知道此人是冒认了自己的功劳才当上这保定总兵的,但他就是对此人厌烦不起來,且据他判断,此事八成又是那杨嗣昌在背后搞鬼。 “朱梅愧对将军!” 朱梅沮丧至极,翻來覆去就是这么一句话。李信听的实在烦了,喝止他做娘们状的行为,质问道: “以朱总兵之能,当不至于丢了紫荆关吧?” 朱梅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唉,别提了!” 说白了都是各方掣肘惹的获,他在紫荆关中根本就调度不灵,朝中各方势力纠合其中,就连麾下的昌平兵都不甚听调动,到了关破之时,真正做了抵抗的也只有他从陕西带來的老部下。 只可惜了一个个大好男儿,到现在都已经埋骨黄土。说到最后,朱梅甚至涕泪横流。 “还有一事,末将在流贼中见到一个人!” “谁?” “前宁远团练总兵,吴三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六十一章 得遇汉奸 吴三桂?李信大为奇怪,这货不是应该在山海关吗?又是将门世家,怎么和流贼搅合到一起去了?对此他大为不解。 保定总兵朱梅知道李信肯定奇怪,于是便一一解释道:“当年朱梅虽在陕西军中,但朝廷每年都有各地军卒往山海关轮换戍边,亦曾与此人共事过。此人当初也算得上是少年得志,二十出头,年纪轻轻就当了总兵,可惜,可惜啊……” 朱梅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阵黯然,也不知道是在为吴三桂年纪轻轻就从了流贼可惜,还是在为自己的命运多舛神伤。 “直到去岁满清鞑子入寇,关宁军总监高起潜带着关宁军悉数入关阻击鞑子大军,岂料高阉无能累死关宁军,朝廷十数年练成的铁军竟然在小小的蠡县一朝覆沒!” 高起潜的关宁军在蠡县惨败一事李信是知情的,但却不知吴三桂亦在军中,只听朱梅继续说道: “初时朝廷是以为高起潜阵亡殉国了的,也便沒追究其责,但沒几日后便被人检举揭发,这厮竟然畏罪试图隐姓埋名。后來这厮被押解入京后,声称宁远团练总兵吴三桂在危机时刻自伤友军,独自逃生,导致了大军的全线溃败。当时,所有人都认为他这是推卸责任,因为蠡县一战之后,吴三桂数月來亦不知所踪,人皆揣测其多半也死于乱军之中。现在看來,高起潜所言,未必不实,只是绝然想不到,他世代将门居然也投了贼……” 如此说來,流贼中那个自称吴山的人当是吴三桂无疑。李信哭笑不得,这可真是造化弄人,他自來到明朝以后,除了救活几个本该死去的名人,并沒有改变历史大势所趋的走向,甚至很多灾难还提前发生了,比如李自成掘黄河大堤水淹开封城。 吴三桂此人能力不俗,若他在流贼军中,朱梅兵败倒是有情可原了。 朱梅仿佛是猜到了李信的想法一般,红着脖子辩驳道:“朱梅兵败并不是败给吴三桂!” “哦?” 李信眯缝起了眼睛。 “是,是败给,败给了朝廷!败给了朝廷的乱命!” 朱梅说到此处声音陡然提高,激动的从脖子到脸上满是通红之色。 “紫荆关中虽然大军云集,将领却都是勋贵私人,勾心斗角,拒不奉令,多方掣肘,说实话大军就是一盘散沙,自保虽有余,进攻却是有心无力。可朝廷偏偏几次催促出兵剿,唉!” 这一声叹息,似叹出了朱梅满心的无奈。 “大将军也知道,朱梅也是因了巧合,才,才得授这保定总兵,背后无人,岂能顶住朝中的压力,这才出兵。结果,结果……便是如今这般田地,连京师都跟着受了累!” 朱梅的这一番解释,不无道理,然而在李信心里,对他的印象却是打了折扣。谁不是上任要职之后便面临重重阻力,所谓掣肘乱命之说,这其中又有多少是在为自身的失败推卸责任? 李信瞧着眼前兀自解释的朱梅,心里却是已经下了此人能力有余而担当不足的评语。也就是说,朱梅此人并不胜任独当一面的能力,若是作为副将而听令行事,向來当事半功倍吧。 但现在说这些已经毫无意义,朱梅身为保定总兵,丧师失地,就算活着回到京师,等待他的也将是严厉的惩罚,人头落地也未可知呢! “现在前方形势如何?据说流贼有十万众,这其中可有水份?” 朱梅想了想回答:“若说流贼十万,还是可信的,将军此番來带兵几何?朱梅愿为向导!” 正愁沒有熟悉地形之人,既然朱梅还有斗志,主动请缨做三卫军的向导,李信欣然接受。 “如此有劳朱总兵!” 但接下來的形势,却不如李信预料那般,先是陆陆续续遇到了零星流贼的抵抗,紧接着进入蒲阴陉之后竟然遭遇大批流贼埋伏。虽然三卫军凭借这强悍的战斗力,将之一一驱散,但李信的心却不可遏止的沉了下去。 果然,抵达紫荆关后,但见闯军大旗插在关城之上。 险径雄关,不是夯土小城能比,就算有大炮配合,以区区万人,想将之拿下,又谈何容易? 朱梅还摩拳擦掌筹谋者如何攻城,李信却已经有了改走他处的想法,若正面攻击大城雄关,是典型的消耗战,而三卫军又绝然经不起消耗战。 当朱梅听了李信准备改道主意,不禁有几分失望,但还是强打精神表示愿与李信共同进退,待击败流贼之后,自向朝廷请罪! 太行山有八陉连通山西,北直隶,河南三省。其中这紫荆关是蒲阴陉,再往北便只能由军都陉出山西入北直隶了。而位于军都陉的关城,便是大名鼎鼎的居庸关。 既然改道,就得改由山西境内的蔚州取道,经怀來走昌平,自北而南直抵京师。这条路虽然绕远,却是唯一一条除紫荆关外最合适的路径。 岂料怀來附近大河由于桃花汛涨水,泛滥成灾,三卫军便只好再往北取道保安,而保安距离宣府镇则只有几十里的距离了。三卫军过保安时,正遇上宣府大军调动。 朱梅奇怪,“京师有警,宣府军应该由北往南才对,如何他们竟由南往北?” 李信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題,两股大军迎面撞上,护报所属辖地,以及统兵将军,便分道而行。岂知片刻功夫之后,宣府军居然派了一名副将前來,來意竟是总督大人有请。 在宣府的总督只有一个,那就是宣大总督洪承畴。 李信诧异莫名,诧异的不是历史上鼎鼎大名的大汉奸想见自己,而是宣府与京师近在咫尺,身为宣大总督的洪承畴因何不率师勤王! 李信就是怀着这种疑虑去见的洪承畴,他对这个大汉奸绝然沒有好感,而洪承畴却是表现热络至极,竟远远迎了出來,拉住李信把臂同行,沒有半分文官的矫情。 对于这种极具亲和力的行为,李信当然也自有解释,凡大奸大恶之人,必然都有着过人的城府,无非是大奸似忠,大伪似真而已。 洪承畴此人倒也干脆,寒暄客套之言一句沒有,开口就说他來的及时。 “宣府外蒙古鞑子数万大军频频异动,宣府兵脱不开身呐,李将军來的正当其时!” 李信看着洪承畴,想从他脸上判断此话真伪,却是一无所获。但李信却能感觉出來,洪承畴对于京师之围,并不甚担忧,而且似乎还有种无奈的意味。 “洪部堂,请恕李信直言,十万流贼已经兵围京师,而蒙古鞑子却是将发为发……” 李信对大汉奸先入为主,说起话來竟少有的犀利起來。洪承畴先是一愣,继而大笑起來。 “李将军快人快语,果真是后生可畏。不过你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蒙古鞑子困顿一冬,早就物资匮乏,这一回突然集结了两万余人,不可不防,还要严防!” 洪承畴随即微不可察的轻出一口气。 “宣大的陕兵被朝廷调的差不多了,现在手中仅有两万余人,宣府本地兵又在去岁全军覆沒,新招募的又不堪用。本部堂担忧只要选大军前脚离开,蒙古鞑子后脚就得毁墙入寇!” 李信眯起眼睛,如果洪承畴所言为真,他留下來牵制蒙古人倒还真有几分道理,只是朝廷和皇帝早晚要怪罪于他的。只听洪承畴又道:“流贼表面看有十万众,其实外强中干,本部堂唤李将军來,便是为了告知此事。此前宣大已经派了一万陕兵赶赴京师,李将军赶到后,只须与宣大的一万陕兵相互配合,与流贼周旋迁延,而不必决战,如此不出旬日流贼必将溃散!” 來到这世上还沒有哪个文官主动示好帮忙的,就连孙承宗虽然是他的恩遇之人,说实话在骨子里也和他距离甚远。倒是这洪承畴,于他就好像一见如故般,千叮万嘱,究竟怀的是什么心思? 说完正经事,洪承畴也不再多言,领着大军北上绝尘而去。 崇祯十二年,四月二十四,李信终于在流贼兵围京师十余日之后抵达。当京师守城的京营军卒发现自北方而來的三卫军旗号之后,立即急报入宫。 大明天子朱由检得知这个消息以后,心中大喜过望,连连道:“朕的骁将來了,还有何惧?” 满朝文武闻听之后亦是欢声雷动,此前的悲观阴霾气息竟然一扫而空。这些京官们虽然鄙李信其人,但经过数次大战之后,对李信的三卫军实则充满了信心。 而事实上,李信自出世以來,的确是每战必胜,从无一次败绩!这还是一个给事中掰着手指头一一列数之后,满朝文武才恍然大悟的结论。 大明天子朱由检一时间情绪高涨,精神亢奋,竟破天荒的下了一道令群臣匪夷所思,举殿哗然的谕旨。 “百官随朕亲往德胜门,为朕的骁将擂鼓助威,看他如何大败逆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六十二章 城下之战 “圣上乃万金之体,切不可以身犯险呐!” “请圣上三思……” 皇帝准备上城观战的话一说出口,便如在一锅滚油里滴入了一滴冷水,顿时满锅沸腾,大臣们纷纷出言阻止。 但是大臣劝阻的话听在朱由检耳朵里,便直如苍蝇在耳朵边嗡嗡一样,这些臣子们心里是如何想的他还能不清楚?一个个都是只图自家安乐的家伙,别看他们整天把忠君挂在嘴边上,若是哪天大明亡了,一转眼就能跪在地上奉别人为君父。 唉!朱由检暗自叹息,为什么自己的臣子都是如此德行,倘若有一半能如李信这般忠于君事,这大明的天下何愁不太平,又何愁不能中兴? 随着他越想越气愤,便与大臣较劲起來,执意要去城上观战,助威! 大臣们又是千般阻拦,朱由检站起身來扫视丹墀下众臣,心里一一计数,这其中有多少人是真心忧虑朕之安危的,又有多少人是怕自家丢了性命? “你们不去,朕去!” 说罢,袍袖一挥,径自出了殿去,直到皇帝身影消失在门外,众臣这才恍然,虽然都不想去,但是皇帝已经先走一步,他们若是不陪着,又岂是为臣子之道? 就算大臣们再不要脸,这点脸面还是得要的。 于是,皇帝亲自骑乘御马在御马监武骧卫军士护持之下往德胜门而去,大臣们也來不及乘轿,提着朝服紧跟在后面一溜小跑,累的上气不接下气。 待朱由检大踏步登上城时,京营提督方正化早就得了消息,由西城急急赶來。今日流贼主攻阜成门,因此在德胜门上只闻隐隐有喊杀之声,却不见战阵厮杀。 朱由检面露惊讶,连连问道: “朕的援兵在哪?” “万岁说的可是李信三卫援兵?” “难道还有别人吗?” 一说起这事,朱由检就满肚子火,按理说京师有警,反映最快的应当是距离京师最近的宣府,而宣大总督洪承畴却以蒙古鞑子犯境为借口,百般推诿。他再三催促之下才派了一万兵过來,岂知也是只看热闹,不动真格的。 “回万岁,李信的三卫军不载德胜门,在安定门,正与城外流贼厮杀呢!” 朱由检隐隐可惜,若是在德胜门得了这个好彩头,不胜都难。但随即也明白,天道运数,又岂是区区彩头能左右的。往东举目望去,果见一片白色烟雾笼罩了大片的区域,隐隐似乎还有大炮之声。 “走,去安定门!” 群臣们刚刚累的和狗一样爬上城墙,却见皇帝已经起身往东而去,连连叫苦,又不得不强打精神跟了上去。刚到安定门上,一股浓烈的战争气息铺面而來,竟让朱由检整个人身子为之一阵。 口鼻间尽是硫磺硝烟的味道,竹筒爆豆的火铳,隆隆作响的大炮,在嗅觉和听觉上强烈的刺激着从未亲眼见过战争的朱由检。 放眼城下,入眼的除了层层白色硝烟,还是硝烟,连城门外关厢的残垣断壁都被掩在其中,云雾缭绕。所有的铳炮声,喊杀声,俱是由硝烟中传來。这种情形和朱由检此前对两军对敌的认知差距太大。 而朱由检对战争的认知全部是从书中和臣子们的口中得來,两军对敌于他來说,不过是双方崇祯肉搏,刀枪弓箭,血肉横飞而已。似眼下这般在云雾一样的浓烟里作战,完全弄不明白是什么情况。 朱由检紧盯着城外层层硝烟,试图观察里面的战况,奈何能见度太差,根本就无法看清任何东西。心里竟如打起了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起來。流贼十万众,而三卫军有多少人他是清楚的,能來到京师城下,绝不会超过它的三分之二。一瞥眼正好看到身边的京营提督方正化。 “城下战况,方提督可有判断?” 方正化和朱由检一样,对这种打发也不甚了了,火铳神机营也不是沒用过,而且火铳的种类也极为繁多,但作用也仅止于战阵接触之前作为远程打击火力使用一次,再往后接敌之后,火铳还不如烧火棍呢。 可是听声音,浓烈的硝烟里面,火铳一次又一次的如爆豆般响起,这就让他想不清楚了。但是皇帝开口发问,他又不能说自己不清楚。只好含混道:“李将军自创阵法,当无往不利!” 朱由检听说这在浓烟中打仗是李信自创的法门,心中竟然立即镇定下來,笑道:“如此说,这硝烟散尽之际,当是李信得胜之时喽?”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來呀,推战鼓來!朕要亲自为李大将军擂鼓助威!” 在众臣们一片复杂的目光中,朱由检拾起鼓槌,咚咚的敲起了鼓來。 咚咚战鼓之声透过了层层硝烟,三卫军这回沒有地形上的优势,在京师城外俱是一片开阔,沒有河流或是山峦掩护他们的侧翼,而在面对数倍于自己的敌人时,李信只能将战线尽可能拉的更长。 在与敌接战之初,李信破天荒头一遭将三卫军的战线延伸至一千余步,万余战兵有七千人全部被至于战线之上,只留下了三千人组成第二线方阵。 千余步换算成李信后世普遍应用的米制长度单位,有近两千米,换算成里则三里有余。而流贼的最大战线也不过如此,他们虽然号称十万众,但面对周围四十余里京师城墙,想团团围住根本就不可能,所以流贼应用的是重点围攻之法。只在几大城门之外重点分置兵力,其中尤其以内城东北西三面为最。 与李信对敌的正是位于城北安定门外的两万于流贼大军。 流贼的作战方式与三卫军这种训练有素的军队则截然相反,因为军纪不整,他们无法在宽大战线浅纵深的模式下保持足够的战斗力,只有增加作战部队的纵深,以此达到前仆后继,以人命换取胜利的目标。 而这正中李信下怀,三卫军五列纵深,火枪队不追求火力的连续不断,而是力求在一次齐射里发挥最大火力,由此打击敌军的作战意志和士气。 每次齐射之后火枪队采取后退装弹之法,与之毗邻的长枪队则原地挺立,掩护火枪兵装弹,待装弹完毕,火枪兵退回战线之内,火枪继续齐射。 流贼则是一招鲜吃遍天下,一味的以人命填满他们的胜利。 火枪每次齐射抛射过來的数千枚弹丸,如冰雹一般的打击过去,流贼便如割韭菜一样,倒下一茬。未曾接战便在视觉、听觉、触觉、嗅觉上受到强大的刺激。因此,每次火枪骑射都会使士气本就不高的流贼徘徊于崩溃的边缘。战线最前沿的流贼甚至会出现四散奔逃的情形,等到流贼稳住军心重新发动冲击时,下一轮齐射又无情的砸了过來。 几十步的距离几乎成了流贼无法逾越的鸿沟,三卫军的战线每齐射一次便后退十数步,无形中又拉大了流贼尽快接敌的南度。流贼在这种近似于折磨的拉锯打击下,拼了命的想要与三卫军接触,然后放手厮杀,可每一次都在对方的齐射后兵锋顿挫,面对这种无休止的折磨,他们在进退两难的困境中苦苦前进。 流贼几次与长枪兵接触,最终又在侧射火力的威胁下与三卫军漫长的战线拉开了距离。 虽然看似始终掌握着战场的主动权,可李信并不轻松,甚至还面着临极大的压力。流贼不止安定门外一支,就在距离三卫军右翼以西数里的德胜门外还有一支未曾加入战团的流贼大军虎视眈眈。 如果他们在两军势均力敌时向三卫军的侧翼发起进攻,那么后果是不堪设想的。也正因为此,海森堡的炮兵营破天荒的沒有加入正面战线的战斗。 他们被一分为二,安置于三卫军的左右两翼,以求流贼发动突然袭击时以火炮造成巨大杀伤力,震慑力。然后再以第二战线变阵出战,以达到掩护侧翼的目的。 但李信和三卫军是幸运的,无论德胜门外,还是东直门外的流贼均沒有增援的意思。眼见对方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李信当机立断,左右两翼炮兵营不必蛰伏,调整炮口,以散弹交叉轰击战线前方流贼。 炮兵的加入便如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战斗只进行了半个时辰,安定门外进攻三卫军的流贼在强大火力打几下,终于溃散奔逃。 李信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这是自三卫军成军以來,第一次在平原地带与敌军决战。而三卫军一向对军纪的严格要求,军纪是战斗力的保证的教条也在此次战斗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展现。 但是还有一点,在李信的心里划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据朱梅所讲,投了流贼的吴三桂麾下有一支一到三千人或者更大规模的骑兵,据猜测,其主力当是原关宁铁骑,所向披靡。 整场战斗中,李信都在等待它的出现,陆九的骑兵营一直在战线侧后三翼游走,高度戒备,可到了战斗尾声,这支传说中的铁骑也沒有出现。 凡是有一点军事常识的人,手握一支如此强大的骑兵都不可能放过这等攻击敌人侧翼的机会。可他为什么沒有出现,这是极不符合常理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六十三章 不可再赏 城下大战虽然进行的惨烈至极,但由于一切都笼罩在硝烟之中,城上的朱由检感受不到其中分毫的惊心动魄,只是一味焦急的盯着城下,仿似要将浓烈的硝烟看穿一般。 朱由检诚然贵为皇帝,却极少登临大明京师的城墙,似眼前这般观战更是绝无仅有。他还注意到城门外关厢破败残缺的民居,显然早就废弃多日,这让他产生了一丝凄凉之感。在他记忆中,京师之繁华连城外关厢在白日里都要达到人声鼎沸的程度,而今却只剩下了残垣断壁形影相吊,何其悲凉。 皇帝的心境毕竟与臣子不同,他切身的感受到一种难以名状的痛心。就在朱由检黯然神伤之时,城下的战况似乎有了变化,阵阵炮声轰鸣起來,很快便能见到蚂蚁一般的流贼从白色浓重的硝烟中四散出來。 “快看,快看,流贼好像败了!” 不知是哪个大臣带头喊了一嗓子,众臣们此刻似乎也忘记了城上危险,纷纷上前把着女墙,伸脖子往外看去。 安定门外的流贼果然是败了,城上欢声雷动,很快便有一名青袍官员激动的跪倒在地,匍匐到朱由检面前。 “圣上天威赫赫,佑我大明将军得胜!” 只见青袍官员以头叩地,咚咚作响,抬起头來已经泪流满面。 朱由检看到臣下激动如此,心里却想,朕要前來观战时,也不见你站出來附和,如今李信大军旗开得胜,便蹦出來卖这便宜乖,真真是可恶。 突然朱由检只觉得脚下一震,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响,顿时城头上碎石乱飞,竟不知从何处飞來两枚炮弹。朱由检不愧是皇帝,就算到了这等要命关头也强撑着皇帝的体面,仍旧扶着女墙兀自挺立。 反观文武百官则趴了满地,有甚者更疯狂的往城下逃去,至于刚才激动的以头叩地的青袍官员早就不知所踪。只有京营提督方正化不顾自身,疾奔到朱由检面前,以身体护住了他。 “万岁,快快随老奴下城,贼兵有红夷大炮!” 这与趴了满地的大臣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朱由检冷笑一声,这些自幼熟读孔孟,自诩忠贞天下无双的大臣们,到了生死关头竟然还不如一个阉人。 朱由检并沒有跟随方正化下城,他是皇帝,岂能因为流贼放了一炮便吓的仓惶逃命。冷静下來的他开始在满地大臣中寻找自己的几位阁臣。 他首先发现了张四知,老头子此刻狼狈之际,梁冠也掉了,紫袍也不知何时扯了几个口子,正蜷缩在敌楼墙角瑟瑟发抖,心下不禁一阵恻然。 就在距离张四知三步之处,薛国观亦在努力维持自己身为内阁大学士的威严,但唯恐被炮弹碎石砸到,亦狼狈的蹲坐于地面之上,形象总要比那些撅着屁股趴在城墙上强了许多。 就在安定门西北方三里开外,一名胡子拉碴的魁梧大汉,连连搓手满脸兴奋。 “他娘的,走狗屎运了,连开两炮居然炮炮命中!” 有亲兵立即谄着脸问道: “大王,打中狗皇帝沒?” 那魁梧大汉瞪了那亲兵一眼,觉得不解恨又狠狠踹了他一脚。 “让你再叫大王,踹你个沒脑子的,当爷是山大王呢?” 那亲兵被踹的抱头鼠窜,孔有德也不去追,心有不甘的看了眼远处城头上飘着的龙旗,他认得这是皇帝才有的旗帜。可惜了,最后这点火药都用沒了,看來得想办法再弄点火药來。 孔有德又拽过一个亲兵來,“打听,打听去,那股明军究竟是谁的人马?” 亲兵哆哆嗦嗦的回道:“已经打听清楚了,是山西镇总兵李信的人马!” 一听说是李信他整个人都跟着哆嗦了一下,暗暗骂道,这姓李的当真是他命里克星,只要遇到此人准沒好事,看來刚才顿兵不前的决定实在太英明了。 实在顶不住就跑吧,傻子才跟他在这拼命!当然,这话孔有德不能说出口,只是在心里打了个转!嘴上还严令部下注意监视明军动向。 突然,有贼兵前來报讯。 “报!官军來人说是他们总兵邀,大,大……王爷相见!” 那贼兵差点又叫成大王,孔有德最厌烦这山寨里的称呼,好歹他也当过鞑子的恭顺王,叫声王爷那是当的起的,叫成大王,算哪门子事? 而且孔有德在对明军的称呼上也与绝大多数流贼迥然不同,孔有德在提起明军时,便直称明军,而流贼们则按照习惯统统称之为官军,这是他在心里上对自己流贼身份不认同的典型表现。 “甚,甚,甚?见谁?” 那贼兵以为自己头领沒听明白,又重复了一遍。 “官军总兵要见王爷!” 孔有德倒吸一口冷气,刚想说不见,但转念又改了主意,自己拥兵数万还怕了那几千战兵不成? “走,中军开路,护持爷去会会那姓李的!” 人多好壮胆,孔有德在浩浩荡荡贼兵的簇拥下來到刚才的战场附近,明军对这片战场的插入角时分刁钻,乃是由安定门东北方向斜插过來,攻击的正好是安定门外贼兵的右翼。距离孔有德中军所在足足有七八里距离,孔有德行至距离战场约三里左右的时候便说什么也不再前行。 而三里这个距离正是红夷大炮的极限射程,孔有德生怕明军诱他前來,再以大炮轰杀! 但显然是他多虑了,不多时,只见李信一马当先率数十骑來到阵前,距离孔有德五十步才堪堪停住。 “前面可是孔兄,别來无恙?” 孔有德听李信和他寒暄,沒來由的就是一阵恶寒,心道本來挺好,遇到你就不好了,但是嘴上还得把话说的漂亮。 “承蒙李将军记挂,挺好,挺好!不知李将军相邀有何吩咐?” 李信游骑抓了一个贼兵打探消息得知了德胜门外的守将是孔有德,便突然心生了一个想法,何不再次招安于他,如此便可出其不意,将贼兵彻底打垮。 “本帅甚是怀念去岁与孔兄同生共死那段日子,不知孔兄可还记得?” 听李信如此说,孔有德一呆,他果然和李信有过一段痛快的合作期,但随即又怒气上涌,若不是这厮将他从多尔衮大营中将自己绑架,自己还好端端的做着恭顺王呢,何至于到如今这步田地,整日里与一帮流贼混在一起。 “爷健忘,什么都不记得了!” 说起话來也不甚客气,但他不傻,立即明白,李信这是话中有话,沒准起了招安的意思,自己得好好吊吊这厮的胃口,耍一耍这姓李的。 哪成想李信却只笑了一声,随即告辞远去,把孔有德晾在原地,想好的一堆说辞沒了用武之地。 李信当然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等 隐秘之事,他邀孔有德相见只不过是给他一个讯号,告诉他如果你要招安,就來找他李信,而且还要趁早。 安定门外一战虽然只是个局部胜利,但以此也看出了贼兵各部都各怀鬼胎,否则也不会坐看与三卫军对峙的贼军惨败而置之不理。看來洪承畴所言竟是不虚,难道他特意见自己出言提醒真的是出于好心?李信的心里还是划着一个大大的问号! 只是这一战轻松获胜,他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究竟是哪里被忽略了呢…… …… 安定门上已经恢复了平静,群臣们见炮弹不再砸下,都纷纷从城墙地面上爬了起來,劝皇帝下城躲避流贼大炮。朱由检对此嗤之以鼻,只是立在原地面朝城外,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白色的硝烟一点点散去。 渐渐的,满地尸骸露了出來,触目惊心。可以想象,之前在浓烈的硝烟中进行了一场输死激战。此时此刻,三卫军为了以防万一,防备贼兵偷袭,也已经趁着硝烟的掩护撤退到了城北十里开外。是以整个战场之上,除了死人还是死人。 朱由检竟忍不住有些担心,不知李信所部伤亡如何!都说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粗略看城下尸体当有数千之数,那李信的三卫军岂不是损伤过半? 朱由检忍不住又记恨起洪承畴來,就在李信与贼兵激战的同时,洪承畴那一万援兵也不知去了何处? “來呀!” “老奴在!” 身后侍立的方正化赶忙上前。 “派人持朕天子剑去宣府调洪承畴大军南下!” 朱由检说到最后一个字已经是声色俱厉,方正化应诺离开,去安排此事。 “李将军又立大功,忠勇可嘉,此战过后非重赏不可!” 情绪激动之下,朱由检竟似自语起來,已经在他身边侍立的内阁大学士张四知脸色一变,忙拖着狼狈的袍服小步上前,小声劝阻道: “圣上万万不可再轻易封赏,此子年不过三十便已经封坛拜将,天下战事频起大战不绝,倘若他再立新功,又当如何封赏,封候封公可也,往后呢?赏无可赏之下,难不成还封个异姓王?” 朱由检呆立当场,默然不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六十四章 贼将反目 宣府镇,传旨太监杜之秩尖着嗓子宣毕圣旨,上前一步虚扶一把,待洪承畴起身,面带微笑道:“京师形势刻不容缓,洪部堂这就启程吧,至于此间杂务由咱家承担便是!” 说罢却脸色一变转头冲左右道:“都愣着作甚?还不伺候洪部堂起行?” 杜之秩带來的可不是普通护兵,都是御马监武骧右卫禁兵,地位非普通边军可比,平日里见惯了高官勋贵,眼界更是高于头顶,所以根本不把洪承畴这个宣大总督放在眼里。立即便有十几个武骧右卫的禁兵齐刷刷,冷森森站到了洪承畴身后。 洪承畴微微一愣,面露惊讶之色,又瞧了瞧杜之秩身后小太监手捧的那柄耀眼的天子剑,随即便恢复平静,淡淡道:“不劳杜公,” 杜之秩摆开的架势显然就是,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而且圣旨中已经说的清清楚楚,洪承畴勤王,由面前的这个传旨太监杜之秩总监宣府军务,也就是说连他最后抗旨的理由都给堵死了。 “既然如此,洪部堂快些上路吧,万岁在京师等的焦心着呢!” 客套之后,杜之秩再不客气,立即命禁兵们接管总督府,摆出了撵洪承畴走的架势。 面对咄咄逼人的杜之秩,洪承畴面不改色,一一叮嘱,尤其是边墙外异动的蒙古鞑子,务必令他格外关注。杜之秩终于听的不耐烦了,挥手道:“既然万岁信得过咱家,难道咱家还不知道防敌之要吗?” 话不投机,洪承畴只得当即点兵,一直紧随左右的杜之秩还不时指点,要多带兵马,京师流贼势众,少了难以解围,竟然执意让他将余下万余陕兵悉数带走。 如此半日之后,宣大总督洪承畴只好带着万余戍守宣府的陕兵开拔,直奔居庸关而去。 …… 大明京师,闯军大营。贼兵主将王国徽这十数日來,心火上涌,急的满嘴燎泡,满头的黑发都已经黑白参半。官军出了个据说生吃人肉的李信,居然在一夜之间攻克太原,一贯能征善战的闯王刘国能生死不知,沒了主心骨的他日夜忧心,若不是吴山替他出了这险种求活,剑指大明京师的主意,只怕此刻还在代州一地坐困愁城呢。 虽然围困大明京师的头几日,也有些一鼓作气拿下这座天下第一大城的架势,但随着时间推移,战事的胶着,贼兵们士气越來越低落,也越來越焦躁,一股不安的骚动在军中逐渐蔓延,王国徽虽然察觉了这些却无能为力。 直到白日里安定门外那场大战,他正集中兵力蚁附攻城,他们沒有太多的器具,只能凭借高高的梯子以人命往城上堆,期间几次杀伤城头,但最终都被官军反击歼灭。 最初之时,王国徽并沒有将安定门外的战斗放在心上,毕竟那股增援的官军不过万人,而安定门外则数倍于官军,又是以逸待劳,即便不能求胜,稳保营盘不失当不是问題。 除此之外,他还急令德胜门外的孔有德部相机而动,与安定门外的贼兵一同围攻官军,但孔有德这厮太过可恨,居然作壁上观,导致近三万大军土崩瓦解。 王国徽一向就看不惯孔有德其人,觉得他两面三刀,脑后有反骨,早晚必是闯军祸害,奈何刘国能看重于他又委以重任,便也只能听之任之。 今日大军受孔有德之累惨败不说,据报这厮在战后还与官军总兵,就是那个生吃人肉的李信私下接触,眉來眼去,难道是想将这一干老兄弟都卖了不成吗? 他看着坐在自己左手边毕恭毕敬的孔有德,恨不得扒开这厮的脑袋,看看里边到底都是些什么东西。 啪! 王国徽突然毫无征兆的使劲拍了桌子一把,“说,为什么见死不救?” 孔有德被突如其來的巨响吓得一哆嗦,差点从椅子上蹦起來,但随即觉得不妥,又赶紧坐稳了身子。这一幕幕落在王国徽眼里,更坐实了对其通敌心虚的猜想。 “为何不说话?” 王国徽目光严厉的看向孔有德,孔有德这才意识到,这王大头领的无名怒火是冲自己发的,他都已经习惯了,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于是指了指自己,陪着笑问道: “大头领说的是我?” “除了你还有谁?本将已经传令于你配合作战,结果呢?你除了看热闹,还做了甚?” 孔有德争辩道:“有德愚钝,不明白大头领的意思!” 王国徽怒极,明明敢做,却不敢当,还瞪着眼睛说胡话,真想一刀砍了这厮,但却强行压下了这股怒火,他还要确实另一件事。 “你私自去见官军的总兵该不会有假了吧?说,你居心何在?莫不是想把咱这一众老兄弟都卖了,为你自己做踏脚石?” 孔有德心下大惊,李信见他的确是要招安,沒料到王国徽拿这件事來做文章,他怎么知道这其中关键的?嘴上却矢口否认,“放屁!谁说的?谁说的老子宰了他!老子自打投了闯王,对闯王忠心耿耿,连闯王都沒说老子半个不字,谁他娘的敢污蔑老子?” 瞧着声色俱厉的孔有德,王国维沒料到这厮竟然反映如此之大,心里不由得又起了疑惑,难道真是自己想多了?可袖手旁观,坐看大军覆灭的也是他…… 孔有德踢翻了桌椅,在大帐之中大发雷霆,破口大骂了一阵,便招呼也不打,直出了营帐扬长而去。 看着出了消失在营帐外的孔有德,帐中众人这才回过味來,有人立即上前道:“大头领既然提出纵敌,通敌的罪名,又何故放了他回去?” “就是,这厮放纵官军剿杀大军,坐视不理,还斯通官军总兵,每一样都是该杀头的大罪,岂能如此轻易就放过了他?” 王国徽猛然警醒,连拍大腿,指着外边急喊道:“快,快派人去追他回來!” 有贼兵立即应诺出去,但过了一阵却空手而回,竟是一路追到德胜门外也不见人影,这厮跑的居然比兔子还快,紧赶慢赶都沒赶上,若是心中沒鬼,那才奇怪了。 王国徽不禁失悔刚刚沒有趁势将他拿住,如今让他返回大营,其营中多事其一手招募的旧部,未必肯听中军号令,这不等于纵虎归山吗? …… 孔有德出了中军大营,一路狂奔,但他还是留了个心眼,沒径直回去,而是绕了个弯子,先往西,在往北,足足绕了一个大圈,才返回德胜门外大营。黑暗中,他亲眼目睹了追击而至的王国徽亲兵,暗道好险,若是走的晚上一步,恐怕自己已经人头落地。等回到军帐之中,浑身衣甲已经被冷汗浸的透湿,头发都湿的打成了缕。 营中亲兵见大王一副落汤鸡模样,便凑上來问道:“王爷咋了?出这么多汗?” 孔有德沒好气的瞪了亲兵一眼,“让你跑上七八里路,你出的汗比爷还多呢!” 孔有德虽然动辄打骂,但实则对部下极好,否则这些人也不会上赶着來触霉头。 亲兵心道,你明明骑马回來了的,还说跑步,不过却沒敢说出來,刚想转身离去,却听孔有德一副不耐烦的声音响了起來。 “快,快,把各营的头领都给爷叫过來,爷有大事要宣布!” 孔有德叉着腰,似乎下了决心,可一转头又将那亲兵叫住。 “慢着!等等,还是不要叫了!” 现在的孔有德焦躁的很,心里也矛盾的很,决心下定又起了反复。亲兵只好呆立在军帐门口,看着孔有德在帐中绕圈子,不知道今儿大王是怎么了,这可是很少出现的状况。 “也罢!当断不断,反受其累!将张五给爷叫來!” 张五是他在河南时救下的饥民,算是他在流贼中为数不多的可以委托心腹大事的私人,亲兵应诺出去。同时孔有德又唤了帐外执勤的军卒过來,“通知下去,今日都别睡觉了,已经睡下的也都叫起來,一定要枕着自己的武器……不,一定要拿着自己的武器,等着随时可能到來的战斗!” 那军卒只觉得今日孔大王下的命令古怪至极,什么叫拿着自己的武器,等着随时可能到來的战斗。本想多问一句,但是见他脸色不对,便将吐了一半的话又咽了回去。 过不多时,张五一闪身进了军帐。 “王爷,小人來了!” 孔有德一挥大手示意他來到自己身前。张五见状,小心上前,倾过身子,听他吩咐。 仅仅听了几句耳语,张五面色一惊,失声道:“王爷要……”突然他意识到自己声音过大,又赶忙拉低了下來,“王爷难道要接受招安?” 孔有德咬牙切齿,“王国徽已经容不下爷,也就别怪爷先下手为强,记住了,见到李信就如爷刚才交代你那般讲!” 张五离去,孔有德亦换了衣装,偷偷溜出大营去,仔细观察了一番沒有跟踪之后,便往北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六十五章 真假投诚 日间一战,三卫军几至精疲力竭,离开京师往北十里安营,所有士卒衣不卸甲,枕戈待旦。营帐之外刁斗阵阵,幽寂黑暗的营门外,草丛里突然起了一阵小小的骚乱,竟是埋伏的暗哨抓了贼兵的奸细。 “俺不是奸细,俺是孔王爷的信使,俺是孔王爷的信使!” 这被抓的贼兵大声疾呼,生怕官军不问青红皂白就把他宰了,耽误了王爷的大事! 三卫军的普通军卒可不知道孔王爷是谁,但也沒将其就地处决,而是不知从哪寻了块破布塞进奸细嘴里,省得他大喊大叫,徒惹不安,同时又用麻绳搂头将其捆了个结结实实,提着去见值夜的营官。 这个奸细就是孔有德派來与李信接头的张五,几经转折,他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吃人将军,李信! 张五的反映大体上与初见李信之人一般无二,都是在忐忑中吃惊,随即又有种也不过如此的意味。 李信早就习惯了人们以讹传讹的名声,对这种奇怪的目光也已经见怪不怪,他奇怪的是孔有德竟然还沒过夜就转变了心思,居然主动投诚。 这其中究竟有几分可信,他盯着那传信的使者看了半晌也沒瞧出半点不妥的端倪,随即便也明白,他一个送信的又怎么可能知道孔有德的核心机密,至于孔有德接受招安是真是假,不妨亲往会面,便可知这货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半个时辰后,二百余骑的马队由整齐森严的三卫军军营中呼啸疾驰而出,直往西部的一片林地而去。整个过程出人意料的顺利,既沒有埋伏,也沒有复杂的接头暗号,只见那张五捣鼓了一串奇怪的声音之后,孔有德便悄无声息的出现了,竟是连马都沒骑。 “孔兄好决断,居然沒过夜便已经有了主意!” 孔有德也不隐瞒,如实相告,然后只痛快说一件事,那就是两军合击王国徽中军,用不上敲定细节,只约定好攻击方位与时间等大致条件。 “寅时三刻,孔某出兵击其侧翼,举火为号,李将军便可趁势由北面掩杀,届时那王国徽插翅也难飞出你我兄弟的手心!” 李信对孔有德如此突兀的态度转变与亲近感到有些肉麻,但对他的意见却是点头赞同,就在话别分道之时,他忽然想起一事。 “听说吴三桂在流贼军中,此人下落如何?” 孔有德先是一愣,随即恍然道:“李将军说的可是那吴山?此人高冷,虽与咱一道投了刘国能,却性情孤僻,一向独來独往,只是他那只骑兵真叫人胆寒,若是沒猜错的话,非关宁铁骑莫属!” 李信听他说的啰嗦便出言打断,追问道:“此人可在流贼大营?” 这一节至关重要,此人数千骑兵足以左右战局胜负,而李信的三卫军虽然久经战阵,但能否应对机动灵活的强大骑兵还是未知之数。 “围了京师以后,他就率部北上了,至今沒有音信,不知去了何处!” “属实?” “千真万确!” 李信盯着孔有德,同样也沒看出任何可疑的端倪,至于因何北上却是无暇顾及了。 张五站在孔有德身后目视官军人马消失在夜色之中,突然问道:“王爷真的要接受招安?”他是正统流贼与绝大多数人一样,对官军有着天然的不信任。 岂知孔有德啐了一口笑道:“爷岂会做为他人火中取栗的蠢事,到时候咱们只放火,不出力,让那姓李的和王国徽打死打生吧!” 说完又忍不住得意的大笑了三声。 “那,那,官军得手之后,岂能饶过咱们?” 孔有德抬手在张五头上扫了一下,笑道:“你还是太实诚,等他们打起來,咱们就趁乱开溜,到时候他收拾谁去!”眼前这个形势他早看透了,别看闯军围着大明京师,败亡已是早晚之事,此前他明知沒有出路还随波逐流,也是无奈之举。 张五顿时恍然,竟有如释重负之感,大喜道:“王爷英明!”跟着又问了一句,“王爷,小人还有点糊涂,不知咱们溜到哪去?” 孔有德也呆了一下,是啊,逃到哪去,此地距离关外最近,往北几十里随处一个口子破关,便能海阔任鱼跃,可他已经把满清得罪的死死的,而关外又是满清的天下,去了等于找死。看來,他能选择的路也只有一条,那就是南下,去找李自成,张献忠。 想到此处,又怨恨起李信來,若不是他,自己还好端端的当大清恭顺王呢,现在倒好,沦落到与流贼为伍的地步。都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打死打生二十年,刚混出个模样來,一朝又被打回原形去,真是让人叹息! 不知什么野兽在林中怪叫了一声,惊得孔有德收敛心神,便带着张五返回大营,走了一阵便发现前方火光冲天,喊杀阵阵…… 李信回营之后便着手准备寅时三刻出兵偷袭王国徽中军,这时却出现了一个突发事件,炮兵营营官海森堡不知吃坏了肚子,还是初到大明京师水土不服,竟然上吐下泻起來。这让李信好半天为难,海森堡的地位不可或缺,在三卫军中沒有任何人能向他一样将整支炮兵营指挥的如臂使指。若是少了炮兵的优势火力,本就人数不占优势的三卫军打起仗來难免要加大伤亡。 只是这日耳曼人意志竟极为坚定,明明身体虚的不行,仍旧执意坚持要去参加战斗。 第一步战营的营官程铭九疑虑重重。 “末将总觉得此事蹊跷,那姓孔的一日间态度反差如此之大,大有可疑!大将军三思啊!” 李信不是沒想过孔有德设计诳他的可能,但不论如何这是个机会,虽然定下的是两军合击,但李信却决定,不论孔有德招安真假,都可以试上一试,于是他在桌上的京师城防图上比划着。 “王国徽中军位于西直门外,与德胜门外的孔有德隔了一个城角,再往南,阜成门可还有一支贼兵,这一支贼兵日间大战死伤不轻,精疲力竭。不论孔有德真假招安,都可先从此处下手,即便不能毕其功于一役,再斩断流贼一指也是要的!” 程铭九眉头紧锁,他对李信的计划,还是有几分疑虑。 “若孔有德真的去攻击王国徽大营,咱们去攻阜成门,岂不是……” 李信哈哈大笑:“这货若能如此实诚,他就不是孔有德了,也活不到今日!还有一点,你可不要小瞧了这货,他若真拼命起來,那王国徽未必是对手,由此若能同时灭掉两支贼兵,此战胜局定矣!” 程铭九一时间有点跟不上李信的节奏,眼神有点奇怪,自家将军何时变的狡猾了…… 整军完毕,为了便于隐蔽,大军绕着远路在黑暗中往阜成门方向摸索,谁知走到半路,却有游骑回报,德胜门与西直门间有军营火起。 李信大惊,这才子时,距离寅时三刻还有一个多时辰呢,难道是孔有德提前发动突袭了?但直觉告诉他,肯定不是这种情况。 “再探再报!” 然后又命令大军按原计划前进,攻击目标阜成门外流贼大营。 “海森堡的炮兵就位了沒?” 李信转身向身边的营官确认,炮兵在三卫军中炮兵的地位很高,是全军的中坚力量,营官海森堡拉肚子拉的快虚脱了,不知道能否跟上如此高强度的行军速度。岂知,回报竟是整个炮兵营都紧紧的跟在行军队形里。 经过近半个时辰的行军,三卫军由北往南,再由西向东,阜成门上的点点风灯遥遥在望,城下则是漆黑一片,间或可见一两处闪烁,亦仿似死气沉沉一片。但通过落日前的侦查,李信却知道黑暗中隐藏着一支数万人的军营,就像一头在黑暗中舔舐伤口的野兽。 与之相隔数里之外的北边隐隐泛着火光,与眼前的沉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逐渐,前方贼兵军营中闪烁的光点越來越多,显然是发觉了北方的异动。 时不我待,李信立即发令! “全体都有!列阵!” 由于是夜间突袭,掌握行军节奏的鸣笛不能用了,完全靠军卒之间齐声低念一二三四。就在步战营由纵队集结成方阵的时间里,海森堡竟然拖着病体,指挥着麾下炮手推着加农炮,分列两阵,一马当先冲了上去。 这种场景三卫军的老兵都已经习以为常,三卫军的炮兵从來都是冲在第一线,以机动灵活的移动射击打击敌人有生力量而著称。 轰轰轰! 就在步战营结阵完毕的同时,火炮向着黑暗中那一片闪烁之地发射了第一轮实心炮弹。紧接着,炮手经过一系列按部就班的操作,又进行了第二轮齐射。 炮弹一轮又一轮的打击下去之后,却见前方军营中腾起了团团火光,当是炮弹砸落引致的失火。三卫军于黑暗中霍霍前行,火枪兵和长枪兵紧握手中武器,双目坚定的望着前方,只可惜贼兵到了此时竟还不知官军來自何方。 突然流贼军营之中竟然轰然响起了大炮之声,紧接着便是弹丸破空的呼啸之音迎面袭來,继而砸在地面上翻滚弹跳,咚咚作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六十六章 郡主被掳 大明天子朱由检被惊醒了,他下意识的以手撑住床榻,入手却是一片冷硬,这才反应过來,自己还在京师城墙之上,兑现着“流贼不破不下城”的金口玉言。 虽然已经是四月份,但还是夜凉如水,皇帝便被方正化安排到敌楼里在临时搭成的木板床上歇息。而大臣们则沒这般待遇了,此时此刻都在敌楼外熬夜喝风呢。 “來人,來人!” “老奴在呢!” 王承恩赶紧小步走了过來,听说皇帝不下城,周皇后急的不行,赶紧让王承恩赶过來照看。 “外面可是有异响?” “许是万岁做梦了吧……” 王承恩试图安慰皇帝的紧张情绪,岂知隐隐间此起彼伏的隆隆之声又传了进來,所以安慰的话说了一半,便也沒有意义了。 朱由检马上断定这是大炮的声音,日间流贼那两记大炮给他的印象太过深刻,此生难忘。 “快传方提督进來,不,扶朕出去!” 既然已经身临敌前,凡事聚而议论,不如先实地仔细观察一番。一出门正好迎面碰上急吼吼而來的方正化,方正化驻足不及,差点冲撞了皇帝。 王承恩不满的看了一眼方正化,暗责他行事鲁莽,这不是给皇帝制造紧张气氛么?方正化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忙跪在地上连连请罪。 “老奴万死,老奴万死!” 朱由检格外的大度,伸手让他起來。 “得了,得了,起來吧!说,何处又打起來了!” 他当然知道方正化如此急吼吼正式因为有紧急军报前來禀明,这才不愿责罚这做事倍加卖力的内臣。 “回万岁,阜成门下又打起來了,又是大炮,又是火枪,听着,听着像是李将军的人马!” 朱由检精神一阵,“你说的可是李信?” “正是山西总兵官李信!” 随即又补充道:“德胜门外也打起來了,火光冲天!” “好!好!好!” 听罢,朱由检激动的一连说了三个好,搓着手走了两步,又返回方正化面前。 “以方提督之见,这是否李将军夜袭之战?” 看着方正化郑而重之的点点头,朱由检动容了,这李信也真是敢拼命,白天刚刚打了一场殊死大战,到了晚间又组织一场夜袭战,忠于王事若此,天下能有几人?念头转到最后竟然感慨起來!最后脱口而出: “李将军真是朕的拼命十三郎,走!去阜成门上观战!” 大臣们也觉察到了异常,纷纷聚拢过來,听到皇帝又要去观战,一个个吓得面如土灰。 李信千算万算还是漏算一步,阜成门外流贼是有准备的,但防的不是三卫军,而是德胜门外的孔有德。正好三卫军一头撞上來,这准备不是为了三卫军而为之,也是了。 流贼营中不知从哪里弄來了两门大炮,由于沒有使用经验,放了几次之后便炸了膛。 而三卫军的大炮则越放越勇,经过大炮突袭的混乱之后,贼兵很快稳定下來,开始依托营盘防守,三卫军的进攻就此变的举步维艰。大炮狂轰乱炸,炮管温度持续上升,降温的冷水泼了一瓢又一瓢,一泼直到见底,营中贼兵仍旧安守其中,沒有冷水降温的炮管很快就烧的通红,不得不停下來降温。 接下來便是方阵出动的时间,两排横队在各营营官的鸣笛下有节奏的次第前进,这是一个相对漫长的过程,当与贼兵营盘距离缩短至五十步以内时,贼兵大营中突然飞出了如暴雨般的羽箭,第一线横队中不断有人中箭倒下,但在严格军纪的约束下,凡是可行动自如者沒有一个人私自脱离队伍。而大部分由新兵组成的第二线横队,已经逐渐出现了散乱的迹象。 看着自己亲手训练出的士兵一个接一个倒下,李信心如刀割,这些士兵便如他的命根子一般,但这痛苦又是必须承受的。大炮因为高温不能发射,战斗的节奏却不能放缓,要以接二连三排山倒海的攻势,给贼兵造成强大的压力,以迫使对方在士气低迷到极点时瓦解,这才是他的战斗之要。 原因之一,三卫军走的是精兵路线,真正作为主力的只有那么三两千人,而顶着羽箭奋不顾身勇往直前的也是他们。在以少打多的情形下,为了以最小代价赢得战斗的胜利,杀伤敌人从來都不是李信的主要目标,打击敌军的士气才是重中之重,只要将对方的士气打击至最低点,敌人将不战自溃。 很显然,李信的目的初步达到了效果,三卫军悍不畏死,霍霍向前碾压的举动给了依托营盘抵抗的贼兵相当大的震动,他们的军心似乎开始下滑,行动也开始混乱起來。 三卫军在前进至距离贼兵30步左右的时候,李信突然发现当在他们前面的竟然是两步宽,一人深的壕沟!看着三卫军望沟兴叹的模样,流贼中暴起阵阵呼声,流失的士气似乎又陡然回升了。 李信当即命令第一线横队全体火枪兵,举枪射击,上千枚弹丸在二十步距离间呼啸着砸过去,命中率极高,只听贼兵军营中惨叫连连。与此同时,他再次下令,横队原地转向变纵队,向南前进。 他相信,这道壕沟不会延伸到无限远,也不会直挖到城墙根,只要有个尽头,就可以绕过去再次发动袭击。 朱由检路过德胜门时,向城外火光冲天的流贼军营里望了几眼,心道,火势这么大,里面的贼兵怕是顶不住了。谁知刚下了这个结论,竟见到蚂蚁一般的贼兵从火势熏天的军营中纷纷涌了出來,不,是冲了出來,嗷嗷叫喊着,直往西南方的另一个贼兵营地疾驰过去,看架势好像不是逃命,倒像是拼命去了。 朱由检的目光一路被城下火光映照中的流贼吸引过去,那群贼兵果真是与西直门外安扎的贼兵纠缠起來,这让他只觉得匪夷所思,如何流贼自己窝里斗了起來?不过他更记挂阜成门外激战的李信,于是又领着大臣继续往前走,抵达城门之上,正瞧见三卫军横队变纵队往南跑步而去,看起來就如临阵撤退一般。 这究竟是为何,朱由检不明白,众大臣不明白,就连京营提督方正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來。就在朱由检一颗火热的心脏一点点冷下去时,三卫军又嘶吼着嘹亮的口号,由南而北返了回來。 城上大臣们竟然都不由自主的欢呼了起來,明军沒有撤,而是变阵攻击贼兵侧翼,大炮轰隆之声再度响起,等结束之时,三卫军再度随着鸣笛声有节奏的霍霍压向了贼兵军营,距离在一步一步的拉近,木杆夹成的栅栏早被大炮轰的稀巴烂,沒了壕沟,已经再沒有什么东西能阻止三卫军前进的脚步。 一百步,五十步,三十步,二十步,所有火枪兵按照口令,举枪射击!弹丸顿时如雨般砸了过去。但这一回贼兵好似早有准备一般,几个人为一组举起了厚厚的宽木板,弹丸徒劳的啪啪打在木板之上,并沒造成多少人员伤亡。顿时,流贼士气大盛。并且,他们很快就回敬了三卫军一簇簇的羽箭。 三卫军进行了几轮齐射之后,城下的战场再一次笼罩在了越來越浓密的硝烟之中,在本就光照不好的夜间,城上的朱由检只能听闻喊杀枪炮之声,却看不到厮杀是何等的惨烈。 战斗整整持续了一夜,直到东方泛起了鱼肚白,竟还沒有分出胜负。整个战场上空硝烟之浓烈,竟然已经蔓延到了京师的城头之上。 忽然有眼尖的大臣指着远方,激动的喊道:“援兵,援兵!” 朱由检拢目光望去,果见一支大军如洪流般滚滚而來,随着距离拉近,将旗上的字号便一清二楚。 “是洪部堂,洪部堂的陕兵來了!” 激战了一夜的王国徽几乎绝望了,本打算突袭孔有德一击得手,以最小的代价取得大军的统一指挥权,岂料对方好似早有准备,居然被他打了一个防守反击。不但如此,就连中军后,方阜成门外的大营也遭到了袭击,竟似预谋已久一般。 两面夹击之势已成,王国徽到了进退维谷的两难境地,勉力支撑到天亮,惊觉官军又到了援兵,苦苦支撑的士气终于一泻千里…… “大头领快撤吧,官军援兵來了,顶不住了” “走吧,大头领,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烧!” 部下纷纷劝王国徽离开,他终于认命,决定放弃,谁知一眼瞥见前方于军中厮杀的孔有德,顿时热血上涌。 “狗贼,拿命來!” 说着便提刀冲了上去! 就在王国徽冲上來的同时,孔有德也发现了他。 孔有德的内心亦是无限凄凉,一夜大战,麾下的弟兄们几乎死伤殆尽,就连张五都为了救他,身中数刀而亡。原本在计划中可不是这个样子,都是这个王国徽害的,否则现在他早就已经成功得脱了…… 李信的三卫军经历了自成军以來,前所未有的一场惨烈大战,在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占的劣势情形下,一役阵亡两千余人,终于在天光放亮时彻底击溃了与之对抗一夜的贼兵。三卫军趁势掩杀过去,便不再结成横队,而是以队为单位,小方阵快速冲杀,透营而过,直往西直门方向疾奔而去。 忽见一群军卒由浓烈的硝烟中冲了出來往北而去,阜成门上的朱由检紧张的把着女墙,待发现是一片大红色的三卫军后,才长舒一口,再看向洪承畴总督大旗时,竟一阵冷哼。 “大战已然结束,要他还有何用?” …… 大战过后遍地狼藉,战场上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与硝烟味道,望着遍野尸骸,李信胸中沒有一丝胜利的喜悦。说到底,这场汉人与汉人在大明京师城下的厮杀,在曾经一心只想杀鞑子的李信眼里,竟是如此的荒诞! 负隅顽抗的王国徽被愤怒的三卫军士兵斩成肉泥,孔有德失魂落魄,沮丧至极,无力的躺倒在地…… “看,援兵來了!” 远处宣大总督旗帜飘荡,不知是谁指着喊了一嗓子,但大战已经结束…… “看,又來援兵了!” 大战已经结束了,再來八支援兵,还有意义吗? “不对,是咱们的辅兵” 李信闻言举目望去,马队疾驰,看旗号军装果然是三卫军的辅兵。当初他为了争取时间,战兵先行,辅兵在后,算时间也正该此时抵达京师。只见当先之人竟是來自朝阳堡的周麻子,此人亦沒有与大多数人一般返回朝阳堡而是留在了辅兵中,只见他还离着几十步远就开始嚎啕大哭。 “俺可找到大将军了,辅兵败了,田,田镇抚,也……” 战马跑得快,顷刻间就到了近前,周麻子此前说话上气不接下气,言语含糊,李信听说辅兵败了,难不成田复珍也跟着阵亡了?这对他不啻于晴天霹雳,好在周麻子喘匀了气才将话讲的清楚。 “辅兵进入宣府地界就,就遭遇了蒙古鞑子,俺们敌不过,连田镇抚带着大半的兄弟都被掳走了……” 众人目瞪口呆,如何蒙古鞑子到了宣府?李信瞬间心念电转,此前洪承畴所言抗旨因由,以及此刻又堪堪赶到的援兵,李信似乎明白了,困顿一冬的蒙古鞑子毁关入寇了! 李信还是觉得奇怪,之前太监杜之秩出城去宣府传旨,据说接替洪承畴总监宣府军务,还带了不少御马监武骧右卫的禁兵去,算起來洪部堂走了也就小半天的功夫,怎么蒙古鞑子就已经杀透宣府了呢?杜之秩再无能也不能无能到这等程度吧? 忽然,在周麻子身后又跳出个瘦小的身影,一张嘴竟也哭了起來,声音清脆,居然是个少女,眼圈红肿的看着李信。 “你,你就是李大大将军?快救救郡主吧,她,她也一并被鞑子掳,掳走了……” 李信听的糊涂,“这位姑娘,且慢说,你说的郡主?” 少女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就是大将军的......新乐郡主啊!郡主为了亲眼看大将军阵前斩敌的模样,换了男装混在辅兵里,却不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六十七章 有情有义 这个消息对李信來说真就是晴天霹雳,辅兵几乎全军覆沒,物资都是小事,关键是这数千人都是他由三卫一手带出來的。如今说沒就沒了,这让他如何能不震惊与难过。但随即也有人提出,让他不必过于忧心,蒙古人并不是嗜杀成性,他们掠夺人口无非是为了增加劳动力。所以,那些被掳走的辅兵绝大多数应当沒有性命之虞。 这个道理李信认可,但还有一点让他忧虑无比,那就是田复珍和新乐郡主,田复珍是读书人,乃正途进士出身,而像他这种性格耿介的文人更是注重名节,万一有个想不开,自尽殉节也不是沒可能。 而新乐郡主就更棘手了,经过一系列的突击补习之后,李信明白了这个时代女人看重贞洁到了何等变态的程度。陆九给他讲过一个故事,说是江南有一大户人家小姐,只因于临街的小楼上开窗时见到一醉酒男子解手,便不堪受辱于当夜自尽身亡。更有甚者,还有节烈妇人因手臂被陌生男子触碰,而断然挥刀斩断那已经不洁的手臂。 凡此种种不胜枚举,郡主一个女儿之身,落入鞑子之手,即便是平安归來,恐怕这名声也已经毁到不能再毁了吧!李信只觉得头大如斗,在详细询问了牛蛋,辅兵于何处遇袭,鞑兵几何,去往何方的各种讯息之后,他下了决定,出居庸关去营救他们,时间越短,他们平安得救的可能性,就更增进一分。 三卫军的数千士卒虽然连日行军又激战一夜,但是在听说辅兵被袭,绝大多数人被掳走,而这其中竟然还有田镇抚,和新乐公主。田镇抚就不必说了,新乐公主那是什么身份?那是大将军由皇帝指婚的妻子,这种奇耻大辱岂能忍下刻?而大将军的耻辱也将是三卫军的耻辱! 骤然间激战后疲惫虚脱的情绪一扫而空,代而继之的是义愤填膺的愤怒。 “杀鞑子!给杀鞑子” 军心可用,李信时分满意,战场來不及打扫,三卫军战死的忠魂也不及收敛,他相信朝廷会处理好这些的,虽然朝廷**,但是对为朝廷捐躯的将士们,还是足够优渥的。 而孔有德这厮已经累的虚脱过去,李信命人将这货抬上了马,招安一事只有他知道,若是留给朝廷被一刀砍了脑袋在所难免,将他一并带上也算仁至义尽,至于其部下残兵,多是流民啸聚而成,想來朝廷也自会有妥善的处置。 就在将走未走之时,传旨的太监忽然來了,离着老远便尖着嗓子喊道:“李将军在哪,那位是李将军,万岁有旨旨……” 所谓的万岁有旨其实就是一道口谕,李信只好跪倒耐着性子听他鹦鹉学舌,说罢,那太监立即换上一副笑模样,“李将军还请随咱家进城,万岁等着见您呢!” 李信歉然将三卫军面临的窘况一一复述,请他代为进呈皇帝,时间急迫,战机稍纵即逝,不及进宫面圣,请皇帝恕罪! 那太监当即就变了脸,还沒见过如此给脸不要脸的人,皇帝召见,你却要去救那些劳什子不相干的人等,难道万岁还不如那些丘八行伍不成吗? 那传旨太监还想板着脸训斥几句,他不知礼法,谁知李信作揖之后便扬长而去,不多时功夫,整支大军渐渐开动,竟一路往北去了。气的那传旨太监直想骂娘……当然,骂娘是沒有用的,进谗言却是刀刀见血的利器。 …… 大明天子朱由检在文华殿召见了宣大总督洪承畴,他虽然一天一夜未好好休息,但骤然变化的战局,忽悲忽喜之间,已经让他顾不得倦意,城下击退流贼的喜悦几乎是瞬间就被蒙古鞑子破关的噩耗所取代。 而这一结果正印证了洪承畴此前种种,在他看來是推脱的借口和理由。朱由检当即便明白,自己至少在蒙古犯边这件事上错怪了洪承畴,虽然对他的迟缓出兵仍有芥蒂,但总算是平息了怒气,这次私下召见便是想抚慰一下这位能战,敢战的疆臣,毕竟现如今的大明朝廷向洪承畴这样能文能武,有出将入相之才的人不多了。 随即朱由检又就蒙古鞑子破关一事请教洪承畴,事到如今可还有什么不救的措施,洪承畴沉思半晌,才缓缓问了朱由检一个问題。 “圣上可曾听过去岁冬日,边墙设卡拦阻晋商北上贩运货物之事?” 听到他问了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題。朱由检顿时便有几分不悦,但仍旧耐着性子,此事他还真有些印象,听几位阁臣说过几句,但大明以农为本,工商乃是末节便也沒放在心上,现在洪承畴怎么又提起來了呢? 洪承畴见皇帝沒反映,便自顾自又道:“去岁三卫总兵曾提出來,晋商贩运的物资十有**都流入了满清鞑子之手,而满清鞑子便是用这些物资武装八旗军,然后再侵犯我大明,因此断言,凡是往边墙外贩运物资均属通敌!” 朱由检听洪承畴提起李信來,想到他抗旨而去,心中又增添了几分不悦,但对这话却是认同的,细想想还颇有几分道理。 “可商人逐利,有十倍之利便敢冒杀头的危险,于是李信便以武力强行沒收执意北上晋商的货物,然后全部充公,以资军用!” 听到这里,朱由检才恍然,原來李信在短短半年时间里就练就一支铁军,其财源究竟是來自何处,竟是來自这些毫无礼义廉耻的商人们,于是大呼痛快,赞李信做的好。 朱由检突然明白过來,看着洪承畴,他转了如此大一个弯子來描述此事,肯定有他的目的,而这目的他自问已经猜了个十之**。 “洪卿在宣府不会也设卡收货了吧?” 洪承畴赧然点头,“不得已为之,所获颇丰!”毕竟与民争利的事,不是圣人之道,他乃读书人出身,说起來还是有几分尴尬! 但朱由检却不知道,洪承畴口中的颇丰究竟有多丰厚,这些沒收的财货足够宣府数年不需要朝廷的接济。如今,蒙古鞑子大破宣府镇,其损失可想而知。 “难道鞑子破关的目标只为宣府镇里的物资?” 洪承畴点头应道:“圣上英明,正是为此!” “那,那现在洪卿率师回返,还來得及否?” 洪承畴分析道:“臣若是鞑子主将,破宣府镇后将物资北运的同时,会派遣一部人马进抵保安、怀來一带,以阻止朝廷援兵。周旋数日后,物资悉数安全运出边墙,自可退兵!” “洪卿的意思是來不及了?” 洪承畴黯然点头,主动权不在手上,去了也是被蒙古鞑子牵着鼻子打,能取得多大的战果,很难说!但随即又起身跪于陛前,朗声道:“臣请率师往宣府,誓尽最大努力将损失减小到最少!” 朱由检欣然允诺。 打发走了洪承畴,朱由检拖着疲惫的身体去了坤宁宫,而并沒有返回乾清宫。看到皇帝憔悴的模样,可把周皇后心疼坏了,一边命人准备吃食,又一面命人准备热水为皇帝拭身解乏。 听说外边打了打胜仗,流贼已经退了,可细心的周皇后却在朱由检疲惫的脸上看到的却满是忧心忡忡。 看着周皇后欲言又止的模样,朱由检突然苦笑了一下,“皇后是想问朕为何打了胜仗却还苦着一张脸吗?便说与你听听,宣府大败,蒙古破关了!” 周皇后一惊,这打击一个连着一个,真不知道自家夫君还能挺得到几时,想安慰他,却又无能为力。只听皇帝又道:“说起來,惹朕生气的还是那李信?” 这就让周皇后好奇起來,平素里他一说到李信其人都是赞不绝口,今儿此人带着人马在京师城下打了打胜仗,怎么还生气了呢?想來也只有言行不当冲撞了自己这位夫君。 “一介武人,言语粗莽,皇上何必一般见识!” 朱由检道:“若如此朕岂能怪他?此子抗旨不尊,皇后说说,朕该如何责罚他?” “朝中大事,臣妾不知如何处置!” 周皇后一向安分守己,对于后宫以外的事一个字都不过问。 朱由检随即将那太监的汇报说给了周皇后听,在那太监的说辞里,李信抗旨完全是因为乔装在辅兵里的新乐郡主被蒙古鞑子掠走的缘故,故意使皇帝产生李信为了个女人而违抗皇命的印象。 周皇后听罢却慢条斯理的说道:“臣妾倒觉得他有情有义。” 朱由检则不以为然,“此前他为了商人之女准备抗旨,皇后说他有情有义,现在他又为了郡主抗旨,皇后亦说他有情有义,岂不前后矛盾?” 周皇后却轻笑道:“此前他为了商人之女,是情大于义,而现在为了郡主却是义大于情。如此情深义重之人,倒是不多见呢,皇上得大将若此,当得一贺!” 这一番说辞,朱由检直觉得是强辩,但细细思量竟还有几分道理,但凡这等情义之人,也必然至忠至孝,骤然间他似乎心结顿开,张四知在城头上不可再赏的分析带來的阴霾,似乎在瞬间云开雾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六十八章 无影无踪 李信心急如焚,也知道急不得,三卫军经过一夜大战之后,几乎人人带伤,刚到了昌平就有支撑不住的架势。这种情形之下再强行军,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李信当机立断令昨夜参加战斗的第一线横队于昌平就地休整。而作为预备的第二线横队,以及炮兵营与陆九的骑兵营随他进入宣府,但坏消息接踵而至,炮兵营营官海森堡经过一夜的劳顿病情加重,已经再难以加持大强度的行军了。 一筹莫展之下,李信突然想到了孔有德,这货虽然沒道德,沒人品,但操炮还是有两下子的,于是來到装晕的孔有德面前使劲两脚下去,便踢的他嗷嗷直叫,从地上蹦了起來。 “难道孔兄也想留下來?” 孔有德的确有打算留下來然后再伺机逃走的念头,可转念一想,如今自己赖以生存的部下们已经作鸟兽散,单人匹马逃出去,不被官军抓着也沒准遇到流贼土匪,到时候说不定死的更惨。 “李将军说哪里话,但请吩咐就是!” 李信看着孔有德真不知是该同情他,还是厌恶他。这货从來就沒和他一条心过,在高阳时也曾短期合作过一阶段,知道他操持大炮的本事。现在海森堡不能随军起行,看來只有先拿他來充数。 即便这货不能如海森堡一般将炮兵指挥的如海森堡一般机动灵活,能指哪打哪也是好的。实际上,当初满清鞑子能看重于他,并封了王爵,也无非是看中了他在制造和使用火器上的能力。 孔有德自然沒有拒绝的理由,他现在已经将标准降到最低,一切以活下去为基准。 但是,将如此重要的炮兵营交给一个流贼降将來指挥,这一点几乎得到了三卫军从上至下所有人的反对,李信再一言九鼎,也不便在这等影响军心士气的事情上较真,只好作罢。 出了居庸关便是延庆州,但所过之处,各地城堡皆已废弃成残垣断壁,有些地方甚至连火势还沒消减,显然也是刚刚被人烧了沒多久。入眼处都是一片触目惊心,这些地方前日经过时还一片熙熙攘攘,今日竟如鬼城一般。 三卫军经过延庆州以后并沒有继续向北而是转向往南去怀來卫,沒想到怀來卫沿途所过之处几乎也与延庆州一般无二,除了残垣断壁就是死人。李信甚至产生了一丝怀疑,从洪承畴进入居庸关算起,蒙古鞑子破关进入宣府,他的首攻目标该是宣府镇才对,就算连夜拿下宣府镇,这半日一夜的功夫想把这居庸关外的几个卫所搅成这副模样,想必他们也该分身乏术吧。 所幸的是,游骑们终于在废墟中救回了一个活口,是怀來卫的一个卫所兵,粗略检查了一下沒有致命外伤,应该只是单纯的晕了过去。有军卒本打算给他喂几口水,谁曾想水到了嘴里以后全都呛了出來,这一呛之下反倒将他给呛醒了。 听他哭诉了那场大灾难的全部经过后,李信又迷惑了。 据他所言,夜间袭击怀來卫的的确是一群蒙古鞑子的骑兵,这群人來去如风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好端端一个怀來卫不过个把时称就破败成眼前这个德行。 “怀來守将哪呢?” 李信听的痛心不已,若是怀來卫但凡能进行一些行之有效的反抗,想來怀來卫也断然不只如此。 那军卒哭道:“指挥使刚开战就被鞑子一箭给射死了!俺们这才乱了套,大家伙谁都顾不上打仗,只顾逃命去了!” “鞑子后來去了何处?” 李信急于知道鞑子的行踪,那军卒却茫然摇头,“俺后來便晕了过去,再醒过來就已经在这了,鞑子去了何处小人实在不知!” 见实在问不出什么來,李信只好作罢,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第一是继续往西南去,经过美峪所,便可通往蔚州。这也是三卫军步战营和辅兵营北上的途径。第二条路则是往保安州、宣府镇去碰运气,毕竟那里是宣府的核心地带,鞑子在那里的可能性要很大。 就在两难选择的时候,恰巧一队由保安败退下來的明军溃兵带回來了一个消息,宣府镇在昨天夜里就已经被抢掠一空,今儿一早便被鞑子放火给烧了,据说又分兵奔万全左卫和怀安卫去了。 宣府与怀來相距甚远,这则消息若是准确的话,那就证明,蒙古鞑子不止一股人马,也就是说扫荡延庆怀來一线的鞑子和攻陷宣府镇的那些鞑子不是一路人马,亦或是说在变强之外就分成了两路人马。 那么掳走郡主和大多数辅兵的蒙古鞑子就未必是宣府镇那一股,有极大的可能便是眼下由延庆怀來南下的这一股。很显然,他们在南下的途中袭击并抢掠了辅兵。想到此处,李信兴奋起來,既然得知了这股鞑子的基本行进路线,他们携带了辅兵营的物资以及押解着上千辅兵,行进速度肯定不快。 如此,三卫军只须沿着这条行进路线直往南去,十之七八便可逮到这股蒙古鞑子。 但是李信的一腔希望很快就落空了,他们急行军一直进了蔚州境内都沒见到半点蒙古鞑子以及所路走辅兵的影子。而蔚州境内的卫所堡寨安然无恙,证明了蒙古鞑子沒有继续南下。期间遇到山间的樵夫,则指指点点说是见到一群骑马的凶神恶煞押解着一群红衣人往西去了。 通过樵夫的描述,这像极了三卫军的辅兵营。 此处往西就是怀安卫,可在半路上他们却发现了一些不详之处。那就是辅兵的物资被遗弃在半路,并且被烧的连渣都沒剩下多少。只剩下了一些沒烧干净的大车,以及一些已经碳化的尸体。这让整个三卫军的情绪都为之紧张,李信的心里也愈发的起來。好在尸体的数目不多,只有几十具,但想辨认他们的身份已经不可能。 得到这个消息并不是他们奔波的终结,当三卫军向西拖着不疲惫的躯体來到怀安卫南部的顺圣川东城时,才发觉这座堡城还好好的掌握在明军手中。 尽管难以置信,李信不得不承认,他们失去了鞑子的线索。这也让他十分恼火,宣府就巴掌大的地方,居然连一支鞑子人马都找不到。 明明就有线索摆在眼前,可随着线索一路追索过去,不是发觉扑空,就是有极大的可能走错了路。他忽然觉得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线牵着三卫军的鼻子在不断的前进,而这一点,或许正是牵线那头所要达到的目的。 想到此处,李信猛然一震,他突然意识到,怀安卫再往西就是三卫军赖以起家的地方,镇虏卫! 难道蒙古鞑子抢了宣府以后还要去抢大同府的三卫不成?这种可能性不是沒有,三卫即镇虏卫、阳和卫、高山卫被李信经营了一冬,囤积了大量的财货物资,这些东西最是能吸引鞑子的目光。可另一个疑问又冒了出來,既然鞑子急需物资,为何又舍得烧掉了从三卫军辅兵手中夺來的物资? 难不成再继续向西回三卫去?此时此刻,李信的思路也凌乱了,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孔有德來了。 “被人家牵着鼻子走这可不是李将军的风格呦!” 面对孔有德的揶揄,李信不得不承认,他自领兵以來还是第一次被人牵着鼻子走。 “嘿!其实这也怪不得将军,所谓关心则乱,若是孔某也有个如花似玉的郡主媳妇被鞑子掳走了,也会方寸大乱的,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李信沒闲心和孔有德逗闷子,正想开口将他撵出去,谁知这货第三句话就进入正題了。 “鞑子如何來的还得如何出去,咱们不如去边墙根上守着,他们总离不开这边墙上的十几个口子出去……” 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与其被牵着鼻子徒劳奔波,不如以逸待劳,还可以借机休整一下已经体力透支的军卒们。 有了应对之法,李信心情大好,便夸了孔有德一句。 “嗯,总算说了句人话!” …… 某处山谷中,林立着数不清的如匪如贼,披头结辫的胡衣汉子。一片空地上则挤满了狼狈至极的俘虏们,其间不时传來痛苦的**声与不耐烦的咒骂声。 一个四十多岁的精瘦汉子虚弱的坐在地上,身边围坐着几名军卒。 “镇抚大人,这,这何时才是个头啊!” 那被称作镇抚的精瘦汉子刚想斥责,却叹了口气:“总之寻了机会,咱们便分散逃出去,能多逃出去一个,便多逃出去一个。” 他嘴上强撑着,其实心里早就绝望了,不是对时局的绝望,而是对自身的绝望,身为大明臣子岂能受这俘虏之辱,若不是新乐郡主在此,若不是要留下來护着她周全,恐怕早就自杀殉节了。 再看那似乎沒心沒肺的郡主,她还兀自的乐观无比。 “大将军肯定会率领麾下大军來救咱们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六十九章 罗桑坚赞 在初闻辅兵溃散,郡主遭掳这一系列噩耗之后,李信的确有些失了方寸,但经过一连百里的急行军之后,他很快冷静了下來。如此被牵着鼻子走绝不是一个稳妥的办法,疲于奔命之下难保不会中了敌人的埋伏。 李信隐隐有一种直觉,这个看不见抓不到的敌人不管是否來自蒙古鞑子内部,似乎都在有意无意的针对自己。 “多谢孔兄出言提醒,李信谢过!” 不过是片刻功夫,与先前满脸焦虑不同的李信便又精神饱满的立于眼前,孔有德自叹弗如,嘴上却全是溢美之词:“李将军吉人天相……” 又你來我往了几句沒营养的话,李信挥挥手将他打发出去,他觉得孔有德有一瞬间曾流露出了欲言又止的意思,但很快又掩盖了下去,终究不是一条心,不能与其言之过深,现在想來三卫军上下一致反对他代理海森堡指挥炮兵营,自己沒有一意孤行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李信蹲在简陋的宣府地图前,一个人研究了半晌,终于选定了他们的目的地,张家口堡。鞑子从此处破关,亦有很大的可能从此返回塞外。只要去了此处,定然能获知这些蒙古鞑子的來历与目的。 同时,李信又遣快马去三卫诸城送信示警,提醒两地的镇抚钱泰和毛维张注意鞑子动向,不要轻敌大意,同时急调一批军用物资送往万全卫张家口堡。经过连日奔波,三卫军的补给已经块告罄了。 张家口堡外一片荒凉破败,丢弃的残破废物随处可见,间或有人类尸骨散落其间,不知名的猛禽于天际徘徊,鸣咽,哪里还剩下半分昔日互市的繁华盛况! 三卫军便于张家口堡的废墟之上安营,同时撒下大批的游骑,四处侦查,李信要以最快的速度获知夜袭宣府镇鞑子的准确位置。尽管他断定夜袭宣府镇与袭击辅兵营的鞑子是两股人马,但又凭直觉判断,两者之间必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既然后者在与他捉迷藏,那么他就先找到前者再说,这事急不得,也急不來。 入夜之后,一名山西口音行商打扮的神秘人來到张家口堡废墟,求见李信,所言受人之托來送一封信。 李信当即接见此人,与之密谈了整整一个时辰有余,这才将其送走。 送走那神秘送信人之后,几个接近李信的营官明显能感觉到,自家大将军似乎又有了此前那种直入千军万马,也面不改色的自信。于角落处关注李信的孔有德则摇摇头,自言自语道:“为上将军,当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还是浅薄了……” 当晚,游骑回报,一支押送牲畜人口的鞑子于张家口堡以东十里处的边墙破口北上。李信当机立断遣陆九骑兵营追击剿杀,一战之下解救人口数百,牲畜上千。 但令所有人失望的是,被解救的人口并不属于三卫军的辅兵,而是京师來的皇城禁军,御马监武骧右卫。更让人吃惊的还在后头,经过甄别之后,司礼监司正,总监宣府军务的杜之秩竟然也赫然在列。 此时的杜之秩已经沒了军务总监的威风,惊弓之鸟般瑟瑟抖如塞糠。待得知救下自己的是三卫军之后才如蒙大赦一般嚎啕大哭,旁边有小太监不断的出言安慰,岂料他激动之下竟然晕厥了过去。 众人又是一阵手忙脚乱的抢救,杜之秩才长长喊了一声,醒了过來。只见他突然如受了刺激一般由地上竟然蹦了起來,嚷嚷着要见李信,说是有大事告知。 杜之秩此人虽然虚浮狭隘,但对李信还算客气,这其中自然得益于皇帝的信赖,其中亦有很大部分是第一印象决定的。去岁鞑子围了京师,就是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马贼居然敢以一己之力与鞑子一较长短,这份勇气和能力一般人都会钦佩不已。杜之秩虽然是个太监,但也是个人,又与之沒有利益纠葛,自然对李信报有好感。 李信安抚杜之秩的情绪,让他慢慢说。 “咱们大明有内鬼,咱家是被内鬼赚开的城门,他们背后突袭,咱家,咱家还沒明白过來发生了甚,便,便……” 束手就擒几个字他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口。 李信心中一动,“杜公可认得赚开城门之人?” 杜之秩摇摇头,“不认得,不过此人一嘴辽西口音,不,不会是孙阁老的部下……” 关宁铁骑自去岁全军覆沒之后,孙承宗总督蓟辽,重建关宁军,麾下士卒亦大多是辽人。所以,杜之秩怀疑这辽西口音的军将是孙的手下也顺理成章。 但是,杜之秩很快就意识到,眼前的李信可是与孙承宗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想住嘴时已经说了出來。而李信根本就不在意这些,他在意的是这则情报,这则情报实在太重要了,他几乎可以确定,杜之秩口中辽西口音的奸细就是那关宁军的叛将吴三桂。 只是这吴三桂又是如何与蒙古鞑子勾结到一起的呢?还是蒙古鞑子毁关入寇本就是吴三桂散布的谣言?李信很快就否定了后者,有洪承畴的情报作为佐证,的确是有一大股蒙古鞑子在边墙外虎视眈眈。 “杜公可否将当时详情说与李信?” 杜之秩连连点头,于是边将当夜噩梦般的遭遇一五一十的告知了李信。 原來,等洪承畴前脚刚走,便有一股骑兵直抵宣府镇,自称是轮边边军,领头的是个祖姓参将,经总督府相关官员检验,调兵行军的印信一应俱全。杜之秩还甚觉高兴,能多了数千骑兵作为助力,就更不怕所谓的鞑子犯边了。于是下令领兵的祖参将可以进城休整。 谁知就是这道命令让他追悔莫及,这位祖参将当夜便袭杀守城边将,又当场击杀了御马监武骧右卫的领兵主将,将城中一应首脑全部活捉。而后又大开城门,蒙古鞑子不知何时已经入了边墙,就隐藏在宣府镇之外,于是一拥而入,烧杀抢掠。 好好一个宣府就在他杜之秩手上活生生的给毁了,说到动情处,又忍不住嚎啕大哭,捶胸顿足,连呼对不起万岁,无颜面在苟活于世。 在李信看來,这一番表演剖白,半真半假。嚎啕大哭,涕泪横流,恐怕一多半是自伤其身吧。 听罢真相如此,李信唏嘘不已,宣府镇竟然是毁于内外勾结。若由洪承畴坐镇,形势断不至于如此,若不是…… 李信一阵默然,事情沒有假设,他只能尽一切能力,來拯救他的部众,來挽救这个已经既成事实的危局。 …… 龙门卫以北五十里,独石水源头,更显黑瘦的吴山静负手而立,身侧着臧红僧衣的胖大喇嘛则在指点着眼前的一片山谷水道。 “龙门川地势险要,两山夹一水,大光明佛慈光普照,佑吴将军旗开事成……” 吴山只是点头,他对这个蒙古喇嘛很不以为然,他不明白为甚蒙古部落的汗王老爷们放心让这蠢猪一般的罗桑坚赞带人來与其合作。还是那蒙古的汗王老爷们本來就沒把他吴三桂放在眼里,故意派了个蠢货來坑他…… 想到此处,化名为吴山的吴三桂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杀意又转瞬即逝。 “法王所言极是,吴某敢问何时可以动手?” 大喇嘛罗桑坚赞一抖脸上肥肉,嘿嘿笑道:“快了,快了,不要急,也就这一两日的功夫了,只等汗王部众就位,吴将军自当可放手而为。” 吴三桂等这一天已经等了月余时间,这回他倒要叫那姓李的尝尝,什么是有去无回。其实,他与蒙古乌珠穆沁部的汗王们做了交易,帮助乌珠穆沁部破宣府劫掠财货,乌珠穆沁部许其草场地盘作为根据地。 宣府镇已经事成,吴三桂大可以就此出了边墙,脱离被追杀的危险,但潜意识里始终有一丝不安的意味在不断的提醒警告他,李信此人将是伴随他后半生的克星与死敌,若是不除了,恐怕将永无宁日,于是才鬼使神差一般便想出了这等诡计。 只听那喇嘛又啧啧道:“大河正赶上桃花汛,截断源头就可以涉水行军,只要他敢來,咱们只须封住前后谷口,再放水......便是雄狮猛兽也休想逃得出去!吴将军真是汉人中的格萨尔王……” 格萨尔是谁他不清楚,吴三桂也明白这是在夸他。一段溢美之词听的浑身起鸡皮疙瘩,他只好奇,这大喇嘛的做派哪里像是个出家的僧人,比起那些油嘴滑舌的市井之徒倒是像极了。 然后吴三桂还得耐着性子陪他互相吹捧,“哪里哪里,吴某德薄才浅,这都离不开法王的鼎力相助……” 罗桑坚赞看起來很受用,脸上的肉蛋子好像笑开了花,“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吴三桂直腹诽着,这厮脸皮之厚绝无仅有,此人是不知天高地厚呢,还是本就如此狂妄……只听大喇嘛又继续说道: “还有大光明佛的庇护,离开大光明佛的普照,你我都将堕入无边的黑暗。” 吴三桂恨不得上前将罗桑坚赞的这张嘴给扯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七十章 做鬼做人 距离蒙古破关抢掠宣府已经过去了五天,本该率师回返的洪承畴却迟迟沒有动身,不是他改了主意,而是朝臣们又在关键时刻掣肘了。这其实也怪洪承畴现在的处境是两不靠边,带兵前脚离开宣府,宣府就丢了,虽然不是从他手里丢的,但相关责任还是要负起來的。而倒霉的是,大军刚到京师,流贼便土崩瓦解了,功劳自然也沒他的份。 总结一下,洪承畴所面临的尴尬境地就是,所面对的过错要承担责任,眼看着的功劳却沒有份。更有甚者,大臣们纷纷落井下石,要求追究他此前抗旨不尊的罪责。 各种倒霉事林林总总凑到一起,沒罪也有责,就算皇帝想替他说句话,也得站在理上,除非能有重臣站出來力挺,皇帝再以仲裁者的角度加以评判,或可就此过关。偏偏洪承畴这一回不但沒人站出來替他说话,而且还破鼓万人捶,不论大小官员,一律站出來攻讦他此前曾有过的任何一点过错,就连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被好事者刨了出來鞭尸。 把洪承畴堂堂一个二品总督难为的辩解不是,不辩解也不是。到最后愈演愈烈,大有不杀之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之不足以谢天下人的架势。可边事耽误不得,总这么僵着谁來打仗?大明天子朱由检无奈之下只好亲自站出來替洪承畴说了两句话,宣府战事不利,洪承畴劳苦云云,朝廷用人之际,可先权益从事。 岂知,大臣并不买皇帝这种以商量口吻说出來的意见,而是揪着洪承畴的小辫子,发动了对他更猛烈的攻击。同时又提出了取代他的新人选,那就是一直留京听用的孙传庭。 孙传庭其人用兵能力一点不必洪承畴差,既然现在急着用人,不如将他派出去,何必只在洪承畴一棵树上吊死? 这个意见,本來也算中肯合适,偏偏去岁年尾朱由检受杨嗣昌影响对孙诸多不满,直接导致此人赌气辞官,这更加深了朱由检对他的不满,认为其人气量偏狭,不足以托付大事。 所以大臣们提出孙传庭作为接替洪承畴的人选时,朱由检又极力反对,最后的结果就是皇帝和大臣又开始顶牛。但和皇帝顶牛也是要付出代价的,两个蹦达最欢的给事中,言语中多有不敬,被悉数被贬官为民,打回原籍,永不录用。 如此一來,虽然震慑了大多数的臣工,但反而使君臣间的顶牛僵持了下來。而宣府的战事,则被大臣们以山西总兵李信在此处为由,而认为不足为虑。偏偏皇帝也认为有李信在宣府,应该不会出什么纰漏。 至于持这种论调的执牛耳者,非薛国观莫属,在他的暗示和鼓动下,一众御史言官纷纷前仆后继,对皇帝施压。皇帝虽然手握至高无上权力,但也不能将所有大臣都治罪了,否则朝廷岂不是瘫痪了?归根结底,朱由检在这次顶牛中落于下风头是因为沒有一个他的私人,替他冲锋陷阵而已,这一点造成的尴尬让他极为深刻,是时候换个听话的首辅了。 皇帝的目光在几位阁臣脸上一一扫过,每看一人心里便摇摇头,直到想起了有病在家的老师张四知,似乎已经定了主意。 朝廷迟迟不派兵的因由也很快传到了驻扎于张家口堡的李信耳中,对此他只能表示无奈而无能为力,朝中扯皮那是常有之事,什么时候不扯皮,高效率那才不正常了。偏偏皇帝似乎也是个不太靠谱的主,难道这宣府就不是他的江山么,和大臣扯什么皮,直接乾纲独断不就得了,还是少了些担当,怕承担历史责任,怕自身受到威胁,种种原因不一而足。 有时通过这种小事便可见一斑,很多应当一力承担的责任都因缺乏足够的勇气和决心而作罢,最终只能使他加速走向灭亡。比如宋太祖赵匡胤,若是早几年下定迁都洛阳的决心,也不必被身为开封府尹十几年的弟弟所觊觎,或许历史上也就不会有斧声烛影一说。还有原本历史上的朱由检,他若是能在崇祯十七年,形势糜烂至不可挽回的关键时刻,力排众议迁都南下,抛下北方的一盘烂摊子,或许也不至于落得个上吊身死的下场,或许大明王朝只剩下半壁江山,纵然留下后世的满身谤誉,但正朔地位不容动摇,社稷宗庙也有了更多的机会得以延续。 刁斗阵阵,将李信由胡思乱想中拉回了现实。有军卒來报,对蒙古鞑子俘虏的审讯结束了。 “快,让他们速來见我!” 这个他们是只孔有德和第二步战营的营官顾十四。不多时,两个人先后而至,顾十四将口供呈与李信,毕恭毕敬的站在一旁。 这些入寇的蒙古鞑子竟然是由三部人马组成,其中以乌珠穆沁部为首,土默特部与喀喇沁部从之,这其中或许还夹杂着插汉部残部。插汉部自从林丹汗死后便日薄西山,等到粆图郡王被三卫军斩首之后,更是景况愈下,到了现在只能跟在其他部落后面捡些残羹冷炙。 现在山西直隶以北实力最强的,应该就是这个乌珠穆沁部了,至于他们的塞旺汗王是何许人也,有何等作为,李信则一概不知。 孔有德则补充道:“口供上说的可能不够清楚,去岁雪灾,这些远在更北方的蒙古部落被迫南下避难,一冬天都是在昂混闹儿海与哈流土河一带的河滩度过的。应该是听说了李将军在边墙带头搞检查站沒收财货的事,知道这几个卫所现在都富的流油,他们经过一冬的消耗,已经到了青黄不接难以为继的地步,这才一反常态,在春天战马长膘的时候,大举南下进攻宣府。” 李信将口供翻來覆去看了两遍也沒见说明鞑子的去向。 “如何沒审讯鞑子去向?” 孔有德面有难色。 “骨头太硬,一连打死了两个也沒人招供……不过也不是一点收获都沒有,这三支入寇的鞑子只有宣府镇这一路,也就是乌珠穆沁部这一路退出了边墙,另两路恐怕还在山间转悠呢。” 这也就解释了他们为何在各处都闻听有鞑子迹象,却总是追之不及的原因。 忽有军卒通报,外边有行商求见,说是代人送信。李信挥挥手,将孔有德和顾十四打发了出去…… …… 田复珍每天都数着日子,在这片地方被困了快三天,蒙古鞑子即沒有释放他们的意思,也沒流露出将他们全部杀掉的意图,只是如此什么都不做的将他们关在这一片谷地之中。 自那日被俘之后,他们这些人被鞑子一路赶着向北。开始时田复珍还估量着路程,但随着时间拉长,昼夜不歇,已经沒了分寸。据他大致猜测,这一处地方即便沒到边墙,想必也距离边墙不远了。总之,他们身处之地应当还在大明境内。 奇怪的是,鞑子竟然找了些蒙汉参杂的人來看管他们,这就为田复珍和三卫军的辅兵们提供了钻空子的机会。正如眼前这个正在与牛蛋攀谈的看守,就是个汉人。 两个人正在比谁更命苦。 “你还能有俺命苦?你最多就是背井离乡,俺可不同,是被马贼抓到塞北去卖给了蒙古人做奴隶,混了足足有十个年头,才算有了这么一点点自由!” 说着他还抬手撩起额前的长发让牛蛋去看。 “看着沒,这是那帮该天杀的鞑子死死按着俺烫的,那叫一个疼啊,疼的俺撕心裂肺!就为脸上有这东西,那些蒙古娘们都不拿正眼瞧俺……” 蒙古人都不懂汉话,他大可以肆无忌惮的谩骂。额头上的烫疤触目惊心,牛蛋被那汉人看守唬的一愣一愣的。 “俺是沒你惨,还是你惨!” 岂料那看守却笑了,“小兄弟别急,很快你就比俺惨了,俺十年前经历过的你都会一一经历的,等到了鞑子的部落里,他们也会在你脸上烫个跟俺一模一样的疤瘌,哈……哈哈……” 说到一半竟笑了起來,直到笑出了眼泪,仿佛这是能让他极为快慰的一件事。 牛蛋愤怒了,“俺不烫,俺宁可去死也不烫,俺不学你,俺不做奴隶,俺要做人!要是做不了人,俺宁可去阴间做鬼!” 那看守却反唇相讥。 “那你现在怎么不去死了痛快?还不是贪生怕死?” 牛蛋不屑与之争辩,心里却十分坚定,大将军一定会來救他们的。 可那看守还不善罢甘休,肆无忌惮的羞辱奚落着牛蛋。牛蛋哪能想的到,刚刚开始说话时还一副憨厚大叔的模样,露出真面目來,如何竟如此不堪…… 两个人的争执把新乐郡主朱徽妤吓坏了,她也不怕死,但却怕在白皙的脸蛋上烫那样一个狰狞可怖的疤,她终于意识到这不再是好玩新奇的旅途,而是一场残酷的地狱之旅。 朱徽妤想家了,想她的父王,想王府里的一草一木,想着想着,不觉间已经泪流满面。她在心里不停地祈祷着,“李大将军,我的大英雄,快來救救你的徽妤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七十一章 突围突围 田复珍见朱徽妤情绪激动,生怕她继续下去失了态,被鞑子认出女儿之身,那可就麻烦了。只是受制于不能轻易出言提醒,又不能去接触郡主身体來做提示,只好不断的轻声咳嗽和使眼色。 好在朱徽妤并沒有失去理智,流了几行泪反而心思坚定起來,她突然做出了一个无比勇敢的决定,如果真到那种境地,她便像那个牛蛋一样,宁可选择自尽,也绝不苟活于世。 看守辱骂了一阵,犹自不解恨,便动起手來,将牛蛋打翻在地,沒命的使劲踢着,一边还学着鞑子的口吻咒骂。 “狗蛮奴,踢死你个狗蛮奴……” 辅兵们被用绳子串成了串,手手相连,脚脚相连,牛蛋的倒地连同带倒了与他相邻的几个人。围坐成数圈的辅兵们陷入一片混乱之中,突然一个中等身材的汉子自辅兵中起身,就近将那看守揪住,一甩手便将其摔出了数丈之远,疼的他 嗷嗷直叫,竟半天直不起身子來。 那看守缓了好一阵才从地上起來,愤怒的抽出腰间弯刀,准备上前教训那个不开眼的俘虏。谁知空地边缘的树林边上有蒙古鞑子忽然声音严厉,叽里咕噜的喊了几句话,吓得他缩了缩脖子,又冲辅兵们色厉内荏的骂道:“都给老子等着,晚上再好好收拾你们!” 说罢,便猫着腰像狗一样摇着尾巴,一溜小炮往那群蒙古兵处跑去。他这可不止是吓唬人,等到晚间蒙古人都休息了,看守的活自然落到他们这些汉奴身上,到时候随便弄死几个俘虏,谁又能说甚了。 田复珍右手边绑的就是郡主,十分注意自身的活动范围,生怕弄疼了郡主。但还是真起身來,冲那一把摔飞那汉奴的汉子点头致意,随即又微不可察的摇摇头,似乎在示意什么。 而那汉子则心领神会的坐了下去。此人并不在辅兵序列,而是李信在半路上救的保定总兵朱梅! …… 吴三桂很烦恼,刚刚手下人來报,军中粮食已经剩的不多,顶多也就有一两日的供应量,除了要养活这几千手下,还要拿出一部分來供应此前生俘的俘虏。 烦闷之下,他便突然动了杀心。 却听一个肥腻而又讨厌的声音在耳边又聒噪起來。 “吴将军不是动了将那些人口都杀死的念头的吧?”说话的正是乌珠穆沁部藏传佛教法王,罗桑坚赞。 吴三桂冷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汗王们这次來宣府主要的目标之一就是补充雪灾中损失的人口,吴将军若将他们统统杀了,又如何向汗王们交代?再说,大光明佛也一定不会赞同吴将军无故杀人的。” 吴三桂实在不愿意和罗桑坚赞搭茬,这厮就像是一头发了情的母驴,只要多给一丁点颜色就叫唤个沒完沒了,让他不胜其烦。但又不能不说,如果继续带着数千俘虏的累赘,他怕自己坚持不到李信走进圈套的那一天。再说,这么多人聚在一起,一旦断了粮食,人心就会出现波动,又都是明军俘虏,万一出现意外,闹将起來,走漏了风声,他的计划便很有可能因此而功亏一篑。 这个风险他不愿意冒,也不能冒,所以态度也很干脆! “如果不杀掉,这些明军都是勇悍之徒,一旦断了粮食,肯定要闹事的,到时候不一样得下杀手?忙乱之间万一出个差错,跑了人,走漏了风声,咱们岂不是要功亏一篑?” 任凭吴三桂苦口婆心的劝说,罗桑坚赞脑袋始终摇的和货郎鼓一样,就是死活不同意。吴三桂又不得不忍下这口怒气,他和乌珠穆沁部的塞旺汗王做了交易,他帮助蒙古人袭破宣府,乌珠穆沁部作为感谢会给他和麾下的士卒们划出一片草场和地盘作为其休养生息的根据地。 如今这件事还沒落实,大喇嘛罗桑坚赞又是乌珠穆沁部塞旺汗王的心腹之人,在乌珠穆沁部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是得罪不得的,只好再一次放低了姿态,恳求罗桑坚赞同意。 谁知大喇嘛胖脸横肉冷颤,竟袍袖一甩理也不理的径自去了。 吴三桂身后的部下犹犹豫豫的问道:“将军,那俘虏……..” 只听吴三桂嘴里冷冷的挤出了一个字,“杀!” 随即又恨恨的补充道:“全都杀了,一个不留!” “法王不是说……万一……” “沒有万一,杀了再说,等木已成舟,那蠢货还能怎样?” 部下见将军如此绝决,领命便带人去了! …… “报!龙门外边墙内发现了大批鞑子,正沿着南河往东而去!” “南河?” 李信立即來到宣府地图前,右手食指在地图上快速指点了几下,迅速便确定了南河的位置所在,此河由西向东,在永宁境内与由北而南的独石水交汇成一条大河。 “鞑子在北岸还是南岸?” “回将军,南岸!” 大帐之内几个营官与李信正聚在一起商议眼前形势,听说发现了鞑子踪迹,立即都神情大振,口中发出了欣喜的低呼。 “大将军,行动吧!” 李信还在等消息,可约定之人却不知为何迟迟沒來,可形势不等人,万一错过了机会岂不是后悔莫及? 念头在脑中转了几转,最终还是下定决心。 “整军,出兵!” 张家口堡的军营只留少数人留守,陆九的骑兵作为先锋以最快的速度前去缠住蒙古鞑子,步战营则紧随其后做急行军,在关键时刻加入战场给与鞑子致命一击。 到了午夜,那看守果然带了几个汉人一同过來,他决定将白天摔飞他的汉子弄死,还有那个傻乎乎的牛蛋,也不能留着。离着人群还挺远,便能听到俘虏堆里一片呼噜以及痛苦的**之声。上千人挤在这片狭小的空间里,环境可谓恶劣至极。 那看守举着火把于人群里在俘虏的脸上一一照过,后面跟着的汉奴们同样都在摩拳擦掌,这种活是他们最喜欢的娱乐活动之一,俘虏们的痛苦就是他们兴奋享受的源泉。 “就是他!” 汉奴看守终于在挤挤挨挨的俘虏中找到了那张脸,有两个汉人看守蹦了过來,抽刀割断了朱梅手脚的绳子,押着便往外走。 看守又将火把照在牛蛋脸上,“还有这厮!” 这几个汉奴如狼入羊群一般,又去捉那牛蛋,谁知就在他们割断牛蛋手脚上绳索的一瞬间,那得意洋洋的看守忽觉双脚一紧,接着整个人被一股难以抗拒的大力拽倒在地,生生跌了个狗啃屎,但这还不算完,随即他又觉得脖子上一凉,想惊呼却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音,只能瞪大了难以置信的眼睛,惊恐的看着脖颈间的血箭喷涌飞溅而出。 那汉奴看守的几个同伙几乎也在一瞬间面临了同样的命运,仅仅眨眼的功夫几个汉奴看守便纷纷毙命。 朱梅捡起地上的弯刀,一一为众人割断绑绳,手脚获得自由的人也加入帮同伴摆脱束缚的队伍中來…… 鞑子的大意随着俘虏们筋疲力尽而与日俱增,而他们也终于因此自食了恶果。 辅兵纷纷解开绑绳束缚的同时,朱梅來到田复珍面前,焦急的问道: “田镇抚,咱们下一步该如何?” “鞑子主力俱不在此,看守人数不多,咱们分头突围,一路向东,一路向西……必有一方能就此得脱……” 随即,田复珍叹息了一声,又陡然振奋起來,“诸位,生死就在今夜,活着出去的,别忘了重新加入三卫军,为死去的志士复仇!” 朱梅忽然从田复珍那迸射出无限激情的目光中发现了一丝绝望的端倪,但这绝望的心境或许只有同为沦落之人才能体会得到,他朱梅正与田复珍一样,逃出去并不是一个新的开始,而是走向了终点! 早在紫荆关丢失他已经注定是个死人,丧师失地,即便朝廷赦免了死罪,他又有何面目继续苟活于世?之所以苟活至今,还不是为了亲眼见到流贼覆灭,关城收复,才好瞑目而去。 田复珍正途进士出身,曾经位居正四品高官,被俘便等于失节。他之所以沒有殉节,恐怕还是因为了她。朱梅的目光撇向挨在田复珍身后显得很是瘦小的郡主,若不是为了护着她周全,这位田大人可能在兵败当日便已经与自己阴阳两隔了。 “也好!田大人往东去,朱某往西去,能否逃出升天,便看个人造化吧!” 说罢,朱梅在挥手虚劈,“此间以左随田大人走,以右随朱某走!” 辅兵们的纪律得益于三卫军的影响,出奇的好,既沒人大声喧哗,也沒人私自行动,而是按照朱梅的要求,纷纷至于两侧。 田复珍拱手作别。 “朱将军,咱们就此别过,多多保重!” 言罢,所有辅兵如潮水一般往东西两侧涌去。他们要趁蒙古人看守沒反应过來之前,逃的越远越好! 忽闻远处马蹄声起,大地竟不可遏止的颤抖了起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七十二章 阴差阳错 田复珍的瞳孔猛然收缩,情知不妙,夜半马蹄爆响,十有八.九是鞑子骑兵回來了!朱徽妤跟在田复珍身后,紧张的望着黑洞洞的夜空,一直护自己的田大人身体瑟瑟发抖,她本能的感觉到情况不妙了。 “田大人,这,这是怎么了?” 田复珍的身体发抖并不是因为他在恐惧,实在是由于功败垂成带來的绝望,让他几乎失去了支撑自己坚持下去的最后信念!他已经预感到,或许自己人生的最后时刻即将來临。 “是鞑子來了!” 朱徽妤惊的用两只手捂住了嘴巴,鞑子來了,他们这些人还能跑出多远去? “别怕!大不了咱们一同往九泉之下见太祖皇帝去!” 让田复珍惊讶的是,郡主竟然重重的点了点头,不禁一阵唏嘘,太祖血脉果然不比常人,就连眼前这少女都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可羞煞多少七尺男儿啊! 再看朱梅,他已经豁出去了,即便听到了鞑子骑兵轰鸣的动地之声,仍旧一往无前,发足狂奔。 他们知道,这片林子往南三里是官道,骑兵想要越过这三里的密林需要时间,而这段时间就是他们赖以逃命的本钱。 但是鞑子的动作却比想象中迅疾的多,骑兵很快便将田复珍一干人等团团围住,上千支火把将这片林间地皮上空映照的如同白昼。 只见为首的一名鞑子将军紧勒缰绳,战马不安的乱刨着四蹄,披头散发将一张脸遮在阴影之下,看不清表情。 …… 天光大亮,罗桑坚赞带着浩浩荡荡的喇嘛队伍又回到了龙门川谷地之中,带來了让吴三桂为之一振的消息。 “嘿!这许多日子沒白等!吴将军,他们來了!” 吴三桂深吸一口气,听到这个早就在意料之中的消息,他不但沒有兴奋,心底里反而有些许紧张,他已经很久沒体会过这种感觉了。 “一切仰仗法王,今日见了分晓之后,吴某必当重谢!” 罗桑坚赞嘿嘿笑道:“重谢不必,说实话你杀气太重,我若收了你的谢礼,怕大光明佛怪罪下來!自此之后,咱们两个还是不见的好!” 吴三桂心中冷笑,真是做了**又立牌坊,你给蒙古鞑子做走狗,手上沾的鲜血还比谁少了不成?更让人可气的是,这厮还摆出了一副出家人慈悲之态,叫人掉了满地鸡皮疙瘩。 但大事既已成了一半,心情大好之下,也不与之争辩,还好言道: “法王说话未免太过,常言道,山不转水转,说不定那一天法王就又转到吴某这颗石头上來了!” 罗桑坚赞却夸张的摆摆手,脸上的肉蛋子挤成了一堆,“不可能的,不可能的!”然后又正色道:“说正经事!蒙古勇士们已经将那姓李的蛮奴引了过來,想來午时左右自当抵达,吴将军要注意掌握掘口时间,切不可让大水伤了我蒙古勇士呦!” 吴三桂被罗桑坚赞恶心的直反胃,听他说起正事來反倒觉得不自然。只听罗桑坚赞继续说道:“还有一件了不得的大事,明庭已经定下了出兵的人选,大军此时沒准已经出了居庸关!” 这个消息对吴三桂而言顶顶重要,他只沒想到明军竟然动作如此之快,在之前得到的消息是皇帝与大臣又因为出兵人选而顶起牛來,怎么这么快便解决了? 明军一旦出了关,旦夕之间便可抵达龙门卫,那么到达此处也是眨眼的事,局势不可避免的紧迫了起來,这种紧迫感反而使吴三桂从一开始听说李信即将上钩,产生的紧张情绪一扫而空,继而代之的是压制不住的兴奋。 “明军势大,吴将军最好还是不要与之硬碰,为防不测还是尽早撤离才是!”罗桑坚赞出口相劝,他看了看下面的山间谷地,浅浅一层的独石水迤逦往南而去,这还都要归功于将上游拦了起來,否则此时的谷地还是一片**呢! “至于那姓李的蛮奴,交给大水來对付就好了!只须在水闸处多派些人手,关键时刻好掘口子放水!” 罗桑坚赞居然站在吴三桂的立场上出言相劝,这让吴三桂实在摸不到头脑,几日來这大喇嘛何曾说过几句好话,现在又殷殷相劝,不知又打的甚鬼主意?可思來想去,也觉察不出这话里边还有甚画外之音。 “不知皇上这一回能派谁來,朝中能带兵的大臣就那么几个人,洪承畴和孙传庭都不用,还真想不出有第三个人选。” 罗桑坚赞讥笑道:“你是反贼,还皇上个甚?告诉你吧,明朝皇帝老儿派了个下面沒把儿的家伙过來,叫,叫什么來着……”他抓耳挠腮的回想着,“李,李凤什么來着……” “李凤翔!” “对对对!就是这个李凤翔!” 李凤翔其人吴三桂是知道的,司礼监诸多秉笔太监之一,此人能力倒是远远在那司礼监司正,后來又总监宣府军务的杜之秩之上。看來皇帝现在已经将信任逐渐偏向了他身边的内臣,不知这是应该值得庆幸呢,还是当为此一哭!堂堂大明朝,竟然只剩下了太监还可堪一用! 但是,让吴三桂将大股人马提前撤走那是万万不能的,说实话他还是不放心,万一李信命大逃了出去,岂不是白白空忙活一场吗?所以他要亲自带人留下來,万一躲过了滔天洪水,他也要亲自下手痛打这一群落水狗! “多谢法王好意,吴某不亲眼见到那蛮奴死挺了是断然不能放心的。实话说,吴某直觉里他将是未來一大劲敌,不但是我个人的,也将是整个蒙古,乃至满清的劲敌,若不在其将起未起之时,把他干掉,早早晚晚将是心腹之患!” 有感于罗桑坚赞罕见的说了几句实诚话,吴三桂便也将他对李信的判断说了出來,算是一个善意的提醒。他能感觉出來,这些蒙古的汗王们虽然被满清打的满地找牙,但是沒一个人把明庭里刚刚崭露头角的李信放在眼中,甚至连堂堂正正的敌人都沒看作! 那罗桑坚赞果如意料中一般,嘴角都块撇到了天上去,大不以为然。 “狗屁的劲敌,心腹之患,还不是中了你我的计谋?你这个人哪里都好,就是肚子里边弯弯肠子太多,明明很简单的事情,偏偏想的那么复杂,你要相信大光明佛的慈悲普照,姓李的蛮奴活不过今日太阳落山!” 他真不知道大喇嘛如此强大的自信心來源于何处,这可能就是蠢猪的普遍表现,吴三桂也懒得与罗桑坚赞继续聒噪这件事。 …… 李信破天荒沒有和步战营一起行军,而是与陆九的骑兵营一齐,快马加鞭直往情报所指的南河处而去。让他心急如焚的是麾下被鞑子俘虏的辅兵健儿以及那偷跑出來的新乐郡主。 尤其是后者,万一有个好歹,他李信又该如何向皇帝和晋王交代。尽管郡主这货是偷跑出來,可毕竟事出有因,又是为了自己,由此让他心里又平白的多了一份担忧。 “报!前方有一股不明身份的人马,正在屠杀……” 听到游骑口中屠杀二字,李信眉头突突乱跳,不及多想,抽出腰间雁翎刀。 “冲过去,救我大明同胞!” 骑兵营的骑兵们亦随之发出了愤怒的嘶吼,策马狂奔而去。 身在颠簸马背上的李信,心中实在是忐忑到了极点,他既希望这些人是他一直苦苦寻找的麾下辅兵健儿们,又希望他们不是。现在他所能做的,只能是以最快的速度冲上去,阻止惨剧的继续。 出乎意料之外的,举刀屠杀的马上骑兵竟然都是汉人装扮,汉人屠杀汉人这是什么节奏?李信忽然就想到了吴三桂,现在宣府境内唯一一支与大明朝廷为敌的汉人军队,非他莫属。 这些人举刀肆意屠杀着手无寸铁的明军俘虏,兴起之时明军的到使來他们为之一震,猩红的明军战旗令人胆寒,不禁都心生惧意,也顾不得继续执行屠杀殆尽所有明军俘虏的任务,唿哨一声仓皇至极的纷纷逃了出去。 眼前惨况不忍目睹,难以直视,只有一件事李信得到了确认,遭遇悲惨屠杀的不是三卫军辅兵。从幸存者口中得知,这伙明军原本就是宣府的卫所兵,汉人叛将诈城,他们一仗沒打就稀里糊涂的成了俘虏。 后來又被一群蒙古鞑子押到此处,开始大伙都认为,可能要被拉往边墙外给蒙古人做奴隶,谁曾想却在此处一连耽搁了几天都沒有动静。就在大伙胡思乱想的当口,那些凶神恶煞的骑兵便來了,不由分说见人就砍,下手极狠,显然是沒打算留活口。 李信越來越担忧,田复珍等人此刻究竟在何处,是否也如眼前这股明军一样,即将面临可怖的屠杀,又或是在他不知情的状况下,已经被悉数押解出了边墙,强给蒙古鞑子做了奴隶…… 过了一阵,追击而去的陆九带着人返回,忧心忡忡的道: “娘的,沒追上,他们往北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七十三章 背信弃义 李信安抚了得救的卫所兵俘虏,又命随军郎中对伤者进行简单的处置,轻伤者倒还好说,重伤者也只能听天由命了,最后又让他们互相扶持着自行离去。 按照在此处发现敌对汉人骑兵的情况來推测,吴三桂当也在方圆几十里之内,那么自进入宣府以來李信能感受到的敌意也就能解释得通了。只是他不明白,自己与吴三桂从未进行正面交手,这货又是凭什么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呢? “报!下游十里处发现鞑子骑兵!” 游骑飞报而來,李信一惊,又赶忙确认。 “确定不是汉人骑兵?” “绝对不是汉人,留的都是一水的辫发,确定蒙古人无疑!” 李信有种感觉,他一直遍寻不着入寇鞑兵的行踪,不是鞑子太狡猾,而是三卫军走错了路。他们出了居庸关,过了怀來以后便一路向南,而此时鞑兵主力应当是浅尝辄止,一路往北撤往了南河一带。 骑兵营当即沿着南河往下游急驰而去,果见鞑子队伍绵延了数里之远,竟满满的都是财货人口牲畜。此时再不用李信发令,骑兵营骤然分成两路,往南部开阔地划了一个弧线,直奔人畜队伍拦腰处斩去。 很快,蒙古人发现了明军骑兵,呼哨之声不绝于耳,被押解的人畜队伍立时便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女人和孩子的哭喊,牛羊惊恐的乱叫,顿时搅成一团。 小股的蒙古骑手由四处涌來,片刻功夫便如股股溪流骤然汇聚成了惊涛骇浪的大河,挥舞着弯刀,赫赫怪叫着,直迎着骑兵营而來。 陆九见状又是两声短促而有节奏的呼哨,本來已经分成两股的骑兵营,立即又汇集在一起,继而转向往西狂奔。三卫军的骑兵营虽然也算是究竟战阵,但是和自小就在马背上成长的蒙古人比起來,差的就不是一点半点。所以与蒙古骑兵对决骑射,他们沒有半点优势,不如扬长避短。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牵制住蒙古人,等步战营赶了來,将歼敌的任务交给他们去做。 这些蒙古骑兵似乎极为谨慎,也许是因为兵力捉襟见肘而底气不足,骑兵营与之又拉开里许距离便不再追击,只是小心翼翼的就近监视。 李信找來骑兵营中熟识蒙古的军卒,让他辨认这股人当属哪一个部落。 岂料那军卒却惊呼道:“大将军,咱们三卫军和这些鞑子交过手!” 李信亦是一惊,三卫军自成军以來,和蒙古鞑子交手的次数仅仅两次,一是在阳和卫与插汉部一战,阵斩粆图。另一次是在镇虏卫朝阳堡检查站外与趁火打劫的土默特部一战,为此还参与了他们的夺位阴谋,扶助巴图干掉了他的兄弟。 却不知眼前这股蒙古人,究竟是插汉部还是土默特部呢? 很快,答案揭晓,一名蒙古部落贵族,身着明军样式鳞片铁甲,奔到阵前,勒马喊话。 “前边是三卫总兵李将军吗?” 显然,这群蒙古人的消息比较滞后,还不清楚李信此时已经正式被朝廷任命为山西镇总兵官挂征西前将军印。 “故人在此,请來一叙!” 李信远远的只觉得此人面善,一时间却沒想起來是谁,还是他身边的亲兵记性好。 “这人不是咱们俘虏过的巴图么?” 巴图?李信恍然,在朝阳堡外与土默特部一战,三卫军曾帮助巴图干掉了当时掌权的海顿,他这才咸鱼翻身,当上了部落首领,记得当时此人可是信誓旦旦的许诺要永远做总兵大人最忠诚的仆人,这才过去了半年,便将发过的誓扔到九霄云外去了。 沒等李信表态,他身边的亲兵可早就不忿,提气骂道:“那巴图,背信弃义的小人,当初是谁跪在俺们将军脚下,口口声声要做最忠诚的奴仆了?” 那马上的蒙古贵族正是土默特部新一代汗王巴图,只见巴图面露冷笑,“此一时彼一时,而今我土默特部兵强马壮,你家将军兵寡势微,恐怕要主仆易位了,但我向來菩萨心肠,这一回却不是专与李将军为难的,而是准备与将军做一桩交易,不知肯否赏脸啊?” 李信心道,这巴图不但气场大增,连汉话都比初次见面时有了一日千里的进步,看來当初还是小瞧了他呢。于是拨马向前一步,“大明朝朝廷向來不与鞑子做交易,难道你不知道吗?” 巴图哈哈大笑:“巴图此來不是与明朝做交易自然不许知道,如何?李将军肯否赏脸与咱做个交易?” 李信断然拒绝,“你我之间沒有交易可做,只有你死我活。” “将军别急着拒绝,你急吼吼跑遍了整个宣府,难道不是急着寻自己的部下么?” 李信面色骤然变化,难道辅兵和郡主竟是被他掳走了?果真如此……只听巴图继续道:“沒错!你的千把部众尽在我巴图之手,只要李将军闪开前面大路,让我这人畜财货的队伍过去,那些人自然可以汗毛都不少一根的奉还与将军。” 巴图自认为这个条件已经非常优渥,不用他掏一分钱,也无须额外做其他难以做到的困难事。 李信看着眼前迤逦数里之远的人畜队伍,牲畜财产自不必说,队伍里有数以万计的女人和孩子,一旦出了边墙就等于踏入了虎口狼群,让他以这些活生生的人來交还自己的部下,又如何下得了这等狠心? 有了这种想法,李信的心思反而坚定了,既然不能昧着良心与巴图做交易,那三卫军剩下的路就只有一条,打!只不知步战营现在到了何处…… 李信决定先与之周旋一番,“本帅如何知道你所言真假?” 巴图一看李信松口,当即以为得计,于是冲身后一招手,随即几个蒙古鞑子押出了一名五花大绑的汉子,竟是保定总兵朱梅! “朱将军?” 李信失色,朱梅得救之后一直随三卫军的辅兵行动,既然巴图 手中有此人,自己那千余辅兵以及晋王郡主当也在他的掌握之中了。再看五花大绑的朱梅身上鲜血淋漓,也不知是何处受了伤,兀自死命的挣扎着,奈何被人死死的按住动弹不得分毫,想说话口中却被塞着满满的破布。 “如何?信了吧!” 巴图面露得意,准备与面前的李信商讨交易细节,这笔买卖他是大赚的,这一次虽然所获沒有乌珠穆沁部丰富,却也小有斩获,靠着这些物资挺过青黄不接的春夏之交绰绰有余,更何况有补充了这上万的人口牲畜,尤其还有上千的南朝女人,这在对土默特部的人口繁衍是有着举足轻重作用的。 一番讨价还价之后,亲兵附耳告知李信,步战营已经到了南河三里开外,随时可以参战。 李信心中大定,手指南方让巴图去看。 “你且看南方,那是什么?” 巴图依言看去,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只见一支战线绵延里许的明军步兵正霍霍而來。 按照这等宽度的战线,起码得拥有三万以上的步兵,巴图不清楚面前的是三卫军,他们这一回只排了三排纵深,被惊的面色如土。 “这这这,你你你……” 指着李信说不出话來,他想问一句,不是说好了要做交易吗,怎么事到临头还背信弃义…… 可是巴图哪有脸來骂李信背信弃义,只听隆隆炮声此起彼伏,想质问李信几句,嘴巴张合之间,竟然甚都说不出來。 李信则向他下了最后通牒,“巴图,你现在能选择的路只有一条,那就是无条件放下武器,释放我大明子民,然后请求得到怜悯与宽恕!” …… 龙门川,吴三桂等的心焦如焚,罗桑坚赞说他派出去的蒙古步骑午时便可将李信的人马引到此处,可现在太阳转西,都要下山了,怎么连点动静都沒有。难道是出了什么以外?他开始后悔,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交给罗桑坚赞的蠢货去做,但他的部众都是汉人,伪装蒙古人又难保被人拆穿,这也是无奈之举。 忽闻,谷口马蹄声雷动,人声沸腾。 斥候急吼吼的跑來,兴奋喊道:“來了,來了,蒙古人來了!” 吴三桂心中一颗大石头总算落地,除了马蹄叩地,谷口处还隐隐还传來了火枪齐射的声音,这正是三卫军作战的典型标志,他虽然从未与之正面交手,却对李信麾下大军的作战特点研究的颇为透彻。 听声音蒙古步骑是且战且退,看來这罗桑坚赞这大喇嘛还有些能力,他能不疾不徐的将三卫军引到此处,本身就是一件颇为费神的事。 吴三桂判断了一下时间,断然下令。 “烟火传讯吧,一刻之后掘口放水!” 斥候一愣,一刻之后双方军队也就堪堪全部进入龙门川,水势再有一刻的时间,汹涌而來,连蒙古人都能一块给淹了…… “那蒙古人……不等他们撤离……?” 吴三桂冷冷道:“等他们准备好了,三卫军也准备好了,让他们一同结伴同去阴曹地府吧!” “罗桑坚赞法王那里……” “水火无情,已成事实,那蠢货又能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七十四章 水淹乌龙 看着谷内长驱直入的蒙古骑兵,吴三桂冷峻的目光中沒有半分怜悯,这些人死了也活该,正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之所以选择和蒙古人合作,无非是利用他们为自己谋得一席立身之地,若说因此就倒向了那些化外之人,如何可能! 独石水于谷中迤逦穿过,蒙古骑兵沿着浅浅的水流往上游争先恐后的疾奔而去,却不知道前方等着他们的除了死亡还是死亡。有那么一瞬间,吴三桂觉得自己脚下的地面抖了几抖,紧接着一阵压抑而似暴雨倾盆而下的声音自上游隐隐透了过來,他知道,大水已至。 果然,片刻功夫之后,只见一人多高的水流卷着浑浊的浪花如山洪暴发一般,滚滚而下。此时,蒙古步骑已经沿着独石水往上游走出去三里有余,最前面的兵士根本就來不及反映,直接被卷进了无情的洪峰之中。等后面的人有了警觉再想要逃往山坡上避难却是已经晚了,大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所有试图逃脱它魔爪的人一一吞沒。 远处残酷的一幕落在吴三桂眼中,却让他觉得兴奋无比,尾随在蒙古步骑身后的明军已经大半进谷,大水将他们吞沒也只是眨眼的功夫,李信啊李信,干掉你竟然不费一兵一卒,哦不对,还有这千余蒙古步骑,但总要付出点代价。有乌珠穆沁最精锐的勇士给你陪葬,也该知足了。 “传令下去,全体注意,发现逃上谷中山坡之人,不论蒙古人还是汉人一律格杀,不得有误,听明白沒!” 龙门川谷地中轰然作响,吴三桂不得不提高了调门,扯着嗓子对部下下令。麾下士卒轰然应诺,这种战斗简直太过轻松,数日來焦心的等待,此刻终于得以发泄,谁也不会去同情那在洪水中拼命挣扎的生命。 看着水面上被冲的横七竖八的明军旗帜,以及奋力挣扎的明军士兵,吴三桂在其中试图寻找李信的身影,却是困难至极,一來谷中林木茂盛,二來大水湍急,很多人沒來得及浮上水面便被强大的水浪击昏在水底,就此丧命,更有许许多多的明军士卒本就是旱鸭子,面对突如其來的大水更是沒有任何逃生的依仗。最倒霉的还是那些身着铁甲的将军们,几乎沒费什么力气就彻底的沉在了谷地。 很多侥幸爬上岸边的人,责备吴三桂麾下士卒如行猎一般,以弓箭一一射杀…… 吴三桂身后的亲兵突然发现一丝不对劲,第一波洪峰在陡峭狭窄的谷中冲过以后,水位竟然仍旧以眼睛能看得见的速度在往上涨,眨眼的功夫已经涨了近三丈,照这种速度下去,水位将很快蔓延到他们脚下。 “将军,咱们快撤吧,水位疯长,有点不对头!” 吴三桂听到亲兵的提醒,这才注意到脚下水位狂飙疯涨的有点不正常。 “如何涨的这般快?” 他们脚下的这片区域距离谷地四丈有余,本以为多大的洪水也不至于漫了上來,加之此处地势平缓,视野开阔,当然是埋伏下大批军卒的好地方。 “传令,全体往撤往坡顶!” 话音还未落地,便又听闻远处如雷鸣般的轰隆之声滚滚而下,转瞬间,黑黄一片泛着白花的浪头出现在众人视野之中,吴三桂彻底傻眼了,如何又來了第二波洪峰,独石水的上游究竟蓄了多少水…… 眼瞅着浪头越來越近,这一波洪峰过去,他们脚下的立足之地势必也将被彻底淹沒在水底。吴三桂如梦方醒,拔腿便往山上奔去,奈何身上铁甲沉重,行动大为受制,稍慢一步可能就得被急漫而上的大水卷走,他慌忙招呼亲兵來帮自己将铁甲卸去。 偏偏几个亲兵早就被吓得软了手脚,半天也解不开勒甲的绑绳,吴三桂情急之下喝令道:“用刀割,用刀割!” 亲兵们抽出腰间雁翎刀,将吴三桂身上绑甲的皮带绳子一一割断,水位堪堪已经漫到了脚下,冰凉的浪花溅到脸上,居然让人有毛骨悚然之感。 亲兵们终于也顾不得眼前是他们的将军,再磨蹭一会,小命就沒了,都撒开两条腿沒命的往谷顶奔去。吴三桂还等着亲兵给他卸甲呢,结果呼啦啦人在瞬间都跑了个干干净净,无奈之下只得自己费力的车拖了上身铁甲。一甩头又将铁盔也摘了扔掉,视野骤然开阔,但见他麾下数千精锐士卒已经乱成了一片,逃跑者连滚带爬。更有不慎者跌落水中,徒然的挣扎呼喊救命,但现在所有人都自顾不暇,谁还有精力去救那落水之人。 转瞬间成败易位,大水已经沒过膝盖,吴三桂心中骤然涌起了无限的悲凉,沒想到他机关算尽,竟然自己毁在了自己手中。正应了那句弹词,是非成败转头空…… 谁都沒注意,远处山顶上有数十双眼睛盯着谷中发生的一切,一名蒙古贵族发了疯一般的要冲下谷去,口中不断咒骂着。 “狗蛮奴,我杀了你,狗蛮奴……” 他心疼麾下那千余健儿,疼的在滴血,一场大水下去,说沒就沒了。一个胖大喇嘛紧紧拉住他的皮甲带子,“乌恩,你是乌珠穆沁部最智慧的苍狼,那些乌珠穆沁的勇士们已经救不回來了,你现在去了只会在搭上你的性命……” 那将乌恩的蒙古贵族双目赤红,却冷静下來,不再拼命冲下去找那吴三桂算账。千算万算,却沒算到这厮敢连蒙古勇士的性命都不顾及,他恨恨的看了拉住自己的罗桑坚赞一眼,鬼主意都是这胖喇嘛出的,连汗王最宠信的法王都恨上了。 罗桑坚赞被乌恩的目光惊的出了一身冷汗,干笑道:“吴三桂这蛮奴卑鄙狡猾,如果逮到此人,定将他生吞活剥了!”那意思是冤有头债有主,你别抓不到正主就要拿自家人來出气。 乌恩怒喝数声,大步流星下山离去。 看着乌恩怒冲冲下山远去的背影,罗桑坚赞身侧侍立的小喇嘛却怯生生的问道:“尊师如此,岂非绝了那汉人投奔蒙古人的念头?” 随即又补充问了一句,“万一他再回到汉人那里该如何?岂不……” 罗桑坚赞摇头笑道:“你不了解汉人,吴三桂回去只会死的更惨,他现在只是一只可怜的落水狗……走,随咱们去南河!” 话音刚落便有人急匆匆由山下赶了來,在罗桑坚赞耳语几句,只见胖喇嘛满脸的肉蛋子骤然一紧。 “去不成了,回塞外!” …… 就在吴三桂水淹自家大军的同时,南河下游的大战也已经进入到尾声,巴图的娇纵和狂妄被三卫军的火枪和大炮打的满地找牙。 骑兵在交战之初就被火炮齐射排山倒海的响动给惊了,顿时乱作一团,失去了战斗力。待步战营霍霍前进,一路碾压过來,火枪和长枪对蒙古的弯刀,则取得了绝对的优势。 大战进行了不到一个时辰,尽管土默特部的勇士们拼死厮杀,最终还是沒抵挡住火药和铅弹的打击,巴图在绝望和屈辱中再次被擒。 巴图跪在李信身前,涕泪横流,匍匐上前,以头杵地。 “仁慈的主人,愚蠢的奴仆请求您的原谅……” 蒙古人之中居然也有这种见风使舵之徒,李信哭笑不得,之前那么狂妄,还拿自己最重视的麾下士卒來做要挟,让他拿什么去原谅! “晚了,去和你们的长生天祈求原谅吧!” 岂料那巴图却顺杆往上爬,“巴图信的不是长生天,是大光明佛!您忠诚的奴仆向草狗一样卑微,主人的胸怀能装下满天的星星,卑微的奴仆像您祈求宽恕!” 这他吗的都哪跟哪,什么跟什么啊!李信哭笑不得,不耐烦的摆摆手,命人将巴图拖将下去一刀砍了了事,有这位满清郡王爵位的首级,又是一件不小的大功啊。 巴图眼见李信动真格的,也豁出去了,哭喊道:“主人,将军……您的部下并不完全在巴图手上,还有一部分在别人手里,如果您饶了巴图一命,巴图愿意为主人开路马前……” 李信将信将疑,清点辅兵俘虏时,果真只有两百余人。保定总兵朱梅也被松了绑绳,这才将实情一一道出。 从他狂奔逃命开始,一直到被巴图所部生擒活捉,又到遇到三卫军将土默特巴图所部打了个落花流水,七零八落。问起田复珍和郡主下落,朱梅则神色黯然。 “八成又被那蒙古鞑子嗯抓了回去,这会怕是……” 李信大惊失色,杀了守卫逃跑,又被抓回去,沒准就得被蒙古鞑子杀了泄愤。 可问起田复珍等人所在之处的细节來,朱梅却连连摇头,他们这些辅兵逃出升天,又被巴图抓了之后,一路之上都被蒙了眼睛跌跌撞撞走过來的,到现在已经过去几个时辰,早就失去了方位感。 李信默叹,看來还真有饶了巴图这货的理由。 “慢着,将那巴图拖回來吧!” 巴图闻听此言,顿时委顿在地,再不挣扎! 忽然,有行商模样之人求见,又是为送信而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七十五章 强掳郡主 南河下游某处,上百具死尸身首异处,流出的鲜血染红了半边河滩,一群明军俘虏被赶到河边,瑟瑟发抖。所有的汉奴因有通敌嫌疑而被悉数处死,田复珍预感到,蒙古鞑子接下來恐怕就要处置他们这些人了。 果不其然,那阴沉脸的蒙古贵族将阴鸷的目光扫向了辅兵们,朱徽妤被吓的赶紧闭上眼睛,刚才那一幕河边斩首将她吓坏了,自从出生到现在,她第一次看到上百条人命可以如此轻易的就被了结掉。 蒙古贵族叽里咕噜用蒙古话在向麾下鞑兵下着命令,田复珍听不懂,朱徽妤也听不懂只能徒然的看着蒙古人接下來的反映。但辅兵中有很多三卫本地人,而三卫又紧邻边墙,汉蒙互市时亦常往來于边墙内外,是以很多人都通晓蒙语。 这蒙古贵族的命令让这些通晓蒙语的人彻底绝望了,他下的命令竟是将所有人如那些汉奴一般,全部就地处决。人在临战之时很容易慨然赴死,但处在恐惧与压抑不断膨胀的囚徒位置之时,这种慨然便会被一点一点的被磨光,最终所有的气节意气都被对死亡的畏惧所打败。 三卫军的辅兵们虽然在战斗素质上要高于普通的明军,可毕竟都是人,这种情况几乎也是不可避免。很快,便有人竭斯底里的哀嚎和怒吼起來,但这反而招致了蒙古人优先朝他们举起了马刀,随着皮肉被割裂,鲜血喷溅涌出,一颗颗大好头颅打着旋跌落在河滩之上。 这种因为对死亡的恐惧而产生的绝望情绪,瞬间便使整个辅兵队伍的精神到达了濒临崩溃的边缘,朱徽妤躲在田复珍身后轻轻啜泣,她不是怕死,只是想到了远在太原成的父王,她死以后,一定会很伤心罢!但她更难过的是,自己的生命难道真要就此结束了吗?她的大英雄为什么还不來…… 田复珍眼中噙着泪水,今日求仁得仁,只可惜了,到最后也沒能护着郡主周全。 除此之外很有一部分人拼命用蒙古话请求刽子手们饶他一命,但他们得到的除了辱骂和口水,还有鞑子们深深的不屑。很快又有人赌咒发誓,饶他一命他便会吐露一件足以打动他们的大事。 偏偏那表情阴冷的蒙古便听信了他所言,令人将其带将过去。祈求饶命的辅兵如蒙大赦一般,匍匐在那蒙古贵族脚下,磕头如捣蒜。 蒙古贵族本名多尔济,是乌珠穆沁部塞旺汗王的长子,老汗王身体日渐衰老,而他正向一匹雄健的苍狼,在部落里,台吉们对他的话唯唯诺诺,这回入寇他并沒有按照塞旺汗王的计划只抢掠宣府镇以及周边卫所,他在破关之后,很快便奔居庸关方向而去,但过了怀來却发现明军关墙之严固非眼前这些人马所能撼动,这才改变策略,往南扫荡而去。 这支辅兵只是他们搂草打兔子顺带歼灭的野味加餐,为了不使浩荡的俘虏队伍拖累他抢掠的步伐,这才派了人就近监视,等返回塞外时在将这些人押出去充作奴隶。 谁曾想,汉奴们竟然与之勾结谋害看守逃命,这就激起了多尔济的杀心,既然这群人桀骜不驯,带着也是累赘,不如全部就地杀死。 多尔济连正眼都沒瞧一下匍匐在自己脚下的汉人,在他脚下丢掉性命的懦夫简直数不胜数,这种人根本不值得抬眼一瞧,他只想知道此人嘴里究竟有什么消息可以换一条性命。 那辅兵很自觉,马上便抬起了头颅,用仅有两个人才能听清的音量说道:“俺们这群辅兵之中,有明朝亲王的郡主……” 多尔济感觉自己的智慧受到了侮辱,编造谎言也要编一个多少能说得通的理由吧,他一脚狠狠踹在那辅兵脸上。 “卑劣的懦夫与骗子!” 那辅兵冷不防的被踹了一脚,脸疼的钻心,却忍住疼痛继续坚持着。 “小人所言句句属实……” 然后回手一指身后,“就是她,那个女扮男装的就是,他们平时小声嘀咕,俺,俺都听到了……” 辅兵一再坚持,多尔济目光一闪,明朝郡主?这几个字对她而言太具诱惑力了,甚至让他难以抵挡。让这匹饿狼难以自制的不是女人,而是有明朝郡主身份的女人。 多尔济虽然已经隐隐然是乌珠穆沁部的继承人,但内部仍旧有诸多反对他的族人兄弟,如果能娶了身份尊贵的明朝郡主,那么他在部族中的地位将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虽然,蒙古诸部此时都已经臣服满清,但他们毕竟崛起日短,在蒙古人骨子里的印象他们还是那些林木间的野人,而南朝的明人贵族才是身份尊贵的。 可以想象,娶一个明朝郡主,他将开创二百余年來未有之先河,这如何能不让他怦然心动! 多尔济终于说话了,“去把郡主指出來,如有半字不实,五马分尸……” 辅兵自然千分万分的肯定,引着多尔济便往田复珍和朱徽妤的位置过來。见两人一前一后,目标明确,田复珍勃然变色,心道坏了,郡主女扮男装混在军中的消息还是泄漏了,更坏的是,居然就有奸人将这个消息出卖给了蒙古鞑子…… “就是她!” 多尔济上下扫视着朱徽妤,不合体的大红军装下隐约可显出玲珑娇小的身躯,特意抹在脸上的灰泥更是掩饰不住白皙的脸蛋,一双清澈的眼睛透出的骄傲与矜持,更不是寻常百姓家女子所能拥有的。他几乎就在瞬间相信了那汉人俘虏所言,虽然说这话的汉人是个懦夫,但眼前的女人眸子里却充斥着厌恶与敌视。 “敢问郡主名字?” 他用磕磕巴巴的汉话问了出來,包括朱徽妤在内,了解内情的人都明白,她被出卖了。 “呸!你这贼子,休要胡说,这哪里有什么郡主,她,她是田某……的女儿……” 田复珍还想替朱徽妤掩饰,岂料朱徽妤却拦住他。 “田大人不必,太祖子孙岂有在鞑子面前遮遮掩掩的道理,我就是晋王之女,皇帝钦赐新乐郡主!” 田复珍心头愈发沉重,他明白,郡主既然敢于亮明身份当是存了必死之志。 多尔济陡然哈哈大笑,他突然感受到了一种即将驯服烈马的兴奋,想不到南朝也有这等烈女子,够味道,真是不虚此行! 看着朱徽妤宽大衣领间露出的半截白皙颈子,他突然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亢奋。“來人來人,去把帐篷支上!” 多尔济热血上脑,雄心都起,朱徽妤眸子里一闪而逝的恐惧,让他更觉受用不已。 田复珍一把将郡主护在自己身后,这也许是他能尽到的最后一点力了。 忽然,一阵嘈杂声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竟是一群身着臧红僧衣的喇嘛,纵马疾驰而來,为首一人浑身是肉,又胖又黑。 “多尔济台吉,还请速速移营,大水将至,再晚就过不去南河了!” 这让多尔济大为扫兴,只听声音都知道來人是他的父汗也就是塞旺汗最宠信的法王罗桑坚赞,塞旺随着年龄渐老日益年老体衰,精神上便更加依赖宗教,由此格鲁派一支在乌珠穆沁部逐渐势起,这个大喇嘛的地位便也一日高过一日。 更让多尔济感到不满的是,很多的蒙古部众居然也对格鲁派日益虔诚,大喇嘛罗桑坚赞虽然名为法王,但在蒙古部众中却已经隐隐有了活佛的架势。这种架势也使生性敏感的多尔济感受到了一丝丝隐隐的威胁。 “法王莫要诳人,何來大水?” 罗桑坚赞一抖脸上肉蛋子,嘿嘿笑道:“大水淹了讨人厌的汉奴,一时半刻这南河水就要涨上去了,咱们还是抓紧过河才是,否则被明朝援兵堵在南岸,那就不好玩了!” 多尔济眉头一跳,“援兵?” “正是,据报已经出了居庸关!” 经过大喇嘛罗桑坚赞的搅合,多尔济**全消。 “过河,过河!” 多尔济虽然狂妄却不是目空一切,居庸关距离此处太近了,此时此地绝对不是与明军决战的最佳时间地点。他干脆利落的很,立即便有了决断,所有人尽速撤离,至于那群辅兵俘虏,就算他们命大。 但那明朝郡主却不能放过了,一指朱徽妤。 “你,乖乖跟我走,否则,他们都得死!” 这句话却是用汉语说的,朱徽妤被吓的一哆嗦,随即便一咬牙上了蒙古人牵來的马匹。眼见郡主即将被只身掳走,田复珍如何能同意,死活要拦着。这可惹怒了多尔济,当即便要将他砍杀。 还是朱徽妤一句话起了作用。 “田大人是我的老师,要我乖乖跟你走,就先放了田大人!” 多尔济反而笑了,“好好好,郡主发话,自当从命,來呀,给这汉狗牵匹马來……” 一众蒙古人刚刚过了南河,水位便陡然涨了起來,果是大水來了。半个时辰后,大水溢出河道,南河往南,整个永宁到延庆陷入一片泽国。 而总监宣府军务秉笔太监李凤翔带着大军刚到延庆州,面对茫茫一片**则只能望而兴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七十六章 全节自尽 就在水漫永宁之前,李信于巴图的引领下也堪堪赶到南水,迎面正遇上急惶惶逃命的辅兵。这些人死里逃生,又丢了田复珍和突然冒出來的郡主,心中早就已经沒有一丝斗志,不想正撞上急行军赶來的三卫军,初时还以为又撞上了鞑子,一个个胆寒心裂,待看清随风猎猎的大明战旗,这才如释重负。 有甚者更泪流满面,他们明白,自己得救了。 能迎面撞上辅兵队伍,连李信都喜出望外,简单慰问了一番,便在人群里寻找田复珍和郡主,岂料在连声询问之下,辅兵们竟然集体沉默了。 很快,辅兵中传來了啜泣之声,这其中最为夸张的当属牛蛋。 “牛蛋,本帅沒记错的话,你就是牛蛋吧?说,田大人在何处?” 看到众人如此表现,李信只觉得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莫不是田复珍和郡主遭了不测? 听到大将军还记得自己的名字,牛蛋更是嚎啕大哭,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完了,李信见牛蛋反应如此,只觉心里一片冰凉,恐怕田复珍和郡主真的凶多吉少了。可那牛蛋竟然泣不成声,生气不接下气,空中含糊连一句像样的话都说不出來。 “牛蛋,别像个娘们似的只顾着哭,说,究竟发生甚了?” 李信身边的陆九实在看不下去,大声呵斥道。 牛蛋这才憋住了哭声,“田大人和郡主被鞑子掳走了……” 竟是这个结果,李信真不知道自己应该庆幸还是难过。庆幸的是田复珍和郡主两个人沒死,难过的是两个人落入鞑子手中哪里还能有好。 此时,巴图便像一只摇头摆尾的狗上前献计。 “勇敢睿智的主人,此人是乌珠穆沁部塞旺汗的长子多尔济台吉,就像一只狡诈阴狠秃鹫。他们离开的时间不久,还追得及……” 李信大以为然,的确还追得及,不过一路往北來到南水岸边时却大惊失色,只见大水已经漫过河岸,并已经肆无忌惮的蔓延开去。 “你确定鞑子渡河往北去了吗?” 牛蛋则连不迭的点头,“确定,确定,俺亲眼所见,大将军准备渡河吗?一定要带上俺牛蛋啊,俺也要去救田大人和郡主!” 李信暗自一叹,这牛蛋倒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可时间容不得他感慨,南河水位越來越高,浪头也越來越大,再晚一点想过河都过不去了。 “骑兵随我下水!步兵返回长安所听令!” 眼见这水势,步兵是沒法过河了,骑兵借助马匹或可安然渡河。李信早就摸熟了宣府地形,长安所在此间往南三十里处,可让步兵营去那里暂且安扎。 步战营自然不肯,但大水滔天,一旦涉水过河,随身携带的火药肯定要浸湿,沒了火力就等于丢掉武器,再说他们又都是旱鸭子,会水的少之又少,如此渡河太过危险,李信一番权衡之下坚令他们服从命令。 …… 多尔济所部顺利由宣府东北出了边墙,瓦房口外一片谷地里遍布此前劫掠的人口牲畜,难怪多尔济能眼睛都不眨的就放弃了辅兵俘虏,原來竟还另有斩获。大喇嘛累的满身是汗,提议过了前边山口休息一阵再继续前进。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多数人的支持,可多尔济并不放心,他虽然骄纵,却谨慎有加,待过了山口便亲自领人上了山坡高地,以观察后方是否有敌人追了出來。 朱徽妤好奇的打量着装扮奇怪的大喇嘛罗桑坚赞,臧红色的僧衣与庙里的大和尚迥然不同,头上扣着一定土黄色鸡冠子一样的僧帽,僧袍外还零零碎碎的挂了很多叫不出名字小玩意,但有一样东西她却知道,竟是一柄做工精美的匕首。 “嘿!小姑娘瞧甚?不怕我一口吃了你!”说罢做唬人状!吓得朱徽妤一吐舌头赶紧藏在了田复珍身后,不去招惹那傻大黑粗的胖喇嘛,可仍旧忍不住继续偷瞧过來。 罗桑坚赞嘿嘿一笑,也不再理会朱徽妤上一眼下一眼的扫视,倚靠在大石边上竟然打起了雷鸣般的鼾声。他身边的小喇嘛则趁机躲得远远的,许是忍受不了如雷的打鼾之声吧。 朱徽妤却出奇的胆大,左右望了望,见绝大多数人都或倚或靠,抓紧时间闭目养神,养精蓄锐,于是蹑手蹑脚來到大喇嘛身边,手指灵巧的解下其肩带上挂着的那柄精致匕首,迅速揣进怀里,这才返回到田复珍身边。 郡主的这一番冒险动作可把田复珍下坏了,等他发现时想出言阻止已经晚了,所性有惊无险,不满的瞪了她一眼,便坐在地上闭目养神。郡主前途未卜,竟还有如此玩心,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难过。 陡然间,牛角呜呜作响,大喇嘛罗桑坚赞突的从地上蹦了起來 “敌袭!敌袭! 蒙古鞑子们亦紧张的上马随时准备战斗,连续奔波数日不得歇息,刚刚放松下來不足一刻,便因为敌袭而又骤然紧张,一时间身体很难适应这种突变,只觉手脚都颇为无力,战斗意志与渡河前亦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多尔济于山顶之上果见明军旗帜迎风招展,骑兵入铁甲洪流一般滚滚而來,对于李信麾下三卫军他早有耳闻,从土默特部惨败开始,他就曾命人收集过三卫军的情报。 说实话,这种以火器为主要战斗手段的明军他是颇为头疼的。首先,战马有很大的机率会因为火器发射时产生的巨响而受惊。再者,大炮散弹一发下去,尽皆糜烂,效果之恐怖世所罕有。 因此他不主张对三卫军硬碰硬,而是以智取胜,正如这次,明军急追而來士气正盛,而蒙古勇士们还未从放松中恢复过來,此消彼长之下,多尔济认为不宜与之正面对敌。 他便将主意打在了掠來的上万明朝人口身上,“都块着点,在蛮奴身后列阵!” 等李信骑兵隆隆杀到之时,面前则尽是汉人同胞,这让他如何下得去手,只能止步于百步开外。 多尔济汉话不灵光,大喇嘛罗桑坚赞汉话流利,便让他代为喊话。 “明朝将军听着,若是再踏前一步,便杀你汉人百名,踏前两步便杀两百名……” 骑兵门沸腾了,李信却心下了然这是鞑子们惯用的伎俩,若是因此便退缩岂不让鞑子气焰更加嚣张! “喊话!让百姓们向两边分散,骑兵冲击!” 你來我往之下,竟似打起了嘴仗,陆九望着对面喊话的胖大喇嘛似乎心有所想,眉头却拧了起來。 在李信的督促下,骑兵开始加速,多尔济见状便狞笑道:“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杀!” 早就准备好的蒙古鞑子手起刀落,上百颗汉人首级齐刷刷跌落在地,上百条血箭喷溅而出,场面甚是骇人。 李信犹豫了,因为自己一道命令便有上百人头落地,虽然他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亡。但片刻的犹豫却陡然间被压了下去,多尔济要强娶郡主,这是他绝不能放手的理由。明朝自太祖时起便不妥协不和亲,也从未有朱氏皇女配于鞑子,若是真被那多尔济遂了心思,强娶了新乐郡主,对明朝的打击无疑是雪上加霜。 若是此前郡主已经全节自尽,他自可收兵。但眼下看來郡主偷生,说不得他只有拼了这条命來阻止悲剧发生。只是这个选择做的异常艰难,“全体听令!加速,加速!” 片刻间李信已经下定决心,难道蒙古鞑子的弯刀还能快过三卫军的战马? 马蹄轰鸣,骤然加速,多尔济瞳仁收缩。竭斯底里吼道:“杀杀杀!” 其实,多尔济又何尝不是对赌,他赌的是南朝人满脑子满嘴仁义道德,不敢做下这等骇人之事,可偏偏他却输了。蒙古勇士的刀再快,还能再顷刻间将这上万人都杀光了吗? 顷刻间,又有上百首级跌落于地面之上。 朱徽妤眼见李信为了自己不顾一切,竟然强令大军攻击,喃喃道:“我的大英雄,你终于來了!” 只一瞬的功夫,她已经泪流满面,一滴滴泪珠饱含着幸福与苦涩,又由她白皙的面颊划过,滴落在地上摔的粉碎,一同摔碎的还有她对未來的憧憬。 朱徽妤很贪心,想要的东西太多太多,却独独不能眼看着一条条活生生的生命因为自己而死去。她伸手从怀中掏出了那柄精致的匕首,抽出鞘來,心下绝决,猛然疾呼: “不要再杀人了!” 只见寒光一闪,寸把长的匕首沒入腹中,她深陷鞑虏之手早就已经是失节之人,苦苦撑到今日,为的便是能见到李信亲來救她,如今得偿所愿还,还有甚不舍的。 田复珍木然看着新乐郡主缓缓倒下,多尔济闻言回头,见到这一幕也傻眼了。 朱徽妤扑到在地,腹部传來钻心的刺痛,可除了疼还是疼,意识却清醒的很,她忽然意识到这种死法过于缓慢和痛苦。她又狠狠咬牙,准备将匕首抽出,再补一刀,若是一时半刻不死,岂不太难看了! 就在将拔未拔之时,朱徽妤眼角余光扫过身旁的大喇嘛,这胖厮是在冲自己眨眼么?她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于是又看了一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七十七章 死而不能 这一眼将朱徽妤吓得不轻,忍着腹部的刺痛,心里祈求自己快些失去知觉吧,不要让她自尽都死的这么曲折。只见大喇嘛居然大剌剌的走了过來,吓得她赶忙紧闭双眼装死! 大喇嘛罗桑坚赞來到新乐郡主面前,大略扫了两眼,冲多尔济摇摇头。包括木然呆坐在地上的田复珍,都明白了,新乐郡主已经气绝身亡。 多尔济咬牙切齿,华丽的出场就要如此狼狈落幕了吗?如果他有幸读过奴酋皇太极手中那本早就已经翻烂了的三国演义,用书里的七个字來形容此时境地再恰当不过,“赔了夫人又折兵”! 只可惜夫人不是他的夫人,兵却真是货真价实的乌珠穆沁部勇士。新乐郡主的自尽再一次打击了他麾下勇士的士气,仅仅是一愣神的功夫,明军骑兵已经又奔近了十几步。 俘虏的百姓们不是木雕泥塑,在这种后面刀架脖子上,前方骑兵即将冲击而至的绝境里,竟然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不知如何便扯断了手手,脚脚相连的绳子,四散逃开。 这种情况又是多尔济始料不及的,他预感到大势已去,乌珠穆沁部的勇士们在气势上已经输了,可究竟是如何输的,就连他自己都有些莫名其妙。但是有一点他可以确定,那就是自己在遇到这个明朝郡主以后就开始走霉运,既然她已经自杀身死,自己已经沒了继续坚持下去于明军血战的理由。 多尔济自诩不是逞匹夫之勇的莽汉,绝不会打这等天时地利人和均不沾边的仗,“撤撤撤,快撤!” 这仗真是沒法打了,以他对三卫军的了解,李信从來都是以骑兵先黏住对方,等步战火枪兵从容进入战场之后,在改为袭扰侧翼,正面战线则交给火枪和长枪,如此多重打击之下,以乌珠穆沁部勇士的状态,很难与之匹敌。 自家台吉沒有战意,鞑子们更加不愿意面对明军,听到撤退的军令以后便一哄而散。沒了战斗意志和高效的组织,即便勇悍如蒙古人亦显得不堪一击。 李信埋身马背,双腿紧夹马腹,却并不知道郡主已经自尽全节,如今三卫军已经如箭在弦上,无论如何都要一鼓作气冲击到底,眼见着百姓们爆发出了惊人的求生意志,纷纷逃向两侧,连带着将蒙古军阵脚一并打乱,真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加速!冲击!” “杀!杀!杀!” 骑兵们嘶声回应着,一时间气势如虹,似乎在沒什么能阻挡他们的前进。 这一切映在多尔济充满不甘的瞳仁里,他知道,再不走就要被明军黏住,到时候难以脱身,再被赶來的步兵夹击之下焉能有活路?惊急交加之下,催促乌珠穆沁部勇士们撤退的同时,已经抖了缰绳,催胯下战马窜了出去。 乌珠穆沁部的鞑兵们再也顾不得与明军对峙,纷纷跟着自家台吉,打马逃命而去。至于塞旺汗最重信的法王罗桑坚赞,多尔济才不去理会,就任他自生自灭好了,沒了这苍蝇一般嗡嗡的家伙,世界会清静不少。 如果多尔济知道李信的三卫军只有这千把骑兵渡过了涨水的南河,定然失悔莫及,只可惜他不知道,现在充斥满脑子的除了安全的逃回草原,还是安全的讨回草原。 朱徽妤对多尔济的溃败一无所知,只是紧紧的闭着双眼,兀自在装死以求早些失去直觉,结束这痛苦的过程。但偏偏事与愿违,她不但沒有失去知觉,并且腹部的刺痛亦在逐渐减弱。 难道是疼的麻木了吗?从未受过伤的朱徽妤心里充满了疑惑,可是那个讨厌的胖大喇嘛就在身侧,她又不敢查看情况,只是双手死死的按住匕首于腹部的伤口。 也不知过了多久,人仰马嘶的声音竟渐渐远去,朱徽妤暗自疑惑,终于要失去意识了吗?可感觉还很清醒呢,耳边的汉话逐渐多了起來,只听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道:“十三哥快來,郡主自尽了!” 声音里似乎充满了震惊与惋惜,朱徽妤猜测着,这是在说她吗?想睁开眼來查看情况,可实在又觉得不妥,就这样醒來岂不是太丢人了?她已经隐隐的感觉到,自己受伤并沒有想象中严重,或者说并不致命。他开始后悔用那胖喇嘛的匕首,如果用那些鞑子的弯刀或许效果能更好些,随即又觉得自己根本不可能偷到他们的武器,若是以锋利的匕首在脖颈间割一刀倒是比现在痛快了许多。 一时之间,朱徽妤竟忘了腹部的刺痛与内心的恐惧,开始针对如何能成功的自尽,胡思乱想起來。 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传到朱徽妤耳中,紧接着是一阵显是极度压抑的哭号之声。 “大将军,大将军,复珍无言再见将军……” “田大人莫要妄自菲薄,深陷贼手,忍辱负重,原非常人所及,是我三卫军,是我大明之英雄功臣啊!” “将军……” 一句话沒说完,竟然痛哭失声,这其中有多少是委屈,有多少是汗颜,还有多少是感动朱徽妤说不好,她的注意力已经被那名被人称作是大将军的声音所吸引过去。朱徽妤已经隐隐猜到,鞑子败退了,她得救了,而且朝思暮想之人竟然近在咫尺,只觉得一颗小心脏都要兴奋的跳出了胸腔。 但随即,朱徽妤又是一阵黯然,忽然意识到,自己深陷贼手数日,在世人眼中早已经是失节之人,她虽然自幼在晋王的百般溺爱下长大,对世事不甚通晓,但却也明白,失节对一个女人而言是致命且毁灭的打击。可很快,朱徽妤爱幻想的乐观天性又占据了上风…… 叹息与哀声回荡在朱徽妤的四周,朱徽妤忽然觉得自己的身子腾空而起,整个人竟然被抱了起來,惊的她花容失色,偷偷睁眼,一张胡子拉碴的侧脸正映入眼中,不是李信还能有谁?整个人陷在他粗犷伟岸的身躯里,竟然忘了伤口的疼痛,瞬间惊羞莫名,胸腔里的那颗小心脏又惊鹿一般乱跳起來。 众人面对新乐郡主的“遗体”俱是心有戚戚,却不敢处置而接触她的身体,毕竟男女大防犹在,即便人死了也不能对她不敬。眼下军中又沒有女人,唯一能权宜处置的也只有李信了,毕竟郡主是皇帝指婚给李信的,而李信又亲率人马为她厮杀而來,这在所有三卫军眼中在合适不过了。 李信抱起朱徽妤后,只觉她身体温软,可绝不似已经气绝之人,细看之下,只见她的胸口竟隐隐有节奏的上下起伏着。 “快!支帐篷,人还活着!” 这一声惊呼听得大伙俱是一愣,还以为李信是伤心过度,说起了胡话。直到李信又一次大喊,大伙这才如梦方醒,忙去将随身携带的军帐支起來 。 大将军这是要为郡主处置伤口,沒准人还真活着。 与军中士卒的欣喜不同,田复珍的脸上则满是复杂之色,郡主若沒死,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士卒的帐篷简陋至极,支起來也极是便利,李信弯腰进去,将郡主小心翼翼的平方在地上,又掰开她紧握着匕首的双手,啪嗒一下,匕首竟应声而落在地上。 伤口处,大红的军服被鲜血透染,晕出一片深红之色。李信不清楚朱徽妤的伤情究竟如何,情急之下拾起匕首,沿着军服腹部的破口将之划开,然后双手用力扯开,里面染得通红的白色中衣就此露了出來。 又听得呲啦一声,朱徽妤只觉得腹部一凉,李信竟然撕开了她的中衣,不由得又羞又恼! 忽闻李信惊讶的噫了一声,紧接着她又觉得自己的腹部被布条死死的缠了起來,紧紧的,怪舒服的。 “起來吧,还要装到几时?” 声音渐冷,朱徽妤惊讶,这是在跟谁说话,随即恍然,这帐中岂能有第二人,自是于自己说话。看來她的直觉沒错,伤口虽疼,却远不致命,应当是死不成了,只好睁开眼睛。 却见,半蹲的李信手中把玩着那柄精致的匕首,更为让朱徽妤惊奇的是,那匕首刀身竟然随着李信的手指缩回刀柄之中,仅仅余下了一指宽的刃尖。 朱徽妤这才明白,难怪她大难不死,却不是因为匕首刺腹部难以致命,而是这匕首本身被做了手脚。随即胖大喇嘛那猥琐的笑脸浮现于脑中,不禁奇怪此人言行。他明知自己死不了,又为何对那鞑子首领假称自己已经死了呢? 见李信半晌沒有动静,朱徽妤赶紧起身退开与之保持一定的距离,直到此刻她的脸上还似发烧般热的利害。 “我,我落入贼手,沒有马上全节自尽,你,你不会怪我吧?” 这是朱徽妤最想知道的,如果李信当真怪她,世上恐怕已经容不得她有半分留恋了。可是李信却迟迟沒有开口,朱徽妤的目光期期艾艾,心理面却愈发的忐忑起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七十八章 市井传闻 “郡主甘为大明百姓舍生忘死,丝毫不让须眉,何來妄自菲薄之语?李信钦佩还來不及……一定要保重身体,切勿再做自伤的傻事!” 朱徽妤刚刚沉下去的心又陡然浮了起來,心思又活跃了,他能如此说是不是在表明不在意自己被俘失节呢?只是脑中不知转了什么弯子,竟然问出口來。 “将军,将军不嫌弃,徽妤……被俘失节……” 到最后声音低的已经细如蚊呐,自己都听不甚清在说些什么了。 领教过明朝礼教对女人约束的表态之后,深知名节对女人而言远远重于生命,他只希望眼前的郡主不要受这种思想荼毒太甚,不要寻死腻活。而朱徽妤为了阻止杀戮而决然选择自尽的行动,亦改变了他对眼前这个少女任性妄为的印象,能于大义面前舍死忘生,这要羞煞多少须眉男子啊。比如那土默特部的巴图,平日里自诩英雄不二,面临强敌还不是狗一样的卑躬屈膝,出卖族人兄弟…… “郡主为国家和民族敢于牺牲,又何來失节一说?”随即觉得难以表述清楚自己内心的想法,竟吐槽道:“朝廷上上下下多少七尺须眉贪生怕死,勾心斗角,却要一个弱女子來承担他们种下的恶果,何其不公!” 李信的吐槽吓了朱徽妤一跳,如何他竟这般义愤填膺?但随即心中一暖,他这是在为自己鸣不平吗?朱徽妤冰雪聪明,自然明白,他话中之意指的的是朝中大臣们抵挡不住鞑子兵锋,女人们受辱却又要求他们守节,为此奉献一切。但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三纲五常天道伦理,这不都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朱徽妤自幼接受的便是以纲常为正统的教育,在潜意识里这是不容质疑的,但今日由李信口中说出,她竟然觉得也甚是有理了。但更多的还是动容,李信能为了自己说出这等大逆不道之言,便是真的死了也再无遗憾。 见到朱徽妤微微惊异的表情,李信也很快意识到自己失言,这种惊世骇俗的言论以后还是少说出口的好。 “郡主既然无恙,李信便于帐外等候,请尽速整理好衣裳,咱们回宣府去!” 说罢,也不待朱徽妤答话,便转身除了帐去。 朱徽妤望着李信的后背怔怔的出神了片刻,这才上下整理了一下衣裳,又将被扯开的口子用布带紧紧缠上,虽然狼狈不整,却是利落了不少,再检查一遍觉得沒有异常,便也紧跟着踏出了帐篷。 …… 南河的大水沒有持续多久,一天一夜之后便尽退了下去,总监宣府军务的李凤翔随后便带着大军收复失地。与此同时,李信击败蒙古鞑子,救回新乐郡主的消息也随着宣府光复传回了京师。 连年大战,大败又骤然得胜这种起起伏伏已经拨动不了人们那根早就绷得紧紧的神经。而这一回由宣府传回的消息却迅速在市井间扩散,李信只身匹马单刀赴会,救回未婚的公主,英雄救美人,让人说起來都带着无限的憧憬。 而京师官场中亦传的沸沸扬扬,可侧重点却不尽相同,新乐郡主落入鞑子之手长达数日之久,很多好事官员便想穷知这数日之中究竟发生了甚,而李信正好可以借此卸去于郡主大婚后便要交权的包袱,但他却拼命去将那包袱救了出來,这让在京所有闻听此事的官员们都大惑不解。 私下议论之时,都啧啧称奇,看似嗟叹惋惜,可一双双满是好奇的眸子里却都透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据说晋王郡主美若天仙,可惜了,落在野人一样的鞑子手里,那还能有好? 唉,谁说不是,李信那厮救了个残花败柳回來,难道还想娶了不成…… 那厮马贼出身,倒沒准根本就不懂何为礼教节烈呢…… 总而言之,在京的官员们,都瞪着眼睛齐刷刷的等着看李信的热闹呢。 大明京师四九城里传的乱哄哄一片,紫禁城内却是安静的很,大明天子朱由检眉头紧锁,身旁小太监如履薄冰,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皇帝心情不好,出了一点差池,吃饭的家伙就保不住了。 宣府战事的进展并沒有让朱由检的心情好起來,若是以往,此战获胜必当得一贺,可自那日于安定门上所见门外关厢的衰败残破,却给了他前所未有的震撼。 在此之前,战争于朱由检的印象不过是地图上的推演,死伤数字上的变化,斩获首级的多寡。虽然也知道无数百姓们因此无家可归,可直到身临其境,亲眼所见时,这才让他感同身受。大明百姓所受的苦难,才从纸张和字面上第一次跳入了这位君临天下十二载的皇帝心里。 蒙古人于宣府破关,永宁延庆一带又遭了大水,又该有多少百姓无家可归,流离失所,甚至于被蒙古人掳了去为奴做马。而这损失,又不知要到多少年后才能尽复。数念于此,即便明军很快就恢复了宣府局势,他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皇帝一连数日茶饭不思,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由殿外轻手蹑脚的进來,瞧在眼里,却忧在心里。 “万岁,万岁?” 朱由检这才恍然。 “何事?” 王承恩一指桌上已经凉透了的粥,“万岁,粥凉了……” 朱由检悠悠一叹,“朕这里还有粥可凉,那些遭了灾的百姓们,怕是想喝碗凉粥亦是奢侈了吧?” 皇帝这句话似问非问,王承恩左右都难为回答,回答是岂不是说万岁是昏君,百姓们不聊生连喝粥都成了奢侈事,可若回答不是,又是明晃晃的欺君,百姓们的确连粥都喝不上了。眼看着过了四月中旬,到六月份第一茬麦熟还有近两个月的时间,这最是青黄不接的月份,民间又不知要饿死多少百姓。 但这话,他怎么忍心对本已经忧心至极的皇帝说出口呢,于是尝试换个话題,转移一下皇帝的注意力。 “老奴今日出宫,倒是听得民间市井又有了新段子呢!” 朱由检从來都沒有机会接触京师百姓,对市井间的话題也分外感兴趣。果然,王承恩话一出口,他的兴趣便來了。 “哦?说说,都传了些甚?” “新乐郡主!” 听说是新乐郡主,朱由检有点意兴索然,新乐郡主是他亲自指婚给山西镇总兵官李信的,可偏偏又出了被鞑子掳走数日的戏码,失节自不必说,稍有差池就得损了大明颜面,总算李信忠于王事,力挽狂澜,将人给救了回來。 只是此事之后,心腹爱将李信的名声却大大受损,一个残花败柳的郡主未婚妻,娶是不娶,皇帝的指婚还算也不算?其中牵扯甚广,都不是某个人能做一力做主的,就连他这皇帝都觉得棘手不已。 不由一阵叹息。 “可怜朕的骁将受此委屈了!” 王承恩却不以为然。 “万岁可想听听市井间是如何评判此事的?” 朱由检从王承恩的话语间听出了不同的味道,难道还有别个说法? “说,朕听听!” “市井间连评书段子都编成了出來,直言李征西匹马入敌营,单刀救郡主呢!” 李信挂征西前将军印,因此在民间说起李信來亦称之为“李征西”。“匹马入敌营,单刀救郡主”这个说法提起了朱由检浓厚的兴趣,难道李信和新乐郡主之间还另有故事?看着皇帝入神,王承恩微微一笑,知道自己成功的吸引并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于是一五一十,将民间的演绎段子加工一番,娓娓道來,足足半个时辰,直到夜色彻底黑透,殿中点上了烛台,方才言罢。 朱由检长吁口气,“想不到,想不到,想不到……”一连说了三个想不到。 “李信果如市井间传言所想吗?” 在民间的说法中,李信居然能抛开世俗与礼教,而执意钟情于郡主,这等惊世骇俗的行为还真不是常人所能为,却是让人大呼重情信义!但到最后他还是转为了疑问。王承恩笑道:“这个,老奴实在不知,何不将李将军召來,一问便知!” 朱由检这才恍然,的确如此,不禁哑然失笑。 不过,朱由检传召李信入京的决定很快便遭到了朝臣的集体反对,理由是战事已经结束,山西镇大军又在京城之侧,此时召他进京于体制不和。只宜宽旨嘉奖,令其即刻返回镇所。 最终,朱由检默认了群臣的意见,下旨嘉奖,令其不必进京,由宣府直接返回太原即可,至于在昌平休整的大军则一并出居庸关一体返回。 司礼监秉笔太监李凤翔则正式总监宣大军务,洪承畴的问題则被无限期悬了下來,他本人亦闲散在京随时等候朝廷的旨意。经此之后,皇帝愈发信重身边的中官内臣,除了极少数如孙承宗、杨嗣昌、熊文灿等文臣还能得到他的信任执掌一方乃至数省军务,余者俱忧其用心,开始频频派出太监总监各地军务。 李信亦是归心似箭,打仗耽误了他的发展大计,这一回总算可以敲锣打鼓的开张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七十九章 太原知府 宣府镇,初经大战,凋敝残破,总监宣大军务的李凤翔已然抵达,只等在昌平休整的三卫军赶來,李信便率师启程南返。这一日李信带着陆九十余骑出了宣府镇城,直往北地边墙而去。 可走到半路李信却突然改了主意,带着人又悄悄的返回了宣府镇。陆九跟随李信日久,对他此行目的早就猜的七七八八,只是其人一向少言寡语,一直不曾开口而已。而此番他见十三哥左右反复,亦忍不住发问:“十三哥去而复返,可是要见那……” 言及此处,两人心照不宣,李信点头。 “正是准备去见此人!只一时拿不定主意,还是先不见的好!” “十三哥从未如此优柔寡断,见便见了,又有何难?” 在陆九看來一件很简单的事硬是被自家十三哥人为的想复杂了,对此颇不以为然。马蹄声疾,十几匹马于官道往南扬起漫天黄土, 李信陡然立马驻足,“我怀疑他已经叛变了!” “叛变?” 一贯镇定如陆九都不淡定了,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如何可能?法师与你我兄弟在高阳时便已相识,又甘受危命深入虎穴,当沒有理由……” 陆九的分析也不是沒有道理,但这一回蒙古入寇,他身为鞑子军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在情报的反馈上,却有诸多掩饰不实之处,比如于吴三桂一节,便多有遮掩。 李信将担心说了出來,陆九却宽慰道:“十三哥官越做越大,胆子却越來越小,战场之上,情报难免有不实之处。退一万步讲,即便他心怀歹意,咱们兄弟又岂是易与之辈?” 在返回宣府镇的路上,一个想法亦在李信脑中成型,三卫军是时候组建一支情报部队了,而主管情报的人选,他想交给陆九來做。现在,他已经执掌一省军务,而陆九是自己唯一一个从马贼时代便一直紧随左右的老兄弟,便不想让他继续于战阵上厮杀,刀枪无眼,英勇如曹文诏者不也死于流贼乱军之中吗! 相比在战场之上,情报则是时人相对忽视的东西。疆臣督抚不重视情报的收集,与之相反,商人们则对此多为上心,往往一个消息的得知先后,便可因此而得到或损失大把大把银子。与此同理,战阵朝争岂非同样如此? 四月二十四,大军由宣府南下返回山西,这日过了平型关,由繁峙往代州的路上,但见成片的农田抛荒,每隔十几里便能见到的村庄也早都沒了人烟。流贼犯境,代州到繁峙一线受灾最重,几乎刮地三尺,将人口和能抢走的东西都抢绝了。 “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覆巢之下,百姓们便得一安乐窝也是奢侈之想了。” 田复珍眼见惨景如斯不禁感慨丛生,李信语文学的不好,可也能猜到他在哀叹民不聊生。田复珍在被俘与解救之后,深感再无面目苟活,几次欲自尽殉节,均被李信及时阻止。 李信一直苦劝都不得效果,直到近日他竟大有茅塞顿开之意,似乎想通了个中关节,亦开始积极参与到军中事务的处理中來。李信大感欣慰,自己的夹袋里人才太少,田复珍绝对是其中不可多得的一位,此人即是科举正途出身的进士,又兼具极为务实的性格,虽然曾获罪于朝中权贵,但也正基于此才有了一番与三卫军和他李信的际遇。否则,此时此刻怕是还在南京六部中苦熬挣扎呢。 “流贼犯境之后,大批百姓流离失所,眼瞅春耕已过,田地却还抛荒,恐怕山西今年要闹粮荒了!” 说起粮食來,恐怕是接下來山西所要面临的最紧要问題了。岂知田复珍却摇头,似乎颇为讶异的看了李信一眼。 “不尽然,山西田地多是麦粟两季,麦子早在去岁上秋便已经耕种于田中,你我所见抛荒田地之下,说不定正酝酿着数不清的麦苗。只可惜,麦子产量却是低了,亩产亦不过百斤,麦收后白面也只够吃上两月。” 李信听说田中多数已经种下了麦子,不由得大喜过望,先不说够吃多少时日,只要能解燃眉之急便总是好的。 “既然种麦,产量低,何不种水稻?” 水稻的出种率比小麦高,这一点李信是早就知道的,但话一出口,他仿佛又感受到了田复珍深深鄙视的目光。 只听田复珍又笑道:“大将军打仗内行,种地却是外行。山西地处北方,又多山地,难于灌溉,虽然朝廷大力扶持,却只在直隶,河南,山东几个省份有所成效,但修渠灌溉,投入过大,于岁入却是帮助不大!” 几次说了外行话,李信不禁一阵汗颜。看來明朝就由朝廷出钱,大力修建北方的灌溉系统,只是这几年流贼肆虐,恐怕都要荒废了,本就天灾不断,如此粮食减产将更加严重,每年所需粮食的缺口也就越大。 但是,他似乎从田复珍的话里能感觉到,此人并不赞同由朝廷推动的,在北方大搞灌溉,种植水稻的举措。 田复珍发现这位征西将军对种田应是一窍不通,这在以农立国的明朝可是稀罕物,于是便在山西农事上多说了几句。 “咱们山西这块地方,虽然种不得水稻,但夏麦秋粟,两茬粮食收上來亩产总有三百斤之多,比之江南稻麦两季虽然少了百多斤,可调配有方应付过几个灾年当不是问題。” 李信沉默有倾,田复珍自与其共事以來,多以匠作见长,于农事上却是第一次发表意见。 “还请田大人细说!” 谁料田复珍却摆手笑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说了也白说!” 李信一愣,的确,事实如此,以他山西镇总兵的权威,想在山西监理民事亦不可能,更何况区区一介陕西都司的镇抚。但他却仍旧想听一听田复珍的办法。 “如田大人是山西的布政使,眼看粮荒将至又当如何应对?” 田复珍便像早有成竹在胸一般,伸出了四个手指头來。 “无它,仅四个字,统收,统配!” 李信倒吸一口凉气,真要重新评估这货了,如不是知道他的底细,都要以为此人亦是穿越过來的。 田复珍简明扼要的说明了一下,所谓统收,通配和李信理解的大致不差,粮食由官署统一收拾,再由官署统一分配,如此当可最大限度的杜绝粮食因为土地归属而出现的分配不均,亦可最大限度的降低因为缺粮而饿死的人口。 此法利弊,于李信心里不言自明,困难时期的确可以解决大问題,但却绝不是长久之计。田复珍似乎也发现了李信不以为然的表情,亦自嘲笑道:“一家之言,做不得数!” 大军一路慢行,才过了忻州,李信便亲笔写了一封歪歪扭扭的秘奏,整篇文字都是用大白话写就,毫无美感可言,但啰嗦了一堆话,主旨却只有一个。 太原需要一个知府,希望皇帝考虑一下田复珍,并附上田复珍的简历一份。 这封秘奏的内容如果被田复珍见到,一定会全力阻止,因为这是武臣干政,实乃僭越,是犯了朝廷的大忌讳的。 但是秘奏于一日后,呈览于大明天子朱由检的御案之前,朱由检不但沒有动怒,反而当即下旨内阁,田复珍数战有功,擢升其为太原知府,任期一年。 这份圣旨让阁臣们猜不透皇帝的心思,太原知府是个大肥缺,既然擢升田复珍补任此缺,按常理揣度便是有心提拔,可为何又限了一年的任期呢? 最后,还是内阁大学士吏部尚书张四知的意见颇得大家赞同,总结一下就是八个字,“不可不用,不得不用。” 众人似乎明白了,也就是说皇帝实际上不希望此人补太原知府这个缺,可又需要他來坐这个位置,于是便想了如此两全其美的法子,让他坐上这个位置去干事,同时又定下限期,便如套在脖子上的枷锁,一年后任期结束,任命自然便可依旨取消。 一时之间,大家都以为揣摩到了皇帝的心思,这也是内阁的老家伙们第一次沒有因为李信,而干预李信所在地方的地方官任命。即便田复珍偏向于李信那又如何,一年之后他不照样得搬家滚蛋? 而且吏部的官员为了讨张四知欢心,又为了强调任期的期限,特意将圣旨与公文一道发往太原。同时破例,允许田复珍毋须进京赴吏部参与铨选,而是接到公文和圣旨后就地任职。 其实,这也是他们自作主张而打的埋伏,一旦任官的规矩不和体制,将來即便他想赖着不走,这些手续上的疏漏和瑕疵都翻出來,均有可能是致命的一击。 三卫军终于得胜凯旋,顺利抵达太原,本地官绅举行了盛大的迎接仪式,而新乐公主朱徽妤则乘了一顶不起眼的小轿,悄悄进了太原城,返回太原府中。 恰恰此时,由京师一路赶來的传旨钦差也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八十章 玉麦商机 当田复珍得知自己被任命为太原知府时,惊得连下巴都差点掉了下來,他不认为朝廷和皇帝当真以为其功该有此擢拔。但是,当他就此事私下里询问李信是否在皇帝面前有所助力之时,李信却笑而答道:“李信区区一介武夫,如何能决定太原知府的人选?” 倒合情合理,李信虽然目前在山西只手遮天,那是因为流贼作乱,将原來的衙署班底都一网打尽了,只要局面平定,朝廷早晚会将各衙门官员悉数配齐。届时,李信会被死死的束缚起來,权力也仅限于军兵的训练与指挥了。 只要得位不是李信这武人所举荐,他田复珍便可问心无愧的做太原知府,料理一府的民政。倒不是田复珍有小人乍起之心,而是于体制不和,他虽然行事已经悖逆于主流,但于正统的拥护,仍旧是不遗余力。 有鉴于此,田复珍便不再多想,可仍旧对这匪夷所思的任命感到奇怪,更为奇怪的是,任期于惯例不和,竟然只有一年。无论如何,都圆了他多年來的夙愿,读书读书,家国天下,若是不为一任父母,岂不是空做了十数年的官? 从今年天起,他便是太原府的知府,一府的承宣政令,财赋大权尽握一手,虽然只有一年,但亦可大展拳脚。 第一个找他的就是李信,同时也带來了一道大难題。 “府尊大人,李信找您要粮食來了!” 这不是开玩笑,三卫军以及各地招募的新军都将面临断粮的境地,还有太原附府由总兵府督办的场矿招募了大量工人,都需要大量的粮食,除此之外还有遍地的灾民每日都等待开仓放粮,领救济。刘国能留下的粮食再多也经不起如此折腾,现在太原知府既然已经有了正主,李信当然要來找他要粮食。 但田复珍现在一穷二白,手下沒人又沒钱,又让他从何处变出这些急需的粮食來堵缺口?他李信才有钱哩,真是富户哭穷。 “大将军莫要玩笑,田某上手有多少货,你还不知?说罢,有甚建议,田某一一接受便是!” 田复珍虽然已经贵为一府黄堂却仍旧如以往一般,说话行事沒有分毫拘束,亦不见读书人身上普遍的骄娇二气。 “府尊大人果然快人快语,李信有个法子,却是登不上大雅之堂。” 田复珍则态度陈恳。 “可急煞人也,大将军关子还要卖到几时?” “好好,不卖,说便是!”见田复珍一本正经,李信也不再于他卖关子,便直说自己的想法。 “以商养农,以战养商?” 田复珍大为疑惑。 “还请将军详细解释?” “山西地少山多,粮食产量又低,若是遇到灾年,出现饥荒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田复珍点头,山地产粮少自然不用李信來说,历年都是如此,他想知道的是所谓两个养该如何解释,只听李信又道:“所以,我决定引进一种新型的高产作物?” 此话一出口,田复珍差点沒笑出來,李信对农事一窍不通,他在回來路上与之深谈便已经得出这个结论,如何几日功夫竟然弄的跟有多年经验的老行家一般。但见他说的极是认真,便也耐着性子继续听下去。 “李信曾闻山东河南一带多种玉麦,这种作物不但高产,而且适应力极强,尤其是山地种植此物再合适不过,所以我准备引进一批过來,普遍推广!” “甚?玉麦?” 田复珍正端着茶碗润喉,听到李信说要引进玉麦大举推广种植,再沒忍住,一口水全部喷了出來。 玉麦不是普通食物,此物出于西番,乃进贡之物,故称其为御麦,近几年才叫成了玉麦。而且这东西虽然算不上珍馐佳肴,却也绝对不是寻常百姓随便就能吃到的,他在南京任官之时,好歹也是正四品的官员,吃玉麦的次数一手之数也数得过來。如何?李信竟要引进如此奢侈的食物作为主粮不成? 几经确认,田复珍才确信,李信不是在说胡话,也不是在开玩笑。可这和以商养农又有甚关系? 李信几日來也沒闲着,私下里做了大量的调查工作,请教了不少当地的农民与外省逃难來的难民,竟然发现在崇祯年间中国就已经有了一定产量规模的玉米在种植。只不过让他大跌眼睛的是,这种在后世的粗粮,于明朝末年竟然只有富户大族的餐桌上才能吃得到,是地地道道的奢侈品。 他忽然意识到,其中蕴含着大量的商机与利润。众所周知,玉米的适应生存能力极强,山西这种多山地的地方,种植此物再合适不过。 只要引进一批种子,交给有经验的农民悉心栽培几年之内,不愁规模不大。大规模种植之后,以其高产的特性既可以满足本地的粮食需求,又可以利用古代地域的滞后性,将这种食物以百倍千倍的利润销往江南,一个來回就将财源滚滚。李信将前景描述的天花乱坠,田复珍直觉如堕梦幻中,是不是有点太过儿戏了。 但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太原府手里是沒有一文钱。可李信手里有钱,就在昨天,第一批建奴大借款的银子被晋商运到了太原,两家商社共计出银六十万两入股,想再多出一文总兵府亦是不收。按照此前商议好的办法,总兵府占全部股份的五成一,十八家商户则占到四成九,其中最大的一家可独占二成,最小的则只有几分。比例自然是按照约定俗成的各家实力所划分,只有黄家占了李信的光而独得一成,成为商户中占股第二大的股东。 银子入账以后,商户的应得股份才算生效,才能享受由总兵府出具的各种免税证明,也就是说山西省内直到边墙之外,再不用再缴纳一分过路税。而入股的钱,一部分投入到了场矿的建设当中,还有一大部分,就连田复珍都眼馋不已。 “现在已经是四月底,事不宜迟,须得马上采购玉麦种子,晚了,今年的耕种期就过了。” 李信说的不假,,耕种期说过就过去,田复珍也着急了,“难道需要田某出具官府公文征收不成?只要力所能及,无不应允。” 谁道李信却说出了他的最终目的,这让田复珍大感为难。 “府尊只须以太原知府衙门的名义入股商社便可!总兵府五成一的股份可以卖给知府衙门二成” 闹了半天,李信打的竟是此等主意,在明朝正统的主流意识里,经商是与民争利,朝廷不能做,官府也能做。而李信邀他入股,不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么?虽然他不在乎什么官声,但此等与民争利之事,还是有所顾忌的。 田复珍相当坦诚,与李信直陈自己的顾虑。 “经商毕竟与民争利,总兵府参与其中,田某自可睁眼闭眼,可知府衙门毕竟牧一府百姓,若是也入股岂不叫太原百姓寒心?” 李信心道早料到你不会痛快答,与民争利不过是一叶障目的想当然。 “府尊且听李信详述其中利弊,再下断言也不迟!” “愿闻其详!” “商社目前所规划的主要收入项目有两桩,一是将盐铁皮革往满清,以赚取白银,其中场矿在源头上,便提供了大量的工作岗位,可以解决历年來令各级官府都头疼不已的流民问題,流民有了糊口的营生,自然也不会随反贼去作乱!” 田复珍点头,勉强算得! “其二,便是眼下这桩玉麦的买卖,虽然见效慢,却蕴藏着大量的利润空间。而且玉麦的推广一旦普及开來,首先有利的便能解决山西本省的粮食压力。其次,将之销往江南各省,可以将富户囤在手中银子套取出來,如此又解决市面上缺少银子的尴尬局面。” 这一点田复珍亦是点头认同,也勉强算得,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突然一拍脑门,是了,就是此处! “此中各项官府亦可做到,何须由商人來做?” 李信冷笑。 “别说知府衙门,便是堂堂山西布政使司,也做不成此事!” 为何?一者官府陋规太多,各级官吏贪墨拿要均已形成定额,整个官场都烂到骨子里去了。各项利益被层层盘剥,份额多寡都有着不成文的规矩,几十万两银子撒出去,真正能花到实处的已经十中无一,仅凭此一条,官府做甚事都成不得。 李信所言官府陋规亦是实情,田复珍叹息一声,大明朝官场上上下下烂到骨子里了,这天下还有得救吗?竟然神伤起來。 田复珍突然想到自己一年的任期,一种紧迫感便如影随形,若是单打独斗,一年的任期恐怕只能勉励撑持局面,更别说有所作为了。而李信所勾画的前景则一片辉煌灿烂,这种诱惑就像腹空之人面前摆满了珍馐佳肴一般。 李信见田复珍表情变幻,显然还在苦苦挣扎思索,便趁热打铁。 “府尊虽然只有一年任期,但只要商社成功运起來作,就可以为山西提供大量的流民吸纳能力,亦可缓解灾情对百姓的冲击,等到明年今日,山西人口定当有增无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八十一章 谣言四起 人口增长的诱惑力对田复珍太大了,在古代农耕社会,地方人口是最大的社会财富,所以人口增长是一任地方官员最大的政绩。而他之所以想为一任父母,为的不就是百姓升平么?既然李信以养商之道能做到这一点,自己又何必在乎官声如何? 李信一箭射中田复珍软肋,不愁他不乖乖入彀。而此前他之所以秘助田复珍任这一年之期的太原知府,为的便也是田复珍务实的秉性,只要合组商社一节果真于民有力,他是不会死抱着名教礼节不放的。说穿了,李信已经将田复珍划归为可争取到自家阵营中的范围之内了。 但不论如何,他暗助田复珍这一关节还是冒险了的,一旦皇帝认为他有二心,从前一切努力都将付诸东流。之所以冒险,此间原因在于,李信敏感的觉察出京师政治风向的变化。 就在京师与宣府两战结束之后,李信已经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按惯例大战得胜之后,朝廷首要之事当为赏功罚过,尤其前者更为重要,其中献俘祭祀祖庙都是不可或缺的大型活动,既激励举国士气,又可彰显朝廷实力。 可此番得胜之后,即便不大肆铺排,居然连赏功都态度不明。这其中究竟是阁臣们在作祟,还是皇帝内心起了变化,都是让人值得琢磨一番的。那么顺理成章的,不赏功就只能罚过了,如果两次大战都是以过失为基础,所谓得胜亦不过是功过相抵而已。 其中针对者,首当其冲的便是洪承畴于李信二人。尤其是李信,流贼进犯京师,可算作他于山西与贼作战不利。不过朝廷既然低调处理,就应当不想将此事说在明处。那么,接下來的各种暗着便会接肘而至了。 比如山西,尤其是太原府官吏几乎被流贼一网打尽,现在的三卫军籍由山西总兵府手握军政财税大权,当然会惹起朝中不安,一旦局面趋于平稳削权的时机便到了。 届时,只要陆续往山西派來地方官,一两年后李信现在所取得的权势将被彻底压制下去。正是基于此点认知,李信才做出了看似冒,险暗助田复珍的举动。 其实,皇帝之所以任田复珍为太原知府,还多亏了田复珍那一套理论。李信只将山西即将面临粮荒的事实报上去,又陈述了田复珍的这治民治荒之法,最后提出不如由他來顶一年灾荒的雷。按常理揣度,皇帝惧怕灾荒导致流民复燃,十之七八会茫然答应此事。事实也果然印证了李信的揣度,只是朝中大臣们能破天荒的不予为难这一点,又让李信的心悬了起來,凡事反常即为妖,他们肯定又在打着其他主意了。 如此种种,与其被动等待朝廷派出一个不和心意的地方官员來,不如主动出击,选择一个最好的结果。山西以太原府为首,以田复珍的履历,任山西布政使也不为过,但是却太招眼,阻力也必将极大。而太原知府便不同了,官职不显却大权在握,正是为田复珍量身打造的。 “以战养商却不知又作何解释?” 谁道田复珍在商量入股的当口,竟然又接续那“以商养农,以战养商”的话头上去。其实,这一点也很好理解,如今山西四面皆为大战之地,就连京畿北直隶这等天子脚下都动辄大战,行商环境实在已经到了不能再坏的境地。 但是,大战必然也蕴含着极大的商机,光盐铁皮革这一项就是了不得的支出。当然,所谓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大仗实际上有一多半打的都是粮草。而近年來,各地灾荒不断,有些地方甚至已经绝收数年,各地边军粮饷亦是拆东墙补西墙,连年拖欠。 此种原因,固然有灾年不景气的因素,但更为严重的还是**,正如之前所言,朝廷上一笔银子花出去,真正能落在实处的,还不及十之一二,这就是朝廷所面临的残酷现状。 田复珍听李信一一道來,却越是胆战心惊,李信的胃口当真大到让人难以想象啊,难不成还想代替户部将大军的兵粮支出一并拿來不成?简直是异想天开。 就在田复珍连连表示这种想法的不可思议之时,李信却笑道:“事在人为,若不试试,如何知道是否异想天开?别忘了,玉麦这种高产作物一旦普及推广,连山西这等山地众多的地方都能年产量大增,更何况直隶、山东、河南这些本就土地肥沃的地方......” 看着田复珍将知府大印重重的扣在股权契约之上,李信揶揄道:“府尊凭这一方玺印便得将來千万家资,当真是有赚不赔的无本买卖!” 田复珍一翻眼皮:“田某就此算上了你这厮的贼船!” “田大人您一人上了贼船,能换得百万百姓安居乐业,实在让李信钦佩之至!” 田复珍也不驳斥李信的揶揄,而又一本正经的道:“知府大印可以盖,田某个人却入不得股,否则还真叫天下人以为田某是为了那千万家资……” “你说千万家资?这岂不是富可敌国?大将军这春秋笔法真真堪比文豪名士了。” 岂知李信却表情古怪的笑道:“你看李信何时说过大话?还请府尊加盖私印!” “以目下來看,又如何不是大话?你只须兑现那一年之内太原府人口能增长便不枉了田某盖下这知府官印。至于家资一说,休要再提!” 李信也不强求,一页页文件待田复珍签完,便收拾起來,转身要走。田复珍却倍觉失落,如此大的阵仗,难道只需要他的一张官印不成? “哎,将军留步,还需要田某作甚,尽管吩咐便是!” 果真是在其位谋其政,若是旁人巴不得甚事不摊,这位刚刚走马上任的田府尊却主动來找事了。 “府尊勿急,一切按部就班就是,往后绝少不了劳烦大人,到那时可不要嫌烦!” 田复珍大笑:“说甚來,田某还怕将军不來聒噪!” 山西镇守总兵府设在内城正南门外,是一处于流贼大乱中保存尚且完好的宅子,李信前脚刚刚回府,后脚晋王府的仆从便到了,竟是送礼物于李信。 锦缎金银各一盒,还有些居家生活之用。所谓仆从实是晋王府中宦官,将礼单一一唱罢,又悄悄将李信拉到身前,从怀中取出一样物什來,竟是一支锦绣香囊。 “郡主特地嘱咐咱家,将此物亲手交予将军!” 李信接过香囊,但觉幽香之气萦绕鼻息之间,他忽然明白了,这是郡主的传情之物,既然自己已经心属黄妸又如何再能招惹她?又断然将香囊塞回了那宦官手中。 宦官的脸色当即就变了,但李信不予理会,兀自道: “郡主美意李信心领,烦请公公代李信转达!” 至于那些金银礼物李信亦令亲兵一一抬了出去,如此做的确甚为无礼,但李信一时间也想不出更合适的办法來应对,若是收了才真真坑了郡主,让世人误以为他李信已经任了皇帝乱点的这门婚事。 晋王府的宦官着人灰头土脸的又抬着礼物返回了内城,这本是一件小插曲,却不知为何仅仅一个下午的功夫便在全城传开了。所传之内容却是让李信哭笑不得,由此他也才真正了解到世人究竟是如何看待他与郡主的。 “甚?牛蛋你來说,市井之间都如何传的?” 陆九打死也不说自己听到了什么,总兵府的差役亲兵们也都得了关照,任何不利将军的言辞一律不准出口,是以李信一直都被瞒得死死的。 可总兵府外的人总不受约束,其中就包括田复珍,劈头盖脸便将李信一顿臭骂,这在以往是从不曾有过的情况。李信莫名其妙之下,问田复珍何故如此,这才了解到了坊间是如何传闻他的。 什么始乱终弃,无情无义,公然悔婚,等等言辞不一而足。 李信终是沒料到,他的私人问題竟然在城中刮起了轩然大波,甚至已经影响到了他的声名。古代为官官声最重要,尤其是有了这等无情无义的标签,到了任何地方人人只会对他避之不及。 李信认识到了问題的严重性,田复珍却再也沒甚有价值的消息可提供了,他毕竟也是由知府皂隶口中与闻。 牛蛋瞅瞅陆九又看了看李信终于还是说出了自己由市井间听到的实情。 “外面都在传,大将军嫌弃,嫌弃郡主……失……失节……有……有意悔婚,说……说大将军薄情寡义,是负心……”牛蛋结结巴巴,说的断断续续,但李信还是听明白了大概,大致与自己了解的不差多少。 “一派胡言!” 旁边陆九气急败坏,腾的由椅子上窜起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这等昏话是哪个造的谣,陆九这就去将造谣之人全都逮了下狱。” 李信赶忙制止,传谣不当罪,可因此而胡乱逮人,那不更坐实了坊间的谣言,做贼心虚了吗? 陆九气的又坐回椅子上,再不言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八十二章 太监入股 晋王府内桃花林早是就一片葱葱绿色,桃花的花期不长,只有十天左右,朱徽妤一走便是近月光景,满院子的桃花早就败了不知多少时日,但身着绿裙的少女却丝毫沒有伤春的感触,于林中莲步轻移,清澈的眸子里则满满的全是幸福之色。 都说患难之中才得见真情,大将军能于千军万马之中不困一切的救她,这是此生都难以忘却的。而生死中走了一遭,新乐郡主似乎也不再是那个天真娇柔的少女,精致的面庞比之从前亦多了几分淡然之色,心里却在记挂着…… 刚刚遣人去送了香囊,也不知他是否会时时带在身上。这是她在自幼随身携带的诸多物什里,精心挑选了整整一日才定下的东西,又花费心思想了诸多借口,才派了府中宦官以送谢礼的名义捎了去。即是诸多礼品中,只有这香囊才是牵扯她心弦的重中之重。 老宦官迟迟不來复命,派了人去寻也说沒见者踪影,朱徽妤直觉府中上下人等似乎又对她欲言又止,尽管纳闷却是沒往坏处想,便來到府后的桃林中散心。 可朱徽妤并不知道,她今日遣人去送礼而惹出的风波,已经在整个太原内外城中甚嚣尘上了。晋王得知后被气的差点晕了过去,这个女儿越來越不让他省心了,私自出城本就犯了皇家的规矩,皇帝不予追究自不必说,可丢了名节难道她一个女孩家也不在乎吗?如今倒好,眼巴巴的去给人家送礼物,却被人冷脸相待,还嫌现眼现的不够吗? 但晋王亦觉得此事甚是奇怪,按照此前传言和李信这厮的行动,显然应是对徽妤有着情义的,否则为何甘冒风险去救一个和他毫不相干,甚至还是报复拖累的人呢? 想不通归想不通,皇家的人自然不能降了身份,主动上门去问个因由,就算吃亏也只能吃上一记哑巴亏,而不能声张。经此一番,本來晋王对李信已经有了大大改观的印象,又急剧的恶化了,甚至比从前更加不堪。 “郡主此刻在何处?” 晋王忽而问身边的宦官。 “郡主在府后竹林中……” “嗯,记住了,严禁府中任何人再提起李信其人,违者……打断了腿逐出府去……” “老奴记下了!” 老宦官应诺之后,便出了晋王所在的正厅,急着安排此事去了。由此,晋王府对待山西总兵李信的态度又悄无声息的发生了改变,成了府中人讳莫如深的话題,而这一切都将朱徽妤瞒在了鼓里。 至于让整个太原城甚嚣尘上的另一个主角李信,他现在还沒心思继续纠缠这些风言风语,既然大家愿意传,就传去吧,水以倾覆,木已成舟,他总不能发个声明开个记者招待会,说明自己沒有始乱终弃,因为他早就心有所属了……就算说了又有谁能信?还不是越描越黑?现在的情况也只能置之不理,等城中议论的热度降下來,日久见人心了。 况且,自打说服田复珍以知府衙门的名义入股商社以后,引进推广玉麦的的工作就必须立刻上马了,他现在是与时间赛跑。一面令黄胜将整个商社最有能力的执事一一派了出去,收购麦种,又一面组织人手清理在战争中已经无主荒废的田地。 很快,黄胜带回了一则好消息,北直隶以及河南的彰德、卫辉一带均有为数不少的玉麦。 李信大喜过望,两地均距离太原不远,快马往來也不过一日功夫。但黄胜却有他的担忧,“距离虽然不成问題,但若是集中在一地大量收购,价格恐怕要被哄抬数倍乃至几十倍还不止,到时候咱们收购种子的预算可就不够了!” 黄胜的话就像一杯冷水浇在了正旺的炉火上,不但沒能让熊熊炉火熄灭,反而嗞啦一声后着的更旺。李信坚定的道:“贵也要收,耽误了春耕,一整年时间就都沒了,以银子换时间,值!” 以银子换时间!黄胜暗暗称赞,弹指挥手间一桩大事便如此定下,跟着李信这等魄力十足的人干事就是痛快。 “还有甚难处,一并说了!” 李信见黄胜似欲言又止,便让他放开了直说。 “当真还有一桩难处,咱们商社在山西境内虽然通行无阻,可出了山西便是几十里一道的收税卡子,之前定的预算可沒饱含这笔税费在其中啊。” 李信一拍脑门,真是越急越乱,竟然忘了省外还是处处税卡的状况。“如何不早提醒我,虽然银子在咱们夹袋里,每次支取都要做了预算文书,去理事会报请通过,一來一回耗费的时间,也能耽误不少正经事!” 黄胜却自有他的想法,有了妹妹黄妸这一层关系,他自认算是李信的私人,所以便将自己的想法一一说出來。说到底,底下人还是可以在这路卡税费上做文章的,报多报少,中间可有不少的猫腻。须得做一次实地验证之后才能做的准。 黄胜的细心让李信大为称赞,自己不如他多矣。 然而黄胜却对李信自缚手脚使用银子一事颇不以为然。 “银钱使用乃商社大权,大将军何故多此一举?”他就差说李信画蛇添足了,正如目下,自己给自己设置了障碍的行为他实在理解不來。 对此李信也自有他的打算,亦不愿多做解释,只是淡然笑道:“其后自见分晓!” 正如亲兄弟明算帐,联合商社本就是各方组合而成,均是因利而來,若是不把规矩立在明处,按照规矩行事,彼此之间因为利益分配而生了嫌隙,那么联合商社必然只能徒具规模而成为一盘散沙。 正所谓,有利则合,无利则分,李信要用庞大的利益,将每一个上船之人牢牢的绑在他的战船之上。 忽有亲兵來报,山西镇守监军高时明來了。 这货不知何故有日子沒來聒噪,现在如老猫闻着鱼腥味也颠颠的赶了來。李信冲黄胜笑道:“为商社解决省外税卡难題的人到了!” 黄胜惊讶,“大将军是指那姓高的太监?” 他与绝大多数人一样,对宦官都沒有好感,亦或是说存着深深的偏见与不屑。因此,听说监军太监來了,便告罪准备离去。 而李信却将他留了下來,“你且留下,有些事还需要你來解释!” 既然李信挽留,黄胜只好悻悻的又坐了下來。 不多时,高时明人未至,声音却先传了进來,紧接着一个瘦高之人踏步走了进來。 黄胜还是第一次与监军太监高时明近距离接触,细看之下,只见其人生的高大,只是干瘦了些,唇下无须,面目则普通的很。 “听说田府尊都被李将军拉了去经商,高某好奇特來一探真假!” 读书人尤其是一府的父母与商人搅合在一起,在当时主流看法里,简直是不可思议的悖逆行为,高时明奇怪也很正常,但他此來的目的显然不仅仅是猎奇。 就高时明的身份而言,便有监视李信一举一动的责任,既是试探他如此做的目的,将來好报与京师的皇帝。也是他闻着钱腥味想着分一杯羹了。 李信却笑道:“高公不來,李信也要亲自去内城拜会,请教一二!” “嘿!别揶揄咱家了,咱家几斤几两心理面还是清楚的,李将军若有为难事,尽管开口,力所能及绝不推脱就是!” “还真有桩难事要仰仗高公!” 说罢,李信一摆手,早有皂隶将一叠文书捧了过來,似是早有准备一般。 高时明却不甚明白,指着李信身侧桌上放的那一叠文书,问道:“这是?” “合组商社,岂能少了高公?高公只须在文书契约上签字画押,一成五的股份便是您的了。” 高时明不动声色,李信如此主动反倒让他心生疑虑,便拿起那文书仔细观看,也巧他拿起的文书正是为此前“以商养农,以战养商”规划的一个简明要略,才看了几眼,便心惊肉跳。心道,难怪李信要拉咱家进來,这小子好大的口气和胃口啊,但此事却不是他高时明一个人的能量能办到的了。 只不过,此事一旦干成了,挣到手的那可就是难以计数的银子,甚至富可敌国亦不是做梦。高时明再扫向那些文书契约之时,便觉得那几页纸,烫手扎眼至极。如果当真要参与其中,恐怕还要把十二监里,如司礼监、内官监、御用监这等内署都一并算进來。 看高时明沉默不语,李信将黄胜唤了过來,让他为高时明一一详说,剖析利害。 半晌之后,高时明终于有了动静,干咳了两声后,伸出两根手指來,“一成五的股太少,至少要两成,咱家就代表司礼监签了眼前契约。” 高时明有自知之明,如此大一块肥肉,他一个人肯定吃不下,也只好拉出司礼监來与之一同分食,而有利可图之事,想都不用想,他们一定会趋之若鹜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八十三章 奸夫淫.妇 高时明允诺亦在李信意料之中,但要摆平派系林立的内廷并不是一件容易事,且不说有方正化李凤翔等一众领兵提督总监,就连近來愈发低调的曹化淳都是死而不僵,再加上皇帝身边越來越宠信的王承恩,如上几人任何一个个都是各成一系,想把他们拧成一根绳,即便有强大的利益驱使,亦是不易。 好在高时明虽然为人狡猾,却谨慎的近乎于胆小,凡是沒有把握的事从不轻易吐口,他既然敢放出代表司礼监的话來,就说明有经营的办法。 一时之间,高时明心里居然沉重了许多,毕竟此事干系重大,牵扯甚广。 “沒想到啊,沒想到,咱家还小瞧了李将军的胃口呢!如果眼下此事再算上内阁一份,嘿嘿……” 高时明脸含笑意,用手拍了怕桌子上的文书契约。 “天下还有咱们办不成的事吗?” 黄胜对此不以为然,丝毫不畏惧高时明司礼监大太监的威名,说道:“恕在下直言,明面上这份契约,内阁绝对不会同意的,即使他们也眼红白花花的银子,总还要顾忌脸面。拿钱也只敢在私底下偷偷的拿,做了**还得立牌坊,一旦发觉有个风吹草动,立即就能与自家摘的干干净净,然后再狠狠踹上一脚以示清白。” 高时明听黄胜卖的痛快过瘾,立即对这个商人好感大增。 “嘿!所言不错,内阁的老东西们就是做**还想立牌坊。” “如果把那些表里不一,毫无信用可言的老东西们吸纳进來,我黄胜第一个退股!” “我高时明第二个!” 两个人竟一唱一和起來。高时明随后又提出一个很关键的问題,“以战养商毕竟是远虑,想來以商养农就该是近忧了。说罢,有甚困难一并提出來,既然不用咱家出股本,咱家就尽尽微薄之力!” 李信笑道:“高公果真快人快语!还真有一桩近忧!” 于是便将行商采买于省外处处税卡的难題详述了一遍,高时明听罢嘿嘿笑道:“小事一桩,既然咱司礼监也入了股,就让内官监开出官凭來,以后咱们商社都挂内官监的牌子,看看哪家税卡睁不开狗眼,敢收咱家的税!” 黄胜双眼闪动着异样的光彩,心里实在是激动已极,如果高时明所言能够兑现,商队走一趟南北,便是以往十倍百倍的利润,在以往都是做梦都不敢想的,谁曾想李信几句话的功夫就都给解决了。 再回想以往勾结朝中内阁大佬的勾当,个中艰险实在是不足为外人道也,这也是他此前大骂内阁老臣们都沒有信用可讲,全是小人的原因之一。 又扯了几句闲话,高时明起身告辞。黄胜也觉得在总兵府中耽搁的时间有点久,也随着要走,但临出门时却又想起一事,便折了回來。 “将军,三卫军换季军装已经定做完毕,只等來人取走便可!” “这等事,你去找张石头,不必报与我知晓!” 田复珍被擢升为太原知府以后,张石头暂且代理其职,主要负责三卫军的后勤装备。现在的李信只能总揽全局,如果事无巨细都要插上一手,还不得被累死,就算不被累死也管不过來。 黄胜觉得也是,这等小事,的确沒有告知李信的必要,反而似有邀功的嫌疑,刚要离去,却有人匆匆而來,面色凝重,一看就是出大事了。 來人正是陆九,看到黄胜在场,则只是见礼,而并不急于说明此番來意。黄胜识趣再次告罪离去,陆九这才绷着脸,低声道:“发生了一件大事,目前知道这件事的人不超过十个,陆九解决不了,还得十三哥來决断!” 看到陆九神秘兮兮,李信不以为然,“能有甚大事,说!我听听!” 陆九低声道:“张石头杀人了,一死一伤!” “甚?” 李信一时间沒反应过來,“杀人了?” “嗯!奸夫淫.妇,淫.妇当场气绝,奸夫重伤,一时还死不了!” 张石头在直隶落难时曾娶了一房媳妇,李信早有耳闻,拿下太原以后,张石头就遣人去将一直安顿在直隶的媳妇接了回來,原本是好事,怎么就出了奸夫淫.妇呢? “大明律,丈夫击杀奸夫淫.妇,不以罪论处,这一条你还不知道吗?” 李信有点责怪陆九大惊小怪,他知道陆张二人曾在北直隶肃宁一战时,曾因为一个女人被他麾下马队士兵奸污而产生过嫌隙,当时张石头执掌火枪队,毫不留情就拿了陆九马队的骑兵问罪处置。陆九也由于沒能护住部下,曾大为恼火。 看着李信疑惑眼神,陆九知道十三哥误会自己了,解释道:“大明律所言,乃是丈夫亲获奸夫淫.妇,登时杀死者,才不以罪论处!可张石头不是,她先自家中杀了媳妇韩巧娘,又往胡二狗家里去杀胡二狗,将之重伤之后,结果失手被擒” 李信心里咯噔一下,如此说便不是亲获奸夫淫.妇,亦不是登时杀死,难怪陆九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十三哥,此事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陆九已经交代过,封了那擒住张石头巡兵的嘴!现在人还在宪兵营里压着,知府衙门,高监军那里,沒陆九交代,都得不到信……” 陆九的意思十分明显,内部处理,秘密消化,也就是不予追究,将此事深埋地下。这件事是难得一见的大丑闻,若是曝出去,三卫军掷弹兵营的营官杀了奸夫淫.妇,不管罪责在哪一方,三卫军名声都要不可避免的受到丑闻累及,代价太大了。 李信一阵默然。 突然,郭师爷风风火火的來了,这厮目前已经被李信调离三卫军系统,而是专职负责联系场矿事务,他來作甚? “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郭师爷大喇叭一样的嗓子还在院子里就调门十足的响了起來,李信眉头一皱,瞪了刚进门的郭师爷斥道:“说了多少次,还大嗓门,要把房顶的瓦都掀下來么?” “大将军恕罪,这不是事有紧急么……” “何事紧急,说!” “外间不知如何,突然疯传掷弹兵营张石头营官杀人了,据说还是奸夫淫.妇……” 陆九当时脸色就绿了,上前一把揪住郭师爷的衣襟,怒道:“说!你是如何知道的?” 郭师爷沒想到陆九反应如此之大,拿住陆九手腕子,连连呼疼,让他松手。 “我是如何知道,现在太原城里都=快传疯了,都在传大将军准备徇私,包庇罪犯呢!” 陆九闻言一呆,紧揪着郭师爷衣襟的手顿时松了下來,嘴里自语道:“不可能,不可能,如何这就传了出去?” 李信清楚,此事十有**怨不得陆九,发现此事之人肯定远不止十人,太原城中亦不是他李信的铁板一块,暗流随时都在私底下涌动,准备寻着机会,如毒蛇一般猛窜出來,狠狠的咬上一口。 李信当机立断,“张石头人不能再关在宪兵营了,你亲自去,将他押至提刑按察使司投案。” “十三哥……” 陆九显然还不打算放弃张石头,一旦将人交给提刑按察使司,是死是活就不是他们自己说的算了,更何况提刑按察使司现在掌事的是司俭事吕四臻,此人曾在忻州时被李信扔出过城去,算是结有旧怨,难保不公报私仇。 “糊涂,留在自己手中,张石头更沒有活命的道理,现在就去,不要磨蹭!” 李信厉声命令,张石头的事既然传遍太原城,势必将演化成三卫军乃至他李信的危机,一众畏缩于暗处的毒蛇们,都已经准备好了他们的毒牙,一步错便有可能被死死咬住。 将张石头放在表面上与李信有旧怨的吕四臻手中,反而要更安全,至少他会避嫌,以顾及被外人指为泄私报复。 当夜,吕四臻紧急拜会山西镇总兵官李信,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他竟然來与之会商如何为张石头脱罪。 “张营官为朝廷立有大功,杀的又是奸夫淫.妇,情有可原,法亦有可原。” 陆九闻言自是欣喜,“吕大人所言可当真?” “如何不当真?只要李将军肯以其功折其罪,连皇帝都沒话说!” 的确有将功折罪一说,既然吕四臻肯配合,一切就都好办了,就在陆九大松一口气之时,李信却严拒了吕四臻的提议。 “吕大人好意,李信心领了。毕竟人命大如天,张石头究竟有罪与否,不应由你我來定,须审案勘验之后才能定夺。” 俨然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将一旁陆九急的够呛,却插不上嘴,只能眼睁睁看着吕四臻失望的被李信送出了总兵府。 …… 张石头案发后第三日,这桩击杀奸夫淫.妇的民间案件竟然传到了大明京师,不但皇帝得知了案情,就连朝中大臣们都议论纷纷,且还头头是道,有人断定李信必然回护部下,徇私枉法。也有人断言李信会秉公处理,大义灭亲。 大明天子朱由检面色凝重,将秘奏至于案上,似自言自语道:“说,李信究竟会不会徇私?” 皇帝身侧侍立的王承恩无言以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八十四章 定计诉讼 一桩引人遐想的击杀奸夫**案,不但令太原城中舆论沸腾,而且还拨动了朝中某些大人物的敏感神经。若是以往,那些言官早就在风闻之初便大肆弹劾李信了,而这次却一反常态,集体失声了。他们似乎都在观望,观望着这个自打出世以來,便一直成为朝中攻讦焦点核心的李信,究竟如何处置此事,然后再发力一击。 李信最终向全太原城发了布告,承诺在张石头一事上绝不会徇私枉法,一切与三卫军有关人员俱不会参与审讯,一定会给百姓们一个公正,公开的交代。 李信的这张布告,表面上是告太原全民书,其实就是做给城中富绅权贵以及各级官吏看的,李信是否徇私和这些人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他们担心,一旦李信徇私,在接下來的日子里,三卫军兵匪一窝的习性万一显露出來,会殃及自身的生命与财产安全,其中的典型代表就是晋王。 据传闻,晋王坚决主张从严,从重处置张石头击杀奸夫**案,这一点曾得到数位晋王身边侍从宦官所确认。 如果按照职能划分,这件事要着落在提刑按察使司头上,但是吕四臻却以提刑按察使司衙门署官不全,难以承办此案为由,予以拒绝。不管谁说话,都是一口拒绝,最后被逼的沒办法只好将案子推脱给太原知府田复珍,田复珍与李信有诸多瓜葛,自然不愿插手其中,亦一口回绝了吕四臻的无理要求。 结果,张石头的案子吕四臻不敢审,又甩不掉,最后竟然來求李信拿个主意。按照陆九的意思,既然吕四臻又亲自上门求请,不如顺水推舟,就坡下驴,让他网开一面。 谁知李信却沉思有倾,居然答应了帮着提刑按察使司定个审案的意见,吕四臻闻言喜出望外,如蒙大赦,千恩万谢之后才堪堪离去。 “十三哥难道真要秉公审案不成?” “难道还有其他办法吗?” 李信不答反问,陆九默然不语。他对李信胳膊肘往外拐的行为,大感气愤,却又无计可施。张石头一案的始末,沒有谁能比他陆九更清楚,张石头先在家中以斧头击杀其妻韩巧娘,然后赶往城中胡二狗家,以短管火枪将击伤,被闻声赶來的宪兵所擒获。 此案事实清楚,一目了然,大明律规定,必须亲获现行,才算和奸成立,以此当场击杀奸夫**才不以罪论处,否则仍需按律执行。 至于判决之刑,重者斩监候,轻者流放边荒之地。若是流放至少还可以保住张石头一条命,可以目下舆论情形看,一旦公开审判,很有可能从重处理。 说起來,张石头也是命苦至极。崇祯七年时,高阳的妻子老娘都被入寇的鞑子掳走,后來他参与了民壮才与李信走到一起。至于他陆九和张石头的那一点嫌隙,也是因了目下案件的死者韩巧娘所引起。 韩巧娘原本是肃宁城中大户千金,鞑子破城侥幸逃得一命,怎想到城复之后却被陆九麾下的骑兵所奸污。韩巧娘也当真刚强,愣是告到了当时负责整肃军纪的张石头面前。 张石头最看不得女人受屈,便顶住陆九的压力,处置了奸污韩巧娘的骑兵。高阳民壮离开肃宁后,两个人便分道扬镳。直到后來,几经曲折,张石头随民壮火枪队又回到高阳城中,鞑子大军破城之后,他侥幸逃生,说來也是二人的缘分,竟又遇上了同在逃难的韩巧娘,两人便由此过到了一起。 如果沒遇到胡二狗,两个人的生活或许就不会如眼前这般悲剧。而说起胡二狗,也真真是无巧不成书,此人亦与张石头一同加入高阳民壮,一同抗击鞑子。后來在民壮攻打肃宁之前,袭击铁灯盏巡检司时,胡二狗身受重伤便被留在了当地,本來以为他早死无疑,谁想却大难不死活了下來。 张石头带着韩巧娘流落到真定府一带的山中避难隐居,就是在此重遇了胡二狗。只是彼时的胡二狗身体虚弱,右臂残疾,心生怜悯之下,张石头就与韩巧娘商量收留了他。 转过年后眼看开春,李信擢升三卫总兵的消息传到真定山中,张石头雄心再次燃起,决定追随李信,于是将妻子托付于兄弟胡二狗照顾,等他安顿下來再接二人过去。 不想在代州遭遇大战,后來遇到李信之后又经过历次大战,直到重新收复太原,张石头才决定将韩巧娘和兄弟胡二狗接來太原。他甚至为胡二狗置办了房产,还打算为其娶上一房媳妇。 谁能料到,世事无常! 陆九很难想象,张石头在得知自家好兄弟睡了自己的女人时,心中又该是何等的痛苦!胡二狗这等猪狗不如,人面兽心的之人,即便活剐了他,也难出心头这口恶气。 想到胡二狗,陆九眼睛一亮,他似乎看到了一点希望,自己何不从此人身上下手?张石头虽然作为犯人交给了提刑按察使司,但胡二狗不是犯人,只身受重伤而已,现在还被关在宪兵营中。 于是,陆九连夜去了宪兵营,宪兵营是陆九一手组建,都是他的心腹,于是对一干人等面授机宜。不多时便有宪兵将胡二狗从床榻上提了起來带上锁镣,关入宪兵营监房之中。胡二狗被宪兵们的行动吓坏了,拼命求饶,却被告知上面发话,准备治他和奸之罪。 胡二狗听罢,心下稍安,大明律和奸者杖八十,熬一熬也能挺过來。可当他听到宪兵们私下里议论纷纷要为张石头报仇之时,心里却打起了鼓來,难道他们要打死自己? 陆九之所以说胡二狗身受重伤,那是因为他受伤的地方非同小可,是男人的宝贝命根子,张石头以短管火枪,居然一发命中胯下,将那陀物什打成了一快烂肉。也不知张石头是有意瞄准,还是阴差阳错命中,反正三卫军兵卒之间都认为这是因果报应,屡试不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胡二狗越想越害怕,直到一个面色阴沉可怕的军官來到他的牢房,他反而强装镇定。 “张石头如何不來见我?” 那军官鼻子里冷冷哼了一声,也不搭茬,而是命人端來了炭火盆,将烙铁塞了进去,片刻之后又抽了出來,只见烙铁被烧的通体红亮。军官吐了一口口水上去,立即便嗞啦作响,一股白烟袅袅飘起,顿时令胡二狗毛骨悚然,镇定的伪装顷刻间瓦解,大呼饶命。 那军官冷冷道:“饶命可以,却有条件,只要审案时按我说的去交代,保你性命无虞!” …… 提刑按察使司俭事吕四臻表面上闭门谢客,实际上一入了夜府中却是來客不绝,很多人都是请托严办张石头一案,他來者不拒,一一收礼,打发走人。直到夜半之时,有神秘使者上门,这才整肃自身降阶而迎。 将那神秘使者迎进府邸之后,吕四臻极尽谄媚之能事,随侍左右,有求必应。同时,又送上了一大包程仪,颠在手中,沉甸甸的。 “烦请代四臻问张相好!” 那神秘使者收了礼后立即喜笑颜开,一口应下,“好好好,沒问題,一定替吕大人带到!” 厅中早就备好了酒菜,显然是只等这神秘使者來到便行开动,只见那人却先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來,递给吕四臻。 “先不急吃,谈要紧事。张相交代下來,务必使那人做成徇私铁案。届时,朝中各种安排才好一一动作!” 吕四臻嘿嘿怪笑起來,连不迭的应着:“明白,明白!” “张相还说了,即使办不成徇私铁案,也务必要让世人看清其刻薄寡义,虚有其表的本來面目!” “这个自然,这个自然,四臻必当竭心尽力!” 那神秘使者满意的点头。 “张相还说了,此功若成,按察使非你莫属!” 听那人如此说,吕四臻心花怒放,忙奉着他入座动筷,很快厅中又进來了两个弹唱的女子來,以助酒兴…… 次日一早,吕四臻再一次亲自登门总兵府,李信答应了会替他拟定一个可行主意。可他心中却冷笑不止,倒要看看你这叱咤战场的百战丘八,在本官手里是如何捏扁搓圆的。 等到他看到李信将拟好的条文时却傻眼了,看不懂了。其中提议主审官不在当前官署中选择,而是推荐了致仕在家的大学士张方严。张方严人如其名,出了名的方正不阿,性情耿介。 吕四臻暗暗冷笑,李信如此做是想借张方严之手大义灭亲么? 名单接下來还有太原知府田复珍,作为辅审官,这也顺理成章。但看到“公诉”二字时他有些莫名,接着看到后面写有自己的名字时,立时就猜了个七七八八,李信这厮是想让自己做讼棍吗?想都别想! 他指着自己的名字与李信交涉,希望不要由朝廷衙门來干这讼棍來干的活,说到最后更直接表明立场,谁爱干谁干,反正他是不干。 李信则笑道:“吕大人莫激动,李信只是提意见,最终做决定的还是你。既然吕大人不想做公诉,不如和田府尊对换一下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八十五章 背后阴谋 吕四臻对于李信设置主审官,又设立官府诉讼罪犯这种叠床架屋的模式多有不解。但往下看去,却是越发的糊涂了。甚?还要设立陪审人员,而且数目竟达十一人之多。再看下去则更多的是愕然了,从后面对陪审人员的描述來看,最终决定判决结果的,竟然是这些陪审人员!那还要主审官作甚? 李信注视的脸上不断阴晴变化的吕四臻,理解他对这种方式的不理解,便等着他发问。 “本官还是几处疑惑,敢请教李将军。”只见吕四臻指点条文之上,道:“比如这官讼之人,似有不妥,难不成官府还成了原告?这传出去有失朝廷体面。” “再有,如果最终由诸多陪审人员做最终判决,那还要主审官有何用?” 李信则详细一一解释。 “既然李信已经布告太原百姓要做到公正,公开的审理此案,那就要不偏不倚,当然也绝不会矫枉过正。而吕大人问计于李信,李信为朝廷计为百姓计,亦不会草率行事,当竭心尽力。” 这句话中实际上已经是李信非常委婉的表达了对吕四臻如此质疑的不满,本來他早就发布了声明,与三卫军有关人等,包括他本人都不会碰张石头的案子。隐含的意思亦非常明显,是你吕四臻三番五次的來求计,他这才出谋献策,你既然有诸多意见不满,何不自行解决? 吕四臻骤然发觉自己的失态,又想起昨夜的谈话,于是稳定心神,他此番的作用不是定计,而是怂恿李信,他做的越离谱才越好呢,只要自己适当的与其保持距离,这件事一准给张相办的漂漂亮亮。 想到此处,这位提刑按察使司的俭事立即感觉前途充满了光明,仿佛按察使的位置已经在向他招收示意了。片刻功夫,吕四臻的态度就來了个一百八十度***。 “李将军殚精竭虑,太原官民都是有目共睹的,谁敢抹杀将军的功劳,吕某第一个不答应!说实话,若不是有人揪着此事不放,大做文章,吕某巴不得张营官一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然后再将那奸夫淫.妇惩治一番,以慰士卒们为朝廷,为百姓的出生入死!” 随即又是长长一叹,“既然是以支持,就要积极面对,吕某只担心将军此法过于新颖,有人接受不了而已……” 话说的很漂亮,可落在李信的耳中却只觉得别扭至极,但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主动示好,自也不必再揪着不放。 吕四臻又极为诚恳的道:“这其中诸多细节,吕某不甚了了,还请李将军逐一详述,赐教,然后才好照方抓药啊!” 这一点说的有道理,李信也认同,于是便耐着性子一一做起了详细的解释。 “首先,主审与官诉以及陪审不是叠床架屋,而是将普通主审官的职能一分而三。” “哦?一分而三?” 对李信将主审官职能一分而三说法吕四臻感到很新奇,又有几分不屑,如此做还说不是叠床架屋,明明一个人能干的事,你偏偏给分成了三个人,是嫌事情不够拖沓,意见分歧不够小吗?但脸上却流露出一种恍然的神态,频频点头。 李信却对吕四臻肚子里的腹诽毫不知情,仍旧不厌其烦的解释着。 “之所以将一个人的差事分成了三份,归根结底还是为了这公平二字。一个人的能力与见识毕竟有限,对案件的看法往往又受制于成长经历,个人好恶等一系列主观因素,如此做即可最大限度的做到公正,公平!” 吕四臻指着条文上的陪审人员,“所以,决定最终判决的陪审人员,李将军一共设置了十一人之多?” “正是此理。” “李将军所列条文上并沒有写陪审人员的名单,不知陪审人员须从何处选拔?” 吕四臻刨根问底,李信击掌称赞。 “吕大人正问道关键处!关于陪审人员的选择范围,李信的建议是依被告户籍而定。” “若再具体些呢?” “比如张石头,他虽为军将,却是高阳民籍,自当由民籍中甄选。” 民籍中包含了儒籍、生员籍、阴阳籍等,难道如此广大的范围均可吗?吕四臻对此不以为然,却时时提醒自己,不管如何都随着他闹去,到时候自有朝中大臣。若说民籍也不是能随便选的,下至农民,上至内阁首辅,都在民籍之列,若是选了一群目不识丁的白户來,朝廷岂不颜面扫地? 不过吕四臻就算心怀鬼胎的配合,居然也有板有眼。 “能否再烦请李将军再罗列一个陪审人员甄选的细则?” 如何不能,李信思量一番当即口述,一旁书办则埋头记录,将李信口中的一二三四一字不落的都记录了下來。不消片刻,书办将一篇墨迹淋漓的细则交与吕四臻。吕四臻上下看了一遍,甚为满意,亦佩服李信惊人的想象力,此等法子还真是别出心裁。 然后,吕四臻将细则放好,又指着其他名目,求教名单的选择范围,李信又条条口述,直到快日落西山,才算完事,再看桌上已经积满了厚厚的一叠。 次日午时,这厚厚一叠的内容便被以八百里加急送到了京师,几乎在一夜之间便又传遍了京师官场。 内阁大堂中,阁臣们纷纷传看着这份简直令人匪夷所思的审讯办法。 “荒唐,荒唐!勘验审案本是官员职责,他李征西如此,岂非藐视朝廷法度?” 说着又逐行指斥,“看看这里,审讯最终判决由十一人陪审商议,取意见占多数者决之,这是要干什么?大事向來不赖众谋,而在独断,若是一群人乱哄哄,吵上个一年半载,三年五载,难道还不结案了?分明是那厮拖延案情的伎俩。” 也有人态度颇为暧昧,“也不尽然吧,李征西口口声声标榜公平,他如此做还真是个法子,至少……”那位发言的大臣顿了一下,这才继续说道:“至少在最大限度上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此人眼光果然不俗,这套办法本身就是为了从最大限度上避免使无罪之人受无辜之刑,李信之所以沒在说明中提出此点來,还是为了避讳与张石头的关系。 岂知有人立即冷笑道:“冤枉好人?我看是姑妄歹人罪犯。” “李大人此言差矣,此法虽然增加了惩治罪犯的成本,却使无辜之人少受无妄之灾,当说这李征西还是有仁心的。” “哼!天下人若都是周大人这般想法,恐怕大明江山也不会乱成今天的样子……” 此言一出,刚刚还谈兴正浓的大臣们突然都冷了场,大堂中顿时鸦雀无声,话題突然被扯到了忌讳上面去,若是多说一句,少说一句,万一被有心人利用了,闹不好是有杀身之祸的,须知祸从口出的例子层出不穷,嘴巴沒门的官员,有多少人吃了这种暗亏,比比皆是。 众位大臣的眼光此时便齐齐的投向了一直沉默不语的两位内阁大学士张四知与薛国观,两人却如老僧入定一般,仿佛众人的议论与他们无关,事实上也的确无关,不过是地方上一件涉及到军将的怒杀奸夫**案,还真劳动不上朝廷的诸位大臣们劳心费力。 其实,众人所关心者,无非此事牵扯到了一向是朝廷风暴眼的最具争议之人,山西镇总兵官征西前将军李信,而这其中的多数人都等着在看他的热闹。 入夜,内阁大学士张四知府邸。管家张福连夜奔波数百里往來于京师与山西之间,堪堪赶了回來,连口水都沒顾得上喝边去见了自家老爷。 张四知对张福这一回办的差事十分满意,那吕四臻似乎也玲珑的很,配合的也十分到位,李信这等惊世骇俗之举必然会为他招來诸多诟病与攻讦。 听了张福的汇报,张四知又仔细就细节询问了几个问題,便面无表情的挥挥手,令他退下。在张四知的策略里,本是暗中支持李信的,这其中既有晋商的大笔金银请托,同时又附和他的既得利益。当然,做了那么多的动作也是在杨嗣昌圣眷正隆的时期。杨嗣昌屡屡企图扳倒李信,又每次都被张四知四两拨千斤的给搅合了。究其原因,李信的存在,即便不能对杨嗣昌造成致命的威胁,也可以作为一只啦蛤蟆趴在杨嗣昌的脚面上恶心恶心他。 而张四知之所以在暗中做了这么多手脚,所为者还是那内阁首辅的位置,因为只有除去了这颗绊脚石,他才有可能夙愿得成。如今,杨嗣昌屡遭大败,黄河大堤都被流贼掘了,河南局势几乎一败涂地,他的倒台可以想见,已经是迟早之事。 沒了杨嗣昌的威胁,张四知的下一个大敌也自然而然的从杨嗣昌身上转移到了在山海关督师的孙承宗身上,李信作为武臣,与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自然也就成了他剪除政敌外围的第一根枝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八十六章 朝廷派员 年初,山西晋商曾以大笔银款贿赂张四知,以求得他能在朝廷上为李信说话。其时,张四知也极为配合的为李信好好运作了一番,其中原因也自然是,帮助李信正好与他的利益点高度契合。 如今,杨嗣昌即将到台,暗助李信來遏制杨嗣昌的意义已经失去,打击的目标也转移到了孙承宗身上,因此,遏制李信又成了他行动的即有准则。 至于晋商贿赂的那数万两银子,张四知根本就沒放在心上,难不成还敢來找他这堂堂帝师内阁大学士來讨要不成?更何况这些一心只为求利的商人们,往边墙外走私盐铁皮革甚至是粮食哪一样离得了他的帮忙,无论自家帮与不帮李信,都吃定了那些求利的小人。 张四知连夜写就了奏章,可一转念又将其压到了书案上厚厚的书堆之下,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似的。 与此同时,关心太原城怒杀奸夫淫.妇一案的,还有紫禁城中的大明天子朱由检。 人红是非多,用在李信身上绝对不过分,现在就算李信的一丁点糗事,都能通过各种不知名的渠道很快就传遍京师官场,并迅速就成为官员们津津乐道的话題。 而对于这个由自己一手捧红的骁将,大明天子朱由检更多时候是宠信多于责备,但是这一回他对李信优柔的处置还是产生了诸多不满。 在他看來,一个张石头不过是丘八而已,于大局本无足轻重,如果想保他就把此事做的隐秘些。如果不想保他,就干脆利落的砍了,给所有人一个交代。弄成现在这种不上不下的模样,又算怎么一回事,影响了他自己的名声不说,恐怕还会招致更多的非议和攻讦。 但是,高时明的秘奏到了以后,朱由检的态度竟也悄然发生变化,甚至开始同情怒杀奸夫淫.妇一案的涉案人张石头。 朱由检叹了口气,“唉,也是可怜人,你也來评说一番,张石头和胡二狗两人也算得东郭先生与狼了吧。” 话是对王承恩说的,只听他亦是叹了口气。 “老奴也听说了这案子的始末,张石头实在是忠信仁义之人,能坚持原则不畏惧权威为民女申冤,又忠心耿耿千里寻主,对卒伍兄弟更是无微不至,据说他在太原城还为胡二狗置办了房产,想着安定下來便要为那人娶妻……发生了这等事,老奴听着也是痛心不已啊……” 王承恩在朱由检面前说话向來谨慎,从不说出内心的定见,更多的时候都如此刻这般只以言语循循引导。如此重情信义之人正是朱由检偏爱之人,看重李信也是重情信义要多于其本身的能力。他已经隐隐有了特赦此人的想法,若是一道圣旨下去,所有的难題都将迎刃而解。而且,张石头怒杀奸夫淫.妇,情有可原,即便特赦,那些大臣们也沒有理由聒噪。 但是王承恩的另一句话却让他打消了立即下旨的念头。 “据闻,案发当天,征西将军麾下的营官陆九的确打算封锁消息,以期息事宁人。但事有蹊跷,不过个把时辰的功夫,消息便走漏了出去,一下午的时间便传的满城皆知。” 朱由检一愣,听王承恩的意思,此案背后似有隐情。 “难道是李信家门不靖?” “老奴不知,只听说连晋王都主张从严从重审理此案。” 听说晋王都掺合进來了,朱由检的敏感神经立时被拨动了,藩王们只要有点风吹草动肯定要出來闹腾一番的,就像潞安府的沈王,居然敢公然有违祖制,带兵入了潼关,此事早晚要杀鸡儆猴,以儆效尤。可晋王是个厚道老实人,怎么也蠢蠢欲动起來了?再说,他可是李信的准岳父,李信又救了新乐郡主,两人的关系应该有所缓和才是…… “晋王?难道是他在针对李信?” 王承恩思索了片刻又道:“之前征西将军婉拒了新乐公主的传情礼物,被城中风传悔婚,也许……”话到一半,朱由检就明白了,同时心中有些不满,高时明由太原的密报遗漏的东西越來越多了。 再看王承恩,朱由检只觉得他也有点古怪,比起平日里,话也似乎多了许多。不过他刚刚起了这种念头,王承恩便又如以往一般,少言寡语起來。 朱由检暗道,兴许今日是自己太过敏感了。但李信所面临的诸多阻力,又绝对不是敏感,沒想到朝臣争斗已经斗到前敌去了。这就让朱由检无法容忍了,他倒想看看究竟是谁如此迫不及待的对付于朝廷有大功的良将,再者亦想看看自己的百战骁将又将如何应对來自朝廷内部的挑战和暗算。 正好,朱由检一眼瞥见了御案之上,刚刚由内阁呈上來的,太原怒杀奸夫**案的审讯条文,便随意翻了几页,竟被吸引着一气看了下去,足足用了个把时辰反复研究数遍才算完事。 朱由检又急急去翻条文乃何人所拟,又是何人所奏,很快他便发现了两个人名。竟然是由李信所拟,然后由山西按察使司俭事吕四臻所上。沒想到,李信还有此能才能,他明显能看出來,所谓一分为三的法子,是在为张石头脱罪制造便利条件。但他还有一点大惑不解,那就是审讯,诉讼,陪审之人绝大多数都与李信从无交集,那又如何制造便利呢? 太原城中致仕的大学士张方严被李信请出來担任主审,自然是想凭借他的方正耿介之名,以提高审讯的公信度可以理解,但是李信难道就不怕此人又臭又硬的脾气给他添乱吗? 还有旁听名单,其中晋王竟然也赫然列于其中,还要请朝廷派员一并旁听,这是不是做的有点过了,整个审讯人员里面多了如此多的阻力,李信想给自己的部下脱罪的难度怕是又要提高了不少。 更为离谱的是十一人陪审,判决定罪的大权竟然交给了这些人,而当朱由检看了甄选陪审人员的细则之时更是一头雾水。他甚至怀疑,李信如此所为可能是出自于真心实意,为了审判之公正,公开。 但是这一番举动明显不符合常理,一旦张石头被定罪,对三卫军的影响还在其次,如此大肆铺张的搞这一套,最后又坑了部下,恐怕刻薄寡义的名声李信也从此要背上身了。 朱由检忽然心中一动,既然李信要朝廷派员旁听,不如便派个人下去,并且很快就想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想到李信有意选了一群与之沒有交集,甚至多有不睦之人进入审案人员之列,朱由检不介意再添上一把火,且看李信如何处置。 很快,朝廷的旨意便下來了,由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刘令誉亲赴太原,旁听这件在京师官场轰动一时的怒杀奸夫**妇案。接到皇帝的旨意后,刘令誉诚惶诚恐,拿不准皇帝的主意,此前的后台靠山是内阁首辅大学士刘宇亮,后來刘宇亮由于熊开元诬告李信一案彻底失宠倒台,他便每日都活在了胆战心惊之中,生怕被秋后算账。 虽然刘令誉后來有意投靠当今天子帝师内阁大学士张四知,可老家伙对其却若即若离,更让他不知如何是好。而这件案子恐怕既是危机,也有可能成为转机。果然,张四知的名帖与书信于当日晚间就被送到了刘令誉府中。刘令誉迫不及待的打开书信之后却呆呆的愣住了,自言自语着。 “难道真要纳投名状不成?”呆立良久,点点头又摇摇头,终是下了决心。“也罢,不成功则成仁!” 第二日一早,刘令誉轻装简从,启程上路,在诸多送行的目光中有幸灾乐祸者,有兔死狐悲者,有叹息可怜者。但是,这些他都看不到了。 当天晚间,皇帝竟然又下了中旨,这回便不是给朝臣,而是给了北镇副司的正四品镇抚使李用,令其携带密旨去太原,至于执行何种任务便不为外人知晓了。 比起北镇副司镇抚使李用南下太原的秘密任务,大臣们关心更多的则是此人乃李信堂兄,皇帝派遣此人当属大有用意,甚至已经有人在私下揣测,皇帝是准备力挺李信了。 就在刘令誉南下的同时,太原城中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陪审甄选,大量的民籍百姓乡绅富户都在此列。而吕四臻则按照李信所拟定的甄选细则做的一丝不苟,甚至为官多少年都沒如此认真过,所为的便是将來李信被弹劾之时,将责任都推在他身上,然后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 李信所定下的甄选细则,甚至细化到了具体的某件事上。比如,候选人五服之内的亲属中,如有类似和奸者一律不得入选。更有甚者,还罗列出诸多问題,并列出数个候选答案,令候选人一一作答,再按照所选答案评分,及格者方可入选。 还有一个问題,便是陪审的人数问題,不是此前吕四臻认为的十一人,而是足足有三十三人,共计三组。面对极为苛刻的条件,吕四臻使出了浑身解数,愿意趟浑水而又合格者居然寥寥无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八十七章 元长子安 “以后再來纠缠妹妹,见一次便揍一次,还不滚?” 锦衣公子满脸怒容,指着半趴在地上的青袍人,只见他的头深深的埋在地面上,一手扶地,一手捂着大腿,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米琰,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甚么德行?不要妄想再赖蛤蟆吃天鹅肉了!” 说罢,狠狠一记口水吐冲青袍人吐了过去,可惜准头差了点,落了在距离他头部尺把远的地方。锦衣公子随即一甩袖子,带着家丁仆役返回了大宅之中。 半晌之后,青袍人才缓缓抬起头來,露出一张颇为俊逸的年轻面庞來,只是半边脸却满是乌青之色,显然被揍的不轻。 米琰又费了半晌的力气,才从满是尘土的地上爬了起來,也顾不得掸掉满身的尘土,拖着一条伤腿一瘸一拐的往大宅的后门绕去。只见他轻车熟路一般,在某处驻足,盯着院墙似乎要将之望穿一般,良久才叹了一口气,佝偻着身子离去。 但刚拐过处岔路就冲出了一群人來,米琰与之躲避不及,便被重重撞倒。人群中一名长衫公子忙上前,将他扶了起來,待看到被撞之人满脸乌青,口角含血,也吓了一跳,心道不就是撞的狠一点么,如何竟伤的这般重,立时心下愧疚。 “对不住兄台,小弟走的急……” 米琰此刻只想逃离此地,避免让人撞见被揍的狼狈不堪,岂料那长衫公子却拉着他不放,非要带着他去看郎中不可。拗不过的米琰又任由长衫公子拉着,去了医馆。 其实,米琰虽然被揍的狠了,却都是些皮外之伤,医馆的坐堂给他开了些跌打损伤的方子。看着那长衫公子热情的忙前排后,米琰却嗫嚅着说道:“多谢兄台美意,奈何在下囊中羞涩……” 接下來他付不起诊金药费的话却实在难以说下去,长衫公子却笑道:“小弟撞了兄台,理应负责到底,兄台但请从容放心!” 这反让米琰心生愧意,犹豫了一下,又难为情的道:“在,在下身上的伤,与兄台无关,无关,乃,乃是之前与人争执所致!” 说完这话米琰逃也似的便要走,谁知那长衫公子却又将他拉住。 “能让小弟撞上亦是缘分,兄台又何必拘泥,这诊金仍旧包在小弟身上。” 那长衫公子似乎对米琰的坦白颇抱有好感,便坚持要代他付了诊金药费。米琰又拗不过,便躬身道谢,任凭安排。 不多时,一大包成药被塞到米琰手中。 “小弟还要赶去报名那陪审,再晚了今儿怕是便來不及了……” “如此多谢,只这诊金权且算在下借兄台……” 沒等米琰说完,长衫公子又一阵风似的出了医馆,急匆匆去了。米琰这才发现,这 长衫公子身后还跟着数名家丁仆从,一看便是城中权贵之家的公子。目光又落在手中的成药上,突然才想起人家萍水相逢就如此仗义,自己怎么就沒请教名姓住址,将來这诊金药费他还谁去? “哎!兄台等等,在下还沒请教兄台字号住处呢……” 米琰拖着条伤腿,一瘸一拐的也追了上去。 好在长衫公子的去处距离医馆已然不远,米琰追出去里许,绕过开化寺竟到了按察使司衙门外。长衫公子本要进去,却发现了一路跟來的米琰,奇道:“兄台难道也是來参加这陪审甄选的?” “陪审甄选?” 见米琰满脸的疑惑,长衫公子立即便明白他不是为此而來。 “还未请教兄台名姓住址,这诊金将來便不知还往何处了?” 说着,米琰举了举右手成药。 长衫公子见米琰拖着伤腿追了里许远,就是请教名姓住址,好为了将來还钱,顿时又对他好感大增。 “在下吕惠中表字子安,家住内城杏花岭外,小弟撞了兄台,付诊金天经地义,兄台不要放在心上。” 果然,能住在内城的非富即贵,米琰所料不差,但吕惠中的慷慨馈赠在读书人的骄傲和矜持面前,却让米琰如鲠在喉,而处境的困顿和窘迫更放大了这种情绪。 “在下米琰,字元长……兄台好意在下心领,但在下身上之伤确不是兄台所伤,若受兄台之礼,岂不有愧?” 吕惠中急着去赴那陪审甄选,见米琰较真心中焦急又觉好笑,对此人不禁又另眼看待,如今此等有气节,落魄而不食嗟來之食者愈发少了。便对他一礼,道:“小弟,着实有急事,不若兄台稍后小弟片刻,稍后出來,小弟在与兄台把盏言欢如何?” 吕惠中说的真诚,已经起了结交之意。但米琰却误会了,以为他只是敷衍托辞,便非要将此事先解决不可。无奈之下,吕惠中只好对米琰说道:“小弟是真着急,不如兄台与小弟同去……” 米琰当即同意,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按察使司衙门。守门的皂隶赶忙对二人恭敬行礼,米琰还纳闷奇怪,衙门官差何时如此恭谨起來了? 吕惠中虽走的急但还是与米琰攀谈起來,“看兄台谈吐想,想必也是学中生员了,不如与小弟一同甄选这陪审,左右也是无事……” 米琰脸一红,直言道:“惭愧,在下还沒入得学,只是童生!” 吕惠中一愣,才发觉自己失言,便后悔刚才出言孟浪,怕是伤了这位自尊心极强的兄台。但这种坦率,却更让他欣赏。 明代取得入学资格便称秀才,入学之前则不论年龄一律称为童生。别小瞧了这入学考试,很多读书人直熬到了头发斑白,一把年纪却还是个童生的身份。以此足见,考取秀才之难,并不是所有人都能顺利入学的,尤其是大明历经二百余年后到了崇祯年间,这种入学考试,纠合了太多幕后的利益交换,沒有背景,沒有过人学识与名声的普通童生想顺利成为秀才的途经几乎已经被堵死殆尽。 吕惠中显然对此甚为了解,眼前这米琰家境贫寒,显然**不离十是个怀才不遇的童生,于是便起了相助之心。 一直不善言辞的米琰却又追问了一句。 “不知兄台所言陪审是何……童生不知是否有资格考取……” 很明显,米琰将陪审误会成府学之类,吕惠中欣然解释道:“元长兄沒听说近日來城中沸沸扬扬的张石头杀妻案吗?” 米琰一愣,怎么说着就学的事,一转又提起了城中的桃色传言,但吕惠中有所问,出于礼貌他还是点点头。 “听说过!” “陪审是按察使司官募的断案官!” 竟是如此!米琰被说的糊涂了,断狱之事向來由提刑按察使司署官解决,如何又对外招募呢? “元长兄不若也來甄选一番,若是选上了于将來只有好处!” “在下不过是一介童生,身上未有功名……” “甚的功名,在民籍者无论身份,皆可参与!” “当真?” 米琰眼睛一亮,吕惠中的话便好似黑暗中打开了一道门缝,一线耀眼的光亮为他指引了方向。若是果能由陪审助力而入学,身上有了功名,想來舅舅便不会再阻止自己与倩兮的婚事了吧。 想到此处,米琰一躬到底,“如此还仰仗子安兄引路!” 吕惠中见眼前执拗之人终于痛快爽利了一把,哈哈笑道:“那还用说,走,你我兄弟同去!” 米琰随着吕惠中在提刑按察使司衙门里走了几个弯,这才來到一处院落,只见院落里已经聚集了十数人,都满脸紧张心有忐忑的模样。 吕惠中也不理他们,带着米琰穿过庭院直入了大堂,一名坐在堂中问话的绿袍官员见了他忙起身,笑道:“公子如何來了,快里间坐了休息。” 便要将吕惠中往正堂后的里间让,连带着将米琰也一同礼让过去,同时又忙命皂隶去烧热水沏茶。 吕惠中却道:“大人且忙着,不用管我们兄弟,惠中此來是参加这陪审甄选的。” 其中一个绿袍官员连声称不忙,甄选工作已经进行的差不多了,又似无意问道:“公子若想当这陪审,直接说与俭事大人便是,何必与这些人來凑热闹?” 吕惠中便像听不懂一样,一脸正色的说道:“俭事大人说了,一切均需按规矩來,陪审资格必须参加甄选,及格方可入选,惠中岂能坏了规矩?” 绿袍官员忙附和道:“是是是,公子循规蹈矩,是我辈楷模!”说着又一指吕惠中身后的米琰,“这位是?” 吕惠中应道:“惠中同窗,路上遇到点小意外,都是來参加陪审甄选的,不知何时可轮到我们?” 绿袍官员挥挥手,示意皂隶让那几个堂中甄选完毕的人出去,才道:“随时都可以!” 吕惠中一推米琰道:“元长兄先來,小弟紧随其后!” 米琰还要谦让,吕惠中却不由分说,让他先來。于是,米琰也不再谦让,跟随皂隶去堂中桌案前,填写籍贯等个人信息,笔下一手蝇头小楷却是颇见功力,那绿袍官员瞥了几眼,心道,此人虽然一身狼狈寒酸模样,却能与吕惠中称兄道弟恐怕也不简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八十八章 相见恨晚 提刑按察使司的绿袍官员负责今日的甄选工作,听吕惠中所言俭事大人让他们一切按照规矩來,其中的暗示意味再明显不过,如果俭事大人不同意此事,又何必让他來传此话,便觉心领神会。 至于填选基本信息后的甄选工作不过就是走一走过场,前几日甄选由于过于严苛,而且俭事大人并沒有放开所有民籍人选,又私自加了一道条件,参与甄选之人必须经过开蒙,识文断字,结果几日下來,竟然连十人都沒选出來。这才决定放宽某些细则,同时又开出了赏格,参与陪审之人只要入选最终的三十三人,便有每人一千两白银的赏金。 新条件更改出台之后,参与甄选陪审资格的人竟然络绎不绝起來,城中凡是识文断字的人几乎都來积极响应报名,这可将提刑按察使司衙门的人忙坏了。偏偏早间俭事大人接到报告,城西煤矿又出现了九死十一伤的恶行案件,又匆匆领着人出了太原城。于是甄选工作便一力由绿袍官员做主,书办将一页页写满字的文书整理好又封钉成册,交给已经重新坐回正堂的绿袍官员。绿袍官员则看看也不看,拿起笔來在其上写下大大的及格两字,又盖上了提刑按察使司衙门的大印。 吕惠中亦依样与米琰一般,填写资料回答问題。到最后,绿袍官员亦是写上及格二字,同样也盖了大印。然后,绿袍官员又下了堂來,亲自将吕惠中和米琰二人送出大堂,又送到院门口才返身回去。 见到绿袍官员出了大堂,院子里等候甄选的候选人纷纷行礼问安,米琰头一次在诸多读书人的行礼中目不斜视的走了过去,虽然他心知肚明这些人行礼不过是冲着陪他们一同走出來的绿袍官员,此情此景却强烈着刺激着米琰激烈翻腾的胸膛。 出门时,米琰又瞧了一眼院中众人,突然觉得一名锦衣公子十分眼熟,便多看了两眼,谁知那锦衣公子正好也转头过來,两人目光正撞在一起。 竟然是倩兮的一母同胞兄弟,曾诚! 同时,曾诚也认出了刚才与绿袍官员一同出來的米琰,他似乎难以置信般的揉了揉眼,方才确信自己沒有看错,惊得嘴巴大张,竟久久沒有合上。 吕惠中发觉米琰望着院子出神,便叫了米琰一声。 “元长兄,元长兄?” “哦?” 米琰才发觉自己失神,连忙道罪,随着吕惠中比肩而去。 人群中的曾诚开始不淡定了,胸中翻江倒海。对于表弟米琰的身世他再了解不过,其父当年也是太原府出了名的年轻才俊,十几岁便中秀才,二十出头又中了举人,府里的学政,教谕都极为看好这位才华横溢的年轻人,米父的前途在世人看來不可限量,便得中状元也未必是难事。 因此,曾诚的祖父才将自家的宝贝千金嫁与了米父,虽然此时的米家仍旧贫寒,但米父前途一片光明,嫁女之举便是一出胜算极为大的赌注。岂料,米父娶妻之后,却交了霉运,就在大考之前数月,米父的母亲病重身亡,米父是大孝子,便毅然放弃了大考,准备守孝期满整三年之后再重新参考。岂料三年之后母丧刚过,其父又病故,米父只好再次守孝三年。 一晃整整六年过去,米父也由少年才子蹉跎过了而立中年。六年的守孝并沒有磨光米父的锐气,他意气风发的准备在这一年入京赴试,岂料天又不遂人愿,竟在临近启程之时,一场大病卧床不起,直到入了秋才下得地來。于是又蹉跎了三年,距离第一次整整九年过去,米父终于经受不住打击,竟然失了心智。 好在米父之妻,也就是曾诚的姨母知书贤惠,多年來一直不离不弃,就算娘家对夫君的态度由最初的热络转为后來的冷淡,甚至厌恶,也一直随侍左右。 终于在米妻的精心照料下,米父逐渐恢复了正常,又开始准备赴京赶考。日子蒸蒸日上,同时米妻也终于有了身孕,后來产下一子便是米琰。可怜的是,米妻还未來的及看自己的儿子一眼,便由于产后血崩而亡。 米妻难产死后,曾家更是与米家断了联系。不但如此,就连米父的几个兄弟都觉得他是不祥之人,克死父母,如今又克死了自己的发妻,便也逐渐与之疏远。 米父经受刺激一蹶不振,日子便也越过越差,堂堂举人老爷最后沦落到只能为乡里孩子教授课业,才能勉强糊口的地步。米琰就是在这种苦痛与潦倒中度过了悲惨的童年与少年。但是,到了米琰十六岁那年,太原府爆发瘟疫,米父体弱不幸染病身亡,自此无依无靠的米琰生活更加困顿,不得不已以变卖祖业维持生计。 后來,在米父同窗的怜悯与帮助之下,米琰被安排进了县学,就此与曾诚成为同窗。但是,米琰是如何认识了妹妹又与她私定终身这一节,曾诚就不甚了了。反正,这厮正日间死缠烂打,可将他烦透了,今日终于被逮到,狠狠揍了一顿,才算出了一口胸中恶气。 曾诚指着已经消失在院门外的吕惠中背影,问身边之人:“兄台可知巡察大人刚刚礼送出來的那位公子是何人?” 那人立即一脸鄙视的看着曾诚,“此人是谁都不知道?他可是提刑按察使吕大人的大公子!” 曾诚直觉脑中嗡的一声,犹自不信的道:“真的?” “巡察大人亲自礼送出來,还能假的了?” 曾诚觉得脑中思路有些混乱。 “那,那与吕大公子同行之人,可识得?” 那人歪着脑袋想了半天,遥遥头道:“从未见过,不过能与吕大公子比肩而行,又称兄道弟,想來也不是不简单的人物……” 至于那人后來又啰嗦了些甚,曾诚已经听不进去,直觉匪夷所思,又觉担惊受怕。 匪夷所思的是米琰与吕大公子明明是两个世界的人,怎么可能称兄道弟?担惊受怕的是米琰既然识得吕大公子,又与其称兄道弟,而今天自己刚刚又让家丁狠狠的揍了他一顿,万一这厮借了吕大公子的力來寻仇…… 忽然,曾诚听到有人在唤自己的名字,下意识的应了一声,原來已经轮到他甄选了。 曾诚随着皂隶进了大堂,浑浑噩噩按照要求附上由官署具名的个人资料,心里所想的却全都是米琰与吕大公子……在填写问題答案之时,他突然听到几个皂隶在小声议论。 “哎,知道今日陪吕公子來的那穷措大是甚來历?” “甚的措大!与吕公子相交的非富即贵……” “嘿,俺可亲眼看他填写的东西了,那措大叫甚來着,对对对,叫米琰,父母双亡,家住清真寺外,那清真寺外住的都是些什么人你也不是不知道……” “当真?为甚巡察大人看都不看,便在那措大的封钉资料上盖了咱提刑按察使司的大印?” “唉!也是好命,不知如何巴结上了吕公子,稳稳的一千两白银到手……” 曾诚脑中翻江倒海,他已经从两个皂隶的口中确信无疑,刚刚在院中所见的就是他的表弟米琰,看來这厮真真是结交了城中权贵…… 吕惠中与米琰一见如故,非拉着他去城中刚刚恢复营业的聚贤楼一醉方休,米琰囊中羞涩,今日又多仰仗了这位新结实的兄台,才能正式成为按察使司的官募陪审,怎好又让他在花钱吃酒。 米琰踌躇了半晌,请吕惠中稍等片刻,便一溜烟的消失在街角处,过了一阵又颠颠的跑了回來,手中却已经多了一锭沉甸甸的银子,少说也有十两重。 吕惠中颇感惊讶,问他银子來历,米琰却只是笑笑不语。于是,刚刚结识的两个年轻人把臂并肩去了聚贤楼,当真把盏言欢,一醉方休。两人大有相见恨晚之意,酒酣饭饱之下,又约定了日期再同游言欢。 等回到家里已经时近半夜,破败的木门被吱呀一声推开,昏昏沉沉的米琰抬脚踏了进來,便好似如天上又一脚踏回了地狱,直觉恍若隔世,日间的离奇经历竟如做梦一般。 米琰抬手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正好掐在白天的受伤之处,疼的他痛叫一声。岂料却又传來一阵惊呼,一个人影似乎站立不稳滑倒在地。米琰酒壮胆气,沒觉丝毫害怕,上前一看,竟然是自己的表哥曾诚! 太原外城城南总兵府邸,李信仍旧在挑灯夜战,处理不完的公文在案头堆积如山,他拿起按察使司衙门于晚间送來的第二批陪审名单,一一翻看。 他早就发现吕四臻在甄选陪审时还是私自提高了门槛,民籍之中所选的都是读书之人,至于农民一类身份比较低贱的则一概不在其中,这也很好理解,如果官署大堂里弄了些目不识丁之人來断案,那些老爷们是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这等斯文扫地的骇人之事。 此番名单与第一批名单也差不多,甄选之人均是非富即贵。突然,李信的目光停住了,他发现了一点不同之处,一个叫米琰的童生,此人出身既不富,也不贵! -------------------- 注:措大指贫寒失意的读书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八十九章 木已成舟 米琰出现在陪审名单中,就像一只羊出现在牛群中一般,李信一时间有些搞不明白吕四臻如此做的用意。他十分清楚,吕四臻其人钻营世故,又在忻州时与自己有所交恶,而如今他的态度则象从未发生过不愉快,不但尽心尽力为其跑前跑后,还将一应事体做的有板有眼,井井有条。 还是那句话,事情反常必要妖孽之处,他如此有悖常理与自己配合,也必然是存了某种不可告人的心思。但不论吕四臻打着何等如意算盘,如此一番配合却正中了李信的下怀。他和田复珍都不方便出面阻止陪审审案事宜,那么在这太原城中最合适的人选也就非吕四臻莫属。 翻到最后一页,李信似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待前前后后仔细看了一遍,这才确认,确系吕四臻的儿子吕惠中无疑,如何吕四臻竟让自己的儿子涉身其中?如此一來,吕四臻想借机搞任何事情都要顾虑自己儿子的存在,如此岂不是画蛇添足?难道此前对吕四臻的种种猜想假设都不成立?他的的确确是一心为公,或者是真在替他李信卖力办事? 李信竟越想越糊涂,纠结了半晌,便忽的笑出声來,吕四臻这等不按套路出牌,还真让他难住了,还是先以不变应万变为上。但是,该做的准备工作一样都不能少。 很快,陆九被亲兵叫了过來。 “十三哥这么晚了唤陆九何事?” 李信也不回答,而是直接将米琰和吕惠中的两册资料文件在在桌案上推到了陆九的一侧。 “你看看!” 陆九莫名其妙的拿起桌上两册文件,大致翻了两遍,亦是半晌沒有答案。 “如何?吕四臻选出这两个人來,你说说是何用意?” “嗯!如此不按常理行事,实在匪夷所思,米琰不过只是其中的异类,而吕惠中身为吕四臻的长子,涉身其中就不怕为自身带來麻烦吗?” “是啊,我也在怀疑吕四臻的用意,先静观其变,先将这些人的底细都查一遍,看看他们都与哪些人有瓜葛!” 陆九当即领命出去,不过执行李信的命令时,他却更加彻底。是时候让新近组建的内卫牛刀小试了,立即派出干员监视米琰与吕惠中二人,将他们在陪审之前所见过的人和做过的事必须都详细记录,以备事后分析。 而此时此刻,米琰却在苦恼于表哥曾诚的纠缠。 “米……表弟,今儿受的伤且还好吧?” 曾诚向來都是直呼米琰起名,对其一直也都是极尽折辱之能事,而这一回却转了性子叫上了表弟,让米琰大为奇怪。想开口撵他走,谁知他却破天荒的献上殷勤。 “表……弟,这是表哥连夜配的跌打药,还是快些抹上,可不要将伤处隔夜,会发作的利害!” 曾诚除了叫米琰一声表弟以外,说起其他话來倒是头头是道。不过,这更让米琰困惑了,何以自家这表哥曾诚如此前倨后恭?若说是因正式成为了提刑按察使司衙门的官募陪审,便值得如此巴结也未免太过夸张了。 但是,曾诚如此“关怀备至”反倒让米琰不好意思将准备的逐客之言说出口了,可他又的确不想将这个一向与自己不睦的表哥让进屋中去,借着酒劲便对其不理不睬,两个人竟在黑灯瞎火的院子里对着发起愣來。 黑暗中,曾诚的表情不自然起來,从來还沒有谁敢给自己脸色看,如今自己折节下交,一向对自己唯唯诺诺的米琰这回竟然也硬起起來,是给脸不要脸吗?但一想到吕惠中,他还是忍下了这口气,又换上了笑模样。 “今日在按察使司衙门见到表弟,表弟也去甄选那陪审了?” 米琰约略恍然,原來他是为了这件事來。 “巡察大人如何说?通过还是沒通过?” 米琰看着黑暗中面色阴晴不定的曾诚,缓缓点头道:“自是过了甄选,巡察大人亲自加盖了提刑按察使司的官印!” 沒想到竟然真的即时通过了甄选,与那两个皂隶所言一般不二,曾诚听在耳中,心里却五味杂成,一向在米琰面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使得他从胸腔到嘴里都泛着不甘的苦涩。 但是他想了解的事情还沒有得到答案,是以强忍着性子,继续套话。 “恭喜表弟,贺喜表弟,如此一來当可解表弟燃眉之急,通过了那官募陪审的甄选,一千两白银当不是小数目!” 一千两白银!米琰倒吸一口凉气,自始自终他都不知道入了这官募陪审还有千两白银的赏格!但随即又以怀疑的眼神,审视着自己的表哥,如果真有千两白银的赏格子安兄为何只字不提? “莫要诳我,说罢,深夜來我家有何事?” 曾诚被问的脸上忽红胡白,便将右手举起,将提着的药袋子晃了晃。 “这不是给表弟送药來了么!对了,今日和表弟并肩而行的不知是哪家公子,表哥瞅着眼生呢?” 米琰觉得曾诚的思维有点跳跃,怎么说这话又提到了子安兄。但突然间,那种让他胸膛翻滚的东西立时占据了全身的知觉,在按察使司衙门里受到众人行礼景仰的错觉一瞬间,又恍若眼前。他终于明白,表哥深夜來此的目的了。 米琰不傻,吕惠中能在按察使司衙门中出入自由,可不是他利害,而是他背后的家人利害,而按察使司掌权的俭事大人又姓吕,想必子安兄与之渊源不浅。今日若不是,沾了子安兄的光,恐怕他连按察使司衙门的大门都进不去。 再看面色僵硬至极的曾诚,他忽然起了捉弄之心。 “表哥是说子安兄吗?这才与子安兄吃酒回來,还约了日期一同春游去……” 曾诚亲耳听从米琰的嘴里得到印证,心里顿时生起了一众奇怪的愤怒,羡慕嫉妒恨纠结一起,让他无处发泄。可一想到此來目的便生生忍了下去,反而换上了带着些许谄媚的笑容。 “表哥有个不情之请,表弟与吕公子春游之时,不知可不可以也带上表哥……表哥……” 米琰厌恶的看着曾诚,心知这厮定是知道子安兄的身世,想借着自己去巴结。若是以往,考虑到他是倩兮的哥哥便也会忍让他几分,可今日一番际遇实在让他现在还心潮未定,又借着浓浓的酒劲,沒等他说完就讥讽道:“表哥何以认为我会答应你?你我二人的关系何时如此亲密无间了?” 说着轻轻一拍右腿,“米琰腿上的伤还在此处隐隐作痛,就算不睚眦必报,又岂会和仇敌为伍?” 曾诚听他口口声声睚眦必报,心里阵阵发凉,忽的便想起了每试必爽的绝招,又赶忙赔笑。 “表弟开甚玩笑,若是春游之日能带上表哥,表哥便能将妹妹也一并带出來!” 米琰一愣,失声道:“甚?你说,你说能带倩兮出來?” 曾诚心中得意,果然提起妹妹來,这小子立即就像泄了气的猪尿泡。于是趁热打铁,“如何不能,以往拦着妹妹是不想她像姨母那般跟了穷小子受苦,如今表弟攀附上了吕公子一跃而成为官募陪审,将來就算不金榜題名,也定能闻达与城中诸明公座前,飞黄腾达难道还不指日可待?” 曾诚这番话说的半真半假,曾家拦着曾倩兮与米琰來往,自然是瞧不上米琰的贫寒卑微,但若是说因为巴结上了吕惠中便能让增加松口,也就太过儿戏了,如此说不过是敷衍诱惑而已。 偏偏米琰在听说能见到倩兮之后竟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断能力,对曾诚这番话,十成里也相信了九成。 “表哥此话当真?” “自然是真得不能再真了?” …… 曾诚得意洋洋,尽管路上一片漆黑,但心情甚好的他自是忘了害怕,猛然觉得脚下一绊,竟摔了个大跟头,原來是一个人趴在路中央。曾诚觉得晦气,骂了两句,又狠狠踢了两脚,随即那趴着的人便哼哼了两声。 原來是个醉汉,突见地上散落着一个包袱,心道,算你倒霉,该着便宜本公子,想到这里拾起那包袱便扬长而去。 吕四臻府邸,府中家丁仆役从未见老爷发过如此雷霆之火。 “该天杀的兔崽子呢?把他给我抓回來!” 吕四臻口中的天杀兔崽子自然是指吕惠中,可府中家丁却已经整整一个下午沒见着他了。只见吕大人不顾撒了满地的文书纸张,气冲冲的往后院去,随即又是一阵泄气,颓然站在了当场。 沒想到自家儿子竟然瞒着他去甄选了那陪审,偏偏当值的巡察又是个蠢货,竟给稀里糊涂的通过了,而且这还不算,又将通过的名单连夜交给了李信。如今木已成舟,想反悔都不成了,到时候他还怎么在这件案子里独善其身,置身事外了? 吕四臻越想越恨,突然他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在满地的纸张中一阵翻找,终于发现了什么,一个人名落入他眼中,米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九十章 突发事件 吕四臻注意到了米琰,又立即命人将他的基本信息调來,一看之下果然觉得可疑,以此人的条件若是沒有长子惠中在其中帮忙运作,按照按察使司衙门此前所定下的最低条件,他连按察使司衙门的大门都进不去,更别提顺利通过官募陪审的甄选了。 定是这厮蛊惑了惠中前去应甄那陪审,这原本是给李信挖的坑下的套,自己儿子也参与进去算怎么回事啊,将來一旦出了问題想脱身都难。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如何才能将惠中从陪审的名单里够除掉。 可形势并沒有给吕四臻时间來处理家门事务,很快快马进城,煤矿的恶性案件竟然引发了骚动,按察使司衙门派驻煤矿调查的官员被困在里面,生死不知。如今三卫军已经出动战兵前去恢复秩序,他更沒有道理继续留在城中。 焦头烂额之下,只好又是隔空痛骂了一顿到现在还沒回家的儿子,便匆匆离开府邸出了太原城,直奔煤矿而去。 不过吕四臻也不是一点事都沒做,临出城前令心腹派人去秘密调查米琰其人,看此人接近吕惠中究竟有甚目的。 三日后,预审的准备工作全部完毕,三组官募陪审共计三组人员也全部甄选完成,不过陆九却有件新鲜事來禀报李信。 李信煞有介事的听着陆九绘声绘色的讲述,脸上逐渐荡开笑容。 “你啊你,何时也变得这般八卦了!” “八卦?” 陆九不明白八卦是什么意思,听十三哥如此说便愣了一愣,李信马上就意识到自己又将前世的语言说了出來,便将话題岔开。 “如此说,那米琰仅仅是个走了好运的痴情种喽?嗯,有了这千两银子,当可供他无忧读书应试了。” 李信忽然又想到时下局势,现在是崇祯十二年,距离那甲申天变也不过还有三五年光景,到那时甚么功名利禄都当不过那血雨腥风啊。在來到明朝之初,李信曾雄心勃勃的要改变历史,改变那车轮的无情进程。 可是他每一次努力,虽然能救下寥寥数人,但历史上该发生的事件似乎又沒有一样被成功阻止,甚至还有变本加厉的趋势。就像流贼复燃,就像黄河掘堤,甚至还有历史根本就不曾有过的刘国能占领整个山西,都无法阻挡的冒了出來。 这使得李信改变历史车轮走向的信心已经不似以往那般坚定,但是,他不会放弃努力,即便蚍蜉撼树换來的是更猛烈的浪头,他也要坚持下去,面对明庭内部和外部的重重阻力,扭转几乎不可能改变的结局。 “十三哥,十三哥?” 陆九的连声呼唤将李信从失神中拉了出來,只见陆九脸上罕见的挂了一丝笑意。 “十三哥可是说俺关心那男女风月之事?这等事,谁不好奇來?就说那吕四臻的大公子,昨日拉了米琰和那曾诚去城外野游,十三哥你踩踩发生了何事?” “何事?” 李信耐着性子配合着陆九。 “曾诚把自家妹妹带了去,就是那米琰的相好。你猜怎么着,吕惠中看上了曾诚的妹妹!” “还有这等事?” 李信语调忽的提高,陆九则指着李信笑道:“还说俺,十三哥不也是一样八卦!” 李信洒然,陆九领悟能力当真不低,这么快就掌握了八卦二字的用法,但是也不反驳陆九的说法。 “那吕惠中不知道曾家姑娘已经与自己的兄弟米琰私定了终身么?” “应当不知!据陆九观察,那吕惠中倒是个坦荡之人。” 李信皱眉道:“这事还当真拧巴了……”随即又失笑道:“又与咱们何干,张石头的未來如何就在此一举了,陪审今日便进场,正式与外界隔离!” 随着李信的交代,陆九一一点头,表示明白。 “宪兵营充作审案地点,安全是重中之重。另外,还有一桩事,所有守卫现场的宪兵,都从骑兵营里老兄弟里挑,不能有一个本地人!” 李信虽然沒说在明处,但陆九也明白,所谓的老兄弟里面,就是从当初马贼时就一直出生入死的兄弟里挑选。 “还有,陪审是这次审案的关键,一定不能使他们与外界任何一人有任何接触传信。而且他们的吃喝拉撒全部由宪兵解决,此事说來容易,可实际并不简单,出了一点纰漏就得从头开始。” 陆九点头,“十三哥放心,便交予陆九便是!” “那几年轻人可以不必监控了!” 从陆九的调查來看,的确沒甚可疑,虽然有诸多巧合,但是其中亦当沒有幕后黑手在操纵。 陆九却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脑袋。 “哎呀,差点忘了。吕四臻也派了人去监视那米琰,此事似乎又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李信略一思量,笑了,“也沒有那么复杂,吕惠中去甄选那官募陪审,肯定是背着吕四臻去的,他调查米琰想來是因为米琰借着吕惠中的力也入选了官募陪审。若吕四臻不暗中调查米琰其人才奇怪呢!” 陆九刚要离去,李信却又将他叫住。 “听说你还关着那奸夫?” 陆九尴尬的笑了,这事终究还是让十三哥知道了,于是也不否认。李信却面色凝重,“胡二狗虽然是奸夫,却沒有被抓现行,按照大明律都治不了他的罪,况且在张石头一案中,又是苦主,你羁押了他须于三卫军影响不好,今天就将他放了!” “十三哥…… ” 陆九还想抗辩几句,李信却摆摆手,示意他此事沒得商量。 “陆九啊陆九,不能只为了一时的痛快,就不顾全大局,张石头的案子你以为我彻底放弃了吗?我所虑者,不仅仅要替他讨还公道,还要做的名正言顺,让天下悠悠众口都挑不出一点毛病來!前者再容易不过,但后者有多难,你能想象出來吗?” 李信愈发苦口婆心,“三卫军能走到今日不容易,朝廷上下内外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咱们,就是眼下张石头的案子又不知道多少人在暗处等着咱们出错呢。所以啊,咱们一定小心谨慎,再谨慎。” 陆九愣了,他从未听李信如此啰嗦过,今日竟似倒苦水一般,真真是奇怪了,于是重重点头,表示不会拖三卫军的后退。 “从今天开始,任何涉案人员,你都不要去接触,要避嫌知道不?” 陆九又频频点头。 …… 出了总兵府邸,陆九只觉后背已经被汗水彻底湿透,不管李信如何苦口婆心,他终是沒将与胡二狗之间的事说出來。就实而言,他对李信搞的这套主审陪审方法沒有一点信心。 主审张方严是出了名的倔驴,八头牛都拉不回來,张石头沒捉奸在床便杀了**,是板上钉钉的事,说破大天去,还能改了大明律不成,因此老家伙肯定是支持判决张石头有杀人之罪的。 至于所谓的陪审,均与张石头和三卫军沒有任何关系,他们又都是吕四臻一手挑选出來的人物,怎么可能向着张石头说话呢?所以,为了以防万一,他决定用自己的办法來帮张石头脱罪。 在陆九想來,自己做这件事,瞒着十三哥也未必是坏事,如果十三哥陪审的法子果真能救得了张石头,自然是好。可是救不了,胡二狗这厮就成了拯救张石头的关键。 陆九心事重重的返回宪兵营,其时,宪兵已经将整个军营空了出來,诸位按察使司衙门的官募陪审也都一一就位,看着一群说话之乎者也的家伙们,让他一阵心烦,赶紧令人将临时加固的大门锁上,眼不见为净,直到案子审结,这些人都得像囚犯一般被关在里边不得与外界接触。 现在棘手的问題是李信已经下了死命令,让他立即放了胡二狗。可是,他担心如果放了胡二狗,再让有心之人与其接触,这厮若反了水,自己岂不功亏一篑? 不行,得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正苦苦思索间,忽然有宪兵來报。 “城中发现无名尸体!” 陆九正苦于想不到应对李信令他放了胡二狗的法子,不耐烦的道:“咱们宪兵营何时管上人命案子了?交给按察司办去!” 说完,陆九发现那宪兵还站在原地沒有一点要走的意思,更不耐烦了,刚要呵斥,却听那宪兵道: “这人命案子按察司管不了,死者身上带着反贼的印信!” 反贼?陆九猛然打了一个激灵,如何反贼都渗透到太原城中了? “拿來我看!” 那宪兵这才让人将从死者身上搜出來的东西交给李信,竟是一方铜印。陆九识字有限,上面七扭八歪刻得又是阴文篆字,更是认不得上面的内容。 “这上面刻的甚?” 宪兵答道:“已经找了营中书办辨认,确系闯逆刘国能之印信!” 敏感时期,出现敏感事件,陆九才不相信是巧合,一颗心立刻揪紧了。 “去联络步战营程指挥,让他派兵协助宪兵营,全城大索!” 陆九也顾不得胡二狗,转身又直奔总兵府邸而去,这种大事他还是拿不住,必须得第一时间告诉十三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九十一章 道高魔高? 与陆九的忧心急迫相比,李信则似对此事并不在意一般,反倒有几分悠然的让陆九不要小題大做。 “宪兵于城中发现持有闯逆印信的尸体这等事,还算不得大事,那还有甚事能算得大事了?” 陆九很少以这种质问的口气和李信对话,随即便觉得自己有些失态,连忙道罪。李信却笑道:“都老兄弟了,在意个甚?都向闷葫芦一样,有话不直说,岂不累死我了!” “既然十三哥让陆九有话直说,那陆九就直说了,在眼下的当口接二连三发生突然事件,先是张石头杀妻案无故泄漏,接着是城西煤矿的命案,现在又出现了一具怀有闯逆印信的尸体,陆九很难不把这几件事都串联在一起。若说是巧合,陆九觉得过于牵强,也不够谨慎,万一背后有人故意为之,咱们若不有所动作,届时岂不在毫无准备下吃上大亏?” 李信只静静的听陆九近乎发泄一般的诉说,等他讲的差不多了,这才起身來到窗边,将木棂窗户一把推开,新鲜空气立时涌了进屋,让人一阵神清气爽。 “你可曾听过大禹治水?” 陆九纳闷,大禹治水这天下何人不晓得,现在说的是城中有人针对三卫军作乱,如何又扯到了大禹身上?于是有几分气闷的答道:“自是听过!” “听过便好!我再问你,可听过大禹是如何治水的?” 这句话倒把陆九问住了,让他骑马厮杀是内行,治水这种活岂是一般人能知道的?李信也不等他回答,径自说道:“大禹治水,堵不如疏。汹涌恶流若是堵在河道之中不让他发泄出去,早晚终将为患。唯一彻底的解决之道,就是休整河道,加固河提,将之彻底疏导出去,将汹涌的暗流置之于光天化日之下,使之难以为患。” 陆九在沉默中思考着李信的话,但仍旧大不以为然,在他看來,治乱便如灭火,只有将火苗扑灭于将起未起之时,才是最稳妥的办法,但是又出于一向对十三哥的信服,他亦沒有出言反驳。 “十三哥只说让陆九如何应对,陆九便如何应对!” 李信情知自己这老兄弟平日里少言寡语,又倔强的很,恐怕一时难以说服,既然他不肯再坚持,便不再继续。 “一句话,外松内紧!宪兵和纠察队立即进入最高级别战备,不过在张石头一案审结之前,务必要保持局面的稳定,不许任何人添乱。” 看着陆九离开,李信沉思了一阵,又命人将程铭九和顾十四叫了來。两个人接到了陆九的告警,正在准备全城大索,闻听总兵大人相传,又急急的赶了过來。 程铭九已经正式指挥三卫军七个步战营,顾十四副之。同时,程顾二人又兼顾太原城防,权责之重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而李信这次找他们來谈话的主旨则是,一为稳定局面,全城大索一事必须取消。二为城防必须升级为最高级别,各坊损毁的坊门也必须紧急修好,每天日落之后即严令宵禁! 张石头一案本是突发事件,若是沒有它,李信目前的主要精力都应该放在“以商养农”的即有策略上來。实际上,李信的一切措施也都是围绕着“以商养农”的发展來制定和执行的。 玉麦种子马上就要大规模收购回來,届时,他需要百姓们齐心协力屯田生产,全力以赴的应对在夏初随时都有可能爆发的粮荒,而粮荒则是明末社会动荡的最主要因素之一。相比之下,张石头一案背后所涉及的权力斗争,他则希望能够拖到夏末之后再进行决战。 因为李信熟知,只要陪审制度一经开启,接下來将是旷日持久的举证,质证,辩论,裁决。闹到秋后,能有结论都算是快的。到了那时,麦粟两茬粮食都有了收成,熬过了粮荒的危险之后,他大可以腾出手來好好收拾一番那些心存不轨的魑魅魍魉。 城西煤矿,吕四臻大为郁闷,明明返回太原之时事情都已经得到了解决,如何这才一夜的功夫又闹起了乱子,他现在真有些后悔在李信的总兵府中收回了按察使司的职权,否则现在头疼的就是他李信了。 他忽然想到了如何使自家儿子不卷入其中的法子,陪审的名单虽然报了上去,可三十三名陪审是要分组的,这分组的全力却都掌握在他按察使司的手中,到时只要将惠中分在备选的第三组,便万事大吉。 天过了掌灯时分,吕四臻越发闹心,看來今夜难以返回太原城,便在此时城内的心腹突然來了,在他耳边耳语了一番。只见吕四臻听了几句之后脸色陡然一变。 “此事有几分确实?” 那心腹则食指和大拇指,至少八成!“ 吕四臻阴恻恻的笑了,真真是老天开眼,给了他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沉思了半晌,便又对那心腹一一交代。那心腹则心领神会,一转眼的功夫又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次日一早,原宪兵营,现在已经成为临时审案之所。米琰还未从初时的兴奋中醒转过來,便已经有按察使司的官员前來,将所有陪审集中到一起训话。完毕之后,将随之带來的一叠叠公文分发下去,乃陪审所须知刑律。 大明律虽不是读书人必修的数目,但当世之读书人未尝有人沒读过此书,是以绝大多数人对按察使司衙门这种画蛇添足的举动颇为不屑。更有人甚至觉得,这是在侮辱他们的能力。 米琰沒有跟着附和起哄,而是准备将拿在手的公文仔细翻看一遍,只见开始便是“太原府法庭开宗明义“九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才看了一页便不禁眉头紧锁,这与他熟知的大明审案之法竟大相径庭。 直到此时,米琰才从这第一张概述中明白了陪审究竟是作何用意,大大出乎意料,整个案件的判决竟然由陪审决定,如此一來所谓的主审官不就成了聋子的耳朵,成了摆设吗? 逐一看下去,米琰愈发觉得制定这写条例的人不简单,也大致明了了他将所面对张石头一案的审理框架,刑案由官府提起诉讼,被告请讼师行辩,主审官的作用则是偏近于裁判者,判断什么问題可以被法庭采信,什么问題不能被法庭采信,而陪审则对这些问題加以品评判断,澄明是非! 米琰顿感这官募陪审肩头所担负的责任,要比此前所想重的太多,所谓人命大如天,而他们一言竟能决人生死。据说,这些条款都是山西总兵李信制定的,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象,一个大字不识几枚的武人,如何能制定出如此严谨的一套程序來。 原來以为,所谓陪审审案不过是走个形势,现在看來,竟是在玩真格的。他几步挤到吕惠中身边,拍了拍他肩膀。 吕惠中竟然反映极大被吓了一跳,猛然转过身來。惊得米琰亦是一愣,他与吕惠中一见如故,几日來便已如莫逆,若寻常人拍肩膀绝对是不敬行为,而他两人整日勾肩搭背,这等行为倒也司空见惯,如何今日竟反应如此之大。 “是元长兄,吓了我一跳!” “子安兄如何愣愣出神?” 吕惠中眼神黯然,“别提了,我被打入备选的第三组,无缘审案了!”他明白这定然是自己的父亲从中作梗,还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自己诚然瞒着父亲过了甄选,最终还是沒能得逞。 米琰不知吕惠中所想,让他看已经发到手中的文书。吕惠中颓然将之扔在地上,“都成了备选之备选,还要它何用!” 米琰屈身将文书捡起來,又交还给吕惠中,“子安兄,你且看这‘太原府法庭开宗明义’,与此前传言中的李征西可大不相同!” 吕惠中嗤笑道:“甚的开宗明义,李征西不过一介武夫耳,于他何干?” 可当他一页页看下去面上的轻浮之色便逐渐褪去,代之的则是一种思考中的凝重,良久才抬起头來。 “元长兄可是说这开宗明义乃是李征西所制定?” 米琰不置可否。 “不管谁制定的,此人都不简单,堪为一代栋梁之材!” 吕惠中笑道:“元长兄莫耸人听闻!这等事,与你我还甚远,甚远!” 米琰也不与之争辩,吕惠中所言不虚,他们身上连功名都沒有,谈什么治国安邦,他只觉得眼前这制度远不同于大明审案惯例,若是审下去,想必也会出现改变世人认知的结局吧…… 突然,按察使司衙门的官员又來了,在诸位陪审中又惊起了一阵骚乱。 “都静一静,现在开始抽签,以决定三组陪审之人选,次序。” “不是早就已经定下了么?如何朝令夕改?” 那官员斥道:“规矩是征西将军早就定下的,你去找他理论!” 此言一处,下边人虽然还诸多不满,但也沒人公然叫嚣了。 但是,混在人群里的吕惠中却大喜过望,谁说魔高一丈便是最高了,看來这李征西还要高上十丈百丈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九十二章 正式开审 让吕惠中更加喜出望外的是,经过抽签选出的第一组陪审名单里,他赫然在列,与之一同在列的还包括米琰,而原本在第一组的曾诚则被调整到了备选之备选的第三组。 曾诚原本也是甄选无望,后來凭借吕惠中的缘故,这才被破例补入陪审之列,不过最初的分组之中,他被分到了第一组成为首批陪审倒是把吕惠中羡慕的不得了。 米琰对吕惠中于陪审的执着有几分不解,以他的家世背景,完全沒必要削尖了脑袋往里面钻营。谁知吕惠中的话却让他瞠目结舌。 “元长兄有所不知,家父醉心科举,执意让惠中入试登科,可我却独独对这审案断狱情有独钟,从十六岁开始加上恩科一连考了两次,到现在还是个秀才,你说说,可有破解之法?” 科举之路漫漫,秀才只是入门,中举难,得中进士更是难于登天,从洪武年间二百余年至今得种者也才刚过两万之数,大明人口数千万,这其中的概率之低,难度之大,非身在其中而不能体会,否则又何來那鱼跃龙门之说? 吕惠中虽生性洒脱,不拘小节,却是不笨,见米琰神色忽而黯然,知道是自己的话使其伤怀了。他虽然一连两次沒中上举人,可自己这兄弟却连秀才还不是呢,到现在头上还顶着个童生的名头。 “咳,你说说我扯些不相干的作甚,咱们今日只说陪审!审案断狱,何其痛快!” 米琰也意识到自己的失神,立即跟着说道:“元长兄莫高兴的早,审案断狱与你我兄弟可是无关,按照这条例之上,你我只有依据官讼和民讼所出具的证人证言來二选其一的权力!” 吕惠中之前仔细看过这篇细则,亦是知道米琰所言说也是实情,竟收起了一贯的不羁之气,正色道:“朝廷断刑案,非谋逆大罪,皆由朝廷复核秋后勾决,正所谓人命大如天,你我既然成为官募陪审,便要担起重如天的责任,维凭公心,正气,澄清这日渐污浊的玉宇!” 米琰从未见过吕惠中如此正气凛然,听他说的激情澎湃,亦是热血上涌,冲吕惠中深深一揖,“好一个公心,正气!子安兄受米琰一拜!” 吕惠中赶紧抓住米琰双臂,用力将其扶起,痛快道:“你我兄弟意气相投,何來你拜我拜,不拘这俗气!” 说罢,两个年轻人一同笑了起來。 与吕惠中的踌躇满志不同,其父吕四臻此时已经气急败坏,他刚刚回到太原城中,便得知了儿子被抽签选拔为首批第一组陪审的消息。看來自家这混账儿子被卷入其中已然不可避免,必须早作筹谋。但左思右想之下也沒有个合适的解决之法,正抓耳挠腮之际,昨夜那心腹又匆匆干了來。 “大人,成了!” 短短四个字,吕四臻心下稍安,总要先在张石头杀妻一案上,让李信沒了脾气,至于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一旦过去此节,便将他送到南京舅舅那里去历练几年,省的在自己身边骄纵的沒法管教。 “都安排妥当了?可不要出了差池!” “大人且放心,往常宪兵营里看守甚严,小人还得不到空隙。这几日他们为了一桩案子忙的脚打后脑勺,倒便宜了小人!” 案子?什么案子能让李信的心腹如此牵扯心神精力?他们不应该把心思都扑在张石头杀妻案上吗?再者,现在太原城中大小案件都是提刑按察使司的活,他们宪兵营可沒有理由横插一脚啊,这让生性敏感的吕四臻大为奇怪。 “甚案子?可有消息?” 那心腹摇头。 “口风都紧的很,小人打探不到,就是在宪兵营内部也只有几个陆九的心腹知晓内情。只晓得,现在城中不管宪兵还是战兵都如临大敌一般!” 听说军队有异动,吕四臻心里咯噔一下子,心道李信这小子莫不是准备动武?但随即又否定了这个想法,李信动武根本就沒有任何理由,这对他只有坏处却沒有好处。 只好又吩咐那心腹。 “两件事,一并实施!宪兵营的案子查清了立即來报!” 等心腹离去,吕四臻左思右想觉得不安,于是回到书房,片刻功夫写就了一封书信,具名之后又装入了一段铜管之中,再以蜡封口,着人即刻送往京师。 一切安顿完毕,吕四臻似大功告成一般将后背倚靠在椅背上,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心里却是在冷哼,李信啊李信,这回双管齐下看你如何招架? 李信狠狠打了一个喷嚏,随之又摸了摸鼻子,自语道谁在背后咒我…… 这一番自语看在田复珍眼里,甚觉好笑,竟也破天荒开起了玩笑:“大将军也信这等妄语把戏?” 李信赧然笑道:“做不得数权当自娱!” “眼见水下暗涌频频,还能如此处之泰然,大将军好定力。不过,若说现在城中骂将军之人,也无非就那几个!” 李信却接过话头,“说他们作甚,魑魅魍魉让他们闹腾去,等看清了究竟谁是敌是友,再收拾他们。咱们來演练演练田府尊明日的官讼之法……” 田复珍觉得李信似乎有些过于托大,但鉴于他以往一贯的谨慎与成功,这种疑虑也在瞬间一闪而过,又指着桌案上的厚厚一叠文书。 “大将军果真让田某照章诉讼?里面言辞犀利,句句中的,这等于置张石头于死地啊!” 李信却笑道:“田府尊尽管放开手脚做你的官讼,比我这手稿上再犀利十倍百倍的颂词证据,也尽管都亮出來,可不要外人误会田府尊徇私!” 田复珍老脸一红,让他徇私自是不能,所以他才不愿意掺合进张石头的案子來,若不是李信一力请他参与,以他的意愿宁可置身事外。 田复珍与绝大多数人的看法差不多,张石头犯了大明律是铁板钉铁钉一样的事实,只要公审任凭说破大天去,也沒得翻案的可能,可看大将军的意思,竟似让他不要留情,真有点看不懂眼前这个年不满三十的武人了。 次日一早,在太原城中沸沸扬扬数日的张石头杀妻案终于开审,满城百姓浩浩荡荡涌向了原宪兵营地。却均被维持秩序的宪兵拦在了外边。百姓们大为不满,“不是说对外开房吗?如何又不让进?” 宪兵小校面带笑容一一解释。 “不是不让进,而是乡亲们沒看清楚要求,凡进场者必须持有本坊长者具名的担保函,否则是不得入内的!” 这引起了百姓们的一阵抱怨,但还是有准备充分者,出具了有本坊长者具名的担保函,被宪兵一一放入了场内。这些人满眼中都透着新奇,如此高规格的审案,恐怕几辈子都遇不到呢,。 法庭被设置在了原兵营校场的位置,并搭起了高大的木棚,正中主位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已经就位,想來便是致仕在家的大学士张方严。主位右后方又摆放了一排桌椅,不过却空了下來,还沒有人就位。再往外,木棚里的左右两侧亦各摆放了一排桌椅,左侧已经有人就位,当中一人身着绯色官袍,胸前云雁补服夺人眼目,正是太原知府田复珍。 过不多时,显是时辰到了,又有一群身着便服之人鱼贯进入木棚,于右侧的桌椅就位,细细数之竟达十一人之多。 再看正中主位的致仕内阁大学士张方严满脸严肃,明朝规矩不历州县无以至台阁,所以当年他亦是州县父母出身,审案断狱是拿手绝活,当李信提出由他來担任这在太原城中闹的沸沸扬扬的张石头杀妻案主审官之时,便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眼见是陪审们入席之后,“法庭”的秩序乱了起來,张方严眼睛里不揉沙子,立即拍了一声惊堂木,又使劲咳嗽了一声,惊得陪审们俱是一惊。 毕竟主审官张方严当年位居中枢,久历高位,早就养成了一身不怒自威的气场,“法庭”中众人再不敢交头接耳。 作为官讼的田复珍看时间差不多了,主动站起身來,先朝张方严深施一礼,这才请示道:“阁老,时辰到了,可否开审?” 张方严点头,清清嗓子,运气丹田吼了一嗓子。 “带人犯张石头!” 话音刚落,一名绯袍官员进了木棚,冲诸位歉然示意,径自向张方严身后的那一排桌椅入席,正是辅审官提刑按察使司俭事吕四臻。 张方严瞪了迟到的吕四臻一眼,又看了看周遭座位上还有谁沒來。 “晋王何在?” 张方严之前曾细看过名单,晋王作为旁听亦会在场监督,而且晋王本人也是首肯了的,如何过了时辰还是沒來? “回阁老,还在路上,就來了。” 张方严一双浑浊的眸子里流露出几丝不满。 “不等了,带人犯!” 不多时,身具手铐、脚镣的张石头被押了上來。 田复珍眼见曾在战场厮杀搏命的三卫军营官已经与以往判若两人,目光呆滞,头发蓬乱,憔悴的面庞胡子拉碴……鼻子竟然沒來由的一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九十三章 戏剧逆转 “人犯张石头,所犯何事,一一道來,莫要等老夫用刑!” 闻言田复珍一愣,张方严把程序搞乱了,按照事先拟定好的条文细则,本次法庭乃是由控辩双方举证质证,以此为基础加以辩论,让他如此一搞,案子还怎么按照既有程序审下去?刚想起身出言提醒,却听一阵破锣般的嗓音嘹亮回荡于木棚之中。 “主审法官此言差矣,按照本法庭条例,主审官不负责审问案情,只做居中裁判,而本人雇主张石头既未经审结案判决定罪,又何來人犯之说?请主审法官收回之前所言,否则本人将向提刑按察使司衙门投诉,取消主审法官资格!” 这一番话说的不仅仅是不卑不亢,对致仕的张方严甚至已经冒犯至极。随着声音落地,却见一名布衣小老头昂然步入“法庭”,田复珍看清此人面目差点笑出声來,此人竟是郭师爷。他万万沒想到,李信竟然找了这厮做张石头的讼师,并且当真让郭师爷以讼师的身份抛头露面。 明朝其时,讼师的身份并沒有得到官府的认可,他们所能做的就是写写状纸,在背后出出主意,搞点小动作,打点官员胥吏。而朝廷一度也对“讼棍”严厉打击,很多民间讼师都因此被刺面流放,而且很多“积惯讼师”即便遇大赦亦不能赦。究其原因,在正统的主流思想里,“讼师”乃是为了金钱苟利“挑词架讼”的“讼棍”,自然为官府朝廷所不容。 所以,当吕四臻听说李信让他代表官讼之时才极力坚辞,这也在情理之中。而一向善于审时度势的郭师爷竟然能不顾世俗眼光,毅然接下这个活计來抛头露面,倒是让田复珍刮目相看了。 张方严审案审了几十年从來都是以此做开场白,不想今日竟被一个不明身份的“讼棍”当场抢白,气的浑身发抖,白胡子乱颤。连连拍惊堂木。 “哪里來的狂妄之徒,來呀,左右,将这厮拖出去打上二十杀威棒!”田复珍暗暗点头,张方严虽然在气头上,却还是厚道的很,只让人打郭师爷二十杀威棒,若是寻常官员,打上八十、一百也是寻常。 “法庭”上维持秩序的都是陆九由宪兵营精心挑出來的老兄弟,都事先对法庭上的条例做过突击学习,都知道张方严的做法和条例是相悖的,便都默不作声。 而再看郭师爷则毫不畏惧,进一步抗声道:“请问主审法官,本人所犯‘法庭’那一条,当领这二十杀威棒,请一一指出,若有违犯,本人甘领棒打,若沒有违犯,还请主审法官还本人一个公道!” 张方严一时气急,“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位于张方严身后的吕四臻则连连小声为其提醒。 “阁老,阁老?下官说话能听见不?在案头左侧有法庭条例,可一一查看!” 盛怒之下的张方严这才恢复了理智,拿起案头的“法庭”条例,又狠狠的瞪了郭师爷一眼,其中蕴含的意思则是,一旦找到你违犯了任何一条,绝不会姑息。 于是,刚刚开始的“法庭”审判就此被郭师爷进场的插曲所打断。时间在一点一滴过去,那册并不甚厚的条例被一页页翻过去,张方严的脸色也愈发难看。终于,他合上那条例文册,骤然喝道:“各归各位,法庭公审开始!”然后便黑着脸,不再言声。 田复珍知道,张方严服输了,郭师爷也沒真的撕破脸,让张方严收回之前的话,來到张石头面前昂然站立。 尽管张方严对这套条例允许讼师公然进入如此庄严肃穆的“法庭”而感到不满,但还是接受了连提刑按察使司都沒有异议的“法庭条例” 这段插曲让坐在右侧陪审席上的米琰唏嘘不已,他不知道郭师爷的來历,却对这个讼师敢于不惧权威直斥疏漏的勇气钦佩之至。 这种别开生面的审案方式真是让他开了眼界,随着张方严宣布案件开审,他的目光则飞速的转向坐在对面的太原知府田复珍身上。只见田复珍缓缓拿起身旁的文册,一一翻看。然后陡然问道:“被告姓名,籍贯,有何官职在身一一道來。” 张石头就站在当场,在李信的规划里这是一场沒有跪拜的审问,所以宪兵们并不强迫他跪倒,而张方严亦沒有在条例里找到让张石头行跪拜之礼的条款。遵循有则可,沒有则不可的原则,即便不满亦沒有出声,他打定了主意,在一开始出丑之后,之恪守自己在法庭中由条例所赋予他的“本份”,除此之外不会发一言。 半晌之后,在郭师爷的提示下,稍显木讷的张石头才反应过來,这是在针对他问话,所谓被告指的也是他。 “张石头,北直隶高阳人,三卫军正五品营官!” 言罢,场外一片哗然,沒想到人犯还是个正五品的大官,之前人们议论的焦点都在他杀妻与废了奸夫上,直到现在百姓们才清楚,原來这人竟是三卫军中营官。而三卫军在太原城中手握大权,据说一共才七个营,此人身为营官,地位还能低了? 如此看來,征西将军这是要大义灭亲哪…… 田复珍不管场外吵嚷,继续按照早就拟定好的发言稿发问。 “某年某月某日某时,你是否在家中以劈柴的斧头劈杀了妻子韩巧娘?” 米琰的目光亦随着众陪审转到了张石头脸上,只见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随即点头。而田复珍则似不依不饶,加重了语气。 “被告张石头,你回答,是否以斧头劈杀妻子韩巧娘?” “是!” 随即,田复珍又命人将一柄还染有血迹的斧子提了上來置于“法庭”当场之中,然后又质问道:“被告张石头,你來回答,可是用这柄斧头劈杀了妻子韩巧娘?” 张石头不忍目睹,别过头去,点点头。而田复珍则又一次家中了语气。 “被告张石头看着证物,回答本府是否用这把斧子劈杀了韩巧娘?” “是!” 张石头无奈之下只好照实回答。 田复珍好整以暇,突然又发问:“被告张石头你劈杀韩巧娘之时,她在作甚?” 张石头下意识的回答:“在生火做饭!” 田复珍确认道:“你在韩巧娘生火做饭时将其劈杀,是吗?” 张石头对田复珍将问題又重复一遍的行为十分不满,他不明白那个之前看起來有几分落魄的辅兵指挥,在当上太原知府后因何变的如此尖酸刻薄。冷哼了一声,不再理会他的发问。 而田复珍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題,郭师爷见势不妙赶紧对张石头耳语了几句,告诉他如果不回答问題算是违犯“法庭”规矩,会被打板子。 张石头则闷声对郭师爷道:“打就打,怕甚?” 郭师爷一跺脚,大有恨铁不成钢之意。 “‘法庭’条例是大将军定的,你也违犯?” 张石头茫然了,如何这等不近人情的条例竟是大将军所定?又看向疾言厉色的田复珍,只好承认,他是在妻韩巧娘生火做饭时,将其劈杀。 可这并不是事实的全部,张石头还想争辩几句,却被张方严惊堂木一震,喝止住。 “人犯……被告张石头,田府尊沒有发问,不要擅作发言!” 而此时,田复珍则开始总结之前的问话,“也就是说,被告张石头在其妻韩巧娘生火做饭时将其劈杀,而不是捉奸当场被劈杀!” 同时,田复珍扫视了一眼陪审席上的诸位陪审,沉声道:“希望诸位陪审注意,不要被此前的各种谣言所迷惑,你们手中被赋予了掌握生杀大权,伸张正义的权力。因此,一定要以本案在本法庭上出具的切实有效的证据和证言,作为评判此案的唯一依据!” 这种半是建议,半是警告的言语,让米琰心神一震,赶紧将这一点记在随身携带的本子上,临进场时,有宪兵发了便于记事的碳条,这种东西使用起來虽然字迹难看,却极是方便快捷。自进到这宪兵营以后,所闻,所见,所用,有太多的新东西,都是此前从未接触过的,这让他大有不虚此行的感触。 随后的问话句句都盯住张石头的要害,整个案情几乎很快就被还原,在田复珍所营造的氛围中,张石头怒杀妻子完全是丧心病狂,而碍于法庭条例张石头沒有权力自行发言,只能鼓气忍耐。以上内容完全让所有陪审们都一致认为,张石头罪名成立应是不容置疑的。 按照条例,双方不得当面辩驳阻止发言,控辩双方每人发言之时,都会有一个简易的计时器在计时,有任何发言问话都需在规定时间内进行。所以,当田复珍的问话几乎成功的获得了所有人的人同时,发言权转到了郭师爷的手上。 郭师爷首先要求证人上堂,胡二狗早就被宪兵押在了“法庭之外”听到里边唤他名字,便大步流星的走了进去,然后立即跪倒在地,沒等任何人发问便承认了他与韩巧娘通奸,被张石头当场捉到现行…… 戏剧性的逆转,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九十四章 必须拘捕 胡二狗的认罪让“法庭”上所有人包括张方严、一众陪审等人酝酿的激愤情绪陡然便泄了劲力,罪大恶极的不应该是张石头吗,如何胡二狗还认罪了? 位于“法庭”主位的主审官张方严不愧见多识广,最先从错愕中恢复过來,先清了清嗓子,又质问道:“证人休得妄言,须知法庭之上,天道昭昭,容不得半点谎言!” 胡二狗双膝向前匍匐了几步,冲张方严连磕了三个头,口中则振振有辞。 “小人罪大恶极,罪大恶极,罪大恶极!” 翻來覆去就是这一句,沒完沒了,张方严也郁闷,先是被“讼棍”一番抢白,现在來了个证人,跟听不懂人话似的,正想以藐视“法庭”的名义先令人将之打上二十杀威棒,岂料胡二狗又恢复了正常不再疯癫犯浑安静下來,便只好将手中已经抬起的惊堂木又放了下來。 郭师爷心里也是沒谱,这出戏可不是事先排好的,他的腹稿里也沒有胡二狗一上庭就认罪的桥段,一时间竟有点张口结舌。 主审官张方严见冷了场,提醒道:“被告讼师,该你发问了!” 郭师爷这才收敛心神,深吸一口气,看來只能临场发挥了,遂问道:“证人胡二狗,你和被告张石头是什么关系?” 胡二狗老老实实答道:“同乡兄弟!” “崇祯十一年腊月,被告张石头与其妻是否于真定收留了你?” “是!” “其时你右臂是否已经残疾?” “是!” “请举起右臂” 陪审席上顿时一片一律纷纷,觉得郭师爷此举不妥。胡二狗虽然不情愿,却已然配合,宽大的袖子被撸了上去,佝偻畸形的右臂露了出來,萎缩的筋肉拉扯着整支瘦骨嶙峋的右臂,呈现出一个匪夷所思的形状,见者无不触目惊心。 陪审席上的诸生陪审们发出了一阵惊呼,他们多为锦衣玉食的公子哥,何曾见过这等战争的丑陋疮疤。这回连张方严都忍不住侧目。而郭师爷似乎很满意众人的反映,又继续发问。 “也就是说,被告张石头和其妻张石头收留你之时,你已经失去了劳动能力,甚至会在大雪封山的寒冬里饿死?” “是!” 胡二狗匍匐于地,看不清他的面容表情,却是有问必答,声音之中似乎充满了无限凄凉。 “崇祯十一年正月,被告张石头离开真定赶往大同府,是否曾将其妻托付于你照顾?” “是!” “很好!张石头走后,你觊觎其妻韩巧娘貌美,便将其奸污是也不是?韩巧娘沉沦之下便与你苟合是不是?” 一直呈现任人宰割状态的胡二狗突然抬起头來,抗声反驳道:“俺和巧娘是真心相爱的,俺沒有奸污巧娘!” 郭师爷连声真真冷笑:“证人,你只能回答是与不是,本人再问你一遍,韩巧娘沉沦之下是否便与你苟且和奸?” 胡二狗还想辩解,却看见在法庭内维持秩序的宪兵似乎已经跃跃欲试,便咽了一口唾沫挤出了个“是”字! “你不顾与张石头的兄弟情义,更枉顾他的救命之恩,却做下与兄弟之妻和奸这等苟且不义之举,是也不是?” 胡二狗本來因为抗辩抬起的头颅又深深的埋了下去,似乎羞愧万分。 陪审席上再一次议论纷纷,米琰同样与绝大多数人一样,义愤填膺,世间如何能有这般无耻之人,就算寸割其肉也难舒心头之义愤!于是拿起碳条,又在本子上刷刷写下了几行字。 郭师爷这时沒有继续追问,转而指责道:“张石头和你不仅是同乡兄弟,还有同袍之谊,在你走投无路之时救你于水火之中。而你却被猪油蒙了心,鸠占鹊巢,和奸其妻。你可知道,张石头在太原安顿下來,第一件事就是为你置办了宅子,托付媒人与你说亲……” 说道此处,情绪愈发激动的郭师爷停顿了一下又道:“你,你如何还配称那一撇一奈的人字?” 惊堂木忽然啪啪响起,“被告讼师,不要说与案情无关的话!” 主审官张方严虽然年逾古稀,记性似乎出奇的好,法庭条例看一遍就已经能灵活运用了。 闻听此言,胡二狗的肩头猛然抽搐了几下,失声哭道:“石头哥!”再看身加手铐脚镣的张石头早就无声的泪流满面,瞅着昔日的好兄弟,今日竟已不共戴天,目光中说不出惋惜还是恨。 “石头哥,那,那‘讼棍’说的可,可当真?” 张石头不愿再去面对胡二狗,闭上双眼,兀自立于法庭之中。位于陪审席上的米琰觉得自己已经抓住了张石头杀妻案的关键动机,结合他在进入“法庭”之初供述的当场被捉奸之语,这场案子该如何判决似乎已经毋庸置疑了。 随即发言权又转到田复珍身上,田复珍的思路也被胡二狗突然给出的承认和奸的供词给打乱了,就在他整理思路,准备另辟蹊径,抓住突破点挽回败局的时候。 一名宪兵进入“法庭”之内将一张纸交给了田复珍,又在俯身对他耳语了几句,只见田复珍面色突然大变。也就在这个当口,忽听“法庭”外一个尖细的嗓音高声唱道:“晋王到,,!” 这一嗓子惊的陪审席上的陪审诸生们下意识从椅子上起身,准备依大明礼制回避行礼。谁知张方严却咳嗽了一声,连拍惊堂木,喝止道:“都坐安稳了,‘法庭’条例都沒读么?” 的确“法庭条例”里规定进入“法庭”已经除了大明律和皇帝以外,一切都不拘礼。 陪审诸生们哪里是沒读过“法庭条例”,分明是怕失了礼数被时候怪罪,现在德高望重的张方严都把屁股稳稳的坐在椅子上,大家伙也就把一颗心安定的放回肚子里,眼看着堂堂晋王步入了“法庭”而沒有一个人起身。 一身便服的晋王进到“法庭”里便觉得气氛不对,又见在场诸位竟沒一人回避,明显面有不豫之色,但终究是沒有发作,由太监引着径自往张方严身后的一排椅子上坐去。 这可把一边与之并排的辅审官提刑按察使司俭事吕四臻给难为坏了,想起身吧怕落得个畏惧权贵,藐视“法庭”的名声,不起身吧,身边又是堂堂亲王,倍觉如坐针毡。 而田复珍已经顾不得晋王來与不來,他刚刚已经把宪兵递进來的那张纸通读了一遍,此刻捧在手中就如烧红了的铁块一般,烫手至极,又不敢轻易扔掉。 而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晋王落座之后,主审官张方严很快便示意田复珍发言,他终于咬牙下定决心,腾的起身将手中那张纸举起。 “刚刚得到匿名举报……” 田复珍说到一半,觉得实在难以出口,又不得不说下去。 “得到举报,有人威逼胡二狗捏造证言,编造当场捉奸的证言……” 田复珍甚至都有些语无伦次了,接下來究竟又说了些什么,他自己都不清楚了。说到最后,田复珍抬起还捏着那张纸的手一指胡二狗。 “证人胡二狗,这上面的画押可是你亲自所为?” 胡二狗看着那种纸,脸上竟然显现出了一丝挣扎的神色。 田复珍咬牙道:“说!若再有不实,打断你的狗腿!” 胡二狗终是不再犹豫,“大人救命,大人饶命……他们要杀……杀了下人,小人也不想说谎,那画押是小人亲手所划,所言也都句句属实!” 田复珍机械的问道:“说,究竟是谁想要杀了你?” 胡二狗为难的道:“大人,小人说了,你得保小人不死!” 田复珍一阵怒气自腹中腾起,如何就节外生枝了? “说!大明天下,朗朗乾坤,谁敢害人性命,我田复珍第一个不答应!” “既然有大人这句话,小人就,就说了,是宪兵营的营官,陆九!他威胁,威胁小人若不按照他教的话说,就要打死小人!” 此言一出,“法庭”又是一片哗然,主审官张方严气的连拍惊堂木來维持秩序。 陪审席上,本以为已经洞悉案情的米琰震惊之下疑惑了。 如果胡二狗所言属实,那么之前的一切是不是就可以就此推翻了呢?张石头有恩胡二狗一事是否属实,和奸之事是否属实,当场捉奸一事是否属实,如此种种恐怕都要有待商榷了。 案情出现重大转折,今日的案子恐怕是审不下去了,张方严咳嗽了一声冲愣怔出神的田复珍道:“田大人,田大人?” 田复珍这才回过神來,连忙称罪,将手中那张写满了供词,按着手印,画着押的纸交给了张方严。 张方严接过那张纸后,上下通读一遍,亦是面色一变。随即一拍惊堂木,大喝一声: “來呀!将涉案人陆九拘拿归案,交与提刑按察使司审讯之后,本案择日再审!” 张方严身后的吕四臻突然小声提醒道:“阁老,阁老!仅凭一张供词,沒有任何人证物证就将陆营官拘捕,是否有些……” 闻言之后,张方严断然摆手摇头。 “你想的老夫知道,此人必须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九十五章 晋商插足 “法庭”秩序由宪兵营负责,陆九身为宪兵营营官,自然就在法庭外,张方严拘拿陆九的命令一经下达,宪兵们立即炸了营。这些宪兵皆是陆九一手挑选的“老兄弟”,自马贼时代就一同出生入死,如今一个不相干的老头一句话就想将自家九哥抓了,谁又理会得他了? 眼见着秩序就要乱了下去,田复珍疾言厉色,喝令宪兵不要闹事,他虽然贵为太原知府,但是毕竟在三卫军中资历甚浅,这些“老兄弟”同样不买他的帐。 张方严气的吹胡子瞪眼,吕四臻冷眼旁观,晋王则面有惧色,由碍于身份不得不安坐于此。“法庭”要拘捕陆九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法庭”外的宪兵虽然不是“老兄弟”,但同样是陆九一手带出來的嫡系,于是便大有一发而不可收拾的态势。 有百姓们在军营校场之中并不清楚“法庭”里发生了何事,眼见闹哄哄一片似乎起了乱子,竟也不害怕,甚至都好奇的打听着究竟出了甚事。终于有挨着“法庭”近的百姓探听到,“法庭”主审官竟然下令拘捕宪兵营营官陆九,有人指指点点一身三卫军典型上红下黑军装的陆九,“看看,就是要抓他,有热闹瞧了……” “瞧甚热闹,他还敢造反不成?” “如何不敢,你知道他从前是作甚的……是……” 声音低了下去,但是却比划着,陆九从前是马贼,众人竟然被吓的噤声了,都怕他贼性复发,真就造反了。 岂料陆九得知“法庭”主审官下达的拘捕令以后,竟然大笑三声,主动进了“法庭”投案! 宪兵们纷纷阻止,陆九则一瞪眼,厉声道: “都想作甚?造反?都退开,大明天下,朗朗乾坤,我看谁敢!” 既然九哥都发话了,宪兵们一个个都只好悻悻的退开。 陆九大踏步进了“法庭”,“陆九不用你们拘拿,自己來了!” 一直位于主审官张方严身后的辅审官吕四臻突然开口问道:“胡二狗指控你以死相威胁,让他篡改口供,可属实?” 岂料陆九嘿嘿干笑两声,“吕大人莫要欺俺读书少,但这‘法庭’的规矩也是知道的,俺有那个啥默权來着……” “沉默权!”站在张石头身前的郭师爷接道。 “对对,俺有沉默权!如果你们查出铁证如山,陆九纵然满身是嘴也无法辩驳!” 胡二狗突然尖着嗓子喊道:“俺就是人证,俺不从你,你就要杀俺!” 陆九蔑视的看了他一眼,不屑的道:“裆下沒了那一坨肉,你说的话还有根么?” “你……” 啪啪啪! 张方严将惊堂木啪的啪啪作响,气运丹田,撅着胡子喊道:“肃静!肃静!藐视法庭者四十杀威棒!” 老头的忍耐终于到了极限,再闹下去,要将“法庭”当作市井,想撒泼就撒泼吗? “陆九和胡二狗藐视‘法庭’,左右,将二人拖下去,每人四十杀威棒!” 宪兵们都在犹豫,陆九却断喝一声: “都聋了吗?赶紧拖老子下去挨板子!大将军定的规矩谁敢违逆?”言罢,陆九大踏步径自出去,准备挨板子! 宪兵们这回知道了,陆九是真想维护大将军亲手制定下的规矩,于是不再犹豫,如狼似虎一般扑向胡二狗,像拖死狗一样往外拖。 胡二狗惊恐万分,沒有到一句话竟然惹來了四十板子,他将这些丘八得罪的死死的,还不得把小命揍沒了半条! 张方严见到法庭秩序得到了维护,便又一拍惊堂木,“鉴于本案出现转折,老夫建议将此案打回……交与太原知府衙门重新调查,择日再审!退庭!” 张方严本想将案子打回按察使司,但一转念,既然太原知府田复珍代理官讼,就别一事烦二主,就让他一并查了! …… 陆九被捕,张石头杀妻案急转直下,眼看着籍由复杂的陪审程序來拖延案件进程的目的就要流产,李信也大为恼火。 “早知道陆九有事瞒着我,却沒料到是搞这等蠢事!” 田复珍、郭师爷两个人分坐左右面面相觑,出现这等局面是始料不及的,陆九的行为给胡二狗的反口做了鲜明的反证,一旦罪名落实了就要折李信两员大将,而三卫军也必然因此而元气大伤,更因为此案在民间影响甚坏,甚至整个三卫军的声誉都要因此而大受影响,闹到了朝廷上,宵小们的弹劾也必然会向雪片一样飞往紫禁城。到那时,就算皇帝有心保他,恐怕这御下不严的罪名是免不了的,最好的结局就是调往他处任职。 可一旦如此,李信此前的布局就将尽数付之东流,必须想出一个拖延之法,绝不能如此草草结案。但田复珍和郭师爷两个人一筹莫展,都表示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除非再有什么颠覆性的证据被挖出來,否则想翻案便难于登天。 就在三个人一筹莫展,面面相觑的当口,战兵指挥程铭九与顾十四联袂而至。 田复珍与郭师爷知道两人必是有要事,便要起身告辞。李信却将两个人留了下來,“都听听,群策群力!”他知道这两人现在來此所为何事。 郭师爷大为感动,他明白自己终于算是进入了三卫军的核心圈子里! “身怀闯逆印信的死者有眉目了!” “说说,有何眉目!”这件案子八成与闯贼余孽有关,李信对三卫军十分有信心,相信即便真有人在酝酿不轨之事,他们也能从容应对! “种种迹象表明,这些人未必是闯逆余孽!” “哦?” 这倒让李信奇怪了,不是闯逆余孽还能是谁,难不成是鞑子? “他们从北边來!” 田复珍对此案也颇有了解,便猜道:“难不成是鞑子?” 程铭九摇头,“此案与晋商有关,**不离十便是那范永斗所为!” “范永斗?难不成他又与闯逆勾搭上了?” 李信沉吟不语,田复珍则在急着发问。程铭九又摇摇头。 “大人莫及,听程某从头说!” 查出这具无名尸体的身份着实让程铭九费了一番脑筋,自那日于总兵府离开后,左思右想之下,才相处一条不是计策的计策來。便真将那具无名尸体,当作普通的无名尸体对待,置于城西南大关帝庙内,贴出布告着人认领。 其实,就是死马当活马医,谁知果然有人装作无意前來打听情况,这让程铭九心生警觉,当即命人暗暗跟踪。那人果然有异,來到城南一处荒废的宅院,与诸多大同口音之人会面。在摸清了这些人的大致情况之后,程铭九立即封锁城门,然后分别对这些人进行了单独抓捕。 审问之下,得出的供词竟然让人啼笑皆非。所谓闯逆印信使他们在路上于路旁捡到的,琢磨着能卖几个钱便沒有扔,哪成想竟然因此惹來大祸。 这个说法并不能程铭九信服,不过这些人却分别招出了两个极为重要的讯息。 一是他们都受雇于范家商社,多为走商的执事,从几个人身上搜出的书信以及程铭九结合口音判断大致不二。二是,距他们所言范永斗这一回极为关注张石头杀妻案,似乎准备要在此案上做些手脚。 但是这些人毕竟都只是外围人员,并不掌握核心机密,是以对范永斗的具体实施计划也不甚了了。 闯逆案的脉络竟然是这样,虽然这些人的话不可尽信,但却得知了范永斗已经准备在张石头杀妻一案上做手脚的信息,这显然很重要。 郭师爷对此不甚了解,“他范永斗一个行商,敢跟咱总兵府做对,是不是活腻了?” 田复珍笑着解释道:“不是范永斗敢和咱们做对,是他不和咱们做对就沒活路了!” “这,此话怎讲?” “建奴大借款范永斗死活不响应,山西走商他自然要承担税卡重税,而其他十八家大小晋商则于山西大同境内通行无阻,此消彼长之下,你说他范永斗还能撑到几时?” 随即田复珍叹道:“原來指望他能迷途知返,來太原请罪,谁知这厮竟还是属驴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自己找死,那可怪不得旁人!” “能不能顺藤摸瓜,将城中范永斗的奸细一个个揪出來?这些人都像定了时间不知何时就会爆炸的开花雷,留在城中逮着机会就要蹦出來添乱,都是不稳定因素。” 一直默不作声的李信突然将话題又拉了回來,他在担心的还是张石头一案,除了朝中宵小,再有第三股势力卷进來,那可就有的热闹了。 田郭二人亦是一阵默然,张石头的案子已经沒有更好的办法了。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招了!” 郭师爷犹豫着试探道。 田复珍断然摇头,“不可,不可,还嫌张营官丢人丢的沒到家吗?” 郭师爷反驳道:“难道不说出去,人就沒丢到家吗?更何况,说出來,可以为张石头在陪审那里搬回一些同情分数,就按照最坏的结局打算,能得到法外开恩也是好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九十六章 有罪有罪 次日午时,都察院右俭都御史刘令誉抵达太原,作为奉旨來太原参与庭审的官员,进城之后连脚都沒歇便一头扎进山西按察使司衙门了解案情,整整一个下午都沒出來。 经历大创之后日益恢复的山西官场都在观望,一众官员们都感受到了这位來自京师的御史身上那种杀气腾腾的味道,至于针对的是谁不言自明。 果然,就在当天晚间,按察使司衙门发布公告,三卫军营官陆九以性命相要挟,迫使胡二狗篡改事实提供虚假证供,以帮助犯人张石头脱罪,经商议决定以诬告罪论处。明朝诬告一经查实便反坐诬告者,而且还要加等。也就是说,对陆九的定罪量刑,取决与对张石头的定罪量刑。 也就是说,如果张石头定罪是流放三千里,那陆九就要流放六千里。如果张石头定罪是斩监候,那陆九可能就是斩立决或者腰斩。 反正两个人已经被死死的捆在一起,要死一起死,要流放一起流放。同时又给出意见,催促主审官张方严,在二次庭审中务必结案判决,不要拖延不绝。 张方严则明确表示,只要事实清楚,证供无误,可以按照“法庭条例”使陪审表决判罚!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内城南门外的总兵府邸。 “刘令誉这厮摆明了是与咱三卫军为难的,还有那吕四臻,狐狸尾巴终于漏出來了,两个人一拍即合,狼狈为奸……” 郭师爷越说越难听,到最后竟破口大骂起來。 掌灯时分,李信的亲信们并沒有回各自府邸休息,而是齐聚在总兵府,程铭九则安抚郭师爷的情绪。 “郭师爷,话也不是这么说的,吕大人到目前为止还沒做甚出格的事來。说句不当说的话,倒是咱们陆营官这一回做了不当做的事……” “放屁!陆九那是做了不当做的事吗?张石头为朝廷打死打生,到头來如何?媳妇让人拐了去,还……唉……” 说到最后郭师爷本來激动的情绪竟陡然跌落下來,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郭师爷连骂带喊,也就是程铭九脾气好,不与之争斗,只笑笑权作了事。 “得了,得了。骂几句过过嘴瘾就行了,有能耐你和程指挥出去比划两圈,光耍嘴皮子,算条汉子吗?” 李信数落了一番郭师爷,这才说起今夜的正事。现在的李信是头疼事一桩挨着一桩,刚刚黄胜由直隶派人送回了消息,第一批玉麦种子两日后即将抵达太原。而张石头的案子又已经进入了死角,若是官司彻底输了,不但要折进去两员大将,恐怕连在山西立足的根基都要动摇,刚刚组成的联合商社顷刻间就得垮台。 张石头犯的毕竟是杀人案,人赃并获,事实清楚,如果用常规方法断案,就算最轻的处罚都要被流放,这是李信所不愿意看到的,所以他试图以陪审來拖延时间,等春耕和麦子夏收过去了,再腾出手來收拾这残局,岂料竟被陆九的愚蠢行为生生给搅合了。 情绪平复下來的郭师爷再次向李信进言,“大将军,如今只有一个法子了……” 次日,法庭重开,张方严早早便來到法庭,吕四臻则陪同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刘令誉出息旁听,这一回晋王却是迟迟未到,甚至连王府的太监都沒过來,许是那日受了宪兵的惊吓,不想再來了,不过他出席与否,并不会影响整个案子的审讯进程。 郭师爷作为张石头的讼师,首先发言并提出了一个新的状况。 “被告张石头之妻韩巧娘被杀之时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此言一处剧作哗然,既然韩巧娘已经怀了孩子,那张石头居然也忍心下手,韩巧娘肚子里可是自己的骨肉啊。但随即又觉得这个判断似有不妥之处,难道张石头不知道韩巧娘怀孕了?不过,这个判断似乎别之前更为不妥。一时间“法庭”内议论纷纷,嗡嗡作响。 “肃静!肃静!” 张方严将惊堂木拍的啪啪直响,维持着“法庭”内的秩序。 随即又警告郭师爷。 “法庭乃庄严肃穆之场所,妄言者须受刑罚,你可知晓?” 郭师爷道:“自然知晓,小人敢以项上人头担保,此间所言句句属实,无一虚假!” 张方严点点头,示意郭师爷可以继续说下去。 “韩巧娘死时,已经怀有两个月的身孕,这一点城西医馆可以证实,如果诸位有所怀疑,亦可以请仵作验尸。而被告张石头早在正月初六就离开真定,那一日距离他接韩巧娘來太原整整隔了近四个月!” 法庭之中,再一次沸腾了,之前甚至有人质疑所谓和奸是否存在,大多数的人认为和奸有可能存在,但是张石头在沒有当场捉奸的前提下劈杀两人,是明显有违大明刑律的。 但是,自郭师爷之口说出韩巧娘竟然怀了孩子,而且怀孩子的期间丈夫张石头已经远去大同,那么孩子是谁的?这毫无疑问在告诉世人,韩巧娘府中孩子是和奸所有。 这一回竟连张方严都忘了维持秩序,手随仅仅握着惊堂木,内心里却被郭师爷所道破的玄机所震撼。试问,一个男人若得知自己的发妻坏了奸夫的孽种,谁还能冷静得下來? 郭师爷并不打算就此收手,而是继续煽风点火。 “就在韩巧娘与奸夫享受那鱼水之欢时,诸位知道张石头在哪里,在干什么么?我來告诉诸位,按照时间推算,其时,张石头正在代州城指挥当地民壮抗击闯逆十万大军围城!” 郭师爷举起右手比划了一阵,语气加重。 “整整十万贼军,他守了近一个月!他用生命去捍卫朝廷,捍卫百姓的家园,可他的同袍兄弟却在真定睡他的女人,还让他的女人怀了野种!” “别说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张石头突然爆发了,阻止郭师爷讲下去! 而“法庭”中的众人却沉默了,以张石头在这次闯逆祸乱中的所作所为绝对当得起英雄二字,但是,残酷的现实却使得英雄流血又流泪。 几乎所有人都在默默的同情着这个承受了太多屈辱的汉子,而此前胡二狗翻供,陆九威逼所营造的张石头仗势欺人的气氛,则被一扫而空。 身为证人的胡二狗感受到了“法庭”中气氛的变化,也顾不得规矩,厉声驳斥郭师爷。 “你胡说八道,明明是韩巧娘勾引的俺!” 此言一出更是惊起一片嘘声,这也更坐实了胡二狗人品败坏至极的印象,所谓人死伟大,不管韩巧娘再如何水性杨花,无耻下流,她都已经死了,而将所有的责任推给一个死去的人,还是一个死去的女人,可以想见,胡二狗的人品要败坏到了何种地步。连带着他所做出的证供,都有人怀疑是否真实。 郭师爷很满意这种效果,他知道,自己的悲情表演奏效了! 轮到田复珍发表意见时,任何问題与陈辞在郭师爷的悲情表演面前都相形失色,一片苍白,他只好草草结束了盘问与发言。 张方严则履行了他对刘令誉和吕四臻的承诺,宣布休庭,明日午时之后,由是一名陪审举手表决张石头杀人罪名是否成立,然后当庭宣判! 退庭之后,米琰的情绪已然很高涨,同时又很沮丧,因为他发现,张石头的确违犯了大明律,再沒有当场捉奸的情况下劈杀了韩巧娘,但事实上又情有可原。 “今日庭审子安兄如何看?” “案情清楚,证据充分确实,按律只要张石头罪名成立,至少也要被判个流放!” 米琰紧紧盯着吕惠中,吕惠中则话锋一转,“但张石头为了朝廷,为了百姓,流血又流泪,我辈又岂能再使勇士蒙尘?” “米琰与子安兄看法一致,绝不能在使勇士蒙尘!那胡二狗,子安兄如何看?” 吕惠中冷哼数声,“此人无情无义,反复无常,所言证词又经常反复,实在不可信!我若为主审,定然判他罪名,施之惩罚!也活该这厮成了无根之人,果真是天道循环,因果报应,屡试不爽!” 米琰击掌赞道:“子安兄说话的好!胡二狗无足轻重,咱们却不能让官府再做出亲者痛,瞅着快的事情來,米琰决定使张石头无罪,子安兄可要一起?” 吕惠中闻言,亦洒然道:“为勇士张目,义不容辞!惠中愿与元长兄一道!” 两个年轻人的手中再一次热烈的击到一处! 次日午时,“法庭”终身,是一名陪审投票对张石头杀人罪名是否成立做最后表决。所有人都紧张的盯着陪审席上的十一个人,投票以记名纸条写下是否有罪,再由主审官隐去姓名一一唱出投票结果。 张方严胡子颤抖最终念出了结果,“竟陪审一致投票,以十比一的大比例……通过,张石头杀人罪名成立!本主审宣判,鉴于情有可原,特予优待,流放云南……令陆九诬告罪罚……” 张方严说些什么陪审席上的米琰已经听不下去,他只转过头去看隔了数人之远的吕惠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九十七章 惊人逆转 由于昨日郭师爷的卖力表演,煽情的戏码十分成功,可陪审们却一致裁定张石头有罪。人们都糊涂了,郭师爷愣在当场,就连张方严都有些莫名其妙,但白纸黑字写在当场又岂能容人质疑。 田复珍胸中莫名无力,努力还是白费了吗?他的视线立即扫向了坐在张方严身后的旁听席上,竟然让他们得逞了。可让他奇怪的是,刘令誉与吕四臻的脸上似乎也写满了惊诧,但继之便是由衷的欣喜。田复珍的心里咯噔一下子,难道? 但随即他又否定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假设,他忽然想起昨日李信曾言,迫不得已之时还有一招拖刀之计,可现在木已成舟了,谁还能有回天之力? 再看,已经被连日庭审折腾的麻木至极的张石头似乎并沒有过激的反映,不对,是根本就沒有反映,田复珍一阵唏嘘,哀莫大于心死,一个响当当的汉子就此要被毁了吗?只可惜了陆九跟着一块受了连累。 接着想的更深远一点便是李信还能否在山西站住脚,如果被朝廷因为这桩丑闻案件调走,那么此前的布局将势必受到重挫,联合商社还能不能继续下去,大借款之后的工商开发沒了总兵府的庇护还能否继续在山西施行?一旦形势往最坏的方向发展,恐怕整个“以商养农,以战养商”计划都有可能胎死腹中了。 在经过短暂的沉默之后,法庭中又开始乱嗡嗡一片,张方严不得不再次敲击惊堂木,维持秩序。 忽然有宪兵进了法庭,将一封信交给了田复珍。 田复珍看罢,面色一变,暗道大将军终于出手了。 “张阁老,下官又话说!” 或许是因为田复珍这一嗓子,“法庭”内竟然就安静了下來,数十道目光齐刷刷的扫向了他。张方严莫名,却直接予以拒绝:“‘法庭’不说杂事,其他退庭后再谈。” 田复珍坚持道:“阁老,此事有关本案,必须当庭说!” 听说案情又有了反复,张方严直觉此案封路i路转又路转峰回,当真是前所未见的折腾,但心底里却生出一丝期盼了,不过究竟期盼的是张石头翻案,还是事实的真像本不该如此,就很难说了。 “说吧!” 田复珍清了清嗓子扫视了众陪审一遍,刚要说话却听陪审席上有人骤然发言。 “主审大人,童生米琰,举报本次庭审一十一人全部徇私,制造冤狱!” 此言一出便如在“法庭”中扔下一枚十二磅重的开花雷,陪审诸生纷纷指责骂他信口雌黄,无赖好人,主审官张方严则目瞪口呆,心道今日算开眼了,**一浪接一浪,还能不能让人好好的审案了? 但却面色却愈发凝重。 “童生米琰,你可知道方才所言的分量,以及后果吗?” 米琰坚定的点点头,“米琰知道,并以人格担保,所言句句为真!”说罢,米琰转头冷冷的看向吕惠中,“子安兄,说好的一同昭彰天道,为勇士张目,为何事到临头你却退缩了?” 一向自信豁达的吕惠中此时竟不敢去看米琰的眼睛,只是低头沉默。 心思敏捷之人很容易就能猜到,米琰这一问的背后,恐怕还有不为人知的故事。“法庭”中诸人,最为惊诧,一颗心终悬到嗓子眼的人当非吕四臻莫属,他已经意识到自己这惹事的儿子已经牵扯了进去,米琰不可能吃饱了撑的说所有人徇私舞弊,唯一的解释就是当真事出有因,至于吕惠中牵扯的多深却还不敢下定论。 宣判张石头有罪带來的喜悦还沒能持续多久,便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吕四臻的一颗心已经凉到了极点,如果吕惠中真的牵扯到了徇私丑闻中去,可能连自身都会受到波及,治家不严有了这样一个陷入舞弊案的嫡长子,他实在难脱干系,出任按察使的路恐怕就要被就此堵死了,甚至被官场边缘化也未可知。 张方严则意识到了问題的严重性,如果陪审们集体舞弊,那么仅凭这是几个年轻人是成不得事的,除非背后一双躲在暗处的黑手,在拨弦指挥,他的脸立刻黑了下去,朝廷法度岂是宵小可以之手遮天的?他张方严虽然只剩下一把老骨头了,倒要看看谁敢事大明王法于无物。 但张方严仍旧继续向米琰确认,“你所言徇私可有证据?” 米琰坦然道:“人人皆因而受利,大人顺藤摸瓜,按图索骥,当会一目了然!” 张方严沉默有倾,突然转而问田复珍。 “田府尊,你不是说有关案情的转折要说吗?说罢!” 田复珍万万料想不到,陪审中竟然有如此人物,不怕得罪权贵愤而揭发,此前在的调查情报中他还觉得米琰其人过于阴软,如今看來竟是走了眼,面前的年轻人分明是刚正不阿的堂堂好男儿啊!一念及此,他收敛心神,拱手道: “与米琰所言有重合之处,宪兵纠察队于今日,在其中一名陪审家中搜出重要罪证,抓获重要人证。” 田复珍的话掷地有声,之前还振振有辞极力辩冤的陪审诸生们陡然间便都像斗败了的攻击,颓然歪坐在椅子上。这些人的神态落入田复珍眼中,他已经有九成把握确认,这些人果然有猫腻。 随即田复珍又道:“由于案情所涉复杂,不宜现在公开,还请阁老听下官私下报与详情!” 张方严同意田复珍的意见,两个人去了“法庭”后的临时休息之处,半晌之后才返回,当庭宣布。 “由于案情出现重大转折,多数陪审人员涉嫌徇私舞弊,本主审宣布,取消之前于张石头杀妻案所做判决,择期再审。诸位陪审涉嫌舞弊,在事件真相水落石出之前,必须滞留军营,不得擅自离开一步,不得擅自与外界交换只言片语,否则将依大明律从重论处!退庭!”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但张方严不是糊涂人,他已经能清晰的感受到,有一股或者数股看不清的力量在此案中伸手使力,目标便是山西镇总兵官李信。 所有涉案人员一律羁留宪兵军营,张方严责成提刑按察使司、太原知府衙门与总兵府三方一同调查陪审舞弊一案。同时,又严令封锁消息,不得将庭审内容外传。 但法庭是允许百姓在庭外观审的,封锁消息不切实际。很快,陪审集体舞弊的消息便如长了翅膀一般传遍全城。 “甚?曾诚?可是临泉府南的那个曾家?” “正是!大将军对曾家突击搜察之后,得奸细五人,交代出曾诚在入选陪审之前便已经被收买。” 问话的是张方严,回答的是田复珍,作为朝廷派员的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刘令誉则不满道:“当初是谁将他选进了陪审?” 吕四臻脸憋的通红,却是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儿子的事令他已经心乱如麻,分寸大失。 张方严还是说了一句公道话。 “临泉府外曾家在太原城中也算知名富绅,他家的子弟若是入选,沒甚争议!这事须怪不得吕大人!” 刘令誉眼皮一跳,心道,不早说是吕四臻所甄选,他的攻击对象只有一个,那就是李信。本來以为这回出入太原便旗开得胜,当真好不得意,哪知道竟然花明柳暗了,而且更让他觉得诧异的是,这件案子里,他和吕四臻同属一个阵营,至多也就是敲敲边鼓,左看李信瞎折腾,逮着漏洞便狠狠攻击一番,绝沒动了这等后患无穷的歪心思。 看來太原这滩浑水比想象中更深,更浑,不由得有些后悔接了來太原的这趟差事。 陪审们都是些读书人,自然也沒让官差和宪兵去审问,而是派了太原府的知事与提刑按察使司的巡察一同审问,事实很快就被审了出來。 曾诚这厮,也当真了得,封闭在宪兵军营这些时日,别的事情沒做,便一心拉拢陪审们,多数人被以钱利诱之,其中许诺多者白银十万,少者亦有数万两。 这让审案人员连连乍舌,感慨临泉府外曾家之富有!但让他们瞠目结舌的还是提醒按察俭事吕四臻家的大公子吕惠中,曾诚用以收买他的招数竟然是,许之以只要事成,便将自家亲妹妹许配给他,否则便让他此生不得相见。而这个一向热衷刑狱官司的吕家大公子居然便乖乖就范了。 反倒是既穷且位卑的米琰却不受曾诚的诱惑,坚持自己的良心与底线,让人不由得肃然起敬。 李信知道米琰与吕惠中以及曾诚三人的内情,只是想不到,整个案件会因为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而起了变化。吕惠中看似一腔热火,执着理想,实则由于出身和性格缺陷,在遇到难以克服的阻力时便会失去坚定的信心与意志而选择屈服,而米琰却让人大跌眼镜的坚持到底了。 李信开始对这个年轻的童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九十八章 有意办报 “吕大人,老夫还有句话沒说。” “阁老请讲!” “令郎事涉陪审集体舞弊一案……” 吕四臻目光一暗,情知不能心存幻想,这件案子他的确已经不能再继续参与,但对儿子的忧心又使他放心不下。这个逆子此番惹下的可是大祸,张石头一案万众瞩目,便是他想使出手段來找关系疏通亦是难比登天,更何况有陆九反坐判决在前,一旦舞弊一案调查属实,陪审诸生们也很有可能被反坐。 那么,吕惠中的命运也就紧紧的和张石头连结在了一起。想到此节,吕四臻满心的不寒而栗,哪里还有心思再顾及自己,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如果前途尽毁,他一辈子拼死拼活还有什么意思? 心神慌乱之下,竟是有些举止失措,抢白道:“阁老,四臻自问为官多年,如果忤逆子当真做了违反大明律之事,定当重罚不饶。” 被打断了讲话的张方严,眉头皱了起來,生气的却不是因为自己被抢白,而是对吕四臻如此不知进退而不满。他在“法庭”当场已经给吕四臻留足了面子,在责成提刑按察使司与太原知府衙门一同调查此案时,并沒有提及避嫌,而是选择了私下里告知,谁知同样是为官多年的吕四臻竟然不知进退起來。 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刘令誉亦是浸淫官场多年,马上就察觉到了吕四臻的行为有不妥之处,出于同一阵营的好心,只好劝道:“吕大人也不必过于忧心,这一阵过于劳累,正好可以放松放松,将调查舞弊案的事就交给下属去做嘛……更何况刘某奉旨而來,督则此案义不容辞……” 暗示的意味已经很明显,他在告诉吕四臻,自己是会站在他一边,为他说话的。 但吕四臻关心则乱,亦或是说到了这种关头他谁都不相信,因为只有他自己会为了自家儿子,拼上前程和性命。 “刘大人好意心领,吕某就是天生劳碌命……” 一旁的张方严却已经拂袖而走,最终吕四臻还是被排除在了审讯调查此案的名单之外。案情进展十分迅速,曾诚收买陪审诸生的细节很快便被披露出來,而民间则已经传出了不下十几种版本。 李信最近越來越低调,从张石头的杀妻案,到陆九伪证案,再到已经传的满城风雨的陪审集体舞弊案,一波三折,当真好不热闹。太原城中百姓们的目光亦被牢牢的吸引过去,而在这种浓重的猎奇心里之下隐藏的却是对官府,甚至是对总兵府的不信任,在诸多版本的传言中,城中几位位高权重的人物,甚至成了丑闻的主角。 比如那只在庭审中露了一面的晋王,坊间都纷纷传言,陪审集体舞弊一事便是出自他手,原因则是李信此前曾与晋王结怨,晋王便有意报复,如今露了馅,百姓中有些人正眼巴巴的等着李信辣手报复呢,可事实的真像与晋王并无关系,但是这事却不能辟谣,辟谣的话恐怕将适得其反,越描越黑。 但如果不辟谣,任由流言在民间发酵酝酿,久而久之又绝对是个隐患。直到这时,李信才明白众口铄金,三人成虎其中的滋味。正发愁的当口,太原知府田复珍來了。 “张阁老发怒了,从联合调查的名单里将吕四臻踢出去了!” 李信哦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并沒有感到意外。田复珍立即便注意到了李信的心不在焉,兴致索然。 “大将军如何有心事?” 李信却轻舒一口气,反问道: “朝廷官府的讯息政令,可否订结成册发卖?” 田复珍愕然,如何大将军答非所问,但还是回答道:“大将军说的可是邸报?” 李信这才恍然,是啊,如何便忘了古代还有邸报一说,不过具体如何运作的却是不甚了了,于是便向田复珍求教一番。田复珍虽然不明白李信因何思路跳转到邸报上,却仍旧细心的为他解释了一番。 “朝廷邸报为各地官员了解朝廷讯息时要之物,均有由通政司负责,官员们专门派有代表常驻京师,为的就是抄录这邸报送回辖地。不过民间却有商人专靠抄录邸报贩卖为生,官员们又省却了一大笔开支和麻烦,只是太原府出经大战蹂躏,这邸报的商路怕是还沒复通。” 李信眼睛一亮。 “也就是说朝廷并不禁止民间发行报纸?” “报纸?” 这个词用的新鲜,田复珍跟着重复了一句,便明白报纸是何物。 “原则上是不禁止的!” 李信击掌道:“太好了,太好了!” 如此看來明朝时对文字在民间的传播还远不如清朝时严苛,只要朝廷不禁止那就大有可为。 “民间舆论绝不能放任自流,这块战场咱们地方上绝不能放弃,要讲民意拢起來,由官府引导到正常健康的方向上去。” 田复珍觉得李信今天的思维有点跳跃如何又扯到民意上去了?却还是跟着他的思路说了下去。 “难道大将军打算借用这报纸引导民意?” 李信点头称是,田复珍则一盆冷水泼下。 “恐怕效果未必尽如人意!” “为何?” “太原不比京师,识文断字的人里也就十之一二,剩下那十之八.九不识字的让他如何去看?” 这一点沒能难住李信,“这还不简单,可以在城中各处,设置读报亭子,百姓们可免费听报!” 还真是个主意,田复珍随即又问了一句。 “报都免费读了,谁还花钱去买?” 李信笑道:“田府尊因何舍本逐末?他既然听了去,咱们的目的不也就达到了吗?” 田复珍点头,表示认同。“这事田某可以回去安排调整一下,出几册看看情形。” 李信则摇摇头,“报纸不能由官府來出,否则百姓们必然会产生逆反心理,而不相信纸上所言。” “难不成还要商人來出?” “正是!可以交给黄胜去办,此人办事稳妥可靠,当不会出甚纰漏。不过还是需要太原府压阵,改日我让黄胜拟个方案,再去知府衙门商议。对了,田府尊此來何事?” 说了半天的报纸,想出了引导民意的法子,李信才想起问田复珍的來意。田复珍此來正式针对张方严责令吕四臻避嫌,接下來太原府必然成为案件主导,该如何审理此案,來向李信拿个主意。 这到不是说田复珍惟李信马首是瞻,而是此事若想安稳的解决,必须取得各方的谅解与支持,更何况李信的表现來看,历來都沒有私心,这件事他的立场也是与他站在一处的,于情于理他沒有理由不來找李信商议。 李信听了田复珍的來意之后,则认为,这件事按照大明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盯着的人太多,不能让人抓住把柄。 忽然有亲兵來报,提刑按察使司俭事吕四臻來了! “说曹操曹擦就到!田府尊猜猜,此人所为何來啊?” 田复珍不屑的回道:“还能有谁,不肖子!既然如此,田某便先回去,吕大人说不定有私密要与大将军说呢!”说罢便转身离去,与迎面而來的吕四臻点个算是打了招呼。 虽然已经是春末夏初,吕四臻却心如寒冬腊月,顾不得田复珍对他的怠慢,近走几步跟上走的飞快的总兵府亲兵。 李信观察吕四臻,果然与前几次來访大不相同,气场上已经收敛的便直如他李信的下属一般。不过,位于客座上的吕四臻此时却在东拉西扯,不知所云。李信只好耐着性子有一句,每一句的陪着。 扯了好一阵,吕四臻还是说的不着边际,李信终于不耐烦起來,连有一句沒一句的“嗯”都欠奉了。他与田复珍的判断一般无二,此人在这种敏感时刻來到总兵府,只能为一件事,那就是为他的嫡长子也是唯一的儿子吕惠中求情,谁都清楚,那些陪审们虽然都是青年才俊,却是一失足成千古恨,舞弊的罪名早晚会坐实,到时候再比照陆九的例子,反坐个诬告罪,轻则流放,重则斩首。吕四臻不急死才怪了。 但吕四臻到此刻竟然还在端着架子,李信的耐性被一点点磨光,正准备送客,谁知他便在这个当口开始进入了正題。 “大将军,四臻,四臻是來请罪的!” 吕四臻倒也光棍,上來便直言请罪,至于请的何罪,两人心知肚明。李信却还是要问上一问: “吕大人说那里话,好端端请的甚罪?” “四臻受那奸人蛊惑,猪油蒙了心,罪无可赦,惠中少不更事,念在他一时糊涂的份上,大将军海量容人,给,给他一个自新的机会吧!” 吕四臻说道最后连声音都哽咽了,这其中虽有做戏的成分,但若要细究几分真几分假,还真就难以判断了。 李信暗暗冷笑,吕四臻啊吕四臻,你终于还是开口了,当初你口蜜腹剑的时候,可想过有今日,还真真是作茧自缚,自作自受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九十九章 银子遭劫 吕四臻说到动情处离座起身,就差要作势给李信跪了下去,李信赶紧将其扶住,又给他按回座位上去。看着老泪纵横的吕四臻,李信心中一阵唏嘘,多阴险的人都有软肋啊,此人的软肋当是他那不成器的儿子,看來坑爹之事古已有之,如果不是吕惠中犯下大错,拖了他的后腿,他此刻又岂会在自己面前流泪作态? “吕大人这是作甚,都好说都好说 ,只不过眼下太原城乃至朝廷上无数双眼睛都盯着呢,本帅的两名心腹大将亦在此中难以得脱,难啊!” 说罢,李信也是长叹一声,起身离开椅子,在屋中踱了两步,叹息之中的真假当也在五五之数。 吕四臻也是官场老油条,如何听不出李信话中之意,抹了一把鼻涕道:“都是一时糊涂,张营官为朝廷为百姓立有赫赫战功,那是有目共睹的,女人和奸激怒之下行为过当,也是情有可原……” 到了此时,吕四臻开始什么好听便捡什么说,就差拍胸脯认为张石头无罪,陆九无罪,这样他那不肖子吕惠中也可以就坡下驴了。不过这显然是不现实的,他知道,李信也知道,之所以如此,也是在向李信表态。 李信点头又叹息了一声,道:“可朝廷不知道,百姓们不知道,若是就此不声不响的结案,又如何对他们交代?”随即又摆摆手,道:“此事休要再提!” 看着吕四臻黯然失神,李信又是一阵冷笑,尽管此人就差纳投名状声言投效了,他还是沒有松口,只说眼下困难重重,时机不成熟。 爱子心切的吕四臻已经彻底被父爱冲昏了头脑,这件事已经不是他们两个人私下里坐在一起商量一下对策,便能解决的事了。如果当初不是此人暗中使力,张石头一案或许早就妥善解决,何至于落到如今这种难以收场的局面? “吕大人也不必过于忧心,此案从调查到举证,还要经过一段繁琐的程序,时间上不会很仓促……” 吕四臻唉声叹气,附和着李信的劝解,“也只有如此了!” 两人终是沒谈出个结果,李信目送吕四臻黯然离去,心中却沒有一丝大仇得报的快感,两员大将身陷其中,他如何又不是时时刻刻都如坐针毡? 吕四臻走了沒多大功夫,又有亲兵來报:“监军高时明來了?” 李信一面让亲兵去请他进來,一面又疑惑,他來作甚?自从张石头杀妻案发了以后,他便沒再露一次头,这货的脑瓜皮西安在比西瓜皮还薄,生怕麻烦事惹到自家身上,硬是装作不知道,免得惹麻烦上身。 “哎呀,李将军多日不见,可想杀咱家了!” 人未至,声先到。随着公鸭嗓音的落地,高时明一脚踏进门里。李信也迎了出來,并不与他寒暄,而是直入主題。 “高公日理万机,亲自登门,想必是有要事!” 这番话并不是很友善,高时明脸上有些尴尬。 “这话说的,沒事咱家就不能來看看了吗?不过,还真有点事要与李将军商量,走走,里边说去,别在外边站着了。” 高时明此來不为别的,正是为了最近在太原城闹的沸沸扬扬的连环案,先是张石头杀妻案,接着是陆九诬告,最后竟然还來了一出陪审集体舞弊。 “咱家说句话,李将军别不爱听 ,现在你搞出來的那个什么陪审制度在太原城都快传成笑话了,说什么的都有,那难听的咱家都不好意思学出來。退一万步讲,太原城举城人的看法都不重要,但若再是犹犹豫豫,当断不断,连京师的看法都受了影响,恐怕麻烦就大了。咱们合计的大事,可就得胎死腹中了!” 高时明的意思,李信听明白了,声音却也渐渐冷了下來。 “高公的意思是?” 高时明以为李信认同自己的说法,便道: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为今之计,快刀斩乱麻,壮士断腕,舍车保帅,万事安矣!” 成串成语一气呵成,李信的脸色却难看到几乎快结冰了。他知道,高时明是怕太原城中的丑闻发酵到不可收拾的时候,朝廷很可能会为了安定民心,将李信调走,到时候联合商社的计划必然流产,眼看着到手的钱丢掉,他不甘心,这才出面來劝自己所谓的壮士断腕。 “如此说,高公是让李信治了张石头陆九的罪了?” 李信的声音有些发抖,隐隐含着怒气。高时明犹自不觉,反而赞道: “李将军明白就好,也省得咱家多言,处理了这些杂事,也封了那些小人的口舌,咱们才好干大事!你那个养什么商,什么农的,也得抓紧办起來,眼瞅着第一批玉麦的种子就运來太原了,可不能再让这些事分神……那个甚张石头不就是杀了个奸夫么,按照大明律,他沒逮着现行,就是犯法,连咱家都知道该判他一个流刑……” 啪! 李信终于忍不住胸中怒气,一巴掌拍在桌上,将桌子上的茶碗震的弹起來,又跌落在地,哗啦一声摔的粉碎。高时明沒想到李信的反应如此之大,被吓的一哆嗦。 “李将军这是气,气甚來?” 李信负手而立,來到门口,又猛然转身看着高时明一字一顿的道:“李信就算豁上这山西总兵不做,也要保得张石头、陆九平安无事!” 屋子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了,这番话落入高时明耳中,他这才明白,闹了半天自己的话李信不但沒听进去,反而要要为此与自己翻脸,也气不打一处來。 “咱家说这些还不是为你好?你当万岁派了刘令誉來,又派了你那堂兄随后跟上,为的是甚?咱家实话告诉你,这些日子咱家为你李信担了多少事,万岁已经怀疑咱家了,你李信狗咬吕洞宾,咱家又找谁说理去?” 高时明一顿劈头盖脸的数落,到让李信心里一惊,这才想起,的确是接到消息,皇帝派了自己那个不知在哪冒出來的堂兄,也就是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李用,带着锦衣卫來太原。 表面上看是为了张石头杀妻案,可背后的目的,天知道是不是在防备他李信?可又一转念,即便是防备也不该派李用吧?毕竟两个人是堂兄弟,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难保不串通一气…… 屋子里的空气缓和了许多,可仍旧静的渗人。高时明以为李信这回该幡然醒悟了。 “沒准用不了多少时日,万岁就得将咱家调回京师去,到时候來的监军万一与你我不是一路人……咱家回到紫禁城还是司礼监的秉笔,李将军你……” 李信突然觉得,自己过于苛责高时明了,以此人的脾气秉性,能如此容忍自己已经实属不易,而今所言大可以算作他的肺腑之言,不禁有些动容,又有些懊恼,自己终究还是因为张石头和陆九的事烦闷,而将负面情绪带了出來,看來自己距离孙武“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者,可为上将军”那句话还差得远呢。 情绪平复之后,李信当即致歉,高时明竟出奇的大度,表示并不在意,可以理解,但却坚持让他快刀斩乱麻。李信则坚持,宁可不做山西总兵也要保全张陆二人。 就在两个人又将争的面红耳赤之时,一封军报被送了进來,李信只好暂停了与高时明的争执,可等看清军报内容之时却大吃一惊。高时明发觉了异常,问道: “有战事?” 李信点点头,又将军报缓缓递给高时明。 “高公且看。” 高时明将军报展开,一看之下,大惊失色。 “岂有此理,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劫咱家二十万两白银!” 原來,晋商于满清皇太极的借款在新平堡以北,大青山附近,被马贼劫持了。军报是由镇虏卫的镇抚钱泰送來的,虽然对方打着马贼的名头,但揣测下來这极有可能是蒙古鞑子所为,尤其是在此前劫掠万全卫的乌珠穆沁部。由于担心蒙古鞑子趁机南下镇虏卫,所以又请李信速派军队增援。 但高时明随即又提出质疑,“蒙古鞑子要白银何用?眼下他们缺的是粮食,这银子不当吃,不当喝,眼下又遭到朝廷封锁,谁还能卖粮食给他们?” 高时明大有深意的看了李信一眼,对蒙古边境的封锁,眼前这位征西前将军是始作俑者,若不是此人,沒有一冬的封锁,蒙古人此时也未必这般困难。 但话说回來,白银毕竟是钱,抢在手里总沒坏处,就在高时明絮絮叨叨的分析之时,李信的脑中却蹦出了另一个人的名字,建奴大借款的知情人还有一位,而且也是直接受害人,那就是范永斗! 若说蒙古人是以此与范永斗做交易,那就水到渠成了,双方你情我愿一拍即合。但这一切毕竟都在假想之中,而范永斗此人又身在万全卫,他李信在太原府影响力虽然大,手却还伸不到宣府去。 “大帅,有晋商求见!” 前脚刚走的亲兵,后脚又返回來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章 李信妥协 晋王府中的桃林早就一片郁郁葱葱,青绿的幼果挂满枝头,绿裙少女于枝叶掩映间凝眉轻叹,忽然桃林外有了脚步响动。少女显然是不想被人打搅,又不愿意有人知道自己在此,便转身掩在了林间的假山石后。 “王爷又发脾气了,咱们可得快着点把郡主找着,万一……” “呸呸呸,哪有甚万一,丧气嘴!” 两个宫女,你一言我一语,显然是來寻郡主朱徽妤的,只是他们寻起人來也心不在焉,竟沒发现桃林中假山石后还藏着个人呢,喊了一阵见沒有反映便想离去。 却听其中一个宫女叹道:“哎,咱们郡主也是,偏偏看上那丘八,不知道哪里好了。” “嘘!你小声点,可别被人听见……”随即这个声音又刻意的压低了道:“你沒听说么,咱们王爷为了撵走那丘八,特意使了人去收买陪审,要置那个杀妻的张石头于死地呢!” “都是外间传的,还做的了数?” “如何不能?那丘八倒霉走了,与郡主的婚事就得告吹,自然遂了王爷的愿!” “可不行乱说,让人听了去…..” “此处又沒人……” 随着声音渐渐消失,绿裙少女知道两个宫女走远了,可之前轻蹙的眉头却已经拧成了疙瘩,胸口也有些急促的起伏着,跺了两下脚,亦匆匆离开桃林。 朱徽妤终于在王府西华门内寻到了正在大发雷霆的晋王,晋王见爱女还在王府之中,一颗紧紧悬着的心算是着落了下來,上次偷跑出去看那丘八打仗,这才落得名节尽失,幸好郡主兵不甚在意,否则…… 岂料,朱徽妤一张口便是质问,质问晋王为何收买陪审,陷害李信。晋王的脸色当即便落了下來,外界如何传他并不甚在意,也在意不來,可自己的爱女竟然也如此认为,怎能不让他伤心,嘴巴张合了半晌只重重的斥了一句: “胡闹!” 晋王刚刚得知,蒙古鞑子犯边,李信纠合太原府出了个所谓取保待审的名目,竟然让张石头和陆九出狱,兵准备带兵北上打仗了,而此举更是遭到城中富绅的集体抗议,要求严惩凶手。甚幸张方严不糊涂,断然拒绝了这个要求。李信为此焦头烂额,但看來似乎并沒有让步的打算。一想到此,再加上爱女的不理解,心情更加烦闷。 被父王斥责的朱徽妤美目含泪,竟委屈的留下泪來,她对李信搞出陪审的法子是由衷钦佩的,个中好处亦是看的明白。只可惜被自己的爹爹坏了好事,这还不算,其目的竟是为了拆散他们。尽管朱徽妤从晋王的百般遮掩中还是知道了李信退回礼物的事,但她并不怪他,反而更加的想念,这些被关在王府中的日日夜夜,沒有一刻不在思念着他。 但朱徽妤却是甘愿等下去,有皇帝的指婚,她早晚都是李信的人。可沒想到,父王竟是存了棒打鸳鸯的心思,连日來的委屈再也抑制不住,化成了两行清泪。 心中呐喊,这个王府她一刻都不愿多待了。 吕四臻又來了,李信憎恶身为官僚的他,又同情身为人父的另一个他。在此人身上,李信看到了即便再阴险卑鄙的人也有舐犊情深的一面,他为了自己的儿子竟然不惜牺牲一直以來出卖良心和灵魂所追求的前程。想來这货也是听说了蒙古鞑子再度肆虐北边的事。 而在吕四臻的软磨硬泡下,李信给吕四臻划下一条道來,“诸位陪审涉嫌舞弊诬告,本是沒有通融的可能,不过现在恰逢鞑子犯边,朝廷正式用人之际,折衷的法子也不是沒有……” 听李信的话语较之上次有所松动,吕四臻双目放光,“李将军尽管吩咐,四臻定当竭力而为。” “可以让他们组一个战地服务队,随军出征,也算是为朝廷为百姓做点事,一旦立功自然便可商议折罪。只可惜,城中富绅反对目前仅有的骑兵营官带兵出战……” 吕四臻喜出望外,李信的意思自然心领神会,“大将军放心,一切抱在四臻身上,保准他们一个都不來添乱。” 李信打着哈哈,“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如此便等吕大人好消息了!” 有了李信的亲口承诺,虽然这法子也不尽如人意,但好歹比反坐那诬陷之罪要好上百倍千倍,是以干起活來也一场卖力。开始游说城中各个身涉其中的富绅。 其实李信的这个法子是做了妥协的,本质上应该皆大欢喜,凡是脑袋沒问題的人沒有理由不答应。果然,吕四臻的游说工作进行的出奇顺利,不过这却引起了一个人的不满,他就是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刘令誉。 刘令誉此番是带着任务來的,计划中是要与吕四臻两个人左右配合将李信逼走太原,可这吕四臻显然不像张相书信中交代的那样实诚可靠,现在倒反像李信一伙,正卖力的替他游说城中富绅呢。更让刘令誉怒不可遏的是,吕四臻竟然几次三番都以各种借口对他避而不见。 他于太原此地,人生地不熟,又沒有任何人脉可以利用,便似落入了沼泽地一般,恐有一身力气竟无论如何都使不出來。不过,他似有病乱投医一般,就想到了晋王,太原城中都传的沸沸扬扬,晋王要将李信赶出太原,连那些陪审都是他暗中使人所收买。 晋王收买陪审一说,过于匪夷所思,但晋王与李信之间有矛盾却是不容置疑,刘令誉决定利用这一点,打算借晋王的力來遏制李信。谁曾想,竟然又在晋王府吃了一个闭门羹,人家晋王连面都不让他见。 灰溜溜的刘令誉抓耳挠腮,却一筹莫展。 与此同时,吕四臻将李信交代下來的事办的出奇的漂亮,城中富绅们不但当即同意,而且还在吕四臻的鼓动下,写下了万言书,替张石头和陆九求情。 所谓求情当然不是免罪,而是顺着李信提出來的那个取保待审的台阶,请求张方严让他们待罪立功。 在万言书面前,看着数丈长的锦帛上数不清的红手印和人名,张方严再矜持不住,他的内心在翻江倒海,一任地方父母若是能得民众万言书,那便是天大的荣耀,可眼前这万言书偏偏又是那些武人的。 对于吕四臻在背后搞的活动,张方严不是不知道,可这锦帛上的签名可远不止那十几家人,这就说明了三卫军还是有一定民心的。有了民心所向,张方严便十分痛快的答应了这个要求,同时又向提刑按察使司请求,不再担任那个临时的主审官之职。 但吕四臻却清楚,他不能做主,最后还是交给李信來决定吧,谁让自己有软肋卡在人家手里。万言书搞出來,让李信都甚感意外,看來吕四臻还是搞活动策划的一把好手,如果其心也正,那将是不可多得的助力啊。 不过对张方严请辞一事,李信却另有看法。 张方严为人方正,又素有威望,如果放弃此人不用岂不可惜?让他來维持太原城已经崩毁的法纪再合适不过,但却要有个合适的名目。 吕四臻见李信盯着万言书发愣,便问道:“大将军可还有甚难解之事?” 李信则缓缓道:“再搞一次万言书!” “再來一次?” 吕四臻瞠目结舌,李信这是要闹哪样? “对,再來一次,挽留张方严,不过这回得换个名目,就推举他当这太原城中条例委员会的委员长吧。” 条例委员会?委员长? 这些新名词让吕四臻一阵模糊,李信总能弄出一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新东西來。其实之所以叫条例委员会,还不如叫立法委员会,但一旦有了法字必然会让朝廷所不容,而条例二字则沒有忌讳。 在李信的耐心解释下,吕四臻明白了条例委员会,和委员长究竟为何物。他也觉得由张方严來管这一摊子事,再合适不过,此人方正不啊,嫉恶如仇,真真是不二人选。且张方严毕竟是致仕大学士,地方上沒有权力给他授官,也授不起。而以民间推举他担任类似乡老这种职能的名头,则不会有任何问題。 见到万言书后,张方严一双干涸的老眼都不禁湿润了,幸福來的太突然,让他有几分猝不及防,百姓们有所情,他自然责无旁贷。 几件事情都进行的出奇的顺利和迅速,定下出兵的日子,不过三日功夫,城中便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出兵仪式,陆九张石头俱是一身戎装,而战地服务队亦是光彩照人,如英雄出征一般。 只有李信却仍旧意兴索然,这次搞陪审虽然是因意外而起,却也证明了陪审制度与明朝国情的不符之处,最终李信在现实面前还是选择了妥协和幕后交易,然后得到一个目前來看皆大欢喜的结果。 此番试水失败,似乎正应了“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而这些制度究竟是橘是枳,李信似乎也并不因为一次的失败而彻底丧失了信心,他们要走的路还很长,很远。 忽然,却有亲兵急吼吼來报信,俯在他身前一阵耳语。 李信听后勃然变色。 “甚?郡主离家出走了?來了总兵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零一章 退避三舍 消停了有一阵的郡主怎么又折腾起來了?李信大感头疼,上一次就是因为新乐郡主私自混入辅兵,才有了被劫持的意外,他虽然尽全力将她救了回來,但最终还是与晋王产生了更多的误会,使得双方本已经逐渐冰消的误解又雪上加霜。 而就在张石头杀妻案之前,李信亦曾退还了郡主传情的礼物,就怕再加深误会,岂知竟一点效果都沒有,现在倒好,竟又堂而皇之的直接入了总兵府。 李信大感为难,如何才能将这位胆大包天,又热情如火的郡主请回晋王府去呢,自己这个当事人亲自回去肯定不合适,他的目光带着几分求助的味道看向身侧的太原知府田复珍。 田复珍立刻就觉察出了李信的异样,他亦听到郡主去了总兵府之言,便主动提出來,可以替李信亲自跑一趟,去将这调皮郡主劝说回去。 李信自是长长松了一口气,田复珍办事向來靠谱,既然肯答应,事情便先成了一半。 而田复珍行事也当真有效率,当即便赶赴总兵府去劝说朱徽妤回家,谁知到了总兵府以后他所遇到的局面却远超想象。总兵府是原來城中一家富户的宅子,由于家人都在流贼之祸中不知所踪,李信正好不愿进内城,这处宅子又紧邻城南兵营,因此便将此处作为了总兵府。 从总兵府的亲兵口中,田复珍得知郡主并沒在前院,于是便让人带路去后院寻人。李信的内宅沒有女眷,以往田复珍过來都是穿堂而入,这一回便也毫无避忌的进了去。 谁晓得刚穿了一进院子,里面竟然传來莺歌燕语的女眷声音,听着人数竟还不是一两个。田复珍尴尬驻足,便转头去问那亲兵,这是什么情况,府里有了女眷如何不早说。 亲兵直呼冤枉。 “小人是打算说的,大人便急急进來了,里边是郡主带着的十几个宫女老妈子!” 田复珍咳嗽了两声,“去,去通秉一声,就说本府來了!” 亲兵也不敢真就进了内宅的院子,于是在小门外扯着嗓子喊了起來。 “郡主殿下,府尊大人來了,相请一见……” 里面立即有人答道:“让他进來就是,告诉田府尊,莫要拘谨!”只听院子里叽叽喳喳,竟是热闹非凡。 田复珍一阵苦笑,又大呼失策,早知道是这样一个局面,就不应该找这麻烦,此时他才觉出李信实在狡猾,知道女人不好对付,就不该自找麻烦一头撞进來。 看那郡主跟总兵府亲兵颐指气使的架势,俨然已经以总兵府主母自居了。虽然院子里面传话让他进去,可田复珍是说什么也不会进去的。 毕竟院子里面全是女人,对方身份又不同寻常,虽然李信现下极力避见,但皇帝指婚又岂是他能抗拒的,说不定日后便真个是总兵府的主母,田复珍焉敢怠慢了。 于是,田复珍便在门外冲里面喊话: “大将军军务繁忙,托田某给郡主殿下带个话,让您先回去,改日必当相请一唔!” 这句开场白不疼不痒,田复珍也沒打算如此容易边将郡主说服了,谁知此言一出,院子里静了下來,良久竟然传出一声幽幽的叹息。 “改日,改日,究竟要改到何日?我为了见他,已经与父王闹翻,他又让我去何处?” 声音婉转,似乎已经带了点点低泣之音。 “这……” 田复珍哑口无言,他万沒想到,郡主竟然是以与晋王决裂的方式公然來到总兵府的,但随即又大为光火,郡主少不更事,心思简单,晋王也是如此吗?如何能任由他如此胡闹? 院子里面立即叽叽喳喳,开始有人埋怨李信薄情寡义。田复珍无言以对,他已经明白,这等情形以自己的身份和能力是无论如何都解决不了的了,心里边却是已经后悔透了,如何便冒冒失失的來了,往后这等事体还是少参与。 摆手之下,随从与总兵府亲兵随着田复珍出了总兵府,迎面正撞上一长溜车队挑夫要进门,总兵府的亲兵上前便阻拦。岂知对方却说他们是晋王府的人,來给郡主送生活日用之物,以及一些财物…… 田复珍只觉匪夷所思,连头都大了,真是越來越荒唐离谱,晋王这回真是胡闹起來了,郡主未经六礼便私自进了南方之家已经有违礼数,但晋王这等行为直如惊世骇俗。 无奈苦笑两声,田复珍也不理会总兵府上演的荒唐一幕,而是直往兵营去,麻烦事还是由当事本人去解决吧,到了这等地步外人已经难以置喙。 当田复珍将这个消息告知李信时,李信正端着茶碗喝水,惊骇之下竟一口悉数喷了出來。 “图尊说甚?” 田复珍同情的看着李信,又简单复述了一遍之前所言。 李信暗暗叫苦,“田府尊可有甚计策教教李信?” 田复珍两手一摊,能有甚对策了,除非你现在行六礼当真娶了郡主,你能吗?显然不能。 “大将军为今之计,只好以不变应万变,静待事情的发展吧!” 李信愁眉不展,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看來总兵府肯定回不去了,郡主住了进去,自己再回去那可真就非娶郡主不可了,眼下只有先住在兵营了,慢慢再想办法解决。 “晋王的态度很奇怪,大将军不觉得吗?” 李信哭笑不得,“晋王这是逼李信表态呢!”宠爱子女者,一如晋王、吕四臻,却不知他们的行为究竟是在帮子女,还是害了子女? …… 就在李信被晋王和新乐郡主逼迫的进退两难之际,太原方面对张石头杀妻案的详细报告已经放在了紫禁城中大明天子朱由检的案头。 除了张石头杀妻案,又接二连三曝出陆九诬陷案,陪审集体舞弊案,三桩案子纠结到一起,还真是够李信头疼的了,不过竟然就让他四两拨千斤一般给解决了。 对于这种搁置矛盾的办法,朱由检还是甚为满意的,这种大局观当是统兵之将应有的素质。都察院和内阁对于此虽然颇多微词,但终究还是认可了李信的办法,能让这帮老家伙稍有认可,还真不容易。 说到底,这李信不但是骁将,还是他的福将,蒙古人偏偏就在这个时候闹事,让这些人将功折罪也是一大亮笔,毕竟国难当头,一切以此为先,谁都不能矢口反对。 但是,大臣们的眼睛正如苍蝇一般,总能叮嘱鸡蛋壳的裂缝,和隐藏在深处的血腥味。他们津津乐道的是新乐郡主未经六礼便入住了总兵府,而晋王似乎还唯恐天下不乱,跟着一起胡闹,将生活日用之物都送了去,就跟送嫁妆一般。至于堂堂征西前将军竟不敢回家,躲在了军营,毫无对策。 李信吃瘪可是极其罕有的事件,以往只要针对这厮,最终的胜出者往往都是此人。如今有人给他出难題,使他难看,看热闹的众臣们则大觉解气。 所以,当张四知将此事一本正经的在文华殿里对皇帝提起此事时,众臣们都憋不住笑出了声來,殿中的太监刚想责备众臣失态,皇帝却破天荒的制止了。 “笑吧,难得能有一笑,朕也想看看征西将军无可奈何的模样…… ”心中却在腹诽着,李信啊李信别看你驰骋沙场,杀敌无数,却有惧内的潜质呢。 张四知似乎对此丝毫不觉的可笑,继续进言道:“圣上,如此毕竟于礼不合,时间长了必然有损天家体面。” 朱由检对此大以为是,这样名不正言不顺的确不是长久之计。 “嗯,老师所言有理,可有建议?” 张四知撅着山羊胡子,慢条斯理的道: “老陈建议,不如就让他们趁此机会完婚,一來全了新乐郡主对李信的深情。二來,这也算是一桩喜事佳话。” 此言一出,立即便能有大臣觉察出张四知言语中无形的暗箭,而这暗箭的目标自然是李信。笑容在皇帝脸上凝固了,现在绝对不是李信娶新乐郡主的最佳时刻,内外战事频仍,朝廷现在正是用人之际,让良驹放南山岂是恰当所为? 朱由检大有深意的看了张四知一眼,对自己的这个老师他有点看不懂了。但却沒有直言拒绝,只说这事容后再议。他累了,想回去休息,这在他继位十二年中,是极少出现的情况。 张四知却又道:“臣还有一件要事,须今日请圣上示下!” “说罢,说罢,还有甚事,一并说出來!” 张四知从袖口里抽出一封奏折,交由殿中宦官专程皇帝。 “是关于山西布政使与山西按察使人选!” 朱由检点头,山西局势已经差不多稳固,这两个人选是该及早解决了,摊开奏折只见上面关键处写着刘令誉和李曰辅的名字,内阁给出的名单竟然是这两人。 由刘令誉任山西布政使可以,但李曰辅似乎还有不妥,沉思片刻之后朱由检提起朱笔,在其后批注了另一个名字,吕四臻。 此人在太原府连环案中的表现还算可圈可点,又顾全大局,由他來继任当比李曰辅合适的多了。朱笔还未放下,忽然又想起一个人來,那就是北镇副司镇抚李信的堂兄李用,此人与刘令誉脚前脚后离开京师赶赴太原,如何刘令誉早就懂啊了,此人却迟迟未有音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零二章 晴天霹雳 李信于兵营之中辗转反侧,郡主之事让他失眠了,他似乎预感到自己和郡主之间的关系又隐隐的向前推进了一步,他想阻止,想后退,却如被一双巨大的隐形之手向前推进着,不容抗拒。窗外一弯新月静悄悄的绽放,却不知黄妸此时此刻在哪里,李信少有的多愁善感起來,在思量着她是否也在某处看着那新月。 就在迷迷糊糊间,李信猛然起身,他忽然想到了一个关键的人物,那就是自己的堂兄李用,据说他与刘令誉几乎是脚前脚后出的京师,如何刘令誉已经到了太原多日,而李用却杳无音讯? 由于张石头杀妻案接二连三的波折,使得李信一直忽略了这个问題,直到夜深人静静下心來才想到了此节。李信立即派出游骑在山西境内以及太行山内外打探李用的消息。 次日一早,田复珍就來拉着他去太原城外视察,这回视察的重点有两处,一是玉麦田,二是煤矿。 首批的玉麦种子已经运抵太原,看着一袋袋黄橙橙的玉麦种子被倒出來,李信几乎可以闻到了丰收的味道。可身旁的田复珍神情却远不似李信那般开怀。 陪同视察的还有郭师爷,他一直负责场矿与太原知府衙门之间的联络工作,最近更是被派了联合商社的差事,加之张石头一案的表现,他现在俨然已经是李信身边核心圈的人物。人到万年才迎來了人生的重大转机,郭师爷倍感珍惜,做起事來兢兢业业,竟完全不似他平日里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郭师爷与田复珍一般,望着几乎一眼看不到头的田地,面色也跟着凝重起來,李信终于注意到了两个人的严肃表情。 “玉麦眼看就可以播种,两位因何闷闷不乐?” 田复珍竟稍有的走神了,定定望着远处,沒有回答,郭师爷却叹了口气。 “传闻果真不假,大将军真是对农事一窍不通!” 李信闻言老脸一红,他那个时代城市里成长的人又有几个是懂得农事的。 “大将军难道就沒注意到,自开春以來到现在,这贼老天滴雨未下吗?” 的确,自打冬雪融化到现在,山西境内竟沒下一场雨。李信的心里咯噔一下子,整整一个春天都滴雨未下,这意味着什么,李信就算再不通农事也是知晓的。 “饥荒要來了!” 田复珍从走神中缓了过來,嘴里挤出了五个有气无力的字,听在李信耳朵里却直如晴天霹雳。但他还是寄希望于玉麦的成功大规模种植能够缓解灾情。 “咱们山西有玉麦种植,再不济也能顶上一阵子。” 却听一阵苦笑传來,“先不说大旱之际玉麦减产,就是收获也要等到秋后,而饥荒却是在眼前,大将军知道太原府的存余粮食还能坚持多少时日吗?” 说话的是郭师爷,他伸出右手食指來,用一种近似于悲戚的语调道:“一个月,就剩一个越的存粮了!” 李信知道,郭师爷说的不假,太原府尤其是几个重要城邑,经过流贼洗礼后,不管富户贫民都要接受官府的配给粮食,太原城的局面还好些,毕竟闯逆是将此当作自己的根据地來经营的,绝大多数的富户和贫民都幸免于难,而周边的州县就沒那么幸运了。 李信忽然一拍脑门,眼睛一亮,道:“不是还有麦子吗?到了六月间正好收获。” 岂知田复珍冷冷道: “滴雨未下这田间的麦苗长出多少來,大将军岂能看不出?。” 李信这才注意到,很多地方大片大片斑秃一般的土黄色,而其中的几处无精打采的绿色想來便是成功发出的麦苗了。他指点这成片成片的土黄。 “难道这些秃地是……都是旱死的麦子?” “麦收时节收不上來麦子,府库存粮又将告罄,饥荒不可避免了!” 三个人顿时便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之中,就在他们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竟然要闹饥荒,而且留给他们的时间剩下了仅仅只有一个月! 这时,黄胜风尘仆仆的过來了,他亲自押着玉麦种子车队抵达太原,到现在也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 “大人们何时來的,也不通知小人一声,迎接來迟,恕罪恕罪!” 李信道:“不打招呼就是不想耽误你们的工作,眼看着夏季了,必须组织人手抢耕,争取将这些玉麦都种上。” 黄胜撸胳膊挽袖子,显然干劲正浓。 “城里城外的闲人们都可以雇來,甩开了干当也不是问題,照发工钱便是!” 郭师爷适时的给黄胜泼了一盆冷水。 “玉麦收获也是秋天了,眼看着就青黄不接,去岁的麦子多数都沒存活下來,到时候拿甚去喂百姓?” 黄胜的看法显然与几个人都大不相同,表情也带着不以为然。 “如今大明天下哪年不闹旱灾?今儿是山西,明儿就是陕西,后儿可能就是河南。百姓们吃不上粮,自有朝廷赈济……”看着黄胜那典型的一副商人嘴脸,百姓在他口里不过是挣钱的木偶和可以估算的数字,郭师爷唬着脸正想驳斥,却在黄胜连珠炮似的话语中插不进來。 “朝廷赈济不上,就让百姓们逃难就食去吧,等灾荒过了,上了秋,百姓自然便又都返回家乡,跟天上的大雁一般,诸位大人何必多操这一回心!” 李信和郭师爷不了解情况,田复珍做官日久,当然清楚,很多省份的官员,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他们又有什么资格來斥责黄胜呢? 但是,刚刚还情绪高涨的黄胜神色却陡然一黯,“此番去直隶山东收购粮种,小人还得着一个消息,恐怕与咱们山西有关碍!” 直隶山东的消息能碍着山西什么事,李信让他直言。 “据闻,北方下來了很多粮贩子,大肆高价收购粮食,连种粮都不放过,价格高的离谱,囤粮的大户们都趁机狠狠的发了一笔横财,连带着咱们收购玉麦种子都比预算多花出了五成的银款。” 郭师爷虽然在瘟疫逃难前只是个师爷,但仍旧自诩读书人,对满口言利的商人都不屑一顾。 “无非是无良奸商准备囤积居奇,好发上一笔国难财!” 对于郭师爷话语中的敌意,黄胜只报之一笑。 “依小人判断,不只是国难财那么简单,囤积居奇只要是低价买进,而高价售出,那些粮贩的价格已经高的离谱,即便待灾荒时成倍出售,所得利润亦有限的很。而且如此明目张胆的扰乱行市,一般的商人可不敢如此胡为!” 李信听出黄胜话里有话,刚想问他重点,田复珍却脱口道:“难道和鞑子有关系?” 把北直隶山东的粮食收购一空,等饥荒來临之时,便是大罗金仙下凡都回天乏术了,一念及此李信竟出了一身冷汗。 黄胜却道:“是不是鞑子,小人不敢肯定。但有一点却是八.九不离十。” “甚?”李信问道。 “这次在幕后策划收粮的当是范永斗无疑!” 郭师爷当即怒道:“这厮活腻了?就不怕朝廷收拾他?” 黄胜却又是一笑:“用不着朝廷收拾他,咱们大将军早就已经将他收拾的半死不活了!” 这话还要从去岁入冬说起,年前搞出的检查站沒收了诸多财货,但毕竟沒使家大业大的范家伤筋动骨。还指望着开了春,买通边地守将后,又可以大捞一笔,谁知李信平乱有功升任山西镇总兵,又实际掌控了山西的军政财税大权,对拒不配合联合商社的晋商课以重税。 这对以山西为大本营,盐铁皮革为主要商货的范永斗來说无异于灭顶之灾。黄胜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范永斗的现状,又看了一眼郭师爷。 “常言说,断人财路等于杀人父母,范永斗与咱们大将军算是结下了死仇,为了不被困死,他唯一的选择就是全面倒向关外的建奴!因此,他大肆高价收购粮食的用意,实际上是十分可疑的。” 黄胜这一番分析,鞭辟入里,李信听的却是心惊肉跳,如果此言确实,倒像皇太极在下一盘大棋,与之相比自己搞的什么建奴大借款,反而显得小家子气了。 很快,黄胜便又给李信泼了冷水。 “建奴大借款的计划,恐怕也进行不下去了,咱们计划着从建奴手中借款二百万两,而据小人所知,从关外经塞北出來的银子总计约合七十万两,这其中还包含被抢走的二十万两,也就是说只有五十万两真正到了咱们商社的腰包里。刨去投入到玉麦种子和场矿的银款之后,已经所剩无几,甚至在账面上的开销,比这还要多上一些。小人将到太原,本想到了城中在做汇报,此刻便都一并说了!” 从黄胜口中说出的这些信息简直就是晴天霹雳,李信突然有种预感,在大明和满清之间,一场沒有硝烟看不到战场的厮杀已经拉开了帷幕,而这场厮杀的筹码则是大明黄河以北近千万的百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零三章 火力提水 一行人又是长时间的默然不语,在田间地头走了一遍,入眼处尽是干结板硬的土地,农民们依旧满怀着希望在进行播种前的翻耕,李信首先开腔打破沉默。 “无论如何,这田也要种下去,确保在秋收时能有收获,每粒种子能多打一颗粮食,这上万顷田下來,也能多出不少。” 田复珍也好,郭师爷也罢,连黄胜都沒搭腔,很显然,李信又说了外行话。最后还是黄胜自持与李信关系非同一般,直言道: “如果还不下雨,别说多打一粒粮食,就连这种子播下去,能不能出苗都很难说,弄不好要绝收!” 李信闻言又是大惊,又扭头去看田复珍和郭师爷,那意思是在向两个人确认,黄胜所言是不是危言耸听。而田郭二人却沒有出言否认,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将他看得气不打一处來。 “有甚好吞吐的,有话都直说,都火上房了还穷讲究个甚?” 田复珍点头,算是默认。 李信很是火大,之前听田复珍和郭师爷你一眼我一语,似乎玉麦只要种下去,就能等着出粮,压根就沒提要绝收的事。若不是黄胜直言不讳,他这农事的外行人恐怕还要一直被蒙在鼓里。 一时间,李信沒了再走下去的兴趣,他打算现在就去太原西的煤矿,将今天的行程尽快走完,他要好好筹谋一番即将到來的危机。在这种危机面前,李信第一次感觉到了人类的渺小,在靠天吃饭的农耕社会里,几场雨水往往就决定了这一年來百姓能否过的安生,甚至多一场雨,就能少饿死多少百姓。 黄胜得留下來,还要继续处理之前未完成的工作,而田复珍和郭师爷则继续陪着李信前往煤矿。两处地点相距不远,骑马也就半个时辰的功夫便可以赶到。 临近矿场,入眼的色调也为之一变,由土黄色逐渐转成了黑灰色,好像到处都覆盖着厚厚的一层煤灰。离着很远,就听砰砰啪啪之声有节奏的传了过來。 这让田复珍和郭师爷以及随行的亲兵们都一阵紧张,如此密集的放炮之声让他们弄不清楚情况。而李信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熟悉之感,这甚至还让他产生了不真实的错觉,这种声音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明朝。 随着距离矿井越來越近,这种有节奏的巨大也越來越像,田复珍和郭师爷也逐渐明白,这并不是在放炮,却好像一种气流急剧溢出产生的啸音。 转过山包,大伙便如进了另一重世界般,整个矿井区到处弥漫在一片烟雾缭绕之中。浑身漆黑矿工们似乎对这种声音颇为畏惧,忙碌奔波之时也都有意无意的远离烟雾最浓重的地方,与此同时,一斗斗的煤被矿工推拉着送往不远处的煤堆。 巨大的噪音已经使得人们近在咫尺,也难闻说话之声。烟雾缭绕之中,一处处古怪的建筑若隐若现其中,一行人好奇的走了过去,只见拔地而起有两面砖墙,中间隆起了一座穹形的砖砌火炉,有近一丈之高,炉顶则是个超大号的类似铁桶一般的东西,亦足有一人多高。一根巨大的木质摆臂由中线处架在其中一面砖墙之上,随着有节奏的呼哧声在往复摆动。 众人再仔细观察才发现,木质摆臂炉顶那一侧还有一根铁链与炉顶上的“铁桶”相连。而另一端同样也有一根铁链连着类似“铁桶”,亦或是说“铁管”一样的东西,这铁管便于矿井口直深入地下。 随着摆臂的上下來回摆动,矿井一侧的铁桶桶壁的开口里便立即涌出了一股黑漆漆的污水來,流入事先挖好的水沟,排往远处。 李信久久沉浸在震惊之中,心潮起伏澎湃,不顾呆立在当场啧啧称奇的随行人员,便直奔而去想要近距离直观的观察一下这庞然大物。 却冷不防被一个满身黑灰人拦住,一张嘴是生硬的汉话,声嘶力竭的在李信耳边吼道: “大将军不可靠的太近,这东西很不稳定,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有炸镗的危险。” 这个满身黑灰的人正是与海森堡同來东方的艾伯特医生,不过此时此刻的他,哪里还有半分医生形象,已经彻头彻尾沦为了一个矿工。 李信并不坚持,他知道这种东西当时沒有标准的泄压装置,铁桶内的压力到了一定程度如果得不到泄压,不爆炸才怪。于是,跟着艾伯特往远处去。一行人这才反应过來,也跟着李信去了。 走了约里许路的样子,那中隆隆泄气的声音仍旧鼓荡的人耳朵生疼,即便进了屋子里仍旧难以忍受,但总算可以正常的说话了。 李信问艾伯特,这东西是如何搞出來的,艾伯特则一脸的得意。 “这种提水的装置,在小人的家乡,遥远的神圣罗马帝国,很多煤矿都有与之类似的东西,以火力提水也很早就有人研究。不是小人吹牛,咱们煤矿这提水装置当属首例能够稳定运行的火力提水机。” 艾伯特的语言已经与时下的中国百姓一般无二,在诸多大人物面前,时时刻刻言毕称小人,草民。 李信万沒想到,他一直打算捣鼓出的东西被这个德意志人给劫胡了,但他一直受制于各种事端,根本沒有多余的精力去搞这些。 “很好!艾伯特,你的火力提水机,足以名垂千古,流芳百世!” 艾伯特闻言又赧然道:“这还多亏了大将军阁下的提点,小人才能将这火力提水机付诸实践!” 李信笑了,这货不但学会了时下流行的自贱其身,还学会了虚伪的谦虚。 “不用谦虚,这功劳都是你的,本帅给你记一大功!” 这可引起了与之同來的田复珍和郭师爷的不解,不就是捣鼓出一个用來给矿井提水的机器吗?还名垂千古,流芳百世,还要记大功,大将军是不是被即将到來的饥荒,愁得生了失心疯? 但是想出言劝解,又觉得在这种场合不合适,只好看着那令人生厌的红毛番鬼,在李信面前极尽所能的卖力表演。 艾伯特这回却坚持道:“的确是大将军阁下对小人有所启发,就在……” 随着艾伯特的提醒,李信这才隐隐记起,他在阳和卫时的确曾与艾伯特和海森堡两人提及过一些这方面的东西,但都是些沒经过验证的只言片语,却沒料到艾伯特真是个有心人,竟将他的无意之言付诸实践了。 李信便不在这件事上与之纠缠,又问道:“火力提水机的可靠性如何?能否大规模生产?” 艾伯特则不假思索的道:“生产不是问題,难就难在火力提水机需要有经验有责任心的工人随时随刻看住那气阀插销,若是出了问題,产生爆炸,破坏力要远远高于开花雷和大炮!” 说道此处,艾伯特有几分沮丧又似乎难过。 “前些日子由于工人疏忽,两座水利提水机接连发生爆炸,死伤了不少人,还惊动了城堡里的提刑俭事大人!” 原來张石头杀妻案期间,煤矿死伤一案,还劳动吕四臻跑了两趟,竟是由这提水机而起,也是他太过于专注张石头按,并沒有将此事放在首位,交给了程铭九去处理,后來的口头报告也只是说因为出现事故而导致的工人闹事,正好又赶上陆九案发,他便沒再深入了解。 “也就是说大量生产的难度并不大喽?” 艾伯特重重点头确认,“是的,这火力提水机几天的功夫就可以造成一座!” 一个前所未有的想法在李信脑中成型,若是此法可行,当对接下來就要进行的播种有举足轻重的作用。想到此,李信的心中剧烈的跳动起來,他为这个火力提水机的及时出现而感到庆幸与兴奋,看來今日不虚此行。 “走!去汾水!” 田复珍和郭师爷都莫名其妙,这还沒了解煤矿的基本情形,如何就又要去汾水?但是两个人对李信这种跳跃性的思维已经见怪不怪,只好与亲兵们紧随其后。 一行人急吼吼离去,将艾伯特晾在当场,莫名其妙。 汾水是黄河的支流之一,由北向南流经太原城之西,经过上万年的冲击,才使整个太原盆地变成了肥土沃野。望着这条过了桃花汛便迅速水位下降的大河,李信心潮澎湃,大河是孕育文明的基础,如果说黄河孕育了整个中华文明,那么这汾水则哺育了不知多少赵地豪杰志士。 “春耕的灌溉之水就由这汾水中出!” 一行人莫名其妙,郭师爷则不以为然:“别说现在汾水水位下降,就是河水丰沛的时节,想将河水引出去,挖沟修渠又要耗费多少人力和时间?” 而田复珍似若有所思,沉思有倾后,脱口道: “难道大将军是想利用那火力提水机來引这汾河之水?” 李信重重点头,表示正有此意,如果此法可行,即便老天滴水未落,又怕他甚來!除非这汾水也都干的水都不剩一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零四章 双管齐下 “现在就开始!郭师爷,你來协调黄胜和艾伯特,务必用最快的速度修建一条可以成功引水的火力提水系统,修到最近的那块田里!” 李信遥指不远处荒芜的田地。很显然,那块地里的麦苗也沒能生出來。郭师爷刚想痛陈此事的不靠谱与难度,但却见大将军满面严肃,口吻亦是不容置疑。酝酿了半晌,还是沒能说出口來,领命而去。 言罢,李信又盯着南下的汾水看了半晌,这才领着田复珍返回太原城。他之所以不对修建饮水设施一事过多的指手画脚,是因为他在來大明一年多的时间里发现古人的智慧和能力比之现代人不遑多让,有时过多的在细节上加以干涉,反倒令那些在一线设计和施工的人放不开手脚,最后弄不好就得适得其反。 正是基于此点认知,他在这种技术性极强的工作上,一般都只是提出一个目标和一些关键处的建议,而具体的执行则完全放手交给底下人去办。 就像煤矿和商社,在这些顶尖的行内人带领下,一样都井井有条,甚至还时不时的蹦出些惊喜來。 而跟在李信身后的田复珍则对李信提出的以火力提水机提水來灌溉农田的设想颇为赞同,通过他的观察,这火力提水机产生动力所消耗之物无外乎水和煤,汾河里有的是水,自然不缺,而太原周边又有不少煤矿,煤自然也是不缺的,纵然消耗颇多,但如果真能保证播种时的用水量,也都是值得的。 但是,即便播种时的灌溉用水解决了,解决的也是远虑,他们眼下里还有一场几乎是致命的近忧。由于整个春天滴雨未下,去岁播种下的麦子多数都沒能存活,到了麦收时存粮耗尽,可以肯定饥荒当是百分之百要爆发的,却不知这位大将军能有甚法解决。 这种思维在李信一系的官员中几乎已经成为定式,凡是遇到几乎不能解决的问題,所有人都指望着李信,因为就是这个领兵善战的武人一次又一次的创造了奇迹。就连田复珍这等正途进士出身的人跟在李信身边日久,都在无意识中产生一种所有若无的密信和依赖。 实际上,李信此刻亦是无能为力,他也阻止不了天灾的进程,一个月后存粮耗尽,新粮又收不上來,让他撒豆成兵一般变出补给的粮食吗? 回去后,李信集合了山西上上下下大小官员,群策群力,连吕四臻和刘令誉这等不属于李信阵营的人都被叫了來开会出主意。 最终商量出來的还是一个比较常规的办法,主要针对两点,一是阻止奸商高价抢购的粮食出关北上,二是囤积粮食以备麦收时的灾荒。 但这两点都有很大的难度。第一点,朝廷本就对盐铁粮食等物严禁走私,但却多年來屡禁不止,晋商们反而越來越嚣张,甚至与边将坑壑一气,大发国难财。 第二点,囤积粮食应对六月间即将开始的青黄不接,但是有个重要问題,太原府库里沒有钱了,一两银子都沒有。不但如此,就连李信的联合商社里都沒有钱,当然这不能摆在明面上來说。但是总而言之,就是一条,两个字,沒钱! “小人有个不是法子的法子!” 作为沒有功名在身的郭师爷属于依靠了李信的提携才能旁听列席,但是听到一帮老爷们翻來覆去只说困难,却不想办法解决问題,便愤愤然,脱口便说了句意气话。 此言一出,堂中所有人的目光齐齐射向李信身后的小老头身上,弄的他一阵不自然。 “哼!诸位大人都不敢断言,你一介白身竟敢信口雌黄,说罢,若是存心消遣,后果你该明白……” 出言训斥郭师爷的是吕四臻,因为其子吕惠中牵涉进张石头杀妻案的缘故,他对此人好感全无,即便自己已经倒向了李信一方,也断然见不得这等小人得势般的摇头摆尾。 郭师爷表面上全然不把吕四臻夹枪带棒的威胁放在心上,可心里边却又后悔了,都说出头的椽子先烂,自己怎么还稀里糊涂的出头呢,而这个法子实际上也的确是登不得堂中诸位的法眼。但话已一出口,万沒有收回來的道理,只好硬着头皮道: “咱们何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以其人之道治其人之身?李信差点怀疑他是否看过那部风靡后世的武侠。 “哦?请郭总办详细说说!” 郭师爷是商社里负责一方事务的总办,虽然威风但毕竟是贱业,在众位官员面前不值一提的,能以此相称呼的,摆明了是站在他一边。此人正式太原知府田复珍,两人曾在忻州城里有过一段同生共死的经历,其中交情自然不足外人道。郭师爷对他投之以感激的一笑。 “所谓以其人之道治其人之身,便是咱们也去做那无本买卖!” 此言一出立即满堂哗然,这还了得,大明朝廷乃堂堂正正之师,岂能做这种鸡鸣狗盗的伎俩?于礼不合,非君子所为!等等说法不一而足。 李信双目一亮,这确实是个好法子,他们高价收购了肯定是要运出边墙的,只要瞅准了一并抢來,大明便是翻倍的赚了。 得了这个主意,李信觉得这个会也沒必要开下去,便大手一挥宣布散会。郭师爷得到了李信的赞同很是得意,之前的忐忑一扫而空,在众人的不满声中昂首挺胸,就像示威一般。 这个法子自然好,但做起來却还需要有一套措施,范永斗的传统势力范围是在万全卫,绝大多数的粮食也肯定于此地出边墙,因为再往东去是蓟镇,那里都是险关要隘,明军肯定不会放行。而往西去则是李信三卫总兵的地盘,镇虏卫、阳和卫也断然不会放行,而且肯定还会将他东西统统沒收,吞的连骨头渣子都不会留给他。 基于此点判断,李信决定将他新进组织的情报部队派出去,先往万全卫撒网刺探范永斗为幕后东主的出边墙粮队的信息,一面又令陆九将所部骑兵悉数化妆成马贼,出边墙守候,一旦得到确切消息,便大举行抢。 本來李信已经不打算再让陆九涉足前沿战斗,而专一负责情报工作,但形势使然,又只好让他重操旧业,至于刚刚有了雏形的情报部队则被交给了从步战营抽调來的顾十四。而顾十四性格阴沉,很少外露,亦是做这一行的绝佳人选。他接任之后,提出的一整套办法亦是让李信赞赏不已,他提出以商社各家商人在全国各地的分号为基础进一步扩展情报资源,如此一來只要整合得当,几乎便是一夜之间就可以建立胖大而又严密的情报组织。 当天夜里,所有相关人等便连夜出了太原城,直往北而去,作为情报头子的顾十四亦决定亲往万全卫一趟,部署任务。 除此之外,李信还针对满清做了进一步部署,在范永斗的挑唆下,他们既然停止了对大部分晋商的借款,那么在加强物资禁运的基础上,对所有产自山西以及途经山西的货物进行大规模提价。其中尤其以盐铁皮革粮食为先。 李信之所以敢如此提价,究其原因他是有底气的。每年大批的财货出边墙其中有十之七八都是出自山西。南方虽然也有货物,但路途遥远,一路上人吃马嚼,花费甚至还要高于货物本身的价格,因此除了南方特产以外,其它东西都是就近的货物最有优势。 而山西一旦提价,把紧了边墙出口这一关,对关外无论是满清鞑子还是蒙古鞑子,其打击都是极为严重的。如今山西排的上号的十几家商社尽数被笼进了联合商社,可以说是一呼百应,自然也就有了全山西商路的话语权。 同时,陆九一方再对万全一带的汉奸商队进行马贼似的打击,双管齐下,久而久之不愁鞑子不屈服,而重新依赖其他晋商,而发放借款银子。只要皇太极能继续借款放银子,李信就有办法借机生蛋,再一点一点将满清掏空。 田复珍虽然也觉得官军扮贼抢自家百姓有些不妥,但所针对的百姓实际上都是汉奸,是出卖大明朝利益的人,一想到此处也就释然了,代表太原府一方同意了这个计划。 商社中代表司礼监一方高时明更是沒话说,他沒有道德包袱,一切以实际利益出发,既然对方不仁,己方不义也是理所应当。不过他显然还另有主意。 “咱家还有个建议,陆九既然扮作马贼,代表的就不是大明朝廷,所抢之物当见者有份才对,咱们几方人都得分上一份,诸位看如何?” 作为十八家商社代表的黄胜双目顿时放光,“高公此言绝妙,小人看來,不但可以抢汉奸通虏的财货,就是附近鞑子部落也可以一并抢了,如此收益想必还能扩大……” 郭师爷亦频频点头,赞同高黄二人的意见,李信则陷入无语之中,坐地分赃,这是真把自己当马贼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零五章 红毛天师 “嘿!咱们不成坐地分赃了?”黄胜好整以暇,忍不住说了一句。郭师爷白了一眼黄胜,“黄兄这话郭某就不赞同,咱们费劲心力得來的战利品不收为己用难道还上缴朝廷?朝廷上下都是一群什么东西,你也不是不知道,层层盘剥下來,还不是便宜了那帮脑满肠肥的蠹虫?” “都省省,现在什么都沒有呢,就想着坐地分赃,饥荒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就到了,成败在此一举,争取近忧远虑一并解决!”李信打断了两个人的拌嘴,给今天这场商社内部的会议做了总结。 “收缴的战利品分成两份,一份上缴府库,另一份作为商社资产,至于各方红利一概到了年底再发!” 高时明有些不满的撇嘴,“分一半给蠹虫们,真是便宜了那帮老家伙!” “也是沒有办法,吃独食是要惹众怒的!只有你好,我好,大家才全都好!”一直默不作声的田复珍经验也插了一句。 各方在如何应对建奴满清的策略上取得了一致,若果真能顺利实施,便连将可能到來的饥荒问題都一并解决了,但结果如何还要看范永斗和满清是否配合,更要看前线三卫军的执行效果。 大事商讨完毕,高时明起身弹弹长袍上的褶子,悠然道:“郭师爷这一计出的好,咱家还想着要不要和宣府军务总监李凤翔打个招呼!” “高公这个招呼可不能打,否则咱们上哪里分红利去?”黄胜煞有介事的阻止道。 岂知高时明却哈哈大笑,“你放心,咱家这招呼一打,他便有想卡一卡行商们的心思,都得给灭喽!” 看着高时明一脸的戏虐,黄胜摸摸后脑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司礼监的情形李信是比较了解的,高时明在司礼监得罪人实在太多,人缘也不好,即便现在由共同利益牵扯在一起,可假若由高时明特地打了招呼,他不会痛快配合的,这也是人之常情。 “散了,散了!” 说罢,高时明冲着屋子里的人虚一拱手,出门而去。 次日一早,艾伯特便來太原城中兵营请李信去检验火力提水设施,李信闻言吃了一惊,“如何,才一日功夫就修好了?” 艾伯特面色黝黑,裂开嘴來露出一嘴洁白齐整的牙齿。 “锅炉和汽缸都是拆的现成货,垒炉子也就半天的功夫,连带安装调试,再有半天的功夫也就够了,大将军阁下催的急,工人们连夜赶工,也就修建好了!” 李信大为高兴,早饭也顾不上吃,即刻便要随艾伯特出城去汾水边检视那火力提水设施,一出门却正好遇到高时明。 “李将军急吼吼的,这是要作甚去?” “走,跟李信去瞧件稀罕物!”李信一脸的神秘,连拉带拽将高时明哄了出去。高时明本來想赶早去城中开化寺进香,又实在拗不过李信,便只好半推半就的跟着去了。 汾水距离太原城不过数里之地,众人都不坐轿骑马而去顷刻便到,只见河边一处硬实的开阔地已经砌起了两丈多高的砖墙,两面砖墙之间则垒砌了两座丈余的穹形火炉,想來锅炉便安装在其中,有工人正忙着往里面送煤添柴,显然是准备引火。 昨日见矿场上烟雾缭绕又距离远,甚都看的不清楚,这回近距离接触,李信不禁对古人的智慧啧啧生叹,虽然所有机械部分做工粗糙至极,但造型粗犷的机器却能带來人力所不能及的超强动力。 工人们从现在开始添柴引煤,若要烧到火旺高温,少说也得一个时辰,李信便不紧不慢的仔细观摩着艾伯特加以改进创造的火力提水机。仰头望去,但见巨大的木制摆臂下根本不是什么铁链,而是一根形状奇怪的连杆,也看不出是何种材料制作,想來应当强度和韧性不低。 摆臂的高度实在不亚于一座小城城墙的高度,摆臂外侧由连杆连接的则是粗大的铁管泵体,直直插入汾水河面之中,两丈多高的水泵顶端有木架支着几排引水的木槽往十几步远的小山包上而去。 李信这才注意到,小山包上似乎也还修建有其它设施,木质的水槽绕到小山包上然后才又往田间延伸而去。 “小人自作主张在远处那高地上准备修一个蓄水池,泵出來多余的水可以蓄在那里。”李信却有些疑惑,在高地上修蓄水池,此时又沒有放水材料,如何能存的住水?艾伯特似乎也学会了时人极善察言观色的本领,沒等他开口相问便又解释道:“挖坑容易,只是防水却费些气力,须以木板咬合,再刷上三遍桐油,总需要几日的功夫,所以眼下只有水槽通到了田里!” 李信收回目光來,又转向了火力提水机的锅炉和汽缸。原來艾伯特口中需要时时有工人看住的插销,竟然是锅炉和汽缸之间的一些类似龙头一般的物什,却不是李信所想象的泄压装置。他捣鼓了半晌才弄明白,这个往复式的活塞气缸组合,是由汽缸旁边的一个小水箱向其中注水來降温减压,由此带动活塞來做往复运动。 参观了一圈之后,李信连连汗颜,真真不能小瞧古人智慧,自己知道的那点东西,在艾伯特这个“机械专家”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就算让他來造也未必能造出成熟可靠的动力装置。 火炉中的煤越烧越旺,锅炉的排气阀也已经咝咝作响,艾伯特觉得时间差不多了,示意工人去拨弄连接锅炉和汽缸管路之间的几个龙头插销。 随着刺耳尖厉的汽鸣之声骤响,汽缸隆隆晃动,只见巨大的木质摆臂在连杆的推动下开始缓缓动了起來,仅仅片刻功夫摆臂便已经做了两次上下的往复运动。与摆臂另一头连接的水泵很快就抽起了清亮的河水,由顶端开口处源源不断的倾泻进木质的水槽之中,缓缓流向远处的荒田。 现场顿时爆响了不绝于耳的欢呼声,更有甚者,几名矿工还流下了激动的泪水。这里绝大多数的工人都是农民出身,整整一个春天滴雨未下,所有人都清楚这意味着大旱、绝收、饥荒。虽然他们已经在瘟疫和流贼的祸乱中逃离家乡失去了土地,但出于对土地的感情,仍旧激动的仿佛那河水被引入了自家田里。 在绝大多数人眼中,木槽中缓缓流动的不是水,而是昂贵的油,是土地萌芽结种收获的希望。 高时明被眼前这个咝咝怪叫的庞然大物所惊呆了,直以为是李信请的鬼神之力,吓的就差抱头鼠窜了,好在他还自持监军的身份,不能在这些泥腿子和那红毛番鬼面前跌了面子,竟生生杵在原地忍住了逃走的想法,然后扯了一把李信低声道:“我的李将军哪,你这借鬼神之力就不怕折了阳寿?遭了天谴?” 在他看來,红毛鬼就是天师神汉,而李信身杀人如麻又身份尊贵,气场早就异于常人,那天师神汉想來是借了李信的贵气与煞气來驱使这钢铁怪兽來吸水的。 李信在身边,高时明才觉得有了一点安全感,腿软的感觉稍稍退去。 “李将军哪,要不咱家先回去?你请的那红毛天师咱家瞅着实在瘆的慌。” 李信哭笑不得,任凭他如何解释,高时明都固执的将艾伯特当成了天师神汉,张口闭口红毛天师,说什么也不在汾水边上待着了。李信无奈之下,只好结束汾河之行,送他返回太原城去。 谁知刚到军营,便见一个衣着颇为利落考究的仆役上前行礼,“小人给大将军见礼!”同时双手奉上一方木匣,“这是郡主殿下送与大将军的!” 李信下意识的顺手接过,刚想说点什么,那仆役却已经再次行礼匆匆告退而去。李信打开木匣,一阵浓郁的植物芬香扑鼻而來,木匣内铺绸缎,之上竟然放着一根棕黄色的植物根茎,瞅着倒有几分像人参,心道,难不成这是郡主让他补补身子? 胡乱猜想的当口,高时明凑了上來,当即就笑了却并不言语。李信不满的看了他一眼,“送个人参來,你笑甚?想要就拿去,给你补补压惊!” 高时明不在意李信挖苦他胆小,却指着那“人参”道:“这是郡主在劝你回家呢!” “何以见得?” “当归,当归,大将军说呢?” 李信愣愣不语……高时明却又道:“咱家说话李将军别不爱听,郡主毕竟住在你的总兵府里,人家好歹也是天家儿女,也要脸面的,人一个姑娘家都到了这份上,你再总躲着不见也不是个事,你说是不是?该是时候解决了。” 高时明所言不差,躲着的确不是解决问題的办法,既然如此,便不如借着眼前的机会回去,将话说清楚,省得拖延的久了,伤人伤己! 高时明瞅着李信似乎像开了窍,便不再多言扬长而去。但李信却想不到,他回去后就病倒了,高烧不退,口中胡话连篇……红毛天师驱使钢铁怪物吸水的邪术当真是邪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零六章 栽赃陷害 尽管有皇帝指婚,权衡了一阵的李信还是决定和郡主摊牌,一直以來他都对这个一厢情愿的郡主颇感无奈。烦闷之下,李信索性便不进兵营,也沒带亲兵,径自回了总兵府。 刚到总兵府外,便见早有仆役家丁候在大门外,就像是一早要知道李信要回來一般,等李信走进了都毕恭毕敬的行礼,口称大将军,然后几个人极有规矩的要给他引路。 弄得李信一阵唏嘘,这究竟还是不是自己的府邸?如何产生了一种到了别人家的错觉?进了府邸正堂洒扫的竟一尘不染,很多地方亦都焕然一新。看來王府中仆役与亲兵就是不一样,收拾东西打扫卫生都井井有条。 李信走着神便又跟随引路的家丁进了后宅,也就是李信平素安歇的一进院子,他这才陡然警醒。等想退出去却已经晚了,只见郡主朱徽妤已经从东厢房中款款走來,到李信身前又盈盈万福一礼。 郡主给大明臣子行礼,这明显于礼不合,李信就算再菜,这一点也是知道的,想去扶又觉得尴尬,不扶岂不干受了一礼?无奈之下只好闪身一旁。 李信一副进退不得手足无措的模样倒把朱徽妤逗的笑了,揶揄道: “堂堂大将军还怕了一个弱女子不成?” “郡主殿下哪是什么弱女子,敢于万马军中为百姓计而全节自尽,是女中豪杰,是女汉子……”李信的话到此便戛然而止,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明朝当沒有女汉子一说,如果郡主问起來,他还真不好解释。 可偏偏怕什么便來什么,朱徽妤美目闪亮,果然对这个词起了兴趣。 “女汉子?女儿便女儿,汉子便汉子,两厢叠在一起,可是说女中豪杰吗?将军生造了一词,可是在夸徽妤?” 李信心中狂汗,多亏郡主自我感觉良好,否则意识到这个词里有调侃之意,万一发起脾气來自己如何去哄?但随即不禁一阵气苦,自己何时在女人面前变的这等小心翼翼,因为他是天家郡主吗? 而朱徽妤已经揭过这一插曲,已经张罗随侍的宫女和仆役们开始打扫厅堂,准备饭食。 “将军还未用饭吧?请稍后片刻便好!” 朱徽妤俨然已经是一副此间女主人的做派,李信这才想起來,他此行回府是要和郡主摊牌的,而不是回來专程吃一顿由她张罗的饭食。 但又觉得贸然说出來似乎又很唐突,应该找个话头,瞥眼便瞧见院子里比以往整洁了许多,很多地方都多了一些显然是精心布置的装饰之物。 “家中原本混乱,郡主殿下妙手收拾的这般出彩,真是辛苦了!” 这本就是李信的随口客套,可他哪成想朱徽妤闻言之后竟然抽噎起來,李信连骂自己为何偏偏捡了如此一句话來做开场白。 “殿下……李信可是说错话了?” “将军见笑,徽妤是想起了爹爹,这才,这才失态……” 看着楚楚可怜梨花带雨的朱徽妤,李信胸口一震,这才想起,晋王遣了仆役送來生活日用以及财物一事,这既是逼自己表态不要拖泥带水,也是对这个女儿气急的表现。 朱徽妤义无反顾的來了,自己若真得与她摊牌,晋王府她此刻断然是回不去了,让她一个女孩又去哪里?自己这么做又于心何忍?瞬间,他又开始后悔贸然前來,懊悔间突然灵机一动,拍了下脑袋,“哎呀,看我这记性,军营之中还有一桩拖不得的大事要处理,李信得先告辞!” 朱徽妤一愣,人都來了为何说走就走?当即挽留,弄得好像李信是客一般。李信哪里肯留,逃也似的离开,除了总兵府便直奔军营而去。回到军营之后,他开始后悔今日的虎头蛇尾之行,又连连自责,孟浪,真是太孟浪了! 不过李信却不知道,他这一趟总兵府之行早被有心人看在眼里,仅仅经过一个下午的发酵,到了晚间已经传遍了整个太原城。原本,郡主离家未经六礼便入住总兵府一事就已经是轰动全城的大事,加上晋王的表态,更是将城中百姓们的好奇心吊到了顶点,偏偏李信又躲在军营,避而不见,这更让人遐想联翩。此前便有人传,李信早就始乱终弃,如今是薄情郎,负心汉。 但李信今日的回府之行,有人亲见王府的管事毕恭毕敬的将他送了出來,这让之前的谣言不攻自破,如果征西将军与郡主两个人产生了不睦,当也不会如此礼遇了。 也就是说,李信很可能将会在近期迎娶郡主,一时之间,各种揣测甚嚣尘上。当田复珍听闻此事,特地跑來向他求证之时,李信才知道自己的回府之行已经成了太原城中第一热门话題,而且要命的是,连舆论风向都变了,倘若自己再公开实情,关于他始乱终弃的谣言便如黄泥掉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在得到李信否定的答案后,田复珍庆幸谣言非实,否则他一旦迎娶郡主,这手中的官职和全力都要统统放弃,他们的一切计划都将因此而搁浅流产。 同时,田复珍有不停的埋怨李信行事太过草率,现在倒好,想收场亦是不能。 李信只好连连附和,一并表示,这一回是真真失策了,说到此处他才想起高时明來,若不是他撺掇,自己如何会头脑发热便回了总兵府? “高时明呢?都是这厮撺掇的!” 谁知田复珍却笑道:“高监军自打随将军去了一趟汾河边,回來以后就病倒了,发高烧说胡话,挺凶险呢?”说着他又一脸神秘的压低了声音,“听说这事挺邪的,他嘴里不停的念叨什么红毛天师,什么邪术,他府里的小太监已经请了城中的法师道士驱邪……” 李信哭笑不得,心道这高时明也胆小的过于夸张了吧,随即又像看怪物一般看着田复珍,看得他心里直发毛。 “大人看甚,田某身上哪里不对吗?”田复珍所有查探自身,试图找出李信盯着自己的原因。 “子不语管理乱神,田大人如何也信这调调?” 田复珍哈哈大笑:“大将军说罢,那红毛天师究竟是谁,若田某沒猜错的话,当时城西煤矿的艾伯特!” 李信边将火力提水机引汾河之水來灌溉农田的试验已然成功的事实一一讲了出來,田复珍大喜过望,他深知李信所言如果属实,只要汾河水不干掉,玉麦的耕种就有眉目了。 “大将军可还需要知府衙门做些工作?” 李信摇摇头,“暂时不需要,有艾伯特黄胜和郭师爷他们操持就足够,田大人还有更重要的任务。” 这当口,此前派去调查李用的人回來了,而且还带回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李用带着数百锦衣卫由京师出发后,在真定府一带遇到流贼残部,打了几场仗,连战连胜,竟然一直追着那支残部往黄河方向去了。 田复珍暗暗腹诽,不愧是亲兄弟,打起仗來都是出了奇的福将,沒战必胜啊!还沒等李信将这个消息彻底消化,打探消息的斥候又说出了一则道途听來的消息,亦是让李信和田复珍目瞪口呆。 李自成据说逃往了湖北,杨嗣昌肃清河南,已经向朝廷报捷了。 田复珍在短暂的震惊之后,是由衷的欢喜,就算再不喜欢杨嗣昌其人,但大明朝打了胜仗,又不全是他一个人得益。可李信却觉得这件事背后未必有如杨嗣昌报捷书身上所言的那么简单。 其中隐情,恐怕非亲历者而不能得知了。 …… 大明天子朱由检听说河南流贼被基本肃清,心情大好。但是总有人会在他心情大好之时便上來泼冷水,这一回也不例外,很快吏科给事中杨修文启奏,北直隶山东两省有大批不明身份的粮商,以高价收购粮食,他怀疑有不法商人准备囤积居奇,希望这件事能够引起皇帝的重视。 因为粮食之争,最终可能演化成百姓之争,俗话说民以食为天,数月來滴雨未下,若是按照以往的规矩,皇帝早就下罪己诏,然后率领文武百官去天坛祈雨了,可今年却一点动静都沒有,甚至连内阁大臣们都有意回避这个问題。 杨给事中虽然位卑言轻,却深具使命感,认为有必要提醒皇帝,注意这等民生大事。但内阁大学士张四知却颤巍巍的站出來斥道:“糊涂,谁见过哪家的商人肯花数倍于市价的高价收粮來囤积居奇,这明显有违常理!这肯定是谣言!”同时又对皇帝道:“圣上,臣请彻查谣言源头,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在朱由检看來,自己的老师所言还是甚为有理的,不过民间有人收购粮食也未必是空穴來风。 “查吧,这事就麻烦老师了!” 于是,一场轰轰烈烈的查谣行动开始了,抓了一批又一批,一时间大牢里人满为患。谁都不知道,就在数天前,山西镇总兵官关于此事的奏折已经被内阁扣下了! 第二日群臣陛见之时,有人当众出示了李信关于高价收粮的奏折,指斥谣言幕后主使乃是李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零七章 公报私仇? 春末夏初之际,大同府镇虏卫城已经渐显燥热,吕惠中一身短打已经破烂赃污,被汗水打湿后,汗津津的黏在身上,离得老远就酸臭扑鼻。他毕竟是富家公子,从未吃过行军的苦头,即便是流贼祸乱之时,闯逆出于长久霸占太原的目的,亦未对城中绝大多数的富绅动手,官员多数或殉节或逃难,或被杀死,但他躲在叔父家里逃过一劫,也因此沒受过多大的罪。 这一回却不同了,吕惠中随着战地服务队一路北上数百里直到这座人烟荒芜的小卫城,全是凭借两条腿走來,一双脚底的水泡不知起了多少遍,血淋淋的沒一处完好,直到后來疼的都麻木了。但他与生俱來的骄傲硬是使他坚持了下來,生生挺住了路上的苦楚,沒有喊一声难叫一声屈。 经过数日急行军,战地服务队三十余名成立最终抵达终点镇虏卫城的,只剩下二十几人,余者不是半路逃了便是不知所踪。其中成功抵达镇虏卫城的还有米琰,虽然作为陪审诸生中唯一一位沒有参与舞弊之人,他还是义无反顾的加入了战地服务队与大家一同吃这行军之苦。 大同府镇虏卫城虽然与太原同属山西行省,但生活环境与饭食却大不相同,看着不知是何物做成的糊糊粥还有蔫黄的菜叶子汤,有人不满的将饭碗顿在地上,嚷嚷着要牛肉,要羊肉吃。 岂知负责饭食的卫所兵,白了他们一眼,沒好气的道:“一群贼配军,充的甚公子哥?爱吃不吃,不吃的都放下,晚上还是这等饭食……” 配合斥骂的卫所兵,立即又拥上一群卫所兵,将顿在地上的饭碗汤盆都收走,有硬气的战地服务队队员本來还想将就着吃,但见这伙人言语难以入耳,又欺人太甚,便将手中陶碗摔在地上,以示抗议。 双方很快争吵起來,甚至动了武,战地服务队都是富家公子,平日里都是娇生惯养,哪里是这些自小在北地长大的卫所军汉,很快就被打到在地。 吕惠中抱着头蜷曲在地上,也数不清有多少只脚踏在他的身上,直到有人來厉声喝止这场群殴,噩梦般的踢打才算结束。 闻声而來的正是陆九,只见他阴沉着脸,扫视着打成一片还未及分开的卫所兵和战地服务队队员。 “都长本事了啊?”陆九指点众人,怒气冲冲。“眼看着蒙古鞑子就要來了,你们有能耐都冲那鞑子使去!”听说鞑子要來,在场众人都不由得打了冷颤。陆九看在眼里一阵冷笑。“瞅瞅你们的怂样,窝里斗一个比一个争勇好狠,听说鞑子來了就都跟圈里的羊一样……” 数落了一阵,陆九喝令卫所兵离开,亦沒宣布处罚哪一方,狠狠瞪了战地服务队的人一眼,冷冷道:“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抓紧养好精神,日落之前开拔去新平堡!” 随后陆九又淡淡的补充了一句。“鞑子要來了!” 就是这句话,使得原本还要闹上一闹的战地服务队诸生精神上都突然一紧,愤愤不平的气焰顿时矮了下去,他们还沒做好和鞑子作战的准备,经历了漫长而又艰辛的行军之后,所盼望的都是痛痛快快吃一顿饱饭,然后舒舒服服睡上一觉,可不是屁股都沒坐热就要去和鞑子拼命。 看着目瞪口呆的诸生,陆九又啰嗦了一句。 “别太紧张,打仗有战兵在前边顶着,非到战兵支撑不出的时候,不会让你们上阵前送死的!”或许陆九这句话是想安慰一下诸生紧张的情绪,谁知却适得其反,听说还有连战兵都支撑不住的时候,那他们再上去不就是送死吗? 吕惠中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这种日子何时才是个头,在抵达镇虏卫城以前,一直自欺欺人认为他们都像官方的说法一样,自愿來的战地服务队队员,可直到连卫所的丘八都不给他们好脸子看,还一口一个贼配军的叫着之时,他彻底醒悟了,战地服务队的所有人都是待罪发配而來,沒有任何其他选择。他们所能做的也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承受承受再承受。 想到此处他看了一眼自己身侧表情淡然的米琰,曾几何时,他虽然倾心结交此人,但骨子里总是有着一股优越感,在米琰面前永远是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而今,他竟能义无反顾的加入到战地服务队中來,进行自我流放,这种心志和底气他是万万沒有的。 此时此刻,自记事开蒙起便自信豁达的吕惠中,竟然自卑了! “子安兄,快将这粥喝了,肚子里沒东西,晚上可行不得路!” 一只瘦弱的手端着粗陶大碗递到眼前,里面黑乎乎的一片糊糊,手的主人是米琰。吕惠中的眼睛湿润了,他的粥碗在之前的混乱中被扔在地上摔的粉碎,而米琰竟在庭审之后,第一次于他搭腔了。 “元长兄……”吕惠中的声音哽咽著,却是再说不下去。 大军果然在日落之前再次启行,镇虏卫城原來也不是终点,战地服务队也随之上路。一路山地坎坷,他们终于在夜半时分抵达了新平堡。 尽管已经有了思想准备,吕惠中还是为眼前城堡的破败简陋而吃惊,镇虏卫城就够简陋的了,这新平堡简直都已经不能称之为城,除了一人高的夯土城基,其上都是以全木捆扎钉城,说他是座寨子也不为过。这样的寨子能抵挡住蒙古鞑子吗? 谁知次日一早,陆九又传來将领,情况又有变化,大军要出边墙往宣府万全右卫的外围运动。而这一回,战地服务队诸生们却是说什么都不愿再走,他们已经到了能够承受的极限,走不动,也不敢走了! 陆九面色冷峻看不出情绪变化,竟也沒再强求,只让辅兵留下了足够的武器弹药以及粮食,甚至还专门拨了500辅兵留下以做策应。 骑兵营与掷弹兵营还有辅兵营分三梯队一头扎进了边墙塞外的茫茫山野之中。 …… 随着天气逐渐闷热,太原城中似乎也一扫冬季瘟疫与流贼两大祸患所带來的阴霾,或许老天还是开了眼的,自打糟了流贼之后,肆虐一时难以阻挡的鼠疫竟然就悄无声息了。 自打取消城禁以后,太原城城中人口明显多了起來,繁华街边也陆续起了叫卖的小商贩,仿佛战事已经远去,太平光景又要到來。不过身在兵营的李信却苦恼的很,在上次与郡主的交锋中,因为心软而全面落败,这却给了世人一个错误信号,让他有口难辩。郡主偏偏又仿佛乘胜追击一般,每日都遣人送來他的生活日用,从中衣外袍到饭食引水,甚至连一些不起眼的物什,比如那束发的网套都是精挑细选之物。 这些东西,李信受也不是,不受也不是,索性便不再穿便袍,而是随时随地都一身三卫军特有的上红下黑军装。很快,李信就顾不上烦恼了,一骑快马由北而南疾驰进了太原城,哒哒马蹄骤响惊起了一片闲散街边的路人,骑手满身征尘又让他们嗅到了一丝战争的味道,不祥的预感似乎像瘟疫一样,仅仅一个下午的功夫便又在太原城中溃散开來。 次日一早,打钟寺对面的报馆外已经人满为患,他们都在等待午时开门,买份报纸以了解昨日那匹北边來的快马究竟带回了什么消息。 报纸名为《太原午报》是一家商社新弄出的花样,就像朝廷的邸报一样,但却胜在所载之事都是时下第一手的要闻,从朝廷到地方的大事要闻,以及太原城中稀罕奇事,甚至连谁家媳妇偷了汉子这等事都会记载其上。这充分满足了人们的猎奇心里,所以已经推出竟销量出奇的好,每日开馆不过片刻就售卖一空。 第一个抢购到报纸的是个年过四十的秀才老爷,他上下左右翻遍了所有版面也沒见到关于昨日那匹快马的消息。人们不禁都惴惴不安起來,快马南下肯定是有大事,究竟是什么大事,竟让这有总兵府背景的报关都三缄其口呢? 消息捂的越紧,就正面其中越有了不得的大事,城中好事之人颇多,这一回却不论动用河中关系,竟然都一无所获。 的确有大事发生,昨日钱泰派快马來报,陆九离开新平堡后,蒙古人突然大举进犯,可坏事就坏在战地服务队沒有随陆九一同起行,新平堡陷落,堡中众人不知所踪,想來已经凶多吉少。蒙古鞑子大军长驱直入逼近镇虏卫城城下,所幸镇虏卫城墙早就修复一新,又有大炮坐镇,鞑子一时间难以啃动这块硬骨头便又往北撤了。 只是这次鞑子的入寇甚是可疑,既沒有抢掠牲畜人口,也沒有大举攻城,似乎另有目标一般,至于这目标是什么则语焉不详。 李信与田复珍正商量研究此事的蹊跷之处,却见吕四臻推门而入,神情慌张。 “大将军为四臻做主,陆九他公报私仇,害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零八章 救与不救 李信让吕四臻不要激动,有话慢慢说。这位纵横山西官场多年的提刑按察司俭事竟然激动的语无伦次,数次组织语言之后,才将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大意就是陆九公报私仇,害了他的儿子吕惠中! 田复珍却插嘴道:“陆九的案子是张阁老审的,又是本府代替官府提起诉讼,你一个辅审官,又沒直接参与审讯,他报复你何來?” “这……” 其实田复珍有一如此说也是专为挤兑吕四臻一下,他北地里做的勾当,就算不说又谁人不知了?吕四臻老脸一红,安静了不少,却不敢将自己曾做的那些龌龊事挑明了,毕竟还要仰人鼻息,让田复珍抢白一顿,倒比李信好言抚慰效果要好的多。 李信看在眼里却憋着笑意,打着圆场。 “镇虏卫來的战报也是语焉不详,又沒确实了令郎受难,吕大人凡事要好处想,你且回去等候消息,有了准信保准第一个通知你!” 吕四臻虽然在官场上纵横捭阖,鲜有吃亏,但对厮杀战阵却无能为力,想走却又惦记着儿子。李信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又劝道:“我现在就修书一封,让钱泰组织人去搜救所有战地服务队队员!” 吕四臻也明白,李信能给他的,大概也就是这个保证,惟望他真的派人去搜救。告了声罪便转身离去,至于陆九公报私仇一事却绝口不提。 “吕四臻的弱点太明显了,真不清楚他是如何在险恶的官场混到今时今日的!”田复珍半是自言自语,半是疑问。 “这还不简单,当初他的儿子还小,翅膀还沒硬,还沒本事坑爹!” “呵,坑字用的好,大将军最近妙语连珠!” 李信汗颜,一顺嘴又蹦出个当世沒有的词來,“田府尊取笑!”接着话锋一转,“看看这封情报!”将案上一封信笺递给了田复珍。 “怪哉,怪哉!”田复珍一抖从李信手上接过來的信笺,“情报可属实?” “顾十四亲自前去,当不会错!最近范永斗的大儿子和宣府总监李凤翔打的火热,可不是甚好兆头。” 田复珍却道:“李凤祥其人田某还是听说过的,为人还算忠厚,做事也能恪尽职守!” “怕就怕在忠厚二字上,如果他似咱们那位高监军还真沒有甚担心的。”李信一连的忧虑之色。 “兴许是大将军想多了,李凤翔能在人际复杂的司礼监做秉笔太监,未必就是易与之辈。” 李信长舒一口气,站起身來,在屋子里走了一圈,又转回來。 “还说粮食的事,他们高价收來,为何不直接运出边墙,偏偏又先囤在宣府?” 田复珍对此亦是疑虑重重,“难道他们要用到手的粮食收买李凤翔?以换取在宣府数卫边墙间通行无阻?可五万石粮食也不是小数目……” “亦有此可能,常言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范永斗舍得出这个钱!出了这个钱,他还能十倍百倍的在建奴和大明身上赚回來!” “咱们也当准备一些相应的对策,不能干瞪眼呀!” 李信点头,表示赞同田复珍的提议,“当务之急是先让陆九尽快与蒙古军中咱们的人建立联系,好尽快查清楚那二十万两白银的下落。二十万两白银不是小数,想必也运不远,银子若是能抢回來,能解咱们的燃眉之急啊!” “大将军不是怀疑那人或已投了鞑子吗?” 李信叹道:“也是沒办法的事,前方的真真假假咱们离得远,具体细节恐难掌握,让陆九和顾十四判断吧,也只能先从此人身上打开缺口!” 大明京师紫禁城文华殿,张四知言之凿凿,语言犀利,平素里他如此咄咄逼人的架势倒是极少见的。 “圣上,事情已经查明,各家商户之所以高价收购粮食是为了供应宣府军粮,以求庇护商道平安,如今又有宣府军务总监李凤翔的军报作证,足以佐证此前的谣言都是别有用心的。” 他指的自然是谣言幕后之首的李信,朱由检如今一听到有人状告弹劾李信便感到厌烦,就连他的老师说这件事也不例外,于是摆摆手道:“沒凭沒据,又沒甚恶果的事,还说來作甚?徒惹人不安,此事休要再提。再者,商人有此拳拳之意实属难得,可以按照旧例嘉奖一番!” 眼见张四知有些独木难支,户部尚书李侍问又跳了出來,“臣亦有本启奏!” 朱由检看见是他跳出來更加不耐烦,不用猜都知道,他一副公鸡斗架的势头准是针对李信。果不其然,“臣得到下边人汇报,李信从北直隶、山东等地大肆收购玉麦种粮,形迹可疑!” 李侍问拿玉麦來说事,在崇祯年间也是成立的,从万历早年间开始玉麦一直都是宫廷特供,因此才叫御麦,其后叫來叫去,又叫成了玉麦。等到天启朝的时候,玉麦便已经在黄河以北大规模种植,民间富户也逐渐开始食用。李信一介武臣,大肆收购这种还有几分敏感的物什,其内心用意,是值得人深究的。 果然,朱由检闻言之后便不甚急躁了,甚至还让李侍问细细道來。但是李侍问知道的只是一知半解,详细情况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來。 朱由检猛然想起,高时明的密报中的确提过几句李信收粮种,开荒屯田一事,虽然沒说是何种粮食,想來就是李侍问所言的玉麦了。如此反而让他放心下來,天不降雨,收购些粮食來以备不时之需,也无可厚非,这些个老家伙们,为了打击李信,也不惜小題大做。 “朕知道了,玉麦一事此后也休要再提!” 重臣们连连劝告,说此事敏感不可大意,朱由检实在被烦的不行了,才同意妥协一步,“既然众卿执意,那朕便遣人去询问一番,如果有合理的解释与理由,诸位此后也休要再提了!” 朱由检本想派个太监去敷衍一下就得了,谁知张四知却进一步提出來,此事非同小可,还须派外臣去,并当即提了一个人选,那就是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李曰辅。 其后,重臣们又纷纷附议,朱由检被烦的不行,便草草同意,将几位重臣都“轰”了出去,整个大殿顿时安静下來。 …… 边墙之外塞北之地,陆九的骑兵率先过了哈流土河,于东岸便等待第二梯队的张石头掷弹兵营。今年果真是大旱之年,不但山西,就连塞外都滴雨未下,哈流土河如今只剩下了涓涓的小流,成人跨两步就可过河。 陆九手搭凉棚,仰头看了看头顶毒辣的太阳,若是在如此持续下去,眼前涓涓小流都得干的一滴水都不剩,草原上亦要爆发旱灾,可以想见将有成群的牛羊牲畜因为失去了水源而渴死。 所有骑兵虽然下马休息,却都紧挨战马,随时保持着最高警惕,因为土默特部的营地就驻扎在距离此地不过几十里的哈流土河下游,昂混闹儿海。 李信在宣府镇一战中虽然俘虏过土默特部的巴图汗,但后來考虑到他还有个强悍的叔父虎视眈眈,让其掌权还不如稍显软弱的巴图。因此,李信在权衡一番之后还是将之放了,尽管巴图在临走之时拍着胸脯指天指地的发誓,永远忠诚于他的主人李信,可谁都沒将这个言而无信之人的话当一回事。 陆九此來的目的不是冲着土默特部來的,便不愿去招惹他们。此前已经派人与蒙古军中的自己人几次沟通,对方明确告诉他已经获知银款的下落,而且就在近几日功即将转移,又约定好在哈流土河边见面,但时间已经过了约定的时刻,人却还迟迟沒有出现。 很快,张石头带着他的掷弹兵营先赶來了,张石头一见面便急急拉着陆九说有大事商议。 “甚事神神秘秘,还不能当众说?” “大事不好,兄弟刚遇上新平堡拍出來求援的人,咱们刚离开新平堡,蒙古人后脚就大军压境,你我兄弟得回师去救新平堡,战地服务队的几十人,还有咱们的辅兵也在新平堡,若是走晚几步就怕來不及了!” 张石头说了半天,却见陆九无动于衷,便道:“陆兄弟缘何还不准备动身?” 良久之后,陆九才缓缓道:“新平堡救与不救恐怕都來不及了,而二十万两白银却近在咫尺,兄弟刚收到消息,也就这几日便要转移,错过了这个机会,又上何处寻去?弄不好左右都是空走一回!” 张石头却不以为然,“银子运走了可以再寻了去抢,若人沒了,上哪里去还能寻回來?连战地服务队在内,那可是数百条咱们三卫军的兄弟!” 两个人因为是否回师吵了个面红耳赤,张石头执意要回去救援新平堡,认为只要有一丝希望就不能放弃。而陆九却恰恰相反,他则认为,应首先完成劫回银款的任务为先。 争执不下,两个人终于分道扬镳,张石头带着掷弹兵营连夜返回新平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零九章 意外发现 张石头走了,带着掷弹兵营义无反顾的回去救新平堡去了。陆九看着步战营消失在远处山间,心里骂着,这厮还是那个德行,当初为了给那素不相识的女人主持公道,硬杀了自家兄弟,结果那女人又做了甚?偷汉子还怀了孽种,让他深陷官非。 自张石头于杀妻案中取保待审重回掷弹兵营,陆九明显能感觉到他比以往的改变,沉默永远成了他的招牌动作,但人就是这样,总说不撞南墙不回头,其实就算撞了南墙也未必回头,所以张石头又回去撞南墙了。 战地服务队的那二十几个配军当初都是诬陷他的人,就算死了也不冤枉。但张石头临走时冰冷的目光又让陆九莫名寒颤,他忽然想起了一年前的李信。 那正是官军围剿的最后时刻,兄弟们身陷重围,已经插翅难飞,可明明已经成功逃出官军重围的李信却又大剌剌的回來了,在与官军的最后一搏中身负重伤,差点连命都沒了。本來以为大罗金仙都救不活他,谁知在高阳大牢里昏迷了七天之后居然醒了过來,一个人能为了兄弟而舍生忘死,就连老天都不愿收他的命。 倏忽间一年过去了,老兄弟们活到现如今的,都已经成了朝廷有品级的武将,现在想來便恍如隔世。一念及此,陆九顿时汗如雨下,正是因为当初李信沒有放弃他们,他们才有了今时今日。而这事轮到自己身上,如何又变的急功近利了? 新平堡除了那二十几个陪审充作的配军,还有三卫军五百辅兵兄弟,张石头话又回荡在脑中,银子沒了可以再去找,可人沒了又去哪里寻? 陆九汗颜不已,终于下定决心! “整军,上马,回新平堡!” 骑兵营都是陆九一手带出來的兄弟,从來都只绝对服从,也不会问他为何朝令夕改,片刻功夫上了战马,一声呼喝之后,骑兵营轰然而动,如铁流般往南而去。 与张石头不同,陆九并沒有原路返回而是选择了一条近路,由宣府万全右卫的柴沟堡进入边墙,在沿着西阳河逆流而上回援新平堡。如此一來,加上他骑兵的速度优势,必然会大大领先张石头先一步抵达新平堡。 由于整整一个春季滴雨未下,桃花汛过后,西阳河的水便迅速干枯了,只剩下龟裂的河床裸露在阳光的暴晒之下。骑兵铁流沿着干枯的河床滚滚而过,又直往西而去。 与此同时,却还有一只车队也沿着河床与陆九的骑兵营相向而來。 距离近了,一支蜿蜒近里许的商队逐渐展露出來,车载马驮,满满当当的货物,将速度拖的很慢。陆九并未在意,边墙口堡,见到行商车队并不是稀罕事,但随即又觉得这支商队有哪里不对劲。 行商车队很快也发现了前方有一支明军骑兵,立即呼喝起來,将驮马车辆赶出河床,以让出道路,一时间骡马嘶鸣,暴土扬尘。 就在陆九与这支商队即将擦肩而过时,他终于意识到为何觉得不对劲,因为这支由大同府镇虏卫出境到宣府万全右卫的商队,并沒有插着所有过境山西的行商车队都必须亮出的通行旗帜。用李信的说法,这些是沒有手续,专干走私的黑商队! 当然还有更为可疑的一点,新平堡到镇虏卫城刚糟了蒙古鞑子,为什么商队敢肆无忌惮的行走于此,又安然无恙? 快速突进的骑兵竟在眨眼的功夫便于西阳河干枯的河道上划了个弯,又骤然分成两路前后将整支黑商队截住。 为首一名商队执事模样的黝黑汉子赶忙上來疏通。 “官爷,咱们可都是守法商人,沒干甚……甚勾当…… ”与此同时,又从身边人手中提过一只牛皮袋,沉甸甸的拎在手中,递了上去。 “官爷们保俺商队平安,委实辛苦,这是小人一点心意,孝敬官爷的!” 陆九立于马上又甲胄在身行动不便,立即有亲兵上前接过牛皮袋,打开一看立即惊呼。 “好阔气,全是金子!” 那汉子见陆九收了自家金子,便隐隐松下一口气。谁知陆九却面无表情的冷冷问道:“贵商队从何处來,往何处去啊?” “从大同來,往宣府去,运些粮食!”那汉子对答如流,便似早就想好了答案一般。 “嗯!”陆九点头,不置可否,却又陡然问道:“既然从大同來就该知道山西的规矩,你不觉得贵商队少了点甚么?” “少了甚?” 那汉子不解的看看陆九又看了看陆九亲兵手中提着的沉甸甸的牛皮袋子,像恍然大悟一般,拍了拍额头,“是少了,是少了!快再提一袋來……” 这一回陆九却沒再理会那汉子,直接一挥手,所有骑兵举起短管火枪团团对准了被围在当中的商人们,又将火绳吹燃,只等一声令下便齐齐开火。 同时,又下令,“一应财货尽数沒收!” 那汉子沒料到陆九竟突然翻脸,脸色亦是剧变,以为他要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行抢劫之事,便突然疾言厉色起來。 “别给脸不要脸,你可知道这车队装载的货物是谁的吗?” 听到那汉子如此说,陆九來了兴趣,冷然问道:“谁的?” “说出來吓尿你,坐稳了!司礼监秉笔太监总监宣府军务李公!”说着从怀中掏出个令牌來,在陆九眼前晃了晃,“看到沒,俺们爷们也是不愿太过招摇,你们也别蹬鼻子上脸,赶紧拎了两袋金子滚蛋!” 见陆九瞅着自己有几分愣神,那汉子便以为对方被吓住了,以陆九所领骑兵的规模充其量也就是个小小千总,听了总监李凤翔的名头害怕也在理所应当,他认为只要自己开口,对方必然就坡下驴,然后毕恭毕敬的留下两袋子黄金,然后乖乖滚蛋。 可他万万沒想到,陆九的脸上竟然绽开了不屑的笑容,他的亲兵则搭腔道: “总监李公是个什么东西?咱只知道,从山西出來的商队都必须有山西镇总兵负签发的通关文凭和以作标记的旗子!这两样你有吗?” 那汉子一愣,但仍旧极其强势。“爷们是李公的人,管你什么文凭旗子的,识相的赶紧闪开!否则,回头李公革了你的职,可别说爷们沒好心提醒!” 陆九哈哈大笑:“你听好了,本将是征西前将军山西镇总兵官麾下骑兵营官,你们总监在本讲眼里算个鸟!”说罢,再不愿与那人啰嗦,摆手道:“都给我沒收了!” 山西总兵?李信?那汉子脸上闪过一丝绝望,又勃然色变,猛然吼道:“兄弟们,拼……” 拼字还沒说完,陆九的亲兵一脚将其踹倒,狠狠啐了一口。 “拼个鸟,就你这样的爷爷剁你仨都沒问題!” 在黑洞洞的数百支火枪口下,谁都不敢再轻举妄动,骑兵门上前检视货物,片刻之后竟然惊呼起來。 “九哥快來看,这是甚?” 陆九催马上前,只见被扒开的粮袋子底下竟然是木头箱子,木头箱子盖四敞大开,里面都是白花花的银子!瞬息之间,他就意识到了问題绝不是那人所说的那么简单,立即下令将所有行商车队的所有人都抓起來。将所有粮车清点之后,竟然足足有近十万两白银,清一水的官封银锭,底部都打着歪歪扭扭的印记,看不出來是甚文字。 那执事汉子也算硬气,不管如何拷打就是一口咬定,他们由山西大同來,往宣府去!至于车队里因何都是银子他则一概不知!陆九如何能信,但也猜了个**不离十,恐怕眼前的白银便是先前晋商被劫的借款。 可是这些银款不是被蒙古鞑子劫走了吗?如何又到了汉人商队手里?如何又从镇虏卫过來……诸多疑问串联在一起,陆九觉得似乎已经抓住了问題的关键所在,一条清晰的脉络逐渐在他脑中形成。 对商队所有人大加刑讯,果然还是有人招了,招的令人胆战心惊,他们竟是由万全右卫出的边墙,然后在蒙古人手中接手的车队,又随着蒙古大军由新平堡进入边墙,然后准备取道西阳河返回宣府! 闻言之后,陆九哈哈大笑,真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他若是执意在那哈流土河傻等,恐怕也便沒这般际遇。但随即一片阴霾又蒙了上來,如此说就连李凤翔都通了鞑子不成?看來还得早些与顾十四联系上,了解详细情况。在李信由太原送來的军令里曾提及顾十四已经亲自到了宣府,负责搜集情报,他可以随时与之联系。 陆九当即分出一百骑兵,命他们押送白银和俘虏前往距离此地最近的镇虏卫城,他则带着骑兵继续赶赴新平堡。 米琰醒了过來,嗷嗷乱叫的喊杀之声又从堡外传來,已经整整一天一夜,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波进攻。他紧了紧束住胸前那道刀口的绑带,顺势又叫醒了吕惠中。 “鞑子又來了,又是一场厮杀!” 他们趁着鞑子暂停进攻的间隙休息了一阵,流失的体力似乎又回到了身体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一十章 真相渐显 米琰拖着散了架子一般的身体重新爬上原木捆钉而成的寨墙,顿时就呆了一呆,只见堡外密密麻麻尽是衣衫褴褛的蒙古人,已经摆开了随时冲击的架势。 陆九留下來的辅兵营成了守城的绝对主力,原本新平堡中的边军则成了辅助角色,而辅兵的战斗力也的确惊人,在他们的带领下竟然十数次击退了蒙古人的进攻。但就在上一次战斗中,辅兵营损失惨重,正副营官全部牺牲,边军亦死伤惨重,全堡上下士气已经低迷到了极点。 战地服务队这一次沒有认怂,数次大战都冲在前边,一扫先前公子哥身上的骄娇二气,其中尤其以米琰和吕惠中为首,鞑子几次冲上寨墙,数战下來竟斩首十数级,甚至比战兵的斩获还要丰厚。但到了此刻亦是满目的茫然,不知希望在何处。 战鼓隆隆敲响,脚下大地震颤,攻城大军轰然而动,如蝗虫一般缓缓向新平堡席卷而來。米琰的瞳孔骤然收缩,吕惠中则绝望的闭上双眼,完蛋了,新平堡中还能继续战斗的已经不足千人,蒙古人使出蚁附攻城的招数,他们已经回天乏术。 “杀啊,杀啊!” 随着蒙古人轰然进攻,响起的却是地地道道的汉化,吕惠中觉得有异,又睁开眼睛拢目光望去,这才注意到,城下密密麻麻的攻城蒙古军,竟都是他们的汉人奴隶。米琰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蒙古本就人丁稀少,攻城向來都是驱使汉人打头阵,堡外的的局面也在情理之中。 米琰的目光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他知道终于到了最后时刻,却陡然放声道:“子安兄明年今天便是你我忌日,咱们跟鞑子拼个痛快吧!”原本瘦弱手腕紧紧握住了那柄已经崩口的雁翎刀。 吕惠中的情绪大受米琰感染,是啊,既然已经到了绝地,与其放弃抵抗不如痛痛快快与鞑子拼个你死我活,振臂一呼,“堡在人在,堡亡人亡!” 随后便有其他战地服务队的人附和道:“子安兄说的对,咱们自小读经史边说杀身成仁,舍生取义,如今杀敌报国,马革裹尸,岂不得偿所愿?” 却听又有人道:“都丧气个甚?小弟家中还有孕妻,沒听儿子亲口叫一声爹,可舍不得就死了!” “甚叫丧气话?尽忠报国而已!老子这条命,今儿不要了!” 打起仗來还是这粗话带劲,战地服务队队员和军卒一起久了,也自然的受了熏染。 “小弟也大以为是,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 一番争执到让低迷的士气陡然而起,连附近的军卒都受了感染跟着磨拳霍霍起來,但却觉得他们这些书生大敌临头还要吟诗作对,也太矫情了。 堡外的蒙古人汉奴距离越來越近,浓烈的死亡气息亦迫在眉睫,尽忠殉国写出來悲壮而又凄美,可身在其中感受到的却是巨大的压力与恐惧。 诸生们口干舌燥了,吕惠中觉得手心里尽是冷汗,米琰那只紧握雁翎刀柄的收也因为用力过猛而显得发白。 汉奴距离寨墙不足二十步远的时候,蒙古军战鼓骤然间变得急促,蝗虫一般的攻城汉奴加速狂奔。 “冲啊,冲啊!” 新平堡内的大炮全部炸镗,箭矢也已告罄,滚木礌石亦全部用光,明军们所能做的只有等着鞑子冲上城头,与之肉搏。 十五步,十步,五步,蝗虫一般的汉奴们终于撞上了新平堡的堡墙,十数架长梯搭在原木堡墙之上,汉奴们又顺着梯子蜂拥而上。 最后一战终于开始,也即将结束,蒙古军还是不可遏制的攀上堡墙,并且越聚越多,战地服务队的诸生们毕竟不是训练有素的军卒,很快便又有数人阵亡。米琰却似杀红了眼,跃入汉奴中,甩开雁翎刀拼命的挥舞,汉奴们虽然彪悍,却也是人,也怕死,眼见着明军士卒不要命的架势,也都吓的连连后退。 吕惠中趁机跟上,生怕米琰孤身陷入重围,诸生顿受鼓舞,挥刀上前。 但是这种反抗就如将死之人的回光返照,随着堡上辅兵营的逐渐崩溃,败局似乎已经不可避免。 吕惠中突然觉得脚下的堡墙震动了一下,接着又是一下,然后一下又一下!直到隆隆炮声传入耳中,他才意识到这是大炮在齐射,蒙古军居然搬來了大炮!他顿时心如死灰,绷在胸中的那口气瞬息之间便泄了。 却忽然听到有人在欢呼,在怒吼! “明军!明军!” 吕惠中循声望去,只见地平线处,一支红色人流如海潮般推进而來,那杆猩红的明军战旗迎风猎猎,耀眼无比,是明军!这面三卫军特有的军旗,他曾见过无数次,但这一次他的胸中却充满了难以自制的激动,不知不觉间已然泪流满面。 心中在不断的反问着,他们得救了吗? …… 新平堡往南五里一支骑兵驻足向北瞭望,陆九的骑兵营來晚了,原因竟是在路上进行了一场让双方都猝不及防的遭遇战。令陆九吃惊的是对方竟然也是汉人,但他们却是马贼,战斗力比之骑兵营不不遑多让。 最后,对方见占不到便宜才向西方撤去,陆九一直尾随了数十里,直到他们出了边墙才又折回來。不过,等他们赶到新平堡时战斗已经结束,猩红的明军战旗仍旧牢牢的插在堡墙敌楼之上。堡外的辅兵则在打扫战场,清理尸体。 “九哥,咱们不进堡了吗?眼看就黑天了!” 陆九断然道:“既然新平堡平安无事,咱们也就沒了进堡的必要。时间可不等人,咱们现在还得去哈流土河!” 从在西阳河河道内巧遇运银车队开始,他的心里就已经有了一条清晰的脉络,自打他们來了镇虏卫以后,一环一环似乎都是早就算计好的,大军被拖在边墙之外,蒙古人趁机破墙而入,然后运银车借机由大同镇虏卫再转往宣府万全卫,一切似乎都神不知鬼不觉,却不想张石头执意回援新平堡将对方一环扣一环的计划都打乱了。 可如此大费周章,仅仅是为了运几十万两银子往边墙内吗?陆九百思不得其解,但却肯定了一点,十三哥安插在蒙古军中的那个人绝对是叛变了! 陆九之所以说时间不等人,是因为那个人很肯能还不知道他们的计划已经被自己获知,他打算将计就计除去此人,并审问出幕后黑手的真正用意。 骑兵沿着西阳河干涸的河道连夜赶路,又沿着原路出了边墙,等重新抵达哈流土河时已经天近黎明。 陆九唯恐那人见不到人已经离去,却在一声狼嚎之后松了一口气,暗号对上了。过不多时,一名胖大的僧人单人独骑出现在哈流土河边。 “陆施主别來无恙!” “呵!陆某现在该叫你罗桑坚赞法王,还是介休法师呢?” 胖大僧人嘿嘿一笑,“自然随施主之意!”此人正是在三卫军中消失日久的介休。岂料陆九却骤然翻脸,身旁的亲兵早就得了命令,一拥而上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 “施主,这……这是为何?” 介休一脸诧异不似做伪,陆九冷冷道:“你拖我來此相比是为了方便蒙古人在新平堡破关,好把那银车运往万全卫吧!新平堡死伤的冤魂恐怕要记在你的头上了。” “施主说甚话來,小僧此來就是要告知银车消息的啊!新平堡冤魂又与小僧何干?” 陆九怒极反笑,“那你说,银车在何处?” “明日此时,将化成粮车,由边墙破口偷入万全卫!” 介休振振有词,可将陆九气坏了,便将一路上所遇之事悉数说了出來与其对质。哪成想,介休转了转眼珠子,竟然高呼上当。上了谁的当?当然是上了乌珠穆沁部老汗之子多尔济的当。 在介休的描述中,乌珠穆沁部汗王日渐年老体衰,尤其是到入了春以后,老汗王又大病一场,部落中大小适宜差不多都由多尔济一手操持,老汗王已经逐渐不再理事,他这个法王却深遭多尔济记恨,自然就被逐渐排除到权力核心之外。而他此前所得到的消息也的确是银车将化装由破口偷入边墙。 介休凭借一张三寸不烂的舌头,竟然把陆九说的将信将疑,但将信将疑也只是一闪而过,太多的巧合已经沒办法用巧合來解释。见陆九无论如何都不相信他,介休又曝出了一则令人震惊的消息。 “介休向佛祖发誓,所言句句为真!但陆施主肯定不知道,那二十万两银子运进边墙以后,是送给何人的。” 还能送给谁,除了李凤翔就是范永斗,而且应该是范永斗的可能性大一些,可如此大一笔银子,范永斗真的有胃口吃下去?蒙古人又凭什么配合他?就连他遭遇的那些马贼恐怕也与那范永斗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介休见陆九并不答话,便自问自答。 “内阁大学士张四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一十一章 国家民族 太原,李信最近有点烦恼,朝廷派來了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李曰辅,这货拿着鸡毛当令箭,到处都想横插一脚,与先前负责张石头杀妻案的刘令誉两个人互相配合,处处给他添堵。与李曰辅一同抵达太原的还有朝廷的传旨钦差,刘令誉正式被朝廷升任山西布政使,比起在都察院当正四品的右佥都御史來可是连跳了四级。 如此一來,李信在太原府的权威进一步受到侵蚀和挑战,但由于战后的军管,以及身为太原知府的田复珍的配合,绝大部分的官署职能仍旧掌握在总兵府的手中。 为了躲开刘令誉和李曰辅整日间在耳边聒噪,李信索性出了太原城去视察玉麦的播种情况。有了火力提水机灌溉系统,玉麦的播种工作才得以继续,雇农的工作积极性很高,太原城周的荒地被尽数翻耕起來加以利用,雇农们干的一派热火朝天,他们绝大多数是逃难而來失去土地的难民。 李信曾许诺,只要秋收,所有雇农经手的每亩土地收成里,他们都可以从中分得一成的收入。这对农民來说无疑是了不得的诱惑和希望。这些难民里面,不论自耕农还是佃农,耕种到秋所能净收获的粮食也未必比一成多。自耕农的土地要应付数目庞大种类繁多的苛捐杂税,尤其是到了崇祯年间,各种加饷都收到几十年后去了。而佃农大部分的粮食也都要上缴地主,剩下的仅勉强够一家人糊口度日。 但给官府种地就不一样了,田府尊曾亲口许诺,他们分得的一成收成里,朝廷摊派下來的苛捐杂税官府不会从中收取一文税钱。 有了种种许诺,所有的雇农们似乎都看到了希望,伺候起庄稼,直比自家的田都要上心。 播种的速度比预想中快了不是一点半点,陪同视察的黄胜不住称赞李信这个政策制定的好,所有雇农都将田地视如自家天地一般侍弄。 李信笑了,调动人的积极性原本就要以利许之,搞的好了,这是一个双赢甚至三赢的局面。他不会去搞些洗脑工作,倡议所谓的牺牲奉献,因为他需要一个开放的社会氛围,需要有主见的民众,只有如此才能实现逐渐在他心中萌芽的理想和抱负。 只不过,李信要多那烦恼,烦恼却一刻都不想放过他。田复珍带着马队由远处疾驰而來,看他那风风火火的架势,李信便知道,一定是有十万火急的消息了。 果真,田复珍下得马來,连气都沒喘匀便递过來一封军报,封口已开,显然他已经事先看过。李信一面展开军报一面好整以暇的揶揄着他。 “什么消息能让田府尊连仪态都顾不得了?” 田复珍此时似乎沒有心情与李信玩笑,只是不停催促他快看。李信才看了几眼,面色立即凝重起來,如果陆九军报所言属实,那问題可就大了,大到甚至连他都无法解决。 良久,李信才抬起头來,看着田复珍。 “田府尊以为如何?” “上报朝廷,请求彻查!” 李信则道:“无凭无据指责内阁大学士当朝帝师,恐怕皇帝不但不会同意调查,甚至还会责罚申斥上报之人,咱们经不起任何一个人的损失啊!” 田复珍面有急色,“难道就容得贼子猖狂于庙堂之上?” “揭发就能惩治不法了?徒然自伤其身而已!更何况咱们无凭无据,仅仅有一个已经不可靠之人的口供,说出去谁能相信咱们?” 其实田复珍也明白,指望朝廷还不如指望猪能上树,不禁有几分颓然。 “难道,咱们就眼睁睁看着,那几十万石的粮食被抢走?” 黄胜对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好似打哑谜一样的对话,有些莫名其妙,但却清清楚楚的听到了田复珍所言的粮食被抢之言。李信很快就发现了他想插话却插不进來的尴尬,于是将军报一并给他看了。他们几个都是联合商社的核心人员,又都参与核心机密,是以李信在这种事上并不避他。 黄胜看罢倒吸一口冷气,随即又似想通了甚事一般,拍手称妙。 “大将军,此事当得一件妙事!” “何以见得?” 田复珍大感疑惑,如此一件涉及朝廷安危的大事,如何到了眼前商人口中竟成了一件妙事? “大人且看,范永斗联合了蒙古鞑子想抢宣府镇里的粮食就让他抢去,须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咱们正好一勺将那些腌臜都烩了!然后所得粮食,数目自然是咱们说了算,让边墙外的鞑子们竹篮打水一场空。” “朝廷的蠹虫又该如何办?”看着黄胜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情,田复珍胸中升起一阵厌恶,又继续追问。 “朝廷蠹虫根深蒂固,便不是你我乃至大将军能够触动的了!” 这个答复显然让田复珍极为不满,他毕竟是受的儒家正统教育,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那一套已经根深蒂固,刻在了骨头里。朝廷有大奸大恶之徒,不知道便罢,知道了又如何能置之不理?反正他做不到! 李信当然不可能采纳黄胜的意见,粮食只要还在边墙之内,他就不可能坐视鞑子再次破关犯境,沉默有倾之后终于说道: “现在问題的关键是宣府军务总监李凤翔从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黄胜立刻道:“如果连李凤翔都身涉其中,他们上下勾连,坑壑一气,咱们山西就更沒有能力去管这档子事了。”很显然,黄胜仍旧沒放弃他的主张,在劝说李信采纳。 “李凤翔根本不可能主动参与此事,宣府粮食被劫,北京城中的张阁老沒责任,范永斗也沒责任。最终所有的责任恐怕都要李凤翔一人來承担,來当这个替罪羊!”田复珍对黄胜的看法不以为然,在他看來李凤翔应当是被范永斗的粮食攻势给蒙蔽了,再加上朝中又有大蠹虫多方运作,宣府再次被破关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若如此,最终得利的,则是蒙古鞑子,是范永斗,甚至连朝中的大蠹虫都是得利之人。大明不但颜面尽失,还要遭受重创,大明朝如何养了如许多的乱臣贼子!他想不通。 黄胜还要辩解,李信将他打断。 “田府尊所言甚是,看來这件事的突破口还要着落在李总监头上!” “大将军……”黄胜还是心有不甘,企图让李信重新审视自己的意见。李信则直截了当,语气严肃的加以拒绝,“黄胜,你记住,国家公器不是私人谋利的工具,你我既然坐了同一条船,就要把住这个底线。我与诸位合组商社,是为得利,却不是为我一人得力!王朝末世天下大乱世,权宜之计在所难免,但一颗尽公之心却无论如何不能泯灭了,国家和民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若是每个人都只顾自己,这天下还有谁能救得了!” 这一番话已经近似于警告,黄胜顿时出了一身冷汗,他从未见过李信如此一本正经的说话,知道自己已经触到了他的底线,连忙认错。 “黄胜急功近利,以后,以后定会以国家,民族为先!” 但是,这一番话落入田复珍耳中却是另一番滋味,什么叫“王朝末世”?大明王朝虽然已经暮气沉沉,但是谁也沒认为它会亡了!如果李信不是口不择言,那就是他心底里已经认定这大明王朝早晚有一天要亡掉,而且这个日子距离此时此刻甚至不会很远……他不敢再想下去,再去看李信,目光中又多了几分复杂之色,此人胸中到底究竟装的是什么,他以前自问能看懂,可这一刻却捉摸不透了。 还有什么国家和民族云云,似乎与当世所所言也不尽相同。但是,田复珍却从李信的一席话里能清晰的感受到,他以肩负天下为己任的雄心和抱负。但田复珍心中却不住的暗叹可惜,只可惜,只可惜他是个武人!这种抱负若是放在文人身上,那就是再世诸葛,可放在武人身上……那个名字却是他连想都不愿去想的。 “田府尊,田府尊?” 李信的的呼唤将田复珍从出神中拉了回來,连忙掩饰道:“若从李凤翔身上入手,田某愿亲往宣府一趟!” “不可,田府尊身为太原知府先且不说未经奉召离不得辖地,但这身份和立场也太过招眼,你若一去必然打草惊蛇。”李信的拒绝也在情理之中,他原本就是为了掩饰出神的尴尬而随口一提,随即便也不再解释。 “与李凤翔联络还是必要的,此人最好沒有功名和官职在身!”田复珍大以为然,这个人选沒有官身自然就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和李凤翔接触也少了顾忌,按照大明律例,内臣不得私结外臣,反之亦然。虽然现在已经见怪不怪,但如果有人想做文章,这都是致命的把柄! “黄胜愿为大将军……为国家……和民族……走上一趟宣府,会会那猪一样的李凤翔!” 有了李信刚才那一番尽公不顾私利之言,黄胜觉得只提大将军不甚合适,便又加上了他之前所言的国家和民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一十二章 建奴阴谋 与刘令誉一同升官的还有吕四臻,他终于得偿所愿由升任山西按察使司按察使,连跃五级成为正三品高官。这对吕四臻來说本该是意外之喜,可他却已经是意兴阑珊了。张四知交代下來的事办砸了,他不但沒能将张石头杀妻一案办成铁案,反倒连自己儿子都搭了进去,如今更是落得生死未卜。 自己唯一的子嗣已经很有可能已经命丧蒙古鞑子之手,别说一个正三品按察使,就是让他去京师入阁,位列殿阁大学士,又能换回一个活蹦乱跳的儿子吗?多年的夙愿得尝,却是要有这般代价,这是他无论如何都始料不及的。 一连数日,吕四臻都无心打理按察使司的事物,全部交给几个由他一手提拔起來的亲信去处理,自己则躲在家里每日里不断的祈求与长吁短叹。这一日,闭门谢客多时的吕府忽然热闹了起來,來访的要人与传讯的公人一下子多了起來,并且都是让吕四臻不能拒绝的人和事。 就在刚刚,家丁來报,新任山西布政使刘令誉來访。吕四臻眉头皱了两皱,他们两个人由于在吕惠中的处理方式上闹了一些矛盾,已经由盟友转为互相针对。以目下的情形,此人來访肯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沒安了什么好心。 但毕竟人家是堂堂的山西布政使,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只好硬着头皮去会他一会,倒要看看此人有何要事,须亲自登门。 刘令誉一见吕四臻便似从不曾有过矛盾一般,姿态不高,态度随和,嘘寒问暖不说,还带來了四样礼物,礼单交由管事拿走,又好一顿寒暄,两个人才分宾主落座。 家丁奉了茶來,吕四臻便端起茶碗來闷头喝茶也不言语,他在等刘令誉说话。果然,刘令誉还是沉不住气了,“君年兄,有句话一直不知当说不当说,但今日终于想通了,还是要说与君年兄听一听。” 吕四臻哦了一声,将茶碗放回手边的桌上,仔细听着刘令誉要说些什么。 “令郎之事,刘某也有所耳闻,世事无常,君年兄还请节哀,但此事是有因由的,那始作俑者,君年兄就打算放过他吗?” 只见吕四臻的面部一阵抽搐,哑着嗓子,似在在言自语,又似在疑问:“始作俑者,到底该不该追究,追究谁,又如何追究……” “当然要追究,如此大仇如何能不报?始作俑者自然是张石头背后的李信,若不是他护着部下,又岂会有陪审断案一事,若不是有陪审断案,令郎也就不会被牵扯其中,而且那个战地服务队就是他提出來的,又是在他的地盘遭了蒙古人的袭击,这其中很难说陆张二人沒使出龌龊手段來……” “别说了!” 刘令誉反倒越说越激动,仍然继续道:“如何能不说?如今君年兄身居按察使要位,而刘某也忝居布政使之职,正是铲除霸政武人的大好时机。君年兄你大仇得报,而又夺回实权,岂不一举两得,一箭双雕?” 说到此处,吕四臻突然站了起來,从袖口里抽出一张信笺,直直甩在刘令誉面前。刘令誉大惑不解的接过來,摊开一看,面色顿时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黑,端着那封信,像是端着一块烧红的铁片,而又不能扔了。 “刘大人好意,吕某心领,但犬子的消息已经传回來了,不但沒死还小有斩获,李将军已经将请功的军报送到了京师,你说说,刘某也不好再闹翻脸了吧?” “这,这,这……” 看着刘令誉一脸狼狈的告辞而去,吕四臻直觉得甚为解气,这厮前些日子为了他自己升官发财执意撺掇他大义灭亲的行为还历历在目,如今小人沒有得志,还真真是件解气的事。 就在刘令誉來访前夕,李信已经将此事详细写成书信并派了专人送到府中,也算给了他配合总兵府行事的一种回报。比起和刘令誉这种小人合作相比,李信是个厚道人,不但沒落井下石,此前种种不利于总兵府所为也一概不予追究,单就这份心胸与厚道就让他舒服加佩服。 反观刘令誉遇到问題时则立即翻脸,让他处置自己的儿子,以换取其升官发财,就是他想牺牲掉吕惠中这一点,让吕四臻觉得是万万不可原谅的。也正因为此,他几乎全面倒向了李信。 塞北哈流土河畔,陆九最终还是放了介休返回乌珠穆沁部。他相信,介休在生死关头说出的就是实情,只有这种说法可以将最近发生的各种匪夷所思之事能串联起來,做一个合理的解释,虽然在动机上还有待深入了解,可却是八.九不离十了。 往后,早晚说不定还用得上此人,他只是不明白,作为一个汉人,为何会心甘情愿的投靠了蒙古人,反來算计自己的族人。 骑兵营之所驻扎在哈流土河沒有返回镇虏卫,是因为他还要等一个人。 终于,在夜半之时他等的人來了。 军帐之中,陆九埋怨他來的晚了,而那人却笑道:“來得晚了自有來的晚了的收获,这一回小弟可获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來人正是负责情报工作的顾十四,由于此番宣府事大,因此他才亲自前來坐镇指挥。陆九和顾十四早就在历次战斗中建立了深厚的信任,也不在意他的啰嗦,只催促着他将那惊人的消息讲出來。 “说來也是巧了,小弟本打算由张家口堡出塞來找陆兄的,却突然遇到了一队形迹可疑之人由北而來,也是他们不小心露了马脚,头上的帽子掀了起來,露出了刮的铁青的头皮,脑后一小节老鼠尾巴赫然可见。” “是建奴?”陆九失声道。 “对!正是建奴,他们化妆成行商,进了张家口堡歇脚,小弟觉得可以便也跟了进去!却不想在堡中竟然发现了一个人。” “是谁?”顾十四说到关键处总喜欢停顿一下故意卖个关子,陆九不满的催他快说。 “还能有谁,除了范永斗还能有谁?” 陆九心神剧震,看來事情果然沒有眼下了解的这般简单,范永斗其人不但收买了朝中大臣,还与蒙古人勾搭连环,但这些都不足以解释他们费尽心机耗费人力物力的各种所为,如今图穷匕见,建奴终于浮出了水面。 顾十四加快了语速继续说道:“所以,小弟大胆的猜测,范永斗搞了这么多事,背后的主使其实是建奴,是奴酋皇太极!” 陆九也连连点头,“有道理,十三哥也曾猜测过,种种事件背后都有建奴的影子,只是沒确实的证据罢了,如今看來,还真证实了这种猜测!” “不但如此,还有件事陆兄肯定想不到,建奴是给范永斗送银子來了,小弟粗略估算也得有三五万两以上!” “送银子?” “对,送银子!范永斗最近好像很缺银子,在宣府就已经和不少行商以高利借了不少,但缺口似乎很大……” 陆九忽然想起,介休,也就是所谓的罗桑坚赞法王,曾告诉他范永斗费尽心机将劫來的二十万两银子神不知鬼不觉运进边墙之内是要送给张四知的。而自己在西阳河干涸的河道中阴差阳错误打误撞又抢回來八万两,想來那银子的缺口便应当是由这八万两造成的。只是不清楚,范永斗现在知不知道,做这件事的是三卫军。 顾十四听了陆九的描述,双掌一击,叹道:“这就解释得通了,据说范永斗有一大批粮食被京营扣在了居庸关,想來是他送去的银子数额不足,老家伙不满了!真沒想到陆兄初到宣府就发了笔意外之财。哎,那些运银子的人不知陆兄如何处置了?” “与银子一并压回了镇虏卫!” 顾十四闻言一拍大腿。 “陆兄大意啊,万一有人走漏了风声,恐怕要打草惊蛇,坏了大将军的大事……” 陆九一愣,不满的看着顾十四,“难道还要将他们灭口?上百条性命,岂是说杀就杀的,胡闹!” 顾十四却大不以为然,“做大事必然要不拘小节,陆兄妇人之仁这一点倒是像足了咱们大将军!” 陆九斥道:“说正经事,这次你的任务是配合三卫军的行动,摸清楚范永斗和建奴的行动方案。”于是陆九又将范永斗集结粮食在宣府,然后勾结蒙古人再破宣府,劫走粮食的阴谋讲了一遍。顾十四听罢,倒吸一口冷气。 “好贼子,不如此番便寻个机会将此人刺杀算了!” 陆九又摇头道:“切不可轻举妄动,坏了大将军的计划,你的任务就是搞清楚他们的计划,不要节外生枝!” …… 大明京师,留京听用的洪承畴进宫面圣的消息很快便由紫禁城传遍京师官场,很多人将此事作为皇帝对洪承畴态度的标志,都在私下里议论,洪承畴很可能将要被重新启用。 皇帝新进擢拔了一批年轻的言官,这些人自觉受恩天子,便要忠于天子之事,为天子分忧,在揣摩到皇帝的态度以后,便纷纷拟了奏章决定替天子助威! 洪承畴即将被启用的消息传开后,有一个人却很不高兴,那就是内阁大学士张四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一十三章 夜宴图引 次日朝会陛见,立即便有官员上奏,九边不稳尤其以宣大一路为最,洪承畴本为宣大总督不该长期滞留京师,建议由他重新执掌宣大军务! 这一提议遭到了内阁大学士张四知的坚决反对,由于他的左膀右臂都不再,刘令誉被外放了山西做布政使,李曰辅又借着皇命去山西找李信的麻烦。于是,这位当朝帝师只好亲自赤膊上阵。 “圣上!总监李凤翔携收复宣府之功,在宣府又无过错,仓促换人恐怕乱了军心。更何况调集粮食一事又由他亲自负责,贸然换人唯恐出了差池……” 张四知的话不假,李凤翔其人忠直厚道,也一直颇得朱由检的信任。他以此为借口,就是在暗示朱由检两件事,一是如果仓促换人,会伤了功臣的心,二是粮食运转兹事体大,就算换,也要等忙过这一阵才算妥当。 由于外边天色阴沉,文华殿又关着门,只在皇帝御案之前点了一个烛台,光影晃动,张四知看不清朱由检的表情,也猜不出他的心思,只好静静等着,等着他的决断。 但是,一帮言官们却不想让张四知得逞,又纷纷蜂拥而上,你言我一语,剖析洪承畴赴任宣大的好处,以及留在京师的弊端。 看着一帮年轻人撸胳膊挽袖子的架势,张四知突然觉的有几分无力,又不禁愠怒李曰辅和刘令誉的无能,他俩一个是都察院的副都御使,一个是佥都御史,如何连下边的一帮小言官都管束不好。其实他也明白,如果真想怪罪一个人,那就是端坐于丹墀御座之上的大明天子朱由检。这些年轻的言官都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一个个都眼高于顶,正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对他们这些老头子,既无敬意又无惧意。 张四知碍于身份又不能与他们当庭争辩,索性便不再言声。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大明天子朱由检对言官们提出让洪承畴复任宣大总督的谏言竟不置可否。 退朝之后,人们很快就遗忘了这段插曲,因为有更大的消息吸引了他们眼球。杨嗣昌的奏捷军报再一次送到了京师,明军于河南大破李自成,开封之围已解。 顿时,满朝文武尽皆欢腾,虽然流贼掘了黄河,但总算又将他们击败,算是扳回一城,如此看來只要有杨嗣昌在,彻底消灭流贼的日子恐怕也不远了。不过,内阁的几位大学士们却都各自揣着疑惑,这其中包括张四知,也包括范复粹,还包括杨嗣昌的嫡系死党薛国观。此前,黄河决口以后,整个河南必然一片泽国**,别说打仗,就算行军生存都困难。 而根据惯例,黄河决口之后大水彻底褪去至少也要一个月,如今天旱无雨,也要小半个月时间。大水泛滥之下,流贼李逆还能乖乖在河南等着水退了,在跟你杨嗣昌一决死战吗?直觉告诉他们,这回的奏捷军报一定有猫腻。 薛国观着实替杨嗣昌捏了一把汗,因为两个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是最不愿意见到杨嗣昌出事的。而范复粹则在暗中搜调查嗣昌究竟有沒有谎报军情,一旦搜集到证据,他会好不留情的将这件事捅出去。与前两者都不同,张四知内心却十分矛盾,他既希望杨嗣昌沒打胜仗,又希望他不要如此快的完蛋。 因为,一旦杨嗣昌彻底完蛋了,他将直面朝中反对势力,再也不能如现在一般,躲在后面纵横捭阖。可杨嗣昌若是得胜,那便是携赫赫战功还朝,以皇帝对他的宠信,成为内阁首辅将是顺理成章的事。而他张四知则将被此人死死的压住,翻身之日则遥遥不可望。 是夜,大学士薛国观府中來了一位神秘人,按说此人身份不明,以薛国观之高位,他本不会屈尊相见。但是,引荐之人是他的同胞兄弟,他这兄弟虽然有着举人公明,却志不在官,而是暗中出资偷偷摸摸的搞起了专运盐铁的买卖。这些年狠赚了不少钱,对他仕途上亦助力不小。不过,若仅仅是凭借了兄弟的面子,他也未必会见,可是对方却有一样东西,使他有意一见。 薛国观本人虽然爱财,但是却敌不过另一样东西,那就是古玩字画,尤其是名家墨宝,更视如生命。此人的敲门砖见面礼就是韩熙载夜宴图。古來传世名画多矣,能比此画名气更大的绝不超过两手之数。 闻听此人打算进献此画,薛国观激动的差点就降阶而迎,多亏了他那兄弟将其拦住,毕竟是内阁大学士,岂能失了身份。薛国观由最初的兴奋恢复冷静之后,也觉得此举不妥,于是又回到正厅坐定,另管事去引那人进來。 不多时,却见一人被管事恭敬的引了进來,却见一身布衣干爽利落,两只眸子则透着异于常人的坚定与精明。 “小人郭横见过薛相,久闻薛相乃丹青高手,日前偶得此画,特來献与尊前。” 言罢,自有随从将一轴画卷小心翼翼的双手捧來,交与郭横又轻轻退了出去。郭横则冲薛国观之弟笑道:“烦请薛兄一劳,与小弟同展夜宴图。” 薛国观不禁眉头一皱,既觉得眼前这郭横对自家弟弟无礼,又暗责自家弟弟不顾身份,竟然与商人称兄道弟。只他一身布衣,薛国观便已经猜出此人身份。 大明自立国始,商人便地位低下,甚至连穿丝绸的权利都沒有,虽然这等情况到了明朝中叶以后,商人们亦在私下里随意穿着丝绸,官府们也都睁眼闭眼不闻不问,可到了某些关键场合,比如目下这等见面之时,那是一点礼制都不能逾越的。 还有一点,此人虽然自称小人,一双眸子里却毫无谦卑之色,这多少让薛国观觉得有点不舒服。不过是一介商人,却不知他哪里來的这份从容自信?接下來让他瞠目结舌的是,自家兄弟便真应了那郭横所请,与他一同展开画卷。 随着画卷展开,薛国观的心思便很快被吸引了过去。这一副韩熙载夜宴图长五尺五寸,随着缓缓展开,他的眼睛便放射出异样的光彩。 “此画自南唐始六百余年间数易其手,直到数月前,小人数得知已在刑科都给事中孙承泽手中,颇费了些周折,于昨日终于买得此画!” 郭横说的轻描淡写,薛国观却立刻对他另眼相看了。刑科给事中孙承泽其人,他十分了解,出了名的老滑头,墙头草,在官场上名声并不甚好,却与薛国观有同一嗜好,那就是酷爱书画,只是酷爱的程度有所不同,薛国观是视如生命,而他却是重于生命。为此还出了不少典故,一时传为京师官场的笑谈。 孙承泽更是对自家藏品讳莫如深,一同在朝为官多年,薛国观却还是第一次知道,这幅让他垂涎久已的夜宴图竟然在此人囊中。郭横此人能得知夜宴图的下落便已经不简单,还能把孙承泽重于生命的画卷买來便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了。至于他是如何做到的,薛国观不想问,也不愿意问,如此天物若是被它背后的故事影响了欣赏的心情岂不是可惜之极。 随着画卷重新收好,薛国观心情大好,请其落座,左侧则由其弟作陪。他对此人印象不错,甚至起了招揽之心,他身边知进退会投其所好的人不少,但是知进退会投其所好而又有本事的人却凤毛麟角。 若是此人送來白银十万两,他虽然乐得收下,也不会亲自接见。这幅夜宴图市价虽然未必值得上十万,可在他们这等人眼里确实独一无二的无价之宝。常言道,无功不受禄,他薛国观虽然贵为内阁大学士,也不能避开这个规则。虽然郭横一直不吭声,他却也知道此人必有事相求。 “今日咱们不拘俗礼,畅所欲言!”薛国观说了个开场白之后又转向郭横,“这位先生,在何处高就?” “薛相言重,小人一介商贾当不得薛相如此礼遇!”郭横闻言大惊,连忙起身行礼。薛国观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然后又笑着让郭横落座。 “大哥,郭兄也是咱陕西人,家在郿县。”薛国观之弟在一旁插言道。 时人重地域重乡情,薛国观乃是陕西韩城人,闻听郭横也是陕西人立即又对他多了几分好感,便直言道: “无功不受禄,但有难处讲出便是,保你商路财源!” 在薛国观看來,商人言利,有事相求无非是想多赚些钱,满足他便是。岂知郭横却再一次起身拱手,又坦然道:“小人以贩卖盐铁为业,如今山西商路尽为总兵一人所有,只剩宣府还可分上一杯羹,却又被大太监李凤翔与范永斗二人勾结垄断,旁家之货便连居庸关都出不去,到现在商路已经彻底断绝!” “郭兄说的沒错,大哥,咱自家的货也囤了许久,李范二人已经放出话來,若想货入宣府,除非以他们定的价卖给他们,否则便让咱寸步难入,这不是欺人太甚么!” 薛国观目光一凛,郭横接道: “小人只求调走大太监李凤翔,恢复南北商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一十四章 打草惊蛇 薛国观一愣,随即便哈哈笑了起來,站起身在厅中紧走了几步,才道:“实话说,李凤翔为人忠直可靠,这几年來办差也是战战兢兢鲜有纰漏,深得圣心。” 听到薛国观如此回答,郭横面无表情,薛国观之弟的脸上却涌出一丝毫不掩饰的失望之色,却听薛国观又道:“调走李凤翔不易,但如果塞个人进去,却易如反掌。” “李凤祥不走塞个人进去,又能左右得了甚?大哥莫要敷衍兄弟。” 薛国观并不在意弟弟责怪的语气,而是笑着解释道:“你呀你,你这个急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先听听为兄要塞进去的人选再下断言也不迟!” “是谁?”两个人异口同声。 “洪承畴!” 原來是他,郭横心中一动,立即起身拱手赞道:“薛相好谋略,小人佩服之至!” 薛国观似乎不值一提的摆摆手,“只要此人去了,本相保你们商路无忧!”说到此处,他又一拍额头,“这还不够,本相会特批你行文,押在居庸关的货物可以即时起行……” 郭横立即露出惊喜至极的神色。 “薛相想到周到,倒教小人惭愧的很!” 薛国观爽朗大笑,“你惭愧个甚,本相受你之禄,本应尽力为你周旋,不必如此。” 郭横闻言立即冲着薛国观一揖到地,做感激涕零状道:“薛相高义,小人受宠若惊,往后若有用的着小人之处,薛相只凭片语只字,小人定当竭力为之!” 薛国观再不客套,受了郭横这一拜,一时间心情大好,自以为得了一大民间助力,真是欢喜到心里去了。 张家口堡,一家行商车队的临时营地内,气氛远远异于汉家商队。临时搭好的蒙古帐篷能容纳十数人之多,里面声音时而急促时而高低起伏,显然是在进行激烈的争辩。 但仔细听去,帐篷里争执之人用的却都是叽里呱啦的语言,而不是汉话。如果有常年在口外跑商的老执事在此,必然会大吃一惊,里面争执之人说的竟然是满清之语言。在大明边关的堡寨出现满人,这绝对不是正常现象。 阿克济阿将手中的陶碗掷在地上摔的粉碎,口中连连骂着:“范永斗老狐狸,本将把银子运了來,便翻脸不认人,你去将他叫來,本将要亲自与他对峙!” 对方当是商队的执事,不卑不亢的道:“章京息怒,章京息怒,这里不比盛京,到处都是明庭的探子,家主的一举一动都受人瞩目,若是來此暴露了章京,影响了大汗,哦不,影响了皇帝陛下的大计,章京和鄙家主都痴醉不起啊!” 对方说的不是沒有道理,阿克济阿只是记恨范永斗老狐狸永远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态度。 “明庭最近有意让洪承畴复任宣大总督,鄙家主只是派小人來提醒章京,事情又有了变数,计划最好暂缓!” 阿克济阿冷笑,范永斗的狐狸尾巴终于漏出來了,此人虽然信誓旦旦为大清,为皇帝效忠,其实他骨子里面只忠于他自己,若果真耽搁下去,皇帝的计划才要搁浅。他毕竟不是在高阳时那个气盛的阿克济阿了,强压下胸中的怒气,口中与那汉人执事盘桓着,心里则在盘算如何才能将范永斗逼得现身,好绝了他二心的念头。 他知道眼前这个执事充其量只是传话的角色,迁怒与他对局势毫无帮助,他此前之所以声色俱厉便是要试探一下范永斗的态度,果真,那执事的反应便已经漏了范永斗的底线。 这厮精于算计,若不是念在他还有利用价值的份上,阿克济阿真想就此杀进范永斗的容身之地,将他斩杀在当场,以出了心头恶气。 “本将知道了,你且回去,如有变动,本将会再找范永斗的!” 那执事不再言语行了一礼,躬身退了出去。 刚刚动了肝火,腹部旧伤又在隐隐作痛,这是去岁随睿亲王进攻高阳时落下的枪伤,铅弹打在肚子里取不出來只好任由他留在其中。这半年多以來,他不知找过多少名医圣手,任谁看了他这不时还冒着脓血水的伤口,都大摇其头,纷纷表示,只能听天由命。 若是沒有性命之虞,也只能忍住时常发作的疼痛,而划开肚腹取出弹丸这等事,也不是沒有人做过,但迄今为止活下來的也只有一例,至今还半死不活的,早就失去了自理能力。 阿克济阿不愿如那般生不如死,宁可忍受这苦楚也要做出一番大事來。大清经过了去岁的雪灾,又加上明庭莫名其妙的封锁,物资已经匮乏到了极点。 春耕之时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大清铁骑若是此时破关南侵,军粮供应就是第一难題。他们的惯例是大军就食于被劫掠之地,如今名庭百姓都要断粮了,劳师动众当得不偿失。若想再次破关,恐怕最快也要等到过了秋,南朝百姓将粮食打好了。 皇太极的计划便是多方借力,在大清出动最少兵力的前提下给明朝予以重创,如此一來,下一次破关打草谷的阻力将会大大减小。 蒙古人是大清的藩属,自不必说,宗主征发他们的勇士,他们沒有拒绝的理由,而且大部已经集结在了昂阔闹儿海,只要接到他的密令便可倾巢而出。 现在的难点是,洪承畴将要复任宣大总督,比起李凤翔而言此人是有些本事的,若是他來了势必将增加大计实施的难度,甚至难到无法进行下去。所以,他要在洪承畴复任宣大总督的消息确实之前,进行动作。不过,这丝毫难不倒阿克济阿,之前的布局早已完毕,他们之所以还沒有动手,一是在等居庸关外被张四知那老匹夫扣住的粮食,二是范永斗依计离开宣府以做避嫌! 至于明庭一方,李凤翔就是个蠢货,李信那厮虽然有些本事,也派了人來干涉,但是宣府毕竟不是他的地盘,想插手也不是件容易事,这次的计划他看不出有什么不成功的理由。 阿克济阿嘴角勾起一阵冷笑,范永斗啊范永斗,你不是想在大清和明庭间游刃有余吗?这一回便先剪断你赖以游泳的尾巴。 于是立即唤來了心腹手下,对他耳语叮嘱了几句,随后又遣了人去给范永斗送信。 当夜,一骑飞驰往北而去,直奔宣府。 次日一早,范永斗带着执事随从先走一步,似乎走的很是仓促,伪装成粮食的银车则随后起行。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着,阿克济阿眼看着范永斗正一步步走进自己为他挖好的坑里,心中不禁一阵得意,一阵痛快。 滞留在宣府疏通关系的直隶各家行商们,一大早突然发现了件令他们大为兴奋的怪事,一支插着郭字商旗的盐铁车队进城了。这让他们大为鼓舞振奋,范永斗勾结李凤翔垄断了宣府往口外的贸易,其他商家们磨破了嘴皮子,各种利诱的招数都使齐了,李凤翔却就是不松口,范家仍旧死死的霸住了宣府的商路。 由于时间的推移,堵在居庸关的货物成本日益增加,直隶的各家行赏们已经打算屈从了范永斗的提议,将货物发卖给他。虽然亏本,至少也比血本无归要强上了许多。 就在他们洽谈已经进入尾声的时刻,这支商队的到來让人们的精神陡然振奋起來。本來急着发卖货物的行商们也都不急了,都坐下來静静的观望着局势的发展。 宣府镇城中的行商们四处打听着这支商队的來历,能突破居庸关将宣府军务总监的军令置之度外,大摇大摆的进了宣府的人必然不是简单角色。 结果果然让他们暗暗高兴,这些人手中持有的竟是内阁特批出具的通关文凭,而且随同这支车队一同到來的,还有洪承畴即将复任宣大总督的消息。 一时之间,宣府镇种各家行商们几乎沸腾了,洪部堂一旦來了宣府,那个下面沒把儿的李凤翔就不能一手遮天,为所欲为,范永斗一家独大的局面想必也该顺理成章的结束了。 这种情绪一经酝酿,竟不可遏止的蔓延了开去,隐身在宣府镇城中的顾十四对此洞若观火,“黄兄使得好伎俩!城中商人们被你牵扯的如同木偶一般!”同时他转过身來又笑着问道:“是不是呀?郭兄!” “在山西某叫黄胜,在直隶某便是郭横,顾兄可不要再叫错了呦!” 顾十四笑了,随即眼中又闪过一丝忧虑之色,“洪承畴來了,范永斗和背后的黑手肯定会有所准备,咱们这算不算打草惊蛇?” 黄胜起身來到窗边,推开窗子,让新鲜空气透了进來,笑道:“不但不打草惊蛇,还会事半功倍,大将军此计当是妙不可言。” “何以见得?” “洪承畴复出,别有用心之人必然会先乱了阵脚,对军务总监李凤翔也是个警醒,所有人的目光都将会被他吸引过去,咱们才好神不知鬼不觉的从容布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一十五章 不立危墙 “咱家就说这样做会招了众怒,你看看,你看看现在可如何是好?” “李公不必忧愁,商人们吵吵着要解禁,大不了开放了便是,有甚愁的?” 说话的是随李凤翔一道來宣府负责监军的高铿,他在司礼监任随堂太监,一向与李凤翔交好,把住这个机会才请了旨意,跟了出來。李凤翔却连连摇头。 “此事休要再提,范永斗虽然是个商人,咱们也得言而有信,他答应的事一件不差的都做到了,说是为大军筹集的军粮也不过旬月的功夫就有了几十万石。咱们在这个时候出尔反尔,岂不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李凤翔自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食言,高铿却冷笑道:“李公糊涂,说得不客气一点,你我在范永斗那里不过是一颗随时可用又随时可弃的棋子,你知道他垄断了这往口外返货的商路,一年要赚上多少钱财?二十万石粮食?不过是这个数!” 高铿同时举起右手,蜷起食指、中指、无名指,以大拇指放在小至最末端一节指肚处,在李凤翔面前晃了一晃。李凤翔则是一副恨铁不成高的模样,数落起高铿。 “诛心之言以后不可再说,人家答应的事,丁卯不差,咱们如何便要卸磨杀驴?世人畏咱们中官如虎,不是因为咱们沒了下边的把儿,是咱们自己不给自己争脸,把名声都败光了!” 李凤翔越说越激动,竟然扯到了宦官太监名声败坏的因由上去。高铿对这等说辞理由自然也是一百个一千个不以为然,但是见李凤翔气的不轻,就不再与之争辩,却抛出了另一件事來。 “谁说他范永斗就做到了?李公记性真如此差吗?近十万石粮食还挡在居庸关内,他答应的的事可沒有彻底落实,咱们在这个关头,是不是也得小心应对?” 李凤翔气头过去,也冷静了下來,点点头道:“嗯,是得小心应对,朝廷上这几日已经传疯了,万岁要重新启用洪承畴复任宣大总督,此人若來,你我兄弟绑在一块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高铿却又不以为然,认为李凤翔是过于担忧。 “且不说万岁是否真的起了重新启用洪承畴的心思,也不说朝中张四知那老东西的反对,单是李公克复宣府的功劳,万岁念在这个情分上,就算真的想重新启用洪承畴,也必不会将他派來宣府。” 闻言,李凤翔不禁一喜,说实话他乍一听说,洪承畴有复任宣大总督的可能之后,愁得是茶饭不思。洪承畴是个有大本事的人,性格又极是坚韧,若是与他共事,一强一弱之下,自己必然将受制于人。受制于人还算小事,只是他來宣府以后所施行的一系列措施恐怕就要改弦更张了,到时候他哪里还有脸面在?更别提答应了范永斗的事,若如此,食言而肥便几成定局。 高铿的这一番分析对李凤翔來说无异于旱田甘霖,只要洪承畴不來,他就有把握顶住所有压力,來履行自己的诺言,除非皇帝亲自下旨。当然,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可高铿接下來的话,又让他从欣喜的高峰跌落了下來。 “万岁很有可能将洪承畴与某一督抚对换,再派了那对换之人來宣府,与李公共事!” “这,这还不是一样,又与派他來有何区别!天下的总督有几个是易与之辈,别说孙承宗,杨嗣昌,就是那熊文灿,咱家也惹不起呀!”李凤翔被急的连拍大腿。 高铿摇头晃脑道:“李公先别急啊,听高铿把话说完的。这其中区别大了,您说的那几位都是身居要职,负有要务,万岁不会调他们來的。” “哦?你且细与咱家说说!不让他们來,让谁來?剩下谁还有资格做这宣大总督?”李凤翔听说事情有了转机,立即又來了精神。 “李公如何忘了陕西巡抚丁启睿?” “他?” “对,就是这个丁启睿。三边总督郑崇俭围剿流贼不利,致使张逆窜入四川,万岁将他罢官夺职,现在的三边总督是由巡抚丁启睿署理。此人若说他算是总督,却比那正儿八经的总督低了半格,由他來署理宣大未必不可!” 李凤翔又质疑,那么多驯服为何万岁偏偏就能看上那丁启睿,高铿则解释,其实支持洪承畴复任宣大总督的有很大一部分力量,是來自文官们,他们只不过是把准了皇帝谅解洪承畴的脉搏,以此改变宣大由宦官统揽全局的局面,而洪承畴却只是他们的一颗棋子而已。 而陕西又肩负剿贼重任,丁启睿年资浅薄,能力有限,明显不足以胜任三边总督。所以,高铿私下揣测皇帝十有**会调他北上,來搪塞文官们。如此一來,皆大欢喜。 李凤翔却是又产生了新的疑问。 “既然丁启睿年资浅薄,能力不足,宣大一路的责任丝毫不比陕西差,万岁调他來岂不是……” 高铿笑了,笑的有些难看。 “李公哪里都好,就是太过谦虚,别忘了您身上可披着克复宣府之功的光环,在万岁眼里是知兵的,丁启睿來充其量是协助您。” 李凤翔连连摆手,竟有些急了,“这话怎么说的,这话怎么说的,咱家能收复宣府,还不是多亏了李大将军,咱们只是捡了现成的便宜。” 就在两人就宣大总督人选喋喋不休的当口,京师竟然來了传旨的宦官,随行的还有数百彪悍骑兵。 宣罢圣旨,李凤翔心中一片冰凉,心道万岁这是听了谁的蛊惑。原來,旨意的内容只有一个,将宣府军粮急凑十万石调往辽西,同时居庸关外的也被一体征调。 看着催促他抓紧盖印允准调粮的辽西军将,李凤翔顿觉一阵无力,闹了半晌自己忙活了月余功夫竟然是给他人做了嫁衣裳。但这是万岁下的圣旨,他沒有任何理由拒绝,就算是兵部和内阁來的调令,他都敢有胆子驳回去,偏偏拆他台的人就是当今皇帝。 当天下午,宣府城中便开始大张旗鼓的划拨军粮,这个举动更加刺激了城中的商人们,大伙纷纷揣测这是谁在给大太监李凤翔來了个釜底抽薪之计,都大呼痛快。似乎曙光和黎明不远了,范永斗一家独大的日子将要结束。 与此同时,李凤翔也接到了范永斗质问他的信件,堂堂军务总监也顾不得一个卑贱的商人竟敢以信件做质问这等无礼之事,只觉得胸中有愧,但却练练保证,垄断宣府商路一事,只要他李凤翔在一日,便一日不会更改。 但是李凤翔哪里知道,范永斗此刻在意的已经不是宣府商路的垄断问題,而是粮食一旦被运走,他和满清约定好的计划便要付诸东流,那个阿克济阿一看就不是好惹的货色,万一这厮狗急跳墙,干出点出格的事來…… 就在那几百辽西兵押着第一批粮食离开以后,李凤翔唉声叹气,希望高铿能替他拿个注意,而高铿却敏锐的意识到朝中定然发生了他们所不知道的变化。 调走兵粮一事分明就是冲着宣府來的,想通此种关节之后,高铿居然笑了。 “李公,这是好事啊,您愁得甚來?” 李凤翔一脸不悦,“莫要拿咱家开涮,给咱家來了个釜底抽薪还能是好事?” “李公可曾听过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咱们独吞这数十万石粮食,不知有多少人在眼红,如今分出去二十万石给那孙阁老,咱们身上要少了多少嫉恨的目光啊!” 入夜之前,宣府城中某处,顾十四双目中既充满了兴奋,又挂着一丝忧虑。 “山雨欲來风满楼,接下來的事便不是我们能够左右的了!郭兄,你说是奴酋棋下的好,还是咱们大将军棋下的好?” 黄胜想了想笑道:“就实际说,咱们大将军下的不如奴酋!” 顾十四好像早就知道他会有此一说,哼了一句。 “棋下的好,竟也下成了危局,顾某还真是长见识了呢!”显然,他对黄胜这种看法不屑一顾。 “奴酋可惜的是他选错了棋子和对手,再好的一盘棋,棋子使着不趁手落错了位置,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不成危局才怪了!” “郭兄这话虽是自夸,但顾某爱听,这一盘棋就让奴酋皇太极赔了夫人又折兵!” 黄胜拱手道:“如此郭某便不在这宣府城中耽搁了,想必陆营官大军早就到位……”话沒说完,顾十四一阵大笑打断了黄胜。 “君子不立危墙,郭兄尽速离去便是,只可惜了你那一车盐铁要喂了狼喽。” 面对揶揄,黄胜脸上沒有一丝尴尬之色,“做戏做全套,现在还不是让薛国观兄弟知道郭某真实身份的时候。”说着又郑重的抱拳一揖。 “顾兄保重!” “忒婆妈……” 随着太阳彻底落下,宣府城门铁闸缓缓滑落,一骑飞驰直往西而去。天过子时,乌云密布,宣府城中上下漆黑一片,不见五指。忽然,不知何处腾起了一片火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一十六章 再破宣府 贺有弟是城中世袭军户出身的老戍卒,今日本不该他当值,便回到城中家里稀罕稀罕刚刚足月的长子。谁知半夜起來解手之时却突然发现东边天际有火光冲天而起。 走水了!他下意识的想到,又下意识的急急出了家门,准备去参与救火。宣府城小,人口却多,房屋挤挤挨挨,从东到西,从南到北,连成一片。所以他下意识的出去救火不是责任心强,而是他怕大伙借着风势蔓延的快,直烧到自己家里可就不妙了,唯一的儿子刚刚满月可经不起折腾。 贺有弟刚上了街就立即感受出气氛的不妙,此时的街上已经有了不少的人,都是城中军卒,却是往火场相反的方向奔去。这让贺有弟大为奇怪,他逮到迎面撞上來的一名军卒问道:“城东着火了,为何不救,还往西去?” “出大事了,不敢去东城!” “甚事能比上救火要大?” “俺也不知,就看见有人血淋淋的从东面过來,俺们便跟着一起跑了!” 那军卒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说话也语无伦次,贺有弟的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何事,也就不再揪着他问。迎着稀稀拉拉的往西去的人奔火场狂奔。很快他便发现了事情不妙,前方竟隐隐传來惨叫与喊杀之声。 贺有弟定睛看去,却被吓的一哆嗦,赶忙闪身进了巷子里躲起來,竟是一群疯子举着大刀到处劈杀军卒。他终于意识到问題的严重性,十有**城中闹了兵变。 此时,贺有弟便顾不得救火了,打算原路返回家中,保护婆娘和孩子,实在不行就寻个机会逃出城去避难。想法虽好,可等他原路返回时,却发现已经道路不通,不知从何处又杀出一股乱兵,仍旧是见人就砍,见人就杀。他虽然世代戍边,可打过的仗用一只手就能数过來,还都是跟着打打杂,送送粮草一类的额活计,真正上阵杀敌则一次都沒有,所以一看到前面又见了血,腿就有些发软,躲在巷子里进退两难。 但人在绝境之时会因为生命中某些重要的因素而由悲愤转化成力量,而贺有弟化悲愤为力量的诱因便是身在襁褓中儿子。他终于义无反顾的冲上了回家的必经之路,提着捡來的雁翎刀劈杀出一条血路來。 当他狂乱劈杀之时,城西又燃起了熊熊大火。贺有弟睚眦目裂,他清楚的分辨出,城西着火的位置正是他家的位置所在。愤怒和焦急冲昏了贺有弟的所有感觉,甚至连身上的刀口都已经感觉不到疼痛,随着包围上的人越來越多,他明白自己今天要交代在这里了。 可想象中的死亡不但沒有到來,贺有弟的面前竟然呼呼啦啦來了一大群人。围攻他的乱兵见势不妙便纷纷溜掉。 这些人将贺有弟的勇猛看爱眼里,邀他同行,他却一口拒绝,表示要回城西家里去接婆娘和孩子。这群人里为首的为首之人声音低沉的告诉他,“不必回去了,一场大火,什么都沒跑出來,跑出來的也都被乱兵斩杀!” 贺有弟看着火势知道此人所言不虚,却无论如何都不愿承认,他突然觉得此人眼熟,脱口道:“大人可是总监李公?” 那人突然苦笑,“还甚的总监,光杆总监了,现在城中到处都是乱兵,你一个人多半撑不下去,不如随咱家去城南粮仓,那里有护粮队都是咱家的精锐,昼夜执勤,乱兵还打不到那里!” 贺有弟此时近距离观察眼前堂堂军务总监大太监李凤翔,竟也只是个普通的中年男人,甚至还透着几分软弱。但是他拒绝了李凤翔的提议,执意要回家去。就在他准备再次上路之时,忽然觉得天旋地转,眼前逐渐模糊,直至一片无尽的黑暗。 等贺有弟再醒來时已经不知身在何处,充耳所闻到处都是喊杀一片。 一个军卒见他醒了,便递过水囊让他喝点谁,贺有弟却心忧如焚。 “兄弟,这,这是哪里?我我如何了……”他不清楚自己是如何到的这里,入眼的一切都很陌生。 “这是城南粮仓,你急怒攻心昏了过去,是李公救得你,不过,不过这回却不知道谁能救救李公了!” 这个军卒说到一半,竟然有几分哽咽,贺有弟生來最愤恨男人哭哭啼啼婆婆妈妈的,喝道:“男儿丈夫,作甚女儿态!走,随我去杀敌!”经过一番厮杀后的贺有弟竟似脱胎换骨一般。 那军卒则绝望的道:“沒用的,是鞑子进城了,他们里应外合,咱们坚持不了多少时间了。” 贺有弟脑子里轰的一声,他一直以为是闹了营啸,很快就能平息下去,可万万想不到竟然是鞑子进了城,若真是如那军卒所言,他们的挣扎还有意义吗? 正犹豫的当口,只听前边高墙门外有人大喊了一嗓子,“快顶不住了,赶紧都出來拼命!” 贺有弟不再犹豫,随着场院里最后几十个军卒冲了出去。却见,那位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总监李凤翔亦身先士卒挥舞着一柄雁翎刀陷入厮杀之中,有了生力军的加入,他们显然在势头上又猛了一截。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贺有弟绝望的发现,乱兵太多,多到几乎杀不干净,杀到雁翎刀都卷了刃,杀到手腕子都快抬不起來。他不知道宣府城中是如何混入这么多鞑子的,只才想着,或许鞑子已经破城了,并且已经蜂拥而入。 只有李凤翔口中泛着苦涩,当他被人从睡梦中唤醒,意识到城中发生了大乱的时候,一切都变了,军中上下各营的军将他竟一个都联系不上了。在徒劳的进行了一番努力之后,他惊悚的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对宣府城中大军的控制,换句话说,宣府城已经不在他的掌控之中。 幸亏高铿见机的快,想到粮仓还有最后一支可靠完整的力量,但他们顽强的抵抗到此时便已经是极限,眼见着挡不住乱兵的脚步,众人便都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 或许天无绝人之路,竟又杀了过來一支人马,将乱兵冲了个七零八落。 “哪位是总监李公?我等城中商人,愿与李公一同抗敌!” 李凤翔刚要答话,却被高铿拦住。 “咱家便是,你们如何过來的,城中情况如何了?” 岂知对方为首一人冷冷看了高铿一眼,又瞥了李凤翔一眼,却并未多说什么,只淡淡道:“城中守军完了,真沒想到我堂堂明军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对方的话像一根鞭子狠狠的抽在李凤翔脸上,却又张不开口來说上些什么。 “为今之计,只有坚守待援了,相信援兵天亮之后便可抵达,只要过了这一夜!” 李凤翔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闭上嘴将那沒说出口的话给咽了回去,究其原因,说出來徒伤士气,不如让大伙有个盼头。他身为宣府军务总监,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宣府的兵力部署。 李凤翔到任之后奉行的强干弱枝政策,由京师接手自洪承畴的两万陕兵主力均留在了城中,而其他杂牌兵则分置各卫。他打算的是,一旦其他各卫有警,大军主力集中,可以最大兵力对敌。但万万想不到,鞑子竟然直接削断了这最强硬的枝干,还让他上哪里去盼援兵?至于朝廷,短时间内就更指望不上! 贺有弟发现了一些端倪,虽然这些人突然杀出來的人自称行商,但进退起來却一板一眼,倒颇似训练有素的精锐之士。 形势进展顺利,远超阿克济阿想象,他的细作早就于月余之前便随着范永斗的商队进了宣府之中,更对城中各军将做了细致的调查,在阿克济阿一声令下之后,第一批被刺杀干掉的就是宣府军中的这些军将。此次行动之前又随商队化妆改扮进來了上千人,杀掉那些军将之后,他又立即命人分别于城东和城西两侧防火,以吸引城中军卒前往救火,然后伏兵便藏于必经之路,等明军一到便当即砍杀。 在攻下总督府和卫司衙门以后,阿克济阿发现大太监李凤翔和当地的指挥使双双不见了,但这并不能影响他的好兴致。两座衙门的陷落,意味着城中明军已经失去了统一指挥,纵然有在多人也终将是一盘散沙,他现在所需要做的只是控制住城中局面,等待大军到來,然后运粮走人。 轰轰轰! 阿克济阿突然觉得大地都在震动,城中黑漆漆的夜空顿时腾起了好几个火球來。 “什么情况?” “禀章京,明军营中的火药被甲士们引燃了,明军已经彻底崩溃!” 阿克济阿大笑三声,连连说好,“城中只要发现明军踪迹,格杀勿论!范永斗怎么还沒來?”他突然想起來已经派人去请他,却很长时间都沒有动静。 “回章京,范永斗在入夜之前逃了,此刻不在城中!” 好一个狡猾的范永斗,竟是小瞧了他。阿克济阿重新评估了范永斗的狡猾之后,然后便带着人剑指粮仓,拿下城中明军最后这一处据点,他势在必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一十七章 分道扬镳 边墙之外的虞台铃崇山之中,陆九眼睁睁的看着数以万计的蒙古军由边墙缺口处鱼贯进入大明境内。之所以一仗不打就把蒙古人放进边墙之内,是得了李信的交代,有鉴于蒙古人屡屡犯边,这回借着挫败满清阴谋的机会一并也教训教训蒙古人。要一次打的他们伤筋动骨,十年不敢再动大举犯边的念头。 黑漆漆的夜色里,陆九的目光显得有几分深邃,看向夜空的同时他走神了,不知道张石头的掷弹兵营是否已经按照约定开到了指定位置。当然,此次计划的关键核心便是以宣府以及总监宣府军务的李凤翔,以及城中堆积如山的数十万石粮食为诱饵,吸引各路牛鬼蛇神齐聚一堂。 至于委屈李凤翔做了诱饵,也是他太过顽固,在此人身上打不开任何突破口,不得已而为之的事。但陆九并不甚担心,李凤翔其人虽然固执,但还沒蠢到了家,其麾下陕兵更是洪承畴一手带出來的,他就算打仗不赢,自保当还是绰绰有余的。 眼见对方消失的远了,陆九低低呼喝一声,所有骑兵上马,远远的跟了上去。 与此同时,张石头带着掷弹兵营正星夜兼程赶往张家口。此前新平堡一战,消灭了不少汉奴,真正的参与战斗的蒙古人却沒有几个,所以赢得十分轻松干脆。只是这一次,按照陆九所言,边墙外以乌珠穆沁部为首,土默特部和喀喇沁部以及插汉部一部纷纷派出了最精锐的人马來参与进攻,这可就让他对此倍感紧张。 掷弹兵营自成军以來就在特殊的待遇与李信故意的保存实力中遭到了诸多的非议,这一回沒有普通的步战营打头阵,更沒有炮兵营冲锋在前。这让张石头在大感压力的同时,也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兴奋,经过杀妻案以后,已经沒什么事能使他热血上涌,只有这一点是例外。 不过就在路上,张石头接到了由镇虏卫城赶來的快马急报,军令是由太原传來的。李信对各部的作战任务又做了进一步的部署,掷弹兵营和骑兵营的任务不是猛打猛冲,而是拖延住蒙古人的行军脚步,等待三卫军主力到來再行决战。他尤其警告张石头切不可轻起决战之心,须知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训练一个合格的士兵得之不易,需以最小的代价取得胜利才是上策,只有爱惜麾下士卒的将军才是一个合格的将军。 满纸叮咛之言已经近似于婆妈,张石头对此颇不以为然。大将军还是过于妇人之仁,古來大战,哪一次不是尸骸遍野,伤人无算。就连读书人都知道“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不是他嗜杀,也不是他不知道爱惜麾下士卒,而是战争本就如此残酷。 麾下队官忽然上前來禀报。 “战地服务队的书呆子们,又吵吵着要加入战兵序列,标下快被他们烦死了!” 战地服务队的一帮书呆子们,经过新平堡一战便像脱胎换骨了一般,凡事也不再怕苦怕累,有时面对各种问題更是迎难而上,倒让张石头对这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之人另眼相看了。但实在碍于自己的身份以及他们之间特殊的纠葛而不能将他们加入战兵序列,甚至辅兵也不行。 这些人可都是祖宗,原來在陆九的管束下和他关系不大,但现如今一旦在他手里损失了几个,将來所要面对的恐怕就得是滔天的口水,想想都要不寒而栗,真想干脆将他们打发掉。一念及此,他心头不禁一动。 “大将军派了炮兵第二营來配合咱们的行动,正好叫战地服务队的书呆子们去迎一下,给他们做做向导,省得再由于人生地不熟走错了路!” 张石头麾下的各级军将与他不同,盼望三卫军主力已经望眼欲穿,听说太原派了援兵來,双目顿时放光,领命而去。送走了这十几个幸存的金蛋蛋,他终于可以长舒一口气了。接下來当是一场恶战,辅兵作为战兵的战时辅助力量,在不得已时也要参加战斗,这回恐怕也难以避免,让那十几个金蛋蛋留下來反倒还要派人盯住他们,保护他们,徒然浪费人力。 吕惠中此时俨然已经成了战地服务队这个小团体里自发的领头之人,米琰由于此前在法庭上的揭发行为,一直不为诸生所接受,但是这种情况在经历了新平堡生死一战后也有所松动,大伙们开始主动将他容纳了进來。 “甚?让咱们去接应炮兵营?” “为何不让我等加入战兵?辅兵也成 啊!” 面对诸生的质疑,那队官不容丝毫商量,也不回答他们的质疑,直截了当的将炮兵第二营的具体行进路线讲了一遍,又告知他们该走哪一条路去接应,末了还特意派了一百辅兵给他们。 诸生们觉得受了轻视,其中以赵白生最为激动,此人性子刚烈,倒不似读书人一般稳重。 “这不是打发我等走吗?大丈夫有手有脚,还用得你们保护?” 那队官斥道:“休要意气用事,大将军常言,炮兵乃步战之王。如果炮兵行军除了差池,对我军的影响是十分严重的。派你们去接应炮兵,是咱营官对你们的认可和信任,不要不知好歹!军中言出令行,如何?你们想抗命?” 吕惠中只觉得他说的似乎有道理,却又哪里不对劲,但既然人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只好捏着鼻子将接应的差事领下來,大伙脱离了战场又何尝不是件幸事? 黑夜行军漫漫一片,百十骑举着火把朝怀安方向急驰而去。 米琰将那队官派百人辅兵的提议减半,只要了五十人,但却要给他们人手一匹战马,好方便灵活机动,岂料对方一口答应。 吕惠中随隐隐然是战地服务队的首领之人,实际上却处处向米琰求个主意。 黑夜行军奔腾不开,战马颠簸,吕惠中有些上汽不接下气。 “依元长兄之见,咱们山西军这打一仗,有多大胜算?” “大将军从朝堂到地方堡寨均有布局,米琰还真就找不到不胜的理由!” “如此说元长兄是认为咱们此战必胜?”赵白生是诸生之中比较接受米琰之人,更佩服他在新平堡一战中的表现,听他如此乐观目光陡然一亮。 却听前面猛然传來惊呼:“快灭火把,灭火把,都灭了,有情况!” 打头阵的是辅兵营的人,这些人果真训练有素,反映迅捷无比。几十骑堪堪进了树林,只见上千骑兵如幽灵鬼魅,又如洪流一般由西往东涌去。但看衣着打扮,以及这一番做派决然不是明军骑兵。 吕惠中额头顿时渗出了冷汗,多亏有辅兵随行,若是他们这些沒有临战经验之人,恐怕此时早就暴露了目标成了这些人追逐的猎物,沒准现在都已是阴间之鬼也未可知了。 “他,他们是奔宣府去?咱,咱们是不是得给宣府方面报,报个信?” 赵白生感受到了巨大的危险与压力,精神也骤然紧张起來。 辅兵队官面无表情,亦不发一言,似乎这股骑兵于他们毫无关系。吕惠中迟疑道:“咱们接到的任务是去怀安方向接应炮兵第二营,若是耽搁了……万一……” “米琰去宣府送信!” 一言即出,所有人都沉默了,宣府即将成为大战的中心,米琰要去那里是九死一生不说,能有多大的作用也未可知,这与战兵厮杀阵前,马革裹尸自不可同日而语。 “既然米队员去,某也一并去,算是有个照应!” 一直沉默的辅兵队官突然开口了,战地服务队诸生的身份尴尬,沒有官方身份,又不能直呼其名,所以绝大多数三卫军的军卒们与其交流都在姓氏后加个队员的身份,算是表示对它们尊重。 吕惠中立即加以阻止,他认为宣府李凤翔大军近两万人,又都是洪承畴练出來的陕兵,作战勇猛,再凭借坚城,当是有一战之力的。更何况,就算宣府城陷落,于整个战局的影响也是十分有限的。 米琰却断然否定了吕惠中的说法。 “子安兄此意米琰不敢苟同,战争存不得半分侥幸,凡事必须思虑周全。那宣府中的百姓便不是大明百姓了?鞑子残暴,破城之后烧杀抢掠,不知又有多少人要家破人亡!” 吕惠中被米琰说的一阵脸红,遂不再阻止他,但赵白生却突然道:“元长兄路途寂寞,不如由白生做个伴同去!” 米琰惊讶的看着赵白生,说道:“此去九死一生,莫要玩笑!” “笑话!元长兄不怕,俺赵白生便怕了不成?”此言一出,战地服务队又有数人要求与米琰同去,一瞬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的情怀占据了在他们的头脑里占据了上风。最后还是排官提议,数十人分成两拨,分路行动,由于对方是骑兵,行动迅速,所以送信就要快,必须赶在他们之前,给宣府守军示警。 就此,两拨人分道扬镳,米琰却不知道,此刻的宣府早就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一十八章 瓮中之鳖 乌云密布,夜色如墨,米琰一马当先于黑暗中不顾自身安危,拼命催马加速。就连紧随其后的排官都紧紧悬着一口气,在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形下,不断的催马加速,万一哪一处绊了马腿,战马腿折崩倒不说,就是连人都有被庞大的马身砸死砸伤的危险。 这就是所谓的初生牛犊不怕虎吧,但是一想到那上千不明身份的骑兵,也就释然了。看來此人倒是一片尽公之心,与那姓吕的截然不同,别看那厮整日介将忠君报国挂在嘴边上,关键时刻就当了缩头乌龟。 米琰哪里知道紧随其后的队官正在腹诽自己的好兄弟,他只恨自己沒生出一对翅膀來,好飞到宣府去,将这如此紧要的军情通知守军,让他们早做准备。但随着战马的飞驰,远处天边似乎也泛起了隐隐的红光,米琰开始并沒有在意,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觉,可随着距离宣府城越來越近,天边那片红光也越來越亮,越來越近。 终于,直到宣府城遥遥在望时,眼前的情景,让所有人都惊呆了。米琰愣怔的呆立于马上,心忧如焚的他,无论如何都沒想到,火急火燎飞驰报讯,得到的竟然是这个结果。 那支不明身份的骑兵已经被他们甩在后面,很明显乱城的另有其人。眼见着大火冲天,随米琰而來的战地服务队诸生们,眼中都含着失望与恐惧。在大将军的计划里,可沒提到宣府城会丢掉,会被人放火烧的红透半边天。 就连那身经历次大战的辅兵排官都一副束手无策的模样,也不知道是该进还是该退。 米琰又陡然想到了张石头和陆九,如果宣府城真的已经乱得不可收拾,那么能够力挽局势的恐怕也就只剩下此二人。 “元,元长兄,咱们该如何应对?”赵白生本以为报讯之后,便是进城守城,凭借宣府坚城,坚持个旬月不成问題,有这么长的时间由山西出发的大军主力也一早就到了宣府。可谁曾想到,现实竟然是这个鸟样子。 “走!北上!给张营官送信去!” 这的确是个好主意,从辅兵到战地服务队队员一律同意这个提议,大伙便不再于宣府城外耽搁,又马不停蹄往北方的张家口堡奔去。 张家口堡是张石头此行的最终目的地,他的任务就是封锁这个距离宣府最近的边墙出口,据李信判断无论他们的手与否,十有**都会从此处反悔塞外。所以,只要封堵了张家口堡,就等于断了蒙古人的后路。 李信分配给张石头的任务正是断后路,原本以为终于可以打头阵的他,接到这个命令之后失望之情溢于言表,但是三卫军中一直强调无条件服从军令,他即便再有想法也得捏着鼻子去执行。 谁知路程才走了一般,经让他遇见了已经分道多时的战地服务队中那个沉默寡言的米琰。更出乎他意料的是,此人竟然还带回了一则更加惊人的消息。 “鞑子袭击宣府得手了!请营官大人尽速出兵宣府,加以援手吧!” “甚?你说清楚点!” 张石头还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如何可能?李凤翔麾下有近两万陕兵,而且宣府城墙亦超过两丈余,怎么可能就如此悄无声息被人给破了呢?米琰又将他所见到的,详细的复述了一边,张石头这才意识到问題的严重性。 如果米琰所言属实,宣府城中近两万陕兵恐怕就得凶多吉少了。而且城中还有数十万石粮食,更要命的是总监宣府军务的李凤翔也在城中,城中火光冲天,难道他已经失去了对大军的掌控,现在已经凶多吉少了?各种问題几乎在一瞬间全都涌了上來。 跟随米琰一同行动的排官将自己的所见和揣测也一同禀报了张石头,想來城中一定是有了内鬼,李凤翔毕竟手握大军兵权,想來不至于彻底完蛋,但是这边地还有一支骑兵与鞑子勾结,此刻怕是已经到了宣府城中。 听了那排官的描述,张石头脱口道:“马贼?” 他早就听说了边墙内外马贼横行为祸一方,他们一人数马,來去如风,朝廷每每剿之不及,一直那他们沒甚办法,不曾想竟也被收买了过來,看來这一回奴酋是做足了工作,将朝廷的所有反对势力都勾结了起來。 但是,张石头很快就意识到,对宣府城最大的威胁并不是那些马贼,而是即将抵达宣府城的两万蒙古鞑子兵。一念及此,他不禁有些暗恨皇帝,如何派了李凤翔这样一个蠢货來,鞑子破关入境便如进自家后院一般,连半点抵抗都沒遇到,若不是一切都在他和陆九头的严密监视之中,还不知道要面临何等后果。 几乎在同时,他似乎决心已下,绝不能让这两万蒙古人靠近宣府城一步,放眼宣府城以北能可堪一战的除了他的掷弹兵营和陆九的骑兵营已经再找不出第三支军队來。 “传令下去,整军南下,进入一级战备,随时准备战斗!” 看着张石头一脸的坚毅,米琰直觉的难以置信。“营官大人可是要,可是要阻挡蒙古鞑子南下?” 张石头侧脸看着他反问:“如何,不能吗?” 不是不能,而是太过匪夷所思,张石头的掷弹兵营虽然经过一次扩充,由一千人增加到现在的两千人,加上三千辅兵也不过才五千人,对方是整整两万多的鞑子,是鞑子,可不是乌合之众的流贼。以往朝廷要以数倍于他们的兵力对阵,才能够取得战场上的优势。张石头人数远远低于他们,如此扑上去,算不算以卵击石,飞蛾扑火呢? 米琰也意识到,这似乎是他们唯一能做的了。看着这个被杀妻案折磨的瘦骨嶙峋的汉子,他突然觉得眼眶发热,生得一世,大丈夫当如眼前这汉子一般,为了朝廷和百姓,视死如归。于是肃容拱手一揖到地,然后道:“如此,米琰便去寻陆营官了,将消息一并告知!” 张石头郑重点头,让他多保重,便不再多言。 阿克济阿很是得意,仅仅半夜的功夫,整个宣府城几乎尽握其手,只可惜不能带着本旗的百家精兵痛痛快快的杀伤一场,由于潜伏的需要,这一回他带來的基本都是汉军旗里沒剃发的汉人,虽然战斗力弱了不少,可对付这南朝军队到时容易的紧。当初,他听说李凤翔手下乃是洪承畴一手带出來的陕兵,还紧张了好一阵,如今看來将为兵胆此言不虚,大军换了沒把儿的李凤翔,就连山贼土匪都不如了,竟然熊到了这个鸟样! 他只需打开了城门,溃兵们在失去了中层军将后,竟然都不死抵抗,纷纷涌向城外。只是他们恐怕做梦都想不到,城外还有一支毒蛇搬的骑兵等着他们呢。 刚刚属下來报,他们已经发现了监军太监李凤翔的下落,此时此刻正依托贮粮之地做困兽之斗! 阿克济阿当即就笑了,区区粮仓还能坚守多久,可等他到了贮粮之地时,才发现自己将事情想的简单了。这哪里是粮仓,分明就是一座瓮城啊,一座城中城。他立时就在心里骂个不停,这是哪个混账修的粮仓。 其实,这一处内开口的瓮城最初修建时并不是为了贮存粮食,而真是想修一座瓮城,但当时的宣大总督觉得一座小城城门太多了反而不安全,但瓮城已经修了一半,拆除的话又过于浪费,于是便修成了现在的样子。后來,又有人物尽其用,将这个城中最安全的地方做了贮存粮食的地方。 “章京,兄弟们从城中搜掠出两门大炮來,正好用來攻‘城’” 这是两门臼炮,虽然笨重,但胜在安全,用來攻坚最合适不过。但阿克济阿却并不打算现在用这玩意,俗话说猫抓柱了老鼠还要耍上三耍,他要活捉那大太监李凤翔,带回盛京去。 “给爷冲里边喊话,告诉他们,宣府已经被爷彻底控制了,识相的就投降,不识相就屠城!” 李凤翔听了一哆嗦,心道完了,自己躲着也就罢了,若是再连累满城的百姓,叫他还有何面目去见万岁。 那商人却劝慰道:“李公不必忧虑,对方色厉内荏,咱们铁闸一关,除非他能弄來红夷大炮否则别想破城,咱们只需静待援兵即可。况且他们若想控制全城,那几个混进來奸细完全不够用,倒是……”他话到一半,突然抬头瞅了一眼城墙,“倒是城墙上必须有人把守……” 贺有弟当即找來了绳索,先沿着斜面爬了上去,拴好后便冲下面人道:“绑结实了,都上來吧!” 现在“瓮城”中所有人都意识到,守住城墙才是关键,否则让细作们占了城墙,居高临下,他们可真真是“瓮”中之鳖了! 果然,鞑子细作们也想到了这一点,大伙刚爬上城墙,就遭遇到了第一波攻击,岂料对方人数竟远超想象,竟如海潮一般沿着狭窄的城道汹涌而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一十九章 强攻开始 天已夜半,李信却还未休息,桌案上堆积如山的公文等着他处置,很多都耽搁不得,是需要次日一早便须解决的,他几乎以一种常人难以想象的旺盛精力如此日复一日。抢耕的工作已经进入尾声,铁轨的前期准备工作也已续完成,很快就可进入施工阶段,同时上马的还有在三卫时便已经酝酿多时的债券…… 一同熬夜的还有太原知府田复珍,之所将他也叫來,是因为这几件大事哪一件都离不开知府衙门的配合,所以两个人这几日來几乎是整夜整夜的在一起,时间一长田复珍便有些吃不消,在他看來李信便像那火力提水机一样,似乎有着使不完的精力。不过看着一个武人在夜以继日干着文官父母才应负责的活计,心里就莫名的不安,至于究竟是何处不安,他也说不清楚。 正是由于李信这种大小事军政一把抓的行为使得山西布政使司已经形同虚设,布政使刘令誉几次向他明确表达了对李信的不满,甚至要扬言告到朝廷上去,并扣了顶大帽子,说他这是武人乱政,是要造反,居心叵测。 或许这不安,就出自于此吧。 正在田复珍出神的当口,李信搁下手中毛笔,叹道:“总觉得心神不宁,距离战场远了,反倒不如身在其中能让人静下心來。”说罢,又是一笑,便似自我解嘲一般:“可能天生就是冲锋陷阵的命,椅子坐久了横竖都不舒服,比起马背差远了!” “大将军说笑,马背岂能比的上这把手握一省军政大权的椅子!” “田府尊莫说笑,这椅子每时每刻都如坐针毡,只有坐在其上的人才知其中三味……” 田复珍也不于李信继续纠缠椅子的话題,而是又转了回來。 “正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咱们该做的一切都做了,剩下就要看老天是否成全!天道运数,自有安排!反倒是大将军,身为一方统帅,事无巨细,恐怕要使前方将士有掣肘之感呢!” 李信清楚,田复珍在说他屡次往北边发军报的事。这种对不下放不开手的问題,他很快便意识到了,也一直在刻意避免。 “不说这个,來喝粥,这莲子羹恐怕太原城中只有我这军营中能喝到!” 田复珍端起李信像变戏法一样推过來的羹碗,喝了一口,果真清心顺气。 “也未必,晋王府是第二家!郡主送來的东西,大将军一直不是衣裳不加身,食物不入口吗?如何又破例了?” 李信讪然,“实不相瞒,这等美味倒的李信已经手软,与其便宜了土地公,还不如祭了咱们的五脏庙!” 田复珍竟然少有的嗤了一声:“李大将军于人之印象向來果决,如何在这男女之事上,反倒如此婆妈?田某讲句不当讲的话,如此当决不决,对郡主而言,是不是,太残忍了些?” 李信这一回却是汗颜了,可他又能如何,直截了当的去总兵府里告诉郡主,自己已经心有所属,不会娶她为妻?对一个几乎为此与最亲近的父亲断绝关系的少女岂不是更残忍? 偷袭城头企图居高临下的计划被明军打破,阿克济阿有几分恼怒,猫戏老鼠的快感所剩无几,便决定使用臼炮來轰开“瓮城”的铁闸。 轰轰! 两炮打出去,却射到了天上,炮弹落点的目标与铁闸差了十万八千里。操控火炮是个技术含量很高的活,射击前的瞄准十分重要,非有经验之人难以胜任。紧接着又打了两炮,结果再次射空,这让阿克济阿大光其火,一把在部下手中夺过火把,决定亲自点火。 轰! 一炮打出去,弹丸正中铁闸,城墙上碎石扑簌簌掉落,结果铁闸除了有些变形,竟沒伤到分毫,阿克济阿身后立即响起一阵叫好之声。无论如何,这一炮打中了,还是值得欢呼的。 阿克济阿不屑的将火把交还给部下,叮嘱他用心打,看來这铁闸结实耐用的很,几炮就想轰烂了不现实,但他有时间等,蒙古人不來粮食也运不走。 但这几炮却让“瓮城”中的人产生了严重的分歧。 其中,后加入的商人一方提出,将鞑子击退后借由绳子顺出城去,离开宣府城,回合援救而來的明军,再以优势兵力杀回來,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烧。但是李凤翔却无论如何都不愿放弃,毕竟他是身负皇命而來,守土有责。如此,一方要走,另一方则极力要留下來。 李凤翔毕是宣府军务总监,积威也有一些,军卒们多数都服从了命令,可那为首的商人似乎并沒有放弃劝说李凤翔离开的可能。 “李公身系宣府安危,万一鞑子大炮轰烂了铁闸,将來谁还能指挥这宣府的讨贼大军?” 李凤翔真想提着他的耳朵告诉他,宣府除了城中已经散掉的万多人陕兵,不会再有一支军队肯听他的调遣。若是往日,他一句话下去,就算那帮龟孙再不乐意,也得打断了牙齿咽到肚子里。但今时不同往日了,他的强干,也就是陕兵主力作鸟兽散,那些被他得罪光了的地方卫所和边军将领还有谁肯听他的? 但这一肚子的话又不能说出來,说出來就要打击本已低迷的士气。到最后就连高铿都來劝他,“李公,这位先生说的对,君子不立危墙,您万金之体若是有个好歹,将來小人们还指望谁去?” 高铿说的坦诚,李凤翔也大为动容,他的亲信不多,高铿算一个,这个年轻人脑袋活络,办事也靠谱,一念及此长叹一声。 “也罢,高铿你和他们一道去吧,咱家留下來守着粮食。” 几十万石粮食太多了,很多人恐怕一辈子都沒见过这么多粮食,抛开其他因素,但就让李凤翔放弃这几十万石粮食,也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 高铿一看李凤翔如此说话,便知道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连忙道:“李公如何说两家话?既然李公准备与鞑子拼个你死我活,小人也跟鞑子拼了!” “拼了!拼了!” 在高铿的感召下,甚至不少粮库护兵的态度都在陡然发生着变化。 那商人见自己提出离开宣府城的提议得不到相应,便只好放弃了这个念头,可他们真的能守住吗?答案肯定是否定的,这一点用脚指头都能够想清楚,可他们又能坚持多久,鞑子细作们可是有大炮的,万一这铁闸挡不住了,让人家稳重捉鳖,这任务失败的可够彻底的。 说白了还是怪李凤翔太无能,他就在纳闷,得多蠢的人在敌人发难一瞬间,便丧失了和所有军队的联系,更离谱的是这些军队原本都是百战老兵,如何到了李凤翔这里就成了一排排的软脚虾呢? 眼看着天亮了,城中的火光却还沒有见小的趋势,随着城中的混乱哭喊声再次达到**,站在高高城墙上瞭望的军卒便立即向下边示警: “坏了,鞑子援兵來了,还都是骑兵!娘的,还祸害百姓……” 这话让“瓮城”中的人精神陡然紧张起來,刚刚鼓起來的士气便如被扎漏了的猪尿泡,立即别泄了气。李凤翔见状,知道再不走所有人都得被一勺烩了,竟然不再坚持,主动同意撤离宣府。 “唉!咱家就知道,这宣府是守不住了,走吧,都走吧!高铿,你带个头,趁着鞑子不在城墙上的当口,让这些兄弟们都平安的在城外落地。” 为首的商人见他悲观便劝道:“援兵今日必到,只要撑下去,宣府早晚还是咱们的!” 李凤翔终于 沒忍住,“今天不会有援兵,明天也不会有援兵,下了城就分头逃命去吧!” 那为首商人本想说出实情,却又顾虑不能暴露身份,便只好忍了下來,心道左右大将军遣的步战兵就要到了,到时候自己便可功成身退,至于他们的士气,沒了便沒了吧,难不成还能指望这些软脚虾打仗?那还不如指望着猪能上树! 眼见着天光大亮,可本应该抵达宣府城的蒙古军却还沒到,阿克济阿不由得有些心浮气躁了,不过他一遍又一遍的告诫自己必须戒骄戒躁,此前吃过这等亏,这一回可千万不能再犯同一个毛病了。 马贼援兵进城后的烧杀抢掠则让他有些沉不住气,但这是答应了人家的,也是以此才换取了他们出兵的,况且他现在也沒有食言而肥的资本,这次出兵的主力是蒙古人,主角迟迟未到,这台戏还真不好唱下去。 至于城中的几十万石粮食,仅凭他的这些部下也能够将其运走,但是这只会让他们成为明军的靶子,沒有一支强有力的大军护在左右,恐怕连边墙都走不出去,就得被人家追着屁股后面打。 “來呀!集合人马,强攻‘瓮城’,一个时辰之内,爷要不惜任何代价,将里边的人都斩成肉酱!” 他彻底失去了猫戏老鼠的耐心,臼炮再次被装填好弹药,隆隆的炮声正式拉开了强攻的序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二十章 万死难赎 炮声接二连三爆响,大地随之不住的震颤,外面的进攻节奏加快了,“瓮城”中所有人都能感受得到危险已经迫在眉睫。这回反倒是李凤翔催促众人赶紧上城,大多数的护粮兵都在城墙上,高铿见李凤翔终于松口,兴奋的请他先上城。 “李公先请!” “还磨蹭个甚,咱家就算走也要最后一个离开,唉,咱家对不住万岁啊……” 声音里居然还带了几分哭腔。 局面败坏之快,远超大伙想象,商人首领先一步上城,原本打算将绳子从女墙顺到城外,谁知道两侧竟然呼呼啦啦涌來了数百人,虽然城上墙道不宽,但前仆后继,若一直持续下去,早晚得把他们耗死。于是他提议,所有人放弃绳子,而是直接从城上跳下去。 在他看來宣府城墙二丈有余,城下又都是蒿草,即便是一跃而下,受伤的几率也不大。但是却遭到了高铿的强烈反对,因为李凤翔那一把老骨头绝对经不起这个高度的折腾。 在两侧抵抗的护粮兵在对方疯狂的进攻下已经逐渐不支,随着臼炮轰轰作响,脚下城墙不住颤抖,抵抗的决心和士气正在一点点瓦解。“瓮城”中已经沒剩几个人,只有几个随从似乎死心跟在他左右,高铿攀住城墙内侧,探身朝下面喊话。 “李公,李公,快上來!再补上來就來不及了……” 高铿是真着急了,一连喊了数遍,却见李凤翔一脸绝望。 “咱家守土有责,如今丢了城池,丢了粮食,哪里还有面目活着去见万岁,你们好自为之,赶紧走吧,不要管咱家了……” 轰轰! 臼炮震的城墙又是阵阵颤抖,高铿沒听清李凤翔接下來还说了些什么,便想下去将李凤翔拉上來。突然,城墙右侧的护粮兵崩溃了,人流裹挟着他向左侧而去,等他们重新稳住阵脚已经是数刻之后了。 高铿再想下去硬拉李凤翔上來却发现顺到“瓮城”内的绳子不知何时都被点燃了,已经无法使用。他把着城墙,语调哽咽。 “李公,您,您何止于此!” 商人首领亦是一阵恻然,看來李凤翔已经存了殉城之念。不成,得去救他。念头刚刚冒出來,就听又是两声炮响,紧接着“哗啦”“咣当”之声接连传來。 完了,“瓮城”朝向城内的“城门”被臼炮轰塌了。 那商人首领练练叫悔不迭,他留下來的目的之一便是看住李凤翔,必要之时对他施以援手,可还是大意了。眼见鞑子们鱼贯进入“瓮城”,高铿不忍再看,痛苦的别过头去。 阿克济阿的强令起了作用,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两门臼炮轮番发射,竟硬生生的将“城墙”和铁闸给轰烂了。他随着勇士们进入存放粮食的“瓮城”之中,火把将里面映照的如同白昼,长宽前后数十步,当真别有洞天。 却见正中站了一名锦袍无须的男子,右手还高举着火把,扑扑的火苗子左右摇曳,将他一张脸映的难看之际。 阿克济阿断喝一声:“你是何人?” 无须男子厉声道:“我总监李凤翔是也!” 阿克济阿哈哈大笑,眼见着宣府最高级别的官员成了瓮中之鳖,便又起了猫戏老鼠之心。 “若投降,可免你一死!” 眼见鞑子呼呼啦啦涌了进來,李凤翔竟一改平素优柔寡断的形象,断然拒绝。 “我生为大明之人,死为大明之鬼,岂会对鞑虏卑躬屈漆!” 这一番话掷地有声,传到城上去,那商人首领听了,一阵暗赞,想不到这宦官倒有骨气的很。但此时城上的情况已经容不得他再袖手旁观。“瓮城”的陷落使得本就低迷到极点的护粮兵彻底崩溃,很多人绝望的往城外纵身跳下,横竖都是死,不如拼一次,赌一把。看着局面若此,他不禁一阵沮丧,大将军绝对料想不到,宣府城竟如此不堪一击,而李凤翔也将因此而殉城。 阿克济阿毫不动怒,原本也沒打算他能投降,他折腾的越是欢腾,自己收拾起來就越有意思。 谁知李凤翔却伸手指了一处对阿克济阿道:“你看这是什么?” 立即有随从上前将一堆隆起之物上面盖着的苫布揭了开來,阿克济阿定睛看清那苫布地下究竟为何物时,瞳孔骤然收缩,暗骂一声不好,转头便跑。其余的鞑子却不明白自家章京如何像丢了魂一般的往外跑。 李凤翔悲戚一叹,“万岁,老奴有罪,老奴万死也难赎罪,老奴就是死也不能让粮食落入鞑虏之手!”说罢,火把一抖便脱手而出,再空中翻滚着飞了过去。苫布底下盖着的竟是已经筛好的黑火药,火把怦然落下,随之便腾起一团团耀眼的火光,而后轰然巨响,整个宣府城都在颤抖,火球冲天而起,瞬间便将院中的鞑子吞噬掉。 巨大的气流甚至冲到了城墙上,高铿把着女墙正犹豫跳还是不跳,便觉得后背传來一股难以抗拒的推力,整个人就飞了出去,而后眼前便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远在数十里开外的张石头觉得脚下似乎隐隐震动了一下,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短暂失神的注意力很快就回到了战场上。空气里弥漫着浓厚的硝烟,鼻腔里充满了火药燃烧后的硫磺味道。 张石头和他的士兵早就习惯了这种火枪齐射后弥漫的硝烟与浓烈的硫磺味。黑夜和浓烟使得蒙古人的骑射失去了用武之地,之前漫无目标的几轮骑射甚至连一个明军士卒都沒伤到。 蒙古人似乎也颇为急躁,竟然对列阵在硝烟中的明军展开了骑兵冲击,沒有护甲的轻骑兵并不适合冲击,但确实蒙古人最后的杀手锏,他们也以此击败过数不清的强大敌人。而此刻的明军在人数上并不占优势,所以,骑兵冲击将会在最快的时间内使他们的士气崩溃掉。 只是蒙古人万万沒料到,浓厚的硝烟中等待他们的是冰冷的长枪,以及火枪兵无情的侧射。 当明军火枪由冲击骑兵的侧翼开火时,他们立即便不知所措,侧翼被攻击将是致命的,所以这次冲击刚刚开始就失败了。但蒙古军并不甘心,很快又开始了第二轮冲击,分两个梯队此地冲锋。明军却仍旧如法炮制,硬生生挡住了蒙古骑兵。 张石头立于方阵中,目光冰冷,虽然视野极差看不清蒙古骑兵的动向,但也知道战机瞬息将逝。 “擂鼓!” 方阵后的鼓手立即将战鼓咚咚敲响,这确不是激励士气,而是传讯,在向战场外某处的炮兵传讯。张石头第一次带掷弹兵营独立作战,所以带了几门大炮,但指挥起來却僵化死板,比之海森堡差的太多。 不过,张石头的炮兵虽然沒有海森堡那般灵活,却仍旧颇具新意,借着夜色掩护悄悄运动到了蒙古军侧翼。接到擂鼓开炮的讯号之后,几门八磅炮纷纷开火,突如其來的大炮声,和从天而降弹丸彻底将蒙古军打蒙了。 蒙古军中很多人都吃过三卫军大炮的苦头,大炮恐怖的杀伤力早就在这些人的脑海中留下了太多的印记,以至于炮声陡然暴起他们的士气竟然就急转直下。 张石头听到大炮开火,立即抽出了腰间的雁翎刀,厉声喝道:“冲锋!” 随着两个字吐了出來,整个战线轰然而动,向前碾压过去。 张石头果真是有着过人的战术指挥天赋,比起程铭九等步战营官,他更深一步领会了古斯塔夫方阵的精髓。这种方阵诚然具有极佳的防御能力,但更大的优势是进攻,它拥有更加灵活的机动能力。 第一战线立即分成数个独立的方阵,踏着嘹亮的号子于硝烟之中霍霍前进。 蒙古人再次爆发了惊人的战斗力,第三波冲击很快便开始了,很多人还是头一次见到明军敢于冲击蒙古铁骑。 事实上,蒙古军这一次冲击很迅速很突然,运动中的掷弹兵营在发觉蒙古战马已经近在眼前时,长枪兵想要突前阻挡时便晚了,整条运动中的战线有三分之二的火枪兵将直面骑兵的冲击。战线上的火枪兵只好抽出腰间雁翎刀进行抵抗,但却纷纷被庞大的马身砰然撞飞,立时便有一大片火枪兵倒在了战马的撞击之下。而与火枪兵间隔的长枪兵则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死死顶住了冲击,并给直撞到枪阵上蒙古人带來了噩梦一般的体验。 掷弹兵营由于正面战线上的火枪兵受到冲击,第一战线开始出现了松动。 面对逆境,张石头的脑袋异常冷静,他知道此时此刻绝对不容得有半分慌张,只要能挡住第一波兵锋,方阵的侧射火力将是他们的噩梦。 随着鼓点节奏变得急促,火枪骤然齐射。同时,位于第二线的五排纵深辅兵则呈两列纵队由两翼斜插入战场,然后随着鼓点的指挥原地转向,纵队立即变为横队,举枪齐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二十一章 擅杀指挥 又是侧射火力,辅兵在进行了一轮齐射之后并沒有恋战,而是原地转向,由横队又变为纵队,加速向前斜插而去。而蒙古骑兵则由于侧射火力和长枪兵的阻拦而失去了速度优势,无奈之下只好由两侧脱离战场。 辅兵快速向前推进正好闪开了蒙古骑兵的必经之地,但是他们并沒有停留,而是以两列纵队直往蒙古军两翼快速运动而去。蒙古由于雪灾的缘故,战马多数冻饿而死,所以尽管人数近两万,真正的骑兵却只有不足五千人,其余的主力则是用两条腿跑的下马骑兵。 沒了战马的蒙古鞑子就像被阉割了的公牛,失去了自信失去了斗志,区区三千辅兵行云流水的表演将他们看的目瞪口呆,这种古怪的打法还是第一次见到。以往亦曾与三卫军数度交手,但他们的方阵都是列好了队形慢吞吞的行动,除非自家人马想冲上去与之对战,否则他们别想逮着半个人。 可这一回所见的明军则明显不同,那两支突然冲出的明军步兵忽横忽竖,行动速度丝毫不见减慢,而火力又丝毫不弱,蒙古人直把这两支辅兵纵队当成了明军的杀手锏。 其实这支辅兵是张石头在太原城时便有意训练过的,训练强度丝毫不比掷弹兵营的战兵差,只沒想到第一次经历战场的检验效果便出奇的好。 第一线战兵在蒙古骑兵的第三次冲击中受损颇为严重,但张石头顾不得心疼,而是立即下令,所有还能参加战斗的士兵立即整队前进。 米琰告辞陆九之后便去了此行的第三站,张家口堡,那里还驻扎着一支边军,虽然是只有五千人的一支队伍,却能封堵住张家口外的边墙缺口,而此地是距离宣府城最近的一处边墙破口。 大将军的计划是将所有入寇的蒙古鞑子彻底消灭,那么想毕其功于一役,计划可能便要有所改变。由于宣府城大乱,吉凶未料,本应该封堵边墙破口的张石头作为了打击蒙古大军的主力,而真正的援兵主力此时此刻还在路上,也不知道南下去迎炮兵营的子安兄能否一并遇上。 米琰一行人抵达张家口时,只见已经修葺一新的堡墙上已经灯火通明,执勤的军卒于其上不时晃动,显然堡中的明军也已经发现了那股突入境内的蒙古大军。 马队由南往北而來直到城下才驻足,城上的人这才紧张的询问。 “城下何人?” “宣府都事米琰,有紧急军令,请速通知你家指挥使!” 米琰此时一身便装长跑,身后跟着盔甲齐整的军卒,典型的文官装束与排场,那城上之人丝毫沒有怀疑对方身份的真实性,而是让他稍等。 “城上兄弟,如何不开城放我家大人进堡?” 说话的之赵白生,他见城上的军卒并沒有放他们入堡的打算,便有几分不满。 “城下的老爷见谅赎罪,不是小人不开眼,的确是军令所在,日落之后日出之前城门不得擅开,违令者是要被处斩的!” 那军卒也是好脾气,眼珠一转道:“不如这样,小人说个注意老爷们看看行不。小人命人将老爷们提上來……” 看來也只有如此,最终只有米琰和赵白生连个人被提了上去。城中指挥使听闻宣府來了人,早就迎了出來,毕竟蒙古大军过境,他看的胆战心惊,想要了解一下宣府带來的最新情况,就必须见他。 谁知见到这个都事时,那指挥使却是一愣,宣府中的几个都事他都认识,如何今儿來了个生面孔?在这种敏感时刻由不得他不起了疑心,就算此人是新來的,在这种战时沟通的关键时刻宣府方面也沒有理由派个生人來。 但出于谨慎起见,那指挥使还是保持了极大的克制,面上不动声色。 “都事连夜而來,有失远迎!” 米琰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怀疑,但心中焦急,寒暄了一句便直入主題。 “战事有变,总监李公命米琰來通知……” 话还沒说完,那指挥使却拉着米琰往回去。 “走,走,先回府去,咱们边走边说!” 米琰哪能跟他回府去,直截了当道:“都要火上房了,指挥使大人,总监李公令你率本卫人马务必要堵住口外边墙的破口。” 指挥使冷笑道:“总监不是说宣府上下有他的中军就成么?我这几千人都是吃干饭的……” 米琰闻言一愣,立时便明白了这厮与李凤翔有矛盾,而且很可能被他当众羞辱过,所以在这个当口翻上旧账。事情往往就如此刻一般,越是急迫就越是添乱,那指挥使说什么都不肯出兵,甚至当即表示要回去睡觉。更对身旁的亲兵道:“你们几个送都事大人出城去吧,人家军务繁忙,无暇在咱这堡中过夜!” 米琰当即就急了,“总监军令你就不顾了?”他冒充这都事也是灵机一动想到的,想着以上峰的名义來督促他堵住边墙缺口,总比这劳什子战地服务队队员的身份去要有用的多。哪成想,竟然适得其反,提了李凤翔竟然连谈都沒得谈! 但也对这指挥使公私不分,泄私报复的行为极为生气,朝廷危亡竟好像和他沒有半文钱关系一般。 “哼!一无能宦官耳,顾他何來?都事走好,不送!”指挥使冷冷回道。 米琰更急了,他深知就凭张石头和陆九那六千人,无论如何都挡不住蒙古人出边墙,眼见满腔的希望落空,竟然热血上脑,一把赵白生腰间挂的雁翎刀,高喝一声。 “总监有令,抗命者斩!” “甚……?” 指挥使沒听清米琰说的什么,回头刚想发问,一个字吐了半声出來,便觉得脖颈间一凉,便什么都不知道了。顷刻间,指挥使身首异处,鲜血如柱般从伤口喷了出來,溅了米琰满身满脸。 米琰声色俱厉,满是鲜血的脸已经变了形,在火把忽明忽暗的照映下,可怖之极。那指挥使的亲兵已经被吓傻了,这宣府來的都事简直就是魔鬼,竟然一言不和就杀人,前一刻他们指挥使还活蹦乱跳,此刻竟然已经成为一具身首异处的死尸。这哪里是个文官,分明是恶鬼啊! 米琰目光一凛瞪向那亲兵,“看甚?还不快去召集各营军将?” 亲兵被吓的猛然打了个冷颤,见那恶鬼放过了自己,如蒙大赦一般一溜烟去了。 不消片刻,军将齐聚张家口堡西门里,离得很远便能看见被倒吊起來的尸身,以及杆子上那血污不堪的首级。军将们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生怕这等倒霉事轮到自己身上。 米琰面上冷若寒霜,一指那尸身,厉声道:“相必诸位都看到了抗命不尊的下场!即刻起,城中军卒有我亲自指挥,蒙古大军入寇,总监李公妙计歼敌,咱们的任务就是守住堡外边墙缺口!” 军将军大眼瞪小眼,谁敢说不字,连指挥使说杀都杀了,他们这些小角色自然更不在话下,否纷纷表态,愿意服从米琰的指挥,更有人进一步保证,一定协助都事大人圆满完成任务。 看着这些毫无战斗意志的军将们,米琰胸口升腾起一阵无力之感,这些人能守住边墙吗? 除却把守堡城的一部分军卒,米琰一共带了五千卫所军列阵于边墙缺口处等待蒙古人的到來,从漆黑不见五指的深夜直等到东方泛白,黎明渐起。一阵略带寒意的风刮过,米琰顿时打了个冷战。自己擅杀朝廷指挥使可是死罪啊,如何竟这般冲动了?若是蒙古大军不由此处过,连个将功折罪的机会都沒了! 在他的潜意识里,仿佛张石头和陆九一定会击败那支蒙古大军,而从來沒有想过相反的结局! 米琰为自己的冲动有些后悔,甚至在怀疑是不是有些太想当然了。可这个念头还沒落地,便觉大地忽然微微的颤动起來,并且这种颤动越來越明显,紧接着便是人仰马嘶之声,他知道自己的冒险终于如赌徒一般下对了赌注。 蒙古人來了,他们果然要从此处边墙缺口返回塞北。等对方越來越近,米琰才发现这竟是一支残军,几乎人人带伤,人人身上有血。可以想见他们是经历了怎样的一场大战才幸存下來。 蒙古人奔的更近了,米琰更惊讶的发现,他们根本不是撤退,而是在逃命,玩了命的逃命! 古语有之,穷寇莫追,米琰现在正是反其道而行之,他要堵住这支穷寇。 “鞑子來了,建功立业的时刻到了,凡杀鞑子一人者,赏银十两,杀鞑子二人者,赏银二十两,余者以此类推,想发财的就随我杀敌去……” 岂料却有人问道:“大人说话可算话?” 米琰本來就是想激励一下士气,忠君报国什么的肯定不管用,还是银钱好使,果然将这些人的**勾了起來。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米琰全权代表总监李公答应你们!” 众军卒轰然应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二十二章 毛骨悚然 事实上张石头和陆九的确沒让米琰失望,蒙古军败的如丧家之犬。米琰对卫所军和三卫军在战斗力上的差距并沒有一个清醒的认识和判断,他不知道到了大明崇祯年间已经烂到了骨子里面,妄图以卫所军挡住蒙古军溃逃的唯一路线。但他也是幸运的,因为有了之前赏银的许诺,军卒们仍旧保持了克制,沒有在瞬间崩溃散掉。 那么在这种时候,主将对士气的激励往往就起到了举足轻重个的作用,有过新平堡大战的经历之后,米琰对战争的残酷有了一个比较情形的认识,当他看到蒙古如丧家之犬席卷奔涌而來时,他脑中更多的是焦虑,书中曾言穷寇莫追,围城时亦有围三缺一之说,所为的就是不把人逼到绝地,人在绝地必然会生出决死之心,正所谓狗急跳墙。 米琰和这五千卫所兵所面临的就是这种局面,只是战场的形式已经容不得他再有半分犹豫,蒙古军溃逃的速度很快,其中有步兵也与骑兵,他们也显然发现了在边墙缺口处集结了大批的明军。但是到了此时此刻,已经沒了选择,前进要打,后退也要打,索性拼个你死我活。 米琰的右手紧紧我住了腰间的雁翎刀,这是临时找來的一柄刀,他已经做好了与之决一死战的准备。他不知道,面前亡命狂奔的蒙古军身后,三卫军掷弹兵营和陆九的骑兵营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掷弹兵营一战之下,战兵损失过半,剩下的也几乎人人带伤,这是自掷弹兵营成军以來最惨烈,也是独立作战赢得最艰险的一场战斗。陆九的骑兵营比起张石头也沒好到哪里去,在配合掷弹兵营冲击蒙古军侧翼时竟然遭到了顽强的反击,甚至一度处于下风,被蒙古骑兵压着打的时分惨烈。 战局一度岌岌可危,直到掷弹兵营凭借火力优势取得了绝对的优势以后,胜利的天平才又一次倒向了三卫军。等到蒙古大军崩溃之时,他们亦沒有足够的力量來将溃兵阻击消灭,当仍旧锲而不舍的尾随追击。 也就是在这种情形下,眼见着前方就是边墙,蒙古人一旦出了缺口,那将是放虎归山,而大将军交代下來的任务也就付之东流。 “明军,快看,前方有明军!” 部下的惊呼使得张石头循声望去,果然一支卫所军列阵集结在了蒙古军唯一的退路之上。但看清了对方的旗帜之后,刚刚升腾起來的希望又跌落了下去,那分明是一支卫所军,而卫所军战力之低下在大明朝全军上下是有共识的。面对困兽之斗的蒙古军,他们又能起到多大作用。 只可惜他麾下的掷弹兵营和辅兵营已经到了强弩之末,追击狼奔豸突的蒙古人已经有些力不从心。难道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直逃出边墙去吗?陆九的骑兵营与张石头也是一般无二,想要拦住他们又谈何容易? 张石头清楚,蒙古军的溃败并不是他们战斗力不如三卫军,而实在是因为他们东拼起凑起來,各怀鬼胎,妄图保存各自的实力,这才是导致他们拥有勇士兵力下溃败的原因。反观三卫军则是上下齐心,奋力击敌,此消彼长之下,高下自然立即判明。 让张石头不可思议一幕很快就发生了,卫所军居然硬抗住了蒙古溃兵的冲击而沒有崩溃,这简直有些不符合常理。如果卫所军能有这种战斗意志又何至于被大明朝各路军兵所鄙视? 这些卫所兵就硬生生顶住了,牢牢的控制着边墙的缺口,不前进一步,也不后退一步。 张石头大喜,如此一來蒙古军将陷入两面夹击的被动局面,此战的转机來了,战机稍纵即逝,他立即下令。 “炮兵,炮兵,准备开炮!” 战兵辅兵分四路纵队斜行前进,攻击蒙古军左右两翼,他要将蒙古人的后路敞开,让他们只能往南逃,而不能往北去。 被裹挟在大军中的乌珠穆沁部台吉多尔济心惊肉跳,天气此时甚至在怀疑是范永斗串通了明军于宣府境内设伏于他。否则一切如何能这般巧合?前后火枪兵追击,后有伏兵堵截,这是要将他逼到绝地吗?还有范永斗背后的满清,这些人难保也都包藏祸心,想借明军之手削弱蒙古的实力。 后悔已经晚了,多尔济知道,他们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再容不得半点保存实力的行为,立即下令所有乌珠穆沁部的勇士奋力冲杀。不过这并沒有得到其他部落的响应,反而以土默特部为首的巴图等人竟率先脱离了大队,放下无武器向明军投降。 有了巴图的榜样以后,各部落也纷纷效仿,反正按照他们以往的经验,只要投降,明军便会宽恕他们,甚至好吃好喝的招待一番之后再将他们放回去。巴图曾先后两次被明军俘虏,明军不但沒有杀他反而还助他夺位,这也是巴图选择投降沒有丝毫心理障碍与犹豫的原因之一。 蒙古人的败类,就是有了这些卑躬屈膝的懦夫们,昔日成吉思汗的子孙,骄傲的黄金家族今时今日才会匍匐在那些林中野人的脚下,多尔济心里咒骂着胆小的盟友们,却并沒有能力去阻止他们投降,他所能做的就是前进前进在前进,只有冲出了前方的边墙缺口,他才能保存住乌珠穆沁部的勇士们,汉人不是有句话么,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烧。 米琰已经杀红了眼,他再一次陷入了癫狂状态,逢人就砍,见人就劈。对向他劈刺而來的各式武器则视而不见,身侧的赵白生与辅兵同伴们则成了他的护卫,驱逐着那些试图从两侧偷袭的蒙古鞑子。这支不满三十人的小团体,俨然成了卫所军的枪尖,所到之处一片糜烂,不但如此连身后那些本來有些胆怯的卫所兵们都被调动了起來,开始积极的进行反击。 最初米琰并沒有引起蒙古军的注意,明军主将向來都是鲜衣怒马,于万马军中一眼便可认出。多尔济在遭遇到强大的阻力之后终于发现了端倪,原來竟是冲在最前面的便装之人。于是,催动胯下战马,直朝他冲去。 轰轰轰! 突如其來的炮声骤然响起,掷弹兵营带來的炮兵终于准备完毕,数枚铅制弹丸过些着灼人的温度与破空的呼啸声,砸向了试图突围的蒙古军中。 弹丸落地后继续向前弹射,所过之处立即扫出一片空地,凡被扫中之人无不肢残臂斷。拼死的进攻随着明军大炮的开火,顿时慢了下來。多尔济胸口里升腾起一阵无力之感。 “营官,鞑子投降了,咱们该如何?” 张石头面色冷峻,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來。 “打,给我打到弹尽药绝,也不能停手!” 陆九在接到张石头打到弹尽药绝的旗语信号之后,心中不由得一凛,他这是要杀降啊!正犹豫着是否向这些已经放下武器准备头像的鞑子再次举起武器时,掷弹兵营已经火力齐开,数千条火枪如毒蛇喷涂着猩红的信子,所不同的是火枪喷涂出的火蛇如镰刀搬收割着鞑子的生命。 明军的痛下杀手让蒙古诸部始料不及,想在进行反抗却是已经晚了。眼见木已成舟,陆九也不再犹豫,大呼一声,千骑战马狂奔而去,骑手们手中的雁翎刀散发着幽冷的死亡气息…… 阿克济阿悠然醒转,半晌之后他才反应过來,自己还活着。他上一刻的记忆只停留在李凤翔引燃了火药堆,巨大的冲击力将他重重的弹飞,然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想起身,却发现身体似乎被紧紧的束缚住了,想动弹亦是不能,低头一看自己竟然被铁链牢牢的锁在了一块木板之上。 “來人,來人!” 只听一个毛骨悚然的声音似乎隔着什么东西传入了耳中个,阿克济阿这才仔细看周围的环境,显然是一座蒙古式的帐篷,随着声音未落,一个魁梧的壮汉艾身进來。 “不要急,很快就轮到你了!” 阿克济阿努力的回忆着这个人的信息,突然在一个人身上定格。 “你,你快放了我,你要作甚?” “作甚?就是因为你,咱兄弟差点被后赶來的明军一勺烩了,虽然现在安然无恙却损失了上百人,东西倒一样都沒抢着,损失只好从你们这些人身上找补了,正好大营里还缺些奴隶。” 阿克济阿心胆俱裂,“你,你敢,大清不会放过你的!” 那壮汉的回答却让他一阵绝望。 “俺们兄弟连大明都不怕,还怕你们那东北一隅的甚鸟大清?再说,你一个败军之将,他们只会当你死了,谁还会管你死活!” 那壮汉又來到碳盆前,从中抽出了烧的通红的铁钎,一脸兴奋的道:“别怕,一会就好!” “你,你要作甚?” “你不知道吗?咱们大营里的奴隶都是又聋又哑,你能听见咱说话,又能出口威胁咱,这可不和规矩!” 阿克济阿一颗心猛然沉了下去,只觉得毛骨悚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二十三章 杀良冒功? 阿克济阿见威胁不管用,立即就换了套路,软语相求,“你要多少银钱,自可以开个价码,说出个数量,都都满足你就是,何必搞,搞这个…… ” “咱现在差的不是银钱,数百兄弟你觉得多少钱能换回來?” 现在最要命的是阿克济阿根本就不知道李凤翔一把火引燃了火药以后,城中究竟又发生了什么。那伙马贼不是已经烧杀抢掠了么,如何又说什么东西都沒有抢到。再说,宣府附近沒有任何一支敢于出战的明军,就算大同和京师方向有援兵,等得到消息,然后再整军救援那也是两三天以后的事了。 阿克济阿突然又一转念,这厮莫不是再诓骗自己?刚想再套套那壮汉的话,岂料帐外一阵惨叫之后,一个人竟直直的撞了进來,满头满脸的血肉模糊。阿克济阿看清楚那人面目之后,大惊失色。 “容,容肃?” 容肃是正红旗章京与他一同來宣府策划劫粮,只是如何弄成了这般模样,可让阿克济阿惊骇莫名的还在后面。容肃显然也认出了阿克济阿,嘴巴张了几张却只发出了哼唧之声,再看他口中一片血肉模糊,舌头竟然沒了。 又一个壮汉紧接着跟了进來,一把将容肃按住,往外就拖。 整个过程不过是眨眨眼的功夫,但阿克济阿却真的害怕了,容肃的遭遇恐怕很快就会落在自己身上,再联想到那壮汉手中烧红的通条,他意识到容肃的舌头怕是被硬生生给烫沒的。 到了此时此刻,阿克济阿到希望对方给自己一个痛快的了断,他想要求饶却不愿堕了爱新觉罗家的威风,但一想到如果不做些什么,自己就将和容肃一样,被烫去舌头,脸上被烙上奴隶印记,然后在这些马贼的奴役下,屈辱的苟延残喘。 不,绝不能如此,爱新觉罗家的子孙绝不能给祖宗蒙羞。 那壮汉见阿克济阿呆呆的出神,以为他已经被吓傻了,笑道:“你别挣扎,我肯定轻点给你烫,哎?温度好像掉下來了。”他又将已经逐渐由红变黑的通条伸到了燃的正旺的碳盆之中。 阿克济阿被他这一番话说的脸色都绿了,好像不挣扎就放了他一样,这厮是不是脑子有病? “嘿,别哭丧个脸,好歹也是给你特殊待遇了,其他人可都是在马棚里呢,给你个挡风遮雨的蒙古包,该感到荣幸才是……” 半晌之后,通条终于又烧的通红,壮汉将之抽了出來,一步步走向阿克济阿,口中喃喃有词:“别动,别动,几下就好……” 眼见着那带着灼人温度的通条就要按到脸上,他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气,用力挣去,竟然就拉断了钉在铁链上的钉子,整个人腾的弹了起來,却也正巧,整个左脸结结实实的撞到了通红的通条之上,嗞啦一声,一股皮肉焦糊的味道和钻心的疼痛交织在一起强烈的刺激着阿克济阿的神经。 他顾不上疼痛,而是就势将双腕上的铁链套在了那壮汉的脖子上,又以最快的速度绕道他身后,双臂用力,几乎使尽了吃奶的力气,以铁链勒绞着那壮汉的脖颈。 变故來的太突然,那壮汉显然被阿克济阿弄了个措手不及,胡乱的挣扎了一番之后才想起自己手中攥着一根烧红了的通条,慌不择路的使劲按在阿克济阿身上,又是一阵焦糊味传來……那壮汉一下又一下用烧红了的通条使劲往阿克济阿身上戳,每戳一下便是一阵钻心的剧痛。但是阿克济阿不能松手,否则他所面对的将是比通条烫烙更为生不如死的报复。 不知过了多久,铜条从那壮汉的手中滑落,阿克济阿能感觉到被自己死死压住的人已经软了下去,但他犹自不放心,又勒了一阵才将收松开,顿时瘫软在地,放松下來之后,痛感更加强烈了,脸上以及身上的烫伤火辣辣的折磨着他 。 人在虎穴,阿克济阿哪里还有精力估计身上的痛楚,逃出生天才是他迫在眉睫需要考虑的事情,与此同时,他也在暗暗发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今日陷他于绝境之人,早晚要百倍千倍的还给他们。 …… 來自宣府的军报让朝廷上下大惊失色,宣府被鞑子内外夹攻,总监李凤翔亦凶多吉少。如何鞑子月前才蹂躏了一次宣府,如何现在又來了一次?当宣府是他自家后院吗?皇帝并沒有像以往那般歇斯底里,但从他那张阴郁的脸上,谁都能读出皇帝内心的愤怒。 朝臣们都十分识趣,主动提出了解决办法,那就是让洪承畴复任宣大总督,所有的大臣对于这个提议都不再多做聒噪,就连此前极力反对的张四知都陷入了沉默。就此,洪承畴的复出已经不可逆转。 仅仅一日之隔,就在群臣商讨如何出兵救援之时,宣府的军报又到了。 所有人都被惊呆了,直觉此事太过匪夷所思,这一回比之前的军报则要详细了许多,鞑子混入城中与夜半发难,内外夹击之下宣府城破,总监李凤翔在最后时刻以火药引燃城中数十万石粮食,准备以身殉城,幸得天佑而不死,却身受重伤至今未醒。 山西镇总兵官麾下营官张石头、陆九于张家口遭遇数万蒙古鞑兵,大战之后将其全歼,一战斩首一万五千三百余级。宣府的危机竟然解除了! 对于这封和李信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军报,很快便有大臣跳出來攻击其中的疑点,最可疑的地方就是斩首数目,怀疑他们杀良冒功,竟然丧心病狂的弄出斩首一万五千余级的惊天大功來。这是在挑战朝中各位大臣最基本的甄别能力吗? 当然,大臣们内心深处还有一个隐忧,那就是不管这些斩首的首级真伪,一万余首级,就算摊开了在三卫军那几千人身上,这得封出去多少官,发下去多少赏银? 一万五千多的蒙古鞑子,别说是交战斩首,就是站着让你砍都得砍到手软刀卷刃,谎报军情,冒功一事在崇祯年间已经屡见不鲜,见怪不怪了,但是冒功也得有个谱吧,似这等丧心病狂弥天大谎,还真当朝中的明公们都是瞎子不成? 上至内阁大学士,下至六品七品的小御史,都揪住这一点不放,往死里弹劾李信,弹劾他麾下的将领。只是,大明天子朱由检的心思却都不再这上面,他心疼那几十万石粮食,这可以供多少百姓吃多少天,就如此一把火给烧沒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应该赞扬李凤翔视死如归,以身殉城的大无畏精神,还是治他丧师失地,烧毁军粮的大罪。 人都已经不知死活,现在追究又有何用? 对于杀良冒功一案,朱由检知道自己这些军将的德行,本就已经信了几分,尤其是在听说这次军事行动并不是李信主导的以后,更是由心里认定了,这万余蒙古鞑子首级里肯定要作假的。 朝廷刚刚经历大难,朱由检的心情很不好,这种顶风往他眼睛里揉沙子的行为,便显的不可容忍了,尤其是朝中大臣纷纷上书弹劾,他便就坡下驴,下旨让有司调查此事,如果真发现杀良冒功行为,所有涉案人等一个不留,全部严惩。 皇帝的旨意已经传达,大臣们便如获至宝,这回终于逮到了可以收拾那丘八的由头。杀良冒功的事,不用猜都知道是板上钉钉的事,只待查清事实真相,砍掉李信的左膀右臂,大功便先成了一半。 这些人里尤其以党附在张四知身边的一帮人为最,折腾的最为欢畅。 就在大臣们商量着派谁去宣府验收首级的时候,又有一个惊人的消息传进了京师,山西镇总兵官李信麾下掷弹兵营在营官张石头的率领下,押运着万余蒙古鞑子首级亲自上京了! 这顿时使得京师朝廷上下一片哗然,见过杀良冒功的,却沒见过如此杀良冒功者。 当朝廷派出的点验首级的大臣抵达京西城外时,掷弹兵营的军卒们,将上百辆大车停成了一排排的,等着他们來验收。 朝廷的争议张石头和陆九第一时间便知道了,他们很快便意识到了问題的严重性,如果等点验大臣來宣府,山高皇帝远,他们说黑就是黑,说白就是白。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这些首级运往京师去,光天化日之下,看谁敢歪曲事实,指鹿为马! 几位大臣在点验了十几辆大车上千首级之后,面色越來越凝重,他们在这方面都极有经验,通过发饰肤色牙齿等标志性的部位來判断,所验过的首级竟然无一为假。 但如今已经势成骑虎,不验下去肯定不行,只好硬着头皮一辆大车挨着一辆大车的看,越看下去大臣们越是胆战心惊,他们震惊于这个事实,震惊于三卫军堪称恐怖的战斗力! 万余首级全部为真的点验结果很快就被送到了紫禁城中朱由检的案头,又很快传遍了内阁,传遍了满朝文武…… 所有人竟然集体失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二十四章 黄姓后生 太原,李信已经得知了三卫军于宣府大败蒙古军的消息,只是张石头斩首万余级的这个事实让他也十分震惊。他要毕其功于一役的本意并不是斩杀掉所有入寇的蒙古人,相反,他的目的只是将之俘虏,然后迁往太原府,远离边墙,然后将他们作为一支可以无偿使用的廉价劳动力。尤其是铁轨的项目即将上马,有了这样一支不用发工钱的建筑队伍 ,将为商社节省一大笔开支。 张石头自杀妻案以后似乎变的有些偏激,这在所难免,可陆九如何也与之一同胡闹?很快,他在接下來的军报中找到了答案,宣府城破,形势危急,据此判断,他们的处置方式似乎也不为过,但是斩杀万余人蒙古鞑子,这其中很难说沒有杀降的行为存在。想來这万余首级也一定会成为朝廷大佬们手中烫手的山芋,如何赏功便是他们所要面对的头等难題。 这种事就让他们烦恼去吧,李信不屑于搀和,他真正觉得惋惜的是宣府城中那几十万石的粮食居然被李凤翔一把火烧了。可以说,正是由于这把火,将一场本來是大胜的战役,烧成了大败。 沒错,是大败!满清虽然沒得到粮食,可他们毕竟沒有损失什么,而大明则不同,几十万石粮食那得要多少顷良田才能打出來如许多的粮食。一夜之间付之一炬,使他此战的最终目标化为泡影。 所以,李信不但沒有因为军事上的胜利而高兴,反而还有几分郁闷。郭师爷就在这个时候登门了,“大将军,大将军,好消息,好消息!” 看着郭师爷眉飞色舞的样子,李信一阵厌烦,他不认为还能有甚好消息,值得如此失态。 郭师爷见李信不以为然,也不解释,而是直接将一筒铜管放在他的案头。 “大将军自看,这则消息定能为大将军解忧!” 这是商社内部才用的联系方式,李信将信将疑旋开铜管,从中抽出了密信,才看了几眼,眉头不禁一阵狂跳。 “消息确实?” 李信问出了这句话以后自己都笑了,这等铜管传讯是商社中的秘密联络方式,其中讯息都是涉及到商社核心的机密,自然不可能有假。慢着,李信随即醒悟过來,为何要用商社的方式來传讯? “说吧,你们打算如何处置这批粮食!” 郭师爷笑道:“朝廷只知道李凤翔烧光了粮食,多少热有目共睹。其实,那火药制造的阵仗虽大,其实真正被烧毁的只是其中一小部分,也就十之二三的样子。此事张石头和陆九都不宜经手,已经责成黄胜秘密处置,未來一个月将化整为零悉数秘密运抵太原!” 李信默许了他们的行为,只要粮食还在大明的境内,在谁的手中又有甚区别?恐怕在商社的手里,要比在朝廷手里还要强上许多呢,毕竟联合商社不会有人敢上下其手将粮食层层盘剥。 “还有事?”看到郭师爷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李信就知道他还有话未说。 “还真有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郭师爷话到一半,田复珍手中拿着一叠报纸,风风火火的來了。听闻郭师爷亦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便与他谦让了一番,说自己的事都是琐事,先说后说都无妨。 最终还是郭师爷先说了。 “最近太原府,尤其是太原成里,好像一夜之间就多了不少家商社,专营盐铁,与咱们联合商社竞争的厉害,甚至隐隐还有压咱们一头的意思!小人觉得,咱们可以适当的动用一下官府的权威,敲打他们一下,得让他们知道知道上下尊卑!” 听说太原城中有商社居然隐隐后來居上,李信來了兴趣,让郭师爷继续详细的说说,但他却说不出子午寅卯來了。田复珍则在一旁插道:“此事,田某也多有耳闻!” “那就劳烦田府尊细说一番!” “太原这一个多月以來,的确多了不少商户,不过其中只有三家值得称道,分别是周姓,王姓和卢姓。这三家原本就世代居于山西,只因为年初突然爆发了瘟疫,便举家前往山东避难,岂知竟因此躲过了流贼大祸。直到今日,听闻局势稳定之后,这才又举家迁了回來!” 原來如此,并不是这几家商户能够后來居上,而是他们本就在此根深蒂固啊! 郭师爷频频点头,“如此更要打压了他们的气焰,必须让他们知道现在谁才是太原城的龙头!” 李信瞪了他一眼,“馊主意!商家竞争是好事,岂不闻铺多旺市一说?我巴不得咱们山西的商人生意做便天下,咱们不但不能打压他们,还要扶植他们,让他们壮大……” 李信的一些说法将郭师爷说的愣愣怔怔,嘴上不说,心里却在腹诽着,大将军是不是缺心眼,将钱拱手让外热赚去! “是否将他们也吸收进商社,让这些人也入上一股?”田复珍对此事也另有看法,觉得打压不如拉拢。李信又否定了田复珍的意见,“他们留在外面要更合适一些。”却沒说原因。 “不如这样,发行的债券可找他们也入些股?”田复珍还是希望能从这些人身上刨出一些可以看得到的利益。 “不必,任他们自行发展,阳关道独木桥,谁都不干涉谁!” 田复珍却道:“只怕他们未必就是独木桥!” “何以见得?” “这几家以贩盐为主业,却从未见他们往九边运送过粮食,手中却盐引不断,难道不奇怪吗?” 有何奇怪的,李信并不觉得有问題。田复珍耐心的解释,大明朝自中叶以后“开中法”逐渐成为盐业的主流,即是商人运送一定数额的粮食到九边,然后以此换取朝廷出具的盐引,通过盐引來合法的贩盐,谋取差价!听着似乎繁琐而利润低下,但实际上其中的暴力确实常人所难以想象的。 联合商社亦贩盐,到现在为止,由盐上取得的利润,仍旧是商社的支柱收益。 李信立即就明白了田复珍的意思,但也不觉得奇怪到哪里去,中国情便是如此,商人依靠官府总能更好的谋取暴利,当属于见怪不怪。 “税卡的重税就够他们喝一壶了,应该针对这些人再提一提税额。”郭师爷不死心,仍旧希望李信能动用官府的权力打压他们。 “我看你是昏了头,怕咱们树敌不多吗?田府尊,回头他们若是申请山西境内的免税通行证,可以适当的照顾一下!” 李信希望由这些商人能够带动起山西的整个商业氛围,只有商业蓬勃发展起來,他的货币计划才能尽最大可能的实现。虽然山西目前仅仅是搞债券,搞粮票,这种变相的货币,但 终究是在为正式出台货币而做的信用准备。 “哎?田府尊,你不也也有事要说吗?” 田复珍这才一拍脑袋,“可不是,看我这记性,大将军看看这报纸。” 李信接过他手中的《太原午报》,上下看了几遍,沒发现什么问題,便问道:“可有问題?” “问題大了!大将军且看这几片针砭时弊的评论的署名,可都是生面孔。” “有问題吗?” “这些署名都來自民间,田某怕有些必有用心之人……”他说此话时,眼睛里充满了忧虑,他早就意识到,报纸这东西是柄双刃剑,能帮人也能伤人。 李信不以为然,“还道甚事,也无妨,发就发,让百姓监督官府执法,也未尝不是件好事。至少这发稿的底线可以宽一宽,只要不直言谋反,颠覆朝廷,都可以发嘛。”此事他清楚,当初负责报社的黄胜也曾请示过。 太原城东,迎宾客栈,小伙计不耐烦的催着一名看样子年不满三十的后生。 “我说黄公子,您这店一住就是小半年,欠的房钱也该结一结了,要不您就给咱这店里打打杂也算还还……得得得,咱不说还不成么,您也别哭丧个脸了,今儿掌柜的发下话來,无论如何也得先把这个月的房钱结了!” 后生一掸身上的棉袍,面有难色。 “实不相瞒,在下的盘缠在流贼占城时就都被抢了去,也曾写过信,叫人捎些财物來,却都如石沉大海一般!小兄弟且看,在下所穿还是冬日的棉袍,便知在下不是诳你。” 小伙计目光中蒙上了几丝同情,叹道:“咱就是个小伙计,您跟咱诉这苦沒用啊,做不了您这主,不如您亲自去找掌柜的说说。” 黄姓后生又道:“今日在下将手稿送去了《太原午报》,若是能被采纳刊登,报社是要支付在下稿酬的,到时有了钱,一定先结算房钱,在下以……发誓!” 小伙计有些不耐烦挥挥手将黄姓后生的话打断,“看您这样子也当是家里殷实之人,混到这般田地也是难为了,咱再替你兜着一天,明儿,不,后儿吧,后天现在此时,无论如何你都得拿钱來!” 黄姓后生感激涕零,冲着小伙计深深一揖到地,口中练练称谢,小伙计赶忙跳开,“可别,别折俺寿。话说,您那稿子若被《太原午报》刊登了,能给您多少,多少稿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二十五章 工商皆本 “若涉道统又当如何?” 田复珍当即反问李信。这可把李信问住了,在李信的思维里压根就沒把道统当一回事,但这是明代,道统本末关乎王朝稳定兴衰,道统之争甚于意识形态之争。在这种极度保守的社会氛围里,如果谁抛出來一些不和谐的言论,难保不被当作异端邪说,更有甚者直接将人拿问下狱。 “《太原午报》还远沒达到如此有影响力吧,有这等见识的人谁会稀罕将文字贱卖?” 李信说的也是实情,报馆虽然会按字数结算稿酬,但也仅是微末小钱,稍有名望见识之人不会在上面自降身价的。还有报纸这等新兴事物所针对的阶层,不纯粹的是高大上的清一色鸿儒高官显贵,有着明显的倾向于市井之意。 在传统价值观里,士人中一直奉行着“谈笑有鸿儒,往來无白丁”的行为准则,若说让读书人们贱卖自身文字來取悦市井,甘心者又有几人?所以李信根本就不担心,会在道统上出现问題,而报纸上所载最常见的也只是城中各种隐秘与花边新闻而已,若非总兵府会籍由报纸发布一些官方信息,《太原午报》充其量也就是相当于八卦周刊一类的刊物,连他平日里看都不会去看。 岂知田复珍则翻了数页,直接指出來一篇让李信去看。 “大将军请看,‘昔阳明子曰:古者四民异业同道,其尽心,一也!士以修治,农以具养,工以利器,商以通货,各就其资之所近,力之所及者而业焉,以求尽其心……然世儒不察,以工商为末,妄议抑之.…..’这等悖言妄语,若是传到朝廷上去,岂不是要惹大麻烦?” 李信大为惊讶,难道在明末便已经有士人对这种重农抑商的政策到如此不满的地步了吗?但转念一想,曾闻巨商富贾已经可以左右地方,虽然地位仍旧受到正统所压制,但与明初之时的备受歧视欺压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田府尊是否小題大做了,你我联合商社亦不是由此得利?此人所言虽然犀利了一些,但未尝沒有他的道理。” 他的话突然被田复珍以一声语调急促的话语所打断。; “大将军此言差异,大明立朝之根本便在农事,这一点是不容动摇的,田某能参与进商社,还不是有大将军那一番‘农商之论’,最终所为的不也是以农事为根基吗?” 听到田复珍提及他那套“以商养农,以战养商”的策略,李信哭笑不得,这套策略乍一看这的确是以农为本,但李信却只是就事论事,完全出于实际情形的考量而提出來的,被人歪曲了,却是出乎意料之外的事。 田复珍又指着报纸继续逐行念道:“此四者,皆百姓之本业。自生民以來,未有能易之者……看看,甚是工商皆本?简直胡闹……” 李信讶异的看着田复珍,他一直以來的表现都使李信认为,此人可以比较容易的接受很多新鲜事物,但却沒想到一旦涉及道统根本上,士人的保守本质马上便暴露无遗,何况工商与士农并举也不是近年來才有的新鲜事物,早在战国先秦百花齐放的时代,便已经有之。中国的自然经济已经迎來了他的第一个拐点,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不会停下來等待沒有准备的人…… “田某是來与大将军协商,日后可不能再使报馆等这等妖言惑众的文章,否则荼毒贻害无穷啊。” 李信笑言田复珍危言耸听,他知道这种事在道理上是无法争论的,不会有赢家,但却不能不明确表明自己的态度。所以他另辟蹊径,改以事实类比。 “田府尊可听李信说一故事?” 田复珍当然能感觉出李信是要说服自己,便道:“大将军请讲。” “有个村子,张李两家互为邻里,张家有白猫一只,李家有黑猫一只。二家主人常争黑白利弊好坏,每日言及此处便面红耳赤,几欲大打出手,后來有村妇來调解,‘管他黑白作甚?能逮硕鼠便是好猫!’……” 这个故事自然是李信从 他前世剽窃所來,但用到此处却再恰当不过,田复珍脸色忽红忽白,显然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李信轻叹一声,就连开明如田复珍者都不能接受与道统相违的思想与理论,更别论那些既得利益者与死硬的卫道士们,看來大张旗鼓高歌猛进与之生死搏斗实在不是明智之举。只有润物细无声,于点滴之中慢慢渗透,才是上策啊。 “我李信是个粗人,也不懂什么道统,什么根本,我只知道谁能让百姓有饭吃,过上好日子,让大名富强昌盛,我便支持谁。如此说,田府尊可明白?” 田复珍默然不语,李信又道:“退一万步讲,即便有一万个分歧,又为何不能将所有的分歧都搁置起來,去共同追求一致的目标呢?那么我们一直追求的目标是什么?自然是大明昌盛,百姓安居乐业!” 田复珍觉得自己有点被李信绕进去了,明明觉得这个说法不妥,却有说不出哪里不妥。 在一旁憋了多时的郭师爷突然來了一句。“他们读书人都将就道不同,不相为谋,搁置争议,共同追求想都别想 !是不是呀,田府尊?” 这一番语带戏虐,夹枪带棒的话终于让田复珍表态了。 “田某好歹也寒窗苦读十载,仕宦二十载,难道见识还不及个村妇了?” 言罢,三人齐笑。却突然有人连滚带爬的狼狈进來,将之打断。 “大将军,不好了,咱咱们报馆让,让官府的热给查封了……” 李信当机就是一愣,总兵府和太原府双方都是太原城中的实权衙门,哪个官府能绕过这两个衙门?他马上就猜到了。 “布政使司的人?何故封馆?” 來人是报馆的执事,连不迭点头,“是,他们的确说是隶属于布政使司!” 田复珍则声音低沉道:“怕就是这篇工商皆本的文章惹下的祸事,我且问你,这篇文章是谁过的审?” 那执事显然对于这篇文章是了解的,“报馆里的几个先生先前还真为这篇文章争论过,但最后都达成了一致意见,认为可以发!” 李信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将那份报纸拿來仔细的寻找了一番,然后又问报馆执事。 “这个南雷现在何处?” “南雷?”执事显然疑惑了一瞬,马上便意识到,“大将军说的可是写那文章的年轻人?此人姓黄,是个外乡人,一直住在城东迎宾客栈,瞅着不想穷苦人出身,却实实在在是落难了,据说连房钱都交不起,三天两头跑报馆來卖文字……” 黄南雷?敢于提出工商与士农皆为天下根本之人,想必不是简单角色,可李信搜肠刮肚也沒在历史上找出叫黄南雷的这一号人物。他马上遣人将自己的亲兵队官叫了过來。 “立即带上一队人,去迎宾楼,将一个叫黄南雷的书生保护起來,沒有总兵府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准带走他!” 亲兵队官领命刚要走,李信又将他叫了回來。 “要好生礼遇,不得范粗!” 看着那队官大踏步出去,郭师爷有些担心,“大将军,牛蛋是一根筋,这事让他去办是不是有些……”不妥两个字他沒说出來。李信笑道:“你们不是都质疑牛蛋的能力么,这一回就考校考校他。” …… “姓黄的今儿你如果不结账,这活你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 刺耳的女音在迎宾客栈大堂内回荡,一个徐娘半老的中年妇人双手叉腰堵在门口,指点着一位几近夏天还穿着棉袍的年轻人。那年轻人显然很尴尬,却还勉力保持着风度,维持着体面,冲那妇人作揖道: “报馆的确曾言今日会给在下结算稿酬,还会亲自遣人送來,可不知为何却食言了,在下这就去催催看。” “站住!谁知道你是不是借机逃了?你要逃了,老娘找谁要钱去?不行,不给钱,从今儿起就干活抵账!” 突然,咣当一声,客栈大门被人从外边一脚踹开,整扇跌落在地,中年夫人立即便红了眼,冲上去要找踢坏他家大门的人拼命,但是等看清來人的一身官衣差服之后,立即就像秋后霜打的果子,沒了气焰。 “你们作,作甚?” “谁是黄南雷?给老子站出來!布政使司拿人,闲人还不避开?”皂付官差正眼都沒瞧她。 中年妇人却鬼使神差的道:“不,不知道……” 那为首的官差一声冷笑,从后面揪过一个人來,狠狠道:“认认,这些人力有沒有那个叫黄南雷的。” 黄姓年轻人认得此人,他不是报馆里看门的么,难道报馆…… 那人瞅了一圈,便说沒有,岂料那官差竟拳脚相加,将之狠狠揍了一顿,他便主动站了出來。 “不要再难为不相干的人,在下就是黄南雷,有甚事冲在下说话便是!” 官差嘿嘿一笑,果然冲着黄姓年轻人來了:“还是个硬骨头,來呀,给老子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二十六章 司府相争 “俺看看是谁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谁敢随随便便拿人?” 客栈外有人骤然吼道,随即便进來一名五大三粗的汉子,一双手上不满了老茧,面上则还有未及褪去的征尘之色,一望便知是沙场老军。而在太原城中说话如此牛气的老军除了三卫军便再无第二家,这其中尤其以宪兵营为最,上至大案要案,下至市井争斗,沒有一样是他们管不到的,权力之大让人为之侧目。 但那官差却毫无惧意,他是谁?他是堂堂布政使的家丁,如今正儿八经的布政使司衙门皂隶,对方是宪兵又如何,他背后可是布政使。 “哪來的丘八?老子是布政使司的,今天就抓人了,你能奈何?”官差瞪了身边跟班一眼,斥道:“都愣着作甚,还不快动手!” 來人正是牛蛋,如今他已经是李信的亲兵队官,再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怂包软蛋。接到李信的命令以后,牛蛋特地去宪兵营调了一排的宪兵,沒想到还是让恶人抢先了一步,既然冲突不可避免,他也不是怕事的人,经过数次大战的洗礼,早就已经脱胎换骨的牛蛋嘿嘿一笑,恐怕只有一样还沒变化,那就是他笑声里的憨气。 那官差本能的将牛蛋当作了缺心眼的憨丘八,以为自己吃定了他,指挥着人去拿黄南雷,就当牛蛋是空气一般。 牛蛋当即色变,真不知道他哪里來的自信,赶在三卫军宪兵面前恣意妄为,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吗?当即一挥手,重重吐出四个字來。 “给俺拿下!” 宪兵营里都是百战老军,对付几个皂隶简直就是杀鸡用牛刀,几个回合便将一众官差捆成了粽子。 “贼丘八,您知道老子是谁的人吗?老子是……呜……” 话还沒说完变被人一拳砸到脸上,整个人便栽倒在地,再张嘴说话时吐出來的除了满嘴鲜血,还有四颗门牙,但话放的还是很硬。 “是条汉子就打死老子,否则老子跟你们沒完……呜呜……” 这回宪兵们一点都沒留情,上去就是一顿群殴,牛蛋看这皂隶细胳膊细腿怕给打死了,将人都支开,俯身蹲在他身前,伸手在他的脸上拍了拍。 “还想做俺的老子,來,再叫声老子听听?” 官差呜呜做声,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來。 “俺教教你拿人该怎么拿,以后学着点,当官差就得有点官差的模样,别弄的跟山贼土匪响马似的。” 言毕起身,和身旁一位穿长袍的先生耳语了一阵,然后指点诸官差。 “俺牛蛋乃征西前将军山西镇总兵官亲兵队官,你们涉嫌触犯太原府临时治安条例第三十三条,未经总兵府核准任何衙门不得擅自拿人下狱,第三十七条不得以官身仗势欺人,第四十一条不得冲击宪兵营。以上有违者轻则杖责,重则流放。” 一条一条说出來,将那官差听的都傻了,他已经彻底被宪兵们的气势所震慑住,这些丘八揍起人來真是要下死手的,此时他已经后悔不该过于托大,但一切都晚了,宪兵们像提小鸡一样,将一群人拖了出去。 牛蛋这才转身朝那黄南雷走过去,作了个揖,说话时竟然有了几分局促,全然沒了收拾那官差的威风。说來还是李信临最后那句交代要“好生礼遇”在作祟,顾虑忐忑得失,语言和行动自然就跟不上了。 “黄公子可,可好?不曾受惊吧?” “一切都好,还多谢……” 黄南雷对这一前一后两拨人的到來也甚为诧异,但是人家毕竟救了自己,于情于理都要先谢过人家。结果,刚一作揖鞠躬,竟被对方死死扶住。弄得他很是差异,好像对方在害怕自己一般,更是莫名其妙。 牛蛋最头疼与读书人打交道,办完了李信交代的事便准备溜之大吉,临走时特地留下了十名宪兵。 “你们几个留下來保护黄公子周全,吃喝拉撒需要甚,你们一并都照应了!” 等牛蛋走后,徐娘半老的中年妇人则看傻了眼,先是布政使司要拿人,接着又是总兵府宪兵队要救人,现在又派了十名宪兵留下來保护他,还要吃喝拉撒多有照应。妇人不由得偷瞧那黄南雷,只见此人气宇轩昂,虽然一身棉袍,满是破落模样,可骨子里总有一股非同常人的傲气,心里打了个突,莫非此人大有來头,是个皇亲国戚样的人物? 一念及此,她突然开始忐忑起來,自己先前那么对他,万一被记仇,她又立即打断了这个想法,补救还來得及,还來得及。 于是中年妇人一脸谄笑小跑了过去,竟嘘寒问暖起來,决然不提结房钱一事,甚至主动张罗着要给他换甲字号的上房。黄南雷汗颜之至,赶忙拒绝。 “在下欠的房钱尚且还不清,哪还住的起上房?在下言出必行,既然答应了今日结账,便今日结账,还请行个方便,让在下去催讨稿酬。” 中年妇人自然一千个同意,一万个同意。但留下來的宪兵里却有一人问道:“公子可是要去那报馆?” “正是!” “您还是别去了,报馆刚让布政使司给封了!” “封了?” 只见他愣愣然,不知所措。 自打李信当了这山西镇总兵官以后,太原城的大事小情,凡是和李信相关的几乎总是能成为京师百官关注的焦点,但这一回却成了例外。总兵府为了一个读书人和布政使司衙门互相较劲,有人甚至认为,刘令誉此举的确有些过份,好歹都是读书人,您想找李信的麻烦就不能找个更好的理由吗? 当然,关注的焦点沒有集中在这件事身上,可不全是为此,因为焦点还集中在另一件事上面。李信麾下的掷弹兵营和骑兵营斩首鞑子一万五千余,该如何赏功成了棘手问題。 首先,李信是他们的主将,理应得到首功,然后是其麾下各营官、队官、排官,均应该依次得赏。可难就难在,内阁大学士张四知给大明天子朱由检上书直言李信过于年轻,如现在重赏,以后将赏无可赏。 诚然老调重弹,但还是得到了内阁所有大学士的一致同意,这其中还包括一贯反对张四知最为积极的礼部尚书范复粹。 朱由检对此一直沉默,也不表态,弄的群臣想不通皇帝究竟心意如何,而皇帝一手扶植的那些年轻言官们此时又都罕见的三缄其口,大臣们直觉感到不妙,恐怕皇帝要一意孤行。 果然,沒两天功夫,皇帝的旨意颁了下來。 李信加封左都督,张石头、陆九俱进广威将军,以下各级军将均连升三级,赏赐金银布匹…… 众臣们看到圣旨的内容后总算虚惊一场,虽然给李信加封了左都督,但那也是虚职,还好沒干出什么离谱的事情來。百官们有敏感者,甚至从中嗅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端倪來,但从三卫军从上到下一律只进虚职看,李信要失宠了。 但对于这份赏功的安排,有一个人却不干了,那就是户部尚书李侍问,他以国库空虚为由,直接拒绝了执行此次旨意请赏的中官。 敢和皇帝为了钱顶牛,所有人都替老头子捏了一把汗,但是皇帝似乎对此并不甚坚持,竟然从內帑中拨出了银子來作为赏赐。这就让大臣们心里不是滋味了,前年陕西旱灾,灾情严重,皇帝才在大臣们连连叫苦哭穷之下,从內帑里拨出了十万两银子去赈灾。如今倒好,为了赏赐李信竟然主动掏了內帑的银子。 银子的多少不重要,单单这行为却似乎是在向世人昭告,李信仍旧圣眷正隆。 太原城,总兵府和布政使司闹因为《太原午报》起了矛盾,传的满城风雨,看结果似乎是总兵府占了上风,因为仅仅在报馆被封的第二天,《太原午报》就继续开馆发卖了。 一时间,引起市井上流各方的争购,一天之间竟然三次加印,也算破了自办报以來的记录。 报纸大肆报道了布政使司衙门的皂隶仗势欺人的种种劣行,对补拿黄南雷一事则简单一笔带过,绝大多数篇幅都浓墨重彩的描绘了刘令誉的家丁的种种劣行,甚至连布政使为此特地向太原知府衙门递了条子,说了小话这等隐秘事都一一挖掘出來。 城中看客们大呼过瘾,倒要看看这位布政使该如何反击。 刘令誉的确是气坏了,但却不知该如何反击,他突然发现自己在太原城竟然被孤立了,布政使司成了聋子的耳朵摆设。不论按察使司还是太原府均一边倒的靠向了李信一方,而自己除了有个“上差”李曰辅在背后出谋划策,真正能与自己并肩战斗,***击李信的人半个都沒有。 只不过太原全城人的胃口都被吊起來以后,刘令誉居然沒了声息,似乎认怂了,人们大失所望之余,纷纷笑言布政使软弱,这一局显然是总兵李信赢了! 但有消息灵通之人却从特殊渠道得來了消息,其实刘布政使的几个家丁并沒有遭到流放,而是递解出太原后,便回了京师。全城关注布政使司与总兵府大战的热度降下來以后,人们的关注点才重新回到了这件事的起因上,人们这才惊觉,为何司府能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年轻人斗了起來。终于有人回忆起,当时似乎是因为这个年轻人在报上发了一篇文章。 好事之人又开始翻寻几日之前的那篇文章。终于,这篇“工商皆本”的文章在全城传了开來,沒想到却惊起了另一重轩然大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二十七章 微服私访 署名南雷的文章在城中传开,总兵府的态度似乎也在不言之中了,山西将重商的风言风语很快席卷开來。这其中利弊短时间内看不出來,但眼下对太原府的刺激却是有了立竿见影的效果。 太原府尤其以太原城遭受流贼破坏最小,如今又聚集了大批矿工与筑路工,这些人通常也都是携家带口的劳作,只是在生活上沒有自给自足的能力,从中就产生了大量的商机,围绕着吃穿住,大量的商贩聚集于此,场面之浩大繁华,连太原本地人都叹息,这是百年未见之景况。于此种情形大有助力的还有李信施行的一系列措施,比如只要合法的办理山西行商通行证,并对货物缴纳一次税款之后便可以在整个山西境内通行无阻。 甚至有直隶的行商听到风声后还专程到此來考察行市。其中顾安霖便是其中之一,近年來直隶连连遭灾,天灾**不断,再加上十几里便设置的税卡层层盘剥,整年忙活下來,倒有一多半的银钱是为他人赚的。在听说了山西如今已经安定下來,又将取缔税卡,代之以通行证之法后,他的心思也活络了起來,都说树挪死人挪活,既然直隶的买卖做不下去,何不去山西碰碰运气。 于是顾安霖结束了在真定府半死不活的买卖之后,进了一大批南北日杂赶着货车便由井陉进了山西。过了井陉以后于苇泽关遇到进入山西的第一个税卡,据说税卡乃是由总兵府与太原府直接派驻下來的,不归任何地方州县。 税卡的官员在称量了他的货物以后,填了货物以及货主的详细之后信息,便给了他一封盖有总兵府印与太原府印通关文凭,同时还在其上标注了,所欠税金多少多少,然后便准其通行。 顾安霖大感迷惑,如何便不收税了? 税吏却笑道:“通关文凭上不是写清了你所欠税银么?等货物发卖了自去太原府补上便是!” 又费了一番气力,顾安霖才明白,山西的税银不但见面到只交一次,而且连税银本身都可以先欠着,待货物发卖以后再自行去有司补齐所欠税银。不过,顾安霖还是有疑问。 “若我发卖了货物,却不去不交税银,官府岂不是亏了?” 税吏龇牙笑了,“看你就是头一次來咱山西,大将军说了,行商当以诚信为本,所以在这套收税条例施行之初,就定好了诚信之法。这所欠税银的凭据一式两份,都记录了欠税人的官凭路引。等此间结算后便送往太原府,以一月为期统计,若有一次违约,便会将违约人的信息发往各站,一旦发现此人再次出现,钱货沒收不说,还要送官法办,守信与否都各自斟量。” “钱货沒收,送官法办”八个字听的顾安霖打了个冷战,赶紧辞别那税吏,踏上了山西的求富淘金之路。 不过一路上他还是琢磨了一番如何逃税避税的各种法门,比如官凭路引的信息也不是不可以作假,只要买通了县吏,想如何填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等到了太原之后,顾安霖发现,销售货物需要去一个叫专管工商的衙门办理许可证,等到办理许可证时他又发现,衙门将太原府周边各区划分了几大块,每一块名额满员之后,如想在这一块区域销售货物须等上面下发了新的名额才可以办理许可证。顾安霖等不起,便选了一块还剩有不少名额的区域办理许可证。 有一件事出乎他意料,办理这个许可证居然是免费的,当他拿到不花钱就到手的许可证以后就像捡到了大便宜,竟有几分兴奋和得意。不过他的兴奋之情在抵达许可销售之地后,便被当地的情形打击的一丝不剩。 眼前分明就是难民营地,真怀疑他们有沒有能力购买他的杂货。这是一处工场集中地,将要建一个大规模的铁厂,据说是在为修什么铁轨做准备,每日有数万工人拖家带口汇集于此作息生活。 往里走便越能体会到一片勃勃生机与拥挤肮脏的环境,所交织在一起的复杂感受。这里俨然已经是一处小城,一座沒有城墙的小城,摊贩集中于踩出來的路边,购物之人摩肩接踵,其间往來车水马龙,好一派激动人心的景象。 但他很快又发现,这里的人买卖货物用的既不是铜钱也不是白银,而是一种纸券,莫名之下便上前來到一处贩卖羊肉的老者处打听。 “老丈,您这羊肉如何卖?” 老者显然听出了他的外地口音,便提醒道:“外乡人一看你就是跟咱一样的买卖人,老汉提醒你,咱们买卖收的都是债券,现银和铜钱不收的!” “如何如何?” 顾安霖又费了一番力气才了解到,债券也是工商衙门所发行,可以兑换一种叫粮券的东西,也可以兑换等价白银,在官府的优惠倡导下,竟然在流动中很快扮演了银钱的角色。 老者对顾安林的懵懵懂懂有所疑惑,便解释道:“债券原來是总兵府和太原府联合发行的,专门借钱哟个的,开始沒人敢买,后來还是有胆子大的禁不住高息诱惑买了些,再后來官府果真给逐一兑换,渐渐买的人就多了起來。所以啊,咱们交易用的债券是带着利息的,将來你去兑换还能收一笔息钱。” 老者说的啰哩啰唆,顾安霖听了个七七八八,反正他明白了一条,那就是这些工人和商人由于某些因素,对这种叫债券的东西产生了极高的信任度,甚至可以将其当成钱币來使用。由此看來,自己这一回的交易恐怕也得收这种叫债券的东西了,等货物发卖完毕再拿着收到的债券去工商衙门兑换成现银。 他顿时明白了,为何山西官府可以有持无恐的提出欠税之法,根子原來在这呢,债券只有换了现银才能拿到外省去,而到了换取现银的工商衙门里,想换取现银恐怕就得先缴齐了欠税。 不过他很快又想到了避税的招数,既然这种债券在百姓间的信用度很高,是不是可以找富户将债券兑换成现银呢?大不了付出一些差价,也还是有得赚。 很快他就沒工夫想这些事情了,由直隶带來的杂货销量出奇的好,看到周围的商贩都是收的债券,他也壮着胆子收了债券,而货物才卖出去不到一半便已经收回了本钱,这让他对前景充满了期待与希望。 但中间还是有几桩怪事发生,曾有人放出风声來,所有商贩都严禁将货物卖给某个场矿的人物,顾安霖胆小还为此忐忑了一阵,以为是不是有变故要发生,但后來一直平安无事便也就将此事忘了。 顾安霖对债券从心底里是不信任的,债券收的越多也不放心,当货物卖出半数后他终于忍不住,便去太原城中的工商衙门兑换现银,衙门对此果然一一兑现,在缴纳了税金后,还有着非常大的利润空间,这让他十分满意。正好打听到太原城中下发了一批新的许可名额,便将城外场矿的名额换了一张允许在城内销售货物的许可证。 这一日,李信带着田复珍于城中暗访民情,前几日总兵重商的风言风语似乎让城内外产生了一股涌动的暗流,他想在民间得到沒有被筛选过的第一手资料,而不是经过下属层层汇报上來的。 身居高位以后,他悲哀的发现,各层级信息的获知很容易就出现蒙蔽偏听的情况,下属的讨好,报喜不报忧,种种前所为想过的情况层出不穷,难怪明朝的皇帝要搞锦衣卫,要搞东西厂,这都是让下边人给逼的。不过这方面还是清朝的皇帝做的比较温和,他们只搞了个密折专奏和织造出來,算是监视地方之用。 天气渐热,李信和田复珍沒一会变浑身是汗,口干舌燥,碍于体面长袍是万万不能不穿的,再热的天出來见人也得穿戴整齐了。田复珍早就习惯于此,只弄得李信叫苦不迭,后來终于忍不住提议找个地方歇歇脚。 酒楼茶肆是体察民情民意的最好地方,李田二人找了一处人满为患的茶肆,刚刚落座,便听其间有人在大声的议论着一件似乎颇为有趣引人的话題。 两人举手投足自有气度,茶博士见多识广,一眼便看出其身份非是寻常之人,所以陪着小心而又殷勤的问李田二人要什么茶。李信对茶叶一窍不通,信口便说來壶龙井,田复珍也附和着,示意便上此茶即可。 茶博士却赧然道:“两位贵客,由于年后闹瘟闹兵,明前的茶便沒进來,目下小店只有雨前,不知……” 那将就两字却只在嘴边转悠而不出口,田复珍点点头,告诉他尽管冲一壶拿上來即可。 如果喝好茶也不会來这茶肆了。再看李信则已经听得入了神,田复珍也起了兴趣,才听上几句便不由得面色一变,如何此事竟已然闹到这般满城风雨的地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二十八章 使鬼推磨 “卢家在太原根深蒂固,又有晋王大树乘凉,张尚书非败不可。” 茶肆里乱哄哄一片,有嗓门大的便就城中传闻发表自己的看法,有人对这种看法却不以为然。 “未必,张尚书毕竟在朝为官多年,又当过内阁大学士,卢家再势大也脱不出去还是个商人,如今在咱大明商人还能骑在堂堂大学士头上拉屎不成?” 先前的大嗓门嘿嘿一笑,“若是换在以往,兄台之说某亦赞同,但如今形式却未必!” 茶肆里你一言我一语,乱嗡嗡一片,李信听的莫名其妙,什么卢家,什么张尚书,败了胜了的,究竟发生了何事,看情形似乎也在城中算是轰动一时了,如何自己却只言片语都沒听到过?存着这个疑问,李信将目光转向了田复珍。田复珍立刻就读出了李信眼神中的不解与不满之色,刚想解释一番,却听又有人陡然提高了声调。 “这还不明白吗?头几日司府之争里谁得了上风?” “那还用说,咱这太原城中与总兵府做对还能讨了好去?那又与此事何干?” “何干?兄台怕是忘了司府之争所为何事!” 这句话一出口,茶肆里竟然有一瞬间沉默了下來,紧接着便又是片乱嗡嗡。 “难道,难道是那署名南雷的‘工商皆本’之言?” 茶肆中立即嘘声一片。的确,总兵此举无疑是在为城中商人张目,众人也骤然记了起來,重商之风气就是在那位前将军的大力扶持下而掀起來的。如今张尚书与商人较力,岂非就是与总兵较力? 立即便有人失声道:“难,难道卢家的背后,竟,竟是山西总兵?” 茶肆众人口中张尚书与卢家因何而起了争执,李信不清楚,但也听明白了他们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城中很多人都在认为是自己给那个卢家撑腰。 这时田复珍才低声解释道:“百姓口中的张尚书便是条例委员会的张阁老,两家因为城东的一处宅子起了争执,张阁老曾为此告到阳曲县令那里。” 阳曲县治便在太原城,民事纠纷找县官父母正是合适不过。 李信哦了一声,原來是财产纠纷,这种事还是让他们自己解决的好,总兵府肯定不适合插手,而且张方严为人方正又有原则,想來他是不会仗势欺人的。 若是这等事,田复珍不來说与自己听也算合乎情理。只听田复珍突然沒來由的说话了一句,“田某只觉得奇怪,大将军所颁行的新税条例,虽然对绝大多数商贩有利,却是伤了巨贾大商自身,因何民间却在传,大将军是几家大商背后的靠山?” 太原城中卢王周三家大商巨贾,李信此前也了解了一些他们的信息,这些人均以贩盐起家,避难返城之后似乎又极为低调,也都是工商衙门里的重点关照扶持对象。 “田某还是不明白,既然大将军鼓励工商,对于这些背景身家都极为雄厚的大商巨贾理应拉拢才是,可为何还以新条例对其加以限制?” 茶肆里议论张家与卢家的矛盾已经不能吸引李信的注意力了,他颇有耐心的给田复珍做着解释,“野马想要为人所用还要给它上马辔头,这些大商巨贾们都野惯了,若是不以缰绳驭之,恐怕将会与本帅发展工商的计划上,成为一大阻力!” 卢王周三家虽然是以贩盐起家,但如今所涉猎的却是各种吃穿用的南北货物,若是都由这几家垄断,中小商贩在山西在太原府也就失去了存货的土壤,而自己扶持工商的策略,最终就会成为服务大商巨贾往往自己兜里捞钱的帮凶。 田复珍似懂非懂,他于工商一块知之甚少,比较之下,当是与权术相类似,既用且防,如此才能游刃有余的驾驭他们。其实,田复珍还是沒有理解李信的用意,李信的用意与其强调的扶住工商一直是高度一致的,只是他习惯性的便想到了权术用人上头。 两个人闷头喝茶,外边却有人找了进來。 “可算找到大将军了!” 田复珍面对大门口,一眼便瞧见了是暂居与总兵府中郡主的从人,手中还捧着一叠报纸。每日里都是此人将郡主做好的各式吃食,送去兵营,他也沒少一饱口福,对此人早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如何,今日郡主又送來什么吃食?” 那人赧然一笑,道:“让府尊失望了,今日吃食沒有,报纸却是有一份。” 田复珍奇道:“如何?郡主送的报纸?” “小人也纳闷,报纸这东西不当吃也不当用,难道大将军还买不到么,非要郡主买了送來,当真奇怪!” 李信突然意识到,这很可能是郡主有东西要给他看,并且这东西就记载在报纸之上。报纸不用看都知道是《太原午报》。并且整个太原城中的报馆也只此一家。只不过由于报纸整日里印发的大都是些城中隐秘之事,这种八卦周刊他也沒有功夫去多看一眼。他上下翻了几翻后,目光终于落在其中一页的记载之上。 标題极具震撼性,“有钱能使鬼推磨,尚书商贾较力今败北”,李信顿时便了然,这说的肯定就是今日茶肆中议论纷纷的张卢二家的经济纠纷一案。李信又翻了一遍,确信这有钱能使鬼推磨一文便是郡主让他看的内容。 如何张方严竟败了?在李信脑中首先浮现的是如那六尺巷一般的故事,张方严宽宥大度,“让他三尺又何妨”,可看正文就全然不是所想的那般了。 依照其上所言,据张方严府中杂役透露,老头子一早唉声叹气,感叹自己堂堂大学士竟然敌不过一介商贾。然后便遣了家丁送拜帖,妥协去了。 这种解决着实出乎李信意料之外,但所载只有张方严如何认输,却对两家矛盾语焉不详,因为一处宅子就让堂堂大学士低头认输,这太叫人匪夷所思了,李信只好再次询问田复珍其中是否还有隐情。 田复珍却道:“这等纠纷都是公说自己有理,婆也说自己有理,若非审案查实,田某也不敢断言。城中只疯传,卢家拆了张家于城东的宅子,两家官司也打了有些时日,至于两家如何博弈,便也沒再去关注。” 李信看着那“有钱能使鬼推磨”的标題若有所思,这篇文章里虽然只字不提谁对谁错,但却能从字里行间中,无时不刻都透出卢家仗势欺人的味道,但对方是致仕大学士,可不是软弱可欺的百姓平民,其中是否还有挑唆民意的意思呢?李信顿时便想到了郭师爷,这厮一直撺掇他打压城中卢王周三家大商,认为这三家将是联合商社的劲敌,事实上因为他们的返回,联合商社这个月的收入已经有了减少的趋势。 报馆又是商社名下的产业,郭师爷身为商社高层,插手其间也是易如反掌。李信似乎看到了郭师爷于背后推波助澜的影子,但是作用几何则不得而知。 与此同时,田复珍也看到了报纸上的新闻标題,立即便也猜到了郭师爷身上。他从李信越发凝重的表情猜测,郭师爷这一回擅自搞小动作恐怕触碰了大将军的底线。不过他只猜对了一半,李信的确是对郭师爷搞小动作已经隐隐有了不满,但却不是因为他瞒着自己擅自行动,而是他在借用商社里力量公然打击合法商贩,这篇文章除了引用过张方严一句话,满篇都是臆想之词,若是为大多数人所接受,万一只是捕风捉影的事,那对局面的影响必然就不会小了。 这种互相之间对立拆台的局面,绝对不是李信乐意看到的。一念及此,微服私访的兴致顿时便沒了,实际上李信已经有所收获,对这件事的处置可大可小,一旦偏帮偏向,难免不伤了人心。他决定回去敲打敲打郭师爷,实在不行,只能先停了他的职务,让他好好反省反省。 如此沒有大局观的气局狭小之人,放在商社中如此重要的位置上是否还合适,李信已经在心中画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几个人刚要离去,便听有人高呼:“午报來了,午报來了,出结果了!” “如何,如何?快说!” 李信循声望去,只见一人手举报纸,一字一顿的念着。茶肆中众人听罢顿时又是嘘声一片,听其中隐隐然似乎还蕴含着对张方严这么快就服软而产生的可惜之情。他立即就明白了,这些人当是觉得此是了结的太快,沒了好戏看,才觉得可惜。; 李信大摇其头,现在的人啊,古今都是一样,唯恐天下不乱。正应了那句话,自己的喜剧是建立在别人的悲剧之上。乘兴出行,败兴而归,李信回到兵营中,屁股还沒坐热,郭师爷便急吼吼的來了,离着老远,便一如以往般夸张而又急促的高呼着:“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李信早就对郭师爷这种夸张见怪不怪,头也不抬的问道:“何事急吼吼如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二十九章 牵扯甚广 “张阁老年逾九旬的父亲故去了!” 李信愣住了,他身边的田复珍也愣住了。 在两家相争的这种敏感时刻里,老头子死了,无疑使目前不安的局面雪上加霜。难道真要自己出手來干预此事吗?世人就是有捕风捉影,矫枉过正的毛病,自己站在事实的立场上做出的任何决定,都能被世人做出各种解读來,比如“工商皆本”事件里,自己做出的决定,就使得绝大多数的人认为,自己将会是商人的靠山。 殊不知这种想法是极为可笑的,站不住脚的,李信也因此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很少就某一事件发表自己的意见和看法,就怕他所说的话被歪曲的解读。 郭师爷继续道:“张阁老本來已经打算息事宁人了,但这回也急眼了,他家的仆役传出话來,老头子说要与卢家抗争到底,大不了玉石俱焚!还说,实在不行就进京告御状去!” 李信心下一阵恻然,也难怪张方严暴走,张父的死亡十有**当与卢家的矛盾有很大关系。 “大将军您表个态吧,咱们商社该如何应对?小人这里早就准备好了。” 郭师爷摩拳擦掌,似乎逮到了一个天大的好时机。看着他那副德行,李信终于把之前累积的不满爆发出來,对郭师爷一阵数落,到最后就差当场将他在商社里的一应职务都免掉。把郭师爷吓得大气偶不敢出一下,在《太原午报》上针对卢家做文章的确是由他授意而來,只是他想不到李信竟然如此动怒,想來想去,大将军所气者也就是自己擅自做主这一条了。 “咱们在太原第一要务就是要创造一个良好的商业环境,商业环境明白吧?既要在政策上有所倾斜,还要在氛围上做到尽量宽松,联合商社的背景,用不了多久大家都会知道,你如此大张旗鼓的针对合法商户,不是在拆咱们自己的台么?” 而李信的苦口婆心听在郭师爷的耳朵里,也都成了针对他不经汇报便擅自行动这一行为在敲边鼓。等李信数落的差不多了,他才承认错误。 “小人有罪,不该自作主张,下次一定惟大将军马首是瞻!不不,沒有下次,从现在起,小人一定惟大将军马首是瞻,大将军说往东去,小人不往西…….” 这一番表白说的李信哭笑不得,看來自己苦口婆心的话是白说了,唾沫都费了有二两半,最后这货还是不明白自己的意思。 李信刚想在强调几句,提刑按察使吕四臻急三火四的又來了,他也是來找李信拿主意的。 “大将军快救命……” 吕四臻此人虽然狡猾,但却从不曾如此失态,见此情景,李信心里咯噔一下子。 “按察使何故如此?慢慢说!” “哎哟我的大将军哪,此事慢不得,火上房,要命啊!那张阁老将卢家告到按察司了,下官,下官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李信纳闷道:“有何困难?无非秉公处置便是!” “若真能如此便好了,大将军难道沒听说那卢家的手段吗?”吕四臻声音里极为焦虑,反问起李信是否听过卢家的手段,这他还真不知道,可是听吕四臻的意思,好像这卢家的手段了得啊,连他堂堂按察使都要忌惮不已。一念及此,反而激起了李信的好奇心,倒要看看一介商贾之家究竟能使出什么手段來让一省大员如此畏首畏尾。自己堂堂镇总兵收我兵权,初到此地时,也沒见谁如此畏惧过。 “大将军果真沒听过那卢家的手段?” 李信摇头,吕四臻便一五一十的讲述一遍。 这事还得从大军出征后那日说起,那日午后,张方严突然得到家丁禀报,卢府的人不由分说,将他在城东的一处宅子给强拆了。他当即动怒,令家人拿了自己的帖子去阳曲县令那里状告陆家的家主卢金吉。 阳曲县令得着张方严的告状之后,不敢怠慢,直接便令皂隶去卢府拿人。结果连晚上都沒到,那卢金吉居然就被开释回家了。 紧接着张方严家的麻烦就來了,他家的仆役去购买蔬菜肉类时,居然被商贩拒卖。不但如此就连他家的亲戚一并都被拒卖了,城中可不比乡下,能自给自足。张府上上下下百十口子人,日用开销大的很,光产出的垃圾一项就比寻常人家多上不知多少倍。每日收粪水的贱民也不敢去收他家的粪水了,结果都积攒下來,不出两日,府中上下几乎臭不可闻。 这还不算,张方严去条例委员会办公,就连轿夫都罢工了,说不敢抬他,宁可被撵回家去。无奈之下,他只好骑了马去,老头子也当真硬起,七十岁的人了,上马下马干脆利落,都不用人扶。不过张方严能在卢府的打压下坚持住,他的家人可坚持不住,每日里找他哭诉的人越來越多。 甚至他小儿子的外宅还被人在半夜里砸烂过窗户,这就让张方严无法接受,也无法忍受了。最终为了家人的着想,直到今天早上,他只好亲自休书一封,送到卢府去求和罢战。 孰料,他年逾九旬的老父不知由何处听说了此事,心疼被扒了一半的宅子,便带着两个家丁去看看,谁知便被受人指使霸在那的无赖给打了,结果老头子回家之后连一刻钟还沒到便咽气了。 张方严终于出离了愤怒,老父含恨而死,是他这做儿子的不孝,此前服软也是出于为家人的考虑,如今局面至此,便再也顾及不了其他,先后派人给提刑按察使司和太原府递了帖子,随后又亲往拜会告状,田复珍不再知府衙门,便将吕四臻于按察使司衙门堵了个正着,要他为自家老夫申冤。 吕四臻当时头都大了,张方严是致仕的内阁大学士,卢府又在本地呼风唤雨,也不想遭了张方严的后尘。但此事又断然不能置之不理,于是他便想起了李信。 “这世上沒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沒有无缘无故的恨,卢府总不能沒有任何原因就去扒那张家的房子吧?” 李信所怀疑的是卢金吉的动机。吕四臻拱手赞道:“大将军明鉴,动机么,有一近一远两点。前者么,大将军可曾还记得张石头杀妻案的顾诚?卢金吉之妹是那顾诚的母亲。” 李信恍然,原來还有如此一层关节,后來顾诚被判流放云南就是张方严一力主张的,沒想到这个仇报的真快,而且还变本加厉了。由此种种,李信对这个卢府的感官急转直下,越來越差。 吕四臻说到半路又在叹气,“后者嘛,却是牵扯到晋王!” 这个消息够劲爆,如何又牵扯到了这位藩王? 田复珍和郭师爷都听傻了,但却都清楚的感觉出,这里面的水很浑,也很深,怪不得狡猾如吕四臻都來找大将军喊救命。 “张卢两家的渊源还要从十年前那桩土地‘投纳’晋王的案子说起。严格说不算案子,但也是闹的满城风雨。不过这事却与张阁老沒有关系,有关系的是他的老父和他那败家的胞弟。” 十年前,张方严的胞弟借了一大笔钱搞盐铁生意,结果被马贼抢了所有货物,血本无归。张父以自家十顷旱以十年为期田抵押给卢家,借得一笔钱,算是替儿子偿还了债务。转过年來,张弟又借了一笔钱继续搞盐铁生意,结果赚了个盆满钵满,新账旧债一并都能还上。 问題就在此时出现了,张家抵押的旱田过了抵押期,卢家自行处置,已经将其全部“投纳”给了晋王府。明代土地表面上也是一体纳粮,但执行的其实也是双规制,藩王勋贵的土地是不在纳粮范围之内的。这就给了很多人钻营的机会,主动将田地投入藩王勋贵门下,当时便称之为“投纳”。 至于卢府是以什么条件作为“投纳”的交换,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土地“投纳”,木已成舟,要是万万要不回來了。再者,也的确是过了抵押期,卢家有权自行处置,不过当时的卢家家主也就是卢金吉的父亲出于息事宁人的态度,便补偿了张家一所宅子,也就是被拆毁的城东宅子。 “这和卢金吉命人拆了那宅子有和关联?” 郭师爷不解,既然十年前宅子就已经给了张家,为何十年后还要搞这一出戏,再说屋契地契白纸黑字,他卢家如此做不是无法无天吗?郭师爷此时大有深意的看了李信一眼。 李信却沒有注意到,他此时正在纠结一个问題。经过各方描述,以及他的了解,这桩案子于他的形象越來越立体了,当年的“投纳”肯定有猫腻,他只是担心晋王是否已经牵扯进來。甚至除了晋王以外,这背后还有沒有隐藏的更深的黑手在操纵……他们有一种直觉,此事未必如眼见耳闻这般简单。 吕四臻继续叙述。 “坏事就坏在,当初这房子沒有房契地契,只签了个置换契约。谁知道卢金吉现在却拿出了房契地契,指张家霸占他家宅子十年不还。” 说到此处吕四臻摇头叹息,“当初张阁老的老父和胞弟将此事瞒了在京为官的张阁老,可怜张阁老被蒙在鼓里十年都不知真相,恐怕就算到了现在他还不清楚此事的來龙去脉呢!” 至于此案该如何办理,李信最终的态度斩钉截铁。 “必须秉公办理,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能放纵一个坏人。这个案子可由太原府和提刑按察司一并办理,总兵府就是你们的后盾,不要有任何顾虑,你们尽管放手去干,去查!” 末了又补充一句。 “还有让牛蛋带一队人,归你们差遣!” 陆九和张石头还在宣府,程铭九也在宣府,目前李信的嫡系尽在外面,能用的人他选了牛蛋,牛蛋此前对黄姓年轻人的处置,李信也比较满意,觉得他足以胜任此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三十章 人自作孽 顾安霖在南城迎泽门里盘下了一间铺面,由于城南遭受过战火,所以价钱相对便宜,他咬牙借了一笔债之后也买了下來,虽然环境暂时与其他地方比之不如,但年景太平以后早晚还会发展起來,增值的空间也最大。 经过一段时间之后,他已经对山西的政策有了一个较为清晰的认识和理解,太原府是真心支持商人们的,以往的各种税吏都不见了踪影,而街上的治安比之以往他待过的任何一个城市都好上了不是一点半点。 带着白色臂章,身着样式新奇深红色军装的宪兵,于街上随处可见,地痞恶霸们沒有了生存的土壤,生意一开张,上门的除了顾客还是顾客。这让他多少还有点不适应,为了应付地头蛇之用,早早就备下几份礼盒,如今眼看这用不上,心里头还有些沒底了,难道地头蛇真的不來闹场了吗? 在忐忑中度过数日之后,顾安霖终于确信,他的这些礼盒应该是用不上了。但随之而來的,一股于无形间的压迫力却让他本來放下的心竟又悬了起來。 就在旬日之前他又接到了类似此前的禁售令,与以往一样发布禁售令之人不是官府,据说是城中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但好在只是针对某个人,据说还是城中的致仕大学士,开始他还不以为然,都说民不与官斗,还能有好果子吃?但周边商铺无一不响应,他再不情愿也只好从众,结果消息传來让人大吃一惊,那张大学士居然服软了,据说还送了拜帖。乖乖,这禁售令的背后究竟是什么人物?大学士那就是当朝阁老,搁在过去就是一朝的宰相,说收拾就收拾了? 顾安霖终于意识到,这背后的人物绝不简单,对于神仙打架他也不甚在意,毕竟与他太过遥远。但禁售最近却频繁了起來,就在昨天他又接到了某些人的传讯,从今日起全城商户一律关张罢市,至于何时复市还要等待通知。 此前的禁售令是针对某个人他还能跟着丛众,可今日却是不许开张,这就让他无法接受了,借的钱每日都产生利息,若一日不营业,不单是亏一日的利润,还要算上数额不菲的利息,长此下去他如何受得了? 一大早,顾安霖吩咐小伙计照常卸了门板,开始营业,他打算的是先观望一番,看看大家伙是否都遵从这非官府所下达的禁售令。他心里其实也自有一套想法,从來带太原的所见所闻來看,太原的官府是级重视工商业的,此前针对某个人禁售或许不会引起注意,若是这等集体罢市,必然会震动官府,那官府又岂会善罢甘休?单看每日街上全副武装的宪兵,他也不认为官府会默认了此事。 果若官府果真默许,想到此处顾安霖长叹一声,那么他这一回于山西的豪赌肯能就要输的干干净净了。 第一日竟然平平安安,由于城中绝大多数商户都不开张,顾安霖这一天所赚的竟是以往十数倍之多,心下还不禁有几分暗喜。 麻烦终于还是來了,只是來找麻烦的不是却不是地痞无赖,而是债主。债主只冷冰冰的丢下一句话,要么还钱,要么收铺。顾安霖所有的钱都砸在了铺子上,仓促之间让他上哪里去凑这么多钱。苦苦恳求之下,债主亦是毫不松口,被他烦的实在不行,只好如实相告。 “实话说吧,我也不想毁约提前收你的帐,无奈卢老爷发下的话來,不遵从就得和你眼下一般。你也别为难我,再宽你一日期限,去想办法吧,能疏通关系求了卢老爷更好,疏通不下來明日这铺子便收定了!” 债主扔下这一句话以后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只留下了顾安霖愁肠百转。 宣府方面,程铭九送來了军报,由于宣府局势长不稳定,新任的宣大总督还为到任,兵部下了调令让三卫军先留在宣府一段时间,他这是在请示李信该如何办。 郭师爷和田复珍俱在,郭师爷当即就表示,这定是朝中有人使了手段,沒准在打他们三卫军的主意,这个兵部调令绝不能服从。嚷嚷了一阵他看你田复珍在一旁默然不语,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便故意问道:“田府尊如何看待此事?” 田复珍这才悠然道:“兵部调令合情合理,就是跋扈如大将军,也沒有理由拒绝,更何况数营兵马本就在人家囊中。” 田复珍这个人家二字用的郭师爷极为舒心,他一直担心田复珍身为文官,会对李信吃里爬外,所以每每总是话里有话的敲打他。田复珍也从不与他计较,这等以下犯上的行为。 “这还不好办,平阳和泽州府远远还不太平,让他乱起來还不容易?” “胡闹!” 岂料田复珍转而便斥责于他。 “大将军也不会同意你这等恣意妄为!” 李信当然不会同意,示意两个人不必争吵,冷笑道:“先按兵不动便是,咱们的人根子都在山西他们想挖也挖不走。” 田复珍点头便是赞同,又问道:“朝廷方面的赏赐下來了吗?” “府尊自看吧!” 郭师爷却抢先拿了过去,看了几眼便咂嘴道: “啧啧,朝廷大手笔,这几个家伙都进了广威将军!大将军也进了左都督,咦,不对,为何都是散官,朝廷这大手笔就是雷声大雨点小啊!” 直到将整篇看完,郭师爷此前言语中的羡慕变成了失望。 “朝廷也真小气,斩首一万五千余,就赏了几个散官?” 李信也吁了一口气,“你头一天和朝廷打交道?让人担心的是,这幕后主使倒成了漏网之鱼”范永斗见势不妙在鞑子发难之前就连夜离开了宣府,后來尽管有重伤的李凤翔指控,但他都已经自身难保,谁还会将他的会当真?不仅仅是范永斗,就连蒙古军的几个部落首领都成了漏网之鱼,被生擒活捉的只有土默特部的首领巴图。 这个巴图想來生就是被三卫军活捉的命,算这一回已经有三回被生擒俘虏了。 几个人商议的当口,有家丁來报,郡主又派人给送衣物了。 郭师爷咂咂舌头,有几日沒喝到郡主送的莲子羹,怎么这几日只送衣物不送吃食了? 那家丁道:“这个,这个小人不知,郭老爷还是自问來人吧。” 果然,那仆从已被家丁领在了门外,听到召唤便捧着衣物进來。郭师爷果然又将之前的文化重复了一遍,那仆役却苦着脸道:“郭老爷您还不知道吗?城中商户已经罢市三日了,人家一听是咱总兵府更是不卖咱东西。” 罢市?李信心里咯噔一下,他的确视听说了城中有商户关门歇业的消息,但终是沒往罢市上去想,又砖头去看田复珍,他是太原知府,对此当责无旁贷,如何能眼看着罢市而不理会。 田复珍竟黯然点头,“的确罢市已有三日,田某在尽力解决!” 李信这才恍然,难怪田复珍今日一直心绪不安,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原來是心里一直装着这件事呢。 “如何解决?” 已经令牛蛋派了宪兵去巡察不法之事,商户们配合罢市无非是畏惧不法威胁。 李信暗暗摇头,田复珍还是将此事想的过于简单,商户们惧怕的是不法威胁吗?绝不是,他们惧怕的是被垄断了的太原商业资源,是垄断了商业资源的人。他万沒想到,竟然有人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建立起了一个“垄断帝国”,并在短时间内有了和他以非暴力手段叫板的资本。 “实在不行便着人挨户去劝说复市,再不行便..….” 李信冷眼看着田复珍,这绝不是他的真实想法,如何一向刚强的的他竟然也有畏缩的时候?难道他也有难言之隐?想到此处他又看了眼感概立在当场的郡主仆从。 “去中军领些日用之物,需要什么尽管拿便是,回头写好清单送來。” 仆从千恩万谢跟着家丁出去,李信这才沉声道:“看來是本帅亲自出马的时候了,倒要看看区区商贾有何本事能在太原府翻云覆雨!正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根子上不解决了,劝业也沒有用,让情报司去查,这次罢市背后究竟是哪几家在鼓动。就不相信了,敢绑架民意以对抗国家暴力机关,他哪來的胆子和自信!” 话音未落,便有家丁又急吼吼进了厅中。 “城南失火,有商户打横幅申冤!” 郭师爷奇道:“失火和申冤有甚联系?” “回郭老爷,大火就是商户自己放的,还说不让他活,不让他在太原立足,大家就玉石俱焚!” “火势可控制住了?” 田复珍担心火势控制不住,蔓延起來后果不堪设想。 “扑救还算及时,只烧毁了几家,纵火的商户目前也已经被宪兵拿问下狱!” 李信连连冷笑,都说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背后真相似乎也呼之欲出。 “纵火商户可曾受伤?若是沒有大碍,本帅有话要亲自问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三十一章 逼死人命 提刑按察使吕四臻自打得了李信的许诺之后,摩拳擦打算将这个案子办成一个漂漂亮亮铁案,他此时既激动又倍感压力。说到底吕四臻是在李信与山西本土势力间做了一个不可逆的选择。 卢府在山西尤其是太原府,于遭到瘟疫和流贼之前的确有一手遮天的能力,多年间以银钱为开路先锋,拉拢扶持了一大批官吏,不但如此,其家族与达官显贵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一点李信不知道,田复珍可能也不知道,但他知道的清清楚楚。 嘉靖万历朝名将王崇古是卢金吉其父的舅父,王家又是山西富甲一方大商巨贾,积蓄下來到了崇祯年间根基雄厚,多年间又互为联姻,几成同气连枝之势,其中卢金吉便又娶了王家的女儿为妻。而且,吕四臻还知道一个别人所不知道的隐秘关系,卢金吉妻妹嫁给了当朝大学士张四知的一个儿子。 太原卢氏以联姻为手段在山西形成了盘根错节的庞大关系网络,且在京师又有强大的奥援,其势鼎盛之时甚至可以决断各州县的地方官升迁贬谪。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在瘟疫和流贼肆虐以后,这一网络遭到了严重的,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 流贼之祸尤其以山西南部平阳等几个府最为严重,而蒲州王家便在其中,整个家族几乎被连根拔起。且祸不单行,山西各地官员又死伤殆尽,三驾马车断其二。 太原大战之后,李信携三卫军强势进驻太原,周边府县各地官员均出自李信之笔下勾选。卢周王三家返回太原之后大有被边缘化的感觉,因此才借着张方严为由头,打算重新确立其家族在山西的地位。 说到底,这件案子所争的范畴已经不是是非对错,而是谁的实力更强大,两相比较之下,吕四臻更看好手握重兵统揽太原府军政的李信。曾经身为山西按察使司俭事的他也曾在这个庞大的家族面前匍匐屈膝,如今自己一手掌握了可以将这根基朽烂之大厦所摧毁的契机,不由得心潮澎湃。 基于以上认知,吕四臻派出按察使司最精干的能吏,三令五申要秉公处置不法,并一再强调张阁老乃是致仕老臣,一定不能寒了天下致仕官员的心。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各位精干能吏岂能不了解按察使的心意。简单了解了事发经过之后,立即出动皂隶抓捕打人无赖,岂知对方竟事先收到了风声,躲了起來。 吕四臻大怒之下,立即令请牛蛋协助协调宪兵,封堵太原城门,于全城大肆搜捕那打人无赖。结果几次抓捕都扑了空,对方便似未卜先知一般,他也终于意识到在按察使司衙门里有人通风报信。 紧接着卢府的报复让吕四臻有些措手不及,太原全城商户罢市,他的家里也开始断粮短菜了。奈何商人罢市这等事不是提刑按察使司的管辖范畴,他只能干瞪眼直着急。太原知府田复珍的表现让他大为惊讶,这个一向刚强,不善妥协的府尊居然莫名的软弱起來,竟还遣了皂隶挨家挨户的劝业。在他看來,有一百种雷霆手段也比这等不痛不痒的应对方法要好上百倍,千倍。 接连三天的全城罢市让吕四臻见识了什么叫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紧接着消息传來,竟然连总兵府里的郡主都已经买不到米面粮油了。卢府手段决绝,让吕四臻直觉的后背冒凉风,但开弓沒有回头箭,他决定使出杀手锏,从卢家拆了张家宅子这件案子上入手。 果然,不错半天的功夫,就让吕四臻查出了线索,那片宅子当初建成之后便一直沒有入官府的籍册,所谓房契和地契确系伪造而成,然后又买通了管理籍册的书吏夹塞了进去。 那书吏是个软骨头,沒等用刑便竹筒倒豆子全招了。有了这个线索,吕四臻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先去卢府拘捕拿人了。不论是伪造契约,还是买通书吏,亦或是毁坏他人财产,这几项罪名都够卢家喝上一壶的了。 不过现在却不是出手的最佳时机,他在等,等待舆论的转向。 《太原午报》在几天前突然对张方严和卢金吉的冲突做了大肆的报道,随着几日间循序渐进的深入,痛陈卢氏仗势欺人之龌龊。这在市井之间激起了人们广泛的共鸣,就连吕四臻身边的书办都在天天关注此案的连载。 就在时间逐渐成熟之际,意外又陡然发生了,郭师爷跑來找吕四臻诉苦。 “真真是疯狂到家了,卢家就能让满城的热都不敢买报纸,谁能有甚办法!” 如今卢府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來吕四臻都不觉得奇怪,只想不到卢家不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还是在太原城中有相当大的能量。但是,他也敏锐的觉察到,这种裹挟民意的法子,看上去屡试不爽,但这就如弓弦拉满一般,绷得愈紧,反弹力就愈大。如果不想反弹,不想松手那么就很有可能将弓弦拉断。 他决定等着卢金吉将弓弦拉断,谁知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曝出了商户**事件,吕四臻清楚,反弹开始了,而且从田复珍那里传來了消息,李信准备亲自出手干预此事。 就在当晚,一位不速之客造访了吕府,同时还留下了满满三大箱子白银。 吕四臻看着三大箱子装的满满当当的白银,心下唏嘘不已,一时间百感丛生,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面对如此明晃晃的诱惑,又有几人能抵受得住?恐怕便是使磨推鬼亦不是不能。一念及此,他神色复杂的又扫了眼满满登登装满白银的箱子。 罢市和商户**在太原城中造成了极坏的影响,李信亲自处理此案,先是问讯了**商户,当**的商户得知面前之人便是城中一言九鼎的大将军时,立即从病榻上跳到地下,痛哭流涕伏地喊冤。; “小人本是直隶商户,听说山西对咱商户好,才举家來了太远,可,可沒想到恶霸横行,小人转眼间就要倾家荡产,**也是逼不得已!求大将军为小人做主申冤,到时治小人纵火之罪,小人甘心领罚” 李信让他先不急喊冤,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一说出來,商户不解,旁边有书吏则提醒道:“还犹豫个甚,大将军要惩治不法,总得了解前因后果啊!” 商户当即恍然流涕。此人正是那顾安霖,昨日债主走后,他左思右想之下,也沒寻到个解决的办法,愁的一夜未睡。等到天明债主來催债时,便大觉绝望,悲愤丛生,激动之下一把火打算玉石俱焚。 李信听他只絮叨自己是如何绝望的,便将其打断,让他说债主逼债是怎么一回事,这冤情又从何而來。如果仅仅是欠债还钱这么简单的事,还用的着他兴师动众的來讯问么? 顾安霖也是悲愤与激动交集之下便情难自已,直到得了提醒才回归正題。 “小人日前便得了通知,说从前天开始要响应罢市,此前虽有禁售一说却只是针对个人,于生意无碍。可这一回罢市却是小人无论如何都承受不住的,小人盘店看店,借了一大笔钱,每天都要付出一笔利息钱,若是一日不营业…….唉……小人就存了侥幸的心理,沒有听从他们的话,开张了一整天,赚了不少,小人也着实高兴。乐极生悲说的可能就是小人,债主竟找上门來,让小人要么还钱,要么收铺……” 李信听他又啰嗦了起來,也是无奈,便捡重点问了两个问題。 “下令罢市的是何人?债主來收债和罢市有直接原因吗?” 顾安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搓着手道:“债主收债就是下令罢市那人所逼使的,说是不來收债便让他如小人一般无法立足……唉……早知如此小人何必贪图那一天的便宜,罢市就罢市……” 李信面色一寒,顾安霖意识到自己又啰嗦了,马上补充道:“据债主说,背后主使之人乃是太原城中的卢姓之人,不知大将军可听说过?” 李信不置可否,反而问道:“你所述之言俱被书吏所记载,來日公堂之上你可否敢当面作证对质?” 顾安霖见李信面色严肃,当不是敷衍,而是真的要秉公执法主持公道,当即激动的表态。 “只要大将军为民申冤,小人豁出命來也要将这些欺行霸市的恶霸告倒!” 接下來,李信命牛蛋带着顾安霖去擒拿债主,结果却发现债主家竟然正在办丧事,那债主回家后竟然上吊自尽了。牛蛋哪里肯信,直到让顾安霖验过正身,确认是债主无疑,才接受了这个事实。 债主的上吊自尽使得整件事又蒙上了一层扑朔迷离的色彩,此事太过蹊跷,牛蛋不敢做主,便急匆匆返回兵营将债主上调一事详细回报了一番。 李信闻言讶然失色,到底多大的事值得逼死一条人命?难道罢市**的背后还另有隐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三十二章 查税开铺 李信立即对这名债主进行了深入调查,结果却让他隐隐觉得此人身份恐怕并不简单。这名债主本也是常年跑口外的行商,专运些皮革茶叶一类的货物,可却在前年突然不再往口外跑了,说是着许多年脑袋别再裤腰带上也赚够了银子,要过几天安生日子,于是就做起了放贷人。最初人们并不相信他有足够的财力做放贷人,可随着几宗大的款项放出去,这种顾虑也就渐渐打消。 久而久之,放贷这一行上对其家底财力难知底细,便都讳莫如深。此人在短短一年间便在太原府放贷这一行上声名鹊起,至于他财产的來源,市面上众说纷纭,有人说他在口外跑商的几年发了大财,甚至有人说他发现了蒙古鞑子埋藏的宝藏,种种传闻不一而足,但其中最靠谱的一种说法是他攀附上了富甲一方可翻云覆雨的卢家。 事实上,此人一直对卢金吉言听计从,就在太原遭灾之前,还成配合卢金吉在称中以放贷为陷阱,吞并了城外大批的土地。今年由于遭了灾,那些土地沒有足够的人力打理,直到现在还有一多半都荒废着,但奈何是有主之田,李信自然也不便处置。 继续深入下去,就连田复珍都连连咂舌,“田某为官数十载还从未见过如此罕见之情形,城中商户十之六七均曾借贷一人之手,殊为怪哉!” 李信对田复珍所言深感赞同,民间商业交流,私人借贷本是正常事,但半数借款均出自一人之手便不正常了。 “田府尊,即刻尽遣皂隶,按照这份借贷名单一一去录取口供,主要有两点必须清楚,一是这些借款究竟与卢家有沒有关系,二是卢金吉是否曾以收款为由要挟过他么,至于细节方面则越详细越好。” 半日功夫下來,调查结果让李信暗暗心惊,几乎绝大多数的人都众口一词,此人以收债为借口要挟响应罢市,且均曾不同程度的透露,此事乃是卢金吉为幕后主使,若想求情只能去找他,可又有谁能够资格去与卢家的家主接触呢? 条理似乎清晰了起來,所有的矛头几乎都直指卢金吉,郭师爷磨拳霍霍,“此贼殊为可恨,现在人证物证俱在,当将其立即逮捕归案,依法处置,以正视听,恢复秩序!” 田复珍却不同意。 “不可操之过急,现在的证据都停留在口头证供上,沒有实质的直接证据能够证明卢金吉与放债人有从属关系,都是旁人从放债人之口听说,轻举妄动无异于打草惊蛇,过早的暴露了咱们准备收拾他的目的和决心,也给了他准备的时间和机会。” 李信赞同田复珍的想法,却有着强烈的挫败感,他万万沒想到自己一直试图扶持的山西工商业竟是眼下这个德行,大寡头凭借官商勾结作为雄厚的资本靠山,对广大小商户予取予求,生杀予夺,长此下去,他的这些优惠政策不但不能真正的让广大商户得到实惠,反而会成为这些有着深厚权力背景的寡头们敛财的帮凶。 想到此处,李信惊起一身的冷汗,自己取消了各地的税卡,该以新的收税条例,由专管工商的衙门负责此事,本來是好事,那么依照眼下情形,这些寡头可不可能利用漏洞來偷税漏税,大发其财呢? 他突然意识到,从此处入手当是查处卢府的一个关键契机,一番思量之后,便有了主意。 “眼下须要做两件大事,其一,请田府尊立即责成专人进入工商衙门查处偷税漏税之情形,其中以太原府卢周王三家为主要嫌疑对象。其二,这件事须有商社來办,郭师爷你一力承担起來,在最短时间内,不惜代价不惜成本,于太原城中开起至少二十家以上的商铺,经营范围涵盖吃穿行所需,以此缓解罢市造成的供应恐慌。” 田复珍与郭师爷闻言都是眼前一亮,大将军出的好主意。卢府撺掇罢市若是只针对罢市作为,无异于头疼医头,脚疼医脚,若是另辟蹊径,查办其行为之不法,那么便可变被动为主动,主动权立即便又回到了官府手中。 郭师爷拍手称快:“大将军双管齐下,先惩治卢家不法之事,断其根本。再增开铺面,断绝他罢市扰乱局面的阴谋。如此一來,眼下的困局便可立时解决。商铺一事便包在小人身上,保准三日之内咱们商社的铺面在太原城中遍地开花!” 联合商社成立之初,按照李信的设想便根本沒打算涉足零售业,而是专注于大宗盐铁粮的买卖转运,便不在这一方面与城中的中小商户们争利了。但是谁都想不到,肥肉摆在面前,李信不忍心去吃,总有人会垂涎三尺。卢金吉便是其中之一,大肆利用各种手段巧取豪夺,几乎控制了整个太原府周边的工商资源。 这也就是崇祯年间严厉打击私人采矿,否则这太原的煤铁资源怕是也早就如其囊中。 “当下唯一的问題就是时间,布政使司那边刘令誉和李曰辅两个人可是时时盯着咱们,罢市这等骇人听闻之事必然会被其引为把柄,以此上书朝廷参合大将军高压暴力激起民变,到时候若坐实了民变的说法,恐怕,恐怕便大大的不妙了。” 田复珍满脸忧虑的说出了自己的隐忧,李信则负手笑道:“你我尽力为之便是,何必患得患失,对结果也沒甚帮助。” 策略定下,田郭二人分头行动。 田复珍的效率当真奇快,不消一个上午便组织起來知府衙门中的所有财计能手,进驻工商衙门。所谓工商衙门其实是个半官半商的机构,李信肯定沒有成立官署与任官的权力,但他善于折衷,便让田复珍以太原知府衙门的名义,雇佣委派了大量招募而來的民间人士担任其中的业务职务,而后由知府衙门派员监督,专管此事。 因此也可以说,这个所谓的工商衙门其实是隶属于知府衙门的,田复珍手下的财计能手都不是很吃干饭的,仅仅用了一个下午的功夫,便将其间各种偷税漏税行为查出來厚厚的一叠。 偷税避税的方法在程序上可能看不出纰漏,但以条例而言,比照户籍信息,便当即可亦判断出对方究竟是否恶意逃税。新的收税条例,施行凭借户籍信息为缴税人的唯一识别凭据进行自主缴税,而绝大多数的逃税之人便使用与自身无关的户籍人信息,买卖即成便弃之不用,从不缴税,以此往复循环,久而久之偷逃税额之大,让田复珍都咂舌不已。 结果让田复珍怒不可遏,这些东西本该按照规定核实之后,上报知府衙门,然后由衙门皂隶按照户籍信息追讨欠税,但却莫名被压了下來,显然是连他平日里每月派出的审计之人怕是都与不法之人坑壑一气了,并暗下决心,此事完结之后,必然要在知府衙门中进行一次清洗,清洗掉那些贪渎蠹虫。 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户籍资料,田复珍嘴角抽动。当天夜里,知府衙门皂隶四出,全城内外搜捕偷逃税嫌犯,一时间太原内外鸡飞狗跳,成百上千人被抓捕归案。统计之后,这些人基本都是一些无业破产者和一些自耕农甚至是佃户。就是这样一群人,在工商衙门里登记了十数万两白银货物流转,岂不是咄咄怪事?说出去得让人笑掉满口牙齿,难怪那卢金吉敢肆无忌惮的裹挟商户罢市,还是小看了官府沒有能人啊。 又对这些人进行了连夜审讯,果真都众口一词的招供了,均招认是卢周王三家出钱买了他们的户籍信息,并且白纸黑字红手印,还有着交易契约的。 周麻子被郭师爷从辅兵营调了出來,负责提调货物。筹划商铺时郭师爷才发现,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人手不足便是摆在他面前的第一问題,像周麻子这等当初朝阳堡的老人自然是他的上上首选。 起初周麻子不乐意來,等郭师爷开出每月十两银子的酬劳时,便当即点头表示同意。 这些人虽然沒有经营商铺的经验,但胜在知根知底以及可靠,而郭师爷也充分领会了大将军的意图,此番开店志不在挣钱,而是寄希望于此來打破罢市造成的城中不满情绪逐渐积累而成的恐慌与怨气。所以,只要商铺开起來,就算成功一半,至于商品么,别说挣不挣钱,就算白送他都不反对。 花高价盘铺面,花高价调运日用货物,这些仅仅用了两天时间便悉数完成,在第三天一早便满城的放起了鞭炮,同时还宣布开业大酬宾,所有商品货物第一天价格减半。 这个消息一经传开立即轰动全城,先期第一批的二十家店铺几乎被挤爆了,数日來罢市所积攒的购买力殊为不小,直到日落西山,关门结业商铺外还拥堵着大批的购物百姓。 晚间盘货之时,由于伙计生疏,价格混乱等各种原因,第一天虽然场门面火爆,各家商铺却是以达亏本收场。这将郭师爷心疼的至咧嘴,因为i额这些窟窿是他个人的工作疏漏,要由他个人來负责,但总算不负众望,肉疼一些也是值得的。 三天來,有人欢笑有人愁,提刑按察使吕四臻在听说了李信各种应对作为之后,连连冷笑,终于下定了决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三十三章 白银来历 商铺的开张成功缓解了罢市带來的负面影响,由于第一日的半价酬宾,城中竟然掀起了一轮购物狂潮,尤其以吃和穿上为首。首批看张的二十铺面显然不够用,郭师爷组织人手很快又开起了十间铺面,又由于人手紧张,周麻子便被调到一间粮油铺子做执事。 与当地出售米面的单一铺面所不同的是,郭师爷为了节省开支而将米面粮油食盐归并到一起售卖。如此一來,效果反倒出奇的好,既方便了百姓又节约了成本。 俗话说民以食为天,周麻子被委派管理太原城中第一所大型综合性的米面粮油食盐铺子,也是郭师爷对他的重视。周麻子为此沾沾自喜,还颇为得意,更重要的是每月的薪酬又涨了五两,这等收入搁在以往连想都不敢想,如今却切切实实的存在,因此他下定决心,死心塌地的跟着大将军干。 周麻子一经上任便将整件米面粮油铺子拾掇的井井有条,任何一样货物放在哪里,有多少存货,成本多少,售卖单价多少,全部了然于胸。开张三日,周麻子所负责的铺子也是所有铺子里唯一一间盈利的铺子。 这日一早,周麻子天蒙蒙亮便起來了,指挥着小伙计们卸门板,摆放好将要售卖的米面粮油以及食盐。谁知刚刚开门,百姓们便蜂拥而至,将整间铺子堵得水泄不通,客源广进,生意兴隆,周麻子打盹做梦等能笑醒,嘴巴一整天都咧开到耳朵跟上,满脸的麻子点挤在一起也似开了花一般,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心情好了态度也殷勤起來,这在曾经的地痞无赖身上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一位颤巍巍的老者手里提着米袋子显然是挤不过人群中的年轻后生们,排了半晌竟然还维持在原地挤不进去,急的直转圈。 “老丈,老丈來这里!” 老者狐疑的看着周麻子,指指自己。“后生在唤俺?” “正是,來这里,给你先称了米。” 此言一出立即就有人炸锅,要找周麻子讨个说法,周麻子沒好气的骂道:“老丈从一早上排到现在还沒买上,就是你们这帮龟孙给挤得,还有脸面叫屈,买就买,不买滚蛋!” 被骂的人悻悻闭嘴,当然不会真的滚蛋。周麻子将老者那将近五十斤的米袋子装了个满满当当,又命人给他扛了回去。老者对此千恩万谢,又是作揖又是鞠躬,周麻子得意洋洋,心情舒畅,满心都是助人之乐。 到了晚间关板歇业,盘点店面货物,这一天的流水竟然是之前三日的总和。周麻子好似发现了金山银山一般,这才意识到做买卖生意是个日进斗金的营生,似乎比在辅兵营里累死累活,时不时还要顶上去当战兵,要好的多了。于是他打定主意,以后就跟着郭师爷混了。 接着又是一连三天,天天火爆,每日日进斗金都不是在夸大其词,但周麻子很快便又犯愁了,因为铺子里的米面粮油快告罄了。他此前负责货物提调转运,是以对商社的库存还是有些了解的,按照这种发卖速度,仓库恐怕已经要见底了。不过他并不担心,因为沒有大将军解决不了的问題,他只需冲在最前面,当马前卒即可。 面对日日火爆的场面,周麻子点货数钱到手软,可心理面却禁不住七上八下起來,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究竟是哪里不对劲。终于,在连续三次看到了他曾帮助过的那位老者之后,周麻子意识到了问題出在哪里。 从老者的衣着上看,家里肯定不富裕,那日闲谈他又了解到家中只有婆娘和一个未出嫁的姑娘。但他连续三次买的米粮已经将近二百斤,够他们一家三口吃上多半年了。而且还有一点细节,老者每次所买的都是上等的好米,这与寻常人家只买便宜的作风大相径庭。如此铺张浪费,所为何來? 周麻子终于忍不住问那老者为何几次三番來买米,谁知那老者想也不想便回答道:“后生啊,老丈看你人好便走了远路也要來照顾你生意,实话说了,有人出钱,让咱们到城中买米买盐买油,到时候一九分成。”老者说道这里笑了起來露出口中发黄的牙齿,又问道:“如何,这几日沒少赚吧?” 有人出钱让老丈來买米?这句话在周麻子脑子里转了一遍又一遍,他的心里突然跟着咯噔一下子,似乎明白了什么,也顾不得看店,简单交代了小伙计几句,便急吼吼去寻郭师爷去了。 “甚?有人唆使百姓哄抢货物?” 郭师爷只觉得头大如斗,商社的铺子除了第一天是半价销售以外,其余时间已经恢复到市价,但是按照李信平抑城中民怨的意图,最终的售价又比市价低了两成。难道是有商人从中嗅到了商机,准备低价买入,等事后在高价售出,好赚个差价? 不对,不对,再想想,郭师爷摇着头又转着心思,终于一拍大腿,“是了,出大事了!” 话音未落便也急吼吼的出门而去,把周麻子晾到了一边。 “郭师爷,郭师爷……” 郭师爷想明白了,城中定然有人从中作梗,这才雇佣百姓抢买货物,直至将商社库存购买一空为止,其目的不言自明,其用心险恶昭然若揭! 李信得知了这一消息之后,并沒有多大的意外,以卢金吉之能若是一招便将其制服,他怎么可能在太原府翻云覆雨这么多年。沉思片刻后,应对的法子还是想了出來。 “还是限人限量售卖吧,只解决时下温饱问題,余粮余物概不售卖!” “请大将军详细示下!” “凭官府出具的户籍凭据按丁口按辖区购买,严禁超量,跨辖区,必要时可以对行为恶劣之人采取强制措施!” 郭师爷又一拍大腿,这个主意太好了,大将军不愧是大将军,多难的问題不过思量片刻的功夫便能迎刃而解。 李信思量一阵又道:“必要时,可以涨价,以五成为限!” 郭师爷欢天喜地的走了,李信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这个方法是不得已为之,如此一來,走低的民怨可能会因为限售后涨价而再次回升。说到底,是要抗到他们罢市进行不下去,这场博弈才算是赢了。 现在就看田复珍那面进展是否顺利了,这一连数日,太原知府衙门又是封城,又是搜捕,将城中弄的鸡飞狗跳,究竟有多大的成果说不准,但民怨可是又起來了。 李信一直觉得奇怪,一向刚强正直,眼睛里不揉沙子的田复珍在与卢氏一族的对抗中,似乎始终畏首畏尾,不敢放手施为,这与他所孰知的田复珍大相径庭,可不是他惯有的性格啊。 不过,他沒能思考太久,吕四臻來了。 看到这位始终与他若即若离的提刑按察使满脸严肃,李信便知道他有话要说。 “按察使此來可有要事?” “下官得知了一桩密事,特來告知大将军!” 李信惊讶的抬头,看了吕四臻一眼,他说是一件密事,究竟是怎样的一件密事呢?可这件密事从吕四臻的口中说出之时,他惊得半晌都说不出话來。 李信惊讶的是卢金吉居然用了两大箱子白银來收买吕四臻,不过更让他惊讶的合不上嘴的是,吕四臻竟然不为所动,直接将两大箱,不,是三大箱白银悉数上交了。这无疑是吕四臻在纳投名状,是一个极为明显的示好举动。不过李信却不动声色,只问了一些细节问題。 “卢金吉原本只送了两箱白银,因何又主动要了一箱?” “下官想知道银款來自何处!如今有了答案,正是來自那已经自尽的放债人府邸!现如今,此人是卢氏的牵线木偶已经昭然若揭。” 这的确是个大突破,李信开始有几分兴奋,似乎有些拨云见日的感觉,此前抑郁之气,大有一扫而空的架势。 最终李信让吕四臻回去继续搜集整理卢周王三家的犯罪事实,只等时机成熟,再奋力一击。 至于那三大箱子白银,自然要充公,冲给总兵府。可是,郭师爷看到那银箱之后,便愣了一下,上下大量了一番之后,猛然间拉开木箱盖子,拿起里面码放整齐的银锭,看了许久才将之放下。 再回头看李信时,脸上则写满了难以置信与震惊。 “大将军这箱银子从何处來?” 李信便将吕四臻所言一五一十的告知了郭师爷,郭师爷则指着那三箱银子脱口道:“大将军,小人沒认错的话,这箱子,这银锭成色,以及银锭的铭文,与镇虏卫发來的七万两白银一般无二!” 看着郭师爷,李信一时间竟沒反应过來,竟跟着重复了一句。 “与镇虏卫发來的白银一般无二?” 话一出口,李信突然愣了,镇虏卫那七万两白银是从鞑子手上抢回來的,而鞑子又是从商社股东手中抢來的,那笔白银乃是由建奴大借款而來。难道?李信冲上前去,也拾起一锭白银,只见银锭底部弯弯曲曲的,不是满文还是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三十四章 雪上加霜 李信震惊了,他实在难以想象,这笔由蒙古人抢去的白银是如何流入到太原城中來的,而自己的老巢居然也存在着被鞑子渗透的可能性。此时他不由得怀疑,陆九由介休也就是罗桑坚赞法王处得回的消息是否也有误。依照介休所言,这笔钱是范永斗与蒙古人合谋劫掠,最终是要悉数行贿给内阁大学士张四知的。 可张四知若是得了这笔钱,断然不会用來做放贷之用,就他而言无论置地还是投资盐铁买卖,都要比放贷來钱來的稳妥与快捷。所以这一点上于情于理说不通,那么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介休撒谎了,那笔银款运进边墙以后,通过各种不为人知的渠道辗转來到了太原。 以上两种猜测都沒有证据支持,都可能对也都可能不对,但至少有一点李信不敢怠慢,那就是与建奴有关系的势力的确已经渗透到了太原城中,这次罢市风波或许比之前想象的将更为严重。如果此事果真涉及到建奴鞑子,那么放贷人之死就是为了保密而灭口,一切便都顺理成章,一点都不奇怪了。只是,放贷人背后是否还隐藏着其它秘密?这么多的银子难道仅仅是用作放贷?答案明显是否定的。 “牛蛋,牛蛋!” 李信终于缓了过來,现在猜测这些沒有意义,要想办法去应对目前的局势才是正理。他本來想命人去将放贷人的家抄了,可冷静下來之后又觉得,现在不适宜打草惊蛇,不如放长线调大鱼,按照吕四臻所言还有大笔银款在他府中,那么知道这笔银款下落的人肯定也与银款背后的黑手脱不开关系,只要他控制不住觊觎之心而动手,那么便可以知道城中还有谁已经有可能投靠了建奴。 牛蛋大踏步由外面进來,“大将军唤俺?” “嗯!”李信见到牛蛋來了,心中又是一动,打草惊蛇未必是坏事,如果能让那些隐藏在太原城中之人产生危机感的话,幕后之人必然会急着将这笔白银运走,那么只要这些人动起來,他就可以按图索骥,顺藤摸瓜,将这些不稳定因素一网打尽。 “带人,去放贷人家里转一圈,记住了,任何东西都不准碰,任何东西也不准拿!” 牛蛋对李信的这个命令甚为奇怪,但是他现在早就已经不是那个经常被周麻子欺负的牛蛋了,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既然大将军有令,那就彻底执行便是! 牛蛋以三卫军特有的军礼,双腿使劲并拢,抬手过头顶,口中高声承诺,然后便又打他不去了。李信也是纳闷,这个牛蛋的成长速度也太过快了,从愣头青到现在的知进知退用了不过半年时间而已。或者说,是从上一次蒙古鞑子入寇宣府以后才性情大变的。 急行军在长街之上,牛蛋惊讶的发现,行人竟然比之上午要少了许多,这又是为何?不过他不及细想,现在满脑子都是大将军交代给他的任务。谁知刚到了放贷人的家门口,便见四周围了一群官差,仔细辨认之下竟是布政使司衙门的人。 在牛蛋眼里整个太原城除了三卫军,他沒把任何力量放在眼里,布政使司衙门的百十个差人能掀得起甚风浪?再说,他们两拨人这一回应当是井水不犯河水,自然也犯不着上赶着去找不痛快。 谁知,牛蛋沒打算去找麻烦,而对方确是已经拉开了架势准备找他的麻烦。 “布政使司公干,闲杂人等退后,退后,都退后!” 眼见着牛蛋带着二十几个宪兵來了,差人们仗着人多势众,便呵斥他们后退。牛蛋如何能听几个差人呵斥,他现在代表的是总兵府,如果被几个差人个吓退了,丢的是大将军的脸,不单单是他一个人的脸。 “宪兵执法,谁干阻拦?” 那领头的差人听到宪兵二字后,本能的缩了一下脖子,但一看到身后的百十兄弟立刻便信心满满,自己有百十人之多,对方满打满算才二十几个人,就算三个打一个也绰绰有余啊。信心倍增之下,于是便放起了无赖。 “甚线兵,绳兵的?老子们沒听过,识相的就立即退后。”嘴上说着,手里也比划着,极为粗暴的要推搡牛蛋。 牛蛋早就不是朝阳堡时汲拉着鼻涕,让周麻子随意欺负的牛蛋了,经过山西大小数十战以后,已经脱胎换骨一般,如何能让他近了身?见对方率先动手犯粗,便一声令下,二十几个人眨眼的功夫便将布政使司的百十个差人打的满地找牙抱头鼠窜。 对方也就是欺软怕硬的主,见到对方战斗力太强悍,根本不是对手,便都一溜烟的逃了。牛蛋不屑的冲地上吐了口浓痰,溅起了一小片尘土來。 “走,进去!” 放贷人自尽之后他的家人早就成了惊弓之鸟,來找麻烦的人也远不止官府,这几年來他活着的时候得罪的人太多,人死了不找他家人出气才怪,在世人眼里这也是因果报应,屡试不爽。 牛蛋按照李信的要求只在几进院子里带着人來回走动一番,谁知却突然听到外边大呼小叫起來,出门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冷气,竟是那些差人又带了百十卫所兵回來。 为首的差人强横之极,仿佛此前从不曾狼狈的抱头鼠窜一般,气场极强的指点着牛蛋等人,尖声道:“就是他们,就是他们,不法分子,扰乱太原治安,把他们拿下!” 卫所百户架势十足的大马金刀直冲大门而去,可定睛看清面前之人时,腿肚子竟不受控制的抽筋了,站立不稳之下,扑到于地,极其狼狈的摔了个狗吃屎,却又抬头龇牙笑道:“牛,牛爷在啊,小,小人沒,沒吓着牛爷吧?” 见到那百户如此表现,为首的差人大有吐血冲动,这就是自己搬回來的救兵吗?竟如此不堪!立时心又虚了起來,强大的气场也陡然消失,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已经打算开溜了。 听了牛蛋的禀报,李信又陷入沉思当中,山西布政使刘令誉居然也牵涉其中了,他是无意搅合进來的,还是早有蓄意呢?这一点不好判断,但此人总归是敌非友,需要谨慎防备,万不可再大意了。 李信认为有必要就此事与监军高时明通个气,他知道高此人是直通大明天子朱由检,当先给他打个提前量,到时候真有了变故,也好提前应对。高时明此人虽然与商社与他都穿同一条裤子,但平日里低调的很,几乎从不露面,也几乎从不就太原军政发表任何意见,整日里就是休闲嬉戏,日子过的好不悠闲。 当然,这和李信所熟识的高时明也不一样,他不知道为何连控制欲与嫉妒心极强的宦官都变得如修身隐士一般,几近无欲无求了。 高时明听了李信的说法后大吃一惊,当即就要将此事秘奏皇帝,建奴抢去的银子出现在了太原,其后代表的隐情太多了,难道建奴的爪牙都已经深入了太原城?但他很快便意识到,这些银子是属于商社的,根本就见不得台面,更不能禀告皇帝。 “这,这这,咱家一向认为,李将军是有能力将鞑子拒之门外的,如何都到太原城來了?”说着又话锋一转,低声问道:“城中发现的银子有多少?是入咱商社,还是分了?” 李信并沒有回答,而是将城中卢氏,刘令誉,乃至晋王都有可能牵涉其中的事前前后后又说了一遍,比较令人奇怪的是,晋王居然也派了人來抢购商社发卖的粮食。还沒等高时明有反映,郭师爷竟又急吼吼的來了。 一看他这德行,李信就知道肯定又沒有好事。 “这回真真是大事不好了,商社的米面已经告罄!明日开张,城中二十三家商铺便卖不出粮食了!” 高时明不是外人,所以郭师爷和李信都不避他。 “不是还有军粮吗?” “远水解不了近渴,再说,军粮岂可轻动?大将军难道忘了,六月将至麦子绝收,至少要有两个月以上的时间青黄不接,太原府、平阳府、汾州、辽州、沁州还有大同府,上百万的百姓都等着吃粮,又岂能都给了太原城这一地,让那些黑心商人们囤积居奇?” 郭师爷提及即将到來的饥荒,李信不禁冷汗淋漓,忽的又想起來皇太极的布局,难道这一切的一切未必都是巧合,都是他算计好的?他随即又把这种想法驱逐出脑袋,这种情况的可能性简直微乎其微。 “咱家有句话憋了许久,对付那种奸商恶霸,何必弄得畏首畏脚,直接派兵去把他灭了,谁还敢说半个不字?” 李信之所以不这么做,是不希望开了个坏头,否则商人的安全得不到保障,财产说被剥夺就被剥夺,世间还不得再把自己传成了贪财残暴的武夫?到时候谁还敢來山西经商,就算要收拾不法,他也要站在道义上,站在公里上堂堂正正的将之收拾了。 “唉!知道说了你也不会听,就当咱家沒说。咱家也乏了,沒其他事,咱家打算小憩一会儿……” 仿佛城中的罢市,可能渗透进來的建奴,还有即将到來的***都与他无关一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三十五章 投案自首 牛蛋按照李信的叮嘱,严密监视放贷人家里的一举一动,却是一连两日都举动如常。不是这家人沒有鬼,而是动静被人为的闹大了,即便有鬼也沒人敢出來活动。布政使司的人吃了明亏不敢与之硬碰硬,便专來与牛蛋做对,派了百十人常驻于此,将放贷人府外搅合的如同菜市场一般热闹,本來是暗中监视,现在反倒成了展览一般。就连那些与放贷人素有过节的人,都不敢再來寻晦气了。 牛蛋被气的直跳脚,却是拿按察使司的人一点办法都沒有,只好乖乖的去找李信领罚。李信得知后也不怪他,这事说巧不巧,布政使司明里暗里的搅局,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 对刘令誉的纠结很快就被另一件事素取代,亲兵來报,竟然是卢金吉主动求见。牛蛋愤愤然,“这是在向咱们示威,大将军让安去收拾他一番!” 李信却阻止了他,既然卢金吉敢來,便见见又有何妨?倒要看看这货打的究竟是什么主意,他的耐心已经逐渐被磨光,通过几次三番的碰壁,反而给了李信新的启示,几轮较量下來,想必大家都已经心知肚明对手是谁,与其一直在背地里如对方一样搞小动作,不如摊开來告诉对方,总兵府就在针对他们,在查他们,压力施加之下,不愁他不犯错。 不多时,只见一名四十岁上下的富态男子大步走了进來,布衣考究,头顶**一统帽,冲李信深施一礼。 “久闻大将军威名,只可惜一直无缘得见,今日总算是了却一桩憾事!” 这种言不由衷的开场白听得多了,李信淡然点头,命亲兵搬來了椅子,请他坐下。卢金吉也不客气,大剌剌便实诚坐了上去,比之山西官吏见李信的态度要泰然了许多,所谓气场气度也不过如此。 李信并沒有急于说话,而是在等,在等卢金吉说话。一时间冷了场,卢金吉的脸上似乎有几分尴尬,清了清嗓子,也不再绕弯子,直言道: “大将军受命牧守山西,山西上下各界无不欢腾信任,只是近日來市面乱得狠了,百姓们的日子苦了不说,我等商人的营生也快做不下去,在城中几家富绅请托之下,卢某这才厚着脸皮來请大将军平抑市面恢复秩序,至于有什么用的着小人的地方,只管开口便是,小人定当竭尽全力,效犬马之劳!” 不但贼喊抓贼,还理直气壮,李信不动声色,心道:我让你发话令太原一体复市,你能答应了算。但还是摸不清这货打算作甚,便决定先观望一番。 “唔”了一声,算是回应。 卢金吉见李信似乎沒有反映,加重了语气,又道:“市场不靖,民不聊生,大将军难道也不着急?” 一旁侍立的牛蛋实在憋不住,嗤笑道:“你说话好沒道理,太原城搞着这般模样,与你姓卢的能脱了干系?依俺看,除了你这祸害,太原自然天下太平。” “你,你,你这是甚话,太原城乱套了,卢某比谁都着急。再说了,以卢某一介草民何德何能有这般呼风唤雨的能力?将军莫折煞了卢某!” 随即话锋一转,面色一寒,冲李信道: “难道这就是大将军的意思?” 卢金吉气场十足,堪比当朝大学士,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多大的官员,实际上仅仅是一介商贾而已。李信直视着此人,他终于弄清了此人前來的目的之所在,为得就是示威,就是在告诉他李信,沒了他卢某人,即便是手握重兵,也得缩起尾巴來。 “哦?你这是在质问本帅?” “不敢,事关全程百姓福祉,不敢不直言!” 看到卢金吉如此一本正经的模样,心中本來腾起一股火焰的李信反而笑了,一个想法在他脑中成型。 “如果本帅是你,现在只会做一件事。” 卢金吉一愣,他沒想到李信似乎并不吃自己这一套,不但沒有气急,反而连说话都不紧不慢,就好像从未将自己放在眼里,这不禁让他的语气里带上了几份急促。 “大将军此言何意?” “本帅若是你,现在立刻马上就回家收拾行囊,离开太原,离开山西,永不回來!” “你……” 卢金吉指点李信,神态语气早就沒了刚刚进入厅中之时的虚假伪装。不过,他不明白李信话中其意到是真的,李信这是在向他叫板,要将他驱逐出太原?他敢,借他几个胆子,怕是也沒有这份能力。 随即啪的一声,将卢金吉吓的从椅子上噌的站了起來。 只见李信以右手使劲拍了一下桌子,厉声喝道:“牛蛋何在?” “牛蛋在!” 李信一指卢金吉,断然道:“嫌犯卢金吉主动投案自首,还不将他押了下去?” 牛蛋先是一愣,然后欣然领命,上千一把将卢金吉拎了起來,扔出厅中,对门外左右亲兵喝令。 “人犯卢金吉投案自首,绑了,送宪兵大牢里去,好生伺候着,不得怠慢了!” 李信口中的嫌犯到了牛蛋口中就成了人犯,伺候二字也加重了语气,亲兵们心领神会,按住卢金吉将其五花大绑,全身的骨头都勒得嘎嘣作响,弄的他便像傻猪一般惨嚎。 “李信,你敢擅自……” 早有亲兵准备好了破布,团成一团塞到他口中,又用绳子勒紧了防止他吐出來。卢金吉睚眦目裂,奈何只能发出阵阵呜呜之声。 牛蛋极为兴奋,回到厅中请示李信该如何处置这厮,谁知李信却交代下來,不得伤了此人,要好生养着。 这让他大惑不解。 “抓都抓了,就应该重刑伺候,让他将罪状招了,签字画押,谁还敢聒噪?” 李信笑了,也不反对,而是交代下去,让他依言而行。 当天,一则消息如惊雷一般,炸响太原全城。卢老爷向总兵府自首了,承认了是自己煽动罢市,伪造张阁老家地契欲霸占田产等罪。 消息是最先由总兵府的杂役传出來的,说是亲耳听见卢金吉自言自首,又是亲眼所见被李信的亲兵五花大绑押走了。 马上就有人质疑。 “如何可能?卢老爷莫不是得了失心疯?咱这全城的罢市便由他撺掇起來的,除非鬼上身才会去认罪呢!” “嘘,这等事咱们知道就好,可别说出來落人口实!” 有人则分析着:“认沒认罪咱沒看到,不过卢老爷去了城南兵营却是咱亲眼所见,假不了。这事啊,有得看了,观望,大家都观望着。” 随着卢金吉自首的谣言在太原城中蔓延发酵,人们心底里似乎都压抑着隐隐的兴奋与期盼。终于,第二日一早,《太原午报》竟然打破了午时发售的惯例,一早便刊行售卖。 其中用了大幅的篇章來详述卢金吉自首之事,如何伪造张阁老家宅子的地契房契,又是如何用手段唆使全城商户罢市,并对自己的行为做了深刻的反省与检讨,表示愿意为此事负全部责任,给各家各户造成的损失,他愿意一力承担起來。接下來《太原午报》又借用卢金吉自狱中的交代,劝所有人停止罢市,重新复市,不要和官府做对。 《太原午报》的官方背景此时在太原城中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上面刊行的各种官方消息,等于是官府的发声喉舌。就算再难相信,人家已经言之凿凿的报了出來,之前的疑虑似乎也正在一点一滴的冰消瓦解,只是官府一刻沒站出來确认此事,他们的一颗心便不能轻易的就此落地。 很快,城中打探卢金吉下落之人便由卢府的仆役口中得知,卢老爷自一早出门而去,果然到现在还未归來,府中的气氛不太正常,似乎紧张的很。周、王两家家主几次上门,都是大公子亲自接待,卢老爷一直都未露面。 周、王两家家主同时造访卢府这件事本身就不寻常,又是均由卢家大公子一体接待,而卢老爷则沒露过面,这就更不正常了。由此,人们对卢老爷自首的谣言便又多信了几分,至少大家已经有八成的把握确定,卢金吉确实应当失去了对事态的掌控。 事态还在继续发酵,次日一早,城南某街突然大放鞭炮,竟噼里啪啦响了半个多时辰,几乎全城好事之人都跑來了瞧热闹。竟是一家商铺的开张大礼,有眼尖的人立即认出了站在商铺门口招待客人的掌柜。 “那,那不是**的顾掌柜么?” 來看热闹的人很多本身就是商户,与这位顾掌柜就算沒打过交道也见过面,如何他竟敢不顾卢老爷的禁令而顶风再次开张,而且还是在城南最好的地段。 又有人发现了这回商铺开张的不同之处。 “看看,那从房檐上垂下來条幅上都写了甚?” 人们这才注意到十数道大红的条幅上竟然还写着字呢。有好事之人逐字念道:“太原府贺……开业大吉……山西按察使司贺……山西镇总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三十六章 商铺走水 这种用条幅道贺的调调当真新鲜,围观的商户们琢磨着以后可以学学,不过这些道贺人的落款,却让所有人跌碎了一地的眼珠子。乖乖的,都是城中数的着的官府衙门,人们眼睛里说不出是羡慕还是嫉妒。 “乖乖,倍有面子啊,俺那商铺重新开业,别说來上这十几家,便是有一家官府送來条幅坐镇,俺都得乐的晚上睡不着觉。” 有人则给他泼冷水。 “你羡慕不來,人家可是**用命换來的。” “咋就羡慕不來,大不了俺也**去!” 此言一出立即换來了一阵哄笑,仿佛大家伙听了一件最可笑的笑话。 “你能去**,还不如指望太阳从东边落山!” 口中扯着玩笑话,商户们的心思却早都如开了化的河水一般活跃起來,他们现在就是在等,等着卢周王三家的反映,如果这一局他们扳不回來,恐怕从明儿开始这太原城中便要鞭炮声不断喽。 顾安霖万万沒想到自己能够因祸得福,那位郭老爷不但无利息无抵押贷给了自己一大笔银子,而且就连还款期限都不多做要求,条件好的简直就等同于白送他一般。 郭师爷从头到尾只提了一个要求,那就是响应太原府和总兵府的号召,抵制罢市,将商铺开起來。对于这一点,顾安霖举双手双脚赞同,他连**的勇气都有,还有什么是他豁不出來的。更何况还是对付这些欺行霸市的恶棍们,因此,在郭师爷的鼎力不住之下,杂货商铺再次开张。不但如此,城中的官府都送來了道贺的条幅,这无疑会成为他人身安全的保障,之前的那些无赖们怕是也不敢轻易來找他麻烦了。 看着热闹的场面,如潮的人群,顾安霖暗下决心,他一定要带好这个头,让全城的商户们自他始,开始复市。心潮澎湃之下,他临时做了一个决定,令小伙计搬了张桌子出來,然后一抬腿蹦了上去,站在高处,冲场外的人群拱手一圈。 “诸位太原城的父老乡亲们,我顾某人的事想必诸位也曾听说过,对,我就是那个**烧铺的顾安霖。” 看热闹的人群,见顾安霖扯着嗓子似乎有话要说,便纷纷静了下來,只是这句话只有近处的一些人才听得真切。但这不影响他们对顾安霖的理解,谁都知道这位掌柜的就是那位敢于和卢老爷做对,宁可连命都不要也不参与罢市的好汉。 对,沒错,城中的商户们十之**都暗暗竖大拇指,不畏**口中说出來,笔下下午出來都容易的很,但是真正能做出來的却沒有几个,这顾安霖算得上是一个。也是太原城内外的商户们实在让卢周王三家欺侮的惨了,见到有人敢捋他们的老虎须子都暗暗出气,现在就等着看这三家的反映了,如果他们不能阻止顾安霖大张旗鼓的开张,那么便等于向满城的商户们宣告,自家已经对失去了昔日不可撼动的地位,大家伙也不必再畏惧他们如虎。 “今日我顾某人将店铺重新开张,就是要正告那些心怀不轨对抗朝廷,对抗官府之人,我顾安霖是吓不倒的,要想我顾安霖关张歇业,除非你们从我顾某人的尸体上踩过去。诸位,请听我顾某人一言,咱们买卖人无非求财,如今咱们身后站着太原府,站着总兵府,给咱们撑腰,便将店铺都重新开张又如何?我知道,现在讲的多了,诸位未必能信。但是,顾某人在此立言为证,那不法恶霸曾放言,谁不听他的响应罢市,便让谁的店铺撑不过一日。如今我顾某人再给他三日时间,尽管放马过來,烧了我的铺子,砸了我的铺子,只要我顾某人还有一口气在!” 顾安霖猛然一转身,指着身后彩旗招展的店铺,断然喝道:“只要我顾某人还有一口气在,这店铺就永不关张!” 成百上千人变得鸦雀无声,不知是否被顾安霖的豪气所震慑,骤然间却又爆响了如雷的叫好之声,这是对卢周王三家明晃晃的挑衅,接下來就看这三家的能耐了,如果三日之内他们搞不定顾安霖,大家伙也不必再硬挺着罢市了,该开张开张,该营业营业。因此,这声好,是商户们发自内心的叫好,但他们却只能叫上一声好而已,若要他们冲锋陷阵,显然是不可能,也不切实际的。 卢金吉在暴怒之后终于平息了下來,李信敢不由分说的抓他,恰恰暴露了李信已经黔驴技穷,自己可不是沒有背景的软柿子,可以人人拿捏,那是通着朝廷,通着天的,想要动他还得看看朝廷上答不答应,卢家每年大笔大笔的银子可不是白花出去的。 不过他还是纳闷,不是说要将他押赴监牢么,如何被送到了这处收拾的还算利落的厢房來。 过了一会,一个粗手大脚的丫头推门进來,双手捧着木盘,上面放着小菜三叠,米饭一碗,竟是送吃食來了。一日未进食的卢金吉嗅着鼻腔内的饭菜香气,亦不由得吞咽起了口水,扭动了一下被绑的身体。 “老爷,俺是牛爷指名來伺候您的,老爷有事尽管使唤俺便是。” 粗手大脚的丫头一张焦黄的脸上于鼻眼间生着稀稀拉拉的雀斑,打绺的头发似乎也泛着几分营养不良的枯黄,粗布领子间露出的半截脖颈不知是日久的污垢,还是本來就这般肤色,黑的却如那秤砣一般。 卢金吉只觉得再多看她几眼,今日这顿饭都要省下了,奈何口中还塞着布团,只能摇头晃脑的发出呜呜之声。他开始后悔今日轻易的以身犯险,來刺激李信,这才落得如此下场。 只是李信连日來的动作虽然沒放在台面上,却依然让他紧张不已,居然还派人去了放债人侯四家里大张旗鼓的搜查,所以这才决定亲自前來探探口风,顺便再恐吓一番。但这都是建立在李信不敢贸然翻脸的基础之上的,至少李信以前表现的克制之极,都证明了他不敢贸然翻脸,因此便才堂而皇之的來了。谁知李信这小子居然丝毫不讲究常理,做事出人意料…… 卢金吉突然觉得脸上一阵冰凉,这才陡然发觉一只粗糙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脸上,惊得忙想躲开,奈何身体被五花大绑,身体扭动之下便在凳子上失去了平衡,眼看要一头栽倒在地,闭目之下便等着身体跌落,岂料却觉得一团温软挡在了自己面前,睁眼一瞧,自己面部正贴在那粗使丫头的胸前。 粗使丫头也想來是怕他跌倒,情急之下才用身体将他挡住,但毕竟还是黄花大姑娘,哪里和男人有过如此亲近的接触,顿时羞得满面绯红,只是透过焦黄的面部肤色,却呈现出一种奇怪的颜色來。 口中责备道:“你躲个甚,俺是觉得你口中赛了团布沒法吃饭,要给你抽出來……” 卢金吉只觉得如吃了苍蝇一般,又被眼前这丑陋村姑呵斥,胸中烦闷起來。那粗使丫头却矮下身來,口中还沒好气的叨叨着:“你别乱动,俺把绳给你解开,口中的布团你自抽出來吧。” 一双粗大的手倒是灵巧,几下便将勒得死死的绳子解开,卢金吉舒缓了一下手脚,便将口中布团抽出,他倒不明白李信意欲何为了,这可不是对打囚犯的待遇啊。 “你吃吧,完了叫俺,俺就在门外!” 粗使丫头自卢金吉冲撞了她,言语间便已经带了情绪,边说边往门外去。 “哎……”卢金吉想打发她弄些水來,净面洗手。 “俺有名字,俺叫桂花,俺不叫哎……” 桂花脚下步伐却一刻不停,急吼吼的出了门去,将卢金吉晾在当场。人在矮檐下,也讲究不起,只好端起碗來,狼吞虎咽将面前食物一扫而空。 饱餐一顿之后,随着饱嗝打出來,他的心思再度变的活跃。自己一日未归,想來家人当已得了信,现在当务之急应是与周、王两家联系,重新确认,订立好攻守同盟,然后再遣人…… 门咣当一声开了,进來的正式白日间对他极为不客气的牛蛋。 卢金吉警觉起來,自己在外面能量再大,落到这些粗人手里也是虎落平阳。岂知那牛蛋,先是呲牙一笑,然后竟然拱手道:“白日间多有得罪,俺牛蛋给你赔礼了,卢老爷大人不计小人过……” 卢金吉迷糊了,这是要搞甚,又是捆人,又是赔礼道歉。他冷哼一声并不搭茬,显然是不接受牛蛋毫无诚意的道歉。 牛蛋也不在乎,而是继续道:“俺们大将军说了,要留卢老爷在兵营里小住几日,与卢老爷那个什么……举杯畅谈,希望卢老爷不要推辞……” 如何又客气起來了?卢金吉私下揣测,莫不是外面有压力,使得李信不敢对自己动粗?想來想去也就这个理由说得通,刚想作势敷衍几句,那牛蛋却已经往门外而去。 是夜,城南顾家商铺,一片寂静中,忽然窜起火光來,随之便是尖利的嗓音陡然划破夜空。 “走水了,走水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三十七章 进城捉人 顾安霖的商铺开业当天晚间便遭人放火,点火烧铺之人不言自明,这个消息仅仅用了不到一个上午的功夫就传遍整个太原城。至于店铺被烧的如何都不是人们急于要关心的,绝大多数的商户们都想知道顾安霖在大火中如何了,在得知顾安霖本人沒事,在看到商铺烧的也不甚严重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如果这位顶在最前边冲锋陷阵的人就如此稀里糊涂的死了,他们一腔的希望便要彻底化为泡影。由于顾安霖白日间已经放出了豪言壮语,所以商铺的伙计们早就做好了通宵看守的打算。有人认为,连官府都來道贺,掌柜的又是众目睽睽之下立言为证,那些恶霸们当不敢顶风作案。谁知纵火之人偏偏就出现了,而且还让他们逮了个正着。 据目击者所言,來放火的一共有七个之多,可惜这些人都太狡猾,最终成功擒获的只有一人,不过就算抓住一人也已经足够。 顾安霖在伙计们抓了人之后不敢怠慢,一面命人去太原府报案,另一面又亲自押着被抓的纵火犯前往提刑按察使司,李信已经特批,凡是涉及到卢家的刑案一律都交给按察使,至于太原知府田复珍据说则被李信派了出去负责另一项更为重要的任务。 提刑按察使吕四臻接收了纵火案嫌犯之后高度重视,穿戴整齐了亲自提审,三木之下再刚强的人也很容易屈服,那纵火犯硬抗了一整天,直到晚间掌灯时实在扛不住,便竹筒倒豆子全都招了。 “别打了,别打了,俺招,俺全都招!是,是大公子给了俺一百两银子,让俺來放火的。” 吕四臻冷笑:“哪家的大公子,说!” “就是,就是,卢老爷家的大公子,卢兆林” “你所言卢老爷可是城中巨富卢金吉?” “正,正是!” 得到了罪犯的招供之后,吕四臻出了牢房直接去找牛蛋调宪兵,他对按察使司的皂隶并不放心,不敢保证这些人力沒有被卢家收买的,走漏了风声,或是关键时刻出了纰漏那就功亏一篑了。而宪兵营的人则不同,每一个是太原本地人,不是从大同带來的人,就是李信的老部下,这些人都可靠的不能再可靠了。 牛蛋也不含糊,直接点了五十多个人,他现在是亲兵队官,又有李信的亲口命令,这些一向桀骜不驯的宪兵们对他这个后來居上,甚至还有几分憨气的队官竟然也言听计从。 可能是觉得五十多个人声势不够,又从值班的纠察队里点了一百人,也沒交代去哪,作甚,直说有任务抓人。卢金吉家在内城,按照规矩非战时,任何事都不得在夜间擅自开城。 守城的乃是第三步战营,他们可不会听牛蛋的,任凭牛蛋磨破了嘴皮子也不给他开城。把吕四臻急的直搓手,让牛蛋去请示李信,让他下令内城职守的军将开城。不过牛蛋歪着脑袋想了一阵,却颓然摇头。 “沒用,据说此前陆营官也是在夜间要入城公干,大将军不但沒同意他的请求,还当众将他奚落了一顿,俺不去触这个霉头。” “总不能干瞪眼吧,万一对方得着消息藏匿起來,或者有其他变故你我可就空忙活一场!” 吕四臻暗责李信太过古板,不懂得变通,但这事能找谁说理去,只好发几句牢骚。牛蛋却有了主意,“按察使不必懊恼,俺有个主意,命令只禁止于夜间打开城门,却沒说不让咱翻墙入城,不如着人找绳子将咱们都拉上去。守城的主将宋营官俺识得,这个方便当会给的。” 牛蛋在城下与那宋姓营官交流了一番之后,果然得到允许,但却仅限于宪兵营的人进城,纠察队只能就地待命。能得到这个结果,吕四臻已经觉得烧高香了,立即便同意了这个条件。 等他们被城上的军卒用绳子悉数拉上城墙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了。吕四臻和牛蛋都有些担心走漏了风声,一路马不停蹄便直奔卢金吉家而去。 吕四臻打算上前去拍门,却被牛蛋拦住。 “按察使且慢,看俺牛蛋去叫门!” 火把通明之下,吕四臻看到牛蛋脸上泛着几分神秘又略显萎缩的笑意,不知他又要闹什么花活,竟鬼使神差的同意了,让牛蛋來叫门。得了提刑按察使吕四臻的首肯之后,牛蛋面露得意,一挥手便有人纷纷从肩上卸下熟牛皮的背囊,从里面拿出一个个钵体大的铁疙瘩來,纷纷捧着堆到卢家大门口。 吕四臻从來沒见过这种东西,不知道牛蛋弄些铁疙瘩來作甚。牛蛋却上前拉着吕四臻往后退。 “按察使随俺來,这玩意威力大,动静也大,一会可得把耳朵堵好了,可别给震的聋了。” 威力大,动静大,吕四臻不傻也不笨,早就听过三卫军火器过人了得,有火炮、火枪、开花雷三样杀手锏。这铁疙瘩,既不像火炮也肯定不是火枪,那就一定是开花雷了! “堵耳朵,堵耳朵 ……” 沒等牛蛋的第三声喊出來,吕四臻的手刚刚触及耳朵,便听得一阵惊天动地的轰然巨响,接着便是一片稀里哗啦咣当之声。尽管被牛蛋拉着躲得很远,吕四臻却依旧能够感受到强大的气流掀起了身上的衣襟,甚至隐隐能感受到沙石飞溅刮到脸上的刺痛。爆炸后产生了浓烈的硝烟,使得吕四臻看不清卢家大门的情形,但可以想见,必然是狼狈到了极点。 这一声巨响将卢府上下惊的鸡飞狗跳,门房的守夜人吓得屎尿横流,光着膀子只着渎裤从硝烟中疯了一般冲出來。 牛蛋冲吕四臻挤挤眼睛,“如何?炸了他卢府大门,看他还能威风到几时!”随即厉声喝道:“进府,拿人。目标人,卢家大公子卢兆林。” 宪兵们就等着这一声命令,闻言之后便轰然冲进了卢府,直如一群脱缰的野马一般。牛蛋亦随后跟了进去,宪兵们逮着出來查探情况的家丁,雁翎刀加身逼问大公子卢兆林的下落,这些人平日里哪见过这阵仗,以为是流贼进了城,当时便吓的尿在了当场,磕头如捣蒜口中连连求饶。 “大王饶命,大王饶命!” 卢家大公子被拖出來时赤身**,宪兵们笑言,他们冲进去之时,这厮正趴在一个水灵灵的娘们身上卖力耕耘呢。再看这位大公子身高七尺,剑眉朗目倒是生的仪表堂堂,只可惜现在赤身露体,双股战战,胯下那一陀肉软塌塌的,不知被惊吓之后还能否重振雄风。 吕四臻在本地为官多年是识得卢家大公子的,上前确认无误,果然是那位眼高于顶,孤傲不已的卢家大公子。 卢兆林一眼便认出了吕四臻,看到他的目光似乎在自己身上巡弋之时,竟然罕见的将目光主动移开低下了头,直埋倒胸前。看到卢兆林眼下这副熊样,无论如何都无法和以前那个孤高冷傲的卢大公子联系到一起。吕四臻竟然隐隐有几分恻然,心下一阵唏嘘,此一时彼一时,便是当下这般情形了。 同时,吕四臻也庆幸,自己沒有一时糊涂而选错了队,看來他这一宝算是押对了。如果自己选择与李信继续为敌,那么如卢兆林一般的下场是否也会落到自己身上呢? 想到此处,吕四臻身体不由得哆嗦了一下,混迹于官场多年,似乎直到此刻,他才深刻的体会到成王败寇的残酷。等卢家老大夫人被丫鬟婆子家丁簇拥着赶出來,一行人早就押着卢兆林离开了内城。 这一声巨响,不但把卢府的大门彻底炸毁,而且还将居住在内城的一干勋贵巨富们吓的惶然不已,就连晋王府都因此而示警备战。 次日内城大开之后,卢府连夜被炸,卢大公子被宪兵拘捕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又传遍全城。闻者相互间奔走相告,城中商户们大有拨云见日之感,在等待官府的最终态度发布之前,所有人都强烈的感受到,太原府商界的天要变了。 更有甚者,许多商户甚至早早就买好了鞭炮,只等尘埃落定便重新开张,放鞭炮去晦迎新。当天午时《太原午报》整点发售,报馆刚一开门,所印发的报纸便被抢购一空,人们也终于由此得知了那一夜发生的血多细节。 更让人们津津乐道的,是卢家大公子在行房时被赤身**的捉了出來,便有各种香艳猥琐的版本迅速在城中流传开來。都说留言甚于猛虎,李信听说了各种版本的传言之后,暗暗摇头,卢家大公子的名声算是彻底毁了。 也就在这个当口,田复珍回來了,并且第一时间就來兵营见了李信,两个人关上门商议了一整整一个下午。到了晚间掌灯时分,又一则劲爆的消息传遍全城。 卢金吉竟然大摇大摆的回家了,并且据闻此人留在兵营中也不是如此前所言一般被自首拘捕,而仅仅是留下來与大将军把盏言欢,酒醉一夜而已…… 这则消息对于欢欣鼓舞的商户们,不啻于晴天霹雳,可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三十八章 先易后难 卢金吉只觉头疼欲裂,他那一晚的确是喝酒了,也的确是喝多了,至于究竟是与谁对饮,又如何喝多的,却打死也想不起來。不过此刻他沒工夫想这些细枝末节,赶紧回家报平安才是正理。在兵营里待了两日,卢金吉总感觉心理面不踏实,七上八下的。 自打出了兵营以后,卢金吉不由得暗骂李信,连轿夫也不给他叫來,难道就让他如此步行回去吗?但眼下又不是讲排场的时候,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慢慢溜达回内城。 走了一阵之后,卢金吉只感觉芒刺在背,似乎每一道投射而來的目光里都包含着异样的味道。这让他顿觉浑身不自在,自己身上又沒长了花,目光如何都这般猥琐?这种被当众展览一般的感觉,让他倍感屈辱。 当然,这笔帐还是要记在李信头上的,在他看來显然是故意要给他难堪,才让他步行返回内城。在经历了难熬的数以万计的目光炙烤之后,卢金吉终于进了内城。 内城之中便不是寻常百姓能够进來的,一路追随与他的萎缩目光也顿时便消失的几近无踪。一口气终于送了下來,寻思着回家之后定要先将这一身晦气的衣服换下去,然后好好的洗个澡,舒服舒服。可就在即将到达家门口时,却听得前方乱哄哄一片,有吵闹声,有哭泣声。 卢金吉不由得眉头一皱,内城之地何时也这般沒规矩了,哭哭闹闹的成何体统。可等他转到了胡同里这才惊觉有异,定睛细看之下,他差点怀疑是自己的眼睛出了毛病,如何自家大门竟然消失不见了? 准确点说,自家大门的门楼子已经坍塌成了一片碎石瓦砾,如何沒在家才两日夜,府中就出了如此变故?有眼尖的家丁一眼瞧见是老爷回來了,老管家赶忙连滚带爬,哭哭啼啼,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來到卢金吉面前。 “老爷,老爷,您可回來了,大公子,大公子让官府给抓走了!” 见到老管家这副德行,卢金吉的心里便咯噔一下字,不详的预感笼上心头,却故作平静,让老管家不要当中哭哭啼啼,成何体统。老管家在主人训斥之下勉强禁住哭声,卢金吉这才问道: “从头说,我不在家这两日府中究竟发生了何事?先从大门说起!” 老管家沒忍住又鼻涕一把泪一把。 “老爷啊,可不得了,昨夜官府用大炮将府中大门轰得稀巴烂,不由分说就将大公子掳走……” 卢金吉脑子里骤然间乱哄哄一片,听老管家说李信竟然动用了大炮來轰自家城门,这实在让人难以置信,但满眼的碎石瓦砾都由不得他不信,更何况鼻子耸动间,鼻腔内充满了硫磺燃烧后的臭味。他终于明白了,李信之所以先硬后软,不是因为受了外部压力而对他改变了态度,分明就是要以此來拖住他。 压制住暴怒以后,卢金吉冷然询问老管家。 “说吧,官府是以何等罪名抓走的大郎的?” 卢金吉十分清楚,以李信这等谨慎性格,既然大张旗鼓的來抓人,必然是有了现成的罪名,否则也不可能一直对自家暗地里那些手脚束手无策。他也正是在深悉李信的这个性格弱点之后,才敢断然动手,多年來的斗争经验,使得他有把握不被对方抓住切切实实的把柄。只是万万料不到,自己的一招棋差,竟然几至满盘皆输的危险境地。 他一遍又一遍的告诫自己要冷静,要冷静。 “大公子,大公子他派人烧了顾家新开张的铺子,被,被官府抓住了把柄,这一回被拿去,拿去,是要问罪的。小人上午几次去探监,花银子人家都不收……” 卢金吉感觉自己有点理解不來,什么新开的铺子,什么大公子收买人去烧人家的铺子,沒头沒脑的不符合逻辑。老管家见主人一脸的茫然,便详细解释道:“顾家铺子就是**的那个顾掌柜新开的铺子,还,还当众叫嚣……”说到此处老管家特地压低了声音靠近卢金吉几步,继续说道:“还当众叫嚣,说除非他死了,铺子才会关张,否则就要跟着咱们对抗到底,还给咱们三日时间让他关铺子,态度嚣张的很。大公子应该是气不过,才派人去烧他的铺子。” 听了老管家的解释,卢金吉真生气了,对付一个小买卖人又一千种办法能使他屈服,可自家儿子却选择了其中一个最愚蠢的办法,使用武力和暴力。若不是外面人多嘴杂,他真想拉过那老管家让他好好给自己讲讲这件事的來龙去脉,來解释这其中太多的不可思议。 “姓顾的哪來的钱开铺?为何不派人继续去讨账?” 老管家权衡再三,还是觉得告诉老爷一部分实情。 “那会儿外面都疯传老爷主动去总兵府投案自首被当场羁押,就连周家和王家的家主都惊动了,后來是夫人老说歹说才将这那两个老家伙稳住。可咱府中群龙无首,又不能对此坐视不理,否则几日后重新开张复市的商户恐怕就会越來越多,到时候咱们便想控制都控制不住了,因此大公子才有此一举。” 卢金吉心情抑郁到了极点,自己刚出來,儿子又进去了,而且还是他极为看好,一直当作接班人培养的大儿子。老管家这还是给他留了面子,如果连他御女之时被抓的消息都如实讲來,卢金吉非得气得吐血三升不可。 卢金吉不得不承认,这一局他败了,还败的很惨,恐怕商户们的心思都活络了,如果一旦复市,那他的算盘就将彻底落空,所以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应对这件事,放贷人侯四死了,沒人替他去做这些脏活,说不得最后还得亲自上阵。 “派人去警告那些欠款的铺子掌柜们,谁敢开张就让他们立即还钱,否则收铺,沒有一点可以转圜的余地!” “那,那姓顾的如何办?” 此人是卢家目前的一颗非常讨人厌的绊脚石,本來这种无足轻重的人物,挡了事便派人支开就是。可现如今此人身后有了官府的身影,再直接与之产生冲突,恐怕就正好给了那些虎视眈眈之人动手的口实。 他很快就接受了这个残酷的现实,李信放他出來恐怕就是在等着他服软救子,然后好就罢市一事提出条件。到了目下这种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为了卢氏家族的存亡,也只好先牺牲掉原本自己非常看好的儿子。 “传下去,未经许可,任何人不得擅自行动,不得随便提起昨夜之事,否则,否则会让他后悔被生出娘胎來!” 其实,根本不用他禁言,《太原午报》早就将此事的前前后后,添油加醋的详细描述了不知多少遍,说夸张点,好多人对此就差可以倒背如流了。 就在满城商户看到卢金吉大摇大摆走出了军营,以为这一局卢家又赢了之时,当日午间发卖的《太原午报》竟又抖出了爆炸性新闻。 报纸所言,据绝对可靠消息,太原府已经彻底掌握了 卢金吉伙同地痞劣绅,以各种卑鄙手段侵吞他人田产的犯罪事实。其中,更捡了几桩典型的案例,原原本本的报道了一番。 几桩侵吞田产的案子,报纸上将之描述的绘声绘色,更夺人眼球的是居然还有害命和卖女的故事穿插期间,让人感叹世道之艰难险恶。 卢家上下将《太原午报》的内容瞒得很死,这是夫人的决定,卢金吉今日已经受了太多的刺激,现在只能缓得一时是一时。 除此之外,卢家夫人心疼儿子,却绝不愿牺牲掉自己的儿子,來成全他们卢家的未來,儿子是她的唯一是她的全部,她甚至还下定决心,到了迫不得已之时,不惜牺牲…… 与此同时,李信正在与田复珍、吕四臻、郭师爷商议,该如何处置被连夜抓捕的卢兆林。郭师爷和吕四臻主张顺藤魔鬼,牵出背后的卢金吉,只要将卢金吉的罪名作室,便是对罢市的釜底抽薪,到时候只怕不用劝,那些商户们都得抢着复市。 不过,李信却否定了这个提议。 “煽动罢市的罪名可以先让卢兆林一力承担下來,老家伙可以先不要动他,坏人太多,收拾起來总要有个先來后到,顺序上则可先易后难。再者,煽动罢市的罪名于民间百姓不易引起共鸣。对于卢金吉來说,咱们若全力将他霸占田产,谋害人命,拐卖良家妻女的犯罪事实调查清楚,然后再公开审判,则会在百姓间引起强烈的共鸣,以此则可彻底消除此人对山西太原府的不利影响。” 郭师爷击掌赞道:“小人明白了,所以大将军才允许在《太原午报》上刊登隐秘案情,想來是为收拾老东西做预热呢!” 李信点头,“对!只是预热还不够,收拾此人还不够顺理成章!”随即又欣然道:“咱们在案件进展上突破的如此之快,还真要感谢卢金吉出昏了一记招,才给本帅带來了灵感!明日的《午报》可以连这个案子一并曝出來!” 随之,李信将一叠纸笺置于桌案之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三十九章抓捕牛蛋 太原城中勋贵圈子与平民百姓本是不相交的两条平行线,城中上层的隐秘也仅在仆役杂工间以风言风语的形式传播与市井。但《太原午报》的横空出世打破了这种局面。在识字率还于个位数徘徊的明朝,人们对文字的迷信与敬畏,非这个时代的人不能体会,正是人们文字的这种这种态度,使得这份报纸的可信度甚至不低于官府张贴的布告。 于是专门揭露城中勋贵**丑闻的《太原午报》就成了平民百姓窥伺城中上层丑态的一个窗口。这几日《午报》上刊载的消息一则比一则令人震惊。今日午时之后,报纸再度售卖一空,果不出人们所料,城中巨富卢金吉再一次成为报纸的主角,只是百姓们万万想不到,这一回刊载的却与罢市无关,而是从几桩陈年旧案,其中便有他是如何以卑鄙手段霸占他人田产的详细描述,成为卢家猎物的不仅仅是平民百姓,也有城中的富绅地主,但在他的无耻手段之下,无一不家破人亡,于是田产便被其以极低的代价收入囊中。 让太原城老居民记忆犹新的是前年,卢金吉强行买地不成,就勾结时任布政使一手炮制林家通贼案。林家老爷身上可还有举人公明,一样被斗的家破人亡,男丁悉数上了刑场,女眷则通通充入了教坊司做了官妓。至于林家的田地家产最后落入了谁家囊中,只有天知道。 本來,卢金吉与时任布政使勾结之事也仅仅在风言流传的程度上,而《太原午报》则直接指出,当年林家的上百顷旱田,悉数落入了卢金吉手中,金银古玩则被时任布政使劫掠一空,最后抄家入了官府籍册的财物则少的可怜。这可以在布政使司当年留存的档案中清楚的查到,这还要感谢闯贼刘国能占了太原后沒有烧杀抢掠,才能使得这些文档终有一日可以得见天日。 《太原午报》甚至开了专版,详尽的将林家所被查抄的财物一一列举。果然,在山西古玩界颇有名气的林姥爷家里竟然一件古玩字画都沒抄出來,这本身就不正常,而在土地一栏里,只有区区五亩六分地,这不是滑天下之稽吗? 当然,仅仅刊登出这些显然还不够,《午报》一连两天集中报道了此事,又深入挖掘了更多人们希望知道的隐秘。总之,卢金吉已经彻底被描绘成了一个黑心肝,沒有人性,卑鄙无耻下流的简直不能称之为人的人。 李信笑着将报纸扔在案上,他也真佩服郭师爷请來的那些落魄文人,下笔可比刀子还狠,能把卢金吉黑出翔來。在沒接触这位卢老爷之前,他通过此前种种,觉得此人还有几分高深莫测,可自那日一见之后,却完全不能和此前印象中的卢金吉对号入座。似乎真实的卢金吉远比想象中要蠢,可此前与罢市相关的种种所为,却不是寻常人能做,亦或是说敢做的。 卢金吉的确很郁闷,《太原午报》此前关于的报道,充其量是啦蛤蟆蹦到脚面上,顶多恶心恶心他。而这一回翻出來他勾结布政使谋夺百顷良田的消息來,却是惊恐莫名。 很多环节就连非经手的当事人都不甚了了,那《太原午报》是如何挖掘出來的?更何况很多当时参与到此事中的人都已经被他以各种理由或打发背井离乡,或是干脆寻个罪名判了流放或斩立决。 很多关键证据非寻常人能够得到,就如此被大肆的宣扬出來,由不得卢金吉不冒汗,不心虚。他开始有些如坐针毡了,一种极为不详的预感愈來愈近,似乎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着脖子,一点点的收紧,收紧。 自打在李信的兵营里待了两日出來后,似乎一切都与之前不同了,最明显的就是周王两家的态度,这一回竟然只派了管家送來礼单,就权且算是压惊了。若在以往,两家的家主非亲自登门探望不可。 唉,家道中落不外如此。卢金吉长长的叹了口气,眼前的局势正一点一滴的脱出他的掌控,一种力不从心的无力之感逐渐占据了他的胸痛。 “老爷,老爷?” 卢金吉被从愣怔出神中叫了回來,这才反应过來,老管家已经在身边站了许久。 “老爷,那人又來了!要立即见老爷!” “请,快请!” 卢金吉立即便精神了,心里说不出是惊惧还是忐忑,他实在不愿与此人打交道,但奈何金主在上,有钱的就是爷,他想在流贼肆虐后的太原城中重振卢氏声威,是万万离不开钱的。有些事该忍还得忍,但他总有一种感觉,自己好像在和妖鬼在做交易,一个不留神就可能被对方吞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不多时,一袭黑衣步入卢金吉的书房,他立刻便觉出丝丝寒意随之在房中弥漫开來,不过让他好奇的是,此人自与他见面开始,头上的黑纱斗笠却是一刻都不曾摘下來过。从他的口音当中听不出是哪里人,此人说话时咬字生硬,卢金吉甚至判断他未必便是汉人。 “不知先生深夜露面……” 说实话,卢金吉对黑衣人公然到府上的行为有几分不满,虽然现在时近半夜,但终究是露了行迹,而且他亦曾与之有约,回到山西之后绝不能在任何场合下见面,所有交流一律使用密语传书。 黑衣人冷冷道:“这件事非当面与卢老爷说不可,我不希望你以前的那些烂事影响到整个计划的进行,屁股上的屎要尽快擦干净。” 此人话说的粗鄙难听,卢金吉的脸色当即就挂了下來,还从未有人敢如此和他说话过,但那黑衣人便像甚都沒察觉一般,继续道:“罢市无论如何都要坚持下去,要逼得李信将存粮都卖空为止。” “一切都按部就班,不曾出过纰漏!” 黑衣人一阵冷笑。 “不曾出过纰漏?方说烧那顾家铺子这么蠢的事都能做出來,还有什么能叫纰漏?” “也是犬子一时义愤……” “还真是子不类父,虎父犬子啊。” 说话越來越不入耳,卢金吉只觉得自己已经快到了忍耐的极限。不过黑衣人接下來的话却让他眼前一亮,然后甘心忍耐此人对他的一切不敬。 “顶住压力,事成之后,北边盐铁粮食收购,一半的份额给你。” …… 天越來越热,牛蛋汗流浃背,在匆匆往城南兵营而去。最近大将军与那姓黄的读书人书信往來不亦乐乎,他便成了两人之间的信使。这回牛蛋带了那个署名南雷之人的回信,准备回去交与大将军,私下里却不止一次的腹诽,这种交流费时费神,不如见面有甚话都说开了,何必这般罗哩罗嗦的。 对此,牛蛋有几分想不通,也不愿去想。前天负责情报工作的顾十四回來了,他也终于可以喘口气,把监视卢金吉的活让给了他,这才有功夫亲自來送信取信。 迎面一队人气势汹汹的纵马疾驰,他赶忙往路边躲去,暗骂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城中纵马疾驰,如果较真起來,都给他们一个个送宪兵营去。这些人却出人意料的在牛蛋面前停了下來,马上一人拦住他毫不客气的问道:“你是牛蛋?” 此人嚣张至极,牛蛋下意识的回了个是,刚想质问他为何在城中纵马疾驰,却见那人一挥手,厉声喝道:“绑了!” 还沒等牛蛋反应过來,一帮人如狼似虎扑将上來,扭住牛蛋双臂死死按到地上,食指粗的麻绳,搂头拢背,眨眼间就把他绑的跟个粽子一般。 牛蛋急了,“你们知道俺是谁?敢抓俺……呜呜……” 立即边有人塞了一团东西到牛蛋嘴里,只听他徒劳的发出呜呜之声。 那人冷笑一声。 “北镇抚司拿人谁敢聒噪?告诉你也无妨,是布政使下的令抓的你,不过咱爷们却是随传旨钦差左副都御史而來,这回算是多管一桩闲事。” 牛蛋脑子里嗡的一声,北镇副司那就是锦衣卫啊,传说中的皇帝亲军,却万万料不到第一次见着真人自己便被他们抓了,一时间挣扎的动作也缓了下來。 “你就是那个半夜炸了卢家大门的牛蛋?胆子不小,爷们佩服,不过这事惊动了晋王,在内城使用火器罪名可大可小,就看人家如何追究了,你自求多福吧!带走!” 又是马蹄骤响,牛蛋就像牛蛋一样被人提着消失在大街远处,不见踪影。 牛蛋被下了大狱,很快便有人前來提审,提审之人他也见过,正是山西布政使刘宇亮。其实事实很清楚,刘宇亮亲自來表面是提审,实际不如说是被李信集团欺侮的狠了,这回准备私下里出一口恶气,上來不由分说便令狱卒打了他四十棍子。牛蛋破口大骂,刘宇亮又命人抽了他二十鞭子这才算完。 出了一口恶气之后谁知回到府中之后,一个不速之客來了,还是他不得不见,飞见不可的不速之客。 监军高时明來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四十章 陶罐火油 高时明见了刘令誉劈头便问:“布政使是不是捉了李信的亲兵营官牛蛋?” 这大太监果然是给牛蛋來求情的,不过刘令誉并不买账,自己这回占着理,后边又有晋王撑腰,怕你何來?刚想说几句冠冕堂皇的话,高时明却沒打算听他的回答,而是继续问道:“牛蛋一事你可知道与城中富商卢氏有关?” 刘令誉暗笑,抓牛蛋就是因为他擅自在内城使用火器,炸了卢府的大门,可不与卢氏有关么。他点点头,刚想说自己是秉公办事,牛蛋此举连晋王都惊动了,若不严惩怕今后还有人效仿。 高时明却沒等他解释,又继续问道:“卢金吉其人你可了解?实话说与你,此寮与北人勾结密切,心怀叵测,小心将自己也陷了进去!” 这句话显然与他预想好的不一样,什么叫与北人勾结,还心怀叵测……等刘令誉回过味以后,却笑不出來了。 “高公的意思是,卢氏里通……” 高时明不置可否,面色严峻道:“言及于此,布政使耗资珍重!叨扰,告辞!” 看着高时明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影壁另一侧,刘令誉却久久回不过神來。太原城中自打张阁老为父申冤一案爆发后,直至后來的太原城内外商户的罢市,这一些列事件似乎不都是巧合,背后有人暗中操控也未可知。 再回想自己于此中的一些表现,刘宇亮忽然直冒冷汗。先是封报馆,然后又给总兵府的公务搅局,如今更是抓了李信的亲兵营官牛蛋……不论此事是真是假,自己的的确确是在不知不觉之中当了别人的马前卒,到时候万一真的有问題,恐怕…… 高时明此人刘令誉了解,虽然为人偏狭,但却是一个从不放空炮的人,他此來也的确当是为那牛蛋说项,但却直戳到自家的软肋上。刘令誉终于醒转过來,自己只顾着出一口恶气,却忽略了这潭水有多深,多浑。而自己只是个沒有实权的布政使,若是在这等斗争到白热化的地步里插一脚进去,万一跟着吃了挂落,冤是不冤? 一念及此,刘宇亮刘令誉起了抽身的想法,可又犯了愁。他恨高时明为什么不早点來找自己,偏偏等着他打了牛蛋四十军棍,又抽了二十鞭子以后才过來。这下如何收场?都说请神容易送神难,今日终于也体会了一次。 再难也得送,万一那路仅仅真如高时明所言,自己不就成了从犯帮凶吗?到时候别说掌权或者是高升,恐怕还要定他一个胁从之罪。一想到自己连日來近似愚蠢行为,刘令誉便冷汗直冒。 牛蛋挨了四十军棍,又被抽了二十鞭子,伤的不重,也决然不清。刘令誉前倨后恭的行为,让他大为迷惑不解,不知这厮又在打什么主意。但由于疼痛导致头脑昏沉,只希望他聒噪完了赶紧离开,自己好好歇上一歇。他并不害怕,知道大将军肯定不会袖手旁观,所以即便身在牢狱之中,身加棍棒皮鞭之下仍旧心中笃定沉着。 “布政使先命人打了俺,现在又來对俺嘘寒问暖,说,你还有甚阴谋?一并使出來,俺牛蛋不怕你,大将军也不会放过你!” 刘令誉听他提起李信,心里就是一哆嗦,这厮是自己命里克星,当初在朝廷上几个内阁大学士都拿他沒有办法,自己也因为此人得罪了张四知,担惊受怕。如今当了布政使,实权却又被此人夺了去。都说大明朝以文驭武,如何竟沒人能限制这武夫了? 心里边想的远了,刘令誉的嘴上却沒停过。 “让牛营官受苦了,误会,先前是误会一场……” 刘令誉厚着脸皮说到这就有几分说不下去了,难道让他一个堂堂的布政使去给个行伍丘八认错吗?这个脸他丢不起。 “已经备好舒适的房间,还请牛营官移步养伤……” 看着刘令誉这幅德行,牛蛋不依不饶,“那俺挨的那四十棍子和二十鞭子就白挨了吗?不行,你得给俺个说法,要不不给俺说法,俺就在这,哪也不走,等俺们大将军亲自救俺出去!” 刘令誉暗骂牛蛋泼皮无赖,口中却是连连道:“不白挨,不白挨,牛营官想要甚补偿,只管开口便是!”他认为这等人都是贪财好色的主,不论银钱还是女人满足便是。 岂知牛蛋勾勾手指,让刘令誉靠近些,面对这等冒犯的肢体语言,刘令誉强忍住了胸中逐渐燃烧起的怒火,自我安慰着,只要将这尊瘟神送走,到时候那卢金吉是否勾结外人便与他无干了。 抓捕牛蛋一事名义上是晋王暴怒,要求追究首犯,并加以严惩,但从始至终与他接触的都是和卢金吉密切相关之人,他出于报复李信的目的便睁一眼闭一眼,甚至说动了与李曰辅一同前來的锦衣卫出马抓捕。 刘令誉配合的靠了过去,只听牛蛋一字一顿的道:“除非让俺把这四十棍子和二十鞭子还回來……” 看着牛蛋戏耍的表情,刘令誉觉得自己就快被怒火烤熟了。 卢金吉一大早就坐立不安,下人來报,刘令誉竟然放了牛蛋,这让他莫不这头脑。当时刘令誉就差拍胸脯保证一定严惩于内城使用火器的凶手,可这一转眼怎么就变了呢?据说还雇了轿子将他抬回去的。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卢金吉决定亲自拜访问个明白,他知道刘令誉赴任山西布政使之后屡屡受李信的排挤,一直试图拉拢在山西人脉甚广的自己,但他出于某些原因并沒有痛快回应,这一回刘令誉如果能达成他的目的,便倒向此人又有何妨,毕竟卢家在山西的地位已经不可与往昔同日而语。 但亲自登门拜访的结果却让卢金吉甚至感受到了一丝恐慌,刘令誉竟然闭门不见。他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却有沒了主意,便打算找周、王两家商议一下接下來的对策,岂知竟也吃了闭门羹。 接二连三的吃闭门羹已经让卢金吉预感到不妙,难道李信要对自己下手?想到这个问題之后不仅毛骨悚然,他不怕李信在罢市上做文章,但此前霸占民田用的手段都跳过粗暴,留下的尾巴也颇多。 若是李信由此下手,卢金吉不敢再想下去,他有些如坐针毡,坐立不安,直到此时他才彻底体会了何为惶惶不可终日。 就在此时,黑衣人又來了。 这一回提的却是粮食问題,黑衣人所言急需一大批粮食,价钱都好说。卢金吉趁着李信对付商户罢市开铺营业,甚至低价销售的机会,大肆收购了商社出卖的粮食。此消彼长之下,太原附近近三成的粮食竟都在卢金吉一手掌握之中。 顾十四由宣府返回太原便立即投入了情报工作中去,监视卢金吉便是回來以后的第一个任务,有了宣府的经验之后监视一个城中富绅简直是小菜一碟。他很快就发现了卢金吉的异常之处,连续两天有个浑身上下包裹的极严实的黑衣人出入卢府。而且,至少有一次,这个黑衣人曾于闲逛中出现在那自尽的放贷人家附近。 这是个非常值得可以的地方。于是他立即将这个情况告知了李信,李信当即便判断,此人说不定便与那放贷人有着扯不脱的关系,而且卢金吉与放贷人与此人间的关系也未必如表面看起來那么简单。 “刚刚得报,卢金吉随那黑衣人出城去了。” “严密监视,看他们的动向如何!” “如果他们准备出逃呢?” 李信沉思半晌。“留下财产可以放他们走!” 卢金吉带着黑衣人出城以后,却惊讶的发现城外早就有人推着大车小车等候多时,车上似乎也都满满装着东西,只是上面盖着苫布,看不清究竟是何物。这些人显然都是黑衣人所请,他知道此人有太多隐秘事,不该多嘴的绝不该多嘴。 “我卢家粮食十有**都存在城东别庄之中,先生准备都要?” 黑衣人有些心不在焉,点头应承。 “得看卢老爷有多少存粮了,在下的胃口可不小!” “二十万石上下,先生吃得下?” 那黑衣人听卢金吉所言数目之后显然一愣,卢金吉以为他被粮食的数目惊住了,谁知此人一张口经让他错愕不已。 “如何这么少?” “卢某别庄的粮食已经占了太原城内外总储粮食的三成往上。” 听了这一番的解释,黑衣人竟又出乎意料的嘿嘿笑了。卢金吉不解其意,也不再多问。 抵达别庄之后,卢金吉令人大开庄门,一行人鱼贯而入,大车亦跟在后面徐徐的进來。黑衣人只觉眼前豁然一亮,庄中大小粮仓林立,竟是专门的存粮之所。上下扫视一遍,又挥了挥手,淡淡的道: “动手吧!” 只见大车上的苫布纷纷被人揭掉,漏出來的是满满当当的陶罐,有人立即提了陶罐砸向粮仓,陶罐粉碎之下粘稠的液体迸流了出來。卢金吉大惊失色,“猛火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四十一章 又失败了 鼻腔中充斥的刺鼻的火油味道,卢金吉惊恐万分,短暂的失神之后疯了一样的上前阻止神秘人。奈何身单力薄,被人驾着拎了出去,扔到地上。 “你,你,你们是什么人,为何烧了我的粮食?我要告官,告官。” 随之,火焰呼呼腾起,又迅速蔓延开來,有了火油的助燃,别庄中林立的粮仓顷刻间就陷入一片火海之中。神秘黑衣人缓缓來到卢金吉面前,冷笑道:“你去告官?莫不是得了失心疯?官府会信你的话?哦不对,李信那厮会信你?就算相信,你又能有好果子吃?别做梦了!”说到此处语气竟然有所缓和。 “粮食既然已经卖与在下,那便任由在下处置,你干涉何來?” 卢金吉的底气本就不足,告官一说色厉内荏,黑衣人的驳斥让他颓然扑倒在地,随即又双臂用力支起了身体,眼中又流露出忐忑与期望交织的复杂之色。 “那,那这粮食,是否还以之前谈拢的价格……” 黑衣人疑惑道:“什么价格,何时谈过价格?” 眼见如此,卢金吉直觉眼前阵阵发黑,晕晕乎乎,他明白自己这回算是彻底栽了,所谓与虎谋皮便是如此,都怪自己一时大意,竟然相信了此人的花言巧语。 “你,你!” 大火熊熊而起,烧的卢金吉的心在滴血,如果不是有范氏的大力推荐,他也不会便如此轻易的相信此人,可事已至此却后悔都已经來不及了,不禁伏地嚎啕大哭。 斗笠黑纱之下,黑衣人面无表情,冷眼看着卢金吉。 “卢老爷,如今摆在你面前的路只有两条,一是认下这笔买卖,善后的事情你回去做好。二是你我反目成仇,在下将您的一切丑行公诸于世。此二者,任选其一吧!” “我跟你拼了!” 卢金吉不知哪里來的力气,就像一头爆发的豹子,噌的蹿起來,猛然扑了上去。黑衣人猝不及防被扑倒于地,卢金吉绝望的死死掐着他的脖颈,口中疯狂的喊着:“掐死你,掐死你,掐死你我也不活了!” 黑衣人既不挣扎,也不慌乱,仿佛卢金吉歇斯底里的发作对他而言只是一个牙牙学语的小儿一般轻描淡写。 “你死了一了百了,想过你的儿子,你的夫人,还有你的老母吗?” 卢金吉的动作似乎一滞,手上却又继续用力。 黑衣人的眼中似乎露出一丝嘲讽,继续不紧不慢的说道:“几十万石粮食而已,烧了还能再赚回來,人沒了,前程沒了,你就如此甘心?若乖乖与在下合作,在下保证你卢氏于太原城中恢复昔日的呼风唤雨!” “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的花言巧语吗?做梦!” 黑衣人的手下这时才反应过來,纷纷上前抓住卢金吉的双臂,要将他拖开。黑衣人却一摆手,语气轻蔑的道:“让他掐,再借他点力气,也难耐我何!” 火势愈发猛烈,飞腾的火焰四处乱窜,烤的人脸上生疼。卢金吉徒然掐了一阵之后一把松开的了双手,颓然向后做倒。 “说吧,你们要我如何做!” 黑衣人笑了,起身掸了掸身上的尘土,仿佛早就料到这结局一般,却听卢金吉又道: “不过却有个条件,你究竟是谁?你的真面目究竟是何方妖魔?” 黑衣人哈哈大笑,“妖魔,你如此出言侮辱就不怕在下翻脸不认人么?” “你会吗?你处心积虑,恐怕我卢金吉也早就在你的算计之中,说你是妖魔又岂是侮辱?那不是大大的夸赞吗?” “呵,好一番强词夺理,不过在下喜欢听,在下就是妖魔,是那大明朝噩梦一般的妖魔!” 话到最后,语调陡然变的尖利,卢金吉被激的打了一个冷颤。 “就让你看看在下的真面目又有何妨?” 一双粗糙的大手将黑纱斗笠摘了下來,一张布满疤痕,煞是可怖的脸露了出來,蜿蜒层叠的瘢痕就像來自地狱的怪异虫子附着在上面,之间似乎还有红黄不一的脓液在渗出,只有一双眼睛迸射着灼人的目光。眼见如此,卢金吉直觉胃中翻江倒海,突的翻身,趴在地上呕吐了起來。 顾十四领着人远远就发现远处的卢家别庄腾起了漫天的大火,顿时心中一惊,不知出了什么意外,一面命人回城去搬救兵,一面集结了十几个身边的军卒,准备前去救火。 他深知,这些粮食虽然归卢金吉所有,却关乎着数万百姓的性命。 “烧就烧了救他作甚?烧死那姓卢的才好!” 有人对此不以为然,卢金吉搞罢市与大将军做对,三卫军系统上下对此人都大为不满愤恨。 顾十四双眼一瞪,“你们懂个屁,这事就算由大将军來处置也得如此做,少啰嗦,赶紧跟着去救火!” 顾十四身为三卫军建立伊始便作为高级军将的人物,在军中颇有威望,军卒们即便不满,也只有服从命令。一行人疾行至别装门口,却见卢金吉与一干人眼望着火灾现场沒有丝毫动作,不及多想急急喝道:“还不救火都傻愣着作甚?” 这一声暴喝,将黑衣人与卢金吉惊了一跳,这才发现已经有三卫军的人到了现场。 顾十四喊完这一声后,望着眼前熊熊大火,也是感到阵阵无力,奔到别装内预备的大缸前,却见里面干的连一滴水都沒有,又是心底里又泛起一丝绝望。大火着到这等规模,又沒有水,恐怕就是大罗金仙也回天乏术了。 瞅着别庄中的粮仓,顾十四初步判断也有二十万石上下,他从头到尾参与了李信私下里应对粮食危机的各种行动,已经十分了解李信的心思,粮食是他在太原,乃是山西的重中之重。二十万石粮食,说多不多,却绝不算少,关键时刻不知能救下多少条人命。 火势渐起,卢金吉从震惊中反应过來,眼前之人他认得,是李信麾下的营官,在三卫军中乃至太原城中也算是炙手可热的人物,忙拉着他往外走。 “天干物燥,莫测难料,火势已经救不得,顾营官还是快快撤离!” 顾十四瞅了一眼卢金吉,心中陡然一阵警觉,数十万石粮食被烧,绝不是小数目,如何在他脸上却看不出痛心疾首的模样?但却突然起了的大风,火借风势,阵阵热浪袭來,烤的脸上火辣辣生疼,不得已只好随着出去。 卢金吉之所以急急拉着顾十四出去,是怕他识破了院子中陶罐火油,那可就真真麻烦了,同时又示意黑衣人赶紧消失。不过,众目睽睽之下,再想离去却是实在有些困难了。 黑衣人对顾十四的突然出现亦心生警觉,他不认得此人,却从卢金吉的态度和表现中判断出此人对他则是一个极大的威胁。但还不至于仓惶逃走,他要亲眼看着明朝积攒的数十万石的粮食在自己的一手策划下烧成灰烬。 只可惜卢金吉的财力还是不够,积攒的粮食还不够多,如果这一把火能烧掉太原存粮的一半,那此番南下的任务,相比便可以洗刷此前宣府一败的耻辱吧。 大火熊熊温度炙烤的之下身上衣服都要焦糊了,脸上的伤疤因为炙烤又疼的厉害,不但如此,小腹处的旧患又在隐隐作痛。 “如此当对得住大汗的殷殷嘱托吧!” 他用几乎只有自己才能清楚的声音,低低自语了一句,却猛然意识到失态,赶忙闭上嘴巴。这回自己的杰作,可算是剑走偏锋,虽然沒能达到之前的目的,却是让姓李的肉疼一阵,少了这些粮食,看他如何应对接下來即将面临的饥荒。 突然,一阵狂风大作,卢金吉直觉的脸上一阵冰凉,抬手抹去,竟然是一片水渍。他还沒反应过來究竟发生了何事,却有人兴奋而又激动的喊着。 “下雨了,下雨了!” 随着话音落地,噼里啪啦的雨点骤然间便倾泻而下,就像盆洒瓢泼一般,仅仅片刻功夫便暴雨倾盆。别装内的熊熊大火在暴雨之下,顽强的挣扎着,奈何水火相克,终究还是无奈的矮下了声势。 连同卢金吉在内大伙的心中都是惊喜交具,尽管不知道大火究竟烧毁了多少粮食,但大火终究还是被瓢泼的大雨给浇熄了。这等变幻无常的天气,落在他们心中却又别有一番味道。 顾十四任由雨水在脸上身上泼洒流淌,心中一团火热,情绪激动。 “天不亡我大明!天不亡我大明!” 人们的欢呼声被巨大的雨声所掩盖,却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住,难以遏制的激动与欣喜。 黑衣人的衣衫早被浇的透湿, 身上一片冰凉,脸上却火辣辣的疼着,伤口骤热骤冷之下,迸裂剧痛。脸上湿漉火辣一片,却已经分不清是泪水雨水。 他认为自己欲哭无泪,眼前却一片模糊,又失败了吗?一切的努力都白费了吗?输的彻彻底底了吗?不!他驳斥着脑中蹦出的绝望之声,他手中还有赌注,他还有翻本的机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四十二章 欲擒故纵 随着别庄内的火势逐渐熄灭,瓢泼大雨竟也逐渐变小,这一切简直让人太不可思议,仿佛这场雨就专为别庄内的大火而下。卢金吉浑身湿透,内心去掩不住兴奋,毕竟数十万石的粮食,终于沒有悉数焚毁,他的这些积产也沒有全部毁于一旦。 卢金吉突然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朝那黑衣人望去,却惊讶的发现,那一行人早就不知所踪。顾十四眼见火势小了,立即带着人进入别庄,但见庄内一片狼藉。虽然历经大雨洗刷,可里面的空气仍旧温热扑面,粮食烧焦的味道弥漫期间,这让他心里痛惜不已,顾十四虽然是军户出身,但军户沒有战事便要屯田,所以从小种田打粮,对土地对粮食的感情和农民一般无二。 眼瞅着如此多的粮食顷刻间烧沒了大半,如何能不叫他痛惜交加。可是,经过最初的震惊之后,他很快就发现了别庄之中的可疑之处。别装内还有未及烧毁的大车残骸,骡马焦尸散发着阵阵肉香,数着规模不算小,若是寻常人以为这可能是前來拉粮食的车队。可他却敏锐的发现,大车之上散落着位数不少的碎陶片,粮仓附近亦散落着许多同样质地的碎陶片。 只凭外形判断,这些陶片很显然此前当是完好的陶罐,但在大伙高温的作用下已经悉数碎裂,看不出先前究竟装过什么。对此,顾十四不动声色,令人上前去查看粮仓的烧毁情形,结果令大家沮丧至极。 火势由外而内,最终烧毁了绝大部分粮仓的顶部,由于大雨倾盆而下,这些被烧毁了仓顶的粮仓已经失去了防雨的作用,所以这些经历了大火蹂躏而还未來得及烧毁的粮食,便又被雨水所无情的摧残。 粮食进水绝对不是一件小事,这意味着,被水浸泡过的粮食如果处置不及时,将因为霉烂或者发芽等原因而无法食用。如果这些粮食最终无法食用,那么烧毁与沒烧毁又有什么区别呢? 看着还在他身后发呆的卢金吉,顾十四焦急的催促着。 “卢老爷不赶快令人点验损失,晾晒被水浸泡过的粮食,还愣着作甚?” 卢金吉忙不迭点头,他哪里是在发愣,而是在担心顾十四是否已经发现了黑衣人放火焚毁粮食而留下的马车残骸和陶罐碎片。幸好顾十四在检视了一圈之后面色如常,他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才隐隐稳当了下來。 与此同时,别装之外传來的整齐划一的踏地之声,顾十四明白,是三卫军的人來了,不过确实來晚了一步,大火已经被一场瓢泼大雨所熄灭。來的并不是三卫军老营的第三步战营,而是打下太原之后以降军和流贼为基础,打乱次序之后重新组建的新营。 带队的营官正是此前屡次三番投降反复的于海,他自投了李信之后,日子过的再沒有以前滋润,整日间憋在城外兵营里搞训练,弄的他一度都起了当逃兵的念头。不过投了官军和在刘国能手下当头目就不一样,现在他经李信一手提拔已经是正六品的把总,身份之别天差地远,若是就此还乡,当算得上是衣锦还乡,光耀门楣,对得起祖宗了。这类幻想成了他赖以坚持下來的精神支柱,还有一点,他发现竟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适应了三卫军的生活与分为,这里沒有强取豪夺,沒有以上欺下,更沒有克扣军卒饷银的军将。 当然,在刘国能军中时他们是沒有饷银的,唯一得到的承诺是,每破一城,容许他们敞开了抢,敞开了睡娘们,贪财好色人人皆如此,他还睡了不少大户人家老爷的小姐,甚至连官员家的妻妾亦曾一尝滋味,直到现在每每回忆起來,还不自禁的沉醉在那残忍的温柔乡中,难以自拔。而那些烧杀抢掠的日子,他其实并不觉得痛快,时间久了反而睡不着觉,每夜总觉得有厉鬼來找他讨债。 与此前相反,到了三卫军以后,再也用不着烧杀百姓以充军饷,随着再也睡不得富绅老爷家的娇娘子,但却吃的香,睡的香。自此之后,再也不用担心恶鬼讨债。 他唯一的心结就是总有人拿他此前反复投降的经历所取笑鄙视,认为这样一个沒有节气沒有骨气之人是三卫军的耻辱,三卫军中不该容留这样的懦夫和叛徒,但李信却执意将其留了下來,不但留了下來还一手提拔他做了一营的营官,升为正六品的把总。 于海夜半之时总在想,如果再遇到危急时刻,自己能够战胜内心的恐惧而坚持到底吗?一连数次他都沒有答案。 但想到世事无常却总是唏嘘起來,两年之前他还是个差点饿死的逃难之人,一年前他便已经是流贼中的一个小头目,而如今又摇身一变成了朝廷的军将,这是此前任何时候都不曾想到过的。 眼前这个顾十四就是诟病他懦弱沒有气节那些人的其中之一。每每为难与他,令他吃了不少苦头,不过后來顾十四被调离了步战营,这种情形便大有改观。 在步战营所有营官里,此人亦是最为大胆,最喜欢冲击规则的不安分之人。开始于海还试图与其据理力争,可后來听说此人在加入三卫军之前,还曾与大将军李信做对过,甚至差点得逞的这个消息后。每逢遇到此人便退避三舍,忍让至极,只是沒想到山不转水转,在此人离开步战营之后,居然又在此地遇上。 于海见到是顾十四以后,心头莫名一阵狂跳。他对顾十四还是一如既往的恭敬,不敢有分毫造次。 “营官于海,奉命领第四步战营前來支援救火!” 顾十四点头,正眼也不瞧他。 “你们來晚了,参与善后吧!” 简单的一句话,便不再与于海有任何交流,于海暗骂了几句,牛什么牛,老子早晚有一天要骑到你脖子上去,看你到时候还敢如此不!等他进入别庄之后,便被其中的惨况 所震惊,林立的粮仓焦糊一片,空气中充斥满了不知名的烧焦味道。 当务之急,第一点是确认不会再有明火复燃,接下來便是将沒有烧毁的粮食尽可量的抢救出來,都是农民出身,他当然知道粮食浸水后,问題的严重性。 可于海很快也如顾十四一般,发现了现场的一些蛛丝马迹,但与顾十四不同,干惯了烧杀抢掠的他几乎可以立即判断,这场大火绝不是自然引起,而是人为造成的。 兹事体大,是谁竟敢公然烧了如此之多的粮食,这不是作孽吗?他本想找顾十四禀明此事,但是突然又想到最近卢金吉正在与大将军较劲,又是杀人案,又是罢市,还有纵火案,等等不胜枚举,难保这不是三卫军中有人在泄愤报复。想到此处,他看了一眼面色凝重的顾十四,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不过接下來发生的事,便让他有些难于理解了,亦或是说迷惑了。 只见顾十四几步來到他的身边,压低声音道:“我怀疑有人纵火,现场要保存好,让你的人封锁别庄,不相干之人悉数驱离,粮食的抢救工作你开个头,后续我会让卢金吉派他的人來,毕竟财产是他的,咱们沒必要全替他做了。” 难道纵火之人不是他? 于海下意识的回答:“标下可以百分之百肯定,别装粮仓乃人为放火!” 顾十四抬眼皮瞅了他一眼,惊讶道:“你是如何确定?” 于海有些尴尬,烧杀抢掠之事毕竟不光彩,说出來更得遭到此人的鄙视,但又不能不说,只好含糊其辞。 “标下以前在闯逆军中,见多了杀人放火,与此间情景一般无二!” 顾十四点头,不再发话,只让于海守住别庄,不许不相干的人随意进出。 “那卢金吉呢?他算不算不相干的人?” 顾十四翻了他一眼,反问道:“你说呢?” 卢家别庄失火当天,太原府和提刑按察司联合调查了此案,宣布此案乃天干物燥,自燃而起。听到一府一司的联合调查结果之后,卢金吉不但沒有如释重负,反而精神压力更加之大。 官府虽然不追究这一回的纵火之罪,但自此以后他在某种意义上却算是彻底丧失了自由,成为那黑衣人背后庞大势力召之即來,挥之即去的工具与走狗。 其实,卢金吉心底里已经隐隐猜到了那黑衣人的來历,他虽然贪钱贪权,却从未想过要做汉奸,如今稀里糊涂的被逼上了梁山,如何能叫他甘心? 想來他这后半生不会再有安稳觉睡了,可他更加忧心的是,卢氏上上下下几百口子人的将來。 不过,很快便有另一则消息使他彻底陷入了恐慌之中,他安置在别庄的眼线,获知了一则重要的秘密。 “官府已经怀疑是人为纵火,小人亲耳听闻那几个三卫军的军将在私下里议论!” 甚?卢金吉目瞪口呆!紧接着又不寒而栗,他立即便明白了,官府如此做,当是想稳住他们然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四十三章 转折再起 一想到自己上了贼船,卢金吉不觉遍体生寒,痛恨对方的卑鄙,却完全忘了自己的贪欲与权欲。而此时,让他焦头烂额的不单单是这一件事,连日來累积的不利事件,使得他所面对的局面已经大为紧张,罢市究竟还能否进行下去,儿子被抓了如何才能救出來,大批的粮食被烧了,损失如何能降到最低……左思右想之下,他似乎又抛开了此前的疑虑与纠结,毕竟很多事都沒有证据,黑衣人又不会蠢到被李信抓住,何必承担了本不该由他承担的心理负担? 筹谋了整整一夜的卢金吉,叫來了心腹,详细叮嘱一番…… 当李信得知粮食被烧,第一时间便警觉起來,这等事他不会去做,卢金吉也未必会去做,对他而言这些粮食将是数以万计百姓户口之物,而对于卢金吉则是白花花的银子,谁可能将此付之一炬呢?答案似乎呼之欲出,可三卫军此时却毫无头绪。 李信并沒有责备顾十四,而是让他全力追查此事背后的真正阴谋者,他已经隐隐的感到,或许太原城中连日來的动荡,如罢市,纵火等也未必沒有那些人的影子。 所以,事到如今罢市必须停止,秩序必须恢复,老天留给太原城的时间不多了,时间进入六月份以后仍旧滴雨未下,虽然有了火力提水机为基础的灌溉系统,但终究是对地里麦子帮助不大,这个麦收时节的绝收,几乎已经成了定局。 他更担心别庄粮仓的粮食,究竟被烧毁了多少,还有多少能用。可经过筛选之后,得到的结果却让人大失所望,超过八成的粮食因为烟熏和水浸已经无法食用。就连剩下的不到而成粮食…… 想到此处,李信的大脑突然有些短路,不是自年后便滴雨未下么,可昨天明明是下了一阵暴雨,而且还因此浇熄了一场蹊跷的大火…… 就在李信为这场暴雨感到奇怪的同时,那场大雨已经成了太原百姓口中津津乐道的奇迹。老天终于还是开眼了,昨天的那场大雨是否将意味着山西的旱期将要结束?激动与兴奋交织在一起,竟酝酿而成了一股躁动,在太原城中隐隐的酝酿着。 照顾躁动既隐含着对罢市的不满,同时还参杂着对前景的展望。因为就在今日一早,太原府颁布政令,下令所有商铺一体复市,同时宣布公审卢家大公子。 第一则政令商人们并不甚在意,但对于第二则,却都伸长了脖子静候审判。因为审判的结果,将直接表明这一轮交锋的成败,如果卢家大公子的罪名成立,城中商户们就再也不用惧怕卢金吉这只已经沒了牙齿的老虎。 只是接下來的局势的发展却让所有人都难以置信,直如看了一出转折惊人的大戏。 卢金吉分别向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太原府甚至连山西总兵府在内,状告三卫军前营官顾十四带人放火烧毁了他别庄的粮仓,以泄私愤。并且人证物证,一样样的摆了出來,只让人觉得此事大有可能是真的。 事实上,山西布政使刘令誉在得知卢家别庄粮仓被烧的第一时间里,就已经在怀疑此事背后在有李信推波助澜,可万万沒想到卢金吉这厮也真胆大妄为,就敢豁出來撕破脸。 按照常理揣度,卢金吉是万万不会烧毁自家粮仓的,就算有以此栽赃陷害的可能,但以二十多万石粮食为代价也未免太大了,更何况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绝对是下下策。 所以,当卢金吉派人來承递诉状的时候,在刘令誉心里当即就坐实了李信的部下泄私报复的可能性,并再一次向李曰辅借锦衣卫一用。 这回李曰辅却不愿意痛快的掺合进來,他认为眼下的局面仍旧难以确实,卢金吉表面上占尽了道理,可他总觉得有些破釜沉舟的味道,他不愿意卷入太原城的内斗中來,成了马前卒,牺牲品。 “不是为兄拒绝,实在是形势不明朗,你我兄弟此时不宜搅合其中,只要坐着喝茶看戏就好,难道忘了此前抓捕李信麾下那姓牛的队官,吃了多大的鳖?” 李曰辅的心态可以理解,他只是传话的上差,该办的事办完了自然就可以离开返京。而刘令誉不同,他恨不得抓住一切机会來打击李信,以此多会本该属于他的权力。 李曰辅又是一盆冷水浇下來。“难道刘兄忘了高时明的警告吗?” 高时明曾亲口警告刘令誉,卢金吉与北人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暗示他不要参与其中,他也因此放了牛蛋,还生生受了牛蛋的奚落。此事,他如何能忘了? “此一时,彼一时。此番与上回决然不同,卢金吉就算就北人有勾结,也断然不会为此就烧掉了几十万石粮食。别忘了商人谋利,即使他与北人合作无非就是想求利,如此之大的牺牲,沒有人能够承受的。只要迅速抓捕顾十四,审出真相。到时候李信那厮有口难辩,李兄再具实陈情圣上,便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他。” 在刘令誉苦口婆心,几次三番的劝说下,李曰辅终于动心了。答应配合刘令誉的行动,但却有一个条件,必须先与卢金吉取得一致,而且还要想办法拉上提刑按察司一并坐实此案。只有如此,铁证如山,才不容别有用心之人的质疑。 太原城中更是沸腾一片,原本很多已经准备复市的商户,得知卢金吉竟然状告李信麾下心腹,反应如此强烈,便又犹豫了。而城中百姓们则又有了热闹观看,与茶余饭后的谈资。 其中很大一部分人甚至也相信是顾十四为了泄愤而焚毁了卢氏粮仓,其中有人拍手叫好,认为大快人心,烧了卢家的不义之财是为太原百姓出上一口恶气。但还有一部分人,则认为这是顾氏在泄私报复,而不顾百姓死活。 有人便因此而将李信骂了一个狗血淋头。 李信无奈的将手中纸笺扔到桌案之上,嘴角泛起一丝苦笑來。郭师爷满脸愤愤不平的嘀咕着:“姓黄的小子吃里爬外,小人这就派力士去教训他!” “不必!在你眼里本帅是如此气量狭小,睚眦必报之人吗?” “这小子吃大将军喝大将军的,竟然还敢如此撒野,简直岂有此理!” 李信起身來到窗边,将窗子推开,入眼是一颗已经枯死的桃树,又突然转过身來,直视着郭师爷。 “假如有一天,我李信真的如此有如此作为,不但是那个南雷,就连你也要骂本帅,人人得而诛之!” 郭师爷听李信如此说,立马就慌了,连连摆手,说自己不可能做出这等背信弃义之事,并指天指地的发誓赌咒,说自己绝无二心。 “小人郭丙焕如果对大将军有二心,就天打五雷轰,粉身碎骨,打入十八层地狱……大将军有所命,上刀山,下油锅,就算是造反,小人也甘心驱驰!” 李信的本意是如果他真的做了违法或有害天下百姓之事,人人都可以骂他。却万沒想到,落在郭丙焕的眼里竟然成了对他的一次试探。赌咒发誓不说,就连造反这等在时人眼里大逆不道的话都说了出來,这让他哭笑不得。 可郭师爷却绝不是说说而已,如果李信振臂一呼另立新朝,他郭丙焕会第一个响应, “此事休要再提,南雷此人倒颇有胆识,一定要着人关照好了,吃穿住行一定要多家照拂,不得为难他,知道吗?” 郭师爷自然是连不迭的点头,大将军有容人雅量,更让他认定了李信是个成大事之人。 “那,那卢金吉的诬告?小人得到消息,本來多数商户是要复市的,有此反复之后,绝大多数人又都犹豫了!” 李信冷笑:“商人多数只看利益,反复也不足为奇,不必理会!至于卢金吉,你着人将这封书信给他送过去,他自会手软!”说罢,他又返回桌案前,将一封沒有封口的书信递给郭师爷。 郭师爷接过书信,欲言又止,终于还是一咬牙说道:“大将军小人有个建议,不知当说不当说!” 又來了,李信最烦时人总是在有话要说的时候先來个预备词。 “说!” “对于卢金吉这等卑鄙小人,何必多此一举,不如快刀斩乱麻,抓人,吵架,财产充公。太原局面立刻就能解决,不但商人们复市不成问題,府库里也将因此而充实了许多!” 沒等李信答话,郭师爷又道:“小人知道大将军如果使用雷霆手段是怕惊吓了天下行商,不敢來山西,怕财产得不到保障。可您也说过,商人重利,只要有利可图,还愁商人们不來吗?” 李信不置可否,挥手上郭师爷下去。郭师爷索要讲的话全部说完,也便不再劝说,施礼之后便退了出去。 当天午间,卢金吉便收到了郭师爷派人送去的书信,他从未与城中的这个外來商社打过交道,却知道这个专跑口外贸易的商社财大气粗,似乎有总兵府的暗中扶持,因此才在他宣布罢市的时候站出來提李信出头。 他狐疑的拆开书信,看了几眼,手却骤然间抖了起來,指尖捏着的书信都差点滑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四十四章 重提旧案 书信里提到的是卢家嫡长子卢兆林,至于其间所罗列林林总总的罪名,卢金吉都一带而过,唯独有两个字却深深刺伤了他的一双老眼。 “枭首”二字就像两把毒箭,刺的卢金吉心神剧震,终是站立不稳跌坐回椅子之上。在他的意识里,李信其人极为守法,又极为讲求原则,否则也不会被他各种手段逼得招架困难,而仍旧不使用武人的粗蛮手段。他虽然不理解一个马贼出身的人为何能搞如此严于律己,但几番交手下來此人处处只着手于光明正大处,而并不依赖手中的兵权诉诸暴力。这使得他将李信直接与那些方正的书呆子归类到一起去了。 卢金吉亦知道自家嫡长子那点事,又沒闹出人命,顶多吃上一些时日的牢狱之苦,却万沒想到李信竟然以此來做要挟,心里大骂他卑鄙的同时,又感受到了深深的恐惧。 何为枭首?即是斩首示众,不但斩其首级,还要将首级高悬于闹市,供众人观看,比斩首之刑还要恶毒上三分。“枭首”二字之后的“立决”则将他踹进了无尽深渊里。所谓“立决”,人贩一经判决便要立即行刑,而不是如寻常死刑一般,要报与刑部复核,再由皇帝检验勾选,而后发回地方,再对烦人执行死刑。 “枭首”和“立决”让卢金吉彻底沒了主意,他十分清楚,李信这是在警告他,如果做的太过分,其手中随时掐着卢金吉嫡长子的命门! 卢金吉颓然伏案,在嫡长子面对枭首的境地面前他似乎沒有第二种选择可以做。 当日晚间,又一则劲爆的消息在太原城中传开,卢老爷在向各大衙门呈递诉状之后,又将其收了回來,并声言是自己的失误,而此前造谣惑众的仆役,已经被他严惩。 这个结局出乎绝大多数人的预料,但却在犹豫不决的商户们后背上狠狠推了一把。次日一早,便有数家商铺鸣放鞭炮,庆祝重新开张。眼见着有人开头,城内外各家商户,竟如雨后春笋一般的相继复市了。 这个转折连郭师爷都觉得有些过于迅速,紧接着小商贩们又推车打包的开进了各处聚集了大量工人的工地,似乎罢市风波也终于结束了。在寻常百姓们的眼里,斗争的结果自然是以李大将军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很多人都在眼巴巴的等着卢家倒霉,按照正常套路,在斗争中落败的一方将得到胜利者的彻底清算,从人到财产都将难免于难,尤其是后者,对任何人都是一个难以抵御的巨大诱惑。 面对这种局面,卢金吉明白大势之不可阻挡,周、王两家的家主却亲自登门拜访,这让他大感意外,也大为感动。都说患难见真情,他一直都还不信,今日方始信了。 周、王二人性格各有不同,周之杰永远都是一副弥勒佛般的笑脸,对卢金吉嘘寒问暖,而王协生则与之恰恰相反,从见面伊始,一直被卢金吉让进厅中便一直冷若冰霜,一言不发。 一顿毫无意义的寒暄沒完沒了,王协生无情的打断了卢、周二人,直截了当进入正題。 “当初卢兄承诺扳倒了李信你我三家平分太原府,在下这才与周兄共同出资,促成此事。到如今,李信仍旧端坐在城南,罢市也不了了之,咱们这算不算偷鸡不成蚀把米?” “王兄这是?” 卢金吉的一颗心当即便沉了下去,一种不详的预感袭上心头,看來患难真情恐怕也变成落井下石了。果然,王协生冷笑一声。“卢老爷果真健忘,是想赖账么?罢市的损失便不提,可之前借去周转的银钱,总要还与在下,我们兄弟不像卢老爷家大业大,几十万石的粮食说烧就烧了……” 王协生的话越说越刻薄,旁边周之杰则一边不住的点着头,笑意盈盈的附和着,“是啊,是啊!” 两个人分明便是來催债加落井下石的,雪中送炭之事恐怕只能在说书人口中听到。卢金吉内心之中唏嘘不已,当初他卢家在太原府呼风唤雨之时,这个王协生就像条狗一样,整日围在他身边,而他也确曾对其多有照顾。这些年來王家赚了多少钱?如今自己落了难,沒想到第一个站出來落井下石的竟然就是他?对了,还有这个永远是一副笑脸的周之杰。 外人都传,他们卢、周、王三家一体,如今看來,都是个屁! 好事之人等了数日都不见官府有所动静,卢家的商铺最后也跟着雨后春笋般的复式重新营业,既沒有抄家,也沒有清算。等着看热闹的人们失望了,可在商户间却无异于一个利好的讯号,这等于间接的告诉商人们,无论如何,在山西在太原,沒有任何人会随意的处置他人家产。从此以后,关于李信出身马贼,强取豪夺,贪婪成性的谣言似乎自此也不攻自破。 在此其间还是有一段小插曲,据说一小股不知从哪里冒出來的人,自称锦衣卫偷袭了宪兵营,几个回合便被全部抓起來下了大狱。在整个过程当中,这伙人极度嚣张,于宪兵毫无防备的情形之下,甚至还打死了一名曾身经数次大战的宪兵。 《太原午报》对此事做了详尽的报道,一篇署名南雷的文章更是直接指斥这些人,不论身份真伪都必须对其严惩以儆效尤。同时,还对那位死于冲突之中的三卫军军卒致以哀悼之情。而总兵府则贴出布告,声言要严惩杀人犯,不论此人是何身份,有何背景。 事情进行到这一步,似乎也不会再有什么大热闹可看,城中的热烈气氛逐渐转低。就在好事之人一颗看热闹之心逐渐冷却之时,事情竟然又出现了逆转。 《太原午报》再次刊发署名南雷的文章,其中语气措辞极为强硬的指出,卢金吉强拆致仕大学士张方严家宅,逼死他老母一事。提醒太原府,提醒提刑按察使司不要将此事忘记,并敦促他们必须为张阁老主持公道,惩治不法,还太原城一个承平天下,让读书人不至于对这朗朗乾坤寒了一颗拳拳之心。 此事张家还沒再次发声,出面声援的竟然是个名不见经传的读书人,并且一发言就将矛头直指卢金吉。这番言论一经刊登,便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太原府中的读书人,尤其是那些寒门士子们纷纷出面,联名请求官府为张阁老主持公道! 惩治不法,为张阁老主持公道的舆论一夜之间便在城中高涨起來,连日來各种请愿,各种声援接连不断,总之矛头都直指卢金吉。这其中究竟有多少人是真心希望惩治不法,替张方严出一口恶气,换一个朗朗乾坤,便沒人知道了。 此时的卢金吉在这种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形式之下,不但不知低调,反而以最快的速度将之前被牛蛋炸毁的大门重新修缮一新,并且新修好的大门富丽堂皇,壁纸以往有过之而无不及。 竣工当日,卢府大门前鞭炮齐鸣。同时,由于内城不许寻常人随便出入,便在外城别院摆开了流水席招呼吃食,且來者有份派发红包,引來了无数看热闹的城中百姓,竟是人人手不空回。鞭炮从日初一直放到日落,流水席接连不断的上菜上酒,红包派发到卢府家丁的手都软了。 临近日落之时,卢府老管家拱手致歉。 “乡亲们能來捧场不胜荣幸,奈何天短日落,不过沒关系,我家老爷打算鞭炮大放三日,流水席大宴三日,红包派发三日……” 卢府大门竣工,大宴三日的消息迅速传遍太原城内外,次日一早便有成群的人聚集在卢府别院外,等着吃等着拿。一时间,又有谣言甚嚣尘上,卢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如蜈蚣一般有死而不僵的架势,沒准还能蹦起來咬上谁一口。 有了这等想法,先前落井下石冷落卢家的城中商户们,又纷纷上门道贺了,呈上的礼金自然不菲。如此一來,卢府三日间的开销竟然被悉数赚了回來,这且不说,甚至还大有盈余。不过,这一次赚回來的却不单单是几个银钱,而是卢家在太原内外的面子。 有了这个插曲,太原城中叫嚷着惩治不法,还张方严一个公道的声音则日渐小了下去。这种转变,官府暧昧不明的态度也是相当大的一个诱因。 署名南雷的那个读书人终于再次于《太原午报》上发表文章,将矛头直接指向了太原城中大权在握的太原府与总兵府。痛斥诸位明公尸位素餐,视大明律法于无物。并称,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言辞激烈至极,用语则如村妇骂街,粗鄙不堪,可见其胸中之愤怒。城中看热闹的百姓们则着实为这个年轻人捏了一把汗,敢如此谩骂城中权贵高官,是不是活腻了? 果然,在那篇措辞激烈的文章刊发之后,一队鲜衣怒马的军将直奔到了南雷落脚的客栈,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飞遍全城,对此沒有人觉得奇怪,这家伙如此谩骂官员老爷们,早晚有此结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四十五章 曾记当年 鲜衣怒马的军将用一乘小轿将南雷接走,看这架势却不似拿人问罪,到有几分礼贤下士的意味。好事之人议论纷纷,讨论着李大将军要如何处置这个屡屡大放厥词的落魄书生。 “别看官府用小轿将那黄姓小子接走,说不准是为了掩人耳目,沒准进了兵营直接就……” 那人做了个拿下上锁的动作,“就直接绑了下狱,沒准明日间城外乱坟岗寻他喽……” “吓唬人不是?咱们李大将军是那样的人吗?莫胡说!” “岂是胡说?达官隐秘岂是你能想象的?” “俺如何想象,终究还是比兄台的胡扯靠谱些,不若兄台解释解释,如果李大将军果真如此很辣,又几次三番手下留情,不对那卢金吉致命一击?” “嘘!”那人做噤声状,“不要命了?当街之上敢公然说这等事?” 人群熙熙攘攘,谁都沒将两个人的争执当作一回事。“又不是头一次,兄台怕甚?依着俺看,大将军是在学那唐文皇与魏玄成故事……” 说到此处,他突然噤声了,似乎意识到话语中的不妥之处。待看了看周围,都只顾瞧那鲜衣怒马的军将,南雷于一乘小轿中随之往城南而去。 南雷此去便再也沒返回客栈,有人议论被三卫军秘密处决,也有人猜测是被官府秘密驱逐出太原,毕竟此人曾数次对官府诸位明公出言不逊,便是治罪也有律例可依的。更有甚者,还真真去城外的乱坟岗子去寻觅了一番,总归是空手而回。 南雷被接走一事毕竟不是此时太原城中的舆论焦点中心,张方严的长子正式向提刑按察使司与太原府呈递诉状,状告卢金吉抢占家宅,殴打祖母并至其死亡。 明眼之人立即就发现了所涉罪名提法的差别之处,此前无论是《太原午报》还是民间舆论中,都将此事的重点放在了卢金吉强占并强拆张家宅子上,而这回强占强拆宅子则不在重点之上了,因为后边有着一条寒意森森的罪名,指使热殴打张方严之母并致其死亡。这无异于指控谋杀,而张方严之母更不是寻常老妇,乃是大明朝廷正二品的诰命太夫人。 卢金吉以一介商贾之贱身,殴打并致死朝廷正二品的诰命太夫人,无论罪行本身还是对世间的影响都太过骇人听闻。张方严之子便如此堂而皇之的提告出來,而城中俱知张方严之子木讷老实,否则此前也不会由张方严年近古稀之身单独力争而抗了。 这次提告的背后,难保沒有知情人,甚至是卢金吉的仇家于暗中使力。猜测种种,一千个人有一千种想法,但有一点城中所有人的看法却是一致的,卢金吉这回算是彻底完蛋了,无论城中舆论还是官府的态度,都不会包庇纵容此人,更何况他鼓动罢市与大将军对抗的恶劣行为还沒有遭到清算,如今看來,竟是要由此案一并下手呢。 有人暗竖大拇指称大将军一击便中要害,扰乱行市毕竟算不得甚大罪,但殴打并致死当朝正二品诰命太夫人便是为律法,为世人所不能容忍的了,更何况张方严其母年逾百岁,而明朝更是崇老敬老,这无疑使得卢金吉又要罪加一等。 更有甚者,甚至揣测。 “俺看大将军是想打造个谋反铁案,将他卢家在山西在太原的根基,都要刨了干净!” 茶肆之中向來热衷议论朝中大事,如今的太原城又有李信有意无意的纵容,上又有《太原午报》的尺度大开,下边市井里议论起來便越发的肆无忌惮。 “兄台这话好沒道理,将卢金吉打成谋逆,对官府有甚好处?别忘了城中商铺十中有三都是他卢家的,若是废了卢家,这太原的行市恐怕有得乱了。” 只听得几声得意的冷笑。“正是因为这卢家的家财,常言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卢金吉坏就坏在坐拥千万身家,又与手握兵权的大将军做对,这还能讨了好去?众位只须瞧着,用不了多少时日,卢家老少将尽皆问斩,其家财……” 此言一出,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赞许,却有人话锋一转,“唉,咱们在这听三国掉眼泪为些不相干的人担忧,这几日家中的米粮就要断了,还不知去何处弄些吃食呢?到时候便是身有余钱,却不知上何处买米买面去!” 这话立即引起了大家伙的共鸣。的确,自打罢市以后,城中粮食从限量,到现在的绝大多数商铺告罄,能买到的也就是一两家每日定时定量发放出來的一部分,但对于太原城内外却有杯水车薪之感。 立即有人附和道:“听说今夏麦子绝收了!” 茶肆中众人一阵默然,突然有人又振奋道: “担心何來?凡事有大将军,有官府,还能眼看着百姓沒有粮食吃?” 当日午间,《太原午报》正式刊载了太原府率先宣布接受张方严长子的诉状的消息,并且很快就有百姓发现,官府的皂隶差役在宪兵的护持之下浩浩荡荡的由内东门开进内城,人们见此情景更是纷纷议论。 难道这就要将卢大老爷拘捕入狱?得到消息的百姓都蜂拥而至内城东门外身长了脖子等着看个结果。 人们的疑惑沒有持续太久,果不其然,卢金吉双手上了戒具被强押着由内城南门出來,南门的人不多,马队绕了个圈子便往位于外城东城的太原知府衙门而去。 有幸目睹卢金吉双手戒具的百姓们,兴高采烈的逢人便讲,其间细节更是添油加醋惟妙惟肖。卢金吉被公然逮捕的消息如洪水一般,迅速传遍全城。 对此,城中百姓们丝毫不觉得奇怪,也不觉得意外,经过了旬日來的酝酿,官府于此时抓捕卢金吉只是水到渠成,城中官民上至高官,下至贩夫走卒,都觉得已经到了非抓不可的地步,难道官府能视煌煌民意于不顾吗?显然不能。 卢家在山西太原府横行近一甲子的状况自今日开始便要被终结了。接下來众位看官所等待的就是卢家究竟要倒霉到何种程度。 于此同时,此前由于在罢市中发生的纵火一案而被逮捕的卢金吉嫡长子卢兆林也被并案处理,其罪名更是涉及纵火,以及因为纵火致残。也就是说卢家父子俱惹上了难以洗脱的官非,而这些罪名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人们所期待的并不仅止于此,城内外的百姓们都眼巴巴的看着官府准备给卢氏父子罗织个什么罪名,沒准还真就是谋逆一类的大罪了。 卢府的两个当家男丁被抓走,卢金吉的夫人卢氏,也就是卢兆林之母,彻底陷入了恐慌之中。但他毕竟出身名门望族,骨子里流淌着王崇古家族的血液,很快便镇定下來。 卢氏决定去老爷书房里寻些线索,坊间流传的说法都太过渗人,更有甚者居然说老爷勾结北人,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她是不信。卢家虽然重钱财,却绝不止于自毁根基去与那北人勾结。她十分清楚,卢家横行太原府的年头太长,老爷又是个做事不留情面之人,多少年來得罪的人数不胜数,如今卢家糟了难,准备跳出來踩上一脚的热肯定不在少数。 卢金吉的书房还保持着卢金吉被带走时的模样。其实,在此前几日卢金吉便似乎有了预感一般,对她交待了许多家中事物,便如交代后事一般。只是她并不相信会走到这一步,才未往深处去想,现在噩梦成真,才明白之前之所以想不到此中关节,无非是不甘心的逃避。 一封被夹在书中的书信露出一角來,立即便引起了卢氏的注意,她忙将之抽了出來,双手颤抖的打开,只扫了几眼便浑身颤抖,整个身体摇摇欲坠,最后双手把住了桌案的一角,才勉强站稳了身子。 就连卢金吉被抓捕而去,前途未卜,卢氏都从未如此恐惧过,这封信的内容于她无异于天塌地陷,世界末日。她跌坐在卢金吉常坐的椅子上,啜泣了一阵之后猛然起身,连脸上的泪痕都顾不得擦干,跌跌撞撞出了书房,叫家丁抬了轿子,送她出府而去,那封书信则被紧紧的攥在手中…… 卢氏乘坐轿子出了卢府,却是往同在内城的周府而去。 周家的门房将卢氏來访的消息通报进去,不消片刻便送出了周老爷不在府中的口讯。卢氏仿佛早就料到会是如此,由袖口中抽出了此前便已经写好的一张纸來递给门房,让他在同传一次。 门房为难,却架不住卢氏央求,与白花花的银锭,只好勉为其难,答应在为他通传一次。他想看看纸上究竟写了甚,画了甚,扫了几眼过去,却是不认得上面的字。 不过若有识字之人瞧了定然会大吃一惊,因为那张纸上面虽然只有寥寥数字,却是透出了惊人的信息。 “曾记否当年别庄书房!” 九个娟娟小楷,透出了无限遐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四十六章 是是非非 卢氏从袖口中抽出的那张纸递了进去,周之杰果然派人來传讯,许那卢氏进府。惊的门房连连瞧那卢氏,不知卢夫人那张纸条上有什么秘密,竟然能让老爷改变了主意。 卢氏对门房甚是大方,临进门之时又赏了此人一锭银子。将门房欢喜的千恩万谢,心里美的别提多高兴了,忍不住又多看了那卢氏几眼,却猛然发觉卢夫人的面容身段竟风韵极了,真看不出这卢夫人是已经有了二十岁儿子的女人,忍不住狠狠吞咽了一下口水,随着一阵如兰似麝的香风飘过去,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卢氏的背影,丝绸薄裙下扭动前进的身体烙进眼睛里,身体竟然不争气的起了反应。 周之杰见卢氏之时,面容神情极是尴尬,早就沒了标志性的笑容,声音更是冷若寒冰。 “陈年旧事,还提它作甚?咱,咱们不是早就了断了吗?” 卢氏也不说话,直接将那封攥的皱巴巴的书信递了过去。周之杰莫名其妙的接过來,上下大致扫了几眼,立即又换上一副极为惋惜的表情,说道:“令郎被判枭首,嫂夫人还请节哀!” 一句节哀还是击碎了卢氏勉励维持的坚强与冷静,泪水止不住汩汩流了下來,轻轻叹息一声,指着那书信问周之杰: “你可知他何月何日出生?” 周之杰有点跟不上卢氏的节奏,木然回了一句。 “记不得了!” 卢氏轻声细语说出了一个月份日期來,随即又说出了一个月份日期。周之杰突然间像被烫到了屁股一般,从椅子上跳了起來,面露狰狞,冷笑道:“你,你可是在暗示,那不肖子是我周之杰的儿子吧?” 卢氏含泪的双目毫无惧意的迎上了周之杰冷若冰霜毒箭一般的目光,点头道:“你难道还想抵赖吗?当初……可是连身子都给了你……如今,如今……” 每一句话卢氏说的都十分艰难,但又不得不说。“若不是这逆子遭了如此大难,夫家又身陷牢狱,自身都难保,我又何至于将此事说与你听?终究是骨血相连,你,你就忍心?” 周之杰急躁的在厅中來回走了一阵子,之前听说卢氏求见,便猜出是为了卢家父子的事而來,但这事他爱莫难住,卢金吉卢兆林父子如今已经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他躲还來不及,岂会主动凑上去自讨沒趣?再说,罢市一事与他有扯不脱的关系,官府既然沒追究下來,他又岂能给脸不要脸? 但周之杰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卢氏竟然还有杀手锏,此事经她说出來,却是将之惊的有几分乱了方寸。 “时隔二十多年,许多事都难以追究,难保记忆上出个差池……” “你,你难道还要否认吗?真就如此无情?当初是谁在我耳边,指天指地发誓要永不相负的,才过了二十年而已,就都成了云烟流水?” 卢氏的声音由悲切转为冷漠。周之杰那张僵硬的脸上却突然又绽放出了习惯性的笑容來。 “说的甚话?周某所言字字句句都记得,就怕夫人不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了,不是吗?” 看着周之杰脸上重新恢复了一往如常的笑容,卢氏的心里却一片冰凉,这意味着他已经有了决断,而且由此人话中之意判断,绝不是她所期望的。她当然明白周之杰 的反问里是什么意思,当初主动了断那孽缘的也是她。可正是她的决断才挽救了两个人的命运,否则此后的发展又有谁能预料?以当年卢家的势力,碾死当时的周家就像碾死一只臭虫那么容易。 卢氏像第一次认识此人一般,重新将周之杰审视了一遍,确认此人就是周之杰无疑,语带绝望而又艰难的问道: “难道……真的……见死不救?” 周之杰笑道:“谁说见死不救了?我与卢兄情同手足,万沒有此理。不过令郎所犯之事虽然不大,但得罪的人却是棘手之极,还需从长计议。” 虽然这不是拒绝之言,但却字字句句里都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思,卢氏渐渐绝望,周之杰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为了救她唯一的儿子,她什么都能豁出去。 只听周之杰继续殷殷的劝道:“嫂夫人且先回去,之杰当暗中斡旋此事,有了眉目当报您知晓……” 卢氏却突然翻脸,“你,你就不怕我就你的丑行公之于众吗?别忘了,你当初那些不堪入目的文字还在……” “嫂夫人急甚?周某何时说过置之不理了?切不要激动,來來,冷静冷静,喝口茶……” 周之杰伸手去拉卢氏让她就坐,卢氏却一甩袖子,恨声道:“别碰我!你会后悔的!” 说罢,摆起三寸金莲,扭动的身体费力的离去,将脸色阴晴不定的周之杰晾在了当场。谁都沒看到,在厅外窗缝间有个人影一闪而过,往里间院子而去。远远的便听,周府管家斥道:“叫你取个东西如何这般慢?等你來甚事都黄了?告诉你,范二,不想干趁早滚蛋,有的是人等着接你这活呢……” 另一个充满了卑微的声音则连连认错赔不是,说了半天好话,视乎才讲那管家的怒气平息下去。 是夜,一个神秘人进了联合商社的总社,不多时又绝尘而去。而后,郭师爷捧着密报來太原府找田复珍,田复珍看了半晌,认为这件事对局势并无补益,况且涉及隐秘人伦,他不易插手。 “可请示过大将军了?” 郭师爷摇头,若是请示了大将军此事十有**又要被捂下來。他也明白,读书人都分外爱惜羽毛,田复珍不愿牵扯这种事可以理解,便告辞离去。 次日中午,城中百姓们在《太原午报》上发现了头版头条上的爆炸性新闻,其中所载俱是涉及富绅隐秘丑闻,据某府中家丁所言,卢金吉的发妻与其兄弟周之杰于当年有过一段不伦之事,但更加离奇的还在后面,城中横行霸道的卢兆林竟然不是卢金吉的亲生骨肉。 消息在太原城中掀起了轩然大波,这可比拆了张阁老家的宅院等一干新闻吸引人多了,男女隐秘之事,又是牵扯城中数一数二曾经权倾一时的富商。 今日的《太原午报》连续加印了五次都供不应求,很多人对于口口相传觉得不过瘾,非要一睹最原始的文字,才能过足了猎奇的瘾头。 很快,这份刊载着自成立以來最具爆炸性消息的《太原午报》便被放在里李信的案头。看了一遍之后,他哭笑不得,这等匪夷所思之事,亏得郭师爷能想出來。当即将郭师爷唤了过來,劈头盖脸的一顿斥责,卢金吉现在已经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沒必要再编上如此龌龊的故事再狠狠踹上一脚,再说连累了无辜之人,又于心何忍? 谁知郭师爷这一回却眉飞色舞,面容猥琐的笑道:“大将军容禀,此事十有**确确实实,可不是小人编出來的!” 李信听了之后大为惊讶,笑骂道:“还有这等事?你这老儿,从何处得知?” 郭师爷脸上颇为得意,挺了挺身板,“大将军有所不知,如今的商社不比官府的能力差,派出去的探子深入城中各个角落。不是小人夸口,便是城中权贵,夜间于榻上的私房话,过不了一日就能送到小人案前來!” 李信作势打了个冷战,夸张的道:“你不会也将探子派到本帅身边來了吧?” 郭师爷诚惶诚恐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就算借小人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啊!” 不过这确让李信怦然心动,顾十四的情报组织似乎还沒有郭师爷的效率高,不如将这货的情报系统也并入进來…… 卢金吉于牢狱之中与其子卢兆林分别看押,到现在已经过了三次堂,听说他们父子的案子已经并案,他便一并将罪责都揽了下來,至于纵火一案都是他在幕后指使,卢兆林只是个听话的卒子,与其中所牵涉的并不甚多。 他十分清楚,自己走到了如今这部田地,想要全身而退几乎已经不可能。在入狱之前,他曾派了专人去找最后的救命稻草求救,可自己现在直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人家能不能管这档事,心中却是沒有半分把握。 此时此刻他做的却是最坏的打算,无论如何也要把自己这个嫡长子,也是唯一的儿子救出去。他甚至在初次过堂之时,就直截了当的和知府田复珍交代,只要能让卢兆林安然无恙,任何罪他都认了。 可田复珍却不咸不淡的侃侃而谈: “你的案子影响甚大甚广,不是本官能一言而决的,将來肯定要重开法庭,陪审断案,至于莫须有的罪名,本官不会强加与你,别人的罪名,你想一肩挑下,也是休想。大明律法昭昭,乾坤岂容颠倒......” 总之就是一句话,想顶罪门都沒有。尽管如此,卢金吉还是在口供中将所有的罪名一一担下,甚至早就交代好了手下也将罪名都推给他,以此帮助卢兆林脱身。 这日晚间,卢金吉买通看守送了肉食进來,却突然发现包裹肉食的报纸上居然有卢氏的名字,便不由自主的看了下去,谁知这内容却让他心惊肉跳,大光其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四十七章 捕风捉影 卢金吉发了一大通脾气,连好不容易偷带进监狱的肉食都沒心思吃了,反复大骂着报馆无良,竟然编造这等谣言。岂知有狱吏实在听的心烦,便道:“卢老爷您也不要骂了,报上的事传的沸沸扬扬,都说有事未必空穴來风,这事就算造谣,如果您心里沒鬼,怕他何來?” 听了那狱吏的话,卢金吉似乎气顺了一些,可还是焦躁的在牢房中反复的踱着步,口中喃喃自语。 “对呀,对呀,我问心无愧,在乎那些风言风语作甚!” 但嘴上如此说,脸色却越來越不对了,阴晴不定了好一阵,似乎终于下定决心,上前把着牢房小臂粗细的铁栅栏,冲那狱吏喊道: “这位兄弟,这位兄弟,可否再劳动一趟……” 狱吏心情似乎甚好,颠颠过來笑道:“卢老爷您说的客气,还劳动甚,有事尽管吩咐便是。”那狱吏被银子喂得饱饱的,自然是对卢金吉有求必应,告诉他只要不是什么违反条例的事,别说一件事,就是三四件也沒得问題。 “可否劳动兄弟带个人进來?” 听说卢金吉要他带个活人进來,狱吏的脸色立马就变了,连连摆手摇头。 “这可不中,这可不中,小人可不敢,万一被发现了,丢了饭碗是小事,万一再被追究了刑责,小人的老婆孩子和老母可指望谁去啊!不行不行……” 狱吏不停的拒绝,所言也俱是实情,可卢金吉则根本不接这一茬,在他眼中还沒有钱办不到的事,他所谓不敢,不过是违犯条例的代价诱惑不够。 “一千两,一千两白银,只要小兄弟将人带进來,卢某便再许你白银一千两!” “甚?甚?” 狱吏傻眼了,他揉揉眼睛,又揉揉耳朵生怕自己听错了,口中迟疑的结结巴巴的问到:“卢,卢老爷,您,您说的可是一千两?”与此同时他还夸张的伸出了一根手指,在卢金吉的眼前晃了晃。 “千真万确,只要将人带进來,一千两白银就归你了!” 一千两白银对于狱吏这种小角色而言,就是赚钱赚三辈子也赚不到如此多的钱,难怪他失态不已,可仍旧不放心的确认了一句。 “卢老爷不是诳俺?” “诳你作甚,卢某现在就手书一封,你凭信去见此人,等他交付了千两白银,再带他來狱中如何?” 说罢,卢金吉排开笔墨纸砚挥毫泼墨,片刻功夫写就了一封书信,签下名字,盖上印章折好了交给那狱吏。卢金吉虽然是犯人,但官府还是给与了他一定的宽容,允许他携带笔墨纸砚,必要时可以将想交待的罪行一一记录在纸上,只是却派了这等用场。 狱吏是三卫军在镇虏卫时便入伍的老人,定居太原后,甚至将滞留在北方的家人也接了來,由于沒有了土地,所有的收入全部指望着狱吏的收入。而狱吏自觉被分配到了监狱,当了牢头,做上这等沒甚前途的差事,虽然失望但为了一家老小的糊口生计也只得兢兢业业的守起本分,做好狱吏。如此心境境遇又如何能抵挡得了卢家的银钱攻势,在白银面前他连还手之力都沒有。 千两白银的诱惑力实在太大了,就算他因此而失去了这份差事,所得之银钱也足够快活度过下半生了。退一万步讲,就算他因此而入狱,那又如何呢?老母妻子有了这笔银钱一样可以吃穿不愁。 有了这等保证,狱吏办起事來便格外的卖力,当即出了监狱,直往内城而去。原本他这等身份是无法进入内城的,但好在把守内城的亦是镇虏卫老军军卒,与那狱吏也恰巧认识。 都是一起从尸山血海中杀出來的老弟兄,寒暄几句之后,那卫兵甚至连來意都沒去问便放了狱吏进入内城。按照卢金吉的交代,他來到了卢府找西便门的守门人,让他偷偷的去找管家卢福,然后再亲手将这封书信交给卢福本人。 “在下宪兵监狱狱吏,是受卢老爷之托來见卢管家的,还请通传一声!” 看门人冷着眼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便上了便门,岂料那守门人片刻便又來回他。 “卢管家不在,还请换个时间再來,如有要事便留下口讯,等卢管家回來了,我自会告知!” “卢管家何时能回來?” “沒有定数!” 狱吏当时心里就惶急不已,卢老爷的要求是天黑之前务必将人带回去,这眼看着就要黑天了,却找不到那个叫卢福的管家,到嘴的千两白银就如此飞了,换了谁能甘心?便又不死心的问到:“可知道卢管家去了何处?在下自去寻他,当真有急事!” 守门人冷冷问道:“何事急迫?留下口讯便可!卢管家去了何处岂会和俺们这等身份的人回报一声?” 狱吏心忧如焚,想想他说的也有道理,人家卢管家在卢家好歹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角色,岂会和一个看守便门的杂役说道自己的行踪?刚想再说点什么,却只听呯的一声,那守门人早已将便门关死,不再理会与他。 狱吏胸中一片冰凉,看來到手的千两白银算是丢了,只好垂头丧气绝望的往外城去,谁知快到内城南门时却听一个声音远远的在唤他。 说是唤他,那是因为整个长街上冷清至极,他的身边前后左右根本就再沒有第二个人。 “兄弟,那位兄弟等等!” 狱吏诧异的回头,只见一名矮胖中年男子气喘吁吁的追了上來。 “对不住,对不住,在下卢福,之前是形势所迫,俗务缠身,不得已在府外相见。” 矮胖男子赶到狱吏身边,忙着道歉,又连气都顾不上喘匀了便问道:“老,老爷,着兄弟來有,有何等要事?” 狱吏听闻是卢管家心中大喜,却又陡然警觉起來,板着脸问道:“还请出示能够证明您是卢管家的证据!” 言下之意,我怎么知道你是真是假,万一是个冒充的岂不是被你戏耍了? 矮胖男人反倒为难的笑了,“这内城谁人不知在下就是卢福,你这道題可难倒人了!” 恰巧,有三位均军卒迅街而过,与那矮胖子打了个招呼,这才让狱吏一颗紧紧悬着的心放了下來,将卢金吉的亲笔书信交与他看。 矮胖子看了几眼面色也越发的阴沉下去,抬眼却强笑道:“原來是壮士在这些时日里一直照顾老爷,请受卢福一拜!”说罢致其身子,“请壮士随我去外城去钱!” 狱吏心道,此人刚刚明明就在卢府之中,可却又说自己不在,如果是存心为之,想來是怕府中有人窥去了端倪,想到此处不禁摇头,这大户人家处处勾心斗角,沒了寻常百姓家的其乐融融一家人相亲相爱,生在这种高门大宅里,还真不知是福是祸…… 当天深夜,卢金吉在狱中见到卢福,两个人谈了许久,狱吏都在一旁听了个清清楚楚。他也不傻,这等时刻万万是不能回避的,他要听清楚了这两个人究竟在说些什么,万一是对三卫军不利的密议,便会毫不犹豫的通报宪兵,毕竟他还是三卫军中一员,千两白银也不能让他出卖了良心。 不过,这两个人的谈话中心却始终都在围绕着一个人,那就是周之杰。卢福将卢氏亲自去见周之杰的事原原本本的叙述了一遍,整整半个时辰才惶急凌乱的出來,这段时间在周府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沒人知晓。后來,他亦亲自买通周家家丁门房,得知的消息竟是周之杰与卢氏竟行了苟且之事。而后,卢大公子乃是周之杰之孽种的谣言便在太原城中甚嚣尘上。 卢金吉情绪激动之下,几次向卢福确认,得到的答案却都让他的内心寒冷到了极致。颓然坐倒在牢房内脏乱的地面上,疲惫的挥手示意卢福可以离去了。卢福忍不住叮嘱了卢老爷几句,便转身离去。 狱吏看的傻了眼,卢金吉花了一千两银子的巨款让他冒着巨大的风险将卢福领进來,就是为了确认自己的婆娘是否有不轨行为,这个结果可太让人不可思议了。按照常人的思维,首先应当辟清谣言,以正视听才是啊?难道,狱吏心中一动,难道那卢兆林还真是周之杰的孽种?他可怜的看了一眼满脸颓然的卢金吉,这种颓然即便是在他入狱数天之内,遭受了各种屈辱都不曾出现过的。 他揣测,这卢老爷肯定还知道一些寻常人所不知道的隐秘,怕是几方印证之后,终于坐实了怀疑而已! 狱吏叹了口气,又暗暗摇头,也是可怜之人,替人家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更可笑的是前几日这卢老爷还拼命的替那孽种抢着顶罪,世事荒谬,何其讽刺啊! 次日,卢氏父子的案子出现了重大转折,卢金吉此前抢着认罪的案件,竟然被他一一矢口否认,甚至连拆了张家宅子的事都推到了其子卢兆林的身上。 卢金吉声言,那宅子本就是卢兆林看上的,一切恶行也都是他亲自操作的,不过是打着自己的名头狐假虎威而已! 案子转折其间微妙之处,百姓们立即心领神会,看來《太原午报》上所言未必便是捕风捉影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四十八章 杀人活人 卢金吉将罪名全部推给卢兆林的消息,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就传的满城皆知。这更坐实了卢氏与那周之杰有苟且之事,卢兆林为两人所勾结之孽种的传闻。 通奸还生下孽种伤风败俗之事即便富绅权贵也承担不起这种罪名后果,卢府大门外天天被人挂着破鞋,甚至还被人以大漆在府墙写下了不堪入目的辱骂言语。可怜卢氏一个娇柔女人,失去了丈夫和儿子的支撑,独自撑持起一个诺大的卢府。很快,卢氏的族人便打上门來,要将这不要脸的小贱妇逐出卢家。 别看卢氏是一介妇人,但对付起这些欺软怕硬的卢氏族人们却毫不手软,斥责他们捕风捉影自侮门风后,便令家丁将那一干人等都打将了出去。而周之杰的下场比卢氏更加不如,他在周家还有几个实力雄厚的族兄,如今惹上了这等丑闻,那些兄弟们结着伙的要将他赶下家主的位置。 但最倒霉,最无辜的还是卢兆林,本來他还得意洋洋,凡事都有父亲替他顶着,挡风遮雨,眼看自己的罪名就要撇清,不日便可以回家,谁知形势却急转直下,过堂的堂官又开始从头审讯了,从张家老宅被拆,直到纵火案,让他如实招來,否则将有大苦头吃。 卢兆林莫名惊惧之下破口大骂,指那堂官诬陷于他。堂官却冷笑数声,不屑的道:“孽种一个,还猖狂甚?卢金吉不会替你顶罪了,自己酿的苦果,你如果还有担当是条汉子,就敢作敢为的承担起來,别像个沒卵蛋的娘们整日躲在后边叽叽喳喳……” “甚?甚?你说甚?” 堂官再一次语言刻薄的重复了一遍,卢兆林哪里肯信,歇斯底里的将大堂闹了一通,最后以被打了二十板子拖回牢房而收场。也不知是太原府的相关官吏有意为之,亦或是巧合,这一夜卢氏父子被关在了相邻的两间牢房之中。 狱卒狱吏都等着看这父子二人的笑话,但结果却让他们大师所望。卢金吉的表现与此前将罪名疯狂推给卢兆林的行为正好相反,他将卢兆林隔着铁栏杆唤道自己身旁,心疼的看着卢兆林血肉模糊的屁股,眼睛里尽是父亲的慈爱与疼惜。 “还疼不疼了?不要在堂上与官府闹,你看看吃了多少苦头……” 卢兆林双眼含泪,也顾不得屁股上伤口,质问着自己的“父亲” “堂官老儿说父亲大人将罪名都推给了孩儿,是真是假?” 他的眼中充满了狐疑,卢金吉却笑道:“怎么可能,虎毒尚且不食子,你如何能信这等站不住脚的谣言?” 得到了否定的回答,卢兆林眼里透出开心的笑意。 “就知道是那堂官老儿诳我,孩儿自然不能上他的恶当!” 谁知卢金吉却让卢照邻将身子靠过來,他伸手在卢兆林的脑际肩膀上來回的摩挲着,就像他一双手掌之下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一般。 “都说雏鸟一直窝在父母的羽翼下,翅膀永远都长不硬……” 沒头沒脑的一句话让卢兆林心中疑惑,却听他又提高了调门,语气转而郑重:“卢兆林,从今儿起你就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你要独自撑起自己的天和地,再沒人能够庇护于你,你知道吗?” 声音到最后竟然便的尖利起來,卢兆林大惊失色,父亲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沒人庇护他了。 “父亲此话何意,孩儿愚钝……” 卢金吉则轻描淡写的两句应道:“卢家当有此劫,天色不早了,各自歇息吧!” 说罢,也不再理会卢兆林那满脸的疑问,径直躺到了榻上,不多时便鼾声大作。 等着看热闹的人,万万沒想到竟然看到了卢金吉舐犊情深的一幕,只是这一幕间却是充满了酸涩与讽刺,有太原本地的狱卒有感于卢老爷昔日间的高高在上,呼风唤雨,再看他如今这般田地,为之唏嘘不已! 次日一早,卢金吉照常被提出去过堂,只不过这一回他却主动检举了一桩过往的人命案子。 其子卢兆林曾于崇祯十年夏季,奸杀了府中的厨娘红姑。这桩案子当年处理的极为低调,除了时任太原知府以外,只有少数几个太原府的堂官知晓。且是以“非公室告”处理的。 何谓非公室告?父杀子,主毙奴婢,这种行为便叫非公室告,在明朝时官府是不予受理的。而卢金吉所检举的重点则在于这个“非公室告”是不成立的。因为,那个叫红姑的厨娘本就不是卖身的奴婢,是拿卢府月银的雇工。 当年之所以沒人追求此事,苦主家也三缄其口,还不是因为卢家使上了银子。审案的堂官有幸是在太原遭劫中幸存下來的,对这个案子也有些印象,便回去翻太原府的旧,果真让他找到了这桩“非公室告”的案子。 不过,这案卷却是无懈可击,上面有多各家供词,以及签字画押,还有时任知府的审结批语。 堂官冷笑道:“你自己尚且说虎毒不食子,如何转过脸來便做出这等构陷之事,这桩案子断的合情合理,分明是你恶意诽谤!” 卢金吉听他如此说,便知晓了自己昨夜间与那孽子的对话今日已经传遍全城,但他不在乎了,反正已经身败名裂,他还有什么可怕的。 “好个糊涂官,若是天下州县的父母都如您一般审案,不知又要冤杀了多少良善无辜!” “你!,大胆,公堂之上,不得信口雌黄!” “信口雌黄?”卢金吉冷笑三声,指着那堂官的鼻子道:“便给你指条明路,红姑的籍贯当年由于有人暗中,作梗并沒有销毁,你去一查便知真相!” 堂官闻言立即恍然,随即又满面通红,胸中羞愧,他确实沒想想到这一点,卢金吉说他糊涂一点都不过分。他亲自去查了那红姑的籍贯与其父母兄弟的籍贯,果然是农户良之女。 如此看來,当年的“非公室告”一案也是个冤案,红姑冤死,凶手却至今还逍遥法外。读书人与生俱來的正义感与使命感便突然占据了堂官的所有思维。他觉得,让自己得遇这桩旧案是上天安排,便断然不能让真凶逍遥法外 这一回他可不偏听偏信了,亲自去走访了那厨娘红姑的家人,谁知其所在的村子早就毁于战火之中,几经辗转才打听到,红姑的父母兄弟在瘟疫和流贼的双重祸害下纷纷死于非命,只有一个堂兄还在人世,如今在矿场还当了个不大不小的头目。 不过,这矿场地界却不是他太原府一介堂官能够涉足的了,太原府附近的矿场和工厂是总兵府与太原府联合设置的“特区”沒有特别通行证,任何人包括官员都不准入内,如果想调查此事便要取得总兵府的支持。说白了,他想取得正当进入矿场区的通行证,除了惊动李信便再沒有其他门路。想到此处,堂官的心里一片冰凉,大将军日理万机,能够理会他这一桩无关紧要的案子吗? 李信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泛酸的鼻子,对一旁伏案疾书的田复珍笑道:“不知哪个又在背后念叨本帅!” 为了加快效率,李信拿出了当初在高阳时的方法,总兵府与太原府合署办公。卢金吉的案子在他们看來已经尘埃落定,罢市结束,秩序恢复,至于这货的下场,只需秉公处理,不论量刑轻重,一个名声道德败坏如斯的人在也不可能对他们构成威胁了。 郭师爷的毒计真够毒的,却是剂立竿见影的特效药,连田复珍这等读书人都为此称赞而大呼痛快。 “大将军想好了如何处置卢周王三家的财产了吗?” 田复珍头也不抬,反而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 “谁说本帅也沒收他们家产的?连田府尊都信这等市井谣传?如果真如此,李信又何必费如此大的周章与之周旋,直接将其拿下岂不更好?” 田复珍又换了个话題。 “卢金吉虎毒食子一事大将军可听说了?” 李信自然是听说了,不过却不打算干涉,狗咬狗一嘴毛的事,他亦乐观其成,只是卢金吉养了一辈子的嫡长子兼独子到头來成了孽种,此事未免太过悲哀,闻者无不唏嘘嗟叹。 田复珍将笔搁在架上,抬头又道:“不过,田某却有不同的看法……” 突然,郭师爷急吼吼的來了,李信见了这般模样,便知他有事,否则向來都是好整以暇迈着方步慢慢踱來。 “何事急吼吼,跟火上房似的?你好歹大小也是个人物,什么时候才能养成不惊不乱的气度?” 郭师爷嘿嘿笑了,“小人就这德行,心里藏不住事,有个人大将军得见一见,人命关天的大事!” “谁啊?还人命关天?” “这人田府尊也识得,太原府的堂官,宋显礼!” 田复珍奇道:“此人不是在审卢金吉父子么?如何又人命关天了?” 郭师爷长吁口气:“说來话长,小人长话短说……” 李信听罢,拍案而起,冷笑三声,“好个卢金吉,一言可杀人,一言可活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四十九章 帷幕落下 郭师爷讶道:“此事如何又牵扯到卢金吉身上了?” 田复珍似乎若有所思,李信则反问郭师爷:“卢金吉检举此案,如果你是宋显礼又该如何?按照你的第一想法照实说!” 听到李信如此问,郭师爷想了一下便有些赧然的说道:“小人不会去查,直接按照现有证据定罪便是,反正他们姓卢的也好,孽种也罢沒一个好东西。” “对啊,不但你如此想,那卢金吉也如此想,只是他千算万算,却沒想到宋显礼是个较真的人!” 郭师爷满腹狐疑,“难道案中还有隐情不成?难道是卢金吉诬告那孽种?” 一直沉默不语的田复珍突然插道:“卢金吉未必就是诬告,料不到的是宋显礼是个真心为民的好官,虽然为人有些愚直,可却是个难得的好人!” 郭师爷还是有些糊涂,“宋显礼是个好官不假,可对事情的发展又有甚影响?沒有嘛,白白浪费时间,查了一圈若坐实那孽种的罪名,徒然是多此一举,若证明其无罪岂不是弄巧成拙?” 田复珍却笑了,“《太原午报》刊登过南雷的文章,曾有一句俗语,‘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不管这话他是听谁说的,却是一语中的,向宋显礼如此坚持原则,恪守本分的官员越來越少了!如果这大明全是如郭师爷这般的官员,天下又不知道要冤杀了多少好人,放纵了多少罪人!” 说到最后语气却是由玩笑转成了严肃,郭师爷浑身不自在,摆手道:“大将军让小人照直说,小人便照直说了,这鸟官按郭某还真做不來,整日间这规矩,那规矩,能给人憋出鸟來!” 田复珍呵呵笑道:“还不去将那宋显礼传來,大将军时间有限,过了这会可就沒功夫了!” 郭师爷这才想起來此的目的,一拍脑门,一溜烟又小跑了出去。 “风风火火,好活力,好干劲!” 看着郭师爷的背影,田复珍忍不住赞道。 其实有了针对卢金吉的认识,即便不见宋显礼也可以,给他特别通行证便是,但终究是被此人所吸引,李信与田复珍还是决定亲自见见他,如果真是个可用之才,让他在太原府只做个堂官显然是可惜了。 宋显礼此人的行事作风则与他所为之事风格一致,对于李信和田复珍两位城中高官的接见顿感受宠若惊,诚惶诚恐,一时之间激动的连说话都结巴起來。 在他说明了对案件的看法,以及要将真想彻查到底的决心以后,李信让他防守而为,有总兵府和太原府做强大的后盾,还有什么案子不能水落石出? 卢金吉反咬其子的消息让太原城中百姓唏嘘不已,昔日父子,今日却是不死不休,何苦來哉?这其中最为难过的则是勉力支撑的卢氏。当他得知自己的夫君正一步步将自己的儿子逼向绝地之时,心中之惊怒让她恨不得立即冲到监狱里去质问卢金吉为何如此绝情。 最终,卢氏还是买通了狱吏进入监狱之中,声声质问他因何如此绝情,随即又含泪恳求他不要如此决绝。 “老爷切不可如此,兆林孩儿他,他是你的亲生骨肉啊!” 此话出口令人瞠目结舌,卢金吉如何能信,这个女人救子心切,说出什么耸人听闻的胡话來都不奇怪!却冷笑道: “你对周二也是如此说的吧?”周二所指的就是周之杰,因他行二,因此卢金吉从來都只叫他周二! 卢氏一阵语塞,表情尴尬,又似欲言又止。这一番表情变化落入卢金吉眼中自然便是默认,惨笑一声便让狱吏将这个厚颜无耻的女人轰走。 “他,他真是你的亲生骨肉,老爷相信奴家……” 狱吏怕动静闹的太大,将卢氏轰了出去,可卢金吉却愣愣的,自言自语着。 “怎么可能是,怎么可能是……” 胸中从未如此的绝望过。 “我要见大将军,我有重要情报要向大将军禀报!” …… “甚?有被人参与,黑衣人?火烧粮仓的真正主谋是此人?” 卢金吉的招供,印证了此前李信的猜想,但猜想归猜想,真正得到了证据,人们的心中还是震撼多于淡定。真沒想到,鞑子就如此轻易的将太原府搅合了一个乌烟瘴气。 郭师爷建议,当立即全城搜捕,逮住那鞑子探子,李信却摇头,此人如此处心积虑,又岂能如此轻易的束手就擒,此时此刻怕是早就远离了太原城,想抓他恐怕难比登天。但话说就变抓住了此人,对时局又有什么帮助呢?显然沒有! 一个计划突然在李信的脑中腾起,成形…… “走水了,走水了……快來救火啊……” 兵营外的监狱竟然罕见的燃起了熊熊大火,巡夜的军卒们和宪兵闻讯之后纷纷赶來救火,但还是晚了一步,大伙着的迅速无比,等施救时却已经无力回天。好在绝大多数的犯人都被转移了出來,但清点人数时,狱吏脑门子冒了汗,卢金吉竟然不见了!上天入地的寻了一番,依旧一无所获,看着于黑夜中熊熊燃烧的大火,人们心里都七上八下的,莫不是…… 大火着了整整一夜,等天亮时火势也逐渐的小了,等清理火灾现场的人进入监狱的残垣断壁之间时,果然在卢金吉牢房的位置发现了一具焦尸,但却由于大火烧的太猛烈,时间太常,人早就已经碳化,根本分辨不出面目样貌,只能通过身材和所携带的玉饰,金饰來判断此人乃的身份。 经过其子卢兆林的一番甄别,在焦尸身上找到的几个饰品物件果然是属于卢金吉的,大伙都不禁一阵恻然,随着卢金吉的被烧死,叱咤太原府的卢家就如此完蛋了。 突然,一阵尖利的笑声,震荡着大家的耳鼓,竟是那卢兆林如狂似癫一般纵声大笑,口中还连连有词。 “老不死的东西,让你害本公子,烧死你也活该,哈哈……哈……哈哈……” 卢兆林显然被卢金吉刺激的不清,一向对他疼爱有加的父亲竟然欲治他于死地,前一日还殷殷含情的叮嘱,可转过头來便阴狠如此,这让他如何能够接受? 但毕竟是养育了他二十余年的父亲大人,卢兆林陡然见到这个让他前半生敬畏交加的人物,此时此刻竟然成了一截面目全非的木炭,心理的防线再也无法坚持,整个人便彻底的崩溃了。 事情的发展到这一步,举城上下竟然集体失声了,大害得除本该奔走相告,放鞭炮庆贺,可人们就是高兴不起來。人伦惨剧不过于此,最终卢金吉惨死于大伙之中,其子卢兆林亦因受不了刺激而精神失常,昔日横行霸道的公子哥,如今却已经成为了痴傻废人一个。 据说,有人亲眼所见,卢大公子不顾狱卒的劝阻,从地上捧起了一坨狗屎,吃的那叫一个香……说起此人來,人们既幸灾乐祸,又同情不已。 纵火案罪不至死,本來谋杀红姑一案便是卢兆林的催命符,可既然人都已经疯了,便连法庭都沒召开,太原府宣布了罪状之后,通过卢氏不懈的努力,取得了受害人唯一幸存亲人的谅解之后,卢兆林被准许取保候审,回家养病。 官府的宽容,让城中百姓们始料不及,就连预想中的抄家也沒有发生。好事之人私下里与酒馆茶肆间揣度猜测着,难道此前都想错了?还是大将军准备放长线钓大鱼?可放眼这太原城中哪里还有大鱼了? 《太原午报》破天荒的沒有落井下石,而是发表了一篇有卢氏子弟撰写的一片祭文,并客观的评价了卢金吉的一生。由此,算是给此次太原城的大乱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而勉力支撑着卢府的寡妇卢氏,或是出于赎罪的目的,亦或是出于自保为目的,向总兵府捐献了一大笔钱,但是却被李信断然拒绝了,并斥责卢氏仍旧沒有真正认识到自身的错误。 她需要补偿的不是总兵府,而是张方严张阁老家,以及太原内外遭受动乱牵连的百姓们。 卢氏得在大将军李信那遭到了斥责之后,便好像开了窍,带着疯儿子亲自往张方严家登门请罪,承诺将拆毁的宅子修葺一新后再完璧奉还,并奉上了一笔不菲的银钱。对此,接待卢氏的张方严长子接受了修葺老宅的方案,却也断然拒绝了她的银钱。 经过连日來接二连三的乱局,这场看似惊心动魄的争斗最终竟如此落下了帷幕,但落败的卢家终究还是保住了诺大的家业。而李信的宽容更是给了城中富商们一个讯号,他李信非但不是如传言中一般是强取豪夺的马贼,而且还率先带头维护大明律法,绝不会以权谋一己之私利。 商人们有了这一点共识,一传十十传百扩散开去,竟然在短短几年间里,使得太原府成为了全天下商人们最乐意來此经商的州府,因为这里有着其他地方不可比拟的优势,安全与倾向性的政策。在这个动乱的年代里,此后数年间太原府出现了蓬勃发展的第一波**。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现如今的太原府乃至整个山西,正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着,不安的情绪在民间隐隐发酵,物资尤其是粮食的短缺,使得这种情绪随着时间的推移变的愈发严重。 就是在这种情形下,一支毫不起眼的商队离开了太原府,马背上一个略显佝偻的背影向南方的太原城投了最后一眼,便随着商队北上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五十章 危机四伏 自打來到明朝,内部的掣肘始终如影随形,是李信的第一大敌人。上至内阁大学士,如刘宇亮、杨嗣昌、张四知,下至贩夫走卒,如卢金吉之流,无一不是欲置李信于死地。李信终于体会到了为官的难处与风险,虽然每次都化险为夷,可却有哪一次不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一般,一步走错便会堕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有了这一次又一次來自内部的威胁,一种认识反复在李信的脑海中得到加强,大明朝真正的敌人不一定是北方的满清建奴,也未必是流窜于中原腹地的张李流贼,真正的敌人就在明庭内部,大臣们为了一己私利而无所不用其极,甚至不惜牺牲朝廷与民族的利益。而真正想做出一点为天下有益的大事來,就得先在复杂的政治环境中存活下來,不但要存活下來,还要取得常人难以撼动的权力,唯有如此才能以铁腕手段排除万难推行自己的施政理想。 想到此处,李信不仅渭然一叹,说來说去还是独裁和权力集中那一套。而绝对的权力对于一个政府正如一柄双刃剑,既能排除万难披荆斩棘做些对国家和民族有益的事情,却也造就了一个绝佳的温床,人的私欲就如病毒细菌一般在其中繁衍生息,到了某个临界点,大病來时便如山崩地陷,回天晚矣。 远了不说,就说万历朝的张居正,虽然身为一代名相,推行新法励精图治,可到头來身死名裂,背后虽然有权力斗争的因素混在其中,可终究是奢靡无度…… “大将军,大将军?” 直到郭师爷从旁唤了数声,才将李信从胡思乱想中拉回了现实,不仅又是一阵感慨,以目下大明的环境与人们的认知,搞些橘生淮南淮北的事來,也都弄的似是而非,最终只有一手掌握大权才是推行一切施政设想的关键和前提保证。 比如商人们,对它们和颜悦色便觉得李信软弱可欺,卢金吉的倒台,给了不法商人足够的震慑,在山西的地界上,上至布政使,下到行商贩夫也终于沒人再敢仗着某某势力,或存着某某侥幸的心里敢与官府做对。这也使得李信明白了另一个道理,对于商人们一味的讨好未必是可行的,不如胡萝卜加大棒,打一棒子喂些甜头,唯有如此才能将这些人治的服服帖帖。 “铁轨路的第一期工程主体已经完工了,大将军要不要去视察一番?” “哦?工程竟如此快?” 这种施工速度远超李信的想象,所谓第一期是由太原城到忻州这段,距离不算短。李信來到书房摊开的地图前仔细比量了一番,搓着手兴奋的道:“按照如此速度,在入冬之前修到三卫完全不是问題!” “大将军在开工大典时不是就做了动员么,争取在入冬之前连通太原与阳和卫城,各方上下也是有了压力才不计工本代价的赶工。” 郭师爷小心翼翼的措辞,李信却在兴奋之下沒有去深入思量他话中的意思。 “走,走,要去看看!轨道车的产量如何?太原到忻州地段的铁轨路既然修好了,可以先试运营一段时日。” “已经选了几个吉日,还请大将军定夺。” 李信挥挥手,“这等小事你们定就可以了,有一个原则,宜早不宜迟,就选最靠前的日子吧!” 他一边说一边穿上了三卫军新近发下的夏季军装,款式颜色与冬季军装一般无二,只是面料由棉衣换做了单衣。 “现在就去,倘若试运成功了,记你一大功!” 郭师爷立即喜笑颜开,这所谓的记一大功,最终是要体现在年底分红上的,他所得的银钱也将翻倍的增长。这铁轨路由联合商社牵头修建,他虽然在商社中身居要职,但财货大权却都掌握在几大家商社联合组成的一个小组手里,所有的收入支出大帐每一笔他都染指不上,而从原料到加工亦是由商社自家一力完成,按照寻常的手段想要从中谋些小利或有可能,但想日进斗金却是不能。 李信现在在山西几乎一言九鼎,身份地位早就今非昔比,大将军出动想要低调根本就不可能,大批的亲兵护卫随侍左右,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出了太原城。 这可苦了沿街叫卖的商贩与赶路的行人们,这次出行本就是即兴而为,并沒有事先净街,百姓们避让不及,一时间鸡飞狗跳,哭天喊地之声此起彼伏。亲兵队官牛蛋将这一片负责巡街维持秩序的纠察队的头头们一阵痛骂,责怪他们办事不力。弄得李信心生愧疚,随着地位与日渐增,他的自由也逐渐远去,至于出行净街,有些时候恐怕也不全是为了讲求排场,与其如现在一般所有人都狼狈不堪,净街似乎也不失为一个避免这种状况的好办法。 烈日当空,出了太原城,干燥与高温立即就扑面而來,一行人便如进入了蒸笼烤箱里,汗流如注,燥热不已。干结的土地已经沒有一丝的水分,马蹄踏过扬起了漫天的尘土。路边的蒿草早就干枯死去多日,只留下一片片黄绿干结的草秆,似乎在声声控诉着贼老天的残忍。 李信心头猛然一沉,连草都活不了,更何况庄稼?放眼望去,麦田里果然俱是一片枯萎荒败的景象,这分明就是绝收了啊!放眼望去,成片成片的麦田都是眼前这般凄惨景象。看到最后,他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不能再难看。 这种情况并沒有人报与他知晓,若不是亲自出城去视察铁轨,恐怕还被蒙在鼓里呢!报喜不报忧,无论古今都是一个德行。其实李信还真是错怪了太原府的一干官员,田复珍见他一直忧心商人罢市,此事本就多说无益,便先压了下來。罢市结束之后,岂知还沒等将此事告知于他,他便先行看到了。 李信放慢了马速,指着面前枯死的麦田,问郭师爷。 “不是有火力提水机吗?麦田枯死绝收,又为何不补种玉麦?” 郭师爷早看到了李信阴沉的脸色,赶紧解释道:“火力提水机是好东西,但还是供不及麦田,照样都枯死了,后來便只好都撤掉,全力供应给玉麦田。这些田地也不是不补种,而是补种了也等不及秋收,白白浪费了种子,如此抛荒也是沒有办法的事!” “玉麦的情形如何?” 李信出于前世的惯性思维,这一段时间都过于将精力专注在工商业上,对于农业本能的忽视了。可在这农耕占主导地位的时代,恰恰农业是最不能忽视的。靠天吃饭的农耕文明,大旱无雨就意味着绝收,绝收就意味着将有大批的人因为存粮耗尽,而新粮又接济不上,面临断粮的危险境地。 “减产是肯定的,但到了秋天总会有收获的。” 四个字始终在李信的脑中徘徊,“饥荒來了……” 明朝的流贼之祸很大程度上都是來源于饥荒,而山西绝不能步了陕西的后尘。顿时,李信由铁轨路第一期完工带來的好心情彻底被无情的现实所碾碎,再也无心前去视察,反而考察起了绝收的状况,以及附近百姓家中究竟还有多少存粮。 但一路看下來,却让李信心惊肉跳。流贼之祸过去以后,很多百姓陆续返乡,并且在三卫军所主导的官府那里领取了足够吃到麦收时节的粮食,但眼下麦子却绝收了。 几户老农见家里突然來了大官,吓得不轻,虽然李信一再以示温和,百姓们却始终拘谨不已。 倒是有几个愣头青说话直來直去。 “大老爷赏点粮食吧,家里的粮食眼看见底了,过了六月恐怕好日子又到头了,往年还能逃荒,可如今却逃到哪里去,哪里还有山西太平?” 立即便有老人斥责家里年轻的后生。 “在大老爷跟前无礼,活腻歪了么?赶紧请罪去……” 在李信一再表示沒有关系的情形之下,有老人从箱子底下掏出了布包來,层层打开,赫然是总兵府与太原府联合发行的粮票。 “米缸里还有些粮食,这些粮票兑了粮食,紧巴紧巴也能对付到秋收,大老爷别听他瞎说!” 看着老人粗糙黢黑的大手小心翼翼的攥着那几张粮票,李信的心里五味杂陈,高兴的是粮票终于取得了百姓们的信任。可他却是知道实情的,当初为了稳定民心,田复珍和高时明都主张增发一批粮票,若是麦收时产了麦子到也不是问題,可如今….. 说白了就是发行出去的粮票沒有足够的粮食來全部兑换,若是此时发生了争兑,后果将不堪设想。 回到太原城兵营,李信第一件事就是将田复珍和高时明叫來,统计太原府究竟发行了多少粮票,而府库里究竟又有多少存粮,最后得出的结果却让人不寒而栗。 高时明一摊手,“只能向朝廷求援了,发赈济粮。” 恰在此时,朝中的眼线又送來了重要的消息。洪承畴正式复任宣大总督。而且据传闻,他正在谋求将滞留在宣府的三卫军步战营与骑兵营纳入麾下的可能,其间还游说了几位内阁大学士与司礼监太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五十一章 李信北上 漏屋偏逢连夜雨,破船又遇打头风。两件事都是顶顶棘手,粮食是百姓的天,万万不能忽视,而军队又是李信赖以生存的根基,更是马虎不得。这两桩事都是近忧,都迫在眉睫的需要他拿出一个可行的解决办法。 “商社的粮食还有多少?必要时可以拿出來应急,总应当能挺过这一段艰难时期。” 黄胜由宣府得到了不少未烧毁的粮食,有很大一部分都存留在镇虏卫,万一太原危机可以拿出來赈济灾民,稳住局面。但这个建议立即就遭到了太原知府田复珍的坚决反对。 “太原用粮大体分为三部分,一为军二为民三为宗室,其中宗室岁入足够自给自足无需地方负担,重点在军与民,难点也在军与民。” 田复珍停顿了一下,整理了脑中的思路又继续道:“商社毕竟是私产,又与大将军密不可分,若是由商社取代官府放粮,恐朝廷上有所猜忌……” 话到此处不必再明说,明朝本來就猜忌武将,而武将又出私产來往军中百姓卖好,到时候被朝中别有用心之人抓住了把柄,可就被动之极了。 “若以山西布政使司的名义來促成此事呢?” 一向在这种民生大事中不甚发言表态的郭师爷却道:“大将军认为有几成把握可以说服几大商社的股东们同意此事?” 由春入夏之际,边墙外的蒙古鞑子肆虐严重,商社财货屡屡被劫,损失颇为不小,而宣府得到的粮食,有很大一部分人,包括黄胜都希望高价发卖给同样缺粮的满清鞑子,好狠狠的赚上一比。 若是按照李信所言,商社名利皆无,明显不符合商人逐利的原则,想必此事的阻力不会小了。这一番问的李信内心之中有几分纠结,沉下心去,准备想一个更为稳妥的办法,将这批粮食用之于太原府的百姓。 高时明却嘿嘿笑道:“想來是李将军习惯了任何事情都独自解决,别忘了你的身后边还站着朝廷,有万岁做坚实的后盾呢!” “难道还真要指望朝廷?” 下半句李信却沒说出來,若朝廷真能指望上,陕西、河南连年的旱灾又怎么可能死那么多人,又怎么可能有数十万的百姓造反成为了祸乱天下的流贼呢? “不试试又如何知道?” 高时明似笑非笑。田复珍同意这个意见,“的确应当上报朝廷,咱们接过來的烂摊子能有几日的局面已经是十分不易,而太原府又养活了几乎半个山西的百姓,朝廷沒有理由对眼看就要发生的灾祸坐视不理。” 这等质疑朝廷之言,搁在以往,田复珍不会当众说出來,但经历了几次三番的人生起伏之后,他已经看透了朝廷上下的做派,恐怕就算上书了朝廷,紫禁城中的皇帝就算想重视恐怕也要力不从心。不过,有枣沒枣都要打上一竿子,万一能捅下來个大大的惊喜呢?所以,他十分同意高时明的意见。 “至于派去朝中的使者,有一个人倒是绝佳的人选?” “谁?”李信下意识的问道,与高时明异口同声。 “宋显礼!” 李信当即便想了起來,正是审理卢金吉孽种卢兆林奸杀厨娘红姑一案的那个堂官,此人的原则性和责任感还真就适合进京据理力争的角色。 向朝廷上书请救济的方案定下以后,李信仔细过问了一下南方的战事,春末夏初突然复燃的张李流贼竟然在杨嗣昌统揽全局的打击之下迅速的又萎缩下去了。 这其中有两个人脱颖而出,一个是左良玉,另一个人则让李信吃惊不已,竟然是他的堂兄李用。 左良玉得了沈王的兵马一路杀进潼关,追着张献忠进了四川,一路斩杀流贼无算。而李信的堂兄李用本來是率北镇副司往山西去的,结果误打误撞一路杀过了黄河,一路上集结了一大批明军溃兵,分别在开封府的陈留与郾城打了两个决定性的胜仗,由此得到了坐镇开封城中杨嗣昌则的赏识,任用他领兵一路追着李自成再次进入了湖北大山之中。 这让李信心中升起了一丝奇怪的感觉,一时间对这位自己从未谋面过的堂兄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但当田复珍得知此事之后,却郑而重之的警告李信,这件事对他有百害而无一利! 李信奇道:“府尊莫要危言耸听,本帅堂兄立功受赏焉能是坏事?”就算退一万步,有了李用与“他”好歹也是血脉相连,是政治上天然的盟友,他立功受赏取得朝中的立足根基,于两人之间可是个互利互惠的局面。 田复珍一盆冷水继续泼下。 “以大帅堂兄的功劳,相信很快就会有一门两大帅的佳话,田某还要恭贺一声呢!” 此话表面上是道贺,可入了李信二中却变了味道,他猛然间醒悟。如果有了更为听话,而资历更浅,又与自己同样擅长作战的人出现,那么自己的唯一性,与不可替代的优势将在朝中失去。 而由于出身和诸多巧合的因素,李信又在朝廷上名声极为不好,文武百官中的人缘口碑更是差到了极致。这种突然冒出的想法让李信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再联想到此前得到的密报,复任以后的宣大总督洪承畴正在谋求将三卫军留守在宣府的步战营、骑兵营纳入其麾下,一种前所未有过的,來自内部的危机感笼罩在了李信的心头。 “相信大将军与新乐郡主大婚的日子也快不远了!” 田复珍又补了一句,李信当然明白与新乐郡主大婚意味着什么。 “大将军若不早做筹谋,恐怕危机重重,又是一场血雨腥风啊!” 说实话,这些连绵不绝的來自内部的威胁让李信不胜其烦,有血缘关系的李用屡战屡胜,因公受赏是情理之中的,他当然不会蠢到与李信为敌。可常言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利用两人关系大做文章的人朝中绝不会少。 但随即,李信又哑然失笑。 “你我是否太过杞人忧天?” 田复珍不置可否,他的前半生本就在这种尔虞我诈中过來的,而且于复杂而又险恶的斗争中落败,最终由堂堂正四品的高官被贬斥到北地边墙做了一名区区小吏。 所以,沒有人更能比他了解官场斗争中的险恶,如李信这等人物想要立足便更是不易,直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次日,李信作出了一个出乎所有人 预料的决定,他准备北上三卫,检阅慰问驻守于边墙内外的大明边军。 三卫所辖的镇虏卫、阳和卫、高山卫原本隶属于大同镇,归大同总兵王朴管辖。但大明天子朱由检发挥了他的空前绝后的创造力,硬生生的弄出了一个三卫总兵來,而李信在就任山西镇总兵官以后仍旧兼任着三卫总兵。也就是说,他的辖区也包含着从新平堡到阳和口一段漫长的边墙。 田复珍明白,李信最终还是认可了自己所暗示的危机之说,与其蹲在太原府等着别人带着麻烦打上门來,不如主动出击稳固自身的根基。可以说,李信的处置方式很对他的脾气秉性,此人虽然是粗人一个,但行事间却少了许多官场常见的虚伪与阴险,若说与那些政争高手相比,风格迥异,却每每后來居上,让那些与之做对之人狼狈不堪。 比如那张四知、刘宇亮、杨嗣昌之流,打击政敌的行事作风无非是下绊子做小动作,挖坑逼你跳。而李信应对起來虽然颇为被动,却往往都是于明眼处,以堂堂正正光明磊落的办法,使之狡诈手段一个个流产,这也许就是阴谋与阳谋的较量吧。 李信北上的极为低调,太原城则交给了田复珍与郭丙焕,田复珍负责太原府上下全局,宪兵营在此期间则归其直接调遣。而郭师爷郭丙焕则负责太原府内外的商社全局工作,自然不能将他也带了走。更何况北边有经营边地的黄胜在,当可成为李信的一大助力。 李信和准备往京师而去的宋显礼几乎是同一时间出了太原城,只不过方向不同而已,李信出了太原以后直往北而去,而宋显礼则往东走,准备由井陉进入北直隶,再北上前往京师。 …… 宣府,战地服务队在新一任宣大总督洪承畴到來以后,得到了超高规格的待遇,他们之中尤其是米琰一路在宣府大战中的表现太过耀眼。他们这些人虽然是因为在陪审团中做了伪证而被发配,但在官方的说法中他们完全是投笔从戎,为朝廷效力的典范。 如此忠勇双全由读书人组成的一支奇葩队伍自然格外得同是文人出身的洪承畴看重,甚至还亲自接见了战地服务队推举的首领吕惠中。当洪承畴得知吕惠中竟然还是山西按察使吕四臻的儿子时,则更是刮目相看了,并一力保证,将向朝廷为他们请功,要让他们的功绩直达天听。 而这种读书人集体投笔从戎又立有大功的事件,的确会让朝廷上下的低迷士气为之一振,更为重要的是,当今天子朱由检得知此事之后竟然兴奋的一夜未眠。 吕惠中由于被发配边墙而前途堪忧的沮丧在得到洪承畴的接见之后一扫而空,但身为此次张家口阻击战首功的米琰却对吕惠中不以为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五十二章 阴谋诡计 米琰在战地服务队中一直是个另类的存在,这其中固然有出身与脾气秉性不同的因素使然,但说穿了还是米琰本身的自卑造就了他孤立不群的个性,又是这种个性驱使他本能与大伙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但这种由于自卑而产生的孤傲却对一个人不设防,那就是他在战地服务队里唯一的一个至交兄弟吕惠中。 吕惠中与洪承畴打的火热,摆明了就是想依附于他获得晋身之阶,可在米琰的眼中,这种行为无异于改换门庭,卖身求主,非晋身之正途,两个人也因此产生了争论。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难道元长兄想一辈子都背着个贼配军的名声吗?” 吕惠中一贯的喜欢激动,在他的眼中,自己这个至交兄弟在经历过张家口的那场血战之后,整个人的气场似乎都变了,似乎变的陌生又遥远。在听闻他冒充总监使者斩杀张家口守将,夺取兵权抵挡欲破关而出的蒙古鞑子时,吕惠中无论如何都不能将此时的米琰与那个被曾诚欺侮的差点打断了腿的落魄书生联系到一起。 “读书人科举应试金榜題名,何须依附某人走那捷径!” 米琰淡淡的回应着吕惠中热切而又激动的发问。而在吕惠中看來这完全就是米琰的矫情之言,为天下立身立命,若等到三年又三年考取了功名再出來做事,恐怕早就晚了。 “元长兄此言谬矣,大丈夫首先便应该审时度势,既是为朝廷效命,又何必拘泥于世俗的眼光?” 吕惠中倒不是那种一心指望着往上爬的人,但却也明白一个道理,若想有所作为那必须就得手中有权,所以他认为得到了洪承畴的赏识之后,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米琰仍旧是一副不疾不徐的模样,直接刺到吕惠中的痛处。 “你我所犯之罪又当如何?” 因为做伪证被流放,这一直是吕惠中心中难以抚平的伤口,这个污点就像一座大山一样,无时不刻压得他透不过气來。吕惠中如此急于求成,这也是其中的原因之一。他突然爆发了起來,“你无罪一身轻自然说的轻巧,既然如此又何必与一群贼配军终日厮混?你我兄弟终于还是道不相同,今日便就此作别吧!” 言尽于此,吕惠中丢下米琰拂袖而去。回去后他立刻行动起來,第一个就找了与米琰一同参与张家口血战的赵白生,此人是除了首功米琰以外的最有资格代表战地服务队于张家口血战的核心人物,所以将他争取过來至关重要。 赵白生及不同于米琰的自卑个性,又与急功近利的吕惠中有所区别。但与吕惠中的相同之处却也不少,比如洒脱不羁的本性,这当然于他们的出身和家庭条件是息息相关的,因此与米琰比起來,赵白生和吕惠中更为谈的來。 在吕惠中的一番厉害剖析之下,赵白生终于成功被说服,站到了他的一边。由此,战地服务队再一次将米琰孤立了,只不过与此前不同,这一次是因为此人挡了他们晋身的道路。 战地服务队在宣府的行事愈发高调,一扫此前在三卫军中低下的地位,由此也与三卫军渐行渐远。由于军令与使命使然,在宣府的军队沒有恢复战斗力之前,程铭九身为几大步战营的主将,自然约束部下于宣府布防。而此前负责监管战地服务队的陆九与张石头对于那些读书人与宣大总督走的越來越近的行为虽然十分不满,却也无能为力,这毕竟不是三卫军的地盘,很多事情轮到不到他们说话。 而且,程铭九与陆九等人很快就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先是洪承畴以宣大总督的名义宣布了朝廷对三卫军诸位军将的封赏,其中绝口不提李信只字。以程铭九为首的三卫军各级军将则直接拒绝接受宣大总督的布赏。 紧接着,第二、第五步战营以及陆九和张石头所部接到了分别调防怀安卫、万全右卫与龙门卫的军令,这则军令又是以宣大总督的名义下达的。 这其中隐含的态度就很值得人玩味了,按照常理,三卫军是客军,战时可由阵前统帅一体提调,但大战完毕仍旧各归统属,宣府除了有义务供应客军的粮食以外,并沒有权力对客军进行诸如布赏、调遣的立场与地位。 各营人马被分散置于宣府四周,只留下程铭九所亲领的第一步战营,很明显有分而治之的意味存在,洪承畴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三卫军的诸位营官将领心里都泛起了疑惑。 只是洪承畴的官太大了,身为宣大总督又挂着兵部尚书衔,这等地位就连他们大将军堂堂的山西总兵都要仰视为之,如此强势蛮横的军令他们听是不听? 这在留守宣府的三卫军内部掀起了不小的波澜,多数人以陆九和张石头为首建议坚决抵制洪承畴的军令,只有一少部分提出息事宁人,静观其变,毕竟胳膊拧不过大腿,三卫军再硬气也是大明的军卒,敢和总督做对是不是疯了? “大将军又沒说不许咱们听那姓洪的差遣,万一这厮翻起脸來动粗可如何是好?”发言的是第六步战营营官。 “陈尽忠你是不是想改换门庭?你若想投那姓洪的得先问问老子这把刀同不同意。”第五步战营的营官又出言威胁,两个人同为由流贼改编的步战营营官,但想法却截然相反。 这种想法最终被强势的陆九和张石头打压下去,并极为强硬的回复宣大总督,他们只隶属于山西镇总兵李信,如果想调离他们除非有李信亲笔印信的军令,否则别做他想。 三卫军的强硬出乎洪承畴意料之外,但很快边有人替他出主意,猛虎猎犬生來都桀骜不驯,不驯不服帖,只要使上一些手段不愁他们不听话。于是,在一次由宣大总督亲自设宴款待的场合之下,三卫军诸营的主将程铭九竟然醉酒之下调戏总督府中的女眷,被总督亲兵逮捕下狱。 紧接着,三卫军各营都开始出现军粮供应不上的局面。但是,三卫军毕竟不同寻常军队,程铭九的威望资历在军中并不算老,只是由于其人稳重多谋又性格谦和才被李信委以重任。他被逮捕之后,三卫军也沒有出现群龙无首的情况。 诸位营官立即推举陆九代替程铭九作为军中主将。到了此时此刻,已经有人吵吵着要反出宣府回太原。但毕竟前有大将军的命令,后又有朝廷的军令,若是擅自离开宣府恐怕更给了有心之人陷害李信的口实。所以,他们现在所面临的局面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就在这紧张的气氛之中,吕惠中以及战地服务队的诸生们,开始了游说工作,劝说三卫军各营的营官奉调赴任。 一日下來竟也斩获颇丰,先前两个反对并不甚激烈的营官居然同意了。带着强烈的成就感,吕惠中决定由他亲自來说服最难啃的骨头陆九,如果将此人拿下,那么三卫军其他诸位军将的说服工作将水到渠成。 吕惠中很不适应陆九的眼神,以前此人虽然也曾不屑于他,但却沒有眼下这般刺得人难受。他分明从陆九冷冷的目光里读到了鄙视叛徒的味道,但他却有自己的理由,他并不欠三卫军什么,也不归李信统属,甚至他还是三卫军迫害的对象,因此也沒有义务对谁从一而终。 与李信那粗鄙的武夫比起來,洪承畴身上则有着太多的闪光点,进士出身,由地方文官的身份统帅大军,剿杀流贼,屡屡立功一跃而位列朝庭重臣。 区区一介总兵在洪部堂眼中恐怕和一个臭虫也不遑多让,就算吞了李信的部属,他又能如何?总不能以下犯上,带兵攻击宣大吧? “希望陆将军审时度势,不要步了程铭九的后尘,军将强奸妇人按照军法是要斩立决的,洪部堂之所以手下留情还是看了诸位有功于社稷的面子,可不要自绝于朝廷,自绝于……” 对这些粗鄙武夫有时候就要硬气一些,比如之前的两个营官,好言相劝并沒有效果,等他失去了耐心出言恫吓之时,这些人反而服软了,所以他认定了陆九这等倔强之人更是软话所不能劝服的。 只有以强大的威慑力使之屈服,屈服于无法抗衡的现实。洪部堂的陕兵经过重新集结整训后,虽然还不走出败仗的阴影,但却牢牢的控制住了宣府各大门户,三卫军这些人于城中是瓮中之鳖,且军粮又仰仗宣府供应,若是不听话有的是招数來治他们,不怕这些粗鄙武夫不乖乖听命。 陆九却冷冷的将其打断。 “那姓洪的许了你什么好处,如此卖力的为他跑前跑后?” “这……” 吕惠中被问的一阵语塞,洪承畴许了他什么好处?这话**裸的让他接受不了,岂料陆九却突然笑道:“只要你照实回答了陆九这问題,陆九便答应你又有何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五十三章 将计脱身 吕惠中的尴尬很快就一扫而空,他猛然意识到程铭九的被抓,对这些桀骜不驯的三卫军起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他本就对陆九沒甚好感,由太原到镇虏卫的路上,这厮从來都是冷言冷语,有时候甚至是以近似于折磨的态度來对待他们,因此说起话來便锋芒毕露,毫不客气。 “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陆将军当可算在其中呢!” 陆九干脆利落的笑道:“陆九不过区区五品武官,还称不得将军,识时务这句话倒是敬谢不敏了!” 这句话一出口吕惠中差点沒笑出声來,这陆九粗人一个,今日如何也想着拽文了,而且词不达意甚至还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吕惠中在打量着眼前三卫军中的骁将时,便突然觉得笼罩在这些人头上的光环竟然已经消失了,曾经的仰视之感现在想起來竟然有几分可笑。 “既然陆将军识得时务,就抓紧奉令赴任吧。”说着又掐指算了算时间道:“就以三日为限,不能再拖了,各地形势不容乐观。” “吕某杂物缠身,先行告辞!还望陆将军好自为之!” 眼见着陆九颇为恭敬的将他送了出來,吕惠中大感提气,出了一口憋闷在胸中已久的闷气,嚣张跋扈如陆九等人也有今日,看來那李信与洪部堂斗法第一局便失了先机。 吕惠中走后,几名资历尚浅的营官立即凑了上來,“姓洪的欺人太甚,难道咱们真要束手就范么?” 看着消失在远处的吕惠中的背影,陆九脸上荡漾着的笑意瞬间便消失无踪,“不走又如何?程铭九的性命捏在那洪承畴的手中,刚刚姓吕的还拿此來做要挟,都准备准备,三日之内起行吧!” 众人这才恍然,一直以为程铭九不过是寻衅滋事而已,谁想到竟是被那姓洪的以性命相要挟,來胁迫大伙复命,心中愤愤然却无能为力。纷纷骂道:“咱们兄弟冲在前边出生入死,那些大老爷可倒好,拿咱们的性命直入草狗一般,任意处置,寒心哪!” “行了,都别抱怨了,有这功夫还不抓紧回去集结部署,人在矮檐下低头也是难免的!” “出了宣府,姓洪的就不怕咱们拍拍屁股跑了吗?” “如何跑?程营官的性命你就不顾及了?大将军一直训导咱们不能抛下任何一个兄弟,更何况……” 众人心有不甘,又连连叹息,“散了,散了,大将军在就好了,大家何止于此,甚狗屁朝廷,摘了现成的果子又过河拆桥。” 陆九喝止了他们的抱怨,这等话若是传将出去,突然给大伙添乱。 三卫军顺利的就范,使得吕惠中扬眉吐气,这件事由他一手促成,又在其中多为出力,自然被视作在洪部堂面前立身的根基。而且洪部堂也穿了话下來,称赞其有勇有谋,办事得力。并着人送來了财物与下人,让他有甚要求只管提出來便是。 有了吕惠中的这一番表现,战地服务队于宣府城中更加耀眼了,俨然成了洪部堂麾下极具特殊地位的一拨人马。宣府上层之中,都纷纷传言,洪部堂准备以战地服务队为骨干成立一支由文人直接掌控指挥的新军。 这其中,吕惠中便成了这支新军首领的热门人物。当初一齐从太原出发的战地服务队诸生有三十余人,经历了数次大战以后到现在只剩下了十几个人,所以他们内部也比以往更加抱团紧密,也因此一直保持着同吃同住的习惯。 这一晚,赵白生却苦着脸找到吕惠中诉苦。 “城中风言风语,子安兄可听说了?” “甚风言风语?洪部堂准备成立新军吗?”说起新军一事來,吕惠中大为兴奋。洪承畴不愧是知兵,善用兵之帅。他仔细研究过了李信三卫军的独特之处后,便决定也仿照三卫军成立一支新军。今日洪承畴还将吕惠中叫了去商议了整整一个下午,足见对他的重视。 “唉,不是新军。有人在说咱们吃里爬外,卖身求主呢!” 这对吕惠中无异于当头棒喝,此时此刻他最嫉恨别人如此形容他们,尽管他口口声声战地服务队与三卫军并无瓜葛,但或许连他心底里都不清楚,自己一直在为踩着三卫军上位的行为有所不齿。 “三卫军里的人在造谣?让他们先说去,沒几日便都滚蛋了!” 赵白生摇头道:“是宣府内部的军将们,这几日有些人看咱们的眼神都不对了,唉,咱何时受过这等鄙视!” 吕惠中一直忙于他的上层路线,一直是总督府的座上宾,自然忽视了与军中的低级将官连结。 “成王败寇,这是亘古颠扑不破的道理,理他们作甚?新军眼看就要成立了,有个任务得交给文九兄。” 赵白生现在对吕惠中言听计从,自然一口应下。 “子安兄但讲便是,小弟尽力为之!” “不止要尽力,是一定要成功!” 看着吕惠中郑而重之的面容,赵白生认真的点头,只听吕惠中叹息道:“新军组建,洪部堂点名提了元长兄。我与他的关系已经到了如今这地步,如果出面肯定会适得其反,这事只有拜托文九兄了!” 两日后,三卫军集体离城赴任,宣大总督洪承畴亲自出面,各级文武盛装随行,百姓军卒夹到欢送,场面之盛大远超大伙想象。吕惠中看在眼里胸中却涌起一股复杂难言的滋味。赵白生在一旁小声道:“洪部堂这是唱哪一出啊,明明逼得三卫军沒有招架之力,今日却又如此明显的示之以恩遇。” 吕惠中略有失落的小声回答他。“还能如何,上位者行事,岂是你我能轻易揣测清楚的?”但却沒说出心底里的担忧,洪部堂恩威并施,这是真有收了他们的心思啊。他突然感受到了因为竞争所产生的威胁之感,新军的成立必须尽快将方案拿出來,让洪部堂看到希望,看到他吕惠中不可替代的作用。 陆九与洪承畴演戏演的都颇为到位,临出城前洪承畴还特意下马与陆九两个人把臂同走了一段路,期间谈笑风生,陆九毕恭毕敬频频对这位进士出身的总督示以敬意。 可这一幕幕落在吕惠中眼中,却让他胸口里腾起了无名之火,洪部堂虽然对他也看重有加却从未如此程度的以示过对他的恩遇。吕惠中本不是个善妒之人,也许是战地服务队的经历于他带來的心理伤害太过深刻,从高高在上的官家公子,狠狠的跌落到人间地狱,受尽了鄙视和折磨,此前一切心理的优越感早就被无情的击碎。现在牢牢占据他心房的恐怕,除了自卑还是自卑,这或许就是他急功近利想急于证明自己的原因之所在。 只是此时此刻的吕惠中直如一个迷了路的异乡客,在沒有任何人帮助,也沒有任何路标指示的情形下,在一条歧途上越走越远。 各方的做戏终于进入了尾声,陆九跨上战马,与宣大总督洪承畴依依作别,一声令下大军如雷鸣般开动,牛皮靴大踏步嚯嚯顿地,声势赫赫,使所有人都为之一振,如此一支威武之师,难怪洪部堂有心将之纳入麾下。 大军出了宣府往北直走出去十里远,各营营官來找陆九作别,准备各自赴任。岂料陆九却冷然高呼道:“大将军已经到了镇虏卫,密令我等急速赶往镇虏卫城,众兄弟们,可愿意随俺陆九赶赴镇虏卫见大将军?” 原本还有几分喧闹的现场顿时静了下來,只有战马焦躁的打着响鼻,不耐烦的抬蹄子刨着满是尘土的地面。随即众军中暴起了响彻云霄的欢呼之声。 “愿意!愿意!愿意!” 陆九满意的点点头,随即挥手示意大伙收声。 有人却立即提出了担忧,“程营官还在那姓洪的手中,咱们走了那厮狗急跳墙又该如何?” 陆九哈哈大笑,伸手一指身后面罩铠甲的军将,“众兄弟请看,这是谁?” 军将扎下面罩露出本來面目,赫然竟是程铭九。众三卫军一片兴奋之声。 “难道是洪部堂将营官放了?” 陆九啐了一口,“那厮岂肯,他小瞧了咱们三卫军的能力!” 洪承畴指定的监军文官见到此情此景早就意识到不妙,想要开溜却是已经晚了。陆九一声令下,众军卒如狼似虎一般扑了上來,将那百十人建军队伍悉数绑了起來。 “都带上,回去见大将军!” 宣府城中,吕惠中情绪沮丧,却越发的想尽快将新均组建方案拿出來,可他毕竟沒接受过三卫军具体的训练科目,对三卫军体系的了解也都是一知半解,因此列出的条目也都是似是而非,不甚满意,这令他大为恼火。 不过赵白生却风风火火的來了。 “出事了,程铭九的第一步战营也跟着陆九跑了!” 吕惠中的第一反应就是三卫军抛弃了程铭九,可转念一想,这不符合他们的行事作风,便又问道:“洪部堂座核反应?程铭九是死是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五十四章 出击蒙古 “是死是活?洪部堂大怒之下命人去牢中提那程铭九,谁知牢中所囚之人早就被调了包,程铭九已经不知所踪!唉,这回谁也阻挡不住三卫军回太原了!” 赵白生口中如此叹息,心中却想的是,此生不知如何在堂堂正正的返回太原,到了此时他已经有几分后悔,将事情做的如此之决绝,很显然三卫军走的时候并沒有带着他们,这便是一种明确的不能再明确的表态。而与之相对应的,当初他们被围困在新平堡之时,三卫军断然回师救援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时间,他胸中回荡着失落与一种难言的滋味…… “此生一直狼狈若此,回去又有何益?文九兄振作起來,只要你我促成洪部堂组建新军,将來别说是回太原,就算承恩丹墀之下亦不是做梦!” 但是,吕惠中的话却有让赵白生陡然振奋了起來,既然沒有退路,那就勇往直前,杀出一片未來和功名!想通了此间关节的赵白生也不再空做感慨,而是立即抛下了所有的顾虑,去找米琰。米琰是组建新军的关键人物,少了他新军前途未卜,这绝不是他所希望见到的。 米琰于他们亦在同一个院子中居住,不过米琰的回复却让他和吕惠中失望至极,其一口回绝了参与新军组建的邀请,仍旧强调以往一直坚持的立场,绝不做这种改换门庭,卖身求主之事。 赵白生笑他迂腐,“人家三卫军已经全身而退,咱们战地服务队早就成了他们的弃卒!” 米琰却冷冷的回答他。 “若不自弃,人岂能弃之?” 任凭赵白生与战地服务队诸生反复劝说,米琰仍旧坚持己见,吕惠中一怒之下决定不用他参与也一定要将方案弄出來,此人也当真了得仅凭着由太原府到镇虏卫一路上点滴的记忆,硬是将三卫军较为立体的描绘了一番,然后拟定除了一个他最为满意的方案。 诚然这份方案与真正的三卫军体系大相径庭,却是吕惠中能力所及之极限了! 赵白生总觉得这份方案有哪些地方有不妥之处,却总是说不明白。三卫军的第一点特征便是武器的迥然不同,大明军制式武器雁翎刀在军中竟然成了辅助武器,火铳和长枪竟然各占一半成了军卒们使用的主力武器。第二特征是他们冲锋之时也不是喊着号子,擂着战鼓一拥而上,一鼓作气而击溃敌人。而是,排列着数列横队随着鼓点和哨音的节奏缓慢前进,这在他们内部称为方阵。 吕惠中的方案亦是紧紧围绕这这两点展开的,但时不我待他已经沒有时间再耽搁,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将之呈递了上去。很快,战地服务队便得到了总督洪承畴的嘉奖,身为首倡之人的吕惠中更是被洪承畴亲自接见。这一次接见便不是只谈虚处,而是直截了当的告诉吕惠中,新军的计划他已经批准,即日起择选军中优异士卒两千人,正式进入组建阶段。 …… 镇虏卫城,大军排开,红色方阵嚯嚯前进,所有火枪手举起枪口朝向天空扣动扳机。数十门大炮依次点燃,隆隆之声震彻大地。只见一名身着三卫军大红色军装的将军端坐马上,面沉思水,目光中却流露出了无比的欣慰与激动。 “三卫军骑兵营营官陆九参见大将军。”随即其身后森森铁骑齐声断喝:“大将军威武!三卫军威武!” “三卫军掷弹兵营营官张石头参见大将军。”紧接着又是“大将军威武!三卫军威武!”之声不绝于耳! “三卫军第一步战营营官程铭九……” …… “三卫军第一炮兵营营官海森堡参见大将军阁下!” “三卫军第二炮兵营营官孔有德……” 三卫军中精华尽数集结于此,镇虏卫是他发迹的起点,如今绕了好大的一个圈子,终于又绕回到起点之上。 “诸位受委屈了!” “大将军威武,我等就是死也要爬回三卫來,绝不做那姓洪的走狗!” 李信极为动情的道:“是李信忽视了诸位,也是李信对朝廷内部的形势严重估计不足,从今而后,咱们三卫军再也不做缩头乌龟,谁敢放暗箭,咱们就要加倍奉还,谁敢主动招惹咱们,咱们就让他们后悔从娘胎里生出來!” “只等大将军一句话,带着俺们打回宣府去,教训教训那不知天高地厚的红总督黑总督!” “对,打回宣府去,出一口鸟气!” “打回宣府,三卫军威武!” “大将军威武!” 李信一挥手示意众军卒收声。 “红总督,黑总督早晚要教训,咱们三卫军此番却有更大的一局棋要下,山西商户财货屡屡被边墙外的蒙古鞑子劫掠,进入六月间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而这些商户是在咱们总兵府交过税费的,咱们既然收了人家的钱,就有义务保得他们出入平安。否则时间久了,就该有人骂咱们不讲信用,收钱不办事,让人在背后戳脊梁骨的事儿,咱们三卫军不能干!” “对!大将军说的对,咱们三卫军绝不能让人在背后戳脊梁骨!” 蒙古鞑子抢掠山西商户的财货众军卒早有耳闻,据说还抢了几十万两的白银,却沒想到与三卫军有如此之大的瓜葛! 一时间城外大军群情激奋,声讨开战之声此起彼伏,三卫军自打成军以來未尝一败,早就打出了胆气,流贼也好蒙古鞑子也罢,还沒有什么能让他们害怕的。是以在听李信所言,有人在背后直戳三卫军脊梁骨的时候,便本能的要维持三卫军不容被质疑和侵犯的荣誉。 在这些朴实的军汉心底里,朝廷也好官府也罢,他们都沒有认同感和归属感,可对三卫军这个团体却有着特殊的情感,在听说有人如此诋毁三卫军之后,便群情激奋了。 按照李信的本意,大军修整三日之后再出边墙,可看眼下的气势军心不但极为可用,而且一个个精神饱满,嗷嗷叫着当即便要杀出城去找蒙古鞑子算账!李信却忽然改变了注意,何不趁着群情激昂当即便出边墙,扫荡蒙古各部。 李信所言自然也不是危言耸听,行商们得到的山西通行证,尤其是出口外往蒙古辽东而去的更是交了一笔特别费用,这部分费用便包含了保障平安一条。 这一条,亦曾在李信阵营的内部引发过一场争论,认为这是自缚手脚,难道财货被建奴抢了还要劳师远征么?三卫军有这个实力么?但李信还是力排众议硬是加上了这一条。如今,的确也有许多商社私下里抱怨于此,因此这一回出兵乃是名正言顺堂堂正正。 明朝自天启朝以后,对外用兵便日趋保守,总是守多于攻,这其中固然有六贼为祸,内部空虚的原因,但终究还是被关外的鞑子打落了胆。各地的总督巡抚们,也都秉持着无过便是功的原则,宁可守住眼下的一城一地,也不愿意冒险攻略变强之外。 如此一來,便等于将广大边墙外的蒙古各部拱手让给了满清,成为了甘为满清所驱使的走狗!使得大明白白损失了边墙之外屏蔽防御满清入寇的一支支力量。 正是基于此点认知,李信觉得有必要进行一次主动出击,对边墙外的蒙古各部做一次定向清理。早在太原起行之时他就已经制定好了作战计划,从张家口外的大青山往西一直到归化城,往北则到喀尔喀蒙古以南这一片广大区域,其间主要盘踞着四大蒙古部落,即乌珠穆沁部、土默特部、喀喇沁还有插汉部一部,这四部蒙古是此番出兵的主要目标。 其中,乌珠穆沁部和土默特部再上一次入寇宣府时损失惨重,乌珠穆沁部损失了上千丁壮落荒而逃,而土默特部干脆就连人带部落首领都被李信一网成擒。 土默特部的首领巴图几次三番出尔反尔,作为惩罚,李信将其擒获之后再沒有开释,而是交给了阳和卫投入苦力营施加惩罚。据闻在巴图被抓之后马哈木的另一个儿子则趁机多去了巴图的汗位,但毕竟宣府一战顺势男丁太多,由此一蹶不振,实力比之盘踞于此地的插汉部残部还有些不如。 如上所述,李信的主要目标锁定在乌珠穆沁部和喀喇沁部身上。这两部蒙古部落原本的放牧之地并不在李信所圈定的范围之内。这其中很大一部分草场都是属于黄金家族的插汉部,但是插汉部被满清打的远遁河西青海,虽然又被清廷重新册封于此,但声望实力却早就一落千丈,与之相邻土默特部趁机便蚕食了它的草场。 乌珠穆沁部与喀喇沁部则是为了躲避去岁冬日的雪灾不得已南下,又见到明朝边墙处处漏洞,总想着捡些现成的便宜,便也盘踞于此不愿意北返。 一旦将边墙外这一广大区域的蒙古部落重新降服,满清与西蒙古之间的联系江北切断,它们在漠南乃至漠北的权威将受到严重的挑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五十五章 巴图认主 三卫军衣不卸甲随时准备北出边墙,这是三卫军第一次主动出击,所有人的内心之中都激荡着建功立业的兴奋。三卫军内部赏功之重远超各路边军,所以历经数次大战之后留下來的全部都是能战敢死之士。 李信召集了陆九张石头等人入帐交代出兵路线,这条路线他在一路之上已经研究了数十次,结合由黄胜带來的情报,整个计划之的重中之重便是出边墙的第一站究竟该选择哪里。 经过一番慎重的考虑之后,李信决定将矛头直指盘踞于归化城的土默特部。 “土默特部?土默特部不是那个巴图的部众吗?这厮至今还在阳和卫的苦力营中呢吧,有他在还怕土默特部的鞑子们不乖乖就范?” 陆九数次曾与土默特部交手,每次都以三卫军的胜利而告终,甚至连土默特部的首领巴图都几次三番的被生擒活捉。 “不妥吧,巴图那厮被折磨的挺惨,咱们贸然将他放了不等于放虎归山?” 阳和卫镇抚毛维张自总兵李信进入三卫开始便一直随侍左右,听了陆九的话便将自己的隐忧说了出來。沒有人比他更加了解巴图在阳和卫苦力营受的苦,与其一同被俘的蒙古人不是累死便是饿死,看守们更是辣手无情,这些人哪一个家里沒有被蒙古鞑子祸害死过亲人,如今逮着了机会自然加倍奉还。 尤其是三卫与太原府之间筹备修建铁轨路,毛维张早就得了李信的指示,令他组织留在三卫苦力营中的各部战俘,清理草木修建路基,又正直入夏之际,粮食紧缺,毛维张索性便打起了以工减丁的主意。 上万的各部族苦力每日间所得的粮食根本就不够供应一个成人的基本消耗,为此苦力营几次三番的闹乱子,奈何体力不济,每次都被狠狠打压下去。 一向养尊处优的巴图就是在这种恶劣的生存环境之下,硬生生挺到了现在,沒有饿死累死也算个奇迹。 陆九对三卫的两个镇抚,镇虏卫的钱泰与阳和卫的毛维张,都有些瞧不上眼,听他如此瞻前顾后,便冷哼一声:“毛镇抚此言差异,巴图早就被咱三卫军打落了胆子,哪里还敢再降而复叛,就算放他走了充其量也就是放狗回窝,如不听话,大不了再擒他一次,又有何难?” “是是是,三卫军作战勇猛,声威赫赫,震慑边墙内外,毛某沒有别的意思,还是提醒大帅要小心为上!” 毛维张小心翼翼,却也还有自己的见解和底线,如此虽然承认三卫军勇猛,但还是委婉的表示如果任由巴图离去,不是稳妥之计。 “毛镇抚乃是老成持重之言,不过,放巴图终究利大于弊,况且以当前之形势巴图只能选择和三卫军合作,听说土默特部已经被他的一位异母兄弟把持,巴图的旧部被清洗一空,这厮就算有心再叛却也沒了这个实力,所以只要咱们提出來,此人八成会欣然接受,不多但如此,还要对咱们感激涕零呢!” 张石头立即表示了对李信之言的赞同和支持,“大将军所言甚是,咱们可由巴图此人带路,直杀奔归化,此人就算落了架但总还有三分威名,再携三卫军赫赫军威,想來拿下土默特部必将事半功倍。” 毛维张亦觉得李信与张石头所言有理,不过他还是对巴图的实际状况有些担忧,毕竟看守们得了他的授意之后,或公或私对蒙古苦力们折磨甚巨。 李信发觉了毛维张眼中的犹犹豫豫,又似欲言又止,便问道:“毛镇抚可还有疑虑?” 毛维张终觉得这事瞒不住李信,便一五一十的和盘托出。这倒让李信大感意外,沒想到毛维张这个读圣贤书之人也有这般心思,以工减丁这招固然很辣,但却失之刻薄,容易使人于绝处中铤而走险。 陆九这回却击掌道:“俺陆九这回也为毛镇抚叫一声好,对付这些鞑子就不能客气了,毛镇抚这招以工减丁的法子好,对俺陆九的脾气!” 然后又话锋一转问道:“哎,可别将那巴图也一并减沒了?” “巴图命硬的很,现在还活的好好的,就是整日间吵吵着要见大将军。”毛维张沒想到陆九这厮竟然对他也有了好声气,原來此人对自己一直横眉冷对竟是以往太过婆妈优柔所致,这个陆九倒是直爽。 “如此不如去见一见巴图,如此长的时间相比他也明白再次背叛意味着什么……此人如今在何处?” “回大将军,镇虏卫城西雁河边,正修路基呢!” “走,现在就去!” 李信沉吟了半晌,决定先派出游骑出边墙,一路探明情况,大部队再行跟上。还有这巴图,亦是此番出兵的一处关键所在,总要将一切能利用上的人和物都充分利用上。 雁河边的路基工地并沒有想象中的暴土扬尘,热火朝天,反而是到处都充斥着一股燥热的压抑与绝望一般的不安,苦力们几乎赤身露体,嗨嗨的喊着号子,用血肉之躯肩扛驱使着巨大的木锤,一下又一下的夯实土基。 在这些人身上,哪里还能见到昔日好胜争勇,甚至以烧杀抢掠的半点野性? 有人眼尖,突然发现远处前呼后拥來了一群军将,马队人群之中旗帜鲜明,迎风猎猎,正是让这些鞑子们做梦都狠的牙根生疼,怕的骨头发酥,山西镇总兵官李信! 突然,这众多袒身露体,骨瘦如柴又浑身黢黑的苦力之中,有一个人哭号不止的冲了出來,直往这一群军将迎头奔去。 “大将军啊大将军,巴图勇敢的主人,可算将您盼來了……” 李信吃了一惊,仔细辨认了半晌才认出这货居然是那脑满肠肥的巴图,看來毛维张所言不虚,这哪里是苦力营,分明是集中营啊。不过话又说回來,在如此残酷恶劣的环境之下,这货还能挺过來,也算是一朵坚挺的奇葩了! 亲兵立即上前阻止,准备将这个企图接近大将军的鞑子俘虏架走,李信却摆手让他们将巴图放过來。 巴图三步并作两步跌跌撞撞连爬带跑的來到李信面前,几乎五体投地以面掩地,激动的喊道:“大将军啊您卑微的奴仆,每日期盼您的到來,就像牛羊坠入了荒漠,无时不刻不想念着肥美的水草,就像失去了太阳,失去了光明……” 很明显巴图已经语无伦次了,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毛维张则小声在李信耳边又解释了一番巴图在苦力营中的处境。与巴图关押在同一个哨伍中的全部是与其关系紧张的部落成员,而他的部下则关押在另一个哨伍之中,巴图身单势孤如羊乳狼群,吃尽的苦头不难想象。 李信不禁一阵唏嘘,陆九却问道:“背叛的滋味可还好?” 巴图仍旧呈五体投地状,练练否认近似于哭腔的回答:“巴图从不曾背叛主人,巴图……” “算了,前事不再追究,这回有个机会,要看看你能不能把握住了?”时间紧要,李信沒工夫听他扯闲篇,直截了当的进入主題。巴图眼睛一亮,立即道:“主人但请吩咐,巴图肝脑涂地,粉身碎骨也要誓不辱命!” “听说土默特部被你的同母兄弟给占了,还想不想夺回來?” 在苦力营中消息闭塞,巴图也明白,自己不在,土默特部肯定会被他人占去,但在听到李信亲口说出之后,眼中还是闪过了一丝黯然,随即却出人意料的喷吐出了灼人的怒火。 “定是别儿哥那土鼠,草原上的豺狼去远方,他便以为自己可以做那汗王的位置……” 蒙古人崇尚狼,自然也将英雄比作大漠上的苍狼,所以李信对他将自己比作豺狼丝毫不觉得奇怪,但却十分惊讶此人对待不同强弱之人时的态度,一切转变的那么自然,丝毫不觉羞愧难堪。 “本帅可以助你重新执掌土默特,但却有言在先,汉人有句话常说,再一再二而不可再三,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明白吗?” 巴图仰望着李信,于满是尘土的地面上爬了起來,先是掸罗了身上脸上沾满的尘土,这次郑而重之的跪倒行礼,连声赌咒发誓,对李信永不背叛,否则便让他死于妇人之手! 李信对于赌咒发誓这种事,向來不是很看好。 “土默特旧部尽皆放归与你,不过你却不是要向本帅宣誓效忠,而是向大明天子宣誓效忠!” “这……” 巴图惊讶的看着李信,等着他接下來的话。果然,李信又继续道:“不但是你,从归化到大青山,到喀尔喀着广大的草场内,所有的蒙古部落都要向大明天子宣誓效忠。” 巴图的眼神迷离了,李信这是要做甚?漠南草原上如今雄踞着四大部落,其间更是散落着数不清的小部落,让他们重新归附明朝谈何容易?更何况辽东还有个满清虎视眈眈,连明庭都不是他们的对手,难道三卫军就能倒转乾坤吗? 巴图毫无选择的余地,尽管心中充满了一千个一万个疑虑,他所能选择的只有领命一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五十六章 燕雀雄鹰 巴图的数千部众经过残酷的以工减丁之后存活者十之三四,经过清点还能够行军的却已经不足千人。李信本來还有心让他们打头阵,可是看到眼前的阵势,心里却打起了鼓,这些人别说打仗,恐怕就算是骑马,速度快一点也沒准都给颠的散架了。 陆九撇撇嘴在李信耳边小声的抱怨,“瞅瞅他们,带着他们打仗吗?到时候还得分心來看顾他们,不如咱们三卫军自去,不说摧枯拉朽,势如破竹,降服那漠南四大部当也不是问題!” 经过数次大战,尤其是张家口一战之后,陆九对蒙古军的战斗力不屑一顾,落在旁人眼里,自然是骄傲情绪滋生,并不是个好苗头。常言所谓骄兵必败,人一旦过于自大,就有跌跟头的危险。 李信认为有必要提醒一下陆九。 “蒙古人的战斗力你我所见不过是冰山一角,此番攻略塞北,必须刚柔并济,否则前功尽弃也未可知!” 陆九点头称是,心中却不以为然,腹诽着李信的婆妈优柔。 李信情知仅仅用言语是无法说服陆九的,便只好不再相劝,令巴图领着人随后跟上,大军将于当夜凌晨时分,开拔出边墙。 巴图却苦着脸向李信讨要马匹,李信一摊手,“马匹稀缺就连三卫军都供应不上,更无法兼顾你们了,不过困难都是暂时的,克服克服,等一路上缴获了马匹,优先配给你部如何?” 李信都将话说到了这份上,巴图还能有甚要求,只是苦了他和他的部下,身子骨弱不说,还得跟着大队人马急行军,真不知道还能否坚持到归化城! 大军由镇虏卫西北白羊口出了边墙,一路经过晾马台、猫儿庄直往圪儿海而去。这个海子是由几条季节性河流汇集而成,而今天旱海子的规模却是收缩到了前所未有的规模,只剩下了浅浅的一滩,举目便可以一览无余。 圪儿海又称集宁海子,原本属于大同府,后來明朝边境收缩,边墙以外的大片土地均被放弃,而这圪儿海就在放弃之列。其周边水草肥美,向來有数不清的大小部落与此放牧,当地人却多称之为昂古里淖尔,每到夏季周围百里的牧人便会纷纷赶着牛羊來此。 因此李信将此番出兵的第一站选在此处,为的就是不白白跑冤枉路,只要大军出其不意开进圪儿海,必然能有所斩获。 事实上,李信所料不差,几年虽然大旱,圪儿海水量下降的厉害,周边河流几近干涸,但牧人部落们却仍旧按照惯例于夏季扎营于此,于干旱之中苦苦挣扎,等着旱季的结束。只是,他们沒等到雨季的到來,却等來了如狼似虎的大明军队。 边墙以北近二三十年來都沒遭受过明庭的威胁,久而久之明军自然而然的就淡出了蒙古各部的视野,取而代之的则是那些位于辽东的林中野人,前几年更是将黄金家族最后的传人一举击败,据说那野人的大汗将林丹老汗的财产女人都一并接收了,直到现在各部的牧人说起此事來,还不住的摇头,大叹蒙古人何时竟沦落如此,竟然被些林中野人驱使。 当然,也有蒙古人对此持有不同的看法,被谁驱使不是驱使,不被野人驱使,被那些明庭的南人驱使就要好过了吗?他们所希望者,就是让明庭和清廷打个你死我活,蒙古人好独善其身,打不赢,还躲不起吗? “看看,看看,蒙古人的勇士,成吉思汗的子孙沦落到了这般境地,难道蒙古人生來就一定要被那些野人和蛮人驱使吗?为什么蒙古人不能重新拿起马鞭,将他们重新踩在脚下,做我们的奴仆?” 一名年轻的蒙古勇士挥舞着一双有力的臂膀,激动的指责着牧民们甘心为奴的言论。 “嘿!看看,别阔儿是大英雄,你们敖汉部当然是成吉思汗的子孙,我乌拉特部当然无法和您相比,您就像草原上的太阳,我们就像这草原上蜿蜒的河水,让您晒上几日,都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另一个黝黑的牧民指着干枯的河床,显然语带讽刺。 那叫别阔儿的蒙古勇士也不生气,神色却明显的暗淡下來。“咱们蒙古各部沦落到如今的地步,就是因为各部互相攻伐,有力气使不到一处,这才让那些林中野人们占了上风!若是草原上的部落有朝一日能够合成一股绳子,那边墙南边的肥沃土地必将再次成为蒙古人放牧的草场,而东边那些林中野人也必将再次匍匐在蒙古人的脚下!” “哎!醒醒,醒醒。现在日头还在头顶,不是做梦的时候,有这磨嘴皮子的功夫不如想想,这圪儿海干了以后咱们去何处放牧?我家的羊昨日又死了十几头!唉!再如此下去,用不了多久,就都得死光光了!” 别阔儿手握拳头,不满的道:“与其怨天尤人不如求己,听说边墙南边的几个明庭卫所里囤积了数以万计的粮草,吃上一冬都吃不完,实在不行,咱们也寻个机会去抢上一把。” “别只顾说大话,老汗沒死的时候,可从來不说去明庭强粮食。别阔儿,你们敖汉部好歹和插汉部也同宗同源,不如去找额哲郡王认了宗,也好有人管吃管住,还有几个大海子放牧,总别在外边漂泊受苦要强上千倍百倍!” 别阔儿狠狠的啐了一口,“别提那小子,辱沒祖宗的家伙,若是让别阔儿见了他,定要问他三声还是不是成吉思汗的子孙,黄金家族的荣誉还要不要,杀父之仇还报不报?” 其他几个部落的大小首领们显然也沒将别阔儿这个敖汉部刚刚继承了死去老汗位置的年轻勇士放在眼里,言语中亦是多有揶揄调侃之意,不过这个年轻人却是一向带他们甚是赤诚,因此对他并不反感,只对他那些过了时的春秋大梦有些不满和反感而已。 “黄金家族在草原上的影响力,恐怕连南人的响马都不如,不提也罢,咱们好好放牧,好好过日子,不和他们瞎掺和!你沒听说土默特部的巴图汗开春以后去边墙南边打草谷,结果如何?被那些汉人活生生擒了几千蒙古勇士去,一股脑投入那苦力营,终日干活连一顿饱饭都吃不上,一个个被折磨的不成人形……” “达木老人你说的有鼻子有眼,难不成还亲眼去看过?你那条瘸了的老腿连马都骑不上去,莫要听信那些南人的谣言!” 达木老人是敖汉部的老勇士,当年随林丹汗南征北战,大小恶仗打过无数,那条右腿就是与那些林中野人鏖战时失去的,时至今日只要一说起那一战來便恨不得咬碎满口牙齿。 别阔儿也跟着责备达木老人。 “你收留的那几个汉人來历不明,每日里供他们白吃白住,万一有朝一日出卖了我们就后悔也來不及了!” 达木老人却也不生气而是颔首道:“别阔儿啊,汉人有句话燕雀终有一日要长成雄鹰,您的志向远大如天上的雄鹰,可您的翅膀却只如那燕雀一般,又拿什么去拍击那强劲凶猛的狂风呢?” 别阔儿恨恨的一拳砸在干枯的草地之上并不答话,达木老人继续道:“土默特部是漠南四大部落之一尚且落得如此下场,咱们敖汉部丁不过千口,牛羊不还不满万,拿什么去重振雄风?环顾四周非虎皆狼,汉人有句话说的好,韬光养晦,说的正是我敖汉部此时此刻应当应对的法子啊!” “汉人说,汉人说,什么都汉人说,蒙古人的苍狼和雄鹰不需要汉人的麦子和稻子,他们只需要猛兽的鲜血和生肉!” 达木老人见说服不了别阔儿便不打算继续争论下去,似这般的争论以往进行过不知多少次…… 那个乌拉特部的汉子突然指着南部天地一线间,声音中怀着阵阵忐忑的道:“看,快看,那,那是什么?” 清晨已过,雾气散掉,金色的阳光也早已变得明亮刺眼,蔚蓝的天穹下,草原极目直到天地一线之际。一线红色的洪流嚯嚯前进,似狼群似猛虎。 草原勇士天生的敏锐嗅觉,立即使这些前一刻还在抱怨闲聊的牧民们警觉起來。终于一杆猩红的站起于烈日之下迎风招展,斗大的汉字赫然其上,虽然蒙古人们识不得汉子,却都明白了。 是明军!是明军來了! 这如何可能?明军十几年來都不敢出边墙,往北一步,如今这是要作甚?他们本能的感觉到这股明军上空透着血腥的杀气,定然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勇士们,上马,上马,迎敌,是明军來了!” 别阔儿最先反应过來,扯着嗓子喊了开來。围聚在海子边放牧的各部牧民们,也不分部落你我,纷纷上马,抽刀持弓,转瞬间就汇聚成了一支飞速疾驰的蒙古铁骑,在枯黄的草原上划了一道优美的弧线,直奔前方红色铁流的侧翼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五十七章 初战告捷 “列阵!列阵!” 三卫军对蒙古人擅长的侧翼攻击应对如常,此前数次交手早就摸清了他们的套路。无非就是侧翼阵前骑射,然后反复抓住军阵的侧翼与后翼做反复骑射骚扰,一旦军阵陷入混乱便整队冲击以期彻底击溃。若是遭遇强大反击,便灵活撤退,等追击不及时再作回头一击。这种狗皮膏药似的作战方式,面对军纪败坏毫无团队意识的明朝边军拥有着很大优势,但对三卫军而言,却不甚灵光。 两线方阵立即针对蒙古骑兵的袭扰方向适时的做着方向调整,密集的鼓点与尖利的哨音此起彼伏,密集的三卫军军卒行动整齐划一,干脆利落。 “炮兵的小伙子们,是你们发威的时刻了,不要害怕,跟着我冲!” 海森堡一而贯之的打仗不要命,即使面对的是如狂风疾驰的蒙古骑兵,三卫军的炮兵营经过扩充已经由一个营变成两个营,第一营仍旧由他统领,第二营则在一名降将孔有德的麾下听令。 新兵们尽管腿在发抖,但积攒下來的训练惯性,使得他们克服了这种恐惧,跟随在长官身后推着所属的八磅炮急速向前,占领炮位。十二磅炮由于体积重量都不便于机动灵活,所以能够在接战之前做灵活火力打击的只有八磅炮。 几十门八磅炮在海森堡的一力催促下,來到了步战营的前方,甚至一再的向前推进,想要选择距离蒙古人更近的炮位。将位于步战营军阵之侧的孔有德看得心惊肉跳,这种不要命的炮兵打发还是头一次看到。 海森堡的战术特征是尽量在距离敌人更近的炮位开火,而孔有德则恰恰与之相反,他总是在开战前搜寻附近相对安全的制高点,然后将炮兵转移到这种炮位,然后对步战营做火力支援。 而海森堡的这种打法则完全将炮兵当作了与炮兵一般的中坚力量,孔有德眯起了眼睛,要看看这红毛番鬼究竟有甚么本事,能够让李信对他言听计从。 “八磅炮头炮就位,一二三,开炮!” 轰! 一枚实心铅弹夹着滚烫的热空气,被抛向了飞速驰來的蒙古骑兵,火炮这种东西蒙古人显然在野战中见的不多,剧烈而震彻草原天际的炮响使得他们前进的势头出现了一丝波动,但很快便又在领头勇士的带领下如尖刀般直奔三卫军插去。 眨眼的功夫,他们就尝到了三卫军火炮的滋味,铅弹呼啸砸落在枯黄的草地之上,却并沒有因此而停止不前,强大的冲击力使得弹丸在落地之后又弹起一人多高如离弦之箭向蒙古骑兵扫去。 蒙古骑兵速度飞快,眼见着铅弹由正面砸來,却躲之晚矣,一名蒙古兵被当场扫中,半个身子被砸的稀巴烂,当场毙命,下半截身子则跌落马下,一只脚被马镫绞住,被疾奔的蒙古马到拖着向前…… 弹丸却沒有因此停下,而是继续向前方冲击,又扫中了一匹蒙古马的马腿,战马马腿当即被扫断,连人带马都折了下去,随即又被后面跟上來的战马踏成了肉泥。 弹丸在落地开始又向前扫了二十余步才算缓了下來,失去了动力,仅仅一炮便使得蒙古骑兵十数骑失去了战斗力,威力之恐怖令人乍舌。 第一炮是作为校正之用,海森堡当即下令。 “所有八磅炮准备,一二三,开炮!” 轰轰轰!数十门八磅炮一起开火,密集而剧烈的炮声,使得三卫军士兵都心神一颤,如此万炮齐发的场面就连他们也沒见过几次。蒙古骑兵们就更别提了,第一炮造成的伤害虽然不大,却太过震撼。 就在他们还沒在震惊中缓过神來,战马仍旧如箭一般射向三卫军,此起彼伏的炮响又阵阵传來。如冰雹般的铅制弹丸裹着炙热的空气纷纷砸下,顷刻间砸翻了一大片人马,弹丸落地后向前弹射扫去,立即便又砸翻了一大片。 别阔儿从未见过这等要命的打法,连汉人的边还沒沾到,便损失了数十上百人,而比人马的损失更为严重的是各部落联军的士气遭受到了严重的打击。 更要命的是很多战马由于巨大的炮响而受惊,几乎难以驾驭控制。 之前高涨的战斗热情霎时间一落千丈,眼见着前一刻前还聊天闲扯的同族兄弟们,这一刻却已经成了一滩模糊血肉,别阔儿双目赤红,几乎要喷出火來,马刀高擎,嘶声吼道:“明军依赖火炮利器,冲,冲到明军阵前,他们就会像绵羊一般,任人宰割了!” 说罢双腿紧紧夹住马腹,催促战马加速,加速!别阔儿的吼声,使得士气徘徊在崩溃边缘的蒙古骑兵又为之一振,对,沒错,明军依赖火炮器具,若是冲到一箭之地,看他们纵有千般能耐也要被生生吃了蒙古人的箭雨。 一箭之地就成了蒙古骑兵向前冲击的目标,可在抵达一箭之地之前的这段距离中,三卫军的火炮却成了他们的噩梦,挥之不去的噩梦。 “快,快!清理炮膛,重新装弹,上散弹……炮兵们,你们是最厉害的,你们打响了第一炮,沒有任何军队能抵挡住你们的炮火……” 海森堡在不停的下达指令同时,还不断的鼓励着炮兵营的新兵们,老兵们则熟练的用炮刷清理炮膛,装药压实装弹的过程一气呵成,一切在电光石火间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动作迅速行云流水,将步战营之侧的孔有德看的眼花缭乱。 孔有德自问第二营达不到这种装弹速度,更何况还是在厮杀战阵之前这种生与死时刻,更是考验军卒的心理素质,不由得收起了对海森堡这红毛番鬼的轻视之心。 “第二营的兄弟们听令,向右后翼山包移动,清理炮位,随时准备射击!” 他不准备学海森堡,他也知道自己学不來,还是以自己最擅长的火炮使用方式,來加入战斗才是最佳的策略。 “开炮!” 第二轮射击打出了数以千计的散弹,密密麻麻的直射向逐渐逼近的蒙古骑兵,此起彼伏的炮声还未及落地,海森堡便下达了全军向方阵左翼前方转移的命令。 这一炮之后幸存的蒙古骑兵将直抵阵前,而他选择的炮位恰恰是蒙古骑弓的射程极限,若再不走便有被蒙古骑兵直接冲杀之虞。 别阔儿和蒙古勇士们被冰雹一般的散弹彻底打蒙了,不断有亲族勇士们跌落马下,人的惨叫声,战马的哀鸣声不绝于耳,他甚至能感觉到鲜血溅到了脸上那种灼热的感觉。 两轮火炮齐射,将他此前的一片雄心壮志打的几乎片甲不留,如果连眼下这场战斗都打不赢,还何谈牧马南人边墙之内,更遑论奴役那些林中野人。在他的潜意识里,这些年林中野人们将南人打的几乎沒有还手之力,战斗力自然要远在这些明军之上,而今却连这些战斗力低下的明军都打不过。 别阔儿血管中流淌的黄金家族血液,使他无法接受败给一群败军败将的悲惨结果,他无论如何他都要将这股明军打败,打的他们屁股尿流。 三卫军全然沒将这一群不过三千人的蒙古骑兵放在眼里,此前于宣府便是上万骑兵的大战也打过不止一场,只凭借几千人就想将三卫军的方阵冲垮岂不是痴人说梦? 海森堡的第一炮兵营撤的非常迅速,几乎是前脚撤走,后脚蒙古骑兵的马蹄便到了。一箭之地,为了抵达这里,他们付出了数百条鲜活的生命与炙热的士气。 齐射的命令还未及喊出口去,别阔儿只觉得耳际又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爆响之声,与此前惊天动地的火炮不同,有些略显单薄清脆,随即他惊讶的发现,明军已经被彻底笼罩在了一团团的白色烟雾之中。 “开弓,开弓……” 蒙古骑兵搭箭拉弓松手的同时,一轮密集的铅弹无情的砸了过來,冲在最前方的蒙古骑兵甚至还未來得及将骑弓收起來,便纷纷中弹倒地,负重百余斤的战马只觉得背上轻松了,却不知主人早已经被打落马下,只拼命的向前冲去。 三卫军仅仅进行了三轮齐射,这群蒙古骑兵竟然连第二轮冲锋能沒能够 组织起來,便四散而去。陆九的骑兵营立即开启追逃模式,于浩瀚草原之上,一路追杀而去,直杀出了三十余里才算作罢。 蒙古骑兵溃败,三卫军立即变横队为纵队往海子边前进,那里有这些蒙古骑兵们丢下的数万牛羊与老弱部众。出边墙第一战竟然如此轻松便取得了胜利,众军卒们吼着嘹亮的号子,声声直透云霄,嘶吼着无处宣泄胜利的情绪! 草原某处,别阔儿黯然落泪,他们败了,竟然败的如此屈辱,明军甚至连正面交锋的机会都沒给他们,收拢残兵之后,仅仅余下不足千人,且又人人带伤,损失惨重之极。 所有人的眼中都满含着愤怒与绝望,他们的女人孩子财产都在海子边,恐怕此时都已经成为了明军的战利品。 “拼了,跟明军拼了,不如痛痛快快决一死战算了!” 有人绝望的叫嚣着。 突然有人指向远方,“快看,有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五十八章 死生一念 天色转暗,一人多高的野草是蒙古残兵天然的隐蔽之所,他们静静的等着那一波人马靠近,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若这是一股明军,他们就彻底完蛋了。虽然有人叫嚣着要与明军拼命,但心里却再清楚不过,此一去无异于飞蛾扑火。 所幸那一伙不明身份的骑兵绕了个圈子便远远离去,似乎并未发现他们。直至又过了一个时辰,天色彻底黑透,别阔儿这才确认此处算是暂时安全了。 蒙古残兵们聚在一起商量起对策,有人建议去找土默特部,向他们借兵來抢回财产和女人。但这个提议很快就被推翻,众所周知,土默特部在与明军的数次交战中屡屡败北,甚至连首领都被人家生生擒了去,现在的汗王不过是一个受人操控摆布的傀儡,又怎么会帮助他们?就算肯帮,又能打得过明军吗? 更何况土默特部一直谋求将他们这些小部落吞并,加之在草原上名声甚为不好,若是赶上们去焉知不会被这些反复小人趁火打劫? “不如去投乌珠穆沁部,好歹与敖汉部也是插汉八部之一,同宗同源!” “哼,乌珠穆沁部同宗同源?如果那土默特部是草原上的豺狼,他们就是猛虎,哪一个都会将咱们吞的骨头渣子都不剩。我乌拉特部与你们插汉八部沒甚瓜葛,若是别阔儿执意去投那乌珠穆沁部,咱们也只能在此地分道扬镳了。” 别阔儿心乱如麻,到了眼下这般纷乱的局面,他彻底沒了主意。可惜达木老人不在,以往都是他在关键时刻给自己出主意,如今少了他便如少了主心骨一般,只可惜他瘸了一条腿,不能与大伙一同上阵,恐怕此时已经成了明军的俘虏,想去救他亦是不能。 “都别说了,咱们谁都不去招惹,留下來另想办法!天色已晚,都抓紧休息,养精蓄锐,与明军不能就此算完。” 别阔儿已经有了与明军纠缠到底的心思,只要他们不将自己的部众杀光,便总有可能寻着机会将女人和财产一并抢回來,就算不能全部抢回來,抢回來一部分也比让别人生吞了强。 半睡半醒之间,别阔儿忽然觉得脸上一片冰凉,伸手摸去,竟是湿漉漉一片,紧接着噼里啪啦之声传入耳中,他的心头顷刻间便泛起了一阵狂喜。 竟然下雨了! “下雨了,下雨了!” 一片漆黑之中,有部众同样兴奋的呼喊着,这是草原开春入夏以來的第一场雨,有了雨就意味着河流将灌满河水,海子也将避免干涸的命运,更重要的是牛羊牲畜有了水源便不会被饿死。可这种兴奋持续了沒一会便又陡然间沉了下去,这场雨來的太迟了,此时此刻他们已经一无所有,女人、孩子、牲畜都已经成为了明军的战利品。 大雨瓢泼而下,随着夜间草原气温骤降,这场大雨也逐渐将所有蒙古残兵浇了个透心凉。 别阔儿被大雨浇的睡意全无,浑身的衣服湿透,煎熬难耐的等着太阳的升起,盼了整整一个夏天的雨水,竟然以这种近似于折磨的方式出现了。 眼皮终究是敌不过满身的疲惫与沮丧,就在他一个瞌睡陡然惊醒之际,忽然觉察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一道闪电霹雳划下,将雨夜在一瞬间映照的如同白昼,别阔儿猛然间见到面前竟站了一个人,而让他更为吃惊的是,这个人竟然是瘸了一条腿的达木老人。 别阔儿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便跳将起來,揉着眼睛像达木老人冲了过去,当他的手切切实实的触碰到老人湿透破烂的衣衫时,才确认自己不是做梦。 他有些激动的难以自制。 “达木老人,你,你如何來了?” 达木老人平静的说道:“我來为草原将來的雄鹰拨开眼前的云雾,咱们敖汉部终是有希望了!” 别阔儿难以置信的看着达木老人,以为他是在说胡话,又以为他是在安慰自己。 “达木老人莫要诳我,都到了这等山穷水尽的地步,就算是成吉思汗再次也难有所作为了吧!” 雷声滚滚,又是一道闪电霹雳而下,达木老人的表情在骤然闪亮的雨夜中竟然露出了几丝兴奋。 “成吉思汗若是在此也定然会听从我的意见!” 别阔儿终于意识到,达木老人不是再说实话,也不及细想他是如何寻到自己,又是如何在海子边的营地脱身的,脱口问道:“有什么方法快说,别阔儿也一定会听从达木老人的意见!” 大雨仍旧瓢泼而下,伸手不见五指,达木老人久久沒有出声,却是透着大雨对别阔儿喊道:“你未必会听从,也未必会采纳!” “怎么可能?你还沒说,岂知别阔儿不会听……” 别阔儿喊道一半,声音戛然而止,停顿了片刻又用一种极为失望的语气问道:“达木老人可是让别阔儿投降明朝?” 闪电频频爆闪,达木老人点点头,又摇摇头,这种模棱两可的表态可将别阔儿急坏了。 “究竟是什么建议,你不说又怎知我不会听从和采纳?” 尽管雨夜漆黑如墨,达木老人仍旧紧盯着别阔儿于黑暗中那张焦躁不安的脸。 “与明朝合作,借助他们的力量來壮大自身!” “说來说去还是投降,与明朝合作……他们连林中野人都打不过……” 对于达木老人的这个提议,别阔儿十分不看好,明朝与满清对阵屡屡败北,据说内部又大乱迭起,他们哪里还有能力往边墙以北施加影响力。 岂知达木老人却重重的叹息了一声,“别阔儿,你沒得选,敖汉部也沒得选!” 别阔儿陡然大笑,“如何便沒得选,草原辽阔难道还沒有一块地方能容得下落难的苍狼与雄鹰吗?” 又是一道闪电划过,别阔儿竟然在达木老人的脸上看到了一阵泛着苦涩的笑意。 直到此时,他猛然惊觉,立即便意识到了此前的那一丝危险直觉來自哪里。透过瓢泼的大雨,别阔儿似乎听到了大军嚯嚯顿地的声音。 不祥的预感顿时化为现实,别阔儿明白他们被包围了,事到如今他反而冷静下來。 “是那些南蛮子逼你來劝降的?” 达木老人摇头,“是我主动來的!明军总兵本來要将你们斩尽杀绝,是我主动提出了一个建议,很幸运,明朝总兵欣然答应了,你先听一听,再做决定也不迟……” 这时有人狼狈來报:“坏了,咱们被明军包围了……达木老人……你……你是如何來的?” 那人见了达木老人竟然惊得连说话都磕巴起來。 “有多少明军?”别阔儿问那人。 “太黑,看不清楚,总有不下万人的规模,别阔儿放心,咱们敖汉部沒有贪生怕死的懦夫!” 这个非此即彼的选择題几乎沒给别阔儿任何心理准备,便突然间砸落到他面前,而且留给他的时间已然不多,必须在有限的时间内做出选择。 他可以选择死,然后敖汉部最后的勇士将在他的带领之下一同冲向黑暗中的明军,冲向死亡。他也可以选择生,达木老人给他描绘了一个无比美好的未來,选择了生就等于选择了这个无比美好的未來。 可是他总觉得这个未來是如此的虚幻与不真实…… 一夜大雨,原本已近干涸的河床里有了河水,只剩浅浅一层的海子里经过一夜的大雨也蓄满了浑浊的雨水。大雨不但蓄满了河床和海子,还将天空格洗的外蔚蓝,本已枯黄的草原似乎也抹上了一层绿意,太阳光更是因此刺眼无比。 别阔儿被晃得的有些头晕,不自觉的抬起手來试图遮挡一下刺眼的光,只是这刺眼的光究竟來自那天上的太阳,还是來自明军锃亮的枪口,就连他本人都有几分说不出的迷惑。 军帐大门推开,一名红衣军将昂首挺胸走了出來,傲然道: “大将军有请!” 别阔儿面对明朝军将的傲慢,更是倍感屈辱,但达木老人的话语又在耳边真真回荡。“人在低矮的帐篷里,就要学会低头,否则就不是一个合格的蒙古勇士!” 所以他忍了下來,跟随那傲慢的明朝军将进了军帐,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三卫总兵。 李信的态度与那傲慢的军将相比却是天差地别,不但脸上含笑,甚至在见到他进帐的那一刻起便起身來相迎,还用生硬的蒙古话说了几句欢迎之词。 别阔儿能感受到一双有力的大手攥住了他的胳膊,将他请到一旁的软垫坐下。 李信的态度使得本已经准备接受羞辱的别阔儿如堕五里雾中,不知道明朝总兵究竟打的什么主意,但他却分明从对方的神色举动中感受到了一种从未体会过的尊重与真诚。 李信又将达木老人请进了军帐,这个老家伙既会蒙语又会汉语,与这别阔儿又十分熟悉,自然不能落下。他能看出來,这个达木老人不简单,熟悉汉人韬略,又提出了一个对他十分有吸引力而且很难拒绝的计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五十九章 贝勒出山 位于辽西冲要之处的广宁,城防严备,甲士精锐,规模与战力都让人频频侧目。守将本來是镶黄旗的一名章京,守军人数也不过才千余人,而今这座小城的驻防规模却似一地首府一般,突然间涌入了近三千的八旗甲士。 人吃马嚼靡费颇巨,弄的督理粮道的官员们怨声载道,一直将状子告到了盛京御前的皇太极案头。究竟是谁能将一座弹丸小城惹出的动静,一路传到了满清的奴酋面前呢? 此人正是前睿亲王多尔衮,之所以在睿亲王的前面冠了一个前字,那是因为他现在的爵位已经不是亲王,由于去岁破边墙进入南朝打草谷的行动失败,他被震怒不已的皇太极大加斥责了一番,直接褫夺了一切爵位军职。后來还是礼亲王代善求情,皇太极就坡下驴,又给他复了个多罗贝勒的爵位。 但盛京肯定是容不下他了,皇太极趴在地图前琢磨了一番决定将自己这十四弟放到广宁去。广宁一地已经地处前线,往南走几十里便是明朝老臣孙承宗构筑的关锦防线。 皇太极啊将多尔衮置于此地也是煞费一番苦心,他既不想浪费了多尔衮的用兵之能,又不愿他重返大清的权力核心,所以将他放逐到前线,物尽其用,人尽其能,又可以使他难以与闻朝中大事,如此便一举两得。 谁知这多尔衮自打被他贬斥以后,性情竟似变了一个人,一改往日小心翼翼的性格,行事愈发的放浪形骸,几个旗的子弟频频告他的状子,弄得皇太极颇感为难,惩处不是,不惩处也不是。 多罗贝勒多尔衮虽然身处前线,却一点身为前线主将的觉悟都沒有,三天两头上山行猎,每次出行前呼后拥,闹的动静颇大。有两次甚至惊动了大凌河的明朝守军,以为是鞑军又要攻略关锦了呢。 广宁本是镶黄旗守将的地盘,多尔衮带着自家旗丁來到此处之后,大有鹊巢鸠占的架势。还有一点更让这些黄旗守将们愤愤不平,那就是多尔衮极度的宠信汉人。反倒对他们这些同为八旗的子弟们不咸不淡,冷落备至。 这些汉人里风头最抢眼的一个人,据说是去岁在南朝打草谷,多尔衮于高阳抓回來的一个明朝降官,但又由于此人一向低调以示身份,很多人只知道其人姓鲁,具体名字却不甚了了。 但是,鲁姓汉人刻意的低调却因为多尔衮有意为之的抬高而变的毫无意义,除了他的名字无人知晓以外,平日里的一举一动都有数百双眼睛在盯着,恨不得将其置于死地。也好杀杀这为太过嚣张的多罗贝勒的威风,但每每都事与愿违,此人行事小心的简直令人发指,平日里规矩的连进门先迈左脚还是右脚,都日复一日的一般模样。 “先生何故皱眉?” 多尔衮由一方精致的木匣内取出了碗底大小的羊脂玉瓶,瓶子是广口的旋开盖子,里面是雪白的膏状物,用狭长的小指指甲挑了一小块抿进嘴里,砸吧砸吧嘴,面上表情极似享受。 “禀贝勒,此物來历不明,切不可食用过于频繁,臣,臣恐对身体不利!” 多尔衮口中的先生正是当初的高阳典史鲁之藩,他犹豫了一下,仍旧不顾避讳的,直言心中隐忧。闻言之后,多尔衮竟放声大笑。 “先生多虑,此物名为‘福寿膏’盛京里已经流行了有一阵子,王爷贝子们使用者十之**,如果有问題早就有了,何至于等到现在?” 说着,多尔衮在案头推过另一方精致的木匣,“都说了让你也用一些,这一匣子拿去随意用,一两‘福寿膏’换一两黄金,金贵着呢,正符合先生的身份。” “福寿膏”是自打开了春以后,于盛京城中突然流行起來的一种养生之物。据说此物男女皆宜,可外用,可内服。所谓美容养颜,延年益寿,自打问世以來迅速便成为满清权贵,争相购买的养生神物。数月下來,不但在满清权贵中建立了超凡脱俗的口碑,更是让人欲罢不能。 鲁之藩沒好气的又将那一方精致的木匣推了回去,“臣,臣本是一介降官无福消受此物。”他自打降了多尔衮以后最不适应的一点就是此处的臣子们动辄自称奴才,让他无论如何都难以接受,好在多尔衮是个比较开明的主子,允他随意为之,但每次这个臣字一出口,他都觉得这是在恃宠而骄,但若让他说出那奴才二字來,又比杀了他还叫人痛苦。 每日在这种煎熬中度过,时间一长虽然也麻木了几分,可就算过去了半年,还是对那一幕幕心有余悸。后來想通的鲁之藩索性便认了命,大丈夫但求建功立业,既然无缘大明,那么辅佐一位大清圣主也不失为人臣之追求。 但偏偏选择了他的主子回到盛京之后便被褫夺了爵位,后來虽然又重新启用,又如变了个人一般,整日间玩物丧志,捣鼓这些“福寿膏”! “西边有了消息,明军出了边墙,据说有大动作,漠南蒙古的几大部落恐怕要有反复。” 即便身处偏僻一隅,鲁之藩仍旧习惯性的保持着一览全局的行为,派出的斥候游骑每日按时回报。岂知多尔衮竟然伸了个懒腰笑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为这事犯愁的应该是皇太极才是,哪里需要多尔衮來狗拿耗子!” “贝勒此言差矣,你可知出兵的明军主将是谁?” “是谁又与多尔衮何干?”多尔衮仍旧的曼联不在乎。 “山西镇总兵官李信!” 当李信两个字由鲁之藩的口中吐出以后,多尔衮脸上的笑容骤然间凝固了,但也仅仅是一瞬间的功夫便又恢复了正常,叹了口气。 “这回皇太极有得头疼了!” 但是,话才说了一半,多尔衮猛然起身,“快,笔墨纸砚伺候!” 鲁之藩闻言一愣,但还是手忙脚乱的帮着研磨摊纸。 片刻功夫,多尔衮便写就了一篇奏章,看着鲁之藩一脸的疑惑,笑问道:“先生何故表情如此?” “贝勒明知主动请战,皇帝必然不会应允,又……” 他突然意识到这位多罗贝勒本意便不欲西去平乱。 “先生果真慧眼如炬,我若主动求去,皇太极必然心疑不准。可不如此他定会让你我前去,这一仗注定是个赢了无过,输了有罪的差事,何苦趟这浑水!” 皇太极以打恶仗來消耗政敌的事屡见不鲜,大贝勒阿敏就是现成的例子,他虽然有信一雪前耻,却不愿意一头扎进皇太极挖好的坑中去。 鲁之藩摇头道:“贝勒此言差矣,私怨事小,社稷为重。李信出兵漠南蒙古,表面只是触动那四大部,可实际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四大部落重新投了明朝,所影响的将是整个蒙古,到时候蒙古各部必然从如今的隐忧成为一支严重掣肘的钳制力量,我大清于今岁冬日的讨伐计划惟恐便要搁置!” 正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鲁之藩既然吃了多尔衮的饭,就准备一心一意的为他为大清出谋划策,以他对李信此人的了解,此人绝不会沒有因由的便出兵漠南蒙古,恐怕背后还隐藏着更深的目的,只是一时之间还沒想的通透,总要先劝服了多罗贝勒亲自掌兵出师才是。 多尔衮猛然间肃容正色,站起了身子对鲁之藩郑而重之的一揖到地。 “先生之言振聋发聩,惊醒梦中之人,多尔衮只知明哲保身,却忘了江山社稷,惭愧汗颜!” 其实,多尔衮放浪形骸亦是有意为之,自打去岁南掠失利之后,他自觉根基依然不稳,皇太极出于名声考虑固然不会一次将其干掉,但此人向來擅长小刀子一片一片的割肉,让人防不胜防,日积月累下來,名败身死则是水到渠成之事。 因此多尔衮才以此來麻痹皇太极的心思,让他觉得自己已经性情大变,威胁性越來越小,然后降低对他的警惕和压制。果然,皇太极的注意力很快便转移到满清内部其他政敌的身上去了。 如此一來,诚然自保有余,但何年何月才能复出,却是成了一个未知之数,或许多尔衮在等着皇太极翘辫子的一天,毕竟最近一段时间私下里流传着皇帝身体有恙的消息。 皇帝身体有恙的消息能够在私下里大肆流传,可不是只头疼感冒这等小毛病,而是有了能动摇身体根基的大毛病。 今日闻听鲁之藩所言,多尔衮的心思又陡然间变化了,或许等那家伙自行死掉不是一个最好的办法,倘若迎难而上,克服掉背后的一切捣乱行为,于此次平定蒙古之乱,那么恢复亲王爵位便指日可待。 多尔衮在骨子里不认为自己败给了李信是因为能力不足,不过是让他抓住自己一心将之收为己用的弱点,捡了便宜,钻了空子而已。 一念及此,多尔衮将此前写好的奏章撕了个粉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六十章 行商陆贾 多尔衮在鲁之藩一番劝慰之下很快活络了起來,字斟句酌的重新写好了进呈给皇太极的奏章,然后便等着盛京方面的佳音,谁知左等右等都沒有半点音信,便如石沉大海一般。 在奏章当中他并沒有谈及任何蒙古与出兵之言,而是向他的这位兄长抱怨,身体有病难以坚持广宁军中,怕身体不堪胜任之下耽误了军情,特请圣旨返京安养。 如果所料不差,皇太极必然不会允准,且还会大送药材金银以示恩遇,然后再下旨劝勉一番做些不着边际的许诺,使他继续留在军中为八旗效力。 多尔衮有八成把握相信,皇太极在接到漠南蒙古遭遇明军袭击的消息后首先会想起自己,加之他刚刚上书痛陈所面临的困难,皇太极也必然会反其道而行之。说白了就是多尔衮越想休息,他便越不会使之得逞,而且恨不得他的这十四弟累死在任上。 鲁之藩对多尔衮的做法大不以为然,认为多尔衮搞些阴谋伎俩,非成大事之人所为。随着接触的时间日渐增加,鲁之藩也逐渐认识到了和最初印象里,大为不同的多尔衮。 初见多尔衮时,此人的睿智与包容使人印象不可谓不深刻,但久而久之便又发现了一些隐藏在这种巨大优点之后的缺陷,在鲁之藩的观点之中,成大事者欲想达到目的便要堂而正之,可这位主子却恰好相反,偏偏喜欢一些剑走偏锋的招数,而这些阴谋伎俩绝大多数都失之偏狭,甚至让人卑鄙不齿。 如眼下这般和皇帝玩弄心眼,且不说能否达成目的,万一那皇帝真的允了所请,所有差使都被拿下,你多尔衮还真能放下所有去甘心赋闲养病吗? 再者,鲁之藩虽然來到满清辽东不过区区半载,但对其朝廷上下的政争也算颇为了解,其惨烈程度要远甚于大明朝廷。在大明朝廷的政争当中失败了也不过是罢官去职,回乡养老。而在清廷里却是想都别想,一旦与之敌对一方落于下风,便会被优势一方以痛打落水狗的架势,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皇太极之所以不敢轻易的处置了多尔衮,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有礼亲王代善在背后使力。皇太极自登基以來一直被四大贝勒的枷锁紧紧桎梏,身为四贝勒的他因此便不遗余力的,尽其所能打击其他三大贝勒。 到了如今,四大贝勒死的死,幽禁的幽禁,只剩下代善一支还稳稳立于清廷之中,此人虽然看似低调却在清廷中有着不可忽视的影响力,就连身为皇帝的皇太极也对他忌惮三分。 代善擅长凡事居于幕后,几番挑拨,四两千斤,往往便是一番腥风血雨,而他则稳坐府中冷眼看着热闹,成与败皆似与其无干,却是左右都不会损及他一丝一毫。 年轻气盛的多尔衮便是代善用來钳制皇太极的一个重要人物,正因为如此,他才罕见的亲自出面替多尔衮求情,使得多尔衮沒有落得如阿敏一般的下场。 如果皇太极真有心急切彻底将多尔衮打压下去,一时头脑发热允准了其去职休养的请求,多尔衮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吗?更重要的是,立身根基本不在权术诡诈,这些东西都是浮云一般的虚无缥缈之物,只有功勋才是切切实实可以用作倚靠的东西。 多尔衮此时所面临的问題是去岁的那次失败,那次失败成为了他再次领军的最大障碍。但是这位堪称睿智的满清贝勒却也有一叶障目的时候,时至今日从努尔哈赤时代能够独挑大梁的几大亲贵将领凋敝的厉害,莽古尔泰病死,阿敏开罪皇太极而被幽禁至今,后起之秀的岳托却又在去岁的入寇当中被李信斩首而惨死。 所以,多尔衮已经是满清所剩下的为数不多的亲贵将帅之一。明军出兵漠南蒙古看似肘腋之疾,可如果置之不理,便由腠理入膏肓也是眨眼之事。清廷之所以于眼下能够集中全力攻略辽西,就是因为后方的蒙古和朝鲜都已经臣服,沒有人再能于背后放冷箭使刀子。可如果漠南蒙古的这粒旗子乱了起來,便会牵一发而动全身,早就已经拟定好的攻略松锦计划便有很大可能付诸东流。 皇太极并不是昏庸无能之辈,在某种程度上,客观的说甚至要远远胜于紫禁城中大明天子朱由检。他不会将私怨放在公器之上,退一万步讲,他若是真的想解决漠南蒙古问題,便会选一名得力干将,一役而毕其功。 多尔衮在此时自作聪明,很显然并不明智。 为此,鲁之藩曾不止一次的苦口婆心相劝于他。每一次多尔衮都笑而不语,让他静观其变。鲁之藩被弄的甚至都有些急躁起來。 “一连数日沒有消息,难道贝勒便不着急?万一……” 这个“万一”鲁之藩可不愿说出來,既然自己辱沒了气节做了投降之举,所求者便只剩下名利二字,只要能辅佐一圣主安得天下,便是遭万世唾骂又如何?鲁之藩选择了多尔衮,他的命运与多尔衮便如拴在同一根绳子上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种不吉利的话说不出口。 多尔衮只让他耐心一点,几日之后事情自见分晓。这一回他前所未有的坚持己见,并沒有因为鲁之藩的反复劝说而妥协。无奈之下,鲁之藩拂袖告退。 刚刚回到自己的府邸,却有仆役來报,蛮子行商求见。 所谓的蛮子行商当然是只明朝行商,出于未雨绸缪的准备,鲁之藩受多尔衮的影响,对这些明朝的行商也甚为看重。清廷位于关外一隅之地,物资匮乏,粮食产量也极低,根本就不够供应与日俱增的丁口。由此这些行商们就成为了保持清廷稳定以及强大,不可或缺的一支力量。 年后,皇太极甚至还大规模的对几十家晋商贷了大笔的银子,这种不计成本代价的方法,只为激发行商们由明朝往关外运送粮食物资的积极性。 受此启发,鲁之藩也在积极笼络培植能为多尔衮所用的行商,毕竟掌握了大批的财货供应之道便等于掐紧了清廷的权力之颈。但是真正实施起來却又谈何容易,多尔衮目前大权旁落,又被发配到了广宁这个弹丸之地,怎么会有行商那么不开眼來找他们合作? 鲁之藩沒少受了行商们的敷衍应付,只是人家摄于他毕竟是清廷贝勒的包衣奴才,出于留得一线好相见的想法,这才假以辞色。一番运作下來,银子沒少花,但肯入彀的行商却沒有半个。在行商们看來,即便不从奴酋那里讨得便宜,不还有个礼亲王么?人家位高权重,搞的商路赚的银子一点也不比奴酋要少。为何來找个落架的贝勒? 也算是老天开眼,也可以说事有巧合,这一家晋商却是姗姗來迟了,进入六月间才來到辽东,不论皇太极也好礼亲王也罢,手里面能贷出去的银子已经所剩无几,据说其中还有了一些不为外人道的波折,更是将手攥紧一分银子也不往外放了。 那晋商无奈之下,不知从何处听说了多尔衮的门路,竟然不顾路途颠婆难走寻到了广宁城來。双方一拍即合,鲁之藩当即便同意可以与之商量,在请示了多尔衮之后,便约了时间再详谈一番。多尔衮也允准,可以预先贷出白银二十万两,却交代了只优先收购大明朝的粮食。 “小人陆贾见过大老爷!” 鲁之藩对这个叫陆贾的晋商甚为热情,立即让他落座又命仆役沏茶倒水。原因无他,只因两人都是榆次同乡。时人重乡情,尤其背井离乡的鲁之藩在化外异域能得遇同乡,更是倍感亲切珍视。 “贝勒已经亲口许了你二十万两的白银,可不要让贝勒失望啊。眼看着麦收时节就到了,回去正好将粮食收上來。” 陆贾却是倒吸一口冷气,竟然拒绝道:“如果贝勒只让小人收麦子上來,小人这银子还不如不贷了。” 鲁之藩有几分愠怒,如此大事岂能儿戏反复,但还是平心静气的问他因由。陆贾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双手一摊,道:“实话说,岂有有钱不赚的道理?小人就是接了这二十万两银子也无妨,可真真是达不到收粮的要求,最后贝勒白白损失了银子,受连累的还不是老爷您?” “何出此言?” “老爷不在关内,有所不知,今年山西、直隶的麦子怕是要绝收了,百姓们连吃的嚼口都沒了,哪里还能收到多余的粮食?” 陆贾的诚实让鲁之藩一阵感动,如今这年月,如此重信义之人可不多见了,尤其对方还是个商人,都说商人重利轻义,今日看來此话似乎有以偏概全的嫌疑。 陆贾见鲁之藩似乎认同了他的说法,又道: “现如今,除了粮食,在大清的土地上,还有另一样东西销量极佳,粮食不成,运來此物,准保贝勒赚的盆满钵满,至少翻上一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六十一章 土默特部 鲁之藩虽然对商事不通,却也明白“福寿膏”这东西,且不说能否有其传言中的功效,之看用途也只是纯属供应权贵们享受只用,于百姓军力毫无用处。因此,他的心里也还有着一杆秤,知道多尔衮与行商接触绝不是为了赚那几十万两银子的利钱。 “‘福寿膏’虽好,却于国民无补,不可尽数为之,粮食若果真有困难,以盐铁皮革补足了亦可。” 这番建议算是中肯之言了,陆贾非常清晰的把握住了鲁之藩的态度,拱手连连称谢,又商量罢一些细节问題,便要告退。鲁之藩心头一动,又将之唤住。 “你往返之路是走宣府张家口还是大同府镇虏卫?” 陆贾揣度着鲁之藩话中之意,答道:“最近宣府的洪承畴拔毛过甚,但凡晋商几乎全部经由新平堡出口,而且那山西总兵又派发了全省通达的路引,只需向官府缴纳一笔税银便可于全省范围内无须再度缴税,所以小人商路走的也是新平堡。到现在原來走张家口的商队,有九城都改为新平堡出口,剩下那一成是北直隶的商户,不得不由此出口而已。” 鲁之藩倒吸一口冷气,“如此说來,张家口竟是往日熙攘不在了!” 陆贾点头附和,“谁说不是,今非昔比了,又经过几次蒙古鞑子……”说到这,他突然停了嘴,意识到对方也是鞑子,虽然是二鞑子但总与鞑子脱不了干系,刚要低头请罪,谁知鲁之藩却一摆手。 “沒那么多忌讳,你畅所欲言就是!” 陆贾这才又接着说道:“经过几次蒙古人的抢掠之后,萧条破败,那叫一个惨不忍睹。反观镇虏卫新平堡,人声鼎沸,每日出口的贩夫走卒直排出去十几里地,变化之大当真非亲临其境不可感受啊!” 陆贾突然又神秘兮兮的道:“听说山西在修一种叫铁轨路的东西,据说只要修好之后,运人运货一日千里也是寻常,由太原到大同府也不过一日的功夫。到时候还会让咱们行商使用,人吃马嚼的费用倒是能省下很大一笔……” 啰哩啰唆说了一堆,鲁之藩突然意识到,这种东西对于运粮和运兵的好处,一种直觉告诉他,李信有着非同寻常的野心。他不耐烦陆贾的啰嗦,便挥挥手将其打断,直入主題。 “往來之时可多打听消息,报与我知晓,多罗贝勒不会亏待你!” 陆贾又是千恩万谢,这才离开了鲁之藩的府邸。出了大门便有随从接应,拐出去一条街这才狠狠的啐了一口。随从低声附和着骂道:“好好的汉人,非要做二鞑子,还是读书人……” “活腻了不成?在人家的地盘,慎言慎行。” “是是是,小的这张嘴沒把门,卢老爷莫怪,莫怪……” 鲁之藩打发走了陆姓商人之后望着天一阵呆呆的失神,他虽然装作不在意那行商口中所言的鞑子,但实际上还是受到了深深的刺激。曾几何时,他亦是抱定了誓与鞑子血战到底的决心,可世事弄人,而今自己竟然成了曾经的自己口中十恶不赦的鞑子,何其讽刺。 就在他大感伤怀之际,多尔衮的家奴急吼吼的上门了。 “先生,贝勒有请,有急事!” “可知贝勒急召何事?” “奴才也不知,据说盛京來人了。” 听说是盛京來人,鲁之藩陡然间兴奋起來,想必是皇太极已经有了决断,亦兴冲冲的随着那家奴去见多尔衮。 …… “尊贵的将军,前面就是土默特部汗王的驻地,这片海子比圪儿海占地广,水又深。就算大旱之年也从未干涸过,他们占了这漠南草原上最肥美的水草,今日就让他们尝尝大明铁军的厉害吧!” 达木老人一路之上成为了李信最佳的向导,也多亏了有达木老人的指路,否则大军弄不好就要到归化白走一遭。蒙古人向來不筑城定居,都是追逐水草而居,也只有熟悉草原的蒙古人才能嗅得到蒙古人的踪迹。 陆九手搭凉棚观察了一番,冷笑道:“土默特部而今也这个德行了,敌人已经近在咫尺却浑然不觉,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称霸草原的。” 这话打击面有点广,达木老人尴尬的咳嗽了一声,道:“不是土默特部变的无能,是明军一向不出边墙,周边部落又沒有人能够威胁他们,轻敌,轻敌……” 达木老人的汉话说的很地道,无论是用于习惯还是一些典故都信手拈來,有时李信甚至怀疑他是个汉人,但从那别阔儿对此人的信任程度來看,又决然不会是汉人,毕竟蒙古人是不可能将一个异族人当作股肱心腹的。 此时的别阔儿就像是一头驯服的小绵羊,明朝总兵即将攻打土默特部,达木老人交代他一定要在明朝总兵面前表现出急于立功,又能力不足的样子,只有如此才会得到明朝总兵的重用。 别阔儿对此大为不屑,他有时候真是对达木老人神神叨叨的那一套不屑一顾,有本事就堂堂正正的使出來,试问哪个人会得意喜欢出风头,却又愚笨无能的部下呢? 因此他决定不理会达木老人的反复叮嘱,既然投奔了明朝将军,就要让他看看自己的价值所在。 包括乌拉特部在内,圪儿海边的十几个小部落悉数被李信收编,实际上他们也沒得选择,要么灭族家人财产被明军任意处置,要么投降活下去,所有的蒙古人几乎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 崇尚强者是草原上的习俗,投降对于他们來说沒有半点的思想负担。就像别阔儿这种黄金家族血脉,口口声声要恢复祖上荣光的部落首领都能够轻而易举的接受这个现实,更遑论其他人? 马刀高高擎起,呼哨之声此起彼伏,很快便练成了一片。矮小的蒙古马群轰然开动,骑兵们嗷嗷呼喝着直冲向毫无准备的土默特部营地。蒙古骑兵们心底里甚至还带着隐隐的兴奋,以往被这土默特部欺压的厉害,如今终于有机会出一口胸中恶气。 若是在以往,他们断然不敢叫嚣着冲击土默特部的营地,但如今有那战力恐怖的明军压阵,便一个个爆发出了惊人的勇气与战斗力。 达木老人悚然一惊,他可沒记得明朝将军让蒙古骑兵们此时便冲锋陷阵。以他刚刚得到的消息,明朝将军准备先用火炮轰击,然后在派步战营出击,蒙古骑兵就是在旁边看热闹捡漏的。 这个安排也让达木老人长吁一口气,如此一來也省却了他对李信有心借大战消耗蒙古丁口的担心。可谁曾想这别阔儿竟然不知好歹,主动带头发起了对土默特部的攻击。 叹息之余,达木老人还是禁不住一阵赞叹,别阔儿毕竟是老汗血脉。血管里流淌着黄金家族骄傲勇敢的血液,又岂能乖乖的敢为人后?他既为此觉得高兴,又隐隐的感到担忧,如此锋芒毕露,明朝将军会容得下他们吗? 想到此处,达木老人的脑中竟然产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隐隐期望着土默特部的勇士们让别阔儿吃点苦头,最好是吃上一个败仗,杀杀他的锐气! 事实竟然真就朝着达木老人的期望的方向发展,他们所在高坡之上距离土默特部的营地还有十余里的距离,草原上沒有树木自然一览无余。但是两地之间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起伏坡地,土默特部的甲士居然就埋伏在那一处起伏坡地的背面。 别阔儿所带领的骑兵在毫无防范之下冲进了土默特部预先设好的绊马索里,顿时便陷入一片混乱,紧接着便是一阵阵箭雨抛射而來,片刻功夫便将别阔儿压制的沒有还手之力,陷于崩溃的边缘。 刚刚还高昂的士气竟然在转瞬间消失无踪。别阔儿大有欲哭无泪之感,这是他继承了汗位以來第二次参加战斗,可耻的是居然两战连败,头一次败给了火力强大的明军还有情可原。但这一次,是他加入明军之后的第一战,身后有着强大的明军做后盾,居然连一个回合都沒走上來,便遭遇了行将崩溃的尴尬局面。 心高气傲的别阔儿拨胯下蒙古马,呼唤身边的勇士,试图重新组织冲锋。 远处的李信将战场上的情形一览无余,“陆九,带着你的人上去,助他们一臂之力!” 陆九轰然应诺,带着骑兵营便如风卷残云一般往坡地背面的侧翼席卷而去。岂料,土默特部的伏兵竟然不止一处,陆九反映也算快极了,在发现伏兵的第一时间便急急转向,骑兵营于草地上划了一道弧线,与之兜起了圈子,他才不会蠢到与蒙古骑兵胶着在一起拼命。 三卫军骑兵营的表现沉着冷静,别阔儿的部众则与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双方的战斗素养高下立判。达木老人尽管心愿得直,脸上却是真真发烫,为自己族人的糟糕表现而脸红。 却听李信一声惊叹,“好顽强的战斗意志,面对如此劣势居然再一次组织起了冲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六十二章 半路杀出 达木老人胸中腾起一阵自豪,别阔儿虽然中了埋伏,但应对起來还算中规中矩,竟然能集结身边的敖汉部的勇士发起反击。刚想跟着附和一番,却听李信又道:“土默特部沒了巴图汗王,战斗力和战斗意志似乎也沒有降低嘛。” 如何?说的不是别阔儿?达木老人一阵脸红,庆幸自己沒有轻易的将附和之语说出口去,否则可就丢大人了。 达木老人放眼望去,土默特部的骑兵果然占据了战场的上风,别阔儿一部被狙击的七零八落,即便组织了小规模的反击也是收效甚微,难挽困局。明军的骑兵虽然反应迅速灵活,但终究是被土默特的伏兵逼的于草原之上四处游走。他也由此做了一番评判,明军所依赖的终究还是步兵,如果比起骑兵來,称王称霸,蒙古人当仁不让。 一直站在李信身侧的汉子用一种充满了惭愧之意和不甘的语气回答李信。 “在勇敢的主人面前,一切抵挡都是沒有用的,是螳臂当车,是蜉蚍撼树……” 李信笑道:“长进不小,成语用的好。不过你这同父异母的兄弟似乎在用兵上的确胜你一筹。” “大将军教训的是,教训的是!” 两个人的一番对话使达木老人大吃一惊,与李信对话之人一身三卫军军将打扮,虽然带着病态的精瘦却是依稀还透着几分昔日的威猛,一眼便知于三卫军中不是寻常之人。 可听他了他们的对话之后,达木老人胸中开始翻江倒海,几个关键词汇敲击震撼着他的脑仁,土默特部汗王……同父异母兄弟……都说土默特部的巴图汗王被明军俘虏,难道眼前这个极近卑躬屈漆的人便是巴图汗王,难道巴图汗王竟是被这个明朝总兵俘虏的? 很快,那个病态精瘦的汉子便解答了达木老人的疑惑。 “巴图愿领族中勇士,为英明睿智的主人开路。” 巴图的谦卑让李信直起鸡皮疙瘩,还很难适应有人在他面前如此作践自己,但终究是沒有对巴图的这种自卑行为提出反对意见,草原上的民族向來崇尚强者,以为强者仆从为荣,如果按照汉人的逻辑自谦起來,恐怕还会对这些草原牧人造成心理上的困惑,以为他李信信心不足,难以驾驭他们呢。 “冲锋不必,可以喊几句话,劝他们投降,告诉他们降者不但免死,还能保住女人和财产。如果负隅顽抗,将从重论罪!” 巴图应诺而去,组织千余部下冲着空旷的草原喊起话來,草原海子边顿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蒙古话。 而这些喊话似乎也起了作用,很多人一眼便看到了立于高地之上,一身明军军服的巴图汗王。原本还有心誓死抵抗的土默特部骑兵们,顿时便被分化。 其中有巴图兄弟的死忠党羽自然不会因为巴图的喊话而动摇了抵抗的决心,但那些普通的牧民们却摇摆不定了,如果对付明军汉人自然当仁不让,可对方显然是巴图汗王,他领來明军要夺回自己的部众,那么战斗胜败与否,于他们影响便不是先前所预想的那样,新汗王旧汗王都是土默特部的汗王,谁來坐这个位置他们不一样得照常放牧,照常吃肉,喝马奶酒吗? 有了这种想法,原本背水一战的决心顿时便如扎漏了的猪尿泡一般泄了气。别阔儿敏锐的察觉到了土默特部骑兵的变化,带领着聚集在身边的百十骑兵,在战场之上狂飙出一个弧线來,直插土默特部的后翼而去。 口中发了疯一般的呼喝着:“敖汉部别阔儿在此,敖汉部别阔儿在此……” 很快便是数口同声,十口同声,百口同声,本來衰微的士气竟有陡然高涨起來。 战场上的变化很快引起了李信的注意,这个别阔儿的表现让他颇感意外,最初于此人的印象就是一个翅膀还沒长硬实的小愣头青,他的倔强与不服输在李信眼中未必是优点,但眼下战场形势瞬息万变,能敏锐的抓住战机,并一举由劣势之中奋起击杀敌人,单单这一点便足以证明他的确不是个寻常的愣头青。 此时达木老人的一颗心早就被别阔儿的冒险行为揪到了嗓子眼,紧紧抿着嘴,双手握拳,握出了一手心的汗水都不自知。 土默特部的阵脚乱了,胜负已然分出,事实再一次证明,土默特部在三卫军面前几乎不堪一击。这是绝大多数三卫军军卒发自内心的想法,都十分之疑惑,以往总听到明军与鞑子作战打了多少败仗,又损失了多少人马,以致长期以來,他们也是谈鞑子而色变,可自打参加了三卫军以后,这种想法竟然被彻底颠覆,原來闻名不如见面,所谓鞑子也不过是一群土鸡瓦狗而已。 李信手一挥,掌旗军卒旗子舞动,三卫军上下千口同声,“降者不杀,降者免死!” 达木老人心神剧震,这种气势多少年沒感受过了,自从林丹老汗执掌了插汉诸部以來,蒙古的境遇每况愈下,导致他们每年來竟是败仗的次数越來越多,胜仗的机会越來越少,最后林丹老汗远遁河西,他却残了一条老腿,不得不留下來…… 往事不堪回首,这种复杂的情绪剧烈冲击着达木老人的内心,一双干涸的老眼里竟然罕见的湿润了。听着三卫军响彻云霄,震动草原的号子,达木老人也跟着激动起來,如果明军果然有如此强悍的战斗力,那么敖汉部借力为之,壮大自身便不再是一个空谈的大梦。 土默特部投靠清廷比较早,所以在漠南诸部中实力保存的也最为完整,在林丹汗远遁河西之后甚至还大为增强,到了眼下光景,除了乌珠穆沁部,喀喇沁部,以及插汉残部,不把任何小部落放在眼里。他们这些小部落被欺凌的苦不堪言,打又打不过,跑又无处可去,当真是让人绝望,绝望到大伙几乎都放弃了反抗。 可如今明军來了,竟然摧枯拉朽一般,土默特部说败便败了,败得让人心颤,这种心理反差也给了达木老人强大的信心,振兴敖汉部的机会似乎就在眼前。 李信可不知道自己身边的蒙古老人心理面此刻已经翻江倒海,他决定速战速决,解决掉土默特部。土默特部紧紧抵抗了一阵便显现败像,这其中有三卫军战力强悍,士气高涨的原因,但更主要的是内因,土默特部自马哈木死后,几大台吉争权夺利内斗频频,这种内耗掏空了他们的实力。所以,三卫军一鼓而下土默特部,也是捡了现成的便宜。 他对蒙古人和满清的战斗力既不像朝廷中有些人那样谈之色变,充满了悲观气息,也不像三卫军中一部分军卒对之不屑一顾。 以往的历次战斗,三卫军都是主场作战,兵员补充,后勤补给全部都是三卫军占着绝对优势。而这一回却是他们主动出击,补给线随着战线的推进在日益拉长,粮食的损耗也日益加剧。 就在对土默特部发起进攻前的一刻,李信收到了负责后勤调度的毛维张急报。大同府,浑源州已经有个别地方断粮了,绝大部分的冬小麦绝收,青黄不接的情况要一直延续到秋收,这三四个月的时间里,得拿出多少粮食來才能保证百姓们不被饿死? 言下之意,三卫军的军粮都是从百姓口中扣出來的,即便如此,再有旬日功夫恐怕也要难以接济,整个山西的饥荒就要大规模到來了。 急报里虽然沒有明说,李信也能感觉到毛维张希望李信尽快撤兵的期望。出兵蒙古一事传回太原,想必也定是反对声一片。胸中思绪起伏,面上也冰冷似水。至少在目前,还沒人能够领会他此番出兵的良苦用心。 联合商社带回的消息里曾提及,建奴已经定下了入秋之后继续入寇的计划,得來的消息大致有两种,一是攻略松锦,二是由直隶某处边墙入寇。 不论哪一种,都是千疮百孔的大明朝廷所难以承受的,三个月的***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乱子來。建奴若果真于秋天入寇,无异于雪上加霜,火中添油。虚弱的大明朝廷,还要继续加征辽饷…… 轰! 炮声阵阵,海森堡已经迫不及待的命令麾下炮兵开炮。他不习惯出战以后躲在步兵和骑兵的身后,在他的字典里除了进攻还是进攻。 李信的总共命令下达,第一炮兵营一马当先,掷弹兵营与步战营则紧随其后,随着有节奏的笛音和鼓点,排着整齐的队形,三卫军方阵便如野游一般,好整以暇的一步又一步向前推进着。 达木老人彻底被惊呆了,他从未见过数千人的动作能整齐划一的如一个人。 忽然,一支马队由远处疾驰而來,马上之人均是一身标准的蒙古打扮。口中呼喝着李信听不懂的蒙古话,但达木老人却听的明白,土默特部竟然如此之快便投降了! 但见另一支骑兵马队又从旁冲杀而出,顷刻间便将那支请降的马队杀了个七零八落,达木老人大吃一惊,竟然是别阔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六十三章 蒙古联盟 别阔儿的横空杀出让所有人都大感意外,土默特部派來请降之人被杀的四散逃命,來不及逃走的当时就被敖汉部骑兵手起刀落斩了身首异处鲜血四溅。事到如今,竟是将土默特部逼上了绝路。 达木老人心中暗恨别阔儿意气用事,坏了明朝总兵的好事又岂会有他的好果子吃?谁知别阔儿杀散了土默特部请降的马队之后,竟在草原上兜起了圈子,先前散落的骑兵又开始逐渐聚拢起來。三卫军炮声隆隆,土默特骑兵见势不妙便急于撤离战场。 别阔儿催动战马,数百蒙古勇士紧随其后高擎马刀呼喝疾驰。 “放下马刀,降者不杀!降者不杀!” 用蒙语喊出來将土默特部里本就战意不强之人唬的心惊肉跳,更别提作战的士气了,早就一泻千里。再加上先前求和的使者竟也被悉数斩杀,给土默特部造成了一种强大的震慑力,竟然真就有人脱离了土默特骑兵队伍,弃刀投降。 不过这些人投降的对象却不是别阔儿,而是他们土默特部的巴图汗王。弃刀者纷纷下马,朝向巴图所在的方位,顶礼叩拜。这是在向巴图以及所有人表明,他们不是投降明朝,而是将效忠的对象转换为了巴图而已。 别阔儿就像杀红眼一般,纵马疾驰,手起刀落,降者首级裹挟着鲜血跌落在枯黄的草地之上。 “你们投降的对象只有一个,是大明总兵!而不是什么巴图,违者此人便是下场!” 刀尖滴血,表情扭曲可怖,别阔儿凶神恶煞的模样着实将这些降兵吓坏了,奈何已经放下武器,想要反抗等于以卵击石,纷纷表示他们会效忠大明总兵。 达木老人心怀忐忑,但李信却沒有任何表示,反而下令三卫军全速前进,彻底拿下土默特部。在李信看來,别阔儿的行为不管是鲁莽所致,还是有意为之,都进一步的摧毁了土默特部的抵抗决心。况且他本來也沒打算如此轻易的便让土默特人投降,如果不伤筋动骨又如何能知道疼?如果不知道疼,再次反叛便不会有心理障碍。所以,他要一次打的土默特人十年之内都不敢再提起反叛的念头。 陆九的骑兵营已经成功的摆脱了被追击的局面,重新返回战场,对其间的小股土默特人大肆追杀。巴图的心里亦如滴血的马刀一般,苦苦哀求李信。 “仁慈的主人请放过这些无辜的牧人吧,他们都是受了蛊惑才与大明为敌,大明不是有只追究首恶,些从不问的惯例么……” 巴图的求情很可笑,这个惯例用的很不恰当,而且也不是他能提出來的。 “好,本帅可以答应你,只要你能比本帅的士兵快,可以饶他们不死!” 听了李信的话,巴图先是一愣,紧接着便明白了,连连谢恩之后,便催动胯下蒙古马,打算亲自上阵劝降,这些人虽然背弃了他,但毕竟都是土默特部众,将來夺回汗位还要靠这些人壮大部落,如果都让明军杀了干净,他这汗位复与不复还有甚区别。 一场厮杀最终还是沒能避免,准确点说应该是一场屠杀,趾高气昂的三卫军一路碾压过去,面对早就失去斗志却又不投降的土默特人,他们无情的扣动了火枪的扳机,数不清的土默特人葬身在三卫军的火枪之下。别阔儿更像杀红了眼一般,在乱军之中左冲右突,马刀每一次起落必然会伴随着鲜血的飞溅。 杀戮进行了整整一个时辰,三卫军掷弹兵营与步战营彻底将土默特人的营地包围,营地里又出來了请降的使者,只见來人哆哆嗦嗦,生怕如之前那些人一样,被明军不由分说再给砍了。 不过这一回别阔儿并沒有贸然行动,而是立马冷眼旁观。 “叛逆叔侄已经逃了,土默特部群龙无首,还请巴图汗王重新,重新带领牧民们……” 别阔儿冷冷的纠正着那使者。 “你们的出路只有一个,那就是投降,向大明总兵投降!” 很多土默特人都以为明军只是巴图汗王搬來的救兵,所以很多人决定转向巴图的时候,都沒有投降的觉悟。再转向巴图,他们这才幡然醒悟,巴图汗王连衣装都换上了明军样式,恐怕不仅仅是搬來救兵那么简单。 否则明军焉能下如此狠手,草原上上千具土默特人的尸首震撼着每一个人的内心,巴图汗王这算不算引狼入室呢…… 接下來土默特部营地彻底被三卫军接管,别阔儿得到了一大笔应得的战利品,还被特许任意在土默特部中,巴图那叛逆兄弟叔父的部众里,挑选男女各一千补充入敖汉部。 休整一日后,李信召集了被降服的大小诸部落首领,当众宣布成立一个蒙古大部落联盟,而联盟的首领将被称之为主席。主席的产生简单明了,由各部落提名上报山西镇总兵府,然后由山西总兵主持,在这些提名的候选人中指定一人为联盟主席。 乌拉特部的首领对这个联盟不甚了解,直觉告诉他,这个联盟一旦产生,恐怕各部将要名存实亡,便仗着与明军曾并肩作战的份上,撞着胆子问道:“请问大将军,这个联盟的权力有哪些?作用又有哪些?” “蒙古勇士天下无双,可为什么到了现在沦落到任人欺凌的地步?你能说出其中原因吗?” 李信问非所答,那乌拉特部的首领显然不善言辞,被问的一阵语塞,说不出个子午寅卯。李信也沒等他回答,便直截了当的自问自答。 “原因无他,你们蒙古人不团结,一盘散沙,即便个人再勇武也不能左右一场战争的胜负。满清之所以能打败明朝的军队,能打败蒙古的军队,不是因为他们个人勇武,而是因为他们有着高度统一的首领核心……” “本帅一贯主张汉蒙结盟,互惠互利,因为汉蒙都有共同的敌人,那就是满清!蒙古人也需要一个高度统一的首领核心,既然诸部不喜欢坐下來精诚合作,那么本帅便决定利用武力來加速这一进程。联盟于战时有统一指挥各部的权力,有非配战利品的权力,在此基础之上各部仍旧保留着各自的传统与权力架构……当然,联盟拥有权力,就要承担义务,它有义务保证每个加入联盟的部落都有水草肥美之地放牧,不会被外敌欺凌,更禁止内部之间的相互倾轧……要保持联盟内部的公平,平等……” 李信这一番话说的很复杂,达木老人自问是个汉人通,但还是有很多词汇和想法理解补上來。他尽量用自己理解的意思,翻译给在座的诸部首领。 其实这些大小部落的首领所关心的无非是各自的家族会否被剥夺了继续统治部落的权力,很显然,达木老人对李信那番话的理解中,联盟的成立并不会影响个家族对各自部落的统治,只是会牺牲一部分对外用兵之权,与战利品分配的权力。 巴图当即表态,不管李信做什么决定他都坚决服从,不会有半点违逆,而且还拍着胸脯正告在座的部落首领。 “大将军对咱们是手下留情是有目共睹的,你们见过哪一个胜利者不是任意分配战胜所得的认出财产?又有那一个胜利者会召集大伙來商量一个对大伙都有好处的法子?所以巴图有句话必须说在前边,谁胆敢反对大将军,那就是反对我巴图!” 巴图重新执掌土默特部已成定局,土默特部虽然再受重创,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自然也有说这话的底气,况且他所面对的又是昔日一班被土默特部随意欺凌的小部落。不过,有一个人却毫不留情的对他进行了反击。 “巴图,你是聋了吗?大将军刚刚说过只要加入联盟内所有部落都是平等的,你这蠢货能仗势欺负人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别阔儿!” 达木老人只觉得头疼无比,这个别阔儿锋芒毕露,早晚要吃亏,他想阻止却是已经晚了。 巴图被别阔儿连损带骂憋得满脸通红,终是硬生生的忍了下來,蒙古包中在座的诸位首领中竟然起了一片叫好之声,别阔儿得意洋洋,右手抚胸,转圈行了一礼,又重新就座。 别阔儿和巴图显然都是支持李信成立联盟的,其他小部落还能多说什么,纷纷表示赞同,并迫切要求加入联盟,希望联盟能为他们做主,保障各部有一处安静肥美的水草之地放牧。 在联盟成立之初,各部落合营放牧,因为接下來将要有大动作,那就是统一漠南蒙古,将乌珠穆沁部、插汉部与喀喇沁部控制的大片优质草场纳入联盟的版图之中。 诸部对此都充满了对未來的期待,大片肥美草场是每一个部落都梦寐以求的,而如今看來这等美梦竟然近在咫尺。由此,诸部首领们便急切的期望联盟之主席人选尽快确定,然后尽快开战,夺取其他部落所占据的大片草场。 草原民族骨子里的野性,使得他们闻战而喜。而这联盟主席的位置,诸部落中只有两个人最有希望得到大明总兵的任命,一个是巴图,另一个便是新晋抢眼的别阔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六十四章 遥望未来 次日一早,李信却又变了主意,本來说定的是由总兵亲自指定并任命联盟主席的人选,但等到日上三杆之时,公布的消息却是所有候选人去议事蒙古包,准备召开候选人大会,由抽签决定主席人选。 蒙古包会场顿时响起一片嗡嗡议论之声,在座的有大小部落十数位首领,所有人都疑惑了,不知道这位明朝总兵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巴图和别阔儿明显是此人的心腹,难不成还能将这联盟主席一职交给他们这些后进之人么? “都静一静,静一静。”一名军中书办用有些生硬的蒙古会维持着会场的秩序,“下面有重要决定通知诸位部落首领!征西前将军山西镇总兵官为公平公正之起见,决定联盟主席人选由抽签产生,最终将由大将军颁布任命,诸位有疑议吗?” 回应那军中书办的先是一阵沉默,接下來便是一致认同之声,此前发布的消息果真作数,大伙内心里也都蠢蠢欲动起來,联盟主席的位置对于在场的诸位來说有着无与伦比的诱惑力,战时调动丁口勇士一则不说,单单是独揽分配战利品的大权便让人眼热不已,手稍稍抬高一点便是数不尽的金银财货,与人口牲畜。 先前决定主席人选是由总兵府指定任命,众部落首领虽然眼热却也有自知之明,自家无论实力或者与明朝总兵的远近程度都不如别阔儿和巴图,便断了非份的念想,可令人万万想不到的却是这般结果。 有人便去瞧那场中的别阔儿和巴图,只见两人面上一样是惊讶愕然莫名,显然也是事先不知情的。 “尊贵的将军,我们乌拉特部丁口少,牲畜少,若是万一,万一抽中了联盟主席的位置,大将军当真会兑现诺言?” 军中书办莞尔笑道:“军中无戏言,大将军言出必践。” “达日阿赤莫要做梦,你们乌拉特部,能有这运气,我达兰台便给你牵马执蹬一年!” 达日阿赤立即脸色涨红,便赌气道:“若命运真的眷顾了乌拉特部,希望达兰台兄弟莫要食言才是。” “嘿,草原上的汉子,宁可断臂断脚也不食言!” 尽管有人内心之中已经蠢蠢欲动,但还是有一部分人,认为这不过是汉人搞的障眼法,南人向來狡诈,最终难保不做些手脚,让这主席之位最终还是产生在明朝总兵的心腹之中。 那军中书办也不理会诸位部落首领之间的勾心斗角,而是继续念着手中的文书。 “主席选出即日,成立联盟议事委员会,设委员七人,共商联盟大事!” 诸部首领又陷入嗡嗡一片议论之中,他们再一次迷惑了,既然已经选出联盟主席作为联盟首领,为何又弄出个甚委员会,虽然用词新鲜,但却都明白,这东西一定是作为限制主席的权力之用的。 达木老人一直坐在场中默然不语,他开始自以为能揣摩得透明朝总兵的心思,可今日颁布的政令却大大出乎意料,主席人选不局限于心腹,又要搞出一个限制主席的东西來,他彻底糊涂了。 按照先前的理解,李信把蒙古诸部人为集合到一起,是为了使之成为他的鹰犬驱使,那么这个所谓的联盟主席也一定是他属意的人选。但以目下的情形來看,似乎李信的意图不仅止于此,难道他真想让蒙古人成立一个真正的联盟,强大起來?这明显不符合明朝的利益啊,越想越乱之下,他决定继续观察一番。 “尊贵的将军,达兰台也有个疑问,既然是共商大事,联盟主席和委员会的委员们谁说了算?” 这是大伙一致关心的问題,既然是凡事商量着來,这个主席似乎也沒甚作用了,和当年的忽里台大会似乎也沒甚区别,不过是换了一种说法而已。 军中书办好像早料到他有此一问,耐心的解释道:“联盟主席身为委员之一,委员会由联盟主席一力主持,有宣布召开与关闭大会之权,而七位委员则只有具体事务的投票之权,谁大谁小,又是谁说了算,诸位自去判断。” 话音方落,蒙古包里的部落首领又开始七嘴八舌,闹成乱哄哄一片,军中书办终于忍无可忍,区区百十个字的文书念了几段便被打断了数次,于是又提高了调门。 “具体细则会有公告贴出,诸位有甚不解,可稍后去看公告……” 那书办终于宣布完毕,抽签正式开始,一共就十几个人,是以抽签进行的很快,仅仅一会的功夫便出了人选,只是结果公布之后,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第一任蒙古部落大联盟主席是乌拉特部的达日阿赤!” 书办话音还未落地,蒙古包中有不少看热闹的乌拉特部牧民立即便欢呼雀跃起來,自家首领当选为联盟主席,那就意味着源源不断的各种财货牲畜以及人口…… 主席人选确定之后,李信隆重现身,当场宣布了对达日阿赤的任命,并颁发了一枚拳头大小做工精致的铜印,但见铜印之阴文汉字弯弯曲曲,细腻工整,显然不是仓促之间草草而成,令人暗暗惊呼,明朝总兵竟似早就有意为之了。 乌拉特部在漠南诸蒙古部落中既无显赫的历史,又沒有过人的实力,一向名不见经传,其部落首领达日阿赤如此骤然间成为联盟主席,意味着整个部落在蒙古诸部中的地位将大大提升。 有人却当即起哄。 “达兰台兄弟,你之前所言可还算话?别忘了这整整一年要为咱们达日阿赤兄弟牵马执蹬。不对,应该是给咱们达日阿赤主席牵马执蹬才是啊!” 蒙古包中立时哄笑一片,达兰台满面胀红,硬着头皮回答着大伙的奚落。 “言出如山,从今日开始,达兰台将为达日阿赤兄弟牵马执蹬……” 达兰台是亦鲁特部的首领,亦鲁特部又向來强盛于乌拉特部,这叫他大觉颜面尽失,可若食言便更叫诸部落勇士所不齿,同时又将怨愤的偷瞄了一眼蒙古包中居中而坐的李信。 都道此人不过是搞花样,他认为此番主席人选定是那巴图无疑,岂料又有如此变故。接下來且看看委员人选都是谁吧,说不定亦鲁特部也能从中得着一些便宜呢。 委员人选的确定方法也很简单,和联盟主席一般都是由抽签选出。经过抽签,随即又确定了敖汉部、乌拉特部、亦鲁特部、忽热特部、土默特部五部,然后由李信亲自颁布了任命书,颁发委员玺印,大小规格上比联盟主席的铜印小了一号,做工却是一般的精致。 巴图和别阔儿分别成为委员,从李信的手中结果了崭新锃亮的铜印,与别阔儿不同,巴图对此番联盟主席一职期盼甚矣,却一朝落空,心中失落备至,他如达木老人一般以为自己揣摩透了李信的心思,谁知他转过脸來却让人捉摸不透。 如果联盟主席一职不在手中,又如何保证土默特部的切身利益…… “巴图委员,巴图委员……” 连声呼唤使得巴图身子为之一震,是李信在唤他,连忙躬身卑声应道:“您忠实的奴仆巴图定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报答您的再生之恩。” 巴图在明朝这些时日,汉话沒少学,用的不管恰不恰当且不算,却是勇于出丑,言必有汉话,以示自己的忠顺。尽管与这位明朝总兵见面多次,却仍旧不由自主的局促与不安。 李信笑意盈盈的注视着巴图笑道:“巴图委员,希望你竭心尽力为蒙古大部落联盟服务,相信有了诸位的努力,蒙古大部落联盟恢复昔日成吉思汗的荣光也在不远的将來!到了那时,你们都将立下不世功勋,青史留名亦不在话下。” 此话若是由其他人口中说出來,恐怕在场的诸位部落首领们将不屑的嗤之以鼻,但出自这位能征善战的明朝总兵之口则另当别论。 立即便有人重新评判这位明朝总兵成立蒙古大部落联盟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达木老人眯着眼睛坐于人群之中,目光却一刻都沒离开李信的脸上。他的目光恨不得穿透李信的脸上的皮肉,直看进脑子里去,弄明白他究竟是如何想的。 听到最后,他竟不由自主的激动起來,李信描绘的未來,是他们这些蒙古人多少年來梦寐以求却又不可得的。遥想当年的四大汗国,放眼整片大陆之上,又有哪个民族不是匍匐在蒙古人的马鞭与铁蹄之下颤抖与**? 巴图接过委任状与玺印之后,再三谢恩,才毕恭毕敬的退回原本的座位上去,他对未來沒有过多的憧憬,不求称霸漠南蒙古,只求能在各部争权夺利之中图存自保便已经知足。 更何况还有虎视眈眈的满清,一直在辽东四处征伐,今日李信即便能占有了漠南,可谁又能保证将來能否抵挡住满清的复仇?这一点不但是巴图所忧虑的,也是达木老人以及大部分蒙古诸部的首领所忧虑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六十五章 乌恩袭击 诸部首领们议论了半天才赫然发现,明明说好的要选出來七个委员,而今却只有五个,于是沒被选上的部落首领便以为还大有希望,更有人状着胆子问李信,是否还要再选出第六、第七个委员出來。 通过书办的翻译,李信告知诸部首领。 “部落联盟所吸纳的范畴包括整个蒙古草原上所有的部落,只要他们弃暗投明,脱离满清,肯改过自新,便可以给他们一个机会,让他们加入联盟。因此,剩下的两个名额是给那些主动肯于浪子回头的部落所留,但是蒙古草原上的部落何止几十上百,在座做的诸位作为首倡元勋,委员名额自然七有其五……” 余下的部落首领失望之余,窃窃私语之间又觉得明朝总兵似乎不是随便说说,他果真将目光放在了整个蒙古草原之上。但是,草原上的英雄又岂止有千千万万,仅仅凭借一个明朝总兵能够达成如此辉煌的计划吗? 他们当然不会当面质疑,但接下來看到万余三卫军精锐盛大的阅兵式之后,这种担忧便悄无声息的淡化了,甚至很多人又陷入了亢奋之中,就连清军也未必有如此军威,横扫草原恐怕也非难事,如果抱定了明朝总兵的大腿,沒准将來会分得那出人意料的战利品,也未可知呢。 在这种想法的驱使之下,有些比较有先见之明的小部落首领便请求明朝总兵也帮助他们建立一支如三卫军那样的铁军。李信自然是一口应下,但他实际上却另有想法。 蒙古军都是自小于马背上长大的牧民,自由散漫惯了,并不适宜农耕文明这种以纪律见长的军阵,倘若果真以苛刻的军纪对其严加要求,直如扬短而避长,不但掩盖了蒙古人天生的优势,还扼杀了蒙古骑兵于战场之上异乎寻常的创造性。 蒙古人的军队目前之所以在满清鞑子面前连连败北,所败者并非勇武。所以,提高其勇武以期望能够与满清相抗衡,无异于刻舟求剑,南辕北辙。 满清之强,乃是强在八旗制度,并非个人韬略与军将勇武所产生的必然结果。所以,若想让部落联盟的蒙古部落能够在三卫军的羽翼之外能够独当一面,就必须从蒙古各部的制度以及组织形式來着手。 首先一点,李信制定了一个详细的计划,决定仿照现成的满清制度,合部落为组织,闲时放牧,战时则于各组织之中按照比例抽调壮丁,组成部落联军。与此同时,还要与之相配套的建立一整套完备的,封功赏爵的制度。将所有大小部落,统统绑在部落联盟这架利益所驱使的战车之上,使得所有人欲罢不能。 当然,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一口也吃不成胖子,对于这些初步揉合到一起的蒙古部落不能操之过急,否则将适得其反。因此,这种改革要因地制宜,以一个个契机为突破口,來做递进式的前进。 对于李信的这种宏大计划,他的几个心腹部下却有着巨大的担忧。 这其中尤其以陆九为最,他跟随李信日久,说起话來顾虑也相比张石头,程铭九等人少了几分顾虑。“十三哥如此做就不怕养了只不熟的恶狼猛虎?别看这些蒙古人一个个温顺的就像绵羊一样,还不是因为咱们三卫军的实力足够强?若是他们也强大起來,会不会原形毕露,可还很难说。” 还有更大的隐忧陆九沒能说出口,李信的所作所为在明朝已经远远超出一名总兵的权力范畴,朝中的重臣以及皇帝能放任不管,袖手旁观吗? 在三卫军系统中,能够与李信比较平等对话的除了田复珍,其他人更多时候都是对其言听计从,指哪打哪,此刻能够一齐來劝谏李信,也可以看出他们的担忧已经到了极点。 李信刚要对此做一一解释,却有亲兵來报。 “大营之外有人求见将军,自称是宣府來人。这是此人所持信物。” 亲兵又递上一块漆黑的看不出材质的令牌,李信当即喜出望外,也顾不上与几个部下饶舌,当即让亲兵去请人进來。 片刻功夫,亲兵引着一位黝黑汉子进了蒙古包。 “黄胜见过大将军!” 躬身行礼罢,便直起身子利于正中,等候李信的垂问。李信上下打量了他几眼,黄胜与离开太原时相比,明显的黑了也明显的瘦了。猛然间想起不知身子何处的黄妸來,不禁动容道:“黄兄一路辛苦了!來來,快请就坐。”又吩咐人端上來温好的马奶酒,外加一盆煮的透烂的熟羊肉。 “风尘仆仆而來,先吃饱了喝足再说!” 黄胜自幼行走于富绅权贵之家,行事率直毫不不造作,当即大呼渴坏了,饿坏了。左右端起大碗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马奶酒,右手抄起一块还冒着腾腾热气的熟羊肉以牙齿撕开,大嚼起來,又是连声大呼过瘾。 黄胜吃了这一口马奶酒一口熟羊肉之后,便就着口中的肉边嚼边道:“黄胜此來,有好消息一则,坏消息一则,不知大将军想先听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见到黄胜卖关子,还沒等李信说话,陆九便催促道:“快别卖关子,都让你急死也!” 黄胜嘿嘿一笑,也不与他一般见识,咽了口中羊肉,又撕下一块嚼了起來,口中含混不清的道:“那就先说坏消息,宣府各卫所军户十有七八已经断粮,饥荒不可避免。三卫的底子厚,丁口少,尚能维持自身局面,只怕山西往南的太原府,平阳府几个人口大府,怕是难以避免了。” 李信早就在为此事担忧,也一直在等田复珍关于饥荒的公文,只是迟迟未见动静,便以为一切安好,但从黄胜所言的字里行间之中,他突然意识到,田复珍的告急文书未到,可不等于饥荒并未发生。 太原府的存粮主要供应的是,场矿工人,以及筑路的丁口,随着太原府局势逐渐稳定,当初逃难而走的各地居民又纷纷返回家乡,甚至连一些避难的外乡人也纷纷涌入了太原府,由于缺乏必要的人力,李信当初并未对于疯狂涌入的人口多加限制,但难民规模之大却远超其想象,田复珍也想了不少法子使他们自给自足,包括让其中一部分人参与到玉麦的种植中去,以此支付薪酬,达到让他们自给自足的目的。 但是,活总有干完的一天,挣到手的工钱也总有花完的一日。对此,李信也不是沒有对策,早就在若干个人口聚居区提前储备了一批官仓存粮,一旦饥荒发生,便施粥赈济,以求尽最大可能减少因饥荒被而死之人的数目。 正是基于各种安排妥当之后,李信才提兵北上应对洪承畴企图夺取三卫军精锐的阴谋,以及统合蒙古为三卫军所用,以求钳制建奴于入秋之后可能发动的入寇之战。 这三件事,每一件都是迫在眉睫,不得不立即解决的头等大事,李信分身乏术,这才在权衡一番之后,将料理民政一事交给了更加擅长的田复珍,他则集中全力解决來自北方的内部与外部威胁。 不过令人奇怪的是,洪承畴吃了瘪以后,却半点动静都沒有,还着实有几分奇怪。 黄胜接下來的话解答了李信的疑问。 “宣大总督洪承畴此刻已经焦头烂额了,卫所兵马上断粮,他只好从自家陕兵的夹袋里掏粮食出來。据坊间传闻,此公沒少了痛骂大太监李凤翔,骂其误国误事,该杀该死,又上了几道折子请杀李凤翔。可巧,陆兄弟等人敲他的那记暗棍,便顾不上了。” 黄胜说的轻巧,但落在李信耳中却变得愈发沉重,洪承畴何许人也,连他都焦头烂额,可见时局败坏之快,他只盼田复珍可以带领太原安然无恙的挺过此节。 黄胜又是一叹:“拜饥荒所赐,黄胜此來只筹集到粮食千石,惭愧惭愧,有负大将军所托。” 李信此番出兵,直到击败土默特部之后,一个大胆的想法突然在他脑中成形。随着战线的拉长,再从三卫和太原调集粮食,靡费之巨远超想象,不如就食于蒙古各部,而且巴图与达日阿赤已经允诺,部落联盟将尽力配合。如此一來,对于后方的粮食依赖便可大大减小。 黄胜这一千石粮食,虽然不多,却直如雪中送炭,可是难得的很了。 “哎,俺说你这人,抻的人心慌,坏消息都说完了,该说好消息了吧。” 陆九继续催促,黄胜抬手抹抹一嘴的油腻,笑道:“陆兄弟忒心急,好,现在就说。黄胜在离开宣府之前,得到朝廷消息,皇帝当殿允诺太原派去的官员,答应可拨付白银二十万两以助山西数府度过难关。咱们大将军好大的面子,洪承畴听说之后,抓狂的很那。” 李信暗赞宋显礼沒有辜负重托,却在这当口,亦鲁特部首领达兰台不顾亲兵的阻拦忽然闯了进來。 “大将军,可要为达兰台为亦鲁特部做主啊!” 李信惊讶道:“达兰台兄弟何事慌张如此?” 达兰台哭道:“亦鲁特别部,达兰台的亲弟弟在大青山放牧,被乌恩带人偷袭,如今生死不知,部众被杀被俘,幸亏还有牧民侥幸逃了回來,否则……” 达兰台一句话沒说完,已经放声大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六十六章 联军出兵 眼见这魁梧的蒙古汉子演技一流,李信苦笑上前将达兰台扶了起來,等他止住了哭声这才问道:“达兰台兄弟慢慢说,你的兄弟部众几何,乌恩又是何方神圣?” “丁口近千,那乌恩号称是乌珠穆沁部的第一勇士,这回出兵,恐怕不只是冲着亦鲁特部來的……” 说到此处,达兰台便做欲言又止状,言下之意是冲着三卫军和蒙古部落联盟來的。李信明白他的意思,此人是怕自己不管他的部众,而故意如此。 “达兰台兄弟不必忧心,有蒙古大部落联盟在,有三卫军在,区区一个乌恩,还翻不起多大的风浪。你放心吧,部落联盟会给你的兄弟和部众做主的。” 达兰台千恩万谢,犹自不放心的问道:“大将军真会为达兰台和亦鲁特部做主?” 李信面色一板道:“忒啰嗦,李信何时食言而肥过?” 达兰台这才放下心來,又问道:“那,那接下來,该如何做?” “立即召集大部落联盟委员会委员们开会!” 不消片刻功夫,召集大会的铜钟铜锣之声响彻整个营地,几位刚刚安歇的委员又急惶惶起來,以为遇到敌袭,一面令所有部众做好战斗准备,一面又赶到议事蒙古包去,等候明朝总兵的进一步指示。 蒙古大部落委员会会刚刚成立,他们还沒有养成自家事,自家商议而决的习惯,总是习惯性的听命于强者,而李信就是那个可以给他们主心骨的强者。 巴图睡眼惺忪,多少个日日夜夜以來,终于可以睡个好觉,只是躺在了舒服的木床之上,却又辗转难眠了,直到听见召集委员开会的钟声,心头突突一阵乱跳,便立即赶了來。 他本以为自己是第一个赶到的,却见李信早就端坐于蒙古包之中,身旁还坐着个他不认识的汉人,转头一瞅却见到了眼睛通红的达兰台,揶揄了一句。 “又不是分战利品,來的倒快!” 达兰台见到巴图來了,对于他的冷嘲热讽就当作听不到一般,脸上挤出几丝笑容。 “巴图兄弟说的达兰台好像只图战利品一般,不过这回还真是亦鲁特部有了大难,大将军召开大部落委员会会议,就是为了决议此事。” 巴图这才明白,不是敌袭,而是亦鲁特部的事,一颗悬着的心就此落下,也不再理会达兰台,于蒙古包中自己的位置就座。达兰台此人在蒙古大部落联盟诸部中的人缘十分不好,以重利和尖酸刻薄著称。所以,很多部落都不愿意和亦鲁特部打交道,他能够抽中了委员一职很多人都对此不满,如果是一人一票的选,恐怕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此人。 很快,别阔儿和其他几个委员也随后到了,倒是那达日阿赤迟迟沒露面,此人是部落联盟的头一任主席,沒他委员会会议自然无法召开,等了好大的功夫,达日阿赤才堪堪來到蒙古包,众人对他一番数落抱怨,声称若是此刻情况紧急,岂不耽误了大事? 达日阿赤也不解释,只是连连认错道歉。 等委员们纷纷就坐,与此同时还有不少各部落中的大小亲贵也纷纷旁听列席,李信清了清嗓子,让蒙古包中诸位安静,又对來迟了,刚刚落座的达日阿赤道:“诸位静一静,请安静,下面请咱们蒙古大部落联盟委员会主席达日阿赤主持会议,大家击掌欢迎!” 书办将李信的话翻译完毕,李信率先鼓起掌來,蒙古包中的蒙古人虽然不明白为何要击掌,但明朝总兵有话,便跟着为之。顿时,蒙古包中掌声不绝,气氛竟前所未有的热烈起來。 直到李信示意大伙罢手,各部的亲贵首领们这才放下早就已经拍的生疼的双手,等着李信的进一步命令。 李信见到冷了场,便提醒达日阿赤。 “这是第一次召开蒙古大部落联盟委员会会议,眼下亦鲁特别部遭袭,部落联盟成员亲如一家,同气连枝,沒有见为难而不救的道理,因此,今日议題是商议一下如何出兵帮助亦鲁特别部。达日阿赤兄弟,你是委员会主席,请來主持会议,大家可以畅所欲言,放开了讨论。” 这可把达日阿赤难为坏了,他虽然是大部落联盟委员会的主席,可在座的五人当中,数他的乌拉特部最弱小,也最沒有话语权,让他对其他几大部落的首领颐指气使不是难为人吗?但明朝总兵有令,又不得不说,于是乎只好硬着头皮对众人道:“大将军说的好,咱们都是兄弟部落,都是一棵树上的枝叶,兄弟受了伤害,其他兄弟当然沒有坐视不管的理由……” 在座的诸部首领都不知声表态,达日阿赤只好继续说:“大将军说好的好,咱们成立蒙古大部落联盟的目的就是将所有草原上的部落联合起來,凝成一股绳子,才不怕外人欺负,所以,所以……” 达日阿赤横下一条心,今日便豁出去了,也不枉费了当一次这诸部落的大首领,在他眼里,这个部落联盟的主席虽然名不副实,却俨然已经是诸部落的首领了。 “所以,达日阿赤以及乌拉特部坚决用户大将军的决定,乌拉特部全部男丁磨好了马刀,随时准备支援兄弟部落!” 巴图闷声不语,他对达日阿赤极为不屑,张口闭口大将军,用汉人的话讲,是典型的狐假虎威,大将军什么时候强令大伙出兵了?每次讲话里不都还带着商量二字么?他打定了主意不想出兵,想來其他部落也是必然不愿出兵的,毕竟是为别人火中取栗的事,不但自己不愿意去做,别人也同样不愿去做。 他扫视了一眼在座的几位委员,果见沒人响应,不禁心下大定,谁知却有个声音陡然道:“部落联盟兄弟,同气连枝,别阔儿愿意带全体敖汉部勇士,随军出征,救援兄弟部落!” 这句话却是用乃是汉话,他临时起意要达木老人将发音教了他,不过一会的功夫就硬生生的当众说了出來。诸部首领虽然听不明白,但却预感到,这个好战的愣头青在响应达日阿赤。 果然,书办将之翻译成蒙古话以后,举座哗然,李信更是领头鼓掌叫好。诸位部落首领有了先前鼓掌的经验,看到李信又带头鼓掌,便也跟着鼓掌,蒙古包之中的气氛骤然间被引燃,火爆到了极点。 伴随着生疼的巴掌,连绵不绝的掌声将会议推到了一个小**,不管诸部首领是否心怀鬼胎,这种进展已经让李信相当的满意。人都是有从众心理的,他相信有了达日阿赤和别阔儿的带头,以及自己明显的表态,想必剩下的人应当难再安稳的打着独善其身的主意,而不表态了。 李信挥手示意大伙可以停止击掌,诸部首领如蒙大赦一般,放下了因为击掌过猛而又红又肿的巴掌。 当即便有五名委员之外的部落首领表态。 “吉拉特部全部勇士愿帮助兄弟部落。” “罕儿部所有勇士也愿意……” ...... 一时之间,响应如潮,反倒是在座的除了别阔儿和达日阿赤两位委员,其他三位委员默不作声。听着身后此起彼伏的响应之声,巴图如坐针毡,偷眼去秒李信,却发现李信正盯着自己,吓的他赶忙避开目光,几乎是下意识的起身,毕恭毕敬的道:“土默特部全体勇士,愿听从大将军驱驰,愿做蒙古大部落联盟之楷模,出兵解救同枝兄弟!” 巴图的汉话可比别阔儿好了不是一点半点,为了不甘人后,也以汉话对答。这番表态完毕,大伙终于向开口口子的水闸,再也坐不住,纷纷起身表示愿意出兵。 不过片刻的功夫,举座所有部落皆愿出兵,会议的气氛被推到了最**。每个人都在这种热烈的气氛中激动不已,生怕落在人后,此前的那种独善其身的意识似乎也已经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去。 最后,统计所有部落可堪一战的丁口,居然有三万又两千。这么多人当然不能一股脑的派出去,几经商量,最后由李信拍板,先派出去一万两千人作为前锋,试探对方的实力,以及军事目的,然后大队人马再伺机而动。 这些蒙古人部落的动员效率不低,天亮之后仅仅用了一天的功夫,便组织起了一支万人联军。经过推举,由忽热特部的首领那日苏作为联军主将,此人年过四十,打过不少硬仗,当年亦曾追随过林丹老汗,由此人统御先锋大军,所有人都沒有异议。 副将人选却备受人争议,以愣头青著称的别阔儿被李信亲点为联军副将,诸部首领也因此不敢明着抗议,暗中却担心这个总是爱冲动的家伙,坏了联军的大事,毕竟联军里面可有自家部落的勇士。 次日一早,联军举行了盛大的誓师仪式,李信亲自为主将那日苏壮行。由此,蒙古联军雄赳赳气昂昂开赴大青山,准备与那乌恩一决雌雄。到了晚间,黄胜对李信的做法大家推崇。 “大将军一招以鞑制鞑用的妙,如此便可最大限度的减少三卫军之伤亡。” 但李信却一扫日间的信心满满,兴致勃勃,言语间不无忧虑。 “怕只怕联军成分甚杂,各怀心思,各有统属,不利于作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六十七章 半渡而击 大青山距离三卫已经不远,向南越过东阳河与西阳河两条大河,便是新平堡。联军先锋一路高歌猛进,由下水海出发经过圪儿海,直往东阳河大青山而去。 亦鲁特别部放牧于大青山,还是出于达兰台的建议,他认为眼下蒙古各部混战,清廷与明廷又反复在蒙古之地交战,本着牛羊不能死在同一个圈里的原则,决定与一母同胞的弟弟分开各领一部。达兰台随着一些小部落于圪儿海放牧,而其弟则与另一波小部落放牧于东阳河与大青山之间。 达兰台心急如焚,他虽然对外狡猾刻薄又有几分奸诈,但对他这唯一的一母同胞之弟却甚是关爱。马鞭噼啪挥下,马屁股上血槽子一道又一道,令人惊心不已,蒙古马诚然耐力惊人,但速度终究不是它的长项,就算跑断了四条短腿,也达不到主人的要求,四蹄撒开之下又连连悲鸣。 一万骑兵不是个小数目,所过之处,草场踩烂,惊鸟迭飞。别阔儿身为副将,思考的却是主将的活,他认为规模如此大的骑兵队伍若是一路碾压过去,唯恐打草惊蛇,不如先派遣一前锋往前方探路,待发现乌恩所部之后,再迂回包抄也不迟。 主将那日苏认为别阔儿这个建议是老成持重之言,不由得对此人刮目相看,部落中都传言此人是个愣头青,可如此看來也是个粗中有细之人,当是个可以训练成凶猛豺狼的好雏崽。 “既然如此,别阔儿你带领所部人嘛先走一步,探清敌情立即回报,莫要贪战恋战!” 那日苏还是忍不住多叮嘱了几句,先前看别阔儿打起仗來跟疯魔了一般,那真是不要命啊,他怕别阔儿到时候又控制不住冲动的头脑,万一热血上涌,和对方打起來,岂不是要吃大亏? 这个命令正中别阔儿下怀,他认为别看一万大军规模挺吓人,但毕竟是初次组成联军,又各不统属,关键时刻打起仗來未必能得心应手,不如独领一军,如尖刀匕首一般,随时逮着敌人的漏洞狠狠的插上一刀來的爽快。 别阔儿离开大军之后先是一路往北驰出去几十里,才有接着向东而去。可一连又是数十里出去,大青山近在眼前,仍旧沒有乌恩大军以及各部残军的半点踪影。这让别阔儿大失所望,担心來迟了乌恩的人马已经北返,如果真是如此他们难不成还要直捣乌珠穆沁部的营地不成?他自问,以那日苏的能力恐难胜任。 一声唿哨之后,别阔儿所部,侦骑四出,侦查活动范围扩大了三倍不止,他就不信,那些乌珠穆沁部的人带着牲畜人口等战利品能够走的和天上的鹰隼一般迅速。 可侦骑带來的消息却让他难以相信,或者说是有些着急,其中还夹杂着几分后悔。 “联军与乌珠穆沁部于东阳河东岸陷入激战,看形势,是咱们联军占了上风。” 所有敖汉部的勇士们都静静的等待着自家首领的决断,其实他们的心里早就火烧火燎,恨不得插翅飞到东阳河东岸的战场之上,生怕去晚了,连喝汤都赶不上热乎的。 “调头,抓住机会与大军夹击乌珠穆沁部,给他们致命一击!” “嗷呜!” 敖汉部勇士们呼喝着拨马又向西疾驰。 东阳河本來是条水量丰沛的河流,但是今年大旱,显然圪儿海的那场雨又沒辐及到此地,平日里湍急的河流如今只剩下了一条浅浅的溪底。那日苏率领的一万联军主力毫不费力的就渡过了东阳河,可就在大军讲过又未过完时,乌珠穆沁部的骑兵便如横空杀出,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诸部的首领一致推选那日苏为联军主将果然沒有错,此人不但老成持重而且心理素质也异于常人的好,过河之时遭受偷袭竟然临危不乱,镇定的指挥着已经过了河的骑兵就地结阵,于正面进行抵抗,由于沒有缓冲的距离,又跑不起來,失去了速度的骑兵便和步兵无疑。 但那日苏的目的显然不是用这些已经和步兵无疑的骑兵挽回不利局面,他另一面又令沒有渡河的骑兵迅速与已经度过东阳河的骑兵脱离,分两路分别沿着东阳河往上下游而去,等奔出足够的距离再渡河加速袭扰乌珠穆沁部骑兵的左右两翼。 想法虽好,但却要吸引对方骑兵的那一部分人马付出不小的代价,战场机遇瞬息万变,那日苏來不及考虑更多,命令固然是在本能之下驱使,却忽视了一个重要的问題。过河的一部骑兵正是土默特部巴图的麾下,这种看似无意间的仓促决定,落在他们眼中却成了那日苏的有意为之,以公报私仇。 只是对方骑兵顷刻即至,并沒有留给他们过多的时间思考,纷纷本能的高擎起马刀应战。土默特部不愧是漠南四大部落之一,能够在众多部落之中占据一席之地也不是浪得虚名,靠的便是部落里的勇士。对方骑兵便如奔腾的洪流一般轰然撞了上來,立即变激起阵阵血染的浪花,战马嘶鸣,勇士呼喝,惨叫…… 尽管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土默特部的骑兵还是成功的拖住了乌珠穆沁部的偷袭。 看着源源不断乌珠穆沁部的骑兵,那日苏越发心惊肉跳,双方的实力相差无几,对方竟然也有近万的规模,在这种被动的局面之下似乎是败多而胜少。 但是局势已然如此,他只能耐心的等待,等待依然分成左右两部的后续人吗,成功的切入乌珠穆沁部的两翼,到时候战场局势必然瞬间扭转,谁胜谁负便有了更多的变数。 对方骑兵并沒有使用蒙古人传统的骑射,而是用最原始的方式,试图以大军的突然性,以及强大的冲击力,一鼓作气而将联军冲垮。可是很显然,对方的主将轻视了联军的实力,反而使己方陷入胶着之中,从而抵消了一部分优势。 对方主将当也不是庸人,冲击受阻便立即令余部人马即时转向,兜了个圈子奔土默特部勇士的侧翼而來,一切动作变换的行云流水,毫无阻滞之感,果真是一支不可多见强军。 那日苏感受到了空前的压力,忽热特部也是支小部落,他一直率领着自己部众们生存与各大部落的夹缝之中,这些年从未指挥抑或是参加过如此大规模的战斗,此时此刻支撑着他的是当年曾跟随林丹老汗四处征战的阅历,他苦苦支撑着,忍受着腹背受敌的不利局面。两翼的骑兵迟迟未到,再如此下去,用不了多长时间,恐怕以土默特部为中坚力量的前部人马就有可能崩溃。 忽然,那日苏瞧见对方战马冲阵之中,赫然有一个衣服华贵红袍黄帽的大喇嘛,身边精骑环绕,一眼可知是这支骑兵的高级将领,看身后旗子的规模且有八成便是主将。 一个大胆的想法,从那日苏的脑中蹦了出來,常听人说,汉人有句话叫做“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自己何不也效仿一下,來个险中求活? “忽热特部的勇士们随我來”说罢,抖缰紧夹马腹,当先窜了出去。自家首领发话,勇士们当然趋之若鹜,一往无前的随之冲入敌阵之中。 在那日苏的带领下,忽热特部的数百勇士成一条带状,像一柄利剑狠狠的插向了乌珠穆沁部的心脏。对方很快也注意到了那日苏和他玩了命一般的部众,精骑纷纷阻拦,大喇嘛赶忙拨马后撤。 奇袭失败,大喇嘛与忽热特部勇士的距离越拉越远,从五十步直拉开到近百步,四面八方围过來的乌珠穆沁部骑兵越來越多。那日苏的铤而走险不但沒有成功,反而陷入了险境难以脱身。绝望之下他抽出背上骑弓,搭箭瞄准了正在迅速远离自己的大喇嘛一连三箭抛射出去,便向老天祈祷起來。 蒙古骑弓有效射程不过六十余步,三箭连射出去,还能不失准头,是他臂力的极限。在近百步的距离上,能否命中目标只能尽人事听天命。第一支箭果然落空,随之第二支箭也落空了,那日苏的一颗心脏悬到了嗓子眼,最后一箭不中,就彻底完蛋了。 于喧嚣的战场之上,那日苏似乎听到了一声杀猪般的惨叫,他眼睁睁的看着第三支轻箭沒入了那大喇嘛的胸腹之间。大喇嘛胖大的身躯于蒙古马上摇晃了两下,终于失去了重心跌落于草地之上。 围攻忽热特部的骑兵顿时便慌了神,赶忙收缩阵脚,又急急去查探大喇嘛的伤情。那日苏抓住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不但沒有后退,反而立即命令麾下勇士展开战线趁势掩杀过去。 那日苏打了这么多年的大小恶仗,将骑兵当作步兵來用还是头一遭。这个大喇嘛显然是乌珠穆沁部极为重要的人物,此人的落马给他们造成了不小的骚乱,甚至连前沿阵脚都有了动摇的迹象。 那日苏哪里还敢再犹豫,立即命人吹响了全力反击的号角,“呜呜”之声顿时响彻战场上空,联军勇士们挥起鲜血淋漓的马刀,催动战马,发起了试图冲破对方的战线的全力一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六十八章 联军中计 别阔儿带着麾下敖汉部的勇士赶到东阳河时,战斗已经进行到了尾声,那日苏所率领的联军竟然一举击溃了乌珠穆沁部的骑兵,错过了这场精彩的战斗,使得他心中很不是滋味。 有部下询问是否加入战团时,被别阔儿断然拒绝,事到如今他这千把人是否加入战斗,对战局产生不了任何决定性的影响,联军胜利已经成为定局,何必再徒然损失敖汉部珍贵的勇士。 别阔儿并不知道,就是他这一瞬间的决定,在接下來即将发生的战斗中,挽救了麾下成百上千的敖汉部勇士。而此刻,他的心中只交织着羡慕与几许后悔,或许不自作聪明的提议前锋探路,便也能在这场盛大的胜利中分得一杯羹。 乌珠穆沁部的骑兵毕竟有上万人,战线崩溃之后四散奔逃。别阔儿转眼间有了新的主意,与其加入决战的战团之中,不如追击逃散的溃兵,多砍上几颗人头过过瘾也是好的。 “敖汉部的勇士们,跟我杀过去,追击乌珠穆沁部的败兵!” 骑兵队伍轰然而动,以此作为对这位年轻汗王的回应。别阔儿急催胯下蒙古马,直奔规模最大的一股溃兵而去,就算是捡残羹冷炙也得挑最肥的。那些乌珠穆沁部本來以为脱身,谁知半路上竟有杀出一部伏兵來,顿时又惊得催马逃命,只是别阔儿又如何让他们得计,呼哨一声,敖汉部的骑兵勇士们立即分成两部,像一支巨大的铁钳,于两翼包抄而去。 与此同时,别阔儿由背上抽出骑弓,发令对已经近在咫尺的乌珠穆沁部溃兵进行第一次齐射,他可不像那日苏那般死板,竟然能将上万的骑兵大军当做步兵來用,真想不通为何明朝总兵竟然让这样的人來统帅联军。 箭雨蝗虫一般抛射向前方的溃兵,转瞬之间,便有数十上百骑人仰马翻,当即又被随后赶來的同族骑兵马蹄践踏,顿时便血肉模糊一片,成为一团团的骨肉之泥。 面对如此惨景,别阔儿毫无同情之色,草原上每时每刻都在上演着如此残酷的一幕,他早就习惯的不能再习惯。与之恰恰相反,鲜血的纷飞四溅,反而让这位年轻的汗王心底里腾起了遏制不住的兴奋与激动。疯狂的挥舞着骑弓,声嘶力竭的狂呼大喊着。 当敖汉部骑兵对乌珠穆沁部仍旧穷追不舍,再次调整好角度和位置之后,第二次齐射如雨落下,又是一片人仰马翻,血肉模糊。那些溃兵们似乎终于被这种让人绝望的紧逼,而硬生生的回击了起來。战马疾驰之下,抽弓搭箭,回身疾射。敖汉部勇士们猝不及防之下立即便有人中箭,跌落马下,而又由于战马速度太快,后面的人根本不及回避,多数人都被生生的被踩踏而死。 别阔儿胸中气愤难当,又心疼不已,但是却不能因此而放慢脚步,这些溃兵就像是狡猾的猎物一样,一个充满了攻击**的猎人怎么可能会眼睁睁的将之放弃。 “齐射!齐射!” 有些急躁的别阔儿开始放弃了先前猫戏鼠的性质,转而不再惜用臂力与箭支,马弓齐射一轮紧挨着一轮,乌珠穆沁部的溃兵们就好像割倒的牧草一般,倒了一茬又一茬,再沒有还手之力,除了拼命的奔逃,还是拼命的奔逃。 蒙古轻骑独步天下,其中尤其以骑射为最,在一个优秀的蒙古骑兵眼中,催动战马大规模的冲阵与硬碰硬是蠢人的办法。他们从來都是在高速的运动中,或追击,或吸引敌人追击,以其擅长的骑射进行致命的打击,由此來逐渐消耗对方的有生力量,从而取得战斗的最终胜利。 正是基于此点,别阔儿对于那日苏将骑兵当作步兵的战术不屑之际,这厮不过是行了大运气而已,并且就算他取得了胜利,联军的损失当也不会少了,达木老人经常提起汉人的一句话,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他虽然不满于达木老人张口闭口汉人说,但对这句话还是由衷的认同。 因此别阔儿的敖汉部勇士们绝不会重演这种愚蠢,即便是乌珠穆沁部的溃兵此刻只是一心逃命,如果以阵冲阵,他的骑兵仍旧会在对方的决死而战下死伤甚巨,只有骑射,只有骑射才是以最小的伤亡为代价,全歼敌人的最佳战术。 敖汉部分成两翼的骑兵将蒙古人的看家本领骑射发挥的淋漓尽致,上千的溃兵转瞬之间便已经所剩无几,绝望之下的乌珠穆沁部溃兵门竟然放慢了马速,扔掉武器,求饶投降了。 别阔儿丝毫不为所动,指挥着敖汉部的骑兵将这些人团团围住,然后箭雨纷纷落下。等他们离开之时,早已经被鲜血染红的草地上,除了死尸还是死尸。 不过还是有敖汉部的游骑抓了活口,正拼命的疾驰而來,远远便见到游骑拼命挥动着马鞭,频频打马,一种不详的预感在别阔儿的心头腾了起來。 果然,游骑奔到进前之后的第一句话便让他顿时如堕冰窟。 “有伏兵,上万伏兵,直奔联军去了。” 别阔儿直觉的脑中嗡嗡乱响,身体摇摇欲坠,犹自不相信的问道:“哪里的伏兵,奔哪里去了?” 游骑口干舌燥,将捉的活口掷于地上。 “看旗号是乌珠穆沁部,人马在一两万之间,奔那日苏的联军去了。” “沒有看错!” “岂会看错,抓了活口,他说,他说与那日苏决战的是,是乌珠穆沁部的法王罗桑坚赞,罗桑坚赞麾下的骑兵也不是乌珠穆沁部的骑兵……是由各部降军拼凑而成,而号称乌珠穆沁部第一勇士的乌恩,正带着大军……” 游骑的话说到此处便难再继续,别阔儿仿佛被大锤接二连三的猛锤了两下,巨震之下经过短暂的慌乱又惊人的镇定下來。 他已然明白,那日苏中了乌恩的诡计,那个什么罗桑坚赞法王分明就是乌恩的诱饵,那日苏就像是一条愚蠢的大鱼,在乌恩的诱使之下一头撞了上去。事到如今,战场胜负顷刻逆转,败局不可挽回。 “走,回去,与那乌恩决一死战!” 热血上涌的别阔儿不及多想,当即决定回师救援那日苏,尽管他明白此一去有如飞蛾扑火,但真正的蒙古勇士又岂能在生死存亡之际,放弃了伙伴而独自逃生呢? 别阔儿挥动马刀斩了那活口,便带着部众往西折返。当敖汉部的骑兵再次赶回东阳河畔,战场上的形式果然已经发生了逆转,先前追击溃兵的联军反被乌珠穆沁部击溃,乌恩果然是蒙古人中善用骑射的高手,与别阔儿一样,他所奉行的也一定是在高速运动中以骑射消灭敌人,击溃敌人。 所以,等别阔儿能够看到战场之时,乌恩的大军在穿插分割之后,正在驱赶那日苏的联军。联军在与罗桑坚赞的战斗中本就受创不小,更何况其中的主力土默特部又对那日苏让他们充当炮灰的决定大为不满,所以在吴恩大军几乎是从天而降的同时,他们几乎是马上就放弃了抵抗,在本部将军带领下,逃命而去。 有了土默特部的带头,联军顷刻间土崩瓦解,那日苏再也无法约束,眼见已经无力回天,也只好加入到逃亡的队伍当中,但他仍旧不忘了将那身受重伤的大喇嘛带上,直觉告诉他此人一定在乌珠穆沁部有着非比寻常的地位。 但那日苏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从他选择了溃逃那一刻起,这才是噩梦的开始。 别阔儿与远处遥遥望着战场,心如刀绞,他來晚了,就算是沒有來晚,他这千把人又能对战局有什么帮助吗?别阔儿反复的在内心中质问自己,却每一次都沒有答案。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仔细的打量了这处战场,这是一片三面环坡的低洼地,除了面对东阳河的一侧,其余三侧都有着不小的坡度,只是由于这片洼地的面积太大,坡地的坡度又十分的平缓,才使人置身其中之时不易察觉。 在洼地往南是离开外便是草原的尽头,是无尽的林地,也许乌恩的上万大军便是藏身在那片林地之中,可笑的是如此明显的可能藏兵之处,竟然沒有一个人注意到,当然这其中也包括他别阔儿本人。 乌恩之狡猾远超别阔儿想象,此人号称乌珠穆沁部第一勇士果然不是浪得虚名,别阔儿突然产生了一种彻骨的寒冷,他第一次意识到,在如此强大的敌人面前,以往的自大与自负简直是可笑至极。 直到此时,他突然明白了达木老人曾在他耳边不厌其烦,耳提面命的良苦用心之所在。 “别阔儿汗王,敖汉部的勇士们已经做好了与乌珠穆沁狐狗决战的准备!” 别阔儿不再犹豫,断然拒绝了这种愚蠢的建议,他又亲自挑选了几个勇士。 “你们几个连夜赶回下水海营地,去请明朝总兵出兵,一定要快……晚了,晚了或许就來不及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六十九章 螳螂黄雀 乌珠穆沁部侦骑四出,别阔儿不敢继续逗留,自己这千把人一旦暴露行藏,恐将死无葬身之地,唿哨一声之后,所有人纵马疾驰,往南部密林而去,那里才是隐蔽行踪的最佳地点。 东阳河左岸,乌珠穆沁部大军渡过了浅浅的河水,乌恩面对眼前的大胜脸上并沒有一丝一毫的兴奋之色,甚至还有几分郁闷。能够除去多尔济台吉的心腹大患罗桑坚赞固然可喜,但面对上万的乌合之众却要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四处逃散便有几分不甘。 于是他偷偷的将部下唤了过來,令他们分路追击,多抓活的,以充实乌珠穆沁部的人口。 有人担忧的问乌恩:“咱们如此做,万一让……知道了……” 乌恩冷着脸道:“木已成舟,知道了又能奈何?” 话虽如此说,他还真希望那清廷派來的使者对此事一无所知。只是那人实在太过狡猾,此番干掉所谓的联军与罗桑坚赞的计划都是他一手策划制定,由此能瞒得住多少时间却是很不乐观。果然,那清廷使者來了。 乌恩心中有几分忐忑,岂料那使者却笑意盈盈的问东问西,半天也不进入正題,反倒将乌恩急的有几分抓狂,不明白他打的究竟是什么主意。 使者突然话锋一转,“乌恩将军,咱们的眼光要放长远一点,眼前不过区区万人,只要你肯按照吴某所言去做,别说是过万的人口,就是数万乃至十数万人口也不再话下。” 对于这个叫吴山的清廷使者,乌恩对此人的能力深信不疑,他若能放言如此,即便不能百分百的实现,打个对折也足够吸引人了。 此前的不满情绪立时便烟消云散,反而有几分不安,自己擅自行动会不会对整个战局造成了不利的影响…… 就在乌恩暗自疑神疑鬼之时,吴山却叹了一口气。 “乌恩将军,咱们面对的第一敌人是明庭总兵李信,只要消灭了此人,那所谓的蒙古部落联盟便会随之而瓦解,乌珠穆沁部在漠南蒙古的地位也不会被动摇,还有那数十个小部落现成的人口來充实实力。如此美妙的前景,说起來容易,而实施起來,一步不慎便有可能前功尽弃。吴某相信,乌恩将军一定也不希望这种假设成为现实吧?” 乌恩面色凝重的回答道:“我当然希望,干掉明朝总兵,不辜负多尔济台吉的信任。” 吴山笑道:“如此甚好,希望乌恩将军不要再自作主张,万一坏了多尔济台吉事小,坏了吴某身后主子的大事才是塌天的大祸啊!” 不软不硬的话传入乌恩耳朵里却让他陡然间不寒而栗,吴山身后的主子他亦曾见过,那次如噩梦般的经历便是现在回想起來还冷汗淋漓,就连老汗对此人都毕恭毕敬,不敢有丝毫违逆,自己又凭什么敢自作主张?若是坏了他们的大事,乌恩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乌恩放下了所有的自尊,向那吴山弯腰行礼,“乌恩莽撞无知,险些坏了主子大事,今后大军一举一动全部听凭吴将军做主。” 吴山对乌恩如此识时务十分满意,摆摆手道:“乌恩将军严重,乌珠穆沁部的勇士当然由乌珠穆沁部的将军做主,吴某仅仅是从旁参谋而已。谁做主并不重要,当务之急是斩杀掉李信,除去主子的心头大患,为秋季的攻略计划扫平障碍。” 提起秋季的攻略计划,乌恩眼前顿时一亮,以往清廷南下打草谷哪一次不是赚的盆满钵满,如果这回能抓住机会一举统一了漠南,然后也跟着大举进入明庭腹地,抢上一票……金银成堆,美女满圈,牲口无数,前所未有过的好年景似乎就在面前。 于是忙跟着附和:“那是,那是,乌恩以下全凭吴将军调遣。” 吴山的智计能力不容置疑,此番一箭双雕全凭借此人,才除去了罗桑坚赞这个碍事的大喇嘛,又击溃了所谓的蒙古联军。这种韬略计谋,整个乌珠穆沁部也再找不出一个能胜过此人。 “硬仗还在后面,这些所谓的联军不过是乌合之众,见识过李信的三卫军,你才会明白什么是绝望!” 乌恩显然对吴山的话颇不以为然,但以此人之孤傲,能如此评价那个明朝总兵,想來那李信也定然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但他还是觉得吴山此言有些言过其实,吓唬自己的成分居多。 那日苏沒想到,一度占据绝对优势的联军居然败亡的如此之快,快到他连反映都还來不及,原本寄希望于有序的撤退,可以尽最大可能的保存实力,现如今变成了沒头苍蝇一般的大溃败。身边除了忽热特部的嫡系以外,其他各部人马早就乱哄哄一片争先恐后的向西逃命,更别提能够保持部众的完整了。 “不好,侧翼有一股伏兵……” 前方侧翼果真突然杀出了一队彪悍骑兵,打与不打在那日苏的脑中转了两转,瞬间便有了决断。绝对不能打,但又不能一箭不放,否则他们很可能因为被追击而进一步丧失掉全部的士气,而彻底沦为丧家之犬一般只顾逃命以躲避追杀的境地。而到了这种境地,再想要保存实力返回联盟营地的希望将极其渺茫。 以那日苏在草原多年來的经验,一旦由撤退转变为逃命,虽然只是士气人心上的差别,但最终的结果却相差甚远。他拨马由向西,忽热特部骑兵也随之转为向西南,正迎上草原吹过來的风。 “抽弓,准备齐射!” 听到那日苏准备与敌人接战的命令,忽热特部的骑兵们精神都为之一振,下意识的按照命令抽弓搭箭。 鸣镝骤响,划破了忽热特骑兵们忐忑的心境,激发了他们最原始的狂热战斗**,手指轮动,如雨轻箭无情的抛射向突然出现的伏兵。只见伏兵上千骑在第一轮箭雨过后,转向与忽热特部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并不贸然加速靠近。忽热特部回马齐射,轻箭顺风射程更远,而伏兵顶风,与之对射显然占不到便宜,只好控制马速,与之保持在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之上。 “齐射!齐射!” 在那日苏的嘶吼下,忽热特部的骑兵门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一连进行了四轮齐射,借着风势一轮比一轮射的远,竟硬生生将伏兵逼得与之落下了数里的距离。 伏兵竟再不敢轻举妄动,只是远远坠在后面紧随监视,而不敢再贸然的对忽热特部发动进攻。那日苏的警告战术果真起了作用,但他所能做到的也仅止于此,由于敌情不明,士气涣散,想真正的与之决战恐怕便可能陷入灭顶的泥潭之中。当务之急是甩掉这黏人的尾巴,重新聚拢跑散了的联军骑兵,于圪儿海重新组织起战斗阵型,以阻止乌珠穆沁部的进击。 同时,更要派出求援的游骑快马加鞭返回联盟营地,一者让营地造作准备,二者明朝总兵也应该出兵相救了,很显然以乌恩之狡猾勇武,联盟的骑兵恐怕不是对手,与之硬生生的贸然接战,恐怕损失将难以估量。 诸部落之所以能够聚集在李信的大旗下,听凭他组成所谓的部落联盟,还不是因为他的军队战斗力强悍,各部落就算联合也不是对手,于是索性依附于他,也好为自家在处处凶险的漠南草原上找一个靠山。 如今,是靠山出马的时候了。 联军转瞬间便逃了个干干净净,别阔儿发现乌珠穆沁部的骑兵门似乎志不在杀戮,而是捉活口,很多联军的骑兵放下武器投降后便被驱赶到一起,集中起來。同时又留下一部人马进行看管,而大部人马则不疾不徐的往西推进。 别阔儿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苦思不出接过來。 “别阔儿汗王,乌珠穆沁部的狐狗们走远了,咱们不如趁机将落难的联军兄弟解救出來。” 别阔儿面无表情的拒绝了这个提议,救出这些人于眼前的局势毫无帮助,而且这些早就丧失了斗志的懦夫们,即便将之救了出來也是敖汉部的累赘,他要想一个更加贴合实际的策略來,绝不能窝在密林里做胆小的土鼠。 他很快就发现,乌珠穆沁部除了徐徐向西的大部人马,还散出了不少百人规模的马队,似乎转为追击清剿联军溃兵。一个主意陡然升起,以敖汉部的规模与大部人马决战显然不现实,但他们一战为有,士气体力都损耗不大,对付乌珠穆沁部百余骑当沒有问題,何不趁机将之一一干掉,达木老人常将汉人的一句话挂在嘴边,“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好吧,就让敖汉部的勇士们当一回黄雀!别阔儿如是自言自语。 …… 下水海营地,送走了联军之后,诸部都等着胜利的消息传回,可等來的却是联军大溃败,几乎全军覆沒的消息。一万人说沒就沒了,诸部的头头脑脑们登时便都炸了锅,更有甚者,声言要推出部落联盟。 黄胜看着眉头紧锁的李信不知该如何劝慰,联盟初战失败,对其打击是巨大的。 巴图身为联盟委员,将放言要退出联盟的部落首领抓了起來,准备予以严惩。可李信得知后,却亲自将他们的绑绳松开,看的一众人等莫名其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七十章 临危出兵 “慌乱之下所言算不得数,如果因此而惩治了乱说话的人,必然也难以服众。”李信的语气由缓和而逐渐犀利,“诸位畏惧那乌珠穆沁部,是对本帅的三卫军沒有信心吗?别忘了,你们的身后不但有刚刚在草原上拔地而起的蒙古大部落联盟,还有边墙以南的大明朝廷,你们可以将大部落联盟当作后盾,大部落联盟则可以将大明朝廷当作后盾。” 到了此时,李信已经疾言厉色。“诸位以为退缩了,便能得到敌人的原谅吗?不但幼稚,而且还是懦夫想法!他们必然会吞并诸位首领的部众财产,然后或将诸位砍头,又或将诸位贬为奴隶。现在摆在你们面前的路只有两条,要么随本帅讨伐乌珠穆沁部,要么放下武器去做乌珠穆沁部的奴隶!诸位好好想,究竟要如何选择!” 巴图第一个跳了出來,为李信摇旗呐喊。 “土默特部愿追谁大将军讨伐乌珠穆沁部的狐狗们!三卫军必胜,大部落联军必胜!” 随在巴图身后自有一票铁杆心腹,学着汉人的模样,呼喊三卫军万岁,大部落联军万岁的口号!李信敲打的言语,与巴图的这一番做作效果显著,本來有些已经打了退堂鼓的小部落突然意识到,他们面前的路名为两条,实际上却只有一条,又有谁能放弃了部众和财产去选择堕落和死亡? 一时之间,再次出兵的呼声甚嚣尘上,巴图趁热打铁,又返回到李信面前跪倒在地。 “勇敢睿智的主人,卑微的仆人肯请您派出三卫精锐,为我蒙古大部落联盟做主,复仇!” 有了巴图的带头,各小部落首领也都纷纷跪倒请求李信出兵。他们本不用跪一个明朝总兵,但是乌珠穆沁部向來睚眦必报,如果李信不肯为大部落联盟出兵,再让他们将最后的骨血派出去,拼到最后万一血本无归,又该如何是好,所以必先求这明朝总兵打上这一场硬仗,让他们看到希望。 李信对此欣然允诺,答应他们,三日之后最后一批由大明境内起行的物资运抵后,便率众出兵,讨伐乌珠穆沁部。 有了李信的承诺,诸部首领们一颗紧紧悬着的心才算是放了下來,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句。 “李大将军万岁……”紧接着蒙古包内呼喊李信万岁之声便不绝于耳。陆九自小便当了马贼,对此混不在意,却将一旁黄胜惊吓的脸色发绿。暗暗瞟了李信几眼,却见他也混不在意,心道,我的祖宗啊,难道大将军这是想要早饭不成?退一万步讲,就算他沒有造反的心,万一传到了朝廷中去,那一干原本就看李信不顺眼的阁臣们能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更何况,不但是阁臣们,恐怕就算那紫禁城中的当今皇帝也会心生芥蒂疑虑吧! 想到此处,黄胜的脸上冷汗直冒,只希望李信一定要把持住底线,千万不要在做,或者做纵容那些胆大妄为之人搞些过火的事情了。 三卫军有一批弹药将于三日后运抵下水海营地,等待期间,李信再一次召开蒙古大部落联盟会议,重新组成部落联军,这一回倾巢出动一支两万人的大军整装待发。当然,这是在得到了李信的三卫军将会出兵的前提保证下实现的,三卫军的能力很多人都见识过,大炮齐射的威力简直惊天地泣鬼神,而且各部落里此前都曾疯传,乌珠穆沁部曾被明朝的一个总兵打败,据说便是身在下水海营地的总兵李信。 正是有了以上种种传言,人们才对神秘的三卫军充满了希望。 李信自任联军统帅,加上三卫军的一万余人共计三万余人。与此同时,将大军分成左中右三军,三卫军作为主力自然是中军,两万蒙古联军被一分为二而被分置于三卫军左右。 当时的常规排兵方式一般是前中后,然后再分左右,也就是要有前锋,与殿后的人马。通常战斗力最强悍的军队被置于中军,以前军消耗掉敌人的锐气之后,再发动中军进行决战。而李信却反其道而行之,将三只军队并行排列,左中右三军均会在第一时间站在战斗的最前沿,与敌人接战。 可事情总不会按照人们所期望的发展,仅仅一天后,告急的求援游骑便抵达下水海联盟营地。 先后有两拨人,第一拨早到的是别阔儿派回來的人,他们带回的消息是此前溃兵们所带回來的,并沒有更多的有价值的消息。而在下午间第二拨抵达下水海营地的人,却带回了一则既令人振奋,又让人忧心不已的消息。 那日苏于圪儿海竟然又召集了联军溃兵残部,将人马组织起來,与突击猛进的乌珠穆沁部的骑兵展开了激战。由此才紧急向下水海营地求援,请求联盟和李信尽快派遣援兵救援,否则便有可能支撑不住,而彻底崩溃。 这则消息无疑又给众人心中吃了定心丸,有了那日苏所部的联军來消耗乌珠穆沁部的锐气,他们这三万大军一经赶到,将携猛虎下山,鹰隼扑食之威势,试问漠南草原上能够在久战之后再与之一战的人,恐怕还未出生呢。 部落联盟中上至土默特部的巴图,下至只有几百人的小部落,大大小小百十个头头脑脑纷纷当即便请准李信出兵。对此,张石头则委婉的表达了他的反对意见,有一则隐忧除了三卫军内部,其他蒙古诸部几乎无人知晓,那就是在圪儿海大雨时,辅兵出现的失误导致七成以上的火药浸水失效,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将之晒干,重新研磨成颗粒,更何况这是绝顶军事机密,不可能在蒙古人的眼皮子底下明晃晃的去做。 所以,由镇虏卫城起行的这一批物资对于三卫军來说将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但联盟诸部落的头头脑脑们对张石头委婉的说辞却另有理解,臆测此人摆明了就是推诿。 “大将军都答应了出兵,你一个营官能做了大将军的主?可莫要戏言,圪儿海有成千上万的部落兄弟在眼巴巴的等着咱们呢,非要等到两日后,恐怕大军也只能为他们收尸了!” 一个小部落的首领无所顾忌的对张石头发起了声讨,随之蒙古包中的头头脑脑们都纷纷加入了声讨的行列。他们其实是怕李信一意坚持按计划出兵,毕竟谁都不清楚那日苏重新集结的溃兵里有多少自家的部众,都想着尽快刚过去,能救下一个是一个,草原上与牛羊金银相比,最值钱的其实是丁口,有了丁口才能将部落武装起來,如此部落才有了自保或者争霸的本钱,去抢草场,抢牛羊,抢人口。 而人口的增加可不像牛羊一般,有一两年便足以,那是需要至少十五年以上的一个漫长过程。只有了解了这一点,才能够体会到,联盟中诸部的头头脑脑们心中的焦急是多么的不可阻挡。 程铭九赶紧站出來替张石头打圆场,“诸位,诸位,张兄弟说话有不周之处还请见谅,诸位的担忧大将军十分感同身受,但是……” 这种车轱辘话,显然不能满足蒙古包中众人的急切之情,立即便有人高声道:“请大将军直言,咱们大军几时动身?” 被打断的程铭九尴尬的看了眼李信,对于蒙古各部正在酝酿的急迫情绪,他也沒辙了,只好请李信决断。 李信得到消息的一开始就已经下定了立即出兵的决心,他之所以沒有立即表态,是想看看各方的表现,也好对这些人的脾气秉性有一个大致的了解,将來与这些人打交道的日子还长着呢…… 李信站起身來,双手虚压,示意在座诸位安静,然后一把抽出了身边的雁翎刀,刀光于众人眼前一闪,唰的一声便以一个极为匪夷所思的姿态脱出李信之手,最后狠狠的插在地上。 众人被惊得半晌沒缓过神來,不清楚李信于此时亮刀究竟是何意,顿时之间,蒙古包内鸦雀无声,只有雁翎刀的刀身在以一种极快的频率,轻微的左右颤动着。 “今夜,大军出兵,救我联盟兄弟!” 此言一出,整个蒙古包中众人呆了一瞬才猛然醒悟,大将军这是要出兵了。骤然间,蒙古包中欢声雷动,他们吸取了前几次开会的经验,每有喜事便以鼓掌庆贺,气氛竟在瞬间点燃,于骤然间变的热烈至极。 喧嚣的兴奋之声直持续了相当长时间才堪堪淡了下去,李信当即分派任务,留下达日阿赤担负留守下水海营地的重任,毕竟所有部落的老妇幼都在此地,万万不容有失。其余人马则在集结完毕之后于凌晨时分开拔,火把组成的长龙于夜间蜿蜒迤逦十数里,远远望去,甚为壮观。 有人向李信质疑,如此大张旗鼓于夜间打着火把行军,不等于将联军的行踪告知那些乌珠穆沁部的探子了吗? 李信则明确表示,“就是要让他们知道联军來了,洗干净脖子,受死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七十一章 迟了一步 草原的夏夜从未如此漆黑过,天然的黑幕却给了别阔儿以及麾下敖汉部勇士们机会,得以借着夜色的掩护一路向西狂飙,圪儿海以东到处都是乌珠穆沁部的游骑,只有在这漆黑如墨的晚间行军才不会暴露行踪。 别阔儿最初的打算本是趁着乌珠穆沁部分散兵力,消灭一些小股骑兵,但很快却发现,目下的形式可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之前在东阳河决战的乌珠穆沁部骑兵不过是先头部队而已,仅仅隔了一夜便有大批的步骑紧随其后,源源不断的向西开进,粗略数來,当也在三四万上下。 这让别阔儿惊骇莫名,乌珠穆沁部何时有如许多的丁口了?经过多年的战争消耗,倾尽部落之所有能凑齐两万之数恐怕便已经是极限了。为了弄清楚这一大股人马的來历,别阔儿等待时机准备抓几个游骑活口详细审问一番。 奈何这些游骑都极为狡猾,四处侦查之时,都是以三人为一组,各自保持着相当的距离,一旦有警其他总会有一人安然脱身报讯。今夜乌云密布,伸手不见五指也正给了敖汉部机会,别阔儿盯着一组由南部北返的游骑很久了,他们一直在密林的边缘游弋,监视动向,对方的主将显然也是对这篇密林极为不放心 不过这一组游骑倒谨慎的很,从不轻易的靠近密林,直到深夜降临,如墨漆黑不见五指的情况也使得他们心生警惕,同时也许是巨大的不安使得他们重新聚集在一起,结伴北归。 别阔儿等了整整一天,便是在等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虽然同在黑暗之中行动不便,但是三名游骑结队而行,边给了敖汉部勇士们一网打尽而不暴露行踪的机会。 一声鸣镝刺破了浓黑的夜空,惊得疾驰战马都有了几分不安,几名游骑立刻便意识到了危险,但却为时已晚。敖汉部的勇士们从四面八方包围而來,长长的绳索于黑暗中频频投掷了过來,很快便有第一个倒霉蛋被套落马下。 黑暗中暴起了阵阵兴奋的欢呼之声,剩下的两名游骑大感不妙,更是仓惶疾驰,一东一西分路逃窜。向东一路正撞上密集的敖汉部堵截骑兵,不及片刻便被砍落马下,臂膀受创随血流不止,却一时间也死不了。 相对两位同伴而言,向西一路的游骑最是幸运,由前來堵截的敖汉部骑兵之间的缝隙中透阵而过,纵马疾驰。与之迎面而來的敖汉部骑兵眼睁睁看着游骑打马而去,奈何背道而驰想再转过向來恐怕早就追之晚矣。一时间,所有人顿觉莫名惊骇,一旦此人逃脱,他们的行踪暴露,必然会遭致对方派出人马來清剿,总不能就此遁入密林一路向南只顾逃命去吧。 别阔儿情急之下抽出了马背弓匣中的长弓,与马战骑射的短弓不同,这是一种近一人高的长弓,由上好的牛角,筋绳和鱼鳔制成,射程之远非蒙古骑弓所能比拟。 这支长弓曾本很多人所嘲笑,认为这种步兵长弓在蒙古骑射中一无是处,但别阔儿就是喜欢长弓,每次出行都带在马上,不想这一回却当真派上了用场。 别阔儿抽出长弓,弯弓搭箭一气呵成,三支长箭带着尖利的破空之声射向了漆黑如墨的夜色中,那个隐隐运动的黑影却仍旧沒有停下來。竟然三箭都射空了,敖汉部的勇士们已经拨转马头,打马追了上去,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能轻言放弃。 别阔儿深吸一口气,再次由箭囊中抽出长箭,右臂用力将筋弦拉到极至,骤然间松手,长箭离线而去……黑影的轮廓已经越來越不清晰,却仍旧在隐隐向前运动,这让别阔儿大感无力,这一箭射出去,他短时间内很难再以相同的臂力和精度拉开此弓,更何况战马飞驰,眨眼间便可能出去十数步,很快就能脱离长弓的射程范围。 却听黑暗中暴起了兴奋的呼声,“中了,射中了!” 闻言,别阔儿陡然又精神起來,纵马奔去,只见那游骑已经被一箭穿胸,眼看着只有蹬腿出气,显然已经是活不成了,只有他胯下的蒙古马往远处而去。 早就有数名最有经验的骑手去捉那无主乱跑的战马,沒了主人的战马奔不出多远,很快便被人带了回來。别阔儿抹了一把额头热汗,这一“战”惊心动魄,竟丝毫不亚于千人大战。 经过一番审讯,两个游骑被打死一个,吓瘫一个,最终得到的消息却再一次让别阔儿有如堕冰窟之感。 游骑讨饶的声音在别阔儿脑中越來越不清晰,他的心思早就转到了目前的局势之上,可念头在脑中转了几个圈子,竟然发现自己对此竟无可行对策,热汗冷汗一齐冒了出來。 这只军队竟然是科尔沁等部落与喀尔喀四大部的联军,而这支联军的统帅则是努尔哈赤的侄子,镶黄旗固山额真,皇太极的得力干将拜因图,与之一同前來的还有努尔哈赤第七子多罗贝勒,阿巴泰;镶白旗固山额真图尔格。 如此强大的阵容已经远远超出了别阔儿所能承受的极限,从他降生到草原上的十八个年头里,头十年一直在父辈的庇护下成长,而当失去父辈庇护之后,独自挑起敖汉部大梁时,又值漠南蒙古一片混乱,互相攻伐。敖汉部于夹缝中艰难的存活至今,靠的并不是征战沙场,而是一忍再忍一退再退,别阔儿接触过最大的战斗恐怕也仅仅是先前东阳河一战。 如今清廷出动了皇族权贵作为统帅,又征发了漠南蒙古中最早投降了清廷的一批蒙古部落,以及漠北蒙古四大部落的战兵。规模之浩大,恐怕也是十几年來蒙古草原的头一遭了。 别阔儿难以理解,区区漠南蒙古之间的混战怎么能惊动了清廷,并让清廷的皇帝如此重视呢?想來想去,也只有那个明军总兵李信了! 清廷如临大敌的模样,也让别阔儿吃惊不已,难道一个明朝的总兵竟能比那些总督,经略还要有能耐吗?据说明朝的两大总督孙承宗和洪承畴一个坐镇辽东,一个坐镇宣府,也沒让清廷如此重拳出击吧! 接下來该怎么办,很多敖汉部的人提议,立即赶回下水海大营,然后带着部众西去避难。别阔儿却断然拒绝,在经过了初时的震惊以后,他已经有了决断。 敖汉部不能再如以往一般如夹缝中左右逢源而生存,眼下便是一个大大的机会,明朝总兵军力强盛才会使得清廷如临大敌,反过來思考,即便大军三四万,又权贵如云,明军便未必不能一战。 与其逃命,不如赌上一把,将赌注都押在明朝总兵身上,大不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一夜行军,天将放亮,东方的鱼肚白也逐渐被草原太阳染上了一层红黄之色。联军已经由一字长蛇转换为左中右三军,并行前进。随着草原上的晨风,李信耳间似乎隐隐传來了远处的呐喊与厮杀之声。 当是距离战场越來越近了,只不知这一夜过去,那日苏所率的联军残部又如何了。探马疾驰而回,“前方十里,乌珠穆沁部万人大军正与联军对峙!” 得报之后,李信略松一口气,只要那日苏还坚挺在圪儿海畔,此番战斗便有八成以上的把握。 “那日苏还剩下多少人马?” “回大将军,不足三千之数。” 这个数字让李信有点意外,一万对三千,以蒙古人之骠勇,不应该打成对峙的局面啊。 “走,前面高坡上去看看!” 李信带着亲兵卫队离开中军,亲往草原高坡,盏茶功夫,马队便登上了坡顶,远处圪儿海由于此前的大雨已经涨出了老大一片水面,于清晨中散发出了蒙蒙雾气,笼罩在整个海子周围。 双方大军于雾气中排兵布阵,拉开了架势,乌珠穆沁部便像一头鹰隼,虎视着孱弱的联军残兵,但却仅仅偶有几支奇兵突出互相接战,打成一团,但总归是双方都似乎保持了极大的克制。 李信眉头紧缩,陆九一直紧随左右。 “乌珠穆沁部好大的胃口,这是想不战而屈人之兵啊!” 草原上丁口珍贵,爱惜人力自然也在情理之中,但这种打法却不是草原人的风格,总有一种直觉在告诉李信,指挥对方大军的一定是汉人。 李信深吸一口气,不管对方主将是什么人,此战都只能必胜,他已经决定对乌珠穆沁部的万余人侧翼发起强攻,配合那日苏部,然后一举将其击溃。 “传令,大军突进!” 传令军卒令旗挥舞,三卫军中军得到军令之后轰然而动,两翼蒙古步骑联军也跟着开始缓缓推进。 联军的出现果然使得乌珠穆沁部发生了变化,一部骑兵疾驰飞奔,直奔联军侧翼。一幕幕被高坡之上的李信看在眼中,这种分兵的做法极为不智,李信决定不予理会,联军两翼的蒙古军会给他们有力的反击,关键所在是中军对其主力的冲击。 与此同时,别阔儿沒命的狂奔,亦堪堪赶到战场边缘,他放弃了隐藏行踪一路上飞驰直奔下水海营地,为的就是给明军总兵报警,但还是迟了一步,在圪儿海正撞见了李信所率领的联军与乌珠穆沁部陷入决战之中。 目睹此情此景的别阔儿欲哭无泪,他几乎已经看到了联军即将败亡的场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七十二章 大事不好 别阔儿不顾一切还是晚了,眼睁睁看着大军与乌珠穆沁部的人马撞击到一起,更还有一支骑兵便如苍蝇一般如因随行,不断游弋于大军两翼,甚至是大军后翼。如果联军的敌人仅仅是对面的乌珠穆沁部,那么打赢这场战斗并不困难,可是那支由拜因图所统帅的科尔沁诸部与漠北蒙古四大部的蒙古军还在虎视眈眈,竟又是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局面。 不过短短几日的功夫,竟然先后两次目睹了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境遇。到了此时此刻,几乎所有敖汉部的人都认为,此战部落联盟大军必败无疑,即便是蒙古历代英明伟大,勇敢睿智的汗王复生也无法扭转这种局面。 “别阔儿汗王,联军败局已经难再挽回,咱们也早作打算吧!” 言下之意,应该早为后路做打算,别阔儿只是望着战场,不置可否。终于有人惶急不已。 “再不做打算,就,就晚了,趁现在回下水海营地集合部众,然后一路西去,又有谁能拦住我敖汉部?” 此言一出,敖汉部众人纷纷附和,岂料别阔儿却暴喝一声,“跑,跑,跑!遇到困难就知道夹着尾巴像狗一样的逃命,逃到什么时候是个头?想一辈子如此吗?如果有谁乐意,就请自便,我别阔儿绝不阻拦,如果还认为自己是敖汉部的一员,那么,就和我别阔儿为了敖汉部的崛起,做最后一搏!” 部众们当然都不愿意背负狐狗一般的骂名,但若是以为凭借敖汉部这千把人就能够帮助联军扭转败局,大家都认为别阔儿是在痴人说梦。但别阔儿接下來的话却让所有人都为之一愣。 “明朝总兵必然会击败乌珠穆沁部,也必然会击败清廷联军,我们敖汉部也必然会崛起于漠南,崛起于蒙古!所差的,不过是眼前这艰难的一步!” 别阔儿又一次决定豪赌,赌李信不会战败,赌李信会击溃乌珠穆沁部,然后再击败清廷联军,然后一举称雄漠南蒙古,甚至可能乘胜夺取漠北蒙古,那么到了那时,西蒙古漠北、漠南蒙古三大部分,大部落联盟拥有其二,可就真真是蒙古大部落联盟了。 或许是别阔儿身体里流淌着中不安于现状的血液,也或许是别阔儿生來就容易冲动行事,反正这一刻他决定继续赌下去,赢就赢个盆满钵满,输就输个一败涂地。 “走!随我去给大将军报信!” 自家汗王有了决定,部众们便也不再坚持劝他西逃,毕竟眼下大军还有一战之力,既然汗王执意如此,也只好听之任之。随着一声战马长长的嘶鸣,千余敖汉部勇士呼啸而出。 “十三哥快看,南面又冲出一股骑兵!” 由于有了蒙古各部骑兵护持左右两翼,陆九骑兵营的任务也相应做了调整,由掩护三卫军左右两翼以及追击残敌变为了护卫李信安全。 李信循声望去,果然有一支千余人的蒙古骑兵于十余里远处的山坡上冲下來,一种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他直觉今日的局面恐怕远不止这么简单,或许是一场生死大战。 只可惜三卫军并未做好完全之准备,在缺少弹药的情形下,仓促应战能够全身而退吗?好在赶到战场之后,李信发现乌珠穆沁部的人马充其量也就两万多人,肯定不到三万,骑兵与步兵的比例大致是三比二,与部落联军相比完全不占优势,以雷霆之击快速打掉他们的士气,然后再趁机将之击溃,最后由蒙古骑兵追歼消灭掉残敌。 李信并未在中军之中,而是于高坡之上遥望统揽战场,然后通过掌旗军卒发令,这么做固然会与中军之间的交流有一定的隔阂,但好处也显而易见,站的高望的远,敌我双方的排兵布阵,各种变化都会在第一时间捕捉到,然后借着掌旗军卒由令旗再反馈传达给大军。 陆九却一直盯着那股千余人的骑兵,他忽然发现了一些端倪,让李信也仔细去看。 “十三哥看看,那股骑兵瞅着像,像敖汉部的别阔儿!” 陆九的骑兵曾与敖汉部有过短暂的交锋,而他又对敌人过目不忘,所以第一时间便觉察出了这一点。李信依言看去,却敲不出任何端倪來,那股骑兵并沒有旗号,也沒有统一的军装,仅仅通过外在根本就无法判明敌友。 而李信也早就通过掌旗的军卒传令下去,只要他们靠近了联军右翼的警戒范围,游弋在外围的蒙古骑兵便给之以毁灭性的打击。 而陆九却仍旧坚持对方是敖汉部,如果真的无差别攻击,唯恐伤了友军,李信却反问道:“倘若不是敖汉部呢?” 陆九一时之间语塞,倘若不是敖汉部,那就肯定是敌人,一旦让他们突破外围,而靠近联军右翼,将严重的打击军队士气。 “可若是友军呢?” 陆九还再坚持,李信有几分无奈。 “陆九何时变得如此婆婆妈妈了?”两军交战,一军的统帅当然要考虑全盘,而不能只局限于一营一地,为了大局着想,有些时候必然也会做一些无奈的决定。 就在两个人因此而僵持住时,有人忽然指着远处喊道:“快看,快看,又來了一股骑兵!” 李信悚然一惊,再一次循声望去,果然又有一支人马轰然而至,只不过与众不同的是,这支骑兵的装备显然要精良许多,很多人身上甚至还罩着半身的铁甲。 “传令,右翼骑兵尽全力拖住那两支骑兵,右翼主力向南运动三里,随时准备交战!” 李信本能的觉得那个方向还会陆续有骑兵出现,他的设想是让右翼全体加入战斗,以人数上的优势來锁定胜局。中军则应尽快与乌珠穆沁部的主力进行决战。 而联军的右翼是那日苏部的残军,则相对安全许多,整个右翼的一万人马就可以作为中军的后备力量,随时准备帮助中军给与乌珠穆沁部最后一击。 轰轰轰! 海森堡早就迫不及待的将炮兵推到了最前沿,每一次战斗第一炮兵营都是最抢风头的,并且沒有之一。而原本作为突击力量的掷弹兵营反而每次都落在了炮兵的后面,等炮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对方轰的作鸟兽散之时,张石头的掷弹兵营充其量只能起到打扫战场的作用。 三卫军各营经过多次的大战,配合起來已经几乎天衣无缝,李信对此并不担心,因此观察战场之时整体心态还是比较乐观的,在见到战场的形式之后,出兵时的担忧也渐渐放下。 李信忽觉身后有异,回头一看竟是孔有德带着他的第二炮兵营也來到了高坡之上。 “大将军!”孔有德对李信并不畏惧,但却深深佩服此人的运气,直到此时此刻他仍不认为自己是败给了李信,他一直认为自己终究是敌不过的是命运,而天道往复,命运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又岂是他一个凡夫俗子能够看破的? 命运几次三番的眷顾一个人,由逆境往死而生,这就绝不是巧合,而是天数使然。这更使得孔有德认为,只要紧跟着李信的步伐,便等于是跟紧了命运的步伐,只要命运之手还眷顾李信,那么他孔有德近水楼台,自然也要沾光的。 孔有德嘿嘿干笑了两声,向李信解释,这坡地是一处绝佳的炮位,第二炮兵营,可在此处覆盖战场之上大部分的敌兵战阵,可以不间断的发射以配合步战营进攻。 陆九不屑道:“孔王爷胆子小,承认便是,何必找各种借口遮掩,等你将炮位归置整齐了,沒准战斗已经结束,你还开个甚炮?” 陆九与孔有德早在高阳时便已经熟识,从一开始便瞧不上此人,再加上他又半路投过流贼,区区三姓家奴,不明白十三哥为何重用一个如此沒有气节之人,而且还让他独领一营,沒准此人哪天犯了老毛病便将整支炮兵营都拐跑了。 孔有德只嘿嘿笑,也不与陆九一般见识。 “陆兄弟说笑,孔某胆子小不小,您还不知道吗?此处放置一营炮兵,看顾全局,有备无患,有备无患!” 陆九闷哼一声,便不再理会于他,转而继续专注战场动向,他突然发现,“敖汉”部并沒有与右翼骑兵纠缠在一起,而是转身冲向了那第二股装备精良的骑兵,与此同时右翼骑兵竟也一同与之成了夹击之势,这种变化实在是叫人奇怪,也更坚定了陆九认为这支骑兵是敖汉部的信心,刚想让李信去看,却听有人高呼求见。 “敖汉部别阔儿汗王麾下求见大将军!” 李信示意亲兵放那汉子过來,陆九一眼就认了出來,那汉子经常与那别阔儿形影不离左右,是别阔儿除了达木老人以外的第二心腹。 “大好,南坡骑兵果然是你们敖汉部!”陆九击掌笑道,而那汉子却满脸的惶急,迫不及待的跪倒在李信面前。 “禀大将军,大事不好,清廷派了拜因图领漠北四部以及科尔沁等部蒙古军,至少三万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七十三章 上驷下驷 这则消息非同小可,本來胜券在握的李信也不禁眉头紧皱,他当然不会空问消息确实这等蠢话,而是深入问那传讯之人。 “清廷联军如今已经到了何处?别阔儿如今在哪里?” 那汉子不懂汉话,对话都要由随军懂蒙古语的书办來翻译。就在那汉子与书办两个人叽里呱啦的交流之时,李信却突然注意到,那日苏残军出现了异动,他们不但沒有在联军左翼钳制乌珠穆沁部,反而敞开了口子,大有任由乌珠穆沁部随意通行的意思,李信马上就意识到了问題的严重之所在。 不但是李信,连陆九等人也被那日苏联军匪夷所思的举动所震惊了,“那日苏这是要作甚?帮着乌珠穆沁部吗?” 只见敞开了口子的那日苏残部迅速的整合了阵形,然后突然冲联军左翼冲了过去。 “那日苏疯了吗?” 那日苏残部在高坡之上所有人目瞪口呆中,冲向了联军左翼,联军左翼一直未对他们设防,猝不及防之下自然被这一变故冲击的阵脚大乱。到了此时此刻,李信已然明白,自己居然中计了,这所谓的那日苏残部亦恐怕是乌珠穆沁部设置的障眼法。 然后以正面吸引联军的注意力,再于关键时刻,将“那日苏残部”变成一支奇兵,如今果然让他们奸计得逞。联军左翼面临左翼的突发变故,可沒有保持住蒙古人一贯的高水准,竟然出现了雪崩式的崩塌,紧紧在眨眼的功夫内便大有不可收拾的趋势。 “左翼的主将是谁?” “是巴图!” 李信了然,这正是巴图的风格,在骤然出现的压力之下顶不住,便会准备抽身。果然,只见所谓的溃退崩塌,不如说是一场争先恐后的撤退,溃退,如果主将沒有下达相关的命令,大军断不会出现如此境况。 本來,所有人对那日苏残部的真实性都是深信不疑的,亦或是说从來都沒有怀疑过此处会出现问題。因此,在事先的预想中,左翼与那日苏残部互相配合,所面临的压力最小,因此李信才放心的让巴图执掌了左翼大军。可千算万算,还是漏算了一招。正是这棋差一招,结局却与预想中失之千里。 一旦左翼全部崩塌,势必会对中军,也就是三卫军造成致命的影响,李信不再犹豫,立即令陆九亲自带人去左翼稳住大军军心。 陆九轰然应诺,便准备离去。 “慢着,一旦有人胆敢对抗,可格杀勿论!” 李信在最后一刻放开了约束陆九的底线,也就是在暗示,在万不得已的紧急关头,可以将巴图当场格杀。陆九一愣,然后双目中立刻迸射出兴奋的光芒,拱手离去。 对于陆九的能力,李信沒有分毫的担心,但对方全是蒙古人,由于民族和文化的差异,就怕这些未开化的牧民们不买他的帐啊。疑虑间正瞧见了带着人修正炮位的孔有德。李信突然双眼一亮,如何把这个杀手锏给忘了。 “孔有德何在?” 孔有德浑身打了一个激灵,“标下在!” “令你所部第二炮兵营,集中火力轰击假那日苏部!” 孔有德咧嘴笑道:“终于能用俺派上用场了,大将军瞧好吧!” 孔有德其人虽然表面上吊儿郎当,实际上颇有些本领,尤其是在火器操控上,否则无利不起早的满清朝廷也不会封他一个恭顺王的王爵了。 “兔崽子们,都块着点,调整炮口,都给老子瞄准那些该天杀的……” 此人的指挥风格与海森堡迥然不同,但麾下炮兵却是一样的干脆利落,在所有步兵之中,只有炮兵是技术含量最高的兵种,从调校各种瞄准参数,到装弹射击,每一步不但要计算精准,还要有着丰富的经验,这都需要在平素中千锤百炼才能练就一身指哪打哪的本领。 不消片刻功夫,便觉大地震颤,耳间轰鸣,孔有德的第二炮兵营,竟然与海森堡的第一炮兵营在速度上不遑多让。由于距离太近,李信被震得五脏六腑七荤八素,耳朵嗡嗡作响,孔有德也不说提醒一下他们捂好了耳朵。只见那货嘿嘿直乐,竟似有意为之一般。李信也不与之计较,注意力早就被战场上的局势所吸引。 联军的中军,也就是三卫军在得着李信的命令之后已经停止前进,就地进行防守反击。李信在明白这是乌珠穆沁部的圈套之后,立即就判断,他们一定会在假那日苏部暴起发难之后进行主动攻击,那么三卫军最好的选择自然是以逸待劳,而不是与之进行对攻。 果然,乌珠穆沁部的骑兵在战场上狂飙起來,沒有战马的部众则疯狂的向前运动,欲一鼓作气将中军冲垮,只是他们打错了如意算盘。如果中军是蒙古人或者普通的明朝边军,在面对左翼大乱,右翼又有不明敌骑的情形下,会军心不稳而顶不住巨大的压力。 而三卫军则不然,自成军以來哪一仗打的不是绝处逢生?哪一仗又不比现在险恶?因此,李信有充分的信心,三卫军不但会顶住军事压力,更会将这些沒有战马的蒙古乌合之众打的屁滚尿流。 李信这可不是凭空瞎想,蒙古人向來重视骑兵,因此顶尖的精锐都被选进了骑兵,而那些奴隶与资质差的病弱以及后被并入部落中其他人则是步兵的主要组成部分,在战斗力和战斗意志以及士气上,与本部的精锐骑兵相比都不是能够同日而语的。 遥遥只见两军轰然撞击到一起,与此同时战场上空腾起了弥漫的白色烟雾,一场混战就此展开。李信的视线被遮挡,已经无法再对中军现场进行观察判断,成败结果已经不是他所能左右的了。再看左翼的那日苏残军,在孔有德一轮紧接着一轮的轰击之下,显然已经陷入了一种散乱状态,进攻也开始变得软绵无力。 不过乌珠穆沁部的统帅毕竟不是无能之辈,大军主力骑兵开动起來,竟然由联军左翼为切入点,直冲了过來,然后以蜻蜓点水的方式,对左翼巴图所部进行反复的马弓齐射。 这就像田忌赛马一样,互相以上驷对下驷,下驷岂有不败之理?很快,三卫军联络军卒由硝烟弥漫的战场给李信送來了战报,第一战线由第一步战营担任主力,而掷弹兵营在张石头的带领下以斜形战术纵队前进,快速穿行至乌珠穆沁部步军右翼,对其发动迅雷不及掩耳的进攻,致使其陷入混乱。 这种结果原本就在李信的意料之中,可紧接着的战报却又让人一颗心紧紧的揪了起來。乌珠穆沁部的主将显然不是易与之辈,在发现了正面战线的颓势以后,立即将进攻部落联军左翼的骑兵主力分出一部,突击掷弹兵营的后方。几轮骑射过去,掷弹兵营终于为冒险的举动而付出了代价。 而掷弹兵营为了避免遭受腹背受敌的境地,在对方骑兵积蓄臂力的时机,以大纵队快速进入随风向东移动的硝烟之中,以对自身进行保护。此刻已经与步战营失去了联络,陷入孤军作战的尴尬局面。 孔有德的大炮在连续不断的射击下已经将炮管烧的通红,眼见已经不能继续射击,只好停下來冷却。沒了火炮的覆盖,那日苏残军竟然又爆发出了惊人的战场韧性,再一次对联军左翼的蒙古大军发动了突击,以配合骑兵主力的进攻。 对此,李信大感头疼,陆九已经去了多时,眼见左翼还在一片混乱之中,看來以他个人之力也无力回天,直到现在他才切身体会到何谓一将无能累死三军。李信暗暗发誓,一旦此战结束,部落联盟大军若是得胜班师,将永不会让巴图此人领军,绝不会对此人再报任何幻想与侥幸! 草原大风渐起,天色陡然暗了下去,片刻功夫竟然乌云满天。李信心中陡然一沉,莫不是漏屋偏逢连夜雨,若是此时此刻天降大雨,三卫军以火器为重心,战斗力将大打折扣。 漫天的狂风吹散了战场上浓烈的硝烟,混战之中的两军历时便显露出來,只见中军仍旧阵型齐整,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所有的战速动作,而乌珠穆沁部的步卒仍旧在疯狂的发动着冲击。 李信不由得一叹,乌珠穆沁部果然不容小觑,连步卒这等二线队伍的战斗力和战斗意志都如此超乎想象。三卫军自成军以來未尝一败,李信也难免的养成了骄兵之心,显然这一回的的确确是轻视了乌珠穆沁部的全力一击,相比此前历次与蒙古人交手,这一回打了近一个时辰的恶战,居然还胜负未分。 如此消耗下去,对三卫军是极为不利的,他们的弹药本就不充足,如果对手仅仅只是眼前的乌珠穆沁部,耗下去那也无妨,可还有那如利剑一般高悬的清廷大军,一旦拼光了弹药,又拿什么去抵抗他们? 李信前所未有的陷入了两难境地,忽然有人指着战场上兴奋的大叫起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七十四章 一步一骑 李信循声望去,竟也大吃一惊,浓烈的白色硝烟被吹散后,张石头所率领的掷弹兵营再一次暴露在到处都是乌珠穆沁部敌兵的战场之上。但形势却超乎所有人的预料,掷弹兵营不但沒有仓皇避开紧盯着他们的骑兵,反而迎了上去,仍旧是纵队斜行,但双腿毕竟跑不过四蹄,交互变阵仍旧跟不上乌珠穆沁部骑兵的速度。 由此导致了掷弹兵营必须要顶着几轮乌珠穆沁部骑兵的骑射,才能顺利抵达有利位置。掷弹兵营在成立之初的目的就是要成为一柄三卫军的尖刀,以往一直被当作重点保护对象,有因为高出寻常的福利待遇而曾多糟诟病。 如今所见,他们这般勇敢战斗,以往的一切质疑自今日开始必将烟消云散。但是,更加令人惊讶的情形还在后面。掷弹兵营的军卒们臂力惊人,投掷开花雷单手可至数十步,上千人展开战线,一轮齐齐投掷,落入乌珠穆沁部骑兵之中,爆炸的威力是极为恐怖惊人的。 仅仅一轮便将那支数百近千人的乌珠穆沁部骑兵炸的七零八落,更为主要的是由于猛烈的爆炸,即便马耳早就塞了封堵之物,仍旧造成了严重的马惊,侥幸沒有被炸死炸伤的战马,再也不理会背上的骑兵,四处狂奔逃窜。 当然,这并不是最令人惊讶的场景,最令人惊讶的场景将在接下來上演。另一支蒙古骑兵突的从硝烟中冲了出來,紧追那只骑兵残军,几轮齐射便将其一一射落马下,从而一举尽歼。 乌珠穆沁部的主将显然意识到了战场上突然生出的变化,立即又由已经占尽上风的部落联军左翼,播出一千骑兵來,风卷残云般直扑掷弹兵营,让一支明军步战营于乌珠穆沁部后方肆意横行,后果不堪设想。 掷弹兵营虽然比之一般步兵行动要迅速的多,但是与快速急进,变幻莫测的蒙古骑兵比起來就要相形见拙,再想变阵应对,依然來不及了。就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由硝烟中冲出來的那支蒙古骑兵在尽歼残兵之后竟又调转方向与之对冲而來。 两支骑兵相向对冲,使得乌珠穆沁部骑兵不得不转向与之周旋。掷弹兵营营官张石头抓住了这个机会,立即下令变阵,以寻找战机再给与这支乌珠穆沁部骑兵进行致命一击。 乌珠穆沁部的骑兵们或许是出于对步兵一贯的轻视,就算这支步兵刚刚打败了自家一支五百人的骑兵,也并未引起他们足够的重视,而是集中全力与同为蒙古人的另一支骑兵对峙。 “是别阔儿汗王!” 先前那送信的汉子忽然兴奋的大喊起來,李信眯起眼睛注视着瞬息万变的战场,之所以称其令人惊讶,那是这一步一骑,初次配合竟然便有天衣无缝的味道。 别阔儿所率领的敖汉部骑兵,似乎也在有意无意的将乌珠穆沁部骑兵向掷弹兵营的正面引诱。果然,就在乌珠穆沁部一心追击别阔儿部之时,由掷弹兵营的正面一掠而过。 有这一掠而过的时间已经足够,漫长的战线上,上千枚开花雷纷纷抛入乌珠穆沁部骑兵之中,相同的一幕仅仅在不足一盏茶的功夫里便连续上演了两次。 上千枚开花雷对付上千匹战马,结果可想而知,千骑乌珠穆沁部骑兵被打的屁滚尿流,本來的追击瞬间就变成了狼狈逃命。别阔儿部于是又故技重施,穷追上去,将之一一射杀。然后又返回到掷弹兵营附近游弋,似乎有意继续与之配合。 战场上的一幕太过戏剧化,若不是知情之人,定然以为这一步一骑两支人马曾经过了不知多少次的演练,才配合的如此太难以无缝。看來这别阔儿还真是一员不可多得的将才,李信于心里由衷的赞叹。 掷弹兵营的胜利虽然來得容易,但对整个战局却帮助不大,部落联军的左翼已经 到了彻底崩溃的边缘。李信当即令掌旗军卒挥舞令旗,同时又命人敲响战鼓,传讯张石头让他带着本部掷弹兵营立即进攻乌珠穆沁部骑兵主力的后方,以缓解联军左翼强大的压力。 战场上的形势已经到了千钧一发之际,一旦联军左翼彻底崩溃,整个三卫军的侧翼将彻底暴露在乌珠穆沁部骑兵兵锋之下,战场胜败也就立时见了高下。 与此同时,高坡上隆隆的战鼓果然吸引了掷弹兵营的注意。 “快看,大将军有将令!” 张石头顺着部下所指望去,果见高坡上令旗不断变换,他正愁接下來该如何应对,大将军的军令便下來了。一连两战歼灭敌军千余,大大增强了张石头的信心,高擎手中雁翎刀,嘶声吼着:“掷弹兵营的兄弟们,随我杀啊!” 张石头的风格与海森堡不相伯仲,每次作战必然冲在最前方,他的将旗也随之冲在整支队伍的最前方,因此掷弹兵营的军卒们每逢运动只须跟着将旗冲锋便是。 掷弹兵营再次由横队转换为纵队,朝乌珠穆沁部主力骑兵的后方快速运动,骑兵來去如风,一直凭借速度于部落联军左翼的正面反复骑射,而假的那日苏部则负责缠住联军左翼,这种以二打一的局面让联军左翼吃尽了苦头。 他们一旦发觉了掷弹兵营的意图以后,临战变阵,掷弹兵营将有可能立即由主动变为被动,是以张石头的速度极快,几乎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张石头也注意到了与之配合的天衣无缝的骑兵,在奉令进击乌珠穆沁部骑兵主力后方时便派去了联络军卒,方便再次配合。 不过,联络的军卒几次都被战场之上的乌珠穆沁部游骑做斩杀,就在焦急不已的当口,他竟然发现对方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图,甚至先一步直往乌珠穆沁部骑兵主力的左翼而去,用以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张石头不禁感慨,这一仗打的痛快不说,这支骑兵的配合简直让他如燥热的夏天里喝了一碗冰镇绿豆汤,浑身上下沒有一处不舒坦。 但李信却并不乐观,他十分清楚掷弹兵营的情况,每个掷弹兵除了要携带步兵标准的火枪弹药雁翎刀以外,还要比普通步兵多携带一样武器开花雷。开花雷一枚就达数斤之重,每个人至多能携带五枚,大致下來也有二三十斤,加上火枪弹药以及雁翎刀的重量,单兵负重已经超过了五十斤。 所以,担心的重点就在掷弹兵的特有武器开花雷身上,此前的战斗中掷弹兵营的开花雷至少已经使用了三次,也就是说他们现在所剩下的开花雷顶多还够使用两次。而乌珠穆沁部的骑兵主力多达万人,此前对联军左翼发动进攻,只是轮番骑射,恐怕连全力的一半都沒使出來,仅仅凭借掷弹兵营的千把人能否将其拖住,即便能将其拖住,造成的伤亡恐怕也不会小了…… 但是,形势所迫,由于之前的轻敌,以及“那日苏部”的反水,他们被乌珠穆沁部以领先一招的强大优势,给硬生生的压制住了。李信经过数度思量,目前局势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拖住部落联军左翼的崩溃速度,争取时间,让中军击溃乌珠穆沁部的步兵,然后便满盘皆活。 若让乌珠穆沁部先一步击溃了联军的左翼,则满盘皆输,更别提接下來的清廷联军了!不但李信意识到了这一点,恐怕就连乌珠穆沁部的主将也对此心知肚明,急迫之下向來甚少冲阵的乌珠穆沁部骑兵竟然开始冲阵,试图一鼓作气而下联军左翼。 李信总觉得对方的主将有些似曾相识,直觉告诉他,能使出这招计策的人也必然不是蒙古人,或许是哪个熟悉的对手也未可知,但想了一圈,终是沒个结果。 战场局势已经全部摆在了明面上,该做的应对也已经做了,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战局胜负,至此已经不是他李信一个人能够左右的了。 孔有德的声音,适时的在李信耳朵边响了起來。 “将军,大炮炮管已经都冷却下來,随时可以再次发射,这回还轰他狗娘养吗?” 轰,当然要轰,为什么不轰?孔有德的第二炮兵营布置于此,简直是再合适不过,此处甚高,视野开阔,正是炮兵的理想之所。又位于战场正面之中心前方一里开外,敌人够不到此处,即便想出兵來个射人射马,擒贼擒王,也得先过了前方战线那一关。 “改变目标,瞄准左翼阵前的骑兵,一直给我打到炮管发红为止!” 孔有德大为兴奋,自打加入三卫军以后,一直沒有存在感,炮兵所有的风头都让海森堡那红毛番鬼给占了去,这一次终于有了扬眉吐气,一展所长的机会。 红毛番鬼虽然不怕死,每次都冲在最前方,但这一回却也吃了这冲在最前面的亏,打了一开始几轮齐射之后,由于对方步兵太过勇猛,前仆后继不要命的冲击,只有步战营才能将之顶住,无奈之下便被一直窝在后面,无法加入正面战场的战斗。 刚打了一轮齐射,边听战场上突然爆出了响彻山谷的呼喊,惊奇之余抬头去查探情况,竟被惊得目瞪口呆。 “他娘的,这莫不是在做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七十五章 李信出马 张石头带着掷弹兵营一头扎进乌珠穆沁部万人骑兵之中,便如一叶扁舟颠簸于惊涛骇浪之上,而别阔儿所部则像同样与狂风巨浪搏斗的海燕,与掷弹兵营忽远忽近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两支人马配合的天衣无缝,但这种决绝之心的勇气,却无论如何都使人肃然起敬,这分明就是以命博命啊! 就在高坡上观战众人都目瞪口呆,一颗心紧紧揪起之时,身在战阵之中的张石头却已经顾不上这许多,掷弹兵营摆开了古斯塔夫方阵,一路毫不犹豫的向乌珠穆沁部如潮的骑兵大军冲了过去。 虽然按照李信所言,古斯塔夫方阵是为了进攻而产生的一种战术,可三卫军绝大多数时间里都用此以逸待劳,甚少主动进攻。这一回张石头也算是豁出去了,李信的命令张石头不折不扣的执行下去,因为他知道,掷弹兵营是三卫军的一柄尖刀,以往李信都是将其当宝贝一般捧着,为的就是在关键时刻起到其他步战营不可替代的作用。 如今,这个掷弹兵营大展身手,实现价值的时刻到了。 “掷弹兵准备投弹!” 战场混乱不已,马蹄声,呼喊声,战鼓声,张石头的吼出命令很快便被淹沒在阵阵声浪当中,一旁吹鸣笛的军卒早就将事先编好的节奏吹了出來。鸣笛之声尖利而穿透性极强,于一片混乱之中传出去很远。掷弹兵们就是通过这笛声接受來自营官的命令。 所有掷弹兵们,从宽大的熟牛皮腰带上解下最后一颗开花雷,全神贯注等待着投掷的命令。眼见着对方的骑兵越冲越近,他们甚至可以感受到大地都在数万只马蹄的践踏下,瑟瑟发抖。 丁字形古斯塔夫方阵丁字尖上的军卒甚至已经看清了,冲在最前面的乌珠穆沁部骑兵脸上不屑的表情。以步军原地对抗高速冲击的骑兵简直就是找死,但是有了枪阵,可以使得掷弹兵营顶住骑兵兵锋。 位于丁字尖上的郑四九是在阳和卫时就参加了三卫军的,经过历次大战,最终屡屡立下战功,才在成立掷弹兵营之时被层层选拔了进去,这是他至今为止一生荣耀的最巅峰,每每提及自己掷弹兵的身份时,言语表情间都饱含了满满的自豪。 而担任丁字尖上的排头方阵是数排五名军卒组成,他们更是精锐中的精锐,郑四九有幸成为其中一员,面对滚滚而來的蒙古铁骑,双手握紧了近两丈的长枪,枪尖超前,枪尾戳地,整个枪身与地面摆出一定角度,同时并以右脚紧踩骑上。不但郑四九,与他一同位于丁字尖上的数十人组成了整个古斯塔夫方阵中最前沿的小型枪阵。 郑四九所在的小型枪阵就像中流砥柱一般,牢牢的钉在草地之上,乌珠穆沁部骑兵轰然而至,冲在最前面的蒙古马连骑手在庞大马队的裹挟之下根本就无法避让,森森指向他们的长枪枪剑,纷纷一头撞了上去。郑四九亲眼见着枪尖戳中了一匹蒙古马的脖子,马血喷溅如泉涌。但惨况并沒有就此停止,在强大的冲击力下马身继续向前,整支枪身被顶的弯曲起來,突然又噗的一声刺穿了马颈,锋利的的枪尖直接划开了马上骑兵的肚腹,红黄各色的肠子顿时散落开來……迸溅了张石头满身满脸。 张石头的双臂与右脚承受了巨大的冲击力,疼痛难耐,就如折断一般。但坚韧的枪身不愧是经过特殊加工制造的,即便承受了如此之大的冲击力仍旧沒有折断。 随着小型枪阵面前第一排骑兵的扑到,后续骑兵躲闪不及,一头踏了上去,马蹄踏到倒地的马身之上顿时便是一个血窟窿,但自身也因此被绊住而失去平衡,脆弱的马腿承受不住马身急剧向前的冲击力,瞬间便被折断,人马皆翻余地。 最终,整只骑兵终于被这位于丁字尖上的小型枪阵成功的分成两股,继续向前冲去。但对于乌珠穆沁部的骑兵而言,噩梦才刚刚开始,就在他们即将冲击到三卫军横队面前时,张石头终于下达了命令。 “投掷开花雷!” 一声令下之后,鸣笛响彻整个方阵上空,上千枚开花雷被投掷向了飞速急冲而來的乌珠穆沁部骑兵。仅仅片刻功夫,冲在最前方的数百上千骑兵被开花雷爆炸的碎片,杀伤的七零八落,战马与骑手支离破碎,立时便倒了一地。后续跟进的骑兵刹住不及,又冲了上來,乌珠穆沁部的骑兵门也都杀红了眼,根本不用他们所擅长的骑射那一套,而是准备纯粹的以强大冲击力,一击将三卫军这支孤军冲垮。 但是,对方主将的如意算盘却落空了,当后续跟进的骑兵再次被丁字尖分成两股,冲进古斯塔夫方阵的射程范围内时。位于丁字尖后,竖线部位面向左右两侧的火枪方阵开火了,直打乌珠穆沁部两股骑兵的左右两翼,这对他们造成了极大的困扰,硝烟弥漫而起的同时,还沒等这些人反应过來,于骑兵正前方,方阵横队的主力火枪方阵亦开始了骑射。 两面的打击让冲进大方阵射程范围内的乌珠穆沁部骑兵损失惨重,更为严重的是产生了惊马。马匹受惊后不受控制,有些竟于骑兵大军冲击的方向相向而驰,又使得遭受重创的骑兵先头人马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乌珠穆沁部的主将似乎看出了这支方阵的弱点应当在两侧,整支骑兵忽然分出一部兵力又急冲掷弹兵营的左翼而去。恰在此时,别阔儿的敖汉部骑兵突然杀出,一阵暴雨般的轻箭射了过去,立刻便打断了他们的进攻节奏。 第一个回合,掷弹兵营与别阔儿的敖汉部惨胜。不过,苦战鏖战才刚刚开始,乌珠穆沁部在一击吃亏之后,又从骑兵主力中增拨了人马,打算在第二次冲击中将这支孤军一举冲垮。 孔有德于高坡之上观战,看的连连惊叹,他戎马半生还是头一次看到敢以一千步兵对一万骑兵发起主动进攻的,而且一战之下竟然还沒落了下风,甚至隐隐然占了些许上风。但掷弹兵营终究是人少,就算是耗也耗不过对方的乌珠穆沁部啊,所以他对眼下掷弹兵营的局面,总体上是持悲观态度的。 当然,观战的同时,孔有德麾下第二炮兵营再一次对乌珠穆沁部骑兵本部发起了一轮又一轮的齐射。 “不好!张营官有支撑不住的迹象!” 孔有德一声惊呼,第二炮兵营的炮击并沒有减轻掷弹兵营的压力,面对一浪猛似一浪的冲击,掷弹兵营已经显现出了不支的迹象。战斗进行到此,已经无兵可派,孔有德惋惜的直跺脚,在他看來掷弹兵营完蛋了,很快就要被淹沒在乌珠穆沁部骑兵的**大海中。 而此刻李信更是心如刀割,陡然间他似乎下定决心一般,翻身上马,抽出腰间雁翎刀,高喝一声:“我三卫军手足危在旦夕,大军成败危在旦夕,还能骑马的都跟本帅下去迎敌,成败在此一举!” 李信的亲兵营大致也有近千人,而且多数都是骑兵,这些人都是军中精锐的精锐,是三卫军中无论是士气与战斗力都数一数二的一支人马,自家大将军都要亲身犯险,他们岂有偷生的道理,都呼喝着,表示愿随大将军出生入死! 孔有德见状大惊失色,一军主帅轻易犯险可不是明智之举,本來交着的局面很有可能会因为李信出了意外而提前崩盘,是以极力阻止李信。 但他哪里阻止得及,李信双腿夹马腹,手抖缰绳率先冲了下去,大军由此轰然而动。 “扬起将旗!” 有亲兵欲将李信降旗收起來,却被李信出言制止,他打出自己的旗号亲自冲阵,为的就是激励士气,如果只顾及自身的安危,还不如留在高坡之上了。 李信的将旗随着千把骑兵呼啸而下,绕过军阵,直奔围攻掷弹兵营的乌珠穆沁部后方顶了上去,顿时就造成一片混乱。 李信高擎起雁翎刀,在与对方骑兵马队接触之前,又将刀身平端,向外划去。刀身割破了蒙古人的皮肉,鲜血四溅,肢臂横飞,强大的冲击力顿时使得李信的右臂如灌了铅一般沉重。 如果在与之接触的一瞬间,李信的雁翎刀仍旧是高擎向前,那么此刻他的右臂恐怕便早就不在肩膀之上。强大的冲击力,会先使他右臂骨折,然后随着战马的推进,被整条撕裂开來。 说实话,李信并不善马战,但战事已经到了最最危急的紧要关头,由不得他有半点犹豫,否则掷弹兵营的溃败将给整个三卫军造成不可估量的打击。士气必然一泻千里,左翼的崩溃恐怕就在眼前。 “营官快看,是大将军!大将军亲自來救咱们了!” 有军卒指着乌珠穆沁部骑兵的后方,只见一杆猩红色的明军战旗迎风猎猎,正是李信的将旗。已经逐渐绝望的张石头只觉得希望又陡然回到了自己的躯体之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七十六章 转折再起 “掷弹兵营的兄弟们,大将军亲自來救咱们,咱们绝不能给大将军给三卫军丢脸,就算死也要拉上乌珠穆沁部的杂种们!就算死也要死也不能后退半步!” “杀!杀!杀!” 掷弹兵营的士气因为李信的出现,骤然间便又高涨到了顶点,本來因为绝望而出现的懈怠则一扫而空,火枪兵振奋精神重新装填弹药,然后有条不紊的端枪等候命令,鸣笛响后再齐齐开火,射向那些乌珠穆沁部的狗杂种们! 别阔儿的敖汉部则一直掩护在掷弹兵营的侧后三翼,哪里有敌军突袭,他们就转向哪里。來回反复的奔袭作战之下,别阔儿只觉得自己的体力正一点一滴的流失,如果战局再如此交着下去,恐怕他和他的部众们也坚持不了多久了。此时此刻,别阔儿已经來不及为先前所做的豪赌决定而后悔,草原上的汉子,不像汉人那么婆婆妈妈,一旦做出了决定,便一往无前,直到战死为止。 李信的出现亦使他振奋鼓舞,这沒想到,明军的总兵竟然敢以身犯险,亲自來救自己的部下。由此,李信在别阔儿这个草原汉子心中的地位,又在不自觉中抬高了一级。 战场上空弥漫着浓烈的白色硝烟,使人看不清烟雾中的情况,但乌珠穆沁部骑兵显然是得了严令,一举击溃这支明军孤军,是以竟也舍死忘生,前仆后继。 而李信率兵加入战团,则彻底打乱了对方的进攻节奏。使得乌珠穆沁部分出來攻击掷弹兵营的骑兵陷入了一种前后作战的尴尬境地,而与此同时,主将的军令竟在此时沒有传送过來,这就使他们陷入了更大的矛盾与混乱之中,究竟是优先干掉那只孤军,还是返回头來打这支突然杀出來的骑兵? 主将军令迟迟沒有下达,战场上战机瞬息万变,骑兵门自然不能坐以待毙,他们很快决定再次分兵,后队变前队翻回头來对抗李信的骑兵。由此,李信亲兵营、掷弹兵营、别阔儿敖汉部与蒙古乌珠穆沁部骑兵大军也胶着了起來。 一时之间,谁也不能将谁消灭,谁也不敢贸然撤出战场。李信吃力的挥起雁翎刀,一刀砍了下去,金铁交击,右臂阵阵酸麻,斜刺里突然捅出一杆长枪,直将与他对峙的骑兵戳了个透心凉。 是李信的亲兵及时施以援手,乌珠穆沁部的骑兵太多,他们终于沒能透阵而过,与对方纠缠在一起,骑兵成了步兵,混战成一团。拼人马,李信心知肚明不占优势,耳中炮声隆隆,他于瞬间已经转了十几个念头,却沒一个能解这当前的局面。 可就在这紧要关头,乌珠穆沁部中军却突然乱了起來,很多人哇啦哇啦不知在高喊着什么,但闻言之乌珠穆沁部骑兵则顿时如丧考妣。本來胶着的局面竟然开始向三卫军有利的一面倾斜,仅仅片刻的功夫,整个战场便一片混乱,接着很多乌珠穆沁部的骑兵竟然开始撤退了! 李信不明所以,有懂蒙古语的军卒赶忙告诉他。 “乌珠穆沁部的主将被大炮给轰死了!这帮人不知道保密,嚷嚷的满战场尽人皆知!” 竟是如此!李信顿时如释重负,回头遥望那战阵之后的高坡,孔有德的第二炮兵营真是交了狗屎运,能于万军之中轰杀对方主将也算是破记录了。虽然难以置信,但退一万步讲,就算沒有轰杀,对方的主将也必然因此而身受重伤,否则不可能引起如此之大的骚乱。 李信能明显的感觉到所面临的压力陡然间松懈了,对方溃退的突然至极,与之前奋不顾身,舍死忘生的表现竟然判若两人。但无论如何这终究是联军反击的大好机会。 李信又命掌旗军卒,舞动令旗,令大军全线突击,趁势一举击溃乌珠穆沁部,争取在清廷大军赶到之前结束战斗。从乌珠穆沁部刚刚漏出了败像开始,他便明白此战联军胜了,于是接下來所面临的境况便立即提到了他优先考虑之列。 因此,尽管此时全线突击并不是一个最好的决定,但尽最快的可能击溃乌珠穆沁部大军之后,才会争取到更多的时间來准备应对接下來更加复杂的局势。是以,尽管战场上的压力消失了,可更大的压力又排山倒海般的压了过來。 不过,毕竟是在战场之上,诸多想法都仅仅是一带而过,李信再一次高擎起雁翎刀,集结部众冲杀了上去,试图再多斩杀一些溃兵。冲击之下不觉间已经头阵而过,李信正瞧见别阔儿带着敖汉部疯了一般的冲击着乌珠穆沁部撤退的大军。 而这支大军则明显不是溃退,而是在有序的进行撤离,反观敖汉部几乎人人身上带伤,如此不要命的攻击是不是有些不明智?很快他便由军卒的翻译中得知,乌珠穆沁部的主将竟然就在其中,似乎未死,但浑身是血。别阔儿看來是打红了眼,想活捉对方的珠江。 就实而言,这个想法不够现实,乌珠穆沁部骑兵溃退的只有与掷弹兵营对峙的一部分,至于中军主力,仍旧秩序井然,撤退也有条不紊,贸然冲上去,沒准会激起对方的决死之心。 不过让李信大为惊讶的是,不但别阔儿冲了上去,紧跟着张石头的掷弹兵营呈数列纵队竟然也追了上去。一时之间,竟有将对方中军拦腰切断的架势。 一阵混战之后,别阔儿和张石头的意图竟然就实现了,对方的断后队伍被拦腰切断,混乱之中李信便觉得其中一名衣着华贵的蒙古贵族甚是面熟,这不是那个多尔济台吉吗? 不过据李信所知,此人也算勇武,恐怕张石头和别阔儿要碰钉子。果然多尔济催动部下强攻,硬是杀出了一条血路,多路而去,而张石头和别阔儿却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再难追击。 大军就势向前推进,乌珠穆沁部整体败退,李信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不是还说对方主将身受重伤吗?可他所见到的多尔济台吉生龙活虎,别说重伤,恐怕连皮都沒破损一处。在整个乌珠穆沁部还能有谁比多尔济的权威更盛?除了乌珠穆沁部的老汗王,再无他人。但是,据可靠情报显示,他们的老汗王早就病入膏肓,卧床不起,根本不可能出现在战场之上。 那么乌珠穆沁部所谓的主将又是谁?仔细回味,从鬼蜮伎俩,到排兵布阵,的确不像是猛冲猛打的多尔济的风格,这种风格更近似于汉人和满清鞑子,难道他们的主将另有其人? 突然,前方响起一阵欢呼雀跃之声。 很快有军卒來报,“禀大将军,前方步战营包围了乌珠穆沁部受重伤的主将!” 随着大军突进,所有人都紧随其后,孔有德不知不觉间又站在了李信的身后。遥遥只见战阵之中,果然有一队精骑于包围中左冲右突,一身漆黑的铁甲竟然都是汉人装扮。这让李信大为奇怪,却听身后孔有德猛然间说道:“这,这不是吴山吗!” “吴山?哪个吴山?” 孔有德一脸惋惜的道:“还能是哪个吴山,就是出身辽西关宁军的那个吴三桂啊,当初可给大明朝廷造成了不小的麻烦呢!却沒想到,这人竟然还沒死,居然还投靠了蒙古人!” 他毕竟与吴山共同战斗过,吴山对他也还算不错,所以提起此人时不禁感慨唏嘘一番。 “可惜啊!蒙古主子已经弃之如敝履,也是可怜之人!” 孔有德的揣测一针见血,见到对方所谓的主将竟然是吴三桂,李信已经明白了个七七八八,恐怕那多尔济与此人未必是一条心,与之合作也应当多有违心。否则不可能出现主将受伤便大肆宣扬,大军又骤然撤离的局面。很显然多尔济不但不和这吴三桂是一条心,而且怕是还恨之入骨,否则又怎会任其陷入重围,又袖手不理? 沒准吴三桂陷入重围都是那多尔济在背后下的黑手,只可怜吴三桂身受重伤,又遭同伙出卖,看他还能逃到哪里去! 李信下令,一定要活捉吴三桂,并让孔有德上前喊话,劝他投降。只是这一番劝降不但沒有效果,反而换來了重围中黑甲铁骑的一阵箭雨,孔有德更险些中了一箭。 气的孔有德大骂吴三桂不仗义,又咒他死了也活该,并主动请缨,要用大炮将他们全都解决掉。孔有德翻脸竟然比翻书还快,刚刚还在那假惺惺的一通感慨同情,这会便恨不得将其除之而后快了! 步战营逐渐合围,眼看着吴三桂所部的黑甲铁骑插翅也难飞。却在这当口游骑飞至,“向东五里处发现不明骑兵!”紧接着又有游骑疾驰而回,“南向五里发现大股步军,旗号不明!” 话音未落,李信望向远处山坡上的瞳仁猛然收缩,天地一线之间迅速出现了一条漫长的黑线,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这条黑线越來越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七十七章 残阳如血 “是清军!”随着黑线变的越來越粗,清廷旗帜逐渐显露出來,形势又陡然间变的棘手不已,再看着重围中左冲右突的吴三桂,李信断然下令,解围,后退,结阵! 清军的速度很快,他们无论如何都來不及拿下吴三桂了,眼看着功亏一篑,即便再心有不甘,也不得不为之。 三卫军所有步战营有条不紊的后退了一段距离之后,开始重新结成战线,吴三桂的黑甲骑兵趁机突围而去,别阔儿带着麾下骑兵穷追了一阵,眼看追之不上便又悻悻的撤了回來,他知道他的部下经过多日连续不断的行军,再加上几日一场血战,已经耗光了所有的体力和马力,离大部队太远有被清廷援兵围歼的危险。 不过别阔儿胆子也不是一般的大,在返回之时竟然贴着清廷援兵的边际狂飙了一圈,引得对方小股骑兵纷纷四出追击,敖汉部骑术了得,甩掉这些人并不费事,但他却发现了一个重要的情况。 那就是这股所谓的清廷援兵似乎只想将其驱逐,而并沒有至置于死地的打算,或许清廷援兵的内部关于是战是和并不统一呢! 但是,很快他的这种想法就被打退了,虽然追兵似乎心不在焉,但很快便有一股人马前來堵截,这可让别阔儿大感头疼,真是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一个不小心竟然身陷险境。 别阔儿毕竟经过了几次大战,即便形势对他极为不利,却半分都不慌张,凭借着高超的骑术,敖汉部骑兵骤然转向,向北而去,一追一堵全部都变成了追兵。别阔儿所部就像一只轻巧灵动的羚羊在草原上三转腾挪,追兵们笨拙却又锲而不舍。 此时此刻,蒙古马超高耐力的优势显露无遗,虽然这种马的爆发力很差,瞬时速度很低,却胜在能长时间的以高速进行奔驰,但还是有部众担心长此下去,马力不支而陷入绝境! “别阔儿汗王,情狗追的紧,咱们不如与之一战,痛痛快快拼一场!” 有部众于奔驰的马上提出建议。 “有明朝总并在,还用的着咱们孤身作战?这些漠北蒙古的骑兵门,真是辱沒了蒙古骑兵的名声,跑起來跟沒吃饱饭一样,前面的高坡都跟紧了,正可甩掉他们……” 别阔儿和敖汉部在圪儿海放牧多年,对此处地形熟悉的闭着眼睛都能摸清每一寸草地,利用地形甩掉这些漠北蒙古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就在别阔儿打算进行最后一次加速之时,突然有人惊讶的喊道:“清狗撤了,清狗撤了!” 别阔儿回头一看,追兵果然结队回撤了,另有一队骑兵正迎面过來,分明是明朝总兵麾下的那支骑兵,此时出手用汉人的话讲至如雪中送炭,此情此件竟使别阔儿心中升起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一样感觉,不是孤军战斗的感觉真好,以往多少年敖汉部在漠南蒙古各部的倾轧之中,每每费尽心力侥幸逃生,自始自终都如一个人在战斗,既沒有人在关键时刻伸出援手,也沒有人会在绝境之中大发怜悯…… 刚回过神來,对方已经打出旗语令其跟在他们身后返回本阵。三卫军曾将他们的旗语在蒙古部落联军之中广泛的推行,虽然不少部落对此不屑一顾,但别阔儿被三卫军打败的很惨,认为这些明军是有真本事的,所以对它们的一切都学的极为认真,当然也就包括这些气郁。 别阔儿二话不说,立刻率领敖汉部与陆九的骑兵营一前一后,直朝逐渐成型的战线急驰而去。但是那种奇怪的感觉仍旧在他年轻的胸膛中跳动,包括与张石头几乎天衣无缝的配合,都在此时一一浮现出來,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这仗打的痛快,打的舒服。他很难描述清楚这种感觉如何,但是却希望一直能如此前一般的与明军合作下去。别阔儿不知道,汉人中有一个词可以概括他此时此刻的心境,那就是归属感。 三卫军的变阵十分迅速,这得益于平时频繁而又高强度的训练,不过两翼的蒙古联军则相形失色了,得到李信的接诊命令以后,至今仍乱哄哄一片,右翼还好一些,左翼连逃带撤几乎已经跑了个精光。 左翼的主将巴图带着本部精锐原本已经脱离战场,但是看到战场上戏剧性的转变之后,生怕李信秋后算账又当即带着人折了回來,刚被带到李信跟前,结果清廷援军就在这时出现了。见此情景的巴图连肠子都快悔清了,清廷联军数万,明军和部落联军打乌珠穆沁部都那么费劲,经过大战之后早就是强弩之末,眼前这一仗,就是拿脚指头去判断都知道赢不了。 部落联盟完蛋了,明军也要完蛋了,李信更要完蛋了! 但是,说什么都晚了,谁让他此时此刻已经身处明军之中,想逃再走又谈何容易?李信能绕得了他?所以巴图立即改变了主意,换上一副笑脸,准备劝李信撤军,换句话说就是劝李信逃跑。 “勇敢睿智的主人,清廷联军势大,汉人有句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烧’,此时的联军初经大战人困马乏,大军还是避其锋芒……”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他的翻來覆去就是要劝李信撤军,虽然说的比较委婉,但就差明着告诉李信,和清廷的援兵硬碰硬只有死路一条。谁知李信却并不生气,也沒有如他预想中的就坡下驴,而是用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他。 “巴图汗王如此涨敌人士气灭自己威,莫非巴不得联军战败?” 李信的眼神中射出一种透人寒冷,吓得巴图连忙跳脚白手摇头。 “主人误会巴图,误会巴图的意思了,巴图可全是为联军着想,但是,但是主任若执意一战,巴图愿意肝脑涂地,与清狗们决一死战!” 李信眼中的寒光忽然消失了,哈哈笑道:“本帅可舍不得巴图汗王肝脑涂地,决一死战便可。”说到此处,李信的声音陡然变的严肃。 “土默特部巴图听令!” 巴图浑身上下一颤狠狠的打了一个激灵,硬着头皮道:“您最忠实的奴仆,听凭主任差遣!” “令你所部骑兵前出五里,引诱清廷联军攻击联军战线,记住不可浪战!” 听了李信的命令,巴图当即便后悔之前指天指地的发誓要肝脑涂地,与清狗决一死战,但说出的话泼出的水,当众允诺的事再当众反口,今后他还如何在漠南蒙古诸部中立足? 好在只是个诱敌的差事,实在不行,见势不妙,撒开蹄子溜了便是。打定主意的巴图,领命率部冲了上去,正与从前方车回來的陆九和别阔儿相向而行,打了个照面。 看到巴图,别阔儿狠狠的朝草地上啐了一口,他一向对此人极为不屑,经过这次战斗土默特部的表现更是让他极为不齿,如果不是左翼顶不住压力,或者说是畏惧作战希冀保存实力而选择的主动撤退,他的敖汉部根本就不用与乌珠穆沁部拼死一战,到现在可以省下更多的体力和马力对付清狗,而明军也可以保存更多的体力和弹药。 正是因为这个胆小懦弱的家伙,本來不必如此费力的一场战斗,竟然打的如此惨烈艰辛,更直接影响了整个战局。尽管此前打的很痛快,但在心底里别阔儿其实和巴图的想法也沒什么两样,李信的明军现在的状态用汉人的话來形容,几乎已经是强弩之末,让他们再与精力充沛士气旺盛的清狗决战,获胜的几率恐怕连一成都沒有。 退一万步讲,一旦与清狗胶着开战,恐怕就连全身而退的机会都不多。别阔儿虽然也担心敖汉部的安危,却绝不容许自己如巴图那样做一个临阵脱逃的懦夫,敖汉部的勇士们从來只能在进攻中死去,而不能在耻辱中苟活。 程铭九担心的來到李信身旁小声的嘀咕着:“大将军,弹药已经严重不足了,如果后勤补给还沒到,恐怕,恐怕这一仗……” 李信其实比程铭九还着急,这一仗所关系的已经不仅仅是蒙古部落联盟的未來,不知不觉中,三卫军的生死存亡也被牢牢的绑了上去。但是,他深知,身为一军统帅绝不能将自己的担忧在部下面前表露出來,只有强自撑住,按照时日掐算,由镇虏卫启程的后勤补给队伍也应该到了,就算是由下水海而來,也就当在今日左右。 所以,他们只要挺过今夜,最晚明日,一旦补给到來,三卫军便再也无所顾忌。 “弹药还能坚持多久?” 李信同样用仅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问道。 “之前一战,各营都控制着齐射的频率,再打上个几十次齐射应该不成问題!” “嗯” 李信陷入沉思之中,突然又开口对程铭九道:“一会儿清廷援军必然会派先锋试探,不必保存实力,将所有的弹药都打出去,只要能将他们嫩打退,再坚持一晚不是问題!” 程铭九郑重点头,西斜的太阳已经变的血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七十八章 兵临镇虏 不知何时,本來密布的乌云竟然早就散的一干二净,迎着草原上已经有些凉意的晚风,程铭九返回步战营,尽管沒有明说,他却清楚李信是在进行一次豪赌,赌的就是清廷在先锋一战失利的情形下不会连夜发动第二次攻击。 程铭九的脸上挂着几丝决然之色,他预感到这一仗将决定三卫军生死,而左右两翼的蒙古联军在关键时刻恐怕根本就指望不上,至少他不愿意将胜利的希望寄托在这些本就不可靠的人身上,所以三卫军所能凭借的只有自己。身为所有步战营主将的他,忽然感受到了肩头上的担子重愈千钧。 这一回,程铭九沒再留有余地,连数千辅兵的都悉数调至第一线,组成了长达数里的宽大战线。而且为了做出一种咄咄逼人的求战假象,这条长达数里的战线在程铭九一声令下之后,喊着口号开始缓缓的向前推进。 远远望去,一条红色的长线在黄绿色的草原上,极尽整齐的嚯嚯前进,声势之浩大哪里还有半分强弩之末的架势?连一众蒙古部落联军都被三卫军强大的声势所感染,感觉此前的想法有些过于悲观,明军总兵的能力似乎不仅止于此。 意外的效果是,这些位于战线之后的联军,整队速度竟然加快了。 有不明所以的部落首领忽然指着战场惊呼:“那不是巴图吗?” 很多蒙古联军的人都注意到了巴图的土默特部冲到了红色战线的最前方,一路耀武扬威好不得意,再看那巴图哪里还有半点草原上疯传的胆小懦弱? 难道这巴图以前的胆小懦弱都是装出來的?有人立即提出质疑,但也有人当即反对,巴图为人胆小自私,沒有好处的事他才不会去抢着参与。由此观点,更有人得出结论,“难道巴图认为明军有获胜的可能?” 持此观点的人煞有介事的点头道:“唯有如此,才能解释巴图不要命冲上去的原因!” 不管巴图此人再如何胆小自私,但从來沒有人认为他是个蠢货,连巴图都认为明军有获胜的可能,他们还怕个甚? “怕他清狗作甚?咱们能部落联军也有人马两万余,蒙古铁骑岂能就此便做了缩在洞穴里的土鼠?” 这一番对话落在李信的耳朵里却是另一番滋味,难怪曾经横扫欧亚大陆的蒙古铁骑沦落如斯,不是他们不够勇武,也不是蒙古的铁骑战斗力大不如前,而是他们作为蒙古人的灵魂丧失了。失去了灵魂的蒙古人,就像打落了胆子的武士,空负一身本事,却只能在蹉跎中走向衰弱和死亡。 眼前的部落联盟所面临的就是这种情况,他们的骑兵仍旧独步天下,所谓满清骑兵满万无人敌的大话,到了后世不过是一个流传了几百年的荒唐谎言而已,荒唐到人们明知这是谎言也不愿意去拆穿。 好吧,就让三卫军重新给这些失去了胆气的铁骑们注入灵魂吧,不过这灵魂却已不再是当初的那个灵魂,他们的服务对象只有一个,那就是大明。 巴图领着麾下骑兵冲的很猛,一直冲到了清廷援兵的一箭之地,并展示了土默特部高超的骑射技艺。一轮骑射过后,如风卷残云呼啸掠过,然后在他们准备都一个圈子换一处进行第二轮齐射时,土默特部的骑兵们突然发现,清廷大军竟轰然而动,向前碾压过去。 巴图被惊的连忙约束部众取消了第二次骑射,而是往战场的侧翼奔去,他准备瞅着机会给这些清狗的侧翼再狠狠的來一次骑射,相信如此两次之后清狗们将很快被激怒,他这惊心动魄的任务也该圆满完成了。 不过,对方显然沒打算给巴图第二轮骑射的机会,除了步兵,骑兵也随即出动,直冲土默特部而來。巴图很快就注意到,这哪里是什么清军,分明都是些蒙古人,可旗号却又是清军 …… 巴图來不及多想,知道第二轮骑射已经不可能进行,一声呼哨领着土默特部往明军战线狂奔逃命而去。他才不打算和对方短兵相接,保存部众实力才是他的首要任务。 偏偏天不从人愿,巴图忽略了此处的地形,土默特部骑兵冲明军战线撤退,走的是一段上坡路,又是顶风,马速变得极慢,紧追不舍的骑兵虽然追之不上,却从容不迫的在其后进行了一轮又一轮的骑射。 土默特部后方的骑兵屡屡中箭跌落马下,这可将巴图心疼坏了,但又不敢翻回头來与对方大战一场。突然,当空惊雷炸响,将巴图吓了一跳,等缓过神來才意识到,是明军在开炮。 有了大炮巴图精神为之一振,反而用力抽着胯下战马,催促部众快些撤回去,只要到了明军火枪的射程之内就安全了。 那股追击土默特部的骑兵见到明军开炮之后,竟然放弃了追击巴图,转而朝三卫军战线右翼疾驰而去,显然他们放弃了沒有战斗意志的巴图,决定将目标瞄准这一战的主要对手,明军! 又奔出去一里开外,巴图猛然回头却见追兵沒了,再一扫视,竟然发现那些假冒清狗的蒙古骑兵竟然冲明军战线的右翼而去,顿时便有几分热血上涌。 既然你不追咱,就别怪咱追你,损失了不少部众,不找补回來,岂不是白白吃亏?巴图之所以敢于放心大胆的追击此前追击自己的骑兵,原因有两点,一是明军战线已经近在眼前,他有了足够的底气。二是在急速奔驰之时,同为蒙古铁骑在后面的追兵要更具主动权。 那股骑兵很显然也沒料到此前玩命逃跑的土默特部居然又像狗皮膏药一样黏了上來,土默特部驰近一箭之地竟然率先來了一次回马齐射,却由于大风的缘故,很多轻箭都被吹的偏离了目标。巴图更加得意,连老天都在帮他,紧催战马急追而去。 两只规模不大的骑兵间相互纠缠,只是战场上的小插曲,真正的重头戏在于两军步兵。一只上万人的步军排着密集的阵形,如土石洪流快速的向前冲击,直扑三卫军数里之长的战线而去。 憋了许久的海森堡终于又有了用武之地,亲自带着他麾下勇敢的炮兵们向前向前再向前,直到几乎脱离了三卫军的火枪射程。他并不理会那股狂飙乱突的骑兵,骑兵想要由正面突破三卫军的枪阵必须付出惨重的代价,他的目标是对方密集的步兵。 “勇敢的士兵们,装弹,装弹!让敌人在你们咆哮的炮火下颤抖吧!” 海森堡他一如既往的在这种要命时刻,说着一些生硬的汉话來激励着炮兵营的士气。他选定了此地炮位作为射击阵地,这段距离在对方步兵冲到近前时,足够进行三次齐射。 大炮隆隆,虽然给清廷的蒙古军造成了大量的伤亡,但在一炷香时间之后,两支大军终于还是不可避免的撞到了一起! …… 大明京师,清廷大军的异动早就被以八百里急递送至了紫禁城,此刻已经摆在了大明天子朱由检的御案之上。 “十万大军?东虏这是要作甚?目标在哪里?可曾破关?” 皇帝一连发了四个问題,可见其紧张之程度。丹墀下的几位重臣们沒一个人能回答他的问題,都低头沉默不语。朱由检面沉如水,心里却愈发的想念杨嗣昌,如果杨卿在此定然会给朕拿个主意吧! “圣上!” 忽然一员颤巍巍的老臣上前一步,朱由检定睛一看顿时大为感动,关键时刻还是自己的老师,也不枉费恩宠他一场。 “老师有何见解?” 张四知抖着颌下花白胡子道:“十万大军不过是个虚张声势的数目,宣大总督洪承畴报给内阁的呈文里曾估算过,东虏出兵至多也就四万人。到目前为止还沒有破关。不过据微臣所知,山西镇总兵官李信,未经朝廷调动便私自率兵出关,是否由此引起了东虏的焦虑与报复尚未可知!” “李将军出了边墙?”听了张四知所言,朱由检竟然忽的站了起來,口中念念:“太好了,有了李将军朕心安矣!” 张四知甚为无语,又继续道:“据说此子纠集了一干蒙古部落,成立了一个部落联盟委员会……” 朱由检却将他打断,“其他暂且不议,只说如何退兵!李将军人单势孤,朕以为当派一部援兵从旁策应,老师认为如何?” 张四知被皇帝噎了一句,只好附和:“万岁圣明!” 朱由检重新坐回龙椅之上,“着宣大总督,率师……” “十万火急军情,圣上……” 竟是兵部尚书薛国观急吼吼的入殿而來。 “薛卿何故如此?” “宣大军报,东虏由大同府破墙而入,新平堡被袭破,镇虏卫旦夕将下!” “甚?甚?薛卿慢说……” 薛国观又将此前的话重复了一遍,朱由检顿时呆坐在龙椅之上,镇虏卫是李信的起家之地,如果连这座卫城都面临如此险境,那么李信此时的处境还有能力担负起驱逐东虏的重任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七十九章 奸佞复起 大明天子朱由检听了薛国观急吼吼送來的前方军报后,开始有几分心浮气躁,但碍于皇帝的威严,不得不强行压制下來。但丹墀之下的重臣们哪一个不是察言观色的老手,皇帝的一举一动落在他们眼中,早就明白这位天子此时内心中愤怒和惶急。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几个人都不通兵事,秉持着少说少做少出错的原则,沉默是目前最佳的应对办法。 事实上还真是如此,不论张四知还是薛国观,乃至新进入阁的几位阁臣都沒有知兵用兵的经历,若论民事一个个皆可高谈阔论,哪怕是宏观上说一些对战争的策略见解也可以对答如流,但眼下可是具体到一战定成败的细节上,身为重臣说出去的每一句话,是要负责任的,若是成事自然皆大欢喜,可若是败事,依着这位天子的脾气秉性,必然会成为所有失败的领罪者,几十年宦海浮沉的成果就可能一夕之间付诸东流。 重臣们的沉默让朱由检更觉愤怒,但他经过登基这十几年的经历,他也明白发脾气对这些滚刀肉一般的大臣们是沒用的。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有些怀念杨嗣昌位列中枢的日子,不论如何,杨卿每逢战事都能提出中肯的建议,而不会向目下丹墀下这些尸位素餐的大臣们,装傻充愣。想到朝中知兵的重臣并不多,其中有两个人可以为冠绝群臣,一个是杨嗣昌,另一个就是孙承宗了。 杨嗣昌是朱由检一手提拔起來的,对他也忠心耿耿,虽然能力一直被质,多受纸上谈兵的职责,但在此番中原平乱之中,终于一扫诸多谣言,扬眉吐气。奈何中原未稳之前,还不适宜将其调回京师。而孙承宗其人,朱由检则是怀着一种矛盾的情绪去对待他的,既怀有深深的忌惮,又不得不用。当然,山海关乃京师门户,自然要比镇虏卫重要多了,也不可能舍本逐末。 这时,薛国观突然提议:“圣上,前宣大总督卢象升去岁重伤,如今还在京中养病,不如召他來……” 话还沒说完,皇帝一脸厌恶的将薛国观打断,摆摆手道:“败军之将,召來何用?” 实际上,他在去岁东虏入寇之前,对此人还是多有赞赏的,一直当作后起之秀來培养。但是,对卢象升态度的转折也是在去岁东虏入寇之时,实际上杨嗣昌当时所持策略,每一处细节都是或多或少经过朱由检同意或谅解的,很多甚至是直接出自朱由检的授意。 可惜,卢象升不但沒有深入领会朱由检的意图,反而坚持唱反调,导致所部不但沒能在一战中发挥应有的作用,反而全军覆沒,还差点身死军中,若不是李信死马当作活马医,恐怕此人早就化作一抔黄土了。 这种只知道一味死硬对敌而又缺少弹性的大臣已经极其不为朱由检所喜,当然不会给他们继续在朝堂上继续发声的机会。但是薛国观的提醒却给了朱由检另一个灵感。 朱由检目光威严的扫视着丹墀下的大臣们,目光扫到谁的身上,谁便如被灼人的炭火炙烤一般,站立不安,生怕皇帝点名到自己的头上。不过,皇帝接下來的话却让他们长舒一口气,很显然沒打算让他们硬上架。 在扯了几句看似不相干的抱怨话后,皇帝的话锋陡然一转,则让几位重臣们,尤其是张四知和薛国观升起了警惕之心,但却徒然奈何。 “据闻刘卿前些日偶然风寒,不知可大好了?” 皇帝口中的刘卿让张薛二人都是沒來由的心里一沉,所指自然是前内阁首辅刘宇亮,刘宇亮自从上次被冷落之后,虽然未曾贬官,但一直被皇帝闲置不用,不上不下让人摸不清头绪,如今皇帝突然提了出來,张薛二人立即感受到了强大的危机感。 刘宇亮是否无能不说,但此人却是几位在京的老臣中唯一一位以首辅之资格知兵之人。这么说可绝不夸张,去岁东虏入寇,正是此人主动请缨亲自南下去协调直隶战事,并成功的进入陷入东虏重围之中与孙承宗取得了联络,并且在城陷之后又成功的脱身,安然返回京师。如此种种,虽然未多有建树,但那是形势使然,飞人力所能及,但谁又能否认此人于兵事之间的胆气和眼光?所以,称之为知兵重臣,谁都不敢说个不字,否则被人反问上一句,可敢之身入重围,便是任谁都不敢轻易回答的。 刘宇亮的情形他们也都清楚,哪里是什么染了风寒,老头子的身子骨比以往任何时候的硬朗,经过小半年的将养不但胖了,还满面红光,哪里像是有病之人。对外称自己病了,不过是有心避嫌而已,如今皇帝想起了他來,恐怕谁都阻挡不住此人的复出了吧! 大臣们的想法沒错,朱由检的确有意让刘宇亮复出,这其中固然有势在必行的味道,但其中却不误报复之意,大臣们不是打算独善其身吗,那就给你制造点危机,将刘宇亮重新召回内阁。 内阁中枢是有能力者居之的大明枢府,可不是只养着一些整日间只顾勾心斗角,一旦有了战事便往后缩之人的地方。 刘宇亮半年來深居简出,皇帝既不让他致仕出京返乡,又不让他出面工作,便索性整日间将自己锁在后宅书房中读书。修身养性多日等的便是今日,当宫中的小太监手持圣旨而來时,他便得意的对左右道:“此乃圣上召老夫也!” 等他盛装接旨之后,果然是皇帝召之入紫禁城议事。一时之间,刘府沸腾了,下人仆役们奔走相告,苦日子终于要熬出头了。随着自家刘相爷的失势,这些下人仆役们宰相门前六品官的威风也随之消失,这种跌落人间的落寞,甚至多受鄙夷的处境,可算是让他们也吃尽了苦处。 现在好了,一转眼又要飞上枝头,把那凤凰來做。 刘宇亮接了圣旨,片刻都沒停留,连轿子都不坐,骑了马直接驰往紫禁城。皇帝急,他比皇帝还急,生怕去的晚了,半路上再接到圣旨,让他不必去了。这些患得患失的想法当然都是无稽的很,文华殿上的朱由检正默然不语,只等刘宇亮出现。 刘宇亮虽然深居简出,却不等于与世隔绝,这半年來的大小事件,沒一件漏出了他的耳目,皇帝准备此番召见定然是与大同府的战事有关。听说镇虏卫陷入重围不日将破,他的心里还隐隐有几分兴奋。 镇虏卫是李信的地盘,又是他起家之地,甚至更是他军营命名的出处,一旦陷落对其打击之大不难想象。他有一百种方法推一把李信,让他提前跌落倒霉的深坑,但也需要皇帝的重新启用,如今真真是想瞌睡皇帝便递來了枕头。 不过却要好好费神思虑周详一番,如何既让皇帝满意,又使李信倒霉,只有如此才可以得偿所愿。这小半年的闭门苦读可不是白白虚耗的,他总结了此前失败的重要原因,那就是打击李信的时候,也将皇帝的利益触动了,这当然会招致皇帝的反击。可是若在打击李信之前将其与皇帝先做一番人为的剥离呢? 自然会事半功倍,马到功成!骑在马上的刘宇亮直觉神清气爽,不自觉的笑出声來,扬起马鞭抽的噼啪作响,胯下马匹吃疼,撒开蹄子便狂飙而去。将后面的小太监惊得合不拢嘴,吓的连连擦头上冒出的冷汗,生怕这位内阁大学士乐极生悲,万一惊马坠马出了纰漏,刘宇亮的生死固然与其无关,但皇帝必然追究迁怒于他。 小太监担惊受怕亦是紧催胯下马,边追边喊:“刘相慢点,刘相慢点……” 可两句话喊出去,哪里还有刘宇亮的身影,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臣刘宇亮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华殿丹墀之下,刘宇亮以头著地,声音到最后竟然带上了几分哽咽,撅着屁股久久不愿起身。 “刘卿,快,快起來!” 刘宇亮的表现让大明天子朱由检也有几分动容,君臣知遇相见的戏码也表演的十分到位,一番你來我往之后。皇帝恢复平静与威严,刘宇亮也直起了颤颤巍巍的身子,满是皱纹的老脸上还兀自挂着泪水。 “目下形势与去岁情形大不相同,大同虽然危急,毕竟有宣府洪承畴在,据老陈所知此人向來知兵善谋,必然不会使东虏兵锋危及京师。眼下所应对之法,无非是各司其职四字!” 刘宇亮表演过后侃侃而谈,这种久违的感觉实在是好极了! “哦?各司其职?刘卿详细讲來!” 刘宇亮得意洋洋,清了清嗓子道:“一者,责令李信立即回师,救援镇虏卫。二者,宣大总督洪承畴立即发兵,与东虏决战!” 李信是三卫总兵,洪承畴是宣大总督,两个人都责无旁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八十章 毛遂自荐 刘宇亮所谓各司其职之言一经出口却立即遭致了几位重臣的一致嘘声,刘宇亮得意洋洋毫不在意,继续解释道:“诸位可能觉得这各司其职之说等于沒有建议一样,实则大大谬矣。”说到此处,他顿了一顿,见皇帝并沒有反对,便放心大胆的继续解释,不过却先提了一个问題:“敢问诸位,山西镇总兵官李信此时此刻身在何处?” “据,据说在边墙外……具体内情不详,这粗鄙武夫胆子也太大了,不经请示便擅自……” 有人吞吞吐吐的回答,刘宇亮得到了这一段答复便已经足够,马上打断了此人的絮叨。 “邸报早有明确消息,李信所部此刻正在漠南草原下水海与圪儿海之间,距离镇虏卫也不过几十里地。众所周知,李信兵精将猛,驰援南下自然不在话下。洪承畴不但善谋亦善将兵,麾下士卒更是以一当十,宣府距离镇虏卫也不过百里,两处合围夹击之下,东虏焉能有好结果?” 一番分析果然鞭辟入里,朱由检频频点头,深以为然,看來刘宇亮赋闲半月,果真想通了许多,沒有只顾私利只顾打击李信,这一回是真正站在他的立场上为朝廷出谋划策。 “如此便依刘卿所言!” 朱由检一锤定音,这个不是主意的主意被当庭敲定,众人觉得似有不妥,但谁又提不出反驳的意见來,谁让重臣们当初不敢说话,生怕担了不该担的责任,如今让刘宇亮白白摘了桃子,想后悔却是來不及了。 刘宇亮重返内阁,立即对内阁格局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虽然首辅人选皇帝仍旧沒有确定,但却在这位携建言之功杀回來的老头子出现之后,似乎已经即将尘埃落定,只等前方捷报传來,此人便重新登上那内阁首辅的宝座。 有了刘宇亮的敦促,从拟旨到发出去连半天时间都沒用上,这与以往动辄数日甚至旬日功夫相比,当真是效率的让人发指了。 当日太阳还沒落山,宣大总督洪承畴便接到了朝廷催促其出兵的圣旨。其实,洪承畴早就得知了清廷纠集漠北蒙古各部南下的消息,但是却不知出于某种原因,他选择了按兵不动。 近一日來,宣府上下出兵的呼声很高,毕竟大同府与宣府唇齿相依,如果坐看对方城陷,下一个清军打击的目标便会是宣府,到时候还指望别人不坐着看笑话吗? 如今,皇帝的圣旨來了,更是让宣府上下一片沸腾,几员副将更是提前做好了应对出兵的准备。洪承畴当晚便召集了宣府城中几乎所有的军将,研究出兵的具体事宜,何时出兵,从何处出兵,出兵几何? 这些细节大多很快一一敲定,唯有出兵时间,一时悬而未决。当晚散会之后,作为旁听列席的吕惠中留了下來,亲自找到洪承畴表示有建言禀告。 之前策反三卫军投宣府的行动彻底失败,吕惠中脸面无光,被洪承畴一直晾到了现在。今日能让他旁听列席,吕惠中从中嗅到了一丝机会,看來洪承畴对他的态度已然有几分松动,如今不抓住机会还更待何时? 洪承畴果然答应接见于他,一见面也不废话。 “子安此番來见本帅可是为出兵一事建言?” “部堂双目如炬什么都瞒不过去,正是!” “哦?有何高见,说说!” 吕惠中能从洪承畴的口中听出几分戏虐的味道,知道他对自己此前策反三卫军失败甚为失望,恐怕当初战地服务队这些人在洪部堂眼中都已经是些只知道纸上谈兵的虚妄之人,但如今箭在弦上只得硬着头皮道:“惠中以为,部堂所虑者无非是出兵时间,而且惠中还以为,出兵一事宜急不宜缓!” 洪承畴的鼻息中微不可察的有一声轻哼,却不置可否,盯着吕惠中。 吕惠中不明白洪承畴的意思,又不敢贸然再做说辞,只好硬着头皮站在当场,似乎等候裁决的犯人一般。 良久之后,洪承畴那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淡淡道:“如此说,你是建议本帅立即出兵喽?” 目光里却是有几分寒冷,又有几分说不清的复杂之色。落在吕惠中的眼里,却明白洪承畴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连忙解释。 “部堂,请听惠中细说,出兵宜急不宜缓,但与清军决战却正好相反。” 洪承畴咦了一声,显然是大感兴趣,似乎也颇为感兴趣的看着吕惠中,眼神中竟然多了一丝笑意。这种变化显然给了吕惠中继续说下去的勇气和动力。 “说句不该说的话,毕竟有圣旨催促,若是推诿不前,恐怕朝堂之上很难避免攻讦。可一旦出兵,何时决战则不是外人能够置喙的。” 吕惠中的意思很明显,洪承畴是有推诿出兵的前科的,也正是以为此才被皇帝冷落,此番能够再次出任宣大总督与其说是其人能力使然,不如说是占了运气的光。若是再犯同样的错误,恐怕此生再无复起之希望。吕惠中为了进一步表示自己与其亲近的身份,而将接下來的话讲的更为直白。 “夺李信之兵,解镇虏卫之围,便在急出兵缓决战四字上可一箭双雕!” 谈话进行到此时,洪承畴的兴趣似乎终于被提了起來,命人看座并端來了茶水。吕惠中一颗久久悬着的心终于安然落回到肚子里。 洪承畴双目炯炯盯着吕惠中,突然问道:“如果本帅给你一支兵马,你当如何使用?” 这沒來由的话使得吕惠中当场愣住,弄不清楚这是洪承畴真有意让他领一支兵马,还是对他的考校。心念电转之下,吕惠中有了决断,这必然是洪承畴对他进一步的考校,于是便豁了出去。 “这要看部堂让惠中领兵几何?” 放言语气不小,似乎不论多少人马都能驾驭一般。洪承畴略一皱眉,若是这番言辞在之前,他必然将之轰了出去,但是,眼下看未必不是此人胸有成竹之念。 洪承畴果然沒猜错,吕惠中并不是个庸人,自策反三卫军的计划失败之后也是痛定思痛,一定要再找个机会一鸣惊人,而且他十分清楚,留给他的机会不多了。 是以这次谈话之前,他做了各种准备,甚至连一些天马行空不切实际的想法都不曾放过,而这领兵便是他潜意识中希冀的,梦寐以求的大事。 “给你步卒一万,当如何?” 吕惠中当即接道:“宣府有兵三万,若是部堂交给惠中一万,想來是此次出兵之半数,做大胆计划,所部屯兵新平堡,乃为鞑兵北逃必经之地,待部堂拿捏击败围城鞑兵,正可趁机歼灭之!” 洪承畴当即面色一寒,“如此岂不是让本帅为你火中取栗?” 吕惠中一愣,立时汗流浃背,当即强作镇定道:“部堂此言差矣,部堂身为一军统帅,所有战果都是您居中调度所得,何來为部下火中取栗一说?” 说罢,犹自觉得不够,部堂似乎沒问因何一箭双雕,便又详细的解释着自己的想法:“所谓一箭双雕,是等新平堡陷落之后,李信之兵又元再送边墙之外,中间又有鞑子阻挡,所谓鞭长莫及,宣府大军正好一举立下克复之功……” 洪承畴不置可否,仍旧寒着脸,挥挥手,示意吕惠中离开。这一番结果却是他料想不到的,洪承畴究竟用不用他,倒是给个痛快话,挥挥手把人打发走了这究竟是何意? 吕惠中这边患得患失的离开了总督府邸,刚刚回到住处便接到了总督行辕的军令,令所有战地服务队人员即刻随大军出发起行。此时已经时近半夜,在这个时候出兵是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有人怨声载道,有人怀着难言的兴奋。 只有吕惠中激动的流下了两行泪水,洪部堂终究还是采纳了他的建议,虽然沒有明言重用自己。 一夜行军将吕惠中累的像狗一般,宣府行军可不像后來三卫军对战地服务队多有照顾,一切都以军卒标准对待,这些人虽然经历了不少次战阵,但这种强度的急行军,却是头一次遇到。 最终吕惠中以及战地服务队还是可耻的掉队了,等天亮时堪堪追上大部队,却听到远处隐隐的喊杀声,轰隆隆的大炮声。前方有辅兵退了下來,吕惠中急忙拉住一个问道:“兄弟,前边如何了?” 那辅兵鄙夷的白了吕惠中一眼,一看这厮就是掉队的兵,洪部堂治军甚严,等着他的不是军棍,就是掉脑袋,但还是回答了问題。 “听不到吗,前边打起來了?洪部堂催的紧,要求咱们一日之内必须解围,这不打的惨烈……” “什么?什么?打起來?如何就打起來了?” 吕惠中大惊失色,洪部堂不是接受了自己的意见吗?如何又急着解围了? 那辅兵更加鄙夷的看着吕惠中,在他眼里这厮就是个胆小如鼠的逃兵,听说前边打仗,竟然吓的如此失态,就差尿裤子。随后辅兵却又摇摇头,心中又带上了几分同情,看情形这厮是有意掉队,洪部堂治军甚严,打板子恐怕是不够的。他欲言又止,终究是沒有说话,随着大队人马离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八十一章 无地自容 辅兵的目光和态度给了吕惠中很大的刺激,可听到前方密集的喊杀之声却茫然了,洪部堂既然沒有采纳自己的建议,又带着自己一同出征,究竟有何打算让他想破了脑袋也摸不到头脑。 “子安兄咱们如何是好?部堂带上咱们出征究竟做何打算?是充作军卒还是参赞军机?” 赵白生快人快语,从來都是想什么说什么,他和米琰所持态度差不多,对于此行甚是迷惘,全不似吕惠中那般充满了不切实际的兴奋。 吕惠中此时遭受打击,心中早就沒了主意,受到质问后竟然失去了以往的大气风度,突然歇斯底里起來。 “能作甚?你问我,我又问谁去?” 赵白生受了吕惠中的抢白当即便反唇相讥:“当初是谁拍胸脯保证的?现如今落得个有家回不的境地不说,还跟着宣府军莫名其妙的出兵,倒是给咱们个身份任务也成,似眼下这般不明不白,咱们又算甚?” 这一番话他在心里憋了很久,自从策反三卫军失败以后,战地服务队诸生在宣府城中的地位就变的极为尴尬,原來三卫军系统的人已经示之为叛徒,而宣府军的人也对其卖身求主的行径极为不齿,上下人等从來沒人给他们好脸色,又由于计划失败,连洪部堂都被弄了个灰头土脸,所以以往的一切承诺不但沒有兑现,反而被无限期的晾了起來。 经过这段时间的发酵,战地服务队诸生们对吕惠中的不满已经达到了空前的程度,赵白生的质问很快就激起了大家伙的义愤情绪,只有米琰混在人群之中一言不发。 “都吵吵甚?真是书生无用,种庄稼打仗样样稀松就知道窝里斗!” 一阵突如其來的斥责,让战地服务队诸生们突然一愣,在看清楚是一名全身戎装盔甲的军将之后,顿时便被臊的满面通红,一群平日里眼高于顶,自诩忠君报国的士人被一名武夫当众如此斥责,真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谁是吕惠中?谁是吕惠中站出來!” 那军将一连喊了两声,吕惠中才心怀忐忑的站了出來。 “在下就是吕惠中,不知将军唤在下何事?” 军将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眼神里满含了鄙夷,道:“跟咱走吧!” 吕惠中不知道此人的意图,瞅着他的态度又似乎來者不善,焉敢轻易就范?“将军不道明來意,请恕在下不能从命!” “嘿!小子还有点骨头,直说吧,大帅传你,赶紧跟咱走,晚了,大帅的板子你可吃不起!” 军将的态度竟似有所缓和,吕惠中听闻是洪承畴传唤,便不疑有他跟了去。 一路上往西而去,军将马走的快,吕惠中几乎撒开了两条腿玩命的狂奔,才将将跟住,但如此出去数里之后,便已经精疲力竭摇摇欲倒了。就在此时,他忽然觉得身体腾空而起,大惊之下才发觉那军将不知何时到了自己身前,一把将其提了起來放在马鞍后。 吕惠中直觉身体腾云驾雾,不知奔了多久,战马在一处军帐前停了下來,军将又将其一把掷于地上,由于在马上颠簸了一路,身体酸麻不已,双脚刚一沾地,险些站立不稳而跌倒。 军帐之外立即有军卒上前來问明來人与意图,待听了吕惠中的解释后,冷然道: “军情紧急,大帅去前敌督战,你且等候吧!” 仅仅一句话就将吕惠中轰出了军帐几十步外,吕惠中甚为尴尬屈辱却也只有默默承受,冷静下來后侧耳倾听,只觉得远处的喊杀声竟隐隐越來越近,一种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 又过了一阵,突然有大股人马疾驰而來,边走边呼喊,“鞑子势大,大帅有令,中军大帐东撤五里……” 只见这支人马多有带伤者,衣甲上更沾满了血迹,显然是经过了一场恶战,看的吕惠中心惊肉跳。洪承畴不愧治军有方,仅仅一声令下之后,军卒们们便收起各处军帐,打点装备开始徐徐后撤,这期间既沒人搭理吕惠中也沒人告诉他该去做些什么,之后浑浑噩噩的跟着一同往东走。 就在东撤五里,军帐重新搭好,米琰赵白生等人也赶來过來,恰巧一同赶到的还有准备往边墙外给李信传旨的司礼监随堂太监高铿。高铿自从随了李凤翔就任宣府以后算是彻底走了背字,被连累的无人愿意收留,也无人愿意为他说句好话,眼看着就要被赶到南京养老,恰好便有了这个出边墙传旨的机会,这一去到处是鞑子,又在边墙之外充满了不可预知的危险,谁都不乐意去,他正好将这差事请了下來。 所幸就堵上一把,据高铿所知李信其人颇有能力,为人也极好,对它们这些阉人似乎多有亲近之意,去给此人传值沒准就能跟着立上几桩大功,捞回重返司礼监的资本。 赵白生瞧见吕惠中一副狼狈模样,便出言讥讽了一番,吕惠中刚想反驳,却有一队精骑轰然而至,所有人都被赶到道路两旁。只见将旗飘荡,众多军将簇拥一人疾驰而至,不是洪承畴还能有谁? 吕惠中忐忑的去看满面严肃的洪承畴,谁知人家却压根沒看他,径直回了军帐。过了不多时,有人传出了军令。 “传吕惠中进帐!” 吕惠中哪里敢耽搁,几乎是一溜小跑的跟了进去,见到洪承畴再也不敢托大,规规矩矩的跪倒于地,磕头行礼然后才起身,侍立当场。好半天都沒有动静,他偷眼去瞧,洪承畴伏案疾书,桌案上堆满了如山的文书,心中不由暗叹,洪部堂果真忠君勤事。 “说吧,一路行军可有感悟?” 正在吕惠中胡思乱想的当口,洪承畴的话如天神般在吕惠中耳际炸响,惊得他差点又跪了下來,城隍惶恐的如实回答:“惠中愚钝……还请部堂明示!” 吕惠中又偷偷抬眼皮看了一眼正前方,洪承畴仍旧在奋笔疾书,头也不抬,也沒看他。 “读书读书,所为何事?” 洪承畴沒來由的问了一句,吕惠中想也不想,下意识的答道:“忠君报国!” 岂料却换來了洪承畴的一阵冷笑,紧接着又质问道:“忠君报国?那你昨夜之言又作何解释?” 吕惠中无言以对,他昨夜的建议,初看固然对朝廷无所损益,但归根结底是存了极大私心的,坐看同袍城陷,不是正与之前所言背道而驰吗? “将国家公器视为争权夺利的工具,吕惠中啊吕惠中,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还有颜面说读书是为了忠君报国?” 洪承畴说到最后已经变得疾言厉色,吕惠中当即就傻眼了,跪倒请罪,万沒想到洪承畴是个一心为公之人。同时也被洪承畴骂醒了,是啊读了十几年圣贤书,口口声声忠君报国,到了紧要关头却被名利冲昏了头脑,险些铸成大错。 到了此时此刻,吕惠中已经万念俱灰,想來自己的拙劣表现落在洪部堂眼中,避让已经让他对自己极为不齿。可接下來洪承畴的话却让他差点落下泪來。 “起來吧,本帅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骨子里还是有一腔忠君报国的热血,只是年轻气盛不得其法而已,今后如不引以为戒,不但是你们自身祸患的根源,更是朝廷的大害,记下了吗?” 语气与先前判若两人,说出來竟全是对后辈的尊尊教诲之言。吕惠中忽然觉得身子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拖了起來,定睛一看竟恍惚了,觉得眼前如此的不真实。 “部堂……”仅仅说了两个字,吕惠中泣不成声,这其中有委屈,也有失意,从太原到新平堡,又从新平堡到宣府,他经历了人生中数次前所未有过的打击,一直被坚强的外表所深埋心中。这份坚强此刻竟被轻而易举的击碎,他任由洪承畴将其扶起,又按在座上。 …… 高铿可不想等着洪承畴的接见,在听说前方战事稍歇之后,当即便要带着十几个随从北上,谁知出人意料的,米琰竟然站了出來,要求与其通行一道去寻找李信。 “也算上我一个!” 赵白生也站了出來,他对吕惠中已经彻底失望,此人已经彻底变的让他陌生不已,与其跟在一个不择手段往上爬之人的身边,不如跟了米琰和高铿去寻找李信。 他知道李信是个一心打鞑子的将军,跟了他去不会遇到这些让人堵心无比的事情。 高铿眼见竟有两个读书人愿意通行,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自然是欣喜不已,但却还是有言在先。 “此去前途未卜,说不准有去无回,也说不定死无葬身之地,两位可想好了?” 米琰绝然道:“在下既然提了出來,自然早就有了决断,高公自可放心!” 赵白生也跟着附和:“在下与元长兄一般,早就受够了这乌烟瘴气的鸟地方,与其在后面堵心,不如痛痛快快的找鞑子拼一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八十二章 险恶用心 可出了边墙之后,米琰高铿一行人才知道漠南此行的凶险莫测,即便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也还是为眼前的困境所难住了。当他们越过最后一道山梁,摆在眼前的是一望无尽的草原,极目望去沒有尽头,沒有边际,他们该往哪里去?更要命的是草原上开阔无边,沒有遮挡,也等于将其行踪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一旦被鞑子盯住,再想脱身无异于做梦。 高铿和赵白生的意见是李信此时一定在东方,应该往东去,沿着山梁外的密林行走,一旦遇到情况还可以躲进大山里,如此还可以保证一行十几个人的安全。 但是,一直沉默不语的米琰却有不同的看法,“不然,据传闻大将军在下水海与圪儿海之间,往东去不是南辕北辙吗?咱们可先往西去,然后再折往北方!” 赵白生不解问道:“如是圪儿海,直接往北走不是更直截了当吗?” 高铿愣了一下,然后所有所思的道:“好,往西再向北,尽可能的躲避开鞑子,都说大将军与鞑子交战,想來是越往西越安全的!” 赵白生恍然,这一番解释果真鞭辟入里。三个人达成一致,便纵马疾驰直往西而去,直奔到夜幕降临…… 夜幕降临,经过一个白天的忐忑不安与精神上高度的集中,李信仍旧处于一种亢奋之中,这种亢奋不是因为打了胜仗,也不是因为危局解开了,恰恰相反,这一仗不但沒有胜利的希望,而且更加令他担忧的是经过一日一夜的等待,本该到來的补给物资竟然迟迟沒有抵达。 派出去查探情况的游骑沒有一个回來,到了现在李信已经有一种严重不妙的危机感,但是此刻已经被架到了火上,想要撤已经不可能,好在对方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并沒有于今日白天时发动攻击,反而与部落联军和三卫军陷入了一种对峙状态。 三卫军昨夜一战击退了对方的先锋大军,大战之后弹药告罄,火枪的弹药耗尽便比烧火棍强不到哪里去,失去了火枪方阵,整个古斯塔夫方阵,想仅仅凭借长枪方阵便能抵御对方大军的冲击,有点痴人说梦的意思。 李信只能寄希望于对方摄于三卫军的火力优势,尽可能久的延缓总攻决战的时间。补给,补给,此时此刻的李信已经满脑子都是补给,他从來沒有如此为补给所焦虑过,等到尽子夜时分,派去下水海营地的探马回來了。 镇虏卫城下,清军里三层外三层将这座规模并不大的小城堡围了个水泄不通,清军白日间一连进行了三次强攻都被对方强大的火力所击退,图尔格对此痛骂不已,汉军旗就是不如满八旗的旗丁勇武善战,攻打这样一座小城,整整一天毫无进展不说,还死伤上千,简直难以容忍。更主要的是对不住多尔衮贝勒对他的嘱托。 “固山额真不必动怒,想当初高阳城,睿王殿下大军不也束手无策吗?在下最是了解明军的这种守城之法,尤其是李信的守城之法!” 图尔格沒好气道:“知道又有甚用,还不是拿这样一座小城毫无办法?” 话到此处,图尔格突然停住了,忽然眼睛一亮,语气中又充满了兴奋之意。“先生,先生快说说,可有破解之法?贝勒遣了先生來,一定是大有用意。先生一定要想出个对策,咱们可不能输给那拜因图,否则,否则贝勒的一番苦心可就,可就……” 图尔格的话沒有继续说下去,他自然不希望多尔衮就此一蹶不振,这位多尔衮给他送來的先生,让他胸中又燃起了希望之火。 图尔格口中的先生正是投靠了多尔衮的鲁之藩。 鲁之藩曾经是李信的上司,更领导了高阳城的守城之战,可以说整个大清国除了此人沒有第二个人能更了解李信,更能了解李信的火器守城之法。因为只有深入了解了对方守城之精要,才能对症下药,一举破城。 想通此理的图尔格连连后悔,这一路上只顾着讨厌鲁之藩这个南蛮了,却忽略了多尔衮的一番良苦用心,如果早早的能想通此理,恐怕现在已经在镇虏卫城中舒舒服服的泡热水澡了。 “明军之中,三卫军与其他边军大为不同,几乎是自成体系,表面上所依仗的是大规模的火器,其实上这只是表面现象,实际上他们真正所依赖的是战术,围绕着火器所发明的战术!只有充分了解了他们的战术精要之所在,才能对此制定策略,一一破解!” “战术?还请先生详细解释解释,这个战术究竟是什么厉害武器?” 图尔格虽然也会汉话,但是并不如多尔衮那般精通,很多词汇并不能灵活理解,就拿鲁之藩口中的战术來说,他便理解成了厉害的武器之意。 鲁之藩一笑:“固山额真不必着急,在下早就有了对策,只要如此……” 图尔格听后一阵大笑,“还当有多难,不就是多伐木才,打造楼车吗?这等就叫战术?”但随即面色又沉了下來,“咱们东边还有姓洪的蛮子,今日一战,此人军队战力不俗,是个强劲的对手,怕是我大清军攻城的最大障碍!” 一想到攻城将受到掣肘,就让图尔格很是郁闷,刚刚因为鲁之藩的计策而兴奋的情绪又低落了下去。 谁知鲁之藩却一阵冷笑:“固山额真尽管放手攻城,那洪承畴在我大清军攻克镇虏卫城之前,绝不会真正掣肘的!” 图尔格愕然,“先生何出此言?” 鲁之藩笑的有几分凄惨,摇摇头,“固山额真尽管放手攻城,在下以项上人头担保,洪承畴在镇虏卫城破之前,绝不会放手决战!” “请先生明示!”图尔格虽然资质有限,但却胜在有自知之明,他知道多尔衮能够派了这个南蛮來给他当参议,绝不是随意为之。在以一己之力攻城受挫之后,立即便全面改变了对鲁之藩的态度,并且他在盛京时就听说了多尔衮对此人几乎是言听计从,于是在得到此人的主动献计之后便收起了不屑鄙视的态度。 “固山额真可知明朝最大的敌人是谁吗?”鲁之藩沒有回答图尔格的话,反而又提出了一个问題。 “还能有谁?自然是我大清!”图尔格说出此话时倍感自豪。 鲁之藩突然冷笑了起來,只是这冷笑中似乎还夹杂了几丝苦涩。“请恕在下直言,明朝最大的敌人并不是大清!” 图尔格愣住了,紧接着便气愤的质问:“先生这可是心怀旧主?” “固山额真休要动怒,在下于明朝不过一九品芝麻小官,大清睿王殿下待在下则为座上宾,孰轻孰重焉能分不清楚?但是,在下所言却句句属实!” “量你也不敢!”图尔格不满的扔出一句话,却又继续猜道:“难道是明朝的张李叛逆?” 鲁之藩又摇摇头,然后一字一顿的说道:“大明朝最大的敌人既不是大清,也不是张李之徒,而是大明朝自己!” 图尔格让鲁之藩的话逗笑了,由床榻上起身,抖了抖因为久不过血有些发麻的双腿。“先生莫要玩笑,明朝如何能成为自己的敌人?说出去岂不是可笑?” 鲁之藩却沒有跟着笑,而是郑而重之的看着图尔格,“在下绝不是戏言,在大明朝无论多大的官想干成一件事,其难度之大,远非固山额真所想!” “哦?究竟有多难?孙承宗仅仅是个致仕的大学士,不还是挡住了贝勒的大军?”多尔衮此时已经被皇太极贬了贝勒,图尔格自然不敢僭越称呼,反倒是鲁之藩这等身份,为了以示忠诚一直还称呼其为睿王。 鲁之藩长叹一声,然后缓缓道:“皇帝昏聩,无识人之明,又无用人之魄力,朝堂中任用奸佞庸人为相,经略督师又多为嫉贤妒能之辈,视国家公器为晋身之工具而已。这还不算……”他似乎又写难以启齿,停顿了一下又继续愤然道:“整个大明官场已经朽烂到了骨子里,所有人心中装着的都有自家前途,至于什么朝廷,家国,不过是嘴上的一张遮羞之布而已!” 图尔格就算再笨也听明白了,鲁之藩的意思是洪承畴出于某些个人目的,而不会放手阻止自己攻城,但他又疑惑了。 “姓洪的蛮子今日与大清军交战,來势甚为凶猛,不像是留了余地的!” “这就是此人奸狡之处,如此力战而后退却,正可向朝廷有个交代!” “那,那城破之后,对他有什么好处?” “好处当然有了,只要咱们破城,他当即便会倾尽全力,攻击咱们,到时候击败我大清军和克复三卫的功劳统统到手可谓是一箭三雕!” 图尔格大惊,洪承畴的宣府军战力他在白日间已经充分领教,如果自己果然拼尽全力攻下这座城堡,到时候师老兵疲,想顶住对方全力一击恐怕不易! “如何?先生可有应对之策?”他突然又追问了一句:“第三雕在何处?” 鲁之藩之说了两个字:“李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八十三章 阁老风疾 大明京师数月无雨,干热如火炉燥热难耐,举朝人心也如这情境,隐隐酝酿着不安的种子,一骑快马自西方而來,骑手满身征尘,背上插旗让人心头为之一凛,是西面战事的传报军卒。 一个时辰之后,内阁大堂便炸了锅,奈何只有值班的堂官,几位大学士年岁都大了耐受不住熬人的酷热,纷纷回家避暑去了。急的几个五六品的堂官一面派人急往几位大学士家请人,又一面将这份军报抄录了送往文华殿。 毕竟事情耽搁不得,如此做也无可厚非,大明天子朱由检接获这封战报之时,也正在纳凉小憩,展开之后只看了两行就霍然站起身來,将身边小几上的冰盆,酸梅汤带了个稀里哗啦,撒落的满地都是。 “朕的阁臣们呢?立即传他们來见朕!” 小宦官有些日子沒见皇帝如此失态了,眼见满地狼藉也不敢收拾,扑通跪在地上,连连口称有罪。将朱由检看的一阵心烦,撵他去传召阁臣,小宦官这才哆哆嗦嗦答道:“内个的大臣们已经派人去请了,想來也该到了?” 朱由检眉毛一拧,斥道:“如何?眼下这等局面,内阁连个值班的大学士都沒有?” 小宦官答不上來,只是跪在地上叩头如捣蒜,这让朱由检更加心烦,王承恩不在紫禁城,身边连个可心的人都找不到了,大臣们也个个都是尸位素餐,阳奉阴违,任他心力憔悴也难以改变这种让人绝望的风气。 好在这种情况沒有持续多久,被起用不久的内阁大学士刘宇亮第一个赶到了文华殿,只见这位头发花白的老头子,浑身热气腾腾,满头大汗,來到丹墀下行三跪九叩大礼。 朱由检摆摆手,令他从简起身,直接深入主題。 “这是洪承畴自大同三卫送來的军报,刘卿且先看看,可有应对之法?” 刘宇亮费力的起身,从小宦官手中结果转送來的军报文书,大致扫了一遍,不禁勃然色变,然后又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重新看了一遍,久久之后倒吸一口冷气。 “圣上,东虏果真若出兵十万众,恐怕只有从辽西山海关调遣孙阁老的关宁军赴不可,李信的三卫军虽然善战却只有万余人,又远在边墙之外,眼下行踪不明。洪承畴的宣府兵战力也不俗,但满打满算也只有两万余人,其中三有其二还都是新募之兵,再者又经历了数次变故,其究竟能否一肩独挑重担,还是值得商榷的……” 刘宇亮侃侃而谈,将各种利弊一一摆在了朱由检面前,这个老头子此次复出以后,果然比以往更加的谨慎了,看其眼下的言行,倒也算忠于分内之事。 朱由检对刘宇亮的表现比较满意,但是从刘宇亮口中得知了李信的各种不靠谱行为,终于也在这一刻使得他的不满达到了一个临界点。 “李信出边墙究竟作甚去了?内阁和兵部有沒有知道的?” 朱由检是知道李信率部往三卫去的,高时明在太原早就将其行踪一一禀报,其时他对李信的作为也颇为满意,认为此人不安于享乐,主动视察边关,锤炼边军,是值得各地武人学习的楷模。有一阵子,他甚至要将李信的勤于任事立为全国楷模,可是还未來得及实施,就出了这一档子事,结果是他准备立为楷模的李信不见了踪影。 而紧要关头,顶在前边的却是朱由检并不甚看好的洪承畴,就实而言他心底里还是对洪承畴能否挡住东虏十万大军沒有把握,一时间殿上冷了场,朱由检沉吟不语,刘宇亮也不轻易开口。 终于还是刘宇亮熬不住文华殿中这让人心惊肉跳的寂静,再次跪倒进言:“臣刘宇亮建议,立即调辽西山海关孙阁老的关宁军西赴大同,廓清战局!” 朱由检不是沒想过孙承宗,但山海关乃是京师通往辽东门户,地位实在举足轻重,孙承宗新组建的关宁军非到了万不得已之时,他是不愿轻易调动的。 “若东虏趁机由辽西发起攻势又当何解?” 刘宇亮认为这并不可能,“东虏丁口不过十几万,很难在两处同时发起大规模的进攻,十万大军已经是所能动员之极限,既然大同战事已经占去了其丁口大半之数,宁锦山海关防线固若金汤,东虏若不全力施为,根本不会对其造成根本性的触动。更何况,东虏自起兵叛乱以來,从來都是集中兵力攻其一点,似这等分散兵力做两个拳头之状的攻击,还是绝无仅有的……” 朱由检还是放心不下,对于是否调孙承宗大军往大同去犹豫不决。 很快,几位内阁大学士陆续赶到了文华殿,朱由检强忍住了心中的不快一一问计,众位大学士在得知了刘宇亮的建议后,便异口同声的附和起來。 “调山海关之兵虽然要行险一些,但由目下情形看,的确是不二的办法,更何况宁锦山海关防线固若金汤,东虏想要突破谈何容易。” “是啊,宣大则不然,历经数次战乱已经残破不堪,若是将所有希望寄托在洪承畴的三万宣府兵,以及不知所踪的李信三卫军身上,也太过拿京师的安危当作儿戏了,一旦宣府被破,东虏长驱直入……去岁直隶涂炭仍还历历在目,为今之计不可不防啊!” 去岁东虏入寇是朱由检心中一道至今还为平复的伤口,其破坏之大也创下了东虏历次入寇之最,正是这番言辞,最终推动了他痛下决心,调关宁军赶赴山西大同。 但令任何人都料想不到的是,当日晚间孙承宗的次子孙鉁匆匆抵达京师,并连夜要求觐见皇帝。朱由检对此愕然不已,他正准备第二日派人去山海关传旨,如何今日晚间孙承宗的儿子就到了?一丝不详的预感笼罩在了他的心头。 朱由检当即接见了孙鉁,孙承宗的这个儿子已经四十开外,经过辽西朔风侵蚀,浑身上下与半年前陛见时多了几分沧桑凛然之气,心头有感一阵动容,谁说大臣们只知道争权夺利,对朕阳奉阴违?孙家父子如眼前所见,不就是任劳任怨,一心扑在了国事上吗? 一念及此,朱由检心中竟然罕见的生出了几分愧疚之情,平心而论,他对孙家父子并不好,甚至有些过于苛责。可这还不是孙承宗年资太老,功勋太盛,若不打压下去,一旦尾大不掉将遗患无穷,但是经过这半年多的风风雨雨來看,这一家子还当得上是满门忠烈之士。 如果朱由检沒有记错的话,这孙鉁至今还是举人,此番战事过后赐他同进士出身,再补上关键实缺…… 正心下盘算间,孙鉁已经行完面君大礼,再出口说话却已经泣不成声。 “……老父突发风疾,晕倒于军中,已经不能视事,性命犹在旦夕之间,臣代父乞恩还乡……” 朱由检直觉脑中轰然作响,如何?孙承宗发了风疾?那朕的宁锦防线怎么办?大同的危局又该如何应对?接下來孙鉁又说了些什么已经是一个字都沒听得进去。 良久之后朱由检一声叹息,“高阳小城早就破败,缺医少药,远不如京师便捷,孙阁老病情若稳定了,朕便将他接來京师将养。” 孙鉁闻言赶忙跪倒磕头谢恩,然后又道:“家父在风疾之前已经听闻大同战事,曾有言,若是万岁有旨意调兵,可令总兵尤世禄领兵前去!” 孙鉁在刚到京师时就从内阁中的孙承宗门生故旧口中听说了皇帝准备由山海关辽西调兵的事,而孙承宗又的确曾做此言,眼下见皇帝忧虑,他又是个心思单纯之人,更不及细想后果,便一股脑的说了出來。 朱由检闻言之后果然大喜,身体前倾语速急促的追问道:“孙卿所言可当真?太好了,孙阁老果真说过尤世禄可独领一军?” 孙鉁点头,看到皇帝喜出望外,能为君分忧,心中好受了些许。 孙承宗风疾不能视事的消息太过重大,这也意味着蓟辽的主帅必将换人,在屏退了孙鉁之后朱由检再一次召集内阁所有大臣,连夜商议补缺孙承宗的人选。 这则消息就像瘟疫一般迅速在京师扩散开來,一时间人心惶惶,重臣们更是大有人人自危之感,孙承宗不行了皇帝必然要派人顶替于他,满朝重臣就这几个人,肯定要从他们之中挑选,可蓟辽的官是那么好当的么?面对的可是满清,一个不小心就有人头落地,家破人亡的危险境地啊! 满殿的大臣都沉默不语,就连一向智计百出的张四知都沒了声语。最终,还是刘宇亮再次提出了建议。 “启禀圣上,目下情形局势,臣恐只有杨嗣昌能顶替孙阁老的蓟辽之位!” 朱由检立时眼前一亮,对啊,如何忧愁之下,竟然将他的第一心腹杨嗣昌给忘了,此人之能可绝不下于孙承宗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八十四章 李信谈判 张四知马上提出了反对意见,“中原剿贼平乱正在关键时刻,若将杨调往山海关,谁还有此能力稳住局面,尽歼余孽?” 刘宇亮反唇相讥,辩驳道:“张李余孽已经势成强弩之末,河南有熊文灿,陕西有丁启睿,据说沈王还统率大军一部追击张逆入川,有这几人坐镇,中原安矣!” 闻言之后,张四知冷笑数声,不再接话,但薛国观却突然将话題岔开。 “臣心中有忧虑,不吐不快!” 朱由检让他直说,现在就是要大臣们畅所欲言。 “沈王身为藩王,一直统兵在外,恐怕于祖制不合……” 听话听音,薛国观点到即止,大家便都明白了他的话中之意。明朝自成祖朱棣即位登基以來,最严加防范的便是这些屏蕃在外的藩王,别说是领兵,就连参政的权力都沒有。可如今倒好,这个沈王究竟是何居心?不但纠集大军,还大有一发不可收拾的意思,虽然打着为朝廷评乱的幌子,但其用心已经直入司马昭之心了。 这个话題本來大臣们都当作禁忌,皇帝不问,大臣们也不说,直到刘宇亮将沈王捎带出來,薛国观不知出于何种目的,将之抖在了明面上。而朱由检对沈王的事也早就尽熟于心,之所以睁一眼闭一眼,还是手中兵力捉襟见肘闹的,生怕处置不当再让此人做反,便想先压一压,等中原战事结束,再让杨嗣昌搂草打兔子,将其一并拿下。 眼下大臣们既然提了出來,朱由检自然就不能再装做不知情,于是问道:“众卿可有对策?” 薛国观立即上前道:“沈王大军之所以能于川陕间长驱直入,将流贼张逆打的屁滚尿流,所依仗的唯有一人,只需将此人调离川陕军中,沈王自然败矣!” “哦?”朱由检听说能兵不血刃就解决他的心腹之患,立即便來了兴趣,追问道:“何人竟有如此能耐?朕可知道此人?” 薛国观道:“圣上自然听过,前河南总兵左良玉!” 原來是他?此人据说在平阳一战大败,几乎全军覆沒,杨嗣昌曾上表参了此人,但是正逢黄河被李自成决口,京师又有流贼作乱,此事便被搁置,不想此人竟然投于沈王麾下,硬是又打出了一片天地來。看來此人当还是个将才,朱由检突然起了爱才之念,亦不打算治此人之罪。 “既然如此,调左良玉为蓟州总兵,跟随杨嗣昌北上,剿贼诸事由熊文灿一体署理!” 朱由检此言一出,重臣们立即异口同声,“万岁圣明!” 这的确是最好的结局,朝中的几位重臣,不用以身犯险,又将杨嗣昌调离了大功之地,将來回朝之后,必然会因为沒有竟全功而失色几分。至于蓟辽之地,可就不是流贼所能比的了,自天启年以后,历任寂寥总督沒几个有好下场的,杨嗣昌难道就能逃脱过这种命运了?反正朝中的几位重臣是不信。 …… 下水海营地的探马回來了,更带來了朝廷派出的传旨钦差,司礼监随堂太监高铿。李信在得知三卫遭清军围困以后如梦方醒,此前一直笼罩在心头的不详预感成为现实,这也解释了为何派往镇虏卫打探情报的探马因何沒一个能够回來。 “李将军不是咱家张他认为,灭咱自家的士气,这一回鞑子算是下了血本,你是沒看到啊,镇虏卫外面的鞑子凶猛的很啊,连洪部堂这等人物都沒占了便宜去,只怕,只怕他那万把人不够鞑子塞牙缝的,不要犹豫了,咱们撤吧,撤回去解救三卫于水火之中!” 这个消息对于三卫军和蒙古部落联军绝对是重磅炸弹,一旦公布必然犹如雪上加霜,甚至能够使得整个联军瓦解,所以李信对此事严格保密,只在三卫军几个高层之间召开了一次小范围的会议。 陆九第一个站出來赞同高铿的意见。 “镇虏卫是咱三卫的根基,断然不容有失,说不得只好放弃这些蒙古鞑子了。大将军咱们连夜就撤吧!” 其他几个营官也纷纷表态,李信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他突然注意到了旁听列席的两个陌生面孔,这不是那个战地服务队的米琰吗?此人怎么也來了?哦,对了,是跟着高铿一起來的,他这才想起來,高铿的确曾说过一嘴,带了米琰和另一个叫赵白生的占地服务队队员过來,想來另一个便是那赵白生了。 “你,对,就是你,你來说说对此事的看法!” 李信沒有理会众人的恳请,而是手指米琰,让他表述一下自己的看法。米琰万沒想到,李信能注意到自己,并且点名让自己表达看法,当即也不矫情,而是一吐为快,将所有内心想法一一说了出來。 “既然大将军瞧得起在下,在下就一吐为快了!” 米琰其人三卫军的营官们都认得,对此人印象也不好,自然换來了他们的一阵嘘声。但是,米琰也不在意,而是自顾自的说了起來。 “在下不认为三卫军目下最后的选择是离开此地南下……” 此言一出立即招致一名营官的反对,“米琰小子,不要乱说话,否则……”不过在那名营官注意到李信不悦的神情之后,后半截话又让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你继续说!” 得到了李信的鼓励,米琰接着表达自己的看法。 “在下虽然才到达此处不过几个时辰,不过对大将军的战略意图也算稍有了解,以鞑虏治鞑虏这一则实在是神來之笔,而且的确已经成功了一半,这个蒙古大部落也是前所未有之举。但是,一旦咱们现在放弃了,放弃了这个部落联盟,就等于失信于人,这对大将军的长远战略意图造成的后果将是致命的,说严重一点,甚至是不可挽回的。” “莫要危言耸听,如何不可挽回,说出个子丑寅來!” 陆九在一旁冷冷的插道。 米琰看了路就一眼,拱手道:“陆将军莫急,在下正要说这关键处,大将军一旦放弃蒙古部落联盟就等于失信于漠南草原蒙古各部。而这失去的信任和信誉想再找回來,恐怕便难于登天,将來再想一统草原,就只有武力流血一途。不但鞑子们流血丧命,我华夏男儿也同样要流血丧命。更何况在辽东还有虎视眈眈的满清东虏,此等行为何异于将漠南蒙古各部再一次推向他们?如若不然,这漠南蒙古各部便会成为我大明一道屏蔽满清东虏的天然屏障,试问他们还如何能如此前一般,恣意的毁关入寇?” 米琰顿了一下,扫视一眼军帐中众人,又坦然道:“所以,三卫军一旦撤退,造成的损失和后果是不可估量的。目下局势表面上困难重重,却未必沒有解决之法。”说到此处,米琰又冲李信深施一礼,“想必大将军早就已经成竹在胸了吧!” 军帐之中突然陷入了一种空前的寂静当中,所有人都在回味着米琰所说的话,这其中大有耐人寻味之处,这部落联盟若果真有他所言之利,还真就不能轻易放弃,而更重要的是这小子居然干断言李信已经成竹在胸了。 陆九难以置信又有几分担忧的望向李信,米琰这厮莫不是在给十三哥设套挖坑让他往里面钻跳吧! 李信却面无表情,只是淡淡的点头,随后又问了一句众人。 “诸位都如何看?” 其实他的心中却颇感惊讶,此前一直小看了这年轻人,一直以为这货和那些眼高于顶只知道纸上谈兵的当代读书人一般,是个小愤青,却沒想到肚子里还有几分墨水。更为难得的一点是,此人居然來到大营不过几个时辰的时间,通过所了解的只言片语便领会了他的整个战略意图,是个人才! “本帅有个艰巨的任务打算交与你去执行,可有胆量?” 李信忽然心中一动,决定对他施加考校一番。 米琰双目激动拱手施礼道:“大将军有用得到米琰的地方,尽管吩咐,米琰必将竭尽所能……” 这是米琰的真心话,建功立业的心思在他的胸中被压抑的太久了,其烈度比吕惠中分毫不差,但他却深以为,大丈夫在世,当有所为,有所不为。 “本帅准备与清军主帅谈判,你可有胆量去一趟清营,做一回使者?”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有人只觉得不可思议,如何大将军竟然要谈判了?还有人幸灾乐祸的瞧着米琰,这小子说话时一副大义凛然的德行,恐怕这回要现原形了,大将军端的好计策。 岂料米琰竟然一口应下,“大将军有命,米琰誓不辱命!” 这,这是答应了吗?去清营可不是郊游,说去就去的,闹不好有去无回要掉脑袋的,帐中诸位不由得收起了对米琰的轻视之心。 当天夜里,米琰出了绵延数里的军营,直奔清军营地而去。 镶黄旗固山额真拜因图忧心战事一直未睡,在床榻上翻來覆去,忽然有奴才來报:“明军派了个人來求见固山额真,说是要与固山额真谈判!” 闻听此言,他一骨碌爬了起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八十五章 和平会谈 军帐之中点了一盏昏黄如豆的油灯,米琰一个人端坐其中,怀中如揣了十头小鹿东奔西撞却不敢表现出來,生怕有人于暗中窥伺泄了自己的底气。鞑子既不杀他,也不和他商议谈判之事,对方究竟是如何想的? 种种纠结想法就像一条毒蛇在冲他吐着鲜红的信子,却不张口下嘴,他不知道毒蛇何时要咬他,也不知道毒蛇何时才离去。致命的危险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随时都可能落下,这种高度紧张的刺激,竟使得疲惫已极的米琰双眼圆睁,毫无困意。 直到天色转亮,东方泛起了鱼肚白,米琰坐的腰杆都僵硬生疼了,终于有人來传话,说有人肯见他了。对方显然是个汉人,汉话说的很地道,甚至有些山东口音,米琰跟着此人在清军营地中拐了一阵,來到一处并不甚宽敞的蒙古里,只见一名全身棉甲的魁梧大汉端坐正中。 “大明朝使者米琰,见过将军!” 对方既不自报身份,也不开口询问,米琰为了避免尴尬之后先行开口行礼,这总不会错的。果然,对方干笑了两声,用生硬的汉话问道:“你在明朝军中是个什么官?” 米琰感受到了对方言语中的戏弄,愤然道:“在下何职何官与将军何干?在下代表的是大明朝征西前将军山西镇总兵官,我家将军欲与贵军谈判,还请贵军主将拨冗一见!” 言下之意竟是我代表的乃是大明朝的征西前将军,只能说与你家主将,多余的就别问那么多了! 棉甲汉子勃然大怒,伸出巴掌大的手掌一把就拍在面前的桌案上,顿时便是一声爆响。 “大胆南蛮,信不信我宰了你?” 米琰此时反倒不怕了,挺直了胸脯,冷然道:“都道两军交战不斩來使,不是在下浪言,恐怕将军沒这个权力吧?” 这话将那棉甲汉子噎得说不出话來,额头青筋暴起,猛然间唰的一声抽出腰间钢刀,便要上前。突然帐后有人呵斥,“鄂尔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鄂尔泰就像一只斗败的公鸡,立时蔫了下來。随着声音还未落地,帐后的帘子被挑开,一名长眉细目的高大汉子走了进來,径自就坐于帐中。先前还嚣张无比的鄂尔泰则像受气的小媳妇一样,小心翼翼的侍立一旁。 “使者请就坐!” 米琰仔细端详这长眉细目的高大汉子,一身雍容气派,显然不是寻常人,再看那之前狐假虎威,叫做鄂尔泰之人此时判若两人的神态,更觉此人身份不浅。 有奴仆端來了凳子,米琰先谢过然后才就坐。 长眉细目的汉子迟迟不进入正題,东拉西扯说闲话,米琰只能暗暗着急,有心问问对方究竟是不是做主之人,又心有顾虑。按照汉人的规矩,初次面见身份地位比自己高的人,是绝不能亲自询问台甫的,要么之前自己做足了准备,要么由第三人转述。 米琰不清楚究竟是鞑子乃话外之人,不懂上下之礼,还是他们有意为之。他的耐心终于被磨光了,开门见山劈头便说:“两军交战在即,你我何必如此假模假式,敞开了说吧,李大将军欲与贵军主将拜音图固山额真叙一叙旧,不知贵军固山额真可有空闲,拨冗一见?” 与此同时,米琰又从怀中掏出了李信的亲笔书信,双手捧着,起身上前,放到那长眉细目汉子桌案之前,然后又退了回去。 “这是李将军与贵军固山额真的亲笔信,请代为转呈!” 直觉告诉米琰眼前这人虽有气度,但身上的贵气却多过威势,如果奴酋皇太极是个善将将之人,绝然不会用这种人为主将,是以豁出去了。 长眉细目的汉子尴尬一笑,竟实言相告。 “先生果真双目如炬,阿巴泰佩服,先生可回去敬告贵军李将军,拜音图固山额真不胜荣幸,愿意与他叙旧,至于地点么,便选在圪儿海北岸的一处河口,如何?” 米琰沒想到,竟然如此顺利,看來这是早就已经商议好了的,他们让自己空等一夜,又派了那阿巴泰來出言恫吓,无非是想看自己出丑而已,好在都硬着头皮挺了过來,有惊无险。 “如此甚好,事不宜迟,在下立即回去将此事禀明李大将军。”米琰又拍了一下脑袋补充道:“险些忘了件大事,地点既然贵军已然做主,那么时间便由我方來定,今日午时之后可好?” 阿巴泰欣然点头同意,“就依先生之言!” 米琰行礼告退,那阿巴泰竟然起身一直送出帐外,这让他顿感莫名的惊诧,心里头涌起了一股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米琰对清廷的上下情况特意做过一番了解,知道这阿巴泰乃是已故奴酋努尔哈赤的第七子,是正儿八经的满清皇族,身上不但沒有骄纵之气,反而行事有理有据。此人对自己前倨后恭,他也大致猜了个七七八八,开始是出于对汉人异族的天生鄙视,但在自己表现出了惊人的定力与眼光后,此人心悦诚服,则是出于对有能者的敬重。 反观大明上下,上位者任人唯亲,国家公器也好,部下生死前程也罢,都是他们争权夺利的棋子和工具而已,此消彼长之下……米琰内心之中长叹一声,大明朝即便有大将军这种极为务实的官员,可他一个人浑身是铁又能打几根钉子,能够改变这满朝上下让人窝心的局面和风气吗? 想了一百遍,答案都是否定的。出了清军辕门,米琰沉重的心情有所缓解,谁让他是大明的子民,想的太长远都不是人力所能及的,大不了尽人事听天命便罢,是成是败交给老天來决定吧。 披着东方冉冉朝阳的金色光辉,米琰返回了联军营地。一夜未回,已经有人认为他遇害了,待见到米琰全须全尾的回來了,很多人则一扫战地服务队投射到他身上的偏见。 拜音图痛快的答应了李信要求见面的建议,陆九便马上建议,让炮兵营准备,一旦这鞑子头露面,便万炮齐发,将他轰成肉泥,主将一死,沒准鞑子军便不战自溃呢! 李信却否定了这个主意,对方所率领的主力并不是满清的八旗军,而是漠北蒙古所组成联军,拜音图的生死其实于他们并无多大关碍,此人死于不死,击败漠南诸部联军恐怕也是他们所迫切希望的。 与此同时,同样的建议也被拜音图所否定了。 “万一李信不死呢?” 是啊,万一李信不死呢?阿巴泰陷入了沉默,如果他不死必然会激怒三卫军,到那是必然会全力一击,高阳一战的惨败还历历在目,岳托的死对他们的震动,直至今日回想起來还心有余悸。 所以,当时很多参与了高阳一战的各旗的将军们在事后都取得了一致的看法,对付李信其人最好不要强攻,而应当下棋一般使用各种策略,以堂堂阳谋将其一步一步逼到绝境之中,将其一点点的榨干,然后再进行最后一击。 拜音图将整本《三国演义》翻了七八遍,终于生出了一个绝好的主意,想要干掉李信,眼下将其稳住只是这若干环节中的一步而已! 到了午时,拜音图如约而至,圪儿海北岸的一处季节河流的河口,双方隔岸相望,是精心选定的地方。他一眼就认出了李信,此人和在高阳城下时相比,虽然只过去了短短半年,当初的一介马贼此时此刻已经是南朝的挂印将军了,纵观南朝历史这种晋升速度世所罕有啊。同时也大为慨叹,这种人才能不能为我大清所用,甚为可惜了! “李将军高阳一别,沒想到还有今日相见啊,盛情相邀于此,不知有何见教?” 李信也早就认出了拜音图,他记性甚好,此人音容笑貌一直都记在脑中,便按照事先计划好的说辞单刀直入,开门见山:“打开天窗说亮话,诚如固山额真所见,漠南诸部出了些摩擦,三卫军是來调停的,不想与贵军为敌。李信私下揣测,贵军也一定不想与三卫军为敌,不知固山额真可认同李信之言?” 李信身后的陆九听了,只觉得脸上发热,这话听的他脸上直发烧,双方摆明了就是來打仗的,竟然还被十三哥说的煞有其事一般。他看了一眼李信,突然竟生出了一种莫名的陌生感,惊得赶忙揉揉双眼,再去看侃侃而谈的十三哥,熟悉的感觉又回來了。 拜音图连连称是,并声称他此來也是调停草原纷争的,希望双方罢手言和不要再起事端,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双方就像和平使者一般,许多人听了连连反胃,偏偏当事人李信和拜音图却将这谎话说的不亦乐乎。 至于那初次交锋的一战,更是被两人说成是误会。最后,为了避免那种误会,李信提议,双方各自拔营后退五里,以示诚意,拜音图欣然答应,一场双方主将的会面在这种出人意料的和谐氛围中结束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八十六章 炮击清营 双方拟定好了各自拔营后退五里的计划,一场本來充满了危机的双方主将会面竟然就此安然结束,拜音图回去之后立即招來几位贝勒将军,大伙都认为缓兵之计是成功的,但是拔营后撤这事却未必需要兑现。 拜音图本意是想履行这个协议的,毕竟李信非同一般人,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与南蛮李信的协议是今日掌灯之前必须拔营后撤完毕,如果咱们违约岂不是失信于先?” “固山额真此言差矣,殊不闻汉人有言‘兵不厌诈’,明军愿意拔营便去拔好了,咱们只需暗中监视,一旦他们有所动作必然警惕防御不足,我大军趁机出兵袭扰,万一能一战竟全功呢?退一万步來说,即便沒能将其彻底击溃,沾些便宜,让他们知道咱们不是可以随意轻视拿捏的也好!” 阿巴泰慢条斯理的对拜音图提出了自己的意见,而且还继续补充道:“固山额真不觉得李信的明军与其他明军有些不同吗?各路明军都畏惧我大清军如虎狼,可这些人呢?倒似与你我戏耍一般,此次便是要给他们一个教训。” 这种趁机偷袭的提议得到了大多数在场亲贵将领们的认同。 “兵者诡道,战场上讲仁义道德不是成了汉人的宋襄公吗?” 阿巴泰在得到了众人的支持后,进一步规劝拜音图,拜音图本就对拔营撤军心有疑虑,怕明军李信亦是以此來偷袭他们,便点道:“如此便先观察一日,先看看明军是否如约!” 定下计策,拜音图令阿巴泰与鄂尔泰两人各领一军,准备于大营之内,双方营地由于对峙仓促,相距不过五里的距离,的确太近了,发全力奔跑之下片刻功夫便可抵达对方营地。 整整一个下午,明军与蒙古各部在营地中都有调动,但是却沒有半分拔营起寨的分毫迹象,直到掌灯天色黑透,阿巴泰向拜音图回报时,都心有余悸的提起,亏得沒有仓促拔营,否则明军必然趁势袭击。 对此,拜音图也认为阿巴泰所言有理,看來拔营后撤五里的事得推后再说了。 “不能仅仅如此,多罗贝勒精通汉文,你写一封信明日,派人送到李信那里去,责问他们为何沒有履约拔营!” 阿巴泰击掌赞道:“固山额真好手段,先发制人让明军理亏在先,一切便可被动为主动!” 拜音图摆手苦笑,随即又叹了一口气。 “还不是众将们都在打高阳时,被李信吓的胆子都小了,否则何必拖延如此!” 阿巴泰对此大不以为然,“汉人说上兵伐谋,虽然咱们这不是什么合纵连横的大手笔,但以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战果,多等上一些时日,消磨一些耐心也是值得的!” 拜音图点点头,算是认同了阿巴泰的说法。 “只希望大汗所图谋划进行顺利,咱们虽然是其中一枚微不足道的棋子,但也要像蜀汉诸葛武侯一般,‘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满清权贵之间虽然极度鄙视明朝兵事,但在皇太极的带动下,很多人还是以通晓汉人文化作为紧随皇帝脚部的象征,所以每每议事,这些权贵不管合适与否都要拽上几句,连拜音图阿巴泰这等一等一的人物也不能免俗。 闻听此言,阿巴泰面色郑重的也跟着重复了一遍。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随着时间点滴过去,两个人一直商议了两个多时辰,才算作罢。阿巴泰起身舒展了一下因为久坐有些发麻的双腿,突然便绝耳际响起震天的爆炸之声,然后整个大地都跟着震颤了起來。 “什么情况?” 拜音图听到爆炸声之后,当即便意识到是火器爆炸的声音,当年李信大闹多尔衮大营,将营中火器火药悉数引爆,对清军造成了极大的震撼。就连拜音图这等一等一的人物都留下了心理阴影,听到爆炸声以后,下意识的以为是自家营中火药爆炸,赶忙传唤军卒去查探营中情况。 虽然这次出兵的主力是漠北蒙古的几家大军,但拜音图还是领了一支几千人规模的八旗军,军中也装备了火炮,是以也带了不少的火药,这些东西都是易燃易爆之物,一个不小心就有重蹈覆辙的危险。 炮声隆隆,哭爹喊娘之声此起彼伏,显然是有人受伤不轻。拜音图和阿巴泰躲在蒙古包中如坐针毡,很快他们便弄清楚了基本情况,营中的火药沒事,安然无恙,是明军在朝他们开炮! 拜音图大骂李信背信弃义,与此同时又大赞阿巴泰,称他果然料敌先机,若果遵守协议,这些不守信义的南蛮恐怕真就趁机偷袭了!于是召集了一众将领纷纷躲到了明军大炮的射程之外。但是,由于两军营垒太过接近,整条战线上的军营竟有一半在明军射程之内。 同时,又令各部严守各自防线,谨防明军趁夜袭营。炮击进行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停止,预想中的明军沒有出现,但是一颗悬着的心却放不下來了,所有人都提心吊胆的等着明军的进攻。 经过清点,一个时辰的炮击,大营中损失蒙古包上百,伤亡近千,这不是个小数,对士气的打击也极为严重。拜音图终觉颜面无光,打算派一部先锋进行报复性的攻击,最终还是被阿巴泰劝住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大汗筹谋了多少时日,切不可因为你我一时义愤而毁于一旦啊!” 谁曾想,消停了不到一个时辰,明军炮击再度开始,这一回便像犁耙犁地一般,在中军左右反复的推进横扫,时间一长,八旗军的损失便大了。 不过随着炮击的升级,漆黑一片的夜色中竟然又响起了山呼海啸一般的冲锋之声,这可将清军各部人马紧张坏了,所有人全部集结,随时准备应对不知将出现在何处的明军。 可随着炮击之声的频率逐渐降低,这山呼海啸的冲锋之声也逐渐减弱,直到天将放亮,昭阳升起,便彻底的销声匿迹。整个草原战场寂静的便似从不曾发生过任何事一般。 拜音图看着军营中一片狼藉,破败损毁的蒙古包,被炮弹扫中的士兵,不安与哀叫在营中回荡酝酿。阿巴泰早就写好了一封义正辞严的质问之信,拜音图看后,甚为满意。 “倒要看看李信如何应答!” 岂料有军卒來报。 “明军使者到了!” 拜音图冷笑三声,自家还沒派人去责问,对方倒送上门來了,真真是欺人太甚,有心想将所谓的明军使者斩了祭旗,但念及小不忍则乱大谋,硬生生将怒火压下。 “绑了來见!” 不多时,一名青袍书生便被绑了过來,汉军旗的士卒喝令其跪拜,他却强着颈子死活不肯屈膝,正是前夜來的使者米琰! 米琰挣脱了制住他的汉军旗军卒,紧走几步,质问道:“久闻固山额真之名,却不想这就是你们对待使者的手段吗?有能耐为何不在战场上使出來?拿米琰这等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撒气,算甚英雄好汉?” 被这一声质问,不但拜音图连阿巴泰都老脸一红,大清将领何曾被南蛮汉将如此奚落过? 拜音图一摆手,示意那军卒给米琰松绑。 米琰抖了抖手脚之后继续质问:“米琰代大将军李信前來,所为两件事。一为道歉,二为解惑!” 拜音图和阿巴泰并沒有接茬,而是静静的听着米琰的强词夺理。 “我三卫军昨夜炮兵演习,本來以为贵军已经悉数后撤五里,才敢于两军阵间练习夜间炮击。却料不到贵军违约并沒有撤军,炮弹不小心都落到了贵军营中,我家将军特派在下前來道歉慰问,为表道歉诚意,同时也请贵军说明损失伤亡,大将军愿意双倍赔偿!” “呸!不要脸的南蛮,说好了同时撤军,你们为何不撤?炮击我军不算,还准备恶人先告状吗?” 同在蒙古包中的鄂尔泰实在忍受不了米琰这等站着说谎不眨眼睛的行径,出言质问喝骂! 米琰却似早有准备一般笑道:“鄂尔泰将军,这正是米琰來此的第二桩目的,今日一早,就在米琰离营之前,我军各部已经悉数拔营后撤,不信可以派人前去查看!如有半字谎言,米琰甘愿领死!” 拜音图闻言一愣,果然有军卒來报,明军已经开始后撤了! 米琰又是一笑,“不知固山额真对大将军提出的赔偿计划可还满意?……”又是一阵滔滔不绝,言下之意,三卫军的确不知贵军沒有拔营,炮兵演习也是疏漏沒有及时通知贵军,这才产生了误会,然后又有意无意的质问,贵军若是履约后撤不就沒这档子事了吗…… 看着眼前这个汉人极尽表演之能事,拜音图恨不得立即将其推出去千刀万剐,但一张嘴脸上却露出了生硬的笑容。 “赔偿不必,既然你我两军亲善,希望李信大将军能亲自登门道歉,也算对我那无辜枉死的士兵们有个交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八十七章 演习成真 “固山额真说笑!” 米琰竟罕见的露出了笑容,然后又接着说道:“大将军军务繁累不说,改日可专程抽出时间來,再來一次海子相会,专程向固山额真致歉,如何?” 让明军堂堂总兵向清军士兵道歉,这种事用脚指头去想,都不现实,拜音图当然也只是在言语上为难米琰,不过态度上仍旧十分强硬。 “贵方必须给大清军一个合理的交待,否则兵戎相见也在所不惜!” 米琰正色道:“固山额真尽管提出条件,只要是合理的,米琰便可代大将军接受!” 鄂尔泰再一次欲斥责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汉人,但是看到阿巴泰那冷峻的眼神,又放弃了自作主张的打算,他不甚怕主将拜音图,却偏偏怕这个总是一副和蔼可亲模样的多罗贝勒。 双方直如商家买卖人一般,经过好一通讨价还价,终于定下了,李信以白银的形式赔偿清军损失。 “眼下兵荒马乱,又是在草原腹地,也只能暂且权宜,先打上一张欠条,他日战事平息之后,自当一并算清!” 米琰在最后又提出了打欠条的说法,拜音图竟也答应了,双方再一次握手言和。送走了米琰之后,整个清军大营接到命令,于天黑之前必须整体后撤五里,与明军保持在一个安全距离之上。 “固山额真当真以为那南蛮李信会言而有信打了欠条之后,再悉数还款?” “多罗贝勒如何当真了?他还与不还又有何干?只要大汗所图大计得成,金山银山还用他给么?你我兄弟自去取之岂不更美?” 阿巴泰一拍额头,笑道:“说的是,阿巴泰小家子气了!” “现在你我所要做的就是尽最大可能拖住这个南蛮,他既然喜欢玩,咱们就陪他玩,还要好好玩,尽兴的玩!” 整个清军大营多为漠北蒙古部众,向來散漫惯了,对这种统一管理还不甚适应,行动起來拖拖拉拉,一直持续到半夜,后撤五里重新安营的行动也沒彻底完事。拜音图也知道这些蒙古部落兵员素质不一,和八旗自然是沒法比,恐怕和汉八旗也是有差距的。 好在明军也忙于自家后撤安营,拜音图这才放心大胆的任之行动,谁知到了夜半时分,夜空中竟又响起了震天的密集炮声,将一众人等可惊得不清,几家部落当即集合了人马二话不说便冲出营垒,准备与明军决战,以掩护立足未满蒙稳联军营地。 但冲入茫茫黑暗之中的情形又让他们如重重一拳击空,哪里有什么明军?除了连续不断的炮响以外,黑漆漆的草原之上连个鬼影子都沒有。骑兵们围着整个营地方圆数里的范围内横扫了一圈,确定果真不是明军袭营之后,这才各自收兵。 拜音图是在睡梦中被惊醒的,这一回让他好受一点的是,明军火炮虽然箱声震天,频率密集,可对大清军却是毫发无损,在得了各部的回报之后心下稍安。传令下去,各部必须高度戒备,不得有半分疏忽。 只听得炮声时而又急又密,时而稀稀拉拉,持续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偃旗息鼓,拜音图抵挡不住困意沉沉睡去,过了不知多久陡然又被惊醒,惊雷一样的火炮炸响再一次密集的传了过來,随之似乎还有隐隐的喊杀冲锋之声。 此时全军因为前半夜的炮火都是衣甲不卸,听得火炮与士兵冲锋之声都做好了与明军决战的准备。就连阿巴泰也沉不住气來找拜音图商量对策,瞅这架势明军似乎要玩真格的。 谁知折腾了半夜始终都是只见雷声滚滚,却不见有半滴雨点落下,直到旭日初升,驱散了草原上的黑暗,明军和漠南蒙古的联军也沒能杀过來,可清军上下却全被折腾的一夜未睡。 拜音图正打着哈气准备抽空眯上一会,可偏偏却天不遂人愿,米琰又來了。 又气又恼之下,拜音图名人将这狡猾的汉人带來,他倒想问问这帮明军半夜不睡觉,装着打仗却又不真打,在那瞎折腾什么。 米琰闻言拱手道:“这正是米琰所來目的,大将军常言,军队配合需要实战磨练,但是实际情况固山额真也知道,哪有那么多的仗可打?因此大将军便在沒有仗打的时候琢磨出了一个演习之法,事先编好了流程,各部只需如战时一般按照这个流程演练一遍,便解决了这一难題。两日夜间所练习的便是火炮与步兵的协同作战,大将军唯恐夜间扰了固山额真休息,心中着实不安,这才遣了米琰來代为致以歉意!” “哦,,,演习!” 拜音图拉长了音调一副恍然的模样,实际他对这新鲜说法的理解却模糊的很,倒是阿巴泰的身份顾虑较少,捡着几个重点问題,一一问了,米琰似乎也好不隐瞒,亦一一做了解答。 “原來这就是演习,好法子!”阿巴泰回头冲拜音图笑道:“咱们也可以如此训练士卒,比之操练可要胜之百倍!” 一日双方都相安无事,到了晚间又是炮声四起,害的清军上下又紧张了好一阵,侦骑四出,结果又是白白折腾了半夜,满蒙全军上下大骂明军缺德,这哪是什么演习,分明是故意扰人清梦,给他们添堵的。 次日一早,明军果然又派人來通报了昨夜的演习,拜音图则派了个章京一体接待,他准备趁着空闲好好补一补连日來的觉。不过,又是天不遂人愿,明军不派人來折腾他,自家满蒙联军的人又排着队的來求见,一致要求他对明军开战。 “固山额真,明军连续经过大战,咱们不趁机狠狠的打他们一个满地找牙,却在这干耗,不是白白的浪费了机会?” “是啊,漠南诸部的乌合之众更像草原上的土鼠一样,既胆小又懦弱,根本就但不住我满蒙大军的铁蹄,固山额真不要再犹豫了!” 拜音图完全不为所动,“我犹豫?也不是沒给你们机会,第一日便让你们放手一击,结果如何?还不是被打回來了?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强弩之末?” “那是咱们派的兵力不够,再多派上一些人沒准就……” “好了,你们的建议我知道了,先都回去吧,等有了决断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來劝拜音图的都是些蒙古各部的首领,大汗的宏伟计划自然不能吐露,暂且稳住这些人便是。不过一连数日的所历之事太过匪夷所思,总是让他有种难言的异样感,觉得哪里不对,深究起來却又不得其法。于是心里暗下决定,再等过这一天,如果图尔格那里还沒传來消息,说不得便要另想办法了。 谁知当天中午,便有镶白旗的旗丁由南往北而來,并且带來的令人极为振奋的消息,这让拜音图当即便下定决心,立即找來了阿巴泰一众亲贵将领,商议了整整一天,终于做出决定,于次日由拜音图出面再度约李信海子边相会一晤,然后趁机掩杀,大举开战。 到了半夜,密集的炮声再度划破夜空,满蒙联军上下此时几乎已经适应了明军的演习,仅仅是象征性的戒备了一番便罢,半个时辰后炮声果然又淡了下去。 “走走走,趁着还早抓紧睡一会去,后半夜南蛮子沒准还得放炮!” 就在黑漆漆一片的草原再度陷入寂静的包围之中,满蒙联军绵延数里的连营之后,有数不清的人影在夜色掩护下匍匐在草地上,缓缓的向前爬着。 身为三卫军中的尖刀,掷弹兵营对这次艰巨战斗任务自然责无旁贷,郑四九已经由排官升为中队官,手下约束着200精锐战士,而今晚他们所面对的将是前所未有的挑战与功劳。 经过一连几夜的演习,由大将军亲自制定的斩首计划,将由掷弹兵营亲自执行,由那个叫米琰的书生将亲自为他们带路。张石头亦匍匐在一人高的草地中,在焦急的等待着发起攻击的信号。终于,惊雷再度炸响,位于中军蒙古包中的拜音图被猛然惊醒,在意识到是明军今夜的第二次演习后,便又一头倒在榻上,翻了个身沉沉的睡去。 在此起彼伏的炮声与喊杀声中,谁都沒注意到,位于连营之后防守最薄弱的位置,分散布置在寨墙之外的几个明哨暗哨被一群鬼魅搬的黑影一一收拾掉,几个发现不妙的汉军旗士兵想要示警,却被雁翎刀无情的划破了喉管,鲜血四溅,甚为可怖。 隐沒于黑暗中的寨墙赫然被打开了一处缺口,数不清的黑影正鱼贯而入。拜音图又陡然坐了起來,不知是做了噩梦,还是心绪不宁所致,竟然睡意全无,额头身上冷汗如浆。 外面惊雷阵阵,山呼海啸一般直透耳鼓,帐中油灯不知何时已经熄灭,黑漆漆一片不见五指,突然军帐的门被人奋力撞开,有人闯进了军帐,拜音图悚然大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八十八章 斩首行动 掷弹兵营进入清军的中军大营后,立即分成两股人马,一部往辎重营去寻火药火器,另一部则在张石头的亲自带领下由米琰引领直往拜音图的中军蒙古包而去。 郑四九作为急先锋,率先一脚踹开了蒙古包虚掩的正门,里面漆黑一片,难以视物,他不顾危险仍旧义无反顾的冲了进去,跌跌撞撞之下直撞到床榻上,伸手却摸了个空。 “坏了,鞑子提前溜了!” 张石头闻言也跟了上來,早就有人摸索到了蒙古包中的牛油大蜡,将其引着,所有人眼前顿时一片火光扑扑乱跳。再看那榻上被褥乱糟糟一团,他伸手在被褥中试探了一番,当即变色。 “被褥中还有余温,按中队分散,一定要捉到拜音图!” 掷弹兵营这一次所肩负的任务有两点,一是引燃引爆清军辎重营的火药,乱其军心。二是活捉或者斩首清军主将拜音图,使其失去统一指挥,打击他们的士气。 眼见着斩首行动就要落空,张石头心忧如焚,临出战时他能感受到大将军内心之中的忧虑,这是他前所未见过的,在所有人严重大将军一直无所不能,先眼下这回流露出沉重的心思,绝无仅有。也正是因为此,张石头才感受到了肩头的千钧重担,所以他绝不容许任务失败。 瞬息之间,张石头心念电转,依眼下情形判断走漏风声的可能性极小,拜音图很有可能是出去解手,亦或是夜半有突发事件被请了出去。眼看着另一部人马就要引燃清军火药,到时候清军大营必然一片混乱,而拜音图身为主将自然会成为重点保护对象,到那时再想得手恐怕便沒那么容易了。 因此,时间是极为紧迫的,出了蒙古包四个中队分四个方向,四散寻找开去。此时虽然夜空中炮声如惊雷搬阵阵作响,但清营里似乎已经对此习以为常,各部都照常休息,营地里的只有间或几处燃着火光,却也仅仅能作为指引方向之用,想要指望着照路却是想都别想。 但也正是这种情况,给掷弹兵营创造了极佳的隐蔽条件,四个中队以拜音图的蒙古包为中心四散开去,郑四九所带领的中队是往东方而去,才出去不过几十步的距离,一座蒙古包的大门猛然被从里面推开,昏黄的灯光透了出來,正瞧见一名虬髯大汉赤膊着上身,一脚踏了出來。 此时此刻,那大汉距离郑四九不过七八步的距离,郑四九几乎可以听到那虬髯大汉粗重的呼吸声。所幸那大汉的眼睛一时间还沒适应外面的黑暗,但已经听到了嘈杂的动静,试图看清究竟是何人。 郑四九听不懂他口中哇啦哇啦的满语,从此人睡眼惺忪的德行上推断,他不是发觉了掷弹兵营的行动才出來的,再加上赤膊上身手中沒有武器,有极大的可能是出來小解。 电光石火间,郑四九清楚自己不能再犹豫,否则所有人行踪提前暴露,那就危险了。右臂大幅度轮了起來,雁翎刀脱手而飞,直奔那虬髯大汉而去。 那虬髯大汉似乎是听到了雁翎刀疾射过去带起的风声,预感到了不妙,猛然一矮身,整个人几乎都趴在了地上。机不可失失不再來,郑四九立即三步并作一步窜了上去,然后一个起落直扑在那虬髯大汉身上。 与此同时,又从牛皮靴中抽出了匕首往那大汉身上划去,准备将其一刀结果了。谁知那大汉动作更为敏捷,尽管面朝地面,仍旧一歪脑袋,然后双掌一撑地面,整个人急像后退。 郑四九的匕首落了空,重重的扎在草地上,深深沒了进去。有了这一转折的功夫,已经有十几个掷弹兵营的士兵冲了上來,七手八脚将准备起身的虬髯大汉捉住。 大汉呜啊乱叫,郑四九急的直跳脚,生怕泄露了行踪,被营中清兵围攻,提起地上的雁翎刀,來到那大汉面前不由分说挥刀便砍。 “饶命,饶命!不杀我,对你们是有好处的!” 刀身距离那大汉的脖颈不过一指距离,郑四九若再反应慢点此人早就鲜血四溅了。 原來这个大汉是懂汉话的,满人中懂汉话,又独住一个蒙古包,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猜的到此人非富即贵。郑四九马上就改了主意,说不定此人能带着他们捉到那拜音图呢。 “问一句答一句,否则这刀还是要砍下去的!” 大汉连不迭的抵抗,脸上写满了贪生怕死,郑四九心中鄙夷,原來满清鞑子也有这种货色。 “你是谁?拜音图在哪?” “镶黄旗章京鄂尔泰,固山额真自然在他的蒙古包里!” 郑四九的刀架在那大汉的脖子上加了几分力气,“别耍花样,你看那蒙古包分明是空的!” 在远处的微弱的火光掩映下,幽冷的刀刃已经入肉,一丝丝暗红的鲜血顺着那壮汉的脖子往下淌。那壮汉也是急了,“固山额真平素有两处蒙古包,不在那里,想來是在另一处,我这就带你们去!” 郑四九心中又燃起了希望,这怂包贪生怕死的德性八成不敢撒谎,却沒看到黑暗中那壮汉的一双眼睛转的飞快!一行人押着此人往军营深处而去,最终在一处蒙古包外那壮汉伸手一指,“固山额真当在此处,将军可去……你……” 郑四九沒等他将后面的话说完,便一刀插进了那壮汉胸口,又麻利的抽了來,鲜血喷涌而出,溅了他满身满脸,不管此人所言真假,都沒有时间了。他本就生在边地,受够了鞑子的侵扰,对这些人沒有一丝怜悯! “进去,抓人!” 蒙古包外的值夜清军显然发现了动静,正欲上前查探,十几把雁翎刀于黑暗中从四面八方而來,可怜几个清军士兵连对手是谁都沒看清楚便成了几堆肉泥。 郑四九中队的军卒们一拥而入,果然在蒙古包里榻上提出了一个细眉长目的汉子。也就在这当口,大地毫无征兆的震了两震,紧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爆炸,这绝不是三卫军于夜色中若有若无的炮声。 去炸辎重营火药的人得手了,郑四九第一时间反应过來,抬手用刀背将那细眉长目的满人打昏,令部下提了此人,准备去寻营官张石头。谁知出了蒙古包以后却陡然发现,整个清营已经被大火映照的如同白昼,大批的清军衣衫不整慌乱狂奔于其中。 郑四九愣住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满清八旗吗?不是说女真不满万,满万无人敌吗?如何都跟土鸡瓦狗一般?他立即便改了注意,好歹手下也有几十号人,结阵冲上去,这群无头苍蝇怕是难有还手之力。 果然,几十个人在清营中左冲右突,杀了个落花流水,这时才有清军意识到,对方不但炸了火药辎重,还早就杀进了军营。经过初始的慌乱,清军在各部首领的约束下,开始集结反击,等郑四九反映过來才绝望的发现,自己已经深陷重围之中。 清军大营以北五里外,李信于黑暗中焦急的等待着,直到耀眼的火光随着一声巨响之后腾起,进攻的鸣笛在此起彼伏的响了起來。黑暗中数不清的军卒轰然而动,直奔清营而去。 海森堡带领着麾下的炮兵们,推着铁炮紧紧的跟在队伍之后。 黑暗中有人笑他。“红毛营官,火药沒了,你还推着一推废铁疙瘩作甚?在后边等着看爷们们旗开得胜吧!” 三卫军中一直都戏虐的称海森堡为红毛鬼,进过历次大战之后,他逐渐为军中所认同,外号也由红毛鬼变成了红毛营官。海森堡倒是对这些人的态度不甚在意,但是谁若是触碰了他的底线,侵犯了他麾下炮兵的荣誉,便比骂他的后果还严重。 有几次,这來自神圣罗马帝国的破落贵族直嚷嚷着要找侵犯他麾下炮兵荣誉的几个队官决斗,队官们在得知他所谓的决斗竟然是拿着火枪互相对射之后,吓得脸都绿了,这他娘的哪里是决斗,分明是送死。 从那以后,虽然沒人敢明理挑衅,暗中却还是多有揶揄,眼下见到一向趾高气昂的海森堡沒有火药还煞有介事的推着大炮前进,又忍不住出言揶揄。 谁知海森堡这一回却出奇的冷静,一边催促炮兵们加速,一边镇定的回应着:“大炮是炮兵的生命,就算沒有火药沒有炮弹,冲锋的路上也要并肩作战斗,同进同退,一往无前!我问你们,你们手中的火枪不是也沒有了火药么?如何不扔掉?” 这一番话将几个队官问的哑口无言! 前方传來了喊杀之声,所有人心头一凛,知道这是先锋部队与清军交上手了,大将军制定的战斗计划是侧后包抄,纷纷都加快了步伐向清军大营的后方冲去,因为那里是他们最薄弱的地方。 清军结营分三部分,中军都是满清八旗兵,左右两翼则是蒙古各部组成,而李信所选择的主攻方向一为中军,二为其右翼。 李信亲率数百亲兵与陆九的骑兵营一同绕到了整个清营的后方,沿着掷弹兵营开出的路线直往清营中军而去。他们爆炸得手,便已经成功了一半,眼下只要再成功的突进去,再有蒙古联军的配合…… “发信号吧!让部落联军全体出动!” 一枚细长的火箭带着尖利的呼啸音直入天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八十九章 骟了贝勒 郑四九望着四面八方围堵过來的鞑子有几分后悔之前的大意,但事已至此也只好豁出去了,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冰冷的雁翎刀不断割破鞑子的布甲、皮肉,每一次挥舞总会带出一长串的鲜血以及碎肉。他能清晰的感受到刀锋越來越顿,每砍中敌人的身体,骨骼碎裂的声音可以从刀身传至刀柄,再由刀柄传至手臂。 身边的兄弟们一个接着一个倒下,郑四九已经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偏偏在这时他看到了一道亮光划破黑漆漆的夜空,然后便绽放成了一朵绚丽耀眼的花。 这是总攻的信号,而这个信号只有李信才能发射。郑四九激动的热泪盈眶,是大将军來了。仅存的十几个士卒聚拢在郑四九身边,打算做最后一搏。谁料,密集的鞑子却如浪潮一般被劈开,迅速朝向两侧退开。 当先冲进來的正是掷弹兵营官张石头,热泪终于夺眶而出,这一刻郑四九觉得整个世界都变的慢了起來,拼死杀出一条血路的营中兄弟每一次挥动手中雁翎刀,都如烧的滚烫的烙铁,深深的烙在了他的脑海中。此情此景哪怕是在几十年后,回忆起來仍旧让郑四九激动不已。 而这一刻他却愣怔的甚至忘记了继续杀伤敌军。 “郑四九,愣着作甚?还不快走,更待何时?” 张石头的一声断喝让他如梦方醒,当即带着十几个幸存的部下随着自家营官突出重围,眼看着鞑子越聚越多,若是再慢上一时半会,恐怕他们这些人就有让人一锅烩了的危险。 掷弹兵营此次进入清兵中军大营的是张石头千挑万选的400人,余者都在外面后面,现在想來已经与李信接上头了,他们所要做的就是安然车出去,剩下的则交给后续部队。 不经意间,他还一眼瞥见了那个叫米琰的读书人,竟也杀的如血人一般,浑身浴血,也不知有多少是他的血,又有多少是鞑子的血!一行人且战且撤,兴许是其他位置已经与三卫军主力交战,张石头顿感所面临的压力减弱。 “营官俺们捉了鞑子主将拜音图!” “你说甚?” 军营中太过嘈杂,张石头一时间沒听清楚。 “营官,俺说俺们活捉了鞑子主将拜音图!” 张石头大喜过望,一行人突出重围,离开军营淹沒于黑暗之中,鞑子们并沒有追击出來。他当即让米琰去辨认,郑四九活捉的究竟是不是拜音图。 浑身是血的米琰仔细看了两眼兀自昏迷的长眉细目的满人,面露惊讶道:“如何是他?” 郑四九见米琰这等表情,心有几分忐忑。 “如何?究竟是不是拜音图?” 米琰摇头,大失所望之下,郑四九抽出雁翎刀便欲将此人宰了!却又被米琰拦住。 “此人杀不得,他虽然不是拜音图,却是清营中地位仅次于拜音图之人阿巴泰,且为奴酋努尔哈赤之子!” 此言一出,便起了一片惊呼。 乖乖,不得了,这相当于大明朝的皇子、藩王了、有人激动的调侃着郑四九。 “四九兄弟,幸亏你这刀慢,否则若是宰了他,怕是功劳也要打折扣了!” 张石头意兴阑珊,虽然此人地位不低,但却不是清军主将,于他们的指挥也影响不大,不过终究是聊胜于无,勉励了郑四九几句,便又领着一行人准备去寻掷弹兵营留在清营外的兄弟。 对于今夜的偷袭,李信初时并沒有把握,完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放手一搏,连续三夜的炮击耗光了全军上下所有的火药,此时此刻的三卫军的战斗力大打折扣,完全只能凭借最原始的冷兵器,真刀真枪的于战场上分胜负。 这几日李信也摸清了清军的大致情况,他们为了与部落联军和三卫军对峙,也将军营排布了绵延数里,分为左中右三部。人数略胜联军与三卫军的总和,但李信决定只针对其右翼和中军,如此一來,人数上又占了优势。 这其中冒险的是笃定了清军的左翼不会贸然加入战斗,等天亮时即便他们反应过來,也难再回天。部落联军的主攻方向是清军右翼,而三卫军则主要对付中军的八旗兵。 战斗进行了整整一夜,战局顺利的有些出乎李信预料,整个右翼的漠北蒙古军在突袭之下虽然进行了匆匆的抵抗,但是却很快败退,各部四分五裂,各自突围逃亡。 只有李信在中军遇到了强大的抵抗,由八旗兵组成的中军在一开始显然是准备拼死防守的,但在进行了一个阶段之后,居然开始有序的撤离了。其左翼在中军撤离后,也相继拔营后撤。 李信不清楚他们内部产生了何种变化,但也明白这一战他们赢了,仅仅剩下的左翼无论在士气和战斗意志上都沒有办法和携刚刚大胜之威的部落联军相比。可是他却毫无胜利的喜悦,镇虏卫的情况就像一支蜈蚣般在胸腔里乱串,此中折磨便如百爪挠心。 镇虏卫城中并沒有三卫军的正规军,基本上除了卫所军就是有负责治安性质的纠察队,而且还是两个向來不甚合拍之人分别做主。 负责卫所军的是镇虏卫城的镇抚钱泰,而掌控纠察队的则是当初在铲除顾通时倒戈的史大佗。这两个人都沒有过大战的经验,仅仅靠他们以及他们手中人数并不算多的二三线部队能够顶住清廷与漠北蒙古的联军吗?到了中午时分,坏消息传來,清军并沒有因为昨夜的大败而彻底崩溃,而是重新集结,再次盘踞起來,试图与联军决战! 李信突然产生了一种直觉,拜音图故意与自己周旋甚至匪夷所思的答应了各种何谈条件,似乎是为了拖住自己,而拖住自己对听他们究竟有什么好处呢?难道仅仅是为了拿下区区一座镇虏卫小城?有了这种想法之后,更让他倍感煎熬。 当然也不是好消息全无,张石头在昨夜的斩首行动中误打误撞活捉了清廷多罗贝勒阿巴泰,这个阿巴泰他曾在高阳城外多尔衮大营见过几面。 此人一副白净面皮,细眉长目,似乎与生俱來的一身金贵之气,但眼下却颇为狼狈,上身赤膊下身只着一渎裤,据说是于熟睡中从被窝里给揪出來的。身上布满了紫青不一瘢痕,甚至还有血污之色,想來掷弹兵营的军卒们沒少收拾他。 “多罗贝勒一切安好啊?本帅也不予你废话啰嗦,你只说拜音图领大军西进的目的,如所言属实,本帅现在就可以放你回去,决不食言!” 阿巴泰叹了口气,“幸亏让你们捉了我來,固山额真会成为你这蛮奴如影随形之噩梦的,哈哈!”笑声有几分嘶哑,又有几分吓人!随即他又恢复了常态,慢条斯理的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想在阿巴泰这里得到半个字却是休想!”阿巴泰的汉话说的很地道,字正腔圆,一看就是有个文化素质非常之高的汉人老师。 李信冷笑三声,“那就先让本帅成为多罗贝勒的噩梦吧!” “郑四九何在?” 郑四九经过一夜奋战此时毫无倦意,听到大将军点名叫自己,立刻站了出來轰然应诺。 “听说是你将他活捉的?很好!一事不烦二主,将这货拖出去骟了!” 在场的几位营官都以为自己耳朵不好使产生了幻觉,听错了,大将军一向可都是有待俘虏的,尤其这人还是满清的一个贝勒,完全沒理由如此刻薄对待啊? 郑四九却不管不顾,当即便提了阿巴泰脑后的金钱鼠尾向外就走。阿巴泰吃痛,奈何双手被缚吃痛之下打着趔趄半爬办蹭的跟着郑四九的步伐,可心里却惊骇莫名,又羞愤至极。这个“骟”字,本來是用在猪马等牲畜身上的,如今李信用在他身上,侮辱,羞辱之意不言自明! 开始阿巴泰还以为李信不过是吓唬他,等到郑四九一把撤掉了他身上仅有的那条渎裤,胯下一团东西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一股森森寒意直往上窜。他仍旧想保持克制,极力的维持自己已经所剩无几的尊严。但是,在看到郑四九手中明晃晃锋利之极的匕首时,便觉胯间涌起阵阵尿意,难以自制。 直到围成一团看热闹的汉人们哄笑起來。 “快看,快看,鞑子贝勒吓的尿了!” 阿巴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但此刻他已经顾不上羞耻之心,因为郑四九手中的匕首已经距离他越來越近,他终于意识到李信不是在开玩笑,是动真格的了,也就是说那南蛮将他当作毫无利用价值的破布一般放弃了。 这个认知顿时让阿巴泰毛骨悚然,他此前之所以感态度强硬,是笃定了李信顾及自己身份沒准会奇货可居,不敢真拿他如何。可眼看着如意算盘落空,他才切身的体会到,汉人书中记载的那些视死如归,大义凛然的硬骨头,不是那么容易当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九十章 牛蛋出马 “我招!我招!我全招,别骟我!” 这一声求饶换來的是一阵轰然大笑,郑四九满眼鄙夷的将匕首又揣了回去,扔给他一条又脏又破的裤子。 “想通了就好,你能不能全须全尾的活到明天,全都取决于你的态度,明白了吗?” 阿巴泰不敢去看郑四九,这个汉人尖酸狠辣,直觉告诉他此人不知为何对他充满了浓浓的恨意,刚才的留手也显然是在极力克制之下所为。重新见到李信之后,他再也不矜持强做硬起,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的将自己所知都和盘托出。 原來,拜音图之所以要拖住李信,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图尔格争取时间,让他拿下镇虏三卫。 李信对这一点也认同,但疑问还是有的。 “镇虏卫不过区区弹丸小城,既不在枢纽要害上,也不是什么险关隘口,值得你们如此费尽心机?” 听大将军的语气中颇多怀疑之处,郑四九当即便又出言恐吓道:“还不老实交代,难道真想尝尝被骟了的滋味不成?” 阿巴泰吓的一缩脖子,想起刚才那惊悚的一幕,胯间便不由自主的一紧,隐隐有几分湿热之意,身上哪里还剩半分清廷权贵的雍容气度,连不迭的白手摇头。 “阿巴泰所言句句是真,如有半句谎言,天打五雷轰!” “用不到五雷轰顶,骟了你个驴日的就成!” 有人禁不住揶揄嘲讽了一句,阿巴泰更显尴尬忐忑。 “倒是常听拜音图固山额真说起大汗……” “狗屁大汗,分明是奴酋!” “对对,是奴酋,所图宏大计划,镇虏卫只是其中一环,至于具体细节,阿巴泰实在不知!” 眼下阿巴泰这德行,怎么看都不像是说谎,建奴果真另有所图,不单单是镇虏卫一地,但李信百思却不得其解,是想想不透三卫弹丸之地,即便拿下了长驱直入山西,顶多也是毁了他李信的根基而已,于大明却还是难倒伤筋动骨的程度。 沉思一阵,李信见再从阿巴泰身上得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便令人将其严加看管,同时又派出亲兵,召集各部首领。 当日午间,部落联军各部接到命令,部落联盟委员会将在阵前召开临时大会。各部首领纷纷赶往中军大蒙古包,一时间会场沸沸扬扬,所有人都充满了乐观情绪。两战连胜,一败乌珠穆沁部,二败满清拜音图,这两大胜利给与了各部首领以及士兵们无穷的勇气与信心。感觉未來一片光明,蒙古各部恐怕迟早要在部落联盟委员会的铁蹄下被重新统一起來。要知道这两战他们击败的可以东部草原以及漠北蒙古的精锐联军,这一点就算当初林丹老汗在位时,也不曾做到过。 但是,探马带回的消息,则让他们的盲目热情消退了不少,清廷所部漠北蒙古联军在狂退了三十里以后,重新集结扎营,竟似乎再次与之对峙。 蒙古包中的各部首领很快都接到了自家探马的消息,场面便有几分要冷下去的意思。 “诸位怕什么怕?拜音图大军完好时都不是大将军的对手,眼下一群残兵败将有什么好怕的?” 说话的是别阔儿,言语之狂却有狂的资本,眼下各部首领再沒谁敢小看这个敖汉部年不满二十的年轻首领,早晚有一天这头苍狼的獠牙将锋利无比。 别阔儿所部在与乌珠穆沁部一战中的表现太过扎眼,屡次以弱击强,与三卫军的掷弹兵营配合的几乎天衣无缝,谁看了都忍不住击掌称好!再说,他一战斩敌数千,大将军论功行赏,想必是拔了部落联盟头筹的。 “嘿!别阔儿说的在理,咱们部落联军也有带甲勇士两三万,于他们在兵力上旗鼓相当,如今又携大将军的胜利之赫赫声威,建奴如何敢再与咱们为敌?那不是不知天高地厚吗?” 说话的是土默特部的巴图汗王,这次的胜利极大的鼓舞了,亦或是说刺激了他。这再一次印证了他此前的预感与想法,似乎沒有任何事情和人能够让李信吃了败仗,所以只要紧紧的跟住他的脚步,便会立于不败之地。同时,巴图也为之前与乌珠穆沁部交战时起了临阵脱逃之心而暗觉忐忑,祈祷着李信沒有发现他的猫腻。 巴图所言得到了蒙古包中各部首领权贵的一致赞同,本來有几分低迷的气氛,又再次热烈了起來。 “大将军到!” 门口有军卒扯着嗓子吆喝了一声,蒙古包内立即响起了热烈的经久不绝的击掌之声。自从第一次召开联盟大会之后,击掌便成了各部活跃气氛,以示隆重的一种形式。 诸部落首领都理所当然的以为李信这次召开临时大会,必然是为了论功行赏而來,乌珠穆沁部逃跑之时丢下了不少武器马匹,清廷撤退之时同样也丢下了不少辎重,就算分摊到各部都是一笔不小的财产,因此每个人的眼中都充满了期待。 李信也果然沒有让他们失望,就坐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分配缴获的战利品,早在部落联盟成立之初就定下详细的战利品分配之法,这其中所获颇丰的果然是别阔儿的敖汉部,其余各部也多有斩获,不但如此,其所得还大大超过了预期,而李信的三卫军则连一根木头都沒有拿。 战利品分配完毕,李信才再一次讲话,所言内容则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本帅得到军报,鞑子派了人去袭击三卫,所以接下來的战斗本帅不能与诸位并肩作战了,三卫军要回去驰援本部!” 李信此言如一石激起千层浪,蒙古包中就像在一锅滚油中滴入了冷水般,顿时嘈杂不已。 李信正襟危坐,也不出言制止,要看看这些人究竟能不能留下來独当一面,有了两战大胜的威势,他相信这些草原上的蒙古人不可能还是一怂到底。 果然,别阔儿豁然起身,阻止了蒙古包中的吵吵嚷嚷。 “都静一静,咱们草原勇士何时都沦落到这步田地,沒了大将军的庇护,就撑不起漠南草原的一片天了吗?” 这句话问的所有人阵阵脸红,随即便有人附和。 “别阔儿说的对,两战两胜诸位也不是沒见到,咱们漠南草原被他们欺侮的还不够吗?眼下有机会拧成一股绳子,正是摆脱满清一雪前耻的大好机会!” “有道理,别阔儿的勇武大伙都有目共睹,大将军不在时完全能够领着咱们漠南草原独当一面!” 人类果然是从众的物种,有了先后几个人的说辞,一众开始还颇有疑虑担心的首领们,纷纷表示了赞同。 只有一旁的达木老人干涸的老眼似乎波澜不惊,其实他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担忧,别阔儿还是太年轻了,不懂得掩藏锋芒,他们更不知道这几句话若是落在汉人别有用心之人的耳朵里,无疑就是一把鬼头刀,砍向的自然是别阔儿。 …… 镇虏卫城,鞑子攻城数日,钱泰顶住了前所未有的压力,虽然几次险些为其破城,但最后终是成功的将这座小城堡守住了。 “牛将军,还需要什么您尽管说,下官就是挖地三尺也给您准备齐了!” 钱泰之所以能够顶住鞑子强大的攻城压力,靠的还是这个叫牛蛋的人,谁都知道此人是大将军的亲兵营官,此前又是朝阳堡的理事。他奉太原知府令往北方去为寻找大将军,正好在镇虏卫遇到鞑子攻城,便一直耽搁了下來。 “不行,这样傻呵呵的守城,肯定守不住。” 钱泰听闻连牛将军都沒有信心,双目顿时一暗。谁知牛蛋接下來的话却又让他的心脏一阵疾速跳动。 “必须换个法子才成……”钱泰暗骂牛蛋说话大喘气,吓得他一惊一乍。 “朝阳堡就在镇虏卫南三十余里,可先遣人人朝阳堡搬兵。然后再派一拨人往东去,找宣大总督求援。嗯,还得派人去朝廷,直接向皇帝老儿求援。最后再派一波人南下,去寻田府尊,让他速派援兵北上!” 鞑子虽然人马数万,但却用的是围三缺一的套路,并沒有将镇虏卫城团团围死。 钱泰连声抱怨,求援的人马他早就派了不知多少波,只不过一直杳无音讯,这一招沒甚新意,倒是去朝阳堡搬兵这条可行,朝阳堡的人口他是知道的,几乎都是壮劳力,有丁口十余万,组织起來可就是一支大军啊! 紧接着问題也來了,派谁去朝阳堡?朝阳堡的理事会一直和镇虏卫不对付,按照他们的条例上所规定,也只听命于三卫总兵。 “其他几路,钱镇抚再派稳妥之人,朝阳堡还是俺牛蛋亲自去吧!” 牛蛋连夜出城,由城内的纠察队队官史大佗带了十几个人亲自护送,后面缀着许多鞑子的游骑,一路直往南奔去。眼看着奔出去一半距离,鞑子游骑几乎都被甩掉,牛蛋刚松一口气,突然只觉得整个人都失去了平衡,胯下战马一头栽倒,他也跟着弹落在地,弄了满脸满嘴的灰土狼狈不堪,刚挣扎起來,便被十几只大手死死按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九十一章 墙倒众推? “逮着奸细了……” 牛蛋马快领先其他人几十步,黑漆漆一片之中,后续跟进的人只见到牛将军手举的火把突然灭了,甚少有战斗经验的纠察队员们包括史大佗反应都慢了半拍,等猛然警醒之时却是晚了。 十几匹马纷纷一头栽倒,史大佗惊骇莫名,糟了是绊马索,难道鞑子竟还在半路上有埋伏?黑暗中只觉得身上脸上被人一顿拳打脚踢,直到像捆粽子一般被两脚两手捆到一起,他已经心如死灰,落到鞑子手里即便不死,也沒有好果子吃吧?除非,除非…… 有两个字在史大佗的脑袋里跳了出來,但随即又被他驱逐了出去。 等一切都尘埃落定,每一个落网之鱼,黑暗之中陡然举起了数不清的火把,顷刻间就将现场照的如同白昼。 史大佗惊讶的发现活捉自己的这帮人竟然一个个身穿明朝边军的军服,心下迷惑间又依稀听他们说甚奸细,登时便恍然大悟。 “误会!误会!俺们是镇虏卫的纠察队员,不是奸细,你们是……” 啪啪啪!三个响亮的巴掌将史大佗想要问他们所属何人的话硬生生给打了回去。 “贼奸细,闭上你的狗嘴!” 眼见这帮边军凶神恶煞,史大佗不敢再说话,生怕再招來一顿毒打。却听牛蛋惊呼一声:“如何,是你?” 马上就有另一个声音回应牛蛋,“沒错,是我!牛蛋啊牛蛋,沒想到你也有从了贼的一天,不知你家大将军……” “莫要血口喷人,俺们坚守镇虏卫城数日,这,这是要去朝阳堡搬兵……”牛蛋打断了那个声音,然后很快又被一阵啪啪脆响的耳光所打断。惊的史大佗心头直颤,心里犯着疑惑,难道牛将军真的是奸细?随后他有否定了这个想法,如何可能,他可是大将军的亲兵营官啊。 史大佗想仔细看清具体情况,奈何牛蛋被一群人围着根本瞧不见发生了什么,很快便又有人将他们像拖死狗一般的拖向了黑暗之中,吓的他以为自己要被处决,不由自主的求饶起來。 当即便有人骂他,“怂包软蛋,这么快就想死?沒这么便宜,知道叛乱是什么罪名么?千刀万剐……” 牛蛋狠狠吐出一口带血的浓痰,“吕惠中今儿你摆明了是想公报私仇么?” “吕参议,还与这奸细纠缠个甚?直接一刀砍了干净!” 提建议的是一名把总,显然是不想费心费力的看顾一帮大活人,反正黑灯瞎火的就是将这些人就地砍了也沒人知道。吕惠中却摇摇头,“这些人对部堂有大用,可斩不得!” 把总不解,但也懒得继续问下去,这个吕参议不好相处十问九不答,便也不再自讨沒趣。 吕惠中以一种颇为玩味的语气甩给牛蛋一句话,“卿本佳人,奈何从贼!” 牛蛋听不等这文绉绉的,什么佳人,又什么贼的,但也猜得到吕惠中狗嘴里定然是吐不出象牙的,一定不是好话! 吕惠中简单的审讯了一番,得知史大佗是这伙人的纠察队队官,而且还是镇虏卫城中的二号人物,想來也是追随李信的元老,便又将他从十几个人中提了出來。然后又将史大佗与牛蛋分别装入麻袋之中,连夜送往宣大总督行营。 直到看着数骑飞驰消失在浓浓的黑夜里,才转过头來对身边的把总似说教又似自言自语。 “部堂派我等封锁战场要隘严防奸细,兹事体大不可不慎。想那鞑子将镇虏卫弹丸小城围的水泄不通,试问谁又能轻易的逃脱出來?” 把总似懂非懂,只跟着点点头,他只知道这吕参议以前似乎是李信的部下,不知因何便反了水,反正读书人肚子里面弯弯绕太多,他想不明白,也不愿意多想,人家如何下令便如何执行了事。 山西镇总兵官的亲兵营官判降鞑子的消息很快就在宣大总督行营中传开,据说此人已经被派出去执行封锁任务的吕参议擒获,而且与其一同被擒的还有镇虏卫的一个队官,一样是已经叛投了鞑子的。 洪承畴接报之后对此事极为重视,毕竟事涉朝廷大将,岂能草率行事,于是连夜亲自提审了二人。至于洪部堂审出了什么不得而知,只是从可以接触洪部堂的亲兵口中传出了只言片语,什么洪部堂摇头叹息,直呼可惜之言,于整个行营流传开來。更有甚者,已经有人在疯传,李信已经投了鞑子。 次日一早,便有囚车押着二人赶赴京师,随行的还有洪承畴麾下的一名书办,怀中揣的则是一份洋洋洒洒数千言的一封奏章。当日,洪承畴为了平息谣言,召集把总以上所有军官训话,公开辟谣。 “沒有任何直接证据显示,征西将军的亲兵营官牛蛋,与镇虏卫纠察队队官史大佗已经叛国投敌,但兹事体大牵涉非常,军中又忙于战事,只好交给朝廷去审断,还他们一个清白!” 这和之前所传的大相径庭,众人都是难以置信。只听洪承畴又道:“本帅不知道你们之中,是谁,怀着何种目的,说了那些话,只希望你们万事以大局为重,不要再让本帅听到一丝一毫的杂音,否则一经查实,严惩不贷!” 很显然,洪承畴也不打算深究那些传谣之人,但却发出了极为严厉的警告,不许任何人再于暗中搞小动作。前方战报雪片一样的传回行营,鞑子的进攻一天猛似一天,众多军卒将官们很快就忘记了这个插曲,陆续建言即刻出兵营救,否则镇虏卫城不保,唇亡齿寒! 洪承畴排兵布阵,派出一路先锋做试探性进攻,结果被鞑子杀的大败而回。洪承畴大怒之下斩了督战不利的主将,决定亲率中军与鞑子决战,解镇虏卫城重围之中于水火。 重振十二年注定是个多事之年,先是春季瘟疫肆虐,然后又是北直隶、山东、山西、河南、陕西大旱,到处饥荒断粮的奏疏就像雪片一样汇集往大明京师。 大明天子朱由检焦头烂额之际,却又得知大同边陲屡屡爆发冲突,但他很快发现失态的发展远比预估中严重的多,据辽西方面发回的情报,清廷镶黄旗固山额真拜音图,以及镶白旗固山额真图尔格率军向西,很有可能就是这次大同东虏之兵的主将,这一点很快就在洪承畴的军报中得到证实。 但是,这显然不是严峻问題的全部,就在刚刚,洪承畴又遣了八百里快马急报,李信的两名心腹,其中包括他的亲兵营营官被捉奸队生擒活捉,有严重的叛敌嫌疑,已经押往京师交由朝廷决断。 朱由检勃然震怒,将满御案的奏章推了满地,刚刚回到皇帝身边的王承恩忙俯身一一捡拾。洪承畴的那封奏疏他是看过的,其中证据也是多有不确,甚至洪承畴本人也是持怀疑态度的。 “万岁息怒,洪部堂不也说了么,证据并不确实,全是那叫吕惠中的参议临场判断,许是他们多虑了,但大敌当前,做臣子的谨慎对待也是万岁之福啊。” “莫要只捡好听的说,你仔细看看,镇虏卫不过是个方圆三四里的弹丸小城,东虏之兵号称十万众,尽管不尽不实,至少也有其半,将它围个水泄不通,并非难事,这十几个人能大摇大摆的出來,身上连点伤连点血都沒有,你说说,你又如何判断?阵前的将士们谨慎,朕心本该甚慰……”朱由检指着自己的胸口,表情竟然带上了几分悲戚,“可朕这胸口偏偏堵得难受!” 王晨恩闻言默然不语,皇帝即便经常在他们这些内宦面前大发脾气,有时候不加掩饰,但似眼前这般痛心疾首却是头一遭,一时之间他竟不知道该如何劝慰。 种种迹象都将一个不好的苗头指向了李信,朝廷已经与这位挂征西将军印的山西镇总兵官失去联络旬日有余,气氛在洪承畴的这份奏章被送抵京师后陡然变的微妙起來,一种倾向已经在满朝文武之中酝酿,并有扩散的趋势。 皇帝的信任与恩宠如果换來的是这般结果,别说堂堂九五之尊,就算是个普通人也会伤心气愤至极的。王承恩知道,这种情绪是任何言语都无法安慰的。 王承恩心中暗叹一口气,但愿这一切都只是子虚乌有,皇帝对李信太过恩宠,就在几日前,他刚刚由內帑之中拨付了白银二十万两,着内府与户部一同押往山西赈灾。 这在以往是从未有过之事,皇帝內帑虽有千万白银,但不论是疆臣或者阁臣想要掏出一两银子都要费上九牛二虎之力。而今,李信不过是派來了一个叫宋显礼的小官,皇帝便大笔一挥拨给了他二十万两白银,这在所有大臣眼中看來,简直是匪夷所思。同时也更坐实了,大臣们指责李信奸佞,蛊惑皇帝的口实。 王承恩有种预感,墙倒众人推的大戏马上就要拉开帷幕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九十二章 囚车被劫 “无论如何还沒有切实的证据,有人指李将军叛国投敌,说心里话,老奴是不相信的!” 王承恩一贯不会把话说绝,谨小慎微了一辈子,今儿为了安慰皇帝不惜下了一次重注,他心底里的的确确不信这个马贼出身的李信能够投敌。果然,这一席话似乎起了作用,尽管仍旧不能打消朱由检的疑虑,却还是为已经阴云密布的心室里敞开了一道口子,射进了一缕阳光。 “嗯,此事仍需查实才可作数,不能仅凭一两个人的口供就坐实了朝廷大将的罪状!” “万岁圣明!” 对于李信两个部下的处置,王承恩自有他的看法,既然烫手的山芋已经被甩到了京师,最好的办法其实是冷处理,以不变应万变。 人们都等着看好戏,甚至好多御史言官们都已经串联好了,只等大朝陛见之时,來个奋力一击。谁知次日一早,宫中传出话來,皇帝偶感风寒,今日的大朝取消了。 不少言官们大失所望,但仍旧阻止不了雪片一般的弹劾奏章经由内阁转呈宫中。 朱由检着实气的不清,他也的确是病了,猛烈的咳嗽了一阵,指着御案上的奏章,对侍立面前的几位阁臣道:“有人是唯恐天下不乱吗?公然弹劾一位领兵在外的大将,他们的脑子是怎么想的?里面装的都是浆糊,是猪粪吗?” 咳咳咳…… 张四知与薛国观大眼瞪小眼,刘宇亮则上前一步,“圣上息怒保重龙体,老臣建议搁置此事,等李将军归來,让他亲自來向圣上请罪,说明原委……眼下的重中之重,当务之急是处置东虏的进犯。” 与此同时,刘宇亮有意无意的往张四知与薛国观的方向上瞄了几眼。朱由检闻言之后,果然转移了注意力,但所面临的现实让他更加添堵。 “孙阁老病重,朕心忧虑,大同有警,宁锦可不要再出了岔子!” “圣上勿忧,有杨文弱接替孙阁老,想來不会有问題的,为今之计一者当尽快将孙阁老接回京师将养,二者应严令宣大军尽快解围大同之困局。” 皇帝亲自召见几位阁臣之后,关于李信叛国一事便被强行压了下去,据说是皇帝力排众议,严令重臣不得提及此事,但有人打听消息之时,所有人却又都言辞闪烁,根本找不出可靠的出处。 但不管如何,之前摩拳擦掌的御史言官们,居然又在一夜之间偃旗息鼓了,朝堂之上也再沒有一丝杂音。 紫禁城中,皇帝的脸色还是难看至极,王承恩也仍旧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他知道皇帝在想些什么。眼下朝廷百官们,究竟是听皇帝的多一些,还是听所谓的阁臣们多一些? 皇帝要以生病为借口來躲避大臣们的发难,最后却不及某些手握重权的阁臣一句话管用。 …… “前面就是京师了,这贼天热死人,终于可以痛快歇上两天!” “想歇息两日?恐怕是做梦喽,部堂交代过,让咱们到京之后必须马不停蹄返回宣大!” “蠢了不是?京师与宣府隔了多远?路上耽搁多少时日,谁又能说清楚?” “哎哎!贼奸细,给爷们说说笑话,逗逗闷子!” 木笼囚车中索坐着的史大佗殷殷笑着,然后又咂咂干裂的嘴唇,“好嘞,不过小人这嘴渴的厉害,能不能先给小人口水喝?” “要水喝?好啊!” 其中一个押解的边兵一脸坏笑,一双手却滑向裤腰,将腰间的带子松开,掏出胯间那话,直对准了史大佗。 “你不是渴了么,新鲜热乎的,好好喝吧,一滴都不准浪费了,否则有你好受的!” 干黄的液体,带着压力喷琳了史大佗满身满脸,他想躲却又不敢躲,坐在他身旁的牛蛋一脸愤怒,猛地窜到木笼边,双手死死抓住手臂粗的木栏,痛骂道:“你们这些砸碎,有种冲老子來!” “呦!还有个口干的,兄弟们你们谁还有,也赏他喝个痛快!” 这些边兵一路上百般折辱牛蛋与史大佗二人为乐,眼见又有了新乐子,也顾不得赶路,纷纷解下腰间裤带,掏出了…… “啊!” 一道血箭喷溅而出,刚才还生龙活虎的边兵中有一人猛然间扑到在地,一杆长箭直钉在他的脖颈之上,尾羽还忽忽直颤。鲜血由长箭的沟槽处不断涌出,显然是射中了此人的颈项血管。 有几个边兵被眼前突如其來的惨况吓的手一哆嗦,裤子纷纷滑落脚踝,就是这一愣神的功夫,又有数只长箭夹着呼啸之音嗖嗖射來。边兵们这才反应过來,有人在偷袭他们,当即弯腰寻找掩蔽之所,准备反击。 边兵们并不是蠢货,常年与流贼鞑子作战,都练就了一身的本事,胆子纵然有大有小,但终究是百战之兵,想要轻易就结果了他们恐怕也沒那么容易。但偏偏坏事就坏在他们的裤带此前已经解开,仓促间既想躲避,又想将裤子提好,这就产生了问題。有人下意识迈步躲避之时却被已经滑落在脚踝的裤子绊了个跟头,紧接着就是一支长箭狠狠的钉在了他的身上。 一阵箭雨过后,十几个边兵最后只剩下了七八人还有战斗力,吓的躲在木笼囚车的后边不敢露头。对方显然投鼠忌器,并不想连囚车中的人一并射杀了。边兵们立即意识到,他们遇到接囚车的人了。 当即便有人决定放弃囚车,这些家伙上來就下死手,看來是志在必得,为了两个不相干的人丢了性命才是不值当呢。 “好汉们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可是想救走囚车中的两位将军?尽管救走便是,俺们也是奉了上命,不得已为之,还请高抬贵手!” 野地之中只有边兵告饶的话在回荡,连半个人影都沒有,对方并沒有回话,久久之后,一个字回应了他们。 “滚!” 几个边兵千恩万谢,更有人甚至主动将囚车铁锁打开,又将二人身上的铁链卸下,这才一并撒腿逃开去。但是,一阵尖利的呼啸过后,十数支长箭疾射而去,边兵们全部扑到于地,竟然全部毙命气绝! 牛蛋和史大佗愣愣的看着这一出突发变故,等了半晌也不见有人上前來于他们搭话,史大佗装着胆子喊了几声,得到的出了自己的回音,还是自己的回音,哪里还有半个人影在。 牛蛋率先出了囚车,在十几个边兵的身上一番查探之后摇摇头,这些救她们的不明身份之人显然都是杀人的好手,长箭射的根根又狠又准,地上竟沒有几支箭是射空的。 史大佗见牛蛋沒事,便也跟着出了囚车,一展双臂,大有劫后余生之感,看着几句连裤子甚至都沒來得及提上的死尸,恨恨的踢了两脚,犹自不解恨,又解开裤带狠狠的也尿上了一大泡尿,算是出了一口心头恶气。 “这群好汉,救人不留名还有几分古人风范呢?牛将军,前面就是京城了,咱们还是趁机逃了吧,别再被人抓回去!” “逃?逃去哪?” “那还用问,自然是去找大将军做主!” 听到史大佗提起大将军,牛蛋脑中心念电转,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 李信投敌事件仅仅平静了不到一天,京师本已经平息下來的风波,便又被一则消息搅得暗云涌动。李信的两个部下,关键的证人被劫走,押车的边兵无一例外全部毙命,而且射箭的技艺手法极为纯熟凶残,一看就不是等闲之辈。 各种传言又开始在京师官场上甚嚣尘上,劫囚车的现场距离京师不过三十里地,内阁大学士张四知不顾老迈,亲临勘察,并严令顺天府派出精干人员查探周遭异常人口流动。同时,又下令京营派出大军,于京师左近大范围搜捕人犯。 “圣上!这显然是有预谋有组织的一次叛乱,老臣亲自去了现场,所用长箭乃是军中都罕见的重长弓,且箭箭毙命几无虚发,绝不是寻常响马山贼能够做到的!此事发生在京畿重地,性质恶劣,影响极坏,老臣建议从速侦破此案,从重处理涉案人员!” 张四知滔滔不绝的向皇帝详细回报了半个时辰还多,讲的口干舌燥,虽然半个字都沒提起李信,却句句都充满了明显的暗示! 朱由检对此案也是极为震惊的,如果两个重要证人真是被劫走的,那么事件的背后一定大有隐情,至于隐情究竟是什么,他也想尽快清楚的知道。 就实而言,张四知的处置还算让朱由检满意,刚想开口褒奖一番,却又临时改了主意,将一直侍立在身后的王承恩唤到了前面。 “此案性质的确恶劣至极,必须尽速抓获叛党,王承恩执掌东厂,京师上下内外遍布眼线,可暂调与老师听用。” 张四知皮笑肉不笑的跪倒谢恩。 直到出了紫禁城,路上再沒一个太监,张四知脸上的笑意消失的一干二净。却早有人焦急的等候在东华门外,见到他出來赶忙上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九十三章 险告御状 张四知出了东华门自家的管家却在外面焦急的等候多时,与其一同还有几个陌生面孔,见此情景他当即就沉下了脸來。 “老爷……”管家一溜小跑先一步迎了上來,却遭到了张四知无声的训斥。 张四知狠狠瞪了他一眼,不管有什么急破了头的事也不能将人领到紫禁城外边,难道还嫌自家不够显眼遭记恨吗?那管家赶忙摸了一把额头的热汗冷汗,又赶忙跟上去,“老爷,老爷,出大事了,这几位说是有火上房的大事!” 不说还好,说了当即就遭到了张四知的一通责骂。 “就是天塌了,也得照规矩來!” 张四知若不是瞧在老管家家生子的情份上,当时就有将他打出张家的念头。 就这功夫,张四知已经來到了自家的轿夫跟前,几个陌生人纷纷见礼,一身征尘之气异于常人。 其中一位似乎是领头模样之人上前两步,对着张四知耳语了几句。 “甚么?竟还有这等事?” 张四知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当即轿子也不坐了,直接让管家将马牵來,在家丁的帮扶下上了马,直出东安门,然后沿着东西长街急急往南而去,其余人亦是紧随其后。 谁都沒注意,紫禁城承天门外,有两个人鬼鬼祟祟,窃窃私语。 “牛将军,您这法子究竟成不成啊,开弓可就沒有回头箭了,现在后悔还來得及。实,实不相瞒,俺这腿,腿还软的厉害呢!” “咱们若是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走了,才正中他们下怀呢。俺虽然不知道那些人是谁,但是他们一定是冲着大将军去的,救咱们就是在给大将军挖坑,让咱们兄弟跳进去,好给大将军坐实了叛国投敌的罪名!” “俺还是觉得牛将军多虑了,朗朗乾坤白的还能说成黑的不成?若说咱们大将军投了鞑子,还不如说母猪也能飞上天!” “如何不能,你我的遭遇还用多说吗?都说打狗还要看主人,他们这就是要对付大将军啊!” “那俺也觉得未必是朝中有大奸臣,洪部堂就是个明白官,对咱们还算以礼相待!” “嗯,也是,若是洪部堂也像那吕惠中一样包藏祸心,你我兄弟恐怕早就人头落地了!” 两个人正是牛蛋和史大佗,他们获救之后商量了一圈,牛蛋觉得此事甚为蹊跷,若是走了必然将陷大将军于更加不利的境地,毕竟朝中是沒人能替大将军说好话的,若是再被某些人趁机拿此事做文章落井下石,不是更加不妙了吗? 所以,牛蛋当时就做出了一个极为大胆的决定,两个人进京投案,替大将军辩解。 但是,在向谁投案上可难坏了两个人,从顺天府到刑部,再到锦衣卫挨着数了一圈,觉得哪个衙门都不可靠,都可能有大将军的敌人。还是牛蛋胆子大,提议不如直接向皇帝老儿投案,江山都是皇帝老儿自家的,他总不能也跟着那些朝中奸臣们一起冤枉自家大将军吧! 主意打定之后,两个人好不容易混到了紫禁城承天门外,却又犹豫了!紫禁城外乃是京师皇城重地,巡逻的禁军每隔一段时间便过去一群,很快便有一队巡逻的禁军发了鬼鬼祟祟的两个人。 “你们两个,干什么的?” 眼见着禁军越來越近,牛蛋一咬牙,“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他娘个球蛋的,死活拼一把了!兄弟,亮出來吧!” 史大佗闻言也跟着豁出去了,事到如今想打退堂鼓也來不及了,拼就拼了大不了卵蛋朝天!两个人一甩手,将身上背着的包袱打开,每人一匹白布露了出來,双手用力抓住使劲抖了开去…… 张四知的马队刚拐上东长安街,便闻前面阵阵骚乱之声,响锣鸣金一派紧张气氛,家丁们立即警觉的围拢在自家老爷身旁。正好有一队禁军路过,张四知将其头目唤來询问发生了何事。 “有两个鬼鬼祟祟的家伙在承天门外捣乱,说是为谁鸣冤,要将皇上!跟阁老告个罪,小人还得急着过去!” 张四知听说是有人鸣冤,顿时觉得是个好机会,说不定可以趁机捞上几分名声,便带着家丁沿着东长安街往西去,谁知远远就看见两匹白布被铺在地上,上面还用鲜血涂抹这歪歪扭扭的大字。 张四知年老眼浊,看不清楚,便让管家辨认。 “征西大将军冤枉……” 等管家一字一顿的念出來以后,张四知心头一阵狂跳,这时那几个紧随气候的陌生汉子也面有异色,來到他的面前,又耳语里几句…… “走,上前去看看,敢在皇城根下制造乱局,禁军都是吃干饭的吗?还不赶快处置了!” 等张四知眼看过去之时,还是有人先他一步到了现场,竟是刚刚被皇帝起复的内阁大学士刘宇亮。 在张四知发现刘宇亮的同时,刘宇亮也发现了张四知。 “张相,有人向皇帝喊冤,此事必有隐情,不知张相有何高见,该如何处置?” “皇城下闹事,当先严惩,再问因由,否则张家李家有了冤情,都來皇城根下闹,还成何体统了?” 刘宇亮一阵冷笑,指了指那两匹涂抹着歪歪扭扭的字迹的白布。 “张相可看好了,这可不是什么张家李家,是李征西的部下在替他喊冤呢!” 牛蛋和史大佗早就被禁军控制起來,口中仍连不迭的嚷着,大将军冤枉,大将军沒有投敌的话语! 动静被闹大了,谁都不敢决断,刘宇亮和张四知两位阁臣也不用回家了,而是调转方向重新返回紫禁城,去向皇帝汇报此事。 大明天子朱由检闻言之后,登觉大出意料之外,李信的部下來替他喊冤,这事着实让人感佩。 “可是那两个被劫狱的?” “禀圣上,事起仓促还须详加审讯才有结论!接下來给如何处置,还请圣裁!” 张四知的想法是将审案的差事揽下來,谁知朱由检却在兴奋的头上,当即要求将两个喊冤的低级武官带來文华殿,他要亲自闻讯! 皇帝已经有了主意,任谁都更改不了,张四知还想争辩几句,朱由检不耐烦的挥挥手,自己这个老师最近越來越不体察自己的心意。张四知无奈之下只好退來回來,而刘宇亮则颇有深意的看了张四知的一眼。 片刻之后,在小宦官的引领下,牛蛋和史大佗被十数个禁军团团押解之下由东安门进入皇城,然后又经东华门进入紫禁城。两个人见过的最大的官也就是洪承畴,由于有了三卫军的历练还能从容应对,但是进了皇城开始,两个人就彻底还原成了沒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尽管身加几十斤重的脚铐锁链,仍旧锁不住他们东张西望猎奇而又忐忑的目光。 “牛将军咱这不是做梦吧?皇帝要见咱们?俺的个老天爷,做梦也沒想过这辈子能见到皇帝,哎呀,就算死了也足了!” 别看史大佗和牛蛋在私下里一口一个皇帝老儿,但是等皇帝真要见他们的时候,自小便被皇权所渲染的骨子便使他们充满了敬畏之心。牛蛋纵然胆子大,这时腿肚子也有些发飘。 “史兄弟,一会见了皇帝,咱们只为大将军喊冤!” 史大佗的心思早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禁军将牛蛋和史大佗按倒在文华殿大门之外,两个人身上带着几十斤的锁链费力而又笨拙的行三跪九叩大礼。 史大佗想偷眼去瞧瞧皇帝究竟长的何等模样,却奈何文华殿中光线昏暗,什么都沒看清楚,心中一阵沮丧,这就算见着皇帝了吗?他不知道,此时的朱由检也看不清大门外的两名带锁武官,便着小宦官将两个人领进來! 这当即遭致了刘宇亮和张四知的一齐反对,毕竟这两个人动机不明,岂能让皇帝亲身犯险? 这时,牛蛋却不管不顾的打呼起冤枉來,声音传到文华殿中,朱由检听的真切。当即也不顾重臣反对,竟直接起身下了丹墀,径自往文华殿大门走去。 惊的刘宇亮和张四知想去拦,可从愣神中缓过來却已经晚了,皇帝已经快步來到了两人面前。朱由检审视着面前这两个满身血污的黝黑汉子,脱口问道:“你们两个姓甚名谁,为谁喊冤?” 这回史大佗激动了,皇帝竟然亲自向他们问话,激动之下,竟然语无伦次。还是牛蛋结结巴巴的将两个问題完整的回答出來。 “回万岁,俺,俺叫牛蛋,是征西前将军的亲兵营官……”然后又一指旁边只顾着激动的史大佗,“他叫史大佗,是镇虏卫城纠察队的队官,俺们两个是为俺们大将军喊冤,狗日的冤枉俺们大将军投敌,存属子虚乌有,俺怀疑诬陷大将军叛国投敌的奸佞小人沒准是建奴派來的奸细……” “放肆!圣驾当前,不得口出狂言!” 张四知训斥牛蛋,牛蛋直视着他,眼中充满了怒火,虽然不知道此人是谁,但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指着他鼻子骂道: “就是你这老儿诬陷俺大将军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九十四章 洪兵变故 被牛蛋指着鼻子痛骂,张四知老羞成怒却又因为在皇帝面前而不敢放肆。朱由检反倒觉得有趣,这些老家伙们平素里作威作福惯了,就连自己这个皇帝都得礼让他们三分。当然,牛蛋这种行为绝对是君前失仪,按律是要被治罪的,但是朱由检却并不打算如此。 这两个人明明已经被人救下了,却又毅然來到京师,又冒着杀头的危险到紫禁城外,以这种别开生面的方式告御状,也算得是有勇有谋了。可见主将平素里言传身教之深。麾下军将如此忠勇,主将又岂能是叛君叛国的苟且败类呢? 到了此时此刻,朱由检内心里对李信的疑虑,进一步的被扫了出去,他所担心的更多是李信出边墙,旬日失去联系,究竟遇到了何种突发事件? 张四知身为内阁大学士,被一个粗鄙武官指着鼻子骂了一通,可算是四万扫地,颜面尽失,若是再继续与之争辩不就成了泼妇骂街吗?弄得他僵在当场,左右为难。 而另一位重臣内阁大学士刘宇亮则在后面看着张四知的笑话,也不打算出來替他解围,奈何殿上再无能出言训斥之人,张四知只能气的吹胡子瞪眼却沒有一点办法 朱由检不打算在张四知身上纠缠,他急于得到李信的具体消息,但是看到两个人身加几十斤的铁链,不由得眉头一皱,急性子的他也不再按规矩让小宦官传令,而是亲自命禁军军卒将两个人身上的锁链打开卸掉。 其实,按照规矩就连对牛蛋和史大佗这种低级官员的训话,也应由小宦官转达,但是朱由检嫌麻烦,也不再拘于俗礼,而是直接进行问话,再说这种事也不是头一次发生,当初李信还是个头上沒有任何功名的马贼之时,他便破例亲自接见问话。 禁军七手八脚的将两人身上锁链卸掉,令两个人大为激动,谢恩时竟都有了几分哽咽,连日來受尽屈辱,來到京师后,第一个温言好语对待他们的竟然是高高在上如天神一般的皇帝,如何能不叫人感动? “牛蛋,你说,你们大将军现在人在何处?因何这寻日來沒了音讯?” “回,回万岁,俺,俺们大将军出边墙是打鞑子去了,边墙外是鞑子的地盘形势复杂,联系不上也是常有的事!”牛蛋含泪回答了皇帝的问題 朱由检点点头,认可了牛蛋的说法,但他却不知这个看似忠诚憨厚的牛蛋撒谎了,他在來镇虏卫之前根本就不知道李信出兵北上了。李信在出发往三卫的时候,特地将牛蛋留下辅助太原知府田复珍,但是太原却发生了一件大事,非要李信亲自做主不可。牛蛋这才北上去寻李信,等到镇虏卫城时,正赶上鞑子攻城,出边墙的计划便搁浅了。 但是,马上朱由检又提出了疑问:“你既然身为李信的亲兵营官,又因何不在李信身边?”这其中必是大有蹊跷。 “万岁,大将军令俺在太原保护田府尊,谁知,谁知太原发生了一件大案,俺,俺这是北上向大将军求援去的!” 朱由检恍然,原來这叫牛蛋的家伙并沒有和李信在一起,一念及此他本來已经放松的心境又莫名的紧张起來。如果牛蛋沒和李信在一起,此前他关于李信的话也必然只是猜测了,那么李信现在究竟如何竟然沒人能够说出个子午寅卯來。 反倒是张四知从旁插话,“究竟是何等大案,非要你们大将军解决不可?太原有布政使,有按察使,还有知府,如何也轮不到一个总兵來管吧?” 终于被他逮到了破绽,牛蛋一看是刚才被自己痛骂的老头子,对他便不客气了。 “俺不和诬陷俺们大将军的奸佞对话!” 此言一出,殿中顿时便有人忍不住笑出声來,连朱由检都忍俊不禁,感觉此人当真有趣。但是,张四知的问话不无道理,他到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事非要一介总兵來亲自处理。便好言道: “不要管他,你和朕说说,太原发生了何事?” 牛蛋赶紧磕头请罪,说自己言语粗鄙,不会说话。朱由检一摆手,恕他无罪,让他如实道來。 “宋堂官从京师回到太原以后,带回了好消息,万岁由內帑亲自拨付了二十万两白银往山西赈灾,老百姓都高兴的不得了,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 从內帑拨付二十万两白银的确是他的决断,户部以沒有钱推搪,但是朱由检爱将心切,便在激动之下拨付了白银二十万两。此事,可说与他有着绝大的关系,但是听牛蛋的语气似乎又出了问題,便跟着也紧张起來。 “万岁恕罪,俺,俺不敢说!” 朱由检被牛蛋弄的哭笑不得,你都敢上紫禁城外告御状,还有什么是不敢的? “说,恕你无罪!” “那俺就说了……” 朱由检被牛蛋啰嗦的甚为无语…… “白银运到太原之后,经过清点入库却只有两千两!” 两千两?朱由检勃然色变,这如何可能,內帑是皇帝的私产,换句话说那可都是他的钱,如何到了太原只有两千两? “你,你再说一遍,多少?” “两千两!” 牛蛋瞪着一双无辜的铜铃大的眼睛答道。这句话直呼,他惊讶的发现本來还笑呵呵的皇帝,脸色竟在瞬间阴沉的可怖,久久沒有一句话。整个文华殿的空气仿佛也在顷刻间凝固,使得殿上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这会儿,史大佗已经从初时的激动与紧张中恢复过來,眼见大伙都不说话,感觉是牛蛋的话沒说清楚,让皇帝以为,太原上下是在怀疑皇帝根本就沒拨付二十万两白银,而是只拨付了两千两。加上他又急于在皇帝面前表现一把,便进一步将他从牛蛋口中所听來的各种传言,当作真事一般讲了出來,为皇帝解围,解尴尬。 “万岁当真是从內帑拨了二十万两银子,但是……”史大佗特意加重了语气,咬牙切齿的恨声道:“但是,都被沿途各级官吏,上下其手,层层盘剥掉了!所以到了太原以后,只剩下了两千两!布政使一拍两瞪眼,说这事轮不到他管,按察使想要追究却有心无力,太原知府更是职权不够,不找大将军做主,又找谁做主?” 史大佗兀自在那滔滔不绝自说自话,全然沒注意到朱由检黑沉沉的面色已经转成了酱紫色。终于,皇帝闷哼一声,拂袖离去。史大佗呆住了,皇帝如何便走了? 文华殿上众人谁都沒料到,本是处置告御状之事,谁知最后竟是这般结果? 张四知早就沒了心思继续在文华殿上待下去,皇帝走后他也拂袖离去,看起來心事重重的模样。刘宇亮盯着他的背影,良久之后轻叹一声,命人将牛蛋和张石头送出紫禁城,好生安顿起來,并派了人严加保护他们的安全,等待皇帝的随时传唤。刘宇亮知道,用不了多久皇帝一定会传唤他们两个人的。 …… 京师的这一番变故,远在百里之外的宣大总督洪承畴并不知道,他已经尽起中军准备与镇虏卫城外的东虏决战,可就在这关键时刻,忽然接到宣府急报,有可疑之人马由张家口入境,在宣府附近游弋,形势十万火急。 这则消息则如晴天霹雳,洪承畴顿时就陷入了两难选择的尴尬境地。最终他不得不痛苦的决定,先回师去救宣府,等解围之后再救镇虏卫,毕竟宣府要比区区一个镇虏卫重要的多了。 众将沒有任何意义,所有人马连夜拔营起寨,洪承畴更是心忧如焚,亲自率宣府骑兵开路。一夜急行军,当行至万全卫时,突然有游骑回报,前方发现大股身份不明骑兵,由于是黑夜既看不清对方人马究竟有多少,也不知道对方何人统属。 洪承畴陡然紧张起來,他万万沒想到,自己好整以暇的策略竟然被鞑子打乱了节奏,从自己后方下手,打算來个釜底抽薪,不禁暗暗自责,终年打雁,今日算是被雁啄了眼。 可是自己之带了千把骑兵,一头扎进去太过冒失,也不是他用兵的风格。便急令大军停止前进,从旁监视其动向,一旦对方有一进攻便立即撤退,等待大军到來再与之决战。 这场遭遇战太过仓促,洪承畴沒有必胜的把握,便不愿轻易出兵,希望先观察一下对方的破绽再伺机下手。他表面上十分平静,但心里已经是惊涛骇浪,宣府军现在所面临的局面已经是两面受敌,一旦镇虏卫方向的东虏派兵前來与之形成夹击之势,那时恐怕他也无力回天了。 战机稍纵即逝,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就在此时,中军传來的一则让他惊骇莫名的消息,后军的数千大军闹了营啸,中军忙着平乱已经赶不过來了!而且让他立即回去主持大局。 洪承畴痛心疾首,后悔不已。突然又有人來报,竟是对方大军的主将派人求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九十五章 部堂失策 两军交锋,未战先派使者,这是什么情况?但等來人行礼之后,他却一脸的愕然,这明明就是大明的军将啊! “标下见过洪部堂,山海卫尤总兵已经奉旨抵达宣府,静候洪部堂的调遣!” 原來是虚惊一场,险些闹了误会,一家人和一家人打起來。心中欢喜,面上却沒有流露分毫,黄的调來的援兵简直太及时了,就在刚刚电光石火的功夫,他脑中实际上已经闪过了不下十几个念头,最终一个计划浮出水面。 “尤总兵真比及时雨,你部人马几何?” 洪承畴身体前倾,下得马來,亲手将其在地面上扶起來。 “回部堂,关宁铁骑精锐一万,这回定叫鞑子有來无回!” 一万铁骑是个什么概念,更何况又是堪称天下第一骑兵的关宁军,洪承畴到现在已经难掩兴奋,象征性的问了一句。 “孙阁老一切可好?” 关宁军驰援宣大即便有圣旨,若能顺利促成,也断然离不开督师在山海关孙承宗的配合。岂料那使者神色一阵黯然,洪承畴心中咯噔一下子,顿时便有种异样的预感,果然他声音有几分哽咽,断续道:“阁老,突然,风疾已经不能视事,据说朝廷要调杨嗣昌來接掌……” 那人接下來又说了些什么洪承畴沒有心思去细听,他的精力已经全部被孙承宗中风,杨嗣昌继任这两则消息所牵引。真真是风云变幻不过眨眼之间,他突然预感到大明官场恐怕又要一番风起云涌了,这是不幸,但也是机会。 如此一來,镇虏卫一战有必要速战速决,此前的想法在洪承畴脑中进一步完善。 “尤总兵现在何处?” “标下这是打个前站,大帅随后就到!” 果然,那军将在告辞洪承畴之后,山海卫总兵官尤世禄带着十几名亲兵亲自來见洪承畴。 此时,洪承畴所部骑兵全部停止行军,燃起了上百支火把,将黑夜映照的如同白昼。尤世禄满身征尘,却毫无疲态,精瘦黝黑的脸上虬髯满面,一双眸子透射着灼人的精光,一看就非等闲之辈。 洪承畴当即也不罗嗦,便将自己的计划一五一十的说与了尤世禄。尤世禄的眉头一直紧锁不放,只是频频点头,既沒说不同意,也沒表示赞同。 这家伙一看就是个桀骜不驯的主,洪承畴知道不能用强,但此计实施却又迫在眉睫,正思量着如何说服他,岂料尤世禄竟然答应了,不过言语之间却似乎又多有担忧。 “洪部堂此计甚妙,尤敢不从命?只是唯恐有误伤之事发生……” 洪承畴当即一摆手,从容正色道:“战事急迫,伤亡在所难免,尤总兵不必顾虑束手,放开去打便是!” 尤世禄双手抱拳,表示服从命令,然后带着手下又急急离去,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眼见着这从天而降的尤世禄越走越远,洪承畴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成败在此一举,“來呀,回师平乱!” 后军还有千把人搞营啸,现在是时候出手收拾他们了! …… 镇虏卫城外清军大营,图尔格兴奋不已,因为就在刚刚有探马來报,明军洪承畴部在撤军之时发生了营啸,已经自家人和自家人打了起來。这个洪承畴的能力也似乎与传言中极为不符,数战皆败,是个典型的草包。他看了眼身边奋笔疾书的鲁之藩,“你们南人都说这洪承畴有多么多么厉害,如今是眼见不如闻名,一介草包而已!鲁先生此前是高估他了!” 鲁之藩仍旧埋头处理公文,也不抬头,有了他的存在图尔格便将这些让他甚为头疼的公文签发事体都一并交了出來。 “固山额真此言差矣,洪承畴这是典型的迷惑我军,诱使我军放松警惕!” 图尔格大不以为然,“我说不过先生,但几战下來这姓洪的的确沒甚本事,眼下如何,连自家的士卒都约束不好,闹起了营啸!” 鲁之藩将笔搁置在桌案上,抬头望向图尔格。 “固山额真难道忘了睿王殿下临行前的交代么?” 图尔格面色略有尴尬,然后解释道:“如何能忘?这又与洪承畴何干?” “睿王殿下交代你我这一回用兵,既不在杀伤明军多少人马,也不再拿下明军多少城池,而在于尽最大可能的削弱李信其人在明朝的根基!” 鲁之藩说到此处特意顿了一下,然后才接着说道:“洪承畴是计划外的,此人并不足为虑,而且此前在下已经有了足够的分析。洪承畴私心过重,在咱们拿下镇虏卫城之前,他是不会轻易全力出手的,他此番仓促撤军八成是宣府出了问題,咱们正可好整以暇,坐看好戏!” 鲁之藩一通长篇大论,图尔格听罢也甚为赞同,但嘴上还是不肯服软,又转移了话題。 “先生之言等待机会,北方迟迟沒有消息,咱们总不能在镇虏卫城外就如此干耗下去,长此以往得有多少战机被错过,万一被那些南蛮得着机会……” 图尔格的忧虑不无道理,鲁之藩陷入沉思之中,镇虏卫弹丸小城,之所以围而不破,为的就是吸引各方,尤其是李信的注意力,好给友军创造取胜的战机。但是,仗打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再坐等消息恐怕就太过死板,而洪承畴兵乱这一契机似乎也被白白浪费。 军帐大门突然被推开了,一名章京急吼吼进來,“大事,大事!洪承畴在在万全西三十里和一股不明骑兵打起來了,咱们,咱们要不要给他來个两面合围,前后夹击?” 图尔格眼前一亮,这可真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干掉了洪承畴放眼宣大便再沒人能够阻挡大清的铁骑了。 “万万不可!” 鲁之藩断然拒绝了那章京提出的建议,这惹得那章京十分不满,能够自由出入这中军大帐的人物都是满清勋贵,不是皇亲就是国戚,除了图尔格对鲁之藩言听计从,很多人并不买这汉人降将的账。 “你难道怕了不成?” 鲁之藩淡然一笑,“我大清军连战连胜,何谈怕字?这话说的甚沒道理!” 那章京还想在争辩几句,被图尔格所阻止,然后图尔格又向鲁之藩请教。 “先生就别卖关子了,该如何执行多罗贝勒的方略,请直接吩咐就是!” 说实话,图尔格也对鲁之藩这种说话吞吞吐吐,有话不一气说完的性子有些不满,就跟挤牛奶一样,挤一点出一点,不挤不出。 鲁之藩站起身來,在中军帐内來回踱步,终于在那章京面前站定,然后又快步來到图尔格面前,详细交代了一番。图尔格顿时双目放光,“嘿!先生果真高人,图尔格佩服,佩服!” 那章京被弄的莫名其妙,不知图尔格和鲁之藩葫芦里卖的生么药,终于忍不住问道:“那,那洪兵交战的机会,就白白放过了?” 图尔格和鲁之藩同声回答了一个字。 “不!” 万全卫以西三十里一场大战刚刚结束,上下军将脸上都挂着掩饰不住的失望,洪承畴面无表情让人看不清他的喜怒哀乐,实则内心之中也是失望至极。 这场大战是他特意安排的,和尤世禄带來的关宁军做了一场假模假式的战斗,所为的就是吸引鞑子來进攻,然后他再趁机反噬,一举将其歼灭。如此一來,既能迅速解决宣大战局,又能立下赫赫之功,进一步获取皇帝的倚重和信任。 但是,鞑子显然并沒有上钩,这在他看來简直是难以想象的,试问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那一个人能够放弃呢?而且宣府军撤军的路上的确是遇到了营啸,这一番表演半真半假,恐怕不是派了奸细來到他的中军获取一手信息,谁都无法拆穿这一场大戏吧?可为什么鞑子就迟迟沒有上钩呢? 经过整整一个上午的假装战斗,关宁军战斗力果真不俗,出手毫不留情,宣府军伤亡上百,很多人对此都十分不解。不但宣府军有不满情绪,就连关宁军的一些将校都在质疑洪承畴的能力,因为他所策划的诱敌之计显然是失败了! 直到晚间时分,谜底答案终于揭晓,但这却是洪承畴绝不愿意见到的。 大同失守了! 原來,清军竟然趁着洪承畴演戏的机会,分兵偷袭大同,并一举将其攻克。但这还不是最坏的消息,清军在洗劫了大同之后,将整座城付之一炬,此时已经不知所踪。言下之意,便是不知道他们接下來将出现在何处! 洪承畴顿感毛骨悚然,镇虏卫城外是不是疑兵暂且不论,仅仅是这股已经窜至大明腹地的清军便能造成极具破坏力的影响,甚至让他丢官去职! “拿地图來!” 洪承畴的声音有几分干涩嘶哑。亲兵很快将地图拿來,展开在干裂的土地之上。洪承畴上上下下看了一阵,额头顿时就冒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 清军离开大同之后,能去的地方太多了,向北可以出边墙,当然他们是不会轻易离开的,向南便有两条路,一条是经过朔州、马邑袭破宁武关,另一条是前往应州、浑源州。而后者正是李信经营的核心重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九十六章 兵临京师 清军会选何处当作下一次攻击的目标,洪承畴看着地图呆立不语,一直站在他身后的尤世禄突然开口了。 “奇怪!鞑子历次入寇几乎都是以我大明京师为中心进行战略机动,这一次似乎有所不同呢!”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洪承畴当即恍然,手指在地图上沿着应州、浑源州一路向南划过平型关,继而又掠过代州、忻州,最后定在太原城的位置上,并重重的点指了两下。 原來清军的最终目标是太原,是李信!这就让洪承畴大惑不解了,李信何德何能值得他们如此大动干戈?但是,不理解归不理解,一旦清楚了清军的意图,洪承畴立即便有了决断,必须在清军之前抵达宁武关、雁门关一线,将清军的活动与破坏范围限制在内三关以外,绝不能让他们突入太原府。 否则此战过后,他的下场不难想象,山西想來是朝廷经营的重中之重,其首府太原更是号称九边第一重镇,更是整个北方除了京师以外最大最繁华的大城,如果这些地方遭受鞑子所引燃的战火,他身为宣大总督难辞其咎,这和丢了一个区区镇虏卫比起來,后果要严重了不知几千上万倍。 洪承畴派了上百骑快马往内三关各线隘口送信示警,希望能够來得及。同时亦决定彻底拿下镇虏卫城外的那股疑兵,然后挥师南向,伺机与狡猾的清军决战。 就在洪承畴下定决战之决心的同时,镇虏卫城的攻防战已经进行到了白热化的程度。钱泰已经做好了城破的准备,他随身携带了一柄匕首,只要战事再难挽回,这就是他的归宿! 又是一群清军攻上了城头,他虽然文弱,但也提了一把大明制式雁翎刀,随着卫所军们一并杀了上去,右臂抡的已经快脱了力,犹如灌了铅一样,每挥动一下便好似要用尽毕生的力气一般。 “给我杀!大不了卵蛋朝天,二十年后还是好汉!” 话沒喊完,便有两把锋利的钢刀砍了过來,亏得他身边的军卒眼疾手快,将雁翎刀挡了过去,才沒有血溅当场。钱泰也终于反应了过來,就地一滚,却不是向后而是向前。同时,手中雁翎刀奋力挥了出去。骤然间,钱泰只觉得脸上湿热一片,眼前尽是一片血红,几名鞑子兵扑到于地,惨叫哀嚎。一刀挥过之后,他又觉得双足被人紧紧揪住,向后猛然一拉。 叮叮当当几声,清军的钢刀和矛尖全部戳在了坚硬的夯土城墙之上,钱泰还沒來得及擦一下满脸的汗水和血水,清军又发起了一波猛烈的攻击…… 钱镇抚的大无畏表现,极大的振奋了城上的军卒,凭借着城上通道狭窄,以人数和地利的优势,再一次将清军逼退下去。 夕阳西下,红色的光辉在镇虏卫斑驳的城墙上涂抹上了一层令人心悸不已的颜色,这一天终于又熬了过去,可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钱泰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他眼中满含着希望,又尽是绝望的向南看了一眼又一眼,牛蛋和史大佗已经南下数日,按说早该带着朝阳堡的援兵杀回來了,可到现在还迟迟沒有动静,难保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镇抚,洪部堂的宣府军不是早就來了吗?如何到现在也不來给咱们解围?” 钱泰不是普通军卒,他在刚刚听说洪承畴率领大军赶來解围时,的确也曾心怀希望。但是,很快他就意识到,洪承畴的这支人马,镇虏卫恐怕指望不上了。虽然只是私下里揣测,却得出了一则让他心惊肉跳的结论。 洪承畴显然是打算坐看镇虏卫陷落之后,再行攻击,以达到收复失地,与击败清军的一箭双雕之功劳。因此,早在他派出牛蛋和史大佗之前便已经放弃了对洪承畴的希望。 难道?突然有个古怪的想法在钱泰的心里冒了出來,但他下意识的又摇了摇头,不可能,不可能,那个人顶多是坐山观虎斗,总不至于在背后再使些卑鄙龌龊的手脚吧? 只是,钱泰越是极力将这种想法赶出脑海去,偏偏这种想法就牢牢的在他脑中生根发芽。与此同时,各种可怕的想法也纷至沓來。面对眼前种种困境,这个带领镇虏卫城坚守了不知多少个日日夜夜的官员,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之中。他已经束手无策,明日一早,只要清军再一次发动攻击,他沒有把握再带着城中的残弱之兵,坚守住这座早就残破不堪的城堡。 洪承畴内心之中也荡漾着意外与震惊,就在刚刚有探马來报,清军袭破了紫荆关,而他也不得不放弃了围歼镇虏卫城外清兵的计划,转而率部飞马驰援紫荆关。 紫荆关陷落,宣大战事的糜烂恐怕就在也瞒不住了,出了紫荆关大明京师便直面鞑子兵锋,朝廷将很快得到告警,然后由京师一路上将尽是持勤王诏书赶往四面八方的快马使者,这其中恐怕还有他洪承畴的…… 到了此时,洪承畴后悔莫及,本來以为他们的目光放在李信身上,谁知绕了一个大圈还是奔着京师去的,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他甚至对尤世禄给他的误导也产生了几分不满。 洪承畴不愿意再想下去,无论如何只要他还掌握宣大兵权,就有翻盘的机会,更何况手中还有一张王牌,那就是孙承宗重新又练出來的挂宁铁骑。 尤世禄的一万关宁军可不是吃素的,他将宣府的所有骑兵与关宁铁骑合并一处,率领他们一路驰往紫荆关,准备拖住清军前往大明京师的脚步! 但是,等洪承畴马不停蹄昼夜兼程,赶到紫荆关时,紫荆关早就成了一片废墟,整个关城被毁之一旦。而他们竟然再一次失去了清军前进路线的消息。洪承畴尽管意识到自己正被这股清军一步步牵着鼻子走,却无可奈何,也不得不跟着他们的脚步疲于奔命。 探马撒出去方圆几十里,仍旧沒得到清军一丝一毫的讯息,洪承畴这回再不怀疑清军的作战意图,他们一定是冲着京师去的,不管再有什么反复恐怕都是故布疑兵。 “全军北上,驰援京师!” 在洪承畴一声令下之后,上万骑兵连休息都顾不上,又滚滚往北而去。洪承畴心忧如焚,恨不得插翅飞到大明京师城下,如果让清军先一步到达,他的前途恐怕就全完了。这次清军入寇,辗转多地,走的都是他宣大总督的防区辖地,他沒有半分借口能够摆脱罪责。 夜色渐深,大明天子朱由检被小宦官轻轻唤了起來,立刻就意识到当是有极为严重的事件发生了,否则这些平素在他面前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的宦官们,可沒有这个胆子将自己从睡梦中唤醒。 果然,王承恩颤颤巍巍的來到朱由检的面前,同时也有小宦官暖了粥端上來,他则不耐烦的将小宦官打发掉,都这个节骨眼了,哪里还有心思喝粥。 “说吧,究竟又出了什么事?” “紫荆关被东虏攻陷了,老奴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该到……京师告急……” 朱由检直觉眼前一黑,身子晃了几晃便摇摇欲坠,身边的小宦官眼疾手快,赶紧将皇帝扶住,一帮小宦官炸了锅一般手忙脚乱也打算上來帮忙,却被王承恩斥退。朱由检并无大碍,只是恍惚了一下,神志马上又恢复了清醒,再一次站直了身子。 半夜三更刚过,大明京师的内城之中,马队车队频繁往來,有人家被这突如其來的动静所惊醒,仔细偷看竟是各家内阁大学士深夜进宫而去。内城之中所住之人非富即贵,和朝廷上下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时局变化更牵扯荣辱,很快这不同寻常的一幕便在夜色的掩护下发酵升温了,直至沸腾。 重臣半夜入宫的确非比寻常,以前有过先例也都是皇帝驾崩这等了不得的大事,一时间城中谣言四起,甚嚣尘上,利益攸关之各家连夜联络,互通声气。但还是有人心怀冷静,认为乱子不大可能出自内部,有很大的可能是來自京师之外。 另一种揣测也呼之欲出,宣大的战事升级糜烂了,洪承畴的宣府兵沒能挡住清军,战火被再一次烧到了京师。这种猜测和沒落地,便有快马军将直奔紫禁城,这更让人心怀惴惴! 几次三番的折腾,使得本该沉浸在深沉睡梦中的大明京师陷入了惶恐与不安之中,夜色笼罩下的京师百姓们再一次提心吊胆起來。 文华殿上重臣齐聚,御膳房赶夜熬好了粥热气腾腾的端了上來,皇帝体恤臣下,一干老头子感动的涕泪俱下,连连谢恩,但这种温馨场面沒能持续多久,便被京营告急军报所打破。 京师西南方十里已经出现了大批骑兵,文华殿中的气氛陡然紧张起來,本來热气腾腾的粥也顿时勾不起人的食欲來。几次议论也沒有个结果,最后都倾向于立即诏告天下兵马勤王。 不过,京营送來的最新军报又让所有人忽的有了底气,洪承畴率宣府大军已到京师城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九十七章 鞑子来了 原來那股不明骑兵就是洪承畴所率领的宣府与关宁军,大军昼夜兼程在朝阳冉冉升起之时已经能够看到伫立在远处的京师城墙一角,预想中的混乱与战斗都沒有发生,一切在金色光辉的涂抹下显得是如此静谧与安详,反倒是这万余铁骑的到來打破了这一平静的表面。就像在湖面上投入了一颗百十斤的巨石一般,惊起了骇人的浪花。 本來已经逐渐回到京畿周边的百姓们,被过境的骑兵们都吓坏了,去岁那一场浩劫至今还历历在目,难不成惨剧又要再一次重演吗?惊慌失措的百姓们在大军过境之后,便如炸了锅的鸡鸭鹅,吵嚷之余又都纷纷收拾好仅有的少得可怜的财产,随时准备携家带口向难去逃难。 “唉!大明的天下是怎么了?今儿是流贼,明儿又是鞑子?俺们只想安安稳稳的过几年日子,都成了白日梦吗?” 终于有人发出了绝望而又无奈的呐喊,这种呐喊代表了绝大多数人的心态,甚至有人已经痛下决心,一旦决定再次逃难之后便在短时间内不再回京畿老家了。 “不回直隶來,又能在何处长久落脚?河南陕西年年闹流贼,只怕山东过几年也不太平了,咱们总不能逃到长江南边去吧?” 这的确是个问題,毕竟时人重乡土,黄河附近差异还不算大,距离家乡又不算远,于心里上是个可以接受的合理范围,但是若真背井离乡大举南逃,难道永世都不回來了吗? 归根结底,百姓们虽然对这大明朝廷已经几近绝望,但是在心底里还是存着那么一丝希望的,希望他能够重新振作起來,让百姓们能再过上几年安稳的日子。 “听说山西春季收留了不少难民,安排吃住,还安排做工。俺远房的娘舅在浑源州铁厂,虽然沒有地种,但每日做工下來月结的工钱除去吃喝拉撒,到了年底还能攒下仨瓜俩枣!” “怎么可能有这等好事?再说咱们是逃难去的,山西的老爷们不撵咱们走就算谢天谢地烧高香了!” 但还是有人心里活泛了,在这虽然有地种,可一年到头自家不但沒剩下东西,反要欠上东家一笔债,如此往复年复一年,有人欠东家的债恐怕就算几十年也还不完了。 “不然,据说山西管事的不是布政使也沒有巡抚总督,而是山西镇总兵官李大将军。俺娘舅说了,李大将军可是难得的好官,是真心为咱们百姓着想的,他们也是闹鼠疫的时候从北直隶逃过去的,不但无偿发下赈济粮食,还统一安排进了铁厂去做工,如今算是在那扎根了,据说今年还要修大路正要用人,咱们去了肯定有机会的!” “还有这等事?听说鞑子在宣大闹腾的厉害,沒准马上就要打到京城了,商量个日子大伙一同去山西,投李大将军去!” “对,陈家大哥你领着咱们相亲吧……” 一股逃离北直隶的风潮正在这篇报警蹂躏的徒弟上发酵,不知何时便要來一次大爆发。而大明天子朱由检此刻正场舒了一口气,原是虚惊一场,自己果真沒有看错洪承畴其人,虽然沒能在宣大一路阻挡住东虏兵锋,但念在其救驾及时的份上,可以破例褒奖,激励士气! 洪承畴将骑兵安置在阜成门外扎营,同时派人去京中联络,沒人受命的军将出发,便有小宦官领着一队人马翩然出城。 “宣大总督洪承畴接旨……” 洪承畴不顾甲胄在身轰然跪倒接旨,等宦官将皇帝诏书念罢虽然下肢因为不过血而变的酸麻不已,但心中却为之一振,自己这一次决断果真是正中目标。 皇帝直接下了中旨召洪承畴去紫禁城面圣,且圣旨言语中充满了褒奖之意,这让他心中则有说不清的舒坦。洪承畴当即随那宦官入城,可就在半路上那宦官竟不阴不阳的对他说了几句话,所提及的竟然是李信的两名亲信涉嫌叛乱投敌,以及押解往京师又被劫走,后來亲自往紫禁城外告御状…… 洪承畴则对此表示自己既惋惜,又高兴。惋惜的是李信如果真投了鞑子,那将是朝廷不可挽回的损失,高兴的是他的两个不下肯为其鸣冤,沒准其中另有隐情。 看着洪承畴一副公忠体国的模样,那宦官翻了翻眼皮,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觉得无从下口,竟生生咽了回去,不再纠缠这个话題,先一步带路赶赴紫禁城。 皇帝以及一众重臣们此刻就在文华殿上等着洪承畴上殿汇报第一手的战况,所以那小宦官直接由东安门将洪承畴引入皇城,在东华门外驻足,有专门的礼官上前为洪承畴安排更换礼服,却被他一口回绝。 “战事紧急,一切从权,咱们这就进宫去吧!” 负责礼仪的宦官觉得此话有理,也不再坚持,便将其引入东华门,直往文华殿而去。当铁甲霍霍,满身征尘的洪承畴踏入大殿之中,所有人顿觉一丝战场肃杀之气灌了进來。 这幅形象比之朱由检所想象要令人欣慰了不知多少倍,就差由坐下龙椅起身,亲自下了丹墀去迎接他,此人随时读书人出身,却难能的勇武过人善于用兵,允文允武比之李信似乎还胜了一筹。 洪承畴尽管身着铁甲也不搞那甲胄在身不能全礼的调调,而是毕恭毕敬的费力行完大礼,这才一五一十汇报着由宣府出发,一直到镇虏卫对峙,然后是一路急追东虏骑兵,又是如何马不停蹄昼夜兼程的赶赴京师來护驾! 一个有勇有谋的儒将形象顿时便在殿中诸位重臣乃至皇帝心中栩栩如生,至于那东虏骑兵去了何处倒沒人关注了,反正有宣府和挂宁军最精锐的骑兵在此,又有善用兵的洪承畴统御,还怕个甚來? 君前奏对进行的十分成功,皇帝对这位星夜兼程赴京护驾的地方总督十分满意,重臣们也破天荒的沒有跳出來添堵,一切都异乎寻常的和谐气氛中进行,然后圆满结束。 朱由检心情大好之下,下旨洪承畴所部于京师就近补充物资,然后又补充需要什么尽管提出來,一切要求全部满足。这个许诺若是以往,定然会遭致户部的反对,而这一次户部尚书李侍问竟然也破天荒的默认了。 洪承畴当然,沒能放过这等难得的机会,先是提出所部战马由于长途行军已经出现了掉膘的情况,马力减弱,要求京师更换战马,同时又进一步提出了添置胸甲弓矢等要求,狮子大开口可把李侍问给心疼坏了,大骂洪承畴贪心不足,若不是事先得着有人实现关照,他才不会答应皇帝这等即兴而出的任性要求。 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李侍问就算再心有不满,也只能捏着鼻子都认下,一一满足洪承畴的要求。就在当天,皇帝再一次下旨,令洪承畴暂时于京师不防,后续赶來的所部步军以于此扎营。 这正是洪承畴求之不得的,但他还是向皇帝以上疏的方式提出了自己的担忧,三卫以及周边卫所形势危如累卵,各卫岌岌可危,若不及时回去救援后果不堪设想。 很快,洪承畴就得到了答复,不过并不是圣旨,而是由内阁发过來的一张条子,上面只有寥寥数语,“三卫与京师孰轻孰重?” 洪承畴看罢,不再提出异议,安心于京师布防。 数百里外浑源州,铁轨路的工地并沒有因为宣大以及紫荆关的大战而停工,总兵府曾提出來要在第一场雪到來之前,于镇虏卫到太原城之间实现彻底联通,因此工期很紧,即便此前几日鞑子大军就在附近过境,负责工地的头头脑脑们仍旧在坚持。 恰在此时,大将军的心腹郭丙焕人称郭师爷來到浑源州工地视察,相关的负责总办在请示了他之后,得到了继续施工的建议。 郭师爷虽然给出了继续施工的提议,实际上他的心里已经担忧的不行,整个工地物资云集,人口众多,更是囤积了供应数万工人吃食的粮草,鞑子们怎么可能视而不见? 不过,一日后他得知了鞑子已经袭破紫荆关,而宣大总督洪承畴已经率部尾追而去,上万骑兵如铁流一般轰鸣过境,也是他亲眼所见的。这在一定程度上给与了所有人信心,郭师爷虽然忧虑三卫军主力不在山西,但是见到洪兵兵强马壮,本來一颗悬着的心也就安然落地。 看來自己是多虑了,但是这种安然沒能持续多久,就在第三日落日后,所有人吃过晚饭正准备休息,乱子毫无征兆的出现了。先是最南部的一处工人聚集营地着起了熊熊大火,接着是铺天盖地的呼喊声。 郭师爷悚然而惊,带着人准备去查探情况,却被从南边套过來的人拦住了。 “别往那边去,快逃吧!鞑子來了!见人就砍,见人就杀,谁都挡不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九十八章 酝酿之中 郭师爷毕竟是和李信出生入死打过打仗无数的人,比起那些工人们还是有几分胆气的,并沒有被他们所描述的情形所吓住,而是试图安抚众人的情绪,先是故作阵地的对它们喊话,表示有与他随行而來的三卫军步战营,大家只要齐心合力配合他们一定会将鞑子击退,最终取得胜利。 经过一番颇为鼓动的讲话之后,工人们渐渐平复下來,也跟随着郭师爷以及他的随从骑兵们一同往南而去,试图重新占领南部聚居营地通往北方的一处营门。但是,却晚了一步,鞑子骑兵迎面轰然而至,瞬间便将顶在最前面的工人们碾得粉碎,这一幕将郭师爷惊得目瞪口呆,他当然沒带什么步战营來,他也沒有权力调动,之前那么说不过是虚张声势,稳住大举而已。 但事实却远比郭师爷想象中要严峻的多,鞑子就像下山的猛虎饿狼,工人数量虽多,却在他们面前抵挡不过眨眼的功夫。他立刻意识到,浑源州的工营完蛋了,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电光石火的功夫,郭师爷就将一刻钟前慷慨激昂,视死如归的那一番话抛诸脑后,拨马率先逃命,随从们亦紧随其后,工人们瞧见刚才还鼓动他们与鞑子死战的郭老爷居然第一个跑了,顾不得骂他胆小卑鄙,一也跟着纷纷逃命。如此一來整个工营便如退潮的潮水,再也沒什么能阻挡住他们的溃乱。 但极为不幸的是,工营地方狭窄,却人口众多,密密麻麻数以万计的工人挤成了一团,却寸步难进。鞑子骑兵就像红了眼的饿狼,在外围不断的蚕食屠杀,显然是得了命令,不放过任何一个活口。 郭师爷意识到了自己身陷这种绝境之后,彻头彻尾的感到了恐惧,他甚至后悔自己在得知宣大战事陷入困局之后北上视察的决定,也是此前三卫军的胜利给了他太多的自信,结果却在这里栽了跟头。 眼看着工人们一层一层的被包围屠杀掉,郭师爷预感到在如此干耗下去,必然在劫难逃,必须想一个应急的法子逃命,他可不想自己的美好人生就此毁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工地。 他突然想到了,此处不但有工地还有铁厂,工营和铁厂比邻而建,由此向西去就可以到铁厂,又可以暂时避开由南北而來堵截的鞑子兵。更为重要的是,铁厂是三卫军于大同府生产火枪的一处重要工厂,里面有着成百上千乃至过万的火枪成品和半成品,只要组织出一帮敢于拼死战斗的工人來,取胜未必,但坚守住铁厂总该绰绰有余吧。 在郭师爷的带头之下,不少工人便像无头苍蝇一般,果然又随之往铁厂方向奔了过去。这一变化被远处一直观察战场动向的图尔格看在眼中,心中讶然,居然到了这般田地还有人试图反抗。他失去了最后的耐心,决定大军全力压上去,必须在天亮之前解决战斗,然后迅速转移。 图尔格策马冲了过去,身边的白甲精兵紧随其后。突然不知是谁猛喊了几嗓子,“火铳,火铳!” 清军中仍旧将火枪称之为火铳,去岁的几次大战不少人在高阳吃过火铳的苦头,因此而记忆犹新,看见铁厂内有断断续续的火铳在发射,围剿的兵锋顿时便有几分缓滞。 听闻对方竟然有火铳,图尔格也是心头一惊,难道有明军埋伏在此?但这种想法顿时便被抛诸脑后,如今已经是箭在弦上,哪里还能再瞻前顾后…… 太阳仍旧火辣辣的炙烤着大地,难民成批的由紫荆关涌入山西。紫荆关被前些日子被鞑子大军烧毁以后,便再沒有官军來接手,如今这道扼守北直隶与山西的交通要隘已经形同虚设,仅仅几日的功夫已经说不清有多少人口自此处出关。 不但紫荆关被鞑子所焚毁,往大同去的路上,广昌、灵丘等地的县城均已经被鞑子彻底焚毁,难民们一路所见触目惊心,除了残垣断壁,就是已经发臭了的尸体。 尽管意识到了危险,但是由于目的地被勾勒的太过美好,以至于人们忽略了眼前的惨况,而一厢情愿的相信,只要到了浑源州便会脱离苦海,远离这人间地狱一般的惨景。 “陈家大哥,咱们还要走多久才能到浑源州?粮食已经不多了,万一今儿到不了,明儿就断粮了……” 那陈家大哥顶着炎炎烈日,将双手聚拢在额头之上,遥望北方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片高地后面似乎有着许许多多奇形怪状的建筑。当即心头狂喜,大声喊道: “乡亲们快看,快看看,前边有什么?” 这一声大喊果然起了作用,有眼尖的也辨认出來那些奇形怪状的房子,还有铺在路基之上延伸出來的两条钢铁“长棍”,这一定就是传说中的浑源州铁厂了! 难民顿时沸腾了,一路之上由于太阳炙烤而流失的体力,似乎也在一瞬间又回到了众人的身体之中,所有人都狂呼着撒腿狂奔而而去。前方就是他们新生活的希望,是他们传说中世外桃源。 陈家大哥体力好,几乎就在整支难民队伍的最前沿,身上大包小裹似乎丝毫沒有延缓他的奔跑速度,潮水一般的人声沸腾了起來,而对面那些密集如林的建筑却似乎沉浸在死一般的寂静之中。 当陈家大哥终于踏上了那片向往已久的土地上时,却被眼前一幕惊的说不出一句话來,随着赶上來的人越來越多,刚才还兴奋狂呼的情绪转而就变成了绝望与惊惧,甚至有人如脱力一般绝望的委顿在干裂的地面之上,哭泣不已。 放眼所及之处,除了死人还是还是死人,透过已经被砸的稀巴烂的营门,里面几乎沒有落脚之地,淌了满地的鲜血凝固之后已经便的发黑,在耀眼阳光的炙烤下,颜色变得更为诡异。 成群的苍蝇围转在尸体的上空,嗡嗡作响,提醒人们这里并不是所有的生命都死绝了。震惊过后,目睹这人间惨剧的人们骤然间开始呕吐起來,有人甚至趴在地上,几乎连胃都要呕了出來。 当这个消息在数以万计的难民中传开之后,那些并沒有亲眼所见之人,除了绝望与愤怒,还多了几分疑惑,他们不相信传说中那么能打的山西明军居然被鞑子屠戮一空,更不愿相信自己舍弃了老家來投奔的世外桃源竟然已经成了人间地狱。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陈大哥更是心绪复杂,他能在乡亲们的目光中感受到质疑,而这一道道目光则像一把把匕首刺得他痛不欲生。于是他做出了一个决定,深入满是死人的营地之中,去探查一番,究竟还有们有人幸存下來,万一…… 为了这个万一,陈家大哥压制着内心的恐惧,毅然踏进了血肉横飞无处下脚的营地,除了撞的他满头满脸的苍蝇以为,鼻腔里还充斥着尸体在高温下**所散发出的恶臭…… 大明京师,对于大明天子朱由检來说,眼下是双喜盈门。不但有洪承畴这等允文允武的大臣护驾,就连他最为倚重的阁臣杨嗣昌也赶到了京师。有这两位齐聚京师,就算鞑子兵临城下也当可无忧。 不过晚些时候,孙承宗也由辽西山海关抵达了京师,当然病体支离的孙阁老时候被一辆特殊定制的马车拉回來的。朱由检闻讯之后,当即亲自赶往孙府亲自探视,出人意料的是,孙承宗经过一路颠簸之后,居然在抵达京师之前便由一直昏迷之中醒转了过來,甚至对话之时还能有清晰的调理。除了精神不济,身体难以运动之外,竟然有了好转的迹象。 朱由检于孙承宗病榻前殷切慰问,当看到这位病倒在辽西任上的老臣,我与病榻之上,身体难于自理,眼窝深陷,形容枯槁,禁不住心头一酸。 孙承宗见到皇帝的第一件事,便是提及辽西防务,其中重中之重就是关宁锦防线,这是他一直放心不下的。 朱由检更加为之动容,甚至有几分自责,此前是否对于这位老陈太过苛责,除了让他安心养病之外,更当场允诺,会赐予一直随侍在他左右的二儿子孙鉁同进士出身,擢拔为宁远巡抚 听到皇帝如此任性擢拔儿子为官,孙承宗极力反对,奈何体弱无法起身,却又心忧宁锦形势,力不从心之下只能反复叮嘱皇帝。 “宁锦防线各部切不可轻动,切不可轻动……” 终是体力不支而沉沉睡去。 朱由检返回紫禁城之后又立刻召见了杨嗣昌,与之密谈了一个时辰才算作罢,当天便有消息传了出來,皇帝打算由杨嗣昌总督宣府、蓟州、辽西军务,同时将赋予他对麾下各级文武官员先斩后奏之权。 这则消息一出,举朝哗然,其中颇为失落的当属洪承畴无疑,让杨嗣昌总督宣府军务,那么自己这个宣大总督又该如何处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百九十九章 京师大火 小朝会后,杨嗣昌果然总督宣府、蓟州、山海关军务,而对于洪承畴的去向则沒有任何明显迹象。看着一干缓慢离开文华殿的红绿背影,洪承畴无限惆怅,竟少有的患得患失起來。 “洪督帅何故叹息啊?” 一阵中气十足的声音自身后传來,洪承畴猛然回身,却见杨嗣昌正站在自己面前,似乎在大有深意的看着自己。 “原來是杨相,承畴失态,见谅!” 杨嗣昌慢慢缓步前行,洪承畴则慢了半步紧紧跟上,他知道眼前这位皇帝驾前的红人,绝对不可能无缘无故的与自己搭讪。 “莫要失落,圣上对督帅印象甚佳,也就这一两日说不定会有惊喜呢!” 漫不经心的语气,漫不经心的话,落入洪承畴耳中却不啻于惊雷闪电,这是杨嗣昌在向自己示好?他当然不敢托大,连连向杨嗣昌请教。 “眼下北边的防务,尤其以两处为重,一在山海关,二在山西。老夫接了孙阁老的班,想來……” 话才说了一半,一名宦官气喘吁吁的从后面追了上來,“杨相慢行,万岁,万岁记着见您呢……” 杨嗣昌之后将这次漫步谈话终止,然后又大有深意的冲洪承畴看了一眼。洪承畴赶忙拱手道:“杨相一语点醒梦中人,承畴谢过……” “你我齐心合力,不愁这北疆不靖!”杨嗣昌似乎长话短说,直接说出了此番搭讪的主題。 “杨相所言极是,承畴德薄才浅,还须杨相时时点拨!” …… 洪承畴心潮澎湃,总督山西军务意味着李信的三卫军将名正言顺的在自己麾下,到时候这支虎狼之师还不是名正言顺的手到擒來?再说与杨嗣昌结盟,今后想再进一步亦是眼前之事了。而杨嗣昌在离去前曾叮嘱晚间会与他详谈,但等了一夜直到天明也沒等到这次令人振奋的会晤。 天亮之后,消息传來,杨嗣昌带着部下连夜便出了京师,直往山海关赴任去了,应是有紧急军务,耽搁不得。这反倒让洪承畴放下心來,如此看來当不是杨嗣昌起了变化,与自己结盟一事也应作数的。 果然,有杨嗣昌的亲信于当日早间交给了他一封信,却还沒详细阅览,便接到了皇帝的旨意,真如杨嗣昌所言,命他总督山西军务,上下人等一体听命于总督府。洪承畴对今日的陛辞充满了期待,他有八成以上的把握说服皇帝,改变以往山西的放任态度,而让一个武人一直把控地方全局更是国朝以來前所未有之事。 就在洪承畴准备随时出京赶回大同收拾局面的时候,一则更加令人震撼的消息被送到了京师,送到了大明天子朱由检的御案之上。 “东虏于浑源州大肆屠杀大明百姓十五万余人,尸骸堆积如山,腐烂恶臭弥漫方圆数十里!” 内阁的一名值班堂馆,亲自将这封奏报呈递于皇帝驾前。天气炎热,几位阁臣年岁太大,受不起这罪,是以此时均在家中纳凉,虽然已经派了人去敦请,但是这可不是小事,那堂官不敢有片刻耽搁,便直接去了与内阁大堂一门之隔的文华殿面君。 “这,这不会有错?”朱由检腾的从龙椅上起身。 内阁堂官,不敢回答,皇帝的脸色已经难看至极,他觉得自己回答是或不是都沒准会遭到迁怒,而这等骇人听闻的大事地方官员必然是几经调查核实之后才敢上报朝廷,造假的几率实在是低到了极点,换句话说根本就不可能是假的。 况且,这份军报乃是由太原府数个州县主官联名上报,数据翔实,千真万确…… 堂官的表情落在一直侍立于皇帝身后的王承恩眼中,不由得一阵暗叹,本來皇帝的心情刚刚好了些,如今又來了这等遭心事,却不知皇帝……等他的目光重新落在皇帝的背影上时,却发现皇帝的身体抖得厉害,甚至让他产生了一种摇摇欲坠的错觉。但是,很快王承恩就明白过來,这不是错觉,而是既成事实。 朱由检突然晕倒,等王承恩将其从冰冷的地面上扶起之时却见,便袍前襟之上满是殷红的鲜血,皇帝居然吐血了,顿时就被吓得魂飞天外。这位一向镇定冷静的司礼监大太监也慌了神,吓的手足无措,小宦官们发觉不妙之后也跟着來到进前,一行人手忙脚乱总算将皇帝扶到了龙椅之上。 王承恩此时才恢复了理智,当即命宦官去太医院请太医过來为皇帝诊治,同时又下了严令。 “文华殿中发生之事,不得有一字一句泄露出去,否则你们几个都等着诛灭九族吧!” 文华殿中有十一个宦官,此刻都已经紧张害怕的瑟瑟发抖,王承恩这一阵疾言厉色,更让他们毛骨悚然。到是那内阁的堂官甚为尴尬,此刻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最后还是王承恩让他赶紧去请几位内阁的阁臣,务必以最快的速度,请他们入宫。 堂官此时如梦方醒,连忙道: “下官來文华殿之前便已经令人去请几位阁老了,想來在这会也该到了,下官这就去催催看……” 那堂官出了东华门翘首以盼沒见到几位阁臣,却瞧见了刚刚被委以总督山西军务重任的洪承畴,一时间便想先将此人打发了,只等几位重臣到來以后,再请他们拿个主意。却忽然有人惊叫,“快看那,不好,走水了!” 几句话便让人心头悚然一惊,不但那堂官连洪承畴听了都扭头看过去,果见紫禁城以南的天空上腾起了一道道令人触目惊心的烟柱。洪承畴勃然色变,眼下天干物燥,城中房屋又多是木质结构,几乎见火就着,一旦弥漫开來便是大罗金仙下凡也就不过來了。 “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内城南正是朝中大臣们聚居之地,眼见这浓烟的架势,怕是已经将通往紫禁城的路吃的切断了,沒准便有大火便是从大臣家中起來的。 那堂官只是个堂官除了能代大人物传话,便再沒有别的权力,任他再着急也只能等阁臣到了再说,但此刻宫中皇帝吐血晕厥,宫外内城居然又着起了大火,更加让人忐忑不安的是,明明早就派人去请了,却到现在也沒一个人过來,很明显当是都被这场突如其來的大火所阻断了。 堂官的目光再次落到洪承畴的身上,这人刚刚被皇帝加封为太子少师,领着兵部尚书衔,又是另一方军政大权的封疆大吏,除了沒有入阁加封殿阁大学士以外,当也勉强算是个商议大事的重臣。 “洪督帅,眼下有件泼天的大事,请您拿个主意……” 堂官急切之下便将宫中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知了洪承畴,结果这个消息差点将洪承畴的下巴惊掉了,本來满心欢喜的进宫陛辞,可等來的却是这般结局。只不过,惊骇之下他的内心之中还隐隐存着几分兴奋,这等参与朝廷大事决策的机会,怕是天下千万人也沒几个有如此机会的…… “圣上可曾苏醒?” “下官出宫之前还未苏醒!眼下几位阁臣迟迟不到,也只好先请洪督帅拿个主意!” “洪某人微言轻,拿主意未必能行,但总归竭尽全力尽人臣之道便是!” “如此还请洪督帅速与下官入宫!” 洪承畴跟在那堂官身后,心中的念头却已经转了一个又一个,甚至连皇帝驾崩,太子继位这等最为败坏的情形都想到了…… 到了文华殿,殿外密密麻麻的站满了全副武装的禁军,那堂官道明來意,有禁军入殿请示,不多时一位小宦官出了殿门,将堂官与洪承畴一并请了进去。 洪承畴入殿之后却见皇帝半躺在龙椅之上,眼皮微睁,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显然是已经醒了。 “臣洪承畴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是洪督帅吗?都这个时候就别拘那些礼了,万岁身子刚刚受了重创,得赶紧……” 王承恩快步走了过來,一把拉起了洪承畴,一边往文华殿的边缘而去。 “外面的火势必须有人居中调度指挥,眼下阁臣们迟迟未到,只好拜托洪督帅了!万岁还不知道城外起火,千万不要泄露了出來,再让万岁忧心!” 洪承畴点头称是,王承恩可以暂时将皇帝吐血晕厥的消息封锁,但是外面的火灾他却无能为力,眼下只有洪承畴一个外臣在宫中,说不得只好赶鸭子上架,由此人來应急了。 “洪督帅还请移步内阁大堂!” 王承恩点头,示意那堂官赶紧领着洪承畴过去。 既然得到了皇帝跟前最为得宠的太监的首肯,洪承畴顿时便放开了心态,决定放开手脚大干一场。出了文华殿便带着王承恩拨付给他的禁军直往承天门方向而去。 “洪督帅,内阁大堂不在那……您这是要去……” 洪承畴哪还有功夫多做解释,救火如打仗,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眼下第一要务是要了解这火灾究竟烧到了什么程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章 镇虏城破 洪承畴一边走一边告诉那堂官派人去通知顺天府尹,无论如何都要來到紫禁城找他报道,然后在那禁军首领的护持之下过了重重管卡宫门,便一路往承天门而去。他在成天门下踟躇了片刻,便又毅然登了上去。 这座象征大明皇权的城楼可不是普通人能够上去的,但事急从权,也顾不得许多。等洪承畴上了城楼之后顿觉眼前前所未有的开阔,仿佛整个北京城都已经被踩在了脚下,这种感觉实在奇怪微妙极了。 但接下來的景象,却将他震撼的半晌沒回过神來。着火的不但是城南大时雍坊,放眼望去,往西小时雍坊,咸宜坊甚至更多的坊都已经被火灾波及,到处都被笼罩在浓烟之中。 其中最危险的位置便是与大时雍坊紧紧相邻的都督府与六部院,大明帝国的中枢机构全部坐落于此,而火势借着风势正在向东蔓延。了解了火灾的大致形势之后,洪承畴急急下了承天门城楼,又由便门出去,刚到了与都督府六部院之外的西长安街上,离着老远便听马蹄声急。 “洪督帅慢走,等一等杂家……” 嗓音尖细而穿透力极强,不用看都知道是太监,但等他回头张望之时却呆住了,这伙人哪里是什么太监,分明是一群衣甲鲜明的禁军啊。 “御马监腾骧卫的锐士们奉了司礼监王公的令來听洪督帅调遣,这火如何救法就请发令吧!” 领头的太监瞅着也就三十上下,说话甚是痛快,火势蔓延的很快,根本就沒时间让洪承畴与之寒暄,也就不客气的直接将那首领太监领到了街角处,指着都督府东墙与东墙外的一圈民宅。 “都督府东墙外的民宅全都拆了,至少要留出十步以上的距离,如此才能阻止火势的继续蔓延!” 那腾骧卫首领太监听说要将都督府东墙外的民宅拆掉眼现异色,却又问道:“大火离着都督府还远着呢,现在就拆了,怕是……” 洪承畴陡然加重了语气,“火势蔓延不比寻常,怕是沒等拆完就已经烧过來了……” 在洪承畴的一再坚持下,腾骧卫的首领太监也不再啰嗦,领着人便去拆墙拆屋了。大火主要集中在内城东南,而紫禁城东侧有太液池相隔,火势蔓延不过去。所以主要保护的就是这都督府与六部院,他焦急的望向长街两侧,此时已经有很多人都自家中涌了出來,街上的人越來越多,这其中有家中被大火烧了的,也有纯粹出來看热闹的。 这么多人乱哄哄一片,聚在一起,可不是个好事,万一别有用心之人挑唆,皇城之下沒准会出什么乱子。洪承畴刚想命身边的禁军去将这些聚集在长街上的百姓驱散,却又心头一动,有了主意。 …… 图尔格所部在大同府内如入无人之境,这一路上烧杀好不痛快。 “鲁先生之言果真不虚,难怪贝勒如此看重此人,若是早听了他意见,现在沒准都已经兵临明朝京师城下了!” 自言自语间,前面就是镇虏卫城,绕了好大的一个圈子,终于又回到了起点,而那一路围追的洪承畴部却不知跑到了何处,弄得他一路上沒有半点压力,所到之处只是不断的重复着破城,烧杀这两个让他都有些厌倦的步骤和过程。除了在浑源州遇到了一些小小的抵抗以外,可以说明朝军队的表现实在是太差劲了。 在一面嘲讽明朝皇帝昏聩无能,只知道任用一些蠢货在这些紧关节要的位置上,另一面又派人去与鲁先生联络,当下是直接拿下镇虏卫,还是继续做那诱敌的拖延之计。 图尔格摊开军卒传回的字条,鲁之藩的回应也很简单,只有四个字,“围城打援”!他的汉语并不是很好,找了几个汉话好的人为他翻译了一番,才总算理解了其中之意。 但紧接着疑问也來了,打援究竟打的是谁?他最讨厌汉人说话藏头露尾的这个调调,其实不言自明,眼下唯一一支能与大清军一较短长的只有那李信的三卫军了。 “好,就给那南蛮李信來个围城打援,也让他常常我大清军火枪的厉害!” 攻打浑源州时,图尔格有个意外的收获,便是捣毁了在此处建立了铁厂的,同时又缴获了大量的火枪和弹药,火枪的威力他是见识过的,和以往的明朝边军不同,只要使用得法就可以连续不断的射击,而不会像此前的明朝边军一样,在战阵之上,做了一次齐射之后,手中的火枪也就彻底的成了烧火棍。 大批的火枪被分发到汉军旗的步军之中,并严令他们以火枪对明军进行持续不断的远程打击。这一回随图尔格西征的人主要有两部分组成,一是汉军旗,而是蒙古八旗,算是满清朝廷的二线部队,比之拜音图所领的漠北蒙古联军又大为不同,无论战斗意志和战斗力都要比之更胜一筹。 图尔格准备北上去狙击李信,却被鲁之藩拦住了。 为此鲁之藩怕图尔格想不通,还亲自來做他的工作。 “鲁某与那李信共事多日,了解其人的脾气秉性。而那李信又诡计多端,沒有人比鲁某更合适率部前往了……” 经过大同府的一通烧杀之后,他对鲁之藩其人的计谋方略已经大觉认同。所以,鲁之藩很容易就把图尔格说服了。 “固山额真连日劳顿也可以放松一下,不过切记,攻城之时一定要见好就收,否则不小心将城堡攻陷,那李信失去了牵挂,反而会从容应对!” “嗯,鲁先生说的在理,多亏之前沒将这镇虏卫一鼓作气的拿下,否则今日还少了钳制那南蛮的筹码呢!” 就在鲁之藩率军度过镇虏卫城北的雁河,一路北上,在边墙内崇山峻岭中设下埋伏的同时。位于镇虏卫城中的一干守军几乎已经彻底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钱泰口唇干裂,躺倒在城墙上,无力的喘息着。城中可以作战的男丁全部都在城墙上了,每次鞑子发起攻击他都以为将是最后一击,可每一次偏偏就挺了过來。 开始他还以为这是鞑子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加上战士们作战勇悍,才在最危险的时候成功守住了镇虏卫城。但随着这种绝地反击侥幸的次数越來越多,他终于意识到,鞑子每每在关键时刻便手下留情。 如此做太过匪夷所思,鞑子怎么可能对他们手下留情?几经思考钱泰也终于意识到,鞑子所图恐怕不再镇虏卫城内,那么他们图的是什么呢?这两天他不断在问着自己。耳边不断传來受伤军卒轻声而又痛苦的**,也有人不断的念念有词祈祷着。 “大将军赶快回來解救大家于水火之中吧……” 提到大将军,钱泰骤然间不寒而栗,他突然完全明白了,鞑子所图的必然是在边墙外作战的三卫军主力。之所以迟迟不拿下镇虏卫城,为的是等着大将军星夜回援,然后再于半路趁势偷袭! 突然城外战鼓隆隆,号角嘹亮! “钱镇抚,鞑子又发起攻击了,咱们拼了吧!” 紧随其后的便是漫天的喊杀之声,钱泰扶着残破的女墙支起了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身体,向城外忘了一眼,只见铺天盖地的鞑子正席卷而來。他的嘴角忽然露出了一阵决绝笑意。 “钱某知道,诸位都已经决心与镇虏卫共存亡!如今已经精疲力竭,我们,我们不如就求仁得仁吧!” 在长达旬日的镇虏卫攻防战中,钱泰用他英勇的表现,赢得了现在所有人对其言听计从的威望。钱泰此话一经出口,整个城墙上的气氛立即变的无比悲壮。 “传令下去,随钱某下城,去校场,镇虏卫再进行最后一次检阅,便……” 钱泰到此处哽咽的难再成说出话來! 战斗到此时此刻,便是傻子也能清楚的知道,镇虏卫如果再沒有援军,便无论如何都受不住了,军卒们默然无语…… 图尔格在远处看着镇虏卫这座小城堡即将发生的攻城战,鲁之藩打了旬日时间居然还沒把里边的明军杀光了,他决定來点猛烈的攻势,也让他们别小瞧了大清军。 是以这回出动的是早就被鲁之藩冷落了多时的蒙古八旗,这些人一经得到图尔格固山额真的军令之后,便如猛虎下山一般,直冲镇虏卫城而去,像饿狼一样露出了狰狞的獠牙。从冲锋到将云梯架上城头,再到登上城墙,整个过程顺利的行云流水,竟然沒遭受的半点抵抗。 不过等他们登上城墙之后,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城墙上除了死人便是死人,哪里还有半个活人? 不知是谁带了头冲下城去,然后又用最快的速度将城门封堵的砂石扒开,升起铁闸打开大门,堵在外边的蒙古八旗蜂拥而入。 镇虏卫城被攻陷了,前前后后用了还不到半个时辰,直到城头上飘扬起了大清军的旗帜,图尔格才如梦方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零一章 镇虏奇迹 李信被拜音图缠住了,在草原上整整对峙了十多天,拜音图在中军和右翼遭受突袭后,竟然奇迹般的用最短的时间将所有人重新整合起來。在三卫军与蒙古部落联军分开南下以后,行至圪儿海以南五十余里的猫儿庄,竟然设置了一支伏兵。 这支伏兵显然也对李信的三卫军提高了警惕,在经历了一次遭遇战之后,便保持了高度的戒备。而对于李信而言,这都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三卫军赖以维持战斗力的弹药早就消耗一空,真刀真枪的肉搏却又绝对不是这些自小就在刀口舔血的草原民族的对手。 所幸,令人安慰的是,这股拜音图所设置的伏兵似乎并不知道三卫军的弹药早就耗尽,现在已经是一只失去了爪牙的猛兽。他们并不急于进攻,意图也十分明显,就是要将李信的三卫军拖在边墙之外。 这也就意味着,如果三卫军强行突破,必然会与这支规模甚大的伏兵展开激战,即便成功进入边墙之内,代价也是极为惨重的。几经权衡之下,李信艰难的做出了一个决定,三卫军不再做出急于南下的姿态,而是于猫儿庄附近拉开架势,让对方以为自己果然按照他们的意图,被拖延住而难以继续南下。 期间大小摩擦不断,而李信若想南下一步,这支鬼魅一样的伏兵则像恶魔随时都虎视眈眈。这种感觉实在是糟糕透顶,一切都在失控之中,李信与太原的联系被切断,他不能及时的了解边墙内所发生的一切,派出去联络各处的斥候也迟迟沒有动静。 更加让李信忧心的是镇虏卫城,他从俘获的鞑子斥候口中得知此城居然仍在坚挺之中,恨不得当即便南下解围,但是却又苦于敌军的纠缠威胁整个三卫军只能如此前一般,做出长期对峙的姿态。 不过这种忧虑很快就被取代了,就在一日前,李信沒等來來自边墙内的使者,却遇到了一支由辽东取道大同欲返回山西的商队。而恰恰这支商队中就有联合商社中的眼线,并带回了一则绝对称之为大爆炸的消息。 这反而让李信进行了更为深刻的反思,同时也对那个从未谋面的对手敬佩不已,原本以为一切都尽在掌握,可到头來才发现所有的一切都在此人的算计之中,而自己则一步步甚至是主动的走入了人家早就挖好的大坑里。 “甚?清军倾巢出动了?” 李信第一个找來商议的是在商社中具有举足轻重地位的黄胜,他对此难以置信。 “据说奴酋已经不在沈阳宫中,各大贝勒也已经不再城中,再加上此前便有大军调动,种种累加在一起來判断,恐怕清军的最终目标是宁锦防线!” “这如何可能?宁锦防线被经营的铁通一般,天时地利人和俱不再建奴一方,如此强行出击可不是奴酋皇太极的作风!” 黄胜的判断十分有道理,李信也跟着点头,不过李信接下來的话则让他久久缓不过神來。 “天时地利人和的局面已经改变,天平已经向满清一方倾斜,据闻坐镇山海关的孙阁老已经风疾不能视事,朝廷上派了杨嗣昌北上总督辽西军务!” 整个辽西的防线全部出自孙承宗之手,各部的总兵以及辽西的大族不是孙的老部下,便是被孙收拾的服服帖帖为其所用,这才有了天时地利人和的局面,关宁锦的防线在举朝上下便看似铁桶。但是,这一切的一切都与孙承宗一人息息相关,如果沒了这个掌舵人,这艘关宁锦防线的大船是否还能够经受得住辽西恶劣的狂放巨浪,李信在这一点的判断,与黄胜一样,是持怀疑态度的。 不过,这也让李信眼前豁然开朗起來,目光也不仅仅局限于大同府一地,同时他也看清了那位远在千里之外就能运筹帷幄的对手的真实意图。 “杨嗣昌?据传闻此人的才具似乎难以胜任经营关宁锦防线的重任!大明朝廷的危机不远了!” 黄胜很显然对这个杨嗣昌的印象不甚好,这主要是杨嗣昌与其他阁臣相比嫉妒厌恶商人,对晋商一直持敌视态度而多有打击,但却从未真正让一干人伤筋动骨,若不是有皇帝的恩宠恐怕早就被合谋搞下台了。这些背地里勾当,黄胜当然不会说与李信知晓,但却不妨碍他对杨嗣昌下评语。 “却系不堪此任,为今之计只好提前启动B计划!” 闻听此言,黄胜的眼中立即闪烁出了一阵兴奋而又激动的目光。 “大将军数月之前便制定的‘币计划’简直就是神來之笔,早就该启动了,给鞑子们点颜色瞧瞧!” 李信却心有忧虑,“之所以迟迟沒有启动是因为时机还不够成熟,以当前时间整个计划一旦开始付诸实施,必然会有大量的地下工作人员暴露,到时候咱们在辽东的情报网将损失惨重!这些人才都是我们三卫军宝贵的不可再生财富,如此白白牺牲掉是万万不值的!” 黄胜对李信将密探比作财富的说法相当认同,商人看问題想事情的出发点与当时的读书人就是不同,一切都以实际利益出发,从这种务实的角度來看,这些人的确是商社无比宝贵的财富,是不能轻易暴露牺牲的。这让他甚为得意,说明自己一直以來经营辽东情报网的工作,已经得到了李信的肯定,不,应该说是极高的赞誉。 但是,如果同样的话落在田复珍等人的耳中,听起來恐怕就是另一番滋味。会觉得李信功利之心过甚,全然是个只顾牟利之徒! “卑下今夜就动身赶赴辽东!” 李信沉吟了片刻,“不必亲去,消息传到了就可以!你留下來还有大用,这支商队來的正当其时,他们表面上是满清的运输队,拜音图不会加以难为,你正好混在其中,与之返回边墙之内,将眼下草原上发生的事通知田复珍,让他谨防围困镇虏卫城的满清大军,这些人醉翁之意不在酒,最终在意者,怕是整个三卫军的根基!” “谨遵大将军令,不知田府尊若问及如何应对,卑下该如何回答?” “太原府编练的一万新军是时候拉出來练练手了,外三关一线绝对不能让他们突破,咱们三卫军的绝大部分的工厂和农场都在太原府,一旦让清军纵兵而入,后果不堪设想。” “卑下却以为,鞑子对大将军本人更感兴趣……” 看着黄胜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李信笑道:“如何?打算拿本帅來做诱敌的鱼饵不成?” …… 图尔格极为郁闷,他沒想到一直十分坚挺的镇虏卫竟然如此不堪一击,那些拼死抵抗的明军居然放弃了抵抗,而蒙古八旗由于被鲁之藩压抑的过久,竟也不顾他三令五申禁止克城的将令,一战不到半个时辰就将这座已经残破不已却顽强抵抗至今的城堡给拿下了! 这可让他如何向鲁先生交待?鲁先生临行之前,曾再三的嘱咐他切勿将镇虏卫拿下,只要留着这座城堡,就会在李信的心里埋下一颗扰乱心神的种子,使得三卫军随时处于一种莫名的危机之中。可一旦这颗种子消失了,使之恢复了理智,这一趟大同之旅他图尔格也就真成了配角。 鲁先生的话本來就已经相当有分量,况且又是多尔衮亲自派來辅佐他的,又曾亲笔书信殷殷嘱托他一定要对这位先生言听计从。图尔格对鲁之藩的态度在两人的磨合中,也由怀疑鄙视,而变成深深的佩服。 更加要命的是,图尔格对李信在高阳一战之中的表现太过忌惮。先是在中军大营生擒肃亲王豪格,然后又在诡计突袭之下,击杀副帅岳托,最终使得去岁的打草谷计划全盘失败,害的多尔衮连亲王的爵位都丢了。 而他图尔格对自己的能力还是有这清醒的认知的,比多尔衮要差的远,比岳托也多有不如,和豪格比起來似乎也是半斤八两,试问一旦让李信猛虎归山,还少了鲁先生千叮万嘱的钉子…… 左思右想了很久,图尔格一拍大腿,突然便灵机一动有了主意。 “來呀!传令下去……” 镇虏卫城中校场,钱泰经历了他一生之中最匪夷所思的一幕,最后集合在他身边的卫所兵与纠察队总数仅有五百余人,又人人带伤。随着鞑子冲锋呼啸之声,他们已经做好了玉碎的打算,就此殉城。 钱泰甚至已经看清楚了冲在最前方鞑子的无关面貌,可就是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那些鞑子们却不知何故居然就撤兵了,就像退潮一样,如何涌进镇虏卫这座残破小城堡中,又如何退了出去。 整座城堡逐渐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钱泰等人就在这种死寂中一直等到了天黑,终于耐不住好奇心,派了探子出去四处查探,可得回的消息却是太让人难以接受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零二章 顾通再现 镇虏卫城中竟然一个鞑子都沒有了,当钱泰带着人重新回到北门时,却发现大门已经被重新关好,连铁闸都落了下來。他怀着一种莫名的情绪又登上了城头,举目于夜色中瞭望。 远处清军大营点点灯火,一切竟然平静的就像白日间的破城从不曾发生一般,所有人都恍如做梦。 “鞑子的脑袋莫不是被门挤了,明明已经破城,怎么又退出去了?” “这不是做梦吧……” “哎呦!张大头您掐俺作甚?” 随即传來一通干笑。 “掐醒你,看看还是做梦不?” 钱泰并沒有理会卫所兵们互相之间的玩笑,他们肩并肩在生死线上來來回回不知道走了多少遍,还能再苛责什么?左思右想之下,他突然只觉得眼前豁然开朗,居然冲着黑压压的夜空纵声大笑了起來。 这一举动可将一众军卒们吓的不轻,钱镇抚莫不是焦虑过度得了失心疯?军卒们都停止了劫后余生兴奋之下的笑闹,紧张的看着他们的主心骨钱泰。 钱泰大笑一阵之后突然收声,然后下令。 “你,去把城头的风灯点起來!你,去将明军的战旗重新插好,看咱们是如何将这镇虏卫守的铁桶一般!” 军卒们轰然应诺,虽然他们对钱镇服的话并不认同,但是既然不死就要与鞑子死战到底。不小片刻功夫,城门楼子上的风灯被重新点燃,一面残破不堪的明军战旗又在黑暗中重新迎风猎猎。 一切都收拾停当,准备完毕,钱泰下的命令却让所有人都呆住了。 “所有能动的不能动,都下城回家,睡大觉去。对了,留几个人,把那两匹瘸了腿的马宰了,今晚上炖肉,明天一早开吃!” 钱泰见身边的人都沒有反映,喝道:“都愣着作甚?想抗命吗?” 镇虏卫在李信建立三卫军之后,其卫所与纠察队也仿照三卫军的制度,军纪向來严苛,抗命不尊者轻则军棍几十数百不等,重者斩立决。 而钱镇抚执法向來铁面,听到他的一声断喝,便都轰然应诺。但还是有人忍不住提出了疑问:“钱镇抚,咱们不守城了吗?万一,万一鞑子趁机攻城,攻城,咱们不就,不就……” 看着钱泰阴沉的脸,那个提出疑问的卫所兵说话越來越结巴,最后还是钱泰将他的话头接了过來。 “完蛋吗?你是想说万一鞑子趁机攻城,咱们就完蛋吗?你们放心大胆的回去休息睡觉,明日一早起來吃肉,只要有大将军在,咱们这镇虏卫城不会破的!” 尽管军卒们还是疑虑重重,他们还是彻底执行了钱泰的军令,绝大部分人都下城回去睡觉,只有十几个钱泰的亲信聚集在一起,等着自家镇抚的进一步命令。 “都大眼瞪小眼瞅我作甚?还不赶紧把那两匹瘸腿马宰了,收拾炖肉?” 钱镇抚疯了,所有人心里默念的都是这一句话,但是所有人又都不约而同的执行着钱镇抚的军令,七手八脚的将马宰了,放血割肉,大锅里添上井里刚打上來的水,灶子里填上由房梁劈成的柴禾。很快,火烧的旺了起來,大铁锅里的水也咕嘟咕嘟冒起了水泡,忽明忽暗的火光下,热气腾腾的气氛就像年节时宰杀牲畜大举庆祝一般。 很多军卒甚至恍然了,这究竟是不是做梦?明明已经走进了绝地,偏偏又上演了绝处逢生的戏码,虽然不解,但是却在钱镇抚的带动下,暂时忘记了城外的鞑子大军,而寻上片刻功夫自欺欺人一般享受这难得平静。 终于,滴答着血水被分割成一块块的马肉被添入已经沸腾的大锅之中,几把香料胡乱的撒了进去,灶子里的柴禾再次添满,火势得到了加强,片刻功夫便有肉香在城墙下蔓延了开來,直至飘的满城都是。 “什么人?鬼鬼祟祟的,出來!” 就在天快亮的时候,负责放哨的军卒忽然发现了情况,一堵半眀半暗的残墙后边似乎有鬼鬼祟祟的影子。很快这个鬼鬼祟祟的影子就被警觉的军卒们揪了出來。 “如何是你?” 钱泰见到这个被军卒们揪出來的鬼鬼祟祟之人后,居然惊讶的发出了一声惊呼。 “顾通?这不是顾通吗?” 肉香阵阵吸引了很多已经睡醒的卫所兵,他们早就围在一起等着钱镇抚开吃的命令,却沒想到瞧了这一出好戏。顾通其人谁不认识,当初在整个镇虏卫一言九鼎,跺一跺脚这城头地面都得颤上三颤,若不是后來李大将军上任,将此人收拾了,到现在还得骑在镇虏卫老老少少的头上作威作福呢! 但是,后來此人的行踪却是甚少有人知道,传言也是各种各样,有人传说顾通早就被大将军秘密处决,也有人传说顾通被投入了苦力营当了奴隶,更有甚者直接说顾通买通了钱镇抚逃命去了。而李信也的确曾冷落了钱泰一阵子,这都成了当时传闻的佐证。 不过传闻终究不足信,顾通实际上一直被软禁于镇虏卫城中,由钱泰亲自负责,这货虽然能力一般但在此事上的保密工作却是做的极好。一直到鞑子围了镇虏卫攻城,数次徘回于死生之间的大战,钱泰都沒放松了对顾通的软禁。 直到昨天钱泰决心殉城,将所有人都集中到了校场,当然也包括监禁顾通的看守人员。这才给了顾通逃走的机会,等鞑子莫名其妙退出镇虏卫后,钱泰又派人去寻却早就不见了顾通的踪影,不曾想终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竟在此处被卫所军卒们活捉! 这顾通当初在镇虏卫闹的天怒人怨,如今落得这步田地,招致了这些卫所兵的一致喊打,拳脚招呼自然是少不了的,很多人连与鞑子苦战多日的怨气都发泄在了他的身上,不过在这种发泄中很快就有人提出杀了此人,用以祭旗! 这可将顾通吓坏了,眼下兵荒马乱的,他知道这些苦哈哈们不是随口说说,杀红了眼的军卒什么事不敢干? “饶命啊,饶命啊!钱镇抚救我!” 看着顾通这般凄惨景况,往事一幕幕在钱泰脑海中闪过,当初此人的种种跋扈刁难,到了今日再回顾一番竟然如此可笑。他的眼里已经沒有了对此人的恨意,但是却也不想就此替他保命。这些军卒们都是九死一生拼过來的,宰了这个罪大恶极之人,满足他们些许的心头愿望,又有何不可? 想到此处,钱泰冷笑注视着顾通。 “顾通啊顾通,你欠下几大千户的人命债自己都忘了吗?到了此时此刻还妄想逃得狗命,岂不是痴人说梦?” 顾通彻底不顾颜面,跪倒在地不断求饶,想上前抱住钱泰的大腿却又被警觉的军卒们拉住按在地上,生怕此人对钱镇抚意图不轨。 “你们松开他,让他过來,顾通早就是个废人,看他还能有甚花样使出來?” 被人松开之后,顾通反而不再向前爬,而是跪在当场,声泪俱下,口头求饶。 “呸!瞅你那德行,当初你下令杀了俺们右千户几十口人,眼睛都不见眨一下,现在轮到自己就怕了?” “因果报应,恶有恶报,你就是把头磕碎了,钱镇抚也不会饶了你的!” 來自各千户的军卒们纷纷指责着这个当初在镇虏卫一手遮天的大人物,发泄着积攒了不知多少年的怨愤。 “钱镇抚,钱镇抚,顾通有话要对钱镇抚说,这,这应该可以换顾通一命!” 场面太乱,钱泰听的不真切,走了两步來到顾通面前,俯下身去。 “说甚?” “我说,咱们做个交易吧!” “交易?” 钱泰觉得好笑又奇怪,都到了这个份上还想做交易。 “什么交易?” “一则消息,换顾通一命!” 此言一出当时就有人说他痴心妄想,钱泰也觉得到了此时此刻还能有什么样的消息能够救他一命,便随口答应道:“说说看吧,可以考虑!” 顾通则不肯轻易就范,反而说道:“我知道钱镇抚不肯相信,顾通的这则消息值一条命,若是这一则消息可以换得这满城的性命呢?” “甚?你说清楚点?什么满城的性命?你有三头六臂吗?” 已经有军卒被他的这等狂言极为不满,抢在钱泰的前面率先质问。 “顾某三头六臂沒有,却知道这镇虏卫城中有一条密道直通城南五里之外,你们自思量去,看看够不够救了这满城的性命?” 钱泰的心头突然一阵激动,顾通所言恐怕不假,上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此话当真?” 一连几日,图尔格都沒再攻城,他急中生智相出來的这个法子虽然有待商榷,却是唯一一个能保证这座城堡不陷落的法子。城中的明军似乎也消停了不少,往日例行的操练也不再进行,看來他们应该意识到了自家的处境,想必已经绝望,甚至放弃了抵抗之心。这样更好,他只需等着李信大军到來那一刻,鲁先生伏兵突起,然后他再一声令下,将这座令人生厌的小城堡碾的渣滓都不生一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零三章 指向宁武 第三日早上,图尔格觉得之如此干耗似乎有点太过作假,不如就像鲁先生那样,也演一出真戏假做的大戏。打定主意以后,他这次可不愿意再用上回坏事的蒙古八旗,而是重新调集麾下的汉军旗,三令五申交代下去,只可佯攻不准破城。 平静了多日的真露城外终于又喧嚣了起來,战鼓阵阵,号角频频。休息多日的汉军士兵早就恢复了体力,排着密密麻麻的阵形,雄赳赳气昂昂的直杀奔那座残破不堪的小城堡。 十几架云梯被熟练的搭上了城墙,汉军士兵们小心翼翼的攀着梯子向上爬去,不过预想中的箭矢、落石和滚木都沒落下來,迎击他们的除了夏季早上还不甚干热的微风。 如洪水一样的汉军旗士兵鱼贯上城,他们视线所及之处沒有一个站出來抵抗的士兵,所有人只能在城墙上不停的游走,寻找可供杀戮发泄的目标,但方圆不过二三里的小城墙绕了一周下來竟然连个鬼影子都沒有。除了城楼上随风无精打采來回晃荡的风灯,以及那已经破烂不堪的明军战旗,登上城头的汉军旗士兵简直怀疑这座小城堡是否还在明军的控制之中。 气势如虹的喊杀戛然而止,远处正拢目观战的图尔格也意识到了城上的情况,忙派了人去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得到的答案却让图尔格抑或丛生,他该怎么办?难道这些人已经放弃了抵抗,自己主动撤出的计划失败了? 如果城中的明军放弃抵抗,想必也瞒不过那南蛮李信的耳目吧?如此一來鲁先生围城打援之计岂不要落空?不过既然事已至此,就必须先调查清楚城里究竟发生了何事?总不能不明不白的干坐围城吧,必须将城中明军的动向掌握在手中。 要不让自家汉军假扮明军,來个瞒天过海?不过图尔格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南蛮李信岂能如此愚蠢,轻易的就上了钩呢? 得到军令的汉军旗派出了一小队士兵下了城墙,进入城内探查情况。他们从城门开始到城中衙署、校场,能够藏人可借此依托反抗的位置,一路小心都搜索了个遍却一无所获。 “什么?城中连个鬼影子都沒有?不可能,再探再报!” 那传讯的军中小校想再分辩几句,但是看到图尔格已经愠怒的表情,又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他在冰雹此事之前就已经亲自进城去检查过,已经十分肯定,城中残余的明军已经凭空不见消失了。但是,碍于图尔格固山额真的权威,他这些汉人出身的军中旗丁门,根本就沒有发言权,一个不小心触了霉头,掉脑袋受刑都是常有之事。 于是,汉军旗又装模作样的进行了一次更大范围的搜索,结果仍旧一无所获,这回图尔格由不得不相信,立即令人打开镇虏卫城城门,率部进程亲自一探究竟。得到的答案果然如此前一模一样,这伙人竟然凭空消失了? 这不符合常理,城中的明军残兵都是活生生的人,又沒有三头六臂,还能插翅飞了出去不成?但无论如何,他们的确已经不见了。 就在图尔格左右危难之际,有探马斥候來报,于雁河上游一带发现了入口的商队,请示该如何处理。 满清虽然对明朝开战,对商人却异常的宽容,轻易不会劫掠他们。但是,眼下正是交战的敏感时刻,他决定先派人去盘问一番,然后再做决定。不过由于镇虏卫的事,他心烦意乱之下又决定亲自去看看,被几个部下好说歹说才给拦下了。 这支商队來自盛京,凭的是礼亲王所开据路引,商队的执事亦对答如流,一切都十分正常,沒有半分可疑之处。但是图尔格从來不相信巧合,直觉告诉他,这支在如此关键时刻突然出现的商队,一定有所图谋。 就在图尔格的反复犹豫之中,这支商队很快南下而去,虽然一种不详的预感仍旧徘徊于心头,但这些人显然对镇虏卫这场攻防战不甚关心,他只好安慰自己,只要这些人不是南蛮李信的探子便好,其余的想多了也于事无补。 城外立马,图尔格回头瞥了一眼,这座已经失去意义的城堡,明军战旗像败絮一样摇摇晃晃飘落下來。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图尔格的脑中成型,既然镇虏卫城已经失去了意义,那么他就去找一个可以替代镇虏卫城的地方,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想到这里,图尔格只觉神清气爽,一扫之前沮丧郁闷之气,“拿地图來!” 当即就有家奴就地摊开了明朝黄河以北的地图,这牛皮纸地图其实就是由简单的线条勾勒出界限,圈圈点点标注出州县的重要城池。 图尔格凝望半晌,手指沿着弯弯曲曲的线条向南延伸,此前受他破坏最为严重的是大同城与浑源州,其中尤其以后者为最,除了破坏掉铁厂煤矿县城以外,还屠杀了十几万人口,那叫一个痛快。 现在细细思量,鲁先生所言果然不假,南蛮李信的主力已经都出了边墙,山西内部实在是空虚以极,何不趁此机会突破外三关,进入李信控制的腹地老巢,太原府! 据图尔格所知,太原府人口众多,又是山西乃至整个明朝都数一数二的上上之府,必然囤积了大量的物资,如果……一念及此,图尔格兴奋了,退一万步就算他拿不走这些财货东西,放一把火烧了也够李信和整个明朝肉疼的了。 且自家的老巢遭到致命攻击,南蛮李信的心思恐怕比解围一个区区镇虏卫还要乱了吧? 主意打定,图尔格决定当即开拔,对于明庭的很多举措他不甚明白,比如洪承畴的宣府军,如果一直尾随不放,他这一支偏师也不会如此势如破竹。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率部再次突破已经成为废墟的紫荆关,兵临明朝京师城下,但是他和鲁之藩分兵以后,手中兵不满两万,即便去了也难有作为,因此不如务实一些直取李信的要害处,断其一指! 南下路线有两条,一为宁武关,二为雁门关,究竟走哪条路一时间还犹豫不决。 “究竟走宁武,还是走雁门?”沉吟不决之下,图尔格嘴里竟反复念了出來。 这时忽然有个汉军旗的小校献宝一样的说道:“固山额真何不交给天意解决?” “天意?” 那小校伸手指了指头顶的天空,又突出吐出了两个字來。 “抽签!” 图尔格绝对相信天道往复,既然自己犹豫不定,还真不如交给老天來决定,抽签这个主意似乎也不错。当即令人拿纸笔來,那小校却拦住了他,又道:“固山额真何须如此麻烦。”与此同时,小校又从地上拾起两根干枯的草秆,掰断成一长一短两根,隐沒于袖中。 “长的代表宁武关,短的代表雁门关,固山额真请吧!” 图尔格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來,在那小校手中仅仅露出一小截的草秆中选了一支,抽将出來。小校又将手中所剩那支草秆向上一举,图尔格两相比较之下发现,自己抽中了长的,而长的所代表的正是宁武关。 “宁武关?” 小校继续说到:“老天选宁武关当真再绝妙不过,固山额真曾佯攻宁武关,明军必然以为固山额真不会再次攻击关城。而且,明朝宁武关历经多次战火,早就残破不堪,拿下此关当不费吹灰之力!” 图尔格不禁高看了这汉军旗的小校,暗中赞叹汉人中这种擅长谋略之事的人真是不在少数,当即就起了提拔褒奖的心思。 “你很好,现在军中何职,又是那一旗的?” 那小校闻听此言竟一扫此前的从容自如,有几分赧然道:“实不相瞒固山额真,在下只是鲁先生的随从,还沒资格入旗,更沒什么军职务!” 图尔格闻言之后大感可惜,如此暴胗天物,埋沒栋梁于泥土中的事居然也能发生在大清八旗里,这是绝不能容忍的,当即就向那小校表示: “抬旗还不容易,我现在就可以答应你,回去之后禀明旗主,让你入镶白旗,如何?” 那小校顿时双目放光,跪倒谢恩。 “固山额真大恩大德,奴才今生今世,沒齿难忘……” 图尔格纵声大笑,伸出双手将那小校扶了起來。 “好奴才,好奴才!沒齿难忘就不必了,好好给本帅出谋划策,干掉了那南蛮李信,升官发财,娇妻美妾随便你挑……” 图尔格眼前豁然开朗,就好像被拨开了重重迷雾,大军相继开拔,但随之而來的问題也立刻凸显。图尔格所部即将断粮,满清历次出兵都是就食于明朝,眼下大同府显然沒有多少物资,此前又只顾烧杀抢掠,并沒有多余积储,这就更突显出拿下宁武关的重要性。 大军连夜突进,直到关城下之间城上黑漆漆一片,显然是沒有准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零四章 偷鸡不成 就在图尔格大军并进宁武关的同时,率部北上于边墙之内埋伏的鲁之藩,也做好了随时可能与李信的三卫军主力交战的准备。说实话,他还是有几分紧张的,李信虽然是马贼出身,但毕竟名声在外,就算再浪得虚名,有是有几分本事的,这一点在高阳城时是早就得到了验证的。当初如果沒有李信,高阳城恐怕早就陷落于多尔衮之手,城中的孙承宗一家,以及自己恐怕也早就殉国归天。 但正是因为李信的出现,该死的沒有死,就如他鲁之藩,如今竟阴差阳错的成了汉奸,仅仅一年之隔,身份判若云泥,心中说不出恨还是懊悔。一年前的自己,当是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一向奉行君臣之礼的鲁之藩也有成为汉奸的一日。 往事不堪回首,俱往矣。鲁之藩将思绪从一种失落中拉了回來,既然从开蒙起就建立起來的道德高塔早就分崩离析,何必还纠结于过去,不如好好把握住眼前的机会,李信是多尔衮的心腹大患,如果自己能将其除掉,甚至是活捉,那么他在多尔衮心目中的位置必然直网上窜一大截,名利双收岂不指日可待? 他选的这处山谷,是由新平堡入关后所走的必经之路,一条狭长的谷地,乃是上好的偷袭埋伏之所,仿佛就是为他鲁之藩量身订造的。不过,一连等了三日都不见动静,就算一向自诩镇定的鲁之藩都有些烦躁不已。 当即又派出了游骑,撒开方圆五十里的距离,就算李信不走新平堡,打算由其他隘口入关,他一样能够得知确切消息。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游骑于瓦窑口以北二十里处发现了一支身份不明的马队。 鲁之藩敏锐的察觉到,这必然是李信的手笔,接下來一定会有大动作,于是派出了蒙古八旗的骑兵于附近埋伏,次日一早果然又有马队经过,蒙古八旗一拥而上,将其团团围住,对方显然不肯轻易就范,拼死抵抗之下,寡不敌众,终于熟手被擒。 这些人显然都是大军开到之前负责侦查的探马游骑,鲁之藩当即便命人审讯俘虏,一定要从他们口中将消息翘出來,拷打一直持续到晚上掌灯时分,终于有人熬不住招供了。 得到消息的鲁之藩大喜过望,李信果然率兵南下了,不过另有一条更具震撼性的消息,则让他既振奋,又怀疑。 在那位变节的骑兵口中得知,李信的三卫军主力已经沒有弹药了,而众所周知的是,三卫军所擅长的正是火枪,沒了弹药的火枪连烧火棍都不如,沒了火枪的三卫军则是一头罢了爪牙的老虎,连只土狗都打不过。 不过鲁之藩随即纠正了这个想法,如此比喻不是将自己也比作了土狗吗? 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判断,这则消息究竟是否确实。鲁之藩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决定改变此前制定的计划,大军前出,同时派一部先锋试探三卫军弹药用尽的消息究竟是否属实。 探马游骑向北撒了出去,很快就锁定了李信的位置,他们眼下的处境似乎十分不妙,竟然被拜音图的人马给缠住了。这可真是天赐的两集,但是在了解到详情之后,鲁之藩还是有几分疑虑。 拜音图的尾随追兵似乎并不敢与李信大军决战,只是远远的监视,好像心有忌惮,这样一來,此前从俘虏口中得到的消息是否属实,也就在鲁之藩的心中又划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再者,鲁之藩心中还有另一个担忧,不过这个担忧却不是來自三卫军的李信,而是來自友军的拜音图一部。如果自己率师发起攻击,恐怕这份功劳最终会被拜音图以两黄旗皇帝亲军的身份所强行夺取,到头來沒准是为他人做嫁衣。 此前在辽东时,鲁之藩就差点被皇太极的亲信,一个隶属于正黄旗叫索尼的家伙给砍了脑袋。因此,他对这些两黄旗嚣张跋扈的勋贵们感官奇差,加上又隶属于两白旗的多尔衮阵营,更是下意识的针锋相对。 所以,正因为如此,鲁之藩本來的积极进攻之心又冷了下去,清廷内部斗争复杂,刀刀见血,一点也不比大明朝差,而在这种复杂的政治环境中,少做绝对比多做要安全的多。 抢功的心思冷却下來以后,鲁之藩反而更加理智,与其为他人做嫁衣,不如坐山观虎斗,一來由拜音图的这股追兵试探一下李信的实力,二來不管李信弹药用尽的消息是否属实,想要战胜拜音图所部的漠北蒙古联军,不付出相当的代价是不可能的。等到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之时,便是他鲁之藩出售之日。 而且,鲁之藩有相当大的把握,那只伤势略重,最终沒准溃逃的虎是拜音图的部下,于是下令大军撤回边墙之内,只做遥遥观望,而不打算介入其中,当然他更不想这么早就打草惊蛇。 可是,现实很快又给鲁之藩泼了一头冷水,三卫军李信一方小心翼翼,从不轻易露出共计姿态,似乎对拜音图的追兵也颇为忌惮。而拜音图的追兵,更是谨小慎微,双方虽然互有试探,但不到万不得已之时,拜音图的追兵甚至连接战都要极力避免。 鲁之藩本來打的是作壁山观的主意,可对方迟迟不开打,如何能让他不着急?想來想去,他决定推双方一把,不过如何推却需要好好费神考虑一番。 就在一天夜里,鲁之藩遣了一支规模只有几百人的汉军旗骑兵,一头扎进黑暗中去。他们的目标是拜音图的追兵,对沒错,是拜音图的追兵。鲁之藩曾对李信在高阳守城时制作的各种火器略有研究,尤其是开花雷这种生产成本低,使用极为简单,用处十分广泛的火器大感兴趣。几经研究之后他发现,既然这种开花雷可以由步兵投掷使用,那么由骑兵也可以投掷使用。 因此,在辽东时,他便请准多尔衮,演练了几百人专门投掷开花雷的骑兵,临战接触之前,投出去上百枚开花雷,爆炸之后产生的效果绝对是超级震撼的。出兵之前,便将这支偷偷训练也一并带了來,眼下正好派上用场。 当然,他的目标虽然是拜音图的追兵大营,但却不是真的想要与其大战一场,而是以火器迷惑他们,让他们认为是李信率先发起了攻击,只要经过适当的引导,将这支人马的怒火挑动起來,双方的决战恐怕拦都拦不住。 不到六百的骑兵在黑夜之中如鬼魅一般匀速奔驰,速度并不过但却胜在声音小,不会引发较大的震动,尽量避免被双方的斥候提早发现,另一个原因则是黑暗中骑手看不清楚道路,骑兵行军如果速度太快很容易伤了马腿。 这只鬼魅一般的骑兵最终还是被拜音图的追兵所发现,不过他们并沒有出营迎战,似乎是在营中做出了防守的姿态。这支汉军旗骑兵伪装成了明军,起初还心有忐忑,但是见到了传说中勇悍异常的漠北蒙古大军竟然胆小如鼠,失望之余胆气也大增不少。他们在距离对方营寨不足百步的距离上开始加速,马鞭麾下,战马吃疼也不顾黑暗,甩开了蹄子一路狂奔。 与此同时,营寨中陆续便有如雨的箭矢射了出來,这是早就预料到的,因此这些汉军旗士兵们人人都配备了铁盔和胸甲。等闲一辆支箭就算射中了,也难以致命,而骑兵们都皮糙肉厚的,对此则混不在意。 汉军旗骑兵加速的很快,甚至沒给营寨里进行第三次齐射的机会,便已经距离其不足十步的距离,他们再不犹豫,数百匹战马突然转向,然后旗手们纷纷从马鞍的钩子上解下开花雷,抡圆了胳膊甩了出去。每个马鞍上配备了两枚大型的开花雷,在第二枚也被成功的甩进对方营寨中时,他们沒有片刻的犹豫,再次调转马头,沿着來时的路线狂奔撤退。 电光石火间,爆炸声此起彼伏,许是一两枚开花雷凑巧扔到了营寨中的草料之上,最后竟然引发了熊熊的大火,在十里开外都清晰可见,但不论如何这次突然袭击还是十分成功,可圈可点的。 鲁之藩十分满意,只等着双方开战的消息,谁知天亮之后探马斥候來报,“……失火之后不知原因为何,都,都逃跑了……连个一个人都沒剩下……” 震惊之余,鲁之藩连斥候口中之言都听的断断续续,怎么可能,漠北蒙古的士兵就算受了惊吓,也不能就这么容易的逃跑吧?难道昨夜李信也趁机对其发动进攻了?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再探再报!” 鲁之藩难以置信,认为斥候沒准有遗漏的地方,他必须得到确实可靠的消息,才能计划下一步该如何行动。很快,斥候的回报彻底打碎了他的期望,如今战场上只剩下了李信的三卫军,拜音图的友军连个影子都不剩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零五章 战前会议 眼看这自己计划成空,鲁之藩大有吐血冲动,不是自家的人马就是不可靠,漠北蒙古诸部各怀鬼胎,不愿与三卫军死战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他对自己弄巧成拙的行为,仍旧懊恼不已。必须马上补救,现在摆在鲁之藩面前有两条路,一条是撤回边墙之内,继续埋伏以达到偷袭之目的,但谁都不能保证,他们的行踪是否被李信所侦知。那么还有一条路,提兵冲上去,与李信堂堂正正的打上一仗。 迟疑片刻之后,鲁之藩便已经有了决断,退回边墙之内无疑是刻舟求剑,面临的变数太大,表面上看他有两种选择,实际上留给他的只剩下了一条路,那就是两条路当中的后者。 就在鲁之藩左右为难之际,三卫军行营之中,一批明军残兵扑奔而至,李信亲自迎到辕门外,看着一个个浑身是伤,目光中却满是坚毅之色的军卒们,不禁慨然一叹,莫名的激动起來。 “你们如何寻到此处來了?镇虏卫的情形如何了?” 李信的目光直指当中为首的汉子,不是钱泰还能有谁? “大将军……” 钱泰见到李信之后,欲语泪先流,连日大战的种种情形此时此刻涌了上來都化作两行英雄泪。李信心头亦是百般滋味,当初那个首鼠两端,摇摆不定的钱泰到了现在终于凤凰涅槃,成为可独挡一面的栋梁之材。 李信一面令人为这些战后余生的卫所兵们准备饭食住处,又找來随军的郎中为他们包扎诊治。一面又听钱泰做了简短的汇报,在听到一个名字时,心头不禁一阵狂跳。 “钱镇抚可沒听错?鞑子军中的汉人头目叫鲁之藩?” 钱泰重重点头,这个名字就算化成灰他都不会忘记,就是此人将镇虏卫城中多少大好男儿,折磨的死去活來,到现在只剩下了二三百人。 “千真万确,就是此人!” 恨声阵阵的钱泰突然发现李信的面色有异,便下意识的问道:“大将军难道听过此人?” 李信沉默了一阵才反问了一句。 “高阳一战钱镇抚听说过吧?” “如雷贯耳,天下谁人不知,大将军辅佐孙阁老大败多尔衮!” 李信却摇摇头,然后又缓缓说道:“高阳的城防的确是本帅设计的,但后來受奸人构陷,不得已反出了高阳城。从那以后真正在高阳城中负责日常指挥的就是这个鲁之藩。” “如何?” 钱泰倒吸一口冷气,万万沒想到,自己的对手竟是能和鞑子王爷多尔衮一较短长的人物。却听李信长叹一声,“高阳城陷之后鲁典史便失去了音信,不过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他竟投了鞑子!” 叹息之后,钱泰却面色阴冷的扔出了一句话來。 “有能而无德,还不是贼子一个?纵然他此前有泼天的功劳,也早就一笔勾销!现在的钱泰,就是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汉奸之徒,乱臣贼子!” 李信黯然神伤,钱泰所言不虚,鲁之藩走到现在这一步,在明朝已经是过街老鼠。当初一起并肩战斗过的鲁典史已经走上了一条和他完全迥异的道路。 神伤只在片刻之间,李信随后又投入到紧锣密鼓的会议中去,他召集了队官以上的所有军中军官,列席会议的还有刚刚抵达的钱泰。开始,先由数度与鲁之藩交过手的钱泰简明扼要的介绍了一下围困镇虏卫的鞑兵组成。 “据可靠情报,这支鞑兵的主将是镶白旗固山额真图尔格,由一个叫鲁之藩的汉人辅助于他。”此言一出,立即在会场上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会场上很多队官都是由当初在高阳时就跟随在李信左右的老人,当然都听说过鲁典史,他们怎么都想不到,这位干练官吏竟然投了鞑子做了汉奸。 大家伙也明白,高阳城陷落的时候,所有人都是九死一生,沒准这个鲁典史当初就沒能逃过劫难,被鞑子俘虏了。 “这些读书人整日介念叨着,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到头來这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殉城,殉国就那么难?” 说这话的是陆九,他对这鲁之藩感观并不好,对他甘心做汉奸奴才的行为也不可惜,唯一所愤恨不平的是,整个大明朝廷就掌控在这样一帮满嘴仁义道德的伪君子手中,而且这些伪君子还都是些不世出的酒囊饭袋。早早晚晚,他们这些一门心思拼命的老军卒们都得断送在这群人手里。 “自古艰难唯一死,陆营官何必苛责这些只会摇头晃脑的书呆子们,倒是眼下的难关该如何度过?” “行了,都说正題。昨夜漠北蒙古并遭到不明武装突袭,今日已经莫名其妙的逃了个干干净净,有斥候发现,在新平堡以北的边墙外有大鼓可疑的人马。相信一定是镶白旗图尔格的大军。” “八成是鲁之藩!” 钱泰在李信发言的时候,适时的插了一嘴。 “何以见得?” 钱泰一本正经的分析了一遍,“从时间上判断,图尔格在几日前发动了对镇虏卫城的突袭,镇虏卫不幸城破,但是他们为了使镇虏卫成为牵制大将军的砝码,竟然又放弃了到手的城堡,这才给了我们机会逃出來。等图尔格发现的时候,大伙已经到了草原之上。而在新平堡北的那股鞑子兵,显然需要更多的时间來布置,且在对方军中沒有第二个人更适合做大将军的对手了!” 陆九闻言一阵冷笑:“正好将鲁典史那厮揪出來,为大明朝除掉一贼,也算给十三哥出一口胸中的恶气!” 对于李信和鲁之藩之间纠葛的内情,钱泰并不清楚,但是听陆九如此说,马上就猜到两个人之间肯定是有嫌隙的,一时间好奇心起,便脱口问道:“难道那姓鲁的暗算过大将军?” 陆九再次连声冷笑道:“何止是暗算,差点就要了十三哥的命!” 别人不清楚,陆九是清楚当时的情形是何等危急,若不是兄弟们用命反出了高阳城,恐怕李信早就成了高阳城废墟之上的一抔黄土。 “陆九,不要言过其实,鲁典史当初还是有公心的,一心想要搬到咱们的是周教谕和雷县令。” 这两人,如今周教谕周瑾现在在大同府做通判,雷县令却还是不知所踪,说不定投了鞑子也未可知。 “鲁之藩不是草包,也不是酒囊饭袋,诸位切不可轻敌,况且他率领的是满清军队中战斗力十分强悍的蒙古八旗和汉军旗,咱们弹药耗尽,若想与其硬碰硬绝对是下下之选!大家都畅所欲言,说说自己的想法,如何才能以最小的代价将他们统统打败!” 此前,李信故意放出风声去称三卫军的弹药已经耗尽,为的就是吸引围困镇虏卫的鞑子注意,以期减轻镇虏卫的压力。如今,吸引鞑子的目的达到了,镇虏卫却是早就已经陷落。 李信对此并不甚沮丧,他不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只要此战将图尔格和鲁之藩击败,使其元气大伤,那么最终的胜利者仍将是三卫军。 “听说宣大总督洪承畴曾派了援军來?” 一名营官向钱泰发问。钱泰则不顾形象的超地上狠狠吐了一口大浓痰。 “休提此人,此人來是來了,也带了不少人马,但完全是看热闹的,根本就沒打算伸上一把手!” 说到此处,钱泰一拍脑门,“哎呀,险些忘了。大将军的亲兵队官牛蛋曾有紧急要务北上來寻大将军,正好遇见鞑子,便协助钱泰一并守城……” 李信的一颗心陡然间提到了嗓子眼,眼下牛蛋并不在军中,难道他已经殉难了?不过钱泰的话很快又让他安下心來。 “牛营官曾受下官所托去朝阳堡去求援,只是这一去就再沒了音讯!不知他现在是否安然无恙……” “标下以为,不如避开劳什子鲁之藩,图尔格,咱们走阳和口,去阳和卫补给弹药,然后再翻回头來将鞑子兵打个屁滚尿流。” 一名营官提出了他的看法,这的确是个不错的主意,李信点点头,不过陆九却提出了疑问。 “鞑子时时刻刻监视着咱们,想要全身退到阳和口恐怕不是件容易事!” 这也的确是个问題,钱泰沉吟半晌,提出了一个解决办法,那就是分兵,以一部作为诱饵拖住鞑子兵,然后另一部人马趁夜绕路往阳和口去……这个法子李信不是沒想过,可是由谁留下來是个问題,因为留下來的人很可能就意味着,九死一生。 “钱镇抚说的轻巧,你说说让谁留下來等死才好?” 军中很多队官都是李信身边的老人,当初在镇虏卫和顾通周旋的时候,钱泰的表现实在太糟糕,是以对此人印象并不好,所以质疑起來也毫不客气。 岂知钱泰却缓缓道:“钱泰与那汉奸鲁之藩在镇虏卫几次交手,熟悉此人的指挥习惯,不如就由钱泰留下來,拖住他!”说着钱泰又转向李信,一脸的诚恳殷切。 “大将军一定要带着三卫军杀回來,为镇虏卫数千大好男儿报仇雪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零六章 故人相邀 李信断然拒绝了钱泰的提议,“鲁之藩的对手是本帅,若是只留下你來,怕弄巧成拙。” “难道十三哥还想留下來做诱饵?”陆九失声问道。 “有何不可?” “十三哥一人身系三卫军上下安危,岂可如此以身犯险?” “糊涂,都到了这般境地,还只顾个人安危,只怕咱们也不用回关内去了!都得让人一勺子烩了!” 最终李信力排众议,令程铭九连夜率三卫军两大步战营分路南下,为了防止鲁之藩的人看出端倪來,特意先向北走然后再折回去向南。其实,这也是一场赌博,三卫军第一、第二步战营是看家的老底子,装备最好,人马最多,战斗力最强悍,两营加起來过五千人。这么多人就算分录出击,目标也定然不小,万一被发现了,便等于先漏了怯。到时候,鲁之藩肯定就会明白,所谓三卫军弹药用尽的谣言是真实的,而不会如现在一般摇摆不定,怀疑是李信的诱敌之计。 直到天色放亮,两大步战营已经走的干干净净,营中所余都是在后期招募训练的新兵,在沒有充足弹药的情形之下,遇敌决战无异于以卵击石。为了稳住鲁之藩,李信决定故技重施,亲自会一会他,叙叙旧。 米琰再一次担下了于两军中穿梭传话的任务,经过几次历练,他的胆色和阅历都已经与在太原时那个愤世嫉俗又有几分懦弱的小书生判若两人。 陆九亲自挑选了十名精锐骑士,打着李信的征西将军旗号,一路缓缓向南而去。走的慢是米琰特意为之,所为就是让鞑子们知道,大将军李信的特使已经南下,想必以那鲁之藩之聪明当已经理解了这一番深意。 果不其然,离开中军行营不过十余里地便出了草地,向南望去已经满眼都是连绵起伏的群山屋脊,此时已经有斥候发现了他们的踪迹,紧随监视并不急于动手。米琰也只佯作不知,继续大摇大摆的南下一头扎进了大山之中。 已经回到边墙内的鲁之藩很快就接到了斥候的军报,有十余人打着明军征西将军的旗号,正大摇大摆的往边墙隘口而來,并请示是否将这伙人统统干掉。他沉吟半晌之后,还是决定让他们直接來见自己。 “勿要伤了他们,李信的特使到了岂有慢待之理?” 等那斥候离开中军帐后,鲁之藩嘴角泛起阵阵冷笑,李信啊李信你这脾气还是那么狂妄自大,目中无人,难道就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吗?既然你想示威便遂了你的心愿。正在等待的当口,忽然有图尔格的家奴前來求见,鲁之藩心中猛然一跳,肯定有大事发生,也顾不得再思考李信更深一层的用意,赶紧令人将图尔格的家奴请了进來。 “哈勒泰见过鲁先生。”这名自称哈勒泰的人见到鲁之藩后,当即单膝跪地,俯身打了个千,竟是与其他满人对待鲁之藩的傲慢无礼态度截然不同。鲁之藩心有所感,知道这都是图尔格的言传身教,往深了探究,还是睿王多尔衮礼贤下士,这在大明朝恐怕是极难想象的,整个朱明皇族已经成了风雨飘摇之朝廷最大的寄生虫,从不知奉献牺牲,只知道恶狠狠的吸血,此消彼长之下只怕大明早晚得亡在这帮败家子手里。 同时,他又赶忙亲自起身将哈勒泰双手扶了起來,令人看作奉茶这才问其來意。 “哈勒泰将军,不知固山额真可好?” 哈勒泰头一次听人叫他将军,不禁有几分赧然,连忙摆手。 “鲁先生莫要抬举,哈勒泰可当不起。主子是來向鲁先生报喜的……”于是哈勒泰将镇虏卫的情况一五一十的告知鲁之藩,又将图尔格决定南下袭扰李信根基之地的太原府计划和盘托出。 当听到图尔格放弃了镇虏卫时眉头顿时一皱,但当哈勒泰讲到如何兵进宁武关时,又禁不住一阵狂喜。心头暗赞,这个图尔格表面上看起來是个大剌剌的粗人,实际上却是粗中有细,此举虽然冒险,但却是可以收到奇功的。 一想到李信还肆无忌惮的派人与之示威迁延,鲁之藩就难掩心头笑意,他到想看看李信得知了自家老巢被捣毁后那惊骇莫名的表情。 “固山额真战果如何?” 哈勒泰到此时才面有得色的道:“主子大军所向披靡,宁武关明军不堪一击,已经在日前大破宁武关!” 这个真真是个好消息,鲁之藩快步踱到了摊开在榻上的山西地图,沿着粗糙的线条一路向南看去,过了宁武关,太原腹地就再沒有任何遮挡,以图尔格之勇武,长驱直入到太原城下当也不是问題。 但随即鲁之藩又有几分隐忧,牵住哈勒泰的手千叮万嘱道:“哈勒泰将军,固山额真的意图我已知晓,请你即刻启程动手,务必将鲁某的话带回去!” 哈勒泰几位恭敬的回应道:“请鲁先生示下,哈勒泰必然不负所托!” “你记下了,五路如何都要告诉固山额真,不要在乎一城一地之得,尤其是太原城万万打不得,只要咱们将其城外周遭的农田,厂矿……意义捣毁即可!” 说到这里的鲁之藩有一阵踌躇,最终还是将另一句话咽了回去,其实还有更绝的办法,那就是将太原城外所有百姓都如那浑源州一般,屠戮一空,如此对山西李信,对朱明王朝的打击便不是二三十年能够恢复元气的。但他毕竟亦是华夏之人,岂能忍心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建议,是以生生的将这一建议又咽回了肚子里。 其实这就是自欺欺人的想法,就算他不提,以图尔格之奸狡残暴,又岂能轻易就放过了山西的百姓?当鲁之藩不由自主想到了这一结局时,狠狠打了个冷颤,他似乎听到自己灵魂深处传來了一声沉重的叹息。 直到哈勒泰已经离去多时,鲁之藩也沒能从这种恍惚中走出來,甚至连斥候的回报都听的不那么真切。 “南蛮的奸细到了…….” 南蛮的奸细?鲁之藩在脑中转了个弯子后恍然意识到,是李信的使者到了。他连忙整肃袍服,淡淡的发令:“带进來!” 片刻之后,米琰被一名汉军旗的旗丁推搡着走了进來,竟还是个嘴巴沒毛,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子,李信还真是狂妄啊。不过等米琰一张口,鲁之藩立刻意识到自己轻视了眼前的年轻人。 “久闻高阳鲁公大名,仰慕已久,如今还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这就是鲁公的待客之道吗?” 米琰的言语犀利刻薄,就像一把锋利的匕首,又快又准又狠的插入了鲁之藩的心窝子里,一团抑郁之气被憋在胸口难受至极,一时间竟张口结舌。 尽管鲁之藩已经接受了现实,但高阳一直是他心中永远的痛,这血淋淋的伤口即便已经过了半年之久,触碰起來仍旧让他痛不欲生。米琰有意提起高阳,又称其为鲁公,还仰慕已久,无非是极尽嘲讽之能事,在他伤口上撒一把盐。 鲁之藩讶然发现,一见面开始居然就被对方掌控了节奏,这可出人意料,看來李信派了这黄口小子也不是沒有道理的。稳定心神之后,他并不打算在这个话題上纠缠,而是单刀直入主題。 “这位小友人敢问台甫?可是李信派你來的?” 鲁之藩既沒让座也沒虚应客套,米琰混不在意,在中军帐中近走两步,说话掷地有声。 “在下乃一籍籍无名之人不足挂齿,次來目的是奉了大将军之命,來穿一句话!” 米琰的话依旧犀利,甚至连对鲁之藩的蔑视都表现的那么明显,居然直截了当的拒绝了告知对方自己的名字。鲁之藩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显然是被米琰的话激怒了,但他最终还是放声大笑起來,似乎以此掩饰自己内心的尴尬。 鲁之藩觉得自己的笑声十分之虚弱,沒想到让一个黄口小儿第一次见面,就给挤兑的哑口无言,真是颜面尽失,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发问。 “哦?李信有话说?” “正是!大将军是念旧之人,得知鲁公在对面,特次遣了在下來,相请鲁公一晤,叙叙昔日旧情!” 仅仅是如此一句寒暄话,听在鲁之藩的耳朵里都充满了讥刺和嘲讽,但他又不能因此失态,而失了风度,那可真真就是输人又输阵了。 “故人相逢,理当叙旧,不知李信可定下时间地点?” 米琰拱手正色道:“地点已经定下,就在猫儿庄以南十里的干枯河道,至于时间还请鲁公示下!” 鲁之藩暗暗点头,单从这时间和地点的安排上看,李信相邀叙旧的诚意还是有的,于是击掌待:“既然如此,不如就明日此时,如何?” 米琰再次拱手道:“在下临行前大将军有言交代,会晤时间全凭鲁公决断!”说罢,便头也不回的,大踏步出了的中军大帐,留下鲁之藩一个人发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零七章 反被偷袭 米琰走后,鲁之藩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与理智,尽管这次会面他显得有些进退失据,但好处也不是沒有,正好可以麻痹李信,使其产生轻视心理。主意打定之后,他蹲在地图前研究了半晌,然后又将汉军旗的几个军将叫來,一一吩咐了下去。 有人大赞鲁之藩此计甚妙,还有人提出了疑问。 “于会面之时突发偷袭怕是让人说咱卑鄙无耻吧!” 立即有人反驳道:“入了汉军旗这么久,如何还是汉人那套迂腐思维?沒听过兵不厌诈吗?鲁先生妙计,李信这厮定要吃不了兜着走,到时候你我都将跟着立下大功!” 鲁之藩只是淡然的看着几位汉军旗的主将争执,并不参与进去,等几个人议论的差不多了才道:“若以个人计,这当然不算光明磊落,可若为国运计,正所谓无所不用其极,只恨更加诡异十分的计策派不上用场,如果于战阵之上还讲究仁义道德,那岂不是与宋襄公一般留下千古笑名?” 众将纷纷抱拳,赞同有道理。鲁之藩略显疲惫的挥挥手,将一干人等打发了出去,中军帐中再一次恢复了平静,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疲惫。与明军作战,他最大的困难不是对方有多么的勇武,而是那种如影随形的负罪之感,这是他无论如何尽力回避,都拜托不掉的。 特别是与米琰的会面,表面上对鲁之藩看似并不在意,而事实上却恰恰相反,米琰的一席话深深的刺激了他,将他深深掩埋到心底的,多年來忠君报国思想再一次翻了出來。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不停的在他身上刮擦,痛苦难耐。 但是,这并不能阻止鲁之藩准备干掉李信的决心。相反,负罪感越重更驱使他要将这个曾经挽狂澜于即倒的马贼消灭掉。只有立功,才能使得他对自己前半生的背叛,显得有价值。 “鲁先生,鲁先生?” “进來吧!” 鲁之藩听出了是一名汉军旗主将在外面喊他,这是一早就安排好的。听到准许后,那汉军旗主将进入帐中,鲁之藩看了他一眼,“知道为何要单独将你叫來吗?” “鲁先生尽管吩咐,卑下一定尽心竭力!” 鲁之藩点点头,“你的任务比较棘手,所部骠骑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李信,你要不惜一切代价将他击毙!” 那汉军旗的主将面色郑重的应诺,这个命令并不一般,在满清军中如果下了这般命令,便与敢死无异,不惜一切完成消灭目标的任务。这种活本來都是满八旗的精锐來做,只沒料到这回鲁之藩竟然交代给了他。 与其风险成正比的是,一旦他能够完成这次任务,将目标李信击毙,得到了奖赏亦是惊人的丰厚,抬旗自不必说,就是封爵亦有可能。投靠满清的汉军旗军将中,原本贪生怕死的孬货早就被淘汰了,留下的都是敢死能战之人。因此,这名汉军旗主将不但沒有对危险的畏惧,甚至心底里还涌起了临战前的兴奋。 “鲁先生放心,若不将那姓李的马贼当场格杀,卑下提头來见!” 鲁之藩很满意这名军将的表态,悉心询问了有什么困难和需要尽管提出來,尽管对方一口回绝,他还是命人给此人所部送去了酒肉,算是犒赏送行。他如此做也是沒有办法的事,即便是满清内部也是矛盾重重,汉军旗中的各部也派系分明,既有靠向两黄旗的,也有靠向两白旗的。而他所率领的这一支汉军旗里多数主将都和两黄旗走的很近。 因此,他怕有些人在暗中使坏掣肘,才将这名与多尔衮一向亲近的汉军旗主将叫了來,进行一番推心置腹的任务布置。至于蒙古八旗,鲁之藩更沒打算去用,这些人一个个桀骜不驯,投了满清之后比之从前更甚,除了满人汉人根本就别想指使得动他们。所以他干脆对这些人采取了放任自流的态度,只要这些人不闹哗变,便任由其折腾。当然,想要从鲁之藩这里获取临战的机会,却也是难上加难。 次日一早,鲁之藩率部出了边墙,往猫儿庄方向直奔而去,这次出马的都是骑兵,清兵急进速度极快。约定的时间在中午,而鲁之藩视为心腹的伏兵早在半夜时分就已经前往猫儿庄查探地形,现在鲁之藩大部不过是沿着他们的脚步向北而去。 对于这一天,鲁之藩从未想过,还能有和李信再次相见的一天,但是他希望到了那一刻,要么李信已经已经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要么成为他的阶下囚。 而李信其人虽然智计百出,却还是有几分信义讲究的,鲁之藩相信,以自己当年留给他的印象,绝不是这种不择手段之人,因此鲁之藩才有很大的把握李信会中计。 鸣镝骤响,一支长箭从密林中射了出來,直插进了一名身着红色布甲的汉军旗主将胸口之内。扑通一声,这名主将当即栽倒在地,等军卒们上前查探时,早已经死的透了。 偷袭,偷袭! 所有人都紧张起來,队伍行进的节奏被彻底打乱,失去主将的一部汉军乱成一片,鲁之藩远远便瞧见了前面的骚乱,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遇到了偷袭? 果然,有军卒來报,道路两侧的密林中射出了一支鸣镝长箭,一名汉军旗主将当场毙命!鲁之藩只觉得惊惧莫名,难道李信这厮竟然在半路上暗算自己,此前对其假设的种种竟然都不成立吗? 当即就有一批斥候冲进了密林,但是经过仔细的搜索之后,却连半个鬼影子都沒有,鲁之藩才暗暗松了一口气,沒准是三卫军的探马游骑发现了他们,无力阻止才突施偷袭的。 鲁之藩临时任命了一位汉军旗主将來取代被射死之人,众位主将们对次表示愤怒,希望尽快赶到猫儿庄教训教训那马贼李信。鲁之藩觉得军心可用,不过心里却对他们的轻敌有些不以为然,这些人都沒参加过去岁的高阳一战,都不了解李信其人的本事,肯定不会乖乖束手就擒的,到时候难免有一番恶战。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派了一支敢死之兵,准备于会面之时,李信一经出现就借着这难得的机会将其一举击杀。 大军又行出去里许,突然又是一阵鸣镝响箭,再次有一名主将坠马身亡,紧接着就是一支接着一支的长箭由密林中射了出來,马上的旗手纷纷中箭倒地。鲁之藩大惊之下赶紧约束部众,组织就地反击,不过等他们准备好攻击之后,密林中再一次恢复了平静,派出去往密林中侦查的探马斥候仍旧一无所获。 鲁之藩终于意识到了问題的严重性,如果是一次还能称之为巧合,而接二连三的如此便绝对不是巧合。经过慎重的考虑之后,他决定将大军分成前后两部,前军作为前锋探路,而后路则作为大部队从后面坐镇,以应对不测。 尽管有了这一番布置,鲁之藩的一颗心还是沉到了谷底,看來李信于路上诸多骚扰埋伏,很难保证他不在会面时使出极端手段來,自己还真是低估了此人的能力,高估了他的道德水准。 再有四五里便可以出了密林,前面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再想如先前几次于暗中突施偷袭就沒有那么容易了,想到此处鲁之藩催促大军加快行军速度。而就在这个关键时刻,密林中再一响起长箭鸣镝,当即便有人中箭坠马,眼看是活不成了。真真箭箭中的,沒有虚发。而此时,汉军旗各部的主将们也已经成了惊弓之鸟,生怕自己也成了那些暗藏于林中射手的目标靶子。 大军再次瘫痪,主将们虽然怕自身成了靶子,但却一个个愤怒无比,要求鲁之藩允许他们冲出米林去,也不理会什么故人会面了,只想与那姓李的堂堂正正拼上一场,好出一口心头恶气。 鲁之藩在全很一番之后,觉得先前的计划有变,现在已经如箭在弦上,何不放开了手脚,和那李信马贼决一死战,他对汉军旗的战斗力还是有信心的,相信和李信的三卫军不相上下。在他的潜意识里,还是觉得天下战斗力最强悍的军队乃是满洲八旗,而李信所部战斗力虽然不弱,想必也只能和汉军旗相比较而已。 “如此甚好!全军听令,大举出击!” 果然如鲁之藩所判断的一样,密林中埋伏的都是零散射手,大军无所顾忌的向前冲去,那些射手们冷箭的作用便大打折扣,就在鲁之藩大军即将冲出密林时,后方突然有一队探马斥候急急而至,越过了各部人马直往鲁之藩中军而來。 同时,连声呼喊着,开始时离得远鲁之藩听不真切,直到奔的近了,他才听的真切,但却使其大吃一惊。 “鲁先生,鲁先生,军营突遭偷袭,对方來势凶猛,还请回兵救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零八章 惊觉中计 在听清了斥候一路追來的目的之后,鲁之藩只觉脑中轰然顿挫,连忙仔细询问情况。 “对方主将是谁,可有旗号?兵员几何?” “看旗号应是那马贼李信,数千近万人当是有的!” 鲁之藩心下惊惧不已,如果李信以近万人偷袭,那么猫儿庄的会面很可能就是故布疑兵,引诱自己离开营地。难不成自己从一开始就落入了,马贼李信所挖好的陷阱之中?这个想法在脑中跳了出來,立即就将鲁之藩惊起了一身的冷汗。 前方敌情不明,若是继续前去恐怕亦是凶多吉少。就在鲁之藩陷入两难境地的时候,前方又有斥候來报。 “前面发现了汉军旗尸体,数目瞅着不少,总有几百上下……” 这则消息就像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情知昨夜现行派出去的一部汉军旗军士已经糟了不测,只好断然下令撤军。 原本那些积极请战的汉军旗各部主将在听说了前方可能有埋伏,后方营地又被偷袭的情况以后,也都战意全消,在得到了挥师南下的命令后,又开始了撤退之旅。 只是返程之时,那些藏匿于密林之中的射手们,再一次如鬼魅一般贴了上來,鸣镝冷箭不断射了出來,每一次箭响破空之后总有一人坠马身亡。但是,等气急败坏的汉军旗各部派出了斥候于林中搜索时,又一如以往一无所获。 鲁之藩明白自己这是中计了,李信比他想象中要卑鄙的多,不择手段的多。倒是自己将他想的简单了,这次行动功败垂成还损兵折将也是咎由自取,他现在只祈祷营地的满八旗军兵能够抵挡住马贼李信的偷袭,给他所带领的汉军旗回师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于是索性命令各部不要理会密林中偷袭射手的冷箭,全力行军,如果因此而耽误了时间,反而正中了对方的下怀。当鲁之藩带着汉军旗急吼吼狼狈不堪的赶回边墙之内的营地时,先前还攻势迅猛的明军居然如潮水一般的退了。惊魂未定的鲁之藩出于谨慎,并沒有下令追击,而是下令大军就地休整驻防,并派出去大量的斥候游骑,沿途搜索明军踪迹。 满八旗的损失并不甚严重,但是明军突然出现攻势甚猛,而主帅与主力俱不在营中,将他们惊吓的着实不轻。直到鲁之藩带着人回來,才感觉有了主心骨,士气大盛之下纷纷要求与明军决战,一雪前耻。 鲁之藩断然拒绝了各部主将所请,此刻他心里实实在在憋了一肚子的火气,被那马贼李信牵着鼻子耍了一通不说,麾下的主将也都是庸碌之才,到了这般境地哪里还适合因怒而兴师呢?除非他们还想吃更大的败仗。 到了眼下这般地步,鲁之藩心里明镜一般,再想突袭李信所部已经不可能,现在只能另想他图。本來他打的如意算盘是率部背上,借由图尔格大军压力的迫使,扰乱李信所部三卫军的军心,然后他再趁势将其歼灭。但现实却是李信比他想象的要厉害的多,不但挫败了他的计谋,还大有后來居上的意思。 但图尔格在宁武关取得的大捷还是令鲁之藩有所安慰,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自己一战成名的计划功败垂成,便立即理性的做出了决断,以自己所部的汉军旗满八旗人马牵制住李信的三卫军主力,将其牢牢的牵制在边墙附近,使其不能及时的回援,为图尔格争取到足够的时间,将李信苦心经营的老巢彻底捣毁,如此,此番出兵才不虚此行。 “各部派出斥候,必须严密监视李信所部三卫军动向,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要及时回报!” 各部主将轰然英诺,同时鲁之藩还下令蒙古八旗派出一部人马进入草原,袭扰李信三卫军,使其不能从容行军。一切安置妥当之后,鲁之藩总算长长舒了一口恶气。 而李信所部在鲁之藩加强了监视与骚扰之后,再也沒能使出此前一般针对他的对策來,甚至还有几分黔驴技穷的架势。但鲁之藩却并不敢掉以轻心,事物反常即为妖,沒准李信又在暗中打着什么断子绝孙的主意。 一连几日鲁之藩都小心翼翼,但最终还是沒能摆脱被偷袭的厄运,由于他所有的精力放在了李信的身上,便忽视了自身的南面的后方。一支全副武装的步军嚯嚯前进,猩红色的战旗迎风猎猎,向人宣示着自己的身份,直到渡过了因为大旱,水位已经严重下降的雁河,才有斥候发现了这股明军的踪迹。 鲁之藩闻言之后竟突然昏倒,直到被属下唤醒之后,又大声疾呼: “我不如李信多矣!” 鲁之藩再一次惊惧不已,到了此时此刻他已经感觉到自己在与李信对阵时的力不从心,当初在高阳时的李信可不是这般模样,以当时的表现來看,充其量就是个有几分本事的粗莽汉子,谁曾想竟然是个韩信搬的人物。 他甚至不切实际的幻想,如果当初自己沒有选择支持周瑾和雷县令对付李信,而是坚定的支持他主持高阳城的防务,那么到了今时今日他的命运是否该是另一番光景了?不过他很快就被残酷的现实从幻想中拉了出來。 斥候再次回报:“蒙古八旗前去阻击的千人骑兵全军覆沒。” “甚么?全军覆沒?可沒看错?” 斥候岂会看错,鲁之藩看到他再次点头确认后,心中头一次感到了恐惧,自己不但低估了李信的实力也低估了三卫军的实力,蒙古轻骑兵可谓独步天下,就算打与满洲八旗对阵也未必全军覆沒,难道李信的三卫军竟然比满八旗的战斗力还要强悍? 一念及此,各种念头在脑中飞速闪过,那么李信为何不在自己赴约去猫儿庄的路上设伏围攻呢?总比等自己意识到了危险,做好防御准备之后要合适的多了? 种种情况集合在一起,能做出合理解释的恐怕只有一条,那就是李信的主力的确已经弹药用尽,而他此前的约会也好,偷袭也罢,其实都是故布疑兵,來吸引自己的注意力,真正的杀招却是这支全副武装的步军。 鲁之藩跌坐在军长中的床榻之上,汗颜不已,亏得他还以为得计,拖延住了马贼李信的三卫军,万万沒想到,到头來被耍的还是自己。 “鲁先生……” 鲁之藩被斥候的催促唤醒了,登时便做出了决断。 “传令汉军旗各部,全力阻挡明军,务必使他们难再前进半步。” 传令军卒领命而去,鲁之藩派出去了汉军旗以后犹自觉得不足,又将蒙古八旗的骑兵也派了出去用以攻击明军侧翼,只希望一战能将这支突然出现的明军击退,否则一旦拖延的久了,被在背面的李信得到消息,尽管他们很有可能已经弹药用尽,但在双方夹击之下自己所面临的形势绝对是非常危险的。 这支明军就是李信麾下的程铭九所,所部第一、第二步战营以及海森堡的第一炮兵营,他们于阳和卫补充了足够的弹药,便一路往北而來,目睹了鞑子的暴行军心已经愤怒到了极点,残破废弃的镇虏卫城堡更是挑动了大军的复仇之心。 经过草原一战之后,他们早就有了足够对方蒙古骑兵的经验,加上鲁之藩所部的蒙古八旗骑兵甚为轻敌,被海森堡一通大炮就轰的身为狼狈,可这些人不自量力仍旧继续冲击,那就更不能再放弃这大好机会了。只等对方冲入火枪的射击范围后,数千只火枪齐射,弹丸如暴雨般的泼了过去。 蒙古八旗骑兵们当即便被打的人仰马翻,进攻节奏顿时便被打乱,等他们集结撤退之时已经在火枪范围内承受了三次骑射。与此同时,海森堡的第一炮兵营于仿真又翼装填散弹进行骑射,一**炮齐射过去,就扫倒一片人马。 直到大炮打的发红发热,两大步战营组建的骑兵马队立即由两翼冲了出去进行追剿,并使出了铁厂制造出的改良新品火枪,可供骑手于马上装填射击的短管火枪。 数百骑兵追了上去,一阵齐射之后便将火枪挂于马鞍上,挥着雁翎刀砍杀上去,蒙古八旗骑兵从來沒见过火力如此强大的火炮和火枪,惊慌失措之下,又被这种突如其來的组合打击惊的军心大乱,能逃得性命者寥寥无几。 很快汉八旗的步军们又喊着号子集结而來,在鲁之藩的约束下他们放弃了主动进攻,而是在三卫军的必经之路上结阵防御,等着三卫军前來进攻然后再趁机作势反击。 程铭九对此混不在意,冷笑三声,下令海森堡的第一炮兵营对其进行火力覆盖。几十门大炮齐齐开火,汉军旗军阵顿时便陷入了一片火炮弹雨之中,大乱陡起。 鲁之藩的瞳仁猛然收缩,他万万沒想到,李信竟然已经将火炮运用的如此炉火纯青,心中暗叫危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零九章 炮兵逞威 事到如今已经容不得再在有所犹豫,三卫军既然能主动打上门來,就是他们自信的表现,看准了大清朝蒙汉八旗不是他们的对手。对此,鲁之藩大为不服,三卫军所依赖的,不过是战术突然性所造成的极大震撼。他决定以汉军旗和蒙古八旗远超明军的战斗韧性,进行持久作战,直到将明军的锐气耗尽,而取得最终的胜利。 在鲁之藩的印象里,绝大多数的明军战斗意志都十分薄弱,即便是精锐中的精锐也难以保持高强度的战斗很长时间,所以他这一回算是拼上了血本,以自身的实力來消耗三卫军的实力。 在严令之下,汉军旗的士兵们果然爆发了异乎寻常的战斗力,强大的战斗意志驱使着他们承受住三卫军一轮又一轮的火炮与火枪攻击,而最终也沒能后退半步。本來已经岌岌可危,甚至一触即溃的形势居然就这样稳住了。 鲁之藩心中还是略有得意的,指挥大清军作战比之明军最大的优势,就是各部军士的战斗意志极为强悍,能够经受得住各种烈度战斗的考验,这就像是有一身绝世武功的侠士拥有绝世兵器与普通兵器的区别,其中的区别也绝不仅仅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 不过鲁之藩的得意并沒有持续多久,程铭九发现对手居然爆发出了极为强劲的战斗力后,不再强行催促大军前进,而是挥令旗使海森堡的炮兵营尽可能的靠前,海森堡丝毫沒有畏惧,催促着挥下的炮兵推着四十几门八磅炮一步一步的向前推进,甚至近到对方的弓箭都可以直接射了过來。 “凭证跑位,调整方向,装填弹药,准备射击……” 一连串的命令刚刚从海森堡的口中喊出去,炮兵便已经行云流水的完成了各项战斗动作,海森堡将怀表重新放回怀里,这东西可是他在太原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得來的宝贝,他十分满意麾下炮兵的表现,一点都不吝啬夸奖。 “炮兵小伙子们好样的,回去大鱼大肉管够,馋死步战营的家伙们……” 炮兵们哄然大笑,纷纷要海森堡说话算数,但手下的动作却沒有半分停滞。 “海营官得说话算数啊,别再像上回……” 海森堡尴尬的咳嗽了两声,上一回的确也是答应了大鱼大肉,但限于环境限制,连一顿过瘾的肉都沒能实现,他來到明朝以后发现东方人对吃有着异于常人的**,就像西方人的基督、上帝、主一般。因此,他便不止一次的用吃來激励麾下的炮兵们,得到的效果虽然沒有想象中那么好,却也有立竿见影的效果。 “张小鸠干啥呢?别偷懒,盯好你的炮位……”再训斥一名紧挨着他偷懒的炮兵时,下令全体炮兵开炮的令旗一起挥下,与此同时海森堡也将口中含着的鸣笛吹响。 顿时,整个战场此起彼伏的暴起了震耳欲聋的大炮发射声,就连整个大地都在无休止的颤抖,由于距离清军太近,几十枚实心弹打了出去,便直接砸在了密集的汉军旗军阵之中,编入巨石入海一般惊起了骇人的浪花,只不过这浪花却除了残肢断臂,就是猩红的鲜血。 数十枚弹丸第一次落地之后犹自向前弹去,就像一柄无情的耙子生生在清军军阵中犁出了一道道血肉的垄沟。但是,这仅仅是噩梦的开始,炮兵开始熟练的清理炮膛,将羊毛刷子用水沾湿,然后捅进炮膛内上下反复几次,刷出火药残渣的同时也浸湿了所有残余的火星,然后便是放入定装的发射药,压实之后再将一枚铅弹顶进炮管内。 很不巧,就在海森堡身边的张小鸠拿到了一枚直径略大于炮管内壁的铅弹,卡在炮管内无论如何都捅不进去,将他急的满头大汗。马上就要开始齐射了,这不是要耽误大伙的齐射吗? 海森堡注意到这个情况之后,一把将张小鸠推开,从他手里抢过了压弹的铁杆,然后冲张小鸠吼道:“平时怎么教你的,到了战场上都忘到住肚子里去了吗?拿榔头來!” 海森堡劈头盖脸的一阵训斥,使得张小鸠如梦方醒,赶紧从炮车后面翻出了硕大的榔头。海森堡双手紧紧抓住了压弹的铁杆,一字一顿的道:“砸,把炮弹砸进去!”张小鸠有几分犹豫,他生怕一个不小心砸着了海营官,但海森堡却换了一种语气催促道:“快砸,我相信你能行,你也要相信自己一定可以!” 张小鸠似乎从海森堡的催促里得到了勇气,双臂抡起硕大的榔头,叮叮当当砸了下去,果然每次都砸的又准又狠。 轰轰轰! 第二次齐射打了出去,清军的阵脚已经出现不稳的迹象。他们从來都沒接触过这种专以大炮來轰击步兵的例子。以往如红衣大炮最大的用途也不过是攻城,至于野战由于其庞大的体形与丧心病狂的重量,根本就不可能随野战部队快速推进。 而三卫军的炮兵却正好反其道而行之,几十门大炮已经够丧心病狂的了,居然还拿來用作野战。清军之中无论是汉军旗,还是蒙古八旗,从來都沒遭受过如此大规模的炮击,一时间不免惊慌失措。 这却只是他们噩梦的开始,直到第三轮齐射打來了密密麻麻的散弹之后,鲁之藩甚至有几分绝望的发现,汉军旗的中军已经出现了不支的迹象,如果不是他们赖以骄傲的战斗韧性所支撑,恐怕早就崩溃了。而偏偏这个时候,三卫军的炮兵并沒有停火的意思,一炮紧接着一炮打的不亦乐乎。 鲁之藩突然发现,这种列开密集阵形,让三卫军的炮兵轮番轰炸的行为似乎蠢到了极点。但是,到现在才意识到这一点似乎已经有些晚了。鲁之藩的眼皮子一阵乱跳,一直躲在炮兵后面的三卫军步兵又开始踏着整齐划一的步子,在鸣笛有节奏的鸣响下,嚯嚯前进。 沒有什么场景比眼下更让人绝望了,清军让鲁之藩为之得意的士气在明军的火炮覆盖之下已经渐趋土崩瓦解,而此时明军的步兵却士气如虹,喊着齐声震天的号子,每一次齐整的踏地都通通作响,就像踏在了鲁之藩的心头一样。 鲁之藩不再犹豫,他知道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关键时刻,现在就如赌博一般必须把宝全部押上,赢就赢个盆满钵满,输就输个彻彻底底,干干净净! “传令!蒙古八旗侧翼压上,此战只许前进,不许后退!后退半步者立斩不饶!” 蒙古八旗的骑兵根本就不等鲁之藩啰嗦完毕,便想离弦之箭一般,直往三卫军侧翼冲了上去。这一回他们倾巢出动,人数达数千之多,马蹄咆哮之下,大地为止颤抖,竟丝毫不亚于此前的大炮齐射。 蒙古骑兵的目标就是海森堡的第一炮兵营,仗打到现在这个份上,他们已经发现了,海森堡的炮兵营就是先锋营,专门用來打击步兵的士气,如果不讲他们消灭掉,大清军就无法安心的战斗。 骑兵绕过清军军阵两翼,兜了一个大圈子直奔炮兵而來。海森堡麾下的炮兵们终于开始有些慌乱了。海森堡在此时表现出了极强的战斗素养,面对数千铁骑面不改色,有条不紊的下令炮兵转向,退入大炮发射时弥漫于整个战场的硝烟深处,炮口瞄准直奔他们而來的骑兵。 “装散弹,听口令,鞑子骑兵距离二十步时进行齐射” 从命令出口,回音还沒落地,蒙古骑兵便已经疾奔到了距离炮兵阵地二十步的距离。 “开炮!开炮!” 成千上万的散弹在此起彼伏的声声炮火中就像冰雹一样打了出去,奔在最前面的蒙古骑兵就像撞在了一堵坚硬的无形之墙上,顷刻间人仰马翻,由于惯性使然后续跟进的战马根本就沒有时间刹住脚,踩踏在倒地的人马身上,顿时就是一片血肉横飞,由于马腿下脚深浅不一,很多战马失去了重心,纷纷摔倒在地,折断了马腿,至于马上的骑手则被狠狠的甩了出去…… 仅仅一轮炮击,就将整整数千人的骑兵前锋打的七零八落,后续战马由于受到炮火猛烈响声的惊吓,纷纷失去了理智成为惊马,任由骑手努力约束仍旧漫无目的的逃散开去。 跟在前锋后面的蒙古骑兵眼见如此惨况,立时就改变了冲击炮兵的主意,划了一道弧线之后,又逗乐个圈子直奔步战营的侧翼而去。鲁之藩在后方观战气的连连跺脚,大骂蒙古八旗骑兵主将无能,大炮齐射之后装填需要不少时间,正可以趁机冲击而上,一举将它们冲垮,而那蠢货竟然临阵退缩了。 不过,们股骑兵将目标选中了三卫军之后便更加倒霉,海森堡并沒有打算放过他们,于浓雾之中预估了他们的前进轨迹之后,下令炮兵调整炮口,装填实心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一十章 典使吐血 鲁之藩大骂蒙古八旗主将的同时,决定放手进行最后一搏,断然下令所有汉军旗士兵放弃结阵大举出击。他判断三卫军的炮兵在此时必然仍旧在以蒙古八旗骑兵为炮击目标,而汉军旗的步兵们正可以趁此机会冲将上去,一举将他们铲除殆尽。 鲁之藩望着战场中浓烈的白色硝烟,眼中充满了期待,尽管浓烟遮挡住了三卫军主力步军,但同时也为他们提供了绝佳的掩护,只要能将他们的炮兵消灭掉,这场仗就还有得打。 汉八旗的步兵有上万众,同时出击所带來的喊杀踏地之声也是极为震撼的,这种气势甚至让鲁之藩产生了一丝错觉,仿佛他们不是最后一击,而是在最后关头发动制胜的最后一击! 但是,鲁之藩很快就醒悟过來,那不过是他美好的一厢情愿罢了。鲁之藩在出征之前曾假设了数十种结果,却万万料想不到等待他的竟是这种孤注一掷,险中求胜的结局。明军的战斗力明明是不及大清军的,即便此前在高阳时,李信也是凭借这淫巧奇技而取胜,这些明军怎么可能在堂堂对阵之时就能击败数倍于他们的大清军呢? 怀着这种难以置信,鲁之藩紧随在汉军旗步兵之后也冲了上去,他虽然是个读书人,但也还有几分胆气,虽然战阵厮杀不在行,却不能独自躲在大军后面偷生,他要让汉军旗的士兵们看到,无论前面等待他们的是什么,他鲁之藩都一直与其患难与共! “杀,杀,杀!” 鲁之藩心潮澎湃之下,连续喊了三声杀!这三声杀也在关键时刻,将已经低迷到谷底的汉军旗士气又拉了上來,也跟着嘶吼道:“杀杀杀!” 喊杀之后便一头扎进了浓烈的白色硝烟之中,三卫军的炮兵就躲在其中,这些炮兵虽然打的选,但若是被步兵近了身,便只能任人宰割。但是,现实再一次将鲁之藩的希望所砸碎。 浓烈的硝烟里再次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炮击声,鲁之藩不过是一愣神的功夫,汉军旗步兵便再次被数十枚炮弹组成的铁犁犁了个血肉模糊。 “又中计了!” 鲁之藩此时也顾不得斯文连绵,大声骂道。到了此时此刻,便是想回头也不可能,只好一条道跑到黑。 “冲啊,冲啊,跟着我冲!前面就是明军的炮兵,只要被咱们近了身,他们就是待宰的羔羊!” 在喊话激励士气的同时,鲁之藩又让身边的亲兵齐声高喊,直到近万人都跟着喊了起來,于是所有人都明白了鲁先生的意思,对方的炮兵不擅近战,只要冲的够快,就能一举扭转败局。 在这之后,汉军旗的步兵们再一次加快了脚下速度,呼喝着向前冲去,但突如其來的打击却又让他们彻底的蒙圈了。 浓烈的烟雾中传來了齐整而又清脆的爆响,噼噼啪啪就像在放爆竹,只不过规模上大的许多,紧随其后的则是前锋步兵的哀号惨叫。 他们不但沒能摸到三卫军的影子,反而在浓烈的硝烟中被三卫军所偷袭。鲁之藩由于冲的太过靠前,大腿上也被一枚铅弹所击中,那感觉就像被黄蜂蛰了一下,也许是距离过远,力道已经用尽,只是将他的大腿打了一个深深的紫斑。 这不是大炮的声音,而是火枪齐射。这种声音鲁之藩再熟悉不过,在高阳时李信便是凭借着这种排成一排排的火枪兵,敢于对抗与之人数相当的鞑子兵。只不过不同的是,到了今时今日,就连李信的麾下军将都狂妄到以数千人之人马就敢攻击万人以上的蒙古八旗和汉军旗的联军,而且还占尽了优势。 鲁之藩只觉得自己以往所有的认知都被颠覆了,在此战之前一切的筹谋和假设全部落空,因为过度的低估了三卫军的战斗力,竟然使他生生吃了这一个大亏! 就在鲁之藩心中滋味万千,愁肠百转之时,噩梦只不过才刚刚开始。很快一轮又一轮的火枪齐射打了过來,浓烟之中能见度极低,汉军旗的步兵们看不清三卫军究竟在他们嫩前方多远,只能像沒头的苍蝇一般,疯狂的向前向前再向前。 偏偏漏屋又逢连夜雨,三卫军的炮兵就像鬼魅幽灵一样,再次发起了齐射,汉军旗的步兵们本來经由鲁之藩提起來的士气因为双重打击之下,再次惨痛的跌落。 心情沮丧到了极点的鲁之藩突然有一种莫名的直觉,三卫军的炮兵就在他们的右翼,如果此时向右翼发起突袭,说不定就能得手。一念及此,便嘶声吼道:“停止前进,所有人跟着我往右冲,往右冲!” “往右冲!” 鲁之藩身边的亲兵再一次齐声高喊着他的军令,很快往右冲的声音就传遍了整个浓烟之中的汉军旗步兵。 命运之手终于眷顾了鲁之藩一次,所有汉军旗步兵们向右冲了沒多久便一举冲出了浓烈的硝烟,而汉森堡的第一炮兵营便已经尽在咫尺。一时之间,鲁之藩竟然有几分难以置信,这一次终于让他占了先机。 海森堡也沒想到那个愚蠢的鞑子主将竟然能往右翼冲出硝烟,现在与之突然面对面对峙,竟然使得他麾下的小伙子们面临自打第一炮兵营成军以來,最为严峻的危险。 怎么办,海森堡飞速的盘算着,却绝望的发现,除了与之短兵相接竟然沒有更好的办法。而他的步兵自打接受训练以來,都是学习如何操纵大炮,至于如何杀敌,他们与乡间的民壮则不相上下! 汉军旗近万大军逐渐涌出浓烈的硝烟,就像露出了恐怖的冰山一角,反观海森堡的炮兵营,只有不到一千人,双方实力悬殊至极,不用交战胜负便已经分出來了。 拼了!战场形势千变万化,炮兵们临阵装填已经來不及,此时比的就是对敌的勇气,逃是死,迎战也是死,何不死个轰轰烈烈! 鲁之藩终于醒悟了过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歼灭了三卫军的炮兵营,汉军旗士兵们必然会士气重振,到时候重整旗鼓,就算不能一战取胜,从容撤退则当非难事。不过他很快否定了这种寄希望于后路的想法,此战如果不胜,他在满清的前途也就完蛋了,沒有足够的功劳和胜绩傍身,就算礼贤下士如多尔衮恐怕也会弃之如敝履吧,毕竟他们需要的是能打胜仗的主帅,而不是丢盔卸甲,损兵折将的无能之辈。 自打投了满清之后,鲁之藩一直姿态甚高,即便口中不说,也将自己视作身具大才之人,只是一直沒有施展的机会而已。就凭借着这份孤高冷傲,他得到了多尔衮与日俱增的敬重。但是,此战之后以往那种君明臣贤的假象应当不会再出现了吧。 一阵黯然神伤之后,鲁之藩甩掉了纷乱的想法,眼下已经有了转败为胜的转机,如何竟多愁善感,患得患失起來?此前的豪气哪里去了?大不了功若不成,成仁便是!想通此中关节之后,鲁之藩振作精神,强令冲击三卫军炮兵营,不管结局如何先将这到嘴的肥肉吃掉再说。 海森堡已经做好了决一死战的准备,此时的他已经來不及回顾自己这匆忙的一生,甚至顾不上回头向西看一眼家乡的方向。 “小伙子们,在海森堡的心理面,你们永远都是最优秀的炮兵,沒人能超越你们……”海森堡竖起了大拇指,再一次毫不吝啬的夸赞了一番,可这一次他却并沒有如以往一样许之以大鱼大肉,声音陡转直下:“鞑子大军就在眼前,等待你们的将是一场九死一生的大战!三卫军的炮兵沒有孬种,从來只能迎着危险迎上去。下面,大伙随我冲阵杀敌去!” 张小鸠将腰间的雁翎刀抽了出來,冲上面狠狠啐了一口,又用袖子擦拭了一下。 “海营官你还欠俺们一顿可劲吃管够的大鱼大肉呢,这一战过后可别再食言了啊!” “对,欠俺们的鱼肉不能再抵赖了,杀完了鞑子可要兑现……” 海森堡的眼睛湿润了,就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竟然在这种生死绝境之中,第一次找到了在这片土地上的归属感。他用生硬而又音调奇怪的汉话,嘶吼着:“杀鞑子!” 鲁之藩突然觉得脚下的大地颤抖了一下,紧接着便是马蹄狠狠踏地之声,仅仅瞬间的功夫便由远及近越來越响。 有眼尖的人突然指向北方,尖叫道:“骑,骑兵!” “援兵來了!援兵來了!” 张小鸠指着北方扬起的漫天尘土,果见一只骑兵以几近极限的速度疾驰而來,眨眼便是几十步,脚下的大地也颤抖的越來越厉害。 海森堡终于沒能忍住,他第一次失态了,高擎起手中的雁翎刀,第一个带头冲了上去。炮兵的荣誉不容作贱,只有冲锋冲锋再冲锋! 眼看着北方漫天的尘土,鲁之藩只觉得脑中轰然作响,身子摇晃了两下,终于沒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一十一章 典使汉奸 是李信來了,征西前将军的大旗迎风猎猎,耀眼无比。鲁之藩终于忍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來,惊得身旁亲兵手忙脚乱扑将上來查探情况。最初他们以为鲁先生受了伤,但在一阵摸索过后鲁之藩很快又悠悠醒转,第一句话就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大势已去,赶快逃命去吧!” “先生,先生?您说什么?” 鲁之藩不顾胸前一片殷虹,挣扎着起身瞄向远处越來越近的那杆耀眼将旗,无限失落的重复道:“事已至此,已经无可挽回,赶快下令全军……” 说到此处,鲁之藩停顿了,下令全军逃走吗?虽然理应如此,但他却突然醒悟过來,只要他的这个命令一下,整支大军就将不战而败,彻底沦为明军任意追杀的鱼肉。反倒是拼死一战,还能多杀上一两个明军。 鲁之藩突然有些恍惚,产生了自己还属于明军一方的错觉,这胜利是明军的胜利,仿佛他仍旧还属于明军一方。可是,当真造化弄人,为何自家加入了大清之后,第一次独立领军就破天荒的败了呢?真让人不甘心啊!明明大清军对战明军都是十场九胜,就这一场败仗为何偏偏就让自己赶上了? 难道连老天都瞧不起自己这二臣吗? 鲁之藩仰面朝天,心底里发出了不甘的呐喊,也就是瞬间的功夫,这种心底里发出的愤怒之情反而激起了他读书人的倔强。 “什么老天运数,都是狗屁!今儿我鲁之藩就要让你们看看,你们那奸诈狡黠的伎俩一定会落空的!” 他仰面望天突然喊了起來,将亲兵们吓的不轻清,这些人都是多尔衮的心腹,都是正儿八经的满人,曾得了保护鲁之藩的死命令,每一个敢掉以轻心。不过,鲁之藩喊的却是汉话,他们听的并不真切,准备上前去护着鲁之藩免遭明军冲击带來的伤害。 谁知鲁之藩却陡然间恢复了正常,用满语命令身边的亲兵。 “走!现在就撤!” 这回他们总算确认了鲁先生的命令,数百人护着他一头扎进了浓烈的白色硝烟之中,至于他的中军将旗则被刻意留了下來,这是为了吸引明军的注意力。 亲兵们终于醒悟过來,鲁先生这是在自断双臂,丢车保帅。他们本來就是满人,对这些汉军旗的汉人们好感并不高,死了就死了,反正汉人多的是,每年都要大批的汉人投降,杀都杀不完,死绝了一批再招募一批便是。这些人反而还佩服陆先生有决断,果然是不世出的先生,难怪多罗贝勒如此看重,战场决断竟然连眼睛都眨一下。 但是,随李信疾驰而來的骑兵哪里那么容易就让鲁之藩得逞了,营官主将陆九手中令旗一挥,立即便有一支偏师也追进了浓烈的硝烟之中。 追兵与逃兵很快就撞到了一起,清军的马力由于先前的战斗而损失甚大,因此在和三卫军骑兵比起來马力稍显不足。眼见着被疯狂的缠住,鲁之藩竟然突然下令反戈一击,他的亲兵都是满八旗骑兵,战斗力果然不同凡响,于瞬间就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当即就将陆九分出的这支偏师打的有些措手不及。 汉人骑兵和满清的骑兵在单兵战斗力上还是有着一定差距的,尤其是人数相当,而对方又绝地一击的情形之下,很快便显现出了劣势。陆九正要率部全部压上去,却被李信阻止。 “不可!你我虚张声势全赖这突然性,一旦让鲁之藩意识到了咱们这支援兵的实力,反倒会弄巧成拙,就让他逃去!” 三卫军的骑兵虽然在对方的暴起发难之下有些手忙脚乱,但平日里训练有素的效果很快就显露了出來,他们并不打算与之胶着,而是划了一道弧线,轻而易举的就与之脱离。这是个明智之举,鲁之藩并沒有察觉有异,反而觉得应当趁他们调转马头的机会,赶紧冲进战场中弥漫的硝烟之中,以掩护自家骑兵的身形。 但是就在这一瞬间,本來已经奔开的三卫军骑兵突然來了一次真正的回马枪,手中短枪指向后面忽然开火,将一些大意的亲兵打落马下,这就彻底断绝了他们的追击之心,又当即想起了鲁先生撤退的命令,赶紧追随着鲁先生的脚步逃命而去。 这一幕一点不落的都落入陆九的眼中,他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里满是可惜。 “真是不甘心啊,就让这条大鱼如此溜掉了!” 李信早就减缓了马速,笑道:“鲁之藩也算大鱼?在明朝不过籍籍无名,虽然对多尔衮而言算是一个人物,但我们若是捉了便如鸡肋一般!” 陆九倔强的很,任凭李信如此说,仍旧是惋惜不已。 “让这汉奸跑了总归是难出心头恶气,一想起他在高阳时的所作所为,真想将此人绑缚于马前,好好质问一番,当初那个义正言辞的鲁典史去哪了?为何就当了汉奸?十三哥你猜他会不会找个地缝钻进去?” 李信盯着鲁之藩逐渐隐沒在硝烟中背影,缓缓道:“莫要说负气之言,就算让鲁之藩这罕见逃走了,他的下场恐怕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闻听李信之言,陆九做恍然大悟状,一摊双手。 “十三哥说的是,鞑子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这丢盔弃甲葬送了大军的败将?杀头都是沒准的事,可哪里有咱们亲自惩处來的过瘾?想想这厮在高阳时那副清高的德行,在那就像杀杀他当年的威风,让他无言以对沒面目立于十三哥脚下!” 李信很快便转移了话題,指着那仍旧立在前方的鲁之藩将旗,对陆九下令:“时机到了,你我兄弟亲自去将那汉奸的将旗砍了如何?” 只见后续跟进的骑兵纷纷解去了绑缚在马尾的树枝,原來这支援兵其实只有千余人,之所以造成了漫天扬尘大军开到的假象,还多亏了这树枝的功劳。 陆九又是一番调笑:“那汉奸鲁之藩若是知道了自己竟然是被这些树枝吓退的,不知是不是肠子都要悔青了?” 他对鲁之藩实在是厌恶极了,当初高阳城中的雷县令与周瑾一心构陷十三哥,若是沒有这位典使的默许或首肯,他们两人无兵无权,怎么可能就轻易得逞了?他甚至连那当朝声威赫赫的孙承宗孙阁老都一并恨上了,这个老东西也不是甚好鸟,若是他肯出面说一两句公道话,谁还敢肆无忌惮的构陷忠良?说白了还是信不过自家十三哥,以为榨干了十三哥的利用价值,这才都打起了卸磨杀驴的主意。 不过,陆九对孙承宗的恨意可从未在李信的面前提及过,他能看出來李信直到此时此刻对那位孙阁老仍旧是推崇备至,或许有一天这些个大奸似忠的老东西们一个个都会露出狐狸尾巴的。只是,他却不希望自己所猜测的会成为现实,毕竟这样只会让人更加难过,他们这些人为了大明拼死拼活最终得到了什么?除了猜忌和打压,恐怕也就沒剩下什么了。 李信发觉了陆九的神思恍惚,当即警告他:“战阵之上岂可走神?冷箭流矢可都沒长眼睛!” 陆九当即回过神來,却嘿嘿笑着回应:“鞑子冷箭就是长了眼睛也射不到咱身上!”话音未落叮的一声,正有一支流矢撞在了他的铁甲叶子上,只不过由于力道已经用尽,难以穿透铁甲,跌落于地。尽管嘴硬,还是将陆九惊起了一身的冷汗來。 鲁之藩的将旗周边已经沒有多少人,目睹了自家主将撤走的汉军旗士兵们不知所措,而那些于浓烈硝烟中未及冲出之士兵则对前方的情形毫不知晓,仍旧在向前冲锋,由于失去了协调的指挥整支人马很快就陷入了混乱。 李信和陆九所率领的千余骑兵就在这个时候冲了上來,汉军旗的士兵纷纷退避躲闪,试图避开这些來势汹汹的明军,冲在最前方的一名三卫军骑兵挥起雁翎刀,抡圆了朝鲁之藩的将旗砍去,手腕粗的旗杆应声断成两节,白色的降旗顷刻跌落于地,任由赶上來的骑兵践踏…… 而汉军旗的许多士兵则刚刚冲出硝烟,突然目睹了鲁先生将旗倒下的一幕,顿时便傻眼了。很快关于鲁之藩被当茶砍杀的喊话在战场上迅速被传了开來,也不知是谁先带的头…… “鲁先生阵亡了,被明军大将砍落马下……” 将为兵之胆,一旦鲁先生被阵斩的消息传开,而且当事人又沒在第一时间出面澄清,汉军旗便出现了塌方式的崩溃,他们的战斗意志本就不如满清八旗,又失去了主将,终于不可遏止的溃退开去。 而那些还沒來得及冲出硝烟的后续汉军旗士兵们,则连冲出去的机会都沒有了,看到前方的大军溃退折返,当即也跟着逃命去了。 海森堡意识到了机会,立即放弃拼命的打算,他们最拿手的还是大炮,此刻沒有什么比大炮更有用。 “小伙子们赶紧就位,装填散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一十二章 远虑近忧 海森堡的炮兵们趁乱再次向汉军旗开火,成千上万的散弹被喷射出去,大批的士兵像割韭菜一般被扫倒。这更加剧了汉八旗的溃退,崩溃的效果被这一轮齐射加强了,很多人甚至都扔掉了手中的兵器,只为能在逃命的时候跑的更快,万一被明军的大炮打中,就算不死也得残废,哪能有好果子吃? “穷寇莫追,咱们在外围杀杀落单的鞑子,至于追歼的任务就交给海森堡吧……” 陆九本來想再追杀一番,在得到了李信的命令后,便放弃了继续追击,毕竟硝烟中敌情不明,贸然冲战场中浓烈的硝烟中去并不明智,不如在外围游弋伺机斩杀散落的鞑子兵。 陆九看了一眼又重新振作起來操炮的海森堡,这红毛鬼还真是让人佩服,打起仗來就像命不是自己的一般,这就给他造成了一种假象,认为红毛鬼打仗一个个都是不要命的,并在私底下警告自己,以后如果遇到了红毛鬼,一定要千万小心,打仗不要命的对手实在不好对付。 有时陆九甚至觉得可惜,如此勇武之人不去当步兵实在可惜了,因为在三卫军中只有步战营是攻坚的主力序列,就连他所率领的骑兵都只能敲敲边鼓,捡捡残羹冷炙。再看海森堡每次一打仗就两眼放光的模样,炮兵明明是躲在步兵后面的东西,非要顶着危险冲在最前面,他也是佩服的不行不行的。 陆九一直对鲁之藩耿耿于怀,既然不能冲进硝烟中去,便带着骑兵主力沿着战场的边缘往另一侧兜去。此时程铭九的步战营已经与鲁之藩所部的蒙古八旗纠缠在一起。蒙古八旗在经过了最初的劣势之后,很快就放弃了猛冲猛打的战术,而是不断的骚扰蚕食。虽然不能对明军造成致命的伤害,却能拖住他们的前进脚步。 蒙古八旗的主将当然不是蠢货,他是打算由自己拖住三卫军的步战营,然后等鲁之藩率汉军旗消灭掉炮兵营以后再折返回來,两军夹击一举将其击溃歼灭。 主意打的虽然好,但是他们却还沒想到,浓烈的硝烟中已经出现了不可逆转的变化,他们所期待的两军夹击注定不会出现。而程铭九此时则陷入了焦虑之中,如果再继续被这群蒙古骑兵缠住,他们的处境就不妙了。 程铭九指挥过历次三卫军的大战,在方阵的使用上算是军中元老,无出其右。当即便将二线的后备人马组织起來,与一线互成犄角之势,一旦蒙古骑兵进攻主力方阵时,二线的方阵则从另一侧掩护,进行齐射,如此便减小了蒙古八旗可供骚扰的可接触面。 而步战营则趁此机会加快行军速度,炮兵是绝对不能丢下不管的,无论如何都要将那红毛番鬼的救回來。就在程铭九急吼吼前进的当口,第一批汉军旗溃兵出现了。尽管他不明所以,还是当即下令进行齐射阻击。 齐射很成功,汉军旗的溃兵已经崩溃,沒有指挥协调,乱哄哄的挤在一起,就是想改变方向都很难。齐射的铅弹冰雹一样砸了过去,立即便扫倒一片。这种恐怖的伤亡,终于迫使汉军旗的溃兵们转向了,转而往东而去。 程铭九如何能放过这个机会,当即对汉军旗的溃兵紧追不舍,齐射一轮又一轮,每一次齐射就有上百人倒下,几轮之后就是上千人倒下。程铭九敏锐的意识到,汉军旗能够如此惨败,绝不是海森堡的炮兵所造成的,沒准是大将军的援兵到了。 一念及此,程铭九当即令人呼喊大将军來了,援兵來了。 训练有素的三卫军步战营喊起口号來都整齐划一,直透云霄,很多蒙古八旗的军将都听得懂汉话,在见到汉军旗崩溃的逃兵之后本就心惊不已,突然又听到三卫军纷纷呼喊,他们的援兵來了,一个个也顿时战意全消,士气陡然急转直下,进攻的势头就此就矮了下去。 战场的形式在李信出现以后,一边倒的倒向了三卫军。突然袭击的目的达到,这一千多骑兵的作用也就到达了极限。随着战事的推进,汉八旗彻底完蛋,蒙古八旗也随时准备逃走,整个战场的胜局基本已经被三卫军锁定。陆九准备冒险去追击鲁之藩,李信也不再阻拦,任由他去。 不过他却对此并不抱多大希望,如果鲁之藩能在率先逃走的情形下还能被陆九生擒活捉,那多尔衮的一双眼睛可算是瞎的可以。 李信的判断果然沒错,鲁之藩早就逃之夭夭,陆九在乱军之中左冲右突,一直都沒发现鲁之藩的影子,气急败坏之下便追着一群溃兵猛冲猛打,一时间倒斩获颇多,杀敌无算。 李信并沒有随之加入追杀的行列中,而是带着亲兵赶往一处光秃秃的高地,俯瞰整个战场。只见绝大多数的汉军旗步兵都争先恐后的逃窜进密林之中,而大股的蒙古八旗骑兵则只能沿着官道逃窜,相对追击那些进入密林的溃兵,追击蒙古八旗的骑兵们更为容易一些。他当即令人吹角挥动令旗,让陆九放弃追杀汉军旗,转而追击蒙古八旗骑兵。 这股蒙古八旗骑兵也许是慌不择路,居然一路向南往边墙内逃去,陆九接到命令之后立即尾随追击。程铭九则即将所部分成两部分,第一线紧随在陆九的骑兵之后以作后应,第二线则留下來继续清理满清汉军旗的残兵。 眼看着一战大获全胜,李信却生不起半分高兴來,早在几天前他已经得到了消息,浑源州发生了大屠杀,十几万人口被屠杀殆尽,尸体堆积如山,崇祯皇帝为此还吐了血。这一战之后,大同府算是被彻底打烂了,想恢复元气沒有数年之功恐怕难上加难。 况且还有镶白旗的固山额真图尔格还游弋在山西腹地,这个人就像是一枚定时炸弹,如果不尽快将此人揪出來干掉,万一再让他來一次大屠杀后果不堪设想。 再者,朝堂之上的变化也令人忧心不已。孙承宗风疾已经不能视事,而顶替他的人竟然是一向视自己为眼中钉肉中刺的杨嗣昌,有了这样一个恶邻,自己所面临的局势更显扑朔迷离。 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自从于蒙古草原南下以后,与南面的通信逐渐恢复,除了以上两点远犹以外,还有近忧。亲兵营官牛蛋被控投敌,罗织罪名的人其心险恶昭然若揭,显然是为了对付自己。 李信叹了一口气,他万万想不到,自己在前方作战,后方便已经有人迫不及待的开始无中生有,落井下石了。如此卑鄙龌龊,不顾大局,自毁栋梁,如果崇祯皇帝还能容忍如此宵小横行于朝堂之上,大明岂能不亡? 李信现在唯一担忧的是崇祯皇帝对自己的态度,如果他还一如既往的信任自己,那么这些诬告,在自己胜利回师之后便都会烟消云散。可如果崇祯皇帝因此而对自己产生了疑虑和猜忌,那么他的处境就极为不妙了。朝廷上四处都是敌人,不会有大臣肯为自己说话,失去了皇帝的信任就等于失去了立足于大明的根基。 别看现在三卫军风生水起,也许只要皇帝的一句话,就能将其彻底毁了。在此之前,李信对这一点的认识还不够情形深刻,但是现在的危机感却如影随形。 就在昨天,太原派來的人找到了他们,带來了一则更让人愤怒不已的消息。朝廷拨款二十万两给山西赈济灾民,但到了太原以后居然只剩下了两千两。沿途各级官吏对这笔银子上下其手,竟然做下了如此令人发指的行为。 他能怎么做?和直隶山西两省的地方官为敌,去一一讨还那二十万两白银吗?还嫌三卫军在朝野树敌不够多吗? 大同的战局已经接近尾声,清军的这次突袭注定失败,孤军深入的图尔格早晚会覆灭,已经不足为虑,但是却沒有赢家。打赢了战争的李信一样也是输家,摆在他面前的局面比一团乱麻还乱。千头万绪思虑起來,竟然有难以下手之感。 最后,他还是决定只挑两件事做,一是像皇帝表明忠心,二是全力应对已经到來的饥荒,一定不能让自己的老巢陷入混乱,再出现流贼复起的局面。 李信破天荒亲笔书写了一封奏疏,虽然歪歪扭扭却是情真意切,痛陈内心之忧虑,更驳斥了那些构陷自己叛国投敌的谣言,其中也还解释了他攻略蒙古的意图。并声言,此战过后漠南蒙古各部联盟的首领便会进京朝觐。 回京的路已经通了,由于传旨被滞留在军中的高铿到了此时便决定返京,李信将那封平生第一次亲自书写的奏书托由他带回京城去,转呈皇帝朱由检。 “李将军,咱们就此别过,咱家不虚此行,一定会将各种实情一一禀明万岁,绝对不会让朝中的宵小得逞,您就放心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一十三章 蜕变成鬼 鲁之藩并沒有向北逃出边墙,而是一路往南准备去寻图尔格,他不甘心就如此灰溜溜的逃回辽东去,那可真就功亏一篑了,眼下只有图尔格的大军是仅剩下的翻身之根本。 所以他不顾一切的带着身边的百余亲兵沿着图尔格烧杀抢掠的路线由镇虏卫直往南而去,但是他却忽然绝望的发现,位于镇虏卫城西南方的阳和卫就像是一道壁垒拦在了他的面前,由于这座城修的十分完备,又有三卫军擅长的诸多火器,当初无论是鲁之藩还是图尔格都为了节省人力而沒有主动去进攻这座位置上并不甚重要的城堡。 只是兵败向南挺近的现在,这座当初显得次要的城堡,竟然突然变得异常重要起來。阳和卫的明军守将显然是加强了此地的防务。到处都是明军的探马游骑,一个不小心若是被他们发现,恐怕便将在劫难逃。 他该怎么办?究竟是一意向南,还是折返辽东?这个疑问只在脑子里转了一下念头,鲁之藩就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前者,毕竟选择了后者就等于选择了失败,满清虽然礼贤下士,但是对战败者也不从怜悯,这是一个属于强者的朝廷,弱者将注定被大局所淘汰,只是他从來都未曾想到过,自己居然也成了一个可耻的失败者。 “先生,前面发现明军游骑……” 鲁之藩心头悚然一惊,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现在大军已经丢的干净,自己已经和一日前不可同日而语。 “快,避往那里!” 鲁之藩手指不远处的密林,那里是密密麻麻的林子,下面则到处都丛生着灌木,战马到了里面几乎寸步难行,必须要人工用马刀开出一条路來。 “先生,这样下去咱们早晚得暴露行踪,明军的斥候肯定会发现咱们砍了灌木的痕迹。” 鲁之藩冷静下來之后,才颓然发现,现实果如那亲兵所言,可若不如此还能有第二条路可选吗?两个字陡然在脑子里蹦了出來。 “杀马!” 就在想到的同时,这两个字也从鲁之藩的嘴里挤了出來。亲兵们都被鲁之藩的话惊呆了,战马可是他们的宝贝,而且是用來逃命的最后依靠,若是将战马杀了,那从此以后便再沒有退路。 鲁之藩见到众人犹豫了心中一动,居然在这种危机四伏的环境中为大伙讲起了故事。 “汉人有个典故,不知诸位听说过沒?” 亲兵们都是一等一的精锐,眼见兵败对鲁之藩,心中是多有微词的,可听说他要讲什么汉人的典故,便都靠了上來,竖起耳朵打算听听他要讲什么。 清廷上下对汉人的一部《三国演义》推崇备至,上至皇太极多尔衮等权贵,夏至一些区区小官都能信口讲上几个段子,甚至他们的很多用兵方略便都出自此书。这就出现了一种奇怪的现象,清廷上下对明朝当今从皇帝到臣子都蔑视至极,但对他们的祖宗历史却评价的相当之高,很多古往今來的典故更是当作一些生动的教材來推广。 正义为如此,这些亲兵们在听说了鲁之藩打算说一个典故,便都忘了密林外危险的存在,而聚集到一起,聚精会神的等着鲁先生开讲。 “汉人里有一个大大的英雄,名叫项羽!” “先生先生,这个项羽是三国里大英雄吗?” 有人急促的将其打断,求知欲极强的问道。在他们看來,天下英雄无不出自三国,简直是天经地义,顺理成章的事。鲁之藩看向那名想他提问的亲兵,笑着摇头。 “非也!项羽号称西楚霸王,是楚国名将项燕之孙……” “项燕是谁?他的孙子都做过些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怎么从未听过?和刘关张比,谁更厉害?” 鲁之藩的心里充满了不屑,刘关张是什么东西,怎么可能和项羽相比,当年那句古语岂是白白流传的。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项羽就是这楚人中的佼佼者!” 他的满人亲兵中绝大多数都是文盲,偶尔间或有个半文盲就可以称之为知识分子了,但听过项羽的人却寥寥无几。终于有一个人拍了一把大腿,似恍然大悟,兴奋的提问道:“听说汉人隋唐之前有个大秦,苻坚皇帝武功了得,说的可是灭掉这个苻坚皇帝的英雄?” 鲁之藩一脸的不以为然,但又不愿意打击他们,只好不再卖关子。 “说起项羽你们不知道,但汉朝总该听说过吧?” “嗯,三国便是汉末,南蛮汉人的族名都來源于此,是南蛮历史上最了不起的时代!” 好在三国这一段历史时期属于汉朝末年,亲兵们总算是沒有张冠李戴。 “汉朝的开创者,高帝刘邦都曾在这项羽手下战战兢兢。而且汉朝之前,还有一个强大而短暂的王朝,也是第一次完成了华夏大一统的朝代,秦朝,便是在此人手中灭亡!” “第一次统一华夏?还真是厉害……” “如此说來,这个项羽还真大英雄,不知放在三国里和五虎上将比一比能排个什么位置……” 鲁之藩实在对这些沒文化的文盲鄙视到了极点,上不得台面的杂剧话本,竟然被这些猴子们奉为天书,也不愿意与之多做解释,而是直入主題。 “项羽在灭秦之时兵微将寡,在一次大战前夕,他度过了大河之后便砸了锅碗,毁掉战船……” 有人立即惊呼: “这,这不是绝了自己的后路吗?” 鲁之藩点头,“正是,这一战乃是灭秦决战,项羽以少打多,以弱灭强,绝了部下们侥幸逃生的后路,大军奋死力战,终于一战功成,流芳千古!” 终于有人恍然大悟。 “先生这是在效仿古人,难不成咱们也來个破釜沉舟?” 鲁之藩欣然点头,终于感觉这些人还算孺子可教。 不论这些满人认不认这个故事,但杀马一事却也沒有人再阻止,很多人一阵不舍之后都毅然将自家的战马一一杀死,然后在林中草草掩埋。 很显然,项羽的故事激励了这些亲兵们的战斗士气,但鲁之藩却并不如他们一样乐观,这次破釜沉舟首先一点要素便是图尔格并沒有因为这次战败,而放弃对他的信任。只要他还能对图尔格的大军有足够的影响力,就能指挥大军横扫山西,甚至度过黄河去河南,去山东折腾一番,让明朝知道他们的厉害。 李信送走了高铿之后,便率领大军一路向南,在经过镇虏卫时,眼看着自己起家之地几乎已经成为了一片废墟心中有感,暗暗发誓一定要阻止这种被满清破关的事发生。 大军于阳和卫获得了足够的补给,接下來的任务便是肃清还流窜在外三关一线的图尔格大军。不过李信此时却得知了一个消息,在阳和卫以东的密林里发现了上百匹被刚刚杀死,又草草掩埋的战马尸体,而且据判断这些战马都是來自辽东,很显然是一股清军溃兵所为。 这个事件绝不是杀马那么简单,直觉告诉李信,这一定和鲁之藩有关系,只是一时间还想不清楚这背后还有什么预料不到的大事。很显然,陆九也对此大为感兴趣,主动向李信请缨,准备去侦查一番。 阳和卫是三卫于边墙内唯一还完好的城堡,此地的安全也绝对不能放松,让陆九率一步骑兵查清楚也好。 “给你一日功夫,务必查清楚杀马的清兵动向!” 就在陆九走了沒多久之后,又有斥候探马送來消息,昨夜曾有人隐约发现有一支百人以上的步卒向南而去,当初以为是鞑子的游骑也沒当回事,但现在发现了上百被杀死的战马与之联系起來便觉不同寻常。 战马在这个时代可是昂贵的战略物资,上百匹战马被集体屠杀,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出來的事。 李信此时几乎已经可以确定,这个鲁之藩居然沒逃回辽东,而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对鲁之藩的胆气颇为佩服,但更多的还是无限惋惜,一句话始终在嘴边绕來绕去,卿本佳人奈何从贼! 如果鲁之藩沒有逃走而是南下,李信便突然意识到,这个典使做事绝对不会无缘无故任意为之,那么他南下必然是去寻找图尔格的大军,然后在带领着这股孤军在山西境内來次破釜沉舟的一次扫荡大战! 亦或是说大屠杀! 李信不寒而栗,在军事作战失败的情形下,如何才能最大可能的报复明军呢?屠杀百姓削弱明朝的实力根基,自然便成了上上之选。一念及此,李信心里那点对鲁之藩还残存的一点点好感荡然无存。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一个从小便受儒家理学熏陶的读书人一旦投了鞑子,怎么做起这些伤天害理,断子绝孙的事來便一点道德负担都沒有呢?难道他们的心里只有个人的成败得失才是最重要的吗? 李信眼中凶光毕露,一个穷凶极恶的鲁之藩已经诞生,他再也不是那个与其在高阳城头并肩作战的鲁典史了,不杀此人如何对得起在这次大战中死伤的千千万万大明军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一十四章 欺人太甚 阳和卫坚挺于鞑子肆虐的**大海之中,并沒有消极防守,在此期间镇抚毛维张曾派出了大量的探马斥候,向四面八方探查敌情,以及大同府各处遭受劫掠的惨况。 汇集了种种情报之后,图尔格一部南下的路线已经再清晰不过,他们由大同城东五十里出南下一路经过西安堡、五里寨、应州、山阴、马邑,最后抵达宁武关。据报在宁武关曾发生大战,似乎守关的官军并不占据上风,由于向南派出的斥候十有**都被射杀,回來的人甚少,因此过了宁武关以后的准确情报也就甚少。 这一点李信倒不甚担心,李信自从接手了外三关的防务以后曾对其大加改进,其中守关的军将一律换成了可靠有能之人,以往那些在军中混吃等死的武官则一律被调离重要职位。他相信整个太原府的所有关城,即便沒了自己的三卫军,就算野战沒有胜算,敌军想要轻易的占了便宜去也不可能。 大军南下歼灭图尔格势在必行,但在这之前李信决定先处理一个人,那就是鲁之藩。此人现在已经如丧家之犬,一路向南更是孤注一掷,不求逃生,只为立功留名,只是这功名即便让他立下了,恐怕也是万世的骂名。 李信又是一阵冷笑,挥笔写就了一封长信,令快马送给陆九,并使人叮嘱陆九,务必如此擒杀鲁之藩其人。同时,他也决定不再等候陆九,大军即刻启程。不过毛维张却在此刻向其进言:“大将军先且慢,下官有一事不吐不快。” 毛维张在这回鞑子入寇的战斗中表现可圈可点,不但保住阳和卫不失,还为三卫军主力的打反击事先探查了大量的可用情报,李信已经有了此战过后保举其为阳和卫指挥使的心思。 “毛镇抚有话但讲无妨!” 毛维张在得到了李信的肯定答复之后,先是起來躬身一礼,然后才郑重道: “大将军可知现在京师之中流传的不利留言?” 李信对此只是略有耳闻,究竟是传到了何种程度却不甚了了,再者眼下战事急迫,他的绝大多数精力都已经被牵扯殆尽,对于这些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的事他是有心而无力了。 毛维张并沒有等待李信回答,而是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书信,双手毕恭毕敬的递给李信。 “这是黄总事途径阳和卫时,托付下关无论如何一定要呈送给大将军的,您一看便知!” 黄胜还真是个有心之人,由他负责搜集各路有关山西与自己的情报果然不负所托。李信从毛维张手中接过了书信,才看了几眼就愤怒至极。京师中各种版本居然早就传的神乎其神,其中尤其以指责自己早就建奴暗通款曲为甚,更指他李信与投靠了鞑子的鲁之藩曾为故交,而建奴也通过鲁之藩许之以高官厚禄,所以才有了今日的山西之乱。 李信忍住了将这封满纸胡言的书信撕成碎片的冲动,转而看向一直等待自己回应的毛维张,问道:“本帅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京师舆论竟然已经糜烂至此,毛镇抚可有建议?” 这些话虽然捕风捉影,但有一点却是杀伤力极大,那就是所有致命的谣言都是通过事实臆想出來的,这叫李信有口难辩。他一时间还真想不出什么好的对策。毛维张似乎早就在等着李信的询问,不假思索的答道:“谣言之事历來如洪水,只要疏导合适便会有惊无险!” 李信当即拱手道:“请毛镇抚教我!” 毛维张忙躲开到一旁。“这可不敢,下官理当为大将军由此一为!大将军应首先解除皇帝的疑虑,只要皇帝的疑虑顿除,民间官场里的风言风语便会失去了他本应有的杀伤力,到时候便可从容应对!” 李信击掌赞道:“好主意,到时候本帅只须再來一次献俘献礼便可使谣言不攻自破!” 毛维张显然也是这个主意,但却皱眉不无忧虑的道:“现在的难处就是沒有一个合适的鞑子俘虏充作献俘的人选。” 李信哈哈大笑,“毛镇抚有所不知了,眼下本帅手中正有一人可当此任。” 听说有合适献俘的俘虏,其身份地位定然不会低了,毛维张双眼放光,进而问道:“是谁?” “努尔哈赤第七子多罗贝勒阿巴泰,毛镇抚说和是否?” “再合适不过了,大将军此战功成,相必万岁定然还会有大恩赏!” 毛维张高兴之下顺嘴便赞了一句,不过这确出动了李信的另一则隐忧。 “本帅却不希望圣上再加官进爵了,不如多给山西一些实惠要來的好。” 看着李信忧心忡忡的模样,毛维张心下一阵凛然,眼前这位马贼出身的大将军,从马贼囚徒到封坛拜将蜕变用了才不到一年时间,这种速度在国朝以來绝无仅有,很难不激起朝中老臣的警觉,也难怪这位大将军心有不安。但能有这种危机意识总是好的,说明李信并沒有被这种急剧的身份地位变化而冲昏了头脑,是一个可以做大事的人,至于这大事究竟是何种大事,毛维张的潜意识里并不愿去细分清楚。 就在毛维张还沉浸于一片纷乱思绪之时,李信却道:“这献俘一事不如便由毛镇抚主持,此事宜快不宜迟,尽早让京师得知大同战局取胜的消息吧!” “这,这如何使得,下官何德何能……” 毛维张凌乱了,李信如此做是在送自己一桩大功啊。 “大将军,阳和卫并沒有完全消除警报,边墙之外还有拜音图的漠北蒙古联军……”正欲推辞却被李信制止。 “拜音图不足为虑,他有漠北蒙古联军,本帅有漠南蒙古联军,只要边墙内的战局沒有倾向于清廷,此人一向谨慎,便不敢南下,恐怕鲁之藩兵败的消息传到草原上,他们也该匆忙撤军了!再说了,宣府不是还有洪承畴的宣府兵吗,他敢來就不怕回不去?” 李信到最后居然提起了宣府军,不过落在毛维张的耳朵里,却是透着些许的讽刺,讽刺那洪承畴心存私利而按兵不动。 远在数百里外的大明京师,洪承畴狠狠的连续打了两个喷嚏,他揉了揉有些发酸的鼻子,整肃了身上的朝服。此刻他可是京师中的大英雄,皇帝眼中的新进红人。 由于在内城大火中处置得当,于众臣中脱颖而出,终于获得了大明天子朱由检的由衷赏识。连续不断的封赏不说,更为重要的,还得到皇帝的青睐,位极人臣已经不再是遥不可及,他的满腔抱负也终于可以有了条件和空间得以施展。 他今日进宫陛见,是打算向皇帝辞行,准备返回宣府去收拾残局。小宦官沒让这位皇帝面前的大红人等的太久,很快就一溜小跑的出了宫门。 “洪部堂随咱家來吧,万岁这会正午睡起來,还得抓紧这点,一会阁臣们也该进宫了……” 小宦官絮絮叨叨,跟在他身后的洪承畴却无限感慨,向他这种地方督抚想见皇帝,若是在以往必须要递上行文奏折等候排号,等皇帝有了空闲才能准许觐见。而这种情况在内城大火后却得到了改变,基本上他相见皇帝,随时随地都可以见到,只要小宦官传进去,皇帝不管多忙都会挤出时间來。 有了这一点,洪承畴也就理解了,李信一介马贼是如何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是如何从一个囚徒窜升一方总镇封坛拜将的。 洪承畴跟着小宦官來到一处便殿,皇帝并沒有在文华殿里。殿中的气氛不错,很显然皇帝的心情不错,见到洪承畴进來,便让小宦官端來了绣墩赐坐。 洪承畴三跪九叩谢恩之后,便坐了下來,不过在皇帝面前哪里敢坐实了,仅仅有小半边的屁股挨了上去,整个屁股大部分还是维持一种悬空状态的,以此显示自己在皇帝面前的战战兢兢。 “洪卿这就要离京了?” 朱由检注视着洪承畴,眼中流露着一种难以捉摸的情绪。洪城忙起身回答道:“臣放心不下宣府战事,眼下每日如坐针毡……” 这一番剖白深得朱由检的心意,又让洪承畴不必拘谨,大可以坐着回话。洪承畴又是谢恩之后,次重新危坐于绣墩之上。 …… 世事无常,有人欢喜得意便必然有人落寞绝望,如果说洪承畴是前者,那么鲁之藩便绝对是后者了。 一连几日來,鲁之藩只觉得自己投入了一个巨大的口袋里,被那个叫陆九的马贼追的疲于奔命,心惊肉跳,想他当初在高阳做典使时缉捕盗贼,周遭山贼响马闻听他鲁典使之名无不色变,后來在高阳一战时更是人生得意,在孙承宗的支持下执掌高阳军政大权,即便是投了鞑子多尔衮也一直对其敬重有加,哪想得到还有今日这等丧家之犬的下场。 逃命密林灌木丛生,身上衣袍早就被刮的破烂不堪,脚底也起满了水泡,每一次迈步都痛不欲生,但他却不敢停下來。 忽然林外声音大作,“三卫军陆九在此,鲁之藩还不出來束手就擒,省得刀剑无眼伤了性命……” 鲁之藩心头火气,好个陆九,实在欺人太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一十五章 一路向南 鲁之藩罕见的暴跳如雷,打算和外面的马贼拼了,结果冲出密林之后却惊讶的发现,除了随风摇摆的灌木树枝以外,哪里有半个鬼影子?见此情景他顿时便恢复了理智,立马就惊出了一身冷汗。心道完蛋了,这不是被人家给诈了出來吗? 谁知预想中的伏兵并沒有出现,尽管他对此十分不解,但还是稍稍出了一口气,很显然马贼李信的追兵并沒有及时赶了过來,他们也许只有个把的游骑斥候在虚张声势而已。 于是鲁之藩同时下达了两个命令,一是派出伸手最为矫健的亲兵追索那几个于林外喊话的明军斥候,务必将其干掉,以免泄露行踪。二是大伙立即急行军,并且改变此前的既定路线,不再往南,而是向东多绕了三十里。 不过,一种不详的预感始终如影随形,此前派出去追索明军斥候的精兵一连七八个,竟然沒一个追赶上來,难保不是出了问題和意外。他该怎么办,是等还是加速逃离?最终在恐惧的驱使下,鲁之藩再一次改变了定好的行军路线,他怕派出去的斥候被俘,交代出了自己的行踪。 直到晚上,马贼李信的追兵迹象再沒有出现。鲁之藩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看來是自己的谨慎小心取得了效果,终于可以暂且安稳一阵,但是就在他以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的时候,前方忽然亮起了如同白昼一般的火把阵來。 这可将鲁之藩惊的心头一跳,前面居然有伏兵,本來打算再次休息的他也顾不上休息,再一次亡命而逃。向东向南似乎都有伏兵,都去不得,那么他所能选择的便只有向北或向西。 而在他看來,马贼李信一定想不到自己会重新向北折返,于是带着身边重新聚集起來的数百亲兵连夜又往北逃窜。不过,他的如意算盘显然是打错了,刚走了十里不到的距离,北面居然也亮起了如同白昼一般的火把阵來。 鲁之藩惊惧莫名,难道他只能向西而去了?但是他心头猛然一动,马贼李信既然如此安排,必然不会粗心放过任何一点漏洞,那么可以想见,只要自己往西去沒准就会落入了那厮的全套。想到此处,鲁之藩又冷静下來在心里紧紧的盘算了一番。自己向东走的计划是即兴而为,事先沒人知道,马贼李信也不可能实现就未雨绸缪。 那么这几面的伏兵中必然有一到两面是虚张声势而已,如何自己就此便被吓破了胆子?因此鲁之藩决定赌一把,又重新往东而去,一连出去十里地果然便再沒有异动,但是他也不敢再休息,必须连夜赶路,离开此地越远越好。 又奔出二十里地以后,鲁之藩又转变方向开始向南折去,很快一条已经几近干枯的大河出现于他们面前,在黑漆漆的夜色里静静的流淌着。 这一定就是桑干河了,也就是说越过此河,他便彻底的出了三卫军控制的势力范围。 “渡河!” 鲁之藩大手一挥,数百人徒步过河,这时他开始有几分后悔之前的杀马行为。如果他们现在有马在手,现在怕是已经多走出去五十里开外了。但是,鲁之藩实际上是有他的盘算的,所谓杀马破釜沉舟,是为了断绝这些满清亲兵逃跑的后路,沒了战马仅仅靠两条腿就想突破明军于北面的围追堵截无异于痴人说梦,比起來只有向南去寻找图尔格固山额真才是最佳的选择。 因此,鲁之藩放弃了休息的打算,昼夜兼程,过了桑干河以后更是甩开了两条腿一路向南。但是宁武关却要沿着官道向西才是正路。越往南密林越少,可供他们掩护的地方也越來越少,鲁之藩刚带着人往西走了不足十里,遥望远处忽然便又亮起了数不清的火把來。这可着实将他吓得不清,如何,如何?这里难道也有伏兵? 到了此时此刻鲁之藩已经不敢冒险,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向南,无论如何也得先将这些人甩掉再说。但是随着一路向南而去,他的一颗心也随之越來越沉重,他终于觉察出似乎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束缚在自己的周遭,似乎自己正一步步走向他们为自己挖好的大坑里 这种预感和猜测很快便被证实,每当他想出人意料的改变方向时,前方十里远必然会亮起数不清的火把。这更让鲁之藩分辨不清楚,究竟有多少人在追捕自己,究竟哪一处才是伏兵? 各种猜测不时的浮上心头,虽然明知有诈却不敢再做孟浪之举,马贼李信既然如此煞费苦心的猫戏老鼠,那么他所图的必然不会简简单单的取自家性命,这背后一定有其他目的。如果自己不配合,反而会遭致意想不到的报复。 鲁之藩此前那种逃出生天的喜悦彻底被无情的现实所砸的粉碎,他已经意识到一切都在那马贼李信的一手掌握之中。鲁之藩毕竟是鲁之藩束手待毙不是他的性格,被人驱使更不符合他的性格。但是有一点他却恍然大悟,自己不按照他们的意图行事,必然会使那马贼李信失望,只要他失望了就必然会有所动作,只要他有了动作就必然能会露出破绽,只要发现了他们的破绽便可以溃围而出。 一念及此,他传令就地休息,天亮再行赶路。在逃亡之时四处都是敌人,本该日伏夜出才是,如此违背常理,必然是出乎马贼李信预料的。果然,到了几近黎明时分,追兵似乎终于忍不住派了人來查探。早就被布置在各处的亲兵立即传回讯息,原來只有北面和西面有所动静,向东和向南都一切如常。 看來三卫军果然是准备仓促,來不及四面设围,但是对方已经知道了自己南下去寻找图尔格的消息,南面居然不设置埋伏,岂不是故意卖出的破绽? 鲁之藩心里顿时便有了底,心道李信啊李信,你肯定料不到我会有此一计來试探你的底细。如此故布疑兵,到头來弄巧成拙,不如实打实的出來大打一场,这回也让你尝尝被戏耍的滋味。 他收起了地图,再次决定向**围,只有那里是三卫军所顾及不到的,再走上几十里地便是群山绵延,一头扎进去就如蛟龙入海,凭那些贼子想逮到这些自小便生长于山林中的满人,才是痴人说梦。 片刻功夫,此前撒出去了斥候陆续赶了回來,得知三卫军果然在南面的关键道路上也设置了伏兵,之所以沒有动静,肯定是诱敌之计啊。鲁之藩一念及此便为先前的决定而觉得有几分得意。 心中暗暗下了决定,就给那马贼來个日行百里,大跨度转进,让他们瞧瞧满人便是沒了四条腿的马一样有着非凡的战斗力。 “鲁先生,前面有个堡寨,咱们是否进去看看里面……” 如此一路急进,也不知走了多远,前方斥候忽然回报有特殊发现,鲁之藩一愣惊出了满身的冷汗,以为又有了伏兵,此时虽然已经接近黎明,但太阳还未升起,仍旧伸手不见五指,在漆黑的夜色中似乎看不出前面有人的迹象,应是荒废了的堡寨。 斥候仔细观察后果然是一座废弃的堡寨。鲁之藩心下了然,此前图尔格大军曾在大同府的几个州县大肆屠杀,看來这个堡寨当是在那个时候被废弃的。 眼下随行的亲兵经过一日夜的大战,早就饥肠辘辘疲惫不堪,这个明军废弃的堡寨里说不定就有來不及带走或者销毁的粮食。很多人都期待的看着鲁先生,等他下决定。鲁之藩虽然于夜色中桥不清楚众人的表情,却依旧能感受到他们热切的目光。 鲁之藩不愿扫兴,耸耸鼻子,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种难言的味道。“进去搜寻一下,看看有什么可供果腹的吃食!” 亲兵们俱是一阵特意压低了声音的欢呼,兴高采烈一齐奔了过去,就连鲁之藩都在其中,也期盼着里面有些可供果腹的东西,不想到吃的还好,这一想了起來,顿时便觉得腹中饥饿难耐,不由得加快了脚下的步伐。一双脚的水泡早就被碾破不知多少次,已经被疼痛折磨的麻木不堪,到了现在反倒不甚难耐了。 鲁之藩忽然发现,先一步冲进堡寨的亲兵们都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呆立当场。便觉一定有异,但瞅着情形也不像是有伏兵,只听耳畔传來阵阵惊恐的呼声。 “南蛮鬼,南蛮鬼!” 鲁之藩不明所以,什么南蛮鬼?三步并作两步也冲进了那废弃的堡寨,一股浓烈的臭气扑鼻而來险些将他冲的呕吐。而此时,早就有亲兵耐受不住伏地吐了起來,奈何腹中早就沒有任何东西,吐出來的除了胃液就是胆汁。 黑暗中只觉得堡寨内层层叠叠的满眼都是不明物体,直到有亲兵冒险燃起了一支火把,映入眼前的景象却将鲁之藩惊的如遇鬼魅,目光所及之处,满眼都是已经惨死后高度**的尸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一十六章 中邪风魔 一支火把的光照有限,将所有的尸体都映照的朦朦胧胧,落入鲁之藩的眼睛里却是另一番滋味,透着无比的诡异与恐怖。 “这,这是,这是何处?” 由于一夜的行军节奏散乱而惶急,至于现在究竟到了何处,鲁之藩麾下的亲兵们也都不甚了然。但鲁之藩毕竟不同寻常,他通过方向与一夜的行军速度早就大致判断出,此地应是大同府浑源州的地界。之所以失声询问,却是一种下意识掩饰心中慌乱的行为。 鲁之藩伸手抢过了一支火把,踉跄着上前,仔细照亮了眼前的昏暗一片,他忍受着难言的恶臭,眼睛接受着前所未有的冲击,尸体由于天气炎热而高度**,变形严重,狰狞可怖。 怎么会是这样?鲁之藩已经意识到了,这些高度**的尸体应当就是图尔格先前横扫大同府时,大屠杀后的杰作。但耳闻是一回事,亲眼所见又是另一回事。鲁之藩右手举着火把,继续踉跄着往里走。昏暗跳跃的火光映照下,却是堆积如山的,数不清的可怖尸体。这种感官的刺激对鲁之藩來说绝对是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除了视觉与嗅觉以外,更使他大受刺激的是心里。 鲁之藩的心里便如升起了一只魔鬼,不断的啃食着他的良心。图尔格曾遣人通报,曾在浑源州某地大肆屠杀了汉人十余万,那么,应该就是此处了吗? 这种由纸面转化为现实,丑恶直观的暴露在眼前,真真是一种恶劣极了的体验。鲁之藩突然只觉得脚下打了一绊,身体直直的摔了出去,火把跌落于地然后熄灭,眼前立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但入手处那种湿粘,口鼻中腐臭都使得这位曾经一派运筹帷幄的骄傲汉人惊慌失措,可无论如他如何挣扎,脚脖子上都好似被一双大手拽住而难以动弹。 “救,救我,救我!” 在亲兵的帮助下,鲁之藩终于重新站了起來,原來他的右脚竟然被一只早就僵硬的手给缠住。只不知为何越挣扎便越紧,最后亲兵们不得已抽出钢刀來费了一番力气才将其砍断。 一旦挣脱了束缚,鲁之藩大受刺激的跳了起來,一刻也不愿在此地多做停留,他恨不得立刻逃离这个让人无法忍受的地方。到了此时此刻,鲁之藩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形象,风度?声音嘶哑干涩,脚步踉跄虚浮。 “快走,快走,离开,离开……” 惊骇已极之下,竟然语不成调。这些人曾经都是他的同胞血肉,活生生的人,都是因为他的计策而遭惨死。这些横死之人,将來必化作厉鬼而向他來索命,而自己竟不知死活的一头撞了上來,这一个又一个数不清的可怖冤魂,怎么会放过如此大好机会? 当然,隐藏在这种惊惧恐怖深处的,还有鲁之藩作为一个汉人的良知与愧疚。 这些人都因他而死,每个人都有父母妻子,一家老小,死掉一个便是毁掉了一个家庭,那么经过自己的手眼前这些堆积如山的尸体背后,竟然就代表了十几万个家庭。虽说战场无眼,不讲情面,但真真实实的落到了实处,以这种尸体堆积如山另类的形象呈现在眼前,这种震撼与冲击还是远远超过了鲁之藩承受能力的极限。 连日來绷紧额神经所刺激,鲁之藩的行为终于开始变的歇斯底里,他在一瞬间已经难以控制自己的行为,在甩脱了亲兵的搀扶之后便沒命的像外跑去,不辨东西。心神剧震之下更是失去了身体上的平衡,频繁的跌倒又爬起來,但五路如何都阻止不了他想逃离此地的决心。 就仿佛又无数的冤魂厉鬼在后面紧追不放,紧张,激动,恐惧,忏悔各种情绪塞满了鲁之藩的脑袋,让这个本來睿智冷静的人变的失去了理智,就像是一个傻子,疯子一般的狂奔冲突,上窜下跳。 这可将他麾下数百的满人亲兵吓坏了,鲁之藩毕竟是主将,如果就此疯掉,将來回到辽东,多罗贝勒多尔衮必然不会放过他们,轻者为奴,重者可能这条小命就不保了。 “先生,先生,醒醒醒醒……” 时人笃信而畏惧神鬼,汉人如此,满人更是如此。鲁之藩之所以有如此怪诞的表现,在他们看來是此地积尸如山,冤魂怨气过甚,而鲁先生毕竟是读书人身体孱弱,便被邪气入体,才导致了眼前风魔。 所以,这些满人亲兵们都以为鲁之藩是遭受了邪气入体才失去了理智,大伙纷纷唤他醒來,可他却奔的更快了。满人亲兵们无奈之下纷纷上前,打算强行止住他。但哪里想得到,鲁之藩这种看起來虚弱的身体,竟然爆发出了与其极为不相称的力量,十几个冲了上去的辽东大汉竟然难以将其制服。 如此反常必然是鲁先生身受邪灵附体所致,但出于救护主将的职责所在,他们控制住了内心的恐惧,仍旧试图使鲁先生平静下來。 就这样一路跑,一路追,直出去了不知多远,口鼻中的腐臭气息被林野间泥土草木的芬芳所取代,鲁之藩才恢复了一丝清明,脱力一般的委顿于地,立时浑身汗出如浆,竟是再也站不起來了。 “來,來人,快扶我,扶我起來……” 尽管鲁先生的情形看起來不妙,但毕竟已经能开口说话,说明他已经恢复了神志,相较而言这绝对是个好消息。满人亲兵们顾不得鲁之藩身体的异样,着身强体壮之人将其背在身上,按照本來的计划向南而去。鲁之藩早就将他的计划和盘托出,谁都知道这一回南下是去寻图尔格固山额真,只有寻到了图尔格大军他们才有翻身复仇的肯能,也只有如此才能抱住他们惶惶若丧家之犬的性命! 可谁都沒听到鲁之藩虚弱而又口齿不清的在呼喊着:“不走了,不走了,回辽东,回辽东……” 但话又说回來,即便众人听得清楚,以鲁之藩现在的精神状态,恐怕也已经极难服众了。在众人眼里,鲁之藩已经由于邪气入体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断能力,而暂时的成为了一个需要别人照顾的废人,只有回去请萨满为其驱邪才能将其治愈…… 而谁都想不到,此时此刻的鲁之藩虽然身体崩溃,但甚至心理却是前所未有的清醒,他终于意识到了这一夜的折腾,都是明军亦或是说李信有意为之,为的就是将他赶到这浑源州來,让他亲眼看一看这遍地如山的浮尸。 而如今,他鲁之藩终于认清了自己的恶性,也终于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而失去了所有的残存的斗志。李信的目的也终于达到了,想必此人也该收网了。 亏得他还以为自己这一夜中一直掌握先机,闹了半天自己就像如來佛手心里的孙猴子,任凭瞎折腾也终只能是瞎折腾,最终还是折腾不出去。如果所料不差,前面必然伏兵重重,他们这几百人恐怕已经沒有了见到图尔格的机会。 鲁之藩伏在亲兵的背上,闭上眼睛,眼前就浮起了千千万万张面目狰狞的死人脸來,吓得他赶紧睁大了眼睛。同时,又以手无力的拍打着亲兵,喉咙间发出了虚弱的声音。 “别走了,别走了,快调头,调头,不要……” 那亲兵眼见鲁先生神志似乎正常了,可以连贯的说话了,心里高兴,但却并不听从他的命令,脚下仍旧生风奔跑,只是一个劲的安慰道:“先生勿要惊慌,且先在背上安歇,一会就能寻着图尔格固山额真了!” 鲁之藩见亲兵竟然不听自己的,预感到了不妙,情急之下手脚无力的踢打,让他放自己下來,同时又用尽了力气命令他传令向北撤退。眼下恐怕只有突然向北折返,恐怕才能使对方措手不及,直觉告诉鲁之藩李信早就察觉了他们准备南下去投奔图尔格的意图,因此才能步步都占了先机,现在他们的最佳选择只有放弃寻找图尔格,伺机北返。 不过满人亲兵们都以为鲁之藩失心疯,早就失去了判断局势的心智,任凭他如何折腾都将他当作一个犯了病的疯子,开始还好言好语。但鲁先生竟然一反常态的口出狂言,又大骂不止,这等异于常态的行为不是中了邪气又能是甚? 有满人亲兵终于忍不住上前啪啪啪扇了他几个耳光,一时间鲁之藩被突如其來的耳光打蒙了,竟然就此安静下來。这一招北來就是对付中了邪气之人,沒想到情急之下竟然奏效了。 那扇耳光的亲兵还连连道罪:“先生莫怪,咱也是沒办法了,您忍忍消停点,大家都跟着消停……” 岂料一句话沒说完,鲁之藩已经反应了过來,又是一通责骂,他沒疯也沒中邪,他如此这般还不是为了大伙的安危着想?但亲兵们不这么认为,自从有人带头扇了鲁之藩几个耳光后,一直折腾不休的鲁先生似乎有所收敛,似乎寻着了治这邪气的法门。于是,只要鲁之藩开口说话,劝说不要向南去,便会换來一阵耳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一十七章 汉奸汉奸 就在鲁之藩惶惶若丧家之犬时,李信大军此时此刻已经兵进大同,并沒有急于南下,因为他就在前一天接到了田复珍派人快马送來的消息。图尔格大军袭破宁武关不过是他安排中的关键一节,所谓诱敌深入,也要给他一点点甜头。 相信很快他就能得到三卫军太原新军旗开得胜的好消息。由此,李信决定坐镇大同,在此处安抚百姓收拢被鞑子击溃逃散的各部卫所兵,大同府除了三卫与浑源州一带,并不是他传统意义上的地盘。 这一处表面上由王朴等人控制,实际上却是朝中大佬通过大同总兵与各家晋商牟利的地方。如今鞑子将此地的官场生态彻底破坏掉,李信正好一举收拾残局,使之彻底成为山西总兵府的势力范围。 那么他就需要一个临时之人选來掌控大同,选來选去此人非毛维张莫属。但又怕他独木难支,便又以钱泰辅之。尽管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到了大同城以后他还是被眼前的惨况所深深震撼了。昔日大同重镇不说有多么繁华,但城墙巍峨严阵以待,全然是一副天下雄关的模样,却不料不过区区数月的时间,当初的雄关巍城今日竟然只剩下了残垣断壁。 守将大同镇总兵王朴却早就不知所踪,包括屏蕃于此的代王也在战争中流离失所。经过一番详细的打探,李信基本可以确定,在图尔格屠城的名单里并不包括代王一家。在鞑子大军破城之前,他们一家便已经离开了大同城。现在正雨大同城以西的平川卫避难。 得知代王一家并沒有罹难,李信的心里总算有几许安慰,虽然代王也不是什么好鸟,但他毕竟是一地的藩王,如果落到鞑子手里对明朝的脸面,和明军的士气都将是不小的打击。 毛维张建议李信亲自去云川卫迎回代王一家,但是这个提议却被他断然拒绝。对此毛维张大惑不解,他虽然也不齿代王的为人,但迎回此地藩王的举动却是一种昭示,以此证明局势已经被三卫军所彻底掌控。 “现在还不是迎回代王的时候,如果所料不差,大同在图尔格破城之前已经彻底沦为一座不设防的空城。” 毛维张一阵心惊,“如何?难道,他们,他们竟然连抵抗不做,就彻底放弃了防备在大同府首屈一指的……” 大同城的防备在大同府无出其右,在山西也仅仅次于太原而已,如果据城死守,鞑子就算破城也未必那么容易,那么快。李信立马横贯东西的台河河畔,指着不远处残垣断壁的大同城。 “你看看,这城墙虽然残破不堪,却沒有久战之后的痕迹,甚至连尸体都沒有几具,倒像足了直接扁你被焚烧捣毁一般,如果他们曾经殊死抵抗,大炮的弹坑与滚木礌石必然布满城下,但是城下却干净无比,只有那些坍塌了的城墙包砖于其下被翻起的夯土……” 种种迹象都表明了这座被焚毁的大成虽然表面上惨极了,但实际上却是未经过任何大战。对此,毛维张几乎难以想象。 “据下官所知,大同镇总兵王朴也算是有勇有谋,怎么也会,怎么会不战而逃?” 李信嘴角泛起冷笑,王朴是什么德行他曾在高阳一战时便已经有了深刻的认识,这货和历史上的名声几乎相差无几,不战而逃,贪财胆小这些词汇几乎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 种种迹象都表明了,代王也好总兵王朴也罢,都是在鞑子围城之前便大举逃离开去的。也就是说大同府原本的官僚系统几乎都还在,只不过一举都迁徙到了云川卫而已,如果将他们在此时此刻都接了回來,无异于为三卫军徒然增加掣肘。 “代王的事就不要考虑了,咱们不去接他,他得知了消息也必然会派人來。咱们现在分秒必争,必须尽快回复大同哥卫所,将已经逃散的军户们都重新召集起來,依照三卫的新模式进行重新整合。” 李信的用意不言自明,毛维张便也不再去提及接回代王的事。只不过,他不再提,那代王却果真如李信所猜测的一样,在听说了三卫军抵达大同城以后,便派來了使者要求李信派兵保护代王以及大同各级官吏返回大同城。 毛维张对此颇为气愤,这个代王还真是如大将军所言,大难临头之时便带着整个城中的官僚系统大举西逃,而拱手将如此一座雄伟的关城相让于鞑子,最终导致了明朝经营二百余年从未陷落过的九边重镇毁于一旦。 前來求援的是太原府的通判,名叫周瑾。按照级别,此人是太原知府的属官,属于文官序列,无论品级还是地位都要远高于自己一个武官镇抚,若是搁在以往,他断然是沒有拒绝的资本,只有无条件服从的份。但眼下有大将军李信的撑腰,他又气愤这些人至朝廷安危于不顾,只顾个人逃命,于是便拒见此人,至令人将其好生安顿,然后便不再理会。 只是这周瑾似乎并不是省油的灯,四出散布他与大将军曾是旧相识的消息,也算颇有些交情,试图以此迫使毛维张尽快的见他们。毛维张对李信的过去并不甚了解,而李信对來三卫任职前的经历也是绝口不提。因此,三卫军体系中即便是像毛维张这等核心人物也不了解大将军此前的经历以及与之相关的各级官员。 但毛维张毕竟浸淫明朝官场多年,不会简单的对其置之不理,便遣了人私下里打听消息。却也是多有巧合,军卒们在大同城周边找到了一位陕西行都司指挥使司的一位经历,此人姓曾名敢据说与李信也是旧相识,便从他的口中证实了那代王使者所言的真实性。 对于陕西行都司指挥使司经历曾敢的來历,毛维张不甚了解,但是辅助其收拢大同卫所溃兵的钱泰却颇为了解。 “毛镇抚,这个曾敢的确与大将军有旧,当初两人是道來三卫赴任的。” “如此说,这曾敢也算是大将军的故人了?” 钱泰冷笑,回应毛维张。 “算是故人,也算仇人!” 于是又将曾敢在与李信一同到任何的诸多掣肘行为简明扼要的向毛维张做了介绍。这些隐秘事在三卫几乎沒有流传,很多人甚至连曾敢其人都沒听说过,若不是前台曾与其共事过,恐怕也是不甚了了。 “既然与大将军有旧,你我还是将其报与大将军知晓,由大将军决断便是。” 本來钱泰是想对此事不予理会,但毛维张的建议显然更为周全,便点头赞同。两人都是正五品的镇抚,也都是李信到任之后破格提拔起來的,都算是李信一系的心腹,两人第一次配合起來竟颇有些一见如故的默契。 果然,李信在听说找到了曾敢的下落之后,立即命毛维张将此人送往他的大将军行营。但是对那个代王使者,太原府通判周瑾却置之不理,甚至还下令对此人严加监视,不可令其轻易离开。 毛维张从李信厚此薄彼上,敏锐的意识到了其中所隐含的相同与不同之处,看來这周瑾与曾敢二人都曾与大将军为敌,所不同的是大将军对前者显然更为提防,这并不是出于个人成见,而是因为前者的能力应当更胜后者。 这让毛维张大为惊醒,当即增派了人手,将代王使者周瑾严加监管起來。此人毕竟曾是大同府的通判,若是唐他趁机搅乱了局面,便有负大将军重托。 大同城外大将军行营内,李信刚刚得到了陆九送來的消息,鲁之藩被驱赶至浑源州以后果然深受刺激,并且已经失信于部下,而且陆九也按照此前的计划并沒有对这股残敌进行抓捕,而是一路监视尾随他们南下去寻图尔格。 李信放下了手中的信笺,鲁之藩的遭遇让他为之唏嘘不已。曾几何时,此人也算是一心为了大明朝廷而挺身战斗的大明官员,视死之决心不可谓不大,战斗意志不可谓不强,但在经历了失败与被俘之后便投降了满清,他们前半生所接触的忠君报国、华夷大防就像是一张窗户纸便被轻易的捅破了。 这不单单是鲁之藩身上的个例,在大明朝廷上下里,像鲁之藩这种有能力的,有忠心的大臣绝对不在少数,但是在人生走入绝境后能够视死如归的却少之又少。 李信对此百思不得其解,如果说他们能够在某个瞬间就能颠覆毕生所求索的价值观,那么所谓儒家理学,所谓三纲五常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个可以任意抛弃的抹布而已。 这些所谓的文官最终在意的还是自己,他们不可能不怕死,但却怕如此窝囊而又无所事事的死去,所以他们宁可背负汉奸的骂名吗?李信试图从各种方向來解读这个时代的汉奸,但人性是复杂的,他越想解读,所得到的结论便越多,有时甚至是自相矛盾的。 就在这个时候曾敢來了,李信心道,这个曾敢虽然偏狭鲁莽,却至少不是个当汉奸的料子,不知该庆幸还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一十八章 周瑾入彀 李信冷眼看着面前颇有几分拘谨的曾敢,此人早就沒了当初与自己一同赴任大同时的傲骄之气,目光灰暗神色黯然,显然是这数月來的各种打击几乎已经磨平了他的所有棱角。他与鲁之藩一样,都是在去岁鞑子入寇时便誓与其战斗到底,不管此人性格如何遭人厌烦,但这一腔热血却是值得肯定的,所不同的是前者聪明而后者颇显迂腐。 “曾经历请坐!”李信指着亲兵刚刚摆放在面前的凳子,他并不打算让这位先前曾屡屡为难自己的读书人难堪。 “谢大将军!”曾敢毕恭毕敬的行礼谢过后,便更为拘谨的将半个屁股挨在了凳子之上。李信不问话,他便不答话。曾敢甚至连睁眼看李信一下都不敢,这惹得李信又是一阵唏嘘,究竟经历了什么,竟然使得这位曾今在自己面前不可一世的年轻读书人,变得如此沒有自信,如此的惶恐不安。他可不相信,仅仅是身份地位上的变化使然。 “目下局势,曾经历可有高见?” 李信对待曾敢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客气,这在之前受之泰然的曾敢听來,却似乎大有诚惶诚恐之感,连忙起身拱手赧然道:“高见不敢,高见不敢!” 这让李信有几分意兴阑珊,说实话曾敢性子遭人厌恶,他却对此人生不出恶感來,听说闹瘟疫的时候他曾被太原知府熊开元狠狠修理了一番,后來他又狠狠的摆了熊开元一道。 “曾经历不必拘谨,便如当初一样,有话畅所欲言便是!” 曾敢略显呆滞的目光中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但这中情绪上的变化又很快的一闪即逝。只见曾敢垂手而立,不再坐回那似乎让他如坐针毡的凳子,酝酿了片刻终于开口道: “回大将军,下官监视浅薄,不敢断言大局,但是这大同府城的糜烂却与那些尸位素餐的蠹虫们不无关系!” 这才是他熟悉的曾敢,李信心中暗暗点头。这个曾敢总是自诩忠君爱国,骨子里有着极强的使命感。他当初看不惯自己是出于对自己的忧虑,而太原城中的龌龊事,想來一定也让他这个微不足道的经历司经历倍感煎熬吧。 “说说,这些蠹虫们都是谁,又都做了哪些有损朝廷之事!” 直到此时,李信才从曾敢的神态表情中捕捉到了,当初那个初生牛犊不怕虎,满眼都是愤世嫉俗之人的影子。只见曾敢嘴角一撇,鼻中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冷哼。 “大同城乃至大同府自上而下全都是一群蠹虫,他们就像跳蚤一样寄生在大明朝廷身上,吸血吸血,将朝廷折腾的骨瘦如柴,却肥了他们自己!” 曾敢愤世嫉俗的模式一经打开,便如开了闸门的洪水,滔滔不绝一路泛滥。 “纵观大同上下,上至代王,下至知府,还有那大同总兵,有哪个不是蠹虫?他们当着我大明的官,顶着我大明的爵,却干着葬送大明的肮脏龌龊之事,就算,就算诛了他们的九族、十族也不过分!” “代王、知府现在何处?” 听了李信的问话,曾敢又换上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初见李信时的惶恐模样逐渐消退。 “还能在何处?听说鞑子來了便带着打包效果一路向西逃去,放任大同陷落,任凭百姓被鞑子屠戮!” 尽管李信早就由此判断,但在听了曾敢所言之后,还是难以置信。 “难道他们连抵抗都沒做?大同总兵王朴在何处?” “别提那个王朴了,欺负百姓的时候嚣张无比,等鞑子來了,跑的却比谁都快,第一个该杀的就是此人!” “如果本帅给你一个可以将这些丧城失地的罪人绳之以法的机会,你可愿意为民除害?” 曾敢明显沒料到李信竟然会说出这一番话來,表情颇为惊讶还夹杂着些许复杂之色,在他的眼里李信说出这种话似乎颇为滑稽,但在愣神之后,他断然点头道:“只要大将军支持,下官必会将这些人呢绳之以法,以还那些惨死百姓们一个公道!” 李信相信曾敢不是敷衍应付,这是他的真心话,但还是忍不住问道:“这些人上至藩王,下至总兵知府,每个人都在朝中有着深厚的背景,你就不怕因此而得罪了他们,万劫不复吗?” 直到此时,当初的那个曾敢似乎才堪堪來迟,他翻起眼皮看了李信一眼,似自嘲一般的笑道:“曾敢身后又堂堂征西前将军撑腰,有甚好怕的!就算他们想让曾敢不得好死,曾敢也必然会让他们不得好死!” 李信大为感叹,曾敢这副我是流氓我怕谁的态度,曾几何时不也针对过自己吗?只是那时的他还沒吃过亏锋芒过甚,在自己手里吃了不少苦头,想必这半年多的磨砺应当使他成熟了许多。 但李信还是继续警告着他。 “你可知道,这些人除了有这强大的背景,却也不是酒囊饭袋,一个不小心就可能被毒蛇反咬!” 曾敢的情绪显然是上來了,一扫所有的拘谨惶恐,又是冷笑,又是咬牙切齿。 “那曾敢就以毒攻毒,请大将军放心,曾敢就算打蛇不成,也绝不会扯了大将军的后腿!” 李信被曾敢抢白了一句,不但不生气,反而还笑了。 “这才是本帅认识的曾敢,办成了这件大事,本帅自为你向朝廷请功!” “希望大将军不要食言才好!” 李信笑道:“本帅何时食言而肥过?”曾敢歪着脖子想了一下,还真就沒有过。 “需要什么直接可以來行营找本帅,希望曾经历不要辜负了本帅的厚望呦!” 曾敢这时却不再遭此,对着李信深深的躬身一礼,郑重的道:“曾敢就算粉身碎骨也要让他们伏法!” 李信本來想与之讨论一下细节,但曾敢却让李信瞧好便是,他自有办法。李信洒然,这曾敢如今也会卖关子了,他索性便也不再追问,只好整以暇的看戏便是。 太原府通判周瑾十分恼火,他是代表代王來的,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丘八们不但不以礼相待,反而还限制了他的人身自由。至于那个李信竟然连见都不见自己,想当初他不过是一介马贼,连给自己提鞋都不配,现在竟然已经靠着皇帝的宠信,爬到了如此高位,这绝对不是朝廷之福啊。 现在大将军行营终于派了人來请他,说是大将军有请。周瑾于是带着满肚子的牢骚与怒火,随那传讯的军卒直奔行营而去。不过,在进了形影之后,左拐右拐竟被领进了一座毫不起眼的蒙古包。 这李信行为也当真是乖戾,好好的军营不用帐篷不搭房子,而是弄了许多蒙古包,远远看去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是蒙古鞑子呢。周瑾就在这不起眼的蒙古包里足足等了一个下午也不见人來,直到他等的不耐烦了便想出去自己去寻那李信, 但周瑾却惊讶的发现,蒙古包外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排士兵,见到他出來还算有礼貌的将其拦住。但是这仍旧让周瑾怒不可遏,多日來的怒火一并发泄出來。 “不知死活的东西,我乃大明朝廷命官,谁敢拦我?” 为首的一名军卒不卑不亢的回应道:“请通判恕罪,这里是军营,执行的是军法。大将军严令,不论是谁,身份地位如何,如有违犯一律军法从事!” 这个军法从事让周瑾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他十分清楚这军法从事其后的威胁,说白了就是斩首。他看了看这些丘八们,决定好汉不吃眼前亏,和这些低级丘八沒有道理可讲,等见着李信那马贼再与其一并算账。 周瑾退回了蒙古包,可一直等到了掌灯时分,李信还是沒有出现。不但李信沒有出现,就连一个人都沒出现过其所在的蒙古包里,沒有吃食,沒有水,饥肠辘辘的他仿佛已经被遗忘了一般。 直到此时,周瑾已经预感到了一丝不妙,自己代表的是代王,他们还敢如此怠慢甚至是无礼,其背后一定是李信那马贼在从中作梗。一念及此,此前的所有愤怒与委屈便再也遏制不住,他就不信,在大明军营中,这些丘八敢于处置了一名朝廷命官?自己可是在皇帝面前都挂了号的,自己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得起这个负责吗? “來人啊!让李信快來见我!我乃代王特使……” 只是任凭周瑾喊破了喉咙,也沒人搭理他。直到他喊的累了,便趴在蒙古包内卧榻上沉沉的瞌睡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觉得脸上一片冰凉,当即便被惊得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浑身上下湿漉漉的,竟不知被哪个狂徒泼了一身的水。 周瑾惊骇的抬起头來,只见一名年轻的官吏站在蒙古包中,阴沉沉的脸上挂着狰狞的冷笑,其身后站着五六个彪形大汉,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周瑾顿时狂怒,简直欺人太甚。 “你们是谁?叫李信來见我!” 谁知得到的回应却是那年轻官吏的阵阵冷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一十九章 诛心之言 周瑾顿觉不妙,但想挣扎却为时晚矣,那年轻官吏正是曾敢,仅仅口中吩咐了一句便有如狼似虎的军卒上前将其按住,就像抓猪一般。任凭周瑾狼狈的呼喊咒骂,仍旧将他捆的像个粽子一样。在曾敢的指点下,军卒们又将周瑾提出了蒙古包,所过之处有不少人都指指点点的看着稀奇热闹,这让堂堂一府的判官难堪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很快周瑾被扔进了一所沒有窗户的屋子,与其说是屋子不如说是牲口房,狭窄昏暗的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屎臭味,这应该是附近废弃的民居。他就像一条死狗一般,被晾在了屋子里许久,那个年轻的官吏在将周瑾关进了牲口房以后,竟然也沒了动静。 周瑾饥渴难耐,心中忐忑不安,此时的他还沒意识到自己因何被抓,甚至是一厢情愿的以为自己的被抓或许与李信的公报私仇有关。在喊破了喉咙也沒人理会的情形下,他又转而开始大骂李信,希望引起注意。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周瑾昏昏沉沉之际,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新鲜空气与火把的光辉随之灌了进來,这让他陡然间为之一振便精神了起來。 “快放了本官,你可知道私自拘拿朝廷命官可是大罪?” 由于在黑暗中太久了,周瑾的眼睛还不适应突如其來的光明,看不清进來了多少人,进來的又是谁,只能不断眨着眼睛。 良久之后得到的回应却又是一阵冷笑,这与之前那年轻官吏的声音似乎一模一样 。 “尸位素餐的蠹虫,还有脸提朝廷法度?” 周瑾顿觉一阵心惊,还从來沒人如此骂过他,向來都是他如此骂人。 “你,你,你是什么意思?本官兢兢业业,从不敢有一刻携带,勿要血口喷人!” 谁知那人并不回答他的问題,而是耸了耸鼻子,一脸厌恶的说道:“好厚的脸皮,你这话糊弄外人可以,却休想糊弄知情人。我來问你,大同城高池深,银河一日间未有任何抵抗便被鞑子攻破?城破之后鞑子烧杀抢掠,百姓十不存一,你这蠹虫却毫发无损,竟还敢说自己兢兢业业?好厚的脸皮!” 这阵抢白一针见血,数落的周瑾脸色忽红忽白,想要辩解,可所有话却噎在喉咙里吐不出來,发出呜呜之声。 “说不出话了吧?你若还有一丝一毫的良心,就赶紧将你们是如何勾结鞑子,又如何保全自身的阴谋一一道來,如此或可……” 话未说完,周瑾终于反应了过來,指着曾敢的鼻子破口大骂道:“休要血口喷人……”他的眼睛终于适应了黑暗,看清了此人的面目,发觉十分面熟,似乎应在大同城中见过一两面,可究竟姓甚名谁是何职务却打死也想不起來了。 曾敢对周瑾的厌恶有一多半是來自太原知府熊开元,熊开元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账王八蛋,从处置瘟疫时便置百姓安危于不顾,到这回鞑子进犯,更可耻的频频派人与之眉來眼去,这周瑾作为大同府判官,是熊的臂膀焉能脱了干系? 不过,曾敢还真就愿周瑾,周瑾虽然一直紧紧跟随知府熊开元的脚步,但在熊开元与鞑子暗通款曲一事上却采取了不闻不问的态度。曾敢的话让他阵阵心惊,难道他知道什么? 鞑子破城前夜的事那可是绝对的隐秘,此人若是知晓,便必然是大同城中的官吏无疑,看着这年轻官吏因为愤怒挤在一起的五官,周瑾突然记了起來,这不是山西行都司经历司那性曾的经历吗? 若在平日里,此人身份地位与周瑾一府的通判相差太过悬殊,他沒将此人放在心上也不奇怪,但眼下这般情形却让他大有毛骨悚然的感觉。因为他忽然想起來了,在春天闹瘟疫的时候,经历司曾与知府衙门闹过一阵,便是自己亲自下令府中的差役皂隶将此人智擒,收拾了一番,后來总算是不了了之。 想起这一点之后,周瑾便更觉大难临头,眼下落到了人家手里还能有好果子吃? 曾敢却嘿嘿冷笑:“周通判,想必你已经认出了在下便是行都司衙门经历司的曾某。你放心,在下不会像你们一般龌龊,不分青红皂白,不问是非曲直,抓你自然有抓你的罪名和理由,让你心悦诚服!” 周瑾表面上已经有些恢复了惯常的镇定,反问道:“无故拘禁朝廷命官,还不是公报私仇?又如何让周某心悦诚服?” 这话反而将曾敢气的笑了,大笑的甚至喘不过气,说不出话。终于他缓了过來,“周通判啊,周通判,岂不闻谎话说多了,连自己都认为这是真的。那在下就问你一句,你据实而答!” “请问!周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熊开元与鞑子图尔格暗通款曲,你知是不知?” “这……” 本來一直理直气壮的周瑾却突然卡了壳,一个简简单单的不字却是如大山一般压住了他的舌头,应是发不出完整的字音來。曾敢得意而又憎恨的一笑,继而乘胜追击。 “说不出话了吧?就让在下替你说出事实的真相!破城前夜熊开元与鞑子图尔格频繁派人接触,你是知晓的,是也不是?” 周瑾说不出话來,竟然鬼使神差的点点头,算是承认。 “你明知道熊开元心怀不轨,却不加以制止,还自欺欺人的以为不参与就不算同谋是也不是?” 这回周瑾沒有点头,却也沒有摇头,一双眼睛里已经充满了矛盾与羞愧之色。曾敢却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继续说道: “你本是个沒有决定权的判官,无力阻止也算人之常情,但你在鞑子破城之际还是跟随他们可耻的逃跑了,你敢说你不是心存着侥幸,既想逃得性命,又不愿背负下熊开元卖了满城百姓的那等负罪的心债?” 这句话终于便如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周瑾顿时泪流满面,到了此时此刻,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在自欺欺人了。曾敢的每一句话便如响鼓重捶一般,敲的他摇摇欲坠 ,让他终于清醒的认识到,自己此前的心理与行为是多么的虚伪与可耻,这和他半生所追求的理想真真是背道而驰的。 “你沒话说了吧?还敢说自己沒有尸位素餐吗?你比尸位素餐还要可恨,明知道熊开元卖了满城的百姓,你还恬不知耻的掩耳盗铃亦步亦趋……” 周瑾被数落的恨不得再次找个地缝钻进去,他觉得自己就像被这眼前的曾敢活生生的给扒光了一般的难看,嘴里却不自觉的反问了一句。 “你还不是一样?” 这句话的效果竟然出人意料,本來滔滔不绝的曾敢被一句话顶的沒了动静,周瑾纳闷之下扭动了一阵被绳子捆得发麻的身体,抬头向他望去。只见刚才还义愤填膺不断职责于自己的曾敢此刻静一静泪流满面。 “你,你,你这是?” 曾敢所哭者是城破之时终归沒有勇气选择与城池百姓共存亡,他在发觉抵抗无望之后,带着经历司的一干下属狼狈的躲入了城外的民居之中。他不愿和那熊开元以及代王一道向西逃离这危险之地。明明大同城还有抵抗之力,明明他们或许只要撑过了一夜,缺少攻城器械的鞑子兵或许就会撤了。 但现实却容不得假设,身为一府的父母熊开元无耻的卖了本府的百姓子民。而这其中也有些他想不通的事,比如那大同总兵王朴,据说此人也是经历过历次大战,如何这一刻却像个局外人一般,任由那熊开元瞎折腾? 而自己虽然自诩忠君报国,但到头來还是艰难的过不了死这一关,羞愤难耐之下,这才禁不住泪流满面。激动过后,曾敢很快恢复了平静,现在有了李信撑腰,忽然便如有了主心骨一般。他虽然厌恶李信为人,却深知其人在抗击鞑子上却是从不含糊的,因此他决定重振精神,先籍由此人的力量铲除了大同这帮上下坑壑一气的狗官们,为死难的百姓们出一口恶气,然后再…… 然后再如何曾敢那还沒有想好,他就是一个经历司的小小经历,既无兵权,又无理民之权,或许这也是他唯一能为大同百姓所做的事了。 一念及此,曾敢再一次声色俱厉。 “周通判,你既然承认就好说,在下已经一一将此记录在案,你若敢作敢当便來签字画押!” 这些话都是诛心之言,根本就沒有确实的证据,也难以作为指证一个官员犯罪的证据,但是却能证明这个官员道德败坏,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即便朝廷上不治罪,他的官场生涯恐怕也便到此结束了。 周瑾忽然生出一阵无力之感,惨兮兮道:“你,你何苦如此为难本官?” 曾敢再一次冷笑数声,一字一顿的说道:“在下何苦为难周通判你一人,周通判难道就不想将功折罪吗?” 周瑾无奈苦笑,“眼下这般,还有甚功可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二十章 决战前夜 (已经连续出差十天,由于时间紧张,更新落下不少,下周会悉数补齐。) 曾敢的计划是利用周瑾将熊开元绳之以法,斩断代王为非作歹的羽翼,使其成为光杆藩王,如此便可一举震慑大同的不法官员。代王毕竟是朱明骨血,就连跋扈如李信都不能动其分毫,更别提他这个小小的经历司经历了。 难得的是李信对曾敢的这个计划大为支持,并表示除了代王以外,大同官员之中不论想动谁,只要有确凿的不法证据,他都会鼎力支持。有了李信的保证之后,曾敢这才甩开了膀子决定大干一场,这大半年时间里他在大同城中看尽了各种蝇营狗苟,更沒少受气遭罪,如今大有一举翻身之势,更是撸胳膊挽袖子卯足了劲头,准备将这些国之蠹虫一股脑的绳之以法。 这周瑾便是撞到他刀尖上的第一个倒霉蛋,本來他最这周瑾的印象也算不错,虽然务实的能力不够,但总还不至于与代王和熊开元同流合污,但随着时间的退役,他又逐渐发现此人竟然有意无意的在助纣为虐,这就是万万不可原谅的了。 曾敢对周瑾的指控,主要集中在瘟疫以后,大同府赈济灾民,处置粮食一事上,本來朝廷的好经,硬是让这帮子蠹虫们念得歪了,最终使得这次赈灾成了城中权贵们中饱私囊的遮羞布。 面对种种指责,周瑾羞愧的低下了曾经高贵的头颅,但他还是有气无力的为自己辩解着。 “周某,周某也是出于无奈,那些粮食沒有一粒落入周某的腰包之中,熊府尊和代王早就串通一气,即便周某不做,也会有王某、李某或者是张某來做。”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说來说去就是一个意思,他是被逼的。 这一番苍白的辩驳换來的是曾敢的冷笑,在曾敢看來这简直是好笑的不能再好笑的借口。 “周通判啊周通判,你怎么有脸说出这等话來?身为朝廷命官,不想着报效朝廷,为民请命,心理面装的都是你自己那点前程,还有脸说自己是圣人子弟呢?” 曾敢的话让周瑾无地自容,他还想辩解,可嘴巴张开了,却又说不出话來,只能徒劳的上下咂吧两下。 “虽然你助纣为虐,但你却沒拿公家一粒粮食,这说明心底还是存着一丝良善之心,这也是大将军决定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原因之一。” 周瑾老脸一红,曾敢口中的大将军他当然知道指的是谁,除了李信别无他人。不过,曾敢显然沒打算让他安安稳稳,而是继续戳他的软肋。 “听说当初在高阳时就是你这厮勾结了雷县令诬陷大将军?还差点要了大将军的命。如今大将军能对你网开一面,这等胸襟也是常人所难及的……” 高阳旧事被曾敢扒了出來,让周瑾更是羞愧,他当初的确是对马贼出身的李信厌恶极了。所以当雷县令找到他提出了李信的通敌证据好,他想都沒想,甚至连核实都不做,便与其一同定下了收拾李信的计策。不过最终人算不如天算,也是该着李信命不该绝,最终成功的反出了高阳。 而今时今日,李信虽然手中有自己大把的污点,但却沒有因此而赶尽杀绝,这一点绝对是有着过人的胸襟。周瑾到了这步田地,才在心底里由衷的佩服李信。 “好了,废话也不必多说,至于罪多罪少,周通判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周瑾本身就不是个意志坚定之人,在高阳时如此,所以孙承宗根本就不给他机会参与城中防务。在大同为官也是如此,熊开元做事无所不用其极,根本就不讲规矩,他惧怕自己惹祸上身,很多时候便又逆來顺受,甚至还做了助纣为虐的帮凶。但这并不代表其人软弱至极,这种懦弱只在与自己强势甚多之人面前才有所表现,若是身份职权都低于他的人,他则会毫不犹豫的摆出一副强势姿态。 周瑾此前从未将这曾敢放在眼中,如今却大有当初走眼的感觉。其实仔细想想,曾敢的行为也不是全然无迹可寻。当初在瘟疫之时,曾敢一个小小的经历司经历就干与大同知府熊开元叫板,虽然后來被整的狼狈至极,但其不畏强权的个性由此却可见一斑。 当然了,不畏强权与自不量力也就是一线之隔。所不同的是,当初周瑾还笑话那一个小小的经历司经历不自量力,而今自己的命运却在他的股掌之间。世事无常,变化之快实在是让人猝不及防。 就在周瑾心底里不住的唏嘘叹息之时,曾敢已经明人准备好了笔墨纸砚,然后又冲他做了个请的姿势。 “周通判请把!” “这是?” “周通判何必明知故问,大同城陷的首恶熊开元正等着你的回信呢吧!” 周瑾焉能不明白曾敢的意思,摆明了是要让自己以文字将那熊开元诳來,然后是圆是扁全看那马贼李信如何去搓了!周瑾颤巍巍的提起笔來,胸中愁肠百转,这事绝不光彩,一旦做下将來必然为人所指,可不按照那曾敢的吩咐去做,恐怕他们是要拿自己开刀的。 就在周瑾犹犹豫豫的当口,曾敢的一句话彻底击溃了他的心理防线,让他不得不放下了所有的矜持和顾虑。 “听说周通判的故人鲁典史也來了大同府,周通判克曾听说过了?只可惜如今被大将军痛打的如丧家之犬……” 不冷不热的话落入周瑾的耳中,便直如锋利的匕首,刺的他心惊肉跳又难堪至极。鲁典史当初与其一同守卫高阳,也算是为朝廷立下了赫赫功劳,同时也为他们赢得了至高的个人声望。但这一切,便如镜花水月,鲁之藩转眼投了鞑子,彻底沦为汉奸。而他周瑾呢,为官一任谨小慎微,生怕一步走错,可到头來还不是做了那卖掉大同城熊开元的走狗? 某种意义上说,他又与那已经做了汉奸的鲁之藩有甚区别?可能甚至还不如人家,好歹他还能按照自己的意愿掌控命运,而自己呢,除了随波逐流惹了一身骚以外,便再无其他了。而今竟然被一个黄口小儿威胁,而毫无还手之力。 周瑾黯然叹气,这和以往的理想大相径庭,现实总是比想象中残酷了百倍千倍,他终于不再犹豫,将狼毫吸满了墨汁,在纸上笔走龙蛇起來。 一封书信不过片刻功夫便写就,曾敢将墨迹未干的纸笺捧了起來,看完之后满意的点点头。 “周通判这封书信便是那熊开元的催命符!” 就在曾敢对付周瑾的同时,李信接见了从边墙外赶來的蒙古部落联盟使者。三卫军主力之所以驻扎于大同而不继续南下,所顾虑的便是位于边墙之外的拜音图所部。 他生怕拜音图会乘机如图尔格鲁之藩一般,进入大同府扫荡一番,只得选择了一个这中的位置,震慑南北两方。退一万步來说,就算任何一方出了意外,三卫军都赶得及救火。现在只需稳扎稳打,胜利必将属于他们。 果然,别阔儿的部下带來的消息让李信稍稍放下了一颗紧紧悬着的心,但却又很难高兴起來。原來,自从李信率领三卫军主力南下之后,别阔儿带着部落联盟与拜音图的漠北蒙古联军接连打了两场恶战。 最终结果是两败俱伤,未分胜负,拜音图漠北蒙古联军,向东撤退了百里以上。这就代表着,拜音图几乎已经沒有了南下的势力。那么,便可以集中精力对付在山西腹地的图尔格了。 在干掉图尔格之前,李信命陆九一路上彻底打掉了鲁之藩的锐气,已经使他的斗志几乎完全丧失。只要鲁之藩不能在图尔格身边发挥他应有的作用,向來使力多过动脑的图尔格便几乎百分百不是三卫军的对手。 陆九几次派人请求对鲁之藩实施抓捕,但几次都被李信拒绝,他相信一个在鞑子身边失去了斗志的鲁之藩绝对比一个明军俘虏鲁之藩的作用要大上了许多。 李信严令陆九将鲁之藩一路赶到图尔格处,同时又令程铭九带着两大步战营沿着应州、马邑一线驰援太原府。 不过,程铭九的数千大军还沒等抵达宁武光,刚刚过了山阴便得到了太原府新军旗开得胜的消息。图尔格大军被一举赶出了太原府,赶到了外三关以北,重新进入了大同府的地界。 李信听说之后,当即便拍了大腿,这正是他期盼中最好的变化。 太原府是三卫军经营的重点地区,如果在太原府境内决战,李信必将投鼠忌器,生怕图尔格再如此前一般打了就跑只以杀伤堡寨军户百姓为目标。而到了大同府则与之大大不同,首先大同地广人心,其次是沒甚好破坏的,打起仗來也不必投鼠忌器。 李信带着第三第四步战营随后跟进,与程铭九的第一第二步战营前后呼应,已经做好了与之决战的准备。 最终图尔格大军在锦屏山到偏岭口一带被新老三卫军围堵于其中。就在决战打响的前夜,一骑快马由太原匆匆赶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二十一章 大乱突围 快马带來的消息其实与山西并无多大关系,反倒是河南湖北又出了问題。按照朝廷发下的邸报所言,杨嗣昌坐镇河南之时,中原关中流贼基本上已经平定,但眼下却又有了复起的趋势。 先是湖北郧阳大山里的流贼突然杀了出來,占据房县、竹山等地,接着又北上直入郧县城。郧县城既是郧阳府的府治,又是湖广行都司指挥使司的所在地,届时流贼沿着汗水一路东进,襄阳城都有不保的趋势。 南方告急的快马一路向京师求援,位于冲要之地的山西太原自然也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田复珍不敢怠慢,又赶忙派人通知李信,以求早作筹谋。 毛维张现在每日不离李信左右,阳和卫在这次与鞑子一战中表现极为出彩,因此他现在极为得李信重视。田复珍的军报送抵之时,正好他也在场,李信显然不打算隐瞒朝廷的失利,便唤來了诸位三卫军的头头脑脑们商议此事。 “南边打就打去,咱们关起门來好好经营山西一地,只要流贼不來,咱们便井水不犯河水!” 三卫军的军官们基本上都秉持这种态度,每逢大战三卫军的消耗都是极为惊人的,更何况眼下大旱导致的饥荒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席卷了山西上下,更爆出了山西直隶两地的地方官尽墨朝廷二十万两赈灾帑银的丑闻。表面上三卫军风风光光,实际上却是暗流涌动,如履薄冰。 但毛维张却有不同的看法,“眼下湖广流贼有复燃的趋势,杨嗣昌走后熊文灿无能无法震慑,正是咱们三卫军巩固根基的大好时刻。下官建议大将军尽快平定山西乱局,彻底诛除图尔格后便上书朝廷,南渡黄河平乱!如此一來,那些对三卫军颇多微词的朝中重臣们,即便想出面攻讦,但碍于镇乱之功也不得不投鼠忌器!” 其实毛维张说的还是比较隐晦委婉的,但李信却读懂了他话里的另一层意思,那就是山西的战局,败了必然有罪。而胜了却沒有功劳,是理所应当之事。究其根源,鞑子于山西大同府境内纵横驰骋,还是三卫军作战不利所导致的。就算歼灭了图尔格,恐怕朝中还会有人打算借此大做文章。而南下平乱则大大不同,主动出击,剿灭流贼,于朝于野都会大大加分。 相比较之下,山西内部的矛盾问題则显得微不足道了。不过,李信毕竟要通盘考虑问題,正所谓根基不稳,大厦将倾。如果只顾远眺而忘记了脚下的磕磕绊绊,同样也会出现问題。 直隶地方官且不说,山西地方官能明目张胆的对赈灾帑银上下其手,便足以证明,很多人其实并未将李信将三卫军放在眼里。究其根源,李信不过是一介武夫,现在虽然一手执掌山西军政,但朝廷是绝不会放任这种非常态的情形继续下去,早早晚晚会对三卫军进行打压。在他们看來,鞑子的此番进犯并且折腾的皇帝差点再次下诏,全国各地兵马勤王,动静十分之大,正是朝廷削去李信手中权力的大好时机。 正是基于这种认知,山西地方大小文官们贪墨赈灾银款时才肆无忌惮。因为皇帝如果要力挺李信追究赈灾帑银的下落,那么必然会使李信在山西的威望更上层楼,这绝对不是朝廷所乐见的。 当然,有人也曾质疑。如果当今天子若真的有心削弱李信,那么何必还由自己的內帑中拨出二十万两白银來打水漂?其实,答案很简单,皇帝在当时考虑的并不周全,再者也是真心希望山地地方安宁,不要再闹出流贼的乱子來。 但是,若要穷治山西贪墨內帑银款的地方官员,则会立即意识到,支持李信打击山西地方官,等于是在帮助他巩固山西地方武人的权力根基,最终很可能形成山西地方武人尾大不掉的局面。 两害相权取其轻,朝廷上下最终很可能会默许了官员们的贪墨,而最终将硕大而又锋利的权力剪刀挥向李信以及三卫军。毛维张建议李信出兵进入河南,转战湖北,也是希望三卫军借此弥补此前于大同府出现的疏漏,堵住朝中悠悠之口。 不过很显然毛维张将流贼肆虐的程度想的简单了,仅仅是一夜之隔,太原方面的军报又到了。这回的消息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明明昨日间的消息里,流贼大军还在威胁襄阳,似乎并沒有剑指中原的打算,可转过天來,河南局势便乱如一锅米粥,熊文灿大军兵败如山倒,南阳、汝州、汝宁三府丢了个干干净净不说,大军一日间溃败数百里退到黄河南岸,龟缩于偃师、巩县一带,大有只等流贼兵锋一到便打算蜂拥渡河北上的架势。 “流贼兵锋一日数百里,这怎么可能?”毛维张连连质疑田复珍送來的军报,田复珍此人毛维张认得,当初被贬成九品小官时一副破落模样,如今竟然攀上了李信而重新复起,甚至还担任了太原府的知府,他在心底里还是对此人的才具颇多质疑。 如果说昨日见得到了熊文灿失利的消息,三卫军上下人等心底里还有着小小的幸灾乐祸之感,打算借此捞一番好处。那么今日的消息则让所有人顿觉心惊肉跳,胆寒不已。他们搞不清楚,中原局势如何便在一日之间便达到了这等难以挽回的地步? 李信摇摇头,又点点头。 “田府尊的情报不会有错,恐怕熊文灿此时此刻已经连渎裤渎衣都要丢的干净了……” 毛维张虽然不服那田复珍,但是对李信可是心悦诚服的,听李信所言居然比田复珍的军报中还要危言耸听,心中惊骇莫名。 “那,那……”一个“那”字一连重复了几遍,竟然沒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來,半晌之后才终于将心中所想和盘托出。“岂不是流贼大军在黄河以南再沒有大军可以束缚制衡,连陕西关中的沈王左良玉大军都陷入了腹背受敌的危险境地。” 毛维张虽然是区区一介正五品的镇抚,但对天下形式却了然于胸。左良玉不甘心此前在山西平阳府的惨败,希冀于借沈王的大军重振旗鼓,而沈王狼子野心,又借助左良玉之能为自己树立了威望,更取得了地盘。本來皇帝下旨夺其军队是早早晚晚之事,但事已至此,反倒成了沈王苟延残喘,壮大自身的机会,真是时也,运也,命也! 进而他的目光又重新落回到山西与三卫军头上,“大将军,山西局势危矣!” 这一回毛维张的观点竟然与各军官们空前的一致。 “都慌个鸟?天还沒塌下來,流贼也沒过黄河!都把心放肚子里,争取活捉图尔格!” 李信罕见的说了粗口,让所有人把目光都收回在脚下,打好偏岭口这最后一战。 图尔格的大军被团团围困在锦屏山到偏岭口的一个狭长地带,由于缺少粮食补给,此时此刻已经几乎到了绝地。他本來在宁武关一战之前打的极为顺利,甚至还产生了会一路如此打到太原的错觉,但是紧接下來情形便陡然一变。南部太原开來的军队开始绝地反击,一战便击溃其前锋营,二战直接歼敌数千人。整个战场尸横遍野血流漂橹,直接打掉了图尔格的所有锐气。 他便如此狼狈凄惨的被山西明军赶出了宁武关,直到锦屏山又遇到由打通方向南下的三卫军堵截,自此不上不下再难前进半步。 如果说此前的惨败,让图尔格大受挫败,那么鲁之藩的到來,则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图尔格终于心慌了,鲁先生是什么人?那可是多尔衮殷殷嘱托的军师级人物,比不上《三国演义》里的诸葛孔明,超越贾诩等辈还是绰绰有余的,怎么就被那南蛮李信给打掉了魂魄一般,哪里还有半分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风度气概? “先生何至于此?” 鲁之藩却哈哈怪笑着回应:“功亏一篑,难再回头了……” 这让图尔格心头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很明显大军到了此时此刻已经山穷水尽,再做抵抗也是无谓的困兽犹斗。当天夜里,图尔格秘密召集起随行的镶白旗精锐…… 李信已经离开大同,亲自坐镇怀仁督战,他希望速战速决,结束了山西的大战等待着他和三卫军的将是一场更加旷日持久的战争。 忽然快马急报:“报!鞑子分路突围,已经溃不成军!” 这倒让李信颇感意外,图尔格其人即便败退出宁武关被围困在锦屏山与偏岭口一带仍旧摆出了极强的战斗姿态。如今说溃就溃了,居然让他有一拳打空之感。 但无论如何,这一战便算结束了,李信声音略显疲惫的下达命令。 “各部追击围剿,务求最大可能杀伤敌军!” 李信终于不再掩饰自己的疲惫,一屁股结结实实的坐在了椅子上。但是,这种放松沒能持续到天亮,朝廷派出的使者送來了一则石破天惊的消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二十二章 北上南下 坏消息接二连三,朝廷使者几乎是用一种近似于哭诉的腔调,在李信阅览朝廷发下的军令之前,便大声疾呼:“鞑子大军袭破锦州、宁远,已经直逼山海关。皇帝下旨直隶山西所有兵马立即赶赴京师,以应对将要到來的一场大战!” 李信的脑子里顿时轰然作响,他的第一反应便是,这不可能,关宁锦防线被经营的虽然不能说是铁桶一般,但也不至于让鞑子大军如此之快便长驱直入吧?这在原本的历史上也是根本不存在的,怎么可能这一世便还要更加险恶? 那使者带着哭腔的话音未落,李信便近似于失态的几个箭步上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厉声喝问:“这,这可是当真?”李信已经无心再阅览手中的军令,因为他清楚的意识到鞑子大军逼近山海关后,问題的严重性。 李信甚至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锦州、宁远都丢了,那么整个关宁锦防线便等于名存实亡,最后剩下的山海关和一层窗户纸差不多,只要捅上一下,沒准就破了!那使者连不迭的点头,又补充道:“奴酋皇太极这一回是率师亲征,一路上势如破竹,杨,杨相爷兵败如山倒,关宁军十之六七怕是都,都已经丢的干干净净了!” 这使者是朝中的一个给事中,想來也有些本事,无论是明朝内部的应对状况,还是清廷的进攻部署都信口说來,但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杨嗣昌大败,山海关危急! 这让李信更加惊骇不已,他在一团乱麻般的思绪中,似乎捋到了一丝线索。拜音图也好,图尔格也罢,李信都不自觉的忽略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他们率领的大军并不是满清八旗的主力部队,不是漠北草原蒙古联军,便是汉军旗的人马。而皇太极真正的目的正是将明朝的目光吸引到宣大,然后再于辽东向关宁锦防线发动突然而又致命的一击。 但这也似乎不合逻辑,关宁锦防线岂能是突然性便能势如破竹的?记得前世松锦大战皇太极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反复争夺之下才彻底击败了明军,更俘虏了主帅洪承畴。 而今孙承宗未死,杨嗣昌坐镇,尽管还轮不到洪承畴上场,整个关宁锦防线也不至于在这短短的十几天内便迅速崩盘吧? 不过李信马上记起來,前些日子得到的孙承宗已经中风不能视事的关键讯息,皇太极的贸然进攻绝对与之不是巧合,那么杨嗣昌究竟做了什么,使得孙承宗苦心经营了大半年的关宁锦防线毁于一旦呢? 李信仔细的询问了一番,那使者显然对此便不甚了了,不过却说出了一则更让李信担忧的消息。 “杨相爷快支撑不住了,圣上将本來该反悔宣大的洪部堂派了上去,以督师山海关的名义……” 这么多讯息一时间让李信有些眼花缭乱,他怎么看都觉得这次建奴的主动进攻,都是前世松锦大战的加强版,而且建奴取得的成果也要更加辉煌。 皇帝既然下旨九边各部总兵北上应对清兵,便可以想见,这绝对不是一次普通的入寇,如果山海关丢了,那么明朝京师将直面鞑子兵锋,整个黄河以北的统治便已经岌岌可危。 这还不是最严重的,要命的是漏屋偏逢连夜雨,就在这操蛋的时刻,流贼居然也开始凑热闹,将个湖广、河南再一次折腾的乌烟瘴气。李信担心,如果九边所有总兵都北上对抗清军,那么不也就等于给了这些魑魅魍魉趁势崛起的机会了吗?他更担心朝廷到了此时此刻,恐怕还不了解流贼已经复起的肆虐程度。 果然,李信从使者的口中得到了对于此点的证实,“朝廷现在可知晓湖广河南的流贼已经复起,熊文灿兵败如山倒已经退到黄河岸边?”那使者闻言之后竟然吓得张口结舌起來。 “这,这,这,下官启程之时,朝廷上只听说湖广的流贼又有了反复,可绝然沒到这种地步啊!” 他拍着大腿,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这个给事中果然不是浑浑噩噩之辈,清醒的认识到,湖广、河南的局势在此时糜烂,对明朝的打击之大,可他毕竟仅仅是个低品的给事中,根本就沒有权利临危专断,实际上他到认为,到了这种危急时刻。抵御清军攻破固然重要,可防止流贼做大与之分毫不差。 眼下最好的应对方式实际上应该派出得力的人马南渡黄河,拖延住流贼的迅猛势头。如果放任不管,将九边总兵悉数调往山海关,那么陕西、河南甚至是山西都将在流贼面前沒有还手之力,朝廷上等于将这些地方暂时拱手相让。 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山海关守不住,大明京师距离完蛋也不远了,守住了河南陕西一带,远水又岂能解了近渴?或者说,大明朝到了今时今日已经到了顾头便难以顾腚的尴尬境地,哪一方都不是两害相权能够轻易取舍的了。因为,不论如何选择,失去哪一样得到的结果都是致命的。 “李大将军,李大将军,形势瞬息万变,还请早下决断!” 那使者也不再啰嗦,而是连声唤着李信,敦促其尽早决断到底究竟是南下还是北上,他可以看透李信内心的矛盾与纠结。也就是脚前脚后的功夫,京师方向又來了人,这一回却是个太监。 “大将军,可让咱家这顿好找,皇帝下旨令大将军率领所部人马即刻进京,拱卫京师,不得延误!” 这太监李信面善,却叫不上名字,但总归是司礼监里能排得上号的人物。看他风尘仆仆的模样,便知道路上肯定是快马加鞭,马不停蹄,否则也不可能与先一步出发的朝廷使者,脚前脚后便到。应是朝廷局势在那给事中出发以后又起了大变化,这才又派了他來带着皇帝的旨意,再次催促进京。 两位由京师而來的使者都急着催李信立即提兵入京,可李信却不能马上离开山西大同。一是图尔格所部虽然溃败,但那是有组织的突围,如果不给他最后致命的一击,难保三卫军走后他们不死灰复燃。二是他也在犹豫,自己离开山西,以田复珍是否能够挡住流贼有可能的攻击。 流贼到了今时今日的程度,再也不是以流窜为主要目的,灭亡明朝恐怕已经成了他们的终极目标之一。如今这种大好机会,凡是稍有眼光之人都不可能轻易放过,那么山西便是入京的必由之路。只要拿下了山西,流贼便经可供,退可守,放眼整个黄河流域,明军几乎已经沒有任何一支军队能够组织他们继续做大。尽管关中的沈王和左良玉还在勉励支撑,但失去了杨嗣昌以及熊文灿大军的钳制,恐怕很快便会陷入空前的绝境。 这些事不好当着两位朝廷使者的面商议,便将两位使者请了下去歇息。也就恰在此时,李信的钱袋子大管家黄胜由太原返回來了。 同时,黄胜也带來了田复珍的亲笔书信,李信顿时为之一振,在这种关键时刻他倒想看看自己这位得力助手的判断如何。 “大将军,田府尊请您放心,太原府的三卫新军又武装了一万余人,自保当绰绰有余……” 田复珍信中与黄胜所言大致不差,但李信却仍旧忧心忡忡 ,若是太平年景有这一万新军维持山西局面固然不会有太大的问題,但眼下还有更为严重的问題。那就是饥荒,太原府在这大半年时间里收拢了大批各地流民,粮食供应不上,一旦流贼犯境,可能便会有为数不少的人群起响应,到了那时,局面便有很大可能不可逆转的恶化。 黄胜兴冲冲而來,却见李信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不由得问道:“大将军在担心甚?眼看着天下大乱,正是我三卫军趁势崛起的大好时机,无论如何选择,都将是一场稳赢不输的赌局啊!” 言下之意,李信应当兴奋,应当高兴才是。李信却忽然问道:“B计划有几成的把握成功?” 黄胜闻言一愣,“准备上还多有不足,但总有五成以上成功的把握!” 这个所谓的“必计划”李信早在建奴大借款时便交代他负责筹谋,到了现在各方布局已经有八成基本到位,问題是一旦启动便会耗尽整个在辽东的情报系统资源。 李信摇摇头,显然他对这五成的成功率并不满意,黄胜以为他后悔了。这个“必计划”李信早在漠南草原时便已经下令启动,到了现在想必已经顺利启动计划,就算他想叫停也已经不可能了。 谁知李信却似乎下定了决心一般,在蒙古包里來回踱了数十步,才道:“赌便赌,便不信建奴的运气一直都那么好!” 黄胜还在惦记李信究竟做了什么决定,急吼吼问道:“大将军究竟是要南下还是北上,倒是给透漏一二,可急死黄胜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二十三章 亡国之臣 大明京师,天子朱由检已经焦头烂额,己属意的重臣让其大失所望,辽西败绩连连,竟然在短短十几天的战斗里,就将山海关外的大大小小数十堡寨丢了个干干净净,孙承宗苦心经营了大半年的关宁锦防线土崩瓦解。告急的文书就像雪片一样,连续不断的由山海关发了回來。 “这是为什么?这是为什么?谁能告诉朕这是为什么?” 大臣们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多出一下,面对皇帝的连声质问,不论是否对形势了然,谁都不敢在此时站出來说话。按照上面这位爷的脾气,下面的臣僚多说话官丢的便更快,多做事脑袋就得掉的更快。 更何况辽西的惨败与御座上这位大明天子有着脱不开的关系,如果当众指摘皇帝错漏,岂不是嫌弃自己活的太舒坦了? 刘宇亮张四知等一众阁臣都鼻眼观心,任凭皇帝如何发火,都像沒事人一般。但有人却忍不住了,礼部尚书范复粹终于忍不住站了出來。 “圣上,依臣之见,宁锦之败,**为先!” 朱由检剑眉倒立,刀子一般的目光越过了刘宇亮张四知等人扫向了范复粹,他沒有注意到几位阁臣们都暗自松了一口气。 “何为**?” 到了此时,朱由检已经很不高兴,他虽然对兵事不甚了了,但却敏锐的察觉到,范复粹所谓的**之说,乃是将矛头直接指向了杨嗣昌。而杨嗣昌是被他亲自任命总督蓟辽军务,如果是因为任用了杨嗣昌才导致宁锦防线的崩溃,那么最终的责任不是要追究到他这个天子的头上吗? 臣下们平素里互相扯皮捣蛋推诿责任,朱由检本着用人不可过于苛责的原则,只要不是过于严重的问題,都睁一眼闭一眼。可现在倒好,自己的仁慈不但沒能换來臣下的体谅,反而使得他们变本加厉。 朱由检打定了主意,如果范复粹说不出的子午寅卯,这一回非要治他一个攻讦重臣之罪。 “启禀圣上,宁锦向來奉行辽人守辽土之策略,可在奴酋入寇之前却被突然彻底颠覆,各关键要害处的总兵被换上了江南客军之将,总有十之七八,被夺职孤立的巡抚知府也人数过半,如此一來辽西官场虽然再无杂音,可战斗力和士气却也因此一泻千里。” 关宁锦一线的情况比较特殊,虽然地方不大,配置的官员级别却甚高,巡抚就有三位,知府更是数倍于前者,至于各级别的总兵便数不胜数。由于地处边墙之外,直面鞑子兵锋,每一位文官都手握重权,下辖总兵军队,权责极重。上一任总督经营成铁桶一般的,不但是整条防线上的城防军士,更还有人心脉络。新官上任,自然会面对诸多掣肘,往往此时上位者若想镇服内部的种种异样杂音,要么润物无声,要么霹雳雷霆。 很不幸的是,新任总督选择的是后者,接连处置了十几位阳奉阴违的文武官吏,自此内部令行禁止,却万万想不到东虏大军一到,所谓铁桶一般的关宁锦防线竟然成了豆腐渣。 这种情况,不但内阁中的重臣知道,就连那些各部的闲散官员们都略知一二,但是谁都不愿将这一层窗户纸捅破,只有这向來耿介的范复粹再也忍不住直言道了出來。 虽然说的委婉,可朱由检的脸面还是挂不住了,他的性格是只要对大臣委以重任,便任其放手施为,不但其间闹的动静有多大,他只要最终的结果。所以,朱由检才在杨嗣昌离京赴任之时钦赐天子剑,二品以下文武便有先斩后奏之权,可见对其期望之大。果然。杨嗣昌到了辽西之后,闹了不小的动静,下属不服杀鸡儆猴也在情理之中。 而且有一点更让朱由检十分满意,杨嗣昌虽然以霹雳雷霆手段立威,却并沒有擅杀一人,相对來说手段还算温和,这都是顾全大局的表现。可落在朝中大臣的眼里,如何就都成了“**”? 朱由检的鼻腔里微不可察的发出了一声冷哼,很显然范复粹的解释并不能让他满意,但却并沒有当场表态,既不对范复粹的言论发表看法,也不对杨嗣昌加以声援。他在等待,在等着大臣们对范复粹的反驳和评论。 对于这种惨败,别看大臣们不敢对皇帝多加质疑,对同僚们却从不多作忌讳。正如朱由检所料,果然有人提出了对范复粹**之说的质疑,发言的是都察院的一名年轻御史。 “‘**’一说下官不敢苟同,杨阁老若不以雷霆手段镇服那些阳奉阴违之徒,到了战时军令不出总督行辕,还拿什么和鞑子打仗?让各方的巡抚总兵们各自为战?一盘散沙又如何与强大的鞑子对抗?”随即这位年轻的御史又冲丹墀之上的皇帝躬身一礼,毕恭毕敬的道:“以臣所见,辽西之败不在杨阁老整肃军纪,而在于东虏过于强大……” 敌人过于强大都成了败军之帅的借口,范复粹被气的吹胡子瞪眼,回头指着那兀自滔滔不绝的青袍御史,“一派胡言,一派胡言。如果都像你说的这般将责任归咎于东虏太过强大,这仗还怎么打?” 面对当朝重臣的指责,那青袍御史面无惧色,仍旧侃侃而谈:“若在草包身上自然不行,可杨阁老之功绩有目共睹,平定中原流贼后携大胜之威北上执掌蓟辽,谁敢说朝中还有出其右者?” 青袍御史的话虽然多有言过之处,但朱由检认为大致还是不差的,如果连杨嗣昌都成了草包,这大明朝还有不是草包之人吗?但这并不能让满心忧虑的大明天子心情有所好转,不论如何辽西的局势是不可挽回的糜烂败坏了,东虏要比杨嗣昌强大的多,还有谁人能來力挽狂澜?此时,他第一个想到的是孙承宗,可孙承宗已经风疾不能视事物,残弱之躯如风中残烛又岂能在承受战阵之苦? 排除了孙承宗之后,朱由检第二个想到的人便是李信。李信其人虽然是马贼出身的粗鄙武夫,但每次都能临危不惧,力挽狂澜,从未让其失望过。如果将他的三卫军调來山海关,协助杨嗣昌守城又如何呢? 想到此处,朱由检又几乎微不可察的轻叹了一声,目光随之撇向大朝之外的远处红墙,人到用时方恨少,巍巍大明竟然已经到了无人可用的地步了吗?在他的心里,李信即便再有能力,也只是一位将兵之才,只有满腹经纶之文官才能成为一位将将之才。事到如今,杨嗣昌的能力已经使他失望至极,放眼满朝文武,除了孙承宗竟然再沒有一个可堪重任之人了吗? 朱由检的目光由远处收了回來在满朝众臣身上來回扫视着,一个颇为魁梧的身影突然落入到他的眼底里,如何便忘了此人? 不过,范复粹很快再次败兴,仍旧揪着杨嗣昌不放。 “宁远巡抚孙鉁,反对大批更换军中将领被人嫉恨,鞑子袭城之时得不到应有的援助,最后力战而亡,这种例子在辽西大战时比比皆是,试问如此行为如果不得到应有的惩处,岂不令忠臣寒心?” 此言一出立即引起了群臣一阵嗡嗡议论之声,孙鉁不是别人正是关宁锦防线的缔造者孙承宗之次子,就在不久前才被皇帝破格擢拔为宁远巡抚。范复粹的这个指控,不可谓不严重,开始还有几个大臣准备跃跃欲试与其辩论一番,但闻言之后都消停了起來。不但是大臣们,就连朱由检都由不得不重视,毕竟孙鉁除了是孙承宗之子的身份以外,他对这个年轻人的印象着实不错,识大体顾大局,如果说此人也做那等推诿扯皮之事,他是万万不相信的。 但眼下可不是追究重臣责任的时机,朱由检对这次大朝已经失望至极,大臣们除了一个范复粹跳出來搅合一番,竟然沒一个人能提出行之有效的建议。 对于这次本來寄予希望的大朝,朱由检已经有些意兴阑珊…… 就在散朝之后,一则更为让朱由检震怒不已的消息送入紫禁城。河南流贼复起,而且來势更加凶猛,向东威胁山东,向西威胁潼关陕西。不但如此,张逆大举窜入四川,大部城池陷落…… 得到这个消息的朱由检真是红了眼,现在他所面临的窘境真真是前门驱狼后门进虎。在大骂熊文灿草包的同时,也第一次对杨嗣昌的能力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直到此时他才急忙着人去了解李信究竟到了何处?结果却是两路催促其进京的传旨使者竟然都杳无音讯,很快,往山西传旨的宦官又上路了。 流贼复起的消息几乎在一个下午的功夫就传遍了京师整个官场,所有人都惊骇不已,眼下局势如此危急,可用之人掰手指数就那么几个,究竟谁去平定流贼,谁去抵抗鞑子,大臣们都不敢轻易建言,只等着皇帝的决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二十四章 廷议和谈 当天夜里,朱由检忽闻宦官急报,孙承宗居然求见入宫。这让他大吃一惊,孙承宗不是风疾卧床了吗?当听小宦官描述,孙承宗乃是由仆人抬着入宫之时,不禁大为动容。 在令人去传孙承宗觐见的同时,更准备亲自降阶相迎,不过很快王承恩竟小心翼翼的出言阻止起來。 “万岁伤风刚刚痊愈,身子骨可不能再吹着夜风了……” 朱由检仍旧准备亲自出迎,王承恩跪倒在地,拦在他的面前,语带哽咽:“万岁身系天下安危,切不可……” 这一声声情真意切,朱由检心有所感,为之动容。别看那些外朝的大臣们一个个自诩圣人子弟,忠君报国,可又有几个人真正拿他当作君父了?到头來还不如一个阉人更显真情。他不忍拂了王承恩的一片拳拳之心,便答应不再出去。王承恩这才起身,一边示意正伺候皇帝更衣的小宦官不必再忙活,一边又张罗着让人去御膳房端來热粥给皇帝暖身子。 过了好一阵,一张围着帐幔的卧床被抬了进來,放在屋子正中。朱由检也不顾不得圣上威仪,紧走几步來到床前,王承恩眼疾手快一把撩开了帐幔,只见孙承宗大被紧裹卧于其中,正准备挣扎着起身。 朱由检轻轻将手放在了老人的身前,轻声道:“阁老勿动,朕准你躺着便是!” 孙承宗的面部表情极不自然,但却能看出涨满了潮红之色,只不知是由于皇帝允许其宫中卧于床榻之上的恩遇,还是忧心迫在眉睫的战局所导致。一旁的王晨恩不由得为之恻然,孙承宗的面部表情乃是由于风疾而无法收控自如,一代名相强人能抵御鞑子百万大军,却敌不过自身的区区疾病,心下感慨人在老天面前的渺小,不论地位有多高,手中的权力有多大,都敌不过命运的左右。 王承恩理所当然的将孙承宗的遭遇归结于命运,同时他的目光又不由自主的瞟向了自家的主子,位列九五至尊的皇帝,一个疑问不合时宜的在心头腾起,他又能否敌得过命运的摆布呢? 但是这个想法很快就被孙承宗的一阵咳嗽所打断,“圣上,老臣,闻辽西,败,败……流,流贼起……”孙承宗的病情显然要比刚刚到京时要严重了,那时虽然也是卧床不能自理,但说话总还算自如,但如眼前这般一个短短十几字的句子,居然似乎费了他九牛二虎之力才说出來。 朱由检初闻孙承宗求见时的喜悦之情逐渐冷了下去,眼见着孙承宗如今这般模样,连说话都费劲,脑筋还能清楚到哪里去?还能给他出谋划策吗? “如,如今……腹背受敌……首尾难……难顾……” 孙承宗足足用了好一阵才断断续续的将自己的谋划方略讲了出來,让朱由检听明白了个七七八八。大致意思就是,如今北有东虏进犯,南有流贼肆虐,朝廷腹背受敌,首畏难顾,所以两者之战必须尽快结束其一,打击其一。 这话算是说到朱由检的心里去了,眼下朝廷所面临的局势捉襟见肘,他虽然归为天子却饱尝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窘迫感受。“依阁老所见,该结束哪一方,打击哪一方?” 其实朱由检在问出这句话之前,便已经有了答案,他只不过是想听这位饱受病痛折磨的重臣亲口说出來而已。屋子里静的连针掉在地上都能听的清楚,除了孙承宗急促的呼吸,就是外面虫子的叫声。 “结束北面,打击南……” 孙承宗说话已经十分费劲,是以言简意赅,朱由检也听得真切。 朱由检闻言沉默片刻,忽然开口道:“大明向來不与鞑虏妥协,岂能由朕开了这先河?” “咳咳咳……” 一顿咳嗽之后,孙承宗涨红了脸,竟然憋出了完整的一句话,让大明天子朱由检瞠目结舌。 “大明人才凋敝,惟李信一人可堪重任……” 这是孙承宗被重新起复以后第一次正式向皇帝提及,或者说是推荐李信。以往他对李信从來都是绝口不提,这一点朱由检还是很满意的。但今日竟然一张嘴就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架势。 李信有能力有担当,朱由检也十分看好这个自己一手擢拔起來的年轻将军,但是像孙承宗所言,便认为是言过其实了。除去遭遇惨败的杨嗣昌不说,至少还有一人允文允武,果决勇谋,那就是洪承畴,此人能彻底进入朱由检的视线之内,还多亏了内城那一场大火。正因为有了洪承畴的果决指挥,才将一场大有燃遍整个内城的火势控制在了很小的范围之内。 再配合洪承畴以往的战绩,竟然几乎是百战不殆的成绩,洪承畴一夜之间便在朱由检的心目中重塑了形象。这位大明天子时常抚额庆幸,多亏沒有被偏见蒙蔽了双眼,差一点漏过一位国之栋梁干才。 不过,朱由检仍旧沒有表态,而是等着孙承宗的下文。果然,孙承宗又断断续续的说道:“东虏志在劫掠,而流贼却是心腹之危……” 孙承宗的意思很简单,就是告诉皇帝,应当与满清和谈,然后集中兵力平息流贼之乱,以解决心腹大患。看着皇帝仍旧不动声色,孙承宗显然有几分急躁,用手拄着床沿想要起身,身体却是纹丝不动。他也知道,在朝廷上谁要是提出來和东虏何谈,那是要遭到千夫所指的,官场生涯随时可能因此而终结。 但是,孙承宗现在已是重病缠身之人,身子已经如风中蜡烛一般,随时都有可能熄灭,这种得失之心早就淡漠至极,反而能不顾一切做出最务实的建议來。不过,就算朱由检贵为皇帝,他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接受孙承宗的提议,向夷狄妥协这个责任他负不起。 孙承宗就像看透了朱由检的心思一样,又断续道:“只要,圣上,首肯,老臣,拖老病残躯……” 朱由检再一次动容了,他知道这些文臣把名声看的比命还重要,孙承宗能如此决定不顾及个人声明,而一心为了朝廷,是多么的难得。 次日小朝会,诸位重臣们于文华殿中看到了毕生难得一见的奇怪场景,一张围着密实帐幔的大床被几个小宦官费力的抬了进來。等帐幔被掀开所有人都大为惊讶,因为里面躺着的居然是孙承宗。 不过这还还不算完,孙承宗一张嘴就让所有人都觉得头皮发麻。他的状态似乎比昨夜好了些许,也许是一口气提着能使说话连贯了许多。断断续续说了好一阵,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东虏必须和谈,流贼必须镇压。 镇压流贼自不必说,可这这与东虏和谈之语岂可轻出?毕竟碍于孙承宗的身份与当下的状况,一时间竟然沒人站出來横加指责。即便如此也使得文华殿内嗡嗡之声响作一团。 “孙阁老这是糊涂了吗?我大明向來不与鞑虏妥协,岂能……” “此言甚是,谁敢言和便当斩之……” “嘘!孙阁老岂是贪生怕死之辈,切勿乱说……” 下面议论纷纷一片,朱由检耷拉着眼皮只做不觉,也沒人出言阻止,不过诸位重臣的态度却沒能逃过了这位看似混不在意的大明天子的眼睛。大臣们口中纷纷叫嚣着绝对不能与满清和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更何况大明还远沒到玉碎的程度。 只有病榻之上的孙承宗声音陡然提高,怪笑了两声,便如变戏法一般让整个文华殿都静了下來。 孙承宗原本只是想冷笑,可用力过猛之下,竟然使得声音让人倍感刺耳,与此同时他竟然嚯的一下坐了起來。 “打,打,打,你们这么愿意打,可敢亲领一军北上或者南下?” 突然之间,说话竟然流利了许多。这一声喝问,使得众人都闭上了嘴,让他们指手画脚可以,领兵去打仗,开什么玩笑? 这时张四知终于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先清清嗓子然后才看似悠然的说道:“不是诸位想打仗,祖制毕竟如此,谁又敢开了这个先河?再说,朝中也不是后继无人,洪承畴去接杨嗣昌的位置,即便不和谈,也能将东虏兵锋挡在山海关之外吧!” 朝臣们也都得出了一个规律,凡是皇帝破格擢拔之人,多少都有些能耐,就像李信便是活生生的例子,而洪承畴显然是皇帝神百年新近的红人,但是立大功的事他们宁愿后者也不愿让李信一个武人抢了去。 孙承宗却一盆碰冷水泼下。 “关宁锦防线一体,宁锦已失,便是大罗金仙也难有回天之力!别说洪承畴,就算老夫去了一样也得铩羽而归!” 孙承宗的身份地位毕竟摆在那里,说出的话都有着响当当的分量,他说不行,那就肯定是不行。 众臣们再次议论纷纷,张四知却突然问道:“既然孙阁老说守不住,要和谈,总要有个合适的人选,难道阁老要亲自去不成?”言下之意,你自理都不成,难不成指望别人去为你火中取栗? 谁知孙承宗却一字一顿的吐出了两个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二十五章 诱敌之计 大明山海卫关城,洪承畴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來,这一回他以绝对的强势携皇帝信重而來,进太保兼太子太师领兵部尚书衔又兼都察院右都御史,总督宣大蓟辽四边军务,权重位高使其官场生涯更近一层楼,更重要的是他拥有了一展满身抱负的条件。如果能够圆满解决这次关宁锦的危机,那么他的入阁将势在必得,距离内阁首辅人臣之顶峰便只剩下一步之遥了。 但是,等洪承畴來到了山海关之后,才发现了自己所面临的形势之严峻。他不明白杨嗣昌在辽西究竟做了什么,竟然将孙承宗留下的铁桶一般的关宁锦防线折腾成了眼前这个鬼样子。更为讽刺的是,正是由于孙承宗拖着支离的病体在文华殿上一人舌战内阁众臣,竟然巧合之下挽救了这个即将被打入绝境的内阁大学士。 皇帝一纸诏书将其调离了自己一手造成的苦海深渊,返回河南去收拾熊文灿弄出來的烂摊子。毕竟眼下朝廷用人捉襟见肘,皇帝念在他剿贼得力,便又重新将其调回流贼肆虐的中原省份,以期将凭借大旱饥荒,重新泛滥的流贼镇压下去。 由此,这一番角力之下,洪承畴居然也阴差阳错的成了最大的赢家,最大的得利者。反倒是那个孙承宗的旧部,却得了一个棘手的不能再棘手的任务。不过面对眼前的困境,他心底里竟隐隐希望那个人能将这次任务达成,而自己正好可以从中不菲一兵一卒便守住这京师最后一道屏障,山海关。 洪承畴毕竟不是草包,不可能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他到了山海卫之后,第一件事就下发拖欠了已经一个多月的饷银,不但补发还多发,这笔帐自然由身后的京师户部來填补,到了这种生死存亡的时刻,他相信即便吝啬如李侍问者,也不得不满足他于银钱上的一切要求。 军饷对士气的激发起到了一定的效果,原本惶惶的人心逐渐稳定下來。同时,他又将自家的陕兵由宣府调來,同时保举与其共事过的尤世禄为山海关总兵,整合关宁军残部归山海关总兵一体提调,由此关城之内的悲观气氛被一扫而空,很多人都对这位新來的总兵另眼相看,甚至在私下里还流传着一些论调,如果皇帝一早派了这位洪部堂來,而不是那草包一样的杨嗣昌,宁锦也不至于崩溃如斯。 一连数日的部署,使得山海关军心逐渐稳固,洪承畴也进一步了解了杨嗣昌对关宁锦防线的破坏之深。不得不说,杨嗣昌拢权抓权的手段,极为很辣老练,但这是军中不是朝廷官场,敢于对抗其军令的总兵巡抚都被其夺职诛杀,由此在短时间内大权在握,令行禁止。但是他却忽略了一点,这些人都是关宁锦防线的重要组成部分,干掉了这些文官将领,不但严重打击了敌前军心士气,杨嗣昌夹袋里又沒有合适的替代人选,直接导致了建奴大军突然而至时的大溃败。 新晋山海关总兵尤世禄本來在宣大时对这位洪部堂也不甚以为然,但是通过这一连串的整肃手段之后,也开始对其刮目相看。更为让他佩服的是,洪承畴在基本稳固了山海关内部岌岌可危的形势之后,竟然已经打起了山海关外的主意。 建奴大军并不在山海关下,而是在距离山海关几十里以外的广宁前屯卫,这就给了洪承畴闪转腾挪的空间。这一段距离上原本还有十几个堡寨,可惜在撤退之时都被匆匆烧毁,而洪承畴的一个筹谋便是将这些先前被烧毁的堡寨重新修复,并以此步步为营将防线冲线延展到山海关以北,以期使山海关脱离直面敌军的危险境地。 山海关内成群的溃兵在被重新整合以后,作战任务也随之调整,他们摇身一变成为了修复堡寨的主力。第一个目标便是距离他们最近的八里铺。 这一带只有建奴为数不多的游骑斥候,洪承畴命尤世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兵将这些人全部杀溃驱散,竟然取得了开战以來难得的一次小胜利。 建奴大军显然沒料到,一路溃败到底龟缩于关城之内的明军竟敢出兵袭击,立即组织了附近的数股游骑进行反击,但是在尤世禄绝对优势兵力的攻击之下,最终还是无可奈何的选择了撤退。 洪承畴亲临八里铺修复堡寨的工地,为军卒们鼓舞士气,这一招果然奏效,军卒们被惨败打掉的士气开始逐渐恢复。尤世禄似乎也看到了重新恢复辽西宁锦防线的希望,但是心中的隐忧却像一柄悬在头顶的利剑,不知何时便会挥落下來。 “洪部堂容禀,鞑子一战小败,怕是会掀起猛烈的报复……” 声音很低,只有他和洪承畴两个人能听的真切,这也防止被军卒们听了去影响军心。 “三日之内,鞑子必然不会贸然大举进犯!” 洪承畴只冷冷的丢下了一句话,便带着总督亲兵绝尘而去,前往他的下一个目标视察去了。 尤世禄不知洪承畴是如何判断建奴不会在三日内大举报复的,但八里铺堡就在这种情形之下于三天之内修建了起來,鞑子除了只有小股骚扰之外果然沒派出大军进犯。他不禁对这位洪部堂更为佩服,执行军令也更为痛快。 明军的下一个目标是修复与八里铺遥遥相望相互呼应的铁厂堡,但鞑子却沒再给他们更多的时间。 广宁前屯卫,满清皇太极行营大军出动,领军的主将是豫亲王多铎,他对这次出击混不在意,甚至有种杀鸡用牛刀的感觉,劳师动众仅仅是为了击败在山海关外重修堡寨的明军,在他看來直接攻打山海关还差不多。 多铎是个直性子,有什么都在肚子里藏不在,所有不满全部化成了口中的骂骂咧咧。 “十五弟慎言,大汗不轻易攻打山海关是因为红夷大炮还沒有就位,一旦就位等待明军的将是无尽痛苦的地狱。” “等等等,等明军准备好了,我大清铁骑又要多死多少人?再说了,这啃骨头的活早晚不得落在十四个身上?” 这个多铎虽然脾气刚烈暴躁,对这一母同胞的十四哥多尔衮却言听计从,尽管多尔衮获罪被降成了多罗贝勒,而他还是堂堂的豫亲王,仍旧丝毫不影响他对多尔衮的拥戴。 “大汗深谋远虑,不是你我能揣度的,多铎,听十四哥一句只管带兵前去便是!” 明显的言不由衷使得多铎更为不满,“十四哥这是怎么了?难道你的雄心壮志都被一次失败磨平了吗?” 多尔衮不再答话,而是挥手送多铎启程。 六万清军云集广宁前屯卫,多铎率五千部众直杀往山海关方向,但是大战整整一天之后,竟然在明军殊死抵抗之下无尺寸之功,天黑之后只好铩羽而归。为此,刚刚回到行营的多铎便被皇太极招进军帐之中狠狠一通责骂,多铎不忿之下出演顶撞,多亏同在军中的礼亲王代善求情,这才躲过了责罚。 看着摇头晃脑出去的多铎,代善不无忧虑的提醒的皇太极。 “大汗若再不出兵,洪承畴早晚得将堡寨一路修道我大清行营之外,到那时可要棘手了许多!” 皇太极手捋颌下胡须默然不语,并沒有回答代善的问題。代善却并不在意,而是又自顾自的开口。 “我大清这次兵进辽西如此顺利是在盛京时所沒想到的,若是趁着杨嗣昌措手不及,拿下山海关也未必不能,现在明庭派了洪承畴來,据说此人颇有些能耐,恐怕……” 在代善的揣测中,一向谨慎的皇太极定然是对出兵决战心存疑虑的,山海关城高池深,又是明朝京师最后一道防线,明军必然全力救援,沒有个一年半载休想将其拿下,久耗之下必然靡颇巨,如此硬碰硬便等于舍易而求难,不如选其他隘口破关而入來得实在。 还有一点,清军几乎兵不血刃取得眼下这种战果,明朝宁锦防线损失殆尽,已经远超预期。原本的预计之中,将会于锦州有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设想并沒有发生,这就有可能使得皇太极心中产生了固守战果的可能。 但转念一想,这也不符合皇太极一贯的作风,岂有到嘴的肥肉放着不吃的道理。那么还有一种可能,他准备将明军的主力由城高池深的山海关中吸引出來,由野战歼灭,然后再一战而毕其功。 “多铎不行明日就让多尔衮去吧?” 代善试探着问了一句,皇太极摇摇头仍旧沒有说话,但这却使得代善更加确定了之前的揣测。 “那明日继续让多铎去?磨磨他的锐气……” 这一回,皇太极沒有继续摇头,却将桌前的精致木匣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只通体晶莹剔透的白玉盒,打开盖子,里面露出了散发着一种异样光泽的白色膏状物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二十六章 晴天霹雳 皇太极极为陶醉的闭上了双眼,代善眼见着与自己这位四弟无法再商议军机便,无可奈何的摇摇头退了出去。他虽然是四大贝勒之首,却从未敢在皇太极面前表露过一星半点忘形之色,也正因为如此,才有别于阿敏和莽古尔泰至今不倒。 代善对这种在盛京权贵中突然盛行的福寿膏大感忧虑,其昂贵的价格足以在短短旬月时间便吸干一个小富之家的毕生积蓄,若只在权贵中流行当也无伤大雅,可若是在民间也盛行起來,无疑将是一场灾难。 但是这种事还轮不到他代善來出头,京中的亲王贝子推崇此物者数不胜数,何苦自己站出來招惹大家的记恨,大不了只能交代了自家的子侄门人,严禁接触此物。 夜色已深,早就侯在帐外的戈什哈见自家主子出來,赶紧将灯笼点亮,头前引路。刚刚出了皇太极的御帐范围,便有人将代善半路拦住。敢在这行营中拦礼亲王的人一只手都能数过來。 “二哥留步!” “是多尔衮吗?” 代善立即便从声音里判断出拦住自己之人是被皇太极贬斥为多罗贝勒的多尔衮。这有点让他隐隐不快,以多尔衮的行事风格当不至于如此鲁莽的拦路说话吧,还嫌不够高调,嫌大汗的猜忌不够厉害吗?但转念又一想,正因为多尔衮不会如此鲁莽,眼下拦住自己肯定是有等不得的大事。 “何事如此急迫?” 几个戈什哈也认出了是多罗贝勒多尔衮,不敢再拦他,多尔衮几步就來到代善身边,附耳上去声音压的极低,语气前所未有的异样。 仅仅听了几句,代善便勃然变色,失声道:“什么?消息可沒错?” 多尔衮一向睿智的眼睛闪烁着不安分的光芒:“快马刚刚來报,断然不会出错的。” “大汗还不曾知晓?”代善看着多尔衮的眼睛,确认一般的问了句。 “快马信使刚刚抵达便被拦下了……” 代善却突然换了一种语气,语调也颇为奇怪。 “那可耽误不得,还不快去禀报大汗,晚了怕就來不及了!” 听了代善所言,多尔衮脸色似乎一滞,然后迟疑了一下问道: “眼下战事正到关键时刻,若是告知了大汗……” 代善见多尔衮迟疑摇摇头,只吐出了一句糊涂便带着戈什哈扬长而去,似乎避之惟恐不及。 多尔衮瞅着代善逐渐走远的背影,用满语嘀咕了一句,并沒有往皇太极的御帐方向去,而是回到了自己的军帐。半路上正遇见急急忙忙赶路的何洛会。 “十四爷大事不好了,盛京……” “莫声张,我已经知道了!” “那大汗?” 何洛会看多尔衮由御帐方向而來,以为他已经告知了皇太极这个不幸的消息。多尔衮却摇摇头,给了一个否定的答案,也如代善一般径自去了。将何洛会扔在当场,不知是进是退,犹豫了一阵最终还是坚定的往皇太极御帐而去。 多尔衮回到自己的军帐,多铎一直在等他,刚一看到十四哥的身影,便满脸兴奋的搓着手,迎了上來。多尔衮冲他摆手,示意不要说下去。 “明日你还要率部进攻明军,破坏堡寨,还不早些回去休息在这作甚?” “出了这等大事,大汗哪里还能顾及咱们?这,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明明另有所图,却让咱们上去白白的损失旗丁,打的什么鬼主意,谁还看不出來,当初他不也是如法炮制阿敏和莽古尔泰的吗?” 多尔衮点头算是默许,皇太极的想法他也猜了个七七八八,之所以顿兵广宁前屯卫,打的就是吸引明军野战的主意,让多铎率部去拔钉子,无非想借机消耗其实力,打了胜仗自然千好万好,如果接连败仗再忍不住出言不逊,有大把的治罪理由在等着他。如果多铎被拿下了就等于斩断了多尔衮一臂,接下來首当其冲面临打击削弱的便直接是他多尔衮了。 多尔衮责备的看了多铎一眼,“还是如此沉不住气,忘了莽古尔泰是怎么死的吗?你难道还想步了他的后尘吗?” 这句话便如一道惊雷,果然让咋咋呼呼骂骂咧咧的多铎安静了下來,今日一战他的确憋了一肚子气,真想当着皇太极的面顶撞一番,但好歹最后还是忍了下來,沒给皇太极治罪的口实。 “十五弟啊,一定要把心态放平和,打击明军拔掉他们的堡寨,对我大清有利,同时更是为了吸引明军主力与我大清决战。你多败上几场,正可以麻痹洪承畴,使他产生自满心里,到时我大清八旗全力一击必然可一战而毕其功。” 多铎不服气的辩驳道:“凭什么让咱们去做着炮灰?” 多尔衮冷笑三声:“这天下本就沒有公平可言,你忍他三年,才有扬眉吐气的机会,否则只能像阿敏和莽古尔泰那样,变成一抔黄土!” “黄土就黄土,这鸟气真是受不了了!” 多铎嘴上强硬,但语气却是已经逐渐淡了下去,明显是被多尔衮说服了,他还年轻可不想就此失去了建功立业的机会,十四哥由亲王被贬斥成多罗贝勒一样欣然接受,看來自己所差还太多了。但随即却又有几分幸灾乐祸,“不过这一回,可有热闹看了!” 次日一早,皇太极御帐外果然乱了起來,两黄旗的精锐甲兵突然紧急集合,一阵呼啸过后,数百骑出了行营,直往盛京方向而去。将满营的贝子亲王看了个目瞪口呆,议论纷纷都在私下里猜测着大汗因何突然离开中军行营返回盛京,难道是盛京出了大事? 直到那精锐马队扬起的漫天尘土逐渐消散,礼亲王代善这才收回了目光,军中大小事务从现在开始俱由他來节制提调,肩头担子虽重,但大汗早就将策略定下,他无非是萧规曹随而已。一转身,多尔衮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代善心头沒來由的一惊,自己这十四弟向來和皇太极不对付,这个时候可别在军中给他搞什么幺蛾子。 多尔衮笑意盈盈的看着代善,“大汗心神俱乱,二哥临危受命,十四弟任凭驱策!” 话虽如此,代善却丝毫沒感受出多尔衮任凭驱策的诚意來,好像此人能看穿他的心思一般。 “大汗早就定下了策略,你和多铎也到了该出兵破坏明军重修堡寨的时候!” 多尔衮嘿嘿一笑,“哪里还用二哥吩咐,多铎一早便带五千勇士给明军添堵去了。” 皇太极打的主意两个人都心照不宣,总之前方的战事虽然缓了下來,但如此这般步步为营,只要能将那洪承畴哄了出來与大清军决战,然后将其全歼,山海关便如探囊取物搬,唾手可得。 …… 洪承畴一连几日高度紧张,铁厂堡和八里铺堡被抢修复原,遥相呼应成掎角之势,算是走出了恢复山海关外防线各堡寨的第一步。 “部堂。”山海关总兵尤世禄大踏步走进正堂,身上铁甲叶子交击之声哗啦直响,传入耳中却让人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安宁之感。只见他拱手急道:“鞑子每日袭扰,永安堡当初被毁严重,恐怕,恐怕赶不及修复……” “赶不及也要赶,山海关成败全在于此,本部堂相信尤总兵定然能克服困难!更何况,”说到此处,洪承畴话锋一转,突然说出了一件让尤世禄惊喜交加的消息來。 “刚刚探马來报,满清奴酋已经混在一队精骑之中,北上急奔沈阳而去,想必是他们内部有了大乱子,现在清军行营中群龙无首,正是你我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 洪承畴的话讲的极为直白,听的尤世禄怦然心动,如果哦皇太极真的偷偷返回沈阳,那么清营之中现在恐怕已经人心惶惶炸锅了吧,更别提率部袭扰,甚至是决战了!一念及此,此前忐忑的情绪一扫而空,自信心便如潮水回流搬又涌了回來。 “标下这就出城去,不修复永安堡就不回來见部堂!” 言罢,尤世禄率万余部众出城,重新整编的修城辽兵紧随其后,远远只见铁场堡和八里铺堡上飘扬着猩红的明军战旗,大军喊着号子,稳步推进直奔永安堡废墟而去。 可大出尤世禄意料之外的,满清多铎居然再一次带着大军突然而至,并且攻势要比以往还要猛烈,不但他的嫡系战兵勉力抵抗,就连本來准备修复永安堡的辽兵都加入了战团,这一战打的极为艰难,如当头棒喝一般将尤世禄打醒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洪部堂所言当真,奴酋皇太极果真不在行营之中,清军也不是轻易能被打败的。眼看着日头转到了头顶上,空气闷热的让人喘不过气來,突然当空炸响一阵暴雷,尤世禄抬头望天,却见日头仍旧火辣辣的,天上有几团白云,却哪里有要下雨的模样? 晴天霹雳可不是好兆头,正在疑虑之间,明军却突然觉得压力骤然消失,多铎所部竟然撤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二十七章 意外得胜 多铎部众突然大举撤退,尤世禄心中虽然疑虑不已却还是大松了一口气,至少这一仗算是有惊无险,重新修复永安堡的第一天开了一个好头。 常言道穷寇勿追,更何况多铎部看似败走实则井然有序,眼见鞑子的情形不明,尤世禄不敢提兵追击,仅仅派出了一部偏师装模做样的追了一阵。岂知多铎部竟然毫无抵抗之心,殿后的人马竟然被打了个稀里哗啦,战死被俘多达千人。 尤世禄这时才发觉到清军的异常之处,多铎部看似井然有序的撤退,实际上早就失去了战斗意志。等他通过这一系列的事实得出以上判断后,不由得追悔莫及,立马提兵亲自北上追去,希望尽可能多的杀伤或者俘虏清兵,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错过了这一次什么时候还有机会可就不一定了。 明军疾驰北上,尤世禄果然见到一路上到处是溃兵丢下的各种武器物资,还有受伤难以行军的战马与伤员。这一幕幕落在尤世禄眼里,气的直拍大腿,如果从多铎溃败一开始便全军压上,此时全歼多铎部也不是不可能。 前面已经距离广宁前屯卫不远,有斥候來报就是清军行营,请示是否还继续前进。尤世禄总算沒有被胜利和懊恼冲昏了理智,再一次谨慎起來,仍旧如以往一般,先派了偏师一千人马前去试探侦查,一旦发现不妙犹可从容撤离。 同时,尤世禄又遣了人飞马回报洪承畴,永安堡一战大胜,多铎部惨败溃逃。这一仗虽然赢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他有预感清军行营内部肯定发生了什么大事,才导致了这一战的结局。 想來这次胜利一定会极大的鼓舞山海关内明军的士气,洪部堂也定然会极为满意自己这一次的表现,也总算沒有辜负了他对自己的提携。 就在尤世禄还沉浸在憧憬之中,前锋部队传回的讯息却让他惊的目瞪口呆,难以置信。 “报大帅,鞑子行营几乎已经空了,残余的鞑子兵正在往北疯狂逃窜。” “什么?这,这怎么可能?” 尤世禄连说话都有些结巴了,清军行营有六七万八旗精锐,他带兵过來也是抱着有枣沒枣打一杆子的态度,谁曾想竟然瞎猫遇见了死耗子,清军内部果然发生了他所不知道的严重事件,否则他们也不可能放弃了广宁前屯卫的大营而仓惶逃走。 但是,尤世禄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老将,欣喜若狂之下仍旧沒有失去理智,又派了一部千人偏师前去试探侦查。最后终于确定这不是清军所设置的陷阱,行营之内乱七八糟一片,來不及撤走的甲兵乱糟糟的东一团西一群,鱼贯撤了出去往北逃窜。 “全军压上去!” 尤世禄终于下定决心,准备用自己率领的这一万多关宁铁骑攻击已经狼藉一片的清军行营,大军铁蹄无情的碾压过去,清军的抵抗几乎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 经过一个多时辰的战斗,与其说是战斗不如说是打扫战场,尤世禄看着眼前狼藉一片的战场,心中涌动着兴奋与懊悔,如果在早來一刻说不定还能取得更大的战果吧。现在虽然可以算作一场空前的胜利,但总归是得來的太轻松,这使得胜利总有些缺少力战而胜感觉。 不过,尤世禄很快便摇头苦笑,兵者之要乃是以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战果,似眼前这般几乎兵不血刃就逼退了鞑子,占领了其中军行营,已经是十分难得的了。一念及此,心中的那些许遗憾很快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一心一意接收清军行营,收拢了大批残留的粮食物资。 占领了清军溃退后留下的行营,尤世禄并沒有因此而驻足不前,仍旧如以往一般步步为营,派出了两只千人偏师一路向北继续追踪清军。同时,再次派出了游骑斥候回山海关报捷。 快马一路疾驰,终于在近两个时辰以后,将尤总兵大胜占领了清军行营的消息送回了山海关。洪承畴得知此事竟也激动莫名,同时也怀着深深的疑虑,清军奸狡诡诈,别再是奴酋的阴谋。 洪承畴当即派出了城中的一部嫡系前去接应尤世禄,随着次日晚间各种粮食财货陆陆续续运抵山海关后,看着堆积如山的物资,这种疑虑才一点点的被驱散。 与此同时,更多前线的消息被送了回來,尤世禄的追兵一直追到宁远卫才算停了下來,清军的主力已经撤往宁远城。看來前几日得到的消息果真不假,盛京城中出现了变故,奴酋皇太极连夜离开军回京,如此清军主力的突然败退也就不难解释了。 这个认知也让洪承畴的一颗疑虑之心多少放回了肚子里,看來此前担心是清军陷阱的可能性已经变的极低。退一万步來讲,即便是清军的陷阱,至少也可以借此机会稳扎稳打将堡寨一路修到广宁前屯卫。如此一來,山海关外的第一道防线便算是初步成型,面对清军主力也有了一战之力。 一日之后,洪承畴决定亲自前往广宁前屯卫视察,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洪承畴这回便不像以往一般的低调,去各堡寨只随身带着数百亲兵,而是调集了上万人马随之一同赶往广宁前屯卫。 这次视察给了洪承畴很大的惊喜,万万沒想到在大战中幸存的广宁前屯卫城居然保存良好,清军当初似乎也并沒有踞城而守的意图,在仓惶撤离之时更沒有将其付之一炬。 望着数丈高的夯土城墙,一个大胆的想法在洪承畴胸中腾起,他决定接下來的战斗将在保存相对完好的广宁前屯卫城中坐镇,以巩固山海关外的防线, 城中的残存物资远远超出洪承畴的想象,他当即叫停了这些物资被陆续运往山海关的行动,不但已有的不再往山海关运送,还要调集足够两万大军维持三个月以上的粮食过來。 有了这一系列的打算,洪承畴便将此次意外战果洋洋洒洒写了上万言,并命人八百里快马急递送往京师,进呈皇帝知晓。当然,他也在这篇奏捷的万言书中略加曲笔,着重强调了尤世禄的作战勇敢,力战之后才攻占了清军行营与广宁前屯卫城,更以春秋笔法对此战胜果做了大致的描述。 这份万言书几乎墨迹未干便被放在了大明天子朱由检的案头。 “洪卿果然沒让朕失望!这一仗打的好,打的扬眉吐气!” 连日來积郁胸口的抑郁之气顿时一扫而空,东虏内部出了问題,洪承畴力挽狂澜主动出兵山海关,步步为营重修各处堡寨,并且夺回了此前被其占领的广宁前屯卫城,山海关的燃眉之急算是暂且解决。 朱由检快步來到刚刚着人绘制好的大地图前,仔细研究着眼前的局势,本來他对东虏的战略是在听从了孙承宗的建议以后确定的,一面打一面和,洪承畴与山海关顶住东虏的强大兵锋,然后由李信赶往东虏敌前就地谈判,达成和解协议。 而战局却出人意料的起了戏剧性的变化,洪承畴大军获胜,竟然解了山海关的城破之危。那么事实便有力的否决了孙承宗所谓和谈是大明唯一最佳的解决办法,这一点让朱由检居然有几分莫名的兴奋。 一直侍立在朱由检身后的王承恩见到多日愁眉不展的皇帝终于有了笑模样心下终于松了口气,跪倒于地连连称道:“恭喜万岁,万岁英明,扫平东虏指日可待!” 朱由检笑道:“尽捡拜年话,朕心里明镜一般,东虏岂能一战而败?眼下要紧的是如洪卿策略步步为营,尽复关宁锦防线旧观,将东虏困于辽东,然后再集中精力剿灭中原肆虐的流贼!攘外必先安内,只有绥靖大明内部,才能放手对付关外!” 基于这种认知,有着多年执政经验的朱由检虽然对孙承宗的和谈持保留态度,但出于稳当的考虑,他决定仍旧放手任由李信去和东虏谈判。除此之外他朱由检的心里还存了让洪承畴与李信比试一番,看看究竟谁的能力更强。 大明京师以西八十里外的管道上,两人两马在急速狂奔之后,于官道上缓慢前行。 “牛将军,万岁让咱们去给大将军传旨,让他与鞑子和谈这事,俺想來想去总觉得不对劲!不管成功与否,这不是让咱们大将军背黑锅吗” 牛将军正是李信的亲兵营营官牛蛋,两个人被内阁的几位大臣一致推荐带着圣旨去往大同寻找李信。 牛蛋嘿嘿一笑:“担心个甚,大将军若是不想干的事,就算皇帝老儿都拿他沒辙!咱们尽管去寻大将军就是,再说了,如果不答应他们咱们现在还在诏狱里受那牢狱之苦呢!俺说你这死脑筋什么时候能改改!” 另一个人便是史大佗,史大佗闻言也觉得甚是有理,点头赞同。 “牛将军说的是,咱们赶紧去寻着大将军,告诉大将军千万别背这黑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二十八章 力排众议 让李信去和谈就等于让他背黑锅,这在朝廷上下已经是一种共识。自从孙承宗提出來让李信代表朝廷与满清接触之后,本來那些强烈反对与满清和谈的大臣们,竟然极为罕见的噤声了。至于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就算迟钝如史大佗也意识到,让李信來干这事,绝对是里外不讨好的差事。牛蛋也对史大佗的说法表示赞同,不过他追随李信历经多次大战,而且每战必胜,对大将军已经养成了一种迷信般的崇拜。 在牛蛋看來不管多么大的困难,在李信那里都不是问題。现在他和史大佗两人的首要任务便是寻到李信,这一战由于遭到逮人暗算,他们错过了太多关键时刻,虽然一路上遭了不少罪,但好在皇帝老儿还不算太糊涂,将两人关在诏狱之中并沒有交给刑部和兵部那一干文臣,等于变相把他们保护起來。 如今终于有了机会离开京师,离开诏狱,离开那些卑鄙龌龊的文臣魔爪,就算让牛蛋上刀山下火海他都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两个人走的是北线宣府一路,经过昼夜不停的急行军,他们终于在三天内赶到了大同府境内。镇虏卫距离他们已经不足三十里,牛蛋和史大佗都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大同经过一番惨烈的战斗之后取得了最终胜利,他俩早在京师便有耳闻,想到马上就可以归队见到大将军,不由得加快了催促胯下早就疲惫不堪的战马加快脚步。 太阳西下之前,转过了最后一座山头,镇虏卫的城头已经在落日余晖中若隐若现,史大佗兴奋的嚷了起來。 “老子终于回來了……” 但是“了”字的声音还未及落地,史大佗的话就戛然而止,他忽然觉察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到了傍晚,太阳已经便的血红一片,几乎以肉眼看得到的速度落往山的那一边,山峦与城墙已经掩在黑影之下。按照常理,一旦太阳落山,镇虏卫城头便会燃起一盏风灯,一年四季风雨不误。但是,眼前的镇虏卫城却是黑沉沉一片,仿佛笼罩了一层浓厚的死亡气息。 牛蛋与史大佗打马疾奔 ,等残垣断壁彻底展现于眼前时,他们才绝望的发现,这座昔日虽然不大但却修葺得甚为完备的城堡已经成为了一片废墟。 他俩能够想像得到,镇虏卫城内外经历了一场怎样惨烈的大战才废弃如斯。牛蛋耸动了一下鼻头,一股隐隐的臭味传入鼻腔内,竟在瞬间熏得他几欲作呕。 这时,史大佗失魂落魄满眼茫然,“牛,牛将军,镇虏卫完蛋了,咱们上哪去寻大将军?” “先去阳和卫看看,那里守备严密,应当不会步了镇虏卫的下场!” 两个人经过一番商议之后,决定去阳和卫打探李信的消息,说不定大将军就驻扎于此呢,毕竟此地是李信发轫之地,大战结束之后,驻扎于此也不奇怪。 结果他们又扑了个空,甚至连镇抚毛维张都不在,但还是有惊喜,镇虏卫的钱泰居然奉命镇守于此。在钱泰的口中,得知李信 已经率部北上出了边墙,准备歼灭此前犯境的漠北蒙古联军。 钱泰对牛蛋和史大佗的突然出现甚为惊喜,本來以为这两个人早就在镇虏卫大战时就死了,沒想到居然还活着。在听了牛史二人大致的描述之后,钱泰愤愤不已。 “如此说都是那洪部堂从中作梗,此人看似忠君报国,却料不到如此卑鄙诡诈!” 史大佗也附和着骂了那洪承畴几句,他与钱泰两人原本就不对付,却在此时破天荒的惊人一致。 由于皇命在身,牛史二人也顾不得休息,连夜出阳和卫出边墙去寻李信。由于边墙一带路上有很多响马贼寇泛滥,钱泰不放心又派了百人马队随性护送,把经历了人生剧变的史大佗感动的泪眼迷离。 历经千辛万苦之后,牛史二人终于在圪儿海边找到了李信的主力部队。此时,三卫军与漠北蒙古联军正在进行猫捉老鼠的游戏。 自从图尔格一败涂地的消息传到了草原上,拜音图便再也难以如臂使指般的调动漠北四大部的联军,对于应战军令纷纷相互推诿。因此他早就已经产生了退缩之心,只是碍于大汗的严令,与回去后可能面临的责罚一直游移不定。 当李信听说牛蛋与史大佗一路寻了过來的消息时,也如钱泰一般欣喜不已,不但如此,三卫军上下都觉得这是个好兆头。 “甚?朝廷要和谈?” 可牛史二人带來的消息听在众人耳朵里,却不啻于晴天霹雳,他们在前方打死打生,朝廷说和谈就和谈,而且还派他们这些出生入死的武人负责与鞑子的接触。 毛维张第一个站出來反对,并提出了质疑。 “牛将军,这是圣上的意思,还是阁臣的意思?” 他的想法很明显,皇帝应当不会出这种鬼主意,來陷李信于这种难堪境地,毕竟李信受宠信于皇帝天下尽人皆知。可牛蛋的话却让所有人都是悚然一惊。 “不是皇上,是孙阁老……” 这怎么可能?毛维张惊诧之下再次追问:“你慢些说,是,是高阳孙阁老?” 牛蛋双手一摊:“除了他还能有谁?” 这个回答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感觉这是一件以为不可思议的事情,孙承宗可是李信的伯乐,虽然这位年逾古稀的阁老甚少与李信联络,但在座的所有人早都将李信划归孙承宗的嫡系之列。孙承宗怎么能将李信置于如此不利的境地?这不是将大将军往火坑里推吗? 和谈成功也好,失败也罢,都是吃力不讨好的差事。成功了,朝廷肯定要损失不小的利益,这就会埋下一个随时都会爆发的隐患,卖国的名声肯定会被无数文臣随时揪出來当作靶子攻击。如果失败了,当时就有被文臣们落井下石,随时攻击致死的可能。到时候李信成了众矢之的,别说再经营山西,还能不能保住自身都很难说。 蒙古包中举座都反对孙承宗给李信找的这个要命的差事,牛蛋喊了一嗓子。 “都别吵了,有圣旨在此,难不成还让大将军抗旨吗?” 牛蛋将黄绫缎子包裹的圣旨从自几脏兮兮的包袱里掏了出來,双手捧在头顶。 “圣旨算个鸟?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更何况还是乱命?” 面对圣旨,第一个站出來反对的是陆九,他马贼的脾气上來,别说是圣旨,就算皇帝老子亲自站在此处,也敢当场顶撞。三卫军的高层基本上都是底层出身,对朝廷权威本就不甚买账,尤其是让他们去做这等挨骂的买过勾当,弄不好将來遭受万人唾骂,那才是得不偿失。 一时间,群情激奋,都嗷嗷叫嚣着,让李信不理会皇帝的圣旨。 “还谈个鸟?大将军,以咱们三卫军的实力就算扫平辽东也未必不能,不如咱们一路打到辽东去,杀进沈阳城……” “对,张营官说的对,咱们杀进沈阳城,要皇帝老儿看看,咱们三卫军向來只杀鞑子!想投降,让朝廷派那些沒胆鬼去吧!” 眼看着蒙古包中的三卫军将领们一个个义愤填膺,说出的话一个比一个耸人听闻,毛维张虽然也算一方豪杰但毕竟是朝廷正统出身,这些大逆不道之言听在耳朵里,惊的脸色都白了。 这要是被别有用心之人传到朝中别有用心之人的耳朵里,对李信绝对是个惹不起的麻烦。本想出言阻止,但这些人似乎也不是头一次如此放肆畅言,转头去看李信却见他沉思不语,似乎也对这些人满嘴大逆不道之言习以为常。 毛维张腹诽着,大将军一向谨慎多虑,如何对部下如此不加约束,将來难免造成隐患,看來得着机会还要提醒一下为好。 等大伙吵吵嚷嚷差不多了,李信双手虚按,扫视着蒙古包中众人。 “李信身为朝廷总兵,岂有抗旨的道理,都不要多说了,整顿军务,击败拜音图便东进与鞑子言和!” 李信一言惊呆众人,他们满心希望大将军会体察他们的希望,甚至以为这也是大将军的想法,因此才肆无忌惮。可李信居然真的准备接下这个烫手的山芋。 众人还想劝说李信改变主意,但李信却离座而起,丢下了所有人径自离去。李信知道与这帮直肠子的部下,理论也沒有用,在这种情形下与其费力说服,不如眼下这般简单粗暴來的直接。 但是,李信这一回低估了部下们抵制和谈圣旨的决心,当天各营围追打击漠北四大部联军开始变的出工不出力,让本该一路高歌猛进的战局平缓了下來。 这还不算完,辽东方面的情报系统传回了另一则爆炸性消息。 洪承畴大败清军主力,夺回了广宁前屯卫,并且步步为营,一路恢复堡寨直修到宁远城下!这又在三卫军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二十九章 蹊跷之处 洪承畴得胜消息很快便在三卫军中传开,盛京有变,奴酋夜半离营,清军大乱,明军趁势收复不少辽西失地。这更坚定了人们抵制大将军开赴辽东与鞑子和谈的决心。李信很快便发觉了部下们这种微妙的变化,明明击败漠北四大部的联军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但却在人为的怠工下开始变得拖拖拉拉。 这种情况在三卫军中前所未有,李信只好挨个找他们谈话,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但作用却不甚理想。李信又知道他们一片好心,不便以强力镇压。不过,有一个人却忍不住了,这就是毛维张。他在这一日晚间特地趁李信的蒙古包中沒人的时候,悄悄的溜了进來。 “大将军。”毛维张先是一躬到底,然后又满心忧虑的道:“下官察觉军中上下对军令阳奉阴违,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李信当然知道他在说的什么,笑道:“他们也是一片拳拳之意,若是用强,怕伤了他们的一片好心!” 毛维张却冷然道:“今日是出于好意,对军令的阳奉阴违被纵容了,长此以往,他日若别有用心,又该当如何应对?” 紧接着毛维张有啰嗦了一大堆,归根结底可以用一句话來概括,”正所谓慈不掌兵,令行禁止是维系一支军队战斗力的基础,如果因为某些原因便可以放纵违令的行为,那么便如千里长堤上的蚁穴……” 毛维张中期十足,这一番道理讲起來义正言辞,直让李信汗流浃背,自己的确是过于自满托大了,怎么能忘了这以关键所在。 “毛镇抚所言甚是!” 李信由衷的赞了一句,毛维张毫不扭捏谦虚,而是继续说道:“下官虽然也不赞同大将军执意和谈之举,但既然上位者有令,即便想不通透也要坚决执行,更何况大将军的嫡系亲信?” 这番言论也让李信大感头疼,军令必须伸张,但却不能像毛维张说的那样六亲不认,恐怕还是要讲求方式方法的。最好有个皆大欢喜的结果,这还真要好好费心思量一番。 就在李信绞尽脑汁的时候,机会來了。辽东的情报网络再一次送回了消息,奴酋皇太极的心爱女人宸妃久病卧床终于在前几日不治身死。 皇太极对这个女人用情之深从“宸妃”二字便可见一斑,“宸”为紫微星,帝王之意,唐高宗曾特意为武则天设此位号,但在韩瑗、來济的极力反对下沒能成功。因此后世帝王若以此位号赐予妃嫔,足以证明对其宠幸之极致。 那个蒙古女人能够得到“宸妃”封号不算,皇太极还亲自将她居住的寝宫命名为“关雎宫”,取意“关关雎鸠,在河之洲,要逃淑女,君子好逑”。 皇太极既给了她仅次于其姑母皇后哲哲的地位,又给了她这个时代女人奢侈至极的爱情。那么,骤闻宸妃之死,皇太极能于前敌军中匆匆返回京中探望便也不足为奇。 李信的蒙古包中,三卫军上下的头头脑脑们基本上都已经到齐了。以上皇太极对宸妃的情义不是重点,重点在于既然皇太极连夜返回沈阳是因为宸妃之死,那么此前传回的“盛京大乱,皇太极回京平乱”一说便不成立了。 如果这一点不成立,那么清军行营在皇太极走后便陷入大乱之中,还让尤世禄捡了大便宜,不但占领清军行营,又收复了广宁前屯卫城以及修复岩土堡寨,这等一连串不符合常理的胜局,就变得极为可疑,有待商榷。 “看不出來奴酋还是个情种,可既然不是沈阳城出了乱子,清军大乱惨败很可能是奴酋所挖好的一个陷阱!” 陆九又如以往一般率先发言,而且一语中的。毛维张对陆九的判断也暗暗点头,他对这个叫陆九的汉子每一次见面都要重新审视一番,以前觉得他鲁莽粗俗,现在又凡发现此人居然也是有勇有谋,能仅凭一则消息便一眼瞧出了辽西战局的蹊跷之处。 牛蛋听说了辽西战局有问題,而且主持辽西战事的洪承畴很可能胡因此而倒霉,便幸灾乐祸起來。 “姓洪的奸狡之徒也有倒霉的一天,真是老天有眼,让鞑子将他打的稀里哗啦才能出了这一口恶气!” 牛蛋和史大佗的遭遇大伙早就得知,而且明眼人很快就能猜出其背后使坏的人非洪承畴莫属,而且其人在镇虏卫一战中的表现明显很不正常,摆明了是敲锣打鼓看热闹。 这很快引起了大伙的共鸣,纷纷表示都恨不得看洪承畴跌跟头,看他还如何狂妄? 而李信却再一次储户大火意料之外,决定亲自写一封信送往辽西提醒洪承畴这个严重蹊跷的问題。 这也遭到了绝大多数军官的反对,大家一致认为洪承畴其人奸狡卑鄙,沒好下场也是老天爷不放过他。但李信一句话就将所有人都堵了回去。 “岂可因私怨而坏了公器?此事休要再提!” 大将军此话一出口,谁还能多做啰嗦?而且让所有人都吃惊的是,李信面色冷峻,突然又下了严令。 “辽西战事紧迫,必须尽快解决眼前的麻烦。明日一早与漠北四大部决战!”紧接着,他又亲自分配各步战营的具体作战任务,并反复强调:“作战失利者便不用回來见我了!” 各部头头脑脑听的面有愧色,其中陆九、程铭九以及张石头是负责具体制定作战计划的高级将领,李信绕过了这些人亲自下达具体作战命令,这已经是变相表露了他对此前推诿军令的不满。 程铭九面色略显尴尬,但还是决定力争一下。 “即使鞑子有阴谋,洪承畴有危险,大将军也不必接下那乱命圣旨!” 在程铭九看來,让李信这样一名与鞑子屡屡血战的骁将去代表朝廷与之和谈,就等于是对他最大的侮辱! 此言一出,当即又有人附和,李信这一回便语重心长的道:“大明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境地,今年大旱,中原流贼蜂拥而起,北方鞑子虎视眈眈,大明积贫积弱久矣,根本就无力应对两线作战,孙阁老出此下策,实际上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只有稳住关外的鞑子,朝廷才能全力剿灭流贼,待天下安定,出兵灭清便指日可待。” 李信说到此处顿了一顿,只听下面还是有人窃窃私语,似乎还是不以为然。 “诸位父母妻子都在关内,不论流贼得势,还是鞑子破山海关倒霉的始终是老百姓,是我们的父母妻子。所以我李信忍辱负重去与鞑子和谈,既不是为了皇帝也不是为了朝廷,而是为了天下与诸位父母妻子一样的千千万万百姓!” 这一席话终于对持反对意见的人有所触动,虽然很多人的家人早就在历次大乱中死去,但那惨烈的一幕幕仍旧深深的烙印在脑子里,恐怕此生都难以忘记。 李信的这一番自我剖白在大家的心里引起了共鸣,大将军位高权重都能敢于牺牲自我,前去与鞑子和谈,那么他们又有什么资格为了一己私利而反对呢? 不过陆九还是不甘心,如果李信的和谈成功,最终的功劳也要大部分甚至是全部归于在辽西与鞑子力战的洪承畴。他不希望洪承畴如此白白捡了个大便宜。 “黑锅是十三哥的,功劳却是那卑鄙奸狡之徒,是可忍孰不可忍!” 李信洒然一笑,“本帅这一回去辽西,早就有了背黑锅的觉悟,更何况鹿死谁手还在两可之说,你们见过咱们三卫军何曾吃过大亏?” 终于,连陆九也被彻底说服,虽然他听李信说的轻松,但落在二中却都是李信对他的安慰之语,这次东去不论成败,横竖都是有过而无功的,于是上前单膝点地。 “十三哥高义,陆九,陆九愿随十三个左右听凭驱驰!” 这是一种表态,不是做给李信,而是做给那些三卫军心中存有芥蒂的营官看的。紧跟着,张石头、程铭九等人纷纷表态,愿随李信东进,不论龙潭虎穴都要跟着闯上一闯。 满清在漠南并沒有驻扎八旗兵,屏蔽明军的全部是当地的蒙古部落,如今漠南蒙古分裂,西部的几大部都投靠了李信组成蒙古部落联盟,东部以乌珠穆沁部为首的几大部则在此前一战中落败,如今能阻止他们东进的只有拜音图率领的漠北四大部的联军。 “打败拜音图,大军东进,拿下辽东!” 忽而蒙古包中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口号声,虽然有些不切实际,但却振奋人心,由此出兵东进已经势在必行。所有人士气高涨,似乎只要李信出马所有事情都事在必成。这其中只有一个人忧心忡忡,他就是毛维张。 虽然,李信已经决意东进与奴酋和谈,但这只是一厢情愿的想法,人家鞑子愿意谈吗?就算辽东的鞑子愿意谈,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还真就能答应他们不成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三十章 总兵之死 次日一早,三卫军整军齐备,号炮轰轰作响,整齐有序的步战营以纵队开出军营,又在营外结成了绵延数里的横队,嚯嚯向与之不足十里的漠北四大部联军碾压而去,大有决战架势。 岂料蒙古军一触即溃,也许是连续月余的折磨早就耗光了他们的士气,也许是他们不想再为建奴火中取栗,总之是毫无力战之意,随着第一支接触三卫军横队的步军溃败,整个联军便如塌方的土山一样,顷刻间就土崩瓦解。 拜音图带在自家八旗亲卫的护卫之下,也随之换换后撤。他心有不甘却心知肚明,这次攻略大同的计划完全彻底失败了。等待他的将是无尽的耻辱与大汗的责罚。 漠北四大部的蒙古联军开始还能保持着以部落为单位,稳步撤退,随着时间的推移,以及三卫军连续不断的炮火打击,耐心与士气逐渐耗光,开始不可遏止的四散奔逃。 陆九带着骑兵营一顿追击砍杀,最后几乎连倒都砍得卷了刃。这一回不但是三卫军,一直沦为替补二线的漠南蒙古联军集体出动,开始对漠北四大部进行疯狂的追杀。 与此同时,李信收拢三卫军,准备随时东进,至于彻底肃清漠北蒙古四大部的任务就交给漠南蒙古部落联军吧。 毛维张从未见过如此干脆的大战,早就被两个时辰不到的大战颠覆了以往对蒙作战的认知。自他在阳和卫任职以來,蒙古鞑子一直是如影随形般噩梦的存在,每次蒙古鞑子破墙进入大同府境内抢掠,他都提心吊胆,生怕卫所军守不住城池。而今倒好,李大将军的三卫军以泰山压顶之势碾压过去,便如摧枯拉朽一样,将那些漠北四大部的联军打的屁滚尿流。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毛维张一连在心里自问了三遍,在看到遍野的蒙古鞑子追杀蒙古鞑子,这才切切实实的感受到这不是做梦,是真实存在的事实。 看到此情此景,不禁仰天一叹,天下英雄谁还能出李信之右? 辽西走廊,明军自取得广宁前屯卫大捷之后,节节推进,甚至将堡寨一直修复到了宁远城以北,大有包围宁远清军的势头。 尤世禄这几日马不停蹄,带着所部关宁军一路巡查,从小团山堡到兴水堡,再到大河以北的白塔峪堡,这三个堡寨极为重要,互为犄角,互相倚重,一旦重修完成,那么清军再想南下便沒有那么轻而易举。 看着白塔峪堡已经接近九成完工的夯土城墙,尤世禄胸中激荡着抑制不住的兴奋。但同时也怀着深深的不解,宁锦防线被孙阁老经营的如此坚固,当初是如何在十数天之内便丢了个干干净净呢? 突然,战鼓齐响,狼烟燃起。尤世禄习以为常的看了眼远处卷起的漫天尘土,这些日子以來鞑子不间断的对修复堡寨的工地进行骚扰,从广宁前屯卫开始一直到宁远城下,沒有一日落下,虽然对方实力不弱,但每一次尤世禄都全神戒备,率领麾下关宁军严阵以待,在一番力战之后总能将其成功击溃。 这不,他们又來了。尤世禄磕掉了靴子尖上的泥土,翻身上马抽出腰间的雁翎刀,疾呼:“上马,作战!” 他身边有万余关宁军,而且洪部堂还率领两万大军在其身后的广宁前屯卫坐镇,心里有底气的很,双腿踹马镫,急催战马头一个冲了上去。 尤世禄麾下关宁军逐渐加速,眼看着远处的漫天烟尘越來越近,由丹田运气暴喝一声。 “杀敌!杀敌!” 紧随其后,万口同声,杀敌!杀敌!响彻天际,直透云霄!稍后两支黑黄一色的铁甲洪流便碰撞在一起,厮杀拼命。尤世禄突然觉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而且这种压力随着战斗进行下去还在不断的加强,似乎与此前的清军完全不同。 明军在强大的压力下开始乱了阵脚,甚至有了后退的迹象。 尤世禄心中焦急,这是决不允许发生的。因为身后就是白塔峪堡和兴水堡的修复工地,一旦退了那么此前的一切努力就将功亏一篑。他咬紧牙关,又一头扎进了乱军之中,总兵亲军如何能放任主将身涉险境,数百人紧紧护卫着也杀了进去。 也许是尤世禄的勇猛当真无所匹敌,在数百亲军的护卫下横冲直撞,杀进杀出,将鞑子兵杀了个七零八落,大有千军万马之中任意出入的架势。所到之处,鞑子兵都纷纷后退,生怕被这玩命的明军大将斩了头颅。 在主将尤世禄的带动下,明军本來在强大压力下逐渐低落的士气又逐渐恢复,成功抵挡住了清军一波猛似一波的攻击。不过,这次清军的攻击与以往不同,并沒有轻易的撤退,而是持续不断的增加压力,试图将明军彻底打垮。 但是,尤世禄的勇猛似乎超出了清军的意料之外,面对这勇猛异常的明军主将的左冲右突,竟然毫无办法。尤世禄的状态也越战越勇,一路横冲猛杀,所过之处片甲不留。随着时间的推移,尤世禄逐渐觉得体力有些不支,等他惊醒过來却陡然发现身边的清兵已经死的十有七八,而他更是因为狂冲猛杀而身陷重围。 举目望去,四面八方竟然都是清军,他尤世禄振作精神奋死拼杀,杀了一群鞑子却又冲上來一群,似乎永远也杀不完一般,而他身边的亲兵却一个接一个倒了下去,他的体力也渐渐不支,右手紧握的雁翎刀早就卷了刃,似有千斤之重,每次会动似乎都在抽离他体内最后的一丝力量。 突然一支长箭射來,尤世禄只觉胸口一热,诧然发现一支带血的箭头从自己的前胸破甲穿出。全身的力气仿佛在瞬间就被抽空,尤世禄突然觉得很累,很累,眼皮沉重的就像打瞌睡一样睁不开,手中的雁翎刀再也拿不住,滑落下去…… 护在尤世禄身边为数不多的明军眼见主将中箭,拼命的想护住他,却回天无力,一杆长枪刺中了尤世禄的腹部,叠加的剧痛使得他猛然睁开了双眼,粗糙的大手抓住刺入自己腹部的长枪,等着那鞑子兵眼眶疵裂。 鞑子兵从未见过如此骇人的情形,被长箭射穿了胸膛,又被长枪刺穿了腹部居然还不死,吓的手一松,整支长枪都被尤世禄夺了过去。 尤世禄一翻手中长枪,枪尖拔出腹部,竟带出了红黑不一的肠子。他心知自己已经不能幸免,胸中满是愤怒与不甘,他挥舞手中夺來的长枪,横扫劈刺…… 这一幕可将那些围攻他的鞑子吓坏了,何曾见过一个汉人拖着自己的肠子挥舞长枪不要命的冲杀,以为这人是神鬼附体,生怕被他扫中丢了小命。 远处的明军眼见自家主将身陷重围,越杀越猛却无能为力,尤世禄纵马狂突奔驰,一连毙了十余个鞑子,眼皮沉重的已经无法睁开,眼前陷入一片漆黑,手中的长枪仅凭着直觉上下挥动,但是却越來越慢,力气也越來越小。 但是即便如此,吓破了胆的清兵也不敢轻易靠近,生怕被这神鬼附体的怪物一枪捅了个对穿。终于,最后一丝力气也被耗尽,长枪当啷一声跌落于地,尤世禄心底发出了不甘的叹息,终于结束了吗? 他的世界自此停滞了,沒有光明,沒有声音,从此只有一片死寂。 …… 广宁前屯卫城中,洪承畴正在处理着案头堆积如山的公文,突然右手一哆嗦,毛笔上墨汁将公文涂了一道深深的墨迹,不禁眉头一皱,这不是好兆头,莫非出了大事? 果然,片刻之后,便有军卒急吼吼的狂奔进來,边跑便大声疾呼。 “不好了,补好了,白塔峪堡惨败全军覆沒,尤世禄总兵兵败身死!” “什么?” 洪承畴手中的毛笔跌落在公文之上,墨汁溅的四处都是。他犹自不信,豁然起身厉声问道:“再说一遍?尤总兵究竟如何了?” 那军卒已经带着哭腔。 “回部堂,万余关宁军全军覆沒,尤世禄总兵兵败身死!数万清军正一路南下直奔,这本广宁前屯卫而來!” 这当真是晴天霹雳,洪承畴难以置信,尤世禄有勇有谋,不是易与之辈,就算在清军力战之下,不能取胜,也未必不能全身而退,而今兵败身死却是大大出人意料。又连声疾呼: “这如何可能?这如何可能?” 洪承畴直希望是前方军报有误,连又派出斥候前去打探,但得回的情报却是与先前一般无二。他心乱如麻的跌坐在椅子上,一时间竟然罕见的六神无主了。 但他不愧是四边总督,仅仅是片刻失神后便又恢复了理智,现在他的面前只有两条路可以选择。清军势大显然此前有诱敌轻进之嫌,他要么立即提兵撤回山海关,坚守不出。要么坚守广宁前屯卫城,为山海关守住这最后的屏障。 洪承畴几乎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前者,但是无情的现实却沒留给他选择的余地,很快便有军卒來报,清军前锋已经抵达广宁前屯卫城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三十一章 清军反击 清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到了广宁前屯卫,令洪承畴此前所有的宏大计划都功亏一篑,不但如此连他的后路都给斩断了。洪承畴不是草包酒囊饭袋,他深知到了这种时刻一旦撤退的命令下达,对城内两万多明军就是一场灾难,受尤世禄全军覆沒兵败身死的影响,军心士气已经低落到了极点,只要下达撤退的命令,在清军的追击之下,将很容易的演化成一场毫无秩序的溃逃。 “部堂,清军已经开始围城了,这回他们來的又急又快,标下恐怕这是早有预谋之举。” 从剿灭流贼开始就一直追随洪承畴的宣府总兵曹变蛟不无担心的提醒的洪承畴,他的担心似乎不无道理,这一点洪承畴也深为赞同。 洪承畴的情绪十分低落,得而复失的感受实在是难过,尤其是本來一片雄心壮志,落得现在竟然只剩下了广宁前屯卫这最后一点筹码,无用论如何也不能再轻易放弃。 “鞑子用兵如此突然,曹总兵……”洪承畴从椅子上起身來到曹变蛟近前,曹变蛟是曹文诏的侄子,虽然不及其叔父战功赫赫,但勇武却丝毫不逊色,近几年來一直随他南征北战。“你认为此前的败退都是鞑子的诱敌之计?” 曹变蛟点头,他能看到洪部堂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但似乎又在突然间露出了一丝略显干涩的笑容來,语气也逐渐变得坚定。 “鞑子设计也好,侥幸也罢,你我深受皇恩,自然寸土必争,这广宁前屯卫万万不容有失!” 听洪承畴如此说,曹变蛟脸色剧变,他來此本有劝说部堂返回山海关坐镇的想法,面色惶急之下也顾不得礼数直接插嘴道:“万万不可,部堂身负四边重任,岂可轻易犯险,标下请部堂立即返回山海关坐镇,广宁前屯卫有标下坐镇还请部堂安心北返!” 可是洪承畴却沉吟不语,曹变蛟急切之下再一次催促:“还请部堂早做决断,鞑子势大用兵极快,晚了,怕是整个广宁前屯卫都要被他们围的水泄不通!” 岂料洪承畴突然开口,断然拒绝了曹变蛟的提议。 “此事以后休要再提,如果本部堂现在离去,这城中两万陕兵精锐的军心怕是已成一盘散沙,又如何挡得住鞑子汹汹之势?一旦广宁前屯卫有失,不但大军损失惨重,而且整个山海关战略将比杨嗣昌督辽时更为危险急迫!” 曹变蛟不以为然,比起两万大军來,更重要的自然是洪承畴这个三军主帅,洪部堂岂可本末倒置。但是尽管如此,他的内心之中还有有一股对洪承畴的景仰之情油然而生。洪部堂不但尽忠报国,还是个重情信义之人,能在这种危急时刻不放弃自己的部下,不是随便哪个人能够做到的。 “部堂……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曹变蛟变得激动,声调也因此提高了,可就在这时,又有斥候急吼吼來报。 “鞑子攻城了,而且,而且他们还,还带來了尤总兵的遗体,羞辱……” 闻言之后,曹变蛟只觉五内俱焚,心有戚戚,情知无法再劝说洪承畴离开,只好长叹一声。洪承畴看了他一眼,“还不快去指挥守城?走,本部堂亲自去给你擂鼓助威,人在城在,人亡城亡!” “部堂……” 曹变蛟声音已经有一丝哽咽,他能够预感到,此时此刻洪部堂已经决心与此城共存亡。 轰轰轰! 地面忽然震动了两下,洪承畴和曹变蛟两人脸色都是剧变。 “红夷大炮!” 此前清军果然是诱敌之计,这回看來是动真格的了,洪承畴不敢在耽搁,他恨不得立即上城墙去查看清军的情况。在曹变蛟等一干武将亲兵的簇拥下,一身铁甲戎装的洪承畴不顾劝阻亲自登上了广宁前屯卫城墙,放眼望去不禁心惊肉跳。 只见城外黑压压一片,望不到尽头,呼喝怒吼气势如虹,大有将广宁前屯卫一举碾压粉碎的趋势。洪承畴直觉脚下又是一阵颤栗,紧接着便是碎石沙土四处飞溅,打到沒有盔甲保护的脸上,阵阵生疼。 是清军的红夷大炮一炮击中了广宁前屯卫的敌楼,隆隆炮声中土石扑簌簌的掉落,这时军将亲兵们才反映过來一把将洪承畴扑到。 “快保护部堂,护着部堂下城!” 曹变蛟疾声厉色,冲左右吼道。哪知洪承畴却一把推开了护着他的众人,重新立于夯土城墙之上,顶着隆隆大炮之声,冲着城下的清军,也是冲着该死的老天在怒吼: “只要我洪承畴在此,你们就休想踏进广宁前屯卫半步!咱们的大炮呢?”洪承畴又急冲左右道:“把咱们的大炮架上,还击!” 一语惊醒梦中人,城上的军将们这才在震惊中反应过來。“快点,快点,架上大炮,开炮!”一阵手忙脚乱之后,广宁前屯卫城上的大炮迎着清军的隆隆炮声也开火了,实心的铅弹呼啸着打了出去,落点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但在气势上总算扳回了一局。 城北的局势眼看是败坏了极点,洪承畴吩咐左右,“其余四面的情形如何?” “回部堂,也是,也是大兵压境!” 四面城墙外全部都是气势如虹的清军,此前洪承畴和曹变蛟的猜测果然得到了证实。 “鞑子卑鄙,请部堂准许标下率一部人马出城去将尤总兵的首级抢回來!” 城中的参将总兵门群情激奋,纷纷请战,自家大将的首级被鞑子挂在高杆上示众,是可忍孰不可忍! “都不要轻举妄动,守好自己的位置!” 洪承畴面不改色严词拒绝。 城下清军的呼喝声陡然增大,“鞑子攻城了,鞑子攻城了!”突然有人指着城下疾呼道。 只见黑压压的清军就像蝗虫一样蚁附而來,洪承畴明白惨烈的城池攻防战在这一刻正式拉开了帷幕,不是轰轰烈烈的得胜,就是轰轰烈烈的死去! 洪承畴忽然像想起什么似得,转向一旁的曹变蛟问道:“可曾派人向山海关求援?” “回部堂,在鞑子合围之前就已经派人去了!” …… 山海关关城,此刻城中也已经得到了尤世禄战死,清军大举反攻,围困广宁前屯卫的消息。但是,奈何城中群龙无首,谁也不敢轻下决断,毕竟用兵之事可不是闹着玩的,一旦出了问題是要负责任的,搞不好人头落地一条小命就沒了。 城中的主将是辽西大族出身的祖大寿,熬走了杨嗣昌却不想來了个洪承畴,好在后者不像前者一样咄咄逼人,甚至对他还多为倚重,这才对此人假以辞色。但是想要他于千军万马之中去救洪承畴却是万万不能的。 正好山永巡抚邱民仰巡视于此,忽闻总督关外惨剧,尤总兵兵败身死,洪承畴被困广宁前屯卫弹丸小城,岌岌可危。他便决然放弃了接下來的巡视,坐镇于山海关,防止城中群龙无首而限于大乱。 山永巡抚由崇祯年间才开始设置,是从顺天巡抚和天津巡抚划分出來的,辖区包括永平府和山海关等地。山海关正是邱民仰巡抚之地,原來因为有强势的杨嗣昌在此大肆排除异己,邱民仰为了避难而长期滞留在永平府,不敢轻易在杨嗣昌的眼前晃荡。直到洪承畴接任总督以后,对所有人的态度大大有别于杨嗣昌,甚至在上任途中还亲自拜会了邱民仰,请他全力配合。 而且洪承畴还在率军出关之后,请求其配合镇守后方。有了这些因素,邱民仰对洪承畴的印象颇为不错,甚至认为他是个将來可登阁拜相的人物。只是,从眼前局势判断,理智告诉邱民仰,眼下最好的应对就是坚守不出,万不可轻举妄动,守住山海关才是重中之重。 但是,邱民仰还是心有不甘,不想如此放任关外局势恶化什么都不做,只好來找祖大寿商量。谁知祖大寿却一口回绝了邱民仰的要求。 “山海关内仅有精锐三万余人,受祖某节制的只有一万人,就算出关去也是以卵击石,肉包子打狗!” 邱民仰本來对兵事便不甚通晓,既然祖大寿极力反对,他一时也沒有办法,只好向京师告急,请求再派援兵來增援! 山海关外局势恶化的消息,在当天晚间就传回了大明京师。几乎在一瞬间洪承畴兵败的流言便举城皆知,甚至疯传鞑子已经破了山海关,正往京师而來。 一时间大明京师城内,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大明天子朱由检震怒之下命阁臣赶紧平息城中谣言,虽然局势紧张,但至少城外的广宁前屯卫还在明军手中,一时半会山海关还是安全的。 不过,洪承畴的惨败还是让朱由检惊惧不已,启用洪承畴本是他甚为得意的一步棋,谁曾想转眼又差点满盘皆输,他甚至已经动了派半身不遂的孙承宗重新回山海关坐镇的想法。 不过张四知却提出了另一个人选,那就是一直滞留在京师的孙传庭和卢象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三十二章 指一条路 孙传庭和卢象升这两个人一直不为大明天子朱由检所喜,只是一直念在他们以往功劳的份上,才沒有将这二人治罪。但是,若想启用他们,在朱由检看來也不是什么好主意。 孙传庭虽然多有功劳,但是其人恃功自傲,稍有不满便出言不逊,而卢象升其人给朱由检的印象也是过于愚直,所以张四知提出的这两个人选便被他压了回去。 朱由检更倾向于从阁臣中选一人前去山海关坐镇,而现在内阁中有用兵经验的杨嗣昌已经在河南剿贼,剩下唯一一个知兵的仅有刘宇亮一人。所以,他这一回力排众议,甚至沒经过小朝会的朝议便直接命内阁大学士刘宇亮以内阁大学士领兵部尚书衔前往山海关坐镇,指挥协调各部。 刘宇亮朱由检的圣旨自然不敢推诿,但是却提出山海关兵微将寡,需要再派至少三万人随他一同前往。朱由检大为认可,由昌平招募新兵两万,交由刘宇亮统率。 由此,孙传庭和卢象升与这一次绝佳复起的机会便失之交臂。刘宇亮有了大军也就有了底气,于三日后便抵达了山海关。不过山海关的情形却与他想象中相去甚远。 刘宇亮可记得当初高阳危局的时候,城外里三层外三层全是清军,入眼处城墙斑驳残破,满地死尸。而眼下的山海关却平静的让人有一点难以理解,只有偶尔才会听到远处隐隐传來了隆隆的炮声。 他不解的询问身边随行的山永巡抚邱民仰与祖大寿:“不是说东虏大举反击,山海关危如累卵了吗?” 邱民仰面有尴尬之色,解释道:“有洪部堂在广宁前屯卫顶着,暂时还轮不到山海关!” 刘宇亮做恍然大悟状点点头,旁边的祖大寿也跟着帮腔,“是啊,多亏了有洪部堂在,否则山海关现在恐怕已经易主也说不定!” 听了祖大寿的话,刘宇亮对洪承畴的作用盛赞了一番,既称赞他的战略眼光,又肯定了他的勇武。不过,很快就有人跳出來指责祖大寿,说他危言耸听,见死不救。 刘宇亮的表情又做大为不解状,转头看向了敢于挑战山海关中权威的人。原來只是一个参将,还是个生命面孔。 “眼下洪部堂以自己为诱饵将鞑子大军吸引在广宁前屯卫,正是我大军趁势两面夹击的大好时机,如此龟缩于城中见死不救,早晚会错失了这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 祖大寿疾言厉色,加以制止,山永巡抚邱民仰却沉默不语,其实他心里是希望这位号称知兵的内阁大学士能够力排众议,出兵与洪承畴两面夹击。 不过,邱民仰在探明这位内阁大学士的真正意图之前,却并不急于表明自己的立场。他虽然是山永巡抚,但是这两地都是要害之地,上面有总督有大学士,根本轮不到他这个巡抚來做主,即便有心也无力,所以徒劳无功的事他不愿意白白去做。 谁知刘宇亮笑呵呵的将那参将叫到身边询问了一番,有转头看向邱民仰,笑容可掬的问道:“如何?邱部堂如何看?山海关当下是该坚守不出,还是应该出兵与洪部堂里应外合?” 邱民仰一愣,马上拱手道:“下官以为,山海关局势看似平稳,实则暗流涌动……” “如此说,邱部堂是赞同出兵里应外合了?” “回阁老话,下官还认为,广宁前屯卫就像一颗钉子一般,钉在建奴进攻山海关的必经之路上,只要广宁前屯卫一日在洪部堂的掌握之中,山海关便有一日安宁……” 刘宇亮呵呵笑道:“邱部堂把老夫说糊涂了,你究竟是赞同出兵,还是赞同坚守?” 邱民仰沒想到刘宇亮如此穷追猛打,只好如实道:“下关鲁钝,还请阁老示下!” 祖大寿听着两个人你言我一语,突然插嘴道:“鞑子此前溃退分明就是诱敌之计,眼下情形沒准又是鞑子使计,來个围城打援,阁老若趁机出兵万一中了计,山海关便有危险了!” 刘宇亮点头,似乎也赞同祖大寿的说法,“祖将军说的不错,可是洪部堂一心为国,山海关有五万精锐,见死不救坐看恶战,又岂是符合人情?” 刘宇亮做左右为难装,抬头看相邱民仰、祖大寿等人。突然间那职责祖大寿见死不救的参将跳了出來,单膝跪地声泪俱下,请求刘宇亮。 “请阁老给标下一支人马,标下愿与鞑子决一死战,与洪部堂里应外合!” 邱民仰突然从刘宇亮的眼中发现了一丝异样的光芒,心里咯噔一下子,难道刘阁老的心里是赞同出兵的?果然,刘宇亮弯下腰來,双手将那参将扶了起來。 “有将军如此忠勇,鞑子何愁不靖,流贼何愁不平?快快起來……” 那参将却仍旧不肯起來,而是确认道:“阁老可是答应了标下的请求?” 刘宇亮笑着点头:“老夫当然不会左看洪部堂一个人与鞑子拼命,不过城外局势复杂,敌情不明,将军可先率五千人试探一番鞑子的虚实,待探明敌情,再做周密部署,与鞑子决战,救出洪部堂于水火!” …… 就在山海关内还在因为是否出兵救援广宁前屯卫扯皮的时候,洪承畴几乎已经陷于绝地,两万大军轮番守城,仅仅不到七天的功夫就已经死伤大半,足见清军攻城之猛烈。 多尔衮显然是下定决心在最短的时间内给攻克广宁前屯卫城,当然,最吸引他的莫过于一直飘荡在城墙敌楼上洪承畴的将旗,只要城破,洪承畴不论生死,对明庭都是极为致命的打击。 多尔衮急于破城的原因洪承畴心知肚明,自己身为大明重臣,手握重权,一旦落入鞑子手中意味着什么,对大明的打击将有多大。所以,他容不得有半分失败的可能,但刚刚开始决定发誓与城池共存亡的决心却已经被清军的大举攻击一点一滴的磨光。 心忧如焚的洪承畴已经连续七天七夜沒有合眼,部下们好说歹说才将他劝入城墙下的一处民房里休息,入耳处城外的喊杀声却再一次势大,他明白清军又发起了新一波的攻击。 与洪承畴忧心忡忡心境不同,一墙之隔的清军之中,这次反击战的实际指挥者,多罗贝勒多尔衮却气定神闲的端坐在军帐里喝着戈什哈端上來的茶水,身边的多铎则面带几分不耐烦。 军帐中,礼亲王代善坐于主位,他对广宁前屯卫这座小城坚守了七天也觉得不耐烦,按照他的预想有三天左右便可破城,谁知却一直耽搁到现在。 “二哥莫急,本來广宁前屯卫这座小城在我大庆铁骑面前是撑不过三天的,不过有一点出乎意料,那就是四边总督洪承畴居然留在了城中,这大大增强了他们的战斗意志。” “那十四弟可有应对之策?” 代善关切的问道。 “汉人有句话说的好,祸兮福之所倚,洪承畴留在广宁前屯卫城中,虽然增强了明军的战斗意志,却是一条罕见的大鱼,如果能将他生擒活捉,此战对明庭的打击将远远超过预期!” 多铎猛然一击双掌,“十四哥不早说,多铎这就亲自提兵去攻城,非要将那姓洪的生擒活捉不可!” 多尔衮与代善闻言哈哈大笑,指多铎性急。 “小小广宁前屯卫还用不到十五弟亲自出马,等打山海关的时候再出马也不迟……” 多尔衮深处三根手指,在两人面前晃了晃。 “三天,再有三天时间,广宁前屯卫必然被我大清铁骑踏破!” 突然,有戈什哈轻手蹑脚的进了军帐,來到多尔衮身侧耳语了几句,却见多尔衮面露讶然之色,便起身对代善说道:“府中來人,去去就來!” 代善挥手让他尽管去,多铎听说是盛京來人,也跟着多尔衮前后脚出了军帐。 谁知多尔衮出了军帐之后脸上笑容却消失殆尽,多铎发现了他的变化,担心的问道:“如何,家中出事了?” 多尔衮摇头,低声对多铎道:“是李信,他派人來与为兄谈判!” “谈判?” 多铎对于这个回答大为惊讶,声音不自觉的提高。 多尔衮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小点声。 “真是奇怪,咱们与那李信有甚好谈的?” 多铎的疑问也是多尔衮的疑问,这个李信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只能见了这个密使才能知道。 正白旗军帐中,一名消瘦的青袍人负手而立,等多尔衮和多铎联袂而至深施一礼道:“在下米琰,恭候两位多时!” 多铎沒好气的抢先问道:“说吧,你这南蛮來此究竟意欲何为?小心点,如果不合爷的心意,小心人头不保!” 面对多铎的连蒙带吓,米琰反而哈哈大笑,施施然道:“在下來此不为别的,是给两位殿下指一条明路,难道两位殿下对已经尽在眼前的危险都浑然不觉吗?” 闻言之后,多尔衮倒吸一口冷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三十三章 引火烧身 多尔衮先是倒吸一口冷气,接着便看似漫不经心的打量起这个身材瘦消的青袍人。狂妄是此人给他的第一印象,然后脑海中浮现的则是李信那张看似有几分忠厚的脸庞。不过疑虑与困惑很快就漫上心头,李信现在本应该远在大同府或者边墙外的漠南草原,本身都可能自顾不暇,怎么可能将手伸到了辽西來? 很快多铎充当了多尔衮的嘴巴,冷笑数声后便令人将米琰推出去斩了。 “此贼一定是明军派來的奸细,不给他们点颜色,还以为我大清是好糊弄的吗?” 多铎话音刚落,军帐外便有戈什哈进來,上前执住米琰就要押出去。 米琰面不改色,强自挣扎,口中呼喊多尔衮被贬前的爵位。 “睿王殿下,睿王殿下当真不欲与大将军合作吗?就算不与大将军合作,您难道还沒意识到自己已经危在旦夕,岌岌可危了吗?” 倒是好胆气,若是寻常汉人面对如此汹汹局面不吓的屁滚尿流也得当场求饶,对人才的渴望与好感使多尔衮对这个胆大包天的汉人产生了一丝兴趣,于是摆手将两个戈什哈打发了出去,踱着方步來到米琰面前。 “你拿什么证明你是李征西的使者,而不是洪承畴或者刘宇亮的奸细呢?” 米琰的动作与声音沒有丝毫阻滞之感从怀中掏出了一包牛皮封口的防水袋子,打开了颇为复杂的封口后,抽出一封书信,双手捧着送到多尔衮面前。 “这是大将军亲笔书信,更有大将军的官私印信,请睿王殿下一观!” 看着米琰的这幅做派,当还真有几分模样,不过多尔衮又岂是轻信人言之人,接过了书信却也不急于拆看观看里面的内容,而是好整以暇的问道:“你说我与多铎岌岌可危,未免是哗众取宠,耸人听闻了吧?” 米琰闻言摇头,侃侃而道:“在下临來之时,大将军早有嘱托,睿王殿下很快便会面临來自高层的危机!” 与多尔衮恰恰相反的,多铎对米琰的狂妄已经讨厌到了极点,只想先收拾他一顿,杀杀他威风,好教他知道自家的厉害,为他鲁莽的行为付出代价。但是,看十四哥的样子倒是对着人又起了兴趣,嘴上不说心里却腹诽不已,自己这十四哥哪里都好,就是对这些所谓的“汉人人才”纵容过分。 “莫要胡邹八扯,我兄弟马上就要全歼广宁前屯卫城中两万明军,生擒洪承畴,岌岌可危的是你们!” 岂料米琰微微一笑,直视着多铎道:“我朝失了广宁前屯卫,失了洪承畴不过断掉一臂而已。二位殿下所将面临的危机却是生死存亡,迫在眉睫!” 多铎狂怒之下抽出腰间钢刀,唰唰两声在米琰的脖颈两侧飞速的虚划了两下,然后又直指他的胸口。 “信不信爷这就给你开膛破肚!” 米琰仍旧面不改色,直视着多铎,反而冷笑道:“殿下何其不可理喻,在下本是來为两位解惑的,何苦难为在下?” 多铎一阵气短,想不到这厮居然如此硬气,真想不顾十四哥的想法一刀结果了这可恶的南蛮。 多尔衮却突然道:“好意心领,先生回去告知你家将军,多尔衮现在手握大军即将破城,若想解围便在战场上兵戎相见吧!” 不管多尔衮究竟是否相信米琰是李信的使者,单凭他这胆气已经起了放他一马的心思,说不定日后还有再度见面的可能,到那时沒准就能收服此人。 多尔衮一意送客,米琰愣怔一瞬,便只好拱手告辞,离开军营之后扬长而去。 多铎忍不住抱怨多尔衮对这些南蛮太过放纵,多尔衮却毫不介意,摆摆手示意他早些回去休息,明日一早便全力攻城,进行决战。多铎只好悻悻的出了军帐,正遇见有戈什哈形色神秘的赶了过來。 “何事慌慌张张的?” 那戈什哈正是多铎的家奴,一眼瞧见自家主子连忙紧走了几步,來到多铎面前耳语了一阵。仅仅听了几句多铎便已经勃然色变,在强忍着性子听完那戈什哈的汇报,也顾不得回应休息,而是转身又折回了多尔衮的军帐,由于动作过猛还踢到了身边的一只木桶。 “甚?这,这如何可能?” 多尔衮从床榻上暴起,來到多铎面前双手抓住他的双臂,激动之下大力摇晃。 “这个消息是从哪來的?不会是有人恶意造谣吗?” 多铎的心早就凉了半截,他从未见过十四哥如此失态,在他的意识中,家奴门人送來的消息虽然不是好消息,但却绝不至于让十四哥如此失态。可是眼见着十四哥反映如此之大,就算他再迟钝也能意识到问題的严重性。 岂料多尔衮竟然又问了一句让多铎莫名其妙的话。 “那李信的使者呢?快,快去将他找回來!” “十,十四哥,找那南蛮作甚?难,难道?” 多铎心思转的也快,立即便想到了米琰所言,要与多尔衮合作解决他们即将面临的危机。本來以为这厮是故作惊人之语,耸人听闻,有着不归图谋,岂知话音落地不久,预言竟然实现了!潜意识里,他认为此事定然与那南蛮李信脱不开关系。 多尔衮一连提出來的两个问題,多铎一一予以解答。 “消息决然不会差,盛京的奴才还沒这个胆子。那南蛮骑马而來,走的也快,怕是追之不上!” “派人去追,追不上就不用回來了!” 多铎刚要出去,多尔衮却又将他唤住。 “慢着,一定要秘密行事,千万不能让代善知道了!” “十四哥放心……” 直到多铎的身影消失在军帐外,多尔衮才恢复了镇定,重新坐回床榻之上,胸中心念电转,思考着今晚太过匪夷所思的一桩桩突发事件。 他的代理行商陆贾在盛京被内务府的甲兵秘密抓了,罪名是投机不法,诓骗旗人钱财,奸商不法本就十分常见,一般人也不会有过多的想法,但偏偏多铎的一个门人在内务府行走,却在无意中得知了其幕后的真正原因。 据说是皇太极回到盛京之时,宸妃还剩下一口气,但只说了不到半句话就咽气了。直到有太医进言,宸妃病情急速恶化,有中毒的可能。皇太极闻言之后勃然大怒,着即令人调查此事,从宫内一直查到了宫外,其中只有内务府供应的各种來自南朝的神秘补药,甚为可疑。 而这些补药十之六七俱來自一名叫做陆贾的南朝商人,负责全权调查此案的是一个來自正黄旗叫索尼的章京。随着调查的深入陆贾的背景很快就被扒了出來,但结果牵扯太深,索尼不敢专断,只好请准皇太极圣裁。 皇太极痛失爱妃伤心不已,一掌拍的桌子拆点散架。 “抓,不管他背后是谁,都给朕抓了,朕岂能让宸妃不明不白的……”说到宸妃两字后,这个戎马半生的八旗之主竟然有了几分哽咽。 其时盛京之中多有南朝行商为城中权贵服务,早就不是什么稀罕事。说白了这些能在辽东有所作为的行商每个人背后都站着一名权贵,这个陆贾的背后既然是多尔衮,那么宸妃之死必然就会不可避免的和多尔衮沾上关系。 索尼想劝皇太极不要轻举妄动,抓了陆贾就等于打了狗,打了狗必然会惊了狗的主人。若是往常抓了也就抓了,但是眼下这狗的主人还在敌前,手握重兵,与明军激战。 一旦打狗惊主,且不说是否会影响战局,就怕狗主狗急跳墙,公然造反,那后果可就严重了。但是,皇太极的脑袋已经被愤怒所填充,根本听不进索尼的建议,亦或是说皇太极根本就沒把多尔衮放在眼里。最后索尼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让内务府以投机施骗的罪名将陆贾逮捕。 这等隐秘之事,偏偏保密的不够仔细,多铎的家奴得知此事后,哪里敢耽搁,连夜找了一名主子所认识的心腹之人前往广宁前屯卫军中。 多尔衮本來是坦坦荡荡,他绝沒有毒死宸妃的念头,再说这种事对他的好处也有限,根本就不值得冒如此大险。但是,眼下偏偏就发生了,就算真的与他无关,恐怕上至皇太极下到普通的旗丁都会理所当然的认为,他多尔衮脱不开关系。 不知派出去的人能否将李信的使者追回,多尔衮明白自己现在是和时间赛跑,形势瞬息将千变万幻,他能隐隐感受到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正在自己的头上收拢手指。 抛开宸妃之死背后所有的隐秘之事不想,皇太极既然以此抓了陆贾,必然会得到不利于自己的证据,或者说皇太极根本就不需要真实的证据……多尔衮闭上双眼,不愿意再想下去。 明日一战,破城可待,届时便可以功恢复王爵。可偏偏在这关键时刻,出了这等骇人之事,如何不叫他懊恼愤恨? 偏偏又这么巧,李信派了人來,多尔衮突然打了个冷颤,难道这些事都与他有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三十四章 南蛮来了 就在多尔衮忧心忡忡之时,有戈什哈轻手蹑脚的进來,轻声道:“主子,盛京來人了!” “快让他來见我!” 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家奴连夜來到前敌,绝对是有大事发生。果不其然,那家奴直到见了多尔衮还有几分惊魂未定。 “盛京有大事,大汗封了四门,各府的亲王贝勒一律被限制在家中,沒有旨意不得轻出,奴才冒死买通了门卒,这才,这才赶了出來……” 多尔衮眉头猛然跳了两下,皇太极居然在盛京戒严了,区区一个皇妃死了怎么可能让大清京师如临大敌一般?一定是有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变化,而这个变化沒准就是多铎家奴带來的消息。 种种迹象表明,多尔衮已经隐隐成了皇太极针对的目标,甚至已经不在乎他还领着大军在与明军激战。 就在这个当口,多铎推开大门走了进來,一脸的沮丧之色,多尔衮沒來由的又是一阵心烦,心知那李信的使者怕是沒追回來。 果然多铎來到桌案旁沒好气的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那南蛮就像狐狸一样狡猾,派出去的人翻遍了附近,也沒摸着他半点影子,只能等他再來了!” 多铎一眼便看见了立于帐中的奴才,这奴才他也曾在盛京时见过,怎么來了敌前?眼皮一番,问道: “你怎么也來了?” “回十五爷,奴才是冒死给主子送信來的,大汗封锁了盛京各门,怕是要有大动作。” “大动作?” 多铎不是傻子,结合此前陆贾被抓捕的消息,这可绝不是对付一个南蛮行商所应该有的阵仗,难道皇太极真的要对他们兄弟來真格的?他不信。 “他,他真要动你我兄弟?” 面对多铎的难以置信,多尔衮轻轻的点了点头,只是多铎还是不敢相信。 “不,不可能,你我兄弟手握大军,又是与明军决战的关键时刻,他,他怎么会做这等自毁……糊涂事?” 多尔衮连胜冷笑,这时的他已经心如明镜。 “十五弟可听过汉武逼反李广利的故事?” 多铎茫然摇头,他向來对汉人历史极为不屑,当然不知道了。 “若是你我兄弟携大败明军之功返回盛京,皇太极怕是就沒有足够的借口动咱们了!” “难道,难道他是故意想逼反,逼反……” 自家十四哥的这个推论,让他心神剧震,难道事情真的已经到了这般绝地吗?再看多尔衮已经恢复了以往成竹于胸的模样,一字一顿道:“或许皇太极不及汉武那般很辣,他还在犹豫是否要逼反你我兄弟。”他不顾多铎的满心疑惑,指了一下侍立于帐中的家奴,“否则这奴才带來的消息就是你我被抄家的消息了。” “抄家?” 多铎狠狠的打了个冷战,他对皇太极的翻脸沒有任何心里准备,而且一切还都是猜测,这么早就下断言是否言之过早了? “难道,难道真的要造反?” 岂知多尔衮却一字一顿的说道:“他想让你我造反,我偏就不让他如愿!明日照常攻城,活捉洪承畴,然后回盛京,看他如何处置!” 多铎已经彻底糊涂了,他不清楚十四哥究竟是如何想的,刚刚不是还想和那南蛮李信谈判合作呢吗? “十四哥不是要与那南蛮李信谈判了?” “十五弟提醒的好,为了防止意外一定要找出李信所部的藏匿地点,一定不能让他们成为击败明军的障碍!” 多铎终于好像开窍了,“十四哥的意思是,继续和他们谈,不过是拖延而已?” 多尔衮点点头,算是给了他一个肯定的回答。 “代善怎么办?既然咱们能得到消息,想來他也已经得到了家奴的报信。”多铎像是突然拍了一下光秃秃的脑门,后脑勺一根尺把长的金钱鼠尾跟着晃了两下。代善是四大贝勒之首,如果此人着意与他们兄弟为难,即便大军在握恐怕也是多有掣肘,甚至难以动弹。 “怪不得皇太极敢肆无忌惮的,不怕逼反了你我兄弟,怎么就忘了代善?” 对此,多尔衮似乎有不同的看法,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來。 “代善此人向來谨慎,不会轻易动作,他有非常大的可能会坐山观虎斗,不到最后胜负见分晓的时刻,怕是不会贸然表态!” 听了多尔衮的分析,多铎似乎又有了几分底气,“如此说,代善可能会袖手旁观,任由事态发展?” 多尔衮再次点头,果不其然,次日一早代善派戈什哈來告知,他昨夜偶感风寒,病來如山倒,已经难以下床视事,军中一切事务都交由多尔衮一力决断。 多尔衮暗自冷笑,代善啊代善,你如此袖手旁观,就不怕万一事败,皇太极治你个纵容之罪? 按照昨夜定好的计划,清军已经开始集结,大批的汉军被驱赶至最前沿,作为蚁附攻城的炮灰,八旗甲兵则作者后方,等关键时刻再放手一战。 号角嘹亮,战鼓隆隆,成群的汉军衣衫褴褛,在八旗甲兵的驱赶下开始了第一波攻城,多尔衮位于后方双眉紧锁,目不转睛的注视着战场。 忽然,南方有示警,狼烟一柱冲天,多尔衮的眉头又是一跳,一种不妙的预感再次袭上心头。斥候游骑打马飞速而來,带來了让他颇为惊讶的消息,山海关内居然派出了援兵,瞅着漫天烟尘的规模,当在万人以上。 而且这极可能是一次试探,沒准明军后续的援兵还会源源不断的开到,看來真是小瞧了刘宇亮那厮。 如此一來,此前定好的作战计划必须临时改动,派出八旗精锐前去阻截自山海关而來的明军援兵,与此同时必须加快攻城速度,如果脱下去对大清军越來越不利,况且还有那个李信如饿狼一般,在暗处随时伺机出來咬上一口,万一被明军打成里外夹击的局面,他所面临的境况可就要糟糕了。 换句话说,代善对待他与多铎的态度,完全取决于战局的发展,只要顺利击败明军,代善必然会两不相帮坐观局势发展。可若是战事失利,代善沒准就会向皇太极纳投名状了。 想到此处,多尔衮便有几分急躁。明军的援兵也好,广宁前屯卫中的洪承畴也罢,都在掌握之中,同时击败他们有九成以上的把握,但唯一不确定的却是那在暗中窥伺的李信。他招手将多铎唤了过來,轻声问道:“李信的踪迹有眉目了吗?” 多铎摇头给了他一个否定的答案,“南蛮子太狡猾,沒准他根本就沒來,只派了几个人到辽西虚张声势!” 那个叫米琰的人是被李信派來虚张声势以解广宁前屯卫之围的说法也有道理,但是多尔衮不相信李信仅仅是搞一个虚张声势的动作吗?恐怕未必! “找,再多派一些人去,增加搜索范围,一定要将他们找到!” 一刻不明确李信大军的位置,多尔衮便每一刻都如芒刺在背,坐立不安,对他而言这始终是一大隐患。 战场的进度也让多尔衮颇为不满,由于有了万余明军援兵的到來,攻城不能竭尽全力。而广宁前屯卫城中的明军在得知了援兵到來的消息后,便如回光返照一般,士气陡然强盛,虽然数次攻上城头,却均被明军击退。 咄咄逼人的攻城战最后一直胶着到日落西山,明军援兵在留下满地的尸体后也逐渐撤退了。多尔衮并沒有下令穷追猛打,他现在的顾虑颇多,而且最主要的目标是广宁前屯卫城,经过今日一战,广宁前屯卫城中的战斗力几乎被耗光,大清军即便如今日一般不能全力施为,两日之内一定能破城而入。 一想到不能立即拿下广宁前屯卫,多尔衮就有些烦躁,两天的时间能发生太多事了,这期间有着太多的不确定,他的一颗心也由始至终都高高的悬着,这种折磨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 除此之外,那支不知是否存在的李信大军仍旧沒有被找到,多尔衮罕见的发了脾气,将几个章京骂了个狗血临头。 帐中的众将从未见多尔衮发如此大的脾气,连大气都不敢多出一下,他们基本都是两白旗的嫡系,自然对多尔衮一心一意,甚至也都或多或少的意识到自家主子所面临的困境。 多铎就坐在多尔衮身侧,轻声与他交流着自己的看法。 “都找了一天,连个鬼影子都沒看到,我看那南蛮子李信就是虚张声势,否则以我大清军斥候的能力岂能一丝线索踪迹都发现不了?” 多尔衮明知道多铎所言在理,但却仍旧强迫自己不断的担心着,怀着深深的疑虑,一刻见不到李信大军的踪迹,心理面就一刻不能安生。这种压力如影随形,让他颇为无奈。 忽而,有戈什哈进帐,绕过围坐在一起的众将,來到多铎身边轻声耳语了一阵,多铎面色一喜,赶紧冲多尔衮道:“來了,來了,那南蛮子來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三十五章 说服睿王 多尔衮现在的想法已经和初闻盛京变故后的心境完全不同,听说李信的使者又回來了,便不甚着急而是与众将议完了该议的事体才堪堪令人去请。 回來的正是米琰,只见他进了军帐之后,便是躬身一礼,口中不卑不亢。 “在下米琰,见过睿王殿下!” 多尔衮对他的态度也不似先前一般的在意,而是埋头故作批阅公文,过了半晌才做出回过神的样子,将毛笔搁置在桌上,笑容可掬道:“先生去而复返,不知有何见教?” 对于多尔衮这种作态,米琰并不感到惊讶,似乎在意料之中一般,又是一拱手。 “奉大将军之命來为殿下排忧解难!” “哦?何忧,何难,如何本王不知?” 多尔衮揣着明白装糊涂,米琰淡然一笑便单刀直入。 “盛京变故,殿下岂能不知?” “哦,先生如何见教?” 对于米琰提出的盛京变故,多尔衮既沒有否认,也沒有肯定,却反问了一句。米琰仍旧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侃侃而谈。 “大将军常言承蒙殿下在高阳时的关照,才能有今日。只是一直觉得亏欠殿下良多,一直苦于沒有回报的机会,今时今日却是有了最佳的因由!” 此时,军帐之中只有多尔衮多铎两兄弟,多尔衮对米琰所言又是淡淡点头,还是沒有表态。不过,他的兄弟多铎便沒有那么好的城府了,米琰不提李信在高阳时的卑鄙所为也就算了,提起來就一肚子火,如果不是李信忘恩负义,降而复叛,十四哥岂能连王爵都丢了,落得眼下这等危局?当即站起來拍桌子,怒道: “呸!南蛮子李信卑鄙无耻,忘恩负义……” 多尔衮忽然咳嗽了一声,多铎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随即便闷哼了一声,悻悻的坐回自己的位置,端起面前的茶盏一口气灌了几口凉茶,算是解气。 被骂了的米琰却丝毫不以为忤,反而冲闷头生气的多铎道:“豫王殿下此言差矣,当初在高阳时乃是各为其主,不得已而为之。”同时,又冲多尔衮遥一拱手,“睿王殿下高义,推心置腹,大将军因此而常常抑郁,亦常自责亏欠睿王多矣,今日回报殿下实在是出自一片真心实意。” 这一番话说出來,表面上似乎是在夸赞多尔衮,但多铎却直觉气的浑身发抖,每字每句里他都感受到了其中浓浓的讽刺。但他毕竟不是楞头傻脑的鲁莽之徒,十四哥能忍得这南蛮子如此放肆,必然是有他的打算,且看十四哥如何再说。是以,多铎又端起面前的茶盏來猛灌了两口,但却发现里面的茶水已经见底,又重重的将茶盏顿在桌面。 一时间三个人都不说话,军帐中的空气也在此时变化的有些微妙。骤然间,多尔衮大笑了两声,欣然道:“李将军智勇双全,本王甚是想念,只不知何时才有机会得一见。” 只见米琰仿佛松了一口气,又道:“殿下与大将军都是身具千钧之人,岂能轻易擅离中枢。不过殿下若问大将军将如何回报,在下便代为解释一二。” 米琰顿了一下,才又侃侃道:“在下打开天窗说亮话,据可靠情报显示,皇太极在盛京戒严,主要针对的便是殿下,其他亲王贝子还好,殿下的府邸早就被禁军甲兵所占据。” 这一点是多尔衮所不知道的,他的家奴在封城之初,便买通了门卒偷偷溜出來,其后盛京发生的事也不甚了了。听到米琰所言之后,眉头也不由得一跳,说实话他心底里还是认为皇太极不会如此公然的撕破脸,拿他的家人做要挟。但是,仍旧不动声色,又反问了一句: “哦?先生所言倒是让本王糊涂了,大汗是本王的君又是本王的兄,本王又未做为非作歹之事,大汗有什么理由出手为难本王?更何况现在本王正率大清举国精锐与明军作战。” 米琰闻言大摇其头,“殿下此言差异,皇太极最宠爱的宸妃于数日之前病亡……” “宸妃之事十四哥早就知晓,大汗回京也是为此,这在军中也不是甚秘密,你这南蛮子,能不能别总啰啰嗦嗦,有甚话痛快的一并说出來。” 多铎终于忍不住了米琰的这种说话方式,出言斥道。 “两位殿下难道真的不知宸妃是因何而亡?那总该知道一个叫陆贾的行商已经被抓捕了吧?” 多尔衮心头一动,多铎家奴曾将宸妃之死与陆贾被抓联系到一起,但这一说太过匪夷所思,他在心底里是不太相信的,还是有些将信将疑。但是从李信的使者口中说出來,就由不得他不震撼。 这可是极度隐秘之事,一切当也是在秘密之中,他一个外人是如何知道的如此详细?甚至从言语中还能感觉出知道的比自己还要多。但是,多尔衮仍旧沒有表态,只是淡淡的说了句:“外间以讹传讹而已,不足为信!” 米琰转而冷笑,傲然道:“殿下岂非自欺欺人?那皇太极分明是认为宸妃之死乃是与那叫陆贾的行商有关,内务府调查所得结论是,宸妃中毒而亡!陆贾与殿下的关系谁都知道,陆贾涉嫌毒死皇太极的宠妃,殿下岂能脱开关系?” 这种可能性多尔衮早就考虑过,但他还是抱有一丝幻想,毕竟自己什么都沒做,坦坦荡荡,再者陆贾的行为也未必就全都代表着他的想法,相信皇太极也不会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而且多尔衮还报有另一种幻想,那就是宸妃根本就不是中毒而亡,一切都是谣传。也正是有了这种判断,多尔衮才安安稳稳在军前督战,只等一战得胜,以此來打消皇太极的顾虑,或者是让他不敢轻举妄动自己。 但是,米琰的话却大有振聋发聩,醍醐灌顶之势。多尔衮豁然开朗了,也真正的意识到自己所面临局面之危急,实在是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可他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陆贾有什么理由要毒死宸妃,究竟是谁在背后舞动那双无形之手?他几乎可以肯定,这就是一个阴谋,一个针对他的阴谋。 心念电转之下,多尔衮将盛京的诸王贝子都在心里过了一遍,他想要判断出究竟谁是自己的最大的威胁,又是谁不惜甘冒奇险打算将他处置而后快?可有资格与他为敌的亲王贝子不在少数,仓促间岂能有个定数。 多尔衮的面色变化落在米琰的眼里,一丝得计的笑意在眼中一闪而逝。 “大将军获悉这惊天的秘闻后,觉得回报殿下的机会來了,这才两次派了在下來与殿下联络。” 事到如今,多尔衮不再装糊涂,直接沉声问道:“李将军意欲如何助本王?可有条件?”有此一问,也在情理之中,他才不信李信会毫无理由的來与他谈判。 米琰答道:“殿下言重,李将军实在是一心回报殿下,只有一个不情之请,就是明清分界还退回到大战之前,这于殿下丝毫无损。” 沒等多尔衮回答,多铎又一次先拍了桌子,怒道:“想的美,丢了宁锦回去,皇太极不更有了报复十四哥的口实?你这南蛮太卑鄙了,当我大清的巴图鲁都是傻子吗?” 米琰之后又是对咄咄一拱手,“殿下太心急,听在下将话说完再做结论,看看是否值得!”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爷沒功夫陪你在这闲聊!若是说不出个子午寅卯,休想站着走出这军帐!” 对于多铎的色厉内荏,米琰毫不在意,他知道自己已经牢牢的掌握了两个奴王的心思。 “大将军所图者,是要将殿下推上辽东满清的权力巅峰。” 权力巅峰的说法,让多铎一时间沒缓过來,不满的责问:“十四哥王爵未削之时,在八旗中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所差无几,那南蛮子李信充其量也只能使十四哥失而复得而已,十四哥只要赢了眼前这一仗,拿下城池俘虏洪承畴,一样可以失而复得,何必用的着你们來卖这便宜乖乖?” 与多铎所不同,多尔衮敏锐的意识到米琰所说权力巅峰的含义,双目直视米琰。 “米先生请继续说下去!” “大将军可以助殿下登上汗位,这还不够那宁锦之地吗?” 此言一出,本來还想呵斥米琰的多铎目瞪口呆,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皇太极武功权谋远过于众位亲王贝子,即便是十四哥也差之远矣,所以他从未有过如此非分之想,听米琰道來岂能不惊得大为骇然。 多尔衮心中一样骇然,但他很快就感觉到,这未必是李信的真心之言,其中有几分真假,恐怕只有天知地知他们知道了,若是自己一时不查真的着了道,岂不是追悔莫及了。一念及此,多尔衮骤然大笑。 “兹事体大,空口无凭,岂能轻易决断?李将军总要拿出诚意來,才能让本王心里踏实一些,米先生意下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三十六章 阳奉阴违 米琰走了,留下了一帐的沉默,最先忍不住出声的是多铎。 “左右看那南蛮子都像是有奸狡诡计,十四哥可不能轻易答应了他们?” 岂知多尔衮却呵呵笑了起來,点指多铎,看起來竟似丝毫沒受那米琰的影响,随即又压低了声音。 “多铎啊多铎,如何这般死板,答应了又如何?李信打算助为兄夺取汗位,他能如何?无非是与你我合兵一处,可若仓促与之合流却是下下之选。” 眼看着多尔衮竟然似与那南蛮子虚与委蛇,便越发的糊涂了,“十四哥究竟是如何打算的,给多铎交个实底吧,省得这心里七上八下的。” 多尔衮进一步道:“你且想想,皇太极在盛京敢于控制你我的府邸,无非是坐实了你我所统带的这七万八旗精锐不会悉数与你我坐同一条船,那么起兵反叛岂不是下策?” 八旗甲兵其实并不多,真正的八旗满人男丁只有不足十万,组织七万人已经是绝对的极限了。而这其中真正能听从多尔衮多铎调遣的只有两白旗的一部分甲兵,余者两黄旗是皇太极所亲掌,其他旗的旗主也不会附和多尔衮,那么起兵之初可能就会陷入混战,一切都将胜负未卜。 多铎还是不明白,他不明白南蛮子李信有什么凭借可以如此笃定十四哥会与他合作,还不明白十四哥究竟如何能想在这样能笑出來。 “难道十四哥真不打算理会那南蛮子?” 闻言之后,多尔衮的目光忽而变的有些深邃,缓缓道:“李信打的如意算盘是什么,现在还沒有全部露出來,你我兄弟只需按部就班,一举拿下了广宁前屯卫,俘虏洪承畴,携大功返回盛京,大汗就算想治罪,恐怕也要顾虑多多。与李信合兵无异于与虎谋皮,为兄岂能轻易就范?之所以让李信拿出诚意來,无非是虚与委蛇,拖着他而已!只要拿下广宁前屯卫,俘获洪承畴主动权便尽在你我兄弟手中。” 闹了半天多尔衮的打算还是与先前一般,多铎大松一口气。 “十四哥不早说明白了,白白担心一场。南蛮子都咱们满洲巴图鲁是蠢货吗?等那姓米的南蛮子再來,直接一刀宰了他,出一口胸中恶气!” “不可,虽然眼下用不着李信,但总要留一丝相见的余地,说不定什么时候又需要他们了。” 多铎摇头晃脑,抱怨多尔衮行事忍气吞声,如此沒有丝毫快意可言。多尔衮却调侃道:“快意恩仇吗?这世上又有谁能做到?你当那南朝的皇帝能做到,还是咱们的大汗能做到?” 多铎叹了口气,不再继续这个话題。 次日一早,清军再度猛攻广宁前屯卫,代善仍旧称病不出,各旗的主将也都沒有任何异动,对多尔衮的将令均不折不扣的执行。 临时打造好的十几架云梯被缓缓推向了广宁前屯卫的城墙,大批的汉军士兵紧随其后,一步一步的逼近城下。 城墙上,洪承畴满身满脸的血污,有的发红有的发黑,已经分不清是他的血还是别人的血。眼看着清军一早又大举攻城,似有一阵深深的无力感如一双无形大手紧紧抓着他的躯体。 “部堂,突围吧,再打下去……” “住口,你忘了那日所发誓言吗?城在人在,城亡人亡,鞑子若想进入这城中,除非踏着本部堂的尸体!” 一番话慷慨激昂,总兵曹变蛟的眼圈发红,精神为之一振,洪部堂身为主帅视死如归,他这等武人更是视死如归。不但是曹变蛟,就连附近的军卒都受到了洪承畴的影响,挥舞手中兵器齐声高呼道:“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轰轰轰! 红夷大炮开火,铅弹裹着灼人的温度呼啸直奔排山倒海的汉军士卒而去,落入密集的人群中就像铁犁一般扫出一道道空地,而这空地则铺满了残肢断臂。 看着红夷大炮再次发威,洪承畴直觉的嗓子眼发咸,经过数日的大战,城中的火药和铅弹已经几近见底,再打上几轮这些红夷大炮就会成为千斤重的铁疙瘩,变成一堆沒用的废铁。 即便如此,洪承畴也决心死战到底,他始终相信只要再坚持下去,奇迹肯定就会出现。就像昨日一样,山海关來的援兵不就解了燃眉之急吗? 清军的如蝗虫般的军卒簇拥着十几架云梯步步推进,这十几架云梯就像钉子一样扎进了洪承畴的眼睛里,多日來清军一直以简易的梯子攻城,登城的军卒十有七八都跌落梯子。而这种显然是精工打造而成的梯子,梯子有四周都打造有厚实的木板以抵挡箭矢落石,这就大大增加了守城的难度。 洪承畴似乎觉察到脚下的城墙一阵颤栗,原來是十几架云梯已经齐齐砸在了夯土城墙之上。 “快,快,火油,浇火油!” 城墙里侧堆放的火油陶罐此时终于派上了用场,守城的明军士卒纷纷捧起陶罐狠狠砸向精工打造的云梯,随着噼里啪啦之声,云梯被火油淋得湿透。 突然,云梯靠上城墙的木板突然被推下,清军鱼贯涌出,明军忙乱之下挥刀砍杀,夯土城墙上顿时便陷入了激战之中。 “火把,快扔火把!” 曹变蛟声嘶力竭的吼着军令,明军士卒这才急着去点火把,却是有些晚了,在云梯保护下登上城墙的清军越聚越多。终于有火把被投掷到了淋满火油的精工云梯之上,火苗呼啦啦便腾了起來,随着大风火势顷刻间就愈演愈烈。 东门城上混战一片,军卒失手之下大批火油陶罐跌落在人群之中,摔的粉碎,满地火油积汇成流,甚至有士卒身上都洒满了火油。云梯上风助火势,火苗随之窜了过來,竟然将夯土城墙也点燃了。整个东城墙顷刻间就陷入一片火海之中,不管清军明军,都被大火所吞沒,惨叫哀嚎遍地,人们疯了一样狂叫乱跳,有人在地上來回打滚试图扑灭身上的大火,奈何满地火油,滚了上去又沾了满身的火油,本來已经淡了的火苗又升腾起來。 大火熊熊燃烧,烧光了云梯,烧光了鞑子,也烧光了明军。洪承畴多亏在曹变蛟的护卫之下,才堪堪挤出了一片火海。饶是如此,他仍旧被火苗燎焦了眉毛胡子,甲裙裤子也被烧的少皮沒毛,脸上更是被烫出了好几个水泡,狼狈不堪。 眼见东城墙上陷入了一片火海,反倒使这段城墙安全了。洪承畴担心战局,又不顾身上的烧烫伤,急急赶往鞑子的另一主攻方向南城。 “部堂,部堂,莫要在身履险境,杀敌就交给标下吧……”曹变蛟由于担心洪承畴的安危,只好紧随其后,一路往城南追去。 广宁前屯卫方圆不过五里,从城东到城南不过片刻功夫,刚到南城下,就听到城上杀声一片。洪承畴精神为之一紧,知道城南上也到处都是清军,混战一片。可以想象,其他两个方向的城墙也好不到哪里去,若是稍泄了一口气,这城就得失守了,想也不想手提雁翎刀沿阶梯而上。 洪承畴身为四边总督,一军主帅,亲临战场当即就激发起了士卒最后的战斗意志。本來已经呈现劣势的明军士气一盛,逐渐将占有上风的清军赶下城去。曹变蛟则护在洪承畴左右,生怕这位位四边总督出了差池,左支右挡。 忽闻城下有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踢踏而起,紧接着便是慌张的叫嚷之声。 “西城挡不住了,鞑子占了西城,赶紧去西城救急……” 那骑手一边嘶声喊着,打马逐渐远去,城上的洪承畴当即气的差点吐血,这等事害怕知道的人少了吗,如此大张旗鼓的呼喊,岂不是要泄了这刚鼓起來的士气。 这一番马蹄疾喊不知要有多少明军因此而丢了性命,洪承畴心里气那西城的主将,暗下决心只要这一战挺了过去,一定要斩了此人! …… 米琰甩掉了身后尾随的尾巴,一路回到了林中隐蔽的大军行营,将多尔衮的意思转达李信。 听闻多尔衮入彀合作,聚集在李信身边的军将们一阵欢呼,只要他们肯上道,就不枉这一路辛苦而來。但是,不久之后,有斥候游骑飞马回报,清军于一早再度攻城,攻势一浪猛似一浪,广宁前屯卫怕是守不住多久了。 陆九大骂多尔衮狡猾卑鄙,一面答应了,又一面食言,如此阳奉阴违,恨不得当即提兵去与之大战一场。但他也就是骂上一骂,过过嘴瘾,他心知肚明三卫军只有不到两万人,而八旗主力则有七万余人,加上汉军旗,整个辽西走廊有十余万清军,就算三卫军战斗力再强悍,对方以逸待劳,以多打少,也占不到便宜去。 李信得知后一阵冷笑,“既然多尔衮想待价而沽,咱们也不必在此处干耗了,走,去锦州,威胁断了他的后路,看看他着急不着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三十七章 攻敌必救 三卫军一万余人乃是经由喀喇沁部的放牧地而來,目前因为有这连绵的大山,再加上辽西的激战才能暂时隐匿了行踪,可如果一旦开出大山,往锦州方向而去,必将暴露行藏,如果吸引鞑子大军围攻必然会深陷险地,所以李信的这个决定实在是冒了险的。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才有解了广宁前屯卫被围的可能。李信表面上是接受了皇帝的旨意前來谈判求和,但他深知鞑子就是一头饿狼,面对积弱不堪肥羊一般的大明,怎么可能自缚手脚而停止啃噬大明百姓的土地和财富呢? 所谓求和无异于饮鸩止渴,失去的也许比得到的还要多,但是,大明眼下的状况是腹背受敌,内部有流贼大肆破坏,这才给了鞑子这头饿狼出击的机会。而大明在种情形下,首尾难顾,竟陷入了空前的危机中。 当李信接到了皇帝派他去求和的圣旨时,心里便泛起了一阵悲凉,这与其说是对他的放弃,还不如说是在进退两难中无奈的选择。这种心理活动,李信当然不会和任何一个人提起,也正是有了这种想法,他才更进一步考虑到将來的问題。 以眼下的情形看,自他穿越到明朝后,虽然竭尽全力改变前世那些悲惨的结果,但是看眼下的情形居然不但沒有改变,而且还大有加剧的意思,所有的惨剧悲剧似乎都提前了。 就说这宁锦防线危急,洪承畴被围,那都是崇祯十五年以后的事了,现在不过才崇祯十二年,居然形势比松锦大战时还要恶劣。孙承宗重新经营了近一年的关宁锦防线居然在半个月的时间里就被建奴如摧枯拉朽一般轻轻松松的就给打垮了,而孙承宗这个中流砥柱也在此前由于中风而不能视事,表面看似乎是杨嗣昌的争权夺利导致了这一场惨败。 可若是深远一些去看,如果不是当初李信在高阳救了本应该殉国的孙承宗,就不会有眼下一些列事件,按照历史本來的节奏发展,也要到三年后才会发生这一惨剧。 那么,难道李信的所有努力不但是徒劳无功,而且还是加剧了大明朝灭亡的催化剂吗?李信的到來就像是一只蝴蝶煽动了翅膀一样,虽然改变了某些历史人物的个人命运,但是于大明帝国却是一道不折不扣的催命符吗? 在这之前,李信不止一次的如此问自己,他总觉得自己越努力的要改变原本悲剧的历史,那个悲剧的历史就离他越发的近。所以,他才答应了和谈,难道随波逐流才是他能够拯救这垂垂老矣,了无生气的帝国的唯一办法吗? 只是李信在半路上又改了主意,他在一番苦思冥想之下,突然眼前便如打开了一扇从不曾注意过的大门。他之所以竭尽所能要改变这段悲歌幽咽的历史,不是为了拯救一家一姓,也不是为了某个王朝。他真正要改变的是中华民族在面临的历史拐点时所做的选择,而大明似乎已经沒有这个能力带领整个民族走下去,而满清呢,他则会带着中华民族走向更加深沉的黑暗。 什么康乾盛世,那都是狗屁,国家府库在充实也掩盖不了百姓民不聊生,挣扎与贫困与死亡线上的事实。而且更为严重的后果是,这所谓的盛世不仅给泱泱中华这个伟大的民族留了一条脑后的辫子,还给这个民族的内心也如烧红的烙铁一般,烫了一条。 既然大清和大明都不能带着中华民族走向繁荣和富强,那么何必在拘泥于这个时代的君君臣臣那一套呢?因此,等三卫军越过了喀喇沁草原时,李信的内心之中豁然开朗,此前一直积郁在胸口的阴霾烟消云散。那么所谓求和以委屈的圣旨也可以当作狗屁,因为他只能使这个行将就木的朝廷苟延残喘,出卖的却是大明官兵与百姓的生命和财产。 李信此前陷入了一种误区,认为改变中华民族那段悲惨的历史,就要拯救大明,富强大明。可是放眼朝廷上下,又有几个人真正为了这个朝廷为了这个民族而努力不懈呢? 满口忠君报国的大臣们心里所想的全是自家那点烂事,至于朝廷则是一个随时可以咬上一口的大肥肉,反正这大明是朱家的,又不是杨家,刘家或者张家的。这就是大明栋梁们的内心台词,即便他们从未说过,可这一言一行,做的每一件事,有哪一件不是害了大明,便宜了他们自己? 李信一个人就算浑身是铁又能打几根钉子,经得住这些蝇营狗苟唯利是图的伪君子假道学们折腾?所以,想要在这乱世之中真正的有所成就,就抛弃他们,跳出原本的那个固有思维,才能真正的做点实事,或许还能将这个即将脱轨的民族引上正轨。 “十三哥,十三哥?” 李信出神良久,直到陆九在一旁连声呼唤才缓了过來。 “前面就是锦州了,咱们真的要孤注一掷吗?一旦暴露了行藏,想要安然全身而退,怕是不易了。” 放眼望去,锦州城本來被修的铁桶一般,城高池深,就算清军放开了手脚去打每个一年半载也休想破城。可当前落入眼中的却是另一番景象,残垣断壁,到处都是豁口,鼻子里似乎还隐约能闻到隐隐的臭味。 锦州城就像一艘在狂风巨浪里勉励支撑的破船,虽然身躯庞大,却破烂的似乎刮起一阵风也能使他散架一般。李信似乎猜想得到,这座辽西大城一定是关宁军自己焚烧炸毁,然后又仓皇逃窜而遗弃的。 主将无抵御之心,就算城墙再坚固,士兵再勇敢在鞑子面前也无济于事。残破的锦州城在三卫军面前,反倒不是一件坏事了,唯有如此,三卫军的威慑才更有作用。 “让孔有德和海森堡的两个炮兵营全都顶上去,把城里的鞑子全都吓起來!” 天色刚刚放亮,或许许多的鞑子兵还在睡梦之中,突然的打击定然能够让鞑子感到惊骇错愕。 片刻之后,如滚雷般的炮声此起彼伏,离着老远都能看到锦州城的残垣断壁溅起的碎石与土渣,城中锣声果然响成一片,不多时便有大批的鞑子兵涌上城头。 毛维张站在李信身侧,目睹了鞑子仓惶的一幕,凝眉摇头道:“似乎有些问題呢,咱们兵临城下了,鞑子居然也沒发现异样,直到大炮齐放才有所动作,这可不是鞑子的做派啊?” 的确如毛维张所言,锦州城里的鞑子兵似乎太不堪了点,水平比大明朝的卫所兵强不了多少。 “管他强弱,三卫军志不在破城,只要那多尔衮肯分兵前來,就叫他又去无回!” 锦州是辽西走廊的冲要之地,三卫军攻打此地便等于断了广宁前屯卫清朝八旗军的后路。攻敌之必救,以逸待劳,正好可讲鞑子援兵一一蚕食。 毛维张暗叹李信胆量之大,竟然敢和满万无人敌的满清八旗斗法,玩野战,一个不小心,沒准就要全把自己的本钱全部折进去。 “大将军的意思是,留着锦州?” 毛维张试探的问了一句,李信的回答果然印证了他的想法。 “沒错!看城中守军的德行应该都是汉军士兵,正好省了三卫军的牵制兵力,可以从容歼灭來援之敌。” “我三卫军放手一搏,大将军与多尔衮协议谈判,难道是缓兵之计?” 李信又摇头,“战场上的形势瞬息万变,既然多尔衮阳奉阴违虚与委蛇,咱们就要以打促和,时机成熟了,自然可以和谈。” 李信当然沒天真到以为用自己这不到两万人,就能和满清的八旗主力抗衡,但是给他这种敢于叫板信心的却另有其事,多尔衮所面临的困境,随着时间的拖延会愈发明显。 三卫军人马不多,虚张声势一番,仍旧做了围三缺一之势。果不出李信所料,城中的汉军士卒被三卫军的大炮吓坏了,本就弱于八旗军的战斗意志更加低落,一连派出了数十骑快马分别往多尔衮与盛京方向去求救。 当天中午多尔衮就接到了求援的快马报讯,而此时攻城战如火如荼,眼看着广宁前屯卫就要被拿下了。多铎大骂李信卑鄙,出尔反尔,当即就要提兵杀回去,却被多尔衮拦住。 “十五弟莫要上当,李信打的主意就是要攻我之必救,我偏偏就不去救!” “可万一锦州丢了怎么办?补给粮草全部经由此地,十万大军断了补给可挺不过十日的。” “十五弟一叶障目,李信围城打援最终目的是为这山海关解围,只要拿下了广宁前屯卫,俘杀洪承畴,李信再做多少事都沒有意义,他那万把人孤军深入,早晚是我大清军的盘中之餐。” “十四哥的意思是,只要尽快拿下广宁前屯卫,南蛮子李信的奸狡诡计就不攻自破了?” 多尔衮欣然点头,李信的人马能从大同如此之快抵达辽西,想必是轻车简从,粮草补给自不必说,这一仗拖下去,对他更沒有好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三十八章 人在城破 多尔衮算准了李信轻车简从拖不起,便不打算理会李信围攻锦州的行动,仍旧一心一意的打击广宁前屯卫,一心要俘杀洪承畴。昨日一战,明军突然又回光返照一样爆发了惊人的战斗力,更不惜牺牲自己人将整个东城墙都撒上火油,烧起了熊熊大火,一下就烧死了数百汉军士兵,也由此堵住大清军在东城的攻势。 多尔衮自感低估了洪承畴的能力,此前还沒看出來他居然有如此决心与机智,这更让他对此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迫不及待的想见此人一面。说起來多尔衮与绝大多数的满清权贵亲王贝子不同,别人破城之后都是争着抢着劫掠金银财宝,而他却只对人感兴趣,尤其是身具一技之长的人。 因此便下了严令,一定要生俘洪承畴其人,首先擒住此人的赏金千两。有了黄金千两的赏格,攻城大军中不但汉军上下杀红了眼,就连八旗甲兵都恨不得冲锋陷阵,只是碍于军令,不得已居于汉军之后。毕竟,攻城的步兵十有七八都是炮灰,绝大多数人都死在了登城的路上。 昨天一战几十架云梯被烧毁了一多半,连夜打造不及,所以今日的攻城死伤比之更甚。但是,汉军士兵们却并沒有因此而士气低下,反而在隆隆战鼓声中如潮一般涌向广宁前屯卫城墙。 今日城上的红夷大炮便成了哑巴,多尔衮更是放心,知道明军的火药和炮弹已经用尽,相信今日定然就可以破城而入,生擒那洪承畴了。 仅有的十几架云梯集中在南城墙处,汉军士兵们在保护板的保护下,由云梯鱼贯登上城墙,很快便使广宁前屯卫的南城墙上陷入了一片混战之中。 眼看着如蚁如蝗的汉军士兵源源不断的登上广宁前屯卫城墙,突然多尔衮的眉头沒來由的跳了一下。似乎要验证他这种沒來由的心悸一般,远处的城墙上忽然腾起了火苗。一丝不详的预感顿时袭上心头,不好明军又要故技重施了。 果不其然,随着火苗的窜起,南城墙上突然便燃起了熊熊大火,城墙上的明清两国士兵眨眼间就被火蛇吞沒。望着城墙上突然烧起的熊熊大火,多尔衮直觉得口唇发干,真沒想到洪承畴可以很辣如此,竟然不顾自家士兵的死活,放火将所有人都烧死。 南城作为主攻方向,集中了所有的云梯,一下子被淋满了火油,也被大火所吞噬,想撤下來也已经來不及了。其他方向虽然对三面城墙也发起了攻击,但只是一般程度的佯攻,沒有大型精工云梯,攻城显得极为困难。多尔衮如何能容忍到手的胜利顷刻间就毁于一旦,他咬牙切齿,命令所有汉军集中攻击东城,不但如此,就连在后面督战的八旗甲兵都派了上去。所有的长梯都被抬了出來,如潮的清军几乎全部涌向了东城墙,明军东城墙的守军并沒有料到在南城火计取得成功之后,居然激起了清军更为猛烈的攻击。 清军一鼓作气攻上了城墙,这远远超乎洪承畴的预料,按照预想之中,清军陡然遭到火攻之后应该是攻势受阻而显颓势。但是却事与愿违,清军偏偏却爆发了更加强大的,前所未有的战斗力,大有不攻下广宁前屯卫便不罢手的架势。 “部堂,东城清军势大,快顶不住了!赶紧突围吧!” 曹变蛟的催促声再一次在耳边响起,一丝绝望在洪承畴的脑际一闪而过,但是紧跟着心绪却更加坚定,他不能就这么放弃,已经撑了这么长时间,现在还沒到绝地,他还有绝处逢生的机会。 “曹总兵!” “标下在!”曹变蛟眼见着洪承畴好像下定了决心一般,满心以为这位胆大包天的部堂会选择突围,谁知得到的命令却让他目瞪口呆。 “抽出你的雁翎刀,随本部堂上城杀敌,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洪承畴再一次抽出了他的雁翎刀杀上了城墙,曹变蛟的眼睛有一次湿润了,部堂一介文人却有如此决心,世所罕有,让人肃然起敬。 “部堂,等等标下!” 而洪承畴却脚下生风,直扑向城墙。曹变蛟满眼的崇拜之情,落在洪承畴的眼里却都是苦涩,文人出将入相,重点在一个儒字,羽扇纶巾,运筹帷幄,可不是像眼下这般提着雁翎刀,如武夫一样狼狈不堪的上阵厮杀。 说到底都是他的贪功,如果当初在拿下广宁前屯卫后稳扎稳打,坚固这一带防线后稳扎稳打,将附近的堡寨统统修复,驻扎重兵把守,而不是如之前那样,只捡重点堡寨修复,轻兵急进,这才中了鞑子的诱敌之计。 到了此时此刻,洪承畴就算再傻也明白,鞑子打的注意是诱敌深入,然后再围而歼之。眼下看來,鞑子的意图算是初步实现了,他洪承畴身为四边总督,辽西最高的官员,身边又有最为精锐的两万余精兵,到头來,居然只和一介总兵一般,每日亲自提刀上城杀敌,何其可悲。 尽管心底早就凉的透彻,但却绝不能放弃守城的希望,手中雁翎刀胡乱挥舞过去,便是一片血肉横飞。他手中的雁翎刀是特制打造的,和普通明军士兵的制式军刀不同,坚韧锋利,削铁如泥,鞑子突然遭遇之下,竟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不过,洪承畴在心神激荡之下冲的过猛,与身边亲兵护卫的距离拉开了不少。一连毙斩了几个鞑子之后,突然发现自己陷入了重围之中。数把钢刀齐齐砍下來,洪承畴心惊肉跳,下意识的举刀抵挡,可一手岂能挡得住数把钢刀的力量,顿觉手臂酸麻不已,右手不由自主的松开,雁翎刀应声而飞。 洪承畴脑袋轰的一声,心里就凉了半截,心道完了,不过却不愿轻易束手就戮,情急之下整个人躺倒向后滚去,几把钢刀纷纷砍空,砸在岩石般坚硬的夯土城墙上,激起阵阵火星。 鞑子兵一砍落空之后,知道眼前这莽夫是个明朝大官,岂能轻易放弃,紧紧跟上。洪承畴慌乱之中,在满地的尸体堆中摸到一把钢刀,使出了吃奶的劲头朝那几双奔过來的小腿砍了过去。 顷刻间惨叫连连,鲜血四溅,洪承畴直觉脸上温热一片,也來不及查看自己是否受伤,刚想再滚一次退回到自己的亲兵身边。哪料到又有数把刚刀砍落,而右手钢刀力道已经用老,想抬起抵挡已经來不及了,只好闭上眼睛等死,与此同时心底里不甘又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就这样结束了吗? 电光石火间,洪承畴只觉得自己双腿一紧,整个身子被猛然拉动,他猛然睁开眼睛,却发现是自己的亲兵及时赶到,生生将他拉了回來。死中得活的洪承畴忍不住泪流满面,劫后余生的感觉实在是让人感动不已。 可随之而來的却是让人绝望的喊杀之声,分明是鞑子的满语,清军居然将八旗甲兵派來攻城,洪承畴意识到了多尔衮今日对广宁前屯卫势在必得。八旗甲兵近身肉搏绝非汉军旗士兵可比,城墙上本就疲惫不堪的明军军卒面对陡然加强的压力,立刻就徘徊在崩溃的边缘。 曹变蛟这一回再也不请示洪承畴,不由分说背起洪承畴便往城下奔去,他知道东城战事已经不可挽回,城破只是迟早之事。洪部堂是明军统帅,他身为其心腹总兵又岂能眼睁睁看着洪部堂落入清军之手。此时此刻,曹变蛟下定决心,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护得洪部堂逃离升天。 趴在曹变蛟背上的洪承畴心如死灰,高声喝道:“放开我,放开我,城在人在,城亡人亡!曹变蛟我命令你放下我……” 曹总兵背着洪总督逃离东城墙战场,其余的士兵哪里还有心思再与清军作战,退潮一般的作鸟兽散,坚持了多日的士气顿时便泄了个一干二净。 清军的黄龙旗很快便插上了东城敌楼,迎风招展。远在广宁前屯卫城墙三里之外的多尔衮看到黄龙旗插上了城头,心间一颗大石头才总算落地,随后又涌起一阵狂喜。 这真狂喜却不是针对广宁前屯卫,只听他忽然自语道:“李信哪李信,你以为可以围城打援,却料想不到吾已攻克广宁前屯卫,山海关的明军早就吓破了胆,岂敢出关应战,到时吾携大胜之声威,率大清军以泰山压顶之势碾压过去,便是大罗金仙也救不得你,看你还拿什么谈判!不,大清军要直捣山海关,攻你之必救,吾倒要看看,是你先打下锦州,还是……” 由于多尔衮不惜代价派出了八旗精锐甲兵,便如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东城墙防线顷刻崩溃,随着大量的清军涌入城去,此战胜局已定。 现在多尔衮只要做三件事,一件是彻底清理广宁前屯卫,活捉洪承畴。第二件是立刻派人往盛京报捷,好让皇太极不敢轻举妄动。第三件自然是一切准备停当后,挥师南下攻击山海关。 眼下有了广宁前屯卫城中的红夷大炮,正好可以派上用场,并且让多尔衮更加喜出望外的是,城中居然囤积了大批粮食,正好可供大军坚持更多时日。至于李信,就将锦州让与他又有何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三十九章 梦耶醒耶 广宁前屯卫中明军残兵的抵抗出乎意料的顽强,在东城、北城、西城相继陷落的情形之下仍旧在和清军做着殊死搏杀。对于这种扫尾的活,满清的将军们当然舍不得派八旗甲兵,于是汉军旗又顶了上去,但汉军的战斗力与八旗甲兵不可同日而语,如此死了一批又冲上去一批。 与此同时,清军攻入城中之后进行了一场惨烈的屠杀,连日來的激烈抵抗激起了他们军的仇恨之心,见人就杀,见人就砍,所过之处几乎全部都是明军的尸体。而最后残余的一股明军则且战且退,一直退到南城门,却已经无路可退。 由于南城墙上使用火攻,燃起的熊熊大火还沒有熄灭,所有木质的器械均被烧毁,这其中就包括吊起南门铁闸的木架,也就是说这股残存明军想要突围,也由于南城门无法打开而难以实现。 直到多尔衮入城时,这股明军仍旧沒有被收拾掉,既难以一举剿灭,又不投降。这倒激起了多尔衮浓厚的兴趣,亲自來南门战场查看。这时也终于有人发现了这股明军抵抗激烈决绝的原因,有人认出了明军所簇拥的人正是四边总督洪承畴。 进程之后的多尔衮本來还有几分沮丧,因为他并沒有得到明军统帅洪承畴的消息,这多少让他有些遗憾,当得到洪承畴已经被死死围困在城内的消息时,他的欣喜若狂可想而知,立即严令所有军将,必须活捉洪承畴。 赏格还是活捉赏金千两,可若是杀死了洪承畴却要为其填命。由于有了这个命令,汉军士兵打起仗來更加畏首畏尾,生怕一不小心误伤了那姓洪的明军统帅,而丢了小命。 太阳落山,天色逐渐转黑,洪承畴和他麾下的残兵仍旧在输死抵抗。曹变蛟满身的血污,疲惫以及的护在洪承畴的外侧,生怕有冷箭射了过來,伤了部堂。 绝望的气息在每一个明军心头蔓延,洪承畴也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之中,沒想到居然一语成谶,难道真的要城破人亡了吗?身上的伤口火辣辣的挑动着他的神经,已经分不清是刀口还是烈火烫出的伤口。他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已经开始默默的和这个世界诀别。 大丈夫死则死矣,为国捐躯他日青史留名,也不枉來这人世一遭。 一念及此,洪承畴的心绪反而平静了,清军虽然将他们例外围的死死的,但此刻已经停止进攻,他静静的等着天亮,等着决一死战那一刻的到來。这一刻他甚至來不及想一想家中的妻儿…… 洪承畴看了一眼盘坐在面前的曹变蛟,这个汉子一直护在他的身边,若不是为了保护他,恐怕也不能身受如此多的刀伤,但好在还不致命,此时正在混混打盹,激战一整天实在是累坏了。 听着若有若无的轻酣声,洪承畴只觉得眼皮也越來越沉,忽然脖子骤然一紧,一双如铁钳搬的大手死死卡住了他的脖子。 一声凄厉的叫喊响彻夜空,将所有昏沉沉的人都惊的猛然一震。 “洪承畴在我手里,俺投降,投降……” 这一声叫喊不但使明军悚然一惊,又很快引起了清军的注意。 曹变蛟顿时被惊醒,提起雁翎刀就要与那掐住洪承畴脖子的明军士兵拼命,谁知那士兵却将一把匕首抵在了洪承畴的胸口,厉声道:“再敢进前一步,俺就宰了他!” 洪承畴的脑中一片空白,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会被麾下的士兵劫持。曹变蛟投鼠忌器,当即便不敢轻举妄动,明军士兵们则神色各异,木然看着眼前荒诞的一幕。 只听那劫持洪承畴的士兵在那兀自喊着:“俺受不了,受不了,俺还年轻,俺还不想死,洪部堂对不住了,你这条命值一千两黄金呢。” 白日间清军曾喊话,对洪承畴下了赏格,并直言,不论明军中是谁,只要抓了洪承畴便赏金千两,还会加官进爵,从优对待。 “兄弟们,咱们为大明拼到现在也够了,想活命的就杀出一条路來,投鞑子去!” 这一声吆喝立即在残兵中引起了一阵骚动,果然有人蠢蠢欲动,“对,投鞑子……”应喝之声戛然而止,一道道血箭溅了明军残兵们满身满脸。只见曹变蛟手中的雁翎刀鲜血淋漓,面色狰狞的吼道:“还有谁,还有谁敢投降?” 场中顿时鸦雀无声,只不知为何有了这一番变故,清军居然沒有乘虚而上。 “兄弟们,曹总兵就一个人,咱们一起上,看他还能杀过來不!” 曹变蛟右手握紧了已经卷刃的雁翎刀,一天激战之后他的亲兵家丁已经死伤殆尽,否则何至于沦落到如此境地?眼下部堂被叛兵劫持,自己有身陷重围,比绝望还绝望的绝望彻底将这个七尺汉子击垮了。 曹变蛟仰天长啸,心头激荡,真想不到他东征西讨半生,沒有死于鞑子之手,却要死在这一群宵小手中,何其可悲。他身上的杀气陡然大盛,对洪承畴歉然道:“标下无颜再面对部堂,先走一步……” 话毕,雁翎刀如闪电挥动,脖颈间鲜血激射出数丈之远,仅仅眨眼的功夫,伟岸的身躯轰然倒下,他宁可死在自己的手中。叛乱的明军残兵们尽管亲眼看着曹变蛟气绝而死,可仍旧不敢上前,生怕曹总兵突然暴起伤人。 清军在此刻适时的喊杀过來,洪承畴双目紧闭,任由那叛兵挟持,他甚至能感到匕首刀尖刺透了布甲,刺破了胸口的皮肤。 “大喜事,大喜事……” 多铎兴冲冲进了多尔衮的军帐,将洪承畴被生俘的过程一五一十的告知多尔衮。 多尔衮听后不由得一阵叹息,顶住多铎要好生安葬那姓曹的明将,真真想不到这股殊死搏杀的明军居然在自相残杀中瓦解。多铎趁机询问如何处置那洪承畴,按照他的想法,自然是一刀宰了拿首级祭旗,可多尔衮却断然摇头。 “此人我留着有大用,一定要好生伺候着。” 多铎闷哼一声,知道多尔衮的老毛病又犯了,起了爱才之心。 “那就将那些叛明的士兵都杀了,这种不忠不义的无耻之徒,留着也沒用。” 岂知多尔衮再次出言阻止,气得多铎闷声道: “这也不能杀,那也不能杀,究竟谁能杀?” “言出必践,岂可自毁食言?答应的赏格,一定要落实下去!带那洪承畴來见……”多尔衮顿了一下,又一拍大腿道:“算了,带为兄去见那洪承畴。” “在马棚里关着呢!不如多铎将他提來……” 多铎话音未落,只觉得面前一阵风过去,竟是多尔衮急吼吼出了军帐,气的他大摇其头。 …… 天还沒亮,山海关中的文武诸位却全然沒有半点睡觉的心思,刘宇亮将自己关在书房里捶胸顿足,前敌传回的消息可是让他连魂都惊得丢了大半。 洪承畴是个知兵会用兵的儒将,竟然一战之下全军覆沒,兵败而身死。刘宇亮自问,自己沒有洪承畴的能力,身边虽然有几万兵,但那都是临时拼凑的乌合之众,根本就沒有一战之力,惊慌失措之下已经沒了主意。他忽然想起城中还有个祖大寿,关宁军出身的此人似乎也不是易与之辈,看來是时候拉拢一下了。 刘宇亮在來山海关之初就打定了主意,只看戏不插手,对关城中的复杂各派既不打压也不拉拢,完全是一副超然世外的态度。但这是基于洪承畴能够力挽狂澜的判断,谁曾想洪承畴居然连半个月都沒守到,就城破身死了。 他这也是有病乱投医,很快一身武服的祖大寿奉令而來。 “复宇啊,洪部堂兵败身死,山海关危矣,可有甚高见?” 刘宇亮也不扭捏,单刀直入,甚至还自降身份称呼了祖大寿的字。 “回阁老,当务之急是将关内窘境禀明朝廷,请派援兵,至于眼下一时半会,有标下在,鞑子还进不來这山海关城!” 祖大寿的后半截话让刘宇亮宽心不少,既然他敢如此说,想來是有些把握的,否则他只好将那已经动了逃离山海关的打算付诸实践,既然祖大寿如此笃定正好可以先观察一阵再说。至于前半截话,谁还不知道向皇上告急,早在祖大寿进來之前,他的八百里告急文书就已经出了山海关直奔大明京师去了。 大明京师,天色放亮,大明天子朱由检正沉浸在梦中,梦中的他扫平了流贼,关外辽东的鞑子也被打了个落花流水,甚至奴酋皇太极都被生擒來了京师,于承天门外献俘。多年來的夙愿终于得尝,连父皇、皇祖都沒做到的大事,他做到了。终于可以问心无愧的跪拜于太庙,向祖先报捷。 朱由检似乎看到了大明的中兴,而他就是那个即将流芳百世的中兴之主! 奏凯献俘,承天门下观礼的大臣济济一片,朱由检的目光在他们身上一一扫过,刘宇亮、张四知、杨嗣昌……咦怎么还有周延儒,温体仁居然也赫然在列,惊讶之下再看那献俘的大将,赫然是他亲自擢拔的征西前将军李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四十章 老骥伏枥 朱由检猛然睁开眼睛,衣服已经被汗水打的湿透,只听王承恩在身侧轻轻呼唤着:“万岁,万岁?” “呃,何事?” 在短暂的恍惚失神之后,朱由检沮丧的发现刚才不过是黄粱一梦,现实仍旧残酷无比,他仍旧要面对中原流贼肆虐,北方鞑子叩关的焦头烂额。他已经连续几日整夜不睡批阅公文,试图以忙碌和疲惫來抵抗残酷时局无时不刻对他身心的侵蚀。 “山海关急报。”王承恩指了指御案上的军报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补了句,“八百里加急!” 八百里加急,山海关距离京师才多远?用的着八百里加急,不是大败就是大胜,朱由检心有忐忑,伸手从御案上拿起军报展开,不详的预感果然得到了证实。在看清了军报上的内容之后,手中的军报居然沒拿住,啪的一声跌落在地,身子摇摇欲坠。 “万岁,万岁……” 王承恩自然早就得知了军报中的内容,眼看着皇帝如此,生怕又如上次一般吐血晕倒,连忙俯身准备扶住他。朱由检却沒有倒下,而是撑住了王承恩,沉声道:“朕,朕沒事,去,去将阁臣们都唤來,今日的小朝会散,散了吧!” 本來今日朱由检召集了小朝会,但既然出了如此大事,也只能找几位心腹大臣商量。他此前已经吃够了这些大臣们互相倾轧的苦头,而且发现了一个规律,越是大事越不能拿到朝会上让大家伙商量。正所谓大事只能独断,而不能赖众谋。 在等待阁臣们到來的时间里,朱由检俯身将那军报拾了起來,又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他要将山海关的局势好好分析一下,洪承畴兵败身死,三万精锐全军覆沒,对朝廷的恶劣影响究竟有多大。 “当下首要之事,是对殉国牺牲的洪部堂抚恤封谥,然后是让刘宇亮坚守不出,务必要守住山海关,不能让鞑子轻进半步。” 率先赶到的张四知一板一眼,缓缓启奏。这个建议中规中矩,说了也等于沒说,朱由检对自己这个老师也不报太大的希望,这种对外的战事原本也沒指望他能帮上忙。 那么剩下來的就只有薛国观、范复粹、李侍问等人,这几个也每一个接触过兵事的,所言之物也无非是与张四知的说法换汤不换药。被朱由检逼得急了,范复粹终于捞了点干货。 “若说知兵之人朝中也不是沒有……” 不用范复粹将话说完,朱由检也知道他要说什么,无非是推荐孙传庭与卢象升两人。这两个人都是目空一切的一根筋,喜欢抗旨,又打了败仗,他不想见这两个人,而且他就不信泱泱大明离了这两个人,难不成还能亡了? 好在张四知咳嗽了一声,打断了范复粹,省得朱由检与之发生争执。 “圣上,其实,其实还有个最佳人选,只不过……” 朱由检身子向前探去,直视着张四知,“是谁?” “内阁大学士孙承宗!” 竟然是他,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孙承宗中风不能视事,这才由其子代为乞休。皇帝为了以示恩宠,准其留京养病,又提拔了其子为宁远巡抚。岂料人算不如天算,孙承宗离开山海关后,杨嗣昌打压其旧部,大肆任用私人,这才导致了辽西整个宁锦防线的大惨败,就连其子孙鉁也身死殉国。 可是现在孙承宗就连上朝都要人用床榻抬了进來,张四知提议让孙承宗去辽西,且不说他能否还能起作用,是不是嫌他死的慢了? 谁知范复粹居然也点头了,还赞同道:“事到如今,也只有将孙阁老请來,问问他可有应对之策。” 几个阁臣就此沒有其他异议,一致决定将孙承宗请來问计,才是最佳的决策。 大臣们说的容易,朱由检可不想将卧病在床的孙承宗再折腾出來,否则让人看了难免不被指责刻薄寡恩,不过他也实在想不出比这个建议更靠谱的意见了。 突然,朱由检脑中灵光一闪,喜道:“李信奉旨去与鞑子和谈,若是能有结果,说不定还有缓和余地……” 一直沒怎么发言的薛国观黯然摇头。 “若是洪部堂还未兵败,和谈或可成,到了今日这般境地,东虏岂能轻易答应?” 薛国观说的在理,鞑子一战大胜,再战再胜,不但再胜还杀死了敌军主帅,兵临山海关下,是谁都不可能轻易放弃的啊。 心乱如麻的朱由检挥退众臣,命王承恩准备辇舆,于晨光中出了东华门,直奔孙承宗养病的府邸而去。 朱由检御赐的宅子就在内城,门房听说是皇帝來了,顿时惊得不知所措,手脚都不知道搁在哪里好,直到有小宦官提醒才下跪叩头。 门房叩完头却一直趴在地上不敢动作,好在王承恩提醒道:“还不去快通知孙阁老,愣着做甚?” 一言惊醒梦中人,那门房这才起身往院子里跑去。 就在这当口,朱由检下了辇舆步入正门。 “万岁……”王承恩连忙跟上,朱由检却道:“不必拘礼,孙阁老病重,还怎么能让他出來迎接,朕走进去便是!” 朱由检进了院子,这才发现其中的冷清,除了那门房,诺大的院子居然一个人都沒有,好半晌才有个管家模样的人从内宅里奔了出來,离着老远就匍匐在地上口称恕罪。 王承恩似乎明白皇帝的疑问,在其身侧低声解释了几句。 “孙阁老两袖清风,据说在山海关任上只积攒了十两银子的俸禄,且高阳破后家财早就一文不剩……” 言及于此便不必多言,朱由检只觉得眼眶在骤然间就湿润了,谁说满朝大臣都是为了一己私利?只是天公善妒,偏偏又让如此忠臣遭受这病痛之苦。 朱由检甩袖踏进内宅,果如前院一般空空荡荡,又是忍不住鼻子一酸,在老管家的引领下进了孙承宗的跨院,还沒等进入卧房,一股扑鼻的药味便远远飘了过來。 孙承宗听说皇帝亲自來探视,想起身却是不能,竟然也将身子支起了半边。 “阁老赶快躺好,莫要闪了身子!” 一脚踏进门里的朱由检正瞧见这一幕,赶忙紧走几步來到榻前安抚于他。 朱由检眼看着孙承宗如此凄凄然,竟然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只好嘘寒问暖着。倒是孙承宗心里明镜,直言问道:“圣上,山海关那边的战事,是不是,又起了反复?” 长叹一声后,朱由检将山海关兵败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孙承宗,孙承宗闻言一口气沒喘匀,急的咳嗽起來,好半天才平静下來。 “唉!那李信还是晚了一步?” 朱由检默然,算是默认,派李信去和谈,到现在杳无音讯,只能是徒劳无功了,此时他甚至在假设,如果调李信的三卫军去解山海关之围又当如何? 孙承宗也是看走了眼,洪承畴此前剿贼的表现有目共睹,却沒料到在辽西一战而亡。李信此时轻身去和谈,岂不凶多吉少了? 君臣二人相顾无言,沉默良久。孙承宗突然打破了这沉默的气氛,使出了吃奶的劲居然就将身子支的坐了起來。 “圣上若是还信得过老臣,老臣便拖着这老病残躯,再去一趟山海关!” …… “休要再聒噪,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请先生沐浴更衣,如果饿了这里还有吃食……” 洪承畴愕然回过头來,惊讶的发现居然是个半大的丫头,手中捧着一领布衣青袍,凳子上不知何时已经放置了一个铜盆,里面满满的都是清水,旁边毛巾等物一应俱全,桌上则是鱼肉米饭…… 城中的房屋几乎被守城的明军拆了个干净,所以多尔衮依旧扎了中军帐,听完那指派给洪承畴的丫鬟所言后,便挥挥手将其打发走。 “如何?十四哥,那姓洪的南蛮子可不是好对付的角色,只怕费了一番功夫,到头來都喂了狗!” 对于多铎的冷嘲热讽多尔衮早就习以为常,不过他却对多铎的说法不以为然。 “不信便打个赌如何?洪承畴早晚会降了我大清!” “赌就赌,赌注么,就赌一斤的‘福寿膏’。” 福寿膏流行于盛京权贵,金贵无比,一两福寿膏远比一两黄金还贵,更为珍贵的是这种东西并不是要多少有多少,据那些南蛮行商所言乃是由于产量低下所致。所以,多铎赌这一斤“福寿膏”绝对是重注了。 说到福寿膏,多尔衮不由得打了个哈切,一脸倦意的道:“这玩意都说是益寿延年,可总觉得是离不开了,一日不用就难耐不已,此物若是那一日绝了产,咱们岂不是……不行不行,哪日便要将这东西戒了……” 多铎却笑道: “十四哥杞人忧天,实在不行收他个几万斤,就不怕绝产了…….对了,十四哥如何就敢肯定那姓洪的南蛮子,一定会降我大清?” 多尔衮指了指多铎的脑袋,“还是不过脑子,你沒听那丫头说,洪承畴洗了脸换了干净衣服,若是他一心求死,何必在意衣冠仪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四十一章 揭穿底牌 一战大获全胜,多尔衮的心情很放松,來自盛京的压力陡然变小,皇太极不可能也沒有理由处置他这个取得大胜的功臣。至于宸妃之死,即便是和那商人陆贾有关系,皇太极又能有什么直接证据來指向自己呢?更何况他又沒有做过,自然就坦荡荡无所顾忌。 到了此时,代善的病也好转了,亲自來为多尔衮道贺,并与之商议接下來大军的矛头该指向哪里。很显然,代善也不想此时便仓促还京,大军理应趁此机会取得更大的战果。 那么,目标便只剩下了一个,那就是大明京师的最后门户,山海关。两战大获全胜,不但彻底破坏了明军号称铁桶一般的关宁锦防线,还活捉了明朝的四边总督。 “这个总督,十四弟打算如何处理?听说你放出消息说他已经战死了?” 多尔衮点头笑道:“接下來,就该将他被俘的消息公诸于世了!” 代善就像早料到了一般,附和着:“洪承畴落在十四弟手中,此生便休想再回明朝了。” 很明显,多尔衮的意图就是让洪承畴失去退路,先是发布他的死讯,让明朝君臣认为他已经殉国,给他抚恤封谥,其实这对明朝君臣对他也是最好的结果。等前述木已成舟再公布其未死被俘的消息,不仅让明朝君臣大丢其脸,也让洪承畴因为畏死被俘失节而身败名裂。最后一步自然就是,等洪承畴投降以后,在公布其降了大清的喜讯,几次三番的打击明朝君臣的士气。 这等现成的机会,多尔衮岂能放弃? “听说姓李的南蛮也派人來过了?这厮与大汗有不共戴天之仇,何不?” 多尔衮心下凛然,代善果然是个老狐狸,表面上装病,实际却对行营中发生的大小事件了如指掌。就连他密会李信特使也瞒不过此人的耳目,看來不选择与代善为敌是最为明智的选择。 “二哥的意思可是,一举除了这隐患?” 代善不置可否,笑了两声,拂袖而去,留下多尔衮在那揣测那何不二字之后,究竟是在暗示什么。 说曹操曹操就到,代善走了不久,李信的使者米琰又來了。多尔衮又在自己的军帐秘密接见了此人,结果米琰刚一见面就大斥多尔衮出尔反尔不讲信用。 “米先生这番指责真沒道理,你家大将军不也突袭了锦州,试图断了我的后路吗?” 米琰不与之争辩而是直言此來目的,“如果米琰所料不错,殿下此战获胜之后就要挥师直指山海关了吧?” 这次多铎不在,军帐中只有多尔衮和米琰两个人。多尔衮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何就能容忍这个青袍瘦脸的汉人对其大为不恭,说穿了还是他对这种有勇有谋之人发自内心的喜爱。 也许正是因为此,尽管李信让他丢官丢爵,甚至差点被皇太极干掉,多尔衮仍旧对此人生不出恨意來。就像眼前这个米琰,初次见面就有了收为己用的打算,更不用说那被其用來打击明朝君臣士气的洪承畴。 不过,喜爱归喜爱,不代表着多尔衮会放过李信这一马,他就是要借这次机会将李信逼到绝地,逼得他沒有生路,如此才会死心塌地的臣服于他。这就和驯马一样,每每驯服了一匹暴躁的野马,总能得到不可替代的满足。所以,他还要继续和米琰虚与委蛇,要一步步引诱那李信上钩。 “米先生有何高见,愿闻其详!” 米琰闻之冷笑,“殿下即将面临人生最艰难,最凶险之抉择,还有心情去攻打城高池深的山海关吗?” 來了,又來了!每次都是这一招,危言耸听,就不能换一些新鲜的招数吗?多尔衮暗自笑着,却也不揭破。 “敢问,何等选择既艰难又凶险?” 米琰甩了下袍袖,又神秘一笑道:“天机自然不可道破,殿下如真有诚意与我家将军合作,总会让殿下如愿登上权力地位的巅峰。” 这巅峰二字第二次落入多尔衮的耳中,却与第一次大不相同,心中一动,这巅峰究竟指的是什么,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是俯瞰众生的…… 多尔衮又惊又笑,李信可真是敢狮子大开口,他凭什么,又有什么能力干预盛京的政局?如果此人有这等能力,他为何还在明朝内部屡屡遭受打压? “天下还有这般咄咄怪事吗?”多尔衮双手一摊,“既想与本王合作,又不想吐露自己的想法,李信这是在拿本王开涮吗?” 随即多尔衮面色一冷,沉声又道:“如果李信真想与本王合作,那么本王也要提个条件,将锦州打下來!” 多尔衮如此说便等于直接告诉了米琰,他已经看透了李信围城打援的诡计,而且也不怕其将锦州打下來,也就是说不会放弃攻打山海关。 米琰倒吸一口冷气,他此次主动请缨前來,笃定的就是多尔衮会为锦州被围而焦虑,如此才能步步先机。可对方突然将自己所有的底牌都掀了起來,就好像被人当众扒光了衣服,此前准备的所有说辞都派不上用场了。电 光石火之下,米琰只觉得背后嗖嗖发冷,如果这个鞑子亲王果真识破了大将军的意图。而且还不在意锦州被围,要么是他蠢到了极点,分析不明时事,要么就是他聪明到极点,看透了大将军围困锦州的所有底牌。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更为要命的是所有底牌被揭开后,自己的性命安危便会首当其冲,多尔衮完全可以沒有任何顾虑的将自己抓捕,甚至……一念及此,米琰的额头渗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他竭力的保持着镇定,却如坐针毡。 怎么办,怎么办?米琰毕竟还是经历不够,心里已经乱了分寸。因为除了自己的生命将受到威胁,就连大将军和近两万三卫军都将因此而陷入险境。 “米先生,米先生?” “啊?” 米琰一瞬间失神,他祈祷着不要被多尔衮发现,多尔衮也果然沒有继续纠缠,而是出人意料的送客了。 “如果沒有其他事,本王还有要事处理,告诉李信别忘了表明他合作的诚意。” 米琰就如此灰溜溜的出了多尔衮的行营,作为一个靠嘴皮子纵横捭阖的策士,很大程度上靠的就是气势,可今日算是栽跟头栽到家了,想到此处不由得又羞又愧,后悔不听大将军之言执意而來。大将军只是稍作劝阻之后,居然也沒有将他拦下,让自己狠狠的撞了一次南墙。 长叹一声后,米琰挥马鞭狠狠抽了胯下坐骑两鞭子,战马吃疼希律律怪叫数声,撒开四蹄狂奔绝尘而去。 赶走了被揭穿底牌的米琰之后,多尔衮大感痛快,这个李信终于被他剥了个干净,接下來他要将李信死死的吸引在锦州,相信要不了多久盛京方面就该难以安坐,必然会征集大军救援锦州。而据他判断,李信肯定是清兵急进,所带粮草肯定不多,一旦陷入持久战,等待他的只能是无尽的深渊。 多尔衮只需率领大军尽最快的速度攻陷山海关,一切就尽在其掌握之中。不过,多铎对乘胜攻打山海关的看法显然与多尔衮和代善不同。 “山海关城高池深,就算咱们有红夷大炮,想要拿下他也非易事。”同时多铎又举了广宁前屯卫的例子,这样的小城堡打下來都甚为吃力,更何况明军经营了数百年的山海关? 岂料多尔衮的表情却颇为神秘,“不可说,不可说。” 多铎通过多尔衮的表情察觉出他这个十四哥似乎自有妙计,肯定不仅仅是准备指望那几门红夷大炮攻城。突然他灵光一闪,伸右手狠拍了光秃秃的脑门一下。 “十四哥曾不止一次说过,最坚固的城池从内部攻破也是轻而易举,可是这个原因?” 多尔衮既不肯定也不否认,下令大军整顿,一夜之后于第二天拔营起寨,浩浩荡荡的开赴山海关。 明军尽管还掌握这永安堡、铁厂堡、八里铺堡,这三个互为犄角的城堡。但是守将早就被广宁前屯卫一战吓破了胆,那里敢主动出击。眼睁睁看着友军被清军碾压城破,又眼睁睁的看着清军碾破自己的城堡。 三个小小城堡不过两个时辰就全部失守,守将守兵纷纷被杀,竟然一个活口都沒留下,后來有人进入堡寨中收尸,直言惨不忍睹。 刘宇亮颤颤巍巍的站在山海关城头,一双老眼离着老远就瞅见了清军迎风招展的黄龙旗,身子却抖的更加厉害。他一遍又一遍的向祖大寿确认,是不是能守住山海关十日以上,因为据他估算,朝廷接到求援后,准备援兵及至山海关无论如何也要有十日时间來准备。 祖大寿的回答则让他再次吃了一枚定心丸,“阁老尽管放心,清军若想强攻山海关,沒有个一年半载休想破城!” “那就好,那就好。刘福,过來,下城!” 看着刘宇亮步履蹒跚,被管家刘福一步步搀下城墙,祖大寿不屑的啐了一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四十二章 米琰心境 米琰一路上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纵马奔回锦州城外的三卫军,只记得在军卒接过马缰绳时,他的眼前便一片黑暗,除了黑暗还是黑暗。也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终于显现出了一丝光芒,一缕清凉的感觉自干裂的嘴唇间传來。渴啊,他咂着嘴,贪婪的喝着缓缓流入口中的清水。 “醒了,醒了,这小子醒了!” 言语粗鲁之极,可其中却满是欣喜,当即就有几个汉子围了过來,七手八脚的将米琰扶了起來。只是米琰的目光却呆滞的望着前方,任由谁人呼唤都沒有半点反映。 “哎,哎,你说说,这是撞邪了么,好好的怎么人就变成这个样子了!鞑子给他吃了什么药不成?” 忽然,一声长长的叹息传了过來,众人这才注意到,米琰似乎回过神來了。 “醒了,醒了就好,大将军等着你的信呢,赶紧过去!” “对了,对了,多尔衮那厮如何了,中沒中咱们大将军的计啊?” 在众军卒的心里,大将军就是天,就是神,只要大将军出马就沒有干不成的事,“去去,今日米琰小子奉了大将军的令去,多尔衮就算是大罗金仙也得中计!” 米琰推开了扶着他的军卒,跌跌撞撞的奔出了军帐,忽然被阳光刺得眼睛生疼,竟然睁不开來,以手掩面,居然漫无目的在军营中逛荡起來。 “那不是米琰么?他醒了?这是去见大将军么?” “不对啊,那不是大将军的军帐,哎,那小子往哪走呢……这小子今儿怎么有点不正常……” 不正常,不正常,米琰心里一直在回味着这三个字,或许是米琰对自己的期盼过高,或许他是一柄锋利却容易折的匕首,总之被多尔衮窥破了心机,居然使他备受打击。 多年來的悲惨命运他不在乎,被人当众奚落他也不在乎,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怀才不遇,只要有个合适的机会,只有有人给他这个机会,他相信自己一定能一飞冲天。直到他遇到了吕惠中,后來又在机缘巧合下投入了李信的麾下,米琰似乎这才找到了自己真正的命数所在。 正如当年张仪一般纵横捭阖,齐魏秦楚哪一个,哪个不在他一张利口下瑟瑟发抖。都说一张利口,可抵十万雄兵。事实上,从草原大战开始,他屡次为李信出入敌营,凭借的也是这一张嘴,精于算计之下竟也每每得手。直到遇到了多尔衮,前几次也沒觉得这个多尔衮如何了得,大将军此前曾特意提醒,此人有时甚至会示弱,若是小看了他难免会误入其套。 这回果真被李信不幸言中,米琰不是个输不起的人,可是这回输了却要连累整个三卫军,他如何还有脸面去见李信?自己将所有的底牌都暴露在多尔衮面前,及至词穷之后,已然自己将自己扒了个干干净净。 失魂落魄的米琰看到前面架子上码放着齐整的长枪,竟然忽而起了赴死之心,一把抽出了架子上长枪。只可惜他智计多则多矣,可这体力却实在是提不起來。小臂粗细的长枪刚拔了出來,一仗多长的枪身重达二十余斤,单手之下竟然脱了手。随着长枪的脱手,米琰由于用力过猛而身子不稳,重重的撞在了架子上,将一排长枪撞的稀里哗啦倒的满地都是。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当即就引起了军卒们的注意力,一看这不是米琰吗?都只道他受了伤走路不稳,赶忙上前去扶他。岂料这位平素里少言寡语的小子居然几次将他们推开,不用他们扶,嘴里还默默叨叨着,只是围观的人太多了,听不真切。 此时的米琰实际上羞愤欲死,如果眼前有个地缝都恨不得钻进去。本來想提起根长枪來自尽,谁曾想竟然正应了军卒们嘲笑他们这些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如今又坏了大将军的大事,很有可能害的这些三卫军军卒们生死未卜。 “哎,这小子身上沒有伤啊?是不是喝醉了?” “别瞎说,你这是害他吗?” 不怪说是害米琰,三卫军中军纪甚严,私自喝酒者要杖责二十军棍,可别小瞧了这二十军棍,听着不多可若是结结实实的挨完了,伤筋动骨劈开肉烂都是常事,若是不走运这辈子走路都要歪歪扭扭的。 “大将军來了,大将军來了,快,快将他扶回去,可别让大将军看着了……” 一些军卒们当真以为米琰是饮了酒的,就像趁着乱哄哄一片的当口,将这小子神不知鬼不觉的扶回军帐里去。可李信就像早就知道了米琰在这一样,分开众人直來到米琰面前。 “起來,才半日未见如何变成了这幅鬼样子?” 李信毫不客气的踢了好似一滩烂肉的米琰,岂料米琰被这一踢竟然似有了反映,忽然放声大哭。 “米琰,米琰对不起大将军,对不起三卫军!” 看米琰这番表现,李信心里也猜出了个七七八八,一定是去找多尔衮吃了苦头。 “大丈夫能屈能伸,何必做这女人态?” 米琰这哪里是做女人态,害了大将军,害了三卫军早就想以死谢罪了。李信却似乎对他的失败并不在意,而是伸出有力右手來将他生生从地上拉了起來。 “走,有甚经历,回帐说去,在这么多人面前涕泪横流,不嫌丢人吗?” 李信不由分说拖着米琰回到了军帐之中,仔仔细细的询问了一番多尔衮究竟说了些什么。米琰羞愧万分,却又不能不答,将他和多尔衮那番失败的交锋一五一十的和盘托出。 “大将军,大将军,是米琰鲁莽,害的多尔衮窥破了大将军的妙计…….” “说甚话來,你不去,多尔衮也一样会窥破这围城打援之计,若是他欣然上当,还真是辜负了本帅对他的一番厚望呢!” 李信这一番说辞让米琰糊涂了,他抬起头來泪眼惺忪,想看看大将军说这些究竟是宽他的心,还是真的不在意被多尔衮窥破了计划?可是看了半天,他总觉得大将军脸上所洋溢的自信,应该是属于后者。 “多尔衮对山海关志在必得,山海关里有奸细,若是山海关破了,三卫军,三卫军可就岌岌可危了!” “如何岌岌可危?你我正好可在背后给他一刀,你想想,多尔衮若是破了山海关他还有功夫搭理三卫军吗?” 这话看似有道理,可米琰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此前乱哄哄的脑子里忽然就清明了。鞑子大军一旦破了山海关,多尔衮手握十余万大军,满清八旗精锐尽在其手,只要他从中分出三四万人來,对于三卫军來说绝对是一个不容忽视,亦或是说难以战胜的劲敌。 就说去岁的鞑子入寇,两路人马合起來战兵也不过七八万人,就算多尔衮将手中的十余万大军分出三四万人來,涌入山海关大军的规模一样空前。况且,况且三卫军围了锦州这么大的动静,盛京方面的皇太极又岂是吃素的?岂能干看着三卫军在满清的后方耀武扬威? 一念及此,尤其是想到了一直在盛京甚为低调,一直沒有举措的皇太极,米琰顿时汗流浃背。往往沉默过后的爆发,将是一般人难以接受的,更何况是奴酋皇太极。三卫军在鞑子两面夹击之下,别说占了这锦州残城,就算跑恐怕也來不及了。 “大将军,卑下建议立即撤军,如此才能使多尔衮的奸计不能得逞,三卫军才有机会在乱军之中得以保全。” 米琰生怕李信不明白自己的想法,又将他对鞑子大均即将两面夹击的猜想与之说了一遍。谁知李信偏偏就点头了,这更让米琰觉得眼下的局势实在是迫在眉睫了。 可李信接下來的话却又大大出乎米琰的预料。 “再等等,再等等,时机还不成熟!” 时机不成熟?什么时机不成熟?等多尔衮大破山海关就成熟了吗? …… 多尔衮重重的打了个喷嚏,他改变了主意,他已经等不及明日,当即就下令两白旗的万余精锐甲兵带着无万余人的汉军士卒直接推进到山海关城下。此番他要乘胜攻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城中的守军打到落了胆。 重新打造好的十几架精工云梯被缓缓的推向了城墙,山呼海啸的汉军士卒紧随其后,可山海关毕竟不是广宁前屯卫那种弹丸小城。受刘宇亮任命,总兵祖大寿全权负责关城的战斗指挥,看着满清蚁附攻城,嘴角轻蔑一笑,山海关城高三丈三,就这几万肉身凡胎想爬起來,也得过了他红夷大炮这一关! “开炮!” 一声令下,十几门红夷大炮震耳欲聋,炮弹呼啸射出,落在人山人海的汉军士兵中,很快便如射入**大海一般激起了滚滚浪花,所不同的是这浪花却是支离破碎的残肢断臂组成。 守城的明军炮兵娴熟的清理炮膛中的火药残渣,然后装药,装弹,最后在炮尾插上引信等待射击命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四十三章 暗通款曲 红夷大炮一轮接着一轮的打了出去,攻城的汉军士兵被明军炮弹打的死了一片又一片,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在冲阵到山海关城墙的这段距离里,汉军士兵遭受到了空前的打击。他们由此开始变的焦躁,亦开始放弃跟在云梯后步步稳进的战术,撒开腿冲向城墙,以期尽快的躲开明军火炮的覆盖。 但是云梯的推进速度有限,明显跟不上汉军士兵冲锋的速度,转瞬间攻城的情形就变的有些可笑。大批的汉军士兵很快奔到了明军火炮的死角,在高大雄伟而且包着硕大青砖的城墙下磨拳霍霍却无可奈何。 他们只能等着后面缓缓跟进的云梯,才能展开攻城。城上的总兵祖大寿眼见这鞑子兵如此状况,不由得真真冷笑,就这点水平还想攻打他脚下的天下第一雄关,是不是太有些不自量力了? “大炮,给我狠狠的打,打他们的云梯!” 祖大寿明白,只要将鞑子的云梯尽最大的努力打坏,他们的攻城行动便功亏一篑。终于,功夫不有心人,一枚硕大的炮弹正好砸中了一架云梯。 云梯的被毁显然对汉军士兵的震撼极大,顿时激起一片嘘声,不过清军的战鼓很快就盖过了这声声惊呼。随着咚咚的战鼓,清军中居然也拖出了由广宁前屯卫俘获的红夷大炮,朝着山海关城墙准备开始射击。不过,清军的操炮技术显然差了许多,第一门大炮兴许是火药放的太多,竟然炸了膛,操炮的士兵当场就被炸死了三个。 但是,仅仅是片刻之后,在督战队的催促下,其余大炮纷纷开火,炮弹呼啸着砸向山海关的城墙。可炮弹十有**打空,命中城墙的炮弹将包砖砸的四分五裂。 甚至有一枚炮弹直接砸到了城墙的甬道之上,有明军士兵躲闪不及被当场砸的血肉横飞,这给明朝守军带來的震撼太大了,不过这似乎丝毫不能动摇祖大寿守城的决心。不过是有一两枚炮弹砸到了城墙上而已,这和他曾经在锦州等重镇所面对的攻城烈度相比,简直是不值一提。他除了报之以冷笑外就是,更为猛烈的炮击。 红夷大炮的射程大概三里,清军的红夷大炮为了能够射中山海关城墙,必然要将大炮推到距离城墙三里以内。所以在山海关进入清军红夷大炮射程之内的同时,他们本身也处于明军红夷大炮的射程之内。 “开炮,开炮!不要停,把鞑子打退回去!” 祖大寿深色冷峻站在城头,观察着城下清军的一举一动,他清楚清军不会轻易的撤退,接下來将是一场难以避免的血战。 “怎么回事?怎么停了?开炮,继续开炮!” “报大帅,大炮过热,炮管都烧红了,必须等到冷却后才能重新开炮!” “混账,还不快去降温,在那磨蹭什么,等鞑子攻上城吗?” 明军士兵挨了骂,却沒有任何人停下手中的伙计,实际上早在祖大寿破口大骂之前,明军士兵早就按照操作流程开始给红夷大炮的炮管降温。 山海关城上红夷大炮的哑火使得城下清军士气为之一振,顿时就暴出了阵阵欢呼,各种语言夹杂期间,有汉话,有蒙古话,有满语…… 清军大炮也在此时发起了一轮又一轮的射击,随着射击次数的增加,射中关城的炮弹越來越多,在一点点消耗着明朝守军的士气。终于,清军的云梯靠上了山海关的城墙。 三丈多高的云梯,沉重而又硕大,汉军士兵沿着云梯鱼贯攀上城墙,而由于云梯四周有三指厚的木板保护,普通的箭矢擂石对他根本就毫无作用。眼见无法破坏云梯,祖大寿的面色也不由得一变。抽出了腰间的雁翎刀,亲自站在云梯的出口处督战。 很快云梯出口堵住的木板被推开,数不清的汉军士兵从云梯出口涌上了城墙。城墙上顿时就陷入了一片混战之中,祖大寿身先士卒,率先杀入清军之中。 关宁军的精锐丝毫不比洪承畴手下的陕兵战斗力差,战斗意志也不遑多让,惨烈的厮杀一次又一次的重新上演。 此时在距离城墙不远处的二层小楼上观战的内阁大学士刘宇亮却已经被吓的心跳脚软,“哎呦,这可怎么办?东虏都攻上城头了,祖将军可一定要顶住啊!” “老爷,祖将军家在辽西世代为将,就是为打仗而生的,击退区区鞑子沒有问題!” 刘福尽管也是吓的浑身打颤,但还是尽职尽责的安慰着自家的老爷,倒是一条忠心耿耿的老犬。 刘家主仆对山海关城上的战斗胆战心惊,可祖大寿却混不在意眼前的局势,仅仅十几架云梯一次出來百十人就像攻破这座号称天下第一雄关的山海关,真真是痴人说梦,除非鞑子搞出上百架云梯,一次就能涌出几百上千的清兵,或许还有些可能。 所以,这些究竟战场的关宁军心里早就有了判断,击退这些清军只是迟早的问題,随着日头的西转落山,战斗进行了整整一个白天。城上城下都堆满了尸体,城上更是血流成河。 祖大寿饶是他久经沙场,也渐觉吃力,盘算着多尔衮下令撤军的时间,他总不能摸着黑攻城吧? 终于,鸣金之声响彻了战场,紧靠着城墙的云梯开始缓缓离开墙面,向后退去。 鞑子撤了,终于撤了。不过城墙上还有未來的及进入云梯的清军士兵可就惨了,这些被放弃的士兵很快就被杀红了眼的明军士兵斩成了肉泥。今日一战大获全胜,城上明军爆出了阵阵欢呼,响彻云霄! 远处的多尔衮瞧着被夕阳染成一片血红色的山海关,嘴角浮起了一丝冷笑,先给你一点点甜头尝尝,接下來便会尝到什么是苦了。 至于山海关城中,刘宇亮听说祖大寿奋勇杀敌,身先士卒力战而击退了攻击山海关的清军,喜极而泣,大摆庆功宴席,邀请祖大寿等一干将军宴饮。 看着满身血迹斑斑的将军们,刘宇亮做了一次极为动情的发言,并信誓旦旦的保证,一定会向皇帝禀明,为诸位将军请功,请大功! 将军们毕竟都厮杀了一整天,哪有功夫喝酒取乐,刘宇亮也明白此理,召他们來不过是为了激励一下士气,表明自己对他们的支持,该说的话都说完,宴饮片刻之后,便令所有人都回去休息,以便准备第二天的战斗! 等所有人都走后,刘宇亮长吁了口气,一招手,本來在外边忙活的刘福赶紧颠颠的小跑了过來。 “老爷,今日有惊无险,可以睡个好觉了!” 谁知刘宇亮却一扫之前的信息之情,突然叹了口气。 “东虏势大,岂能一战而安?你啊,想的太简单了,今日这一战只是开始而已,建奴一贯奸狡成性,不会轻易放弃的。看着吧,将來的攻势很可能会一波猛似一波!” “老爷说的极是,建奴虽然奸狡诡诈,但是有老爷坐镇山海关,就是大罗金仙也别想从这山海关过去!” 刘福尽捡些拜年的话说,刘宇亮岂能不知,挥挥手让其下去,他要一个人静一静,好好筹谋一下! 可仅仅一个时辰之后,刘福竟惊慌失措,像丢了魂魄一样一路小跑回來。 “老爷,老爷,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 刘福可是很少如此失态,刘宇亮压住了心头不快,正紧端坐,问道:“何事慌慌张张,看看你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对于老爷的训斥刘福甚至都沒加以辩解,而是靠近了刘宇亮,以极低的声音耳语了几句,刘宇亮听后马上神色大变。 “甚?此事可确实?” 刘福咬着牙点头,“千真万确,不会错的,是家丁亲眼所见,断然不会错的!” 跟着刘宇亮赶來山海关的家丁,可不是普通的杂役,也兼具着贴身护卫的角色,他们发现此事,在禀告刘宇亮之前,自然会做足了准备。 反应过來的刘宇亮,虽然正襟危坐,但身子骨却像泄了气的猪尿泡,“这可怎么办,这可怎办?” 城中出了奸细,可是非同小可,万一某位大将被买通了,在半夜之时偷偷打开城门,一夜之间这天下第一雄关就有可能易主,而且几乎是不费一兵一卒! “老爷,不如,不如将那些暗中与城外暗通款曲的奸细都抓起來,严刑拷打,揪出幕后的大鱼!这事得快,慢了,沒准还会出什么乱子!” 刘宇亮先是表示赞同,但沉思半晌后,摇摇头道:“不行,如此一來难免会打草惊蛇,与城外暗通款曲的贼子沒准在惊惧之下就会铤而走险,而他在暗处,山海关沒准便会陷入一片混乱,这反倒帮了东虏的大忙!” 这一席话让刘福惊惧不已,顿时就沒了主意。 “那,那如何是好?总不能坐以待毙,万一,万一他们……” “好办,按兵不动,暗中监视,将那幕后的大鱼揪出來,不过一定要着可靠之人去办,明白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四十四章 请君入瓮? 山海关大战后,多尔衮竟然出人意料的平静了,沒有对山海关再次下手,这可不同寻常。不过看在刘宇亮的眼中却是另一番味道,沉默的背后一定有不可告人的阴谋。现在城中诸将每个人看在他眼里都像是与城外暗通款曲的大鱼,包括祖大寿在内瞅着都不靠谱。 在刘福手下的这些家丁也着实了得,将偷偷与城外安通款曲的几个小角色盯的死死的,很快谜底即将揭晓,究竟是谁在暗中与鞑子勾结,终将浮出水面,到时一定要将此人千刀万剐才成,只有如此才能震慑住那些不安分的武将们,让他们老老实实的为朝廷效力! “老爷,老爷……” 刘福兴冲冲的进了书房,來到刘宇亮的耳旁轻声道:“老爷,就要有眉目了,兔崽子们发现那奸细有了非同寻常的举动,与鞑子接触之后今日在中军附近徘徊了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小人相信今夜,至多明夜他肯定会与那人接头!” 刘宇亮大喜过望,终于可以结束这提心吊胆的日子了。要知道,自从知道了这城中有与鞑子暗通款曲的奸细以后,他每日睡觉都是和衣而卧,随时准备弃城而逃。 “一定要加以小心,万不能打草惊蛇,否则就功亏一篑了!” 当夜,刘宇亮虽然是和衣而卧却沉沉的睡了个好觉,可次日天将放亮,却被一片嘈杂吵醒了,是总兵祖大寿亲自过府拜访! 一听说是祖大寿,刘宇亮的心里沒來由的一紧,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莫不是有什么不测?否则这祖大寿可从未如此早的來打搅他! 衣服穿到一半,刘福却惊慌失措的破门而入,刘宇亮刚想训斥,他却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带着哭腔说道:“老爷,老爷,这回可真是大事不好了!” “什么大事不好?慢慢说,慢慢说……” 刘宇亮虽然口中让他慢慢说,可看着刘福这幅德行,已经可以肯定他带來的绝不是好消息! “派去,派去监视奸细的,几,几个家丁作业全部在中军附近死,死了!” “甚?死了?” 怎么可能就死了?刘宇亮心念电转,他现在首先想到的已经不是查出谁是凶手,而是监视奸细的家丁暴毙,一定已经打草惊蛇,那么城中的不法之人随时都有可能会铤而走险。 虽然名义上刘宇亮是以内阁大学士的身份督战,可实际上城中这些关宁军将领沒几个人买他的帐,他在此处形同虚设一般,更别提以铁腕肃清军中的害群之马了! 他该怎么办?心烦意乱之下,刘宇亮草草披上了袍子便來到前庭,果见地上并排摆放了四具尸体,细细看去,果然是他的家丁。 “阁老,看清楚了,这几个人可是阁老家丁?” “这,这,这的确是……” 祖大寿以极为遗憾的语气说道:“昨夜这几个人擅闯中军的警戒范围,不幸被哨卫射死!” “甚?” 听到这种极为荒唐又匪夷所思的结果,刘宇亮顿时暴怒不已,可在瞬间又将怒火生生压了下去,万一,万一祖大寿就是这城中与东虏暗通款曲的将军该怎么办?他自问沒有将其拿下的权力和能力! 刘宇亮自到了山海关城中之后才明白,当初杨嗣昌为何要大刀阔斧的清除异己,任用私人。实在是这些骄兵悍将根本就不服管,不拿下他们收拾他们,又该如何? 可是刘宇亮自问,他也沒有杨嗣昌那种杀伐决断的本事,只好忍气吞声的做这泥塑木胎菩萨。于是他伸手指着地上的及具尸体,颤声对祖大寿道: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们既然擅闯禁区,被射死了也是法当如此,算他们倒霉!” 听到刘宇亮如此通情达理的回答,祖大寿大为动容,连连冲刘宇亮拱手谢罪。 “阁老恕罪,阁老恕罪,若是大寿知道这几个人是阁老家丁,断然不会让他们蒙受这箭矢加身之苦!” 祖大寿走后,刘宇亮再也坐不住了,现在怎么看这个祖大寿都不像好人,他生怕自己某日一夜醒來就成了建奴的阶下囚! …… 锦州城外,三卫军众将陷入了一场争论之中,有人建议李信立即撤兵,离开这个处处都是陷阱的危险之地,因为三卫军的粮草补给马上就要告罄了。而宁锦一带本是明军的地盘,刚刚经过满清鞑子的洗劫之后三卫军连一粒粮食也找不到。 张石头、程铭九、陆九几个心腹部下都认为此时退兵是最为明智之举,他们本來就认为大将军如此冒险轻兵急进,随时会使三卫军陷入危险的绝地。 远离后方,补给不畅,漠南蒙古方面虽然负责他们的粮草,但近几日的补给却都在急速减少,很明显草原上也早就捉襟见肘。此前李信打的旗号是前來和谈,谁知到了以后根本就不是那回事。大将军用兵一扫以往的干脆利落,果决狠辣,几次游移不定,甚至还在这锦州城下白白耗了数日。 就如眼下这锦州城,就是个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但是李信却力排众议,决定攻取锦州城,入城休息睡大觉,大鱼大肉。 在李信的坚持下,三卫军仅仅用了一天的时间就将锦州城内清军孱弱之兵打的鸡飞狗跳,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在隆隆炮火中,锦州城落入了三卫军之手,城中的残兵纷纷投降。 令李信失望的是,锦州这座辽西重镇中的粮草补给早就被满清劫掠一空,里面仅有为数不多的粮食,虽然不多,但也足够三卫军再坚持个十天半月,总算是聊胜于无。 可是攻下锦州后,三卫军上下并沒有得胜的喜悦,甚至一个个都忧心忡忡。他们不明白,大将军因何对这锦州城情有独钟,围城打援失败之后,居然打算占据此地,似乎要与满清长期对峙一般。 夜色渐深,已经恢复了理智与自信的米琰來到李信的屋中,室内牛油大蜡扑扑乱跳,两个人的影子也随之映在墙上,变幻着各种奇异之极的造型。 “大将军!” “计划马上就要实施了,如何,可有信心?” 米琰赧然道:“多亏大将军之言,如醍醐灌顶,振聋发聩,米琰定然不会再让大将军失望!” …… 山海关外清军行营,骤闻锦州陷落,身为清军主将的多尔衮不但沒有难过,反而大喜过望。豫亲王多铎抱怨道:“十四哥高兴的是不是有点早了,李信那南蛮子诡计多端,不管如何他打下了锦州就等于间接断了咱们这十几万大军的后路和补给线,若是……” “多铎啊多铎,沒听过汉人有句话么,叫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他敢断大清军的后路,就叫大清军打的他全军覆沒!” 其实多尔衮也沒想到李信居然真的就打下了锦州,就实而言打下锦州对李信和他的三卫军有百害而无一利,其实他最好的选择是放弃所有目标,撤回蒙古草原,离开辽西。只有如此,才能免于陷入被大清军两面夹击的可能。 但是,李信偏偏却选择了一条不归路,进了锦州也就等于跳进了坑里,成了瓮中之鳖。如果所料不差,盛京方面在这一两日之内必然会组织好一支大军,扫清占据锦州的三卫军。 到时候,多尔衮再派出一支偏师前后夹击,用汉人的话讲,他就算是大罗金仙也插翅难逃。 多铎又不合时宜的开始扫兴,“不瞒你说,这心里总觉得不踏实,万一,我是说万一那狡诈如兔的南蛮子李信,再出什么花花肠子,万一……万一再重蹈了高阳城外的覆辙……” 他对李信实在是不放心,不过最终多尔衮还是说服了他,举出了李信现在所面临的窘境,粮草匮乏,孤军深入,而大清军却是在家门口作战,岂有失败的道理? 实际上,李信已经一步步滑向了深渊,滑向了他早就为其挖好的无底深渊。 “还要在李信的后背上狠狠踹一脚,他不是进了锦州城吗?那么咱们就拖住他,可以与之谈判,一直拖到他难逃漫天大网,就算幡然醒悟也悔之晚矣,到时不愁此人不降!” 多铎端起了杯子正要喝水,被多尔衮一句话惊的喷了出去。 “十四哥还沒放弃收了这南蛮子的心思?” 多尔衮却笑道:“人才难得,人才难得。还有那个叫米琰的年轻人,虽然比起李信來嫩了不少,可也是少有的人才,是块璞玉,是块可造之材!” 想起那日米琰在军帐中失魂落魄却又强作镇定的样子,不觉失笑,此人的一举一动早就将他的内心出卖,而李信的底牌也就此被他出卖的干干净净。 忽有戈什哈禀报:“有人求见主子!” “谁?” “自称米琰,之前來过的那位……” 戈什哈言语中带着不屑,显然上一次米琰糟糕的表现也落在了他的眼里。多尔衮似笑非笑,看着多铎,又指着帐外。 “如何?汉人有句话说的好啊,说曹操,曹操就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四十五章 奴酋山崩 “先晾着他,领到偏帐里派人严加监视,不得命令禁止其随意出入!” 对于收服人才多尔衮自有他刚柔并济的一套,在他眼里米琰是一块璞玉,但也要好好打磨才能够为他所用,此前重挫其锐气,现在则要进一步磨光他的自信与耐心。 不过今天求见的人似乎都挤到了一起,显示礼亲王代善的心腹奴才來代为通传病情反复,难以继续参与军机的消息。紧接着,盛京方面又风风火火來人求见了。 “盛京來人?” 处理了一天军务的多尔衮略带几分疲惫,但是盛京二字却让他陡然间打了一个激灵,早就说盛京已经戒严封闭,今儿有人急匆匆來见,一定是出了更了不得的大事。 直到见了盛京赶來的奴才,从他火急火燎的神态上,多尔衮已经觉得自己的预感得到了证实,可他万万沒想到,一连串的话从那奴才口中出來以后,手中拿捏的白瓷茶碗竟然被惊得脱手,跌落到地上摔的粉碎。 “你,你再说一遍!” “大汗于昨儿半夜龙驭宾天了!” 皇太极居然死了!这态度然了,这怎么可能,此前他听闻宸妃病重的消息急急返回盛京的时候,身子骨可是强壮的像头牛,怎么可能突然说死就死了? 经过再三确认,多尔衮才确信这家奴所说的确是皇太极已经驾崩,但是仍旧在怀疑这消息的确实性。他的第一反应是一定有人在阴谋设计,逼得自己自乱阵脚。但话说回來,若皇太极死了的消息是真的,那么他的机会可就來了。 努尔哈赤的子孙中,多尔衮最有力的皇位竞争者,一是豪格,二是岳托,如今这两人一个已经下了地狱,另一个成为了明朝的阶下囚。看尽京中内外上下,谁还能比他更有资格,更有能力继承大统呢? 一念及此,多尔衮只觉得热血沸腾,**就像黑暗中挤进來的光线,让他的目标突然清晰了起來。现在该怎么办,是按兵不动坐观其变,还是立即采取措施回盛京争夺皇位? 此时帐中除了多尔衮和报讯的家奴,还有豫亲王多铎,多铎对这则消息的到來大为振奋。直接就提议,山海关也不必打了,直接大军挥师,兵围盛京看看谁还敢炸毛。 多铎的想法简单,但多尔衮却不能不多想,一切都要好好筹谋一番才是关键。 “具体说说京中的情形!” “回主子,目前宫中秘不发丧,应当是另有图谋,具体如何奴才无能,不得而知!” 多尔衮反复难以决断的时候,盛京又來人了,而这个人也不是一般人,竟然是礼亲王代善的次子,贝勒硕托。这个硕托虽然是代善的儿子,但为人却不似乃父一样老奸巨猾,出出骑墙,甚至与多尔衮公开走的甚为亲近。 硕托能亲自前來,多尔衮的心中已经了然,看來皇太极的死讯十有**是确实可信的。 多尔衮起身出去相迎,但还沒到门口,硕托就已经推开帐门急吼吼冲了进來,差点与他撞了个满怀。 “哎呀十四叔,亏你还能在这山海关外坐住,再不回去,盛京的皇位可就要让那吃奶的小儿得了去!” 硕托带來的极为隐秘的宫中消息。原來,盛京宫中秘不发丧,乃是皇太极永福宫庄妃布木布泰与几个两黄旗的大臣在密谋拥立新主,甚至郑亲王济尔哈朗亦想从中谋取非份之利益。 到了这个份上,多尔衮再不怀疑皇太极驾崩的消息是否俄日真,他的脑子里已经飞速运转起來,思虑着下一步的行动。显然,攻克山海关已经不足以吸引他了。 “挥师,返回盛京!” 不过想要回师也沒那么简单,首先就要过礼亲王代善那一关,除了代善还有皇太极两黄旗的大军和众将。 硕托急吼吼又道:“十四叔,现在第一个要解决的就是说服阿玛,只要阿玛不反对回师,就算不表态赞同,那些两黄旗的家伙们也掀不起风浪。嗯,不但要回师,最好将两黄旗的人以监视明军为由全部留在山海关,如此争夺皇位的阻力也要小了许多。现在时间就是一切,必须尽快返回盛京,否则被他们捷足先登可就回天无力了!” 多尔衮沉吟了半晌道:“代善哥哥平日里甚少参与这些族中争斗,如今又身体抱恙,恐怕难以说服!” 硕托欣然笑道:“这个好说,十四叔放心,硕托亲自去说服阿玛,其余的就全看十四叔了,千万要快刀斩乱麻啊,时间不等人啊!”硕托说完刚要出去找代善,却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 “还有件顶顶要紧的事,硕托匹马來时,见那锦州城还在南蛮李信的手中,大军回师必然会遭到他们的阻截,一旦,一旦……” 硕托的担心还真是个问題,大汗驾崩大军回师,士气肯定会有所滑落,万一被三卫军纠缠住,还真是让人头疼。 “理那南蛮子作甚?十四哥轻装简从,一夜间就可奔回盛京,何必带着大军!”多铎面露焦急与不屑,在他的意识里,李信占了锦州根本就不是问題! “万万不可!十四叔回去夺位所赖者就是两白旗的大军,若是不在身边,被那深宫中的娘们暗算了,岂不是功亏一篑?” 军帐中的气氛陡然紧张了起來,硕托所言的确有理,轻装简从返回盛京倒不如说是自投罗网,更何况皇太极在驾崩前就已经戒严盛京,为的不就是要对付多尔衮么! 经过硕托的提醒后,军帐中的几个人思來想去,竟然莫可奈何的发现,占据了锦州的李信居然已经成了不可逾越的障碍! “打败他,或者与他做一笔交易……” 硕托的反应很快,建议也简单直接。多铎在一旁不屑的闷哼一声,表示对他的建议不以为然,但多尔衮却陷入了沉思。和李信打上一仗,他手握重兵自信有取胜的把握,可这是需要时间的,而整个战斗也不可能在一天之内完成。眼下形势瞬息万变,甚至一天的功夫就能决定一个人今后的命运。 那么眼下最佳的选择只能是硕托所言的后者,和李信做个交易,当多尔衮将自己的想法说出來时,多铎与硕托的表情各异。不过之前还信心满满的说托又提出了他的担忧。 “唉!只是咱们与那南蛮子一向沒有牵扯,与其交流能否顺畅,这一來一回也要耽误不少时间……” 多尔衮忽然想起,李信的那个使者米琰还被晾在偏帐之中呢,正好将此人叫进來,还省却了來回奔走耽误的时间。 “这不是问題!李信的密使已经在此地了!” 闻听此言,硕托显然吃了一惊。 “十四叔早就与南蛮子搭上线了,还是十四叔见机得先,未雨绸缪啊!”说此话时,他的脸上又是崇拜又是惊讶。 多尔衮笑道:“这哪里是未雨绸缪,是那李信自己找上门的,几次三番要与……和谈……” 说到这里,多尔衮突然卡壳了,这难道真的是巧合吗?他从來不相信巧合,可如果不是巧合,这个李信难道真有这等能力?那还真是小瞧他了,同时一阵彻骨的凉气自脚底窜起。 但是,这种想法很快就从多尔衮的脑子里一扫而空,因为这种可能的几率甚至比巧合还要低。 很快,米琰被从偏帐领进了多尔衮的中军帐,让多尔衮颇感意外的是,此人竟然一扫了那日的失火落魄,目光炯炯,神情镇定自若而又充满了自信,似乎那次的顿挫并沒有在他的心里留下阴影。 多尔衮已经沒有心思进一步理会这其中的因由,现在这世上哪有任何一件事比得上皇位重要? “米先生请坐,这几日可好?” “一切都好,多谢殿下关心!”米琰回答完了,并不急于说话,而是傲然立于当场,静静的等着多尔衮开口,就好像已经算准了多尔衮会率先开口一般。 “喂,你不是來找十四哥谈什么和谈吗?怎么站在那不说话了?”别看多铎平日里急脾气,性格毛躁,今日却替多尔衮小小的解了围。 米琰躬身一礼,一字一顿的冲多尔衮回答道:“大将军拖米琰给殿下带个话,殿下若是急事相托,还请锦州一晤,见面详谈!” 头一次见米琰的硕托煞有介事的打量着米琰,直觉告诉他通过这个青色长衣的年轻人话中之意,此人似乎已经知道了十四叔现在所面临的境地。 …… 山海关城中,刘宇亮自从家丁被射杀之后,惶惶不可终日,每天临睡前都做好了一早睁开眼睛就已经成为东虏阶下囚的准备。不是他不想逃,而是根本就无路可逃,一旦逃了,虽然他贵为堂堂内阁大学士,等待他的也必然是斩首之刑罚。 随着这几日一如既往的平静,刘宇亮也开始适应了这种战斗临爆发前的平静时期。忽然,刘福急吼吼冲进了书房,看到老管家一惊一乍的,刘宇亮手中的笔拿捏不稳,跌落在纸笺上,溅出了一大片墨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四十六章 一场豪赌? 看着桌案上狼藉一片,刘宇亮已经顾不上责怪老管家的冒失,而是前倾着身子问道: “如,如何?是鞑子攻城了?还是……还是奸细……” 老管家总算喘匀了这口气,罕有的打断了刘宇亮。 “鞑子沒攻城,城里也沒事……” “沒事你这一副急吼吼的模样作甚?” 刘宇亮当即就有几分不悦。 “不是,老爷,是城外的鞑子有了动静……” 本來稍稍安定下來的刘宇亮,一颗心又陡然悬了起來,他现在已经如惊弓之鸟,哪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心跳一阵的。这倒不是说几十年的官场历练都练到别人身上去了,而是和鞑子作战实在是性命攸关,他又手中无权,根本无从抗拒。 “鞑子又怎么了?” “小人听城上的军校们说,鞑子的军营里面乱起來了,走了一些人,留了一些人,似乎,似乎出了什么事……” 老管家罗哩罗嗦说的不清不楚,刘宇亮反复问了好几遍才听明白,原來是清军似乎有一部人马撤离北上了。 “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刚刚,估计现在还过兵呢……” 刘宇亮霍的站了起來,听到这个消息他哪里还能坐得住,也顾不得其它,急吼吼就要去城上看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如果是真的,这山海关便有八成以上的把握保住了。所以由不得他不兴奋,由不得他不急冲冲。 兴奋激动之下,刘宇亮连平时必乘坐的轿子都不用了,而是要了匹战马翻身上去打马就直奔北门而去。将老刘福看的阵阵心惊肉跳,心道老爷这把老骨头经得住这么折腾么? 刘福忽略了刘宇亮去岁也差不多是匹马进高阳,今日这一段颠簸简直是小意思。刘宇亮打马到了关城下,守城的军将都认得这位木胎泥塑的督战阁老,赶紧都闪身失礼。 沒等刘宇亮的战马停稳,便早有军卒上前接过缰绳,又有人搬來了下马石,扶着他下了战马。 “如何?听说鞑子撤了?” 此刻当值的主将是祖大寿麾下的一名参将,向刘宇亮行礼过后,声音如洪钟一般回道:“回阁老,鞑子军中有异动,具体情形还需要再观察一阵。” 刘宇亮听他答的模棱两可,挥挥手连不迭的说着好好好,然后便急着登上城去亲自查探鞑子军营的动向。这时,老管家刘福也骑马赶了來,下了马紧跑了几步,追上刘宇亮扶着他上城。 慢慢悠悠半天之后,刘福终于扶着老爷上了山海关城头,这日的天气真是好啊,晴空如洗,沒有一片云彩。极目远去,当真见到数里开外的鞑子军营正在过兵,但是看着也不像拔营起寨的模样。 刘宇亮一转头正好看见了那参将跟在身后,便指着那远处的军营问道:“这鞑子是兵力调动,还是准备拔营起寨?” “回阁老,标下之见,不像是拔营起寨!” “哦,不是拔营起寨……” 刘宇亮心里打起了鼓,听那参将的意思不是拔营起寨那就是正常的兵力调动吧,如果是正常的兵力调动,那么就意味着,鞑子短时间内早晚还得回來,还要攻打山海关,如此说他还得提心吊胆着…… 如此说,还是空欢喜一场了?随着这种想法的深入,刘宇亮本來兴奋起來的一颗心逐渐的冷了下去。 “咦?奇怪了,出去的都是骑兵,看旗号像是多尔衮……这主将怎么能轻易离营……” 参将的自言自语又让刘宇亮本來凉下去的心又热乎了起來,“走了好,走了好……”只是接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定睛看着远处军营中的一举一动。 “快看,快看,打起來,打起來了,好像打起來了……” 忽然有军卒喊了一嗓子,才片刻失神的刘宇亮陡然集中精神,过见数里开外的军营似乎乱了起來。肯定是有大事发生了,这一代年毋庸置疑,否则也不会出现这种匪夷所思的举动。 多尔衮目光严厉冷峻的看着众位军将,转而又喝道:“既然你们都已经知道了大汗龙驭宾天,吾也就不再隐瞒此事,京中局势动荡不安,而八旗的甲兵们有都在敌前,必须回师稳定局面。但是,山海关眼看着就要被一鼓而下,我大清费尽千辛万苦取得的战果,不能轻易放弃。所以,要留下一部分人保住我们的战果,请诸位稍安勿躁!” 大汗驾崩的消息如此快就泄露了,这既出乎意料,却也在情理之中,两黄旗的将军们谁还沒几个心腹在盛京里了?他能得到盛京的密报,那些人也一定能得到。 原本只是想利用这个消息逐步泄漏的时间差,以兵力调动为由先走一步,只要出了这军营,就算他们得知大汗驾崩的消息,也已经晚了。但人算不如天算,他们还是先一步得到了消息。 出现这种剑拔弩张的情况绝不是他希望看到的,再加上他平素甚有威望,而两黄旗中的一干勋贵将领基本上都随着皇太极回了盛京,所以眼前这些人对多尔衮还是颇为敬畏的。多尔衮这一番话义正辞严,一时间倒让两黄旗的人哑口无言了。 “凭什么只带两白旗的人回去,咱们两黄旗的还想回去给大汗奔丧呢!不行,要回去,大家一块回去,要不谁也别想走!” 突然有人带头吆喝了一嗓子,整个队伍就像被点燃的火药桶瞬间爆炸了,陡然间声势如虹,喊着要回去给大汗奔丧。不但两黄旗的甲兵,就连其他旗的人也跟着凑齐了热闹。 不过这陡然被点燃的气氛却又骤然落了下去,众甲兵纷纷闪开了一条路,只见代善在戈什哈搀扶下颤巍巍的走了出來。礼亲王的声望地位果真不同,还沒说话只要人出來就已经镇住了场面。 代善罕有的表态了,几乎是将多尔衮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并语重心长的警告诸位带头闹事的军将,让他不要趁乱瞎折腾,要以大局为重。当然,起作用的不仅是代善这个人,更是因为他手握着两红旗的大权。 旗主发话了,两红旗的人自然是偃旗息鼓,而两黄旗的人势单力孤虽然不服,却也只好悻悻收手。 眼看镇住了局面,代善转脸看向马上一身戎装的多尔衮。 “还不快走!山海关外有代善坐镇,明军折腾不出什么幺蛾子來。” 硕托不知何时已经來到了多尔衮身边,多尔衮平静的一挥马鞭,上万骑兵轰然而动,出了军营直往北而去。多尔衮抑制住心底的兴奋,这次回盛京他很可能就会得偿所愿,接过皇太极一直把持的皇位。 两白旗的骑兵纵马疾驰,为了积蓄马力一路上不能敞开了跑,否则就算是一人三马也得跑死。在缓行之时,硕托凑上來询问多尔衮: “难道真的答应那李信的条件?” 多尔衮不置可否,不答反问:“你认为到嘴的肥肉有可能让出去吗?” “不能,可若是不让出去,李信又岂能轻易的让咱们过境?” “汉人有句话说的好,叫骑驴看唱本,走着瞧。汉人还有句话,叫赔了夫人又折兵,这句话会回赠给他!” 硕托还是不解,多尔衮转而又道:“就算我肯,礼亲王也不肯放弃山海关和这辽西的百里之地,至于李信只能空欢喜一场了!” …… 米琰快马疾驰,连夜返回了锦州,李信一夜未眠,就在等着他凯旋归來。 “大将军,米琰回來了,沒有辜负大将军的厚望!” “多尔衮同意了?” “以在下之见,多尔衮这等奸狡之徒,答应了也不会照做!” “关键不在他会不会照做,而是让他认为我们会相信他照做!” 对此,米琰有些担心:“如果,在下是说如果,多尔衮另有诡计,咱们岂不是……” 李信笑道:“所以我要给三卫军买一份保险,一切按计划进行就是!” “保险?什么是保险?” 米琰在和大将军对话的时候总能听到一些从未听过的词,这次又出來个保险,倍感新奇。李信一时之间还真沒想起來怎么回答,就打了个比方,相当于又多穿了一层盔甲。 这都是次要的,当务之急是应对即将到來的多尔衮大军。 “肯定不能让多尔衮如此轻易的过去,大将军……” “來人,传令,游骑斥候撒出去,方圆五十里……” 李信已经做好准备拦截了多尔衮,但是米琰却仍旧有几分担心。 “若是盛京方面不成……咱们……咱们三卫军在锦州所做的,可就……可就危险了……” 李信听罢哈哈大笑,对米琰道:“你一贯不是胆大包天么,如何现在变的如此胆小,瞻前顾后,婆婆妈妈了?拿出自信來,接下來你又该出马了!” 米琰尴尬的一笑,的确,这是关心则乱,他从未如此寄希望于一件事,因此才格外的患得患失!只是大将军这回的计划似乎有很大的变数,万一被那鞑子钻了空子,就麻烦了,这绝对是关乎三卫军生死存亡的一场豪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四十七章 路遇怪人 李信话锋一转,转身坐回了椅子上,对米琰正色道:“更为凶险的任务即将开始,你怕吗?” “开弓沒有回头箭,都到了这般时候,还容得下米琰退缩吗?” 米琰几乎是一字一顿的回答,目光充满了坚定。 “盛京不比去一趟多尔衮大营。多尔衮的性格我们都了解,自然可以有备而去,但盛京是鞑子窝鱼龙混杂,如果沒有一点胆量还真就不行!各种意外也随时都可能发生!” “在下只怕多尔衮那厮诡计多端,再横生枝节。” “你尽管去,本帅会在锦州拖住多尔衮,为你争取时间。” 李信与米琰又密谋了半夜这才散去,而米琰也沒有回去休息,而是带着一队十几个骑兵的随从由锦州北门出城,一路向北而去。 米琰一行人急奔盛京,一人三马 ,一路上歇人不歇马,争分夺秒,专捡人烟稀少的地方去,倒是绕过了不少清军的堡寨。由此也让米琰大为惊讶,似他们这般疾驰入满清腹地已近百里,居然沒遇到出來拦截的清军,这种情况可让人意外至极。 是清军无能还是他们这一行几十匹马太厉害了?答案很显然不能是前者,那么只能证明一点,清军这一次攻略山海关的确是倾巢出动,而且盛京方面的事也牵扯了地方上的防务。 这等大好机会就摆在眼前,可惜大明朝廷却根本就沒有多余的力量來趁虚而入,在叹息之余,亦不禁赞叹大将军的鬼斧神工,竟然能有如此奇诡之计,只不知这一回冒险老天还会不会眷顾于他米琰? 当他们进入海州地界的时候,已经能够不时遇到三三两两的鞑子游骑,米琰意识到很快就会有大队人马來抓捕他们,但是他并不打算逃走,因为他已经做好了被抓捕的打算。也就是说,遇到鞑子以后,他便会正儿八经以明朝特使的身份赶往盛京。 果不其然,很快就有近五百骑兵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分两路急速包抄而來。米琰此时出奇的镇定,断然下令:“亮旗,保持速度,不要惊慌!” 巧合的是围堵米琰一行人的骑兵队隶属于汉军旗,几乎所有人都是汉人,因此交流便不成问題。尽管米琰在临來时特意挑了不少懂满语的士兵,但是他们的满语都不甚灵光,万一因为交流不畅而出现误会,那可真是功亏一篑的极为不值了。 随着米琰一声令下,明朝节帜迎风猎猎。当然,这些辽东汉人组成的汉军旗都是些本地沒见过世面的军户农民,根本就不认识这些旗帜的区别,只知道他们遇到了明军,必须按照故居将这些人抓捕消灭。是以并沒有丝毫停止进攻的意识,反而纷纷在马上掏出了马弓,准备距离近些就可是进行骑射。 眼见着形势位图累卵,米琰高声断喝,情况才有了缓和。 “我乃大明天子使节……” 也不知是米琰的话起了作用,还是他们刚刚只不过是吓唬人,反正在关键时刻停了下來。为首的汉子脑瓜皮刮的铁青,脑后缀着一根尺把长筷子粗细的尾巴,标准的一副鞑子扮相。 “你们说你们是明朝的使节,也不能光凭一张嘴啊,有沒有什么凭据?” 这金钱鼠尾的大光头显然是这一伙鞑子骑兵的头头,居然还懂得要使节的凭据,当初朱由检下旨让李信前去与满清和谈,可是给传旨的牛蛋和史大佗带足了东西,各种需要的文书印信一样不差。尽管明朝从來都不承认满清立国,可这一回为和谈的准备却是实实在在以国与国的标准所准备的。 唯一的问題是,李信这武人的地位实在低了点,不过也算是让明朝上下在心理上还有些许的优势,自欺欺人而已。 米琰却沒打算痛快交出印信凭据,傲然冷笑道:“我乃大明翰林院六科庶吉士,岂能将印信随意与人?你在清廷何职何衔?报上名來!” 金钱鼠尾的光头汉子愣了愣,索然有几分犹疑,但还是回答:“俺是牛压驿的章京张八牛,手下管着五百甲士,搁在大明朝也是个把总了!” 似乎在这个金钱鼠尾的光头汉子眼里,明朝的把总已经是了不起的大官。米琰差点失笑,直接答道:“区区把总就想检查本使印信,去把你们有品级的官员找來与本使交接!” 张八牛挠头了,让他上马杀人二话不说,挥刀就砍,可是与当官的打交道他连舌头根都打转,若说在这地界里最大的官恐怕也就是海州的县令了。所幸万幸,海州的县令是个刚刚赴任的汉人,总比那些满人主子要好伺候的多。 “那就只能找海州县令通融……” 米琰实在忍不住笑了出來,这个叫张八牛的二鞑子也是真逗,他现在的身份是明朝使节,用的着找个县令通融吗? “好吧,那就头前带路,去找你们那县令,通融通融……” 海州距离满清的盛京已经不到百里,只要能顺利的见到海州县令,取得满清的官凭路引,想來今日抵达盛京也是可行的。 米琰一行人跟着这个张八牛向海州去,通过一路上的观察,他发现这个叫张八牛的二鞑子似乎在这一代还真有些威望,所到之处看到他都赶來见一面打个千。难怪这厮提到自己相当于大明的把总时脸上有抑制不住的骄傲。 闹了半天,他骄傲的不是大明把总,而是满清的章京。 海州城原來在大明境内时好歹也是个州府的规模,可到了现在,米琰咂咂嘴只见面前一片破败萧瑟,夯土的城墙上甚至长了草也沒人拾掇。看來满清朝廷并不重视城防,所重者也许只有骑射。 米琰满腹心事的当口,张八牛进了海州城,片刻后又出來了。米琰心里一凉,莫不是那县令不肯來见,或者是下了杀…… 却冷不防一声高喝,将他吓了一跳:“海州知县佟文谟在此,哪位是明朝使者?” 米琰这才注意到,张八牛身边还跟着一个干瘦老头子,那一声中气十足的叫喊,正是出自此人之口。好奇之下上下打量一番,却见这个感受老头身穿一领石青色的满清官服,小脑袋上扣着米斗一样官帽,上面覆盖着红色的绒绳,冒顶是个素金色的圆珠,圆珠上插着一根羽毛随着金钱鼠尾拖向脑后。 清朝的官服奇形怪状,连帽子都如此可笑,居然还插着一根不知名的鸡毛,还真是未开化的表现呢。米琰腹诽着,动作却丝毫不见阻滞,下了马与其见礼。 “大明使节翰林院六科庶吉士米琰代表大明天子与清国大汗会晤!” 米琰字斟句酌,说着合适的词汇,想赶快让这奇形怪状的老头给他在满清地界的通关文凭。 谁料那老头子却像腿肚子转筋一样,居然不由自主的跪了下來,把他身边的张八牛吓了一跳,赶紧使劲将其拽了起來。 “县太老爷,县太老爷,您沒事吧?” 干瘦的佟家谟伸出枯树枝一样的右手顺势扶住张八牛,又抬起左手在自己的老脸上不经意的摸了一把。米琰惊诧的发现,这老家伙干涸的老眼里似乎闪烁着一丝晶莹的亮光。当然,这也可能是幻觉! 佟家谟自嘲着,“唉,老了老了,一把老骨头早就不堪使唤了,若不是多罗贝勒器重,老朽也不会……你看看,唠叨些这个作甚?明庭使节此去盛京所为何事啊?” 老头子刚问完,又一拍脑袋道:“看看,说是老不中用了,这外边说话不方便,走走,进城说去!”随即又转头看向那张八牛:“你也别走,一会还有劳动章京的地方!” 张八牛受宠若惊,他这个章京就是往自己脸上贴金,别说和那些满八旗,蒙八旗的章京比,就算和汉军旗比也不再一个档次上。人家堂堂县令老爷居然一口一个章京的叫着,顿时便有如腾云驾雾,飘飘然了。 赶紧装模作样的左右手分别连撸两下袖子打千道:“嗻!” 米琰煞有介事的看着鞑子这一套粗俗的礼法,心里又是一阵腹诽,不过却更忧心去盛京的事。 直到进了县衙正厅,诺大的厅中只剩下了他和县令佟家谟两个人,直到佟家谟说了句话,米琰只觉得是自己听错了,实在难以置信。 “多年未闻乡音,今日见了天使得偿所愿,快哉……” 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一字不落的传到了米琰的耳朵里,听这老头子的口音还真有点太原味,这一番话可不像是满清臣子该说的话,反而像是大明的臣子呢。但是,佟家谟接下來的话则让米琰差点惊掉了下吧。 “天使若不想丢了性命,一定不要如此大张旗鼓明目张胆的去盛京!” “佟县令何出此言?”米琰压制住内心的惊讶,装作若无其事的问道。 佟家谟一扫之前的龙钟老态,干涸的老眼里居然也迸射出了灼人的光芒。 “在这海州通往盛京的路上,绝不会容许明朝的一兵一卒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四十八章 暗入盛京 米琰难掩吃惊之神色,佟家谟却自顾自的将所有话一股脑都说了出來。这还是满清的臣子么?怎么一副十足的明朝臣子模样? 按照佟家谟的说法,米琰如果想顺利抵达盛京,就绝不能以明朝使节的身份上路,而是应该……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米琰不解的望着眼前这个感受老头,心念电转之下在思考着,佟家谟所言的可靠度究竟有几分?但是仅仅是一瞬间之后,米琰决定相信这个佟家谟,他已经从这个人身上的种种迹象判断,他是个明朝旧臣,而且对明朝还怀有特殊的感情。 佟家谟嘿嘿一笑:“天使是否在怀疑老朽所言?”接着他神色转暗,伸出干枯的如老树枝一样的手指掸了掸身上石青色的官袍。 “老朽也知道自己穿着这一层皮,沒资格再说什么心怀故国的话。可是,你知道吗?老朽今年六十有八,本该是告老还乡儿孙绕膝……现在呢?孤伶伶一个老头子无所牵挂,当这县令也不过是为了能活下去。” 佟家谟又是自嘲的一笑,“老朽知道你肯定会不齿这等失节的行径,但是沒办法,谁让老朽过不了死这一关呢?这么说吧,即使老朽有千般不是,可对这故国的思念却是半分不假的。天使不信老朽,也要信任老朽对故国的这份思念哪!” 老头子罗里吧嗦一堆,终于停止了絮叨,米琰拱手道:“米琰信你!还请不吝赐教!” 听到米琰如此回答,佟家谟的表情好看了不少,“所以天使要分明暗两路人走,一路明……” “这暗路又该如何走?”米琰迫不及待,他能从老头子的口中听出残酷,所谓一路明一路暗,明着走的那路必然是凶多吉少,也就是说这些人是明知要被牺牲也必须去的,但是,他又岂能看着同袍们被蒙在鼓中赴死。 “天使莫急,听老朽慢慢道來!老朽府内今日会有一支车队前往盛京,财货是礼亲王府上的,沒有人敢拦截,到时天使混在其中一并进入盛京。然后,明路于明日启程动身,正可迷惑鞑子……” 佟家谟的建议果然不简单,不过佟家谟身着满清的官服,口中却指斥鞑子,倒有几分滑稽。 日过三杆之后,一路车队从海州北门摇摇出去,插得旗帜是礼亲王家的,随行的护卫清一色的骑兵马队,不过身穿的却是五花八门,显然不是八旗牛录中的甲士,应是地方村屯的兵壮。 车队之中便有张八牛,头一次见面的县太老爷居然交给了他一则重担,而且是不能告诉任何人的绝密,并许之以重赏。县太老爷亲口许诺,只要事成,就会向旗主鼎力推荐,抬他入旗,收他做奴才。到那时,他这个章京可就今非昔比了。 想到此处,张八牛得意洋洋,看了眼身边一副辽东汉子打扮的使者,又赶忙收回了目光,生怕有人注意到他的异样。 礼亲王的招牌就是不一样,一路上但凡遇到路卡和过路甲士沒有任何人敢盘查,甚至多问一句都不能。 次日一早,盛京的城墙笼罩在一片诡异的雾霾中,米琰放眼望去对这座从未到过却如雷贯耳的建奴京城充满了好奇与厌恶。他紧了紧绑在身上的包袱带子,这里面是所有的大明使者印信文凭,本來是正儿八经大张旗鼓的与建奴和谈,谁知道计划沒有变化快,竟然以这种形式到了盛京。 摆在面前的问題千头万绪,首要考虑的就是如何才能与建奴朝廷接洽上。若是一国使节这些事自然不用他操心,满清方面自会安排,他到了盛京以后只需大肆游说各方权贵便是。 可眼下却好,以这种身份入城,谁还能相信他是大明使者?车队已经接近盛京南门,马上就要进城,时间越來越紧迫,因为车队进城后就要往礼亲王府去,然后其余马队便会被遣出城去,或安歇或立即返回。 米琰只能在这有限的时间里相处解决之法。车队在两侧站满了甲兵的城门下缓缓入城,所有骑手下马步行紧随其后也往城里去,气氛也跟着变的骤然紧张起來,压得米琰有些喘不上气。 “哎?是不是米兄?” 米琰一回头却见一个头戴方冒陌生人在叫他,沒错,是在叫他。不过他却并不认识这个人,刚想回答他认错人了。 那人却已经先一步來到米琰面前,并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同时还背过身子频频眨眼。米琰当即就意识到,自己应当假作回应。 “啊,真是巧了,如何在这里遇上了?” “走走,去兄弟家里喝上几口去。” 张八牛早就巴不得米琰离开,如此他便可安然返回海州,见状赶紧笑道:“不碍事,不碍事,反正已经进城了,你自去就是!” 米琰又假作半推半就与那陌生人拐进了小巷子里,然后东拐西拐进了一座院落,这是一座并不起眼的三进小院。在盛京城中这种满清亲王贝勒云集的地方,实在是太普通不过了。 进了正厅,只见早有一人端坐主位之上,米琰先是一愣马上就反应过來,这不是大将军的亲信,叫黄胜吗?他不是被大将军派会太原去了吗?怎么又到了盛京? “米先生是在奇怪黄某为何在此么?” 米琰知趣的道:“不该知道的,在下不问。不过在下却是肩负重任,还要请黄兄施以援手!” 黄胜沒有官职在身,仅仅是一介商贾,他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便权宜一下称其为兄,想來也不为过。 “沒问題,黄某在这盛京中的所有人力物力,皆听凭米先生调动!” “多谢黄兄!” 米琰躬身谢道。“在下是本來是以天使的身份大张旗鼓而來,不过半路出了些波折,这才暗中进城而來!” “多亏米先生暗中进城,否则一定躲不过两黄旗甲兵的扫荡,眼下皇太极驾崩的消息被严密封锁,他们不可能让明朝的人进來。还真是多亏了黄原曾在太原见过米先生一面,否则说不定就危险了……” 再三谢过后,米琰郑重其事道:“而今首要之事是与满清重要人物联系上,首当其冲的就是伪郑亲王济尔哈朗!” 在临來之前李信就已经和他做过一些细致的分析,满清朝廷的两大势力,多尔衮和代善如今都带兵在外。皇太极死后,由于其长子豪格已经成为明朝的阶下囚,其他儿子又都在年幼之中,两黄旗便陷入了群龙无首的境地。在京之中本來不显山不漏水的镶蓝旗旗主济尔哈朗就一跃成为左右盛京局面的绝对人物。 也就是说,此人是皇太极死后,盛京城中出现短暂权力真空期间的绝对强权人物。不管怎样,米琰都要急于与之联系上,只有如此大将军的计划才会得意顺利进行下去。 按照米琰所想,黄胜他们挣钱是一把好手,可要是与城中如济尔哈朗这种级别的权贵建立联系,便沒有那么简单了。 岂料黄胜却轻松的笑了,“还当多大的事,不就是面见济尔哈朗么?如你所愿!”只是他话锋却又陡然一变,“不过,也仅此而已,其余的事黄某也爱莫能助!” 米琰甚为震惊,能随随便便就见到满清的亲王就已经不简单了,黄胜他们左右不了对方的想法自然也可以理解。 “如此就请黄兄尽快安排,米琰感激不尽!” 面对米琰的客气,黄胜有几分不以为然。 “都是为大将军效力,客气什么!” 随后又冲身边的仆从道:“去准备一斤‘福寿膏’,然后派个人去正亲王府通知他们,新货品已经调制好了,随时可以送去。” 一旁的米琰根本就听不懂黄胜与那仆从说的内容,什么“福寿膏”,什么可以随时送去,好像这东西是郑亲王府急需的东西一样。 “这‘福寿膏’?” 黄胜哈哈一笑,端起一个仆从捧上來的白瓷盒子,打开盖子。米琰好奇的伸头看去,只见白瓷内壁里装着白色的膏状物,隐隐还散发着一种奇异的芬芳。让人忍不住就想多闻上几下,米琰甚至还深深的吸了口气,顿觉神清气爽。 米琰正想多吸两口气的时候,黄胜吧嗒一声将白瓷的盖子合上,用一种颇为玩味的目光看着他笑道:“米先生知道吗?这东西一两可抵得上一两黄金……” 什么?一两这白色的膏状物就能顶得上一两黄金?米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黄兄可是拿这东西糊弄那些满清的亲王贝勒?” 黄胜摆手道:“这东西可是货真价实的绝世宝贝,可绝不是糊弄。那些满清的亲王贝勒们视之为无上珍宝。否则,米先生以为,我等一介商贾如何能随意出入亲王府邸?” 停顿了片刻,黄胜伸出右手抚摸着面前托盘里摆放整齐的一个个白瓷盒子,颇显得意的道:“今日这一斤之量,足够济尔哈朗那老东西,出來见上米先生一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四十九章 说服鞑子 米琰随着黄胜去了郑亲王府,满清勋贵的府邸自然不比大明朝的藩王亲贵,说是王府其实也不比关内大户人家的宅子大多少。沒有雕栏画栋,也沒有奢华的装饰,府门抬头的匾额上写的则是弯弯曲曲的鎏金满文。 一路上米琰暗暗咂舌,黄胜这商社的人在盛京城中果然不一般,凡是巡城的军卒见了都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到了郑亲王府就更不简单了,府中的总管居然都亲自迎了出來。 黄胜与那王府中的总管交涉,米琰则与身边的一名执事窃窃私语。 “商社在盛京里不简单啊!”这是赞叹也是在询问。 那执事则满脸得意之色,悄悄与那米琰耳语着,“不是咱们不简单,是这些鞑子权贵们都惦记着从咱们商社里捞钱呢!咱们大执事每年为那郑亲王赚的银子不少于这个数!” 随着话音落地,执事伸出了四根手指。米琰猜不出这笔银子是四万还是四十万,不过却能清晰的感受到,商社之所以能在盛京之内行走自如,还是靠了这银子的面子。 片刻之后,郑亲王府的总管引着黄胜等一干人等入府,此行共有六人,进了一进院以后,总管的跟班一伸手就拦住了黄胜身后的诸位,包括米琰在内。 黄胜一指米琰冲那总管笑道:“准备觐见郑王的就是这位先生!” 那总管吃惊的上下打量了米琰几眼,似乎想象不出如此年轻的人居然身负如此重担。 又穿了两进院子,來到一处院落,在正房外停下。 “黄大执事您可快着点,近几日主子心烦的很,长话短说吧……” 黄胜再三谢过,又将一锭银子塞进了那总管的袖子里,总管的脸上立时就笑开了花,轻手轻脚退到了门外。 很快有小宦官唱了名姓,里面传出來声音,示意让來人进去。黄胜冲米琰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正房。 进了正房米琰便觉得一阵清凉自房中传來,最先入眼的是一面红木屏风,绕过屏风是正堂,两个人随着小宦官又穿了一道门,才來到里屋。屋里正中的铜盆里码放着满满的大冰块,怪不得一进屋就满是清凉,一身的热汗也顿时都消退了。再看里屋南侧靠窗的炕上躺着一个敦实的男人,五十岁上下大光头金钱鼠尾,应该就是郑亲王济尔哈朗了。 米琰耸动了一下鼻子头,屋里缭绕的烟雾好像麝香,又有种说不出來的味道,但是看着炕上躺的敦实老头,却能从此人身上觉察出浓厚的傲气与不屑。比起大明朝的亲贵们,在礼节上还是有很大的差距,未开化就是未开化,就算是什么奴酋龙种也不过如此。 心中满是不屑,但米琰却不敢丝毫表露出來,这一回身负重任,成与不成就都在这个敦实王爷身上了。仔细观察,米琰才发现这济尔哈朗的表情似乎很是陶醉,反应慢了半拍,直到此刻才出言令小宦官为黄胜与他看座。 “说吧,求见本王所为何事?” 济尔哈朗一点汉话都不会,说的是满语,米琰虽然满语不利索,但多少能听懂一些。与米琰不同,黄胜來回关内与盛京,作为行商來说熟练的掌握满语是必有之事。 到了眼下这般情形,也沒有必要噎着藏着,黄胜直言相告。 “在下今日特地求见王爷,是因为有人托了在下,想见一见王爷,其中涉及王爷切身之利害!” 一阵鼻音自炕上躺着的济尔哈朗鼻子里吐了出來,“一介商贾,除了给本王赚银子,还有什么能关系到本王的切身厉害?” 此时此刻,米琰也不再隐瞒,上千两步,躬身施礼道:“在下米琰,乃是大明山西镇总兵李信特使!”随即黄胜又用满语翻译了一遍。 米琰说话时紧紧盯着济尔哈朗,他能感觉出此人在得知自己的身份后,肌肉突然僵硬了一下,眼睛似乎也瞪了起來。至于米琰说自己是李信的特使,而不是如先前一样说自己是奉了大明天子圣旨來和谈的。唯有如此,才能尽最大可能使得济尔哈朗减少对他动机的怀疑。 “胆子不小,就不怕本网将你捉了,千刀万剐吗?” 米琰从容笑道:“郑王不会,因为米琰此來是给郑王雪中送炭來了!” 济尔哈朗还是一副不屑的模样,纵声大笑,霍然在炕上坐了起來,盯着那米琰。 “倒是说说,看你如何雪中送碳,说不好,可就沒那么容易走出这王府了!” “难道郑王就不想登顶那九五之尊么?” 米琰一边说一边手指棚顶,可谁都不认为他指的真就是棚顶,济尔哈朗脸色陡然间一变,疾声问道:“何谓九五之尊,你说明白了!” “在下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贵国大汗驾崩,我家大将军已经知道了,不但大将军知道了,远在山海关外的多尔衮也知道了,恐怕此刻他正在赶回盛京的路上呢。当然,还有他麾下的两白旗万余精锐骑兵!” 米琰话音未落,济尔哈朗的目光中已经露出了一丝杀意,但是在听说多尔衮两白旗骑兵消息的时候,这一丝杀气又淡了下去。 “莫要胡言乱语,一切都是你的猜测之言而已,信不信再信口雌黄本王可以现在就剐了你!” 黄胜似乎只起到一个翻译的作用,除此之外半句都不多言。米琰也不需要他帮腔,对于济尔哈朗的色厉内荏也都能音乐感受得到。当然,他也沒有就此而轻视了眼前的济尔哈朗,据他所知清廷的内部争斗也极为剧烈,能够到现在还身居高位的岂有简单人物,此前已经在多尔衮身上吃过一回亏,自然不能在吃第二回亏。 但是济尔哈朗并不打算轻易吐口这也是个麻烦,米琰所说的一切,此人都指斥为一派胡言。 “不管郑王相信与否,多尔衮的两白旗精锐骑兵已经在路上了,若是沒有大将军在锦州,星夜便可至盛京!” 米琰也豁出去了,他继续深入说下去。 “想必郑王也能明白多尔衮大军抵达盛京后的结果,别说登顶九五,恐怕就连自保也成了非分之想!” 济尔哈朗还是不松口,但语气却软了下來。 “你如何证明所言为真,沒有半句虚假?” “眼下郑王只能选择相信在下,并且在下欺骗郑王又能得到什么好处?郑王眨眼间就能剐了在下啊!” 米琰不给济尔哈朗考虑的机会朗声继续直言道:“眼下摆在郑王面前的有三条路,一是什么都不做,放任多尔衮返回盛京;二是先下手为强,发动兵变以武力登基;三是……” “住口,如此大逆不道之言,信不信本王现在就能剐了你!” 米琰不为所动继续将第三点说完。 “三是与永福宫庄妃合力,立他两岁的儿子福临为皇帝!” 济尔哈朗的心理防线终于彻底崩溃了,米琰所言一字一句都戳中了要害,也句句都切中了事实,就连永福宫庄妃在四下联络两黄旗诸将策划立福临为皇帝这等隐秘之事都知道了,还能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李信想要得到什么?” 济尔哈朗不接米琰的话茬,却直接问李信如此做为,想得到些什么、他深知汉人无利不起早这句话任之四海而皆准,李信若是沒有所图,何必多此一举? 米琰微微一笑,“很简单,明清恢复此战之前的边界,同时承认大将军在漠南草原取得的已有权益!” “如此说,你不是代表明朝紫禁城那位天子与本王做交易喽?”济尔哈朗继续追问。 米琰不答反问:“郑王认为呢?”济尔哈朗回应以一阵大笑。 “你这三条路,说了等于沒说啊,或者说说你们大将军的计划,打算如何关系本王的切身利益?” 米琰看似不厌其烦的解释,黄胜也不厌其烦的翻译着:“选择第一条路,多尔衮顺利回到盛京,各旗精锐在外,自然会让其轻取了皇位,所谓成王败寇,而郑王自然只能是后者。选择第二条路,郑王有一半的可能登顶皇位,也有可能败给支持永福宫的两黄旗。选择第三条路,郑王与永福宫合作,两方合流胜算在九成之上,最终郑王或可以摄政王的名义大权在握!” “如此说,第一条路本王是万万宣布得的,第二条路充满了不可预知的危险,倒是第三条路好像一马平川,难道你是在暗示本王该选这第三条路吗?” 米琰不动声色道:“自然要郑王自下决断,在下不过是将厉害一一剖析清楚而已!” 谁料到郑亲王突然冷笑了起來。 “都剖析清楚了?未必吧!” 沒等米琰回答,济尔哈朗又追问道:“什么事都是本王做的,想要本王火中取栗,你那个大将军李信干嘛去了?” “大将军自是可在锦州挡住多尔衮为郑王争取时间!” 济尔哈朗豁然从炕上下地站了起來,又是一阵冷笑:“好谋划,好谋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五十章 再次见面 济尔哈朗直指米琰是在空手套白狼,李信的作用究竟能否如米琰所说那么重要,在他看來这是个未知数。别说锦州是否在李信的手中,单单就是这数百里的距离,漫长的补给线,就能把一支可以拖住两白旗精锐骑兵的大军给生生拖垮。所以,在济尔哈朗的眼里,这额叫米琰的人嘴上的作用要多过实际所做的。 而且明朝的使节只动嘴皮子的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如果济尔哈朗能轻易就相信了初次见面的明朝军阀的使者,他又如何能驰骋到今日还身居亲王高位? 看着刚才还一副马上要就范德性的济尔哈朗突然翻脸,米琰大吃一惊,但很快就镇定下來,看來这厮还是不相信自己,到要想个法子,使其乖乖就范才好。其实大将军提出來的建议是个三营的局面,除了多尔衮以外,各方都有利可图,现在唯一的问題是郑亲王不信任空口白牙的自己。 忽然,外面想起了嘈杂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有宦官尖声细语的声音传來进來。 “主子,主子……” 济尔哈朗唤來宦官将黄胜和米琰领到了外间,紧接着一名短衣打扮的戈什哈进了里屋,片刻之后便听济尔哈朗的声音陡然升高,又断断续续的传了出來。 “你是说……两黄旗……进宫……” 虽然只有只言片语,可黄胜和米琰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看相对方,米琰敏锐的意识到,让济尔哈朗孤注一掷的时机到了。 又过了一会,那短打戈什哈走了,济尔哈朗随后也跟了出來,看了黄胜和米琰二人一眼,并沒有搭理他们一甩手离去。紧接着便有甲兵前來想请,并护送两人回商社,等抵达商社之时,米琰惊讶的发现,商社已经被镶蓝旗的甲兵围了个水泄不通。看來这郑亲王,是将他们软禁起來了。 紧接着就是漫长的等待,虽然无法踏出院子一步,却能听到外面街上在沒完沒了的过兵,米琰猜测清廷皇宫之中的争斗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否则济尔哈朗也不可能如此急吼吼的就走了,盛京街头也不可能在白天就如此频繁的过兵。 米琰突然产生了一个疑惑,大将军将黄胜卷进來,恐怕这黄家的商社今后在盛京城中也不能如以前一般如鱼得水了。就算郑亲王济尔哈朗再傻,他也应该能猜得到黄胜与李信之间的关系了吧,否则他又岂能派了重兵将整个商社围的水泄不通,也就是说他早就将他米琰和黄胜看作一伙的。 而商社在盛京的活动对三卫军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如此就轻易的放弃,岂不是可惜?米琰一声叹息,大将军对这次满清的变局当真是下了重注,只是局势一直晦暗不明,到了现在他几乎已经使出了浑身的解数,留给他的选择似乎也只剩下了尽人事听天命。 黄胜给米琰安排了客房休息,可满身疲惫的米琰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不行,不能如此轻易的放弃,也绝不能束手待毙,米琰霍然从床上坐了起來。 …… 就在米琰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的时刻,远在百里之外的多尔衮同样也坐立不安,他率领两白旗的精锐骑兵星夜要赶回盛京,并且使了一些迷惑战术,打算由偏僻小路走,避开李信的纠缠,谁知还是被三卫军在半路上给堵住了。 并且由于地形复杂,骑兵反而施展不开,三卫军的步兵把住各个关键处,竟然被活生生的堵在了大山里。如今看來,反不如选择由锦州过,至少不能像现在这般被堵在半路,不上不下的。 多尔衮本來想与李信进行谈判,先虚与委蛇答应他的一切条件,等取得帝位以后再矢口反悔,李信劳师远征又能奈何于他?但是,令多尔衮懊恼的是李信似乎就像看穿了他的想法一样,不论他几次派人去交涉就是不派那个叫米琰的來与之谈判。 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太阳落下升起,耽误一天时间,盛京的局势不定怎么变化呢。最后多尔衮被逼急了,提出來要与李信亲自会面,这回李信却出人意料的沒有拒绝,很快就给与了肯定的答复。 两人选择了在一处半山腰的平地见面,四周一望可览全局,双方都只带了两个随从。李信离着老远就认出了多尔衮,这货有些发福,穿着一身华丽的布甲走起路來竟然有些步履蹒跚,摇摇打晃。 “睿王殿下,一年未见……” 多尔衮虽然走路打晃,说话却一点不慢,打断了李信的客套。 “李信啊,你可坑的本王好苦啊!还有脸來见本王!” 虽然多尔衮这话是含着笑说的,李信还是有几分尴尬,说起來自己也算坑惨他了。多尔衮当初对李信无比信任,而李信却利用了多尔衮的信任先是烧了高阳城外的清军大营,擒了奴酋皇太极的长子肃亲王豪格,然后又连续转进斩了礼亲王代善的儿子岳托,由此将本來应该属于多尔衮的一份大功给打的粉碎。 “立场不同,各为其主,睿王殿下还请见谅!”李信抹去了脸上的尴尬,笑着回应。 多尔衮竟然像老友会面一样,紧走几步上前,甚至不顾两名随从的阻拦,拉住李信的胳膊。 “如果不是各为其主,立场不同,李信哪,本王相信,你我能成为莫逆之交!” 多尔衮的眼睛很是澄明,目光里也充满了真诚,如果此人不是鞑子的亲王,如果此人不是鞑子,或许,或许两个人还真有可能成为莫逆之交呢?不过李信很快就打消了这个注意。 尽管多尔衮的目光里充满了真诚,可李信的直觉仍旧告诉他,在多尔衮真诚的目光背后所隐藏的是一种无尽的虚伪。难怪那些降官们愿意任多尔衮驱使,这种真诚加高官厚禄的诱惑,又岂是一般人能抵挡得住的? 一念及此,最后一丝尴尬也在李信的心底里被扫除了,于是直言问道:“睿王殿下欲找李信,不知有何事?” 看着李信装糊涂,多尔衮可沒心思和他绕舌头。 “如此,本王就直说了,此前你不是派了那叫米琰的年轻人來与本王沟通吗?不过此事慎重,本王思虑再三,还是决定与李将军亲自免谈,才來的稳妥,不知李将军意下如何?” “睿王殿下这是走不过去了,才打算与李信谈上一谈吧,您说是不是?” 李信指着山下的各要害处,又指了指被堵在了山里的两白旗大军。 “行军本就该出人意料,李将军也是用兵之人,也应当感同身受,如今本王欲从此处过境,还请李将军高抬贵手,将來回到盛京,必有厚报!” 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正如米琰与本王所言,如何?” 多尔衮显然是心急不已,谈判之初就将自己的底牌亮了出來。这倒不是他疾病乱了分寸,而是他自有判断,并笃定李信作为一个极为理性之人,绝对不会提出他无法做到的条件。 岂料李信竟漠然不语,良久才道:“李信知道睿王殿下回盛京意欲何为,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 多尔衮眉头一跳,心头却是一惊,不详的预感也终于得到了证实,李信果然已经知道皇太极驾崩的消息。此前多尔衮仅仅是怀疑,如今听他言之凿凿,居然大有知晓内情的架势。不过语焉不详,沒准也是试探使诈,所以多尔衮便也跟着云山雾罩。 “回京自然是急事,李将军行个方便,本王自然也不会亏待了李将军!” 李信却道:“口说无凭!” 多尔衮愕然,真沒想到李信还是个斤斤计较的人,失笑道:“如何,若是信不过本王,本王便给你签字画押也无妨!” 李信闻言似乎吃了一惊下意识的反问道:“签字画押?” 多尔衮的话锋却是一变:“若是不成,本王也只有兵戎相见了,我大清与明朝本就是交战死敌,本王的两白旗精锐可绝不会手软!” “真真是滑稽,八旗军的确是厉害,也的确是心狠手辣,可曾见过与我大明军约到一起好好商量的?”李信对多尔衮的话大不以为然,也紧跟着语气强硬起來。 “既然睿王殿下准备开打,咱们也不必在谈了,李信告辞,咱们战场上兵戎相见分出个胜负吧!” 李信言毕转身就走,将多尔衮急的火急火燎,却不能张嘴再叫他回來。本來是想威逼利诱,沒想到却弄巧成拙,但也让多尔衮了解到了李信的真实意图。李信并不是急于与之谈判,甚至在有意的拖延时间,而且他还有八成的把握知道皇太极驾崩的消息,如此多尔衮得出了一个令他毛骨悚然的结论。 李信就是要拖延时间,好让他无缘回盛京争夺皇位,至于盛京城中的济尔哈朗和皇太极的几个年幼的儿子,又有几个是他多尔衮的对手?遏制了自己这个最大的威胁,才是他的最终目的,难道此前的谈判都是烟幕不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四十九章 说服蠢货 米琰随着黄胜去了郑亲王府,满清勋贵的府邸自然不比大明朝的藩王亲贵,说是王府其实也不比关内大户人家的宅子大多少。沒有雕栏画栋,也沒有奢华的装饰,府门抬头的匾额上写的则是弯弯曲曲的鎏金满文。 一路上米琰暗暗咂舌,黄胜这商社的人在盛京城中果然不一般,凡是巡城的军卒见了都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到了郑亲王府就更不简单了,府中的总管居然都亲自迎了出來。 黄胜与那王府中的总管交涉,米琰则与身边的一名执事窃窃私语。 “商社在盛京里不简单啊!”这是赞叹也是在询问。 那执事则满脸得意之色,悄悄与那米琰耳语着,“不是咱们不简单,是这些鞑子权贵们都惦记着从咱们商社里捞钱呢!咱们大执事每年为那郑亲王赚的银子不少于这个数!” 随着话音落地,执事伸出了四根手指。米琰猜不出这笔银子是四万还是四十万,不过却能清晰的感受到,商社之所以能在盛京之内行走自如,还是靠了这银子的面子。 片刻之后,郑亲王府的总管引着黄胜等一干人等入府,此行共有六人,进了一进院以后,总管的跟班一伸手就拦住了黄胜身后的诸位,包括米琰在内。 黄胜一指米琰冲那总管笑道:“准备觐见郑王的就是这位先生!” 那总管吃惊的上下打量了米琰几眼,似乎想象不出如此年轻的人居然身负如此重担。 又穿了两进院子,來到一处院落,在正房外停下。 “黄大执事您可快着点,近几日主子心烦的很,长话短说吧……” 黄胜再三谢过,又将一锭银子塞进了那总管的袖子里,总管的脸上立时就笑开了花,轻手轻脚退到了门外。 很快有小宦官唱了名姓,里面传出來声音,示意让來人进去。黄胜冲米琰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正房。 进了正房米琰便觉得一阵清凉自房中传來,最先入眼的是一面红木屏风,绕过屏风是正堂,两个人随着小宦官又穿了一道门,才來到里屋。屋里正中的铜盆里码放着满满的大冰块,怪不得一进屋就满是清凉,一身的热汗也顿时都消退了。再看里屋南侧靠窗的炕上躺着一个敦实的男人,五十岁上下大光头金钱鼠尾,应该就是郑亲王济尔哈朗了。 米琰耸动了一下鼻子头,屋里缭绕的烟雾好像麝香,又有种说不出來的味道,但是看着炕上躺的敦实老头,却能从此人身上觉察出浓厚的傲气与不屑。比起大明朝的亲贵们,在礼节上还是有很大的差距,未开化就是未开化,就算是什么奴酋龙种也不过如此。 心中满是不屑,但米琰却不敢丝毫表露出來,这一回身负重任,成与不成就都在这个敦实王爷身上了。仔细观察,米琰才发现这济尔哈朗的表情似乎很是陶醉,反应慢了半拍,直到此刻才出言令小宦官为黄胜与他看座。 “说吧,求见本王所为何事?” 济尔哈朗一点汉话都不会,说的是满语,米琰虽然满语不利索,但多少能听懂一些。与米琰不同,黄胜來回关内与盛京,作为行商來说熟练的掌握满语是必有之事。 到了眼下这般情形,也沒有必要噎着藏着,黄胜直言相告。 “在下今日特地求见王爷,是因为有人托了在下,想见一见王爷,其中涉及王爷切身之利害!” 一阵鼻音自炕上躺着的济尔哈朗鼻子里吐了出來,“一介商贾,除了给本王赚银子,还有什么能关系到本王的切身厉害?” 此时此刻,米琰也不再隐瞒,上千两步,躬身施礼道:“在下米琰,乃是大明山西镇总兵李信特使!”随即黄胜又用满语翻译了一遍。 米琰说话时紧紧盯着济尔哈朗,他能感觉出此人在得知自己的身份后,肌肉突然僵硬了一下,眼睛似乎也瞪了起來。至于米琰说自己是李信的特使,而不是如先前一样说自己是奉了大明天子圣旨來和谈的。唯有如此,才能尽最大可能使得济尔哈朗减少对他动机的怀疑。 “胆子不小,就不怕本网将你捉了,千刀万剐吗?” 米琰从容笑道:“郑王不会,因为米琰此來是给郑王雪中送炭來了!” 济尔哈朗还是一副不屑的模样,纵声大笑,霍然在炕上坐了起來,盯着那米琰。 “倒是说说,看你如何雪中送碳,说不好,可就沒那么容易走出这王府了!” “难道郑王就不想登顶那九五之尊么?” 米琰一边说一边手指棚顶,可谁都不认为他指的真就是棚顶,济尔哈朗脸色陡然间一变,疾声问道:“何谓九五之尊,你说明白了!” “在下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贵国大汗驾崩,我家大将军已经知道了,不但大将军知道了,远在山海关外的多尔衮也知道了,恐怕此刻他正在赶回盛京的路上呢。当然,还有他麾下的两白旗万余精锐骑兵!” 米琰话音未落,济尔哈朗的目光中已经露出了一丝杀意,但是在听说多尔衮两白旗骑兵消息的时候,这一丝杀气又淡了下去。 “莫要胡言乱语,一切都是你的猜测之言而已,信不信再信口雌黄本王可以现在就剐了你!” 黄胜似乎只起到一个翻译的作用,除此之外半句都不多言。米琰也不需要他帮腔,对于济尔哈朗的色厉内荏也都能音乐感受得到。当然,他也沒有就此而轻视了眼前的济尔哈朗,据他所知清廷的内部争斗也极为剧烈,能够到现在还身居高位的岂有简单人物,此前已经在多尔衮身上吃过一回亏,自然不能在吃第二回亏。 但是济尔哈朗并不打算轻易吐口这也是个麻烦,米琰所说的一切,此人都指斥为一派胡言。 “不管郑王相信与否,多尔衮的两白旗精锐骑兵已经在路上了,若是沒有大将军在锦州,星夜便可至盛京!” 米琰也豁出去了,他继续深入说下去。 “想必郑王也能明白多尔衮大军抵达盛京后的结果,别说登顶九五,恐怕就连自保也成了非分之想!” 济尔哈朗还是不松口,但语气却软了下來。 “你如何证明所言为真,沒有半句虚假?” “眼下郑王只能选择相信在下,并且在下欺骗郑王又能得到什么好处?郑王眨眼间就能剐了在下啊!” 米琰不给济尔哈朗考虑的机会朗声继续直言道:“眼下摆在郑王面前的有三条路,一是什么都不做,放任多尔衮返回盛京;二是先下手为强,发动兵变以武力登基;三是……” “住口,如此大逆不道之言,信不信本王现在就能剐了你!” 米琰不为所动继续将第三点说完。 “三是与永福宫庄妃合力,立他两岁的儿子福临为皇帝!” 济尔哈朗的心理防线终于彻底崩溃了,米琰所言一字一句都戳中了要害,也句句都切中了事实,就连永福宫庄妃在四下联络两黄旗诸将策划立福临为皇帝这等隐秘之事都知道了,还能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李信想要得到什么?” 济尔哈朗不接米琰的话茬,却直接问李信如此做为,想得到些什么、他深知汉人无利不起早这句话任之四海而皆准,李信若是沒有所图,何必多此一举? 米琰微微一笑,“很简单,明清恢复此战之前的边界,同时承认大将军在漠南草原取得的已有权益!” “如此说,你不是代表明朝紫禁城那位天子与本王做交易喽?”济尔哈朗继续追问。 米琰不答反问:“郑王认为呢?”济尔哈朗回应以一阵大笑。 “你这三条路,说了等于沒说啊,或者说说你们大将军的计划,打算如何关系本王的切身利益?” 米琰看似不厌其烦的解释,黄胜也不厌其烦的翻译着:“选择第一条路,多尔衮顺利回到盛京,各旗精锐在外,自然会让其轻取了皇位,所谓成王败寇,而郑王自然只能是后者。选择第二条路,郑王有一半的可能登顶皇位,也有可能败给支持永福宫的两黄旗。选择第三条路,郑王与永福宫合作,两方合流胜算在九成之上,最终郑王或可以摄政王的名义大权在握!” “如此说,第一条路本王是万万宣布得的,第二条路充满了不可预知的危险,倒是第三条路好像一马平川,难道你是在暗示本王该选这第三条路吗?” 米琰不动声色道:“自然要郑王自下决断,在下不过是将厉害一一剖析清楚而已!” 谁料到郑亲王突然冷笑了起來。 “都剖析清楚了?未必吧!” 沒等米琰回答,济尔哈朗又追问道:“什么事都是本王做的,想要本王火中取栗,你那个大将军李信干嘛去了?” “大将军自是可在锦州挡住多尔衮为郑王争取时间!” 济尔哈朗豁然从炕上下地站了起來,又是一阵冷笑:“好谋划,好谋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五十一章 接连中计 多尔衮回去之后李信居然派了人來,告知他若是想通过只许他带着百人马队经弘螺山渡女儿河小凌河一线返回盛京。这条路线崎岖曲折并不好走,但是即使李信的提议是真的他也不能答应。 沒了大军,只带着百十骑兵的多尔衮和单身匹马回去也沒甚区别,沒有半点助力,面对城中两黄旗的威胁,沒有必胜的把握。不过多尔衮却出人意料的答应了。 “回去告诉李将军,本王同意了,还请贵方从一个时辰后就撤开人马,如何?还有本王先前答应李将军的条件一律作数!” 送信的三卫军使者就是个军汉,显然也沒有米琰那般的脾性,不入多尔衮法眼,打法走了事。 “多尔衮真是如此应答?” 送信的是三卫军中的一个队官,虽然出身贫苦目不识丁,可胆大心细。 “鞑子王爷答应了是答应了,可标下总觉得他另有诡计!” “嗯,俺觉得也是,多尔衮那厮在咱们大将军那吃了这么大的亏,能甘心才怪?不如咱们将计就计……”陆九在一旁也不相信多尔衮会按照李信划下的道走,不过他更希望借此机会一举将多尔衮铲除。 本來三卫军是沒有机会的,不过多尔衮因为要急着返回盛京才冒险走了这一条崎岖的山路,这才被堵在了大山里进退不得,若是不趁此机会将其干掉,说不定错过了这个村就沒这个店了。 “陆九兄弟说的有道理,俺们也觉得合适,大将军您说说该怎么办吧,这么好的机会可不能错过了,要不然就把他憋在这里给憋死算了!” 说话的是程铭九,不过却又被陆九反驳了一句。 “多尔衮那厮诡计多端岂能坐以待毙,咱们三卫军只有主动出击,主动用计才能将这个鞑子王爷干掉!” 李信笑着制止了众位的七嘴八舌,随即又以极为肯定的语气说道:“通知下去,弘螺山的人撤出來,让多尔衮过去。” “十三哥,你,你真的相信多尔衮那厮的承诺?” 李信不以为然的一笑,然后又讲诉了一番,众人恍然大悟,纷纷坚守各家的位置去了。 多尔衮惊讶的发现,李信真的将大军撤开了,究竟走不走麾下众将争执纷纭,他却自有主意。 “走,为何不走?不过咱们走的却不是这条道,咱们走这条道。” 多尔衮伸手点指着粗糙简陋的地图,“弘螺山向东有一条小河,自南向北流入女儿河中,夏季虽然是水深的季节,往年都水深过腰,但几年天旱少雨,水位与往年相比才只过了脚踝。本王率卫队由弘螺山隘口吸引李信明军的注意力,大军主力则退到这条无名小河里,溯流北上,过了女儿河就可以跳出三卫军的围堵,等他发现时早就悔之晚矣!” 两白旗的将军们的纷纷为此计叫好,不过有一点却不能同意,那就是吸引明军注意力的事不能由多尔衮去做。毕竟是两白旗的主心骨,谁又能冒险让多尔衮去做这种随时可能掉脑袋的事。 多尔衮也不坚持,任由麾下将军安排,着人穿了他的衣服,带着百人卫队出了临时营地往弘螺山方向而去。 百人马队一路畅行无阻,很快就出了弘螺山隘口,直往女儿河而去,居然沒有一个三卫军前來阻拦。得到回报之后,多尔衮甚为诧异,难不成这李信真就相信了他的承诺和保证?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不管李信相信与否,大军都将在天黑之后转过弘螺山以东三十里的北向小河,一路急回盛京。只有盛京的事才让他会少有的产生了一丝焦虑,这一丝焦虑既包含了对皇位的期待,也包含着痛失皇位的忐忑,可能这就叫患得患失。 太阳下山,天色渐晚,多尔衮一声令下大军骑兵以破布包裹了马蹄当即就挥师行动,于黑暗中摸索着很快就到了那条无名小河。两白旗的骑兵沿着无名河一路向北,小河经过多年的冲刷河底比山路要平坦的多,骑兵行军甚快不过两个时辰的功夫,女儿河已经遥遥在望。忽然有斥候自后方赶來报讯。 “明军有动静了,明军有动静了!” 所有人的心头都陡然一紧,不过那斥候的话一出口,又让所有人松了口气。 “李信果然行动了,百人队被三卫军包围活捉了!” 如此一來李信必然会发现百人队里的多尔衮是假冒的,想必此刻他正在大发雷霆吧,不过一切都晚了,过了女儿河前面就是一马平川,出了这大山便再也沒人能挡住他的万余骑兵了。 女儿河的水也如那无名小河一样由于天旱无雨,水位不及腰深,河宽也不过三丈。就算李信现在发现了,想再在此处不防也不是一时半刻能完成的,除非那李信是大罗金仙能未卜先知,不过这种可能无论如何都是不存在的。 “过河!” 多尔衮马鞭一挥,心绪也陡然澎湃起來,李信啊李信,你最终还是棋差一招。所有骑兵在半个时辰之内就安然渡过了女儿河。忽然起了夜风,天上的乌云也被吹散,露出了点点繁星,半圆的月亮散发着幽幽的冷光,就连大军前进的路都照的清楚起來。 大凌河与小凌河之间的一片草地正适合骑兵驰骋,如此看來也再有半个时辰就能抵达小凌河,过了小凌河就算彻底拜托了李信三卫军的纠缠。眼看着前面小凌河在望,忽然前方腾起一片火光。斥候游骑纷纷打马过去,查探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过很快答案就揭晓了,隆隆的炮声随着火光的腾起此起彼伏,紧接着就是冰雹一样的炮弹砸了过來。 “有埋伏,有明军,快保护贝勒!” 多尔衮浑然不惧,下令马队冲击前方的明军。不过骑兵刚刚加速起來,多尔衮就发现了不寻常之处,火光居然越來越大。他的瞳仁猛然收缩,目光里满是恐惧,因为在前面等着他们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明军,而是熊熊的野火。 直到此时他才注意到,这片草地早就因为天旱而干黄焦枯,起了大火那就是烈火燎原,再无法阻止。 “是大火,快撤!” 火势如海潮一样由东北方,以人眼看得见的速度向前席卷,万余大军想要调转马头肯定是來不及了,只能临时稍稍转向往西南方小凌河上游疾驰,以期躲开快速席卷而來的大火。 多尔衮的决定挽救了两白旗的骑兵大军,不过他还是低估了大火席卷的速度,骑兵大军有将近一半从火幕中冲了过去,就连多尔衮都被火苗子燎的少皮沒毛,身上的布甲也是焦糊一片,脸上烫起的水泡火辣辣的疼。但是,却已经顾不上这许多,若是明军还能翻身一战,可这身后却是熊熊大火,他所能做的选择只能是跑,除了拼命的跑还是拼命的跑,水火无情,纵然数万大军凡胎**也敌不过这东西。 很快,多尔衮绝望的发现,火势的发展似乎远比骑兵大军前进的速度,四面八方都是无情的大火。眼前剩下的路只有一条,那就是以最快的速度渡河。但小凌河不是女儿河,水位深度和宽度都要女儿河复杂。如果事先不做实地勘察,很可能会遇到险滩和深水区,那么叫很可能陷大军于险地。 但是,多尔衮已经沒有选择,火舌由四面八方张牙舞爪的包围而來,留给他的余地不多了。多尔衮已经能感受到灼热的空气扑面而來,脸上的燎泡也越发疼痛难挨。 “渡河,渡河!” 多尔衮终于一声令下,小凌河被漫天大火照耀的如同白昼,两白旗的骑兵如同下饺子一般纷纷跃入冰凉的河水之中。幸好这段水位深不及腰,骑兵在马背上河水也不过是沒过了马腹而已。 虽然行进的速度忽然变慢了,但进入了水中就意味着他们脱离了打火的魔爪,已经安全了。但是大军有万余人,不可能挤在一片狭窄的河滩上排队渡河,很快就沿着河岸铺开,争先恐后的跃入小凌河中。多尔衮也不例外,他本來十分讨厌河水,直到满河的水花打到脸上,溅起一片冰凉之意,竟发现从未有现在这般对大河之水充满了感激与喜爱。 骑在马背上,身在河中的多尔衮回头望向身后的熊熊大火,仍旧心有余悸,沒想到李信居然用了如此很辣的一计火攻。他有些后悔沒听皇太极的话,好好读那本《三国演义》。诸葛武侯最擅长的就是火攻,如今到好,自己也亲身体会了一把被火攻的滋味。 折腾了半夜,两白旗的万余骑兵大军终于踏上了小凌河的北岸,在水火夹攻之下,昔日的精锐此时俨然一大片落汤鸡,垂头丧气,但终究是挫败了李信的火攻,虽然士气低落但大军全须全尾,他还沒有输。 轰轰轰! 炮声陡然响起,多尔衮悚然一惊望向北方,火光将夜照的如同白昼,以至于将东方隐隐的泛白都掩盖住了,却掩盖不住绵延数里的三卫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五十二章 虚张声势 多尔衮实在是难以置信,三卫军居然出现在了小凌河北岸,两白旗的万余骑兵经过大火与河水的摧残后,已经精疲力尽,面对突然出现的伏兵不仅有些愕然与浑然不知所措。 到了此时此刻,多尔衮已经心知中计,再也不做侥幸心态,以目前之形势他唯一的选择就是力战之下冲破拦在面前的三卫军,越过大凌河才能实现他原先的设想。 但是电光石火之间,多尔衮骤然冷静了下來,一个想法突然在他的脑中跳了出來,或许李信正是在期望着他下令进攻呢。那么,既然不进攻,是不是可以从小凌河与三卫军之间的缝隙内突围出去呢?毕竟他们是步兵而两白旗都是骑兵,比速度三卫军沒有优势,他们除了大炮就再沒有能够得着两白旗骑兵的武器了。而按照多尔衮的经验,大炮除了在声势上震慑敌人以外,在杀伤力上几乎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从两翼迂回突围的命令已经在嘴边打转了,另一个想法又跃入了多尔衮的脑袋里。李信善于火器又工于算计,既然已经部署的如此周密,甚至已经算准了他会有此处度过小凌河,那么如此明显的漏洞又岂能被算漏了?那么,李信一定是希望两白旗的骑兵由此迂回。 多尔衮现在心境正如铁锁横江,不上不下,难受至极,可又不能不做出选择。最终他毅然决定派出几百人往两翼迂回试探。如果探明了两翼果真安全的话,边大举突进,三卫军的步兵决然是追不上他们的。 探路的数百骑兵沿着小凌河往东西两方而去,多尔衮紧紧盯着往西而去那股骑兵,一颗心紧紧的悬在嗓子眼,生怕出现什么意外。骑兵的马速很快,几十步几十步的向西推进,料想中的意外一直沒有出现。就在多尔衮稍稍放心之时,爆炸突如其來,腾起的一团火光映在多尔衮的眼中直如一柄锋利的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了过來,让他备受打击。紧接着向西去的那股骑兵也遭遇了同样的场景,此起彼伏的爆炸让所有骑兵心惊肉跳。 李信果然在关键处设置了埋伏,多尔衮端坐在马上,双手紧紧抓住了马鞍才沒有让摇摇欲坠的身子从马上落下。 轰轰轰! 与此同时,正面战线上的三卫军炮兵开火了,呼啸而來的炮弹砸在小凌河边激起了阵阵的泥土,惊得前排战马噗噗打着响鼻。 多尔衮一时之间经前所未有的犹豫了,究竟打还是不打,如果打会不会损失惨重,而他快速返回盛京的计划会不会因此而前功尽弃......一系列的担忧在他的内心之中随着此起彼伏的隆隆火炮声被无限放大了。 就在多尔衮的对面,与之同样忐忑不安的还有李信以及麾下一众营官将领。 “十三哥你说多尔衮到底敢不敢提兵冲阵?万一他头脑发热冲了上來,咱们可就......”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來,咱们大将军百战百胜,纵横山西河北漠南草原无一次失手,多尔衮就能是例外了?休要涨他人威风灭自家的士气,俺史大佗赌十两银子,不,五两银子,多尔衮绝对不敢正面冲击我三卫军军阵!” 陆九被史大佗一阵抢白,翻了翻眼皮子看了他一眼,也不与之争辩,三卫军现在唱的是空城计,其实经过草原数次大战后,三卫军的火药消耗十分严重,后來虽然得到了补给,但充其量也仅仅够维持不到三战之用。在打锦州的时候,不论佯攻还是强攻都消耗了不少的弹药,眼下真要与鞑子对垒时却已经捉襟见肘了,不过紧吧紧巴应该也还有一战之力,这才有了今日火攻水淹的戏码。 可最终人算不如天算,在渡过小凌河时由于惊马,辎重队伍陷入混乱,大部分火药浸水无法使用,所以后续补给无法在战前下发,火枪兵们只能依靠随身携带的一小部分火药进行战斗,很显然,这些弹药是无法趁机一战彻底消灭两白旗骑兵以及多尔衮的。更何况就算是武器弹药充足,士气饱满的情形下,李信也不敢说自己有把握战胜鞑子最精锐的八旗骑兵,更别论眼下这种缺少弹药的情形之下了。 但是眼下直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说不得只好退而求其次,以强大之威势迫使多尔衮重新与三卫军谈判。以此为米琰在盛京的活动争取足够的时间,只要时间足够,就算让多尔衮大军进入盛京也只会使本來就复杂的局势更为复杂。而这一点,也是李信决心利用皇太极之死希望得到的最大好处,对明朝的好处。 两军剑拔弩张,海森堡和孔有德的炮兵营一前一后,恣意妄为的发射着炮弹,此起彼伏隆隆作响,声势极为骇人。而多尔衮一方虽然经过火攻和水淹的洗礼摧残士气低落,却仍旧保持了高度的警惕性拉足了架势,准备应对随时到來的战斗。 只见两军战线之间,两白旗的数股骑兵在其中纵横驰骋,似示威,又似在意图抵近了侦查三卫军的虚实,还有试探之意。甚至有几队百人骑兵抵近距离三卫军横队战线不足三十步远。如此嚣张,成名就不再客气,下令火枪兵开火,顿时就把那一队耀武扬威抵近侦察的骑兵轰的七零八落,落荒而逃。 有了前车之鉴后,鞑子骑兵收敛了不少,再不敢靠近三卫军横队五十步以内,而是仅仅在外围游弋。 身在小凌河河滩上的多尔衮见状不由得叹了口气,打和突围都不成,留给她唯一的选择也仅剩下谈判了。但是谈判也需下猛料,不疼不痒的条件开出來也会被李信拒绝,而此时此刻手中的可居奇货正好派上用场。 ...... “什么?谁?洪承畴?他不是已经在广宁前屯卫一战中死了吗?” “回将军,此人千真万确沒死,之前流传的洪承畴阵亡之说,是多罗贝勒故意为之,今日为了表示谈判的诚意,多罗贝勒特地将此人送与将军!” 金钱鼠尾的清兵摇头晃脑,振振有词,甚至还将一方铜印拿了出來。 “这是洪承畴的印鉴,若是将军不信可亲自验看!” 李信问道:“洪承畴不过是败军之将,多罗贝勒意欲何为?” “多罗贝勒久闻这洪贼曾数次暗算将军,如今将其交与将军处置,也是为将军出一口恶气,讨个公道。更重要的是,多罗贝勒说了,这样才显得对谈判有诚意。” 李信心里了然,多尔衮一直将洪承畴活着的消息秘而不发,定然是有更大的企图,如今居然连这个企图都放弃了,转而将其作为谈判的筹码,甚至说是向自己以示诚意的工具,可以想见自己将多尔衮逼到了已经近乎绝地的境况。 退一万步考虑,多尔衮是在告诉李信,你放我过去,我就将洪承畴送给你,等待此人的下场之惨,以明庭中枢的那些阁臣们的手段定然会让其身败名裂,生不如死。至于洪承畴曾对李信做下的不齿之事,两个人都心照不宣了。 如此一來,就算有着对多尔衮回到盛京后不肯兑现承诺的担心,拿洪承畴此人也当得定金了。 当然,李信考虑的不仅仅是洪承畴,他的目的是至少将多尔衮拖到今天晚上,才能够达到目的,至于洪承畴么就算是添头,先要过來再说,至于是否兑现承诺,多尔衮有着打算赖账的心思,他李信又有什么不能的? 一念及此,李信对那清兵喝道:“既然如此,就让多罗贝勒先将那洪贼帮來见本帅,到时自可放开道路,放你们过境!不过有一条要说好了,此前多罗贝勒答应了本帅的要求,一样可都不许反悔,否则边一切免谈,你我提兵大战一场,决出胜负吧!” 清兵见李信松口了,立刻如释重负,生怕再多呆一会李信反口,打了个千之后便称罪告退,回去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禀明多尔衮。 洪承畴是个难得的棋子,用得好了,或许会有出人意料的结果,李信对于洪承畴的归來也甚为期待,只不知那多尔衮是否肯如此轻易的边将这可居奇货交出來。 ...... 大明山海关,一直提心吊胆的刘宇亮总算安下心來,因为半死不活的孙承宗來了,不顾舟车劳顿毅然來到了山海关督战。一时间,惶惶人心,竟然在仅仅一天的时间里就稳定了。除了将军们,就连守城的士兵都在暗自庆幸,有孙阁老在,山海关就算是保住了。更让刘宇亮感到奇怪的是,自从孙承宗來了以后,被他一直列为奸细怀疑对象的祖大寿居然也有了笑模样,更是昼夜守在孙承宗屋内不知道两人在商量着什么。 不过一日间,山海关城内却已经起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看的刘宇亮连连感慨,他们这些全须全尾的大活人都抵不上一个半死不活即将见阎王的瘫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五十三章 左右逢源 孙承宗的到來让山海关城内的气氛焕然振奋,刘宇亮虽然再一次被边缘化,但心里却有种前所未有的踏实,于是怀着一种矛盾而又期盼的心理,等着孙承宗有大动作。他想要看看这个已经半瘫的老头子除了一身的威望气势,还能有什么实际行动來拯救此前一直岌岌可危的山海关。 说來也巧,本來鞑子闹了分兵之后,留下來的清军攻势一点都不比之前弱,谁知等到孙承宗來了他们却都消停了下來。刘宇亮的心思又活泛了起來,惦记起了一直隐匿于山海关城中的奸细。既然自己沒那个能力将奸细揪出來,何不让孙承宗着手去调查一番?不过他却不打算私下里过去亲自当面向他回报此事,于是将此前的种种疑点写了一封详细的书信,派老管家刘福带他送了过去。 刘福走后,刘宇亮就在期待着孙承宗的动作,亦或是说期待着孙承宗能给他一个答复,这个消息会对山海关城内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不过他的这封信便如石沉大海一般,孙承宗竟然连一丁点的表示都沒有,这就让他很是不满。 既然山海关城内有孙承宗镇着,宵小们不敢放肆,不如由他自己再次着人暗中调查。想到此处,刘宇亮又将老管家刘福唤了过來,仔仔细细的交代了一番。 刘福连不迭的点头,“老爷放心,刘福这一回肯定不会再让老爷失望,一定会将幕后的奸细揪出來,给枉死的家丁报仇!” 刘宇亮点头对刘福的表决心以示满意,不过却纠正了一句。 “报仇在其次,主要是为了山海关的安全,揪出大奸细,以后便一劳永逸!” 关键的怀疑对象还是祖大寿等那几个辽西籍的将领,先是派出仆役打入这些人在城中的临时府邸,又派出公人混在各方公署之中,时刻监视着这些人的异常举动,最后仍旧将刘家的心腹家丁暗中监视,尤其是黑天之后与监视对象接触的人,以及那些与监视对象接触之人的各种动向。 一张有形无形的大网逐渐撒了出去,刘宇亮对于这回的安排甚为得意,毕竟吃了一回亏,就学一回乖,千万不能再犯上一次的错误,让对方将自己的心腹家丁都给借故斩杀了。 率先被发现有可疑举动的还是祖大寿,期间曾在当值的夜里,将家丁送出城外,又于天亮前偷偷返回。有了这一突破性的发现,刘宇亮大为兴奋。 “这回看你还往哪里跑,亏得老夫一度以为是不是冤枉了你,真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啊!” 不过刘宇亮也明白,仅凭这一点是不足以给祖大寿安上通敌罪名的,这种事就像捉奸一样,必须抓个当场现行才能算作最有力的证据。派家丁连夜出城,虽然形迹可疑可若是较真起來,也不足以给城中栋梁大将定罪。 思來想去,刘宇亮决定还是去求助孙承宗,也许只有孙承宗才能有足够的威望和足够的实力将奸细揪出來。 刘宇亮也是个执行力甚强的人,一念及此之后便立即放弃了遮掩面子的打算,带着老管家刘福亲自登门拜访。孙家老仆引着刘宇亮來到孙承宗的卧房之内,房门刚打开一股浓烈的药味就扑鼻而來,熏得他直禁鼻子。 气了孙承宗听了刘宇亮的话以后却沉默良久,就在他以为孙承宗甚至不会给他答案的时候,却听到一声沉重的叹息。 “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事,除非人赃并获,否则还望刘相大局为重,这些辽西的汉子都是打仗的好材料,用的好了便是我大明的一柄利剑……” 孙承宗的声音有些疲惫,说到这又被一阵咳嗽打断,然后便无力的闭上双眼不再说话,刘宇亮悻悻的离开了,他总觉得孙承宗还有半截话沒说出來,都是那该死的咳嗽,如果孙承宗不在那紧要关口咳嗽,也许他便会更多的了解这个半瘫老头子内心的真正想法。 不过这种明显对辽西武人的纵容却是大出刘宇亮意料的,这究竟是孙承宗的一条妙计,还是现在的他已经变的软弱无力,一时间还真是两难决断。 代善挥退身边三子萨哈璘,萨哈璘退出去不到片刻功夫又转了回來,在父亲身边耳语了几句,然后便躬身侍立在一旁,毕恭毕敬的等着回复。 “阿玛,究竟是进是退,您倒是给个话啊!” 代善不答反问,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的三儿子。 “你认为呢?” 萨哈璘不假思索的答道:“自然是回去和那多尔衮争个高下,当初老汗驾崩时皇太极占了先机,现在放眼盛京内外,还有谁能在实力与威望上和阿玛相比?何必便宜了那多尔衮小子?再者,那南蛮子李信在我腹地上窜下跳,儿子怕会出了意外……” 代善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恨铁不成钢,眸子里又骤然闪过了一丝黯然。自从大儿子岳托被那个李信斩首了之后,身边的这几个儿子沒有一个能让他满意的。 二子硕托机灵有余而远见不足,三子萨哈璘冲动冒进又容易受外界所左右,所以代善才将萨哈璘留在了身边,好看着他别闯出了什么祸患。纵观这十年來,有多少人倒在了皇太极的脚下,当初的四大贝勒,阿敏和莽古尔泰的下场何其可悲,他代善能到今日还屹立不倒,绝非偶然。 “萨哈璘啊,阿玛送你一句话,争是不争,不争即是争!” 萨哈璘右手挠了挠后脑,赧然道:“阿玛又说汉人那些绕口的文字,儿子听不明白,如何不争还是争了?不去盛京争,大统皇位就是多尔衮的了,咱们还拿什么去争?” “再说,那南蛮子李信是杀了大哥的元凶首恶,又岂能轻易放过了此人?儿子可听说早在此前,多尔衮便与此人暗中勾搭,眉來眼去……” “糊涂……这么多年來,抢在前面打打杀杀的有几个落了好下场?阿敏圈禁而死。莽古尔泰获罪削爵,抑郁而亡。还有那多尔衮若不是大汗突然驾崩,现在不也是待罪之身?” “儿子不同意阿玛的说法,这些人获罪自有获罪之道,若是不犯错误,大汗又岂能轻易责罚?” 代善被三子萨哈璘一顿抢白,不怒反笑,也不继续说服他,不开窍就算再怎么说也沒用。就心里而言,代善对那龙椅御座不是沒想过,但却也知道一点,高处不胜寒,那哪里是什么宝座,分明是众矢之的啊,坐上了那位置的人,要么斗争到死,要么被人斗争至死。而他一贯以左右逢源,看似低调,实际上却在暗中将实力抓在手中,皇太极在世时有什么大决策能绕得过他代善? 而今,在这皇族内部争位最为严重的时刻,若是轻易的表明了立场,将來一旦落败,礼亲王这一支就得被胜出者连根拔起。所以,硕托一直在多尔衮身边,岳托未死之时也是皇太极的心腹之将。 只是这一布局被那个叫李信的南蛮子给砸碎了,打破了,两黄旗方面一直沒有合适的人选,顶替岳托。 不过眼下,在代善的筹谋中,重要的不是回去争位,而是拿下山海关,将多尔衮此前未竟之功实现达成,然后再携大胜之功勋声威返回盛京,到那时进退从容,不论做任何选择都有币升值把握。 “下去吧,准备准备,明日攻城!” 中军帐里静了下來,代善陷入了沉思,刚刚得到了可靠消息,孙承宗已经到了山海关城中,一切变数都被压缩到了最低,那么想要打破僵局只能另辟蹊径。 代善來到简陋的地图前面,谋划了一番,右手在义院口位置重重的敲了几下。义院口虽然不大又多山,易守难攻,但却有一点,那就是距离山海关最近,大军不着行迹就能急速抵达此关。若是佯攻山海关城,在最紧要的时候,突袭义院口,必然一鼓而下。到那时,大军由义院口进入关内,前后夹击山海关,断其后路,山海关城中就算有孙承宗那个半瘫的老家伙坐镇,也一样危如累卵。 至于李信,代善嘴角罕有的泛起了冷笑,他还是希望此人在锦州折腾的动静再大一点,到时收拾起來事半而功倍! 洪承畴身缚绑绳委顿于前方,李信万沒想到多尔衮居然真就将洪承畴交了出來,或许自己将洪承畴接收之后,清廷少了此人的帮助,将來也许就不会有清军大举攻略汉家山河的事了。 当然,李信不会天真到相信这种判断,就算沒了洪承畴将來也一定会有李承畴,张承畴,王承畴,泱泱天朝自古就不缺汉奸,想要将这帮汉奸杀绝了显然不可能。李信的目光落在狼狈不堪失魂落魄的洪承畴身上,一个主意升腾而起,比起來羞辱折辱此人,或许此人还有更大的用处。 一念及此,李信起身來到洪承畴面前,亲自松开了他身上的绑绳,双手将其扶了起來。 “洪部堂受委屈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五十四章 按部就班 洪承畴面如死灰,沦落到这种境地是此前从未想到过的,尤其是在这个武夫李信面前,更为可恨的是李信居然还假模假样的上千搞松绑慰问那一套。 只是形势使人强弱,他现在彻底的沦为了弱者。此前在多尔衮营中时心底里或多或少都存着一丝走投无路时投效的想法,虽然不曾表露过,但至少是一个在当前这种境遇下最佳的选择。 可是却万万料不到多尔衮翻脸比翻书还快,前一刻还彬彬有礼,敬意有加,甚至还特地派了两个戈什哈照顾他。但这一刻居然就将他绑了起來,让他深为恐惧的是被绑了以后,竟一路送到了李信的军前。 洪承畴对李信数次暗中使力,自己落入他的手中岂能有好果子吃?就算公事公办,将其交给朝廷这辈子的前途也算是彻底完蛋了,而那紫禁城中的皇帝,恐怕会连杀了他的心思都有吧。 心底里泛起了一阵绝望,洪承畴反倒是处之泰然了。 “李将军力挽狂澜,大明中兴有望啊!” 洪承畴干笑着挤出了一句干巴巴的恭维,李信对其并不假以颜色,反而道了句谦虚,将其让到后面,命人好生照顾。 “如今多罗贝勒答应李将军的也都做了,还望李将军闪出路來,让多罗贝勒返京!” 小凌河南岸的火势逐渐的矮了下去,太阳冉冉升起,天光逐渐放亮。李信看着通红的朝阳,情知拖着多尔衮到现在已经足够,剩下的只能看米琰在盛京城中的动作了。 米琰偷眼看着济尔哈朗的胖脸,这厮倒真的來了黄家商社來找他。 “你之前与本王说的可还算数?你们那个南蛮总兵如何能助本王一臂之力?” 米琰咳嗽了一声,不以为然的说道:“殿下眼前最首要面对的问題不在城外而在城内!” “哦?如此说要那南蛮还有甚用?” 济尔哈朗毫不掩饰对李信的蔑视,米琰也不与之争辩,就事论事。 “殿下难道不是早就知道了两黄旗的亲贵将军们都进了宫去?我家将军现在于殿下的助力在于拖住多尔衮的返京大军,而永福宫和两黄旗亲贵们的谋划,却须殿下以雷霆一击解决。” 济尔哈朗叹了口气,“谈何容易!” “如何就不易?两黄旗的甲兵绝大部分都在山海关外,城中甲兵绝大多数都隶属镶蓝旗。两黄旗所依赖的不过是此前随皇太极回京的亲贵将军们。但是他们手下无兵又如何与殿下斗?” 调兵包围皇宫?济尔哈朗吃惊的看着眼前的这个汉人,这厮胆大包天,须知动兵就等于撕破了脸,再无缓和之余地。 “殿下还在犹豫什么?我们汉人有句话说的好,富贵险中求,这九五之位若如此轻易的就能得到,岂不是人人都能想而得之?” 济尔哈朗愣怔片刻,突然瞪着米琰厉声问道:“你这空口白牙就想让本王相信了,你那一套说辞不成?” 米琰一摊双手,无奈的道:“殿下只能选择相信,至于大将军能否拖住多尔衮,您亲自算着从山海关到盛京的日子就可以判断!” 对此济尔哈朗不得不承认,按照正常情况,多尔衮在昨天早上就能到盛京,可是现在还沒有动静,他又疑惑了,难道李信真的挡住了多尔衮?这么做对李信又有什么好处?他又凭什么能挡住了多尔衮的两白旗精锐?据密探报告,跟随多尔衮回來的可都是八旗中的精锐骑兵。 “本王还有一事不明,李信如此做究竟所图何事?” 米琰不假思索的将早就准备好的答案说了出來。 “自然是关宁锦……” 米琰的分析,甚得其意,但是他也不会全盘搬过來就用。当即调镶蓝旗的甲兵控制了城中要道,并将两黄旗的城墙守卫全部以无力替换。同时又命心腹去皇宫中报讯,说是城中混入明军奸细,马上就会全城大索。 这是一种变相的示威,警告聚集在永福宫的两黄旗亲贵将领们,不要做的太过分,如果真想拥立庄妃的那个两岁稚子,须得取得他济尔哈朗的认同。 济尔哈朗当然不会认同,而他的企图庄妃与两黄旗的亲贵将领们也不会轻易答应,双方居然就僵持了下去。一时间,盛京城内的气氛微妙了起來,前方的战报又纷至沓來。不论好坏一律被济尔哈朗扣留,但他从一封封战报中,似乎又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代善在山海关拼命攻城,多尔衮又在锦州被李信拖住,而盛京又有个自称是李信使者的人在四处活动。济尔哈朗得到密报,那个叫米琰的年轻使者在盛京城中联络了不止他一个人。真不知道在重重包围下这人是如何将休息透露出去的,更何况自己听了他的撺掇,拉开了架势与永福宫对抗,现在成又成了这般不上不下的局面,看來得好好敲打敲打他。 米琰下午时就觉得右眼皮直跳,果不其然,祸事上门,本來对他还客客气气的甲兵二话不说就将他绑了起來,扔进地牢里。 到了天蒙蒙黑时,济尔哈朗來试探米琰,却一点异样都沒有发现。他在米琰的脸上沒有瞧见惶恐与忐忑,反而读到了一种嘲讽,这更让他气不打一处來。 不过米琰的一句话却让他不由一愣。 “殿下如何就忘了阿济格?” 阿济格?阿济格与多尔衮、多铎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此前皇太极亲征时,他由于染了风寒,才沒有跟着去,现在正在城外的庄子上养病呢。想到此处,济尔哈朗心头一动。 “你,你联络了阿济格?” 米琰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这让济尔哈朗心里顿时就沒了底,毕竟阿济格在城外的庄子里,地下门人奴才不在少数,组织起來也是一支不可小觑的力量。他恨的差点就拍了大腿,怎么千算万算将养病的阿济格给忽略了呢? 济尔哈朗眼睛里露出了凶光,心底里已经起了杀意。 米琰敏锐的捕捉到了济尔哈朗的心思,“殿下请听在下一言,阿济格在城外折腾,对殿下实际上是一个机会啊!” 济尔哈朗指着米琰连连冷笑。 “任你巧舌如簧,休想让本王再上你的恶当!” “在下是不是空口胡说,请殿下细细分析,永福宫庄妃与殿下互不相让,殿下进退两难,阿济格的出现就像这僵局出现的裂缝,永福宫以及两黄旗必然会感到巨大的压力,如果任其折腾,一旦多尔衮回來,他们的希望也必然落空。因此,在下揣测用不上多久,永福宫肯定会遣人來与殿下妥协。” 话音未落,便有人來到地牢在济尔哈朗的耳边嘀咕了几句。济尔哈朗闻言面色剧变,大为惊讶的指着米琰道:“让,让您说中了!” 于是,心情复杂的济尔哈朗又将米琰从地牢里提了出來,重新放回黄家商社,如先前一样令人严加看管,绝不许再与外界有一丝一毫的联络。 盛京城内又是一阵阵鸡飞狗跳,被软禁在商社中的米琰众人虽然不明详细情形,但也都猜得到一定是又有大事发生,恐怕不仅仅是阿济格在城外庄子折腾那么简单。米琰忧心忡忡,绞尽脑汁要着人出去探听一下究竟,以应对接下來的突发状况。 …… 萨哈林本來以为阿玛会派他去攻打山海关,谁知却是让他带着人隐藏于山海关以西的崇山峻林中,听着外边隆隆的红夷大炮对射之声,心里痒痒的不得了,却限于阿玛的军令,不得不藏在深山中等候命令。 时近中午,萨哈璘终于接到了代善的军令,命其向义院口方向前进。萨哈璘不傻,当即就明白了阿玛代善的真正意图。这个认知让萨哈林兴奋不已,山海关城池高深,正面进攻想轻易拿下简直是痴人说。那么,攻打义院口就容易了许多,虽然义院口位于崇山峻岭中,似乎易守难攻,但出其不意之下,反倒比山海关容易拿下的多。 一旦攻下义院口,大清军就可以长驱直入明朝关内,然后在内部包围山海关,一则断其后路,二则可攻可守,甚至可以直接威胁明朝京师。 兴奋至极的萨哈璘催促甲兵们加速行军,此处距离山海关不过几十里地,太阳落山前已经遥遥在望,看情形果然是疏于防范。萨哈璘得意的笑着,阿玛好计策,明军大意粗心,马上就要付出代价了。 忽然,萨哈璘只觉得耳朵边上震耳欲聋,紧接着又传來了此起彼伏的惨叫之声。 中埋伏了,萨哈璘第一时间沮丧的如此想着,明军的开花雷他见识过,只沒想到如今正用到了自己的身上。他放眼望去,却见身边到处都是残肢断臂,心中懊恼不已,明军如何能料敌先机?自己这一战若是不胜,岂不耽误了阿玛的大计? 此起彼伏的爆炸声再度响起,萨哈璘沒下停止前进的命令,清军仍在谨慎的向前推进,却沒想到再一次踩中了成片的开花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五十五章 拐点转折 萨哈璘意识到这是明军已经事先有了准备,刚刚还在为阿玛奇计得意的心境跌落入谷底。但是,萨哈璘毕竟是代善的儿子,不过才死了几个人他不会就此轻易的放弃,亲自带着人冲了上去,冒着踩中开花雷的危险,杀在了清军的最前面。 清军虽然不善攻城,但见到多罗贝勒一人当先,士气立刻大盛,呼呼啦啦的又围了上去,再踩中开花雷的几率便低了许多,原來是明军的开花雷也有限,事先埋下的被踩爆的差不多了,士气继续上扬,一时间整个山谷里都回荡着阵阵喊杀之声。 明军守将是个本地人,对这种开花雷推崇备至,此前曾有试探性的攻击,都被这种开花雷吓了回去。就在昨天夜里他接到了孙承宗的命令,清军可能在今日进攻义院口,令其严防备战,并在半夜时分调了两千步兵來协助防守。 不过在各部边军中,这种主军是要负责客军粮食补给的,那明朝守将自认为有开花雷助战,自己又有五千多守兵,地势险要无比,那清兵就算是插了翅膀想要飞上來也要费一番力气的。 于是便自持本地人将那客军给生生轰走了,甚至连关城都沒让人家进來,如今见到清兵居然不要命一般的攻城,开花雷被踩爆殆尽,一连死了数百上千人,居然也沒有将其吓退。 这时,那守将已经后悔的肠子都快清了,恨自己沒将孙阁老派來的2000援兵留下。不过今日既然只有自己,那也只好豁出去与清兵决一死战。这险峻雄关,清兵就算要将他啃下來也得崩掉两颗大牙。 “都打起精神來,今儿这一战……”他心里在说恐怕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可嘴上却陡然提了语气。“明军必胜,杀退鞑子!” 清兵抬着两人都抱不过來的粗大原木,狠狠撞击着关门,每撞一下两扇包了铜的木质大门便跟随着颤抖一下,甚至垒砌的砖石都在扑簌簌往下掉渣滓。 守将红眼了,再这么撞下去早晚得被清军将大门撞坏,如果让他们冲进城來,面对面野战明军未必是他们的对手。情急之下,守将只好豁出去,亲自带着人下城,收集麻袋满满的装上沙子用作沙包,一层层垒在了城门洞子里,一直向里与城墙内壁持平,这才算松了一口气。 关城大门后面是结结实实的沙包,再想撞坏那可是难比登天。而义院口的关墙城门都是依山而建,本來就高二丈余,再借了山势更为先要,清兵轻装简从沒有火炮沒有大型器械,想要徒手攀城简直是痴人说梦。 萨哈璘眼看着原木撞击城门这招使不成了,心气之下又命清兵伐木现场打造简单的云梯。军中不缺木匠,手臂粗细的一根根松木被砍伐倒下,去除了枝杈,很快便有简单的梯子逐渐成型。 按照这个速度打造几十架梯子也不过是一两个时辰的功夫,想來在天黑之前还能继续发动攻击。反正他对这义院口的小小关城是势在必得,不论城中守将如何坚守抵抗,他都要将之打的满地找牙,才对得住阿玛的信任。 萨哈璘虽然的天资虽然不如两个哥哥但也能清楚的感受到代善对他的不满和失望,因此一直试图做出些成绩來,让阿玛看看他也有走眼的时候。也许阿玛早就料到了明军会在此准备埋伏,派他來不过是当个炮灰而已。所为沒准就是吸引山海关内大军前來救援,然后大军趁机强攻山海关。 萨哈璘不想当一辈子的陪衬,即便这回的任务是做炮灰,他何不假戏真做,真的就将这义院口拿下,然后在按照所谓的原本计划率军奔袭山海关后方,断其后路,真真让山海关就变成一座孤城。 义院口守将震惊的发现,清军居然在短时间内就采伐手臂粗细的长梯,看情形居然还打算强攻上城。几十架云梯搭上城墙可不是闹着的玩的。清兵尤其是八旗甲兵都是以一当十的主,如果让他们攀上了城墙,这形势可就危险了。 孙承宗在中风之前曾为长城沿线各关口装备了不少火器,守将认为火枪沒甚用,但是对开花雷却有着浓厚的兴趣,因此拿火枪又换了一批开花雷。 在最初之时清兵规模不大,仅仅试探一下就被炸的屁滚尿流,丢盔卸甲而逃,因此借由这开花雷而产生的信心无限膨胀起來。可千算万算却沒想到这萨哈璘一來,清兵就像不要命,纷纷前仆后继,竟生生将他的开花雷全部用人排光了。 不过这也难不倒明军守将,对付这种简单的云梯,明军自有一套应付的办法,只要应对得当或许便能顶住即将到來的清军强攻。同时,守将又派了人去山海关向孙承宗求援,而孙承宗接到求援之后也一定会立即派兵來解救,此处距离山海关不远,有半日的功夫便可走个來回,就算是大军从准备到出发,有个一日功夫也足够了,也就是说坚守到明日此时,援兵便一定会到,那么他也就大功告成了。 至于孙承宗会否追求以前的罪责,则不在他此时考虑的范畴之内了,如果抵抗得胜孙阁老难不成还能斩了他不成? “鞑子攻城了,鞑子攻城了!” 躲在女墙后边休息的守将一个激灵跳了起來,果见漫山遍野的清兵呼啸而來,几十架长梯就像催命符一样夹在其间格外刺眼。 萨哈璘奔至一处高地,驻足不前,望着尽在咫尺的义院口城上。突然见到一身明光铠,顿时眼前一亮,命人将自己的六石长弓拿了过來。萨哈璘弯弓搭箭,长箭直瞄着城上的明光铠,右臂用力将弓弦绷紧,又在瞬间松手。 只听嗖的一声,长箭破空而去。 明军守将忽然觉得胸口被大力撞击了一下,然后整个人便向后飞去,直撞到了身后的城墙上,跌坐在地上。紧接着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鲜血很快染红的铁甲下的布衣,从腰间层层殷了出來。 “参将,参将……” 守将的家丁呼呼啦啦都围了上來,却见一支长箭在他的左胸透甲而过。有人赶紧将他扶了起來,却见长箭连后背的甲业都生生穿透,狰狞尖利的箭头挂着血迹散发着幽幽的冷光,就像是再嘲笑他们一般。 守将虚弱的靠在家丁的身上,断续嘱咐着:“我不成了,你们,你们一定要顶住,顶住鞑子的攻城,等,等到阁老的援兵……” “鞑子上城了……” 随着守将吐出最后一个字,萨哈璘麾下的甲兵攀上了城墙,果真如传说中以一当十,一个人竟然连毙了三名明军,竟生生将明军吓住,身后的清兵则在他的掩护下攀着梯子陆续跳上了城墙,结成了战阵,稳住阵脚。 …… 陆九沒想到李信果真将多尔衮放走了,还包括他的万余骑兵。“就这么将那鞑子放走了?十三哥陆九不服,兄弟们这么辛苦才将他们堵在了这里,岂不是白白伤了那些为此而牺牲的兄弟?” 李信叹了口气,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三卫军在此时与多尔衮硬拼,结果只能是两败俱伤,而白白牺牲的兄弟只能更多。毕竟三卫军在辽西的补给已经捉襟见肘,若是敞开了打用不上三天就得弹尽粮绝,而李信的胃口还沒大到趁机一举干掉多尔衮,然后挥师剑指盛京。 只要守住了锦州,杨嗣昌在此前一战丢失的宁锦便会被牢牢的掌握在手中,这种事他和陆九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明白,索性也不加辩解,而是一挥手。 “回锦州!” 突然,前方冲出一支人马,衣衫褴褛,身在外围警戒的张石头陡然警觉起來,立即摆开了架势,谁知等对方抵近了却发现是一股明军残兵。 李信得报之后忽然生出了一个绝佳的主意,对身边的洪承畴道:“洪部堂,在下有个建议。” 洪承畴赶忙拱手道:“李将军但请畅所欲言!”人在矮檐下岂有不低头的道理,他也不端着自己文臣的架子,表上看起來毕恭毕敬。 李信指着那股千余人的残兵说道:“宁锦一带像这样的明军残兵不在少数,部堂如果以总督的名义将他们收拢起來,然后骚扰山海关外明军的后路,这一战不愁不胜!” 洪承畴敏锐的意识到了一丝可以咸鱼翻身的机会,朝廷上虽然为他举办了隆重的葬礼,又是抚恤,又是加谥号。多尔衮用心之险恶,一旦公布其未死被俘的消息,明朝就会丢脸丢到西天去,皇帝肯定会被气个半死。而就在他的命运走向无尽深渊的拐点处,转机出现了,只是他万万沒想到拯救他的救星居然是李信。 洪承畴一口答应了李信的建议,并很快进入了角色,在得到了李信的允许后,对这些残兵进行了一番激动人心的讲话。众残兵听说眼前之人乃是风传已死的四边总督,士气陡然大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五十六章 奇袭海州 “十三哥,咱这不是又给自己竖了个大敌?” 陆九看着远处正在慷慨激昂训话的洪承畴背影,忧心忡忡的将自己的担心讲了出來。李信当然也知道如此做或许等于打开了一个潘多拉盒子,里面放出來可能是神仙,但也可能是魔鬼。 但李信却有一点更清楚,不论这潘多拉盒子里放出來的是神仙还是魔鬼,对眼下的大明都是有利的,放眼天下朱由检信任的文臣武将们,除了杨嗣昌就是这洪承畴,如果再将杨嗣昌那蠢货派來辽西,恐怕连山海关都得给折腾丢了。而李信自己是万万不愿留在辽西的,他的根基都在山西,山西资源丰富人口众多,正是他搞发展的大好试验田,可來了辽西就不同,沒人沒资源,又整日打仗…… “且看他如何发展吧,若是能保住这关宁锦防线,也是值了。” 陆九不再说话,李信明显能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不以为然,便语重心长的道:“皇太极死了,你就以为咱们这一万多人就能在辽东和辽西呼风唤雨了吗?别忘了咱们的对手打败了多少名将,如果你也有了这种自满自大的情绪,不能正视咱们自身的实力,将來或者是马上就很有可能吃上一记大亏。多尔衮也好,代善也罢,都不是易与之辈,之所以如现在这般被咱们牵着鼻子走,那是吃准了他们急于争夺皇位,若是以为如此就能随意拿捏他们,可就大错特错了。” 远处又传來了阵阵欢呼,洪承畴的讲话深入人心,这些残兵很快又找到了归属感,大有为洪承畴奋死效力的架势。李信收回了目光,又继续刚才被打断的话題。 “你因为三卫军凭现在这点人,这点弹药就能挥师剑指盛京吗?岂不闻贪心不足蛇吞象,还不如牢牢守住这已经被咱们紧紧攥在手中的锦州,只要锦州在手,洪承畴再一路收拢溃兵,将宁锦一带搅合个天翻地覆,代善的后路被断,岂能再安心攻打山海关?如此,关宁锦防线的危局立解!” 陆九不得不承认,十三哥的想法有些保守,但却是最稳妥的办法,由此又是妥妥的一桩大功装入袋中,按照这种势头走下去,十三哥封侯也不远了。 不过就此放过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陆九还是有些不甘心。李信却道:“放心吧,有你过瘾的时候,忙活了一夜,回锦州休息去吧!” 洪承畴并沒有和李信回锦州,而是在这小凌河北岸与李信分道扬镳,临别之时互道珍重,倒像足了老友话别。于是,洪承畴就带着千余残兵开始了他的南下之路。 李信率部返回锦州,又重新进行了一番部署,最后将陆九叫了过來,交给他一个令他大为意外的任务。 “什么?十三哥想要陆九去打海州?” 李信笑意盈盈的看着陆九。 “如何?之前你不是还在可惜,咱们三卫军放弃这大好的机会吗?” “不,不是,陆九的意思是,十三哥如何这么快就改了主意。” “陆九啊陆九,我的主意从未改变,打海州只是佯攻,为的是让锦州更加安全,让分布在辽西和辽东的清军将注意力从锦州身上挪开。” 陆九像是茅塞顿开一样,拍了自己一巴掌。 “知道了,十三哥这是在虚张声势,对不?” 李信淡然一笑,“正是,咱们就是虚张声势,所以啊,你的担子很重,也很危险。” 陆九埋头思索了一阵道:“如果仅仅是骑兵恐怕吸引力还不够。” “这一点早就考虑好了,海森堡的第一炮兵营以及张石头的掷弹兵营都配给你。” “还有个知名的问題,三卫军几乎所有的火药都被小凌河水浸湿了,想要晾干沒个十天半月是不成的,这弹药问題如何解决呢?” 李信不假思索的道:“火药的问題也早就想好了,其他步战营和的所有火药全部给张石头的掷弹兵营,如此当可应付数次大战,不过还是要省着点用,敞开了打也是不够的。” 面对李信的殷殷嘱托,陆九一一答应,不过心中想的却是另一番话,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只要他们出了锦州城,这大军想要去哪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岂料李信就像已经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直截了当的告诉陆九,这次出兵的主将并不是他陆九,而是海森堡。 陆九听了这个人选之后不免阵阵头疼,就算主将是张石头,陆九都有把握使其和自己站在一边,可是这个叫海森堡的红毛番鬼却是出了名的不好说话,不讲情面。自己在他面前,完全说不上话。而且此人心高气傲的很,整个三卫军中,他除了李信谁都的帐都不买。 “多尔衮此时差不多已经过了海州,不知米琰的计划是否得以顺利实施,今晚出兵,明日一早攻取海州,若有大军前來不要恋战,不要守城立即撤走。” 陆九连连点头,又问道:“若是清军未到呢?” “未到也要撤走,可向盖州,复州方向袭扰,一路上所破之城一概烧毁。前晚切记,不可在任何一处地方停留一夜以上,要让清军摸不清我军的目标和动向,要让他们永远处于被牵着走的状态!” …… 海州知县佟家谟一早起來,忽然有戈什哈慌慌张张前來禀报。 “城外又來了大军……” 佟家谟刚刚睡醒脑子还昏昏沉沉的,一时间沒反应过來,昨夜自家主子多尔衮刚刚过境,难道是今儿早上有折返回來了? “开城,本官亲自去城门迎接……” 那戈什哈当即就傻眼了,结结巴巴的道:“城,城外是明军,如,如何迎接……” “甚?明军?” 佟家谟被吓的一跳,脑子顿时就清醒了,海州已经多年未闻兵戈战火之声,这对一把老骨头的他无疑是晴天霹雳。更重要的是,自打海州远离战火之后,清廷已经不在此城驻兵,也就是说他手下的可用之人只有县衙的皂隶和附近村屯的兵壮,可眼下明军已经兵临城下,再调集附近村屯的兵壮也已经來不及了。 直到在屋子里转了三个圈之后,佟家谟才想起來询问城外究竟來了多少明军。 戈什哈哭丧着脸答道:“不,不少,瞅着四五千人还要多……” 听说才四五千人,佟家谟又硬气了起來,四五千人就想攻下这海州城,还沒那么容易。想來顶个一日两日不是问題,那么到时候,盛京方面的援兵也早该到了,明军这四五千人还不够主子塞牙缝的。 刚宽了心,隆隆炮声又接连响了起來,顿时又将佟家谟吓的浑身哆嗦,明军居然还有红夷大炮,那情况可就另当别论了。 “曹泗啊,你是本官的心腹,本官问你,平素可曾亏待了你?” 那叫曹泗的戈什哈当即甩袖子打千,“大人对曹泗恩同再造,曹泗惟大人之命是从!” “好,本官要开城投诚,重返大明,你可愿意?” 曹泗就像已经料到了佟家谟有此一问。“曹泗的家人早就被鞑子杀光了,了无牵挂,愿随大人左右!” “不过,不过城中的通盘穆哈连是个绊脚的石头,大人,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将此人先诳了來,然后……”曹泗做了个劈手的姿势。 佟家谟对曹泗这个建议甚为满意,“好,去告诉穆哈连,让他來见本官,就说商议城防之事!” 看着走出门外的曹泗,佟家谟心潮澎湃,本以为这把老骨头就要埋骨辽东了,哪成想,哪成想,这真真是天赐的良机。这个曹泗当初他就是看准了此人家人尽被清兵屠戮而死,其实心底里是对这些统治者有着深深的仇恨的,所以才有此把握。 海州城外,身为主将的海森堡满脸严肃,沒有一丝笑容。他先是下令大炮对城上进行威吓性的射击,然后便静等城中如何应对,这和他以往狂轰猛打的风格不同,而这次出征火药不足是个无法解决的问題,于是才退而求其次,使用了一种新战术。 海森堡打算令炮兵营将大炮推近城门,然后以连续不断的直射轰烂城门,这之前首要保证的就是以大炮吸引住城上守军的注意力,但是这一里多的距离,想要推进至海州城东门而又不被发现,简直是太难了。 城上的守军竟然反应奇慢,这大大出乎了一直从旁观战的陆九,这次攻城战沒他骑兵什么事,只好百无聊赖的看着红毛番鬼如何指挥攻城。 陆九很快就见到一支炮队推着数门大炮,徐徐往海州城的东门而去,紧随其后的还有一支掷弹兵横队,万一清军冲出海州城,他们可以挡在炮队前方,作为掩护。 一百步,八十步,五十步,眼看就要抵达最佳的直射距离。海州城东门忽然从里面被打开了,远处的陆九心里一紧,看來这一战不可避免,同时又看向海森堡,心道这红毛番鬼也就这点水平了,虽然炮兵打头阵,可最终还要看步战兵了。陆九勒了下马缰绳,说不定还需要他的骑兵出马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五十七章 说服番鬼 城门打开后,里面呼呼啦啦出來了一群人,海森堡令掌旗兵传令,步战队上前掩护炮兵。但是很快便出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事件,这队由城中冲出的人居然以汉话高喊投诚,并且为首一名高大之人手中拎着一颗首级。 “别开炮,别开炮,咱们都是汉人,这鞑子是城中的满八旗,大伙已经合力把他杀了,海州知县老爷心怀故国,特命小人迎天兵入城!” 为首的高大之人使劲晃动着手中的首级。 海森堡迷惑了,他对明清之间的恩怨不甚了解,对方在为交战的情形下居然就开城投降,这与其此前所接触过的蛮族人大为不同,于是便怀疑眼前是诈降,仍旧一脸冷酷断然下令开火。 不过在关键时刻,陆九嗅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这个海城县令如果真是汉人,沒准还真就是有诚意跟随明军归国的,那么不费一兵一卒拿下海州岂不是两全其美? 陆九认为,可以可以赌上一把,让那海城知县亲自來谈,如果此事确系为真,他们这支孤军免于一场战斗,也为接下來的战斗节省了不少的实力。 “海兄慢着,海兄慢着,对方沒准是真投降呢!不如将他们招來谈谈。” 海森堡仍旧是一副冰冷的面孔,语气生硬的回答道:“鞑子战斗力非凡,可眼下这些人却不战而降,太奇怪了,肯定有诡计!” 陆九坚持着说道:“未必,未必。咱们眼前这些人是有七八都是汉人,和那些鞑子不是一路人,战斗意志也不可同日而语,是不是真的试试看嘛,万一他们真投降,咱们不也省了不少力气么?” 海森堡看着坚持己见的陆九,考虑了一阵又一字一顿的道:“好吧,就如你所说,可以找他们的头脑來谈一谈,真投降的话,记你大功一件!” 陆九觉得好笑,这个红毛番鬼还真拿着鸡毛当令箭了,不过既然他同意了自己的意见,便也不与之多做计较。 海森堡让掌旗兵法令,请海城知县过來亲自商谈,陆九听了直皱眉,那海城知县既然畏死做了汉奸,怎么可能有胆量亲自过來,心里嘀咕着闹不好这事要悬。 谁知过了片刻,有个穿着石青色袍服的干瘦老头子蹒跚走了过來,圆形冒子后面还扯着一根长长的羽毛,瞅着模样应是个官员。 老头子离着老远就张嘴喊着:“在下海城知县佟家谟,在下海城知县佟家谟,请不要射箭,不要开火!” 陆九大为奇怪,这老头子瞅着干干瘦瘦的,胆子却不小,可是胆子这么大当初又何苦投了鞑子,遗臭万年?如今就算他反正回到明朝,等着他的也是未知之命运。 佟家谟蹒跚着走了过來,双方距离不过五十步,可这五十步在佟家谟的眼里却无异于千里,走的十分漫长而艰难,生怕有明军士兵控制不住被射了冷箭。不过当他看清楚了明军的主将以后还是大吃一惊,对方居然是个红毛番鬼,高眉深目,金发碧眼,如果不是身后随风烈烈的猩红色明军战旗,真要怀疑这支军队究竟來自哪里。 让佟家谟想不到的是,这个红毛番鬼的汉话不错,他说的话对方都能听懂,而且还能对答如流。简明扼要问了几个问題以后,便让他下令城中所有持有武器之人列队出城,接受收编。 佟家谟心下一阵唏嘘,这个红毛鬼显然是给他留了情面,将接受投降当成接受收编。 “将军说笑了,城中沒有八旗兵兵,连汉军旗也沒有,都是些本地的差役皂隶,在下这就令他们出城!” 直到城中的差役皂隶们纷纷走出了城门,将手中的武器一一扔掉,陆九这才松了口气,看來不费一兵一卒拿下这海州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骑在马上的陆九正暗自庆幸的时候,海森堡忽然回头对他露出了一个罕有的笑容,然后马上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冷酷,这让他下意识的一阵哆嗦。 “陆将军慧眼如炬,回去之后本将会向大将军替你请功!” 陆九头皮又是一阵发麻,这么严肃的话从红毛番鬼的嘴里说出來,让他觉得甚是怪异,于是尴尬一笑。 “如此多谢海兄,多谢海兄!” 陆九搞不懂海森堡罗里吧嗦奇奇怪怪的姓氏,下意识的便称呼海森堡的第一个字为姓,海森堡明知道他叫错了,也听之任之,从不给与纠正。 佟家谟久历宦海一眼就能看出來陆九的身份不简单,这么厉害的角色都听命于这个红毛番鬼的麾下,看來这个红毛番鬼更不简单,不能小视了。 于是,佟家谟更为殷勤的引着海森堡等一干人入城,让陆九吃惊的是,这海州城里居然囤积了为数不少的火药,这让他顿时就有了底气,而李信此前旁敲侧击的计划他也早就认为是小打小闹,看來已经十分有修正的必要了。 三卫军步骑炮相互配合,所向披靡,既然有了足够的火药,不如轰轰烈烈大打一场。何必再向盖州、复州一带辽东南部那些鸟不拉屎的地方进军,不如來个黑虎掏心,剑指盛京,这四五千人沒准就能一战而定乾坤,击败多尔衮呢! 不过,陆九也知道,现在步骑炮三军的指挥权不在他手里,一切都要听凭红毛番鬼海森堡的调遣,那么想要让大军放弃原有目标挥师北上,就必须先要说服这个红毛番鬼。 陆九绞尽脑汁思考如何才能劝说这红毛番鬼,那海城知县佟家谟却亲自登门拜访了。佟家谟虽然亲自迎了海森堡进城,可海森堡永远是冷酷的表情,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佟家谟越想越不放心,生怕红毛番鬼卸磨杀驴,于是才连夜來拜访陆九。 “陆将军,老朽实话与陆将军说吧,老朽已经一多半都埋土里了,早就沒了别的心思,现在唯一所愿是这把老骨头能埋到家乡的土里。老朽也深知依附鞑虏罪孽深重,可请陆将军看在献城的份上,能……能……” 佟家谟说到这,声音里竟然已经带上了几分哽咽,显然不是做戏。陆九还道着老家伙有什么诡计,闹了半天居然是这个要求,就是答应了也无妨,个把人的命运,他还掌握不了吗? “好,本将就答应你的要求,在次期间保证你的人身安全,不过佟知县也要为本将做一件事!” 佟家谟得了陆九肯定的答复,面露喜色。 “别说一件,就是十件八件也答应得,只要是老朽能力所及,无不尽力为之!” 陆九嘿嘿一笑:“别害怕,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你且过來。”陆九招手唤佟家谟过來,佟家谟俯身下來,只听陆九轻声说了他的计划,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这,这,这如何使得?” 陆九笑呵呵看着满眼惊讶的佟家谟,伸手不断磕着桌面,声音却已经变的发冷。 “怎么?刚才还满口说十件八件都成,这么快就想反口不成?” 佟家谟抹了两把额头上的汗珠,“陆将军说哪里话,在下何时说过不答应的话,是,是,是将军的计划实在太匪夷所思!” 陆九得意洋洋,身子靠向了身后的椅背,看着诚惶诚恐的佟家谟,别看这干瘦老头一副惨兮兮的模样,实际上却是个狡猾的老狐狸。 “既然佟知县都觉得这叫人匪夷所思,那么多尔衮也一定会大吃一惊的,本将就是要给那多尔衮送去一个惊喜!” 佟家谟只觉得头皮阵阵发麻,心里不断的埋怨自己,早知道就不來找这陆九了,现在倒好,徒然惹了麻烦上身,看这姓陆的也不是个好惹的角色,如果不答应他的要求…… 最终佟家谟还是答应了陆九的要求,颤颤巍巍的來到了海森堡的房外,海森堡虽然是个红毛番鬼却是勤奋的很,这么晚了还在处理公务,影子应在窗户上,随着烛火上下左右摇动。 佟家谟见了海森堡以后只说了一件事,那就是建奴在海州以北的鞍山驿有这整个辽东最大的铸炮厂,几乎所有的老匠人以及操炮老卒都汇集于此,这些将來都会成为大明的隐患。 海森堡是炮兵出身,深知大炮在战场上的潜力以及重要性,尽管现在不论是清人还是明人都不够重视大炮的作用,但难保他们某一天不会开窍,而重用大炮。 况且佟家谟有道出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建奴内部实际上并沒有驻扎重兵,沿途的主要防御力量都是各地的兵壮,主力的满蒙汉八旗也不过十余万人,基本上都带了出去打山海关。因此这些人堪比土鸡瓦狗在三卫军面前简直是不堪一击,就算有多尔衮带回來的一万多骑兵,三卫军也未必沒有一战之力。 在陆九的敲边鼓之下,海森堡的心很快就活泛了,话中之意已经有了松动的迹象。陆九见状大喜过望,决定彻底将这个红毛番鬼说服,趁机再次爆出了猛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五十八章 争夺帝位 谁知道还沒等陆九趁机将说服海森堡的话说出來,海森堡的脸又冷了下來,反复思量了一阵又断然道:“不行,大将军将这数千兄弟交给了我,我就有义务将他们安安全全的都带回去,这么做实在是太冒险了,我不能同意。哦,我的上帝啊,刚才我怎么能有这么狂妄的想法!” 陆九差点被气吐血了,本來以为这厮已经被自己说服了,谁知道最后还是功亏一篑。但他还是不死心,决心继续劝说这一向沒甚交流的红毛番鬼。 “清廷内部空虚,唯一有战斗力的只有多尔衮那一万多骑兵,而多尔衮是要回去争夺皇位的,哪里会有心思和咱们打仗?这军心不稳乃是兵家大忌,咱们虽然孤军深入却胜在兵出突然,到时候鹿死谁手……” “哦,我亲爱的陆将军,我想我被你说服了,就让你我联手送那些野蛮人去见上帝吧。不,是下地狱!” 海森堡的态度在瞬间似乎又发生了改变,这反倒让陆九大为疑惑,红毛番鬼究竟是怎么回事,一会风一会雨的,他到底是怎么想的。陆九是关心则乱,而身为旁观者的佟家谟却看明白了,红毛番鬼那一番话不过是掩人耳目而已,其实他早在一开始就动心了,随即心里又是一阵窃喜,本來以为这厮是个食古不化的顽固分子,闹了半天也是这么狡猾,看來自己在这两个人手里暂时算是安全了。 不过佟家谟随后又犯起了愁,和多尔衮正面交锋,不是脑袋让驴踢了,就是这人狂妄到了极点,获胜肯定是沒有把握的。但陆九说的也有点道理,多尔衮回师是为了和他的族人争夺皇位,那么大明朝的军队正好可以利用这个矛盾从中渔利,到时候绝对不要力取,若是能顺势而智取,也未必不能从中占了便宜。 看这海森堡和陆九都不是易与之辈,想來应该是能听劝的。佟家谟在一旁活动着自己的小心思,海森堡却是说做就做,当即就命人传令下去,收集城中所有火药粮草,明日一早挥师北上,剑指盛京。 得到了剑指盛京的军令后,整个军队顿时欢声雷动,兴奋不已,整个海州小城似乎都沸腾了。这一番景象将佟家谟看的暗暗咂舌,明军何时变的如此气势如虹了?如果大明的军队都如眼下这般,辽东恐怕也未必会丢吧! …… 济尔哈朗面色如土,看着身首异处的阿济格,他沒有一丝半分胜利的喜悦,反而是感受到了一种深深的后怕与恐惧。之前阿济格在城外庄子里聚集了一批人,在为多尔衮返京做准备。城中不论是永福宫方面还是济尔哈朗都感受到了深深的危机,面对即将可能到來的威胁,双方居然摒弃前嫌决定先干掉这个阿济格。 于是济尔哈朗接纳了米琰的建议,对阿济格进行了诱捕,沒想到居然一击即中,真就将阿济格生擒活捉了。而阿济格的被抓不但沒能使得城外各庄子的骚乱停止,反而让局势更乱,最后为了快刀斩乱麻,永福宫方面出面与济尔哈朗商议,将阿济格以谋反罪斩首,以震慑城外的乱局。 事到临头已经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济尔哈朗明明不想杀了阿济格却也只好硬着头皮亲自监斩阿济格。 城外纷乱的局势果然被震慑的平静了下來,此时济尔哈朗再次向永福宫施压,要求尽快决出皇位的继承人选。但是城中的数百皇族们却提出了一个济尔哈朗绕不过去的问題,那就是皇位最好只在先大汗皇太极的儿子里选择。 那么身为努尔哈赤侄子的济尔哈朗便被理所当然的排除在外,济尔哈朗心有不甘,想要与整个皇族为敌,却又下不了决心,眼看着永福宫在这一节便要胜出,噩耗再度传來。 多尔衮带着两白旗的精锐骑兵回來了,兵临盛京城下,一时间气势如虹。济尔哈朗心惊肉跳,自己杀了多尔衮一母同胞的弟弟,如果让他得了势,怎么可能放过自己。再加上多尔衮的回京,他争夺皇位的希望更加渺茫,为今之计不论他愿意与否,都只能站在永福宫一边了。 于是原本夺位呼声甚高的济尔哈朗便摇身一变,成了永福宫那位年不过两岁小皇子的忠实拥护者。 最终多尔衮派豫亲王多铎代表他入城祭奠先大汗,同时提出尽快决出继承皇位的人选。但是,多铎在得知阿济格已经被杀的消息后便失去了理智,要找济尔哈朗拼命,最后在皇族老人的死命拦着下才沒能得逞。不过城中的一干皇族老人,也就皇位的继承上发表了一致的看法,就是从皇太极的儿子里决选。 多尔衮当天夜里得到消息后,并沒有基于表态,可在次日一早便态度鲜明的提出,皇位的继承顺序应当以立嫡立长为原则,眼下先汗皇太极沒有嫡子,长子豪格又成了明朝的俘虏,那么按照长幼顺序理当由庶妃颜扎氏所出的叶布舒继承皇位。 多尔衮的建议一经提出,便如一石激起千层浪。皇宫里后妃次序较高的几位基本上都是博尔济吉特氏,无论永福宫庄妃还是皇后,都是蒙古人,就连皇太极后來所纳的林丹汗遗孀囊囊太后亦是博尔济吉特氏。而这些蒙古后妃中,便以永福宫庄妃之子福临的即位呼声最高。而且更为难得的是,皇太极生前所亲掌的两黄旗也都一心一意支持福临继承皇位。 多尔衮提出让叶布舒按照立嫡立长的顺位继承皇位其实也是权宜之计,当他得知了京中的绝大多数皇族并不支持皇位传给皇太极的兄弟后,便毅然决定另辟蹊径,來得到尽可能多的皇族的支持,再加上他有兵在手,原本很多站在永福宫一方的皇族,又转而站到了多尔衮一方,支持颜扎氏所处的硕塞为帝。 而相比之下原本占尽优势,地位举足轻重的济尔哈朗则被边缘化了,尤其是他亲自监斩了阿济格,很多人为了避免与其过于亲近而招致多尔衮的妒恨,便开始纷纷避而远之。 这使得济尔哈朗在心理上更加依附永福宫,希望阻止多尔衮得逞來自保。可偏偏事不遂人愿,多尔衮自提出立叶布舒为帝后,原本只是地位低微侧妃所生的叶布舒成了盛京城中瞩目的焦点。因为一旦多尔衮取得了绝对的优势,此人将是统御大清的皇帝,又有谁敢小觑于这个十一岁的孩童。 况且还有一点叶布舒的优势要远远高于福临,叶布舒已经十一岁,眼看就成年了,而福临才两岁,连话都说不利索,这种年纪随时都可能夭折,所以在盛京的皇族老人们与永福宫关系并不亲近的一部分人自然更倾向于年纪较大的叶布舒。 多尔衮在城外的军帐中陷入了沉思,最终使他觉得改变亲自夺位主意的,其实是自己远在山海关外的代善哥哥。他居然早就托付了硕托少给自己一封信,并且叮嘱这封信只能在抵达盛京成后交给自己。 多尔衮展开信件后,才看了沒几句,心里就已经凉了半截。代善居然也不同意由皇太极的兄弟里选择皇位继承人,而与盛京里的皇族老人们一般无二,赞同由皇太极的子孙里选择。 尽管他在心里大骂代善狡猾,却又无计可施,如果不按照代善的原则去做,他将得不到自己这代善哥哥的最大助力,那么在皇位争夺中他将人单势孤。所以,在一番权衡之下才选择了母家相对薄弱的叶布舒站在台前替他争夺皇位,大不了等叶布舒得到皇位以后再徐徐图之。 而硕托的表现让多尔衮也警觉起來,平素里看这硕托好像是直來直去,沒甚主意,可究竟还是小看了他。硕托显然是早就和代善串通好了,表面上是帮他夺位,实际却是代善埋在自己身边的一个眼线。不过多尔衮很快也就释然了,不论如何硕托都是他身边之人,只要利用得当就可以借助礼亲王代善的力量來作为自己的助力。 不过一夜的功夫,叶布舒继承皇位的呼声越來越高,永福宫以及两黄旗尤其是济尔哈朗,虽然心急如焚却无可奈何。据传,甚至已经有人开始为叶布舒继承皇位做前期准备了。 眼看大局已定,意外却又发生了,突然有消息传來,鞍山驿铸炮厂遭到明军突袭,辽阳遭到明军突袭,沿途各营堡遭到明军突袭。一时间,似乎明军已经大兵压境。 盛京城中气氛骤然紧张起來,究竟由谁來继承皇帝位,究竟由谁來击败进犯的明军,这些都成了迫在眉睫的问題,可在这关键时刻,谁又能轻易离开盛京? 可是,在多尔衮看來,这对他无疑是及时雨,是可以助他一臂之力的及时雨。叶布舒继位本來还有几分的变数,可有了明军的帮助,到此就大局已定。 多尔衮仰面大呼:“天助我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五十九章 辽阳危机 本來多尔衮提出立叶布舒为皇帝这件事是沒有十足把握的,毕竟叶布舒的母家实力太过孱弱,比起遍布后宫的诸多蒙古后妃,差了不是一点半点,比如那永福宫的庄妃就有皇后和其母家蒙古科尔沁部的支持,要人有人,要钱有钱,要兵有兵。关键时刻是可以出大力的,况且还有两黄旗的那些权贵们,基本上也在皇后的授意下取得了一致,全力支持福临夺取皇帝之位。 多尔衮提出了叶布舒这个即位的人选,反倒是让他的母妃颜扎氏在宫中备受白眼欺凌,更有甚者,直接便有两黄旗的将军们提出來要绕开多尔衮直接让福临登基,使之成为即成事实,到时候谁再反对就是造反。 不过永福宫中的庄妃,布木布泰不是这等鲁莽之辈,深知如果无法取得多尔衮的谅解,就无法明证言顺,安稳的做这皇帝之位。但好在八旗之中有两黄旗的鼎力支持,身后又有东蒙古诸部倚重为靠山。多尔衮就算想要强也要考虑一下后果,大不了现在双方是个僵持局面,别看他手中有一万多大军,在盛京占据了优势,最终还是少数几个权贵的意思决定了皇位的归属。 那么,现在所要做的就是尽最大可能收拢那些游离于两面之间的皇族人物,比如那态度一直暧昧不明的礼亲王代善,按照代善以往的脾气秉性是万万不会來争这皇位的,但是也为其如此,他支持谁,谁几乎就可以稳稳的登上皇位。布木布泰深思熟虑之下,决定派心腹去与之详谈,一定要将其争取过來。 多尔衮一直与代善在一起,相必他班师之前定然会与之达成了某种协定,想要打破他们之间的协定,就要做出更多的让步和妥协。不过相对于皇位來说,这都不是问題,只要福临能顺利登上皇位,就算把代善一家都封了王也未尝不可。 最终这个重任落在了两黄旗的索尼身上,此人虽不是皇族,但却对皇太极中心耿耿,一心一意支持福临登基做皇帝。当庄妃将他秘密找來,交代了这个任务的时候,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下來。 但时局瞬息万变,庄妃布木布泰打算先与多尔衮虚与委蛇,拖延时间。岂料就在这等关键时刻,辽阳方面传來了溜巴黎加急军报。明军居然已经突入到大清的腹地,庄妃布木布泰果真不是个简单的女人,心神剧震之下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他敏锐的意识到多尔衮一定会借机生事。果不其然,多尔衮的态度再次强硬起來,居然狮子大开口,提出了她根本就不可能答应的要求。 庄妃本想置之不理,但她显然低估了局势的不利境地,京中很多权贵都在辽阳一带有土地庄子,门人奴才不计其数,可谓是财产甚巨,如果置之不理损失可想而知。 于是这些权贵们率先坐不住了,纷纷要求朝廷为他们主持公道。庄妃在关键时刻召集两黄旗的权贵们进行安抚,同时表态,让他们放宽心,朝廷会尽快派兵平乱。 但是京中所有人都知道,大清多年來与明朝攻战一直是胜多败少,以至于上下都养成了极度蔑视明朝的习惯,出兵便倾巢而动,家里并沒有多少甲兵,维持治安的也不过是当地村屯里兵壮。而此次山海关攻防战,几乎出动了满蒙汉八旗的全部甲兵,盛京现在真真是无兵可派。总不能将那几千的守城甲兵也派了出去,如此谁來守盛京? 也为其如此,才让明军钻了这大空子。 于是在京的所有亲王贝子将军们召开了一次会议,决定由谁出兵迎击明军,最终多尔衮众望所归。不过,多尔衮却在这个时候称病不出了,一万多两白旗的精锐甲兵在盛京城外安营扎寨,对此事似乎半分都不着急。 不过形势不等人,辽阳的军报雪片一样飞來盛京,周围的堡寨一个又一个被攻陷,满人全部杀掉,汉人全部割去右手拇指,总之所过之处几乎是鸡犬不宁,片甲不留,留下的也是那些成为了废人的奴才们。 庄妃布木布泰终于坐不住了,因此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她准备亲自出城去见多尔衮,要求他派兵去对付那些南朝的调亮小鬼。如果八旗甲兵但凡有一旗在此听从调遣,她现在何至于如此捉襟见肘。奈何用兵便如下棋,棋差一招便处处被动挨打,更何况还差了不是一招半招。 盛京城中,夜幕降临,一乘小轿在数十巴图鲁的护卫下悄悄出了皇宫,又一路出了城去,直奔多尔衮大营。 多尔衮治军果然严谨,由于庄妃的到來事先并未知会,还险些闹了误会,直到两白旗的哨卒斥候得知是庄妃驾到以后,才清楚是虚惊一场。多尔衮还真给面子,尽管卧病在床还是亲自见了庄妃一面。 尽管夏季的黑夜闷热无比,多尔衮的中军帐内还是捂的严严实实,不透一丝风。布木布泰刚一进门便觉一阵药味夹在热气里扑面而來,她当然不认为多尔衮是真病了,不过是还佩服多尔衮的演技,受这闷热之苦,也很不容易了。 再看多尔衮卧于病榻之上,布木布泰步态款款來到近前,问了声安竟毫不避忌的坐在了多尔衮的床榻边上。 “多尔衮如何病成了这等模样?不如入城去好生将养,毕竟城中的条件要比这军营好多了,御医用药也方便的多。” 帐中牛油大蜡扑扑乱跳,多尔衮满脸汗珠,却是头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自己这个皇嫂,尽管空气中弥漫着弄弄的药味,他还是若隐若无的嗅到了一丝眼前这女人身上的味道,竟然伸出手來握住了布木布泰叠放在床榻边的芊芊素手。 布木布泰突觉有异,轻轻挣了一下却被抓的更紧,一丝娇羞窘迫之色在她吹弹可破的脸上一闪而过,便不再强挣。至于多尔衮,哪里还有半分病人的影子? 这一夜注定不平静,辽阳告急的消息再一次传到了盛京,宫中皇后亲自派了心腹宦官來寻多尔衮军营寻庄妃回去。派兵已经迫在眉睫,可人选却迟疑未定。 布木布泰无功而返,只好建议皇后组织城中权贵家奴上阵退敌,而且明军战力向來孱弱,如此便可绕过多尔衮的讹诈,解决眼前这次危机。而且好处也显而易见,如果他们能顺利的解决这次危机,多尔衮见死不救的丑恶面目将暴露无遗,原本倒向多尔衮的人恐怕也会因为自家财产家奴受损迁怒于他而重新转向。 于是,临时组织的各家家奴足足凑了五六千人,由褚英之子,皇太极之侄杜度亲自率领这群家奴队伍南下辽阳。杜度不是易与之辈,去岁叩关入明时曾是岳托的副帅,在岳托死后的处置也极为得当,临危不乱,堪当重任。 俗话说宰相门人六品官,这些家奴的主子都是大清国顶尖的人物,平日里眼高于顶,飞扬跋扈自不必说,听说有仗可打,一个个都兴奋的嗷嗷直叫。 杜度以皇亲身份率领这样一群嚣张跋扈的家奴们,在身份上也足够能震慑住他们,一时间大有强强联合之势,此番出兵在所有人看來都理所当然的应凯旋而归。 …… 辽阳城在盛京以南,海森堡率领数千大军大张旗鼓的围攻此城,实际上却是佯攻,所为者不过是吸引盛京的注意力,只要他们进退失据便可从中渔利。果然,盛京方面派來了一支月五千人的队伍,且据说还是城中权贵的家奴所组成。 陆九最为担心的多尔衮沒有來,这让他大大松了一口气,只要此人不來,便一切好说,更何况只來了五千人而已。海森堡当即召集所有主将开会,经过一番研究大家一致认为以当前的实力可以一战。 当杜度率领家奴大军轰然而至辽阳的时候,愕然发现自己面前居然遍布了绵延几里的明军。 “安平贝勒,还等甚,咱们冲上去,一个回合打散这些南蛮,顺便还能抓些奴隶……” 杜度看着眼前排成了一线的明军,若有所思,却见麾下家奴大军斗志昂扬,断然下令冲锋,且一马当先身先士卒。 骑兵身后卷起了漫天的黄尘,大军滚滚如海如潮,呼啸而去,似乎要将所有明军士卒都吞沒一样。 海森堡身处战阵最前方,他见过无数次这种骑兵冲锋,早就对此毫无畏惧,断然下令开炮。随着炮弹纷纷打出去,炮兵营开始向前推进,在选定了更为合适的炮位之后,开始装填散弹。紧接着炮营再度开火,密密麻麻的散弹就像犁耙,沿着杜度手下的家奴大军犁过去,顿时就是一片人仰马翻。 但是一马当先的杜度脸上毫无惧色,骑兵速度极快,明军大炮再厉害又能让他打几炮?更何况这些战马为了防止大炮震天的响动造成马惊,早就以破布堵了马耳。 “杀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六十章 皇子之死 盛京,多尔衮继续称病不出,城中的权贵们则在纷纷指责多尔衮见死不救的同时,都指望着杜度所率领的家奴大军大胜还朝。时间在此时似乎也凝固了,让人难熬难耐至极。 过了一日夜,终于有來自南方的游骑疾驰而至,身后飘扬的旗帜透露着他身上带着加急军报,城上的甲兵将这则消息提前告知城内时,此前的凝固便立即被点燃了。 一定是杜度大胜的消息被带回來了,当即就有人急着将这则好消息送入宫中。与此同时皇后和庄妃正聚在一起商议这眼下的局势,以及如何应对多尔衮的威胁和讹诈。待听到杜度获胜的消息后,皇后如蒙大赦般拍着胸脯,“杜度果然沒有辜负了大家对他的厚望,咱们也终于可以脱离开那多尔衮的辖制了!” 可皇后转头却瞧见身边的庄妃并沒有如她一样高兴,甚至眼中还流露出了一些若有若无的担忧。 “如何不高兴?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总有种预感,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皇后与庄妃本是姑侄,又同侍一夫,自是亲上加亲。且皇后膝下无子,与这庄妃除了亲上加亲以外,还是天然的盟友,两个人自然也就无话不谈。 “凡事总要做两手准备,明军未必是易与之辈。这倒不是瞎担心,如果杜度真能轻易将他们打败,多尔衮一定不会像现在这么安静,所以……” 皇后不满的打断了庄妃的担忧。 “哎,别说了,你从小就这样,事情总是往不好处想,你看看又有那件事都是往最坏处发展的?” 庄妃心神不宁,叹了口气,只有在姑母面前才能袒露自己的真实情绪。 “也许是想多了……” “报!不好,不好了……” 小宦官慌慌张张推门进了屋來,将皇后吓了一跳,端在手中的茶碗差点跌落在地。 “皇后娘娘,庄妃娘娘,不好了,杜度贝勒兵败……” “什么?不是打赢了么?怎么一转眼又败了?” 皇后花容失色,一时间竟有些失了分寸进退,又一边责怪庄妃不该东想西想,如今果真败了。 费了好一番唇舌,皇后和庄妃才明白原來第一次是城中军卒的误报,这一次才是真真正正的军报。 “这可怎么办?连杜度都败了,咱们还能指望谁去?” 庄妃神色黯然,自言自语似在回答皇后,又似自言自语。 “还能指望谁,除了城外的多尔衮,已经沒有他人了,除非,除非……” 皇后听清了庄妃的自言自语,眼睛一亮,赶紧问道:“除非,除非什么?” “除非山海关外的大军于此刻回援!” 倘若如此,多尔衮的一万多人便失去了作用。皇后和庄妃也不至于如眼下这般,左右为难,捉襟见肘。福临在两黄旗的支持下,也就顺理成章,根本不必四处拉拢,到处许诺求人。 皇后忽然向想到了些什么,恨声道:“这老代善最可恨,有一天恨不能扒了他的皮!” 谁料庄妃却在这种情形下扑哧笑了一声。 “姑母不去恨多尔衮,不去恨明军,为何如此恨这礼亲王?” 皇后又是恨声说道:“代善老奸巨猾,待价而沽,恐怕他是早就算好了咱们的窘境,你说说,可恨不可恨!” 军报是早上抵达盛京的,到了中午时分便已经陆陆续续有溃兵逃了回來,多尔衮的病在这个关键时刻也奇迹般的好了。原來大骂多尔衮的京中权贵们,又转而希冀于多尔衮出兵替他们主持公道,保住他们的财产奴隶。 多尔衮自然而然的便提出來,出兵未尝不可,却要先将这帝位的归属定将下來,到时他也是奉了上命南下,如此必然势如破竹,一战定乾坤,将在辽阳折腾的明军宵小一举荡平。 分属各旗的权贵们终于顶不住强大的压力,纷纷表示,只要多尔衮答应出兵,便答应他将立皇帝的事提上议程,甚至让叶布舒继位也是可以举双手支持的。 不过,这确遭到了两黄旗和两宫的坚决反对,尤其是皇后和庄妃,她俩都十分清楚,一旦让叶布舒继位,等待他们的将是无尽的深渊噩梦。只要有一刻的松口,他们将会成为砧板上的鱼肉,而任人宰割。 所以,福临必须继承皇太极留下的大清国,至于叶布舒,说起此人时,庄妃的目光里已经充满了杀机。 “什么?杀了叶布舒?” “对,唯有如此,才能挫败多尔衮的阴谋,阻止他的讹诈!” 皇后心有余悸,拍着胸口。 “可,可一旦事败,咱们可就,可就一丁点转圜的余地都沒有了。” 庄妃却冷冷的反问道:“什么都不做,就有转圜的余地了吗?只是死的慢些而已!” 皇后颓然萎顿,庄妃说的有道理,如果什么都不做,时间一长,那些两黄旗的权贵们怕是也顶不住压力了,毕竟他们在辽阳在南面也有大量的土地庄子,让他们白白损失自家的财产怎么可能持久呢? 还是庄妃当机立断,再一次召集了两黄旗的权贵们,让他们再坚持半月,并向他们信誓旦旦的保证,只要度过这一难关,各位权贵们损失了多少财产奴隶,将來都会悉数补齐。 但毕竟在京的皇族老人们,分散各旗,仅仅有两黄旗的支持并不能取得绝对优势。在这些人的策动下,提议立储继位的事被抬了出來,多尔衮一反常态,带着奴才门人大摇大摆的进入盛京,又进了皇宫。 永福宫庄妃早就抱了还在襁褓之中的福临坐在了帘幕之后,大家都在等着那庶妃带着他的儿子叶布舒上殿,可左右都沒等到。多尔衮端坐在丹墀下已经有了几分不耐烦,忽然有小宦官惊慌失措的进了大殿。 “小皇子,小皇子,他,他,归,归天了!” 此言一出,举殿哗然,什么?叶布舒死了? 多尔衮大怒之下踢翻了身下的椅子,大踏走了,出了皇宫,出了盛京,留下身后满殿的混乱。 眼见这种情形,两黄旗的人都安心了下來,看來庄妃让他们等,未必是准备束手待毙。倒是小瞧了这个庄妃,沒想到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时刻,居然还会峰回路转。 恐怕所有人都清楚,叶布舒死的不明不白,恐怕与庄妃和皇后脱不开关系,因为叶布舒死了,庄妃和皇后是最大的受益者。否则,又怎么可能有这般巧合的事呢?根本就不可能。 不过大家也清楚,杀了叶布舒根本就不是解决办法,就算沒了叶布舒先汗皇太极的儿子还有很多,比叶布舒稍小的,由侧妃叶赫那拉氏所出的硕塞一样可以被多尔衮提为继位的人选,除非,除非将先汗的子孙杀的只剩福临一人。 这个想法让人不寒而栗,果真是应了汉人的那句话,天家沒有父子兄弟,为了这天下竟然不惜手足相残! 但是沒有确实的证据,谁又能公然指斥庄妃和皇后谋害先帝子嗣?很快,宫中关于叶布舒无故暴死的调查结果在一天之内就出來了。居然是误食用了有毒的蘑菇,中毒而死。 至于有毒的蘑菇从何处來,结果就更让人嗔目结舌。居然是宫中伺候叶布舒的小宦官由宫外采來,私自做给叶布舒吃的。最后内府杖毙了所有伺候叶布舒的宦官,作为此事的交代。 宫中的规矩甚为严格,宦官从何处采的有毒蘑菇,又如何带入宫中,然后煮给了小主子叶布舒,这其中疑点太多。这些小宦官自小就被灌输各种规矩,不可能不知道私自在宫外带东西给主子吃的罪责,又是什么让他们敢于冒着杀头的风险如此做呢? 只要稍稍推测一番,就能将宦官投毒的说法推翻,但是所有人都装糊涂了,就连先前一力支持立叶布舒为帝的多尔衮都不打算纠缠此事。只留下了刚刚丧子的皇太极庶妃颜扎氏凄凄惨惨,求告无门。 事情在绕了一个大圈之后,却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辽阳的危局仍旧需要有得力的人來解决,盛京皇宫中的的主人也要尽快议论立出來。永福宫庄妃之子福临仍旧是呼声最高的热门人选。 两黄旗不再急着立皇帝,多尔衮也不再咄咄逼人,一切似乎因为叶布舒的死变的偏离了争夺帝位的轨道。只是皇后和庄妃都明白,不是他们不想着急,也不是多尔衮不愿意咄咄逼人。 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再闹下去恐怕就难以收场了,所以大家都在另寻解决之道。为其如此,远在山海关的代善竟陡然间就成了各方暗中拉拢的,炙手可热的人物。 明眼人也早就看出來了,宫中的皇后和庄妃也好,多罗贝勒多尔衮也罢,他们其实都在等着这位德高望重,老奸巨猾的礼亲王表态呢!只是,代善会站在谁一边,一时间形势却还不明朗。尽管福临的呼声很高,可多尔衮也不会袖手旁观,果然又将叶赫那拉氏所出的三子硕塞提了出來与福临争夺皇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六十一章 皇帝迁都? 大明京师,大明天子朱由检又是一夜未睡,御案上的公文奏章堆积如山,天刚蒙蒙亮,初升的朝阳透进一丝晨光,小宦官推开殿门新鲜空气扑面而來。殿内空气的流动使得朱由检鼻腔阵阵发痒,终于沒忍住打了一个喷嚏。 惊的侍立一旁的王承恩赶忙拿了披风过來披在朱由检的身上。 “天都亮了,万岁为国操劳,终日不睡,这身子骨……老奴……” 王承恩话到一半便有些哽咽,语无伦次。这位大明天子表面上看起來高高在上,受万人敬仰,可在他看來,今上这万岁做的却是苦不堪言,吃穿用不敢有半分奢靡,政务多的更是沒日沒夜处理也处理不完,更有大臣们的阳奉阴违…… 朱由检摆摆手示意王承恩他沒事,又从堆积如山的奏章堆里拿起一份來批阅处理,可到了一半他又将笔搁置,似对王承恩说话又似自言自语。 “今日一早,朕的注意力总是不能集中,如此心神不宁,倒是多少日子都沒有过了。” 王承恩的心里咯噔一下子,皇帝心神不宁可不是好兆头,沒准……他赶紧打断了这种念头,又忙安慰着朱由检。 “一定是连续几日未曾休息的缘故,万岁是时候睡几个时辰了,养足了精神,处理这奏章也事半功倍。” 朱由检似乎就接受了王承恩的解释,双臂抻开,撑了一个大大懒腰。 “说的也是,朕是该好好休息一阵……”说着又揉了揉眼睛,“这眼神也不济了,看东西总是影影绰绰……” 咣当一声,不知是风还是小宦官,殿门重重的撞在了墙上,在本來寂静的大殿上发出了不小的动静。 “万岁,万岁,山海关急报!” 闻言之后,朱由检本來已经站起來的身子,竟然又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一种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 王承恩不满的瞪了那毛手毛脚的小宦官一眼,并沒有出言训斥,接过他手中的军报之后,又赶了几步将军报进呈朱由检。 “万岁……” 朱由检翻开军报时,觉得自己的双手都有几分颤抖,坏消息太多了,以至于这种突如其來的军报总会让他往坏处去想。军报展开后,朱由检看了几眼,便勃然大怒,一把将军报狠狠的摔在了地上,犹自不解气又狠狠的踩了几脚。 “废物!无能!废物!无能!” 朱由检反反复复的咒骂着这两个词,王承恩看在眼里又是一阵深深的叹息,肯定是山海关的仗又打败了,只不知这回要严重到何等地步。上一次,杨嗣昌将山海关外所有的堡寨城池都丢了,孙承宗经营了大半年的关宁锦防线毁于一旦,此刻皇帝暴跳如雷几至失态,形势比之前肯定要严峻的多。 朱由检的失态并沒有结束,堆积如山的奏章被他推了满地,口中含混不清,不知在说着什么。王承恩实在看不下去了,便俯身去捡拾被散落了满地奏章。 “捡它作甚,还有用吗?都放那!” 王承恩哆哆嗦嗦的停止了动作,又站了起來,他从皇帝震怒的态度中感受到了暴风雨前夕的紧张气氛。 “山海关要失守了!去传阁臣來……” 朱由检发泄完了,只觉得浑身似脱力一般,无力的坐在龙椅上。其实朱由检只是下意识的想要叫那些阁臣來,可他的内心中对此早就不以为然。就算那些老家伙们來了也是一个个推诿责任,装糊涂。但是诺大的天下若只由朱由检一个人事无巨细的打理,他一个人浑身是铁又能打出几根钉子? 所以,尽管无奈朱由检还是要用这些人,否则就算他累死恐怕也难以管理这诺大的天下。 看着皇帝的情绪稳定之后,王承恩再一次俯下身來准备将地上散乱的奏章捡拾起來,直到捡到那封军报,却见它四敞大开,便偷瞄了几眼。结果却让他心惊肉跳不已。 距离山海关最近的义院口失守了,这可非同小可。王承恩平素里沒少跟着皇帝看这北面的地图,对长城一带的隘口了如指掌,更是深知义院口失守的严重性。 义院口要害就要害在他距离山海关太近了,清军若是袭破义院口,清军主力就可以从此处长驱直入,然后从内部反攻山海关,断了山海关明军的后路,那么山海关可不就是要失守了吗? 但也至少让王承恩稍稍安心下來,至少山海关还在大明朝的手中,一时半会应该还丢不了。 再看瘫坐在龙椅上的朱由检,王承恩硬着头破打算再安慰他几句。 “万岁,这山海关在孙阁老手中,一时半刻肯定丢不了!” 朱由检却道:“准备发天下兵马勤王吧,这才隔了不到一年,京畿两次遭了东虏进犯,这,这,朕还有何面目去面对列祖列宗?” “万岁,老奴却认为鞑子不会轻易进犯京师,他们很可能会围绕着山海关大做文章。所以,这一时半刻,京师当还是安全的。” “那又如何?山海关的后路被断了,早晚不保,眼下京师不会遭袭,却是迟早都会……” 王承恩见朱由检如此悲观绝望,他伏地痛哭,泣不成声,再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眼前的大明天子。 阁臣们陆续來了,对于山海关的战事也都已经有了耳闻,脸色都难看的像是死了老子,但在殿上却是一言不发。不是派了孙承宗去吗?怎么连孙承宗都沒挡住东虏的进犯?还进一步丢了至关重要的义院口。 但随即大家也就了然,孙承宗纵然才比诸葛,可身子毕竟是瘫了,身体不行便力不从心,很多事都可能无法尽数掌握,最终让东虏占了便宜也在情理之中。 “圣上,当务之急是夺回义院口。” 薛国观第一个站了出來,却只是空口白牙的说了一通,沒什么实质性的建议。 “夺回义院口?拿什么夺?你去吗?连孙承宗都不成,就不要在这生死存亡的时候说些妄言!” 张四知跳出來毫不留情的指斥薛国观,之所以现在肆无忌惮,是因为杨嗣昌在辽西惨败,若是洪承畴和孙承宗将山海关抱住,他或许还有东山再起的希望,可现在山海关已经岌岌可危,失守想來也是早晚之事。那么,杨嗣昌的命运便可想而知了,而杨嗣昌又是薛国观的后台,失去了后台的薛国观在张四知眼里便屁都不是。 所以张四知才急吼吼跳出來,准备在皇帝面前给这厮穿穿小鞋。 薛国观本就是泛泛之言,沒有什么实质性的建议。说实话,局面败坏到这个程度,他不认为谁还能力挽狂澜,整个大明最能打的军队几乎都在长城一线,又一一败给了更能打的清军。 但是,他又不忿如此被张四知抢白的说不出话來,突然灵机一动想起一个人來。 “谁说沒有人?征西前将军山西镇总兵李信,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张四知沒想到薛国观将李信抬了出來,他现在是恨透了这个丘八武夫,岂能在皇帝面前说他的好话。 “李信?先前圣上下旨让他去和谈,到现在还沒有动静,谁知道他是不是畏惧艰险躲在哪去了,让他來辽西解围,你去找他吗?” 薛国观嘿嘿冷笑,反唇相讥。 “张相找都沒找,如何就知道找不到李信?还是你压根就不想救山海关?” “都住口,都别吵了,朕让你们來是出主意的,不是在这吵架,想吵架回家吵去!” 朱由检的心情败坏到了极点,此时此刻,他的闹钟却也灵光一闪。迁都的念头就像深秋的野火一样,不可遏止的疯涨了起來。但是,迁都又谈何容易,当年成祖多么大的威望,又是马上皇帝,想要迁都北京都阻力重重,甚至功亏一篑。 朱由检尽管贵为天子,九五之尊,但对自己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以他的威望和能力是绝对难以和成祖匹敌的,迁都南京简直就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这么多年以來,京师频频遭到东虏的进犯,他身为大明皇帝每次都要昭告天下兵马勤王,实在是不堪其扰。可若是迁都南京就不同了,整个直隶任其折腾,大明在南京稳如磐石,而且江南毕竟还沒遭到战火的蹂躏,大明的军队也可以借机恢复元气,南京又距离中原进了许多,还能震慑在中原肆虐的流贼。 此时,愣愣出神的朱由检已经沒功夫理会丹墀下又吵了起來的群臣,呆呆的想着迁都的事。思來想去,朱由检都觉得迁都是将大明朝这盘大棋盘活的一个高招!心里想着,嘴上便不自觉的说了出來。 “迁都……” 声音不大,侍立在朱由检身后的王承恩却听的一清二楚,顿时便被吓出一身的冷汗,直祈祷不要被下面的大臣听到。大殿上紧接着便鸦雀无声,王承恩心道坏了,还是被听到了。 几位阁臣们望着御座上的皇帝,皇帝口中吐出的两个字虽然轻的很,但却清清楚楚的传入了他们耳朵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六十二章 谁是奸细 “迁都?万万不可,圣上万万不可!我大明北疆之所以多年來得以在鞑虏的铁蹄下能保全领土庇护百姓,全赖京师位于北疆之中心,这才沒有上演多少前朝故事之悲剧!” 发言的是范复粹,范复粹不同于其他几位阁臣,性格在内阁里出了名的耿介,并以直言敢谏而著称,他能在此时旗帜鲜明的反对八字还沒一撇的迁都也就不足为奇了。 朱由检也沒想到自己会将内心活动在激动之下说了出來,一时间汗颜不已。但又不能矢口否认,因为这毕竟是出自他口,如果反反复复,岂不是颜面扫地,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下了这迁都之说。 其实,不但是范复粹反对迁都,就连张四知,薛国观等人在心底里也不是不赞同迁都的。至少他们是不可能公开表态支持迁都的,否则这千古的骂名自不必说,假如张罗了一阵,迁都未成,主张迁都之人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就算迁都成功了,将來翻起旧账來,一样会成为背黑锅的靶子。 所以,臣子们不论是谁提出了迁都,于他们自己,长远、眼前两计都是沒有好处的。反对当然也在情理之中,更何况反对的越激烈,便越能在朝廷中为自己博得一个铮臣的美名。 几位阁臣三番两次的劝说朱由检一定要打消迁都的念头,甚至拿出了大明朝的列祖列宗來压他。 弄的朱由检不胜其烦,又有气沒处发,他明明只是在心里想了想而已,岂料一时大意说了出來,突然惹出这节外生枝的麻烦。 “让你们來,不是反对朕,指责朕!”朱由检大发雷霆,伸手指点着丹墀下的阁臣们。 “看看你们一个个,除了说这不行,那不行,就不能提出一个有可行性的意见么?迁都不过是朕一时失言,你们就揪住不放沒完沒了。朕让你们出出主意,解山海关之危机,如何就沒动静了?朕养着你们这些尸位素餐道貌岸然,自诩忠臣的东西们还有何用?” 朱由检越骂越生气,以至于口无遮拦,将丹墀下的阁臣骂了个狗血淋头。 老头子张四知最先挂不住了,他浑身颤抖,大呼自己承受不住皇帝如此责骂,伏地痛哭失声,表示要乞骸骨告老还乡。这更让朱由检暴怒,他难道说错了吗?他以前是看在张四知乃自己老师的份上,才对其多有纵容,更是为了做到以孝治天下的表率,对其各种勾当不闻不问,以防打脸。现在倒好,自己不过是说了几句重话,居然要赌气撂挑子。 朱由检阴沉着脸不说话,静坐在龙椅上暗暗运气,不过这也让他恢复了理智,满眼厌恶的看着哭天抹泪的张四知,心里烦躁不已。 “都说说,山海关的危局究竟该如何解开?说不出个所以然來,谁也别想回家,什么时候有了主意,什么时候算完!” “圣上,臣举荐征西将军山西镇总兵李信收拾山海关残局!” 对于李信的能力,朱由检并不怀疑,可现在朝廷上并不掌握他的行踪,即便是传旨下去,等李信接了旨,还能來得及解围吗? 这一点也是朱由检所怀疑的,不过薛国观却似乎早有准备,向前走了一步,沉声定气道:“圣上,臣已经有了李信的消息,此刻他正在锦州!只要遣人冒险越过东虏封锁,相信李信是不会让圣上失望的!” 闻言之后,朱由检真真是大喜过望,这对他而言无疑是个大惊喜,大大的惊喜。李信居然已经身在辽西战场,那么也就是说山海关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臣的家丁自关外回來,还带回了一个更为惊人的谣言!” 朱由检欠身问道:“谣言?什么谣言?” “奴酋皇太极已经死了!” 话音还未落地,殿中便响起一阵惊呼,如何?皇太极死了?那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消息,东虏群龙无首,对山海关的攻势肯定不会持久。也就是说,山海关之战已经有胜利的眉目。 “不过这也只是谣言,臣也不敢保证奴酋死亡的消息是否确实,但传的却是非常邪乎!” 朱由检抑制住了心中的惊喜,又将话題拉回到李信身上。 “李信在锦州的消息可以确定吗?” 薛国观捋着胡子,似有肯定的道:“至少有九城的把握!” “九成?” 趴在地上的张四知也已经爬了起來,听说薛国观知道李信的消息,他的脸上已经有些挂不住了,刚刚自己信誓旦旦的以此职责于薛国观,哪成想人家还留着后招呢?这下张四知的脸上可是难看极了,但又无从挽回,只好生生的受了。 谁都明白,薛国观说有九成的把握就等于李信百分百在锦州,只是出于谨慎而已,就算有百分百的把握也不会把话说绝了。 “太好了,太好了,就让李信提兵去山海关夹击清军,给,给孙阁老解围!” 张四知当即振作精神,跪地叩头。 “圣上英明,臣附议!” 紧接着其他人也跟着附议,薛国观还想强辩几句,却见皇帝疲惫的摆摆手,示意王承恩遣重臣们离开。 薛国观只好悻悻的跟随着鱼贯出殿的重臣们一起离开,心里却将张四知痛骂了一番,这个老狐狸又玩阴招,大明有这种实事不干,整天勾心斗角的货色,还能有好?他的心里越想越是忿忿,皇帝也是,就算要彰显孝道,也不能纵容如此乱政为祸的东西吧,孰轻孰重,难道就看不出來吗? 只是这种话也仅仅敢在心里想想,否则就算杀了他,也别想他说出來,更别提是向那位心胸并不甚宽广的皇帝來进谏。 圣旨由内阁大学士张四知亲手执笔,并于当日就发了出去,而战火也果真沒烧到大明京师,清军袭破义院口之后果然在山海关身上做了文章,并沒有急于向南部的京畿进犯。 …… 萨哈璘一鼓作气攻陷义院口,当即倾巢涌入关内,断了山海关的后路,一路上劫掠了不少往山海关发去的粮食财货,山海关与京师的联络被就此切断。一时间,山海关内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本來优哉游哉的刘宇亮又如坐针毡,愁肠百转。 刘宇亮开始以为孙承宗來山海关坐镇,山海关肯定会守的稳如磐石,谁知眨眼间就将义院口丢了,而且形势比以往任何一天都要险恶。现在山海关内外交通断绝,粮食补给也运不进來,眼下城中上下人心惶惶,他的一颗心也跟着提了起來。 更让刘宇亮担心的是,一旦有个风吹草动,城中那奸细会不会又蠢蠢欲动?万一与城外的鞑子里应外合,将山海关献了出去,真真就是末日了。 只是他虽然挂着个内阁大学士的头衔,却在这山海关城中沒有一点作用,兵权都揽在祖大寿手中。这祖大寿虽然在孙承宗面前像个孩子一样听话,可孙承宗毕竟是个瘫子,究竟能否向从前那般掌握住此人,刘宇亮对此深表怀疑。 刘宇亮又想起上一次去找孙承宗商谈奸细的事,便一直耿耿于怀,本來这等事孙承宗应该极为重视才对。可他对听了自己提供的消息后,居然不闻不问,还曾严令所有人都不许再提此事。 至于那个祖大寿,在孙承宗來到山海关之后便愈发嚣张,以前对刘宇亮表面上还客客气气,现在有了孙承宗撑腰他甚至连样子都不再装了,几次见面都不欢而散。想起此事來,刘宇亮就恨的牙根直疼。 这样让刘宇亮愈发的肯定,祖大寿此人一定有鬼,如果说有一天山海关被奸细里应外合献给了鞑子,那么这个人有八成的可能就是祖大寿。他越想越不安,最后觉得只像眼下这般束手待毙也不是个办法,不如做点事來自救。 监视祖大寿已经吃过一次亏,刘宇亮不敢再派家丁监视,但监视祖大寿麾下的两个副将倒是不难,如果他想要有所动作,必然绕不过他的两个副将。祖大寿老奸巨猾,他的副将应当好对付多了。 如此刘宇亮还是不放心,山海关陷落的可能性非常大,一定要做好多手准备。先是令老管家刘福买通了半夜首门的卒子,万一有事可以给他行个方便。然后,又准备了平民百姓的寻常衣物,又包了些细软,只等迫不得已,逃亡时可以用在路上。 谁知,老天并沒给刘宇亮用上这些东西的机会,仅仅一天功夫,派出去监视两名副将的家丁悉数被抓,就连收买的老门卒也被擒获。刘宇亮一气之下,便到孙承宗的病榻之前告状,将祖大寿的种种可疑之处以及对他的各种飞扬跋扈之恶行,一一指摘出來。 孙承宗也为此将祖大寿叫了來与刘宇亮对质,让他们两个人将所有事都摊开了说,说出个子午寅卯。 可让刘宇亮气愤不已的是,祖大寿居然倒打一耙,数落了他的种种不是好,不过这都不算什么,更让他胆战心惊的是,祖大寿居然给他扣上了一顶帽子,奸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六十三章 双方对峙 刘宇亮气的胡子乱颤,指点着祖大寿。 “血口喷人,污蔑,你凭什么说老夫是奸细?” 祖大寿冷笑三声,让亲兵将人押了上來。进來的人垂头丧气在孙承宗的病榻前跪了一排,足足有十几人之多。刘宇亮则是看的心惊肉跳,这些人他都认识,是他刘家的家丁。 “你,你,你……” “刘阁老,这些人你都认识吧?” 刘宇亮无言以对,祖大寿却步步紧逼。 “这些人买通了守城的军卒,多在夜半之时出入山海关城内外,一连数日,日日都有。难道当祖某的麾下都是吃干饭的吗?说说吧,贵府家丁出城是去干什么?” 刘宇亮的确是让家丁买通门卒,那是为了万一有个风吹草动,好提前逃走。可他绝沒让家丁数次连夜出城,这等事直听的他哑口无言。因为就连他也不敢肯定自己下面这些家丁是否仗了刘府的势,出城去干私事。 面对沉默的刘宇亮,祖大寿继续给他重重一击。 “还有,贵府的家丁监视祖某麾下副将、参将、游击等十余人,不知又意欲何为?是想探听了我大军的虚实,好去给那鞑子通风报信吗?” 刘宇亮终于将一口气喘匀了,重重的驳斥了一句。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莫要指鹿为马!” 屋中的气氛随着刘宇亮的反击而变的更加凝重,祖大寿冷然反问:“一派胡言?那你倒说说,弄了这么多家丁监视祖某和这么多军将,可有什么正当理由吗?” 刘宇亮只觉得后背嗖嗖冒凉风,一种不详的预感笼罩在心头,莫不是今日要招來杀身之祸? 祖大寿声音冷的好像能够滴水成冰,其中的恨意似乎多过愤怒。刘宇亮则吱吱唔唔的,说不出个所以然。躺在病榻上的孙承宗连续咳嗽了几声,赶紧有侍女上前将他扶着半坐了起來,侍女颇为激灵,手脚俐落,见缝插针的将软枕塞到了他的背后,靠在床沿上。 孙承宗经过颠簸來到山海关后,竟然有好转的趋势,这倒颇让人意外。只见这位已经半瘫的老人,斜着眼睛,先是看看祖大寿,又瞅瞅刘宇亮,清了清嗓子终于说了几个字。 “刘相啊,老夫也要说你的不是了,这着人监视临战将军,搁在哪一朝哪一代都是大忌。弄不好是要闹出大乱子的啊!”孙承宗的情绪陡然激动起來,右手似痛心疾首的连续拍了几下床榻,只是甚为无力。“好在复宇对朝廷忠心耿耿,又识大体,顾大局,这才沒有出现不可挽回的乱子!” 刘宇亮万万沒想到孙承宗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数落他,这让他无颜以对,半句解释都说不出來,一张老脸今儿算是丢的干干净净了。不过,从孙承宗的口气里,刘宇亮也察觉出孙承宗并不相信自己是奸细,也就是说祖大寿的倒打一耙很可能会无功而返,这种认知或多或少让他的心里有了几分平衡。 在孙承宗表态以后,祖大寿虽然对刘宇亮仍旧很不客气,但却也不再穷追死打,看來也不是想和他拼个你死我活。 刘宇亮的资历虽然不如孙承宗,但好歹也是当过首辅的人,不论地位还资历都有和孙承宗平起平坐的资格。但此时此刻在孙承宗面前却像个受气的小媳妇,连祖大寿这等武夫都瞧他不起。说到底还是手中无权,而手中无权的根本又是他本就不通兵事。而辽西的关宁军乃是以亲朋故旧为基础纽带建立起來的,除了自家的主将与孙承宗,外來的巡抚总督,大多他们都不会买账的。 这可不是好苗头,如此长久下去,武将军阀则再次有了割据地方称雄的土壤。当然这些话都只是在刘宇亮的肚子里转,眼下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祖大寿且让你横,让你狂妄,将來若是有个忤逆抗命的错处,也别怪他辣手无情,在皇帝面前狠狠的参上一本。 孙承宗有一句话沒有说出來,自古以來将相失和都不是好兆头,刘宇亮虽然沒有实权,却毕竟是以内阁大学士的身份在山海关督军,祖大寿本不是辽西带兵最多的主将,可因缘际会之下,辽西大军一败涂地,逃进山海关内的溃兵只有祖大寿所部建制最全。所以,洪承畴在整编溃兵后,便半是拉拢的将近半数溃兵编入了祖大寿的麾下。另一部溃兵则被洪承畴亲自整编,编入了他的陕军麾下。 广宁前屯卫一战,洪承畴带着他的嫡系人马亲自上阵,开始虽然节节凯歌,但终究是功亏一篑全军覆沒,最后城中兵权最盛者便只剩下了祖大寿。也许就连孙承宗都不得不全面倚重祖大寿,而应付眼下的局势。 其中,义院口的丢失,便与祖大寿的旧部有着扯不脱的关系。义院口关城窄小,在义院口守将推辞之后,便顺水推舟不再坚持孙承宗的将令,索性返回山海关。 谁知就在这些人返回山海关之时,义院口失守的消息传來。派去支援义院口的祖大寿旧部闻言之后,便畏罪作鸟兽散。这件事本应该追究责任的,但作为一军主帅的孙承宗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沒有追究任何人的责任。 想到这些,刘宇亮突然觉得自己抓住了事情的关键之所在,也就是因何祖大寿指责自己通敌奸细的时候,孙承宗只说自己而不说祖大寿的原因。要知道,自己此前也指责过祖大寿的种种可疑行径,孙承宗不可能不往心里去。 “都说说吧,建奴断了山海关的后路,诸位有什么好的主意都说出來,大家伙也可以群策群力,为朝廷做一份贡献。” 说实话,刘宇亮早就沒了主意,如果让他來做主,他的应对办法就只有一个字,逃!祖大寿则拱手回应道:“阁老,以当前之形势,一动不如一静!山海关的后路虽然被断了,但山海关城高池深,城内的粮食储备却远胜其他关城,虽然外面的物资运不进來,可坚持个三月半载也是不成问題的,等到那时天下各地的勤王兵马早就到了,鞑子就算再不甘心也得撤兵!” “老夫听说,锦州方向还有明军在活动,可判明了是谁的兵马吗?” 这个消息让刘宇亮大吃一惊,山海关内的军报,他每日不间断的全部都会翻看一遍,对于各处的兵力部署不说烂熟于胸也是知晓甚详,可从未听过在鞑子身后的锦州还有一支朝廷的大军。 祖大寿却道:“标下也觉得奇怪,这支大军不是从辽西走出去的,也许应该是从漠南草原來的……但看着是敌非友……” 孙承宗的声音有气无力。“嗯,是敌非友就好,对咱们可是帮了大忙的,否则……否则……” 刘宇亮正听的入神,这否则后面却沒了下文,因为孙承宗剧烈的咳嗽了起來。而且孙承宗在咳嗽完以后,也将话題转向了别处,但却更让刘宇亮震惊。 “是李信,一定是李信!” 听到这个名字,祖大寿身体一震,李信这个名字如今在大明朝的武将中可谓是如雷贯耳,仅仅一年的功夫就做到封坛拜将,大明朝立国二百多年以來,绝无仅有,这是独一份。 “阁老确定是李信?” 祖大寿的声音明显带上了几分颤抖,不知是激动,还是太过在意的原因。 孙承宗点点头,“有八成可能是李信,在老夫來山海关之前,圣上曾下旨遣李信來辽东,在时间和方向上都吻合。唯一的问題就是……”干涸的老眼里流露出一丝担忧,“唯一的问題就是他來的仓促,可能人手和补给都捉襟见肘,恐怕无法和山海关内做例外夹击之势。在这种情形下占据了关键的锦州,吸引鞑子牵制鞑子在山海关的攻势,就是最好的选择了。” 刘宇亮击掌道:“这武夫來了就好,山海关有救了!” 可孙承宗却又当头给他浇了一盆冷水。“别高兴的太早,如果他的兵力也许比咱们想象中还要少,究竟有多少人,又能应付多大规模的战斗,这都是未知之数,将山海关的希望寄托在未知之数上,不是明智的选择!” “那还干坐着作甚?咱们派了人去与李信联络一下不久知道了吗?如果人马够多,咱们也來个里应外合反包围,反断其后路,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刘宇亮为自己得出的这个结论兴奋不已,想到山海关将因此而保住,并且山海关一战也有可能反败为胜,那么他的仕途也将因此而起死回生,甚至再次成为内阁首辅也不是不可能。 祖大寿干笑了两声,“刘相的主意甚好,不如就劳烦刘相亲自走一趟吧!” 开什么玩笑,刘宇亮被祖大寿的话吓了一大跳,让他冒险深入鞑子腹地,随时都有可能与鞑子遭遇,而光荣殉国。这还是好的结果,万一成了阶下囚,舍不得身死赴难,一朝成了汉奸身败名裂遗臭万年,那才是人生最大的悲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六十四章 孙鉁没死 联络李信的确是重中之重,但是敌情复杂为了稳妥起见,必须派一个李信见过的且认识的人前去,如此才能取得李信的信任,那么城中与李信熟识的人恐怕只有两个。一个是孙承宗,另一个就是刘宇亮。 除了这两个人,城中基本都是辽西本地人,即便不是本地人也与李信并无交集。 “山海关被鞑子前后围攻,实在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祖大寿突然声音一阵停滞,而后又继续道:“若是鞑子一直以山海关为目标倒也好了,就怕,就怕他们不顾山海关而去,直扑京畿,到那时就算山海关之围顺利解了,在座诸位又有谁能免了罪过?” “咳咳咳……复宇所言不错,当务之急不但要解山海关之围,还要将鞑子牢牢的吸引在山海关,否则……” 话到此处,孙承宗又猛烈的咳嗽起來。刘宇亮这回不用他说完,也知道这个否则后面的后果是多么的严重。 “刘相啊……” 刘宇亮惊讶的发现,孙承宗居然将话头引到了自己身上,当即便浑身不自在,又觉得背后在嗖嗖的冒凉风,不详的预感空前强烈。果不其然,孙承宗罕有的露出了一个笑容,可看在刘宇亮的眼里,却如坐针毡。 “刘相啊,老夫到现在还记得你去岁单枪匹马入高阳时的威风,这份胆识,不是老夫说的夸张,满朝文武之中仅此一人,就算老夫也沒这个胆量啊!” “阁老过誉,阁老过誉!” 刘宇亮笑的比哭还难看,孙承宗以这件事作为开场白,就算再蠢的人也应该明白,接下來该说什么了!他忽然觉得自己就像砧板上待宰的鱼肉,沒有半分反抗的机会。应该说他不敢反抗,也不能反抗。刘宇亮身为内阁大学士到山海关來督军,虽然沒有实权,可在这种万分危急的情形下,如果做了缩头乌龟,将來一旦传回京师,到了皇帝的耳朵里,还能有他的好果子吃? 横竖都是死,不如死的好看点,刘宇亮想到此处将心一横,陡然道:“阁老,刘某明白,大不了这把老骨头再來一次千里走单骑,去锦州会会那李信!” 刘宇亮的突然表态倒让祖大寿一愣,又上下仔细打量了他几眼,看看他是不是糊涂了。但见刘宇亮言谈自如,不像是脑子有毛病,这才确信他的确是已经下了去见李信的决心。 “阁老好胆色!标下佩服!” 与此同时,拱手躬身便是深深一礼!刘宇亮有种错觉,祖大寿这回的施礼似乎与以往大不寻常呢!倒似诚心诚意的一样,奇怪奇怪! 刘宇亮决定亲自去寻李信的下落后,便决定于当夜行动。天黑下來以后,换了一身辽西百姓贯穿的衣服,领着老管家刘福又带了四个辽西出身的护卫,由绳子偷偷顺了下去,绕开清军的眼线,悄悄隐在了夜色当中。 提心吊胆的走了几个时辰,总算脱离开清军的侦查范围,路上已经几乎遇不到斥候游骑。再看天色已经隐隐泛白,但很快又阴云密布,大有风雨欲來之势。刘宇亮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打算喘口气再走,可这口气一旦泄了,等站起來却发现双脚就像踩在了火炭上一样,火烧火燎的疼。老头子养尊处优惯了,一夜疾行双脚竟然起了密密麻麻的水泡。只是重担在身,容不得有半点闪失,刘宇亮坚持站了起來,咬着牙一瘸一拐的领着五个随从向东北而去。 不过刘宇亮未注意到,他们的方向走错了,本來应该是往东北去的,结果向西而去。很快他们便被一条大河拦住,谁虽然不深,却水流湍急,于是朔流而上,准备寻一处浅滩水缓的地方过河。 又走了十里有余,果见前面有了一处浅滩。刘宇亮大喜过往,刚要过河却听闻四面八方响起了锣声,四周顿时举起了数不清的火把…… 完了!刘宇亮双眼一闭,万念俱灰。毫无征兆就落入了对方的圈套里,如何就这么容易的功亏一篑?真是不甘心啊!紧接着他觉得后背被人猛击了一下,然后整个人趴在地上,啃了一嘴泥。然后双臂就像被人拧麻花一样反转到后背,用麻绳结结实实的捆了起來。 沮丧到极点的刘宇亮甚至记不清自己是如何被人提走的,他只觉得自己像条狗一样的被人在地上拖着,不时还有人在他身上踢几脚。至于,刘福和那四个护卫,刘宇亮早就沒了关心他们的念头,现在自身尚且难保,哪里还能再顾及别人。 刘宇亮愣是咬住了牙关,沒惨叫一声,沒讨讨一声饶,好歹他也是大明朝内阁大学士,更何况还曾身为内阁首辅,就算现在做了阶下囚也要有个首辅的气节。 不过他还是留了个心眼,沒有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毕竟内阁大学士的身份一经暴露,便想跑都不能了,以一个普通细作的身份沒准还能寻机逃出去。 但接下來的情形就让刘宇亮大为骇然,他惊恐的发现这些人并不是要羁押审讯自己,而是直接拖到了河边的林子里,让他跪倒在地,同时又有几名刀斧手走了过來。 刘宇亮恍然大悟,他们哪里是要审讯自己,分明是來行刑的,堂堂内阁大学士马上就要像小猫小狗一样死的籍籍无名。就在刀斧手举起手中的鬼头刀的关键时刻,他拼了命的大声喊着: “别杀我,别杀我。我乃大明朝内阁大学士刘宇亮!我乃大明朝内阁大学士刘宇亮!” 电光石火间,刘宇亮豁出去了。宁可暴露自己的身份,也要暂时把命保住,就算死也不能以区区细作的身份死去。 举起的鬼头刀迟迟未落下,仅仅是眨了几下眼的功夫,在刘宇亮看來却像过了几年一样漫长,直到对方将他扶了起來,这才确信终于死中得活了。 “这家伙是不是骗子?堂堂阁老怎么可能來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可万一真是阁老呢?万一杀错了……” “唉,别说那么多了,去请示大帅吧……” 刘宇亮的耳边传來了几名鞑子的窃窃私语,什么大帅,什么阁老,这群鞑子的说话怎么如此莫名其妙。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一名鞑子上前与他问话,这回明显客气了许多。 “你真是大明的阁老?” “如假包换!” “那你可识得宁远巡抚?” “孙鉁?” 刘宇亮心头一紧,下意识的就吐了两个字,是一个人的名字。 “看來你是知道俺们大帅的,不过这也不能证明你就是阁老,你等等吧,一会俺们大帅來了,自然便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此刻刘宇亮心中莫名激动,径自追问:“等等,壮士,你们是汉人?” “你看看,俺们不是汉人,难不成还是鞑子?” 借着火把的光芒,刘宇亮这才留意到这些人身穿的都是汉人装束,甚至有人还穿着破旧的大红色明军军装。 “如此说宁远巡抚孙鉁还活着?他沒有死?” 那人却不干了,骂道:“谁这么缺德,敢咒俺们大帅!” 闻听此言,刘宇亮大有如获至宝之感,不但死中得活,而且还遇到了传言中已经殉国的宁远巡抚孙鉁。孙鉁乃是孙承宗的次子,就连皇帝都对此人多有赞誉赏识,甚至在听到了他的死讯后还流下了眼泪,能寻回此人的意义极其重要。 “是刘相吗?” 一个沉着淡定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刘宇亮回过神來才发现一个人站在自己的面前,身上袍服破烂,脸上胡子拉碴,但依稀能辨认出正是孙承宗的次子孙鉁。 “哎呀,贤侄受苦了!” 刘宇亮激动之下并沒有称呼官称,而是叫了句贤侄。 “还愣着作甚?赶快将阁老身上的绑绳解开!” 几个军卒诚惶诚恐的给刘宇亮松绑,一边低声下气的请他赎罪。刘宇亮淡然一笑,“不知者不罪!再说,你们都是朝廷的功臣,何來有罪之说?” 刘宇亮拉着孙鉁寒暄了几句,便询问起他这段日子的经历。孙鉁长叹一口气,“那日城陷之后,孙鉁率部突围,且战且退,后來便退入这老林子里,躲避鞑子的追击……” “前一阵洪部堂克服辽西诸多堡寨,那时你们怎么不出山呢?” 孙鉁赧然一笑。 “阁老有所不知,本來是要出山的,可正好孙鉁发了寒热,便耽搁了两日。等好转以后,再准备出去的时候,却惊悉洪部堂已经大败……” 刘宇亮若有所思,连说了两声好,才道:“你可知道李信已经到了辽西,而且还占了锦州城?” “甚?李信來了?”孙鉁眼睛一亮,这对于他绝对是个大好消息。“孙鉁人手少,不敢将人派出去太远,所以对锦州一带的情形并不了解!” “实话告诉你吧,乃父临危受命,已经來了山海关,老夫这次去锦州就是受孙阁老所托,寻得李信与山海关里应外合,打鞑子一个措手不及!” 孙鉁闻言后一拍大腿,豁然起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六十五章 跌宕起伏 “贤侄随老夫去锦州吧,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万一和鞑子大军遭遇连个救援的人都沒有。” 刘宇亮满怀希望,如果孙鉁能随他去锦州,这一路上就会安全了许多。但出人意料的是,孙鉁沉思了半晌之后竟然拒绝了。 “阁老,孙鉁留下比去了锦州那里的作用要更大,去了恐怕反而会多有掣肘!至于阁老重任在身,孙鉁会遣人护送相随,只是人手不足能拨出的人也有限……” 孙鉁麾下的士气还算旺盛,只人数一条是个问題,经过一番粗略的了解,聚集在此的明朝残兵也就几百人,又能拨付多少人护送他呢?一想到前方凶险莫测,他就有些心绪气短。此番出來本去锦州本就是硬着头皮赚个名声,要说他不怕那才是骗人的,如今遇到了孙鉁又经历了死中得活的那一幕,更使得这种畏惧的感觉加剧了。 听孙鉁如此说,失望自不必说,但却又不能明显表现出來,毕竟自己倚老卖老叫了人家一声贤侄,总不能过于为难人家吧。 “那到不必,你这里人手本就不多,如果再拨给老夫一些,便更显捉襟见肘!” 这一番话倒也出自肺腑,孙鉁大为感动,刘宇亮此前留给他的印象并不甚好,有此一事之后竟大为改观。 “大帅,有鞑子车队要过境,怎么办?” “随车队的鞑子兵有多少?” 就在两个人交谈的当口,有斥候向孙鉁报告了发现鞑子车队的消息。刘宇亮对此大为差异,“李信在锦州,怎么鞑子的车队还能來去自如?” 孙鉁解释道:“阁老有所不知,宁远靠海,从海路走不但比陆路快,而且路上消耗的粮食也要比陆路少。这些车队十有**走的都是海路,这也许能解释李信坐镇锦州,鞑子车队仍旧能來去自如的原因。” 刘宇亮还是有几分迟疑。 “贤侄,那有沒有可能,李信根本就不在锦州呢?所以他们才來去自如?” 孙鉁变色道:“难道阁老怀疑李信在锦州的消息有误?”先是有孙鉁在宁远居然不知李信在锦州,然后又见到鞑子车队往來自如,心中更是疑虑重重,生怕李信并不在锦州,他又犹豫了。 刘宇亮见孙鉁反映不小,连忙摆手,打消他的顾虑。 “也就是一说,贤侄不要挂怀,不要挂怀!”然后又用满脸的干笑來掩饰自己的尴尬。 “如此就好,阁老且先歇息,孙鉁去去就回。” “贤侄且慢!” 刘宇亮叫住了孙鉁,决定与其一并去,直言想看看鞑子车队究竟來自于何处。孙鉁劝了一阵,却毫无效果,只好听之任之。刘宇亮最根本是怕了,生怕在一地待的时间长了,被鞑子的游骑撞到,万一被活捉,其遭受的痛苦可非常人可以想象,不如 跟在孙鉁的身边最安全。 鞑子车队趁夜色行动,护卫的鞑子兵并不多,可见其戒心甚小,也是对这些小股的明朝残兵混不在意。孙鉁正是利用了鞑子的这种心态,才数次得手,但终究是杯水车薪,对鞑子造不成根本性的影响,充其量对其算是疥癣之疾。 孙鉁带着人隐藏在密林之中,不顾蚊虫叮咬趴在地上,刘宇亮也有样学样,但身上却已经被叮咬了好几处,痒痛难耐,又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只好辛苦难耐的忍受着。与此同时,心里又不由得一叹,一个当朝的内阁大学士,一个堂堂巡抚竟然也干起了山贼想吗一样,拦路抢劫的事來。 这在一天之前,是他无论如何都难以想象的。 突然,锣声响彻夜空,孙鉁从密林里一跃而起,带着人冲了出去,将刘宇亮看的目瞪口呆,这哪里还有半分读书人的模样,分明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山大王啊。 刘宇亮有自知之明,深知自己这一把老骨头经不起孙鉁那般折腾,便趴在原地等着战事顺利结束。运送辎重的民壮肯定不会是孙鉁手下百战余生老兵的对手。金铁兵器交击之声叮当不绝于耳, 很快民壮们一哄而散,战斗顺利结束,刘宇亮这才拍拍身上的尘土起來,然后便被眼前数量众多的车队惊呆了。 “贤,贤侄,咱们究竟劫了多少东西?” 孙鉁并无惊讶与欣喜。 “能拿多少拿多少,拿不走的全部烧毁!” “烧了?” 这得多少东西啊,说烧就烧了,将刘宇亮心疼疼的不得了。 “贤侄,都烧了岂不可惜,不如多拿走一些……” 孙鉁干脆利落的将其打断,“此地不宜久留,随时都可能遇上鞑子大队人马,万一被咬住,咱们这些人就都完蛋了!” 一身的杀气将刘宇亮吓的闭上了嘴巴,但还沒等他反应过來,原本漆黑的夜空陡然间便亮的如同白昼,字面八方都涌上來了数不清的火把。 “糟了!中计了!” 孙鉁咬牙切齿,当即下令所有人扔掉抢的东西,立即离开此地,但却已经晚了。四面八方涌过來的火把显然早就是有备而來,将所有的退路的堵的死死的水泄不通。 刘宇亮此时此刻已经被吓傻了,心里后悔不迭,不如留在密林中就好了,谁想到跟了來反而是自蹈死地。 “贤侄,等等,等等老夫!” 羽箭如雨一样纷纷落下,明军士卒很多人中箭倒地,甚至有一箭险些射中了孙鉁,将刘宇亮看的心惊肉跳,老管家刘福跌跌撞撞的跟在身边,死死护住了他。刘宇亮心头一阵感动,都说患难见真情,今日陷于如此险地才知道这刘福居然如此忠勇。 不过,现在想这些还有什么用,鞑子已经将他们合围,就算插翅也未必能飞出去,不由得仰天长叹,暗道天绝我刘宇亮!孙鉁则杀红了眼,手里如普通军汉一样提着一柄已经卷刃的雁翎刀,在人群里杀进杀出,眼看着明军士卒一个接一个倒下,却无能为力。 喊杀的声势又陡然强了起來,刘宇亮忽然发现四面八方的火把居然乱了起來,隐隐居然还听到了马蹄叩地的声音,是骑兵。紧接着就是一片混战,刘宇亮分不清谁是谁,约摸有半个时辰的功夫,先前还将他们围堵的水泄不通的鞑子居然撤了,紧接着便是一阵欢呼雀跃之声。 在弄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之后,刘宇亮大有两世为人之感,竟然是明军的援兵到了。看着马上之人,刘宇亮难以置信的揉了揉双眼,这不是洪承畴吗?难道自己花眼了?还是早已经死了,如今已经是在地下相见。 “刘相?你,你如何在此?” 耳边传來洪承畴的声音,这才将刘宇亮惊醒,他在暗地里狠狠的掐了一把自己,钻心一般的疼,看來不是做梦,那么眼前的洪承畴便确确实实沒有死。 “洪部堂,你,你如何沒死?” 面对刘宇亮的反问,洪承畴神色稍一停滞便道:“说來话长,此地不宜久留,鞑子随时都可能去而复返,咱们稍后再说!” 洪承畴见到孙鉁沒死也大为惊讶,朝廷早就为他办了丧礼,上了谥号。如今沒死,此前的一番操作到是白白弄了。 一把火烧了鞑子的车队财货物资,一行人又向西部的密林而去,孙鉁问起洪承畴及时赶來的缘由竟也是巧合之中的巧合,原來洪部斥候在打探消息时在无意中发现了鞑子的异动。洪承畴便直觉他们今夜将有大动作,于是严密监视之下,居然就误打误撞救了孙鉁和刘宇亮。 弄的孙鉁好一阵感慨真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还是他们命不该绝。 刘宇亮趁机像洪承畴打听李信是否在锦州的消息,洪承畴闻言后则语焉不详,只说前些日子听说还在锦州,到现在已经过了有些日子,只不知道还在不在。 听到这个答复的刘宇亮心里犯了嘀咕,如此说李信的的确确曾在锦州,而且现在还在锦州的可能性很大。 “洪部堂可否派些人,护送老夫去锦州?” 刘宇亮进一步提出了要求,岂料洪承畴却一口回绝了刘宇亮的要求。 “阁老,眼下兵荒马乱,承畴麾下的人并不多也才千余人,并不足以护持阁老周全,不如随在下一并前往沙河外……” 孙鉁在这一战中损失惨重,麾下士兵死伤过半 ,他沒有选择只能与洪承畴合兵一处,刘宇亮拗不过他们,只好跟着他们一起走,可心里仍旧惦记着锦州,惦记着李信,希望早些找到他们。 再看身后燃起的熊熊大火,刘宇亮感慨丛生,这一夜的经历可谓是跌宕起伏,先后两次死中得活,然后居然又发现本來都已经殉国的人居然都沒死,而且还在组织人马继续顽强的抵抗鞑子。 如此看來,大明朝有这些忠心耿耿的大臣,倒似沒有山穷水尽的意思。刘宇亮心念电转,不行,必须找到李信,山海关之围必须要解。 一念及此,刘宇亮看向了一旁的孙鉁,既然此人损失惨重,已经沒了自力更生的能力,不如拉着他去锦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六十六章 相遇锦州 刘宇亮打定主意后便往默然不语的孙鉁身边靠去,悄悄的说道:“贤侄,贤侄……” 谁知话才起了个头,孙鉁便打断了刘宇亮,“阁老,孙鉁打算随你去锦州!” “这,这……”刘宇亮一时之间有些难以置信,孙鉁居然主动提了出來,之前准备好的一番说辞都用不上了,大有一拳打空的感觉。 就在刘宇亮愣神的当口,孙鉁又主动凑了上來,“阁老,一会前面会有条河,洪部堂必然会让孙鉁断后,到时候阁老与在下一齐便是,等大队都过去之后,咱们打马直奔锦州!” 刘宇亮心头一惊,从孙鉁的话里他察觉出了一丝异样的味道,虽然不甚明显,但决然是存在的,他敢以项上人头打包票。不过,却有一桩难事,刘宇亮吞吞吐吐的说了出來。 “贤侄可还有马?老夫这忠仆跟随在身边多年,不忍就此弃了他。” 身为当朝的阁老能为一介家奴搭上面子,求些东西,这在时人看來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孙鉁注视着刘宇亮的目光里本射出些许压抑之色,然后又道:“马匹虽然紧张,但这一战死了不少人,倒是腾出來不少的马,洪部堂要去了一些,但总归是还给剩下一部分。” 当即就命人分给了老管家刘福一匹战马,将老头子感动的哭天抹泪,大有肝脑涂地的气势。 前面果然有一条河,黑灯瞎火的刘宇亮也不知道这条河是什么河,反正结果正应了孙鉁的断言。洪承畴以孙鉁熟悉此地为由,使其留下來断后,然后又领着大队人马横渡河水。刘宇亮磨磨蹭蹭跟在后面,洪承畴也不理会,事实一路上两个人的对话交流不超过三句。 “阁老,差不多了,咱们去也!”孙鉁挺身提气冲河对岸喊道:“洪部堂今日搭救之恩,孙鉁记下了,咱们两部就此别过,他日再合并一处供歼鞑虏!” 嘹亮的声音,飘过了河面,在两岸回响不断,片刻之后孙鉁一勒马缰,剩下的百十残兵簇拥着自家大帅飞速驰离河岸,徒留下了对岸的洪承畴隔河相望,无可奈何。 一行人疾驰出三十里后战马脱力,不得不放缓了速度重新积蓄马力。刘宇亮经此之后对洪承畴的观感骤然下降,想不到此人还活着,将來回到朝廷里前途一定不可限量。 他太了解紫禁城中的皇帝,如若洪承畴在城破当时便带着残兵逃回山海关,等着他的恐怕最轻也是个斩监候,可在宣布死讯后,他不但未死,甚至还领着残兵在鞑子身后做着顽强的抵抗,这对人心士气的振奋是不可估量的,恐怕皇帝不但会将功折罪,还会再次加爵重用。 刘宇亮一厢情愿的在私下里揣度着洪承畴,认为此人城府智计略之深远简直不可估量,却浑沒注意到孙鉁紧张的遥望着北方,直到他喊出一声“不好”,才猛然觉醒。 刘宇亮被吓的差点从马背上掉下去,“怎么了贤侄,可有异样?” 孙鉁一拍大腿,这一嗓子之后便再沒了动静,弄的刘宇亮满心的莫名其妙也摸不透自己这贤侄脑袋里在想什么。 …… 锦州城,陆九急吼吼來见李信,“十三哥,十三哥,你看谁來了?” 却见陆九身后跟着一个干瘦小老头,不是郭师爷还有何人。李信见是郭师爷來了,亦是欣喜不已。 “郭师爷來的正当其时,正有桩难事不知该如何去办呢!” 郭师爷是跟着别阔儿的骑兵一起來的,他來此的主要目的是向李信报告一则來自山西的消息。 “大将军还是先听听小人带來的消息,小人这个消息急,杨嗣昌以三省总督的名义,调太原之兵南下黄河去剿贼,家里的人挡不住,新军六营有五个营被调走了。” 在座的人听了无不怒火中烧,恨不得立即飞回山西去,扒了那姓杨的老狗的皮。 谁知李信却完全不在意一样,一副就这点小事的表情。 “本帅知道了,姓杨的要调就调去吧,都是剿灭流贼,就是本帅坐镇太原也拦不住的。不过眼下这桩事却棘手的很,咱们占了锦州,本以为能断山海关鞑子的后路,谁曾想他们居然从海路往來运送物资,能不能想个办法解决此事,彻底困死鞑子。” “困死鞑子?除非咱们也有船……将他们堵在海面上……” 郭师爷歪着脑袋似乎想的极为费力,却听陆九肆无忌惮的嘲笑道:“还当郭师爷有什么了不起的主意,闹了半天和咱们莽军汉一样,还不如让他们的船开到陆地上來,咱们一把火将其全烧了。” 话音未落,李信双掌交击,喝了声好! “陆九一言惊醒梦中人!” 陆九和郭师爷两个人一头雾水,不知李信究竟又生了什么主意。陆九刚想问问究竟该如何对付鞑子的海船,张石头却神秘兮兮的來了,进屋后附耳在李信身旁轻声说了几句。 李信豁然站了起來,急切之下竟然将桌子上的瓷碗带到地上,稀里哗啦摔的粉碎。 “快,快带我去见他!” 张石头应了声诺,引着李信便向外去。陆九和郭师爷面面相觑,本來商量着如何对付鞑子海船,现在居然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听说是要去迎一个人,究竟是什么人能让李信如此激动重视,恐怕就算皇帝老儿來了,李信也不会如此。 陆九和郭师爷对视一眼,也紧紧跟了出去,他们也非常好奇,李信要去迎接的是谁。 李信出了官署大门便飞身上马直往南门而去,还沒等到城门口,陆九眼尖,一眼就瞧见了城门下马上端坐一人,不是刘宇亮还是何人?不由得失声道:“如何是他?” 郭师爷沒见过刘宇亮,见陆九也有几分发愣,更为好奇,急急追问:“如何,如何,大将军迎的是谁?” “内阁大学士刘宇亮!” 郭师爷那里肯相信,谁都知道刘宇亮处处为难大将军,大将军怎么会亲自相迎,而且还如此激动紧张。再说了,刘宇亮身为内阁大学士,根本就不可能轻身犯险,深入鞑子腹地。 “莫要诳我……” 郭师爷却陡然发现陆九的表情似乎凝滞了,只听他自语着:“怎么是他,他不是死了吗?” 刘宇亮更糊涂了,怎么又出來了一个“他”?究竟哪个人才让大将军如此激动。 与刘宇亮并肩而來的,正是当朝大学士孙承宗之次子,宁远巡抚孙鉁。 难怪李信听说之后如此失态,当初他初到高阳时,正是这个一直看起來和和气气,但做事又极为认真用心的中年人,给了他几乎满城中所有人都有所不及的信任!包括孙承宗对李信也是既用且防,然而这个孙鉁却不同,虽然心思才智丝毫不亚于乃父,但与人相处时却少了几分政客的老辣之气,给人以如沐春风之感,说白了就是孙鉁常常待人以之诚。 在听说了孙鉁战死辽西殉国的消息后,李信着实难过了一阵,为他的死而感到惋惜,谁曾想此人居然与洪承畴一样,大难不死! “二公子,高阳一别不想今日在此相会!” 李信细细打量眼前的孙鉁,精神面貌与当初已经大为不同。相比高阳时的养尊处优,本來圆润的面庞也变得菱角分明起來,倒有几分刀劈斧凿之感。身上棉袍鳞甲,已经和身边的武夫军将一般无二,时局练人,竟生生的将一个温文儒雅的读书人摇身变成了赳赳武夫。李信下马便要拉过孙鉁的马缰绳。 岂料孙鉁却笑了,黝黑的脸膛更显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让人看着说不出的舒坦。然后,他的动作也极为利落,偏腿下马一气呵成,举起粗糙的双手,正迎上李信去牵马缰绳的手。 四手紧紧相握,恍惚间李信居然有了恍若隔世之感。当初在高阳城中,并肩战斗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彼时他还是一介待罪的马贼,孙鉁是高阳城中地位举足轻重的孙家二公子。 “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今日李将军又证此言,我大明人才辈出,相信赶走鞑子那一天不会太远。” 孙鉁和李信两人互相寒暄一番,将刘宇亮晾在一旁,使得他甚为尴尬。不过刘宇亮生來最善于自我解嘲,打趣二人道:“你们两个别只顾着卿卿我我,别忘了这还有满大街的活人!” 李信这才注意到刘宇亮居然是和孙鉁一同來的,不由得一愣。 “刘相如何,如何亲身犯险來此?” 刘宇亮见自己成功将焦点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嘿嘿一笑,长叹一声买了个关子。 “这可说來话长了,还不是他老父逼着老夫來此,老夫说不得只好再拖着这把老骨头來个千里走单骑!” 刘宇亮说的嬉笑,但孙鉁却将他的來意告知了李信,李信大为震惊,山海关相邻的义院口居然破了,而孙承宗不指望朝廷竟是将希望寄托在了身在重围中的三卫军,还真是高看他李信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六十七章 商议定计 李信为孙鉁的到來举办了隆重的欢迎仪式,极大的鼓舞了城中三卫军的士气。实际上,此时此刻锦州城中的很多人都有些迷茫,认为苦守锦州早晚会弹尽粮绝,而清军如果大举回师,整支三卫军势必将陷入绝地。 即便清军短时间内不会回师,以大将军所宣称的围城打援之计已经被证实失败,而牵制清军的效果则仍旧不甚明朗,尤其是在得知了清军由海路往來运送人员物资后,这种论调近日來更是甚嚣尘上。 包括孙鉁都对李信强行占据在锦州持有不同的看法,只是不便于明目张胆的反对而已。 “不知李将军下一步的打算如何?如今父亲有意让你南下夹击清军,如孙鉁所料不差京师的旨意沒准也快抵达辽西,也定然是催促你南下。” 孙鉁左右分析了一番,却并沒有说出自己的结论,李信一时间不清楚他究竟持何种想法,只好问道:“二公子认为李信该何去何从?” 言下之意,你是认为我该听从你父亲的命令南下,还是坚守锦州,或者另有计策。 李信问的直接,孙鉁便也不想在绕圈子,直截了当的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就实而论,孙鉁不赞同南下夹击清军,表面上看我朝大军成南北夹击之势,但深究起來却远非如此。”说到此处,孙鉁悠悠的叹了口气,“以李将军的三卫军眼下的人马,不过万余人坚守锦州或可有余,可若作为夹击一方的大军则实力不足,如果强行决战势必损失惨重……” 孙鉁语气平缓,说出话來便如说些家常一般,可他的这一番分析落入李信二中却不由得遍体生寒。他注视着孙鉁,目光里充满了不解与疑惑。 “说实话,孙鉁也拿不出更好的主意,与其一动不如一静,其实保存三卫军最好的办法是离开辽西,从长计议。毕竟,清军如果放弃了山海关后,一旦回师十万大军碾压而來,锦州城势必会成为一座孤岛,直至弹尽粮绝而破……” “二公子的意思是?” 孙鉁犹疑了一番,最终肯定的道:“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烧,两害相权之下,当然要取其轻,南下主动进攻山海关之外的清军,虽然会缓解清军对山海关的压力,甚至会对清军对山海关的围堵造成一定的威胁,可为此葬送一支能占善战的大军未免得不偿失。而山海关在沒有外援的情形下,坚守半年以上当不是问題,最终清军所面临的境地,无非是继续围城,或者再次袭扰京师……” 如果清军袭扰京师,那么就等于山海关的防御战略彻底失败,那么皇帝必须拉出替罪羊來背黑锅……杨嗣昌、洪承畴、刘宇亮、包括孙承宗等一干重臣栋梁恐怕都难逃连累。显而易见,这些人如果皆俱获罪,朝廷动荡绝非大明之福,相比之下牺牲一个区区总兵的李信则显得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孙鉁的话虽然软绵绵的,但却像一把利剑直插入了李信的胸口,又狠狠的拔出來,鲜血淋漓……的确,在有识之士,具备大局观之人的眼中,为了朝廷大局沒有什么是不能牺牲的,但为什么每一次被牺牲的都是他李信。 李信自问当了明朝的官以來,无一日不是战战兢兢,安置难民,怕死伤了太多的百姓,打击蒙古满清,为了避免明朝灭亡的悲剧,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件不是一心为国,说起來他是封坛拜将的大将军,可放眼大明又有哪个如此高官,身无恒产,沒有妻妾?到现在还两袖情分的,除了他李信还能有谁? 即便如此,和庞大的文官集团相比,也不过是一条随意可以丢弃的破布。 孙鉁厚道,才不避讳的说出了这些话來。其实,即便孙鉁不说李信也能看破此事的利害关键,但他仍旧对孙鉁的善意提醒,充满了感激。 但是,孙鉁却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那就是三卫军不是普通的明军,而李信也不完全是打算被动坚守锦州,一个更为宏大的蓝图早就已经在构想甚至是实施之中。 “二公子切毋忧虑,三卫军既不会轻易毫无意义的与清军硬碰硬,也不会坐困愁城。” 闻言孙鉁双目迸发出灼人的目光,“李将军难道还有妙计?”他对李信能够力挽狂澜起死回生的能力并不怀疑,毕竟当初在高阳就见识了他成功抵抗住清军,成功将清军主力拖在高阳城下,最终为清军的败走,朝廷的不战而胜奠定了基础。 所以,李信极具信心的说出自己另有打算时,他毫不犹豫的便相信了,而他也更倾向于李信能够相处更好的办法。 “二公子可听说了奴酋皇太极驾崩之事?” “甚?” 孙鉁的震惊无以复加 ,皇太极居然死了!这对朝廷绝对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清廷内部必然会因为争夺皇位而陷入重重纷争,那么他们哪里还能集中精力对外用兵,最终的撤兵相比也是理所当然。但他转念一想眼下的局势又觉得难于理解,按照常理清军的最佳选择必然是稳步车兵,可他们仍旧在全力攻击山海关,甚至还摆出了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势。 如此,清军主帅要么是准备取得一定优势之后再从容撤军,要么…… 孙鉁想到了第二种可能之后,便觉汗流浃背,如果清军主帅打的主意真是后者,那么他们所面临的问題就极为棘手了。 “李将军可有应对奴酋死亡的策略?” 李信点头。 “李信已经促成多尔衮与奴酋庄妃争夺皇位成了僵持之势,现在还有一部三卫军在辽阳一带活动作为牵制,如此远在山海关的代善就成了决定皇位归属的关键人物,想來用不了多久他们便会指望着远在山海关的代善表明态度……” “代善?你的意思是现在于山海关指挥清军的是代善?代善身为皇太极之兄,努尔哈赤之子,在清廷中的地位举足轻重,此人野心绝不在多尔衮之下,只怕多尔衮急吼吼一番反倒替他人做了嫁衣!” 李信暗赞,孙鉁的见识果然不差。他有了后世的见识,对历史事件往往会有先知先觉的准备,可孙鉁完全是从所知的情况,所推测出來,那就不简单了。 究竟多尔衮是否未他人做了嫁衣?对明朝而言,一个弱主绝对比一个强君的威胁要小,那么李信所需要做的就是促成多尔衮为他人做这件事成为现实,不但如此,他还要借此机会,让代善撤军,同时收复在这一战中失去的宁锦。 当李信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后,孙鉁被彻底震惊了,真沒想到李信的打算竟然如此让人难以置信。 “现在的关键所在是将清军的海路截断!” 孙鉁陷入沉思,良久之后才道:“辽西海岸狭长,可以登陆靠岸的地方不在少数,在岸上围堵绝不是明智之选择,而咱们又沒有海船,根本就无从对抗,这个难度倒是不小!” 李信笑道:“这个问題在二公子到來之前已经相出了办法,虽然他们在辽西的登陆之地不止一处,可在辽西靠岸的地方,则只有那么两三处,三河口、盖州一带首当其冲,只要消息准确,调遣得当,袭击这几处之后,一把火将鞑子的海船烧掉,到时鞑子后路自当断掉!” 原來不是在辽西,而是去辽东。孙鉁的思维由于固有的原因而只局限于辽西并不奇怪,因为出兵到辽东在此前根本就是不可想象的是,而现在清廷大军俱在山海关,内部空虚,那么趁虚而入突袭辽东便也就成了可能。更何况,据李信说言,此前已经派人在辽阳一带劫掠烧杀,扰乱鞑子后方,吸引视听,并成功的达成了目标。 “不过眼下还有个问題,需要二公子帮忙!” 孙鉁沒想到李信居然主动提出來请他帮忙,忙道:“为朝廷出力,责无旁贷,李将军尽管说,孙鉁定当竭尽全力!” 李信收起笑容正色道:“此事颇为棘手,并不容易!” “何时学会卖关子了?说!” 孙鉁抖了抖衣襟,淡然催促。 “刘宇亮是负命而來,想要后顾无忧,还需二公子出面,说服此人!” 刘宇亮其实并不能左右三卫军是否出兵何处,但关键是他回到京师之后却三言两语便能将三卫军用命拼回來战功给轻松的抹杀了,如果硬碰硬事后难免会招致他的嫉恨,不如趁着孙鉁在此,让他來将刘宇亮摆平,也算物尽其用。 “还当何事,交给孙鉁就是!” 两个人又商议了好一阵时局,孙鉁起身告辞,去寻刘宇亮解决李信提出來的问題。而李信则将别阔儿招來,他带的草原骑兵简直是雪中送炭,面授机宜之后令其休整一番后即刻出兵。 然后又令程铭九亲自带着步战营第一营与之互相掩护,天黑后向北急行军,一夜时间足够抵达三河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六十八章 贝子被抓 清军大营,代善稳坐中军,三字萨哈璘袭破山海关,将这座号称天下第一雄关的关城包围,想來绝对会震动明朝。到时候,沒准又有大把的明朝官员人头落地。 其实代善也在犹豫,究竟是一力拿下山海关,还是不理山海关长驱直入,扫荡明朝的京畿?不论前后两种选择,都让他十分矛盾,选择前者,一旦成功,拿下了山海关就等于扼住了明朝的咽喉,明朝失去了山海关就相当于宋失去幽燕,战略的劣势将极难挽回。但山海关城高池深,绝不是一朝一夕可一蹴而就的,除非有非常之办法。 后者则不同,可以很快就见到成效,甚至劫掠大批的财货人口满载而归,但如此也就使得他的功劳不甚显眼了,毕竟在此之前清军已经无数次的入关扫荡,而除了去岁多尔衮,每一次都取得了辉煌的战果。 相比之下后者的选择便不如前者显眼,说不得要出此策了…… “阿玛,阿玛?” 在一阵呼唤中,礼亲王代善缓过神來,这才发现四子瓦克达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他的身后。 “何事?” “据报,前一次运走的物资被明朝残兵给烧了!这股明朝残兵进來愈发嚣张,阿玛要想办法将其歼灭才是!否则大清军后路有不稳之虞。” 代善看着瓦克达,他这次出征将几个儿子都带在了身边,硕托多有智计跟在多尔衮身边,萨哈璘身具勇武带兵打仗也是个好材料,只有这四子瓦克达相较平庸,也因此放心不下才轻易不将他派出去独当一面,怕误了事,也怕害了他。 不过现在看他居然对扰乱大清军后路的这股疥癣之疾甚为重视,着眼处不错,据他所知这股明朝残兵开始不过几百人的规模,到眼下几经汇聚已经有了几千人的规模。此前大战中,大清军进军神速,自然便会有为数不少的明军趁机逃跑遁入密林,如今有人出面组织,重新啸聚也就顺理成章。如果,任其发展还真有可能成为大清军后路的一大威胁。 说一千道一万,这都是大军无暇分身的前提之下,如果大军扫荡之下,这股残兵直如土鸡瓦狗不堪一击。但是很显然,大清军并不具备分兵回击的条件,那么只能以最少的人数将这股明朝残兵歼灭。 代善煞有介事的看着瓦克达,“的确是个问題,说说,你有什么打算?” 瓦克达听阿玛终于接话了,便兴奋的道:“回阿玛,儿子决定分两步,一是诱敌,二是伏击!” 代善点点头,诱敌伏击中规中矩,也算是个不错的主意,“详细说说,如果得当,便让你领一部人马去如何?” 瓦克达來游说代善的目的就是要出兵一战,整日憋在军营中,嘴里都快淡出鸟來了。听到代善有松口的意思,大为欣喜,便将自己的想法一一道來。 代善频频点头表示赞同,也大为满意,他突然又问了一句:“山海关城高池深,有什么办法能尽快轻易破城?” 尽管是阿玛随口一问,瓦克达成就认真的思考了一阵。 “城高池深也是就外部而言,若能派密探买通其内部,以名利诱之,不愁山海关不破!” 代善再一次满意的点头,看來这个四子也沒有想象中那么不堪。本來那枚棋子是轻易不想使用的,如今说不得要将之牺牲掉了。不过,这牺牲绝对是值得的,拿下明朝的山海关对明朝打击之大绝对是致命的。 “好了,下去吧。让图赖带一千带甲精兵随你前去!” 瓦克达单膝打千,连不迭的谢恩。 “谢阿玛,儿子一定不负阿玛所望,将明朝残兵一举歼灭,斩杀干净,清静我大清军后路!” 瓦克达兴冲冲的走了,代善则亲自手书一封,封口之后令戈什哈急送往萨哈璘军中,然后举步出了军帐,外面夜深如水,双手倒背,看着远处若隐若现,点点灯火的山海关城头,若有所思。 良久之后,代善觉得有些冷,便转身回了军帐,口中自语道:“成败便在这几日,明朝的命运将走向何处,大清的命运又将走向何处……” 和衣卧在榻上,代善不知何时便睡着了,一整眼外面早就泛白,忽然有戈什哈慌张來报。 “主子,大事好了,大事不好了!” 代善一骨碌从床榻上起身,“何事慌慌张张?可是山海关有了消息?” 戈什哈气喘吁吁,不知是累的还是因惊慌紧张所致。 “不,不是,不是山海关,是四贝勒……” 代善眉头一跳,预感不祥,声音低沉。 “瓦克达如何?” “四贝勒糟了埋伏,生死不知!” “图赖呢?”代善的声音隐隐有几分发抖。 “据,据逃回來的甲兵所言,图赖将军当场阵亡,对方战力强悍,倒不像是乌合之众!” 代善缓缓坐直了身体,下地活动了一下腿脚,在中军帐中走了几步后,感觉一双老腿又有了力气。 “明军主将是谁,可有消息?” 代善想了想,并不继续追问瓦克达的下落,反而询问明军的主将是谁。 “回主子,对方沒有旗号,就是一拥而上,又蜂拥而去,打起仗來不要命,和以前的明军倒是大不相同!” 如此看來,此前真是小看了那股明朝残兵,难不成是李信的三卫军?代善也仅仅是从零零碎碎的传闻中,听说过三卫军战斗力高超,所以此刻便下意识的以为是李信。 按照此前的情报,李信现在正龟缩于锦州城中,妄图断了大清军的后路,却料想不到是白费心思和功夫。如果他赶提兵过來,正好大军回卷,以雷霆万钧之势,将其碾压的粉碎。 “派出斥候游骑,方圆五十里一支蚊子都不要放过!” 同时,又调了正黄旗的三个牛录往永安堡方向运动,作为一支试探性的力量,如果他们胆敢乘胜而來,便立即倾力反击。如果龟缩回去,便再设一次陷阱,诱敌伏击! 只是这一次,代善会派绝对优势的兵力,力图一战而定乾坤。 …… “这一战旗开得胜,斩了敌将,又抓了个劳什子贝子,部堂,咱们不如乘胜攻击,打到山海关下去,给代善老狗些颜色瞧瞧!” “对,杀到山海关下,一雪前耻!” 随着这个提议,气势如虹,洪承畴双目流光,这一战野战得胜,全靠实现侦知了鞑子的诱敌伏击之计,这才让他成功的打了一个反伏击战,并且一战战果辉煌。 洪承畴刚刚亲自审讯了那个自称是贝子的人,原來竟是代善的四子,不论真假,这都是将功折罪的筹码,奇货可居也。但若是乘胜打到山海关下则不现实。 连日來收拢残兵也不过才三四千人,虽然对外号称八千人,但绝沒有和清兵硬碰硬的能力,在后面敲敲边鼓可以,若是啃硬骨头不崩掉了满口牙齿才怪。 但如果就此收兵回去偃旗息鼓,又太过可惜,浪费了这如虹的气势,不如再沿途扫荡几个堡寨,最好使清军的后路陷入一股难以遏制的恐慌之中,如此他的存在才有意义。 一念及此,洪承畴暗叹一阵,这个李信不简单啊,仅仅是点拨一番,自己便几乎起死回生。与其为敌,不若与之为友,只是还來得及吗?李信肯定早就听说了自己此前在暗中所做的那些小动作,可如果他知道了又为何会帮自己呢? 想了半天,脑子里一片浆糊,从怀中掏出了一张字条,只见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敌进我退,敌退我进。” 洪承畴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不论如何,李信的这招膏药战术倒是有趣的紧,几股來对付他的鞑子偏师都被他照方抓药,弄的不胜其烦,更有鞑子因此而失去了耐心分寸,最后招致大败。 当洪承畴进军到广宁附近时,便已经距离清军大营十分之近了,不过却并未遇到预料中的抵抗。洪承畴敏锐的察觉到事情非比寻常,反常必然便有妖异。 嗅到不寻常气息的洪承畴断然下令撤军,分三路往西北两个方向撤退,这么做也是为了防止有鞑子大军追击,避免被全歼。 尽管不少人望着广宁附近几个令人垂涎欲滴的堡寨大为可惜,但还是不敢违抗洪部堂的军令,据说此前由辽东运來的一批物资有不少便散布在这些堡寨之中。 “什么?明军撤了?” 何洛会甚为惊异,他奉了代善之令特地挑选了这几个堡寨做了一个肥硕的诱饵,可出人意料的是,对方居然沒有咬钩。看來对手果然不简单,如此也就能解释图赖为何在此前一战被阵斩的原因。 但何洛会哪里肯就此把手,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既然诱敌伏击不行,不如大张旗鼓长驱直入,除非对方不敢迎战,否则他便有一战而胜的把握! “起兵,给我追!” “嗻!” 随着戈什哈传下令去,何洛会率大军紧追一路而去,因为他相信,这两路明军早晚会在某处合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六十九章 代善反间 代善得到了何洛会的禀报后,对明军残兵的狡猾似乎并不意外,如果对方能够如此轻易的就上钩,他的四子瓦克达岂不是白白兵败?不过他并不急于求胜,只要让这股明军残兵明显感受到大清军的威胁,不再继续恣意妄为,这一番威慑的目的也就算达到了,至于何洛会能否将其尽歼反倒变的不那么重要了。 萨哈璘刚刚传回了消息,明朝皇帝已经诏告天下兵马勤王,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不过山海关城中的动静却是异常的平静,这几日已经戒严甚剧,消息送不进去,里面也送不出來,只知道前几日有位重要人物趁夜出了城。 这让代善陡然警觉,思量再三后觉得不能如此静待变数,不如主动出击。当然,这主动出击未必就是大军攻城,当日一队人马驰往山海关城下,要求里面的明朝守军派人出城谈判。 而城中守军居然就应下了,同时也派了人出來,倒似真打算与之谈判的模样。至于谈什么,自然是双方欲达成之条件,首要一点便是针对撤兵,双方做的利益交换。 山海关中派出來的人职级并不高,不过是个姓李的知府,此人虽其貌不扬倒是精明的很。无论如何与之威逼利诱,他都只作准了一条,撤军,还地。 如果这么僵持下去,还能有得谈吗?当然有得谈,因为即便沒有结果,双方都希望谈下去。 这一日,由于天色太晚,李知府与手下一名张姓通判便留宿清军大营中。 这是他们第一次留宿清营,随着万籁俱寂,只有刁斗声阵阵传來,张通判的心思也不由得活跃了。 “府尊,这千载难逢的机会错过了岂不可惜?不若,在下借口出去,一探虚实!” “其心可嘉,却不是好办法!人家既然敢让你我二人留宿于此,岂能不严加防范?切莫做这等轻身犯险之举动,留得有用之身回城再说!” 李知府的判断颇为理智,不过这话刚说完就是悠然一叹。 “张兄可知,鞑子今日对李某许了什么?” 张通判神色迷惑,不知其意。 “府尊,这,这从何说起?” 李知府从袖筒里摸索了一阵,居然掏出了两颗泛着幽幽光辉的珠子,每一颗都有如鸡蛋大小,圆润无暇,夺人心魄。张通判当即惊呼,“夜明珠!” 李知府忙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提醒道:“小声些,焉知隔墙沒有人窃听!对就是这夜明珠!” “难道,难道他们要收买府尊不成?”李知府黯然点头。张通判面显愤愤之色,忽又大有心领神会之感。 “如此说,府尊打算与那鞑子虚与委蛇一番?” 李知府再次点头,随手又将那一对珠子收了起來,“他们的确打算收买李某,不过却并不说要李某做甚,只希望这将计就计能有些作用!” “贼鞑子忒可恶,无所不用其极,不若府尊寻个机会,让那代善老二亲自接见咱们,然后再來个一击必杀,代善一死,他麾下的鞑子兵也必会树倒猢狲散!。” 张通判的愤怒之色溢于言表,可李知府却大摇其头,甚是不以为然。 “比未见那鞑子首领护卫重重,如此鲁莽,成功的可能不及万一,再坏了阁老大事岂非得不偿失?” 张通判目光陡然一凛,突然问道:“府尊已经见到了代善老儿?” “嗯,这一对夜明珠便是他亲自交与我手,鞑子首领倒沒甚架子,礼贤下士胜过我大明重臣多矣!此消彼长之下,大明前路堪忧啊。” 李知府的目光里充满了忧虑,可张通判却陡然提高了音调,质问了一句。 “府尊难不成真被鞑子收买了?何至于话里话外都涨他人威风,灭自家士气?” 这一番话将李知府问的一阵愕然,愣怔了一下,竟不知如何回答,他如何能被收买,自古气节重于生命与那些身外之物,区区两颗夜明珠就能将其收买,也太看贱了他李某人。 继而,一丝愤怒掠过了李知府的脑际。 “你是急昏了头吗?荒谬,荒谬!” 这个张通判的怀疑深深的刺痛了李知府的自尊,一时间也不屑于与之解释,一连斥责了两次荒谬之后,便独自到榻上安歇,不愿再与之对话。军帐中只有一张不甚宽大的床榻,本是供两人一同之用。但张通判眼见李知府不与自己解释,竟似有心虚之意,一时间也分不清真真假假,便不愿与其共用。 事实上,张通判此刻哪里还有闲情逸致睡觉,心里早就涨了草,在军帐中焦躁的踱了一阵步子后,便借口出去小解。李知府躺在榻上,背对着他,也并未在意,谁知这张通判一出去直到天亮便再沒回來。 李知府待天亮后发现张通判不见了,身为着急生怕他硬闯军营,被鞑子伤了,岂料一连问了数人都说沒见着这个人,而且昨夜军营中一切如常,并未有可疑人物擅自闯营。 尽管李知府疑虑重重,可心中毕竟惦记着山海关城中,只好匆匆离开清军大营独自返回山海关。不到五里的距离顷刻既至,山海关出于城防的需要,关外之门已经全部被沙石堵死,出入只能以绳索上下,岂料李知府刚被吊上了城,就被城上的军士二话不说打翻在地,结结实实的捆扎了起來。 “你,你们作甚?” 惊得李知府连声质问,却听一个声音冷冷回答道:“你说作甚?做了奸细还想活命不成?” …… 代善送走那明朝的使者后,便于军中等候消息,按照计划明日他还会遣人与之交涉,到时便会进一步……正心思转念的功夫,忽然有戈什哈急报。 “主子,何洛会在六州河一带与明军残兵遭遇,当不是李信之兵,且已经确实,四,四贝勒在其手中,请示主子以甚为先?” 代善面色已经转为冰冷一片,鼻孔里若有入伍的哼出一丝气息。 “还用问吗?自然是尽歼其兵,若是瓦克达不幸遇难,只能怨他自己能力不足!” 直觉告诉代善,这股明军残兵不甚简单,如果顾及瓦克达必然会使何洛会缚住手脚,万一再败,可不是闹着玩的,毕竟大清军的身后可不止这一股残兵,别忘了锦州城中还盘踞着据说战力非凡的三卫军。 好在李信不愿兵行险招,一直龟缩于城中,如果也加入袭扰他后路的队伍中,还真就有些头疼棘手了。 不过,代善显然低估了何洛会的能力,就在代善为其担忧的同时,何洛会正指挥着带甲骑兵分路包抄面前的明军。在追击尾随这股明军残兵的路上,这伙明军居然突施反击,开始还真将何洛会打的有些措手不及。 但暴怒不已的何洛会在镇定下來以后,令大军两路前后呼应,一路正面迎战,一路则抄明军侧翼。满洲八旗战力果真不俗,不是汉军旗和蒙古八旗所能比拟,强大的冲击力使得明军侧翼轻而易举的就陷入了混乱之中。 明军侧翼的混乱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军阵,似乎大有一触即溃之势。毕竟这些人是临时拼凑在一起的,士气虽然在连连胜利下持续高涨,但这种虚涨來的容易,去得也就容易,一旦遭遇重大的阻力和挫折,便会原形毕露。再加上他们组织在一起时日还短,协同作战的能力并不是很强。 眼看着大军即将溃退,身在军中的洪承畴尽显其总督风范,居然半分慌乱也不见,反而提刀冲到了最前面,紧接着数百亲兵随之一拥而上,主帅的力战果然对稳定军心有着不二作用,本來已经开始散乱的阵脚居然就出人意料的稳定了下來。 “杀鞑子,杀鞑子!”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这杀鞑子的口号便如瘟疫一般,迅速在军阵中传了开來,一时间竟使得濒临崩溃的士气又陡转如虹! 但洪承畴心里却明镜似的,士气易起易落,若是如此持久僵持下去,他必败无疑,所以在稳住了阵脚之后,便应该徐徐撤退了。而现在两军交着,只要他前脚下令撤退,这支好不容易才重新拼凑起來的明军,便会被眼前这群如狼似虎的鞑子兵,嚼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这一路军往北而去,期间与另一路合二为一,也多亏的合兵了现在才有足够的能力与之激战,洪承畴有些后悔贸然浪战,也是此前的胜利得來太容易,以至于看轻了这些鞑子兵。现在唯一寄希望的就是,第三路军能得到消息立即向己方靠拢,与之两面夹击,于是他们自可凭借鞑子兵暂时混乱而从容撤离。 但,那第三路人马却迟迟不來,洪承畴心急如焚,却无可奈何,只能一边激战,一边等待。 何洛会自然也清楚眼下的局势,当即下令右翼骑兵再次对明军的侧翼和后路进行包抄,争取一战而击溃他们最后毫无意义的抵抗。 大军轰然而动,箭矢如雨,一场惨烈的激战拉开了大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七十章 变化陡起 大战持续了超过一个时辰,明军在洪承畴的指挥率领下爆发了惊人的战斗力,虽然在满清骑兵的冲击下损失惨重,但终究是沒有一触即溃。这让何洛会很有挫败感,印象中的明军可沒这般禁打,不过就算回光返照也好,按照这种趋势发展下去,这股明军的溃败也就在半个时辰之内。 但意外还是发生了,忽然漫山遍野的呼哨喊杀声传了过來,竟然是明朝援兵到了。何洛会大惊之下,心念电转,竟然被明军两面夹击了,如此下去即便得胜也恐怕损失颇巨,不如暂且放他们一马,慢慢收拾便是,何必急于一时! 主意打定,何洛会下令鸣金收兵,金铁敲击之声霎时间传遍战场。顽强抵抗的明军终于松了口气,可如人意料的是,一直攻击其侧翼的清军却陡然加剧了攻势,这让他们大有一口被噎住的感觉,透不过气,只好奋力阻挡,防止在这最后关头被击溃。 何洛会回头扫了一眼战场,再不犹豫,唿哨一声,正面进攻的清军随之轰然而退,随着马蹄飞奔加速,很快就脱离了战场。与此同时,侧翼的满清骑兵在一阵箭雨疾射后也随之脱离,徒留下明军在当场愣神,这撤退之举行云流水,绝非一日之功可成啊。 洪承畴眼见清军撤退如此迅速完美,不由得一阵暗叹唏嘘,他能挺过这场血战,此时看來倒有几分侥幸了,由此更收起了连日來获胜产生的自满情绪。 不过,來人却不是洪承畴的第三路人马,而是散落在辽西走廊的另一股明朝残兵。能战之人也仅有千余人,刚才之所以造成了漫山遍野皆是明军的假象,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 这伙残兵的主将乃是先前宁远的一个知县姓李名文昌,在见到洪承畴后激动的声泪涕下,原來在宁远失守前,他被委派出城去筹措粮草,岂料就是这个任命救了他一命。本來还有个参将负责指挥军队,但几日前一战这参将中了流矢而毙命,于是身为知县的李文昌便主动跳起了指挥大军的重任。 其实若不是有这知县时时刻刻支撑着,这股明军残兵也许早就作鸟兽散。 在听了李文昌知县的遭遇后,洪承畴不胜感慨,万想不到在这场惨烈的大战背后,居然还有如许多可歌可泣的故事发生。如果此番成功托难,一定要让这些人和事直达天听。 不过,与刚才与清军一战损失过半,本來积聚起來人心士气再一次到了崩溃的边缘,看着浑身带伤狼狈不堪的军卒们,洪承畴不由得一阵气苦。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在袖中摸索了一阵,又将李信在临别之际送与他的字条掏了出來,轻轻展开,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展现于眼前。 “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此谓之游击之法。” 寥寥几句,却道尽了他眼下所面对局势的应对之法。开始之时,洪承畴虽然对李信多有赞许,但却并未将这甚游击之法放在心上,但他很快就因为自己的冒然行动而遭到了惩罚,由此之后才真正的将这字条上的游击之法又仔细的读了一遍,竟大有豁然开朗,茅塞顿开之感。 尽管不愿,洪承畴却不得不承认,李信其人还真是用兵之奇才,更为难得的是此人懂得因地制宜,随环境不同竟能变化出多种战术指导思想。众所周知,李信所擅长者无非险中求胜,以少胜多,战阵之上更是以军阵冲锋为主要手段,给对手以庞大的活力打击,以此取得战斗的最终胜利。 似这种游击之法却是头一次耳闻,这也是洪承畴因何在开始不以为然的原因,兵家最忌讳纸上谈兵,而李信向來不以这种近乎于流贼的战术见长,他自然不会轻易采纳,直到这一回撞了南墙才骤然发现,如今自己与清军的位置何异于当初在关内剿贼时,流贼与朝廷大军的位置。 洪承畴不由得摇头失笑,李信此子胜我多矣!认清自己的不足,承认自己的不足并非每个人都能够做到,别说在人前,就算是在心里也不会轻易服输。 “走,进山!” 洪承畴收起了各种心思,带着麾下损失过半以及新接纳的李文昌千余人急匆匆撤入了大山之中。 事实上,洪承畴所部的第三路人马,此时此刻正被何洛会的大军包围于一处河滩的北岸。原來,何洛会在撤离战场后,仅仅走了不到十里便遇上了急急赶來的第三路人马。 何洛会二话不说直接下令开打,这股人马沒了洪承畴这等主心骨战斗力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很快就被打的稀里哗啦,最后困在河滩前进退不能。 何洛会令戈什哈喊话,让他们投降倒戈,便可以保住性命,否则一刻之后便会下令进攻 ,届时将杀的他们片甲不留。 无奈之下,明军决定放下武器保命,他们按照何洛会的要求,纷纷将武器集中在一处,然后蹲在当场,忐忑不安的等候清军接收。岂知等來的却是更大的厄运。 何洛会眼见着明军中计,怒笑两声之后便断然下令。 “杀!杀的一个不留!” 他早就在洪承畴处积攒了不小的火气,更为可恨的是,到现在还不知明军主将姓甚名谁,正好有明军撞了上來,便将之做了泄愤的对象。可怜这些明军与满清周旋了数月之久,居然在最后放下了武器,但最终还是沒能拜托了人头落地的命运。 当满清骑兵加速冲入放下武器的明军之中时,便如狼群入羊群,刀刀见血肉,肢体横飞,惨叫咒骂混成一团,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千余明军一个不剩全部毙命。 整个河滩上血流成河,几至将河水也染的血红一片。 “割下首级,回去向礼亲王请赏去!” 何洛会抹了一把满脸的血水,怪笑一声,下令将所有明军首级割了带回去请赏。 很快,何洛会大败骚扰后路明军的消息就传遍了清军大营,谁都沒想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章京居然一战而取得如此辉煌的战果。堆在营门前数千明军首级垒成的高堆甚为可怖,但却也将他的胜利煌煌然摆在了众人面前。 图赖和瓦克达沒能做到的事,何洛会做到了。瓦克达能力不显,自不必说,但图赖可是军中宿将,虽然名气不够响亮,但勇武过人却是不争的事实,相比较之下,竟再沒人敢请示何洛会这个此前名不见经传的家伙。 何洛会大胜也出乎代善的意料之外,他很高兴自己低估了此人的能力。当然,从另一个角度出发來看,等于他又挖掘出一位用兵之才。 代善高调的犒赏了何洛会与随军出战的所有甲兵,并郑重许诺,一旦班师还朝,必会向大汗为期请赏进爵。 后顾之忧已除,代善自以为可以全力攻略山海关。可坏消息却是又传了过來,与那股明军残兵相比,这则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 “甚?海船都被烧了?在何处被烧?” 代善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明军想要烧了大清军的海船岂会如此容易,他甚至怀疑这是明军用的乱其军心之计。但接二连三的告急文书跟着那名斥候紧随而至,便由不得他不相信。 最终消息得到证实,八成以上的海船在三河口被一股突袭而至的明军放火烧了个干干净净,海路运送补给物资的通路从今天起便断了。 如此,李信所占据的锦州就切切实实的成为了代善的眼中钉,肉中刺。他现在面临的选择只有一个,那就是拿下锦州,保证后路无忧。 可是眼见着对山海关的攻略就要见成效了,代善自然不会轻易放弃,所以大军回师这一条路走不通,那么只能派一偏师且做试探。于是,新近耀眼的军中明星何洛会便再一次进入代善的视线。 不如由此人前去,说不定还会有惊喜呢! …… 锦州,孙鉁满脸忧虑,“只怕代善不肯轻易放弃山海关,只派一偏师前來。若沒有朝廷做后盾,咱们在此处是无法持久的。” 眼下对于三卫军最后的结果是,速战速决,尽快解决辽东战事。 更何况,陆九在辽阳传回了消息,他们在团山堡一带打了一场惨烈的大仗,损失不轻,海森堡更是身受重伤,请求撤回锦州,否则便有难以为继的危险。 李信同意了陆九的请求,同时一种不详的预感升腾而起,绕在心头。 清军突然变的强硬起來,结果只能有一个,那就是他们的内部已经发生了某种不为自己所知的变化,或许这种变化正在发酵膨胀,正在脱离自己预计的轨道。 李信预感到,留给自己在辽西锦州可以闪转腾挪的时间不多了,很快自己脚下这座城池或许就会成为,一场大战的中心。 “二公子,当务之急是与山海关取得联系,将你我商议的策略告知阁老,如此才能尽最大可能挽救危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七十一章 决意守城 李信要将孙鉁还活着的消息告知孙承宗,原本也是应有之义,大伙都纷纷点头。但孙鉁却盯着李信道:“李将军,你真打算坚守这锦州城?” 刘宇亮不解其意,这和与山海关通讯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李信竟郑重点头,正色道:“是的,二公子,形势恐有变化,建奴之所以在这一段进退失据,全是因了奴酋暴毙的原因,可他们也不是傻子可任由咱们拿捏,目下种种情形都表明他们内部已经达成了某种不为咱们所知的妥协,那么守住锦州的作用便尤为重要。只有守住了锦州,阁老苦心经营的宁锦防线才有尽复旧观的可能,否则大明朝最后一道屏障,山海关直入窗户纸一般的脆弱,其以西数十道关口都将成为鞑子直接攻击的目标,我大明京师恐将再无宁日!” 李信说了一大通,其根本目的就是要说明守住锦州对此战的关键意义。 “李信不过一介区区武夫,本就不足挂齿,二公子乃国之栋梁柱石,留在锦州徒然以身犯险,所以,还请二公子速下决断离去,随刘阁老往山海关去,通知孙阁老审时度势,若有可为便一举收复锦州以南各处堡寨,而李信在锦州坚守半年则不是问題!” 刘宇亮听说李信要坚守锦州,当时脸色都吓绿了,他不辞辛劳,前后奔波,一为保名,二为保命,可李信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危言耸听,说这鞑子要來打锦州,明明有更重要的目标山海关在眼前,鞑子怎么可能退而求其次來打锦州呢? 抛开这些疑惑不说,就算鞑子要來打锦州也不必坚守嘛,给他们便是。现在的锦州可不是孙承宗经营的锦州,城墙虽然高有三丈余,但却存在七八处大缺口,甚至本城门的两扇大门也早就被焚毁,而是临时以木板钉制而成。想要将这残破的城池休整的如原來七八成或许还可堪一战,但这又要多少人力,多少青砖?以锦州现在的情况,三卫军这些人又岂是短时间内能完成的? 更重要的是,刘宇亮为名为命,如果死守锦州,就等于自蹈死地,命都沒了,名却还有个甚用?因此他是坚决不主张坚守锦州的,必须要和孙鉁合力劝说这武夫离开锦州。谁知还沒张嘴,李信的话却又让他松了口气,原來李信本就沒打算让他和孙鉁留在锦州。 于是,刘宇亮便顺水推舟,“如此,老夫便护送贤侄回山海关,这锦州便托付李将军了!” 李信表示当仁不让,再次强调,这次锦州之战不比当年的高阳之战,守高阳再不济也是在大明内部,只要能坚守住早晚鞑子都会退。而眼下锦州的情形却大不相同,身在关外,朝廷能否收复旧地都是未知之数,留下來九死一生,所以孙鉁和刘宇亮两个人必须走。可孙鉁却决然不同意,“李将军此言差矣,孙某身为宁远巡抚,本就守土有责,此前宁远失守沒有以身殉城便已经罪孽深重,如今有了将功补过的机会,若再畏难怕死岂不是枉读了这三十多年的圣贤书?还有何面目去见君父?大不了,孙某在与李将军携手,将这锦州当作高阳,再來一次死中求活!” 听到两个人的对话,刘宇亮本來放下的一颗心却又陡然悬了起來,乖乖的亲娘呦,李信疯了,孙鉁怎么也跟着疯?锦州孤悬关外,内无粮草,外无救兵,在兵家眼中就是一块死地,眼巴巴的抱着有何用? 刘宇亮更不懂的是,鞑子为什么要來打锦州。 “哎,都慢着,慢着,老夫怎么觉得不太对味。锦州这城里什么都沒有,又失修破败,鞑子凭什么放着山海关不打,來打这里?李将军是不是……” 后面的话刘宇亮沒有直言,却是将自己的质疑明明白白的表达了出來。 其实,李信的直觉并不完全是空穴來风。代善十万大军聚集在山海关内外,表面上占尽优势,但终究因为有了锦州这颗钉子始终如芒刺在背,直到海上往來的海船被别阔儿一把火全都烧了,就此海路,陆路全部断绝,锦州也就从一根刺升级为一颗钉子,一颗必须拔掉的钉子。 毕竟山海关附近是沒有足够的百姓供其劫掠粮草的,而山海关又绝对不是旦夕可惜下的,更何况代善领着大军久在权力中枢之外,又与其断绝通讯,难免会疏离于皇位角力的中心,那么便很有可能被边缘化。 因此,李信猜测,表面上代善稳坐山海关外,从容作战,实际上他的内心之中比谁都希望速战速决,然后携大胜之功返回盛京,在皇位争夺战中分上一杯大大的好处。 可以目下的局势,战事却在朝着胶着的方向发展,代善的内心定然也是急躁不安的。而盛京方面多尔衮的强势出击,重创了陆九和海森堡,虽然未能竟其全功,但也在侧面上反映出,两黄旗支持的皇后和庄妃一定和他做了某些不为人知的妥协。多尔衮得到了足够的好处,才放弃继续待价而沽,出手去解救满清权贵尤其是两黄旗在辽阳一带大量的田产庄子奴隶。 以代善之狡猾,也必然能嗅到盛京城中出现的微妙变化,如果多尔衮与两黄旗果真妥协了,他很有可能就会被排挤出新权力中心之外,这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那么与争夺权力相比,拿下山海关便不再那么重要,须知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沒了权力基础,有再大的功勋又有何用?再说,十几万大军后路上还横着一个锦州城,就像一根黄蜂毒刺死死的钉在其后路上。 只要代善下了回京的决心,那么锦州这个带毒的钉子必然就会成为其泄愤的目标,并且,为了保住此前一战的成果,也就是整个辽西走廊,拿下锦州也是极为有必要的。 不详的预感由此产生,黄胜和米琰等人的安危也陡然变的让人不安起來。黄胜乃是黄妸之兄,如果真出了意外,有个三长两短,如何能对得起…… 李信的内心竟前所未有的纷乱了,“二公子……”一时之间,他竟有些词穷了,他想不出还有什么更有力的语言和理由,能够让这位孙二公子回心转意。此人虽然忠直仁义,但却是一头不折不扣的倔驴,李信倒真希望他能像刘宇亮这等务实之人一样,抛开那些所谓的气节,离开此地返回山海关,留着有用之身岂不是比白白深陷此地好得多么? 但话又说回來,正是他们身具了这种独特的气质,才让这个晦暗的世界多了许多可歌可泣的故事,多了一些给人以希望的点点星火,若是这天下都是一些冷血无情的政客,李信真就找不到继续拯救泱泱大明的理由了! “都等等,都等等,都说这打仗的事不可儿戏,老夫瞅着锦州城破百城这个模样,还能拿什么來守住?”刘宇亮有一说一,这也是实情,既然不能说服孙鉁,那么就用事实说话吧,受不住的城,还要守下去,岂不是白白的浪费大好汉家儿郎吗? 谁知道还沒等李信说话,孙鉁却陡然音量增高。 “刘相难道沒见过去岁的高阳吗?高不过两丈,方圆不过三里,兵丁不过百人,不一样和多尔衮率领的鞑子大军周旋了数月有余吗?再看看这锦州城,虽然有数处缺口,但底子尚在,城高池深,休憩一番绝对要胜过高阳多矣。而眼前的三卫军兵精将猛,又岂是当初那百十个衙役皂隶可以比拟的?以孙某之见,李将军若是想守,当还是守得住的!” 刘宇亮被孙鉁抢白的一愣,转而又抱怨道:“这,这,贤侄开始不也说了,锦州孤悬关外,内无粮草外无救兵,不是长久之地么?” 孙鉁说那一番话,其实是想让李信放弃锦州,毕竟以身犯险,白白损失了着许多大好儿郎不是他所乐见的。但经过李信的提醒之后,他才猛然警醒,锦州的位置实在太重要了,此城既是山海关之咽喉,也是辽东之咽喉,谁得了去,谁便占了先机。 六州河上游,一带黑水迤逦蜿蜒在林子间迂回曲折两岸林密叶绿,正是七月间的好时节,可洪承畴却沒心思欣赏这等良辰好景。何洛会正像跗骨之蛆如因随行,一路尾随追击。 这一回,洪承畴总算学了乖,将李信送他那张字条上的箴言活学活用了。他只要发现了何洛会摆开决战的架势便绝不恋战,而是一路上避其锋芒,沿着六州河溯流西进。然后,只要看到何洛会的大军稍有携带,或是分兵急进,他便会抓住机会狠狠的回头咬上一口。 如此,洪承畴沒有被何洛会的大军逮住,而何洛会却零零散散的被咬了好几口,每次必然会损失即使数百的甲士,这让何洛会咬牙切齿不已。不过,礼亲王交代的差事不能不执行,而如果要执行,不收拾掉这股明军便不得安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七十二章 人都变了 不过,洪承畴根本就沒打算与何洛会真刀真枪的干上一把,避其锋芒,能打就打,不能打就跑,逮着机会就死死咬上一口,可林子里八旗甲士却放不开手脚,直把何洛会气的跳脚直骂,骂那明军主将的祖宗十八代。 如果洪承畴得知自己已经被人骂了祖宗十八代,也只能无奈苦笑。说实话,这种打仗的手法实在是实在,但却实在登不上大雅之堂,而洪承畴在沿途收拢了许多明军残兵之后,也刻意要求军卒们一不许打四边总督的旗号,二不许四处张扬他的名号。 洪承畴毕竟是打惯了大仗的人,如此刁钻伎俩,他实在是丢不起这个人。但在关外荒山野岭的,沒人能知道,他便也放开了手脚,施展这敌进我退,敌退我进**。 而让洪承畴觉得有些脸红的是,对方的主将何洛会是个几乎从未听闻过的无名之辈,自己却被此人追的几乎无路可逃,甚至还大败在其手上。 但洪承畴毕竟是洪承畴,他现在有的是耐心陪着何洛会玩,早晚在这辽西的密林里将这何洛会拖的半死不活。但他的处境也沒好到哪里去,军中缺吃少穿,好在北方林子里的野菌野菜不少,野兽河鱼也不在少数,吃不上粮食,便只好就地取食充饥,但终归是饥一顿饱一顿。 这一日摆脱了尾随的何洛会大军后,在一处河滩就地休息,洪承畴下令清点人马却只有两千挂零,再看到目力所及之处,个个衣衫褴褛,面有菜色,身上的军装早就破败不堪,看不出本來颜色和样式。 这样一支人马于密林中顽强的与鞑子周旋了月余之久,可在洪承畴看來却像是过了数年一般,眼下这般模样哪里还有半分天朝大军的威势,到像足了当初自己追缴的流贼。 洪承畴不由得苦笑一阵,心里头却叹息了一声,不知这种流窜的日子要持续到何时?似这般衣衫褴褛的返回大明,倒不如死在了辽西的密林里算了,还能配享太庙,死后荣华。 “部堂,鞑子有动静了!” 军卒一脚踩虚,滑倒在浅浅的河边,惊起了一片水花,也让沉思中的洪承畴猛然醒悟过來。似这般,总是一进一退,也不是个办法。还是要找个机会,为那些鞑子挖一个大大的坑,然后再从后面狠狠踹一脚,将那个叫何洛会的家伙踹进去。 主意打定的洪承畴便仿佛是看到了希望,陡然间豪情万丈。 “走,继续向西去!” 就在洪承畴与何洛会在辽西密林里与何洛会周旋之时,锦州城内已经如火如荼,堂堂内阁大学士,前首辅刘宇亮现在的实际差事却成了工地的监工。 刘宇亮惊讶的发现,城中的三卫军们,正捣鼓出一种叫水泥的东西,此物在高阳时他便早有耳闻,但始终不知这种奇怪的石头居然是一种泥状物凝结而成,与黄泥大致差不多,但凝结后的坚硬程度却远远超过了黄泥。 城北的一处缺口上,辅兵们已经用手臂粗细的原木搭起了内外两层架子足足有三掌多高,贴合城墙的缺口处则以木板钉的密密实实。池子里已经搅拌好的水泥被掺混着砖石瓦砾的碎片又被辅兵一桶桶的倒入了木板钉制的模具里。 刘宇亮好奇的蹲在水泥池子遍上,拿起一根木棍來在池子里搅拌了一下,发觉这种东西比黄泥还要稀的多。 正巧旁边有一名年岁较大的老辅兵向池子里加水加料,便问道:“这位兄弟,这东西真能凝结的比石头还硬?” 刘宇亮身上沒穿官服,甚至连袍服都沒穿,而是仅仅穿了一身的短打,装扮和军官辅兵们一般无二,所以老辅兵并不认得刘宇亮,见这老头说话和蔼客气,手中活计一刻不停,口中却道:“此物是大将军发明,叫水泥,别看现在稀溜溜的,等凝结了以后比石头还硬呢!知道高阳吧?当初能拖住鞑子几十万大军,靠的全是这水泥!如今咱们大将军要守锦州,这水泥又要派上用场喽,就把鞑子都耗死在城下!” 老辅兵说的夸张,似乎就像真事一样,不过这种近乎盲目乐观的情绪却成功的将刘宇亮感染了。 “好!说的好!把那些该死的鞑子都耗死在锦州城下!” 刘宇亮刚说完,便有护兵來报。 “阁老!有紧急军务,大将军有请!” 刘宇亮刚点头示意知道了,谁知刚才与他对话的老辅兵却惊的将手中水瓢跌落于地,吓的匍匐跪于地。 “小人不知是阁老,阁老大人不计小人过……” 眼见这老辅兵这番做派,刘宇亮忍俊不禁。 “起來吧,不知者不怪!”说罢竟亲自俯下身去将那老辅兵扶了起來,又抬手掸了掸他身上的尘土,语重心长的道:“尔等都是好样的,我大明若都是这等敢死用命之兵,这东虏何愁不败,流贼何愁靖?” 老辅兵受宠若惊,激动不已,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顺势又要跪下來给刘宇亮磕头。刘宇亮则拦住他,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好干,锦州就全靠你们了!” 老辅兵连不迭的点头,目送着刘宇亮略显佝偻的背影,随着那护兵逐渐远去。 李信端坐于巡抚衙门正堂,孙鉁和刘宇亮最终都流了下來,只派出了斥候去山海关送上孙鉁和刘宇亮的亲笔手书。 刘宇亮并非是不想回山海关,而是路途遥远凶险未知,如果只身上路,可能还不如在锦州城中呢,毕竟这李信曾被京师官场风传为福将,只要有他在,不管多么凶险的局面,最终都能逢凶化吉。 “李将军,李将军,不知是何紧急军务?” 李信双眉紧锁,满脸严肃的道:“刘相,刚刚得到消息,洪承畴于数日前在小团山堡附近与清兵大战一场,似乎吃了不小的亏,后來多亏有一股明军到來才得以脱身,眼下怕是已经陷入了困局之中!” 刘宇亮闻听洪承畴受创,却不似李信那般凝重,心里头反而有点幸灾乐祸。 “洪部堂大军能征善战,不会是讹传吧?” “游骑斥候亲眼所见,断然不会有假!” 对于洪承畴,刘宇亮向來沒有好感,想起來时路上他那副骄傲的模样,心里则大为解气。 “败就败了,于咱们有何干?他们打起來,锦州城还能多安宁几日!” 孙鉁从旁插道:“刘相莫说气话,锦州之所以眼下如此平静,就是因为有洪承畴率领一路收拢的残兵在外牵制,否则那叫何洛会的鞑子,已经兵临锦州城下了!若是洪承畴兵败,锦州将会是下一个目标!” 刘宇亮突然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題,问道:“何洛会带了多少人?” 孙鉁答道:“一万有余!全是八旗甲兵!” “不好啊!鞑子已经有了准备南返的打算!”刘宇亮大惊失色,几乎是惊呼起來。 一万多八旗精锐,分明便已经是前锋,而若是单单只想剿灭洪承畴的区区三四千或者更少的残兵,岂不是杀鸡用牛刀,唯一的解释就是这支鞑子大军是为代善的南返扫平道路。 刘宇亮紧接着又道:“不过眼下锦州城中正缺少人手,连休憩城墙都已经起用了战兵,就更别提出城去支援他们!”说到此处,他又岔开了话題。 “城中粮食也是个棘手的问題,既然已经判断鞑子定会回师攻城,就要做完全只准备,老夫日前清点了一下,形势很不乐观啊,紧吧着过,恐怕也坚持不过一个月!必须另想他法啊!” 李信也跟着叹了口气,锦州城里原本的屋子都被鞑子大军劫掠一空,三卫军來时早就是一座空城,百姓几乎悉数被押解往辽东。他们就算想就地筹粮也不可能,就现在这些粮食里,还有一半是别阔儿带來的。但是草原上的情况,李信也了解,能支持三卫军到现在也不容易,一旦打起仗來,他们也就帮不上忙了。 “好在陆九就要回來了,据他的军报所言,此番在辽阳也劫掠了不少粮食火药,若是能成功带回來,相信也足够守城之用!” 刘宇亮闻言眼睛一亮,“有粮食就好,有粮食就好,有了粮食,再凭借这坚城,凭借这三卫军,凭借这天数,鞑子便放马來攻吧!” 孙鉁大为奇怪,这位刘阁老一向对守城是不乐观的,如何今日竟豪情万丈了,也罕见的开了个玩笑。 “刘相今儿有甚喜事?怎么连这精气神都觉得不一样了呢!” 刘宇亮笑而不语,却直接对李信道:“锦州人手不够,切勿再分兵出去,老夫全力助李将军守城便是!老夫还要去工地监工,这就告辞了!”说罢,便一甩手,本是习惯性的甩袖子,谁曾想一身的短打无从甩袖却甩了个空,身子尴尬的停滞一下,便又匆匆去了。 李信望着刘宇亮略显佝偻的背影,突然笑了,这个老家伙变的让他有些不认得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七十三章 渡河埋伏 洪承畴几次三番的引诱何洛会往密林深处去,为的就是磨掉那些八旗甲士的锐气,然后好寻着机会给与致命一击。只是这个何洛会也不是简单角色,每次都是结阵尾随,步步为营,每一个环节都极为谨慎。 经过几天的周旋,洪承畴自己也已经被折腾的疲惫不堪,与其合兵一处的知县李文昌也被累的了无生趣。 “部堂,在如此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建奴太过强大,在呢么呢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不如,不如去投李大将军吧!” 此时李信在锦州的消息已经在附近的密林中传开了,很多本來打算投奔洪承畴的残兵都转而投去了锦州,不但如此就连他们麾下的士卒也有不少人趁着黑夜逃离。大军在战斗减员和非战斗减员之下,人数一天比一天少,士气也像王小二过年一天不如一天。 洪承畴对此也大为头疼,但去投锦州又是绝不甘心的。 “李知县你可知道咱们在此处的作用对锦州城有多么重大吗?” 李文昌默然不语,他不是想不通透,而是不忍心这些将士一个又一个的死掉,逃掉。 “李信十有**是要坚守锦州的,也唯有如此,才能在鞑子撤军后保住辽西走廊。你我在这密林里多牵制住鞑子一天,便能够使他们多一日准备之机会。锦州城被鞑子毁坏后本部堂虽然沒有去过,却也能对其大致情形知道一二,城墙**处缺口,若想一一修复又岂是一朝一夕之事?咱们若不替他多争上几日时间,还有谁能在此时挺身而出?” 知县李文昌闻言大为羞愧,埋头胸前,不敢直视面前这位襟怀坦荡,心忧天下的洪部堂。 “部堂所言直如振聋发聩,文昌感佩之至,在下这条命也豁出去了,和鞑子们周旋到死!” 李文昌脸红脖子粗的表态,指天指地发誓要带着手下随着洪承畴和清军周旋到最后。 “不过,李知县说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再这么盲目的周旋下去咱们恐怕针灸撑不了多久。” 本來洪承畴是要把何洛会拖的露出破绽,然后再打上几个漂亮的伏击战,谁知道那何洛会追击起來却是有板有眼,不但围追,甚至有时还能料到先机作势堵截。 好在洪承畴也不是吃干饭的,几个回合下來,双方堪堪算是打个平手。何洛会尽管手握万人大军,奈何密林深处施展不开,也只有和洪承畴所部沿着六州河捉起了迷藏。 “李知县拿地图來!” 李文昌赶紧将地图送随身的油布包裹里掏了出來,在洪承畴面前展开。洪承畴盯着几条大河沉思了一阵,猛然道:“有了,李知县你來看,咱们可以沿着此处,跳过六州河,越过女儿河往小凌河方向去,清军一时间未必能反应过來,咱们可趁此拜托他们的尾随,然后再骤然南下于其意想不到之处,做一次伏击战,就算不能对鞑子造成致命一击,也得让他们扒一层皮!” “部堂此计甚妙,文昌佩服之至!” 果然,一夜之后,何洛会大军在磨磨蹭蹭步步为营的尾随中失去了追踪的目标。开始斥候还能寻着明军散勇的影子,但随着日头的升高,清兵们竟惊讶的发现,一直带着他们沿六州河绕圈子的明军残兵们不见了。 何洛会得报后,气的直跳脚,但又不能贸然行事。连日來被明军牵着鼻子走,惹起的火气在胸口熊熊燃烧,却无处宣泄。 “去查,去探。探不到明军的影子,你们也不用回來了!” 洪承畴胜在趁着黑天走的突然,清军探马走的远了便寻到了蛛丝马迹,竟是有撤往锦州的迹象。何洛会得报后大为欣喜,这可正中他的下怀。礼亲王派他前來根本目标就是锦州,李信在锦州呆着决然不是什么好事。 提起了锦州,何洛会心里突然翻了个翻,此前回营时曾隐隐听得一些风声,海船好像被明军烧了。想到此处,他的眉头突突直跳,莫非,莫非…… 何洛会发现自己这个想法一经露头竟像开了闸的河水,再无法遏制住,难道礼亲王已经有了撤军的打算?那么他派自己领兵前來,很可能就是做为先锋。 让何洛会震惊的绝不是代善要撤兵,而是撤兵背后所代表的意义。定然是盛京中皇位之争已经产生了某种变化,让老头子感觉到坐立不安,多尔衮回去争夺皇位一定是沒有按照老代善预想的方式出招,老狐狸已经坐立不安了。 越是到了这种时刻,站好队就越发的重要,与其在锦州替老代善火中取栗,不如…… 一念及此,何洛会心思澄明,当即下令全军缓缓北上。岂料,过了女儿河到处都是一片焦糊,草地树丛都已经被烧的精光,显然是这女儿河以北遭了大火。 只这大火究竟是天火,还是人为的便不得而知了。 何洛会随着大军越往北走,越是心惊肉跳,他几乎已经可以断定,这场大火就是人为的。因为他已经从一片焦糊中看到了不知多少具已经成为黑炭的死尸。 虽然分辨不清楚这些死尸的身份,但直觉告诉何洛会,这些人一定和大清军有关,沒准就是多尔衮的人。终于到了小凌河南岸,但见河水滔滔,何洛会拿不定主意究竟该不该在此时渡河。 但一想到盛京的皇位争夺已经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刻,何洛会便下定了决心。 “渡河,渡河!” 令一出口,八旗甲士便在滩头强行入河,向北岸趟水过去。也正是在大军将过未过之时,四处都是鸣鼓呼喝之声。何洛会脑门子当时就激起了密密麻麻的冷汗珠子。 不好,中了埋伏!如何便在这个档口大意了。对方半渡而击,就是掐住了这进退不得的时刻,说不得只好硬着头皮拼上一拼。 随着何洛会一道道军令发下去,掌旗的军卒手中旗帜频频变换,但往日里已经配合极为娴熟的传令操令,今日却似乎失灵了。八旗甲士们有的拼命向小凌河的北岸抢去,希冀于在北岸的河滩上抢一个有利地形和伏兵决战。但碍于河水湍急想要过河却是需要些时间和体力。且还有人急向后退去,与其强行渡河不如退回南岸结阵而守。 只是这些后退的八旗甲士们却忽略了身后源源渡河的大军,双方拥挤在一起,便使得队伍更显混乱。一时间谁都沒功夫理会军令,就算理会得了军令,眼下这般情形怕是也沒办法执行了。 何洛会眼见着大军 就这样遭受了重创而陷入一片混乱之中却毫无办法,大骂明军主将狡猾卑鄙的同时,也为自己的大意而后悔。他集中精神放眼望去,河对岸均是草地一马平川,唯有几处低洼地可以埋伏人马,想來这些偷袭之人便是埋伏在那些低洼地里。只见衣衫褴褛的明军军卒们纷纷冲了出來,试图将那些冲上北岸的甲士砍杀在河滩上,瞅着装束分明就是一直与其纠缠的明军残兵。 那么也就证明,这股明军身后并沒有后援,那股明军残兵经过连日來的追击人马连连损失,到现在也不过是强弩之末。一念及此,何洛会断然下令。 “督战队听令,督责八旗甲士们渡河,有敢后退半步者杀无赦!” 与此同时,何洛会拔出了腰间钢刀调入齐腰深的小凌河河水中,挥刀砍了两个即将爬上河滩的甲兵。 眼看着自家主将已经带头渡河,清军士气陡然大盛。 “渡河!渡河!” 那些本來已经准备退回小凌河南岸的八旗兵们见状如此,又只好折了回去,冒着北岸如雨射來的羽箭,吃力而又奋进的拼命向北岸半走半游过去。 明军也冲上了北岸的河滩,结阵嚯嚯向前,那些还來不及结阵的清兵就像臭虫一样被名军军阵碾压的粉身碎骨,一时间多有死伤。但是何洛会丝毫不为所动,不断的强令大军渡河,他笃定了自己这万余人就算拼人头也能将那股明军残兵拼光了,只要上岸的人越來越多,战斗胜利的秤杆也必然会倾向于大清军。 霎时间,小凌河北岸血流成河。洪承畴惊讶于清军主将何洛会的不要命,在他的计算里,自己半渡而击,凡是有常识的主将都会竭力退回南岸结阵而守,再图他想。 岂料何洛会竟然是个不要命的主,不但拼命催促着部下不顾死伤紧急渡河,甚至自己也亲自下了河往北岸过來。 “射人先射马,有射术好的,给本部堂射那河中的清军主将!” 何洛会衣甲鲜明,一眼便能在万军之中辨认出來,军中的神射手们纷纷瞄准了那清军主将,甩开了膀子一箭又一箭的射了过去。 “射中了,射中了!” 明军之中陡然暴起了一阵欢呼,只见清军主将的肩上插着一根长箭,虽然不致命但也让人精神一阵。 洪承畴霍然向前走了几步,连连叫好。 “将士们,把鞑子赶下小凌河喂鱼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七十四章 援兵突现 洪承畴也拼了老命,他完全沒有料到清军会狗急跳墙,如今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果不趁此机会将鞑子挡在河水中,然后进行雷霆一击,那么等他们一旦渡了河,这两千多人再想跑可是势比登天。 被洪承畴说服的知县李文昌,带着自己的亲兵身先士卒杀了上去,别看他是个身体瘦弱的读书人,拼起命來却是丝毫不亚于那些武夫。明军虽然人数少,但胜在早就有所准备,在小凌河北岸的河滩上结好了阵。 陆陆续续上來的清军十有七八都被军阵碾压的粉身碎骨,但是这种形势并沒有维持多少时间,随着上岸的清兵越來越多,洪承畴的一颗心也紧紧的悬了起來。 小凌河北岸河滩上的明军军阵越來越有些显得不支,而且清军战力毕竟不俗,随着上岸的人数渐渐多了,战斗力也逐渐强了起來。一來二去竟逐渐在北岸站稳了脚跟,洪承畴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强令大军加紧战斗。 奈何形势越发使人头疼不已,洪承畴骤然发现于混战中的知县李文昌竟被一个鞑子在背上狠狠的砍了一刀。只见李文昌身子一阵踉跄,却似疯了一样,不顾身上伤口,双目赤红一刀重重的砍向了那鞑子的脖颈之间。 那鞑子顷刻间便人头落地,这时李文昌的亲兵才冲上來护住了自家的知县老爷,拼命 拉着李文昌向后退。不料李文昌去拼命挣扎咒骂,让他们松开自己,就算死也要死在战场上。 眼见如此,洪承畴只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湿润了,李知县的行为真真是让他感佩不已,心有戚戚。朝廷上若尽是如此奋不顾身的国士,大明何愁不能中兴?可叹,满朝却尽是些只为了一己私利而蝇营狗苟之辈。 “快去,将李知县救回來!” 洪承畴令亲兵上去,协助那些护兵将李知县抢回來,他绝不希望李知县如此就白白的牺牲了。他刚才分明瞅见了李文昌后背上被人重重的砍了一刀,由于李文昌的身上并沒有甲胄,这一刀可想而知对其造成的创伤绝然轻不了。 洪承畴所料不差,李文昌被抬回來泄了劲力便颓然无力的倒了下去。他俯身查看了李知县后背上的伤口,却见深可及骨,令人不忍目睹。于是又令人将李文昌的上衣扒了,简单的包扎了一下,又亲自挑了两个申请体壮的亲兵,着他们无论如何都要将李知县抬回锦州去。他深知李文昌受创太重,如果不尽速送回锦州救治,恐怕命不久矣。 等处置完了李文昌,洪承畴再抬起头來时,却绝望的发现,小凌河北岸河滩上的清兵越聚越多,已经多到了他无法战胜的地步。但到了这步田地,想要撤退全身而退却已经是不能了。摆在他面前的路只有两条,一条是拼死一战,另一条就是不顾一切的逃命,最终恐怕还是难逃全军覆沒的命运。 洪承畴仰面望天,真想问一问这该死的贼老天,为何要如此戏弄于他,既然给他以希望,为何又将这希望无情的碾碎。激动之下洪承畴竟然泪流满面,就在这一瞬间他已经下了决死之心。就连此前被俘之时,他心中都沒下了死身的决心,而现在这颗一直压在心头的巨石终于卸了下去。 雁翎刀高高擎起,声嘶力竭的狂喝在整个小凌河河滩的上空飘荡。 “杀鞑子!” 一声喊必,洪承畴不顾亲兵的劝阻,一力冲入了战场之中,他要和这一伙清军拼个你死我活,大不了二十年还又是一条汉子,到那时他还要杀鞑子。 霎那间遍野都是杀鞑子的一片喊杀之声,洪承畴不禁惶惑了,他这两千多残兵经过力战之后还能有如此声势吗?直到有亲兵指着那绵延数里滚滚碾压而來的明军。 “部堂,部堂,援兵,援兵到了!” 洪承畴转头看去,竟然如堕梦中一般,一杆猩红的明军战旗迎风猎猎,不是明军还能是谁?他从未觉得明军的战旗竟会如此的让人振奋,让人激动的热泪盈眶。 洪承畴知道,是李信來了,他万万想不到最后救自己于水火之中的居然是李信。 大炮轰隆隆作响,白色而浓烈的硝烟随着三卫军的向前推进而一路弥漫开來。 洪承畴把握住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援兵來了,加把劲,将鞑子赶下小凌河喂鱼去!” 这一声呼喊与此前不同,其中充满了胜利的喜悦与兴奋。有三卫军在后面坐镇,这两千多残兵绝对有一战之力,其实他心里还有个难言之隐,那就是不想在李信面前太过狼狈。毕竟他是堂堂的四省总督,总还要给自己留一点体面。 三卫军耳闻久矣,如今终于有机会一览这支传说中的精兵悍将与清军作战。 随着两千多残兵的奋力一击,集结在河滩上的清军兵锋一滞,洪承畴趁机下令所有人向两侧散开,为三卫军闪开通路。此时清军已经大部渡过小凌河,发现了明军援兵之后,便抓紧时间在狭窄的河滩上展开阵形,就是趁着这个机会洪承畴所部顺利的脱离了与清军的接触。 通路刚刚被闪开,洪承畴耳鼓便似被响鼓敲了一轮又一轮,这是三卫军的大炮在轮番发射。洪承畴讶然发现,三卫军的大炮居然冲在了步军的前方,大炮夹在轮子上被炮兵推着急速向前,然后又点火开炮。 炮弹如雨如冰雹一轮又一轮的砸向了聚集在河滩上的清军,偶有一枚实心炮弹砸入军阵之中,便溅起了朵朵血肉的浪花,肢残臂斷让人不忍目睹。 都说三卫军的火器了得,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照这个样子拿大炮轰下去,恐怕不用步兵冲锋就能将鞑子打散了。不过,何洛会却已经断然下了强攻的命令。 刚才是明军进退维谷陷于千钧一发的危险境地,现在却风水轮流转,该面对这一境地的,又轮到了他何洛会。何洛会咬紧了牙关,他已经意识到自己面前绵延了数里的明军应当就是李信的三卫军,此前只是听说三卫军站立非凡,大清的几个亲王贝子在他们手里吃过亏的不计其数,甚至多尔衮都曾在李信的手中吃过大亏。 八旗兵战力之强在此时便显露了出來,面对危急时刻他们从容不迫,已经从渡河初期的混乱中恢复了过來,主将军令一下便各就其位,大举冲向了前方不远处严阵以待的三卫军。 何洛会算计着与明军战线的距离,心里头数着步数,他打算硬挺过前三轮的羽箭,哪怕损失写人马,只要冲到了对方面前,战场的主动权便又掌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何洛会的自信当然不是凭空而來,据他观察,别看三卫军的战线绵延数里,可纵深却窄极了,只有五六个人,这样的军阵根本就沒有足够的能力挡住八旗兵的奋力一击。尽管他不明白李信为何露出了如此明显的破绽,但战场上的形势瞬息万笔,此时已经容不得多想,只要拼命冲上去便是。 过了百步的距离,明军的箭雨居然沒有射过來,等心中默数到了八十步,明军的羽箭还是沒有动静,何洛会糊涂了,他们这是怎么了,是咋虚张声势吗? 直到默数到了五十步,明军除了大炮在频频开火,居然还是沒羽箭齐射。直到此时,何洛会骤然发现,明军军阵里除了端着长枪的步卒,就是端着火铳的步卒。 何洛会这才恍然,对方手中的远程打击武器是火铳,他心里稍稍安定下來,火铳就更沒什么威胁了,这种东西一次齐射之后就连烧火棍都不如。李信此人难道是闻名不如见面吗?难道他就这两笔刷子?还真是高看了他呢。 何洛会加快了脚步,同时又催促着大军加快冲锋速度。与此同时,骑兵也发动起來,自右翼向三卫军包抄过去,眼看着三卫军在这种情形下已经沒有理由能够在大清军的打击下成功幸免。一切似乎都在掌握之中,何洛会突然对这个李信生出了一分鄙视,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传的神乎其神原來也不过如此。 “杀啊!” 清军敢死的步卒甲兵爆出了骇人的喊杀声,可就在过了二十步,何洛会已经放弃默数的时候,三卫军的火枪开火了。 齐射的弹丸就像弹雨一样打了出來,何洛会混不在意,一次齐射之后那些火枪就已经是烧火棍了。谁曾想,在一次齐射之后,三卫军紧接着居然又进行了第二次齐射,然后是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 五次齐射打了出去,冲在最前面的八旗甲兵倒了一茬又一茬,等何洛会反应过來时,面前已经尽是弥漫的白色硝烟,眼前朦胧一片什么都瞧不清楚。 何洛会不顾一切的令大军急速冲过去,就算看见战场的情形又如何,只要冲上去冲散了三卫军,大清军就赢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七十五章 部堂受辱 何洛会振作精神,在浓烈的硝烟里勇往直前,完全不顾自身安危。最后的强攻命令下达以后,就是他这主帅也再无法左右大军的进攻方向,摆在他面前的只剩下两条路,要么冲出去死中得活,要么死,战死在这些三卫军的军阵之中。 何洛会万万想不到,三卫军的火器居然已经使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不过短短的二十步距离,八旗甲士们居然生生承受了超过六轮的火枪攻击。也正是这六轮以上的火枪,竟也生生的将八旗甲士们的士气彻底打掉了。 这二十步就像一道鸿沟,在何洛会看來冲的辛苦艰难至极,虽然有如走了二百里路一样遥远,但终于还是有走完的那一刻。何洛会将手中的钢刀抡圆了,在弥漫的硝烟中一通乱砍乱刺。不过却刀刀都砍空了,只是最后一刀将将失去劲力的时候,何洛会忽然觉得钢刀砍到了坚硬的物事上去。 紧接着,何洛会便觉一阵风声直透胸膛而來,多少年战场历练的经验,救了他的命。他本能的将身子闪开了半尺,一杆小臂粗细的长枪堪堪从胸膛边上刺了过去。 何洛会被这突如其來的一枪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本想上前去将那长枪的三卫军军卒砍杀了,只是他却惊恐的发现,密密麻麻的长枪自浓烈的硝烟中刺了出來。 何洛会虽然身手矫捷,不过他身后的那些八旗甲士们却沒那么好的运气了,当即便有数十人被齐齐刺出的长枪穿了个透心凉。岂料这一排排的长枪却刺个沒完沒了了,竟有一步步向前推进的架势。 清兵却也后退不及,尽管冒着被长枪扎死的危险,仍旧一拥而上。何洛会借着这个机会,也跟着杀了上去。关键时刻他可不傻,若是不管不顾的冲上去,自己恐怕也得步了那些甲士的后尘。 但火枪的齐射的声音却似乎又在耳畔炸响了,一轮又一轮的。何洛会开始时还觉得是自己出了幻觉,但很快就意识到,这不是错觉。三卫军果真又开火了,但却不是來自阵前,而是他们的侧翼。 因为何洛会已经从侧翼传來的阵阵惨叫之声得出了判断,只是所有的清军甲士都位于浓烈的白色硝烟里,视野极差,根本就难遇协同合作,到了这步田地即便想理会侧翼的变故也沒了机会,只有不顾一切的向前冲锋再冲锋。 何洛会深知这其中的厉害,只能尽可能的放开嗓子呼喊着身边的人冲击三卫军的军阵。 “都跟着我喊,不要理会其他,向前冲,向前冲,只有冲过去才有活路,都跟着我喊!” “向前!向前!向前!” 八旗甲士果然陆陆续续的吼了起來,很快便千口同声,竟大有气透云霄的架势。何洛会暗道军心可用,只是在这李信的三卫军面前却好像有一身的力气都使不出來。 三卫军长枪军阵霍霍向前,清军前仆后继,双方惨烈的厮杀到了一起。 早就撤到了战场边缘的洪承畴一生经过大小阵战无数,却何曾见过这等打法?他在关内剿贼的时候,火枪也大把大把的用过,但也仅仅是射过一次之后便沒了用处,更多时候火枪的作用也仅仅限于威慑对方,真正能杀伤敌人的远程打击武器还是羽箭。 可李信麾下的三卫军居然将火枪能连续不断的进行发射,更难能可贵的是他们在清兵冲锋之时,一直等到了距离己方二十步才齐齐开火。而若是他麾下的陕兵,恐怕六十步开外就已经乱哄哄一片的点火发射了。 这很显然是经过了严格的训练,才能做到如此临危不惧。从另一个侧面,洪承畴不由得对李信练兵又产生了不小的钦佩之意。他自问自己治军甚严,但想做到这种令行禁止,却也是不易。 忽然,洪承畴发觉有一支马队想己方靠近,当时就警觉了起來。由于撤的仓促,他所处的位置在下风头,战场上的浓烈硝烟已经逐渐的飘了过來,自然影响了他们的视野。 “前面可是洪部堂?在下大将军麾下参将……” 是李信麾下的一个参将,但恰在此时炮声火枪齐射,满耳都是爆豆一般的响声,所以那参将二字后面的名字却沒听的清楚。 “正是本部堂!” 洪承畴的亲兵突而紧张,又突而放下心來。又闪开了一条路,让他们直奔了过來。 一行马队大约五十余人,为首的参将翻身下马,冲着洪承畴抱拳就算是行礼了。 “参将牛蛋见过洪部堂!” “不必多礼,牛将军!” 洪承畴虽然对牛蛋的慢待多有不快,但毕竟是人家救了自己,这点忍耐力还是有的,也不和这武夫一般见识。不过,他却突然觉得,牛蛋这个名字似乎耳熟的很,好像在何处听过呢,只是一时顿住了,却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來。 “参将史大佗见过洪部堂!” 紧随牛蛋身后的另一员武将抱拳行礼,洪承畴顿时恍然,这二人不是自己着人押解往京师,意图陷害李信的那两个武夫么,真真是巧合,还是老天特意安排他们來讨债的! 身为堂堂四边总督的洪承畴若是在以往根本就不会将这二人放在眼里,奈何此时此地也不得不放下了身段,伸手做虚扶状。 “二位将军辛苦,军前不必多礼,可否引洪某去见你家将军?” “哎呦,对不住洪部堂,俺们大将军军务繁忙无暇过來,这回领兵的是俺们程副将,俺们程副将又特地派了俺们哥俩亲自來见部堂,毕竟当初也是见过面的,有过交道,您说是不是啊!” 史大佗抢在牛蛋之前,阴阳怪气的抢白了洪承畴一通。当初洪承畴假惺惺的见了他们一面,说的话冠冕堂皇,史大佗和牛蛋也一直将他当了好人,就算被押解到了京师也一直沒往坏处想。 直到后來,牛蛋和史大佗两个人才后知后觉,终于明白了,自己早就被这个姓洪的当作了打击大将军的棋子。 现在得着了机会,史大佗如何可能放过,便狠狠的奚落了他一番。 洪承畴面色数度变化,他好歹也是堂堂的四边总督朝廷重臣,居然是一个副将派了两个参将來迎接自己,还当众说了出來,这种明晃晃的羞辱是可忍孰不可忍。 洪承畴双手紧握成拳,却终于是忍住了沒有发作。 不但是史大佗,就连牛蛋心里也憋着气呢。这个姓洪的沒安好心暗算大将军,大将军还花心思救他作甚?但大将军严令又不得不遵从,是以只能从嘴上讨些便宜。 再者,听说这洪承畴是被鞑子俘虏过的,搁在朝中恐怕已经算是失节之人,但大将军不但沒有趁机落井下石,反而还对其多有帮助,似有助其度过难关之意。 尽管牛史二人都对李信的胸襟钦佩不已,可救这姓洪的,他们全都不以为然。 “哎,俺说洪部堂,此地不是就留之所,赶紧跟俺们兄弟去安全地方吧,对了,你的兵也别一并跟着,分成四路分路撤离,在后面跟着……”接着又冲洪承畴身边的亲兵们呼喊道:“兄弟们,大将军派俺们兄弟俩來迎大家伙去锦州,你们马上就安全了。锦州城里早就烧好了热水,煮好了热汤,等着大家伙呢!” 话音未落,洪承畴麾下残兵顿时欢呼成一片。 史大佗说话极其不客气,牛蛋干脆除了见礼时说过一句干脆便一言不发。两个人将程铭九的话传到了,便引着洪承畴的亲兵,结队赶往北方。 牛蛋接到的命令是直接将洪承畴安全的接到锦州城中,否则就要军法伺候。到了这般境地,洪承畴深知不是闹情绪的时候,虽然这两个武夫言语多有刁钻,却是真打算來接他走的。 洪承畴麾下的残兵早就士气低迷,难以再战,听了史大佗那一番话后更是无意恋战此处,一门心思准备去锦州城里喝热汤去。无奈之下,洪承畴也值得默许,他清楚如果此时自己阻止,这些人说不定会起來造反!跟着那两个武夫都去了锦州。 但洪承畴还是指着战场道:“这,这战斗……毕竟鞑子势大,多个人留下也多一分胜算……” 牛蛋早就一催战马冲了出去,史大佗则不耐烦的道:“洪部堂还啰嗦个甚,三卫军对付他们绰绰有余,还是赶紧跟着咱们兄弟去锦州吧,莫误了时辰让大将军责怪!” 说罢也不再理会洪承畴催马加速而去,其他人亦是乱哄哄一片跟了上去。洪承畴被抢白的脸上忽红忽白,浑身颤抖,好一阵才缓了过來,胸腔里长叹一声,也打马跟了上去。 山海关外,代善忽然得报。 “主子,主子,三贝子來信。” 代善猛然精神一阵,等萨哈璘这信已经等了三天,如今终于到了。他从戈什哈手中夺过了书信,展开才看了几眼,目光中就迸射出了灼人之色。 “好,太好了!传令下去,今夜行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七十六章 挫败奸计 代善早于数年前就在辽西关宁军中植布密探,本來也就是在宁远、锦州一带驻防,可此番大战他们又随着大军撤入了山海关城中,这恰恰便有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数日之前他绞尽了心思才与那人联系上,而且还捎带着來了个反间计。据说那姓李的知府來行营谈判后,被怀疑是清军的奸细,而在一回城便被逮捕下狱。 如此更好,趁机便让这李知府吸引了城中明军的目光,反倒忽视了原本就存在于城中的奸细。后來,与李知府曾一同前來谈判过的张通判又亲自赶赴清军行营谈判,提出來可以为大清军提供粮草饷银以换得他们退兵。 代善闻言之后不由得哑然失笑,看來城中的几位明朝重臣们的屁股已经坐不住椅子了,居然提出了这等从未有过之条件。于是他又将计就计答应了下來,不过却提出要明朝先交付一半的粮食。 这倒不是代善有意难为,而是清军的粮食在海船被烧后已经开始捉襟见肘了,这也是他下决心急于里应外合赚开山海关的诱因之一。 谁知道那张通判竟也一本正经的讨价还价起來,最终达成了协议,先支付三分之一的军粮,等萨哈璘的大军由义院口撤回山海关外后,便将余下的粮食悉数交出來。 代善曾强令要求今日下午必须交割第一部分军粮,但张通判却一口回绝,倒不是拿不出來,而是此事须等京师的回信,否则即便是孙承宗也不敢擅专。 代善有些失望,既然今日拿不到粮食,这一战之前便也就绝了赚到明军许诺粮食的念想。 当晚夜黑风高,阴云密布,伸手不见五指,正是行动的好时候,萨哈璘所部借机多路出发偷偷摸到山海关内城南门下,讯号发了出去,只等着城中的内应将城门打开,然后他们一拥而入。 代善曾几次來信告诉萨哈璘这一战的关键,因此萨哈璘极为重视亲自带着人摸到了山海关南门之下。城里很快回应了萨哈璘所部的秘密讯号,萨哈璘惴惴之心稍稍安定了一些。 便等着城中的内应安排妥当之后,将城门打开放他们进去。据说城中的内应是位参将以上的将军,地位不低,又兼着重要的差事,萨哈璘心里打着盘旋,阿玛暴露此人也是不得已啊。 夜静的吓人,萨哈璘严厉约束部下,不得擅自发出一丁点声音,防止暴露了目标。可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萨哈璘的心却是又悬了起來,不祥的阴云似乎在胸口汇集密布。 不过城上很快又反馈回了新的讯号,让他们稍安勿躁,这多少让萨哈璘略略安心了一番。 突然,一道极为耀眼的光束窜上了天空,划破了夜空,紧接着便在最高处炸了开來,如天女散花一般。这分明就是烟花啊,埋伏在城下的八旗兵有些人还抬起了头瞧热闹。但萨哈璘却脸色剧变,不好,中计了! 他刚要下令撤退,却是已经晚了。就在那一束烟花炸开之后,城头上陡然亮起了数不清的火把,紧接着便是一阵瓢泼的如雨,将城下埋伏的不少八旗兵们淋的透湿。 萨哈璘也未能幸免,浑身湿漉漉的,可他鼻头耸动,鼻腔里却充斥着异味,这哪里是什么水啊,是城上泼下來的火油。 “不好!快撤!快撤!” 话音未落,城下八旗兵的后路居然也举起了数不清的火把,将整个城下映照的如同白昼。竟是明军不知何时已经摸到了他们的身后,萨哈璘惊惧不已,下令冲过去。 但现实却沒给他们这个机会,城上面立时就抛下了数不清的火把,跌落在地面上将满地的火油点燃,顿时就烧起了熊熊大火。数不清的八旗兵被吞沒在了一片火海之中。 萨哈璘身在其中却是要比他麾下的军卒们也多了一份幸运,身边军卒满身着火之后,他迅捷的跳开了去,衣襟上沾了火星,立时将身上的布衣燃着,吃痛之下赶忙身子落地滚了数丈之远,将身上的火熄灭。 火烧之下,萨哈璘神志却恢复了澄明,情知对方明军有备而來,自己中了计事情早就不可为,眼下他唯一所能做的就是逃跑。萨哈璘再不恋战,趁着混乱之中试图避开明军的堵截…… 山海关城头上,一众军将欢呼雀跃。祖大寿面无表情,看着下面在火海中挣扎的清军士兵,所有人都在称赞一个姓顾的副将。 “顾将军,这一计火攻用的妙啊!” “不愧是李将军的部下!” 这个顾将军正是李信麾下的营官顾十四,他奉了李信的军令于三日前抵达山海关,将孙鉁未死,洪承畴未死,并且都在敌后坚持抗击鞑子的消息带了进來。 不过,这个消息却只在小范围内通报,除了孙承宗等少数几个文官,瞒过了绝大多数的人。因为,就在顾十四來到山海关的同时,城中抓了奸细,而这个见习居然是山海关内的一个知府。 这一点太过让人匪夷所思,不过是出使了一趟清军行营,回來以后却如何变成了奸细?而张通判指认李知府是奸细也不过是凭借着捕风捉影的怀疑,根本就沒有任何真凭实据。 更何况,如果鞑子真要收买奸细,岂会蠢的自家便给暴露了出來?城中之人草木皆兵,并非看不透此点,但是谁都不敢承担这个责任,所以即便是明知李知府大有可能是被冤枉的,却也沒人敢站出來替他说一句话。 顾十四身为局外人,却是比城中那些惊弓之鸟看的更远,这弄不好是鞑子搞的花招,又曾联想到刘宇亮在锦州曾不止一次的怀疑城中有鞑子的奸细,便向孙承宗建议不如将计就计,和鞑子玩一把大的。 于是,孙承宗便下令将那李知府下了大狱,并宣布择日施加以极刑,以祭奠那些死去了的大明将士。 顾十四建议孙承宗命心腹于暗中张罗,每日严加监视清军动静,今日果然不出所料萨哈璘带着人分成几路偷偷出了大营,來到城下。 不过百密还是有一疏,最终还是被那个奸细逃了过去,只抓住了一个跑腿的把总。奈何此人竟也从未见过那幕后的奸细,所有联系都是由密信传递,一直不见其人。 无奈之下,只好安排那把总与城外的萨哈璘假装交换讯号,与此同时孙承宗下令亲兵秘密开上城墙,同时又将早就安排好的人马由东门出去,在后路将萨哈璘所部包抄了过去。 一切如此准备就绪,萨哈璘果然一步步的走进了早就为他挖好的大坑。 城上倾倒了不知多少火油,大火竟然熊熊燃烧了一夜,直到天明还沒有熄灭。其间清军士兵的尸体早就化作了焦炭黑灰,更无一人幸免,至于这其中是否有清军的主将萨哈璘,也由此无法辨认。 祖大寿亲率关宁军出城攻击萨哈璘大营,一举大获全胜,营中清军士气低迷,很快便被打的作鸟兽散!一夜之间,城中危局竟似已经解了一半。 顾十四将计就计的主意大获全胜,孙承宗在督抚衙门召集了城中各级文武官员。 孙承宗被家丁抬着竟端坐于大堂正中。 “还有个好消息!宁远巡抚孙鉁、四边总督洪承畴,他们沒有死!” 此言一出,堂中一片哗然。 孙鉁和洪承畴沒死?这个消息实在太过震撼,宁远城破之后整座城都被鞑子烧成了灰,孙鉁不死得是多大的幸运。至于洪承畴,广宁前屯卫外的清军更是里三层外三层,十余万之多,一样逃出生天,却是更不简单了。 “老夫知道诸位难以置信,但这都是事实,他们此刻正在锦州,三卫军也在锦州,这位顾将军可代为作证!” 孙承宗指着身边站立的顾十四,又扫视着堂中众人。 “如今,咱们反攻的时机到了!你们知不知道,奴酋皇太极已经死了!代善恐怕他也在山海关外坐不住了……” “阁老,末将以为,当下不宜大军轻出山海关,咱们好不容易才稳住了局面,如果轻易出兵万一中了鞑子诡计,这个责任谁都担不起!” 说话的是祖大寿,虽然沒有直言明说,但意思却很明显,如果中了计被鞑子反咬一口大军有个闪失,就等于山海关有了闪失。那么这刚刚稳定下來的局面恐将又面临危险变数,所以他是极力反对贸然出兵反击的。 “末将建议,不论鞑子撤与不撤,我军当以山海关为依托,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才是上策!毕竟昨夜一战之胜了鞑子一部偏师,他们十万主力还在山海关外,以我军的实力恐怕难以与其野战力敌。” 祖大寿的接连抢白,得到了堂中绝大多数军将的附和。他们的担忧也都莫衷一是,认为孙阁老不该如此急进。至于那个使出火攻之计的顾将军,此人不遗余力的鼓动孙阁老出兵,无非是希望阁老出兵去锦州救李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七十七章 京师报捷 山海关中的诸位文武都反对在此时出兵,更何况昨夜早有斥候來报,就在关南萨哈璘部动作之时,位于关外的代善大军亦是蠢蠢欲动,如今形势不甚明朗,万万不可轻举妄动。 孙承宗在大家的劝告下也不得不收起了出兵锦州的想法,毕竟兹事体大便沒有当众表态,而是表示此事须容后再议。在离开大堂后,孙承宗特地将顾十四叫去了府中。 孙承宗得知次子孙鉁未死的消息,整个人都变的精神了许多,因此今日竟然奇迹般的可以坐了起來。不过,毕竟是身体虚弱,回去之后便觉得大为疲惫,但他还是坚持见了顾十四。 顾十四此人孙承宗必须要见,他要实实在在的了解李信下一步的真实意图。 “回阁老,大将军之意,只有牢牢占据锦州,才能保住关宁锦,否则多年來经营的辽西防线便彻底毁于一旦了!” 孙承宗对此深以为然,但却是叹了口气,颤颤巍巍道: “话虽如此,可自锦州到山海关这一路上的堡寨关城终究是被鞑子付之一炬了,想要尽复旧观又谈何容易,李信其心可嘉,守锦州却是一条不愧路!” 顾十四面色凛然,却坚定的回复孙承宗。 “回阁老,大将军说了,失锦州便是亡国之兆,就算明知山有虎也要偏向虎山行!锦州守得住要守,守不住也要守!” 他本來对这位满朝天下称颂的孙阁老满怀希望,可如今听孙承宗的意思竟有劝说大将军放弃锦州的意思,心下就对这榻上的老人也生出了不满与失望。但是,毕竟孙承宗失而复得儿子也在锦州,就算他不想着大将军总不能不想着自己的儿子吧?可他仍旧不出兵,结论只有一个,这位老人决断之中皆是出于公心,顾十四失望归失望,却不敢对他有半分不敬,这等尽公不顾私的文官他还是头一次见到。 “好一个明知山有虎偏上虎山行!”孙承宗目光陡然大盛,可紧随其后语气却又降了下來。 “哎,若我大明都是如此忠勇之士,又如何能沦落到这般地步!”孙承宗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干涸的老眼里竟闪亮着几点晶莹的光芒。 孙承宗闭上眼睛,半天沒有动静。顾十四几乎以为他已经睡着了,但又沒有命令,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好在孙承宗很快就睁开了眼睛。 “顾将军,老夫不能给你任何保证,但你可以告诉李信,只要形势允许,老夫定会竭尽所能促成出兵。你……你可以下去了……” 顾十四在等着孙承宗问一句其子的近况,可这老头子愣是半句只字都沒提,真真是让人敬佩不已。 山海关内的清兵撤了,撤的干干净净,危机初步解除。一骑疾驰南下,信使背负报捷文书,八百里加急直奔大明京师而去。顾十四安然离开山海关,失望的赶回锦州,此番行程完全不如预想般顺利,除了帮助城中之人挫败了清军的阴谋,几乎可以说是无功而返。 一路上顾十四发现了与來时的某些不同之处,临來时鞑子斥候游骑虽有,却是不多。而这一回,尽管他净捡些密林偏僻处行走,仍旧遇到了许多斥候。这足以证明鞑子将会有大动作,一想到此处,顾十四心焦如焚不由得加快了马速。 代善的确打算撤兵了,昨夜本來和萨哈璘越好了一个关内,一个关外一齐行动,在回师前一举拿下山海关。可他等了一夜,关内的萨哈璘居然也沒有动静,这代表着奸细里应外合的计划失败了。 那么撤兵便必须提前,而且还要出人意料。所以代善连夜整军,天一亮就带着大军主力匆匆北上,只留下了两万汉军留下來堵住山海关内的明军,防止他们出城追击。另一方面也作为接应萨哈璘北上出关的接应兵力。 代善临走前命斥候由义院口入关命萨哈璘撤出长城,并统带他留下的两万汉军,无论如何也要将山海关内明军挡在关内。与此同时,又修书一封往奉天…… 不过,代善却沒打算灰溜溜的走掉,沿途又将明军各地重新修好的堡寨彻底破坏代金,凡是能烧毁的都放了一把火付之一炬,不能烧毁的则以红夷大炮击毁。 便如此一路走,一路破坏,他要彻底将辽西走廊宁锦防线变成一片废墟,让明朝多少年來的心血彻底毁于一旦,且想要恢复旧观沒个三年五载便是做梦。 同时,代善还有个达谋划,目标就是那挡在他回师路上的锦州城。 …… 大明京师,天子朱由检早上刚刚起來就觉得右眼皮直跳,俗话说左眼跳福,右眼跳祸。右眼跳个沒完沒了,肯定不是好兆头,小朝会上几位重臣絮絮叨叨他全然沒放在心上,只惦记着今日可不要出了什么祸事。 由于内阁的几位重臣相继派了出去,朱由检又补了几个人进入内阁。其中就有新晋兵部尚书陈新甲,以及取代刘觉斯任刑部尚书的刘泽深。 这二人中,朱由检尤其对陈新甲颇为中意,几次奏对都深得其心。尤其是关于眼下局势的一番评判,说的有理有据,很让人眼前一亮。 比如这河南川陕肆虐的流贼和满清同时发难,面对如此窘境,陈新甲便直言此时不宜与满清死战,而是可以做有限让步,然后聚集精兵强将全力将流贼镇压下去,等中原局势稳定,就算鞑子再次发难也好从容应对。 这是阁臣之中,头一次有人如此清晰的提出了先后方略,建议之中的细节中也不乏亮点之处,使得朱由检对其欣赏之至。 眼下重位阁臣们讨论的便是山海关之局势的应对之法,诏告天下兵马勤王的诏书已经发了下去,陈新甲对此持反对态度。他认为,鞑子势必不会深入关内过甚,仅凭京师之兵自保足以,且辽东到山海关路途遥远,粮食转运不易,随着时间渐长清兵粮草必然会难以为继,届时他们必会无奈撤兵。 但话虽如此,可这个责任谁都担不起,朱由检也不敢如此。于是明发上谕,所谓诏告天下兵马勤王,其中的主力无非是杨嗣昌在河南掌握的剿贼大军。本來剿贼已经卓有成效,可这勤王的诏令一下,不管有天大的事都得放在一边,由此河南的局势便又乱了起來。 几位阁臣此时争执的便是杨嗣昌起兵北上后,河南局势进一步糜烂的八百里急递。 陈新甲责怪张四知不该一力主张调杨嗣昌入京,而是应该将其留在河南,否则河南局势何至于如此。 张四知却吹胡子瞪眼,丝毫不想让。 “杨嗣昌走了不过是河南一地糜烂,他若不來糜烂的就是京师,别忘了京师里住着皇上,惊着皇上你们谁负得起这个责任?” 说到责任二字时,张四知的嗓音尖利至极,让人有种歇斯底里的错觉。 此言一出,谁还敢接茬?难道说让皇上冒险吗?陈新甲悻悻的闭口不言。其实,张四知的心思他如何不明白,无非是打算着不想让杨嗣昌在河南将功补过,如今好了,杨兵北上河南局势糜烂,有功自然是谈不上,可辽西的过却还背在身上,等将來战事结束,必然是要受处罚的,如此张四知升任内阁首辅最大的障碍便会就此扫除。 可这些诛心之言,又岂能在这文华殿上当着皇帝的面道出來,只能独自生闷气。 “皇上,皇上,喜事,大喜事!” 殿外忽然隐隐传來一阵急促而又激动的呼喊声,嗓音尖利听着是个宦官,來人从后门进來殿中,又将手中的一封文书交予殿中伺候朱由检的小宦官。 小宦官不敢怠慢,赶紧又转呈给朱由检。这一声大喜事把朱由检吓了一跳,以为又有了坏消息,可听那宦官口中说的是喜事,便将信将疑的把手中文书展开。 朱由检前前后后一连看了几遍才将手中的文书放下,面上风云变幻,胸口起伏不定。最后竟一连唤了三声好! 这可将重臣们吓了一跳,心道皇帝这是怎么了,可从未见过皇帝如此兴奋失态啊。 片刻之后,朱由检扬起手中的文书,对重臣们道:“你们可知这里面是什么消息吗?” “臣不知!” 这一回重臣们倒是异口同声,齐整的很。 “怪不得今儿一早上朕这右眼皮便跳个沒完,原來都是反的!告诉你们,山海关大捷,东虏撤兵了!” 此言一出便如巨石入水,激起了千层浪。 朱由检让大臣们安静,因为他的话还沒说完。 “还有好消息,总督洪承畴与宁远巡抚孙鉁未死,他们此刻都在山海关外率军与东虏周旋。而且……”说到这里,朱由检长出了一口气“而且,朕的大将军李信也已经到了辽西,此时此刻正在锦州城中!” 大臣们觉得一时间难以接受这个事实,洪承畴和孙鉁都是在千军万马的包围中城破身死的,如今竟然沒死,实在太让人匪夷所思。更加让人难以置信的是,李信居然也到了辽西而且还占据了锦州,如此说山海关内外的鞑子不是被断了后路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七十八章 朝廷没钱 “臣张四知,恭喜圣上贺喜圣上,天佑我大明……” 张四知反应最快,率先跪倒在地山呼万岁,其他人也跟着有样学样跪倒了一片,口中颂扬皇帝圣明仁德。 大明天子朱由检欣喜过后很快就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挥手让几位老臣起身,不必如此多礼。此时的心境与早上天未亮便起床时分明就是两重天地,真是教人唏嘘不已。 都说福无双至,而今偏偏就发生了。看着内阁的几位阁臣纷纷从地面上爬起來,朱由检动问: “都说说,眼下该如何办?” 大臣们都清楚,皇帝这个如何办指的是勤王兵马,刚刚诏告天下兵马上京勤王,现在倒好,兵马沒等到北京,山海关的危机已经解除了。 “圣上,臣建议立即明发上谕,另所有勤王兵马返回原处,各担本职。”末了还补充了一句,“要快,要快啊!” 内阁大学士兼任兵部尚书陈新甲落地有声,他本就不主张诏告天下兵马勤王,如今山海关危机自行解除,自然就沒了让勤王兵马入京的必要。尤其是像杨嗣昌这等肩负重任的,更是不要再來了,当以剿贼为先。 朱由检也连连称是,到了此时他甚至有几分怨怪的看了眼自己的老师张四知。当初他对诏告天下兵马勤王一事也是犹豫不决,若不是自己这个老师张四知的极力怂恿,他也不会那么早就下诏,河南的局势也许就不会那么快糜烂。 只不知,还來得及,來不及? 不论如何,眼下的局势是比预想中好太多了,只要东虏消停了,他就可以腾出手來好好收拾那些流贼。 “对了……”,朱由检突然又道:“孙阁老信中提及,风传奴酋皇太极已经死了,现在消息还不确实,但从此番鞑子突然新败來看,倒是有八成可信!” 大臣们更是欢欣鼓舞,高兴不已,从去岁以來一直就沒有好消息,不论南边北边,不是旱灾就是瘟疫,要么就是流贼肆虐。崇祯十三年年到了下半年看來是要转运,这奴酋之死便是先兆。 “圣上,昌平新兵已经招募了二万有余,如今京师警讯随之解除,不如一并派往山海关去,为孙阁老增些底气!” 兵部尚书陈新甲办事雷厉风行从不拖泥带水,朱由检为自己提了此人甚为满意,当即便点头应允。可是,户部尚书李侍问却跳了出來,“圣上,臣有本奏!” 看着须发皆白的老头李侍问,朱由检大为奇怪,这老头平素里朝议半句话都嫌多,今日怎么主动发言了,一种不好的预感顿时升腾而起。 “说吧!” “圣上,几年先有瘟疫,后有旱灾,国库存银到现在已经一文钱都有了,这两万昌平兵的军饷,户部是一分银子都哦拿不出來啊!”老头子李侍问的声音有几分哽咽,跪倒在地,“老臣有罪,老臣有罪!” 李侍问以头叩地,不过片刻功夫便已经泪流满面。 沒有银子是头等大事,发不出去军饷让这些新兵去上战场拼命还能指望他们打胜仗吗?朱由检面色逐渐变的阴沉可怖,到了现在连一向能言的陈新甲都沒了话说,他可以制定方略,可以招兵买马,但是却变不出银子來。一时间,大殿静到了极点,刚才还争得面红耳赤的重臣们竟沒有一个人能想出妥帖的主意來。 “都说啊!怎么都不说话了?刚才你们不是争的挺欢快吗?如何?是要让朕给你把银子变出來,再由着你们的性子可劲的折腾吗?” 朱由检陡然一指陈新甲:“说,两万昌平兵一年要多少军饷!” 陈新甲低声回道:“禀圣上,不但昌平兵要钱,山海关和河南的兵也等着要钱……” 啪!朱由检右手狠狠拍在了御案上,喝道:“说吧,要多少钱!” “维持一年,沒有一百万两白银,怕是,怕是不够!” 朱由检又转向户部尚书李侍问,就像一头发怒了的雄狮。 “别哭穷了,户部岂能一分银子都沒了,你先拿出二十万两來,把燃眉之急解了,两淮的盐税今年也该收上來了吧,回头就能给你补齐了!” 岂料李侍问并沒有起身,而是仍旧趴在地上撅着屁股,涕泪横流。 朱由检立时不悦,质问道:“李侍问你想抗旨不成?” 李侍问带着哭腔回道:“圣上,不是臣要抗旨,盐税已经收到崇祯二十年了,再收下去盐商们怕是要造反了。祸事接二连三,银子花出去像流水,如今的国库的的确确一分银子都沒有了。别说拿出二十万两银子,就算两千两都拿不出來了!就连在京的官员,禄米都已经拖欠两个月发不出來了……” 朱由检本來的好心情被李侍问这一通搅合,开始急转直下,原來今日右眼皮乱跳是在这里等着他呢!看着蔫吧了的重臣,心里愈发的添堵,怒气冲冲的道:“你们平日里不是都自诩胸有沟壑千万吗?怎么了,现在都沒了声气,就这样还想抢着做内阁那把椅子?谁能把这二十万两银子变出來,朕就扶他做这个内阁首辅!” 也不知是朱由检这句话起了作用,还是碰巧了。张四知眉头跳了跳,站出來道:“圣上,臣有本奏!” 朱由检一看是自己的老师张四知,顿时便失望了,对于张四知有几斤几两他还是知道的,让他出出主意整整人可以,赚钱的本事他可沒有。但是,既然他都张口了,又不能不让他说,只好不耐烦的道:“老师可有主意?” 张四知一本正经的道:“主意说不上,不过老臣却想起个事來!圣上可还记得,崇祯十二年秋左都御史傅永淳参劾浙江布政使赵秉钧伙同浙江市舶司、江南织造局贪污亏空了五十万匹丝绸的事?” 傅永淳参劾赵秉钧之事他的确有印象,不过第二天便发生了建奴叩关南下,然后便是各种战事和灾祸接连不断,派人南下查实的事便一直耽搁到了现在。 朱由检不解其意,问道:“傅永淳参劾赵秉钧与眼下之事有何干系?” 张四知却道:“有关系,大大有关系!傅永淳所参之事未必空穴來风,只要查下去,恐怕牵出來的便不止五十万匹丝绸!” 朱由检突然明白了张四知的意思,江南这些蠹虫们,哪个不是富可敌国?平日里让他们出些捐款就像要命一样,可他们哪个又不是像吸血的虫子一样趴在大明骨瘦如柴的身子上,丧心病狂的吸血? 锦州,李信为洪承畴的入城举行了一场盛大的欢迎仪式,这让洪承畴感动不已。按照常理,李信不对自己落井下石便已经是极有胸襟了,如今为他举办了盛大的欢迎仪式,无异于是将他被俘之丑事主动隐瞒了下來,并对他在敌后对满清的作战给予了充分的肯定。 洪承畴骑在马上,耳畔号炮声声,满眼的士兵高喝欢呼,心中却五味杂陈,大有两世为人之感。 当天下午,李信便与洪承畴两个人进行了一番密谈。 “洪部堂,形势急迫,李信便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了!” “李将军尽管说便是!” 如今的洪承畴沒有半分架子,回答的也极是诚恳。 “眼看着鞑子大军就要围城了,洪部堂和孙中丞不能再作困城中,否则万一有个不测,朝廷得而复失的损失就更大了!” 洪承畴看着李信不明白他的真实意图,他有些诧异,难道李信是打算让他和孙鉁离开锦州? “李将军的意思是让洪某和孙中丞离开锦州?” 最后洪承畴还是直言相问。 李信点点头,“沒错,锦州有李信一人便足矣,洪部堂和孙中丞在此反而会束缚了李信的手脚,不敢放手一搏!李信会派别阔儿连夜护送部堂与中丞离开锦州,赶赴山海关!” 洪承畴并沒有假意虚应客气,他知道李信能如此说相比早就已经深思熟虑。而事实上的情况也是,他和孙鉁在此的确起不到多大作用,弄不好还会起了反作用。毕竟一个总督一个巡抚压在头上,是谁都会觉得不堪压力! 洪承畴前半截想的的确不假,不过认为他们两人会给李信造成压力,这促成了李信想送洪承畴与孙鉁出城的决定却是错的离谱了。 不过,李信并不像多做解释,而是继续道:“现在的难題是孙中丞不愿离开,所以要使个手段,还得要洪部堂配合!” 洪承畴当即应允:“洪某责无旁贷!” 两个人密探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掌灯时分才散了。几个李信的老部下找上了他,责怪他不该如此便宜了那洪承畴,洪承畴被鞑子俘虏,他又不肯殉节而死,如果披露出去,洪承畴必然身败名裂,这也算报了当初那一箭之仇。 谁能想到,李信听罢之后却疾言厉色,“你们都听好了,今日这番说辞到此为止,若是他日谁敢将此事泄漏片语只字,别怪本帅军法无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七十九章 加征练饷 大明京师紫禁城文华殿,宦官又轻手蹑脚的來到皇帝身边,将一封急递放在御案之上。 “万岁,杨阁部的急递!” “哦?从哪里來的?” “回万岁,是从真定赵州來的!” 朱由检面无表情,心里却是颇为意动,杨嗣昌还是能够忠于王事的,真定府到京师也就是一天的脚程,來的这么快可见行军之迅速。 “着人去告诉杨嗣昌,命他火速返回河南,扑灭再次泛滥的流贼,京师就不必來了!” 杨嗣昌是天下勤王兵马里第一个进入京师地界的,这让朱由检颇为安慰,也不枉了中用他一番。可这欣慰却不能抵消了,这一连两日來小朝会的添堵。 正如现在,李侍问口口声声国库沒钱,陈新甲又张口闭口沒钱就调不动兵,朱由检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一样。他就是有三头六臂也不能帮群臣变出这么多银子來啊,更何况如果这些弄银子的活都让他干了,还要这些沒用的百官阁臣们有何用? 朱由检咳嗽了一声,“国事日渐维艰,还望诸位臣工戮力同心,为朝廷行募捐,度过这一关!朕带个头,先捐一万两!” 皇帝的话在文华殿中久久回荡不绝,本來刚刚还争执的面红耳赤的大臣们却立时鸦雀无声。眼见臣下如此,朱由检的火气也上來了。 “不捐是吧,今日谁要是掏不出银子,这文华殿你们也不用出去了,都在这站着,站到死吧!” 内阁大学士范复粹憋得满脸通红,“圣上,臣虽家资微薄,却也有颗报国之心,臣愿捐一千两!” 朱由检歇斯底里不管不顾的发泄了一通之后也有些后悔,后悔不该如此数落臣工,这些老家伙毕竟也是要面子的。范复粹的情况他也了解,出身普通农家,当了这么多年的官,官声一直清廉有加,家中也的确沒有多少余财。他能捐出一千两白银來,可见是掏出了绝大多数的家底。 朱由检心怀大慰,数量虽不多,却也足见范复粹一颗拳拳之心了。他的目光又从张四知,薛国观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又折回來定在了张四知的脸上,他对自己这个老师的家底是了解,原本家中就是大商,当了阁臣之后生意规模也是越做越大,别说让他拿出一千两银子,就是捐出十万两也不成问題。 张四知站在丹墀下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皇帝的目光就像熊熊烈火烤的他站立不安,却无可奈何,脸上的汗珠子就像黄豆粒一样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臣,老臣……”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声音干涩,只好又重重的咳嗽了一声,清清嗓子。“老陈也愿捐,捐纹银一千两!” 张四知这一番做做表情落在朱由检的眼中,让他对自己这位老师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厌恶,如果不是碍于师生名分,不想让人指责自己刻薄寡恩,他当即就像罢了此人的一切官职,赶回老家等死去。 朱由检忍无可忍却又无法再次发泄,正看到杨嗣昌急递进京的上书,便打了开來。看了几眼之后,面色竟然转忧为喜,赞了一声。 “还是杨卿体恤朕躬!” 下面的大臣们都大眼瞪小眼,眼下皇帝最犯愁的头等大事就是沒钱,能让皇帝转忧为喜,便一定是和钱有关系,可杨嗣昌能捐出多少钱呢?大家伙都眼巴巴的等着,等着皇帝告诉他们,杨嗣昌究竟捐出了多少钱。 朱由检将手中的奏疏奋力扔了下去,“你们都看看,都看看,这才是公忠体国!” 新近入阁又兼着兵部尚书的陈新甲俯身将杨嗣昌的那一封奏书拾了起來,也是才看了几眼便脸色一变,而后又很快恢复如常。这封奏疏在群臣中传了一遍,有人叹息,有人叫好,倒是让文华殿中的气氛又活跃了起來。 “圣上,臣有本奏!” 礼部尚书范复粹跪倒在地,抗声道:“圣上万万不可,此策若行,何异于竭泽而渔?” 朱由检端坐龙椅之上,冷冷的看着范复粹。 “此策不行,你给朕再像个能解这燃眉之急的法子來?” 范复粹却并不接茬皇帝,而是断然直言。 “圣上,万历四十六年全国两京十三省加派新饷,每亩土地加征税银九厘,截止万历四十八年,共计得银五百二十万零六十二两。至崇祯四年,又加课银至一分二,得银五百二十二万余两。此后至今又得七百四十余万两。十余年來加征税银一千二百余万两,此谓之辽饷!崇祯十年起又加增剿饷银,至今年又得银二百余万两,如此层层加税,百姓困苦不堪,又逢连年的天灾**,如再加税大明百姓怕是,怕是被压的喘不过气了!” 其实范复粹已经说的十分委婉,在加税百姓们连饭都吃不上,不造反才怪了。 薛国观却是不以为然,“此言怕是危言耸听吧?杨相提议加征剿饷,也是权宜之计,只今儿一年,解了燃眉之急,來年不征便是!” 范复粹长长的叹了口气,趴在地上默不作声,这练饷名为练边兵,固边疆,实际上还不是拿來剿贼。可这么加税让百姓们无法求生,最后被流贼裹挟而去,到头來还不是杀了自家的鸡绝了自家的蛋,皇上怎么就不明白这个理呢? “范卿起來吧,你们也都别争了,这练饷的事就这么定了,内阁一会回去拟个章程,尽快实施下去。” 闹了这一段插曲后,皇帝不再提及捐款之事,大臣们也装作忘了。不过,沉默了好一阵的张四知却又道:“启奏圣上,不知江南织造局勾结市舶司贪污数十万匹丝绸一案,该如何办?如果急办,不知圣上属意何人?” 有了杨嗣昌提出的练饷解决了眼下的大难題,朱由检便也不再急于此事,揉了揉眉头。 “此事内阁拟个人选,明日报上即可!还有件大事,山海关一战算是初步告捷,洪承畴沒死,孙鉁也沒死,他们的谥号和牌位也可以去了。” 张四知赶忙回道:“此事内阁已经初步议了,洪承畴与孙鉁未死是朝廷幸事,也是圣上福泽庇护!臣以为,山海关之围孙阁老固然难辞其咎,但毕竟力挽狂澜,亦是功不可沒。洪、孙二人未死则可振奋人心,可以大力宣传,加以褒奖,以振奋天下人的士气。” “还有刘阁老呢,刘阁老不辞劳苦,亲赴山海关,其功也不可沒,亦当一并褒奖!” 薛国观听张四知只字未提刘宇亮,便跳了出來。提到刘宇亮,朱由检还真是将这位堂堂阁臣给忘了,也怪这几个人太过耀眼夺目,使得堂堂阁老都相形失色。 不过,朱由检也想起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他亲自简拔的山西镇总兵李信。几位阁臣要议功,不能忘了刘宇亮,自然也不能忘了李信。 “嗯,连李信的功也一并议了吧!” “启奏圣上,李信去辽西奉旨和谈,未听闻有尺寸之功,现在便也议功是否太过操切了?” “张阁老李信之言,臣附议!” 薛国观竟然一反之前的态度,又支持了张四知。 眼看着重臣们又要乱哄哄一片吵起來,朱由检便觉心烦意乱,挥挥手道:“此事容后再议,容后再议!”紧跟着一句话,却又将群臣的心勾了起來。 “捐银一事诸位臣工也抓紧去办,在京凡是有品级的官员,不论功勋爵位全部要捐款。好了,朕乏了,都下去吧!” 听到皇帝撵他们走,重臣们如释重负,捐款的事绝对不能冒头,大伙都得瞪眼看着,最后肯定会在各方的重重阻力下不了了之。至于议功的事就容易办多了,孙承宗守山海关先失策,再补救,相当于功过相抵。 不过在张四知的极力建议下,考虑到他年老体衰又拖着有病之躯,难能可贵,圣上可以下旨褒奖,赏金银千两。刘宇亮也好说,此前送回的军报里,刘宇亮曾亲身犯险联络李信,虽然于大局无补,但在张四知的极力装张下,却也可以依孙承宗之例,褒奖,赏金。再说李信,虽然奉旨和谈未成,可其心毕竟可嘉,比孙、刘二人降半格,由皇帝下旨褒奖一番即可。 比较有争议的是洪承畴和孙鉁,这两个人是要大书特书,大举宣传的,所以议功便复杂了。该如何量,量多少,低了会让人认为朝廷刻薄亏待功臣。高了,又会引起朝臣的争议。 议了一整天,阁臣们也沒统一意见,最后大家一致决定先搁置此事,把洪孙二人从山海关招回來再说。按照张四知的说法,洪孙二人的功该怎么定,内阁的决定多半不会让皇帝满意,不如就拖下去,拖到由皇帝亲自拍板,便皆大欢喜了。 谁知就在诸位阁臣将要散场的时候,张四知却不阴不阳的道:“听说李信是带着兵去辽西的?” “的确,据报有万余上下!”兵部尚书陈新甲回道。 “怎么山海关一战里,却沒见到呈上來的军报提到他呢?他干嘛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八十章 推心置腹 李信干嘛去了?随着张四知提出了如此尖锐的问題,内阁大堂中谁都不吭声了,因为大伙都明白,这个声音不好发,弄不好是要担上莫须有的责任的。 至于张四知话中之意,只要不是傻子大伙都听的明白。无非就是指责李信在山海关大战时拥兵自重,坐山观虎斗,最后却是孙承宗一人力挽狂澜,这才是使得奸计沒有得逞。 众人心中还是有疑问的,孙承宗毕竟是李信的伯乐,就算他再沒良心,也不至于如此。张四知如此所为,无非是要公报私仇而已。 张四知似乎也沒打算与众人商量,而是直接告诉记录的堂官,“记下來,将这一条记下來!”大伙面面相觑,都默不作声。 “好了,该议的事也都议的差不多了……”张四知刚要示意散场回家,范复粹却插了一句:“差点忘了,还有件大事沒议呢,万一明儿皇上问起來,可就临时抓瞎了!” “左都御史傅永淳参劾江南织造局勾结市舶司贪污一案究竟是否属实,不论朝廷需不需要银子,都要彻查,查个水落石出!” 一直默不作声的薛国观也插了句嘴。 “皇上都说了,这不容后再议么?咱们内阁的当务之急还是要将练饷这一节办好!” “都不耽误,练饷的事不能耽误,打击贪污**揪出朝廷蠹虫也不能手软推迟!” 范复粹毫不客气的斥责了薛国观名模棱两可的态度,认为一便应该是一,二便应该是二,总拖下去是不行的。张四知也跟着范复粹敲起了边鼓,“玉坡所言极是,国之蠹虫绝不能放任,放任不管,大明的栋梁明日便会全部化作一根根朽木!” 薛国观受了两个人的抢白,气的一言不发,他之所以极力反对,还不是为了杨嗣昌,江南丝绸一案里大有瓜葛的浙江布政使赵秉钧是他的内弟,一旦赵秉钧被查出來有问題,必然会牵连杨嗣昌,到时候就算连皇帝都会对他心生恶感,若事情果真如此便再无回天之力。 “我不同意!” 薛国观被范复粹和张四知你一言我一语激的一拍桌子。范复粹却冷笑道:“不同意?皇上有旨意在此,你不同意可算不得数!” “谁说我不同意彻查江南丝绸贪污一案了,我不同意的是对刘阁老与李信议功的不公平!” 这倒让范复粹愣住了,一时间便接不下去,只有张四知默默叨叨不依不饶。 “你给老夫说说,怎么就不公平了?李信带兵到辽西去无尺寸之功,又坐山观虎斗,坐看义院口被破,若不是念在他千里迢迢奔赴辽西的份上,老夫早就上本参他了!” 张四知连连冷笑,“老夫手下留情,居然还说老夫处置不公。既然如此,老夫便收回之前所议之功,这就上本参他!” 薛国观也针锋相对,指着张四知的鼻子骂道:“别以为薛某不知道你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李信在宣府坏了你的好事,到了现在便要捕风捉影,无中生有來诬陷功臣。好好好,薛某与你一同上本,你参李信,薛某便参你那些……” “你,你,你……” 张四知急的一连三个你,指着薛国观便说不出话,一口气差点沒上來,竟险些晕了过去,多亏身边有堂官手疾眼快,一把将他扶住了。 “阁老,阁老……” 老神在在的李侍问也坐不住了,上前來查看张四知的情形,刚才薛国观突然爆发差点揭了他的老底,老头子毕竟上了春秋,万一被气的血涌上头,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唉!都少说两句吧,诸位同朝为臣何必互相难为,各自退一步就算了!” 李侍问见张四知虽然身体瘫软,却似并无大碍,便想做和事佬劝一劝双方。谁知薛国观却咬住不放,“如何退?诬陷有功之臣,无视朝廷公义,若是让他得逞了,岂不是寒了天下百官的心?到时谁还肯为朝廷拼死卖命?” 一番话说的义正词严,李侍问撅着花白的胡子酝酿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是啊,张四知趁机打压李信,谁都看得出來,可是薛国观挑在了明面上,便叫人糊涂了。 李侍问糊涂可其他人不糊涂,谁看不明白,不论薛国观还是张四知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表面上看是为了李信和江南织造局勾结市舶司贪污的事争执,实际上是另有所指。 只是众位阁臣们也不便说破,若不是张四知将薛国观逼急了,他也不会撕破脸。 张四知在灌了两大口茶之后终于缓了过來,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颓然道:“好好好,老夫争不过你,念在同僚一场,也不能撕破了脸,江南织造局贪污一案老夫不追究便是,不过李信按兵不动一事,老夫却要一查到底!” …… 锦州,李信拉着孙鉁和他谈了整整一上午,从高阳到山西又到锦州,说起來这一年的经历却是让人唏嘘不已。 “李将军为国事奔走,孙鉁看在眼里,心里却是着实敬佩的紧,说起來惭愧,多少饱读圣贤书的举人进士们都沒这般心志!大明啊……”孙鉁沉默半晌才缓缓道:“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啊!” “你们武人其实也好,用不着操心朝廷上那些烂事,就说钱粮这一节吧,大军动与不动每一天都要耗费粮食数以万计。你们便只管打仗,可这大明的家却不好当啊。都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现在你我就是那巧妇啊!” 本來说的好好的,权且闲聊,孙鉁如何又往朝政上提了起來?再说,这也不是一个文官该与武人说的事情啊。 “二公子的意思是,朝廷沒钱了?” 李信对孙鉁一直保持了在高阳时的称呼,孙鉁似乎也不反对,甚至还有欣然接受之意。或许在孙鉁看來,李信称他为二公子,正是此人念旧的表现。一个武人虽然不能强求他讲究官场礼仪,而孙鉁最为看重的还是内心胜于表面吧。 “孙鉁守在母亲大人跟前四十余载,到现在才出來做官,虽然时日尚浅,却是知道朝廷根本就是一个大泥潭,一脚踩进去就算你想拔也拔不出來。在这大明朝想做点利在当代,功在千秋的事,便不能秉持圣人那一套出淤泥而不染,是要和光同尘的,是要同流合污的!” 李信心道,你才看出來,想在大明朝做点事就得先搞政争,把反对的人都踢出去才不会有人掣肘。这一年來,李信在山西为官,自是深受其害,深有感触。 “二公子何以如此悲观?大明朝不是也出了个海瑞吗?” “海瑞?清则清矣,刚则刚矣,却是于时局无补。” 李信沒想到,孙鉁的看法居然更贴近世俗,一味的刚猛而不知妥协,最后可能什么事都做不成,就像海瑞一样,就连能臣如张居正者都十年而不用之,如此便可见一斑。 “尧舜禹汤,圣人那一套读书立说可以,拿到朝中來做事却是不成了,这也是孙鉁因何四十余载不愿出來做官的原因所在。” 孙鉁如此推心置腹,让李信大为感动,或许他真的将自己当作了一个普普通通的武夫,以为自己听不明白吧。但随即李信便否定了这个想法,连他自己都会相信的。 “今夏大旱,粮食绝收,今秋和明春怕是又要饿蜉遍地,朝廷又连连加征饷银,百姓们苦啊,弄不好明年又不知有多少百姓被逼到流贼那里去!” 这番话若是在朝中说出來便是大逆不道,可李信却清楚孙鉁说的是实情,不过,这一点李信是早就有所准备了。 “二公子,别的省份不敢保证,至少在山西,今秋和明春不会出现饿蜉遍地的惨况!” 孙鉁大为奇怪,看向李信。 “哦?如何这么有信心?难道今年山西的雨水丰沛不成?” 李信摇头,“非也,今年山西一样大旱,几乎是滴雨未下!不过山西今年搞了庞大的灌溉工程,又改种了玉麦这种高产作物,虽然收成未必及得上丰年,但一定不会出现青黄不接的惨况!” 孙鉁似乎大吃一惊,又详细的询问了李信是如何修建的灌溉工程,这玉麦的特殊脾性与产量,问的很细,李信答的也很细。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恍然,这李信除了能带兵打仗,居然还是个经世致用之才。 搁在唐朝以前,那绝对是出将入相的人才,可惜这是大明朝,非科举出身的武人就算可以封侯拜将,也决然入不了内阁,掌不了政事,朝廷也断然容不下他继续料理民事。 种种念头在心中起伏,久久竟然又颓然一叹。 “二公子何以叹息?” “孙鉁只怕此战之后,李将军……”孙鉁忽而一扫满脸的忧虑,转而振奋精神道:“不说这些了,鞑子眼看便要围城,更是势在必得,你我可要准备好了应对这一难关!” 忽然有军卒來报:“孙中丞,孙中丞,出事了,洪部堂让您赶紧过去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八十一章 父子相见 自从李信定下了坚守锦州的既定策略后,在清军未來之前,对锦州城防的修复工作就放到了首位。不但有锦州城的城墙以及城墙上的各种防御设施,还包括锦州城外星罗棋布的堡寨,这些堡寨若是能恢复损毁前的三成,也能极大的迁延清军攻城节奏。 刘宇亮负责了锦州城内的监工工作,孙鉁当然也不甘心闲着,便自领了负责督造城外堡寨的任务。 而洪承畴來了之后,初步打算是将所带的残余兵力部署在城外的堡寨里,这一连两天都带着人在城外马不停蹄的安排防务事宜。如今他派了人來,而且还言之凿凿出事了,孙鉁登时眉头紧皱,意识到一定是城外的工地出问題了。 “何事?” 孙鉁半个身子前倾,显然是极度的关注。 “禀孙中丞,城外大水堡出事了,堡墙塌了,还砸死了人,附近拉來的民夫情绪激动,要,要造反了!” “你说甚?工地砸死了人按例抚恤便是,何至于激起了民变?”孙鉁激动的站起身來,便急匆匆而去,他实在放心不下城外的百姓,若是真因为塌了堡墙死了人,激起民变,这锦州还怎么守? 那报讯的军卒愣愣的跪在当场,孙鉁紧走了几步,又回头道:“还跪着作甚?赶快随我去大水堡!” 孙鉁急吼吼竟连和李信的招呼都沒打便领着军卒敢去大水堡了,边走还边询问着大水堡民变的细致情况。 “共死了多少人?百姓们有何不满?洪部堂现在何处?” 一连三个问題,那军卒则结结巴巴,“回中丞,死死了十余人,百姓们就是因为死了人才,才闹民变的!” “洪部堂呢?洪部堂在作甚?” “洪部堂调兵去了,打算,打算平乱!” 孙鉁急的一甩袖子,“这个洪部堂还以为是在关内剿贼吗?”他心急如焚,关外毕竟不比关内,汉民本就逃的所剩无几,很多更是倾向于满清朝廷。在锦州这些时日他也沒有闲着,经过一番私下里细致的微服走访,大致了解了关外百姓的情况,所得居然让人触目惊心,难以置信。 很多人提起明朝來,竟然除了咒骂就是叹气,骂贪官酷吏们夺走了他们的粮食,夺走了他们家的男人。叹息的是,这暗无天日的命运何时才是个头啊? 在这些边民的口中,对面的满清则是另一番景象,他们虽然将百姓们编入了旗下,汉民们在身份地位上成了八旗老爷们的奴才门人,可却是有吃有穿有住,比起朝不保夕的日子好了却不是一点半点。 正是因为有了这个认知,孙鉁才不愿再过分的使用这些仅有的民力,可情势所迫却万不得已。沒想到还是在这关节上出了乱子,孙鉁忧心忡忡,狠胯下战马少生了两条腿,尽管已经打马疾驰如飞,却还是嫌慢。 说起來,这大水堡算是规划中所修复的堡寨里距离锦州城最远的一所堡寨,大约有十五里地左右,出了城便是萧索一片,早前建奴曾在攻城时大举放火,连带着将锦州附近的树林与灌木丛都一并烧了个七七八八。 “中丞,中丞,等等小人。”那军卒又带了十几个人从后面追了上來。锦州城外并不太平,让孙鉁自己出去李信不放心,所以又派了十几个骑兵一路护送。 孙鉁一路走,后面的护卫一路追。这位宁远巡抚心急如焚,却忽然发现前面的路被挖断了,战马越不过去,只好停在被新翻起的土堆前,打算绕路过去。却冷不防眼前一黑,便觉得整个身子腾空而起,竟是被人生生的提了起來,紧接着被横着身子搁置在马背上,随着急促的马蹄声,他内心惊惧一片,难道是中了歹人暗算? 尽管心乱如麻,却任凭它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制住孙鉁的手臂便像铁钳一样,不能挣脱分毫。 孙鉁只觉得快马一路疾驰,于路上又似乎回合了很多人,马蹄踏地踢踏作响,明显是有很多人加入了南下的队伍。他胸膛里的心渐渐的沉了下去,他意识到自己很可能被满清的斥候游骑活捉了,这一路向南却是扑奔清军行营去了。 咬牙切齿,心灰意冷,马背上的孙鉁已经做好了随时杀身成仁的准备,什么咬舌自尽,堕马被千百只马蹄踏成肉酱,种种可能性在脑中一一闪过。不过,之所以为即时赴死,是他要敲清楚了,究竟是谁使他陷入这万劫不复之地。 谁知这一颠簸,便颠簸了整整一夜,直到整个身子都被颠的麻木不堪,可这身子上的麻木却抵不过内心的阵痛,想想前一刻还壮志雄心,要留着这有用之身大有作为一番,可转眼便要不得不赴死成仁了。 孙鉁不是个迂腐之徒,更不是胆小怕事之人,但终究是心有不甘。就在他心乱如麻胡思乱想之际,战马却骤然停了下來,世界似乎在瞬间都安静了。 孙鉁猛然觉得自己被人提了起來放了下去,紧接着又觉得自己的双脚实实在在的踏在了地面上,那双铁钳一样的手臂松开了,他的身子却因为久久不能活动而摇摇欲坠,可终究是在极力的克制下站稳了脚步。他不想自己在敌人面前太过狼狈,他要尽自己最大的可能保存住一个大臣的尊严。 套在头上的黑布罩子随之被揭开了,眼前豁然开朗,太阳早就高高的挂在天际,孙鉁眯着眼睛抬头看了眼天空,阳光刺的眼睛生疼,他却舍不得闭上一下,因为他知道下一刻也许自己便永远的见不到这…… “孙中丞得罪了!” 蹩脚的汉话将沉浸在一种悲壮情绪中的孙鉁从失神中拉了回來,回头一看却是个蒙古人,他心中暗道,果然是鞑子沒错,可目光一瞥居然在那蒙古人身后看见了个熟悉的身影,不是洪承畴还有何人,而且在洪承畴的身后跟着的居然是刘宇亮。 这,这如何是做梦么?孙鉁糊涂了, 洪承畴却与刘宇亮走向前來,冲着孙鉁的身后深深一揖到地。 “阁老,我们回來了!” “好好,都不要多礼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苍老而又熟悉的声音让孙鉁顿觉如在梦中,又转头忘了过去,眼睛早就适应了眼下的强光,却见一架木轮车上坐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除了老父孙承宗还有何人? 瞬息之间,孙鉁忽然什么都明白了,这分明就是洪承畴和刘宇亮使得诡计,将自己强行带离了锦州,说不定还背后有还有李信在推波助澜。虽然心中忿忿,但事已至此却也至于再回去吧。更何况日思夜想的老父就在眼前,看着父亲病体支离却又强撑着來了山海关战场,为这大明熬尽最后一滴心血,忽然心痛不已,脸上早已经是潸然泪下。 “父亲大人,儿,儿不孝,儿來迟了!” 随着一声抑制不住的嘶哑呼喊,孙鉁罕有的情绪爆发了,几乎是连滚带爬的來到了孙承宗面前,沾的满身尘土也混不在意,双手扶在老父冰凉一片的膝上,再想说话已经泣不成声。 孙承宗双手微微颤抖着爱孙鉁背上轻轻拍了两下,“好,好!”只说了两个好字,便命身旁的家丁将孙鉁扶了起來,他这次亲自出城,迎接的可不是自己的次子,再说又岂有父迎子的道理?他出城是亲自來迎接“死而复生”的洪承畴,与不顾自身安慰,胜利完成任务的内阁大学士刘宇亮。 于情于理,孙承宗作为山海关中实际决策人都有必要亲自出城來迎接这两个人。 “季龙、亨九,你们辛苦了,随老夫进城吧,老夫已经备下了酒宴!” 孙承宗尽管身子虚弱,却陡然提高了调门,喊了一嗓子。 不过刘宇亮和洪承畴刚要回应,却听远处马蹄声急,又是一嗓子适时的响了起來。 “报!有圣旨,着洪承畴、孙鉁即刻进京见驾面圣!” 一干人愣在当场,却属刘宇亮最是五味杂陈,他也是内阁大学士,也是临危受命,可现在的身份地位却尴尬了起來。他本來是以内阁大学士的身份來山海关督战的,但现在却已经有了孙承宗,留下來突然尴尬,可皇帝的圣旨却对他刘宇亮只字未提,未奉圣旨,也自然不可能擅自离开山海关返回京师。 在众人的簇拥下,孙承宗、刘宇亮、洪承畴、孙鉁等人浩浩荡荡的进了城。城内早就备好了酒菜,洪承畴在此前就已经先一步派人來山海关通报讯。 简单吃了口饭,孙承宗却突然开口道:“圣上既然有旨意,亨九啊,老夫也就不留你们两个了,趁着天色还亮,尽早上路,说不定还能在天黑前抵达京师。” 大伙都是吃了一惊,这孙阁老是怎么了,儿子死而复生,不但连话都不多说一句,这就将他赶去京师,意欲何为啊。 锦州城,天色渐晚,李信立于城墙之上,遥遥难忘,“他们也该到了吧!” 却忽见南面滚滚黑云如潮如蝗席卷而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八十二章 坐困锦州 金铁鸣击之声陡然急促的响起,继之便是此起彼伏不绝于耳的号角呜呜之声。 “敌袭!敌袭!” 该來的总要來,只沒想到鞑子会在天黑之时抵达锦州城下。城外规划修复的堡寨不过只占原有数目的二成,而就这二成里,也仅仅之修复了其中的五六成而已。且多数尽在锦州城的北方,对于南面而來的这股鞑子却是帮助甚微。 守锦州,三卫军早就做了不下五六次的演习预演,这回鞑子真的來了,三卫军军卒的心境早就习以为常,按照先前计划定好的各就各位,各种火油滚木等守城器械也都准备停当,只等着鞑子來攻城。 李信看着鞑子大军,夕阳在他的身上洒下一片金色而沉重的光辉,远远看去,倒像足了一尊锈迹斑斑已经伫立了不知多少年的铜像。只是他却在怀疑,鞑子可能连夜攻城吗?按照这个速度,等鞑子大军抵达城下,天可能就已经黑透了。 抹黑攻城,可是极少有军队会这么做的,就算有十足完全之把握,也不会冒着损兵折将的危险而攻城吧?可李信显然是估计错了,鞑子大军的行军速度很快,在太阳彻底落到地面以下之前就抵达了锦州城下。更让李信惊讶的是,这些匆匆而來的鞑子大军竟然像变戏法一样,搬出了数不清的云梯,一眼望去,竟然查不清究竟有多少。 “鞑子攻城了,鞑子攻城了,准备好火油!” 李信突然发现,黑天里攻城,敌方诚然看不清城上的状况,而己方也同样看不清清军究竟有多少人马,甚至于如何布阵排兵也看不清楚。正所谓一得一失,双方竟然又被拉了个平手,不论任何一方的难度都大大增加,可毕竟是谁都沒占到优势,最终打起來也只能是双方多有损失而已。 一念及此,除了担忧以外,李信敏锐的觉察到了清军主将内心之中的焦虑。如此急不可耐的攻城,不论是成败如何,恐怕…… 轰轰轰! 这是红夷大炮的声音,清军居然连红夷大炮都以最快的速度带了來,一枚炮弹正好砸在了锦州的城墙上。李信顿觉脚下一阵颤抖,碎石纷乱飞溅,但是这一炮对锦州城墙的威胁也仅止于此,接下來尽管清军的红夷大炮一炮快过一炮,锦州城墙却是毫发无伤。 不过红夷大炮亦仅仅是鞑子攻城的开始,随着隆隆的炮声,城下呼喝攻城之声陡然大盛,云梯纷纷搭上了锦州城墙,在城墙上露出了头的梯子忽闪颤动,显然是清兵已经顺着梯子开始往上爬了。 对于这种靠简易云梯登城的方式,应对方法极为简单,有三卫军士兵纷纷抬起早就备好的长杆顶住搭载城墙上的云梯,又合力将云梯向城外的方向推去,直到将整架云梯推倒在城墙之外。 随着云梯的倒下,李信似乎听到了鞑子士兵跌落于地的惨叫声。云梯被一架架推倒在了锦州城墙之外,他却沒有半分兴奋之意,因为他明白,这才是战斗的开始,锦州是鞑子此番出兵的重点,又地处冲要,无论从哪一方面來看,他们都是势在必得的。 当然,李信还另有原因解释,清军中现在领兵的权贵只有两人对锦州的威胁最大,一个是多尔衮,另一个就是代善。相比之下,多尔衮急于多去皇位,虽然不知是何原因,让他与两黄旗支持的皇后与庄妃达成了某种妥协,但其最急迫的需求还是夺取帝位。而代善若是丢了锦州,别说携大胜之威势回京调停争夺帝位的斗争,恐怕回去以后等着他的就得是待罪听参。 所以,代善无论从哪一个角度和方向都要尽一切可能拿下锦州。 城上的战斗如火如荼,双方的交战虽然轰轰烈烈,声势浩大,却并沒有想象中惨烈的短兵相接出现。李信看了一阵,便转身一步步下城去。一直跟在李信身边的郭师爷紧走几步跟了上去。 “大将军,大将军,这攻城才刚刚开始,怎么就走了呢?” 李信头也不回的冷哼道:“今夜的攻城已经结束了,鞑子的攻城今夜难进寸步。” “这这这,鞑子连大炮都用上了,小人看着悬啊!哎,大将军等等小人,小人有,有话要说!” 李信陡然停住了脚步,一路紧追的郭师爷驻足不及,差点撞到李信身上。郭师爷赶忙致歉:“大将军赎罪,小人,小人……” “说紧要的,别啰嗦!”李信不耐烦的挥挥手,让郭师爷直说有何打算。 郭师爷站稳了身子,清清嗓子,就着轰隆隆的炮声建言道:“鞑子來的仓促,他们一定想不到咱们会偷袭他,不如……” “你的意思是咱们趁夜偷袭?” 李信对郭师爷大胆的想法不以为然,黑灯瞎火的,鞑子摸不清形势,自己也一样摸不清对方的形势,谁知道鞑子是不是早就在城外挖好了陷阱,等着他们來钻。而更为重要的是,他们将要面对的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斗,守住锦州可能要迁延数月,甚至一年半载之久。 因此,城中的每一个士兵的生命都极为宝贵,在夜战中消耗本就捉襟见肘的有生力量,绝对不是明智之举。 出人意料的是,鞑子的攻城竟然进行了一夜,直到天色发白才停止。李信登上了城墙,放眼望去,但见成群的鞑子大军一群又一群的涌向锦州,开始沿着锦州城墙三里开外纷纷结阵安营。 “不好,狗鞑子们果然要打持久战,要困死咱们。”程铭九见到城下的清军果然如先前所议的一样,准备打一场旷日持久的围城战,虽然一颗心落地,却无论如何也轻松不起來。 “多亏大将军远见,早就洞悉了鞑子的伎俩,锦州城里屯的粮食少说也够咱们坚持两个月之久!” 郭师爷甚为得意,李信步步料敌先机,这一战恐怕便是三卫军乃至李大将军名言天下的又一次大战! “郭师爷你太乐观了,恐怕鞑子此來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坚持两个月未必就是战斗胜利,而是坚持两个月以后咱们就弹尽粮绝了!所以,咱们无论如何都要在两个月以内,击败鞑子的围城大军。而鞑子所要做的,便是什么都不做,只要平心静气的等两个月,咱们便不战自溃,而他们却不战自胜!” 程铭九的声音虽然不大,但传到了郭师爷的耳朵里,却不啻于一记响亮的耳光,将他的乐观打的粉碎,将他从天真的一厢情愿里打醒了。 “这,这……” 郭师爷张口结舌,看看李信又看看程铭九,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就这样吧,沒有将领任何人不得擅自行动!” 李信领着亲兵下城,眼看着鞑子作势围城,想必今日这一仗是打不起來了。程铭九却跟了上來:“大将军,咱们就如此干坐,也不是长久之计,怎么也要想出个法子來!” “走,回衙门正堂再说!”李信的声音有些发冷,似乎在隐藏着他的不满。 李信召集了锦州城中所有队官以上的军将召开了一次全体会议,美其名曰是集思广益,群策群力,实际上他并不指望这种大家伙坐在一起的方式就能商量出主意來。 不过,这会议的召开却大有必要,不为别的,只为了安抚已经有些浮动的人心便足够了。程铭九在大庭广众之下与郭师爷争论,说出了三卫军的窘境,一旦传扬出去,就算三卫军的老卒们都奋不顾身,可面对这种困境,士气低落一样是在所难免的。 三卫军自从成军以來,打的基本上都是胜仗,就像一把磨得锋利的匕首利剑,但正所谓有一得也必有一失,宝剑磨得太过锋利便容易折断,眼下三卫军所面临的就是这种状况。一旦受挫之后,三卫军便极有可能一蹶不振。 李信自带兵这一年以來,从中悟出了一个难以言说的心得,都说将为兵胆,其实此话未必全面,其实能够支撑士兵士气的与其说是胆气,莫不如是一种习惯,只要他们习惯了这胜利,便会一往无前,无往不利。而这种习惯随着战斗胜利次数的越來越多,就像滚雪球一样也越來越大,随着雪球越來越大,这种惯性也就越來越大。 一支长胜铁军便就此出炉,可一旦遭受到前所未有的阻力,这越滚越大的雪球便有可能停下來,最后失去了他本应有的动力。 所以,李信召开这次集体会议所为的目的就是延缓这动力的流失。因为他在等,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出现,这个机会不出现,也许三卫军便会困死在锦州城里,可一旦机会出现了,那就是满盘全活。 至于朝廷的援兵是指望不上了,皇帝虽然屡次提携于他,但也架不住众口铄金,被上面放弃自生自灭,对此李信早已经习惯,只要那帮老头子不拖自己的后腿便已经是烧高香,谢天谢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八十三章 朝会争执 锦州上空阴云密布,但千里之外的京师,气氛却一点点热烈了起來,好消息接二连三。先是山海关之围彻底化解,接着是两位在辽西的重臣“死而复生”。很快还有更加令人振奋的消息随着一路向南疾驰的快马回到了京师。 “孙阁老已经可以久坐处理公事,每次外出只需由家丁以木轮小车推着,便可行动如常,阁老的身子眼下瞅着竟是一日日的好转起來了。” “可当真?” 大明天子朱由检的声音都有点激动,一个将死的重臣,风疾之下居然又一点点的好转,这除了可以用奇迹解释以外,还可以说是大明命不当绝,自有上天庇护。 “恭喜圣上,贺喜圣上,圣上福德泽被苍生,天佑我大明!” 文华殿上的几位重臣纷纷跪倒庆贺,这种兆头对人心的鼓舞不可估量,而大明天子朱由检显然是要在这绝好的兆头上大做文章的。 “回万岁,据派去的太医说,孙阁老就是脱离开木轮车,恢复行走也不是问題,只要假以时日……” 报讯的文官是辽西的一个小小知县,已他这种级别别说跨进文华殿里,就连在殿门外跪着的资格都沒有,如今皇帝格外开恩,让他进殿回话,不能不说是破天之恩,激动之下强抑制住胸膛里翻腾的热血。 “还能走了?好好好,孙阁老身体大好,是朝廷之福,也是内阁之福啊。”朱由检说这话的档口似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张四知虽然看起來好像眼睛看向地面,可余光却时时刻刻的留意着皇帝,皇帝的目光在他身上一扫而过,立时便觉得汗毛直立,一种莫名的预感登时弥漫在心头。 “好了,都散了吧,朕也乏了,有事來日再议!” “圣上,臣有本奏!” “哦?老师但说就是!” 朱由检对张四知的态度已经有了微妙的变化,别人可能感觉不出來,但是张四知本人却能清晰的感受到那目光背后的摄人心魄,彻骨的寒冷。但现在已经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换句话说他一旦后退半步,可能就会跌落于万丈深渊。放眼崇祯朝的阁臣首辅们,有几个得了善终的,不是贬官便是被赐死,他张四知还沒达到毕生之目标,如何甘心就束手待毙。 “圣上,孙阁老本就总督蓟辽,既然身体已然康复无碍,臣建议回复孙阁老总督蓟辽的差事,如此山海关防线便无忧矣!” “哦?老师的建议是再给孙阁老身上再加付担子?” “老臣,老臣正是此意!” 张四知连声承认,而丹墀之上传下來的声音却陡然提高了调门。“孙阁老是个病人!你们要给病人的身上再加加担子?”朱由检抬手指着丹墀下的重臣们,“你们,你们呢?你们一个个肢体健全,能走能跳,能不能多为朕分分忧?不要总是在那里动动嘴,内阁是要你们拿出实实在在的办法來的!” “张四知,薛国观,你们两个平日里能言善道,胸中定是沟壑不浅,朕觉得也应该给你加加担子了,你们不是总说能者多劳,忠君之事么?今儿就让朕看看你们是如何忠君之事的!” “辽西数九寒天,一到冬天连汗毛都能动断了,孙阁老年岁大了,好不易在山海关力挽狂澜,这身子骨沒有累垮,好了。你们怎么着,是要再把孙阁老累垮吗?” 大明天子朱由检在御座上一顿支持责骂,丹墀下的几位重臣见状赶忙都纷纷跪倒在地,口称有罪。跪在一旁进京送信的七品文官,被眼前这阵仗吓的浑身是冷汗,心道果然是伴君如伴虎,如果有得选他再也不想上这文华殿來,遭这份罪了! 老臣们的磕头认错并沒有让这位大明天子的火气减小,反而更有中烧的意思。 “内阁的几位阁臣,你们都推举推举,看看谁去辽西将孙阁老替回來合适。” 朱由检随时花如此说,可一双眼睛却一直徘徊在张四知与薛国观身上,张四知跪在地上都能决出身上似针扎过一般,冷汗顺着额头,顺着后背,如雨一样。他终于再无法沉默,膝行向前几步。 “启奏圣上,老臣虽愚钝,却有一颗对皇上对朝廷的赤胆忠心,就算让老臣将这把老骨头都扔在辽西也心甘情愿,求仁得仁。可老臣只怕生疏于兵事,到时误了皇上的重托,坏了朝廷的大计便万死难赎其罪了!” 言下之意自然是,他张四知不通兵事,你要派了自己去也不是不可以,但难保不会坏了朝廷大事。朱由检如何听不出张四知话中的钉子,不急反笑道:“老师一片衷心自然是不容置疑,只是老师也太过自谦了,堂堂内阁大学士,领班整个内阁,若说自己愚钝,岂非是说这满殿的阁臣们都是些愚钝无能,草包饭袋之辈?” 朱由检话说的刻薄,无所顾忌,殿上跪着的阁臣们脸色变的如杀猪一般,皇帝如此言语侮辱臣下,还是头一遭遇到。众人心中都大骂张四知只顾着撇清自己,将大伙都连累了,但毕竟沒一个人敢当众指责出來。 “圣上臣有本启奏!” 内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范复粹也加入了与皇帝奏对之中。 “说吧,有什么建言都说给朕听听!” 朱由检似乎对这个一向耿介的范复粹感官不坏,语气居然也缓和了下來。 “张阁老年老体衰,又未曾参与过兵事,的确不是总督蓟辽的最佳人选。臣建议,最合适的人选可在两人之中决出!” 范复粹所言不虚,朱由检开始那么说不过是气张四知拿国事当儿戏,心中想的只有自己,他已经开始考虑如何才能名正言顺,又不会有损自己尊师重道名声,将这老家伙撵出内阁去。 “在两人之中决出?哪两个人!” 范复粹朗声道:“一为四边总督洪承畴,二为宁远巡抚孙鉁!” 这两个人选让朱由检双目顿时一亮,范复粹说的沒错,这两个人不知比张四知合适了多少倍。 “范卿,你觉得洪承畴与孙鉁谁更合适主持辽西防务呢?”朱由检一事不烦二主,直接动问,让范复粹指出最合适的人选來。 “臣认为,宁远巡抚孙鉁要更合适一些。” 范复粹说孙鉁合适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一则孙鉁身为孙承宗的次子,多年來一直随时左右,不说尽得其真传,也当学了个八成有余,而从他此番在辽西一番作为表现來看也是可圈可点的,尤其是力战不敌之下竟然还能死中得活,并在敌后与鞑子周旋,便更加嫩能可贵。二则,孙鉁比洪承畴更加具有一个优势,那就是他在辽西的时间比洪承畴更长,对各个将领的熟悉程度也远胜于洪承畴。三则,孙鉁的这则优势却是完完全全继承自孙承宗,辽西的世家武将多事孙承宗老部下,有些甚至在天启朝时便开始追随孙承宗。孙鉁自可携乃父之余威、余恩提调诸将。 文华殿上鸦雀无声,竟然沒有人出言附和,沉默便等于无声的抗议。但朱由检很满意,孙鉁这个人选的建议上,范复粹几乎与他不谋而合。但朱由检却并沒有急于表态,而是环顾当场。 “诸位阁臣还有沒有什么不同的意见?说说!” 朱由检本意就是问一问,大臣们再沉默不语,便当他们都默认了,如此孙鉁代替孙承宗督辽便顺理成章,而孙承宗便可以返回京师,看看到时还有谁能拦住他的决定。 岂料话音刚落,一直默不作声的户部尚书李侍问居然出來说话了。这可出所有人意料之外,老头子一向是好好先生,谁都不得罪,除了对那个曾经围了他家的李信多有怨念以外,是从來不轻易招风惹雨的,今儿如何太阳打西边出來了? “圣上,臣觉得洪承畴督辽比孙鉁更合适,因为臣觉得孙鉁更适合去办另外一项难解之大事!” 众位阁臣的眉头无端便跳了两下,李侍问如此说肯定不是无的放矢,那么孙鉁合适去办哪件大事呢?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凝神听着,生怕漏了一字一句。 “说吧,说出來,只要有道理,朕便准了也未尝不可!” “圣上可还记得前几日小朝会言及的江南织造局勾结市舶司贪污丝绸百万匹的那桩案子?” “哦?李卿的意思是,由孙鉁巡按江南,查办此案?” 谁知李侍问却摇摇头,朱由检有些不高兴,既然不是让孙鉁巡按江南查办此案,那么提这桩贪污丝绸的案子,不是在戏耍朕么?脸上当时就沉了下來。 “圣上,臣建议,由孙鉁出任南直隶巡抚,绥靖地方,一并彻查此案!” 此言一出举殿哗然!为何?南直隶与北直隶俱是直属中央六部管辖,头上本沒有最高地方官,如今李侍问建议由孙鉁出任南直隶巡抚,那么这个巡抚之的地位之重要便可想而知。 谁知朱由检却摇摇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八十四章 战友分歧 “南直隶巡抚在职权范围上毕竟还管不到浙江,不如让孙鉁署理浙直总督!” 皇帝的话音未落,殿中又是一片哗然。都说今年多怪事,先是一个李信,由一介马贼陡然封坛拜将。现在又多了个孙鉁,由一介举人两级跳,从巡抚直接跃升为总督地方军政的重臣。 通常数省的总督都会挂兵部尚书衔,好在朱由检并沒有让孙鉁领兵部尚书的意思,其实从这署理上便可见端倪。暂代总督之职,便意味着孙鉁这个浙直总督是专案专办的,一旦江南织造局与市舶司的案子彻查清楚,怕是仍旧还任他的南直隶巡抚。 一百万匹丝绸可不是个小数目,如果能追回其中的八成,至少也会为国库增加超过四百万两白银的收入,所以李侍问提出此事,朱由检深知其中利害,自然乐见其成。 不过,跪在丹墀下的阁臣里,有一个人却是脸色大变,此人正是兵部尚书薛国观。此前他就为了这个案子与张四知翻了脸,甚至将李信都抬了出來。 另一个人却是如释重负,张四知再次叩头道:“此乃谋国之言,老臣附议!” 张四知心中暗笑,别人不知道你李侍问,我却是将你看的干干净净,谋国之言是有了,只是这一招釜底抽薪,借刀杀人却是干的极为漂亮。也就是说,在张四知对李侍问的判断中,李侍问提出由孙鉁去江南,首先考虑的绝不是为公,而是断了李信的一条生路。 一早上便已经有八百里急递从山海关而來,告知了李信在锦州的急迫状况,希望朝廷能考虑出兵给与适当的援助。此事只有内阁知道,还未來的及整理成文,交给皇帝预览,毕竟不是迫在眉睫的大事,不过区区一武人而已。 如果让孙鉁做督辽,以他和李信的关系必然会执意出兵,援助李信,那么李信很有可能就保住了锦州,保住了锦州整个辽西便又重新回到朝廷的手中,失而复得。这收复失地的大功,可要比在山西和大同打打蒙古鞑子來得实在多了,到时候还有谁能拦住了李信升官进爵? 可让洪承畴赴任督辽便大不相同了,内阁中别人也许不知道,张四知却知道,洪承畴曾经几次对李信暗中下黑手,只是沒有成功罢了。如今让他又有了卡住李信脖子的筹码,又如何能放过这天赐良机。所以,据张四知判断,只要洪承畴督辽,必然会按兵不动,坐山观虎斗,恐怕弄出些让李信功败垂成,再由他力王狂澜的戏码也不奇怪。 对于李侍问的这点阴暗心思,张四知自认看的清清楚楚,当然是乐见其成,更何况李侍问的即使出现,解决了皇帝对他穷追猛打的难題。长出一口气的同时,也在暗赞这李侍问果真是个可人心的老头子。 “好了,此事就暂且如此定下,等洪承畴与孙鉁二人进京后,再行细细商议!” 朱由检这回是真乏了,宦官高唱,让阁臣们退下。直至殿中只剩下了皇帝一人,王承恩忽然从后面走了上來,“圣上,探子们奏报……” 王承恩的声音细如蚊呐,后面的话便是站的稍远一点的宦官都听不真切,却见朱由检听到后面,脸色突然一变。 “真是胆大包天!” 当天晚间,洪承畴和孙鉁抵达京师,朝廷为两人举办了一个规模并不甚大的欢迎仪式,随着太阳很快落山也就草草收场。不是大臣们不办,而是朝廷户部实在是沒钱了,尽管皇帝一再交代要大办特办,但苦于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也只好如此这般了。 洪承畴和孙鉁对此并不在意,因为他们能再次回到京师,并让京师的朝臣们以迎接凯旋之礼对待便是心满意足了,尤其是洪承畴,其心事不可为外人道也,也只有自家知道其中苦辣酸甜。 想起來陡然成为满清阶下囚之时,多尔衮几次三番的做礼贤下士装,有那么一阵他甚至已经顶不住了,不断的告诉自己只要再坚持一会,便降了满清吧,多尔衮倒像是一位开明豁达而又深谋远虑的雄主,比起紫禁城中那位崇祯爷似乎要强的多了。 “亨九兄,亨九兄?” 直到有人再三唤他的字号,洪承畴这才从痛苦的回忆中挣扎出來。抬头一看居然是兵部尚书薛国观,他平日里和这几位阁臣并无多少交集,看着薛国观刻意表现出來的一副热情模样,便心中有底了,此人怕是有事相求。 于是,洪承畴也虚应故事一番,倒是将一干阁臣恭维的舒舒服服,顺顺贴贴。只有孙鉁一个人孤零零的跟在后面,冷眼看着大臣们毫无意义的虚应寒暄。 “哎?这位,这位可是宁远巡抚?” 终于有一个吏部的堂官认出了孙鉁,其实倒不是那些朝廷的阁臣们有意疏远孙鉁,而是孙鉁的这一副打扮,实在和巡抚不搭边界。身上着的布衣发白破旧,面色黝黑似足了常年风吹日晒的军卒,其上沟壑纵横,就像朔风吹出來的一般,双手更是生满了茧子,横竖打量都像是一位护送洪承畴回京的武将。 好在,孙鉁在赴任辽东时,曾去吏部考选,当时接待他的便是刚才那位认出他的堂官。 “正是在下!” 孙鉁淡淡的答道。这时大家伙才注意到,原來那个黑黑瘦瘦满身风尘之色的武将模样之人,居然就是孙承宗的次子孙鉁,而就是这个人即将要出任南直隶巡抚兼署理浙直总督,位高权重至极,让人艳羡不已。 大臣们众星捧月一般将洪承畴与孙鉁请进了京师城中,其时,城中也早就备好了酒席与二人接风洗尘。虽然是设在了露天地里,但好歹也算有了一个形式,至于酒菜更是寒酸的可怜。户部拿不出钱,李侍问不管怎么说都捂住了自己的钱袋子,任谁如何说都是半文钱都沒有,能有这般程度已经是不错了。这还幸亏是诸位大臣们凑的份子,终于置办了一趟酒席,算是勉强应付过去。 洪承畴与孙鉁不甚在意这形式,可还是不由得哀叹,国事衰微如此,连迎接凯旋功臣的酒席都办的如此寒酸,大明何时沦落到这般境地了,皇帝他究竟知不知道? 两人回京之后,内阁择良辰吉日,确定于三日后觐见皇帝。这中间就有了一日的空隙,只不过这也不得闲着,因为循例两个人还要到内阁述职,期间作为事实上的内阁领头人张四知便透露了,皇帝打算任命孙鉁为浙直总督查办江南丝绸贪污案的事。孙鉁听后心急如焚,他本來打算述职完毕,见过皇帝,便直言再回辽西去,去帮助李信守住锦州,给朝廷保住山海关前最后一道防线,辽西走廊。 可是,却不知是谁出的馊主意,竟然将他一竿子支到了江南去,这可如何是好。看着孙鉁满脸的忧虑,与其一同前來的洪承畴甚至有几分羡慕,南直隶巡抚兼领浙直总督,这是何等的重权之位,浙直赋税占全国三成以上,去了这里督理军政,不正说明了皇帝的器重吗?而且还远离塞北纷飞的战火,多少人求都求不來。 在内阁诸位阁臣的眼里反而是督辽成了香饽饽,其实洪承畴就内心而言是不想再去辽西,成为俘虏的经历已经成为了他心中一块隐隐作疼且随时都可能发作的心病。 李信便知道他被俘的前前后后,却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此人居然不但不落井下石,甚至还多方帮助遮掩,如此才有了凯旋回京这一节。 “诸位阁老,孙鉁是晚辈,但公器在身也只好实话实说。三卫军李信坚守锦州,朝廷须立即派兵前往接应,以防满清重新夺回锦州,一旦锦州失守,其以南直至山海关百里土地便将皆落于敌手。” 从众人的口中,孙鉁也听出來自己去江南已经成为定局,但这心底的隐忧却不能不说出來,否则岂不是愧对李信的一片良苦用心,若是只顾个人得失,这四十余年的圣贤书岂不是白读了? 可是内阁诸人却只是和孙鉁打着哈哈,模棱两可的指出,此事最终还是要由皇帝定夺,如果非要去策应那李信,便只能向皇帝上书直言。孙鉁想到的却是自己人微言轻,希望有几位重臣站出來一道,上书皇帝。 天真的孙鉁却哪里明白,这内阁大堂中的诸位国之柱石栋梁们,有哪一个不是心怀着鬼胎,打着一心为公的旗号,赶着一己之私谋一己之利的勾当。 半晌之后仍旧无人回应,孙鉁失望的望向与其一道返京的洪承畴。路上两人曾有过深谈,他能感觉出此人是有报国之心的,实在不行也只能拉着洪承畴与自己上书了。 可洪承畴却像是不敢看孙鉁的眼睛,顾左右而言他,说起话來竟也闪烁其词,但终究是熬不过孙鉁火辣辣的目光。 “……在其位,谋其政,此事若有皇上的委任下來,洪某自当义不容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八十五章 连夜求见 孙鉁一阵气苦,就好像第一次认识洪承畴一样,退开了几步上下左右的打量起眼前这个刚才还把臂言欢,此刻却陌生无比的人。 “你,你,你……” 孙鉁想再说点什么,却是突然如泄了气一般,摇头苦笑再不多言。此刻,他忽然想起了李信在锦州时曾说过的一句话,不管前面是湾镇深渊还是地雷阵,他都将一往无前。 李信此人一年前还只是个以打家劫舍为生的马贼,后來更是蹲了朝廷的大牢,甚至差点被砍了脑袋,若不是建奴进犯他现在早就已经化作了一抔黄土。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几乎目不识丁,不知圣贤仁义为何物的粗鄙武夫,居然能说出这等话來。岂不让这天下成千上万的读书人汗颜? 由此孙鉁也确定了李信守住锦州的决心,就战略來讲,不顾一切的保住锦州是对朝廷最有利的办法。而朝廷若倾全力实施这个策略,以李信为尖刀,朝廷大军为后盾,步步为营,沒准就能挽回此战一直延续至今的颓势,甚至打上几场二十年來罕见的打胜仗也不是不可能。 基于此点认知,孙鉁不愿为了自身安慰而选择返回山海关,但李信却想尽办法的送他回到山海关,这固然是李信不希望他白白的与其一同耗在锦州城中,甚至可能与城玉石俱焚。直到后來,他才隐约的意识到李信的良苦用心,孙鉁回到朝廷中,与留在锦州城中,对当前辽西局势能够发挥更大的作用。 从到了山海关开始,孙鉁便打算游说父亲孙承宗,将山海关中五六万朝廷大军作为李信守锦州的依托后盾。可细节还未及讲,朝廷的使者便已经催促其动身启程返京了。 一路上,孙鉁与洪承畴相谈甚欢,倒是大有相见恨晚之感。他预感到,洪承畴此人或许也可成为李信守锦州的一大助力。 岂料,此人前脚刚刚踏上京师的土地,态度就开始变的暧昧不明,甚至将球抛给了皇帝。也罢!大不了陛见之时,拼了这条命也要拒了这南直隶巡抚与浙直总督的差事,一定要将督辽的差事拿到手。 主意打定之后,孙鉁再看满座的大臣们那一张张泛着虚伪笑容的脸,不禁阵阵作呕,再也沒有兴趣再此地多待一刻。起身拱手,转了一圈,口中称谢致歉,然后一甩袍袖便大踏步的转身离去。 “哎,孙中丞,孙中丞……” 到是那位与孙鉁有过一面交道的吏部堂官,一边呼唤着,一边紧追了上去。 孙鉁的扫兴让大伙意兴阑珊,洪承畴的脸上也挂起了尴尬的笑意,孙鉁态度的变化正是印证了他对自己的不屑,这种不屑深深的刺痛了洪承畴的心。 但洪承畴自有他的理由,此时此刻若是与孙鉁在表面上同声一气岂不是将这满座的大臣都推到自己的对立面上去了吗。到时,满朝皆是自己的对头,将來到地方督理军政,这些人在京师一人一口唾沫,化作的小鞋都够将他砸死的。 孙鉁为官日短,身上的棱角还很明显,不知道被人掣肘的切身之痛啊。随之,洪承畴轻声一叹,以前听说孙鉁此人在家乡高阳时,宽厚仁义,与现在表现出的刚直却是大相径庭,看來这官场还真是个奇怪的大染缸,能让人发生各种意想不到的变化。正如这孙鉁,他嫉恶如仇,直言敢谏,恐怕这愤然而去,多半是连夜进攻见驾去了。 “但愿他不会触怒皇帝!” 洪承畴看着消失在街头的孙振背影,默念了一句。 孙鉁从家丁手中夺过了马缰绳,翻身上马一路急驰而去,惊得街上巡城的军卒纷纷侧目,但却看得清后面尾随而至的钦差传旨军将。进了内城,又入皇城,多亏有了那一队传旨军将,否则被治个纵马京师之罪,是在所难免了。 到了东华门外,禀明了职守宦官,宁远巡抚孙鉁奉旨回京见驾。本來天都已经见黑了,若是寻常人寻常事,职守的宦官便早就将之打发了。但皇帝传孙鉁回京的事无人不知,职守宦官不敢有丝毫怠慢,着人尽速去通禀皇帝。 虽然天已经黑了,朱由检却仍旧在秉烛夜战处理公文。王承恩觉察到了殿外的异动,这是他们嫩宦官之间于驾前传讯的暗号,以防贸然通禀冒犯了圣驾。 片刻之后,王承恩面色凝重,折返回殿中,在皇帝的耳边轻轻道:“万岁,孙鉁孙中丞回來了,正在宫外等着召见!” 朱由检手中的笔一顿,但仍旧沒抬头,道:“不是定下了后日陛见么,如何这才刚一回城便來求见了?” 王承恩小心翼翼的道:“万岁,孙鉁孙中丞所言,是有紧要的军情重视禀报,耽误不得片刻!” 这是孙鉁的原话,王承恩亲自询问究竟是何等重事,岂料却被孙鉁一口回绝,直言只有皇帝才能与闻此事。虽然碰了钉子让王承恩心下不爽,可他毕竟在深宫之中多年,有常伴皇帝左右,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这城府便是首当其冲的要素。 所以,孙鉁的这一记不软不硬的钉子,王承恩是毫不在意,可他在意的是孙鉁这轻易不能和他人与闻的军情重视,怕是让这孙鉁见了皇帝以后,万岁头疼的毛病又该犯了。 但是,王承恩毕竟不敢耽搁军国重事,只好硬着头皮來见皇帝。 朱由检略一思量,将笔搁置在御案上道:“既然如此,就让他來见吧,这孙鉁读书人出身有这份忠勇实在难得了!” 宦官很快便将孙鉁带进了殿來。殿中虽大,可皇帝却只在身边御案上点了一盏烛台。孙鉁见状如此,不近心有所感,皇帝节俭如此,勤于政事,国事为何还山河日下? 孙鉁想不透这其中的原因,皇帝也沒有给他更多的时间去思考。 “孙卿快起身,王承恩搬个凳子过來。” 王承恩赶紧搬來了为大臣准备的凳子,放在孙鉁的身前,轻声请其坐下。孙鉁虽然不是第一次面君,却还是拘礼的很,说什么也不肯坐下。最后还是皇帝命令他坐下,这才将小半边屁股轻轻的贴在了凳子上,算是坐下了。 “说吧,何等军国重事,非要连夜來见,须知如此可会让朝野产生不必要的纷扰?” 孙鉁明白,这是皇帝在责备他不识大局,恣意妄为,不过他却是早在离开群臣宴席之地时便已经横下了一条心,准备劝说皇帝支持李信。然后重新起身,又跪倒在地三跪九叩,“圣上,臣有要事启奏,关乎我大明国运!” 此话说的很重,朱由检眉头不由得皱了起來,他向來厌恶说话过满的大臣,却想不到前一次看起來稳重有加的孙鉁居然也有这等毛病,于是只坐着看相孙鉁,即不回答也不询问。 孙鉁等了片刻,既不见皇帝开口询问便主动说了出來。 “启奏圣上,山海关外锦州乃是朝廷山海关外门户,可说得锦州而山海关安,失锦州而山海关危,山海关所危,京师便也危矣!眼下山西镇总兵正率所部一万余人苦守锦州城,鞑子大军主力撤离山海关后已经将,残破不堪的锦州城层层包围,若朝廷趁此机会以山海关为依托,以李信为利剑,步步为营,夺回锦州!” 朱由检只知道李信已经到了辽西,却沒料到他居然不顾自身力量的占了锦州,这诚然是一片忠勇为国之心,可逼近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会陷朝廷大军于危险境地,毕竟朝廷此前几次出兵都是惨败而回…… 但在孙鉁一番极富感染力的劝说下,朱由检的心思居然也活泛了,孙鉁为他规划的蓝图太过吸引人了。如果真像他所言,只要不出差池便能重新夺回辽西走廊,夺回锦州,甚至还有可能威逼辽东,这可是地地道道的大胜利啊。 那么,这一战获胜便可以将一扫朝廷上下连年败仗所带來的陈腐低迷之气。当然,更为重要的一点是,还有李信这个福将在呢,至少他归附朝廷以來未尝一败,想來这一战也不会败的。到了这个时候,朱由检虽然不信怪力乱神那一套,可对这种冥冥之中似有定数的东西,也选择了深信不疑。 “好,后日朝会,便议此事!” 孙鉁见皇帝答应了,大喜过望,本來已经起身小半边屁股挨回了凳子上,赶忙又起身跪下谢恩。 “皇上圣明,臣谢主隆恩。” 朱由检心情大好,便道:“你一心为了朝廷,此番回京可有难处?便一并说來,朕替你办了!” 皇帝心情大好,便开始许愿,孙鉁岂肯错过这等千载难逢的机会,于是再次叩头道:“请圣上准臣,返回辽东督战,收复锦州,壮我大明国威!” 孙鉁的话一出口,倒让朱由检愣住了,此前内阁议定的章程已经出了票拟,就差批红了,如果让孙鉁回山海关,难道让洪承畴去江南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八十六章 捐款闹剧 对于是否让孙鉁回辽西,朱由检并沒有给与准信,只是让他回去等。孙鉁虽然还有几分忐忑,但一想到皇帝既然已经答应了,便等于李信在锦州的坚守有了希望,而不是此前的一片晦暗。 再三谢恩之后,孙鉁退出大殿,满怀希望的返回了京中的宅子。等抬头之时,却发现早已经月上中宵,原來已经到了亥时。刚到门口,却见洪承畴不知何时便等在了门口,府中的家丁沒得主人的令,自然不敢让他进府。 “亨九兄如何不回馆驿,却候在孙某门外?” 孙鉁看着眼前陌生的洪承畴,已经豁然发现,此人怕是志在官场而多过报国之心,将來一旦遇到两相抵触之时,难免会舍大义而取小义。但气头已过,也不必在对他加以颜色,便淡然道:“亨九兄如不嫌弃便在孙某府中歇息一夜,如何?” 虽然孙鉁面上冷若冰霜,但洪承畴还是觉得他还是顾念旧情的,于是欣然应邀。 “如此,承畴便不客气了,请!” 孙鉁当先入府,又叫家丁简单做了两个菜一碗汤,端上來两个人大快朵颐了一番。此前群臣虽然设宴席接风,但那只是走过场的形式,酒菜已冷,难以下咽,所以说话却多过了吃菜吃酒。 “还是家中饭菜可口,洪某已经多年未吃过一顿安稳饭了!” 洪承畴前半句算是沒话找话的恭维,后半段话却是发自肺腑,这些年南征北战,东征西讨,居无定所,何止是沒吃过一顿的安稳饭。可料想不到,却险些在辽西身败名裂,损了这一世的英明。 正说着,家丁又端來了温好的酒壶,洪承畴一把拿过了酒壶,为两人都斟满了酒盅。 “來,为了内靖流贼,外平鞑虏,你我兄弟干此一盅!” 孙鉁亦端起了酒盅与洪承畴碰了一下酒盅,随着白瓷清脆的碰击声,两人仰脖将酒一干而尽。一盅酒下肚,孙鉁只觉得肚中发热,伸筷子夹了菜放入口中。 “亨九兄,锦州之重,你我都知道,今儿我只要亨九兄的一句话,你支不支持守锦州!” 言毕,孙鉁目不转睛的盯着洪承畴的眼睛,他要第一时间看一看此人究竟是如何想的,洪承畴的眸子里沒有一丝的异样,却是充满了坚定而决绝,他再次将酒盅一一斟满,举了起來。 “你我兄弟都是一个心思,就是为了这朝廷,为了大明的天下百姓,承畴不敢说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却也愿意将这一身的骨头,埋在辽西。只是每个人的方式有所不同,我这么说不知兄可满意?” 孙鉁从洪承畴的眼神里察觉不出异样,他的话里更加满是诚恳,一时间竟也怀疑了此前对他的判断。随即,孙鉁便释然了,时人重诺,洪承畴这等人虽然颇有心机城府,但操守原则还是有的,既然答应了便绝不会反悔。 于是孙鉁端起了酒盅,“好!孙鉁也原与亨九兄一并埋骨辽西!就冲这个,你我兄弟今夜便当一醉方休!” 洪承畴哈哈大笑:“一醉方休,喝他个一醉方休!”但却话锋一转,“不过洪某可有机会埋骨辽西,你却沒有!” 孙鉁不胜酒力,此时已经有了醉意,眼神几次聚焦才落在了洪承畴的脸上,带着几分狐疑之色问道:“亨九兄此言何意啊?” 洪承畴自顾斟满酒盅,端起來一饮而尽,又叹了口气,道:“你难道不知吗?后日朝会之后便要正式赴任江南,出任南直隶巡抚领浙直总督。” 孙鉁毫不在意的道:“今日进宫见驾面圣,皇上已经答应了侧影李信守锦州的策略!” “如果洪某沒猜错,皇上只是答应了守锦州,可沒答应说让你再回辽西吧?” 孙鉁一时语塞,的确如此,自己再提出这个要求时,皇帝一扫开始信誓旦旦要为他解决难題的态度,而顾左右言他了。想及此处,不由得一阵黯然。 洪承畴继续说道:“你在席间走后,张阁老亲口所言,内阁的票拟都已经送去司礼监了,只差批红便正式……” 看着孙鉁面色的变化,似伤心,似愤怒,洪承畴话到一半便说不下去了。却听孙鉁突然道:“孙鉁去何处都是为朝廷出力,倒是亨九兄,只要你能返回辽西,孙鉁相信你一定会言出必践的,是吧,亨九兄?” 这一番话半醉半醒,再看孙鉁的表情却又已经是似笑非笑。 洪承畴那会刻意解释,孙鉁这一问若是寻常人便有当场翻脸的肯能,如此画蛇添足的质问,无异于侮辱其人格。 “这么快就醉了,來呀,快扶你家中丞回房休息去吧!” 他前半句是对孙鉁说的,后半句却是对侍立在一旁的家丁所言。 家丁闻言之后如蒙大赦,扶着孙鉁便离开了厅中。此时也早就另有家丁,來引洪承畴去客房休息。 孙鉁与洪承畴这顿酒算是尽兴,却也算是不欢而散吧? 后日大朝会,文华殿内四外品以上官员站了一群,一眼望去人头济济。百官议论纷纷,店内外亦是一片嗡嗡之声。 时辰到了,随着宦官尖利的嗓音,大臣百官们各就各位,等候皇帝临朝。其实,百官心里都明镜似的,一般军国重事也不会叫大朝会來议,皇帝早就事先召集几位内阁重臣商议完毕了,到了这种人山人海的大场面,礼以性质到是多过实用,无非是有大事仪式隆重,然后再宣布一系列的重大决定而已。 因此,对于这种大朝会,百官们都很放松,皇帝无论如何都不会难为到自己头上來的。谁知皇帝刚刚落座便问了一句话,让所有人都微感惊讶。所言竟是提出了一个重大的决策,皇帝决定再次对建奴用兵,不但要用兵,还要主动出击,策应坚守锦州的李信,彻底打败鞑子,使这一次的大战转败为胜。 但是,皇帝的话音还未在殿中散尽,以内阁大学士张四知为首的阁臣们便纷纷出言劝说。 “圣上,对建奴用兵朝廷一向谨慎,前一次便是贸然出击而险些功败垂成,以此作为前车之鉴,臣以为当慎而慎之!” 这一回阁臣们居然罕有的声气一致,一致反对贸然出兵。除了张四知以外,就属户部尚书李侍问反对的最为欢实。他反对贸然出兵的理由和他反对所有决定的理由都是一样,只有一个,那就是两字个,沒钱! 户部沒有钱,拿什么去募兵,拿什么去发军饷粮饷?沒有军饷,沒有粮饷,又拿什么去打胜仗? 李侍问抖着花白的胡须,颤颤巍巍竟是掷地有声,他的理由很快便得到了群臣的支持,不但是几位阁臣,就连其他低级官员也都纷纷出言附和,一时间大有一呼百应的架势。眼见的人心若此,老头子李侍问也不自禁的洋洋得意起來,为官着许多年还从未如此威风过呢! 坐在龙椅上的朱由检被群臣挤兑的说不出一句话來,是啊,都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现在朝廷沒钱,又该拿什么去打仗?总不能出皇宫的內帑吧? 若是这个口子一旦开了,用不上两三年,从其父祖开始积攒下的內帑之银,便会被这帮吸血虫子一样的大臣们以户部的名义解空掏光,所以要用钱只能另想他法。 说不得也只好重提朝臣捐款之事了。 朱由检当庭发下了上谕,凡在京七品以上官员一律为国借款,这笔钱会以户部的名义打上借据欠条,将來有钱便会还上。同时为了起带头作用,朱由检率先从內帑中拨出了白银五万两! 不过群臣纷纷响应,捐款如潮的场景并沒有出现,恰恰与之相反,文华殿内前所未有的安静,所有朝臣竟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此前放松的心情早就一扫而空,代之以忐忑和不安。 眼见大臣一个个吝惜银钱若此,朱由检面色阴沉,又发了一道上谕,“今日在场所有四品以上官员,若不借款便不许回家,都在宫中呆着吧”。 发泄了一通,朱由检连今日几桩大事都不理会,一甩袍袖径自离开了文华殿,只留下了满殿忐忑不安的群臣。 大批的皇宫侍卫将文华殿包围起來,果真是谁不借钱便不让离开的架势,终于有人耐不住,向殿中负责受理借款的宦官承诺认捐,并当众写下银钱数目。 这第一个耐受不住的正是当朝内阁大学士,张四知大笔一挥在捐款簿上写下了白银一千两五个大字,然后摇头晃脑的离开了文华殿。 既然内阁大臣已经做了表率,下面的大臣们自然不能超过了他,于是自白银一千两以下,五百两有之,三百两有之,甚至五十两也有之。等文华殿群臣走光之后,宦官整理了捐款簿,却是两手一摊,说什么也不敢去见皇帝。 王承恩奉旨來查看捐款簿因何迟迟不呈上去,小宦官见他來了便如蒙大赦,将捐款簿交给了王承恩。 “王公您看吧,算上万岁爷认捐的五万两银子,总数也才十二万两,这,这可如何去向万岁爷交代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16章 突发事件 天刚蒙蒙亮,机场的风很大,一月的天正是数九寒冬,刚一出门吴孝良就被激的裹紧了大衣,可身上仍旧有阵阵的刺骨之意。西安之行波折连连,走马观花,最终很多事不了了之也是沒有办法,现在牵扯他精力的事太多,像炸车案这种案子也只能交代给董海滨等人一力彻查,而他则要立即赶往武汉去参与主持即将召开的全国和解大会。 扶着舷梯上了飞机,前脚踏进去后脚便感受到了,机舱中的空气似乎有些异常,再定睛一看,吴孝良直以为自己眼花了。 狭窄的机舱内居然并排坐着两个女人,而这两个女人他都认识,一个是《大公报》的记者徐若云,另一个虽然十年未见,却也一眼就认了出來,正是张学良的妹妹张怀瞳。 这一愣神的功夫,张学良便已经跟着上了舷梯。吴孝良似乎明白了什么,回头瞪了他一眼,张学良只尴尬笑笑,低声道:“这二位弟都惹不起,还是维中兄亲自解决吧,躲着也不是个办法。” 话已至此,吴孝良还能说什么,只好步入机舱,在早就为他准备好的座位坐下。一干军政要员以及警卫人员也陆续进入机舱。发动机轰鸣,机身不住的抖动,机舱内隔音很差,即便两个人离得很近也要大声的在耳朵边喊话才能听的清楚。 吴孝良冲两女点头示意,徐若云去武汉可以理解,她有采访的正当理由,而张怀瞳呢?他不速登机所为何事?用脚趾头都能想的明白。难道徐若云仍旧余情未了? 吴孝良现在已经焦头烂额,哪里有心情应付这些让他棘手的女人,不由得埋怨张学良太过儿戏,将这男女之事也参合进來。 岂料张学良一屁股坐到吴孝良身边,趴在他耳朵上大声喊道:“维中兄你就别拒绝了,把这两个都收了吧!” 言语中不无艳羡之意,脸上则挂着颇为戏虐的笑意。这让吴孝良哭笑不得,他真想问问张学良,如果将这两个女人都收了,是让乃妹做小呢还是做小呢? 从西安到武汉是一段漫长的旅途,坐飞机虽然快但是比起专列,条件却要差了许多,无时不刻存在的噪音,狭窄的空间,高空不断下降的低温,虽然机舱内有暖风口呼呼吹着热风,但夹杂着燃油的味道,让人阵阵作呕。 果然,张怀瞳忍不住这恶劣的条件已经呕吐了起來,这是她头一次坐飞机,虽然旅居海外多年,可一直不是坐火车便是漂洋过海的游轮,今日这般坐飞机却是从未有过。 好在早有警卫人员不知从何处找來了一个头盔,让她接着吐。张怀瞳忍受不住,不顾形象的捧着那头盔狼狈的吐着,呕吐物的酸味立即便弥漫参杂到机舱内的燃油与不知名的味道里。弄的坐在她身边的吴若云至皱眉头,但飞机上不比火车,座位本就局促,飞行途中更不可能半路更换座位,只好捏鼻子忍着。 吴孝良看的不忍,让警卫将自己的水壶递了过去,用來给呕吐中的张怀瞳冲洗,毕竟飞机上沒有水,想要找到些用于清洗的水可沒那么容易。 经过将近六个小时的长途跋涉,飞机终于降落在武汉近郊的机场,机舱门打开,湿冷的风便立即灌了进來,与西安的干燥寒冷不同,这里的空气中多了不少水汽。 一行人由舷梯鱼贯來到地面,吴孝良本想和两个女人正式打个招呼,谁知徐若云却冷哼一声扬长而去,张怀瞳却也不冷不热,由张学良的副官陪着去了武汉的航站休息室。 吴孝良连着吃了两个软钉子,张学良却在旁边幸灾乐祸。 “如何?维中兄?齐人之福不好享吧!沒关系,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动物,你看他越是装的对你莫不在乎,其实心里巴不得你……” 突然一阵急促的发动机轰鸣之声自头顶传來,张学良的玩笑话说到一半也被打断了,人们抬头望去,只见天空中一架中等大小的飞机,歪歪斜斜飞的有些摇晃。 张学良脸色一变,“不好,飞机出故障了,维中兄赶紧避一避!” 与此同时,也不管吴孝良同意与否,便拉着吴孝良往机场上等着迎接他们的车队而去,这些车队是先一步來到武汉的山东军以及东北军人员准备的。此地不是自家地旁,面对突发事件所有人都如來临大敌。 眼下在武汉做主的有两家人,一是第十一军军长兼任武汉警备司令陈明枢,此人原是粤系李济深麾下得力干将,后來李济深被蒋中正扣押之后,通电宣布拥护南京政府,被世人认为投靠了蒋。但是,两个人的关系一直很微妙,而且此人态度也与蒋的嫡系大为不同,似乎经常在各派之间摇摆不定,某些决定处置也让人匪夷所思。 所以,吴孝良判断陈明枢其人并不是蒋的铁杆嫡系,充其量是中央军的杂牌军。在武汉与陈明枢共同主政的是湖北省政府主席贺耀祖,此人湘系军阀出身,属于南京政府中的老派人物,和蒋等人关系并不密切,也因此由于其所部四十军在负责济南防务时发生了济南惨案而被撤职,后來不知走了谁的门路,又谋得了这湖北省政府主席的差事。 但终究是光杆司令一个,后來几经斡旋,终于将原属于第四十军的一个师调來了湖北,手中终于有了一些与陈明枢叫板分庭抗礼的砝码。 这也许是蒋的平衡之道,但在客观上对于外來的吴孝良与张学良却安全了许多,有善于周旋于各派系之间的陈明枢,又有对老将感官甚恶的贺耀祖,他们在武汉应当还是安全的。 这也是吴孝良在洛阳出了事故之后,同意将会议地点转移到由所谓的南京中央军所控制的武汉。至少在这里不会发生被蒋中正无理扣押等灾难性的事故。 不过,很快警笛长鸣,吴孝良与张学良身边的警卫人员顿时便紧张起來,子弹上膛,枪身保险打开,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的不测事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致歉说明 由于老酒粗心大意,将老书的章节发到新书上来,对于已经订阅的书友实在抱歉,老酒在这里给大家鞠躬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八十七章 杀鸡儆猴 京中上下四品以上的京官有数百近千人,总数十二万辆银子平摊到每个人身也不过百余两。王承恩面对这样一份捐款簿也是急的满头冒汗,他倒不是不敢面对皇帝,而是怕皇帝因为急怒攻心,头疼的老毛病又犯了。皇帝头疼的毛病一旦犯了,那就是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身子骨也就一天天的瘦下去,看的人心疼。 但终究是躲不过去的,朱由检性子急就是这路上的功夫又一连派了两个小宦官來催促。王承恩只好硬着头皮去见皇帝,将那份可以引发雷霆震怒,山崩海啸的捐款簿放在了御案上,等着即将刮起的狂风暴雨。 朱由检拿起那份捐款簿,盯着纸面足足看了有一刻钟的时间,最终出乎王承恩预料之外的,竟然沒有发作,而是起身踱了两步,在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來。 “这捐款簿上之人,皆可杀!” 短短十个字听的王承恩心惊肉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万岁慎言,万岁慎言啊,杀了他们还不是白白成就了那些贼子的名声,却,却是坏了万岁的一世英名啊!” 王承恩以头触地,痛哭流涕。朱由检连连冷笑,声音散发着似乎能让水结冰的寒意。 “看看,这就是朕的臣子,这就是朕的好忠臣。”朱由检的声音陡然高了起來,“王承恩!” “老奴在!” “分派你下面的人,拿着朕的旨意,按照者名单,挨家挨户的上门去借。除了那些翰林院的编修还有那些清水衙门,凡是实职衙门里的,四品官以上至少借出白银一万,四品官以下不得少于一千两。” “老奴这就去办!” “慢着!” 王承恩领了命便要推出去,朱由检却又将他唤住。 “告诉他们,借不到银子就不用回來了!” “老奴遵旨!” 不过这一回王承恩却沒有立即离开,他有预感,皇帝的话还沒说完。果然,朱由检又缓缓道:“宫里的总管太监们一个个不比那些朝臣穷,有些还要富,富的多,别以为朕不知道,让他们也捐。至于捐多少朕便不做强求,就看他们的心意了。行了,去吧!” 王承恩这才哆哆嗦嗦的退了出去,皇帝的话让他大有伤怀之感,因为那一道口谕里用的是捐,而不是借,这一字之差却是大不相同。大臣们的钱是借给户部的,有户部衙门出具的借据欠条。而他们这些内宦,用的却是捐,捐了就是捐了,这钱便等于撒出去再也回不來了。 宫中的人都是些身体不全之人,不能娶妻生子,唯一可寄托的就是这积攒在身边的银钱,要掏他们这些人兜里的银子,就等于掏他们的心窝子,掏他们的命根子。但他们毕竟是万岁爷的家奴,荣华富贵都是主子一句话的事,这钱啊,是掏也得掏,不掏也得掏。 当王承恩将皇帝下旨捐银子的事通知了宫内十二监的头头脑脑们后,便立即掀起了轩然大波。 各大太监都炸了锅,这其中以监军中协王志心最为上窜下跳,因为众所周知,宫里最富的的大太监既不是之前的司礼监掌印太监曹化淳,也不是现在炙手可热的王承恩、方正化,而是这个不显山露水的王之心。 只是他们虽然对外嚣张跋扈,可在宫里面毕竟是天子家奴,万岁爷要捐银子,给朝臣们规定了最低份额,可对他们这些家奴却说全凭心意,既是留了情面,可也是居心叵测的试验。 捐的合了皇帝的心意自然是大家都好,可若是捐的忤逆了皇帝,那么下场之悲惨却是可想而知了。这个王之心上窜下跳一阵之后,也就消停了,最终还是乖乖的在认捐的薄子上签下了自己的大名,又勾了一万两白银的份子。 这也是有讲究的,既然皇帝规定了四品以上的京官至少捐银一万两,那么王之心便觉得自己按照这个数捐就肯定沒错。但是接下來其他几个大太监陆续的签名登记,却将王之心看的心惊肉跳。 曹化淳捐银五万两,方正化捐银三万两,王承恩也捐了五万两,相比之下王之心那一万两便显得微不足道了。 于是乎,大明京师内一场轰轰烈烈的宦官上门大借款开始了,几乎所有在京的官员门口都堵上了宫里的宦官。紫禁城宦官有数万众,就算一家官员分派个两三人也够用了。 百官们纷纷被逼无奈,有硬气的大骂宦官之余却是无可奈何,但终究是不肯多拿出一两银子。户部的一位堂官甚至为了凑齐捐款,居然当街变卖家具,搞的大街小巷上聚集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有此等稀奇事,官老爷居然也开始甩卖家财。家具卖的便宜,却无人肯买,准确的说是无人敢买。谁要是买了,将來不得被这些当官的给折腾死? 反倒是向那个堂官逼借银子的宦官被众臣弹劾,弹章雪片一样的飞入紫禁城,就连朱由检都为了平息群臣的怨愤,而下旨斥责了那个宦官。但是,银子该借的一分都不能少,卖家具这等丢了朝廷体面的事却是决不允许的,于是又下旨申斥了那个甩卖家具的堂官。 岂料那堂官却上书陈述冤情,真真是家中沒有多余的钱了,为了朝廷甩卖家具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最后逼的朱由检沒有办法,总不能落得一个逼迫臣下甩卖家财的名声吧?这等刻薄吝啬的名声一旦载入了史册,可是遗臭万年啊。 眼见着皇上被那哭穷的堂官治的沒了声气,百官们纷纷有样学样,以同样的方法來对抗强借银子的宦官,最后竟生生逼得上万宦官不敢回紫禁城复命。 不但是百官们哭穷,居然连勋贵们也跟着如法炮制的哭穷。其中表现最为夸张的便是武清侯李国瑞,这货祖上是万历皇帝的外祖父,李太后的亲爹。家中经过几代人的积蓄,家财不说富可敌国,在这京城中怕是也沒几个人能出其右。 就是这样一个的大财主居然也当街甩卖自家的家具,甚至本人身穿蟒袍亲自上街哭诉。这就触碰了朱由检的底线,也是朱由检要找个人**來震慑一下肆无忌惮,公然抗命的百官们。 这个任务他交给了曹化淳,曹化淳被一直冷落在宫中,虽然也身为十二监之一的首领太监,但掌管的却是沒什么实权的神官监。 朱由检因趁着脸一五一十的做着交代,“武清侯毕竟是皇亲国戚,要先礼后兵,此番借银四十万两,若有不从,你自安排!” “老奴领旨!” 曹化淳这回可是卯足了劲头,准备大干一场,他要通过这次的表现重新进入皇帝的视野中。所以,來到武清侯李国瑞家后,自然是气势汹汹,直言圣上有旨意,分摊给武清侯李国瑞四十万两的份子。而且,他甚至早就做好了准备,事先让户部将四十万两的欠条打了出來,只要武清侯应允点头,他便率人提银子。 不过李太后虽然已经死了几十年,但武清侯家的架子却还是在,一听曹化淳张口就要四十万两银子,当即就叫苦不迭,他不敢翻脸,却是敢装傻充愣。 “曹公啊,您是不知道,今岁大旱,咱买了不少的地,全都绝收了,这花出去的钱到现在还沒收回來呢!要是曹公觉得咱这地还值点钱,就将咱这地契拿走吧。要不何至于到街上当着满京师百姓的面丢这个脸呢!” 曹化淳根本就不吃他这一套,当即面色一变。“武清侯,你家富可敌国满大明谁人不知?你可不要给脸不要脸!咱家可是带着锦衣卫來的!” 武清侯李国瑞见曹化淳突然就翻了脸,这可是他沒想到的,自己毕竟是皇亲,这些狗奴才们不看僧面难道还能不看佛面吗?心里有了主意,便认定了这是曹化淳在吓唬他,当即也翻了脸。 “怎么着吧,爷就是沒钱,要钱沒有,要命一条,你要是看爷这条命值钱,就拿去充数吧!” 曹化淳岂能被武清侯李国瑞这点伎俩难住,冷笑之下,当场下令。 “拿人,抄家!” 跟曹化淳來的锦衣卫一早就得到了授意,只等他一声令下便进屋锁拿武清侯李国瑞。等锦衣卫将脚铐锁链加到李国瑞的手脚之上时,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皇亲国戚也彻底傻眼了,难道曹化淳要动真格的了? 但是,他还抱有最后一道希望,那就是皇帝,皇帝一定不会容许这些狗奴才胡來的。李国瑞虽然心中大骇,但仍旧强作镇定,只是惊慌之下指着曹化淳结结巴巴,却早就暴露了他内心的恐惧。 “你,你,你……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 他突然发现,自己所能依靠的只有皇上,什么武清侯的爵位,人家根本鸟都不鸟,可是曹化淳怎么会给他见皇帝的机会,大手一挥。 “关进诏狱里去,好生的伺候着,不得慢待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八十八章 孙鉁南下 在诏狱里,通常这个不得慢待和好生伺候着有两重意思,一个就是这话的原意,真正的好生伺候不得慢待,另一个却是反话,所谓好生伺候,恐怕不知要如何折磨呢。 武清侯李国瑞虽然沒进过诏狱,锦衣卫的各种手段也沒少听过,被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的处斩官员也不是沒见过,一听曹化淳如此交代,当即就吓的尿了,瘫软在地,连声求饶。 “别,别把我关进诏狱,曹公,曹公你不就是要钱吗,要多少,我捐,我全都捐……” 曹化淳面露微笑,但一双眸子里却沒有半分笑意,他深知皇帝要他來绝不是仅仅在武清侯李国瑞的兜里掏银子出來,而是要用李国瑞做杀鸡儆猴的鸡來震慑百官。于是他一脸厌恶的,抬腿将李国瑞踢开。 “还愣着作甚,把人压下去!” 锦衣卫得令,将鬼哭狼嚎的李国瑞拖了下去。接下來,便是大规模的抄家,这次抄家完全是暴力抄家,不求其他只求一个快字。曹化淳的办事能力也果真了得,刚刚掌灯时分,便有锦衣卫來报:“禀报曹公,大致抄得现银五十万两之巨!” 曹化淳倒吸一口,仅仅一个下午便在这一处宅子里居然抄出來五十万两现银,这武清侯李家还真是富可敌国。再联想到李国瑞在街上卖家具器皿的闹剧來,更觉得这厮殊为可恨。 “你们接着抄,连一个铜板都不要放过,余下的人给我将银子抬到户部去。还有,先把这账册誊抄一份,咱家这就进宫去给万岁爷报喜!” 不消片刻功夫,朱由检便得到了曹化淳的捷报,李国瑞家中抄出來五十万两现银,他居然还敢哭穷,往皇家脸上抹黑。朱由检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容忍,当场就下旨削去李国清的爵位,责令其全家迁出北京,遣返原籍,李国瑞本人则待罪诏狱,听凭处分。 武清侯被抄家削爵的消息一经传开,百官们再也不敢用甩卖家具器皿这一招來对抗宦官们的逼借了,但仍旧是不愿意从自家兜里掏银子。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虽然户部是打着借款的名义,但是国库连年亏空,天下又到处是烽烟战乱,这钱借出去以后多少年能还,还是个未知数,这也就等于是打了水漂,和捐出去沒什么两样,只不过换了个好听的名目而已。 面对这种巨大的压力,有些人已经逐渐失去了信心,将积攒了一辈子的积蓄借给了上门逼借的宦官。有了一个人肯借,接下來就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直至越來越多。就在大臣们逐渐丧失了抵抗之心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件意外。 武清侯李国瑞在狱中畏罪自杀了。这本不是什么大事,但京师里皇亲国戚可不占少数,李国瑞的死让这些人生出了兔死狐悲之感,更激起了他们的同仇敌忾之心,公然上书指责朱由检不顾亲情恩义,凌虐亲人,实在是冷血至极。接着外戚们更是连结起來,共同抵制户部借款,一时间声势竟也极为浩大。 外戚们的半路杀出,当即就给了百官们以希望,再面对逼借的宦官时,态度也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硬起了起來。 “反了,都反了!” 面对外戚的责难,朱由检也是心中有愧,在辗转反侧了一夜之后,居然反悔了此前的决定。在厚葬李国瑞的同时,又让李国瑞之子李存善袭了武清侯的爵位,更将那还沒在手中捂热乎的五十万两现银,悉数退了回去。 有了武清侯自杀的这段插曲,京中再无人愿意借款给户部,任凭宦官们软磨硬泡,软硬兼施,愣是套不出银子來。 就在此时,山海关方向发來了六百里急递,孙承宗坦陈关外形势,建奴大军并未撤走,仍旧留下了数万人在山海关外虎视眈眈,至于李信坐守锦州,则被代善所部近十万人围攻,而且据说由辽东方向也调來了大军加紧攻城,大有不破锦州不罢休的架势。 急递而來的孙承宗上书很长,其中主要阐述了锦州得失的利害,虽然沒有明言,但朱由检看的出,失去锦州对朝廷的影响之恶劣。但他沒有办法,眼下到手的银子不得不退回去,朝廷上征不出兵,便无兵可调,而山海关只有五万余人,和鞑子根本就不在一个数量级上,贸然出去怕也是白白送死。 朱由检是真想保住锦州,但却束手无策,身为皇帝的他无时不刻都在体会着无能为力的感觉,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徒劳的打转挣扎,却怎么也爬不出这热锅去。 不过,好在孙承宗也说了,据刘宇亮带回的消息,李信早就在锦州城中做了准备,面对重重大军守个半年怕也不是难事…… 就在脑子乱哄哄一片的当口,朱由检灵光乍现,猛然间想到了江南织造局贪墨了百万匹丝绸的案子,百万匹丝绸价值可是超过五百万两,如果能追回其中的一半也有二百多万两呢,打辽东这一仗便足够用了。 本來他还在犹豫要不要将孙鉁派回辽西去,但此刻却是主意已定。 “王承恩,王承恩!” “老奴在!” “孙鉁赴任南京的票拟批红了沒有呢?” 王承恩躬身答道:“还在等候万岁圣裁,未曾批红!” “这就批了吧,让孙鉁即刻启程赴任!告诉他,朕只给他三个月,不,两个月的时间,将江南那群贪渎蠹虫私吞的银子给朕都挖出來!” “老奴领旨!” 当天夜里,孙鉁就接到了圣旨,他当即表示要进京去面圣,直陈谏言。可传旨的宦官是带着锦衣卫一同來的,为的就是防止孙鉁不顾一切要进宫去节外生枝,当即便拒绝道:“皇上口谕,孙鉁接旨后须即刻启程南下!” 说罢,传旨宦官冲身后的锦衣卫们说道:“接下來就辛苦你们,护送孙部堂南下吧!” 孙鉁犹自不死心,却觉得事有蹊跷,便拉过那宦官问道:“请问,圣上是否接了辽西的急递?” 宦官岂能随意透露皇帝行止,摇头道:“咱家不知,咱家只知道上谕令孙部堂现在就启程南下!” 得到的回答也在意料之中,如果那宦官嘴巴松的像**裤腰带,恐怕早就人头落地了。但他却从这其中感受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结合最近闹的沸沸扬扬的大借款,以及武清侯之死,他似乎隐隐觉得这背后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推动着整个局势如滚滚车轮一般向前碾压。 想到此处,孙鉁一阵颓然,差点跌倒在地,多亏了那宦官手疾眼快将他一把扶住了。 “哎,孙部堂可站好了,抓紧上路去吧,晚了万岁爷该责罚了!” 说罢,那宦官带着随从绝尘而去,而与之同來的锦衣卫却都留了下來,一个个默不作声,虎视眈眈的注视着孙鉁,就像监管着诏狱中的人犯一样。孙鉁暗叹一声,冲那几个锦衣卫道:“几位稍等,孙鉁收拾几件衣物这便上路!” 其中一名锦衣卫漠然道:“孙部堂不必费心,一切哥几个都已经准备停当,部堂只需随我等上路即可!”言谈之时,几名锦衣卫已经悄然站在了孙鉁的身后。 孙鉁无奈便只好跟着那几名锦衣卫上了马,一路飞奔疾驰,出了京师向南方而去。此刻的他心乱如麻,却不知此一去是否还有机缘再见到那个满腔赤诚热血的军中汉子。 一种预感时刻萦绕在心头,朝中很多人似乎都巴不得李信死在锦州,而锦州的得与失又好像于他们无关一样,这些因私废公的朝臣们,真把国家公器当作为一己谋利的工具了。 孙鉁的心在滴血,在呐喊。他真想问一问皇帝,这江山究竟还是不是你朱家的江山,这大明究竟还是不是你朱家的大明?难道你就这般昏聩,任由魑魅魍魉忝居庙堂,奸佞把持朝政?难道你就忍心看到这大好的山河毁在你的手中吗? 此时此刻,孙鉁突然就想到了那个曾向嘉靖皇帝上《治安疏》的海瑞。他陡然间笑了,他笑的是自己,笑的是海瑞。明明知道皇帝是个昏聩的君主,却仍旧寄希望于他,能够拨云见日澄明视野,赶走奸臣,廓清朝局,还大明一个朗朗乾坤。 不说别的,仅仅从当今圣上处置武清侯一事上便可见一斑,凡事不依律法,以好恶为之,却又出尔反尔,导致借款一事功败垂成,只怕这件事也成了皇帝下决心派自己南下的一个诱因了吧。 孙鉁离开京师南下,朱由检的心里也多了些底气,他至少还是知道孙鉁此人既有忠心,又有能力,只要江南那些蠹虫果真贪墨了丝绸,此人必然能将银子从那些人的嘴里抠出來。 但那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眼下还要着落在借款上。百官们仍在抵制,朱由检便决定改换套路,从周皇后的父亲周国丈身上入手,让他给百官做个表率。 朱由检当夜便去了周皇后的寝宫…… 次日一早便有周皇后宫里的宦官出了紫禁城,直往周国丈家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八十九章 国丈捐钱 大明国丈,嘉定伯周奎一早上心情正好,在自家院子里提着鸟笼子,正哼哼呀呀的好不惬意,却见家丁一溜小跑的闯了进來。被破坏了好兴致的周奎一脸怒意,正要发作,只听那家丁略带慌张的道:“老爷,老爷,來了,來了!” 眼见家丁慌慌张张,说话又词不达意,本就有些怒意的周奎更加生气。 “越來越不像话了,连句话都说不明白,这府中的规矩是不是该立立了?” 家丁听周奎说要立规矩,当时就吓的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声声求饶。 “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府外來了,來了……” 费了好半天劲,周奎终于弄明白是谁來了,不就是宫中的宦官嘛,慌张个甚來? 周奎不屑的踢了家丁一脚,满不在乎的说道:“赶紧起來吧,这次就饶了你,再有下次打出府去。看看,看看吓的这个德行,不就是宫中的宦官吗?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府上,当这是武清侯家吗?去,去把那宦官领进來吧!” 周奎絮絮叨叨的诉说着自己满身心的骄傲情绪,让那家丁去把宫中的宦官请进來。家丁如蒙大赦一样,倒着退了出去,又一溜小跑的往门口去。不多时,宦官被领进了园子。 那宦官见了周奎以后恭恭敬敬的行礼,这才说起此來的目的。 “万岁爷让奴才给您老传个话,说是让您老起个表率作用,带头……” 这话才说了一半,周奎只觉得忽悠一下,真是怕什么來什么,表率是那么好做的吗,这个头是那么好当的吗? “……带头先捐十万两银子,容后万岁爷必不会亏待了您老……” 宦官后半截话说出來,更是让周奎惊怒不已,虽然在自家家丁面前说的狂妄,可毕竟是小人得志的骨子,面对天子家奴,便无论如何都硬气不起來。 “哎呦!哎呦!” 周奎突然手抚额头,大声叫唤起來,大有摇摇欲坠的架势,宦官手疾眼快,赶紧上前一步将国丈爷扶住。 “国丈爷,国丈爷,您老这是怎么了?” “哎呦,对不住啊,老夫这头疼的旧疾又复发了,见不得风啊,得,得赶紧回房去……” “奴才这就扶您回去,国丈爷撑着点。” “还未请教公之贵姓高名。” 就算头疼不已,周奎也不忘了问那宦官的名姓。 “奴才叫徐高,能伺候国丈爷是奴才的福分,可别说什么高啊贵啊的,真真是折煞奴才了。” 周奎装模做样的点头道:“嗯,好奴才,真是好奴才,老夫,老夫……”一句话到了嘴边又不说了,扶着额头,又哎呦哎呦的大声叫唤**起來。 徐高焉能不知嘉定伯周奎的心思,却也不点破,将之扶进了屋里,便有家丁接过來,他也不再多留,就此告辞。 等那徐高走后,刚才还哎呦头疼的周奎猛然从床榻上蹦了起來,破口骂道:“他娘的,要钱要到老子头上了,也不看看老子的钱是那么好要的吗?來呀,來呀,备轿,老爷要进宫!” 周奎的轿子刚抬出门去,却猛然停住了,轿子里的周奎发觉有异,便斥道:“怎么了?怎么不走了?” 却听轿夫哆哆嗦嗦的道:“老,老爷,有,有人拦轿!” “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拦老夫的轿子。赶紧打开,赶走,速速进宫,耽误了大事有你们好看的!” 周奎啰哩啰唆的交代了一对,却仍不见外面有所动静,急怒之下便冲出了轿子,刚想破口大骂却是话到嘴边又笑了。 “这,这不是徐公吗?怎么还耽搁在路上,不是,不是回宫了么?” 拦轿子的人正是宦官徐高,徐高皮笑肉不笑,毕恭毕敬的对着嘉定伯周奎行礼。 “奴才候在这等着国丈爷头疼病好呢,正好商量一下借款的事体!” 周奎听那徐高不依不饶,才知道遇见了难缠的角色,想要再装病却是在街上又拉不开脸來,只好硬着头皮道:“捐,捐,万岁爷要老夫捐多少?” “不多,万岁爷说了,十万两,只要嘉定伯肯带这个头,往后肯定不会亏待了您老!” “好说,好说!” 周奎一边擦着额头的冷汗,一边陪着笑。心理面却是暗骂着,什么往后不会亏待了,空口白牙的就像诳走老夫十万两银子?真是应了刻薄无情的名声呢! 但是一张嘴却又换了副态度。 “十万两,实在太多了,老夫,老夫实在拿不出那么多啊!” 徐高仍旧是那副毕恭毕敬的态度,也是颇感为难的道:“哎呀,奴才也是奉旨來的,沒有万岁爷的旨意,奴才也做不得这个主啊。不如这样吧,您老亲自去求求万岁爷,奴才也好有个交代不是!” 周奎暗骂这徐高狡猾,让他去见那刻薄寡恩的皇帝,岂不是一脚踏进火坑里去吗?他是万万不会去的,不过还得和那徐高虚与委蛇。 “好说,好说。老夫这就进宫去,这就进宫去,要不徐公与老夫一同走?” 徐高赶紧道:“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国丈爷先请!” 周奎得意洋洋又回了轿子里,扯着嗓子替轿夫喊了声起轿,几个轿夫肩上使力便将轿子抬了起來,颤颤巍巍的向紫禁城而去。 徐高看着逐渐走远那乘嘉定伯的轿子,冲着地上狠狠的吐了口痰,久久才憋出了一句。 “什么东西!”然后也带着人奔紫禁城而去。 嘉定伯周奎的确是去了紫禁城,却不是去见天子朱由检,而是直奔后宫去寻自家的女儿周皇后。 “女儿啊,女儿啊,你可得救救爹爹啊!” 周奎刚见了周皇后,还么等站稳脚跟便连哭带嚎,将周皇后惊的花容失色。问了好一通,才明白原來是为了捐款的事而來。周皇后这才松了一口气,“还道是什么事,不久是借款么?皇上有了难处,你们做臣子的也得分担一下不是,更何况皇上又是女儿的夫君,父亲更不应该吝惜钱财……” 周奎听着周皇后的语气里多有偏向着皇帝的意思,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又开始哭穷。 “女儿啊,今岁往关外走商投了大笔的银子,因为眼下大战,一两银子都沒回來,咱家现在都快揭不开锅了,皇上让爹爹捐十万两,这不是要了爹爹的老命么?现在别说是十万两,就是一万两也拿不出來啊!女儿啊,你得救救爹爹啊,你若是也说不上话,爹爹也只有效仿那武清侯……” 周皇后慌忙将自家父亲扶了起來,也跟着抹起了眼泪,“父亲你这是何苦?”周奎的这一番做作果然起了效果,周皇后也跟着哭了一阵之后,幽幽一叹。 “万岁爷毕竟是有了难处,咱们身为皇亲本就该做个表率……”周奎听着女儿的话不对味,刚想说话,却被周皇后制止住。“父亲你就替皇上做这个表率,至于银子么,由女儿出了便是,这样也算是,也算是……” 周皇后突然哽咽了,一句话再也说不下去。但周奎听了女儿如此说,顿时笑的满脸开花。 “女儿,女儿,你这话可是当真?你能替爹爹出多少,多少银子?” 周奎连不迭的追问周皇后能替他出多少银子,周皇后哽咽了一阵,才低声道:“女儿的体己银子也有限,只能替爹爹出五千两银子!” “才五千两……” 听说才五千两银子,周奎难掩失望之色,却也乐得白拿的银子。 “也罢,五千两就五千两!” “加上女儿的五千两银子,父亲再出五千两,凑足了一万之数,女儿再向皇上求个情,这件事便也算圆满了,不知父亲可满意?” 周奎哪能不满意,比起之前十万两的数,现在只要自己出五千两,简直比让他捡了五千两银子都高兴,对着周皇后千谢万谢,又再三叮嘱着不要忘了去皇上面前求情,然后便摇头晃脑的走了。 嘉定伯周奎刚走,帐幔之后便有一个身影显现出來,周皇后赶紧跪下,流泪不止,如泣如诉。 “爹爹这个模样,臣妾,臣妾替他向皇上请罪!” 此人正是大明天子朱由检,虽然面色阴沉的可怕,但说起话來却又透着几分柔情。 “起來吧,这不是你的罪。朕早就料到了嘉定伯的态度,让你去演一出戏也是不得已,委屈你了,皇后!” 听朱由检如此说,周皇后更是泣不成声。 朱由检早就明白周奎不会轻易的交出一钱银子,此前武清侯自尽时,在背后煽动京中外戚闹事的背后主谋就是此人,可谁让这老家伙是皇后的亲生父亲,自己的泰山岳丈,既然不能处置他,也只好旁敲侧击了。 次日一早,朱由检叫了大朝会,连贵戚们也一并召了來,再次明发上谕,敦促百官贵戚们慷慨借款。同时,他也满心欢喜的等着嘉定伯周奎來做这个表率。 果然,周奎出列三跪九叩,山呼万岁。众臣们都是一惊,沒想到第一个站出來的竟然是京师里出了名守财奴吝啬鬼。 “臣嘉定伯周奎愿带头捐白银三千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九十章 庙堂决策 三千两?朱由检的思维突然停滞了,紧接着便是不可遏止的怒意,好一个周奎竟然敢公然私吞朕的內帑,给他五千两再自己添五千两已经是天大的恩赐,岂料这老家伙贪心不足,居然私自截留侵吞了两千两银子,真真是可杀! 奈何嘉定伯周奎是皇后的亲生父亲,除非谋逆的大罪,是根本不可能给他任何公开惩处的。更何况这本就是在暗中进行的事,根本就不能拿到台面上來说。龙椅上运了半天气的朱由检最终居然发觉自己只能暗吃了周奎给他的这一记哑巴亏。 可笑丹墀下的周奎浑然不觉皇帝的目光如刀子般在他身上來回扫视,如果目光像刀子一般锋利,周奎此刻怕是已经被千刀万剐了。 有了国丈的带头,朝中百官们当然也不能再干瞪眼,于是自三千两以下,按照各自的品级职权,又是一千两,几百两,几十两的掏了自家的积蓄银子。 最终统计了一下居然也有将近二十万两,加上此前凑的二十万两银子,总算也凑了四十万两银子。朱由检粗略的估计了一下,无论如何也够山海关一月半月的开销,不论如何先解了燃眉之急再说。怎么也要派些人去锦州,接应一下李信。 可是当朱由检将这四十多万两银子的用途说到一半时,户部尚书李侍问又抖着花白的胡子跳了出來,又给他狠狠的泼了一盆冷水。 “启奏圣上,恐怕眼前这四十万两银子不能运去山海关!” “如何就不能?” 朱由检心下一惊,李侍问这老家有又要闹什么幺蛾子?却见李侍问从容不迫的说道:“圣上,此前建奴伪王代善破山海关义院口,京师征召京畿良家子为兵,这加倍的军饷还欠着,一钱银子都沒发下去,就算就地遣散恐怕也不止五十万两银子……” 李侍问一条条一款款说的明明白白,如果继续养着这批高军饷征募的兵,银子将流水一样花出去,既然京畿的威胁已经解除,就沒必要再花这笔冤枉钱,当即遣散才是最实惠的法子。 至于李侍问又说了些什么,再往后朱由检便一个字都沒听进去,因为说來说去,李侍问的意思只有一个,那就是这笔银子绝对不能送到山海关前线去,否则这些欠饷的兵在京师闹起事來,可不是闹着玩的。 “那山海关的饷银又该如何解决?” 李侍问被问的张口结舌,户部的事他能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可要问起朝廷的战略局势,他便是一个字都首部出來。张四知忙接着李侍问的话头,出班启奏:“臣以为,山海关有孙阁老前后提调,当在一两个月间无忧,否则告急的军报早就发回内阁來了。” “锦州怎么办?” 朱由检紧紧盯着张四知,他要看看自己的老师究竟是存了什么心。 “请恕臣直言,以朝廷眼下的实力,想要收复锦只怕是有心无力!李信坚守锦州固然忠勇可嘉,可朝廷终究是,终究是力不从心,如果贸然出兵,万一有个闪失,山海关都将危矣……” 朱由检不怕别的,就怕山海关出了问題,山海关一旦出了我问題,京师以北就再无险可守,大明京师将会成为建奴砧板上的鱼肉,如果真是如此大明才真的是在无宁日了。 张四知出面劝阻后,内阁的几位阁臣也陆陆续续的出班劝皇帝不要急功近利,紧接着便是内阁以下的各个朝臣们,纷纷谏言,请皇帝三思。面对汹汹朝议,朱由检的心思动摇了,只好暗暗摇头,将收复锦州的心思又按回了心里,再绝口不提。 只是朱由检一想到仍坚守在锦州的李信,不由得有几分感动,此人之忠勇无所畏惧,怕是在整个大明朝都无出其右。他想将这个自己一手提拔起來的忠勇悍将从鞑子重围中解救出來,却是无能为力。都说皇帝为天子,富有四海,无所不能,可只有朱由检自己知道,什么富有四海,无所不能都是放屁,如果富有四海还能为了几百万辆饷银急的沒有办法。如果无所不能,连想救一个臣子都无能为力吗? 山海关,刘宇亮一连三天求见孙承宗都不得而见,这一次他也是豁出來了,不顾几个家丁的阻拦硬是闯进了后宅。当看到孙承宗好端端的坐在书房里静心看书时,终于再也忍不住怒气,指着孙承宗的鼻子道:“好你个孙恺阳,一连几日不见老夫,究竟是和居心?难道你不知道锦州的形势迫在眉睫,李信的三卫军孤军奋战,再不派人去,只怕便要被彻底困死在锦州了。” 可是不论刘宇亮如何跳脚着急,孙承宗都是一言不发,仍旧在那翻着手中书,竟似看的入了神。刘宇亮更是生气,几步上去一把就将孙承宗手中的书抢了下來,一看却是本《论语》。 “都火烧眉毛了,你还有心思在这看《论语》,亏得老夫还认为你是一心为了朝廷,却沒想到也是贪生怕死之徒!” 刘宇亮对孙承宗的指责不可谓不严重,但这却不是空穴來风,山海关中上下军将都在风传,孙阁老对李信早就打定主意见死不救了。甚至还有人说,如果孙鉁被李信扣在锦州城中的话,孙阁老肯定会派兵去救,而现在根本就不值得为了一群马贼出身的边军,冒着山海关出现闪失的危险。 孙承宗平静的看着刘宇亮,终于缓缓开口。 “季龙兄,你不会也认为老夫贪生怕死,见死不救吧?” 刘宇亮沒好气的闷哼了一声,“我看差不多,我來问你,如果令公子还在锦州,你会不会还如此袖手旁观?” 孙承宗忽然纵声大笑,直笑的皆白须发都跟着抖动起來。 “亏得季龙兄都这么一把年纪了,还是那火爆脾气,你可知道老夫为何迟迟不出兵?既然今日季龙兄闻起來,老夫就实言相告吧,其实老夫是在等朝廷拨下來的饷银啊。” “饷银?” 刘宇亮心头突突猛跳,胸口顿时一片冰凉,只见孙承宗默然点头。 “是饷银,恐怕季龙兄还不知道吧,山海关的饷银已经欠了一月之久,就连此前数次大战的赏银都发不出來。眼下关内的六万大军都是老夫凭着这张老脸,才将他们安抚住,形势如此,你说说这兵怎么出。” 孙承宗突然手指背面,“山海关外还有鞑子留下來的三万余人马,军中欠饷缺粮,士气低迷,别说能不能到了锦州城下,恐怕就是和这群留下來断后的鞑子也沒有必胜的把握。” 这一番说辞将刘宇亮听的瞠目结舌,他实在是沒想到,表面上看起來已经恢复实力的山海关内,竟然是这般局面。陡然间,刘宇亮的心中咯噔一下字,他又想到了那个一直未显山露水的奸细,一想到这一点,便觉得山海关内阴云重重。 “那,阁老就纵容那些别有用心之人,在城中造谣,祸乱军心?” 孰料孙承宗却一阵冷笑:“季龙兄以为老夫果真会放纵有人在山海关中兴风作浪吗?” “这还不是放纵?简直是纵容,是怂恿!” 刘宇亮又激动起來,多年宦海浮沉,到了刘宇亮这般年纪,城府早就深不可测,按理说也早就不会再如年轻人一样暴怒如雷,可这一个月以來的经历实在是太过超乎常人想象,几次死里逃生,与鞑子的决战,以及李信执意坚守锦州,又毅然将他们这些朝廷的重臣护送回山海关等等一系列事件,使得他深受刺激与感染。 尤其是眼下这般局势,李信独自一人困守锦州,将所有生还的希望都寄托在他们这些偷生回到大明境内之人的身上,具体说就是他刘宇亮与孙鉁和洪承畴。 在刘宇亮的眼里看來,洪承畴此人并不可靠,别看他信誓旦旦的一定要杀回锦州去,可回到京师后沒准会变成什么样呢。至于孙鉁,倒是决心重返锦州,可他太不了解官场倾轧了,朝廷很多决定的达成,并不是从是否有利于军国大计的角度出发而定下的。仅仅是各方利益平衡之后的一个结果,这一点官场新丁孙鉁根本就应付不來,别说孙鉁其人,恐怕就算当今天子崇祯皇帝也沒有办法吧,他能做的除了罢其官,夺其命,手段少的可怜。 如此种种,刘宇亮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孙承宗身上,毕竟孙承宗是李信的伯乐,别人忌惮李信,他孙承宗可不应该啊。可偏偏事与愿违,孙承宗居然也如旁人一般态度暧昧不明,即不说救,也不说不救。 直到此刻孙承宗将眼下山海关内涌动的暗流通通和盘托出,刘宇亮才真正的感到了绝望。 “如果不让那些奸细们得意忘形,以为老夫拿他们沒有办法,他们岂会乖乖的露出行藏,让老夫将他们一网打尽?” 刘宇亮呆呆的道:“那李信就任其自生自灭么?” 却听孙承宗长叹一声:“时,运,命也!只看朝廷会不会将饷银运來山海关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九十一章 阁老抗旨 “指望着朝廷的饷银?”刘宇亮突然冷笑了起來,他太知道内阁那些老家伙的脾性,岂会轻易的让孙承宗如愿?他们恨不得孙承宗也在这里栽跟头呢,顺带着把他刘宇亮也捎上。 “指望着张四知那些人还不如,还不如……” “季龙兄慎言,焉知隔墙沒有有耳?” 孙承宗提醒他不要妄言,但刘宇亮却是满不在乎,仍旧大剌剌的道:“隔墙有耳又有甚关系?就让他们听到,听听他们是多么的卑鄙,因私而废公。” 刘宇亮从回到山海关开始便已经豁出去了,左右横竖都是个死,不如轰轰烈烈的干他一仗,也不枉來这世上走一遭,更不枉做了这大明朝的官。 “阁老啊,你何时也变得这般谨小慎微,畏首畏尾了?你不是不知道,朝廷上那些老家伙们可不会因为你小心翼翼便放过了钳制你的机会。甚至,甚至鸡蛋里挑些骨头,也未可知。” 孙承宗默然不语,既不接茬,也不表态。 “阁老啊,他们巴不得你我二人在山海关跌一个大大的跟头呢,现在求人不如求己,与其坐等朝中的老家伙们给拨出银子來,不如咱们自己想想办法。” 刘宇亮在斟酌着,如何能让孙承宗决定出兵,在他看來,等待朝廷的饷银不过是个借口而已,至于这孙阁老的内心是如何打算,却是看不出任何的端倪來。 “求己?怎么求?难不成咱们还能变出银子來不成?” 刘宇亮看着孙承宗,他总觉得孙阁老与自己说的话轻飘飘,沒有根子。 “奴酋驾崩,代善之所以急吼吼撤兵,是为了回去争权夺利,他们气势汹汹兵围锦州实则是想速战速决,咱们若是龟缩在山海关中沒有任何动作,正好便中了人家的下怀!” 这个判断是刘宇亮根据此前李信在锦州时的一番说辞所推断出來的,刘宇亮自认为不就不离十。 “奴酋驾崩不过是谣传,若是冒然出兵,万一是鞑子使诈,山海关便有可能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又是搪塞,搪塞的明显至极,这是刘宇亮听到孙承宗所言后下意识所想到的。他决定不再与孙承宗兜圈子,而是开门见山,直接出言质问。 “阁老,你就说吧,锦州与李信你救是不救?若见死不救,我刘宇亮豁上这把老骨头,我自己去!” 孙承宗被刘宇亮问的一时间沒了言语,沉默有倾才长吁道:“当然是要救的,只是老夫所着眼处,却不单单是辽西锦州山海关这一线。” 这句话沒头沒脑,刘宇亮纳闷道:“不在锦州辽西着眼,难道还要着眼到别处去?阁老莫要诳我。” “季龙兄莫要急躁,至多不会超过两日便会有结果了。” 刘宇亮已经做好了翻脸的准备,大手在桌子上重重一拍。“阁老,就要你一句话,今儿这援兵是派不派,你要不怕我刘宇亮便上折子参你,怯敌畏战,拥兵自重,见死不救。” 这话说的极重,刘宇亮翻脸了,孙承宗却是淡然叹了口气,似乎对这一声紧似一番的质问毫不在乎。 “季龙兄,你这是何苦?” “何苦?什么叫何苦?我刘宇亮是在锦州城内一万多条大好姓名在努力,虽然可能是徒劳的努力,你若是不派兵,我上完参你的折子,便领着自家家丁与督标自出城去锦州送死!” 去锦州送死这句话绝对是刘宇亮的气话,他虽然紧张锦州城的局势,担心城中一万多条姓名,可还沒傻到去白白送死的地步。他如此说也不过是想吓唬吓唬孙承宗而已。谁知孙承宗却突然笑了,“季龙兄去了趟锦州,回來以后就性情大变,却不知那李信给你灌了什么迷汤?既然你想要去送死,老夫似也不便拦着,不如这样,老夫再拨给你五千老卒如何?” 当孙承宗说到刘宇亮去送死,他也不拦着之时,刘宇亮气的就差破口大骂,但嘴还未涨开,便被后一句话惊的说不出话來。 “阁老,你,你此言当真?” 孙承宗身子往后仰了一下,试图换个舒服姿势。“老夫何时打过诳语?” 刘宇亮登时大喜过望,冲着孙承宗便是深深的一揖,“阁老,宇亮这里代锦州一万多我大明将士谢过阁老。” 五千人虽然杯水车薪,但刘宇亮却能感觉到,这已经是孙承宗所能做到的极限了,若是人马再多,恐怕真就需要大批的饷银來鼓舞士气了。 谁知道孙承宗却并不领受刘宇亮的揖礼,却意味深长、忧心忡忡的说道:“季龙兄,你打算亲自领着这五千人马出关北上吗?” 让他带着几百家丁去送死固然是不切实际的,但若是手中有了五千精锐甲兵,情况便又该另当别论。此前锦州之行,让他见识了李信的“进退袭扰”战术。只要出了关,就算不能与锦州城外的鞑子大军决战,能在暗处骚扰其后路,使其军心不稳,只要能拖住代善,拖的他失去了耐心,便是大大的成功。 “自当亲自赶赴锦州,说实话,宇亮还真有几分放心不下锦州哩。” 刘宇亮手捋斑白的胡须,说起这话來又似乎陷入了回忆,想起了他在锦州城监工的日子,说起來锦州城有一半的工程都是出自他这刘监工之手笔呢。如果锦州能借此与鞑子抗衡,守个半年一载,他刘宇亮也算脸上有光啊。 “季龙兄勇气可嘉,只是关外的鞑子却不必与之一战,你只需由西部的山地绕行过去,虽然走的慢些,却是最安全的。” 刘宇亮陡然发现,孙承宗居然在给他出主意,这和此前的塞责敷衍完全是两种态度,心下奇怪却是不知该从何问起。 “如此多谢阁老提点!” 刘宇亮谢过孙承宗以后,便着拿着孙承宗的手令去行营调兵。孙承宗拨给刘宇亮的五千甲兵全部是他最亲信的精锐,得了阁老的手令之后,连一句话都沒有质疑,便无条件的服从了军令,整军备战随时准备出征。 刘宇亮心急如焚,已经等不到次日一早再走,当日下午整军完毕之后,便决定即刻出发启程。孙承宗更是亲自來到西门相送,一番话别之后,刘宇亮不顾年老体衰翻身上马,决定踏上他自己所选择的征程。 “出发!” 随着大手一挥,气沉丹田的一声骤喊,五千甲兵霍然开动,缓缓加速向西而去。 孙承宗目送着刘宇亮,又是点头,又是摇头,又是苦笑,又是叹息。与其一同相送的城中官员军将们,谁都不知道这位阁老的心中所想,只是满怀悲悯的看着那逐渐远去消失的五千甲兵背影。 “报,有圣旨!” 就在五千甲兵荡起的烟尘还在空中乱舞之时,有南而來的天使到了,还带來了圣旨。孙承宗的眉头跳了两下,官员们发现孙阁老似乎并沒有迎接圣旨的欣喜与激动,恰恰想法,他的眼睛里居然满是忧虑。 孙阁老在忧心什么?官员和军将们私下里议论纷纷,很快他们的话題便转移到了这份圣旨究竟带來了何等的消息上。 本來恭迎圣旨是需要沐浴更衣,摆案焚香的,但眼下是战场,一切从权。按照惯例于战前只需就地接旨便可以了。 孙承宗在家丁的搀扶下,跪倒在地迎接圣旨,他身后的官员军将也跟着跪倒了一大溜。 “臣孙承宗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一兵一卒不可出山海关半步!” 圣旨绝大多数的内容都是反复啰嗦一件事,那就是山海关重要,不可冒然行险,直到最后才算图穷匕见,严禁山海关内的明军不得有一兵一卒出关才是重点。 那宦官才刚刚宣读完圣旨,孙承宗身后跪了一片的人群里便有一人陡然道:“孙阁老,刘阁老带着五千甲兵刚走,现在去追还來得及!” 孙承宗神色严峻,回头扫视了一眼,想要看看是谁说的这句话。但是看到孙承宗态度如此,所有人在他目光扫过之时,都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生怕被抓了典型,到时候难免会吃不了兜着走。 “刚才是谁说的?站出來!” 孙承宗声音冰冷的问道,音量不大停在官员军将的耳朵里却是惊的大气都不敢多出一下,谁还敢站出來领罚?那传旨的宦官显然也听到了官员之中不只是谁喊的那一嗓子。 “阁老快起來,若是闪着您老,奴才可沒法向万岁爷交代啊。” “天使不必多虑,老夫自由决断,还请天使入城歇息!” 孙承宗说起话來不怒自威,那宦官也仅仅是问了一句便不再多言,客客气气的与之想让了一番便入城去歇息,但心里却记下了这一桩事,提醒着自己,等回去了定要如实禀报万岁爷。 看來这孙阁老是宁可违背圣意,也要帮那李信一把,还真让张阁老猜中了。想起了临來时张四知的提醒,那宦官不由得暗暗庆幸,若不是此人提醒,沒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自己便可能与那孙承宗起了冲突也未可知,到时候万岁爷责罚谁,还真就难说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九十二章 暗中谈话 “都这么多天了,朝廷一点动静都沒有,刘宇亮那老家伙走的时候信誓旦旦的说要为咱们争取援兵,看來都是扯谎骗咱们的。十三哥,你说说,咱们该怎么办,总不能在这毫无希望的耗死下去吧?” “陆九噤声,这么大的嗓门是怕 别人都听不到吗?” 李信轻声呵斥了陆九,陆九挠头道:“陆九知错了,还不是关心则乱,鞑子一连几日攻城甚猛,按照如此消耗的速度,怕是守不住多少时日了。” 东城箭楼下,李信把着女墙望向城外三里密密麻麻的清军大营,代善带着清军几乎是举国精锐來打这锦州城,算不算是杀鸡用牛刀呢?现在比的就是耐心,他知道代善肯定是急于回去争夺权力,尽管此前曾判断代善沒有称帝之意,可他绝不甘心在满清朝廷中被边缘化,所以他所求的也一定是于暗中的主导地位。 有了这一点判断,李信就不怕代善长期攻城,因为如果他长期围城攻城,那么必然会耽搁了返回盛京争权夺利的时机。所以,不论如何,一月之内都会见分晓的。 “陆九啊,你看看,咱们这锦州城外密密麻麻的可全是鞑子精锐中的精锐,说他们倾举国之兵也不为过。” 陆九满不在乎,却又装作害怕的说道:“十三哥你可别吓俺,俺胆小,倾国之兵啊,咱们现在算不算是插翅难飞了?” 李信郑重其事的点点头,“的确,我们的确是插翅南飞了,但是你看他们。”他伸手一指城外的清军联营。 “你看他们,他们其实要比我们还要急,急着回去参与满清朝廷的夺位大战。所以,倾国之兵又如何?根本就不足为惧!” 陆九似乎是开窍了一样,“眼下我三卫军士气逐渐低落,十三哥这话正好可以……” 李信微笑道:“知我者,果然是陆兄弟!” 三卫军所有步战营的主将是程铭九,陆九虽然地位超然却无法直接调动三卫军个营的军将,他只能先去找程铭九商议。程铭九正为士气低迷的事忧心忡忡,听了陆九所言,兴奋之下使劲拍了他两巴掌。 “陆兄弟真是及时雨,有了你这一计,至少可以再多撑上三天,到时候程某为你向大将军请功!” 陆九本來不想说破,但听程铭九说要向十三哥轻功,到时岂不是露馅了,只好赧然道:“嘿嘿,实话与程兄弟说了吧,陆某此來便是为大将军传话的,这功,功就不必请了吧!” 程铭九哈哈笑道:“陆兄代为传信也是有功的,这一功大将军也会给你记下的!” 陆九抬脚便要踹他,程铭九身形矫健迅捷,一偏身便多了开去。陆九一踹不中,便又坐回了椅子上。 “程兄弟莫要取笑陆某了。”陆九忽然将身子前倾,压低了声音问道:“程兄弟说实话,守锦州你可有把握?” 表面上嘻嘻哈哈的陆九实际上对李信要坚守锦州的决定充满了疑虑,他总觉得此举会将三卫军送到绝境,程铭九与之颇为教好,这次掏了心窝子是想问问程铭九有沒有把握守住锦州。 毕竟程铭九是三卫军所有步战营的主将,大将军把指挥所有步战营的重任交给了此人,便是对此人于步战上有着十足的信心。 听到陆九突然问出的话,程铭九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愣怔了片刻,才缓缓道:“实话说,程某也沒有把握,但是程某却对大将军有绝对的信心。陆兄弟你回想一下,自大将军领兵以來,哪一次不是于绝地之中取得胜利?就说去岁的高阳之战,高阳弹丸小城高不过二丈,方圆不过数里,城中守军更是除了皂隶便是民壮。反观多尔衮大军有数万精锐甲士,结果怎么样?还不是被大将军打的屁滚尿流?” 陆九有些不以为然,正是因为他对李信知根知底,才不会像其他的三卫军营官一样那么迷信自家的大将军。程铭九就好像是看出了陆九的不以为然,又道:“陆兄弟你想想,大将军在高阳城时,曾数次出城执行军务,在那种绝地下放在你我身上,你我该如何选择?” “肯定是有多远走多远,傻子才留下來等死呢!”陆九不及思索的回答道。 “对啊,你看看大将军是如何选择的?他仍旧选择返回高阳城中,这在你我眼中岂不也等同于送死?” “那一次十三哥守城胸有成竹,程兄弟是沒亲眼所见,高阳城早就被改造了,和眼下不可同日而语。”陆九继续强辩。 “不然,高阳城的改造程某曾有过深入的研究,的确是神來之笔。但大将军在高阳城中,却与此时在锦州城中的地位和作用却差之千里。陆兄弟当会记得教谕周瑾的掣肘,雷县令的陷害,他又为什么回去?”程铭九仍旧试图说服陆九,不过说來说去,他觉得自己也快把自己绕进去了。 果然,陆九听了程铭九如此说后,便笑道:“程兄弟都说了,高阳城中危机重重,大将军还选择回高阳城,只能说明他是愚忠的,愚忠于那个已经烂到了骨子里,不可救药的大明朝!结果怎么样?”陆九的声音有些激动,面色也跟着涨红。 “结果,十三哥不顾自身安危去拯救的大明官员们,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陷害他,要处死他。就算那个青天大老爷孙承宗在城中又如何?他还不是连屁都沒放一个?说到底是沒拿俺十三哥当自己人,拿俺十三哥当成一条用完了随时可以扔掉的破布!周瑾如此,鲁之藩如此,孙承宗也是如此。” “陆兄弟,陆兄弟想多了!”程铭九见陆九越说越激动,却不知该如何劝说。 “俺沒想多,说到底那些文官们是沒把俺们大将军当成大明朝的栋梁,可若是沒有俺十三哥,京师一战能如此轻易的取胜?太原能如此轻易的夺回來?反贼刘国能说不定已经裂土封王,坐江山了!再看看,那些朝廷的阁老们都做了些什么?除了在背后下绊子,使扫堂腿以外,哪一件是替咱们着想的?” “话不能如此说,孙二公子便不是这种人!” 程铭九终于找到了一个反驳陆九的人物,孙鉁的确与那些唯利是图,唯权是图的 大明官员们不同,此人至少还有人性中真的一面。 “孙二公子当官才不过一年,还沒被龌龊肮脏的大明官场腌透,时日久了怕是也……” 程铭九虽然被陆九引得也对那些朝廷的文官阁臣们不满之心,但还是想平复他的不安情绪,思量一阵之后终于想起了一个了不起的大人物。 “有了,有了,这个青天大老爷你一定听过,他为官多少年还是两袖清风,不贪一钱,不与蠹虫们同流合污。” “谁?大明朝还有这样的官吗?那不是傻子么?有权不用,还当这鸟官有甚用?” 程铭九冷笑道:“当官自然是为了天下百姓,嘉靖朝的海瑞,刚正不阿,两袖清风,若是今日朝廷有此一人便足够震慑那些宵小了!” 岂料陆九却捧腹大笑起來,指着程铭九上气不接下气,半天才缓过來。 “程兄弟越说越天真了,若是还老爷到今日还在朝堂上,第一个容不下他的就是当今皇上。咱们这位万岁爷要面子甚至可以输了里子,海瑞不懂得揣摩皇上的心思,说起话來不留情面,恐怕沒几日就得获罪下狱,到最后项上人头沒准都得丢了!” “你,你这想法为何如此偏激?当今皇上若是容不下人,沒有识人之明,为何还能力排众议擢拔大将军封坛拜将?” “那是十三哥的时运好,程兄弟若不信,陆九便将话搁在这里,早晚有一天,当今皇上会为了他的面子和他的里子,与那些内阁的老东西们一样,欲将十三哥除之而后快!” 眼见着陆九越说越离谱,这也就是在锦州的重围之中,若是太平光景,仅凭这些话杀头都算是轻的。程铭九便提醒陆九: “陆兄弟这些话咱们兄弟今日说完便罢,切不可再对他人提及,否则徒然惹祸上身,若是再牵连了大将军……” 陆九笑道:“程兄弟将陆九当成什么人了?岂会胡乱说话,今日只有你我兄弟二人,不过是发发牢骚而已。还希望程兄弟能与陆九一并劝劝十三哥,不要一根筋,一条道跑到黑,毕竟他不可能永远那么幸运。万一,我是说万一,这一回有那么一丁点不走运,咱们三卫军辛辛苦苦积攒下的家底便会全部丢个干干净净啊!” 程铭九被说的心惊肉跳,陆九将李信此前的以弱胜强说成是运气使然,虽然他不肯尽信,但终究是有一定的道理,所有事都有其偶然的因素。如果锦州之战,所有的偶然因素都背离三卫军,那又该如何?他绞尽脑汁费尽心力,沒有答案,只好看着陆九,“你何不亲自去说服大将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九十三章 钢铁巨兽 程铭九被说服了,他先是在每日例行的队官以上军官会议上,说出了鞑子不能持久的因素,众军官们深以为然,纷纷为此振奋不已。然后便又随着陆九去寻大将军李信,谁知城墙上和临时的大将军行辕里都沒有李信的踪影。 最后还是在一名行辕亲兵的口中得知,李信去了匠造作坊,引得陆九连连埋怨,“大战在即,大将军怎么还如此心不在焉。”对此,程铭九不以为然,“大将军何曾做过乖张之事?陆兄弟你过滤了。” 眼见得陆九还是那副担忧的模样,程铭九索性便又道:“大将军常有奇门器具的发明,眼下人在匠造作坊,说不定又有新发明也未可知呢!” 陆九叹了口气,“眼下城外有鞑子举国之兵,不是陆九长他人士气,灭自家威风,实在是,实在是……”说道这里竟是说不下去,又叹了声,近走几步,往匠造作坊赶去。 匠造作坊距离大将军行辕不过百十步距离,自然不用骑马,两人走的快,不过眨眼工夫便到了。可离着有段距离,便听见匠造作坊的院子里爆响了接二连三的号子与欢呼。 将程陆二人引得连连好奇,刚要进去谁想却被守住匠造作坊大门的几名大将军亲兵给拦住了。陆九当即就唬了脸,“兔崽子,不认识俺陆九了?” 陆九是大将军的结义兄弟,行辕里的亲兵有谁不识得,那亲兵赶忙陪着笑:“九爷,不是小人非要拦着,实在是大将军严令,非未经许可任何人不可进入匠造作坊,包括,包括……” 亲兵看了程陆二人一眼,虽然不再说下去,但意思却是极为明显的,未经允许不得入内的名单里显然也包括他们二人。程铭九赶紧打了个圆场,对那亲兵道:“你去通禀一声,我们有要事!” “您二位稍后,小人这就去通禀!”那亲兵一溜烟的跑了进去,又一溜烟的跑了出來,见着程陆二人赶忙打了个千,道:“大将军请两位爷进去!” 陆九不满的哼了一声,径自便往里去,却是又自语了一句:“十三哥的规矩越來越多,架子也越來越大,现在连咱们这等老兄弟想要见一面都得靠那些下人通禀!” 匠造作坊的大门显然是经过了重新修缮,有里外两道,瞅着竟是为了加强安全的措施。在两道门之间,程铭九劝着这位大将军起家前便与其在一起的老兄弟。 “陆兄弟,程某有句话不当说,却也要说。” 陆九顿了一下脚步,“有话就说,吞吞吐吐作甚?” “那程某就直言了,都说无规矩不成方圆,大将军身居高位却一直都率性而为,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古往今來肘腋之患皆因此而起,如今隐隐然有了规矩,往长远看却不是坏事。” 闻听此言,陆九刚要迈出去的左腿停了下來,似有所悟,又陡然笑道:“好你个程铭九,说的有那么点意思,做这步战营的主将倒是屈才了。”话虽如此,可程铭九分明感觉到陆九脸上的笑容多少有些僵硬。 两人齐声笑着,并肩进入匠造作坊,却都是惊呆了。 陆九指着宽阔的院子当中,言语间居然有些结巴。 “这,这是什么怪物?”他身边的程铭九也是大为惊叹,只见院子当中并排摆放着五个通体漆黑的钢铁疙瘩。 李信上前将目瞪口呆的两个人唤了过來,“今日便让你们二位看看,咱们刚刚试制成功的秘密武器!” “秘密武器?十三哥何时造的这怪物,俺怎么一点风声都沒听到?” 李信笑道:“秘密武器自然是要保密的,除了相关的设计人员,三卫军所有人都不知情的!” 顿时,陆九伸出右手一拍脑门,他恍然自己刚才错怪李信了,不是十三哥变的规矩多了,而是出于这秘密武器的保密需要,才闹出了刚才门外的那一出戏。 这个心结解开,陆九的心里便如九月的大晴天一样,秋高气爽,别提有通透了,刚才那一点点的不快早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去。反倒是将眼前这五个庞大的钢铁怪兽给忽略了。 程铭九则与之相反,仔细的观察了一番,不由得叹为观止,由衷的敬服大将军的想象力与创造力。 此物前后约六步长,左右约三步宽,端得是庞然大物,其下隐隐还有轮子显然是可以前进的,其顶部则支出了一门四磅炮,而炮管显然是经过特殊加工的,比普通的四磅炮也短了许多。 程铭九大致也能猜得到,此物定然是于战场上作战之用的,但有一点他却还是好奇的。 “此物如何?程将军可有不解之处?” 李信似乎看出了程铭九内心之中的好奇,从旁问道。 “回大将军,标下的确有些不解,还请大将军解惑。” 李信哈哈大笑,掸了掸满是油污的一身短打。 “说吧!” “标下瞅着这钢铁怪兽是有轮子的,想來应是可以前进后退,但却不知使用何种畜力來牵引呢?” 眼下之意,这种庞然大物,若是用牛马來牵拉,鞑子只要杀死牛马,便会成为一堆毫无用处的废铁。 李信却神秘的一笑,也不回答,而是对身边的亲兵下令:“一号车前进十步,火炮发射!” 却见那亲兵提起了号角长短不一的吹了一阵,紧接着便是沉闷的号子呼喊声。程铭九惊讶的发现,其中一架钢铁怪兽居然缓缓前进了,虽然前进速度慢极了,可终究是在前进,十步的距离顷刻即止。 轰! 陡然间,随着一声巨响,程铭九觉得自己脚下的大地都在颤抖,定睛看时,那前进了十步的钢铁巨兽的炮口上在冒着袅袅的白烟,再看十几步远处立着的一排排木板早就被散弹打的千疮百口。 “这,这,这……” 程铭九一连说了三个这,愣是沒再说出话來,眼前的钢铁巨兽使他太过震撼,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东西居然有如此大的威力。 但李信还是沒说出來此物是如何前进的,陆九也被这东西的威力所深深的吸引和折服。此物可以随意进退,可以开炮,简直就是对付鞑子步兵冲阵的天然利器,就算面对鞑子骑兵亦可以一往直前。 “十三哥莫卖关子里,说说此物是如何自行前进的。” 陆九在一旁问道,程铭九却是看着钢铁巨兽,回想起刚才闷响的号子之声,突然茅塞顿开。 “难道此物是有人在内部驱使?” 李信点头道:“程将军好眼力!的确如此!” 程铭九來到那钢铁巨兽的跟前,以手抚摸着,却更是惊讶的发现,这东西显然不铁疙瘩。看着庞大的身躯,却是由打造而成的钢板拼接铆钉而成,手指敲击却是有砰砰的空想之声。也就是说,此物远比想象中要轻了许多,那么以人力驱使便也不再是难事。 只是程铭九还是好奇这东西以人力是如何驱动的,便向李信请示:“标下想参观一下这钢铁巨兽的内部。” 李信欣然允诺,程陆二人都十分好奇,但围着这钢铁巨兽转了一圈竟沒找到可以打开入内的大门。 陆九挠头笑道:“这巨兽忒奇怪,居然找不到门!” 李信伸手指了指上面,程铭九看着高一丈有余的巨兽忽然便明白了,此物的门居然在上面。于是,他便攀爬了上去,果然在顶部是有个门形状的铁板,但却滑不溜手无从着力。 如此做自然是为了安全着想,若是此物的门能够被从外面轻易的打开,内部的操控之人岂不是就暴露在敌人的刀剑之下了么。 李信又对身边的亲兵下令,“让一号车打开车门。” 亲兵则像刚才那般,举起了号角长短不一的吹了一阵。果然,钢铁巨兽的门从顶部打开了,巨大的铁板掀开之后,程铭九顿时便觉得一阵热浪扑面而來。 眼下是七月下旬,正是盛夏酷暑,憋在这铁疙瘩里的人酷热煎熬可想而知。 程铭九往里面看了去,只见里面的空间倒是很宽敞,有四个军卒分两排坐在尾部,双脚登着什么东西,虽然不明其理,但也隐约可以猜得到,这一定便是钢铁巨兽的动力來源。 再看车中的前部则是相对狭小的空间,除了堆放着火药,散弹以外,便几乎沒有下脚的空间,大炮的炮管被安装在一个由钢铁铸造的滑轨之上,应是装填时炮口退回车内,发射时又将炮口推到车外。 就是如此狭窄的空间内,居然也坐了两个人,除了一人作为炮手,另一人则在相对靠近车体中间的位置,头顶上是特意突起的部位,场面有方孔可以看到外面,此人的手中则是控制着两个闸刀状的东西,想來便是控制前进后退的机关吧。 程铭九看了个七七八八,从上面翻身下來,陆九紧接着又攀了上去。 “大将军,此物操作起來似乎有些繁琐,却不知运转是否可靠?” “可靠性虽然还有待提高,但只要此物一出,对鞑子的震撼相必都会是你我所乐见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九十四章 夜半袭营 此物打造仓促,自然有很多不成熟之处,故障也是频频出现,但为了应付城外的鞑子,便也硬拉上马,只要这东西的首秀表演成功,则必然会对鞑子缠上无以复加的震撼与震慑。 程铭九的担忧并不是沒有道理,只是鞑子大兵压境迫在眉睫,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今日是第一次全体试车,刚刚已经取得了圆满的列阵前进,以及试炮,如果明日发挥如常便算是达到了建造此物的最初目的。 李信对程铭九道:“你现在就去召集五百步战精锐來,与这炮车进行一番协同作战演习,明日晚间便以此物协同冲击鞑子军营。” 程铭九浑身一震,大将军表面上一直沉寂,对防守看着好像是混不在意,却不料居然是早有打算,当即应诺派了亲兵回去调兵。 这匠造作坊在城中的占地面积本來不大,但是在前次鞑子破城后,附近不少明军均被烧毁,李信便索性将这匠造作坊场地扩大了,如此一來,这五辆炮车在其场院中前进后退转向便自如起來。 很快,步战营的五百精锐被调了过來,按照李信的安排,一声令下之后,五辆炮车轰然前进,步战营的精锐则紧随其后,以炮车为掩护,缓缓前进。 无车一齐前进,一齐开炮,很多步战营的士兵对跟在炮车的后面有所不满,认为是对他们的侮辱和轻视,他们都是不怕死的人,让大炮打头阵像什么样子? 还是李信亲自向他们解释了这种战术配合的优势和必要性,这些人才勉强认同了跟在五辆炮车后面前进的战术。 整整一个下午,步战营分批进入场院与炮车协同训练,以使他们尽快适应这种相互配合的战术。 程铭九还是有所担忧,“这庞然大物,若是跌落在坑道壕沟里,怕是……” 李信似乎早就有了应对之法,直接便道:“所以搞好先期情报很重要,鞑子十万大军,围着锦州水泄不通,军营虽然扎的密密实实,但却不是所有地段的军营前都挖有壕沟,南门外的打字军营,便有数百步的位置沒有壕沟,仅仅放置了些拒马和阻拦之物,这些东西在咱们的炮车面前可是不值一提的。” 程铭九越听越是心惊,这么多事居然都是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情形下完成的,可见大将军保密工作做的严谨到何种地步,但同时也有种隐隐的失落,却是不能明言的。 李信却仿佛像看透了他的心思一般,出言笑道:“本帅希望这种保密制度在咱们三卫军中成为一种定制,除了相关人员,要对绝大部分人保密,不知你意下如何?” 程铭九自是沒有反对的理由,他对李信于情报如此重视的态度而感到迷惑,但却在潜意识中也认为,大将军如此做定然是极为必要的,所以这情报便不应当分远近亲疏,而只应分有必要接触,和沒必要接触的人群,如此才可能最大限度的将情报保密,或者情报泄漏之后,也更加容易追究泄漏的源头。 “大将军明鉴!” 李信抬头望了一眼夕阳,太阳马上就要完全落入地平面以下,散发的暗红色光辉已经不足以照亮大地的每一个角落。 “埋锅造饭,五千人饱餐战饭之后,随炮车一并于子时发动突袭!” 闻听李信下达了夜半突袭清军连营的命令后,程铭九一双眸子里露出了抑制不住的兴奋,说实话多少个日夜以來憋在这锦州城中,进退不能,任由鞑子进退,早就已经憋了一肚子的火气,今日总算有机会出一口这胸中的恶气。 旁边的陆九也是眼前一亮,“十三哥,俺呢?有俺的任务么?” “自然少不了你的骑兵,你与别阔儿部配合呼应,歼灭两翼可能出现的所有清军。” 子夜时分,锦州城南门悄然打开,五辆炮车缓缓开了出來,紧随其后的则是三卫军步战营,以及陆九与别阔儿的骑兵。 三里的距离并不远,可跑车走的并不比步行快多少,在南门城墙上观战的李信看來,竟似走了整整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由于连日來的大胜,清军的警惕性已经极为松懈,但五千步战营,与两千余骑兵的动静不小,最终还是在炮车走了两里的距离后,清军营内发现了军营外的异动。顿时,便火光四起,显然是满清军营内部的士卒大规模的打起了火把。 这也在李信的预料之中,如果被三卫军摸到了眼皮子地下还沒有动作的话,那么清军便也不配有满万无人敌的名声了。当然,虽然这种名声仅仅是吹牛皮,但也在侧面反映了明军畏惧清军如虎的现实局面。 李信发现,清军在敌情不明的状况下并沒有急于派兵出來,而仅仅是稀稀拉拉的派出了一些斥候,其余人虽然已经严阵以待,却是紧密的聚集在军营之中。 其实,清军是否冲出军营都沒有影响,因为五辆炮车足够坚固和强大,面对简陋的拒马和原木质的寨墙,可以轻而易举的破墙而入,然后大炮齐发,定然会教这些狗鞑子惊得屁滚尿流。 城上与城下之间的通讯全凭亲兵用号角吹出的长短不一的节奏,仅仅是为了训练这些号角传讯的通讯兵,李信便费了好大的力气。说起这件事,还要延续到在太原时,只是他身边的营官军将们对此并不重视,因此也就完全沒有当一回事。 直到现在,这种号角传讯的方式虽然复杂,但在夜间的优势却清晰无误的显露出來。通过城下号角不断传回的讯息,李信的眉头不禁皱了起來。 因为,城下出了意外。 程铭九急坏了,因为就在距离清军大营接近百步之时,五辆炮车之中的三号车居然无法前进了。在得到无法立即恢复的答复后,程铭九当机立断,下令其余四辆炮车继续前进,三号炮车就地修理,若是在大军撤回城中之前无法修复,必须以车中之火药炸毁。 同时,程铭九又将三号炮车出现故障无法前进,以及自己的决定通过号角传讯的方式发了回去。很快,他便得到了李信的答复,只有四个字,“放手去做”! 程铭九不清楚这通讯兵是用什么方式将如此复杂的语句传回城中的,但却也感受到了黑夜中此种传讯方式的快捷与便利,若是以往,在这种黑灯瞎火的情形下,令旗已经失去了作用,那么便只能使用斥候传讯,战场形势瞬息万变,这一來一回又不知要耗费多少时间,恐怕是沒有足够的时间來等待答复。 程铭九亦是步兵出身,所以在进攻作战之时便也从不骑马,就连身上穿的铠甲也是明军中寻常可见的鳞片札甲,仅仅是主将的将旗仅仅跟随在其左右而已。 五十步,四十步,三十步,眼看着距离越來越近,连营内集结的清军居然还沒有动静,若是在以往如雨般的长箭便早就齐射过來。 陡然间,厮杀之声在两翼陡然响起,程铭九知道,这是陆九和别阔儿的骑兵与企图偷袭其两翼的清军交上手了。仅仅是这一瞬间的功夫,清军营内如雨的长箭射落下來,很快便有步战营的军卒中箭倒地。 但这并不能阻挡三卫军五千步战营军卒前进的脚步,在距离清军寨墙不足二十步的距离上,一直仅仅跟随三卫军步战营的炮兵开火了,战场上六个他们开火的机会只有这一次。 等他们重新装填好以后,所有人都已经破墙而入了,所以,第一炮兵营的炮兵们无论如何都要把握住此战这唯一一次开炮的机会。 无数铅散弹裹挟着滚烫的空气,砸向了清军的大营,黑暗之中程铭九无法判断对方究竟有多少首创,但也能从对面传來的惨叫判断,这一轮齐射,定然会让他们首创不轻。 不过,到了这个当口,程铭九突然间有些沒來由的担忧,若是这炮车不能撞破清军寨墙,此战便会功亏一篑,五千多步战营大军被挡在寨墙之外,必然便会成为清军弓弩的活靶子,被活活射死。 即便攻破军寨不成,想要撤退,清军的骑兵一定会冲出军营,尾随追杀,如果真如此,锦州战局危矣。程铭九摇摇头,将这种近似于杞人忧天的想法甩出了脑袋,因为一号炮车一马当先,已经一头向清军联营的寨墙撞了上去。 与此同时,程铭九的一颗心也紧紧的提到了嗓子眼处,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的看着这一撞的效果。 令程铭九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一号炮车的冲撞,使得清军寨墙猛烈的摇晃了几下,但仍旧沒有要倒下去的趋势。紧接着,二号炮车也撞了上去,寨墙仍旧是猛烈的摇晃了一下,同样沒有应声而倒。 只剩下两辆炮车,程铭九不禁默默祈祷,老天啊你不会让三卫军如此便功亏一篑吧?慢了几步的四号炮车,也是一头撞了上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九十五章 斩敌主将 让程铭九揪心的是,四号炮车一头撞上去后,清军大营的寨墙仍旧是晃了几下,仍旧挡在三卫军步战营的面前。而此时,清军也已经发觉了三卫军的炮车,这等庞然大物笼罩于夜色下,在火把影影绰绰的映衬下竟然显得分外狰狞。这使得试图冲出寨墙阻击三卫军的清军有些望而却步了,时人都敬畏鬼神,这等无须畜力便可自行驱使的庞大怪物,在他们眼里无异于一头带着几分邪恶的怪兽。 清军士气瞬间的阻滞给三卫军赢得了时间,五号跑车虽然慢了半拍,但终究是赶了上來,携带着巨大的冲击力也一头撞了上去,撞的清军大营的寨墙轰然倾斜,作势便倒了下去,可却在电光石火的功夫,本來已经轰然欲倒的寨墙就那么斜斜的停住了,再也未倒下去分毫。 清军大营中的清兵焉能看不出三卫军的目的,眼见着寨墙安然无恙,顿时便爆出了阵阵欢呼声。但黑夜之中,摸不清楚三卫军庞然怪兽的底细,也都不敢贸然上前。只是如此近的距离连弓箭都失去了用武之地,一时间,双方竟然有些僵持了起來。程铭九当真是红了眼,当即断喝:“都还愣着作甚,冲上去将鞑子寨墙推倒!” 三卫军步战营的军卒们这才如梦方醒,呼喝着冲了上去,似潮水般一浪一浪冲击着寨墙。清军到此时也如梦方醒,再不顾及什么庞然怪兽,若是被三卫军推倒了寨墙,此夜他们面临的必将是一场血战,到那时又不知有多少人要丢了性命。 于是,营寨内的清军们纷纷以身边所能捡拾到的各种工具來稳固已经倾斜了的寨墙,虽然寨墙都是由万口粗的原木夹成,但已经被撞到这般程度,沒准被人潮一冲便有倒塌的可能。 眼见着双方逐渐趋于僵持不下,程铭九睚眦目裂,嘶声怒吼着,强令大军以汹涌之人潮,将清军的寨墙冲毁,否则今夜一战可真真就功亏一篑了。 但现实是残酷的,局势终究一点一点的僵持了下去,三卫军人潮再汹涌,也沒能将清军已经倾斜的寨墙冲垮,双方只能相隔对骂,偶尔间或几支冷箭却都拿对方毫无办法。只是程铭九心里清楚,再这么耗下去对三卫军则越來越不利,一旦天色亮了起來,鞑子主力再无黑夜敌情不明的顾忌,顺利驰援,就算别阔儿与陆九再能征善战,毕竟才只有区区两千人,又如何能挡住鞑子数以万计的大军? 心神俱焚的程铭九恨不得立刻便冲进清军大营去,哪怕肉搏厮杀打上一场也好啊,不过他却知道这是极为不现实的想法,如果再这么耗下去,最好的选择也只有撤兵了。 忽然,身后的军卒喊了一嗓子,“三号炮车,三号炮车!” 程铭九心道,三号炮车早就故障陷在了半路,提之又有何用?可在瞬间他便像是恍然大悟一般,回转过身子,待看清了眼前景象之后,不由得热泪盈眶。 却见,三号炮车不知何时已经恢复了雄风,正一路加速驰來,眼见着只有不过二十步的距离。所经过之处,三卫军都散开了一条路,兴奋而又激动的注视着这辆死而复生的炮车。 程铭九的心里又重新燃起了熊熊的希望之火,他在心底里默默的祈祷着,将所有的希望都倾注在了三号炮车山上,只希望他不要辜负了大将军的一片苦心,不要辜负了三卫军全体上下的希望。 整个战场在这一瞬间似乎都凝滞了,就连营寨内的清军都觉得外面有异而抻着脖子向外面望去,奈何三卫军并沒有举火,根本就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只能静静等待着,等待着未知的结果。 三号炮车就像迟來的英雄,在程铭九的眼里也再不是丑陋的钢铁怪兽,它抖着飒爽的英姿一头便撞向了早就已经倾斜的清军寨墙。随着一声清亮的嘎巴脆响,程铭九下意识的觉着,寨墙的承重圆木断了。果然,只见那寨墙无力的摇晃了两下,然后便轰然的倒了下去,连带着百步距离上的寨墙都被一并带倒了。 那些位于寨墙内的清军军卒,來不及躲避竟被砸死了十有七八。紧接着五辆炮车齐齐发动,巨大的铁质轮子碾压过了倒在地上的木质寨墙,所过之处将之碾压的一片粉碎。 清军大呼之下,甚至已经忘记了阻拦破墙而入的三卫军。事实上,他们也无从抵挡碾压而來的庞然怪兽。几个胆子颇大的清军军卒试图挡在跑车前,却被撞到在地,又被无情的碾压过去,顿时就变成了一片碎骨肉,在场众人睹之无不心惊肉跳。 程铭九大喜过望,迅即下令:“所有炮车立即开火!” 通讯兵扬起好觉长短不一的吹了起來,与此同时五辆炮车纷纷开火吗,巨大的炮响与瞬间点亮的火光,让聚集在一起的清军们猝不及防。数以千计的铅散弹裹挟着滚烫的空气,如冰雹一样砸向了他们。 一次齐射下去,清军伤亡竟然有数百人,这诚然是占了清军密集无序聚集在一起的便宜,但归根结底是清军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庞然怪兽居然还留有如此一招后手。 等清军主将明白过來为时已晚,早在百步宽的寨墙轰然倒塌之后,三卫军步战营便迅即集结方阵,火枪兵随时准备加入战斗。五辆炮车齐射完毕之后,清军顿时便陷入了一团混乱,被铅弹击中者不计其数,人们都疯了一样狂徒乱跳,连督战的甲士都难以控制住局面。就是在这种情形之下,列阵百步宽的三卫军火枪兵开火了。 硝烟几乎在一瞬间便弥漫了整个战场,使得本就在夜色笼罩下的战场变得如大雾弥漫一般,难以视物。与火炮的猛烈齐射不同,火枪兵线列以连绵不绝的火力打击而著称。每一排火枪兵发射完毕之后,便会立即整排推到线阵后方,重新装填。而后面的横队则进一步,补了上去,举枪瞄准齐射。如此周而复始,连绵不绝,数以千计的火枪弹丸亦如冰雹弹雨一样砸向了本就已经乱成一片的清军。 几轮齐射下去,但见两军之间已经堆满了尸体,那些混乱不堪的清军也终于在后退之后稳住了阵脚,惊魂未定的准备与三卫军决一死战。一名身穿红衣布甲的军将高声以满语呼喝着,显然身份不低,他的身边亦聚满了同样盔甲齐备的甲士,显是与众不同。 程铭九再不犹豫,断然下令:“全体冲锋,将鞑子彻底击溃!” 军令下达之后,此前躲在火枪兵身后的长枪手于线阵空隙之间顶到了最前方,长枪端平呼喝阵阵,嚯嚯向前,气势如虹。火枪兵们则端着已经重新装填完毕的火枪,紧随其后,随时准备应对战场上的突发状况。 让清军们胆寒的并不是三卫军嚯嚯前进的军阵,而是冲在最前方的五个漆黑的庞然怪兽,就在它们启动的瞬间之前,那支出向前的炮口再次齐射。四寸火炮的射程与威力远非火枪可比,散铅弹呈现扇形打了出去,前方百步以内俱是一片糜烂,清军们躲避不及又是倒下了一大片。 不过顷刻之间,几次三番的火力打击,就已经使得清军死伤上千人,对其士气打击之沉重可想而知,对方沒有即时崩溃便已经极为难能可贵了,更别提组织起反攻。 所以,三卫军的冲锋几乎便成了一边倒的屠杀,刚刚维持秩序的红甲清军主将被刚才齐射的铅弹击中了腹部,跌落于马下,被趁机赶至的三卫军长枪兵一枪刺了个对穿。其身边的红衣甲士们就远不及,却仍旧拼了命一样的往枪尖上撞去,就算不要命似乎也要把他们的主将抢回去。 出乎长枪兵们的意料,这些红衣甲兵显然与那些普通的鞑子兵不一样,除了更加不要命以外,战力也格外彪悍。面对长枪突刺而至混不在意,抽出腰间钢刀,矮身便象前滚去,直滚入枪阵之中。 长枪兵不善近战,措手不及之下,居然被十几个红衣甲兵连连得手。长枪兵军阵之中出现了短暂的混乱,但很快就被手持雁翎刀加入战团中的火枪兵们控制住了局面,将这些突入长枪军阵的红衣甲兵斩杀驱逐出去,又有个火枪兵顺手将那红甲主将的首级割了下來,别在腰间耀武扬威的退回本阵。 主将被斩首,清军士气一落再落,眼看着营寨不保,大军崩溃,军卒们四散奔逃。程铭九再次下令,击杀面前所有鞑子。 接下來,便又是一边倒的屠杀,明军屠杀正宗的满八旗士兵,满八旗士兵居然毫无还手之力,这在几十年中恐怕是绝无仅有的。雁翎刀砍到卷了刃,长枪兵累到双臂发麻…… 忽然,程铭九听闻身后锦州城上传來了断断续续的号角声,通讯兵愕然道:“大将军下,下令,令收兵回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九十六章 分析有理 程铭九杀到正酣处,却惊闻通讯兵传讯,大将军让他撤退,这如何能接受得了,便像是眼前摆着满桌子的酒肉,吃了一半连酒都沒喝,便硬让人离开一般。 “你可听清楚了?沒听错么?” 程铭九激动之下,揪着那通讯兵的衣领,也是那通讯兵生的矮小,竟被他一把提了起來。通讯兵被勒得喘不过气,却又不敢反抗,只好艰难的回道: “将军,小人听,听的,沒,沒错,大将军,的确,的确下令撤兵。” 程铭九也是一时热血上脑才将那通讯兵提了起來,在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马上又将他放了下來。他对大将军训练这些通讯兵也略有了解,如果传错了军令处罚是极为严重的,处罚的情况林林总总,但刑罚却只有一条,那就是斩首。不论犯了多么大的错误,沒有任何挽回的余地,等待他们的只有人头落地。 但是,这份军职虽然风险极高,但却胜在待遇优厚,每人每月饷银便有十两之巨,而且死后不论战死或处决,身后家人亦会得到一笔优厚的抚恤金,都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尽管有种种苛刻军规,应征这通讯兵的仍旧不乏其人。 虽然程铭九曾质疑过军罚过甚,但李信却只用一句便将他顶了回去,战场上前后通讯实为军中头等大事,出了一点偏差都有可能导致整场战斗甚至整个战役功亏一篑,因此也不得不严苛。 直到此时,程铭九才明白了为何偏偏对通讯兵行此苛刻酷刑的良苦用心。眼看着天快亮了,这清军虽然乱作一片,杀了一片又涌出了一片,不知合适才能杀完,但也终究是一雪前耻,狠狠出了口别再胸口的恶气。 “全军听令,即刻撤回城中,不得有片刻耽搁,违者立斩不赦!” 三卫军向來以令行禁止著称,军令一出,即便有再多的不理解,各步战营亦只能乖乖服从军令。只是那五辆炮车撤退起來颇为有几分滑稽。由于体型庞大,想要前后掉头却是极为费事,所以只能反向前进,以车尾当车头随着三卫军步战营换换退出了清军大营。 当三卫军全部撤走之后,天色也逐渐亮了起來,只是弥漫在清军大营空气中的硝烟久久不散。礼亲王代善耸了耸鼻子,试图将鼻腔间充斥的硝烟硫磺味道赶出去,却是又有一大股子的硝烟硫磺味道钻了进來,激的他几乎作呕,只是碍于堂堂亲王的脸面强忍了下來。 “主子,大致清点了一下,死伤甚众,有数千人之巨!” 代善头顶青筋暴起,却仍旧沒有发作出來,说话亦是语气颇为沉稳:“数千人是几千人?是一千人,还是两千人?或者是五千人,八千人?”语气虽然平稳,但却越说杀意越浓,跪在他面前的军将,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回主子,奴才,奴才这就去详查!” 最终清点出來的数据让代善心惊肉跳,心疼不已,居然足足有五千人之巨。若是死伤之人都是些汉八旗、满八旗便也沒甚大事,可今夜死伤的可都是他正红旗的部众,焉能不心疼的滴血? 代善沉着脸,看向地下跪了一溜的军将,他要弄清楚锦州城中的明军究竟是如何将他正红旗的精锐打成眼前这个鸟样的。 “说话啊,怎么都变成哑巴了?当初请战的时候不是一个个都挺活跃的么?现在怎么了?被人家明军打怕了么?” 代善这话说的极重,满清八旗自太祖以來几乎每逢大战必胜,面对明军也是越战越勇,时间久了诚然会有一些轻视之意,可绝美到了那种妄自尊大的地步,似今夜这等惨败是无论如何都是在事前想不到的。 但是得到的答复却让代善大光其火,亏得自己旗下都是不可多得巴图鲁,居然能说出什么明军有怪兽做法的浑话來,以为如此便能推卸战败的责任么?到了这个地步,代善已经起了杀心,决心杀几个人來震慑松懈的部下们。只是他还是不甘心,他一定要弄清楚,这些正红旗的勇士们是如何败给那些明军的。 “博尔托你來说,究竟是怎么败的?” 博尔托是代善的妻弟,算是他嫡系中的嫡系当然不会对他说谎。 “回礼亲王,明军的确出动了几个巨大的怪兽,口中可喷吐大炮散弹,咱们这大营的寨墙便是被此物撞倒的,否则如此结实的寨墙又岂是人力可以推倒的?不信现在寨墙处还有数道压过的车辙。” 礼亲王代善眉头一跳,便让博尔托带他去看。到了寨墙处果然发现了不同寻常的景况,原木夹成的寨墙倒成一片不说,有些地方还被某种重物压得粉碎折断,再看四周的土地上,更是有着清晰明显的车辙。 眼见如此情景,代善便已经相信了一半,可他终究是无法想象,到底是何等恐怖的东西能在顷刻间将如此结实的寨墙撞翻,又重创了正红旗的精锐?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隐藏的却是某种无法言说的不安。因为李信只要能以此法击破此处寨墙,在理论上他便可以击破任意一处寨墙,偷袭任何一段团团围住锦州城中的大军连营。而一旦如此,大军必然会被这种无耻的偷袭搞的精疲力竭,神经紧张,由此也成攻城一方转换成了时刻提防的一方,那他还有何优势可言呢? 而且更让,代善心痛不已的是,正红旗下最得力的年轻一代贝子,居然也被明军斩首了。 …… 锦州城中,大将军行辕上下都弥漫着大战得胜的喜悦,只有程铭九闷闷不乐,陆九來到他身旁狠狠一巴掌拍在肩膀上。 “瞅瞅,就好像打了败仗,哪里有点得胜凯旋而归的模样?” 程铭九沒好气的道:“胜是胜了,可明明能继续扩大战果,大将军却突然下令收兵,如何能叫人甘心?” 陆九点点头,亦是赞同。 “程兄弟说的是,换了是陆九,肯定也要气炸了肺,一会非要问问大将军因何半路下令撤兵!” 程铭九白了陆九一眼,道:“要问,你问去,我可不问,大将军若要交代,自会说与你我听了。” “他若不说呢?总不能把这引子别在肚子里一辈子吧?得,你不问,俺去问,大不了挨顿骂也值了!” 眼见陆九一副满不在乎的态度,程铭九正色道:“我不去问,陆兄弟也不要去问,似这等当众质疑军令的行为,实际上是在军中开了极坏的先例!” 陆九不以为然,“说说心里边的疑问,在你嘴里怎么就成了坏事?” 程铭九耐心的解释道:“有了你我质疑军令的先例,军中必然会上行下效,到时候军中是个人物便要质疑大将军的军令,长此以往若形成风气,这主将的威信何在?若是在关键时刻,沒准就会坏了大事的?” 听得程铭九说的如此危言耸听,陆九竟是破天荒的沒有反驳,而是极为认真的思考了一阵,才神情索然的叹道:“如何这人的地位高了,便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这也是规矩,那也是规矩,直勒的人喘不上气來呢!” 面对陆九的发泄,程铭九并不接茬,只是端坐默然不语。陆九陡然又道:“这正堂里闷得紧,俺出去透透气,程兄弟你且先坐了,等十三哥來了再叫俺!” 陆九更转过身,却被一人挡在身前,竟然是掷弹兵营的张石头。虽然与之此前有些不愉快,但是在上一次宣府之战后,两人之间的不愉快早就烟消云散,甚至还成为了惺惺相惜的朋友。 “两位兄弟,昨夜一战打的痛快,俺张石头在城上,眼巴巴的看着却是馋的口水直流啊!” 听到张石头如此说,陆九看了一眼程铭九笑道:“真是,看热闹的馋的不行,好酒好肉吃个满嘴流油的又不过瘾,也是奇怪了。” “陆兄弟莫要调侃,以昨夜形势,的确可以再多杀上一些鞑子。” 程陆二人这一番话倒是让张石头愣了片刻,然后便欣然笑道:“程兄弟怕是误会了大将军的想法!” “哦?如何误会法?”陆九奇道。 “说來也不复杂,以当时之态势,天色马上便要大亮,届时鞑子反应过來必然会全力反扑。而我三卫军则经过一夜奋战早就力竭,恐怕再拖个一时半刻,沒准便会优劣之势倒转也未可知啊。” “程兄弟只看到那些溃败的正红旗败兵,却如何忘了鞑子有十万众,那些枕戈待旦,精力充沛的精锐若是一股脑的涌了上來,别说一战得胜,怕是能否安然全身而退都是未知数了。” 程铭九虽然沒有说话,却是在心底里已经认同了这个说法,却听张石头又道:“而且,大将军还有更深层次的考虑,炮车在夜幕的掩护下更显神秘,若是天明之后被鞑子窥得了虚实,恐怕威慑力便要大打折扣了。” 陆九倒吸一口气惊叹道:“居然还有如此说法!” 张石头则回应道:“不信?那代善此刻怕是如坐针毡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九十七章 峰回路转 代善阴沉着脸,走了一路,便心惊肉跳一路,满地的尸体居然全部是八旗子弟,而明军的尸体则一具都沒有,是明军走的时候将尸体都带走了,还是他们本就沒有多少伤亡?疑虑重重的他又问昨夜参与了战斗的几个章京,“明军的伤亡究竟几何?” 几个章京支支吾吾,有说伤亡数千,也有说伤亡数百,更有甚者只说杀敌以前自损八百,能对八旗甲兵造成如此重创,伤亡达到数千人,他们战斗力不久不强,伤亡已经愈万人。 这可将代善气的胡须乱颤,指着那章京劈头盖脸就是一通的训斥。 “说话之前你也不打听一下,城中明军究竟有多少人?总共也不过才万余人,你的意思是昨夜一战,城中明军已然全军覆沒了?锦州已经是空城了?既然如此,那好,你现在就带着本部人马去把锦州那座空城给我拿下來,拿不下來就不用回來见我了!” 在场的章京们都是正红旗的人,都是代善的老部下,他如此动怒还是恨铁不成钢。正骂着,呼啦啦的便又來了一群人。为首一人,身穿颇为华丽的布甲,一眼便能看出此人不是寻常的军中将领,至少也是个有背景,有身份的人。 “鄂尔泰给礼亲王请安了!” 代善看着单膝跪地打千的将领,鼻子里微不可察的哼了一声,却是双手虚扶一下。 “是鄂尔泰,快起來。”随即又手指着满地的狼藉对他道:“鄂尔泰啊,你和明军的李信交过手,你來说说,这李信究竟长了什么三头六臂,怎么可能就突破了咱们固若金汤的营寨,又如何袭杀了如此多的八旗甲士?” 鄂尔泰刚刚从地上起來,闻言之后面色便是一阵通红,他和李信交过手的事在整个八旗里谁不知道?那是丢人丢到姥姥家去了,被人家活捉了不算,还被黥了面,虽然 后來作为交换俘虏的条件,总算又回到了辽东。但是,这丢掉的脸却是无论如何都捡不回來了,若非他乃爱新觉罗家的后人,恐怕早就被斩首祭旗了。 后來好歹在自家兄弟的谋划之下,才重新回到军中,本打算借此机会立下一些功劳也算是翻身的资本,岂料又出了大汗驾崩这等倒霉事,偏偏他又被留在了军中,受那代善老头子驱使,此人又如何能给他立功的机会?也只有在这般情形下才会想起他吧! 看着代善老头子满脸愁容怒意,鄂尔泰便觉得出气,畅快。可代善着意强调此事,不是等于又揭了他的旧疮疤么?但毕竟身份地位在那摆着,鄂尔泰就算在混蛋也不敢在堂堂礼亲王面前放肆无礼,可他却并不打算替这老头子出主意。 鄂尔泰就像打开了话匣子一样,绘声绘色的描述起他所见过的李信,自然是添油加醋,夸张无比。什么三头六臂,面如大鼓,双目如铜铃。更为要命的是,此人竟还会妖法召唤怪物,呼风唤雨。 代善本是不相信世间会有这等人物,可鄂尔泰所言又正与他部下的描述所暗合,会喷火的怪物,力大无穷,居然连结实堪比石墙地基的寨墙都撞翻了,这绝非人力所能及。 代善就是吸取了以前被袭营的经验,特地将所有营寨靠近锦州城一侧的寨墙都做了特殊的加固,只沒想到还是被人家摧枯拉朽一样的给破坏了。 “鄂尔泰,你慢点说,你只说这李信究竟有何能耐,敢在咱们举国之兵的重围中,还敢主动出兵袭击军营?” 鄂尔泰撇撇嘴,手舞足蹈道:“礼亲王这就有所不知了,李信不但会妖法,而且还擅长在大型器械上附了法术,经常会有惊人之举,否则仅凭他一介马贼,身边仅仅数百人又如何能让睿亲王铩羽而归,屡屡吃亏,最后连肃亲王豪格都陷在了南边?” 代善对鄂尔泰的说法并不尽信,虽然很多都持保留态度,可不争的事实终究是摆在眼前,以往那一桩桩一件件的胜利摆在面前,由不得他不对鄂尔泰的描述多想。 就算李信有鄂尔泰描述的一半那么可怕,这砍死固若金汤的大军营寨岂不是处处都可被攻破?至于,那些鬼神之说,代善并不相信,但却是相信命数的,就算他沒有鬼神之力,能够屡屡以弱胜强,难保不是运数在他那一方。而对方的运数多了,自己再与其作战,怕是便会此消彼长。这一点才是让代善最为担忧的。 只是,代善不会与镶黄旗出身的鄂尔泰说这些心里的隐忧,看着他在旁边手舞足蹈,再也说不出甚有用的东西來,便挥挥手让他退下。 鄂尔泰正说到性起,居然就沒注意到礼亲王代善让他退下,仍旧兀自在那里喋喋不休。说的却是,当初在高阳城下李信是如何单枪匹马火烧多尔衮中军行营的事。 这却让代善陡然警醒,李信此人最擅长借物,借势,他能够让多尔衮碰了一鼻子灰,定然是有极端过人之处,而最大的一点便是先示弱,在爆发,最终使对方猝不及防之下阵脚大乱。那么自己此前对他多有轻视,会不会犯了极为严重的错误? 好在李信这一回竟然提前暴露了真实的手段,有了准备之后,自然就不会再轻易的中了圈套,可他的心里仍旧七上八下,总觉得会有大事发生。 果不其然,忽然有游骑疾驰而來,代善一眼便瞧了出來,这是他的家奴密探。当即便不理那喋喋不休的鄂尔泰领着一干心腹回了自己的中军帐。那游骑密探,这才将一管密信递上。 代善双手颤抖的打开了铜管,又将里面卷成了卷的一张油皮纸缓缓展开,上面仅有寥寥数十言,却是看的他心惊肉跳,一颗心思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去。 锦州城中,一场盛大的庆功宴后,众位军将都是饭足酒酣,李信也跟着饮了几碗,此时便有些不胜酒力,头脑有些晕晕乎乎的,便要先回去休息。 可就在此时,斥候神秘兮兮的來到厅中于李信的耳朵边低语了几句。顿时之间,李信的酒便全醒了,霍然起身道:“快,引他去书房,本帅现在就要见他。” 在座的全是三卫军中的高级军将,眼见大将军如此神色,必然是有突发事件,但军中的规矩还是沒有因为醉酒而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不该打听的自然也不会贸然打听,该让他们知道的时候,也必然会早晚让他们知晓。 看着李信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本來还一片闹腾火热的气氛竟陡然间冷了下來。 还是陆九又举起了酒杯,“能有甚事?大将军独自走了,也肯定不是什么火上房的大事,还能耽误了咱们喝酒?來,來,喝喝,再喝一杯!” “对,对,对,都愣着作甚?喝酒,喝酒!” 一旁的程铭九张石头也跟着打圆场,但大伙终究是意兴索然,端起酒來喝下去也如饮白水,大块的肉送入口中也味同嚼蜡,心里想的却都是大将军霍然起身时的紧张表情,与急匆匆而去的背影。 终是有人耐不住好奇,问道:“陆爷,您说大将军这急吼吼的走了,能有的甚事?” “不要命了,不该问,别瞎问!陆爷就算知道,咱们问了,不是让他难做吗?” 陆九却笑道:“莫说俺陆九不知道了,就算知道了,便告诉诸位又有何妨?” 正在诸位意兴阑珊,说了几句话也沒甚意思,打算散了各自回去,李信的亲兵却來了。 “陆爷,程爷,张爷,大将军有请!” 在座的众人都是陡然精神起來,看着陆九、程铭九、张石头三人。大将军急吼吼走了,如今沒多大一会,又着了人來传他们三人过去,一定是有大事情要密议商量。 “你们看看吧,由外面送进來的密信!” 陆九奇道:“十三哥说的可是城外?” 李信眉头一皱,斥道:“不该问的别问。”他自然是看的出來,陆九是在好奇究竟是谁将这封密信由城外送了进來。 程铭九拿起了桌子上的密信,展开看了一遍,脸色几次三番变幻,陆九看在眼中更是奇怪,便催促道:“程兄弟说说,究竟是何等大事?” “鞑子内讧了!” “甚?内讧了?” 程铭九点点头,缓缓道:“这上面说的是,鞑子多尔衮与奴酋之妃间的内斗,此前据说双方立了个继位的皇子,却不明不白的死了,几日前多尔衮突然发难,控制了盛京内外,更指出皇子之死与伪郑亲王济尔哈朗有扯不开的关系,更拿出了绝对的证据。” “不过是个鞑子亲王,不是还有奴酋留下的孤儿寡母么?据说两黄旗可是旗帜鲜明支持他们的啊!” 程铭九却又道:“这封密信上所言,济尔哈朗早就与奴酋留下的孤儿寡母合流一起,多尔衮先拿此人开刀其真正用意则是直指他们。如今,两黄旗方面已经妥协,据说已经同意了多尔衮提出的继位人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九十八章 皇帝切齿 陆九有点糊涂,以右手挠头道:“若如此是好事啊,如何看着你们竟沒有半分的喜意?” 李信忽然笑了,起身來到窗边,将窗户打开,一阵风裹着新鲜空气吹了进來,将书房中的盛夏晚间的闷热一扫而空。然后又转身道:“陆兄弟说的沒错,这的确是好事,而且还是大大的好事,锦州一战,你我兄弟们的冒险与努力算是沒有白白付出!” 陆九从李信的言语中嗅出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压制住胸膛里升腾起來的兴奋,紧跟着又问了一句:“十三哥的意思是,这一仗咱们赢了?” 但李信的回答却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这才刚刚开始,陆兄弟如何便想着结束了?代善若是如此轻易的便会让咱们遂了愿,又岂非辜负了老狐狸的美誉?” 陆九失望之余上前紧走了几步,连连呸道:“代善老狐狸一个,有甚的美誉?俺看是骚气还差不多。究竟是有了这件大大的好事,十三哥就直说吧,咱们如何才能将代善这只老狐狸撵走?” 张石头却在陆九身后答道:“昨夜一战,定然会震慑鞑子人心,代善也必然会心惊肉跳,此刻想必他们也得知了盛京内部的变化,怕是比咱们更如坐针毡,若在锦州城久耗下去,盛京那里早就已经尘埃落定,代善失地败军,等待他的将是來自鞑子内部不可阻挡的攻讦!” 陆九拍手道:“代善老儿如此也是遭了报应,就只怕他不会束手待毙。而且,若到了那一步,只怕对咱们也未必是好事了!” 张石头赞道:“陆兄弟所言正是张石头所要说的,一旦到了那般境地,盛京皇位之争尘埃落定,代善是个极为务实的人,为了免于惩处,也必然会全力攻城。而在盛京整合了各方力量,大获全胜的多尔衮为了增加自身的权威,也必然会率先拿锦州开刀。如此一來,锦州之形势倒是前所未有的危险了。” 陆九有些不耐烦,晃了晃身子,不满的道:“这等分析大伙都清楚,咱只想知道,你有沒有甚好办法,避免这种不利情况。否则,这大大的好事,却都变成大大的坏事了。” “办法么……” 张石头话到一半却吞吞吐吐了,一双眼睛却望向了李信。 李信,长舒一口气,摆了摆手,“都别争了,办法肯定是有的,否则摆在咱们面前的只剩下两条路,一是死,二是逃。至于,办法能否成功,还要看看咱们对面的那位礼亲王是否肯配合!” 一直默不作声看似在思考问題的程铭九在此时忽然拍手道:“大将军既然能说出來,必然已经是胸有成竹!再说了,如此双赢的办法,代善除非是被烧昏了脑袋,否则沒有不配合的理由啊!” 陆九虽然不笨,但还是被李信和程铭九似打哑谜的对话弄糊涂了,便催促道:“说明白点,究竟有甚好办法?” …… 大明京师,朱由检的脸隐在若隐若现的烛光里,随着忽明忽灭,好似阴晴不定一般。一名宦官跪在面前,哆哆嗦嗦的讲诉着此番去山海关传旨的经过。 “回万岁爷,孙阁老他,他是知道了圣旨,仍旧放刘阁老出了山,山海关……” 朱由检怒极之下右手啪的医生拍在御案之上,吓得那跪在地上的宦官缩成了一团,生怕皇帝怒极之下拿他出气,不死也残了半条命。幸好皇帝显然沒有被愤怒冲昏了脑袋,朱由检冷冷的注视着殿中的一团黑暗。他自继位以來厉行节俭,就连这大殿之中都只点了一盏烛台,仅仅照亮他这御案巴掌大的地方,殿中十有七八的地方还是笼在了黑暗之中。 只是目光仿佛穿透了暗黑,一道道看不见莫不着的奇形怪状的东西,似乎在对着朱由检张牙舞爪。朱由检直觉的这是对他的嘲笑与不屑,朕乃天下之主,还轮不到你们这些魑魅魍魉來耻笑于朕。 朱由检不怒则以,这一阵发怒之后,却觉得黑暗中张牙舞爪的暗影飞舞的更快……仿佛是对他无声的讽刺一般。“來人,來人!” 王承恩赶紧从后面上前來,“万岁,万岁,老奴在!” “去,去将这殿中的所有烛台全部点着,全部点着,快,快点去,全部都给朕点着!” 王承恩只觉得皇帝今夜有些反常,多少年來,这殿中的烛台就沒有过全部点燃的时候。今儿皇帝提出了这等要求,莫不是中了什么邪气?王承恩这些宦官太监们与那些外臣们不同,他们读的是孔孟圣贤,对鬼神之事都敬而远之。可他们这些无根之人正与之相反,相信一切都有鬼神在注视着,相信一切自有…… “还愣着作甚?赶紧去把这殿中的烛台都给朕点着。” 王承恩这才不再胡思乱想,唤來了一众当值的宦官,将所有烛台一一点燃,整个大殿顿时便一片灯火通明,黑暗和那些看不到的张牙舞爪的未知之物顷刻间被一扫而空。 朱由检颇有几分自得的看着满殿燃着的烛火,自信和理智才逐渐回到了头脑之中。他重新坐回到龙椅上,又开始询问那跪在地上的宦官。 “刘宇亮带了多少人北上?” 那宦官见皇上发话了,战战兢兢的答道:“回万岁爷,刘阁老带了只有五千人上下!” 朱由检点点头,如果是五千人,孙承宗不去追倒也有情可原了,毕竟不会对山海关的防务造成大影响,但他还是不能原谅这种公然抗旨的行为。 “说说,阁臣们都是什么态度?” 那宦官除了这次传旨,平日里还兼着打探内阁阁臣动向的任务。朱由检继位之初的确是恨透了宦官掌权的东厂等衙门,但经过这十年左右的磨砺之后,心思和想法竟然已经与继位之初大相径庭。不但于军中等要害部门派出太监监理,更是重新启用了东厂的一批旧人,专门负责打探朝臣的思想动态。 “回万岁爷,张阁老的态度还是如先前一样,主张放弃锦州,死守山海关。对于孙阁老斯放刘阁老出关一事主张坚决惩处,不应姑息!” 张阁老自然指的是张四知,朱由检对自己的这位老师的态度也由尊敬逐渐转变为如今的厌恶,如果不是碍于师生的名分,他早就将其贬出朝廷,眼不见为净了。 张四知这些年來背地里做的那些勾当,朱由检均有耳闻。很多事甚至是直接有损朝廷的利益,真真是损了公家肥了他张家。只是这公家,便真是公家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所谓公家,不久是他朱家的天下吗? 真是枉为帝师,当初先帝如何就沒看清楚替自己挑了如此一位人品道德败坏的老师呢?朱由检这几日时常暗自埋怨,当初为他挑选张四知做老师的天启皇帝。但这毕竟是不可改变的事,有再多的不满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你说说,张阁老因何坚持主张放弃锦州?” 那宦官沒想到皇帝如此动问,身子一震,继而道:“奴才愚钝,还沒想清楚! 朱由检冷笑道:“真是愚钝,沒想清楚吗?还是不敢说啊?朕再给你一次机会,想清楚了再回答!” 皇帝的话中尽是寒意与杀机,那宦官满头是冷汗,却又不敢肆无忌惮的回答,一时间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王承恩突然道:“万岁爷让你有一说一,你就有一说一,还愣着作甚?” 闻听王承恩解围,那宦官恍然大悟,只觉一言惊醒梦中人,连连叩头请罪,便再不沉默隐瞒。 “回万岁爷,奴才觉得张阁老放弃锦州是有私心的,李信曾经得罪过张阁老,张阁老早就恨透了李信,如今除去他,正是报仇雪恨!” 朱由检显然并不满意这个回答,又追问道:“只有这些吗?”声音依旧冷的可以滴水成冰。 那宦官却是不敢再多说半句了,再多说才是这项上的脑袋不保了呢。张四知打的什么主意,这宫中司礼监有谁不看的清清楚楚。他坚持主张放弃锦州,断得是一石二鸟的好计。李信只不过是其中的一只小鸟而已,真正的大鸟却是直指孙承宗。 谁都知道张四知觊觎内阁首辅的位置已久,但皇帝迟迟不肯立一个首辅,怕是也在犹豫这几位阁臣谁才堪当此任。因此,只有谁有当这首辅的潜质,张四知便不遗余力的打压此人,对杨嗣昌如此,对刘宇亮如此,对孙承宗自然也如此。 若果真锦州之围解了,不论孙承宗是否参与其中,他身为督辽之官,必然会领其中一功,到时凯旋而归,晋为首辅的可能便更大了。因此,张四知这才不遗余力的阻止所有去救援锦州的建议。 不过,归根结底,救锦州能够成功的把握并不高,而且还很低,所以此人的阻止才能屡屡成功。偏偏只是漏算了刘宇亮,沒想到向來老奸巨猾的前内阁首辅不知吃了什么药,居然就不要命的带着五千人去了锦州。 朱由检也不再继续追问,此刻他的心情是矛盾的,刘宇亮此去怕是再无回來之日,而李信也得埋骨辽西。张四知的愿望将会得逞,孙承宗仍旧要苦守在山海关。 而他……朱由检咬牙切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百九十九章 临时起意 不过几日的功夫,辽西局势便已经在京师传的沸沸扬扬,什么刘阁老自投罗网,李信兵败锦州,一桩桩件件传的真乎其真,就仿佛是亲眼所见一般。更有甚者,居然就有说书的编成了段子,在酒楼茶肆中讲的那叫一个热闹。 百姓们哪有分辨真假的能力,自是一个个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这一日,东直门外的茶肆依旧是客人爆满,爆满的原因并非是这家茶肆的茶香,而是其请來的说书人实乃一绝。却听茶肆里传出了阵阵惋惜,惊叹,与平日里的掌声如雷大相径庭。 可巧,正有马队缓步由此经过,穿红挂甲一眼便知是京中高官,可冲撞不得。百姓们纷纷躲闪,谁知那剧中的青袍便装的中年男子却顿马不前,不解的向左右道:“奇怪,每日经过此处,所闻者皆是如雷掌声,今日为何这茶肆中尽是叹息一片?” 中年男子虽然为着官府锦衣,但一看那雍容气度便知道不是寻常百姓,听口音却也不是本地人。 “回部堂,这几日京中流行的段子颇有几分悲壮,百姓们听了自然不会叫好。” “哦?”那中年男人听护卫如此说,顿时便好像來了兴趣,问道:“说说,究竟是什么段子,能让百姓们如此唏嘘,便是讲岳武穆冤死风波亭也沒见百姓们这般景象。” 那护卫听口音便是地道的京畿人士,闻上有所问,当即便扯开了话匣子。 “回部堂老爷,您老整日行走大内部堂,恐怕对这酒楼茶肆里流传的市井段子有所不知,今日这茶肆中讲的是‘李征西折戟锦州城,刘阁老匹马全忠义’,大将身死,忠臣蒙难,就是这眼巴前的事,您说说哪个爷们听了能不落泪,再说了,就算不为他们伤心,这战事一天不如一天,沒准……” 那护卫越说嘴越快,竟差点将大逆不道之言也顺了出來,多亏反映还算快,一把捂住了嘴,接下來就算打死也不多说一句话了。 中年男人的心思显然不在护卫差点说出的大逆不道之言上,冷冷出神了片刻,却是一声冷笑道:“说李信是大将身死也不为过,将來就算为国捐躯了,也算求仁得仁,封谥得爵身后荣耀。那刘宇亮算什么东西,匹马全忠义?” 到了刘宇亮这句话,声音便小的连那紧在他身边的护卫都听不甚清楚,只是却暗暗奇怪,今儿部堂老爷是怎么了,平日里瞅着可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就算火上房恐怕还不紧不慢的,如何现在居然有几分急躁? 战马噌的窜了出去,那护卫这才如梦方醒,看來部堂老爷也是性情中人,得知了李征西和刘阁老的光荣事迹,亦是心有所感啊。当即便催马也追了上去,落后事小,万一被哪些不长眼的百姓冲撞了部堂老爷,自己的罪过可就大了。 部堂老爷进了内城便又直奔皇城而去,再往里走就是东华门,他们这些护卫也只能到此为止,再进去就是皇宫大内,他们倒是想跟着进去,但是守门的公公们却是不会答应的。 那护卫瞅了一眼不做丝毫停留的部堂老爷,心里骂道:牛什么牛,听说还不是从你手上折了我大明数万大军,如今倒好,不但不用领罪,还要加官进爵。再看看征西大将军李信,人家可是真刀真枪的玩命,如今倒好却只落得个埋骨辽东的下场,怕是连个全尸都捞不回來吧。 那护卫一边摇头,一边在心里边将京中几个大官都骂了个遍,可表面上却又嘻嘻哈哈,和同僚们招呼起來,等到了沒人处又是一变,颓然坐在了地上。 他是真希望京中沸沸扬扬的传言是假的,自家兄弟也在军中当差,这回是护送刘阁老去的山海关,本來之前就传,过说是刘阁老凶多吉少,谁知几天前,自家的兄弟却从山海关捎回了信,报平安,谢天谢地之余,亦是庆幸不已。可如今传言又起,若是刘阁老去了锦州,怕是自家的兄弟也得跟着去了,这回真真是凶多吉少了。 洪承畴于耳房内换了官服,便又匆匆入内。至于那护卫如何沮丧正要入宫觐见皇帝的洪承畴不清楚,也不想了解,他现在更多的忧虑是辽西的真实情况。说实话,在个人情感上他希望李信还活着,毕竟两人也算有过共患难的经历,此人待人也算真诚,未有非分之心。可理智却告诉他,李信若真的死在了锦州,对他却是大大有利的。一直以來,辽西被俘的经历就像一块大石头般压在胸口,每每午夜梦回都是一身冷汗,倍觉喘息困难。 而李信是知道他被俘之事的,虽然此事在李信的刻意压制下知情的人并不多,但却终究是个隐患,若是此人平安凯旋,难保某一日便会起了要挟之心,到时后授人以柄,被人要挟,什么抱负理想通通都不要在想,自此将沦为一介武夫的牵线木偶。一想到此处,便使洪承畴的内心便像油烹火烤一样的倍感煎熬。 在踏入文华殿的一瞬间,洪承畴心思千回百转,终于随着最后一只左脚结结实实踩在了文华殿金砖之上,戛然而止。他打定了主意,近走几步來到御前,撩袍跪倒。 “臣洪承畴……” 山呼万岁,三跪九叩之后,御座之上的大明天子朱由检虚扶一把,令他起來。 “洪卿在京中已经有些时日,奈何辽西战事屡屡走下坡路,内阁的几位阁臣们都建议你重回山海关,不知洪卿有什么退敌之策,说与朕听听。” 洪承畴心里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去山海关,但却要装作恨不得立即杀回山海关的模样,先是表了一通忠心,然后又是老声长谈,将以往那些中规中矩的策略一一道來,随时有板有眼,可听在希望有猛药來救势的大明天在朱由检的耳朵里,却是失望至极。 一时间,朱由检也沒了奏对的兴趣,更不主动发问,只是等着洪承畴例行公事一般的滔滔不绝。看着洪承畴满脸认真的模样,心中不由得惋惜,洪承畴也是个忠于王事之人,只可惜少了几分进取之心,沉稳有余而,进取不足。用來守御一方,是不可多得的不二人选。可若是想打开辽西的僵局,怕是非思维开阔之人不可啊。 到了这时,朱由检便突然想起了李信,若说敢打敢冲干做的,这李信还真是个不二人选。此人每每总能从绝望处做出令人意料之外的事情,更难能可贵的是,居然每一次都让他达成了目标。 只可惜李信这次是进取的过了头,乃至使自己沦落到深陷东虏十万大军重重围住的危险之地。就算他身为大明皇帝,想要去救此人,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御座上的朱由检叹了口气,这让洪承畴颇感尴尬,很显然皇帝并沒有在听他的奏对,而且还走神了,不知在想些什么。 “洪卿不必说了,你与李信在锦州也算共事过,朕问你,京师中最近谣传的事,你认为有几分真,又有几分假?” 这可将洪承畴难住了,平心而论他也不确定李信究竟能否逢凶化吉,仅凭眼下所知的各种情报,绝对是凶多吉少。但是,与皇帝奏对却绝不能如此说,可偏偏又不能说其沒事,若是由此而误导了皇帝,将來都是惹祸上身的引子。 事到临头,洪承畴却突然灵光乍现,顿时便冷汗淋漓,将本來打好的腹稿又收了回去。他重新整理了一下思路,缓缓道:“圣上,李信所部精兵悍将,实为大明所罕见,以此人只能,将锦州守个数月半年当不是问題,若说他短短数日便命丧东虏之手,臣是不信的。” 朱由检眉头一跳,对洪承畴的这个回答却颇感意外,如果让内阁中的那些老家伙们來回答这个问題,他们一定会顾左右而言他,绝不会轻易便下了断言,授人以话柄。 随即,朱由检又是暗暗冷笑,就算断言了,也必是诅咒李信万死而已。 朱由检陡然间有了一个绝佳的想法,他甚至为自己的这个想法颇感得意,再看丹墀下诚惶诚恐的洪承畴,挥挥手道:“朕乏了,回去候旨吧!” 这让洪承畴骤然间紧张了起來,心中越发的忐忑,难道是刚才的奏对触了皇帝的逆鳞,扶了圣心?刚才的临时起意的确危险,但是以支持却是沒有后悔药吃的,只好再次三拜九叩,山呼万岁之后,起身告退离开。 洪承畴离开皇宫不到一个时辰,他此番入大内碰了软钉子的消息便不胫而走。因为他此番入宫奏对,谁都知道是返回辽西山海关之前的一次例行陛见,可皇帝之让他回去候旨,这其中定然是有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变化。 至于这次奏对中,君臣二人说了些什么,宫内的宦官们口严的紧,除了洪承畴碰软钉子这一节,却是说什么也不肯再多吐露半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章 王朴冒头 洪承畴在奏对中碰了软钉子这等事,京中的朝臣担忧无非是两种心思,一是那些侍郎尚书们,整日里怕被皇帝临时抓了差,去那辽西受苦不说,万一兵败丢官弃爵且不说,恐怕连项上的人头都保不住。自打崇祯朝以來,因为打仗失利而被斩的四品以上官员不计其数,就连总督巡抚这等封疆大吏都说杀就杀,哪一个不是听到要去打仗的省份任职便胆战心惊? 不过有一个人却是例外的,这个人就是当今皇帝的老师张四知。他年岁大了,向來又不以知兵而称著于群臣,所以皇帝断然不会派他去辽西的。至于洪承畴去不得了辽西,至多想个法子再选别人去,不过可有一条,这姓洪的在数月之前曾请托的五万两银子却休想再退回去。 “老爷,有人求见。” 家丁忽然在门外传讯,此时早就过了掌灯时分,外面一片漆黑,按照他的规矩,除了早有预约之人,是任何人都不见的。所以当即便阴沉了脸,斥道:“规矩都沒了么?老夫入夜之后谁都不见!” 家丁还是沒走,又道:“回老爷,此人是例外,带了入门之礼,老爷交代过的。” “入门礼?” “是的,老爷见还是不见?如果不见,小人这就将來人打发走。” 张四知眼睛骤然发亮,“他带了多少來?” “回老爷,有二十万两!” 听了家丁的回禀,张四知嘴都笑开了花,“见,如何不见?现在就带他來书房!” 书房相见,这待客的规格可不低了,而且居然是连來者何人都忘了问。但是,自家的老爷不问,那家丁却不能不说,万一來人不和老爷的心意,之前又沒事前报告,岂不是要受责罚的。 “回老爷,來人据说是待大同总兵王朴而來。” “王朴?” 张四知吃了一惊,此人自从去岁鞑子入寇便销声匿迹了,虽然沒落着惩处,但终究是被皇帝遗忘了的人,此人现在急着冒头,原來也是贼心不死,嗅觉倒灵敏的很,京师有个风吹草动立马就有所动作,倒也是个聪明人。 “赶紧请吧!” 家丁得了老爷的招呼,应诺之后一溜烟的跑了出去。片刻之后,那家丁的声音又在书房的门外响起。 “老爷,人已经带过來了。” “让他进來!” 家丁这才推开门,将一个布袍之人引了进來。张四知上下打量此人,凭借多年识人的阅历,断定此人绝不是官场众人,十有七八是个商人。于是也不说话,只是漠然看着來人,要看看他的反应。 來人也不简单,见张四知并不与之招呼,便主动见礼,自报名姓籍贯之后,自然也少不了提一嘴委托的东主,大同镇总兵王朴。 张四知猜的沒错,來人果真是个商人,姓李,早就和王朴有所关联,只是后來李信强势进入山西,才本能的与其保持了距离,如今言之凿凿的说李信已经在锦州完蛋,此前偃旗息鼓的各路牛鬼蛇神们便也开始纷纷冒头了,王仆便是其中急不可耐的一人。 “王朴在大同有大半年了,虽然以前屡有败绩,不过这一回的表现倒也中规中矩,老夫在圣上面前,也算有话可说,只不知他欲谋求何职啊?” 李姓商人见张阁老开门见山一点都不遮掩,便也直言相告:“回阁老的话,小人之东主欲谋求山西镇总兵一职!” 此言一出,张四知差点沒叫出声來,端着的茶碗幸亏沒送到嘴边,否则一口水便有可能喷了出來。 “甚?要谋求何职?” 李姓商人再次重复道:“山西镇总兵!” 张四知疾言厉色,“你可知道李信还沒死呢!” 李姓商人满不在乎张四知的勃然变色,继续谄笑道:“沒死又如何,与死了又有甚分别?若是等他死讯传回,已成定局,不知又有多少人惦记上了山西的差事呢!” 王仆削尖了脑袋想要去山西任总兵,这引起了张四知浓厚的兴趣。山西太原随时九边之首,但其地位与大同镇总兵比起來究竟还是差了不少,但从按照惯例大同镇总兵挂将军印,而山西镇总兵不挂将军印便可见一斑,至于李信挂征西将军印那是皇帝开恩。舍贵而求贱,这岂非大大有违常理? 那李姓商人便好像读懂了张四知心中的疑问,也不等他发问,便赶忙又道:“阁老心中一定疑惑,小人东主为何要这山西镇总兵的位置。” 张四知举手一指道:“说说,若合理,老夫亦可勉为其难。” 勉为其难那是看在二十万两白银的面在上,李姓商人也不说破,继续说道:“如今的山西镇总兵可是今非昔比,总兵府下属的难民营已经成了聚宝盆生钱罐。” 什么聚宝盆,生钱罐?难民营居然还能生钱?这一番话让张四知更加迷惑,却也不变催促那李姓商人快说,只好耐着性子继续听他卖关子。 “难民营这一夏的开垦灌溉,生生就开出了良田万顷,而且不种麦子不种谷子,只种玉麦,眼看着秋天一到便是大丰收。今夏邻省纷纷绝收,只有山西玉麦大丰收,阁老说说,这不是生钱的罐罐,聚宝的盆盆吗?” “等等,等等,你这说的老夫愈发糊涂,今年整个黄河以北都是大旱,别说北直隶和山东,就是山西老夫也听说是滴雨未下,如何山西就能丰收了?莫要以为老夫在京师不知山西之事。” 话到此处,张四知的脸便已经沉了下來,以为是眼前这个商人在编谎诓骗于他。 “阁老有所不知,李信在山西时弄了个劳什子火力提水的机器出來,烧石炭就能将水从远处的河里引到田间,加之玉麦抗旱,如今山西太原一府却是万里郁郁葱葱,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青纱帐啊!” “青纱帐?”张四知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又捋着颌下花白的胡须笑道:“你这商人居然也能想出这等雅致的比喻,万亩玉麦田身处其间可不就是望不尽的青纱帐么?倒是小看了你……” 谁知李姓商人却赧然道:“阁老谬赞,青纱帐一说可不是出自小人之口?” “哦?出自何人之口?” 李姓商人轻轻吐出了两个字:“李信!” “早在玉麦刚刚种下之时,李信便曾有言,说是过了盛夏,太原府上下将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青纱帐了,小人不过是拿來用用。”说到此处,李姓商人竟是骤然一叹,“也是世事无常,如今眼看着太原府的玉麦就要丰收了,李将军却是要埋骨辽西,连一眼都瞅不见了!” 张四知异样的看了眼李姓商人,看不出來此人居然还是个性情中人,不过政争之道,哪有对敌人手软同情的道理?他嘿嘿笑道: “若是李信还有缘再见那丰收的玉麦,你家东主哪里还有现成的桃子可摘?” 闻言之后,李姓商人欣喜若狂。 “阁老可是应允了,小人东主所请?” 张四知自然不肯答复的肯定,虽然点了头,话却是模棱两可。 “朝廷一镇的总兵任免,老夫做不了主,但却可以答应你家东主,尽力周旋便是,成与不成也只能看天意了!” 李姓商人暗骂张四知老狐狸,却也知道这是朝廷上重臣的管理说辞,谁也不可能拍着胸脯打包票,所请的差事便一定能谋下來,只是成与不成这吃进嘴里的钱,却休想再吐出半分來。 正因为此,朝中有些重臣也干过那等吃了东家又吃西家的事,最后只成全一人,却是坑了那送钱的另一人。虽然卑鄙了一些,却也是一个生财的好法子。 尽管坏了口碑,但赶着上门送银子的人仍旧络绎不绝,毕竟想升官的渠道也不是人人都能有的,说白了还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意打,一个也愿意挨。不过这张阁老的口碑还算不错,总算沒干过那等吃了东家又吃西家的事,既然他已经答应了尽力周旋,那就八成不会差的。 现在的朝臣中有个共识,不论什么差事,只要在合适的当口走了张四知的门路,便沒有他办不成的事。而且朝中一直议论纷纷,皇帝很快就会提这位张阁老为内阁首辅,其圣眷在身之隆,是旁人所无法比拟的。 随即,李姓商人微微一笑,又道:“如此便请阁老过目礼单。”话毕,从怀中掏出了礼单,双手恭敬的捧了上去,张家家丁赶紧将礼单接了过來又转呈张四知。 张四知接了却并不过目,只放在桌子上,二十万两银子想來是不会差的,除非王朴此人不想要这山西镇总兵的差事了。至于王朴削尖了脑袋想要当这山西总兵,恐怕不仅仅是看上了山西的钱,更重要的当还有山西的兵,据说李信在太原府编练了十二营新军,其中十有七八都留在太原,王朴若得了这只铁军岂不是如虎添翼? “阁老明鉴,这二十万两白银只是定金,待事成之后,还有二十万两重谢!小人先告辞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零一章 我有意见 李姓商人的话让张四知倒吸一口冷气,二十万两白银居然只是定金,事成之后还有二十万两。区区一个山西镇的总兵究竟有多大的诱惑力,能让狡猾如王朴者豁出四十万两银子的代价? 张四知并沒有心思深究山西背后的事与王朴的心思,他关心的只有那后续的二十万两银子究竟能否揣到自己的腰包里,看來还真要好好谋划一番了。 第二天一大早,张四知迟迟來到位于东华门里的内阁大堂,却见几位老臣都大眼瞪小眼,看似匪夷所思的聚在一起。他咳嗽了一声,示意自己已经到了。张四知现在虽然不是内阁首辅,却早就已经有了首辅的架子,内阁里其他的阁臣无论在资历还是背景上也都比之相差甚远,因此也都默许了这一事实。 “阁老,您可算來了,今儿一早圣上发下上谕,说是,说是……”大学士兼户部尚书李侍问抖着花白的胡须,对张四知说了一半话却叹了口气,“唉,薛相还是你來与阁老说吧。” 张四知莫名其妙,这李侍问年岁大了遇事也容易糊涂,今儿怎么一大早就愁眉苦脸的是要作甚?但“首辅”的气度不能乱了,他不疾不徐的來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赶紧便有从人将刚刚沏好的热茶端了上來,先是端起茶碗小小的抿了一口,润润喉才道:“说吧,究竟何事,慌成这个样子?” 薛国观的眼睛里忽然闪现了几分嘲讽之意,这让张四知沒來由的心跳了几下,心想这厮向來与杨嗣昌坑瀣一气,与自己不对付,这种神色似乎在看自己的笑话呢? 果然,薛国观张嘴便让张四知手中的茶碗差点沒拿稳跌落在地上,好在右手边便是桌子,只打了个晃倾在了桌边,总算沒有颜面扫地。 “甚?圣上让洪承畴入阁?那辽西山海关呢?不派个年富力强之人坐镇,由孙承宗半瘫的老头子守在那又岂是长久之计?” 薛国观似乎对张四知吃惊的表现很满意,但说话却也充满了忧虑,“谁说不是呢,圣上如此安排怕是另有深意,只是这辽西怕也得另觅人选了。” 皇帝安排洪承畴入阁能有什么深意?无非是针对现有的阁员,而且很大的可能便是针对张四知这准首辅而來,谁都知道洪承畴与李信在辽西有同袍之谊,而且两人的表现也的确是结成配合,坦荡无私,这是朝臣们有目共睹的,就算以往有过些龃龉之事,怕也早就烟消云散,李信能派兵护送洪承畴入山海关便是明证。由此可以判断,两人怕是已经结成了某种不为人知的攻守同盟,若让此人入阁两人超内外配合,岂非如虎添翼? 打压李信的各种手段只怕自今日以后,便休想再能顺利通过内阁的票拟了。 当年李信带兵围了李侍问的府邸,硬是逼迫的他低头服软,让他在天下人面前颜面尽失。此人与李信那是结下了解不开的仇,朝廷上凡是有利于李信的决定他都极力反对,如今洪承畴隐隐然作为李信的后台强势进入内阁,如何能让他安心?至于张四知,打压李信亦是不遗余力,当初宣府一战李信使其损失了数十万两白银,这笔帐自然不能轻易的揭过。 朝中之人虽然不清楚张四知与李信结怨的具体细节,却都是知道这位张阁老也是如那李侍问一般恨不能李信倒霉而后快的人物。如此,薛国观刚才眼中闪现出的嘲讽抑或是幸灾乐祸之意,便也就不足为奇了。 内阁中越乱才好,对身在河南镇压流贼的杨嗣昌才越有利,薛国观当然是乐见其成的。 眼见这内阁大堂内的几位重臣各怀鬼胎,张四知即将有四十万两银子入袋的好心情全被搅合了,一定要想个法子应对,只是他也知道这件事是绝不能去找皇帝抗议的,那可是犯大忌讳的。 但心浮气躁之下,张四知一时又能有什么好主意,杨嗣昌入阁之事已经不可逆转,也只有先捏着鼻子认了。此人年资浅薄,入阁之后短时间内只怕难以翻起什么风浪,却不能耽搁了生钱的大计,不管如何也要先把王朴调任山西镇总兵官一事先办妥了。 一念及此,心绪当即平复下來,又端起了手边的茶碗咕咚咕咚灌了两口,才道:“内阁有新人进來是好事嘛,都别愁眉苦脸了,今日却有一桩拖不得急务要议一下。” 李侍问在内阁中向來唯张四知马首是瞻,听张四知如此说便赶紧极为配合的问了一句:“不知是何急务,请阁老示下!” 张四知早有准备,从袖子里抽出了一份公文放在桌子上。 “这是山西布政使刘令誉送來的急递,山西新军十二营兵刚刚闹了乱子,好在几位父母官都称职负责,将乱子平息了下去。但有一条,几个带头闹事的营官却被太原知府田复珍保了下來,这太原乃九边之首,地处河东要地,万万出不得乱子,几位议一议吧,议出个章程來,究竟该如何处置。” 李侍问抖着花白的胡子,恨声道:“还不是李信那丘八,擅离职守,山西诸军群龙无首,那些不通事的丘八们不起來闹事才怪了。” 张四知点点头沒有表态,又将目光转向了薛国观,“薛相可有应对之法?” 薛国观淡定的坐在椅子上,眯缝着眼睛却摇头道:“薛某对山西之事不甚了解,不宜妄下定论。如阁老非要薛某说个办法,薛某倒认为此事宜缓不宜急,不如先派员去山西调查一番,若无大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便是,毕竟朝廷上河南还在剿贼,北面辽西又与东虏激战,若是处置不当再将山西激起了病变,咱们岂不成了大明的罪人?” 张四知原本也沒打算薛国观能按照自己的心思出主意,却万万想不到这厮居然和上了稀泥,不但如此还夹枪带棒的指责,如果他张四知操之过急是要激起兵变的。 简直岂有此理,这不是明晃晃的恐吓吗?张四知为官数十年,又岂能被薛国观的几句话便吓的退缩了,就算想退缩也抵受不住四十万两银子的诱惑。 张四知的目光继续在大堂内扫视,下一个便轮到了一直默不作声的范复粹,早在大家议论洪承畴入阁一事上,他便不参与分毫,只不过这桩事却沒等张四知张嘴,便先一步给出了自己的意见。 “范某认为,薛相适才的确是老成持重之言,可依言行之,先派一能员干吏去山西查明实情,再酌情处置便是,或者根本就不用派员去,着山西布政使刘令誉和山西按察使吕四臻以及太原知府田复珍合力彻查此事,上报内阁然后再做权衡处置……” 范复粹的主张与薛国观大致无二,只不过他却是出自公心,他甚至认为根本就沒有必要派员前去调查,所谓十二营闹乱子,定然也不是甚急务,否则正式的兴文公函早就快马急递兵部,如何这布政使却越级呈报了内阁大学士张四知?这背后显然是有猫腻的,只怕即便真有其事,事情早就已经解决,只不过不遂布政使刘令誉的心意,他这是在告小状。 沒等范复粹讲话说完,张四知便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讲话,“此言不妥,兵事无小事,一丁点都马虎不得,否则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罪名你范复粹担着吗?” 范复粹一口气憋了回去,他当然不会傻到说由他范复粹接着,知道再争下去也不会有结果,便再不做声。 这时李侍问又出马了,“山西之事不派员去也是老成之言,老夫也认为如此是妥当的……”张四知的鼻子差点都气歪了,若不是众目睽睽,他真想指着李侍问的鼻子质问一声,你李侍问究竟是在帮我还是在坑我!不过李侍问接下來的话却又让张四知气顺了。 “山西的问題出在群龙无首上,直接派个首去不久迎刃而解了吗?” 此言一出,语惊四座。 不论薛国观还是范复粹,亦或是刘觉斯都沉默不语。谁都知道山西是李信经营的地盘,如今他领兵在辽西奋不顾身的抗击鞑子,甚至已经连命都丢在了辽西,不论是他还在勉励抵抗,或者已经舍身殉国,如此尸骨未寒之情形下,便要夺人盘中之餐,是否失之厚道了?张四知啊张四知,你这吃相也太难看了点,但谁也不愿意替李信出这个头,内阁的阁臣们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沉默。 态度很明显,这事他们不掺合,至于张四知愿意促成此事他们乐观其成便是,反正这等要害位置的任免最终都要经过皇帝亲批,内阁不过是拿出个成熟的意见而已。 张四知眼见情况如此,此前心中悬着的一块大石头早就落地,心中颇有几分得意的道:“既然诸位沒有意见,此事便按李相的意见办吧!” 突然,内阁大堂的门被从外面推开,随着一阵令人神清气爽的清风,进來了一位红袍官员。 “我有意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零二章 内阁激辩 张四知看着推开门进入内阁大堂的红袍官员目瞪口呆,“你,你有甚意见?” 來人正是皇帝钦点入阁的洪承畴。却见洪承畴意气风发,站在门口英姿飒爽,多年來带兵打仗练就了一副健壮的身板,单单是身上散发出來的朝气,便将内阁大堂里一票快掉渣的老头子给比了下去,仿佛在一片死气沉沉的死水里投入了一块石子,荡起了阵阵水花。 洪承畴刚刚陛见完毕,一夜的担惊受怕,辗转反侧却料想不到,换來的竟是这般结果,他才刚过了不惑之年便入阁拜相,如此飞跃却是在昨天还无论如何都不敢想象的。 皇帝的慰勉之言还在耳畔回荡,此前快被残酷现实磨平的理想与抱负此时一股脑的都涌了上來,他是真想甩开膀子为这大明朝廷好好绸缪一番。可还沒等进内阁大堂,便在外面听到了诸位宰相谋夺李信根基的龌龊之事。 由此,洪承畴对这些尸位素餐的老家伙们鄙夷更甚,但所牵涉的偏偏又是李信,而李信又握着令他寝食难安的把柄,煎熬的感觉再次出现。 他这一声有意见,内阁大堂内的几位阁臣们,有人惊讶,有人愤恨,有人打定了主意坐山观虎斗。 张四知虽然生气却面不改色,徐徐问道:“原來是亨九啊,进來坐下慢慢说,如今咱们同阁为相有甚事自然要坐下來慢慢商量,商量出个皆大欢喜的结果來。”他自问还是能够制约住这洪承畴的,毕竟此前此人求取督辽差事的时候,曾主动攀了关系,给送了五万两银子。而皇帝也早就有意让洪承畴去山海关,张四知自然乐得做这个顺水人情,更重要的是五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实实成成的揣进了兜里。 洪承畴环视了内阁大堂一眼,张四知让他坐下慢慢说,可这大堂之中又有那一把椅子是为他准备的,更沒有从人來实现替他安排好。张四知如此口蜜腹剑无非是在警告他这里还轮不到你來放肆。 洪承畴也不在意有沒有自己的座位,因为他知道自己不急着一时半刻,很快张四知就会主动为他将椅子准备好。 “承畴后生晚辈,德薄才浅,在诸位阁老面前岂敢就坐,还是站着好说话。” 言语上客气,但目光却咄咄逼人,直视着张四知。张四知被看的直发毛,心道这厮不能冲上來和自己动手吧,毕竟洪承畴是以能征善战著称的。但很快他就打消了这种念头,洪承畴此人虽然气势上有些夺人的架势,但却对大堂内的阁臣们执礼甚恭。 范复粹直夸洪承畴后生可畏,薛国观亦是对洪承畴表达了极大的善意,甚至主动安排了从人去专门为洪承畴搬來了椅子。洪承畴坚辞不坐,但薛国观却强将洪承畴按了下去,坐在椅子上。 “亨九不必拘泥俗礼,这里是内阁大堂,是朝廷公器,大家在这里便是为朝廷办事,不论资历排行,便要坐着办公,否则岂不是轻慢了这国家公器?” 这一番话夹枪带棒显然有八成是冲了张四知去的,却见张四知一张老脸阴沉的快能拧出水來。几位阁臣都让洪承畴坐,张四知自然也不能在坚持做坏人,便也顺水推舟道:“亨九就座吧,咱们这议事还得有些时候,站着怕你吃不消。刚才你说对山西一事上的处置有意见,还请详细说出來,也好让诸位阁臣们参考参考。” 洪承畴赶忙起身还礼,“参考不敢,但承畴蒙圣上错爱,忝居阁臣之位,便不能尸位素餐,所以只好在众位阁老面前失礼了。”口中说着失礼,拱手的同时身子跟着转了一圈,算是礼数全到,这才畅所欲言。 “事关军机大事,又值此危难之际,承畴认为咱们做臣子的不宜自作决断,而是将眼下的状况上陈皇帝,请求圣裁!” 张四知只觉得身子忽悠了一下,仿佛那四十万两银子距离自己远了不少。洪承畴这一计耳光打的漂亮,让谁都无从反驳。他张四知就算再专权也沒有这个胆子,敢说自己能替皇帝做主。到那时,就算自己是皇帝的老师,只怕这位一向刻薄寡恩的学生也不会对自己手下留情啊。 张四知此刻的心境便如哑巴吃了黄莲,憋的难受却又不能说出來,只好强自硬撑着反问其他人。 “诸位认为亨九的建议如何?” 李侍问倒是想反对,可他的胆子是出了名的小,张四知都不敢冒头反对,他更是不敢了,心有不甘又如何?只能闷头不吭声。余者比如范复粹、薛国观等人当然也无异议,如此让张四知碰了钉子,大伙更是乐见其成,这回终于有人能治这自以为是的老家伙了。看來皇帝这一招掺沙子,掺的妙啊,内阁这一滩死水是该有个人來搅合搅合,否则还真就成了张四知他自家的后院了。 张四知恨恨的看了洪承畴一眼,却马上又恢复了常态,面色如常甚至带着几分笑容对他说道:“亨九不愧是圣上钦点入阁,果然是有真本事的,眼下内阁还真有桩难事,急需亨九來救火!” 张四知能如此笑,洪承畴直觉的浑身起鸡皮疙瘩,知道这桩难事怕也是來刁难自己的,不过…… “亨九,亨九?” 几声招唤将洪承畴从走神的状态中拉了回來,却见张四知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笑着叫这自己的字号。与此同时,张四知又冲李侍问道:“李相你管着户部,说说辽西的欠饷筹备的如何了?” 李侍问恨洪承畴搅合了自己报复李信的好事,听张四知提及此事,便已经明白了,这是要给洪承畴來个小鞋穿穿。筹款向來是大难題,别说你一个新晋入阁沒有任何根基,排位最靠后的阁臣,就算当今皇帝几次筹款最后不都是不了了之了吗?就像现在这次的朝廷大借款,不是还在和百官贵戚们僵持着呢吗。 看着一脸无所畏惧的洪承畴,李侍问心里冷笑,洪亨九啊洪亨九看你还能得意到几时,这回只要筹款的差事扣到你头上,便让你常常碰钉子是个什么滋味,撞南墙该有多疼。 “如今南北都要钱,户部早就空空如也,到现在是一分银子都沒有啊,五十万的辽饷若是不赶在月底凑齐了,怕是有孙阁老在山海关坐镇也要闹兵变了。” 洪承畴暗暗冷笑,李侍问这番话吓吓那些从未带过兵的翰林院掉书袋的那些书呆子们可以,自己戎马数年什么风浪沒见过,岂是几句话就会退缩的。更何况,他便自山海关來,亦曾执掌辽西军政大权,对辽西需要多少钱了解的一清二楚。 李侍问所谓的五十万两银子虽然数目不虚,却未必是非要月底前就凑齐不可。更何况以孙承宗之能,若是撑持不到个数月半载的,也就白白在辽西为官多年了。 张四知对李侍问的配合很满意,“能者多劳,如此这筹款的事便着落在亨九身上了,老夫也知道此事棘手的很,一个人的精力有限。从今儿起,其他事你就不必再管了,只集中精力专管这筹款一桩如何?” 洪承畴当然不会买张四知的帐,否则倒要教这些老奸巨猾的老头子们看轻了。 “阁老好意承畴心领了,只是今日陛见圣上慰勉言犹在耳,便是粉身碎骨也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虽然沒有直言拒绝,却是踏踏实实的将张四知的话堵了回去。言下之意很明显,你别以为你是阁老,我就什么都听你的,筹款的事你难为我,我捏着鼻子认了,但其他事你也休想我洪承畴不过问,到时候谁难受谁舒服还不一定呢…… 奈何洪承畴又抬出了皇帝來,张四知到了嘴边的斥责只好又收了回去,暗道这个洪亨九果然是个愣头青。不过还是自我安慰着,洪承畴锋芒毕露,大马金刀的在内阁张牙舞爪,倒是件好事。 官场上讲究外虚内实,这洪承畴正好反其道而行之,须知宝剑虽然锋利却易折断,盖好的房子上出头的椽子是最先烂的,且先由着此人折腾几日。到时候,只要筹款的事办不利索,自当可以名正言顺的上本参他。 打定了主意的张四知便不再继续纠缠,轻轻抻了个懒腰,自语累了打算回去休息。众人都体谅老头子年岁大了,身体禁不住折腾,当然也不会与之计较。 张四知刚出了大堂还沒走出去几步,却听后面有人在唤他,声音不大开始还以为是听错了,直到回头才发现居然是洪承畴从后面追了上來。心道,这厮特地追自己出來,莫不是要服软? 果然,洪承畴对着张四知又是一顿行礼,弄的他很不耐烦,看着这副德行怕是也知道筹款失败的后果了,当着众人的面不好下台,硬揽下來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现在才服软,付出的代价只怕要更大了。 张四知大有猫戏鼠的心态望着洪承畴。 却听洪承畴道:“阁老,下官正好也回家,不如同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零三章 暗中交易 张四知态度极为冷淡,“据老夫所知,亨九回家并不顺路吧?” 洪承畴笑道:“阁老慧眼如炬,自是不同,不过下官却有要事相商,不知阁老肯否赏脸?” 张四知一贯吃软不吃硬,虽然在内阁大堂洪承畴顶撞了他,但是在王朴请托山西镇总兵一事上,洪承畴的意见分量也很重要,因此便也不便与之撕破了脸。 “如此,亨九自便,老夫腿脚不利索,到轿夫那里也还有些时间。” 言下之意,可以给你点时间,不过只能是从这内阁大堂到轿夫这段距离的时间里,有什么事就抓紧说吧。 洪承畴心道有门,有这段时间便已经足够,伸手虚扶一把,“阁老先请!” 张四知鼻腔里若隐若无的哼了一声,一甩袍袖大踏步走了出去。洪承畴则小步跟在张四知的身侧:“适才阁老所言,山西群龙无首,须另选强有力的人选加以震慑,下官以为极是!” 一句话差点让张四知脚下绊了个跟头,这洪承畴的脸变的也太快了吧,在内阁大堂里还一副大义凛然的德性,怎么这一转脸又如此了?张四知停住脚步,转头看向洪承畴,盯着他的双眼,想要从他的眼睛里得到一些信息。不过洪承畴却是坦然相对,他沒读出任何其他异样的东西來。 “洪亨九啊,不是老夫说你,刚才在内阁大堂你言辞相抗据理力争,这一转眼又认为老夫所言极是,究竟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你可知道,这朝廷大事可当不得儿戏啊!” 张四知花白的胡子乱颤,数落了洪承畴几句,接着便按照他的思路道:“你既然同意,明日便在老夫的折子上具名吧!” 说罢转身边走,直觉告诉张四知这洪承畴绝对是个大麻烦,既然他肯服软就暂且先放他一马,至于与其多独处片刻都会觉得浑身不再在。可洪承畴却好不识趣的又唤了张四知一句。 “阁老慢行,承畴还有话要说!” 张四知闻言之后,一条还沒來得及迈出去的老腿又软了下來,不耐烦的催促着:“还有甚话,快说……” 谁知洪承畴却环顾了一下四周,低声道:“还是边走边说!” 张四知看洪承畴那副模样便觉得好笑,也只好由他。两个人离开内阁大堂的门口,來到东华门内的开阔处,洪承畴这才说道:“承畴不会在折子上具名,阁老也不要将折子递上去!”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一阵怒意在张四知的胸口陡然升腾而起,闹了半天这洪承畴还是在耍弄老夫么? “阁老且慢动怒,请听承畴细说。”洪承畴丝毫不介意张四知的冷哼之声,自顾说道:“请阁老细想,当今圣上最忌讳什么?”这一点尽人皆知,有明一代的的皇帝最痛恨臣下结党营私,可换个山西镇总兵官,和结党营私又有什么关系了?张四知若有所思的看向洪承畴。 洪承畴却继续说道:“说句不太中听的话,只要阁老这举荐王朴的折子递上去,便在当今圣上心里,坐实了勾结武官的罪名!” 张四知满脸的不以为然,反斥了一句:“莫要危言耸听!”可心里却陡然悬了起來,是啊,他怎么就忽略了这个关节?若是太平时节他举荐王朴去做山西总兵本也不甚突兀,可现在是天下大乱,南北都乱成了一片,李信在山西留下了一支不容任何人小视的军事力量,他张四知居然党同了内阁所有的阁臣來推动王朴赴任山西,接受李信的兵马,换做自己是那坐在龙椅之上的人,也难免不多想啊。 这还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张四知深色复杂的看了洪承畴两眼,碍于脸面一时间有不好意直接承认自己的疏漏,不过他的心里却在盘算着此人出言提醒究竟是打的什么算盘。 洪承畴对张四知的尴尬只作不见,“此非久留之地,承畴长话短说,阁老什么多余的都不需做,只需将山西的情况据实相告于当今圣上,自可达成目的!” “据实相告?” 张四知重复了一句,心里又盘算着皇帝若是得了这个报告,又当如何反应……等他抬头想问问洪承畴如此出演提醒究竟意欲何为的时候,却发现洪承畴已经走出去了老远。 看着逐渐走向东华门的魁梧背影,张四知越发的糊涂了,他到底也沒弄明白这洪承畴究竟要意欲何为,若说是因为筹措欠饷的事而低头,连他自己都不信,这等事体吓唬吓唬那些纸上谈兵的翰林可也,可未必就能唬住了这身经百战的读书人。 张四知摇摇头,索性不去想那些沒有结论的事,此事还真当如洪承畴所言,才算靠谱,才对自己最为有利,否则那四十万两银子到不了收不说,头上的乌纱却沒准要先丢了。 一念及此,张四知也不回家了,而是转向往内阁大堂相座而望的文华殿而去,皇帝除了平时再次接见群臣,也还在此处办公,只要來此必能寻得见。 …… 锦州城,大将军行辕,一名壮汉头皮刮的铁青,只有后脑处追着一根猪尾巴粗细长短的小辫子,居然是个满人。却见这个满人身后紧随两名大将军亲兵,看似跟随实际上却精神高度集中,正押着此人往大将军的书房而去。 “进去吧,大将军在里面等你!” 那满人有几分胆怯,会几句汉话,却不甚利索,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书房的门。 “我,进去?” 亲兵沒好气,白了他一眼,“人话都听不懂吗?大将军要见你,赶紧进去,晚了有你好受的!” 这句话语速更快,还带着浓重的山西口音,那满人更是一个字都沒听懂,但却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了其神色不善,只好点着头,横下一条心推门进了书房。 不过,就在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当口,那满人却愣住了,指着书房中间站着的一个同样是头皮铁青,脑后坠着一根辫子的人,失声道:“何,何洛会?” 那人见了赶忙单膝打千:“奴才何洛会见过贝勒爷!” 被何洛会称作贝勒爷的人申请尴尬之极,应下不是,不应下也不是,呆立在当场。反倒是何洛会一脸的淡定无所谓,上千引着那贝勒爷进到书房。 那贝勒这才看见,一张书桌后端坐着一人,如果所料不错,这就是如雷贯耳的南蛮子李信! 不过,他却不敢说出口來,对着李信便是躬身一礼,至少这皇家的体面还是要的,让他卑躬屈膝是万万做不到的,好在这些南蛮子并沒有难为他,这一点还算让人有所安慰。 何洛会同时又一哈腰,向李信介绍,“大将军,这就是礼亲王代善四子,大清,啊不…….贝子瓦克达!”他习惯性的说了句大清,想要收嘴也是晚了,但好在李信并不在意。 这个何洛会口中的贝勒正是在此前与洪承畴一战中被活捉的代善四子瓦克达,不过却一直为暴露身份,直到洪承畴走后,李信身边有晋商曾在盛京见过代善的这四子瓦克达,这次便说巧不巧的认了出來。 这一番辨认竟也将在盛京颇为活跃的何洛会也给牵了出來,由此一番审讯下去,何洛会竟是很快就服了软。不过由于是分开关押,瓦克达并不清楚其他人的境况,等他过了初见李信的惶恐之后,终于反应过來,这何洛会如何在南蛮子李信面前如此这般做派? 他倒是沒甚城府,想到便将自己的不满说了出來。 “何洛会,你,你这是,投了……” 话到一半,瓦克达突然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这可是在明军的大将军行辕,而且李信就在面前,自己如此岂不是触了人家的眉头,可让他认错碍于面子,却又是万万不能的。 正呆立当场,不知所措的尴尬当口,竟然还是李信为他解围了。 “本帅与何洛会相谈甚欢,大有相见恨晚之意,相信贝勒爷也定然会与本帅成为很好的朋友的!” 李信冲瓦克达呵呵笑着,一点架子都沒有,可看在瓦克达的眼睛里,却是口蜜腹剑,等着自己的不定是什么悲惨的命运。或者,这李信要來个猫戏老鼠的游戏? 瓦克达十分想问问李信究竟意欲何为,可终究是沒那个勇气,在缓了一阵之后如斗败的公鸡一样,垂下了头。 李信却追问道:“怎么?贝勒爷难道不想和本帅成为好朋友?” 一旁的何洛会赶紧打圆场,“大将军不要误会,贝勒爷怎么可能不想和大将军成为好朋友,只是他不善言辞,大将军千万不要误会,千万不要误会!” 何洛会一边劝着李信,一边侧过深子紧着冲瓦克达眨眼示意,可瓦克达痛恨此人沒有半点骨头,居然向南蛮卑躬屈膝,恨恨的只做看不见。 两人这一番作态,如何能逃得过李信的眼睛,看着有趣,却也并不说破。 “瓦克达,既然你不愿意和本帅交朋友,就别怪本帅不客气了!來人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零四章 李信收奴 “把这鞑子给本帅拖出去宰了,首级割來下酒!” 当即便有亲兵闯进了书房,应诺之后一脚将瓦克达踢到,提着双脚倒拖着便往外走。瓦克达被这突如其來的状况给吓蒙了,不知道如何是好,这南蛮子李信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电光石火间说翻脸就翻脸呢?惊骇之下暗道我命休矣。 何洛会吓坏了,他也沒想到一直和颜悦色的李信说翻脸就翻脸,竟然还要拿瓦克达的首级下酒。这让何洛会不自觉的就想起了军中流传的李信生吃人肉的谣言,赶忙跪在地上,又爬了几步,來到李信面前。 “大将军饶命,大将军饶命,贝……不对,瓦克达他不善言辞,绝不是不想与大将军交朋友。大将军能征善战,百战百胜,在我八旗军中早就如雷贯耳,瓦克达曾不止一次的与奴才说过,此生不识李征西,便称英雄也枉然。大将军您看看,瓦克达怎么会不想与大将军交朋友呢?沒准,沒准是他见了大将军紧张,对是紧张,便一时间进退失据,请大将军开恩啊!” 李信不为所动,两名亲兵继续倒提着瓦克达,拖在地上向外走去。眼看着瓦克达就要被拖了出去,何洛会也是急了,一连给李信磕了三个头,口中呼喊大将军开恩饶命,同时又爬到狼狈不堪的瓦克达身前,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襟,不让那两名亲兵将其拖出去。 “贝勒爷,您就不能先服个软,汉人不是有句话么,英雄不吃眼前亏,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烧,您这是何苦啊?”何洛会这句话用的却是满文,到了此时他也不顾不得其他,说起话來竟带着哭腔。 瓦克达仰面倒在地上,一脸厌恶的别开头去,不想与这沒骨头的懦夫有任何交流,可双脚却被两个亲兵死死拽住。一丝死亡的恐惧突然弥漫了此前还大义凛然的胸膛,瓦克达很想满身豪气的说上一句,死则死耳,何须饶舌也。但这句话却像堵在胸口的一块大石头,堵得的他喘不上气,说不出话。 又有一群亲兵扑进书房,将何洛会拉开一顿拳打脚踢,听着满耳不绝的惨叫,瓦克达忽然瞄见了书房门外倒竖的一柄鬼头刀,直到此时他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死亡居然距离自己如此之近。陡然,胯间居然不争气的阵阵发热,他强自忍着,绝不能堕了大清皇族的脸面。 但整个身子被到拖出去,门框飞速的向后退着,就好像整个世界都在离他而去。瓦克达终于忍不住,喊了一声:“饶命!” 这两个字一出口,瓦克达无奈的闭上了眼睛,但两名亲兵并沒有因为他出口喊了饶命,便真的放过他,仍旧将他到拖的,向那柄鬼头刀走去。一瞬间,瓦克达万念俱灰,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人也丢了,命却终究沒有保住。在对死亡无边的恐惧里,他突然生出一丝后悔,后悔沒有在李信要求与其交朋友的那一刻,虚与委蛇…… 瓦克达眼睁睁看着那柄冰冷雪亮的鬼头刀缓缓举起,反射着耀眼的光芒,狠狠的挥下,破空之声传入耳中之时,他本能的闭上眼睛,喊了句不要啊! 与此同时,书房内响起了一句:“刀下留人!” 鬼头刀,力道早已经用老,想要收是來不及的,那亲兵一抖腕子,鬼头刀偏离了原有的轨迹,在瓦克达头顶一寸处重重的砸入地面之中。 半晌之后,瓦克达才从前所未有的惊恐中反应过來,不过却是浑身瘫软,汗流如浆,至于胯间早就是湿热一片,骚臭之气令那行刑的亲兵掩鼻而走。 此时此刻的瓦克达哪里还顾得上羞愤,他还在回味着死里逃生的幸福,这种感觉前所未有,奇妙极了。 何洛会此时也从书房里追了出來,看到瓦克达狼狈的模样,不忍直视。李信亦是信步走了出來,故意提高了音量,“瓦克达,你愿不愿意与本帅做很好的朋友?” 瓦克达双目紧闭仰躺于地面上,犹豫了一下,终是重重的点点头。 “什么?本帅听不见!” 何洛会生怕瓦克达再犯浑,瞅着这架势李信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赶忙唤了一声:“贝勒爷,贝勒爷?” “愿意,我愿意!” 瓦克达顷刻之间泪如泉涌,他几乎用尽了吃奶的力气喊出了这五个字,声音歇斯底里,似乎要将屈辱与羞愤也一并发泄出去。 李信赶紧对几个亲兵呵斥道:“听见沒,瓦克达是本帅的好朋友,本帅是和他开玩笑的,你们几个怎么还当真了,该罚!” 亲兵们纷纷笑道:“大将军俺们知错了,该罚,该罚!” 李信瞪了他们一眼,又道:“还不赶紧伺候着本帅的好朋友去换身干净衣服,收拾妥当了,领他來见本帅,本帅还要与他把酒言欢!” 几名亲兵捏着鼻子,又到拖着浑身瘫软的瓦克达,走向了厢房。与此同时,李信又令人去准备酒菜,一些列的事情都交代完毕之后,这才看向一直跟在身边的何洛会。 “走吧,这外面太阳毒的很,咱们进屋去等!” 何洛会点头哈腰跟在李信的身后,心道这李信暴戾蛮横,在心思缜密,智计狡猾之外更是让人难以捉摸,落入此人手中,怕是凶多吉少啊。 “坐吧!” 进了书房之后,李信一指此前搬给何洛会的凳子,让他就座。这一回,何洛会却是说什么都不肯在落座了,谁知道这蛮横暴戾的李信让自己落座是不是出于真心呢,万一向对付瓦克达那样如法炮制自己,可如何是好? 何洛会小心翼翼,言语中则更是谦卑。 “奴才,奴才还是不坐了,奴才天生就是站着,站着的命!” 李信都也不抬眼去看他,不坐便不坐,又信口问道:“何洛会,你是满人,还是汉人?” 何洛会这个名字,此前他是有所耳闻的,拜前世的辫子戏所赐,他只知道此人与多尔衮走的颇近,却沒想到却一直与代善亲。 “回,回大将军的话,奴才,奴才何洛会是地地道道的满人,镶白旗人士,是,是本牛录的章京。” “如此说,你的旗主是多铎了?” 何洛会赶紧回答:“回大将军是的。多铎的确是奴才的旗主!” 李信忽然又问道:“本帅和你又沒有主从关系,你为何口口声声自称奴才?”他见何洛会言必称奴才,便起了捉弄之意,倒想看看这颇为能言的何洛会如何回答。 “这个,这个,奴才,奴才,满人有个规矩,被俘者便是奴才,大将军俘虏了奴才,自然,自然也是奴才的主子啊!” “哦?还有这个说法,倒是新鲜,如此也好,你就永远做本帅的奴才如何?” 何洛会反应是极快的,赶忙跪倒在地,匍匐于李信脚下。 “大将军是万人敬仰的大英雄,能做大将军的奴才,啊不是,能永远做大将军的奴才,是奴才几辈子才修來的福分!” 言毕,何洛会抬起头來,却是一脸的激动与兴奋。李信看在眼里,奇在心里,心想若不是此人当真有当奴才的瘾头,便是此人演技非凡,居然演的让自己都有几分相信,他这是出自肺腑之言。若是搁在前世,一个影帝的帽子是妥妥的,跑不掉的。 “起來吧,你和瓦克达都是本帅的好朋友,本帅怎么能让你做本帅的奴才呢!” 何洛会却不这么想,在见识过了折腾瓦克达的手段之后,他说什么也不相信李信这是在与他开玩笑,匍跪在地上就是不起來,甚至带着哭腔,直言,“大将军不答应收了何洛会做奴才,何洛会便跪死在这里也不起來。” 李信反而被弄的哭笑不得,心道这何洛会演戏也太卖力了吧,人家都是见好就收,这人却一条道要跑到黑。他哪里想得到,自己在何洛会的印象里,早就是个蛮横残暴,喜怒无常的奸狡之人。苦劝无果之下,李信只好无奈的配合何洛会将戏验下去,“好了,本帅答应你便是,从现在起你就是本帅的奴才了!” 何洛会千恩万谢,刚要起身,却听李信又问道:“还有个问題,你是镶白旗的人,上面有个多铎,到时候怎么和本帅论啊?” 李信说这话纯属是沒事逗咳嗽,可何洛会却不能不当真,他极为认真的思考了一阵,断然道:“奴才既然从了大将军,从今日起便断了与旧日身份所有的关系,从现在起奴才只有一个主子,那就是大将军!” 李信哭笑不得的看着何洛会,心中却道:还是鞑子好啊,能培养出这么善解人意的奴才。不论他是否真有当奴才的瘾头,今儿这出戏看的痛快。 “大将军,瓦克达带到!”本來李信还想与这何洛会再逗逗闷子,却不想几个亲兵的动作也够快。 这一会的功夫,只见瓦克达与之前判若两人,像个斗败的公鸡一样,垂头丧气,呆立当场任人摆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零五章 双双赐名 瓦克达此前一直身穿被俘时的贝子服饰,满洲人典型的长袍马褂,而现在却是一身粗布短打,那些亲兵想來是有意为之,故意给他找了如此一件不伦不类的衣裳。瓦克达身材魁梧高大,这件粗布衣服却短小的很,穿在他的身上显得身为滑稽。 只是已经彻底被打断了脊梁的瓦克达哪里还有心思去在意什么衣服合身与否,万念俱灰却沒有赴死的决心,只能如猪狗一样,浑浑噩噩的活着,了此残生了吧。或者干脆在南朝,给这南蛮子李信做一辈子的奴才。仆从。 “本帅的好朋友來了,你们几个还不把凳子给搬过來?”李信指着几名押送瓦克达而來的亲兵,作势斥责。已经任命了的瓦克达任凭几名亲兵摆布,硬是被按坐在了刚刚搬來的凳子上。 瓦克达神情呆滞,动作缓慢,好像三魂七魄丢了一半。一旁何洛会瞧的暗暗心惊,好端端的贝勒爷前一刻还生龙活虎,这一刻便已经如死猪死狗一样。再看向坐在书桌后的李信,却陡然发现他那鹰眼一样锐利的目光向自己射來,吓的赶忙将视线移开落到别出去,仅仅这一忽的功夫,便让何洛会心惊肉跳,一颗心都差点跳出了嗓子眼。 想起刚才李信欲收自己为奴,幸好反应得快,否则还不知要被折磨成什么样子呢。落在此人手中算他们倒霉,至于此前他和瓦克达与李信三人在书房内相处之时,他甚至产生过与瓦克达联手将李信劫持的念头,可现在却是庆幸不已,当初幸亏沒有付诸实施,那李信奸狡至极,如果沒有完全的把握,又岂会将自己置身于险地? 一念及此,何洛会不由得又因为后怕而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将身上的衣服濡湿,黏在身上要多难受有多难受,可他却不敢有丝毫动作,生怕哪个地方做的不合李信的心意,再招致折磨。 “本帅听说你们满人八旗,分有八个旗,不知是否如此?” 何洛会刚要回答,可话到了嘴边却又闭上了嘴巴。因为他发现,李信口中发问,眼神却是看向了瓦克达。如果自己回答能否为自己招致李信的不满,暂且不说,一定会个贝勒爷带來麻烦啊。 但是瓦克达仍旧一副失魂落魄的德行,对李信的问话,直好像沒听见,兀自盯着地面呆呆的出身。这可将何洛会急坏了,最后终于忍不住出言提醒:“贝勒爷,贝勒爷,大将军在问您话呢……” 骤然间,瓦克达便如触电一般,在凳子上弹了起來,申请极为夸张的左顾右盼:“什么?大将军问我了?大将军问我什么了?” 眼见着瓦克达有了反映,何洛会暗暗擦了一把冷汗,又提醒着:“大将军问你,咱们满人八旗的因由呢。” 瓦克达眼睛一亮,李信若问别的,他或许答不清楚,可若是问起这八旗的历史因由,却了若指掌,如数家珍。他面对李信躬身一礼,“满人起家,乃是太祖……” 咳咳咳…… 旁边的何洛会剧烈的咳嗽起來,在南朝说太祖只能是指他们的开国皇帝,朱元璋。他暗自为瓦克达担着心,贝勒爷啊贝勒爷,何时您才能明白大丈夫能却能伸的道理?汉人有句话说的好,好汉不吃眼前亏,汉人的韩信都能受胯下之辱,留着有用之身,后來这才成就了不世的功业。 瓦克达最终还是听明白了何洛会的暗示,当即就改口道:“努……努尔哈赤……”这是他头一次在公开场合直呼太祖之名,不由得心中发虚,可刚才的狼狈惨况历历在目,这点心虚与之比起來又算得了什么? 有了这等想法,瓦克达的心理障碍便消失无形,“努尔哈赤凭借十三副铠甲起家,最初成立的只有一旗人马,称之为黑旗军。后來规模逐渐扩大,收编的部落越來越多,这才又令成立了新的一旗,称之为红旗军。” 原來努尔哈赤最初打的是黑旗,居然还有黑旗军这一说,李信对满清的发迹历史不甚了了,听了瓦克达所言这才了解了此前不知道的一些内情。 却听瓦克达继续道:“后來努尔哈赤收服了女真哈达部,这个部落很庞大,于是大汗便又将哈达部单独编成一旗,称之为白旗军,白旗军的旗主就是大汗的长子褚英。” “狗屁大汗,分明是野猪皮!” 旁边的亲兵听他又叫上了大汗,当时便表达了不满。瓦克达早就成了惊弓之鸟,什么贝子身份,什么皇室的架子早就被砸的粉碎,他现在就是一只彻头彻尾的软脚鸡。于是,他赶忙改口,这一回却连努尔哈赤都不敢在称了,而是随着那几个亲兵直呼努尔哈赤为野猪皮。 “野,野猪皮……”经过这一声惊吓,竟生生让瓦克达忘了说到哪里,在那吞吞吐吐的努力的回忆着刚才所言及之处,偏偏越是紧张着急,便越是想不起來,额头与脸颊上的汗水如黄豆粒一般,噼里啪啦的掉落。 李信看在眼里,憋住了浓浓的笑意,作势斥责亲兵。 “放肆,不得无礼,瓦克达是本帅的好朋友,还有何洛会……” 何洛会精神高度紧张,听到李信叫自己的名字,赶忙单膝打千,“奴才在!” 这倒提醒了李信,“对了,何洛会誓要做本帅的奴才,不想做好朋友。” 何洛会连不迭的表忠心:“回主子话,在奴才心里,只有做奴才才能与主子的心贴的最近。做朋友的还有三心两意之说,而做奴才则不同,奴才什么都沒有,生命妻女财产无不是主子所赐,主子就是奴才的天,奴才的地啊……” 眼看着何洛会又要长篇大论的演说一番做奴才的好处,李信哭笑不得,赶忙将其制止,否则还不知要说到什么时候。等李信将目光再一次转到瓦克达的身上之时,竟然被刚才何洛会搞的岔子弄的忘了想要说什么。 李信心中在转折念头,目光却一直停留在瓦克达的脸上。这让让瓦克达如坐针毡,李信的目光就好像刀子一样,在刮着他的身体。 “你呢……” 李信由于转折念头,便无意识的说了几个字,可听在瓦克达的耳中却不啻于是使他表态。至于表的什么态,有何洛会的前车之鉴在,他焉能理解不上來。 瓦克达普通一声跪倒在地,“瓦克达,瓦克达也不愿与大将军做好朋友……” “你这是?”李信万沒想到,瓦克达居然也玩了如此一出,莫不是他也要学着何洛会的模样惺惺作态? 果然,瓦克达长跪呼号:“瓦克达愿此生做大将军最忠实可靠的奴仆!” “你也愿意?真的?”李信万想不到,满清的皇族居然也有如此不堪的一面,被抓以后大不了就是个死呗,何至于搞的自己这个德行?他打从心眼里有些瞧不起这代善家的四贝勒,败家子。 既然瓦克达起了头,李信便也忽然起了玩心,转头去问何洛会。 “何洛会你们旗人收个包衣奴才之类的,是否要立刻字据,做个文书?” “这……”何洛会迟疑了一下,又马上回答道:“回主子话,字据文书沒有,每个旗专门有管理旗务的章京,所有的旗籍均由所属衙门掌管。不过,不过,大将军所在的明朝并沒有这一说,倒是立个字据也不妨……” 何洛会话到一半,眼前突然一亮,似乎是想到了一个绝佳的法子。 “回主子,明朝的大将军不是都有家丁么?这家丁与主人亦是主奴关系,不如,不如便将奴才和瓦克达都收做了家丁如何?” 李信极为好奇的看着何洛会,他真想剖开此人的脑袋看看,里面究竟都是些什么物事,一个人怎么就能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不过,李信并不反感陪他们玩下去。 “好!本帅就收了你们两个做家丁!不过却有一条,做了本帅的家丁,这姓氏却必须要改,主奴的生死之契也是要签的,自此以后,你们便与从前的一切都割舍掉,你们可能做到?” “能做大将军的家丁,奴才不胜荣幸,不胜惶恐!” 何洛会跪倒在地,感激涕零,声音激动的居然都颤抖了,这让李信再一次为他精湛的演技暗暗叫好。 李信略一思考,“你今后也别叫何洛会了,从了本帅以后你就要改姓李,这名么,都和本帅一样是单名,你就叫李会。”说到此处,李信扭头又看向瓦克达:“你呢?” “瓦克达乐意,啊不奴才瓦克达乐意!” 瓦克达的脑子转的很快,李信对其更是鄙夷,可同时也有几分佩服,一个人能忍辱如此,可不是任谁都能做到的。 “很好,从今儿起世上就沒有瓦克达这个人了,从现在开始你就叫李达!” “奴才李达谢主子赐名!” 李信被腻歪的一阵倒胃,赶忙将跑了十万八千里的題又來回來。 “继续说你们的八旗历史吧,本帅将有重任要交给你们两个奴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零六章 图穷匕见 到了现在,何洛会终于意识到,今日的主題到來了。按照他对李信的揣测,此人并非是荒诞不羁之人,亦不会放着锦州防务不理,來专程折辱瓦克达,那么他所做的一切或许都别有目的。 何洛会收拢心神,打算听听李信接下來有什么重任要交给他。可是李信却沒有遂其所愿,而是一指瓦克达说道:“李达你继续说,说你们八旗的历史!” 瓦克达一时间对自己的新名字还太适应,直到李信第二次呼唤李达这个名字,他才意识到李信是在叫自己。于是瓦克达整理了一下思路,继续说下去。 “褚英被任命为白旗旗主后好景不长,与舒尔哈齐先后被杀。于是,野,野猪皮……” 李信忽然将瓦克达打断:“毕竟是你曾经的祖先,如此亦与孝道向北,本帅准你随意称呼便是!” 瓦克达的眼圈忽然有些发红,甚至带着几分感激的看了李信几眼,眼见着李信的目光扫了过來,又赶忙的低下头去,继续诉说着八旗的历史。 “后來,先汗便又将白旗一分而三……”瓦克达既沒有称努尔哈赤太祖,人家大将军给了脸,自己却不能不要脸,可也沒有继续直呼其名,而是用了一个大家相对都能接受的称呼。 “分别是正蓝旗,旗主蒙古尔泰。正白旗,旗主是刚刚死了的先汗……”瓦克达如此说感觉有些表述不清,干脆便直呼其名,“就是刚刚驾崩的皇太极!” “慢着,你说皇太极是正白旗的旗主?正白旗的旗主不是多尔衮么?” 李信糊涂了,如果皇太极是正白旗建旗时的第一代旗主,那么他怎么可能将自己的嫡系拱手让给多尔衮呢?而且正白旗对多尔衮之忠心,亦不像是皇太极的老部署啊?一个个疑问,漫上李信的心头。 瓦克达赶紧躬身,歉然道:“还请主子听李达说下去……”在得到了李信的许可后,暂且不说正白旗的旗主之疑问,瓦克达接着又说了下去:“最后一个便是镶白旗,旗主就是褚英的长子杜度。而先汗又将自领的黑旗一分为三,头一个便是正红旗,旗主便是瓦克达的阿玛!” 李信点点头,到正红旗这总算是对上号了,又示意他赶紧说下去。 “然后是镶蓝旗,旗主为李达的哥哥岳托,岳托去岁死于主子之手,这旗主现在已经转到了李达三哥萨哈璘那里。最后一个便是镶蓝旗……” 李信这才想起來,岳托死于自己之手,眼前的瓦克达与自己有杀兄之仇,城外的代善与自己有杀子之愁。但他并不担心自己的计划会因此而出现问題,他相信这些心怀仇恨的人一定都会做出对他们最为有利的正确选择。 “不对啊,你们八旗应当有八个旗,怎么现在分來分去才六个旗,还少了两个旗啊?” 李信沒等问出口,倒让那两个亲兵抢了先,李信沒好气的将两个看热闹的亲兵轰了出去,又催促瓦克达快点说下去。 “这也是瓦克达即将要说的,先汗在分置了六旗之后,又建立了正黄、镶黄两旗,由先汗自领。不过后來先汗的年岁大了两黄旗交给了李达的十二叔,十四叔,十五叔……” 这让李信更糊涂了,瓦克达的十二叔是谁李信并不清楚,可这十四叔和十五叔,李信却猜了出來,十四叔当是指多尔衮,而十五叔则是指多铎。那么十二叔会不会是阿济格呢?这三个一母同胞的兄弟居然掌管了两黄旗? “李达,你十二叔可是阿济格,十四叔可是多尔衮,十五叔可是多铎?” “正是!” 李信更加难以理解,眼下多尔衮和多铎分掌两白旗,两黄旗则一直在皇太极父子手中且一直忠心耿耿。那么这才几年的功夫,怎么就两拨人就对调了呢?这可能吗?很显然不可能。 “后來,刚死的先汗继位,下令将两黄旗改名为两白旗,又将两白旗改名为两黄旗,便是今日的两白,两黄之旗!” 闻听此言后,李信终于恍然大悟,心中的疑问顿时解开。真相居然就是这么简单,如此说來,今日之两白旗便是昔日只两黄旗,而今日之两黄旗则是昔日之两白旗。 这背后的权力斗争就算李信沒有亲眼所见,都能想像得到其中的惨烈与无情。而满清小朝廷就是在这样的内斗与互相杀伐中稳步成长起來,直至称雄于东北,继而入关夺取了天下。 而大明朝则在外忧内患中拖着支离的病体,不甘心的死去。同样是内忧外患,为什么满清便能够蒸蒸日上,而大明朝则山河日下。其中虽有积重难返之弊病,可归根结底还是一把好棋硬生生的给下烂了。 很快,李信将思绪拉了回來,通过瓦克达的描述,可以想象两白旗与两黄旗之间的世仇几乎是不可调和的矛盾,那么他们便不可能真正的河流,一决胜负的内斗必然还会爆发。 那么是否可以利用满清之间的内斗从中渔利呢?当然可能,但却不是从两黄旗和两白旗身上渔利,李信的目标在掌握两红旗的代善身上。 “照实说,瓦克达你阿玛在两黄旗和两白旗之间,究竟更偏向谁?” 瓦克达听李信不叫自己李达,而是叫其了原名,心中顿时一动,答道:“阿玛向來主张平衡之道,谁强便帮一把弱的,可又不能尽帮……” “如此说來,你的阿玛此前一直都在帮两白旗喽?” 瓦克达沉思了一阵,点头道:“大致如此,但阿玛也会时常和死去的先汗***压多尔衮!” 李信冷笑道:“多尔衮是狼是豺,你阿玛是看透了他不会安于现状,这才警告他不得有非分之想,眼下看來如何?他领着大军回去抢夺皇位,却沒想到是眼下这般局势,最终皇位还是落不到他的头上。” “你阿玛当初放多尔衮回去,万想不到会惹火烧身吧?” “惹火烧身?”瓦克达两眼迷茫,不理解李信所说的惹火烧身是什么意思。 李信这才反应过來,对了瓦克达与何洛会一直被囚禁在锦州城中,对盛京发生的变化还浑然不知。 “告诉你吧,多尔衮已经与两黄旗达成了妥协,由他所提皇太极之子來做这个皇帝!” “是福临?”瓦克达失声问道。 李信冷笑摇头:“怎么可能是他,如果是福临,那么距离多尔衮的死期也就不远了。” 瓦克达好像受了刺激一样的自言自语着:“不可能,不可能,阿玛早就断言了,多尔衮回去夺位必然会碰一鼻子灰,而最有可能登上大宝的只有永福宫庄妃的儿子福临……” 李信暗道,代善所料都不差,却漏算了三卫军,正是有了三卫军的出现和干涉,辽东局势的发展才与立时上产生了某种偏差。但是,他所付出的代价也是极大的,据盛京传回的消息,黄胜由于卷入了两黄旗与两白旗的内斗之中,如今生死不明,就连米琰也是被下了监狱而自身难保。至于各商社在盛京的几个主要据点,纷纷由于牵扯进了满清上层的斗争中,而被纷纷拔起。 当然,如果最终达成了目标,这一切的牺牲或许便值得了。只是,只是黄胜生死不知一事,他又如何向至今仍旧杳无音讯的黄妸交代呢? “相信你的阿玛也很难相信这个结果,但是,事实就是事实。所以,你应该知道这锦州城外的十万大军实际上早就各怀鬼胎了。而你的阿玛,也必然因为盛京皇位之争的尘埃落定而进退两难。” 瓦克达的心猛然悬了起來,他在为代善担心,眼中却一片茫然,下意识的问道:“主子的意思是?” 两个人的对话到了这里,何洛会心花怒放,忍辱负重等待的机会,沒想到这么快便不期而至。他强抑制住内心的喜悦,插道:“主子莫不是想与代善合谋?” 李信不得不承认,这个何洛会是个绝顶的聪明人,有一点点风向便能猜透自己的意图,只可惜沒有什么气节,拿來用用可也,若是托付大事想必下场一定会死的很惨。 不过李信却不置可否,而是将身子靠在椅子背上,反问道:“李会,你说说,若你是本帅,你会如何做?” 何洛会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回主子,若是李会,便与代善合作,杀了所有两白旗的旗丁,然后锦州城解围。至于代善,也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沒了这锦州城外两白旗的大部分旗丁,仅凭他带回去的一万骑兵,休想再兴风作浪!” 李信笑意盈盈,却是不点头,也不摇头。何洛会如此说,也是兵行险招,他并不清楚李信究竟要作何决定,只是他觉得若李信想要实施这个计划,必然需要双方都信得过的人牵线搭桥,那么他何洛会与瓦克达便是最佳的人选。 如此一來,他们两人之中必然便要有人离开锦州而返回城外的清军大营,脱身的机会岂不是今早眼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零七章 有的选吗? 瓦克达论头脑比之何洛会不遑多让,当李信将话題转到两黄旗与两白旗的矛盾上时,他便逐渐意识到了李信让自己讲述八旗历史的目的。或许,计划两黄旗与两白旗之间的矛盾,让大清陷于内斗之中无暇南顾,这才最符合明朝的当前利益。 而这其中是需要有人穿梭于双方之间,那么问題來了,这个人选是谁,非他瓦克达与何洛会莫属。但是,与何洛会的兴奋恰恰相反,他的内心之中忽然升腾起一丝恐惧來,一种莫名的恐惧。让他更加难以理解的是,这恐惧的根源却是來自,即将有可能回去,并且见到一直思念着的阿玛。 至于瓦克达为何恐惧见到亲人故人,则被他无意识的封堵住了,万万不会自己亲手触及的。可李信咄咄的目光,正催促这他给出答案,又只好硬着头皮回答:“李会其人平素甚有智勇,足堪当此任。”当话说出口來,瓦克达立刻就释然了,自己可算作人质,李信身为明军大将,怎么可能轻易的将自己送回去呢? 这个想法让恐惧回去见到代善的瓦克达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何洛会听到瓦克达举荐自己回去,心中甚是惊喜。他当然也清楚,瓦克达身份特殊,李信断然不会轻易放手让他回去传讯协调,否则焉知其不会一去不返?留着瓦克达做人质,代善在做某些决定的时候便一定会投鼠忌器。 在李信究竟会选谁这一点上,何洛会与瓦克达的想法是暗合的,但何洛会不敢肯定,传闻中奸狡的李信其心思真个如此好猜吗?想到了这里,何洛会冷汗淋漓,差一点便得意忘了形,于是普通一声跪倒。 “奴才惟主子之命是从!” 李信对何洛会动不动就下跪这一点极不适应,一惊一乍的,若是有心脏病立马就得吓犯了病。他又焉能不知道何洛会做梦都想脱身回去,但是这货太狡猾了,口中说出的话十句里只怕有九句半是假的,别看此时此地口口声声以奴才自称,等脱离囚笼之后只怕便会换了另一个人。 挑动两黄旗与两白旗之间的仇恨升级,的确是他的目的。但是,即便如此也难解锦州城之近渴,他要做的不仅仅于此。 “李会,本帅來问你,挑动两黄旗与两白旗之间的矛盾,若是放你回去奔走联络,你可肯尽心?” “主子说哪里话來,奴才若不为主子尽心,还能为谁尽心?” 假话说的多了,已经达到顺嘴就能出來的地步,这不是李信想要得到的答案。但是,李信却从何洛会的眼神里看到了其中强烈的渴望。 …… “主子,瓦克达贝勒回來了。” 中军帐内闭目养神的代善身子忽然一哆嗦,研究猛然睁开,看向跪在门口的戈什哈,犹自不信的问了一句。 “你再说一遍!” “回主子话,瓦克达背了回來了,就在帐外候见!” “瓦克达回來了?”代善无意识的重复了一句,当即便清明过來,那戈什哈说的的确是四子瓦克达,熟悉之间不由得眼热鼻酸,一颗老泪差点就从眼眶里滚落出來。代善如今年岁见长,多年的磨练早就使得他能够从容应对所有起伏,而波澜不惊。但是,毕竟骨肉连心,当听说四子瓦克达于战场上失踪之后,他也的确做到了不惊不急不怒,但这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压制下去了。 代善抬手指着那戈什哈,一句话堵在嘴边,几次才说出來:“让瓦克达进來!” 六个字每个字说出來都带着不由自主的颤抖,这其中饱含了激动与欣喜。但是,代善的屁股仍旧不离座榻,保持了一个亲王所应有的气度。 话音未落,门帘挑开,随之进來的不是瓦克达还能有谁? 见到瓦克达全须全尾,虽然有些消瘦却仍旧生龙活虎,亦不似风餐露宿折磨过的模样。代善的心绪在经过剧烈波动之后很快便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淡定,内心之中马上就泛起了疑惑。 “瓦克达给阿玛请安!瓦克达无能给阿玛丢脸了,请阿玛责罚!” “回來了就好,先坐吧!”代善对跪在面前的瓦克达轻声说道。可听在瓦克达的二中却是更加无地自容,“瓦克达乃待罪之人,阿玛身前不敢坐!” 刚刚还激动欣喜的代善此刻居然就冷哼了一声:“还算有自知之明,说吧,是如何回來的?”老奸巨猾的代善仅仅上下几眼,便能从瓦克达的身上瞧出一些眉目來,心里关于儿子失而复得的喜悦很快就被另一种阴影所完全取代。 尽管老代善有种种猜测,但这个一贯系怒形于色的儿子此刻却面目平静,似乎看不出喜怒哀乐,至少沒有那种锐气受到重创的沮丧。这多少给了他一丝丝的安慰。 可瓦克达的回话很快让他这一点点的希望都破灭了,仿佛一脚踏在悬崖边上,正在庆幸踩的安稳之时,却一脚踏空,跌入了无尽的深渊。 “回阿玛话,瓦克达自锦州城内來!” 就这么一句话让老代善欲哭无泪,从锦州城内來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瓦克达此前战败时便已经被俘,他此刻回來定然是与那城中的李信做了某种交易,而这种交易又岂是能够答应的?难道…… 代善不愿意再想下去,他的目光在逐渐变冷,冷的让瓦克达甚至不敢再抬起头來看一眼他的眼睛。 “你,你怎么不去死!” 老代善颤抖的指着瓦克达,恨铁不成钢的说了一句,便再也说不下去。 满清内部虽然有别于汉人的气节,但被俘却同样是奇耻大辱,甚至想瓦克达这样做了交易回來的,至少一顶懦弱无能的帽子是跑不掉的。将來在皇室内部的残酷斗争中,这将是他致命的弱点。 面对阿玛痛心疾首的指责,瓦克达早就心如止水,平静的回答道:“回阿玛话,瓦克达还有使命沒有完成,自然不能去死!” 老代善被气的张口结舌,指着瓦克达,连点了三下才颤声道:“好,好,别的沒长,这顶嘴的功夫是长进了,你倒说说你还有甚使命?” 几个儿子里,代善最疼爱的就是这个四子瓦克达,但偏偏却是自己这个最疼爱的儿子最不争气,老代善欲哭无泪。 “阿玛,瓦克达回來是要助阿玛挫败多尔衮独自掌权,觊觎大位啊。” “你,你住嘴!你如此回來,究竟是帮多尔衮还是在帮阿玛?” 代善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难道瓦克达还闲他的麻烦不够多么,如今僵在这里进退维谷,多尔衮却又不知使了什么法子与皇后和庄妃达成了一致,本來稳稳在握的协调之权,轻易的便被其化解而烟消云散,灰飞烟灭。 瓦克达的身子猛然间僵了一下,却突然抬起头來直视着代善,目光里闪烁着不安定的异样之色。这让代善大为惊讶,自己这个儿子性格向來柔弱,这也是他不放心让其领兵在外的原因之一,而一直带在自己的身边。可他竟然敢以目光迎上來与自己对视,这是从他咿呀学语开始便从未出现过的怪事。 这是在证明,经过俘虏之后瓦克达的内心得到了磨练,反而更加沉稳了?可代善根本就高兴不起來,因为即便如此,一切也來得太迟了。为了两红旗的将來,瓦克达都轻饶不得。 眼下代善能选择的只有两条路,全军覆沒按罪当死,可以当即便将其明正典刑,如此做法对他们父子的将來也是最为有利的。另一条选择是将瓦克达交给多尔衮处置,但这也无疑是在向多尔衮求情,饶瓦克达一命。 以多尔衮的性格固然不会对瓦克达斩尽杀绝,可对其羞辱与惩处是在所难免的,将來他们父子又如何能身在局外居中调停,在爱新觉罗家族中保持那种超然物外的姿态呢? 答案是否定,老代善伤心不已,却已经下了决心。 “儿啊,阿玛给你指一条明路……”声音颤抖不已。瓦克哪里听不出自己阿玛的意思,居然出言将之打断。 “阿玛请先听瓦克达一言,再做决断也不迟!” 对于瓦克达打断自己的话,代善不但沒有动怒甚至有几分老怀大慰的意思。虽然晚了,但自己最疼爱的四子总算是成长了,就连他自己都沒意识到,心中的口子早就已经扯开了。 眼见阿玛默许,瓦克达上前几步在代善身边耳语了一阵,只见代善的脸色一连几次剧变,最终质问道:“这,这就是你的解救之法?这是你的,还是那南蛮李信的?” 瓦克达又平静的回答道:“阿玛,这有区别吗?” 代善愣了一下,顿时又连笑三声,只是这笑声里却似透着无限凄凉之意。笑毕,代善以咄咄之势,直视着瓦克达。 “你可知道,开弓沒有回头箭,一旦选了这条路,便再也沒有回头路可走了,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不成功便是毁灭!” 瓦克达却又是不咸不淡回了一句。 “阿玛还有得选择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零八章 从锦州来 代善骤然间愣住了,他也跟着反问自己,还有的选吗?明明是自己带着大军将锦州城围的水泄不通,而他们的大明朝廷根本就舍不得派出一兵一卒來解救自己的士兵于水火之中,只要肯花些功夫,就算锦州城是再难啃的骨头也能肯下來了。 可事实偏偏不是如此,原本应该摇尾乞怜的城中明军却成了给自己这个大军统帅指路的人。代善一双老手紧紧握成了拳头,大清朝廷的内斗从來不少,可向而今这般掣肘,这般无奈却还是头一遭。 说白了还是身为皇帝的皇太极死的太过突然,沒有培养一位有足够能力掌握大局的继承人。这些且不论,他甚至还沒來得及指定一位继承人便撒手西去,留下这一大堆的烂摊子,可叫谁來收拾…..多尔衮么?还是他后宫里的那几位女人?若是豪格去岁沒成为明朝的俘虏,倒是个不错的人选,年富力强又手握兵权,只可惜,事实容不得假设。 “阿玛,您还在犹豫什么?就算咱们什么都不做,多尔衮肯放过咱们家吗?” 代善又陷入了沉思,多尔衮若是缓了过來,早晚是要称帝的,立皇太极的幼子不过是权宜之计。一旦他要登基,手握两红旗大权的代善父子自然收首当其冲收视服帖的目标。 不过,代善却又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題。 “瓦克达,阿玛问你,那李信如何便敢放你回來?” 这个问題突然在代善的心里跳了出來,便开始变得匪夷所思,瓦克达作为奇货可居的人质,若是轻易放走而又达不到目的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瓦克达沉默了半晌,“瓦克达也疑惑过,儿与何洛会一并在锦州城里,按理说他应当让何洛会带着儿的亲笔信來劝说阿玛才是最稳妥的办法。在此之前,瓦克达也一直认为李信会如此做,可万万想不到,他竟然反其道而行之,实在让人不得不惊叹。” 代善冷笑了一声:“若仅仅是惊叹,你所见还是不够。瓦克达,你记住了,李信此人将來绝非池中之物,你虽为我大清贝子,可将來领兵于两军阵前一旦遇见此人,切不要与之相抗。你不是他的对手!” 瓦克达深鞠一躬答道:“儿子谨遵阿玛之意!”随即便又补充了一句,问道:“如此,阿玛是同意了?” 代善又是一阵冷笑:“真不知那李信耍了什么法子,倒把你这娇生惯养的贝子变了一番模样,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呢?” 就在刚刚,代善已经有了决断。他要选择第三条路,瓦克达为他带回來的第三条路。 就在瓦克达与代善在军帐中密谋之时,内大臣索尼带着两宫的谕旨來到军中,明眼人不看都知道,他这次來非是为别的,而是要在代善的手中将两黄旗主力的节制之权重新操持在两黄旗之人的手中。 至于两宫为何派了一个与皇室沒有任何关系的索尼來掌握两黄旗的兵权,其意自然是不言自明。相必因为爱新觉罗家族中的内斗,这两位女人已经无法再相信任何一个拥有爱新觉罗血统的男人。 三十來岁的索尼正当壮年,虽然资历甚浅,但却能力颇强。这个人身上的弱点和优势一样明显。但正是这一弱一强,也正是两宫所看中他的地方。若是索尼威望甚隆,那么两宫是决然不会起用他的。 索尼來了之后果然不负众望,仅仅一天的功夫,便将两黄旗的所有章京佐领牢牢控制在自己的麾下。当然,作为大军统帅的代善并沒有特地对其设置障碍而故意刁难,甚至是持了极为配合的态度。反倒是两白旗中不少人极力的反对和阻挠,不过在代善的支持下,索尼成功掌控了两黄旗的主力。 这也是代善城府老道的表现之一,既然明知阻挠无效,便不如痛快的做个顺水人情,更何况因此而给多尔衮添些堵也是不无裨益的。而这一招也果然奏效,索尼因为得了代善的助力,对其执礼甚恭,更是言必称礼亲王,任何决定都要先请示再做决断。 这些都让代善十分满意,可有一个人却极为不满。这个人便是鄂尔泰,对于代善他一直是怀着深深的怀疑目光。就在大汗带着绝大多数两黄旗的重量级人物离开大营后,他便觉得这个代善与以往的表现不甚相同了。开始有意无意的将两黄旗派往战斗最激烈的地方,甚至会在军粮提调这等大事上碍手碍脚。 他甚至怀疑代善这是否是在以权谋私,以图削弱两黄旗,以壮大其两红旗。这种情况在大汗的死讯传回來以后几乎变本加厉了。这回索尼强势掌权两黄旗,鄂尔泰顿时便觉得自己有了主心骨。 “让开,放我进去,我要见索尼……” “什么东西,就凭你也敢拦着爷,知道爷是谁吗?爷是……” 外面高一声第一声的吵嚷声很快引起了索尼的注意,由于刚刚掌军,对一切变故都格外的敏感,更是亲自出來查探情况,一看闹事之人是鄂尔泰,便将脸沉了下來。 “鄂尔泰,冲撞大臣军帐可是要受罚的,你可知道?” 鄂尔泰自持是皇亲国戚,当然不会将索尼放在眼中,可现在索尼受两两宫之命成了两黄旗的掌旗大臣,权重了自然要客气几分,但终究是对这位沒有任何背景的内大臣怀着一种天然的傲慢之气。 “鄂尔泰自然知道,索尼你赶紧放我进去,有重要的军情与你商量!” 鄂尔泰在军中不过是个小小的章京,因为去岁被俘的经历更不受重视,因此此番出征并沒有实际职务,无非是打打杂跑跑腿。他敢于趾高气昂所凭借的自然是皇亲国戚的身份。 但他却小看了索尼,“來呀,冲撞大臣按罪当如何处罚?” “回将军话,当受军棍四十!” “好!鄂尔泰嚣张之至,不但冲撞大臣,还慢待上官,加倍责罚,军棍八十!” 鄂尔泰当时就傻眼了,他來见鄂尔泰不过是要提醒索尼一些他不知道的隐秘之事,谁知道竟然换來了八十军棍。这八十军棍若都打实了可不是闹着玩的。别说八十军棍,就算四十军棍打实了就算不死也得残废。 “索尼,你别得意忘形,爷领兵在外的时候,你还给拜音图端茶递水呢……” 鄂尔泰不提拜音图还好,一提起來索尼翻了下眼皮,又加了一句:“再加四十军棍,一共一百二十军棍,棍棍都要打实了,打不实的有多少棍,你们便可自领了!” 这一招可够损的,索尼由底层上來,自然知道那些人执行军法时的猫腻。打不实的军棍由行刑人自己领了,谁还敢不往实了打?当即便有人不由分说扒了鄂尔泰的裤子,抡起了军棍上下翻飞就打了起來。手腕粗的棍子结结实实的砸在白.嫩的屁.股上,劈啪作响,一道道红色的印记登时就高高隆起。 “索尼,你,你敢打我,我跟你沒完……啊……啊……” 鄂尔泰为人嚣张,平素里欺侮这些普通的旗丁们也是有些狠了,如今得着报仇雪恨的机会焉能手下留情?几个行刑人一个比一个打的卖力使劲。才挨了十棍子,鄂尔泰便已经抵受不住,又谩骂而转为求饶。 “索尼,你别打了,别打了,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不敢冲撞你了……” 看到索尼刚开始的架势,旗丁们纷纷以为这是要打死鄂尔泰的。可谁都每料到,索尼竟然喊了声停,在鄂尔泰脑袋跟前蹲下身來,以手拍了鄂尔泰的脸蛋子几下。 “如何,这回可长记性了?” 鄂尔泰哪里还敢有半分的迟疑和顶撞,连声唯唯诺诺道:“不敢了,不敢了,长记性了,都记住了。您指东鄂尔泰不敢往西,您指西鄂尔泰不敢往东,一切唯马首是瞻!” 听罢,索尼起身哈哈笑道:“若早如此何必挨了那十军棍。好,剩下那一百一十军棍就暂且给你记下,将來若是再犯变本加厉施行!” 闻言之后,鄂尔泰如蒙大赦了,想把裤子提上起身,却是费了好大的力气。别看他只挨了十军棍,可棍棍打实,别看表面上皮肤尚还完好,里面的肉其实早就打伤了,想要痊愈每一两个月那是休想了。 但总算是逃过一劫,鄂尔泰也顾不得脸面了,由于疼痛裤子不敢全部提上,只好提了一半露着半个屁.股,一瘸一拐的來到索尼面前。 “鄂尔泰有重要军情禀报,还请,还请移步帐中……” 索尼不再难为鄂尔泰,教训他的目的已经达到,这厮在短时间内绝不会,也不敢再添麻烦,因此欣然领了鄂尔泰回到军帐之中。待坐定后,索尼好整以暇的问道:“说吧,究竟何等重要军情!” 鄂尔泰尴尬的站在当中,因为索尼并沒有令从人为他搬來凳子或者软垫坐下,但代善老儿给了他太多的气受,若不将其那些见不得光的事都兜了出來,岂能咽下这口气?只好半提着裤子,咬牙道:“代善的四子瓦克达回來了,从锦州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零九章 索尼入彀 瓦克达回來了?索尼半耷拉的眼皮陡然抬了起來,盯着一手提着裤子,因为屁股伤痛而站立不安的鄂尔泰。 “你从何听來的消息?” 鄂尔泰想上前几步再说,可看到索尼冷漠的目光又缩了回來,站在当场进退两难,却听索尼冷哼了一声。 “莫不是你记恨礼亲王冷落了你,信口雌黄吧?” 听索尼并不相信自己,鄂尔泰顾不得屁股上的棍伤,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指天指地发誓。 “鄂尔泰所言句句为真,这是鄂尔泰亲眼所见,所有一字半句的虚假之言,天打五雷轰!” 索尼摆摆手,“既然如此,你就下去吧。” “下,下去?” 索尼竟然对此漠不关心,鄂尔泰吃了一惊,结结巴巴问道:“这,这就完了?” “如何?难不成你还想对我指手画脚吗?” “不敢,不敢,鄂尔泰不敢!鄂尔泰这就下去,这就下去!” “不敢就好,下去吧,以后只要谨言慎行,给你记下的一百一十军棍,沒准就给你免了!” 临最后,索尼还不忘敲打一下校长习惯了的鄂尔泰。 不过等鄂尔泰走后,索尼便豁然起身,在帐中踱起步來。终是觉得放心不下,出了军帐并沒有带戈什哈,一个人往礼亲王的军帐而去。 说巧不巧,瓦克达正与代善在商议该如何应对李信指出的活路,当然也是一条两边都是万丈深渊的活路,万一有个好歹怕是跌落下去,粉身碎骨,万劫不复,从此不得超生。 “主子不好了,索尼來了,奴才,奴才将他拦在外面了,见是不见?” 戈什哈掀开门帘慌慌张张的进來,代善猛然斥道:“慌什么慌,不就是索尼來了吗?你让他进來便是!”随即又偏头让瓦克达回避。瓦克达却道:“正好要见索尼,不如便一并见了,阿玛下决心吧!” “你……”代善想要质问,却又叹了口气,仿佛浑身的力气都随着这声叹息抽离了体外,颓然坐在床榻之上,不过一夕之间却像老了十岁一般。他知道,这是自己这四子在逼他表态。甚至,甚至是替他做了决定。因为只要让索尼见到瓦克达,一切都将被摆在桌面上,要么就当众处置丧师的瓦克达,要么便将其押回盛京,由多尔衮或者两宫处置。这两条路无论如何选择,他都将失去在爱新觉罗家族内部,一贯居中调停的超然地位。牵扯到了自家的子侄,往后不论做任何决定,便都会在外人心里失去了中正平和的地位。 一旦如此,他代善以及家中上下怕是便难以长久立足于朝廷之上了。那么,剩下的只有最后一条路,“瓦克达……” “阿玛,儿子在!” “你……” 代善还想再交代几句,可是话到了嘴边却不知在说些什么,仅仅是眨眼的功夫,他这个一向优柔寡断的四子居然像变了个人一样。直到此时他才恍然一件事,那就是瓦克达的眼神再也不像此前一样,浅的便好似一碟子清水,只要随便一瞥便能将其看个透透彻彻。而今,竟然好像深了起來,深到他代善都无法看透这漆黑一片的眸子里究竟掩藏了一些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去,去把索尼叫來!”代善忽然发现自己已经什么都不必对瓦克达交代,从瓦克达回來开始,主动权不是一直就掌握在他的手里吗? 不过片刻功夫,索尼便翩然而至,他万万沒想到瓦克达居然堂而皇之的就站在代善的身边。索尼在路上揣测了很多种可能,但却料不到却是这种情形。事先打好的腹稿用不上了,也只好开诚布公。 “索尼给礼亲王请安,四贝勒安好!” 索尼的态度很谦恭,礼数做的很足。代善赶紧虚扶了一把,“哎呀,索尼啊快起來,你现在已经是两黄旗的掌旗大臣,不能再动不动就跪了!” “礼亲王言中,索尼何时何地也不敢在您面前托大。只是这次來,却,却……” 索尼话到此处突然迟疑了起來,代善焉能不知道他这是在给自己留花头呢,便也问道:“我也不难为你,索尼啊,你这次连夜造访怕是为了瓦克达而來吧?” “礼亲王明鉴,索尼來正是为此,无奈皇命在身不敢有分毫懈怠!” “好,好!尽忠职守,是咱们八旗年轻一辈的楷模!”代善的语气陡然一转,叹了口气:“代善老了,精气神不济了……” “礼亲王何出此言?”代善的话让索尼不知如何回答,这等不按常理的话,究竟透着他的什么意图。 “我的意思是,这攻城大军的统帅之权将会交于你來……” “这,这如何使得?” 索尼万沒想到,代善竟然说出这等话來,自己不过是來逼他处置瓦克达,岂料竟遇到了这般境遇。代善怎么可能是真心的?别看此人向來不争,但那都是不争为争之道。 “索尼啊,你什么都不要问,只听我说便是!瓦克达回來了,你也看到了,他受了不少罪,唉!”代善又是一声长叹,“教子无方啊,我打算亲自带着这个逆子回京去向两宫请罪。至于这大军指挥的暂代之权,便非你索尼莫属了。” 直到此时此刻,索尼才初步确认,代善这不是在说胡话,似乎大有认真之意。可是,他真能堂而皇之的便接下这个差事吗?就实而言,索尼做梦都沒想到过自己有可能指挥大清国的主力步骑。 将起未起的索尼只好尴尬的保持着半跪的姿势,起也不是不起也不是。 代善从床榻上走了下來,來到索尼面前双手将其扶了起來,执着他的手臂缓缓來到了自己批阅公文的桌案之前,然后指着桌案上的一方玺印。 “这是大军调动的玺印,今日开始便要拜托你代为执掌了!” “这,这如何使得?” 索尼已经被突如其來的状况砸的头脑停滞,一时间心里倒是乱成了麻一样。不过心底里却还是有个声音在不断的发出疑问。 代善这是认真的吗?他为什么要将这大军的指挥之权交给自己? 然后另一个声音也回荡着,这还用说,代善老狐狸岂肯轻易放弃手握的重拳,无非是要与你做个交易…… 想通了这个关节,索尼反而释然了,既然代善要做交易,自己接过这玺印又有何妨? 索尼退了两步,双手撩袖子,打了个千。“礼亲王有何吩咐尽请直言!” 索尼态度的转变被代善敏锐的发觉了,他感到此事着落在索尼身上当是有门,十万大清铁骑的指挥大权谁不想一手在握?索尼年轻气盛,自是更不会放过这等唾手可得的机会。 “我不是已经说过了?” 礼亲王并沒有回答,却反问了一句。索尼愣怔一下,才想起代善说过,要带着瓦克达回盛京去请罪。索尼的热血与激动顿时便平息下來。 难道礼亲王要带着两红旗的旗丁甲兵亲自回盛京去与两宫争夺皇位归属吗?一念及此,索尼冷汗淋漓,都说名利误事,今日竟险些中了代善这老狐狸的诡计。等他再抬起头來看代善的时候,目光中已经多了些许的寒意。 “礼亲王若要返回盛京,不知需带护卫几何啊?” 他如此说便是故意要封堵住代善提出來带着两红旗的旗丁甲士回盛京的话。谁知代善却出人意料的答道:“能用得上几个人,拨上三五白骑兵甲士可也。” 代善仅仅提出來要带着几百人回盛京,这怎么可能?这太不符合常理了!索尼想破了脑袋也沒想出來,代善如此做究竟会得到什么好处。他的目光忽然落在了侍立旁边,一言未发的瓦克达,心中疑惑道,莫不是为了他这个不成器的四子?都说代善疼爱这个瓦克达已经到了无以复机的地步,可若因此而放弃兵权,却有些难以理解。 这个念头不过是一闪而逝,索尼突然想到了代善的处境,儿子丧师,他本人又在山海关吃了败仗,导致功亏一篑。若是在锦州城下迁延日久,盛京皇位争夺战尘埃落定之后,那局势还有他什么事? 但是,索尼仍旧要确认一下,“如此说,礼亲王不打算带着两红旗的旗丁甲兵一道回盛京了?” 代善心中冷笑,却脸上带笑,口中言道:“锦州正是用人之际,代善岂可将大兵私自带走?不过却有一条……” 索尼腹诽着代善冠冕堂皇的话,听他提出还有一条,心道,关键处终于來了。于是,又打了千,几位诚恳的问道:“礼亲王还有何吩咐,尽管直言便是,只要是无关大军调动,索尼无不尽其所能。” 岂知代善却干笑了两声:“如此说,你是答应代掌这十万大军了?” “为了我大清,索尼敢不用心尽力!”索尼面对代善的发问毫不退缩,自是一口承认,当仁不让,甚至已经隐隐然摆出了大军统帅的气势,此前谦恭的神态倒是丢了一多半。代善如此示弱,必然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好好,很好!不过代善所请,还真是与大军调东有关,不知可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一十章 依计行事 索尼暗暗冷笑,该來的还是來了。还不是要调你的两红旗一道走吗?老代善啊老代善,你如此也太轻视我索尼了吧?索尼便是放弃这桌案上的一方玺印,就算拼了一条老命也要将你的两红旗留在辽西。 代善满脸笑意,“索尼啊,刚刚得到山海关急报,明军有出兵山海关的迹象,由明朝京师招募的昌平军已经开赴山海关。所以,要调些兵马增援堵在山海关的萨哈璘。” 索尼陷入了沉思,他刚來锦州对战事不甚了解,但代善手中的战报看了一遍之后,暗想其当不敢因此而造假,否则将來岂能安生?至于老代善的意图已经十分明显,他是要调两红旗往山海关去,这个条件就算答应了当也无妨。只要大军不是跟着老代善返回盛京,威胁不到两宫便可以了。 ……. 天亮之后,清军行营所有八旗主将均被代善召集起來,大伙莫名其妙不知礼亲王意欲何为?眼下攻城数日沒有进展,难道是礼亲王已经失去了耐心,要大举强行攻城? 这个万万不可,这等坚城若是强攻,得死多少甲兵?其实只要按照以往的经验,将城围起來,等到城中粮食耗尽,再伺机或攻城,或策反。 “礼亲王到!” 嗡嗡乱作的众将顿时便安静下來,看着代善佝偻着身子,颤颤巍巍的走了进來,一直到自己的主位上坐了下來。只不过让大伙奇怪的是,代善的身后居然还跟着一个人,这个人几乎所有人都认识,那就是新來的两黄旗大臣索尼。 难道代善和索尼又勾搭到一起去了?有些人的心里都不由得悬了起來,如果索尼和代善勾结在一起,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两红旗与两黄旗合流,受威胁最严重的自然是两白旗啊。 两白旗的众将已经开始隐隐不安,甚至开始在撕下來交头接耳起來。 代善扫视了一眼大帐之内端坐的众将,咳嗽了两声。 “今日召集大伙來,有个重要的决定要宣布。” 听到代善有重要决定宣布,所有人的耳朵都竖了起來,生怕漏听了一个字。 “不过在宣布这个决定之前,要让大伙见一个人……”索尼一直跟在代善的身边,看到代善说到此处,不由得意的一笑。老代善啊老代善,你会提条件,我也会提条件。 想要调两红旗的大军去山海关也可以,但却有个前提条件,那就是将瓦克达回來的消息公之于众。如此一來,所有人便都知道了代善离开大军之目的所在。 代善看起來极不情愿的说出了瓦克达三个字。 却见垂头丧气的瓦克达在两名甲兵的引领下,进入了军帐。看到瓦克达,所有人都愣住了,他不是林亲王的第四子吗?再说不是此前一战全军覆沒便生死不知了吗?这,这是怎么回來的? 索尼清了清嗓子,朗声宣布:“瓦克达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回來,这是礼亲王之幸,也是我大清之幸事。” 代善点点头,并未接着索尼的话说下去,而是继续自己刚才未完的话。 “我现在宣布,从今日始,这方玺印便交由两黄旗掌旗大臣索尼代为掌管,在朝廷旨意未到之时,索尼便有我大清铁骑的踢掉生杀之权。” 此言一出,举座哗然。什么?原來代善和索尼沒有勾结,与之恰恰相反,瞅着这架势居然是索尼将代善驱逐了。 “我反对,凭什么将大军指挥权交给一个外人?礼亲王你处事也太过不公了吧?放眼在座之中,爱新觉罗氏的不下几十人,就算轮也轮不到他索尼吧?” 说话的是正白旗的一个佐领,代善叫不上名字,却知此人是努尔哈赤之弟的一个庶子,虽然沒甚军功,但凭借着家族地位,仍旧在八旗中混的风生水起,后來更是投靠了多尔衮。 他说话如此嚣张也不奇怪,代善更不加理会,而是又扫视了一眼军帐中的众位主将。 “我说的话都听明白了吧?从此刻起,这方玺印便由两黄旗掌旗大臣索尼代管了!” 说罢,代善将桌案上的那一方象征十万八旗大军指挥权的玺印推向了索尼,并招手道:“索尼,你过來坐!” 与此同时,有戈什哈搬來了椅子,放在代善身边。在所有人惊诧的目光中,索尼大马金刀的在代善身边落座。 “索尼,你凭什么坐在礼亲王旁边,你我我下來!” “对,赶紧滚下來,你家祖上不过是个牵马人,你有什么资格坐在礼亲王的身边!” 索尼闻言毫不动怒,而是扭头冲代善道:“礼亲王暂且回避,且看索尼的手段!” 代善摇头笑答:“这么精彩的好戏,代善岂能错过?行了,赶紧开始吧,完事之后,代善也该启程上路了!” “如此,索尼便在礼亲王面前放肆了!” 说罢,又冲军帐之外大喊了一声。 “來人呐!” “奴才在!” 话音还未落地,军帐之外便呼呼啦啦的涌进了一群两黄旗的甲兵。见状如此,所有人脸色都是剧变,尤其是两白旗的人。刚才那个直接指斥索尼的佐领更是放言道:“索尼,你想干什么?你想造反吗?” 索尼一阵冷笑:“干什么?阿克善我來问你,刚才礼亲王所言你可听得清楚?” “礼亲王说的不清楚,爷沒听见!识相的就赶紧从礼亲王身边起开。” 索尼自是认得阿克善,他一拍桌案,又问众人:“刚刚礼亲王中气十足,你们都听清楚了吗?” 军帐中响起了稀稀拉拉的回应之声,有人说听见了,有人说沒听见。 眼看着冷了场,阿克善满脸得意洋洋,抱着膀子。 “如何?在场的诸位绝大多数都沒听到,你还赖在那座位上作甚?” 索尼也不愿与之继续纠缠,冷冷的问道:“本将再次问你一遍,本将让你坐回本位,闭上嘴巴,你可听到?” 阿克善岂肯乖乖就范,夸张的将手拢在耳朵上,“你说什么?爷听不见!”然后又将右臂一挥,问众人道:“你们听见了吗?” 两白旗的人轰然答道:“沒听见,沒听见!” “來呀,将这个咆哮中军帐前的人给我拿下!” 刚刚涌进來的十几个两黄旗甲兵应诺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上來,将阿克善踹到在地然后又搂头拢背用麻绳捆了个结结实实。阿克善其人本也是勇武异常,在战场上十几个人也轻易无法近身。只是在这中军帐中万想不到,竟然有人敢对他这太祖的子侄辈下黑手,因此才着了道。 再看阿克善,狼狈至极。脸被死死的按在地面,一只右脚死死才在他的后脑之上。 “拖出去,按军法处置!” 索尼丝毫也不拖泥带水,直接令人将阿克善拖出去。 只是那十几个两黄旗的甲兵仍旧愣在当场沒有反应。 索尼怒道:“嗯?还愣着作甚?拉出去,军法处置!” 甲兵之中的领头之人结结巴巴的问道:“回,回将军,按军法咆哮中军,断手一只……还,还执行吗?” 啪的一声,索尼将面前桌案拍的骤然作响。再看他旁边的代善则如老僧入定一样,对于外界的争吵沒有半丝反应。 “拖出去,砍了!” 两黄旗的甲兵再不犹豫,直接将阿克善拖了出去,片刻之后便听到了一声凄厉的惨叫。紧接着,浑身是血的阿克善又被两黄旗的甲兵推了进來。再看阿克善哪里还有刚才的半点威风,左手紧抓着已经剩下半截的右小臂,满地打滚,哀嚎不止。看的所有人心惊肉跳不已,再也沒人敢出一下大气。 “如何?礼亲王适才的话,你们可听清楚了?” “老子沒听见!” 即便如此仍旧还有人敢于跳出來顶撞索尼,索尼哪里还会与他客气,今日这帐中不管是天王老子,敢于质疑他权威之人,他都绝不会手下留情。 “拖出去,砍断右臂!” 索尼声音不大,但却传遍了整个军帐,冷的所有人不由得浑身一抖。 这个人是镶白旗的一个章京,连索尼都认不得,但看那嚣张的模样,不知道又是哪个皇亲国戚。 十几个如狼似虎的两黄旗甲兵扑了上去,不过与阿克善不同,这个镶白旗的章京早就有所准备,施展伸手瞬息间便将五个甲兵打倒在地,果然是勇武异常。 但好狗架不住群狼,双拳难敌四手,这个镶白旗的章京再勇武也架不住两黄旗甲兵的车轮战,几个上下之后,终于体力不支被打翻在地,可口中却仍旧硬气的很。 “索尼,我乃……” 两黄旗的甲兵在他手下吃了不少苦头,狠狠一脚提在其脸上,顿时便是满面鲜血,连话都说不清楚了。然后,又有人上來将其提了出去,一声惨叫传进帐内,终于再也沒人敢质疑索尼了。 当天下午,代善与瓦克达在几百人的护送下离开了大军行营。直奔出去三十里地,代善才勒马驻足问道:“瓦克达啊,你我父子可是豁出去了,你敢肯定那李信会如约履行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一十一章 援兵突至 代善虽然口中发问可又不等瓦克达的答案,继而又问了另一个问題。 “阿玛此前不是问过你么,李信凭什么放你回來奔走沟通,而不是放何洛会回來,可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瓦克达摇头道:“瓦克达愚钝,实在想不通此点,或许是李信赌徒的心理在作祟吧!” 岂料代善摇头摆手道:“瓦克达啊,你这就小看李信了,你想想阿玛是如何被你说服的?如果此事对我两红旗沒有绝对的好处,阿玛又岂会兵行险招?至于那何洛会,别忘了此人本就是正白旗下的章京,若是让他回來,此人沒有理由和立场为咱们两红旗奔走。” 闻听此言,瓦克达茅塞顿开,恍然大悟。不过代善却是另一幅表情,喃喃道:“若不是两军敌对,阿玛还真想见见这李信究竟是何方神圣。” “阿玛,天色不早了,咱们抓紧赶路吧,晚了怕是明日此时也到不了盛京!” 谁知代善却道:“谁说咱们要去盛京了?” “不回盛京咱们却去哪里?” 代善提起马鞭一指西面,“去广宁!” 瓦克达大惊,忙询问代善为何不去盛京而往广宁去,代善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别忘了,眼下皇位更迭,看看汉人的历史,每逢改朝换代,兄弟相残父子厮杀屡见不鲜,你我父子只带着几百甲兵往盛京去,一路上少说也有数百里之远,任何不测都有可能发生。而去广宁则不同,此地兵将不多,却有一座完备的坚城,咱们正好去那里等候李信的好消息。到那时,萨哈璘率领两红旗大军自南向北,一举重新掌握大军的指挥之权。” “阿玛明鉴!” 只可笑索尼还在做着他的春秋大梦,代善大笑连连,催马加速,哪里还有半分龙钟老态?代善忽觉身后有异,回头看去却见瓦克达一脸的沉重。 “如何?还在担忧什么?” 瓦克达迟疑了一阵,说出了自己的忧虑。 “他们,他们毕竟也是八旗满人,就此除了去,是否……” “是否于心不忍吗?糊涂,留着他们才是祸害。如果多尔衮一定要执意夺权,必然会与两红旗产生正面冲突,到时候难免两败俱伤,血流成河。如今有人站出來,愿意做这把刀,难道不是我大清之福吗?” 瓦克达闻言点头,却仍旧是一脸的忧虑,“瓦克达担心李信不能打败他们。” 代善却对此毫不担心。 “你啊,本以为你有长进了,沒想到看问題还是这么鼠目寸光,你当李信在城中的一万多人都是摆设吗?更何况,行营之中还有阿玛留下的内应,天时地利人和都占了,如果这都不赢,他李信早就死在战场之上了。” 瓦克达在说服代善的过程中,其实一直是心怀疑虑的,但奈何事情进行到这个地步,想说后悔以及各來不及了,他所能做的只能是被命运推着向前,再向前,根本就由不得自己做主。 瓦克达一挥马鞭,随着清脆的鞭响,战马臀部一条清晰的鞭痕,战马希律律一声怪叫向前梦窜了出去。代善紧随其后,他总觉得瓦克达的心里还隐藏着一些不能说的秘密。 清军行营,代善走后索尼于当天下午就召集了所有军将,决定加紧攻城节奏。至于采取的方式仍旧以蚁附攻城为主,不过却不能用旗人,跟随大清军作战的有许多汉奴,他们除了负责营寨的整修以及各种辎重运输外,还有另一个任务,那就是在最关键时刻蚁附攻城。 代善之所以沒有选择蚁附攻城,是在担心伤亡过甚,虽然是汉奴,但毕竟是劳力,损失一个便少一个。但索尼便不同了,他现在初掌军中大权,急于取得功劳以证明自己,自然就不会在乎些许汉奴的性命。 直到掌灯时分,索尼才讲各旗的军将打发走,走了两红旗的旗丁甲兵以后,眼下包围锦州城的人只剩下了两白旗、两黄旗与两蓝旗的旗丁甲兵。 虽然少了两旗,有六旗之人也足够了。两蓝旗很容易就可以镇抚,两白旗有些棘手,但在他的铁腕震慑下,明面上已经沒人敢于违抗军令。索尼举着烛台在锦州的城防图前仔细的查看,心里默念着攻城的步骤。 此前锦州城被清军攻破,因此索尼的手中才会有锦州的城防图,不过思量一番还是难觉轻易便可一鼓而下。 “主子,鄂尔泰求见!” 索尼的规矩严,自掌权以來,就算是自己的亲兵未经请示也不能随意入帐。 “不见,把他打发走!” 这么晚了,索尼正在忧心次日的攻城之战,他不相信草包一样的鄂尔泰能有什么要事。不过那亲兵的声音又在帐外响了起來,“主子,奴才撵不走,鄂尔泰说,说事关礼亲王……” 索尼本想发作,却道:“让他进來吧!” “嗻!” “慢着!将鄂尔泰带來,你自去军法处领二十军棍!” 那亲兵的声音带着颤抖。 “奴才知罪,奴才知罪!” 不多时,鄂尔泰带着一脸的谄媚走了进來,“将军,将军……” 索尼粗暴的将其还未出口的谄媚之言打断,“长话短说,究竟是何事?” 鄂尔泰见索尼面色不善,当即便闭上了嘴巴一句废话也不多说,一早上他看到索尼连砍了两个皇亲国戚的右臂,早就不敢再于索尼面前放肆,心里甚至还在暗暗庆幸,那日晚上索尼也算是对他手下留情了呢。 留情归留情,但鄂尔泰自此便畏惧索尼如虎,这次前來也是鼓足了勇气,生怕一言不合便热闹了这心狠手來之人。不过,他还是有些把握的,因为他此來是要用一个好消息來取悦于索尼的。 “将军,鄂尔泰早就遣了人去,在半路上劫杀代善那老儿,若一切顺利,此刻,此刻怕是和咱们已经阴阳两隔了!” 鄂尔泰的话让索尼心中大骇,但表面上却还若无其事。他万万沒想到,鄂尔泰不但是个草包,还是个沒脑子的夯货,如果礼亲王真真遭遇了不测,这屎盆子岂不是要扣在他索尼的脑袋上?莫名其妙背了这个黑锅,他岂能气顺? 鄂尔泰自持机密,在索尼的身旁耳语,说完以后还是半弓着,等着索尼的夸赞。岂料等來的却是左脸的一阵剧痛,紧接着整个人在强大的冲力下向后退去,胸口闷声作响,顿时便感呼吸困难。 原來,索尼怒极之下先是扇了鄂尔泰一耳光,又抬起右腿狠狠的踹了他一脚。鄂尔泰屁股上有伤,本就站立不稳使不上劲,哪里禁得住索尼这用尽全力的一脚,整个人跌倒在地不算,又连着打了几个滚,最后多亏了有帐篷里的柱子挡住,才沒继续滚下去。 鄂尔泰完全被打猛了,满身满脸狼狈至极,想要爬起來却觉得浑身的骨头像散了架子一样,运了几次力气都沒成功,只好趴在地上叫屈喊冤。 “将军,你这是为何?鄂尔泰明明是为咱两黄旗除去了一害……” 索尼扇了鄂尔泰一耳光又踹了他一脚,犹自不解恨,看他还出言狡辩,直接顺手抄起了桌子上的开水壶扔了出去,铜壶和里面滚烫的热水一齐招呼在鄂尔泰身上。 顿时,中军帐内爆出了阵阵杀猪叫一样的惨嚎。 撵走了鄂尔泰以后,索尼立即派了心腹之人前去追击代善,一定要尽权利阻止鄂尔泰的那帮人,只要将代善救下來,便无论如何都要将其带回锦州城外的大营,就算动用武力也在所不惜,只有将代善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才是对他个人和两黄旗最有利的。至于他们之间的协议,索尼现在已经大权在握,完全可以无视掉了。 不过,索尼还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代善真的已经遭了不测,也一定要将代善的尸身带回來,并且将所有知情的外人杀掉,不许走漏一人。 鄂尔泰这段小插曲并沒有影响索尼策划攻城的兴趣,他又举着烛台开始围着锦州的城防图转悠,一个又一个想法在脑中蹦了出來。 他认为李信坚守城墙所凭借的不过是坚城,而在这种外无救兵,内部损耗日复一日减少的情形之下,与力取所相对应的便是攻心。代善不重视攻心为上的策略,索尼却极为重视,因为先帝皇太极屡次围城,在久攻不破的同时,亦以策反为主。 不过,城中的三卫军是外來户,大清军对城中的守军几位陌生,甚至除了知道他们的主将是李信以外,连副将参将的名字都叫不上一个來。这让索尼大费脑筋,究竟如何才能确定策反的目标呢? 忽然,帐外隐隐然传來了,战马嘶鸣之声。这让索尼陡然警醒,因为到了晚上战马都是上嚼子的,根本就不可能发出这等嘶鸣,唯一的可能便是來自大营之外。 “主子,不好了,明军援兵自南而來袭营。” 什么?明军援兵?萨哈璘不是堵在山海关吗?还有刚走的两红旗是干什么吃的,难道路上就沒和明军遭遇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一十二章 索尼失策 “明军援兵有多少,可探明了?” 索尼虽然此前是内大臣,但屡次随着皇太极出征,久经战阵也是尸山血海里杀出的老将了。他一边发问,一边唤了戈什哈进來为自己顶盔掼甲。 “事起突然,又是黑天,看不清楚有多少人,不过对方以骑兵居多,总有三五千之数。” 这番话让索尼的心情沉重起來,按照明军的惯例,如果有五千骑兵,那么他们的步兵很可能就会超过五万。如果这三五千人的骑兵是前锋的试探攻击,那么在子时以后,明军步兵或许就会发动攻击。大清军则必须在这段时间之内将明军的骑兵击溃,否则对大清军士气的打击将极为严重,此消彼长之下,一场战斗下來虽然不至于落败,但终究难免会损失颇巨。 而且负责南营防备的是镶白旗一部,尤其是他们经历白天两员将军被军法惩处的事件后,士气已然然低迷到了极点,万一起了怨愤之心,而不顾大局……索尼不愿再想下去,这种事必须防患于未然。一念及此,索尼亲领着两黄旗的精锐往南营增援。果然,镶白旗的甲兵战意不浓,对狂冲的明军抵抗收效甚微。 索尼暴怒之下亲领着两黄旗的甲兵杀了上去,由于事起仓促,他只带了几百人过來。但这都是他从盛京带过來的老部下,无论士气抑或是战斗力都不是镶白旗的甲兵可以同日而语的。 有了这股生力军的加入,阵脚逐渐被稳住,明军的冲击逐渐减弱。 由于在健在寨墙时,主要针对锦州城内三卫军,所以内圈的寨墙极为坚固高大,而外圈的寨墙则马马虎虎,以至于被明军骑兵轻轻松松的就攻了进來,甚至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镶白旗的甲兵也不是怂包软蛋,眼见着自家的事却要正黄旗的人來收拾残局,自尊心便受到了严重的打击,而这种耻辱的感觉又激励了他们的士气,一时间亦是士气大震,嗷嗷叫着向明军骑兵冲杀过去。由此,一举将之前的颓势扭住了过來,逐渐将明军骑兵逼出军营。 就在此时,索尼忽觉身后似乎隐隐传來了阵阵闷雷之声,他的第一反应是打雷要下雨了。可等索尼举头望向夜空时,却发现天上繁星点点,沒有一丝半点的乌云,怎么可能打雷。 骤然间,索尼暗叫不好,如果不是打雷,那么必然是明军偷袭。 “來人啊,來人啊!赶快去探明,偷袭究竟來自何处?” 索尼身边的戈什哈赶紧打马往中军方向而去,奈何南营乱哄哄挤了数不清的甲兵,想要在短时间内冲出去谈何容易?索尼忽然发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他身为大军统帅,不在中军坐镇,居中调度,反而像个普通的将军一样,身先士卒,这岂不是本末倒置吗?想及此处,索尼知道自己再不能单个于此处,否则群龙无首,岂不是要糟糕? 索尼带着身边的甲兵拼命往自己的中军方向挤去,可那些镶白旗此前被打散的甲兵密集的聚成一片,想要从他们之间穿过去又谈何容易。连打带骂,走了半晌居然还沒出南营。索尼心急如焚,却是沒有半点法子。 但闻远处隆隆之声连绵起伏,紧接着是西面似乎燃起了熊熊大火,很快南营内侧也遭到了明军的炮击。 索尼暗道糟糕,明军打的也是够准,专挑两白旗的防区打,此时此刻两白旗的士气最为低迷,万一抵挡不住可如何是好?索尼眼见着一时半刻挤不出去,便将自己的随身令牌交予身旁的戈什哈,厉声下令:“你,凭此令牌,传令两黄旗所部,增援与之相邻的两白旗!” 戈什哈领命便拼命的向外挤去,几个旗的防区刚刚调换沒有多久,正好是正白旗挨着正黄旗,镶白旗挨着镶白旗。而且,两白旗亦是紧紧连在一起,从位置上看,如此两黄旗正好可以对两白旗施以援手。 “不好了,寨墙被攻破了!明军的怪兽來了,快逃啊……” 陡然间这种惊慌失措的呐喊塞满了索尼的耳朵,他无论如何都不相信,以内侧寨墙之坚固足以和城墙相媲美,怎么可能瞬息的功夫就被明军攻破呢?简直太匪夷所思了,两白旗的甲兵士气再低迷也不能如此不济事吧? 听闻寨墙被明军攻破,索尼也沒有心思再往中军挤,即便挤也是徒劳无功,不如先去被明军攻破寨墙的地方亲自督战。 索尼当即拨马迎着溃败而來的镶白旗甲兵往前而去,与此同时他又令麾下的戈什哈将自己的将旗打起來。溃兵门见了统帅的将旗,骤然士气大震,又紧随着索尼带过來的人潮反身冲了回去。 这一冲可不得了,正如退潮一样,浩浩荡荡与來不及转向的溃兵纠缠在一起,顿时便乱作一团。眼前的清静让索尼有些绝望,大清的甲兵何时都成了这般模样,被明军袭了营便慌乱无据,简直是令人发指。 索尼严令督战队有再敢后退者,立斩不赦。同时又令身边的清军甲兵随着自己喊,“索尼在此,大清甲兵随我杀过去,将明军赶走!” “索尼在此……” 索尼在此这句话果然起了作用,惊慌失措的清军又奇迹般的组织了起來,缓缓的向前推进。而索尼也终于隐隐约约见到了冲入大营的明军,这股明军显然与外部的援兵不同,清一色的步兵。而且口鼻间的硫硝燃烧的味道越來越浓烈。 索尼终于意识到,大清的甲兵如此慌张必然有其原因,于是令戈什哈带过來一个从最前方逃回來的甲兵。经过一番询问,甲兵的回答让他一头雾水,但最终还是得到了以下信息。 “明军攻城大军乃是钢铁怪兽打头阵,且这种怪兽口中可以喷射火药铅弹,咆哮一声,前方数十步尽皆糜烂。明军步兵紧随其后,以火铳手为主,如果大清军反击,他们便会进行连续不断的射击,就好像他们的火铳不用装填一样,完全是沒完沒了。” 这两点已经完全超出了索尼的想象力,关于火铳大清军也有装备,这种东西临战之时只能发射一次,便因为装填复杂耗时太长而成为烧火棍。明军能连续不断的发射,这怎么可能?完全不肯能!还有所谓的钢铁怪兽,什么无须畜力,自行前进,口中喷火……这更是无稽之谈,在索尼的意识里,这些都是镶白旗的甲兵为自己的溃败所找的借口。 更让索尼气愤的是,很快便有随着甲兵撤下來的章京把着他的马缰苦苦劝告:“将军,千万不要再往前去了,明军有神灵庇护,怪兽会自行喷火,十分危险,您一身系全军,切不可以身犯险……” 岂有此理,索尼一脚将那死死抓住自己马缰的章京踹开,抽出腰间的钢刀,厉声喝道:“所有人从此刻起看,都随我冲上去,有后退半步者有如此人!” 索尼眼睛都沒眨一下,钢刀便挥了下去,竟生生将抓着马缰的那名章京的右臂劈了下來。即便如此,那章京的右臂仍旧紧紧抓着马缰,随着战马的前进而上下晃荡。 眼见索尼如此,谁还敢往后撤,只好随着人潮掉头往回冲。 在甲兵们有意识的躲闪下,这一回索尼竟顺利的冲到了甲兵的前方,隔着不远处果见熊熊火光下,有几头漆黑的庞然大物正缓缓向前推进。索尼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这他娘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阿古泰,带着你的人给我冲上去,看看明军究竟有什么怪兽!”他决然不信明军会有什么神灵庇护,一切不过是懦夫的借口。 索尼此前随着皇太极南征北战,也是打仗不要命的主,可现在身为大军统帅确实不宜再以身犯险,见到这种情况,即便要一探究竟再做应对打算,也只能让部下代为冲锋。 阿古泰是索尼的老部下,得令之后即便明知赴死亦是毫无位居之色,带着身边的百十人呼喝冲了上去。说來也是奇怪,那些镶白旗的甲兵们面对此情此景竟然不约而同的闪了开來,留出一条同路让他们过去。 索尼的鼻子都要气歪了,这些可恶的懦夫,摆明了是自己怕死,而让两黄旗的人为他们火中取栗。他甚至已经隐隐然感受到了千军万马中那些幸灾乐祸之意。 把阿古泰派出去是不是做错了?有那么一瞬间,索尼甚至对自己刚才的军令也生了犹豫与困惑。但军令如山又岂能出尔反尔,索尼只能眼睁睁看着阿古泰领着百十人冲向两军阵前那百十步距离的空地。 清军大营内部空间十分开阔,这也为清军的调动和演练而提供方便,此时更是为双方的对战提供了宽阔的场地。 阿古泰弓马娴熟,百人马队在距离明军怪兽不足三十步的距离上进行了第一次齐射,然后陡然转向与明军战线平行向西而去,同时再次弯弓搭箭又进行了第二次齐射。 百人马队距离明军越來越近,阿古泰已经能清晰的看见火把光映照下钢铁怪兽的轮廓和线条。 轰! 陡然间,怪兽喷出了耀眼的火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一十三章 战场转折 索尼眼睁睁的看着阿古泰和百人马队在瞬息间人仰马翻,残肢断臂血肉横飞,心惊之下才知道自己小瞧了明军,不过他却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这分明是明军的大炮在发射散弹。至于这种奇形怪状的东西是如何自行前进的,他也和其他人一样想不通,不过想不通沒关系。仅仅在电光石火间,如何应对明军突击的法子已经想好了。 只要是大炮就要弹药用尽的时候,而看这钢铁怪兽体积也不过如此,又能装多少炮弹?所以只要硬扛过这头几炮,一旦其弹药耗尽,明军便在不足惧。不过,索尼仍旧是心悸不已, 难怪大清八旗甲兵能如此窝囊的败退,黑夜之中陡然间见到这种常人所难解释的怪物,自然会联想到鬼神的身上,由此此前的突然溃败也在情理之中了。 “大家不要怕!那不是什么鬼神,也不是什么天星,就是几块铁板里放置的明军大炮,等他们的火药和铅弹耗尽就是废铁一堆。” 索尼高声断喝,一个人的声音在嘈杂的战场上很快就会被淹沒。但他身边的甲兵奉令一齐高喊,顿时便在清军上空回荡,果然有稳定人心的作用。到了这种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什么两黄旗和两白旗之间的矛盾都被抛在了脑后,索尼虽然是两黄旗的掌旗大臣,但也是整个八旗大军的暂代统帅之人。 在得到了索尼的呼吁之后,镶白旗的甲兵纷纷转入防御状态,更有人将营中准备打造云梯的木板在阵前竖了起來,试图以此阻挡明军怪兽的火炮。 索尼的出现使得镶白旗一边倒溃败的局势得以彻底扭转,但他那百人马队和阿古泰却早在两军之间生死不明,逃回來者不过十之一二。阿古泰的死让索尼极为痛心,但瓦罐难免井边破,将是难免阵上亡。他于两军交战中阵亡,也算是死得其所,只是这个仇却不能容后再报,仇恨的火焰逐渐溢满了他的眼窝。 “报!大将军,清军极为勇猛,居然顶住了掷弹兵营和炮车的攻击!” 清军居然顶住了炮车和掷弹兵营的奋力一击,李信虽然低估了他们的抵抗能力,但也沒有因此而丧失了理智。 “传令!让张石头按部就班,不许急躁!”李信沉声下令,嘹亮的号角高低起伏吹起了长短不一的节奏。 对于明军的这等传令之法,何洛会大觉好奇,同时又啧啧称善,军中的号角不计其数,但真正能想到并运用到实战中,将之作为传令工具的,也只有李信一人而已,他越发的对这位年不过三十的明军将领由衷的钦佩,甚至更多的是一种恐惧,一种无法琢磨的恐惧。 “禀大将军,清军主帅的将旗帜就在南营之中!”那传令兵在几次号角传讯之后,再次向李信实时报告战场的情况。闻言之后,李信颇感压抑,此前代善曾秘密着人來送信,告知清军的主帅是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内大臣,叫索尼。 别人肯能未曾听过索尼其人,但李信却是如雷贯耳。顺治死前定下的四大辅政大臣之首便是此人。后來其女赫舍里更是因此而嫁给了小皇帝玄烨,也就是十七世纪中赫赫有名的康熙大帝,赫舍里与康熙所生之嫡子更是任太子四十余年,索尼一家荣耀权贵又岂是现在之人所能想到的? “主子,这个索尼奴才有所耳闻,听说就是皇太极的一条狗,马屁拍的震天响,打仗嘛倒是沒听过有甚过人之处!” 何洛会自李信派了瓦克达回去居中联络,而将他滞留在锦州城中,内心的希望是深受挫折的,但这种沮丧他只能深深的埋在心底里,不敢露出一丝半点。 而他在向李信描述索尼其人时,心态上却是带着一种难以为外人道的复杂情绪,也因此将索尼贬的一文不值。不过何洛会很快就发现自己的边鼓沒有奏效,李信仍旧不为所动,他在等,在等着代善承诺的里应外合。 眼下的清军虽然走了两红旗主力,但仍旧兵强马壮,而三卫军不过区区万把人,对于铁桶一样的清军联营,他们充其量就是一柄匕首,可以刺伤任何一处地方,但却未必有重创的实力。 有了代善的承诺则大为不同,只要他能履行承诺,李信便有八成以上的把握重创清军南营与西营的两白旗。 只是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清军大营中仍旧两军对峙,期待的变故迟迟沒有出现。李信不停的看着将目光投向漆黑一片又夹杂着点点火光的远处清军营寨上空。 “主子快看,着火了!” 何洛会眼尖,一眼便瞧见了西营与北营之间忽然腾起了巨大的火球。李信一望可知,这一定是火药被引燃后的结果,看來代善果然履行了承诺。 “程铭九,陆九,别阔儿何在?” “末将在!” 三个人同声应诺。 “本帅令你三人,即刻起依计行事,去吧!” 李信身后的何洛会只觉得精神异常兴奋,连他自己都难以解释自己为何兴奋,难道两白旗的溃败不可避免了吗?难道他不该愤怒,难过和绝望吗?可他偏偏沒有。 “什么?北营火药库意外失火?” 索尼只觉得自己已经出离了愤怒,看着将半边天映红的熊熊大火,马上的他摇摇欲坠。又是火药库被点了,多尔衮去岁在高阳城外那场惨败就是源自一场火药库意外被点燃的大火。 所谓意外不过是多尔衮自我开脱的借口,朝廷上下谁都知道那是被人故意点燃的,而那个故意点燃火药库的人所有人都清楚,非李信莫属。而今又是火药库被点燃爆炸,索尼的两侧太阳穴突突乱跳,一种不详的预感漫上心头。他不相信巧合,可如果这不是巧合,那必然便是敌人所为。 作为大军的临时统帅,索尼十分清楚,西营和北营之间出了火药库还有打造攻城器械的木料库,而紧挨着木料库的又是两黄旗的马厩。这些东西恐怕很快就会随着这场意外的失火而灰飞烟灭。 心神大乱之下,索尼真真有些难以估计南营的战斗情形。大叫一声李信狡猾!他策马便要返回北营去,北营是中军所在,他不知道下一步李信还要针对哪一营,这种突袭让他摸不到头脑,他一时间也搞不清楚,明军是如何混入戒备森严的清军行营之中的,但却意识到了迫在眉睫的危险。 奈何,南营之中甲兵挤挤挨挨,索尼与他所带來的马队几乎寸步难行。更何况他又焦躁的发现,北营与西营之间的火药库爆炸之后不仅引起了熊熊大火,而且还是西北两营之间的交通断绝。 急于返回北营中军的索尼突然灵光乍现,也许明军便是希望自己惊慌失措之下,做出冒险的举动呢?顿时,索尼的身上冷汗淋漓,他刚才的确差点做出了一个极为冒险的决定。 那就是打开南营的辕门由大营之外返回北营中军,可谁又能知道辕门外漆黑夜色的掩护下,又有多少明军在虎视眈眈呢?一念及此,索尼陡然心思澄明,暗暗自责,自己还是存了太多的门户之见,两黄旗也好,两白旗也罢,在此时此刻不都是大清的八旗军吗?何时又分了内外你我?想通此中关节的索尼当即下令,让随军的戈什哈去将此处营寨的主将唤來。 不过戈什哈半晌之后却独自而回,索尼不由得震怒,刚要出言质问,那戈什哈却哭丧着脸道:“此间主将是阿克善,他刚刚已经在之前的大战中殉国了!” 什么?索尼顿时便如被雷击中一样,呆若木鸡,他万沒想到自己为了立威,震慑诸将,砍了带头闹事的阿克善的右臂,却也是自断一臂。即便沒有亲眼所见,索尼也能够想象得到,阿克善犹豫深受重创而勉力指挥大军防守,追踪亦因此而身死殒命。 “还有副将呢?” “回主子,副将亦一同阵亡,死于明军炮口之下!” 到了此时此刻,索尼突然又改了主意:“传令,各牛录直接听命于本将,侧翼突袭,将明军赶出大营!” 索尼如此下令也是经过了一番盘算的,明军能够将八旗军打的屁滚尿流,所依靠的就是在战阵之前的那几个钢铁怪物,其中又所赖鬼神之力。而他也很快发现了这种怪物行动迟缓的弱点,如此便从其侧翼入手。 明军徐徐深入营寨之中,相应的侧翼也逐渐暴露的越來越多,野战他们向來不是八旗军的对手,只要短兵相接,索尼便有十足的获胜把握。 索尼下令之后并沒有好整以暇,而是拨马绕了个弧线,在镶白旗各牛录的空袭间过去,同时口中断喝:“八旗子弟都随我索尼杀敌,为阿克善复仇!” 同时,索尼身边的掌旗兵令旗变幻,下令左翼聚集的镶白旗甲兵与主帅一起攻击明军右翼。若是索尼单单下次命令,出于阿克善之死的不忿之情,他们沒准就抗命了。 但是,索尼高呼着为阿克善复仇,一马当先冲了上去,谁还能再按兵不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一十四章 两军接阵 一场反击在索尼的鼓动之下浩浩荡荡的开始了,八旗军果真不是草原上那些早就今非昔比的蒙古人可比。虽然此前在炮车神威的震慑下曾丢盔卸甲,但有了主帅索尼的带头冲锋,顿时竟又爆发了前所未有雄壮的士气,这其中亦是饱含着为自家主将阿克善复仇的仇恨。 索尼所料不差,仇恨果然是提升大军士气的另一不二法宝,在他的带领下先前溃败的镶白旗甲兵争先恐后的冲向了续续前进的明军。也正是索尼使人高声的提醒,才让他们清醒了过來,至少是由对鬼神的畏惧而转向了将信将疑。 明军的钢铁怪物的确就只有那么几个,他们也的确是行动迟缓,能掩护得了明军的正面,却难以掩护明军的侧翼。而索尼正是带着他们往明军的右翼冲击。 镶白旗甲兵不愧是久历战阵的百战老兵,竟然自发的分层了骑兵与步兵两层向前急速推进的军阵。索尼便被裹在骑兵的中间,熊熊火光的映照下,大军统帅的将旗迎风猎猎,骑兵马队顷刻间便距离明军的右翼不足三十步的距离。而这三十步的距离,对于八旗铁骑來说不过似乎眨两下眼睛的功夫。 索尼已经可以预见到这股明军即将八旗骑兵割韭菜一样一茬又一茬的杀死。不过,就在眨了一下眼睛之后,耳畔忽然传來了连续不断的爆豆之声,他很快便反映了过來。这哪里是什么爆豆,分明是火铳齐射的声音啊。 顿时,奔在最前面的马队纷纷一头栽了下去,倒在冰冷的土地上。紧随而至的骑兵则利落的越过地上的人马尸体,继续向前冲击。这亦在索尼的意料之中,明军向來在接战之前会放一轮火枪,因此这冲在最前边的骑兵也必然要迎接这一轮火铳的齐射。可是,意想不到的事情很快就打碎了索尼的预想。火铳再次齐射,那些越过去冲向前的骑兵亦如刚才倒下的骑兵一样,纷纷中弹扑倒,人仰马翻,人的惨叫,与马匹痛苦的嘶鸣很快扁你不绝于耳。 但是索尼仍旧心存侥幸之心,都说再一再二而不可再三,就算让明军來上三次齐射,想必也就到了他们的极限。此时此刻,索尼和他所率领的镶白旗八旗兵已经如离弦之箭,再沒有回头的机会,他们的路只有一条,那就是冲锋冲锋再冲锋,除此之外别无他途。 “不要怕!跟我冲!明军火铳顶多能齐射三轮,只要挨过了三轮,他们手中的火铳连烧火棍都不如……” 索尼嘶声吼着,尽自己所能激励士气。不管有多少人能听到,他索尼无论如何是不会后退半步的。至于什么大军统帅不可轻身涉险早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事实上,索尼的勇猛的确激发了镶白旗甲兵的斗志,他们都随着这位此前一个时辰还恨的牙根直痒痒的主帅一路向前冲击。不过,索尼的话并沒有成为现实,经过第三轮齐射后,第四轮,第五轮,第六轮齐射连续不断的打了过來。就在二十步的距离上,人马尸体很快就堆成了一条常常尸体之带。 这一切不过是发生在电光石火间,很快索尼的战马也奔到了二十步的距离上,这一刻他显示出了身为两黄旗一名出色巴图鲁的不屈斗志,明知等着他的将是如雨的火枪弹丸,但仍旧双腿紧夹马腹,催促战马加速。迎接索尼的是明军第七轮齐射,他很幸运,连人带马躲过了那如雨的弹幕,而且幸运的不止他一人。 索尼心下大喜,看來明军火铳齐射终究要到了强弩之末。 “大清八旗的巴图鲁们,明军的火铳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只要再加一把利器,你们便如狼入羊群!” 尽管索尼的话一次又一次欺骗了他们,可他们仍旧选择了相信索尼的鬼话。果然,明军在第七轮齐射后,第八轮齐射并沒有紧随而至,战马重新加速,八旗军骑兵很快又整体奔出了将近十步,距离明军军阵也仅仅剩下了十步的距离。 索尼只觉得自己一头扎进了云雾之中,口鼻里充斥着浓烈刺鼻的火药燃烧后的臭味,眼前迷蒙一片,只隐约可见前方有一道道火光。他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胜利在望。可就在这个当口,耳畔再次想起了此起彼伏的火铳激发之声响,索尼下意识的想道:这不可能,他们,他们怎么又开始射击了? 这十步的距离就好像是一道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渊,此前数次躲过弹幕的人马再也沒有那么幸运,纷纷中弹倒地。而索尼终究是幸运的,在硬挺了两轮齐射之后,他竟赫然发现自己依旧毫发无损。 陡然间,强烈的宿命感在索尼的胸口喷薄而出,这不是天道运数还能是什么?得意之下,索尼竟然在战场上纵声大笑:“我索尼在此,大清的巴图鲁们跟我冲过去,击退这些不知死活的南蛮!” 索尼不知道,就在不远处,有两个人正对他品头论足。一阵不知何处來的风,居然将战场的硝烟吹开了…… “营官,看那鞑子狂得紧?” 张石头瞥眼看去,果然见一个布甲华美的清军将领立马横刀于战阵之前,令人惊讶的是火枪数轮齐射之后,此人竟然毫发无损。 他却并不惊异,火枪的准头他是见识过的,弹丸只要打出去,往往十次有九次不知落到了何处去。因此他并不会往什么鬼神庇护上去想,而是对身边的亲兵吼道:“从山西带來的火枪,你练的如何了?” “回营官话,不说指哪打哪,也**不离十!” 张石头闻言大喜,指着军阵前立马横刀的索尼对身边的亲兵道:“打他!打中了赏银百两!” 那亲兵眼睛一亮,顿时满脸堆笑,“营官说话算话?” “让你打就打,哪來那么多废话?何曾见过本将说话不算话了?到是你,二十步的距离,有把握沒?” 那亲兵也不再多言,将身上背的一杆火枪宝贝一样的端在手中,与肩膀平齐,比划了两下,满不在乎的道:“差不多,一会就送那鞑子一颗铅瓜子吃!” 那亲兵所端的可不是普通的火枪,而是三卫军作为军事机密打造的一种精准度极高的火枪,在临出山西之时他的整个掷弹兵营才仅仅装备了试验的十枝。用那红毛鬼的话讲,这与普通的火枪相比,叫线膛枪。张石头不止一次的试射过这种所谓的线膛枪,精准度果然比普通火枪高了许多。 眼下军中装备的火枪,几乎毫无准头可言,即便有效射程可达百步,但是在二十步的距离上开枪仍旧有许多弹丸不知飞到了何处去。而这种线膛枪则不然,就算五十步开外,不说弹无虚发,至少命中目标者十之七八。 张石头曾对这种线膛枪寄予厚望,但是很快他就发现了这种枪的一大无法接受的弱点。那就是装填极慢,由于枪口内部被拉出了所谓的膛线,装填弹丸时便无法想普通火枪那样,仅以通条便可以将弹丸通进枪管底部。必须以铁锤敲击通条,将口径大于枪口的弹丸结结实实的敲进枪管里去。这就大大限制了线膛火枪的使用,由于装填时间是普通火枪的数倍之多,无法形成连续不断的火力,因此也只能成为玩具一般的存在。 而且,据那红毛鬼所言,这种枪打造起來也要比普通火枪复杂,生产慢,成品少,都将是大批装备步战营的障碍。但是,眼下这般情形用线膛枪倒是再合适不过。 张石头平素与部下和亲兵沒少练这线膛枪,尤其是他身边的这个亲兵,似乎有着极高的射击天分。 呯! 亲兵收起枪,用通条通着枪管内的火药残渣,同时又将火药倒入枪管……然后从腰间提起一柄铁锤敲打通条…… 张石头虽然感觉那清军的将领似乎晃动了一下身子,但战马本就不停移动,他也不敢肯定是否射中了目标,在看到对方随着身边的骑兵再次加速冲击后,他才顾不得查看是否命中目标,断然下令: “火枪手后撤,长枪兵向前!” 一声令下之后,掷弹兵营长枪兵早就憋足了劲,跨步上前,将近两丈的长枪与地面呈一定角度斜向前,尺把长的铁枪头在火光下泛着幽幽的冷光。 在两军接阵的间隙,张石头扭头对还在拿着小铁锤往枪管里砸弹丸的亲兵道:“不中用的东西,沒打中,一百两银子沒了!” 岂料那亲兵却眼皮都不抬的道:“营官你耍赖,明明打中了,俺瞧的真真切切,一枪打中了那鞑子的腹部!你不是心疼一百两银子吧?” 话音刚落,清军骑兵与长枪阵阵轰然撞在一起,顿时人仰马翻,惨叫嘶鸣,一场异常惨烈的肉搏战开始了。 索尼一扬手中钢刀,狠狠的挥了下去。不过,在另一边的战场上,形势却一边倒的近似于屠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一十五章 索尼纳命 两军短兵相接,果不出索尼预料,明军虽然火器厉害,但这近身肉搏战却要差出几十里路去,更何况明军所持长枪丈把长,加之此次冲击在最前线的又是两白旗的精锐甲兵,绝非汉军旗与蒙古八旗可比。逐渐的,明军长枪兵显露出不支的态势,索尼催马提刀顺着步军甲兵杀出的一条血路冲了上去,一通猛冲猛杀。 一时间八旗兵似乎又重新夺回了战场的主动权,而那几台钢铁怪物似乎也失去了生气,既不前进也不再喷吐令人望而生畏的火舌。由此,八旗甲兵气势更盛。 “全军突击,生擒明军主将!” 索尼几乎冲在了整个八旗甲兵的最前面,与张石头所处的位置不过十几步的距离,他甚至能清清楚楚的看清火光照耀下,明军飞扬的战旗。主帅如此生猛,麾下甲兵自然胆气大增,轰然爆出了震天的杀声。 终于,随着清军颓势彻底的扭转,张石头的掷弹兵营似乎也到了能够承受的极限,随着火枪兵的后撤,所有军阵大有一泻千里之势。索尼岂肯放过这等千载难逢的机会,趁势掩杀出去,直追入一片黑暗之中。 期间有人提醒索尼,“将军,明军主将李信奸狡过人,不如就此罢手……” 索尼却浑然不顾,不屑与之道:“前方就是锦州城,我大营距离其不过三里之地,且一马平川,就算李信再狡猾又能折腾多大的风浪?你们啊,就是被李信打怕了,实在丢我大清铁骑的脸!” 劝说索尼的是一位镶白旗的章京,听了这等毫不客气的斥责,早就羞愧难当。的确,他们的确是曾经败在那李信的手中,可是却绝不等于惧怕了那南蛮,之所以出言谏阻,也是出于一片为了朝廷的公心。 奈何,八旗中已经形成了对旗主多尔衮兄弟的偏见,因此只要他们稍稍表露出一丁点保守的意思,便会被人讥笑为胆小懦弱。那镶白旗章京羞愤难耐之下,只好从了索尼,毕竟人家是主帅,又成功的挽回了镶白旗甲兵的颓势,自然是有着不容置疑的发言权。 两条腿的人怎么能跑过四条腿的战马,按照常理,八旗的骑兵只要提刀一路追杀过去,便将这股明军溃兵的透露一股脑的都能收了。可事实恰恰不是如此,位于第一线的明军长枪兵分成两拨往两侧撤去,而火枪兵在此之前已经后撤了足有近二十步的距离,已经重新列阵准备迎击。 索尼一阵冷笑,明军的抵抗意志果然不俗,但是一起抵抗在八旗大军的滚滚洪流下都将是徒劳无功的。 “杀!” 砰砰砰! 火枪再度响起,硝烟顿时弥漫开來,索尼的视野逐渐收缩,到处都是一片迷蒙。但他能感觉到,这股明军显然沒有久战之心,一轮齐射之后,似乎便作鸟兽散了。清军骑兵由于这一轮的火枪齐射,速度变慢,等重新加速起來,却又是遭到了节节后撤的明军齐射相阻。 但很显然,明军的抵抗越來越弱,索尼知道他所面临的对手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只要将其紧紧咬住,这些明军败兵便是俎上之肉,而锦州城碍于追兵紧随其后,是断然不敢开城门放他们入城的。 索尼再度催促战马加速,却陡然间觉得整个大地都在颤抖,耳边如阵阵惊雷狂吼不止,这些曾经受过应对炮声训练的战马竟然彻底惊了。索尼第下意识的以为是明军发动了炮击來阻止他们的追击,可是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错了。 因为他的战马左前蹄突然踏中了一处地面并深深的陷了进去,紧接着他愕然发现地面竟然爆炸,沙土与随时四处飞溅,打在身上、脸上、手上,如刀割一般。然后整匹战马轰然倒地,索尼就势一滚,在地面上狼狈的滚出了几步去,因此并沒有被战马压伤,但却失去了赖以战斗的战马。 “将军,将军……” 索尼的身边有一群极为忠实的戈什哈,眼见自家主子跌落马下,一个个急的竟似发疯一般。 “我沒事,前面明军地雷,传令大军后撤!” 索尼终于意识到这种自地下爆炸的东西,称之为地雷,此前屡次听说明军使用过此物,却未得亲眼一见,沒想到在锦州城下遇上了。总算他有着惊人的定力,即便如此狼狈又深陷险境,仍旧十分冷静而理智,下达了大军撤退的命令。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一回轻敌了。 但是索尼万万沒想到,从下令撤军开始,不过是噩梦的开始。后队便前队,陡然间骑兵与步兵的位置发生了变化,步兵在前,而骑兵在后,撤退起來自然就拖拖拉拉。更为要命的是,他们曾经走过的來路竟然也在脚下纷纷爆炸,被炸死炸伤者不计其数。 索尼上了戈什哈为他准备的另一匹战马,心惊肉跳的踏上了回路,但这百余步的距离竟似漫长的走不完一般,爆炸此起彼伏,此前积累的士气便如被扎破了的猪尿泡一样,泄的干干净净。 “将军不好了,明军又追回來了!” 断后的骑兵忽然有斥候來报,闻听如此索尼差点气的背过气去。真真是中了李信的诡计,这厮竟然诈败,又在半路上铺设了地雷,致使反攻功亏一篑。 索尼突然意识到一处疑点,无论如何都想不通,那就是铺设在來路上的地雷,此前明明是大军踩踏而过的,为何先前不爆炸,在撤退的路上居然就爆炸了? 好不容易熬过了地雷区,索尼又发现前面的步军甲兵似乎又陷入了一片混乱。 “将军,大事不好,那,那几个钢铁怪物又,又活了……” 索尼大怒,气的却是自己,如何就沒令人检查检查那些怪物,原來刚才沒有动静居然也是在迷惑自己。今夜这一仗算是栽了大跟头。但是,镶白旗甲兵有上万之众,虽然两次遭遇惨败,伤亡至多也不过千八百人,并不会伤筋动骨,而今重中之重是夺回寨墙的控制权,他相信明军人少,持久僵持下去,对八旗将越來越有利。 一念及此,索尼忽然又意识到,此前自己派了戈什哈去传令,令其他各旗速派援兵,夹击明军,数着时间也早该到了,如何却迟迟沒有动静? 轰轰轰! 只听得远处传來了隆隆炮声,听声音判断也可知是由西营方向传过來的,索尼心中不由得一紧,莫不是西营也糟了袭击?想到这里心中惊骇莫名,明军究竟有多少人,居然能两线作战?难道此前的情报有误?明军的实际人马难道远远超过一万之数? 战场上的枪炮之声逐渐又密集起來,忽然间,索尼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开战之前的自信,他已经搞不清楚明军发动袭营的目的是什么?难不成他竟想以区区万余人,就像击溃整个八旗精锐吗?这,这岂不是坏天下之大稽?由于刚刚遭受了挫折,此时的索尼居然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心底里已经开始迟疑了。 索尼的恍惚不过是瞬息之间,他很快便恢复了冷静与理智,挥刀怒吼:“冲过去,冲过去!明军人少,他们勤能挡得住我大清铁骑!” 在索尼的一再催促下,甲兵们迎着炮车喷吐出的火舌向前冲锋而去,很快他们便发现果如索尼所说一般,那明军的钢铁怪物就算再厉害也不过只有区区七八个,每次喷吐火舌的相隔时间又十分之长,因此胆气也盛了许多,竟然一鼓作气冲了过去。 很快,镶白旗的骑兵与步兵便呼呼啦啦的越过了那几辆孤零零的钢铁炮车,逐渐都返回了营寨之中。 “快看,明军的怪物逃了!” 有眼尖的甲兵指着缓缓开动的炮车,索尼瞟了一眼并未下令追击,刚才屡次在生死之间徘徊,给了他极为深刻的印象与教训,自然不会再次冒失的下令出击了。 而且更为重要的一点是,镶白旗虽然损失颇多却并未伤筋动骨,甚至还成功的挫败了明军袭营的诡计,只要坚持道天亮,等待锦州城和明军的,将是无情与愤怒的复仇之火。 紧接着,索尼将视线转移到了西营,那里的战斗还在继续,自己也该去那里救火了。几匹快马陡然而至,浑身浴血的正白旗斥候滚落马下,口中还大声喊着:“阿克善将军何在?阿克善将军何在?” 显然是來求援的,镶白旗的军将军纷纷陷入沉默,有人忍不住回道:“别喊了,阿克善将军刚才已经阵亡殉国了,现在指挥咱们的是索尼将军!” 那斥候一身明光铠,显然地位不低,至少也是个牛录以上的章京,听闻索尼的名字之后,当即横眉怒目。 “谁?你再说一遍,谁在此处?” “耳朵聋了吗?是索尼将军!” 这次回答那人的却是索尼麾下的戈什哈,包括索尼在内都感受到了此人的深深敌意。 那斥候抬眼望去,果见索尼端坐马上,当即就抽出了腰间的钢刀暴喝一声:“索尼老狗,纳命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一十六章 代善阴谋 索尼受了莫名之辱又岂能容他继续放肆? “拿下!” 戈什哈手疾眼快,趁其不备一脚踹在那张牙舞爪挥刀的斥候大腿上,只听啊的一声,便整个身子飞了出去跌落于地,试图起身却吃疼又倒了下去,显然这一脚伤的不轻。 若是往常,索尼理都不理直接让人将这意图谋害上官的家伙砍了了事,可眼下却是不同,众目睽睽之下总得问个因由,否则怕是会引起这些两白旗的旗丁心生不满,闹不好还要节外生枝。刚吃了个败仗,西营又陷于战火之中,稳定人心才是重中之重。 索尼拨马來到那被倒在地上的斥候面前,挥马鞭一指道:“说,为何与我拼命!” 那斥候满眼都是仇恨的怒火,若不是身受重创,恐怕早就跳起來和索尼拼命了。 “索尼老狗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你下令让两黄旗与两蓝旗不得擅自出兵,让他们坐看我两白旗遭受明军袭击,甚至还不惜同袍相残,派人点了火药库,你,你简直就是大清的第一祸害!” 那斥候越说越激动,在向四周的镶白旗旗丁鼓动道:“你们看看,你们看看,就是索尼这老狗,严令其他四旗坐山观虎斗,他,他居心叵测,阿克善将军若不是因为这老狗以权谋私,公器私用被断了右臂,又岂能一战而亡?难道你们就不为阿克善将军报仇了吗?” “住口!你,你口说无凭,本将明明遣了戈什哈去调派援兵,岂会见死不救?” “哈哈哈,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我刚从你的北营中军而來,善琦那老狗亲口所说,沒有你的军令,任何人不得擅动一兵一卒,又岂能假了?” 这如何可能?索尼哪里肯信,不过善琦的确是在此战之前刚奉了将令,轮调成为北营执勤将军的,这一点若沒去过北营,是断然不会了解的。 难道,难道这斥候所言是真的?那善琦果真敢有如此胆量,擅自伪造军令吗?如此对他善琦又有什么好处?索尼心思电转,却想不通此种关节,究竟是这斥候诬陷于他,还是善琦果真伪造军令,他一时间竟也拿不准了。毕竟索尼才刚刚掌了大兵之权,很多权力细节并沒有触及,陡逢变故之下,难保不会有人心怀鬼胎。 那斥候见索尼愣怔之下迟疑了,一抹嘴角的血迹冷笑道:“心虚了吧?老狗纳命來!”话到一半,却见他整个身子都腾了起來,直扑索尼而去,手中的钢刀又快又狠的刺向索尼胸口。 索尼身边的戈什哈都是百战之士,焉能让一个受伤之人近了主子之身,顿时便有十数把钢刀同时砍了下去,只见那斥候惨叫一声,跌落于地,鲜血四溅。 只是那斥候却不甘心的瞪着一双眼睛,射出了浓烈的仇恨火焰,口中断续:“索尼,老狗,报仇……”陡的,头一歪便气绝身亡。 斥候气绝身亡,可他还带了几个同伴而來,这几名斥候眼见惨况如此,哪里还顾得上理论,仇恨与怒火上脑,挥刀便与索尼拼命。奈何寡不敌众,不过眨眼的功夫便被索尼的戈什哈砍成了肉泥。 惨剧再一次上演,飞溅的血肉强烈的刺激着战场甲兵旗丁的感官,提醒着他们两白旗与两黄旗之间的矛盾,此前阿克善惨遭断臂之刑,并因此而殒命的事实再度被人们想起。刚才一战,索尼立起的威信竟然在瞬间消散。 结合那旗丁所言,镶白旗的旗丁们陡然醒悟。的确,开战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时辰,如果索尼当真派了人提调援兵去,又岂能现在还未见到援兵的一兵一卒? 突然一名章京跳了出來,正是适才冲锋之时劝阻索尼勿要穷寇莫追之人。却见他指着索尼高声喝道:“我之前警告索尼穷寇勿追,他不加理会不说,还对咱们两白旗大加羞辱,执意要追击所谓的明军溃兵,这才使得咱们损兵折将,否则根本不必死这么多人的,他就是成心要咱们镶白旗去送死!” 有了第一个人起头,镶白旗积攒了半夜的怒火便顺理成章的被点燃,而且在极短的时间内就爆发了,再沒有人可以阻止。人群中蠢蠢欲动,已经有人开始要索尼偿命了。 “给阿克善将军报仇,让索尼偿命!” “让索尼给死去的旗丁偿命!” “抓住索尼,不能让他跑了!” 陡然间,索尼竟然成了人人喊打的对象,只是碍于其大军统帅的身份,仍旧有几分忌惮,聚集在一起的镶白旗甲兵旗丁们只是步步紧逼,而迟迟未动手。 索尼既怒且急,怒的是镶白旗的甲兵旗丁不分是非黑白,居然如此容易便受了人的挑唆,在索尼的心里这当然是有心之人的挑唆。急的是,西营的情况不知如何,这些几近失去理智的镶白旗甲兵们大有要同袍相残的意图,如何能解了西营之危难? “大家都冷静,都冷静一点,听我索尼一言,听我索尼一言!” 关键时刻索尼临危不惧,仍旧能以大局为重,苦口婆心师徒稳住局面。只由此便可见其不凡的天资,只可惜毕竟沒有统帅大军的经验,又加上资历甚浅,这才不得已伤人立威,只是他万想不到自己太过倒霉,若是能平安的过去几日,这事本也算不得什么。可偏偏明军便在当夜袭营,受刑的主将阿克善居然稀里糊涂的就战死了,两白旗惨遭突袭,这一切的责任自然都要落在他索尼的头上。 再加上刚才那一幕,更是挑动了两白旗敏感的仇恨之火,任凭索尼如何解释,镶白旗的甲兵旗丁们都无动于衷。怒急攻心之下,索尼忽感左腹一阵刺痛,疼的险些跌下马來,伸手一摸竟然满是鲜血,剧痛之下满头冷汗。 索尼暗道不好,不知何时居然受伤了,想來激战之下未及感受到疼痛,到现在才隐隐作痛…… “杀了索尼老狗,为阿克善将军复仇!” 不知谁喊了一句,抽冷又是一箭射了过來,索尼久经战阵,听到羽箭破空之声便俯身想躲开那迎面射來的冷箭,奈何腹部剧痛,这一俯身便再也控制不住身体,不由自主的跌下马來。 可在这种光照不明的情形之下,镶白旗的甲兵们却看不清楚状况,直以为索尼中箭落马,都是一阵惊呼。毕竟索尼是礼亲王代善离开之前亲自指定的暂代大军指挥权之人,如今陡然被人射死了,自然是惊骇…… 可很快便又有人怒吼欢呼,“索尼老狗死了,还有两黄旗的善琦,若不是那老狗坚持见死不救,咱们又岂能死了那么多人?找善琦算账去!” “对,找他们算账去!” 只要有人挑头,仇恨之火顿时压过了心中的惊骇,既然事已至此,就如开弓沒有回头箭,索尼已死便等于双方的矛盾已经难在化解,若不站在得理的制高点上去找正黄旗的善琦算账,岂不是他们杀错了人? 当然,有这种想法的仅仅是镶白旗中少数的佐领章京,绝大多数的甲兵旗丁胸膛里鼓荡的都是实实在在的怒火,他们是真要为自家的主将阿克善报仇讨回公道,为刚刚由于两黄旗见死不救而死去的旗丁甲兵们讨还一个公道。更是长时间由于去岁战败,旗主多尔衮被处置,屡屡遭受两黄旗羞辱讨一个公道。 大军浩浩荡荡便要涌了出去,直往北营中军而去。 倒是,索尼的戈什哈们红了眼,赶忙将索尼扶了起來,居然发现索尼并未死,只是昏了过去,好在他们反映极快,并未声张。而是将索尼拦腰搭在了马背上,远远看去倒像是战马托着索尼的尸体一样。 而镶白旗的旗丁们也并未去抢夺索尼的“尸体”既然人都死了,也不好再多做过分之事,这反而给了他脱身的机会。戈什哈们再不理会那些闹哄哄已经失控的镶白旗甲兵们,直接纵马出了大营,不管外面有沒有明军的伏兵,都要冒险将索尼送回去。否则,一旦被那些已经失去了理智的疯子发现索尼未死,怕是便再也难逃魔掌了。 就在锦州城外陷入一片混乱之际,距离锦州城数十里之外的广宁小城,则是一片平静。此处其实并不是原來明朝所建的广宁城,原本的广宁城早在大战之中彻底被焚毁。眼下名为广宁的小城其实是在义州城的基础上扩建而來,虽然规模不大,却是距离宁锦最近的,城防最严谨的一座小城。 代善瓦克达父子眼下便在这座小城之中,城中守将见是礼亲王亲至,自然诚惶诚恐殷勤招待,特地为这两父子准备好了城中最宽敞的一处院子下榻。 已经时近子夜,代善仍旧沒有半分睡意,遥遥望着东南方的夜空,喃喃自语道:“也该分出个结果了……” 瓦克达恭敬的侍立一旁,安慰着代善:“阿玛毋须担忧,以李信之能,又有阿玛运筹帷幄,怕是想失败都难呢!” 谁知代善却冷笑道:“你以为阿玛是在担心那李信?你错了,阿玛是在担忧你的哥哥萨哈璘,不知能否摆脱明军的监视成功返回锦州城。到那时,两黄旗两白旗矛盾不可收拾,你我父子便一扫颓势,正可名正言顺的回到锦州城外,重掌大军之权,行调停之事,至于李信……” 代善重重的哼了一声。 “不过为他人做嫁衣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一十七章 收拾代善 瓦克达大惊失色,“阿玛,您,您早就计算好了?” 代善苦口婆心,对于自己这个四子,他岁疼爱有加,却是知道他的为人之中有着诸多致命弱点,其中心思不够坚韧,思虑不够缜密这两条都占全了,是很难在他身后扛起礼亲王这一爵位的重担。 至于三子萨哈璘,其人倒是勇武有余,智计却是差人一筹,比起來还不如这四子堪用。 原本岳托是代善最为属意的儿子,可是谁又能想到在去岁一战中,竟然被李信那南蛮子说杀就给杀了,这才使他代善到了后继无人的地步。 “阿玛,阿玛?” 瓦克达的呼唤终于将代善拉回了现实,他看着满脸惊诧之色的儿子,脸上罕有的腾起了舐犊之意。 “阿玛这一招将计就计虽然凶险了一些,可化解那多尔衮的咄咄逼人之势却是足够了。” “阿玛!”瓦克达的声音有些激动的颤抖,代善以为他是惊喜过度,又长长舒了一口气。“阿玛老了,本是沒有心和那多尔衮争个长短,只可惜啊,汉人有句话不是说么,树欲静而风不止。阿玛不愿与之相争,却是被逼得不得不争。只要锦州城外一计得成,至少可保你这一世无忧!” 代善平素里极少有真情流露,瓦克达前所未有的感受到了阿玛的慈父之心,可却不由得一阵恻然,暗道阿玛的确是老了,倘若再年轻十岁,断然也不会有这等勇退之心。 “儿子不孝,儿子无能……”瓦克达的声音由颤抖转而哽咽,心中五味杂陈,却是难以对任何人诉说。 “汉人常说,儿女是父母前一世的债主,你们啊就是來向阿玛投债的债主,阿玛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便容不得有任何人对你们不利!南蛮子不行,多尔衮也不行!” “阿玛,您焉敢肯定,多尔衮一定会妥协?” 代善此前籍由父爱所流露出的一丝软弱,瞬息间一扫而空,冷笑连连。 “两白旗受创,又与两黄旗矛盾加剧,多尔衮与两宫的关系亦将不稳固,他不借助阿玛的声威,又能去求助谁呢?” 瓦克达默然不语,代善面色转而又缓和下來,“瓦克达啊,能有此一问,也足见你这些日子长进了,考虑问題能够比以往更深入,也不枉阿玛对你寄予……” 代善又开始婆妈起來,而瓦克达的心思却不知飞到了何处去。 “阿玛,李信又当如何与之相处?” 听瓦克达提起李信,代善当即横眉怒目,此人手刃岳托,与他有杀子之仇。“一切都在掌握之中,这南蛮自然也就失去了利用价值,设计将其赚來,一鼓作气拿下锦州,你我父子在这场皇位争夺战中便会稳稳居于不败之地。” 虽是盛夏,但深夜的风却也有几分凉意,瓦克达打了一个冷颤,“阿玛夜深了,回去歇息吧,明日总会见分晓的。” 代善却执拗的拒绝,“不,形势瞬息万变,阿玛有种预感,锦州方向马上就会有人前來。” 瓦克达惊道:“阿玛的意思是三哥会來派人接咱们么?” 轰! 瓦克达话音未落便觉得脚下大地隐隐发颤,还是代善久经战阵,“不好,是红夷大炮!” 这广宁怎么会有红夷大炮?难道是明军來了?瓦克达疑惑的看向代善,代善刚刚预言了会有人來,却沒料到真的有了意外,只不知这意外究竟是福是祸。 “來人,究竟发生了何事?” 代善厉声喝道,话音刚落,便见广宁的守将急吼吼推门进來,竟也顾不得礼数,扑到在地疾呼:“大事不好,明军,明军來了,他们炸塌了广宁的城墙,眼下已经冲进城里了,嚷嚷着,嚷嚷着要……” 那守将说到一半便吞吞吐吐,瓦克达急道:“嚷嚷什么,有话快说!” 瓦克达的催促让那守将倍感压力,他瞟了一眼代善,代善何等的聪明,一眼便可知这嚷嚷的话语与自己有关。 “说吧,无妨!” 那守将这才哆哆嗦嗦的回道:“说是,说是,要活捉代善!” 代善终于还是忍不住爆发了,将手中的茶碗狠狠掷于地上,怒不可遏。 “走,你头前带路,倒要看看是谁敢活捉我!” “阿玛不可,敌情不明,不如先……”瓦克达拽住了代善,不想让他冒险出去,可代善却执意如此,“别拦着我,你……”代善又一指那守将,“城中有多少人马,都点出來,如此便被那些宵小吓的仓皇逃窜,岂不有辱我大清铁骑的威名。” 守将哆哆嗦嗦在代善的豪气驱使之下居然也镇定了下來,“回礼亲王,前月大汗征讨明朝,城中的精锐都已经悉数跟随睿王殿下……”那守将忽然抽了自己一个嘴巴,“不不,不,是贝子,瞅瞅奴才这记性,奴才该死……” 代善根本就顾不上什么睿王还是贝子,将其打断:“废话少说,你只说这城中还有多少人!” “回,回礼亲王,城中原本有五千守军,后來被贝子调走了四千人,眼下只有不到一千老弱病残。” “恩,也够了。将人马都召集起來,我要亲自……” 代善显然是已经下了亲自领兵上阵的决心,可瓦克达却仍旧死死拽着他不放手,声音里却已经带了哭腔:“阿玛,明军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炸开城墙,必然是早有准备,只怕,只怕他们非是无的放矢,若我们贸贸然出去,难免正中他们下怀啊!” 瓦克达的话让代善心中一惊,心中陡然一颤,忽而又转头问道:“你,你说什么?” 代善紧走几步來到瓦克达面前,直视着自己这一直疼爱有加的四子。 “你实话告诉阿玛,是否还有什么隐瞒着,沒告诉阿玛?” 瓦克达只觉得嗓子干涩无比,刚要出演回答,半掩着的院门忽然被从外面粗暴的推开了,进來的是守将亲兵。 “将军,将军不好了,甲兵顶不住了,明军正沿着大路往衙署而來!” 守将也跪倒在地:“礼亲王请听奴才一言,城中千余守军分散四门,如今可以亲自提调的不过四百之数,如此情形之下若是,若是,就这么冲出去,实在是以卵击石啊。” 岂料就算是到了眼下这般情况,也无法更改代善亲自带兵抗敌的决心。不过,这一段插曲,却使代善沒有继续追问瓦克达,瓦克达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他并沒有打算对代善说假话。 “好,四百就四百,都叫出來,随本王前去杀敌!” 守将迟迟不肯出不去下令,代善陡然怒道:“如何 ?你想抗命不成?” “奴才不敢。”在代善的重压之下,那守将只好出去调兵,四百多人很快便集合在一起。 代善看着在自己面前一溜甲兵,心中却涌起了一丝苦涩,大清的铁骑曾几何时将明军打的屁滚尿流闻风丧胆,如何便沦落到了这般田地?这一切都是从那个李信出现以后,才发生了这种细微的变化。 但是,代善不愧是爱新觉罗家族中的佼佼者,即便身处逆境,敌情不明,仍旧沒有气馁,他的勇气甚至感染了面前的甲兵,看到礼亲王如此淡定,本來还有些惊慌的他们,便也跟着镇定下來。 “走!随我代善出去杀敌!今日我代善有言在先,斩明军首级一级,赏金百两,斩明军首级十级,进封子爵!” 重赏之下,士气焉能不盛?更何况代善面前的原本就是大清的八旗旗丁甲兵。 顿时之间,四百人爆出了阵阵吼声:“杀敌!杀敌!” 与此同时,距离代善所在衙署不过几百步距离,一名红发碧眼,高鼻梁高颧骨的异域之人,正操着一口半生不熟的汉话对随军的步炮营下着一道道命令。 这人正是第一炮兵营的营官,德意志人海森堡,此前他在突袭盛京一战中身负重伤,虽然在锦州城内将养之后有所好转,但整个人还是瘦的不成样子,身子仍旧十分虚弱。只是他不愿继续躺在病床之上,尽管创伤未愈,仍旧强烈要求带兵参战。 而李信最终权衡一番之后,便让他來负责追击代善的行踪,代善果如李信所料,并沒有返回盛京,而是在半路上转道躲进了广宁城。其心志在锦州,怕是此人还有更多花样。因此,海森堡一面派人请示大将军李信,一面当机立断,决定趁夜攻城,一举将代善控制住,省的节外生枝。 “炮兵营的小伙子们,你们是三卫军中最勇敢的士兵,都冲上去,将鞑子的院墙轰烂,看到前面的院墙了吗,是这座城中最大最高的,代善一定就在里面!都一个将院墙轰塌的,我记他头功!” 一时间,炮营的士兵气势如虹,推着六磅炮纷纷向前再向前,他们也继承了海森堡的打法,炮兵必须冲在最前面,距离敌人足够近,每开一炮便不虚此弹! 忽然,有人指着前方道:“将军,快看,那,那是什么?” 海森堡拢目看去,沒等麾下炮营开炮,对面的院门居然自己打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一十八章 谎话连篇 “海将军,那,那人好像是瓦克达,您看,那是瓦克达!” 瓦克达被俘在军中很长时间,是以三卫军中不少人都认得此人,海森堡当然也见过,拢目看去果然混在一行人中的瓦克达。 不过瓦克达却跟在一位身穿明光铠的老人之后,这让海森堡心中起疑,当即便阻止了要点火发射的炮兵。 “不要开火,炮兵待命,火枪营举枪准备射击!” 海森堡如此布置,自然是让火枪营负责防卫,就算对方鞑子突施偷袭也难以得逞。他已经有八成的把握,这位身着明光铠的老人便是礼亲王代善,否则又有谁能让身为代善四子的瓦克达紧随其后呢? 海森堡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话高声喊道:“对面可是礼亲王?” 礼亲王代善对汉话也算通晓,自然听懂了海森堡所喊的内容,是在问自己。不过,隔着百步距离,他却觉得此人的面容极为奇怪,更让他惊讶的是,这位沒带头盔的明军主将,居然还长了一脑袋红头发? 不过代善身边的守将眼睛却尖的很,“明军如何派了个红毛番鬼來?” “嗯?红毛番鬼?” 代善忽然心生疑惑,按照明朝夷狄大防的惯例,断然不会任命一位番邦人士为主将,能任其为副将也就到顶了,莫非,莫非不是明军?但看对方火器使用极尽娴熟,不是明军又能是那家的军队呢?代善的胸中忽然升起了一丝感佩,李信果真有大志也,能如此放手大胆的知人善任,绝非等闲之辈可比。 眼见着对方放缓了炮击,代善便觉得这红毛番鬼并沒有赶尽杀绝的意图,悬着的一颗心倒放下了几分,至少可以与之尽力周旋一番,再做打算! 瓦克达当然认得海森堡,三卫军中的番邦人士本就不多,尤其海森堡又有一脑袋标志性的红头发,自然会让人过目不忘。 “阿玛,此人是李信麾下的得力干将,名叫海森堡,掌握一营炮兵,听说此前偷袭盛京此人也……” 代善神色复杂的看了瓦克达一眼,刚要说话,却被一阵突如其來的惨嚎所打断:“将军,将军,不好了,后院,后院全是明军,咱们被包围了!” 那守将大惊失色,本來在埋怨代善领着他们自蹈死地,却料不到不走是死,走居然也是死!由此,也对代善的远见甚为佩服,或许死地后生,也不失为一条生路呢? 代善对此充耳不闻,令人将那冒失扰乱军心之人拿下,又转而问瓦克达:“你说这个红毛番鬼是一营炮兵的主将,如此说來,他擅长使炮喽?” 瓦克达点点头,“的确如此!” “和孔有德比起來,此人如何?” 代善忽然想起了孔有德,瓦克达歪着头想了一阵,答道:“似乎比孔有德历害许多,只见着李信屡屡派此人出战,甚至数次为主将,而孔有德却总被李信留在身边,难有一战的机会!” 代善闻言冷笑:“如何?凭此便可判断这红毛番鬼比孔有德强吗?”他看了一眼摆布之外还在喊话的海森堡对那守将下令:“去告诉那红毛番鬼,离得太远,本王听不清楚,若想谈上一谈何不各进五十步,当面说说!” 那守将目瞪口呆,不知该不该穿这个话,可代善却面色一沉,当即便吓的他应诺领命而去。如此,代善才砖头又对瓦克达道:“你且记好了,李信频频重用那红毛番鬼,未必是此人能力胜过孔有德,你只能由此得出结论,比起孔有德來,那李信更信任这个红毛番鬼!” 代善此言明显是在提点瓦克达,瓦克达焉能不知,赶忙上千口称惭愧。代善却毫不客气的将他打断:“沒什么惭愧的,用人之道本就在一张一弛,有时候有能之人未必便是可用之人,那些无能之人未必便不能用。做统帅难啊,总要在可信之人中选出一个可用之人來,但是偏偏可信之人中的可用之人又少的很。” 代善这一番可信可用的言辞,虽然说的拗口,可瓦克达分明感受到了其中的谆谆教诲的意味。瓦克达忽然产生了一种错觉,就好像阿玛在交代后事一般。 察觉有异的瓦克达忍不住唤了一声:“阿玛……” “你不要打断我,记住了,又能之人只要有不可信的因素,便是再缺人手,也断然不要将其用在不可替代的关键位置上。否则,否则早晚有一日将被其反噬一口。” “瓦克达记下了!” “礼亲王,那红毛番鬼回话了,愿与礼亲王一谈!” 那守将此时也带回了海森堡的回话,这似乎也在代善的意料之中,他看了眼瓦克达,低声道:“若是阿玛回不來,你就好自为之吧!” 到了此时,瓦克达才明白,代善此一去是做好了回不來的打算。但是他却又疑惑了,此前阿玛口口声声要杀敌,与明军决一死战,可到头來为何竟改变了主意? 看着代善缓缓远去的背影,瓦克达鼻子一酸,双目竟留下泪來。他终于想通了代善的前后转变如此之大是因为什么,最终还是为了他啊! 代善的转变的确是因为瓦克达而心软了,眼看明军势大,他便知道难在幸免,决一死战自然是一个满洲巴图鲁最佳的选择,可终究还是想起了一句汉人常说的话來,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烧,他代善死不足惜,可瓦克达还年轻,如果也就此陪葬,他代善便真真后继无人了。 “阿玛!” 瓦克达再也忍不住,高升呼唤着代善,可代善变向什么也沒听到一般,一步不停的往前走着,此时此刻那红毛番鬼早就在约定的五十步之地负手而立,等着代善呢! 代善终于看清楚了海森堡的面目,虽然此人清瘦的厉害,却从其傲慢的神态里可以看出,此人出身在他的故乡也必然是非富即贵。 “这位可是海将军?” 代善率先施礼,海森堡却道:“我不是海将军,也不姓海,我姓霍亨索伦,请将我霍亨索伦将军!” 海森堡的解释让代善觉得有几分滑稽,明明是谈数百人的生死大事,可这红毛番鬼却在纠结自己喊错了他的名字。不过,他也番邦人的名字甚为奇怪,霍亨索伦这个发音听起來甚为奇怪。 “霍将军,不如便叫你霍将军吧,如此也算入乡随俗!” 海森堡认真的思考了一阵,觉得这话甚为有理,又认真的点点头:“不错,这个主意好,就叫霍将军吧!”这时他便好像刚想起來一个问題,一拍脑袋问道:“你可是礼亲王代善?” 代善傲然道:“正是代善!”随后他却突然质问道:“我与你家大将军李信早有约定,互相配合,却不知霍将军如何敢擅自撕毁盟约,攻打广宁城?” 海森堡显然沒有料到代善见面之后第一句话居然不是求饶,而是质问。不过这可难不倒他,虚伪的德意志贵族们撒谎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也许他海森堡便是天生的贵族,自然也继承了这种优良的传统。 “我尊贵的亲王殿下,请原谅我的冒昧!” 海森堡忽然单手抚胸,颔首一礼貌,这让代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如何,如何?红毛番鬼居然认错了?这怎么可能? “尊贵的亲王殿下,您走后大将军忽然截获了一则情报,有人意图对亲王殿下不轨,为了亲王殿下的安全起见,大将军便派了海森堡亲领步炮英三千人马來暗中保护亲王殿下!” 其实有一点,海森堡夸大了他所带人马的人数,真实的数据是满打满算也不过才有以前四百余人,如此说不过是为了虚张声势而已。 “保护我?” 代善仿佛像是听到了此生能听到的最大的笑话,以一个极为夸张的姿势回应了海森堡。 “这就是霍将军对代善的保护吗?先是炸毁了城墙,如今又架起了大炮准备炮轰代善的落脚之地?如此看倒像是要至代善于死地!” 海森堡的头摇的就好像货郎鼓,双手也连连摆着:“不不不,尊贵的亲王殿下您误会了,我绝对无意冒犯您,如果真的冒犯了您请您先接受我的道歉!” 代善只觉得这个红毛番鬼说起话來居然能如此不要脸,喊打喊杀的冲进了成來,怎么就成了无意冒犯了?他看到这红毛番鬼如此卖力的表演,不由得想看看此人究竟想要说些什么,最终的目的又是什么? “好!代善洗耳恭听!” 海森堡又诚惶诚恐道:“其实,我是得到了报告,尊贵的亲王殿下乃是被歹人抓进了这广宁城中,我也是沒有办法,又进不得城中,这才出此下策,炸毁城墙,攻了进來,实际上是要救亲王殿下于水火之中啊!” 海森堡的强词夺理,引得代善纵声大笑,士可杀不可辱,他岂肯继续与之饶舌。 “说吧,你究竟意欲何为?打开天窗说亮话,也省的婆婆妈妈沒完沒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一十九章 索尼被抓 锦州城外,清军南营西营早就打成了一锅粥,索尼在戈什哈的护卫下离开南营一头扎进了不见五指的一片漆黑之中。却忽见火把陡起,战马咆哮,军卒呐喊。竟然是明军伏兵,索尼本就是趁机将计就计装死,如今见势不妙当即便在马背上起身,招呼部下紧急避让。 八旗旗丁从小弓马骑射,尤其是马上功夫甚为不俗,竟然在最短的时间内以惊人的速度拐了一个大弯,直往这股突然出现骑兵的侧翼杀去,惊得那些人当即便有些畏首畏尾,结果戈什哈们却又突然一转向往西而去,等那股埋伏的骑兵反应过來,再想去追却已经晚了。 索尼等人心惊肉跳,差点中了埋伏真真是险象环生,不过从西营往北营中军去,在这行营之外却有许多认为垒就的障碍。上下颠簸了一阵,索尼只觉得腹部剧痛难忍,身子在颠簸的马上终于失去了平衡,一头栽倒马下。 “主子!” 戈什哈们眼疾手快,当即从疾驰的战马上飞跃落地,将索尼堪堪扶住。可原本胯下的战马却一路疾驰入无边的黑暗。不消片刻功夫,只见漆黑的夜色骤然被举起的火把所驱散。 索尼暗道侥幸,明军居然在西营和北营之间也有埋伏,这也算是因祸得福,若不是难忍腹中剧痛跌落马下,只怕一头就扎进了明军的埋伏之中。 “前方有明军,随我撤入西营!” 西营好歹是八旗军的地盘,总比在外面飘着要安全。谁知还沒等索尼带着人进去,却见西营辕门寨墙早就已经被破坏的稀巴烂,营中更是火光高照,硝烟弥漫,混战成一片,甚至已经分不清楚哪些人是清军,哪些人是明军。 索尼鼻头耸动,口鼻间充斥着让他极为不适的硫硝燃烧的臭味,又隐隐听见阵阵排枪之声,定是明军在西营中开火,此时营中敌情不明,若是贸贸然进去,万一再有个好歹,可就不能如眼下这般幸运了。 既然北营外亦有埋伏,西营和北营又去不得,若是想返回中军北营,怕是只有从大营之外入手了。 “走,回南营!” 此时南营早就乱了套,他们正好趁乱穿营而过,居然沒人认出來,马上之人便是被他们一箭射死的两黄旗掌旗大臣索尼。索尼带着百十个骑射精湛的戈什哈打算透阵而过,去猛然发现南营外居然还有大鼓的明朝援兵,从破口处源源涌入,而整个南营由于群龙无首也开始抵抗变弱,而节节败退。 索尼摇头苦笑,自己即便身为大军统帅,却不能指挥御敌,也真真是无奈可笑。他指着一处黑暗处:“此处无明军袭扰,将栅栏破坏掉,咱们由此出去。” 由于清军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锦州城,所以整个行营的布置是内圈紧而外圈松。所以他们轻松便破坏掉了栅栏,纷纷由破口处涌了出去。有百余不明身份的骑兵在南营中纵横捭阖,镶白旗的旗丁甲兵们竟然沒有一人上千阻拦,而任由他左冲右突。索尼见此情景虽然心道侥幸,可更多的还是一种切齿的恨意。 若不是两白旗在关键时刻自相猜忌掣肘,如果听从调遣,又岂会如现在一般,被明军打的屁滚尿流。 “将军,明军又杀回來了?” 闻言之后索尼顿时一惊,回头望去却隐隐间觉得人头涌动,明军果真还是回來了。他气血上涌,想要拨马回去指挥战斗,却被戈什哈死死的抓住,“将军不能去,您忘了那些豺狼刚刚是怎么对待您的?一箭射向您的心窝子,您还惦记着他们作甚?” 索尼痛心疾首,却因为腹部伤口疼痛而无法挣脱戈什哈,痛心疾首道:“我哪里是为了他们两白旗,是为了我大清铁骑啊,这些人虽然拿箭來射我,却是因为他们不明真相,若任由明军如此肆虐,我大清铁骑数十年功业岂不毁于一旦?” 戈什哈却仍旧不松手,甚至将索尼的战马强行拉走。 “将军您也太高估那些南蛮子了,他们只占了偷袭的便宜,若是真刀真枪的打,索然咱们八旗乱,却仍旧不会轻易被人随意拿捏的!” 索尼由于动作激烈,扯动了伤口,剧痛传遍全身,额头上冒出豆粒大小的汗珠子,在脸上噼里啪啦往下滚落。无奈之下,他只好勉强伏在马背上,任由戈什哈们将其带走,带离身后那混乱一片的南营。 此情此景,索尼不由得仰天长叹,想起中午时的雄心勃勃,便觉得无限讽刺,仅仅半日共赴功败垂成局面败坏不说,更是连自己都身受不明之伤。可他并沒有心灰意冷,因为在索尼的心中还存有最后的希望,那就是尽快返回北营中军,居中调度,以两黄旗为核心,将明军打退,重新掌握大局然后再做打算。 索尼到现在已经十分后悔今夜贸然离开中军的鲁莽举动,正是因为他的这个致命的错误决定,才导致了今夜所有的失控局面。自责的同时索尼暗下决心,一定要重新掌握大军局面,否则岂不是白白错失了这等难得的机会? 说到底,还是索尼从未指挥过万人以上的大军,他此前跟随皇太极东征西讨,也不过率千人众,一拥而上,冲阵杀敌而已。或者说以索尼目前的经验资历來说,做一个合格的敌前将军可也,但若是做统帅数万大军乃至十数万大军的统帅确实是有些力不从心的。 “加速返回北营,冲破一切胆敢阻拦之人!” 索尼之所以如此说,不过是激励士气而已,若前方真有明军伏兵,硬碰硬之下究竟还能有几分活着返回北营中军的可能只有天知道。也是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明白自己另一个错误便是轻视了明军的主帅,那个叫李信的南蛮子。 但是,现在做任何后悔的假设性选择都晚了,他所能做的就是赌一把,赌这一路上再沒有明军的伏兵。不过,为了稳妥起见,索尼还是向西向北迂回了一个大圈,然后再由征北方向南下回到中军。 一切都进行的顺利之极,可索尼的倒霉运气显然还沒有结束,百十骑兵还沒等反应过來,并与一支疾驰而至的骑兵前锋撞了个正着,惊骇之下想要再躲避却是已经來不及了。 索尼眼见着于于漆黑夜色中陡然拐出山口的一条火把长龙,以及四周到处充耳可闻的马叫嘶鸣,心底里荡出了一丝丝绝望,他是个轻易不言放弃的人,这时也忍不住要失去了所有的希望。 与其说失去了所有的希望而绝望,倒不如说是对老天的失望与畏惧,如此之多倒霉事聚在一起,对于相信天人感应的时人來讲,无意是老天在有意刁难,一个人不管权力多大,财富多少,又如何能敌得过老天? 索尼想咒骂老天,却不知从何骂起,他怕在因此而招致更加猛烈的报复。突然出现的骑兵前锋,显然已经极为娴熟的抄了他们的侧翼,而其麾下戈什哈也仅仅只有百十人,又如何是对手? 完了,一切都完了,现在他们所能做的就是拿起手中的武器和这该死的贼老天做最后的一次搏斗,和这些突然出现的伏兵做最后的一次输死决斗。 绝望的情绪几乎已经完全占领了索尼的脑袋,正在他准备以身殉国的时候,突然有戈什哈叫到:“是,是咱们八旗的旗丁甲兵!”声音由于激动而变得颤抖,索尼陡然抬眼望去,仔细分辨黑夜中的旗帜却惊喜交加的发现,这股突然出现的骑兵大军居然是萨哈璘总管的两红旗。 谢天谢地,贼老天果然沒有放弃他索尼,虽然來的人是正红旗,虽然有很多的虽然,但只是少有一点索尼确定了,那就是今夜他将能够顺利返回北营中军而重新掌握全局。 索尼当即便亲自拨马上前高声与对方前锋骑兵喊话:“我是礼亲王代善亲自委任大军统帅索尼,请速让你部主将萨哈璘來见我!” 他抬出來礼亲王代善,自然是为了使对方认同自己掌握大军的合法性。可接下來的发展显然并沒有案子找索尼的预想进行。那些骑兵前锋根本不买索尼的账。其中一员身穿铁甲之人冷笑道:“什么索尼,咱沒听过,大军的统帅咱指认礼亲王,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南蛮子的探子?來呀将这股身份不明之人都给我抓了!” 那汉子自然有说这话的底气,七八百人得令之后一拥而上,索尼只好放弃了抵抗,任由这些人将他们控制,毕竟都是自家人,真打起來谁伤谁死,都是另亲者痛而仇者快的损失。 “我是索尼,请带我去见萨哈璘!” 索尼放弃了抵抗,又平静的与那汉子沟通。 岂料那汉子却道:“别着急,很快你就会见到咱们贝勒爷了?不过这会儿还得委屈您一下。”说着他大手一挥,冷然下令:“來呀,都给我捆了,等候贝勒爷处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二十章 受辱反悔 索尼被打倒在地,狼狈至极,当即有甲兵上來将其双臂与双脚被用拇指粗的麻绳紧紧困住,一丝都动弹不得。脸上、头发、眉毛上沾满了尘土,他心里涌起了无限的愤怒,真真沒想到,自己沒有落入明军手中而受辱,却阴差阳错落到了自己人的手中,而尝尽屈辱。 “你们可知道我是谁?你们敢如此对我,难道不畏惧军法处置?” 那铁甲汉子可不顾索尼的死活,抬脚就狠狠的踢在了索尼的嘴巴上,后半截话还未來的及出口,便被生生的踹了回去。更让索尼受辱的是,这一脚踢的他鼻口穿血,只怕口中的牙齿也要掉了几颗。 直到此时,索尼已经隐隐明白,两红旗与萨哈璘突然而至决然不会是巧合,而自己说不定就是他们此來的目标,想到此处他内心深处不由得泛起了阵阵的苦涩之意。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他终于也无限后悔,自己怎么就轻易接下了代善老匹夫抛出來的烫手山芋。若是自己沒有被功名利禄迷住了眼睛,若是自己迄今还以两黄旗掌旗大臣的身份,统率两黄旗旗丁甲兵,又岂会有今日之败?有岂会有今日之辱?又岂会和两白旗结下了解不开的仇恨与矛盾? 一念及此,索尼终于明白自己算是上了老匹夫代善的恶当,只是明白的有些晚了。眼下身陷险境,还不知道萨哈璘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不过,索尼还是有把握萨哈璘会听从自己的意见,毕竟自己所为乃是大清的利益。只要萨哈璘敢來见自己,他便会将军营遭袭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和盘托出,眼下个人恩怨是小,尽最大可能保存大清铁骑实力却是比天还大的事。 远处此起彼伏的隆隆炮声,一排排的火枪声,搅的索尼心神不宁,可是左等萨哈璘沒來,右等萨哈璘还沒來。而那些前锋的骑兵居然也不再前进,而是就地防卫,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索尼的耐心终于被一点一滴的磨光了,萨哈璘再不來,怕是局面不知要乱成什么样,两白旗究竟还能保存多少旗丁甲兵也成了未知之数。 “这位将军不知,不知贵姓高名?” 索尼强咽下口中的恶气,低声下气的与那铁甲汉子说道。所为者不过是要让他出兵带他返回中军,去安定大军局面,如果各旗各营的甲兵再群龙无首,各自为战,岂不是要被明军各个击破了? 那他索尼成为大清不可饶恕的罪人是小,大清损失了多少甲兵敢战之事却是比天塌了还要了不得的大事,就算将他索尼斩首十次也难以弥补的啊。 不!索尼的内心在狂啸着,我索尼不是最大的罪人,最大的罪人乃是那看起來一副长者模样的代善,这老匹夫公器私用,宁可坏了大清的旗丁甲兵,也要保住自己的地位,其内心何其阴毒,其胸襟何其狭小! 岂料啪的一声之后,索尼只觉得自己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顿时半边脸就肿了起來,竟是那铁甲汉子身旁的护兵抡起了胳膊狠狠扇了他一耳光。 “咱家贝子的名姓也是你一个赶车人之后所配问的?再多一句嘴,小心打掉你这满口牙!” “你!” 索尼怒气上脑,却是一句话还沒等说出來,另一边脸也挨了一巴掌。正好,索尼的两边连都肿了起來,一时间肿若猪头,如果不仔细辨认,还真就一时间看不出此人便是中午时还耀武扬威,连砍了两位将领右臂的索尼。 “你可知道,索尼有多么重要的军情在身?若是晚了半步,我大清铁骑遭受不败之损失,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那护兵本來还想再扇索尼一巴掌,可听了索尼略显苍白的威胁之语后居然有些犹豫了,这一巴掌便沒扇下來。不过,那铁甲汉子却冷笑了两声,满脸不屑的道:“索尼啊索尼,别在这危言耸听,就算出楼篓子也是你索尼的责任,这个黑锅还轮不到爷们头上,只可惜啊,这到手的印信还沒捂热乎就成了煮熟的鸭子,还真是替你可惜呢! 索尼万万想不到,那铁甲汉子居然能用这等话來搪塞于他,更让他愤怒的是这铁甲汉子显然知道自己的身份,与军营中这一日的权力变化,如此更印证了他此前的猜想,萨哈璘果然是冲着他索尼而來,由此一颗心也渐渐的沉了下去,他知道,萨哈璘在天亮之前是不会再出现了。 果不其然,四肢被绑的索尼半躺在地上听了一夜的炮声和火枪声,还有马蹄声,却无法由这些声音里判断这一夜的战斗究竟是胜是负!那铁甲汉子偶尔与之说上几句话,却多是奚落之语言。至于索尼冒着挨揍的风险,苦苦劝此人以大局为重,却只能招致数倍的羞辱。 终于,天色渐亮,耳畔响了一夜的枪炮之声终于淡了下去,以骑斥候终于飞奔而至,來到他们所隐蔽的这出树林边上。那铁甲汉子见状赶忙迎上去,颇为期待的问道:“如何?贝子大功可告成?” 那斥候亦是激动的点头回道:“贝子已经全盘接管大军指挥之权,印信在手,调停了两白与两黄旗的矛盾,暂时将他们都 压制下去。” “明军可曾退了?” 索尼从这两人的只言片语里明显能感觉到自己已经彻底完蛋了,萨哈璘一夜未见其人,或许是他正是利用这半夜的功夫掌握了大军。不过,这些都不是索尼急于知道的,他只急于知道,明军究竟有沒有败退,两白旗的家丁究竟伤亡多少?这才扯着嗓子有此一问。 那斥候白眼皮瞅了索尼一眼,啧啧称奇:“这厮难不成就是那索尼?” 铁甲汉子闷声闷气的点头应承,算是给了那斥候一句可定的答复。那斥候则大为好奇,來到索尼身边转了两圈,就像看猴一样,又转而对铁甲汉子说道:“你可知道,这厮才刚掌权,就将阿克善的右臂给砍了,以此震慑各旗的主将们?这人,狠哪!” 连连唏嘘之余,那斥候又对索尼道:“索尼,你可曾想过有今日?两白旗的贝子将军们此刻只怕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你?我要是你啊……”斥候顿了一下,又笑道:“我要是你啊,就赶紧找棵树,上吊死了算了。哎,我说,你想不想知道,那帮人如何商量着处置你?要不要给你先透个口风,有个准备……” “行了,别说这些沒用的。贝子让你來,可有军令?” 铁甲汉子将那斥候的话打断,那斥候这才正色道:“可不是,若不是兄弟提醒,还差点忘了正事,贝子说了,让你带着索尼去北营中军见他呢!” “等的就是这句话,说实在的,咱早就在这林子里淡出鸟來了!來呀,把这等死的索尼拖上,咱们去北营中军!” 此地距离北营中军也不过才不足十里的距离,骑兵撒开了腿奔驰,片刻功夫便到了中军辕门之外。索尼狼狈的趴在马背上,无限无奈的看着眼前辕门,虽然近在咫尺,可他却觉得这距离,自己此生怕是永远都跨不过去了。 铁甲汉子催马进入北营中军。此时的气氛,已经与一日前大不相同。所有人都像看笑话一般,看着马背上的索尼。也不知是谁上前踹了一脚,索尼跌落在地,一根麻绳将其与战马紧紧相连,整个身子跌落后被强行向前拖着。奈何索尼手脚被捆,根本无从挣扎,只好任由那匹战马像拖死狗一样的拖着他。 两旁的旗丁甲兵多有两红旗和两白旗之人,见到索尼如此狼狈的德行,纷纷轰然叫好,呼喝连连,更有甚者还载歌载舞起來,就像过年一样在欢喜庆祝,仿佛索尼倒霉了,大伙便翻身奴隶把家当一般。 “索尼老狗,想不到你也有今日,阿克善若在天有灵,也可以名目了!” “对!砍了索尼的右臂,阿克善报仇!” “砍他右臂算是便宜他了,双臂都砍了,给所有死去的两白旗兄弟报仇!” 一时间,旗丁甲兵们纷纷扬言如何处置索尼,口水石块亦纷纷往索尼的身上招呼过去。 奈何索尼沒有半分机会解释,只好痛苦的闭上了双眼,任由战马拖着他前行,任由两旁的旗丁甲兵对其指斥怒骂,他只希望见到萨哈璘,这萨哈璘能还给他一个公道。尽管索尼心里也清楚,这个公道谁都能给他,只这萨哈璘是万万不会给他的。 最终,索尼在铁甲汉子一行的保护下,总算沒被愤怒而又充满了仇恨的旗丁甲兵给活活撕了。即便如此,这一路上的拖行,也早就让他狼狈到了极点。 萨哈璘正在中军帐内等他,索尼抬起红肿的眼皮,那个昨天还属于他的位置,此刻已经属于别人。只听那座上之人兴奋而又无礼的对身边一位布衣之人呼喝:“我怎么不知道有协定?回去告诉南蛮子李信,让他在锦州城里等死吧,本将军会亲自提兵进城,取他人头,哈哈……哈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二十一章 挑唆加剧 布衣之人显然愤怒至极,却并沒有破口大骂,而是回之以冷笑数声。 “既然如此在下便恭候贝勒大驾光临。” 说罢,索尼只见那人双手随意一拱,扭头便走。受了顶撞的萨哈璘也沒拦他,反而对着那人的背影喊道:“回去告诉李信南蛮把脖子洗干净了,等着我大清的屠刀!” 两人几番言语交锋,索尼心中困惑,却是心惊不已,仅凭这些表面上的话來看,显然是萨哈璘与李信有所瓜葛,可他此前远在山海关,李信又深陷重围之中,他们又是如何取得联系的呢? 索尼心中一团乱麻,却觉得似乎有一根无形的线在拉着自己逐渐便要摸索到了一切迷雾背后的真相。不过就在索尼即将拨云见日之时,大剌剌坐在主帅位置的萨哈璘极不客气的问了索尼一句:“听说就是你将阿玛赶走的?” 索尼愣了一愣,等萨哈璘冷着脸又问了一句,才反应过來这是在问自己。可这又让他如何回答?自己來此不过是奉了两宫之命來敌前将两黄旗的旗丁甲兵掌握在手中,不至于将來群龙无首出了乱子。 谁知刚刚接管了两黄旗便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代善居然有感于局势的不可逆转而心生急流勇退之意,有意将大军的临时指挥之权交给自己。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在功名利禄的诱使之下,索尼便头脑一热将这烫手的山芋接在了手中。 果不其然,索尼接手之后,代善离开大营,一切似乎都在按照自己的意图前进,可当夜幕降临之时,此前的起一起又似乎偏离了他的设想。先是有明军援兵袭营,然后是锦州城内三卫军出兵猛攻南营与西营的两白旗。然后萨哈璘的两红旗大军便突然而至,一切巧合的简直天衣无缝。陡然间,索尼的脑中灵光乍现,似乎有一道光束将眼前的黑暗驱散,一切的思路眨眼间清晰起來。 一定是这样,代善这老匹夫当是早与那李信有了密谋,双峰配合,不过是为了……为了什么?关于代善的动机索尼又迷惑了,难道两个人苦心积虑就是为了对付名不见经传的自己吗?虽然索尼向來自负,但却是有自知之明的,自己根本就不值得他们如此去做。那么,代善和李信是为了什么呢? “贝勒爷问你话呢,狗奴才聋了不成?” 萨哈璘身边站着一排戈什哈,眼见索尼对自家主子的话充耳不闻,居然连回答都不回答,如何能忍得了。还沒等索尼回答,便有人奔到近前,一脚将其踹倒在地。 索尼连续受辱,一直隐忍不发,而见萨哈璘居然和明军有勾结,所有希望落空之后便是深深的绝望,绝望之下便爆发了,“萨哈璘我乃钦命两黄旗掌旗大臣,你不过一背子,有何权力如此待我?” 那戈什哈见索尼竟然越打越是无理,恼羞成怒之下便要再下狠手,却被萨哈璘叫住。 “行了,别打的狠了,索尼这小子禁不住你那两拳头,不就是顶几句嘴吗?反正他早晚也是死路一条,就先让他猖狂一会。”转而萨哈璘又对索尼满脸不怀好意的笑道:“就让你死的明目,省的你说我公报私仇。其实,你我之间哪里有私人恩怨,不过你却是犯下了实实在在的不可原谅的罪过呀!” 话到此处,萨哈璘厉声喝道:“來呀,都带上來吧!” 片刻之后,便陆陆续续鱼贯进入中军大帐十几个人,索尼眯着眼睛看去,竟十有七八自己都认得。基本上除了两黄旗就是两白旗的人,其中正黄旗为首之人便是善琦,而两白旗则是这一夜打过交道的几名佐领章京。 萨哈璘好整以暇道:“如何,你们谁先说?” 万万令索尼想不到的是,急于开口的竟然是两黄旗的善琦,而他开口却不是为自己开脱,反而却大有落井下石的味道。 “贝子,你可得为善琦做主,两白旗所言不假,却不是善琦自作主张,而是实实在在奉了索尼将军的将令,沒有他亲笔手令,不许私自调动一兵一卒,否则立斩不饶。” 这一句话便将所有的矛头直接指向了索尼,索尼大怒,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已经先泄了气。善琦为何如此他不清楚,可萨哈璘摆明了要以此來对付自己,而这一点只有自己的辩驳,根本就不足为证,除非肯有人站出來为他出头,可放眼望去,军帐之中又有谁肯为了自己挺身而出呢? 索尼仅仅是耿了一下脖子,便一如既往的萎顿于地。萨哈璘则有种猫戏老鼠的意味看着面前的索尼。 “如何?索尼,你自己都无话可说了吧?这等罪名,一经查实便是砍头都已经是最轻的了,说吧,你想如何了断此事?” 一时间,索尼胸中有说不出的愤怒和委屈,可这又能像谁去求助?萨哈璘话中之意便是傻子也听得出來,这等罪名行同谋反,而谋反是要诛族的,他索尼不但自身难保怕是远在盛京的家人都要被连累。 索尼自认自己对死亡无所畏惧,可无端连累了家人与之一同赴死,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甘心的。一旦存了这等心思,视死如归便很难在索尼的内心中占据上峰。 面对萨哈璘颇具玩味的问话,索尼表现的极为萎靡,倒像是打定了主意,任你如何处置,我都一言不发。这一番转折之后,军帐内的两白旗佐领章京们,便纷纷如被点燃了的火药桶,一个个炸开了锅,纷纷指责暂代大军指挥之权不过一日的索尼,种种大罪数落下來,似乎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便对不住大清国。 萨哈璘冷眼看着下面的人一条条罪状数出來,他早就着了手书之人从旁记录,只要有人说上一条,便记上一条,一条条下來皆是可杀之罪。眼见着数落的差不多了,萨哈璘令众人安静。 “好了,好了,你们的冤屈我萨哈璘都清楚了,放心,这等可恶之徒就是千刀万剐也不为过,但朝廷自由法度,我萨哈璘也不是大军统帅,还要上报了朝廷等朝廷惩处才是!” 闻听萨哈璘如此说,本來还心有惴惴的索尼居然松了一口气刚刚他还怕萨哈璘蛮劲上來一刀将自己咔嚓了,却万料不到此人居然还有几分理智,只要他肯将自己交给朝廷就好办,到时候两宫断然不会对自己见死不救,而且那些支持两宫的权贵亦不会袖手旁观。 不过紧接着萨哈璘的话便又让他于瞬间跌入谷底。 “诸位都不要急,萨哈璘已经接到了阿玛的信,今日之间想來便可重返大营,到时候必然会为诸位做主,好了,该交代的事都交代了,都各自回归本位吧,不要被明军南蛮再占了便宜去。” 萨哈璘这是在轰帐中这些互相指责的两黄旗两白旗的人,不过两白旗的一名佐领却站了出來。 “禀贝勒爷,由于索尼老狗见死不救,又有意领着我镶白旗旗丁身陷险地,明朝的援兵破围而入,怕是此刻已经进入锦州城与那南蛮子李信合兵一处了。” 萨哈璘满不在乎的挥挥手,让他们下去,表示自己自有决断。说实话,这些人对萨哈璘未必心服,却是不得不听之任之,此人携大军而來在危难之中稳定住局势,加之此人是代善之子,而且他已经明言代善今日便会返回大营,眼下如此不过是在替代善做决定而已。因此这些人虽然心有忿忿,却不得不为之。 而萨哈璘也自有他的想法,那股明朝援兵破围进了锦州正好将他们一网打尽,且还为眼前这索尼又提供了一条斩首的罪名,可谓是一箭双雕。因此,他对于明朝援兵进入锦州一事,丝毫不放在心上,他所在乎的是哪一天可以攻克锦州,哪一天可以携大功返回盛京。 索尼其人则被关押在其中军帐的后面,以防止被仇恨他的旗丁给杀了。就在萨哈璘沉浸在对将來的幻想之中时,有戈什哈突然來报:“贝勒爷,两白旗和两黄旗的人打起來了,怎么办?” “怎么办?”萨哈璘笑了,大马金刀的在身后床榻上半躺下來,“让他们打,打的越狠越好!”这也正中其下怀,按照代善给他的信中所言,此番有这一转折,无非是要两白旗和两黄旗反目成仇,结下了解不开的仇疙瘩,两红旗以及他代善一家便越安全。 一念及此,萨哈璘交待下去,“阿玛沒回來之前,你们都瞪大了眼睛,不许有一丝一毫的松懈。还有,传我将令,正红旗的甲兵进驻北营,把正黄旗那帮子人看紧了,只要他去找两白旗的麻烦,咱们便坐山观虎斗。” 可是,萨哈璘在得意中左等右等,礼亲王代善连半个影子都沒有出现,直到天色渐晚,他终于开始坐不住了,在中军帐内不耐烦的來回走动着。眼看着太阳彻底落山,如果阿玛天黑之前不到,莫不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二十二章 结束了吗 这个想法在萨哈璘的心里突然跳了出來,竟然将这位几个时辰前还不可一世的贝勒吓的满身大汗。为何?不为别的,只为礼亲王代善从來都是言出必践,谨慎小心,他说今日天黑之前会重返大营,便一定会重返此地。即便路途中有意外,也一定会派人先一步过來通报一声。 此刻人不见影,消息也沒有半点,萨哈璘忽然便想起了那南蛮使者面对自己威胁无所谓的态度,一颗心便不可遏止的沉了下去。他忽然又想起了阿玛成给他讲过的汉人的一个典故,谓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一直以为自己是猎人,可万万想不到猎人背后居然可能还有猎人。那么,难道他是那只螳螂,而锦州城中南蛮竟成了黄雀? “來人啊!” 萨哈璘本想叫人沿途去打探代善的消息,谁知他的话音未落,戈什哈便进來了,神色间显然还有其他事。 “禀主子,那,那南蛮子又來了!” 又來了?萨哈璘顿时一阵心慌,一种不详的预感顿时笼上了心头,顿时间他竟然产生了一丝畏惧之感。 “主子,主子?” 眼见萨哈璘少有的出神,那戈什哈轻声的呼唤着。萨哈璘反应过來,这才尴尬的道:“让他进來!”他的心里却在暗恨自己,阿玛曾不止一次的讲过汉人的典故,万夫之长当胸入湖面,即使下面汹涌泛滥,而湖面也当似无风无浪一般。而自己今日的表现显然要与之相差甚远。 不小片刻功夫,白日里那刚刚被萨哈璘羞辱了的布衣汉人又回來了。神情依旧是不卑不亢,恭敬的双手递上一封书信,“大将军遣在下送与贝勒书信一封,请亲览!” 萨哈璘认识的汉字一只手都能数过來,虽然听和说沒有问題,可对这汉字却是实实在在的文盲。好在他身边有专门准备翻译汉文的戈什哈,将那布衣汉人递上來的书信,低声念与萨哈璘听。 才听了一半,萨哈璘手中所持的茶碗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摔的粉碎。 “慢点,慢点,你沒念错了?” 萨哈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提醒着那戈什哈仔细看看,可千万别念错了。这又岂用萨哈璘提醒,每念一个字,那戈什哈都觉得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每一个字给他的震撼都是无以复加的。 声威赫赫的礼亲王代善,此刻居然已经身在锦州城中了,难道此前破围而入的明军之中,便裹挟了礼亲王?萨哈璘只觉得自己的身子摇摇欲坠,他无论如何都不愿相信这是一个事实。 当然,口说无凭,萨哈璘当然在彻底求证之前亦不会轻易的便放弃了这最后的一丝希望。因此,他强作镇定,反问: “仅凭一封书信,就想让萨哈璘信了李信的诡计,是否太天真了些?” 那布衣汉人似乎早就料到了萨哈璘有此一问,当即又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书信,一块青玉,交由戈什哈一并转呈萨哈璘。 其实不用再看那书信,只见到这快青玉,萨哈璘心里的防线便已经彻底崩溃了。这块青玉乃是阿玛随身不离之物,除非有特殊变故,否则段不可能落入南蛮之手。 惊乱之下,萨哈璘一把夺过了萨哈璘手中的书信,还沒等翻开却才醒悟自己识不得汉字,又一把塞了回去。“念,快念,阿玛都说了什么!” 那戈什哈哆哆嗦嗦的将信打开,却道:“主子,这是礼亲王的亲笔信,用咱们满文写的!” “是吗?” 萨哈璘又一把抢了回來,上下扫了几眼,突然泪如决口之堤涌出了眼眶,转而又看向那布衣汉人。 “你,你们把,把我阿玛如何了?” 布衣汉人似乎根本就沒注意到萨哈璘的失策,而是淡定的笑道:“贝勒毋须多虑,礼亲王不过是去锦州城中小酌几日,之后自然会无恙而返。” 不过萨哈璘却根本就不信那布衣汉人的话,什么叫小酌几日,分明就是被你们强行掳去的,你们究竟有何种目的?还沒等他发问,那布衣汉人便好整以暇的补充道:“不过,礼亲王也有几句话交代给贝勒,希望贝勒依言而行!” 有条件就好办,萨哈璘只怕他们不提条件,只要提了条件莫说是一件,就是十件八件他也是肯的。 “阿玛,阿玛都,都有何吩咐?” 布衣汉人又是淡定一笑:“简单的很,只要贝勒带着大军解围而去,礼亲王自然会安然无忧……” …… 锦州城中,礼亲王代善被安排在了大将军行辕的一所独门院落中,与其一同的还有他的四子瓦克达,不过在这三卫军中,此人还有另一个名字,那是叫李达。 听到有些军卒称呼瓦克达为李达,代善心中的疑惑也似乎得到了印证,只是他却一直不曾开口便问。自从在广宁城中被那红毛番鬼劫持之后,他便一直寡言少语。他知道,自己所有的计划,都因为这红毛番鬼的到來而彻底功亏一篑,本想让李信为两红旗做嫁衣裳,谁又能想到李信并不是易与之辈,到头來居然是自己为李信做了嫁衣裳。 代善长叹一声,对一直随侍身边的四子瓦克达道:“你说说,你那三哥,此刻又当如何反应?” 瓦克达思考了一阵回道:“三哥勇武,只定力差了些,现在,现在怕是已经手足无措了!” 代善嘴角泛起了一丝苦笑,真不知自己应该是欣慰,还是应该痛心疾首,瓦克达的见识的确比以往有了长足的进步,可到了眼下已经毫无意义,看向瓦克达的眼神也更加的复杂了。 “你说的不错,阿玛只怕他慌张之下做出什么出格的决定,将两红旗推入万劫不复之地啊!况且……” 瓦克达似乎欲言又止,这一表情被代善敏锐的捕捉到。 “说吧,有什么还遮遮掩掩了?” “阿玛是在担心三哥不会听从阿玛信中的安排吗?” 代善不置可否,瓦克达却又道:“还是阿玛在担心大将军不会兑现承诺?”身在锦州城中的大将军行营,瓦克达对李信的称呼居然也悄然发生了改变。 面对这种改变,代善便也好像沒听出來一般,对瓦克达的问话,既不肯定也不否定。瓦克达也沒有等代善回答,而是自顾自的说着:“阿玛不必担心,三哥一向最紧张阿玛,他断然不会胡來的。至于大将军,且不说他信用如何,只从眼下的局势分析,他还要借助阿玛的力量,去遏制盛京城中的多尔衮与两宫,这个位置是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儿子不行,三哥也不行!” 代善忽然直盯着瓦克达,好像第一次认识自己这个四子一般。 …… 李信召集了所有三卫军队官以上的军官,召开了自來锦州城以后最大的一次,也许是最后一次的军事会议。 “在座的将士们,今日李信召集你们來,有一个好消息,也有一个坏消息!” 说到此处,李信顿了一顿,所有人鸦雀无声,等待着李信揭开这一好一坏两个消息的盖头。 “你们是想先听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自然是听好消息了!” 陆九第一个回答,一夜的激战之后,局势基本已经底定,他不认为十三哥会带來什么真正的坏消息。可有人却恰恰与之相反,想要先听坏消息,本來鸦雀无声的人,因为先听哪一个消息居然争了起來。 李信双手虚压,“好了,既然你如此就先说好消息……”盖头即将揭开,所有人又紧张了起來,“好消息是锦州之战要结束了!” 现场爆出了一阵欢呼,李信虽然用的是结束的字眼,而沒有用胜利,但谁都知道,在三卫军的字典里沒有失败这两个字。那么,在这个好消息之后,坏消息能是什么呢?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紧张起來。 却见李信又缓缓道:“坏消息也是,锦州之战要结束了!” 场中爆出一阵不以为然的嘘声,这原來是李信搞的一次恶作剧。好消息和坏消息都是一个消息,他们这成军以來打的最艰难的一战,终于要结束了。 “大将军,城外的鞑子有十万人那,咋能说退就退了?咱们打了几仗,虽然赢了,可他们也沒伤筋动骨啊?” “这你就糊涂了吧,咱们大将军是天上的星宿下凡,说让鞑子败了,他就败了,说他们退了,还能骗你不成?” 军中将士你一言我一语,说个沒完,李信并沒有打算将其打断,而是在等他们说了好一阵才将其打断:“诸位,此战之后,你们,和我也许会……” “大将军,您快去看看吧,刘阁老的伤口恶化了,流血不止,怕是,怕是快不行了……” 李信的话被打断,他的精神陡然紧张起來,说实话,这一战刘宇亮给了他太多的惊喜,他万沒想到过,就是这样一个老奸巨猾曾经与自己为难的老头子,竟然义无反顾的回來救援自己。 不过,他却也带來了一个令李信十分心凉的信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二十三章 牺牲何人 刘宇亮进了城时,李信也曾查看过,身上的确有几处伤口,当还不至于致命,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就要不行了?李信也顾不得接下來的讲话,急匆匆离开去见刘宇亮。谁知到了刘宇亮的房间时,却见刘宇亮面色苍白躺在了床榻之上,这着实让他大为头疼心惊。 “阁老,阁老?” 李信于榻边查看情况,几名粗手笨脚的军中郎中正在处置老头子的伤口,却见一双双蘸满了血污的大手,满头冒汗的处置着血淋淋的伤口。 刘宇亮睁开了眼睛,无力的看了李信一眼,算是回应了,完全不似刚进城时精神尚好。 “阁老刚进城时精神尚好,如何这几个时辰的功夫就这般模样了?”李信质问那几个军中郎中。 郎中们焉能听不出大将军话语中的不满之一,加之经自己受救治之人又是当朝阁老,一个个吓的魂不附体,哆哆嗦嗦,七嘴八舌啰嗦了好半天,李信总算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原來竟是刘宇亮进城时身上的几处伤口都用衣衫撕成的布条紧紧捆扎住,等进了城有郎中來处置时,布条打开陡然便流血不止。这些郎中们本來也是见惯了血肉模糊的伤病,但眼前这老头子可不是皮糙肉厚的军卒,这可是当朝阁老啊,所以心慌了手便也不怎么听使唤,处置起來便拼拼出错,但总算最后还是成功的将刘宇亮伤口的血止住了。 听到血止住了,李信总算松了口气。 “阁老伤情可算稳定了?” “回大将军话,只要熬过了今夜,阁老的伤情便算是稳定下來了!” 嗯,李信点点头,他忽然看到了几个郎中满是血污的大手,心中怦然一动。 “你们这处置伤口包扎的布条,可曾处置过?” “处置?”几个郎中莫名糊涂,布条还血药处置吗?可又不敢说自己沒处置过,一时间回答不是,不回答也不是。 李信也知道他们肯定沒处置过,“回头叫人在院子里支起几口大锅,全都烧上开水,将所有包扎伤口的布条放进锅里煮上半个时辰,然后以烈酒浸泡消毒,再行包扎伤口。” 李信忽然便想到了开放性伤口是几亿感染的,尤其是有大创面的伤口,伤者十有七八可能最终都将死于感染。所以,明军之中,大战之后,当场战死者甚至还沒有其后病死者多,这个问題在沒有抗生素的明朝是肯定无法解决的,只是他要尽最大的可能堵死伤口感染的几率。 几名郎中实在不明白大将军为何如此指示,但刚刚在生死之间走了一遭之后,哪里还有半点的质疑,自然连连应诺奉命。 “那,那阁老身上已经包好的布条是否还更换?” “自然要更换,不但要更换,而且还要定期更换,天气炎热细菌滋生的快,一两天便要换一次,不但是阁老,军中的伤病亦要如此,且不可因为怕麻烦而偷工减料,明白了吗?” “大将军明鉴,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哪!” 郎中们吓的赶紧求饶,也顾不得李信口中所言的细菌究竟为何物,只好将大将军刚才口述的一条条当作了铁律不折不扣的执行下去。李信并沒有想到,自己不过是一时间的兴起,却为三卫军郎中救治伤兵,定下了最基本的条例。 李信本想和刘宇亮商议一下接下來的军事部署,可眼下刘宇亮似乎连抬一下眼皮都显得费力,便打算回去处置公务。军事会议被打乱之后,由于时间所限,他便遣人让所有军官各归各位,随时保持战备,等候进一步的命令。 谁知他前脚刚要迈出屋子,便听身后响起了虚弱的呼唤声。 “李将军,李将军……” 正是刘宇亮在虚弱的呼唤李信,李信赶忙反身回去,來到刘宇亮的榻边,安慰道: “阁老莫要忧心,好生将养……” 刘宇亮以眼神示意李信自己有话要说,不要打断他,李信长了张嘴,只好不再说话。只听刘宇亮虚弱而又断续道:“李将军,眼下锦州城外十万大军围城,与鞑子协议并不可尽信,这些人教化如豺狼,若完全指望着他们,唯恐,唯恐被其反噬啊!” 李信一阵感动,对这个老头子的好感又进一步,他并沒有将与代善之间的所有纠葛告知刘宇亮,他有所担心自然也不甚奇怪。 刘宇亮沒等李信回答又道:“这回老夫是擅自带兵前來,朝廷,朝廷就不要指望了,所以,所以一切都只能靠咱们自己,希望,希望老夫带來的几千人能给李将军添一分助力!” 刚才进城时战斗还未结束,虽然早就料到了朝廷上未必会派兵救援,但从刘宇亮的口中证实了此事后,还是忍不住的阵阵心凉。 “老夫的意思是,锦州当守则守,若不当守,李将军切不可抱着死理,当趁早图为而去,才是上策!” 李信至此已经明白了刘宇亮要与自己说话的真实目的,这一回的的确确是出自真心的劝他不要一条道走到黑,但是他已经将三卫军的全部以及未來都押在里锦州,此战绝不容失败,而且胜利的曙光已然近在眼前,只要一切顺利,锦州城将再一次回到大明的怀抱,而他李信亦将荣耀返回关内。 “阁老且放宽心,这几日一过,胜负自见分晓,想來是不会等多久了。阁老只管养伤,等到可以下地行走,便可凯旋返京了……” 李信后來又说了些什么,刘宇亮则再听不清楚,失血过多导致的疲惫感如海潮一样浪浪袭來,他终于抵受不住,眼皮沉沉的合了起來。说了几句之后,李信见刘宇亮沒了动静,便返回中军。 陆九等几个心腹迎了上來,心中亦是忐忑,问道:“大将军,那,那萨哈璘肯乖乖就范吗?” 李信却冷笑道:“以萨哈璘之声望,即便不肯就范,那些两黄旗和两白旗的人也不会轻易便听了他的指挥调度,到头來一样是一盘散沙而最终崩塌。” 陆九问道:“这代善老儿真有如此重要?” 李信不置可否,重要不重要只看那清军大营的反应便可知了,如今群龙无首,萨哈璘凭着其父的名头或可撑上一日半日,如果代善迟迟不出现在军中,必然会再生波折,到时候乱子再起,便未必会轻易的平息下去。 这些话不过是李信的判断,自然不会与陆九等人说,他只告诉陆九等人,随时做好战斗准备,好给即将燃起的大火再添些柴禾。 陆九见李信如此态度,显然是极为看重手中的代善,便道:“既然代善老儿有如此重要,咱们不如将他一刀卡擦了,也算断了满清鞑子一大柱石!” 谁知想來不好发言参合的海森堡此时却突然出声:“大将军不会处置代善的,而且还会将代善放回去,因为只有如此,才最符合我们三卫军,符合明朝的根本利益。” 陆九听不明白什么利益不利益的,但是却对海森堡如此断言觉得奇怪,又望向了李信,不甘心的问道:“十三哥,代善是奴酋皇太极的哥哥,可不是瓦克达之流可比,说放回去就放回去岂不可惜?若是抓回京师献俘,定然是泼天的大功,到时候封侯封公也不是不可能啊!” 陆九所言不假,生擒礼亲王代善,对朝廷的政治意义实在是非常重要,可李信却不能将代善带回北京,否则盛京的多尔衮沒了代善的牵制,将一家独大,而满清朝廷也必然会在短暂的剧烈震荡之后恢复稳定。一个稳定的满清朝廷自然不是李信希望看到的,只要将代善放回去,两白旗与两黄旗的争斗就不会真正分出胜负,而昨夜一战又使得两黄旗与两白旗之间的矛盾加剧,说起來还要多亏了索尼这极品人物,为了立威而斩了两白旗主将的右臂,致使矛盾一再升级,否则还真未必能有次效果。 有了代善参合在其中,满清的内斗将会在一定时期内,长时间的进行下去。而大明山山海关的辽东之患也将在一定时间内得到缓解,正好便可腾出手來,将一直在中原黄河流域泛滥的张李流贼一举剿灭。 …… 大明京师,抗旨而却的刘宇亮到现在还沒有消息,锦州城到底是死是活也沒有消息,群臣们此刻也不在意,他们更多的关注是,如何将山海关守的铁桶一般。只要,鞑子无法破关而入,大明京师安然无恙,权贵们仍旧可以夜夜笙歌,北边的战事便不用着急。 不过,这满北京城中,却还是有一个人着急的,那就是大明天子朱由检!想起自己一手擢拔起來的李信,还是于心不忍,于是便在廷议中提出,派人往锦州传旨,令其弃城南返。 此言一出,当即便遭到了以张四知为首的阁臣们,一盆冷水浇下。 “启奏圣上,且不说李信此人桀骜不驯惯了能否奉诏,便是如何传旨也是问題,东虏十万大军阻于锦州城外,又能牺牲何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二十四章 廷议封赏 “再者,李信擅自出兵,打乱朝廷部署,已属咎由自取,刘宇亮更是抗旨不尊,理应治罪才是,姑且念其一片拳拳之心,不予追究也便是了。若是圣上为了此二人开此鼓励擅动抗旨的先河,将來不知要有多少人有样学样,此风万万不可长啊。” 张四知抖着花白的胡须,苦口婆心的劝说皇帝打消对李信的最后希望,与此同时群臣们也纷纷表示,锦州孤悬在外,又被清军十万精锐围困,就算是倾山海关之兵也未必能解围。就算不过欠饷士气低落,强行出兵而去,一旦出了闪失,损失的便不仅仅是军卒,就连山海关都将出现危险,是以大臣们纷纷劝皇帝三思。 朱由检本就是凭着恻隐之心提在廷议上提出此事,大臣们反应激烈虽然不在意料之中,可他们的规劝之言却也是有道理的。几经权衡之下,他终于放弃了援助李信的打算,而是转而将目光望向了一直沉默不语的新进内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洪承畴。 “洪卿一言未发,不知该如何应对眼下局势,可有成竹只见?” 洪承畴这个兵部尚书可不是领的空衔,而是实实在在领了兵部尚书的差事。他一直不发一言,实际上是不想过分的卷入张四知与薛国观等人的私利中去,他现在打定了主意只唯皇帝之命是从。 不过,他却还沒彻底摸清皇帝究竟意欲何为,自然不便于贸然表态,但是皇帝既然开口动问,如果一句不答显然又是不合适的,于是思量了一下后,便只好答道:“以臣之见,锦州城虽遭鞑子十万大军围困,却未必是一时半刻可以陷落,以李信之能,坚守三两个月当是无碍。既然朝廷现在无力出兵救援,若从实际出发,不如便趁此机会集中精力解决中原张李流贼。到那时,若李信依然坚守得住,朝廷自可腾出手來大举出关解其围。” 洪承畴所言也算是另辟蹊径,眼下所有的人都将注意力放在了北面,而偏偏他却将皇帝的目光引向南方,这个建议虽然中肯,但其言下之意竟然也是放弃李信不管。 有些头脑反应快的大臣们不仅暗自腹诽,这洪承畴看來也是个薄情寡义之人,此番出言不管是出于公心抑或是私心,都等于宣布放弃李信是眼下的正确选择,甚至是唯一选择。 “趁着鞑子无暇南顾,集中精力处置中原流贼,好提议,启奏圣上,臣薛国观附议!” 洪承畴的这个提议显然是对杨嗣昌极为有利的,薛国观当然沒有理由反对,他不但沒有理由反对,反而还要出手帮忙,以促成此事。 朱由检对洪承畴的这个提议有几分心动,比起李信的生死來,显然他朱家的江山更为重要,如果真能就此解决中原流贼,也算是除掉了这个一直盘踞在他腹心的一大恶患。 于是,朱由检右手一挥,对洪承畴的建议表示认同,继而又问道:“洪卿可否详细描述,如何集中精力剿灭中原流贼?” “启奏圣上,流贼所虑者,无非是剿而不绝,流窜诸省。实际上,朝廷每每总是功亏一篑,盖因鞑子每每在关键时刻犯边,剿贼之兵被迫勤王,自然就给了数次几近穷途末路之流贼以逃生的机会。眼下李信若能牵制鞑子三月以上,臣自请命,南下配合杨阁老一同剿贼,半年之内若不肃清流贼……” 洪承畴接下來保证的话还未出口,朱由检兴奋的便将其打断:“洪卿所言当真?”半年肃清流贼,他虽然觉得有些言过其实,但就算这话有水分,洪承畴若能以一年的时间剿灭流贼也是解决了他登基以來最大的心腹之患啊。不过,紧接着他又黯然了,如果要用一年时间,鞑子恐怕早就攻克了锦州,到时候趁势重新反攻山海关,剿贼之事起步再一次功败垂成? 因此,兴奋之下的朱由检在意识到自己刚才想的简单了,本來还想当即封官许愿,使其南下与杨嗣昌一同剿贼的念头,顿时便打消了,这电光石火间的内心变化,群臣们自然不知。 这其中,态度陡然变化转而反对洪承畴的,薛国观首当其冲。他最开始,赞同洪承畴的意见那是因为,洪承畴所提出的集中精力解决中原六贼之意,对杨嗣昌大有益处。 可如果让洪承畴南下分兵不说,如果打了胜仗还要分杨嗣昌的功劳,甚至是将杨嗣昌所有的功劳都得抢了去。毕竟,杨嗣昌自己迟迟沒有进展,如果洪承畴去了便取得胜果,那么傻子都会觉得,是因为洪承畴的到來,才取得的胜利。杨嗣昌即便分功,旁人也会觉得他是沾了洪承畴的光。一旦事成如此,杨嗣昌将会彻底失去了皇帝的信任,而他最大的奥援也将轰然倒塌,沒了后台在朝中寸步难行,难不成还让他去抱张四知那老匹夫的大腿吗? 这当然是万万不可能的,因此薛国观也豁出去,一边赞同洪承畴提出來的集中精力解决中原六贼之意,又一边反对洪承畴南下分兵。 “启奏圣上,剿贼有杨阁老足以,大战之时最忌令出多门,各自为战,若洪尚书去了,怕是反而会让流贼占去便宜,不如,不如只增派些兵马粮草……” 对于杨嗣昌的支援,升官封爵于战事无补,不能派洪承畴去,当然便只能运送士兵粮草去以作补充。不过,薛国观的话音刚落,李侍问立即就跳了出來,“薛阁老明知户部沒银子,又要拨粮草往南边去,难道忘了月初刚刚发了出去吗?” 李侍问气急败坏的说了一大堆,最终只表达了一个意思,总结起來就是两个字,沒钱! 眼看着这次廷议又要吵起來,大明天子朱由检头疼不已,可这军国重事还沒解决,又不能如此便轻易的罢朝躲清静去,毕竟这大明朝是他朱家的江山,躲得了初一,又夺得了十五吗?唯恐多拖上一日,这局势便多恶化一分,早早晚晚这恶果不还是要他朱家人來吃?听说流贼又围了开封,杨嗣昌与其相互对峙,竟也迟迟无法将其击溃,如今官军与贼兵正面交战已经不能以绝对优势取胜,可见官军战斗力下降之快,而流贼实力增长之高。 此消彼长之下,能不让朱由检忧心不已吗?内忧外患之下,他该何去何从?身为皇帝的朱由检,竟也第一次产生了力不从心之感,他一次又一次的在心里哀叹,朕真的要做了那亡国之君吗? 这个想法在脑子里一蹦出來,便如破堤的洪水一样无法遏制,他不甘,伤心,恐惧,种种滋味在胸口酝酿堵塞,将其压得连喘气都觉得困难不已。 “圣上,臣还认为……” 朱由检望去,只见说话的还是薛国观,“臣还认为,除了集中精力解决中原六贼,对于山海关一战诸将士也是时候封赏,以提升士气。而且,臣觉得,李信虽然擅自动兵,但毕竟是一片拳拳忠心,又以身犯险,当赏之。刘宇亮岁也有抗旨之罪,与李信一般亦是出自对我大明江山的重心,亦当赏之……” 薛国观竟然沒接李侍问提出來沒钱的话題,反而又将苗头指向了北边,其实他也不指望着皇帝能为杨嗣昌拨去粮草人马,朝廷的这点家底,他身为内阁大臣早就心知肚明,眼下就连辽西山海关的欠饷都发不出來,就更别提往杨嗣昌军中多派发一些军粮了。 反正只要将皇帝的视线转移,打消了派洪承畴南下分兵分权的主意后,就算是扳回一局。 薛国观提出來对李信和刘宇亮封赏,这可是大大出乎在场的所有人意料之外,包括端坐在御座之上的皇帝朱由检。 朱由检刚想表示对封赏之意的赞许,张四知就急吼吼的跳出來反对。 “启奏圣上,战事未完,便先行封赏,朝廷从无次先例啊!” 张四知的反对自然也在薛国观的意料之中,这也无所谓,只要将这一汪水搅混了,洪承畴不得南下,李信和刘宇亮封赏与否对他而言根本就不重要。 李侍问也跟着敲边鼓:“老臣以为,李信与刘宇亮不但不能封赏,按律还当以罪论处,有李信无部院督堂之令擅自动兵在先,又有刘宇亮抗旨在后,这等行为影响恶劣,不论罪不足以明正天下。况且,只凭他们的一番意气而已,便要连累我大明上万军卒与其陪葬,这又是罪加一等。还谈何封赏?简直是无稽之谈!” 李侍问这一番话说出來有理有据,气势倒也十足,薛国观的嘴巴张了两下想反驳,却是一时间无从说起。眼见着一贯能言善辩的薛国观被自己说的哑口无言,李侍问甚为得意,便又继续道:“李信罪上加罪,即便侥幸逃得一命,亦要严加惩处,以儆效尤。” 薛国观陡然紧张起來,他突然发现一丝苗头,这老家伙如此说,似有意盯着山西总兵的位置啊。如果侥幸逃得一命也得严加惩处,言外之意不就是山西总兵的差事必须得拿下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二十五章 偷鸡不成 薛国观意识到李侍问这一番奏对似乎意有所指,张四知的接力便很快印证了他的猜想。 “圣上,山西布政使刘令誉昨夜寄递送达内阁,河南陕西一带突然出现大股流贼,种种迹象表明,是此前曾肆虐山西的刘国能残部,而且他们已经有数次渡过黄河,袭击了平阳府的几个州县,据刘令誉推测,这很有可能是流贼的几次试探性进攻,一旦发现朝廷应对软弱便大有再次北上的意图。” 正是怕什么來什么,御座上的朱由检觉得今日廷议有太多的事情都不在掌控之中,也不在意料之中,比如眼下张四知的这一番奏报,早不说万不说偏偏在大家争论不休的时候的说。 到最后,争來争去,又有几件事能落在实处?朱由检毕竟已经不是冲幼之君,临朝十数载大风大浪见的多了,自然不会再惊慌失措,可他还是不由得一阵心悸,山西乃是京师门户,因此他才将其交给了自己一手提拔起來的李信,并且还临时赋予以往任何总兵都不曾有过的料理灾民之权。 可眼下李信身陷锦州重围,自身难保,而且更加让朱由检沮丧继之绝望的是,李信这一次怕是在劫难逃,将要埋骨辽西锦州了。那么,山西总兵的继任人选就变得极为重要,可心乱之下,想了几个人选觉得都不甚合适。 眼见张四知还跪在丹墀下等待训话,便让他起來,又问道:“老师可有应对之策?” 张四知沒想到崇祯皇帝能问的这么痛快,自然是正中下怀。 “圣上,眼下山西局势急迫,内外皆有隐忧,盖因群狼无首之故。老臣以为,当务之急,只要定下总镇山西兵马的人选,一切便可转危为安。” 朱由检点点头,说实在话张四知这一番话还算老成持重之言,只是他曾听说有人曾暗中运作山西总兵一职,却不知是否走的张四知门路。他面无表情的盯着眼前这位须发皆白的老人,想要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他究竟打着什么主意,却沒有任何发现。张四知一双老眼平静的很,既沒有期待,也沒有失望,或者任何代表内心情绪的其他痕迹。 恍惚间朱由检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难道自己一直错怪了老师?他本就是一片坦荡为国之心,只不过是别有用心之人在背后中伤而已。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过來,张四知贪财最近几天已经传的京师之中沸沸扬扬,若说他沒有私心,以往的种种前后矛盾举措变更无法解释。 想來想去,朱由检顿觉头疼欲裂,便心浮气躁起來,国事纷乱如斯,可看看他的这些股肱之臣们,哪一个不是心怀鬼胎?又有哪一个值得他托付军国重事? 很快朱由检的目光落在了洪承畴的身上,这位新近入阁的阁臣到是有几分能力,尤其是几个月前谎称失火那次的处置,使其印象颇深。辽西的表现虽然胜负参半,却终究是一身肝胆敢于杀身成仁的儒家典范。 “洪卿,你來给朕说说,张阁老所言如何?” 洪承畴跪倒在地,“回圣上,臣以为,山西骄兵悍将的确不宜长时间沒有主将,时间长了必然有松懈不轨之心滋生,不过人选究竟何人,却还需圣上乾纲独断!” 如果洪承畴跟着举荐一位继任总兵人选,朱由检也会认真考虑的,可他竟沒有继而提出來,这反倒让朱由检觉得他心怀坦荡,更重要的是,他在洪承畴的这番奏对中感受到了身为君王的存在感。 与之相比,其他内阁大臣虽然表面上畏惧朱由检,朱由检也的确对他们生杀予夺号不眨眼,但这些人每一个都是打着为了朝廷的幌子,干着十分让朱由检拧巴的事,就算罢官去职也在所不惜。 多少年來,首辅罢了一个又一个,巡抚布政使一级的官吏杀了一茬又一茬,可他却从未有过那种一手掌握天下大局的酣畅淋漓,反而越來越心虚。 倒是这洪承畴,颇为识得大体,知道这等人事任免当由皇帝乾纲独断。 朱由检十分满意洪承畴的奏对,龙颜大悦,便让其起身,又主动问起了继任人选。洪承畴本不想回答,但皇帝已经问到了自己头上,只好硬着头皮答道:“启奏圣上,臣此前一直总督地方,如今初入内阁,对很多事还很是生疏,张阁老旧历中枢,臣以为,圣上何不请阁老一言?” 于情于理,洪承畴如果回答了,那么他今后便别想在内阁立足了。论资历排位,他都排在最后,隐隐然有内阁之首的张四知还沒提出人选,他如果贸然张口这不是为自己平白树敌吗?即便有皇帝撑腰,那也是及不值得的,而且御座上那位当今圣上,喜怒无常,保不齐哪一天便弃之如敝履了。 所以,想要在这中枢之地立足,沒有这一点城府是万万不能的。果然,洪承畴婉拒了皇帝的询问之后,张四知的嘴角似乎泛起了若有若无的微笑。 朱由检有几分不悦,但也说不出毛病,细想一下便也明白了个中原因,倒是差点因为自己的一时兴起,而平白为他引來一身的麻烦。他当即便又将目光转向了白发苍苍的张四知。 “老师可有属意人选?” 张四知当即道:“老臣的确有一个人选再合适不过!” 朱由检不疾不徐的问道:“请老师直言,此人是谁?” “前山西镇总兵官,虎大威!” 此言一出,举殿之上顿时鸦雀无声,谁不知道在皇帝面前有三个人呢提不得,首当其冲是去岁战败的宣大总督卢象升,其次是陕西巡抚孙传庭,这最后一人便是前山西镇总兵官虎大威。说起这虎大威,就算是朝中与其未曾谋面之人也要为之暗暗叫上一声好。 此人作战勇猛,去岁更是折了右臂,居然大难不死,但待遇却与前两位不同,卢象升在诏狱待罪听参,孙传庭滞留京师投闲置散,可唯独这虎大威却被投入了苦力营,中日劳作苦不堪言,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命大了。 张四知贸然提起此人不知是何目的,但细细想來,抛开皇帝恼恨他丧师之罪,此人的确是一个不错的人选。朱由检于殿上盯着张四知,显然他也沒料到自己这老师居然提了此人。 说实话,朱由检到现在已经不肯定此人是否还活着,便顺口问道:“虎大威还活着吗?” 张四知颤颤巍巍的回道:“启奏圣上,虎大威去岁一战失了右臂,却拖我大明庇佑得以苟延,如今在苦力营中效力,倒是还活的硬朗!” 重臣们糊涂了,张四知虽然口中说的不客气,但谁都知道,如此说多半会激起皇帝的恻隐之心,这分明是在帮他说话啊? 大臣们所料不差,朱由检的确动了恻隐之心,当时他的确恨不得将这些战败丧师的家伙们都砍头了事,但事过境迁,乍闻其惨状,心思便又有了一番微妙的变化。这虎大威毕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本质上來讲也算忠勇有加,只是鞑子太过强大,才吃了败仗。而他不也得到了战败的惩罚吗? 对于一名将军而言,有什么比失去了右臂更让人痛苦的?更为难得的是,深受如此重创,在投入苦力营之后居然也不得死,这难道不是黄天在给他朱由检暗示吗?此人历经磨难不死,正是上天为他选的良将啊,正该重新启用才是啊! 一念及此,朱由检继而问道:“老师可知此人尚能领兵杀敌否?” 张四知再次颤巍巍道:“虎大威每日重重劳作,虽然身体尚虚,却常言垒砖砌墙亦是为朝廷出力,不曾有半句怨言,只是碍于右臂以残,效率却比寻常苦力差之远矣,多受监工鞭笞。是以领兵尚可,上阵杀敌还有待商榷。”老头子说的唾沫星子横飞,到最后声音里竟然有了几分颤抖。 虎大威好歹也是大明朝堂堂的正二品总兵官,竟然在苦力营被皂隶宵小欺凌,真真是说者感慨,闻者唏嘘。就连朱由检都沒想到,虎大威竟然生受如此屈辱,居然还一心想着朝廷。 这才是一心为国的典范啊,想到这里,他还在心里补上了个李信,李信此人不也是多受委屈吗?又何曾有过怨言了?就拿这一回锦州的事來讲,虽然是擅自出兵,可初衷不还是为了朝廷吗?如果不是他在锦州牢牢的将鞑子大军吸引了过去,恐怕山海关之围也不见得能如眼下这般轻易解决了。 奈何,良将难再得,怕是再见无期了。 朱由检的一番心思,丹墀下群臣不了解,却见皇帝忽然大怒。 “我忠良虎将虽受罪,却受不得辱,去查查都谁曾鞭笞过虎大威,抽上一百鞭子发配山海关外去修城墙吧!” 朱由检忽然就觉得,他得为虎大威出一口气…… “万岁圣明!” 群臣众口齐声称赞。其中薛国观却在心里憋不住的发笑,心道,张四知啊张四知,别人不知道你那点心思,我还不知道吗?如何,偷鸡不成蚀把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二十六章 陛下圣明 不过朱由检接下來的话,薛国观却笑不出來了,“虎大威朕是要重用,却不能用在山西,如今河南辽西皆急需用这等杀敌之将,而山西却需要一名平复形势之将。” 皇帝的这一番话着实让薛国观大吃一惊,闹了半天张四知的笑话自己是白看了,而且还很有可能引火烧身。谁都知道虎大威是卢象升的部下,如今皇帝要重用他,而且直接点名辽西与河南,那么究竟是要将虎大威派往辽西还是河南呢? 这两地都是有燃眉之急要解决的,那么也就是说,不论派了虎大威去往何地,一直站在此人身后的卢象升怕是要被启用了。可众所周知的是,杨嗣昌在去岁一战中算是把卢象升坑苦了,虎大威如果被派往河南,只怕杨嗣昌地位不保啊。 一念及此,薛国观带着恨意看向张四知,却见他略带几分得意,竟然好像在有意无意的看向自己,期间眼神接触,更让他肯定这老狐狸定然是料定了皇帝必然会有此安排。 薛国观在心里大骂张四知老狐狸,却是无可奈何,此时的他已经使不上版电力。如果自己站出來阻止皇帝启用虎大威,不但会忤逆圣意,恐怕这满朝文武都会不齿自己所为,正所谓攻讦宠臣良将,岂不成了秦桧一般的人物?所以这个时候,他最好的选择就是沉默。至于杨嗣昌,薛国观只能在心里默念了一句,杨相一切都看你的造化了。 如果皇帝将虎大威派往辽西去,那么至少还说明皇帝对杨嗣昌是信任的,如果皇帝派虎大威去河南,则很有可能杨嗣昌已经失去了皇帝的信任,他薛国观最佳的选择不是跟着船一块沉,而是当机立断与杨嗣昌的所有联系做果断的切割才是。 所以不论从哪一方面來讲,薛国观都选择了观望,而不是以往一般第一个跳出來反对张四知,做杨嗣昌的马前卒。以前,那是他笃定杨嗣昌圣眷正隆,而此刻一切都成了未知之数。 皇帝的意思得到了群臣的意志拥护,调门最高的自然是张四知,至于将虎大威调往何处,这老头子却是绝口不提。 而朱由检似乎也在有意吊群臣胃口,硬是打住不说,他有意调虎大威往何处,反而又重提了山西镇总兵官的人选。 “山西镇总兵官的人选,诸位臣工可有合适人选举荐?” 群臣又沒了话,朱由检只好一个一个点名,又是从下往上,不过谁都非常识趣,都说不出个所以然來。反倒是范复粹提了一个方案,那就是就地由山西擢升一人统兵,此人未必非要是武人,文人可也,太监可也。 这个方案倒是让朱由检的眼睛一亮,他下意识的去看张四知的反映,却失望的沒有发现任何异常。于是,思量起范复粹的这个意见,似乎在有意无意与某人做对啊。 不过,以朱由检对范复粹的了解,此人向來古板认真,姚母不说,只要说了必然是经过深思熟虑,或者有了一整套方案,所以这提拔当地之人的方案绝不可能是他拍脑袋想出來的。 “范卿直言,文人何人,太监何人?” 范复粹的态度则与其他人截然不同,直截了当十分干脆,“启奏圣上,一者文人,臣以为太原知府田复珍正堪任此事,此人进士出身,又历任南京通政司,后來虽获罪发配大同,却又在忻口堡一战崭露头角,当得是有勇有谋。” “说得好,范卿接着说,那宦官何人?” 朱由检还是头一次见到有大臣举荐宦官太监的,大为奇怪的同时也想了解,这范复粹所属意的人选究竟是谁。 “司礼监秉笔太监此时正于太原监军,此人亦在大同一战表现不俗,亦当得此任!” 朱由检频频点头,心道这直臣虽然很多时候都十分讨厌,但在有些时候却能言他人所不能言,这也是他明明很厌烦范复粹这等人,却又偏偏将其留在了内阁的原因。 范复粹的建议的确很富有创造性,包括朱由检在内所有人都在掰着手指头数那几个可堪一用的武将,谁又能想到,此人竟然另辟蹊径,提出了这种方案。而且,这种方案最大的好处是,这两个人选不论田复珍也好高时明也罢,都与李信麾下的三卫军颇有渊源,平息事态怕是得心应手,而不会激起反弹。 薛国观幸灾乐祸望向张四知,心道,这回看你如何应对,连皇帝都动心了,难道你还能有什么回天之力吗?别人不知道,他是知道的,大同镇总兵官王朴走了张四知的们路,一次便豪掷白银二十万两,而且这背后很可能还有晋商在帮其运作。 张四知搀和其中,银子都已经收了,若是此番失手,怕是会将那些晋商得罪的死死,到时候金主沒了,平白又竖了敌人,怕是也离灭亡不远了。 岂料张四知一张口,却让薛国观倒吸一口凉气。 “圣上,老臣以为不妥。” 朱由检的表情似乎是你终于跳出來说话了,却是疑道:“哦?如何不妥?” 张四知面无表情,缓缓道:“圣上,山西新军闹事有些日子了,太原知府掐着新军的粮饷,高时明身为监军亦有监督之责,平息事态本应责无旁贷,可到了现在山西局势仍旧晦暗不明,所以老臣以为,由他们二人來处置此事,恐有不妥、二人无法平息事态,无非有几种可能,一者能力所限,二者……” 张四知顿了一下,似乎不打算再说下去。朱由检居然沒有催促其说下去,因为张四知的话正正戳中了他的心窝子。比起能力不足來,让他更为担忧心惧的是臣子们的忠心。 张四知提到山西局面的晦暗反复,的确让他的警觉陡然而起,对田复珍其人起了深深的疑忌之心。眼看着皇帝的面色逐渐阴沉下去,薛国观不由得暗叹张四知用心之险恶,心里替那田复珍可惜,此人的前途算是完了。 朱由检对田复珍其人已经沒有印象,而且更让他疑虑的是此人曾因言获罪,虽然是权臣排挤,可难免不会心中生怨,值此局势纷乱之际,难保不会有什么二心。而那高时明虽然是朱由检的近身之人,平日里也的确很是机灵,只是自打他任了三卫军监军之后,似乎对他也隐瞒了很多事,所以高时明是否可靠,他一时间也拿不住了。 到了此时,他已经产生了将高时明召回,重新派一个监军过去的打算,但最终还是压下了这种念头。毕竟眼下这种情况,稳定还是最重要的。那么,事情绕了一个大圈子,又回到了原点。 必须为山西重新选一位总兵官,那么究竟由谁來接替李信才合适呢? 朱由检的脑子飞速运转着,在九边的几位总兵间來回比较,其中宣府、蓟州等地的总兵由于满清犯边而不得调动,陕西又面临流贼肆虐,很快大同镇总兵便跳到了眼前,他记得大同镇总兵如今是王朴在任,此人去岁战败免于治罪之后便一直低调得很,几次大战都不闻有其身影,许是对轻敌冒进有了深刻的认识,倒也算稳重了不少。 其实还有另一种解释被朱由检选择性的屏蔽了,那就是这种稳重还可以被解释成畏敌怯战。 “大同镇总兵王朴,如何?” 当王朴两个字从朱由检的口中吐出來,丹墀之下打定主意看热闹的薛国观嘴巴差点惊掉了,好家伙,张四知一字不提大同镇总兵官王朴,皇帝便自己寻摸上去了,这老狐狸何时如此老奸巨猾了? 张四知今日之表现让薛国观有些惊讶,老头子虽然狡猾,但城府计略却未必到如此程度,难道他的背后还有高人在指点不成? 薛国观的视线在文华殿上來回扫视着,想寻一寻究竟谁可能是背后真正的参谋,可看了一圈从李侍问到范复粹再到新近入阁的洪承畴,谁都不像,便也就放弃了。 不过,让他吃惊的是,洪承畴居然第一时间跳了出來,跪倒在丹墀之下,口中山呼万岁。 “陛下圣明!” …… 锦州城外,萨哈璘抓狂了,天亮又天黑,经过了一日一夜,礼亲王代善竟然还沒有出现在大军行营,此时营中军将已经开始隐隐躁动,要他给个说法,可他又能如何说?说自己已经失去了与阿玛的联系?只好强自撑着,告诉众人再等一夜,礼亲王次日定然会赶到。 直到此时,他不得不重视汉人使者拿來的那封阿玛亲笔信,虽然的确是阿玛的手书,却牵扯甚大,岂能轻易就范。是以他将那汉人使者秘密拘押了,同时又加派人手出去打探礼亲王的行踪。 戈什哈慌慌张张闯了进來。“主子,刚刚斥候回报,广宁城被南蛮攻陷,而且据残兵所言,礼亲王此前的确曾在城中!” “可曾确定!” “当不会错,礼亲王的旗帜亦在广宁城中。” 萨哈璘闻言之后呆立半晌,忽然一屁股颓然坐在了身后的床榻之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二十七章 改变主意 颓然坐在床榻之上的萨哈璘陡的又精神起來,他不能如此承认失败,即便是广宁曾被南蛮袭扰过,也不能证明代善便已经落入了南蛮手中,只要他能约束住大军,便有可能力挽狂澜将局面挽回,甚至立下此前不敢想象的大功。 一念及此,萨哈璘当即下了三道命令。一道是立即传令八旗所有佐领章京,召开议事大会。第二道命令是立即以通敌之罪将索尼斩首。第三道命令则有些棘手难办,因为萨哈璘这道命令是下达给两红旗内部的,召集精锐待所有军将云集之时,趁势将正黄旗善琦逮捕,然后以通敌之罪立即斩首。 萨哈璘如此作为,当是存了背水一战的心思,因为只有将索尼和善琦处置了,才能让受创惨重的两白旗心理平趋于衡,才能对自己俯首帖耳。两黄旗则正好与之相反,处置了相对桀骜的善琦,才会将那些一直以天子亲兵自称的两黄旗骄兵悍将震慑住。 一番雷霆手段之后,最为棘手的四旗被一一收服,余下两蓝旗自然不足为惧,到时即便是阿玛不回來了,他一样可以统驭全局。萨哈璘勇悍异常,执行力倒也不低,下了背水一战的决心之后,当即便带着人往中军大帐亲自不知安排。同时,又在自己的戈什哈中精挑细选了五百巴图鲁,作为镇压两黄旗悍将的人手。 三道军令一一写罢,有戈什哈來找萨哈璘盖印,萨哈璘突然灵机一动,自己不过只有权统带两红旗的旗丁甲兵,如果盖自己的印信,只怕那些骄兵悍将不会服从。 萨哈璘也是头脑大开,忽然便改了主意,当即便将那已经写好的第一道军令撕了,同时将中军帐内霸气大军统帅的金令箭一一发与传令的戈什哈,只交代了一句:“凭此令箭通告各将,礼亲王回营,连夜召集各部议事!” 传令的戈什哈走后,萨哈璘表面上强作镇定,实际上却是多有忐忑,只怕那些军将们识破了自己的计谋。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两蓝旗与两红旗的人相继到齐,两白旗也有人陆续赶來,唯独两黄旗却一人未至。 萨哈璘当场勃然大怒作势欲派人去擒拿两黄旗的主将,岂料有戈什哈在身后唤他。明显是有秘事相告,他只好借故离开了座位,随着那戈什哈來到了后帐. “何事不可在当众说?” 萨哈璘将自己的忐忑化为了不满,转而训斥办事不力的部下。戈什哈此时已经顾不上自己收到了斥责,而是十分急迫的相告:“主子,大事不好了,眼线刚刚來报,两黄旗的豺狗们已经打定主意与今夜子时发动对两白旗的突然袭击,然后一鼓作气救出索尼……” “还有什么?” 萨哈璘闻言之后,有一瞬间的恍惚,脱口便问了一句,怕是连他自己都不知自己是如何问得出來的。 戈什哈摇摇头道:“眼线说的不清楚,眼下能得到的消息也只有这么多了,只见他们不奉令便也猜得必有阴谋诡计,主子还请造作决断啊!” 萨哈璘不耐烦的挥挥手,示意他下去,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又失魂落魄的回到了中军帐中,一旦回到了沸沸扬扬的中军帐内,萨哈璘又只好强自做精神,将满心的失望与不知所措深深掩藏在心底里。 面对中军帐中一双双期待的眼睛,这些人的确有八成期待礼亲王代善回來掌控大局,只是代善此刻身在何处,连他这个儿子都不知道,若要穷究其下落,恐怕也只有天知道。 萨哈璘仰面望向帐顶,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礼亲王有令,三岔河沿河各堡寨遭遇南蛮洗劫抢掠,大有再次威逼盛京之架势。两白旗听令……”随着萨哈璘将话音拉长,两白旗的诸位军将们都竖起了耳朵,不知道这位贝勒爷又要下什么命令,反正如果不顺遂了心意,不见到礼亲王是万万不能奉的。 “两白旗自此令下达开始,即刻拔营赶往三岔河解围。” 此言一出,中军帐中一片哗然,两白旗的诸位军将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有人难以置信的问道:“贝勒所言当真?” 萨哈璘反问道:“军令如山,岂能有假?” 话毕之后,两白旗的军将们终于恍然,齐声领命:“谨奉将令!” 萨哈璘此时已经心力憔悴,挥挥手,“下去吧,现在就走,一刻不要耽搁,否则贻误了军机,力战不饶!” 两白旗的人早就心花怒放,哪里还用得着萨哈璘言语威逼,恨不得即刻便离开此地。所为无他,离开了中军大营的约束,他们可在解决三岔河的南蛮强盗之后,一路碾压返回盛京,去寻主子多尔衮啊。 正是因为有了这种动力,两白旗众人几乎以最快的速度在中军帐内消失的一干二净,只有两蓝旗的军将们一副不知所以然的模样,其中甚至还有事不关己作壁上观的模样,甚至有人已经昏昏欲睡,显然是打好了持久耽搁于此的主意。 萨哈璘深知此时控制住一军主将的重要性,为了防止节外生枝,两蓝旗的人自然不能放回去,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必须全部看管起來。接下來,他将要面对此生最大的一次挑战,天知道两黄旗在得知了两白旗可以率先离开的消息之后,会不会突起发难。 时已夜半,忽闻帐外有隐隐然炮声,萨哈璘悚然一惊,帐中的两蓝旗军将们也跟着一惊,纷纷出言询问。萨哈璘再也坐之不住,只好离开了中军帐,一则是躲开那些责难与非议,二则是要了解究竟两黄旗是否已经突起发难。 半个时辰过去了,预想中的兵变沒有发生,戈什哈回马报告。 “主子,已经查明,不是两黄旗放炮,似乎是锦州城内在发炮。” “什么,锦州城内发炮?” 这个消息让萨哈璘心头一震,难道是南蛮内部起了矛盾,自相残杀起來?如果是这样,那可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啊。不过他的目光随即又放回到眼下的局势上。 现在自身尚且难保,哪里还有多余的精力去攻略锦州了?八旗大军现在看似有十万之数,兵强马壮,可在大汗驾崩之后已经貌合神离,所有人的心思早就不在此处,经过连月來的各方角逐较力之后,眼下的大军已经到了散乱的边缘,今夜两白旗的撤离,想來会给两黄旗的身上带來几鞭子的效应吧。 既然两黄旗沒有发动突袭,那么一切就好在可控制之中。忽然萨哈璘心中有警,骤然回身,却见戈什哈不知何时便站在了自己的身后。 “何事?”萨哈璘的声音冷的几乎可以滴水成冰。戈什哈毕恭毕敬答道:“奴才是來请示,索尼是否还实行斩首?” 是啊,一直紧张忙活,却将斩首索尼的事给忘了,不过既然此前的计划失败了,杀不杀索尼已经无所谓,便摆手道:“暂且压价看管!” “嗻!”戈什哈领命而去,萨哈璘却又听到脚步声急匆匆返了回來,便头也不抬的斥道:“不是告诉你严加看管吗?还回來作甚,有什么不清楚的?” 岂料回应的却是一阵冷笑。“贝勒好威风啊,难不成想将我也拘押了不成?” 萨哈璘闻言一惊,回身看去却是正黄旗的善琦,惊的他说话竟然都有些结巴了,指着他问道:“你,你怎么來了?” “如何?我不该來吗?不是你着人拿着金令箭告诉我礼亲王回來了吗?烦请贝勒带路吧!” 果然來者不善,善琦一來便直击萨哈璘要害,就好像他已经知道礼亲王沒回來一样。 萨哈璘见事已至此,反而平静了下來,直言相告:“实不相瞒,礼亲王并未回來,金令箭乃是萨哈璘假名传之!” 善琦似乎沒料到萨哈璘居然如此坦白,但依旧咄咄逼人的道:“你好大的胆子,可知假传军令该当何罪?” 面对气势逼人的善琦萨哈璘气势分毫不差,冷笑数声后答复。 “该当何罪,还轮不到你來论罪,萨哈璘出此下策,乃是因为后方遭南蛮袭击抢掠,急需各位來共同商讨,不过我却听闻某些人意欲兵变……” 善琦提高了调门,竟再不提论罪之事。“谁敢兵变,我善琦第一个不答应,你说,是谁要兵变,我善琦这就去将他逮了來就地正法斩首!” 萨哈璘并不回答,而是以命令的口吻道:“刚才忽闻锦州城中放炮,疑是南蛮内部起了内讧,不知将军可否与萨哈璘戮力同心,一举拿下锦州。” “善琦自当惟命是从,请恕告辞,这就回去整军备战!” 萨哈璘却颇具玩味的回绝,“既然來了,就不急着走,攻打锦州也不急在这一夜,不过却有一则消息要告知你,两白旗此刻移营,是要往三岔河去。” 闻听此言,善琦脸上的笑容陡然间消失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二十八章 锦州之变 善琦闻言之后,再不与萨哈璘纠缠,也顾不得什么礼数,扭头便急吼吼的走了。萨哈璘并沒有强留此人,只是看着他的背影连连苦笑。一切都按照萨哈璘在几个时辰前临时确定的轨迹发展,两白旗撤了,两黄旗恐怕也已经坐立不安了。这个口子一开,恐怕便是阿玛回來也无法扭转局面了。 更何况礼亲王此时身在何处还难以知晓,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事到如今,再拿下锦州还有可能吗?仅凭两红旗与两蓝旗?随即他又否定了这个想法,无它,只因两蓝旗是打定了主意作壁上观,即便奉令与之作战,亦不会全力攻城。而八旗大军少了四旗,可不是简单的加减,八减四等于四,其中两红旗与两蓝旗的士气早就不可与礼亲王在时同日而语。 萨哈璘走了几步,又慢下來,索性转头回自己的寝帐,中军大帐里两蓝旗被软禁的军将们一个个诘难于他,回去也是徒然心烦,不如一个人静静,只等着局势往下发展。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萨哈璘早就沒了落日前的忐忑,便静坐于榻上。果然,有戈什哈來报,“主子,两黄旗动了。” 萨哈璘猛然间睁开了眼睛,一双眸子里射出了冷冽的寒光。“果然还是动了!” 随即他从榻边的锦盒里拿出了几支金令箭,又与那戈什哈道:“立即着人持金令箭去两黄旗传令,命令所有两黄旗军将不得妄动!” 戈什哈犹豫了一阵,最终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主子,奴才多一句嘴,就算咱们派人去了,那些趾高气昂的豺狗们也不会答应的。” 萨哈璘却冷然道:“我本來也沒打算他们奉令,其他不管,你只管去传令吧!” “嗻!” 帐外又隐隐的响起了隆隆炮声,萨哈璘举步出去,往锦州城方向瞭望,司徒从漆黑的夜色里找出一丝城中异常的痕迹,只令他失望的是却未寻到一点点蛛丝马迹。 萨哈璘终归还是不甘心的,陡然间加快了脚步,去往中军大帐。其时,中军帐内的两蓝旗众将早就乱成了一片,只是摄于将中军帐团团围住的五百戈什哈不敢用强而已。萨哈璘的返回给了他们发泄的靶子,纷纷指着他责问:“萨哈璘你说,为何扣押我们?” “萨哈璘你不说礼亲王已经回來了吗?人在何处?难不成你假名传令?” 众说纷纷,不一而足。萨哈璘突然,在库管里抽出了一杆短管火铳,一扣扳机,呯的一声打出去,整个中军帐内顿时便安静了下來。 火铳响过之后,立即便有百十个戈什哈冲了进來,一众军将们吓的陡然一惊,以为萨哈璘要行不轨之事。“萨哈璘,你,你,你要作甚?” 萨哈璘也不回答,将火铳慢慢收好,一字一顿的道:“你们都挺好了,锦州城中闹了内讧,正是我等立功的大好时机,你等回去整军,只等天亮,便合军攻城!” 刀剑加颈之下,两蓝旗的军将们岂敢拒绝,自是一个个口口声声应诺。萨哈璘则忽然惨笑了两声,“好,签字画押者当即便可离开。” 话毕,便有戈什哈将一卷文书捧了上來,放在桌案之上。萨哈璘见众人还在愣怔之中,便催促道:“如何都不想走了吗?天快亮了,有意立功者还请早些签字画押离去吧!” 众人这才如梦方醒,纷纷抢上前來签字画押,生怕慢了一会,那多变暴戾的萨哈璘再改了主意。 不过片刻的功夫,诺大的中军大帐走了个一干二净,萨哈璘反而静下心來,端坐于中军主座之上,静静的等着,等着天亮。 “來人呀!” “奴才在!” 随着萨哈璘的呼唤,戈什哈进账打千。 “传令整军备战,派出斥候,设法弄清锦州城内发生了何事。” 戈什哈应诺而去,但却十分清楚,主子的后半截命令是极难实现的。与以往围攻明朝城池不同,这一回他们得不到任何可用内应的情报,因为这座城在三卫军占领之前早就成了一座死城,荒城,废城。里面的百姓与驻军早就被洗劫一空,眼下城中全部是李信带來的三卫军,他们也曾试图想办法弄几个内应,却是每每失败,沒有半点成功的可能。 但是戈什哈却不会在这种时候给萨哈璘添堵,仍旧不折不扣的传达了命令,斥候们虽然头疼棘手,却也纷纷奉令,一头扎进了夜色之中。纷纷抵达锦州城墙之下,试图探听城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随着斥候们越來越近,他们也越发的心惊,城中隆隆的炮声越來越响,隐隐然甚至还有一阵阵的火铳齐射之声。他们纷纷在推测,城中究竟发生了什么,难道真如贝勒爷所猜测那般,城中发生了内讧吗? 其中一个斥候也算胆子大,便将随身携带的弓箭绑上了破布以火点燃,一支支射上了城头。 按照他的理论,如果这几支火箭射上了城头,城中明军正常的反应当是先以火铳或弓箭压制,然后再想办法探明城下的状况。可是如果城中真的内讧了,他们必然会处置不及,或许面对这种毫无威胁之力的火箭,甚至会置之不理。 很快,那胆大斥候的假想便得到了印证,城上竟然沒有半分的反应,甚至连报复性的弓箭都沒射回來。那斥候当即大喜过望,“城中果然闹了内讧,咱们射了火箭上去,他们连搭理都沒工夫,快将这天大的好消息回去告知贝勒!” 其余几个与之一同來到墙角下的斥候对这种猜测也甚为认同,几个人刚想动身离开,却忽闻头上有呼呼风声,似乎有几个东西落下。随着咚的一声落地,一名斥候來到跟前查看,却沮丧的道:“明军反击了,这是他们的擂石!” 话音刚落,却见火光一闪,紧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爆炸,那名斥候瞬间便被吞噬在了火光之中。斥候们终于意识到了眼前的危险,可是再想逃走却已经晚了,但见火光的闪耀下,一个个黑色的铁疙瘩被扔了下來。 那名胆大的斥候只來得及在脑中想起了一个词,“地雷!” 对,就是三卫军的绝杀武器,据说连多尔衮都在这种叫地雷的火器面前吃过大亏。紧随其后,便是此起彼伏的爆炸,几名斥候损失便被淹沒在一片爆炸的浪花之中。 那名胆大斥候最后的意识也仅仅停在了地雷二字之上,其后便已经身首分家,粉身碎骨了。与之同來的几个斥候同样难逃此劫。 当萨哈璘得知派出去的斥候死伤大半时,便知道自己的猜测也仅仅是猜测,城中的明军即便是在放炮,怕也仍旧能牢牢的控制住城墙的防备。 “派人去传令,让两蓝旗不必出兵,静观其变吧!” 天已经蒙蒙亮,戈什哈急吼吼的进來。 “主子,两黄旗已经开始拔营了,似乎,似乎要紧随两白旗而去。” 这也正是按照萨哈璘所预想发展的,他疲惫的摆手,示意那戈什哈下去。那戈什哈正要转身离去,萨哈璘却又将他唤住。 “慢着,去将那个汉人的使者叫來,我有话要问。” 锦州城内,大将军行辕一处院落里,代善仰头望天,炮声响了一夜,开始他以为是闹了兵变,只是这种炮声有规律的一直持续到天亮时,他便已经明白,有几分失望,这想來便是三卫军的演习吧。 “阿玛,天亮,您歇息一会吧,长此下去,身体如何吃得消?”面对一夜未眠的代善,瓦克达十分关切的劝道。 代善却摇头道:“不必了,沒时间了,只怕连打盹的功夫都不够了!” 瓦克达一惊,疑惑的看着代善,不明白代善此话究竟是何意? “阿玛……” 代善摆摆手,他知道自己这四子误会了刚才所言之意,便解释道:“不是阿玛的时间不够了,是李信不会给阿妈太多的时间了。” “阿玛何以见得?” 代善笑道:“何以见得?这一夜的炮声和火铳齐射之声还不够吗?” 瓦克达不以为然,“这在明朝军中叫作演习,并不甚奇怪!” “难道,你认为他们会在半夜演戏,打了一夜的炮吗?” “阿玛,天亮,您歇息一会吧,长此下去,身体如何吃得消?”面对一夜未眠的代善,瓦克达十分关切的劝道。 代善却摇头道:“不必了,沒时间了,只怕连打盹的功夫都不够了!” 瓦克达一惊,疑惑的看着代善,不明白代善此话究竟是何意? “阿玛……” 代善摆摆手,他知道自己这四子误会了刚才所言之意,便解释道:“不是阿玛的时间不够了,是李信不会给阿妈太多的时间了。” “阿玛何以见得?” 代善笑道:“何以见得?这一夜的炮声和火铳齐射之声还不够吗?” 瓦克达不以为然,“这在明朝军中叫作演习,并不甚奇怪!” “难道,你认为他们会在半夜演戏,打了一夜的炮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二十九章 尘埃落定 李信呵呵一笑,却对代善沒有半分不敬之意,而是十分诚恳的与之说道:“请礼亲王來锦州也是情非得已,眼下局势非你我配合,不能达成双赢之目的,不知礼亲王肯否赏脸与李信一同并肩作战?” 对于这个一直只听传闻,而不见其人的李信,代善既好奇又厌恶,但此人所言半分不差,眼下他能选择的的确只有两人通力合作一途。 “李将军言重,至于如何并肩作战,只须李将军交代下來,代善无不应承便是。” 李信手中握着代善父子二人的性命,眼下如此客气显然不是商量,代善不愿与之多作虚应,反不如直截了当的打开天窗说亮话。各取所需,也省得徒然的浪费时间。 代善在院子里走了几步,忽然又道:“李将军,不知这城外是否已经有了变故?” 李信心中讶然,看來着代善果然不简单,他被软禁于此,与外界消息断绝,竟然也能从蛛丝马迹里推测出城外的变局。李信也不否认,点点头,“的确如此,城外局势的发展完全按照预想中的轨迹在进行,令郎执行的计划倒也算配合。” 什么叫配合?代善心中冷笑,不过是逼不得已罢了,或者说萨哈璘根本就沒有足够的权威,将八旗军整合起來,就在他代善被抓紧锦州城的那一刻起,八旗大军各自退却其实便已经成了定局,沒有任何人能够更改,除非皇太极再生,但这明显是不可能的,因此想必此刻锦州城的围已经解了。 代善其实是很有忧虑的,他在担心,只怕李信会将其父子绑缚进京以此向明朝皇帝邀功,毕竟能生擒堂堂礼亲王这等功劳不说空前绝后,也确实是一辈子都消化不完的大功劳啊。 瓦克达却在一旁道:“大将军此前与阿玛所立约定不知还有效否?” 李信淡然笑道:“自然有效,你放心,我不会拉你们父子去京师,亦不会毁约毁诺,今日便是践约之日。” 代善忽然便愣住了,他虽然久居上位,但虎落平阳,任人宰割,昔日的风度城府已经沒有半分的作用,反倒成了他内心极为沉重的包袱,甚至影响了对某些事情的判断,尽管理智告诉他李信八成会与之合作,但却无论如何都无法驱逐出内心的恐惧。 只是令他难以启齿的,这种内心却不能为任何人道也,包括最近亲疼爱的儿子瓦克达,一个身为父亲与亲王的双重自尊,都使得他不得不将这种深深的恐惧埋藏在内心。可这也正如寒冬腊月喝凉水一般,再难受也要强撑下去,一想到即将可能的囚徒生活,便有生不如死之感。 瓦克达与李信的问答恰恰解了代善心中的纠结,一旦心结去除,整个人便猛然松懈下來,此前一直紧绷着的神经也陡的放松了。 却听李信道:“李信践诺,还望礼亲王亦能严守约誓,抛开大明大清且不论,你我二人之间亦能坦诚相待。” 李信言语中十分客气礼敬,是不想代善因为俘虏的身份而过于难堪,不过他却对这代善的定力颇为叹服,尽管身陷绝境,却未在此人的言行中发现一丝一毫的畏惧与焦虑,或许自己与之易地相处,也绝然难做到这一点。 而且,代善是个聪明人,这一番颇为冒险的筹谋终究是将他赶进了自己费尽千辛万苦才挖好的坑里,其中固然有豪赌的因素,但最终的结果却是他赢了,代善亦试图将计就计,好在最终事态的发展又回归了正轨。 李信将城外两黄旗与两白旗相继撤走的消息如实告知代善,此人直到这时才明显的愣怔了一下,尽管其早就由此预料,但真真切切证实之后,还是能看出來他眼中的不甘与落寞。 毕竟围攻锦州携大胜之威势返回盛京的计划彻底失败,而且自身又身陷囹圄,这种打击对任何人都将是难以承受的。也就是代善年过半百城府已经深到了极致,这才会“泰然”处之。 代善亦是十分诚恳的与李信保证,“李将军且请放心,汉人有言季布一诺,代善虽非圣贤,却不会食言而肥。” 李信看着代善一本正经的模样,暗中却腹诽道,如果不是此前已经与他有了些交道,沒准真就相信了他这沒边的谎言。两军相争之下,约誓与承诺自然是不值一提,决定一切的还不是利益使然。如今,代善父子二人双双身陷领驭,他若不表态通力合作,又岂能安然脱身回到盛京去? 看着一脸诚恳的代善,李信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了一丝略显嘲讽的冷笑,却并沒有就代善的表态而作回答。却听代善继续说道:“犬子瓦克达自幼深受代善娇纵,疏于管教,李将军乃人中龙凤,不世出的人杰,代善却有个不情之请,还请李将军代为管教一番,将來必然受益终身……” 实话说,代善此言出口之后,此前他于李信心中的形象顿时坍塌殆尽,本來那种上位者似乎与生俱來的气质此刻已经被一幅无耻政客肮脏丑陋的脸所取代。为了达成目的,竟然连自己最疼爱的儿子都舍得出來,此时的代善既不是慈父,亦不是什么堂堂亲王,他只是一个无耻之政客。 瓦克达陡然间便愣住了,他万沒想到这等话居然出自他最信任的阿玛之口,这哪里是让李信提携自己,分明是将自己当作了人质啊。也许是代善怕李信不放心,抑或是他怕李信反悔,总之其内心之理由不可为外人道,这以瓦克达为人质的话却是再也收不回去了。 人伦父子,敌不过这利益二字,或许代善心里最重视的只有他自己吧。瓦克达完全被代善的话打击懵了,他只觉得阿玛的形象在眼中越來越模糊,越來越不清晰,这不是他所熟识的阿玛,想问问为何要如此待他,却是一个字也问不出去。 “既然如此李信便恭敬不如从命了,时间紧迫,还请礼亲王这就上路吧,再晚了,怕是连两红旗都撤的干净了。” 李信当即着人拿來了早就拟定好的密约,让代善签字盖印。这等仪式却是头一次经历,沒想到这种私下勾结的约定,竟然也要见诸于文字,但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由不得有半分退缩,只好硬着头皮以满汉文字分别签上自己的大名,然后又将随身携带的一方铜印重重的叩了上去,随着铜印与桌面砸出咚的一声,他只觉得自己心也跟着颤抖了一下。 这等耻辱或许是一辈子不足为外人道,他在心底里暗暗发誓,有朝一日定要一雪今日之耻。 代善走了,带着李信的承诺走了,清廷内部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他曾被俘虏过,那些鞑子只能听到一个经过加工的故事,代善不过是迷失了道路,才晚了一日而已…… 李信回头瞧见瓦克达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忽然便动了恻隐之心,想安慰一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挤出一句话來。 “你这也算是回家了,从今以后你或许可以选择一个全新生活。” 瓦克达却一反常态,声音有些激动:“全新的生活,和豪格一样,被圈养起來,生不如死吗?”紧接着又颤抖的补充了一句,“若是如此还不如死了的好!” 李信却眨眨眼,“本帅不是答应了你阿玛待他管教于你么,岂会假手于人!” 瓦克达闻言愣怔了一阵,似乎若有所思。 忽然有亲兵來报:“大将军,刘阁老身子好转,请您去有要事相商!” 李信不愿耽搁,锦州之围解除之后,后续计划还要仰仗这位内阁大学士,否则以他一个区区总兵,又如何与内阁中的那些文臣抗衡?他回头看了眼愣在原地的瓦克达,“去看看河洛会吧,最近他在三卫军中似乎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却不料,瓦克达突然应声回答:“李达谨遵大将军令旨!” 李信沒想到这瓦克达倒是见机的快,以一个新的身份在三卫军中,自然便再无代善第四子了。 刘宇亮已经得知城外鞑兵已经解围而去,之所以急吼吼将李信找來,是有迫在眉睫的事需要立即处理。 “李将军啊,眼下解围了,不知你接下來如何打算?” 刘宇亮并沒有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却是先问了李信的意见。 “当务之急自然是稳固修复锦州周边的堡寨,同时报请孙阁老派兵大举进驻,然后在最短的时间里一举恢复关宁锦防线……” 沒等李信说完,刘宇亮却是抬手一拍床榻,道:“糊涂啊,到了这个时候,你是想把你拼了命才换回來的功劳拱手让人吗?” 刘宇亮的话让李信心中一震,亦如一言惊醒梦中人,只是对方可是孙承宗啊,他又怎么可能会将别人的功劳据为己有?刘宇亮仿佛是看透了李信的心思一般,冷笑道:“你忘了去岁斩首岳托之功为何人所窃?” 李信登时呆住,可那只是朝中有奸佞作祟,又与孙承宗何干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三十章 大寿心思 山海关,旌旗招展甲兵林立,自打鞑子退兵之后,关城内外的防务反而比以往更加严备。山海关总兵祖大寿奉了孙承宗之令,统御所有关宁军,整日厉兵秣马以防鞑子诡计杀个回马枪。 忽然城外一道黄烟自远而近,里的近了才瞧得清清楚楚是一骑快马自北而南绝尘而來,这是关宁军撒出去的数百骑斥候其中之一。却见祖大寿面无表情,丝毫不见波澜。片刻之后,斥候被带到了山海关总兵面前。 “禀报大帅,锦州方向的鞑子兵有异动,似乎,似乎撤了!” 祖大寿闻言眉头一挑,显然是这个消息使他吃惊不小,鞑子十万大兵为一座孤城,竟然会不战而撤,岂能如此荒谬?他当以手按腰间雁翎刀柄,厉声喝问:“鞑子一向奸狡,究竟有沒有撤兵,可看得清楚了?” 祖大寿不怒自威,那斥候被吓的不清,本來在禀报这连他都匪夷所思的消息时,都怀着不确定与忐忑,更何况大帅亲口质疑,更是使他犹疑不已。 “回,回大帅,小人的确,的确是亲眼看到正蓝旗与镶蓝旗的大军北上了……不过,不过……”斥候结结巴巴,祖大寿再次喝问:“不过什么,痛快说來!” “小人所见,正红与向襄红两旗似乎还在锦州城外……” 斥候的回答听起來前后矛盾,不尽不实,不过毕竟人力有所不及,祖大寿再问下去也得不出什么肯定的结果,便只好吩咐那斥候再探再报。被这一番搅合之后,他下了城直回总兵府邸,却一直心神不定,想起那斥候所带回的情报,却有一点是能够肯定的,那就是鞑子大军的内部肯定出现了一些不为人知的变故。 或许,或许这是个机会呢? “來人,來人!” 祖大寿一念及此,立即着亲兵去将副将叫來,一番面授机宜之后,那副将得令而走,直到接近天亮才急吼吼回來。祖大寿竟然一夜未睡,就坐在正厅之内等了副将一夜,看到副将现身,登时眼睛一亮。那副将则來到祖大寿身前,与之一番耳语。 瞬息之间,祖大寿面色数度变换,几番询问之后,终于叮嘱那副将:“此事莫要声张!” 在得到了副将的应诺之后,祖大寿便一个人急吼吼,兴冲冲出了总兵府,直奔孙承宗府邸而去。 天色尚早,太阳不过于东方天际刚刚露头,孙承宗府邸上下笼罩在一片宁静肃杀之中。祖大寿战马疾驰,急促的马蹄踏碎了城中的平静,府门前的亲兵陡然精神一紧,待看清是总兵祖大寿的旗号之后,不但沒有松下一口气,反而越发的紧张起來。 祖总兵历來沉稳多计,像这般亲自纵马疾驰來此却还是头一遭。能使之如此,莫非是城外局势起了变化,难道鞑子大军去而复返,这才引得祖总兵失态而來。 果然,祖大寿战马顷刻间便至眼前,“速速引我去见阁老!” 尽管此时孙承宗恐怕还在将起未起,但却是早有交代,只要是祖大寿求见,不论何时一概引见。那守门的军将自然不敢怠慢,上前牵住祖大寿马缰,祖大寿借机飞身下马。 “祖大帅情随我來!”两人一前一后由侧门进入府中。此时孙承宗刚刚起床,听闻祖大寿天将放亮便急吼吼而來,登时亦是心头一紧,忙询问提前一步前來通禀的亲兵,“是否关城外的局势又起了变化?” “阁老安心,一夜风平浪静,并未听闻城外有何异动,不过祖总兵似乎有些急……” 话音未落,便听房外粗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在门口堪堪停住。 “阁老,大寿求见!” “复宇不必多礼,快近來说话。” 孙承宗的病自來到山海关后,竟一日好似一日,到现在除了双腿不能行走,其它肢体已经可以行动自如,两名家丁的搀扶下坐在木轮车上的同时,他便又命人将房门打开,让祖大寿进來对话。 大门豁然打开,阳光一缕缕照进來,登时便是满室光辉,“阁老,锦州有变化!” 仅仅七个字,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孙承宗居然眉头一挑,“锦州陷落了?声音竟有了几分的颤抖,一双干涸的老眼里似乎也挂着几点晶莹。” “阁老误会了,不是锦州陷落,而是锦州极有可能已经解围!” 这则消息实在大大出乎孙承宗意料,原本听说锦州有变自然会下意识的以为,李信兵败身死。可祖大寿的话一出口,却又无论如何都难相信,难道李信竟然硬生生的逼退了鞑子大军?双方力量相差也太过悬殊若是果真如此,起步匪夷所思之至? “消息不曾有误,那就是盛京发生了变故,锦州之围不得不撤……” “鞑子撤与未撤,现在下断言或许还为时尚早,其中尤其以两黄旗,两白旗的调动尤为明显,只是,只是锦州城内并未有任何动作。” 孙承宗听了祖大寿的描述,沉思半晌,便又叮嘱道:“不管如何,这对我大明都是一丝机会,或许李信那小子命不当绝,派出斥候严密监视鞑子动向,若果真撤军,咱们当可趁机有所动作,这一战或许便可体面的结束了。” 孙承宗的意思祖大寿心领神会,一一应诺,不过却是还有话未说完。眼见孙承宗有送客之意,便赶忙道:“标下以为,此时阁老当与皇帝上书一封,陈明此事,咱们也好早做筹谋应对。” 孙承宗忽然眯缝起眼睛,盯着祖大寿,半晌之后只缓缓问了一句:“复宇啊,眼下一切都是捕风捉影,此时上书还不是时候,你先下去吧!” “阁老……” 祖大寿刚要再说几句,却被孙承宗摆手打断。 “老夫有些乏了,你先下去吧,严密监视锦州动向,一旦有所异动立时禀报。” 祖大寿心有不甘,却只好应诺而去。出了孙承宗府邸,祖大寿显然是一脸的不甘,翻身上马又一路疾驰返回总兵府。堪堪抵达总兵府,祖大寿眼睛突然为之一亮,既然孙阁老不肯,他也是有权往兵部发急递的。 虽然不会直接落到内阁大臣的手中,但兵部尚书却是内阁大学士,兼着内阁的差事,寄递到了兵部又与直接送往内阁有何区别?一念及此,当即回到议事厅中,令人准备好笔墨纸砚,亲自比周龙舌写就一封不足百余字的军报,按照规矩封口装入防雨木匣之中,又唤來了亲信家丁。 再三叮嘱道:“此乃兵部急递,今日太阳落山之前必须送达兵部!” 眼见着家丁怀揣急递向南往京师而去,祖大寿这才长长的送了一口气。身边有幕僚师爷却不解的问道:“东主如此,万一阁老知道了,怪罪下來……” 谁知祖大寿却笑道:“如此做也是为了阁老,就算他老人家知道了,又能多说什么?再者,此事与山海关与重生的关宁军有百利而无一害,阁老又能多说什么?” 那幕僚还想再劝几句,可看到祖大寿信心十足,便只好闭口不言。祖大寿遣走了送信的家丁后,犹自觉得不足,又将那副将召唤而來。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如此坐等并非上策,你立即点起一千骑兵,往锦州方向一路查探,若是果真又变,可便宜行事。” 不过那副将却甚是担心,“大帅,此事阁老未曾首肯,咱们私自调兵出城,怕是,怕是制礼不合……” 祖大寿闻言之后,点头赞同。“所言有理,不过时间却甚是急迫,天色早就大亮,只怕局势也瞬息万变,你先去点起骑兵出城,我这就去求得阁老准许。” 打发走了副将,祖大寿正要去见孙承宗,孙承宗的家丁却也急匆匆的來了。 “祖大帅,阁老有亲笔手书一封!” 祖大寿闻言大惊,刚忙将孙承宗的亲笔信结果,展开一看之下却是大吃一惊。眼看着自家东主端着孙承宗的信愣怔了半晌都沒有反应,祖大寿身边的幕僚好奇的上前偷瞧了两眼,却也是倒吸一口冷气。 “阁老好大的魄力!”一句话脱口而出。 这一句话也将祖大寿的思绪拉了回來,顺手便将孙承宗的亲笔手书转交与那幕僚。 “你且看看,阁老此举是否太过冒险!” 那幕僚仔细看了一遍,却道:“东主,阁老此举,险则险矣,赢了却是会赚的盆满钵满!” 祖大寿直视着那幕僚,“若输了呢?” 幕僚将信交与左手,又背负而立,在厅中踱了三步,忽而驻足。 “以在下之见,阁老只会赢,不会输!” 祖大寿也是关心则乱,其实他命副将派千人骑兵出去侦查,只是聊慰自身而已,若果真有了大变化,可是非大军人马处置不能收到功效的。 “东主,阁老所言,让东主亲领三万大军,一路徐徐北上,这可是送了东主一桩天大的功劳啊!” 祖大寿细细思量了一番,忽然大笑起來,孙阁老果真待他不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三十一章 心思转变 刘宇亮的话让李信一阵沉默,他自诩已经思虑的极为万全,可终究还是漏算了朝中与地方上会有无数人來争夺功劳。话说做人怎么可能这么无耻,他相信以张四知之流绝不会放过任何打压自己的机会,但孙承宗却是绝然不会做下这等事情的。 不过刘宇亮的一句话又让他瞬时哑口无言,“孙稚绳未必会有争功的心思,可你有沒有想过他手下的将军们就一定不会产生这种想法吗?别忘了,克定锦州恢复关宁锦防线,这可是自万历朝以來建州女真兴兵作乱未有之事啊,那些辽西世代的武人们在关宁锦一战损失惨重,又岂会眼睁睁的看着大功花洛别家?” 李信倒吸一口冷气,默然不语。刘宇亮却又紧跟着冷笑了一声,“孙稚绳毕竟半身瘫痪,行动不便,很多权力细节已经很难一一掌控,那些武人们自然会寻机行事。等到生米成熟饭,他又岂会压制部下而替你主持公道?” 这让李信实在找不出任何理由來反驳刘宇亮,这种认知让他很不舒服,只是刘宇亮仍旧沒有说完。“这倒不是说孙稚绳不顾情义,只是在朝廷大局面前,已经容不得他选择,很多时候必要的个人牺牲怕也在所难免,官位权势,声名口碑,家人故旧,无一不可牺牲……所以啊,你如果还念着孙稚绳当年的提携之恩,就不要让他沦落到非做这种选择的地步。” 李信当即躬身行礼,“李信愚钝,还请阁老教我!” 岂知刘宇亮突然笑了,满脸的不以为然,“你如果还算愚钝,那这天下便沒有几个不愚钝之人了,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又何必老夫來多此一举?” 刘宇亮果真是老奸巨猾,李信见自己的心思瞒不过此人,便如实相告:“实不相瞒,李信已经派了心腹持李信手书军报,八百里加急赶往京师,直呈大内!宵小们就算有心要抢三卫军的功劳,也要看看他们有沒有这个本事。” 刘宇亮闻言之后,一双眼睛却陡然黯淡下來,其中充满了忧虑。“只怕他们不会如此轻易便能对付过去。” 李信不清楚刘宇亮所言中的他们究竟都有谁,但总归不会超出张四知等人,“阁老不必过份担忧,他们所能抢者,无非一是将运筹之功抢先揽下,二是派出大军沿途收复堡寨,若成既定事实朝中自然也无法辨明……但是,不论如何朝中心怀叵测之人毕竟伸手莫及……” “看來李将军心里明白的很,可你却忽略了山海关可是驻扎着近刘万大军……当初老夫一意让他们发兵,却无一人响应,你想想放着眼下这等嘴边的肥肉又岂有轻易放过之理?” 李信当即否定了刘宇亮的臆想,直言孙承宗断然不会坐下这等事來。刘宇亮并不反驳,一连冷笑三声之后,又继续说道:“老夫只问你一件事,你若答得上來,便可知悉一切。” “如此阁老请问!” “好,老夫问你,三卫军有多少人,关宁锦又有多少堡寨,若要将这些堡寨一一恢复控制,又需要多少人?” 李信心中突的一跳,一颗心却渐渐沉了下去。三卫军不过万人规模,其中又包涵了骑兵和炮兵,辅兵倒还另外有三千多人,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将辽西走廊数十堡寨一一恢复控制。 而这些堡寨十有六七在被毁之后又被洪承畴修复,后來虽然又被清军攻占,却并沒有尽数焚毁,所以这些堡寨对朝廷至关重要,同样对清军也很是重要,虽然八旗大军由于内部冲突,纷纷撤军,可谁又能保证他们不会又杀个回马枪,将这些无望占领的堡寨一一焚毁呢? 也因此,尽快恢复这些堡寨的控制,必然就成了明军首要做的重中之重。可三卫军的规模显然不适合完成这个任务,那么…… 眼看着李信呆呆出神,刘宇亮笑道:“如何?想通了吧,既然如此,便也当知眼下局面之急迫了吧!” 李信突然觉得无比郁闷,大明朝的这些栋梁们,一个个外战外行,内战内行,抵抗鞑子一个比一个怂,内部争权夺利却一个比一个踊跃。刘宇亮浸淫大明官场数十年,自然对这一套捻熟于心,对他而言这些或许不过是稀松平常的其中之一而已,可对李信对三卫军而言,这却是让人心寒齿冷至极的。三卫军坐守孤城,无人救援,如今局势明朗,抢攻的人却是打算一拥而上了。 这反而激起了李信的怒火,既然这些无耻之徒要來抢攻,那他便偏偏要不让这些人得逞,他倒要看看究竟是道高一尺,还是魔高一丈。 “如何?李将军可有了定计?” 李信陡然回过神來,望着病榻上身子还很虚弱的刘宇亮,忽然一阵感动。这个老头子此前亦是诸多打压他大大臣之一,如今有了辽西的这一番际遇,却料不到也有性情的一面,这等可谓是一意赴死的决心不是谁都能有的。 一念及此,李信倒退了几部,手正衣冠郑重对刘宇亮便是一揖到地,“阁老高义,肯救李信于水火之中,请受李信一拜!” 刘宇亮也不推辞,受了李信一拜之后,却又忽然苦笑了一声:“老夫受了你这一拜,你我二人便两清了,从此以后,你不欠我刘宇亮的。事实上,老夫带來这千把人于无足轻重,老夫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李信却不以为然,“阁老谬矣,肯不顾自身安危一意來此的,只有阁老一人,如此恩义却是如山之重!” “大明官场之上,恩义这东西是最不值钱的,老夫不妨直说了,能将人紧紧捆在一起的,既不是恩义也不是情分,唯有利益二字!” 李信心中一动,忽觉刘宇亮今日的话非常多,却不像他往日老奸巨猾之为人。再看刘宇亮忽然一阵猛然咳嗽,似乎已经忍了半天,这一咳就咳了大半晌,似乎要把整个肺子都咳出來一样。 刘宇亮终于咳的停了,抬起头來,李信竟赫然在他嘴角发现了一丝血迹。这咳血说轻便轻,说重便随时都有性命之忧。 “阁老,你这是……”李信指着刘宇亮竟然磕巴起來。刘宇亮费力的抬起手來,将嘴角的鲜血擦掉,苦笑道:“老夫的情况,老夫自知,这伤啊怕是痊愈无期了。” 李信此前曾仔细询问过军中郎中关于刘宇亮的伤情,不过是失血过多,既然已经止血,又挺过了几日连烧都退了,怎么又咳血?难道还另有隐情? “來人!”李信当即便将军中郎中传了上來,刘宇亮却摆手道:“不用传了,他们治不了老夫这伤。” 李信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阁老可否直言伤在何处,不说出來又岂知沒得治?” 刘宇亮费力的掀开被子,又将贴身的中衣撩了起來,胸部赫然露出了一个血窟窿,其上似乎还在冒着脓水。 李信大吃一惊,这明显是火枪弹丸所造成的伤口,他几步赶了上來,关切的问道:“弹丸可曾取出?” 刘宇亮将中衣放下來,又将杯子盖好,露出一丝苦笑:“那郎中也是了得,生生将弹丸扣了出來,只是老夫这咳嗽却一日甚过一日,而且喘气也是有困难……” 随军郎中急吼吼进了刘宇亮的卧房,诚惶诚恐跪在李信面前连连求饶。那郎中眼见如此,自然是知道,李信传他來定是打算问罪。刘宇亮倒替他求情起來。 “此事须怨不得郎中,是老夫让他守口如瓶的。”刘宇亮顿了一下,又低声道:“不但对你,就是任何人都不知道老夫此伤。” 李信讶然,似乎刘宇亮很在乎自己的伤情外泄,难道其他人知道了他的伤情,会有什么不利影响么?李信思量了一阵却沒有个结果,便也沒深入去想,而是将注意力转到了刘宇亮的伤口上。 按照刘宇亮所言,似乎伤及胸腔,难不成有气胸的症状?可是他并非医生,即便知道某些症状,既无法确诊,又不知该如何应对,或许真如刘宇亮的预感一般,是死是生都只能看老天的意思了。 李信再转过头來看地上跪着的随军郎中,知道此事也不能怪他,便令其起來,仔细询问了一番。郎中这才忐忑的答道:“阁老伤口中的弹丸已经取出,按照小人的经验,弹丸既然已经取出了,之后只要小心将养,十有**都会痊愈的,大将军不必过于忧虑。” 郎中毕竟比李信有经验,此人尽然能如此说,证明刘宇亮痊愈的机会还是很大的,至于刘宇亮,身为病人受伤痛困扰,产生些许绝望情绪便也可以理解了。想到此处,李信便放下心來,如果刘宇亮因此而死,他怕是这后半生都会内疚的。 “不知李将军派了谁去京师?” 就在刘宇亮问出这句话的同时,数十骑人马正越过了长城义院口西不足十里处的破口。 其中一人口中叹道:“想不到长城已经被鞑子弄的处处破口,牛将军,你说这大明还有救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三十二章 不是误会 “就你想的多,这事还轮不到咱们來想,就让皇帝老儿操心去吧!” “可别骗俺,牛将军你就沒想过?” 牛将军正是牛蛋,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从大同到山西又到辽西,从一个傻里傻气的流民成为一名三卫军的辅兵,而后随着战斗的进行又阴差阳错一路成了李信的亲兵,直至亲兵队官。 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这牛蛋便正应了此话,虽然还时有流露些憨气,可骨子里已经早不是那个被地皮恶霸任意欺凌的牛蛋了。他一巴掌拍在了那刨根问底的骑士脑门子上,作势骂道:“本队官想与不想,岂是你随意问的?” 那军卒委屈道:“是你说的,让咱们相应大将军的号召,多关心关心国家大事,如何俺关心了又不对了?” “这……” 牛蛋被顶的竟一时回答不上來,愣怔了一下便恼了,“你这人怎么犯轴呢,俺说可以问,你便可以问,俺说不可以问,你便不可以问,听明白了吗?不明白,趁早给俺滚蛋!” 说罢马鞭一挥,口中狠狠喝了一声,随着双腿紧夹了一下马腹,战马陡然加速,一下就窜出去十几步远,又扭头甩下一句话:“都听好了,天黑之前必须赶到京师,否则耽误了大将军的要事,咱们就不用回去了!” 十几匹战马过了长城以后就是一马平川,加速之下自是一路向南,将身后残破的边墙远远的甩在了身后,直至消失不见。 战马全速奔出去十几里地后已经浑身是汗,精疲力竭。牛蛋当即下令停止前进,准备换马再继续狂奔。明朝的战马负重急速狂奔,能跑几十里就算耐力超强了,不过牛蛋毕竟是三卫军出身,知道爱惜战马,不想让这些马都跑废了,因此便十几里路换一次马。他们这次來一人三马,其余两匹马沒有负重体力自然一点点恢复,如此循环下去便也足够使唤了。 “牛将军你看,前边有城墙!” 牛蛋拢目光望去,果见前方若言若现似有一座城池。“这就是咱大明京师吗?” 跟随牛蛋的十几个骑手此前均沒有來过京师,眼见前方有座城墙高三丈的城池,便以为京师到了。可牛蛋是见过京师的,规模要远甚此城不知多少倍。 “还早呢,咱们马不停蹄,天黑之前能赶到便已经不错了。你们都听好了,到了京师可不比咱们三卫军,尤其是你们几个,嘴巴都严实点,别该说的不该说的,到处张扬,给大将军惹了麻烦,看俺怎么收拾你们!” 牛蛋疾言厉色,伸手指点的便包括在边墙口被骂的那军卒,他们这才恍然大悟,明白了一向于他们嬉皮笑脸,从不曾多半分颜色的牛将军为何陡然间像换了个人似的,原來是在此处等着他们呢。 牛蛋换了战马,紧了紧马鞍,又飞身上去,忽的一扭头笑道:“大明有沒有救,俺牛蛋不知道,但是俺知道只要跟着大将军,咱们就能有钱,有粮,有娘们!” 话毕,马鞭啪的一声,又是一骑绝尘,紧接着十几名骑士亦是如滚雷般轰然耳洞,紧随着牛蛋往大明京师而去。 永平府城墙上,甲兵林立,一片如临大敌之色。永平守将日夜提心吊胆,虽然听说鞑子撤出了边墙,可斥候们的回报却是让他提心吊胆。整个义院口左右的边墙,被破坏的口子竟然多达十几处,每一处鞑子随时都有可能去而复返。也因此,即使明军恢复了对义院口的控制,也已经形同虚设。 如果真的有鞑子再次入关南下,这重镇永平府便是首当其冲的目标。 “将军,快看北面,有扬尘向我永平而來!” 永平守将登时便心惊肉跳,手搭凉棚,向北眺望,果见一道扬尘正急速向南而來,如此速度自然非骑兵莫属。 “敌袭!敌袭!” 城墙上忽然竭斯底里的响起了永平守将的呼喊之声,“赶快,赶快,所有人上城墙,准备和鞑子拼了!” 主将的一嗓子顿时使永平城城墙的北段陷入了一片慌乱之中,士兵们有抬着滚木礌石,呼呼哈哈往城墙上运的,亦有将整捆的箭矢往城上抬的,总之是一片混乱忙碌景象。 那永平守将身后站着一名身披明光铠的军将,服饰显然与永平守军不同,这一幕幕落在眼里,便暗暗摇头。终于忍不住出声道:“张将军莫慌,看规模也就几十匹马的规模,他们不是我永平守军的敌手!” 永平守将闻言之后仔细观察,却果见扬尘之下的战马数量当真不多,立时松了一口气,又赶忙抱拳道:“祖将军不愧是辽西勇将,在下佩服,佩服!” 在人家客将面前丢了大丑,永平守将不但沒有半分为难之色,反而对人家报之以溢美之词。 “张将军过誉了,祖义不过是区区一参将而已,在叔父帐下侥幸打过几次小胜之仗而已,这才多了几分经验。” “祖将军谦虚,谦虚。” 岂料眼望远方的祖义面色陡然沉了下去,忽道:“这股骑兵定然是鞑子探马,若是让这区区几十骑肆无忌惮,深入我大明国境,岂不是让鞑子小觑我国中无人了吗?奈何祖某有送往内阁的急递在身,不能多做耽搁,否则定然率人出去,将鞑子斩杀个干干净净!” 祖义在城中已经歇息了一个时辰有余,本來打算即刻动身,却架不住永平守将再三相邀,只好上城一观,谁想就出了这等插曲。 永平守将闻言心中窃喜,当即便道:“杀鸡焉能用牛刀,区区几十个人何劳祖将军亲自动手,祖将军只管走便是,这些鞑子就交给在下!将军麾下战马在下均已经着人换了新马,还是一人三马,匹匹膘肥马壮,绝对不会耽误了将军的行程!” 祖义也不推辞,连连称谢。 “既然如此,祖某先行告辞!” 祖义带着部下一路驰往南门,由南门出城。而永平守将则眉飞色舞,下令道:“來呀,点起五百骑兵,随本将出城,杀鞑子!”他巴不得祖义赶紧走,以永平城中的实力对付这几十人自然轻而易举,只是他想的要更远一些,只要将这些鞑子悉数斩杀,几十颗鞑子首级想來也能换上一任总兵吧。 祖义沒打算抢这几十首级的功劳,这正中其下怀,真真是天上掉下來的馅饼。永平守将被突如其來的惊喜砸的有些晕晕乎乎,兴奋之下便决定亲自带人出城,亲斩鞑虏之首级。 铁闸随着绞索刺耳的摩擦声缓缓升起,厚重的城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五百骑兵如旋风一般冲出城去,直奔那数十骑杀去。 “牛将军快看,城中派人迎接咱们了!” 牛蛋闻言望去,果见明军战旗迎风招展,战马滚滚迎面而來,但是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味。忽然有眼尖的军卒指着前方,惊道:“他们,他们亮刀了……” 牛蛋陡然警醒,终于意识到了问題的关键之所在,当即拔出腰间的雁翎刀,疾声呼喝:“所有人出刀,准备战斗!”随后又对此前那个被他骂过的军卒道:“刘八斤,你嗓门大,上前去与之交涉,告诉他们咱们乃大将军李信麾下三卫军,不要生了误会!” 刘八斤呵呵一笑:“牛将军看好吧,这差事再容易不过!”言毕,一抖缰绳脱离大队人马,直迎着永平城中出來的五百骑兵而去。而牛蛋则带着其余人绕了一个大圈子,往对方侧翼斜插过去。 牛蛋虽然不是骑兵出身,但在草原上可是沒少见蒙古联军的骑兵招数,如此学上一招,即便打不过脱身却也未必不能。况且,他麾下的十几个人里有一半本就是蒙古骑兵,这一套战术行云流水,十几个人沒有分毫的畏惧之色。当然,这并不是说他们盲目自信,其主要原因在于这是在大明境内,所面对的又是明军,而且是自己人,当然会比面对鞑子放松的多了,摆开这个架势不过是有备无患而已。 刘八斤兴冲冲打马直奔了过去,离着对方还有百步距离之时便一边挥舞手中红旗,一边高声呼喊:“俺们是大将军麾下的三卫军,俺们是大将军麾下的三卫军,是自己人,是自己人……” 永平守将见对方单人独骑迎面而來,心下大为奇怪,又听得隐隐呼喊着什么,便问左右:“可听清了那鞑子奸细喊的什么?” 亲兵们于马上速度不减,侧着耳朵听了一遍,“将军,他好像说什么大将军,三卫军……” “对,他说他是三卫军,李信……是自己人!” “胡说!李信被团团围在锦州,就算派人出來,也当先往山海关,再由山海关往京师而去。对面分明是鞑子,怎么可能是自己人!”永平守将勃然大怒,将那亲兵骂了回去,又指着由远及近的单人匹马,对麾下士卒道:“你们且看他身上那奇怪的军服,我大明军军将岂有如此着装者?” 的确,这是个关键之所在,那人虽然口口声声说他们是什么自己人,可就冲这种种疑点便不能轻易的相信了,鞑子奸狡过人,万不能中了他们的诡计! 眼见那人越來越近,永平守将一时技痒,便由弓匣内抽出三石弓,搭上长箭瞄准了便嗖的一声疾射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三十三章 赚开城门 “刘八斤!” 牛蛋怒吼一声,双目赤红,却见刘八斤被对方为首主将一箭射穿脖颈,一腔子的鲜血从刘八斤的口鼻之内,伤口之处喷涌而出。眼见着七尺之躯由战马上堕落于地面,鲜血和着泥土顿时便是鲜血泥人一个。 牛蛋睚眦目裂,纵马便急冲了上去,整只马队由永平军侧翼竟直指其正面。虽然他们只有十几个人几十匹马,但却毫不犹豫的跟随主将一拥而上,沒有丝毫的犹豫与畏惧。 牛蛋本來沒做好战斗准备,但事已至此便如箭在弦上,哪里还能有半分的退缩之意,他所虑者无非是担忧明军骑弓齐射,数百人的箭雨这十几个人可承受不起。不过,牛蛋却是不会贸贸然一头冲了上去,而是临阵即将冲入永平军弓箭范围之时,下令急速转向又往对方的左翼而去,如此变阵便有八成的把握诈得第一波箭雨落空。 可让牛蛋惊异的是,永平军居然一箭未发,此时双方距离不过五十步远,他已经能清晰的瞧见对方骑兵并沒有弯弓拉箭,想是出來的仓促准备不足。牛蛋心中大喜,暗道真是天助我也,登时便计上心头。 “乌力罕,你善于捕捉野马,可有把握将那射杀刘八斤之人擒來?” 乌力罕乃是别阔儿带來的蒙古骑兵,善于骑射,更善于捕捉草原上的野马。闻听牛将军问及他的拿手好戏,自然得意不已,擒野马都是手到擒來,更别提是那马上的汉人了。 “且看乌力罕好戏,还请牛将军为乌力罕掩护一番!” “给刘八斤报仇!都跟我來!”牛蛋扯开嗓子喊了一句,当即又由永平军的左翼往其后方而去。 永平守将一箭将那鞑子穿喉得意至极,哪料到对方居然在大怒之下妄图以区区几十匹战马就想冲击五百永平骑兵,真真是不自量力,蜉蚍撼树。但见对方试图攻击自己的侧翼,永平守将微感讶异,当即便令骑兵减速转向。此人一马当先,倒是求战心切,同时再次弯弓搭箭准备如法炮制,将对方的领头之人也如那马下的尸身般,一箭射死。 却不料斜刺里忽然冲出一匹战马,他正全身贯注,惊骇之下拉开的弓便直瞄向了那突然冲出的骑手,一箭嗖的射出去,右手娴熟的由箭匣内抽出长箭,再次拉开弓弦。刚才那一箭射的仓促并沒有瞄准,是以射空了,等这一箭瞄得准了,才赫然发现对方居然是蒙古鞑子,拇指与食指松开,第二箭也骤然射出。 令永平守将吃惊的是,自己居然一连两箭射空,待从箭匣内掏出第三支长箭,冷不防一根长长的绳套却从天而降,正套中了他的胸口与右臂,紧接着绳套便被骤然拉紧,整个身子被一股难以抗拒的巨大力量拉了出去。永平守将试图手稳马鞍,以双脚扣住马镫,以抵御这突然而至的绳套之力。 惊骇之下永平守将竟见绳套的另一端竟紧紧的操纵在那突然杀出的骑手臂腕之上,这一发现使得他魂飞魄散,一时间双手双脚便失了劲力,整个人便随着绳套,飞了出去。 “救我……”一句话未及出口便重重的跌落于地…… 这骑手正是乌力罕,乌力罕得手之后半分也不耽搁,绳套一端为防脱手早就栓在马鞍上,于是右臂劲力一手,双腿紧夹马腹转向边走,可怜那永平守将被拉下马后,被一路拖拽狼狈至极。 “牛将军,乌力罕不辱使命,将这狗贼擒了來!” 乌力罕距离甚远便冲牛蛋吼着,牛蛋眼见得手,并未下令撤退,而是再次令马队转向,由后翼重新转回了左翼,与乌力罕汇合。而乌力罕亦拖着永平守将,饶起了圈子,试图躲开永平军的箭矢威胁。 永平军陡然见到主将被擒,登时便沒了主意,试图抢回主将,又怕逼得鞑子狠了伤及自家主将。可若放任不管,对方马术甚为了得,拖着自家主将,眨眼便能跑的无影无踪,到时还上哪里去寻自家的主将。 在明军中失了自家主将,惩罚亦是极为严厉的,这五百骑兵自然是进退两难。不过就在他们嫩进退两难之间,牛蛋却不打算就此走掉,而是纵马到阵前,大喝一声:“都给我站住,再往前一步,俺就将这厮一刀宰了!” 乌力罕身高马大,将那永平守将提了过來顿在地上,就像摔一只小鸡。永平守将被摔的七荤八素,眼冒金星,竟一时间不明白自己身处何处。 却听永平军中有人呼喝,“放了高将军,我永平军不难为你们便是!” 牛蛋暗暗冷笑,此人原來姓高,“高将军在俺手中,若有半点异动,这厮便要人头落地,你们都听清楚了?” 永平守将姓高名平仁,登时便明白了自己的处境,立时大声呼喝:“不得乱來,你们不得乱來,都听我的,不要乱來!” 主将发话,永平军五百骑兵本來还想拼上一拼,却也只好选择了听从命令,话语也软了下來。 “好说,好说,只要你们放了本将,都听你们的,都听你们的!” 牛蛋见短暂的镇住了那些骑兵,便扭头冷笑:“放了你?想得美!我那被你射死的兄弟岂不是白白死了?” “这……这……” 永平守将高平仁此时才痛恨自己那一箭射的太准了,若是留个活口,便也沒有今日之祸了。但他却不会就此放弃,人命死则死矣,可活着的人却还有很多需求,比如金银。 “本将可出白银前两,以赎自身!” 牛蛋闻言哈哈大笑,高平人不明所以心下忐忑,试图从地面上站起來,可使了些力气却觉左腿疼痛,只好放弃。“将军笑甚?你们南下我大明侦查,就算带了我这一员小小参将回去,也不过是记上一功,贵方旗主赏个几十两银子都算多了。若是你们执意与本讲为难,岂不是与这千两白银有仇吗?” 高平仁言下之意十分明显,你们只要放了我,便会得到千两白银,若是将我带走那是铜板都不会得到一枚的。 牛蛋闻言倒是一愣,心道这厮居然将自己当成了鞑子?难道……牛蛋心里不知是恨还是怒,想起那惨死的刘八斤,又岂可轻易就放过了这厮?它虽然不想多惹麻烦,可若是不教训此人一番,又如何咽得下这一口恶气? 一念及此,牛蛋正好将计就计,“俺若放了你,你再食言而肥,又当如何?” 高平仁则信誓旦旦:“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若有半句反口,便天打五雷轰!” 这厮张嘴便赌咒发誓,牛蛋又岂能信了他,便故意刁难道:“发誓不过是空口白牙,高将军不如且押上些随身的东西,等将那白银前两,啊不,白银两千两,等你将那白银两千两拿來,再赎回去。” 眼见牛蛋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高平仁虽然心有不满,但奈何人在碍眼之下,便只好低头认怂。 “也罢,两千两便两千两,却不知将军要高某押些什么?” 牛蛋的目光在高平仁身上來回扫视,表情夸张的回道:“俺要高将军的两条腿來做抵押,两条胳膊也成,只要高将军把那两千两白银送过來,俺一定一条不少的送还将军。” 鞑子粗鄙很辣,高平仁被吓了一跳,真怕这夯货砍了自己的双手双脚下來,只好求饶:“将军请听高某一言,双手双脚砍了就接不回去了,不如,不如将军与高某一并进城去取如何?” 牛蛋要的就是高平仁这句话,当即便点头应允。他又看了一眼几十布开外,蠢蠢欲动的永平军五百骑兵,对那高平仁道:“高将军,你可得管好你的部下,到时候再乱动乱说话,坏了大事,岂不是将你的命也送了?” 高平仁到了眼下这般境地什么都豁出去了,如果到了北地鞑子那里,无非是两种结局,一为身首异处,二二是成为奴隶。这两者,只要想一想都觉得头皮发麻,自然是对牛蛋的话无不配合。 他强自忍着剧痛起身,來到阵前,对自己的部下下令:“都听好了,沒有本将的命令,谁都不许轻举妄动,否则等回得城去,便决不轻饶!” 这五百骑兵里有一成是高平仁的家丁,剩下的也都是他的亲信,又畏惧即将有可能到來的惩罚,自是战战兢兢的应命,缓缓随着牛蛋一行往永平而去。 “我是高平仁,打开城门!” 高平仁于城下大喝,城上的守军不明所以,很快就将铁闸缓缓拉了上去,又将两扇厚重的城门推开,闪了条缝子。 “你们都在城外候着!不得军令不得妄动!”高平仁又转头对牛蛋道:“将军,请您跟高某入城取银吧!” 牛蛋焉能看不出高平仁一双眼睛里闪动的不怀好意之色,但却仍旧答道:“走吧,还不赶快指路?” 北城大门于此时轰然打开,牛蛋一行人暗暗押着高平仁进了永平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三十四章 祖义进京 高平仁但见这伙鞑子居然敢进城來,亦不由得暗暗称狠,眼看他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万一自己豁出去,大喝一声关上城门,就算每个人都能分身为二,怕是也插翅难飞了。 不过高平仁可不想为了区区十几个鞑子探马鱼死网破玉石俱焚,既然已经身在城中那便有了保全自身的底气。于是胆子也就大了,“这位将军,银钱在我府中,不知肯否与我去府中一趟?” 牛蛋哈哈一笑:“莫要欺俺,俺若随你去了,万一你设下龙潭虎穴,俺这十几个人岂不是要全军覆沒了?你速派人去提來,俺就在这城门口等着!” 高平仁原本就沒打算设计将这些人一网打尽,可眼见着牛蛋进城有如此机会,心思也不由得活泛了。寻思着定要寻个机会将这些人通通干掉,以出这一口恶气。 “将军所言极是,高某这就派人去提银子,不知将军是否肚中饥渴,不如先吃喝一些……” 牛蛋当即摆手拒绝,还什么吃食,万一食物饮水中有甚东西,岂不是更要中计?牛蛋之所以进城,目的是要给这高平仁一记教训,但却是知道如果真的为了刘八斤报仇雪恨,将此人一刀杀掉,痛快是痛快了,可不知又要为大将军惹來多少祸患。 眼下的牛蛋亦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头脑简单监视浅薄的牛蛋,跟随李信这一年多來耳濡目染之下,对这局势虽然沒有敏锐的目光,倒也多了几分警醒之意。 也正因为如此,牛蛋抓了射杀刘八斤的高平仁,才能忍住心下愤怒,不取其性命。但是,不取其姓名不等于如此轻易就放了他,比如巧取他两千两银子,便是头一遭报复。 城中守军眼见自家守将回來,似乎警报已经解除,便放松了警惕,此前为了应付警报而停止的工作,又重新进行。牛蛋眼见着一车车的麻袋运抵城下甬道,便问那高平仁:“喂,这一麻袋一麻袋的是些什么东西?” 高平仁当即便道:“土石而已!” “不知将军往城上运土石何用?” 牛蛋顺着高平仁的回答问,高平仁便也跟着回答:“自然是守城御敌之用。”言谈间,只见守军将麻袋一一扛上城去,又对方在城墙内的城楼两侧,高高叠起甚至超过了内墙。 两人对话甚为无趣,其实牛蛋一眼便认出了这一麻袋一麻袋的是火药,只是也不说破了,却陡然间回首喝令,“引火,射箭!将这些火药给俺点了!” 十几名跟在牛蛋身后的骑手当即便掏出怀中火石,将火绳点燃,火药小包引燃便是腾的一阵火光,破布眨眼间便随之燃烧。蒙古骑兵弯弓搭箭,将裹有布片的箭矢引燃,放手之下十几只长箭直射向那叠放在城门上下的麻袋。 这一连串的动作亦不过是电光石火间发生的事情,眼见十几支裹着火光的长箭直奔装满了火药的麻袋,高平仁心中顿时大惊,在想出言警告士卒们却已经晚了。 “不要!”高平仁至來得及喊了一声不要,顿见眼见腾起一股火光來,随之而來的便是整耳欲聋的爆炸,脚下的大地都在跟随颤抖。 永平城北的敌楼顿时就陷在一片火海之中,牛蛋冷眼看着自己的杰作,冷笑数声之后便于一片鬼哭狼嚎之中,纵声道:“八斤兄弟,哥哥这就为你报了大仇,奈何大将军大事在身,唯有先留着这姓高的……” 说道此处,牛蛋扭头对身后十余骑喝令:“走,出城去!” 城门的铁闸并未來得及放下,只有两扇城门堪堪关上,等城上的守军意识到遭遇敌袭,再想关城落闸时却已经不能。只因城墙上的铁闸辘轳已然陷入了一片大火之中。 骑兵头顶着城墙上纷纷落下的残砖木屑,风驰电池如城门洞中,此时城门口的士卒居然纷纷逃命,将他们的去路闪了开來。片刻之后,两扇大门吱呀呀打开,牛蛋一马当先,乌力罕则一把提了那高平仁紧随其后,一行十余骑就此便出了永平城。 可怜那高平仁还沒缓过神來,便发现自己已经身在城外,并且战马飞速狂奔,身后的永平城已经距离他越來越远。反应过來的高平仁胆战心寒,心道这下老命休矣。 刚刚还在永平城内,谁又能想到这眨眼间便如天上地下一般,直堕入地狱。 “将军,将军,你,你这是作甚?高某可用白银三千两,不不,白银五千两,五千两赎回自己,不要将我带去辽东……” 乌力罕的汉话不好,更懒得与其啰嗦,任凭高平仁如何求饶都只作听不见,反而将其钳制的不得分毫动弹,一路紧随牛蛋而去。 “都听好了,跟这厮耽误了一阵,险些误了大将军的大事,今天就算把咱们都跑死,也要在日落之前赶到京师!” 十余骑兵同声应诺。这一番对答却将胆战心惊的高平仁听糊涂了,鞑子探马擒了自己之后不是应该往北去吗?如何却一路向南?还说什么京师,什么大将军。高平仁本來还想继续听的清楚一些,谁知他们却不再多言了…… 高平仁被紧紧执住难以动弹,那蒙古人的臂膀就像铁钳,他用尽了吃奶的力气居然也挣脱不得半分,偷偷回头看去,却是未见有一兵一卒追來。愤怒与绝望顿时一齐涌上了头顶,冲的眼睛又酸又热,一片朦胧,长叹一声之后亦只好听天由命。 不过高平仁很快就发觉了异常之处,这伙鞑子不但一路向南,更是沿着官道一路向京师急驰而去。前方忽有官置换马所,却听牛蛋高喝道:“征西大将军李信麾下信使进京送信,军报在身,速速将喂好的战马提來与俺交换!” 牛蛋高举明军旗帜,迎风猎猎,换马所的老卒岂敢怠慢,赶紧将所内的战马一齐牵了出來与这些南边來的骑兵交换。不过他们却也奇怪,这刚过了还不到半个时辰,已经过去两拨急递军报的前方骑兵,莫不是辽西的战事又有了反复? “将军,可是辽西战事有了反复?” 他颤颤巍巍的问了一句,原也沒指望这些军老爷回答,况且前一拨人不但沒回答反而还赏了他一顿鞭子。可这伙人在利落换马的同时,痛快的回答了他的问題。 “辽西战事有了大变化是真,不过却不是反复,征西前将军率三卫军击退鞑子十万大军,如今锦州的围解了,辽西百里之地又重回我大明了……” 那换马所的老卒闻言之后,哪里肯信,“莫要诓骗俺不知道军情,月前鞑子差点就攻破了山海关,连孙阁老都拿他们沒辙,如何这才多大的功夫,怎么就可能败了呢?” 牛蛋也不与之争辩,“你信与不信,咱明军也都赢了这一仗,战马给爷们好生伺候着,等俺返回辽西的时候还要來取,你可记下了若是少了一匹,到时候有你好看的!” 牛蛋凶神恶煞,身边又跟着不少蒙古人,当时被吓得就闭上了嘴巴,不敢再多说一句废话。不过,这一番话却将那手脚被执的高平仁听了个心惊肉跳。 如何?这伙胆大包天的鞑子竟敢冒充了李信的麾下军卒,难不成还想诈开大明京师的城门不成?就他们这区区十几个人就算让其得逞,又能有甚作用?高平仁的心头突的一跳,难道,难道这些人竟有意图谋害朝中大臣的阴谋么?抑或是,抑或是那李信已经不敌之下投了鞑子,与之一并算计阴谋…… 高平仁心乱如麻,频频冲那换马所的老卒使眼色,奈何那厮被牛蛋吓唬了一番之后,竟是连头都不敢抬起來了,气的他真想揍上此人一顿。 大明京师,洪承畴府邸。 “阁部,山海关來人了!” 洪承畴心头陡然突的一跳,心道莫不是山海关局势又出现了反复?也难怪洪承畴如此悲观,正因为他是由锦州回來的,对整个辽西的局势十分了解,情知不论李信还是孙承宗,都是守不足,攻便更是力不从心。如此残破局面,急急有人來求见自己,又岂能有好消息? “來人自称祖义,与阁部有旧!” 洪承畴的家丁亲兵早就在辽西损失殆尽,眼下府中之人都是临时招买而來,并不敢说与大事。 祖义人还未至声音便已经传入了厅中,“阁部,阁部,山海关大捷,家叔奉了孙阁老之令一路斩将夺关,赶走鞑子大军,业已解了锦州之围。祖义來给阁部报喜了!” 來人竟是祖义,洪承畴认得,此人乃是山海关总兵祖大寿的侄子,为人倒是很会变通,此人定是持了军报而來,不先去兵部与内阁大堂,而先來自己这里,分明是有所希冀啊。 接下來,倒是祖义口中的大捷让洪承畴惊愕不已,鞑子拥兵十余万,山海关的那点兵满打满算也不过六万人,如何竟在几乎一夜之间就将鞑子赶跑了?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唯一的解释便是,祖义所言的大捷是有水份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三十五章 决意西返 锦州城,李信带着一众随员视察了周边堡寨,一路上所见竟是使他心惊不已。清军这哪里是败退,拔营走后,居然一兵一木都未留下。反观明军放弃诸堡寨时丢下的军资数不胜数,两相比较之下便可见,明军与清军之差距。 这种差距是短时间内都不可能改变的,而今之所以能够凭借锦州而迫使满清退兵,完全是因为皇太极死后沒有立下一位强有力的继承人,其内部争权夺利,倒是正巧便宜了明朝。 李信在堡寨之间纵马疾驰,一日间视察左近堡寨十余座,早就是人困马乏,但却心忧如焚不敢有片刻闲下來。这些堡寨必须在第一时间恢复控制,他的三卫军必须集中起來严防锦州,沒有多余的人派出去,只好征用了刘宇亮带來的几千骑兵,分散开去进驻锦州周围各完好的堡寨。 按照刘宇亮所言,山海关方面早晚要派人來此抢夺堡寨,以此夺据战功。所以,即便无法占领,亦要一把火烧了了事,否则便是白白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陆九随在李信身后,一路走下來,眼见着几千的明军分散出去比那要见底了,李信却似乎在犹犹豫豫。 “十三哥,可是舍不得将这堡寨毁之一旦?” 李信驻足空荡荡的堡寨门前,陆九名为相问,实则催促。岂料李信却猛然道:“陆九,将堡寨大门关好,一切等來人接收,且不可有半分疏忽。” “十三哥?” 陆九这一回便不只是急了,他甚至有几分不忿。 “十三哥,你倒是想着朝廷,可一转眼这就是朝中那些蝇营狗苟之辈的晋身之资,谁还能记得咱们三卫军?倒不如一把火都烧毁了他,烧了干净,咱们得不着,也不能让他们讨了便宜去。” 李信却冷笑道:“陆九糊涂,你当这烧毁的是那些蝇营狗苟之辈的晋身之资么?若将这些堡寨烧毁了,于小利有所损,却是可有可无之痛,家国于大利而言,却是彻骨之痛啊!若是一一都毁了去,再想恢复旧观,且不说朝廷现在还拿得出钱否,单单就是这时间怕也抢不回來了!” 陆九仍旧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那就让那帮小人白白的占了便宜去?俺不甘心!” 李信却苦笑道:“如何不甘心?你道这功劳于我李信,于我三卫军还是好事吗?” “功劳在身,总不会是坏事!”陆九跟了一句。李信则大摇其头:“岂会是好事?你來想想,我大明自太祖朝以來年未及而立便封坛拜将者有几人?” 陆九嘿嘿笑了,甚为得意。“俺沒读过书,却也知道大将军乃其中翘楚!” 李信又是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那你可曾听过,出头的椽子先烂?”陆九闻言似乎若有所思,李信则有写恨铁不成钢的指着他,“你呀,你呀,还是这么冲动,这么鲁莽!” 陆九却陡然道:“不好!”话音未落又急忙将亲兵叫來:“速去通知兄弟们,情形又变,切莫放火!” 原來这陆九就知道李信心软,已经偷偷派了人绕路去烧城,这一路上如法炮制亦不再少数了。 李信却忽然大怒,“陆九,你再如此率性行事,捅出了大娄子,可别怪十三哥不留情面!” 陆九万沒想到自家十三哥竟然为了此事与自己翻脸,这是此前从未有过之事,一时间竟也张口结舌,不知该说些什么是好。李信却又话锋一转,痛心疾首:“一军之大忌便是令出多门,你如此行事,不单要害了你自己,还要害了咱们这些兄弟啊!” 陆九想不明白,自己一心为了十三哥着想,怎么就会害了自己,害了兄弟们,虽然他仍旧不以为然,却是再不多言。他哪里知道,李信能如此提醒,便已经不是站在一军之统帅的立场之上可说之言。三卫军如今早就不是当初百十人的规模,凡事或可凭借一己之好恶便可一言而决。到了眼下拥兵数万,执掌一省整个战车上不知绑了多少利益攸关之人,若是陆九每每如此,又岂会不遭人嫉恨,到时若走到难以转圜的地步,便是皇帝也救不得他啊。 这些想法在李信的心里一一闪过,便有些意兴阑珊,既是为他人做嫁衣裳,又是为大明保留最后的实力。他不愿继续在此多做耽搁,决意起兵返回山西。 李信催马走了几步,却陡然拉住马缰,回头唤道:“陆九还不跟上,晚了,怕是天黑之前难返锦州了!” 陆九这才回过神來,打马上前,但还是忍不住问道:“十三哥若果真立了这大功,朝廷难道还能做出那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之事不成?陆九可想不通!” 李信一催战马,同时回答陆九道:“兔死狗烹未必,鸟尽弓藏怕是难免啊!”他其实还有另一重担忧,此前皇帝曾亲自指婚晋王郡主与他,先前因了内外战事交结,这才侥幸逃过一劫。如今,在朝廷看來清军大败,关外的威胁陡然消除,那些人岂不是正可借机迫使自己与郡主完婚,届时这兵权,只怕是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了。 这也是李信近几日才想明白的关节,若是早上几日想通,他断然不会派了牛蛋去往京师争功,大不了将这些功劳都送与孙承宗,也好过让内阁的那几个老东西拿來做文章要好的多。 “陆九,你速速遣人南下,去迎候北上的山海关大军,为他们做好向导工作,尽快将这些保存完好的堡寨一一收复!” “这,咱们何至于上赶着将这功劳拱手送上?” 李信这一回却未在多解释一句话,只淡淡的回了一句:“莫要多言,速速遣人去吧!” 此时的李信已经打好了尽速返回山西的主意,仍旧从草原上走,辽西之危已解,便对锦州毫无留恋之意。 一行人狂奔锦州,终于在夕阳落山之际堪堪望到了锦州城巍峨的城墙。李信突然回首道:“陆九,咱们今日便离开锦州,上路西返!” 陆九陡然一惊:“十三哥何至于如此之急?” 一句话问出口,却见李信战马已经进了城门,便又打马追了上去。 “甚?李将军今夜便走?那这锦州如何守住?”刘宇亮的伤已经明显见好,脸上也多了血色,听闻李信今夜便要起兵离开锦州,不由得大吃一惊。 “阁老不必忧心,阁老尚有一千护兵在城中,且据密报,山海关已经派了大军星夜赶赴锦州,想來明日午间或可抵达锦州,届时阁老迎他们入城便是!” 刘宇亮说什么也不让李信离开,李信却是毫不隐瞒,将自己的隐忧和盘托出,眼下局势,走要比不走好的太多。刘宇亮亦是宦海浮沉多年之人,又岂能领会不到李信眼下的微妙局势。 若是李信大剌剌将这整个辽西之功揽在身上,那紫禁城中的大明天子虽然会一时欣慰看重,却也会在其心里埋下一粒种子,一粒疑忌的种子。而这里种子一旦进驻了皇帝的心里,便会以令人匪夷所思的速度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到时朝中自会有人借机兴风作浪,推波助澜,恐怕李信能保住性命便已经是幸甚之至了。反之则不然,李信有功而不领,让旁人纷纷占了去,可天下的眼睛是雪亮的,大明天子一个有功不赏的名声在外且不说,以皇帝之心思性格,也定然会因此亏待委屈了李信而对其多有纵容,如此看來这眼下吃亏,却能换得皇帝的歉疚,究竟还是看的长远啊。 一念及此,刘宇亮又重新打量了李信一番,这个年轻人给过人太多的惊喜,表面上看起來他粗鄙少文,实际上心思却比那些文人策士要细腻了不知多少倍,而且更为难得是,此人胸有沟壑却实在难得,如此种种汇聚于此人身上,早晚必成大器。 这大器二字在刘宇亮的心头冒了出來,竟然令他悚然一惊,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刘宇亮示意身边的家丁将其扶了起來,端坐于榻上,虚正衣冠便是一礼道:“李将军请受老夫一礼!”他这是发乎于内心之真意,能够不计个人之得失而一心为了朝廷的人,不是沒有却多是耿介不知变通之人,如嘉靖万历朝的海刚峰,而眼下之人却远非其人所能比之。 单单就凭这份心志,也值得他刘宇亮这一礼,只是他这一礼却也是为了将來打上一个伏笔而已。 李信赶忙将刘宇亮扶住,“阁老这是作甚,可折煞李信了。”李信话毕亦不再啰嗦,而是直接送怀中又掏出了一份文书,递给刘宇亮:“李信有奏疏一封,还请阁老代为转呈皇帝陛下。今日一别,來日再会。” 言毕,l李信便再不多言,扭头而走径自出去。刘宇亮愣愣了半晌,才陡然回过神來低头看手中的文书,竟然还未封口。他心头一跳,莫不是李信有意让自己看的,当即便展了开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三十六章 误会生乱 牛蛋一行疾驰赶路等远远望见大明京师城门的时候却还是晚了,城门一关次日破晓之前便是天大的事都不能再次开启。任凭牛蛋在城下喊破了喉咙,城上的京营守军都无动于衷,实在被他喊的烦了便扬言威胁,“休要再聒噪,否则便将你们当做乱党给剿了!” 被一口气噎了回來,牛蛋悻悻带着一行人于城外关厢中寻找可投宿之地,但耽误了大将军的日期,却是寝食难安。京师各门外的关厢原本在去岁与今岁两战中分别毁于鞑子和流贼之手,百姓们早就逃散一空,但时人毕竟重乡情,眼见着夏季将过便又纷纷返乡,一时之间倒也恢复了昔日关厢繁盛十之三四。 百姓们不知明军如何征伐,亦不知朝堂权臣蝇营狗苟,从孙承宗到李信,再到洪承畴,这些名将重臣们却是一个个如数家珍,尤其是那被口口相传人为抹上了一丝悲剧色彩的李征西,可不知何时这些名单之中又多了一个人,那就是内阁大学士,前内阁首辅刘宇亮,相传他为了解锦州之危,救援李信,仅率五千敢死之士便毅然赴死。 京师城门虽关了,但这关厢内的酒铺茶摊却并沒有随着天色的暗淡而关张收摊,往來各地的小贩亦多有往來,或吃上碗茶以解暑渴,抑或是干脆于酒铺中要上二两酱肉,一壶老酒吃喝闲谈。 牛蛋领着一行人穿梭其间甚至有几分失神,恍惚间大有回到了当初太平盛世的境况,商贾往來,百姓安逸,可这一切已经过去的太久远了,甚至已经在他的记忆力丢的快一干二净了。不过十几个人的奇装异服立即引來路人百姓的侧目与好奇目光,三卫军军服是李信亲自设计的,上衣下裤,锃亮的铜扣,五指宽的牛皮腰带,大马靴,火绳枪,这一样样行头组合在一起,处处透着特异。况且还有乌力罕等几个蒙古人,所过之处大伙纷纷躲避,生怕冲撞了这些人。 即便如此,路人的闲言之语也还是落到了牛蛋一行人的耳朵里,似乎百姓们对三卫军的看法还是充满了同情,倒是民心所在,心里头还颇有几分得意,可是这位三卫军的队官却不知,所为民心民意,在朝廷重臣争权夺利的斗争中,就是个屁。 “喂,你们几个,可是哪一国的使节?穿着如何这般奇特?” 终于还是有胆大之人于远处遥遥喊话发问,其间不无几分酒醉之意。牛蛋这才知道自己被京师百姓误会了,当即便正色回答道:“俺们非是哪国的使节,而是征西前将军山西镇总兵官李大将军麾下亲兵!” 此言一出当即便引起了一片嗡嗡之声,那醉酒之人发问之后不知有多少双耳朵支愣着等他们解答疑问,谁曾想到这位领头人竟然语出惊人。 “官爷,您口中的征西前景将军山西镇总兵官可是那正在辽西困守孤城的李信?” 牛蛋正色拱手:“正是俺大将军名讳!” 得到了确认之后,关厢内却是沸腾了,百姓们奔走相告,“快去瞧啊,李征西的亲兵在此,说不定李征西也來了……” “真假?莫不是李征西败逃而回?” “呸呸呸!狗嘴里吐不出,难道就不能是李征西赶跑了鞑子,凯旋而回?” 这话说出來,连那本人都难以相信,这些日子以來,无论是市井传言还是酒肆之中说书人的演义,都将李信在绝地的情形描绘的惟妙惟肖,便好像曾亲临所见一般,李信的悲剧结局在京师百姓的心目中早就已经生根,如此说也是徒然长脸的违心之语。 牛蛋很快就后悔了刚才承认自己乃是三卫军李信亲兵的言行,他那一言无异于红毛番鬼的十二磅大炮,威力大到难以想象。闻言而來的百姓几乎是眨眼间就将其围的水泄不通,寸步难进。 百姓们好奇之下不断相问,看到众人如此热烈,牛蛋大感骄傲,回答自是不厌其烦。这一状况,终于引起了维持治安的衙门皂隶所警觉,派人來将百姓驱散。 一时间气氛便由热烈转而化作一片鬼哭狼嚎,百姓四散奔逃,摊贩打翻了摊子,炭火、锅子、碗筷散落一地。亦不过是瞬息之间,关厢街道上便已经半个百姓人影都不剩了,只留下了满地的狼藉。 牛蛋大为愤怒,这些狗官鹰犬如此待百姓,顿时便激起了他胸中的共鸣,当初随难民逃难之时不也是如此被人牛马猪狗一样的驱逐吗? 上百衙役皂隶将牛蛋这一行装束古怪的人马围了个水泄不通。关厢百姓逐渐返乡之后,五城兵马司与顺天府为了维持起见治安也是伤透了脑筋,由于战乱的影响,其间每每便有抢劫杀人之罪案发生,甚至还多有流窜盗贼深入抢上一把。因此司府衙门亦是每到夜间,便如有临大敌。 衙役们眼看着将这十几个装束古怪的闹事之人围了起來,却见这些人不但拥有战马而且手中俱是火器刀兵在手,很显然他们所着衣装并非大明甲兵军服,那么便只有一种可能,这些人不是奸细,便是盗匪贼寇。 衙役们凭借自身人多,倒是沒有半分惧意,甚至有几分窃喜,若是果真将这几个盗匪贼寇生擒,当可领上一大笔赏金吧。 “來呀,将这些盗匪给老子拿下!” 衙役之首也不问青红皂白,便下令将牛蛋一行人拿下。 牛蛋刚想辩解,却听一道凄厉的呐喊,划破了夜空。 “救我,我是永平守将,这些人是鞑子奸细!”竟是那永平守将高平仁挣脱了束缚,拿去口中所堵之物,出言求救。衙役们本來就已经先入为主,待听到有人如此求救,自是如临大敌。 有人听说是鞑子当即便有几分惊惧,意图禀报五城兵马司,由他们派兵來绞杀,但这种意见很快便遭遇到否决,毕竟这是老天平白落下的一份大功啊,若是轻易就送了出去岂不可惜。 就是凭借这种侥幸心理,衙役皂隶们一拥而上,欲凭借人多势众而将牛蛋等人生擒活捉,抑或是当场格毙,根本就沒给牛蛋留下解释的机会。牛蛋出言解释,亦是沒人听他的说辞。 “鞑子见习还啰嗦个甚,若想活命就赶快下马受降,否则叫你们个个人头落地,血流成河!” 面对这种言语威胁,经历过尸山血海的三卫军与蒙古骑兵如何会放在眼中,别看他们只有十几个人,若是奋力一击击败这百十衙役皂隶当还是易如反掌,轻而易举。乌力罕一拳头将高平仁打晕了,又抽出腰间弯刀,便要与那些自不量力的衙役皂隶们拼命,却被牛蛋所制止。 “乌力罕不可造次,这是大明京师,莫要为大将军惹來祸事!” 牛蛋只是忠厚却并不傻,他敢在永平城放火烧了城门,却也知道这等行为在天子脚下是万万行不得的,否则到时候即便大将军身上长了一百张嘴怕是也解释不清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却不知何处射來一箭,正中那衙役之首的脖颈咽喉,眼看是活不成了,局面亦如被点燃了的火药桶,一触而发。蒙古人毕竟不是牛蛋的麾下,眼见着生死一线之间岂能束手就擒,当即便动起手來,紧跟着连牛蛋麾下的军卒都跟着抽出了腰间的雁翎刀。 眼见此情此景,牛蛋咬牙切齿,热血上涌却是道了一声,“也罢,随俺杀出重围去!”眼看着一场冲突,血流成河不可避免,却忽闻马蹄交错,甲兵牛皮靴嚯嚯顿地之声,由远及近。 衙役们毕竟是乌合之众,一看这些鞑子奸细出刀子动真格的,尤其是见了血以后,早就沒了抢功的念头,他们脑子里还存在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逃了出去,保住性命。 随着衙役皂隶们一哄而散,真正的大明甲兵便围了上來,这些人虽然战斗力也不甚强,甚至可能是些连战场都沒上过,亦沒见过血的后备兵,但终究是比那些衙役皂隶强上了百倍千倍。 牛蛋放眼望去,只见火把由四面八方汇聚而來,心中暗道:“今日怕是跑不了了!” 不过他还是存着一丝的希望,毕竟明军比那些吸血的衙役皂隶要好上不少,只要肯听他解释,误会便可解除。但事情偏偏与愿相违,增援而來的甲兵亦沒有给他解释的机会,牛蛋甚至连甲兵的军校都沒见到,这些人就一拥而上…… 夜深了,紫禁城中大明天子朱由检挑灯批阅公文奏章,忽有宦官小心翼翼的进了殿中,“万岁,据说城北关厢外抓了些纵马的盗匪奸细。” 自鞑子破关围城,后來连流贼都在京师耀武扬威一番之后,这京师内外的治安便已经逐日恶化,尤其是城外逐渐又恢复人气的关厢,对此朱由检亦是见怪不怪,连眼皮都沒抬一下。 “审问清了,若是沒有它情,明正典刑,以儆效尤即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三十七章 无声支持 不过很快,皇帝亲口允准对牛蛋等人审问后即刻正法的旨意被延迟了,顺天府会同五城兵马司甚至问也沒问,便将其关入大牢之中,是以牛蛋竟将这最后申诉的机会也错过了。这其中的因由,还要回溯到宦官禀报盗匪袭击关厢之后。 几乎是脚前脚后,新进内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洪承畴急匆匆的进宫了,他则带來了天大的好消息。锦州之围已解,鞑子大军溃败撤退,整个辽西走廊上百里土地又将重回大明手中,这不仅意味着满清攻略辽西计划的失败,更是关宁锦防线并未完全失败的明证。只是大明天子朱由检所虑者亦并不是仅仅局限于辽西一地。 辽西大胜之后,鞑子想來在一两年内无法再次威胁关内,那么朝廷正好便可以腾出手來,集中精力剿灭流贼这一心腹大患。也正是这则锦州大捷的战报让大明天子朱由检看到了对外北拒鞑虏,对内剿叛乱的曙光,想他兢兢业业在皇帝位置上干了十余年,而今也终于要有所回报了。 按照王朝惯例,每每有这等普天同庆的喜事,皇帝会宣布特赦待决案犯的,当然这其中并不包括谋反。只是牛蛋等人亦算不幸中的万幸,他们并沒有被打入流贼谋反的籍册,仅仅是被充作了打家劫舍对抗官军的盗匪。说牛蛋幸运,这话一点都不夸张,虽然皇帝有言神问清楚再行处决,不过顺天府与五城兵马司的主官们沒有一个人会为此而亲临审讯,而下面的人按照惯例则会由师爷誊写一份罪状,全当审讯记录。 那么,如果沒有皇帝于次日清晨发布的特赦旨意,牛蛋等人的命运将会是不经审结而直接处决,木已成舟便是李信在此亦难以转圜了。 但是,牛蛋等人的幸运也仅仅到此为止,十几个人被打入大牢,由于拘捕之时多有杀伤人命,顺天府觉得若如此就将他们放了,迟早还会为祸一方,但是碍于特赦的圣旨,便只好暂缓了特赦旨意的执行,而有意将这些人遗忘在了大牢的深处,自是无人问及,便不会放他们重见天日。 这一夜功夫,牛蛋几乎被生生扒了一层皮下去,皮鞭棍棒,生生将这魁梧的汉子折磨的奄奄一息。五城兵马司为了泄愤,自然会将怒气统统发泄在了他的身上,不过终归还是碍于皇帝的旨意,给他留了半条性命。 当牛蛋被重新关回牢房时,已经遍体鳞伤,好在仍旧与其同伴麾下关在一起,也算有人照顾。其间蒙古人自是破口大骂,要与其拼命之语频频以蒙古话爆出。但跟随陆九而來的李信亲兵却都是老资格的三卫军,一个个亦是心高气傲的紧,在三卫军中都是翘楚人物,如何能忍下这等残忍对待,纷纷指责五城兵马司与顺天府虐打朝廷军将,并一再说明他们是征西前将军李信麾下。那些负责看管的牢头,又如何能信,直言告诉他们省省力气,准备把牢底坐穿,并大有推心置腹的告诫道:“实话说,二等能捡到一条小命,已经是托了辽西山海关孙阁老与祖将军的鸿福,若不是他们一战而定辽西,解了锦州之围,打退满清鞑子,万岁爷便不会高兴之下发旨特赦。现如今你们这死罪算是被免了,就不要再折腾了,你们消停一点,咱爷们顺心了也不会像五城兵马司的兵痞们一样为难与你们,咱们之间井水不犯河水,可晓得了?” 牢头的话不说则已,这更让受了冤屈的三卫军李信亲兵们愤恨不已,而他们所愤恨的已经不仅仅是自身所遭受的不公正待遇,而是这朝廷上歪曲事实,将大将军的功劳竟也硬生生的夺去,偏偏他们此时此刻又身陷囹圄,自是心中又急又愤,却无可奈何。 其中一名军卒实言相告牢头,语音呜咽已近哀求,虽然情真意切。尽管不少人心有戚戚,但这些看管大牢的老头们也是底层之人,又上哪里去为这些牢中的犯人鸣冤去呢?终究是感慨唏嘘了一番,丢下一句难辨真伪,便再不理会李信亲兵的喊冤叫屈,至于牛蛋,此刻已经陷入了沉沉的昏迷之中。 与大牢之中一片凄凄惨惨戚戚之景象相对应的,内阁大堂一派欢天喜地。几位阁臣破天荒的一齐接见了进京报喜的祖义。不过是区区一介边将,能够得到朝中几乎所有重臣的特地接见,先不说这露脸与否,往后当也是在朝中挂了号的边将,前途亦将是大好无量啊。 不得不说,祖大寿选择了祖义进京的确是选对了人,此人虽是武将,却也颇通文字,与一干重臣们的应对亦是十分得体,恰到好处。尤其是张四知,乐得合不拢嘴,直不断嘴的夸祖义年轻有为,前途不可限量。 张四知乃天子之师,极为得当今皇帝宠幸重用,得此人频频夸赞,祖义心里边乐开了花,但面上却丝毫不敢有半分骄纵之意,甚至还谦虚的将自家叔父的“功劳”都巧妙的拨到了已经是半瘫的孙承宗身上。只不过在座的阁臣们都是何许人也,焉能看不出这乃是祖义的谦逊之言。更是交口夸赞,祖家叔侄不但素有勇武,更是知进退识大体,不贪功,不恋权……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就差将祖家叔侄夸上了天去。 此次接见之后,内阁拟定了奏疏直陈大明天子朱由检,其间自是对祖家叔侄以及关宁军在此次大捷中起到的不可或缺的关键作用大书特书。上至张四知,下到洪承畴分别于奏疏上具名。 人家谦逊归谦逊,那是人家自清其身的一种态度。内阁的重臣们当然不能就此剥夺了人家的功劳,就凭这份自清的态度,亦要对他们的功劳大书特书。 总之是奏疏一上,皆大欢喜,不论是皇帝还是重臣们,抑或是祖义为代表的辽西边将,都有所得。而皇帝又很快下了褒奖的圣旨,其中文字便颇为耐人寻味。 “薛相,万岁这道旨意怕是大有深意啊……”内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范复粹在听到了褒奖圣旨内容后,竟是颇有忧虑,此前得知辽西大捷后的喜悦竟然一扫而空。 内阁大堂中已经走的空空荡荡,堂屋中只剩下了范复粹与薛国观二人,这两人显然与张四知、李侍问那一波是不合拍的,原本他们极为看好的洪承畴,却沒料到入了阁之后竟也一头扎进了张四知的怀里。 却听薛国观冷笑一声:“还不是张相摸准了圣上的脉门,圣上只字不提孙阁老,实在是表达对他的不满呢!不过,孙阁老以老弱残躯,挺身而去,坐镇辽西山海关,这才使得局面不至崩坏,这定军之功是谁都抹杀不了的,圣上心中也是有数的,只可惜……”话到此处却欲言又止,范复粹接着叹了口气,陡然间正色道:“国事如此,又岂能凭一己好恶而亏待功臣,这岂非令天下人齿冷?且不说别的,据老夫所知,那李信亦在锦州……”范复粹的脸上忽然升腾起一丝颇具意味的冷笑。 “若说锦州解围,沒有此人之功,老夫头顶这乌纱便宁可不要!” 说到最后竟是字字有力,掷地有声。 薛国观当即击掌附和,“范相之言正合我心,只可惜你我人单势孤,又如何能逆了圣意……此事休要再提……”言毕,眼中流露出几许不甘与失落,他有种预感,张四知此番提拔祖家叔侄一事志在必得,由此不仅打压了孙承宗,亦是在客观上稀释了正在中原剿贼的杨嗣昌的圣眷。 而那祖家叔侄或许就会成为第二个破格接受擢拔的武人,到了此时此刻,薛国观自然倍感力不从心,杨嗣昌的失势看起來不可避免,那么他也要跟着一条道跑到黑吗?可事到如今,又岂是他想下船便能下船的? 却是这个一向颇有耿介之名的范复粹竟似在一力怂恿薛国观与其一同对抗张四知歪曲事实,将功劳张冠李戴的阴谋。不过薛国观最终也沒接茬,而是选择了静观其变,两人随用心不同,但终究是有利益契合点的,他突然发现,这个范复粹也不全然是一块不通权谋变通的老顽固。 果然,接下來的几日里,祖义作为祖家叔侄的代言人在大明京师中,一时间风头无两。阁臣吹捧,皇帝褒奖。更有传言说,皇帝有意擢任祖大寿为蓟辽二镇总兵官,总镇军务。更有甚者,皇帝欲使其配将军印。 如此下去,果真是了不得了。蓟辽总兵官这个差事前所未有,一旦成真将置蓟辽总督于何地?明显是武臣的风头即将压过了文臣的风头,但是在这种原则性的问題上,朝中所有文臣竟然破天荒的选择了沉默,而沉默便等于无声的支持。 也就在此时,出人意料的,范复粹忽然跳了出來,竟道破了一则令人目瞪口呆的秘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三十八章 波折再起 范复粹在小朝会上当众向大明天子朱由检进言,直指辽西大捷与锦州解围李信其功不容置疑,霎时间引起朝臣一片喧哗之声。这是公然与张四知唱反调啊,而且在皇帝的旨意里,亦对李信只字未提,这已经被百官们认为是皇帝态度的风向标。此人竟公然提出來李信有大功,岂不是要忤逆龙鳞的节奏么? 一时间文华殿内虽是乱哄哄成一片,却沒一个人站出來加以附和。这种情形范复粹是早就做好了准备的,若是良将功劳能被任意剥夺,张冠李戴,日后还有谁肯为大明出生入死?要知道,此前京中盛传李信心怀死志,以一腔赤诚热血荐我大明,闻者无不悚然动容,竖起大拇指來,叫一声好! 可眼下如何,却是只字未提,这等让国人齿冷的事,别人不敢出來指摘,他范复粹绝不能坐视朝廷自毁栋梁啊。 按照大臣们的臆想,御座上的皇帝在听到范复粹的谏言后应当勃然大怒,先将其贬斥一番,然后再拂袖而去。或是,范复粹言语冲撞,皇帝直接罢了他的官也未可知。 但出人意料的是,大明天子朱由检竟不置可否,压根就沒有表态,居然就沉得住气,听凭范复粹在文华殿上慷慨激昂。 既然皇帝选择了沉默,那么此事的另一个主角也该粉墨登场了吧。果不其然,内阁大学士张四知抖着颤巍巍的胡子咳嗽了一声,却也沒有出面,出面的是户部尚书李侍问,李侍问向來针对李信其人,这在朝堂之上已经是公开的秘密,由此人出面难道是张四知想将水搅浑吗? “谁说李信当有功劳?依老夫看,在议功之前不如先给这丘八论论罪。沒有部堂行文,便擅自调兵北上辽西此其一。手握我大明万余将士姓名,却贸然将其置于绝地,此其二。若不是祖将军勇武智计,只怕他是想以这上万尸骨,來堆出青史之上那片纸只字吧!” 这话说的可够阴损,何谓青史之上那片纸只字,以一腔热血荐我大明,那就是青史留名,芳泽百世啊,这要羡慕死多少文人,他们穷其一生不也是为了这青史之上能留下几个字吗?。李侍问如此指责,就是在骂李信以上万人的性命來替他买一个青史留名,何其恶毒! 但是,此话从侧面來理解似乎也不无道理,李信明明是在能有选择的情况下,选择了一个对自身最不利,也是一条近似于绝地的路。这一招兵行险棋能够安然脱身,真不知道他是命大,还是早就胸有成竹。不过这等诛心之言只能在肚子里转一转,百官们都知道,只要这话说出來,一个刻薄非议的名声是跑不了的,他李侍问是虱子多了不怕咬,债多了不愁,别人可是极为爱惜一身的羽毛,当然不会附和,但也断然不会有人替李信出头。 果然,李侍问此言一出,不但是众臣们,就连一意提李信争功的范复粹都被噎了一下,一时间不知是该替李信辩解,还是应当指责李侍问以公器泄私怨呢? “李尚书此言有失偏颇,朝堂之上说起刀兵亦不过几句话而已,可在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兵凶无情,眨眼间就可能丢了性命,或是肢残体缺,又有几个人敢以性命邀薄名?且不论李信选择死守锦州的对错与否,单单是那份敢于慨然赴死的决心便让洪某汗颜不已,其时洪某亦在锦州,据实而论,即便让洪某与那李信异地相处,也未必能有此决绝之心。” 百官凝神看去,只见新进内阁大学士洪承畴站了出來,侃侃而谈,所讲所言竟是让人大为动容。的确如此,以死邀名,亦是烈士啊,李侍问所言或许有失偏颇了。 倒是范复粹对洪承畴有些另眼相看了,此人自入阁开始便有意无意的站在了张四知一边,可今日又敢为李信据理力争,亦足见其内心还是饱含着热血与正气的。而且洪承畴毕竟与李信曾并肩战斗在一起,如此重视袍泽之情谊令人感佩不已,尤其还是冒着巨大的政治风险为李信出头,使得这份袍泽之谊更显弥足珍贵。 就冲这一点,百官们也不愿与洪承畴争辩,一个不小心就成了挟怨的小人,谁敢触这霉头? 就在所有人以为李侍问将偃旗息鼓的时候,岂知这老家伙居然越战越勇,一歪脖子看了眼洪承畴,继续激动的指摘李信的过失。 “你们袍泽之谊老夫不多加置喙,但这无部堂之令就调兵出省亦是实情,尤其现今情形之下又无尺寸之功,若非孙阁老与祖将军解围,又很可能全军覆沒。他既沒有功可以折罪,就当以朝廷法度论处,岂能因私情而害了公义?” 李侍问今日的表现也实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令百官觉得亦是难以辩驳。的确,洪承畴所言虽然让人动容,可那毕竟是袍泽私谊,岂能因此了坏了法度?正所谓,于情于理择重而选,看当下貌似更多应偏向后者。 范复粹虽然不能说出李侍问所言的错漏之处,但还是一意为李信争功,先是冷笑了两声才质问道: “谁说李信无尺寸之功,如此浪言,你又有何凭据?就不怕老夫参你个携私报复,攻讦功臣的罪名吗?” 百官忽觉范复粹所言似乎也有道理,是啊,李侍问虽然说的头头是道,但那是建立在李信无尺寸之功的基础之上啊,到目前为止皇帝虽然态度暧昧,若当众讲了出來,顶多也就是算个诛心之言。而这诛李信之心的言语出自李侍问之口,那不是泄私愤,还能是什么? 百官们虽不参与他们之间的斗争,可看热闹的义务还是要尽一下的。便已经有人在私底下指责李侍问了,更有人说话难听,传入了老头子的耳朵里,气得李侍问须发颤抖,指着范复粹竟是半晌说不上话來。 只有张四知鼻口观心,似乎超然于物外,不论如何李侍问将这潭水搅混了,皇帝投鼠忌器便不会轻易改变此前定下的旨意,祖家叔侄的功劳肯定是跑不掉的。 可皇帝的话还是让张四知眉头跳了一下。 “李信素來忠勇,提兵入辽西,当也是围魏救赵的勤王之举,功劳且不说,这罪肯定是子虚乌有的。” 此言一出,百官们顿时便糊涂了,就连范复粹也糊涂了,皇帝分明是在为李信开脱,那么也就是说李信圣眷犹在,可为什么功劳簿里沒有他只言片语呢? 糊涂的还有张四知,只是他这糊涂里却比范复粹多了几分忐忑之意,原來皇帝还是念着李信的情份的,那么接下來弹劾其罪,褫夺其职的后招可能就出现了极大的变数。 皇帝一句话就等于为范复粹替李信争功一事盖棺定论了,大臣们都已经做好了散朝的准备,可就在此时洪承畴竟然又站了出來。 “启奏圣上,臣有本奏!” 洪承畴今日的表现给朱由检留下了极好的印象,是以对这位刚刚入阁的大学士极具耐心,抬手示意他有话但讲。 “永平府守将高平仁进京鸣冤,此事涉及李信,臣不敢擅专,还请圣裁!” 高平仁鸣冤?涉及李信?范复粹心头猛然一颤,难道这才是致命一击?百官们亦是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纷纷支起耳朵,细听洪承畴究竟接下來会说些什么。 …… “大将军,咱们不是回山西吗?怎么一路向北?” 陆九在李信身旁就像个长舌妇一般的不停聒噪,李信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他抬眼看了看天色,又将地图摊在马鞍之上,确认之后才扭头去看陆九。 “三卫军使命尚未结束,接下來带你们玩一把更大的!” 其实,不用李信直言陆九也猜得个七七八八了。三卫军出了锦州向西翻过努鲁儿虎山后,便停止向西而是转向向北,一路进入辽河河套,不过这片河套与众不同之处却在于其间尽是盐碱滩地,几乎寸草不生,沒有半点人烟。 此间向西是科尔沁的放牧地,向东过了辽河则是满清的统治腹地。大将军领着大军由此地北上,其意图当然是不言自明。陆九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就像闻着血腥味的饿狼一般。 “就等着十三哥这句话呢,娘的,在锦州城可把兄弟们憋屈坏了,如今也让狗鞑子们常常挨打的滋味。” 与陆九听见打仗就兴奋不同,步战营营官程铭九则与其相反,“以往我军无往不利,占的是地利的优势,如今深入敌后孤军作战,末将担心……” 李信则不容置疑的回答道:“担心个甚,鞑子虽然未败,却士气大挫,其内部又因帝位而争权夺利,正是咱们偷偷跟上去反咬一口的大好机会。况且我已令别阔儿西返联络蒙古部落联军东进接应,即便打不过,狠狠咬上一口再由蒙古草原返回山西也是不迟!” 现如今的情形对李信还是颇为有利的,漠南蒙古大部已经被李信所统合,而东部效忠于满清朝廷的科尔沁诸部亦在此前一战中,人马损失颇重,短时间内根本就不是三卫军以及蒙古部落联军的对手。这就为李信提供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三十九章 变化迭起 “传永平守将高平仁上殿!” 宦官一个接一个唱到大典之外,文华门之外。早就侯在文华门的高平仁在宦官的引领下战战兢兢的进入宫门,心中既是忐忑又是兴奋。忐忑的是玩忽职守,任人烧了永平城楼,但此事既得朝中重臣的允诺,亦可安心上殿面君。此后剩下的便全是即将见到皇帝的兴奋,想他一个小小的参将,本來无缘面君,却不想竟阴差阳错因祸得福,这才成就了今日得以面君的局面。 高平仁自觉今日见了皇帝以后,家中祖坟都要冒青烟了,心里头则念叨着,改日定要将家族的祖坟好好修葺一番,以不负了这番际遇。 “你就是高平仁?” 高平仁颤颤巍巍的跪在大殿门外,皇帝的声音在殿中回荡传到其耳中,却如天籁一般。似高平仁这等人物,正如当初的李信一样,本沒有资格入宫面君,能让他在这文华殿外三跪九叩都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也正因为如此,高平仁才如此激动。听皇帝询问自己的名字,高平仁激动的浑身颤抖,直觉热血涌上脑袋,顿时连思维似乎都凝滞了。直到身旁的宦官忍不住以脚踢了他的屁股一下,这才反应过來,急得汗如雨下。 高平仁鼓荡起胸膛,气沉丹田大吼了一声。“回,回万岁,是,是臣!” “你且说说,你要状告何人啊?” 状告何人?高平仁正沉浸在无边的激动与兴奋中,陡然间听皇帝又问了一句,竟然反应不及,是啊,自己要告谁來着?他身后的小宦官实在看不下去了,低声提醒道:“高将军,高将军,皇上问您话呢,如此沉默不答,是活腻了吗?” 高平仁这才悚然一惊,一下就想起了自己所告之人是谁,对了,正是那征西前将军山西镇总兵官李信,于是当即连连叩头,带着哭腔吼道:“万岁,臣冤枉啊!请万岁为臣做主啊!” 文华殿中不知是哪位大臣实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喝问了一句:“蠢货,圣上问你,所告何人,沒问你冤不冤枉!” 高平仁被这平地一声吼惊得一身冷汗,赶忙老实回答道:“臣状告征西前将军山西镇总兵官李信!” “说,状告李将军何罪?” 文华殿中又响起了刚才那官员的断喝,这一声问也是揣度了皇帝,才敢代为问出的,实际上皇帝也正要问这个问題的。 “回,回陛下,臣,臣状告李信纵容亲兵为害地方,抢掠财货,烧了,烧了永平城、永平城北门、北门” “抢何人财货,又如何烧了永平城门?” 高平仁紧张的脸上汗水如豆落下,口中结结巴巴的道:“抢,抢臣的私产,以,以诈术烧了永平的城门。” “那李信亲兵几何,破得永平重城?” 高平仁心道,怕什么來什么,却又不敢不答,可是答了也不敢答假话,否则一经查实就是个欺君之罪啊。 “回,回陛下,足,足足有十余人!” 此言一处,当即引发了文华殿内的哄堂大笑。 殿中的文官们似乎胆子也大了起來,纷纷责问道:“如何,如何?足足有十余人之多?哈哈……哈哈哈……” “你來说说,他们十余人是如何破了永平城的,若是所及不差,永平城中亦有守军三千吧?” 三千守军打不过十几个人,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若果真如此,这高平仁可算是个出类拔萃的蠢货了吧。 高平仁当然不能将此事照实说,这等事无从查证,自然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不是,不是他们破城,是,是末将听闻他们是李将军麾下亲兵,诚心,诚心相邀,这才,这才让他们得着机会趁虚而入!” 如此说还算有情可原,但依旧有大臣对其不依不饶。 “就算如此,那十几个人又是如何在三千守军面前烧了你的北门,又是如何在三千守军面前明目张胆的抢你家私?” “这,这,这,是那牛蛋卑鄙,劫持了末将,末将受制于人这才使其恶行得逞……” 众臣算是勉强接受了高平仁牵强的解释,但一个无能的印象已经落在了每一个人的心里。毕竟不管对方如何卑鄙狡猾,他手中拥兵三千,就连这点自保的能力都沒有吗?真不知兵部是如何选了这等无能之辈,來守重镇永平的? 大明天子朱由检面色已经十分难看,沉的似乎可以滴出水來。如此无能的将领,当真是闻所未闻,今日算是长了见识。一时间对李信亲兵抢掠烧城恶行的怒意都转移了几分。他恨不得上去踢他几脚,问问他若对方乃是鞑子奸细,伪装袭城他又该如何? 这等蠢货朱由检懒得再多问一句,刚想命人送到都察院去问罪,却听那高平仁又继续说道:“末将是被,是被李信的亲兵队官牛蛋掳來京师的,他们昨夜故态复萌,在,在关厢纵兵抢掠,幸被五城兵马司所擒获,否则遭受涂炭的就是我大明京师的百姓了啊!” 说毕,高平仁伏地大哭。这句话让朱由检心头陡然一跳。关厢之外抢掠百姓,难道就是昨夜宦官禀报的那些人? “老师可知昨夜有多少人抢掠城北关厢?” 这句话却是朱由检问张四知的,张四知根本沒想到皇帝突然会问他问題,这事他只是隐约得了一句禀报,详情并不十分清楚,毕竟这等盗匪之事平素里不算少,他一个内阁大学士不可能天天去算计这等细微小事。但是,这等微末小事只要出得皇帝之口便绝不是小事,因为只要一句对答出错,便是失职失责。 张四知平心静气,“回圣上,只有城北关厢一伙人!” 具体数目不识得,可他却知道只有这一伙人,想來便是李信的亲兵无疑。张四知倒是有几分懊悔,如果他知道昨夜那伙袭击关厢的盗匪就是李信的亲兵,一定会好好的做一番文章,断然不会像今日搬如此仓促的使其上殿面君丢丑,好在所告之人乃是李信,此番不论这个叫高平仁的蠢货结局如何,李信算是有大麻烦了。 事到如今已经用不着张四知亲自出马,自然有御史言官來出面参劾李信,纵兵抢掠如果算是小罪的话,那么火烧城门可就是杀头的重罪啊!朝臣们有人在偷看李信的笑话,可张四知想的却要更远一步。如果能借此机会将李信彻底拉下水來,就算皇帝再宠信他,对于这等明目张胆的恶行,却也不便在这等众目睽睽之下包庇纵容吧。 张四知所料不差,朱由检眼下已经是骑虎难下。以他本心是绝然不相信李信会做出如此恶行的,想來必是其麾下之人冒名为之。因此,他的本意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在群臣有意无意的撩拨之下,此事若不追究李信的责任,怕是无法向这满朝的百官交代了。 平素里朱由检可力排众议向着李信,那是因为李信占着一个理字,又有功劳加身,那些令人生厌的官员们,自然只能徒劳的聒噪几句。至于,此前他在圣旨中沒有提及李信片语只字,也只是想等着李信的消息确实了再行封赏,因为他也不相信,李信会在整个锦州之战中毫无作为。 “报!山海关八百里急递!” 闻听此言,文华殿上百官们心中都悚然一紧,心道莫不是辽西的战事又出了反复?这可将百官们吓的有些失神,真是怕什么來什么。包括朱由检都是神情紧张,甚至破例宣那传报人上殿。 竟允了那传报之人越过了跪在文华殿外的高平仁,入了殿中几步之后,才在宦官的指引下定住,刚要三跪九叩,却被朱由检唤住。 “不必行礼,你只说山海关有何急报?可是军情反复?” 朱由检说这话的时候,身子前倾,虽然声音极为沉着稳定,可依旧能看出他心中的急躁。 “回陛下,急递如何写末将不知,不过却是与锦州三卫军李信有关!” 百官心中又是一动,范复粹心头亦是一阵狂跳,心道既然与李信有关,又是八百里急递就怕不是好消息啊,看來今日一番筹谋只怕功亏一篑了,胸中不由得长长一叹! “究竟干李信何事?” 那传报军将一边将身上急递交与宦官,由其转呈皇帝,一面答道:“惊闻李信带着三卫军匆匆撤离锦州,如今已经去向不明!” 前面半句话,仅仅是说李信撤兵了或可无妨,可那军将紧跟着又來了一句去向不明便指向性太强了。御座之上的朱由检脸色剧变,连丹墀下的大臣们都看的一清二楚。 几位内阁重臣们瞬息间也想明白了其中关节,重点根本就不在李信带兵撤走,而是以常理揣度,若是果真立下了赫赫功劳,自是会待命等候朝廷的传召封赏。可他就如此神秘仓促的走了又算什么?心虚不成?结合当下高平仁状告李信亲兵的罪名,加上昨夜劫掠京师的恶行,由不得人不往坏处去想。 “昨夜盗匪……”朱由检的声音低沉顿了一下,又道:“昨夜那李信亲兵可斩了吗?若还沒斩,着三法司严加审讯,不论罪涉何人,一经查实决不姑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四十章 内臣建言 朱由检一锤定音,张四知一颗心总算落地,只要开了审讯牛蛋的口子,他就有把握将李信拉下水。到那时,李信别说要保住山西镇总兵,能够全身而退都怕只是奢求,就算皇帝再偏向此人,亦拗不过天下悠悠众口吧! 张四知得意洋洋的笑了,不过他也知道不能做的太过了,总要给皇帝留几分颜面,便就势附和,表示定要查出真相,究竟谁是谁非,总要还朗朗乾坤一个公道。 这番话说的不偏不倚,颇合朱由检之意,朱由检顺势便赞了一句。张四知情知三法司有半数以上的人都是自己的门生故吏,到时候想怎么审,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吗! “圣上,臣有本奏!” 此时的朱由检已经有几分不耐烦,说实话早上召集这小朝会时心情是十分愉悦的,可称得上是等级十余年來少有的愉悦了,却万万沒料到竟还有如此一桩遭心事在等着他,再看又跳出來不知想折腾些什么的范复粹便有几分不耐烦。 皇帝默许,范复粹便提声放言:“臣以为只有三法司审讯高平仁状告牛蛋一案恐有难度!且这等涉及重臣将帅的案件向來由天子亲军主持,只怕经验不足,耽搁了国事便得不偿失……” 范复粹的这个理由十分牵强,甚至有些沒话找话的意味,可不论是百官还是皇帝都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 “范卿可有良策?” 皇帝意兴阑珊的问了一句。 “臣建议,可由司礼监与内阁派员监审。” 此言一出,举殿哗然,内阁监审亦无可厚非,但这主动提出派了中官來,其中就大有深意可循了。中官内宦向來与内阁呈鼎足之势,范复粹这是要勾结宦官的节奏吗? 张四知暗暗揣度,若让太监参与进來,此事的变数便多了许多,不过既然可由内阁一同监审会办,三法司只怕就彻底成了应声桶,这自然也成了内廷与内阁之间的角力。 不过张四知却并不甚担心,大不了可以让内廷一步,只要能将李信拉下山西镇总兵官的位置,就算达成了最终目的,至于那牛蛋的死活又与他何干?打定主意后,张四知处之泰然,知道皇帝肯定会允准范复粹的建议,便抢先一步出班,沉声道:“臣刘宇亮附议!” 朱由检有些惊讶的看了张四知一眼,竟点了点头,“既然如此牛蛋袭击永平一案便由三法司主审,司礼监与内阁派员监审会办。” 言毕起身,大袖一挥,毫不犹豫的离开了文华殿。 殿中的宦官则赶紧唱道:“皇帝起驾!” 皇帝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群臣视线里,百官纷纷出殿下朝,张四知抖着花白的须发紧走几步,颤巍巍來到慢吞吞下阶的洪承畴身后。 “亨九慢行,今日范玉坡的表现有些异常,不知亨九可曾察觉?” 洪承畴本就是有意在等张四知,见他如此动问,便扭头看着他淡然笑道:“阁老所言甚是,承畴亦觉得范相似有他图,只一时间还摸不清头绪。但总不会是与阁老做对便是!” 张四知背手摇头晃脑缓步走着,“但愿如此!范玉坡平素里虽耿介,却甚少与老夫为难,今日事有了宦官参与,只怕又是一场明争暗斗在所难免了。” 岂料洪承畴却说道:“阁老不必过于担忧,当今圣上最忌宦官干政,如今的司礼监早不是前朝模样,王承恩也好,方正化也罢,均谨小慎微低调以极,不是争强好胜之人,此番监审会办断然不会与阁老为敌!” 原本心有沮丧的张四知眸子陡然一亮,洪承畴的话正如一言惊醒梦中人,都道是身在山中灯下黑,眼下果真如此。的确如此,看看皇帝眼下重用的几个宦官,从方正化到王承恩,再到李凤翔俱是稳重内敛之人,质押不涉及根本,甚少主动招惹内阁,如此只要自己表现强硬,这些人便是出于息事宁人的心态妥协亦未可知啊。 想及此处,张四知拱手对洪承畴道:“亨九见识果真不俗!走,随老夫家中吃酒去!” 洪承畴却以家中有事婉拒,不是他不想去,而是重臣党朋乃是朝中大忌,真不知道这位天子帝师如何能说出这等不走心的话來。 夜深了,朱由检少有的在龙椅上发起呆,静静的失神。王承恩轻声细步的端來了一碗白米粥,动作轻缓的将其放在御案之上。“万岁爷,夜深了,风凉,喝上碗粥,暖暖身子。” 皇帝厉行节俭,是以这紫禁城中的宵夜之食亦不过是寻常百姓家里便可吃到的白米粥。朱由检端回过神來,拿起粥碗中的汤匙,在稀粥里搅合了两下,他喜欢吃稀粥,是以这粥碗中是米汤参半。朱由检喝了两口,却是索然无味。 “万岁爷,可是在为白日殿上之事烦心?” 朱由检放下汤匙,与粥碗碰触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在空荡荡的大殿中回荡起來。眼见皇帝默许,王承恩继续说着:“审讯李将军亲兵一事,老奴认斗胆,以为司礼监并不宜参与其间!一者,内廷与外廷向來不睦,若为此挑起内外廷间的争斗则因小失大,届时甚至可能演化为为了争而争,这真相与否反倒会被忽略。二者,若审不出真相,岂不是姑息养奸了?这还在其次,若不惩处为恶者,后患无穷……” 其实朱由检今夜所忧虑者正是王承恩所言,就本心而言,他对李信是信任的,就算他听说了其麾下亲兵烧了永平城楼,亦沒打算治罪于他。但李信带着大军不告而别锦州,行止异常,就由不得他不多心了。 这半夜间,朱由检的脑中有两个声音不停的反复交缠着,一个说李信有了异心,一个说李信另有隐情。这让本就优柔寡断的他更加无所适从,可这等事又岂能与旁人商量,只好一个人在胡思乱想。 反倒是王承恩的这一席话使他茅塞顿开,是啊,他需要真相,实实在在的真相,而不是朝臣们斗争妥协之后的结果,如此交给三司或者内阁,似乎都有所不妥。 “你且说,司礼监不合适,谁参与进來合适?” 以朱由检对王承恩的了解,他既然能说出这番见解來,就绝不会是简单的推卸差事,后面一定还会有所建言。 果不其然,王承恩跪倒在地,“老奴斗胆,如果说得不对,万岁就权且就当听个笑话……” 朱由检性子急,将他长篇大论的事先请罪之辞打断,直接令其讲说重点。 不过王承恩却不打算直接说,而是问了朱由检一个问題。“万岁爷可曾记得今夏的死刑复核,刑部两次打回了万岁爷朱笔勾决的犯人?” 此事不提便罢,提起來朱由检就一肚子火气,刑部尚书刘觉斯竟然两次打回了他的勾决,这不等于变相指责他草菅人命么?但此刻他哪里顾得上这等鸡毛蒜皮的事情,烦心添堵的事多了,如果事事挂怀上心,他恐怕早就气死了。 “此事与审案何干?” 王承恩则固执的说道:“老奴推荐一个人,便与此事想干!” 朱由检心中有些失望,顺口便问道:“可是刘觉斯?”刑部尚书刘觉斯是个老好人,如果让他來审牵扯甚广的牛蛋一案,审出來的也必然是个糊涂案。 “非也,乃太原籍致仕大学士张方严!” “张方严?”张方严其人他有印象,天启朝曾做过半年的大学士便致仕回了老家,似乎能力平平,沒什么出众的地方。不过能在党政激烈的天启朝做到内阁大学士,不党不附又能全身而退的便屈指可数了。按照经验这等人也定然是那种八面玲珑之徒,岂能为他查出真相?再说,此人身在太原,又在李信的地方,谁能保证两人不勾连一起。 朱由检不解的看着王承恩等着他给出一个合理的答案。 “万岁,老奴所言刑部打回的两次死刑勾决,便是张方严一力主张申诉的,单单为此,他便不远千里,不顾路途颠簸,亲來京师奔走,这才救下了两条无辜性命!” 哦?朱由检似乎有点印象,那两名人贩的确是太原民籍,却料不到张方严竟能为百姓有此心气。 “李信在山西时曾请出致仕在家多年的张方严,尤其审案断狱,倒也清理了不少山西冤案,此番进京争这死刑复核,便是与刑部交涉不果的情形下才慨然只身赴京的。所以,老奴认为张方严此人是个合适的人选。” …… 辽东巨流河南岸十方寺,此地乃是满清与东蒙古的交界之地,因此满清朝廷在此堡设下超过三千人的守军。城守尉德克济克驻守此地已经年余,在这等鸟不拉屎又轻易沒有战事的地方形同被发配,这位章京自是憋了一肚子的不得志怨气。 忽有戈什哈禀报:“镶黄旗甲喇额真色克图來了!” 身为镶蓝旗的德克济克自然听说过色克图其人,此人乃是太祖长子褚英的遗腹子,先汗皇太极对他很是重用,年纪轻轻就已经受封贝子身居高位,却不知此人來十方寺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作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四十一章 老臣出山 德克济克不敢怠慢,将一身甲胄收拾齐整,带着戈什哈摆起了阵仗,出迎这年余以來第一个到此地的大人物,努尔哈赤长子褚英四子镶黄旗甲喇额真色克图。 十方寺堡的寨门缓缓打开,空膛号炮咚咚作响,牛角呜咽悠长,旗丁甲兵分列两旁,一派精锐气势夺人耳目。 德克济克抬眼望去,果见一队人马列阵于堡寨之外,不过搜寻了一圈,却沒见到只闻其名而未见其人的色克图。德克济克想想也是,人家皇亲国戚怎么可能贸然站在队伍之前,往來之间都是家奴部署的事。于是他便扯开了嗓子吼道:“镶蓝旗城守尉德克济克恭迎贝子!” 却见一身明光铠的军将出來答道:“贝子意欲入城,还请头前带路!” 双方对答自然用的都是满语,德克济克心下大为不满,好歹自己也是十方寺的主将,对方就算是个贝子,也当赏下几分薄面吧,似这等傲慢真真是好生招人厌烦。 不过德克济克也看得开,这色克图进得堡寨也总该会有所照面,只要能说上话,说不定就可以寻到调离此地的机会。一念及此,德克济克当即引众人入堡。 辽东的堡寨很多都是在明朝时期堡寨的基础上扩建而成,这十方寺的规模算是大的,战时甚至可以容纳万余人,里面驻军只有三千人,色克图带來的人马瞅着亦有一两千人的规模,且是一水的骑兵,这人吃马嚼耗费颇具,德克济克心里打着鼓,却不知要在堡寨里耽搁多少时日。 “入城!” 只见刚才那与德克济克对话的明光铠军将紧随其后策马进入十方寺堡中,大队人马轰然开动,呈一字长蛇鱼贯入城。 德克济克艳羡的看着入城骑兵,却见骑兵中很多人俱是肩上扛着火铳,腰间挂着马刀。忽然他觉的似乎哪里不对劲,却一时间又说不出來,刚要细想一番,色克图本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那明光铠军将出言呵斥:“色克图贝子在此,还不快见礼!” 德克济克这才如梦方醒,赶紧下马打千,“镶蓝旗城守尉德克济克给贝子请安!”他单膝跪地,心里却是赞叹不已,果然是皇族之后,这身形气场,是他们这等身份低微之人难以企及的。也是此理,身份既重且贵之人常年颐指气使之下,自然而然便养成了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场,他们这些一直在最底层打拼的低级军将当然是拍马都赶不上的。 德克济克刚想起身却觉得脖颈间一凉,愕然间抬起头來竟是一柄冷冰冰的马刀架了上來,顿时便被这突如其來的变故弄的晕头涨脑不知所措。只听色克图厉声喝道:“奉两宫旨意拿下德克济克,你们都听好了,从此刻起十方寺中三千甲兵皆有我來提调,敢有违者斩立决!” 什么,这色克图竟然是來抓捕自己的,德克济克陡然间便有种跌入地狱的感觉,刚想求饶,却瞧见了色克图身边戈什哈腰间的竟然是雁翎刀,雁翎刀为何物,乃是明朝制式军刀。而满清权贵的戈什哈是断然不会使用这种刀的,通常他们更倾向于使用蒙古人那种刀身带有一定弧度的马刀。难道竟是诈营的奸细? 一念及此,出于自保的本能,德克济克冒险从地上一跃而起,呼喝道:“他们是明军奸细,所有人听令,开弓放箭!” 德克济克的话一经出口,堡中的旗丁甲兵都糊涂了,这分明是色克图贝子,怎么可能是假冒的?如果说此人是假冒的,也不可能冒充的如此之象吧,从扈从仪仗到色克图本人的身形气度,难度之大超乎常人所想像。 堡中的旗丁甲兵犹豫,色克图可是沒有半分犹豫,其身边的戈什哈手起刀落,雁翎刀含光一山,血淋淋的头颅翻滚落地,血箭从腔子里直射出了十几步远,几个旗丁甲兵躲闪不及,被喷了满身满脸,吓的浑身瑟瑟发抖。 仅仅眨眼的功夫,刚刚还活蹦乱跳的城守尉德克济克便已经身首异处。 “所有旗丁甲兵听令,召集全体人马來校场,色克图贝子有两宫令旨发布!” …… “什么?你再说一遍,圣上准备启用张方严为主审官?”内阁大学士的声音威严至极,他面前的小宦官浑身瑟瑟发抖,低声回答道:“小人听的不真切,但确实是要启用张方严,小人听得王公与万岁爷提及张方严后,万岁爷是点头首肯了的,而且,而且还说要亲见其人一面,然后便做决断!” 张四知反反复复询问了许多遍,眼见着再问不出什么,便伸手从袖子里掏出了一锭银子交给那小宦官。“拿着!” 小宦官作势推辞,张四知则直接塞到了他的手中,声音也缓和下來。“这是你应得的,记着往后有甚关键信息,要及时來报与老夫知晓,自是亏待不了你!” “谢阁老赏钱!”小宦官连连称谢之后,便告罪转身要走。 “回來!”张四知却突然发声将其唤住,小宦官诚惶诚恐的转了回來,“阁老唤小人何事?” 张四知指了指他手中的木匣,“批红票拟放下再走!”小宦官这才恍然,刚才只顾着紧张,竟然将此來内阁大堂的公务都忘了,连连称罪,又将那木匣放在了桌案之上,才逃也似得离开。 眼见着那宦官出了内阁大堂,张四知脸上的笑容全无。 “阁老,若由张方严來审结此案,对咱们是绝对有利的!” 李侍问从张四知身后摇头晃脑的分析起了换人后带來的变化!张方严其人,张四知与李侍问与其同朝为官数十载,自是熟悉的不得了,但也清楚此人表面唯唯诺诺,实际上却是个玲珑剔透的水晶狐狸,当真的是大智若愚。但是,这种人也有种致命的弱点,那就是看似长袖善舞,却在强大压力面前不堪一击。只要抓住这一弱点,事成反而容易多了。 皇帝选他來做主审官,究竟是王承恩撺掇所致,还是另有隐情,张四知一时间想不透,但只从表面來看,坐实牛蛋的罪名,拉李信下水倒比之前要容易了许多! 文华殿中,老头子张方严颤颤巍巍的步入殿中,浑身竟难以遏制的颤抖起來,他当然不是害怕的,而是激动的。皇帝于殿中私下召见这对于一个致仕多年的老臣來讲是何等的荣耀。 “老臣张方严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张方严三跪九叩之后,并沒有起身,而是以头拄地,撅着屁股趴在地上呜呜哭了起來。任谁都看得出來,这可绝不是作假,情真意切之至,就连丹墀之上的朱由检都动容不已! “快快起來,阁老!” 朱由检又令宦官为张方严准备软凳,张方严却坚辞不受。 “老臣面君自当执礼而为,君前就坐,老臣坐不踏实啊!” 张方严这番直接的拒绝,不但沒有让朱由检觉得扫兴,反而使其觉得这老头直率有趣。 “不坐便不坐!朕,朕想念你们这些老臣啊!” 朱由检不知为何,突然说了句极具感**彩的话,这又激的老头子浊泪夺眶而出,半晌之后才平复下來。 “圣上召老臣入宫,可是为了断案?” 张方严在入宫之前虽然从宦官空中沒有得到想知道的答案,但是京师中发生的几件大事却也了然于胸,思來想去,也只能是如此一桩事,他张方严参与进來也算是人尽其用,如盆中几欲燃尽的石炭,发挥余光余温! 朱由检见张方严直言便也不再闲谈,亦是直截了当的告知:“朕此番召阁老來,正是为了牛蛋一案。朕准备任命你为主审官,希望阁老能将真相大白于天下!” “圣上,老臣有一事不解,还请圣上解惑!” “说!” “以往这等事都由锦衣卫來做,此番因何一反常态,反而要三法司來断案?” 朱由检的面色虽然依旧和善,但心里头却立即晴转多云,这等事岂是臣子所当问的?但又不便直接驳了张方严的脸面,便打了个岔。 “张阁老不要有顾虑,朕既然准备让你來彻查此案,便是希望你能一查到底,我只要真相!”他的这个真相当然不仅仅是牛蛋烧了永平府的城门一事,当然还包括了李信突然离开锦州这等匪夷所思之事背后的真正原因。 满朝的文武百官,只要不是傻子自然都能理解皇帝其中之意。 朱由检不用锦衣卫而欲启用三法司,自然是有他的顾虑和考量,但这等内心是决然不会对这世上第二个人说的。 “圣上既然信得过老臣,老臣便还有个不情之请!” “阁老但讲便是,朕都会全力支持!” 张方严抖着花白的胡子,一字一顿说道:“老臣定下一套审案的法子,三法司需全力配合老臣!” 朱由检点点头,这原本就是应有之意,自然允准。 “老臣还要在百官中选拔百名陪审!” 这个要求让朱由检有些不悦,但还是点头允准,只要可以解了他心头的疑虑,便都可隐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四十二章 各怀鬼胎 吏部尚书刘觉斯看着皇帝的中旨,心下长长出了一口气,三司会审取消而改由致仕大学士张方严出面主审,而此前负责主审的三司则改为从旁协助。对此,一向不喜多事的刘觉斯虽感诧异,但却是十分乐见的。否则按照以往的规制,三司里负责主审的正是刑部,那么他肩上的担子便沉重的可以压垮一个人的脊梁。当然,这都不是重点,如果处置不当,很可能晚节不保,便是想全身而退都将成为梦幻泡影。 与老尚书一般高兴的还有一众主事堂官们,否则一旦开审,必然会有双方來请说,到那时一个不留神便有可能选错了边,站错了队,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要好的多。 但是刑部内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持此种态度,刑部左侍郎郑三俊便是其中态度最鲜明的。“牛蛋一案若不交与天子亲军,刑部便是首当其冲,交给已经致仕十几年的张方严,却不知圣上是如何打算的!” 郑三俊见刘觉斯并不搭话,便主动提请:“部堂当上表相抗才是!” 刘觉斯白了郑三俊一眼,沒好气的道:“圣上定下的主意,你看几时改过?争有用吗?要争你去争,老夫不跟你掺和……” 这一番明晃晃的拒绝,大家伙都以为此事也就如此过去了,但万沒想到郑三俊还真就一个人上疏皇帝,请求仍由刑部主导审讯,张方严纵然有断狱之能,从旁协助便是。 结果这道奏疏自然是石沉大海,沒了动静,皇帝既沒有批示也沒有申斥,权当此事便沒发生一般。不过等郑三俊再度坚持的时候,京中各级官吏已经被另一件怪事吸引去了目光。 张方严自领旨后发出文告,着在京正七品以上官员,须尽数参与考察,发下问答卷子,须如实对答后,在由所有参与问答的官员中,选出一百人來,以充作陪审团。 这等特立独行之举前所未有,百官们都看起了笑话,只是再怎么看笑话,这在朝会之后发到手的问答卷子却是非填不可的。现在的张方严可是直通皇帝,否则被其在皇帝面前独参一本可不是闹着玩的。 再看张方严主持发下來的问答卷子,百官们也是一头雾水。刑部左侍郎郑三俊当然也领了卷子,当了几十年的官,居然又答起了卷子,但展开之后看到内容却是令人啼笑皆非。 “这等问題,莫不是在戏耍百官?” “下官以为,张阁老如此问題,必有其根由。”郑三俊抬起头來,却见接话的是刑部郎中徐石麒,“哦?你说说,这些家长里短的问題,还能有什么根由?” 徐石麒一本正经的回答:“下官曾仔细研究过张阁老审案断狱的套路,他每每必择市井百姓或地主富绅來充作陪审,是以下官揣测,这些家长里短的问題里或可藏着选择陪审的标准。” “陪审?”郑三俊头一次听说陪审这个名词,徐石麒仔细描述了一番,他还是糊涂,“如果最后由陪审定有罪无罪,还要主审官作甚?胡闹,简直是胡闹!” “是,下官也觉得是胡闹,不过张阁老似乎却乐此不疲,而且还真就让他翻了一些冤案來!” 郑三俊叹了一口气,指着面前的问答卷子道:“填吧,填完了也算应付差事!” 上千份卷子收了上去,仅仅一天时间,张方严便公布了所谓陪审团名单,百官们也纳闷,不知这选择的标准是什么,只是被选中之人虽暗叫倒霉却都不敢推辞,也只好硬着头皮赢下差事。 而张方严显然是有速战速决的打算,次日便宣布开审,借了刑部大堂的地方,拉足了架势准备大干一场。同时,三法司亦被请了去,只不过身份却大不相同。都察院和大理寺分别被委以他任,都察院左都御史傅永淳气鼓鼓的坐在了刑部大堂之上,心里嘀咕着,这算什么事?都察院向來都是负有监察之责,今日倒好,被张方严抓了差直接负责牛蛋的罪证,这是要作甚,当告状的吗? 可是张方严身负圣命,傅永淳若反对,那就是抗旨,这个罪名他担不起,只好捏着鼻子配合。 谁知道那牛蛋上了堂之后却一直喊冤,傅永淳怒气被激了出來,正好一身的邪火无处发泄,便将五城兵马司与顺天府交來的案卷哗啦翻了一阵,连珠炮般的指责质问。 不过那牛蛋显然不是省油的灯,竟然逐条辩驳,将堂堂都察院左都御史驳了个灰头土脸。傅永淳恼羞成怒,一拍惊堂木大喝一声:“看來不用重刑就治不了你这牙尖嘴利,來呀,给我打!” 话音刚落,却听主审张方严咳嗽了一声,“都察院只有举证之责,并无刑罚之权,都退下去!”衙役皂隶原本拎着水火棍已经上來了,见到张阁老发话了,又只好灰溜溜的退了出去。 结果,头一天的审讯就在这种不断的左右扯皮中结束,百官们忽然有点醒悟过來,瞅这张方严似有和稀泥的意思啊,这厮在圣驾面前可是等于变相立下了军令状,如此做派是闲自己命长了吗? 果不其然,宫里当夜就传出了消息來,皇帝听了宦官所汇报的审案经过后,一言不发,显然是对此不满的。 不但皇帝不满意,张四知也不满意,他要借此兴风作浪,拉李信下水的,张方严这么搞,岂不是要把他的计划搞黄了么!天黑透了,张四知顿觉书房憋闷,便将窗户推开,一阵初秋的晚风立时便夹着凉意涌了进來,使得人的头脑当即便清醒了许多。 “老爷,最近有人发现,阉党冯铨与宫中联络颇多,似有心再起!” 家丁的报告张四知毫不以为意,冯铨只这阉党的标签帖在身上,就这一辈子别想翻身,就由着此人折腾,亦不过是竹篮打水而已。 “还有甚事?” “回老爷,那张方严今夜去见了刑部郎中徐石麒!” 张四知暗道:张方严与需麒麟曾同在刑部共事,但怎么看他去见徐石麒都不像是叙旧,料來也折腾不出什么风浪。 “好了知道了,就有着他们折腾吧,都给老夫盯紧了点!” 谁知不过是眨眼的功夫,那家丁又折了回來,张四知眉头一皱,刚要出言责备,那家丁却抢先道:“老爷,冯铨來了!” 这亦大大出乎张四知预料,他素來与冯铨无交集,此人夜间造访,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刚想回绝却心头一动,在话将要出口的时候改了主意。 “冯铨见过阁老,多年不见,阁老的身子是越來越硬朗了!” 张四知眯着眼睛似睡似醒,在等他道明來意。果不其然,冯铨由怀里掏出了一张礼单,恭敬的放在桌案之上。 “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张四知瞥了一眼,眉头顿时一跳,礼单上只有草草一行字迹,但却写的分明,纹银十万两! “唉!这银子老夫只怕收不起啊,你阉党的身份只要一日还在,便不可能复起的。” “阁老误会了,冯铨是为犬子而來……” 结果,冯铨将事情的來龙去脉讲述一遍之后,竟是让人大感荒唐,原來张方严进京抗争死刑复核的真正有罪之人竟是冯铨之子,也该他倒霉,居然就撞在了张方严这老头子的手中。 张四知眼睛陡然睁开,哈哈大笑,“你这银子不必拿回涿州了,不过也不是留在老夫这里。” 冯铨大感诧异,张四知却让他上前一步…… 三日后再审,内阁派了薛国观去坐镇,张四知仍在内阁大堂坐镇,李侍问心有忐忑,“让张方严如此搅合下去,咱们的计划岂非要前功尽弃?”他见内阁大堂沒有旁人,便将自己的担心说了出來。 张四知似乎胸有成竹,笑道:“不必忧虑,老夫就让他张方严尝尝,什么是作茧自缚!” 李侍问闻言问其因由,张四知便示意他走进几步,又压低了声音,“张方严选出的一百陪审已经尽数……” “如此大好,如此大好啊……”李侍问笑的连胡子都跟着不停的抖动起來。 正当此时,却有堂官颠颠跑了进來,“两位阁老,张方严又闹幺蛾子了!” 张四知的心脏沒來由一阵乱跳,却听那堂官道:“张方严又选了一百个市井百姓富绅进來,与官员陪审各取五十人充作……” 那堂官往后再说些什么,张四知全然已经听不进去,只在暗骂张方严老狐狸,居然如此轻易的就将他的一招釜底抽薪给破解了。 张四知知道,张方严的审案方式有很大的漏洞,既然有罪与否由陪审决定,那么不管中间如何审,只要最后收买了全部的陪审,问題岂非便解决了!看來,还要让那冯铨再掏出点银子來,收买那些选进來的市井平民与富商。 那堂官还在喋喋不休:“官民岂可同坐?张方严真是老糊涂了……他还要将所有人都圈起來,审案结束之前,不许任何人与之接触,说是怕有人收买……” 张四知闻言之后冷笑数声,看來只有使出杀手锏了,他瞥了一眼放在案头的一封密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四十三章 雷霆手段 第二次审讯的结果朱由检比较满意,因为张方严成功的挖出了牛蛋火烧永平城的根源罪证,即刘八斤已经高度**的尸体。张方严连夜派专人去了趟永平,把就地掩埋的尸体刨了出來,而且折断在尸身里箭头被挖出來以后,证实确系永平守将高平仁所有,箭杆顶端刻字依稀可见。 高平仁竟然是杀人在先,那么牛蛋激动之下放火泄愤便能够解释得通,只不过即便如此,其罪仍不可赦。但是,至少让朱由检一直揪紧的心稍稍放松了下來,似乎这就证实了李信的仓促撤兵与此事无关,那么剩下的问題便只有一个,牛蛋此來京师究竟有何目的,他既然是李信的亲兵队官,亲身而來,必然是身负重任才是。 就在所有人以为事态已经明朗之时,都察院左都御史傅永淳却提出來,又有了新的证人。张方严下令传证人上堂,证人踏入刑部大堂后,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竟是前几日在京师中一时风头无两的祖义。祖义能有什么证据直指牛蛋? “末将祖义,有至关重要证据,呈与阁老!”只见祖义毕恭毕敬,双手捧着一封油皮纸封口的书信。皂隶将书信接过又转呈张方严,张方严将其展开后,不禁面色剧变!失声问道: “这信是由何处得來?” 祖义一字一顿答道:“今日刚刚送抵京师,当是半月前由一名被俘鞑子斥候身上搜得,只因道路断绝我军斥候前日才返回到山海关,可惜竟晚了半个月!” “孙阁老已有行文呈送内阁,这封密信信作为证据,一并附送而來!” 张方严愣怔半晌之后,陡然一拍惊堂木,“暂停审讯,老夫要即刻进宫!” 庞大的陪审团在皂隶的“陪同下”返回临时居住地,犯人牛蛋又被重新收监,旁听的官员一个个目瞪口呆。张方严此刻已经顾不得其他,几乎是一溜小跑出了刑部大堂,在皂隶的搀扶下穿过长安街又往东华门奔去。 朱由检的胸口剧烈起伏着,紧紧攥着信笺的右手似乎用力过猛而在隐隐发抖。张方严即便不敢抬头直视皇帝也能感受到他内心中的怒意。 “李信负朕,李信负朕……” 忽然,朱由检竟失态了,连呼了两声,但这声音却戛然而止,紧接着便是宦官惊慌失措的叫喊。 “万岁,万岁!快來人,快传御医……” 张方严只觉得事情不妙,抬起头來发现皇帝竟然由于过分激动而晕厥过去。他此刻也顾不得什么君臣之礼,连滚带爬的來到皇帝身边,又是号脉又是掐人中,过了好半晌才见朱由检悠悠醒转,这才松了一口气。人岁数大了多少都懂些医术急救之法,张方严怕等御医來的晚,中间再出了意外,那后果便不堪设想,这才擅自处置。 朱由检醒后奋力挣扎着起身,“拟旨,拟旨……”他一连说了两个拟旨,顿了好半天却不知该如何拟旨, …… 盛京城,代善的回归使得城中本來就紧张的局面愈发复杂。但是他的回來,也使得几乎一触即发的形势得到了缓和,只不过新的麻烦也随之而來。两黄旗与两白旗在锦州城外那说不清楚的一战中,互相指责,挑衅…… “主子,不好了,城外,城外打起來了!” 戈什哈顾不得规矩急吼吼冲进了议事厅,厅中满是宗室权贵,大伙都被这突如其來的变故惊得一愣。代善倒是沉得住气,眼皮都不抬一下,便问道:“何事惊慌?” “主子您快去看看吧,两黄旗和两白旗打起來了!” “什么?”沒等代善说话,多尔衮勃然大怒起身,“代善哥哥你且安坐,多尔衮去将那些兔崽子抓回來,一个个都宰了,看他们还闹不闹!” 这自然是两白旗记下了两黄旗见死不救的愁,多尔衮出于大局考虑当然不可能领着自己的旗丁进行所谓的“复仇”这等胡闹行为智慧使局面越來越复杂,越不利于自己。再说,战阵之上,敌情不明,这等事究竟是否属实还都在两颗之中。 多尔衮显然低估了闹事的规模,急吼吼出了盛京城才发现,城外哪里是冲突,已经真刀真枪的火并了。情急之下,多尔衮一面令人鸣炮示警,一面点起自家正白旗的骑兵直扑过去,试图以骑兵将纠缠在一起的双方冲散。 在这之前,双方的确多有冲突,但似今日这般规模却是头一遭。多亏了多尔衮來的及时,再加上处置得当,才沒有酿成大祸。这次大规模的冲突无疑给满清上层敲响了警钟,两黄旗与两白旗的矛盾绝不能忽视,必须加以正视,重视,尽快像个万全之策加以解决。 代善无奈之下,便召集了宗室们商议着将八旗的大军主力纷纷派往明清边境,一者可以就近监视明朝动向,二者可以避免他们聚集在一起,整日间闹事。 两宫与多尔衮其实也为大军带來的不稳定因素头疼,尤其是多尔衮,眼见这代善返回盛京,想要再绕开他争夺皇位已经不能,各旗的主力一一返回,他的优势已经不复存在,便顺水推舟亦赞同了这个实外虚内的权宜之计。 于是,两黄旗大部被分散在三岔河到海州一带,而两白旗则分散于盖州等地,两蓝、两红以此类推,与之比邻驻扎。此策执行之后,盛京内外果然消停了,再也沒有那无休止的冲突和指责,宗室贵族们这才在喘了一口气的同时,坐下來研究帝位的归属问題。 潜在的火药桶被打发了出去,代善这才腾出手來准备集中精力将皇位继承人选定。眼下两宫与多尔衮的分歧在于,各自提出的继位人选上有出入。 两宫提出的人选自然是永福宫庄妃所出的福临,而多尔衮提出來的则是身份低微的侧妃所出第五子硕塞。代善清楚的认识到,两人间的矛盾几乎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根子上非是继位人选问題,其实质在于权力的分配。 代善提出的应对之策很简单,也是个极具诱惑的方案。 “四王摄政?” 多尔衮对代善提出的新方案大有眼前一亮的感觉,接连数月的对峙已经让他有了隐隐的失望之感。他与两宫之间谁都沒有足够的力量灭掉对方,但是如果一方妥协就等于将将自己的性命拱手送上,得势之人必不会放过曾经的反对者。 这也是为何双方一直僵持部下的原因之一,因为只有掌握了至高的权力,才能保住眼下的一切,才有可能开疆拓土,成就不世霸业。 “还请礼亲王详细阐述一番!” 说话的是皇后,庄妃亦从旁附和,“是啊,这四王摄政,是如何摄政的,四王都是哪四王?” 代善早就有所准备,他知道只要自己提出來,必然就会有人刨根问底,当然,这等各自让一步的法子,总比互不相让,硬顶下去要好的多。 “四王共同理政,军机要务,宗室大小失意皆出四王!” 多尔衮倒吸一口冷气,代善还真敢想,如此一來岂非架空了皇帝,换句话说只要四王理政一旦落实了,那皇帝由谁來做都是一样了。而且,他还注意到了代善此话中隐含的意思,所谓宗室大小适宜,这其中是否包含皇帝的废立就颇耐人寻味了。 “好一个四王摄政!多铎听着不错,十四哥,意下如何?”多铎是个急脾气,他亦看出了这四王摄政的好处,生怕多尔衮一口拒绝了,便急不可耐的先表示了自己的支持。 代善看着猴急不已的多铎心里冷笑,你小子之所以急着表态,无非是惦记着四王摄政的四王里面有沒有你一个位置。很可惜,除非多尔衮放弃他的位置,你才能有机会。代善的目光中流露出几许同情之意,很显然,多尔衮是不可能放弃的。 很快,这四王摄政的法子便取得了绝大多数宗室的赞同,毕竟如此一來原本什么都得不到的人,也有可能从中分一杯羹,何乐而不为呢?代善的建议则更让人目瞪口呆,原本已经失势,被两宫和多尔衮合谋关押的郑亲王济尔哈朗被重新放了出來,而且还是四王之一的热门人选。 但是,两宫妥协的唯一条件就是,让福临继位。有了四王作为制度來保住手中的权力,甚至还有可能更进一步,多尔衮便做了妥协,不再支持硕塞登基转而同意福临继承皇位。 代善出手,大刀阔斧,事情一桩桩的解决,盛京的局势大有豁然开朗之感,密布在满城上空的阴云,逐渐消散开去。紧接着,他再次下令,逮捕所有盛京城中的汉人行商,加以甄别。有罪者即刻斩首,财产全部充公,无罪者监视居住,不得随意离开盛京。这一举措虽然得到了以济尔哈朗和多尔衮为首等人的反对,但还是执行了下去,一时间城中汉人商社鸡飞狗跳。 不过,很快便有更大的事吸引了诸位宗室权贵的目光。 “主子,大事不好!城外又起了冲突,连火炮都摆出來了!” 戈什哈再次急吼吼闯进了议事厅,代善霍然起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四十四章 深入发展 代善听闻城外又打了起來也是头大如斗,不是将最能闹事的人都一股脑送到边地去了么,怎么还能打起來? “诸位稍作,代善去去就回!” 他决定亲自去看看究竟是谁在三令五申严禁私斗的情形下还一再的挑衅朝廷法度,身子离席心中却已经起了杀心,总要杀几只鸡敬敬猴了。以往出于顾虑各旗感受的缘故,顶多是打板子发配了事,看來不动真格的,就不知道疼,不知道为国隐忍。 代善前脚离席,多尔衮后脚也跟了來,他心知肚明,这次冲突八成与城中汉人商贾被抓有关,而且判了斩立决的多数又与两白旗有染,旗下的亲贵们损失惨重,不闹才怪了。 说到根子上,也怪代善,主持逮捕汉人行商的大臣,是出自镶黄旗的一位宗室,如果他能选一位利益纠纷之外的人物,或许就能避免这等头疼问題的出现了。但谁又知道他是不是有意为之的呢? 多尔衮心内纷乱,脚下却一步不慢的跟了上去,闹一闹也好,只是须防着代善拉偏架。 再说代善,他在大批戈什哈的护卫下直往城西而去,离着老远便已经能听到金铁交击,呼和惨叫,战马嘶鸣之声,心道动静弄的不小,若不严惩将给盛京的稳定局面带來极为恶劣的影响。 轰! 代善胯下的战马忽然四蹄乱刨希律律一阵怪叫,竟是城外放炮险些将马惊了。此时多尔衮亦赶了过來,听闻城外居然连大炮都用上了,也忍不住怒从心起,闹事归闹事,总要有个分寸才是…… 两位满清朝廷最位高权重之人心怀鬼胎之际,却忽见城上甬道连滚带爬下來了几名甲兵,人还沒落地便一副难以置信模样的惊呼:“城外,城外打起來了,死伤惨重!” 代善眉头一跳,当即就喝令守城的甲兵开城门,准备出城去平息战事。但多尔衮却将他拦住了,“不可,城外已经闹到动用大炮的程度,二哥不可以身犯险,不如先上城去观看情形如何。” 多尔衮的劝告不无道理,代善只好同意随着多尔衮上城去观看城外局势。多尔衮又扭头问那城上下來的甲兵:“城外都是哪几个旗在闹事?” “有镶黄旗和镶白旗共计两千多人,不过,不过……” 连日來,盛京城内外屡屡爆发各种大小规模的冲突,甲兵们差不多早都习以为常,可如今日这般慌张却是有些奇怪。 “不过什么?说!” “不知从何处又來了一拨人,奴才也不知道是哪一旗的,主子且上城去看看便知晓了!” 代善与多尔衮再不磨蹭,几步上了西门城墙霸着女墙望去,但见城外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打的不亦乐乎。可是再向远处望去,多尔衮的瞳孔猛然收缩,只见离城三里之外军阵中赫然竖着一杆猩红色的明军战旗迎风猎猎! 紧接着北门城墙上所有人都觉得脚下一震,耳畔传來震耳欲聋的声音,竟是一颗实心炮弹其准无比的砸在了北门城墙之上,霎时间砖石碎片四处飞溅…… 大明京师,公审牛蛋一案沸沸扬扬持续升温发酵,其中出现了惊人的逆转更是让所有人跌碎了满地的眼珠子。本來城中舆论是偏向于牛蛋被愿望的,人家是李征西的亲兵队官,怎么可能干烧杀掳掠的事。再说了,那日关厢中的百姓也现身说法,纷纷声言那日分明是五城兵马司与顺天府主动來拿人,牛将军正与民同乐便生生被那些天杀的恶棍给擒了去…… 不过,昨日公开的庭审证据却显示,李征西居然通敌,并且与鞑子亲王代善往來的密信亦被截获,如今真相大白于天下,百姓们一时间便无所适从了。毕竟此前数月间,无论街头巷尾还是茶馆酒肆中,都流传着李征西如岳武穆杨家将一般的赫赫英名,如何一日间就成了通敌叛国的卑劣罪人? 这一定是朝中有奸臣作祟,万岁爷圣心澄明,一定不会容许英雄蒙冤。但是,不过一日功夫,官府的告示贴了出來,涉案的人犯,牛蛋等人将于七日后,也就是九月初九,磔诛于菜市口。并且从即日即刻起,牛蛋等一十七人便于菜市口枷号示众,任百姓出气。 百姓们终于沉默了,既然已经判了死刑,必然是经过了皇帝的勾决,那么问題來了,李征西果真是汉奸无疑……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百姓们如愤怒的猛犬狸猫,涌向菜市口,他们要看看那欺世盗名的李征西麾下都是何等模样的妖魔鬼怪,竟能哄骗天下至此。 鞑子祸害大明京师周边十余年,京师百姓又有几人和那鞑子沒有生死仇怨,如今惊闻街谈巷尾一直传诵的李征西居然也是通敌汉奸,原本的仰慕崇敬之情,在仇恨的催生下,竟在瞬间便化为了如刀似剑的深仇怒火。 硕大沉重的木枷足足有百斤之重,拷打过后的牛蛋身体本就虚弱,一颗原本骄傲的头颅被夹在其中,整个身子被带的弯了下去离地不过尺把距离,双膝蜷缩跪在木板搭成的高台上早就麻木的失去了知觉。 若不是有这高台子,恐怕四周成山成海的百姓们早就一拥而上,将他们生吞活剥了。石块与包着屎尿的麻片带着百姓们熊熊的怒火如雨般呼呼砸下。 牛蛋头脸身上立时便被石块砸的紫青红肿,满身还流淌着腥臊恶臭的屎尿,身体的疼痛早就将他折磨的麻木不堪,可胸膛里一颗七尺汉家男儿的心脏却憋屈的几欲爆炸。 最开始,他还不断的辩白着,呼喊着,“俺是冤枉的,俺大将军行的端坐的正,正么可能通敌,怎么可能是汉奸?”但这虚弱苍白的辩解在百姓们怒火潮涌之下,就像惊涛骇浪中徒劳挣扎的舢板一样,几乎眨眼的功夫就被打翻,消失的无影无踪。 但是,牛蛋并沒有放弃,无论如何他都声嘶力竭的怒吼着,大将军是被冤枉的,直喊得嗓子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眼见牛蛋如此,三卫军的老卒们齐声痛苦,苦劝他留些力气,否则挺不过一日就得力竭而死。 愤怒和绝望充斥着牛蛋的胸膛,死就死了又能如何? “牛将军,大将军一定会回來救咱们的,你要是挺不住现在就死了,岂不冤枉?”那老卒也是随口一劝,都到了这个份上,大将军真就还能有回天之力吗?不过总归是晚死一日,便多一日的希望。 可这话入了牛蛋之耳却似振聋发聩,心底的求胜**竟被重新激发了出來,是啊,他一定要活着等大将军归來,等着看那些朝廷里的乌龟王八蛋断子绝孙! 即便大将军來迟了,他也要坚持到最后一刻,不能丢了三卫军的脸! 朝中对如此兴师动众处置牛蛋一干人等都惊人的一致保持了沉默,沒有谁跳出來叫好,也沒有站出來说一句不妥。这一把火放出去,点燃了皇帝胸中的怒火,就像决口之堤再沒有人能够左右了。 事到如今,连之前为李信争功的范复粹都要避嫌而沉默不语,那么还有谁敢冒着掉脑袋的风险站出來说话呢?还真有一个人,只不过这个人也是亲手将李信通敌的罪证面呈皇帝之人,他就是张方严。 “圣上,老臣以为,如今涉嫌通敌的主将领兵在外,便如此大张旗鼓的惩治其下属,恐有不妥……” 其实,张方严更想说,仅仅凭借一封來历不明的密信便断定李信通敌,似乎太过草率,但其间有李信的官私印章,这个东西外人是绝然做不了假的,其中所涉朝中隐秘之事亦是旁人难以知晓的。更为要命的是,李信于锦州突然全军撤走,有这等超乎常理之事加以佐证,若说此人心中沒有鬼,是很难让人信服的。 朱由检仍旧沉浸在背叛的痛苦之中,一张原本因为少见阳光而略显苍白的脸此刻扭曲的可怕,“朕信他,用他……朕到最后一刻还想为他开脱,可他呢?就是如此回报朕的吗?朕就是要告诉他……”也许是由于激动,朱由检猛然的咳嗽起來…… 张方严眼见如此,再不言语,他知道对于一个愤怒的人,尤其还是皇帝,任何劝谏都都不能唤回他的理智。 半晌之后,朱由检才冷冷道:“张卿,你这次案子办的好,沒有偏帮偏向,朕,朕很满意!” 皇帝的这句话非但沒有让张方严荣幸之至,反而使他骤然间升起了一股惭愧之意。直觉告诉他,李信有八成是被冤枉的,可摆在明面上的证据,无论是密信,还是牛蛋火烧永平,三卫军突然全军撤离锦州,这一桩桩证据串成了链,所牵涉的已经不是他一人可决断的了,只有面呈皇帝听候圣裁。 但这绝不是张方严的本心,他忽然跪倒在地,口中称罪:“李信蒙受天恩出之右者少矣,若说他毫无因由便背叛圣上,老臣实难相信,此案虽有证据却疑点颇多,老臣叩请圣上莫要仓促决断以致失悔,老臣自请重新彻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四十五章 烧杀抢掠 多尔衮目光冰冷,又逐渐变得炽热无比,好像能够喷出火焰,他认出來了,那正是三卫军李信的将旗。李信不是在锦州吗?斥候不是说他已经带着全体军队向西撤往蒙古草原了吗?如何却出现在了盛京城下?难不成这李信会飞天挪移之术不成? 一连串的自问其实都是自欺欺人式的,多尔衮的心里明镜一般,李信能如同天降一般出现在大清腹地,原因无他,此人的奇袭成功了。可是在盛京西北方各个堡寨驻军不少,此人又是如何做到悄无声息兵临城下的?他自问即使是自己统兵也绝无此种可能。 不过,眼下已经不是思量这些前因后果一类问題的时候了,大清自太祖十二副铁甲起家以來,第一次面临着眼前这般前所未有过的危机。被明军直捣京师,无论实际战果如何,对大清上下士气都将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多尔衮几乎是饱含怨愤的看了身旁的代善一眼,如果不是他提出什么实外虚内的策略來缓解所谓的各旗冲突矛盾,今日此刻又何至于到这种捉襟见肘的地步? 实际情形是残酷的,整个盛京周边连满汉八旗都算上亦不过才驻军五千,除去周边各堡寨的防御,真正能用在盛京守御的人马恐怕不会超过五千人。而据他粗略估计,城外的明军至少要在万人以上。 那么问題來了,大清究竟是要选择主动出击,还是防守待援,多尔衮竟一时也拿不准主意。如果面前是其他明军,他想都不会想,一定在第一时间出兵将其击溃,但眼下的对手是李信,在他与李信的数次交手中几乎从未取得过胜绩。尽管多尔衮不愿承认,事实却残忍的摆在面前,他对李信已经产生了忌惮抑或是说畏惧的心理。 “十四弟,是南蛮李信,该如何应对?” 此时此刻的代善心境绝对不比多尔衮好过,他亦在此人手里吃了大亏,甚至还被此人俘虏过,而且让他一直心痛的是,自己最疼爱的儿子瓦克达还在此人手中。自回到盛京以后,居中调停,发号施令,此前在锦州留下的阴影才有逐渐淡去的意思,谁料这南蛮却如鬼魅一般又出现了?难道李信就是他代善的命中克星吗? 在惊惧的同时,更让代善有苦难言的是失悔,因为所有问題的焦点在于,大清京师腹地居然兵不过五千,如果十万八旗甲兵俱在,又何惧这万余明军? 先想到此处,代善忽然打了个寒颤,或许李信就是看住了这一点才奇袭盛京的,此人究竟是如何做到对大清内部情报了如指掌的?以往有行商作为其情报的中转传递,这一点他一直是清楚的,所以才下令将所有汉人行商全部控制起來。可即便如此,大清内部的情报还是第一时间传了出去,这就不能不让他悚然动容。 “为今之计,为求稳妥,只有坚守待援!” 多尔衮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了这句话來,两位大清国几乎是最位高权重之人,居然不约而同选择了防守。 忽然城下传來了密集的火炮声,是散弹,久经战阵的多尔衮立时便下了判断。他的心脏也紧跟着抽搐了一下,忽然阵阵如虹的喊杀之声排山倒海般一浪高过一浪涌上了城墙。听的城上众甲兵心惊胆战。 再看城下原本冲突的一千多人,由于事起仓促加之沒有统一的指挥,面对突然出现的明军竟束手无策,明军散弹大炮一轮轰击过后,炮弹所过支出尽皆糜烂,虽然造成的伤害并不甚巨,却在声势上给他们造成了极大的震撼与压制。 这伙人由于是私斗火并,因此皆是步甲,面对优势兵力的突袭之兵想要逃跑只能让他们死的更惨,所以这些身经百战的步甲都十分清楚,他们唯一的生路就是迎头还击,以待城中援兵。 不愧是大清满八旗,即便在面对绝对劣势的情形之下,仍旧沒有崩溃,而是选择了进攻。 于火枪方阵之正中的程铭九见状如此,亦不由得暗暗叫了声好,这等士气与战斗力绝非一般明军可比,但他们的对手是三卫军,结局就只有一种。正如大将军所言,三卫军精锐便如宝剑,轻易不会发动,一旦出鞘必饮人鲜血。而面前这些不自量力冲上來的狗鞑子,就是三卫军的祭剑之物。 火枪齐射,弹丸冰雹般的射了出去,不过三轮齐射,那些冲在最前面的清军步甲便倒下了一大片。不过,程铭九亦发现了一个此前未曾出现过的状况,很多人竟然中枪而不倒地,究其根源是其身着的铁甲成功的抵御住了一部分冲击力较弱的弹丸。但这并不能挽回他们的颓势,陆九的骑兵早就等的不耐烦,五轮齐射过后,便由侧翼疾驰而來,仅仅一个冲锋,就将这些负隅顽抗的鞑子冲的如崩溃河堤…… 盛京城上的多尔衮与代善看的睚眦目裂却无可奈何,多尔衮忽然大吼了一声:“鸣金,鸣金!”霎时间金铁敲击声急促的响起,满八旗家丁金贵,绝不能牺牲的如此无谓。但能全身而退的又有几人呢? 明军兵临城下的消息很快传入了盛京皇宫之中,执掌宫中的两位女人,倒是要比男人们镇定了许多。皇后哲哲张口便是埋怨,“先帝驾崩之后,男人们便无心外战了,看看,都让南蛮打到家门口來了,还嚷嚷着要搞什么四王摄政……” “姑母慎言,虽然是在宫中,焉知沒有外臣的眼线?”永福宫庄妃劝解道,此刻新帝还未登极,皇太极庙号未定,他们这几个太后太妃亦是名号未定。 皇后哲哲便不再抱怨,而是叹了口气,“还不是让他们气的,先帝一死,便欺负你我孤儿寡母能耐!” 庄妃布木布泰却忽然道:“好像叶赫那拉氏母子还在京外皇庄里,怕是不安全,当遣人去将他们护送回來才是!” 叶赫那拉氏乃是皇太极的侧妃,出身低微地位亦是不高,只是其子硕塞此前被多尔衮退出來欲使其继承地位,这才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此前,此前庶妃所出的叶布舒被多尔衮推上前台,却不明不白的被毒死了。不甘心的多尔衮推出硕塞以后,为防止他步了叶布舒的后尘,便将其母子一体移往了京外的皇庄保护起來。直到代善回來,提出四王摄政,多尔衮断了拥立硕塞的念头,便放弃了这对可怜的母子。 提起这对母子,皇后哲哲本能的涌起一脸厌恶,“好好的提他们作甚?”皇太极的后宫之中,蒙古人博尔济吉特氏一家独大,崇德五宫里的皇妃俱是博尔济吉特氏,其中皇后哲哲与关睢宫宸妃、永福宫庄妃是姑侄,而另外两宫的皇妃则全是蒙古林丹汗的遗孀。后宫其余侧妃庶妃则地位相对地下的多了,自然这个叶赫那拉氏也不受蒙古女人称霸的后宫一二号人物待见,更何况还是政争的死敌。 见姑母不愿提起这对母女俩,庄妃却眨了眨眼睛,皇后目睹侄女如此表情,似恍然大悟,当即就唤來近侍宦官,让他持自己的谕旨去请侧妃叶赫那拉氏母子还京回宫。 多尔衮和代善清点了一下逃回城的旗丁,竟足足损失了七八百人,來那个人心疼不已,于是严令沒有命令,任何人不得已任何理由出城,同时派人往海州盖州方向,调大军回援。 可多尔衮和代善气还沒喘匀一口,形势的发展却让两人愈加揪心。戈什哈來报:“主子,明军开始扫荡周边堡寨黄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许多,许多囤积的粮仓都被,都被他们烧了!” 代善听的眼睛都直了,要知道盛京周围的皇庄里积攒的粮食,可是大清国立国十余年來的家底,如何就忽略了明军也还有打草谷这一套! 多尔衮抬头望去,果见远处的天空腾起了黑色的烟柱,心疼不已却无计可施,总不能带着有限的兵力去与之拼个你死我活吧。 李信敢于深入满清腹地,自然沒做了攻下盛京的打算,毕竟满清经营盛京多年,城墙高大坚固,绝不是这区区万人能够攻下的,更何况他敢于來此还是凭借了其内部空虚,援军到來的时间差。 所以,这次偷袭满清腹地的象征意义绝对大于实战意义,因此攻击目标就要先易后难,尽可能大的给满清鞑子造成伤害,让他们日后提起此事來便会心有余悸,不敢再对大明有半分轻视。 因此,李信便将目标对准了遍布盛京城外的皇庄,于是特地分出了五千人來作为扫荡之用。“天黑之前尽情的抢吧,不能随身带走的一律烧毁,务必要做到一粒粮食,一幢房屋都不留给鞑子!记住了,天黑之前务必要返回……”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天黑之后必须撤离盛京,否则便有与满清援兵遭遇的可能。 被选作扫荡对的三卫军士卒们双眼放光,这等随意烧杀抢掠的好事,在大明境内却是从不曾有过的。 李信却又强调了一句,“只有一条,绝对不允许强.奸妇女,违者斩立决!” 军中爆出一阵哄笑。李信禁止强.奸妇女。身边的陆九却面带几分遗憾的道:“十三哥对鞑子女人也怜香惜玉?” 李信回头冷冷道:“这些汉子们多少时日沒碰女人了?若发泄出去,还如何打仗?” 一场空前惨烈的扫荡在盛京周边轰轰烈类浩浩荡荡的拉开了帷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四十六章 活捉母子 五千三卫军自西向东,由南向北沿着盛京周围大举,但是李信吃惊的发现满清沿着盛京建立的庄子太多了,粮食人多到令人瞠目结舌的程度。按照这等规模,五千人完全不够用啊。于是李信果断下令,又将剩下的数千战兵合计三千辅兵亦沿着相反的方向一拥而上,沿途一路烧杀过去,直让李信心跳不已。 皇庄内多是蒙汉奴隶,但仍旧进行了顽强的抵抗,只是这些人的抵抗在三卫军面前几乎是不堪一击。如山的粮食被点燃,烧起了熊熊大火。李信暗暗可惜,如果这些粮食能够带回关内去,又能救下多少人的性命啊?今年大旱,整整一个夏天很多地方几乎滴雨未下,青黄不接将从要延续半年之久,也就是说在本该秋收的季节继续颗粒无收,以致整整一个冬天和次年春夏都将陷入粮食无以为继的绝地。 这些被皇庄内的八旗亲贵们组织起來的蒙汉奴隶战力地下,往往一触即溃,三卫军便如狼入羊群,战斗很快就演变成了屠杀。若是战阵之上,奋死杀敌倒也无妨,可眼见着很多手无寸铁之人亦被无情砍杀,终是心有不忍。便下令,只要不抵抗者可以留得一命,砍去右手拇指,便可活命。 时人持刀射箭,右手拇指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如果被砍去了右手拇指,那么此人便等于半个废人,再不能上战场了。如此一來,还省却了三卫军士卒的不少体力。 “十三哥这一招究竟心慈还是心黑,这些人今后怕是生不如死了!”陆九在一旁啧啧称快,不过说出话來,其中却多有幸灾乐祸之意。陆九本就是马贼出身,从小就见惯了生死厮杀,更何况眼下遭了秧的又是早就投靠了满清鞑子的汉人败类。 李信却知道,这些人里绝大多数都仅仅是为了一口饭吃,为了能够苟活下去。他们之中绝大多数人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一辈子在土坷垃里刨食吃,被贼老天折磨,被胥吏盘剥,又晓得什么皇帝朝廷,什么忠君报国…… 战马颠簸三卫军又往下一处皇庄奔去,却忽闻有人惊喜喊道:“好像逮了条大鱼!” 李信拢目望去,果见三卫军团团围住了三辆白马大车,单从这马车形制规模只怕便不是普通人能乘坐得了的。一直与李信形影不离的瓦克达面色陡然一变,尽管他很快就将这一丝变化掩藏了下去,却仍旧沒逃过一直紧密监视他的陆九。 “如何,贝勒爷认识那马车的主人?” 瓦克达赶忙解释道:“马车中是谁李达自然不知,可却认识这马车是宫中之物!” 宫中之物?陆九哈哈大笑,“如此说,这马车中沒准就有皇太极的孤儿寡妇喽?”所谓宫中之马车,所乘坐者无非就是皇帝的妃子子女,所以陆九才有此一说。 瓦克达两鬓汗水津津,面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在陆九的催问下只好点点头。 等李信与陆九等人來到那三辆马车近前时,马车中的乘坐之人已经被悉数赶了出來,多是老妇与年轻女人,还有几个怪模怪样沒有胡须的男人,最为显眼的还有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被如此阵仗惊吓的啼哭不已。 陆九冲瓦克达笑道:“如何,认识吗?” 瓦克达重重点头,似自言自语道:“如何竟是他们?” 其实不用瓦克达说出身份,李信也能猜测出这些人必然來历不会简单,仅凭那几个沒有胡须的太监便可以知道。 这三辆马车中的正是皇太极侧妃叶赫那拉氏母子以及随从。 那衣着华美的贵妇尽管也吓的哆哆嗦嗦,眼中甚至还隐隐喊着泪水,但仍旧兀自用满语对旁边虎视眈眈的军卒说着什么,一双手臂则将那十岁左右的孩子紧紧的护在身后,李信不懂满语,到也对这女人的胆量颇为赞赏。 “这对母子是皇太极的侧妃叶赫那拉氏与其子硕塞……” 瓦克达终究沒有隐瞒叶赫那拉氏的身份,事实上他也无法隐瞒,因为那位护儿心切的女人已经将自己的身份说了出來,三卫军中懂满语的人不少,又岂能瞒过他们的耳朵? 其实如若不是涉及到爱新觉罗皇族众人,瓦克达亦不会多有顾忌,毕竟在十方寺时他便冒充了一把色克图趁机诛杀了守将,而三卫军更是将那三千守军杀的一干二净,竟连一个活口都沒留下。 当知道了眼前这满清贵妇与那孩子竟是皇太极的孤儿寡母,李信大有踏破铁鞋之感,得來竟全然不费工夫,他当即便遣散了随行的太监宫女,仅仅留了一名老妇留下來看顾这对母子,然后将三人赶上了其中一辆马车,交予专人看管。 “大将军,又抓了个鞑子探马,自称奉了代善之命前來请见。” 李信心中一动,看來代善眼看着三卫军火烧盛京周边的黄庄,已经坐不住了。他实在想不通,代善怎么就敢将几乎全部的主力都派到了辽西边境去,难道就不拍有人趁虚而入吗? 其实,满清自兴起二十余年來,早就将关外各部平定,西部的蒙古诸部,以及东部的朝鲜皆已臣服,又经过皇太极多年來的经营,辽东盛京周边早就沒有了敌人,也只有李信不按常理出牌,竟敢绕过辽河河套荒无人烟的盐碱泽地,迂回越过巨流河來此偷袭。 “阿克塔见过李将军,这是礼亲王亲笔手书,请将军过目!” 那名满清斥候果真是代善派來的使者,看着气派只怕在八旗军中地位不低。李信接过由亲兵转呈的书信,展开來一看之下,心道果然如此。 …… 多尔衮脸上怒意南平,他刚刚从去见李信的使者口中得知,叶赫那拉氏母子居然在返回盛京的路上被李信活捉。直觉告诉他,此事一定有两宫在背后推波助澜,但沒有证据却也只能闷着生气,无可奈何。 代善捧着阿克塔带回來的所谓“条约”,直咧嘴苦笑,“十四弟你來看,这南蛮倒也有意思,要与我大庆缔结什么和平条约,这小子用词倒也新鲜,还条约……” 多尔衮闻言忽的从代善手中将那所谓的“条约”抢了过來,代善见他心情急躁安抚道,“莫抢,那南蛮送了一式两份來。”然后又将另一份展开,指点着道:“五年之内大清与明朝双方不得发生战争行为,和睦相处……亏他能想得出來……” “一纸文书若能约束战争,只怕这天下早就沒有杀戮了,就是给他盖上印鉴又如何!”多尔衮看罢冷冷与代善对答道。 代善却又忧心忡忡说道:“只怕那南蛮不肯守诺!” 多尔衮却反问道:“还有其他法子吗?反正也沒什么损失,便给他一个许诺又如何?” “十四弟所言亦有道理。”代善点点头,却又话锋一转,“早知便不主动提出來放出其埋于城中的汉人行商,如今还要将这些人放了……”代善当然不甘心,但既然话早就说出了口,便也只好捏着鼻子去放人。不过他还是留了后手,仅仅放了已经查证清楚的一小部分行商,其余未经查实或是已经证实有罪的仍旧羁押于盛京城中。 李信看着阿克塔带回來的条约,只见上面盖着两枚拳头大小弯弯曲曲阴文印章,这是满文他自然不识得,便交与瓦克达辨认。 “看看是谁的印鉴?” 瓦克达仅拿眼睛一瞥便不由得眉头乱跳,“回大将军,这是礼亲王与多罗贝子多尔衮的印鉴!” 岂料那阿克塔却插了一句:“恐怕你们有所不知,如今多尔衮已经恢复了睿亲王的爵位,与礼亲王俱是摄政四王之一!”他沒见过瓦克达,以为此人只是一个为李信效力的普通满人而已。至于说出多尔衮与代善身为摄政四王之一,所怕的便是李信不承认这盖好的印鉴沒有效力。毕竟,就算交换国书,所盖也该是皇帝皇帝印鉴才是,但眼下大清新皇帝还未继位,多尔衮与代善便几乎等于大清国一言九鼎的人物了…… 李信从腰间的熟牛皮袋子里掏出了一颗桃子大小的铜印,亦在两份条约上盖了下去,然后将其中一份又交与阿克塔。 “条约一式两份,这份你拿回去交给多尔衮和代善吧!” 阿克塔走后,盛京城中释放的行商陆续來到李信落脚之地,但他却发现,其中联合商社的人却寥寥无几。行商们早就被吓破了胆,看到朝廷的军队已经打到盛京城外,都是暗暗心惊,却从未如眼前这般真心实意的感激明军,如果不是他们恐怕早晚要遭了鞑子毒手。 其中有人便将代善仅仅释放了一小部分行商的消息告知了李信,李信听后冷冷一笑,“既然老代善自食其言,便别怪李信言而无信了!” 盛京城墙上,多尔衮与代善仍旧沒有离开,忽然甲兵指着南面喊道:“南面起烟了!” 代善与多尔衮抬头向西南望去,果然见到原本还干干净净的天空,已经弥漫了腾空而起的浓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四十七章 阁老来信 “早就说了那南蛮李信不是如此好糊弄的,眼下如何?弄巧成拙了吧?”多尔衮不满而又罕有的埋怨着代善。其实他埋怨的并非代善本人,而是由于代善的“无能”,才造成了两白旗与两黄旗对峙的局面。至于这“无能”是无可奈何还是有意为之,多尔衮其实是更愿意相信后者的。但是现在两个人无论是在一致对外上,还是四王摄政上,已经被绑在了同一辆战车上。 这也是代善老奸巨猾的地方,多尔衮明明知道这老家伙在背后使坏,却无论如何都翻不了脸,毕竟这权力之争才是重头戏,过去的事情,此时再追究只能徒然生乱而已。 “十四弟只怕是太相信那南蛮李信了,即便我放了所有羁押在城中的汉人行商,他就肯履行诺言吗?”大清国何时在明朝面前如此低声下气过,若是全部让李信遂了心思,以后岂不认为大清国可欺! “留着那些人大清又能多谢什么?难道真要一股脑都杀了?往后还和他们永不來往了?别忘了我大清土地又能种多少粮食,若是沒了晋商贸易内外,我八旗岂不都要饿肚子了?不如趁着李信提出的这个台阶,就坡下驴!” 代善黯然叹了一声,似乎默认了多尔衮的话,不过却又话锋一转,“海州方向的两白旗眼下到了何处?十四弟可否有办法将那李信拖住?” 多尔衮摇头道:“此人奸狡如狐,既然敢大模大样的偷袭盛京,想必已经算准了这一点,除非……” “除非什么?”代善的语气十分急促,显然他对眼下的局势是沒有任何可破局的有效手段。不过,多尔衮的回答显然让他失望了,“除非有绝对的实力将他牢牢的钳制住。” 代善慨然一叹,“唉,眼下便如对弈,棋差一招,步步受制于人,” 多尔衮的目光里却闪烁着莫名的火焰,并沒有接代善的茬,而是來到女墙边,向外望去。 “汉人有句话,‘攘外必先安内’,眼下的隐忍,自是为了将來的胜利,李信就像一只令人厌恶的土鼠,不过是趁着老虎打盹的功夫,占了些小便宜而已,只要老虎缓过來,只需轻轻一巴掌就能将其拍死!” …… 张方严自从上次入宫被皇帝狠狠训斥了一顿之后,便一直在朝廷为其准备的临时宅子里闭门不出。城中清楚其中内情的官员们,纷纷明白,李信这回算是彻底完蛋了。 从宫中宦官口中传出來的消息所指,张方严此次进宫是打算为李信求情的,只是他的求情十分委婉,但仍旧遭到了皇帝的严厉申斥。不过皇帝念在其年高劳苦,怒火便仅限于此,并沒有将其波及。 “唉,万岁爷这回是伤透心了,你想想,万岁爷待那李征西,说个不恰当的比方,就像对弟子和友人一样。也不知那李征西是猪油蒙心了,还是如何,竟坐下如此……”小宦官似乎说到不忍之处,“这事搁在咱们谁身上都得生气,又何况咱们万岁爷呢……” “这外面的事,谁晓得呢,俺总觉得李征西不会背叛咱们万岁爷,应该是另有隐情。” “隐情?”那宦官似乎是听到了一个极为可笑的故事,“能有什么隐情?让一员领兵的武将,与鞑子亲王书信往來,什么隐情能让他李征西,莫名擅自带兵离开锦州?” 与之对话的人显然不知该如何回答,便打个哈哈,“俺也就是那么一说,如果俺能说出个子午寅卯,摆出为李征西洗脱冤屈的证据來,俺就不用当这宫中的差事了!” 忽然脚步声轻轻传來,两个宦官赶忙闭上了嘴巴,但显然还是晚了,“知道有一天,你们若是丢了脖子上这吃饭的物什,是如何丢的吗?” 两个宦官齐齐回答道:“回沈公话,小人不知!” 來人是司礼监随堂沈良,阴沉着脸道:“就丢在你们这张嘴上,这宫中的规矩你们都忘了吗?” “小人不忘,不曾往!”两名宦官被吓的瑟瑟发抖,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他们清楚,只要沈良一句话,恐怕即便不死也是生不如死了。而且这沈良在宫中可不是以性子宽厚出名的,这更让两人诚惶诚恐。谁知沈良的态度却仅限于此,只轻描淡写的说道:“你们今日之过,咱家且先记下,來日若让咱家逮到你们不知悔改,便新账老账一起算!” 两个小太监这才如蒙大赦,又是如捣蒜搬的磕头,将地上铺的青砖敲的咚咚直响。 “谢沈公高义!沈公大恩大德小人沒齿难忘,一辈子给你做牛做马也心甘情愿。” 沈良鼻子里冷哼了一声:“用不上一辈子那么久……”他忽然话锋一转,俯身下來,在那两个宦官耳边问道:“说,万岁爷与张阁老都说了些什么?” 两个小宦官顿时就吓得魂不附体,以为沈良在拿他们开涮,自是连连称自己再也不敢了。沈庆气的一人踢了一脚,“少给咱家作态,说!”现在天还未放亮,再过一会皇帝就该叫大朝,若不趁此机会将话问到,往后或许就沒有机会了。一念及此,沈良便又将语气变的更加严厉。 今日的大朝会波澜不惊,皇帝与群臣们象征性的简单问答了一番之后,宦官便已经唱了退朝。皇帝起身离去,回了寝宫。大臣们松了一口气,一直紧张的神经才得意松弛下來,然后便纷纷鱼贯而出,该回家的回家,该去官署办公的办公。 还未出东华门,大臣们忽闻马蹄声起,有人心中不由得一紧,如此疾驰莫不是又有了大事?果不其然,宦官手捧木匣,小步快走,直往内阁大堂方向而去。 有的大臣顾不得规矩,便问那宦官:“战马疾驰,不知來自何处?” 那宦官脚下不停,口中之答了几个字;“锦州,刘阁老!”话毕,头也不回的便进了与文华门相对而座的内阁大堂。 众臣的心亦随着宦官甩下的这五个字纷纷都悬了起來,刘宇亮此时送來的不知是军报还是奏疏,或两者都是,但不知其中内容若何……置身其外的大臣们,则是另一番心境,或许京师官场又有好戏可看了。 薛国观将刘宇亮呈送内阁的军报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嘴角似有似无的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缓步踱到他的面前,将军报往前一送,“阁老看看,刘相这封军报可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啊!” 张四知看着薛国观不怀好意的笑容,心里别提有多腻歪,仍旧耐着性子将薛国观手中的军报接了过來,才看了几眼便勃然变色,双手一哆嗦差点将军报跌落在地。 范复粹见薛国观与张四知两个人像打哑谜一样,心下着急便问道:“薛相就别卖关子了,快公布吧,刘相究竟说了些什么?” 张四知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是自己不至于失态,将手中的军报放在了桌案上,“你自看去,便知道了!” 范复粹几步上前,一把将军报拿在手中,才看了一眼,便亦如张四知一样勃然色变,只不过他是喜形于色,直至看罢便纵声笑了起來。然后将军报一把又仍在了桌子上。 “刘相终于站出來主持公道了,我就说李信不至于沒有寸功,闹了半天退鞑子乃是人家一己之功,祖大寿不过是在鞑子退走之后,才带着兵北上接收人家打下來的城池……亏得还有脸声言自己如何如何功高……” 范复粹转眼又看相薛国观,“刘相一定还有呈与圣上的奏疏,在何处,我亲自去送!” 奏书还在那木匣之中,薛国观将之抄了起來,便急吼吼的要去陛见。不过却被薛国观拦住了,“范相且慢,总要考虑周全了再送过去,万一……” 实在是刘宇亮的军报太过使人震撼,他所描述的这个版本,直接颠覆了此前京中上下意志认可的股市版本,若如此贸贸然送过去,万一皇帝说这军报乃一派胡言,又该如何?皇帝金口玉言,绝不能有一丁点的纰漏。所以,薛国观拦住范复粹,却不是在为张四知拦。 范复粹何等聪明,立即便明白了他的意图,便又将那奏疏放了回去,“如此就有劳范相斟酌,范某还有要事,先走一步!” 随着范复粹离开内阁大堂,刘宇亮军报的内容便像长了翅膀一样,立即传遍京中内外,满朝文武再一次震惊了,究竟到底谁说的才是事实呢? 当天晚间,听到风言风语的朱由检终于见到了刘宇亮的奏疏,不过皇帝的态度如何,却不为宫外大臣们所知了。 次日一早,谕旨由宫中传了出來,群臣又是一片哗然。皇帝召刘宇亮还京!其态度可谓是昭然若揭,他显然要亲自询问刘宇亮这位曾亲身参与了锦州之战的阁臣,有关锦州一战的内幕真相。 不过,内阁大堂内薛国观却又细心的发现了一点问題,木匣的封条时间是十日之前,按照八百里急递的速度也不过一日夜便可抵达京师,与牛蛋不过交钱脚后,让若如此事态的发展便不会如今日这般模样,可为何偏偏就耽搁了十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四十八章 当朝弹劾 皇帝召刘宇亮回京的旨意实际上给张四知造成了极大的震撼,尽管他表面上装作满不在乎,但心里却七上八下产生了一种不详的预感。他猛然间想起王朴调任山西太原的票拟按照惯常的规律,今日便该批红后送了过來,可是直等到了天黑也沒有动静。刘宇亮终于忍不住,打发人去司礼监催促,得到的答案让他如堕冰窟,此时才刚过九月,虽然风已经转凉,却还不至于让人发抖,可张四知分明却冷的瑟瑟发抖。 按照堂官所言,接待他的人是司礼监的随堂太监沈良,态度冷淡嚣张,只说让他回去等消息。 张四知总觉得哪里有问題,便将自祖义进京,牛蛋犯案以來的所有事在脑袋里过了一遍,所有的事都有规有矩,根本就不可能出现问題。他忽然想到了孙承宗转來的那封作为李信通敌证据的密信,这封密信后來又转回了内阁大堂。刘宇亮急吼吼翻了一通,终于让他翻了出來,待看到密信的信封上盖着鲜红的总督大印后,一口气总算松了下來。 孙承宗为人向來谨慎,如果不是有把握断然不会将这等密信送往京师,更不会轻易的将自己总督印鉴盖在其上。那么,只能是刘宇亮在造假,而且刘宇亮是有前科的,此番沒准又故态复萌了。 张四知心事重重的回到家中,尽管一遍又一遍不停的提醒自己,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不会有问題,可偏偏就坐立不宁。忽然管家來报,“祖义将军求见!”听到祖义求见,张四知的心脏沒來由的咯噔了一下。 看着祖义恭敬递上的礼单,张四知只觉得手中所捏的这张纸竟然火辣烫手,这种感觉于他是前所未有过的。 “微薄之礼不成敬意,请张相笑纳!” 张四知捏着那张薄薄的礼单,心思转了半天才说道:“无功不受禄,老夫虽然爱财,却要取之有道啊!” 这番话说的直白露骨,他就是要让祖义说句实话,在这种敏感时刻送來十万两白银,究竟所为何事。但是,很显然祖义并不打算乖乖的道明來意。 “张相为何有此一问啊?” 直到此时,张四知再看那祖义,竟觉此人并不如忠实的表面那般实诚,只怕亦是个如狐如兔般的人物。他忽然产生了一种错觉,自己就好像在那悬崖上的登山之人,等到攀了半程才发现前面已经沒有路,可到了此时此刻再想原路下去又谈何容易? “拿回去吧,老夫乏了!” 张四知淡淡的说出一句,便将礼单又放在了桌子上,从旁侍立的管家赶紧将那种礼单拿起來又交还给祖义。祖义沒想到张四知竟然又将礼单送了回來,尴尬之下便进退不得。张四知也不加理会,径自端起茶碗喝起茶來。 眼见情形如此,祖义无奈之下,只好告罪离开。 次日一早,张四知刚到内阁大堂便听闻宫中已经将批红的票拟送來了,一时间心中暗喜,等拿到了手中,一颗心却又陡然沉了下去。送來的票拟并不是王朴调任山西太原的,而是榆林总兵姜镶调任大同接替王朴的票拟。 这,这是何意思?事到如今王朴既不能赴任太原,而新任的大同总兵却到了,那他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事情的关键处并不在于此,而是这一系列举措背后所隐含的皇帝态度。 张四知坐在自己办公的椅子上许久才稳定了心神,又半晌之后终于咬牙下定决心,他面前摆放了一叠文书,这些纸笺放在这里已经许久了,一直不得使用,眼下看來不得不拿出來了。 一念及此,张四知借口有病回了家,刚到家中便急急写就一封书信,命管家将信送与都察院右俭都御史李清风。李清风其人是张四知的门生,算是他在超重为数不多的心腹。 次日小朝会,都察院右俭都御史李清风当众参劾山西镇总兵李信。 面色阴沉的皇帝闻言之后勃然大怒,“弹劾,弹劾,整日里不是参此人,就是告彼人,朕养着你们,你们就不能为朕办点实事?” 皇帝当庭爆发,怒火熊熊。大臣们恨不得将整个身子都缩起來,不再皇帝的视线之内。刘宇亮的军报与奏疏送到京师之后,已经让皇帝大为反常,眼下这李清风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竟敢硬触霉头。 谁知李清风并沒有因为皇帝的发怒而退缩,反而挺身上前,反驳道:“臣忝为台谏之官,纠察不法、弹劾官吏、整肃纲纪乃是分内之事,应有之责,还请圣上听臣一言!” 李清风一番慷慨陈词,不卑不亢,大臣们都为他暗暗捏了一把汗。 朱由检被臣下将话堵了回去,又无法驳斥,便道:“既然你愿意耍嘴皮子就耍吧,朕听着就是!” “臣之职责便是耍嘴皮子,臣参劾李信私自募兵,私开开良田,勾结商贾,废除税吏……”李清风一口气林林总总竟列出了李信二十条大罪,其中每一条罪都足以至李信死命,如果这二十条罪状里坐实了十之三四,也是千刀万剐,诛灭九族的下场。 殿中不知是哪位大臣突然插了一句,“如此大罪,可有切实证据?若仅仅风闻言事,只怕是有一诬告吧?” 谁知那李清风却头也不回的从袖中像变戏法一样,掏出了一叠纸笺,举手在半空挥舞了两下,“这就是证据!” 话毕,李清风跪倒在地,双手捧着那一叠纸笺,毕恭毕敬道:“请圣上御览!” 宦官赶忙下了丹墀从李清风的手中接过所谓的证据,又小心翼翼的将之放在御案之上。朱由检瞥了一眼那叠证据,并沒有急于去看,反而问道:“朕累了,你就一桩桩说吧,让这满朝的文武们也听听,这些大罪都是如何坐成的,也看看你是如何忧国忧君的!” 李清风闻言之后,竟哭嚎不止,“陛下之言,臣万万当不起啊,臣一颗赤子之心可表日月……”到了此处,竟是哽咽不能言语,激动处又以头抢地,殿内金砖被敲的咚咚作响,文武百官无不动容。 朱由检却不为所动,冷眼看着丹墀下极尽表演之能事的李清风,也不出演斥责,只是静静的等着,等着他抹干眼泪继续今日沒完成的任务。 果不其然,李清风哭号一阵之后便收声,抬手抹干了眼泪,继续控诉李信在山西所犯的各种罪行。 这一幢幢一件件说出來,停在满朝文武的耳朵里,更是让人震撼不已。其他的且不说,李信以领兵武将私自废除税卡,又私自开垦田地,单单这两条,便已经是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了。余下各项罪行自是不用细数,仅仅这些,如果所言不假…… 范复粹终于忍不住,出班驳斥道:“这些不过俱是你一口之言而已,恐怕难以服众。” 李清风毫不在意范复粹的质疑,冲他笑道:“范阁老如若不信可看下官手中文书,俱是巡按山西李曰辅与山西布政使刘令誉等人亲手所书。如前所数李信罪状,下官虽未亲眼所见,但却是他们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一口气说到此处,他顿了一下便又紧接着道:“如若范阁老不信,便亲自去查验一番!” 开始虽然义正词严,这最后一句却有几分轻浮,将范复粹气的竟然语塞了,他身为阁臣岂能说走就走,再说就算派人去山西查实此事,又岂会由一个当朝阁老亲自前去,这对他是彻头彻尾的侮辱…… 李清风此人像來得理不饶人,如今弹劾李信已经是冒了极大的风险,自然不能容忍任何人出來搅局,即便身份地位如范复粹,他也浑然不惧,所以即便出言不逊也要将其打压下去。 御座上的朱由检终于不可遏止的爆发了,“够了,都够了!除了吵,你们还会什么?前些日子朕被一文钱难倒的时候,你们这些忠臣孝子都去哪了?怎么就沒动静了?” 李清风却跪倒在地,口中称罪。范复粹则狠狠瞪了李清风一眼,也口中称罪跪了下來。 “李清风,既然你弹劾李信有不法之罪,不如便由你负巡按之责,去山西吧,将你之前所述罪名一一查实……” 李清风反应极快,还沒等朱由检话音落地,便口头谢恩,“臣李清风领旨!”这一番对话下來,李清风便成了奉旨的山西巡按。 应付完了李清风,疲惫不堪的朱由检径自回了寝宫。满朝文武,两日间便看了一出起起伏伏的好戏,这么精彩的情节,多少年都看不到了,一时间京师官场上下都在议论纷纷。 就在当天晚间,宫中又传出了消息,皇帝已经下旨,调远在太原一直跟随李信的监军太监高时明还京。这果然证实了此前群臣们的猜想,皇帝此举无疑释放出了一个信号。 事到如此,满朝文武的视线全都聚在了李信所犯之罪上面,之前刘宇亮所送回來的军报与其中令人震撼的消息,已经黯然失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四十九章 李信终返 九月初五消息自北面传回,刘宇亮一行人已经过了三河,眼看着就要到通州了。朝中文武,尤其是张四知想不到这老家伙居然回來的如此之快,圣旨发出去也不过才三日,他竟不顾年老体衰连夜赶路,返回京师。 兵來将挡水來土掩,张四知早就打定了主意,任你千般变化,老夫岿然不动,这一日也正是督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按山西李清风启程上路的日子,老头子亲自送到了阜成门外。 “此一去山西,万勿小心谨慎,那李信虽然人已不在太原,但他的爪牙仍旧渗透到了其中各个要害衙门里,尤其以那个叫田复珍的罪员为甚。” 李清风一起气风发,这是他头一次巡按地方,若不轰轰烈烈的查出几桩大案來,岂非对不住这天上掉下來的机会?京中百官有多少人碌碌一生,并非是他们胸无大志,抑或才具不足,实在是沒有一个可供踏脚的晋身之梯。眼下巡按山西便是在皇帝面前露脸的绝佳机会,为了这一刻他已经准备了整整十年。 “老师勿忧,学生自有应对之法!”张四知却摇摇头,“莫要轻敌,刘令誉和李曰辅两个人捆在一起都沒斗过那姓田的,可要记住了,凡事须谋定而动,某不定则绝不能动,否则棋差一招便会处处受制于人啊!” 面对张四知的嘱托,甚至是啰嗦,李清风直觉老师似乎太高看李信其人了,不过是个马贼出身的武夫而已,且在山西任职不过年余,又有什么能耐将太原府经营的铁通一般?这样的才具可是百年不世出的,又岂会落在他的身上。“老师放心,学生定当谨记老师教诲!” 张四知犹自觉得不放心,仍旧继续嘱托了几句才算罢了。看着李清风一行马队远远消失在大路尽头,张四知这才收回了目光,也收回了心思。他只觉得身子猛然间打了个颤,竟是起风了,刘宇亮的返京无疑给他带來了巨大的压力。如何对付此人倒好好好筹谋一番。 轿子进了阜成门,才过白马寺,便有家丁在轿帘子跟前低声汇报:“老爷,刘宇亮回來了,据说是休息都沒顾上,便要进宫去见驾……” 张四知连声冷笑,好一个刘宇亮果然是善者不來。“不回家了,去东华门!” 原本这几日身子骨倍感疲惫,送走了李清风以后,张四知便打算回家休息一阵,以缓解身体上的不适。但刘宇亮的表现却激起了张四知的警觉之心与斗志,索性连家也不回了,直接去内阁大堂等候消息,可随时根据形势做出应对。 也许是又急又怒的缘故,在赶往紫禁城东华门的路上,坐在轿子里的张四知只觉得头晕目眩,脑子昏沉一片。他叹了口气,终是年岁大了,精力不济,同时有不无遗憾的想道,若是让他再年轻十岁,哪怕是五岁也断然不会出现眼下这般力不从心之感。 赶到东华门时,宫门外停了一溜风尘仆仆的马队,张四知心里一沉,看來刘宇亮已经进宫面圣去了。这一点猜测果然在守宫门的门监口中得到了证实,他心事重重的进了东华门赶往内阁大堂,刚落座便有心腹堂官急吼吼來报:“阁老,阁老,那刘宇亮求见圣上,结果碰了一鼻子灰,眼下正往内阁大堂而來呢!” 这则消息使得张四知眼皮跳了两下,还真是意想不到,皇帝既然不愿意见刘宇亮,那么这就等于在向群臣表态,并不认可刘宇亮所言李信乃首功的说辞。一念及此,张四知长长舒了一口气,看來是他多心了,将事态想的太过严重,既然如此或可继续落井下石,他可不介意在刘宇亮身上再踹几脚。 正思量间,却听大堂门外脚步声传來,张四知抬起头时,刘宇亮已经大踏步走了进來。只见这已经年逾花甲的老头子更加黑瘦了,两腮亦是深深的凹陷了进去,唯独一双眸子闪烁着跳动的目光,全然不似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 “张相多日不见,可是发福了,如何已经坐上首辅的位置了?” 张四知老脸一红,他所坐的位置正是昔日刘宇亮身为内阁首辅时所居之位,自刘宇亮去职之后,在内阁群龙无首之际,便倚老卖老占了这个位置,以此來彰显自己的权威。却全然沒想到,刘宇亮刚一见面便以此來讥笑于他,张四知脸皮再厚也有点挂不住了,但仍旧皮笑肉不笑的与之虚与委蛇。 “刘相匹马入锦州,功高劳苦,满京师无人不知。这位置老夫不过是暂居罢了,早晚还不是刘相的?” 刘宇亮哈哈大笑,“张相国有自知之明,既然如此老夫将來便却之不恭了!”言毕,将手中公文甩手丢到桌案上,大笑三声便扬长出门而去。将留在内阁大堂里的张四知恨的咬牙切齿,这内阁首辅一直是他的心病,总是近在咫尺,却每每可望而不及…… 张四知冲着门外暗啐了一口,“都自身难保了,徒逞口舌之利,笑到最后的才是真正的赢家,老夫不和他一般见识……” 一连两天,刘宇亮进宫求见皇帝,都吃了闭门羹。密切关注刘宇亮动向的张四知得知后,抑制不住心中的兴奋,皇帝的态度已经呼之欲出,刘宇亮啊刘宇亮,这回你算是彻底完蛋了。 同日,有吏科给事中上书参劾刘宇亮不听圣明,私自调动大军之罪。这自然是指他在山海关不顾圣旨,执意带着五千骑兵深入锦州一事。既然皇帝不愿意见他,落井下石便正当其时。口子一开,弹劾刘宇亮的奏章便像雪片一样飞入宫中,飞到大明天子朱由检的御案之上。 刘宇亮也沒闲着,奏疏亦是一天一封的送入宫中,据闻皇帝看后每每勃然大怒。由此,大臣们心中便更有了底,一场更大的风潮在隐隐酝酿,只等皇帝叫小朝会便蜂拥而上。 可就在节骨眼上,一骑快马飞奔入城,带來了让所有人都震惊不已的消息。 这分明是奏捷的使者,沿途高喊着:“沈阳大捷,沈阳大捷,斩首三千,俘获……”所过之处顿时便如炸锅一般,至于后面再说的什么,已经听不清楚。 怎么又來了一个大捷,沈阳?一时之间京师百姓们竟沒反应过來,这沈阳大捷究竟所致何处。但紧接着又恍然大悟,所谓沈阳不正是满清鞑子现在的都城盛京吗?如何在满清鞑子腹地打了个打胜仗? 这究竟是孙阁老,还是祖将军?眼下京师舆论中,祖大寿俨然已经取代了李信成为新一代将星,为茶坊酒肆所津津乐道。 “不对,您听听,说的可不是祖将军……” “哎,好像是,是李征西!” 围观看热闹的闲人百姓们,听着快马而过骑手的呼喊,仔细分辨着其中的内容,直到李征西三个字被人说了出來,围观看热闹的人群,竟然沉默了半晌,紧接着便又发出了不可置信的嘘声。 “这如何可能?李信通敌叛国,是经过朝廷审讯公布的,若说李信还敢回來,俺是不信!” “对,他的亲兵队官连凌迟都判了,俺要是他,就算沒投敌,也來个假戏真做……” 那骑手所过之处,便是惊起阵阵喧哗,如冷水如了烧热的油锅。而这消息传入张四知耳朵里的时候,他正在家中将养身体,以恢复体力。 “甚?你再说一遍?”张四知一口茶水将其呛得咳嗽起來,连手中的茶碗都差点跌落。 “老爷,京师上下都在疯传,李信派了人來,说是在沈阳打了个打胜仗,重挫了满清鞑子的士气,如今得胜还朝……” 啪! 张四知还是将手中的茶碗摔的粉碎,“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是吃干饭的吗?有人造谣如此便听之任之?你持我的名帖去顺天府,让顺天府尹立即捕纳造谣之人,不得有片刻延误!” 管家却迟疑了,“老爷,这,这好像不是造谣,人已经去了东华门,说是,说是李信的奏章已经递进宫中去……” 张四知突然身子抖了起來,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惊惧,“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如何沒人來禀报于我?”他这头一句是的的确确在问管家,而一句话却是自言自语,这么大的事发生了,内阁等处的亲信眼线们竟无一人來通风报信,真真是岂有此理。 “老爷,也就是半个时辰前的事,估计万岁爷已经见着,见着那李信的奏章了……” 张四知怒从心起,“这还用你说,赶紧去备轿,我要进宫面圣!” 老管家从未见自家老爷如此动怒,吓的噤如寒蝉,赶忙出去吩咐人注备轿子。张四知坐在轿子里,一路随着轿子的上下起伏颠簸,他逐渐恢复了理智,若如此便急吼吼去见皇帝,岂不是在向外人表现他的心虚吗? 一念及此,便是一身冷汗,张四知冲外面的轿夫喊了一句:“不进宫了,掉头回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五十章 王公劝慰 本來急着赶去宫中的张四知半路却改了主意,命令轿夫又将他抬回了家中。果然,刚刚到家不久,便有心腹陆续遣人送來了帖子,并带來了李信大胜还朝的口信。 张四知并不急于表态,他要看看皇帝对李信忽然又出现的消息作何反应,如果与对待刘宇亮一般无二,他便可真个着人去让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以造谣生事,将那传讯之人先抓起來。 可是皇帝的态度显然起了微妙的变化,很快一道口谕自宫中传了出來,着即令内阁研究如何应对李信一事。张四知有些担忧,但随即便又释然,毕竟李信通敌一案非同儿戏,让重臣们先议个章程也无可厚非。 张四知当即便以内阁首辅的派头和架势召集众阁臣们商议此事,在刘宇亮身上他还是颇踌躇了一阵,究竟叫不叫此人,最后他还是派请他去内阁大堂。毕竟刘宇亮现在还是内阁大学士,皇帝又沒有命令将其革职夺官,如果不使其参与恐怕会留有后患,徒为他人留下口舌话柄。 因此,张四知为了使那些反对自己之人以及同情刘宇亮以及李信之人无话可说,便故作坦荡的将刘宇亮也叫來参与议事。 令张四知万万沒想到的是,接下來事态的发展却远远超出了预料,一切都莫名其妙的脱离了他的掌控。 其中,范复粹一进门便主张重新调查此事,“派出使者赶赴李信军中重新求证,若通敌子虚乌有,其所言军功又属实,便应热烈欢迎其凯旋焕朝。”随即又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咱们既然身为大明弼辅,就要一切谨慎小心,切不可做那亲者痛而仇者快的蠢事!” 张四知的脸阴晴不定,他看向李侍问,本打算示意他先站出來打个头阵,然后自己在从旁声援,以此打掉范复粹的锐气。气疗,老头子竟然双目低垂,装作沒看见张四知的示意,这着实让他火冒三丈,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不好发作,只能暗暗生气。 李侍问啊李侍问,平素里你像狗一样在老夫身边摇头摆尾,如今遇到大事了又想当缩头乌龟做墙头草吗?世上岂有这等好事,等缓过此事,便将你一脚踢出内阁。不,应该是踢出朝廷,滚回你的广东养老等死去吧。 其他人亦不表态,张四知自问现在不是自己出面的时候,便等等看究竟还有谁准备跳出來。果不其然,刘宇亮第二个站了出來,“这还用议么,老夫以项上人头担保,李信为锦州首功,这沈阳大捷自然亦不会有假。正如范相所言,是真是假,派出使者往李信军中,调查了解便是,若一意孤行,难免不做出來亲者痛仇者快的事來!” 啪! 张四知当即拍了桌子,却有平心静气的道:“如此说來,你是在指责圣上不该勾决那李信的亲兵队官了?你的意思是之前所定下的通敌之罪有假了?” “这?” 刘宇亮被张四知突然发问,弄的一阵语塞。其实他此番还京,亦是绝口不提李信通敌一事,直说李信之功,这也许就是皇帝屡次拒绝见他的根本原因。但是,他却不能冒这种风险,毕竟眼下的审讯判决都在李信缺席的情形下木已成舟,不论此前李信是否通敌,见到朝廷如此恐怕也得被逼得生了二心吧。若是李信真的因此通敌或者投敌了,而自己又一力与其为此作保,岂不是将自己也搭了进去,一生官场积累也必毁于一旦。 所以,在张四知的质问面前,刘宇亮语塞了,他绝对不能为这件事做担保。 “既然刘相无话可说……”张四知又将目光转向了范复粹,“你呢?”这叫范复粹如何回答,难道让他指责皇帝不该勾决李信的亲兵队官吗?不由得暗暗叹气,到了眼下这半清醒,是任谁都想不到的,谁能想到李信是去了沈阳又了一战,可事已至此一旦此子得知朝中变故,只怕…… 范复粹不敢再想下去,若李信当真若此,大明朝何异于自毁一臂? 张四知心里却道,即便自毁一臂又如何?大明朝人才济济,沒了张屠户还吃得带毛猪不成? 这次堂议自然是沒有结果,不欢而散。至于究竟如何,绝大多数人都主张交给皇帝圣裁,可是大臣们万万都沒料到,登基十余年來从未怠惰一次的大明天子朱由检竟然破天荒的称病不朝了。 大臣们私下里面面相觑,皇帝这是什么意思?就在百官纷纷揣测皇帝此举的深意之时,宫中却传出來消息,皇帝竟然真的病了,这几日连奏折都批阅的少了。 天子不朝,宫中的宦官们却比以往更加辛苦,司礼监的几大秉笔随堂分班后再乾清宫内,等候皇帝的随时传唤。王承恩虽然不是当值之日,却日夜守在皇帝寝宫。 眼见着皇帝的病情有迁延迹象,急得他直搓手也无济于事。却听皇帝咳嗽一阵,却又时断时续的吟了几句诗,王承恩耳朵不是太灵光,一时间听不清楚究竟说的是什么。 当值的司礼监随堂太监沈良却凑到王承恩身边,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道:“王公,万岁爷为何吟诵周挹斋旧诗?” 闻听此言,王承恩目光陡然一凛,却不置可否。他知道,沈良口中的周挹斋自然指的是已经被贬在家的前内阁首辅周延儒。 忽然,宫门敞开了一条缝,一个宦官探出头來,轻声问道:“王公可在?” 朱由检唤王承恩入寝宫,王承恩不敢怠慢,也不理会身边的沈良,随着那宦官进了去。却见大明天子,披头散发面色苍白,半依在榻上,身边是还未及看完的奏章。 王承恩心头一酸,差点沒落下泪來。都说天子富有四海,富贵天下无双,可看在他的眼里却还不如一位普通的富家翁过的自在舒坦。在王承恩的记忆里,这位大明天子自继位以來,便不曾有一日享乐过,节衣缩食,厉行节俭不说,每日里批阅各地的公文往往不知不觉便是一整夜,如此殚精竭虑年复一年,不曾有过半刻懈怠,可结果如何呢? 这天下为何还不可避免的一日比一日糜烂下去?王承恩当然想不通,他也不愿去想,在他的潜意识里,这大明天下终究还是大明天下,只希望皇帝学学前几位老皇爷,不一定非得事必躬亲,既然内阁的老家伙们一个个精力充沛,一些具体事务不如便交由他们去做。 可这等话却决然不是他王承恩的身份所能说出口的,也许他要将这些话埋在心里一辈子,自己终究不过是个阉人,阉人若主动问政,在任何人眼里就与有了乱政之心,那么其下场也必然难以善终。 “來來,陪朕说说话!” 朱由检看起來虚弱,却还沒到卧床不起的程度,这让王承恩稍稍放下心來,但愿明日一早万岁爷的身子骨便痊愈了吧,他在暗暗祈祷着。听闻皇帝要与其闲聊几句,这倒出乎意料,于是赶紧跪了下來:“万岁爷龙体要紧,老奴,请万岁爷保重龙体啊!”说到这里,他的声音里已经带了几分哽咽。 朱由检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和善,“朕知道,你是为了朕好,可朕若有一日懈怠,那些蠹虫们就得将这朝廷嚼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王承恩赶忙劝道:“万岁爷多虑,我朝文臣用心,将士用命,岂有,岂有……” 朱由检冷笑着将他打断:“你也不必只捡好听的说,朕不聋也不瞎,他们一个个究竟是为了朝廷,还是为了自己,朕看的清楚着呢!” 王承恩叹了口气,不知如何接下去,他明白皇帝如此失态必然与这几日朝中变故反复,而阁臣们却纷纷只顾一己私利而蝇营狗苟,退一万步讲,这些该杀的阁臣们吃相也太过难看,几时又顾及一下万岁爷的感受了? 当然,这些只是表面原因,更深层的原因是李信的背叛,如今李信顿兵长城义院口外,即便是果真有功,到了目下情形,又让皇帝如何处之?果然,李信口中吐出了两个字,便赫然是李信的名字。 一念及此,王承恩忽然就有了主意,“适才老奴听万岁爷吟了几句周挹斋的诗句,老奴常闻阁老于家中每日为万岁爷祈祷平安,身体康健。君臣相得益彰莫过于此。老奴以为,李信亦如周挹斋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万岁爷倾心待之,此人根本就沒有生了二心的理由。老奴还以为,李信当是敢作敢为,或许就这几日便会只身匹马入京请罪,万岁何须受别有用心之人蛊惑?” 这一番话王承恩也算是豁出來了,虽然沒指名道姓,明眼者亦当即就能听出來其所指何人。 朱由检眼睛里果然散发出异样的身材,王承恩投研看去,觉得自己的变相劝慰或许是有效了。却忽听外面沈良的声音响起來。 “张阁老已经议定了章程!说是要调李信只身入京,然后趁机捕拿……” 却听朱由检冷笑一声:“这就是朕的好臣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五十一章 只身回京 内阁大堂,张四知在等着皇帝的批复,他的心里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是仍旧隐隐泛出说不清道不明的忐忑。最终他在内阁力排众议,甚至与几位关键阁臣做了妥协与交易,才换得了眼下这桩议題的通过。 对于李信其人,张四知甚至与其一句话都沒说过,他却欲先除之而后快。这其中因由际会自然不足为外人道也。张四知一直以为是自己在推动着局势的车轮向前进,可到了此时此刻他竟生出了亦被绑在车上无法脱身之感,在外人看來他风光无限,可正冷暖自知,摆在面前的路实际上已经窄到了只剩下一条道,所能选择的也只能是一条道跑到黑。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这是张四知脑海里突然跳出來的一句话,他瞄了眼稳坐在大堂另一侧的薛国观,又看了看洪承畴。这两位,一个资历甚老,老奸巨猾。另一个虽是新进之人,却城府甚深,能力颇为出众。他们在关键时刻可以成为对立的敌人,亦可以成为互相利用的朋友。 时间一点点过去,张四知从未觉得时间如此漫长难耐,他忍不住站起身來,在大堂内來回踱着步。却忽闻外面有轻碎的脚步快进,随着吱呀一声,大门被推开,一名宦官应声而入。 “阁老,万岁爷准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 张四知直觉难以置信,又问了那宦官一遍。 “回阁老话,万岁爷准了诸位阁臣们所奏之议!” 陡然间,张四知欣喜若狂,老迈的身子居然都兴奋的抖动起來,花白稀疏的须发,便好似风中破布搬以一种极高的频率发着颤。害的薛国观差点以为,张四知沒准会在激动的当口,犯了风疾。 不过,很显然薛国观是多虑了,张四知仍好端端的站在内阁大堂的门口,而且他的身子也逐渐恢复了平静,声音也渐渐沉稳下來。 “圣上可还有旨意?” 宦官摇摇头,行礼道了声罪转身便离开内阁大堂。张四知则一扫此前的满心忐忑,皇帝虽在病中,可仍旧准许了传李信只身入京,然后趁机捕拿的建议,这说明什么,这说明皇帝心里的天平还是偏向了对这位丘八武将的怀疑与忌惮。 那传话的宦官刚走了沒多久,司礼监便将已经批红的票拟送了來,效率之快显然是皇帝重点关注之下才能有的速度。意识到这一点,张四知又觉在握的胜券多了几分。 “诸位,不知谁去传这个旨?” 几位阁臣你看我,我看你,都是两手一摊,满脸的遗憾。显然他们谁都不想去,但终究须有人去的,而且此人还须与那李信有旧,这才可以打消其人的警觉之心。 李侍问忽然出言道:“刘阁老倒是个不错的人选,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此言一出哪里还会有人反对,自然异口同声的赞李侍问所提人选,再合适不过。由此,张四知便拍板,给闭门在家的刘宇亮,派出了这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当刘宇亮得知此事之后,登时便勃然大怒。 “老夫与李信坦荡之交,若要行这等卑劣之事,请恕老夫不能大云。” 刘宇亮丝毫不假辞色,将那负责传讯的堂官轰走。张四知得了回报之后,连连冷笑。 “甚?好坦荡之交?当初他那些蝇营狗苟的伎俩,又使到谁身上去了?猫不偷腥,狗不吃屎,还真是新鲜了!” 张四知竟然极为罕见的说起了粗言粗语,又让那堂官持圣旨去强压刘宇亮。那堂官也是无可奈何而又忐忑不安,这算什么事啊?这么做不是把刘阁老往死得罪吗? 爱谁去,谁去,他可不想为了这点事把刘宇亮给得罪了。本來这等跑腿的事也不归他管,于是便谎称家中老母身体有恙,得赶回去探望,婉拒了张四知的要求。 张四知如何不知此人心中是如何想的,也不与其一般见识,索性亲自去一趟刘宇亮府邸,这回他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否则……张四知又是一阵冷笑…… 此时的天早就黑透,但这些事都是耽搁不得的,必须连夜安排妥当,明日一早也必须有人出京,赶往李信三卫军大营。 张四知乘了轿子,颠簸起伏的走在京师宽敞的大道上,却忽觉轿子猛然一颠,整个人差点摔倒在轿子里,气得他当即便想骂人,连忙喊人将轿子停下,准备出去看看究竟是谁如此大意。 可这一出了轿子,张四知便嗅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一时间竟将刚才打算训斥轿夫的事给忘了。只见长街上连续两拨马队急急驰过,就连他内阁大学士的牌场都沒回避,定是出了紧急的大事。 正好前方又驰过來一波马队,张四知命人将其拦下,询问领头的小校。 “何事慌张?” 小校自然识得内阁大学士的排场,又见阁老亲自动问,当即便激动不已。 “回阁老话,李征西回來了,方提督令京中戒备皆按战时处置,小人们有命在身,请恕不能久留!” 什么?李信回來了?张四知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便下意识的以为李信已经反了。“他,他带了多少兵马回來?圣上可知此事?” 那小校职级低微,又岂能知道这些事,口称不知。 “小人不在城上过來,从家中得了命令,便急急赶了过來……” 看着那小校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张四知忽然紧了紧身上的官袍,只觉得身上发冷。 “走,回内阁去!” 轿夫诧异问道:“老爷不去寻那刘阁老的晦气了?” 此时不提便罢,提起來张四知气便不打一处來,将那轿夫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还去个屁,再多嘴就滚回老家去!” 那轿夫吓的失魂落魄,自家老爷虽然官当的大,但是对他们这些下人仆从也从來都是和颜悦色,似今日这等近似于咆哮的状态却是从未有过,听说老爷又让他滚回老家去,更是悲从中來,都说宰相门房六品官,就是跟着老爷抬轿,也是威风极了,若是被赶回家去,这辈子还能抬起头來做人吗?赶紧,跪在地上乞求张四知开恩。 张四知并不是真要将他的轿夫赶回老家去,不过是气急败坏之下口不择言而已,便又扔下一句。 “少说废话,赶紧抬老夫回紫禁城!” 听张四知如此说,那轿夫如蒙大赦,赶忙擦了把脸上的鼻涕眼泪,千恩万谢。张四知被那轿夫弄的不耐烦了,也不加理会,催促他们赶忙抬轿去紫禁城。 张四知一路上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到的内阁大堂,到了大堂之后便已经发觉几位本來已经还家的阁臣也一个个又回來了。他也不虚应寒暄,进门便道:“诸位是都知道了消息?” “阁老快拿个主意吧,那李信突然还京,不知有何意图,若是果真反了,圣上,圣上……” 李侍问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带了哭腔,他与张四知一样,亦是以为李信已经反了,此番來说不定是搞什么清君侧,诛奸臣的戏码。不过,他比张四知想的更远一些,皇帝本來就是因为李信一事病倒了,如果得知李信已经反了,岂不要气的发疯? 张四知呆立当场,毫不犹豫的道:“这等大事,你我岂能决断?必须交给天子圣裁。” “两位阁老莫慌,现在连具体形势如何都还不清楚,如何进宫奏对。不如等等,想來报信之人顷刻便到!” 薛国观从旁插话,李侍问大以为是,张四知自然也清楚,如此什么都不知道就进宫去见皇帝,不是嫌自己命长了吗?果不其然,京营提督派出的信使很快就來到了内阁大堂,向内阁几位大臣详细叙述今晚之事的详细经过。 听完那信使的详细叙述,李侍问当即便整个人都轻松了下來,“竟是如此,老夫,老夫还以为……”话到此处,后面的话却终是沒说出來,不过心中亦是惊骇不已,此前一直以为李信反了,谁又能想到,此子居然只身匹马來到了京师,居然还想搞什么负荆请罪的戏码,这回圣上的病怕是要好了。 想到这里,李侍问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张四知,暗道李信这一招实在是狠,如此以來张四知的所有招数都被化解于无形,他忽然有种同情眼前这老头子的感觉。想尽了一切办法,到头來还是功亏一篑。 很显然,张四知也意识到了问題的严重性。到了这个时候,他牙关一咬住,断然下令。 “请带话给方公,老夫这就着五城兵马司去京营提督衙门提人,李信是圣旨捉拿的要犯,不能有半分迟疑闪失!” 谁知那京营提督方正化派來的信使却满脸的惊讶,说道:“阁老何出此言啊?刚刚万岁爷的圣旨已经发了下來,说是召李信入宫觐见!” 什么?张四知闻言之后,如遭重击,一时间难以接受现实,只觉得头脑愈发昏沉,身子也摇摇欲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五十二章 墙倒众推 “阁老,阁老……” 洪承畴手疾眼快,一把就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张四知。张四知的身子靠进洪承畴身上这才陡然醒觉,赶忙挣扎着起身,情绪激动还要说些什么,只是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不知说些什么。 那送信的京营军将走了,内阁大堂内只剩下了几位阁臣,却是沒有人主动说话,气氛奇怪而又让人憋闷,但诸位阁臣一刻紧紧悬着的心终是放了下來。李信只身匹马返回京师,便足以证明此人并未有谋反之心。当然,世事无绝对,即便到了现在,仍旧有两种可能、 一是李信的确有通敌之举,京中所发生的事,只要不是蠢货,想必现在也已经得到了消息,他若还赶來,不是蠢到了极点,就是城府深到了极点。即便如此,又需要多大的胆量与决心,因为这等行为无疑是在拿性命做赌注。可他明明还有更多的选择,比如自立为王,比如索性公开投了鞑子。 在诸位阁臣看來,两种可能的前者与后者都不符合李信的形象,而他们更倾向于相信,之前对李信的一切指控,可能都是子虚乌有,是真受了委屈,只有如此,只身返京便有了相对合理的解释。可就算如此,李信的胆子也够大的了,到了这等几乎箭在弦上的情形,谁又能保证,不会有人已经起了杀心,要了他的姓名。 比如眼前这一向以首辅自居的你哥大学士张四知。洪承畴深怀同情的看了眼张四知,他知道李信这一致命一击,已经彻底反转了局势,皇帝既然已经下旨召李信入宫觐见,显而易见的,胜利的天平早就倾向于李信了。 张四知好像也意识到了大势已去,最后的努力都化为乌有,他已经再不能左右身下战车的走向了,他能做的仅仅是任由这自己亲手推动的战车似脱缰野马,也不知将奔往何处。 “都散了吧,沒你我什么事了……” 张四知目光暗淡,众人忽然发现这老头子似乎在一瞬间老了十岁,竟老态龙钟尽显。洪承畴看在眼里,心中一叹,支持张四知的精气神已经消失了,此人自知现在大事去矣,什么争胜之心,内阁首辅,只怕能够善终都将会是最好的结局了。 皇帝接见李信而几位阁臣对此却都后知后觉,这等匪夷所思之至的事情,只怕嗅觉再迟钝之人也猜得出來,内阁已经遭到了皇帝的厌弃。这点认知让洪承畴好一阵惆怅,而这一切都是张四知一手促成的,如果他的运气足够好,可能现在已经得手,可偏偏老天不打算站在他那一边,让李信绝境逆转。 “为何散了?李信意图不明,岂可使其轻易进宫?不如大伙一齐去宫门外将其堵住,否则,否则,万一他生了谋害圣上之心,咱们岂不都是罪人了?”李侍问急了,虽然意识到了张四知即将倒霉,可他也不希望李信就此翻身。 洪承畴暗骂李侍问蠢货,张四知眼下自身尚且难保,哪里还有心思与你勾连,比如那孙承宗密信,比如那祖义,比如那高平仁,这些指证李信的证据,随时像一条满是剧毒的毒蛇,能至李信于死地,亦能反过來咬张四知一口。 …… “臣李信叩见吾皇万万万岁!” 朱由检的双颊已经有了几丝血色,再不似之前苍白如纸。 “如何现在才來?”朱由检之前想质问,想训斥,出口却换成了这句话。就在听闻李信只身匹马返京的那一刻起,朱由检忽然醒悟,自己定是误会了李信,之前王承恩的话还言犹在耳,便更坚定了他的这种信念。 “臣在锦州与鞑子狠狠打了一仗,后來又奇袭了盛京,不,是沈阳,在沈阳又和鞑子打了一仗,斩首三千,俘获皇太极侧妃,以及庶子,献俘于陛前……” 说來也怪,一切都不过是朱由检的揣测而已,可他现在就是坚定的相信李信不会通敌,更不会造反,亦是不顾身边宦官的劝谏阻拦,而执意接见李信。 “來,坐到朕的身边來!” 王承恩就在旁边侍立,听皇帝如此说,便赶忙去搬來了软凳,放在皇帝的榻前。 李信赶忙又叩拜,“臣站在就好,在万岁面前坐着臣惶恐,便不自在,不自在便怕奏对失当。” 朱由检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让你坐,你就坐,不必惶恐,什么自在不自在的,朕有三头六臂么?你在鞑子千军万马中都面不改色,如何在这乾清宫却紧张的满头汗?” 李信的确是出了满头汗,不过却不是紧张的,他本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对皇权沒有天然的畏惧。之所以看似坐立不安,满头大汗,实在是骑马疾驰,好巧不巧两腿间的皮肉竟被磨破了,由于火辣辣的疼痛使然,这才满头大汗。 不过皇帝既然坚持让他坐,若再坚持作态,反倒会拂了皇帝的心意,便在那软凳上规规矩矩的坐了下來。皇帝仔细的询问了锦州一战的情形,李信便一一对答。后來朱由检又问起如何奇袭东虏京城,李信再次娓娓道來,朱由检听的入神,时而身子前倾随着紧张出而绷紧,待听到缓和处,又重新靠回榻上。 君臣二人足足面谈了将近一个时辰,病体未愈的朱由检竟丝毫不觉得疲惫,满面红光,兴致不减。只将一旁的王承恩紧张的不行,频频示意李信赶紧结束这场对答。皇帝之所以不觉疲惫,那是由于兴奋之下使然,透支着身体呢,等那兴奋的尽头过去,只怕这病又要加重了。 李信却沒看到王承恩示意,仍旧眉飞色舞的与朱由检讲述着自己在辽西的大战,随后他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从软凳上起身叩拜于地。这让朱由检莫名其妙,心道如何好好的又跪了起來? 只听李信道:“臣听说部下火烧了永平城,臣御下不严,还请万岁责罚!” 闻言之后,王承恩却摇摇头,暗责李信糊涂,此时岂是提这等事的时候? 张四知从得知皇帝亲自召见李信的消息后,就失魂落魄的返回家中,从此闭门谢客,谁都不见,用他自己的话來说,就是待罪听参。他知道,用不了多久皇帝肯定会招他入宫,奏对李信一案。对此他还能再说什么?所有的事,所有的人证物证,他亦拿不出十拿九稳的保证,只能听天由命了。 出乎张四知意料的是,一连三天皇帝的圣旨迟迟沒到,内阁中也沒再派人來催他回去主持工作。他就好像是被遗忘了一般,独自在幽暗的书房里,忐忑的等待着那一刻的來临,又像一头瘦了伤的野兽躲在暗处,舔舐着伤口。 “老爷,老爷,今日的邸报!” 管家放下了今日的邸报,大气都不敢出一下,转身出了书房,轻手蹑脚的又将房门带上。张四知半晌之后才将那邸报拿在手中,展开才看了几眼,便将邸报撕了个粉碎。 户科给事中陈文镜竟然带头参了他一本,所参之事是前年的一件事,此人记性倒好,若不是被提了起來,自己已经记不得此事了。究其竟,还是贪污了两万两银子的事,这本不算什么,却是一个可怕的信号。张四知已经预感到山雨欲來了。 果不其然,接下來的几天里,百官们陆续参劾张四知的奏折像雪片一样,飞到大明天子朱由检的案头。而朝会上当众参奏的人也一日比一日多,到最后竟然发展到,但凡有朝会,便成了他张四知的参劾大会。 其中所参之事各种各样,有风传者,有确实者,看的多了,张四知反不如开始那般愤怒。这些都是应有的戏码,接下來恐怕皇帝就要就坡下驴,下旨降罪了。只是出乎张四知所预料,皇帝居然一连数次下旨驳斥了群臣对张四知的参劾。 张四知得知之后冷笑了两声,自己毕竟是皇帝的老师,若是如此急吼吼便下旨治罪,当是于面上不好看,于名声受损。看來戏码加的还不够,不知接下來的重头戏会由谁來常呢?而最终将自己压死的罪状不知又是什么? “老爷,老爷,喝口粥吧,您已经一整天沒吃沒喝了,再,再这样下去……” 老管家端着粥來到书房,絮絮叨叨的劝着张四知喝粥,只是说到一半却哽咽了,语不成声。张四知心头一阵酸楚,到头來只有随他五十几年的老仆在身边,此前那些门生故吏到现在对他这个待罪听参之人,避之惟恐不及呢。 “知道了,放在这吧,一会就喝!” 老管家伸手抹了把眼泪,又啰嗦了两句才转身出去。 粥碗就在桌子上,旁边是今日的邸报,今日朝会,户部尚书李侍问也上本参了张四知。 “老狐狸墙头草!”张四知自言自语,直到此刻他终于尝到了墙倒众人推的滋味。他忽然觉得这书房之中憋闷难耐,便鬼使神差的出了书房,转而又出了侧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五十三章 语出惊人 张四知趁着下人不被,出了府邸沿着大街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如何竟鬼使神差出了宣武门,过了玄武门便是南城,南城里住都是京师平民,平素治安也较内城为差,刚走了沒几步迎面吹过一阵风,带來了一股浓烈的臭气,差点将张四知熏得晕过去。城中百姓屎尿排在了沟渠里,自然会散发出熏天的臭气。 若是平时,张四知断然不会只身來此,但一想到这等平民百姓景色今后都唯恐再难见到,心底里竟生出了一丝说不出的一样感觉,只觉得自己从未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过大明百姓。想自己当了一辈子的官,几至位极人臣,却从未料理过百姓亲民之事,这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 很快,他过了排泄满屎尿的大街,向右拐向了菜市大街,此时眼前又是一变,街路两旁尽是摊贩,茶摊,小食铺比邻皆是,吆喝叫卖阵阵,若不是身为朝中重臣,还真以为眼下一派太平景象,歌舞升平,百姓安居。 前方不过十步处正有所茶摊,支着一顶竹席,权当棚顶遮去了烈日阳光,难得的是在这熙攘拥挤的大街上,这茶摊居然仅有零星一两个人坐在其中。张四知砸吧了一下嘴,走了一路正好干渴,不如便先喝上碗茶再说。 张四知前脚进了竹席棚子,后脚却迎面撞上一人,惊险系因此而跌倒,正想出言斥责忽又醒悟自己只身而來,可摆不起宰辅的架子。瞪了那人一眼便想径自寻了空座吃茶。再看那鲁莽之人一身短打,百无聊赖,显然是个闲散的莽汉,不过他却觉得此人似乎有些面熟,随即便也失笑,他怎么可能认识一位出入于市井之中的闲汉呢! 可令张四知大为惊愕的是,那闲汉居然喊出了他的名字。 “这不是大学士张四知吗?如何?不好好在家待罪听参,跑南城俩作甚?莫不是想畏罪潜逃?” 那闲汉的嗓门也大,几乎眨眼间便聚集起了一层看热闹的百姓,听说來了个大官,自然要一睹真容。百姓们虽然在天子脚下,却身处南城,京中高官既贵且重又岂是寻常百姓随意见到的。似眼前这老头,白龙鱼服的却是不多。 “看看,不知是哪位大老爷微服私访……” “啧啧,看人家,仙风道骨,少说也有八十了吧,还健步如飞,你家大哥也未必有人家步子稳健呢……” 张四知本來快步走向空着的长凳打算坐下,却忽然被那闲汉一句话惹來了无数的麻烦,想要抽身离去却忽觉眼前一花,竟是那闲汉又拦在了身前。他定睛看去,只见那闲汉抱着膀子,眼中满是玩味的看着自己,与其说是玩味,张四知却觉得用猫戏鼠來形容更加贴切。 “你,你要作甚?既然知道老夫身份,还敢放肆!” 张四知虽然心里发虚,但却不能堕了当朝大学士的微风体面,尤其还被此人认了出來,更加要保持着大学士应有的气度与风范。 “看來张阁老贵人多忘事,想是认不出小人了吧!” 如何?难道自己果真与眼前这闲汉见过面?张四知心中突然终日中日劳作的农民,到此处他忽然想起了此人是谁,身子竟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牛蛋,你要作甚?老夫秉公办案,你还想泄私愤报复吗?” 在那闲汉的提醒下,张四知终于认出了眼前此人正是差点死在自己手上的李信亲兵队官牛蛋。只不知他已经被放了出來,更沒想到今日兴之所致,竟与此人相遇,真真是人要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都说秀才遇到兵尤其说不清,他现在只想拜托牛蛋的纠缠,但又不能转身离去,否则传了出去自己定然会成为京中笑柄,堂堂大学士居然被区区丘八吓得狼狈而走。 张四知稳定心神决定先在长凳上坐下來,久站之下,他已经觉得双腿有些发麻。谁知身子坐下放低,屁股底下却沒有预想中的长凳,他意识到自己做空了,眼角忽瞥见身侧的牛蛋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个长凳,心念电转间,他明白今日此地,自己的老脸脸是丢定了,胸口涌起了无限凄凉。想他张四知纵横,庙堂数十载,不知多少尚书、总督、巡抚被玩弄于股掌之间,今日却被竖子欺侮如斯。 就在张四知当着为观众人不知多少双眼睛,即将一屁股做到满是尘土的地上,斯文扫地之时。他忽然觉得有一双强有力的臂膀拖住了自己的身子。 “阁老小心,若不嫌弃,请來此就座,与李信同桌如何?” 声音响起,更让张四知揪心,自己最狼狈的一幕居然让这竖子通通看到。继而他又恍然,那牛蛋敢于如此放肆,谁又能说不是李信指使的呢?张四知挣扎着将身子站稳,试图维持着最后的体面。 这种情形之下当然不能翻脸,可张四知也沒给李信好脸子。 “不必了,老夫向來不喜与人拼桌,还请将军令贵属将长凳还与老夫!” 扶住张四知的人正是李信,他对张四知的冷言冷语毫不在意,反而转头瞪了牛蛋一眼,“还不将凳子还与阁老?还有,聚了这么多人,你想作甚?” 牛蛋挨了骂倒像是受了奖励一般,嘿嘿笑着将长凳放在张四知的身边,接着又转身作色吓唬那些看热闹的百姓。那些百姓本就是看个热闹,哪成想那凶神恶煞的汉子说翻脸就翻脸,哪里还敢再停留片刻,转瞬间就走了个干干净净,不但如此就连过路之人瞧着这阵势都绕远而行。 一时间,茶铺摊子周围清静了下來,张四知却像是终于逮到了李信的小辫子一般,冷笑斥责:“如何,李将军就是如此纵容部属搅扰百姓的吗?老夫虽已如此,却也要参你一本。” 张四知的话极为硬气,他还想再硬气一些,可是抬起眼來突然发现李信一直笑意吟吟的看着自己,任凭自己如何斥责都毫不变色。在那一双充满了笑意的眸子里,张四知好像读出了不屑,一种胜利者居高临下的不屑。 一念及此,张四知就像一个色厉内荏的刺猬,本來鼓起的满身倒刺陡然间都耷拉了下來,更像是泄了气的猪尿泡,很快干瘪。此前泛起的悲凉,在他的胸口里蔓延,直如决堤了的大河之水,泛滥不止。 忽然,张四知指了指方桌对面的长凳,“李将军既然想坐便坐吧!” 张四知的态度骤然转弯,李信也不觉惊讶,反而恭敬一礼,口中道:“如此李信搅扰!” 李信一抖袍襟,利落的坐下,与张四知隔着一张方桌。张四知不由得抬起一双老眼仔细的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一张脸似刀劈斧凿,糅合了英气戾气霸气,亦是暗赞,好一个燕赵汉子。 摆了茶摊的老汉早被刚才的阵仗吓得浑身抖若筛糠,哪里还顾得上挣那一个大钱一碗的茶钱,想要开溜却被牛蛋提了回來。 “你这老汉,俺们将军又会吃了你,跑个甚?”说着又一指张四知,“你看到那老头沒?除了皇帝就数他官最大,把他伺候好了,随便赏你个仨瓜俩枣的,就够你快活好几辈子的。” 那老汉哪里肯信牛蛋说的话,但也就此打消了开溜的念头,颤颤巍巍的为李信与张四知添了茶水。 此刻,张四知也不再斥责李信扰民,反而叹了一句。 “老夫果然是老了,输在你这后生手中,也不丢人!” 李信并不答话,端起桌上的粗陶大腕,咕咚咕咚满满的灌了个干干净净,这才一抹嘴道了声畅快。张四知本來恨李信入骨,几欲置之死地而后快,可一旦对面而作,那些憎恨竟然消失的干干净净,无影无踪。 “你不恨老夫吗?” 不管李信坦荡抑或是睚眦必报,张四知都想问一句。他刚刚在此子的眼中竟然沒寻到一丝一点的恨意,李信才年不过三十,如若不是城府过人,便是他果真襟怀坦荡。结果无论前者,后者都是一个令人生畏可怕的对手。 李信却一阵大笑:“恨?如何不恨!数这大明满清,恨李信者,欲除之而后快者多不胜数,李信恨得过來吗?” 李信又直视着张四知,一字一顿的说道:“即便满天下的文臣武将都恨李信,李信亦不会退缩半步!”忽的,李信身子前倾,压低了声音,“阁老可知,大明江山自今日始,已不过两手之数,李信若是退了半步,这天下沦丧,你我后代皆剃发易服,做了亡国奴,便是近在眼前!” 纵然是张四知宦海沉浮数十年,定力过人,听到李信口中的悖逆之言,亦是震惊的说不出话來。 “你,你,你……” 张四知抬手指点着李信,一连说了十二个你,竟是一句完整的话都沒说出來。 “你,你就不怕老夫参你……”李信面色如常不以为意,笑道:“怕?阁老以为圣上会信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五十四章 乞老还乡 张四知又是一阵颓然,是啊,自己现在参李信悖逆放言,又有谁会相信?但他现在來不及为此而沮丧,因为更让他震惊的是,这位屡战屡胜的武人,竟然对大明充满了悲观的情绪!慢着,他忽然想到了李信刚才所用的字眼,天下沦丧,剃发易服,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沦丧的是汉家天下,衣冠不在,岂不是要重蹈蒙元覆辙? 既然这场面对面的谈话注定无法让任何人相信,张四知索性也放开了,压低声音问道:“李将军是在暗示,大明天下不出十载而亡,而取大明江山的就是那关外的东虏吗?” 张四知从未想过,如此大逆不道之言会从自己的口中说出來,而眼下却切切实实的出于自己之口说了出來。关外的满清东虏历來在大明君臣眼中,虽然亦是大患,可比起刘李张流贼,却只能是疥癣之疾,可在李信的口中这疥癣之疾,到头來却成了真正的心腹大患。 李信眼皮都不眨一下,直视着张四知摇了摇头。张四知被李信矛盾的言行弄糊涂了,难不成取天下的是蒙古人?想到此处,他忽然笑了,指着李信道: “你这武夫莫要故作神秘,难不成你还有了半仙之体,可遥知身前身后五百年?” 李信却反问了一句:“自打掌兵以來阁老可曾见李信一败?”张四知愣住了,的确此人用兵天分简直到了出神入化鬼神不及的程度,竟然在东虏京师走一圈都能打出个大捷來,这还不算自此子出道以來,所俘杀东虏亲贵,亦是辽东边乱十数年來前所未有过的。难不成他还真有鬼神庇护?虽然他崇尚儒家理学,敬鬼神而远之,却仍旧不难摆脱时人眼光之局限。 不过李信却神秘一笑:“阁老不想知道究竟是谁灭了大明吗?” 李信的话让张四知眼皮与心脏齐跳,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几乎已经不能承受如此剧烈的跳动!但他还是想说,想,如何不想! 看着张四知求知欲极强的目光,李信叹了口气:“只可惜大明最后亡在了流贼李自成手中!” 震撼就像大海潮水一般,一浪高过一浪,冲击着张四知的承受力。且不论李信所言是否能够成真,单单敢于说出这种话的人便不简单。他忽然重新打量了一番,就好像第一次认识李信一般。张四知暗道自己还是看轻了李信,此子或许成就不仅于此,至于往后他不敢再想下去。 虽然大明朝历经二百余年,虽然已经千疮百孔,但谁都沒做好大明眼下就要亡国的准备。当然,张四知也不例外,所以大明不过十年而亡这话自李信口中说出之后,他既觉得这或许是天道使然,正如生老病死无人能抗拒一样,但同时亦震惊无比。 如果大明朝亡于流贼李自成之手,往后自己的子子孙孙,就连,就连紫禁城里的大明天子的子子孙孙,不都要奉其为君,践身为臣为民了吗?这个想法,让他一时间难以接受。毕生的忠君教育告诉他,若果真如此,便是伦常丧尽,不忠不孝之人,必将遭后人唾弃。这等结局比罢了他的官,夺了他的生命还要可怖,难以接受。 有那么一瞬间,张四知甚至在想,自己能否做那怀抱幼主投海殉节的陆秀夫,但紧接着他便醒悟过來,自己不是陆秀夫而紫禁城中那位天子,也不是襁褓中的孩子。 “这如何可能,我大明兵强马壮,人才辈出,虽然天灾**不断,却断不会亡在那大字不识一个的流贼手中!” 李信冷笑,第一次,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大明有你们这些忠臣孝子,如何不能?” “你?”张四知本能的想否认,可话到嘴边,只能用右手徒然的指点着李信,却半句辩驳的话也吐不出口。 “勾结晋商倒卖粮食与建奴,哪怕天下百姓已经吗沒有粮食果腹。构陷忠良,不惜以丧师失地为代价……”看着李信一桩桩一件件的数落出來,张四知便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终于低下了他那须发皆白而又骄傲高贵的头颅。 “......贪官污吏遍天下,高居庙堂的明公们从來都只为一己私利而钻营。还有那东林党,所谓清流名士亦不过欺世盗名,党同伐异,又有几人真正在意过这大明的生死了?” “百官们心底里还是惦念着大明的,谁又想看到他亡了?”张四知苍白的辩解着。 “不想看到大明亡了?内忧外患之际,圣上募款,诸位明公富可敌国者有之,谁又肯慷慨解囊?更别说毁家纾难了!” 张四知明白,李信这是指月前那场沸沸扬扬的借款闹剧,最后以勋贵们的誓死抵制,皇帝不得已妥协而告终。 “短视,一群短视的蠢货!也不想想,流贼进了城,纵然家资千万,最后又能保住几文钱?只怕连保住一条小命都是痴心妄想!” 李信的情绪陡然激动起來,竟将一众亲贵大臣们都骂了进去。张四知眨了眨眼睛,眼前这燕赵汉子哪里还是个一二不识的武夫,分明就是心忧天下的名士。 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谁都懂,可是谁都存了个侥幸的心理,最终导致了不撞南墙不回头,不到黄河心不死!一时间,张四知心乱如麻,可愁肠百转,最终又转到了对自身命运的担忧上。自己这些事是不经查的,况且也不用查,群臣那些雪片一般的参劾奏章,说的都有鼻子有眼,只要随便挑出來一些按图索骥,便能至他张四知于死地。 “阁老可是悔不该当初?” 直到李信劈头问了出來,他才猛然惊觉。悔不该当初?张四知无奈的笑了,他活了一辈子还不知道什么叫后悔,只是不甘心而已。 却听李信自顾自道:“圣上是个念旧的人,如今阁老已如落水之犬,人人喊打,圣上之所以迟迟不表态,不是想做足了面子再动手,而是出于念旧啊!” 李信将张四知比做落水之犬,让他皱起眉头极为不快,但人家话糙理不糙,而且似有提醒之意。张四知看着李信一时间竟有些糊涂了,他搞不懂这个年不过三十的武人心底里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愣怔半晌之后,张四知忽然冲李信一揖到地,“老朽多谢李将军!”话毕,头也不回的出了茶摊席棚! “大将军,您是使了什么招数让这老东西低头鞠躬的?” 李信瞪了牛蛋一眼,“净给我惹祸,刚才踢坏了茶摊老板的长凳,按市价十倍赔偿,再当众道歉!” 牛蛋大感难为情,“百倍还钱也成,当众道歉就免了吧……” 李信面孔一板,牛蛋只好认输,“好,道歉就道歉!”然后又大为疑惑的问道:“大将军还沒说,究竟使了什么招数,让那老家伙心甘情愿的低头服软!” 李信却道:“他哪里是低头服软,这些读书人骨头不硬,脸皮却都硬的很,他不过是想通了一些简单至极的事情而已!” 当天下午,张四知冠带袍服进宫求见皇帝。张四知的轿子还在进宫的路上,消息便已经在京师大街小巷扩散。大家都在等着看这老家伙的热闹。说实话,张四知掌权这几年,百官里十个倒有七个吃过他的苦头,眼见老家伙到了如今人人喊打的份上,自是纷纷拍手称快,恨不得再狠狠揣上几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可出人意料的是,皇帝居然接见了张四知。看热闹的百官们糊涂了,接下來不是应该上演避而不见的戏码吗?然后张四知跪在宫门外,哀乞求见,最好跪死在宫门外才好呢。 大概一个时辰后,张四知出了东华门,上轿回家。这时,朝中有些人的心思便纷乱起來,实在揣测不明白皇帝究竟打的什么主意,难道要对老家伙既往不咎,或是要处置李信? 一时间,百官们众说纷纭,本來明朗的形势好像在一夕之间又变得晦暗不明。 “老爷,李尚书來访!” 李侍问竟然连夜不顾避讳亲來求见,张四知哼了一声:“就说老夫已经睡下了,让他回去吧!” 老管家犹豫了一下还是劝道:“老奴有句不中说的话,这些日子和老爷做对的人多了,李尚书若是肯回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您懂什么,见了他才是讨死,赶紧去回了他!一个墙头草老狐狸而已,从來只会锦上添花,指望他能雪中送炭,不如指望六月飘雪!” 老管家不再分辨,转身出去,张四知长叹了一口气! 次日小朝会,张四知梁冠袍带,在众目癸癸之下进了文华殿。百官们便好像见羊群见了狼一般,纷纷避让开,生怕触了霉头。岂料,张四知陈奏君前时却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圣上,臣年老体衰已不堪再用于国事,乞还乡告老!” 百官们直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听错了,张四知老财迷老官迷,怎么肯自请还乡?再说了,他说走就走,皇帝又岂能放过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五十五章 封侯封公 张四知小朝会上奏请告老还乡,出乎百官们意料,皇帝竟然当即便同意了张四知所请。百官中似乎有一股暗流在涌动,在诸多肢体语言与眼神的交流之后,终于有几位品级并不高的给事中站了出來,再次参劾张四知。谁知皇帝却有些不耐烦的摇摇头,摆手道:“都是捕风捉影的事,沒有证据。” 户科给事中陈文镜则强辩道:“举证查案不是臣分内之责,若圣上允准,臣愿查出奸佞误国的证据!” 皇帝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你就这么想看到朕的老师不得善终吗?” 陈文镜当时便愣住了,他万沒想到皇帝会说出这种话來,分明就是不讲理啊!可他又能怎么回答,说他就是想见到张四知不得善终吗?那可真是嫌自己命长了,但如若不然,就只要偃旗息鼓。 户科给事中陈文镜选择了沉默,皇帝却并不打算就此收声,在环视了文华殿中的文武百官之后,又用一种极为痛心的口吻说道:“你们啊,当初哪一个沒上过本,要对李信和他的亲兵喊打喊杀,又有谁称赞过那欺世盗名的祖义,要给他们叔侄加官进爵。可现在如何?只让朕的老师來替你们背黑锅吗?如此心理,何其阴暗卑鄙!” 皇帝越说情绪越激动,身子都随着隐隐发抖,他指着殿中百官问道:“你们之中还有谁要追究张四知?站出來,朕可以满足你们。但却有言在先,首要一条是其身须正,否则留下项上首级……” 一番疾言厉色,群臣们噤若寒蝉。这等诛心之言,岂非在说百官们都其心不正了吗?可又有谁敢站出來强辩一生,自己坦坦荡荡,愿请命一查张四知? 放眼大明,恐怕也只有嘉靖、万历朝的海刚峰可以问心无愧的在朝堂之上,站出來吆喝这一嗓子。 皇帝此言一出,举殿寂静无声,只怕连绣花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跌落的声音。朱由检看着群臣们这幅德行,心情矛盾,不知是该满意他们终于沒人站出來难为张四知,还是该对百官中竟然沒有一个人敢站出來坦坦荡荡的说一句自己坦坦荡荡,无愧于天地,而感到悲哀。 朱由检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内心的悲哀,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想将这满文华殿中大臣都推出去,挨个问斩。但是,他却知道这是绝对不可能的,毕竟还要依靠这些其身不正之人來运转大明京师,号令天下百官。 “沒事就散了吧,朕这回头疼的紧!” 宦官闻言唱了句:“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若是搁在往常,八成会有臣子站出來捣乱,可今日大臣们却都乖乖的行礼恭送皇帝。 大明京师安定门外十里,张四知站的脚都有些发麻了,可仍旧迟迟不愿动身。 “老爷,该动身了,再不走,天黑之前就赶不及投宿了!” 张四知这才收回了南忘的目光,看了眼一直追随于自己的老管家。老管家身后还有十名顺天府的皂隶,这就是护送他返回山东老家的队伍。除此之外便是一辆普普通通的驴车,哪里有半分名臣返乡的样子。 忽然马蹄叩地之声由远及近传來,老管家精神一阵,“老爷,有人來了,有人來了!” 张四知的目光中迸发出了希望,他要急于看看,在今日落魄之时,究竟是谁还能來为自己送行。但随着马的驰近,张四知的心却凉的透透的。因为來人竟是个北上而去的军卒。 “走吧,向南,回山东!” 说罢,张四知撅着屁股爬上了那辆普普通通的驴车。 “这张四知不知使了什么招数,居然能在绝境之中,逃得一死,实在是不简单,不简单哪!”刘宇亮摇头晃脑的分析了一番,终是不得其法。 李信却笑道:“阁老难道沒听说吗,张四知只带着老仆一名,驴车一辆,返回山东吗?对了,还有十名顺天府的皂隶相送!” 刘宇亮点头,“一早也听说了,想他纵横朝堂几十年,竟落得这般下场,真是让人唏嘘不已!”尽管刘宇亮巴不得张四知倒霉,看他的笑话,但心底里仍旧无可阻挡的升起了一股兔死狐悲之感。随即,他又叹了口气:“这结局也算不错,看看圣上自登基以來,被斩首的总督巡抚包括阁臣,两只手都数不过來,他能全身而退也算是好结局了,还强求什么呢?” 李信却略带笑意的看着刘宇亮,“如何?阁老是在同情他么?他有什么值得同情的,以京师的百万身家,买得老命一条,你说值得不值得?” “甚?他用百万身家买了一条命?” 刘宇亮直觉的震撼无比,这老家伙也真能豁出去,居然主动亮出了自己的巨富家资,皇帝又何必须他來买,抄了家以后,那些钱不是仍旧要充公的吗? 片刻之后,刘宇亮又恍然道:“老家伙心思够敏捷,胆子也忒大,居然就敢赌上一把,万一皇帝不念旧情,岂不是弄巧成拙?” 关于刘宇亮的话題也就进行到此,刘宇亮忽然又提起了范复粹。 “范复粹此人须得防备,老夫曾听闻他在此期间可是折腾的不轻,上窜下跳!” 李信讶道:“李信可是听说此人还曾卖力为李信主持公道! 岂料刘宇亮冷笑两声,“不要被他的表面行为所迷惑,你一个武人,年纪又浅,现在已经是挂印将军,要那么多功劳,难道还想封公封侯吗?难道你就沒听过出头的椽子先烂吗?” 李信的身子猛然一阵,他的确沒刘宇亮想的那么深入,此前还一厢情愿的以为,这范复粹素有耿介之名,或许他是在为自己主持公道。岂料到了刘宇亮嘴里,竟然就成了包藏祸心。 他开始盘算着,最近的几桩功劳,如果都肇事的封赏,究竟会到何种程度? 却听刘宇亮道:“你听好了,眼下当务之急,一定不能独揽功劳,锦州之功不妨分与孙承宗。奇袭满清都城之功也不要切实的报上去,只要功劳不显,你便不会遭到满朝上下的嫉恨!” 李信此前便已经料到了功高未必是什么好事,可万万沒想到,问題会如此严重。 “李信愚钝,还请阁老教我!” 刘宇亮却又叹了口气,“只怕都沒有用啊,树欲静而风不止,谁知道他们又在折腾什么幺蛾子!” 果然,刘宇亮的话还是应验了,不少大臣竟然一反常态的纷纷上书,请求为李信叙功,同时要严厉追究此前陷害李信的所有人。矛头竟然有意无意的指向了远在山海关的孙承宗。 不过好在李信反应也快,他才不愿意被那些别有居心的文臣当了枪使,当即便上书皇帝。称锦州解围,若无孙承宗援兵,只怕难以成功。这时李信便在庆幸,多亏那日陛见之时沒有对皇帝和盘托出,否则现在还真不知该如何应对。 李信的上书,一时间让那些为其争功的大臣们有些措手不及。一招釜底抽薪,本來的一箭双雕之计竟然被轻松化解。有人直呼这李信不简单,也由此得出了判断,此人居心叵测…… 很快,孙承宗的奏章送到了京师,这是专为祖义进京抢攻进行辩解的一封上书。其中直言,祖义行动乃是其自作主张为之,与其叔祖大寿并无干系。满篇之中竟然沒一句是为自己辩解的。 李信有些糊涂,祖义真的是自作主张吗?孙承宗为何会上一封如此内容的自辩奏章? 面对李信的疑惑,刘宇亮却笑他心思简单,“孙承宗是务实之人,这么做对山海关,对大明才是最有利的选择啊!” 李信似乎有所感悟,“如此说,那祖义背后之人当是其叔叔祖大寿了?孙阁老所为,不过是要保住这位辽西悍将?” 刘宇亮闻言之后笑而不答。 孙承宗自辩不过是一段小插曲,很快新一波的问題再次找上了李信。 “你小子福分不浅啊,年不过而立便要封侯封公了!” 李信闻言之后顿时便呆住了,这帮老家伙还真是不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上不罢休啊。但他也是实在沒有办法,便两手一摊,对刘宇亮笑道:“能有什么法子,封公就封公,封侯就封侯,李信捏鼻子认了便是!” 刘宇亮哈哈大笑:“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多少人终其一生都沒能封侯,你却要捏着鼻子认下,真是要把作古之人从地下气得还了魂?” “我能有什么办法?他们既然愿意折腾就折腾去吧!” 刘宇亮却眨眨眼,“封公暂时别想了,封个侯只怕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今日若不是老夫拼死拦着,少不了你一个公爵!” 次日一早,范复粹等人又再次议李信的封号,最后议定了永安侯。 大明天子朱由检,想了半天也沒想出这永安二字出自何处?王承恩则见机道:“老奴觉着永安这地名也耳熟的紧,只一时想不出在哪里,不过最近的票拟里似乎见过,当不在直隶便是辽西。” 朱由检闻言之后,趴在直隶地图上挨个找了遍也沒发现永安,倒是王承恩惊喜的喊了一句:“万岁爷,老奴找到了!” 与此同时,王承恩的手指向了辽西地图上一个不起眼的位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五十六章 屡屡杀招 朱由检顺着王承恩的手指方向,在山海关稍微往北的位置看去,果然有个地名叫作永安。但是他仔细看了一阵,脸上竟然露出了冷笑。 “几个老头子也太小家子气了,封公不许,封侯又用了个已经被鞑子烧毁的堡寨,这不是在轻慢大明功臣吗?” 王承恩哪想到皇帝找到了永安的所在竟突然发怒,登时便后悔将永安之所在指了出來,但木已成舟又沒有办法,只好双膝跪,口称有罪。朱由检则道:“起來,你有什么罪?拟旨,朕准备加封李信镇虏侯,加太子太保,挂征虏副将军印!” 王承恩欲言又止,心道明日指不定又会惊起什么惊涛骇浪,那些朝臣们可都不是省油的灯。 李信的封号在第二天公布以后,果然在朝臣中掀起了轩然大波。范复粹等人提出以永安作为李信的封号,除了是在名号上给与李信压制以外,还是一种提醒。永安二字,自是要告诫其要永远安分守己。对此,李信不屑一顾,不过皇帝却为之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李信奉诏上殿,当受封镇虏侯的圣旨公布后,他注意到了满朝不知有多少人难以置信的张开了一张嘴,显然是吃惊不小,但这又如何,朝中大佬们的博弈,他不打算参与,只想尽快返回山西去。出來半年有余,也不知田复珍将山西经营成了什么模样。 至于在镇虏侯之后的太子太保和征虏副将军便显得黯然失色,不受人关注了。太子太保在明朝几乎可以用批发货來形容,已经比不得两宋封侯易,加太子太保难,李信也不在乎。还有那征虏副将军,明朝的将军名号李信也多少了解了一下,他此前的征西前将军在其中位列第四等,往上第三等为副副将军,前面加名号。再往上第二等便是副将军,李信的征虏副将军便是这一等。至于第一等便是大将军,前面加封号便如征虏大将军等…… 一般而言,明代武将挂第四等将军印便已经实属难得,皇帝就然越级使其升格为第二等,这是嫌他招惹的风雨还不够多啊! 但是,在镇虏侯面前,其余的名号自然便相形失色。李信暗道皇帝果然够意思,镇虏卫是他起家的地方,他的第一任官职三卫总兵,便在镇虏卫。皇帝以镇虏名号封其为侯,自然是最佳的选择。 就实而言,李信也挺喜欢这名号,至少听着比什么永安侯威风不少,想到此处在看范复粹等人一脸的不爽,他这才叹息了一声,刘宇亮所言不假,朝中文臣只要有一天还在内阁,便会对他们这些因为有着大功而急速蹿升的武将,进行不遗余力的打压。这不由得让李信想到了狄青,不过是当了枢密使而已,最后竟让那些文人们活活给逼疯了。 文华殿上群臣们唇枪舌剑,还在为李信的封号不遗余力的争着。李信却无心参与,甚至无心去听,他正不无恶趣味的想着,若是哪天他的功劳大到足以入阁为相,不知这些道貌岸然满嘴忠君报国的老家伙们又会是个什么德行? 最后,皇帝终于烦了,大手一挥。 “就这么定了,都别再聒噪了。对了,还有那个祖义,实在可恶,明日便斩了!不行,太便宜他了,凌迟处死吧!” 范复粹张了张嘴,刚想出班,却被后面的刘宇亮拉住了,“这等事还争什么?”范复粹略微一想,也是,凌迟就凌迟吧,总不能事事与皇帝做对,那他这阁臣怕是也做到头了。 本來宦官已经瞄着皇帝表情已经准备宣布散朝了,可一直沒有言声的薛国观却站了出來。 “启奏陛下,如今张四知去朝,内阁中人手不够,还请圣上钦点一位补那……” 这等事岂是为人臣子所能说的?李信暗暗冷笑,就算他在不通朝廷那些龌龊之事,也明白这薛国观是眼见这张四知倒台以后,心里边已经惦记上了内阁首辅的位置。只是不便公然提出來,便委婉的以点人入阁來做提醒。 李信又偷偷的去瞄丹墀上的皇帝,却从他的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亦无法判断他的喜怒。 “薛卿所言甚是,回去票拟吧,调周延儒入京,朕打算重新启用他!内阁是该用这样有能之人來做主,否则,你们看看都成了什么样子?朕募捐银子以支持前方抗敌,内阁都干了什么?不但起不到应有的作用,一个个都在拖朕的后腿。这也就罢了,跟着别有用心之人,构陷朕的爱将,这是要毁了朕的长城吗?” 朱由检这一番话说的夹枪带棒极为刻薄,几位阁臣的脸上都挂不住了。李信万沒想到朱由检竟然说的如此直白,不禁叹道,如果阁臣们还要脸,此刻应该跪地请辞了吧。 不过,却沒有一人请辞,整个文华殿突然之间又鸦雀无声了。李信摇头苦笑,看來还是自己的脸皮太薄了,这些老家伙们舍不得内阁的那几把椅子,几张桌子啊! 这等戏看的好沒意思,李信的主意已经打定,这就回山西去,不想在这乌烟瘴气的京师多住半日。 “臣李信有本启奏!” 李信主意打定之后忽然就跪了下來,这却将御座上的朱由检惊了一跳,李信是來受封的本不须发言,如今竟还跪请陈奏,莫不是有甚委屈?朱由检当即便大手一挥,“说!” “臣想即日便返回山西,毕竟臣的职守之地在太原,已经出來近半年,心中实在忧虑……” 朱由检万沒想到李信竟然主动提出來要回山西,本來还想留李信在京师另有任用,他觉得李信留在山西真真是大材小用,如今的蓟辽和中原才是统兵之将大显身手的地方。而且,在得知李信竟然奇袭满清都城又全身而退的消息后,他的心里一个从未生起过的想法竟逐渐成型了。 辽东边患到现在二十余载,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明军更是养成了谈鞑子而色变的怯战心理。原本对辽东局势,朱由检只求维持稳定便可,集中精力肃清内部流贼才是重中之重。 但随着杨嗣昌在河南陕西等地连连报捷,如今鞑子举国进攻又遭挫败,什么满万无人敌的所谓神话被一举摧毁,朱由检竟然就起了灭清之心。所以,他打算以李信坐镇辽西,总览灭清之战。 朱由检也深知,灭清之战提出來容易,但是若要任命一位武将督理兵事,这些内阁大臣们肯定会一个个迫不及待的跳出來行掣肘之事。也因此,他才想到了将相对比较听话,又善解人意的周延儒召回京城,重新启用。 只沒想到李信居然急着返回山西,在他看來山西那个地方已经沒有兵乱,听说治理的不错,搞了什么玉麦,居然也小有收获。其他省份颗粒无收,只有山西产出了粮食,至少不用朝廷拨款赈灾,算是大功一件。 此前,有人以山西开荒地,聚民耕作,又私除税卡來参劾李信。但在朱由检看來,这分明就是栽赃陷害,李信不过是带兵的武将而已,此前又是马贼一个,细数那些开荒聚民,等一桩桩举措,分明是只有经世致用大才之人才能做得出來的。所以,朱由检的目光便一直放在了太原知府田复珍身上。他知道此人是进士出身,又因为得罪了同僚才被人借故贬到了北地。 这种人不善交际,正是经世致用之才的上好坯子。因此,朱由检断言,山西的种种举措,只怕十之七八是出自此人之手。不过此前既有此人不过临时任职太原知府的任免,一年期满之后,便自行免职。 事到如今,朱由检竟起了爱才之心,这等经世致用之才,做个太原知府是委屈了,便已经起了启用此人为山西布政使的打算。至于现任山西布政使刘令誉,此人都察院出身,并沒有任职地方的经验,就其半年來的表现看,也是难当其任,不如召回朝廷。 朱由检正在盘算,如何想个理由将李信留在京师,却听范复粹的声音又传了过來。 “启奏陛下,臣有本奏!”朱由检不置可否,范复粹跪在地上便自顾自的说道:“晋王郡主早就过了及笄之年,年初许以镇虏侯时曾因大战不得已延缓婚期,如今北地鞑子退却,中原乱贼逐渐平息……” 本來置身事外一直在看热闹的李信,在听到范复粹突然祭出的这一计杀手锏之后,顿时便目瞪口呆。倘若此时便让他与晋王之女新乐郡主完婚的话,别说回山西了,就连三卫军都得拱手让出來。 一念及此,李信立时便惊起了一身的冷汗。范复粹这一招好歹毒,他禁不住有几分怨恨,这老头子并不像张四知等人是个只谋私利之徒,却何苦总是为难自己? 与此同时,丹墀之上的大明天子朱由检亦是难抑心中愤怒,如何朕想启用一名武将就如此之难吗?非要把朕灭清的计划搅合沒了不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五十七章 冯铨求见 范复粹突然提出让李信与晋王之女,新乐郡主完婚,不仅对李信形成釜底抽薪之势,同时也让大明天子朱由检甚感不爽。朱由检对李信的处置乃另有打算,希望借助李信打击满清,于是便对此议极力反对。 范复粹原本也沒打算皇帝能够轻而易举的答应,在他的眼里皇帝对李信心生愧疚,希望弥补对李信的不信任乃至冤枉其已经谋反投敌。而李信的再次立功而还,无疑更是放大了这种情绪。 如果李信是科举正途出身,那么他范复粹不但会尽心支持,甚至还会在内阁与之奥援,成为其坚定的后盾。可他毕竟是个马贼出身的武人,在仅仅一年多的时间里便统带大兵,掌管一方,而且皇帝还屡屡破例赋予了此人更多的前所未有的权力。无论从哪一方面看,这都是一个极为危险的信号。 军阀叛乱割据,不都是从有功而出镇地方开始的吗?而且据说此子在山西还敢私自开垦田地,说明其胸有野心。总而言之,在范复粹以及保守的重臣们看來,李信现在仍旧是一头沒有养熟的狼,虽然能将敌人咬的鲜血淋漓,但不知何时也可能反噬其主。 所以他们要将这种隐患在还沒有滋生之时,便将其消灭于无形。不过,范复粹毕竟不是张四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甚至勾结不法也在所不惜。他只欲使李信交出兵权,眼下塞北辽东边事趋于平静,中原随乱却有杨嗣昌坐镇,正是重提郡主大婚的好时机。 朱由检颇为无奈的望着喋喋不休的范复粹,以及声援范复粹的一干文臣,他焉能不知这帮老家伙们使劲撺掇李信与新乐郡主完婚的目的。尽管内心极为不爽,但却知道这是心忧国家之举,若是一意孤行,强力拒绝,恐怕会伤了这帮老臣的心。 其实,范复粹想的倒是简单了一些,就算让李信交出兵权,他至少还可以抱得美人归,又能获得朝廷的大笔赏赐,做个富贵王侯岂不安逸逍遥?他在太行山里做马贼的时候,可曾想过能迎娶皇家郡主,封侯拜将吗? 对于这等事,李信更沒有表达意见的权利,他总不能自己跳出來,说我不愿意迎娶郡主。若如此,岂不是更在朝廷一干老头子那里落下了口实,说自己贪恋兵权,意欲何为啊? 去听大明天子朱由检道:“可先令有司择吉日,此议便先如此定了。” 不过范复粹却一点都不含糊,皇帝说的模棱两可,择吉日却要何时择,择在何时?若皇帝有意拖延,明年择日,而择在后年,便又是三年过去,三年的时间里会发生多少事,如果任其发展,万一坐成尾大不掉之势,谁还能有回天之力? 基于此点认知,范复粹丝毫不予让步,直让皇帝给出明确的日期來。朱由检终于脸上有点挂不住了,当即一甩袍袖便离开了文华殿。第一回合,范复粹小胜半局,朱由检再不愿讨论此事,也是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只要他叫每周一次的小朝会,李信与新乐郡主完婚的这档子事便终究绕不过去。 而范复粹此番回去也定然会做足了准备,等待下次朝会之时,以及成功。由于皇帝的恩典,李信在文华殿上的排位比较靠前,距离范复粹不过隔了三五个人的距离。待出文华殿大门时,两人便走到了一起。 李信尴尬的与这位素來耿介的阁臣见礼,范复粹却板起了面孔,鼻子里发出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冷哼,理都不理李信便径自走了出去。倒把李信晾到一旁,弄的尴尬不已。 不但范复粹,绝大多数的官员们都似乎对李信避而远之,纷纷绕着他离开了文华门。李信沮丧之际却听身后有人在唤自己,回头却发现是王承恩。 李信深知此人是朱由检的心腹宦官,万万怠慢不得,拱手施礼道:“王公可有吩咐?” 王承恩慢条斯理的说道:“吩咐可不敢当,万岁爷让咱家告诉你,不要沮丧,凡事有他老人家给你撑腰……” 李信陡然间愣住了,却沒想到这崇祯皇帝居然对自己示好如此,在愣怔片刻后,便又赶忙作惶恐状连不迭的谢恩。王承恩却只回道:“何必如此多礼,万岁爷不容易,将军在外边多打几个胜仗,便是最好的谢恩了!” “是,李信定不会辜负圣上的厚望……”在望字说出口时,声气却矮了下來。 王承恩就像是看透了李信的想法一样,忽然笑道:“将军也不必沮丧,万岁爷说给你撑腰便会给你撑腰。”说到此处,他忽然叹了口气,“说句有罪的话,这天下的仗啊,还且有得打。绝不是咱家小看了朝中那些将相们,只知道在万岁爷面前逞逞嘴皮子威风,遇到真刀真枪的阵仗,就都不济事了……” 李信心道,有你这么劝人的吗,听这话倒像是在为崇祯打个埋伏,顶不住大臣的压力,允准自己与新乐郡主完婚。但口上却不断的附和王承恩所言。 “将军如此想便好,咱家还得赶紧回去伺候万岁爷,刚刚在殿上又让那帮子老臣给气得不轻……” 王承恩自顾自唠唠叨叨的逐渐走远了,李信看着他的背影越來越远,竟一时间摸不透崇祯皇帝的意图了。朱由检让朱由检來传话,难道仅仅是对他的安慰吗? 李信才走了沒几步,便听身后又有人在唤他,不过这一回即便不回头,他也听出來了,唤自己之人正是内阁大学士刘宇亮。若是在半年前,李信打死也不会相信,两个人此刻竟然走到了同一条战壕里,不过这老家伙心里究竟打的什么主意,他也还是摸不准。 包括皇帝暧昧的态度,与之搅合在一起,使得李信暗暗摇头,跟这些老狐狸们在一起时间长了,他都觉得自己越來越疑神疑鬼。但这却是不得不为之的,否则一步算错,只怕被人家卖了还得屁颠屁颠的给人数钱呢。 因此,李信此刻对刘宇亮的定位也仅仅建立在两人有利益契合点,可以相互利用的基础上。 “阁老,今日也不说替李信说句话,眼见着……” 刘宇亮却嘘了一声,“李将军千万慎言,这等话让他们听了去,可都是攻讦你的借口理由!”不过,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走,南城酒肆……” 李信苦笑紧走了几步跟上刘宇亮,这老家伙居然好酒,但为了不过张扬,两人却有几次换了便装,到南城酒肆去寻酒喝。只是事到如今,他哪里还有半分心情去喝酒,看刘宇亮的眼神里似乎意有所指,也许酒肆里可以说些什么吧。 但这可是大明京师,锦衣卫的眼线可不是吃素的,万一说了些把柄之言,落入有心人耳朵里,便是又一桩麻烦。是以李信与那刘宇亮进了酒肆也只是做了闷头葫芦,斟酒便喝,肉來便吃。 不消片刻功夫,便已经微微有了醉意。谁想刘宇亮却在此时开口了,只见他将身子倾了过來,用仅仅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说道: “实话与你说了吧,以老夫揣测,范复粹等人志在必得,圣上虽然此刻力排众议,只怕终究顶不住他们的压力,会同意……” 接着刘宇亮还说了些他的分析之言,李信听的不甚了了。 刘宇亮喝了口酒,又道:“所以啊,与其迎难而上,不如顺势而为,想想如何能在最大的可能之内,多争取些好处!” 李信暗叹,刘宇亮果然是务实之人,只是他还不想便如此放弃。三卫军是他一手带出來的,山西的大好局面也是他一草一木弄出來的,现如今果子熟了,却让别人去摘,又哪里会甘心! 李信也是酒劲上涌,“大不了李信便出关去,领着三卫军去杀鞑子,到中原去打流贼,将军但在马上死,岂有死在温柔乡婆娘怀里的道理?” “慎言,慎言,你喝多了…….” 李信头疼欲裂,自己如何回到这临时的住所,已经回想不起來,竟然陪那刘宇亮喝酒还喝的断了片,不知酒醉之下说了多少大逆不道之言。 忽然牛蛋推门进來,“大将军,外边有个穿长袍的人求见!” 在牛蛋的眼里有两种人,一种是短打的武夫农汉,另一种便是穿袍子的读书人。所以,牛蛋口中的长袍,也定是个文人。这确让李信颇为纳闷,到了如今,京中的百官们对自己避之惟恐不及,有谁会上赶着登门拜访呢? “这些穿袍子都沒有好东西,不如将他轰走算了!”牛蛋对文人好感全无,自然不希望这些人來搅扰自家大将军。 “不可,客客气气将人家请进來,我要听听他此來何为!” 片刻之后,果然随着牛蛋进來一位身穿锦袍的中年人,脸上带着习惯性的微笑,进了屋子之后先是仔细上下打量了李信一番,然后冲着李信便是拱手一礼。 “在下冯铨,见过李大将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五十八章 李信反击 李信搜索记忆,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这冯铨是何许人也,但人家上门拜会必然是有事相商,便想先一探其意。岂料,还沒等李信问话,那冯铨却主动道明了來意。 “将军可否在为今日朝堂之事忧虑?冯铨此來正是为将军解忧的!” 这厮竟然对朝堂之事了如指掌,李信不仅对冯铨刮目相看,他直视着此人,想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此人的真正目的。片刻之后,李信便打消了这念头,从冯铨的眼中,他只能看到深不见底的笑意。 尽管冯铨一张口就说中了要害,他又岂能轻易的便着了道,万一是别有用心之人设局陷害…… “不知何事忧愁?先生又欲解何忧?” 冯铨满不在意李信的防备与怀疑,而是老实回答道:“说起來,将军所虑之事也是件好事,常言道人生四喜,金榜題名,洞房花烛……将军正可应这第二喜,只可惜啊将军还有放不下的东西。” 闻听此言,李信已经起了将此人轰出去的心思,不论如何与一个陌生人谈及如此敏感的事,对自己都将不是好事。一念及此,李信彻底醒酒了,当即便将面色沉了下來,已经准备让牛蛋送客。 那冯铨则继续道:“实话与将军说,冯铨也是受人之托,來与将军做一桩交易!将军且容冯铨将话讲完再送客,否则将军沒准会后悔的!” 口气还不小,这倒激起了李信的好奇之心,便听听又有何妨。 “所托之人不日将赴京于朝廷就要职,其名讳冯铨不便透露,但却可直言相告,只要将军可做这笔交易,便会助将军达成所愿!” 李信心中砰然一动,冯铨口中之人似乎倒极有能量,却不知连皇帝都做不到的事,他又如何做到?心中如此想,面上却冷笑道:“空口无凭,如何让李信相信这等荒唐之言?” 其实,他如此回答便已经等于默认了,自己正在为此事忧虑,只不过你冯铨空口无凭我不敢相信你啊! 冯铨的脸上仍旧挂着不咸不淡的笑意。 “虽然不便直言其名讳,但冯铨却可私下告知将军,此人如今北上,是要坐文华门对面大堂里其中一张椅子的!” 冯铨的话让李信悚然动容,今日朝堂之上,李信清楚的听到皇帝要召周延儒北上还京入阁,难道这冯铨所言之人竟是周延儒? 看到李信面色变换,冯铨又道:“冯某只能言及于此,如果将军肯答应下來,便按冯铨所言,如此应对……” “实话说,眼前局面,将军几无破解之法,不妨便以退为进,主动揽下婚事。万岁爷本就对将军心怀愧疚,如此便更甚,将來也好漫天要价!” 李信盯着冯铨,不置可否,忽然开口道:“就不怕李信将你这大逆不道之言告发到有司去吗?” 冯铨则丝毫不以为意,“将军不会,再说了,出得我口入得你耳,说出去有沒有人信在两颗之间不说,只会使将军自己陷入更大的旋窝之中、”李信不由得佩服这冯铨的胆识,虽然是些阴谋于暗室的,却也绝非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此人所言的确不假,如果自己敢于告发他这一番言论,朝臣也定然会以此为借口,攻讦自己,到那时便等于黄泥掉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冯铨见李信默不作声,便又继续侃侃道:“将军请听冯某一言,这以退为进不但会使将军摆脱阁臣的攻击,摘掉身上的靶子,同时也证明了将军自己是不贪恋兵权的。如果你一直保持沉默,便等于默认了舍不得手中的兵权。阁臣们一样会以此作为攻讦将军借口,如若将军不信,便等三日后小朝会……” 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经过冯铨的提醒,李信顿时便冷汗淋漓,怎么就沒想到这一点呢,不过他脑中闪过的却是另一个人,那就是刘宇亮。李信努力的回忆着,酒肆中刘宇亮究竟与自己说了些什么,但掏便了脑袋里,也沒找到一句类似的话语。虽然,他也曾暗示皇帝有可能会对范复粹等人做让步,却决然沒有提醒其沉默便是默认之意。 以刘宇亮浮沉官场数十年的经验,难道还看不出这一点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他一定看得出,只不过出于某种目的,并沒有告知自己而已。李信一直对刘宇亮反常态的对自己示好保持着高度的警惕,这也是被人出卖多了所留下的后遗症。 如今有了冯铨的提醒,李信似乎发现了刘宇亮并不是与之倾心相交,既然有所保留,只怕还是另有所图。也许是刘宇亮隐藏的太深了,李信就是想不通,他究竟能在自己身上得到什么? 如果说此前还有战功可以分享,那么到了此刻,正应该与自己划清界限才是。可今日又与自己公然出入酒肆,如此一反常态,实在让他捉摸不透。 冯铨见李信出神发呆,以为他已经接受了自己的说辞,便又道:“将军只需要等一个时机,只要时机一到,一切都将迎刃而解。” 李信始终都对冯铨怀着深深的疑虑,但见他甘冒奇险,竟然与自己说了如此多的大逆不道之言,却是让人不得不相信。 “机会?” 眼见着李信接了话茬,冯铨脸上的笑容越來越浓。 “对,等一个机会,不过这个机会却不能在京师等,须在南京!” 李信忽然心中一动,问道:“请问那位大人物欲与李信做什么交易?” 冯铨却道:“此事冯某不便说与将军,但总归是与南京的人和事有关。” 送走了冯铨,李信一个人呆坐良久,脑子里始终在有两个声音在交战,就是是否相信那冯铨所言,使之辗转反侧。 …… 五日后小朝会,范复粹等人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不但要向皇帝施加压力,以迫使皇帝妥协,更要参劾李信贪恋权位,意图不轨。可还沒等他上本,李信却抢先一步奏请皇帝。 其所请内容让所有准备参劾李信的朝臣们大吃一惊,不但朝臣们大吃一惊,就连御座上的皇帝都大吃一惊。 朱由检正在犯愁,如何才能延缓李信与新乐郡主的婚期,以期使之替自己主持灭清之战。但是,这等心思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摆到明面上來的。眼下中原流贼肆虐,虽然杨嗣昌在中原已经逐步稳定住了局势,可若兴师动众灭清,那就意味着继续透支民力,大臣们肯定要起來反对,说什么与民生息,以待将來徐徐图之。 所以,朱由检必须在不能吐露真实想法的情形下,让李信继续留在留在辽西,就算一时不能统管全局,往后徐徐图之也可。但让他万万想不到的是,李信竟然主动提出來,请辞山西镇总兵,并交出三卫军印信兵符。 这可将朱由检难为坏了,现在连当事人都不再坚持,自己虽然归位皇帝,却也不能失了一个理字,独木难支之下说不好只能退让一步,同意李信与新乐郡主完婚了。 尽管心中失望,朱由检对李信的印象却又有了新的认识。以往看來,李信忠于王事,能征善战,是个不世出的将才。可今日却将手中的兵权,身上的差事,说交出來就叫出來,丝毫不拖泥带水,也足以证明此人不贪恋权位,实在是不可多得的纯臣。 朱由检心中连连感慨,见李信还跪在地上等着他的答复,刚想让其起身,却又多问了一句:“不知爱卿还有什么难处和要求,尽可以提出來,朕满足你便是!” 这话绝对是出自朱由检的肺腑之言,这是在他对李信的内疚和好感的催生下才说出來的。但却让丹墀下的范复粹等一众老臣们暗暗捏了一把冷汗,皇帝怎么能将话说的这么满,万一李信那厮说出了什么过分的要求,难不成也一一满足吗? 却听李信一字一顿的道:“臣一切都好,无所求!” 李信的回答让朱由检大为感动,他忽然觉得眼睛有些湿润,得纯臣如此夫复何求啊?范复粹竟也是一阵愕然,大有一拳击空之感,但随之而來的却是一阵由衷的庆幸,其间还掺杂了稍许的疑惑。 范复粹庆幸的是李信沒有说出过分的要求,便主动要求与新乐郡主完婚,如此既避免了与皇帝的正面交锋,如此亦少了一桩心头之患。疑惑的则是,难道以前对李信的猜测都错了?此人真的皇帝有所命,便有所为的忠臣?倘若如此,岂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随即,范复粹又坦然应对了这一丝隐隐的歉意,所作所为皆出自公心,常言道,君子无罪怀璧其罪,如今使之远离漩涡中心也不失为做了一件好事,只希望李信今后收敛行为,好好的做个是富贵侯爷。 “朕不能同意!” 朱由检的表态极为强硬,声音來的十分突然而尖利,使得殿上的百官都为之一抖,这让范复粹本來放下的心又紧紧悬了起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五十九章 风云突变 范复粹对皇帝的强硬有些不知所措,如果皇帝硬要与群臣顶牛的话,搞不好朝堂上又将是一阵腥风血雨,不知道多少人要被贬黜,又有多少人丢了顶上乌纱,项上头颅,他坚信自己就是其中一员。一念及此,他很想转头看看究竟谁愿与自己并肩战斗,但皇帝却不留给他喘息的时间。 因为等老头子缓过來的时候,皇帝已经拂袖而去,将满文华殿的大臣甩在了身后。范复粹愣怔半晌,气的直想跺脚,最终又无可奈何的在宦官宣布退朝声中,徐徐退了出去。 说巧不巧,范复粹竟又与李信走到了一起,李信硬着头皮与其见礼。这一回范复粹虽然仍旧端着架子,但终究是与之有了眼神交流之后,才急速离去。 李信心道,这老头子难道就因为他主动提出尽快完婚的请求而产生了态度的缓和吗?如此看來,范复粹的态度当是对事,而不是针对他本人。可这又如何呢?如果不是范复粹跳出來难为自己,自己又何苦主动求去呢? 李信快步出了东华门,上马打算回暂住地,却隐约觉得有人在跟踪自己,可绕了几圈之后,又沒发现任何异常。他不由得哑然失笑,也许是这几日经历的事情太多,已经到了疑神疑鬼的地步。 经过这次朝堂求去之后,李信便开始闭门不出,任何人來访都拒而不见。当然,也沒有几个人來拜访他,唯一能拜访的也就是个刘宇亮,除此之外便再无他人了,还有那日神秘出现的冯铨,自从留下书信一封之后,便再也沒有出现。 对于冯铨此人的底细,李信这几日也着实调查了一番,竟大吃一惊。原來此人竟是前朝大学士,礼部尚书,只不过身上有阉党的标签,被崇祯皇帝贬官,并永不在叙用。难怪此人竟有如此阴谋暗室的能耐,却不想他仍旧不安于寂寞,又和周延儒勾搭上了,只是周延儒就算能重新就任内阁首辅,只怕他也沒有出头之日了吧! 李信曾不止一次的揣测冯铨,这货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但左思右想之下,也得不出个准主意,只好放弃揣摩冯铨心思的念头。但是,在调查了冯铨的底细之后,李信至少确定了一点,那就是此人昨夜所言,十有八.九便都是真的。 只不知周延儒要与自己做交易,又唱的是哪一出?李信经过一些列的文官刁难之后,对这些道貌岸然的文官已经沒有半分好感,只不过却打定了主意,在沒有万全把握的时候,坚决不会轻易与之勾连,否则便如上了贼船,上却容易,想再下來便沒那么容易了。 李信连日闭门不出,亦不是完全与外界消息断绝。李信趁这段时间里,先后做了两件事,一是上书皇帝,请求三卫军入关休整,二是派专人返回山西,告知眼下欲与郡主完婚的局面,更对田复珍做了详细交代,以应对不测。 但在此期间,李信竟有意外得知了都察院右俭都御史李清风已经奉圣命去了太原。令人感到蹊跷的是,既然已经证实此前对三卫军以及李信本人的指责都属于构陷,那么李清风南下太原似乎便沒有意义了。可是,李清风却好像被所有人遗忘了一样,仍旧默许了他南下太原的行为,也就是说朝中有人希望查出太原的“不法”之事,以此來扳倒自己。 李信对此亦感棘手,自己已经主动求去了,这些人竟然还穷追猛打,不将自己打落得无法翻身便不罢休,这等尽头却又不知是多大的仇怨才能做得到?但随即,李信便笑了,而且是苦笑。在自己看來,这些人似乎处心积虑绞尽脑汁的对付自己,在那些阴谋于暗室的人看來,也许就是抬抬手,动动嘴的举手之劳而已。 如此种种,李信反倒被激起了不服输的心思,既然这些人视自己为眼中钉肉中刺,那就要让他们看看,自己不是那么轻易被打倒的。不但不会被打到,还要翻过身來狠狠的咬他们一口,让那些人别有用心之人知道疼了,才不会专捡自己这个软柿子捏。 “李达!李达!” 李信大声呼唤李达,李达正是已经改名换姓的瓦克达,身为一个满人,如今隐姓埋名做了汉人的家丁。 不过片刻功夫,书房的门被推开,瓦克达走了进來。 “将军有何吩咐?”按照瓦克达的习惯,本一直称呼他为主子的,但李信实在不适应这种称呼,令其改口与牛蛋他们一样,便称呼自己为将军即可。 “这有一封满文信件,你來翻译一下。” 瓦克达大为惊讶,如何这等隐秘之事竟由他这个身份极为敏感之人來与闻?李信马上就明白了瓦克达的疑虑,解释道:“看吧,军中的文书虽然能翻得出文字來,却不解其中之意,你來看看能否破解其中的奥秘!” 原來竟是一封密信,瓦克达这才恍然大悟,不再有所顾虑,将那封李信递过來的密信展开仔细斟酌起來。李信亦不打搅他,任其埋头沉思。这封密信本是在锦州围城之前,斥候所截获,但苦于一直无法翻译出其中的内容,才本一直搁置。原本李信已经打算放弃这封密信,但是刘宇亮看过后,却直言,此信必然与朝中高官勾连,所以这封信不但不能丢弃,反而要好好保存,只要能将其中内容解密出來,沒准就会带出一桩惊天大案。 李信也确认,这封信十有八.九与那些构陷自己之人是有关联的,即便那些人隐藏的更深,也要丢出一枚重磅炸弹來,证明自己不会任人欺凌。 岂料瓦克达研究了半晌之后却皱眉道:“将军,这的确是一封加密了的满文信件,但难点却是其中却须关键的译本,才能获知其中之意,否则便是大海捞针一般!” 李信有些失望,“难道就沒有别的办法了吗?” 瓦克达停顿了一下才道:“卑下或可一试,却需要时间!” 闻听有办法,李信当即一挥手,“你将这信件誊抄一份,拿回去研究,有了结果立即來报!” 瓦克达领命,将那满文密信工工整整的誊抄了一份之后,道罪告退。李信接下來又叫了牛蛋进屋。他所能做的自然不止一件事,叫牛蛋來还有要事嘱托。 李信让牛蛋靠近过來,在他的耳朵边上低声交代了一番。牛蛋满脸的不可置信,“这,这,牛蛋最不擅长的就是这个,将军还是给牛蛋换个差事吧,想起那副嘴脸來,牛蛋便浑身都是鸡皮疙瘩!” 李信则双眼一瞪,还沒等他张口斥责,牛蛋悻悻道:“牛蛋这就去,将军休要责罚!” 次日一早,朝中忽然传出了一则消息,竟然是浙江、南直隶两省的官员一齐上奏参劾浙直总督孙鉁刻薄官吏,构陷下属,更牵连百姓,几至激起民变。 李信闻言之后大吃一惊,以他对孙鉁的了解,此人断不可能出现这些问題的,孙鉁待人一向宽厚,更是对百姓温和无比,怎么可能刻薄官吏,牵连百姓,甚至还激起了民变,这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但很快,李信的心头一跳,忽然意识到,这其中蹊跷之处,或许便是冯铨口中所言的那个机会。只不过那日并沒有对冯铨的许诺多做回应,想來是这几日此人正端着架子,等自己上门去求他呢。 李信敏锐的意识到这其中的关联之处,不禁为孙鉁的前途担忧起來,孙鉁虽然是外柔内刚的性子,但毕竟是个文弱书生,又因为常年侍奉家中母亲而沒有出仕,官场历练甚浅,怎么可能是那些官场老狐狸的对手? 但这终究是别人的事,与自己无关,更何况自己现在亦是自身难保,等着投闲置散呢!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否则他还真想暗中帮孙鉁一把! 孙鉁被浙直两省的官员联名弹劾后,京中便是一日间数度风云突变。皇帝当庭便怒不可遏,但终究沒有将孙鉁罢官夺职的决定说出來。李信得知后,一阵冷笑,想必有些人该失望了。但也对孙鉁的安危更为担忧,以他对皇帝的了解,之所以沒有当即宣布将孙鉁罢官夺职,那是皇帝还顾着自己的脸面,和孙承宗的脸面,希望孙鉁能够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又是一日风云突变,皇帝竟然在沒有等來孙鉁的自辩折子之时,便下旨罢了孙鉁浙直总督一职,但仍旧使其为南直隶巡抚。这还不算让人奇怪,让人大为奇怪的是,皇帝居然下旨由留京听用的致仕大学士张方严取代孙鉁任浙直总督。并限时七日,令谕张方严启程南下。 但让李信大跌眼镜的是,张方严竟以身体老迈,不堪再用为借口,一口拒绝了皇帝的旨意。李信心头忽然一动,一个念头不可遏止的涌了上來。 李信猛然间一拍大腿冲外边喊道:“牛蛋,牛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六十章 南下打狗 “大将军唤牛蛋可有吩咐?” 看着牛蛋闪烁的眼神,李信便知道此人定是碰了钉子,沒将自己交代下去的任务办好,便沒好气的道:“若沒吩咐,还叫你作甚?” 牛蛋支支吾吾,竟罕见的沒回上一嘴,想是办砸了事,连胆子都变小了。 “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且过來!”李信又对牛蛋一番殷殷嘱咐,然后又大声道:“去吧,这回再办砸了,便不用回來了!” 牛蛋麻利的答应了一声,转头便颠颠的去了。 李信看着被牛蛋推的來回忽闪的房门,若有所思。 次日一早,多日未曾登门的刘宇亮竟然亲自登门拜访,这可是大奇事一桩。家丁禀报之后便想照例将刘宇亮回绝,但李信却又将他叫住了,令其引刘宇亮來见。 刘宇亮还沒等进门,声音便已经先传进了书房。 “李将军手段了得,老夫佩服,佩服啊!” 李信讶道:“阁老这话听的李信糊涂,不知是何手段?” 一脚迈进门里的刘宇亮微微一笑,指点了李信两下,便径自进了书房,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莫与老夫装糊涂,看不出來,张方严这等老顽固都能被你收买了!” 李信则连连摆手,“阁老言重,张阁老品质高洁,岂能是区区李信可以收买的?这话与李信说说可也,若是传进张阁老耳朵里,便以为是李信造谣中伤,还不与李信拼命吗?” 刘宇亮也不与之争辩,只摆摆手。“好好好,不是收买,不是收买,总之张方严老家伙算是帮上你的大忙了!”与此同时,刘宇亮咂了咂嘴,“秋老虎厉害的紧,这走了一路便口干的厉害,李将军何时这等抠门,连杯茶都不给吗?” 话音未落,家丁便已经将茶水端了上來,只不过毛手毛脚的,干活要慢了许多。 刘宇亮似乎有意将话題扯开了,“李将军好歹也是堂堂侯爷,府中沒有几个趁手的使唤仆人如何能行?來日老夫送你几个,否则怠慢了客人,还当时你这主人有意为之呢!” 但转而话锋一转便又回到了张方严身上,“想來李将军已经得知了孙鉁被浙直两省官员弹劾的消息,只是张方严能在一日之间态度亮度变化,不得不让人大感惊讶!” 李信心头一动,“难道张阁老已经领旨了?” “还在和老夫揣着明白装糊涂!”刘宇亮似笑非笑的看着李信,“张方严已经答应了,不过却像万岁点了一个人的将,什么浙直两省凶险,豪强权贵盘根错节,孙鉁遭人构陷便是前例云云,声称非此人护持不敢南下……” “你猜张方严点的将乃是何人?”刘宇亮看着李信问了一句,却沒等李信回话,便自问自答:“便是当朝镇虏是也!” “李信啊李信,你这一招,老夫倒是糊涂了,难道你真就舍得下苦心经营的山西,和无往不利的三卫军?” 李信直视着刘宇亮,半晌之后才叹了口气:“范阁老步步紧逼,李信即便不想走,这山西只怕也回不去,三卫军,他们却休想以为如此便能轻而易举的拿在手中!” 看到李信的情绪陡然变得激动,刘宇亮的眼睛里闪烁着一丝异样的光芒,但很快便又悄无声息的隐沒在满含的笑意之中。 “这等话若是传了出去,便更是那帮子人攻击你的口实,切不可如此激动。老夫來只想问你一句话!” 李信对刘宇亮的劝告并沒有表态,只回应道:“阁老请问便是!” “老夫只问你一句话,你可知道浙直两省的水究竟有多深,究竟有多浑吗?这两省财税半天下,听着诱人,却是个难啃的骨头,如果沒有万全的把握,可不是杀几个人就能解决的!” 这句话可是实打实的提醒了,李信长长舒了口气,只淡淡的回了一句话:“阁老可曾听过一句话?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闻言之后,刘宇亮哈哈大笑:“好一个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言及于此,他霍的站起身來,“好,老夫就等这李将军虎山打虎,凯旋归來!” 书房中又只剩下了李信一人,对刘宇亮的到來,仍旧抱有一丝疑虑,开始他以为刘宇亮是來探听口风的,但最后看來倒是提醒多过于其他。他说江南水深,也不是沒有根据,但若如不以此做突破口,在京师之中却只能坐入困局而更难得脱。不如,随张方严一同南下,说不定事态便能有了意想不到的变化呢! 当天下午,皇帝的旨意便到了,命李信立即进宫面圣。李信知道机会來了,当即整肃袍服,进宫去见大明天子朱由检。 紫禁城,宦官领着李信在宫中东拐西拐,竟不是往皇帝惯常在文华门而去,李信也不知道到了何处,柳暗花明之下,竟是一处幽静的院落。不由得暗叹一声,果然是个闹中取静的好地方。 “将军请自进去,万岁爷便在里面呢!” 李信极为客气的谢过那宦官,便推门而入。令李信吃惊的是,绕过屏风之后,里面竟然不止皇帝一人,旁边软凳上还坐着一位须发花白的老头子,不是张方严还有何人! “臣李信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由检伸手虚扶了一把,“爱卿快起來,此处不比文华殿,咱们君臣对坐而谈,不必拘束便是!”同时又令宦官将软凳搬了过來,李信再三推辞不过,便半个屁股坐了上去,等着皇帝的下文。 “张阁老南下,请爱卿扈从,不知爱卿可愿意否?” 在朱由检看來,与张方严南下绝不是个好差事,李信打仗可以,若是论起斗权术,耍心眼,还真就未必是那些老狐狸的对手。如果张方严是个八面玲珑,心思剔透之人或可能够幸免。可他偏偏又是个呆子,李信陪了去岂不是送羊入虎口吗? 看看孙鉁便是前车之鉴,孙鉁乃是家学渊源,学识能力都是官场中的佼佼者,结果如何?还不是被浙直两省的官员们给弄的狼狈不堪,竟然连自辩的折子都出不了两省。 这也是朱由检为何不等孙鉁自辩的折子进京,便下旨让张方严南下的原因。其实,朱由检并沒打算仅仅靠一个张方严便能廓清江南局势,只不过是寄希望此人以一身固执,编入巨石入水,砸出点动静來,只要能起到警而告之的作用,便算不虚此行,至于孙鉁与张方严二人能否全身二退,便是在两可之间了。 当然,这并不等于朱由检将张方严当作棋子扔出去便不管了。在其他方面,朱由检尽其所能的满足张方严的要求,只是这老头子竟也知道其中厉害,开始便一口回绝。 这是朱由检沒想到的,正在他苦思冥想另找人选的时候,谁知道这老头子竟然又转而改变了态度,一早便进宫领旨谢恩了!事情反常即为妖,果不其然,朱由检的揣测沒有错,张方严果真提出了一个他十分不情愿的要求。 这个要求便是要李信与之一同南下两省,这才领旨启程,否则便已经直言,此去便如热包子大狗了! “爱卿可愿往?” 朱由检看着李信,他此刻的心情是矛盾的,寄希望李信拒绝,可心底里又隐隐希望李信答应,如此所带來的一个意外之喜便是,正可借此延缓其与新乐郡主的婚事。 谁知道李信却正色答道:“李信愿往!圣上有命,,李信万死不迟!” 这可让朱由检哭笑不得,他问这句话的本意就是,如果李信不想去,可以给他自辩的机会,如果对答合理正可以此來搪塞张方严。至于其他方面,朱由检甚至已经做好了允其四品以下官员有先斩后奏之权。 南方的的事说到底还是银子,有密探回报,此前所言江南织造局的几百万两银子那才是冰山一角,每年落入不法私人腰包的银子不知有多少,如今朝廷正是用钱的时候,如果真能将江南局势廓清,一大笔银子的入账是面不了的,正可应付未來几年的军费开支,赈灾开支…… 朱由检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去江南可不是打仗,杀几个人就行,弄不好还可能扯了朕的后腿,你可想好了?” 李信心道,这说辞竟与刘宇亮一般无二,还真是奇了。 “臣知道浙直两省的事不是打仗杀人能够解决的,但能够为圣上排忧解难,李信便是提着脑袋,也要将这帮国之蠹虫一条条的揪出來挨个放血!” 听李信说的幽默,朱由检忍俊不禁,却是以为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但事已至此,总不能当着张方严的面出言提醒吧,否则让老头子察觉了异样,万一再反悔,岂不是竹篮打水了。 果然,张方严颤颤巍巍的开口说话了,“启禀圣上,老臣还有一言不得不说,请圣上准老臣直言!” “直说便是,不必有顾虑!”朱由检口中如此,心里却打起了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六十一章 大举封赏 张方严颤巍巍的从软凳上站起身來,弓起了老得快能掉渣的身子,又慢吞吞的跪在地上。 “老臣的不情之请是,李将军一个人随同老臣南下并不妥当,若沒有手下兵卒,就算好汉浑身是铁又能打几根钉子,只有带着他麾下的嚣兵悍将才能安然穿过匪乱之地,抵达江南。才能震慑那些恨不得将国库啃穿了的毒虫们。” 原來竟是要李信带兵南下,朱由检抚须沉默,这等事别说他这个皇帝,就连范复粹那里都过不去。但是,细细想來,张方严所言也不无道理,沉吟了半晌后才道:“爱卿所言有理,就准李信带一千锐士南下如何?” 张方严咂了砸嘴,居然抬起了右手,从袍袖里伸出了右手。朱由检一时间不明所以,仔细一看才赫然发现张方严的右手支出了三根手指头。 “一千恐怕不够,如何也要三千人。老臣,老臣听说不少流贼已经过山东,经常数万人啸聚一起,一千人还不够给他们塞牙缝的……” 对此,朱由检大不以为然,明明此前由河南送回的军报显示,杨嗣昌已经将李自成流贼控制在了豫南的山地里,怎么可能流窜到山西呢?不过他并不打算与张方严这老头子较真,料他说的如此夸张,也必然是为了达到说服自己的目的。 朱由检也不想再多与他啰嗦,否则老头子不知又要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來。 “明日将这调动兵马的事体交与内阁去议吧,票拟之后,朕不反对便是!” 李信可是听的明白,朱由检分明是在暗示张方严,对于带兵三千这等要求他是不反对的,但内阁的人他却左右不了,如果那几个老头子同意了,便着司礼监批红盖印便是。 李信到沒想到,张方严居然还有如此胆量,居然一张嘴就狮子大开口,带兵三千南下,虽然不能将三卫军万余精锐一并带走,可三千人的底子又能干下多少大事?须知,当初在三卫的时候,不过才几百人便能把大同山西搅合的天翻地覆,沸沸扬扬,更何况足足有三千精锐。 但皇帝偏偏又踢起了皮球,将这难題抛给了内阁。如今的内阁可不是张四知去职之前的内阁,张四知在的时候,老头子们就像沒有脊梁骨一样,纷纷沦为应声桶。如今张四知一走,又有了范复粹这耿介老头子的挑头,竟然也气象为之一新,办了些实事。却有一条让李信不爽,那就是以范复粹为首的一干老家伙们,仍旧将他李信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试想这等提议若是到了内阁,范复粹又岂能让自己顺心了? 李信心中念头百转,朱由检却已经乏了,旁边的宦官自是察言观色的好手,眼见着万岁爷露出了疲惫的神情,便躬身请这一文一武,一老一少皇帝看重的文臣将军退下。 出了紫禁城东华门,李信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 “阁老胆识过人,李信真想不到!” 张方严笑呵呵的看了李信一眼,神情竟颇为自豪的道:“老夫过人的地方还躲着哪,如今便舍下这一把老骨头,也來个快意恩仇,把江南那帮乌烟瘴气的蠹虫们都抓出來,挨个放血!”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老头子一双干涸的眼睛里竟露出了颇具意味的笑意。 李信洒然失笑,这老头子分明是在调侃自己。如何在山西的收竟沒发现此人还有如此幽默的一面。当初那桩公案里,张方严的表现实在像足了受气包子,可看了当下在京中宫里的表现,竟有了几分纵横捭阖的气象,很有些大智若愚的味道。 想到此处,李信寻思道:看來自己这看人的本事还是差的远呢,比如眼前这张方严便走了眼,竟以为此人是个老糊涂,若此人亦与自己为敌,在如此轻视之下,难保不被老头子扮猪吃老虎。 有了这种念头,倒让李信心中多了几分庆幸,至少提前有了警觉之心,若遇到别有居心之人总要多加留心才是。 “将军暂莫欢喜,明日还要到内阁与范复粹他们交锋,到那时老夫便鞭长莫及,无能为力,便只能阿奎那将军的造化了!” 李信被张方严泼了一头冷水,本來还有几分欢喜,已经一股脑的都丢到了九霄云外而去。等缓过神來,却已经见张方严一步踏进了小轿子里。 “老夫先走一步!”张方严竟提气喝了一声,又转而道:“若那帮老家伙们不肯,将军唯有之身与老夫南下了!” 次日,李信点兵三千岁张方严南下的提议被传达到了内阁,出人意料的是,几位阁臣对李信扈从张方严南下并沒有意义,唯有一件事却咬的死死的。 “老奴听的仔仔细细,范阁老居然沒一句反对,今儿也真是奇了!” 王承恩原原本本的将内阁几位老臣的议论转述给了大明天子朱由检,不过朱由检却并不觉得范复粹和那一干老家伙会如此轻而易举的同意,肯定还有后话。 “就别卖关子了,说说范复粹的另外直言吧!” 被皇帝窥破了心思,王承恩反而心头一喜,万岁爷整日为了国事操碎了心,今日卖了个小关子故意让皇帝瞧破,也算是变相的让万岁爷开心开心。 “万岁爷慧眼如炬,明察秋毫,老奴愚钝,老奴死罪!” 朱由检笑道:“得了,得了,别动不动就死罪死罪的挂在最边上,说说他们是如何曲线反对的?” “回万岁爷,范阁老说,李将军随张阁老南下可也,带兵三千亦可也,但却只强调了一条!” “强调甚?” “须将李将军与新乐郡主的婚期定下,且须在年内完婚!除此之外,再无他言!” 果然是有后招,范复粹如此到是以退为进,手段竟也比之以往有了进步。但朱由检心里一时间拿不定主意,盘算着是否回应范复粹的妥协,如果答应了,李信纵然带兵南下,岂不反是作茧自缚了吗? “你说说,朕该不该同意他们呢……” 朱由检看似自言自语,王承恩寻思了半晌终于小心翼翼的道:“回万岁爷,相公们的大事老奴不懂,可却有一点还有那么一丝半点疑惑,李将军随张阁老南下怕是半年一载回不得京师,而范阁老却又直言须在年内完婚,那岂不是要新乐公主南下到南京与李信成婚了?这虽然与礼制不合,但却事急从权亦不是不可,只有一条,如今河南流贼大乱,据说还蔓延到了山东,郡主车驾何时可到南京便不是人力所能及的了……” 朱由检身为大明皇帝,如何听不出王承恩这一番表面疑问里隐含的建言之意,眼睛登时便亮了。 “好,朕便同意了又有何妨?即刻将票拟批红了交与内阁!” 宫中的事李信目前无从知晓,焦急的等待着内阁公议后的结果,但直到天黑了结果也沒被公布。辗转反侧间,他忽然又想起了前几日突然出现的冯铨,自从那日之后竟是再沒露过一面,他曾着牛蛋派了心腹暗中调查冯铨此人还与京中何人勾结,谁知竟被那老狐狸一日间便甩掉了派出去跟踪的三卫军中的精锐斥候。 或许是冯铨被自己拒绝以后,情知无望便不再后续跟进,或许他又找到了其他的解决之道,而无须再与自己合作了……李信设想了若干种可能,但终究是将冯铨其人当作了此番京师之行的一段小插曲,因为就在第二天,三卫军盛大的喜事便接踵而來。 圣旨颁下,择吉日行献俘奏凯仪式,同时封赏三卫军有功人等。李信晋升镇虏侯自不必说,其下骑兵营官陆九、程铭九、张石头晋为副将,分别领明威将军、定远将军、怀远将军衔。再下顾十四等人则叙功升为参将,分令广威军、信武将军等衔。 得到了内阁以及兵部的正式调令以后,三卫军由程铭九暂领南下入京,并驻扎于昌平,其中有功各级将领则入城接受大明天子的检阅。 三卫军中的很多人,比如陆九此前虽然也被称为将军,但在朝廷里正式的官职却是个把总,其余人的品级也极为低微,几个新成立的步战营,其营官甚至在兵部还是白身一个。而今却个个封赏升迁,一时间皆大欢喜。 经过李信的授意,别阔儿并沒有随大部队返回蒙古,而是随之一同來到大明京师。他这回有意为别阔儿谋一个大义名分。 朱由检对这位新近归附的蒙古部落首领自是看重不已,因为他的到來,实在是为他这张已经在邦战伐交中丢尽了的老脸,又带回了几分颜色來。因此,高兴之下便下旨封别阔儿为忠义伯,同时在李信的建议之下又加了一个蒙古可汗的封号! 就其实际而言,蒙古各部的可汗并非明朝皇帝册封,大臣们觉得此举有失稳当,但李信却认为这是个号召蒙古各部重归大明的契机,以别阔儿的敖汉部为中心,必然能笼络一大批蒙古部落,而事半功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六十二章 南下名单 别阔儿得知明朝皇帝不但对自己封官封爵,还赏赐了可汗封号,又像模像样的铸了金册,隆而重之的当朝颁下,实在是兴奋到了骨子里。就算别阔儿再勇再过人,毕竟是个刚满二十岁的年轻人,他的前二十年未曾踏出过草原一步,在他的眼睛里,世界上最繁华富庶的地方一定是有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牛羊,高高隆起连绵到天边的蒙古包。 可是直到來了大明京师之后,才猛然惊醒,世界原來并不是想象中的样子。与想象不同,大明京师中人流如织,繁华至极,正如达木老人曾不止一次的用汉话所形容的,接踵摩肩,挥汗如雨。 在此之前,别阔儿实在难以想象这等场景,可等这场景真实的出现在眼前时,竟又被震的一句话都说不出來。一种前所未有的念头在心头腾起,汉人富庶强大,远非蒙古人可比,而其人口众多,只怕一个京师的丁口就要比整个蒙古部落联盟的丁口都要多吧? 别阔儿终于为自己此前狂妄无知的自大而感到汗颜,直到遇见李信之前,他脑子里所想的都是如何恢复蒙古帝国昔日的荣光,如何成就成吉思汗那般的霸业。可见了世面之后才知道,什么叫做大幕老人口中的井底之蛙,以往所想不过是一场春秋大梦而已,眼前恢宏的建筑,一眼望不到尽头房屋,高冲入云的城墙都在时时刻刻提醒着,汉人有着无可匹敌的财富与力量。 所以,等到大明天子朱由检亲自将金册交与其手的时候,别阔儿激动的难以自制,竟涕泪横流起來,匍跪于地,声泪俱下的谢大明皇帝恩德,并口口声声保证,此生都为大明臣属,永不背弃,如有违背誓言之举,便叫死无葬身之地。 别阔儿这一番动情的演绎让朱由检十分满,终于在朝臣面前一扫以往连连败北的恶气。只有此时,他才觉得有了那么一丁点天朝上国的模样,毕竟能让番邦化外的首领匍跪在自己的脚下,这等景况可是自登基以來几乎绝迹的事情。 “好了,起來吧,朕听说你也参加了对东虏一战?” 别阔儿听闻大明皇帝陛下亲自询问,本來已经作势起身,却又结结实实的跪在了地上回答道:“臣随着大将军在锦州有些微末之功,不值一提!” 这一番汉话说的不伦不类,却是他搜肠刮肚想起的达木老人所言汉人谦逊虚伪之说辞。不过即便如此,落在一干朝臣与朱由检的耳朵里,竟然对其更加刮目相看。 这些鞑子们向來狂妄的紧,有几分颜色便敢开染坊,李信手下的这些将军们所立之功那一个都部下,更何况别阔儿手下还有一支精锐骑兵,若说他只立了些微末之功,鬼才相信。那么答案只有一种,那就是他在谦虚。 真想不到一个鞑子竟然也知礼数,朱由检不由得对这位年轻的蒙古部落首领好感大增。 别阔儿激动之下甚至表示,愿意长留北京,侍奉于大明皇帝陛下驾前,这一番表态更让朱由检满意,但是他却明白,眼下如此厚赏别阔儿可不是为了留一个奴才在京师,他还要靠这位年轻的蒙古部落首领回到漠南草原上,整合蒙古各部,共同打击满清东虏,以求将满清兵锋遏制在山海关以北,使其难以入寇,与中原流贼遥相呼应,屡屡掣肘。 献俘仪式自不必说,李信已经经历过一次,早就有了经验,他所记挂的是,内阁究竟是如何一定的关于他南下之事宜,如果提出了什么非份的刁难之举,又如何是好。而且大明天子朱由检的态度也很暧昧,摆明了就是内阁同意他便和孙水推舟,内阁若反对,他也不便强出头。 就实际而言,这等事由朱由检这个大明皇帝主动出头的确有些怪,至少李信是如此觉得,因为他的心底里有着一丝不为人知的东西,也因此才更加的患得患失起來。 对三卫军的封赏之后,李信为了避嫌,将大部分的军将都打法回了军营,只留下牛蛋等几个心腹为其使唤。烦闷之余,李信便又起了走街串巷的心思,但随之而來的,此前那种被跟踪的感觉又回來了,可是等他试图将那跟踪之人挖掘出來时,却又看不到半个鬼影子。害的李信直以为自己是起了幻觉。 但终究是保险起见,李信交代牛蛋多派人手暗中排查站住之地的可疑人物,只是折腾了半日之后,一向办事认真的牛蛋的却空手而回,竟然沒有查到一丝一毫的异常之症状。 至此,李信又从将信将疑而放下了心來,或许自己的确是疑神疑鬼过甚了,自己何德何能值得人如此好费功夫。 最近,刘宇亮也不甚來了,这倒让李信耳朵为之一静,他知道,刘宇亮之所以与之疏远,亦是为了避嫌,毕竟身份枢臣多与边将结交,这在哪朝哪代都会引起皇帝的猜忌,以及大臣们攻讦。这原本就在情理之中,因为皇帝对刘宇亮的封赏之意也在紧随三卫军之后颁布了下來。 或许这次东虏入寇最大的赢家便是刘宇亮,锦州一战的定策之功在李信的半推半就,以及皇帝大力欣赏支持之下,切切实实的落在了刘宇亮的头上。 甚至有些大臣已经建言可为刘宇亮进国公之爵位,甚至让刘宇亮重新入主内阁的呼声也十分之高。尽管,皇帝此前曾下旨,朝周延儒入京,但随着事态的发展,朝臣们又都觉得迷惑了,以为在皇帝封赏中,以及各种表彰里,他们的确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了皇帝重新拾回了对刘宇亮的信任与看重。 由此,刘宇亮从一个已经被边缘化的阁臣身份,在经历沸沸扬扬的赏功之后,竟一跃而升为京师官场中炙手可热的人物。到了这般境况,刘宇亮已经不比刚刚返回北京城的时候,彼时还是个根本就沒人注意的靠边站阁臣,如今则大大不同,他又成了备受瞩目的焦点,甚至一举一动都会被有心之人记录下來,无限放大…… 所以他最好的选择自然是与身为边将的李信保持距离,以避开朝中反对者的攻讦。 李信心中暗叹,刘宇亮这一注算是押对了宝,输便有可能输掉性命,赢则赢个盆满钵满。对,一定便是如此,李信在心里已经为这刘宇亮的行为做了注释,他以前的种种行为或许便都是在这种投机心里下驱使而为的。因为只有如此,才和以往无所不用其极的刘宇亮在形象上重新接轨。 但很快刘宇亮的举动便又让李信疑惑了,当天夜里刘宇亮竟然着家仆以三卫军中密信的方式送來书信一封,其中内容则使李信大吃一惊,这等事如果大白于天下只怕会惊起轩然大波。 很明显,京师之中知道此事的人不过寥寥,但有一点李信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大明天子朱由检肯定不知道这则消息,否则朱由检肯定会被气的吐血而亡。 刘宇亮在信中交代指出,这一切亦不过是风言风语,在沒有切实证据之前,切不可鲁莽行事。当然,未雨绸缪是必有之举,以求应对一切之突然变化。 李信惊骇之下当即写就密信一封,令牛蛋派专人连夜送往山西太原,于此同时,又定下了一份随军南下的名单,三卫军的几大营官除了牛蛋这个资历浅的之外竟然绝大读书都不在其列,只有顾十四等人才上了名单。至于陆九,以及程铭九、张石头等人则全被留在了三卫军中。 陆九身为长久以來一直紧随李信左右的柱石般人物,自然想不通李信因何将他排除在了名单之外,并在得知了名单内容之后,进城找李信理论。 李信却语重心长的道:“你是为兄心腹,当然要留下來替为兄看着三卫军,你们三个人留下來,为兄才放心哪!” 陆九这才恍然,十三哥使自己留下來竟是另有重任。 “谁还敢抢了咱三卫军过去?”即便如此,他还是不相信,三卫军还能落到别人中! “为兄即将南下,与新乐郡主的婚事也迫在眉睫,眼下在朝中各位大臣的眼中,三卫军已经成了一块无主的肥肉,眼红盯着他的人多着呢!” 陆九恨声道:“谁敢不自量力,便叫他尝尝咱们兄弟的手段!”他的表情很是狰狞,这种表情李信已经很久沒见到过了,上一次还是他们同为太行山马贼的时候才有过。很显然,陆九动了杀心,李信马上就明白了陆九误会了自己的意思。 “千万不要做蠢事,为兄是让你看着三卫军,不是将自己也陷进去。记住,凡事未必只有打打杀杀才是解决之道。遇事多与程铭九和张石头商量,这两个都是可信之人!” 陆九闷声应诺,意兴索然,表示留在城中憋闷,要回军营去。 “慢着,米琰的伤势如何了?” 提起米琰,陆九竟露出了心有余悸的眼神。 “这小子算是捡了条命,多亏了海森堡,虽然伤的不轻,但总算是在慢慢恢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六十三章 中兴大梦 崇祯十二年的冬天好像來的特别早,比起去岁十月的高温不下,这一大清早竟稀稀拉拉的飘起了清雪。王承恩搀着大明天子朱由检在已经积了薄薄一层的雪上踩出了一串脚印,直往御阙宫门延伸而去。 今日皇帝气色不错,情绪也颇为舒畅,竟然饶有兴致的欣赏起了宫中的雪景。 “呵!好一片银装素裹,这场雪下的正当其时啊!” 朱由检饶有兴致的与王承恩说道,随着声音顿挫高低,口鼻中呼出的阵阵白色雾气也随之忽闪起伏。 “老奴听说有民谚说,瑞雪兆丰年,今儿这场雪,老奴以为当是大大的祥瑞之兆啊!”与此同时,王承恩状若激动的匍跪于地,口称万岁,“圣上天恩,福泽天下,实乃百姓之福!” “起來,起來。地上凉,你穿的少,别让凉气侵了腿……” 王承恩感动的老眼泛红,谢恩之后才从地上爬起來,小步随着皇帝的步伐往文华殿而去。 自从山海关锦州大捷以后,大明朝似乎否极泰來了,先是敖汉部带领漠南蒙古诸部南附,接着又得到孙承宗的正式奏报,满清皇太极已经死去,身后导致权贵纷争,帝位久拖不决,据说搞了个什么四王摄政,眼看着有走下坡路的架势。像皮癣恶疾迁延大明王朝二十余年的辽东边患,竟也有了逐渐好转的兆头。说起來这还多亏了李信去岁生俘了皇太极的长子豪格,这才致使皇太极死后诸子年幼,竟沒有一人可掌权为君。 这其中,敖汉部的带头归附对大明王朝的战略意义则尤为重要。自插汉部首领林丹汗死去,他的遗孀与财产纷纷归了满清皇太极之后,蒙古诸部便山河日下投靠了满清。而去岁粆图所部在阳和卫被李信大败斩首,插汉部内部分崩离析再不复旧日威望。身为插汉八部其中之一的敖汉部,由此一跃而起竟然成了草原上新一代的盟主。 有了蒙古人屏蕃长城以北,东虏满清在上千里边墙随意破关入寇的时代也正式宣告结束。所以皇帝自登极十余年來,竟是头一次罕有的欣赏起了这宫中的雪景。 “不知李信他们此刻该到了何处?” 皇帝忽而又提及了李信,王承恩掐算了一下日子回道:“张阁老至今离境已经七日,乘船沿运河南下走的慢,总该也到了山东境内的临清了!” 临清之地朱由检也听说过,素來有富庶甲齐郡”、“繁华压两京”的美名。 “朕若不是被桎梏在这紫禁城中,也真想满天下的看看!可惜,可惜啊……” 朱由检显然有些意兴阑珊,王承恩素知皇帝的性子反复,生怕他刚刚好转的情绪又低落下來,便转而劝慰道:“万岁爷何必可惜,待天下平定,自可乘御舟巡幸江南,就算,就算封禅泰山也当可一并为之!” “巡幸江南,封禅泰山……”王承恩的这一番劝勉,果然让朱由检一阵神往,或许这一天不会等的太久了吧! 今日批红有几桩顶顶大而重要的人事决定,票拟被发还内阁之后,范复粹等一干阁臣都被皇帝的一道圣旨惊得目瞪口呆。 “这,这田复珍以罪员之身忝居太原知府,岂能再让他巡抚山西?” 户部尚书李侍问面红耳赤,似乎气氛已极。刘宇亮则不咸不淡的说了句:“李相莫非是因了田复珍乃李信一力保举而对其人有了偏见?” “老夫度量何至于此?”李侍问急忙辩解,虽然是被质问,但刘宇亮一句李相却让他心里舒坦的很,他虽然凭借年资入了内阁,却无奈百官中很多人却从未正眼当他是阁臣宰相。说起來,他便一心怨气的将此归咎于李信带兵为了他的府邸,致使其危险扫地。 李侍问不再言语,范复粹却斟酌道:“田复珍虽是罪员之身,但毕竟科举正途出身,又在剿贼之战中立过大功。听说此人将太原府治理的不错,今夏大旱,绝大多数郡县省份都已经绝收,只有这太原府还打出了粮食。圣上破格擢拔此人巡抚山西也是慧眼识人啊!” 原本,李侍问以为范复粹是和自己站在同一边亦是看李信不顺眼的,所以才在遭受到刘宇亮对自己人品质疑之后决定坐山观虎斗,等的便是范复粹顶上來,启用内阁之权将田复珍巡抚山西的圣旨封驳回去。岂料,范复粹竟然一反常态,居然对皇帝任命田复珍为山西巡抚的决定颇为赞同。 “山西向來不设巡抚,眼下又远离兵乱,似乎沒有增设巡抚的必要!” 薛国观的说法则谨慎小心,试图从山西沒有必要设置巡抚上作理由和借口,來表达自己的反对意见。李侍问眼见这薛国观竟然站到了自己一边,也顾不得刘宇亮的指责,声援道:“薛相之言,甚是在理。官吏如此叠床架屋,岂非白白靡费公帑?” “非也,非也。李相且看圣旨,圣上亦使其兼领太原知府,不过是一人身兼两职,按照惯例,俸禄自然是以高者计算!” 刘宇亮好像专与李侍问为难一般,张嘴便将他堵的说不出话來。李侍问气急败坏,却又强辩不出理來,只好悻悻的坐回去,闷不作声。 在内阁多数人的支持下,田复珍擢升山西巡抚,而由于李信准备与新乐郡主完婚,已经辞去山西镇总兵,其位则由先前拟定好的人选,大同镇总兵王朴接任。 随着这两道圣旨一齐上路的,还有内阁拟定的另一道旨意,着即令山西有司派员护送新乐郡主赶赴南京,与李信完婚。百官们从这第三道内容匪夷所思的圣旨里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但却只是在私下里议论纷纷,并沒有人真的拿到台面上來说道。不过,这道完婚的圣旨传入民间之后,却又变了味道。百姓们不清楚朝堂内的蝇营狗苟,直觉的李信承受不白之冤而后真相又大白于天下,所赖者无非有二,一是当今圣上明察秋毫,二是天道昭彰,不使英雄蒙尘。 由此李信娶了晋王之女亦是天大的恩典,一时之间京中上下早就忘了此前纷纷痛斥李信为国贼时的愤恨,转而交口颂扬这位立下赫赫大功的将军。 总而言之,大明京师朝野上下到处都涌动弥漫着一股中兴气象之前的躁动与兴奋,而这种气象居然很快也传入了宫中。紫禁城内的大小宦官们也纷纷议论着,当今皇帝如何有明主之命,平定天下中兴大明亦只是迟早之事。 大明天子朱由检并沒有因此而骄傲自满,他仍旧每日一头扎进奏折公文堆里便是整整一天。 王承恩刚刚走进殿内,忽然听到稀里哗啦,杯盘乃至一应物什扫落于地的声音,赶忙从帷帐外转了进去,竟被眼前所见惊的心慌意乱。 “万岁爷,万岁爷这是?” 但见满地的狼藉,杯盘跌落在地上已经摔的粉碎,洒落满地的奏章文书上则溅的满是水渍。皇帝如何又大发雷霆,答案只能有一个,那便是前方的战事又出现了反复,可明明军报上都说内外战事都取得了骄人的战绩,怎么可能又陡然间出现了反复呢? 王承恩不敢怠慢,尽管疑虑重重,仍旧赶忙俯身将散落满地的奏章公文,一一小心的拾起來,又在御案上码放整齐。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些地方官都该杀!” 皇帝如此恨声,王承恩更是诧异,终于在御案上看到了他如此动怒的奏章。所言竟是山东境内东昌府爆发了民变,有乱民聚众冲进城去杀了东昌知府。 原來是东昌府闹了民变,王承恩暗暗长出一口气,只要不是李自成那流贼便是万幸。他身为司礼监掌印太监,自然清楚中原局势,李自成在河南陕西南部交界与杨嗣昌周旋,很难越过官军去直达山东。而且今岁大旱,直隶山东都出现了百年不一遇的绝收,想來山东民乱当是绝收之下地方官吏又盘剥甚巨所致,只要处置得当便会相对容易使之平息下去。 “朕真是气过头了,不过是些田舍农夫,拟旨让杨嗣昌分出一部兵马,赶往东昌平乱。首恶诛族,从恶流放……”还沒等王承恩劝慰,朱由检便自行平息了愤怒,以极为理智冷静的态度下了一连串处置应对的旨意。 其实崇祯十年以后,各地民乱不绝于耳,朱由检也早就习以为常,这回大发雷霆的原因无非是在京中上下一片中兴气象之际,偏偏东昌闹起了民变,偏偏东昌知府无能,又为乱民攻入城去丢了性命。这无疑是给了朱由检一记响亮的耳光,使他颜面无光。 王承恩却心中忽然一动,“万岁,按时间掐算,张阁老与镇虏侯当在临清,与之沿河同行的还有三卫军三千精锐,不如下旨令其就地平乱。” 临清正好属于东昌府,位于东昌之北。朱由检闻言之后,亦是眼前一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六十四章 东昌民变 大运河一带系天下漕运,南北财货互通皆赖于此,每年除封冻期之外,客货船如过江之鲫,古城临清正如这条河带上最璀璨的明珠,只因位于黄河故道与大运河交汇处,贯通东西南北竟一跃成了国中水路最繁华的交通枢纽。 “都说南有苏杭,北有临张,今日一见不想却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张方严负手伫立船头,迎着已经透凉的北风,欣赏着沿岸风光。李信曾在去岁鞑子入寇时來过临清一次,彼时码头上行商如云,摩肩接踵,河道里滞留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船只。而今日却冷清的或可罗雀,码头上孤零零的停靠着几艘本地的摆渡船,间或可以看到几个低头疾走的码头力棒。 李信眉头紧锁,这等萧索绝不是惯常应有之色,很显然,当是运河已经南北断绝多时,便连滞留的行商货船都已经一条不剩。 当即便将牛蛋唤來,低声嘱咐了一番。 牛蛋领命而去后,李信却更加忧虑。这回他带來的三千精锐乃是一千骑兵,两千辅兵。早知道山东局势已经恶化到这等地步,便多带战兵而來了。但这也从侧面印证了临行之时,刘宇亮派人送來的密信,其中所言非虚。 南下船只不过数条,所承载的多数是张方严的随员,老头子家底殷实,自然雇得起幕宾,这回南下可是身为部堂大臣,督理两省的军政,只身一人单打独斗肯定力有不逮,多数庶务只有依赖督抚的幕僚宾客。 相对的随李信上船的随员则少多了,加上他本人也不过才区区五人,除了李信还有李达、海森堡、米琰与牛蛋。至于岸上随行的三千军卒则由顾十四与史大佗等人一力调遣。 令李信感到奇怪的是,这一路上竟然沒见到半个官府的皂隶,其间随卡亦是人走屋空,形同虚设。张方严终于意识到了事有蹊跷,便转过來与李信商议:“镇虏侯可觉得这临清气氛诡异?” 如今李信已经正式获封镇虏侯,论起地位來反倒在张方严之上,因此老头子竟执礼甚恭,说起话來都是一板一眼。 “阁老且回船中去,只怕前面运河已经断绝日久!” 张方严万万沒料到李信一张嘴就如此惊世骇俗,竟连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你,你说甚?运河断绝,断绝日久?这如何可能,若南北断绝,朝廷上为何从未得过军报?” 这一连串的问话,李信也想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刘宇亮的密信里的确提及山东河南状况,但太过骇人,李信也只是将信将疑,亦认为很多可能是风言风语,谁能想到这才过了临清便已经大有山雨欲來之前的感觉了。 忽然听到左岸有人在呼喊,“河中船只可是京师來的老爷们?别再往前走了,过了临清再走便都是乱民流贼,前面东昌府已经落入贼手,知府赵世举的首级至今还挂在东昌府的城门上呢!” 张方严岁数大了,耳朵有些背,但那运河左岸之人一连喊了数遍,知道船只顺流而下走的近了,便听的七七八八。老头子勃然色变,当下就要令船队返回京师,等朝廷派兵剿了轮民流贼,南北通路恢复再起行南下。任凭李信如何劝说,张方严都将脑袋摇的像那货郎鼓一样,沒有一丝一毫可以通融的余地,死活都要船队回返京师。 “镇虏侯莫要再劝,而且老夫还要劝你莫要再往南走,咱们兵不过千把人,如何与那动辄数万的乱民流贼交手?你沒听那岸上的皂隶发出的警告吗?啸聚在东昌府的乱民流贼至少要有三万人以上。这个数目数十倍与我军,咱们一头钻进去那不是勇敢,是愚蠢,是自寻死路!” 其实张方严说的沒错,三卫军实打实的战兵只有一千人,剩下两千人都是沿途运送辎重的辅兵,只是张方严却不知道他李信麾下的辅兵亦是胜过普通大明士卒不知多少倍。 谁知张方严又苦口婆心的劝着李信:“就算加上那两千辅兵,咱们满打满算也只有三千人,兵法云‘用兵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流贼十倍于我军,老夫死不足惜,却要想想这三千热血男儿!” 一番话竟说的慷慨正气,到让李信不由得肃然起敬。但用兵之道又岂是简简单单的数学运算,若以此度之,自己那些以少胜多的战例又该如何解释? 李信知道自己已经无法说服固执己见的张方严,一挥手招來了两名亲兵。 “阁老身体不适,速将阁老搀扶回舱内,好生伺候着,切不可让阁老自出舱來,若再受了风寒,你们便提头來见吧!” 两名健硕魁梧的亲兵轰然应诺,四只手臂像铁钳一样抓上了张方严的双臂。张方严本是文人,又年老体衰,干瘦如柴在两名燕赵大汉面前岂有半分反抗之力。 “李信,你想做什么?你这是挟持上官,老夫要上本参你!” 任凭张方严如何反抗,在两名亲兵面前便如小鸡被揪住了翅膀一样,沒有半分作用。眼看着自己便要被“搀”入舱内,张方严竟声嘶力竭的吼了一句:“李信,你若再不令这两名壮士罢手,老夫,老夫便咬舌自尽!” 李信暗道,当初你被个商贾之家欺负到头上时也沒见有如此气节,今日如何看我李信好欺负吗?虽然如此想,李信还是不敢怠慢,将身上袍子呲啦一声撕下一块,团了几团上前便塞入张方严口中。 “阁老得罪了,还亏得您老提醒!” 张方严被气的满脸通红,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奈何口中被塞了团破布,已经连一句话都说不出來。 李信怕张方严气出好歹來,便好言安慰道:“阁老何必如此动怒,待李信用这三千精锐全歼那东昌府乱民,收复城池之后,您老一个居中调度之功是跑不掉的!” 这边等于许诺张方严,一旦此战获胜首功便是他的。可张方严如何能相信李信仅凭三千人就敢和十数倍与己方的贼兵,并能取得胜利?但再挣扎也是无济于事,两名魁梧健硕的亲兵已经将他“扶”入了舱内。 张方严万万沒想到,事到临头李信居然泛起浑,竟敢将自己堂堂浙直总督强行控制起來。在他看來,李信虽是武人出身,但对待他们这些官员乡绅,却甚是恭敬,哪成想今日现了原型,竟如此骇人?早知如此,便该权益从事,只是事到如今,后悔已经晚了。 刚刚将张方严安置好,李信当即命人去传令给战兵营官顾十四,将斥候向前撒出三十里,进入一级战备。此人于京师被晋封为参将,领定远将军衔,是此番随李信南下的主力将领之一。 此时牛蛋从岸上带來了一个风尘仆仆的军汉,“大将军,朝廷南下传旨的使者來了?” 李信眉头一跳,自己才走了半路,皇帝派使者所为何事?莫不是要将自己召回去?但是紧接着牛蛋的话却让李信大有上去踹他一脚的冲动。 “是,是给杨嗣昌传旨的,俺觉得使者说不定会有大将军用的着的消息,所以,所以就给带过來了!” 所谓传旨的使者不过是传送军报的军卒,由于时期仓促为了尽快将旨意送抵河南军中,自然不能正儿八经的派个官员过去,否则一路耽搁之下等到了河南,只怕局势也糜烂的不知到何种程度了! 不过李信也知道,私下询问传旨使者是被朝廷所不允许的,若被 朝廷知晓,至少也要被治个图谋不轨之罪。谁知那军卒却主动说道:“小人,小人拜见镇虏侯大将军,其实,其实万岁爷是要杨阁老分兵到东昌平乱,沒,沒提及大将军。” 李信挺身而力,默不作声,但牛蛋却对那军卒所言不甚满意。 “去传旨杨嗣昌,不用想都知道是让他派兵平乱。说说京中咱们不知道的消息!” 那军卒想了想道:“万岁爷下旨擢升太原知府田什么的为巡抚,又让大同镇总兵王朴接任山西镇总兵,大将军的三卫军已经于三日前返回山西了!” “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这,这不可能!”牛蛋根本不在乎谁做山西巡抚,他在乎的是三卫军由谁來统率。只是他万万想不到,朝廷竟然让大将军的老对头王朴來接管三卫军,如此岂能有那些老兄弟的好果子吃? “牛蛋,休得无礼!”李信斥了牛蛋一句,又转而对那军卒道:“兄弟圣命在身,就不留你船上休息了!”那军卒听李信如此说果然如释重负,若不是被那牛将军强拉硬拽上船,他才不肯冒着被迟到杀头的危险耽搁这一会的时间。 那军卒走后牛蛋便如丧考妣,直言三卫军落入了贼人之手。李信厉声喝止,“哭甚哭,朝廷有命,自当遵从。那不成你还要本帅抗命造反不成?” 牛蛋小声嘀咕了一句:“造反又如何?” 李信再一次喝问:“眼下前方东昌已经被流贼抢占,牛蛋,本帅问你,可敢力拼一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六十五章 革左五营 谁知牛蛋却一梗脖子,抗议道:“大将军,朝廷都给俺赐名了,如何还叫俺牛蛋!” 李信哑然失笑,骂道:“好你个牛蛋!官升了,脾气也涨了!” 在奏凯献俘时,大明天子朱由检忽然发现李信麾下三卫军有诸多将军的名字均为数字和乡野贱名,于是便大笔一挥顺便给他们改了名字,这其中就包括牛蛋。因此从那一刻起,牛蛋就正式拥有了大名,牛金松。 却见牛蛋躬身一脸委屈的道:“大将军莫要冤枉俺,借俺十个胆子俺也不敢在大将军面前放肆。” 时间紧迫,李信不想在一个名字上纠缠过多时间,便挥手将牛蛋的喋喋不休打断:“东昌是咱们此番南下的必经之地,如今被乱民啸聚占领,如果本帅使你领兵,你该如何处置?” 忽然听到大将军竟问起了问題,牛蛋本能的伸右手挠了挠脑后,才想明白这定是大将军在考教自己,又想了半晌才犹犹豫豫道:“如果让俺领兵,攻打东昌只驱散乱民,夺回城池,惩处首恶,余者一概不问!” 李信嗯了一声却不置可否,牛蛋心有忐忑的看着大将军,不知自己这一番对答是否对了大将军的脾气。 “好,给你战兵八百,炮兵两队,本帅带余下人马为你随后掠阵,可有把握赢此一战?” 牛金松的回答李信是很满意的,他之所以将这次攻打东昌的任务交给牛金松而不是战兵正牌营官顾十四,就是因为两个人的性子截然不同。牛蛋其人生性宽厚,而顾十四却偏狭狠辣,此人当初仅仅是个队官的时候,就敢背着他将数百蒙古妇孺老幼一并屠杀灭口。李信虽然事后沒有给与追究,却一直小心使用此人。 东昌府百姓作乱很大程度是因为旱灾绝收,官府盘剥所致,才不得已而为之,且为恶尚短。如果派顾十四去必然会大肆剿杀,又不知该有多少无辜百姓人头落地。 眼见大将军属意自己,牛金松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此前忐忑犹豫之感瞬间便一扫而空。 “大将军俺还想跟您要个人,不知,不知……同意与否……” “要谁,尽管开口便是!” “海森堡将军!” 三卫军中诸多将官,包括陆九等几个李信的心腹都对海森堡沒有好感,背地里都戏称其为红毛番鬼,平素打仗也甚少愿意主动与之合作。却只有这个牛金松对海森堡沒有偏见,有时甚至还主动贴上去与之扯扯家常。 只不过海森堡一向严肃,据说在三卫军中年余时间里,竟从未有人见过他笑。牛金松却毫不在意,沒事就往第一炮营跑,今日他提出來要与海森堡合兵攻打东昌,李信便半分也不觉得奇怪。 离京之时,李信将三卫军的两个炮营悉数带了出來,即海森堡的第一炮营和孔有德的第二炮营。让海森堡这等向來谨慎小心的人与牛金松往东昌去的确是不二人选。至于孔有德,能则能矣,但在李信看來收缰方为良将,所以用起來同样须谨慎小心,否则便会成为乱军之源。 牛金松上岸以后点出八百辅兵为战兵,同时与海森堡合兵一处,沿着大运河右岸一路向南而去,余下人马则护持着运河中的五条大船,按部就班续续南下。 临清距离东昌府城不过四十余里,急行军之下半日功夫便可抵达,更何况大运河两岸一片坦途,是以行军速度比寻常地方还要快了许多。 急行军之下,海森堡第一炮营平时严加训练的效果立时便显现了出來,竟与牛金松所领八百步战兵不相上下。眼见着前面数里处有一片村庄,牛金松叫來了在临清时招募的本地向导。 “此地距离东昌府还有多远?” “回将军的话,前面那片庄子是朱枣庄,百姓们早就跑空了,到东昌府大概还有二十余里。” 牛金松暗想,乱民就是乱民,打仗一点章法都沒有,若是自己驻守东昌,这方圆三十里定要洒下一支数百人的游骑斥候,有个风吹草动便第一时间做好应对准备。但看眼下这情形,竟连半个鬼影子都沒有。 “将军,再往前走就都是乱民了,还,还要继续?”那向导已经腿肚子发软,哪想到这军爷已经距离东昌如此之近还要进军。其实这也不是问題关键所在,关键在于他一路上数了数,除了那些推拉大炮的军卒,真正拿着长短武器的也不过千把人,人家东昌府里的乱兵乱民可有上万众,两三万人是跑不了的,这丁点人去了不是送羊入虎口吗? 牛金松哪里还理会那向导的啰嗦,令大军绕过前面的朱枣庄,继续赶往东昌府。这一路上,他便已经想好了,己方人少,因此到了东昌府城下便要想方设法将乱民引出城來,然后再于野战中将之歼灭,一举打掉乱民士气,如此东昌府城便指日可下。 李信的三卫军未尝一败,他麾下的将军们因此都极为自信,从來不会因为己方人少而瞻前顾后,畏敌怯战。更何况三卫军又有哪一次不是以少胜多?这种千余人对上万人的阵仗根本就吓不倒他们。 “有人!” 忽然,外围额斥候指着朱枣庄尖声喊了起來。牛蛋拢目望去,果见那朱枣庄里冲出一群乱民,手中均持刀斧长枪,装备竟是不差。牛金松陡然兴奋起來,沒想到南下第一仗便以这种突然遭遇的方式开始了。 牛金松转头与海森堡商量,“海将军你的炮营可准备好了?” 海森堡郑重点头:“牛将军是前锋主将,但有令尽管吩咐便是,不必客气!第一炮营上下早就准备齐整,只等将军发令!”海森堡此时的汉话早就说的纯熟无比,尽管还带着一股浓重的番邦口音,但与这些明人交流已经完全不成问題。 “如此就请海将军开炮,轰他娘的!” 步战营与炮兵营來开距离,各自结成方阵,左右呼应。三里的距离并不远,嘈杂虎啸之声随着距离的拉近而越來越大,牛金松粗略估计了一下大约有三四千人。虽然数倍于己,他却毫不畏惧。 当乱兵进入一里距离时,海森堡一声令下,炮营所属六磅炮、八磅炮、十二磅炮一齐开火。 数不清的铅制实心弹往乱兵中疾射而去,顷刻间便如石子如水一般,激起了阵阵血浪,实心弹落地后继续向前弹跳,所过之处肢残臂斷,鲜血四溅,惨嚎一片。 乱民就是乱民,何曾见过这等阵仗,很快便有人被这恐怖的火炮吓的四散奔逃,但终究耐不住督战队的砍杀,在重新整肃后继续向前冲锋,只是与先前相比已经失了士气。 海森堡面无表情,再次下令:“所有火炮装填散弹!” 与此同时,牛金松下令所有战兵结成进攻性方阵,火绳枪准备好射击,长枪兵随后压阵。尽管是三卫军中的辅兵,却是历经忻州、太原、代州、漠南、锦州等历次大战,几乎每次都作为战兵参加战斗,可以说他们除了负责物资运送以外,战斗力并不比真正的战兵相差多少。 跟随牛金松南下东昌府的步战兵基本上都是出自三卫朝阳堡难民营,与他算是半个老乡,也因此凝聚力更盛。 眨眼的功夫,整个战场便笼罩在了浓烈的白色硝烟中,经过大炮的洗礼,乱兵在距离步兵方阵十几步距离时,面对第一次齐射便已经士气尽丧,乱哄哄一片溃不成军。很快,整个战斗几乎演变成了一边倒的射杀与刺杀。 乱兵溃败,牛金松断然下令方阵前进,继续乘胜追击,务求一战打出三卫军的威风來。 于是大运河右岸便出现了颇为奇怪的一幕,上千溃兵像沒头苍蝇一样向南奔逃,其后则是八百人组成的进攻性方阵踏着有节奏的号子,步步紧逼。 这股溃兵被追的狠了,立时便一哄而散,有的向西奔走,有的干脆跪在地上放弃了抵抗而投降,还有的则纷纷一头扎进了运河里,向对岸游去,试图以大河來阻挡官军的追击。 四五千人的乱军转瞬间便土崩瓦解,溃散无踪。牛金松十分满意这一战的效果,当即下令就地收拢俘虏,经过甄别后果然是当地的百姓乱民,粗略清点一下,竟然有上千人之多。这些人肯定不能带着上路,就在牛金松为难之际,还是海森堡提议,让这些人沿着大运河向北而去,到时由大将军处置便是。 牛金松一想不错,不论这些乱民去往何处,只要不会去投那东昌乱兵就行。 在朱枣庄耽搁了将近两个时辰,牛金松带着前锋军再次上路,走了不过五里左右,斥候飞马回报,前方发现大批携家带口北上的乱民。 牛金松大吃一惊,当即亲自前去与之交涉询问,眼见着遍野的老弱妇孺,心里五味杂陈,又想起了当年自己逃难时的悲惨景象。 难民们发现了前方官军当道,便吓的不敢继续向前,牛金松不敢过于靠近难民群,生怕被裹挟进去,便令人招來距离他们最近的一名老者。 “老丈莫怕,俺们是京师來的平乱官军,你们这是要去何处?” 老者听说是京师來的官军,眼中的恐惧并沒有减弱,用一口浓重的鲁西口音哆哆嗦嗦回答着牛金松。 “那帮天杀的,不知从哪勾來了一帮外地贼,杀了知府老爷,青壮小子都被抢了去,说俺们这些老弱不堪用,留着浪费粮食,便被生生赶了出來。听说往南的乱贼更多,就只好往北去…..” 牛金松心中一沉,忙问道:“可知那些外地人來自何处?” “是一帮子回回,俺听有人叫他们革左五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六十六章 身陷重围 牛金松听说东昌府城里居然有革左五营的人,竟罕有的犹豫了,自打投了三卫军以來,他何曾惧怕过,从來都是有所命而悍不畏死。但眼下却不同,这是他第一次身为一军之主将,手底下上千热血将士的身家性命都握于一人之手,便由不得他不深思。 这革左五营的名头牛金松早在随难民北上三卫时便已经听过鼎鼎大名,五营各部的头领与闯塌天刘国能都是齐名的角色,只是刘国能后來膨胀过甚居然在太原府自立为闯王,大有开创新朝的架势,因此被明军盯住死死打到陕甘一带,到现在还抬不起头來。 海森堡见牛金松游移不定,终于等的不耐烦,便催促他加快行军,否则天黑前就赶不到东昌府城了。 “海将军你可听说过革左五营?那可是和刘国能、张献忠、李自成齐名的,眼下若是他们占了东昌府,咱们这些人去了,只怕不能力敌,又白白损失了弟兄!” 提起革左五营來,海森堡满面的不屑,在他眼里流贼不过是强盗而已,如何能与大明官军相提并论? “再厉害也是贼,当初大将军一样不是凭借着几千人就拿下了九边第一重镇的太原城?一个小小的东昌府又岂能是我大明官军的对手?他们如果不开城投降,我就用大炮把他们轰的后悔这辈子投胎做人!” 这一番话说的牛金松瞪大了眼睛,好像第一次认识海森堡一样,自己认识他年余,似眼前这般一连串说了这么多话却是头一次,而且还是极为满的一句话。 牛金松当然不会因为海森堡一句话就轻易改变主意,“这回我不能听你的,俺牛金松身为前锋主将,就要为手下的兄弟们负责,此事当报请大将军决断才是!” 海森堡眼见无法说服牛金松只好耸耸肩,“既然将军已经有了决断,我们不如原地待命,只等大将军过來……” 牛金松刚要回应,却忽然听见斥候回报,只是他尖利的嗓音已经透露出,敌情的急迫。 “报!前方有不明人数大军,正疾驰而來!” “报!右翼有不明人数大军……” 这个不明人数究竟是多少人,牛金松心里打了个狐疑,可对方居然是从两方包围而來,便棘手了许多。前锋大军的左翼是运河,既是一道拱卫左翼的屏障,同时也是阻止他们向左侧运动的障碍。而唯一的后方,如果选择了就等于撤兵,可是在对方大兵压境的情形下,这种撤兵是很容易被打成溃兵的。 牛金松便不止一次的看过三卫军如此以少胜多,将徐徐撤退的蒙古鞑子,打的落花流水稀里哗啦。因此,之前他实际上已经决定了采纳海森堡原地等待李信到來的建议。 只是牛金松万万想不到,这流贼竟说來就來了,而且來的如此之迅猛。他拢目望去,只见数面土黄色的大旗随着蝗虫般的人潮,以一种令人匪夷所思的速度向己方快速推进着。 眼见形势如此,牛金松急的直拍大腿,早知道是这种情况,就不像大将军请这个命了,到时候由大将军亲自带病杀上來,又有谁能是他的对手?但在这种刀已经架上脖子的情形下,说什么都已经晚了,他所能做的只有两条路,一为整军结阵拒敌,二为趁着后方还沒被包抄,趁早撤退。 海森堡此刻竟极沉得住气,一言不发,从容的看着四面八方呼啸而至的流贼,如果有人此刻仔细看去,他的眼睛里居然闪动着兴奋的光芒,然后直感叹,这红毛番鬼一定是疯了,面对如潮水般的流贼居然会觉得兴奋! 也就在这一刻,牛金松瞬息下了决断,毅然选择了前者。他忽然想起了大将军李信带领三卫军在山西忻州城北的那次背水一战。 “将军,流贼距离军阵还有不足二里的距离!” “将军……” 面对斥候不断的汇报,牛金松再不及细想,深吸一口气后,断然下令:“全军背靠大运河结阵,随我牛金松杀贼!” “杀贼!杀贼!” 牛金松话音方落,八百战兵跟着齐声怒喝:“杀贼!杀贼!”紧接着便是复杂而又熟练的队列变阵,依托大运河结成古斯塔夫方阵!牛金松扫视望去,但见流贼越來越近,粗略估计竟不下三四万人万人……看得人心惊肉跳!牛金松暗想,此刻就算大将军來了,恐怕亦沒有全胜的把握吧!这个念头在他的脑海里不过是一闪而逝,最终充斥满胸膛的,是死战决心! “杀贼!杀贼!” 声声怒喝传入牛金松的耳朵里,那种久违的感觉似乎又回來了,他忽然觉得自己此战亦是在跟随大将军作战,以往的自信便在骤然间又回到了体内,面对激昂的八百战兵,他陡然间将腰间雁翎刀抽了出來,高高擎起,暴喝了一声:“俺牛金松在此,誓死不退半步!” “誓死不退!誓死不退!” 就在半百战兵斗志激昂高喝死战不退之际,海森堡以经带着他的第一炮营与八百步战兵背水结阵的右侧,待最后一门八磅炮调整好角度,他便迫不及待的麾下的开炮的令旗。瞬时间,大炮齐射…… 大运河上五艘官船缓缓南下,李信正在安慰着怒极的张方严,只不过心里却腹诽着,这老头子原來也是欺软怕硬,那卢金吉心黑治得他一点脾气都沒有,反倒是自己对他恭敬有加,发起脾气來却硬气的很。但不论如何,这老头子总算接受了现实,默许李信强拉自己南下的行为。但嘴上仍旧硬气的很:“别以为老夫是赞同你这等行为,到时候多少功劳都别算在老夫头上,老夫一样要参你个轻慢上官之罪!” 既然张方严已经做了让步,李信自然也不能再咄咄逼人,只好一路上陪着笑,一口一个不是,他也怕老头子刚才气过个好歹來。 “大将军,京师的传旨使者求见!” 忽然有亲兵于船舱外急报,李信纳闷,如何又來了一波传旨的?难道这回是传给自己的?结果等那传旨的使者上船进入船舱之后,李信才发现,此人正是之前牛蛋也就是牛金松强拉上船,往河南去给杨嗣昌传达圣旨的那个军卒。 “你如何又回來了?” 那传旨的军卒一见到李信便跪倒在地,哭求李信救他。李信被此人哭的莫名其妙,便让他起來好好说话,不管如何也是传达圣旨之人,最起码的礼数还要给到了。 “大将军容禀,小人一路疾驰南下,直过了东昌府竟与一骑手相遇,小人仗着弓箭利落,一箭便将其射到马下。谁知,谁知,小人下马拷问一番,却,却得到了惊人的消息!东昌,东昌府城里的居然是革左五营的流贼!” “革左五营?”李信大骇之下便下意识的问道。 “正是那帮子回回,据说战斗力不在刘张李之下,亏得小人见机快,胯下的马脚力好,否则,否则便无缘回來再见大将军了!” 李信自然深知革左五营的來历与能力,而且自回到京城后便十分留下南面來的军报,其中便有革左五营各部的消息,他们大部分都躲在了河南南部与湖广北部交界的英霍山一带,一面向东威胁南京,另一面可向北威胁中原腹地,实在打不过了还可以在大山里打游击,搞的大明官军防不胜防,剿不胜剿。进剿官员不胜其扰,边有人提出对革左五营改剿为抚,甚至监军道杨卓然还亲自跑去了山区与革左五营各部的头领见面,试图招降! 这英霍山在后世更为人知的一个名字便是大别山,当年的红色军队挺进大别山,其套路便与之如出一辙。 “大将军,小人还用重要军情禀报!” 李信心头一紧,难道局势比想象的还要恶化不成? “大将军是否派了一部前锋先行一步?”李信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是牛蛋出事了?眼见李信点头,那军卒继续道: “小人在偷偷潜回來的路上,发现,发现,大大将军的前锋人马,被不下四五万人团团围住,只怕,只怕凶多吉少了!” 李信只觉得脑中轰的一声,一时间竟是一片空白。就连一直与李信斗气的张方严都顾不得斗气,当即便向他建言:“事不宜迟,镇虏侯请即可发兵去救援牛将军!” 岂料那一直跪在地上的军卒却道:“小人,小人,说句不当说的话,流贼大军数万,即便沒有四五万人的规模,两三万也总有了,大将军却仅有不到三千人,却了也只怕……” 张方严的胡子都剧烈的抖动了起來,“如何?如此就放任自家袍泽任贼人宰割不管了吗?” 李信之所以派牛蛋为先锋,不过是想借东昌民乱历练麾下辅兵与甚少独自领军的牛蛋。可谁知却弄巧成拙,竟然使得牛蛋深陷流贼重重包围之中,更加要命的是,眼下敌情不明,若与之周旋完全不在话下,可若于重围之中救出那千人袍泽却是难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六十七章 李信上岸 张方严的激动完全出乎李信的意料,只见老头子激动的须发颤抖,声声俱厉的说着:“此番一战,即便不敌,也要将牛将军和他麾下的八百士卒从流贼手中接应出來!”说了几声之后,他见李信沉默不语,便跺脚继续追问:“难道将军便要就此坐视不理?此前你将老夫强拉入舱的时候,态度又何等的轻松?” 李信忽然意识到,似乎是自己的态度给了张方严一个错误的信号,使他以为三卫军仍旧可能有着火中取栗的本事。但转念又一想,似乎也有着无法说通的地方,或许是此前三卫军未尝一败的战绩给了他太多的信心也未可知。总之,张方严在不断的催促着,尽快去救援牛蛋。 只是眼下这一番表现又与之前听了东昌府被乱民占领后,便执意要回京师的举动大相径庭。对于张方严,李信发觉越來越看不透这个老头子了,时而懦弱,又时而强硬,完全沒有规律可循。但在张方严的一再催促下,李信也不得不出言安抚他的情绪。 “阁老毋须急躁,牛蛋身为李信亲兵队官,李信岂能置之不理?此事非同小可,战阵厮杀决定着成千上万人的生死,行事前必须要摸清了敌人的底细,做到谋划在胸,才可轰然而动!” 这一番话有理有据,张方严听后竟平复了下來,觉得李信说的亦是有理,可还是十分忧虑。 “将军可要快,晚了只怕牛将军那八百人支撑不住啊!” 李信心道,难道自己就不着急吗?于是便又转身去仔细询问那军卒。 “本帅问你,可曾打探到,革左五营的流贼因何來了东昌府?他们本不该在英霍山中吗?” 那军卒兴许也是斥候出身,在抓了流贼的舌头以后,竟也将來龙去脉问了个大概,此刻听镇虏侯询问,便将自己知道的和盘托出。 “回侯爷话,小人的确打探了些消息,只不是有多少确实之处。” “但讲无妨,确实与否,本帅自有决断!”李信焉能看不出,这是避祸的说辞,万一形势与之所言不一,也有摆脱干系的口实。那军卒果然痛快的答道:“小人得知的是,东昌府大乱,的确是本地乱民所为,由于天旱绝收,本地的税收达不成例行的标准,偏又是东昌的支付老爷若这一年铨叙再落个下等便会开缺,所以便向各地的乡绅做了硬性摊派,最后倒霉的还是老百姓,后來在魏家湾还闹出了人命來,百姓们忍无可忍便揭竿而起……” “挑重点说!”李信哪有功夫和闲心听他将这东昌民乱的來龙去脉,他只想知道革左五营为何在山东的东昌府,又有几部多少人马,与河南的李自成流贼是否有关系,为何杨嗣昌沒有拦住河南湖广交界流贼北上往山东流窜?这一幢幢一件件,才是他迫切想知道的重中之重。 “是,是,小人挑重点说。”那军卒连不迭的点头,咂了下下嘴又继续说道:“后來乱民便一气冲开了东昌府的城门,正将知府老爷在衙门里逮个正着。事情到了这一步,正如那开弓沒有回头箭,乱民里有些心思活络的人便觉得,如此已经形同造反,仅凭他们这些人是肯定无法和朝廷官军抗衡的,听说河南有李自成的流贼,便推举了几个人往河南去寻人,谁知沒几日功夫便领回來了这革左五营……” 那军卒仍旧说的细致无比,李信听的一脑门黑线,但好在已经说到了正題,便强忍住听了下去。 “也是那知府老爷命里该死,据说那革左五营的人呢來了以后,听说知府老爷还不软禁在支付衙门里,就哈哈大笑,直指尔等造反,竟不敢杀官,何其可笑!” “百姓仁厚守矩,自是不忍杀官,所谓造反亦是贪官污吏致使民不聊生,只可惜一刀下去,却不能再回头了!”张方严此时竟叹息了一声,似乎对百姓们引來了革左五营的流贼有着无限的惋惜。 那军卒知道面前的这个老头是前朝阁老,如今的浙直总督,那可是实打实的大官,比起眼前这位侯爷,还要强上许多,毕竟朝廷以文驭武,李信是个沒了兵权的侯爷,自然也就水落船低了。 “阁老所言甚是,小人也琢磨着东昌百姓还有几分良心,就说那革左五营的头领來了之后,在百姓中挑选精壮,余者老弱妇孺,下令一概处死!” 张方严啪的一声猛拍了桌子一巴掌,怒问道:“畜生所为,此乃为何?” 那军卒敬业叹了口气,“还能是为何,东昌粮食有限,留着他们不能打仗,白白浪费粮食呗!” 张方严一双干瘦的老手,扶在桌子上忽然颤抖了起來,声音竟也开始有些干涩,“都,都杀了?” “阁老勿忧,老弱妇孺都是本地精壮的家人,又如何能左看革左五营的流贼擅开杀戒?最后求情之下,将他们轰出东昌府城了事!” 不但张方严,就连李信都跟着松了一口气,东昌乱民数万,其中一半都得是老弱妇孺,若是一股脑的都杀了,那就是上万条人命啊! “此前的事小人也是从那舌头口中套出來的,只在回來的时候,正好撞见牛将军与老弱流民们遭遇,而且,而且流贼数万人便紧随其后,显然是,显然是……” 那军卒的意思是流贼打算在城外将老弱妇孺尽数屠戮殆尽,可李信却另有看法。东昌府往北便是临清,临清位于黄河故道与大运河的交汇处,是贯通东西南北的交通枢纽,流贼出动数万人当是以此为目标,否则出动如许多人只为了屠戮百姓,逻辑上也说通啊,更何况老弱妇孺已经被赶出城去,不用损耗城中粮食,便更沒有必要偷偷出城來赶尽杀绝,就算流贼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鬼,也不会蠢到如斯境地吧?所以,他们这种反常举动的唯一解释便是冲着临清而來。 一念及此,李信便意识到,牛蛋在那什么朱枣庄与流贼相遇完全有可能是个巧合,那伙流贼也不是冲着他们去的,如果是这样,或许对牛蛋和海森堡还要有利许多。 却听张方严在一旁道:“流贼乃革左五营,乌合之兵数万。老夫曾亲眼所见,镇虏侯以数千精锐,击溃刘逆十万大军,如今革左五营不过数万人,当是难不住镇虏侯吧?” 李信苦笑,这张方严是怎么了,当打仗是儿戏吗?再看那副吹胡子瞪眼的模样,哪里还有当初在太原时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请阁老拭目以待,至于如何打仗,还请不要越权干涉!” 张方严这等行为明显是往坑队友上面靠,若每次打仗都跟着这么一位,还不得把人给烦死?但此人毕竟是以台阁之尊任两省的军政总督,不论如何也得给几分面子。 “镇虏侯此言差矣,老夫督理军政,此乃分内之事,何來越权之说?” 张方严据理力争寸步不让。李信真想指着张方严的鼻子痛斥一番,告诉他,他现在的所作所为就是典型的外行指挥内行,到头來只会是未尝一败的三卫军遭遇前所未有的失败。 李信來到早就摊在船舱中桌子上的山东地图前,在简陋的线条上比划了一阵,心里权衡一番,却是心凉了半截。依照他的判断,革左五营的流贼到东昌府不外乎有两条路,一是走河南归德府,进入山东后,经过定陶、曹州、郓城便可到东昌。另一条则是,越过开封府,渡过黄河,然后穿过直隶大名府,可只插东昌。 从难易程度上來看,革左五营的人很可能是走的河南归德府一线,但是这里却出现了一个问題。那就是李信此前在京师看到的消息中得知,总督熊文灿经由杨嗣昌分派便驻守在开封南部陈留到归德一带,如果革左五营可以突破此地进入山东,那么熊文灿此刻在何处? 不祥的预感陡然间在李信的心中加强了,刘宇亮的密信所断言之事竟一步步的应验了。但紧随而來的便是一阵彻骨的寒意,熊文灿、杨嗣昌、左良玉、还有起兵进入陕西四川交界处的沈王,这些清剿流贼的所有大明兵马都在李信的脑子里过了一遍。难道…… “镇虏侯还在犹豫?再犹豫老夫便要代行指挥之权了!” 李信岂会弃牛蛋于不顾,但眼下的形势显然沒有张方严想的那么乐观,以为仅仅是一小撮突然出现的流贼而已。从通盘角度考虑,贸贸然与流贼冲杀上去,绝对不是明智之举。 他终于被张方严惹恼了,冷笑道:“阁老若想代行指挥之权,发令便是,若是出了纰漏,你我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你,你怎知老夫便一定会纰漏?”张方严也不知道哪里來的自信,竟然还想指挥大军,都说人贵自知,以他三朝老陈,竟能如此不知所谓。 李信终于不再理会张方严的聒噪,断然下令停船,他要上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六十八章 东昌城下 李信下令停船靠岸,张方严大惊问道:“镇虏侯这是作甚?” “作甚?阁老都要夺了李信的兵权,李信若再不上岸击贼,岂不是连手中这三千人都守不住了?” 一句话将张方严顶的说不出话來,很快船便靠岸了,李信再不理会这老头子,迅速出了船舱,连跳板还沒搭好便纵身跳上了岸边。正好便遇上了第二炮营的营官孔有德,此人在李信面前完全沒有一丁点当初恭顺王的架子,点头哈腰道:“侯爷如何上岸了?有什么事吩咐下來便是,何须亲自劳动?” “事情紧急,立即传令下去,全军全体于前方浅水处渡过大运河,沿着左岸一路向南!” 孔有德闻言精神一阵,“侯爷这是要……”打仗两个字还沒等说出口,便有斥候打马急速來报:“报!牛将军在前方朱枣庄与流贼遭遇,已经被团团包围,难以脱身!” “如何?东昌乱民,一群乌合之众,怎么可能是牛将军的对手?”孔有德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那斥候却又道:“流贼当不是本地乱民,其中山陕河南等地口音者十分多!” 李信清楚,这分明便是革左五营,时不我待,必须立即行动,否则多耽误一刻,牛蛋便多一分危险。 “侯爷,咱们,这是要去与流贼厮杀?”孔有德显然相信了那斥候的禀报,如果是与流贼遭遇,他们仅凭这一千战兵一千辅兵,胜负还真是难料。 看着李信重重的点头,孔有德心念电转,口中却劝道:“侯爷,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烧,若是就这么贸贸然冲上去,岂不是以卵击石?” 李信瞪了孔有德一眼,并未再与之答话,转而望向正打马过來的顾十四。 “十四兄弟,你來便好,骑兵可曾待命?” 顾十四显然是听到了风声,于马上拱手道:“一千骑兵整军待战,只等大将军一声令下,便踏平了前面的流贼!” “好,前方浅滩,过河……” 顾十四向來保持着对李信的军令不折不扣执行的习惯,在李信的渡河命令下达以后,便率领骑兵过河。不过,这可将孔有德难为坏了,他所部炮兵,是万万沒有办法涉水过河的,且不说大炮每一架都数百斤重,更有不能受的一星半点潮湿的火药,如果沾了水,他的炮兵营可就真成了聋子的耳朵,只剩下摆设了。 “侯爷,这炮兵如何涉水?” 李信早就替炮兵想好饿了办法,一指靠岸的五艘大型官船,“以这五艘大船摆渡,限你一个时辰之内必须跟上來!本帅与骑兵先行一步!” 不过这下可苦了张方严,由于需要转运大炮与火药,张方严以及所有的随员幕僚都被放到了大运河左岸,然后所有的空船便用作转运大炮与火药之用。 骑兵先行一步,步战辅兵紧随其后,孔有德的炮兵便只有等待全部转运完毕,再行进军追赶。 “东昌府,东昌府!”孔有德看着一片忙乱景象的运河两岸,口中暗自唠叨,他万万沒想到李信的最终目标竟然是东昌府城,而不是朱枣庄附近的流贼! 李信仔细询问了那从东昌府逃回來的军卒,便断定革左五营的大队人马志在临清,因此必然是倾巢出动,即便会在东昌留些守军,亦是虾兵蟹将。那么东昌府的守军便只能以东昌本地的乱民为主。而东昌本地的乱民不足为惧,若要拿下东昌府亦不是难事。其实,李信的这个决定也有赌运气的成份在内,如果流贼并沒有将大队主力人马派将出去,此番奇袭的效果势必将大打折扣。 孔有德身边的亲兵随口抱怨了几句,“大将军不去救牛将军,却去奇袭坚城。那牛将军怎么办?再说了,万一,万一两面都是竹篮打水可如何是好?” “你知道个屁!侯爷这是围魏救赵!围魏救赵,听过吧?” 亲兵装作一副极为认真的样子,想了半晌,才道“俺沒听过!” 孔有德也懒得和他解释,“好好干活,抓紧赶上去,否则去晚了人家吃完了肉,咱们连喝口汤都得是凉的!” 一句话激起了所有人的热情,生怕慢了一步,这场奇袭东昌的大战便沒了自家的份!却见孔有德一脸忧虑的望向了南方扬起的尘土,默默祈祷老天爷一定要站在李信这一边。 李信毫不怀疑老天爷,他坚信老天爷一定站在自己的一方,很久沒有带兵在一线作战,心底里竟还涌起了隐隐的兴奋之意。不过,他们却沒有一直沿着大运河南下,而是向东绕了一个小圈子,以避开在大运河右岸与牛蛋交战的流贼。同时传入李信耳朵里的还有隐隐的此起彼伏的炮声,火枪齐射之声。他暗暗祈祷着,牛蛋啊牛蛋,一定要坚持下去!只要将东昌府拿下,革左五营的粮道与后路便会断了,一旦消息传过去,必然会乱起军心,到时候再趁势掩杀过去,便可一鼓而破。 说起來流贼也是大意,竟然在运河右岸连半个斥候都沒有,李信随骑兵一起飞马疾驰,四十里的距离,不过一个时辰便已经隐隐可以望到东昌府的城墙。 今年是大旱之年,加上秋末冬初运河水位下降的厉害,几乎处处都是浅滩,李信断然下令骑兵渡河往右岸而去。不过片刻功夫,上千骑兵渡过大运河。却有先一步过河的斥候,逮到了一个东昌乱兵的舌头。 李信亲自审讯,却听对方一口的鲁西口音,一望便知是本地的乱命。 “大胆乱民,可知早饭该当何罪?”那乱民何曾见过这等凶悍的官军,吓得浑身哆嗦,结结巴巴道:“俺,俺知,知不道!” 李信故意冷笑:“知不道?”顾十四当即便跟上,“现在就让你知道知道,须受千刀万剐之刑,三千六百刀,一刀不多,一刀不少!不但是你,你的所有组人也一并须受此刑!” 那乱民如何不知早饭是诛九族和凌迟的罪名,但被顾十四一番吓唬,已经心胆俱寒。 “军爷饶命,军爷饶命,俺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如此吓唬他,不过是打掉这乱民的戒备之心,一旦打掉了他所有的骨气之后,便可审讯无虞。李信这时才正色问话:“我乃大明镇虏侯,只要你如实回答本帅的问題,便可饶你一命!” 那乱民听说可以活命,便拼命的磕头,口中道:“多谢军爷不杀之恩,谢军爷不杀之恩。军爷有话尽管问,俺要说的一句不实,就让俺天难打五雷轰!” “好!本帅问你,这城中乱兵主将何人?兵马几何?” “回军爷话,城中做主的叫贺一龙!不是,不是俺们本地人,听说,听说是个回回!” 竟是贺一龙?听那乱民所言之后,李信心中一沉,难道贺一龙并沒有倾巢出动去攻打临清,而是带着部下坐镇东昌府?那么他此番的奇袭或许就要多了几分变数。即便城中的贼兵不多,若想在以最小的伤亡拿下东昌府只怕也是不易啊! 李信的心里瞬间凉了半截,万万沒想到千算万算还是算不过老天爷。但也只是一瞬间,他便做好了硬攻东昌府的打算,只等孔有德的炮兵就位,便是拼尽全力也要拿下这东昌府,否则牛蛋救不下不说,就连他们亦是进退两难。 却听那乱民有结结巴巴的说道:“但今儿一早那贺头领扁你带着他的人出城向北去了,倒是留下了一些人,但都是些伤病,眼下城中临时说的算的是俺们曹头领!” 居然如此,李信差点有踹那货一脚的冲动!说话居然不一气说完! “城中人马几何?” “城中都是俺们乡亲,大概有五千多人,但是俺们贺头领说了,不能告诉外人实数,就说俺们有五万人!到时候就连官军都得怕俺们,不敢轻易攻城!” 看來这贺一龙还是有些本事的,对于此人李信从前世的记忆里并沒有任何印象,只是在京师的军报里看到其中曾提及此人。对于革左五营他能叫得出名号的人物,也只有马回回,但仅限于马回回这个绰号,至于具体姓甚名谁亦是不知。 李信又确认了一遍:“如此你所言,这东昌府中,便沒有多少革左五营的流贼了?” “革左五营?”那乱民一脸的茫然,不知这位侯爷口中的革左五营究竟是什么营,但马上又恍然道:“侯爷可是说的俺们贺头领?” 顾十四的声音却冷冷的响了起來,“还贺头领?难道你还想受那三千六百刀?” 那乱民吓得差点瘫软在地,又连不迭的改口,“小人该死,小人该死,是贺贼!侯爷如果想攻城,俺,俺可以给侯爷做内应,将功折罪,将功折罪!” 顾十四冷笑一声,“想得美,把你放走了,岂不是给那城中贼首通风报信?” “小人万死不敢,万死不敢!” 岂料李信却道:“好!就放你回城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六十九章 双财进城 李信要放那乱民回去,顾十四大吃一惊,本想出言劝阻,但见大将军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到了嘴边的话便又打住了。再看那乱民却好像來了精神一样,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口中还振振有词:“军爷大恩大德,小人往后每日里都要为军爷早晚一炷香,为军爷祷告……” “大胆刁民,以为镇虏侯会如此轻易就放你回去吗?”顾十四实在看不下眼去,还为大将军早晚一炷香,人还活的好好的,上什么香? 那乱命当时便又被吓傻了,一脸的哭丧样,看着李信,想让李信给他一个确定的说法,却又不敢开口去问。 “他说的对,本帅放你回去,是需要你为本帅所用,这也算你纳的投名状吧!”李信点头补充道,不过他却是和颜悦色与那乱民交流,毕竟这些都是东昌府本地的百姓,实在过不下去了,才官逼民反。 那乱民听李信如此说,一张嘴当即又裂了开來,咚咚咚,又是几个响头磕在地上,这才抬起头來,期期艾艾的问道:“军,军……”话才吐出來一小半,却又被顾十四的一阵怒喝,吓得浑身哆嗦。 “此乃大明镇虏侯,不是什么军爷,可想好了再说话!” 那乱民缩着脖子,抖如筛糠,连不迭的点头称是,不叫军爷,又改叫了侯爷,继续他刚才想问还沒问出口的话。 “侯,侯爷,俺这算,算不是入伙了?” 这话让李信啼笑皆非,所谓入伙,响马山贼强盗还差不多,这堂堂大明官军,又何來入伙之说?那乱民好像也意识到了自己用词不当,忙又自己纠正了一句:“小,小人最笨,俺这算被招安了吧?” 招安还差不多,不过就眼前这货,怎么看都不值得招安啊!但李信欲让此人所作所为其实也极为简单,只要不是傻子,便不在话下。所以,便点头算是默认了!那乱民见堂堂官府的侯爷居然点头承认亲自招安于他,兴奋之下便有些忘形。 “小人,李双财愿追随侯爷左右,当年作马,死也愿意!” 这番表忠心的话说的不伦不类,到也说明此人并不算蠢笨,至少还明白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契机,只是接下來的话便让李信再次哭笑不得。 “不知俺招安后随了侯爷,是不是就不用再给孙大户交租子了?俺听说当大官的都不用交租子哩!” 一言既出,四周顿时便响起哄笑一片。更有人取笑他,“沒见识的夯货,跟了大将军,别说不用交租子,吃香的喝辣的,大口喝酒,大秤分金,只有你想不到的,便沒有做不到的……” 这话说的也不对味,李信不觉苦笑,好像跟了他便当了山大王一样,还大口喝酒,大秤分金。但这李双财所想所求不过如此简单,仅仅是少交点租子能够有一口饭吃,可就是这等忠厚憨直之人,居然也被地方官府逼反了,仅仅东昌府一地,便可见整个大明之斑。 “那,那俺是不是还能娶上一房媳妇?” 李双财的话又引发了一阵哄笑,这厮简直就是來耍宝的,但李信却笑不出來,有了刚才的想法,他只觉得胸膛里堵的发慌,如此大明江山,不爱惜自己的百姓,却如何让百姓们在山河破碎时,挺身而出,为之一战? 事实上,百姓们已经用脚做了回答和选择,所以在原本的历史里,李自成登高一呼,闯王來了不纳粮,便有成千上万的大明百姓追随而去,最终将这大明王朝埋葬在七尺黄土之下。 李信便不相信,以皇帝朱由检的才智,会不明白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只是一架庞大的官僚机器运行了将近三百年后早已经千疮百孔,积重难返之下或许就连身为九五之尊的他都无能为力吧。 “若立了大功,别说一房媳妇,就是十房八房的也不在话下!”就连一直绷着脸的顾十四都加入了调侃李双财的人群里。李双财被顾十四的话惊的瞪大了一双眼睛,嘴巴张的甚至可以塞进去一个拳头,啧啧道:“俺的个天,十房八房媳妇,一天一个,还不把俺给累死,俺还得种地,可不能要那么多,有两房,啊不,三房俺就知足了!” 李信打断了他们的调侃,“只要你为三卫军立下此功,你的这些要求,本帅可统统满足。” 李双财刚要磕头谢恩,李信却又面色一冷,警告了一句:“若办砸了,便提头來见吧!”尽管被吓的直打激灵,李双财还是熟练的磕了几个头,也许是为了缓解心里的恐惧吧,办不成还要掉脑袋,他已经有些后悔答应招安了。但事已至此,想要反悔的话却万万说不出來,便只好任由一众官兵摆布。 “拿我的铠甲來!”李信大手一挥,便已经有亲兵将一个硕大的皮革囊提了过來。顾十四却是一惊,似乎预料到了什么,忙劝阻道:“这是当今圣上钦此之物,大将军三思啊!” “不过身外之物,若能换得东昌一城,便是值得!” 李信令亲兵将自己的这一身御赐明光铠交与李双财,并叮嘱道:“您可凭借此甲,得到见东昌府城中乱贼首领的机会,待取得此人的信任以后,须有三件事要做……” 李双财支着耳朵,生怕漏过了一个细节,否则便要提头來见,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但他还是提出了质疑:“就这一囊铠甲,俺们曹,啊不必,那曹逆便能信任俺?” 李信不答反问:“你且说说,东昌府城中的曹兆吉此前是做什么的?” 李信之前便已从李双财口中得知他所谓的曹大头领名叫曹兆吉,而且在民乱之前是东昌府的平山卫指挥俭事的一个幕僚,后來被那位指挥俭事所恨竟被下狱,若不是有这民乱,想來他便已经难逃大劫,总而言之这姓曹的当是有过见识的人。因此,那曹兆吉定然使得自己这明光铠不是普通之物,以此宝进献,由不得此人不重视。 “不知俺要如何诓那曹逆?” “你便说,朱枣庄大战,从一个落荒明军军官身上扒下來的!”李双财重复了几遍后,就背着那副明光铠直往东昌府城而去。 顾十四看着那李双财越走越远,不无担忧的与李信道:“若是这厮出尔反尔,岂不是白白丢了那御赐铠甲?”说这话时,他满脸都是担忧可惜之色。 李信本想解释几句,说什么不过是身外之物而已,可一转念却又咽了回去。毕竟这些明朝土生土长的人,自小便被皇权思想浸淫,自己这番话说出來,惊世骇俗不说,还可能会由于对皇权不敬,而引起不必要的思想混乱。所以之淡淡的回了一句:“看着吧,我觉得这货不会让我失望!” 李双财一溜小跑,临到东昌城下时,似乎想起了什么,将那皮革囊打开把里面的明光铠提了出來。霎时间,李双财只觉得自己的眼睛差点被晃瞎了,他长这么大便沒见过做工如此精美的铠甲。不过他仅仅愣怔了一下便将这幅精美的堪比艺术品的明光铠拖在地上仔细的踩踏一番,才重新卷好,弃用了那皮革囊用腰间的麻绳捆扎结实,抗在肩上重新向东昌府城而去。 “都说朝廷的大官厉害,比起俺李双财还差那么点,若是盔明甲亮的送了进去,再说是从败军身上扒下來的,曹头领肯定不起疑心才怪!” 李双财洋洋得意,甚至连李信刚才提头來见的警告都抛在了九霄云外。 “城上的兄弟,俺是城外的斥候,有紧急军情禀报曹头领!” 喊了半晌,才见成头上伸出了一颗懒洋洋的头颅,“哎呦,这不是李双财么,如何?今儿收获不小啊?” “快开城,晚了耽误了曹头领的大事,有你好看的!” 城上的人与之不停斗嘴,厚重的木质城门同时缓缓敞开了一条缝。李双财赶紧一闪身钻了进去,随着大门咣当一声,他终于安然无恙的返回了东昌府的城里。只是还沒等他松下一口气,却听城外马蹄声急,整个大地似乎都在颤抖。只听头顶上有人在高喊:“敌袭,敌袭!官军來了,官军來了!” 李双财立时便觉得脖子上好像被套了一个无形的锁链,头顶那句官军來了,就好像是一句咒语,使得脖子上那条无形的锁链,紧了一紧。 轰! 紧随其后的,便是地动山摇的大炮声,李双财被惊得险些沒站稳,差点趴在地上。 “唉!”李双财叹了口气,摸了摸脖子上脑袋,这才撒开两条腿,往城中知府衙门而去,如今那知府衙门已经成了曹头领的府邸,而知府衙门原先的主人,此刻还在旗杆上吃风吃土呢。 李双财忽然回头望了一眼,只见城门口的旗杆上,一颗已经发黑满是脓水的头颅,似乎正在冲着他冷笑。李双财只觉得浑身一阵冷颤,终于下定了决心往知府衙门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七十章 头领爱才 “來人,來人!哪里放炮?” 曹兆吉猛然间从被子里惊起,随之露出來的温香软玉,身子还在瑟瑟发抖。他满眼留恋的上下看了几眼,又忍不住伸出一双大手來,在那峰峦之间揉捏几把。这小娘子是知府老爷家的小姐,平素里别说如现在这般仔细把玩,便是远远看上一眼都是奢求。而眼下又如何?还不是在自家身下婉转承欢? 就在一月之前,他还对流贼提不起半分好感,可现在他却忽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就好像浑浑噩噩了一辈子,忽然找到了人生的目标。当然,这个目标便如贺头领所喊的那般,吃他娘,抢他娘,干他娘! 咣当一声,小姐闺房的门被撞开了,身上花花绿绿的“亲兵”一头便闯了进來。 曹兆吉当即大怒,“小姐闺房岂是你能进的,滚出去候着!” 那亲兵吓的赶紧连滚带爬退了出去,临了还不忘了猛吸了两下鼻子,那叫一个香。 耳边忽然传來嘤嘤的哭泣声,惹的曹兆吉一阵心烦,回头骂道:“哭,哭个球蛋?再哭把你送给外面的丘八,让他们也都开开荤……” 嘤泣之声陡然间便被噎了回去。曹兆吉十分满意,又裂开嘴笑道:“这才是乖乖小娘子,等爷退了官军再回來让你舒坦……” 出了小姐的闺房跨院,却见整个知府衙门已经乱的好像街市一般,身边的几个亲兵居然个个都是一身花花绿绿,曹兆吉差点沒被气的吐血,这帮沒见识的卵蛋,居然都穿着女人的衣服!更有甚的,居然还有一名亲兵穿着武打的戏服,站在队伍中间。 偏偏还有不开眼,一撩身上花花绿绿的女人衣裳,“咱们穿红裹绿,拥着大头领出去,让那些老爷们看看您的威风!” 曹兆吉好歹是见过世面的人,这副德行出去,哪里还能威风?丢人都得丢到姥姥家去。运了半晌气,才劈头骂道:“滚!都给老子把女人衣服脱下來,谁在穿女人衣服,见一个杀一个!” 这些老百姓平素里穷的连衣服都穿不起,偶然间到了大户人家家里,眼见着女人的衣服花花绿绿,漂亮极了自然便以为这才是老爷们该穿的衣服,穿在身上还有股淡淡的香味,很快就飘飘欲仙了,只觉得这辈子沒有白活。 就在一群“花红柳绿”中,曹兆吉忽然发现有一个人格格不入,一身破衣烂衫黑的已经看不出本色,肩上还扛着一个大包裹。 “你,我怎么沒见过你?” 曹兆吉的亲兵都是他亲自挑选的,均是身强体壮,沒有作奸犯科的庄稼汉子,因此每一个人他都能叫得出名字。明显眼前这衣衫褴褛的家伙,不在其列。 “回大头领,俺是斥候营的斥候,今日探查敌情,得了件宝贝,要献于大头领!” “宝贝?”听说有人來献宝,曹兆吉居然也忘了出來是查探外面的炮声,忙问道:“什么宝贝?赶紧打开看看!” 此人正是拿了李信的御赐明光铠进城的李双财,他强忍着内心的恐惧,听说此人杀人不眨眼,甚至还上演过活吃人心的戏码,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也惹怒了这位爷爷,被吃了心,岂不是一条小命呜呼哀哉? “城外來了官军,这是俺在一名落荒的名将身上扒下來的明光铠,俺觉得只有大头领才有资格穿!” 曹兆吉听说是明光铠,不由得一阵失望,府库中的明光铠沒有几十,也有上百,他哪里还稀罕这东西。当即就想让人将这莽汉轰了出去,可就在这个档口,李双财已经将那破布解开,立时便有鎏金镀银的甲叶露了出來,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晃人双眼。 这是什么?曹兆吉仔细看去,眉头不禁一跳,鎏金镀银的明光铠可不是一般人都穿的东西,非是挂印将军不可,难道贺头领竟然已经击败了南下的官军?这时他才想起了城外的炮声,便问那李双财:“外面放炮是官军否?” 口中说话,手脚的动作却沒有停下,三下两下将那明光铠提了起來,却见锃亮的甲叶上有不少尘土,很多地方已经被划出了道子,不由得暗暗可惜,但一想在战阵之间也是难免,便只好唏嘘了一句。 “只不知这明光铠的主人是哪位将军?”待将明光铠胸甲翻开之后,曹兆吉突然间就愣住了,身体好似被冻僵一样,立在当场。因为他忽然发现了其上的御赐字样,也就是说此物乃是出自宫中。 这个判断让曹兆吉喜出望外,须知这可是出自宫中的御赐之物,他穿在身上那又是何等的荣耀!惊喜交集之下,便要重赏李双财,可指着李双财半天才想起还沒有问起此人的名字。 “你,姓甚名谁?今日起你就是老子的亲兵队长了!” “俺,俺叫李双财!” 在曹兆吉的眼里,这叫李双财的汉子虽然也是和其他亲兵一样黑瘦,但是却懂得献甲,至少说明了此人比那些穿女人衣服的家伙们强了许多,就让此人來管管他们也当时合适之举。 李双财万万沒想到,居然仅凭一副明光铠就顺利的谋得了了曹头领身边最炙手可热的位置,若是在一天之前,就是连做梦他都不敢想啊!看來那侯爷果然是料事如神,但紧随而來的却是身后阵阵凉意,仿佛脖子上的无形枷锁又紧了一下,吓的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曹兆吉眯缝着眼睛,发现这李双财面色入常,不卑不亢,果然自己沒看错人,心下为自己的识人之明颇有些得意。而那愣怔了半晌的李双财猛然间醒悟过來,自己还身在虎穴,可不能露出半分异常,否则那三房媳妇只能到阴间去享用了! 想到这里,李双财跪倒在地,一连磕了三个头,口中又连连称谢。眼见着李双财如此毕恭毕敬,曹兆吉更加满意自己亲自择定的人选。爱才之下,便决定再额外赏赐一番。 “起來吧,这府中有不少小姐丫鬟,本头领便将知府老爷家小姐的丫鬟赏赐于你!” 李双财诚惶诚恐,又是一阵磕头,连连谢恩。 城上的贼兵前來报讯,“大头领,刚才城外來了一队官军,放了几炮,又撤了!” 这个禀报果然印证了曹兆吉此前的猜想,一定是贺头领大败南下的官军,所以这股抵达了城下的官军才吓得落荒而逃。想到此处,他挥挥手,打发那贼兵下去。 “知道了!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一旦有变立即來报!” 曹兆吉心满意足,心早就飞到知府小姐的闺房离去了,不过他还沒忘了对李双财的赏赐,命府中的老妈子将小姐最漂亮的丫鬟,挑了一个出來,送到那李双财的屋中去。 李双财被那丫鬟的美貌馋的流涎三尺,但碍于脖子上无形的锁链,他只好忍着腹中的熊熊**,先去将府中所有的亲兵都集合起來。既然曹头领许了他官职,便要充分利用起來,只有如此才能早日脱离贼窝,摆脱脖子上的五星锁链,将梦寐以求的三房媳妇娶到家里去。 李双财万万沒想到,居然仅凭一副明光铠就顺利的谋得了了曹头领身边最炙手可热的位置,若是在一天之前,就是连做梦他都不敢想啊!看來那侯爷果然是料事如神,但紧随而來的却是身后阵阵凉意,仿佛脖子上的无形枷锁又紧了一下,吓的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曹兆吉眯缝着眼睛,发现这李双财面色入常,不卑不亢,果然自己沒看错人,心下为自己的识人之明颇有些得意。而那愣怔了半晌的李双财猛然间醒悟过來,自己还身在虎穴,可不能露出半分异常,否则那三房媳妇只能到阴间去享用了! 想到这里,李双财跪倒在地,一连磕了三个头,口中又连连称谢。眼见着李双财如此毕恭毕敬,曹兆吉更加满意自己亲自择定的人选。爱才之下,便决定再额外赏赐一番。 “起來吧,这府中有不少小姐丫鬟,本头领便将知府老爷家小姐的丫鬟赏赐于你!” 李双财诚惶诚恐,又是一阵磕头,连连谢恩。 城上的贼兵前來报讯,“大头领,刚才城外來了一队官军,放了几炮,又撤了!” 这个禀报果然印证了曹兆吉此前的猜想,一定是贺头领大败南下的官军,所以这股抵达了城下的官军才吓得落荒而逃。想到此处,他挥挥手,打发那贼兵下去。 “知道了!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一旦有变立即來报!” 曹兆吉心满意足,心早就飞到知府小姐的闺房离去了,不过他还沒忘了对李双财的赏赐,命府中的老妈子将小姐最漂亮的丫鬟,挑了一个出來,送到那李双财的屋中去。 李双财被那丫鬟的美貌馋的流涎三尺,但碍于脖子上无形的锁链,他只好忍着腹中的熊熊**,先去将府中所有的亲兵都集合起來。既然曹头领许了他官职,便要充分利用起來,只有如此才能早日脱离贼窝,摆脱脖子上的五星锁链,将梦寐以求的三房媳妇娶到家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七十一章 僵持不下 朱枣庄以北三里,一场大战甚嚣尘上,流贼大军将三卫军八百步战兵与数百炮兵团团围困在大运河右侧。白色的硝烟弥漫在整个战场上空,鼻腔里充斥着刺人的火药燃烧后的味道。牛金松抹了一把脸上已经淌成了流的汗水,满手的火药残渣立即便使整张脸和了泥。 只是他根本无从在意脸上已经画的面目全非,步战营的八百战士个个视死如归,凭借着手中的火枪,在海森堡的大炮掩护下竟然一连打退了流贼三次的进攻。眼下对方虽然攻势放缓,但他们已经将所有的去路都围堵的水泄不通,看來是不将其全歼而不能罢休,之所以攻势放缓,许是为了下一波进攻继续力量。 趁着这难得的间歇当口,海森堡一脸严肃的过來与牛金松商议,“牛将军,你的打法太保守了,如果是大将军必然会以主动进攻作为防御手段,说不定还会因此而打乱了这群盗贼的进攻节奏!” 海森堡的话果然给了牛金松以提醒,他一拍脑门,似乎恍然大悟一般,寻思着自己刚才如何就沒想到呢?这海森堡果然深谙火枪大炮的战术,看來他的思维还是太过于局促,谁又能想到三卫军仅仅有八百战兵,便敢于迎头攻击? 一念及此,牛金松便已经打定了主意。大将军曾不止一次的说过,临战之时,决定胜负的因素绝不仅仅局限于双方兵力多寡的对比,士气有时甚至比兵力的多寡还重要。 或许这就是为何大将军每每以少打多,以弱胜强,却又满含着信心的原因吧。牛金松如是告诉自己,但他麾下仅仅有八百人,而对方的人马要超过一万人,这等悬殊的力量对比,只怕大将军也从未在如此情形下主动进攻吧? 牛金松咧开干裂的嘴唇,露出了一个难看无比的笑容,他今日便要破此先例。雁翎刀高高擎起,“全军听令,徐徐向前,进攻流贼左翼!” 八百战兵得令之后,轰然应诺,随着有节奏的哨鼓之音顿时便往流贼左翼直插而去。牛金松之所以选择了进攻流贼的左翼,乃是因为他们的左翼距离己方最近,最近处不过百步开外。也是海森堡的大炮一直盯着流贼的正面狂轰乱炸,这才给他们造成了一种错觉,官军的火炮难以波及到自己。 不过,这一回海森堡却骤然下令炮口转向,在八百战兵发动之初便射出了数不清的铅制弹丸,这就给了流贼左翼噩梦般的打击,他们实在想不到官军的大炮此时竟然从天而降,每一枚铅制弹丸便像一把铁犁,在第一次落地之后又继续向前弹射,所过之处硬生生的犁出了一道道的血肉之垄。 “杀!杀!杀!” 声声怒吼,竟似使得整个战场都在颤抖,牛金松的突然袭击果然使得流贼措手不及,整个左翼在一瞬之间,便已经有了崩溃的迹象。而其中军试图向左翼靠拢,海森堡的大炮却向长了眼睛一样,铅制弹丸纷纷砸落,使得阵脚立时大乱,自相推诿拥挤起來。 火枪兵已经进行了三次齐射,流贼战线距离己方方阵不过十数步而已,竟然沒有一人敢冲到近前。牛金松冲着斗大的巴掌狠狠吐了两口,骂道:“流贼就这两下子!若不是仗着人多,早让咱们打的屁滚尿流,兄弟们加把劲,打他们回娘胎里去!” 牛金松的大嗓门效果堪比隆隆战鼓,八百战兵士气陡然一盛,齐射再度发动。长枪兵空有一腔杀敌的热血,奈何流贼阵脚已乱,根本就无法与之接触,是以干着急却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自家兄弟一枪又一枪的过瘾杀敌。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牛金松会继续下令突击的时候,牛金松却断然下令。 “全军听令!徐徐后撤!” 尽管大伙不理解,却仍旧执行了命令。 牛金松不知道,流贼中军内正有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自己。 “大头领,官军不过才区区百人,咱们拥兵数万,就算一人一口唾沫都能将他们给淹死了,何须自缚手脚与之搏斗?以在下之见,不如速战速决,尽快拿下临清才是重中之重。然后便可对龟缩在开封的杨嗣昌形成侧翼威胁,亦可解了整个河南的困局……” 贺一龙的眉头已经越來越皱的厉害,长袍老头仍旧在喋喋不休,若不是看在他曾经在县衙里当过师爷,识文断字有些见识,早就这厮拉出去一刀砍了干净。但贺一龙的默不作声并沒有换來长袍老头的识相,反而变本加厉,他终于忍无可忍,怒道:“你知道个屁,你难道看不出官军这八百人的主将是个能人吗?只可惜明朝沒有识人之明,如此本事便做万人将也不为过。既然明朝不用此人,本大头领便替他明朝來用,如果生擒此人,本大头领愿分一半人马与他……至于临清,等本大头领收了良将再说……” “大头领万万不可啊,战机稍纵即逝,若是等明朝反应过來,京师派兵南下,咱们此番奇袭便,便有可能功亏一篑……哎呦……”贺一龙终于沒忍住,一脚踹在了长袍老头的肚子上,对方一屁股坐在地上,表情痛苦的捂着肚子,但总算是安静了下來。 “大将军,东昌府城地下的大石头太多了,咱们挖地道的进展十分缓慢,只怕,只怕天亮也未必能……” “报,牛将军在大运河朱枣庄外被流贼团团围住,仍旧沒有突围……” 面对一连串的不利汇报,李信面不改色,只淡淡的下令:“继续挖地道,有了进展再來汇报!大运河朱枣庄外继续严密监视,如有异常立即來报!” 如今他算是孤军深入,牛蛋被贺一龙的大军团团围困,但在客观上也等于将之牵制在了大运河边的朱枣庄。如果不尽快拿下东昌府城,时间拖得久了,便可能面对腹背受敌的局面。那个进城当内应的李双财也不知道究竟会否让人失望,且在仓促之间此人究竟能够起到多大的作用,还是个未知之数,两手准备还是极为有必要的。 东昌府城以夯土建成,高不过两丈,凭借火药将其炸塌亦不会困难。但问題的难点却在于,东昌府城似乎整座城墙都建在一整片巨石滩上,其地下多出均是一块块的巨石,这就给挖地道的辅兵们带來了极大的阻力。 另一方面,为了迷惑城中的乱兵,孔有德的炮兵在有节奏的对东昌府城进行火力覆盖,以震慑其中乱兵,打消其抵抗意志。说巧不巧,正有一枚弹丸击中了东昌府城的南门,木质的大门顷刻间便被砸的粉碎。东昌府城沒有可吊上下的铁闸,城门一破便再无阻挡。但城中的乱兵显然也早有准备,兴奋之下的三卫军便发现里面已经被土石堵住了,高度已经占据了城门洞的一半,步战兵想要冲进去却是并不容易。 这将孔有德看的阵阵可惜。连连感慨,这东昌府城里似乎有懂得战阵之人,否则如何能这般有板有眼,只可惜让这帮乱兵执行起來,总是打了折扣。孔有德咂嘴,若是自己统兵,此时早就下令冲将进去,即便多付出几条人命,也是值得的。但他太了解李信了,重视麾下士卒的性命,甚至有时不惜放纵战机的消逝。所以,无论多么可惜也只有望着已经被砸碎城门的城门洞而兴叹。 李双财将曹兆吉的亲兵们召集起來想学着那镇虏侯的派头进行训话,可嘴巴张了半晌,也沒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來,他甚至不知道该说点啥可以装点门面的话。但在众目睽睽之下,若一句都说不出來,岂不是将这脸都丢到粪坑里去了? 所以他也豁出去了,“都给老子听好了,俺是大头领的心腹,你们是俺的心腹,俺对大头领效死,你们也要效死,听明白了吗?” 此时的亲兵们已经将身上的女人衣服都脱了下來,花花绿绿煞是好看的衣服不能穿在身上可惜了,但大头领有命,也只好胡乱的找了几件粗布家丁衣裳穿在身上。 只不过这些人根本就沒弄明白曹兆吉因何不让他们穿这些花花绿绿的衣裳,都一厢情愿的以为,大头领之所以不让他们穿,乃是因为他们不够资格。可眼下这亲兵队长应该有资格了吧? “将军,您要的裤子來了!” 李双财搭了一眼,竟是条水绿色的绸缎裤子,他使劲吸了下鼻子,似乎还有点香味,又是条女人裤子。他忽然又想起了那屋里的小娘子,腹下再次蠢蠢欲动。 一想到那可人的美人儿小娘子,李双财便已经沒了心思,当下便让亲兵散去,自己则提着那条水绿色的绸缎裤子往那小娘子所在的屋子里赶去。 刚把门推开,却见一张含泪的俏脸猛然间回转了过來,眼神里露出了无限的惊恐。再看他身上的麻绳不知何时已经散落在了床榻之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七十二章 双财目标 “你,你别怕,俺,俺是好人!” 李双财忽然发现,自己只要在这小娘子面前,就开始变得拙嘴笨腮,就算在那镇虏侯面前,亦是可以从容表演,如何在一个弱女子面前竟如此不堪,连话都说不利索。 丫鬟将整个身子转了过來,纤细白嫩的小手中紧紧握着一把剪刀,直抵在自己雪白的脖颈下,声音尖利。 “你不是好人,你再过來,我就,我就血溅五步!” 李双财不懂什么叫血溅五步,但也清楚她这一番动作,分明是以死相要挟。他赶忙双手乱摆,“你,你快把剪刀放下來,俺不过去便是。”尽管李双财不断的保证,那丫鬟仍旧将剪刀抵在脖颈之上,神情紧张,警惕的盯着他。 李双财有些不甘心,便又问道:“你,你如何能相信俺是好人?” “呸!你是乱贼,是反贼,杀了老爷,又玷污了小姐!好人,好人岂是嘴上说的?” 小丫鬟越说越激动,到最后居然眼圈泛红,呜呜的哭了起來。眼见着可人的小娘子哭了起來,李双财不知如何安慰,只好硬着头皮道:“你别,别哭了。你说的那些事,俺都沒参与。更何况,俺,俺还有一重身份,到时你就会知道俺是好人!” 说到这李双财觉得还少点什么,便又问道:“敢问小姐姓名?” 那丫鬟显然沒料到李双财竟然问起他的名字,并且还称呼其小姐,良好的家教熏陶使得她对这贼人陡然间变得有礼行为做了回应。 “我哪里是什么小姐了,不过是小姐的贴身丫鬟而已,自小便沒有父母,老爷夫人小姐都叫我画儿!” “画儿?”李双财跟着重复了一句,却觉得这名字仿佛化在了嘴里,甜的像蜜糖一样。冲动之下,他便脱口而出:“俺李双财一定要娶你为妻,给你,给你过好日子,你再给俺生一对娃!” 哪料道画儿却又柳眉倒竖,骂道:“呸!你死了这条心吧,我就是死,也不会,嫁,嫁给你!” 李双财郁闷至极,明明小娘子刚才都将名字说与自己听了,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就翻脸了呢?紧接着,画儿便将他所疑惑的答案说了出來。 “老爷被你们杀了,小姐被你们,玷污了,我……我……你们都是魔鬼……” “俺不是魔鬼,实话说与你吧,俺是镇虏侯派來擒杀曹,曹逆的……镇虏侯是咱大明的将军……”热血上涌之下,李双财竟将自己此來的真正目的和盘托出,在说到曹逆的时候,亦是心虚的结巴了一下。 果然,画儿瞪大了一爽乌黑的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李双财。 “你,你骗人!无凭无据,怎么说都行了!” 李双财忽然发现,画儿紧紧攥着剪刀的手已经滑落到鼓胀的胸脯前,便伸手从怀中掏出了一块小牌牌,金光闪闪。 “你看,这是镇虏侯明光铠上的甲片,送与俺做信物之用!”与此同时,又扔到了床榻上,“不信你便看看,可是货真价实的东西啊!”画儿另一只手将甲片拾了起來,放在手中沉甸甸的,眼神疑惑,显然似是相信了一半。 其实这哪里是李信送与李双财做信物的东西,分明是他贪图财物,硬生生从明光铠上拔下的数块甲片之一。 “你,你真是那什么镇虏侯派來的?那你快将小姐救出來,将姓曹的杀了替老爷报仇!”画儿的一双眼睛所流露出的神情里,疑惑之色已经渐渐淡去,转而更多的是激动与伤心。 忽然又幽幽的补充了一句:“你若杀了曹兆吉为老爷报了仇,救出了小姐,画儿,就,就嫁给你!” 话音细如蚊呐,丝丝传入李双财的耳朵里,却差点使他整个人都瘫软了下來,好半晌才缓过神來,呆呆的问了一句:“当真?” “将军,官军大炮轰开了城门,大头领有令,让你去城门那,监督封堵城门!” 外面忽然传來了亲兵的声音,李双财猛然惊醒,侯爷的大炮居然轰开了城门,如果再晚一点自己半点功劳都沒立下,闹不好脖子上的脑袋只怕还是保不住。当即便冲门外问道:“如何?官军可曾杀了进來?” “官军胆子小,轰开了城门,不敢冲进來!” 李双财的一颗心才放了下來,扭头叮嘱画儿:“你好好在俺的房间呆着,沒人敢來。”又指了指桌子上食盒,“这有吃的,喝的,拿來填肚子吧……” 说罢,沒工夫理会画儿眼神里又流露出來的不解之色,推门出去,急吼吼随那亲兵赶往知府衙门的正门。 刚到了正门,李双财果见已经有几十个亲兵聚集在一起等候调遣。 李双财似模似样的背着手,招呼了几声:“都准备齐了吗?來吧,跟俺一并去!” 他万想不到曹兆吉居然在自己瞌睡的时候便递上來一个枕头,正不知如何完成镇虏侯交代的任务,便可趁机寻个空隙……一路上李双财心思转了数圈,想了种种可能,然后又想到了那水灵灵的小娘子画儿,只觉得浑身都是干劲。他忽然找到了自己这二十年來活着的目标,从未如此清晰过。 东昌府的南门,李双财赶到之后封堵的工作已经进行到了尾声,看到眼前情景,心里头便已经先凉了一半。再看看城门内灯火通明,到处都是城中的乱兵,哪里还有机会为镇虏侯攻城破城创造机会? 失望仅仅在李双财的脑袋里转了一圈,他便又打起了精神,既然南门不行,不是还有东门、西门和北门吗?就算南门现在都是人,也早晚有回去睡觉休息的时候。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为了他的人生目标,无论如何都要寻着机会。 正盘算间,李双财不经意的抬头忽然瞥见了城门内高杆上吊着的头颅,这正是东昌知府老爷的首级,当时便又动起了心思,既然此事急不得,何不现将这老东西的头颅拿下來,好生安葬了,也算是送画儿的见面礼! 打定了主意后,李双财便去寻曹兆吉,也是巧了,刚走了不到几百步,便和曹兆吉走了个迎面。李双财暗暗吃惊,据说这厮不是倒在那知府老爷家小姐的温柔乡里出不來了吗,如何这又出來了? 其实李双财将那曹兆吉想的也太过不堪,此人好歹也是乱兵的头领,听说了南门被官军炮火轰开,当即便急吼吼的赶了來。 “标下见过大头领!”李双财赶紧跪倒在地,与曹兆吉磕头行礼。 曹兆吉对李双财十分满意,连胜招呼他起來,更是叮嘱道:“本头领赐你,见面不跪的特权!”李双财作势满面通红,激动状,又要跪下來谢恩。曹兆吉当即便结结实实的将他扶住,殷切道:“刚说什么了?本头领赐你见面不跪!” 李双财不再坚持,却腹诽着,这曹兆吉如此作态,却是选错了对象。你可知道,俺李双财早晚要取你性命! “走!随本头领,四门视察!” 李双财随在曹兆吉身后与之前呼后拥的往南门而去,眼看着城门洞已经被彻底封堵住,又上了城墙。李双财趁机向城外望去,此时天已经黑透,只能影影绰绰的看到外面似有点点灯火。 响了几个时辰的大炮声也终于渐渐停了下來,看來是官军也累了,不知他们此刻究竟有沒有按照约定在谋划着。想到此处,李双财又仔细的扫视可城墙上的防御措施几眼。 正盘算间,李双财不经意的抬头忽然瞥见了城门内高杆上吊着的头颅,这正是东昌知府老爷的首级,当时便又动起了心思,既然此事急不得,何不现将这老东西的头颅拿下來,好生安葬了,也算是送画儿的见面礼! 打定了主意后,李双财便去寻曹兆吉,也是巧了,刚走了不到几百步,便和曹兆吉走了个迎面。李双财暗暗吃惊,据说这厮不是倒在那知府老爷家小姐的温柔乡里出不來了吗,如何这又出來了? 其实李双财将那曹兆吉想的也太过不堪,此人好歹也是乱兵的头领,听说了南门被官军炮火轰开,当即便急吼吼的赶了來。 “标下见过大头领!”李双财赶紧跪倒在地,与曹兆吉磕头行礼。 曹兆吉对李双财十分满意,连胜招呼他起來,更是叮嘱道:“本头领赐你,见面不跪的特权!”李双财作势满面通红,激动状,又要跪下來谢恩。曹兆吉当即便结结实实的将他扶住,殷切道:“刚说什么了?本头领赐你见面不跪!” 李双财不再坚持,却腹诽着,这曹兆吉如此作态,却是选错了对象。你可知道,俺李双财早晚要取你性命! “走!随本头领,四门视察!” 李双财随在曹兆吉身后与之前呼后拥的往南门而去,眼看着城门洞已经被彻底封堵住,又上了城墙。李双财趁机向城外望去,此时天已经黑透,只能影影绰绰的看到外面似有点点灯火。 响了几个时辰的大炮声也终于渐渐停了下來,看來是官军也累了,不知他们此刻究竟有沒有按照约定在谋划着。想到此处,李双财又仔细的扫视可城墙上的防御措施几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七十三章 东昌逆转 李双财惊怒之下赫然发现,自己竟被手下的亲兵扭住了胳膊,火把跌落在地上,火苗扑簌簌的的冒着烟。 “你们作甚?造反不成?” 回答的声音让李双财毛骨悚然,竟是曹兆吉! “哼!是你要造反吧?若不是亏得画儿揭发你,还真让你这竖子给骗了!” 画儿?李双财一时间沒反应过來,在他眼里那个娇小而又楚楚可怜的小娘子无论如何都与告密扯不上关系。想到此处,李双财仍旧嘴硬着,对曹兆吉对他的指责,一一反驳,死不承认。 曹兆吉也不生气,好像早就断定李双财不会乖乖招认一般,伸手便从身后的人群里撤出一个娇小的身躯來,然后指着李双财质问道:“可是这贼子亲口承认,为明朝镇虏侯的奸细?” 眼看着画儿被揪了出來,李双财便如遭重击一般,恐惧与愤怒纠缠在胸腔里,说不出的难受,他盯着画儿,却见她满脸的恐慌与不知所措,,心里立时便又活络了起來。莫不是,画儿耐不住恐吓,这才招认了自己?是的,一定是这般情形。李双财不断的如是自我安慰着。 “是他,就是他,婢子亲耳听他说的,他还说等到害了大头领,便,便要娶了婢子……” 这话亲从画儿口中说出來,李双财这才死了心,只道今日便是末日,怕是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瞬息之间,本來清晰的人生目标又模糊了,这种从清晰到模糊给李双财带來了巨大的震动,竟然忘了死亡即将到來的痛苦。再看地面上兀自燃烧着的火把,一股决死的恨意冲脑而起,大不了就是一死,总要拉几个垫背的,阴间的路上才不寂寞。 一念及此,李双财也不知从哪里來的力气,奋然挣脱了两名亲兵的控制,俯身拾起地面上的火把,又纵身往成堆的猛火油坛子跃去。顷刻间,瓦罐坛子碎裂的声音,传遍了每个在场之人的耳朵。 曹兆吉看到李双财玩命的纵身跃向成堆的火油坛子,便已经猜到了此人的心思,脸色剧变之下,便连滚带爬的要下城墙避祸,奈何身后站的人太多,再加上城墙上甬道狭窄,竟只能困在女墙处而不得拖,倒是那小姐的丫鬟一直还在他的身边跟着。 霎那间,火光腾起,私下迸溅流淌的火油拥着火苗在城墙上沿着狭窄的甬道四处蔓延,來不及躲避的乱兵们很快就被火蛇吞沒,反倒是曹兆吉所在的女墙边由于地势稍高而一时间得以幸免。但眼看着火苗越窜越大,想來也坚持不了多少时日。 绝望与愤怒同样也充斥了曹兆吉的内心,本來好好的日子,竟生生被这李双财给搅合了,这大火一烧,还不让城外的官军有机可乘?但着急归着急,却是由于被困在了城墙上,而一点办法都沒有。 曹兆吉一眼瞥见了,瑟瑟发抖的丫鬟画儿,伸手便一巴掌扇了过去。 “小蹄子,若不是口入毒蛇,老子岂会落入此刻的倒霉地……” 画儿挨了狠狠一巴掌,竟然冲着曹兆吉笑了一下。曹兆吉直以为是自己眼花,这丫鬟挨了打竟然不哭反笑,真是咄咄怪事。他肉了揉眼睛,仔细看去,果见画儿脸上还挂着沒有消退的冷笑。 只听她尖利着嗓子,“贼子,你杀了老爷,玷污了小姐,今日算是为老爷小姐报仇了,婢子名节已失,早不欲独活……”曹兆吉还沒反应过來发生了什么,但觉一阵香风铺面,紧接着衣襟一紧,定睛看去竟是画儿的一只纤细小手攥住了自己的衣襟,她的身子却已经往那女墙上攀去。 曹兆吉终于意识到,这小婢子要來着自己与其一同跳城,立时便是一身冷汗。他从未见过如此不要命的小女子,但很快就从震惊中恢复了过來,捉住画儿那纤细的手臂,用力反转便轻而易举将其与自己脱离接触,然后就势一送,那娇小的身躯便直堕入漆黑的墙下。 火势越來越大,猛火油将城墙甬道内侧堆放的滚木也烧着了,火势一时间难以控制,乱兵们根本就沒有应对火灾的经验,眼见着火借风势,迅速蔓延开去,别说救火了,都纷纷逃了开去,生怕被大火卷了进去,丢了小命。 曹兆吉鼻腔里充斥着皮肉烧焦的味道,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紧紧笼罩了他的心头,头发胡子眉毛已经俱被烤焦,若在耽搁下去,只怕也和那帮來不及逃跑的乱兵一般,成了烤猪。他又灵机一动,手把着女墙,身体攀到城墙外侧,悬空以躲避难以忍受的大火。这反而给了他一个逃生的灵感,便将身子來回悠荡,沿着城墙外沿向东跃去,每跃一次便以手紧紧把住城墙,不敢有丝毫的松懈,生怕一下把不稳当便跌了下去,被黑洞洞的夜色吞沒了生命。 仅仅凭着这种生命危险极大的杂耍般的纵跃,曹兆吉竟然逃得一命,带双脚安然落在火势未曾抵达的城墙甬道上时,大有隔世之感。但此时他已经顾不得那劫后余生的感慨,眼下的当务之急是,立即召集人手灭火,尽快恢复城墙秩序,否则任由大火烧下去,只怕城内外都要起了变故呢! 曹兆吉的担心并不多余,由于乱民占了东昌府时兵不血刃,所以城中百姓皆幸免于难,但贺一龙的队伍进城后,却大肆抢劫了一把,以至本來支持他的城中百姓又恨透了他,但乱兵控制东昌府城已经成为不可逆转的事实,只好忍气吞声,眼下有了这等机会,说不定便会趁乱起事。 “不好了,不好了,城内有人作乱……” 担心成了事实,曹兆吉有些后悔自己沒能听从贺一龙的劝告,若是将城中不相干的人口都统统杀掉,此时不久正可免了这作乱的麻烦吗。但世界上是沒有卖后悔药的,他的后悔也仅仅在脑子里转了一下,便被一声巨响震得整个人都跌坐在地上,霎那间只觉地动山摇。 “地震了,大家快逃命啊……” 乱兵彻底成了乱兵,像沒头苍蝇一样抱头鼠窜,刚刚那一声巨响以及地动山摇的势头,不是地震又是什么?曹兆吉稳住了心神,从地上一跃而起,试图阻止那些纷乱逃命的乱兵,竟沒有一个人听从他的命令。 “都不许逃,都给老子站住,再不听号令便立斩不赦!” 平素里,曹兆吉跺跺脚这些人的心脏都要哆嗦三下,可此时此刻已经半点用处都沒有,哪里还有半个人理会于他。急怒之下的曹兆吉便拔出雁翎刀,一连杀了三个逃窜的乱兵,竟还是沒有半点效果。他又试图召集自己的亲兵,这才绝望的发现,身边除了一名亲兵以外,已经再沒一人听他号令。 这唯一留在他身边的亲兵,着实让曹兆吉感动,便拍了一下那亲兵的肩膀,想要夸赞几句,再承诺大乱过后一定重重有赏,可看到对方那闪烁着火光的眼神后,竟似被黄蜂蜇了一般,急速向后退去。 “怎么是你?你是人,是鬼?” 惊骇之下,竟沒留神脚下的石块滚木,生生被绊了个仰面朝天。却见那亲兵大笑三生,一跃而起,骑坐在曹兆吉的身上,挥起拳头,一下又一下的砸了下去。 “官军进城了,官军进城了……大伙快逃命啊……” “大头领被杀了……” 伴随着熊熊大火,东昌府城已经陷入了一片混乱,距离南门不远处,只见一段城墙赫然出现一个缺口,官军便沿着这个缺口源源不断的涌了进來。到了此时此刻,乱兵大势已去,官军收复东昌府城已经成了定局,有些早就丧失抵抗意志的乱兵眼见着逃命不能,便纷纷跪倒在地,投降了官军。 更有甚者,主动要求为官军带路,去占领城中的重要衙门,捉拿重要的人物。 其中,便有一队官军被几个乱兵引着,往曹兆吉与那亲兵扭打撕斗的地方而來。 “李双财,老子待你不薄,又是赏人又是赏钱,你若此刻痛改前非,老子既往不咎,往后定然不会少了你的好处!” “呸!,你当俺是傻子,俺要放了你,來日你又得势,第一个就得扒了俺的皮。俺告诉你……”一句话沒说完,李双财的脸上就生生的挨了曹兆吉一拳。当然,李双财也不是吃素的,翻身将曹兆吉压在身子底下,双手死死的掐住他的脖子。 “俺告诉你,今天咱俩不是你死就是我死。听听,听听,官军已经进城了,就算俺死了,你也一样活不了!” 李双财这话仿佛使得曹兆吉失去了最后的搏斗意志,竟任由他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两人掐的火热时,却不知自己已经被官军团团围住,四周火把照了一圈,生生便像看戏一般,看着两个人的搏命表演。 李双财忽然觉得自己的双臂被一双强有力的打手抓住,硬生生的提了开去,抬起头这才发现四周多了一群陌生的脸,盔明甲亮,竟是大明官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七十四章 公审大会 “想不到这厮还真是卖力,大将军打算如何处置他?” 李信正好就目睹了李双财与曹兆吉搏斗的那一幕,其拼命的架势,很难与此前在东昌府城外那唯唯诺诺的模样联系在一起。 “此人放火烧了东昌城墙,算一大功,抬下去有伤治伤,好生将养!” 早有三卫军的辅兵上前,将已经晕过去的李双财抬了下去, “军爷,这,这就是俺们大头领,不,不对,是反贼头目!曹兆吉!” 李信大为惊讶,原來与李双财颤抖的人就是这城中的反贼头目,只是不知如何竟被李双财一个人给生生的缠住了。 “绑了,明日公审!” …… 李双财做了一个梦,梦里他一刀割下了曹兆吉的头颅,将他双手奉与大明镇虏侯,镇虏侯大喜之下许诺封官进爵,但一看那头颅却勃然大怒。李双财心惊之下赶忙查看,这哪里是曹兆吉的额首级,分明是那已经死去多日,发黑发臭的知府老爷的首级! 镇虏侯大怒之下令人将李双财推出去问斩,李双财苦苦求饶,却仍不得脱,被人连拉带拽拖到乱坟堆里,但闻脑后大刀挥起生风,忍不住回头一看,那刽子手的脸上正绽放着狞笑,分明就是曹兆吉的脸。 手起刀落,李双财便觉得世界陡然间清静了,竟然还产生了幻觉,因为他听到了画儿的声音,这温软的声音是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 紧闭的眼睛缓缓睁开,眼前逐渐由模糊转为清晰,画儿一张娇俏的脸蛋便在眼前。 李双财一阵苦笑,这不是幻觉,想來已经到了阴曹地府吧。他虚弱的闭上眼睛,但转念一想,不对啊,就算到了阴曹地府,也得是和牛头马面打交道,怎么还能见到画儿呢?李双财又猛然睁开眼睛,身子腾的坐了起來。 只见果然是画儿活生生的正坐在自己身旁的床榻上,正神色复杂的望着自己。 “你,你不是跳城死了吗?” 岂料画儿亦淡淡的反问道:“你不也身扑猛火油了吗?” 李双财这才恍然大悟,想來画儿也当如自己一般,经历一番幸运之极的际遇而不得死。说起來李双财也是运气,当时他扑到了火油坛子堆上,却万万想不到这最上面的坛子都是空坛子,因此手中的火把并沒有将火油点燃。李双财的身子砸到坛子堆上以后,却收势不住,便直往城下滚去,底下便有实实在在装着火油的坛子被压碎了,火把凑巧落下,这才将火油点燃,燃起了一场不可收拾的大火。 说巧不巧,李双财从城上跌下的位置底下正堆着一堆沙包,因此竟阴差阳错的躲过一劫又一劫,而后毫发无损。 李双财看着眼前的画儿,他本该恨她,却无论如何都生不出恨來,但也不想就此再见她。 就在画儿跳城的那一刻,李双财在城墙内堆积过城墙的沙包上亲眼目睹了那惨烈的一幕,也许正是因此,才在遇到曹兆吉之后,誓要取其性命。李双财从画儿的决绝里发现了一个让人绝望的事实,他李双财不过是泥腿子一个,又从了流贼,即便当了官军的内应,在她眼里与那些流贼也沒有半分的不同。 李双财还意识到,画儿的告密当也不是威逼利诱之下才未知的,也许是主动为之,所为者不过是自己与那些流贼沒甚分别,如此一來自己必然会遭到曹兆吉的惩罚,双方争斗不管是谁受死,她都算是为她的老爷和小姐报了一点点的仇怨。 一念及此,李双财只觉得心里冷的能滴水成冰,但又一转念,自己不过是剃头的挑子一头热,人家如此做,并沒有半分不妥。自己于她可曾又有半分安全之感了?在她的眼里,彼时的自己就是个流贼而已! 但眼前的情景又是如何?东昌府被官军收复,她该去找他的小姐和才是,如何还守在自己这个流贼身边? “你,你还不去寻你的小姐?守着俺作甚?” 岂料不问还好,这一问,她反而嘤嘤哭了起來。 “官军收复了东昌府城,发现,发现小姐她,她已经悬梁自尽了!” 李双财一想也是,被流贼占了身子,便已经是失节,又辱沒了祖宗,哪里还有面目回家乡去面对族人?倒不如死了干净!他看了一眼身旁梨花带雨的画儿,张了张嘴,终于还是问了出來:“那,那你打算作甚去?” 谁知画儿却不答反问:“你,你不恨我吗。我,我差点害了你!” 李双财的头摇的就像货郎鼓,“不恨,不恨!俺为何要恨你?就算把俺放在你的位置上,也沒有几句话就相信了一个流贼的道理!” 可画儿的回答又出乎李双财的意料之外。 “我如果说,我相信了呢?” 李双财一时间觉得自己有点迷糊,想不明白画儿言语中的意思。却忽然听到,屋外在喊:“镇虏侯公审曹兆吉,镇虏侯公审曹兆吉了!” 如何?镇虏侯要公审曹兆吉?这个热闹可不能不可看! “俺去看镇虏侯,公审,公审曹兆吉,你,你去不去?” 画儿却回了一句:“都是些汉子聚在一起,我去作甚?” 李双财恍然,便也不再多想,不顾刚刚醒來身子虚弱,一跃下了床榻,急急忙忙出门去看那镇虏侯公审曹兆吉! 公审曹兆吉的现场就设在知府衙门外的一大块空地上,出门便见入眼处人山人海。李双财发现自己竟然被官军安置在知府衙门里将养,心里莫名感动,这镇虏侯果真是个信义之人。 “父老乡亲们,我是大明朝镇虏侯李信!” “镇虏侯威武!” “大将军威武!” 镇虏侯的名头东昌府的百姓们沒听说过,但是大将军李信,却早就如雷贯耳,京师里编成的评书快板,早就随着各地的商贩,一路沿着运河传了过來,此时此地街头巷尾,不论老少都已经耳熟能详。加上,李信又亲自带兵将东昌府收复,打败了乱贼不说,还抓住了首恶曹兆吉。 百姓们被曹兆吉坑苦了,自然对抓住了他的李信感恩戴德。 “明军威武!” 不知谁带头喊了一句,百姓们又跟着齐声呼喊,霎时间如地动山摇,满城中回荡着“明军威武”! 李信站在临时搭建起的高台上,任由百姓们欢呼,发泄! “将流贼首恶曹兆吉押上來!” 一声令下之后,只见曹兆吉便像一只斗败的公鸡被提着顿在了高台之上,跪在李信之侧,头低的几乎挨到了胸脯上,哪里还有半分大头领的架势。一日之别,竟差之千里。 “杀了曹兆吉!杀了曹兆吉!” 百姓们顿时便是一片骚乱,纷纷嚷嚷着杀了曹兆吉!一时间,石头子,土坷垃纷纷都招呼了上來,差点殃及到站在曹兆吉身边的李信。 李信等着百姓们的发泄喧嚣稍稍低了下來,便双手虚压。 “父老乡亲们,都静一静!今日便是要大伙有怨抱怨,有仇报仇!”同时李信又转身一指身后长条桌案后坐着的书办,对百姓们说道:“曹兆吉进入东昌府城后为非作歹,罄竹难书,百姓们但有指控,我身后的书办便会一一记录在案,凭此记录可在行刑时,获得亲割上一刀的资格!” 城中百姓们多有因为曹兆吉招來了革左五营的贺一龙,而家破人亡,自家财产被抢走不计其数,女人们更是被惨遭蹂躏。是以,百姓们恨不得生啖其肉者,不计其数,闻听李信如此说,顿时便暴起了阵阵欢呼之声。 混在看热闹百姓中的李双财发现,就在镇虏侯宣布可沒人割他一刀之时,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大头领竟然在不停的颤抖。可是他却沒有一分快意恩仇的感觉,甚至有些同情这位大头领,他也不过是个苦苦挣扎的人而已,只不过时运不济遇到了镇虏侯。试问这大明天下,不论官军还是流贼,谁的手里又沒有无辜的百姓性命呢? 看着台上被公审的曹兆吉,李双财竟然能产生了几分意兴阑珊之感,他不得不承认,若是沒有昨夜那画儿告密,又奋死跳城的那一幕,自己此刻定然是欢欣鼓舞,一面为曹兆吉这大恶人伏诛而高兴,又一面为自己即将升官发财而得意。可现在,这些东西竟然在自己的心里提不起兴趣了,也真真是奇怪,他歪着脑袋想了半晌也沒琢磨明白个所以然來。 李双财意兴索然的往僻静处溜达,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北门处,谁知却发现了一个大问題,整个东昌府几乎是一座空城,因为城中几乎沒见到几个三卫军的军卒在维持治安,就连城上的守军遥遥望去亦是稀稀拉拉。 有几个军官模样的人竟也认识他,还和他笑着打了招呼,告诉他眼下封城,不得再往前走了!李双财想不透镇虏侯如此安排究竟是有意为之,还是这号称战无不胜的三卫军本就沒來几个人,如果答案是后者,他忽然觉得脑后阵阵发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七十五章 保境安民 李信亲自主持了前三名冤屈者的记录工作,余下则交给数名书办一齐办理。同时,他又隆而重之的将浙直总督张方严请了出來,一同向民众们表示,朝廷对山东遭受朝廷袭扰一事高度重视,如今已经遣了重臣亲往处置,此时此刻,百姓们所能宣泄情绪的行为除了欢呼还是欢呼。 年近古稀的张方严一路上受了不少惊吓,但在民众们面前却一扫私下的忧心忡忡,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在露了脸讲了几句话之后便急急拽着李信的袖子下了高台。到后面僻静处,再看张方严哪里还有人前气度沉稳的阁老部堂模样,竟是满脸的忧急。 “镇虏侯何以如此沉得住气,难道就忘了朱枣庄外的上千将士?他们已经与流贼革左五营硬顶了一夜,若是在耽搁下去,只怕……” 李信瞧得出來,张方严这是真真为那千余三卫军将士性命担忧,亦是心中感动,他自统兵在外以來,还沒见过朝中哪位阁老级的人物,出自真心为他们这些战斗在第一线的大明军卒由衷的担忧过。更多时候,这些蝼蚁草芥一般的大明热血将士们,不过是可以任意遗弃牺牲的卒子而已。 “阁老此言差矣!那千余将士都是李信亲手从山西带出來的,这世上除我李信之外,还有谁能更在意他们的生死?奈何东昌府的形势若不尽最大可能安定下來,我若现在便走了,阁老可能独自撑起城中兵事?” 一句话将张方严问的哑口无言,老头子就这一点好,从不因为自己读了基本兵书便自诩通晓兵事。都说知人难,知己更难,张方严此点尤其难能可贵,随着与之相处日久,李信越发喜欢这老头的性子了。 只可惜这种人在朝廷上却很难有所建树,为何?只因大明朝廷若想有所为,便须在波云诡谲的阴谋政争中拔得头筹,否则一切都是空谈。或许这就是他在崇祯初年便早早致仕的原因之一,正是因为自知,才使得他左右逢源,左支右拙,自保尚且勉力为之,又何况图谋大事? 却听张方严声音急迫,仍旧在催促:“镇虏侯何时可启程?老夫这右眼皮今儿总是跳个沒完!” 李信安慰道:“阁老不必过分忧虑,三卫军的主力已经悉数派了出去,顾十四和孔有德都是久经沙场的宿将,他们去了与李信一般无二!” 显然张方严不这么认为,都说将为兵之胆,如果随便几个阿猫阿狗都能撑起场面,为何华夏数千年名将亦不过十指之数。其实,就算张方严不催促,李信也已经打算现在便动身,带着身边最后的百余亲兵赶往朱枣庄督阵,只是他还要交代张方严关于城防一事。 “阁老,李信若走了,城中便沒有任何有过战阵经验的武将了。所以,这保境安民队必须即可召集东昌本地民众参与,且必须由阁老亲领。遇到有不决之事,可问李信随从米琰与李达!” 张方严十分认真的点点头,他虽然对李信的很多做派不以为然,但在兵事上他敢断言,整个大明朝出其右者恐怕屈指可数。 “镇虏侯所言老夫已经一一记下,保境安民队老夫亲领便是,兵事有不决者,咨询米琰与李达!还请镇虏侯即刻启程上路!” 李信亦不再啰嗦,领着亲兵转而直往东昌府城北门而去,却忽然遇到有人当街拦路,待勒马驻足定睛细看时,竟发现是那内应李双财! “如何是你?不老老实实养伤,出來闲逛甚?快闪开道路,误了军机,你吃罪不起!” 岂料那李双财竟一扫此前的憨厚之态,从容问道:“镇虏侯此去可是进击贺一龙贼兵?” 听那李双财如此问,李信亦不惊讶,此前顾十四曾与他有一段对话,言及此人颇有心计,在入城之前投靠之心并不实诚,但甘冒奇险火烧城墙,又与贼首曹兆吉公然搏斗,这一切都颇为反常。后來在城外救下的女人画儿口中得到印证,才解释了此人为何如此孤注一掷,一切变得合理起來,但顾十四仍旧固执己见。 但古往今來雄主之所以可雄踞天下,出奇之处便是这用人与信人。很多人未必天生便是良才,亦有很多人未必天生便是忠臣,但关键要看驾驭他们的人,正所谓,收缰则为良将,脱缰则必乱国。很多颇有能力之人,却德行有亏,但只要使用得当仍旧能够化腐朽为神奇。正如满清初入关时,大肆重用明朝二臣,却从不信之。因此,似洪承畴这等二臣,虽然为满清立下汗马功劳却落得个惨淡下场。 这李双财顾十四断言其脑后有反骨,李信却认为此人倒颇有些胆识,若用之得当未必不能事半功倍。但眼下形势晦暗不明,他还不打算带着此人仓促上战场。 岂料李双财却突然说出了一个令人震惊不已的秘密,使得李信不得不对其刮目相看,以至于必须带着此人一同出城! “禀镇虏侯,小人为乱贼做斥候时曾无意间发现,贺一龙曾在堂邑东北的阎寺藏有大批粮草,小人愿为镇虏侯带路!” 这则消息让李信大喜过望,同时也解释了心中的一个疑问。因为在攻下东昌府后,清点城中粮仓却发现存粮不多,奈何当时的库兵都已经被斩杀殆尽,沒有人能对粮仓府库原本的存量说出个子午寅卯來,眼下有了李双财所言的印证,正好便解释得通了。 看來那贺一龙还是十分狡猾的,以东昌府做幌子,实际上早就将自家的两道布置在毫不起眼的地方。 李信当即便让人牵來一匹无主战马,“事不宜迟,头前带路!” 就在李信一行人呼啸出城之时,张方严亦重新登上高台,并当众宣布了成立东昌府保境安民队的决定,一时间得到了百姓们的积极响应,两家子们踊跃的报名加入行伍,这是张方严始料未及的,若是在往常征集民壮时,都要靠官府的皂隶与兵卒挨家挨户的去抓,似今日这等情形,实在是他生平第一次所见。同时,亦不得不承认,李信调动百姓的积极性还真有一套,不过是开了个公审大会,便尽收城中百姓之心。 念及此处,张方严甚至不无遗憾的假设,倘若当今圣上若有李信这等知民料民的本事,这天下又何以会糜烂如斯?只不过假设终究是假设,睁开眼他还要面对残酷的现实,面对已经千疮百孔的大明江山,具体而言正如这失而复得的东昌府。 “本乡本土,保境安民,内治安定,外御贼寇,百姓们深明大义,老夫之心甚慰!” 张方严按照李信所交代的,走的是亲民的套路,是以从始至终一直和颜悦色,时间长了百姓们的胆子也大了起來。边有人直接对他喊道:“阁老莫文绉绉的,俺们听不明白,只说这保境安民,保的都是自家,俺们山东子弟岂能袖手旁观,当然责无旁贷。” 城中老弱妇孺被贺一龙悉数赶出了城去,留下來的青壮们,当然视流贼不共戴天,盼着有一天找回失散的父母妻儿老小! “就是,就是,阁老只说,咱们怎么个打法,俺们就打的贼子屁股尿流!” …… 一番哄答,打断了张方严的长篇大论。可张方严不但沒有生气,一双干涸的老眼里反而有几分湿润了,低声喃喃道:“民心可用,民心可用哪!这大明中兴岂能无望?” 经过清点,东昌府城中原本有居民,一万又八千,经过两次兵乱,在籍的人口减少了一多半。后來又有附近乡民或逃难入城,或被乱兵裹挟入城,但却成为了甄别对象。只因这些人身份相对尴尬,他们是以乱民的身份入城,谁也说不住他们有沒有祸害城中百姓,但毕竟是无知乱民,不能将之与流贼一概而论。为了不计划对立情绪,张方严便使出了一招,提出來只按照官府所存东昌府城中籍贯名册來招募保境安民队。 即便如此,经过第一轮的甄别后,报名加入保境安民队的竟达五千人之多,这让张方严大为咂舌。 五千人便已经是一营人马,区区保境安民的乡勇民壮而已,何须如此之多,再说这么多人,以府库中的粮食,也不足以维持规模如此庞大的队伍啊! 谁知当张方严以这个困难为借口,只取其中两千人时,竟有绝大多数的落选者站了出來。 “俺们只为保护家乡父老,寻回俺们失散的亲人,就算官府不供应粮食,俺们自备粮食就是,还请阁老开恩,让俺们加入保境安民队吧!” 百姓们盛情拳拳,一时间张方严竟不忍心拒绝,最后只好折中了一下,这些自备粮食的,由各里坊推选自成一组,专门负责本里本坊的治安,然后由官府统一提调。而官府负责开支粮草的乡勇则只负责四门城防,抵御流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七十六章 战斗去死 李信一路打马狂奔,只恨胯下战马跑的慢了,按照那李双财所言,贺一龙将一路上劫掠來的大部分粮草偷偷汇集于堂邑东北十里处的阎寺。这个消息对他而言太重要了,如果能够偷袭其粮道,将囤积在阎寺的粮草烧掉,贺一龙大军必会不战而自溃,如此不但牛蛋的险境,就连临清的危机都跟着一并解除。 在李双财的言语中并未提及阎寺所处驻扎人马的数量,但想來并不会太多,只要袭击的突然性达成,此番奇袭的成功率还是很高的。 “大将军,前面有流贼斥候游骑!” 李信拢目望去,果见前方数百步有几匹战马,与他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忽远忽近。 “长弓手准备,将之一一射杀!” 三卫军中有专门的长弓手,手持可以远射的长弓,专门射杀敌军抵近侦查的斥候。李信一声令下,便有数骑陡然加速,前出队伍数十步又停了下來。但见几名长弓手极为迅捷的翻身下马,弯弓搭箭瞄准,熟练的一气呵成,随着弓弦的震颤,长箭脱手而出,骤然划破了天空,生出阵阵尖啸! 随之,远处那几匹战马上的流贼斥候纷纷跌落马下,显然是中了三卫军的长箭。但即便如此仍旧有一人伏在马鞍之上,催马加速离去,至于此人是否中箭,由于时期仓促,一时间便无人可以确知。 一人漏网带來的后果也极为严重,李信面色阴沉,心中则焦虑不已。麾下长弓手的表现可圈可点几乎无可挑剔,即便有漏网之鱼,亦只能怪老天偏向他们。既然偷袭很有可能失败,那只能选择大摇大摆的进攻。 可眼下偏偏又是正午,日头在头上照的火辣辣,己方有多少人人家一目了然,虚张声势只怕不易。一念及此,李信心中忽然一动,其亲兵皆是骑兵,机动性极好,亦是陆九特地从骑兵营里挑选出來的精锐中的精锐。提起虚张声势,何不便用这骑兵制造漫天尘沙,以成大兵压境使之难辨虚实的假象呢? 于是李信又当即令人于路边砍來树枝拖拽于战马之后,一路奔驰起來,果然卷起了漫天的沙尘,远远望之果然难辨人马几何。 李双财这货骑术虽然不好,但毅力倒也了得,尽管在马背上被颠簸的七荤八素,仍旧紧随李信左右。 “镇虏侯,好,好计谋,流贼见,见了肯定会吓的屁股尿流,抱头鼠窜!” 李信并未答话,李双财却忽然又道:“不如小人冒充流贼探马,先去探一下虚实!”李信哪里知道,李双财这话才一出口,便后悔了。虽然他曾成功的在东昌府城取得了曹兆吉的信任,可曹兆吉这种蠢货毕竟不多,万一被识破了,岂非脑袋都有搬家的可能?他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好治治这一得意便胡乱说话的嘴巴。 李信权衡一番后拒绝了李双财的提议,“你是山东本地人,怎么可能取得革左五营的信任?陕西人才是他们的老底子,你去了只会成为白白扔到他们口中的肉!此事休要再提,围巾之间便看本帅奇袭,一鼓作气……” “大将军,前方已见寨墙栅栏!” 斥候回报,李信抬头果见前方隐隐有一个村落,横跨在村落外围的栅栏与之则格格不入,向人昭示着其中的与众不同。忽然,那斥候竟纵马驰了回來,松手便将一名流贼顿在地上。 “老天保佑,那漏网的斥候战马中箭,这厮耽搁在半路,总算又被追上了!” 这可让李信喜出望外,本來以为此人已经漏网,哪曾想竟是虚惊一场,不过漫天的烟尘已经扬了起來,绵延天空十数里不绝,这大举进攻的势头想收已经收不回來了。 抓到这货也不是全然沒有收获,流贼斥候也是窝囊,厉色吓唬乐乐几声,便竹筒倒豆子。 “别,别杀俺,俺知道全说,全说!” 满口的河南口音,想來这货不是革左五营的核心之人,其忠诚意志自然便也打了折扣。 “寨子里面仅有精锐三千,军爷大军上万,肯定会旗开得胜!” “放屁!还精锐三千,撒谎都不会,俺看是老弱病残一千也是多说!”李双财当即便从旁喝斥,李信冷眼旁观那流贼斥候的反应,也并不阻止李双财。 事实上,此人一张嘴他便觉得此人并未说实话,仅从其眼神游离,左顾右盼便可见一斑。 “俺,俺沒骗人,俺说的句句都是实……”话音未落,李双财直觉眼前寒光一闪,便惊骇的发现,这斥候的头颅竟翻滚落地,一腔子的血骤然喷涌出來,溅了他满身满脸,骇的他嗷嗷直叫。李双财虽然有过城中内应的经历,但毕竟只是个普通百姓,哪里见过这等刺激场景,当时便被刺激的心跳失态。 又见李信反手将雁翎刀插入刀鞘之中,声音陡然提高:“不必与这厮耽搁时间,所有人听令,点燃火绳,准备火箭!” 众亲兵齐声应诺! 李信的亲兵都是陆九从骑兵营里选出的精锐中的精锐,一个个心高气傲,自然便以三卫军中的精锐营队掷弹兵营为比肩目标。掷弹兵营作为作战尖刀营队历來冲在最前方,随身携带火枪与雁翎刀不说,还带着开花雷五个,五个铁疙瘩可是不轻,非身强体壮之人不能承受如此负重下的长途行军! 以此为标杆,亲兵营自然也如此配置,不但如此,由于是骑兵马力甚于步战营,又携带了工器营研究出來的一些并不沉重的古怪火器,其中便包括这火箭。只不过火箭使用起來颇为麻烦,每次须以火绳点燃之后,再由骑弓射出去。虽然骑弓短小,射程有限,但火箭射中目标后,获胜燃尽,便会爆炸,其中迸溅出的可燃物更会点燃附近的易燃物。实战上应用不甚广泛,眼下却是放火的利器! 眼见着与那寨子越來越近,对方竟仍然沒有轻举妄动,李信的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这伙流贼竟如此沉得住气,显然主将并非庸碌之辈。 忽然有人喊了一嗓子,“大将军快看,流贼逃了!” 原來寨子里的流贼眼见烟尘蔓延十数里,情知抵挡不住,便纷纷逃命而去。只见寨子另一面隐隐骚动,成群的乱兵往相反的方向溃逃而去,规模竟是不小,那斥候所言有三千守军或可为真。 倘若如此,这一刀挨的可真是冤枉!李双财如是想!他哪里知道李信斩那斥候是为了激起亲兵们临战的士气决心! 其实寨子里也不是所有人都放弃抵抗而逃跑,仍旧有一部分人咋坚守寨子,在这种人心尽散的情形下,还能如此坚定的应战,便尤为难能可贵了!但李信丝毫不会手软,一声令下后,火箭如雨般落入寨子里…… 朱枣庄外,贺一龙稳坐中军帐内,向麾下众将发号施令。 不过却有人抑制不住满心的不满,出言抗道:“大头领,如此缚住手脚打仗却是头一遭,多死了多少人……兄弟们这仗打的憋屈!” 贺一龙阴恻恻笑道:“你知道个屁!官军守将是不可多得的将才,若得了此人,就抵得上成百上千人,你给俺算算账,哪个划算?” 那部将盘算了一下,不甘心的回答:“得成百上千人划算,但,但那都是沒影子的事,俺们兄弟死了,可,可是眼前的事!” “滚滚滚!给老子滚出去,再不能生擒此人,你就提头來见吧!” 贺一龙沒有耐心与那部将多做解释,直接使用自己的权威将其撵了出去。那部将只好出了大帐,其实贺一龙好收官军的把总千总为部下,这在革左五营里已经尽人皆知,而且他收的那些人也的确多有过人之处,只是厚此薄彼,倒让有些一直追随左右的老弟兄们有些吃味! 贺一龙咂咂嘴,对方官军的主将也当真了得,自己两万多人的精锐,火把举起來能把黑夜照的如同白昼,如此车轮战轮番上阵,竟然一夜的功夫都沒能将这难啃的骨头啃下來。 让贺一龙有些肉疼的是,这一夜他便生生折损了一千多的兄弟。但由此更见对方主将的过人住处,因此更激起了他的决心,誓要生擒此人。 由此便有了部下自缚手脚与之作战一说,主将严令生擒对方主将,革左五营的军卒们打起仗來自然便男一事展开手脚,很多时候只是装模做样的吓唬一番,便行撤退。可官军却是实打实的打,一会放大炮,一会放火铳,冲在前边的兄弟一个不留神便把小命交代了。 牛金松嘴巴干的直冒烟,有部下用头盔从大运河里舀了浑浊的喝水递上來,他一把接过不管不顾的一仰脖子,咕咚咕咚全部喝了下去,然后又用血污不堪的右手抹了一把嘴,嘶声喝道:“兄弟们!俺牛金松今日手刃贼人十二条命,便是立时去见阎王也值了!但咱不能丢了大将军的脸,丢了三卫军的脸,兄弟们,随俺牛金松战斗着去死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七十七章 不战自溃 战斗进行了整整一夜,八百步战的弹药已经耗尽,海森堡的大炮也早就哑了火。面对即将到來的下一波流贼攻击,留给他们选择的道路只剩下了一条,那就是拼死一搏! 牛金松的目光从一张张充满了决绝之色的脸上一一扫过,间或甚至还有几张面孔上充满了稚嫩。他耸动了一下喉头,刚想再这最后时刻说点什么,却陡然听闻远处喊杀之声大盛。他的心头猛然一沉,却也彻底放松了,这一刻他等了整整一夜,眼下终于要坦然面对了! “大将军!俺等着你给兄弟们报仇!” 整整一夜的时间,他们一直坚守在大运河旁,逃难的百姓们因此躲过了一劫,大将军因此而得到了足够的准备时间,來给流贼致命一击。只是牛金松却遗憾的想道,这一刻只怕他们是难再看到了! “将军!流贼的目标好像不是咱们!” 流贼左翼果然陷入了一片骚乱之中,牛金松大讶,半晌之后却纵声大笑。 “兄弟们,援兵到了!” 贺一龙怒不可遏,明朝的官军竟然在最关键时刻袭击了他的左翼,致使他将运河畔那一小股官军彻底歼灭,降服其主将的想法落空。所部左翼正对北方,从北而來的难道是由明朝京师南下的官军? “大头领,看旗号好像是杨嗣昌的前锋军!” 贺一龙倒吸一口冷气,如何來的竟是杨嗣昌?这厮不是在开封与李自成胶着周旋吗?如何又分身來此的?他当然不信部下的禀报,亲自上阵查看一番却见万军中竖起的果然是杨嗣昌所部的旗号,但很显然对方的人马并不是很多,并不足以突破自己的左翼,只要缓过了被突袭的惊愕之后,将这股官军歼灭却也不是问題! 贺一龙当即决定两线作战,争取一鼓作气拿下运河边的那股官军!可就在这关键时刻,却忽然又有人惊叫:“烟,烟!”贺一龙刚想斥骂,却顺着部下惊恐的目光向南望去,赫然发现了南方天际腾起了一道明显的烟柱。 在这种晴空万里,一碧如洗的情形下,那道遥遥可望的烟柱显得无比扎眼。贺一龙只觉得胸口如遭重创,好像被千钧重锤狠狠击中,因为烟柱腾起的方向正是整个大军囤积粮草的阎寺方向!难道,难道明军烧了他的粮草? 这个念头一旦跳了出來,便如决口之堤,迅速漫满了贺一龙的脑袋!本來的自信与冷静,亦如溃崩的长提,心烦意乱与莫名的愤怒涌了上來。 “大头领!运河边的官军冲上來了,看样子要与咱们肉搏……咱们还,还抓活的吗?” “杀!杀的一个不留!” 贺一龙的声音冷的可以凝水成冰! 李信率部几乎兵不血刃就烧了贺一龙的粮草,又一路急往北赶路,阎寺距离朱枣庄不过十余里距离,又加上运河沿岸一马平川,不消半个时辰便已经遥遥望见了如云如蝗的成群流贼,围聚在运河边上。 与此同时,李信亦稍放松了一口气,看來牛蛋竟奇迹般的坚持了整整一夜!但看流贼外围阵脚扎实从容,根本不向遭受过袭击的模样,一个疑惑也在他的心里腾起,那就是他此前派出的顾十四以及那千余援兵去了哪里? 也就在此刻,李信赫然便听到了流贼方向传來的喊杀之声,斥候飞报:“流贼左翼遭到了我明军攻击!” 李信心头登时了然,这当是顾十四所带领的大军,但紧接着斥候却道:“那股明军打的是杨阁老旗号!” “哪个杨阁老?”李信下意识随口问了一句。 “还能是哪个?自然是以阁老之尊督师河南数省的杨阁老啊!” 李信眉头突突猛跳,如何杨嗣昌的手已经伸到山东來了?紧随而來的又是一阵放松,如果杨嗣昌的人马已经到了山东,那就足以说明河南乱局已经到了收尾阶段,扑灭流贼或许指日可待,他虽然不喜看到杨嗣昌这等偏狭之人得志,却是乐见朝廷平定内乱,如此便可腾出手來一心一意的对付边患。 “可探知对方主将何人,人马几何?” “将旗上是个何字,人马看情形不过两千上下!” 李信本已经舒缓的眉毛又皱了起來,如果只有两千上下,只怕是杨嗣昌的一支偏师!于眼下时局亦是难有更多帮助!但不论如何,李信立即派人去与对方主将联络,力求双方紧密配合。 其实到了现在,李信已经陷入了一种尴尬境地,顾十四与战兵主力不知去了何处,他身边只有百來人,如此冲上去,无异于飞蛾扑火,可若就此坐视不理,又岂能甘心忍看自家袍泽力战而亡? 于是,李信决定再次故技重施,制造明军骑兵大举进攻的假象,以威吓流贼,配合牛蛋与那股杨嗣昌前锋的战斗! “大头领!不好了!南边,南边扬尘蔽日,好像是來,來了数不清的官军骑兵!” 贺一龙得报后已经出离了愤怒,占据脑袋的已经是一种深深的恐惧!配合阎寺粮草被烧,官军骑兵來的便也是顺理成章。此时此刻,他已经萌生了退意,三面临敌,形势对革左五营已经十分不利!尽管两面官军人马不多,却是战力破颇,若……他再也无法安稳端坐…… “撤!撤!收缩人马,都跟老子撤!向西到冠县汇合!” 贺一龙交代这一句,只因流贼在撤退时是以作鸟兽散的形式,兵将分家,然后等脱离了官军的追击后,再收拢溃兵,重新集结。这一回,他打的又是这个主意!只是如此做虽然会避免了被官军全歼,但后果也是极为严重的,此前积累的士气则在短时间内难以恢复,换言之便是难在短时间内打硬仗。 但即便如此也总比被官军全歼了要强上许多吧?尽管拼死一战未必会输,可贺一龙不想赔上身家性命去赌,他们之所以能在官军十几年的围剿里生存到现在,靠的便是这逃跑的本事! 撤退的命令一经下达,本來在战场上保持着相对优势的流贼竟然在瞬间便一哄而散!贺一龙尽管心有不甘,但多年來的跑路生涯使他已经练就一身从容应对胜败的本事,逃起命來丝毫不以为耻,只求全身而退。 由此,在大头领的身先士卒之下,数万大军土崩瓦解,四散奔逃。这可将远处的李信惊的目瞪口呆,以至于他在那一瞬间竟沒弄清楚战场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流贼的溃散是切切实实摆在眼前的,李信当机立断,百余骑兵立即随之冲杀,以接应牛蛋所部! 三卫军向來以少胜多,但也从未见过数万大军被区区疑兵便吓退的先例,听到大将军下令之后,便纷纷呼哨打马加速冲了上去。 不但是李信,就连牛金松亦是满脑门子的疑惑,他明明已经做好了以死决战的准备,可是流贼竟然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溃散了!一刻前还叫嚷喊杀的流贼,一刻后便作鸟兽散了! 牛金松当然不打算放弃这等千载难逢的机会,亦下令衔尾追击,以求杀伤流贼溃兵。终于在战阵中与李信骑兵会和,眼见着大将军亲临战阵,牛金松激动之下竟放声痛哭,泪流满面。 李信好言安慰了几句,当即又表示,流贼溃散恐再集合,必须加以追击,将其彻底打散!合兵之后,李信麾下便已经有了千余人,有了一战的底气,留下海森堡的炮兵沿岸驻守,战兵趁势向西竟掩杀。 贺一龙极为熟练的带着亲信部下准备一路向西,眼看着大军顷刻间化整为零,心中不无感慨,又叹息着,这回算是让那贺锦独抢了功劳和风头! 此时却有部将來报:“大头领,南边來的好像是官军的疑兵,刚刚兄弟们散伙后,发现他们仅仅有百余骑冲了进來,除此之外再无一兵一卒,还沒有杨嗣昌的人多哩!” 贺一龙当然不信,但刚才只顾着逃命,忽视了探查一下究竟有多少明军骑兵进入战场,此时立于马上仔细观望,数里扬尘消散后,却哪里还有成山成海的骑兵! 一时间,贺一龙目瞪口呆,后悔莫及! 李信率领牛金松等人,仅凭千余人便追着数万流贼溃兵,一路向西出去二十余里,直到冠县境内才堪堪罢手,集结人马准备返回东昌府。 却忽见冠县方向一股明军徐徐撤了回來,赫然便是此前与之一同攻击贺一龙贼兵的那股杨嗣昌前锋。 待见到对方主将之后,李信忍俊不禁,马上之人盔甲东拼西凑极不合身不算,还大有坐立不安的奇怪架势。此时,他显然已经得知了李信的身份,见面之后不便下马便拱手施礼。 “下官阳谷知县何腾蛟,见过镇虏侯!” 阳谷知县?如何带着一票人马,又如何北上,竟似不自量力一般的主动攻击流贼?何腾蛟?李信忽然觉得这名字似乎从何处听说过。 “镇虏侯一定想问下关阳谷知县如何带兵至此……”却不料李信将其打断,问道: “可是贵州黎平府的何腾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七十八章 阁老入京 如此当面直呼其名,在时人看來不啻于当面唾骂,但何腾蛟却仅仅是面色稍有惊讶,便欣然点头。 “下官正是贵州黎平府人士,却不知镇虏侯如何得知?”李信的底细天下尽人皆知,何腾蛟只当这镇虏侯乃马贼出身,虽然贵为侯爵,却出身草莽,不懂得礼数也是可以理解的。不过他却对李信能一语道出自家籍贯深感惊讶,需知他何腾蛟仅仅是阳谷地方的一个小小知县,李信是直通天子的人,又怎能尽知自己底细的? 李信陡然记了起來,这何腾蛟亦是明末抗清英雄之一,若说此人正好在山东为官,也甚是巧了。他还要继续确认,同籍贯同姓名的人不是沒有,“何县令表字可是云从?” 这些曾与前世深刻于李信脑海,即便换了人间也从未忘记过。何腾蛟彻底被李信弄的不知所以,只是点头,以示承认。至此,已经可以确认,此何腾蛟就是彼何腾蛟。李信策马与何腾蛟并驾齐驱,两军转换成长队由此并行东行。 在南明历史中,何腾蛟比起史可法等人來名气甚小,却是南明重要大臣之一,尽管于南明内部政治斗争中,做过许多诛除异己之事,为后人所诟病,称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但他身陷敌营从容赴死而不降却是不争的事实,仅此一条便由不得人不对他肃然起敬。 何腾蛟问起李信是如何知晓其姓名籍贯,李信无言以对只好谎称,在京中曾听人提及,便算糊弄过去。不过他听了何腾蛟的自诉以后,却甚是感佩。不但如此,他还在何腾蛟的口中得知了一系列重要的情报。 原來,何腾蛟赴任阳谷知县不足一年,便遭遇流贼大举进攻。由于原本强势的山东总兵刘泽清被诛杀以后,其旧部一盘散沙,闻风丧胆不战自溃,流贼所过境各州县纷纷陷落,地方官殉城而死者不计其数。 流贼兵锋并未深入山东而是沿着大运河一路北上,很快便进抵阳谷县。负责阳谷守卫的只有本地卫所兵,早就望风而逃,何腾蛟不甘如此城陷,便组织本地乡民以及收容附近州县溃兵,待贼兵递进时便登城抵抗。 何腾蛟并未细数如何才抵挡得住流贼大军,但其中波折困难李信可想而知。到此处,便透露出一则重要情报,此番窜入山东境内的革左五营贼寇并非只有贺一龙一部,而是贺一龙与贺锦两部人马,两路合兵号称有十万众。但据何腾蛟所推测,二贺人马攒在一起总有五六万之数,人数不多为祸却一点不比李自成、张献忠差。所过之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何腾蛟自感组织民壮声威不显而士气低落,又为了吸引各地溃兵來投,便谎称当朝阁部杨嗣昌所遣前锋在阳谷城中,附近各地溃兵闻之纷纷归附,因此阳谷县内兵力最盛时竟达六七千之多。由此得到了另一个意外效果便是,二贺两部人马纷纷放弃了并不位于大运河主干道上的阳谷,继而分兵,沿东西两路北上,其中东路贺一龙在大运河朱枣庄与牛金松遭遇。 而据多方情报汇集之后,何腾蛟做出了一个判断,革左五营的贺一龙、贺锦两部人马之所以窜入山东,又急于北上,其目标便是有北方苏杭之称的临清,此地为贯通东西南北的水陆枢纽,囤积财货不计其数,且黄河故道由此与大运河交汇,一旦贼兵沿着黄河故道由此溯流而上,将严重威胁到于河南剿匪的杨嗣昌后路。一旦杨嗣昌囤积于黄河以北的无数军资落入流贼之手,或是被付之一炬,中原剿匪势必将功亏一篑。 李信频频听何腾蛟说出黄河故道一词,便问其意,何腾蛟又额外解释一番。原來黄河在历史上曾数次泛滥改道,而在南宋以前一直由河北山东流入大海,至南宋建炎二年,东京守将杜冲为抵御金兵南下,便在滑州掘开黄河大堤,黄河向东南分别由济水和泗水流入大海。此后又历经数次大规模改道,始终被人力封堵南流,后來夺淮入海,黄河河道便一直稳定至今。 黄河自改道南流,夺淮入海以后,虽然河道趋于稳定,可自洪武朝以來,决口多达数百次,几乎每七个月就要决口一次,黄淮百姓因此而家破人亡者不计其数。何腾蛟言及于此,痛心疾首,情绪陡而激动。至于黄河故道仍旧有河水流过,水势随小,但少了黄河泛滥反而河道平稳,因此仍为沟通东西的重要水道之一。 这番话让李信大吃一惊,也颠覆了來自太平年景的他对于黄河的印象,从未想到过这条被讴歌了千遍万遍的母亲河,竟然在上千年间夺取性命无数,为黄淮百姓带來了罄竹难书的深重灾难。也许之于时人百姓看來,所谓母亲河,在他们的眼里不啻于一条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人常言洪水猛兽,或出于此吧! “自流贼之祸波及山东月余时间,下官麾下聚集士卒近万。”说到此处,于马上的何腾蛟竟赧然一笑,“下官自满之心日起,生怕朝廷在临清准备不足,而吃了大亏,便率部北上,哪成想刚过莘县就遭遇了贺锦所部流贼,一战而失去大半部众,幸而平素约束甚严,这才有了今日一战。” 看不出來这看似有几分古板的何腾蛟居然以区区县令的身份,便能组织其上万大军,守住了阳谷,吓退贼兵不说,竟然还有着敏锐的战略直觉,实在不能让人小视。 “不知何县令今日后做何打算?” 看來山东河南局势之复杂超出李信想象,看來中原剿贼的局面绝对不似报与朝廷的情形那般简单。李信深感这滩水浑的难以见底,其实浅显的道理谁都看的明白,流贼之所以十数年來屡剿不绝,乃是因为头疼医头,脚疼医脚,其根本原因并未解决。 流贼之所以为祸,其赖以根本乃是广大遭受各种灾害无家可归的平民百姓,百姓们沒了活路岂有不反之理?其中,亦有流贼主动为之,裹挟万众呼啸來去,久而久之变成了恶性循环,屡剿不绝也在情理之中了。 何腾蛟目光竟罕有的露出些许茫然之色,“下官掌军毕竟名不副实,打算回阳谷去,尽守土之责!” 李信只觉得以何腾蛟之能,让他做个鸟不拉屎的阳谷县令,着实有些屈才,回去寻个机会,让张方严保举此人出任个合适的官职,正可人尽其用。 临到东昌府时,李信与何腾蛟就此作别,两军亦分路而行。李信携牛金松等人一路向东,却正遇到顾十四带着主力由南往北而來。 牛金松眼睛尖,一眼便瞅见了顾十四的将旗,“大将军你看,那不是顾平虏吗!” 牛金松自打被皇帝赐名以后,便决口不提从前贱命,无论场合都直呼其名。提及顾十四,李信已经有些怒不可遏,此人平日里性子有些偏狭,却沒料到今日竟能干出如此不靠谱的事來! 但是,好在牛金松后知后觉,并未觉得顾十四今日的不妥行为,李信便不好主动公开此事,否则挑起部下间的矛盾反为不美。 直到回了府城之后,顾十四给李信的解释仍旧不能平息他的怒火。 原來,顾十四在半路上竟遭遇了革左五营贺锦部,眼看对方不过七八千人,却打着主帅大纛旗,顾十四以为遇到了大鱼,便一路追打下去,最后生擒了对方的主将,只可惜并非贺锦,而是他的部下贺一本。只是经过这一番耽搁后,救援牛金松的事却被彻底耽搁了。 李信质问他,心里究竟置兄弟于何地。顾十四却从容答道:“牛蛋生死未卜,可当下贼兵大纛旗却是切切实实的,试问大将军临机亦当如此决断吧!” 李信又问他,置军令于何地。顾十四依旧从容答道:“一路主将领军在外,自可临机决断,否则战场瞬息万变,不知又当贻误战机多少……” 当天,李信颁布军令,顾平虏不听主将职务,其职由第一炮营营官海森堡暂代。为了这件事,不少人來为顾十四求情,李信一概不见。到了晚间,城外忽然有人叫城,自称有重要军机求见城中守将。 军卒们不敢怠慢,在检查了他的通关文凭之后,将他引到了新任主将海森堡处,海森堡为人刻板,沒几句话便惹的那人大怒,直呼要见城中官职最高的人。海森堡见状,干脆便拂袖而去,不再理会此人。 李信得知此事时已经是晚上,觉得此人行为蹊跷,便令人将其带來见他。哪成想此人张口便让人目瞪口呆。 “周阁老所命,请将军移步往徐州护卫阁老北上!” 李信让他慢点说,又细问所言周阁老究竟是谁。那人又一字一顿的说道:“周阁老还能有几个,我家阁老名讳上延下儒!奉天子敕命入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七十九章 举荐人才 大明京师紫禁城,山东的军报自张方严与李信南下以后,便一封封的飞到了京师,其中所言令朱由检大为震怒,亦是忧心不已。如果按照大运河沿岸的地方官所言,此时的大运河已经被流贼截断了南北通路。虽然,各地的官员不敢明言,但这个结论早在一张张的军报里呼之欲出。 大运河南北交通断绝的结论,让大明天子朱由检的面色在一瞬间变的惨白,京师钱粮大半依赖江南苏松等地,时人甚至有言“苏松二府半天下”,这绝不是危言耸听。身为大明朝皇帝的朱由检,对此自然是知之甚详。一旦南北交通断绝,算时间内或许不会有什么影响,可时间若长了,便有京师不稳的隐忧,而这隐忧亦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成了明忧。 至此,朱由检对杨嗣昌在中原五省剿贼的成效几至彻底失望,再联想到此前他在辽西之败,已经逐渐失去了耐心。只是国事到了眼下这般的窘境,竟然拿不出一个可坐镇地方的总督干吏來,心里盘算着各种得失,一时间面色阴晴不定,心里边也犹疑不决。 良久长叹一声之后,才轻轻说了句:“传旨,令人着即追回三卫军,令其南下由镇虏侯李信统御,靖山东流贼!” 王承恩赶紧将朱由检的圣旨一一记了下來,又迅即着宦官送往内阁票拟,只是他心里却在想着,内阁的老头子本就看李信不顺眼,好不容易夺了他的兵权,此时又岂会轻易的又双手送了回去?他也在心里暗叹一声,只怕皇帝的旨意又要被内阁封驳了。 对于内阁封驳皇帝的旨意,王承恩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皇帝会因此而大动肝火。最近皇帝经常会有间歇性的头疼,且疼了起來便一发而不可收拾,任何药石均无缓解之效。症状的消失亦是毫无征兆,陡然间便迅即好转。他只怕,皇帝又被气的犯了这等恶疾。 可出乎王承恩预料的是,内阁居然仅仅对皇帝的旨意稍作改动便票拟了。其中大概意思是,三卫军可由镇虏侯李信暂领,却须由张方严一体节制提调,待镇虏侯与新乐郡主完婚后,必须上缴印信,由朝廷另择人选,统带其军。 王承恩长长舒了一口气,虽然有所改动,但他可以确定,皇帝一定会接受内阁那帮老头子的改动,只要三卫军可以南下,不管由谁统领,只要能打通南北河运,余者便皆可退让。 想來内阁的老头子们也意识到了大运河南北交通断绝的严重后果,否则他们又岂能如此轻易的便让三卫军转向南下? 刘宇亮似笑非笑,面带讥讽的看着范复粹那张满是沟壑的面部,眼睛里充满了嘲讽。 “范相日前不惜与圣上撕破脸來力争,不想成果今日一朝尽丧,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自打张四知请辞,灰头土脸的返乡以后,范复粹便以次辅之资格,隐隐有首辅的架势,更是联合了其他几名阁臣将刘宇亮排挤在外。是以刘宇亮这内阁大学士比起去岁入阁时却是天上地下。 况且刘宇亮早知道皇帝已经下旨召周延儒入京,迟早要启用此人为首辅,到时候他第一个要打压的便是这以耿介闻名的范复粹。所以啊,别看他现在蹦跶的欢腾,却只如那秋后的蚂蚱,沒几天好过了。他这才肆无忌惮的对范复粹冷嘲热讽,以宣泄被排挤的怨愤。 内阁大堂里的空气仿佛都要凝固了,几位堂官凝神静气,生怕被两位阁老的火气所波及。岂料范复粹却正色道:“老夫所为皆出自公心,何谓针对镇虏侯一人?若对朝廷有利,可保我大明无虞,便将老夫这个次辅让与他來做又又何妨?” 这一番辞严义正出口后,刘宇亮面色稍显尴尬,打了个哈哈便转了话題,倒是几位小心翼翼的堂官纷纷在私下里叫好。只是,他们瞬间之后又有些同情起來这位脾气又臭又硬的范阁老,因为只要周阁老到京之后,他的好日子也就该结束了,闹不好连善终都要成了奢望。 帝国两位枢臣怄气的同时,李信正在忍受着來人的无礼与颐指气使。 那人一通发泄之后,乜斜眼睛看着李信,“某早就听说你们知府被流贼斩了首,眼下当是群龙无首,看你也不像城中文官,说说吧,是个千总还是守备啊?我家阁老若是看好了你,将來荣华富贵还不是指日可待!” 说到此处,那人卖关子一样顿了顿,以吸引李信的注意力,而后又一字一顿的说道:“不过却要看你的表现,请速速点兵随某南下吧!” 一番说辞表演后,那人便好整以暇的看着李信的反应,只是预想中的诚惶诚恐并沒有出现,李信反而还淡淡的向他提出了问題。 “敢问足下官居几品,任何要职,姓甚名谁?” 那人经此一问却愣住了,半晌之后才提高了音量回道:“某姓周名福,阁老家的二管家,你可听清了?”最后还指着李信,补上一句问话! 陪在李信一旁的书办实在看不下眼去,出言道:“这位周老爷,您面前的可是咱大明朝镇虏侯,太子太保,征虏副将军,李将军,单讳信!” 镇虏侯贵为侯爵,已经是超品,书办称周福一句周老爷实在已经是抬举至极了,就算宰相门前六品官毕竟还是家奴一个,以他这等做派,在李信这超品侯爷面前如此无状,按制打一顿板子都是轻的了。 只见周福好似硬生生的被噎住了一般,他看李信着装随意一身布衣,想來是个千总守备就顶天了,万想不到竟然是个超频的侯爷。而且,这侯爷的名字又早在老爷身边如雷贯耳。随即,周福脸色数次变幻,身子已经不由自主的抖了起來,跟在周延儒身边多年,朝廷体制他是了解的,身为家奴冲撞了身份如此贵重之人,所面临的惩处是极为严厉的,眼下又在人家的地盘,万一,万一…… 周福不敢再想下去,冷汗已经大颗大颗的从鬓角滚落,本來大剌剌坐在椅子上身子,起也不是,不起也不是,尴尬极了。他的这副德行落入书办的眼睛里,差点笑出声來。 “原來是周管家,失敬失敬,且端坐吧!待李信与张阁老商议后,会尽快给你一个答复!”话毕,李信站起身來便要出门而去。周福的身子赶紧从椅子上弹了起來,紧紧跟在后面,毕恭毕敬的道:“但凭侯爷吩咐,但凭侯爷吩咐!”眼看着李信消失在门外,又陪着转而陪着笑脸,问那书办,“这,这当真是镇虏侯,大将军?” “如假包换!”书办如实答道。 周福抹了把脸上的汗珠,暗暗叫娘,哪里冲胖子不好,偏偏撞到这阎罗王手里。 李信离开周福暂住的厢房后,便转而去了张方严居住的院落。张方严本是生活极为规律之人,若条件许可便遵循着日落而息的习惯。此时,他竟已经睡下了。 “老爷已经睡下了,侯爷但有事,明日再來!” 被张方严的家丁挡驾之后,李信略有些着恼,刚刚被周延儒的看门狗发落了一通,那货狗眼不识人也就罢了。可眼前这奴才却是知道自己身份的,连夜拜访张方严岂能是闲谈,竟敢私自挡驾,看來不仅天下乌鸦一般黑,天下的狗也一般的不识好歹。 李信当即怒斥道:“军国大事!别说你这奴才耽搁不起!就算你家老爷也担不起!” 那家丁被吓的一缩脖子,再不敢多言,只好低头疾走去通报自家老爷。过了半晌,张方严竟穿戴整齐迎了出來,一番虚应之后,将李信让了进去。 李信开门见山,“阁老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 “山东遭受流贼祸害已经近月,但京师却近日才得了警报,难道阁老不觉得奇怪吗?” 张方严沉默不语,只唔了一声,算是回应,旋即又低声道:“你当老夫看不出來?之所以报警迟迟到不了京师,只怕有人暗中作梗!” 李信嘿嘿笑了两声,“阁老慧眼如炬,这等龌龊之事果真瞒不过去!” “镇虏侯连夜來访,只为说这几句闲话?” 李信转而冷笑:“如何是闲话?难道阁老以为默不作声便能置身事外了?万岁早晚要得知山东并不仅仅是民乱,此事你不说我不说,也早晚有人要说,若从他人之口得知其中内情,阁老身负圣命过境山东却一言不发,届时又当如何自处于君前?” 陡然间,张方严面色入土,当即便对李信郑重一礼,“多谢镇虏侯提醒!” “其二,此番击贼,阳谷县令何腾蛟……”李信又将奇遇阳谷县令何腾蛟的前前后后说了一遍。张方严手捋颌下须髯,看着李信缓缓道:“难道镇虏侯有意保举此人?” “确有此意,只可惜李信身为武人,却做不得这保举之人!” 张方严沉思有倾,“依镇虏侯所言,阳谷县令如此才具,做个兵备道也算是人尽其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八十章 去而复返 “老夫忝居台阁,能为朝廷举荐人才,自是责无旁贷!” 张方严的面色已经恢复如常,浑浊的老眼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经过今夜的谈话,他对李信的感官竟然又有了新的变化,与之相处数日每每在此人身上都有新发现。在这个年轻的侯爷身上,他似乎看到了一股异于常人的干劲。李信也从张方严的目光里读出了一闪而逝的隐忧,待仔细观察时,却再也瞧不出其他内容來。 “何腾蛟此人,忠直能干,若能被擢拔启用,是朝廷之福,圣上之福。只不过让李信连夜而來的,还有另一桩事,委实沉吟不决!” “何事竟能让镇虏侯游移不定了?”张方严对此颇感讶异,李信其人遇事一向临机决断,如此这可不是他的风格。 “周延儒派人來找上门來,欲使李信南下护送其北上京师……” 张方严哦了一声,淡淡道:“如老夫所料不差,周延儒此番进京,圣上必然启用他为内阁首辅。如若镇虏侯求去,老夫代为禀明圣上陈情便是……” 听得张方严如此说,李信便知道张方严误会了,误会自己寄希望周延儒重重掌三卫军,因此而求去。可实际上,恰恰相反,他不但不想派人去护送周延儒,反而存了阻其入京的想法。 众所周知,周延儒是朱由检启用的大奸臣之一,此人弄权谋私不说,更还做下谎报军情以避祸邀功的这等为世人所不齿的龌龊之事,最后作茧自缚落得身败名裂的惨淡下场。尽管如此,却累的大明王朝连最后的一丁点元气都损失耗尽了。李信之所以连夜來寻张方严,就是希望劝说张方严以周延儒私遣家奴提调朝廷军兵为由,上书参劾,以此达到阻其入京的目的。 张方严听完了李信曲折的想法后,竟被李信的这一番心思所动容了,这等挖空心思筹划台阁们所思所想之事,足以令内阁的一帮老头子们汗颜不已了。周延儒此人,张方严的确欠奉好感,其人也的确做过些于名声有损之事,但是否奸臣佞臣,世人总还是心存疑虑的,似李信这等言之凿凿,斩钉截铁,还是头一遭。 另有一点,也让张方严动容,如此隐秘之事,李信肯与之秘议,又是何等的信任!难道李信就不担心自己走漏了风声吗?但转念一想,自己岂是这等人?这李信当也是看准了自己这一点吧。 片刻后,张方严又大摇其头,“镇虏侯的想法何其天真,你以为参劾周延儒的奏疏会少了吗?罪名骇人听闻者也不罕见,但圣上依旧召他入京,这说明了什么?” 张方严目不转睛的直视着李信,等着李信领悟自己的话中之意。 “难道?”李信猛然间大悟,张方严所暗示的,不正是皇帝对周延儒眼下无条件信任吗?紧接着又是一个冷战,因为他从张方严的目光里看到了另一重暗示,其意直指他李信不也是皇帝力排众议而启用的吗! 也就是说,当此之时,皇帝启用周延儒决心已定,是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左右的。那么自己此前试图所作所为,又何其可笑! “镇虏侯不但不能阻周延儒入京,反而要遣出亲信,周全护送他入京” 李信陷入了沉思,这么做岂不是助纣为虐?自己间接亲手加速了大明王朝的灭亡?却听张方严又道:“否则将來他为首辅,必然百般刁难,空有一腔报国之心,也只能与之竭力周旋,岂不悲哀?” 次日一早,李信由辅兵中拨出五百人马,又从东昌附城治安队里挑选了五百精装,交给了被新近免职的顾平虏,由他带队随周福往徐州护送周延儒起行北上。 周延儒老家江苏宜兴,接到圣旨后起行不久到了徐州便再难向前一步,因为彼时流贼已经窜到了大运河山东沿岸,道路受阻已经难以成行。周福对李信千恩万谢,昨夜得罪了这武夫侯爷,生怕因此而坏了老爷的大事,而被其他管家抢了先机,一夜辗转反侧睡不着觉。哪料得人家侯爷贵人就是贵人,胸怀宽广的就像大海,根本沒往心里去,反而一夜之间就把所有事情都准备停当了。此时他已经幻想着在自家老爷面前邀功的场景了。 天空一片蔚蓝,万里无云,周福心里边兴奋的想着,就连老天爷都为自己高兴,看來真真是走鸿运了,回去一定拜神还愿。耳闻马蹄声传來,周福好奇的望去,但见那军卒翻身下马与不远处的李信并报着什么,他似乎看到李信的某头皱了一下,这使他原本如碧空般洗练的心情添了一丝阴云。 随着李信转身往他与顾平虏走來,周福觉得那片晴空上的阴云越來越多,越來越浓,眨眼间便已经大有乌云压城之势。果然,他的不详预感得到了印证。 “恐怕你们今日难以成行了,革左五营流贼大军去而复返,已经开始围城!所有人,随本帅上城遇敌!” 霎那间,周福只觉得自己如从天上跌落一般,大有欲哭无泪之感。心里把流贼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继而又将老天爷也捎带着一并骂了!李信已经无心理会顾及周福,他带着一众部下登上城墙后,才发现眼下情形远比想象中要严重了许多。 城外流贼黑压压一片沿着方圆不过四五里的东昌府城蔓延,竟有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架势。待仔细观察城外,李信更是愤怒的发现,流贼之所以几乎在几日间便尽复规模,全在于他们裹挟了大量的百姓。其中,哭号咒骂之声甚至已经传到城墙之上。 而就是这样一支乌合之众的流贼大军,竟然毫无预警的奔袭到东昌府城之下。此时,李信已经來不及追究到底是哪位主将营官的责任,他在犹豫的是,如果革左五营逼迫百姓们蚁附攻城,他究竟是否该下令回击! 陡然间,城外声音大作,之间成千上万的百姓如蚁群蝗虫一样压了过來。只见他们人手提着一口布袋,眼瞅着到了城下,三卫军将士们都在焦急的等着大将军下令反击。可是李信的声音并沒有响起,百姓们到了城下后一一将口中的布袋往城墙下抖落,沙土自袋中倾倒而出。眼见如此,李信面色又是一变,流贼何其歹毒,竟试图以此來攻克城墙。 就在李信犹疑是否下令攻击城外被裹挟而來的本地百姓时,张方严竟然也在听到流贼围城的消息后,亲自上城來督战了! 城外革左五营中军,贺一龙得意洋洋,这一招驱虎吞狼,是他的得意之作,除非城中的官吏下令屠杀城下填土埋城的百姓,否则就只能坐视城外的土坡一点点加高。等到土坡高到可以徒步上城时,便是城中军民的末日到了。 贺一龙早已经暗暗发誓,一旦破城便屠尽满城人口,以震慑官军,同时也出一口憋在胸口的恶气。自己手握两万大军,居然被官军几百骑兵故部的疑兵下的作鸟兽散,尽管这其中主要是阎寺粮草被烧之事使然,但还是被革左五营的老兄弟们取笑不已,其中自己的同宗兄弟贺锦更是极尽取笑之能事,害的他在部下面前抬不起头來。 这回他们在冠县、馆陶一代裹挟了数万百姓,悉数驱赶至东昌府城下,欲一役而毕其功。因为阎寺粮草被烧的缘故,东昌府位于大运河之畔,就像一枚钉子钉在革左五营沿大运河北上的必经之路上,如不除去便会有后路被断之虞。 “兄弟,不如你且在此攻打东昌报仇,俺带着本部人马,去袭取临清,正好可以一举两得……” 贺锦的话才说了一半,便被贺一龙断然拒绝,他们此前分别都有败绩,总结原因便是这分兵之故。贺一龙指责他好了疮疤,这么快就忘了疼,提出來必须先下东昌,再取临清。 流贼去而复返,正在家中享受齐人之福李双财接到了官府的军令,令他召集本队治安队员集合,进入战时戒备,控制城中本队负责区域的治安。丫鬟画儿自那日返回城中后,便被他纳入房中,好一通发落,一夜折腾下來,竟是觉得此生沒有白活,老天爷何等的厉害,竟能造出女人这种可令他神魂颠倒的尤物來。 李信果然信守承诺,任命李双财为东昌府城中治安队官后,又择城中无主宅院赏赐与他,外加白银千两。如今他在城中已经是个炙手可热的人物,由一个人人唾弃的穷汉,一跃而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前后距离亦不过四五天而已。 看着小鸟依人,千依百顺的画儿,李双财很难将她与那个敢于拉曹兆吉添命的烈女联系到一起,尽管一切都像做梦,可他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不尽如人意。直到昨夜,城中大户张家竟然派了人來提亲,他终于意识到了心底里所遗憾的是什么。 不过,此刻李双财却沒功夫想这些枝节情,他还要领着手下的治安队员们与官府一道抵御流贼攻城。否则城破之后,一切都将成为梦幻泡影,他也将被一夕之间打回原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八十一章 驱羊吞虎 百姓们在流贼的逼迫驱使下以土填城,眨眼间便已经在城墙下堆起了数尺之高的土坡,如果按照这个速度下去,贼兵将很快便能踏着土坡奔上城來。 城上守军出自本地的保境安民队与三卫军各有半数,三卫军向來习惯令行禁止,尚且镇定自若,倒是保境安民队的本城人开始急躁不堪,私下嗡嗡一片,可碍于李信镇虏侯的高位,谁都不敢大声主动出言。 “再这么下去,流贼就要破城了……” “也不知侯爷将军在寻思个甚?难道就因为是本乡本土的百姓,就放任不管?” “还能为甚,朝廷的官怕杀了百姓招骂名,招麻烦……” “嘘,不要命了……”保境安民队的嗡嗡嗡最终在某位队官的呵斥下噤声。 这些话语七七八八传入李信的耳朵里,他当然可以理解本城百姓们的想法,自家财产虽然经历革左五营的劫掠后所剩无几,老幼亦是被赶出城去,但毕竟还有个家的架子在,若是让这些急欲复仇的流贼轻易破城,那么等待他们的将是一场怎样的厄运,结果不言自明。是以,这些人是坚决主张奋力反击的。 “镇虏侯还请体恤百姓,这些,这些都是被裹挟來的啊……”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李信的身后传了过來,就算他不回头也听得出來,除了张方严还能有谁。体恤百姓,一句话说的轻巧,难道又要放任流贼的谋划得逞吗? 都说衣冠夺人威势,张方严自被皇帝重新启用之后,身上那退休致仕老翁的唯诺之态,正也逐渐消退,一朝部堂的影子已经渐渐恢复,现在果然又來插手他如何守城了。 李信只请张方严往敌楼内安坐,只需观战助战即可。老头子岂肯乖乖就范,声言为官一任,便要鞠躬尽责,他虽然老朽,但贼兵來了也要以这把老骨头填上去。 眼见张方严的固执劲头上來,李信也不再理他,转而令人找來牛皮纸卷成许多喇叭状的皮纸桶,然后选出十几个嗓门大的齐声向城下喊话。 “城下父老乡亲,官府有律令,从贼者立斩,大将军体恤你们是受贼寇胁迫,如果此时撤离开城墙二十步开外,你们就还是大明百姓,否则,否则以通贼论处……” 城上反复的喊话似乎起了效果,有些百姓们迟疑了,只是队伍后面的人动作稍有缓慢,流贼为了震慑百姓,居然手起刀落,一连砍了十几个百姓的脑袋,吓得百姓们再不敢磨蹭。有人到了城下,终于忍不住愤恨,向城上喊话:“官爷,不是俺们不想,是动作慢了都要沒命啊!官府官府,不该保境安民么,何苦让俺们老百姓做风箱里的老鼠?” 立于城上的李信面不改色,心里却在天人交战。张方严却又在耳朵旁聒噪,“听听,让百姓们如此指责,岂不脸红?身为大明官吏,不能保百姓安宁,却要百姓们去送死,镇虏侯,你于心何忍?” 张方严直指李信命人朝城下百姓们的喊话,但是李信却冷冷道:“李信身为大明武将,只管杀伐决断,亲民料民却是诸位庙堂明公们的本职所在吧?如今流贼袭我大明城池,有令而不退者,俱为我大名之敌寇!” 张方严顿时一愣,却未料到李信竟也有这伶牙俐齿的时候,竟一时语塞。不是他辩不过李信,而是李信之言一语而命中要害,天下民不聊生,不正是他们这些庙堂明公的责任吗?到头來又有什么资格,指责一个只知守土打仗的武将呢? “侯爷,小人李双财奉令上城换防!” 李双财的到來,打破了李信与张方严之间的紧张气氛,军卒们仍旧在声嘶力竭的朝城下徒劳的喊着话。城下的百姓仍旧提着一袋袋土石填在城下。仅仅这数刻的功夫,城下土坡便又高了数尺。 李信冷眼看了李双财一眼,他所带领的治安队,这几日经过简单的操练,可以粗略使用一应守城兵器,但却不能作为主力,他之所以又令人将城中尽半数治安队全部拉上城头,是为了防止流贼蚁附攻城时人手不够的急迫情况。 “很好,令你部城下甬道列队,随时待命!” 李双财应命之后,竟又转而对张方严吞吐道:“小人有句不该讲的话,如果放任城下附逆的百姓们,帮助流贼攻上城墙,阁老可曾想过,屠城之下,又有多少无辜守法百姓,因为他们的附逆而死?阁老若想镇虏侯妥当处置,何不直接下令指示?” “你!这!……” 张方严张口结舌,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來。就实际而言,他此前提出來让李信妥当处置城外百姓,也是出于一时之义愤。若让他就这妥当处置四字说出个万全的法子,也是一点办法都沒有。说白了,还是阁臣文官随便放言的老习惯暗中作祟,如今倒让一个无赖子逮住了机会,重重的羞辱了他一回。可是,张方严他一番体恤百姓之心有错吗? 就在张方严张口结舌的当口,李信已经断然下令:“火枪弓弩准备!” 但闻喊话的军卒已经在进行最后的警告,若再不撤离,城上守军就要无差别攻击了。再看城下土坡,仅仅又耽误了半个时辰,竟又狠狠的涨了一节,眼瞅着已经埋城尽半。若再高上一高,伸手敏捷的贼寇便可以一跃而上城墙了。 “开火!” 李信的声音不大,身旁的掌旗军卒手中令旗狠狠挥下,口中鸣笛亦被吹响。但闻竹筒爆豆一般的火枪声此起彼伏。整个城墙一侧,瞬间就被白色的硝烟弥漫开來,待三次齐射过后,浓烈的硝烟已经使得城上城下难以互视。 “报大将军,第二炮兵营准备完毕,随时可以射击!” 孔有德的亲兵亲來报讯,李信大喜之下,立即下令:“大炮亦一同开火!” 城上已经到处弥漫硝烟,视物困难,此时发令只有鸣笛与传令军卒同时发动。很快,大炮声声雷动,只听城外早就惨嚎成一片,与此同时,城上的军卒里则爆出了阵阵欢呼。 李双财侍立李信身侧,暗暗审视着身前这个年纪与自己相仿的镇虏侯,心道,镇虏侯麾下火器犀利,闻所未闻,前所未见,单论这威势上,普通刀枪弩箭便不值一提。只怕城外乌合之众已经半数被这隆隆枪炮吓破了胆吧。同时,他也在庆幸,自己当初幸亏投了官军,否则自己此刻也沒准提着布袋装满土石在下面填城呢。 骤然间,风云突变,一早还如洗的天空,竟不知何时已经黑云压城,又闻轰轰炮声里,似乎还夹杂着隆隆响雷。李双财忽然觉得脸上一凉,伸手摸去竟是一片冰凉的水渍。下雨了,这个念头刚在心里闪过,瓢泼大雨便顷刻而至。 如此一來,火枪大炮统统哑火。各营的军卒们纷纷急着将火药抬到遮雨的棚子里,可大雨如瓢泼瀑布,哪一处还能避免水涝,大部分堆放在城墙上的火药尽皆受潮遭水。 随着大雨,城上竟又噼里啪啦的下起了鸡蛋大雹子,身上沒有铁甲铁盔的军卒们可遭了秧,砸到身上头上便是一块红肿大包,更有甚至于大雨中竟被砸的头破血流。 城上是如此情形,城下的流贼自然也当无法继续攻城。可很快,李双财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成千上万的百姓居然顶着大雨冰雹,一步步沉重的奔了过來,背上还背着那装上了土石的布袋。 “不,不可能!”李双财喃喃道。 老头子张方严头发胡子被雨水打成了绺,他知道,这些百姓们冲上來的背后,又不知有多少人被斩杀而立威。 这等天气突变超出李信预料,三卫军最擅长的火器无法使用,但大雨同样也阻止了流贼的攻势。不过令他万想不到的是,填城却仍旧在继续。见此情景,他沉着下令:“弓弩准备!” 早在李信下令之前,城上的军卒们早就将东昌府城原有的床弩弓矢搬抬了过來,待军令一下,数名军卒摇动扣着弓弦绳索的绞车,大雨倾盆再加上三卫军军卒们甚少使用这种弓弩动作生疏,竟几次都沒有扣后机括,终于小臂粗细的巨型弩箭被成功安放在弩床之上。一切准备完毕,早有军卒手持大锤狠狠往扳机砸去,尽管满耳的大雨之声,城上众人仍旧听到了重重的弓弦弹空之声。 这床弩本是攻城利器,拿來守城杀伤有限,只这威慑作用却不容小觑。只见巨型弩箭射入如蝗如蚁的乱兵之中,一路劈波斩浪,后面留下一地的残肢断臂,喷涌而出的血水,很快又被雨水冲水干净。 “不要!” 骤然间,李双财竟情绪激动的扒在了女墙上,脸上已经分不清楚雨水泪水,隔着雨幕他赫然发现,这一波冒着大雨与弩箭冲到城下的人里竟有同村的父老,其中一人便是与他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八十二章 归德陷落 在李双财撕心裂肺喊了一声之后,就连城上的其他治安队队员都发现了城下的异样,这一回流贼所驱使來填城的竟是本乡本土的百姓,其中不乏城上之人的亲友。一时间竟闹的人心惶惶,很多人再无心守城,甚至情绪激动的要阻止执行军令进行弓弩连射的三卫军军卒。 李信心头一沉,他顶住了巨大的压力,下令射杀一切威胁东昌府城安全的人,可到头來还是差了流贼一成,对方最终使出杀手锏驱使本乡本土的百姓,便立时使城中军心出现了动摇。 暴雨雨势渐收,继而转为中雨,眼看着竟有持续下去的势头。李信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试图将城外情形看的更清楚些。奈何雨幕朦胧,放眼所及之处,除了遍野的大雨,便是流贼与流民,而在漫天漫野的灰黄主色调下,两者的区别,李信陡然竟觉得,实在难以区分了。 为了安抚城中百姓的情绪,李信只好下令停止弓弩射击,坐看城外百姓提土填城,只是在大雨的冲刷下,起高的速度要远比之前慢了许多。很多百姓沒等弓弩射杀,便因为冷饿交加而倒毙,随着时间的推移,倒毙的百姓也越來越多。最终在天黑之前,所有提土填城的行动都停止了。留在这一片天地之间的,除了残破的夯土城墙,便是城外稀稀拉拉的尸体,任由大雨滂沱。 眼看着天色黑透,雨势仍旧沒有变小的意思。城上的军卒在李信的授意下开始实行轮换制。城下也早就支起了连片的棚子遮风挡雨,棚子里则是一口口大锅,锅下柴火正旺,锅里则热气腾腾,满满都是熬制的生姜水。冒雨轮岗的军卒下得城后,便挨个痛快灌上一碗,以驱湿寒。 亲兵端來的姜汤已经放凉了,李信混不在意,一双眸子出神的投向外面漆黑一片的虚空。张方严受了风寒,已经有些低烧,老头子毕竟年逾古稀如何能禁得住如此折腾?其实,他更担心的是,眼下已经过了十月,正是大雪封冻的前夕,今夜的气温已经能明显感觉的陡然下降,大雨若再持续下去,沒准就会转成大雪。一旦起了大雪,便意味着不知又有多少流离失所的百姓要面临着死亡的考验,而这种考验最恶劣的后果就是,将百姓们推到了流贼那里。 还有一点,一旦大雪封冻到來,大运河便不能再行船,张方严能否禁得住陆路的颠簸劳顿,又加上身染风寒,恐怕沒等到达南京就得挂在半路上。至于,南边的周延儒能否如期到京,李信才懒得理会,他永远不倒才好呢。只不过,他心底里还有着一个大大的疑问,那就是以朱由检为首的大明朝廷此刻在做什么,山东形势败坏如斯,可以想见河南之于更甚,那么究竟是各地方官隐匿不报,还是朝中本就反应缓慢? 大雨接连下了两天两夜,李信坚持不下城墙,一直住在敌楼之中。第三天清晨,李信醒來便觉屋子里格外阴冷,直到推开两扇木门,直觉被强烈而刺眼的阳光晃的难以视物。待好半晌才适应了外面强烈的光线,入眼出竟是漫野的白茫茫一片。 “大将军……”亲兵的声音忽然响起,居然激动的有些发抖。“流贼,流贼撤了,撤的干干净净!” 李信大惊,派出侦骑斥候,得到的回报果然是流贼已经撤了,方圆五十里内沒有半个流贼。只是他们撤走之后在东昌城外留下了大批无所适从的流民百姓,随着冬季的到來,等着他们的将是严寒的残酷现实。而东昌府城中的粮食物资根本就不够,赈济和收容这数万难民。李信來不及思考流贼突然撤兵的原因,便被灾民事缠的焦头烂额。 其实,流贼在占据优势的时候撤兵无外乎两种可能,一为内乱,也就是他们的内部出现了问題,不得不走。二是朝廷派來了援兵,留在自感腹背受敌,于是仓皇撤走。 左思右想之下,李信陡然醒转,自己一直着意经营北方边境,而这黄河以南则几乎沒有任何渗透,而今骤然南下,情报不畅,这才导致了两眼一抹黑的尴尬境地。看來等稍稍安定之后,情报工作必须南北并重,至于调谁过來,自然是非黄胜莫属。 “在下米琰见过镇虏侯!”來人是米琰,李信大为奇怪,此人随船南下重伤未愈,如何今日竟挣扎着上城了?想來必有要事。果然,米琰刚见面就开门见山。 “米琰敢问,镇虏侯打算长久经营东昌府城这弹丸之地吗?” 李信大讶,否定道:“东昌四战之地,物资匮乏,人口稀少,断不适合长久经营!” “既然如此,东昌民贼已去,镇虏侯为何仍迁延于此?放眼天下,太原虽好,只怕朝廷容不得将军再回去,只这东南金陵倒是一派好气象!” 经过米琰的提醒,李信猛然醒悟,自己的确在东昌府迁延 日久,一旦身陷进去,恐怕想再脱身便难上加难了。只是这米琰如此言论,倒不像是个忠臣孝子该说的话。李信暗道此人思想一向偏激,自从受伤之后,看來比从前更甚了。 米琰重伤未愈,说了几句话便咳嗽不已,李信赶紧令人护送他回城中静养。他临走时还不忘提醒着:“镇虏侯还当早做决断……剿贼虽可功勋卓著,再近一步晋封国公亦有可能,但终究是无本之木,一言可与之,一言可夺之……” 在李信看來,米琰的这一番言论已经近乎赤.裸裸的煽动,他也明白无本之木的本意,那就是沒有立足之地,便永远只能任人予取予夺。 张方严的烧居然在昨晚就退了,一大清早,整个人亦似乎恢复了精神。他忧心忡忡的來找李信,便是商议这如许多流民该如何处置。李信对此亦是两手一摊,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除非他能变出粮食來。 到了此时此刻,李信在暂时妥善安置了数万幸存百姓之后,向张方严提出了两点建议,第一是立即向皇帝上书,请求钱粮赈济受灾百姓,否则山东民变将有燎原之势。第二,请张方严以阁臣之资调阳谷知县何腾蛟來处置东昌府城。因为东昌府在曹兆吉勾结革左五营入城时已经几乎杀光了所有的官吏,眼下他们能顶一时之急,却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李信经过米琰的提醒后,决定尽快护送张方严上路南下,争取敢在大运河封冻之前赶到江南。 张方严对李信的建议悉数同意,当即也不在乎是否合乎体制,手书一封调何腾蛟前來东昌府料理灾民。此人能力有目共睹,张方严也相信,只要他來了定能尽最大可能妥善安置。 何腾蛟到达东昌府后,李信就开始着手准备继续南下。这时东昌府以西的几个州县又传來了发生民乱的消息。其中,蒲州、观城等与直隶大名府交界的几个州府格外严重,据说很可能与河南流贼多有勾结,更有谣言说李自成的大军就要打到山东了。 对此,李信以及张方严等人嗤之以鼻,堂堂当朝阁部杨嗣昌在河南领兵,最不济也能和李自成打成对峙之势,李自成根本就分身乏术,更不可能往山东來,再加上山东无险可守,又有大运河贯穿南北,朝廷就算拼了命也要夺回來的。当然,也有例外,除非他疯了。 张方严与李信各自具名的上疏快马飞奔大明京师,李信不知张方严如何叙述自南下开始,从临清遭遇大乱开始到东昌府这一段遭遇,他则直截了当的对中原局势表示了忧虑,希望能够引起朱由检的重视,莫要等到局面糜烂到不可收拾,再想设法挽救,也许就晚了。 在米琰与之深谈之后,李信忽然意识到,当下的历史走向已经与自己所熟知的历史产生了巨大偏差,虽然他总下意识的以为李自成重新做大是崇祯十四年以后的事,但既然已经面目全非,谁又能保证不是这两年?就实而言,他不希望李自成做大,流贼对明朝民生破坏是极为严重,且短期内根本就无法恢复的。 就是在这种忧虑中,李信携三千士卒重新上路,沿着大运河,一路南下奔往南京。他们的下一站是济宁府,将在两日后抵达。可刚刚从东昌乘船启程不久,便从逐渐增多的北上灾民口中得知了一则让所有人都震惊无比的消息。 李自成已经于五日前大破归德府,总督熊文灿被俘身死!一时间,流贼准备取道山东的谣言似乎就要得到印证。 得到这个消息后,张方严竟一反在临清时急于返回北京的态度,反而催促李信尽速南下。在李信告知行船达到三日百里已经是极限速度后,竟又主动提出來,可否走停船上岸,走陆路尽速避开李自成流贼,赴任南京,毕竟那里有一把总督浙直两省军务的椅子在等着他。 只不过碍于张方严已经年逾古稀,这把老骨头肯定经不起车马颠簸,李信断然拒绝了他的要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八十三章 知悉内情 重新上路后,李信曾找來周延儒的二管家周福,提出眼下东昌之围已解,可当即派顾平虏带兵随其先一步去护持周延儒。岂料那周福却大摇其头,连连称,既然镇虏侯已经上路,就不敢再另外劳动顾将军。当然,这只是表象之言,李信焉能不知周福之所以不急于启程南下,全是因为在东昌时被革左五营的流贼吓破了胆。眼下有此一问,亦是要对其有个交代而已,省得届时小人再告恶状,使那周延儒记恨与自己。 李信一行沿河南下,由于连日雨雪,道路泥泞,路上的行进速度反倒比运河中的大船慢了。为了不与护卫军队脱离,五艘大船只好放慢了速度,与之比肩而行。如此一來,就连李信此前所说的三日百里都做不到了。可总算一路平安,在出了东昌府以后到达一片大湖地界时,岸上的军卒救下了数名來自河南的逃人,询问之下竟有一人曾为归德府虞城县主簿。 牛金松当即觉得此人一定对大将军有用,便将他带上了船去。 果然,这名归德府虞城县的主簿说出了自归德府带來的第一手消息。此前的所有消息,他们一路上都是从向北逃难的难民口中稀稀拉拉得知,不过虽然是第一手消息,却决然不是什么好消息。 县主簿见到李信后痛哭流涕,“禀镇虏侯,李逆与革左五营在归德府商丘合兵攻城,睢阳、宁陵、夏邑,相继陷落,商丘被围仅仅三日就被攻破……” 说到这里,就连牛金松都听出了一些其中的疑问之处。 “慢着,慢着!李自成不是有杨,杨阁部牵制着么,怎么就打到了归德府?杨阁部就坐视不理?” 那主簿赶忙解释道:“这,这,还不是因为熊部堂,口口声声归德有他在固若金汤,结果才酿成这等大祸,杨阁部知道实情以后,就算想來救援也已经晚了。” 主簿的面色转而愤愤,“说起这事,如果不是熊部堂执意招降英霍山里的革左五营,部堂他也不至于兵败身死!都是那监军道杨卓然怂恿部堂招降贼寇,还亲自去了英霍山里一趟,所有人都只道此事有谱,谁又曾料到革左五营的贼寇只是虚与委蛇,诈降之后带李逆大军一到就突起发难,熊部堂就算有三头六臂也无力回天,最后,最后才落得这个下场!” 那主簿面色更显激动愤恨,李信听罢一阵唏嘘,熊文灿居然死在了李自成的手里,这样也好,毕竟还能落个死后殊荣,总比被斩首抄家要好的多了。所以说,有时候,活着未必比死了好。就比如那开封城中的杨嗣昌,经此一事后,朱由检就算再信任他,恐怕也会因此而对其大失所望,那么接下來他即将面对的,只能是接受皇帝的雷霆震怒了,毕竟丧师失地不说,还死了一个总督。这回他算是摊上大事儿了,而且找不到任何可以脱罪的理由。 杨嗣昌一直针对李信,必欲除之而后快,但李信做出了此人即将倒霉的判断后,竟然一丝幸灾乐祸之感都升不起來。熊文灿之死意味着杨嗣昌中原剿贼战略的彻底失败,也是大明王朝在中原剿贼策略的彻底失败。如此一來,中原局势岂不糜烂?这个结论让他顿时便打了一个寒颤。 “杨阁部救援不及,总该收复了归德府吧?”李信的判断是,杨嗣昌一直谨小慎微,所以他的兵力仍旧可堪一战,所以全力攻击之下,李自成未必能顶住。 “归德是收回來了,可跟丢了也沒什么两样?” “俺说,你这挤肠子的说法能不能改改,有话一气痛快说完就是,这要把俺急到何时?”牛金松听他说的啰嗦,本就对败军逃吏瞧不起,催促起來毫不留情面。 “将军可知流贼破城后的习惯?”这则反问让牛金松莫名打了个冷颤,贼寇恶名他如何不知啊。 “杀光未必,但必然抢光,烧光。由此而破家人亡者,则不计其数!”说到此处,主簿竟伏地痛哭起來。 自从南下过了临清以后,革左五营的名号就频频出现,他们能出现在山东果然与归德府的陷落有关。根据那主簿的描述,李信掐指算了下日子,革左五营二贺所部正是在归德府被攻陷后前后,于东昌府撤围。这就更令人匪夷所思,归德大胜后,他们本应该乘胜扩大战果才是,如何就悄沒声息的撤兵了? 牛金松却口快,“不对啊!如主簿所说,归德府被贼寇击破的日子,正是东昌府解围的日子,贺一龙和贺锦撤的干干净净,这等反常……” “这就对了,这就对了!”那主簿赶忙接着牛金松的话头,却更让牛金松疑惑,如何反常反而是对了?这回他也不追问,只看着那主簿等他解释。 “流贼一盘散沙难成大器,李自成与革左五营刚刚合兵打下了归德府就因为分赃不均起了内讧,李自成仗着在归德府人多将革左五营的马回回又赶回了英霍山,最后李自成又被杨阁部赶出了归德府。” 原來如此,既然归德已经被杨嗣昌收复,那么大运河沿岸的威胁也应该被解除了。但那主簿兴许是非要语不惊人死不休不可。 “杨阁部击溃了归德府中的流贼,又领大兵往开封去坐镇,本來逃散的流贼又有不少重新回到归德府。眼下的归德府实已不在我大明控制之下。镇虏侯再往南去,沒准就要遇到大股的流贼。罪吏看镇虏侯兵不过三千,一旦遭遇怕有不测之危……” 一路所见所闻,李信虽然有心击贼却能力不足,身边仅仅三千人,又是炮兵骑兵夹在一起,除了须有人护着张方严他又能拿出多少人來。中原流贼啸聚一起多则十数万,就算去了只怕也难以力敌。 李信收留了那主簿,强令陆上军卒加快行军速度,必须尽速赶往南京,就算到了南直隶现行招募士兵,再北上击贼也不是不可以。主意打定以后,就算加速行军,一连数日之后也才堪堪抵达济宁州。 船到济宁州后,码头上已站满了人,竟是济宁知州事先就已经得知了张方严李信一行人的船队即将抵达,而一早就早早的候在了码头,等了三个时辰,总算沒有落空,等來了堂堂阁老与镇虏侯。 “下官济宁知州严丙烈恭候阁老镇虏侯大驾光临!” 张方严前脚下船后脚便问:“老夫听闻流贼不断袭扰大运河两岸,今日一见传言似乎不尽不实啊。严知州,你这里可曾遭了流贼?” 其实李信早在大船进入码头之前就已经得到斥候禀报,前后共遇到官军游骑十余骑,待靠近码头后,更是有上千当地军兵列队警戒,这等如临大敌的模样,肯定是这济宁州周边已经不太平。只是这严丙烈若以为这等防备便能挡住流贼一击,那就是做梦了。 严丙烈擦了把脸,如实答道:“实不相瞒,为了迎接阁老与侯爷,下官已经把济宁城中所有能派出去的皂隶军卒都派出去了,还好流贼今日未來袭扰……”不过张方严却发现济宁知州严丙烈的面色僵硬,似乎大有吞吐之意。只是严丙烈不说,张方严也就按住不问,只等他主动说起。 进城之后,严丙烈终于在与张方严和李信单独谈话时,才正式说起,“刚才人多,为了军心稳定不得多说。实际上,目下形势要远比下官之前所言严重的多。实不相瞒,昨日,昨日探子回报,流贼,流贼已经围了徐州!” 李信与张方严相顾愕然,原本他们一路上急急行军,为的就是避开与流贼交手,哪成想流贼还是结结实实的堵在了他们南下的必经之路上。 “还请阁老与侯爷万勿保密,否则消息传开去,下官这济宁州里不知还能剩下多少人家,都得离乡避难而去!” 张方严一口答应,这等军事机密自然要严加保密。李信却冷笑道:“严知州想多了,此等大事怎么可能瞒得住?过不了几日,徐州难民大举过來,友如何去瞒?与其对百姓封堵消息,不如有控制的公布一些消息,安定地方,征募百姓自救抗贼!” “是,是,是!侯爷教训的是!” 尽管严丙烈一口答应,但一转脸出了门去,还是严守了消息,关闭城门禁止出入。才不过两日,便有城中百姓已经对封门的政策不满。在接连的抗议之下,严丙烈只好做了让步,一日间之限时开门半个时辰。但仅仅这半个时辰就够了,徐州被流贼团团围困的消息几乎一夜之间传遍全城,城中富户惊骇之下已经开始筹谋着离城避难。 济宁知州严丙烈惊慌失措,急忙去请张方严拿主意,张方严却以兵事不精为由却将他打发到了李信那去。严丙烈正求之不得,他要的就是将这一文一武两位留在济宁州城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八十四章 还兵李信 严丙烈在李信面前声泪俱下,一番表演所为不过是希望,借徐州被围以使李信这位名动北疆的镇虏侯副将军留下來,帮他守住这济宁州。济宁州位于山东与南直隶交界处的大运河左岸,商路地位虽然比贯通东西南北的临清稍有不如,但除了承继南北外,又属陆上冲要,左有兖州,右为巨野。流贼若有志于徐州,济宁州也便危险至极了。 知州、知县这等地方长官,平素里作威作福,威风八面,却是守土有责,如果有战事,逆贼攻城,若城破而身免,日后也会被朝廷追责,斩首弃市,族人为奴惨不堪言。大明朝自天启朝以來,内外战事频仍,被斩首的总督巡抚也屡见不鲜,更别论一个小小的知州,他自问沒有那种以身殉城的决心,便只好极尽所能借助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來保全自身。 事实上,李信与张方严的队伍过了济宁州,已经是寸步难行了。济宁州往南则是独山湖、昭阳湖、赤山湖、吕孟湖等一干水系纵横交错,地理形势比之济宁州以北的一马平川,复杂了不是一丁半点。而再往南过了淮黄水道,就是被流贼团团围住的徐州城。如此复杂险要的地理环境中,那流贼啸聚袭扰,动辄都是十万以计,而两人护卫也不过三千人,加上又是全是北人,一时难以适应,更是劣势尽显。 在严丙烈想來自己如此摆出了一个大大的台阶,镇虏侯李信自当从容下來,但却万沒料到,李信竟然一口就拒绝了。 “阁老赴任南京,如今已经在路上牵绊近月,实在不宜再多做耽搁。流贼啸聚徐州,船队可走会通河经由宿迁南下。只是还有一事相求,希望严府尊帮助征集大船,装载军士……” 本來要说服李信留下來,可让严丙烈失望而又哭笑不得的,人家不但明白的加以拒绝,竟又转而向自己提出了要求。同时也深感此前小瞧了这位镇虏侯,他显然对山东南直隶的地形是做过仔细研究的,过了济宁州往南纵横交错的湖道水系以后大运河的确一分为二,一路经徐州处入黄淮河道,这条也是天下商贾,漕船所走的主要水道。另外一条则往东经由邳州与宿迁之间汇入黄淮河道,是条支流,也就是李信口中所言要走的那条水道。 失望的情绪笼上严丙烈的心头,又不敢得罪李信与那即将就任浙直总督的张方严,只好唯唯诺诺的应承下。 “下官自当倾力配合,倾力配合!” 济宁州附近水道纵横,不缺大小船只,严丙烈征调起來也算卖力,一日功夫就征集了十余条大船。谁知,两日后事态竟峰回路转了。朝廷传旨的使者到了济宁州,这绝对是个意外之喜,因为皇帝下旨令张方严与李信于南下途中必须清理大运河沿岸的流贼,以肃清河道,绝不能阻断了漕运之通路。与传旨使者一同到來的还有阳谷知县何腾蛟,只不过此时的何腾蛟已经是奉旨济西兵备道,领按察使俭事衔,兼管东昌府与兖州府。 张方严的举荐皇帝悉数接纳不说,令此人整理两府兵备,正是再合适不过。如果皇帝一直能如眼下这般决断,大明兵事又何以糜烂到这般地步。在李信看來,明朝官军屡屡受挫,绝大多数时候并不是流贼有多强悍,而是朝廷上下推诿牵绊,才给了流贼屡屡反败为胜,绝处逢生的机会。 于李信惊喜的还有一则,是他无论如何都沒想到的,三卫军万余主力精锐竟也已经奉旨南下,听从调遣。虽然旨意上做了诸多限制,但一眼便可知道,这是内阁与皇帝之间互相妥协的结果,实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 内阁的范复粹果然并非一意针对自己,关键时刻为了国事,就连此前苦心孤诣夺了自己兵权的结果都可以付之一炬,也是让人敬佩啊。李信如是想着,心下便有一股抑制不住的莫名激动,恨不得马上就可以提兵将那些无恶不作的流贼打击个灰飞烟灭。连日來的憋屈和隐忍,是打到了明朝以來前所未有过,就在一天前他还打算走会通河经由邳州与宿迁之间入黄淮的河道,避开流贼前往南京呢。 这又如何是他李信的性格?传了出去,也得被人耻笑这征虏副将军的印信算是白挂了。一念及此后,李信迅速令济宁知州呈送來,往南到徐州所经之处的所有地图,他要仔细研究一番。 严丙烈得知后大喜过望,镇虏侯索要地图,不正是说明了准备征伐围困徐州的流贼吗?他赶忙命主簿翻遍了州府的所有文册,将能找得到的地图都寻了出來,一一呈上去,就怕李信有一丁点的不满意。 此时的地图仅仅在大致相当的位置标出了河流湖泊与重要城池的位置,至于地形山川的详细情况则一概沒有,所以还需要一个本地人详述细节。寻找这样一个既通文墨,又熟知地形的人,并非易事,时人崇尚书读万卷书胜过行万里路,所以找个读书人默诵经史子集比比皆是,想要找个通晓地形的人却是不易。 而最终解决这个问題的竟然是新任济西兵备道何腾蛟,他指点起济宁州到徐州的河流山川來竟头头是道,这让李信大为惊喜。 “黄淮水道勾连错结,又多山地,如这里”何腾蛟指着地图上徐州的位置侃侃而谈着:“徐州以北除了有黄淮水道,还有浊河与秦沟错结在一起,秦沟往北就是华山与戚山,以西则是境山,地势高低起伏,尤其是近日多雨雪,道路泥泞不堪,实在不利于大军列阵出战……” 何腾蛟滔滔不绝的说了一大堆,最终总结起來,李信用八个字就可以代替。 “地势复杂,不宜用兵!” 李信忽然心中一动,便开口问了一句。 “何兵宪若领兵,当如何攻取徐州?” 乍闻此言,何腾蛟先是一阵愣怔,然后又像早有腹稿一样,当即答道:“若下官领兵,当堵胜于攻!” 李信沉吟不语,等着何腾蛟做详细解答。 “首先,我军有两不利!奔袭南下师老兵疲,此其一。北人不习南方地形气候,此其二。所以当扬长而避短,首先我军乘船于秦沟入砀山县,断流贼后路,下官揣测,围攻徐州的流贼十有**就是一直盘踞在英霍山一带的革左五营,想來应该是自归德府被李自成赶走后,不甘心一路又劫掠奔袭徐州。战意、士气肯定不高,由此可乱其军心。然后请张阁老发令南京,调拱卫南畿驻军陈兵凤阳府,一來守御祖陵,二可震慑流贼。” 李信突然问道:“如果调南京驻军与我军两路夹击岂不更好?” 何腾蛟闻言后,却苦笑摇头。 “镇虏侯有所不知,若调兵令里直言北上击贼,只怕整军出兵以后,一切都已经晚了。” 李信胸口陡然涌起一股怒意,下意识问了一句:“为何?” “还能为何,怯战而已!如果直言调兵出战,各路军将必然会拖拖拉拉,以至于贻误战机……”何腾蛟叹了一句,又接着道:“如此双管齐下,流贼可定!” 李信点点头,又紧紧盯着何腾蛟的眼睛,陡然问了一句。 “如果各路人马调度期间,徐州被流贼攻陷了呢?” 何腾蛟被李信的问題惊得一呆,身子前后摇晃了几下,直到伸出双手把住了桌案才稳住了身子,竟良久说不出话來,是啊,如果在次之间徐州被攻陷了岂不是满盘棋子都白忙活了?他又猛的回道:“这如何可能?徐州城高池深,又有朝廷战兵驻扎,岂能轻而易举被流贼攻陷了?” 话虽如此,可何腾蛟的语气里终究还是透出了内心的犹疑。 但何腾蛟的整体思路还是深得李信赞赏,只是将他以堵为先的策略反了过來,打定主意,只等三卫军主力抵达济宁州以后,长驱直入与流贼决战,击溃这群乌合之众,与此同时,又用了何腾蛟的威慑之计,决意请张方严调南京驻兵陈兵凤阳府,威慑围困徐州的流贼。 就在焦急的等待中,李信的假设竟被不幸言中,三日后消息自南方传來,革左五营流贼克徐州,屠城…… 这个消息传到济宁以后,济宁州城内人心惶惶,富绅大族已经多有举家避难之举,官吏们不敢擅离职守,也都是惶惶不可终日。如今徐州陷落,流贼的下一个目标,很可能就会是济宁州。严丙烈已如惊弓之鸟,來请李信拿个主意,口口声声请他救救济宁十万百姓。 李信却说出了与众人截然相反的想法。 “府尊稍安,流贼下徐州后不会北上济宁州,以李信看來,他们八成会南下凤阳府!” 李信的判断并沒有让严丙烈心情放松,反而目瞪口呆的想起了崇祯八年那次劫难,流贼攻陷凤阳府,一把火烧了中都,掘了皇陵,不计其数的官员人头落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八十五章 奇袭砀山 李信的判断让张方严也坐不住了,在与李信商议当下局势的时候显得有几分急躁。 “凤阳府乃我大明龙兴之地,若再有闪失,为臣下者当何以面对圣主?老夫决意征发民壮,南下与流贼一决生死!” 这一番话,不由得让李信侧目,张方严于他的印象虽然逐渐在改变,可无论如何也难以将眼下不顾生死的张方严,与太原府那个被恶商欺侮的无可奈何的致仕老者联系到一起。只是这一番慷慨激昂并沒有得到在座人等的响应,他略显悻悻,又看向了李信,希望他能拿出个主意來,毕竟李信最擅长兵事。 正堂内出现了短暂的沉默,济宁知州严丙烈偷眼看看张方严,再看看李信,最后又看看兵备道何腾蛟,继而垂下头來一言不发。徐州陷落以后,济宁州面临巨大威胁,加上张方严与李信的护卫也不过几千人,自保尚且不足,又去援助他人,而主动南下,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况且还要征伐他治下的百姓,这是断然不许的。 所以严丙烈是玩玩不会表态的,在他看來身为济西兵备道的何腾蛟也不会同意,因为济宁州隶属兖州府,也是在他兼管辖地之内,可向南出了济宁州,就已经是南直隶徐州府地界了。 可他还是低估了何腾蛟,更低估了李信与张方严的决心。一直沉默多时的李信终于发话,“阁老的担心不无道理,不过征发济宁百姓不甚妥当,不如李信带兵三千轻兵急进作为先锋,反正三卫军主力稍后既至,以此拖延威慑流贼,然后再做决战。” “这,这如何使得?流贼十万众,镇虏侯麾下北兵又不习南方地形气候,只怕……” 张方严一口拒绝,言道再另想他法,绝对不能在沒有半分把握的时候主动进军。不但是他,连何腾蛟也一力反对,“镇虏侯三思,此前下官虽曾不自量力建议,可南下威慑,但眼下却是今时不同往日,流贼方克徐州,士气大盛,我军与其此消彼长……” “诸位勿言,李信心意已决,出兵之事已定。”说到此处,李信停顿了一下,继而斩钉截铁。“眼下只定出兵粮草如何筹措,转运船只如何安排……” 张方严长叹一声,算做默许,何腾蛟也不再反对,可也因为一时间转不过弯來,而默不作声。何腾蛟以为,这等出兵直等于以卵击石,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认同。 这一场商讨不欢而散,李信忧心忡忡,如果流贼再次攻克凤阳府,对大明的士气打击之大便可想而知。而且,凤阳一旦有难,张方严身为浙直总督兼管凤阳,也是难辞其咎。此人既能阻止自己出兵,也可以看出他是个沒有私心之人。只是有一件事还需要他的配合,刚想到此处,便有亲兵來报。 “张阁老有发往南京急递,请大将军派员递送!” 张方严一路南下,因为战乱的缘故,所有文书往來,均由李信麾下骑兵负责。看着亲兵撑上的公文并未封口,心中一动便打了开來,竟是一封发往南京的调兵令,鲜红的总督大印赫然其上。李信一阵感慨,老头子知道自己打定的主意断然沒有更改的可能,便只好尽其所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决意出兵牵制流贼的主意打定之后,李信竟又采纳了此前何腾蛟的建议。本來他打算等三卫军主力抵达济宁之后,以堂堂大明威武之师正面击败流贼,以震慑江淮。但计划总沒有变化快,形势急转直下已经等不及三卫军主力。而他手中只有三千人马,正面决战是万万不行的,那么何腾蛟的那个威慑为主的法子便成了冒险一试的首选。 三千人马全部乘船,最少总需要一百五十艘,那知州严丙烈此前只征集了一百艘船,还差五十艘的缺口,难不成要自己派人去抢吗?关键时刻,还是何腾蛟帮了他一把,帮他凑齐了整整二百条大船。 出征那日,码头上阴沉湿冷,江面上飘着毛毛细雨,似乎预示着张方严、何腾蛟等人的心思。 “大将军,请带着俺去吧!” 忽然有人大吼一声,竟是东昌府的李双财。李信之前从何腾蛟的口中也得知过,李双财是带着二百东昌青壮与其一同前來的,只沒想到此时竟要与自己一同出兵。 …… 两百艘大船浩浩荡荡沿着泗水转到秦沟,而后又溯流而上进入黄淮水道。李信立于船头,满眼忧虑的看着前方黄淮水道南岸已经若隐若现的砀山县城,而此时下了一路的小雨也终于停了,仿佛就像专为迎接李信大军而准备的一般。为此,李信甚至担心了一路,他麾下军卒最擅长的是火器方阵,如果小雨不停,无法使用火绳,难道还要等到雨停了再行进攻吗?须知战机稍纵即逝,只怕到了砀山城外,等不上多时,流贼就会主动來攻。 但这连绵了整整一日的小雨,终归还是停了,仿佛预示了此番偷袭流贼后路的砀山一战即将旗开得胜。李信深吸了一口气,江面上的空气湿冷而新鲜。这次他一改初衷,用何腾蛟之计攻砀山,断流贼与河南后路,势在必得。那座隐在水汽中的小城在李信的眸子里越來越近,砀之名早在战国便已经存在,两千年间郡属变化,到今日已经早不复当初之形貌。尤其到了大明朝,砀山县治更是屡屡遭受水患,屡次被毁,屡次重建。而眼前的这座砀山县城便是在万历二十八年建成的,是一座方圆不过五里的夯土砖堞小城。 这些都是此前从何腾蛟那里听來的,只不知这座刚刚竣工几十年的小城又被流贼毁成了什么模样?随着船身重重的一震,他知道大船已经靠岸。 “传令下去,上岸集结,准备攻击!” 牛金松第一个跳下船去,指挥着各营上岸,列阵,同时又协调各船所运送火药器具上岸,原本平静的水岸边陡然间喧嚣了起來。 “侯爷,俺们这些人也跟了牛将军一齐去攻城吗?” 李双财在李信的身后满眼期待的看着他,这让李信不禁感到奇怪,真不知道这货是如何有了这等逆转一般的变化,不过他却不想让这人和他的二百青壮打头阵。毕竟他们都是沒经过战阵的新丁,留着当后背兵吧。 “不必,你等且随本帅中军行动!”其实,李信的所谓中军不过是亲兵所组成的百人队,李双财不清楚实情,还喜滋滋重重应了一声诺。 砀山县城距离水道岸边不足五里,只要翻过前面的小土坡,便可一览这座小城无遗。海森堡还像以往历次战斗一样,每每冲在战兵的最前沿,因为他始终坚信,最优秀的炮兵永远冲在最前面。而孔有德的第二炮兵营则习惯性的坠在队伍的最后,等待发现流贼踪迹后,再寻机射击。 五里距离顷刻可至,三千人的队伍呈横队霍霍向前,竟沒有一丁点的喧杂之音,静的让人直觉匪夷所思,直到最先登上了土坡的海森堡发出了一声惊呼。 “大将军,你快來看!” 李信闻言之后,两步并作三步,登上了那土坡,眼前顿觉一片豁然,视野开阔处竟是漫野的乌乌泱泱,皆尽流民。最近处的流民距离他们竟然不过几十步,扶老携幼者以及精壮汉子竟不计其数。其间,或躺卧,或蹲坐,眼神呆滞而又茫然,一股悲伤与绝望氤氲蔓延开來…… 在呆了半晌之后,李信恢复了理智,朗声喝道:“大明朝镇虏侯,征虏副将军在此,所有人都听清楚了,顺民者左袒!” 李信这句话几乎是下意识喊出來的,一言出口之后,他身后的军卒们也顿时醒悟,纷纷齐声喊道:“顺者左袒!顺者左袒!” 与此同时,牛金松指挥者已经尽数上了坡來的方阵军卒举起手中的火绳枪,随时准备射击。 顺者左袒,反复的在上空徘徊,所有人竟都隐隐的捏了一把冷汗。李信咕隆了一下有些发紧的喉头,很快他发现距离自己不过二十步的一名汉子将破烂的短衣扯开,露出了黑瘦的左臂。 “俺是顺民!” 随着那汉子袒露出自己的左臂以后,附近又有一些人扯开短衣有样学样的露出了左臂,又纷纷喊着:“俺是顺民,顺民……”于是,左袒与顺民就像瘟疫一样,以难以置信的速度蔓延开來,包括女人和孩子,都露出了白花花胸脯,极目望去漫野之间,竟全是左袒的流民。 顺民!顺民!也声声直透云霄。 骤然间,流民中起了一阵骚乱,砀山县城的北门打开了,一群同样破衣烂衫的精壮汉子冲了出來,其中间或还杂着几个满身花花绿绿的汉子,一眼便知那定是披了女人衣裳。 这一队精壮汉子的出现立即便如狼入羊群,惊起了一片混乱。李信拢目望去,只见这些人个个凶神恶煞一般,提着钢刀,竟是见人就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八十六章 安置流民 砀山县城里冲出來的显然是流贼精兵,耳听得外面喧嚣便出來维持秩序,只是他们立威的手段竟似只有刀刀见血一途。 “大头领交代过不许喧哗,你们耳朵都聋了吗?”一名头目模样的流贼从倒闭的流民尸身上抽回钢刀,面目狰狞,大声狂笑:“再有目无军令者立斩不饶!” 这砀山县城里冲出來的贼兵也不过百十人,却将漫野的流民吓的退潮一样向外围逃散开去。李信眼看局面就要失控,万一冲击了自己的方阵岂非无妄之灾?于是当即厉声喝道:“百姓往左右散去,勿冲击官军,否则刀枪无眼!”与此同时,李信身后的军卒们也千口同声,向流民喊话。 而流民们并沒有向李信想象的那样立即就崩溃了,反在三卫军警告之后,骚动陡然间停滞了,所有作势欲逃的人都止住了身形,只有女人的抽噎和孩子的啼哭不时响上几声。至于距离方阵不过二十步远的精瘦汉子们,盯着官军的眼睛里则充满了警惕、戒备甚至还有一丝丝恐惧和敌意。见此情景,李信陡然醒悟。 这些人说是流民,但相互裹挟啸聚一起,随流贼精干转战南北,不正是那号称拥兵十数万的流贼之一吗?只有如此才能解释,因何流贼对它们随意砍杀仍旧忍耐跟随,却对官军报着深深的戒备与敌意。如今天下频遭天灾,又在官府与地方富户的压榨之下,百姓们跟着流贼一路抢下去或许还能有一条活路….. 那从砀山县城中冲出來的凶恶流贼们这才发现了,官军的存在,那头目在惊骇之后,又大声告警:“官军袭城,官军袭城!”喊了几声之后,那头目又对城外漫野的流民下令:“还愣着作甚?官军來了大伙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谁都活不了!给老子杀啊!” 呼喝之后,带着身边百十精干流贼便一头扎进密密麻麻的流民之中,在他们的带动下流民似乎也蠢蠢欲动了。 眼见着形势瞬间逆转,顺民眨眼都成了贼兵,李信心急如焚,真有些后悔贸贸然就上了來,放眼砀山县城外的流民至少也有数万众,在沒有机枪的年代,仅凭火绳枪和大炮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封堵住这么多人的。 事到如今,李信也只有硬着头皮,死马当活马医。 “朝廷律令,首恶尽诛,从者不问!百姓斩贼首一级赏千钱,土地一亩!” 紧接着,李信身后又是千口同声! “兄弟们别听官府狗官的话,他们说过的话,许过的诺,还少了吗?又杀了咱们多少人?官军怎么可能饶过你们?都听老子的,给老子杀!到时候大头领一样重重有赏!”流贼头目也跟着喊话,脑门上的汗珠已经噼里啪啦的淌了下來。他有些愕然,平素里小绵羊一样百依百顺的流民,今日如何竟也不听号令了? 流民们警惕的眼神似乎也迟疑了,李信这句话对他们的诱惑可谓不小,首先从贼之罪既往不咎,且斩杀贼寇首级还有土地赏钱,这等事却还是让流民们将信将疑,官府食言而肥的事也不少,谁知道这军将喊出的话究竟会不会作数。 李信情急之下抽出雁翎刀,又伸出左臂,狠狠一刀割了上去,顿时鲜血淋漓。 “我乃大明朝镇虏侯,现在以血为誓,如有违背,天诛地灭!” 古人本就重誓言,更何况人家乃堂堂侯爷,又以血盟誓,足见诚意之十足。而明朝统治天下二百余年,正统观念深入人心,与之做对毕竟是谋反,如此种种,终于有人忍不住问了一句: “俺们若从了官军,侯爷当真不会食言而肥?” 李信声色俱厉,答应言出必践。流民中便如陡然间掀起了轩然大波,人潮竟在顷刻间就如潮水倒灌,顷刻间就将那百十个竟敢流贼淹沒了。也就在这一刻,流民们心里的仇恨之火也被同时点燃。 流民之中不乏被流贼烧毁了家乡之人,然后又被裹挟着与之一同烧杀抢掠,能一跃而成为头目的毕竟是极少数,绝大多数人都在流贼中地位极低,频遭欺凌。此时,各种隐忍多时的情绪编入决口之堤,他们杀了百十个流贼精干犹自不足,又趁势涌向了还未及关闭的砀山县城北门。 守门的贼兵反应过來,再想关城门却已经晚了…… 一场血腥的屠杀刚刚过去,李双财把着砖堞城墙已经不知吐了多少遍,数千颗首级悉数堆放在城墙北门之内的空地上,倒毙的尸身则在城外堆积如小山,鲜血渗入到潮湿的土地中早就在阴郁的天色中显出一片暗黑。这些都是驻守在城中的流贼,李双财万想不到那些几个时辰前,还看起來孱弱可怜的流民爆发起來竟然如此的可怕。他们冲进了城中以后,几乎将所有流贼剿杀一空,然后又极为熟练的割下一颗颗血淋淋的首级,等着向镇虏侯换赏钱和土地。 所以,眼下摆在北门内空地上的更是数千亩的土地与赏钱。但李双财却对此丝毫提不起兴趣了,恐怖与血腥早就崔走了财富于他的诱惑。战争于他意识中的神秘面纱正一点点的被揭开。在东昌府时,虽然也有革左五营二贺所部流贼肆虐,却终究不曾如眼前这般大规模杀过人。 而这些刚刚屠杀了数千流贼的百姓们又一转脸匍跪于地,在镇虏侯面前卑躬屈膝,请求兑现诺言。李双财暗暗咂舌,倒要看看镇虏侯如何应对眼前的这些暴民。在他眼里,眨眼间杀人数千,难道还能算作顺民吗? 李信对此则悉数兑现,从流贼存积在府库中劫掠而來的财货中分出白银数万,按首级分发下去。同时,又着人规划城外耕地,每亩一份,分成若干份,也按照首级数目分发了下去。 “从今日起,你们就是砀山县的百姓。稍后往书办处等级籍贯、姓名、丁口,就可以领到划分好的土地!” 眼见着镇虏侯竟公然分发砀山县土地给流民,李双财心惊之余又拜服李信的胆量。他虽然是个普通百姓,却也知道土地分划,非朝廷有令不可,若私自为之,总逃不了一个弃市的结果吧。 李信之所以这么做,也是为了安稳住滞留在砀山县的数万流民。时下五六万人便可抵得上一个小县的总人口,若是不理不问,任由他们流窜下去,早晚还要为流贼裹挟而去。但若想他们安定下來,唯一能绑住这些人的除了土地,便别无他物。 砀山县本地大族富户基本上都被流贼屠戮殆尽,县府的公文籍册也都被焚毁一空,于是县中的千顷水田便都成了无主之地。李信便临机决断将这些土地分给流民,同时又令人将消息急送济宁张方严,只要得到他的认可,这次私分土地的行为便会合法,而得到朝廷的承认。 时人虽然重乡土,但土地对他们的诱惑也同样难以拒绝,是以几乎所有人都接受了李信以流贼首级授土地的条件。安置四五万流民,说着容易做起來却是千头万绪。不过已经有了以前在三卫组建难民营的经验,便一切依照彼时旧例,原则上所有人集中居住,分片管理。其中大体上要做几件事,一是兴建棚户挡风遮雨。二是尽快建立以朝阳堡为范本的自治体制。由此,流民吃住有了盼头便会安定下來,又有了体制引导,生产生活也由此会走上正轨。 李双财作为镇虏侯的心腹,则被分派了他的老本行,于流民中招募壮丁,组织保境安民队。开始深入流民安置地中,李双财还战战兢兢,生怕这帮暴民将他也一刀砍了。可随着几天功夫下來,他却惊讶的发现,流民们又恢复了绵羊一样的神态,在他的面前唯唯诺诺。由于加入保境安民队会有月付的工钱,很多人纷纷要求加入,自然而然,李双财在流民中也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 才几日的功夫,砀山县城俨然已经有了一派太平景象,只凭借眼前所见,谁又能想得到仅仅数日之前这里还曾血流成河呢?李双财抬起头來,却见北方的天空升起了冲天的烟柱,他知道这是三卫军在焚化大战后遗留的数千条尸体。头一日他也曾去看过,三卫军的军卒正将已经烧了半日的焦灰投往滔滔河水之中,同时又在附近撒上了重重的生石灰……用镇虏侯的话來讲,之所以如此做是为了防止爆发瘟疫。但李双财还是难以接受,这种近乎于挫骨扬灰的残忍。 砀山县落入官军之手的消息传开之后,流贼果然便有了反应。原本汇集于徐州的流贼竟集结起來,猛然间反扑向砀山县。与此同时,预想中本该抵达凤阳府的南京驻兵却半点动静都沒有,得知这个两个消息后,李信的心便凉了半截,他知道何腾蛟的预言成真了,明军怯战果然拖延起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八十八章 皇帝决心 得到这两个让人震惊的消息后,李信一面令人往济宁州去接应不知何时才能抵达的三卫军主力,一面又发动被安置好的百姓,准备与流贼一战。 “现在有人要夺走你们的土地,抢走你们的财物,你们能答应吗?” 李双财学着镇虏侯的语气,在向隶属于他本人的两千保境安民队队员训话。 “不能!不能!” 人群里一片骚动,稀稀拉拉的响起了几句带着惊恐的回应。李双财十分不满,问道:“你们都沒吃饭吗?说话的声音像个婆娘!” “李队官,等流贼來了,俺们,俺们就真吃不上饭了!” “俺们杀了他们那么多人,他们不会放过俺们的……” 手下的反应让李双财大有挫败之感,预想中的一呼百应沒能达到,反而将这帮沒出息的家伙吓的快尿了。“瞅瞅你们,胆小窝囊的像个婆娘,别忘了你们身后还站着大明朝廷,站着咱镇虏侯撑腰呢!” 李双财现在能做的只有一面使用激将法,一面又抬出了朝廷和镇虏侯。口中振振有词,胸腹间却阵阵惊骇,直觉镇虏侯那一招流贼首级换钱换地的法子实在厉害,竟不知不觉间让这数万百姓纳了投名状,就算再想造反,流贼也万万容不下他们了! 哪成想,他手下的队员们根本就不买账,“朝廷?凤阳祖坟都让人家给挖了,朝廷不也沒招吗?咱们这小小的砀山县城,又怎么可能顾得过來?” 大伙们说的都是实话,李双财无从辩驳,甚至有点词穷了,但又不能就此认输,如此还怎么向镇虏侯显示自己的能力。 “如今咱大明镇虏侯就在砀山,你们难道沒听过镇虏侯的威名吗?他老人家自统兵以來沒打过一个败仗,打败了蒙古鞑子,又打败了满清鞑子,现在皇帝陛下派他老人家來打乱贼,那帮狗日的离败亡不远了!咱们的太平日子就要到了!” 李双财这些话多少为他挽回了一些面子,而且随着镇虏侯一桩桩一件件大功说出口來,竟越來越得意,就好像这些功劳里他也有份参与一般。队员们虽然是來自各地的流民,有河南人,有山东人,甚至有陕西人,但李信的威名他们或多或少还是听过的,去岁那一场流贼入寇的大灾难,就是眼前这镇虏侯带头打退的。 据说朝中的几个总督巡抚都差点死在鞑子的手里,最后还是被镇虏侯打出了关外,两相比较之下,李信的威名便尤显更盛! “好,好像有这么一回事,有镇虏侯在砀山坐镇,还怕个甚流贼?” “对,怕他个甚?咱们好歹也有五六万人,大不了就和他们拼了!” 李双财大喜过望,队员们的情绪终于向自己期望的方向发展过去,于是又替他们加了一把劲。 “咱们也有武器,拿起武器和流贼拼了!打的他们叫娘!” 砀山百姓的战斗情绪很快被调动起來,录入籍册的共有五万五千六百九十八人,其中精壮男子劈一万五千余人,全部组织起來绝对不是个小数目。 李双财成功在镇虏侯面前显示了自己的能力与价值,更得到了镇虏侯的褒奖,一时间在外人看來竟有隐隐成为李信第一心腹的模样。只是李双财和他发动起來的百姓们都不知道,他们所面临的形势要远比想象中要复杂的多。 “大将军,据探归德府夏邑、永城方向有数万六贼往砀山方向运动。徐州方向……”牛金松满脸忧虑,说到徐州时不由自主的停顿了一下有道:“徐州的流贼占了萧县,可,可咱们的斥候自昨夜开始,便再沒一个回來,标下估计,已经凶多吉少。对徐州流贼现在的动向,咱们已经失去了掌握!” 夏邑和永城属河南归德府,都在砀山县的南方,流贼有南往北而來,已经是两面夹击的 态势。若徐州方向也出兵夹击,只怕砀山县城就凶多吉少了。 李信兵进砀山更多的是为了威慑与牵制流贼主力,使其不敢轻举妄动,但却万沒想到竟然激起了流贼的两面主动攻击,最终导致了自己被牢牢的钉在了砀山而想走不能。总不能撇下这五万多的百姓而轻兵急进转移了吧? 对于來自夏邑和永城的流贼,李信做了不少准备,首先一点就是加速城外难民营四周寨墙的施工速度。其次又命人在砀山境内进行坚壁清野,一个人一粒粮食都不留给他们。李信熟知流贼作战方式,啸聚一起纵横转进千里,却从來不需要粮道补给,那是因为他们所过之处就地取食,边走边抢。所以,用坚壁清野來对付流贼则成为了上上首选。 “徐州方向再派斥候,一定要获知流贼的准确位置与运动方向。” 在李信看來,只有徐州方向的流贼才是主力,否则又怎么能几日间便攻陷了重镇徐州?而归德府夏邑和永城的两支流贼军,很可能就是疑兵。因为早在济宁州时,李信就曾经详细了解过归德战时的具体情形,李自成与革左五营内讧以后,双方分道扬镳。杨嗣昌带兵进入归德以后,又对滞留在归德境内的流贼进行了一番清理。虽然杨嗣昌又带着大军返回了开封后,流贼又重新填补了回來,但终究多是些乌合之众,沒有李自成、马回回这样的强力头目统带,不过是一盘散沙而已,之不折不扣的纸老虎。 听了李信的分析,一直忧心忡忡的牛金松似乎找回了几分信心。别看牛金松平素里一副牛脾气,好像天不怕地不怕,但自取代顾平虏指挥三千战兵以后,就一直自感不如顾平虏,生怕出了乱子,让大将军失望,因此他的只会风格竟与其性格大相径庭,沉稳有余而进取不足。 在來砀山之前他还能找顾平虏问计,可自徐州陷落以后,周福实在担心周延儒的安危,便央求李信派顾平虏护送他过境徐州去寻他家老爷,因此,此刻顾平虏已经在南下的路上了。 李信带着牛金松亲自往砀山与夏邑交界处勘探,其间水道纵横,更有数条连本地人都叫不上名字的河水。见此情景,李信便心中有了底,此处西南五十里便是芒砀山,可以说这一大片地域都不适宜行军,如果从夏邑和永城果真有流贼过來,只怕面对这等地形就得让他们战斗力损失过半。 牛金松亦随在李信身侧,眼见着砀山县南部地形如此复杂,此前的阴霾之气竟一扫而空。继而又激动的说道: “如今跟着大将军亲來这里,俺就安心了,这些大河大山就是咱们在砀山县的十万大军啊!” 李信笑而不语,既然目的已经达到,恢复了自信以后,只要牛金松发挥出正常水平,便可以与流贼一战。一行人正要返回砀山县城,马队走了不出十里,游弋在周边的游骑忽然抓住了一名奸细。 眼下这等地形,千里无人烟,若有行人出现,肯定大有问題,一向敏感的游骑斥候便将此人活捉了來。只不过还沒等动粗讯问,那人便直呼饶命,然后又竹筒倒豆子全都招了出來。 “官爷,军爷,饶命……俺招,俺全都招了……” 就是在这个奸细口中说出的消息,让李信的眉头陡然间猛跳了两跳。 “本帅如何知晓你所言真假?” 那奸细面带哭相,磕头不已,“小人所言句句是实,如果有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 李信又反复询问了一遍,这才确认,从这个奸细口中所得到的消息,十有八.九就是真的。 “大将军,咱们眼下该如何应对?” 李信暗叹一声,能如何应对,他现在大有分身乏术之感,如果三卫军的万余主力此刻抵达了济宁州,他又何至于如此为难? 大明京师,大雪一连下了三天三夜。天子朱由检满面愁容,瑞雪兆丰年这等吉兆已经完全不能抚平他内心之中的愤怒与失望。就在三个时辰前,他得到了來自河南的噩耗。总督熊文灿与李自成革左五营等流贼力战不敌,被俘后身死殉国。 屈辱!屈辱啊!大明朝的重臣死于流贼之手,将朱由检的中兴之梦打了个粉碎。在刚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近乎是气急败坏的询问左右。 “杨嗣昌在哪,杨嗣昌是去做什么的?” 在场的重臣默然不语,竟沒一个人答话,还是王承恩小声的提示着:“回万岁爷,据报,杨阁部当时在开封!后來,杨阁部亲自带兵往归德府,大败李自成,也算是为熊部堂报了仇的……” 朱由检冷笑数声,将御案上的公文奏章哗啦一声都扫到了地上,又陡然站起了身來,随着胸膛剧烈的起伏,身体在不可遏止的颤抖着。重臣们噤如寒蝉,大气都不敢多出一下,更别提在这个时候出声。到了现在谁都明白,杨嗣昌算是彻底完蛋了,真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拟旨……” 伫立良久,朱由检终于下定了决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八十九章 总督发愁 朱由检接下來说的话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在诸位重臣想來,河南局势糜烂至此,且熊文灿死于流贼之手,身为四面张网剿贼决策人的杨嗣昌必然难辞其咎,而按照当今圣上刻薄寡恩的性子,罢官夺职都是从轻发落了。 朱由检的确是将杨嗣昌的官罢了,而且在圣旨里给与了最严厉的申斥,但在最后竟然语气一转,令其重整旗鼓,戴罪立功。很多人对此都大不以为然,皇帝信任一个人便反复给予其机会,哪怕丧师失地也一再的原谅。若无缘信任之人,哪怕一丁点的过错也有可能因此而身首异处。单从朱由检执掌天下十二载,斩首巡抚以上官员十余位便可见一斑。 皇帝厚此薄彼也必然会引起朝中大臣的不满,即便他身为皇帝,大臣们不敢公然抗议,可这不忿的种子一经埋下,说不定哪一天就会一发而不可收拾。 在所有大臣眼里,皇帝最信重的臣子有两位,其中一文一武,文官自然是杨嗣昌,而这武将正是刚刚被封为镇虏侯的李信。为了防备此人尾大不掉,范复粹费尽心力,甚至不惜与皇帝撕破脸也要夺了他的兵权。而今可好,变化总是突然而至,流贼声势陡然大盛,竟然连大运河都截断了。 于是范复粹又轻而易举的将夺下的兵权还给了李信,至于此后是福是祸,那就只有天知道了。即使往三卫军传旨的使者已经走了七八日,内阁中几位阁臣提及此事來还是一脸的惋惜之色。 “可惜啊,如果熊文灿但凡能挡住流贼多几日,大运河断不了,又何至于便宜了李信那竖子!” 内阁大学士户部尚书李侍问,摇着花白的头,反复的啰嗦着这一句话。 “事已至此,李相何必忧虑?山西距离南直隶隔着大河山川不知多少,哪一日能到都是未知之数啊!” 内阁大堂里眼下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李侍问,另一个就是薛国观。薛国观这一日的心情便如陡然坠崖,而骤然又升了起來,大起大落不过于此,他一边面露微笑,一边与李侍问看似闲谈的虚应着。 不过,李侍问却从薛国观的闲谈里听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却有故作不知的接道:“薛相这话,老夫不甚明白。三卫军由京师西返,传值使者想來在紫荆关就可追上,而从紫荆关到大运河,再到南直隶又能用多少时间?半月足矣!” 薛国观却冷笑了一声:“李相所言不错,却有一个前提,使者一定会追上三卫军!” 李侍问心中一动,下意识便问了句:“难道是……”紧接着又恍然大悟的哈哈笑了起來,直到笑的须发颤抖,笑的干涸的老眼里甚至挤出了几滴浊泪。 …… 李信眉头紧缩,徐州城就近在眼前,可却已经面目全非。入眼处满是残垣断壁,竟沒有一丝人气,空气中隐隐还回荡着焦糊与恶臭的气息。徐州城彻底被毁了,只怕此后几十年都难以恢复旧观了吧。 原來,前几日李信在砀山县之南活捉一名流贼奸细,从他的口中得知了流贼已经数路大军合攻凤阳,之所以做出了三路攻击砀山的姿态,为的就是吓住三卫军,将他们在短时间内限制在砀山这个弹丸之地。但终究是人算不如天算,李信当机立断,决定出兵徐州,伺机阻止流贼合围凤阳府。 尽管在很多人看來,以三千人就敢贸然主动出击,这等行径几乎已经与疯子别无二致,但三卫军上下都不折不扣的执行了军令。这其中还包括了身为保境安民队队官的李双财。 至于砀山县流民,在三卫军驻扎的这段时间里,已经按照三卫朝阳堡的旧例,推举委员会,雇佣经理,由李信以官府的身份正式人名所雇佣的“经理”为砀山流民日常生活的临时长官,直到朝廷重新派來砀山县令为止。在临出兵的前一夜,李信写了一封长信给坐镇济宁州的张方严,详述了他对南直隶境内流民处置的方略,希望他以浙直总督的身份,务必为流民筹措赈济粮食。 “大将军,流,流民……” 很快,斥候在徐州以东不足五里处发现了大批的流民,总数竟不再五万之下。这让所有人都如临大敌,众所周知,流民与流贼不过是一字之差,但两者的转换却是在一念之间。处置流民乃是此番南下的重中之重,又是五万流民,又是个小县的全部人口,绝对不容忽视。 结果,李信亲自带着大队人马感到了五万人聚集在一起的河谷时才发现,这些人除了一小部分是从山东和河南逃难过來的以外,绝大多数都是徐州府本地的灾民。 灾民们瞪着眼睛,呆滞的望着陆续赶过來的朝廷官军,他们的眼神里甚至还产生了一丝恐惧之色。李信暗暗咂舌,看來这都是流贼屠城的漏网之鱼。 这当然是个天大的的好消息,在农耕文明时期,对于国家來说,沒有什么比人口更宝贵的了,这数万人都是将來徐州重建的不可或缺的宝贵财富啊。 但是,当地官吏早就被流贼屠戮殆尽。于是李信再一次故技重施,就像在砀山一样,将这些人集中居住,分片管制,同时推选幸存的族老长者组成委员会,又雇佣了精通吏事的前府衙小吏做了经理,组成了一个简单的自治框架,直到朝廷派來新的徐州知府为止。只不过徐州的问題远比砀山严重的多,流贼走后几乎连半粒粮食都沒留下,这数万百姓眼下正面临着饿死与暴动的危险。 李信当即将随大船所装载的军粮分出了一部分以冲眼前之急,但毕竟狼多肉少,又不能将全部军粮拿了出來。于是,又继续写信给张方严,请他务必在七日之内解决五万灾民的赈济粮食。 如此,在徐州一连耽搁了数日之后,李信才下令再次启程南下。由此,三卫军不再乘船,而是准备由陆路,赶往萧县。进入凤阳府地界后,再经由宿州,直抵凤阳。 李信判断,流贼大军数目态度携带的的粮草辎重有限,绝大多数恐怕都靠抢掠只能就地取食,那么少了流民百姓的牵绊,三卫军正好可以发挥出最擅长的机动性,对其进行袭扰。 结果事情总是出人意料,尽管流贼沒到一地几乎都是烧杀抢掠一番,可等他们走后,在原有的城墙外总会重新聚集起漏网之鱼。比如在萧县,李信再一次收拢了超过一万的灾民,于是又仿照徐州如法炮制,组织灾民进行自治,等待朝廷派遣官吏,运送赈济粮食。由于统计的灾民又多了一万,李信再次写信给张方严,详述了萧县的状况,请他在原本所说的五万人基础上再加一万人。 最终,李信快速机动袭扰流贼的的初衷还是被事态的变化所打乱,由于沿途每到一地就收拢了大量的逃散流民,为妥善安置这些可载舟可覆舟的百姓们,行程也被一拖再拖,以至于南下二十天竟然连流贼的尾巴都沒有摸到。与此同时,累计往济宁州送信的信使便已经派出去不下十多个了。李信心急如焚,却无可奈何,入股对沿途的流民置之不理,转过脸來他们就可能变成流贼。 当行进到凤阳以北的固镇时,终于陆陆续续的遇到了不少小股流贼,牛金松带着骑兵轻而易举的就将这些人悉数歼灭,可始终就沒遭遇过大股流贼,以至于连个像样的仗都沒打过。为此,牛金松心里还打起鼓,找李信商量,感觉眼前的形势有些不同寻常。而李信却也有着他的焦虑,所不同的是一直被压在心底,那就是三卫军迁延近月,为何迟迟沒有抵达,他已经隐隐有了一些预感。 济宁州,从十一月初一开始,坐镇于此的张方严便开始不断收到李信从前方送來的长信。最初,李信告知在砀山收拢了五万多的百姓,希望张方严派出官吏接管,同时准备粮食做好赈灾工作,他对此大为赞赏。李信果真异于常人,通常武将从未有过体恤百姓之举,沒有战事不跟着贼寇一同劫掠百姓就已经可以对其大竖拇指了,而这李信竟然连亲民官的事都一并管了。 浙直是张方严的辖地,李信如此做他自然高兴。紧接着,他可就有点高兴不起來了,随着信件雪片一样的飞到济宁州,李信所统计的流贼丁口也从五晚五千多人一路飙升到将近二十万人。须知到现在为止,他还是个沒有任何实权的胱甘总督,五万人的粮食他还能在兖州协调一些,可二十万人的粮食,又让他上哪里去筹措? 收拢了人口明明是件大好事,却将这位浙直总督愁的茶饭不思,满嘴燎泡。沒有别的法子,他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去找济西兵备道何腾蛟,与济宁知州严丙烈,请这二位与自己一同想想法子。 毫无悬念的,严丙烈自然是一口回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九十章 浍水之畔 李信率军一路向南,竟然直抵了固镇,此地距离凤阳已经近在咫尺,但是却并沒有发现大批流贼的痕迹。这就让李信大为疑惑,流贼难道是掩藏了在凤阳府的行动吗?很快,他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流贼都是啸聚在一起的流民百姓,其实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做掩藏行踪这等事岂不是匪夷所思? 但若不是如此,已经到了距离凤阳不远的固镇,居然都沒有和流贼的大部人马遭遇,难道事态的进展和自己本來预测的已经产生了极大的偏差?于是,上百骑的斥候分派出去,沿着浍水向东南而去,探查究竟流贼虚实。但偏偏不巧的是一连下了三天的大雨,道路泥泞,河道涨水,在浅滩可亦涉水而过的浍水水位陡然提高,南渡而去的斥候便被困在了浍水之南。 一时间,浍水以南究竟是什么情形,李信竟然连半点消息都沒得到。眼看着军粮日渐减少,在连绵的雨天里三卫军的士气也日益地下,忧心忡忡的李信面对老天也是一筹莫展。就在这个当口,济西兵备道居然顶着雨昼夜兼程,为他送來了粮食等军用物资,而且还带來了朝廷的最新消息。 “圣上下旨将杨阁部罢官夺职,然后又令其戴罪立功,如此处置不公,只怕百官之心不服!” 何腾蛟无意指摘皇帝的旨意利弊,但终是觉得其中有不妥之处。但李信却猜得到皇帝的心思,朱由检在朝中实在找不出一个比杨嗣昌更能信任的人了,究其竟还是对杨嗣昌存在着最后的一丝希望。 但李信却知道,杨嗣昌剿贼策略最终被证明是不可行的,那么此人的下场便可想而知。倒在剿贼之事上的总督巡抚已经用一双手都数不过來,而今只怕又要再多了一位。虽然,今世的发展趋势已经和李信熟知的历史已经产生了极大的偏差,但他仍旧断言杨嗣昌的境况在熊文灿死后必然将每况愈下。 只有一点李信还不甚明白,杨嗣昌就战况,屡屡向朱由检瞒报,而今只怕早就有地方官员将盖子掀了开來,想來他也已经知道了,为什么还能继续容忍杨嗣昌呢?难道朱由检不是最痛恨别人欺骗自己吗?还是他的底线会随着对象的改变而出现变化? “何兵宪此來,可有三卫军的消息?” 皇帝也好,杨嗣昌也罢,和李信的直接关系并不大,唯有眼下,三卫军主力才是重中之重。 何腾蛟谈及三卫军也是满脸的疑惑,“下官也是奇怪,据京师南下的使者所言,调兵的圣旨已经发出去将近半月,照理此刻早该到济宁州了,但事实却是半点消息都沒有……” 他越说表情越是狐疑,虽然话被打住了,但李信却分明从他的眼睛里读出了,不好的内容。其实,这也是李信一早就怀疑了的。一定是朝中有人做了手脚,只不知陆九现在究竟有沒有得到消息,如果得到了,现在已经走到里哪里。如果沒得到……李信不敢再想下去,如今自己孤军深入,流贼大军目标目测,这几千人只怕难以阻止他们做任何事情。 何腾蛟抵达固镇的当天下午,淅淅沥沥三天的雨终于停了,乌云散去天上居然难得的出现了已经多日不见的太阳。李信携何腾蛟往浍水岸边,查探情况,以判断目前的水位究竟能否尽快过河,与凤阳取得联系。可到了浍水边后,眼前所见却让李信的心里凉了半截,但见大水早就沒上了岸边,低洼处大片的苇草被淹沒期间,如不仔细分辨,竟有一片**的错觉。 “骊姬北原上,闲骨已千秋。浍水日东注,恶名终不流……”跟在李信身旁的何腾蛟却诗性大发,突然吟其了诗。李信翻了翻眼皮,忍住了已经到嘴边的斥责。 “春秋时骊姬使晋献公诛杀公族,才导致了日后的三家分晋,骊姬死后便被埋在这浍水之畔……”难道这文人又要借古抒今了?可是在心里莫数了皇帝的身边的形形**之人,也对不上号!更何况朱由检还是个勤勉的帝王,又严禁后宫干政,这种祸事借用过來,只怕是不合时宜吧! 李信如此暗暗揣度,却见何腾蛟又道:“晋国虽强仍有每况愈下,可见最脆弱的还是国中内部,如果上下和睦,团结一心,又何至于如此?” 原來竟是暗指朝廷内都纷纷,白白便宜了流贼。不过,何腾蛟此前仅仅是个区区县令,升任兵备道也才月余而已,竟然就搞指摘朝廷过失,若是被有心人传到朝中,只怕一个丢官去职是难免了,幸好他遇到的是自己。 “何兵宪说的好,可以李信看來,朝廷之忧不再臣子,而是在今上!” 李信这一句话在深受儒家理学浸染的时人尤其是何腾蛟这等读书人看來,已经是大逆不道之言。何腾蛟面露讶色,虽然他也曾隐隐觉得皇帝的作为恐有不妥,却从未如李信这般斩钉截铁过,多数时候他都认为,这是朝中有奸臣蒙蔽了皇帝。 但滔滔浍水之畔只有李信与何腾蛟两个人,何腾蛟从见到李信之初就觉得此人不同于武人,行事与想法总有令人深思之处。由此,李信对皇帝的指摘则引起了他浓厚的好奇心,不但沒有阻止他继续说出如此悖逆之言,反而颤声问道: “镇虏侯何出此言?” 李信冷笑道:“但凡君主强势朝政无非会有两种结果。君主贤明,诸臣就如驷马归辕各司其责,国事自会蒸蒸日上。若昏聩无能、刚愎自用,诸臣就如驷马脱缰,祸国乱民!所以,国若乱,责在君而不在臣!” 李信的意思是,大臣之所以能够做出祸国殃民之事,还是因为皇帝沒有识人之明,将不合适的人呢放在了不合适的位置上。如果皇帝能够操控大臣如熟练的驭者驾驭驷马,国中又岂会出现内斗? 何腾蛟果然理会了李信的话中之意,心中大骇之下,竟忘了这等言辞出自于一个武人之口才更让令人惊骇的。半晌之后,何腾蛟神情黯然,低声说道:“镇虏侯之意,今上不该再用周延儒?” 这回又轮到李信惊讶了,何腾蛟的思维跳跃,居然一下就扯到了周延儒身上去。但是,这句话却是一语中的,切中了要害。周延儒再度为相,绝对不是大明之福。除了周延儒本人品德能力不行以外,他背后还站着一股庞大的势力,那就是在他付出活动中出了大力的复社。而周延儒的回归京师,则会使得本就已经被朝中内斗折腾的乌烟瘴气的北京城雪上加霜。 李信最终还是岔开了话題,这等事他们操心也是沒用。只不过他万万么想到,正是有了自己今日的一番话,何腾蛟将在若干个月以后,做出了一件震动天下的大事。 “何兵宪孰知江淮地理,若李信急于南下渡河,不知可从何处突破?” 何腾蛟仰着头思量了半晌,才道:“浍水泛滥,只怕这方圆百里都无法强渡。”他看到李信的神情一阵黯然,又补充了一句。“反正三卫军主力也沒到,不如就趁此机会休整一番,将这浍水以北的诸多流民都如法炮制,安置一番!” 李信意兴阑珊,“李信武人一个,这等理民之事,还要靠张阁老!” “镇虏侯太过自谦了,若不是镇虏侯沿途安置流民二十万,徐州府只怕便沒有百姓了!”这句话,乃是何腾蛟发自内心之言。在济宁州听说李信收拢安置了灾民时,他的第一反应是不以为然,甚至还有隐隐的担心。 朝廷向來防止百姓聚集,更何况还是一些已经失去了里甲管制的乱民,如果真如信中所言,动辄四五万人聚在一起,岂不是前门驱狼,后门请虎吗?万一这些流民乱了起來,那就是流贼啊! 所以,极为不放心的何腾蛟主动请缨,接下了这押运粮草的活计。结果,一路南下,在徐州等地,他惊讶的发现,这些聚居的百姓竟然已经形成了一整套自我治理方法,而且很多名目都是前所未闻的。进过一番细致深入的了解之后,何腾蛟不由得对此大加赞赏,直以为创造这等法子的人实在是不可多得的治政人才。 可是,在他得知了这一整套东西是出自武人出身的镇虏侯时,开始还大为怀疑,但有了今日浍水边的对话之后,他就已经确定,那些东西必然出自此人之手。 此时此刻,江边的李信和何腾蛟不知道,在浍水对岸不知名的某处,正有一双双眼睛在盯着对岸,他们已经在南岸的山地掩藏了数日,奈何雨水稀稀拉拉的下了三日,便只好在山地里硬生生受了三日。 啊切! 一声喷嚏过后,一个声音愤愤的想起。 “大头领,咱们何苦受了这苦差事,眼下就算咱们不再这里设伏,官军也一时半会过不來了,咱们不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九十一章 流贼中计 “你知道个屁!把嘴闭上,滚!” 那贼将挨了骂赶紧闭上了嘴巴,大头领贺一龙的心情坏透了,自东昌府一败之后,他在革左五营里的地位便每况愈下。到最后,连和他关系一向颇为亲近的同族兄弟贺锦都明里暗里的和他争夺起了营中的好处。 所谓革左五营,其实是由数家贼营合称而成。其中,在经历过以往多次与官军的战斗后,便以老回回马守应的实力最为强劲。贺一龙的实力原本不弱,甚至在革左五营中有翘楚之势,但就是为人过于直快,在革左五营的地位和实力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一点点走下坡路。 山东攻略的计划本就是他纠合了贺锦与其一桶促成,哪成想半路杀出了个程咬金,不但使他的计划功亏一篑,甚至还连累了贺锦也损兵折将。尤其是在他得知了东昌府的官军不过是三千人之后,更是怨恨不已。但也是这一点,使得他成为了格应兄弟嘲笑的对象。因此,贺一龙为了一雪前耻,就主动揽下了伏击李信的差事。 经过一连数日的侦查,他已经可以确认,在浍水对岸固镇驻扎的就是自己恨不得生啖其肉的李信。为了做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特地命人提來了不少官军的俘虏,打探这李信的底细。李信之名在明军中无人不知,那些俘虏再添油加醋一番,听的贺一龙心下打鼓。乖乖的个娘,怪不得这厮仅带着三千人就赶和兄弟们硬拼,闹了半天去岁入寇的鞑子就是此人打退的,看來自己此前败在他的手里也不冤。 但是,贺一龙知道自己败得不冤,革左五营的其他兄弟可不知道啊,再说了就算自己一力解释,也会被认为是故意往官军主将脸上贴金,为自己遮羞。所以,贺一龙还是要击败李信,以恢复自己的名誉和地位。 最初,贺一龙的打算是埋伏在浍水南岸,只等李信渡河时,便给他來个半渡而击。可哪里想得到,刚刚做好了准备,便一连下了三天的雨。本來看到雨停天放晴,以为这回可以痛快的打一场了,谁知对面的官军却半点动静都沒有。他这才恍然,浍水水位暴涨,官军的大船在会通河里,而附近百姓的渡船又被革左五营收缴殆尽,自然是无法涉水渡河了。 贺一龙因此而急的抓耳挠腮,却想不出使官军尽速渡河的法子來。这时便有部下献计:“大头领何必犯愁,官军过不來,咱们何不过去?官军肯定想不到咱们能偷袭他们……” 贺一龙一脚拽在了出主意部下的屁股上,“你忘了那对方的主将是个什么人物?据说到现在为止还沒打过败仗,咱们主动去他的地盘,万一肉包子大狗,回不來怎么办?” 那部下显然也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被贺一龙踢了屁股以后,并沒有被吓退,反而继续劝道:“都说出其不意,趁其不备。咱们这么想,那狗官也一定这么想,如果咱们用精兵突袭,说不定就能将他一举击杀,到时官军群龙无首,不战自溃,还不是咱们的待宰羔羊?” 贺一龙觉得自己有些被说服了,除此之外在短时间内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和浍水北岸的官军相比,他们的确有一个优势,那就是掌握了本地几乎所有的船只。这些船只并沒有在浍水里停留,为了掩藏行踪和安全起见。一并被安置在了与浍水有支流相连的一个小湖泊里。眼下既然要启用这些船只,自然就挑了几百条最大的,准备亲自带着人连夜渡河奇袭官军。 贺一龙之所以如此笃定胜利的希望十分之大,全在于浍水北岸的固镇是个沒有城墙的小城,沒有城墙也就意味着他们在夜间失去了抵御偷袭的最有力的屏障,这就给了他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其实这也的确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凤阳府十几个县城,仅仅这固镇县城沒有城墙。这座县城的大致情况也与砀山县城差不多,几经洪水冲毁又几次重修,直到崇祯初年再度被大水冲毁,朝廷由于内外战事迭起,已经沒有钱修建城墙,只好另择高地该为现治,也就是眼前的这般情况。 天黑以后,过了子时,贺一龙第一个跳上了大渔船,带着数千贼兵隐沒在了无边黑暗笼罩在的水面之上。 …… “兄弟们加快脚步,到了前边上店就可以扎营休息了!”牛金松语带焦急的为麾下军卒打着气,大将军不打算坐等水势降下來再渡河,时间不等人,他在与何兵宪分别之后,便断然下令大军沿着浍水向东南行军。而据说何兵宪则北上去通知停靠在大运河宿迁以南大船队迅即南下进入洪泽湖,往浍水溯流而上,接应他们。然后大军经由大船摆渡南下过河。 按照推算,接应船队会在五河县与大军会合,然后大军在由五河县乘船沿着浍水进入淮河,溯流而上正可直抵凤阳。但是,由于连天大雨,道路泥泞之下,行军十分困难,尤其是海森堡和孔有德所率领的炮兵营,在有些地方甚至寸步难行。因此,整个行军的比预期慢了不是一丁半点,李信焦急不已,却也沒什么好办法。 炮兵除了大炮以外还携带着大量的铅制弹丸和火药,这些东西都是十分沉重的,在北方时道路比较硬,车辙较浅,行军速度就快。可他实在是低估了南方道路的泥泞程度,因此按照在北方行军打仗时所拟定的时间,便已经不合时宜。 李信一度打算放弃炮兵,只带着步兵与骑兵先一步赶赴五河县。但几经思量后,他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三卫军本就人少,战兵不过两千多人,一旦失去了炮兵的火力支援,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时,情况便会极为凶险。于是,他只好咬着牙放慢了所有人的行军速度,以求步兵、骑兵、炮兵行军协调一致。 因此,原本在黑天之前便可以抵达前面的小城上店的计划便沒有达成。但是,李信却不知道,就在他们陷入与泥泞道路作斗争的困境之时,一支大军在黑夜的掩护下浩浩荡荡的度过了浍水,直奔他们昨夜此时还驻扎的固镇县城。 其实,固镇县城与其说是县城,还不如直接称之为县城废墟,流贼在途经固镇时,抢掠了所有的财物,裹挟了大量百姓以后,又一把火将这座重建仅仅十年的县城付之一炬。由于城中建筑多为土木结构,又挤挤挨挨,一把大火之下竟沒有一幢屋子得以幸免,入眼处除了满地废弃的砖石,便是烧焦的木炭。 贺一龙亲自带着三千人摸上了岸,同时又令所有大船返回南岸去摆渡一并埋伏在南岸的贼兵,此番出兵他不仅要将李信斩首,还要将此人麾下的三千人一并歼灭,因此需要摆渡更多的人马过河,才能最大限度的增加胜算。 为了达成突袭成功,贺一龙严令所有人,一旦上岸之后,不许随便说话喧哗。只是流贼军纪败坏,就连贺一龙的亲兵都做不到,将这位革左五营的大头领气的也忍不住开骂,甚至激怒之下还一连斩了两个倒霉蛋。见血之后,贼兵们害怕掉了脑袋总算安静下來。 看着固镇废墟的阴影在黑暗中若隐若现,贺一龙只觉得自己已经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与紧张。而且,随着距离越來越近,这种情绪越來越激烈。五里,四里,三里,二里,一里……官军大营就与这座废墟比邻…… 贺一龙实在忍不住啐了一口,大骂李信蠢货,居然已经尽在咫尺还沒有发现他的偷袭,然后又不由得直呼:这简直只是天助我也! “兄弟们冲啊,杀了李信!杀光官军!” 随着贺一龙的暴喝陡然响起,所有贼兵加速冲向了隐在黑暗中的固镇废墟。身为一军主将的贺一龙自然不会冲在最前面,带着亲兵压阵的他眼睁睁看着麾下贼兵冲了过去,直接冲进了官军大营……他们甚至沒有遇到一丝一毫的反抗。随着贼兵冲入官军军营,贺一龙知道,官军完蛋了。陡然间他的心头猛然一沉,就算官军再后知后觉,也不可能自家人马都冲进了军营,还沒有一星半点的反映吧,除非,除非…… 想到这里的贺一龙脸色剧变,大喊了一声:“不好,中计了!” 果然,就好像为了印证他这句话一般,此起彼伏的爆炸声骤然响起,一瞬间爆炸产生的火光通明,竟将整个黑夜映照的如同白昼。紧随而至的便是,四处横飞的残肢短语,以及充耳不绝的哀号惨叫。 贺一龙猛然间双手捂住了胸口,身子摇晃了两下,多亏得身边亲兵手疾眼快,扶住了他才沒有跌倒。 很快便有部下连滚带爬的回來禀报:“大,大头领,前边,前边是,是空营,里面沒有官军,全是火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九十二章 再来一计 官军营中空无一人,冲进去的流贼则不少都踩中了官军埋下的开花雷,一时间哭号四起,竟不敢再进去查探情况。贺一龙见状大怒,斥骂部下愚蠢,却也只好下令撤军,不过在走之前为了泄愤还是一把火将李信留下的空营烧了个干干净净。 贺一龙一击不中岂能甘心,退到浍水南岸以后已经天光大梁,于是放出了斥候在方圆三十里范围内查探官军行踪,结果却一无所获。后來又斥候在浍水边捕到了流散的渔民,这才偶然从渔民的口中得知了官军已经沿着浍水一路向东南行军。 这个消息让贺一龙大惑不解,官军往东南去乃是与中都凤阳背道而驰,将越走越远,难道官军此行的目的并不是中都凤阳?随即他又心中发狠,即便官军的目标不是中都凤阳又如何?他贺一龙有仇不报岂是大丈夫?更何况昨夜偷袭不成反倒损兵折将的消息,一旦传了开去,哪里还有面目去见其它各营的首领?只怕连自己手下的兄弟都交代不过去。 就是因为东昌府的惨败,很多营中兄弟已经纷纷脱离了自己,去投奔了其他营,若长此以往下去还能了得?也就在贺一龙游移不定的时候,來自洪泽湖的兄弟为他带來了一则简直是火种你送碳的消息。 有一支超过二百艘大船的船队正沿着大运河过了宿迁往黄淮水道而去,贺一龙闻听这则消息以后当即一拍大腿,立马就明白了官军为何向东南沿着浍水急行军。他们一定是去与那两百艘大船会合,有了可在水道中赖以通行的船队,浍水也好淮河也罢都将不能在成为挡住官军的天然屏障。 这反而让贺一龙有一种隐隐的兴奋,他只怕失去了官军的消息,而今不但得知了官军的形迹,还探知了官军的意图与目标,哪怕是官军得逞之后,形势将会变的棘手,也被排在了末等。因为,这在贺一龙看來根本就不是问題,自崇祯八年以后,还沒有哪只官军能够大胜革左五营呢,更何况之仅仅只是一支三千人的小队伍,他的人马有数万,数倍于官军,调度起來自然是游刃有余。 “传令下去,整军两万人,随本头领去堵那官军!” 贺一龙所部进入南直隶后,人马一度恢复到了两万余人,眼下点兵两万,几乎等于倾巢出动,可见他对追击李信一战势在必得。被贺一龙留下來看守浍水南岸大营的有五千贼兵,这些可不是老弱病残,而是军中实打实的精锐。毕竟他要负责浍水一带的防线,全军开拔就等于放弃了浍水,而将使明军可长驱直入中都凤阳,这将使围困中都凤阳的大军面临腹背受敌的局面。 流贼的军纪比起官军要差了不是一丁半点,眼看着按照眼前的整军速度只怕后天也难以成行,于是又断然下令两万人吗分成前中后三军此地而行,而贺一龙则带着七千人为千军先行一步,余下一万三千人将在午后起行一波,明日一早起行一波。 七千革左五营流贼在贺一龙的带领下乘船沿着浍水顺流而下,很快便抵达了上店。贺一龙惊喜的发现了官军扎营的痕迹,以此判断官军必然是从此处经过。此时,斥候回报,“回禀大头领,官军在五河口停滞不前,好像,好像在等什么?” 这更加让贺一龙确信,李信所等的就是那沿着大运河南下的二百条大船,而且偏偏选择在五河口也不是随意为之。因为,五河口乃是浍水与淮河交汇处,如果官军得了大船便再沒必要返回浍水,只要进入淮河水道逆流而上,则可突破革左五营的围追堵截,而抵达淮河南岸的中都凤阳。 想及此处,贺一龙失声大笑,继而又不自觉的说了句:“大仇得报不远矣……” 贺一龙当即下令全军下船上岸,往南方不过二十里的淮河急行军。抵达淮河北岸后,贺一龙真真是挖空了心思,他往日听过铁索横江的段子,便想效仿古人弄一条大铁索横贯淮河南北,以此堵住“异想天开”的李信。可是,很快他就放弃了铁索横江的妙计,因为在询问了几个老铁匠以后,被老铁匠告知,若打造这样一条横贯淮河南北的铁锁,至少也要半个月以上,况且整个凤阳府只怕也寻不到这么多闲置的铁器來打造铁锁。 一计不成,贺一龙又生一计,铁锁不成,麻绳总该可以吧。但也遭到了军中匠人泼了一盆冷水。 “只怕大头领这想法不成,麻绳虽然结实,可浸水之后,几日便会朽断,且强度未必便能顶得住几十人乘坐的大船……” 贺一龙这回力排众议,不管部下如何泼冷水,都执意要用麻绳取代铁锁,反正官军过來也就几日的功夫,时间当足够用,至于强度,一根不够用,就用两根,两根不够就用三根,总之只要能承受住大船的冲击便可。 民间的铁器不常见,但麻绳这等寻常之物却比比皆是,贼兵们轻而易举的就能弄出一捆有一捆麻绳來。与此同时,余下的一万三千人也陆续赶到了淮河沿岸,按照贺一龙的指挥部署进行设防,几乎绝大多数的人都由渡船摆渡到了南岸,以此來隐匿行踪,躲避官军的斥候,仅在北岸留下了小股起到侦查作用的骑兵。 贺一龙为了增加胜算,特地拉來了从官军手中俘获的两门铁炮,分别架设在水道的南北两岸,只等官军大船出现之后就轰他个稀巴烂。这几日与官军交手,也领教了火器的厉害滋味,因此贺一龙也算是革左五营里较少注意到火器的首领之一。但无论如何,在他们的心底里,火器这玩意终究是锦上添花的东西,硬仗大仗都要靠兄弟们真刀真枪的拿命去填,一点侥幸都要不得。 五河口,此地乃是淮河与浍水交汇之处,李信带着人马行至此处便就地驻扎,只等船队抵达。大运河流经淮安府境内,淮安府沒有遭受流贼袭扰,还算是安全,因此他并不担心船队会在南下的途中遭遇大股流贼的劫持。 果然,李信仅仅等了一日功夫,船队便密密麻麻的沿着淮河水道徐徐而至。与此同时,李信也已经侦知了贺一龙所部尾随南下的消息,据说在到了上店以后便下船登岸,不知所踪。 有斥候则回报,贺一龙所部大有可能沿着淮河北岸逆流而上,往凤阳中都去了。对此,李信却不以为然,他对着江淮地图研究了一番之后,便断定贺一龙所部之所以消失在了淮河沿岸,很可能是此人有意造成的一种假象。那么,贺一龙此举的目的便昭然若揭。 他们打的主意一定是在淮河沿岸设伏,以图歼灭这三千人,算是报了此前的数箭之仇,一次是在东昌府,还有一次便是固镇空营,给他留了一些见面礼,只是连日多雨,地面潮湿,不知最终有多少开花雷成功的起爆。 牛金松摩拳擦掌,请李信下令出兵,可李信下令之后他却大为惊讶。 “大将军这是为何?咱们如今有了这两百条大船,正好可以沿着淮河一路西进,突破流贼层层封锁,进入中都凤阳……这,这为何又要沿着浍水北上?” 李信拍了牛金松一巴掌,“你都能想得到咱们最好的办法当属沿着淮河北上,那一路尾随咱们而來的贺一龙,又如何想不到?想必,他已经知道了咱们來五河口的目的,就是要与两百条大船会合!” 闻言之后,牛金松面现忧虑,“这,这可如何是好?咱们不如渡过淮河去,弃了船,由岸南往中都凤阳,奇袭流贼,以解围……” 李信沒有采纳牛金松的意见,三卫军的每一个士兵都弥足珍贵,他不想在陆战中进行无谓的消耗,正是贺一龙的行为给了他一个绝佳的灵感。既然贺一龙十有**是要在淮河水道袭击三卫军,三卫军何不趁机…… “传令分出五十艘大船流贼五河口,余者天黑之后立即起行沿浍水北上!”分出了五十艘大船,是为了迷惑贺一龙,只不过如此便不足以承载三千人全部。李信又决定亲自领着骑兵由路上疾进,以此水陆并进。于是,在天黑之后,近千人骑兵以破布裹了马蹄,摸着黑只接着天边依稀的月光行进。 “大头领果然料事如神,官军的大船已经到了五河口,只等他们沿着淮河逆流而上,兄弟们就送他们一个惊喜!” “别得意,传令下去都给我精神点,官军一有异动,马上來报!”尽管贺一龙也觉得此战获胜的希望十分之大,但还是敲打着部下,防止他们得意忘形。 “大头领想的太多了,俺今日亲自去五河口侦查,亲眼所见官军百十条大船都密密麻麻的停在五河口码头呢,俺估摸着,那官军今晚沒动静,明日肯定会有动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九十三章 恍然如梦 淮河南浮山以北,贺一龙大部人马正设伏于此,按照预想只要将官军在淮河水道中拦截住,再以北岸小股伏兵佯动以迫使官军在淮河水道南岸登陆,然后他在率大军主力掩杀,如此铁索横江之计便大获成功。他贺一龙也将由此洗刷掉,一败再败的耻辱。 可是已经一连过去了两天,左等右等官军都沒有按照预想中沿河西进,屡屡派出了斥候,只回报官军仍旧滞留在五河口码头按兵不动。得了回报之后,贺一龙稍稍放心下來,但总有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时刻空照在头顶之上。 就在烦闷不已的档口,老回回马守应又派了人來直指他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淮河水道不归他管,责令他看好浍水,赶紧将那一小股到处跳梁的官军消灭才是正经,不要再玩了…… 贺一龙忍气吞声送走了马回回的人,转脸就是破口大骂:“老回回什么东西,当初俺在革左五营也是数一数二,他见了俺也要毕恭毕敬,今日见俺落难,竟如此势利……”但是,骂归骂,贺一龙拿老回回马守应一点办法都沒有,谁让人家兵强马壮,自己只能跟在他们后面喝风。 官军一直沒有动静,贺一龙终于坐不住了,打算派北岸的骑兵去试探一下,谁曾就在这个时候,便出了大事。果不其然,到了第三天晚上,突然有溃兵自北方而來,见了北岸的自家骑兵便哭嚎不已,他们不敢怠慢,赶紧将这些溃兵以渡船送到了淮河南岸。 “咱们的大营丢了,大头领您得给兄弟们报仇啊!” 那领头的溃兵,断断续续,费了半天力气,才说的明白。贺一龙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身子摇摇晃晃,好半晌才稳住了心神,问道:“你,你再说一遍,大营,究竟,究竟如何了?” 不问还好,贺一龙问了起來,那溃兵头领放声大哭,膝行几步,來到贺一龙面前抱住了他的双腿。“俺,俺无能,官军趁夜偷袭,兄弟们不敌,都被,都被杀散了……眼下,眼下逃,逃到这的只有几百人了……” 贺一龙啊的一声叫了出來,顿觉五雷轰顶。留在大营的人马虽然只有五千人,但那却是他最为精锐的五千老兵,想着有浍水这道天然屏障,定能顶住任何官军,谁又能想到竟然一战而全军覆沒。 只听金铁摩擦之声陡然响起,贺一龙陡然抽出了腰间的钢刀,作势要砍下去,口中则骂道:“兄弟们都沒了,你,你怎么不去死!” 钢刀在空中划了一个生硬的弧线,终究是无力的跌落在地,眼前抱着自己双腿痛哭的是当初一个村出來的老兄弟,这么多年的仗打了下來,身边的老兄弟一天比一天少,他又哪里下得去手。 但大营被袭,五千精锐老兄弟终究是回不來了,他很快稳定心神,自己主力尚在,只要能逮住官军的踪迹,大不了就和他拼了,他就不信以自己两万人还打不过那三千官军吗? 这时他猛然惊醒,吼道:“去五河口试探的人回來了吗?” 一个时辰后,终于有人回报:“五河口只有大船五十条,官军已经不知所踪……” 贺一龙这时才明白,自己又被那官军李信耍了!再想后悔却是已经晚了!继而他又猛然意识到了一个更为严重的问題,浍水南岸的大营全军覆沒,就等于革左五营的浍水防线已经形同虚设,一片坦途之下官军可以长驱直入,百里的距离朝发夕至,中都凤阳周边的长淮卫与怀远县都将直面官军,而驻扎在这里的革左五营对此还毫无准备和防范,一旦真有大股官军南下,中都凤阳内的官军再强行反击,整个革左五营岂不是要面临腹背受敌的尴尬境地? 这个想法将贺一龙吓出了一身的冷汗,甚至忘了心疼他那五千老兄弟。 “走,回浍水!和官军决一死战!” 此时此刻,贺一龙已经收起了他的三十六计,终于脚踏实地直面问題,官军人马本就只有三千人,凭借人数优势全数掩杀过去,或许还可扭转不利局面。 时间就是一切,贺一龙带着亲兵过河,决定亲自带着骑兵先行一步。而他的主力毕竟都埋伏在了淮河南岸,更多的步兵只能由为数不多的摆渡船轮流摆渡到北岸去,两万人悉数摆渡过河,最快也要到明天早上,他根本就等不及,因此只好先行一步。 不过贺一龙还是多了一个心思,他怕官军已经就势南下生怕与之错过,在广撒斥候游骑的同时,并沒有北上直抵浍水南岸,而是沿着淮河往西北方行进,然后在肥水与淮河交汇处,又沿着肥水逆流而上。在大致于固镇正南方的位置再疾驰向北,一路上心急似火,一颗本來悬着的心却也渐渐落了下來。因为,沿途所见并沒有任何官军过境的迹象,如此倒是不幸中的万幸。 终于,经过了一夜的急行军,精疲力竭的贺一龙终于带着麾下数千骑兵堪堪抵达浍水南岸。只是人马在数量上的优势已经荡然无存,再加上昼夜见愁的赶路,骑兵们一个个早就精疲力竭,所以他只好在距离南岸大营二十里开外的一处密林里休息。趁着休息的档口,派出侦骑以确定自家大营的基本情况。 南岸大营寨墙等设施一应俱全,如果官军占领大营,势必会以此为营地。时间点滴过去,在贺一龙感觉却是度日如年。终于,探马斥候带回了消息。 “南岸大营已经被官军烧毁,官军不知所踪!” 这让贺一龙陡然一个激灵,自己一直被那个李信牵着鼻子走,只怕自己这一番应对也早在对方的算计之中。此时此刻,他算是彻底沒了主意,不知道李信究竟打的什么主意。而李信此时又去往了何处,只要略微费神思考,贺一龙便有头疼欲裂之感。 烦乱之间,贺一龙又想起了留在大营的船只,带着几分期盼问那斥候:“大营的船,船只可还在?” 那斥候极为沮丧的答道:“岸边有许多烧成焦炭的木料,想來是咱们大船被官军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贺一龙本就对那数百条船幸存的希望不大,斥候的话只不过对其加以印证。眼下该怎么办?往南去,与主力会合,还是留守此地,一时间他竟前所未有的踟躇犹豫。 最终还是部下解开了贺一龙的心结。 “官军不知所踪,烧毁了大船却沒烧毁大营,证明他们走的仓促,一定是有什么突发事件让他们不得不马上离开。所以,咱们一动不如一静,重新进入大营静观其变,大头领一位如何?” 贺一龙麾下的狗头军师摇头晃脑,侃侃而谈。以往,贺一龙凡是都独断专行,亲力亲为。这狗头军师一直沒有机会表现,如今终于有了露脸了的机会,又如何能够放过去? 贺一龙歪着脑袋想了半晌,觉得狗头军师的话有道理,便一声令下。 “天亮之后返回大营,再行整军!” 吃了几次大亏以后,贺一龙已经变的谨小慎微,天黑不辨情形,万一再中了埋伏岂不是冤枉!于是,一行人在煎熬与初冬的寒冷中硬生生的熬过了一夜,直到天光大亮,才谨慎小心一路试探着向南岸大营前进。 果然,完好的空营出现在众人眼前,只是空气中隐隐飘着大火后焦糊的气息,时刻提醒着贼兵们,此地刚刚经过一场大火的洗礼。突然有清理岸边木料的贼兵突然呕吐了起來,他们竟然在尚未完全燃尽的灰烬里发现了已经烧的焦黑的残肢断臂…… “慢着,先派几个人进去试探一下,别再有凭空爆炸的火雷!” 贺一龙忽然想起了那次夜袭固镇外官军军营时的那一幕惨剧,经过一番清理之后,证实营中安全沒有危险,贼兵们这才一拥而入。步兵主力也在一天内,陆续返回了南岸大营。坐在中军帐中,贺一龙大有做梦一般的错觉,仿佛这几日功经历的事都不曾发生过一般,那只不过是做梦时的虚幻。 几日功夫一晃而过,派出去的斥候在方圆三十里内沒有发现半个官军的影子,就好像官军也从不曾在浍水沿岸出现一般。这几日间,贺一龙对连日來的错误决策后悔不迭,痛定思痛之下觉得当初最好的选择其实,应该是按兵不动,以逸待劳,其实着急的是官军才对,只有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自作聪明,反而正中了官军的下怀。 一切都好像恢复了正常,但贺一龙始终心神不定,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却想不到究竟是哪里不对。至于李信的官军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以至于他派出去沿着浍水一路到五河口,然后再往东南的斥候竟然一无所获。 “或许是明朝北方又发生了什么变故吧?” 在遍寻不到官军尤其是那个李信的踪迹之后,贺一龙如是安慰着自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九十四章 奇袭临淮 就在贺一龙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于浍水南岸重新站稳脚之时,李信所部却乘着数百条大船沿着淮河水道逆流而上。其实,早在贺一龙返回到浍水南岸时,李信的船队就已经浩浩荡荡过了五河口,由浍水转道淮河。而并不甚宽的水道里有着如许浩荡大军,却能成功隐匿踪迹,这都要归功于流贼,他们所过之处,不是将所有的百姓悉数裹挟而走,就是一通烧杀抢掠,动辄就屠戮了敢于抵抗的县城。 是以,流贼肆虐凤阳府以后,凡是侥幸逃得性命的百姓里,十有**都往外府避难去了,竟似的这浍水与淮河沿岸上百里的地方,几至沒有人烟。这也许正应了作茧自缚那一句话,贺一龙的斥候在浍水沿岸几十里的地域,沒发现三卫军南下的半点迹象。 此时的李信当然不会去想那贺一龙的心境,几次略施小计就将此人耍的团团转,其中自然有出其不意的效果,但究其原因还是贺一龙此人轻敌过甚,根本就沒将他这三千人放在眼里。其实在革左五营里,不仅仅是贺一龙一个人轻视李信这三千人,其余各营的头领无一不是如此。因此,才有之前马回回斥责贺一龙不务正业,与三千官军玩猫戏老鼠的游戏。 这一点曾让贺一龙既感到又哭笑不得,他哪里是在猫戏老鼠,实则在玩了命的要将李信那三千人歼灭,可那三千官军就好像一条滑不溜手的泥鳅,根本就无从下手,最后竟然还被对方牵着鼻子,吃了一个又一个大亏。但这等无能为力的窘境,在极为要脸面的贺一龙那里,却是万万不会对马守应提及的。 连日來的雨水使得淮河水位暴涨,这在初冬的江淮也是很罕见的,不过暴涨的水位却使得李信所率领的船队如鱼得水,自从拐进了淮河水道之后就一日数十里。 船过浮山之时,却见河道两岸钉着不少的木桩,其上还帮着一些已经被河水浸烂的小臂粗麻绳。三卫军众人对此觉得甚为好奇,都道凤阳府的人当真奇怪,竟然在河道两旁摆了这么多的麻绳,难道是有钱沒处花了吗? 牛金松指点着河岸连连撇嘴,李信却怦然心动,想來那贺一龙此前便想在此处将自己的船队全军歼灭吧,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他也怀着同样的心思,反而让这货吃了一个大亏。所谓“铁索横江”,试图以此來将大船拦住,殊不知这种麻绳虽然有小臂粗细,却未必能承受的住乘载了几十个健卒大船的奋力一击。 李信使用的乃是水路并进的招数,骑兵列阵于淮河南岸,与河中的船队先后往中都凤阳前进。本來李信还担心沿路一定会有流贼围追堵截,岂料竟直入无人之境,一路上不但沒有百姓的影子,就连流贼的影子都沒遇到半个。 此番他的目标是淮河南岸与凤阳仅仅二十里距离的临淮。李信所想的是,如果临淮还在官军手中,那么正好与中都凤阳的守军合并一处,再寻机击溃围聚在中都附近的流贼。如果临淮已经陷落,那么形势对中都凤阳则极为不利。一切策略都要随之而改变,而且前路也将因此而变得极为不确定。 最终,李信的担心还是成为了现实,船队行至临淮城时,只见城墙上所飘荡的早就不是明军的猩红色战旗,而是五颜六色的竖起了乱七八糟的各色旗帜。这是流贼的一贯风格,恨不得将所有的颜色都插上城墙。却见在五颜六色的旗帜中,其中一面黑旗上一个斗大的贺字。李信的心中又是一动,那浍水南岸的是贺一龙,那么眼下这临淮城中的,只怕就是贺锦了吧。 眼见如此,牛金松满脸的失望之色,“咱大明的军队就这点能耐么?在北边打不过鞑子,在南边打不过流贼?这,这大明的江山上万里,可,可要怎么办啊!”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兵來将挡,水來土掩吧!传令上岸,奇袭临淮城!” 听说有仗打,牛金松的眼珠子顿时便一亮,应了声诺,便指挥着正缓缓靠岸的步战营涉水上岸。不过李信却在奇袭临淮城时耍了一个小小手段。仅仅派了五百人在大剌剌的开到城下,为了不惊到城中的守军,只是胡乱的放了一通火枪,便乱哄哄的围着临淮城乱转。 城中的守将果然是贺锦,自从与贺一龙在东昌府稀里糊涂的打了败仗以后,在革左五营中的地位起了微妙的变化,虽然他实力尚存又远强于贺一龙,当仍旧有种被边缘化的危机感。 最近几次各营的集会中,十次倒有五次沒叫他参加,而他那同族的兄弟,便是一次都沒有份。只有想到这一点,他的心里才有着些许的安慰。 这临淮远离明军,又在淮河南岸,一般情形下是不会有打仗可打的,甚至连小仗也未必能赶得上。 贺锦终日里在临淮城中浑浑噩噩度日,这一日正他正百无聊赖之际,却忽然有亲兵來报:“头领,城外了几百官军,瞅着像是迷失了道路,竟一头撞到咱们的地界來了!” 闻听此言,贺锦的眼珠子陡然便亮了起來,他正愁着沒有仗打,对于流贼來说,沒有仗打就等于沒有好处可捞,沒有好处可捞就只能坐吃山空。虽然只有几百官军,但蚊子再小也是肉啊! 想及此处,贺锦也不及顶盔挂甲,只拿了随身的钢刀,就厉声喝道:“整军,整军,跟老子出城抢官军去!” 听说有东西可抢,贺锦的亲兵们意识情绪高涨,兴奋不已,已经好些日子沒开荤了,既然有不开眼的官军一头撞了上來,就别怪他们辣手无情。 贺锦不是鲁莽之徒,在出城之前特地登上了城墙,细细观察了一番城外的局势,果见有一股向沒头苍蝇一般的官军在城外乱转,是不是的还放上几下子火枪。 官军能装备火枪的都是朝中大将的军队,和那些临时招募的官军不同,他们都是老兵油子,打起仗來够狠,但抢起百姓來一点都不比流贼差,是以凡是这种官军,都有着不小的油水。 贺锦当即就咧开了大嘴,嘿嘿直乐,大骂道:“谁去替老子将这五百肉鸡给捉回來下锅?” 之所以称官军为肉鸡,是因为流贼曾在攻陷大城时,蒸煮富家大族之人为食的旧事,且称这被蒸煮之人为肉鸡。如今,贺锦称这些官军为肉鸡,倒不是有意将他们蒸煮了当做军食,而是为了激励麾下贼兵的士气。更何况,自打來到中都凤阳府后,他们就沒缺过粮食,又何必再以人肉为食?吃人肉毕竟是有违天和之事,不得已之时偶尔为之尚可,又岂能时时为之?以前曾号称吃人肉,那不过是为了吓唬明军而进行的自吹自擂。 远处江面上隐约有不少水汽,贺锦极目望了几眼,看不出有任何异动,于是断然下令派人出城,击溃城下那股不知死活的官军。但他麾下的头目揣摩自家头领的心思,便出言怂恿道:“大头领何不以官军为猎物,带着兄弟们來一场围猎之戏?” 贺锦本就在临淮城中坐的百无聊赖,眼见着外边有数百只肥羊,心里早就跃跃欲试。那头目话音还未落,却见贺锦已经迫不及待的沿着城墙上的甬道直奔城门而去。 北城门内的空地已经集结了两千精兵,贺锦看了看觉得人马不够多,既然是围猎就要将规模和动静弄的大一点,这样玩起來才有意思。 “去!再集结八千人,凑够一万之数!” 贺锦已经等不及麾下的头目去调集人手,而是先一步带着这已经集结好的两千人率先出了城去,贺锦手下沒有骑兵,几乎是清一色的骑兵,因此对步兵并沒有冲击优势。但流贼打惯了顺风仗,只要是人马数倍于官军,就敢横冲直入,迎着官军一通猛打猛杀。这一回也不例外,贺锦一马当先,在距离那股官军不足二十步远的时候,他突然有些诧异。如何这些人竟不退反而结阵准备反击呢? 这个念头刚刚在脑子里跳了出來,就听到此起彼伏的火铳之声。然后就是肩头与大腿处传來了一阵钻心的剧痛。贺锦下意识的以为自己中箭了,想要伸手去折断碍事的箭杆,谁知右手却抓了一个空。他这才恍然,自己是中了火铳的枪子。心下不由得一沉,一想到随军的郎中为了抠出贼兵身上所中的枪子,将伤口弄的血肉模糊的模样,便觉不寒而栗。 只是,事到临头,贺锦已经顾不得许多,战阵之上,靠的就是一鼓作气,若是他这个身为一军主将的退缩了,这仗就沒法打了! “冲啊!都给老子冲,将这些肉鸡袋回去下酒啊!” 本來官军放了一通火铳,贼兵士气有所阻滞,在大头领贺锦的一声怒吼之下,贼兵们的士气又陡然大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九十五章 诱敌之战 身上的两处伤口都沒命中要害,对于尸山血海里爬出來的贺锦,与蚊子叮了两下也沒甚区别。就在他振奋士气,准备一鼓作气冲上去之时。两千名贼兵却对眼前所见情景目瞪口呆,刚刚还结阵试图反击的官军竟然已经不战自溃,乱哄哄一片的撒开两腿纷纷逃命去了。 这可将贺锦急坏了,好不容易到了嘴边的肥肉,就如此眼睁睁的看着它跑掉,又岂能甘心?更何况自己又身中了官军的两颗枪子。“官军败了!都给老子杀!冲,给老子冲!” 贺锦发足狂奔,大腿上一处伤口被剧烈的动作所牵动,立即便传來了难忍的疼痛,顿时便有了抽筋的感觉。终于,几步之后再也承受不住,贺锦的身子失去了平衡一头便往前栽倒。亲兵们手疾眼快,就在贺锦还未跌倒之际,已经七手八脚将自家大头领扶了起來。 “大头领受伤了!” 他身边的亲兵这时才发现,自家的大头领受伤了,当即就有人扯着嗓子喊道:“大头领受伤了!大头领受伤了!” 这句话的作用可谓顶得上五百官军,贼兵们刚刚被鼓舞起來的士气,骤然间便又跌落入谷底。大头领受伤的消息就像瘟疫一样在队伍中蔓延,大头领的伤势究竟有多重他们不清楚,但大头领刚刚的确已经摇摇欲坠,若不是被亲兵们扶住,此刻只怕早就摔了个嘴啃泥! 一时间,两千贼兵们的追击脚步散乱了,放缓了!贺锦心里火气熊熊,差点被自己的亲兵气死,他东征西讨近十年,负伤无数,这点小伤根本就不可能要了他的命,若不是自己坚持快速疾奔,也不至于牵动了腿上的伤口,导致大腿因为疼痛而抽筋。 “都他娘的给老子闭嘴,老子还沒死呢!谁他娘的再乱说话,就把他的舌头剜出來喂狗!” 亲兵们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再说话,但这追击之势终究是重重的钝了下來。贼兵们纷纷停住脚步后,眼见着大头领暴跳如雷,便又纷纷长舒一口大气,大头领还能上窜下跳的发火气,想來这伤势不会太重。 却沒想到,贺锦的暴跳如雷,竟也能成为稳定军心的因素之一。 这回带着本营人马出战诱敌的是这三千三卫军中资历最浅的一营,乃是李信收复太原城后,在太原府周边招募良家子所成军的。因此,尽管李信常常将这一营人与三卫军的老营人马并列,他们却时时感受到了老营人马的傲慢,为了改变这个情况。他们屡屡冲锋在第一线上,比如这次诱敌,营官又主动请缨。 那营官眼看着贼兵追了过來,便觉大功告成,是以一声令下所有军卒装作鸟兽散,岂料跑到一半,他回头去查看情况,却见贼兵已经止住了脚步。那营官暗道不好,如果就这么跑回去,那伙贼兵十有**不肯能继续追击,但若此时作势回击以诱敌,只怕立马就能暴露了己方的意图。迟疑之下,营官下令所有人吗停止后退,原地待命! “将军快看,城中又出來人了!” 那营官在北京城大封赏时被授以参将之衔,也勉强称得上将军,他顺着那军卒所指望去,果然看见黑压压的贼兵自临淮城中冲了出來,瞅着规模竟不下万人! 营官当即大喜过望,原本正犯愁不知如何引诱对方追击,沒想到竟然一次钓了条如此罕见难得的大鱼。 “所有人集中精神,听我号令,随时准备逃跑!” 那营官命令一出口,自己都忍不住想笑,从古至今还是头一次听说逃跑需要听号令统一行事的!心道:一万贼兵这回算是成了砧板上的鱼肉,只等大将军将这些人一举歼灭,凭着这一战之功,升为副将只怕是十拿九稳的了!想及此处,那营官竟是满脸得意的笑,然后觉得如此乱哄哄一片实在不像样子,就算逃跑也得逃跑的轰轰烈烈,于是又吼了一句:“列阵!” 身为三卫军精锐,平素里训练的第一科目就是这阵列排队,如今早就烂熟于心,如臂使指,数百人眨眼的功夫,就排成了齐刷刷的五排横队。 “向后转!” 又是一记嘹亮的命令,只听嚯嚯之声,数百横队陡然间原地转向,由背对贼兵改为了正对贼兵! “端枪!” 所有人动作整齐划一,纷纷将手中火绳枪举起,瞄准了正前方五十步开外的贼兵。 “大头领,官军,啊不,肉鸡们又停下了!” 贺锦闻言强撑起身体望去,果不其然,官军在距离他们五十步左右的距离上停了下來,似乎又排成了队,不知准备作甚。于是他连连冷笑:“真是不知死活!传令下去,让刚刚出城的人马分出五千,一半攻击官军左翼,一半攻击官军右翼!余下人马随本大头领正面强攻官军!” 贺锦征战日久,也学着官军的模样,喜欢起了排兵布阵,尤其是眼前这等场面,正好演练一下麾下贼兵的战术。以庞大的万人军团攻击区区百人的官军,直如大炮打蚊子,又像人踩死蚂蚁那般容易,他的目的就是要将这伙官军好好的戏耍一番。 “大头领快看,肉鸡们不知死活,又回來了!” 果然,那伙官军居然又排成了队一步步的向他们而來。贺锦已经被疼痛和疼痛所带來的焦躁与愤怒冲昏了头脑,看到官军又列着整齐的方阵,居然向自己发起了主动攻击之势,他产生了一种深深的被蔑视之感。 “听老子号令,准备战斗!” 贼兵们本來有人或躺或坐,闻言之后,都纷纷起身,随时准备将那区区五百人给灭了,只是大头领之所以迟迟不下攻击命令,似乎有意在等那后出城的人马,如此一來好处岂不是要被分薄了,狼多肉少,这五百人身上的财物只怕未必能人人有份了、 贼兵们都怀揣着自己的小心思,只盼大头领快快下达攻击命令,只是贺锦却死死盯着一步步正在靠近的官军而毫无反应。隐约间,贺锦也觉得这股官军似乎有些奇怪,行为不合乎常理。按理说,五百人对阵一万人,除非是主将脑子有问題,精神不正常,否则第一反应应该是拔腿逃跑才是啊!而这伙官军倒好,不但沒跑,反而不退反进,真是咄咄怪事! 随即,贺锦又一阵释然,自己拥兵上万,任你这区区千把人玩出花样來,又能奈我何?贺锦眼见着官军距离己方已经不足三十步的距离,而身后正赶來的人马还距离自己有些距离,他忽然想起了官军此前那一通恐怖的齐射,身子就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便后悔急急忙忙出城,而沒來得及将那一身缴获自一名明军副将的明光铠穿戴出來。若有明光铠护身,断然不会身中官军两粒枪子! 但是,事到如今亦只有咬紧牙关挺住,贺锦深知自己麾下这些贼兵是什么德行,只要自己这个主将稍有撤退之意,他们就会不管不顾的跑的比谁都快,跑的比谁都急。说不得,只能站在此处,再硬生生的受那官军一次齐射! 谁曾想,贺锦咬紧牙关等着官军的齐射,却久久未见动静,不由得诧异的睁开了眼睛,却见官军队列整齐,列阵于距离己方三十步左右,正虎视眈眈,一支支火铳黑洞洞的枪口则直指他们。 贺锦长吁一口气,原來是虚惊一场,还以为官军不要命,原來他们也知道其中厉害,想來是自知难逃一死这才做了拼死一阵的打算。如果真如此,到教人好生敬佩,还从未见过官军在如此劣势下是死亡如归家呢!不知为何,贺锦的心里竟升腾起一丝对眼前这些官军的敬服之意。 与此同时,左右两翼的五千人马也徐徐进入战场,与贺锦直属人马大有将官军合围的架势。 “杀!” 贺锦擎起钢刀,声嘶力竭的吼了一句。所有贼兵如脱兔一般,直冲向那一群待宰羔羊。由于身上伤势的缘故,贺锦伫立原地,目送着麾下贼兵一步步向前,预计中的火铳之声终于响了起來。 贺锦惊讶的发现,仅仅五百人就可以凭借火铳将他数千人的冲锋打的一阵停滞,很快战场就突然笼罩在了浓烈的白色硝烟中,逐渐挡住了他的视线。 一连五轮齐射打了出去,虽然击伤击毙之人并不甚多,但短时间内的强大持续火力打击,造成的震撼却是前所未见过的。火枪方阵齐射,在视觉、听觉、嗅觉上的多重震撼,要远比箭矢如雨落下要强上百倍,千倍。也因此,仅仅凭借区区数百人竟硬生生将面前的数千贼兵打的兵锋一滞。 带队的参将营官觉得时机已经成熟,便断然下令,“全体向后转,全速跑步前进!” 趁着弥漫于战场上的白色硝烟掩护,数百三卫军军卒一路狂奔开始了大撤退。贼兵则小心翼翼在硝烟中试探前进,等到发现官军已经撤退后,这才急吼吼的不顾一切追了上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九十六章 阁老让路 浍水南岸,贺一龙重整军营,已经恢复多日,再不敢轻举妄动,终日间带着麾下贼兵在浍水南岸纵马游弋,几日功夫下來,有部将不解其意便忍不住问道:“大头领只在这浍水边跑马是为何?” 孰料贺一龙却似心有余悸道:“你说怪也不怪,那几日总梦到官军会从这浍水边上突然冒出來,若只在中军坐着,总担心哪里还沒查探的仔细,若有一日不亲自在这浍水边走上一遍,就总会寝食难安!” 那部下听了沉默不语,后來与同军贼兵说起这河边的对话时,连连唏嘘感慨。 “大头领与官军打了将近十年,大小恶仗经历无数,身上的疤瘌也数不胜数,不想今日竟被官军镇虏侯吓破了胆……” 那部下言谈中竟还隐隐带了几分不屑之意,这也不算奇怪,流贼本就是小聚而成,什么威望与资历都是狗屁,真正能凝聚人心的只有武力,谁兵强马壮,谁屡屡战胜官军,身边的贼兵便会越聚越多,否则只能如大浪淘沙一般被淘汰。 后來那部下的眼乱传到贺一龙耳中,人们直以为大头领定会杀了此人以立威,结果却大大出乎意料。贺一龙满脸的不以为然,呵斥一番也就此作罢,不曾处置此人。 尽管贺一龙并沒有因言而降罪于人,那部将回去后却越想越是心惊肉跳,生怕有一天被贺一龙算了旧账,于是趁着出营侦查的机会带着百十人逃之夭夭,去投了老回回马守应。 贺一龙在得知部将逃跑后,只淡淡的回应了一句:“竖子轻视明朝镇虏侯,早晚有一天必为其所杀!”当然,此时此刻,谁都想不到,大头领竟能一语成谶。 就在叛将出逃的当晚,从淮河方向终于传來了令人震惊消息,官军镇虏侯奇袭临淮城,大破贺锦守军,一战而陷城池。贺锦三万大军作鸟兽散,甚至贺锦本人亦不知生死。 得知镇虏侯竟转进淮河,继而攻下了中都凤阳的东部门户,所有人都噤声不语。众所周知,临淮距离中都凤阳仅仅二十里距离,纵马疾驰用半个时辰甚至可以跑一个來回,由此可见临淮的重要性。只是官军不自量力,即便可以战胜了临淮的贺锦,老回回麾下有贼兵十万众,一人一口唾沫都能将他们淹死了…… 不过营中贼兵们噤声的原因却是生怕因此而触怒了大头领贺一龙,在营中众贼兵看來,自家头领只要凡事涉及到官军镇虏侯便会脾气古怪不通常理。其实,这也难怪,当初贺一龙屡屡叫嚣全歼镇虏侯所部官军,甚至几次主动施计攻击,最终均功败垂成不说,还在人家手里吃了大亏,五千老营兄弟竟死的只剩下了百十人。是以这等让他打脸的事,还是少提为妙! 就在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时候,贺一龙竟在一次议事的中间,主动提及此事,甚至还带着几分事后诸葛亮的味道,说了几句话:“老子早就送信给那本家兄弟,警告他轻视谁都可以,就不要轻视官军的镇虏侯,如今怎样?还不是应了那句话!” 与会众贼兵面面相觑,听着大头领的话里怎么好像有那么几分幸灾乐祸的意思呢? “既然已经知晓官军下落,请大头领早做决断,为死去的兄弟报仇!小人愿为大头领前锋!” 一名贼将忍不住主动请战,其余人等见有了领头的也纷纷向贺一龙请战。一时间群情激奋,大有立即举兵拔营,一举荡平临淮官军的架势。良久之后,贺一龙双手虚压,继而又摆摆手。 “此仇不报难立于天地间!但是,这个仇也分怎么报法……”说着他看向最先提出请战的吗名部下,说道:“本头领连日來痛定思痛,有了一个结论,这打仗取胜无非有两种,一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二是不战而屈人之兵,自己不死不伤一人,而尽歼仇人=寇。”贺一龙由此语调提升,目光在军帐中扫视了一圈,然后才问了一句:“你们说说,那种方法好?” 众人想也不想,纷纷说自然是自己不死不伤一人,第二种方法好。就连几个请战情绪最为高涨的贼将都直言如此。贺一龙笑了,大剌剌的将身子靠向床榻。 “看看,诸位这不是都知道该如何选择了吗?不用咱们出动一兵一卒,自然有人会收拾官军!”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來大头领使的是借刀杀人之计,闹了半天用的还是三十六计!此前刚遭惨败时,大头领曾大骂三十六计都是沒用的东西,大伙都以为他再也不会提及,不想今日竟又当众提了出來。 “都散了吧,散了,回去早些休息……” 赶走了部下后,贺一龙舒服的躺在身后床榻之上,他还有亦个隐藏的想法沒有当众说出來,官军镇虏侯占了临淮,就有那马回回头疼得了,也让这些敢于鄙视自己的人都尝尝那竖子的厉害。 此时此刻,贺一龙的内心实在有些纠结,寄希望马回回对其给于迎头痛击,一战而将其全歼,为死去的兄弟报仇。另一方面,他又希望马回回在镇虏侯李信那里碰钉子吃大亏,如此才足以证明自己败的并不冤。此前数次兵败,不是自己能力不济,而是那镇虏侯太过厉害而已! 只是这种稍显龌龊的心思,又如何能为外人道,因此也只能一个人私下里意.淫一番而已。 大运河与淮河交界,向西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洪泽湖,北岸有清河县城,南岸则是淮安府的治所山阳城!张方严在济西兵备道率领山东两千民壮的扈从下,乘坐大船正在清河过境,即将抵达第一个目的地山阳城。 此地有朝廷近两万人的驻军,一则屏蔽中都凤阳东部安全,另一则是拱卫南京以北到黄淮水道的广大地区。张方严身兼总督南直隶与浙江军政事的差事,自然对这些人马有提调之权。所以他的打算是,尽快催促山阳城中的守将出兵侧应李信。 不想事情越是急迫,偏偏却有了插曲变故。何腾蛟满头大汗的來到舱中,连连抱怨道:“阁老还有心思在此安坐,河道已经被堵住了,今天只怕是难以抵达那山阳城了!” 张方严对何腾蛟的无礼不以为意,如今大地环伺自然一切从权,但身为将帅,讲究的却是一个气度沉稳,不能轻易就气急败坏,否则敌人沒乱,便先将自家的军心乱了。只见这位年逾古稀的老人又翻了几页手中的书之后,才头也不抬的问道:“这才日上三竿,难不成堵在大运河里的船,,一整天都过不完吗?沉下心里,好生协调一番去,总会过去的!” 张方严的想法自然不错,可何腾蛟却面露苦笑,心道:自己何尝不知道协调一说,那总得是对方能与之协调啊。 “阁老!是清河守军封了大运河,说是,说是等周延儒北上了以后,再,再放咱们通行!” “哦?”张方严面色隐隐然已经有了变化,“你就沒说这是总督公干,军情不得贻误?” “如何沒说,那守将却是油盐不进,只说他只知周阁老,其他的什么杨阁部、张阁老一概不知……” 何腾蛟快人快语,对那守将的不逊之言也沒隐瞒,悉数都说了一遍。张方严脸色数变,最终还是恢复了平静,似隐隐叹息了一声,久久才道:“既然是周阁老过境,咱们就等等吧,也,也不差这一日了……” “阁老如何……”到了嘴边话硬生生被何腾蛟咽了回去,他真想质问这张阁老面对周延儒如何就变的软弱了,可一想到他对自己毕竟有举荐之恩,若如此不管不顾的问出去,岂不让人寒心。只是,他心底里已经生出了对张方严的失望。张方严并不是自己想象中那种铁腕靖乱的中兴之臣。 何腾蛟的言行变化落入了张方严的眼中,张方严又岂能猜不出他此时心中所想,却只能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心道:此人还是磨练不足啊,周延儒口腹蜜剑,虽然算不上睚眦必报,但惹了他也绝美有好果子吃。若只图一时痛快,自己当然可以凭借浙直总督的印信强令那守将让路,却也因此而折损了周延儒,将來此人必然会投桃报李,尽掣肘构陷之能事。他张方严已经年逾古稀,已经沒几年的活头,个人安危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事了。若是因此而坏了浙直两省的大事,岂非小不忍而乱大谋? 想及此处,张方严的心里竟罕有泛起了一丝丝悲凉,大明朝内忧外患,国事糜烂至此,朝中众臣不能戮力同心,还何谈救国,何谈中兴?一个声音在心底里拼拼发出,他真想到那紫禁城文华殿中,豁出一张老脸來,问问当今天子:为何还用重用这等私心慎重之人? 也就在焦急等待之际,消息自淮河水道传來,李信已经收复了中都凤阳不足二十里的临淮,如今正与二十万流贼周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九十六章 阁老发威 李信克复临淮的消息使得被堵在清河寸步难进的张方严与何腾蛟俱是一阵兴奋,继而何腾蛟却又心有忧惧,“镇虏侯只有三千人,克复临淮后不知死伤几何,又如何能在流贼二十万大军中……从容周旋?” 何腾蛟本想说李信的三千人如何是流贼而是万大军的对手,就算李信再厉害,他麾下的士卒都是以一当二的勇士,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其实无论张方严亦或是何腾蛟,谁都能从这简单的军报里得出一个判断,李信之所以选择与流贼而是万大军周旋,是在明知下场如此的情形下而强攻临淮的,那么结论只有一个,那就是李信决意以自身之力牵制住全力攻击中都凤阳府的流贼、 那么问題又來了,如果李信真是以一己之力在与流贼大军周旋,眼下通过清河就成了耽误不得的紧要军务。朝廷的驻军守将在淮安府治所山阳城,所以,欲调兵张方严就必须先通过清河。 这倒不是说,其时调兵非总督亲至不可,只是当下各方守将怯战,就算有使者持着张方严的总督调令前去,一样会被推诿而贻误战机。因此,张方严亲自去督战便成了唯一可行的办法。毕竟张方严是皇帝亲自任免的两省总督,当众违令就是杀头也不为过。 何腾蛟欲言又止,却见张方严嚯的起身,斩钉截铁的道:“走,随老夫去会会那只知周阁老的无知守将去!” 清河守将为何如此嚣张,何腾蛟不知道,他只知道若此人连张方严的话都不听,便定要先斩了此人,否则长此耽搁下去,以镇虏侯那些人马又能称到几时?是以,在随张方严乘船赶赴那清河守将之处时,便带上了数十名心腹精壮,只等那守将不服,一刀下去干净了事。张阁老软弱,他何腾蛟可不软弱,得罪了周延儒又如何?他自问自己一心某国,堂堂正正,经得起历史考验,就算因此而身死也足矣。 那清河守将还算沒狂妄到极点,张方严一出现,他此前的那些嚣张气焰便统统消失不见,匍跪于地。只是若想放船队通行,却是万万不能,被问的急了只好道:“阁老若真急着过,何不自去问周阁老?” 张方严被那守将气得胡子乱颤,竟喊了一句:“左右何在?将此人给老夫拿下!” 闻言之后,何腾蛟一愣,他本想下令将这人一刀砍了的,可张阁老竟然下令将此人拿下。转念一想,将这厮拿下也算合适,便将斩首的命令改成了拿下。电光石火间,几名壮汉七手八脚将那守将按到在地…… 张方严显然还沒从怒意中平静下來,声音还带着几分颤抖:“老夫身为浙直总督,奉天子剑,有不听号令者,三品以下文官可先斩后奏,又何况你这区区一个守备?” 那守将本來还挣扎着大有不服不忿之意,但闻言之后,脸色顿时大变,竟吓的有些语无伦次了,然后又连声求饶,直说着但有所命无敢不从……好汉不吃眼前亏,那守将知道就算有周阁老撑腰,那也是远水难解近渴,等这张阁老将自己斩了,周阁老又岂能为了区区一个守备与堂堂总督拼命?再说了,就算拼命,自己又岂能再说过來? 是以那守将在听了张方严一番疾言厉色的说辞后,态度竟來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看的何腾蛟暗暗咂舌,暗赞张方严这一招使的漂亮,然后竟升起一股惭愧之意,方知自己小看了这位年逾古稀的阁老。如此一來,即达到了目的,又沒有擅杀人命,总比自己的一刀斩了了事的法子要高明了许多。 船队横穿淮河水道以后便进入了大运河的最后一段,水面也明显的宽了起來。何腾蛟与张方严多有交流,只觉得这位阁老在言语中不时流露出对李信的安危并不甚着急。如果不是此人城府了得,便只能有一种解释,那就是李信的生死,在张方严的心中本就无足轻重。 但若是如此解释似乎又有些奇怪,毕竟张方严在听说了李信以一己之力与二十万流贼周旋之后,便一扫此前的软弱,硬逼着那清河守将放行。这岂不是前后矛盾?想到此处,他猛然间醒悟,张阁老之所以砍死如此从容,并非他不在意镇虏侯的安慰,而是对此人有着足够的信心! 何腾蛟终于忍不住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來:“阁老何以对镇虏侯有如此十足的信心?” 却听张方严一阵大笑,只见他手捋颌下花白的山羊胡,缓缓道:“那是你不了解镇虏侯!镇虏侯自领兵以來哪一次不是以少胜多,取了那让天下都匪夷所思的胜利?这且不算,难道云从就沒听过,镇虏侯善守的名声吗?在锦州时,十万东虏都难奈之何,女真号称满万无人敌,何况十万?这二十万流贼又何异于土鸡瓦狗?” 闻言之后,何腾蛟当时便暗叫惭愧,他从前只隐约听过李信此人颇有战绩,却料不到张方严对镇虏侯的评价竟如此之高?但是…… 日落之前,张方严顺利抵达山阳城,可事情的进展却并非如想象中那么顺利。驻扎在山阳的两万明军显然已经按兵不动多时,当初就连杨嗣昌凭借总督印信都未能调的东一兵一卒,张方严一來便想调动大军与流贼拼命,岂有这么容易的事? 淮安总兵孙之杰身为一军主将,对张方严的到來表达了极大的善意,但是,只要提及出兵击敌便大摇其头,直言各种苦难…… 很快,两个人的谈话就已经进入了僵局,将何腾蛟看的满手心都是冷汗。这淮安总兵可远非那清河守将所能比,绝不能一刀杀了了事,若张方严总是如此磨嘴皮子,人家只做无赖状,又能奈之何? 就在何腾蛟黯然忧心之时,却听张方严猛然间提高了声调,语带怒意责道:“休要再与老夫聒噪其它,你只说出兵与否?” 眼见着张方严大有翻脸的架势,孙之杰却仍旧面带僵硬的笑容,从容答道:“阁老这不是在逼迫标下吗?若淮安军可堪一战,标下又岂能如此?如果,中都凤阳有了差池,皇帝陛下怪罪下來,雷霆震怒标下承受便是!” 别看孙之杰表面谦恭,实际上这番话却有另一重意思,张方严身为浙直总督,如果中都凤阳陷落,第一责任人当然非他莫属。实际上是给了张方严一颗软钉子。 何腾蛟听的明白,却暗暗摇头,张方严只剩出天子剑斩了此人一途吧? 却听张方严一阵冷笑:“老夫身负皇恩,若有差池自当以身谢罪。但在这之前,老夫也一定会请出天子剑來,斩了一干祸国殃民,尸位素餐的国之宵贼!” 果然,孙之杰听了天子剑三字以后,竟然面色巨变。皇帝竟然如此放权给眼前这干瘦老头,而自己仅仅是个武官,就算一品二品,亦在先斩后奏之列。想及此处,他再也扛不下去了,再扛下去岂不是在与自己的脑袋找不痛快吗? 当即跪倒在地,口中则道:“阁老请给标下一些时日……” 张方严眼见着孙之杰服软,语气力度依旧不减,又问道:“明日此时,可否出兵?” 孙之杰心中踟躇,口中却不敢怠慢,生怕张方严提出天子剑又來个先斩后奏。 “回阁老,大军悉数出兵只怕不及,先锋先行却是可行!” 张方严当即斩钉截铁道:“好!五千人马作先锋,明日一早起行!” 浍水南岸,马回回派來的人走了已经有三波,贺一龙仍旧稳稳端坐营中。他不但心中不急,反而还愈发的有些得意。心道:这回如何?知道官军镇虏侯的厉害了吧?想让老子回去替你当马前卒?马回回,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老子现在只做一件事,那就是坐山观虎斗。 有心腹部将问贺一龙:“万一,万一官军胜了,咱们岂不是也沒好果子吃?” 贺一龙心中有气,一巴掌拍在那部将的后脑,骂道:“蠢货!官军再厉害只有三千人!马回回再蠢,再笨,总有二十万人!能让三千官军打的屁滚尿流吗?” 不过贺一龙口中如此斥骂那部下,心里却有种异样的感觉,反而隐隐希望李信的三千人打败那号称有二十万众的马回回呢?如此正可出一口胸中的恶气!马上他就回过神來,这根本就是天方夜谭嘛,从古至今也沒听过三千人打的二十万人屁滚尿流。或许有过,也不可能是那马贼出身的李信吧? 都是贼,凭什么你就既封侯又拜将,若再创造一个以三千胜二十万的战绩來,岂不是…… “大头领,马回回的人又來了,见是不见?” “见!如何不见,快给老子带上來!” 这一回贺一龙敏锐的发觉到,似乎马回回的部署正在被这区区三千官军一点点搅乱了,若果真如此,到底又是小看了那官军的镇虏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九十七章 主动招安 老回回的人见了贺一龙后一副趾高气昂的做派,目不斜视,语气倨傲,催促贺一龙赶快出兵对付临淮的官军,否则他们大头领一怒之下就不会如眼下这般客气。 一直隐忍的贺一龙竟然腾的一下就从床榻上跳了起來,向左右怒道:“将这沒长眼的蠢货给老子拖出去打一百军棍,教他学学在老子面前该如何说话!” 左右的贼兵眼见着这嚣张的家伙如此折辱自家头领早就按耐不住心头的火气,听得贺一龙下令便纷纷上前先是一脚将其踹到,然后倒提着他的双脚直拖了出去。 直到出了中军帐,那马回回的贼兵才从懵懂中缓了过來,不过依旧沒有砧板鱼肉的觉悟,口中高喝着贺一龙的名字破口大骂。贺一龙连连冷笑,被马回回骑在头顶也就算了,如今这些阿猫阿狗都敢在自己头上拉屎,是可忍孰不可忍。不消片刻只听军帐外响起了噼啪之声,与此同时还伴随着阵阵傻猪一般的惨嚎。 很快,破口大骂随着上下纷飞,劈啪作响的板子逐渐变成了求饶。 “饶命,大头领饶命,小人有眼不识泰山……猪油蒙心……” 眼看着声音逐渐低了下去,贺一龙也不等打足了一百军棍,就命人将之又提了进來。一百军棍如果棍棍打实了,足以要了一条壮汉的性命,毕竟那是马回回的手下,倘若真给打死了,岂不是徒惹麻烦?给他点教训,杀杀威风,长长记性就可以了。 只见那贼兵又被倒提了进來,下身的裤子不知所踪,屁股上已经血肉模糊一片,但他此前的趾高气昂却是被一扫而空,趴在地上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谢贺一龙饶命之恩。 贺一龙在鼻子里哼了一声,“就是天生犯贱,棍子不打在屁股上就不知道礼数!” “是是是,小人犯贱,犯贱……” 那贼兵话音未落,军帐中顿时便大笑轰然,直将他羞臊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行了,就别犯贱了!直说吧,马回回那情形如何了?还有,回去告诉马回回,不是老子不去临淮,都因为前几日得了官军即将大举南下的消息,若放弃浍水官军便会长驱直入。况且马回回号称大军二十万,还收拾不掉三千流贼吗?” 那贼兵被打了一顿军棍之后老实了许多,态度也极为谦恭,即便和易玲张口闭口马回回也只装做沒听见,对临淮凤阳一代的形势知无不言。 “回,回头领的话。贺锦丢了临淮,俺们大头领大怒,就,就派了五万人去攻那占了临淮的官军,可,可谁能想到,仅仅一天时间,就折损了四五千人,若是将那临淮夺了回來也就罢了,奈何那官军将临淮守的铁桶一样……” 听到此处,贺一龙竟然嘿嘿的笑了起來,看了看左右,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马回回总责备老子与那官军的镇虏侯作战不出全力,这回让他也尝尝踢到钉子上是个什么滋味!” 贺一龙当众自然少不了在背后奚落马回回一番,然后就将那马回回的部下赶出了军营。 马回回对区区三千官军大动干戈,贺一龙手下很多人都十分不理解,官军就那几千人,就算占了临淮又能如何,何必顾此失彼,早早打下凤阳才是整理,如此革左五营毕竟声动天下。 贺一龙呵斥道:“你们知道个屁!官军占了临淮就等于在马回回的心窝子旁边竖了一把刀,不知什么时候就噗哧一下扎了进去,难道你们就沒听过,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大头领高见,大头领高见!” 不过,贺一龙在经过了初时的解恨情绪之后,心态逐渐恢复理智,他料想那贼兵未必会全说实话,实际情况可能沒他说的那么严重,攻城一战就死了四五千人,官军总数也不过才三千人,经过数次大战后,恐怕早就不及这个数了,马回回的部下就算再弱也不能一战死亡人数竟倍于官军吧? 还有一种可能,那贼兵依旧是沒说实话,只不过实情要远比他说的严重多了。凭直觉,贺一龙更偏向后者,他认为马回回的处境很可能因为临淮的突然变故而有些尴尬起來。 思來想去,贺一龙总觉得自己哪里想的不够透彻,马回回的应对和处置,他都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却一时间说不出个所以然來。 又过了两日,消息再度被送浍水南岸大营,马回回在召集三部头领碰头时大发雷霆,抱怨连三千官军残兵把守的临淮都拿不下來,还谈什么问鼎天下,甚至还放言,不如就此去投了那李自成算了,也总比被官军生生灭了的好。 得报之后,贺一龙觉得大为痛快,一想起马回回吃瘪的模样,心里就说不出的舒坦。可是在舒坦过后,眉头又自然而然的皱了起來。毕竟革左五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果马回回在李信那里吃了亏,想必也沒有自己的好果子吃。 可是即便如此,他也沒打算出兵去帮那马回回,反正这乱世之中跟着谁混不是混,马回回不中用了,就点起部下去投那在数种混的风生水起的张献忠。再说,马回回拥兵二十万,还能让三千官军搅合的兵败如山倒?远远不可能到那种程度。 很快贺一龙便不这么认为了,斥候于当日午间回报紧急军情,明朝钦命浙直总督凭天子剑敦促驻扎淮安府、扬州府/以及应天府的官军出兵。如今淮安府的官军进军速度最快已经过了都梁山。 贺一龙愣怔半晌,竟喃喃道:“马回回再不把临淮拿下來,事情必不可为!” 南直隶的官军向來明哲保身,这也是革左五营敢于再度围困中都凤阳的原因,毕竟中都凤阳陷落了怪不到其他州府驻军将领头上去,有凤阳巡抚朱大典一个人在最前面顶着呢。 贺一龙把自己关在军帐了整整一个下午沒出來,而且竟罕见的沒出去巡视浍水沿岸,得到了掌灯时分,他将几个心腹召集了起來,一番交代之后,却见几名贼将脸色都是一变。 “这,这怎么可能?” 在他们看來,自家大头领的担心简直就是杞人忧天,或许他真被官军的镇虏侯吓破了胆吧、但有所命又不能不服从。贺一龙自然看出來部下们一个个都沒拿自己的话当回事,于是警告了一番:“老子知道你们心里都不相信,但老子交代的事谁若敢不切实去做,别怪老子手下不留情面!” 众贼将们都忍不住打了个冷颤,顿时轰然应道:“谨遵大头领军令!” 贺一龙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满意的微笑,骂道:“都滚吧,该干嘛干嘛去……” 就在刚刚,贺一龙已经萌生了退意,不知为何他的心底里总有一种预感,老回回马守应要在那狗屁镇虏侯手里吃大亏,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保存实力早早谋划好退路。 退路无非有两条,一是尽快退出南直隶,重返回英霍山中。另一条,则是招安!沒错,就是招安!当这两个字从贺一龙的嘴里说出來以后,他的部下均是因此而吃惊的合不上嘴。 招安向來都是朝廷有意才可行的,大头领如何竟要主动招安?都说上赶着的不是买卖,热脸贴了冷屁股不算什么大事,若因此而丢了性命那才愿望呢! 不过贺一龙却自由想法,朝中下來的阁臣督战,除了那个杨嗣昌以外,无一不是倾向于剿抚并重,更何况自己若临阵倒戈,可是实实在在的雪中送炭,他想不出任何理由,那个新任的浙直总督会拒绝自己。 招安一途虽然剑走偏锋,兵行险招,但若是这一注下对了,便是赢个盆满钵满,不但借官军之手打掉老回回马守应,还可趁机收罗他的部众为己用,然后一举将整个革左五营纳入麾下,到时候进可攻退可守。官府伺候的不痛快,大不了再扯旗子反他娘的! 主意打定之后,与官军的接触就被提到了日程上來。贺一龙当然不可能亲自前往浙直总督的临时驻地山阳城,最后选了一个最得力的部下乘船沿着浍水顺流而下。 “什么?主动要求招安?” 何腾蛟听了亲兵的禀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 的耳朵,向來都是朝廷开恩,而纳降流贼!如今倒好,此人竟反其道而行之,真真是以为自己拿捏住了朝廷的心脉吗?顿时,一股怒意便自腹中升腾而起,他对于招安流贼是极为反对的。这些人招安之后,自然再不能当作普通百姓判断,将之就地遣散回乡,如此他们必然还会重新啸聚而继续为害。 所以朝廷对于招安流贼唯一的处置办法只有养起來,就像驯服野狗一样,将他们驯服以后再送到辽西或者遍地为朝廷卖命。可是,眼下朝廷哪里有多余的银子养这些流贼?他的看法与杨嗣昌有许多不谋而合之处,比如处置这流贼,只有斩尽杀绝一途,如此后患尽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九十八章 纳投名状 这个念头只在何腾蛟的心里默默过了一遍,他不敢怠慢当即动身去见张方严,请其來做决断。毕竟他只是刚刚被提拔起來的一个济西兵备道,招安这等大事非一方督府衔了圣命方能为之。 比如浙直总督张方严就是衔了圣命而來,对流贼事有临机决断之权。因此,何腾蛟唯一的办法,只能尽力劝说张方严,然后通过他的手來实现自己的目标。 张方严表面上是浙直总督,可实际上这南直隶各方势力倾轧,根本就不是他这个光杆总督能够轻易插一腿进去的。所以,正是因为此,张方严才将为官山东的何腾蛟破例带了过來,毕竟何腾蛟由他一手提拔起來,用着自然顺手。而且张方严正琢磨着,寻个机会将何腾蛟正式调到南直隶來,为他所驱策。 何腾蛟正是基于此,才觉得自绝对有信心说服这位耳根子并不是很硬的总督。 张方严听说贺一龙主动请求归附朝廷的消息后,自然是大喜过望,这一点亦在何腾蛟的预料之中,于是当即就泼了一盆冷水。 “流贼反复,若尽数招安,早晚必成朝廷大患,累及阁老……”何腾蛟说出了一个张方严无论如何都回避不了的一个例子,那就是掘了朱明祖坟的张献忠。此贼屡屡降而复叛,若是当初主持招安的督抚能够决断有度,将他尽数歼灭,又岂能又后來的祸患? 果然,这让张方严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颤,犹豫了一下,又用带着疑问的语气道:“贺一龙一介宵小,也沒听过他此前闹过多大的动静,当不至于步那张逆的后尘吧?” 何腾蛟顿时便痛心疾首,“阁老何其糊涂!岂不闻木已成舟,万事皆休?若心存侥幸,将胜算寄托在贼子身上……” “云从不必再说,其中利害老夫已经晓得,这就将那逆贼斩首示众,明告那贺一龙不要心存侥幸,纳头受死吧!” 说实话,张方严被何腾蛟指摘了一番,心中多少有些不痛快,这一番话多少带着几分赌气的意思。孰料何腾蛟再度大摇其头,“阁老万万不可如此!” 张方严看着何腾蛟,目光中已经升腾起了几许疑惑。 “那又该如何?不许招安,又不许斩了,难不成还放他回去?” 何腾蛟直觉事情已经成了一半,便从容答道:“阁老何不趁机诱捕贺一龙?” 诱捕?何腾蛟的话让张方严千千骤然一亮,此前被顶撞的那一点点小小不快立时便消散不见,这的确是个绝好的主意,那贺一龙既然主动送上门來,不做点什么岂不是太便宜那贼子了。 “云从可有谋划,与老夫细数一番!” 由此,何腾蛟知道大事一定,便一五一十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言罢之后,何腾蛟便看着张方严,等他反应。果然,张方严良久之后,竟连连摇头。 “如此一來,老夫岂不成了背信弃义之人?” 何腾蛟则紧跟着回道:“流贼肆虐,百姓因此而破家者何止千万,这等禽兽不如之徒如何及得上信义二字?” 这一番话说慷慨激昂,张方严还是坚决摇头,“信与义岂分善恶?此事休要再提!” 眼见着张方严偏偏在这个时候竟犯了倔脾气,何腾蛟一阵气短,又坚持劝了一句:“杀一贼而利天下,阁老舍小义而成大义,世人安敢聒噪?” 一句“舍小义成大义”就像圣人之手拨动了张方严的心弦,不禁使他怦然心动,一种舍我其谁的使命感竟油然而生。是啊,若能成此大义,就算背负骂名,又何足惧哉? 张方严竟猛然郑重对着何腾蛟便是一揖,“云从一言惊醒梦中人,你只管说來,老夫照做便是!” 何腾蛟顿时大为动容,张方严毕竟是以阁老之尊而督理地方军政,敢对自己一个小小的兵备道行礼,这又是何等的重视与礼遇。多年來怀才不遇的酸楚竟瞬间涌现于脑海,他竟生出了一种知己之感,一时间直觉眼前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汽,愣怔半晌之后才猛然惊醒,赶紧跳到一旁去躬身还礼。 “阁老折煞下官,下官不过是尽职而已,何须如此……” 于是,张方严依照何腾蛟的策略将那贺一龙的部下招了进來,好生询问一番。 “你家头领归附朝廷弃暗投明,确是有先见之明,否则朝廷大军一到,尔等即将灰飞烟灭!” 一番话自是狂妄不已,那贼将心中不服却不敢有丝毫流露在外,此处毕竟是官军的地盘,一个不小心就可能因此而丢了脑袋。于是,他只不停的讲述贺一龙是如何诚心请求归附朝廷,哪怕做一守备参将,也是甘愿。 张方严则话锋一转,“听说你们入伙时有纳投名状一说,且请回去转告你家头领,投名状纳來,莫说一个参将,就是一军的总兵也未尝不可!” 那贼将之所以能被贺一龙委以重任,自然是心思即为活络之人,他突然从这位明朝总督倨傲的态度里捕捉到了一丝信息,那就是他在欲擒故纵,心下不由得一喜,看來大头领交代的事情当有眉目了。 想及此处,那贼将赶紧磕头道:“请阁老明示,小人回去好告知头领!” 于是,张方严便又将何腾蛟的那一番说辞原封不动的送给了那贼将。那贼将听罢之后,好半晌沒回过神來,心道,这老头子看着慈眉善目的,心思竟也如此歹毒…… 浍水南岸,贺一龙面露冷笑,听着部下的回报,良久沒有说话,继而又问那部下。 “张小鸠你來说,张方严那老贼打的什么主意?” 那叫张小鸠的贼将略一思索后答道:“只怕,只怕……” 贺一龙见他吞吞吐吐便催促道:“不必顾虑,尽管直说就是!” “只怕那老头子居心不良!” “你还得再跑一趟淮安府,告诉那老贼,投名状肯定要纳,却须给老子一个保障,否则双方谁都不信任谁,又何必再谈!” 张小鸠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说道:“大头领,大头领可真想好了招安?” 贺一龙放声大笑,极为自负的道:“你看老子像是开玩笑吗?你且与那老贼说,咱们双方各取所需,井水不犯河水,他也不必担心老子抽他的屁股,何必做这等抠搜财主模样?先运來些军食……” 贼将张小鸠不由得大汗淋漓,如此便要张方严那老贼先出血,岂不是逼着人家翻脸吗?心里已经将这当作了自家大头领的气话,却是根本沒打算当真。孰料贺一龙却一本正经的警告张小鸠:“索要军食这一条无论如何都要记下了,万万不可不提,否则,等你回來,老子抽你屁股!” 张小鸠硬着头皮答应了下來,心里想着张方严那一番狂妄倨傲的模样,揣测着如果自己先提出这等条件,不知他又该作何反应。 孰料,张方严在听说了贺一龙的要求后,竟然不怒反笑:“嗯!你家头领说的甚是,既然招安就要有点招安的诚意,老夫诚意自然十足,所请军食满足了便是!” 张方严竟然如此慷慨,让张小鸠大为惊讶,忙又磕头谢恩,表示回去一定告诉头领,好好筹谋纳投名状一事。张方严竟与上次一见判若两人,含笑道:“此事不急,先说招安,老夫已经八百里加急上书圣上,任你家头领为副将,听命老夫帐下,若此事尽成,便让他领这凤阳一地的总兵!” 什么?竟然已经上书了皇帝?张小鸠直觉将信将疑,虽然他跟随贺一龙早饭多年,但是在几十年皇权思想的束缚下,对皇帝有着本能的敬畏,心道,若是大头领果然蒙皇帝知晓,也不枉來这世上走了一遭。但他又马上收敛心神,继续替贺一龙磕头谢恩。 张方严似乎心情大好,竟又随手将手边桌案上的一封公文拿了起來,递到张小鸠的面前,“这是老夫上书的手稿,你且自看!” 张小鸠闻言赶紧将那公文双手毕恭毕敬的捧了起來,可是他大字不识一个,看着满纸的笔走龙蛇,却是一丁点端倪都看不出來。实际上,他心里已经有一多半倾向于相信了这个慈眉善目的老头子,毕竟时人重然诺,尤其是这种老学究一派道学模样的人,更是不会故作谎言。 张小鸠不敢多看,小步上前直接又将那公文恭敬的放到了桌案上,然后直言道:“实不相瞒,小人目不识丁,这公文上的字却是看不懂,阁老字字千金,小人岂能不信!” 看着匍跪在地面上的张小鸠,张方严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之色。 张方严果然沒有食言,亲自派了人将上百石军粮运到了五河口,与那贺一龙所派之人进行交接。双方你來我往几番之后,信任度很快便如热锅中烧的开水一般,迅速升腾起來。 贺一龙竟主动提出了觐见张方严的要求,张方严也给足了他的面子,亲自到五河口迎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百九十九章 鬼胎各怀 五河县城坐落在大河北岸,因淮、浍、漴、潼、沱五水皆汇聚于此而得名,由于流贼的涌入,五河县城的官员已经被屠戮一空,百姓也或逃散,或被裹挟而走。这里早就成了一座空城,官军与流贼怀着各自的目的,竟也出人意料的未曾对这座看似弹丸的小城而进行争夺。因此就造成了此地官军与流贼两不管的尴尬境地。 平素里或能见到稀稀拉拉的官府大船由此经过,有时亦能见到流贼的船只在各水之间转道。幸存于此避难的山民们忽然就觉察出了这一日与以往任何一天的不同之处,东西两方,竟然同时有大批的船只相向而行,难道官军和流贼要在这里爆发大战了吗? 得出了这个结论的避难山民们,惊恐万分,纷纷逃离了避难的山间,生怕被即将到來的大战所波及性命。但他们想不到的,这双方的船队在即将抵达五河而相撞时,竟然几乎同时堪堪停住,然后分别又有几艘小船接驳会面。几次往來后,竟然有大批的人纷纷上了岸來,一个个盛装而行,哪里有半分即将爆发战斗的意思。 却听一名中年官员对为首老者道:“阁老以身犯险,下关实在敬佩。若会面时,贺贼有所异动,便当即将其格杀!” 老者声音低沉,脸上满是忧虑。 “那贺一龙岂能不防备着咱们?只须高高供着他们,料也不能翻了天去!” 何腾蛟跟在张方严身后,身子也不知是因为激动亦或是紧张而有些发抖,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声音发了出來,也有几分变调。他又看了一眼骨瘦如柴的苍老背影,竟对这位年逾古稀的总督有些看不清楚了,若说他懦弱寡断吧,到了关键时刻却总能撑起局面,使大事不至于彻底败坏。可说他绝对胜任这总督一职,却又有那一次是他主动出击的?镇虏侯在时,全凭镇虏侯做主。如今又是被自己撺掇着來弄这招安的一石二鸟之计。 “阁老莫走了,停在此间稍后便可!” 张方严行至一出坡地之旁时,早有实现与贺一龙联络的官员再次等候,因为即将会面的地点便在此处。会面之地之所以选在了偏僻的林间,并非双方的不信任,而是为了掩人耳目,张方严还要利用贺一龙招安消息的保密,來筹划一件大事,因此这才屈尊亲自來五河口与那贺一龙见面。否则朝廷招安,那都是需要贼将自缚亲往总督坐镇之地,请罪纳降,然后再由总督接见授官。 张方严如此破例,实在是超规格了。这自然已经向贺一龙释放出了足够的诏安诚意。 过不多时,便听一阵声若重锤破鼓的声音传了过來,口口声声自称草民,罪人。 那负责与流贼联络的官员则低声在张方严身边道:“阁老,此贼就是贺一龙!” 张方严哦了一声,抬起头來举目望去,却沒想到这贺一龙竟生了一副破鼓嗓子,人还沒见到影子,这声音竟传的甚远。拐过了高坡之后,果然见一名身穿锦缎袍子的黑壮汉子,在七八个清一色黑不溜秋的壮汉护卫下,正往此处跑來。 距离张方严一行还有二十几步距离时,那贺一龙竟陡然间扑通一下跪倒在地,然后竟一路膝行到了张方严的面前,咚咚咚连磕了三个头,这才朗声道:“罪人贺一龙來向阁老请罪了!” 何腾蛟暗暗咂舌,心道这贺一龙演戏的功夫也真是厉害,他分明看到了贺一龙那膝盖处的裤子已经被磨破,膝行过的地面上竟还有着隐隐的血迹。 “哎呀,贺将军快快请起,莫要妄自菲薄,弃暗投明,浪子回头,端得是真好汉!” 何腾蛟又讶然发现,张方严演戏的本事竟一点都不比那贺一龙差,只见张方严动作极为夸张的向前小跑了两步,双手用力伏在贺一龙的双臂上,试图用力将他扶起來,奈何贺一龙身体壮硕,近二百斤,又岂是他一个老头子能扶起來? 好在贺一龙亦极为配合,随着张方严的双手相扶而缓缓直起了身子,看着眼前这干瘦的老头,竟然不顾身份切切实实的來扶自己,心下暗暗得意,当朝阁老总督竟也來亲自搀扶自己,这是那张献忠、李自成、马回回也不曾有过的殊荣吧!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产生了一丝,干脆就一直做官军得了的想法……虽然他不断腹诽,但口中却诚惶诚恐,感激涕零。 张方严与贺一龙一阵虚应之后,便谈到了此番见面最切实的问題,张方严又将何腾蛟早就拟好的计策一一说來,那贺一龙则拍着胸脯保证,一定玩玩慢慢的完成阁老交代的任务。接着,张方严又极为郑重的为贺一龙进行一段从权简短的授官仪式,副将的印信一一交给贺一龙,同时又赏了他一副做工精美的明光铠。 这更让贺一龙感动莫名,竟涕泪横流,直言定不负阁老重托。 末了,张方严竟然极为关怀的拉着贺一龙的手频频叮嘱,“刀兵凶险,贺将军务必保重,來日老夫在金陵为你设宴接风!” 跟在张方严身后的何腾蛟暗想,若自己是那贺一龙,只怕也会生出些许的感动吧? 几个时辰以后,五河口恢复了平静,官军走了,流贼也走了。回去的路上,贺一龙哼哼呀呀的还哼起了小曲,显然是心情好到了极点。部将张小鸠便趁机奉承一句:“啧啧,官府就是奢华,连一副铠甲都做得如此精美,大头领穿着它征战四方定是威风极了!” 孰料贺一龙却冷笑回了一句:“这等催命符,你若喜欢便拿去穿了!“ 张小鸠不解其意,连连摆手道:“大头领的明光铠,小人怎么敢,怎么敢要……” “说给你就给你了,哪來那么多废话!” 这可将张小鸠弄的满腹狐疑,贺一龙便扭头道:“老子在千军万马里穿着如此眨眼的一副明光铠,和那出头的椽子又有什么区别?” 张小鸠这才恍然大悟般的一拍脑门,都说出头的椽子先烂,自己怎么就沒想到呢,随即又暗想,看來这东西只能太平市传出來炫耀一番,战斗之时自己也玩玩穿不得。想到此处,张小鸠愣了一下,忽然意识到,大头领如此漫不经心的处置总督赏下來的铠甲,看來自己此前的担忧是杞人忧天了,大头领并沒有被那慈眉善目的老头子所迷惑。可又还是拿不准主意,就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大头领真要替那老贼火中取栗吗?” 贺一龙骑在马上,忽然便大笑了一声:“何曾见过老子为他人火中取栗?那可不是老子的风格!” 张小鸠心中还是疑惑不已。“如果不为那老贼火中取栗,咱们这投名状又如何纳?” 话音未落,贺一龙便挥手拍了紧随他身边的张小鸠一巴掌,笑道:“说你聪明,怎么又犯傻了?火中取栗的事不能做,出工不出力就做不得了吗?当初你给范家大户做工时,少干了这等事?” 张小鸠不禁有些走神,当初跟着贺一龙一起加入流贼造起了官府的反,那时他才十几岁,他第一个冲进了范大户家的大宅子,将昔日里作威作福的范家老爷拉了出來,百般羞辱,又亲自日了范老爷还沒出阁的小姐,多年來被欺压的怨气,一扫而空。 贺一龙的话正好触碰了张小鸠内心藏匿了多年的秘密,范家小姐不堪受辱,赤条条一头撞死在了石墙上,那双昔日里水灵无比的乌黑眼珠,竟然会变得狰狞可怖,虽然渐渐失去了神采,其中的仇恨却好像无论如何都抹不掉,死死的瞪着他。 张小鸠忽然觉得自己肩膀被人拍了一巴掌,不由得打了个冷颤,这才回过神來,却见贺一龙已经策马走的远了,拍他的是一名贼将。 与此同时,在淮水的大船之上,何腾蛟有些埋怨张方严。张方严竟然再次许给了那贺一龙百石粮草,如今官军的粮食都快供应不上了,居然还要送那贼子百石粮食,真真是岂有此理。 “云从可还是在心疼那百石粮草?” 何腾蛟闷哼了一声,算是做了回应。 “都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云从如何又小气了起來?若是让那贼子生了疑心,此前的努力岂不是悉数要付之东流了?” “难道阁老真以为那贺一龙会乖乖就范吗?” 张方严却略显悠闲的望着船外的一片萧瑟,寻思半晌之后,才缓缓的说道:“就范如何?不就范又如何?难道就不剿贼了吗?” 何腾蛟也跟着沉默了一阵,竟又斩钉截铁的说道:“阁老许之以高官厚禄,此其一。革左五营矛盾重重,贺一龙日益被其他三营首领边缘化,早就心生不满,是以下官揣测,此贼十有**会就范。只是到时,阁老万勿手软啊!” 张方严已经被何腾蛟聒噪的耳朵都快起了茧子,当初李信在身边时,自己可清闲的多了。其实,他早就打定了主意,不管那贺一龙如何阳奉阴违,只要他随自己到了大营之中,便立斩不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章 阁老来信 临淮城,李双财记不得这是流贼第几次强攻城墙,他咂吧了一下干裂的嘴唇,手中攥紧了那把已经砍掉不知多少条性命的雁翎刀。现在的李双财已经正式加入了三卫军,身后领着百十个兄弟,连日來在镇虏侯的带领下,一次又一次打退了流贼的进攻。 在刚刚进入临淮城时,李双财甚至已经绝望了,据他所知流贼有而是万之多,而己方只有三千人,临淮距离流贼团团围困的中都凤阳府不 不过二十里距离,若拿出一半的人马來对付他们也有十万人呢,十万人打三千人,怎么算都是毫无胜算的。 但是,在三卫军中军令如山,一旦李信下达了命令,所有老卒便死不旋踵。说实话,他对那些三卫军老祖那种近似于漠视生死而服从镇虏侯的情形十分不解。都说当兵吃粮,若不是吃不上饭了,谁又能去当这低贱的丘八呢? 李双财并不了解三卫军,也沒亲自参加过锦州城那场实力极为悬殊的大战。在三卫军老卒的眼中,十万鞑子都难以撼动三卫军,更何况这些土鸡瓦狗一般的流贼,即便有二十万又如何?只要有大将军在,他们就敢拍着胸脯保证将这临淮城守的水泄不通。 接下來的几天里,李双财竟也被这种近似于无畏的心态所感染了,不论流贼的喊杀声如何震天动地,那些三卫军的老卒们仍旧有条不紊,码放好打击登城贼兵的滚木礌石,将从仓库里拖出的床弩用绞车缓缓的扣弦上箭。 也就是从那时起,一场颠覆李双财意识的战斗开始了,第一天的战斗,贼兵如蚂蚁蝗虫般的冲向了临淮城的城墙。临淮守军仅仅三千人,分散到四面城墙上,便显得稀稀拉拉。 可是,奇迹也就在这一刻正式上演,想象中惨烈的登城战并沒有发生,因为就在那些流贼即将冲到临淮城墙下时,此起彼伏的爆炸声震耳欲聋,李双财觉得脚下的城墙都在不住的颤抖。再看城墙下成千上万的流贼已经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仅仅一瞬间的功夫,流贼如虹的气势便被打了下去,此后再度攻城便再无那排山倒海的架势。直到太阳落山,天色彻底黑透,此战竟沒有贼兵一人曾蹬上临淮的城墙。 三卫军几乎全程使用着他们所能利用的火器,有打远的,有打近的,甚至连城中的鞭炮都被三卫军搜罗了出來,被点燃了扔到城下密密麻麻的流贼人群之中。突如其來的鞭炮爆炸在流贼中引起了一阵混乱,不明情况的密集的流贼互相踩踏之下,竟然还死了上百人。看的李双财连连咂舌,这人多竟然也全然都是一件好事。 接下來的守城之战,李双财只觉得自己已经看的眼花缭乱,城中三卫军老卒变着法的使出了各种令人匪夷所思的招数,一次又一次将前來攻城的贼兵打了个屁滚尿流。渐渐的,提心吊胆的李双财被这种情绪所感染,仿佛城中的守军不仅仅只有三千人,那城外的贼兵也沒有二十万。 李双财很快也加入到了轰轰烈类的守城战,由于他带來的几百多人并沒有多少实战经验,所以开始的时候,他们仅仅充作三卫军的老卒的后备力量,平时只做些搬搬抬抬的工作,但随着战斗强度逐日增加,忍受匮乏之下,李信便将李双财也用到了第一线上。 李双财这时才发现,仗居然还能这么打,打來打去之下,他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这并不是惨烈的战斗,而是一次将人累的汗如雨下的游戏。只是这游戏对于城墙下那群贼兵却无异于噩梦,几天的高强度战斗中,城下已经堆积了如山的尸体。 由于战斗极为频繁,双方距离又如此之近,任何一方都无法从容处置这些堆积如山的尸体,尽管已经时近初冬,但毕竟地处江淮,那些尸体还是不可避免的腐烂,李双财的鼻腔里终日充斥着逐渐刺鼻的臭气。 不过李双财却不知道,就在他逐渐享受这种“轻松”的守城战时,牛金松正在心有忧虑的向李信汇报着,各种储备物资的消耗量,其中消耗量最大的就是火药。三卫军随军带來的火药已经消耗的所剩无几,只能在维持一天左右的高强度战斗。 “不是在临淮的府库里发现了大量的黑火药吗?” 第一炮兵营营官海森堡耸耸肩道:“临淮府库中的火药和咱们带來的沒法比,很多已经板结,要么就全是粉末,甚至还有一部分受潮,这些火药按照三卫军的标准充其量,仅仅能算作半成品,要重新颗粒化,烘干才能投入使用!” 海森堡罗里吧嗦的说了一大堆,所要表达的核心意思就是,这些火药全部不能使用。李信不禁皱眉道:“好歹也是半成品火药,你们就沒组织人手进行再加工吗?如果凡是都要我來亲力亲为,你们还当的什么军官,什么将军?” 海森堡做出了一副无辜的表情,再度耸肩,不卑不亢的顶了一句:“侯爵阁下,身为军人,第一要务只有打仗,其他的琐碎之事,不在指责之内!” 海森堡一向古板,几乎是三卫军中除了陆九以外,唯一一个敢与李信顶嘴的人。不过这回他显然也有些激动,竟然将神圣罗马帝国的乡音也带了出來。 牛金松在李信与海森堡面前向來有自知之明,早就已经不是朝阳堡那个天真憨厚的牛蛋,于是大眼瞪小眼,不理会两个人的拌嘴,只当看个热闹了。只是这热闹看的人并不轻松,他还真怕镇虏侯被海森堡顶的怒不可遏起來,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 孰料,半晌之后,李信竟然笑了。 “好好好!我说不过你,这事不找你便是!牛蛋……” 尽管牛金松已经有了御赐的名字,但李信从來只叫他牛蛋,牛金松抗议多次无果之后,也只好听之任之。 “这事你安排下去,战兵人手不够,就从那些俘虏中挑些老实人來做,要尽快将这批黑火药颗粒化烘干,咱们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只要咱们在临淮城一天,流贼就不敢堂而皇之的放开手脚强攻凤阳府!还有,派去与凤阳巡抚朱大典联络的人有消息了吗?” 牛金松这时才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回大将军,总共派了无波人出去,到现在还沒有一个人回來,只怕……”这凶多吉少四个字,他觉得不吉利,并沒有说出口。 按照李信的计划,他准备在临淮站稳了脚跟以后,便与凤阳巡抚朱大典联系起來,双方配合,与二十万流贼打一场漂亮至极的守城之战。只是此刻竟迟迟与之联系不上,真真是让人着急。 流贼在经过了连续十多天的猛攻猛打之后,仍旧在临淮城下难进寸步,士气已经低落到了极点。由此,革左五营的几位首领在商议了一番之后,决定对临淮城进行团团围困。 临淮城方圆三里,若想团团围住,并且任何一处的纵深能挡得住官军奋力一击的突围,至少需要拨出十万人。革左五营的几个首领肯定不会同时出动十万人來针对临淮,于是之后退而求其次,进行重点防御,只重重围堵住临淮城的四门,以此來断绝临淮城内外的物资输送。 负责攻打临淮的是改世王刘希尧,眼看着自己的部下死伤甚重,早就心疼不已,自然满口子的答应了下來。就在他绞尽脑汁琢磨该如何攻下这座仅有三千官军把守的小城时,一个好消息传了过來。贺一龙竟然带着本部人马浩浩荡荡的赶來增援。将刘希尧高兴的连连说贺一龙雪中送炭。尽管三营的头领们都鄙视二贺,但贺一龙毕竟带來了两万生力军,有了这些人马的填补,刘希尧甚至已经决定在两日后再进行一次大举攻城。 当天深夜,李信仍在与众将召开军事会议,因为他们也注意到了围城的贼兵居然又來了两万援兵,这让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一场大战即将不可避免。可眼下城中的火药还沒有完全烘干,若马上便开战,三卫军只怕力有不逮。 一群人正纷纷发言的当口,忽然有亲兵进了厅中,在李信身边耳语了几句,就是这几句耳语,居然让李信失声问了出來:“你说甚?有流贼模样的人带來了张阁老的亲笔信?” 那亲兵重重点头,从怀中掏了出來,捧在李信面前。 “小人识的几个字,却无法辨认这是否阁老真迹,请大将军过目!” 这等敏感时刻,流贼强攻临淮不下,难保不能使出一些阴谋诡计,而张方严此时恐怕还在苦苦调兵,而被人左右推诿呢。 李信将那信件展开后,却见果然是张方严的笔迹,其上还盖着张方严的官私印鉴,流贼是万万难以作假。同信还附上了何腾蛟的信件,亦是何腾蛟笔迹。只是两封信上所言的同一件事却让李信难以置信,贺一龙竟然被招安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零一章 临机决断 贺一龙被招安,李信实在难以置信,不知道是张方严与何腾蛟的统战能力太强,还是贺一龙想招安想疯了,居然也敢干与虎谋皮的事。再说了,眼下流贼虽然被三卫军突然攻占临淮的军事行动搞的有点焦头烂额,但远沒到大势已去的程度,毕竟朝廷在南直隶的绝大多数官军都打着坐山观虎斗的心态,所以他们就算一战而不成,全身退走也是绝然沒有问題的,总不至于非要投降不可吧! 李信将张方严与何腾蛟两个人的信件颠在手中,竟觉得实在有些烫手,信与不信都教人实在难以立下决断。毕竟张方严与何腾蛟两个人都不是那种不靠谱的人,如果他们认为招安可行,或可当真有可行的道理。几经思量他还是放心不下,便又展开了两个人的亲笔手书,仔细的重读了一遍,仍旧沒有什么其他发现。如果说有一点算作特别的发现,那就是他在张方严的信中读到了一则小典故,还是当初在山西时的一段插曲,但也是与贺一龙招安这件事本身沒有关系的,或许他是暗指自己信与不信可临机决断? 不过,这个念头在李信的心里并沒站住脚,毕竟这等大事若用这等根本沒有事先约定的隐秘方式來传达,也太不靠谱了。粗心大意,意会不到岂非弄巧成拙? 而且重点还不再张方严与何腾蛟的信上,而是另一封來自贺一龙的信件。信件的字迹匠气实足,与那些进士阁臣的笔迹比起來,有着明显的刻板拘束之意。 李信虽然在这明朝于世人眼中是个不折不扣的武夫老粗,可在那个他出生的年代,也算得上是知识分子了,因此对这笔迹也有着自己的一套判断,比如朱由检、杨嗣昌这等人,手书中的字迹奔放而高调,下笔自然就有笔走龙蛇的意味,再如孙承宗虽然看着沉稳大气,实则内敛无比,而外在显露的那些许大气,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 再回到张方严的笔迹上,仿佛每一个字都好像打磨过一般,让人挑剔不出毛病來,却又总能在不经意之处勾出意外一笔,打破了那种时时刻刻的拘束,反而使得险些归于下乘的书法,更进了一个层次。 不但这些身居高位的有出身的文臣,就连有些太监那一笔字也往往让李信拍案叫绝。就拿他那老搭档,监军太监高时明來说,虽然为人颇受诟病,但一手字写的大气磅礴,若单单以字论字,又如何能看出这乃是出自一个无根之人。所以,李信每每看到这些人物的亲笔收书之时,就仿佛看到了一笔绝好的佳作一般,有时甚至不无意.淫的暗暗想着,这些文书若保存到自己出生的那个朝代,随便拿出一本來拍卖,想必都要价值连城吧。 贺一龙这封信的笔迹与前述所有人相比,远远落于下乘,想來多半是出自那乡间的以字谋生之人的手笔,若贺一龙那等粗鄙莽夫也能写出这等匠气十足的字來,也算是天下一奇了,当然这是不可能的。不看字迹,只看这信中的内容,很明显便是一封口述的信件,其间参杂着不少俚语粗言,意思却只有一个,那就是他贺一龙将会全力配合李信守住临淮城,而且不但可以配合三卫军守住临淮城,还能够里应外合,一举击败革左五营,甚至斩杀老回回马守应等人也不是难事。 只是,他还提出來,能否成功还要看朝廷堂堂镇虏侯有沒有这个胆量,敢于和他配合一番。虽然便面上甚是恭敬,但却在字里行间里透露出了一种不屑,认为李信根本就不敢冒险一试。 李信当然看得出來,这是贺一龙在使用激将法,但他却不会因为赌气或者脸面的事,去拿三卫军三千生命去冒险。同时,他也不会盲目的拒绝一切看似不太可能的机会,比如眼下贺一龙提出來的办法,他还要与身边的几位部下商量一下,毕竟群策群力,有时候也会查漏补遗,一个人再厉害也总有疏漏的地方。 “镇虏侯万万不可!贺一龙贼子野心,俺们在东昌府让他吃了那么大的亏,这厮岂能咽下这口气,如果与他合作就是上了贼当!” 第一个站出來反对的竟然是编外人员的李双财,这是出乎李信预料之外的,李信允许他加入三卫军却并未将他和带來的部下正式编入三卫军,毕竟加入三卫军是 要经过一系列考核的,规矩绝不能破,所以战场上也只有先如此折中一下。尽管李双财认为就算编外,也已经正式成为了三卫军中的一份子,而且战斗时也的确表现出了超人的毅力,并沒有因为是新丁而出现怯战甚至是恍然不知所措的状态,仅仅在初见大批尸体时,曾有过不适应的反应,但这是人之常情,除此之外,他的表现在三卫军中都应属上乘了。 更为难得的是,李双财在皇权思想长大,居然也敢屡屡只以权威,虽然他的命令在很多人看來,几乎已经和金口玉牙相比,很多人就算心中不以为然也很少肯主动开口提出自己的不同意见,虽然李信也甚笃大事须独断这种军事信条,但集思广益也是增加多样性,与查漏补遗的一种手段。毕竟你提你的意见,我接纳与否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但是,这在官本位至上的明朝來说,提意见已经不仅仅局限在意见本身上,而是上升到了另一种高度,决定着一个人是否恭顺与臣服。如此一來,李信的威望固然在三卫军体系中得到了空前的巩固和提升,但长此以往,思维僵化的弊端也将逐渐显露出來,这是他绝不希望见到的结果。所以,李信才一直能够容忍海森堡无时不刻,近乎呆板的顶撞。虽然很多时候他的顶撞与建议都被当作了耳旁风,可是海森堡仍旧一路高升,李信所为的就是要树立一种,自己是可以听得进所有不同意见的印象。但又因为海森堡是化外之人,便很容易的被人曲解为,大将军这是不与番鬼计较。 至于陆九可以肆无忌惮的提出各种反对意见,在其他人眼中也是他的地位比较特殊,毕竟他是李信的老兄弟,沒有任何一个人可以与之相比,就连张石头这等老人都无法与之相比。 这与李信的期望不免有些事与愿违,李信除了哭笑不得之外,也沒有别的办法。现在,居然就多了一个李双财,李信就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对之倍加小心。不怕你提意见,就怕你不说,看着满脸得意滔滔不绝的李双财,李信也不无得意的想着,终于发现了一颗好苗子,然后他的目光有看似漫不经心的扫了眼众将,暗道也让你们这帮人看看,本帅绝不是那种搞一言堂的人。 胡思乱想之下,李信竟然少有的走神了,亦或是说跑題了。原本这场军事会议为的研究与贺一龙配合,是否可行。实际上,三卫军上下早就有了一个共识,那就是以三千三卫军,就算在流贼二十万乌合之众的团团围攻之下,守住临淮城也是手拿把掐的事,毕竟此前刚刚有了十万流贼围攻中保全了锦州的战绩,这些乌合之众又算得上什么? 这就好像唐代一个宰相其中一句诗的意境,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见识过大风大浪以后,这点小破浪,充其量只能算作是涟漪。 因此,在他们的心里头,是否与那贺一龙合作,也不过是鸡肋一般的存在,毕竟三卫军打仗向來是非不得已情形下,一般只求稳,而不求大。诚然,打败二十万流贼这个肥肉实在诱人不已,可这要看与谁合作,与贺一龙合作?别开玩笑了! 这实际上已经是三卫军一众高级将领的共识,但谁也不愿先表态,毕竟大将军还沒有表态,而且很多人判断,李信的真实想法甚至很偏向于与那贺一龙合作呢,因此都决定先看看情形,毕竟如果大将军早就有了决断,任谁再提出不同的意见,那也是沒用的,谁都知道大将军决断刚硬,见识远超常人,自己那点小想法,不如藏拙的好,何必说出來丢人! 如果李信知道了自己这些部下居然都是如此想法,想來除了哭笑不得,也是沒有其他办法。 李双财滔滔不绝说的口干舌燥,劝说李信不要与那贺一龙合作,眉飞色舞间,并沒有发觉,几乎所有人都在拿看斗鸡耍猴的目光瞅着他。 终于,李信摆手打断了李双财的滔滔不绝。 “好了,双财的意见本帅知道了,诸位还有其他意见吗?” 李信又习惯性的问了一句,众将也习惯而又整齐划一的回了一句沒有。他这才清了清嗓子,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合作,也未尝不可!不过,如何合作,却要咱们來定……” 众人脸上立即都露出了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仿佛是在说,看看,看看,说什么來着,咱们再建议又有什么用,大将军早就做好了决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零二章 计中有计 李信果然是早就有了想法,贺一龙提出的合作的确极具诱惑力,不过他的具体措施却与贺一龙所提出來的建议大相径庭。贺一龙主张,李信在合适的时机搞一次突袭,然后他便挥师配合,突袭刘希尧的中军,擒贼擒王,临淮之围便一战可解。 但是,这种方法在李信看來却有很大的漏洞,比如胜负的关键都要寄托在贺一龙的斩首行动是否能够成功,如果他的行动失败了,亦或是他临战反水,这岂非将三卫军至于了绝地?李信经历大小战役无数,又岂能轻易就将决定自家胜负把柄交于他人之手握持,更何况还是贺一龙这种刚刚反水招安过來的人。 李信逐条分析之后,李双财亦是连不迭的点头赞同,并且表示自己也是这么想的,这就是不能与贺一龙合作的理由。李信听后觉得这个李双财今天的表现不错,就毫不吝惜的表扬夸赞了一番,弄的李双财好不得意,头颅昂的就像准备打鸣的雄鸡。但是,众将却又向犹自不觉尴尬的李双财投去了鄙视的眼神,仿佛在嘲笑着,就你能耐,别人难道看不出來吗?该说的都让你说了,还怎么能显出大将军英明神武? 虽然大将军一再放低姿态,表示自己可以从谏如流,可是咱们这帮底下人却不能不识敬,如果身为上位者的每一句话都当了真,那才是不折不扣的傻子呢!那不过是大将军做出的一个姿态而已。向你这样处处都抢着出风头,怎么看都不像是个能成大事的人呢。 李信犹自不觉部下们的小心思,还颇为树立起李双财这样一个标杆觉得颇为自得,如果他知道了这些真实想法,恐怕也只能剩下哭笑不得了。接下來,李信再次剖析当前的局面,开始进入正題,那就是该如何与贺一龙合作。 临淮城外,东南两门的围困任务都被刘希尧交给了刚刚抵达的贺一龙。在经过初时的窃喜之后,刘希尧又在心里首鼠两端的贺一龙祖宗十八代都挨个问候一遍,如果不是他按兵不动看热闹,自己又岂能损失了那么多部下。但是,尽管如此,刘希尧还是极为有诚意的为贺一龙的到來准备了一次丰盛的接风酒宴。 所谓酒宴,自然不能与官宦之家的压制讲究相比,都是穷汉出身沒见过那些乱七八糟的市面,只捡着上好的肉食与酒水尽数端了出來,可劲的吃,可劲的喝,管够,管饱,这就是最大的诚意。 这些贼首都有着过人的酒量,贺一龙身边已经空了五个斗大的酒坛子,却仍旧是面不改色,口齿不乱,频频端起面前的粗陶大腕,示意刘希尧与之一饮而尽。待双双仰脖将满满一大碗琥珀之色的酒浆咕咚咕咚灌入腹中酒囊后,痛快的啊了一声,便赤着手抓起桌案上切成大块的酱牛肉,塞进口中大嚼起來。 至于大盆旁边盘中颇见刀工切出了花样的肉片拼盘,却一直备受冷落,如果这刀工的主人看了之后想來也会好不失落。但像贺一龙这等人,自有一套说辞,大块吃肉,大口喝酒才是人生快事,弄出那些中看不中吃的花样來,吃着又烦又累,岂非失去了酒肉本色? 席间陡然间又传出一阵大笑來,贺一龙抹了把满嘴的酒水油腻,“刘兄弟好爽快,兄弟來晚一步,早知有这等快意事,便是豁出來脑袋不要,也得与刘兄弟享受这一刻快活!不满你说……”贺一龙拍了拍自己壮硕酒囊肚子,“这副肚囊已经有些日子酒肉不沾,光吃那些白米饭,粟米饭,嘴里早就快淡出鸟來了!” 刘希尧听后恨的牙根发痒,心道,马大头领一遍又一遍崔你來,你不來且不说,还将人家的亲兵打了一顿板子,险些还落下了终身的残疾,弄的谁都不敢再去你营中送信。如今倒好,得了便宜还卖了乖,如今虽不知你为何就突然來了,这背后肯定也有猫腻,或许他洞悉了某些不为人知的先机把。总之,如果沒有猫腻,他就敢把自己的刘字倒过來写,刘希尧暗地里信誓旦旦,脸上却绽出了笑容。 “这算什么,酒足饭饱之后还有好戏呢,可要轮到贺兄弟的另一杆枪耍威风了……”刘希尧说此话时一脸的淫.荡。贺一龙则心领神会,顿觉腹中好似有一团火在烧,已经有些忍不住了,干笑一阵后冲着刘希尧拱拱手道:“刘兄弟有心,兄弟愧领了!” 刘希尧端起酒碗來一副豪迈模样,“來來來,喝酒,喝酒,说那些见外的话作甚……” 看着满帐的杯盘狼藉,刘希尧负手而立,脸上哪里还有半分笑模样,此刻挂的全是冷冽的杀意。身边的狗头军师欲言又止的说了句:“大头领真,真就舍得将三夫人让,让那蠢货畜生…..” 却听刘希尧咬牙切齿的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不伦不类的字來。 “女人算什么东西,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狗头军师闻言后,禁不住浑身狠狠的一颤,暗道大头领果然是成大事之人,视女人如粪土啊,同时那小娘子的娇俏模样又浮现在脑海里,喉头竟然不争气的咕哝了一声。 说起这小娘子也是可怜人,她原本是湖广的一个道台老爷未出阁的小姐,刘希尧陷了城以后贪恋其貌美,便以那道台老爷全家性命相要挟,迫其乖乖就范。小娘子念及家人生死这才忍辱偷生,承欢胯下。可谁又能想到,那道台老爷当天夜里就悬梁自尽,刘希尧大怒之下严密封锁消息,同时又将那道台老爷的全家人屠戮一空,偏偏只瞒着那小娘子一人。直到现在,恐怕那小娘子也还在天真的以为,自己当真保存了家人性命。 刘希尧耳听得传來的阵阵颠鸾倒凤之声,便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看着远处军帐,一双眼睛都要冒出火來。 “大头领,时候差不多了,动手吧!” 刘希尧冷笑一声,暗暗点头,竟转过了头去! 那狗头师爷迫不及待的向后身后几名壮汉一挥手,便一马当先冲了过去,他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一想到能在捉奸现场,看到那小娘子满身花白的皮肉,腹中立时就涌出了一股股莫名的冲动。 咣当一声,狗头军师奋力一脚踢开了军帐的木门,立时便有参杂着一种莫名**的热浪扑面而來。 “大胆淫贼,竟敢对大头领三夫人意图不轨!來呀,将那色胆包天的狂徒给俺斩了!” 口中呼喝眼睛泽迫不及待的超那宽大的床榻上看去,首先映入眼里的却是个又肥又黑的屁股,再细细看去,才有两条看似蜷曲着花白的小腿随着那黑肥屁股有节奏的颤动着。 狗头军师着急之下浑然不觉,自己已经将“拿下”喊成“斩了”! 直到壮汉们破门而入,那又肥又黑的躯体,好似刹不住车一般,又运动了几下才恍然而又惶然的翻身下來…… …… 李双财奉了李信的军令往贺一龙大营中传讯,心中得意,却又有几分忐忑。得意的是第一次以镇虏侯传讯使者的身份出去公干,但忐忑的却是自己传令的对象是一个刚刚反正招安的流贼,谁知道此人是否贼心未死呢。所以,一路上他考虑了各种应对方法,最后觉得自己既然代表的是堂堂朝廷镇虏侯,便不能堕了镇虏侯的威风,因此必须在气势上压倒那个贺一龙,绝不能流露出一丝一毫的讨好之意。 可是,等李双财偷偷摸摸终于到了贺一龙的中军营地以后,却被晾在了军帐之中,至于此番的正主贺一龙竟久久不出现。这等情况可不在李双财的计划之内,一时之间竟也沒了主意。如此明显的慢待之举,如果默默的等下去,不久等于替镇虏侯认怂了吗?他想拂袖而走,却又沒脸回去面对众将那种鄙夷的目光。 说实话,李双财不是傻子,焉能看不出众将对他的鄙夷,因此他此番也是卯足了劲要做出点成绩,让那些瞧不起自己的人看看,自己不是蠢货也不是傻子。但偏偏却事与愿违,面前总有一个有一个困难在等着他,就如眼前情形,他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 于是,李双财试探着将那于自己寸步不离的贼兵,说了些冷话,见对方仍旧执礼甚恭,便又壮着胆子发起了脾气。 “俺代表的是朝廷,和钦差也沒差多少,你们将军如此慢待俺,就等于慢待了朝廷,难道就不怕朝廷的王法处置吗?” 李双财的见识有限,嘴巴可不笨,虽然一套话说出來不伦不类,终究还是有着震慑效果的。因为贼兵们的见识比之李双财还有不如,更分不清李双财口中朝廷、钦差的什么区别,当即便有些诚惶诚恐,竟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钦差老爷,俺们大头领实在是去了,刘希尧的营中,马上就该回來了,您,您老就再等等,再等等……” 李双财也是怒了,这贼子翻來覆去竟只拿这一句话來糊弄老子,是可忍孰不可忍,刚要发怒,却听耳边响起了一阵冷冷的声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零三章 误杀心腹 “慢待了特使,真是找打,來人哪,拖出去乱棍打死!” 这一声怒喝,让李双财陡然打了一个激灵,此人怎如此狠辣,竟张口便要打死人。他之所以发怒泻火,无非是做出姿态來给那贼兵看,迫使他赶紧将贺一龙叫出來。可若是因此而让这贼兵丢了性命,说起來心中无论如何是不忍的。与此同时,李双财也在诧异,究竟是谁居然敢一言活人,又一言杀人,此人怕是绝不简单。 一念及此,李双财便走了几步到了门口向帐外望去,竟被吓得身子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眼前壮汉不是贺一龙又是何人?但觉鼻间满是恶臭的酒肉之气,不由得皱了皱鼻子,心道他果然是作势慢待镇虏侯,喝酒又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竟能耽误了双方的密会?可又一转念,刚才那贼兵曾言贺一龙乃是受了刘希尧之邀,去北营赴宴吃酒,或许他真的沒有撒谎呢。 心中念头飞快的转着,李双财的目光也好似不经意的上下打量着这位革左五营的大头领之一,上一次见他还是在东昌府时,怎料世事无常,这一刻自己竟然已经成了镇虏侯的特使,亦成为眼前此贼的坐上宾。他又看那贼兵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几个粗壮的贼兵已经上前要将其拖出去行刑,心中实在不忍,便只好出言求情。 “将军不必责怪他,俺,俺发脾气与这位兄弟无关!” 贺一龙一双眸子直盯着李双财,喷着熏人的酒气问道:“果真无关?” 李双财被他盯的心里发毛,此前在贼兵面前可以摆出了气势早就消失不见,竟结结巴巴的答道:“无,无关……”口中如此说着,他却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嘴巴,恨自己不争气,竟然在贺一龙这贼子面前堕了威风,因为他堕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威风,更是镇虏侯李信的威风! 就在他天人交战之际,贺一龙的声音竟又毫无征兆的猛然提高了,“特使莫替他遮掩,不打死他,又如何让世人知晓我革左五营的规矩?”同时又瞪了自己的亲兵一眼,斥道:“还愣着作甚,拖出去打死!” 这一番做作分明是要给李双财一个下马威,李双财知道自己今夜是救不得那贼兵的性命了,只好在心里默念了一句,莫要怪俺,俺也不想的。 但是,贺一龙如此目中无人的行为也着实惹恼了李双财,索性也不在那贼兵身上纠缠,竟豁了出去直接以居高临下的口吻质问那贺一龙:“敢问和将军因何來迟?若是有意为之,恐怕要怀疑将军与镇虏侯接头的诚意吧?” 贺一龙本以为眼前这厮已经被自己刚才特意演的那一出戏镇住了,哪成想竟一张嘴便质问了起來,刚想发作,却又转念一想,此刻人在屋檐之下,免不得要受一番气,而这些气他早早晚晚将如数奉还,有了这种想法以后,他当即以大笑掩饰自己的尴尬,然后又极为热络的邀请李双财去自己的中军帐,同时又名人准备饭食招待。 说实话,李双财在质问贺一龙的时候心里也是捏着一把冷汗,如今眼见穷凶极恶的贺一龙竟然也服软了,心中的自信便陡然间增强了几分,不自觉的扮演起了狐假虎威的角色,在贺一龙客套的礼让中,毫不客气的头一个走了出去,甩给贺一龙一个背影。 尽管,有了立威的那一段插曲,可在接下來商议正事的过程中,李双财将李信的几点意见要求一一转述,尽管贺一龙频频点头,可是却能明显的感觉出其人似乎大有心不在焉的意思,几次叫了他数遍才从失神中反应过來。 只见贺一龙满脸堆笑,拱手道:“特使容禀,贺某初來乍到,总要寻个合适的机会,将几个贼首一一诳來,然后在禀明镇虏侯,咱们两家合兵将他们一网打尽,以除后患!” 这话说的听着倒是看着实成,可是又沒有具体的时间,李双财咂摸一下就觉得有些不尽不实,刚想再刨根问底一番,外面有贼兵慌慌张张闯了进來。 贺一龙眉头一皱就想发怒呵斥,可是等那贼兵几步上前,俯身在他身前耳语了几句后,马上有勃然色变吗,口中大骂那刘希尧混账,只是碍于李双财在场,不好当场爆发而已。 李双财情知贺一龙营中肯定出了大事,但那贺一龙显然不想让此事露在他眼前,竟客气而又直接的送客了。这让李双财一探究竟的企图落空,好奇心得不到满足,继而又有些失望,奈何沒有合适的借口只好起身告辞,末了又叮嘱那贺一龙千万不要望了镇虏侯的嘱托。 贺一龙则连不迭点头,表示这事他一定上心,毕竟是关乎两家大军的前途命运,一定不会拖延草率行事的。 李双财看他那心不在焉的德行,心里骂了几句便回去向李信复命。不过,李双财还是有几分得意,贺一龙想刻意隐瞒,却沒料到那贼兵的嗓门也是大了点,尽管是耳语,可终究hi啊是让他听到了关键内容,加上有贺一龙下意识大骂刘希尧的话加以印证,便更加确定一件事。 那就是贺一龙的狗头军师被刘希尧给杀了,具体因为什么被杀虽然沒听清楚,但这事只怕不是无因之果,还是早早报告镇虏侯为好。 “你是说刘希尧将贺一龙的心腹斩杀了?此事究竟有几分确实?” 李信也沒想到,李双财竟然带回了这样一则重要的讯息。李双财歪着脑袋琢磨了片刻,然后带着几分肯定的道:“小人看,有九成九是真的。”李双财自然不傻,他当然考虑过,这有沒有可能是贺一龙在做戏。但凡是做戏首先要考虑做戏的动机,以及事情前后的漏洞,从这两个方面看,贺一龙若如此做戏纯属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让镇虏侯以为他与刘希尧不和吗?如此又能得到甚的好处? 再说了,就算他不如此做戏,天下谁又不知道二贺受革左五营其他三位首领的鄙视? 李信也觉得李双财的判断有几分道理,却有隐约觉得事情并不像李双财所描述的那么简单。刘希尧杀了贺一龙的心腹,对他又有什么好处?这不是在警告对方小心,自己已经惦记上他了,这种行为又何异于打草惊蛇? 难道刘希尧要斩杀的本來目标原本就是那狗头军师,而是贺一龙本人?李信心念一动,立刻就觉得已经摸到了事情的脉络!思量一阵,他愈发的确认,是了,肯定是如此!刘希尧宴请贺一龙想借口杀掉贺一龙,却不料贺一龙狡猾如狐,嗅出了其中的危险,而提前逃回了自己的营地,只是留下來掩人耳目的狗头军师却不慎被杀。 如此看來,当真是刘希尧打草惊蛇了,盘算下來,贺一龙竟阴差阳错的赢了一局。只是,如此一來也必然会使贺一龙的危机感大增,只怕很快他的使者就來來找自己了,只是他究竟有几分诚意与自己合作,这一点还是要划上一个大大的问号的。 想到此处,李信不由得有些埋怨张方严与何腾蛟,竟给自己扔來了一个如此烫手的山芋,害的自己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 就在李信做出各种揣测的同时,临淮城外北门,流贼营地内,刘希尧大有被戏耍的感觉,想要发火却找不到发泄的正主,只能很恨的看着满帐的狼藉无可奈何。 因为床上躺着的那具身首分家的尸体根本就不是贺一龙,而是贺一龙手下的狗头军师。一想到刚才竟然是这夯货扭着黑肥的身躯在自己的女人身上卖力时,心中便不由得阵阵恶心,同时也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他忽然想起了《三国演义》里的一句话,此刻正应了自己眼下的境地,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就在此刻,那吓昏了小娘子悠悠醒转过來,然后又嘤嘤的哭泣,最后声音越來越到几乎达到了嚎啕大哭的程度。这将刘希尧搅合的心烦意乱,一想到就是眼前黑肥的尸体曾在她身上上下抽动,心里竟沒來由的生出了厌烦之心。 “去,扶了出去,送她全节去吧!” 狗头军师心中不由得一阵惋惜,虽然此女已经是残花败柳,可终究还是有着倾城之姿,如果就此死了还真叫人扼腕叹息。不过大头领的命令,他可不敢怠慢,曾经有人因为慢了半步,竟然被生生的砍去了半条腿。 刘希尧恼怒的不仅仅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更是因为一击不中杀了贺一龙的心腹,而使他起了警觉之心,甚至还有可能…… 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刘希尧只能理直气壮的通知贺一龙,他的心腹**了自己的女人,而自己的女人也已经全节自尽,还要请他给自己一个说法。 贺一龙得知此事后,气的暴跳如雷,破口大骂道:“当真是恶人先告状,若是他不存了害老子之心,又何至于赔了夫人又折兵,说起來这还真是够丢人的!” 随即他又暗暗想到,看來要尽快行动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零四章 还有阴谋 贺一龙虽然大骂刘希尧,但却终究还是咽下了这口气,主动派人去向刘希尧慰问,毕竟是自己的狗头军师日了人家的女人,还害得那女人因此而自尽,况且那狗头军师平日里就有好色之名,这事可说是百口莫辩。 但是,贺一龙还是有分寸的,他仅仅是派了人去向那刘希尧慰问一番,送上一些金银礼物以示关切,却决然不提道歉一事。刘希尧焉能不知贺一龙的心思,只是毕竟现在大敌当前,不想将事态闹大,只希望息事宁人暂且作罢,等待來日方长。 岂知不到三日功夫,贺一龙就遣了人來请刘希尧去南营吃酒。刘希尧得了请帖后,又如何敢去,赶忙谎称身体有恙,不能前去。但或许就是因为此,贺一龙竟然沒來由的恼了,当即派人向老回回马守应告状,说他诬陷自己的心腹调戏他的小妾,然后那个心腹又被刘希尧缠人杀害。而且,刘希尧为了坐实那心腹的罪名,竟然硬生生逼着自己的小妾自杀身死,真真是猪狗不如的畜生。 其实这事早就传到了凤阳城外的流贼大军中,由于事涉女人,更在军中引起了极大的反响,纷纷说那狗头军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但是贺一龙的版本传过來以后,贼众上下竟也将信将疑,因为以刘希尧的脾气秉性也的确做得出这等事情來,如果真相竟是如此,想那细皮嫩肉的小娘子却是死的冤了。 但即便贺一龙的版本是真的又如何,大伙心知肚明,马大头领一定会心向刘希尧的,贺一龙最终也只能吃这个哑巴亏,毕竟贺一龙此前也是不止一次的挑战马大头领的权威。不过出人意料的是,这一回马守应竟然沒有公开表态支持刘希尧,而是带着亲兵亲自去了一趟临淮城外,美其名曰是调停贺刘两家的矛盾。 但是,老营的众将们都觉得,马大头领此举背后肯定还隐藏着一些其他目的。或许趁此机会除了那贺一龙,吞并了他的部属也未可知呢! 张小鸠正向自家头领报告着刘希尧那一方的动向。 “老回回到了,估计很快就要派人请大头领过。小人以为大头领万万不可过去,不如就学那刘希尧,也称病不去,他们又能拿咱们如何?” 孰料贺一龙却嘿嘿冷笑了两声,竟指点着张小鸠说他脑子转的太慢。张小鸠自然不笨,在得了贺一龙的提示后,摸着后脑勺略一思量竟又惊喜的道:“大头领莫不是……” 话说了一半,张小鸠又猛然停住了,回身望望帐外,而又低声的道:“大头领准备动手将他们一网打尽?” 贺一龙只是嘿嘿冷笑着,却并不回应,过了好一阵才对那张小鸠道:“你亲自去一趟临淮城,告诉那什么猴……” 一如李信所料,贺一龙果然在三日内就已经遣人來告知,已经做好了将其一网打尽的准备,如今老回回马守应就在刘希尧的北营里,只能明日子时便行动手,以他在北营举火为号,双方夹击一举功成! 李双财对这个前來送信的张小鸠感官极差,几次三番旁敲侧击,试图从他的口中窥出一丝破绽來。只是那张小鸠似乎也棋逢对手,将李双财各种刁钻问題竟回答的滴水不漏,弄的李双财直挠后脑勺,大有无从下手之感。 “不知贺将军打算在北营中突袭举火,还是由东营往北营强攻举火?我方直捣北营,还是配合贺将军……” 与李双财不同,李信虽然也对贺一龙怀着不信任,但问起话來却是本着商量的态度,切切实实研究对付刘希尧马守应的对策。那张小鸠被李双财百般刁难,焉能看不出对方对自家头领怀着深深的不信任,但是那镇虏侯的文化却又让他对这种认知产生了怀疑,人家分明是在认真与自己研究对策啊! 在这种疑虑的心态下,张小鸠只好规规矩矩的答道:“回镇虏侯的话,贺将军在能带进刘希尧北营的人不能太多,终究只能以突袭杀掉刘希尧与马守应,至于攻击北营,贺将军的打算是,镇虏侯由南面进攻,然后我部人马由东面进攻,如此两相夹击之下,必然大获成功……” 张小鸠回答的极为细致,似乎此前已经与贺一龙曾推演了很多次。因为李信就其中的几个细节也曾提出了一些疑问,这张小鸠竟也回答的无懈可击,完美至极。李信不由得暗赞,单单从这次偷袭策略的制定上來讲,实在是漂亮极了。 但是,这其中至关重要一环就是贺一龙能否成功斩首,而且举火。如果失败,只怕这次偷袭行动将功败垂成,而且贺一龙本人恐怕也将因此而陷入危险境地。 在送走了张小鸠以后,李双财琢磨着刚刚详细商定的计划,竟咂摸着嘴道:“这么看,贺一龙那贼,倒是颇有诚意!” 李信当然知道李双财所指的诚意在何处,贺一龙只有在北营成功举火以后,三卫军才出兵与贺一龙的人马配合夹击。如果贺一龙的行动在北营不成功,三卫军即便出兵也可以浅尝辄止,大不了得不到便宜便从肉撤退就是。 李双财横算竖算,都觉得这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但是,他同时也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小人还是有点疑惑,这可不是贺一龙那贼的风格啊,危险他担着,咱们只从容出兵便是,他岂非是吃亏了?” 这时,又探马來报,他们在活捉的流贼舌头口中得知了一则消息。老回回马守应此番來刘希尧处,只怕是要与刘希尧合作,除掉贺一龙,夺了他的部众,以除掉这个不安定的隐患。 李双财当即击掌,原來竟是如此,怪不得那贺一龙如此上赶着要动手对付那老回回和刘希尧,原來是人家打上门,不得不动手了。 贺一龙冷冷的听张小鸠将去临淮城中事一一汇报一番,点点头又道:“你这回做的好。还有,那李信的态度,可有不正常之处?” 张小鸠毕恭毕敬的答道:“镇虏侯的态度看起來挺实诚的,和小人仔细研究了双方的配合细节,显然对大头领是信任多过怀疑的,只是他身边的那个李双财却对小人多有刁难,好在都一一应付了过去,应当不会出现纰漏!” 听了张小鸠如此说,贺一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继而竟仰头叹道:“不心疑就好,如今老回回亲自打上了门來,就是要夺了咱的兵马,要了咱的命,真想不到多年的老兄弟终究也有动手的一天!” 贺一龙的反应让张小鸠当下就是一愣,在他的记忆力,大头领何曾有过如此妇人之态。但从他的神色中,似乎又流露着几分的犹豫。一时间,张小鸠也糊涂了,大头领究竟内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他也沒有个准数。一直以來他只知道大头领交代下來以后,便尽心尽力去办,但到了这等关键时刻他觉得有必要了解一下大头领的真实想法,于是就壮着胆子问了一句: “大头领难道,难道真的死心塌地与官军合伙,做掉老回回和刘希尧?”因为,张小鸠凭直觉一直认为贺一龙之所以与官军合作,肯定是虚与委蛇,借助官军的力量,來达到某种目的。可是如果将老回回和刘希尧等人全部干掉了,结果就又不一样了,须知狡兔死而走狗烹,谁又能保证官军不对他们翻脸呢?至于对付李自成与张献忠,又与那浙直总督无关了,毕竟这两位眼下來看一直是无心江南的。 张小鸠的问话让贺一龙先是一愣,紧接着又大笑起來。 “小鸠啊,小鸠,怎么说你好,你觉得老子像是那种为官军舔屁股的人吗?” 张小鸠的眼睛顿时就是一亮。 “难道大头领另有打算?” 贺一龙重重的冷哼一声,然后就听他阴恻恻的说道:“当然另有打算!老回回马守应和刘希尧一定得死,他们是必须被干掉的,不过却不能便宜了那个官军的什么猴……” 贺一龙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将张小鸠惊的是目瞪口呆,他才 此前也仅仅是觉得大头领与官军虚与委蛇,一定另有目的,却也万万料不到竟是要下如此一盘大棋。耳听得贺一龙越说越得意,“……李信兵败,老子关键时刻出兵,一战定乾坤。李信若是死了算他倒霉,若是活着也是败军之将,给老子舔鞋都不配。到时候老子拿着老回回等人的首级,直接就向那皇帝老儿请功去,到时候谁想对老子不利都得掂量,掂量……” 当然,贺一龙的计策里还有个关键,张小鸠立刻就想到了这个关键问題。那就是如何让老回回马守应与刘希尧配合自家大头领行动,须知人家已经是做好了撕破脸的准备了。 很快,贺一龙便主动的回答了张小鸠内心的这个疑问,对他详细叮嘱了一番之后,便道:“好了!此计成败,就全靠小鸠兄弟你这条三寸不烂之舌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零五章 三思而行 张小鸠得了贺一龙的叮嘱后,只好硬着头皮赶往刘希尧所在的北城外军营。待抵达之后,他不禁感受到了隐隐然的一丝肃杀之意,心头便跟着打了一个寒颤,暗暗想着那马回回此番亲自前來果然沒安什么好心。 把守辕门的贼兵态度极为恶劣,对张小鸠不理不睬,很明显是带着气的。在张小鸠的再三催促下,那贼兵才不情愿的往军营中走去,临走时还回头警告张小鸠。 “老实待在这,发现你有什么不轨,小心人头不保!”同时,又转向其他的看门军卒道:“看好这厮,别让他溜了进來,俺去给大头领送信去!” 张小鸠被那贼兵的行为实在气的不轻,心里的气愤在暗暗发酵着,有那么一瞬间,他真心希望自家大头领能与那官军通力合作,将这些讨厌的家伙一个个都斩尽杀绝。 只是,现实往往并不会按照人的意志发展,尽管张小鸠对这种鼠首两端的行为并不看好,可是大头领却偏偏选择了这种在刀尖上跳舞的方式,跳的好自然会赢得满堂彩,但一个不小心等待他们的或许就将是万劫不复。 正胡思乱想的功夫,忽听耳边传來了呵斥之声。 “哎!说你哪!聋了吗?俺们大头领让你滚进去!” 是先前进去送信的贼兵在喝骂。张小鸠又是暗叹一声,其实这也不能怪他们底下的贼兵,毕竟在表面上是自家的军师**了人家的头领的女人,他们又能对自己有什么好态度呢? 心中如此想着,脚下却已经动作了起來,在重重“保护”之下,进了北营! “你说什么?李信派人与你家大头领接触?你莫不是在说胡话?” 张小鸠正按照贺一龙的指示,一点点说服刘希尧与马回回。 “回两位头领的话!那官军的镇虏侯的确派人与大头领接触,说是,说是……”说到此处,张小鸠特地结巴了两句,显示自己心中的迟疑,然后又仿佛痛下了决心一般,继续说下去。“说是,他们镇虏侯获知了,刘大头领要,要杀俺们大头领,他们可以与大头领合作,两面夹击,一举,一举干掉刘大头领…..” 张小鸠特地将话说的好似思维混乱,以显示自己内心的矛盾与紧张。刘希尧闻言之后本能的破口大骂起來,当然,他骂的并不是贺一龙,而是李信。因为,他本能的要否定自己并沒有害贺一龙之心。但是,刘希尧身边的马回回却陷入了沉思之中,并沒有基于表态。而且,张小鸠在他的脸上也看不出一丝一毫的表情來。 如果此刻军帐中只有刘希尧一人,张小鸠至少可以有九成以上的把握,将刘希尧这个蠢货哄的团团转。可是老回回马守应却以智计见长,心思亦是缜密,远不如刘希尧那么好哄骗。看着马守应面无表情的一言不发,张小鸠的心里便不由自主的打起了鼓來。 张小鸠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不能如此干晾着,他不能给马守应这个老狐狸足够思考的时间。 “刘大头领说的对,俺们大头领岂能上了那官军的恶当。咱们两家虽然有些不愉快和误会,可那毕竟是咱们自家的矛盾,怎么能轮到官军來多管闲事呢!” 张小鸠说着又抬眼偷偷苗了马守应一眼,见他似乎听的入神,顿觉倍受鼓舞,于是又卖力的表演起來。 “俺们大头领当然不能与官军合作!但是转念一想,这又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官军主动送上门來,不如就给他们來个将计就计……” “等等,等等,俺听着怎么有点乱,你慢慢说,贺一龙打算如何将计就计?” 刘希尧果然被张小鸠的说辞所吸引,说实话他巴不得早些结束与官军在临淮的对峙,一是因为他已经在此前十几天的时间里损失惨重,不想再进行硬碰硬的强攻。二是临淮城早就在第一次城破时被劫掠一空,即便再度破城,攻下來的也不过是一座空城,毫无油水可捞。所以,不论从哪一方面來看,他都想尽快,又不费人力的将临淮城中那一小股官军解决掉。 那么,张小鸠口中的将计就计立即便引起了刘希尧的极大兴趣。当然,刘希尧就算再蠢再笨,也沒到人家说什么便信什么的地步,更何况对方又是自己的死敌贺一龙。他的打算不过是要判断一下,贺一龙这厮究竟有沒有耍花样,如果所谓的将计就计果真可行,便先将那厮的首级在他脖颈上多寄存几日再说! 刘希尧之所以有足够的底气,另一则原因也是因为老回回马守应在的缘故。马守应奸狡过人,如果贺一龙沒安好心,肯定逃不过他的法眼。 在得到了刘希尧的催促下,张小鸠暗暗深吸了一口气,于是又故作紧张而又有几分得意的说道:“回刘大头领,俺们大头领说了,此计还需要刘大头领与俺们大头领拧成一股绳,通力合作,才能将官军一举歼灭!” 刘希尧点点头,表示自己当认不认,心里却道,关键处终于來了,贺一龙那厮打的究竟是什么算盘,只在张小鸠说出这合作的章程,便会见分晓,于是又催促他快说。 “官军的镇虏侯打算直捣刘大头领所在的北营,说是,说是要搞什么斩首行动!这一点需要俺们大头领独自出力,然后举火为号,官军趁势掩杀……” 刘希尧冷笑:“官军打的号算盘,老子军营戒备森严,想要打进來又岂是那么容易的!” “此言差矣,如果动手的是你身边的人,又该如何防备?”一直沉默不语的马守应终于开口说话,并且一开口就将刘希尧惊得满头汗。只见刘希尧竟真的扫视着自己身边的亲兵,有些张口结舌。这些丑态看在张小鸠的眼里,他不由得有几分好笑。不过这个时候,他已经不好再说什么,该表达的他都已经表达了,到时候只看马守应信与不信。 “你叫张小鸠?”一个低沉的声音钻入了张小鸠的耳朵,使得张小鸠猛然一个激灵,是马守应的声音。不知为何,这个声音竟使得张小鸠有遍体生寒之感。 “俺,俺就是张小鸠!” 张小鸠忽然发现马守应一张黝黑的老脸上竟然绽开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一条条老褶子挤在一起,就好像他所见过的最难看的花一样。 “你说说,这举火为号是怎么一个章程?” 于是,张小鸠又将贺一龙的叮嘱原原本本的说了出來,告诉马守应与刘希尧,只要过了子时便在大营中点起大火,然后命贼兵假装呼喊,造成营啸的假象。同时,刘希尧所部派出一支精兵埋伏在军营之外,只等那官军偷营时,便來一个前后夹击。 刘希尧突然间好像想到了一个关键问題,忽然就打断了张小鸠。 “不对,不对!怎么听來听去都是老子的人在动手,贺一龙的人在干嘛?” 张小鸠当即赞了一句:“刘大头领问的好!俺们大头领则趁着这个功夫,带兵趁夜举火强攻临淮城。因为官军的主力都出城偷袭,城中守备必然不足,所以当可一战而下临淮!” 刘希尧点点头,贺一龙的这个将计就计还真有几分似模似样,但是他仍旧拿不准主意,是否该与那贺一龙合作,毕竟贺一龙也不是省油的灯,一不小心便有可能着了他的道。 张小鸠说完后也不看刘希尧,而是直接看向马守应,等着他的反应。 果然,马守应终于表态了。 “贺头领果然智计过人,佩服佩服,不过攻城这等小事何须贺头领杀鸡用牛刀?随便遣一人便可!还请转告你家头领,明日子夜老夫设酒宴,请他务必前來观战,坐看官军败北,临淮城陷,岂不快哉?” 马守应说的轻描淡写,仿佛明日与官军一战就像温酒斩华雄一般的容易和漂亮!可是,张小鸠却心如明镜,老狐狸分明是信不过自家头领,怕刘希尧部与官军激战之时,大头领从旁偷袭,这才以此为借口,将大头领诳过來才好安心作战。同时他又暗赞自家大头领果然料事如神。 临淮城中,议事厅中一片安静,众将们正对李信的决断进行无声的抗议。 大将军居然听信了那贼子贺一龙的花言巧语,万一中了他们的诡计岂不是功亏一篑,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见到这个情景,就连一向自诩紧随镇虏侯脚步的李双财都不敢吭声了,此事毕竟太过冒险,若是真有个万一好歹,三卫军这三千多人就算全交代在这临淮城了,他李双财不想做这个罪人! 结果出人意料的是,一向以和李信对着干闻名的第一炮兵营营官海森堡副将竟然打破了厅中的沉默。 “侯爵阁下!末将愿听调遣,一战打败城外数万流贼!” 海森堡一言激起千层浪,就像在整个厅中投入了一枚开花雷,所有人都不再沉默,纷纷出言劝阻李信,千万要三思而后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零六章 声北击南 张小鸠将马守应和刘希尧的反应一五一十的告知了大剌剌坐在中军帐内贺一龙。 “大头领果然料事如神,马回回那老狐狸真的提出來请大头领去赴宴,说是 要一边饮酒吃肉,一边看官军兵败,临淮城陷!” 一番话引得贺一龙又是连连冷笑,张小鸠有几分担忧的问道:“大头领真的想好了吗?马回回那老狐狸这回过來的目的明显居心不良,万一,万一他们卸磨杀驴,这,这可如何是好?” 但见贺一龙点点头,的确存在这种可能,不过他却另有安排。 张小鸠发现贺一龙竟然嘿嘿的笑了,还对他和颜道:“老子早就看出了马回回居心不良,但是这个险必须得冒,如果不是如此,马回回和刘希尧又岂能轻易就范?老子这回能不能安然度过难关,就全靠你了!”说到最后,贺一龙居然又罕见的叹了口气,说起话來也变得语重心长。 “大头领……”这种变化竟引得那张小鸠一阵哽咽。“小鸠这条命就是大头领给的,为了大头领,小鸠赴汤蹈火,死不旋踵!”他不知道该一年什么说词來表达自己的情感与真心,竟学着戏文的模样,拽了几句文,但情真意切之下竟是催人泪下。 贺一龙果然站起身,來到张小鸠的面前,将长跪不起,痛哭流涕的张小鸠扶了起來,又抬起右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 “好兄弟!” 贺一龙将大军的指挥之权交给了张小鸠,并千叮万嘱,一旦举火之后,半个时辰若鼓噪之声不绝,就带着全部兵马猛攻北营。张小鸠连连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却又忽然想到了一个关键的问題。 “如果小鸠进攻北营,大头领该怎么办?” 却见贺一龙竟似胸有成竹一般的笑了几声。 “放心!老子买通了刘希瑶身边的亲兵,一个时辰的功夫,足够刘希尧部击败李信的。到时会寻了机会脱身,若能将马回回和刘希尧一击必杀自然是好,若不能便大军掩杀过去!”贺一龙冷笑了一声,“老狐狸决然料不到老子敢如此不要命!一会老子便去赴他们的鸿门宴,只不过想留下老子却要看他们有沒有那个金刚钻了!” 张小鸠见贺一龙嘴上说的轻松,自己心里却是大不以为然,因为不论如何,这都是深入虎穴之举,一个不小心便有可能前功尽弃,死无葬身之地。但转念想想,也只有如大头领所言,既打击了官军的镇虏侯,又大败了刘希尧和马回回,由此脱离革左五营的钳制,为其如此大头领才可立于不败之地,一箭双雕之下的前景,亦是一片广阔。说不定,大头领还有问鼎天下的那一天呢…… 逐渐的,张小鸠只觉得自己的胸膛里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 北营中军帐中灯火通明,酒香肉香充斥其间,尽管贺一龙对此提不起丝毫兴趣,却仍旧不断的将酒和肉送到口中,至于味道如何,便斯味同嚼蜡。 推杯换盏之间,马守应频频向贺一龙劝酒,一如此前刘希尧宴请贺一龙时那般。贺一龙自是來者不拒,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将刘希尧看的目瞪口呆,弄的他已经开始怀疑,这厮难道真的心怀坦荡,并无不轨之心吗? 帐内一派酒肉热闹景象,帐外却是如临大敌,隐隐的杯盘交集只音,很快也被刁斗之声所掩盖。随着一名贼兵推开了中军帐的木门,马守应也从推杯换盏的状态里拔身出來,面上挂着的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瞬息之间便消退干净,紧盯着那气喘嘘嘘的贼兵问道:“如何?可有了动静?” 那贼兵单膝跪地,抱拳回报:“禀大头领,官军果然偷偷由东门出了城,想來是为了避开北城耳目!” 这时刘希尧便长出了一口气,道:“如此甚好!官军的一只脚已经踏入鬼门关了!” 贺一龙却在旁边给他泼冷水。 “沒到交战那一刻,一切都是未知之数!” 刘希尧不满的瞪了贺一龙一眼,不满的道:“这将计就计的主意是你出的,如果师出无功,老子第一个找你算账!” 面对气势汹汹的刘希尧,贺一龙毫不示弱,反而与之针锋相对。 “老子的主意是绝顶的主意,就算失败了,也是你的手下全都是酒囊饭袋,埋伏之下,前后夹击,还打不赢人家几千人,你还有脸找老子算账?怎么不撒泡尿自己浸死,或者找棵歪脖树用裤腰带吊死……” “住口!” 老回回马守应忽然怒喝了一声。 针锋相对的贺一龙与刘希尧果然都乖乖的闭上了嘴巴,不再互相攻击,整个军帐中陡然间竟安静的可怕。马守应很明显意识到了如此一來所带來的紧张气氛,便又咧开嘴,挤着满脸的老褶子,露出了标志性的笑容。 “都坐,都坐!都是自家兄弟,闹的什么意气?”与此同时,马守应又指点了贺一龙与刘希尧两个人,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说道:“罚酒!罚酒!你们两个,自罚三大碗……” 气氛果然按照马守应的预想缓和下來,刘希尧最先坐了下來,提起身边的酒坛子将面前的粗陶大碗倒的满满的,然后又将那酒坛子用力顿在了桌案上,双手端起粗陶大碗,说了句先干为敬便一仰脖子咕咚咕咚喝了干干净净。 贺一龙见刘希尧就坡下驴,他却不愿学着他的模样,做出一派奴才像,反而问了那贼兵一句。 “现在什么时辰了?” 那贼兵答道:“回大头领,还有两刻便是子时!” 贺一龙在心里默念了一句,这一刻终于要來临了,成败在此一举。他突然间便有一阵莫名的烦躁,于是也将面前的粗陶大碗倒满,双手端了起來,咕咚咕咚的一口灌下,然后将大腕顿在桌案上,又用袖子抹了一把嘴上的酒渍,痛快的叫了一声。 “好酒!” 一连三碗酒后,刘希尧与贺一龙两个人似乎都逐渐有些发飘,连说话都有些不甚利索了。马守应仍旧是一副笑吟吟的劝酒吃肉,直到将刘希尧与贺一龙两个人灌的一个如烂泥,一个趴在地上狂吐不止。 看着贺一龙竟吐在了帐中,酸腐之气顿时弥漫了整个军帐之中,熏得马守应赶紧用袖子掩住口鼻,哪里还有再继续吃酒吃肉的兴趣。一面命人将贺一龙抬到帐外去吐,又一面命人将军帐中的呕吐之物洗刷干净。 “大头领,子时到了!” 贼兵恰在此时出言提醒!马守应沉声回了一句,“很好!依计行事!” 黑暗中,李信带了一千骑兵,七百步战兵,以及海森堡的第一炮兵营,合计两千多人,悄无声息的急行军直扑目标! “大将军,前面马上就到了!” 李信刚要回应那报信的军卒,陡然间便有人道:“快看,北面,北面起火了!”前方的军营里灯火点点,远远不同于寻常夜间的死寂黑暗一片,明显是有着不同寻常的举动。 李信看了看李双财,示意他可以依计行事了。李双财在马上猛夹了马腹一下,催马出列向前,同时口中狂呼:“兄弟们,跟俺來!”这口音,又明显的由山东腔,转到了河南腔。 战马一阵加速,不消片刻便奔到了军营辕门之前,只听李双财不断大喝:“俺是大头领贺一龙的亲兵,大头领受伤严重,刘希尧的人就在后边,马上就追过來來了,快快开们,快快开门……” 也不知李双财将这句话练了多少遍,竟然一口气便都说了出來,而且用的还是一口的河南强调。因为贺一龙的很多亲兵都是河南人,李双财这一嗓子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军营里的贼兵早就得了张小鸠的叮嘱,知道大头领已经去赴鸿门宴,心中好似沒了主心骨一样忐忑不安,刚刚又见到北方已经起火,便更是紧张烦躁,只等着张小鸠的下一步命令。偏偏就在这个当口,外面忽然响起了叫门声,一听又是大头领回來了,竟然还受了重伤,惊喜之下,便已经有人擅自将辕门打开,准备迎接大头领进营。 与此同时,张小鸠也听到了外边的叫门声,只听声音是河南腔,倒也沒有可疑之处。不过谨慎起见,他还要亲自检视询问一番,以做确定,不想那些守门的贼兵竟然不等他的命令,就擅自将辕门打开了。 张小鸠怒不可遏,他知道军中有些人对自己掌握大军之权心怀不满,但是大敌当前,为了不坏了大头领的大计,他也只好平心静气以大局为重,但又万万想不到,这些人里居然会有如此不知进退的蠢货! 张小鸠命令亲信赶紧去关门,却是已经晚了。只见李双财一马当先,带着麾下的百十骑兵冲了进來,一个张小鸠的亲信贼兵躲避不及当即被撞的倒在马下,竟险些被马蹄子踩中。 只听李双财高呼道:“大头领贺一龙已经被大明镇虏侯所救,大头领命令你等尽起大兵为他报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零七章 杀人立威 这段说词当然不是李双财拍脑袋想出來的,在出发之前李信就反复交代着他一旦成功进入流贼辕门之后应该如何应对,甚至此前还专门演练了若干遍,直到不出纰漏为止。当然,事先做好的预案也绝不仅仅是成功的冲入流贼辕门,李信同样对各种不利局面做了假设,只是到现在已经都用不上了。 如果说在破门之前李双财的心里还有些许的紧张,那么现在所剩下的只有亢奋,无边的亢奋。他觉得自己就好像喝醉了酒一般,胸口中竟不知如何,有了热血沸腾的错觉。立于马上蔑视群贼,这种感觉实在太玄妙了,不过他却忘了,福兮祸之所倚,能够体会这种深入虎穴鄙视群贼的感受,身边同样也隐藏着数不尽的危险。 正如张小鸠,他对李双财已经起了杀心。在经过最初的错愕以后,猛然对身边的弓弩手暴喝一声。 “此人实乃假冒,给我射死他!” 弓弩手都是张小鸠一手带出來的,得了军令自然也不会问李双财是何许人也,顿时便有十几支弩箭急速射向李双财。也是李双财命大,听得弩箭破空之声,竟然吓得整个人仰躺在马背上,也许弓弩手们都瞄准了李双财的胸部,这一躺之下十几支弩箭竟奇迹般的悉数射空。 李双财吓的三魂七魄丢了一半,待刚要直起身子來忽闻又是一阵破空之声,这回却是避无可避,瞬间的绝望之下,他暗暗哀嚎了一句,俺命休矣!哪成想,等了半晌都不见身体上传來弩箭入体的刺痛之感。继而传入眼中的竟然是一阵阵惨叫哀嚎之声。李双财直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待向那惨叫声的方向看去,却见那些射自己的弓弩手已经悉数倒在了地上,死伤不知。 接着,马蹄阵阵,霍霍冲入辕门之内,原來竟是牛金松到了。李双财在一瞬间只觉得眼眶不由自主的四润了,极大颗眼泪喜极而落。 “牛将军來的正好,救了俺一命!” 牛金松向來瞧不起李双财,李双财本想说几句多谢救命之恩的客套话,孰料牛金松竟看也不看他,直接顿马暴喝:“奉大明镇虏侯军令,本将牛金松自此刻起接管军营,如有违令者下场便如他们!” 一句话喊的营中贼兵们阵阵混乱,底层的贼兵与军官们对贺一龙招安的具体事宜并不知晓,知晓这招安一事的只有一干他最心腹的头目,但是这些头目又对贺一龙的通盘计划了解的一知半解。如果说营中有人对贺一龙的计划全盘了解,那么也只有张小鸠一人了。 因此,有相当一部分的中高级头目在半信半疑中已经倾向了牛金松所讲的话,毕竟大头领贺一龙不在,如今又生死不知,总不能让他们今后听从一个由亲兵一跃而起的黄口小儿吧? 身后的议论与质疑让张小鸠感觉如立刀林箭雨中,他甚至有些隐隐怪贺一龙,为何不在最后一刻把众头目召集在一起,将计划和盘托出,也省得自己与那些老资格的头目斗智斗勇了,否则又焉能出现眼下这等被官军突入军营的情况?北营方向的火光越來越旺,而现在他并沒能如约出击,心急如焚之下,却沒有更好的办法,索性只能豁出去了,成败在此一举! “兄弟们,大头领昔日待咱们不薄,咱们得在大头领回來前,守住大营,绝不能便宜了官军!都跟俺冲…..”张小鸠拔出了腰间的钢刀,带着几十个手下一拥而上。牛金松见状,嘿嘿笑了起來,守城打仗最是憋屈,眼下终于有机会放手杀贼了,又岂能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在张小鸠决意拼死一搏的同时,营中其他头目竟然绝大多数选择了作壁上观,这其中自然有不服张小鸠年龄下资历浅薄的缘故,再者眼下官军已经进入了辕门,这位领头的看样子是真要招安,那么只要他们不轻举妄动,最后不论哪一方取得了优势,总能立于不败之地吧。 若是这伙官军沒能冲破辕门,张小鸠的明发军令他们也是轻易并不敢抗命的,毕竟此人是大头领临走时指定的临时指挥者,若是大头领回來以后被这厮告上一个恶状,自然有可能吃不了兜着走。但眼下的情形有该另当别论了,选择袖手旁观反而城了最好的选择,毕竟官军是要來接收他们的,跟着谁打仗不是脑袋别再裤腰带上吃饭呢! 张小鸠在冲出去几步之后,猛然回头一看,跟在自己身后的贼兵竟然不足百人,脸上顿时显现出绝望之色,大叫一声对不起大头领,然后就义无反顾的冲了上去。 这个张小鸠长的瘦小,在牛金松的眼里简直不值一提,“嘿嘿,小竖子不自量力,让你看看爷爷的刀是个什么滋味!”说话的同时,雁翎刀已经出鞘,迎着猛冲上來的张小鸠便反手挥了出去,只听金铁交击,张小鸠手中的钢刀竟然向断了线的风筝一般远远飞了出去。但是他的身体已经停不住,就势还在向前冲去,牛金松手腕用力,雁翎刀在力道用老之前,又反转着划了一道弧线…… 这一招耍的漂亮至极,将旁边的李双财看的眼花缭乱,可下一秒他便在心里将这牛金松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李双财还沒弄清怎么回事,便忽然觉得满头满脸被喷溅的**的,眼睛竟是一片的猩红,他慌乱的用手赶忙抹了几把脸,才惊愕的发现自己竟然满头满脸都是鲜血。 耳边传來噗通一声,抬起头來只见张小鸠已经倒在了牛金松的马前,脖颈上的首级早就不知去了何处,徒剩一个光秃秃的颈子在不断的向外喷涌着鲜血。眼见张小鸠竟被牛金松一刀斩首,跟在他身后的贼兵立即便泄了气,纷纷扔掉手中的武器,跪倒在地口中纷纷喊着投降与饶命! 牛金松满意的看了一眼面前的贼兵,心里对它们充满了鄙夷,这些流贼和满清鞑子比起來还是差的远了,又蠢又笨不说,竟然还沒有骨气,居然连死战的勇气都沒有,真不知道杨嗣昌之流是如何将仗打城那个德行的。 “首恶已死!还有谁敢不服吗?” 牛金松的嗓门巨若洪钟,一连喊了几遍,竟将有些站的靠前的贼兵吓的频频倒退。当然,这也不全然是牛金松的嗓门功效,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涌进辕门的官军越來越多,而且他们还惊恐的发现,官军已经架好了大炮,火把就在距离炮尾的不远处,只要稍稍向前一点,就能将火炮点燃…… 李双财跳下了马以后说什么也不敢再上马,生怕再有人射他冷箭,便在马下跟着牛金松疾言厉色的质问贼兵们,还有谁不服,眼前的尸体就是他们的榜样。与此同时,张小鸠又泄愤一样的踹了张小鸠已经失去生气的身体几脚,毕竟是这厮喷了他满身满脸的鲜血,使他当众出丑。 结果一脚踏上之后,另一只脚竟然在血泊中滑了一下,身子便站立不稳,向前摔了个狗啃泥。这使得本來一片肃杀的场面竟然有了一丝缓和,现场有人实在憋不住,被李双财愚蠢的行为引的笑出声來。牛金松贼暗暗大骂李双财是蠢货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若不是自己说话山西味太浓,又不会说河南话,哪里还轮得到这厮出马。 眼看着李双财晃晃悠悠的在血泊里爬了起來,牛金松怕他再现眼,便低声训斥了一句:“还嫌给三卫军丢人不够吗?上后边老实呆着去!” 李双财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了大人,却是欲哭无泪,发泄无门,虽然想梗着脖子辩上几句,可是眼角扫到了牛金松手中还在滴血的雁翎刀,便被吓的脖子一缩,乖乖退了下去。 牛金松提马上前,便直往贼兵中过去,所过之处,贼兵们下意识的纷纷闪避开…… …… 北营,马守应面无表情,大帐中静的连人们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只有帐外传來的人为的狂呼乱喝之声,这是迷惑官军的营啸假象。可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料想中的官军并沒有出现。 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半个时辰,马守应终于有了反应,他看了一眼倒在卧榻上烂醉如泥的刘希尧,眼光发冷一言不发,然后直接对军帐中待命的头目们说道:“今晚官军怕是不來了!”紧接着马守应又补充了一句:“一样不能松懈,谁知道官军再玩什么把戏!” 马守应的目光又在军帐中扫了几眼,“贺一龙呢?把这竖子给老夫带上來!”他平素里在言行中有意识的学着官绅的模样,虽然不伦不类,但在那些更们见识的贼兵眼里已经有了官老爷的威风。 “那,那个,贺一龙刚才喝多了,大头两刚才不是下令将他拖出去吐吗?” 马守应皱眉,满脸厌恶的道:“把他抓回來,若是今夜官军沒有行动,明日就以通敌之罪论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零八章 营啸逆转 结果贼兵们出了中军帐以后却到处都寻不到那贺一龙,马守应在得报以后本來已经紧锁的眉头竟然突的一下松开了,大手一拍面前桌案,“贼子果然通敌,刮地三尺也要将他搜出來!” 贼兵们噤若寒蝉,帐中的大小头目也都面面相觑,实则心里一个个都已经犯起了疑心,如果贺一龙果真通敌,那么今晚就注定是个不平之夜,一会究竟还要发生吗?随着这个想法的产生,所有人的心竟然都不由自主的悬了起來,然后又齐齐的望向了面色阴沉的马守应,希望他能拿出一个大主意來。 军帐中都是刘希尧的部下,可是刘希尧因为与贺一龙拼酒已经醉的不省人事,凡事只好听凭马守应做主。过了一阵,又有派出去的贼兵回报,仍旧遍寻不到贺一龙。这时,马守应便坐不住了,他突然意识到了问題的严重性,现在不怕外面的官军,毕竟整个大营都全神戒备,而唯一的漏洞就是那贺一龙,况且此人还带着百人亲兵,一想到此处,便猛然问道:“贺一龙的亲兵呢?都控制起來!” 这是便有贼将沮丧的回答:“回马大头领,贺一龙的亲兵也一并都消失不见了!” 马守应霍然起身,他要亲自带人去搜,如果不把这个隐患揪出來,今夜会否发生什么,就很难保证了!于是,绝大多数的贼将都被发动起來,到军营各处去锁拿贺一龙以及他的亲兵。 临走之前,马上应看了几眼仍旧躺在卧榻上鼾声如雷,不省人事的刘希尧,暗骂了几句蠢货,似乎对他也产生了极大的不满和厌恶。 马守应带着人沿着营地细细寻去,果然发现了蛛丝马迹,先是在马厩处发现了贼兵的尸体,经过差点后,马厩里果然很少了百多匹战马,可是战马行动动静大得很,因何营中众人竟沒有警觉? 马守应正揣度间,忽闻军卒慌张來报:“马,马大头领,大,大事不,不好了,贺一龙的人马打过來了!” 跟在马守应身后的贼将还以为是发现了贺一龙,又惊又怒的急切问道:“贺一龙那贼在哪,快带老子去捉他!”这贼将正是刘希尧部的马军头目,自家战马被偷了,他如何能忍。 谁知那贼兵却磕磕巴巴的回道:“不,不是,沒,沒找着贺一龙!” 那贼将顿时火气,当即就抽出了腰间钢刀骂道:“杀才,消遣老子呢!” 钢刀正要挥出去,却被马守应拦住了,却见马守应突然问那贼兵:“贺一龙部有多少人马过來?进攻点在何处?” 那贼兵听到马守应如此问,便连不迭的点头,虽然表达能力不行,却是任谁都能看出來,马守应所言正是他所要表达的。 “什么?贺一龙难道逃出去了?” 几名贼将顿时由气愤转到了恐慌,如果贺一龙部与官军合围大营,岂不是…… 马守应当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不过他的脸上仍旧面无表情,断然下令道:“所有人各归各位,严防死守,务必击退來犯之敌!”同时他有专门指定了一名贼将带着近千人在营中专门搜索贺一龙。在马守应的直觉里,贺一龙肯定还在军营中,只不知通过何种手段躲在了何处! 策略定下以后,马守应便不再外面耽搁,他准备回中军帐去,毕竟居中调度才是重中之重。可是还沒等他到中军帐,便有一伙贼兵狼狈至极的迎面跑了过來,远远的见到马守应就跪在地上啼嚎不已。 马守应心中讶异,又见这些人身上竟然还人人带血,立即便意识到他们应是遭遇了贺一龙,刚要开口询问,却猛然间记了起來,那为首的头目不是留守中军帐的头目吗?难道? 马守应心念电转,脚下一刻不停,眨眼间就到了那头目的身前,只见那头目满身的血污,也不知伤在了何处,跪在地上连连哭诉:“马大头领,刘大头领,刘大头领他……” 闻听此言,马守应的心中一沉,一种不详的预感袭了过來。果然,又听那头目断续道:“刘大头领他被,被贺一龙杀了,小人,小人们打不过他们,沒能保护住刘大头领!” 马守应大怒之下,又暗骂刘希尧真是头蠢猪,想必他直到身首分家的时候,还在酒酣之中吧,死的倒是沒有痛苦!可是,这对营中人马的士气打击却是不可挽回的! 电光石火之间,那头目忽觉眼前光亮一闪,紧跟着胸口一凉,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胸前竟然插着一柄钢刀,而握着钢刀的手,正是马守应的手! “马,马大,头……”那头目可能是想质问马守应一句,却再也沒有机会将后半段回说出來了,马守应一脚拽在那头目身上,用力将钢刀抽了出來,然后又厉声道:“贼子受了贺一龙收买,妖言惑众!刘大头领正安然无恙在中军帐中酣睡,谁再敢胡说八道,就是这厮下场!” 眼见如此,那头目身后的贼兵再不敢多言,只是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马守应冷着脸,斥了一句:“还跪着作甚?都起來,随老夫回中军帐!” 中军帐中一片狼藉,桌案散乱的横七竖八,地面上满是酒坛杯盘碎片以及吃剩的肉食,然后便是刺眼的鲜血,以及人体的残肢断臂。这等情形,即便如征战十余年的马守应亦不自觉的皱眉,万想不到在自己的眼皮子地下竟然发生了这等荒诞之事。他向刘希尧的卧榻望去,果然见一具无头尸体躺在血泊之中。 马守应怒极,却仍旧面无表情,下令封锁中军大帐,任何人不得命令不得靠近半步,得知真相的人若是赶吐露出去半句,力战不饶! 忽然外边一阵骚乱,马守应眉头再次皱紧,冷冷的斥问:“去看看,外面怎么了?” 还沒等身边亲信出去,就已经有人推开木门进入帐中,却是满脸的惊恐。 “大头领,外面,外面怕是闹了营啸!” 乍闻此言,马守应的眉头竟然又突的松开了,“营啸?召集精兵剿杀,又不服从者立斩!”直到这时,马守应的脸上才流露出了一丝的冷冽之色,显然是已经动了杀心! 马守应亲自带着人出去,他对自问以自己的个人威望平息所谓的骚乱还是绰绰有余,至于什么营啸,恐怕是底下人言过其实。可是等他出了中军帐才发觉自己把问題想的简单了。走在最前面的他竟然发现有一名贼将发疯了一样挥刀冲了过來,口中还杂乱不清的呼喊着莫名其妙的话语,为大头领报仇之类的语言。 马守应不及多想几下就将那贼将毙命,却是发现有更多的贼兵涌了过來,然后又与另一波贼兵撞在一起,互相大杀了起來,这实在让人始料不及。过了半晌,马守应终于从杂乱的呼喝怒骂声中听明白了,他们竟然发现了刘希尧已经死,可是这也不应该起了营啸,大家应该戮力同心,同仇敌忾才是啊! 不过很快马守应就知道了答案,因为贺一龙就赫然在营啸的乱兵之中。眼尖的贼兵忽然一支火光中一根杆子树立当场,上面赫然就是刘希尧的首级。眼见如此,马守应似乎明白了。 贺一龙显然也发现了赶着过來平息营啸的马守应,指着马守应哑着嗓子,嘶声吼道:“就是马守应这老贼杀了咱们刘大头领,刚才他还杀了刘大头领的亲将,还不快给刘大头领报仇啊!” 马守应哭笑不得,贺一龙这厮贼喊抓贼,居然也有人信,自己有什么理由杀刘希尧。更何况……想到这里,他的思维突然一阵停滞,忽然想到自己刚才亲手毙的那名头目正是刘希尧的亲将,这的确是很多人都亲眼所见,这下可好百口莫辩! 马守应想的沒错,正是他亲手杀了刘希尧亲将的行为,成为了贺一龙指责他杀了刘希尧的佐证,而且刘希尧的首级赫然在此,被冲昏了头脑的贼兵、贼将们似乎也失去了理智的判断,竟随着不少人反戈一击,要为刘希尧报仇! 可是,马守应焉能被贺一龙轻易的吓到,当即向众人喊话,称自己沒有杀刘希尧的亲将,刘希尧与那亲将都是贺一龙所杀,请不明真相的人不要被贺一龙的花言巧语蛊惑了。 毕竟贺一龙击杀刘希尧亲将的行为只有一小部分人看到了,绝大多数的人在听了马守应的自辩以后,又看看贺一龙,便又犹豫了!贺一龙更不示弱,在亲兵的簇拥下,冲着马守应骂道:“老砸碎杀人偿命,你一直就像吞并俺们几个老兄弟的部属,别当大家都是傻子。兄弟们不要相信这老砸碎的话,他杀了刘大头领就是为了吞并他的部属……” 这个反击的理由也的确解释得通,众贼兵们大眼瞪小眼,一时间竟不知该相信谁,该站在哪一边! “不好了!官军袭营了,官军袭营了……” 不合时宜的惊叫声陡然竟传了过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零九章 丧家之犬 听说官军袭营,贺一龙与马守应两个人的反应竟然一致相同。 所不同的是,于贺一龙來说,官军袭营正可牵扯马守应的精力,而自己也可以从容脱困,虽然沒能杀掉马守应这个老狐狸,但是有了刘希尧的首级也足够了,毕竟失去了主帅的军队已经不堪一击,只要脱身之后等待官军勉力难支的时机,率部果断出击,便可从容掌控局势,到那时身负歼敌大功,就算有人想意图不轨,也得掂量掂量。 而之于马守应,则是气定神闲,虽然略有担心,可所有兵卒布置早就妥当,但有官军袭营,依计行事应对便是。因此,即便得知了官军已经开始袭营,也仍旧从容镇定,对战局的走向有着充分的把握。唯一的问題就是眼前这个贺一龙是个麻烦,现在看他已经现身,那么他的别抓授首也将是迟早之事。 “都冷静下來!官军袭营,老夫早有布置,何须慌张!” 马守应立于马上高声断喝,果然使得骚动的贼兵们逐渐平静下來,不过仍旧对这位威望甚深的马大头领充满着深深的戒备,尤其是刘希尧的心腹,除了刘希尧之死还有对自身命运的担忧,都使得他们对马守应这一向老奸巨猾的大头领充满了疑虑戒惧之心。对此,马守应似乎颇为不屑,他的那张干橘子皮一样的老脸上竟然又露出了标志性的笑容,然后又轻蔑的看了贺一龙一眼。 “诸位兄弟都且听清了,老夫在此立誓,这次前來绝无加害刘兄弟的意思。而且……”马守应突然加重了语气,“老夫若有半分想法要侵吞刘兄弟的部属,便叫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这句话的声音很大,也很浑厚,一时间传的很远,很多贼兵贼将听了马守应的这一番剖白之后,竟逐渐都平静了下來!。贺一龙突然嗅到了危险的味道,用近乎气急败坏的语气与声调大吼着:“都别信这老杂碎的,这老杂碎若沒杀刘大头领,俺贺一龙天打五雷轰!” 他之所以着意强调马守应杀了刘希尧,是生怕这些贼兵贼将们,在轻信了马守应的自辩剖白后,回过味來,将杀死刘希尧元凶的矛头再次只想自己。只不过,他这次鼓动的效果便很差强人意,毕竟在这些贼兵贼将的眼里,贺一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的军师此前不是刚刚**了刘大头领的小妾,还逼的人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悬梁自尽。 贼兵贼将的反应一如马守应所料,他决定再给这些人吃一颗定心丸,好使他们彻底倒向自己。 “众兄弟们都听好了!老夫马守应再立一誓,就算眼下刘大头领已经被贺一龙贼子残害惨死,老夫一样不会起了半分侵吞之意,待今日一战凯旋之后,必将在刘兄弟昔日部众里择智勇双全者掌权……” 马守应的这句话于刘希尧的亲信而言,无疑是一剂疑心尽去的良药,马守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开口盟誓,那便断然再沒有反悔的可能!可仍旧还是有人忍不住确认性的问了一句:“马大头领此话当真?不会反悔了,再出尔反尔?” 闻言之后,马守应一阵干笑,也不多言竟抽出腰间钢刀,反手一挥,正砍在身后掌旗贼兵手中手腕粗细的旗杆,随着咔的一声,旗杆应声断成两截,旗面随着半截杆子跌落在地。 “但有违誓,下场有如此木!”说罢,马守应还刀入鞘,又瞅了瞅那质疑的贼将。“如何?这回可相信了?”随后又补充了一句:“活捉贺一龙者优先考虑接管大军!再不济,也是个万夫之长……” 既然如此,还由于个甚,人群里也不知是谁突然就喊了一嗓子。 “活捉贺一龙,给大头领报仇!”随着这一嗓子,喊声便如水波一样散了开去。很快就千口同声,附近左右,活捉贺一龙的呼喊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与此同时,贼兵贼将们开始像贺一龙蜂拥过去。都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就算刀山火海也敢冲过去,更何况贺一龙还是个**凡胎,人人都争抢这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贼将们一心想着成为革左五营五大头领之一,贼兵们亦是有着自己的小算盘,当大头领不敢想,哪怕当不上万夫之长,当个千夫之长也可以啊。 这时,贺一龙就不由得变了脸色,在大骂马守应老奸巨猾的同时,也开始谋划退路,可是放眼望去,身周四面八方都是蜂拥而來的贼兵,一阵前所未有的绝望升腾而起,他身边那百十个亲兵又能顶得多久,相信很快就会斩杀殆尽吧。 就在贺一龙进一步滑向绝望深渊的时刻,忽然不知是谁又远远的车扯嗓子喊了一句。 “大头领,大头领,袭营的不是官军,是贺一龙那贼的人……” 这个消息实在让人难以置信,别说是马守应,就连贺一龙本人的脸上都满是错愕!他分明记得自己在离营之时,做了两手交代,可都是在官军袭击刘希尧大营之后才可以展开行动。而今,官军沒有动静,如何自己的部下竟不知死活的打了过來?难道是他们得知了自己此刻的窘境,不顾安危前來救援? 这个想法很快就被贺一龙推翻,这是绝然不可能的。可是细细思索,又想不出个所以然來,自己的大营究竟发生了什么,一时间亦是难以判断。但五路如何却是在此刻给了他强有力的声援,一念及此,贺一龙抖擞精神,向马守应大喝道:“老杂碎听好了,老子的部下已经來了,若不让我从容脱身,便和你这满营人來个玉石俱焚!” 贺一龙这声色俱厉的话,让不少贼兵贼将们心中一颤,“自相残杀”四个字顿时浮上心头,若果真如此对他们來说绝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噩梦,到了他们两败俱伤之时,官军再趁势一击……瞬息间,局势再变,贼兵贼将们的气势便矮了下去,又纷纷看向马守应,希望他能拿个主意。 马守应只觉得刘希尧的部下都是一群蠢货,便再也忍不住骂道:“一群行货,杀了贺一龙,把他的首级扔出去,外面的人还救个屁啊!” 贼兵贼将们恍然,马大头领所言果然在理,于是又开始摩拳擦掌上前…… 但是,大营以北忽然起了一片骚乱,紧接着竟有丢盔弃甲的溃兵逃了过來,嘴里还嚷嚷着让所有人都不由得浑身颤栗的话,竟是官军由北面袭营了,而且已经成功突破了防线,现在已经杀入大营。 隐隐的已经有人听到了由大营北面传來的溃兵逃命之声。这回就连马守应都面色大变,须知大军围困临淮城,这刘希尧的大营位于北门之外,也就是说,官军若袭营也只能从南面而來,可眼下竟从北面而來,结果不言自明,难道是官军的援兵來了? 心中几个转折之后,马守应的心情便平复下來,官军既然已经破营,便不能再贸然行事,于是他一面约束部下,一面命令所有人聚集在自己身边,以不变应万变,同时又命人逮了溃兵过來,准备仔细询问。 同时,马守应的心中也想通了此间关节,凤阳府附近的官军都坐山观虎斗,这是一早就侦查好了的,而且就算他们大举触动也不可能避开所有的斥候,悄无声息的就摸到了临淮城下,这是不符合常理的。还有一点,既然贺一龙的贼兵由南面而來,官军由北面而來,很大可能是贺一龙果真与官军勾结在了一起,只是看情形,官军似乎并沒有把他们的合作者的生死放在眼里呢。 想到贺一龙,马守应就恨的牙根发痒,一定要先将这个吃里爬外的东西干掉,可是等他在向贺一龙看去,哪里还有人影? 形势恶化之快,远超马守应的想象,他实在难以想象一个有着上万人的军营,竟能在半个时辰不到就如土崩瓦解一样崩溃。眼见着溃兵乱如蚂蚁,情知形势已经败坏的不可挽回,马守应也是很有决断,当即便下令左右随他突围,返回凤阳府大营。 贺一龙混在乱兵之中,忽然竟发现了南方袭入大营的竟是自己的部下,因为他清楚的看清了一马当先的贼将正是自己的部将。见此情形,贺一龙赶忙上前招呼,却不料那贼将见到了浑身是血,满脸血污的贺一龙竟陡然间愣住了,眨眼的功夫之后便挥刀砍了下來。这下可将贺一龙吓坏,赶忙大叫,老子是贺一龙! 那贼将贼一阵穷追猛打,还一边喊着,“杀的就是你!” 这让贺一龙大为愤怒,又极度惊恐,他不清楚部属们究竟发生了何等变故,却也不敢继续在此逗留下去,为今之计只有先脱离这乱军,再找机会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 其实贺一龙也是倒霉至极,他所遭遇的那名贼将此前为了向牛金松表忠心,杀了张小鸠的一干得力裨将,自知已经不能回头,是以才对贺一龙痛下杀手!若遇到了旁人,未必是这般结局。 如丧家之犬的贺一龙带着百十个亲兵,在溃兵中横冲直撞,试图突围,却让他一眼便看见了同如丧家之犬的老回回马守应,他也正带着百十亲兵突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一十章 一路向西 看着马守应一刻钟之前还趾高气昂,此刻却与自己一般的仓惶如丧家之犬,贺一龙竟然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可是随即又忧惧忡忡,毕竟身处乱军之中,保不齐乱刀冷箭过來,一条命就得交代了,眼下最佳的选择就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可是贺一龙眼珠一转,忽然又有了主意。他马上又想到了以后,今日一战算是彻底与马守应决裂,如今只能暂且栖身招安自家的那总督老贼羽翼之下,可是刘希尧的首级又在乱军之中弄丢了,若是不拿出点干货來,只怕那看似笑容可掬的张总督也绕不得自己。种种念头积聚之下,贺一龙做了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决定,他带着百十个亲兵趁乱一路尾随马守应,打算逮着机会便一拥而上,将那老杂碎活捉了,当作自己的晋身之资。 可惜的是贺一龙并不知道张方严与何腾蛟早就计议好的策略,直以为自己脚踏两条船玩的四平八稳,实则是一脚踏空之后,另一只脚也即将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也是歪打正着,马守应带着百十亲兵一路披荆斩棘,在溃兵中杀出了一条血路,夺路而去。贺一龙正好跟在后边捡了现成的,亦尾随而去。否则,他还真就担心,若与官军遭遇了,该如何应对,毕竟自己已经切切实实的招安,总不能再与官军开战吧?但他又怕官军们如自己那部下一般,刚一见面不由分说挥刀便砍! 其实他的这种担忧实在有些多余,此刻的李信哪里有功夫顾得上贺一龙,此战之前由于人马甚少,在牛金松的建议之下,驱使贺一龙部流贼大军在北营之南做佯攻,而两千三卫军精锐则绕到北营之北,对其展开突袭。一战得手之下,北营之南的贺一龙部再尽力一击即可,无论能否攻进北营,权作三卫军的侧应,只要起到了虚张声势的作用便算完成任务。 李信原本也沒对这些刚刚接手的贼兵抱有多大希望,却不料这些乌合之众竟然超额完成了任务,不但圆满的达成了虚张声势的效果,还一战攻进了北营,使得北营内的流贼如摧枯拉朽一般,在三卫军的冲击下溃散如溃坝之堤。 之前得到情报,马守应也來到了刘希尧的北营,如果此战能够生擒或者斩杀马守应,则凤阳府将立即解围。不过,三卫军毕竟人少,根本无法有效约束控制贺一龙部的贼兵,这些人冲入北营后,能干的只剩下三件事,“烧”“杀”“抢”!眼见情形如此,李信便果断率人原路撤出了北营,将一团乱遭的北营留给了一心只知道烧杀抢的贺一龙部。 身为炮兵营营官的海森堡觉得这一仗打的太沒劲道,只开了几炮便草草收场,于是在撤退之时,又放了一把火,只料不到的是这一把火竟在眨眼的功夫便升腾而起,不消片刻北营便淹沒在一片火海之中,溃散的贼兵以及撤出不及的贺一龙部贼兵,不知又有多少人惨被大火吞沒! 对此,李信给与了海森堡严厉的申斥,毕竟如此做会伤及多少条无辜的性命……海森堡却毫无愧意的回了一句:“这军营不放火烧了,难道还要留给强盗们据为己有吗?” 李信顿时了然,海森堡的疑虑沒错,贺一龙部顺风仗打的顺手了,谁又能保证他们不乘胜占了营盘,继续与三卫军做对,须知乱兵见血之后可不是说收就能收手的。 不过,李信并非沒有算到这一点,只因为他早就胸有成竹,甚至打算一举将这些久经战阵的贼兵真正招安收为己用,只是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这一把火不但烧了刘希尧的北营还烧出了贺一龙部对官军的怒火,想要收服这些人只怕难上加难了。 如此不过两个时辰的功夫,围困临淮城达半月之久的贼兵悉数土崩瓦解,分崩离析。而贺一龙所部在逃出了火海之后,李信当即便派人向其下达了命令,一路向西!这些贼兵竟也乖乖领命,大队人马滚滚向西而去。 眼看着东方天际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一直高度紧张的牛金松放松下來后便觉身体疲惫至极,竟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然后便听到从大将军的口中又发出了一串让他目瞪口呆的命令! “整军!向西,反攻凤阳府!” 大将军莫不是被胜利冲昏了头脑,营官们终于开始向李信抗议,尽管他们知道李信决定的事抗议也沒用,正如今晚这次突袭一样,几乎所有人都不看好,可他还是一意孤行,最后竟然取得了奇迹般的胜利。 这次抗议的结果就是众将们在见到李信坚定的目光之后,抗议之声很快就稀稀拉拉的淡了下去。他们都在等着,等着大将军给他们一个合理的解释,他们都了解,就算大将军一意孤行,一样会说出自己的理由,即便这个理由得不到大多数人的认同。 果然,李信目光炯炯,当众宣布:“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三卫军的主力已经到了,他们此刻正沿着淮河向西推进,如果你们不想让他们把功劳都抢走,就回临淮城睡大觉去吧,我李信绝不拦着你们!” 牛金松只觉难以置信,他甚至在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題,于是试探着问了一句:“大将军,俺,俺沒听错吧!” 李信微笑着望向他,一字一顿的说的道:“沒错,你完全沒有听错,还想回城睡觉吗?” 从愣怔中缓过神來的牛金松一拍大腿,兴奋的大喊大叫着:“那还睡个鸟,大将军请准牛金松为前锋,这回定不能让陆九那厮抢了俺,俺们的功劳!” 这时李双财不知从何处冲了过來,见到李信与一干人后,一屁股坐在地上便开口大骂:“是哪个该天杀的放的火,老子险些让你一并给烧成烤猪!” 这话顿时便引得人群中爆出一阵哄笑,李双财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口误,但是此刻他正气急败坏,抹了一把被烟火熏的乌黑的脸,再一次破口大骂,发泄着自己心中的火气,哪怕可能将镇虏侯捎带进去,怕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若不是他人激灵,带着百十个部下跳进了北营中的蓄水池子里,只怕现在早就去向黑白无常报道了,所以就算天王老子他一样也要骂。李信这时才想起來,原來李双财被牛金松委派跟着那贺一龙部临时的指挥者作为监军,刚才放火时如何竟将此人给忘了,也亏得他命大,否则岂非死的冤枉? 李双财跳脚大骂,可突然之间却沒了声气,一脸莫名表情的看着面前之人,竟是那红毛碧眼的番鬼,他毕竟在三卫军中时日尚短,只觉得此人之所以能身居副将高位,或许是用妖法來打仗,否则大将军怎么可能重用一名红毛番鬼呢?是以,此前都是避而远之,似眼下这般近在咫尺,还是头一遭。 “你,你,你想作甚?”李双财竟被海森堡吓的结巴起來! 结果海森堡在沉默了片刻之后竟噗通一声跪在了李双财面前,这可将李双财吓坏了,赶紧跳脚闪开,心道红毛番鬼莫不是犯了什么失心疯? 却听海森堡用他那带着异域口音的汉话说道:“你不必躲开,火是我放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海森堡绝不皱眉!” 现在海森堡的汉话说的已经很地道,说起话來也是一套一套的。不过,李双财却将信将疑,又一步步小心翼翼來到海森堡面前,有点心虚的问了一句:“真,真是你放的?” 贺一龙沮丧不已,他一路尾随马守应竟然一次机会都沒逮住,眼睁睁看着老杂碎带着百十个亲兵回到了凤阳府外重重的军营之中。到了这等地步,直如山穷水尽,他甚至开始后悔,恨自己鬼迷心窍居然玩火,和官军搞什么招安,现在可好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追,追兵來了,大头领!” 事到如今跟在身边的亲兵只剩下了十几个人,其他人不是在乱军之中战死,便是在路上陆陆续续的逃了。此时贺一龙才清晰的感觉到,绝望竟是如此的清晰。 所谓追兵,不就是官军吗,反正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不如就豁出來了,先投了那李信再说,只要他不杀自己,一切都好说。可一转念,他又有些害怕,还有一点不甘心,都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烧,怎么能就此认输呢?想到此处,贺一龙顿时又强作精神,“走!避开他们……”他想带着亲兵躲入附近山林中,再伺机收拢旧部…… 贺一龙的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住了,因为他惊讶的发现,自己的话竟破天荒然头一次沒得到亲兵们的回应。而且,亲兵们正以一种看待猎物的表情看着自己,一步步靠近着。看到这种情景,他的心里顿时便是一阵猛颤。 “你,你们要干什么?要造反吗?” 顷刻间,贺一龙大头领昔日里杀人活人,作威作福的气势竟是消失无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一十一章 侥幸得救 贺一龙心如死灰,先是大骂几个亲兵猪狗不如,卖主求荣,继而竟又软了下來赔笑求道:“诸位兄弟,只要你们放了老子……俺给你们钱,你们说个数,俺贺一龙决不食言!” 有两个人听贺一龙如此说,显然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有人心如铁石,先是冷笑,又张嘴啐了口他一口,又浓又臭的一坨大绿痰之吐到了贺一龙的脸上。贺一龙如何能受得了昔日亲兵属下的如此侮辱,刚想暴起发难,却哪想到亲兵们动手比他还快,蜂拥而上,一人拽左胳膊,一人拽右胳膊,还有人分别抱住了两条大腿。 可怜贺一龙再生猛,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好狗架不住群狼。仅仅是片刻功夫,这位革左五营的大头领就被捆了个结结实实。只是他身子虽然失去了自由,嘴上却是爆出阵阵大骂。终于有人被骂的烦躁,变戏法一般从身上弄出一块满是油腻污渍的破布,团吧团吧塞到了他的口中。 “贺一龙,你也别怪俺们,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的都混到了这般地步,俺们,俺们也得为自己打算打算不是?要怪就怪你自己个不争气……” “快别跟他聒噪了,官军再有个三五里地就过來了,赶紧带上他向官军的侯爷请功去!” 十几个刚刚叛主的亲兵听了请功零上,本來萎靡的精神顿时一震。的确,贺一龙在他们手上那是奇货可居,准定是要赏钱有赏钱,要前程有前程。 主意打定,几个贼兵在不耽搁,使其中一人拖着五花大绑的贺一龙便迎着官军而去。 实际上,滚滚而來那股人马的斥候早就发现了这十几个人,数十游骑一马当先蒋这些人都围了起來。几名贼兵紧张的不得了,生怕被官军当做马守应的人一并宰了,忙不停的喊着:“军老爷饶命,军老爷饶命,俺们也是官军,抓了贼首进献给侯爷……” 一边喊着,这些贼兵眼见四周围上來的人越來越多,立时就发现了一些不寻常之处。官军他也见过,尤其是镇虏侯的三卫军,都是清一色的大红军装,与普通明军的号坎相比,精神利落了不是一点半点。 忽然便听有人冷笑道:“这不是范老大吗?怎么,你啥时候当的官军,俺们怎么不知道?” 范老大是这十几名亲兵的头目,忽然听到有人叫破了他的身份名字,心中悚然一惊,紧接着一股深深的恐惧涌了上來。这哪里是什么官军,分明是贺一龙部的贼兵啊?可是兄弟几个已经绑了贺一龙,这,这不是弄巧成拙了吗?他有心解释,却在惊惧之下一句话都说不出來了。 这时,大股赶來的贼兵中也有人发现了贺一龙,不过,贼兵与小头目们都是听命于自家大头目。沒有大头目的命令,其他人也不敢轻易上前去解开贺一龙身上的绑绳。 很快,几位头目也得知了消息,纷纷赶了过來,几个人有人欢喜有人忧。欢喜的是绝大多数,忧的却只有一人最明显。正是夜间与贺一龙挥刀相向的那名贼将。 其中更有一名贼将,不由分说便翻身下马,赶上前去将贺一龙身上的绑绳去了,然后又抽出了他口中恶臭的破布,惊疑的问道:“大头领,你,你这是怎么了啊?兄弟们差点就都成了丧家之犬,都给官军当了填命的草芥!” 几句话沒等说完,竟有了几分哽咽。 眼见着事已至此,十几名叛主的亲兵早就吓的瘫倒在地,不停的磕头请贺一龙饶命。与此同时,那曾与贺一龙挥刀相向的贼将则色厉内荏,大声呵斥:“贺一龙首鼠两端,是官军通缉的要犯,你们,你们放了他,是,是要造反吗?” 话音未落,另一名贼将蓦的从后面冲了上來,伸手一刀便将此人的头颅砍下,一腔子的鲜血喷的老高,更是把那十几个亲兵吓的面如死灰,更有人甚至胯间一热,竟生生的尿了! 此刻的贺一龙真真是恍如隔世,直到那个贼将身首分家,他便清楚自己算是死里逃生了。那贼将昨夜生砍自己,其他人显然也是知道的,此刻见自己安然无恙,便以他的人头來表明心迹,算是表忠心吧。贺一龙的目光在几名部将的脸上一一扫过,这些脸有几个是忠心耿耿,又有几个是首鼠两端,他一时间也分不清楚。 贼将们砍了一个人的脑袋还不够,又要上來处置十几个叛主的贼兵。贺一龙当即便心有不悦,心道有沒有罪,也得自己下令处置,用的着你们擅自动手吗?但是,眼下又不宜翻脸,只好伸手制止了他们。 “都慢动手!” 贼兵贼将似乎都以为自己听错了,惊讶的望着贺一龙。 “大,大头领?” “这几个家伙,老子要留着他们,让他们看看,为自己愚蠢的行为后悔!” 这一番解释十分牵强,但碍于大头领有所命,众贼兵、贼将都不敢不从,只好都悻悻的住手。那十几个叛主的亲兵半晌之后才反应了过來,知道自己逃了一命,也顾不得其他趴在地上纷纷叩头谢罪。 其实贺一龙恨不得将这十几个杂碎剐了,他用衣袖抹了一把脸,将脸上那滩已经半干的大浓痰擦掉,只是为了立威便必须要和那几个头目反着做,以此來确定这些人的服从之心。 万幸的是,贺一龙的命令在那几个头目眼中并未打折扣。见到情形如此,贺一龙便有了底气,知道自己的人马终于又回到了自己的手中。但这份庆幸还沒在胸口捂热,心里又凉了半截。 局面对贺一龙十分不利,昨夜一计失败,既沒有独领大败流贼之功,又沒能借助刘希尧重创李信,现在弄巧成拙,马守应一定恨他入骨,至于官军的镇虏侯恐怕也猜到了他昨夜的阴谋计略。 那么,究竟该站在谁那一边?贺一龙在肚子里反复的转着念头,半晌之后终于好像下定了决心。 “发给你们的官军号坎都穿在里面吗?” 贺一龙突然大声喝问众贼兵。这些官军号坎是在五河口与张方严密会时,张方严发给他们的,由于天气渐冷,贼兵们还沒有冬衣,正好就将这号坎穿在了里面,以御寒。 眼下贺一龙决定一边倒向官军,那么便要与革左五营在服饰上做出区别,然后再赶赴凤阳府伺机得些功劳再做计较。至于那官军的镇虏侯李信,他自是做贼心虚,躲避唯恐不及。 贺一龙做了这个决定以后,当即便对部属下令,向西进击凤阳府。这正与此前官军的命令不谋而合,几个贼将亦是疑虑尽去,谨奉军令。 开始时,贺一龙还小心翼翼,派了不少的游骑四处侦查,但临淮距离凤阳太近,十几里的距离一马平川下,正常行军也是顷刻既至。若是马守应成心偷袭,只怕只派几个斥候也是无济于事的。 贺一龙所部的行进速度斥候带回的消息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凤阳府外已经乱的快成一锅粥了,马守应以及革左五营的主力已经开始撤退。 这如何可能?依照贺一龙对马守应的了解,岂能功成在握之时就半途而废呢?难道在马守应离开凤阳的时候又发生了什么?究竟发生了什么?贺一龙自言自语了一句,但很快,笑容便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全军听令,全速前进!”一声令下,徐徐前进的大军轰然而动,直往凤阳府扑去。 流贼军纪极差,所谓撤军和溃散逃跑也不会有多大的区别,若是能在这个时候赶上去,肯定能取得不小的战果。贺一龙身为革左五营的元老,自是对此了如指掌,也因此才一改之前的小心翼翼,转而急速进军。 等凤阳府已经遥遥在望的时候,贺一龙再一次沮丧的发现,自己又來晚了。这才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马守应所部的人马居然什么都不要便匆匆逃走,到现在只有些乱兵虾将还在凤阳城外沒头苍蝇一般的瞎转。至于几位头领的将旗则一面都见不到了。 蚊子再小也是肉,有的杀总比沒的杀要强上许多。贺一龙当机立断,率部掩杀过去,果然,这些乱兵一看身穿官军号坎的人马冲了上來,更是乱上加乱,人人相挤,一时间难以逃脱,很多人就此绝望便翻身跪倒在地求饶,竟是半分反抗都沒有。 贺一龙心中沒有半分怜悯,对于投降的人也一路砍杀过去,上万身穿官军号坎的人马一到,便如摧枯拉朽一般,将这些未來的及撤走的老弱残兵打了个土崩瓦解。 经过一阵冲杀,贺一龙已经心中了然,马守应果然走的急,留下的人几乎都是老弱病残,仓促之间无法带走,难道是真有了打变故?这个疑问在贺一龙的心里竟似瘙痒一般,越发勾起了他的胃口,却一时间思索不得其门。 陡然间三声炮响将贺一龙吓的一惊,由于从贼多年他本能的反应是官军出城了,准备结阵迎敌。但是看到身边贼兵一个个都穿着官军号坎,心里便又安定了下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一十二章 蠢货巡抚 果然,凤阳府城里冲出了大队的官军,为首一将身穿明光铠,离着贺一龙老远便拱手施礼。 “在下凤阳总兵贺成,多谢将军解围!” 这一句谢让贺一龙顿时便如堕云中,别看此前张方严对他也礼让有加,但身穿明光铠的朝廷总兵执礼甚恭却是头一遭。这在被官军追着屁股打了十多年的流贼,恰似正中了兴奋之点,好半天才缓过了神來。 “惭愧,惭愧!张阁部帐下副将,贺一龙!” 贺一龙便将张方严临时授的副将身份抬了出來,只有一点,隐去了革左五营招安这关节,毕竟凤阳府遭了革左五营的围困与劫掠,别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那凤阳总兵贺成果然不疑有他,听说來人是张部堂帐下副将,便迟疑着问了一句。 “可是信任浙直总督张阁部?” 贺一龙赶忙答道:“正是,正是!” 凤阳总兵贺成这才兴奋的一拍大腿,“黑!总算熬了过來!”然后又转而与贺一龙套了句近乎! “兄弟与在下原是本家,不知兄弟祖籍何处?” 何以龙眼见着这位官军的总兵竟然对自己毫无戒心,而且还极为热络的套上了近乎,不由得暗暗冒汗。心道,若再盘问下去,岂不是要露馅了?于是打了几个哈哈,便将话題差了开去。 总兵贺成这才言归正題,“不说闲话了,不知贺兄此番带兵几何?朱部堂邀兄弟进城一晤!” 贺成口中的朱部堂正是凤阳巡抚朱大典,自崇祯八年张献忠掘了凤阳皇陵之后,朱大典便奉旨就任这凤阳巡抚,几年來一直是战战兢兢,不成想还是差一点重蹈覆辙,好在眼下算是有惊无险的度过了难关。 朱大典在凤阳被围之初早就做好了身死殉国的打算,谁知道连日來峰回路转,城外的革左五营竟不战自溃。凤阳之围也顷刻而解,死志之心顿时便活络了起來,这等功劳请了上去,这头顶的乌纱定是得在进一步。不过,眼下他却是十分感谢自己在孤军中,提兵前來解围的官军,因此才有了贺成邀请贺一龙进城一晤的话头。 贺一龙本想婉拒了贺成的请求,但是转念一想,自己现在的身份是官军,怕从何來?更何况自己身上还有张方严亲授的副将印信,根本就不怕拆穿。不过,在见到朱大典的那一刻起,贺一龙忽然又改了主意。 眼前这个不修边幅的巡抚,怎么看都像一个赳赳武夫,一脸大胡子邋邋遢遢,显然是多日來未及整理。贺一龙一眼望之,顿觉与那些阴里阴气的文官不同,心里头竟然也奇怪的升起了一丝好感。 于是,贺一龙竟鬼使神差的将自己乃是张方严由革左五营招安的经历,一一向凤阳巡抚朱大典道來。这件事,迟早要被揭开,与其被动的承受,不如自己主动为之。这就是贺一龙心里头潜在的想法。 朱大典初闻之时,脸上果然似有惊讶,但紧接着便频频点着头,又时而摇头摆手,竟是被贺一龙的讲诉吸引了过去。贺一龙一看朱大典是这等表情,心知自己这一番表白果真是堵对了。 当然,他这一番添油加醋的描述里,过滤掉了与李信做对的一节,并且将李信的很多军事行动都比较隐晦的都扣到了自己的头上。如此种种落到了朱大典的耳中,便产生了其妙的变化,于是在朱大典的印象中,贺一龙成了临淮一战的主角,而李信仅仅是个被围在临淮城中等候救援的小小绿叶而已。至于这吓退凤阳城外革左五营流贼大军的主角,自然也是面前的贺一龙。 朱大典并不在意贺一龙的招安身份,先前贺一龙部在城下的表现早就落入他的眼中,斩杀流贼无算,早就取得了他的信任。而且朱大典还对贺一龙赞不绝口:“张阁老果然是慧眼识人,贺将军智勇双全,竟连声威赫赫的镇虏侯都要贺将军施以援手,老夫定然会向圣上为将军请功!” 这一番话夸了两个人,贬了一个人。其中贺一龙与张方严属于前者,李信自然便是后者了。 面对突如其來的夸赞,贺一龙一时间竟有些难以置信,然后他又猛然意识到,这是个绝佳的机会,与其抱张方严的大腿,不如投靠眼前这个朱大典。张方严其人虽然看起來一副慈眉善目,总是笑呵呵的模样,但他却总有种笑里藏刀的感觉。相反,这朱大典便正好与之相反,显然沒甚城府,又好糊弄,自然是个再好不过的上官了! 朱大典仍旧不绝口的称赞着贺一龙,与此同时便一把攥住了贺一龙的手臂,与之一同把臂通行,这又是另番以示亲近了。时人武官品级不值钱,哪怕二品的武职在七品文官县令面前,仍旧不值一提。贺一龙对此并不了解,但人家乃是堂堂巡抚部堂,与自家并肩把臂,也是给了自己天大的面子。 面对如此种种礼遇,贺一龙心中初进城时的疑虑便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则是隐隐的得意之情。暗暗叫着侥幸,侥幸,都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今儿万想不到却印证到了自己的身上。一想起这一日一夜的经历,贺一龙自己都不由得唏嘘一阵,步步杀机,几至绝境,险些身死,然后这一切不过是虚幻泡影,为得不过是要衬托此刻的畅快! 贺一龙一路走一路看,城中靠近城墙的许多民房已经都被拆的秃了顶。他知道,这一定是城中滚木礌石用尽,拆了民房以砖石土木來抵御马守应的攻城。再看街上护送的官军军卒,也是一个个面有菜色,显然是多日未吃过饱饭了。一路看下去,贺一龙的流贼思维启动,忽而暗叹了一声。若是马守应再能坚持几日,只怕这凤阳府城也就陷落了吧!但随即他又冷笑,谁教这老杂碎与自己为敌,若是肯如眼前这糊涂巡抚一般,老杂碎如何能落到今天这般田地! “贺将军,不知贵军下一步欲往何处?” 朱大典不知这贺一龙心中所想,还开口动问他下一步的去向,实际上实在试探口风,希望这万余大军能在凤阳多驻扎上几日,等到流贼彻底走远了,凤阳府彻底安全了,再走也不迟。但这等话又如何好说出口來,毕竟贺一龙是张方严的属下,自己也不好隔着下令。 贺一龙听糊涂巡抚有此一问,一时间不了解他的本意,也不好贸然回答。至于下一步去往何处,他自己也不甚清楚。思虑间,贺一龙陡然发觉了朱大典的目光里似乎充满了期望与欲言又止,于是心中一动,这糊涂巡抚莫不是希望自己留下來吧?如果是这样,可真是想瞌睡來枕头。于是,又打着哈哈回了一句:“回部堂,一龙还沒接到张阁老的下一步指示,眼下既然凤阳之围已解,只好先原地待命……” 这一句正中朱大典下怀,他巴不得贺一龙留下來,高兴之下于是也投桃报李。 “老夫看贺将军麾下士卒很多人手里拿的还是棍棒锄头,如果是在战场上,岂不是让英雄多流血?凤阳虽不富裕,但府库里也还有些弓弩刀箭,明日责贺成给你送一些过去!” 贺一龙亦是被朱大典这一番近乎于巴结的表现弄的甚为得意,一时间更是轻视此人,心道难怪官军剿贼十多年,竟然越剿越多。看看天下的官员,如果都和眼前这蠢货一般,只求升官发财,胆小如鼠,沒有一丁点的为官正气,也就不奇怪了。 不过,这只是贺一龙腹诽之言,那是断然不能表现在明面上。他不但不能表现出半点轻视之意,反而要显露出一副诚惶诚恐,受宠若惊的模样,连连表示,自己无功受禄,万万不能接受朱大典的好意。 贺一龙的这一番做作落在朱大典的眼中却又是另一番味道,只觉此人能征善战,又谦逊有加,与那些有些尺寸之功便嚣张跋扈的武将比起來实在是难得。这其中,贺一龙粗鲁的外表亦是为此加分不少。 如果贺一龙得知朱大典在心里又赞了他一句,也许就忍不住笑露了马脚,还要骂上一句,见过蠢的,却沒见过蠢到如此程度的,尤其还是个堂堂巡抚部堂。 朱大典在城中简单招待了贺一龙,由于围城多日,城中的好吃食沒有多少,只是些简单的粗食淡饭。贺一龙吃的索然无味,与那朱大典简单应付了一阵,便想出城去看看麾下的士卒,毕竟经过一夜波折,心底还是有些不放心。 朱大典哪里肯让他半路离去,屡次劝说留客。正在贺一龙不知是否该咬牙离去时,便有亲兵來报。 “大头……将军,将军,你快回去看看吧!官军,官军,來接收咱们了!”亲兵差点习惯性的又叫出了大头领,好在见机的也快,转而又改了口。 贺一龙看着慌里慌张的亲兵,一时间竟沒理解明白,他这番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官军來接收咱们來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一十三章 又见官军 时间回溯到黎明之初,临淮城外的刘希尧部大举溃败之后,李信并沒有就此收兵回城,而是做出了一些列大胆的命令。经过一夜鏖战的两千余三卫军一路尾随着贺一龙部也向西而去。牛金松和一干营官则觉得,虽然他们击败了刘希尧部,但那是胜在奇计突袭,如今凤阳府外的流贼再不济也有十多万,他们这两千多疲惫之师一头撞上去,岂不是泥牛入海吗? 有人曾小声的提出质疑:“据说革左五营十几万人,咱们几千人堆上去,对人家不得跟蚊子叮一口似的?” 也有人当即对这种说法予以驳斥:“大将军几时打过沒把握的仗?哪一次不是看似绝不可能,结果却一战而功成?” 此言一出,反对声立即便小了下來,的确,此前三卫军数次在几乎不可能逆转的绝地,最终都取得了胜利,如今一桩桩的想起來,竟起到了前所未有的作用。而大伙的士气也就此又提升了一大截,雄赳赳气昂昂,直扑凤阳府而去。 普通的军卒对此只有瞎议论的份,李信麾下的几个营官却对三卫军的实际情况知之甚详,牛金松、海森堡等几个营官纷纷请李信明示。 而李信则以胸有成竹的姿态当众宣布,陆九已经带着三卫军的主力,乘船队沿着淮河一路西进,此时此刻他们的行动若稍微慢上一点,这功劳便有可能被陆九抢了去。 闻言之后,各营营官们倍受鼓舞,再不迟疑,下令一路尾随贺一龙部西进。 接下來的形势进展就连李信都大感意外,就在尾随贺一龙部的过程中,马守应竟然选择了主动撤退而且大撤退简直就演变成了一场大溃退,老弱病残纷纷被丢下,又被贺一龙部进行了无情的屠戮。 这些被抛弃的贼兵里,居然绝大多数是妇女和老人,甚至还有沒长成的孩子。贺一龙所部面对这些昔日的战友们,沒有一丝一毫的同情之心,刀刀见血,如秋风扫落叶,所过之处几无活人,眨眼间就血流成河。 直到这时,李信才发现,原來所谓流贼大军动辄数十万,原來是连妇女和孩子也算在了里面。 面对如此情形,牛金松既解恨,又唏嘘,“俺明明恨透了这些该天杀的流寇,可今日眼见他们被屠杀,这心里头,这心里头还有点不是滋味呢!大将军你说说,这是个什么道理?” 李信默然不语,战乱年代,人性早就被饥饿和死亡折磨的消失殆尽,人们心中最基本的渴望就是在这个吃人不眨眼的时代活下去,不折手段的活下去,而为了这个目的,他们便必须泯灭自己的人性,否则就必将为人所鱼肉。所以,王朝更替每每便是由这些最底层的,一无所有的,泯灭了人性的百姓们,放出了第一箭。 而这种泯灭,又如瘟疫一样扩散,任何人对它都沒有抵抗力,因为你若拒绝接受,迎接你的便会是死亡。与此之后,即便再强大的王朝,也必将如多米诺骨牌一般,一张又一张无法阻挡的倒下,直到最后一张牌无奈的倒下,这个王朝便会被彻底掩埋在历史的尘土中。 再回到眼下的大明朝,他所有的牌不正在一张张的倒下去吗?尽管有很多人使出了浑身的解数,试图阻挡这种趋势,但他最终似乎也是毫无作用的。就像他李信的作为一般,整合漠南蒙古,挫败满清鞑子南下的企图,这些一切所针对的都只是大明王朝的切肤之痛。而大明王朝真正的腹心之患,这才揭开了它的冰山一角。 李信忽然对身边的牛金松问了一句:“如果当初你们沒有往北逃难,遇到了三卫军,你们可能也投了他们吧!” 这句话好像是在询问,可话里面又似乎已经隐含了答案。对此,牛金松自然一口否定。“怎么可能?俺生是三卫军的人呢,死是三卫军的鬼……” 只是在他说句话的同时,心里却还是万分不愿的承认着,如果当真南下,为了活命,为了一口饭吃,还管什么流贼官军了,只怕,只怕……想到这他竟打了个激灵,不敢再想下去,只怕什么? 李信却似看透了他的心思一般,竟罕有的叹了口气:“为了一口饭,别说投了流贼,就算投了鞑子,又能苛责他什么?难道朝廷能指望着一面搜刮百姓口中最后一颗救命粮食,又一面不切实际的强迫他们为这个掠夺了他们一切的朝廷尽忠吗?简直是滑稽,滑天下之大稽!” 牛金松被李信的话惊呆了,这些话他有些理解不來,但却也隐隐觉得,这绝对是大逆不道之言。庶民百姓无不是大明天子之子民,而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本就是无可厚非的事情,怎么大将军反着细数出來,他竟也觉得似乎有些道理呢? 正不知该如何作答,牛金松忽然发现贺一龙竟赫然出现在了战场中,而且城中也城门敞开,一彪人马奔了出來,似乎正与贺一龙交涉着什么。很快,贺一龙带着十几个人随那城中出來的将军入了凤阳城,所部贼兵贼就地打扫战场,收拢马守应不及拆了带走的营帐。 “大将军,贺一龙此贼不可不除,否则这一万多贼兵早早晚晚都是个隐患!” 李信点点头,牛蛋说的不错,他看了一眼面前这个壮黑的汉子,已经从一个懵懵懂懂的憨直汉子,成长为了一名合格的主将,无怪乎后世总能在电视里听说一句话,战争是最好的学校,而军队就是锻炼人才的最好熔炉,看來此言果真不假。 “等等,再等等,现在还不是时候。等陆九到了,就是咱们动手的时候!” 牛金松忽然一阵凛然,扭头看着李信,结结巴巴的问道:“难道,难道,要将这一万多人都,都杀光了?” …… 贺一龙虽然内心已经暴跳如雷,但在凤阳巡抚朱大典面前,还是要保持住从容状态。于是,让那贼兵慢慢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那贼兵也是表达能力太差,费了好半天的力气,才将事情简单的说了个七七八八。 即便如此,贺一龙还是听了个一头雾水,他只能在那贼兵前言不搭后语的叙述里做出大致三点判断,第一,官军就是李信。第二,李信进了大营,杀了他的一个心腹。第三,他不回去,这些官军可能还要得寸进尺,甚至出大乱子。 想到此处,贺一龙当即便以此为借口向朱大典请辞。朱大典听说竟有官军來找贺一龙的麻烦,自然不能再挽留,与此同时为了示好,还一再表示,自己也会点起兵马,随他一同前去。 贺一龙想也不想就同意了。首先,李信的底细他再了解不过,除去把守临淮的人,能带出來的人马能有两千就是一大关,而自己拥兵上万,若真的面对面冲突起來,他不是自己的对手。其次,正好将朱大典拉了过來,站在自己一边,胜算便更多了一分。其实他心里还隐隐存了一个心思,那就是向让朱大典看看,自己是如何让那李信吃瘪的。 贺一龙拱手行礼称谢:“朱部堂施以援手,一龙何以为报?” 朱大典则不值一提的摆摆手,哈哈笑了一声,同时又双手举起在右太阳穴处虚拱了一下:“都是为了朝廷,和谈报与不报,走!老夫也要看看,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人长了几个鼻子,几张脸!” 言毕两人又把臂同去,朱大典点起了自己的亲兵,又下令调了几百人与之一同出城。毕竟同为官军,又不是去短兵相接,有几百人充门面长气势足够用了。贺一龙一路上谈起李信其人亦是言语中颇为不屑,直言此人能力有限,气量狭小,沽名钓誉,几次三番找自己的麻烦。这一番描述,正印证了朱大典对李信的印象,于是也跟着附和了几句,大有果真如此的意味。 直到朱大典与贺一龙出了凤阳府城东门才愕然发现,现场的形势全然不似自己刚才想象的那么简单。 朱大典的第一反应就是,坏了,人带少了,早知道就点齐人马。可随即又好似泄了气的皮球,心里头连连懊悔不该傻乎乎的主动伸出腿來趟这道混水。于是,他偷眼去看贺一龙,更是心中一颤,却见这位一刻前还满脸志得意满的人,脸上竟也写满了惊愕。眼看着贺一龙如此反应,就更加对眼前的局势发展沒有了把握,不自觉的劝了一句:“竖子势大,咱们先避一避!”朱大典这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身为封疆大吏,岂能被区区武夫丘八吓的落了胆?传出去还怎么为人为官? 贺一龙竟也跟着点头,“朱部堂说的对,不能拿鸡蛋撞石头!” 但见,凤阳府城东门外,刀枪森森,上万人的方阵前后纵横,一杆明军战旗迎风猎猎,红色的旗面上绣着一个斗大的黑色李字,于最前端的是数十门大炮,黑洞洞的炮口正直指着贺一龙等人,而手拿火把的炮手就立于炮尾之侧,只须手臂放下,便可以将他们轰的片甲不留! 朱大典觉得口干舌燥,不由自主的又说了句:“这,这话怎么说的,官军怎么还围了官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一十四章 巡抚求见 凤阳巡抚朱大典直觉的自己进退两难,面对前方不足百步的森森刀枪,竟然不寒而栗。虽然他也是究历战争,甚至刚刚在与革左五营的生死对抗中死中得活,心底里仍旧不可遏止的腾起了一股恐惧之意。 朱大典终于意识到,自己对李信其人的判断出现了极大的偏差。以往不论是朝廷的邸报,或是同僚口中对其人只言片语的描述,都使他产生了一种错觉,李信不过一马贼而已,仅有一把子蛮力,又有皇帝的庇护这才一步步高升,因此才得以一介武夫而位列公侯。如此种种,还让他还产生了一种异样感觉,说不出的艳羡还是嫉妒。 而后,又与贺一龙谋面,从其口中又得到了印证,于是李信在他脑中的形象很快便立体了起來。却不料,今日出城眼见之下,才知道人言人语,以讹传讹,实在不可相信。 眼前军阵井然有序,刀枪森森之下,又整齐划一,沒有一丝半毫的杂音喧闹,这分明是名将大家的手笔啊,退一万步讲,至少他朱大典绝对练不出这种令行禁止,千人动作如一人的兵來。 这可不是朱大典纸上谈兵,他虽然是文官出身,但既然以兵部侍郎之职衔领了巡抚凤阳兵事政务的差事,练兵便必不可少。早在赴任之初,他还踌躇满志,更是将兵书战策读的烂熟于心。朱大典更仿照戚继光选兵之法,不用卫所与已有的老兵油子,从山间招募淳朴之山民,得人五千用以练兵。 却不想,练兵这种事看起來容易,各种兵书战策真正用到实处,却处处头有着想不到的意外,往往结果俱是事与愿违。即便眼前这些都是淳朴的山民,朱大典仍旧难有如臂使指之感,指东不往东,指西不向西,甚至让这些人在列操的时候,私语喧哗之声小一点都办不到。 久而久之,朱大典只好退而求其次,只要这些并老爷们能端的住枪,射的出箭便再不做他求。即便是这样一支看起來半吊子的军队,在最初与小股流贼作战时居然也打了不少的胜仗,直到革左五营以二十万人泰山压顶般的围了上來,才不得不龟缩在城中,直至绝望甚至起了以死殉国的念头。 再看眼前的这支军队,黑压压上万人竟鸦雀无声,一人静而全军静,一人动而全军动。如何能不让深谙练兵之要的朱大典悚然动容,与此同时,李信于他的印象则有了颠覆性的改变。 至于李信屡次击败流贼与鞑子的屡次战功,朱大典也相信,绝不会是沽名钓誉。 贺一龙早就已经被惊得呆如木鸡,眼前黑压压的三卫军足有万人之多,心中则连连反问,李信不是只有两千多人吗,就算他把人马全堆上來也不过是三千之数,可,可眼下这万人大军难不成是从天而降的吗?还是那李信会妖术,撒豆成兵?当然,这些都只是他一瞬间的念头,当不得真。 很快,贺一龙脑中灵光一现,他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那就是马守应的突然撤军。也许马守应正是得知了有一股官军援兵的赶到,这才在把我不足之下匆匆撤走。一念及此,贺一龙便断定马守应撤兵,必定与眼前这突然出现的上万人马脱不开干系。 只是虽然解开了一个疑团,但自己终究是不知部下如何,忠于自己的几个心腹落入李信手中,又会被如何处置?种种假设涌了上來,贺一龙的胸中顿时升腾起阵阵无力之感,他又看了眼身边的凤阳巡抚朱大典,暗暗叹息,看來自己的希望还要着落在此人的身上。 这一看不要紧,贺一龙竟被朱大典的举动吓了一跳。只见他催马上前,马蹄踏地之声,直让人心跳加速,肝胆颤动,这哪里是往前走几步啊,分明是往鬼门关走呢。 瞬息之间,贺一龙又一转念,不由得一阵苦笑。自己看來是当流贼当惯了,人家朱大典堂堂三品的巡抚,怎么可能怕明朝的兵呢?不论如何,单是这等行为,便已经扭转了朱大典于贺一龙印象中的蠢货印象,看來此人还是不可小觑啊。有此一念之后,贺一龙反而高兴起來,毕竟这是自己寻的靠山,靠山有了本事未见起是坏事啊,相反还是好事呢。否则,如果靠山蠢笨如猪,自己岂不是也随时要与之一同吃了挂落? 正寻思间,便听朱大典已经气沉丹田,大声喝问:“老夫乃凤阳巡抚朱大典,贵军主将请现身一见!” 去见黑森森的军阵霍然闪來了一道口子,一名满身明光铠的主将提马出來,抱拳回道:“俺乃当朝镇虏侯麾下明威将军陆九!”此人正是陆九,他在京城授官时也得了朱由检亲口御赐名字,但陆九却从不屑用,不管场合仍旧自称为陆九,而且李信也喜欢以旧时名姓称呼个人,是以这陆九与牛蛋不同,本來的陆九之姓名竟一直叫了下來。 朱大典听说此人姓陆名九,显然是贫家子弟以军功得官的,而他想要见的李信却不露面,心中便已经有了几分不快。但又不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当中翻脸,只好耐着性子道: “久闻镇虏侯大名,还请代为通禀!” 就此交代了一句之后,朱大典便立马在三卫军军阵二十步前,不再做任何言语动作。其实,他心中是忐忑与七上八下的,但是身为大明官吏,岂有被一介区区武夫吓退的道理,否则将成为天下笑柄而遗臭后世,丢了祖宗的脸面。是以,就算再害怕也得硬着头皮上來,按照礼数行事。 朱大典由此也了然于心,悍将骄兵向來相辅相成,看來此言不虚。只见那叫陆九的将军也是在简单应付了两句之后,就再不多加理会,甚至连据交代都沒有就拨马翻身回了阵中,将他晾在当场。由此,李信之于朱大典的印象便进一步恶劣,虽然此人能力不俗,却归于了桀骜不驯之列。对于桀骜不驯之人,能则能矣,朝廷却是不得不防,否则羽翼丰满便无可避免的会成尾大不掉之势。 朱大典就在这等尴尬时刻心乱如麻胡思乱想,殊不知却是错怪了李信,李信之所以沒有第一时间出面來见凤阳巡抚也是事出有因。因为他正在处理一件棘手的问題。 李信与陆九合兵之后,轻而易举的便凭借官军身份强行进入了贺一龙部的军营。而这些贼兵的主心骨贺一龙又恰巧不在,更是无心多做抵抗,于是李信几乎是不费一兵一卒的情形下重新控制了贺一龙所部贼兵。 一支队伍任何时候都不可能是铁板一块,更何况本就是乌合之众的流贼。李信重新控制了贺一龙所部之后,立即就有人告刁状。直指官军此前安排的指挥主将,被贺一龙的部下无故斩杀,并怂恿部众将此人拿下。 由于官军的缘故,其他人便选择了袖手旁观,而那涉事的贼将被五花大绑眼看性命不保的情形下则反咬一口,直指对方也不是什么好人,趁着打击马守应余孽的机会,强掳了十几个女子在自己的营中,而且此人还有个极为令人作呕的嗜好,那就是喜好哺乳的妇女……甚至在这个过程中,有数名嗷嗷待哺的婴儿因为妇女的反抗被生生摔死。 那人眼见杀人贼将还不死心,冷笑着扇了他十几个大嘴巴,又将其扭送到李信面前处置。却不料李信目光冷峻的直视着他,又冷冷的一字一顿的问着:“此人所言是否属实?” “属,属实……”那人显然沒料到李信会揪住自己的嗜好不放。在他的眼里,这件事或许本就不值一提,天下大乱之后,王法早就城了狗屁。放眼这营中的兄弟里,谁的手里沒有几条性命?强抢女人,杀人放火,早就是人人皆可为之的常态,哪里值得大惊小怪。直到这时,他还在猜想,莫不是这位官军的侯爷也好自己这一口,不如,不如就将掳來的女人进献几个,算是孝敬…… 他哪里知道,李信早就已经怒不可遏,连连可恨想不到这等禽兽行为竟能硬生生亲眼所见,有时候内贼与外寇相比,一般的该杀!李信当然不会偏听偏信,但还是令人将这变态捆了起來,然后又遣人去他的营帐查看,果然救出了十几个女子。其中有两个女人一见到那货便疯了一样扑上去,又抠又咬,撕心裂肺的嚎着:“还俺孩儿的命,还俺孩儿的命,俺跟你拼了……” 现场惨状直令人不忍直视,不忍耳闻。 也就是在这个当口,朱大典带着贺一龙前來,在军阵之外叫李信出去与之相见。可这时候的李信已经是心情坏到了极点,因此一定要先处置了这桩骇人听闻的公案才肯分身。又哪里想得到,一事未解,便新生一事,更不知道这片刻的怠慢,又将在今后为他带來如骨附蛆的麻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一十五章 误会加深 李信去见朱大典时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的事了,这位堂堂中都凤阳巡抚在寒风中瑟缩的直等的耐心进去,火从心起,甚至已经打好了腹稿,该如何参劾这位目中无人,桀骜不驯的镇虏侯。籍由着愤怒与不平,原本对三卫军的戒惧之心反而又被压了下去。 正当他已经丧失了最后一点耐心的时候,李信终于带着几名亲兵从军阵里奔了出來,这就更让凤阳巡抚朱大典心中不满。因为,按照当下的礼节,凡与此种情况,李信应该鸣炮欢迎,同时派心腹大将为前导,将其迎进大营。然后,李信本人再视亲疏远近选择在何处相迎。而似眼前这般不声不响的只带着十几个人就一窝蜂的奔了出來,则是明显的慢待之举。 其实朱大典实则错怪了李信,他对这一套地方上的官员迎來送往的繁文缛节一窍不通,在他看來能亲身出迎,已经是放低姿态的一种表现了。说起來,这也怪李信沒有按照惯例,聘请专职的幕僚师爷有一定的关系。他总觉得这些人很多时候并出不上多少力气,反倒在官场**的潜规则中起到了极坏的作用,因此极为重视用人的李信便不想使用这些有可能败坏具体事由之人。 也正是因为如此,李信疏于官场礼数,又沒有详知个中关节的人从旁提醒,以此得罪同僚也就变得不可避免。正如眼前这朱大典,原本李信冒险举兵而來,几乎是冒死救援凤阳府,最终阴差阳错之下革左五营的大军终于撤走,凤阳府也因此而解围。身为凤阳巡抚的朱大典于公于私都应该对李信这个救命恩人感恩戴德才是,可事实却恰恰相反,朱大典不但认为李信在此战中沒有尺寸之功,而返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起到了极坏的作用。 这其中固然有贺一龙从中挑唆的因素,而李信也不是全然沒有解释的机会,以前嫌尽释。然而坏事就坏事在李信不通官场的那一套繁文缛节,竟就此失去了一次绝佳的届时机会。且不但如此,朱大典对李信的误会也因此而继续加深。 李信盛情相邀朱大典入营,朱大典的态度已经变的极为冷淡,甚至连虚应都省却了。刚一见面,便询问李信此來凤阳的意图,语气极为不善。这让李信由不得一愣,心道这朱大典怎么说话语气如此不善,难道自己在何处得罪了此人?难道只因为自己迎接來迟之故? 想來想去也只有迎接來迟这一条,于是李信便因着有愧在先忍下了朱大典近似挑衅的言语行为,再次盛情相邀。 朱大典上下打量着李信,却见其并沒有三头六臂,而且表面上的态度似乎也谦恭的很,和此前的行为大相径庭。只是李信的隐忍并沒能赢得这位凤阳巡抚的好感,反而在心里给他暗暗下了一个,心机颇深的评价。这个心机颇深如果用在武将身上,再与桀骜不驯结合起來,那就绝然是个坏极了的评价。 朱大典此时对三卫军的疑虑戒惧已经尽数打消,眼看着李信并不是鲁莽之徒,也就是说此人根本就不会做出那种不计后果的蠢事。因此,也更不会下令大军强行与贺一龙为难,只要凡事占了一个理字,便有极大的可能压他一头。再不济,朱大典手中也还是有杀手锏的,到了万不得已之时,一样可以一本参上去,在皇帝面前告这厮一状。就算皇帝偏袒此人,内阁的老头子们也绝不会纵容李信。关于内阁一直与李信为难的消息,朱大典虽然身在淮扬,也是多有听说的。 于是,朱大典鼻子冷哼了一声,又继续问李信的來意。这回不但语气加重,而且几乎已经明白的指责李信带兵到凤阳府有多余且扰民的嫌疑。这一番指责让李信大为不满,但还是碍于自己失礼在先,于是仍旧低调隐忍,谦逊的解释了一番自己是如何带兵追击流贼,又是如何在临淮大败刘希尧,最后以三卫军主力由水路突进,最后会师在凤阳府城之下。 李信在言语中并沒有把吓退革左五营马守应等人的功劳揽在自家身上,毕竟如此往自己脸上贴金,大有王婆卖瓜的嫌疑,况且李信也自问三卫军的所作所为有目共睹,就算自己不说,又有谁不知道呢? 在这个消息闭塞的时代,很多事情的真相很容易便会被埋沒。李信高估了朱大典对事态的判断能力,亦或是说他沒有意识到朱大典心中对自己的芥蒂究竟出自哪里,因此这一番交代落在了朱大典的心中则实实在在的又一次起到了相反的效果。 听罢李信的自述,朱大典心中暗暗冷笑,心道李信啊李信,这等明目张胆的张冠李戴,贪别人之功为己有,还真是脸皮厚啊。在朱大典看來,以区区千人就敢和上万人,上十万人硬拼,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的事情。除非三千人的主将脑袋有毛病,或者他根本就是情报失误,指挥失误,误打误撞才不小心撞了进來。等到发现之时,再想逃跑已经悔之晚矣。 朱大典以此种常理揣度似乎也就无可厚非,再加上对贺一龙先入为主的印象,李信的小人形象再一次在朱大典心里加深了。不过,朱大典眼见着李信表面上的姿态倒是不高,不宜过分折辱,万一武人怒极做出些不理智的事來,岂不是冤枉?有了这种念头,于是他在使了几番脸色之后,态度又骤然一变,竟虚与委蛇的露出了笑脸。 “李将军兵强马壮,老妇大开眼界,你的军营老夫就不去了,凤阳城中事务颇多,实在脱不开身,不如李将军安顿好了军卒之后,再进城,老夫设宴款待!” 这原本是句漂亮的场面话,朱大典也不认为李信会真的敢进城。孰料,李信竟极为认真的应了下來,并且还一再的向他因迎接來迟厄尔致歉。朱大典微感错愕之下,心道,这厮真是不通情理,分不清眉眼高低,又带着满心的鄙视与怒气匆匆返回了凤阳城里。 朱大典愤怒之下本來是要质问李信的,但在半路上,也就是李信将他晾了半个时辰的功夫里,他忽然就想的明白,贺一龙所部的事,他不宜在此时,亦或是说在这种完全沒有把握的被动情形之下提出來,否则也只是徒然自取其辱。 毕竟李信手中兵权在握,而且贺一龙所部又在名义上归浙直总督张方严统辖,因此李信如此作为,谁又知道是不是秉承了张方严的意思?如果真被自己猜中了?岂不是一脚刚出泥潭,另一角又踩入了水坑,白白扯进了与自家顶头上司的纷争之中吗? 朱大典虽然不是决断之人,可终究不是蠢货,几经权衡之下,便有了谋定而后动的想法。于是,回到凤阳城时,面对贺一龙大为失望的神情,他并沒有如先前一般,态度鲜明,而只是打了个哈哈,便将自己关在了书房当中,准备好好琢磨一下接下來的公文奏章。 抛开贺一龙心里大骂朱大典狡猾这一点不谈,朱大典通过这次事件,也重新对贺一龙的本事进行了评估,一个主将能够轻而易举被外人夺了兵权,即便如镇虏侯李信这般人物,只怕也是有着极大缺陷的,再回想起自己初见面时对此人的谦恭态度,不由得哑然失笑。如果不是看在此人还算,憨直的份上,便于控制,只怕也是个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了。 因此,也正是有了这一番念头,他决定为贺一龙争上一争,不能让李信轻而易举的就将贺一龙那近两万人的人马夺了去。首先,朱大典行文一封,向浙直总督张方严询问,李信私自吞并贺一龙所部的事可是出自总督之意,然后又在言语中多有暗示,李信可能存在冒功与坏事的行为,希望能够引起张方严的重视,对此人严加约束。 其实这封给张方严的公文对李信是起不到任何约束作用的。但李信与张方严只见的特殊关系,在朱大典这个局外人又如何能得知呢?他甚至还为此颇为得意,只等着这一招釜底抽薪之计见效,到时候不用自己亲自动手,便有人替他举起手中的刀子。 朱大典写的一手好字,他将书写完毕的功夫双手小心翼翼的捧了起來吹干墨迹,又总觉得意犹未尽。于是,在沉思了良久之后,又再次提起笔來,笔走龙蛇一番,不消半个时辰,一篇洋洋洒洒的万言之书便挥笔写就。 这一封可不是普通的公文,而是朱大典精心写就的,上书大明天子的,关于凤阳一战得胜的详细前后经过,其中浓墨重彩的交代凤阳保卫战的惨烈,同时又点出贺一龙不可或缺的功劳。至于李信,朱大典毫不客气的参劾了此人几大罪状,其中这冒功与私吞同僚部属便是首当其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一十六章 进城赴宴 李信自然不知自己“得罪”朱大典甚深,只觉得此人态度倨傲,又似反复无常,总之不是个好相与的人。他之所以一口答应了其人违心的邀请,目的有二,第一是想进一步探知贺一龙在凤阳城中行踪,搞清楚此人是否已经得朱大典庇护,反之则立即对此人进行逮捕,似这等大奸大恶,首鼠两端之徒,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招安,进入大明的官军序列? 如果使此人奸计得逞,这江南的局势又不知道要败坏成了什么模样。李信深知像贺一龙这种人之所以能招安,完全是形势使然甚至是别有居心,完全谈不上对朝廷有半分忠诚度,一旦流贼再次势大,此人的造反就会是迟早之事。 其二,李信是想借着与凤阳巡抚朱大典宴饮的机会,改善一下与此人的关系,以弥补自己因为迎接來迟,造成的影响。很显然,李信的第二种打算,完全成了种一厢情愿的想法。他更不知道,这位刚刚谋面不久的巡抚已经偷偷的使出了两记重拳,目标均是他李信本人。 至于贺一龙所部的人马,李信初时真有收为己用的想法,但是亲眼所见这些人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屠戮手无寸铁,沒有半分抵抗之力的妇女与孩子时,他就已经彻底放弃了这种想法。 一支已经杀戮成性无恶不作的军队,戾气早就深入骨髓,如果收了过來,也难以融入三卫军的体系之中,甚至会成为搅屎棍一般的存在。除了以上理性的判断,还有一点,李信是在内心深处对这些敢对妇女和孺子孩童痛下杀手的流贼,充满了厌恶之情。 李信当然不会以杀止杀,也不想轻易的放过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也因为此,他现在控制贺一龙所部的意图,已经从收编转为了秋后算账。至于算什么帐,自然是乱杀无辜的血帐。 追究的期限也不必过远,只从他兵过山东临清与贺一龙所部相遇时开始,凡有战阵之外屠杀手无寸铁百姓之行为的人,他皆要予以严惩。尤其是首恶,定要严惩不贷。 出于稳定局势的考虑,知道李信这等心思的,只有陆九等几个少数的三卫军高层。只等,将贺一龙所部的人马完全分割处置,调换统兵头目以后,将风险降的最低之时,再以迅雷不及突然出手处置。 只不过,这些事都要等到从凤阳府城中赴宴回來之后,才能付诸实施。 时间已经到了十一月,眼看着寒冬将至。凤阳府解围不过三日功夫,这市面却如春后的大地景象,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复苏起來,城里城外虽然仍在戒严之中,但已经有了百姓三五成群的扶老携幼,返回家乡。 看着百姓们打包效果,衣衫褴褛纷纷返回了家乡,李信心中竟生出了莫名的感慨。他忽然问身边的陆九:“兄弟,如果有一天战事结束了,马放南山,你有什么打算?” 陆九想也不想的答道:“十三哥这话问的,自然是与十三哥衣锦还乡……” 李信虚空一指东南,“金陵脂粉之乡,六朝古都,是绝好的定居之所,如果我向在此常住,不知兄弟可愿相随?” 陆九初闻李信此话,就好像听到了一件即不可思议的事一般,然后又摇头不以为然的道:“这如何使得?读书人不是也说么,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 李信哈哈大笑,却不再与之对答,只让陆九在他身后莫名其妙的瞪着眼睛,实在想不明白十三哥为何会有这种让人匪夷所思的想法。 中国人乡土观念重到了极点,是世界上其他任何民族都无法比拟的。正如一句俗语所言,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这句话可以理解为人不忘本,但思维稍微发散一点,便也可以看出,土地对人们思想的禁锢已经到了一种令人发指的程度,即便在穷乡僻壤过着猪狗不如的穷苦日子,也依旧守着贫瘠的土地,而不知变通,一味的生老病死。 这也是为什么,伟大的大航海沒有发生在中国的根本原因。也许,在某年某月某日,中国可能早就有人抵达过那些新大陆,但这些土地都是些化外番邦之地,最终有很大可能成了某些奇书怪志里一个地名符号而已。甚至可能连记载都不会有,当事人本身也根本就无从发觉,自己可能创造了人类第一…… 轰轰大炮之声陡然想起,这才把一通胡思乱想的李信拉回了现实,这是海森堡在凤阳城外进行炮兵演习,如此做自是为了震慑贺一龙旧部中一些蠢蠢欲动心怀不轨之人的。 看着眼前一派凋敝景象,李信不由得一阵苦笑。明朝的内忧外患越发严重,可能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无法参与到与世界竞争的序列中去。固步自封和自高自大一对畸形的双胞胎,就像桎梏锁链一般,将这个巨人死死的束缚住,一步步犹自不觉的滑落向无尽的深渊。 就在这日晚间,好消息传來,,济西兵备道何腾蛟与淮安总兵孙之杰带着数万明军已经过了临淮,马上就要抵达凤阳府。至此,凤阳局势则进一步得到了巩固,流贼对凤阳府的威胁也将不复存在。 李信预计,革左五营的冒险军事行动失败以后,恐怕将有很长一段时间将蛰伏在湖广与河南交界处的英霍山中。而李自成又志不在江南,自此以后江淮一带所面临的流贼之患,将远远弱于黄河流域。他也正好可以腾出手來,对以往一些仅仅是雏形的想法进行一番实施。一时间,本來情绪还有些低落的李信便骤然间又踌躇满志了,也许他料想不到,他所面对的阻力,亦或是说对手,远比他想象中强大复杂的多。 而此刻,李信将要去凤阳府城中赴宴。他带着陆九和十几个亲兵刚要动身,却见一标人马由远及近,定睛看去,一马当先之人风尘仆仆,竟是济西兵备道何腾蛟。 “前面可是镇虏侯?” 很显然,何腾蛟远远的就发现了李信,一早就开口询问。李信心道,何腾蛟來的倒快,只不知此人亲自赶來此地,意欲何为呢?按照常理,何腾蛟根本就沒有必要亲自跟着那淮安总兵孙之杰一道來,想來想去,也只能是他此行或许还另有目的。 果然,何腾蛟与李信会面之后,简单的寒暄了一番便直入主題,直言招安贺一龙是,要借机除掉他是真,只是不想阴差阳错到了这般地步。无论是张方严抑或是何腾蛟都放心不下,生怕贺一龙打着浙直总督的幌子干闯出什么祸事來,那可真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在听了李信的讲述之后,何腾蛟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一副谢天谢地的模样。 “还好,还好!那贺一龙既然在凤阳城中,镇虏侯不如便行文一封,让凤阳巡抚朱大典配合抓捕便是!” 何腾蛟的想法很简单,只以为这件事手拿把掐,势在必得。李信沉吟了一下才问道:“不知何兵宪打算以什么罪名逮捕此人?” “那还不容易,此人心怀叵测,招安是假,图谋不轨是真……” 何腾蛟说了半天,也沒有一桩在招安后,能结结实实指控贺一龙的证据。李信摇摇头,“何兵宪这些说辞只怕,难以说服朱部堂!” 什么叫难以说服朱部堂,何腾蛟愣怔了片刻才缓过來,大有不解的问道:“如何?朱大典因何庇护此人?” 李信一阵苦笑:“说起來也是气闷,些许误会而已,只是这朱部堂喜怒有些无常,不是个好说话的角色。李信这一回进城,正是设法沟通此事!” 他被文官掣肘的次数多了,那些背地里下绊子挖坑的亏吃了不少,因此在处理与文官的关系上,便比之从前谨慎了许多,但凡能不结怨,便不结怨。又哪能想到,偏偏事与愿违,这一回又将朱大典得罪的死死的。 何腾蛟忽然大笑起來:“都道镇虏侯雷霆决断,如何也婆婆妈妈起來了?不如带了兵进城去,不由分说先抓了出來,然后再做计较,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朱大典又能说甚?” 何腾蛟说了半天,也沒有一桩在招安后,能结结实实指控贺一龙的证据。李信摇摇头,“何兵宪这些说辞只怕,难以说服朱部堂!” 什么叫难以说服朱部堂,何腾蛟愣怔了片刻才缓过來,大有不解的问道:“如何?朱大典因何庇护此人?” 李信一阵苦笑:“说起來也是气闷,些许误会而已,只是这朱部堂喜怒有些无常,不是个好说话的角色。李信这一回进城,正是设法沟通此事!” 他被文官掣肘的次数多了,那些背地里下绊子挖坑的亏吃了不少,因此在处理与文官的关系上,便比之从前谨慎了许多,但凡能不结怨,便不结怨。又哪能想到,偏偏事与愿违,这一回又将朱大典得罪的死死的。 何腾蛟忽然大笑起來:“都道镇虏侯雷霆决断,如何也婆婆妈妈起來了?不如带了兵进城去,不由分说先抓了出來,然后再做计较,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朱大典又能说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一十七章 要造反吗? “镇虏侯,您快回去看看吧,出,出大事了!” 一名三卫军队官急如星火,就连传讯说话都显得结结巴巴。李信心中顿时一阵烦乱,想是贺一龙旧部的贼兵又出了乱子,于是催他快说。孰料那队官所言的大事竟不是贼兵出了乱子,而是城中的凤阳巡抚朱大典派了人來相请几位贺一龙旧部的高级头目进城。营中的张石头等人不敢擅专决断,知道镇虏侯沒走远,就赶紧打发了人追出來请示。 原本邀请几个人入城也算不得大事,但偏偏朱大典所邀请的几个头目都是已经在军事法庭上挂了号的战犯,早就被李信下令拘押,只等审判处决,以儆效尤的。所以,一向有板有眼的张石头觉得地方文官不好过分得罪,徒然为李信又树敌人,便一面敷衍,一面派人追出來请示。 如果留守的是陆九,只怕结果又是另一种情形,至少要将这一伙人打了出去。 李信想也不想便交代道:“这种事还用的着请示吗?直接拒绝便是!不用理会他们!” 等他交代完了,却见那队官仍旧吞吞吐吐,似乎还有话要说,便催他尽速详述具体情形,不要耽误时间。那队官终于又说了接下來急转直下的结果。原來,还沒等传令队官出了辕门,那朱大典的使者仗着自己是巡抚麾下副将,大明朝向來有以文驭武的惯例,眼见着三卫军的一干人显然是有心敷衍,便不耐烦的发作了,希冀狐假虎威,凭借着自家带來的几十人试图控制三卫军的中军,俘获几个将领以此作为要挟,來达成目的。 三卫军久经战阵,岂是易与之辈,不过片刻功夫凤阳诸将卒纷纷被降服。可坏事也就坏在此处,几名三卫军军卒手重之下失了准头,竟将那抵抗最为激烈的副将当场毙命,这就闯了大祸。如果仅仅是杀伤或者生擒自然最好,且有理在先,到哪都说的过去,而今却一刀毙其命,很多原本在理的话,便无论如何都无法交代过去,甚至会给镇虏侯带來极大的麻烦。 首先这副将是代表凤阳巡抚朱大典而來,凤阳巡抚虽然实权甚小,但凤阳乃是大明中都。政治地位十分显赫,因此凤阳巡抚也是高品封疆大吏,如今杀了人家的副将不论如何都要给一个说得过去的交代。其二,这副将本身就是朝廷品级武官,可不是说杀就能杀的,一旦被人上表参劾,将会带來极大的麻烦。 闻听这等麻烦事,就算李信都禁不住大为皱眉,这搞的算什么事,自己本就准备与那朱大典好好虚应一番,好解开此前的误会,眼下又闹出了这等事,看來这仇疙瘩越來越紧,怕是难再解开了。 想到此处,李信有些沮丧,今日的凤阳赴宴只怕要泡汤,有了这等事自己再去城中现身,不但对局面一点帮助都沒有,反而会起到反作用。想及此处,李信只好叹息了一声,对身边的何腾蛟说道:“何兵宪,今日凤阳之会要泡汤了,出了这等大事,入城赴宴已经于事无补,毫无用处。我这就回营进行处置,处理善后事宜,总不能使事态继续恶化!” 李信对此也是大感无语,不知为何每到一地,当地不论文武官员似乎都专于与自己做对,甚至是自己怀着一腔相亲相近之心,到头來也总会阴差阳错,南辕北辙。何腾蛟不算外人,李信自是对他直言以告。何腾蛟却在马上笑道:“出了这等事原也是意外,在事情沒有适当的解决办法之前,镇虏侯的确不便再现身凤阳城。不过何某进得城去,却可以为镇虏侯打探一下这城中的秘闻隐事!” 李信思量何腾蛟所言有理,便点头同意。双方分头行动,何腾蛟带着随从入城去会那朱大典,李信本人虽然未去,却将陆九派给了何腾蛟,由他在何腾蛟身边,也好多个照应,万一那贺一龙有个什么歹心也不至于出了意外。 等李信回到中军时,果见那副将已经死透了。而且张石头的思维也极是敏捷,当即就下令将那副将所有的随从控制起來,但终究还是在混乱中,让其中一人夺了马疾驰出营而去。也是那把守辕门的三卫军军卒沒得了军令,不明就理,于是又懵懵懂懂的将那人放了出去。 张石头大发雷霆,却是事已至此无济于事。李信听了以后更是眉头大皱,如果此事由自己派人最先与朱大典交涉可能还好些,但现在由那死中得活的副将亲兵口中任意描绘,只怕会对三卫军越发不利。 李信罕有的大摇其头,心中沮丧到了极点,心道这都是什么事啊,明明打了胜仗,应该不说普天同庆,也是个皆大欢喜的好事,怎么到了凤阳就这么拧巴呢?不但要和流贼拼死打仗,还要和自己人斗心眼,一时间竟有种无力感涌了上來。 他这种无力感既是有对时局难以把控的沮丧,更是出自一种抑或是说委屈的心境,凭什么三卫军为了朝廷拼死力战,最终却得不到朝中大小官员的认同呢? 事到如今,就是向躲也躲不过,思來想去之下,李信决定派张石头携了自己的亲笔信以及副将尸首和上下一干随从,进入凤阳城原原本本的说明情况。这当然不是一种示弱式的道歉,而仅仅是表明自家的态度。至于与朱大典的矛盾和误会,李信已经放弃了,只等这件事一经解决便离开这个让人拧巴的地方,早早与张方严汇合,直下南京。 李信亲自对那副将的随从亲兵做了一番安抚,结果也收效甚微,只当做是尽尽人事。这一番耽搁下來就已经到了天黑,于是他便决定第二天一早再让张石头代表自己进城向那朱大典说明情况。 孰料,次日一早,张石头刚准备动身,何腾蛟竟满身狼狈的出现在了军营之中。并且,他还带來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极为震惊的消息。 昨晚陆九奸杀了城中一名参将之妻,事败之后又击杀了那名参将,最后惊动了巡夜的军士,在一连击杀了十余人之后,被人合力逮捕。朱大典盛怒之下决定今日午时三刻便要以军法将其斩杀,何腾蛟据理力争最后竟被恼羞成怒的朱大典命人赶出了凤阳城。 “诬陷!一定是诬陷!陆兄弟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的!” 张石头斩钉截铁的否定着何腾蛟的说法,眼睛里似乎都要喷出火來。张石头经历过背叛与杀妻的波折,自是对这种事极为敏感,但若是说陆九会坐下这等禽兽不如的事,是断然不信的。别说张石头等人,就连李信也不信陆九会如此沒出息,搞出这等事來,可是何腾蛟指天指地发誓,那参将与参将妻子的尸身自己亲眼所见,以及那些被他击杀了的军卒亦是惨不忍睹,面对如此铁证之下,若说能够翻案只怕难比登天。 何腾蛟虽然对陆九不甚了解,但直觉告诉他,这件事的背后一定另有蹊跷,只是这蹊跷究竟是什么,便是他能力范围所及之外的事情了。 一时间,营中众将一面对陆九抱不平,又一面纷纷咒骂那朱大典阴毒险恶,陷害陆九,可终究是无济于事。 “诸位,诸位将士,咱们在这乱成一片也不是个办法,总要想个对策來,解一解燃眉之急。那朱大典,午时三刻便要亲自监斩了,现在是辰时正,还有两个多时辰的功夫,赶紧,赶紧想象办法吧!” 何腾蛟这番话说道最后,径直看向了李信!因为他知道,只有李信才是这帮人的主心骨,或许这个一向战无不胜的镇虏侯会拿出一个解决的办法來。 李信冷静下來之后,便决定令张石头与何腾蛟一同前去,与那朱大典交涉。不管罪名如何,总要在午时三刻之前,将人救下來,至于其后的事便另作计较。 张石头与何腾蛟也不再多耽搁,当即带着十几个人呢动身往凤阳城中而去。结果半个时辰不到,两个人就垂头丧气的回來了,何腾蛟一见李信便唉声叹气,直言陆九这回只怕难以幸免了。原來,张石头与他连凤阳城的大门都沒能进去,凤阳城四门紧闭,城上守军将他们奚落了一番之后,便再也不理会他们徒劳的叫门。两个人无计可施只好回來寻李信拿个主意,中军帐内众将闻言之后纷纷大骂朱大典无耻。 “镇虏侯快想想办法吧,这又耽误了一个时辰,再耽误下去,只怕,只派……”何腾蛟话到一半忍住沒将后半截说出來,而是转而劝道:“不如,不如,镇虏侯亲自,亲自去一趟……” 他本打算劝李信亲自去致歉,或许还能有所转圜。冷不防,李信唰的一声抽出了腰间雁翎刀,一刀就劈在了身前的桌案之上。 只听他怒喝一声:“兄弟们,抄家伙,随本帅杀进凤阳去,把陆九兄弟抢回來!” 这句话刚一出口,本來也跟着义愤填膺的何腾蛟忽然便恢复了理智,镇虏侯这是要做什么?杀进凤阳城?这可是明目张胆的造反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一十八章 攻打凤阳 军帐中立时便爆出了如雷的附和之声,纷纷吵嚷着要和李信杀进凤阳城里,救下陆将军,杀了昏官朱大典。 这些大逆不道之言话将何腾蛟听的心惊肉跳,在他印象里的镇虏侯可不是这等怒急攻心之下便不计后果之人啊,于是赶紧出言劝阻:“镇虏侯息怒,万万不可如此,须知开工就沒有回头箭了哪!” 他自然不好将这等直相当于于造反行为说的过于直白,只好语重心长的让他冷静下來,再做筹谋打算。李信却冷冷的回答道:“何兵宪不必再劝!李信现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冷静。”说到此处,他顿了一下又补充道:“还请何兵宪移步营外,否则难免会累及足下!” 说到最后,李信的语气逐渐变冷,显然是已经与何腾蛟來开了距离。李信如此表态并不是怕了何腾蛟,何腾蛟不过是一介文官,自己兵权在握,他一个人又能翻出什么浪花來?之所以与他拉开距离,不过是不想连累了他,毕竟攻打中都,这等大逆不道的行为只怕任何人摊上都难免大祸临头。 何腾蛟焉能听不出李信的画外之意,但他又如何能眼睁睁的看着李信一步走错踏入深渊之中。他认为自己有责任和义务,将李信这个悬崖边上濒临走火入魔的人拉回來。 到了这等关键时刻,何腾蛟也顾不得隐晦与否,纵深跳到了李信身前,伸开双臂做了个拦阻的姿态,又直截了当的指责道:“镇虏侯可知带兵冲击中都,已经行同谋反,到时身败名裂自不必说,还要祸及子孙亲人,你,你可要三思而后行啊!”说到最后,何腾蛟疾言厉色,就差跳脚了。 其实早在此前张石头与何腾蛟去凤阳与朱大典交涉时,李信就已经意识到了这件事根本就不可能有所转圜了,只怕张何二人会碰了硬钉子无功而返。事实也证明,李信的这种预感和猜测一点都不错。那么,摆在李信面前就只剩下了两条路,一则是按照正规途径,层层申诉,向朱大典的顶头上司,浙直总督张方严,向远在京师的皇帝朱由检,申诉求情。但这种途径却等于眼睁睁看着陆九去死。因为朱大典所执行的是军法,也就不必经过刑部的公文才能开到问斩,而是随时都可能取其性命。既然何腾蛟所言,今日午时三刻会与一批违犯军法的士卒一同开刀,那就说明此刻留给他的时间只剩下了两个时辰不到。 陆九是李信來到这个世界以來最亲近的人,仅仅凭着这份情义,他也不能坐视陆九而不管,更何况这一切又都是因为自己而起。可如果想要陆九活命,摆在李信面前的也只剩下了最后一条路可选。那就是提兵杀进凤阳城去,不由分说将陆九救了出來,至于往后的事,若朝廷追究起來,大不了,大不了就反了这大明又如何?他不会为了什么狗屁朝廷法度,硬吃了那些龌龊小人的诡计,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生死兄弟去死! 这个念头在李信的心里跳出之后,就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此前不论处境多么艰难,造反这种念头都从未在他的脑袋里出现过,何以此刻却如此轻易的,平静的出现了? 此刻的李信也沒有心情深究这种想法出现的潜在原因,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就要以最快的速度付诸实施,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心意坚决的李信直视着面前因为急怒而面目扭曲的何腾蛟。 “李信心意已决,何兵宪你走吧,否则跟着吃了挂落,就不是李信的本意了!” “李信!你这个蠢货,你以为老子是怕吃了挂落吗?老子是在救你,就算你不在乎名声,难道还不在乎这大明天下吗?大明,大明不能沒有你啊!” 何腾蛟激动的声音都已经变了调,甚至还口出粗言,他知道,只怕自己已经无法阻止眼前此人走向疯狂了,但仍旧不打算放弃,打算以天下大义來说服此人。突然之间,何腾蛟忽然想到了一点,不由得心里一片冰凉,李信不正是由马贼招安而成为官军的吗?那么,他造反也不过是冲重操旧业,又如何能有心理障碍?这天下大义也恐怕在他的心里不值一提。 但是紧跟着,何腾蛟又疑惑了,从临清相遇开始到一路南下,李信的所作所为处处都透露着此人是心忧天下的,绝非普通武人可比,怎么,怎么,他就能走到眼下这一步呢? “何兵宪,你再不闪开,别怪李信不客气了!”李信耐着性子继续警告了一句,如果何腾蛟再次拒绝,说不得只好令人将他拖出军营。 李信不知道,何腾蛟却自有想法。就算他离开了李信的大营,将來追究起來,一样难辞其咎,甚至连浙直总督张方严都会跟着受到牵连,虽然不至丧命,但只怕再难出仕任官了。 很快,李信便惊讶的发现,何腾蛟的口中竟然吐出了一连串令人难以置信的话语。 “你,你要救陆将军,也算老子一个,老子看着你,别,别乱杀无辜!” 虽然说的结结巴巴,却是一字一句清晰的传到了李信的耳朵里。李信对此大为惊讶,这如何可能?像何腾蛟这等读书科举入仕之人,推崇孔孟程朱,怎么可能明目张胆与自己做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呢? 何腾蛟的想法却要比李信想的更为复杂,既然已经深陷漩涡难以脱身,何不跟在李信身边,使得事态不至于败坏到极点,更也要保证李信的行为不伤及城中百姓。这一点亦是何腾蛟极为担心的事情,往往贼陷一城,便会大行抢劫烧杀之事,他不敢保证李信行了谋逆之事后,会不会也做出这等行为。如果能阻止这等事情的发生,就算他丢了性命,也沒甚可惜了。 李信当然不愿连累何腾蛟,就算这货一时头脑发热不好使,也不能由着他乱來,于是连连摆手摇头。 “不行!你赶紧走!否则别怪李信不客气!再说,攻打凤阳城形同谋逆,你手无缚鸡之力,要你有何用?” 李信的这一番态度,倒让何腾蛟愣怔了一下,随即便放声大笑。他自有了决断之后,便又恢复了镇定理智,在被李信拒绝之后,反到也來了倔劲,当众表示就算杀了他也不走! 李信无计可施之下只好令人将其拖出帐去,岂料还沒等亲兵动手,何腾蛟竟从从腰间拔出雁翎刀架在脖子上,疾言厉色喝道:“再上前一步,我就当场自刎!” 何腾蛟如此胡搅蛮缠出乎李信意料,看來此人心意到是极为坚决,于是也不好再强求,苦笑道:“何兵宪这又是何必,既然你心意已决,就好好待在军营里静候佳音吧!” 李信沒有有更多的时间耽误在何腾蛟身上,既然此人如此倔强也只好任其随意。他一闪身出了军帐,仅仅是这片刻的功夫,三卫军数营的人马便已经在张石头等人的召集下准备停当。 这时,何腾蛟竟又一路跟了出來,像烤热的膏药一样粘着李信,李信走到哪里他便跟到哪里,弄得李信不胜其烦,却也只好听之任之。 首先,李信召集三卫军之后便进行了一番极为简短的战前动员。 “兄弟们,城中昏官朱大典勾结贼寇首领贺一龙意图谋反,你们久食朝廷饷米,今日正是报效之时,都随我攻进凤阳城去,克复中都,救下陆九,灭此朝食!” “克复凤阳,灭此朝食!”李信的话很快得到了众三卫军军卒的响应,喊声顿时便响彻天际,震的何腾蛟直捂耳朵。 一番简短的讲话,也骤然间使得何腾蛟眼前一亮,心中暗暗赞道,镇虏侯好计略,不说自己谋逆,而是将矛头对准了城中的贺一龙,将來就算把官司打到朝廷上去,只要自己与张阁老不认账,朱大典说不定就要吃打官司呢!如此一來,攻击中都凤阳不就变成了行堂堂正正之师吗? 想到此处,何腾蛟忍不住又看了李信两眼,除了暗赞之外,有禁不住自问,此人脑袋里究竟都装了些什么,实在太难以捉摸了。但是,即便有了这等堂堂正正的借口也不意味着,这等攻击凤阳的行为就已经有恃无恐,毕竟朱大典是皇帝钦封的巡抚,封疆大吏,说他通敌可不是简简单单一个指控就能得逞的。 无论如何,有了借口便可以名正言顺的兴师攻打凤阳,只是这仅仅是第一步,更大的难題还在后面。凤阳城身为大明朝中都城高池深,革左五营二十万流贼围了城近一个月都沒能将其拿下,就算李信的三卫军再能征善战,又岂可在瞬息之间将此城拿下?据何腾蛟所知,李信此人善守,却从未听说过此人善于工程白寨,一切的变数都十分之大…… 若是耽搁的时间长了,朱大典一样可以准时将陆九斩首,到时候,李信再攻城还有什么意义? 这一点李信也不是沒有想过,至少如此做,陆九还有一分生还的希望。更何况,三卫军在两个时辰内拿下凤阳城,只怕也未必是不可能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一十九章 元凶主谋 凤阳巡抚朱大典实在是愤怒到了极点,他万万想不到李信麾下的副将竟然如此嚣张凶残,犯下奸杀这等禽兽不如的大罪不说,在拘捕时还亲手格毙了自己的十余个亲兵,若不是昨夜自己沒在府署沒准此刻也遭了毒手。也正是因为此,朱大典才沒有走正常的程序,报刑部审核勾决,而是走了战时军法,此等行径就算有十几个脑袋也够砍的了。 直到此刻,朱大典仍旧心有余悸,城中一干文武齐聚巡抚官署正堂,赫然在座的还有贺一龙本人。对于陆九奸杀拘捕一案,他表面上保持了极度的低调,甚至不发一言,只像个局外人一般看着热闹,实则却在心里关切极了,朱大典的处置手段也正是他所希望的。 正堂里一众文武官员乱纷纷的嚷嚷着该如何处决这穷凶极恶,罪大恶极的陆九。有人说应该处以极刑,寸寸磔杀。此言一出,便立即有人反对,言及如此量刑过重,如果这等杀人案件便处以极刑,如果有了谋逆大案又当如何加刑处置? 理虽如此,却仍旧有人愤愤难平,如此骇人听闻的凶案,自可破例比当谋逆寸寸磔杀。最后还是朱大典亲自开口拍板,他认为陆九虽然穷凶极恶,但毕竟并非谋逆大罪,但若仅仅是斩首也太便宜了他,于是便决意二刑并处。先施以活人剥皮,待剥皮完毕在施以腰斩。 听着一众官老爷们议论纷纷,对陆九如何处刑如此津津乐道,端坐于正堂一隅的贺一龙心下却阵阵冷笑,一帮窝里横的东西,若革左五营的几大首领仍在围城,看你们还能否如此从容?这个想法刚冒出來,他又是一阵暗暗苦笑,看來即便转换了身份,这做贼的思维也一时半刻也改不掉。 他根本就不关心对陆九如何处刑,只要处死此人,城外的李信定然因勃然大怒,若因怒而作乱,凤阳局势将再次乱起,也正就顺了他的心意,可趁机浑水摸鱼。 耳听得正堂的老爷们已经确定了如何处刑,贺一龙心里暗道了一句:姓陆的,莫怪老子狠辣,要怪只能怪你是那天杀的李信的手下,怪只能怪你在这个时候进了成來。 原來,这陆九奸杀拘捕一案正是贺一龙以及他带进城中的部下一手策划实施。昨日凤阳巡抚朱大典宴请李信,结果酒菜齐备只等主客时,便有军卒连哭带嚎进屋报讯,说是李信一言不合就斩杀了朱大典的副将,而且还下令将所有人灭口,此人拼死闯出一条血路才得以幸免。 朱大典闻讯之后怒不可遏,就差当场掀了桌子。也就是这个时候,济西兵备道何腾蛟携陆九一同进城赴宴,这位巡抚碍于同僚脸面不得不按捺情绪与之虚与委蛇一番。贺一龙忽然心生念头,便主动请求陪宴,并言及他与何腾蛟也算有旧,朱大典正意兴索然巴不得有人來陪酒便一口应下。 就此觥筹交错,贺一龙的酒量也甚是了得,一人对何腾蛟陆九两人,竟将二人生生灌醉。朱大典眼见客人醉酒,便令下人为其在府署安排住处,贺一龙便主动应承下來。 酒饭过后,朱大典琢磨着,李信既然斩杀了自己的副将又杀了他的随从灭口,想來必是起了不轨之心。一念及此之后,不禁惊起了一身的冷汗,连忙下令城中警戒,四门紧闭,严防有人偷袭。与此同时也打消了派人去李信营中质问的念头,对此他做了两手打算,首先分别派人往南京向南直隶巡抚衙门以及浙直总督张方严求援。其次,再次上本参劾李信桀骜不驯,意图不轨,随意斩杀军将,请求皇帝做主申斥。 贺一龙正是趁着朱大典不在府署,便琢磨着如何借此弄一桩惊天大案。正好由于战乱,巡抚衙门将凤阳府各处驻军召集在城中,而住房又较少而不够用,朱大典为了笼络将士人心,便将府署的一些空置房屋清理出來,供那些军将使用。于是,距离他们酒宴那所客厅最近的一家参将便倒霉成了目标。贺一龙借故将那参将约了出來,他的部下便趁机行事,闯入那参将屋中,将与其避居一处的妻子先奸后杀,然后又偷偷将沉醉半昏的陆九拨了裤子拖到施暴现场。 待一切完成,贺一龙便放那参将回去。然后他便眼巴巴的等着陆九被一网成擒,如此虽然不能挽回自己部众被收拢的局面,给李信添点堵,断其一臂也是件痛快事。孰料,那陆九掐在参将回家进门之时便醒转过來。参将眼见惨景怒极之下抽刀便想一刀杀了陆九,陆九迷迷糊糊不明就里,眼见有人持刀行凶,便本能的予以反击。陆九身经百战,那参将哪里是他的对手,不过眨眼的功夫,那参将手中的雁翎刀竟像变戏法 一般插入了参将的肚腹之中。 正好,那参将的亲兵有要务前來通禀,正好目睹了参将被杀的恐怖一幕,又一瞥眼瞅见床上赤身**的女人,登时就明白了一切,他一面高呼杀人了,一面抽出腰间雁翎刀冲上去,准备为自家参将复仇。 陆九此时仍旧醉醺醺昏昏沉沉,眼见又有人提刀上來行凶,便持刀反击,一举又将这亲兵击杀。也就是这一会的功夫,府署内的巡抚亲兵听到了杀人的呼喊声,呼呼啦啦一股脑的赶了过來,瞧见陆九满身鲜血,屋内三人倒毙,当即就一拥而上欲拿下行凶的陆九。不过,陆九勇猛至极,竟在酒醉之下仍就一连格毙十余人,最后实在不支,自行倒地才让那些巡抚亲兵生擒。 躲在暗处看热闹的贺一龙,哪成想到自己一时的创意,竟演变出了这般结果,自是喜不自胜,他只怕局面不够乱,只有局面越乱,对他才越有利。 正在贺一龙避坐在正堂一隅暗自得意,筹谋接下了对策之时,却突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了进來,紧接着便是惶急的呼喊,“不好了,城外的大军要攻城!” 此言一出,本來还嗡嗡一片乱响的正堂忽然间就静了下來。朱大典好像沒有听清楚一般,又声音颤抖的问了一句,“你再说一遍,城外大军如何了?” 等朱大典问出此话,那报讯的军卒也进入了正堂,单膝跪地回道:“回部堂,城外大军集结直扑凤阳东城门,看着,看着,好像要攻城!” 这军卒的话字字真切,在正堂中便好像一石激起千层浪,众文武官员们也终于不顾如何处置陆九了,陡然间紧张惶惑起來,纷纷以求助的眼神望向巡抚朱大典。 整个正堂中只有避坐一隅的贺一龙心花怒放,万想不到,一招陷害之计,竟阴差阳错搅起了如此一场风波,于是他也抬起头來跟着众文武的目光看向居于首座的凤阳巡抚朱大典。 让贺一龙有些诧异的是,此人也并非全然蠢货,只见他一阵冷笑,放言道:“都慌张个甚?凤阳城搞池深,连二十万流贼都莫奈何,城外区区二万人又能折腾起什么风浪?各位都稍安回家,诸将随我上城迎敌!” 眼见朱大典如此冷静沉着,贺一龙略想一下也就了然,如果此人全然是个蠢货,想必凤阳也就难在马守应大军面前坚挺月余了吧。也正是如此,贺一龙反而更加兴奋,如今官军和官军打了起來,当有一场大大的好戏可看。 想到此,朱大典脚下生风,已经出了正堂,一众武将便纷纷跟了出去。贺一龙自认不能在端坐于此,于是也起身混入武将之中,跟着朱大典赶往东城门,继续看热闹,他倒要看看这李信究竟是怒极而色厉内荏,还是真有本事攻下凤阳城! 贺一龙跟着朱大典刚行至东城门处,便觉脚下一阵猛摇巨颤,紧接着又传來的闷雷般的巨响。朱大典毕竟不是武人,巨震之下竟身形不稳,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贺一龙眼尖赶紧上去将朱大典扶了起來,刚想说几句安慰话,却听城门口处传來了惊慌失措的呼喊之声。 “不好了!贼人进城了!” “城门被破,赶紧增援城门,快來人!” 这呼喊让贺一龙心中一阵剧颤,他心道这莫不是李信的诡计?祸乱城中守军军心?守城之时,人马多在城上,城门处反而守军不多,如果城门果真被迫,只怕…… 朱大典此时也极是惊慌,忙向东门望去,却见到处烟尘,难以看清具体情形。 就在朱大典与贺一龙两人莫名心惊之时,凤阳城外心惊不已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随军观战的济西兵备道何腾蛟。此前,他只听说李信此人善守,曾以万人守锦州,抵抗满清鞑子十万大军,并一举功成。但似眼前这般以这万人强攻坚城,却是沒有半分把握的。 但仅仅在片刻之后,何腾蛟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但见三卫军已经雄赳赳气昂昂鱼贯冲进了那城门洞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二十章 进城进城 待何腾蛟反应过來时,便由衷的对李信心悦诚服,暗道此人果真是一个行军打仗的天才。都说将为兵之胆,眼见着这些三卫军的士卒竟不顾生死一股脑的冲向了东城门,而城上的守军似乎有些投鼠忌器,或是自诩城高坚固,眼见他们沒有攻城器械,总之并沒有进行攻击,终使三卫军军卒一口气冲到了城门下。 紧接着,何腾蛟便看到这些冒着生死风险一口气冲到东城门下的三卫军士卒们纷纷扬起身背的铁锹、铁镐,在东城门下一阵深挖猛挖。这将他看的阵阵迷惑,不知这些人在做什么,难道仅凭着铁锹、铁镐就能挖进城去吗?随即便见三卫军士卒们又将随身所背的一包包东西放进挖掘的深坑之中,然后又寻來附近的巨石与泥土一并埋下。 这些动作进行的行云流水,仿佛是老练的庄稼汉侍弄庄稼一般,不论是挖坑的抑或是搬巨石埋土的,都配合的天衣无缝。不过片刻的功夫,只见所有的三卫军军卒们呼啦啦纷纷向城门两侧闪开。与此同时,何腾蛟又发现又军卒猫着腰,似乎捋着一条长长的线绳向后退去,于是更加的不明就里。 终于,有人点燃了火把,一把捅到了那绳子上,只见火星子扑扑乱跳。何腾蛟终于看明白了,这竟是在东城门下埋的火药。眨眼的功夫过去,何腾蛟只觉得脚下大地一阵猛摇巨动,然后又是一阵闷雷炸响。等他再望向凤阳东城门时,却是甚也看不见了,落眼的满是扬起的尘土,弥漫的硝烟,他只能看到一个个三卫军勇敢的身影,前仆后继的冲向了那一团团尘土硝烟之中。 凤阳城破了!何腾蛟的心里直为这个想法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前前后后也不过两刻钟的时间,难道这座城高池深的凤阳城便被轻而易举的攻破了吗?随着三卫军士卒源源不断的冲进了那一团团尘土硝烟中,他终于确认,凤阳城的确是破了。 何腾蛟看了一眼身前仍旧一言不发的李信,心中不由得阵阵发奇,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镇虏侯可是早就有了这些计较?何不早些说出來,害的下官真真担忧!” 岂料李信的声音却是带着阵阵寒意,竟不答反问:“这城门一破,便形同谋逆!何兵宪难道就不怕被李信牵连,诛了九族吗?” 何腾蛟此人向來果决豁达,既然早就有了计较,就不会在这些事情上反复的纠结计较,他扑哧一声竟笑了出來。 “镇虏侯好一个婆婆妈妈,下官若是畏惧,又岂会留下?再说,镇虏侯不伤一兵一卒进入凤阳城,也只能说是进入吧?否则,就算那朱大典告了上去,这等匪夷所思之言,外人也只会认为他发癔症,说梦话!” 说着,何腾蛟对着李信便是拱手一礼,“镇虏侯智计勇武放眼我大明可端得是无人能出之右……” 听着何腾蛟满口的溢美之辞,李信心里也是一阵惭愧,若说他在谋定之前,早就成竹在胸,那是夸张了。说实话,攻城救陆九的决定也是仓促之间下的,至于仓促之间埋炸药,炸城门能否奏效,他也不敢百分百打包票,毕竟凤阳城作为大明朝的中都,在修建的质量和规模上绝非一般小城可比,万幸的是一战而攻城,仅仅一次爆破就成功的将城门和铁闸纷纷炸碎。 其实,李信所不知道的是,他这次的确是侥幸了。若是在崇祯八年正月之前的凤阳城,三卫军这点炸药是决计炸不开的。张献忠破凤阳以后,凤阳城四门皆不同程度的损毁,其中尤其以东北二门最甚。此后在崇祯九年和崇祯十年分别对凤阳城墙进行了重新修葺,只是地方官吏克扣工程款项,偷工减料,却不想竟由此时得到了报应。而那始作俑者正是自崇祯九年起便就任凤阳巡抚的朱大典! “何兵宪,你我一同入城去如何?” 何腾蛟哈哈大笑,欣然点头同意。说实话,何腾蛟是此次事件的全程参与者,甚至比李信了解的信息还要多一些。他总觉得昨夜醉酒有些來的稀奇,那贺一龙对他和陆九频频劝酒,最后自己在酒桌上就醉的失去了知觉,想必那陆九也当是如此。不对!何腾蛟的心中猛然间清晰了许多,他分明记得自己在昏昏沉沉间眼见得陆九醉的已经有几次不由自主的滑倒在酒桌低下,是贺一龙几次三番又将他从桌子地下拉了出來。 照理说,以自己的酒量就算喝醉,也绝不至于醉到不省人事,难道是那酒中有异?不论如何,自己与陆九醉倒之后,唯一那个可以自由活动的人也只剩下了贺一龙,如果他有所动作,岂不是易如反掌? 这个疑问就向面团一样在何腾蛟的心里慢慢发酵,越來越大,不过此时却顾不得这许多沒证据的事情,反正凤阳城以破,到时李信擒了那贺一龙绝不会对他心慈手软。至于,此事如何向朝廷解释,在李信不伤双方一兵一卒便攻破凤阳城门时,就已经有了腹稿! 一念及此,何腾蛟再不磨蹭,打马跟着李信进入凤阳城。凤阳城守军的战斗意志本就不强,直到东城门被炸出了一果然口子之后,士气便跌落到最低谷,同时负责指挥的高级军将在此时又都不见了踪影,加之又有人风传呼喊巡抚临阵脱逃,很多人直接便放下武器放弃了抵抗,反正对方也是官军,自家巡抚都跑了,他们还傻呵呵的抵抗个甚? 于是,三卫军从进城那一刻算起,用了几乎不到半个时辰便收服了城中大半守军,整个凤阳城便尽数落入三卫军的控制之中。三卫军进城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搜救陆九,最终在府署大牢中将他寻获,见到人时,却已经剩下了半条命。但见陆九满身伤痕,竟是被打的皮开肉绽,看的众位军卒不由落泪。 就此,便有人咬牙切齿的要给陆九报仇,这时大家伙才想起來去搜那首恶元凶,凤阳巡抚朱大典,谁曾想却是到处都寻不到此人身影。 一个时辰后,三卫军平息城中乱局,李信下令遍索朱大典与贺一龙,这两个人是此番至关重要的人物,尤其是朱大典其人,若是让他跑了,先一步将将状子告上去,只怕还要颇费一些周折! 最后,城中绝大多数的文武官员纷纷被召集早巡抚府署之中,只见众人如待宰羔羊一般,垂头丧气的站在正堂之中。有人见此情景不由一阵唏嘘,就在几个时辰之前,他们还兴高采烈的商讨着如何处置那陆九,却沒想到世事变化之快竟是眨眼之间的事。 有性格倔强的官员直言质问:“镇虏侯身为朝廷将军,如此行为,如何对得住圣上洪恩?” 李信对此大笑答道:“尔等被革左五营逃匿贼首贺一龙牵连了还犹自不知,何其可悲!” 三卫军胜在几乎兵不血刃控制了凤阳城,而李信又是皇帝亲封的镇虏侯,进城之后又秋毫无犯,尽管对他有着不同程度的敌视,却总还是将他们之间定性为内部矛盾,听他提及贺一龙乃是革左五营的逃匿贼首,顿时便有人大惊失色。 “甚?此人是革左五营的贼首?” 李信撇撇嘴,似有嘲弄的回答道:“革左五营五大头领的名字,难道你们还不知道吗?贺一龙位列其中,若是不知,也真是可悲至极了!”他言语中极尽嘲讽,竟使得正堂中一些官员面红耳赤。 “难道,难道,这些事体都是那贺一龙闹出來的?” 有官员在听了李信的说法之后失声问道。何腾蛟闻言突然心头一跳,便咳嗽了一声回答道:“那日我与陆将军悉数被贺一龙灌醉,那参将惨剧十之七八就是此人做的手脚,否则以陆将军为人,也大不合乎常理了!” 直到此时,正堂内众官员才发觉巡抚朱大典与那个贺一龙不见了。 “咦?朱部堂去了何处?” 李信惊诧的望了何腾蛟一眼,他对何腾蛟这个说法身为奇怪,难道说陆九果真是由这贺一龙所害,那么朱大典或许只是个一直蒙在鼓中的傻蛋了?听到有人问朱大典的去向,于是也一脸的疑问,一摊手问道:“本帅也在寻朱部堂,诸位可有知道朱部堂下落的?” 一时间,众官员们纷纷摇头,表示不知道朱大典的去向。李信原也沒打算能从这些人口中打听到朱大典的下落,有此一问也不过是有枣沒枣打一杆子而已。 但是,何腾蛟有意无意的暗示,加之朱大典与贺一龙二人同时失踪,这等似有意无意间的巧合,竟也在众官员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是啊,朱部堂在与那贺一龙接触后,的确从未对任何人谈及此人乃是由革左五营招安而來,亦是时时将其带在左右,以示看重。 难道?难道朱部堂竟是……随即这个想法又被否定,毕竟他曾带领凤阳军民坚持了一月之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二十一章 自投罗网 三卫军突施偷袭,眨眼之间占领了凤阳城,这一番变故让所有的城中官员始料不及,但见李信口口声声代朝廷锄奸,一时间竟都集体失声,默许了他的行为。这 期间,济西兵备道何腾蛟则极为活跃,上下奔走一力呼吁,最后弄出了一个联名上奏的折子,弹劾凤阳巡抚朱大典十大罪,一并与李信的奏折八百里加急,递送往京师。 整整一日一夜,朱大典与贺一龙踪迹全无,城中锁拿其人的官吏,正是乐得如此,将情形禀报李信后,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实际上,朱大典与贺一龙的确是逃出了城去,原來就在前日那一声大爆炸后,贺一龙眼见三卫军冲入城中,于是就一力怂恿朱大典,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烧,换了普通军将的衣甲之后一路仓惶由南门逃出了凤阳城。 待到逃出去十余里地后,两个人才稍喘一口气,朱大典大声咒骂李信贼子野心,早晚必呈报朝廷诛杀此人。贺一龙亦是附和着骂了一番李信,心里却是连连可惜后悔,只恨李信这厮太过奸狡,马守应一个月沒能拿下的凤阳城,居然能被他片刻功夫就破了城门,想起來真真是好生不服气。 却不料,两人仓惶不知下一步该往何处之际,却陡然遇见了孙之杰赶往凤阳的两万大军。淮安总兵孙之杰与朱大典有旧,朱大典听闻是故人带兵前來,自是喜不自胜,于是也顾不得礼数,直接入营求见。 孙之杰眼见这等封疆开府的大吏竟落得这般狼狈田地,心中禁不住惶惑不已,凤阳府城之围已经被官军解了,他又河谷如此呢?有了疑惑,这态度上也不由得暧昧不明了。几次虚应客气后,这位巡抚终于急了,将李信部下为恶行凶,李信又是如何以怒攻城偷袭的前前后后说了一遍,并直言恳求孙之杰出兵攻打李信,为朝廷除此一贼。同时并许诺,一旦事成必然会向圣上为其请功,凤阳解围一战应有孙某人一份功劳。 孰料孙之杰却干笑了两声,对朱大典的恳求与利诱不为所动。这就让朱大典有了几分愠怒与急促的感觉,虽然淮安与凤阳互不统属,但凤阳胜在中都显赫之地,乃是南直隶除了应天以外第一大府,这孙之杰不过区区一府总兵,平日里只有跟在他屁股后面的份,不想今日却如此拿大。可毕竟求人之时,又怎能拿往日与今昔比,一面脸上含笑,心中则连连感慨,世情变幻原是如此,今日领教一番也算是命中际遇吧。 再三恳求之下孙之杰仍旧不落下一句实诚话,朱大典的脸上无论如何都挂不住了,更何况还有贺一龙等人在侧,于是又不冷不硬的说了几句话,语义曲折的指出,在大明朝以文驭武的传统下,他虽与淮安互不统属,但上奏一本仍旧有着无可比拟的功效。 这就让孙之杰由不得不动容,本着不得罪人的态度,他支走了包括贺一龙在内的所有人,与朱大典进行了一番倾心密谈。他先是长叹一声,然后又以一种极是惋惜的语气说道: “部堂可知标下此來乃是受了张阁部之命,又有兵备道何兵宪辖制,实在是沒有上命难有半分存进。”朱大典显然对这一番话不以为然,他沒等此人开口便又俯下身來凑近了开口问了一句:“标下敢问部堂身边那位是何等人物?”这一句却是自问自答,他同样沒等朱大典回话就又自顾自的说着:“贺一龙!此人乃是革左五营五大贼首之一,岂可轻言相信?” 朱大典见他将话題转到贺一龙身上,心中的不满在持续增加,却也只能耐住性子解释。“此人乃张阁老一手招安,有张阁老亲自签发的印信凭据,难道还不足信吗?” 却见孙之杰似大有深意的笑了一下,然后又低声道:“你可知兵备道何兵宪前來有何要务?实不相瞒,据标下所知,其一便是有处置这贺一龙的目的。” 朱大典听他越说越是离谱,情知此人已经不可能为自己火中取栗,心中泛起了一片绝望,于是态度上也就恢复了本心,冷冷笑上一声。 “贺一龙有临淮解围与凤阳解围之功,就算张阁老想要贪抢其功,老夫说不得就要上书皇帝陛下,直陈实情!” “实情?哈……”孙之杰听罢朱大典的发作,竟极为古怪的笑了一声,其中似乎夹杂着嘲讽和怜悯。然后他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便赶紧收敛心神,又看着朱大典说道:“部堂焉知你所陈实情便是实情?据标下探马所报,临淮城外大战那***形近乎诡秘,贺一龙所述与之大有不尽不实之处,至于凤阳城解围,你以为贺一龙那万把残兵能够大败马守应十余万人吗?恐怕连三岁稚子也不会相信吧!实际上,就在临淮一战的当夜,镇虏侯所属三卫军主力乘船队西进,与标下军马互成掎角之势,这些情形都是贺一龙所部知道的吧……” 耳听得朱大典将临淮凤阳一战的军情形势一桩桩道來,便不由得真真心惊,这些情形他的确不曾想过,只是过于自负的想当然的以为李信此人飞扬跋扈,由此竟低估了此人。李信能在眨眼只见就破了流贼月余也沒能拿下的凤阳城,显然那孙之杰口口声声所暗示,临淮凤阳一战的主要策划者以及第一功劳乃是李信其人这些事,也许便是真的。 接下來立即便有一股寒意直透胸腹之间,那么如此一來,贺一龙此人又究竟有多少可信?朱大典忽然觉得自己惶惑了,既希望这不是事实,又在心怀疑虑的情形下,不想继续深入的探究下去,生怕那个可怕的想法得到印证。 但转念又一想,就算贺一龙此人在这些方面说了谎又如何,李信部下行凶杀人,他本人又不顾朝廷法度擅自在大明中都动武,这些都是不争的事实,而且一经上奏,就是诛族的罪过。念头数度转换之后,朱大典逐渐流失的底气又逐渐回到了体内,清理了一下嗓子,以一个极为沉着的声音回答道:“这些都是细枝末节,李信拥兵造反,难道你敢坐看不理?” 听了朱大典对自己的质问,孙之杰面色一遍,冷冷一笑,伸手从怀掏出一封书信向朱大典丢了过去。 “部堂且自看,这是镇虏侯刚刚便与标下通的书信。实话说与部堂,若说当今万岁钦封的侯爷、总督大帅极为看重的领兵大将能造反,标下是断然不信的。反观部堂,身着小卒衣甲孤身而來,且与流寇贼首不清不楚,你说说,若是换了部堂,又该相信谁呢?” 朱大典先是一愣,紧接着便觉通体生寒,再答话时已经色厉内荏,胸膛起伏,手脚发虚。表面一番斥责,然后借口再去别处调兵,打算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因为他忽然预感到这个与之有旧的孙之杰沒准就会趁机将其逮捕,送给李信然邀功买好。 这个可怕的想法果然在片刻之后就得到了印证,却见孙之杰冷冷笑道:“部堂以为还能走的出去标下这警戒之地吗?” 朱大典叫苦不迭,指着孙之杰颤抖的质问:“你,你想干什么?老夫乃朝廷封疆大吏,难道你想欲行不轨吗?” 孙之杰脸上的最后一丝恭敬之意也就此消散殆尽,面带讥诮的揶揄道:“部堂难道怕了吗?放心,朝廷法度礼数,标下不敢有半分逾越,标下只是护送部堂回凤阳而已!” 不详的预感果然得到了印证,朱大典只觉得自己好像在悬崖边一脚踏空,绝望在心底里不可遏止的扩散起來。 “当然,那个贺一龙已经被标下以逃匿贼首的罪名抓了起來,这就绑缚一并送往凤阳。别怪标下沒有提前警告部堂,还是早些与之划清界限的好,否则……”孙之杰面有得色的顿了一下,似乎为的就是留出时间來,好让朱大典尽情的颤栗一下,然后才又缓缓接着说道:“朝廷对通贼官员的处置向來严厉,部堂不是不知道吧!” 绝望与恐惧搅在一起最终汇聚城了愤怒,朱大典沒有任何征兆的爆发了,忽然就扑上來,口中还大骂着:“孙之杰老夫待你不薄,你,你何必如此待老夫?” 奈何朱大典一副干瘦身子,如何是膀大腰圆的孙之杰的对手,只几下就像擒小鸡子一般,扭住了朱大典双臂,然后狠狠一推,将其贯在地面上。 “事已至此,部堂还请自重,若一意枉为,也是徒然自取其辱!”孙之杰弹了弹身上袍袖,他虽然为一军主帅,却料定战事已经结束,并沒有穿那冰冷繁琐沉重的明光铠,只着了一身干爽利落的青色长袍。 跌坐在地面上的朱大典身子颤栗如筛糠,忽然又好像雷击一般,整个人都突的定住,随即便老泪纵横,浑浊老眼里流出的有憎恨也有痛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二十二章 返回凤阳 朱大典就像一只斗败的公鸡被强行送回了凤阳城,当淮安军抵达凤阳城时,李信大有反客为主的架势,组织全城军民以极为隆重的仪式欢迎总兵以及亲兵马队入城。至于孙之杰的大军则如三卫军主力一般选在城东驻扎。 孙之杰沒料到凤阳城内竟然安排了这一手漂亮的好戏,初时还不自信的以为或许是迎接某位大人物的到來,直到典礼官唱出了孙之杰的官职名姓后,才确信这的的确确就是在迎接自己。凯乐高奏,炮响连连,在礼官的引导下,孙之杰欣然入城,入了东城门之后,眼前又是霍然一亮,百姓军民竟是齐齐夹道相迎,热烈的欢呼之声直透云霄。这等情形,只怕多少人为官一世也沒机会亲眼得见吧。 隐隐间,孙之杰便忍不住窃喜,直将自己当作了解围凤阳的大英雄,坦然接受了这种超规格又别开生面的欢迎仪式。因为这等欢迎的场面非得阖城官员通力合作不可,眼前场面也当然便是众议之后的结果了,受之又何必有愧? 孙之杰不知道的是,这盛大的欢迎场面全是李信与何腾蛟一番奔走之后的结果。如此做的目的当然不是为了孙之杰区区一个小总兵,更深层的原因是凤阳经过数次变故之后,城中军心民心已经落到了谷底,为了重新激发起军民士气,便产生了这次盛况空前的欢迎仪式。 淮安总兵的亲兵马队一个个盔明甲亮,雄赳赳,气昂昂,一派骄兵悍将子气,倒也将凤阳城中军民唬的一愣愣的,纷纷夸赞感叹,如此军威自天启朝以來今日终于再得一见。 断续听了民众们的高声议论,孙之杰自是得意到了极点,虽然这殊荣來的有些莫名其妙,但天上掉下馅饼,又岂有不接着的道理?与之相反,夹在亲兵马队里的凤阳巡抚朱大典却又是另一番心境。 眼看着阖城军民正在用前所未有的热情欢迎着这位与凤阳守城一战沒甚关系的总兵,心里不由得大骂百姓们瞎了眼睛,他几次都想跳出來声言他朱大典才是凤阳守城一战的最大功臣,如果沒有他,你们一个个现在早就成了流贼裹挟的丧家之犬,哪里还会如此从容的站在这里? 但是,朱大典沒有勇气站出來,因为他是被孙之杰以逃兵的名义押解回來的,短短的十余里距离,孙之杰走了整整一天。期间与凤阳城李信的几次公文交涉,孙之杰也毫不隐瞒的让他看了。孙之杰如此所为当然沒安好心,这些公文往來里主要一点就是如何处置朱大典。这方面李信看起來也算厚道,只说朱大典毕竟是朝廷封疆大吏,虽然又弃地私逃的嫌疑,却不可慢待,只宜软禁形迹,带回凤阳再报与朝廷听凭处置。 孙之杰初时也对李信稍有疑虑,怕是两人龃龉火并才惹出的这些事端,但见李信的一番表态全然都是一派公心模样,便疑虑尽去。至于贺一龙的处境就沒那么好了,李信直言此人乃是战犯,须受大明国法处置,必须锁拿入城。 几封公文里对朱大典与贺一龙两人的处置建议截然不同,但孙之杰却不得不佩服李信的心机,表面上他对朱大典极为宽厚,擅离治所之地,就算报上去,朝廷也顶多是申斥一番算罢。可朱大典的麻烦却是与贺一龙易装结伴而走,而贺一龙又是革左五营五大贼首之一,李信公文中明言此寮招安是假,多行不轨,将其锁拿进城,就是将此人将贼首看待。 那么,问題來了。朱大典身为一方封疆大吏,与流寇贼手结伴私逃,这意味着什么,就算三岁稚龄童子也想的明白。也由此,孙之杰收起了对这位鼎鼎大名的镇虏侯的轻视之心,反而还极力的配合起此人的各种建议。就说处置那贺一龙,孙之杰的锁拿可不是简单的控制其行为,百斤的锁链镣铐乃是用大锤硬生生的砸实到手脚之上,即是根本沒有钥匙可解,若想再除下來只怕沒有数日之功,很难不伤及手脚骨肉而安然拿得下來。同时,又为了防止贺一龙乱说乱话,这孙之杰也颇为费心,用了一个类似马嚼子一般的东西,直接锁到他头脸之上,如此便连话都说不出來。 眼见着贺一龙如此惨况,朱大典心惊不已,便立时收起了对此人的求情之心。 朱大典混在亲兵马队里身穿也是普通军卒的衣衫,还不甚显眼。贺一龙便恰与之相反了,在亲兵队伍的末尾,孙之杰特意安排了一匹战马强拉着此人,其身后则绑了一块长长的木牌,上书七个血红的大字,“流寇贼首贺一龙”! 随着马队过去,夹道相迎的军民们终于注意到了这个以战马前來的身负锁具之人,不过识字的人不多,便指指点点纷纷猜测着这人的身份。终于人群里有识字的指着贺一龙身后的木牌牌,以一种极为激动的语气念道:“流寇贼首贺一龙……”此言一出,场面顿时便有失控的架势。革左五营在围了凤阳之前半年间,已经有一部人马由湖广河南交界处的英霍山流窜过來,为患已久。革左五营几个大贼首的名号,自然也在凤阳民间恶贯满盈。 听说这被战马牵拉之人乃是恶贯满盈的五大贼周之一贺一龙,率先反应过來的百姓们便冲他扔石块,吐口水,甚至有人还当众啊了屎尿,以草叶包裹砸了过去。一时之间,贺一龙便成了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人人皆喊杀之。 “剐了他……剐了他……” “俺看剐了他都算便宜了……” 贺一龙身负刑具自是苦不堪言,人在队伍中的朱大典却是看的心惊不已,直暗暗骂李信手段毒辣,满凤阳城中的文武官员都知道自己极为看重此人,每每出行总是令其相随左右,眼下他不责自己一句,却将所有的屎尿都扣在贺一龙身上,这等一石二鸟的手段,使得当真是教人挑不出毛病來。不过,他也不认为自己此刻就真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他手中还有一张牌沒有使出來,那就是刚刚赴京的周延儒与之有旧,若是求了上去,当不至于坐视不理,定然会施以援手。 只是,自从有了孙之杰的前车之鉴之后,朱大典对这些有旧之人的看法又多了一层理解,能否管用也都成了未知之数,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能否脱难复仇,全看老天造化了。 正在胡思乱想间,一个声音传进了耳朵,使得他顿时便不寒而栗。 “看那人,长的像不像咱们朱巡抚?” 看热闹的人群里终于有人认出了一再刻意遮挡的朱大典,经由这一声提醒之后,便有好事之人仔细辨认,竟有八成相似,但他们也是怀疑,都说巡抚朱大典私逃了,怎么可能随着大军堂而皇之的回來呢?这显然是不合乎常理的,于是也就不了了之。 但是这些吆喝声却引起了导引礼官的注意,他仔细的分辨了一下,确信此人就是朱大典,当即就大惊失色。对于朱大典被孙之杰控制的消息,李信对凤阳城中的众官员是保密的,因此这导引礼官初见之下大惊失色,便也不足为奇。 偏偏这导引的礼官曾遭受过朱大典的打压,眼珠一转扁你有了主意,装作若无其事的唤过前导队伍中的一名军卒,耳语交代了两句便又继续前进。不消片刻功夫,便忽见凤阳府中皂隶衙役手持知府老爷的旗牌而來,当街闯入队伍里,同时还有嗓门极大的皂隶高呼着:“奉府君之令捉拿勾结贼首贺一龙私逃者朱大典,闲人回避,闲人回避!” 都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李信此前曾开出赏格,凡是寻获朱大典下落者赏银万两,就算在骄兵悍将的重重护持之下,这些凤阳府的皂隶们也都撞着胆子闯了进來,唯一壮胆子的便是高擎起來的凤阳知府旗牌。如此一支不伦不类的人冲了进來,淮安总兵麾下的亲兵马队自然不忿,但见自家总兵老爷竟然视如无物,沒有任何反应,便不好当街动手,竟眼睁睁的看着皂隶们七手八脚将这位堂堂封疆大吏拽下了马來。 这人一句,是我先抓到的。那人又一句,是我先抓到的。一干皂隶七拉八扯,纷纷声言朱大典是他先捉到的,毕竟这是价值一万两银子的赏格,就是几十辈子也赚不來的一笔巨款啊。 被左拉右扯之下,朱大典狼狈不堪,怒极骂道:“老夫乃凤阳巡抚,尔等休得无礼!” 但是,他很快就绝望的发现,这些平素里见了自己便如小绵羊一样服帖的皂隶们,对自己的警告充耳不闻,一种前所未有的屈辱与愤怒骤然又充斥满了胸膛。 这一幕落入淮安总兵孙之杰的眼中,便又是另一番感觉。他不知道这一番做作是否镇虏侯李信有意为之,因此也不便多加干涉,只令亲兵不许妄动,只立在一旁看热闹就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二十三章 崇祯十三年 崇祯十二年的最后一天,大明朝镇虏侯、太子太保、征虏副将军的奏章终于赶在岁尾送进了紫禁城中,朱由检疲惫的将身子靠在了椅背上,连日來朝臣的强大压力下已经有些心力憔悴。自己最心腹的两个臣子,杨嗣昌与李信接连遭受参劾,大有不杀此二人天下便有无法收拾之患。杨嗣昌遭到朝臣的攻讦自是难以避免,自辽西战败到中原剿贼失利,直至熊文灿战败身死,朝廷上一股倒杨风潮便甚嚣尘上,而这股风潮也在周延儒入京再次入阁首辅后达到了最**。 朱由检头疼也正义为此,杨周二人都是他所倚重之人,周延儒入京那天,身为大明天子的他朝他动向揖拜,并情真意切的直言说,“朕以天下听先生!”于是,这位被贬的前首辅再一次攀到了他人生的顶峰,复任首辅后可谓极尽殊荣,加太子太师,进吏部尚书、中极殿大学士。 自周复任收复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掀起了一股清算之风,并直陈皇帝朱由检,称内外战事糜烂,皆因功败赏罚不明而起,因此一力主张有功须赏,获罪必罚。矛头首当其冲便指向了以内阁大学士总督数省军政事的杨嗣昌。 说实话,朱由检对杨嗣昌本人也甚为失望,但是对杨嗣昌的处置还关乎到自家的威望,如果就此断掉一臂,岂不是要为此前启用杨嗣昌后的数次大败负责吗?尤其是去岁鞑子入寇,他早有风闻,人言若从卢象升主战之策,未必会使之深入整个北直隶,更险些蔓延波及山东河南,幸赖从高阳蹦出了一个李信,总算为朝廷多多少少挽回了一些颜面。因此,他的主张是从缓处置。 最终,朱由检耐不住周延儒的再三劝说,只好在对杨嗣昌的处置上点头应允,下旨免去他一切官职旨到之日,立即还京。同时,又在周延儒的建议下启用了他一直颇为厌恶的孙传庭取而代之,总督各省剿贼军务。 事至于此,朱由检却仍旧消停不下來。紧接着,凤阳巡抚参劾李信有谋逆之心的奏折就被递送京师。于是以周延儒为首的朝臣们再一次将矛头指向了李信,本來他们就看李信不顺眼,如今得了机会又岂肯轻易放过,纷纷上书要求即刻将李信捕拿入京问罪。 只有内阁中一直被排挤的边缘人物刘宇亮不阴不阳的说了几句扫兴话,“李信向來以能战敢战文明朝野内外,若是他造反谋逆,试问谁能将他锁拿回來?” 一句话问的满朝官员哑口无言,是啊,李信的三卫军堪比虎狼,如果此子真的反了,又有谁能制得住此人?刘宇亮再次冷笑,直以嘲弄的语气说道:“这些且不说,与李信一道南下的张方严对李信有节制之权,若李信果真谋逆,因何张方严的奏章沒到,反而是凤阳巡抚的奏章先到了?” 种种可疑之处不一而足,刘宇亮一条条罗列下來,直将众官员们驳的大眼瞪小眼。只有一向看李信不顺眼的户部尚书李侍问反唇相讥,“沒准李信那贼已经害了张阁老,朝廷自然接不到他的奏章了!” 刘宇亮哈哈大笑,直指李侍问妄言妄语,沒有任何真凭实据便对一位手握兵权的朝廷大将做如此指控,携私怨而坏公器,实在可杀。李侍问被刘宇亮骂的浑身颤抖,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來。 就在朝臣们为此争论不休的时候,李信的参劾奏章也随即入京,朱由检掂量着刚刚由内阁转过來的李信所上奏章,面上满是疲惫,心里却是一块大石落地。 “现在可好了,镇虏侯的折子一來,谣言不攻自破,万岁爷总也可以宽心了,老奴,老奴也……”司礼监大太监王承恩说到此处竟然有了几分哽咽,随即殿外隐隐传來爆豆般的响声,在漆黑而又空寂的殿中回荡着。 朱由检心头这才陡然一颤,今夜一过便是崇祯十三年了,这等一家欢聚的喜庆节日,竟只有一干宦官在身边,他扫了眼案上堆积的奏章公文,胸膛里好似吁出了一口无声的叹息,再次提起已经冰凉的笔杆。 说实话,凤阳巡抚朱大典的弹章里将李信的谋逆行径说的有鼻子有眼,朱由检尽管在朝臣面前对李信百般回护,可心底里终究好像有了一些异样的变化,这就好像沉寂了一冬的小麦种子在开春的那刻陡然复苏一般。 按照体制与历年故事,朝廷都会在新年举办各种仪式,但今年却被朱由检以朝廷恰逢内外战事,一切从简为由取消了。不但如此,就连正与初一到正月十五各府署封衙,不再办公,所有官吏一概放假的旧例都取消了。 正月初一,内阁首辅周延儒以下各内阁辅臣纷纷入宫觐见皇帝。他们心里也惦记着李信被参造反一事,因此竟连这个年都过的聊无趣味。 让大臣们所沒想到的是,与李信奏章一同到來的还有凤阳城中一众官员的联名奏章,指凤阳巡抚朱大典勾结革左五营贼首贺一龙,祸乱凤阳城,镇虏侯无奈之下出兵平乱,朱大典更与那贼首贺一龙结伴弃官而私逃。 双方各执一词,这一回就连一向到李信最为活跃的李侍问都不再跳出來指责李信了。他们忽然意识到,这其中必然大有蹊跷,若是李信果真无罪,朝廷上对其施加压力,岂不是正中了贼寇下怀?这还在其次,倘若时候果真证实了此位无稽之谈,他们如此鲁莽行事,皇帝又岂能再容其留在内阁? 存了自保之心后,几位倒李信最活跃的阁臣也纷纷缄口不言了。一向君前积极发言的刘宇亮这一回也只是冷眼旁观,最后还是周延儒看不过去,试探着提出了几点意见。 “既然有地方大员弹劾,这事也不能当作沒有,不如派一员资历人望皆重的大臣前去调查一番,再做处置。”紧接着他又话锋一转,“就算谋逆一事子虚乌有,这地方文武失和总是免不了的,动辄就刀兵相向,久而久之必然体制崩坏,因此老臣建议必须加强以文驭武的国策,纵观历史,武人拥兵祸国的前车之鉴历历在目,切不可有一时半刻放松……” 冷眼旁观的刘宇亮暗道周延儒这厮果真阴损狡猾,一句不提李信,却句句都如刀子一般指插李信的要害,只怕这一番话到了皇帝心里,也由不得他不动心吧!想到此处,刘宇亮抬起头來偷眼瞥相丹墀之上的朱由检。奈何外面天色阴沉,殿内烛光寥落,在一片昏暗的阴影中竟是瞧不清楚那张脸上的喜怒哀乐。但是,他仍旧感受到了一股寒意直透胸腹。 “先生此言甚是,不过这件事容后再议,今日只说该如何处置朱大典与李信!”朱由检冷冰冰的声音传了过來,再次启用周延儒后,皇帝言必称先生。刘宇亮心暗暗叹了口气,看來皇帝还是在回护着李信,眼下哪里是什么以文驭武的问題,李信身受这支总督节制,只需后方掐断粮草,身为客军的李信只有饿死的份,如果他要造反,在山西时或可勉力而为,如何到了人生地不熟的江淮才造反,这么浅显的道理谁都懂,只是这殿中各位都各怀心思,竟都好似集体看不清楚一般。 如果范复粹在,应该能仗义执言一番吧!刘宇亮又是暗叹,可惜这老家伙太过耿直,周延儒入京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将此人排挤出京,发到山东总督军务去了。山东一地本是手杨嗣昌节制的,再弄个对兵事一窍不通的范复粹过去,这等叠床架屋的处置,怎么看都是祸国殃民的调子。 刘宇亮又将目光投向了周延儒,这厮也极是精明老辣,早就将一切都编排好了极为妥当的说辞,直言朝中吏治崩坏,实为历任首辅不作为所致,因此他一经履职,便大刀阔斧对内阁以及各部进行了大刀阔斧的调整,京师官场自是鸡飞狗跳。但也由此,各部上至尚书下旨各司堂官,竟然空前的听话了,行政效率也因此有了不小的提升,一时间大有新气象扑面而來的感觉。 其实这不过是打击异己带來的副作用而已,刘宇亮心里暗暗冷笑,如今不过个把月的功夫,朝廷上下几乎成了周延儒的一言堂,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不管在百官严厉如何看待,至少在皇帝的眼里,这不是一件坏事。至少,皇帝一道谕旨交代下去,周延儒一声令下,各部再也不敢明目张胆的阳奉阴违,虚与委蛇了。有一次,皇帝甚至当众表示,若早些启用周延儒,此前轰轰烈烈的大借款也不至于,闹的鸡飞狗跳还胎死腹中。 小宦官忽然來到朱由检身侧,小声道:“万岁爷,镇虏侯有急递过來,说是抓到了朱大典和那贼首贺一龙,不敢擅自处置,已经派了人押解上京,此刻当是在路上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二十四章 危机四伏 凤阳总兵贺成最近有些飘飘然,浙直总督张方严的褒奖公文里,他的大名首当其冲。不但如此,镇虏侯李信还亲口许诺,当向皇帝进言其功,保举升迁自是不在话下。相比较凤阳巡抚朱大典的花言吝啬,还是镇虏侯更对脾气,件件事都说在实处。本來心中还存着一丝对朱大典的同情,也因为这许多与自身颇多的利害关系,而被清扫的一干二净。 还有一件事,大大出乎凤阳总兵贺成的意料,和抓捕朱大典与贺一龙时的轰轰烈烈相比,李信对这二人的处置简直只能用轻描淡写來形容,只在衙署内部做了一次简单的通报,并不称朱大典为犯官,直说事涉朝廷封疆大吏,他身为一介武官对此并无处置之权,于是决定护送其入京,交由朝廷内阁。至于革左五营贼首贺一龙,则作为所献之俘,一并押解入京。 由于凤阳战事已了,淮安总兵孙之杰奉浙直总督令返回驻地,李信的三卫军也决定在正月十五后正式启程南下。张方严此前派人送信过來,言及已经抵达江都,与南京城一江之隔,不过他并不打算匆匆进入南京,并且还有另一番打算。 由此,李信对这个老头子再次刮目相看,看來此人并非以往印象里那般无能,这可能便是人常所言的大智若愚吧。同时,他也暗暗告诫自己,一定不能轻视了类似张方严这一类人,他们都是在宦海里浮浮沉沉了大半辈子的人,别看蛰伏的时候就像一条已经快僵死的蛇虫,可只要给他一丁点的养分和阳光,他便立即拥有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 眼下李信还有一件事顶顶重要,那就是追踪马守应部的下落,自革左五营败走以后,三卫军的斥候们很快就失去了对他们的监控。原本以为这老家伙可能会逃回一直隐匿的英霍山中,谁又曾想,这些流贼似乎大规模向九江、瑞昌一带运动了。他对长江一带的形势并不甚了解,但是却也知道九江府治所德化乃是扼守长江中下游的咽喉之地,若是让这些流贼窜了过去,将对整个南直隶,亦或是说应天府造成极大的威胁。 得出这个结论以后,李信找來了何腾蛟商议此事。结果何腾蛟却是一阵大笑,直言让他将心安安稳稳的放回肚子里,首先德化在长江南岸,其次长江可不是北方的河流说渡过去就能渡过去的,流贼组织军纪都极为败坏,更别提渡江作战了。不论从哪个角度看,流贼若敢去打德化的主意,结果只能有一个,那就是鸡蛋撞石头。李信趴在简陋的只有简单线条的地图上研究了半晌,觉得何腾蛟的论点还是比较靠谱的,于是又重新将注意力转回到凤阳本地。 首先第一件事,李信亲力亲为调研了凤阳的城防情况,得出的结论却是极不乐观的。尤其是几处崇祯八年以后重新修葺的城门和城墙,均是不堪一击,用铁锨捅上去便直掉渣,甚至有些地方稍一用力便能将整块青砖起了下來,比起砀山县城都差之远矣。 凤阳城与砀山城一般,都是夯土砖碟的城墙,只是新修的砖碟城墙质量极差,用李信的话來形容,这就是豆腐渣。跟随李信一路视察下來的何腾蛟面色凝重,顾不及为这贴切的比喻叫一声好,满心都是对这座大明中都城的担忧。 就连张石头都连连咂舌,直言难怪此前对东门的爆破竟如此轻易,一次便将城门和铁闸炸的稀里哗啦。其实当时的东门问題不单单是如此,按照要求城墙城门下的基土丈于之下都要以夯土压实,若严格按照标准施工,夯土坚固如铁石,仅凭着掷弹兵营的那几把铁锹、铁镐也休想挖动分毫。凤阳城自然也不可能轻而易举的就被三卫军拿下攻破,朱大典也不会落得今日下场。 李信当场命人将不合格的部位掘了重新施工,在场的军卒工匠看了之后竟摇头感叹,若是流贼窥得了凤阳城的这等豆腐般的城防,只怕也难守得那一个月了。直到此时,何腾蛟才知道李信善守的名声不是虚言,此人不但精于战阵,还工于城防,不论从哪一方面看都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只叹朝廷的一干阁老重臣们有眼不识金镶玉,只知道一味的打压这些有志报国的热血汉子。 这几日朝廷的邸报何腾蛟也看了,其中有一处内阁对各省明发的公文,直言各地文武败坏失调,责令各地勿要重蹈唐时覆辙,一定要引以为戒。这些话虽然都是些不着边际的虚言,又沒有指名道姓,可他还是一眼就看出來了,如此种种十有八.九就是针对面前这位镇虏侯的。但那又有什么法子呢,他何腾蛟不过是个济西兵备道,人微言轻,根本就不可能左右这等大朝局,更何况就连他本人都是李信这个武官所一力保举的,自己又有什么能力去使忠良尽其能,使奸佞远离朝堂中枢之地呢? 想到这里,何腾蛟不由得有几分惆怅。说一千道一万,朝廷上下出现这么状况,还是朝廷上用人不明导致的,而这用人尤其是中枢辅臣和地方封疆大吏,都需要有皇帝的任命,那么最终这些帐都要算到天子的头上吗? 这个想法跳出來,使得何腾蛟悚然一惊,对于他这种科举正途出身,又一直远离中枢,在地方上当些县令一般的偏远小官之人,皇帝对他们而言是一个既遥远又不可企及的存在,就算在心里有半分不敬都是难以容忍的行为。可是他刚刚的想法不正是在指责皇帝失察,用人不明吗? 比如,先使张四知在内阁作威作福,将朝廷上下弄的一派乌烟瘴气,然后又启用了已经罢相的周延儒,此子竟是比张四知的破坏力还要大,一经履职上任,便大刀阔斧的排除异己,只怕出了正月以后,朝堂上原任之官已经是不存四五。如此大规模的清洗官吏,固然使得内阁首辅的权威得到了空前的加强,但由此也带來了一个严重的后果。那就是朝中官员们便不再问是非,而只问朋党。短期内危害或许不会显现,可长此以往下去,朋党之争也必将愈演愈烈。花无百日好,人无百日红,周延儒不可能一直在内阁里为首辅,一旦他丢官去职,此前被排挤打压的人必然卷土重來大加报复,再将现有的官员清洗一遍,全都安插上此前被打击一党之人。 何腾蛟竟是越想越心惊,唐末的牛李党争,北宋末年的新旧党争,这些例子一个个在脑子里冒了出來。就是这些无休止的反复党争,像一把夺命利剑,使得本就已经垂垂老矣的王朝雪上加霜,最终而导致了各自的亡国,社稷从此断绝。 想及此处,他不由得狠狠打了一个寒颤。大明朝眼下的局势比起那两个朝代似乎也沒好到哪里去。内忧外患不说,朝中也是争斗不断,而且党争自天启朝以來便已经有了明显抬头的趋势,只不过今上继位后极为强势,各党也由不得他们夹起尾巴做人。 可眼下的情况似乎出现了一些不为人所察觉的变化,随着今上执政日久,南北内外战事频频吃败仗,心力憔悴之下对群臣的驾驭之力似乎也逐渐减弱。其中,重新启用周延儒以后便是一个明显的信号。周延儒借口整顿吏治打击异己,身为皇帝的朱由检竟然默许了这种行为。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在皇帝的心里已经有了比周延儒打击异己培植势力更为忧心的危机。 这个危机是什么呢?何腾蛟的内心此时就好像已经开了闸的洪水,不断的汹涌泛滥蔓延。其实,答案很简单,只是他竟然选择性的不愿去相信,或许,或许大明朝已经到了气数将尽的最后时刻吧?皇帝可能也正是有了这种预感,才放任了周延儒的揽权,而寄希望于他能够力挽狂澜,重振大明。 何腾蛟连连摇头,直叹息皇帝所托非人,指望着周延儒能够成为一代中兴名臣,还不如指望母猪上树,铁树开花。 “何兵宪何以不断点头摇头?”一阵爽朗的笑声传來,何腾蛟一会点头,一会又摇头,呆呆望着远方出神的古怪神态引起了李信的注意。 其实,李信的忧心程度丝毫不比何腾蛟差,朝廷的邸报他也看到了,也对周延儒不指名道姓的点指了然于胸。他已经有种预感,來自朝廷的压力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严重。只不过,他还是有所倚仗的,只要皇帝沒有对自己生了嫌隙之心,那么即便有朝中大臣的掣肘,他一样也有信心从容应对。 很快,又一个念头在脑中冒了出來,如果皇帝对自己生了嫌隙之心呢?如果皇帝不再向以往那样毫无保留的信任与支持自己,如果朝廷一纸诏书下來,赐其自裁,自己难道还能乖乖就范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二十五章 波云诡谲 李信与何腾蛟两个人各怀心事虚应了一番之后便各回衙署,日间的城墙防务视察让人触目惊心,这改造的工期也不可能一蹴而就,于是一番研究下來便由何腾蛟暂监督造,正月十六三卫军则按照原计划起行往江都去与浙直总督张方严会合。 凤阳总兵贺成听说镇虏侯不日即将离城,便连夜前來拜会,他在这凤阳总兵的任上已经连续五六年沒动过位置,虽然凤阳名义上是中都各官署都超规格配置,可实际上却形同木胎泥塑,只作聋子耳朵一般的摆设,若是太平年景这等养老的地方也并非是个坏去处,但眼下凤阳府几度遭受流贼围攻,各种武备兵员却都像是小娘养的一般,每每缺斤短两,因此实在是已经成了不可就留的危墙之地。 他來疏通李信不为别的,只希望此人能够以自家的威望以及与浙直总督的渊源将其调离,再寻个四平八稳的地方,好好过上几年太平光景才是正理,思來想去也只有南京是个顶顶安全的地方了。但南京身为大明朝旧都,勋贵官员也是多的数不胜数,往太平门外扔出一砖头去,都能砸着四五品以上的高官,更别提他这品级不过副将的一介武职总兵了。 因此,这一回顾诚带了足够的诚意过來。所谓诚意,一则为银钱,二则为投效。在他看來,这两条里前者自不必说,天下哪有不爱财的人。而后者,却是一门顶顶高深的学问。若投效一人可不是说双膝跪地恳求收留,赏自家一口饭吃,也要看人家肯不肯才行。到此处,也就点到了投效的根子,只要他自有用处,就算不跪地恳求,只怕人家也得降阶相请呢。顾诚如此自负,自然是他笃定了自己这两条都占了。尤其是后者,他自问有一点李信非用自己不可,因为他知道张方严赴任浙直总督是负有圣明的,前任孙部堂沒解决的事,这张阁老当然是要解决的,只不过想要轻而易举的解决怕是沒那么容易。 过了正月十五,江淮的天气却更加的阴冷,虽然不见北方那种漫天漫野的大雪,可湿冷的寒意却沒來由的浸透身体,似乎直冷到了骨子离去。李信习惯了北方的火墙火炕,对此则颇不适应,眼看着铜盆子里的炭火渐渐弱了,便矮身用铁夹夹了几块木炭填进去。 贺成局促的坐在太师椅上,本來打好的腹稿竟是一句也沒能用上,额头上冷汗淋漓心中暗暗叫苦,这位镇虏侯行事说话实在让人摸不到头脑。刚进屋时,连句寒暄话都沒说得几句,便直接转到了城防上,且言语中似乎夹枪带棒,竟是直指自己吃空饷的事上來,他自家事当然再熟悉不过,凤阳府的兵满员当在两万五千上下,可实际上在编的却只有万人出头。 他见李信扯到了空饷上头,心中叫苦不迭,其实这一万五千人的空饷哪里是他一个小小总兵能独吃了的,其中八成都让朱大典这黑心老鬼刮了去,自己剩下的二成还得顾及手下的亲信部众,最后能轮到自己的已经十不存一。所以李信对他的暗责,他实在是有苦说不出,心里暗叫冤枉,这黑锅却是不得不背下去,除非他不想在南直隶做官为将,否则这种攀咬上司的事一经披露,还有哪位部堂敢再用自己? “冬季一过,眼看着就到了春夏青黄不接的时候。去岁中原大旱颗粒无收,眼看着河南流贼可能往湖广、江淮夺路就粮,到那时凤阳府首当其冲,若武备不整,岂不是又要重蹈了崇祯八年的覆辙?” 这话说的贺成脑袋嗡嗡作响,他怕的就是这个,崇祯八年贼首张献忠破凤阳城,屠城不算还掘了朱明的祖坟,若他的命运也将这般惨淡,恐怕距离死期也就不远了。他忽然有种想起身的冲动,只不过却不是甩手离去,而是跪在这位年轻的侯爷面前,求他给自己指一条明路。 随着李信与之谈话的继续深入,贺成的心绪逐渐稳定下來,他发现此人并非是要拿自己开刀,反而有些临别叮嘱的意味在里面。 贺成揣摩的沒错,李信的用意正是如此。不过李信在贺成闪烁的言辞以及坐立不宁的反应上亦感觉出,此人一定有话要说,却无从开口。他想要说什么呢?贺成此人滑的就像一条浸过油的泥鳅,根本让人无从抓起,若是此前自己的疾言厉色将其吓了回去,他或许便断然不会再提及本应言及之事。李信字斟句酌,考量着如何才能使此人打消疑虑,痛痛快快的将想说的话说出來,他可不想临走还留了尾巴在此处,自然是有事一并都解决了的好。 于是李信呵呵一笑,对贺成和颜悦色道:“贺将军不必拘谨,若有甚为难之处不妨直言出來,李某力所能及自当为你排除纷扰。”说道此处,他顿了一下直看着贺成的面部反应,然后又缓缓道:“你我都是武人,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不像那些文官肚子里弯弯绕多的解也解不开……” 不过贺成哪里还敢再提投效之事,生怕这不好相与的镇虏侯一旦起了别的心思,再将自己也捎带脚的给收拾了。于是只一味的皱眉说最大的难題还在钱粮二字上,整修城墙保持武备这些哪一样都需要用钱,大军人吃马嚼,一天都离不开粮食,这南直隶的军粮都是按月供应,去年十二月的军粮由于被流贼围城就耽搁了沒领到,城中官军几乎挖地三尺才坚持下來,而眼下正月都已经过去了一半,这该发过來的军粮却是半粒都沒见到呢。 看着贺成叫苦不迭,李信情知这货沒说实话,却也不去说破,只让他再坚持几日,南京的军粮就要到了。到这时,李信不得不佩服张方严的手段,南直隶长江以北的各镇军粮一律在江都统一调拨,他直去江都把住了军粮,便把住了这些骄兵悍将的七寸,只不知老头子下一步又该如何动作,毕竟这等事不是闹着玩的,万一玩的过火闹出兵变來也不稀奇。但是这等隐秘之事,又如何能说与贺成來听。 正月十六,李信正准备启程上路赶往江都,却接到了张方严自江都发來的六百里急递,让他莫急动兵,其后自有安排。李信正自莫名其妙间,答案很快揭晓。浙直总督钧令很快下发到凤阳,凤阳总兵贺成调往扬州府。原來张方严以轮换为名,将南直隶江北三府的总兵相互调换,如此一來原有的盘根错节的关系网被打破,总督行辕再发令提调又有哪个再敢轻易抗命了? 但是,李信对此则不以为然,这样做固然解决了尾大不掉的弊端,但副作用也同样明显,最为严重的一点就是会造成将不知兵,兵不知将的后果,到时一旦流贼來犯,打起仗來提调不灵,便有兵败覆沒的危险。只不过站在张方严的角度上,这种收权的手段亦是无可厚非,放眼史上此种例子一样是不胜枚举。 “张老头轮换各府的总兵与咱们三卫军何干?十三哥,俺总觉得这张老头有点居心不良。” 说话的是陆九,经过这近月的将养,他那些并非伤筋动骨的皮外伤早就好了个七七八八,只是面目上还隐隐有些血瘀的痕迹而已。 经过陆九的提醒,李信也陡然警醒,张方严不准自己去江都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想到这里他不禁眉头紧皱。却听陆九又在耳边聒噪,“这些读书的老酸腐都靠不住,张老头肯定在背地里打什么鬼主意!” 李信早就觉得有些不对味,张方严给自己的八百里急递只有一行简单的公文,使三卫军暂且驻扎凤阳,既沒说明原委,也未就轮换总兵一事多做交代,完全是一副总督节制下属的姿态,与此前倾心交流的态度竟是陡然一变,这其中难保不是他起了什么非份的念头。 难道张方严在整治南直隶兵将的同时,也再整治自己?尽管李信一百二十个不愿意相信,这些是出自张方严那个倔老头的手笔,可事实摆在面前。他不让三卫军赶往江都护卫,无非是两点原因,一则他已经另觅总兵护卫,二则将强势的自己推在外面,从而一举摆脱了三卫军对总督行辕的影响力。 这些念头在李信的脑子里纷至沓來,另一个人的名字也忽的冒了出來,是济西兵备道何腾蛟。张方严带着此人明显是要委以重任的,那么他肯定对何腾蛟另有叮嘱,或许何腾蛟本人此刻已经正在遵照他的总督钧令行事呢。 果不其然,忽然有亲兵送來书信一封,竟是何腾蛟的亲笔手书。李信接过亲兵手中书信并不立刻展开,而是问那亲兵:“何兵宪何以不亲自前來?” 那亲兵茫然道:“何兵宪与张阁老的传令使者一并上路了,说是军务紧急不及此行,这才让小人转交亲笔手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二十六章 船过江都 听说何腾蛟已经不辞而别,李信手捻着火漆封口的信笺,心中却涌起一股背叛的酸涩。他对何腾蛟不可谓不倾心结交,此人智计虽非上层,但胜在为人正直忠勇,是个肯做事又敢于为此得罪权贵的官员。这样甚少以权谋私的官员,在大明朝廷实属凤毛麟角,屈指可数,但那又如何?终究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李信心中了然,自己武人的身份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哪怕已经贵至钦封镇虏侯,同样无法使文官集团与之交心做事。原因无他,在这些所谓的士大夫眼里,自己终究是个不读圣人之言,不学无术的兵痞军阀而已。尤其是这军阀二字,更是文官们倾其所能要打压的。自己一力保举他从区区一个下县的知县连升四级,官至正五品山东按察使俭事,又领着济西兵备道这种实权的差事。与他本人不过是个人恩惠而已,在所谓的大义面前仍旧不堪一击,张方严一道手书便可令其俯首帖耳。 李信的脸上忽然展开了一抹笑意,口中忽而用身边人听着都不甚清楚的声音说道:“所谓坚贞不可夺志不过如此!” 陆九见十三哥脸上忽而眉头紧促,忽而又笑了出來,担心他气出病來,便闷声安慰道:“十三哥不必懊恼,何腾蛟的事俺也听说了,若非十三哥焉有他今日的威风?就当养不熟的白养狼跑了,沒甚可惜的!”说到这,他的脸上忽而也露出了一副恨恨的表情,“说起白眼狼,谁都比不上顾十四那狗日的!” 顾十四的事李信早就知晓了,他奉令护送周延儒往京师去赴任,到了京师以后竟然取代司礼监太监方正化一跃而升为京营总兵,由此之后他自然不会再南返归队三卫军了。连李信都不得不感叹,周延儒好大的手笔,竟然一举收服了自己麾下的一名悍将,然后便急不可耐的将其推上了如此重要显赫的位置。当然,由此也看出了周延儒的短板,他夹袋里沒有知兵用兵之人,因此才不避嫌疑,将新近招募的顾十四推上了京营总兵的位置。 就在此时,张石头、牛金松、李双财联袂而至。 “三卫军全体人等列阵完毕,听后大将军将令!” 凤阳总兵贺成远远看着李信,他是何等的聪明,只从浙直总督张方严的连番处置中便敏感的觉察出,张方严在防备着李信,甚至还大有整治一番的可能呢。他不由得暗自庆幸,昨夜那一番投效说辞沒有表白出來,否则粘上这个已经失势的侯爷总兵岂不是亏到家了?贺成越想越是得意,口中也不自觉的哼起了小曲,他早就已经交割了总兵印信,又点齐了三千护兵,这就启程动身赶往江都去扬州府赴任。 贺成有点同情和怜悯的看着李信,心里暗自好笑,这厮也太过托大了,昨夜还说什么有困难只管说,他能一力解决……结果如何,现在还不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可是紧接着他便笑不起來了,鼓号之声交杂而又有节奏的骤然响起,集结待命的三卫军并沒有如预料中返回兵营,而是轰然开动浩浩荡荡的向城北淮河岸边的码头开去,淮河上停靠的的帆船早就纷纷将木帆扬了起來,远远看去大有遮天蔽日的架势。 “他奶奶的,这,这是要造反吗?连总督钧令都,都敢不听……”贺成呆呆的看着眼前令他震惊又匪夷所思的的景况,木然自语又陡而警觉,赶紧用手捂住了嘴巴,都说祸从口出,自己可不能太得意忘形了。他猛然又想起了李信年前不还是与凤阳巡抚朱大典因为贺一龙和那个陆九闹意气,一怒之下就攻克了凤阳城吗?连带着把朱大典都拉下了马去,而他自己却安然无恙,这等耸人听闻的事件国朝以來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想到这里,他又禁不住有向抽自己几个嘴巴的冲动。懊悔不该一时疏忽漏算了此中关节,既然他要走总该与之辞别才是,否则这势利小人的名声肯定要落在李信那里了。可是很快他又懊恼的发现,自己根本就沒有机会了,李信的马队如狂风骤雨绝尘而去。 三卫军军乘船沿着淮河经洪泽湖向南转进大运河,一路直奔江都而去。抵达江都河道时,已经是正月二十五的事了。都说扬州繁华之地,李信立于船头暗叹此言果然不虚。但见河道里行船如过江之鲫,岸上码头熙熙攘攘,一派太平盛世景象,哪里有半分末世战乱的味道。山东境内的临清,繁华之盛已经让李信啧啧不已,但比起眼前的扬州却是不值一提了。 不过立于船头的李信还是敏锐的发现了些许不协调之处,表面上江都码头一切如常,但水道支流处停的官船快舰却是若隐若现其中,显然这是暗暗防备的态势。陆九同时也发现了这些不同寻常之处,提醒李信小心应对。李信则笑着安慰他:“你且放心,张方严不敢主动发难,只要咱们不主动招惹他们,他是断然不敢主动招惹咱们的。” 再说,李信也根本沒打算在江都下船,他的目标不是别处,乃是六朝古都南京!江都一段的河道由于各色船只往來,极为拥堵,整支运兵船队用了将近半天的时间才彻底驶离。 李信并不知道,在扬州高耸的城墙上有一双眼睛神色复杂的目视着他们的船帆直消失在大运河的尽头。大运河的尽头之处便是长江了,他们只要转道长江一日内便可抵达大明朝的南京城。 但见此人四十岁上下,身着一领青色官袍,胸前绣着鹭鸶补服,颌下一缕短须,面目棱角分明,显然是久历风霜所致。又见他忽而喃喃自语: “阁老此计乃是落了下乘啊!” 却冷不防身后一阵冷笑:“这等骄横跋扈之人,朝廷若不杀之,早晚必成我大明祸患!何兵宪,听你口气,倒是有几分向着那丘八呢?” 何腾蛟不用转身都猜的出來此人是谁,江都知府吴祯。他转过头來,只见吴祯亦是一身官服,急急而來,跟在后面的则是一众城中军卒。 “不是何某帮那李信说话,而是如此一來,阁老自外于李信,只怕此人记恨于心,往后便再难节制了!” 吴祯对何腾蛟的话大不以为然,鼻中仍旧是冷冷的一哼,“大明朝以文驭武,这贼厮不奉总督钧令,本府这就具本参劾他,看他还能狂横到几时!” 何腾蛟转而又看向运河河面,三卫军船队的帆影已经彻底消失不见,半晌他才缓缓的回道:“朝中参李信的人还少了吗?你见过有谁能遂了愿?他还不是顶着雪片一样的弹章一路成了我大明朝最年轻的侯爵?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那是因为这些都是他一刀一枪全凭战功杀出來的,凭谁都弹不倒的!除非……”何腾蛟忽然沉默了,竟久久不再言声。 吴祯等的焦急,便出言问道:“除非什么?” 何腾蛟却转过脸來似笑非笑的看着吴祯大有深意的问道:“难道府君沒听过‘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吗?”这时,吴祯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继而又是曼联忧虑,有些不甘的说了一句:“难道,难道就拿这贼厮再沒一点办法了吗?” 何腾蛟的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吴祯由此一问,显然是他内心里都不认为大明朝能有飞鸟尽绝,狡兔死光的那一天,这或许也代表了大明朝上下官员的一种普遍心态。随着局势一天甚过于一天的糜烂,就连他们这些朝廷的基石也都一点点的失去了信心。 “再过些日子,晋王郡主就要赶來南京,到时他身为皇亲国戚,只怕,只怕更沒人能动得了他。听说,圣上有意晋封新乐郡主为公主,这,你说说,这都说明了什么?” 待何腾蛟话音未落,却听吴祯嘿嘿的笑了起來,然后他又击掌道:“何兵宪说的好,这就是夺他兵权的大好机会啊!”时人谁都知道,不论多大的官,娶了皇家的女人都要卸下身上的一应官职,乖乖的与其他宗室一般,消消停停的养老。至于当官出将,此生那是休要再提。他不禁暗暗为朝中的阁老们叫绝,阁老们知道此子久而久之必然难以制衡,便早早的为李信挖好了坑,如今只等着此人引身一跳,然后皆大欢喜。 谁知这一回却换做何腾蛟冷笑:“你以为实情果真能如此简单?” 吴祯笑着反问:“如何?他敢冒天下之大不违?” 何腾蛟不置可否,却叹息了一声,转而岔开话題:“阁老身子如何了?” 原來,张方严听说李信并沒有乖乖的听从总督钧令,而是一意孤行直奔江都而來,他连着急带上火居然就病倒了,直呼猎虎不成,这回反要被虎咬。 “好些了,烧已经退了!何兵宪毋须忧虑,如今阁老已经尽握江北之兵,还怕他区区李信万把人反上天去不成? 何腾蛟摇头苦笑,“以在下对李信的了解,此人当不至于如此,只是……”接下來的话他却不知该如何出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二十七章 迁徙治所 何腾蛟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矛盾的神情,犹豫了片刻之后最终还是再次说道:“以在下数月以來对李信的观察,此子还是怀着一片忠君爱民之心的,若利用得法,当得是我朝一大柱石利器!只是,如眼下这般步步紧逼,岂不是等于伸手将他推走?” 那扬州知府吴祯闻言之后,顿时连声冷笑,语带讥讽的回道:“何兵宪莫不是自以为受了他的保举之恩,有些于心不忍吧?别忘了,向皇上保举你的可是张阁老,区区李信不过是慷他人之慨而已。你又何必时时挂怀在心,而因这些小恩小惠坏了大义?” 吴祯的字字句句让何腾蛟无从辩驳,只好以沉默以对之。不过何腾蛟对吴祯的话却是一万个不认同的,如果他真是个以小恩而毁大义的人,在凤阳府时便不会走的那么决绝了。只是这些话他不愿意,抑或是说不屑于与外人说道。 何腾蛟不想在这个问題上与吴祯继续做无意义的纠缠,于是转而又提及当下的应对措施,“看情形李信沿大运河一路南下当是转进长江而往南京,阁老趁此机会收服他的计策也就此泡汤,以在下推断,阁老若知李信已经去了南京,只怕他在江都片刻都坐不住了。” 面对何腾蛟这话,吴祯一时间竟有些语塞,不知该如何应对。他的本意是绝对不希望张方严走的如此之仓促,否则以他区区一介知府又岂能参与进这几十年都难得一遇的大好机会?由于张方严是个光杆总督,沒有任何亲信嫡系,吴祯也正是看准了这个机会,才大为积极的为其出谋划策,鞍前马后的效劳。以希冀凭此达到平步青云一举而位列朝班重臣的最终目标。 但是,如果张方严离开江都匆匆去了南京,他这一切只不过才刚刚开了个头,就不得不戛然而止,又如何能甘心?这时,一个极为大胆的想法从吴祯的脑袋里冒了出來。既然他向借重张方严的身份以达到自己的目的,那么就必须想出一个双方利益契合在一起的主意,而这个主意也恰在刚刚便灵光乍现了。 却见吴祯伸手极为夸张的拍了一下大腿,口中连连道:“如何早沒想到这法子?如何早沒想到……” 何腾蛟见吴祯的行为举止有些癫狂,不由得眉头一挑,心道这厮又要闹什么幺蛾子了?只听吴祯紧接着催促何腾蛟与其一同去见张方严,因为他已经想到了一个绝好的主意。何腾蛟皱眉问道:“府君有何高见?” “这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说清楚的,咱们一路走慢慢说,云从兄且看,阁老一定会为此拍案叫绝的!” 吴祯似乎心情大好,以往一直称呼何腾蛟的官称,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此刻竟然极为亲近的称了何腾蛟的字,这更让何腾蛟大感好奇讶异,不知他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何腾蛟刚想再说点什么,吴祯却一甩袍袖拉起了他便直奔张方严的临时总督行辕,也就是扬州知府的府署而去。 扬州府署,张方严本就是來的急火,因此病的快,好的也快。几日的功夫就已经想透了其中的关节,他与李信相处甚久,对此人还是有些了解的。虽然外人说此人嚣张跋扈,有不臣之念,可他却另有看法,就算这些指控都是真的,但还有一点也是真的,那就是此人也算是内明之人,遇事总还顾全大局,只要自己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李信还是会回头的。 也正是想通了这一点,心病尽去,所以这身子在一两日的功夫里竟奇迹般的痊愈了,只是身子骨却比以往更加的瘦,瘦的好像只剩下一身的老皮包着骨头而已。 吴祯拖着何腾蛟兴冲冲的赶了來,看到张方严已经下地,在院子里來回踱步走动,当即便面露喜色,一阵嘘寒问暖之后直入主題。 “不知阁老接下來如何打算?” 吴祯目光炯炯,直视着张方严的一张老脸。却见张方严不疾不徐的转过头來,仍旧有条不紊的伸展了一下腿脚,这才慢条斯理的道:“还能怎么办,事已至此,只好想法子补救了,老夫得罪了那李信,大不了落下这张老脸,去陪个不是也就是了。” “阁老,下官说的不是李信!李信不过区区一介武夫,何足道哉。下官说的是眼下南直隶的局势,不知阁老又作何打算?” 张方严看似浑浊的老眼里忽然闪过了几丝讶然之色,略一沉吟之后,老脸上挤出了几丝干笑來,问道:“说说,你又有什么主意了?” 他似乎已经看透了吴祯的心思,知道此人有此一问,必是已经事先想好了主意,打好了腹稿。果不其然,吴祯就等着张方严如此发问呢,当下也不客气,便挺了挺胸口,朗声正色道:“南直隶情况复杂远非其他各行省可比,究其原因无外乎南京权贵多,官员多,各方掣肘之下,自然事事难成。” 吴祯说的这个问題也正是张方严所担心的,南直隶与其他行省最大的区别在于,南京有一整套的北京六部的复制机构,这些机构加上地方官署,叠床架屋,事权不明,很多方面的问題谁都能插上一手,谁若是想专断却又是万万不能的,长此以往,整个官场自然是糜烂不堪。 张方严就是知道有这个问題,才迟迟不愿去南京,以至于先在江都收了江北三镇兵马的兵权以后,心里多少有了些底气,这才想着再做筹谋,他看吴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便问道:“巨來有甚主意,快说來老夫听听,就别在那卖关子了。走走走,进屋里去坐,这外面料峭春寒,多站一会这身子都快僵住了……” 吴祯的话一出口,果然让张方严与何腾蛟大吃一惊,此人的思维也真真是大胆至极,但细细想來,也的确是另辟蹊径的法子啊。 原來吴祯的主张是,由张方严奏请朝廷,将南直隶的治所迁至江都,总督便驻在江都,瑞撇开南京六部自成体系,往后其他各府均对总督府署负责,自然就拜托了南京六部的辖制,如此自可大刀阔斧廓清局势。至于处置那浙江市舶司勾结江南织造局贪污的案子,在此之后将容易的犹如举手。 南直隶巡抚孙鉁之所以无功而返,就是因为多方掣肘,更险些因此而丢官去职,好在皇帝对南京方面仍旧心有整治之心,于是这才派了张方严前來。如今吴祯的这个法子不但另辟蹊径,还将孙鉁从南京六部的天罗地网里解救了出來,张孙二人自然就会成为天然的政治盟友,这双剑合璧之下,只怕再坚硬的铜墙铁壁也能砍出几个窟窿吧。 张方严很快就从吴祯的主意里想通了其中的各项好处,但随即又眉头一皱,在屋子里踱着步子似乎在想着什么。侍立于屋中的仆役这时來到炭火盆子前,弯下腰用铁夹夹了木炭填进铜盆里去,又就势在盆中捅了几下,将炭火拨的旺了,这才放下铁夹重新侍立一旁。 “阁老别再犹豫了,如此一來对咱们只有好处,沒有坏处,让南京那些尸位素餐的老爷们一个个都喝西北风去,咱们才好大展拳脚,廓清江南局面。” 这个主意虽然不错,但张方严还是有顾虑的,他知道皇帝派自己來,绝不是仅仅为了破一个案子抓几个贪官的。浙直财赋一直是朝廷税源最大的两个省份,天下有言苏松两府半天下,这话可不是随便说说的,国家财赋重地无出其右,皇帝的真实目的自然是希望他将浙直两省的财赋大权重新抓在手中,而不是被那些权贵豪强大族冲了私囊。 就实而言,张方严对此还是颇感头疼的。皇帝委派他的这个差事,无异于从地方豪强的兜里向外抢钱,常言道断人财路等于杀人父母,自己这一回來可是做不得好好先生了,那是要真刀真枪做一回酷吏啊! 与这些地方豪强撕破脸皮必然会引起他们的反弹,进而导致地方政局动荡,反而会使原本就不多的缴公财赋再一次缩水,如此一來适得其反岂不是有违初衷了?再者,迁徙治所不是自己这个总督能够一言而决的,必须向皇帝请旨才行,可是自己提的条件越多,万一到最后诸事不成,皇帝的责罚只怕也会來的更猛烈吧? 张方严的这些瞻前顾后的想法吴祯不知道,见他只是一味的在屋中踱着步子,便再次劝道:“阁老不要在犹豫了,只要上书朝廷迁徙治所,一切问題将迎刃而解,包括那李信他去南京无非也是打着非分之想,只要财税大权牢牢的掌控在总督行辕手中,这两省不论是哪一路的牛鬼蛇神,不都得乖乖听从阁老的号令?” 只见张方严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使劲咳嗽了一声,这才回到椅子上,坐直了身体,看着吴祯说道:“也罢!巨來啊,你这就去拟个具体的章程來交与老夫,老夫要具本上书,请圣上恩准迁徙南直隶治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二十八章 过江过江 何腾蛟对吴祯这个极为大胆的想法也不由得暗暗击掌叫绝,但却总觉得事情不会如此轻易的便得到解决。若是太平年景,皇帝一纸诏书下來,地方府署自然不敢怠慢,可眼下内忧外患之际,内外战事连吃败仗,朝廷和皇帝的权威实在是已经跌落到了有明以來从未有过的最低谷。尤其是这江南两省,地方士绅与巨商大贾早就合流,一张看不见的大网左右摆布着官府,朝廷的一纸诏命就想改变既有格局,似乎也太有些想当然了。 他们虽然不可能在明面上抗命,可江南山高皇帝远,阳奉阴违的事只要做得出來,那就是非要分个你输我赢的结果不能收手了啊。想到这里,何腾蛟想再劝劝张方严,让他三思而后行,可一见两个人的兴致实在已经高到了极点,自知再怎么劝也是无用,于是只好暗叹一口气,端起了仆役递上來的茶碗,漫不经心的喝上一口,可骤然间又悉数的喷了出來。 原來,他只顾着想心事,竟然忽略了这茶碗里都是滚烫的茶水,立时便将口舌烫出了一串水泡來,疼的直钻心。吴祯见何腾蛟如此狼狈,便笑着揶揄,“云从兄想甚如此入神?莫不是……” 吴祯一句话还未说完,何腾蛟便腾的站起身來,也正是这一烫使他陡然想的通透,既然如今已经是骑虎难下,那就说不得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吴祯被他这突如其來的举动惊的一怔,话头就此打住。 却见何腾蛟目光坚定的看向张方严,“阁老,仅仅迁徙南直隶治所远远不够。” “哦?云从可有高见,快说來听听!” 张方严从善如流,这个何腾蛟他更是看重,此人既然能有此一言,也必是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迁徙治所不过是正了名分。归根结底这政事还要人开操作。可那些世居南京的佐官隶目必然不肯迁居江都,到时上下其手阳奉阴违,甚至是明目张胆的阻挠一定会有的。”说道这里,何腾蛟忽然顿住了,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似的,但见他在屋里快速的踱着步子。 张方严被何腾蛟说的当时便眉头紧皱,果是如此,治所迁徙并非三言两语可以解决,空架子里还要有人來办公,若是那些熟手的佐官隶目不肯就任江都,南京的府署有被取消,到时候岂不是抓瞎了?他心里不由得暗赞,何云从果然心细如发,倒是个不可或缺的谋划智囊,看來要尽快上禀朝廷,将其调任南直隶,人尽其才当是正理。 与此同时,张方严又扫向了一边的吴祯,又觉吴祯此人胆大智计亦是多有过人之处,与何腾蛟比较,前者善于决断,而后者善于谋划,真真是老天为他送上來的良才啊。想到这里,他不禁得意的笑了一下,唐时有房谋杜断一说,眼前这何吴二人不也是自己的房杜吗?但这种想法刚一冒头,他立时就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觉得自己太过荒诞,难不成将自己比做唐文皇吗?这等大逆不道的想法,岂是人臣该有的?于是他赶紧收敛心神,摒心静气听那何腾蛟的建议。 只是何腾蛟一时间不知被什么难題绊住,久久不发一言。将扬州知府吴祯急的一会看看何腾蛟,一会又看看张方严,却被张方严一会笑一会惊异状的表情弄的莫名其妙。 “有了!”只听何腾蛟又继续说了下去,显示想通了先前的难題。“咱们不但要联合孙鉁,还要争取李信,让他來做俺们的打手。” 吴祯仿佛是抓到了何腾蛟的短处一般,突的将其打断:“云从兄如何对李信那武夫抱有如此之深的期望?咱们手握江北三镇七八万人马,还怕个甚?非要李信那万把人不可!难道还惦记着他那点小恩小惠不成?” 何腾蛟见他一味针对李信,此刻又旧事重提,也不与之恼怒,反而笑道:“巨來兄莫急,在下有一事不明,还望巨來兄解惑!” “说!”吴祯的表情充满了不屑。 “江北三镇兵马一干将校都是江淮本地人士,与当地大族富绅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若是咱们真的势成骑虎,他们骑墙观望,巨來兄该如何解决?” 吴祯显然被何腾蛟问的一怔,吞咽着口水强辩道:“云从兄也忒扫兴,凡事都往坏处想,你怎知他们便不会听从提调……”他的语调越來越低,显然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 何腾蛟乘胜道:“兵者未虑胜而先虑败,如此才能算无遗策啊。” 这时张方严在一旁击掌道:“云从所虑甚是,说到底用这些本地人,他们总还是和咱们存着外心的,李信就不同了,他与咱们一般都是外來户,正所谓无牵无挂……” 后面那句话则甚是不雅,张方严一时不好出口。到时吴祯口快,补了出來,“砸他娘,抢她娘!” 这本是流贼的口号,如今竟出自几个朝廷命官之口,吴祯说罢亦觉得尴尬,三人你望我,我望你,不由得捧腹大笑。 定下这既定的策略后,便该分派任务,分头行事。朝廷上书一事好说,皇帝为了尽收江南税赋必然言必允准,孙鉁此人是孙承宗此子,为人宽厚温和,最是好相与。唯一让人头疼就剩下李信了,何腾蛟一想起李信那副蛮横起來剑拔弩张的模样,就觉得阵阵头疼。 “云从啊,你与李信此人相交甚欢,不如……” 张方严的话才起了个头,何腾蛟顿时便连连摆手摇头,将他的话打断。 “阁老让下官去,不知是想成事,还是坏事?凤阳一事,只怕他早就与下官生了芥蒂,生分了,不如,不如…..” 何腾蛟之所以拒绝了张方严派他去与李信联络的建议,究其本心而言,是他心中有愧,而有些不敢去面对李信,尤其还是要去做关说的说客。他觉得,无论如何,自己去是不合适的。 吴祯见何腾蛟一副大有惧意的模样,顿时便道:“云从怕李信找他算账可以理解,既然他不敢,只好吴某代劳了!” 张方严有些难以置信的望着吴祯,忽而问道:“你,你行吗?”话一出口,张方严顿觉失言失态,便又赶紧将话往回拉,“巨來与李信素未谋面,又不知他脾气秉性,又当从何说起啊?” 却见吴祯大有鄙夷的瞥了何腾蛟一眼,又颇为得意的一笑:“阁老且放宽心,巧言令色能说服的都是蠢货。听你们说话,那李信不是蠢货,自然会趋利而避害,下官只须晓以利害,他又岂能不乖乖就范?” 说罢又是一阵得意的哼笑。张方严连连点头,不住的赞道:“巨來所言甚是,所言甚是。”转而又问何腾蛟,“如何?凭巨來所言的利害二字,李信能,能就范?” 何腾蛟忽然大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吴祯,半晌才道:“李信其人内明,又顾全大局,当不会因小小龃龉而怀恨在心,巨來素未与李信谋面,去了倒也合适……只不过……” 吴祯见何腾蛟的语气忽然又迟疑起來,半天不把那后半截话说完,便催促道:“不过什么?云从兄关子卖的叫人好生着急!” “恐怕要吃点小小的苦头!” 吴祯闻言之后陡的一阵大笑,“还当是什么,阁老阴了那李信一道,下官替阁老承受了武夫一怒便是!” 张方严闻言顿觉尴尬,他此前的确是有些小看了李信,不过若非吴祯的一力怂恿,他又岂能轻易的就开罪了李信这活阎王? …… 二月的长江已经有了早春的模样,三卫军的船队抵靠应天府龙潭县,天上阴云密布,黑压压低沉沉的,似乎随时都有可能下雨。各队官急躁的催促着本队的军卒们快速上岸。十几天的船上生活实在让这些北方汉子失去了最后的耐性,一个个早就烦躁不已,眼看着折磨人的行船之旅即将结束,便恨不得早一刻踏上那结结实实的土地上。 龙潭县眼见着有大股军队靠岸,竟有很多乡民纷纷赶到了码头上來瞧热闹,不知这又是哪一路人马。尤其是三卫军的军服上衣下裤,一水的大红色精神利落,与普通明军的衣甲号坎区别甚大,更是让他们好奇不已。 有胆大的甚至还敢问上两句:“军爷们从何处來啊?” “贵军大将军是哪位啊?” 当地吴语在三卫军里的北方人听來,直和外邦之言差不多,乡民们便有人又以官话问着。上了岸的三卫军军卒见应天府的百姓竟然不怕官军,于是便得意的回答道:“俺们从山西來,俺们大将军是镇虏侯李公讳信!” “谁?李信?沒听说过,沒听说过!” “嘿!就这镇虏侯的字号听着有那么几分霸气,哎,不对,你们大将军是个侯?” 听这些乡民们对自家大将军言语颇为不恭,有的军卒便不满的骂道:“你才是个猴!俺们大将军是当今皇上钦封的镇虏侯,是堂堂的侯爷!再敢胡言乱语,小心撕了你的嘴!” 有百姓听了,吓得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二十九章 织造之利 但那三卫军军卒的虚言吓唬并不能吓住所有人,有胆大的嗤笑着:“看看,看看,你们站的这么规矩,定是长官老爷管的严,你敢來撕了我们的嘴,长官老爷还不……”说着,那人伸出右手做掌状,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还真让那乡民说对了,下船之前各队的队官三令五申,必须严守军纪,不得骚扰当地百姓,违者立斩不赦。三卫军的军卒涨红了脸,却果真不敢出队半步。忽听有人低声道,“噤声,噤声!张将军來了……” 闻言之后军卒们果然不敢再多发一言,眼看官军吃了憋,看热闹的乡民里曝出了阵阵哄笑之声。张将军指的是张石头,他现在担任着整个三卫军的军纪纠察,自南下以來经他手处置的军卒不计其数,以至于在军中闻张将军之声而色变。 张石头一身布甲沒有带头盔,左脸上自下眼睑到下颌处一道暗红的刀疤触目惊心,乡民们眼见着凶神恶煞的将军老爷将一干官军吓的大气都不敢出一下,他们也跟着不敢再放肆的奚落三卫军军卒。张石头板着脸在方阵外沿转了一圈,又一步步走了回去,军阵之中再沒有一人敢私自发声,任由百姓乡民如何调笑,竟沒有一人再敢回话。 这一幕落在李信的眼里,不由得慨叹了一声。他慨叹的不是张石头治军甚严,而是江南百姓百多年不历战争,面对这等战阵厮杀百战余生的战兵,竟然沒有半分惧怕之心。由一斑而窥全豹,可知江南富庶之地的百姓们仍旧沉浸在一派太平世道之中,全然不知中原与北边战事之苦,百姓民不聊生。前日的邸报里,李信沮丧的发现,张献忠已经入了四川,四川上下官员十之七八悉数陨难,或许屠四川之举也就在这一两年间了。 而今,整个大明朝最后的净土只剩下了这江南一处。 随着运兵的大船纷纷抵达,很多不得空停靠码头的大船便都滞留在江心中,随着时间的推移江心中的木帆遮天蔽日。江南百姓何曾见过这等境况,聚集起來看热闹的人越來越多,一直紧随李信左右的陆九开始担心起來。 “十三哥,百姓越聚越多,万一出了岔子,踩踏拥挤之下……” 这话倒提醒了李信,“李双财,带一队人马去将百姓驱散。”想想又交代了一句:“注意克制,不要伤了当地乡民百姓!” 李信又转头询问陆九,“派去与龙潭县交涉的回來了吗?” 陆九摇头,李信便眼望江面想着心事,他率三卫军于距离南京城十数里之外的龙潭县登岸,为的就是不至使大军惊扰南京百姓。只想不到,这龙潭县内的百姓竟也如此之多。 不过片刻功夫,忽然有亲兵前來报讯,“禀大将军,孙部堂派了人來!” “哦?快请!” 这孙部堂指的正是孙承宗次子孙鉁。此前李信一早遣了亲兵去与孙鉁接洽,希望他能够为三卫军在南京附近择一处合适的驻地,同时协调解决粮草问題。却沒想到孙鉁的反应如此之迅速,这还不到一日的功夫就派了人來。 孙鉁派來的是他的一个幕僚,四十岁上下,面白身长,见了李信之后深深的一躬到地,“在下荆凤吾见过镇虏侯!” 李信最烦这套见面互道寒暄的繁文缛节,便直言相问孙鉁如何打算。那荆凤吾却忽而踌躇了一阵,眉头也拧了起來,这让李信心下一沉,果不其然,只见他缓缓道:“镇虏侯容禀,部堂被杂事缠身,牵绊着不能亲自來迎,特遣了在下來知会一声,贵军在龙潭休整等候安置即可。” 这一句话说的不尽不实,既沒有定下名分,又沒说粮草的调拨问題,这可不是孙鉁的行事风格。在李信的再三追问之下,荆凤吾实在顶不住了,便和盘托出。 只见他先是长叹一声,这才一五一十道來:“在下也不瞒镇虏侯了,孙部堂在南京的处境只怕你在北京也多有耳闻,实在是被群鬼扯住了手脚,一言一行都不得痛快,而今,而今部堂还指望着镇虏侯为他撑起这巡抚的威严呢!” 李信听罢心里一片冰凉,他只听说孙鉁在南直隶多被各方掣肘,却万沒想到竟是如此窝囊,只听那荆凤吾又道:“在下临來时,部堂交代过,镇虏侯智计过人,必有应对之策,着在下一切听凭镇虏侯差遣。” 闹了半天,孙鉁也是等着李信南下弄出米來下锅呢! 李信看着面前一连期待的荆凤吾,心中一阵苦笑,他以往之所以总有应对之法,那是因为不论山西抑或是大同,都是已经打烂了的地方,一切都是另起炉灶,组织民众发展生产,自然也水到渠成。而江南情形却与之大为不同,这里的一切都在原有的轨道上运行了二百多年,几乎从未经历过战争,上下都是一派和谐景象,自己总不能学那流贼也行硬抢之事吧? 千头万绪真是让人一筹莫展,李信不好将这些实情一一道出,便只好敷衍了一句,“辛苦先生,一切等大军全部靠岸,与龙潭本地县衙做了交涉,再计较此事。” 荆凤吾闻言之后当即便似恍然大悟一样,从怀中掏出了一封火漆公文毕恭毕敬的递到李信面前。 “这是部堂的行文,镇虏侯自可以此与那龙潭知县交涉!” 李信接过了这公文,心道孙鉁总算干了一件有意义的事。眼见着小小的码头,一时间难以尽数将三卫军卸上岸,李信便只好耐着性子与荆凤吾攀谈起來,他首先要了解的就是孙鉁此番南下,对于浙江市舶司与江南织造局的案子,究竟进展到了哪一步。 这正问到了荆凤吾的擅长之处,孙鉁虽然未能将此一一切实查办,但其中的勾当却是了解了不少此前不甚了了的内情。 “说起这江南织造局自打天启朝便撤了内局的差事,一切织染都有外局承办,如此一來正好让南京一众官员上下其手,眼下他们已是铁板一块,任凭部堂如何做,都难撼动那冰山一角啊。” 李信由不得有些疑惑,这江南织造局不过就是一个纺织印染厂而已,如何就能将南京上下的官员聚拢成了铁板一块呢?听了李信的这个疑惑,荆凤吾竟是一阵苦笑,镇虏侯显然是对江南织染之利不甚了解,于是便娓娓道來其中缘故: “我朝自洪武年开始,就在江南织染设内外两局,内局由二十四衙门直接督造。而外局则归工部都水清吏司领辖。嘉靖万历朝时以内局为主,外局形同虚设。江南织造局便由宫中派出的中官督造,所得之利皆由中官解往大内。崇祯朝以后,今上苦于中官参与地方税收盘剥甚巨,便将所有外监裁撤,江南织造局便又划归了南京工部的都水清吏司,如此一來南京工部又或一大财源,竟是比起南京户部來有了隐隐压上一头的架势。” 听荆凤吾讲到这里,李信更加奇怪了,说來说去也只点明了江南织造局的來龙去脉,以前归宦官管理,得钱直接送往皇帝内库。现在归了地方财政,按理说朝廷税收应该有一定程度的增长才是。 却见荆凤吾顿了一顿又接着说道:“镇虏侯不必奇怪,可知江南织造局一年织染丝绸数十万匹,卖与西洋人得银数百万,我大明朝土地税赋年入也不过如此……” 荆凤吾的话让李信大为震惊,万想不到这江南织造局卖出了丝绸一年竟能得银钱数百万两,难怪孙鉁受了钦命南下,竟然在南京铩羽而归。 “本來朝廷的制度也十分完备,断不至使这数百万两的银钱成了一笔烂账。”荆凤吾对此似乎既是痛心疾首,又有些大惑不解的模样。“工部虽然手中掌握着江南织造局织染出的丝绸,可这贩卖却不归工部管,一切经由浙江市舶司出口,钱自然就经由市舶司转往朝廷国库。南京工部虽然有‘竹木抽分’的名义,能从商税中抽得一笔钱,但终究是杯水车薪。终归是这些好经,让人一念出來就全都歪了。浙江市舶司与南京工部纵横勾连,一众官员上下其手,竟生生的将这数百万岁入折腾的只余数十万两上缴国库。” 听到此处李信更加震惊了,都说天下乌鸦一般黑,贪官污吏遍天下,此言绝非危言耸听。这大明朝到了如今这般地步,几乎已经无官不贪,地方州县的官吏小打小闹和这些敢于公然侵吞公帑的大蠹虫们比起來,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但与此同时,李信也从中嗅到了机会的味道。荆凤吾讲完之后似乎仍旧沉浸在痛心疾首之中,久久不能恢复平静,李信也意兴索然,两人竟一齐的沉默了起來。忽然外围看热闹的百姓人群里起了一阵骚乱,紧接着便是呼天抢地的惨嚎,百姓们立时便四散奔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三十章 突发事件 突入其來的状况,让所有人同时都看向了外围看热闹的百姓。只见原本还一派懒散打闹嬉笑的百姓们,此刻便如狼入了羊群一样,竟四散奔逃。这时便有亲兵急急赶了过來,急急禀报:“大将军,是官军!” “官军?”李信不禁问了一句。百姓们见了官军也不至于哭爹喊娘四散奔逃吧。“带几个人过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亲兵得令之后,便立即有几十骑狂飙而去,很快那亲兵又飞马回报。 “禀大将军,前面是当地官军在抓水匪,咱们……”他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了一句:“咱们是不是也出手,帮他们一把!” 这等事在他看來或许义不容辞,可荆凤吾却突然上前一步劝阻道:“镇虏侯万万不可,当地官军的事,就让当地官军去解决,若是参与其中,恐怕反为不美……” 李信瞥了荆凤吾一眼,此人说话显然都爱留下半截,他剩下那半截沒说出來的话,李信当然心领神会。不过这种明哲保身的态度却不是三卫军的立身根本,若是当地官军力有不逮,自己必然会义不容辞的出手相助。 “走!去看看,是什么水匪,竟敢不知死活的一头撞到三卫军的驻地來!” 许多军将们听说來了水匪,也都纷纷摩拳擦掌,在船上憋了十多天,他们早就手痒不已,眼下虽然只是水匪,但蚊子再小也是肉,过过瘾也是好的。 但见码头上全是密密麻麻,却又整齐划一排成了方阵的三卫军,李信点了一营人马往那骚乱处奔去。等李信到了事发之地时,眼前所见却大大出乎预料。 只见两个瘦弱的身影沒命的在人群中乱跑,身后上百官军有持刀者,有心急的甚至还不停放箭,几至误伤百姓,难怪人群里呼天喊地,四散奔逃了。 荆凤吾也跟了上來,瞧见眼前这般乱相,不由得问了一句:“这,这是水匪?” 两个瘦弱的人影其中一个显然还是般大孩子,另一个身子较为高大,可瞅那面貌年岁也当不过二十。在所有人的印象里,水匪不应该是膀大腰圆,持着一双大脚板,满脸的凶神恶煞吗?只眼前这两个人,却与想象中相差太远了吧! 一直跟在李信身边的李双财这时上前來,“侯爷,这情形只怕,只怕不是在追水匪啊!” 李双财地痞出身,自是比普通的小民百姓见识多一些,也看惯了各种龌龊勾当。李信听他如此说,饶有兴致的问道:“何以见得?” “侯爷且看,这分明是两个孩子啊?再看他们穿的鞋子,虽然破旧,却是麻底布面,水匪断然不会穿这种鞋子,就算,就算佃户农民也轻易不会穿这等耐看不耐用的鞋子啊……” 荆凤吾口快,便跟着问道:“你,你是说,官军在强抢良民?” 李双财双眼紧盯着拼命逃窜的两个身影,却是摇了摇头。“是不是良民小人不知,却未必是水匪!” 一干人默不作声,只看着一高一矮两个水匪左冲右突,奈何数百官军冲进了人群中,四面围堵,眼看着包围圈越缩越小,若不是百姓们四散奔逃,只怕这二人早就束手就擒了。 突然,那落在后面半步个子稍矮的水匪一个趔趄扑到在地。荆凤吾竟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惊呼,却见已经奔出去数步的高个子水匪竟回转身來,去扶那倒地之人。 “此人也算有情有义,只怕耽搁这几步的功夫,用不了多久他们就得双双就擒了。” 荆凤吾惊呼之后,又语带惋惜的叹了一句。 陡然间却见两个人不再左冲右突,站起身子后竟直直的冲三卫军而來。很显然,他们也发现了与当地官军迥然不同的三卫军。这到大大出乎李信的预料,水匪不应该躲着官军才是吗,怎么还敢一头撞了上來? 双方距离本就不过几十步,狂奔之下也是眨眼就到的距离,早有三卫军军卒上前拦阻这两名水匪,只几下的功夫这二人便被轻易制服。只是他们口中却含混不清的狂喊着什么,三卫军中多时山西人听不懂这南直隶的吴语,倒是那荆凤吾面色一变,赶紧向李信道:“镇虏侯,这二人口称救命,直言有歹人杀人灭口,其中难保沒有内情!” 李信有些惊讶的看了荆凤吾一眼,心道此人不是奉守明哲保身之道么,怎么此刻却要主动招惹当地的官军了?看來他还是有着良心底线的。 荆凤吾随不是南直隶人,但在此地住的久了,也能听懂本地晦涩难懂的方言。既然这等明哲保身之人都动之以情,直言其中大有蹊跷,只怕是真有内情。于是,他一挥手示意亲兵将这一高一矮两个水匪提了过來。 两个水匪被三卫军军卒好似老鹰提小鸡一般提了过來,顿在地上。两个人跪在地上也不抬头便磕头如捣蒜,其中个子稍矮的水匪最先开口说话。 “官爷救救我们兄弟!” 这一句却是字正腔圆的官话,李信抬眼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两个水匪。绝大多数的本地人都甚少离开家乡,即便会说官话也是带着口音的几句,似眼前这人能字正腔圆的说出來,显然是见过世面的。 不过,在实情未明之前,李信当然不便贸然表态,便冷冷的问道:“你们两个,姓甚名谁,所犯何事,官军又为何对你们紧追不放?若是说的在理,本帅可保你们安然无恙。”说着,李信的声调陡然提高,声色俱厉道:“但又半分假话欺瞒,本帅定叫你们好看!” 跪在地上的两个水匪被李信突如其來的呼喝吓的浑身一颤,然后又是那矮个子水匪回话:“小人明白,所言肯定句句属实,绝不敢有半分欺瞒,小人实在是有天大的冤枉,还请青天大老爷为小人做主啊……” 话还沒说完,那水匪竟已经语不成声,声泪俱下。荆凤吾则从旁好言道:“别只顾着哭,实话告诉你们,此乃当今皇上钦封的镇虏侯,大将军,在北边和鞑子打仗杀人无数,此番奉调南下就是惩奸除恶的,你若果真有冤情如实道來,镇虏侯定会为你主持公道的!” 或许是荆凤吾的话给了那水匪信心,他止住了哭声,抬起头來望向李信…… “你们是谁的部署?不要听那水匪胡言乱语,吾等奉令擒拿这而贼,还望贵军多多配合!” 就在那水匪要讲述自己的天大冤枉时,人群外圈却响起了一阵呼喊声,是那追捕水匪的数百官军。领头军将一副凛然神色,虽然言语上甚是客气,可任谁都听得出來他们语气中的不屑。 李双财早就忍不住那些官军的嚣张,立即扯着嗓子回了一句:“俺们是当朝镇虏侯李公讳信麾下三卫军!” “哦?三卫军?” 李双财见那领头的军将一副恍然神态,情知此人听过三卫军以及自家侯爷的名头,不由得有几分暗暗得意。谁知那军将却一扬头,淡淡回了一句:“什么三位军、四位军、五位军的,沒听过,闲话少说赶紧把水匪叫出來,包庇水匪是要背杀头罪名的!” 听到那头目最后 一句话,李双财好像听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般,这厮居然乃杀头的罪名來吓唬三卫军。三卫军的将士们都是尸山血海里杀出來的,有几个会把他口中的杀头罪名放在眼里,不由得一阵大笑。 这一阵大笑又使那头目多了几分恼怒,直指着李双财的鼻子,喝道:“现在是以礼相待,若撕破了脸只怕你区区一个把总承受不起!” 李双财更觉自尊受到了挑衅,这厮居然能从自己身穿的铁甲上看出了些端倪,早知道就只身着三卫军的特制军服了,量他也就算瞪瞎了狗眼也看不出端倪來、只是李双财实在喜欢铁甲威风,这才在沒有战事的时候也穿上出來显摆一通。 由于李双财加入三卫军日短,他虽然在李信的亲兵队里任队官,可却只有个把总的官身,他的手下甚至也有很多把总,这一点一直使他有几分自卑。官军头目的话正如一根锋利的刺,扎中了李双财的要害处,当时便也跳了脚。 “人在俺们大将军这,如何便由不得你们了,至于他们究竟是不是水匪,俺们大将军自当调查清楚。若是有歹人诬陷了好人,也定然让他尝尝大明王法的滋味。说,你们归何人统属,又驻扎何处?” 李双财善于虚张声势,即便三卫军占着绝对的优势,也改不了这个习惯。只是那官军头目对李信的名头似乎丝毫都不感冒,甚至嘴角还泛起了冷笑來。 “竖子口出狂言,老子归何人统属还轮不到你來问,若是说出來只怕将你吓的屁滚尿流!”说完他作势回头问身后的官军:“弟兄们,你们说是不是啊?” 他身后的官军顿时曝出一阵哄笑,纷纷附和:“是啊,若说出來,准保你 吓的屁滚尿流,跪在地上乖乖求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三十一章 执行军法 李信煞有介事的看着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官军颐指气使,哪怕是面对上万的森森刀枪好像也浑然不惧一般,可见这些人平素里作威作福惯了,竟将这些百战余生的战兵都不放在眼里。不过现在他的身份毕竟不同以往,不能再冲上第一线与这些人理论冲突。麾下大把大把骄兵悍将就够这些人喝一壶的了。 有了李信的默许,李双财的底气也陡然更盛了,他倒要看看这嚣张跋扈的五百人小头目还能使出什么手段來。面对喋喋不休的恐吓与威胁,李双财抱着膀子冷眼旁观,只做待理不理的姿态。 李双财的这幅姿态终于将这个军将激怒了,竟当场下令,命手下的士卒冲进三卫军中去抢人。李双财嘿嘿冷笑,这正是他求之不得的结果,既然你不知天高地厚的先动手了,那就别怪俺不客气。他在心里默念了一声后,骤然下令:“还愣着作甚?给俺把这些胆敢冲击镇虏侯卫队的胆大狂徒们拿下!” 李信的亲兵早就已经失去了耐心,眼见对方已经蛮不讲理的冲了过來,队官的命令也几乎在同时下达,大伙怒吼一声便挽胳膊撸袖子冲了上去。这些沒打过大仗的当地官军怎么可能是三卫军这些百战老兵的对手?只听一阵阵的惨叫之后,数百当地官军竟无一逃脱悉数倒地成擒。 那官军头目犹自不服的高声怒吼:“我乃朝廷参将,你们如此待我,视大明律法,朝廷体面于何地?” 李双财面带讥讽的嘲笑着:“体面是自己给的,你自己丢了脸面,可别拉着朝廷,俺们爷们行事动手都有这分寸呢,若不是你先动手岂会有这眼下的屈辱?”说着,他上前几步,來到那参将面前,极尽嘲弄的看着他道:“如何?不服吗?” “我不服!”那参将傻猪一般的惨嚎,显然便是他给李双财的回应。李双财竟陡然令左右将那参将身上的绑绳解开,“不服吗?來來來,让你与俺单打独斗看看,也知道知道什么叫心服口服。” 李双财身材矮小,那参将自持身材高大浑沒将其放在眼里,身上绑绳一松,便腾的站起身自活动手脚。也就在这一瞬,他只觉眼前一花,便觉面上一阵剧痛,李双财的拳头已经招呼了上去,紧接着第二拳也砸了上來。可怜那参将被打的鼻口穿血,一时间目不视物只能蜷着身子被动的挨打。只口中不甘而又愤怒的吼着,“你偷袭!不是好汉!” 却听李双财狞笑一声,手脚并用全都往那参将身上招呼,直将其打的倒在地上无还手之力,口中还不依不饶的骂道:“战场厮杀岂能容敌人准备好了再动手?那不是傻子吗?老子将你的绑绳松开已经让你占了大便宜,别不知道满足……” 那参将也当真硬起,即便到了这般境地,也沒有软语求饶。李双财见对方竟如此嘴硬,只觉得一口气还沒出的痛快,仍旧一脚接一脚的踹着。最后还是陆九看不下去了,上前喝止,李双财这才意犹未尽的手脚。 别看李双财打的甚欢,可把一帮的荆凤吾急坏了,不停的在李信身边小声劝道,“这些人肯定身后都有着了不得的后台,咱们抓人的时候轻松,等到放人的时候只怕未必就那么容易啊……” 李信瞥了一眼荆凤吾,心道此人懦弱怕事,孙鉁用此人为心腹幕僚如何能不事与愿违?幕僚是干甚的?那是出主意供东主下决断的,而不是在一旁只知道一口一个万万不可,一丁点实在主意都出不了。 “请教荆先生,事已至此,李信该当如何处置?” 荆凤吾这才收敛了心神,思考了一下回答道:“镇虏侯可招那参将好言慰之,使其释然,此事自可化解于无形!”不过他还是吞吞吐吐有些话就好像困在口中说不出來一般。 李信瞧他样子窘迫便直言道:“尽说无妨!” 得到了李信的鼓励后,荆凤吾瞅了那两个水匪一眼,小声道:“此而贼來历不明,镇虏侯初來乍到不宜……”与此前一般,这等要害的话只说了半截便打住不言,余下的就让李信心领神会去吧。 李信差点被这懦弱迂腐的幕僚气笑了,孙鉁找了这样一个人來做幕僚也算得上是识人不明咯额。与此同时,他对荆凤吾的建议不置可否,陡然问道:“我三位军军法,冲撞中军卫队,该当何罪?” 立即便有明法军官上前,中气十足的朗声道:“冲撞中军卫队,依三卫军军法当受军棍四十!” 李信点点头,然后又轻描淡写的道:“念在他们不知在先,又是初犯,免去二十,责二十军棍便是!立即执行吧!” 得令之后,自有行军法的军卒上前,将那数百人一个个悉数按翻在地,军棍上下翻飞噼里啪啦的便是一通痛打。那参将口中仍旧不服,惨嚎怒骂,“你们沒权力这么做,我乃……呜呜……麾下……有你们好看的……” 参将口中含混不清,李信辨认了一番也沒听清此人说的是些什么,至于此人所言归何人统属也是听不清楚。百姓们眼见着这些嚣张跋扈的当地官军受了军棍,一个个胆子又大了起來,纷纷又返回來瞧热闹,指指点点,口中啧啧,一时间又是一片吵吵嚷嚷。 正执行军法间,便听阵阵锣声由远而近,沒等李信抬头去瞧,便听百姓们有人高喊道:“县太老爷來了,县太老爷來了!” 李信这才看清楚一支队伍正朝己方而來,鸣锣开道,旗牌高举。百姓口中的县太老爷自然是只龙潭本地的县令。对此李信不愿怠慢,毕竟是自己从人家境内过界,又惹出了这麻烦,便近走几步过去,打算迎一迎。却又听身侧的荆凤吾又阻止道:“镇虏侯慢一步……” 李信闻言不解的回头看了他一眼,心道此人总算沒说那句不可的口头禅。 “您贵为朝廷侯爵,不宜主动相迎,以在下之见,当等那县令通禀求见,再与之见面……” 李信顿感无语,看來此人果真是除了不可,便甚都不会,还能有比他更坑一点的幕僚吗?同时又埋怨孙鉁,不知他从何处找來这般奇葩的一个人做自己的幕僚。 李信又不好太拂了荆凤吾的脸面,便笑道:“咱们给本地县尊惹了这许多麻烦,礼数上殷勤点不算毛病,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变通一下不碍事……” 荆凤吾咳嗽了一声,他见李信话虽委婉实际上则是拒绝了自己的建议,于是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以此來掩盖自己的尴尬,待见李信已经快步向前,便也紧走上几步跟了上去。 龙潭县令姓陈比起那嚣张的参将,态度则谦逊了许多,看到传言中杀人不眨眼的大将军竟然亲自來迎,顿时大感诚惶诚恐,不知所措,连连躬身赔罪,自道迎接來迟万望恕罪。 李信爽朗一笑,双手使劲扶起陈县令,“县尊不必多礼,是李某不请自來,多有搅扰,本该是李某致歉才是!” 陈县令赶忙道:“镇虏侯來龙潭,是小县的荣幸,何來致歉之说,镇虏侯万万不可如此……” 两人你來我往的客气,一时间本來因为那闹事参将而紧张的气氛便也缓和了下來。陈县令仔细打量李信,暗道传言果真不可信。民间也好,官场也罢,对这个将鞑子打的屁滚尿流的李侯爷众说纷纭,常闻此人牛眼血口,生啖人肉,面貌甚奇。可今日一见之下,却是个面目英朗的年轻将军,瞅着模样虽然满身征尘之色,但仍旧可辨其年龄也不过二十上下。且又看李信竟如此谦恭有礼,全不似武人恃功跋扈,心里便由衷的暗赞了一句,真真是英雄出少年啊,古人诚不欺我。 李信当然不知道眼前这谦卑至极的县令竟在夸赞自己,他正在揣测着此人亲自來此的意图。 “镇虏侯容禀,下官有句不当讲的话,可能不中听却是一片拳拳之意,还先请见谅,见谅!”只见陈县令竟似自说自话一般,先连不迭的致歉,这才道出此番來意。 “镇虏侯切不可难为那百十个军士,他们,他们都是魏国公的麾下啊……” 听到魏国公三个字,李信眉头不由得一跳,还真还是霉星高照,刚來南京就和这些权贵起了冲突。但李信也不是个怕事之人,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便会积极面对。 李信拱拱手表示自己已经承情提醒,同时又正色道:“这些人不听警告冲撞中军卫队,已经违犯了军法,如今李信从轻发落已是手下留情,想來魏国公亦不会包庇属下……” 陈县令心里一阵哆嗦,差点都哭了出來,真是怕什么來什么。李信不肯丢面子,一定要处置这些兵痞,却将自己这小小的县令无辜牵连进來,万一魏国公迁怒于自己,真是,真是无妄之灾啊!只是这一番心思仅能藏在心里,又如何能说的出口,他只盼这些祖宗们赶紧过境离开,就啊弥陀佛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三十二章 道明冤情 执法军卒打完了二十军棍,先前还趾高气昂的数百人此刻,一个个便如斗败的公鸡,趴在地上惨呼哀嚎。李信又命人将那参将押了过來,当面直言其过,令其可以带着人从此处离开,只是若再有作奸犯科,若被三卫军撞上仍要如此惩处。 荆凤吾听说对方是魏国公的麾下,额头上早就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听镇虏侯口上还不饶人,不由得暗暗摇头,如此岂不是得罪魏国公更甚?哎,他叹了口气后,又禁不住担心起了自家的东主。孙鉁与李信的渊源他是知道的,从某种意义上说,两个人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李信得罪魏国公狠了,会不会也连累了自家的东主呢?他一面忧心忡忡,便顾不上李信在如何训斥那些那参将,反正事已至此,情况还能再坏一点吗。 那参将挨了板子以后,似乎也学了乖,虽然面色上仍旧不服不忿,但态度上终究是软了下來,强忍着屁股上的剧痛与屈辱,听完了李信的训斥以后,便阴狠的招呼一声,数百官军一瘸一拐的随着自家主将狼狈而去,至于那两个一力捉拿的水匪,更是提也沒提。 李信早就觉得这两个所谓的水匪一定大有蹊跷之处,便向那陈县令询问可知这两名水匪的來历。孰料那陈县令还沒等李信的话音落地,便连不迭的口称不知情,不知情。 这让李信一阵讶然,他从陈县令的面部变化中看了出來,此人一定知道这两名水匪的來历。便好言安慰道:“县尊不必担心,知道什么尽管说便是,绝不牵连你便是。” 陈县令实在耐不住李信灼人的目光,只好叹了口气道:“唉,下官也只知道一鳞半爪,这两个人严格说來不算是水匪,他们家世居本地,是有名的大商,只是去岁不知因何勾连太湖水匪,这才被官军拿办,是后军都督府亲自办的差事。这一大一小本是走亲戚侥幸躲过一劫,谁知道,还是被人告发了,这才又受人捕拿,他们遇见了镇虏侯,不知是幸事还是不幸啊!” 末了,陈县令这句话似乎大有深意,可任凭李信再如何问,也只能双手一摊,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沒奈何之了。 李信也不再难为陈县令,当即向他表示今后一段日子里还要多有打扰,因为三卫军按照孙鉁的规划还要驻扎在他的辖境之内。于是,他又拿出了孙鉁交给他的火漆公文,递给了陈县令。 陈县令则是一副如丧考妣的德行,心情实在沮丧到了极点,连连在心中懊悔,今日出门沒看黄历,霉星高照不说,而且还祸不单行。但此事既有孙部堂的公文,他这区区县令就算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驳回啊。再说了,他看着码头上万的森森战兵,知道就算自己抗议也沒有用。只是他知道兵如匪类,大兵过境便如悍匪过境一般,遭殃的则是沿途百姓。 几经犹豫,陈县令终于鼓起勇气,又对李信道:“镇虏侯下官还有下情……” 李信让他直说便是。陈县令这才擦擦汗,好像下了多大的决心一般,哆哆嗦嗦道:“下官治下百姓去岁刚刚遭了水灾,还望,还望镇虏侯能关照,关照部下,体恤,体恤一下百姓们……” 陈县令的尽管极力委婉措辞,但这番话若落在嚣张跋扈的武人耳中,已经与指着鼻子责骂无意。但他为难的是,自己毕竟身为一县父母,若是连这个底线都不坚持的话,又有何面目在龙塘为官。 李信听罢哈哈大笑,久久不说一句话。这就让那陈县令的心里不由得打起了鼓來,心道镇虏侯你这是杀是剐给个痛快话吧,别让人悬着受罪啊。 “县尊过滤了,三卫军别的不敢保证,只与民丝毫无犯这一条,你且江心放在肚子里,李信敢与你打包票!” 看着和颜悦色的李信,陈县令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神情盯着他,陡然间他又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赶忙施礼赔罪,又再次道谢,赞扬李信体恤民情,有古人之风。李信既然给了他这个保证,陈县令一颗悬着的心落地之余,便毫不吝啬溢美之词,对李信又是一番夸赞。 可随即他又担心起來,便壮着胆子再次问道:“下官还有句不当问的话,不知镇虏侯麾下大军的粮草……从何处调拨?”陈县令的话说的极为艰难,仿佛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说出口來。 如此啰哩啰唆,使得李信一阵失笑,心念一动,便将已经准备出口的说辞改了。 “孙部堂言及粮食提调多有不便之处,可能会有部分粮食,还要赖贵县垫付了。” 李信说完便看着陈县令的表情,那陈县令听说有不分粮食要龙潭县垫付,当即脸就憋的通红,嘴角抽动了两下,竟是险些哭了出來。缓了半晌之后,陈县令才似哭非哭的回道:“不是下官借口推搪,实在是蔽县沒有余粮,拿不出來,还请,还请镇虏侯恕罪,恕罪!” 说着,竟有作势要跪下來求情的架势。李信感觉自己有点恶搞的过了,便赶紧扶住那陈县令,直言他大可放心,三卫军的粮食自有渠道提调,不会用他龙潭县的一颗一粒。 说罢,李信笑着便赶去提审那水匪兄弟,只留下了还沒转过弯的陈县令,愣在原地发呆。等到他明白过來的时候,李信已经走的远了,这才又赶紧提着袍服紧着小跑跟了上去,又不放心的问道:“镇虏侯的意思是,三卫军粮食自理?不用敝县,敝县?” 陈县令可能也觉得自己过于啰嗦,说道此处便又闭上了嘴巴。李信看这陈县令也算厚道,便不厌其烦的让他宽心。直到那陈县令终于有了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李信才不再理会此人,却也暗暗好笑,头一次见到如此婆婆妈妈的官员。 一高一矮两个水匪见了李信之后便齐齐的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口中称颂他的救命之恩。李信却好像并不为所动,而是面色平静的说道:“你们先别急着谢我,我处置了那些兵痞是因为他们触犯了军法,并不是为了救你们,你们可明白?” 两个人听了李信的话身子不由得一颤,但随即又赶紧磕头表示自己听明白了、李信实在不适应有两个人在自己面前不停的磕头,便让亲兵将这两个人扶了起來。只见这两个人站起來之后却又拘谨的要命,两条腿似乎站到何处都难受的紧,两支胳膊也好像不知该放到哪里一样。 “陈县尊所言,你家世代大商,居于此地?” 一高一矮两个人胡望了一眼,又赶紧连不迭的点头。 “你家人勾结水匪预谋不轨,此事可是有的?”李信其实自有他自己的判断,近距离看这两个人分明还都是十六七岁的孩子,将就算勾结水匪也只能是他们的父辈人物,又能与他们有多大的干系呢?因此,他已经打算就算真有勾结水匪的罪名,也要将这两个无辜的半大孩子护下來。岂料,李信这话刚一问出口,两个人竟又齐齐的跪了下來。 “镇虏侯明鉴,小人家里世代经商不假,小有薄财也是不假,可若说家父勾结太湖水匪,真真是天大的冤枉!求镇虏侯为含冤而死的家父主持公道……”说话的是个子稍矮的那个人,高个子却只是随声附和,然后就伏地痛哭。 这一幕将陆九等人看的也甚至不忍,陆九心直口快便道:“你们有甚冤情只管道來便是,若真有贪官恶霸攀污你家,镇虏侯定要追查个水落石出,为你家申冤不可!” 两人闻言之后又蓦的抬起头面露惊喜之色,继而又有一丝狐疑显现在目光之中,望向了李信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肯定的答案。 既然陆九已经替他拉了满弓,李信便只好点头道:“若尔等所言不虚,一定会还一个公道给这朗朗乾坤!” 得了李信的承诺,两个人忍不住又哭了起來。陆九一阵不耐烦骂道:“哭,哭个球了?哭能把冤屈哭干净了?又甚事,赶紧说与镇虏侯听,一会有沒有时间听你们聒噪那就不一定了。” 两个人这才收住了哭声,那矮个之人抽泣着说道:“此事说來小人兄弟也知之甚少,只知道事发前几日父亲莫名唉声叹气,又让小人兄弟去走亲戚,岂知这一早家父便被人诬告以通匪的罪名,不但家父在狱中庾死,还有数代积攒下的家资也悉数被抄沒殆尽。本來,本來小人兄弟打算等风声过了再为家父告状喊冤,谁知,谁知竟又被人告发,这才不得已一路奔逃,今日若非遇到镇虏侯,小人兄弟二人只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李信听此人说的有些混乱,想是惊慌激动所致,但也明白了此事的前因后果。看來这两兄弟似乎对内情也不甚了了,至于内情如何只能找查办此案的后军都督府了解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三十三章 参劾谋逆 李信翻來覆去的询问兄弟二人,两人断断续续夹着回忆和猜测,又将自己这月余以來的惨景描述了一番,听得在场众人无不咂舌叹息。原來这一高一矮兄弟二人,高的叫陈正是兄长,矮的叫陈贞是弟弟,其父陈乃金是这应天府远近闻名的布商,毫不夸张的说,浙直两省的棉布有半数尽从其手发卖,所得其利当可见一斑,说他家富可敌国恐怕也不是危言耸听。 李信暗想,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在这等私有财产得不到保障的帝制时代,富可敌国与家破人亡往往也只是一线之隔吧! 这兄弟二人,兄长身材长大,却不善言辞。弟弟陈贞略微矮小却颇善言辞,与李信所言之话里十有七八都是出自他口。再说这龙潭陈家,尽管世代行商,可真正的发迹也是在这兄弟二人祖父,也就是陈乃金之父开始,到现在也不过十三四年而已。崇祯八年兄弟二人祖父病逝,其父陈乃金这才接管了家族的全盘生意。岂料好景不长,不过四五年的功夫,又遭了这等无妄之灾,几至家破人亡,天幸还留下了这一双子嗣血脉。 陆九从旁听的急躁,这兄弟二人弄了半天还是沒说清楚究竟谁是始作俑者,使他家破人亡,此刻就算想找认算账也无从算起,便追问起來。 “好好想想,乃父生前都得罪过哪些人,哪些人有可能坐下这等伤天害理的事來?否则镇虏侯如何帮你主持公道?” 兄长陈正只是抽噎,弟弟陈贞则回答道:“家父在世时对小人兄弟管束甚严,常言行商坐贾处处矮人一头,所以,所以只让小人兄弟读圣贤书,考取功名,从此不必养人鼻息……也因了这个缘故,家父便从不让小人兄弟与闻族中买卖事宜,不想今日却……”说到此处,陈贞的声音竟也有了几分哽咽,而说不下去。 陆九被这兄弟二人动辄就是一通哭鼻子,闹的心里阵阵腻歪,又问道:“总有蛛丝马迹可循吧?” 一直抽噎不语的陈正却忽然激动的说道:“后军都督府的兵痞们抓了家父,抄了我家,找他们算账总是沒错的!”说罢又恨恨的咒骂了几句,只是用的本地吴语,李信却是一个字都沒听懂。 陆九嘿嘿笑了,又不满的看了一眼陈贞,“还是你这兄长说话利落,后军都督府而已,有什么不敢说的,难道怕俺们兄弟胆怯了不成?真是……” 李信暗想,陆九说的沒错,这陈贞伶牙俐齿,可言语间似乎总是有些闪烁之处,反倒陈正一派直肠子模样,兄弟二人身形性格竟是截然相反。他也理解,自己与之并未完全建立信任关系,陈氏兄弟二人遭逢大难,若逢人还实打实的和盘托出,那才是最不智的行为。反正在江南日子还长,他若想报仇总有一天会毫无保留的。 不过他口中问的却是心中的另一个疑问,“我朝也允许商人科举应试了吗?” 陈贞显然是被李信问的愣怔了,脸上闪过了一丝尴尬之色,然后才缓缓回答:“我朝自太祖开始虽重农抑商,却从未有不许商人应考之说……” 李信顿时便觉有些窘然,还是自己太想当然了,便哈哈笑道:“是我孤陋寡闻了,陈家兄弟不要见怪!” 这一句让陈氏兄弟惊恐莫名,他们何曾见过如狼似虎的官军如此谦逊有礼过,陈贞更以为自己言语不检触怒了李信,忙跪了下來口中称罪。李信笑言他们多心了,让他们不必挂在心上,但仍旧不能使其疑虑尽去,还是不住的磕头赔罪。 陆九被他们磕的实在腻歪,便唬着脸斥道:“作甚,作甚,镇虏侯有所命,令尔等起身,敢不从吗?” 陈氏兄弟这才一齐起身,可还是期期艾艾的似敢又似不敢的看着李信。李信心中所想的却全然是另一件事,查抄陈家的是后军都督府,大都督正是当今魏国公徐弘基。徐弘基何许人也,乃是开国大将徐达的嫡传子孙,正儿八经的开国功臣之后,深得朱由检信任,得以节制后军镇守南京。 李信就眼前的各种线索分析,若说魏国公徐弘基能完全置身事外于此事,就连三岁稚龄童子可能都不会相信。可如果此人身涉其中,便是查清此案不可越过的一道障碍,一时间竟罕见的头疼起來,看來还要好好筹谋一个完全之策才是。 二月初十,大明京师下了整整一天一夜的鹅毛大雪,全京城都变的一片素白,仿佛一切肮脏都被掩盖的无影无终。可今日的京城却注定无法平静,吏科给事中吴昌时参劾李信谋逆,一并附上对凤阳巡抚朱大典的审讯供状。诚然朱大典有勾结匪类的嫌疑,但李信以火器攻破凤阳东门,强行进入凤阳城中也是不争的事实。 对此,朝中大臣均三缄其口,竟沒有一人肯为李信说话,就连一向以耿介闻名的范复粹,以及颇站在李信一边的刘宇亮都缄口不言。文华殿丹墀御座之上,朱由检铁青着脸色,一言不发等着满殿一干大臣们的结论。 良久之后,竟是一直难为李信的户部尚书李侍问颤巍巍的抖着花白的胡子满声细语的问道:“镇虏侯不过是性子急了些,想要进城去,朱大典又不太识大局,将克复功臣困在城外,也是可恨了点,但终究都不是什么大事,好在沒有造成眼中后果,以老臣之见,由圣上下旨申斥一番也就是了……” 李侍问说的不紧不慢,隐在朝臣中的刘宇亮眉头不由得跳了一跳。李侍问颤巍巍的声音在文华殿中回绕,未及彻底消失,只听吏科给事中吴昌时中气十足的声音陡然又响了起來。 “阁老此言差矣,昔年太祖朝时,凉国公蓝玉北征破北元还朝时,夜抵喜峰关,守关主将因关门入夜不开将其挡在关城之外。蓝玉一怒之下,破关入城,与今日李信破中都凤阳何其相似?” 吴昌时话虽不多,可每一个字却都像钉子一般,颗颗刺进了满朝文武的耳朵里,心里。当年蓝玉谋反一案,太祖诛杀公、侯、伯以下官员一万五千余人。凉国公蓝玉本人更是因此而被剥皮萱草,夷灭三族,唯有一女已经是蜀王妃而得以幸免。蓝玉的人皮后來也因蜀王妃的缘故,被送到四川蜀王府中,恐怕至今仍供奉在祖庙王府某处呢。 想到这种惊天血案,由不得满朝文武不浑身颤栗。李信所为与凉国公蓝玉的确有颇多相似之处,而尤为严重的是,凤阳乃是龙兴之地大明朝中都,比之一个小小的喜峰关,又不知重要了多少倍。这吴昌时以一介小小给事中就想掀起,惊天的谋逆大案吗? 所有人又不有自主的将目光望向内阁首辅周延儒。吴昌时乃是此人狗腿子,崇祯十年罢官之后,多方走动不得起复,直至周延儒起复之后才重新任用其人为吏科给事中,不想一出手便是如此狠毒。 孰料,周延儒咳嗽了一声之后,竟当面直斥吴昌时,“休得危言耸听,太祖诛杀蓝玉,岂因破喜峰关一事?况镇虏侯也比不得蓝玉,一介赳赳武夫,性子急了点,跋扈了点,都是可以理解的。眼下朝廷内忧外患,又正是用人之际,求稳尚且还來不及,难道你想在朝廷内外掀起一场腥风血雨才能得意满足吗?” 这一番话只让众臣们面面相觑,目瞪口呆,谁都知道吴昌时是周延儒的应声桶,可今日这时唱的什么调调,两个人竟然唱起了对台戏。却见刘宇亮侧目凝眉,似乎若有所思,继而又苦笑摇头,仍旧默不作声作壁上观。 御座上朱由检隐然间似乎点了点头,由于殿内光线昏暗,大臣们也看不清皇帝究竟作何表情。只有吴昌时不服气的声音在文华殿中回荡。 “阁老此言,下官以为不妥。李信既有骄横之心,如今又统兵在外,处处跋扈,若朝廷只因用人之故不予追究,只怕助长了这等风气,日后更难收拾!” 说着又直指周延儒,“敢问阁老,魏国公参劾李信跋扈,纵容麾下人马欺侮后军军士,可是有的?” 沒等周延儒说话,薛国观忽然插了一句,“的确有的,昨夜刚刚递送内阁,还未及节略抄送圣上御览。” 有了薛国观的确认,吴昌时似乎愈发得意,环顾群臣一眼,最后将目光定格在正前方丹墀御座上的皇帝,义正词严。 …… 孙鉁來龙潭已经一日有余,按理本应李信去拜见孙鉁才是,可孙鉁得知他曾总兵棍打魏国公麾下士卒时,便未免节外生枝,轻装简从來会李信了。 李信却说他多虑,“李信秉公处置,问心无愧,再说此事过去已经十日有余,若魏国公有所动作,也早就发难,何至于等到今日?” 其实这话连他自己都不相信,只不过是安慰孙鉁而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三十四章 深入相谈 “镇虏侯何以如此乐观?须知你我现在面对的不仅仅是南京官场的一干蠹虫,而是那些侵吞了大明岁入百万帑音的亡命徒,眼下这件事的利害并非是你打了魏国公麾下军士的板子,让他们折了面子。”孙鉁说到此处神情竟陡的激动了起來,声调也随之提高,“你我这回來浙直两省,就是要将这些朝廷公帑从他们的口中夺出來,这何异于虎口夺食,他们又岂肯坐以待毙,若孙鉁所料不差,他们定会置你我于死地而后快。” 孙鉁的口气中既有对前途渺茫的困惑,同时也还或多或少夹杂着些悲观情绪,这与此前那个一向温文尔雅又宽以待人的孙家二公子竟是判若两人。 “你看看我!”孙鉁一摊双手,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当初何曾不是意气风发,壮心勃勃而來。却是撞了一鼻子灰不说,就连自身也朝不保夕啊……”李信知道,孙鉁指的是皇帝的申斥诏书,不过他却有不同看法,皇帝虽然对孙鉁办事不利心有不满,却无心对其大加惩处,否则就不会在群臣强大的压力下,而雷声大雨点小的仅仅申斥了事了。 李信也知道他们现在的处境,不过却未必到了这种令人悲观绝望的境地,毕竟自己还未与之交手就先自馁了气势,这又如何是他的秉性?于是,便斟酌着安慰孙鉁,“部堂又何以如此悲观?如今有李信与张阁老老双双南下,咱们这三驾马车前后配合起來,总胜过此前的单打独斗吧?” 孙鉁叹了口气,“谈何容易,至今为止,我只有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大有无从下手的感觉,否则又何至于落到眼下这般狼狈境地。孙鉁死不足惜,只是辜负了圣恩,误了朝廷,却死也不瞑目的!” 说到这里,李信忽然发现孙鉁忧虑的目光中已经闪烁着片片微光,继而豆大灼烫的泪珠竟扑簌簌滚落。细看这张保养得体的面庞,比之南下前脸脸颊眼角间多了不少深浅不一的沟壑,鬓间亦是白发隐然。 李信不由得悚然动容,他一直以为孙鉁是个温文尔雅,豁达不羁的翩翩佳公子,却万沒想到,此人看似温和如水的表面下所掩盖的竟是一颗滚烫炙热的心脏。孙承宗一直将他深藏高阳家中不许其涉足官场,究竟是蹉跎了赤子的心志,还是有意的保护,避免使他免受朝廷蝇营狗苟之辈的攻讦,这些在李信的脑子里搅成了一团乱麻。 骤然间,孙鉁的目光又变的坚定起來,语气决绝。 “大不了一死了之,也不能让这些魑魅魍魉遂了心愿,李兄可愿与我并肩一战?” 虽然距离孙鉁有数尺的距离,李信仍旧能感受到他殷切目光中的火热,这本就是应有之意,他却又被这灼人的目光所感染,一时间也是心血翻腾,声音略带颤抖的回答道:“部堂有命,李信敢不从命!” 两个人很快进入状态,李信分析当前的局面。 “魏国公未必牵涉甚深,此人天启朝便已经以养病为由致仕,闲散了十多年,去岁才被今上重新启用出镇南京。时日尚短之下,未必便是核心人物,或许勾连有之,却绝不是你我的主要对手,若将其直接视为对手劲敌,未免有将可争取的人物推向敌人之手的可能,所以我觉得对魏国公此人,一动不如一静,在判明其立场之后或可主动拉拢!” 孙鉁不动声色,点头之下显然对李信的说法有认同之意,不过却还是说出了他的担心。 “据闻,魏国公数日前曾向京师发八百里急递,我猜测十有七八是参劾你的奏章,若被朝中别有用心之人利用,只怕麻烦不会不小!唉,李兄这行事鲁莽的性子何时能收敛一下,凤阳那档子事只怕不会如此轻易的风平浪静。”孙鉁的目光又再暗淡,“只盼朝中的阁臣们别再借由此事兴风作浪才好!”李信沒有字,孙鉁为了一是亲近已经由官称改口呼李兄。 李信反而对这些事比较释然,事已至此多想无益,不如将目光放远一些。诚然,他和三卫军眼下正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可只要踏过这一步,前方未必便不是一片大好。有时连他自己都在奇怪,何时竟变的如此乐观与从容了,很多天大的事也耽误不了夜间的鼾声如雷。 再说孙鉁,虽然心志可嘉,却行事颇不得法,这也是他铩羽而归的主因之一。对此,李信好不隐藏对他的批评之意。 “他们看似铁板一块,未必就沒有软肋可循,只要在这千头万绪中抓住一点漏洞,可以此为突破口,抽丝剥茧,层层挖掘,定要让他们尝到苦头!” “李兄所言甚是,但盘根错节之下,想要如此又谈何容易!” 显然,孙鉁认为李信这一番话有些空洞的嫌疑。李信却神秘一笑,“部堂忘了,眼下就一桩天上掉下來的大好机会,何如籍此深入,先把水搅浑再做计较!” 孙鉁眼睛一亮,当即便有些激动的问道:“可是陈家兄弟?” 李信欣然点头,“正是他们,这二人背后肯定与江南贪腐大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咱们何不以此为契机,先敲山震虎?” 听李信如此说,孙鉁大为振奋,一面搓手,一面站了起來,在屋子里急促的踱着步子。忽而又转头直视着李信,道:“我听说李兄与张阁老有些误会,眼下正是关键当口,咱们自己人可不要先乱了阵脚!” 李信赧然一笑,他知道孙鉁所只自然是凤阳之后,双方因为调兵产生的龃龉,不过这事乃是张方严发难在先,他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竟想如收服江北三镇官军那般,要挟自己。三卫军虽然在名义上提调,实际上却是保留着极大的自主性,这一点从三卫军成军开始便一直如此,他绝不想让这只虎狼之师成为任何人的爪牙与马前卒,张方严不行,孙承宗也不行…… 孙鉁沒等李信答话就淡然笑了一声,“李兄不必担忧,张阁老虽然心思重了一些,但终究是顾全大局之人,如我所料不差,只怕他求和的使者已经快到龙潭了。” 李信愕然,孙鉁话中所隐含的意思里,张方严会主动示好,以求尽释前嫌。在他的印象里,很少有文官会如此折节下交吧,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张阁老的确强过我数倍,我以兵部侍郎巡抚南直隶,却对这些兵痞无能为力,难以提调。张阁老三两下便有回天之效果,实在让人钦佩的紧……” 说了这么多,孙鉁的意思逐渐了然明晰,他们三个人不能互相生了龃龉,实际上这也是对李信的一种规劝,希望他不要求同存异,以共有的利益为先,莫使意气坏了大局。 李信也不与之争辩,他又岂是这等鼠肚鸡肠之辈,若真为大局有利,即便像那张方严低一回头又如何?在这江南纷乱的局势中,多一个盟友,肯定比多一个潜在的敌人要强上了许多。 正如孙鉁所料,次日一早有亲兵來报,“扬州知府吴祯奉了张阁老的钧令前來拜会大将军!” 李信眉毛一挑,扬州知府吴祯?他此前从未听过此人,难道张方严对这个扬州知府竟可以托付心腹机密之事吗?他带着这种狐疑,在三卫军驻地中军内接见了此人。 吴祯刚一见面便是颔首一揖,倒也有几分不卑不亢的架势。 “扬州知府见过镇虏侯,这时张阁老的亲笔手书,还请过目!”吴祯将一封火漆公文双手递了上來,有亲兵赶紧上前接了将之转呈李信。李信一边拆着公文封口,一面和颜悦色的询问着:“张阁老身体可大好了?停手前阵子偶有微恙。” 吴祯恭敬答道:“已经大好,相信很快就可以在南京与镇虏侯会面!” 李信却摆摆手,“我不打算这么快就去南京,此间还有事情未了,总须了断了才可以从容赴京!” 吴祯心总疑惑,想问明白因由,却又觉得初见之下便追问隐秘之事,或许不甚得当。正踌躇间,李信一目十行看着信件,又似漫不经心的主动说明了自己不便即刻启程去南京的意图。 “说來也是巧了,三卫军刚到龙潭就撞上了一桩大案子,权贵强取豪夺商家私产,致其家破人亡,如今苦主侥幸逃得一命,李信不忍之下决定管一管闲事。麻烦吴府尊转告阁老,也不必急着动身,扬州江都水好人好,何必急着去南京的旋窝一般的是非之地,待我这里闲事了却再共赴南京如何?” 吴祯本來是抱定了忍辱负重的打算,只要这丘八不计前嫌甚都好说。可是此人虽然和颜悦色,所言所讲却是咄咄逼人,不给人丝毫回应的余地,竟安排起张阁老的行程了,这等越矩的行为真是……他内心径自天人交战,纠结于出言斥责,还是低声下气的答应,忽然心有所感,再抬头时,李信已经拂袖而去。 “这,这……镇虏侯……” 吴祯想追出去,面前却挡住了一个人,正是李信的亲兵队官李双财,此人面上似笑非笑,看得他竟是一阵心慌腻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三十五章 米琰归队 吴祯虽然极是瞧不起这些丘八武夫,可毕竟身在矮檐之下,不敢全然将情绪表露出來,只好紧盯着李双财质问了一句:“你,你想作甚?” 李双财嘿嘿一笑:“府尊是贵客,自然要好生招待,请随小人來吧!” 看着面前形容猥琐一连坏笑的李双财,吴祯的心里不由得打起鼓來,这厮莫不是在打着什么坏主意吧?顾及官身体面,生怕这些丘八们搞些幺蛾子,心中想着,正自斟酌如何拒绝,却不料李双财已经一把攥紧了他的胳膊,强自将他拉了出去。 眼见木已成舟,暗道这丘八武夫只怕听不得婉拒,若是以往他已经忍无可忍,暴起责难。可眼下为了张阁老交代的任务,只好忍气吞声,勉从现实,口中不停的说道:“将军慢來,慢來,我自会随你去!” 李双财口中发笑,语气亦客气的紧,只这内容让吴祯哭笑不得:“府尊莫要诳俺,俺若松了手,你就势溜了……” “你快松手,本官言出必践,不走就是!” 只是奈何吴祯如何指天发誓,李双财都不相信,一路上拽着他的袖子,在军营中东拐西拐來到一处偏帐,人还未及早有军卒将棉帘掀开,迎候两人入内。吴祯前脚踏进了帐中,只觉热气扑脸,酒肉香气立时就充斥满鼻腔。心中松了一口气,原來这些丘八果然是备好了酒肉,要款待自己。虽然是与这些武夫同桌共饮,但一想到只要能对完成张阁老交代的任务,就算折节下交又有何妨? 吴祯本不是娇情之人,虽然脾气有些暴躁偏狭,可终究脱不掉直率爽快的影子,于是哈哈大笑一阵便欣然应邀入座。 李信匆忙离去之后并沒有闲着,派出去调查陈家兄弟一案的斥候已经回來复命,他心有记挂自然不便再与那吴祯扯闲篇儿。至于,他所言欲使张方严推迟进入南京的想法也是谋划的第一步,尽量晚的与南京众官员接触,这样便可以撇开他们从容进行外围布置,等事情有了眉目之后再进京也是不迟。 “禀侯爷,当地百姓对陈家的事好像都十分忌讳,绝大多数都闭口不谈。小人寻访不下百人,只有一两个模模糊糊的说了几句,不知对侯爷有沒有用!”这些斥候都是刚进入南直隶地界时收拢的精壮难民,归李双财统领。由于方言口音与应天府比较接近,便承担了打探消息的任务。 只是这斥候也真是啰嗦,尽捡些不相干的话铺垫个沒完沒了,李信直接将他打断,让他说正題。那斥候这才一五一十的说了他打听來的消息。 原來这应天附近有将近三成的土地并不种粮食,而是只种棉花。这些棉田绝大多数又都属于大布商陈乃金,佃户们种出棉花,再交由散布于各个村落的小作坊织成棉布,等入冬汇总之后,陈家将其整体发卖,所得其利不计其数。 李信点点头,默不作声的静静听着。 “关于陈家的名声,小人也是奇怪。但凡地方大地主,百姓必然咒骂的多,夸赞的少。这应天百姓却正好相反,虽然在说起陈乃金通匪案件时不肯说话。可问起他的为人,又连连夸陈老爷是多少年难得一遇的大善人。” 那斥候讲到这里忽然猛拍了一下脑门,“对了,还有!这些棉田的佃户们已经接到了官府敕令,明年开始严禁种植棉花,而改种水稻。小人也奇怪,就算陈家败了,可他家留下的诺大产业若全盘接手,每年也得日进斗金,这些官老爷们的想法可有点让人摸不到头脑,小人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官府敕令?是应天府下的,还是南直隶部署下的?” “回侯爷话,小人就在这龙潭县附近,多数人都说是龙潭县县太老爷下的敕令。” 李信捡重要的几个点又询问了几句,见再也问不出什么,于是就打发那斥候出去,等帐中只剩下他一人时,便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当中。看來龙潭县县令陈某也是知道内情的,倒忽略了这个重要人物。李信也不客气,当即就派了自己的亲兵进城传令。 龙潭县陈县令本与李信互不统属,就算驳回了李信的所为钧令也无不可。但陈县令也许是天生胆小,忙完了手中公事便于次日一早出城赶往城外的三卫军大营。到现在为止,他对这位镇虏侯可谓是又惧怕,且叹服。此人果然治军有方,说与地方秋毫无犯便言出必践,所有三卫军的军卒就连百姓们的一针一线也未曾拿过。陈县令得了本县皂隶的回报的消息后,亦曾不自觉的嗟叹,大明朝里这种带兵的将军,百中无一,万中无一。 可是刚进了中军帐,他就发现自己将今日來此的目的想简单了,李信面沉思水沒有半分笑模样,甚至连座位也都欠奉,摆明了有问罪的趋势,便后悔不该轻易的赶來,可既然木已成舟,说什么都晚了,只好捏着鼻子忍下。 李信也不与之寒暄,直接提及县府所下棉田改种稻田的敕令由何而來。陈县令听闻镇虏侯叫自己來就是问这点事,心中的一块大石头又轰然落地,这自然是根据奉天府的公文下达的,至于其中内情他实在是不知道。 对陈县令的回答,李信大失所望,不过看他眼睛只瞄着脚面,不敢与之对视,只怕所言之中也当有不尽不实之处。李信想要强问几句,忽然中军帐外传來真真喧哗,他当即就听了出來,这其中时高时低的是扬州知府吴祯的声音。 片刻功夫,中军帐木门被人从外面一把推开,立时便有个醉汉冲了进來。却见这醉汉打着赤膊,脸上胸膛上则是龙飞凤舞不知什么图案的墨迹。李信刚想着左右将这醉汉插出去醒酒,却一眼从他含混的声音里辨认出,这人竟然就是扬州知府吴祯。 吴祯脚下踉跄,指着李信的鼻子跳脚大骂,说他欺人太甚,竟然如此辱及自己,是可忍孰不可忍。几句话沒说完,脚下又是一阵踉跄,竟直直的摔了个狗啃屎。只见他挣扎了几下沒起來,眨眼的功夫便鼾声如雷,竟是已经睡着了! 见到吴祯这幅模样,李信差点沒忍住就笑出声來,心道这肯定是李双财的杰作,又见陈县令一副惊恐模样,便强自忍住了,冲他干笑了几声,“营中人恶作剧让县尊见笑了……” 沒等李信的话说完,这陈县令便知趣的告辞:“如果镇虏侯沒有其他吩咐,下官就先行告辞……” “慢着!”陈县令本已经举步快速走向门口,听到李信唤他,不由得一阵颤栗,回过身來问李信还有何见教。 “今日,今日县尊权且当什么都沒见过……”听到李信只为此事便又如释重负,连不迭的保证了一番,逃也似的奔出了中军帐,不知为何他对这位镇虏侯也着受不清道不明的惧意。 李信不知道这陈县令是否认出了眼前之人就是吴祯,若将此事传扬出去,只怕会辱了吴祯的官声,弄不好被人参劾有失体统,连官都得丢掉。他相信有了自己的警告,陈县令就算认出了吴祯,也必不敢轻易说出去。 亲兵们将宁酊大醉的吴祯抬了出去,李信命他们将其搭理干净,又暗想但愿他明日一早醒來将这些事都望的一干二净才好。同时又觉得李双财这回做的有些过火,便将他叫來劈头盖脸的痛骂了一顿。 李双财却腆着脸笑道:“今日來的就不是张方严那,否则丢丑的就是那老儿。小人这么做就是为大家伙为侯爷出一口恶气,至于触犯了军纪要杀要剐,请侯爷不要手软。” 李信见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不由得想笑,但又马上板起了脸,斥道:“营中随意饮酒,已经触犯军法,自去军法处领罚吧!” 李双财痛快的答应了一声,退到中军帐门口,昂头阔步而去,竟好像刚刚赢了一局的斗鸡。 孙鉁已经返回南京坐镇,他的贴身幕僚荆凤吾急吼吼的又赶了來,竟似有重大消息一般,喘息未定就急着说话。 “魏国公调集后军在南京城外集结,说是,说是要操演。孙部堂派了小人來与侯爷示警,要小心此人,说他油盐不进,只怕难以争取。” 李信冷笑,他只怕有人在暗中做手脚使诈,若行在明处他反而不怕。于是他又让荆凤吾回去转告孙鉁,毋须大惊小怪,只严密监视内外动向即刻。 “小人米琰,求见镇虏侯!” 声音自中军帐外传來,李信顿时一惊,米琰由于有伤,一直滞留在张方严的总督行辕中。自从凤阳之后双方闹翻,米琰和李达等人也就被张方严变相软禁起來…… 话音方落,只见米琰中气十足,推开中军帐门,一挑棉门帘,便闪身进入了中军帐内。只听米琰朗声道:“小人听说镇虏侯遇到一桩大案,专程回來只为解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三十六章 新建督造 对米琰的到來,李信又惊又喜,惊的是张方严居然将软禁的几个人放了,喜的是米琰此人很是得力,他的伤愈归來对自己无疑是一大助力。李信先询问了缘由,又直言他回來就好,总要解一解这目前的僵局,千头万绪之下还真有些无从下手的感觉。 原來回來的不止米琰一人,包括李达等一干人也悉数返回,只等着李信接见呢。 “先不说这些,米琰这回是带着张阁老的公文回來的,请镇虏侯过目。” 亲兵赶紧将米琰手中的公文接过,又转身递给李信。李信上下打量着米琰,除了身子稍显瘦弱,面色有些苍白之外,当是已经大好。满清鞑子的牢狱着实使这位年轻人吃了不少的苦头,也正是因为此,他瘦削的脸上,一双眸子里再不复见心浮气躁,比之以往则多了几分坚定与沉稳,其间还若有若无的隐隐有几分忧郁之色。 李信将米琰呈递的公文捻在手里,火漆封口其上盖着总督大印。待拆开封口,将里面的皮纸公文展开,他又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封公文若果真付诸实践,无疑如一枚石子投入在一潭死水当中。不过,他却知道张方严为人保守,想必这等主意绝非出自此人的手笔。上下看完之后,李信又看向米琰,直觉告诉他这份公文肯定与眼前这瘦削的年轻人脱不开干系。 却见米琰淡然一笑,“镇虏侯肯定以为这是米琰的主意,不过却只猜对了一半,另一半……”他忽然卖了一个关子,说话间顿上一顿又道:“镇虏侯决然想不到此人是谁。” 若说还有其他人参与其间,李信一时间还真想不起來,便笑问道:“实在猜不出,元长何时也学会了卖关子?” “李达!”米琰一字一顿说出了李达的名字,这的确让李信大为震惊,想不到此人竟开始为自己谋划,只不知其中用意究竟为何? 米琰又道:“镇虏侯大可放心,不管李达参与其中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只这一条绝对于三卫军于镇虏侯有益无害!” 李信点点头,的确是这个理。他忽然又想起了吴祯,便问道:“元长与吴祯可有所了解?”他想让米琰去探探此人口风。米琰却摇头道:“吴祯此人虽然直率却心高气傲,这两样合在一处,不是好相处的人,在江都时小人等又是软禁之人,仅有过只言片语的交道。” 如果是这样,李信也不好再让他去安抚那吴祯,只能寄希望吴祯酩酊大醉之下断了片,明日一早醒來什么都不记得才好。 次日一早,连夜派往南京与孙鉁联络的亲兵匆匆返回,也带回了孙鉁以南直隶巡抚衙门发下的火漆公文。李信掂量着手中一督一抚的公文,只觉得心下大定。只等卯时一过便着人前往龙潭县衙将这两封公文一并交与陈县令。 也就在这一段时间里,有亲兵來通禀,扬州知府吴祯前來辞行,害的李信好一阵担忧,不过等吴祯步入帐中面色入常的行礼时,一颗悬着的心才算落地。 李信干笑了几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两人说了几句虚应的场面话之后,吴祯也不再多加耽搁,就此出帐准备返回江都。就在李信暗自庆幸时,带着随从出了军营的吴祯,当即就沉下了脸來,阴沉的让人不寒而栗,几个随从都知趣的远远跟在后面…… 时间还沒过午时,陈县令急吼吼赶來了三卫军军营,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这一幕恰巧被亲兵队官李双财瞧见,不禁啧啧道:“侯爷料事如神,这鸟县令果然來了!” 这一回陈县令并沒有如愿见到李信,接待他的是副将陆九,只冷言冷语的敷衍了几句,便借故丢下他径自走了,临了还不阴不阳的留下句话,只告诉他必须限期执行总督府与巡抚衙门的联署公文,否则只怕他头上乌纱是保不住了。 陈县令欲哭无泪,想走又不敢走,不走李信又不肯见他,直到天黑之后有三卫军的军卒來赶他,这才不情不愿的离开了军营。但仍旧沒有离开,只在军营辕门外徘徊,踱几步就叹息一声,看的人好不唏嘘。 只听他自言自语,“到了这步田地,做事也是个死,不做事也是个死。唉!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偏偏遇上了……” 天色黑透之后,陈县令仍旧沒有离开,这时便有军卒出帐,将一封书信交给了陈县令。陈县令急不可待的将书信展开,只见上面只有八个字,“尽管去做,有我撑腰”! 看罢之后,陈县令长叹一声,嘟囔了一句,“晚死总比早死好……”终于带着随从返回了龙潭县县城。 二月十二龙潭县十里八乡间忽然都响起了急促的锣声。竟是县衙的皂隶提着铜锣,沿着羊肠路一路敲击,同时口中还振振有词的喊着,“县太老爷有布告,即日起原棉田改种稻田者,复种棉田……” 这段话说的拗口,却是清清楚楚的传遍了四邻八乡。种棉田得利自比稻田丰厚,只因朝廷当初鼓励种棉,免除了棉田的税赋,这才使得松江布产量冠绝天下。当初官府取缔棉田时,百姓们自然不干,却是敢怒而不敢言,如今几个月还沒过去,事情竟又有了反复。 官府朝令夕改,百姓们自然不肯轻易相信,便有胆大的聚集一起同去县城看布告。待果见盖着县令大印的布告贴在城门口,这才欢天喜地打算赶紧回去报喜。谁知又有识字的人说道:“这布告上还说了,咱们应天府的棉田要统一规划管理,由总督和巡抚一齐出面要新建个衙门,叫什么督造处……” 本來还欢天喜地的百姓们又迷惑了,他们不明白这统一规划管理和什么督造处究竟是干什么的,心里一时忐忑,只怕这是官府在变相的向百姓们摊牌税收。朝廷这几年征收的三饷已经够百姓们喝一壶的了,即便富庶如江南一带,也快承受不住这多如鸟毛的加饷了。 终于有胆子大的人壮着胆问布告旁边宣讲布告的县衙师爷,“敢问老爷,朝廷,朝廷可是又要加饷?” 却见那师爷满脸不屑的扫了一眼围观的百姓,斥道:“一群无知之辈,沒见布告上写了吗……”他挽袖指点着布告,口中振振有词:“为百姓福祉计,棉田与织布事宜由督造处统一规划管理……” 念了一阵,师爷的三角眼陡然陡然圆睁,“都听明白了?都是为了你们的福祉,你们哪个耳朵听出了官府要加饷的?” “如此说,官府不加饷喽?” 师爷只觉得自己好似对牛弹琴,气道:“我说的还不够明白吗?这满篇的文字,哪里有加饷二字?” 百姓们这才释然,继而又曝出了阵阵欢呼,直喊着青天大老爷万岁,捎带着竟连那师爷也颂扬了一番。听得百姓们颂扬自己,师爷顿觉脸上有光,面色也带了笑意,一双三角眼则快成了两条缝。 督造处以龙潭县为试点,呈辐射状在各府散开,包括应天府、镇江府、苏州府、松江府等各县的县令全部接到了总督与巡抚的公文,要求他们全力配合督造处行事。 不过仅凭一纸公文这些县令们哪里会轻易就改弦易张,南京六部才是他们定职上司,所谓总督巡抚也不过都是临时的差遣,将來他们事了撤治,他们如何吃得起南京六部的怒火?于是一个个阳奉阴违,竟齐齐打起了隔岸观火的主意。 只有龙潭县的陈县令是这五府二十七县里执行督抚公文最积极的人,并且沒有之一。因为督抚公文里白纸黑字写着,委任他陈文柄当这新成立的督造处督办。并且还破例为他这正七品的县令,加了一个通政司正五品右参议的衔。 如此,陈县令便又多了一重身份,以通政司右参议的职衔兼掌督造处督办的差事,竟是连跃四级,升官了!不过,陈文柄却沒有半分升官的喜悦,反而抱着视死如归,舍下一身剐的决绝,來办这督造处的差事。原因与其他各县县令阳奉阴违的原因大体一样,只是龙潭县曾为通匪巨商陈乃金家乡,他身为县令又比旁人多知晓了一些个中内情,自然知道他算是一脚踏进了这潭深不见底的浑水里。 自打存了这等心思后,陈县令做起事來反而沒了顾虑,在县内大刀阔斧,重新整理棉田载入籍册,又按照公文所交代,重开各家织机,打算入春就先将积压了一冬的棉花尽数织成棉布。 可是却有一道难題摆在了陈文柄的面前,他抓耳挠腮,唉声叹气了许久,终是沒想出一个可以解决的主意。 最后还是师爷给他出了个主意,“东家何必唉声叹气,之前镇虏侯不是送了你八字箴言吗?何不……” 陈文柄还沒等那师爷说完,就连连摆手摇头,“那尊瘟神躲都躲不及,如何能再主动靠了上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三十七章 冰火两重 师爷闻言一笑,又劝道:“东主此言差矣,在下照实说,您眼下是在为镇虏侯办差,说句不中听的比方,不管您乐意还是不乐意,上了贼船就得和贼船共沉浮,差事办好了肯定有好处,差事办的不好,砸了镇虏侯的脚,您也得跟着受累!万沒有可以脱身的道理……” 陈文柄又是一阵唉声叹气,情知师爷说的有理,无奈之下便不由自主的抬眼望着天棚,半晌才回过神來。 “也罢,他即说要与我撑腰,难題就甩给他吧。” 让陈文柄大感为难的并不是本县,而是他以督造处名义往各县发公文,要求各县配合整理棉田土地籍册时,竟然沒有一个县响应。非但如此,就连龙潭县也遇到了大难題,在改棉田为稻田时,乡间曾疯传朝廷已经禁止应天等府不许种植棉田,与此同时民间的绝大多数织机又被一些游商以低价收走,而今想要重开织机织布却凑不出足够的数目來。 这两难赶在一起,着实让陈文柄上了不小的火。他心里其实也憋着一口气,既然已经拼命一搏,就想把差事办的漂漂亮亮,不能让那些武夫小瞧了。可终究还是绊在这道坎上,说什么都过不去了。 他曾派了县里的书办去与临近的几个县交涉,竟被人打的到现在还卧床不起,他有心为部属出口恶气讨个公道,奈何各有县治,总不能打上门去吧? 李信其实早就对县令陈文柄的难处了如指掌,督造处涉及他南下头等大事,又岂会真的放手不管。他之所以选中陈文柄,乃是因为此人在南直隶为县令多年,对当地乡土人情十分熟悉。各县不予配合,也在意料之中,唯独一样却有些意外,那就是民间织机竟然出现了短缺。只不知这时自然情况,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当陈文柄哭丧着脸來找李信求助时,李信便一扫此前冷淡的态度,将他带到了三卫军大营的校兵场上,但见场中密密麻麻的全是劲卒。陈文柄不解其意,迟疑着问道:“镇虏侯这时何故?” 李信哈哈大笑道:“李信这上万精锐战兵全部听从县尊提调,哪个县敢不俯首听命,你大可持了督抚钧令上门去,谁敢阻挠自然有法可依,抓捕治罪便是!” 一席话如让陈文柄落入五里雾中,他目瞪口呆的看着李信,实在难以置信镇虏侯竟有这种力度。 “倘若伤了,伤了人,南京方面追究下來,下官,下官该如何应对?” 这时陈文柄最担心的,李信听罢上前拍着他的肩膀轻松的道:“你尽管放手去办差,伤了多少人,死了多少人,有我替你在后面撑着!” 李信都将话说到这个程度,陈文柄自知若再扯东扯西,就有些不识好歹了,便一力应下。在李信的引导下,他竟也学着大将军一般,手拿兵牌,把令來行。 陈文柄决定先拿应天府的八个县开刀,每两百名军士跟随一名熟知县事的佐吏分赴各县,如有不从者便以抗命之罪拘拿县令,以县丞署理县令职权,整理棉田重新籍册,如此应天府内上下便莫敢不从。 陈文柄听从了师爷的建议,坐镇龙潭县静候佳音。开始时他还心有忐忑,直到好消息纷纷送了回來,这才发现此前那些难缠的同僚在三卫军军卒面前竟是不值一提。其中有两人看到杀气腾腾的战兵进了县衙当即就软了下來,对带队佐吏的要求无不答应,尽心配合,只求将瘟神送走。倒是有两县的县令死不从命,被三卫军军卒当场拿下,宣读督抚钧令,又以县丞代替县令署理县事。县丞何曾见过这等场面,自然吓的不敢说半个不字,因此差事办的也极为顺利。其余各县的县令稍作抵抗之后,便在恫吓之下乖乖就范,无有不从。 不过七日功夫,应天八个县的棉田竟悉数整理籍册完毕,陈文柄大感痛快,一时间竟忘了自己身在贼船。这上下受气的县令做得久了,早就对当官生出了满心的恨意惧意,直到今日才尝到手握权力的痛快滋味,尽管是借來的全力,仍旧食髓知味。 弄的陈文柄不由得连连感慨,“难怪俗语说,前世作孽,今世县令。此言诚不欺我啊!今日方知县令实在是世上最难做的官了!” 想他履任督造处督办不过半月功夫,便手持督抚钧令,处置了应天府中两名昔日强硬同僚。其余各县的县令在清查棉田后,纷纷赶來龙潭县以当面回报棉田事宜为由探听口风,见了他也俱是毕恭毕敬。为官多年的陈文柄竟罕见的生出了对全力的渴望。当然,这等追逐权力的心思有违道学之要,也只能独自思量,在一干部属面前督造处督办的架子也是越來越足。一时之间,向來声名不显的龙潭县令陈文柄竟成了整个应天府最炙手可热的人物,连应天府尹都难以企及。 初战得胜,陈文柄也很快将督造衙门的架子搭了起來,其中多数都是龙潭县佐吏兼领,他准本乘胜追击,将矛头直指隔壁的镇江府。 一转眼就到了阳春三月,陈文柄向往常一般來到县衙兼督造衙门办公的第一件事就是翻看当日送來的邸报。这位春风得意的督办端起了县衙仆役送上的热茶,一口还沒喝下,陡然间竟噗的一口悉数喷出。差点喷了急吼吼进门的师爷一身。 “县尊,县尊可曾看了今日的邸报?” 师爷的声音颤抖中带着几分惊慌。 陈文柄手中的邸报也在恍然间飘落,直觉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你,你也看了?”陈文柄嗓子发紧,连说话都觉得有些困难。 “吏部给事中吴昌时仿照凉国公蓝玉故事参劾镇虏侯谋逆,此事东主如何,如何看?” 还能如何看,陈文柄现在只觉得自己浑身酸软,他恨不得在自己大腿上掐几把,好证明这不过是一场噩梦。可嘴唇间被滚开的热茶烫出的水泡还在隐隐作痛,都在提醒着他这不是做梦,而是残酷的现实。 李信在凤阳强行入城并扳倒凤阳巡抚朱大典一事,他也多有耳闻,却不料内情竟如此骇人听闻。骄兵悍将,跋扈如此任谁做皇帝都不能放过纵容了吧! “这,这可如何是好?”陈文柄略显散乱的目光投向了跟随自己多年的师爷,半晌后失声道:“你跟随我多年,今日大祸临头,快自去避难吧,我不会怪你。还有,我虽然仕宦多年,积蓄并不丰厚,你去管家出领纹银千两,也算……” 话才说了一般,竟生生的哽住,再也说不下去。 师爷盯着陈文柄好像今日才认识他一般,显然被他的表现所感动了,半晌后干咳了一下才道:“东主何至于此,可知咱们这位镇虏侯自为将以來那个月不是弹章如雪片,又可曾将他参倒了?且先观望下去,峰回路转也未必不能啊……” 师爷的话使陈文柄内心腾起一股希望之火,但陡然间又矮了下去,手指咚咚敲击着桌案,声色恍然。 “这是谋逆,谋逆啊!昔年太祖朝时,凉国公蓝玉夷族不说,还剥皮萱草,牵连官员一万五千余人,杀人杀的血流成河……” 说到这里,陈文柄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显然被自己的话吓住了。 龙潭城外三卫军大营,孙鉁星夜驰來,他先于邸报得知了此事,生怕这位跋扈惯了的镇虏侯得知这骇人听闻的消息后做出什么蠢事來。 看着满面惶急忧心的孙鉁,李信温言安慰着:“部堂不必忧心,李信绝不会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吴昌时弹劾我谋反,三日前便已知晓,这算不得什么。弹劾李信的奏章还少了吗,哪一次不都是安然无恙?” 孙鉁则一语道出其中隐忧。 “吴昌时弹劾你,分明就是周延儒的手笔。以前对你的弹劾之所以都无功碰壁,一者是周延儒绝非张四知、杨嗣昌可比。二者彼时朝廷用你平山西流贼,打击北方鞑虏,不得不轻描淡写。现在……” “现在就马放南山了?可以鸟尽弓藏,烹走狗了?” 李信忽而冷笑截断了孙鉁的话,“部堂且冷眼旁观,流贼坐大已是迟早,不是今年就是后年。满清鞑子更是元气未伤,内乱平定之后也在两三年的功夫就会再度南下寇边。” 孙鉁噎了一句,又转而道:“你说的这些都是远水,能解了眼前的近渴?只眼前一件事就迫在眉睫,与南京户部说好的暂借一月军粮的事已经……只怕张阁老那里许诺的军粮也,也不会扎实多少。大军人吃马嚼消耗靡费,如果不赶快想个法子,后果不堪设想。” 李信沉吟片刻便道:“部堂且放宽心回去,李信沒那么容易被朝中宵小扳倒,你看这邸报上并未说及皇帝的态度,可见仅仅是某些人一厢情愿的丑陋表演罢了。” 忽然亲兵來报,龙潭县令、督造衙门督办陈文柄急着求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三十八章 暗箭难防 陈文柄心里沒了底,急吼吼來找李信探探口风,进了军营不想迎面就撞见了巡抚孙鉁,赶紧低眉顺眼的行礼,等他抬起头时孙鉁早就走的沒了踪影。听说这孙部堂是三朝老陈孙承宗家的二公子,今日一见确是架子不小。陈文柄暗自腹诽,他哪里知道孙鉁那是因为忧虑交加,岂还有闲情逸致和他搞官场虚应那一套。 李信给陈文柄的承诺也很扎实,督造衙门的差事尽管去办,凡事有他在后面顶着。陈文柄眼看着镇虏侯镇定自如,还与南直隶巡抚孙鉁來往密切,虽然曾闻此人在南直隶并无实权,可他背后的爹却是手握重权的阁臣,如此种种都如让陈文柄吃了颗定心丸一般,立时就浑身舒爽。 只是陈文柄却沒有料到,次日一早该來的祸患终究还是來了,镇江苏州等几个府将他派去协助指导清理棉田工作的佐吏被纷纷赶了回來。包括应天府内,也有两个县将他派去的佐吏一一遣了回來。 听着下属们的回报与诉苦,陈文柄只觉自己好似如鲠在喉,一口气憋在咽喉处,上不得,下不得,别提有多难受。 “一帮狗日的,等镇虏侯翻过身來,倒要教他们好看!”陈文柄咬牙切齿,不自觉的自语着,继而又省悟过來,镇虏侯被栽上的可是谋逆大罪,袭破凤阳又切实有据,想要翻身谈何容易? 想到此处,陈文柄的身子就好像泄了气的猪尿泡,委顿在太师椅上。看着面前案上散乱的公文,竟提不起半分收拾的心情。转而他又想到了镇虏侯成竹在胸的模样,底气又骤然盛了一下。 刚想令仆役将师爷传來,却有快马之声响起,镇虏侯亲兵送來了公文。陈文柄也顾不得遣人去唤师爷前來,激动的双手都有些颤抖,拆开信封,将里面的信件展开。竟是一份交代任务的公文。陈文柄心下稍稍安定,寻思着镇虏侯既然还有心情安排工作,那么吏科给事中对他谋逆的弹劾,兴许真就沒事。 再看公文的内容,竟是要建立织布厂的规划公文,且还为他派來了一个西洋人,以做协助之用。陈文柄对李信的这个主意不以为然,织机本來就散落在民间百姓家中,从來也沒耽误了出工,今儿要将织机都统一起來使用,无形中就多了一笔不必要的开支。可等他看到水力二字的时候,心理面又打起了鼓。 什么叫水力驱动?难道镇虏侯想要水力取代人力吗?陈文柄不同技工之术,因此对此一无所知。最后还是师爷为他从旁解说:“镇虏侯这法子好,水力驱动的是大纺车,只纺线这一步就要比分散到各家小作坊里要省却了不下十倍时间。至于织机,以眼下的技术水平还不能以水力驱动,仍旧只能由人來操作。即便如此,只要镇虏侯规划的织布厂建成了,其工作效率也是民间小作坊的数倍,而且还有一个特别的好处,督造衙门省却了由百姓手中收购这一步,其间不知又要省下多少银子。” 师爷笑意吟吟,心里想的却是,镇虏侯省略了织布的一个环节,不知要有多少人为此而损失数万钱财,这在无形中也是断了人的财路,焉能不遭到反对和抵制? 听了师爷的担忧,县令陈文柄大手一挥,“不碍事,有镇虏侯大军在,谁敢不服军法从事就是!” 师爷已经能明显的感觉到,自家东主在跟了镇虏侯办差以后,性情已经有了潜移默化的改变,比如愈发的迷信权力与武力,遇到阻力动辄就要以镇虏侯的三卫军将敢于阻挠之人夷灭。 急于求成不能说是坏事,可若照此下去,将所有人都得罪了,南直隶官场只怕再也容不得自家东主了。接着,师爷又摇头苦笑,陈文柄就是这样的性格,累年之下想要改变又怎么能那么容易?陈文柄有了差事,再也不和临近府县较真,他只一笔一笔的记着,每每拍着书笺说上一句,“这里都记着呢,早晚有一天和他们算总账!” 陈文柄干劲十足,居中调度,试图将这建立纺织厂的工程做成自己的政绩。可他却不知道,龙潭城外的三卫军中军大营里,李信已经焦躁不已了。他刚刚接到孙鉁的书信,户部的借粮果真无法兑现,他催促着李信赶紧去催张方严往龙潭调粮,以解燃眉之急。 告急的文书送到江都,扬州知府吴祯嘴角酷然冷笑,都说因果报应,不想这么快就开始兑现了。他见张方严捻着手中的书信默然不语,便开口问道:“阁老在犹豫什么?” 半晌,张方严才低沉着声音回答道:“李信在南直隶的形势已经越來越尴尬,急着催老夫为他提调军粮,说明南京户部已经推翻了此前达成的借粮条款。”他只差说出李信在南直隶马上就要山穷水尽了。吴祯略一沉思,便建议道:“据下官所知,不仅南京户部,就连此前被李信一一制服的各府县也已经纷纷起來语气划清界限。到了这般境地,就算他是星宿下凡只怕也回天乏术了。一旦,朝廷坐实了他的谋逆大罪,只怕,只怕阁老难辞其咎。” 言外之意,张方严也一定会被李信牵连,你不划清界限只怕也沒好下场。孰料张方严却罕见的坚持己见,“李信这个人老夫是了解的,他断然不会谋逆造反,老夫前日就已经上书皇帝,为他分辨几句,想來此刻已经快到京师了。。” 张方严的话让吴祯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震惊之中,张阁老这时怎么了?别人避之惟恐不及,他却主动贴了上去,只怕自己死的不够惨吗?他又陡然间想到了自己,万一李信谋逆大罪坐实,张方严肯定要被牵连的,而自己现在又与其站在一起,只怕…… 接下來“难以幸免”四个字,就算在心里想一想,吴祯都觉得浑身无力。半晌他才恢复了镇定,然后又退而求其次,“阁老不肯袖手旁观,真有古人之风,下官佩服。不如趁此机会,以军粮做引子,依江北三镇兵马故事如法炮制,一举收了他兵权,如何?” 张方严的目光忽而竟有些深邃了,只望着窗外已经抽出嫩芽的梧桐树,沉默不语。吴祯心下着急,生怕张方严太迂腐了,不肯坐下这趁人之危的名声,刚想再次相劝,却听他他低沉着声音说道:“好!李信心虽忠勇,但太过跋扈,把持兵权不受节制,对他绝非好事,就依你之言。” 吴祯闻言之后喜上眉梢,一抬眼又瞧见何腾蛟进了门來。自打來到江都以后,张方严前前后后有吴祯代为奔走,他就一直闲了下來。近月时间百无聊赖,便起了返回山东的心思。这次來,就是向张方严请辞的。 张方严听说何腾蛟要走,心知这一段有吴祯做左膀右臂,冷落了他,便道:“云从这些日子可歇息好了?歇息好了,老夫就要给你发派差事了!” 听张方严如此说,何腾蛟一时间又不好开口直言请辞了,反而问道:“阁老打算对镇虏侯动手了?” …… 拿着江都送來的公文,李信忽觉胸口一阵发堵,果真让孙鉁所言中。张方严的恢复很简单,只有一个宗旨,提调军粮往三卫军完全沒有问題,却只有一条,李信须依总督钧令与江北三镇兵马一同参与轮换。末了又写下建议,建议他与刚刚履任的扬州总兵贺成进行轮换。 陆九发觉李信手中端着那封自江都而來的公文呆呆出神半晌沒有反应,便上前将他手中的公文抽了出來,上下看了几眼,他虽然认得的字不多,却也明白了其中大概,顿时大怒将公文重重的甩在了地上。 “日他娘的,张方严老儿太不是个东西,当初在太原时,就该让卢金吉将他家的财产都吞了去,看他还有今日忘恩负义的威风吗?” 兀自骂了一阵,陆九又凛然道:“大不了一拍两散,咱们回太行山……”他忽然想到此处是江南离太行山十万八千里,太行山是回不成的,然后又改口道:“满朝廷一帮混蛋,每一个是好汉,今儿欺人太甚,咱们索性就破了他南京城,俺们拥立十三哥也坐坐皇帝,南京城高池深又有长江天堑,任谁也别想轻易赶了咱们走!” 说到最后,陆九已经声色俱厉,他的心境早已非去岁一般,死心塌地当这劳什子大明官军。三卫军面对重重敌人不说,还要时时防备身后的自己人放冷箭,使绊子。有时候这些冷箭绊子甚至比明道明抢的敌人还防不胜防,他那一颗沸腾的热血之心早就冷了下去。 这时,李信缓缓过來,弯腰将地上的公文捡了起來,掸掸上面的灰尘,慢条斯理的说了一句:“说的什么混帐话?张方严打三卫军的主意,仅凭这种要挟就能使你我乱了方寸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三十九章 龙潭收米 陆九被李信劈头盖脸训斥了一顿,终于沒了脾气,坐在一边不再说话。中军帐内气氛骤然紧张起來,大伙也被陆九这一番大逆不道的话吓了一跳,朝中正有人弹劾镇虏侯谋逆,若这些话被别有用心的人听见传了出去大做文章,后果不堪设想。 但是,能够坐在中军帐内开会的将军们都是三卫军的嫡系老兵,任谁也不可能出去瞎说。纵是如此,也还被李信的暴怒吓了一跳。李信在三卫军中甚少发怒,此刻的怒火,就更让所有人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发作一阵之后,李信缓了一阵才挥挥手,示意大伙可以出去了,这次会议就如此不欢而散。众将低着头鱼贯而出,陆九、张石头、米琰则被留了下來。 “好了!张方严想趁人之危,咱们不理他就是,若以后谁再敢提谋反一事,别怪军法无情!下面言归正传…… ” 陆九和张石头向來沒什么大主意,都是李信指哪打哪,于是也不发言只支着耳朵静静的听着。米琰虽沒有主意,却不能不说话,“刚刚军中粮草统计下來只剩下不足半月之用的量。既不理会张方严的趁人之危,咱们总要有个备选的策略才是啊!” 这时,陆九好像又來了精神,他似乎从米琰的车轱辘话里听出了一些别样味道:“如何?你的意思是筹不到粮食,就让俺十三哥乖乖奉调去扬州轮换?让顾成那蠢货來当咱们的大将军?” 米琰咽了一口口水,毫不避忌陆九咄咄逼人的目光,朗声道:“就算奉调也无不可……”话到一半,陆九怒极正要发作,却忽然大笑了起來,“你们读书人肚子里弯弯虫子多,俺不中你的计,省得让十三哥发落俺!不过,你且要说个明白,否则除了中军帐,你还是躲不过俺的拳头。”言罢,他又抬起钵大的拳头在米琰面前威胁似的晃了两晃。 “首先一点,三卫军上下军将都是镇虏侯一手带出來的。其次,我三卫军又与其他官军不同,自成体系。人事调动极为封闭,既沒有人外调,又沒有外人调进來,如此铁桶一般,针扎不进,水泼不出,平白扔进來个总兵,陆九兄你说说,他说的话能管事吗?” 陆九频频点头,大有豁然开朗的感觉,是啊,这一点自己怎么就沒想到呢,看來还是读书人肚子里鬼主意多,想的细致。只是这样却需要十三哥吃些闲气,去那扬州在张方严眼皮子地下做个沒权的总兵。想到此处,他抬眼望向李信,想看看十三哥的主意究竟如何打算。 却见李信摇摇头,“此为下策,不可轻易为之。更何况,我自有妙计,你们只依计行事便可!” 几个人听李信说自有妙计,眼睛顿时都是一亮。 “张石头,袭破贺一龙大营时,咱们获得银钱几何?现在还剩多少?”听李信如此东问,米琰眨眨眼睛,似乎已经明白了他的用意,但也不插话,只静静的听着。 “回大将军,贺一龙这杀才贪婪的很,营中积攒的都是黄金,足足有数万两之巨!” 李信笑道:“够了,够了,江南之地除了产棉布,产丝绸,还产出供应全国之用的粮食。咱们手中有钱,又守着如此粮山,若被饿死了岂不是笑死后人?” 几个人纷纷叫好,张石头当即就表示,要将所有黄金都提出來去民间收购粮食。李信却叮嘱了一句:“不必全拿出來,先拿出來一万两黄金,收的粮食足够咱们吃用两个月了。” 这时,米琰才道:“时下银贱金贵,若将黄金折成白银,再去民间采买粮食,当可吃用三月有余!” 陆九嘿嘿笑着,“还是读书人细致,平白又变出一个月粮食來,俺算服你了!”他说的畅快,好像全然忘了,就在刚才还面红耳赤的要与之拼命。李信一拍脑门,“元长说的是,眼下一两黄金可折成十两白银,眼下米价虽贵,就算三两一石,还能买到三万多石,足够咱们吃上小半年了!” 龙潭县令陈文柄正在工地上忙活的热火朝天,忽然又接到了李信的公文,他正要拆开看,那來送信的军将却说先不急看,外面有银钱与他交接。陈文柄纳闷不已,却也跟了去县衙,只见县衙门外一辆辆骡车,上面整箱整箱的竟全是白花花的纹银。 陈文柄只觉得嗓子发紧,结巴的问了一句:“全,全是给我的?” 那负责押运的军将点头道:“沒错,县尊赶快与俺交接吧,营中等着俺回去呢!” 陈文柄震惊了,呆呆的望着银车出神,直到军将唤他才缓过神來,当即传來了衙中所有佐吏清点纹银,竟足足有十万两之巨。他在南直隶当了这么多年的官也从未见过如许多的纹银,眼看着白花花的纹银,心下激动不已。 直到此时,他才想起來问那押运银车军将,“不知镇虏侯交给下官这许多纹银,有何用处?” 军将笑道:“问的好,俺们大将军要县尊在应天府代收粮食,十万两全部用出去!” 听说李信要他代收粮食,立刻觉得兹事体大,身子不由得直了直,问道:“不知镇虏侯想收粮食几何?眼下正值青黄不接的时候,米价比之平时要贵了不少……” 李信要龙潭县代收粮食,陈文柄就已经明白,这是要他代收军粮。收粮食不成问題,江南产粮之地,就算青黄不接的时候,收十万两银子的米也是易如反掌。只这米价与米量却要与镇虏侯计议好了,否则贵贱高低不同,差事办砸了不说,还吃力不讨好。 “县尊且听了,俺们大将军说了,十万两银子只要你收三万石米,所余银钱统统归县尊府库,权当支付一应人手的酬劳。只有一条!”那军将声音骤然提高,加重了语气:“不得有霉变粮食,若吃死了人,拿你一人是问!” 李信如此大方,陈文柄心里早就乐开了花,自然一口应承:“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这种黑心肠的事,下官决计不会去做的,绝技不做!” 直到银箱入库,陈文柄还恋恋不舍的在库房外徘徊,十万两银子收三万石米,也就是说中间给了他三千石的米空间,折成银钱也有万两之多,补一补任上的亏空也富富有余了。 想到即将有万两白银到手,陈文柄只觉得自己浑身都是干劲,恨自己不能分身,一面监督织布厂,一面负责收米。这里棉他还有个计较,那军将只强调了说不许收霉米,却沒说不许收陈米,陈米与去岁新米想必自然又是另一个价格,其间获利的空间也就更大。而且周边大户也乐得将手中陈米变成现银,比起收去岁的新米又更容易。 陈文柄想到做到,一刻都不耽搁,令师爷些好文告,四处张贴,自即日起县衙收县中陈米。布告刚刚贴出去,便有大户和米商蜂拥而至,只不过龙潭县是小县地方小人口少,一举收三万石只怕掏空了县里的储备,万一遇到灾年岂不是要抓瞎了?有了这个计较,陈文柄就不急着在本县收米了,而是遣了佐吏提着文告去隔壁几个县收米。 不过两天的功夫,陈文柄就成功的收了上万石的米,其中甚至还有两千石的新米。看着粮仓堆积如山的粮食,陈文柄神清气爽,一想到按照这个速度再有四天的功夫就可以大功告成,心里就有说不出的畅快。他兀自傻笑了半晌,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子,只觉得这几日里,事情进行的十分顺利,古语有乐极生悲一说,便猛然警醒,提醒自己自己少一些笑,省得…… 想到此,陈文柄连不迭的呸呸呸,又作势扇自己一嘴巴,自语骂道:“打你个乌鸦嘴,打你个乌鸦嘴!” 次日一早,乌鸦嘴果然应验,当天午时佐吏哭丧着脸,跑的满头大汗來见陈文柄。 “县尊,有怪事!昨日在临县收米就算稍贵一些,还要二两八钱银子一石,今日再去竟,竟已经涨到了五两银子一石。且还,还在涨……再这么涨下去,别说收三万石米,两万石只怕也难了!” 佐吏的话使陈文柄如遭雷击,此刻若不是碍着有人在,他当即就像猛抽自己几大嘴巴,治一治自己这张乌鸦嘴。但事已至此,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只能尽力而为了。 “可曾了解米价上涨的因由?” 佐吏摇摇头,又点点头,“小人听说还有人在附近几个县收米,能不能就是他们将米价抬高了?” 陈文柄刚想再问,却听师爷的话从门外传來,“县尊快去看看,龙潭百姓们都疯了,五两银子一石米,且不分新米陈米。若放纵不管,龙潭的米不出两天就得被人买空了!” 真真是漏屋偏逢连夜雨,陈文柄暗道了一句倒霉之后,忽然心有所悟。这些事未必就是巧合,难道有人在背后故意针对镇虏侯搞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四十章 米价风波 江都,张方严放下手中公文,连连叹息。 “唉!老夫早就预感这李信不会乖乖束手就缚,而今预感果然应验,也不觉奇怪了,只是咱们白白做了小人,倒有点偷鸡不成的味道,传出去只怕惹人笑料!” “阁老何必如此悲观?只怪下官轻视了那丘八,让这厮奸计得逞。”吴祯嘴上说的轻描淡写,心里头实则是沮丧到了极点,一计不成且不说,又使得此人与张方严之间再生龃龉,几次反复之后,双方只怕再也不能愉快的合作了。但终究是不甘心,他又咬牙道:“他能拿出银子來收粮,咱们也能,下官这就派人渡江,看看是他的银子多,还是扬州府财雄气盛!” “此议不可,这么做能否限制住李信先不说,米价必然会被就此哄抬,商人本性逐利,也必然会囤集居奇,咱们平白扰乱了行市,最终遭殃的还是百姓?为官者其身须正,首要就是将百姓时刻放在心里,否则不是舍本逐末了吗?” 一番话既有规劝,亦有教训,吴祯顿时脸红,大感惭愧,正不知如何作答,谁知张方严反而却安慰起了吴祯,“你也不必沮丧,假如李信轻易就会束手就范,朝中刘宇亮、张四知这些人岂不冤枉?油锅中的鱼肉尚且会垂死挣扎,何况李信呢?此事从长计议吧!”张方严之所以要驯服李信,只觉得此人若不套上笼头,那就是一匹野马,虽然能一日千里,却终究不甚服帖,这对朝廷也是一种隐忧。想起大运河上船过临清,李信自持拥兵,竟劫持身为总督的自己坚持南下,张方严还心有余悸,尽管结果证明他是对的,但这等不和体制的作为,终究是触碰了他的底线。 话虽如此,也并不能使吴祯的内疚沮丧情绪稍有好转,想要再琢磨个计策,又一时间不得其法。两个就如此大眼瞪小眼,一时间竟是谁都不再说话了。 这时何腾蛟风风火火的推门进屋,看到张方严与吴祯愁眉苦脸,相顾而坐,便先笑了两声。 “阁老与府尊且看!”他将一份公文放在了张方严面前的桌案上。 待公文展开,张方严的眉头反而皱的更紧了。吴祯瞧着他凝眉不语,一阵心急。 “阁老,何事?棘手吗?” 张方严不置可否,将公文放在桌案上,推向前去。 “你自看看!” 吴祯迫不及待的拿起了那公文,一目十行扫了几眼,当即就哈哈大笑。 “真是天助我也!恶人自有恶人磨,终于出了一口胸中恶气!” 只是吴祯笑了一阵却尴尬的发现,张方严与何腾蛟二人的面色反倒愈发凝重,便道:“如何?有人先出手了,事情仍有可为啊!”他的想法很简单,既然有人出手与李信抢购粮食,三卫军得不到足够的军粮,到头來也只能向江都低头。至于,米价会被哄抬,百姓因此而遭殃,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又岂是个人意志所能决定的? 就在扬州知府幸灾乐祸的同时,陈文柄已经快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急的在县衙里团团转,却拿不出半点法子來阻止事态的继续恶化。不过才半日功夫,就连陈米的价格都已经涨到六两银子一石。龙潭县城的米店全部关张告罄,米店外聚集着层层百姓,想要买上几碗米回家下锅,都已经成了不可能实现的奢望。 “县尊,下令封城吧,再这么下去,万一起了民变?” 陈文柄也在犹豫,他十分清楚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不能封城,这样做只会使乱局雪上加霜,并不能解决城中缺米的事实。 “现在可好,三万石米收不上來,银子也快花完了,让我如何向镇虏侯去交代?”他一会想起城中乱局,一会又念及军粮收不上來。身侧的师爷却因此眼珠一转,立时就有了主意。 “县尊,小人有个主意,说出來,你斟酌一下。” 陈文柄现在已经到了有病乱投医的地步,听说师爷又有了主意,当即就催他快说,不要卖关子。 “现在龙潭县的陈米价都到了六两银子一石,此前收购的万石大米发卖出去至少会有十万两银子的进账,这一來一回,可足足有三倍于成本的利润……”说到此处,师爷目光炯炯的看着陈文柄,等他下决心。 一个进出之下,三万两银子立即就变成了十万两银子,米价会高低起伏,银价却相对稳定,如只就事论事这绝对是只赚不赔的买卖。陈文本并不傻也不笨,他如何算不出这其中的利市。 但陈文柄还是心有疑虑,“银子毕竟不能当饭吃,若镇虏侯找我要粮食,可怎么办?” 师爷又加吗劝道:“县尊难道忘了,龙潭县库米仓里除了收上來的军粮,还另有几千石陈米储备,可先将这些米挪用出來,反正只要有了钱还怕弄不到米还回去?” 可不管师爷如何卖力说项,陈文柄只是迟疑,不做决定。师爷只好又鼓着腮帮子道:“米价不可能永远是六两银子一石,应天府的大米商受不了,朝廷也不可能坐视不理。平息米价只是迟早,等米价大跌之时,咱们再趁机买进,不但堵了县库的窟窿,连镇虏侯交代的任务也一并完成,何乐而不为呢?县尊若再犹豫,错过了大好时机,又去何处寻后悔药……” 师爷之所以如此卖力,自然也是有利可图,进手出手十万银钱,手指缝松松紧紧就是一笔客观的收入到手,不但县库赚了大把的利润,经手人也会一个个盆满钵满。有这等好事,谁能不心急眼红? 陈文柄终于被师爷说的动心了,不是他胆子忽然变大,而是诱惑实在生猛。师爷眉开眼笑,又继续循循善诱: “不过却要有个花样,此事不能以县尊的名义去办。否则传扬出去于县尊官声不利,若有人弹劾又会落下一身麻烦。” 陈文柄之所以犹豫,怕的就是这个,只要有人具本弹劾,一旦查实,身为父母官却做与民争利之事,罢官夺职已经是最轻的处罚了。 “只需要找个信得过的人以私人名义从中周旋,一切便可迎刃而解。闲人常闻县尊内弟素來经商有道,不如……” 师爷口中的陈文柄内弟其实并非他正妻之弟,而是他宠妾之弟,平日里仗着县令“姐夫”的势力狐假虎威,也在乡里拔了不少小利,陈文柄碍于宠妾面子也一直睁眼闭眼,若说此人经商有道可是过了。陈文柄思索了一阵,正是因为他能力平庸,才是最佳的人选。能力平庸才肯听话,否则自作主张又不知道会给自己惹出多少不可预料的麻烦。 “好,此事就交给胡六去办。不过,他只在前台操办,你要在幕后把好关,断不可松懈!” 听到大计可成,师爷的脸上都笑开了花。 …… “查清楚了,暗中出具资金的是个叫阮大铖的人,据说此人财雄势大,交友甚广,喜好游侠文士笼络麾下,民间传言,此人大有战国孟尝之风…… ” 米琰在向李信汇报着这一日來的调查结果,一面心惊南京水深,一面又替李信担忧。到现在仅仅才有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阮大铖浮出水面,其背后的真正主谋却仍旧深藏不漏。 不过李信却早就对阮大铖其名如雷贯耳,只万万想不到此人竟成了自己的对立面。据他所知,阮大铖先党附东林,后來又投效魏忠贤,崇祯朝时被清算罢官,政治上是个不折不扣的投机者。后世又多有桃花扇的传闻,李信虽不知真假,却已经在潜意识里相信他在私德上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 正商量间,陆九人未至声音便已经先传了进中军帐。 “狗日的陈文柄,该杀!” 米琰转头看着满脸戾气的陆九,笑问道:“陈县令又如何惹到陆将军了?” 陆九面色郑重,“他惹的不是我,也不是十三哥,是龙潭县数万百姓!这厮居然也与黑心肠的米商一般,囤积居奇,发卖粮食,和百姓争利。城中百姓无米下锅,眼看着就要闹民变,他不想办法平抑米价,反而还趁火打劫,真是看错这狗官了!” 李信与米琰相视一笑,这原本也在意料之中,只要他沒耽误了交办的差事其他事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马儿要跑,也要吃草啊。随即,李信又一阵忧心。有人在暗中操控哄抬米价,就怕炒到最后,那陈县令血本无归啊。 “陆将军也不必大动肝火,让哄抬米价的幕后黑手多掏点钱,也算间接为咱们出一口恶气。至于平抑米价,他一个小小县令,是断然沒这能力的。咱们只等他赚的盆满钵满分一杯羹,想吃独食那是做梦!” 陆九见李信的态度倾向于米琰,即便不以为然也不再继续坚持己见了。李信却道:“元长想的太过乐观,黑手将米价哄抬了上來,便自有人趋之若鹜的上船,只要船上的人足够多,他本人则极有可能在半路就早早下船,坐看他人在船上表演。等到米价大跌之时,沒准他也在其中赚个盆满钵满,所以啊赔钱的却未必是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四十一章 风波加剧 陆九终于忍不住愤愤不平的道:“现在有混账王八蛋和咱们抢着收购粮食,眼看着军中粮食就撑不下去了,你们两个还有心思说笑话,打哑谜,真是好沒道理。” 米琰目光一拢说道:“咱们此番南下所为就是要断人财路,如果沒有人跳出來从中作梗才奇怪,眼下只需静观其变,切忌记贸然行事中了贼子诡计!” “元长说的在理,现在是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以不变应万变不失为一个绝好的办法。”李信十分赞同米琰的说法。陆九苦笑:“你们两个俺说不过,就算像十三哥说的,以不变应万变,粮食问題迫在眉睫总得先解决了吧?否则上万人马沒有吃的,还不都得乱套了?” 关于这件要紧事,李信也早有计议,他知道龙潭县的粮仓里肯定有存粮,虽然数目不多,但总够捱过一些时日。 几个人正计议之时,便有粮车奉龙潭县令之命陆续來到军营,只是米琰问及押运头目,县令陈文柄在何处时,那人语焉不详多有遮掩,一看就知其中有鬼、米琰也不说破,清点粮食正好只有五千石,足够三卫军勒紧裤腰带吃用上一个月了。 米琰斥责了那押运头目,责备陈文柄办事不力,七日功夫竟只集齐了五千石粮食,若再不尽心办差,镇虏侯眼睛里可揉不得沙子。这一番话很快就传回了陈文柄的耳朵里,他立马又忧虑起來,怀疑镇虏侯已经得知了自己倒买倒卖粮食的事情。 陈文柄的便宜小舅子胡六与师爷两个人一拍即合,除了发卖原本低价时收入的陈米,甚至还要在市场上收高价米,囤积起來等米价再度飙升,以赚进更多的利润。对此,他曾以人心不足蛇吞象的典故教训了这两个贪钱不要命的家伙,并郑重警告他们现在手中的银子不是他个人的,是县中府库与镇虏侯的,万一赔了就算砸锅卖铁也赔不起。退一万步讲,就算是他个人的也不能这么折腾。 得了警告后这两个人总算消停了,现在镇虏侯方面已经露出口风,陈文柄再一次寝食难安了,只好将师爷叫來商量主意。谁知师爷听了他的忧虑后,竟嘿嘿的笑了,“县尊以为镇虏侯这等精明样人会不知咱们在背后搞的低买高卖这一套?” 陈文柄被师爷这一反问弄的一阵愣怔,然后又看着他艰难的问:“你是说镇虏侯早就知道了?”忽然他好似回过味來,又紧跟着质问:“你早知道?” 这一句却是在质问师爷早知道李信知晓他们低买高卖粮食一事,却刻意对自己隐瞒。师爷立刻发觉自己春风得意之下说漏了嘴,赶紧又往回找补。 “县尊莫忧虑,小人也是刚揣摩透的,镇虏侯显见是睁一眼闭一眼,否则早就有所动作了?只要咱们赚了钱……”与此同时,他又做了一个分钱的动作,陈文柄马上心领神会。 心下稍安之后,陈文柄又不放心的叮嘱了一句,“你和胡六一定不要再胡搞,记住了?这银子赚的不踏实,來得快,赔的也快。还有,已经发卖出的银子折出來解款到县库去吧。” 师爷干笑了两声,“不是小人偷懒不往县库借款,而是现在银根紧,半数以上票据无法立时折现,县尊总不能让小人把这些票据当作库银解往县库吧?” 陈文柄被折磨的一个头两个大,不愿在听师爷聒噪,以不容置疑的口气强令道:“不管有多少现银,现在起一律解來县库!” 师爷的话语焉不详,以陈文柄对胡六的了解,定然什么馊主意都出得,两个人一拍即合下难保背着自己做出一些严令禁止的事情來。此时陈文柄已经有点后悔,原本他打算让胡六与师爷相互制衡,哪成想竟弄巧成致使此二人拙狼狈为奸了,可现在已成骑虎之势,只能严加训诫监督了。不由得由衷的感慨,用人不易,识人更是不易。 结果,李信竟亲自派人來敦请陈文柄去城外军营议事,这使得他本來落地的心竟又悬了起來。但事实证明,他的担心又多虑了。李信直言并不反对他发卖低价陈米,只是有一点,现在米价几乎已经到了濒临崩溃的临界点,必须将手中除了库中官仓以外的所有陈米全数发卖,否则将有血本无归的可能。 饶是如此,陈文柄仍旧出了一身的冷汗,原來镇虏侯早就烛照洞明,可笑自己还自以为得计,能瞒得住他。即便,李信对此并无追究之意,他仍旧心悸不已。也正是在这一刻起,他对李信又有了新的认识。此人并非是只知舞枪弄棒的武夫,若因他武人的身份便有了轻视之心那才大错特错。 出了军营,陈文柄又想起不靠谱的便宜小舅子与师爷,暗道得赶紧敦促他们不要再搞了,现在既然已经有了镇虏侯的钧令,也就沒什么可怕的了,凡事也大可放手去做了。想到此处,他竟又如释重负了。 与陈文柄如释重负不同,李信的神经却愈发紧绷,原來米琰刚刚从斥候的军报中得知,又有一股不明身份的人参与到了粮食的抢购中,但从银钱來源走向判断,绝对有别与阮大铖。因为在双方相互恶意的哄抬叫价之下,应天府陈米的价格已经涨到了十两银子一石的天价。这已经高过了河南、陕西、辽西一些屡遭兵灾的省份。 事情发展到现在反而变的颇为有趣,原本一切都是从三卫军急需军粮收购民间大米开始,可是一顿折腾下來,身为主角的李信反而成了看客。李信收不到军粮,三卫军诚然面对着断粮的危机。可是潜在的输家难道只有他一个吗?百姓们因米价飞涨而无米下锅,地方治安变差,常有暴民三五成群打家劫舍。这其中甚至还包括阮大铖本人,李信以为他已经下船,可这次突然有第三方半道杀出,使得此人不得不重新登船,上阵厮杀。如今,对任的情况对船上任何人來讲,实际上都已经到了非死即生的地步。就算不死也得拔层皮。 盘算來,盘算去,在这场抢购大米的风波里竟然全是输家,沒有一个赢家。 如此又过了三日光景,米琰兴冲冲而來,“今日米价已经涨到了十二两银子一石,实在是有明以來头一遭啊!够那阮大铖好好喝一壶了,” 李信现在已经不关心阮大铖如何如何了,此人从被重新强拉上船开始,就已经注定要生生吃上一亏。他所好奇的是,突然杀出的另一个幕后主角究竟是谁。表面上他出现是在与阮大铖争利,实则等于救了自己。正是此人缠住了阮大铖以及他背后的人物,使得他们无暇他顾,自然也无法继续在背后搞三卫军的鬼。如果有可能,他倒想见一见这个做好事,出手不留名的高人。 正在两个人胡乱揣测的当口,李双财进得中军帐,喜形于色。 “大好事,有人给咱们送粮來了!” “哦?是谁送的?” “有多少石?” 前一句是李信所问,后一句则是米琰发问。李双财伸出右手习惯性的子啊后脑挠了挠,“是谁送的实在不知,送粮的人到了此处,连车马都不要了,已经全走了。粮食绝对不少,足足有三万石!再也不愁沒粮食吃了!” 李双财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也许是因为兴奋所致。米琰双目大放异彩,连连称奇,只有李信低头沉思,他在想究竟是谁出手相助。 李信在江南除了孙鉁以外并沒有故人,而且他來到明朝以后所结识的绝大多数人也都和仇人差不多,几乎每一个都欲先除之而后快,除了这种状况看热闹踩一脚还來不及,哪有雪中送炭的可能啊。 还是陆九想的周全,生怕有人心怀歹意故意在粮食中下毒,先派人抓了不少野狗來试吃,在确定沒有危险之后,才正式入库作为三卫军的军粮。由此三卫军的军粮危机算作平安度过,可是一场米价大战却已经进行到了最**。 此刻的李信甚至有些担心与阮大铖打米价之战的人,都说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如果继续下去,生死难料,损失只怕不下百万之巨。若寻常人家只怕破家几十次,几百次都不够抵债。能玩得起这种游戏的人,显然非富即贵,即便如此,若因自己而使人大受牵累,又让他于心何忍? 又过了一日,一直飙涨的米价终于停在了十三两八钱银子一石的价格上。李信觉得,该到了米价下跌的时候了。孰料米价仅仅停了一日,竟又暴涨了一两。至此,就连李信也看不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在这种情形下,李信竟然发现了一种奇特的现象。因为米价几乎一日一变,交易的大米动辄上百石,清点过称费时费力,于是便产生了一种类似于契约的欠据,仅凭此便可替代大米交易,这些欠据不论交易几手,由于有了原始契约做保证,画押具名之人都须负承担兑现大米的责任。否则告上官府,那也是稳赢不输的官司。 只是,如此一來,每日成交量则一日胜过一日,李信预计的米价下跌并沒有出现,反而还出现了有规律的波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四十二章 波澜起伏 一场米风波将南京城外小小的龙潭县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原本狭小的县城陡然就变得车水马龙,街市上亦是摩肩接踵。可即便如此,米价依旧奇贵,贫苦百姓还是无米下锅。另一方面各地纷至沓來的豪客,则将城中为数不多的几间客栈挤得满满登登,正是挥金如土,惊煞旁人。一时间混乱与繁荣竟齐齐的在这里诡异的出现了。 米价在几次波动之后又开始趋于缓慢的爬升,李信派出去的人经过深入调查后,发现龙潭县的米大约只积聚在几个大户手中,大体上不超过两手之数,这其中甚至还包括龙潭县县令的便宜小舅子胡六。 李信眉毛一跳,他立即明白,胡六就是县令陈文柄摆在钱泰交易高价米的傀儡,不是已经叮嘱陈文柄将手中所有的高价米全部发卖脱手吗,怎么还在囤积居奇? 米琰则在一旁补充道:“胡六虽然也能排在前十之内,不过却与前五的体量有着千里之差。充其量也只能算是滥竽充数,真正能左右米价的大户也只有这前三位。” 听见米琰言及正題,李信便不再理会胡六的事,目光陡然一寒。“这三位米商的背景可调查清楚了?” “清楚了!头一位是南京一间米铺的东家。已经派人去实地查探,得出的结论却令人十分称奇,此人家资也不过万把两银子,却能干出这等搅动整个应天府的大事。” “这也沒什么好称奇的,定是某位金主选在前台的牵线木偶,对这米铺东家的幕后可做过调查?”李信句句问在要害上,米琰有些不自然的挪动了一下身子,“调查过几次,沒有任何实质性进展,不过这位米铺东家眼下就在龙潭县城中,似乎可从他本人着手。” 李信拒绝了这个建议,“现在还不适宜打草惊蛇,再者此事连应天府和南京六部都不管不问,咱们也不便越俎代庖,只看着就是。接着说后面那两位,有什么结果?” “这弟二位好像与京中的一位阁臣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是谁?” 米琰仍旧迟疑着回答:“也不敢确实,在下也是根据种种迹象,私下揣测是刘宇亮。” 怎么不是周延儒?这是李信的第一反应,紧接着第二反应则是,既然大户排位第二的不是,那排位第一之人幕后很可能就是阮大铖,得益于前世的记忆,使他知晓阮大铖早就投效了周延儒,甚至周延儒此番能够成功起复为内阁首辅,此人出力出钱甚多。 “还有排位第三的大户呢?” 米琰又是一阵汗颜,今日这件事办的都很不扎实,面对李信一个紧似一个的追问,他着实有些不习惯这种差事办的不上不下的感觉。 “这位米商有些奇怪,在这次风波之前竟沒有任何形迹可循,只查出此人來自大同,或许是某位晋商出手也说不准。” 说起晋商,李信心头一动,山西大同两地的晋商十有七八都已经加入了联合商会,而商会大权则分别掌握在郭丙焕和黄胜的手中,若说这些晋商之中有任何一家的执事或者东主來南京断然沒有不來拜见自己的道理。 晋商里除了联合商会中的几家,其余各家可以说都恨李信入股,因为他在山西时以铁腕惩治了那些不肯合作或者与鞑子狼狈为奸的人。这些人來江南肯定不会來拜见自己,可也绝不会出手暗中相助,甚至还白送军粮。 此人究竟是谁呢?李信琢磨了半晌也沒理出个头绪來。 就在这次谈话的下午,龙潭县稻米行市第一次出现了供不应求的现象,很多由其他州府赶來的豪客纷纷抱怨沒得交易沒得赚,只好苦挨到有人肯发卖手中存米欠据,便上來哄抢一空,结果仍旧是僧多粥少。这种状况一连持续了三四天,与此同时米价也开始缓慢下降。 李信开始并不以为意,可状况就在这种看似行情极为沉闷的情形下发生了。三月初十,也就是即将立夏的前七天,市场上突然同时抛出了数十万石计的粮食,成交量堪比此前一个月的总和。 几乎在一夕之间,紧俏了数日的稻米竟在龙潭县城内随处可见。一些手中大量持有稻米欠据的豪客们忽然发现,几乎所有人昨日还在求告买一些米,今日却几乎同时都在发卖,有个别站出來收购的也很快就被淹沒在人海汹涌之中。 很快,豪客们从无所适从开始转为担忧,于是便有人率先开始降价发卖,不求多赚,只求收回本钱即可。可谁都沒想到,自从有了第一家豪客降价开始,整个米市的行情便如瀑布一般直泻千里,直到天黑时,竟从十四两三千银子一石狂跌到八两银子一石。 掌灯时分,本事各家豪客散场各回住处休息消遣的光景,可今日却几乎沒有一个人离开,纷纷聚集在城中转为迷上交易腾出的一间大仓库内,焦心欲焚的等待着奇迹的出现。须知很多人可是在十四两银子一石买进的,现在跌倒八两银子已经是陪了一半。而这个把两银子一石的价格也仅仅是有价无市。若非几家大户天黑便行离开,交易暂停,只怕还会继续往下跌呢。 李信吃罢晚饭,照例召集了军中几大头头脑脑开会,同时也得知了米价今日大跌的消息,准备商讨一下对策。不过,他却认为这未必是坏事,甚至以为跌的幅度还不够大,参与其中的人基本上非富即贵,赔也就赔了,米价跌下來,老百姓才买的起米下锅。就在这当口却忽然得报,龙潭县县令有急事求见。 只见陈文柄惶然进入中军帐,见了李信还沒等说话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声泪俱下。眼见这种情形,李信只好将陈文柄扶了起來,让到帐后书房单独询问他究竟出了何事。其实,即便陈文柄还沒开口,他也隐隐猜中了其中缘由。 “镇虏侯救我!胡六猪油蒙了心,背着我将发卖粮食的银子全部高价买了稻米,现在行市崩溃,一旦明日开市只怕,只怕就要血本无归了啊……” 这些银子里既有县库的库银,还有李信解送去采买军粮的十万两银子,其余还是二十万是在米市上赚回來的。后赚回來的二十万赔了也就赔了,可县库和三卫军的银子赔了,他就是有十颗脑袋也赔不起。想到此处,陈文柄悲从中來,终于又忍不住放声大哭。 李信听后直咂舌,后悔一时间竟忘了提醒陈文柄,以至于自己也在无形中成了船上的受害者。对这个陈文柄,李信已经沒了脾气,这种人除了成事不足就是败事有余,若不是夹袋里文官太少,又岂会让他來办这钱粮要差? 可事已至此,就算将他劈头盖脸的骂一顿也无济于事,只好好言抚慰,告诉他天无绝人之路,回去好生歇息,其余的事再从长计议。好说歹说之下,这陈文柄才泪眼淋漓的离开军营返回城中。 其实李信哪有什么办法,这等事他也只是个看客,手中既沒有百万银钱,亦不想参与其中,不过十万两银子赔了也就赔了,对三卫军而言远沒到伤筋动骨的地步。 就在李信愣怔出神的时候,连米琰什么时候來到身边都沒注意到。直到米琰咳嗽了一声,这才回过神來。 “调查有结果了,今日狂抛售的上架正是南京城中的米铺东家,昨日他曾与陌生人有过交涉,那陌生人也在当夜离城,返回南京。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此人回南京之后与之见面的正是阮大铖。镇虏侯猜的果然半分不差!” 末了米琰还赞了一句,又接着汇报。 “后台直指刘宇亮的米商今日也跟着发卖了一些,后來许是觉得情形不妙,就停止发卖。不过最奇怪的还是排位第三的大户米商,竟一石都未发卖,如果再继续下去,只怕他会赔的血本无归。” 李信霍然起身,有感于此人曾雪中送碳,自己断然沒有坐视不理的道理,无论如何这个忙有能力也要帮,沒能力也要帮。“來而不往非礼也,咱们得帮他一把,否则岂非太不仗义了?” 李信甚少说这种江湖习气的话,米琰觉得有趣,又不敢发笑,便问道:“镇虏侯可有定计?” 李信也是临时起意,哪有什么定计,起身在屋里走了几步,觉得闷热便來到床前将两扇窗户推开。也就在此刻,忽然脑中灵光一闪,他竟有了主意。 “豪客们之所以发卖手中稻米,全是因为对行市失去了信心,可以给他们一点信心!米价必然会有所回升。” 米琰一头雾水,“怎么给他们信心?总不至于以官府的名义高价采买他们手中的稻米吧?” 看着李信笑容可掬的点点头,米琰只觉得有点难以接受,别说这个主意合适不合适,就眼下三卫军也拿不出如此多银子來入市买米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四十三章 李信出手 李信重新整理了一下整个米价风波的思路,一切似乎都从一张邸报开始,吏科给事中吴昌时仿照太祖朝蓝玉谋反案参劾自己谋逆大罪,然后紧接着三卫军中军粮告急,南京户部矢口反悔不再借粮,身在江都的浙直总督张方严落井下石,想要趁机谋夺三卫军兵权。自己另辟蹊径买米过关,又遭到阮大铖的暗中狙击,由此一场在应天府闹的沸沸扬扬的米价风波就此拉开序幕。 种种分析可以看出,三卫军包括他李信本人在江南是极为孤立的,除了一个曾在高阳城头并肩作战够的光杆巡抚孙鉁以外,就连张方严这等与李信渊源颇深的人物都时不时的瞅准机会扑上來准备咬一口。在这种情形下,有人肯在四面楚歌的困境之下,对三卫军对李信伸出援手,雪中送炭那,仅这份心意和勇气就弥足珍贵。 再者,直觉告诉李信,那些在暗中环伺自己的蝇营狗苟们,绝不会就只这一招等着自己,或许阮大铖这抢购稻米的行为仅仅是个开始而已,接下來的明枪暗箭也许会一轮接着一轮,如果在这种时候,自己还打着坐山观虎斗的主意,岂不是成了拘危而思安吗?这种侥幸心里决然要不得,既然阮大铖被缠住难以分身,那么自己就要趁机上去,将他打的难再翻身。就算达不到这个目的,也得让他脱下几层皮來,知道与三卫军与李信做对的痛苦。 主意打定之后,他当即命令米琰去将刚刚离开军营沒多久的龙潭县令陈文柄追回來。 陈文柄是在龙潭县城门口被三卫军骑兵拦住的,于是他只好跟着骑兵又返回了军营。李信对他面授机宜并告诉他,一旦此计成功他就可以发卖掉手中的存米欠据,到时候能少赔一点是一点,如果能将赔掉的悉数赚回來,那就是他造化大。陈文柄顿时大有感激涕零之态,想不到镇虏侯顷刻间就已经有了计议,又眉开眼笑连连谢过之后这才返回城中。 米琰则一直旁听,不发一言,等陈文柄走了以后,才开口问道:“三卫军承诺大举收购龙潭县囤积的稻米做军粮,可咱们明明沒有足够的银钱來做资本……” “对,根本就沒有足够的银钱。而且我也沒打算真的花高价买这些稻米做军粮!” 李信的回答很干脆,却更让米琰心惊迷惑。 “不买?可是咱们有承诺在先,如此岂不是失信于天下了吗?” 时人重信誉甚至比生命还重要,李信玩这套出尔反尔的招数,就算可以在一定时间内止住米价下跌,可不利后果也显而易见,直如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李信则不以为然,又似笑非笑道:“谁说由三卫军亲自出面承诺了?难道元长沒听过谣言这东西吗?一切都是谣言惹的祸,与三卫军和我李信何干?” 城中作为稻米交易场所的大仓库里,很多人彻夜未归,等待奇迹。而奇迹竟真的出现了,一时间所有人都觉得希望出现了。这一切都是从一则内部消息的传开开始,而始作俑者就是在此间人气颇旺的米商胡六。据说胡六此人是龙潭县县令陈文柄的小舅子,而陈文柄又是镇虏侯李信的走狗亲信,那么由他口中说出的消息就有八成可靠。 究竟是什么消息?很多不明就里的人只想问这一句。 “你沒听说吗?镇虏侯的三卫军缺军粮,要大批量收购咱们的粮食做军粮,不过却有个条件在先,要以收购当日成交价的八成价格买进,作为咱们给他的优惠。” 这个消息对众多心下惶然的米商來说,无异于一盏指路明灯,脸上也都有了笑模样。当然,也有人怀疑这则消息的真实性,“可靠吗?我可听说三卫军治军甚严,怎么可能把这等密事透露出來?”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消息是从胡六那里露出來的,昨夜间他与张掌柜吃酒,醉酒之下失言吐露……还有,此人是龙潭县令陈文柄的……”于是便又有人不厌其烦将胡六的膂力再次向西开列一遍。 除此之外,胡六在醉酒之前的行为也极是惹人怀疑,他之所以约张掌柜吃酒,为的就是收购张掌柜手中的稻米,只不过由于此人酒后失言沒有谈成而已。 种种迹象层层叠加在一起,豪客米商们竟有八成都认为此事当八.九不离十。三人成虎,众口铄金,此言果真不虚,等到天亮时,这则消息已经在龙潭城中疯传,并且还夸张的走了样。 总而言之,城中倒卖稻米的豪客米商们有如吃了一颗定心丸,等三大米商齐至,开市之后就是一片混乱,作保的中间人与买卖双方之间转瞬间就混在一起,如打仗一般签订契约如流水一般,不过一上午的光景,市上稻米便再次告罄。仅仅有几家沒使用欠据交易,只销售现货稻米的米商还在忙碌着称称倒米。当时就有人在笑话他们抱残守缺,不会变通,赚不到钱,发不了才也是应该的。对方不以为意,也只报以轻轻一笑。 而米价在一上午的功夫也奇迹般的涨到了昨日暴跌之前的价码。这其中自然有许多人趁机下船解套,也有许多人大肆收购,为自己的豪赌添砖加瓦。至于有多少人下船,又有多少人压上身家性命这就不为绝大多数人所知了。 不过,却有一个人对此中种种细节,洞若观火,那就是已经决计涉足其中的李信。 “正如镇虏侯所料,排位第三的大同籍米商下船了。” “他发卖了多少?” “具体数目还得相加统计,但总在七成左右,即便如此也仍在前十之列。想來剩下那三成已经在他的底线之内了,就算赔光光也不会肉疼。” 这场风波來的急去的也急,很多人都觉得有恍然一梦的感觉,却沒几个人知道,这背后又有多少人参与其间,操纵着浪涛忽大忽小。米琰心下如实感慨,他甚至为那些趁机搏命加码的人有几分同情,或许几日之后这些人里不知又有几人能够坦然面对残酷的事实。 但现实就是如此残酷,这些人虽然个个非富即贵,却也是无辜之人,米琰明知道他们像个傻子一样,正干着飞蛾扑火的蠢事,却不能做个烂好人对他们加以提醒。 年余以來,这是米琰第一次动了恻隐之心,目光无意间撇在李信的脸上,他忽然觉得这个年轻的侯爷竟在转瞬间陌生了许多,以前的李信可断不会牵累无辜…… 当然,这其中也有活该之人,比如那阮大铖摆在台前的牵线木偶,此人在下船之后,眼见游戏又轻易的继续了下去,便又下重注买回此前悉数发卖掉的稻米。 “咱们何时发布辟谣的消息?” 李信坐回椅子上,舒服而又懒散的将身子靠在椅背上,缓缓道:“明日此时,就是他们自蹈死地之时。”李信的目光坚定而又淡然,仿佛不过是准备轻抬脚踩死几个臭虫一般。 次日一早,龙潭县城中米是仓库前忽然驰來一队衣甲鲜明,趾高气昂的骑兵。唬的一众豪客米商们面面相觑,不知这些人的來意。有人窃窃私语,“该不会是三卫军來收粮食了吧?” “嗯,我看差不离,只是他來的也忒早点,怎么也得让米价再涨涨的。此时卖了不知要少赚多少,毕竟他要去掉个二成的折扣啊,想想就肉疼。” “猪脑壳啊,肉疼你就别卖,这么多家人都在等着呢,非得在三卫军一棵树上吊死吗?” 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众人纷纷觉得底气又足了几分。很多人都看那南京第一米商,想找他讨个主意,可此人今日却总有魂不守舍之感,竟破天荒的主动向他们打听起了三卫军收军粮的章程。 这种暧昧的态度就让有些人犯起了嘀咕,但很快这种杂音又被淹沒。 “人家手中存米是咱们的几十倍上百倍,想要找个大主顾发卖出去也正常,咱们和人家可比不了的。” 众人想想也是这个理,又卯足了尽头往人山人海中挤去。 被围在当中的三卫军骑兵,陡然摊开了一卷绢布告示,一名军将朗声念道:“昨日有风言三卫军欲在此间购入军粮,大明朝镇虏侯、太子太保、征虏副将军、李公单讳信,正告诸位,此乃彻头彻尾之谣言,不要相信!” 念毕,那军将又命人将绢布告示以浆糊贴在院墙之上。 可此言一出,却好像引爆了无数开花雷一般,人群中有愤怒不可遏的,有绝望呼号的,有兀自不信的,还有当场晕厥的,林林种种不一而足,可告示上鲜红的大将军印却像锋利的刀子一般刺眼,向所有人宣示着,这张告示的真实性。 愤怒的人们将十几名骑兵团团围住,形势大有一触即发之势。那领头的军将也不慌乱,当即熟练的下令,端枪射击。片刻后,啪啪几声火枪,如爆豆一样响起、浓烈的硫磺味顿时在宽大的院子里蔓延,惊的所有人都回过神來,这可是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三卫军啊。 只见那军将怒喝一声,“刚才只是冲天射击作为警告,谁再胆敢阻拦,立杀无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四十四章 趁火打劫 骑兵军将声色俱厉,众米商豪客骇然,纷纷闪开道路让一行人通过,直到骑兵马队的烟尘消散在街路尽头,才清醒过來。然后就是一阵阵不可遏止的混乱在交易大仓以及场院中蔓延开來。 龙潭县的皂隶们得了县令陈文柄的授意也早早赶來,只等着三卫军收购军粮的谣言被揭穿后,那些傻瓜蛋们闹将起來,再出面维持秩序,谁敢行不法之事便当众锁拿下狱。 陈文柄的提前处置并非多余,米市开卖之后米价一路狂跌,所有人恨不能将手中的米劵悉数出售,可买者却无一人,短短一个上午的功夫,高高在上的米价便由十四两三千一石狂泻至三两银子一石,即便如此成交量依旧低的可怜。前一日还贵比黄金的稻米欠据纸劵竟已经贱如草纸,更无一人再愿问津。 其实即便是米价跌倒了三两银子一石,豪客米商们手中的米劵所能兑换的粮食依旧极为客观惊人,但是,这与此前投入的成本相差的又何止一两倍?当事人对坑害他们不浅的米劵,那种既厌恶又不得不持在手中的心理感觉也就不难理解了。 只是如狼似虎的皂隶们可沒有半分的心慈手软,只要有一个人胆敢闹事生乱,且管他什么身份什么背景,一律锁拿即刻押往大狱。可即便如此,也架不住米商豪客们之中倾家荡产者的疯狂,竟不知是谁一把火就将整个交易大仓点了起來,好在扑灭及时并沒有造成危害蔓延。此时,县令陈文柄早就候在外面亲自坐镇指挥,看到竟有人如此妄为,一怒继而下令将所有嫌疑人等悉数抓回大狱待审,余者不问是谁,一律驱散。 不过陈文柄却沒想到这番处置竟给龙潭县带來了另一种烦恼。原來城中豪客米商多数都是外地人,因此自打米价风波开始之后,城中外來人暴增,客栈酒肆摊贩竟齐齐赚的盆满钵满,甚至有人一天的毛利流水就要超过以往半年之数。这是何等的诱惑?因此有心思活络的无业百姓们便纷纷专做这些豪客米商的生意。 一时之间,龙潭县城内一方面有着为数不少的百姓因为米价高涨,生活日益维艰,另一方面则有一部分人因此而大发其财。龙潭县城内的街市在这种矛盾交织下,竟异乎寻常的繁荣起來,若是有不知内情者來到此地,都要直以为这小小龙潭县,富庶繁华甚至不输江都杭州呢。 但是,这种畸形发展的繁荣在陈文柄的辣手处置之下一夕之间便打回原型,由于县衙强行关闭米市交易,绝大多数的豪客米商们如何能甘心,纷纷聚集在街头巷尾抗议,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申时,陈文柄就再也坐不住了,生怕激起民变,于是便带着皂隶随护,赶往城外军营向李信求助,希望借兵镇.压闹事的豪客米商。 孰料李信却劈头盖脸的将其一通训斥,“为政之要在张弛有度,你只知一味强硬打压,岂不是枉读了圣人之言?” 李信这番训斥驴唇不对马嘴,陈文柄听这武夫拿圣人來教训自己,亦是觉得甚为尴尬与难看,事实上他的确沒有按照圣人之言牧民。于是,他只好毕恭毕敬,卑躬屈膝的认错请教。 “还请镇虏侯教我。” 李信鼻子里冷哼一声,难怪这蠢货把一个小小的县令当了十几年,难有尺寸进步。险些让这厮坏了自己的大事! “第一,将交易米市解禁,重新开放。第二,安抚百姓,不要让他们走了极端道路。第三,处置造谣者,以平民愤!”随即李信声音压低,语重心长的嘱咐道:“须知断人财路等于杀人父母!你得了实惠,说几句好话有那么难吗?非要把人往绝路上逼,是闲自己命长了吗?” 经过李信的提醒,陈文柄顿时冷汗淋漓,他此前一方面恨这些人差点害的自己倾家荡产罢官夺职,一方面出于读书人正统身份使然,骨子里就瞧不起这些只知道言利的无义商人。因此才有午时那一番近乎于落井下石的辣手处置。现在冷静下來,确实觉得处置有失考虑。 不过他随即又是一震,处置造谣生事者,不就是处置胡六吗?陈文柄偷看了李信一眼,自己虽然厌烦其人,可他归根结底是自己宠妾之弟,又是自己秉承镇虏侯之意,安排他去做的,这么做是不是有些不够厚道?可他随即又忿忿然,如果不是他贪财好事,自己又岂能迫被牵涉其中?他照章办事也不过是在补救,有如今下场也是他咎由自取!有了这等想法,陈文柄的心里就平和了许多。 可是,如果再开米市,那些人再闹事又该如何处置? 陈文柄心中一片混乱,嗫嚅着,不知该问还是不该问。李信眼见他这幅德行,如何不知其心中所想,便道:“你回去之后,可以按照我说的章程办……” 听到李信准备道出应对之法,陈文柄的精神顿时便是一阵,凝神静气仔细的听着。 “第一,重开米市,不许对米商们做任何交易限制。第二,及时做好善后工作,血本无归者可资助其路费返乡。第三……”李信说到此处又提高了音量,“这第三点极为重要,若你施行得当,还可再赚一笔!” 这一番话又让陈文柄脑子阵阵发昏,眼下已经被民乱闹腾的焦头烂额,怎么落在镇虏侯的口中还能再赚一笔?趁火打劫吗?他还真相对了,的确,就是趁火打劫。 “米市重开之后,你就,你就以督造衙门的名义发布公告,收购米商们手中的米劵,价格么可以加上……当日闭市后平均成交价的二成。” 陈文柄干咳了一声,“米商们手中的米劵多数是从米价十余两以上的价格买入,可现在米价已经跌破了三两银子一石,就算再加上两成,对它们也是杯水车薪,他们,他们能将手中的米劵发卖吗?” 李信却冷笑一声,反问道:“不发卖,难道还要赔上一笔路费吗?” 陈文柄这才恍然大悟,豪客们有不少來自苏、松、池、宁、徽等州府。而南京由于米风波使然,其他各府的稻米已经有不少发运了过來,早就供过于求,因此就算将欠据米劵在原主手中将这一大批米兑了现货,也无法就地发卖,还要雇人将米运往他处发卖,时人运米人吃马嚼靡费甚巨,这其中又不知要加花多少运费。 陈文柄终于彻底明白了李信的意图,暗暗腹诽,闹了半天镇虏侯打的主意竟是,损了各家,独肥其一家的主意。然后又咂舌感叹,就算打家劫舍也沒有这种方法來钱快吧?唉,不服不行,镇虏侯真真是杀人不见血,抢钱不犯法啊! 离开军营,返回城中以后,已经是掌灯时分。陈文柄连夜发布告示,宣布米市复开,且出台了一整套善后安置办法。闹事的豪客米商们的情绪竟然果真平复了下來,真真是不可思议。由此,陈文柄更是对李信心悦诚服,对于汹汹民意,果真是堵不如疏啊,这等前人早就总结了别不知多少年的箴言,如何自己事到临头就想不起來呢? 次日一早,事情也果如李信所言一般,复市后米价继续走跌,人们已经沒有任何购买**,满仓之中全部是发卖之人。第一天便已经有人急着将手中残存价值不大的米劵悉数发卖给來者不惧的督造衙门,仅仅一天的功夫,陈文柄就收入了将近八万石粮食。晚上总计钱米进出时,连他自己都不由得大吃一惊,这一日间经自己手中出去的银钱就已经达到二十余万两之巨。 一连七日,陈文柄几乎将手中的这几日赚來的银钱花了个一干二净,可仍旧有大批的米劵在等着督造衙门收购,甚至还有米商豪客走了师爷与胡六的门路。他便借机将师爷骂了个狗血临头,又发派了整整一年的银钱,直言好合好散,他们主宾缘尽于此! 师爷自然知道自己有错在先,背着他擅自动用银钱,险些将东主牵扯到万劫不复之地,陈文柄仅仅如此将其辞退,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直到此刻,那师爷才痛悔当初,不由得嚎啕大哭,竟跪在地上请陈文柄给他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哪怕不收幕钱白白做事也是求之不得的。 陈文柄也颇为动容,想起师爷在自己最狼狈时,沒有卷包弃之而去,竟心软了下來。 至于对待胡六的态度,陈文柄则截然不同,他不但不见此人,还让家丁传了原话,将其骂了个狗血临头,告诉他以后都不要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如此一番做派之后,陈文柄又觉不足,当日又令人将宠妾也一并送回了娘家。 种种信号传了出去,所有人都已经了然,这位堂堂县尊大人,要处置这位造谣生事的爱妾之弟,惯常狐假虎威的胡六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四十五章 神秘来信 陈文柄“大义灭亲”的行为让李信颇感意外,此人在米风波中的表现可以说是极为差劲,少谋寡断不说,还有御下不严的毛病,能将胡六处置了,并将一直宠爱的小妾撵回家去,说明他在证明自己已经打算痛改前非。既如此,李信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看看这位龙潭县令会不会有所长进。 这几日间对督造衙门的进出银钱审计占用了米琰的绝大多数时间,他本人并不通财计,好在三卫军中精于此道的人不少,他领头归总之下竟也将差事办的井井有条。督造衙门本來是督办南直隶棉布织造事宜,临时领了这个差事也是李信不得已而为之。龙潭县县衙里的佐吏们上下其手,竟瞒着县令陈文柄弄了一个天大的窟窿,所以为安全计只好交由隶属于南直隶巡抚衙门的督造衙门。 李信也知道督造衙门里的人大多数都是龙潭县衙的原班人马,于是他又派了两个人去充当坐办,以此统揽全局,使宵小不敢恣意妄为。这两个人,其一是李达,另一个就是米琰了。 在最后几天的时间里,督办衙门以均价二两八钱银子的均价,狂扫了五十万石粮食,其中大约有五万石为现货稻米,其余则均是米劵。合计花费银款一百四十余万两。 但这个统计结果却让他难以置信,直以为计算错误,又让下面的好手重新统计了一遍。直到确认无误之后,米琰不无感慨的叹息了一声,“自今日始,才知有如此赚钱的法门。” 不过半月有余的功夫,刚刚成立的督办衙门竟然进出银钱流水竟达数百万两之巨,而这个数目已经直逼大明朝廷的岁入。在赞叹李信鬼斧神工的同时,米琰的后背亦感到了丝丝寒意,匹夫无罪而怀璧其罪,骤然间暴富纵然钱米富足是件让三卫军喜闻乐道的事,可福兮祸之所伏,其间隐忧也不言自明。 多少人在这场风玻璃赔的干干净净,又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三卫军,盯着镇虏侯。镇虏侯这根出头的椽子已经经历了太多风雨雷电,甚至连谋逆大罪这样的帽子都被人扣在了头上,而今刚刚來江南就得罪大批本地豪门富绅,得失之间还真不好判断。 李信听了米琰的担忧后,苦笑两句,又不以为然的道:“虱子多了不嫌咬,我做与不做,那些人不是一样扑上來咬我吗?既然如此,何必自缚手脚,堕了士气!说说吧,这一回咱们得利几钱啊?” 听到李信询问督造衙门的账目,米琰便赶忙危坐正色道:“督造衙门得米五十万石,出本金黄金五万两,合计白银约五十万两,除去各种开销,以时下稻米均价计,净利可达八十余万两白银……” 李信对此也是暗暗心惊,仅仅几日的功夫竟然毫不费力的净赚近百万两银子。同时他又有些可惜,自己的本金还是太少,如果有百万两的本金,只怕赚的还要更多。 但又一转念,最后几日他派去米仓做中间保人的探子曾粗略估计,整个米市近月功夫交易总量当在二百万石以上,至于以上还多多少由于此前交易量过甚,已经无从统计,可能是三百万石,也可能有五百万石,甚至可能更多。也就是说,江南民间储米之丰远远超过他的想象。那么问題來了,在这次风波事件中赚钱的人只有他李信一个?显然不可能,除去自己的五十万石粮食,米市上甚至还有数百万石粮食在流通,这些粮食最终都流入谁的囊中了呢? 这个问題米琰也回答不上來,他只能尴尬的摇摇头,不过至少有一点他敢确认,此次米价风波的幕后始作俑者,阮大铖肯定亏了不下数百万两。 “听说阮大铖摆在前台的牵线木偶上吊了?”李信听眯眼说起阮大铖,觉得此次事件中,能打击一下那些在背后惦记自己蝇营狗苟之辈也算是一个意外收获,至少可以使那些人以后再想做手脚搞鬼的时候,总要先掂量掂量有沒有失败后承担眼中后果的承受能力 “是的,昨日在城中客栈悬梁,店家伙计发现他时,身子都已经软了。”米琰毕恭毕敬的答道。 “如果他在南京城里安安分分的过日子,经营好那间规模不大不小的米店,又何至于落得如此下场?元长你说说,这些人巴巴的赶來与咱们为难,究竟是图什么?” 还能图什么,自然是图钱,只是钱沒图成不说,还把命也搭了进去,真是让人可怜可叹。米琰暗暗如是想着。他当然知道李信虽然有此一问,实则早就事先有了答案。这一句也是如他一般的感慨而已。 “还有件奇事,米价虽然大跌过三两银子以内,龙潭县城里交易的米商仍旧还有六成左右聚集不散。” 李信目光一闪,“这些人还想闹事?” “非也,他们仍在继续交易,好像听说他们还总结了这次米价暴涨暴跌的经验,自组了一个交易商会,定了不少条例,凡是进入大仓中打算交易的人首先须交一笔保金,又都必须遵从所定条例,有违者便会遭到惩处,如有不服者会被商会除名。”米琰试探着问:“要不要派人把他取缔了?这么多人整日间聚在一起,长此以往只怕也不是什么好事。” 李信却另有看法,摆摆手不以为然的道:“不必了,派人看住了就好,只要不弄出幺蛾子,就不要干涉他们!咱们的主要精力还得叮嘱南京城里那些欲治三卫军于死地的宵小们。” “倒想看看阮大铖那厮此刻是个什么德行?定然是好看极了!” “还能是什么德行,死爹死娘也不过如此了!”陆九正好进了书房,听见米琰有此一叹,便顺口接了一句。然后,他又将一封公文放在李信面前的桌案上。 “孙部堂急送的书信!” 李信心头一紧,这个时候急送书信,难道又有什么大事发生了?可展开书信之后,他又不由得呆住了,原來孙鉁书信之中言及阮大铖有大批车队进城,银车粮车不计其数,可不想赔钱的模样。于是孙鉁遣人秘密查实,阮大铖果然在城中兑换过大批银钱,具体数目不得而知,总在百万以上。孙鉁担心之下,询问李信究竟有沒有赔钱,赔了多少钱。 如此说阮大铖是赚了?这不合理啊,且先不说阮大铖是如何赚钱的,如果赚钱那扯线木偶的米店东家又因何悬梁自尽?况且他以高价收米,有以低价买米,这笔帐怎么算他都是稳赔不赚的。 李信脑子里乱哄哄的想不明白,又将孙鉁的信让米琰看了,米琰也是一脑门的雾水,最后几个人得出的结论是,阮大铖在虚张声势。尽管李信也赞同这种说法,可他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只是仓促之间捉摸不透而已。 于是,李信当即给孙鉁回信,言及此间种种状况,以及净赚近百万两银钱的事情,一一言明,使他不必担忧。 李信还有一件事十分好奇,那就是在这次米风波中对自己雪中送炭,又和阮大铖打擂台压低米价的神秘人究竟赚了多少。只是这种事只能粗恶略估算,米琰所统计的是,此人至少要赚了百万两以上。 “此人还多亏了镇虏侯啊。如果不是最后弄出假消息來,只怕要净赔上百万甚至更多。也是有因有果了!” “只怕亏的还要多,开始两天,此人一边高价收米,又一边低价卖米,显然是想凭借财力强行打压下米价。只不过对手是阮大铖,更加财大气粗,此后才只收而不卖。只这两天不知要亏上多少,后來的进账怕是也只能填补这些窟窿。” “总算沒有赔钱,也是万幸之事了!”米琰跟着补了一句。 忽有亲兵來报,有人送來谢礼,并呈上了一叠厚厚的火漆皮纸信封。李信纳闷的将其拆开,从里面抽出了一叠纸,待细看之下竟然是一叠米劵,粗略数了一下竟不下二十万石。反应过來的李信赶紧问那亲兵:“送信的人呢?” “快追回來!”李信准备将送信之人叫回來,仔细询问一番。 “只怕來不及了,他骑马來的,又骑马走了!已经走了有一刻钟的功夫了!”李信对米琰言道,此人肯定是那雪中送炭的神秘人。米琰则附和着,神秘人倒也大方,出手就是二十万石粮食。 李信细看之下又发现了书信一封,展开一看却大有恍然之感。 “元长,阮大铖背后的猫腻只怕要露馅了!” 米琰闻言后身体一阵,本來手中端着的茶碗正要送完嘴边,于是又放了下來,兴奋的看着李信。 “如何?他果真是虚张声势?究竟,究竟是如何露馅的?” 李信笑着,神秘的摇摇头!然后手将手中捏着的书信与信封向米琰递过去,让米琰接过书信,自行去看信中内容,忽的信封中竟有一页纸悄然飘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四十六章 思妇怀人 米琰接过了李信递过來的书信,才看了几眼便大呼原來如此。然后又翻看桌案上的那一叠米劵,果然发现所有签字画押的落款都是一个姓沈的人,而保人一处便赫然都是阮大铖。 他一手拿着米劵,一手捏着神秘人的书信,哈哈笑道:“天作孽有可为,自作孽就怪不得旁人了!这回非让他刮骨剜肉!”说罢满眼期待的看向李信,“咱们何时动手?” 李信未置可否,却又指了指米琰手中的米劵:“这个大礼可不轻,咱们不知何时才能还清了!” 米琰对此反而淡然,“此人有心为善,不,应是有心助我三卫军,就沒打算图回报。镇虏侯只管泰然处之,想必早晚有一日,此人会主动求上门來的!” 于是米琰又侃侃讲了一些豪富结交权贵的典故,大体都是以倾心结交的姿态出场,待双方熟络便会以极为要害的事情相求,只要不想背上忘恩负义恶名的人一般都无法拒绝。这等放长线钓大鱼的手法在当世之时是非常普遍的,所以他告诉李信并不必过分放在心上,等此人自动出现之时,一切疑惑就全都可以解决了。 李信想想也是在理,便不再想这件事,转而又将注意力放在了面前的米劵上。 “元长去安排吧,去督造处查看一下,有多少是沈姓商人具名,阮大铖具保的米劵,全都抽出來,带着咱们的人去兑米,全部兑成稻米。” 米琰想想又有些担忧,“这么多米一时间肯定卖不出去,咱们处置起來倒有些麻烦。”现在整个应天府的米市都出于饱和状态,就算悉数兑换了也卖不出去,无法折成现银,而且还要负担保存的成本。 李信却悠然道:“去吧,去吧!他们沒这么多米的!这些米劵也无法悉数兑换成稻米!” 听了李信这话,米琰忽然就有点慌了,“如何?他们沒这么多米?那,那咱们这些米劵不是,不是成了废纸?”随即他又觉得自己的说法有些问題,毕竟上面有欠米人与保人的具名,这债到了哪里也费不了啊!他终于想到了关键问題所在,“他们若以此为借口搪塞拖延,又该如何?” 李信拿过一张米劵指着白纸黑字道:“你看看,此据即还即兑,如有拖延……”但见下面罗列了种种可能发生的应对方法,其中紧要一条就是,若无米可还,又不主动还款,即可诉往官府,由官府主持抄卖家资以抵债! 其实这种东西落在普通百姓手中,可能就算告上官府,比如阮大铖这等有势之人若诚信抵赖,只怕官司打上几年也未必能换出來粮食,但落在三卫军的手里便又是另一番结果了。 米琰忽然想到了另一个关节,也许那神秘人便是看准了这些米劵难以兑现,索性就都送了人情。不过,这话他却沒对李信说将出來。只领了命匆匆赶往龙潭县城内的督造衙门着手此事。 米琰刚走不过片刻功夫,南直隶巡抚孙鉁就登门到访了。原來,他折回來竟是借粮的,而且还是帮着南京户部借粮。李信大为惊讶,南京户部不是应该和阮大铖之流一个鼻孔出气吗?如何舍近而求远呢? “李兄有所不知,南京户部尚书郑三俊心向东林,向來鄙阮大铖为人,岂会向他低头?” 如此说來郑三俊当属于东林一党了?李信默默盘算着,可也越來越迷惑,周延儒得复社张溥等人大力支持复相,复出之后也必然得投桃报李,算起來复社也当与阮大铖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但是,眼下看來似乎并非如此。 外面天色早已黑透,书房内烛火噼啪作响,孙鉁静静等着李信的答复,最终他还是问了一句:“需要多少?” 孙鉁听李信发问,心知有望,便伸出了两根手指头。 “两万石?”孙鉁摇摇头,眼见如此李信倒抽一口冷气。 “二十万石?” 李信苦笑道:“部堂,实话说吧,李信这手中的确有米,但能吃的米却只有十万石左右。”孙鉁被他说的莫名其妙,李信接着又将当下的问題一一为其讲述了一遍。听罢,孙鉁这才恍然大悟,笑道:“好说,便等李兄将米都换了,不急在这一时!” 孙鉁顿了一下,又问道:“需要巡抚衙门给你出个公文吗?” 李信摇摇头,眼下还沒到官府出面的时候,不到万不得已这件事是绝对不会对簿公堂的。正事谈完,孙鉁的心情也放松下來,忽然便瞧见地上有一片纸,上面还写着一行小字,只是却瞧不清楚。于是他俯下身子,弯腰将纸片捡了起來。 看了几眼之后,孙鉁竟呵呵的笑了起來,“李兄好雅致啊!” 李信这才想起來,此前有一片纸掉落在地上,自己由于心里装着太多事便一直未在意,看孙鉁笑的促狭,就一探身将他手中捏着的纸片抽了出來。只见纸上一行蝇头小楷,却是一句诗! “何处是归程?长亭更短亭。” 李信的诗文水平也仅仅停留在高中三年级的水平上,虽于平仄典故一概不知,读起來倒也朗朗上口,是句顶好的思乡之诗。他思量着那神秘人即是大同人,在江南算是飘零异乡,而自己又曾在大同为官,也算半个老乡,诌上一句诗也说得通。只是商人会咏诗,便又不简单了。再看孙鉁还是促狭的看着自己,便道:“这是那神秘人夹在书信之中的,并非李信所写,部堂也知道我肚子里那点墨水,再说我也写不出这等工整的字迹。想是此人籍在大同,我又曾为官大同,算半个同乡,而今流落异乡有感而写的诗吧……” 谁知孙鉁也忍不住呵呵笑了一声,李信当即就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只是仓促之间也不知道哪里失言,想來也只有评说诗句那几句话,或者是出了丑。不过自己是武人身份,说的驴唇不对马嘴也沒甚丢人的。想到这里他又释然了。 “李信不通诗文,说错了部堂莫笑!” 孙鉁指着纸片直言道:“李兄的确不懂诗文,这不是诗而是一句词,一句望远坏人之词!而且还是女子所写,或许是李兄在大同时的故人吧!” 这一番话让李信愣怔了半晌,然后又确认一般的问了一句:“部堂所言,当真?” “自然当真!词乃太白所作,写的是思妇怀人,若非故人岂能将这等文字送与李兄?” 难道那神秘人是个女人?按照孙鉁所言还是个故人。李信自來到明朝有过牵连的女人只有两个,一个是黄妸,另一个就是晋王之女新乐郡主朱徽妤,除此之外就再无他人。 半晌之后,李信忽然问了一句:“部堂今夜可赶回南京?” 孙鉁愣怔了一下,然后答道:“天色已晚,城门已关。今日回去也记不得城,索性在你这军中住一夜,明日返回!” 次日一早,李信招來米琰与孙鉁结伴同去南京,陆九听说十三哥去了南京城,放不下心于是带着十几个人又暗中跟了上去,以作保护。 一路上,李信罕有的沉默寡言,米琰似乎也觉察出气氛有异,于是便试图说些趣事來调节,可他毕竟缺少幽默禀赋,说了几个极冷的故事,竟连他自己都沒觉得有甚可笑。 李信自打來到江南以后一直不去南京,自有他的打算。而经过昨夜孙鉁的提醒后,便又急于赶去南京,因为他要证实自己心中所想,那个神秘人究竟是她还是她?抑或是说他已经迫不及待了,一想到此,思念就像开了闸的河水。 入城之后李信与孙鉁暂别,亦无心打量这熙熙攘攘的六朝古都,米琰曾來过南京实地查探,于是只催着他尽快赶路,去往此行目的地。很快,他们就停在了一处宅院门前。但见院墙不高,院门不显,巷子曲径通幽到了此处,竟似别有洞天之感。李信不由感慨,这等宅院也只有在江南水乡才能见到。往北过了黄河以后,已全是高墙大门,尽宣威显富了! 米琰前去叫门,不多时侧门开了一条缝,里面探出一个脑袋,果是一口大同官话:“找谁?” 李信凝目望去却认不得此人,于是上前一步道:“龙潭县李信,贵主人可在?” 那看门人哦了一声,仿佛听过李信的名字一般,却一脸遗憾的回答:“实在不巧,俺家主人昨晚动身,已经去了杭州。” 听到此处,李信的心里已经凉了半截。 “可知归期?” 看门人又摇头。 “主人走时并未对小人交代。二位老爷还请容后再來吧!”如此说就已经等同于送客撵人,言下之意自己要关大门了。 李信不肯甘心,于是伸手把住了正要合上的大门,问道:“贵主人可姓黄?” 看门人摇摇头,已经有些不耐烦。 “不姓黄,不姓黄,你寻错地方了,这人真是……” 大门咣当一声合上,亏得李信手抽回來的快,否则肯定会被夹个筋断骨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四十七章 寻人不见 看门人毫不客气的关上侧门,将两个人拒之门外。李信一阵怅然若失,却又不甘心就此打道回府,便于宅院附近邻居打听,却均道这家人行事向來低调,平日里几乎无人见过此间主人,只有一名管家模样的老仆里里外外的张罗操持。两个人实在打听不出來什么消息來,只好准备打道回府。虽然此前孙鉁曾执意交代,让李信事毕之后一定要去他家吃酒。可巡抚衙门南京瞩目之地,若是去了只怕用不上一个时辰,就满城人尽知李信进城了。 李信不想横生枝节,便与米琰原路返回。 “镇虏侯打算去杭州?”米琰试探着问了一句,他很少看到镇虏侯有这种患得患失的模样,今日來南京诸事不顺,生怕他起了去杭州的念头,而耽误了三卫军的大事。 李信摇摇头,“以目下形势,我离不得龙潭与三卫军,你挑几个可靠的人,一面在南京查访,一面去杭州寻人。”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等回了龙潭我手书一封,你着人带着,若果真在杭州寻到了人,便将之交给她。” 绕出了巷子,街上行人逐渐多了起來。米琰庆幸镇虏侯沒被冲昏头脑,关键时刻还是大局为重。正在他胡思乱想之际,李信忽然又问道:“米劵之事可交代好了?” “镇虏侯放心,临來之前已经交代的妥妥帖帖。” 就此,李信便再说话,在临來之前他还认为有几分神秘人是朱徽妤的可能,但今日造访之下,便知道这种可能绝无仅有。以他对朱徽妤的了解,就算她绕了如此一个大圈子,也万沒有可能在一切大功告成之后,继续避而不见,她甚至会直入三卫军军营吧!因此,李信已经百分百的肯定,暗助他的那个神秘人,正是黄妸。 只是在两个人的关系已经有了进一步发展的时候,皇帝赐婚新乐郡主,她也就此不辞而别,从此杳无音讯。 李信大为懊悔,沒能早一点想到是她,仅仅只差了一夜的时间,便使两个人失之交臂。不过他有种预感,或许不久之后…… “闪开,都闪开……”陡然间马蹄声与怒喝声由街角转了过來,顷刻间就撞了过來,李信下意识的闪身前扑,试图避开高头大马的撞击,可目光一瞥却又看到了米琰,他伤病复原不过月余,身体还虚弱的很,反应也比教慢,眼看着着是避不开了。 李信情急之下伸出右手抓住了他的左臂,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打算将他拽开。旁观的百姓却已经骇的长大了嘴,瞪大了眼,一点声音都发不出來。因为他分明看见,高头大马从两个汉子身边飞速掠过之后,又冲向了街市中熙熙攘攘的人群。 “惊马了!”终于有人高喊了一声。 李信拉着米琰避开了迎面飞驰过來的高头大马,却见那畜生已经朝人群冲了过去,眼看着人们躲闪不及,那畜生却噗通一声栽倒在地,但见胸腹处一柄长箭深深沒入,留在外面的竟然只剩下尾羽。 “十三哥!” 竟是陆九从旁杀出,刚才惊险的一幕他连弯弓都來不及,若非李信反应惊人,只怕十三哥与米琰已经血溅当场了。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河北汉子,此刻却被吓的脸色煞白,后怕不已。 “我沒事……” “还有惊马,逃命啊……” 一行人赶紧向路边后退,生怕惊马再冲过來躲避不及。待站定之后,果见一匹大青马疯狂都得踹着四蹄直奔街市而來。陆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弯弓搭箭,随着拇指、食指、中指一齐松开,长箭破空疾射而出,正沒入那大青马胸腹之间,或许并未射中心脏,又奔了几步才放缓了速度,栽倒在地,突突的打着粗重的响鼻,眼看是活不了了。 变故來的太快,快到很多人都沒反应过來就已经结束。陆九的勇武与冷静得到了围观人群的啧啧称赞,不过却有见过世面的人,认得他手中长弓并非民间所有,而是军中之物。 不过看陆九一副络腮胡子,穿了一身稍显破旧的粗麻布短打,倒是像道上的绿林好汉。不过时人敬重好汉,更何况此人还救了这街市上的许多人,便有热心人提醒道:“好汉长弓乃官府禁止之物,趁着牙差皂隶还沒过來,赶快避上一避吧!” “是啊!是啊!我等敬重好汉本事了得,定会守口如瓶!” 陆九满脸不屑,牙差皂隶算什么东西,自己身为定国将军,三卫军中从二品的副将,让他避走,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但李信并不像惹麻烦,也不想让人知道自己來过南京城,便低声道:“走,别等牙差皂隶过來了,到时候咱们就得暴露身份!” 而那米琰这时才从震惊中缓了过來,刚要迈步,却腿肚子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哎呀,陆将军快扶我一把,这腿不听使唤了!” 看到米琰那一副狼狈样,陆九一张阴沉的脸这才露出一点笑模样,铁钳一样的大手拎着他的领子,轻而易举就将他提了起來。 “完蛋!让个畜生给吓成软脚鸡,传出去让人家笑话!” 米琰瞪了陆九一眼,揉着屁股,沒好气的道:“你不去聒噪,谁能知道?”然后,米琰又四下张望,奇怪的问道:“你带的人呢?” “这帮子人太沒用,沒一个进得城來!” 原來受流贼围攻凤阳影响,南京城的门禁也比以往严了许多,想要进城那是需要路引的,虽然未必人人都查,可那十几名骑兵一看就是外乡人,又沒有路引自然被拦在了城外,沒被守门官军当贼人抓了都已经是万幸。 米琰上下瞅着陆九,心道这厮更像道上的绿林强人,不知道是怎么混进城來的,刚想再出言揶揄他几句,却忽听有人在后面喊着什么。 “壮士,壮士留步!” 李信转头望去,却见一主一仆二人在后面跟了上來。主人宽袖皂袍,软巾垂带,飘飘然而行,颌下几缕胡须随风微微抖动,明明是为富家士人,却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感。却见他保养极为得体的脸上绽开了笑容,离着还有十余步距离就遥遥拱手。 “在下仰慕几位壮士威名,又见适才双箭射双马,便更钦佩之。在下已在醉仙楼备下薄酒,不知肯否赏光?” 米琰受了惊吓,对任何人都本能的怀着深深的戒备之心。 “我们初來乍到,又与你素未谋面,阁下如何向往?人常说无功不受禄,请恕我等不能赴宴!”李信细看之下,此人看样貌也就四十多岁,所穿服饰,分明只有士官绅才能穿着。李信亦是极为警惕,此刻情形不明,惊马又蹊跷至极,在这种境况下他不愿与南京官员多有交集,怕多惹事端,横生枝节。 米琰的两句话顶了过去,皂袍儒士丝毫不以为意,反而笑道:“老夫仰慕壮士何须……” “就是他们,抓住他们……贼子,莫要跑了贼子……” 就在那老者还在准备说服李信之时,远处已经一拥而來了大批的牙差皂隶。 陆九怒道:“这帮两面三刀的家伙,口中说着不告密,做起來却又是一套!”说罢已经将背在背上的长弓又由背上拿了下來。 “陆将军想的好生天真,你射入马腹的那两箭其实寻常百姓能有了?那可都是军中上好的长羽箭,牙差皂隶们就算想坐视不理,也无法向上司交代!” 李信顿觉脑仁生疼,今日出门果真是诸事不顺,先是寻黄妸而不见,接着路遇惊马又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此刻又被城中应天府的牙差皂隶缠上。如果他李信非要进南京城,也不能以这种方式现身啊,被抓紧顺天府大狱中去,等着府尊前來搭救,传出去可就真城了南京城中的笑柄。 “别拌嘴了,赶紧走,避开这些牙差皂隶!” 那皂袍儒士开始还怀疑这几个人的身份,此刻眼见他们躲避顺天府的牙差皂隶,已经确认这些人就是绿林道上的强人。目光中,隐约中流露出了一丝欣喜之色。 李信也不再理会那皂袍儒士拔腿就走,陆九则狠狠瞪了他一眼,“牙差若果是你招來的,到时有你好看!” 皂袍儒士还是一副打骂由人的态度,答道:“诸位快走,老夫來替你们拖住这些牙差皂隶!” 与此同时,李信脚下不停,口中唤着陆九不要磨蹭,心里却想着,这老者儒士果然是城中士绅,他既说能拖住那些追來的牙差皂隶那再好不过了。三人发足狂奔,也不知跑了多远,再往前一片城墙,细看之下已经到了定淮门内。不过等走的近了才沮丧的发现,定淮门内排着几十个身穿大红明军号坎的门卒。 门内则聚集着推车提包的百姓,似乎在与那些门卒交涉着什么。眼见这种情况,李信暗暗叫苦,应天府动作真快,这么快就把外城的城门都封了,看來想要出去还得另想办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四十八章 际遇连连 “十三哥啊不是俺说你,人家都说金子不垂堂……以你现在的身份,怎么还能像当年一样,独独一个走街串巷呢?就该摆出侯爵的排场,旗牌开道,马弁扈从,敲锣打鼓……” 还沒等陆九说完,一旁的米琰却已经笑到支着肚子直不起腰來。陆九狠狠瞪了他一眼,想不理会这厮,可看他笑个沒完,便骂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尽在那笑甚?” “陆将军当真是妙人,汉代民谚有云:‘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岂是金子不垂堂……”话还沒说完,又是一阵撑腹大笑。 几个人正踌躇间,定淮门内聚集的百姓越來越多,有身着儒衫据理力争者,也有上下一身短打摇头叹气回返者。米琰灵机一动上前去拦住了一位刚刚从定淮门回來的老者。 “老丈慢走,请问这光天百日间,官府因何封了城门?” 老者一身麻布短打,虽稍显破旧,却洗的干干净净,只见他努力挺起驼着背,抬眼扫了米琰一下,低声道:“你这后生一看就是外乡來的,不了解南京一景!” 何谓南京一景?难道南京城经常封门不成?老者也不再和米琰卖关子,直截了当的实言相告:“中原见天的打仗,不少读书人都避难來了南边,眼看着今年乡试的日子就到了,不少人都打算在南京报籍应考。”说着他摇了摇头,“这些读书的后生哪,一个个精力旺盛,今天弄一个幺蛾子,明儿又弄一个幺蛾子,都不带重样的。” 老者又轻叹了一口气:“官府怕出大乱子,每逢这些后生们闹腾,就只好封了城。倒是害的我们这些小民百姓有城出不得呢!瞅着你这后生也是來避难应考的吧?不错,不错,可别跟着瞎搅合……” 米琰今日穿的也是一领儒生长袍,加上自身气度使然,若不明内情还真以为是來应试的秀才公呢。老者这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眼前的后生如果是秀才公那可就是正儿八经的大老爷,可以见官不拜,岂是他这黔首能以后生直呼的? 老者当即作势要跪,口中振振有词:“小老儿有眼不识泰山,唐突了秀才公老爷,秀才公老爷恕罪……” 突如其來的变故让米琰吃了一惊,赶忙双手用力将老者扶住。 “老丈这是作甚,快起快起,后生小子可当不起……” 两个人又是你來我往一番说辞,最后老者欣然离开,口中还默默念叨着:“好人哪,好人哪,指定榜上有名呢……” 得知封城门并非因为自身缘故,李信和陆九以及米琰都长长舒了一口气。至少少了一个和应天府打交道的大麻烦。可是他们依旧被困在了南京城里不得出去。其实,以李信今时今日的身份想出得城去,也不甚难,只要亮明了身份,谁敢阻拦。可如此一來势必暴露身份,亦将面对城中百官们的各种非议,这就非他所愿了。所以,李信的打算是尽量在不惊动南京官场的情况下溜出南京城。 听了老者与米琰的对话,李信心中却是一动,“那老丈说外籍之人也可以在南京乡试?”这句话是在问米琰,米琰赶紧作答:“朝廷为方便游宦、游商子弟的确可以在开列籍贯后就近应考,也算是我朝一大方便仁政了!否则路途千里,南北往返,又不知有多少人误了性命与前途。” 明朝不比后來,有火车飞机等各种交通工具,长途远行除了有盗匪强人的威胁,还要与各种疾病斗争,有些家境一般之人死在了路上,只怕连个送信回家的人都沒有,所以出一趟远门对时人來讲实在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李信想不到似明王朝这种封建帝制的国家也会有如此方便百姓的人性化之举,比起后世的回籍高考也是有得一叹了。 “元长在太原时就是秀才吧?”李信沒來由的问了一句,倒让米琰有些摸不到头脑。 “在下的确曾中秀才。” 李信呵呵一笑:“何不也就近考上一把,若榜上有名,我荐你为官!”米琰眼中忽然腾起一股雾气,寒窗十年苦读所为何事?仅仅是为了中进士点翰林那一刻的荣耀吗?说到根子上还不是为了学而优则仕。可自从舅舅家的人放出话里,可有本事使他一辈子不得中举,那时起他虽不认命,却也绝了应考入仕的念头。 不想今日李信竟提了出來,勾起米琰伤心往事,又岂能不动容。与此同时,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情绪又陡然而生,大感追随李信这等人物实在是一大快事。 李信看今日的情形,知道肯定是出不去了,不如既來之,则安之,何不乘此机会领略一下这六朝古都的别样风采?一念及此,李信反而从容起來。 “走走!既然不干咱们的事,都把心放肚子里,也不能白來一次,好好游玩一番!”说罢又转头看了陆九一眼,“把你背上的长弓扔了,背着这东西逛街,生怕官府不來找咱们么?” 陆九当即醒悟,可让他把这长弓扔了又心有不舍,毕竟是从高阳时就一直追随自己左右。对他而言,已经与自家兄弟无疑。米琰许是看出了陆九的想法,便出了个注意。 “陆将军如舍不得扔掉,可用油布包好,找个沒人的地方埋起來。等出城时再掘出來岂不甚好?”陆九听罢大以为然。 李信却奇道:“一直就想问你,这么长的弓,你是如何带进來的?” 陆九笑道:“俺花了一两银子,将弓藏在了回城的粪车里。”他作势捂着鼻子,“那粪车顶风臭八里,有几个门卒肯上去仔细搜检?” 听罢陆九描述,几个人哈哈大笑,仿佛入城后一波二折带來的不快已经尽数扫尽。只是李信却觉得自己内心某处,总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是寻人不遇才会如此吗?一张俏脸如现眼前、 “古都南京又称石头城,夫子庙是不可不去的,镇……”李信一摆手,将他的话打断,“既然咱们是微服出行,就不要拘礼,和陆九一般,叫我十三哥就成!” 李信不论哪一世都从未來过南京,就知道南京有个中山陵、栖霞山。不过这是公元十七世纪,孙中山还不知道在哪呢,就更别提中山陵了。听米琰提起夫子庙也不禁來了兴趣,猜想应该是庙会一类的地方,大体上和后世的步行街,商业街差不多吧。 这时陆九也來了兴致,磨拳霍霍,“听说江南的娘们水灵,机会难得去窑子里开开眼才是!去庙里有甚看头,木胎泥塑的东西,只怕连他自己都保佑不了,俺这一拳头下去准保都泄了原型!” 李信忽然觉得陆九与以往相比,话明显多了,而且都说言多必失,他这几番说辞下來,不知又要出多少洋相。 果不其然,米琰又乘着肚子笑了一通,半晌才直起身子,别有深意的说道:“不就是风月女人吗?都有,都有……” 这回就连李信都愣住了,竟忍不住问道:“难道,空门中也有这种勾当?”这一句反将米琰问的愣住了,反应过來以后却又不敢像取笑陆九那样放肆的笑出來,于是屏住气息,稳一稳情绪,准备一一解释一番。却不想,一阵兴奋的喊声传了过來。 “几位壮士慢走,可算将几位寻到了。今儿南京封城,左右也是也是出不去,何不就此与老夫一醉?” 又是那一仆一主,儒衫主人笑容可掬,眼中满是期望的望着李信。这时,李信也觉得腹中空空,既然此人几次三番相邀,且看他有何用意再说,或许说不住是自己想的多了呢。 按照李信前世的经验,走在大街上忽然有人要请你吃饭,这人肯定居心不良。可这是明代,古风尚存,仰慕壮士勇者或可当真出自一番肺腑,倾心结交呢!如果一味拒绝,万一拂了好人之意,岂非也是不美? 于是李信三人谢过那儒衫主人之后,便随着一仆一主一路向南走了盏茶功夫便已能看到河水,两岸亦是商贩云集,行人如织。一片临街的小楼店面正对着荡漾的河水,儒衫主人所指的酒楼就在其中。 待进了楼中,店伙计殷勤款待引着一行人上了楼,让入雅室,李信所见却又是另一番洞天,临窗而坐,丝缕春风拂面而來,如芳似香,禁不住叫人暗叹,不愧是六朝金粉之地,就连这秦淮河上的风都带着脂粉气。 酒菜很快上齐,儒衫主人果然只将他们当江湖强人招揽,一面赞不绝口,一面屡屡劝酒。米琰酒量不行,李信和陆九却都是豪饮。他们既不能应承此人的殷勤招揽,那就只有來者不拒了。 酒过三巡,那儒衫主人显然是撑不住一碗又一碗的灌酒,满面通红,说话也有些打结。不过此人身为城中富绅,既如此陪饮,也显见其豪爽与诚意。李信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便在谢过之后,起身准备告辞。 儒衫主人又再三留客,又一面令仆人捧來一盘金锭,无论如何让李信等人收下。 “既要出城,老夫便再助你们一次……”他从袖中掏出一张路引來,递到三人面前。“这时应天府开据的路引,就算现在封城,凭此也畅行无阻!” 李信暗道,此人能力非浅,竟能弄到这等东西。于是将路引接过,再次致谢:“阁下好意心领,这黄金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收了!” 待三人下楼后,儒衫主人一张通红半醉的脸上笑容尽去,叹息了一声:“奇能异士如此走了,可惜,可惜啊!” 身边仆人试探着问了一句:“不如,不如再……”说着他瞟向了窗外侵华河面上的花船。 “不必了!他们志不在此,派人快马去通知各门,就说老爷的路引被贼人所窃,但有使用出城者锁拿勿论!” 儒衫主人的声音阴冷无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四十九章 南京公报 三人打着酒嗝出了临河酒楼,陆九意犹未尽道:“真真一番奇遇,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咱们正为出城发愁,便得了这路引,只逛不成秦淮河的窑子实在有点可惜!”与此同时,还动作夸张的摇了摇头,说到最后,他那一口河北土话的声音也越來越大,引得行人纷纷侧目。 李信不禁莞尔,却又正色道:“你我现在如临深渊似履薄冰,一不小心就有万劫不复的危险,将來……”他本想说将來有的是逛窑子的机会,可是话到嘴边他又顿住了,这个将來究竟是指何等杨的将來呢? 倏忽间,李信竟有些意兴索然,抬眼望向花船画舫往來的秦淮河,耳边却响起了阵阵小童卖报的声音。 “卖报!卖报!十文钱了!……三卫军凤阳府大破流贼……独家内幕!” 恍惚间,李信直以为是自己吃醉了酒,产生了幻觉,明朝怎么可能有报纸这种东西,又怎么可能有小童在街市发卖?他的确曾在太原搞过报纸,但也未必会传來南京吧?带着一串疑问便问身边的米琰:“可听到了有人在喊卖报?” 米琰也正奇怪,听李信动问便一面点头一面张望,那卖报的小童在哪里。首先,南京秦淮河边有卖报纸的算是一奇,更吸引他们的则是小童所言,报纸上有三卫军破凤阳流贼的内幕。三个人都想看看这报纸上的内幕是如何写法。 张望了好一阵,还是陆九眼尖从人群里发现了卖报的小童,挤了过去从小童臂弯里抽出了一张,摸遍全身却发现身上竟然连一文钱都沒带。陆九一脸的络腮胡子,脸膛黝黑,又是一口外地官话,害的那小童直以为遇到了拦路抢劫的强人,吓的想哭又不敢哭,想跑又不敢跑。李信看着陆九拿着报纸,尴尬呆在当场,想去付账却发现自己身上也沒带一文钱。 最后还是米琰从身上摸出了一锭银子足足有十两,塞到那小童手中,又安慰道:“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 卖报的小童右手紧紧攥着银锭,抬起泪眼看看陆九,竟又发现他左脸眼睑下还有一处触目惊心的刀疤,吓得赶忙收回目光。然后又抬手将银锭在嘴里咬了一口,确认不是假的,终于看在银子的份上点点头,算是承认米琰说的那句话,他们不是坏人。 米琰送他一锭银子,当然不仅仅是为了买一句,我不是坏人。他指着报纸问那小童: “报纸是何处何人发卖的?” 小童得了银子,心中欢喜,又看米琰文质彬彬,心生好感便答道:“回老爷话,小人也不太清楚,只听说有复社的黄老爷带头,很多举人老爷,秀才老爷都有文章在上面呢!” 李信听了顿感好奇,“黄老爷,哪个黄老爷?姓甚名谁?” 小童看李信虽然也是一脸络腮胡子,但面相却比那刀疤脸周正多了,于是怯生生的答道:“只知道叫黄老爷,”同时他又一指那报纸,“文章上面有黄老爷的名字!” 李信又将陆九手中的报纸抽了出來,在上面检视着,却意外的发现了不少熟悉的名字,比如侯方域、冒襄之名,这不是复社中鼎鼎大名的四公子吗!不过这都不是他检索的目标。终于,李信的目光落在了三个字上面,黄宗羲! 果然证实了猜想,可是黄宗羲不应该在太原吗?他在太原创办的报纸正是有此人主笔,难道黄宗羲已经返回江南了?看情形,当是大有可能啊。于是他又问那小童:“这位黄老爷可是余姚人?” 时人称呼时爱用籍贯,这一点小童倒是时常听人将黄老爷和余姚连在一起,想來定是余姚人了,便又怯生生的点点头。 待放那小童走后,李信上下看了看三卫军大破凤阳流贼的文章,却忍不住笑了出來。这哪里是什么新闻,分明是评书段子嘛!什么镇虏侯李信一杆点金枪,连挑九九八十一名贼将,凤阳城下一声断喝,吓尿了老回回马守应的裤子,八十万流贼作鸟兽散……如此种种不一而足。简直把三卫军一干将士都描写城天兵天将了。 不过令李信感觉到欣慰的是,终于听到有三卫军以外的人说自己的好了,虽然是满嘴的胡说八道,可毕竟是第一次啊,听到耳朵里,竟有几分抑制不住的欢喜。 “咱们今日不出城了,去寻这黄老爷!” 此时陆九与米琰也知道了这黄老爷就是黄宗羲,不过看待他的态度却与李信不同,黄宗羲当初在太原不过是一个破落文人,连饭都吃不起。若不是李信出手接济,只怕他此时早就饿死,成了一把黄土。 陆九不屑的冷哼了一句:“破落子一个,值得十三哥耽误咱们出城回营?” 李信只斩钉截铁的回答了一个字:“值!” 三卫军不论朝野,可以说是处处树敌,就连张方严这等大臣都与自家貌合神离,原因无他皆因名声不好。而黄宗羲代表的并不是他一个人,他背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甚至可以颠倒黑白。尽管李信对这些江南文人士子的印象仅仅停留在党同伐异上,却也清楚如果将这些人能争取到自己一边,那将是一股绝对不可忽视的主力。 如果此策可行,他李信在江南便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了! 报纸的名字与《太原午报》不同,名字也颇有深意,名为《公报》!一个“公”字却道尽了这些年青士子们所有的理想与抱负!正因为有了这许多名士才子的润笔,《公报》的名声也并非《太原午报》可比,俨然已经成了城中人彰显风雅的一种装饰道具。只这秦淮河畔,但凡有些身份底蕴之人,哪一个不是招手唤來报童买一份报纸,就算不看夹在胳肢窝底下也平添了几分儒雅之风。 李信一路打听,终于在筋子巷内一处不起眼的宅院里寻着了闻名于南京上层文人的《公报》报社。一块本色木牌挂在大门右侧,上面镌刻着《公报 》两个黑色的大字。不过三个人失望的发现院门紧锁,陆九把这门缝向里面看去,却空无一人。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按照《公报》的发行量,此时便该大举刻印才是,怎么像现在这般门庭冷落呢?眼见又是寻人不见,一时也不知该去何处寻那黄宗羲了,总不能在路上逢人就打听一番吧。 正踌躇的功夫,忽然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來到近前行礼道:“几位老爷可是來寻人?” 李信正愁找不到人,见有个少年人主动來搭讪,自是喜出望外,便指着手中报纸问道:“这报纸上的黄,黄公可知去了何处?”他本想直呼黄宗羲其名,但想到时人直呼其名是极不礼貌的行为,便又改口叫了个不伦不类的黄公。 那少年人便轻笑了一声,“果然是寻太冲的!诸位请随我來!” 真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李信听这少年人的语气,好像他认识黄宗羲一般,便带着三人随他进了与报社一街之隔的院子。进门之后,果见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儒衫士子已经迎到了门口,不是黄宗羲还能是谁? “镇虏侯大驾光临,在下因故迎接迟了,还请恕罪,恕罪!”说着,双膝跪地就要老老实实的磕头。李信知道他这是感念当初在太原解围救急之情才会如此,可又哪能真让他如此行大礼?于是双手结结实实的扶在了黄宗羲的胳膊上,用力将其扶了起來。 “太原一别,不想在南京重聚,真是因缘际会啊!” 听了两个人的对话以后,身旁的少年人却傻了眼,直直的盯着李信,结结巴巴的道:“你,你就是大败鞑子和流贼的镇虏侯李信?”随即他又意识到自己失言直呼了李信的名讳,顿时愧的满脸通红。 米琰从旁道:“正是当朝镇虏侯、太子太保、征虏副将军!” 再看那少年人此刻似乎惊诧的表情更明显一些,半晌才看着黄宗羲道:“镇虏侯不应该是身高九尺三寸,头大如斗,眼如铜铃,叫一声城墙崩塌,跺一跺脚地动山摇吗?” 看到少年人这幅模样,李信已经明白何故如此了,一定是黄宗羲在报纸上曾多次如此描述自己,以至于自己的勇武形象已经大大的深入人心。等他们见到了本人之后,发现与普通人沒什么两样不吃惊才怪。当然,兴许是这少年人年岁尚浅,这才深信不疑,此等眼如铜铃、头大如斗的胡诌八扯! 少年人还沉浸在惊愕中沒回过神來,李信一拍他的肩头笑道:“何如?见面不如闻名?” 他这才如梦方醒赶紧摆手道:“不不不!大英雄本不在外貌长相,镇虏侯英雄神武,上阵杀敌。小弟,小弟心向往之呢!” 这少年人心性直率不说敬佩,而说心向往之,可见的确是由衷倾慕。李信忽然有种难得知己的感觉,自己做了这么多事并非图人说一句好话,否则也不可能在万众攻讦的境况下撑到现在。但真真听到了这等言语,却又是另一番心境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五十章 故人相见 黄宗羲一拍那少年人脑袋,笑道:“子玉莫胡说,似你这样手无缚鸡之力,上了战场扯后腿吗?” 叫子玉的少年人显然对黄宗羲拍他脑袋极为不满,一下跳了开去,怒目而视:“如何?小瞧人吗?家兄可不会如你一般,尽捡些打击人的话出來!” 黄宗羲只笑,也不再回答,而是躬身请李信入正堂说话。 分宾主落座后,李信直有一肚子的疑问,便全都问了出來。 “报社不是在对面吗?何以院门紧锁,空无一人?南雷先生何时回南的……” 黄宗羲耐心的听李信问完,又一一解答。原來,他在李信走后不久,便已经起了回南之心。原本也仅仅是因为盘缠丢光被困在了此地,既然此间事情已了,就沒了继续留下來的理由。至于开办《公报》也是在《太原午报》的启发下,用临走时郭师爷代李信相赠的一笔重金买了宅院,雇了工人,采办了各种印刷器械,便懵懵懂懂的办了起來。 初时,知道《公报》的也仅仅几个复社同门,一直处于赔钱状况。本來打算如果过了年还继续赔钱就关张大吉,谁知年关将至时,凤阳闹了流贼,三卫军大军横扫江北。黄宗羲就试着在《公报》上写些三卫军大破流贼的秘闻,岂料竟在不意间一炮而红极。《公报》的日印刷量也由最初的十几份,发展到了现在的上万份。 讲到此处,本來静静听着的少年人笑道:“太冲兄现在可是日进百两纹银,说日进斗金也不为过了!小弟虚度十二载却还头一次听说卖纸也能如此赚钱的。当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言语中满是钦佩之色。 黄宗羲苦笑,“这本就是籍由《太原午报》的灵感而來,你别钦佩我,真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是镇虏侯!” 少年人自是又惊叹了一阵,转而又道:“太冲兄你不必妄自菲薄,此计虽绝却不是人人能为之,小弟自问就做不到日进百两这等大手笔!” 以当此之时的物资水准以及购买力,日进百两比之后世不下于日进百万,稳稳的亿万富翁。放眼满南京城能做到这一点的绝不超过百人,所以无怪乎少年人如此大惊小怪。 “在下开办《公报》本意并非赚些银钱,只是有感于此等报纸可作为发声渠道,可将一些拙见公之于众而已。至于卖报所得,倒有半数都流入了那些蠹虫的囊中。又时有士子慕名而來,交游应酬之下,能剩下來的便也所剩无几,黄某现在也算的只剩下了两袖清风!”说罢,又自嘲的一笑。紧接着,面色又变的忧虑起來。 “最近风声越來越紧迫,士子们闹事频繁,有人将罪魁祸首归罪于《公报》,若不是以往送足了银子,又素有令名,只怕在下早就被抄家下狱了,哪里还能像现在这般喝茶聊天?”说罢,他又看了一眼叫子玉的少年人。 “你总觉得我潇洒得意,却不知这实在是头悬利剑,如履薄冰的苦差事,若不念着为复社发声,何必苦苦支撑。” 李信一阵凛然,在封建王朝中,怎么可能允许有私人随意发表言论呢?像这等办报与公然妖言惑众只怕也是一线之隔,若沒有强有力的后盾,所谓《公报》也真真只能成为那风中浮萍,朝不保夕了。黄宗羲能冒着抄家杀头的风险,苦苦支撑到现在,其心志坚韧可见一斑。 “正如今日,士子们又聚众了,为了避嫌报社今日还是关张的好,为此连人都不敢留在院中,生怕落人口实!” 原來如此,李信听罢才恍然。 “镇虏侯如何微服來访?似乎沒听说镇虏侯进城的消息?” 黄宗羲终于问到了正題上,李信原本也沒打算瞒他,便将此番南下的目的,即查办江南织造局勾结浙江市舶司侵吞数百万公帑的事直言相告,然后又讲了意外插曲,因为三卫军购米,阮大铖从中作梗,竟引致了席卷整个应天府米价飞涨的风波。不过,能从阮大铖的身上剜先数百万两的肉也算出了一口恶气,只是苦了应天府的百姓们。 黄宗羲也是恍然,难怪近月以來米价飞涨的令人瞠目结舌,而且不但是米价,由米价飞涨连带着其他生活物资也跟着飞涨,到现在都沒能掉下來。而那少年人则再次惊的掉了下巴:“月进百万岂不是……”他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终于又发出了一阵惊呼:“三万!” 对于少年人的数度五里,黄宗羲对李信表示歉意,“子玉是复社同门次尾兄的同母嫡出幼弟,次尾兄家乡安徽贵池,此番來南京交游便将他带了來,见见世面,只是被家里骄纵惯了,镇虏侯切勿见怪!” 黄宗羲口中的次尾兄,姓吴名应箕,他的幼弟子玉则叫应璘。李信听说黄宗羲的复社同门叫吴应箕,心中就想发笑,不知和吴应熊有无关系。不过他很快就明白,这个吴应箕一定与那吴应熊沒有关系,因为吴三桂是辽西大族,他的儿子吴应熊也肯定和这个家在安徽贵池的吴应箕沒有任何关系。 李信自然而然就提起了在城中偶遇一儒衫富绅,此人除了请吃酒外,还赠金,赠路引…… “路引?”少年人吴应璘奇道,听说过赠金,赠女人,头一次听说赠路引的。 黄宗羲略一思量也就明白了,今日士子聚众,南京照例封城,想要出城也非得路引不可。只是,能开出这出城路引的,满南京城只怕也不超过两手之数,他倒是有些好奇此人究竟是谁,便像李信问及那儒衫富绅名姓。 李信因不愿对那儒衫富绅说谎,便沒报自家姓名,同时也就沒问对方的姓名,而且人家也十分知趣,既不再问,也不主动提及自家名姓。不过,那路引上却是有署名的,李信曾仔细看过,署名为石巢,是个好生奇怪的名字。 孰料,黄宗羲听了石巢这个名字后脸色顿时就变了,包括那少年人吴应萁都失声惊叫:“是那老东西!” 见状如此,李信大为惊讶,“如何?认识?” “何止于认识,镇虏侯也曾与他数度交手啊!”黄宗羲缓缓回答着。 这回轮到李信大为惊讶,却已经心下了然,于是反问道:“难道此人就是阮大铖?” “沒错,此人十有八.九就是那阮大铖。阮大铖别号石巢,再者能开出进出南京路引,更非此人莫属!” 一直未说话的米琰不解的道:“此人当未发现镇虏侯身份,不过看此人作为,还果真如传言般有几分孟尝之风呢!” 听了米琰口中的孟尝之风,吴应萁哈哈笑道:“什么孟尝之风,小人之风还差不多。只怕这路引背后有着你们想都想不到的猫腻,他不是想招揽你们么?既然你们不肯从命,便让官府出手,路引正是自投罗网的催命符!然后那厮再以此要挟出手,你们若是同意也就罢了。若再不识好歹拒绝,怕连骨头渣子都不会剩下!” 吴应萁的这一番揣测李信认为大有道理,同时也庆幸多亏在秦淮河畔得知了黄宗羲的消息,这才起了暂不出城來与之见面的心思,不想竟避过了一场极有可能的祸事。 黄宗羲沉吟了片刻,忽然闻道:“镇虏侯若急着出城,在下或可帮上一把!” 李信闻言自是乐意之至,只不知黄宗羲一介布衣又如何帮忙呢?总不能像陆九带长弓入城那般,藏在粪车里吧! “也是巧了,应天府尹家的大公子今日邀复社同门晚游雨花台,本來在下是打算婉拒的,镇虏侯若想今日出城,也是一个办法!” 复社在南京尤受年轻读书人喜欢,想來顺天府尹家的大公子也是此中一员。 黄宗羲随后也道:“此法有些冒险,不过既有应天府尹家的大公子在,把握还是有的。请镇虏侯斟酌!” 李信暗自斟酌,既然已经与黄宗羲见过面,城中诸事已毕,再在城中已经意义不大,不如就此出城也是好的,便冒险一试也无妨,更何况还有应天府尹的金字招牌。 过了午时,果然有车马來到巷子里,有仆人來请黄宗羲于是黄宗羲便带了李信等三人佯作仆从与之回合。读书人都好动而不好静,因此此间尽是车、马却沒有一乘轿子。 “太冲兄今日如何不骑马改坐车了?”有人笑问。 黄宗羲之所以不骑马而改乘马车,完全是出于方便待李信三人掩人耳目方便,因此便笑笑只说今日身体疲惫,乘车方便些。 李信扫视一眼,这些所谓的年青士子中绝大多数衣衫华美,神情玩世不恭,与那些心忧天下大道的读书人气质截然不同,想來这些人中不是富二代便是官二代了。 李信又看看黄宗羲,这与此前黄宗羲在太原时留给他的印象又有了变化,也许正是有了这些护身符在,《公报》才能在暴风骤雨里存活到现在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五十一章 复社公子 黄宗羲的宅院所在巷子本就在南城,是以马车颠簸一路很快就到了南京城正南方的聚宝门。马车骤停之后,李信在车厢内静静听着外面几家富二代与城门吏交涉,一派摒心静气模样,黄宗羲亦是一言不发,大有点做贼心虚的意味。 吴应璘对此则颇有些不解,“镇虏侯身为朝廷勋臣出入留都城门,何至于做贼一般?” 这一句质疑李信只笑而不答。首先,他不打算在掌控南直隶与浙江一众官员勾结营狗证据之前,便进入南京城将自己置于重重监视之下。其次,身为朝廷勋贵武将即便身份再贵重,出入大城却不及寻常百姓随便,除了一应官凭之外,还需要向当地衙门报备行踪以及此行目的,才能凭借当地官府出具的公文专事专办。 所以,有了这两点李信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轻易将自己私入南京城的事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 李信虽然不说,但是朝廷对勋贵武将管制甚严的制度,黄宗羲却知道不少,斥责了吴应璘几句后,简单捡扼要处说了其中利害。听的吴应璘连连咂舌,“镇虏侯已经是超品的侯爵,难不成应天府敢拿了你去下大狱吗?” 以李信今时今日的地位,沒有旨意任凭哪个衙门,哪个官员都不敢私自处置的,不过一定会有人具本上奏参劾,李信身上背的参劾不在少数,自是不怕。但以往所做的处置也必然会因为在南京的骤然露面而前功尽弃,因此非到不得已时,他万万不会主动露面的。 当然,其中种种利害不能悉数说与吴应璘听。正思虑间,忽闻外面交涉的声音陡然加剧。 “如何?以我做担保都不可以吗?这官凭路引黑纸白字写的清清楚楚,瞎了狗眼吗?” 也许是某位官家公子气急败坏之下,竟然将白纸黑字说反了。吴应璘少年人心性,忍不住就笑出了声來,府尹家的公子好声着人笑料,这个段子出來,足够南京士子们笑上半个与了! 黄宗羲则板着脸作势教训道:“这等沒轻重的话在自家说说就算了,若出去随意张扬,徒然为次尾兄惹麻烦,知道吗?” 李信沒心情听他们二人说话,因为耳听着外面的形势竟然是连极为官家公子的脸面都失去了功效。 “大公子莫急,莫急。不是小人要为难大公子,实在是府尊交代下來的钧令,今日不论何等身份,一概不许放行。您老行行好,小人若将大公子放出城去,小人这吃饭的家伙明儿就得沒了……还请大公子体恤小人的难处……” 至听着那大公子声音越來越大,却是色厉内荏了,李信暗叹今日只怕不能如愿出城了。 忽闻车外马蹄之声骤响,李信不由得心生警觉,却听外面喊话频频。 “后军都督府换防,闲杂人等一律请走,违者军法处置!” 这回连那大公子都沒了脾气。应天府尹家公子的架子也就能和这些普通的城门吏摆一摆,后军都督府受命五军都督府归魏国公统辖,可摆不到人家面前去,就算摆了人家也有理由不受。于是,一群官家、富家公子就好像斗败了的公鸡,垂头丧气的领着车队离开南门,只觉得离着这些后军都督府的丘八越远越好。 “哎,刚记起來,家父今夜要考校《尚书》,诸位,先走一步了!”大公子的声音又响了起來,不过其中却或多或少的带着几分尴尬之意。紧接着,各有各的借口,竟散去了一大半人。 就这样,本來还威风至极的车队竟在眨眼间一哄而散,各归各家。 黄宗羲的表情略显感概,仿佛这些不靠谱的官家公子们也连带着使他颜面大失。李信却知道这事不论如何也怪不到他头上,于是出言道:“今日走不得也是天意使然,留李信与南雷先生一醉方休,走走,今夜少不得要你破费了……” 吴应璘从旁鼓掌叫好,少年人好热闹自是喜形于色。有了这一番说辞与转折后,黄宗羲脸上感概之色才稍稍褪去,转而笑道:“原是要留镇虏侯吃酒的,既然近日出不得城,自当陪镇虏侯一醉方休,出城之事明日再提。” 马车刚刚返回黄宗羲宅邸,几个人还沒等下车,却听车外一个爽朗的声音响了起來。 “太冲兄何事耽搁到此时,有大喜事寻你去繁楼吃酒呢!” 吴应璘闻言当即掀开了车门帘,“大兄今日可要待了我去!” 原來说话之人正是吴应璘的同胞大哥吴应箕。 吴应璘率先跳下车來,便说黄宗羲宅院今日來了大人物,吴应箕素知自己这幼弟向來言语夸张顽皮,便全然为将其当真。宅院门外自然不好久留,一行人下车后便鱼贯进了宅邸。 李信一身细麻蓝袍身份不显,若不知内情之人或可将他当成了寻常的武人马弁。不过等黄宗羲郑重其事将李信介绍给吴应箕后,却是将他惊得直言有眼不识泰山了。 吴应箕反而赧颜至极,连连行礼致歉,声声直言对镇虏侯仰慕已久,今日得见不胜荣幸。李信大感愕然,自己居然在这些江南读书人的圈子里名声甚好。这有些不合常理啊,按照他的理解,一般情况下读书人谈及武人,都是一脸的不屑,那种身份上泾渭分明的差距,直将人拒之千里。 李信直视着吴应箕,试图从他的目光里寻出蛛丝马迹,以判断此人究竟是否虚与应对。可他从这年轻人的眼睛里看到的除了真诚还是真诚。 吴应箕在连不迭的道歉之后,竟又突然提及了今日所來目的。 “真真相请不如偶遇,镇虏侯如不嫌弃,便与在下一同往繁楼吃酒如何?” 李信本不想去,可陆九听说有酒吃,立马就來了精神,直在后面朝他递眼色。黄宗羲也从旁相劝,言及都是复社中的同门,并无不相干的外人。盛情之下,李信寻思着如果能结交这些舆论弄潮儿也算一个不错的开始,索性便去看看,但却有一条,不许泄露他身份的一字一句。 这等闲事说完自然少不得提及天下大势,吴应箕问起李信此番南下目的,李信也不隐瞒便简明扼要如实相告。吴应璘嘴快,便又将阮大铖背地捣鬼,搅乱应天府米价之事提了出來。 “阮大铖这厮背弃东林阿谀阉党,今上宽大为怀放他一条狗命,此子不思改过却又兴风作浪,真是人人得而诛之!” 李信听他说的很辣,也猜得出这些复社中坚不少人都属于思想激进一类,便婉言劝道:“阮大铖有周延儒做后盾,加之身家巨富,并非口诛笔伐一番就能够使其就范的,弄不好还会为歹人所乘。” 吴应箕听了李信的话略显愕然,转而又坚定的说道:“我辈读书人一刻不敢忘圣人之言,岂能因祸福避趋之?人人敢怒而不敢言,便更改挺身而出,言人所不敢言……” “次尾兄说的好,我辈便该不计生死利害,将这些国之宵小们骂的无所遁形,也算小弟一个。” 话未说完,便闻屋外传來击掌之声,于此同时一名儒衫士子走了进來!李信便觉眼前一晃,竟是好一个仪表翩翩的佳公子 “次尾兄何以耽搁住迟迟不去?大伙特遣小弟來敦请呢!” 吴应箕这才想起,此來是寻黄宗羲去吃酒的,忙伸右手一拍额头,歉然笑道:“对,对,对!一说起來就忘了,今儿朝宗兄为佳人梳拢,少了太冲兄这《公报》主笔做证怎么能行?” 李信看的直皱眉头,这些意气书生叹气天下大事來,均是一派天降大任于斯人的做派。可说起这风花雪月之事竟能倏忽间转换了,刚刚还义愤填膺的情绪。其实,这就是李信有所不知,即便在理学盛行的明朝,时下读书人直视吟风弄月为雅事一件,并不似后世一般谈及桃色而色变。如能成就一对才子佳人,却是足以流传后世的佳话了。所以,阉党逆贼要口诛笔伐,才子佳人也不能空度了这难得的好时光。 这位翩翩佳公子与吴应箕初时一般,对李信也只当一般造访的客人,只是看他这一身细麻蓝袍的不上不下装扮,又是一脸络腮胡子,一时间也猜不出此人身份,便也客套一句,兄台一并去吃喜酒。 岂料李信便欣然应允了,翩翩佳公子顿觉此人也太不通人情世故,不过是一句客套话怎么就当真了?按照常人所为,主人之友客套相请便谢绝好意就是,岂能不知进退的答应了呢?但话已出口又不好再撵人,也只好笑笑不再理会这粗鄙的武夫。 黄宗羲本想替李信引荐介绍,不过李信却不想再让过多人知道自己的身份,便微不可察的摇摇头。于是,黄宗羲只好改口,介绍李信乃是在太原落难时结识的兄弟。 李信怕黄宗羲编的不靠谱,于是抢过了话头,问声瓮气的道:“在下山西总兵帐下参将李十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五十二章 遭到冷遇 李信报出职司名姓,那翩翩佳公子脸上立时就显出了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但既是黄宗羲昔日援手之友,哪怕身份再低微也不能着了脸色。 “原來是太冲兄旧友,失敬失敬!”不过他还是话锋一转,开了个小小玩笑:“李将军且随了去,繁楼虽然比不上大块吃肉,大碗喝酒那等痛快,但也是酒管够,肉管饱的!” 说罢径自一笑,拉着黄宗羲就往外走。这句话就连陆九都听得出來其中揶揄,不过却碍于李信不想声张身份,便只好隐忍不发,本來因为黄宗羲与吴应箕对读书人略有改观的看法,此时却又再度坏了下去。 这一回众人却是骑马而行,李信但觉又往南城而去,想必那繁楼亦是在秦淮河畔。 一行人到了繁楼之时已是华灯初上,而不远处便是秦淮河,举目入眼的尽是一片灯红酒绿。随在李信身后的陆九这时才恍然过來,“还道繁楼是个酒楼,原來竟是窑子楼,这读书人的说法就是弯弯……” 陆九说话向來不避不忌声音又大,这一嗓子河北土话却又惊起了一片侧目,不少人便纷纷打听这时哪里來的粗鄙武夫,何时繁楼也允许阿猫阿狗的随便进來了? 繁楼虽然是教坊司的高级官妓之所,并非任何有人随随便便就能进來的,哪怕有功名在身也是非请勿入的。能获此资格的标准无非有二,一为权贵,二为名士。比如复社四公子以及黄宗羲这等南京名士自然是有资格入场的,再比如身负超品爵位之人,如魏国公徐弘基。当然,魏国公本人是不会來的,但他家的小公爷却未必不來了。这且不算,再比如今日下午那应天府尹家的大公子,若沒有这些复社名士邀请,也是进不得这繁楼的。 但李信与陆九等人却不知这些掌故,而黄宗羲和吴应箕也不会主动提及。 所谓繁楼并非仅指一座楼台而已,其实却是一座三进三院的半宅半园,既有曲径通幽之妙,亦有楼台婀娜之姿,比起京师的**來,实在是雅致了不知多少倍。 李信夹在众人之间,只低调的左顾右盼,而陆九却与之相反,每每遇到惊诧之处便啧啧赞了一声。园中自有人频频侧目,不知这是闹的哪班光景。害的米琰都躲得那陆九远远的,实在是受不了看耍猴戏一样的道道目光。 陆九却故意拉着米琰又是一阵啧啧品评,不过这回却是冲着园中飘然而过的侍女,轻浮**之色浮于那张黝黑还带着刀疤的脸上。米琰只好小声责怪他不要如此,连自家镇虏侯都是对方的客人,如此放肆岂非给主人丢脸?陆九却嘿嘿笑道:“俺就是故意的,这些读书人瞧不起咱们这些舞刀弄枪的,非恶心的他吃不下饭去,若非瞧着南雷先生的面子,今日连那劳什子梳拢都给他搅合了!” 米琰顿觉头大如斗,真后悔带着陆九这莽夫过來。不过,陆九这几日的印象,却与平日里不苟言笑心黑手辣的陆将军判若两人。 翩翩佳公子一路走进去,早已经是眉头频皱,眼见陆九这刀疤脸黑大汉竟如此不识趣,于是招來了身旁的长随耳语了几句,便又逢人应酬言笑。 一行人入了第三进院子却是一处假山水带的园林,到了此处便再无闲人,几乎尽是所谓的江南名士。园子东侧有一座二层小楼,仆役又引着人往小楼而去。进了小楼之后,李信觉得眼前又是换了一番天地,正打量间便有仆役上前搭话,“这位老爷可是李十三将军?” 李信愣怔了一下,又赶忙点头道:“正是区区在下。”他原是与那偏偏佳公子说过自己是太原府的参将李十三,想必对方亦是请教了那佳公子吧。 “既是将军就好,还请三位老爷随小人这边來。” 原來是请入席,只是还须专人引路,这服务也周道的可以了。陆九又是一声肆无忌惮的笑:“嘿,有劳小哥!”同时又催着米琰拿出一锭十两的银子,正在米琰莫名其妙之时,他早已经将那点十成十的纹银仍在了那仆役的手中。 这一番变故反倒让那仆役有些脸红,于是点着头道了声谢,便紧走进步远远的与三人拉开距离。在一楼拐了三个弯便到了一处僻静雅室,房门拉开果见里面桌案上已经酒菜齐全,但却是空无一人。 李信诧异的问道:“如何就我等三人?南雷先生他们在何处啊?”李信身居上位自有不怒自威的架势,一句话问出來,那仆役只好红着脸答道:“回三位老爷,南雷先生在二楼。” 看着那仆役支吾的模样,陆九此时也明白过來,原是那些人嫌他们粗鄙不屑同桌,这才另开了雅室。如实只是另开也就罢了,还偏偏将他们安排在了楼下偏角处,这是何等意思?将他们踩在脚下,其余人却好生快活吗? 陆九想要发作,却又无从发作,他忽然发现离开了三卫军之后,平日里的权威竟一丝都不剩下了,不由暗叹所谓将军离了手下小卒,竟甚都不是。李信当然也明白了将他们三人安排在楼下的意思,不过却不愿过于计较另生事端。 仆役受了陆九的银子本就有些内疚,眼看着几个人马上就要发作,便只好实话实说:“回几位老爷,这,这都是冒公子交代人安排下來的,实在不是小人能决定的,如果几位老爷觉得此处不满意,小人,小人再去请几位老爷的意,看看能否……” 李信不想难为这仆役便摆手道:“不必了,此处僻静正是吃酒的好地方,你自管去便是,只须多拿來些酒肉便可。” 仆役马上大松一口气,他只瞧着这些人面貌粗鲁,料想定是不好相与的人,哪成想竟如此好说话,千恩万谢之后这才离去。 进了雅室之中,陆九闷声闷气的一屁股坐在了榻上,“这帮穷酸,狗眼看人低,若是在往日里,岂能受这等鸟气?” 米琰则沒好气的道:“还不是你在外间故作粗鄙之态,如今可好,累的镇虏侯和我随你一起來做冷板凳。”与此同时,他又似大为惋惜的叹道:“今日梳拢佳人,有情人成眷属乃千古佳话,这等热闹看不成你得罚酒三大坛才是!” 说到最后,米琰已经笑出了声來。陆九亦是哈哈大笑:“和一帮鸟穷酸在一起,说话假模假式,喝酒都得用盅,忒不痛快。哪里比得上此处,想喝就喝,想吃就吃,甚都不用理会。” 李信果见桌上摆着一大盆热气腾腾的酱牛肉,竟足足有十來斤,也不禁哑然失笑。那翩翩佳公子言及酒管够,肉管饱却不是随便说说。 “來,你我三人便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既來之则安之,李信率先赤手先撕了一大块酱牛肉,放在口中嚼了起來。 席间早已觥筹交错,高谈阔论不绝于耳,更有人助兴吟诗作赋,阵阵采声时时暴起。美人在侧黄宗羲却有些心不在焉,因为他发现镇虏侯以及他那两个随从不见了。 翩翩佳公子见黄宗羲面色不豫便晃着已经有些微醉的身子走了过來,“太冲兄如何似有心事重重?” “不知我那旧友李十三去了何处,有些放心不下去寻寻……”与此同时,他已经起身。翩翩佳公子见他如此认真,便作势不满。 “你作甚去?才子佳人马上就來了,关键处你不在场如何……哎,太冲兄,等等……”黄宗羲不等他说完已经兀自下了楼去。 “太冲兄慢走,你那几个旧友,我怕他们出言不逊,已经安排他们在楼下雅室吃酒吃肉了。”说到此处,他也甚觉得意,打了个酒嗝笑道:“可是酒管够,肉管饱哩!” 此话不说还好,一言说毕,黄宗羲却已经黑了脸,再不理会那翩翩佳公子径自下了楼去。李信等人不知道,黄宗羲却是知道,楼下那几间屋子哪里是什么雅室,分明是仆役休息和堆放杂物的地方,如此慢待镇虏侯他岂能安心? 翩翩佳公子正欲追下去,却有人拽住了。 “辟疆兄作甚去?正有句诗无人接得下,你且來斟酌斟酌!” 听说如此,正搔到翩翩佳公子的痒处,他一时间也忘了去追黄宗羲,便又重新返回落座,借着酒意…… 半晌之后,翩翩佳公子赢來了阵阵掌声,黄宗羲也扯着李信上得楼來。 黄宗羲正儿八经的向满座诸位的介绍:“诸位,此乃宗羲在山西落魄时的恩人!”李信淡然一笑,接口说道:“在下太原参将,李十三!” 李信说罢,边有人忍不住一口酒喷了出來,但绝大多数人都忍住了心中的笑意,毕竟这是黄宗羲口口声声的恩人,不看僧面也须看佛面啊,《公报》主笔就连城中各色权贵都要敬上三分的。 还是翩翩佳公子反应的快,赶紧将李信推入了众人堆里坐下,又一面唤了老鸨來,着她再选几个漂亮女子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五十三章 又是转折 果然,仅仅片刻功夫老鸨就领來了数名环佩叮当的女子,向那偏偏佳公子献媚絮絮道:“冒公子看看这几位可满意?”又冲其中一位努努嘴,“还有新充入教坊司的,湖广的一位布政使据说配合杨阁老剿贼不利,砍头抄家了不说,家中的女眷都充了教坊司。有几个未出阁的一直**着,今儿也一并唤了出來,也教公子尝尝侍郎千金……” 李信此前听人唤那翩翩佳公子辟疆,现在那老鸨又称其为冒公子,想來便是复社四公子之一的冒襄了吧?只是闻名却不如见面,见面又不如不见了,只见此刻的冒公子已经一双半有酒意的眼睛直直的在几位女子脸上盯着,继而又向下挪去,直停在了鼓胀的胸前却再也挪不动。 翩翩佳公子正是冒辟疆,此时他心中却颇有些着恼之意,只恨自己少交代了一句,老鸨刻意巴结却是会错了意。这等良家风范与那久在风尘中长大的女子,又是以另一种风味,只可惜几朵鲜花要插到狗屎上了。他虽然生性风流却也还是要脸面的,本來这几名女子是为黄宗羲旧友所招,如果自己将人劫了去,日后岂不教同门耻笑? 想到此处,冒辟疆冲那老鸨不耐烦的摆摆手,“满意,满意。你领了去,看太冲兄的几位旧友可满意否。”他又指着坐在人群中格格不入的李信和陆九,示意老鸨他们几个才是正主。只有米琰一领朴素儒衫混在人群里不甚显眼,可若仔细观察棉布的儒衫,不着半点丝缕玉器,倒处处透着穷酸措大的模样。 因此,三个人坐在一处竟让人脑中冒出了一句话來,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老鸨历风尘十几年,是何等精明人物,一眼就看出了这三人与身的泥土气息,而那黝黑的脸膛,粗糙的大手也出卖了他们的身份。不过,冒公子说这三人是黄宗羲的旧友,那就又有另一番计较了。 所谓旧友,那就是声明未显时的贫贱相识,到得今日时过境迁,若身份地位相差无几,那是故知相逢好不痛快。可若是天差地别,那就是來打秋风了,黄公子碍于旧时情分不好薄了情面,这才勉强带了來。 存了这个心思,老鸨便在人群中去寻那黄宗羲,却见他正在那脸堂黝黑,身着麻布长衫的土豹子边上殷勤说话,再细看此人旁边一身短打不说,脸上还有道骇人的疤痕,旁如无人的大口喝酒吃菜,还不时的咂咂嘴似乎意犹未尽的模样。 眼见如此老鸨也有了计较,准备将这几个留了多时未曾出场的官家小姐遣回去,再换几个寻常货色过來。孰料人还为转过身來,便被黄宗羲从后面叫住。如此便进退不是,也只好硬着头皮上前见礼。 黄宗羲向來厌恶此等势利小人,也不理会她的谦卑,而是冲李信笑道:“镇……十三哥,吟风弄月原本就是雅事一件,诸位就入乡随俗吧……” 陆九与米琰各选一人,李信今日寻人不遇心下沮丧,原本无心于此,但一眼瞧见身子缩在后面的一名女子眼圈微红,神情也与她的诸多姐妹格格不入,竟似刚刚哭过一般,便心有恻隐。老鸨此时也注意到了那女子的异常神情,便迈着细碎步子來到她身边,微不可察的用手在他身上狠狠拧了一把,又佯作不经意的低声警告了几句。 这些举动一丝不差的落在李信眼中,只那老鸨声音压得极低,却听不清她究竟说了什么。眼见着老鸨大有将她遣走的意思,便摆手阻止示意让这神情戚然的美女坐到自己身边來。那女子款步过來,似乎向李信投來了感激的一瞥,然后便又是一副戚然模样。 直觉告诉李信,这是个有故事的女子,只不过一时间不知从何问起。 恰在此时,却听一位半醉士子高声慨然叹道:“当世之时内有流贼肆虐,外有鞑虏虎视眈眈,我等不能为国分忧,却只能在此处杯酒蹉跎,何其可悲……” 立时便有人起身附和。 “子路兄说的好,吾等蹉跎岂是心甘情愿?实在是朝中奸佞当道,纵使有心报国,奈何明月只照沟渠!” “听说张西铭已经时日无多,已经确诊,系中毒无疑!” “张西铭为复社奔走却落得如此下场,岂能让人不为之心寒?此事若不深究个水落石出,真是忝为复社同门了。” “深究又如何?吴昌时巴结上周阁老,谁又能奈他何?” 李信低头浅酌,却留心听着他们高一声第一声的激昂言谈,只听说了吴昌时的名字时,让他心中不禁一动。这个名字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仿照蓝玉谋逆案参劾自己谋反的就正是此人,只不知此人竟如何与复社中人也交恶起來? 孙鉁曾提及过吴昌时此人,大体上也是个阿谀权贵之徒,游走于阉党与东林之间,只不过沒有阮大铖那么倒霉,因为处置失当而城了众矢之的,以至于到现在亦难再起复。且吴昌时现在投靠了周延儒,正是背靠大树好乘凉,谁若想扳倒他就等于和周延儒叫板。 不过据李信所知,周延儒的复出再度为相,与复社中人的大力运作也脱不开关系,那么吴昌时与复社又有什么矛盾呢?还有他们口中的张西铭又是谁,从他们的言语中能感觉出來,此人在江南士人中的地位当是举足轻重的。 正在李信胡思乱想间,在场的士子们却已经转了话題,多时议论抨击时弊之言。有质疑杨嗣昌剿贼不利者,直言皇帝早该将其罢黜,启用真正知兵之人,如卢象升、孙传庭之辈。有人又毫不客气的直言骂那杨嗣昌是个沽名钓誉,欺上瞒下之辈,实在是误国大奸。 这时却又有人道:“今上厌恶卢、孙二人与杨某脱不开关系,此贼不除,此二人难再复出。朝廷只须将镇虏侯调了去,李自成之辈只能望风而逃了!” 听到他们提及李信,陆九和米琰当即便也竖着耳朵听了起來,不想却有人又揶揄那人道:“太冲兄所言太过,头大如斗,眼如铜铃且不说了,你见过跺一脚就能使江水倒流之人吗?依我看所谓镇虏侯也未必不是沽名钓誉之辈,或许战功有之,却绝不至于如传言般,能以万人之师独抗东虏十万铁骑!” 此言一处却如一石激起千层浪,直说此人哗众取宠。“此言差矣,若无这等切切实实的战功,今上岂能晋封他镇虏侯?你虚度二十载岁月,可曾迈出过南直隶一步?从未见过世面,就莫要信口雌黄。” “吾等谁都沒见过那镇虏侯,自然是各说各的。今上识人不明也并非头一次,温体仁、杨嗣昌、张四知这等大奸大恶之徒不也是忝居台阁辅臣多年吗?” 一时间众说纷纭,又说好的,也有说不好的。倒是把一旁米琰和陆九听的时而点头,时而气氛作色。 李信淡然一笑,这帮人不过是一群纸上谈兵之辈,他们口中的好与坏对他沒有任何意义。这时,却听身边叫小雅的女子轻轻叹了一口气。此前除了互道一句姓名外,两人便再无交流,不似陆九揽了美人在怀又摸又亲,引得频频尖叫,又换來了不知多少道侧目之光。对于这叫小雅的女子此刻的一声叹息李信微觉好奇,便问道:“因何叹息?” 那女子本來因为叹息而放松下來的神情又是一阵紧张,赶紧向李信称罪道歉。举手投足间,李信不经意却从其若隐若现的袖子间,瞥到了嫩如羊脂的雪白小臂上竟有着一跨快的淤青。他立时便了然,许是老鸨教训体罚的结果。 李信只让他不要紧张,可如常说话吃酒,不必拘谨。也许是李信的态度太过亲和,那女子竟又是一叹,继而楚楚说道:“若镇虏侯去岁能带兵在河南教训那李自成,家父也就不会身遭不测,我……” 这一番似自言自语的话引起了李信的好奇之心,如何自己在河南他的父亲便不会遭了不测?李信忽然记了起來,那老鸨曾与冒襄说过,湖广有位布政使因剿贼不利掉了脑袋,家中女眷也被充入了教坊司,想來此女正是那位布政使的家人了。 李信亦是一阵恻然,在明朝犯官家属男子充军女子充入教坊司原就是寻常事。时人多有笑话,睡了尚书,阁老家的千金也是屡见不鲜的。比如嘉靖朝抗倭名臣胡宗宪,受了严嵩倒台所牵连,一朝获罪之下,家中妻女无不充入教坊司任人欺辱蹂躏。 李信看着面前楚楚可怜的女子,其父既然是获罪之下累及家人,只不知是否罪有其实。但不论如何,其家人子女也是无辜的,想她一个大家闺秀,竟沦落到教坊司中为娼为妓,以姿色取悦男人,身世又何其凄惨。也难怪她一直郁郁寡欢的模样,从官家教女跌落人间地狱,这等判若云泥的身份落差,尤其是普通人能够承受的? 忽然一个人坐在了李信身旁,可目光所及却是那几欲泪垂的女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五十四章 事起突然 坐在李信身边的正是冒襄,他坐下之后随接着微醺的醉意看了几眼那叫小雅的女子,口中却是一本正经的与李信寒暄。大体意思是,人多事杂,有不恭之处还望多多海涵。随即又似闲聊一般问起了家世与军中见闻。 李信对冒襄此人感官不佳便一一虚应回答,言及自己乃北直隶人士,微有薄功,在山西总兵麾下忝为参将。却听小雅掩口惊道:“一年前镇虏侯正在山西,如此说将军岂非在镇虏侯帐下为将?”随即又是一副似若有所思的模样。 冒襄忽觉自己为李信做了垫脚的石头,反倒使他获得了更多的关注,便又问道:“听说镇虏侯曾在辽西以万余人马抵抗东虏十万铁骑月余,最终一战而得胜,李将军应是参与一战,还请说几桩胜仗,让我等也见识一下三卫军威武。” 冒襄言语中随字字说三卫军威武,可与其表情却全然都是轻浮与不恭。不过他这话却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原本乱纷纷的各抒己见的士子们,也将目光惊讶的投向了李信与冒襄所坐之处。 “辟疆兄你说甚來?甚的三卫军,甚的李将军?” 这话使得正与复社同门虚应的黄宗羲吃了一惊,心道莫不是李信自己道破了身份?此地的确人多嘴杂,如果露了行踪一切便也无法再保密了。不过他看李信的神情全不似自己说出的模样,又疑心是吴应箕的幼弟口滑说漏了嘴,可他目光寻去却又见吴应璘在米琰身边正缠着他不知说些什么,显然也不可能是他。 这时冒襄才尴尬的解释了一句:“这位李十三将军曾在镇虏侯麾下做参将,今日既得缘一见,自然要请教一下三卫军如何大胜东虏的。”他在言及李十三三个字的时候,故意加重了十三的发音,以显示此人不过是连正经名姓都沒有的一个丘八武夫。 但令他失望的是,仿佛大家并不关心李十三的出身,而是几乎异口同声的让他讲讲三卫军的战绩。李信原本自顾自的喝酒也还优哉游哉,可在冒襄的胡搅蛮缠下,却突然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顿时就有点不适应。不过他也分外惊讶,这些江南士子对三卫军以及自己的好感竟大出想象。也许这其中很大一部分要归功于黄宗羲的《公报》。 果然,李信的猜想很快得到了印证。一名士子高声问道:“李将军姓李?与镇虏侯可有亲戚?说说镇虏侯究竟长的什么模样?是否果真头大如斗,眼如铜铃?” 一时间场中又七嘴八舌的让李信说一些猎奇之事,甚至有教坊司的官妓还让李信解答一下,镇虏侯是否真的会撒豆成兵,否则东虏十万人怎么可能被区区一万人打的屁滚尿流? 这些人只顾着一句接一句的问,好像全然沒想到让李信來回答问題。最终还是陆九实在看不过眼去,暴喝一声:“都住口!三卫军就在南京城外的龙潭,你们谁好奇,去看看不久知道了?在这里聒噪俺十三哥作甚?” 楼内顿时鸦雀无声,陆九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将众人骇的不敢说话。李信只端着面前酒盅放在口唇间浅酌,一旁的米琰则起身侃侃而谈:“十三将军参加过辽西一战,镇虏侯既不会撒豆成兵,也沒有铜铃大的眼睛,三卫军的胜利是一刀一枪从尸山血海中杀出來的。三卫军的将士们也俱是血肉之躯,有多少好男儿从此埋骨辽西,不得返回家乡。正是他们舍死忘生,才保我大明京师免遭东虏肆虐…… 米琰说的动情,可众士子们却发出了阵阵嘘声,他们要听的不是这些一本正经的东西,而是那些光怪陆离的奇幻故事,眼见着沒甚好奇可探便又有人直言要听三卫军凤阳府大战老回回的内幕。 人群里最郁闷的莫过于冒襄,本是想籍由奚落李信将他身边的侍郎千金争夺过來,可谁曾想反倒使李信站到了众人瞩目的焦点上。不知是谁突然提了一句,“今日主角因何迟迟不出现?” 直到此时,众人大大为恍然,今日侯方域为相好的小娘子梳拢,有杨龙友为其出巨资赞助,据说连使两人双宿双飞的宅子都准备好了,有巨富如此成人之美,这早在南京传的沸沸扬扬,今日这才齐聚了众多南京名士于繁楼,等的就是要见证这可以留芳后世的佳话主角。 这时,却有仆役慌慌张张的跑來与半醉微醺的冒襄耳语了几句,却见冒襄腾的一蹦了起來。 “你说甚?今日不梳拢了?你再说一遍?” 这一句突如其來的高喝让所有人大为惊讶,均不解的望向此处,支着耳朵要听一听究竟发生了何事。 那仆役显是侯方域的长随,哭丧着脸道:“小人也不知内情,只远远的见了家主与,与……吵了起來,又隐约听说不梳拢了,还拽了头上饰物纷纷扔在了地上,冒公子您与家主是好友,去,去劝劝也好啊!” 冒襄这时好似也醒了酒,跟着那仆役长随便往楼外而去。楼上的一众人等却沒料到今日等來的竟是这个结果,有人意兴阑珊决意要走,也有人眼巴巴的等着要继续看个稀奇。却不料只眨眼的功夫,楼下便是一阵轰然乱响,很快便有嘈杂而沉重的脚步上了了楼來,所见却皆是一身大红的差人。 名士们经怒之下有人质问:“此乃繁楼,岂容你等放肆撒野?” 却见那差人头目冷笑一声,“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咱爷们并非应天府的衙役皂隶,乃是后军都督府的参将吴顺有,尔等聚众意图不法,本将奉令拿人,冒襄小竖子已经束手,下面老子念道名字的乖乖出來就擒,否则休怪刀剑无眼!” 众人顿时就傻了眼,如何看才子佳人成眷属的酒宴成了抓人的鸿门宴?忽然听得惊呼炸响,“有人跳楼了!” 却见那后军都督府的参将吴顺有哈哈冷笑,“小竖子以为行险便能逃脱么?老子早在楼下安排了军卒人手,跳了下去正好自投罗网!” 吴顺有话毕,展开手中公文,一个个念了名字,有人自是乖乖站了出來,也有人吓的跌坐在地板上,胯间竟是已经湿热一片,还有人试图蒙混过关,却早有军卒领了皂隶來挨个认人,亦是当众揪了出來。 米琰冲陆九频频使眼色,示意陆九一旦有变便与之拼了出去,李信却示意两人不要轻举妄动,这毕竟不是三卫军地盘,又处处皆是死敌,与其硬拼不如静观其变。再说,他看这参将吴顺有虽然來势汹汹,却行事颇有章法,那些负隅顽抗者也仅仅是锁拿而已,并未有言语侮辱和拳脚相加。而自己并非他公文上锁拿之人,若贸贸然行事,反而露了行踪。 李信忽觉袖子一紧,低头看去却是那叫小雅的女子紧紧攥住了自己的袖子,再看她身子微微颤抖,浑然沒发觉胸前那一抹雪白已经露出了一大片來。李信将手握紧了小雅的芊芊素手,以示意她不要害怕,入手处却是一片冰凉。只见她的身子先是猛然一颤,继而又果然平静了下來。 吴顺有还在念名字抓人,居然连侯方域也赫然在列,眼见他念到了最后一页黄宗羲与吴应箕均不在其中,李信也算暗松一口气。吴顺有却突然念出了吴应箕的名字,黄宗羲惊呼一声,那吴顺有看了过來,却笑道:“这不是《公报》的主笔南雷先生吗?可不要乱叫,也就是吴某來了,若有个不认识先生的,把你当乱党抓了,岂非冤枉?” “次尾兄乃我朝贡生,你,你们岂可恣意捉人?” 黄宗羲不说此话还好,那吴顺有顿时面色一冷,“贡生?他若珍视贡生身份何苦去与那些穷酸措大参合一起去?现在吴某也是奉命捉人,若有请托之词,还是赶紧去找人吧。” 说话间,吴应箕已经被军卒扭着双臂从人群中捉了出來,李信心道他那幼弟生性直率张扬,可别在这个时候出來闹事,谁知张望之下却发现他已经趴在不远处的桌案上酩酊大醉,打起了轻重不一的鼾声。 吴顺有沒容得吴应箕说半句话,便一挥手令军卒将人插走,他本人则扫视众人一眼,冷笑道:“尔等书生莫谈政事,得此无妄之灾,何苦來哉?” 说罢,大踏步咚咚的踩了木板楼梯下了楼去。 黄宗羲这时已经神色大变,将目光求助似的看向李信。不过顷刻间众人便陷入一团混乱,纷纷抢着离开此地,哭喊惨叫之声顿时便汇城一片。一刻钟后,但见繁楼之上一片杯盘狼藉,所余仅有区区几人。 李信忽然要询问黄宗羲究竟发生了何事,却见那小雅忽而跪在李信面前,仰面望着他,哭求道:“贱妾有天大冤屈无人可说,只怕今日再不说便沒有了机会,还望将军听贱妾一言,将军若心怀正义却有心无力,只怪贱妾命苦。若,若心力皆具只求将军能澄清玉宇还,还家父一个公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五十五章 车轮滚滚 小雅跪在地上阵阵哭求,一双细嫩如羊脂般的纤手紧抓着李信的袍襟,螓首梨花带雨却是更显娇俏动人。但李信此刻却只觉头大如斗,眼下自己尚且一身麻烦,哪里有多余的精力去帮人澄清玉宇?好大的口气!若他李信真有那么大能量,也不至于到处被人折腾的灰头土脸。 而也恰在此时,少年人吴应璘却从桌案上醒转了过來,看到一个美丽女子正抓着李信袍襟哭求自家冤枉,言及诸如有心无力,澄清玉宇之言,顿时便热血与酒气齐齐涌了上來,想也不想开口便道:“镇虏侯手握雄兵,还有杀不了的贼子么?小娘子命好,你今日却是遇到贵人了!” “子玉!” 不过等他看到黄宗羲目瞪口呆又含着有怒意的目光如闪电般扫过自己时,满脑子的醉意就已经散去了大半,这时才想起來镇虏侯曾再三嘱咐过不要泄露身份,可现在话已出口,木已成舟,却是覆水难收了。 吴应璘尴尬的立在当场,看看跪在地上满目疑惑的小雅,又看看面无表情的李信,他意识到自己又闯祸了。 小雅身陷教坊司近一年,一直被老鸨禁锢**,其间所遭受虐待自是不足为外人道,可她沒有一死而全节,忍辱负重到现在还是为了他那冤死的父亲。今日见这虬髯参将并非油滑之人,且又是远近闻名三卫军镇虏侯的部将,若不将藏于心中的冤情陈述出來,却不知何时才能再有机会,一时激动之下便主动说了。 可他瞧那参将面色虽然陈静,粗浓的眉目间却实是微不可察的皱了几下,心下便已经凉了几分,恐怕这面目豪放的参将也是个胆小怕事之徒。父亲冤情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得以昭雪,一时间悲从中來,竟嘤嘤的涕泣起來。 繁楼外的后军卒伍还沒撤走,只听外面大呼小叫,有如鸡飞狗跳。李信心里转了一个弯,又顿时汗颜,小雅所言不论真假,若真真拒绝了她,岂非与那些趋利避害之徒一般无二了?亏得还自诩堂堂正正无愧天地,如何竟连一弱女子的请托都犹豫了?他刚要开口,却听黄宗羲断然道:“小娘子有何冤屈尽管道來,黄某虽是一介书生,却以笔为刀剑,纵然有心无力也可将令尊冤屈公诸于世!” 吴应璘这时好像找到了一个自我解嘲的突破口,便又笑道:“小娘子可知他是谁吗?《公报》主笔的南雷先生便是!” 小雅在教坊司也常见《公报》,自是对这南雷先生如雷贯耳,可她脸上却不见丝毫兴奋之色,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冤屈并非几支笔便能得雪的。她又冷眼看了看李信,竟缓缓站起身來,微微一福。 “将军是李信也好,李十三也罢,却是见面不如不见,贱妾实在难以相信……竟不如一介书生有血性有担当,世人常道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今日始信!” 言罢便迈着细碎的步子沿楼梯而下,将一众人目瞪口呆的甩在了身后。李信这时才回过味來,竟然在一瞬间被一个小小女子鄙视了,顿觉此事可笑。 次日一早,李信并沒有急着出城,而是静等着黄宗羲的消息。直到午时以后,黄宗羲才堪堪赶了回來。 “查问清楚了,昨夜繁楼中那个叫小雅的女子,其父乃是前湖广布政使梅正臣,去岁奉圣命配合杨嗣昌剿贼,带着湖广募兵在郧阳兵败投敌,后來又被左良玉部俘获,左报请朝廷后处斩抄家,妻女则一律充入了教坊司!” 李信大为奇怪,左良玉不是和沈王入陕了吗?如何又到了湖广?不过,经由黄宗羲的解说之后便释然,原來郧阳便在陕西河南湖广的交界,其北面就是陕西的商州,那么左良玉出现在此地便也不甚奇怪了。只是梅正臣既然以投敌之罪论处,那么那小娘子还有何冤可道呢? 黄宗羲亦如此自问,李信心里忽然便咯噔一下,或许那梅正臣所谓的投敌之罪是由左良玉一手炮制的呢?但如此做的目的是什么呢?结仇?或是图财?他揣测了半晌也沒得出个靠谱的答案,看來此事非要询问当事人之女不可。 不过当李信将这个打算说出來之时,黄宗羲却大摇其头。 “只怕短时间内见不到她了,今日得了信儿,这女子被老鸨狠狠拾掇了一顿,据说是伤着了!” 少年人吴应璘顿时大怒:“还敢打人,有沒有王法了?”此时的他已经得知自家兄长被后军都督府锁拿的消息,心下烦躁不已。陆九从旁嘲笑道:“窑子里的老鸨收拾自家**,几个需要你家來给定个王法?若看不下去花一笔银子下去,将那水灵灵的小娘子赎了出來就是!” 这一点陆九却是说的轻巧了,教坊司内的官妓都是入了贱籍的,若想在教坊司落籍从良那是需要经过礼部核准的。寻常官妓花一大笔银子可以为其赎身,但是像小雅这种犯官家属被打入贱籍的,想要轻易赎身就不仅仅是银子能解决的事情了。 听到陆九的嘲讽后,一向大大咧咧言笑自如的吴应璘竟然嚎啕大哭,显然是想起了长兄前路未卜心下惶然。陆九的性子虽然并不豁达,可面对哇哇大哭的少年人却也不好再发作,一时间略显尴尬。毕竟让人说一句将个孩子欺负哭了,这等丢人事于他陆九岂非更加难堪? 李信來到吴应璘面前轻抚他的后背,安慰着使其不要担忧,总有这么多人在想办法,少年人这才止住了突如其來的哭声,只是不住的抽噎着。 黄宗羲之所以一早出去,过了午时才回來,不仅仅只为打探教坊司小雅的事情,更是了解了吴应箕等人因何被后军都督府锁拿的原因。原來,这与昨日封城是有着直接关系的。 李信暗道竟是如此,看來这些人正经事办不了多少,惹祸倒是一个比一个能耐,以往对它们的评价也是过高了,看來还要重新评估一下才合适。 “张西铭中毒至深,眼看不治,风传他回乡前夜与吏科给事中吴昌时曾见面,次日上路之后便一病不起,仆人劝他养好了病再回南也不迟。只是张西铭就好像心有所感一样,回到太仓以后也已经病入膏肓,连起身自理都已经不能了……请了郎中來亦表示无力回天……” 说到此处,黄宗羲的声音不由得有几分哽咽,但仍旧继续说了下去。 “张西铭身体向來硬朗,他的家人觉得事有蹊跷便执意请了名医來探看,岂料竟是中了一种罕见的慢性毒药。张西铭得内情知后,更连连大呼,是吴昌时害他!” “复社同门多向内阁上书,只为张西铭求一个公道,却石沉大海。南京复社同门便决定邀约在一起请愿,昨日才去了留都正阳门外,不想魏国公辣手无情,处置起來竟一丝情面都不留。处置意见已经定下,昨日参与正阳门外闹事者,凡有功名的一概褫夺,送有司审讯。无功名者判监三年,发遣回原籍……从今以后他们……均不可再考取功名!” 黄宗羲逐渐有些激动,“张西铭死的不明不白,我只猜他知晓了不为人知的内情,被人害了灭口啊!” 说起太仓來,李信忽然想起了这个太仓的张西铭是何许人也了,明末太仓有“娄东二张”之说,其一是张溥,其二是张采,这二人在复社中鼎鼎大名,算是有能有才之辈,只可惜与周延儒多有攀连。今次周延儒复出为相,张浦与同门好友沒少四处奔走,也许是图着周阁老复起之后,复社能光大门楣多有能士出仕入官,不想这一天沒等到不说,竟连性命都丢了。 至于,张浦究竟因何而死,恐怕其真相并不重要,各方无非是借着张浦为自己发声,只是朝中阁臣又岂能受这等要挟?只怕到头來一干人的筹谋反要适得其反了。 李信郑重其事的问黄宗羲:“南雷先生如何打算?” 黄宗羲叹了口气,转而又坚定的对李信说道:“还能如何,昨日若非临时遣散报馆内的工人,只怕宗羲亦是其中一员了,而今又岂能只身独存?说不得只好玉石俱焚,也要为同门说话!” 李信暗暗接了一句,你如果身为其中一员反而好了,也省得做这种飞蛾扑火的愚蠢之事。 这时,黄宗羲的随从急急忙忙奔了进來,“打听清楚了,本來这事到应天府也就结了,听说府尊老爷是打算大事化小的。是那阮大铖去拜见了魏国公,后军都督府这才越俎代庖抓了人,今次严办据说,据说也是阮大铖出的主意。” 黄宗羲怒不可遏,阮大铖虽然名声甚差,却是头一次主动与复社为难。那仆人又迟疑着说道:“还有件奇事,听说阮大铖府上今日來了讨债的人,把阮大铖弄的极是狼狈,硬是逼着他到城中票号里兑了五十万两银子,据说还欠着不少呢。连带着几家票号也是风声鹤唳,不敢开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五十六章 防乱公揭 一只保养的体的大手将毛病搁置在案头,转而看向躬身侍立在门口的老仆。 “如何?可将那些讨债的人打发走了?沈兄有回复了?”一连问了两个问題之后,他将身体往后靠向了椅背,好似极为悠闲的舒展着筋骨。 “回老爷话,那帮子粗鄙军汉已经打发走了,只是骤然提出了五十万两银子,与咱们一贯有往來的苏掌柜有些吃不住劲,外面谣言风传正甚,又有些小商户不明内情,上门挤兑……” 依坐在椅子上的富态主人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然后不等老仆说完便问道:“长话短说,沈兄那里可有了回信?” 老仆显然意识到了自家主人的不悦神色,也就知趣的闭上了嘴巴,然后将手中捧的木匣毕恭毕敬的放在桌案上。 “沈老爷有回信了,让老爷您一切放心,那些粗鄙莽夫要兑米只管让他们去,不必在南京拦着,虽然虚填了不少欠据米劵,此刻已经调集了足够的粮食來应对,更何况沈老爷还交代下來自有应对之法,只因牵涉机密并未说与小人,只在密信之中老爷且看就是。” 富态主人也不答话,从书架的一个精致小匣子里取出一柄纯铜钥匙,捅入那木盒的锁眼中,随着手腕用力扭动,木盒应声而开。里面静静的放着一份以油纸封口的手书信笺。他将其抄在手中,撕开封口取出信件,上下看了几行之后便露出了自信的笑容,只一连声说了三个好字。 他的心情一时大好,眼光扫过躬身侍立的老仆,只见其似乎欲言又止,便问道:“还有事?一并说了!” 老仆这才干咳了一声,清清嗓子回道:“不是好消息,前日捉去的复社竖子被后军都督府放了?” “放了?”富态主人身子一阵,顿时便有怒意涌了上來。“怎么就放了?” “据说是抚院出了公文,后军都督府买了帐,就给放了!” “孙鉁?”富态主人一字一顿似自言自语的问了出來。 老仆不知主人究竟是不是在问自己话,但又不好不做回应,便只好答了句是。他又犹自觉得不安,便跟着道:“只可恨这孙鉁不比其他官员,油盐不进,否则把柄在手,还不是搓圆搓扁任老爷的意?” 怒意从富态主人的脸上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派沉重。 “孙阁老家风甚好,他有如此作为也不奇怪,只可惜他偏偏又与我做对,这回须不能便宜了他,总要想个由头,将他与那李信一勺烩了!” 老仆从主人的话音里听出了一丝别样味道,惊喜的问了一句。 “可是京师有了准信?” “不该你打听的就少來打听,知道多了不是好事。还有……”他忽然想起了日前遇到的那几个强人,“那日三个强人,应天府可逮到了?” 老仆摇摇头,“说也奇怪,那日三人并未持路引出城,这几日又开放了门禁,允许自由通行,也寻不到行踪了!” “把画影图形送往应天府,告诉他们一旦发现这几人踪迹,即刻锁拿,这都是有通贼嫌疑的要犯!” …… 南京城禁已经开放,但李信仍旧坐镇在城中,因为临走之前他还有件未了之事。那就是为教坊司中那叫小雅的犯官女子落籍出院。不过此事就连孙鉁都做不得主,须由主管南京教坊司的南京礼部出具公文。 但是,此事难度亦不小,南京礼部尚书朱继祚素來以清廉闻名,因此才被人从北京赶到了南京礼部这鸟不拉屎的部院衙门里养老。据孙鉁所言,朱继祚从不收钱,而梅氏身为叛官之女,亦是断无可能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从教坊司中落籍除名的。除非,此事有皇帝中旨特赦,否则实在难矣。 就在李信一筹莫展的时候,米琰出了个主意,凡是常人必有弱点,朱继祚其身甚正,他的子女家人却未必能始终如一,不如从此处入手看看。 李信刚开始是拒绝的,不过一个突如其來的消息使他很快有改变了主意。孙鉁遣了人來,直言左良玉之子左梦庚已经亲抵南京,似乎专为筹措粮草而來。先不论武将私自于民间募集粮食是否违制,只左梦庚出现在了南京就由不得李信不心生警觉。 一种直觉告诉李信,梅氏的背后或许真有着一个不为人知的惊人故事。 于是,李信便决定在南京城多耽搁一日,只等米琰的消息,届时不论成败与否,他都要返回三卫军中。孰料在这个当口大营从龙潭又派了人來,竟是李达。 李达也带來了一个让人匪夷所思的消息。 “阮大铖又重新介入了龙潭米市的交易,趁着低价买进,现在米价又有被哄抬起來的迹象。” 这让李信有些意外,俺说阮大铖遭到了挤兑之后应该焦头烂额才是,他现在又将手插进了龙潭目的为何呢? 李达见镇虏侯陷入沉思便进一步说道:“以李达之见,阮大铖应该是在向镇虏侯示威,不管如何总有一点是可以确认的,咱们的挤兑并沒有使他伤了元气。”他很快又说出了一个让李信再次吃惊的消息:“今次军中又得了阮大铖府中送來的信件,言及军中若兑换粮食,可直去常熟沈五家,毕竟他只是保人,沈五才是真正的欠据主人,此前之所以为其担保兑米,只因沈五一时周转不开,现在沈武已经來信言及有米可兑,自然不再承兑督造衙门手中的米劵了。” “去常熟换米?” 李信发出了一阵冷笑,又看向李达。 “阮大铖这又是用意作何?” “以李达揣测,当另有所图,只不知内情如何。”李信也有些奇怪,常熟距离南京距离不过百里,又有长江水道,运米往來对于普通小户可说是难事,但这点阻碍对三卫军來说简直不值一提。这一点谁都能看得到,若悉数让督造衙门将米兑了去,只怕他们由米风波中虚填米劵赚來的钱要有不少得吐了出來。这等折腾难道只为了使三卫军添点麻烦吗?李信不相信。 可如果不是,那只能有一种可能,阮大铖在借此拖延时间,可究竟为何拖延时间,他也一时捉摸不透。 这时黄宗羲大踏步走了进來,李信目光瞥见此人一个主意顿时便产生了。自到南京以來一直被阮大铖所暗算,自己何不也学学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将暗箭打回去!只不过,这一回他想要使得却不是阴谋暗箭,而堂堂正正的阳谋正义之剑! 李信在看到黄宗羲的那一刻突然记了起來,南京复社曾有一篇著名的《留都防乱公揭》,所针对的对象也正是这位豪富阮大铖。自此文公诸于众之后,潮流舆论一边倒的压向此人,为了摆脱成为众矢之的的尴尬境地,阮大铖不得已灰头土脸的离开了南京城。今日此人既然还在南京城中,想來这《留都防乱公揭》还沒诞生,不如今次便由他李信促成吧。 于是李信不由分说将黄宗羲拉了过來,一五一十说了自己的初步想法。如今复社中人正对阮大铖恨之入骨,也得商议着如何报复此人。李信的这个提议正如给打瞌睡的人呢送上了枕头。 黄宗羲一时间也忘了此來的目的,击掌道:“镇虏侯好犀利的主意,此文一出,阮某焉有脸面继续忝居南京城中?不过此等犀利文章,次尾兄更胜在下,我这就去寻了他起草一份……” 当真是说到做到,黄宗羲前脚刚踏出了房门,忽然又转了回來,一边拍着脑袋,一边说道: “看这记性,一高兴什么都忘了。冒辟疆最近几日缠上了教坊司的梅氏,不知于镇虏侯的谋划有无干碍……” 李信笑了,早就听说这冒公子风流好色,秦淮河畔的大小名妓只怕都已经被此人睡了个遍,多亏这年头还沒后世那么多不堪的隐病,否则此人不中招才怪。 但是,以梅氏此人的脾气秉性來看,李信便敢断言,这一回风流倜傥的冒公子只怕要折戟沉沙了。于是,他只让黄宗羲尽管去寻吴应箕,针对阮大铖的 《留都防乱公揭》越快出來越好。 黄宗羲打着包票:“次尾兄做此等文章何须一日之功,不过串联城中名士还须费些功夫,想來明日间总会有结果的。” 听罢,李信点点头,此事须以快打慢,若是风声在南京城中传的时间长了,难保那阮大铖又使出什么其他手段來。 …… “他今日又做了些什么?”柔荑纤手忽然扶在了琴上,曲调戛然而止。 老者欲言又止,犹豫了一阵还是如实答道:“听说,听说,他……” “傅伯今日如何说话吞吞吐吐了?有什么直说出來就是!” “他似乎在上下打点,要,要从教坊司为一名官妓落籍除名!” 说罢,老者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看着面前的女子,可是出人意料的是,从她剪水样的双瞳里却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异样之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五十七章 阴谋暗室 又等了一日,米琰对南京礼部尚书朱继祚的调查无功而返,李信当日便决定不再继续迁延于南京城中,就此返回龙潭军营。而针对阮大铖的《留都防乱公揭》已经一切就绪,数百复社士子以及南京名士纷纷于公揭签名,对于这种以打压阉党而可邀得直名的事情,读书人向來趋之若鹜,往往对方來头越大便闹腾的甚欢。 这也是因何城中士子闹事屡禁不绝的原因之一,应天府尹顾及自身令名,因此也屡屡睁眼闭眼,只以劝告为主。所以,后军都督府才以雷霆手段出手抓了一众闹事之人。而在米琰等人事后分析,当是在南京与周延儒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某些人与魏国公达成了某种协议,不过这种协议的约束力显然很是松散,否则孙鉁的一封求情信也不可能使魏国公轻而易举的就将人给放了。 如此种种也还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魏国公与阮大铖肯定不是拴在一根绳子上。事实上,包括李信也在纳闷,难道南京城里仅仅只有阮大铖一个人在上串下跳吗?而江南织造局又与他是否有关系呢? 这些都是待解之谜,不过总要先将阮大铖撵出南京城去,如此一來站在前台干预舆论的急先锋便被扫去,李信也正好可以利用黄宗羲的《公报》來发表一些自己希望公之于众的信息。 就在李信将走未走之时,有人忽然送來了一封书信,眯眼打开來竟是大呼,真乃天助我也!待回过神來,他又赶紧令人去追那送信者,已经无法寻到半分踪迹。 原來信封里所装之物竟是一张朱继祚次子的借据,另有一封纸笺详细记述了朱二公子的一干好事。南京礼部尚书朱继祚本來生有二子,奈何大儿子前年出痘不治死了,如此朱二公子便成了老头子硕果仅存的独苗。这些信息米琰早就调查的清清楚楚,但米琰所不知道的却是,这朱二公子曾通过某位隐秘的中间人参与了爆发于龙潭县的米风波,更因此欠下了二十万两银子的巨款。 此种内情如何米琰不用猜都能猜的明白,这败家子定然是受人撺掇才身陷债务纠纷难以全身而退。不过,也有一点令人诧异,朱继祚所领的南京礼部在留都基本上属于一个无事无权的冷衙门,不像同在南京的工部与户部,前者掌握着江南数省的商税之权,后者则掌握着江南的土地钱粮,就连南京兵部都有一定的对南直隶驻军的提调之权。 所以,惦记一个闲散尚书家的二公子又能有什么用呢?难道是自己想多了?米琰疑虑重重,但还是将自己的所有想法和盘托出。 李信笑他净想些不相干的事情,别人点击朱继祚目前与三卫军并无多大关系,只需通过这个关节解决了教坊司梅氏的问題便与朱继祚再无瓜葛。不过,李信人还未及动身,龙潭方向便又遣了人过來,那对落难的陈家兄弟就然走失不见了! 这让李信大为不满,竟然连两个活人都能丢了,陈正、陈贞兄弟是掌握重要线索的证人,如果不能将这两个人寻回來,问題便更棘手了。此时李信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就好像一团乱麻,千头万绪都是疑点,却有种无从下手的错觉。 半晌之后,李信终于想清楚了个中因由,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并非督理地方的军政大员,对一切都名不正言不顺。而张方严身为奉了密旨彻查此案的总督却只在江都明哲保身,似乎并沒有与南京一潭污水开战的打算。几经思量之后,李信又将目光放在了孙鉁身上。 好歹他也是南直隶巡抚,虽然在名义与南京六部平行,实际上按照惯例巡抚是有百官上宪的例子可依循的。只不过,此前孙鉁不过是光杆巡抚一个,说出的话來也沒人肯服从。这种情况也从侧面透露出吗,大明王朝中央政府的权威正在一点点的丧失,也许身为皇帝的朱由检也示意到了这一点,才重新启用了致仕在家“养病”多年的魏国公,正是希望此人替他镇住留都的各方势力。 如果,魏国公果真心向朝廷,那么在关键时刻与之联手也未必不能。可是在龙潭县时,后军都督府的表现也太过糟糕,而且后军都督府的军卒们一路追捕的正是陈正、陈贞兄弟! 想到此处,李信心头一震,“陈正兄弟是在营中走失的?” 报讯的斥候摇摇头,“据说,据说实在龙潭县城里走失的,随行的军卒也就转头的功夫,两个大活人就生生不见了!” “可有嫌疑对象?同队的兄弟在龙潭城外倒是寻着了踪迹,只是从路人口中打听出來的,只不知消息真假,已经有人一路追索去了,大体方向是往镇江府去了。” 镇江府?李信陷入了沉思,陈家兄弟的走失究竟和后军都督府有沒有关系,而后军都督府所为究竟是否秉承了魏国公的意思,这些揣测一时竟难以立决。 就在李信心事重重的之际,一骑快马风尘仆仆驰入南京城中沿着宽敞平整的石板大道直往南城巷子里的大宅而去。一刻钟后,一方木匣被老仆毕恭毕敬的放在了自家主人的桌案之上。 “京师來信!” 一双保养得体的大手以铜钥匙将木匣打开,取出以油纸密封的信件,待展开后仅仅扫了两眼便不由自主的面露喜色。然后又仔仔细细,上上下下的将整个书信从头到尾的读了一遍。然后,如释重负的吐出了一口气。 “终于等到今日了,让那群丘八先折腾几日,只可叹他们还不自知末日即在眼前。”这一双保养得体大手的主人正是阮大铖。 好消息使得一向驭下严厉的阮大铖露出了难得一见的和颜悦色,笑呵呵间,他将手中书信递向了一旁满眼好奇之色的老仆。这位老仆是他阮家的家生子,与闻参与密事早就不计其数,是以变放心大胆的让他见识一下这令人振奋无比的消息。 “你看看吧,之是出了这书房,你要当作甚都沒见过!” 老仆激动的接过了阮大铖手中的书信,这种激动并非即将要与闻密事,而是自家主人的举动显示了对他无以复加的信任,试问还有什么能比这种信任更能让人激动的呢?只瞬息之间的功夫,老仆的眼中已经噙满了泪水,不过这些激动之色在他看到了书信上的内容之后,变全然被激动所取代了。 他甚至有些语无伦次了,抬着他那干瘦满是褶皱的左手在书信上胡乱点指着,口唇也不自主的抖动着,竟以一种奇怪的声调说着:“这,这,当真是大喜事啊,老奴恭喜老爷,贺喜老爷!” 阮大铖破天荒的摆手道:“罢了,罢了!这个当口你就不必再多那礼数了!”紧接着,他经又毫无征兆的话锋一转,“陈家的两个崽子可安排妥帖了?莫要让人追到了沈兄头上。” 老仆抬起袖子做拭泪状,这才又恢复了平日的干练,回答道:“动手的是魏国公后军都督府的人,再怎么追查也追不到老爷头上,您就放心吧。依老仆的意思,干脆……”他以手为刀做了个劈砍的动作,“如此便一了百了,却因何要留着他们?”老仆跟随阮大铖数十年,自然了解主人的心思,所谓不要牵扯到沈兄头上云云不过是遮掩,他真正担心的当是不要牵扯到自家头上才是。 阮大铖不置可否,只沉吟着,半晌之后才又以极为郑重的口气低声道:“尽管京师的处置已经成了定局,咱们也不能甘于坐等,左良玉的儿子今在何处?” 谁知,听到阮大铖提及左梦庚其人,一向俯首贴耳的老仆竟然面色大变,然后又颤声的说起了另一番言语。 “老爷啊,左家父子勾结沈王意图不轨,虽然目下行迹不显,却是包藏祸心。若与之过于亲近,只怕,只怕万一,老奴是说万一他们的事败了,沒准就会牵连到南京來。所以,老奴以为,老爷不宜去见此人,也不要帮他筹集粮食。只坐山观虎斗岂不更好?” 只听阮大铖又换上了一副冷笑面孔,“你以为我不知沈王与左良玉搞的驱虎吞狼那一套吗?杨嗣昌河南大败,乃至熊文灿惨死,只怕都少不了他们推波助澜的影子。这等祸心于内之人,我当然不会帮他分毫,不过将这祸水东引又何乐而不为呢?” 老仆一时间有些难以理解,也仅仅是过了片刻功夫又惊道:“老爷的意思是,将左梦庚和那姓李的丘八搅合到一起去?” 屋子里的空气似乎也在骤然间凝固了,老仆实在为家主的奇思妙想所感佩。阮大铖转的声音转而又有几分升高,“只是如何引法却须好好筹谋一番。” “老爷可是要在粮食上做文章?”老仆双眼放光。 “当然如此,只要这一项也坐实了,就算姓李的丘八有翻天覆地的本事,也休想再翻过身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五十八章 按部就班 老仆歪着脑袋想了半晌也沒发觉左梦庚与李信如何能有交集之处。 “左梦庚与李信素未谋面,据说李信在山西时与其父左良玉还多有龃龉,老爷想将这两个人强拧在一起,还真要费一些功夫呢!” 他如此说实际上是在委婉的告诉阮大铖,将左梦庚与李信缠在一起难度大的几无可能。孰料阮大铖却胸有成竹的一笑,“岂无可能?左梦庚來南京不就是专为买米吗?李信手中攥着上百万石的米,你说说,要把他们弄到一起去又有何难?” 此时老仆已经从初时的激动中恢复了过來,沈王与左梦庚纠合在一起欲行不轨,这种事无论如何都不适合由家主來揭发。万一那沈王哪一天果真得了势,又岂能轻易饶过了家主?不过阮大铖并未给他出言提醒的机会。 “兹事体大,这件事您亲自去操办,只要……”阮大铖作势让他靠近,声音便逐渐的低了下來。老仆一边听着,又频频点头,继而又面露欣喜之色,最后竟是由衷的叹服了一句:“老爷神机妙算,诸葛孔明在世也不过如此了!” 听了老仆的奉承,阮大铖满意而又不客气的嘿嘿得意笑了几声。 左梦庚來到应天府已经整整三日,此番前來他肩负沈王与父亲的重托,一刻都不敢放松紧绷的神经。可等他遍询了米价之后,却又深深的绝望了起來。此时南京附近的米价已经由离陕前计划的二两八钱一石,涨到了几乎四两银子一石,涨幅几乎达到三成。涨价且还不算,若买个三五万石或许还能在短时间内筹措出來,可他所需粮秣至少也要五十万石以上,如此大规模的需求量,南京各大米商凑到一起只怕也不甚容易。 对此,他大为不解,南直隶尤其苏松二府产粮冠绝天下,甚至天下税赋常有苏松二府半天下之说,怎么连区区五十万石的粮食都凑不齐呢?最终有人给左梦庚透了底细,原是龙潭的米风波闹的,各家米商为了赚钱,大都有虚开米劵的行为,这就使得米劵的面值稻米远远超过各家实有的稻米,如果有人将这种米劵悉数兑换,最终就会使得商家无法拿出足够数量的米來兑现。 只是那时米市节节看涨,谁都无暇多想,总觉得赚了银子以后就算沒有足够的稻米无法兑现,大不了以银子抵物便是。可是接下來,又是意想不到的灾难,米价大涨大跌,很多人在米市上大亏特亏。这就使得商家们以银子折现稻米以应对兑换的想法落后了。尤其是城中巨富阮大铖被挤兑的甚至拖累垮了一家家资颇厚的票号以后,那些曾虚开以欠据为基础的米劵的商家们陷入了恐慌之中,手中囤积着大批的稻米,竟不敢向外发卖。 如此一來,左梦庚坐看各大米商们手中稻米无数,却无计可施。这使他深感有负沈王和父亲所托。说起沈王之所以能够起兵还多亏了崇祯十二年流贼刘国能肆虐山西,沈王才能以一介郡王尽起本府能站之士,一路向南过了黄河。 其父左良玉当时正是兵败的当口,走投无路之下便被沈王欣然收入了麾下。而沈王也正是在左良玉的建议下,带兵转进陕西,经过与流贼几番大战之后,这才在陕南与陕甘一带站稳脚跟。 但是,陕西地处西北,荒凉贫瘠,又经过十余年大战荼毒,百姓民不聊生,田地所产之粮甚至无法养活本省百姓十之三四,更别提数万人吃马嚼的大军了。但是,朝廷的官军有户部统一调拨钱粮。可沈王却不同,带兵入陕本就是违制之举,想要朝廷支援钱粮根本就是做梦。只是朝廷自身焦头烂额,又念在沈王与流贼作战的份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已经是格外的开恩了。 因此,为了解决大军粮草难以为继的苦难,左良玉最终建议直接在江南采买粮食,沿长江水道往西运输。至于银钱方面,不是问題,沈王早年间曾遣了家奴在应天府经营布匹丝绸,经营所得家资丰厚。而今只要能弄得着稻米,就算以高价购买也在所不惜。可是,哪成想,到了应天府以后,竟又是这般光景。 正在左梦庚愁肠百转之际,长随便來禀报,有客求见。心烦意乱的之下,他本想拒绝,可一想到自己來南京知道的人并不多,此人既肯造访也必然是无事不來的,不如且见见看。 左梦庚就是抱着万一的态度接见了造访的客人,只见访客是一名头发斑白的锦袍老者,一举一动都规矩有度,只是这种深入骨髓的气度里又时时刻刻透着些许的谦卑。因此,他已经初步对此人有了判断,想來他应是为人驱策之徒,或是某位权贵大富之家的高级奴仆。 想到此处,左梦庚的脸又冷了下來,他不想让此人看透了自己的焦虑。 “你我素未谋面,亦无交情,不知此來何事?” 锦袍老者似乎对左梦庚的故意冷淡毫不在意,而是仍旧一副谦恭模样,先朝着他躬身一礼,这才缓缓答道:“在下前來实在为将军雪中送碳啊!” 哦?左梦庚的眼皮跳了两跳,他虽然一直紧随其父左良玉身边,单独历练的机会不多,却也知道凡事锦上添花的人多矣,雪中送炭者却是千万中无一,除非此人另有所图,无非是想做个交易。 所以,左梦庚仍旧在与老者打着哑谜,“眼看着盛夏将至,我又何须取暖,贵客送碳岂非有些不和时宜?” 老者暗中冷笑,口中却道:“天气虽热,可将军买米而不得,心里却不下于寒冬腊月吧?在下此來,不为别的,却是要与将军指一条明路!” 听到老者终于说到了自己买米不得的窘境上,左梦庚再也顾不得装象,便开口问道:“贵客既出手相助,却不知所为何求?”他的声音都已经有几分颤抖了。问出这句话的同时,左梦庚就已经下了决定,不论这位老者所提的条件多么苛刻,只要能助自己买到至少五十万石的粮米,一切都可先答应了下來。 只是令他大感意外的是,老者竟笑了,“家主仰慕沈王久矣,今日能有幸一尽微末之力,实在是不胜荣幸,安敢有所求?” 此人口称來雪中送炭,却又说自己无所求,左梦庚一时间有些揣摩不透他的意图。毕竟两人素未抹面,岂知这老者不是心怀不轨?不过,他很快又释然了,眼下自己已经走投无路,即便明知山上有虎,恐怕也要冒险一试了。 想到此处,左梦庚又一转念,此人莫不是窥得沈王心志?赶着來巴结,不过是烧一烧冷灶? 就在老者与左梦庚雪中送碳的同时,复社士子们已经齐聚《公报》的发行印刷的宅院之内。由吴应箕主笔起草的《留都防乱公揭》早已经刻板刊印,其中上书往南直隶各官署的手抄绢帛上,已经密密麻麻的签满了名字,每个名字上面都印着鲜红的指印。 冒襄有些沒精打采,他将手指上的红色印泥以绢帕擦掉之后便有些意兴阑珊,全不似其他人一帮的热血亢奋。 “今次定要阮大铖这雁荡余孽好看,这种奸佞之徒岂能堂而皇之的留在南京,为祸留都士林?” “郑兄此言差矣,阮大铖奸恶之徒,忝居留都岂是仅仅为祸士林?城中百姓有几个不受他的糟践?别的不说,且说眼下应天府米价飞涨,据说此寮就是始作俑者,如此民贼正是人人得而诛之,咱们只主张将其逐出应天府已经是格外留情开恩了!” 此言一出,立即就获得了一众名士的赞同与附和。有人注意到了向來不甘人后的冒襄,今日竟有些魂不守舍,便揶揄这。 “冒兄今日如何魂不守舍?可还想着梅氏那倌人吗?” 立时边有人跟着啧啧道:“冒兄一向花场得意,凡猎物无不乖乖入彀,今日终于遇到了棘手的猎物,也是当得一贺啊!”随即便放肆的大笑起來,这阵大笑也引发了阵阵的哄堂大笑。在大笑声声中,冒襄的脸色忽白忽红胡青,大有受窘之色。 片刻后,冒襄才陡然起身强辩道:“如此烈性才有趣的紧,与驯服烈马岂非异曲同工之效?” 众人也不理会他的嘴硬,而是将目标又对准了复社四公子的另一位,侯方域。侯方域那一夜繁楼梳拢佳人,结果喜宴变成了鸿门宴,才子佳人亦是大吵一顿不欢而散,不过也引着侯方域被抓,两人竟然又莫名其妙的好了。 其中内情,尽管侯方域不说,但世上却沒有不透风的墙。事情的真相,也让人不禁叹息。原來为侯方域出资与佳人落籍的金主并非杨龙友,而是与其父有旧的阮大铖。佳人不知如何得知此事,又因素來鄙视阉党余孽,便烈着性子逼侯方域退钱。岂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侯方域被后军都督府抓走,甚至有被开革功名的危险,佳人心软之下便也认了。 大家以为侯方域不会在这《公揭》上签名画押來讨伐有恩金主,可还是有人在角落里发现了佝偻着身子的侯方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五十九章 理财能手 “咦?朝宗兄也來了?” 显然,大伙对侯方域的到來甚为讶异,他既接受了金主的恩情,今次如何又來口诛笔伐金主,岂非是前者不仁,后者又不义?很快便有好事之人在《公揭》上寻到了侯方域的签名画押,同门名士们再看向侯方域的眼神里,却又已经多了几分鄙夷。 最后还是黄宗羲将这些花边风月的话題转了回來,提及《公揭》上书也必然要聚众请愿,并坦言此番还有上一次的牢狱之险。复社士子们到了今日此时,已经如箭在弦上,谁还敢说在这个当口退出,否则必被士林同门所鄙视不齿,从此将再无翻身之日。 尽管知道危险在前,一干名人士子们还是义正词严的自白了一番心迹,只是多数人的脸色却已经都冷了下來,再也沒有调笑冒襄与侯方域的那种从容与兴奋了。 李信回到龙潭军营已经是第二日,陈家兄弟的失踪仍旧毫无头绪,他知道因此而发怒也于事无补。但还是按照军法,从中处置了几位当事的士卒军官,其中就包括总览负责看顾事宜的亲兵队官李双财。 李双财的本官刚刚由把总破格晋为守备,这回受了罚又被重新降回了把总,害得他守备印信还沒在手中捂的热乎便又缴了回去,整天闷闷不乐,将一众属下狠狠的骂了一通。 今日李双财又在借故发落属下军卒,正被亲兵营官牛金松瞧见。牛金松带兵向來很少打骂,对李双财这种管束方式自然也是大不认同。李双财见到自己的顶头上司快速走了过來,心里暗叫倒霉。这姓牛的一向看他不痛快,今日自己糟了处罚还不得落井下石吗? 孰料,正在李双财准备迎接雷霆怒喝的时候,一阵极为和缓的笑声却传进了耳朵里。 “不就是丢了个把人吗?将來战阵上砍他几颗贼子首级,甚都回來了!” 李双财等了半晌不见下文,抬起头时却见牛金松已经走的远了,害的他好一阵疑惑,片刻之后才反应过來,牛将军好像是在劝慰他呢! 龙潭县内,有人忧愁就有人欢喜。县令陈文柄自米风波以后又重新抖擞,一腔热血都扑在了差事上面,短短十几天竟将局面拾掇的井井有条,更为可喜的是督造衙门的本差,织布厂的建设已经进入到尾声,先前预定的织机也基本上打造完成,只等在乡里招了往日间的熟练织户,便可赶在夏季开工。 可巧,数日之间一直沒有音讯的镇虏侯又唤他往县城外军营回事,便兴高采烈的坐着绿呢小轿出了县衙。 李信之所以招陈文柄來军营的原因却并非陈文柄自己所想的,乃是平抑市价,稳定民心,还有督造织布厂即将完工之功。恰恰相反,而是他并不以为意的一桩举措。 当李信以此为由对其毫不吝啬夸赞之言的时候,龙潭县县令陈文柄吃惊的一张嘴洞开,好久都沒能合上。 原來,李信回到龙潭军营以后,提起城中米市的交易时,几位营中处理相关事务的书办便对陈文柄的一应举措赞不绝口。 米价风波过后,这米市并沒有如预料一般烟消云散,土崩瓦解,热潮散去后仍旧有数量客观的豪客齐聚于大仓米市进行交易。陈文柄受了李信的训斥以后,再不敢对这些人用强,于是便想出了一个变相撵人的主意。 首先,他一早在大仓米市外招贴布告,即日起进入大仓交易米劵之人必须在督造衙门登记籍贯,并开列履历报备以备不时之需。其实所谓的不时之需,意味明显至极,谁若想意图不轨,官府连他祖宗八代都了如指掌,谁都别望向逃脱罪责。不但如此,入市交易之人还须有籍贯所在地后者应天府士绅名流作保,否则即便开列籍贯履历,仍被视为沒有准入米市的资格。 只是这还不算完,前两条要求达到以后,还有最后一道坎。每人须向督造衙门缴纳入市保证金一万两银子,同时这笔保证金仅以抵押款项的名义在督造衙门保存,一年后如不再入市交易,可凭借督造衙门开据的凭据领回这笔把保证金。 由于督造衙门官吏大仓米市需要成本,所以会在每日由成交量按一定比例抽取厘金,且将会以摊派到每位入市人头的方式收取。 就在陈文柄以为绝大多数的人都会畏难而退的时候,可结果却大大出乎预料,因为这道苛刻门槛而流失的交易豪客竟不足总人数的一成。相反,有了官府大张旗鼓的介入,交易豪客们对米劵交易的前景极为看好,这几日竟出现了自米风波米价狂跌之后的又一次繁荣景象,进入米仓交易市场进行米劵交易的人逐渐多了起來。 这一桩桩举措把李信都听的一愣一愣的,如果按照陈文柄这种搞法,而且交易人数又逐渐增多,那么仅仅收取保证金一项,且按一百人算起也要有百万银子的入账啊!不过,李信却不知道陈文柄的最初打算,所以在当他毫不掩饰对陈文柄的赞许之意时,陈文柄却暗暗连叫惭愧。这桩事纯属阴差阳错,就连他都是始料不及的。 不过既然木已成舟,陈文柄也正是乐观其成,有了这一桩结结实实的进项,总算在镇虏侯那里为自己扳回了一城。因为他十分清楚,自从有了强逼各县改稻田为棉田的事情后,自己今后的身家和前途已经完全彻底绑在了李信的战车之上。 与此同时,陈文柄又将几日來的进出账目恭恭敬敬的双手捧给了李信。米风波时,李信曾派米琰和李达前去督理账目,但是在购米结束之后,也就不再干涉督造衙门的运转,又将这二人招了回來。因此,督造衙门的财权又重新落在了陈文柄的肩上。 李信接过了陈文柄递上來的账册,随意翻看了几页,其中一笔笔记载的可谓详尽之至,不过明朝时人的记账之法他却看的一头雾水,最后总在最后一页翻到了一个总计,却是足足有一百又零十数万两的白银。 尽管此前李信已经暗自计算了督造衙门的进项,但亲眼所见了账册之后,还是大为咂舌。同时也暗暗心惊,江南鱼米之乡富豪之多,远非想象中可及,陈文柄的这一套搂钱办法也仅仅实行了几日的功夫,待时日渐长,只恐还会有一定程度的增长,届时又将是一笔不小的进项。 “好,好!真看不出县尊还是理财能手!只接下來唯恐县尊的肩头还会压上更重的担子,还请县尊不要拒绝啊!” 陈文柄的脸上已经笑开了花,理财能手的话他自问惭愧,但肩头要压更重担子的话虽然说的粗糙,可还是从其中嗅出了一丝要升官的味道。于是,赶紧起身拜倒:“镇虏侯有所吩咐,下官敢不从命!” 到了此时此刻,陈文柄哪里还有半分文人风骨,十足的一派奴颜婢膝,连旁边的米琰都露出了鄙夷的神情。不过李信却不以为忤,他的夹袋里实在是人才匮乏,只要能为之所用便顾不得什么黑猫白猫。更何况,一个残酷的事实告诉李信,那些颇具风骨的读书人,最终不都是和他貌合神离,甚至反目相向了吗?只有这等实用图利之辈才是最佳的合作者。亦或是说,李信自有办法以利害驱使他们为己所用。 正如读书人常洋洋自得于品质高洁,孤芳自赏的“君子可欺之以方”,图利之人何尝又沒有自己的处事之道呢?只要适当的加以引导,一样可成陶朱、管仲之功。 沒过几日,龙潭县县衙來了一位陌生豪客,自称是湖广黄州人,特为买米而來,且至少需要稻米五十万石。 陈文柄正愁着手中还有大把的米劵难以兑现,听说有大批买米的豪客造访,自是欣喜不已,忙令人引來县衙会客正厅。 这些日子以來,陈文柄着实为手中握着的上百万石稻米犯愁,虽然米劵在手,可兑换起來还是破费周折。这些米劵绝大部分都是苏州府一位沈姓商人所具,这位沈姓商人在南直隶自是如雷贯耳,但此人却早有话捎來,他的米仓在常熟,若要兑换还须他亲赴常熟一趟。 他犯愁的正是这一段距离,一面派途中除了意外,另一面又怕路途靡费颇具,又在镇虏侯那里得了坏印象。所以陈文柄一直试图将这些米劵发卖出去,可镇虏侯又有严令,再不可以督造衙门进入大仓米市,否则官府不成了坑害百姓的赌档吗,既做庄家,又下水捞钱。而民间又沒有如此大的需求量,真真是让他头疼不已。握着一些纸片样的米劵在手,毕竟不如银钱在手來的安稳。 正在陈文柄抓耳挠腮之际,这位來自湖广的豪客可谓是及时雨啊。 “甚?多多益善?本官这里有米劵百万石,你,你可能一口吃的下?”陈文柄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在难以自抑的颤抖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六十一章 奸计得逞? 來自湖广的豪客显然诚意十足,当即便向陈文柄允诺,“若贵县又足够多的粮食,在下此刻便可交付押金!” 陈文柄更加激动了,眼见此人是实心实意來龙潭买米,不想把这么大的主顾错失了,决定以诚相待全盘托出,“蔽县又米上百万石,单却又八成以上是米劵,不知贵客可听过龙潭米劵一说啊?” 龙潭米卷也是米风波事件后的伴生产物,在南直隶境内凭借此劵,可向各大具名的米商兑换稻米,其中尤其以常熟沈姓,太仓周姓的具名米劵最为受各处的小米商所欢迎。 那湖广豪客哈哈一笑,“应天府米价翻云覆雨,在下也是慕名而來啊!”然后又露出一个尽在不言之中的表情。很显然,此人也是听说了应天府米价大跌,想來买米打打秋风,占些便宜。 陈文柄倒不介意此人低买高卖,只要他肯把自己手中的米劵悉数收走,就算让他再让一些利也是千肯万肯的。但是,他虽然身在官场,却也知道一些为商之要,那就是不能讲自己的底细尽数露了出去,于是还矜持着:“如果贵客指望米价还像半月前那么低只怕要失望了,眼下虽然依旧不甚高,单总是涨了上來。” 豪客洒然道:“既來之则安之,在下也打开天窗说亮话吧,若贵县能出到这个数,今日便可下了定金,若实在不行,在下也不多做聒噪。”与此同时,豪客伸出右手來放低,比划了一个数字。 陈文柄心头狂跳,这个数字尚在他的心里底线之上,如何能不叫他激动。单他还是要保持着刚才的矜持,尽管声音已经抖到可以明显的听出來。 “蔽县的米劵,如何兑换成稻米,还要说清楚与贵客听了……” 豪客摆手到:“县尊要说的我早就打听的一清二楚,否则由岂能压到这个价钱?若县尊此处尽数是稻米,只怕再加上八钱,也未必肯卖吧?” 这一句反问正说到了陈文柄的心里去了,的确如此,他为官多年,与各色人等打的交道也不算少,可似今日这般爽快之人也不多见。只是想到这里,他心里突然咯噔一下,竟起了狐疑。 “以往要做成一件事,从來都是一波三责,似眼下这等容易的还是几十年來头一遭,难道?”随即他又暗自骂着自己:“呸呸呸,真是贱骨头,事情难办的时候祈求顺利,事情顺利了反而又瞻前顾后?如此岂是成大事之人?再说了,自从遇到了镇虏侯以后,自己不论是官运财运均节节攀升,这也正所谓是脱运交运,眼下不正式交运的大好光景吗?” 豪客静静的坐在客位上,端起茶碗慢慢啜饮着香茗,似乎对陈文柄内心的起伏挣扎浑然不觉。只等着他坐下决定。 龙潭大营,这几日的來自江北的公文突然多了起來,李信仍旧如以往一半件件过目,米琰与李达则从旁协助誊写公文。不过此刻的李达手掌拖着一封公文,面色显得有几分凝重。 “江北的军报,说是河南局势糜烂,流贼再次出河南袭扰山东,大运河只怕也时断时续了。” 沒等李信答话,一旁的米琰也指着自己案前的一封军报,奇道:“真是怪了!你看看我这份军报,分明是说杨嗣昌在河南取得一次不小的大捷,斩首万余级,一举解除流贼对开封的围困。”与此同时,他又指着另一封军报,“看这份邸报,连皇上抖下旨褒奖了,何谈局势糜烂?” 李信也听的一头雾水,这两份自相矛盾的军报究竟有什么猫腻?他将者两份军报统统拿了过來,仔细翻看一遍,待将目光落在时间落款时,这才恍然大悟。原來竟是时间相差竟有半月之数。那份河南大捷的军报已经是半个月前的事了。 经过李信的指点,米琰与李达两个人也是恍然大悟,这才发觉一时紧张之下竟忽略了时间落款。李达似乎想起什么快速翻看了自己案前的数封公文,随即又皱眉疑问:“当真奇怪了,我这里的公文倒有半数以上是十天之前的。” 听李达如此说,米琰也翻看了自己案前的公文军报,竟也是如此。半晌后他也就恍然,“还用说么,除了驻扎在江北的张方严搞鬼,否则又岂会如此荒疏军务?半月十天前的军报公文拖到今日才松了过來,幸亏沒有甚坏事之处,否则这老匹夫难辞其咎!” 米琰声音说到最后已经有几分激动,他对张方严这个外圆内方的老头子的好感已经荡然无存。 李达却又似醒悟了一般,拍着脑门道:“江北方面如此做,只怕并非无因之果吧?”说着他看向李信,目光里却闪烁着欲言又止。 其实,这不用李达提醒,李信已经将江北方面的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之所以如此作为,只怕江北方面已经起了调三卫军往山东平乱,肃清大运河的心思。 米琰很快也想到了此处,有些愤愤然的拍了一把桌案。 “如何?想借刀杀人吗?别说流贼那点实力配不配,就冲着江北如此用心,咱们也不能轻易遂了他们的愿!” 李达适时的附和了一句:“米兄所言甚是!” 两个人的目光抖不约而同的看向了李信,似乎在等着他做决断,孰料李信却将面前的公文一推,“都看着我作甚?这都是些过期的公文,都别再我这里瞎耽误工夫了,都回去歇息吧!” 李信起身抻了一个长长的懒腰,屋内烛火摇曳,外面夜色渐深。 …… “李信那厮已经中计了!发卖手中米劵八十万石给左梦庚那厮,今次计谋可算成功了一般。” 老仆欢喜鼓舞,直赞着家主阮大铖料事如神,实乃诸葛孔明在世。不过,紧接着他又有些担心,“难处就在举发上,要找到一个如此合适的人选,还须好好斟酌一番。” 阮大铖哈哈大笑:“何用费心斟酌,现成的人选就摆在面前呢,不用岂不是可惜了!只可惜左良玉英雄一世,竟生出了一个如此蠢笨的儿子來,都说虎父无犬子,看來也是虎有九子,子子不同啊,又如狼似虎者,也有蠢笨如猪狗,甚不类父者!” 老仆眼见着家主卖起了关子,也不好继续追问究竟该如何举发,只是附和着,“老爷说的事,别说寻常人家了,就算天家里面不也一样吗?晋武帝何等明达善谋,其子却问饥民何以不食肉糜。隋文帝文治武功开创新朝,不也生了杨广那等不肖之徒么,弄得江山二世而亡……” 阮大铖的老仆的确有些见地,虽是他的家生子奴仆,却也并非寻常家丁奴仆可比,因此才屡屡将密事交付给他來办理。 “不说这些了,左良玉比他们还上不了台面,沈王更是,更是……”他想说沈王不过是正德年间宁王一般的阴谋野心之徒,其实沒有半分成大事的才智和气运。但是,话到嘴边他又停住了,毕竟涉及本朝隐秘,一言一行都要谨慎才是,否则传扬出去有被那些整天闹事的复社宵小们拿住了把柄,还真有的头疼了。 于是阮大铖改换了话題,“你刚刚不是问到,该用何人举发吗?这件事的人选其实早就有了,只不过却在那里!” 说着他指了指东面,老仆顿时心领神会,复社之人常聚集之地在阮大铖府邸之东,所以他们在私下里言及复社一干人等从不直言其名,而仅仅是手指东方以代指。 老仆也是眼前一亮,让这些愣头青去办这件事最合适不过。首先,复社一干人想來与家主为敌,由他们举发,绝对不会有人怀疑到家主的头上。再者,复社一干人等在士林与朝廷的影响力显然也胜过了某一位官员,如果由他们向朝廷举发,甚至再做出某些过激的行为來,影响力便更为客观了。 老仆忽然有意识到了一个问題,便脱口道:“莫非老爷便沒打算让左梦庚把粮食运出南直隶去?” 阮大铖脸上露出了几分笑容,其间带着着孺子可教的意味。 “不只要他们的粮食出不了南直隶,还要空手套白狼呢!” 阮大铖的打算是,左梦庚按照事先的安排,他买到了米劵之后必然会去常熟运米,那么掌握好复社一干人举发的时间便尤为重要。一定要在他们交接了钱粮,船队将发未发之时,由复社的人将事情闹大,将水搅浑,到时那左梦庚成了众矢之的,只怕他雇佣的船队连常熟都出不得! 届时,这些粮食仍旧在常熟沈家,而入了沈家口袋里的银子,想要再吐出來可就势比登天了。这也是阮大铖早就打好了的,空手套白狼的主意。关于这一点,他也早就与常熟沈家的族长通了音信,只等着水到渠成即可!沈王意图不轨,李信卖米与之,势必也将震动朝野,如此一來,火药和枪子都装好了,火绳便由朝廷中的老爷们來点吧。而等待李信的则只能用一个成语來形容,祸不单行! 一主一仆说的正兴起,不觉间天光早已经大亮了,却冷不防家丁连滚带爬推门而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六十二章 众叛亲离 阮大铖面色铁青当即就要动怒,他与老仆正在勾当阴谋之事,被这等奴仆撞破,实在不可饶恕。此时的他已经起了杀心。 只是那家丁的话却让阮大铖张口结舌,以至于有些反应不及,又让家丁重复了一遍。 “老爷,您,您看看去吧,复社那帮子人有闹腾起來了,弄了一个什么《公揭》向官府请愿呢!” 阮大铖惊的是这才把他们放出來沒几日,怎么又开始闹腾幺蛾子了?若是朝中阁老又怪罪下來可是不好交代,他瞪了那家丁一眼,准备将其处置了,却见家丁手上紧紧攥着一张报纸,便让身边老仆将报纸拿过來。 那家丁这才恍然大悟一般又道:“那个什么《公揭》就在,就在这上面!” 阮大铖冲老仆一使眼色,老仆便心领神会的将那家丁领了出去。一刻钟之后,等那老仆再回到书房时,却见阮大铖已经怒气冲天,地面上还散落着不少书本与碟碗碎片,显然是已经发作过一通。 见到老仆返回,阮大铖完全失去了一刻钟之前的淡定,而显得有几分歇斯底里,指着地上已经被团成一团的报纸,恶狠狠道: “你看看,你看看,上面都写了些什么?早知道如此,当日便不该手下留情!” 老仆弯腰捡起报纸,心里也知道家主是在说气话,如果他真有能力让魏国公俯首听命,而今又何必让几个复社的宵小气的大发雷霆之怒?不过等他将那报纸捡起,又重新展了开來之后,原本轻松的心情也消失不见了。 很显然,这一次复社的愣头青们并非简单的闹事,而是将矛头直接指向了家主,阮大铖。而且贯之以任何人都不能触碰的罪名,阉党余孽! 当初阮大铖并非阉党中坚,充其量只能算是鱼虾角色,对于处置上也介乎于可与不可之间。而阮大铖本人虽远在江南却也制定了两套处置措施,如果一切得当将安然过关,岂料京中的托付之人却坏了事,这才导致他被坐实了阉党罪名,并且朝廷曾有旨,永不启用…… 这都是阮大铖的一把伤心泪,但并不能磨平了为官入仕之雄心,因此他在江南交游甚广,所为的不过是将來重新出山做准备 。之所以在人力财力上大举支持周延儒复相也是出于此心,寄希望可凭借内阁首辅的权威为自己平反,一尝夙愿。 可就在这关键时刻,复社的一帮愣头青们竟又抓住了阮大铖最触碰不得的痛脚,并且堂而皇之的又给他冠上了阉党余孽的帽子。所谓《留都防乱公揭》一出,阮大铖势必又将成为众矢之的。 毕竟在崇祯一朝,只要和阉党挂上边,几乎沒有一个会有好下场,而他经过十几年的蛰伏,即将苦熬出头,有岂会容许几个黄口小子坏了他的大事? 对此,阮大铖当机立断,做了两手应对措施。其一,令老仆软硬兼施,无论如何要使复社那帮子人反口,不再支持所谓的《留都防乱公揭》,喜欢钱的送钱,喜欢女人的送女人,油盐不进的就让他尝尝拳头棍棒的滋味,总之要无所哦不用其极分化瓦解他们。 交代到此处,阮大铖不禁忿忿,刚才他亦在这份公揭上赫然发现了侯方域其名,而这侯方域不但接受了他馈赠的钱财宅院,还享用着由他的钱财才能得以落籍的佳人,竟然还做出了这等吃里爬外的事情來,是可忍孰不可忍! 老仆则从旁安慰着家主,“老爷不值当为了这种口口声声仁义道德的伪君子生气,侯方域这么做,世人只会说他不仁不义,坏的还是自己的名声?似这等竖子,脑袋不灵光吃错了药,老爷何必与他动怒,这种人早晚必将成为过街老鼠,而遭到世人唾弃……” 事实上,阮大铖也的确沒有功夫和侯方域计较,他的第二应对手段就是出面去寻了官府,由他们出面强压下闹事的复社宵小。如此双管齐下由不得事态不平息下來 …… 大明朝留都国子监,数百读书人手举公揭请愿,驱逐阉党余孽阮大铖!以往历次闹事,皆有所争,应天府也从容处置,一面劝告回家,一面锁拿要挟。甚至,就连魏国公都派出了后军都督府的军将來进行处置。而这一回,不论应天府或是魏国公,竟都集体失声了。 眼看着聚众请愿的声势越來越浩大,衙役皂隶们却只敢在远处偷偷的看着。而在请愿士子的外围,则是里三层外三层的看热闹的人群,而且随着时间的推进,还有越聚越多的趋势。 阮大铖是城中富户,哪个不晓得,听说要将此人赶出城去,自然是人人叫好。时下人们都有仇富的习惯,只要有人带头,自会上來一帮子穷苦百姓來踩上一脚。有了百姓们的声援支持,复社士子们更觉底气十足,直言要应天府给他们一个交代,否则便一直聚集在国子监外面。 忽然有家丁模样的人挤开人群,直进了聚集在一起的士子堆里,似乎在寻着什么人,忽然他神情一震,上前拉住一位儒衫后生。 “老爷,快回去看看吧,报社被人放火烧了!” 儒衫后生闻言怒目圆睁,却并不惊慌,而是交代那家丁,一切交由他做主,并表示应天府给出满意的答复之前,是万不会离开国子监的。 家丁虽然跟了自家老爷不久,但是如此厚道的老爷却是难得,他不忍心看到老爷的家产就此败了,便劝道:“老爷您就听小人一句劝,阮大铖他姓软,人可不软,都说他家资巨万,养着不少绿林强人,于官于私,咱都斗不过人家,老爷何苦搅合这一汪子浑水呢?” 儒衫后生则平心静气道:“家资不过身外物,烧就烧了,我自有法子再赚回來。阮大铖此贼若不赶了他出南京去,我等士人才无一刻宁日啊!我知道你为我好,也不必再劝了,回去吧!” 家丁摇摇头,知道自家老爷是个倔脾气的主,只好有匆匆返了回去,毕竟还有一处宅子,这回可得看得好了,不能再让人给烧了。 阮大铖刚刚在应天府吃了闭门羹,这个一向在他面前向摇尾狗一样召之即來挥之即去的家伙,居然以有病为由,拒绝见自己。阮大铖大感愠怒,可是又无计可施,他毕竟沒有官身,又是开革的罪员,人家再不济也是堂堂正四品的应天府尹,难不成自己还能硬闯进去吗? 阮大铖当然不能!应天府尹这厮拒绝见他,实在是已经存了坐看之心。一种不好的预感在阮大铖心里陡然而起。不过,眼下还远沒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阮大铖上了自己的绿呢八人抬大轿,坐在里面从容的吩咐了一句。 “去熊尚书府上!” 外面的轿夫与跟班应了一声,轿夫起轿,跟班们则前呼后拥着,一路往南京工部尚书熊明遇府邸而去。 熊明遇的府邸与应天府不过才隔了几条巷子,拐了几个弯便已经到了。阮大铖的架子也很足,并沒有下轿,而是着家丁持了自己名帖上前去与门房通禀。谁知门房竟与往日的殷勤巴结大不相同,直接变了脸色,挥挥手满脸不耐烦的赶那家丁。 “走走走!老爷不在家,明日让你家老爷再过來看看!” 家丁吃了瘪,却无法再堂堂尚书家门口发作,只好闷声回去。谁知熊府的门房却又在他身后补了一句,“告诉你家老爷,明儿我家老爷在不在也不一定着呢!” 阮大铖得了家丁的禀报后怒气终于不可遏止的爆发了,兀自在轿子里卖了一阵,终究还是安静下來。此时已经是三月底,轿子里竟已经有了几分闷热,可阮大铖却浑然不觉,直觉得背后在冒着森森寒意,又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去魏国公府!”半晌之后,阮大铖又对轿子外面的轿夫喊了一句,可紧接着却又叫停,然后从轿子里面跨了出來,夺过一名跟班手中的马缰绳,跨上马去,竟一溜烟的去了。 家丁们反应过來,也纷纷上马尾随而去。 熊府客厅之中,南京工部尚书笑容可掬,一再向客人道谢。 “多亏了府尊來的及时,否则与这祸水见面,又不知该如何自清了!” 却听客人叹息一声,“阮集之这一回算是彻底完了,阉党余孽的帽子又被重新提起來,以复社那些人的脾气秉性,定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打的他万劫不复绝不会罢手的!你我还是避嫌的好,否则也沾上了阉党的边,可吃不消啊!” 自崇祯朝以來,他们见多了以阉党之名被一再打压的官员,这些被打压的人里面有阉党中坚,也有和阉党挂不到边际的小角色,但无一例外都是从重处置,就算最轻者也是罢官夺职,永不复用。这对于十数年寒窗苦读方才熬出头的官员们,又与判了死刑有甚区别? 熊明遇摇摇头,也是一阵唏嘘。 “朝廷未必会处置阮集之,但留都之内却再无他立锥之地了!” 阮大铖打马疾驰,不多时就來到魏国公府邸,刚要上前去递上名帖,却走了不到三五步便由家丁将其拦住。阮大铖的心里顿时就是一沉,心底里竟然涌起了一丝绝望,以往出入公府,魏国公何曾拦过自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六十三章 留都失火 “还请通禀一声,卑下阮大铖求见魏国公。” 与此同时,阮大铖本想掏一锭银子送与那挡驾的家丁,可摸入怀中才发现身上分文未带,情急之下只好将随身携带的一枚玉佩接下塞入那家丁手中。这玉佩乃是由上好的和阗籽料琢磨而成,其价又岂非百八十两,拿他做了礼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家丁虽不识此玉价值几何,但也清楚绝非三五两银子可比,于是马上又喜笑颜开,只说出的话让阮大铖失望不已。 “小人实话与阮老爷说了吧,今日您老实在是见不到魏国公,此事小人真真做不得主。”同时他有作势将玉佩推了过去,“无功不受禄,阮老爷赏赐小人不敢受……” 听了这番说辞,阮大铖心中也是阵阵生寒,魏国公避而不见,更印证了此事于自己的严重性。看那家丁还在装腔作势,明明想要的不得了,还装作一副无功不受禄的恶心模样,他真想就此一把将玉佩拿了回來,让此人原形毕露。不过,尽管心事重重理智却一直牢牢占据着阮大铖的思维,他大笑一声,“收着!阮某送出去的东西,岂有再要回來的道理!” 家丁闻言利落的就将玉佩塞入怀中,还就势又行了一礼。 “谢阮老爷赏!” 阮大铖骑马失魂落魄的游荡在南京城宽大的石板路上,直到此时他的家丁根本才迟迟赶了过來。这也怨不得他们,为阮大铖备着的乃是万里挑一的良驹,其他人所骑不过是普通驽马,又如何能跟得上呢。 “走,回府!” 家丁跟班们不敢多言,以为老爷事情以了这才打道回府,一个个趾高气昂的随着阮大铖返回府邸。半路上,阮大铖忽然瞧见远处一片浓烟,竟似走水的迹象。迟疑了一下,询问左右。 “城中谁家走水了?可有人去救?” “回老爷,是筋子巷走水,整条巷子烧了快一半了,应天府尹刚刚过去,瞅着也是气急败坏呢,只从谁家先烧起來的小人也不甚清楚。老爷若要了解,小人这就去打听……” “不用了!” 阮大铖面无表情的阻止了家丁的献媚,他十分清楚,黄宗羲的《公报》报社就在筋子巷里,沒准火势就是从他家起來的。心里暗骂活该痛快,可终究是有种莫名的不安因此萦绕在心头挥之不散。 回府之后,老仆早在府中守候,阮大铖将其招入书房密谈,直到两人对坐相望时,他才卸下了所有的伪装,神情萎顿的摊在椅背上。只沉重的叹息了一声! “大事去矣!” 这不是胡乱的杞人忧天。平日里与他阮大铖勾连甚深的几位重要官员,今日齐齐避而不见,就算傻子也能猜到事情不妙了! 老仆也是神情索然,一时间不知如何安慰自家老爷,此时形势的确是不妙到了极点。崇祯初年,自家老爷因为阉党而获罪,这事众人皆知,但人们也还知道自家老爷与阉党并非一丘之貉,不过是遭受了某些人趁机打击异己的池鱼之殃而已。因此才能得以保全巨万家资,沒有惨被抄家。 可今日江南士子旧事重提,甚至有心将自家老爷打成阉党余孽,逃脱惩罚的漏网之鱼。这事就不仅仅是是非曲直那么简单了,眼看着事情越闹越大,朝廷一旦介入,为了彰显惩处阉党不遗余力,平息江南士人的怨气,势必也要以自家老爷为替罪羊了。 老仆虽如此想,却不愿分析给阮大铖听,事实上他也清楚就算自己不说,以自家老爷的才智也定然想得透其中关节。到了现在只能用四个字來形容阮大铖的处境,“无力回天”! 却听阮大铖仰面长长叹息一声,“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明明事情一派大好光景与兆头,怎么一转眼的功夫自己就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了呢?直到此时,他才有些回过味來,此事背后定然有黑手操纵,也许,也许…… 这个也许后面的答案阮大铖却无论如何都愿意承认,他一直忽视了李信的存在,他从心底里瞧不起这种粗鄙武夫,或许他们打仗有几笔刷子,但是这种斗智的活计却是拍马也及不上自己的。而今看來,自己似乎有些错的离谱! 阮大铖才不相信,那些一直被自己玩弄于鼓掌之中的复社蠢猪们会将时机把握的如此恰到好处…… 陡然间,阮大铖的身子突然一震,继而脸上竟露出了一丝奇怪的笑容,然后又放纵的笑出了声來。这可将他身边的老仆吓了一跳,自家老爷莫不是受了刺激,得了失心疯? 孰料阮大铖骤然又收了笑声,低声道:“速与沈兄送信,让他悉数兑换了左梦庚拿去的米劵,不得为难。其间若有利差损失,由我阮某人承担!” 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干练,可是落在老仆的耳朵里,却实在不敢相信,于是又几分结巴的确认着:“难道,放,放左梦庚走?” “沒错!” 两个字从阮大铖的口中斩钉截铁的突出! 老仆对自家主人的朝令夕改大为不解,这也是他跟随阮大铖数十年从未有过的怪事,便想再次确认,究竟是什么使得自家老爷有了如此之大的改变。阮大铖却沒等老仆开口,已经主动说了出來。 “你一直跟在我身边几十年了,甚事也不瞒你。你说说,自崇祯朝以來,我折腾了真么多年,所为何事啊?” 老仆不假思索道:“自是重新入仕!” “不错!只为了这四个字,但今日起,这些希望全被那些复社蠢猪们给毁了,毁的彻彻底底!今上自登基以來打击阉党余孽不遗余力,试问我岂能再有出头之日?” 老仆的心脏突然猛跳了一阵,他从阮大铖的话里似乎闻到了一种异乎寻常的味道,这一番话表面上是在说自己已经入仕无望,可从另一方面似乎还可以理解为,崇祯不死入仕无望,可如果崇祯死了呢? 这些都是老仆的揣测,他可不敢真的就问了出來,徒然为自己和家主惹祸! …… 应天府尹何可刚已经焦头烂额,今日对他來说绝对是为官南京以來最为晦暗的一天。先是复社纠集了大批士子在国子监请愿闹事,紧接着南城筋子巷又遭了大火,整条巷子超过半数的宅院被付之一炬,这其中就包括闻名留都士林名流的《公报》报社! 何可刚不傻,已经隐隐猜出了筋子巷失火一事当与复社发《留都防乱公揭》请愿一事有关,《公报》对此旗帜鲜明的予以声援支持,而其主笔黄宗羲更是复社骨干。由此种种,筋子巷走水,更显不是偶然发生。 得知筋子巷大火的时候,何可刚正在南京工部尚书熊明遇家中。他本想与熊明遇讨个主意,谁知这位熊尚书却借着内急,尿遁了。何可刚十分清楚,自己身为应天府尹,似失火这等大灾,他难辞其咎。且朝廷对于处置城中失火的责任官员向來从重,当他气急败坏的抵达筋子巷口时便已经能感受到灼人的热浪。再看整条巷子已经陷入一片浓烟火海之中,不只有多少房舍淹沒在其中。 何可刚心下一片冰凉,火势如果真控制不住,不但他乌纱不保,只怕乌纱下面的脑袋也随时可能搬家了。念及此处,他只觉自己的胸腔里抑制不住的腾起了阵阵怨气。 说到底,这些幺蛾子都是阮大铖闹将起來了,自己怎么能陪着他吃挂落?他的反应也是极快,脸上浮现丝丝寒意,口中喃喃,“既然你不仁也别怪我不义….” 直到此时此刻,何可刚想到的第一件事并非如何救火,只简单的交代了皂隶们,不惜任何代价,拆房拆屋,制造防火隔离带,控制火势……然后这位应天府尹便骑马绝尘而去。 留下一脑门子官司的皂隶在哪苦笑不已。这南城到处都是富绅权贵,自己区区一个皂隶哪有这等担当和魄力去拆他们家的屋子啊? 孙鉁一早起來,便觉左眼皮扑扑乱跳,跳的他有些心慌意乱。卯时未过,果然有家丁來报,南京士林名流在国子监发《留都防乱公揭》请愿。孙鉁立即便明白这是针对阮大铖的行动,只怕背后还有李信的影子吧。他连连为这行为拍案叫绝。谁知这还不算晚,过了午时又有家丁來报,南城筋子巷失火,且火势沒被控制住,有越烧越大的趋势! 筋子巷失火?他下意识的就想到了《公报》,《公报》的报社就在筋子巷,失火难道与《公报》有关?他又忽的想到了今日在国子监请愿的复社士子们。 不过此刻的孙鉁已经沒有功夫探究失火原因,仅从他于家中便已经可以望见远处腾起的浓烟,便知火势不小,若不及时扑救,整座城被烧毁的先例也不是沒有啊。他身为南直隶巡抚,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就在这个当口,应天府尹何可刚递名帖求见。 而何可刚见了孙鉁第一句话就是,“城中有歹人放火作乱,下官不敢擅专,恳请部堂主持大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六十四章 乘胜追击 面对言辞恳切的何可刚,孙鉁先是一阵惊愕,自己在这些留都官员的眼睛里一向就是聋子耳朵的摆设,今日如何又似模似样的來请他主持大局?迷惑之下,孙鉁看着何可刚那一双惊魂未定的眸子,试图从中找出答案來。 孙鉁很快就猜了个七七八八,他从何可刚的眼神中几乎可以确定,此人要自己出面主持大局绝对是出于真心,但却未必是存了好心。只怕今次搅进纵火案的各方人物都是不好贸然得罪的,此人自觉无力扳回局面,又不想因为南京大火而丢了乌纱和性命,这才來找自己的吧。 想到这些,孙鉁真想大笑三声,又想指着应天府尹何可刚的鼻子骂醒他。朝廷对于处置城中失火的责任官员向來从重,从速。如果筋子巷的火势控制不住,而蔓延到整个南城,就算他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别忘了,这可是留都南京,绝不是普通的城池。也许,何可刚想就自己的身份揪出纵火的幕后人物,但他又如何能拖得了失火之罪的惩处呢? 不过孙鉁并沒有指说这些,而是让何可刚稍安勿躁,慢慢道來。因为,他从中嗅到了一丝机会的味道。自己在南京近半年一直做这个空架子巡抚,就是因为这些官员互相勾连似铁板一块。如今好了,他正可以借着这可机会,将铁板一块的南京官场撕开一个大口子,届时江南织造局勾结浙江市舶司侵吞数百万公帑的案子也将迎刃而解。 在來巡抚衙门的路上,何可刚还心有忐忑,生怕这位空架子巡抚不肯接下这差事。直到孙鉁让他坐下來慢慢说,心头一颗巨石才稍稍安稳落地,知道事情有门了。他不敢将阮大铖的事说出來,只一位强调此事也许涉及乱党,趁国子监闹事的当口起事作乱,而他仅仅是应天府的府尹,手底下能用的人手只有一干衙役皂隶,而这些人都是写不堪大用的家伙。 何可刚翻來覆去的说着车轱辘话,虽然不肯直接言明,却句句都在向孙鉁透着一个信息。此事非调动军队不可,而孙鉁身份为南直隶巡抚,统管一省军事民政,自然有对君度的提调之权。 孙鉁却是忽然大摇其头,“你也知道,我这个巡抚不过是空架子,若说调兵只怕是找错了人。”孙鉁的话只说了一半,后半句不说,何可刚也心知肚明,这是在暗示南京兵权俱在后军都督府手中。孙鉁身为巡抚,虽然名义上可以提调南直隶军队,可又怎能调得动魏国公? 知悉了孙鉁的暗示,何可刚心里头一阵暗骂:若是魏国公肯出面,自己又何至于來求你这个宿敌?还不是魏国公不肯出面收拾阮大铖?说到根子上,那是不想开罪了阮大铖身后的几位阁臣。 既然已经箭在弦上,说不得只好豁出去了。何可刚陡然正色道:“孙部堂如何忘了龙潭大营的三卫军?”他也学着孙鉁只说了一半,那意思是,后军都督府的兵你调不动,三卫军总能调得动吧! 其实,孙鉁如何又想不到三卫军,他亦不过是在等何可刚这一句话而已。但孙鉁并沒有因此而松口,仍旧一副为难的样子摇着头:“三卫军我的确可以调得动,但边军未经旨意,岂能轻易入两京?此事休要再提!” 听孙鉁如此装模作势,何可刚气的在肚子里暗暗骂娘,一面也在唏嘘,此前还是小看了此人,直以为他是个不通世事的书呆子呢。但祸事迫在眉睫,自己又不能出面动手,否则可真是猪八戒照镜子了,到时连京中的阁老都得得罪的狠了。事情已经容不得何可刚再做他想,便只好硬着头皮道:“事急从权,部堂也不必以调三卫军的名义,按制可以另组一营抚标,只调三卫军现成的人马即可!” 听何可刚如此“尽心”出谋划策,孙鉁不禁唏嘘,当初他要组一营抚标,这个何可刚可是南京百官一力反对的急先锋,最后不得已才不了了之。时至今日,旧事重提,此人竟是主动声言让自己组一营抚标。 既然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孙鉁也不再装腔作势,直接令家丁拿來纸笔,很快便写就一封公文,盖了自己的公私印鉴后,又冲何可刚道:“何府尊也请用印吧!”眼见孙鉁让自己也用印,他先是一愣,然后由硬着头皮掏出自己的公私印鉴也盖了上去,心理面却是把孙鉁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孙鉁亲自将公文以火漆封口,又急令家丁以快马奔赴龙潭。一切就绪之后,孙鉁的脸上才露出了忧虑,“事不宜迟,同去筋子巷,不论如何,这火也不能再烧到别出去,否则别说是你,就连本部堂的项上人头也未必保得住!” 何可刚闻言,整个身子都不由自主的颤栗了一下,是啊,这可是大明朝的留都南京,若被大火烧毁了,谁有能负起这个责任呢? 孙、何二人抵达筋子巷外,但见火浪已经明显的溢出浓烟,如毒蛇吐信一般向外扩散。孙鉁惊骇无比,心知火势已成,向扑灭那是妄想了。 “你的人都干什么吃的?到了这般境地,如何还不去拆房拆屋,挖出一跳防火带來?”到最后,孙鉁已经疾言厉色。何可刚则大叫冤枉,他走之前可是交代了属下皂隶们构置隔离带的,谁曾想这帮兔崽子敢抗命不从啊! 直到几个隶目跪在地上哭诉,被附近权贵富户打将出來的经历之后,何可刚这才恍然,同时有如堕冰窟。 …… 距离留都南京十里外的龙潭大营,李信手持刚刚拆开火漆的公文,陡然断喝一声:“牛金松、李双财何在?” 孙鉁这封公文里虽然字字句句都是公事,但李信已经从中嗅出了机会的味道,他知道机会有可能稍纵即逝,事不宜迟必须尽快行动。 牛金松是亲兵营的营官,自然不能派了去给孙鉁,反而牛金松属下的队官李双财是个合适的人选,此人也算是多有智计,派到孙鉁的麾下也正合适。 与牛金松、李双财一齐进來的还有风风火火的米琰,只见他一脸的忧虑开口就道:“与陈文柄交易买米的豪客似乎有些问題,在下已经派了人往湖广黄州区调查他的底细,是否应该下令陈文柄暂缓交易?”李信却认为米琰过滤了,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只要肯真金白银拿出來,交易就是。 米琰还想在劝,李信却已经将话題引到了时下南京城的变故上。米琰乍闻之下也是大吃一惊,“这,这绝对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不但可以借机赶走阮大铖,还能就此助孙部堂掌巡抚实权,简直是一举两得啊!” 李信点点头,米琰说的不错、留都南京先有复社士子举《留都防乱公揭》请愿,又有蔓延南城的大火,若孙鉁将这两件事先后处置得当,谁还能撼得动他巡抚之位? 跟在米琰身后的李达也迭声赞叹,“这把火烧的正当其时啊!当为镇虏侯一贺!” 此言出口,帐中诸位面色均是一变,这等话可直等于大逆不道之言,也只有李达这种身份的人才能泰然说了出來。无论如何,帐中诸位都不得不承认,这把火烧的果然是正当其时。 从孙鉁的信使离开南京,到李双财带着一千南直隶巡抚抚标赶到南京竟用了仅仅半个时辰,令何可刚大为赞叹,三卫军果然是用兵神速。 有了强力如三卫军的加入,拆房拆屋的工作便进行的极为顺利,若有敢不从者,李双财可沒有本地皂隶的顾虑,不由分说令军卒架了人便走,然后就开始强行拆除隔离带所规划的房屋。 不过,何可刚担心的却不是眼前的火场,“此番火起与那阮大铖脱不开干系,还请部堂从速决断,勿使首恶逃了……”到现在他也不再隐瞒自己的真实意图,怂恿着孙鉁去抓阮大铖。在他看來,阮大铖将孙鉁暗地里整的不可谓不惨,又了这等把柄如何能不趁机报复? 孙鉁则道:“此事容后再议,何府尊直接令人封锁城门,就是天王老子也跑不了,眼下要紧的是救火!再蔓延出去,你我都得提头去见皇上!” 与此同时,孙鉁心里也忍不住开始暗骂,但骂的却不是面前怀着鬼胎的何可刚,此人想利用自己把黑锅屎盆子栽倒阮大铖头上,他又如何看不出來?更可恨的是那魏国公,大火眼看着就有失控的趋势,此人居然还能稳坐家中,竟一兵一卒都沒派了來救火。皇上怎么就派了这等私心极重之人來坐镇南京呢? …… 阮大铖知道自己彻底完蛋了,一把大火烧干净了筋子巷,也烧掉了自己所有的希望。府邸被巡抚的抚标包围的里三层外三层,只怕插翅也难飞出去吧?他看着一片狼藉的院子,反而平静了下來,家丁仆从早就逃散一空,正是树倒猢狲散,谁也不会守着自己这棵将死之树一同灰飞烟灭。 阮大铖唤着心腹老仆,却半晌都沒有回应,他的心里此刻才彻底冰凉,别人逃了散了,他眼皮都不会眨一下。只那心腹老仆虽是家生子,于他却是亦师亦友,如今竟也弃他而去。 好半天才有个身穿短打麻衣的下等杂役赶了过來回应。阮大铖忍不住唏嘘,竟罕有的温言问道:“你怎么沒走?” 孰料麻衣杂役却回道:“老管家向门外的官军自首了!说,说大火是他主使人放的,与老爷无关。又让小人带句话给老爷,说,说以后再也不能伺候老爷了……” 老管家自然就是阮大铖的心腹老仆,他闻言之后顿觉鼻塞眼热,又暗责老仆想的天真,对方岂会因为你的自首而放弃打蛇伤七寸的机会?但是,令阮大铖惊讶的是,门外的抚标竟然悉数撤了。 当晚又有军卒送來一封巡抚衙门的公文,写的客气却是责令他明日日出之前离城,且须离开南直隶地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六十五章 腰斩老仆 身为大明朝留都的南京城遭遇大火,此事决计瞒过朝廷,也必须上奏朝廷,一应涉事人等只能听候裁决,但如何上奏却是大有文章可做。这时,身为应天府尹的何可刚便大感受制于人,他并沒有越过几位上官直接上奏的权利。也就是说,他只能通过别人之口來描述这次失火事件,以使他这位直接责任人摆脱朝廷的治罪。 这种想法在外人看來,简直天真到不可思议,但何可刚仍旧劲头十足,奔走于各个上官府邸,希冀他们能为自己说上一两句话。可忙活了一通之后,他绝望的发现,每个人的笑容里似乎都隐隐透着一丝怜悯,一种好像看待将死之人的怜悯与幸灾乐祸。 到了最后,何可刚发现只剩下南直隶巡抚孙鉁这座钟海沒撞一下,他只好硬着头皮死马当作活马医,去了孙鉁的府邸。在他想來,自己曾给这位空架子巡抚找了数次小鞋船上,如果按照常理揣度,他应该避而不见才是,坐看自己倒霉以出胸中一口恶气。 一路上,何可刚忐忑不安,最后一根稻草让他患得患失。回想这一天以來的巨大起伏,不禁悲从中來。都是阮大铖这厮将他坑的惨了,使他由看戏的变成了唱戏的,更加可悲的是,他还是戏中悲剧的主角。 在筋子巷失火之初,何可刚还沒意识到这场大火将成为他为官生涯的一个关键点,希冀于将黑锅借着孙鉁之手栽给阮大铖。而阮大铖背后的靠山乃是周延儒,那么周延儒为了息事宁人当会本着大事化下,小事化了的原则,來处置这次失火事件,身为应天府尹的他再从中斡旋,或许还有转圜的希望,哪怕降至迁任也比罢官夺职,掉了脑袋要强上不知多少倍。 更为重要的一点,周延儒会把怒火直指孙鉁其人,而他本人仍旧躲在后面 ,安全得很。 可是千算万算,何可刚就是沒算到孙鉁看似书呆子,办这桩公案却举重若轻,只拿了阮大铖的一个家丁当作凶手草草了事,而又以《留都防乱公揭》为由驱逐阮大铖出南京。如此一來,既处置了筋子巷火灾,又平息了江南士人的情绪,而他巡抚的位置也做的越发稳当。恐怕就连魏国公都不能再拿此人当空气对待了。 何可刚后悔不迭,自己哪里是找了个背黑锅的蠢材,分明是请狼入室啊!但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晚了,他只希望这位一直隐忍不发的孙部堂能高抬贵手,手下留情。 到了孙鉁府邸已经是掌灯时分,却见平日里门可罗雀的大门口,仍旧停着长长一排轿子,更有家丁小厮参杂其间,分明是等着请见的一众留都官员。直到此时,何可刚才由衷的感慨,真是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往日里南京百官又几个拿正眼瞧这孙部堂了?经过处置火灾与驱逐阮大铖两件事之后,谁还敢再轻视此人?上赶着巴结还來不及呢!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他何可刚。是他何可刚再关键时刻,请出了孙部堂主持大局,才使得南京局面尽在一日两夜间恢复了秩序。想到此处,他竟有些自得起來,或许孙部堂会看在这个份上,拉自己一把也说不准呢。 奈何孙鉁府门前请见的人太多,他只好在后面也跟着排起队來,结果一直等到了亥正时刻,孙府家丁出來闭门谢客时,也沒轮上他。他只好惴惴不安的回了家,寻思着明日一早再來请见。 次日一早他刚要出门,家丁急急赶來报讯,说是孙部堂要公审纵火犯,传言直说审结后边立即行刑! 何可刚一时间摸不清楚,这位孙部堂究竟打的什么主意,一个死了的阮家仆从怎么能比一个活着的阮家仆从更有价值呢? 刑场设置于南京城中闹事,事先早有巡抚抚标搭好了行刑的架子,行刑架子的另一面则是主审官员的座位。南直隶巡抚早就坐在了主审官的位置上,旁听席还特地请來了南京刑部尚书,与魏国公。只是这两位坐在座位上眼睛半眯,都是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显然都只做了当木胎菩萨的主意。 四下里围观的百姓则一眼望不到尽头,纷纷踮着脚扬着头要看看这百年难得一遇的大热闹。孙鉁的审案极为简单,无非是问话,记录,签押,一切进行的极为顺利,前前后后总共用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便审结。 很快,又书办端着孙鉁写的判词摇头晃脑的念着,前边文绉绉的话百姓们听不明白,可最后两个字落在上万只耳朵里,却如冷水滴入了热油锅里。 “孙部堂腰斩纵火犯……” “怎么不斩了阮大铖那杀才……” 陡然间人群一阵骚乱,又快马忽然冲破了人群,径自來到行刑场中,但见马上之人下马之后几步上前跪在孙鉁面前。 “部堂,阮大铖要求再见罪囚一面!”此人正是李双财。他昨夜里被孙鉁委以重任,驱逐阮大铖出南京。 孙鉁闻言之后,心中暗道阮大铖其人倒也有几分良心,不枉了那老家丁替他死上一回。因此,竟破例让阮大铖入城见那老仆最后一面。 半晌之后,阮大铖出现在行刑场,但见其一身青色长袍尽显落魄,手中拎着一壶酒,两支瓷碗,步履维艰的來到行刑架前。未曾开口,喉头一紧哽住了。而那老仆早就泣不成声,满脸沟壑已经布满了浑浊的老泪。 阮大铖将两只瓷碗放在地上排开,满满的倒上了琥珀色的酒浆,先端起一碗放在老仆嘴边。那老仆手脚都缚又锁具,只能由人喂食。只是老仆并未张嘴喝酒,而是喃喃道:“今日一别即成永诀,但老奴又一事不吐不快,那日放火,老奴只烧了他院中晾晒的十几块雕板,那院子宽敞的紧,绝不至引发如此规模的火灾!” 阮大铖被老仆的话惊的一震,“你如何不早说?” 老仆惨然一笑:“事已至此说了又有甚用?老爷有会相信吗?” “罪囚还聒噪个甚?赶紧吃了最后一顿酒,早早上路,早早投胎去吧!” 监刑的皂隶早就等的不耐烦,在两人身后一阵暴喝。老仆闻言有是老泪纵横,将嘴凑到了碗边,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锋利的巨斧高高擎起,点点阳光映照在斧刃上发出惨白夺目的光芒,倏地挥下,锋利的斧刃划破皮肉,切断骨头,直到透体而过,咚的一声,结结实实的剁入罪囚身下的木板上,才有红黄各色的液体喷涌出來。 观刑的百姓们沸腾了,鲜血刺激的他们不断鼓噪欢呼…… 秦淮河上,一艘大船驶入长江水道,却在江中抛了锚,不再前行。 家生子的奴仆心中惶惑,他们还沒从老管家的惨死中回过神來。巡抚老爷严令今日离城,自家老爷停在江心,难道不怕巡抚老爷再出杀招吗?尽管疑惑,他们却不敢问出一句话來。 阮大铖面色阴沉的立在船头,神色变幻莫测的看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南京城墙。 “我知道你们在疑惑,为何我还不赶紧逃回桐城去,非要在这长江上驻足……” 他的声音有些激动,“我就是要在这里,看着携圣旨南下的天使到來,看着李信像跳狗一样的被撵出江南!”说到此处,声音又骤然提高。“实话告诉你们吧,老爷我早就知道了天使所携圣旨的内容,褫夺一切军职,迁居济南……哈……哈哈……” 阵阵怪笑将阮大铖的脸扭曲的骇人至极,家生子们不知老爷所言究竟属实,他们只觉得自家老爷受了刺激,行为有些癫狂。 片刻之后,阮大铖恢复了平静,就在上船之前,他刚刚得到了沈兄的书信,左梦庚已经带着装载了近百万石稻米的船队沿长久逆流而上。 阮大铖笑的阴恻恻,眼望龙潭方向,口中似振振有词。 李信一连打了三个喷嚏,他揉着鼻子暗道,谁在背后骂老子呢! “查清楚了,那湖广豪客不过是黄州的一个破落户,靠坑蒙拐骗为生,他一次竟能购买上百万石米,绝对大有可疑!” 米琰神色间又几分兴奋,好像发现了宝贝一般。 李信将桌案上摆着的一封书信推到米琰面前,“看看,答案已经揭晓!” 米琰伸手抄起桌案上的书信,看了几眼之后,面露狐疑之色。 “左梦庚?可是哪个左良玉的儿子?他买这么多粮食作甚,要造反吗?” “对!他们就是要造反!”李信淡淡的回应道。 “去岁山西闹瘟疫,左良玉的大军几乎死了个干净,后來是南下的沈王收留了他,两个人一路进入陕西,如今只怕已经有了割据一方的不臣之心。否则又何须煞费苦心,私下里买这百万石军粮?” 听了李信的分析以后,米琰不忧反喜,这对三卫军,对镇虏侯未必是一件坏事。眼下镇虏侯是众矢之的,只要沈王敢出头,只怕所有人的眼睛都要转移目标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六十六章 竟然是他 “以在下之见应当放左梦庚西上,坐看沈王坐大,如此则与我有利!”米琰言之凿凿,逐条剖析了沈王坐大对三卫军的各种利弊,包括李达在内也同意米琰的意见。 李信点头称是,表情却并不似被米琰说服。果然,他断然摇头道:“百万粮米都是民脂民膏,岂能便宜了沈王那等野心家?传令下去,长江设卡,拦截船队……”李信迟疑了一下,这才补充道:“货物留下,船上的外省人悉数拿下!” 米琰仅仅是愣怔了一下,马上就回过神來,暗道还是镇虏侯够狠,够绝。收了人家的银子,还扣了人家的米,一进一出便在手上翻番了。 一旁的李达却心有疑虑,“三卫军卖米在先,抢米在后,只怕传出去对镇虏侯名声不利!” 此刻的米琰已经完全被李信说服,沈王既有野心,得不得这一批米,早晚也得露出狼子野心,倒不如眼下将所有的财富都尽握于手中。 “李兄对我大明国情恐不甚了解,粮食乃国之根本,并非人人可大批量买卖,而且这买方也未必人人都可以充当。比如,左良玉和沈王,他们便无论如何都做不了这买方的。” 米琰摸了摸鼻子,他在满清的大牢里破了相,鼻子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依稀可见的细长疤痕。 “所以,拦截百万石稻米容易,难处在于一并将左梦庚和那冒牌的豪客控制在手中,有了这两个人在手里,沈王也好,左良玉也罢,谁都不敢轻举妄动揭破此事,也只能自认倒霉吃了哑巴亏。” 长江水道,阮大铖的船已经停泊了两夜三日,他数着日子估计左梦庚的米船今日便该由此处经过。但,直到此时,该出现的船队仍旧沒有出现。眼看着太阳落山,就在他即将失去信心与希望的时候,只见水天相接处密密麻麻的出现了数不清的黑点。 家生子们指着东方兴奋的喊着:“船,船,船……” 阮大铖举目望去,果然是大批船队,不禁喜出望外。左梦庚如安然离开南直隶,也算遂了他的一个心愿。而沈王爷必然承他这个情,将來万一有个乾坤颠倒的转折,这也算是预先埋下的一桩引子吧。阮大铖已经对眼下的局势失望透顶,通过这次江南士子们举《留都防乱公揭》便可见一斑,只要今上在位一日,只怕他便永无出头之时。 如此看來,当初周延儒许诺的助他重入仕途,或许是一个永远都无法实现的空梦了。清醒后的阮大铖当即就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幻想,转而向周延儒提出了为他的至交马士英谋官。关说的亲笔手书已经于两日前送往京师,他只等着看李信灰头土脸的成为丧家之犬便返回老家桐城蛰伏。 “奇怪,怎么又多了不少小船?” 家丁奇怪的嘟囔着,阮大铖顺着家丁的指点望去,心中却不由得一紧。那分明是江中作战的快船,这究竟是谁的部署?他下意识的向让家丁持了自己的名帖前去询问,但转瞬间又恍然,自己在南京已经成了过街老鼠,他阮大铖的名帖,只怕比草纸强不上多少。 “驾了小船,去探探,那些贯穿究竟是谁人统属!”末了他又加了一句:“小心不要靠的太近!” 领了命的家丁领命驾着小船前去查探,阮大铖看着纷纷转向岸边的运米船,一颗心在不断的下沉。不祥的预感,随着心的下沉而一点点的涌了出來。 果然,大约一刻钟之后,家丁摇着船返回到大船旁,登上大船之后,连气都沒喘匀就说道:“是,是北边來的三卫军,他们说,说要停船检查,都挺客气,小人还和那领头的军将攀谈了几句哩,沒人动手,也沒人受伤,应该沒有大事,老爷放心……” 阮大铖一脚将身边的痰盂踹翻在地,骂道:“百万石的米都被那厮抢了去,这也叫沒有大事,什么叫大事?真真叫你这蠢货气死,对你说几句好话,灌点迷汤,就迷糊了,就不知道东西南北了吗?” 这几日一直和颜悦色的老爷突然发作,将几个家生子吓的噤若寒蝉,此前那个威严至极的老爷形象又迅速的占据了他们弱小的心灵。 发作又能有什么用?阮大铖兀自发作了一通逐渐冷静了下來,他现在根本沒有与那李信的抗衡之力,但是别人却有,想來天使已经携圣旨过了济宁了,再有个三五日功夫即可抵达南京。到时,看那李信该如何应对,抗旨不尊吗?那简直是笑话!且不说南京有魏国公所领的后军都督府,就是江北还有浙直总督张方严亲手节制的三镇兵马呢,重重夹击之下,他还能翻了天去? 想到此处,阮大铖的心情好了不少,便道:“去买些酒肉來,这几日口中快淡出鸟來了!” 家生子们面面相觑,自家老爷喜怒无常,一会狂怒一会竟然又像沒事人一般要持久吃肉,莫不是真刺激出什么毛病來了?阮大铖尚不自知,家丁们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龙潭大营中一派喜气洋洋,凭空夺了百万石粮食,仅将粮食悉数运过來就破费时间和人力。有人建议在长江边就地建粮仓储量,但李信始终觉得不靠谱,万一起了大水岂不是毁之一旦了?思虑一番,还得在龙潭建粮仓。既然在龙潭建粮仓,此事就离不开龙潭县令从陈文柄。 陈文柄早就得知李信查抄了左梦庚的粮食,而这些粮食又是经他手发卖的米劵所兑换,他为此着实自责了好一阵。后來镇虏侯又派人送了书信,告诫他以后不可财迷心窍,只要尽心办事自然少不了他的好处。如此,一颗惴惴不安的心才算放了下來。 今夜,当镇虏侯传陈文柄去龙潭大营议事的时候,竟差点兴奋的晕过去。原因无它,刚得了百万石粮食,沒准还得拨划给由他督办的督造衙门,如此一來手握巨万资财,可真是富可敌国,只怕南京户部也沒他手中掌握的银钱多呢! 陈文柄急切之下连轿子也不坐,直接骑马赶赴龙潭军营。抵达军营后他才发现情形有些不对,营中一干将校似乎面有愤愤然,全部是 得了百万粮食的喜气神色。他寻了相熟的军将询问才恍然,原是直属南京户部的督粮道來讨米了。 长江上劫米的行动毕竟在长江边上大张旗鼓的持续了整整一日,南京城中自然早就得了信,想要分一杯羹也不算奇怪。陈文柄也跟着将校们骂了督粮道几句,不过他却不敢真的让人听到,这种事还是让镇虏侯与南京城中的大人物们博弈去吧,他这种小角色也只有看热闹的份。 督粮道仅派了一个俭事讨米,气势十足一派颐指气使的模样,李信岂会给他好脸色,一言不和就令牛金松将此人哄出营区。把陈文柄看的唏嘘不已,暗道镇虏侯这份霸气,一般人真学不來。督粮道那是能轻易得罪的吗?这些老爷们掌管一省的粮食调运分配,哪个驻军的将军敢得罪他们?到时候人家动动手指,就能把将军们的空饷勒干净了。 次日一早,巡抚孙鉁的公文也到了龙潭大营,所为之事与昨夜的督粮道一般无二。李信却二话不说,直接从中拨出三十万石稻米交割与巡抚衙门。 陈文柄在军营中等了一夜又加一个早上,直到午时正才在午饭时间得空见了李信。直到此时,李信才一拍脑门,忙了一夜竟将此人给忘了。于是,让他一同就坐,又命亲兵拿來碗筷,与之一块进食。 虽然营中俱是简单饭食,陈文柄却吃的津津有味,镇虏侯不仅沒有架子,还是个干实事的人,这等人物只怕放眼大明也找不出一手之数吧! 两个人边吃边谈,陈文柄一时间胆气也壮了,便直言李信如何舍得将三十万石粮食拨给南京户部?这可不是个小数啊! 李信闻言之后笑了,“独食不好吃啊!你们读书人有句话说的好,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如果一毛不拔,南京城中那些眼红的官员们又岂能让我消停了?不如舍出肉來,将他们喂饱了,咱们才好腾出手來做正经事!”李信自來南京之后一直被多方掣肘,自感实在是耗不起时间,所以便籍由孙鉁之手,满足一下这些人的胃口。 不过,这餐饭还沒吃完,米琰便行色匆匆的赶來,瞥了陪坐在一旁的陈文柄欲言又止。陈文柄是何等样精明人物,赶忙起身一躬施礼,便借故离席,留下两个人密谈。 “有人求见镇虏侯,不知见是不见?” “谁的人?” 李信见米琰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便猜得到此人來头决计不简单! 米琰并未答话,而是伸出手指于装满清水的大陶碗里蘸了下,在桌子上写了一个字! 李信被米琰这一套神秘兮兮搞的好奇之心顿起,定睛看他在桌子上写的字,竟是倒吸一口冷气! “是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六十七章 臣疑于君 米琰以手指蘸水在桌面上写下一个字,李信仔细辨认竟是个“李”字!这个姓氏原本稀松平常,可以米琰神秘兮兮的态度,这就决然不会简单,答案在李信的心里呼之欲出。 恰在此时,亲兵在门外报告,“禀镇虏侯,江都张阁老遣人送了公文來!” 李信看了米琰一眼,“來的还真是时候,不知张方严要作甚!”然后他又冲门外喊了一句:“送进來!” 米琰接过了亲兵递进來的公文,在李信的授意下开封验看,竟如之前李信一般也倒吸了一口冷气。 “镇虏侯请看!” 对这封张方严的公文,米琰竟罕有的沒进行任何评论。李信展开书信,上面字句寥寥,不过是请他渡江参与一次例行军事会议,并沒有任何可以称怪之处。 “镇虏侯请看此物!” 直到此时,米琰才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个包了几层的油纸包,只不过包的潦草,显然是拆开后又草草包上的。却见他一层层解开油纸,半遮半掩间竟赫出了一缕皇绫,等油纸包被彻底拨开,李信看的清清楚楚,竟是一道圣旨。 李信疑惑了,他指着圣旨,又指着桌子上的字迹,问道:“是他送來的?” 米琰重重的点头,并沒有出声,一双眸子里迸射着灼人的火焰,看着李信。 圣旨被缓缓展开,随着奉天承运皇帝往后每字每句都看的李信心惊肉跳。朝廷最终还是以凤阳之事对他做了处置,降镇虏侯为蒙阴男,夺去一切军职,责令居住济南府…… 这等匪夷所思的圣旨李信不相信是出自皇帝的同意,否则皇帝也不会让他领兵南下了。 “镇虏侯可是在怀疑此物的真实性?” 李信只沉吟着,并沒有作答。而米琰似乎也沒打算得到李信的答复,继续说道: “张阁老请镇虏侯赶赴江都议事,又当作何解释?难道是巧合吗?” 这句话触动了李信的心弦,经历了如许多如许险恶的斗争后,他才不会相信什么巧合,也许一切看似巧合的东西就是一张暗地里编织的无形大网,只是他有能力抗拒吗? 李信的目光又落到了那一卷圣旨之上,这道圣旨的來历实在可疑,谁又知道这是不是伪造呢?况且这等军国重物又岂能轻易落入贼寇之手? “送來这油纸包的人还带來一个消息。”米琰一样指着桌上的圣旨。“三日前他们袭击了济宁,传旨的天使正好过境济宁,随行一千于人悉数被俘被杀,济宁知府严丙烈闭门不敢出战,见死不救……” 李信心头一凛,先前只听了军报,说山东遭受流贼袭扰,却不想已经恶化到这种地步! 虽然米琰所说言之凿凿,但兹事体大,李信又如何能够轻信?不过,米琰并沒有将所有的事实说完,他继续在李信的心头加着码。 “传旨的天使镇虏侯也认得,是司礼监随堂太监高铿!对方把他也带來了!” 李信眉头紧皱,将生俘的传旨太监带來龙潭大营,这不是摆明着陷害自己吗?但事已至此,总不能坐视不管,当初刚入京师时,高铿其人对他也算照顾有加,总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吧,这一点李信自问做不到。 他只好硬着头皮让米琰去传那神秘的送信人,同时把高铿也带过來。米琰看着一向果敢决断的镇虏侯事到临头竟然婆妈起來,也不再多说,躬身施礼出去了片刻功夫,就领來了一个黑瘦汉子。 那黑瘦汉子手中提着个斗大的木盒,只见他将木盒顿在地上,居然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给李信磕了个头。 “小人岳广见过将军!” 此人一张口竟是北直隶口音,不过李信的目光却全被那木盒所吸引了,岳广将木盒打开,里面赫然是一颗以石灰浸过的首级,仔细辨认依稀就是高铿的模样。直到此时,李信才恍然,米琰口中对方讲他带來了,不过是带來了高铿的首级。 “闯将大头领怕将军有所怀疑,命小人带了这阉人的狗头一齐过來,那皇绫圣旨乃是千真万确!闯将大头领素來仰慕将军威名,不忍坐看将军为官府奸臣昏君所害,这才仗义提醒。小人如今事情已了,若将军不欲处置小人,小人这就北上返回军中了!” 说罢,岳广长身而立,面目坚毅,竟是沒有半分畏惧之意。都说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今日一见,此言果然不虚,只可惜这等人物不能建功立业,驱敌御侮,却做了内战的急先锋。 在李信看來,流贼造反,官军镇压,与后世的政府军与**军对峙也沒甚区别,结果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西风。可这东西二风可曾知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到头來两家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白白便宜了虎视眈眈的满清鞑子。 李信当然不会处置了这岳广,但高铿的首级又是个棘手的大麻烦,如果任由岳广将其带走,岂非坐看故人尸骨无存么?若将其留下來,早早晚晚都是个定时炸弹。 最终,李信还是留下了高铿的首级,放了那岳广安然离去。 平白得了百万石稻米的喜悦就此被一扫而空。李信当即召集了张石头、陆九、牛金松一干心腹召开紧急会议,出人意料的是,龙潭县令陈文柄居然也赫然在列。 李信疑惑的看了身侧的米琰一眼,米琰则倾身过來低声道:“是时候让他入伙了,今日之后此人于镇虏侯将会如臂使指!” 陈文柄的出席果然是米琰安排的。米琰自在盛京脱险后,性情与心志似乎都发生了改变,这个读者圣贤书的当代士子,想法做派比李信这个穿越者还要反动。入伙,入伙……李信默默念叨着,倒将三卫军说的好像占山为王的土匪山贼一般。 坐在末席的陈文柄满脸的欢喜,满心的得意。他万万沒想到自己竟能有幸参与三卫军的机密会议,如此岂非说明镇虏侯已经将他视作心腹了?这个念头在脑袋里冒出來,他更有心花怒放之感,只觉得幸福來得太突然,突然的让他都沒做好准备。 “诸位看看吧,闯贼密探送來的!” 李信低沉的声音让陈文柄略显压抑,他抬起头偷眼看去,只见一卷皇绫物什被几个目不识丁的军将传看着。皇绫物什几经转手,被塞到了陈文柄的手中,他这才醒转过來,仔细看去。 才看了几个字,陈文柄顿觉脑中一片空白,紧接着脑门上便渗出了豆大的汗珠,噼里啪啦滚落,而后被衣裳已经被冷汗打的湿透。他端着那皇绫物什,好似端着一块烫手的火炭,双手颤抖不已,整张脸已经抽搐的变了形。 这,这分明是圣旨啊!还是从闯贼那送來的?缓过神的陈文柄就算再后知后觉也意识到了,今次的秘密会议若被传扬出去,在座诸位的下场必然是凌迟,诛族,抄家。 只听李信的声音再度响起。“都看到了吧?” “皇帝老儿敢卸磨杀驴,咱兄弟就反了他娘的,大不了回太行山去!”李信曾禁止陆九说回太行山这等话,但今日既然皇帝不仁在先,陆九便又破戒了。 “陆兄弟说的是,谁敢对不住大将军,咱们兄弟就和谁拼命。只是,此物从闯贼那送來,只怕也是居心叵测,真伪难辨!” 张石头低声分析,竟是鞭辟入里。李信暗道,张石头所言正是他所担心的,闯贼送來了圣旨,不管自己信与不信,都达到了目的,一颗疑心的种子就此在自己的心里落地生根。 一向甚少发言的李达附和着:“张将军所言极是,以在下之见,圣旨的真假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会怎么看待传旨天使被杀这件事!” 此言一出众人皆沉默不语,李达此言才真正切入要害,如果圣旨是真的,天使被杀,圣旨被劫,最大的得益人就是李信,那么李信的情形便如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退一万步讲,就算圣旨是闯贼伪造的,李信又如何证明呢?难道真能当作什么都沒发生,大摇大摆的去江都赴会? 须知世间事容不得半分侥幸,万一之数一旦成了现实,便是百分百。李信冒不得这个险,三卫军上上下下万余将士也冒不得这个险。 李达清了清嗓子又缓缓道:“昔年南宋狱吏曾对岳武穆说,‘君臣不可疑,疑则为乱,故君疑臣则诛,臣疑君则反。若臣疑于君而不反,复为君疑而诛之;若君疑于臣而不诛,则复疑于君而必反。’今日镇虏侯之处境,与岳武穆何其相似?” 这一段话形迹昭昭,彻底将陈文柄的心防击毁,手中的圣旨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心中大呼:上了贼船,我命休矣! 只是众人哪里还有心情理会陈文柄,听了李达的话均如五雷轰顶,尽管他们潜意识里都意识到了问題的严重性,可真被如此明目张胆的说了出來,还是被震撼的张口结舌。米琰眼中满是玩味的看着李达。 李达身为满清降人,这些话从他的嘴里说出來,动机和目的就一定那么单纯吗?可随即又一阵气馁,此人不过是说出了他想说而不敢说的话! “镇虏侯即要做岳武穆,就得做活着的岳武穆!” 一句话如炸雷当空,将众人炸的回了神,纷纷看向声音的主人。却见陈文柄半倾着身子,面色苍白僵硬,双手紧握成拳,沒了血色的口唇还兀自的颤抖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六十八章 君疑于臣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望着浑身仍旧战栗不止的陈文柄,包括李信在内都有些难以置信,刚才那个极具爆发力的声音是从他的口中发出。 “陈文柄你刚才说的甚?再说一遍!” 回过神的陆九,拍着桌子质问。 也正是这一巴掌,使陈文柄的身子弹了起來,整个人又恢复了那个唯唯诺诺的德行。 “下官,下官,小小愚见,说的,说的不,不对,别,别见怪!” 此刻,陈文柄贴身中衣已经被汗水打的透湿,一双手一会放在身前,一会又想挪到身后,两只眼睛也是涣散不已,目光不知落到何处才安心。他的确被三卫军的秘密会议吓坏了,说到底他不过是个安于现状的芝麻小官,一向也沒什么大志向,只要安安稳稳的熬到致仕,能荣休返乡就能得偿所愿了。 本以为巴结上了镇虏侯,说不定还能更进一步,哪成想欢快了还不到两个月就一脚踏进了万丈深渊。在想到这里的时候,他又纠正了自己,其实从一开始他就已经踏进了深渊而不自知呢。如果当初知道要身涉如此境地,就算辞官不做也不能踩这浑水啊。 什么“君疑臣则诛,臣疑君则反”,这是要密谋造反的节奏啊!陈文柄曾下意识的想到了举发,可随即就将这个刚刚燃起的念头按灭了。南京山高皇帝远,谁又能制住这能征善战的镇虏侯。 陈文柄虽然行事有些后知后觉,但这等大事上却绝不糊涂,自己今日与闻了三卫军的绝顶机密,如果不表明态度,只怕今日能否走出这龙潭军营都在两可之间了。 因此,这才做奋力一搏,以明心志。李信当然立即就明白此人如此语出惊人的目的,但却不急于表态,只是上下不断的审视着此人。他有些觉得,米琰今日强拉陈文柄入坑的行为,做的有些孟浪。 “陈县尊,在下有一事不解,还请指教一二!” 米琰同样是面带审视,不阴不阳的问了一句。陈文柄闻言当即振奋精神,试图排解一下紧张颤栗的情绪,可仍旧无济于事,说起话來还是结结巴巴。 “指,指教,教不敢。下官但有所知,无一不答。” “好!在下且问,岳武穆如果不死还是岳武穆吗?” “是!” 米琰本以为陈文柄肯定要说不是,那么他接下來就会质问,既然岳武穆死了就不是岳武穆,你让镇虏侯做不死的岳武穆不就是撺掇镇虏侯造反吗……以此逼迫其说出所为的谋逆之言,以彻底明其心志。 只是陈文柄竟沒按照米琰编排好的步骤走,竟然答了一句是,一时间有些卡壳。屋中原本紧张的气氛竟也因此有些缓和,牛金松横了米琰一眼,心道,这穷酸居然也有词穷的时候,真是稀罕事。 牛金松决定借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给米琰找找麻烦。 “嘿嘿,今儿听了个新鲜。岳武穆不死,岂非要与朝廷做对?怎么还能是岳武穆呢?” 陈文柄那句是其实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如果答不是,恐怕才更麻烦呢!面对牛金松的质问,他只好硬着头皮满嘴胡诌。 “岳武穆不死可以清君侧啊!南宋之所以沒能收复汴京直捣黄龙。迎徽宗钦宗还朝,只因朝中有奸臣秦桧把持超纲,蒙蔽圣听……如果岳武穆敢以开天辟地未有之勇气决心,廓清朝局,辅佐圣主励精图治,我皇汉又岂能到了本朝太祖才一雪被北虏欺凌的屈辱?” 李信心知肚明陈文柄是满嘴跑火车,秦桧是大奸臣不假,但他只是扯线木偶而已,真正操纵朝局的还是高宗赵构,而岳飞要搞什么清君侧,说白了就是造反。 看來陈文柄此人也不全然一无是处,至少还有些急智,是个阿谀奉承的好苗子。 长江水道,一艘大船黯然起锚离开,船舱中的儒衫老者似乎一夜之间苍老了不止十岁,颓然的躺倒在榻上,刚刚有密探从江北过來,南下传旨的天使队伍已经遭了流贼伏击全军覆沒。 得知这个消息的阮大铖才意识到自己太看轻了李信,如果一个人连天使队伍都敢劫杀还有什么是不敢干的呢?如果将此人逼急了,狗急跳墙,找人拼命也不是不能。 想到这里。他不禁冷汗淋漓,心中阵阵后怕,再也不敢于应天府多留一刻,还是早早躲开这瘟神才好。 传旨队伍在济宁被流贼剿杀殆尽的消息于四月初一被送抵京师,一时间满朝上下皆具震动,前几日还不是有消息传过來,左良玉配合杨嗣昌在陕南与河南一带打了长打胜仗,李逆遭受重创,对黄河一带已经无法构成威胁。怎么一转眼就到了济宁,还把朝廷派去传旨的天使给劫杀了。这在历朝以來也是未有之事啊,其恶劣影响只怕仅次于朱家凤阳祖坟被掘。 在最初的震惊过后,开始有官员挖掘天使被杀的背后究竟有何内情,于是一干人等的目光就逐渐聚焦在了李信的身上,此人的确有重大作案嫌疑。这种论调几乎在一夜之间传遍全城,百官们十有七八都认为此事必然是李信暗中操纵的结果。在这种指责甚嚣尘上的同时,一个更加让人震撼的推论呼之欲出,堂堂镇虏侯征虏副将军李信有不臣之心,早晚必反。 这个苗头一经出现,马上就有人据此上书弹劾李信,言之凿凿的指出李信是谋害钦差的幕后主使,流贼就是他放进山东的。很快,山东的战况再次传入京师,流贼陷济宁,济宁知州严丙烈自杀殉国,同时又兵围兖州,只怕也是难以持久坚守。 本來内阁这几日正打算针对严丙畏敌怯战,见死不救一事,对其议罪。既然出了这等惨剧,也无法在追究一个死人,更何况他还是自杀殉国,全了气节。于是,内阁对严丙烈便由议罪转而变成了议功,加谥号。 内阁大堂外东厢里,几位堂官难得的清闲,这几日换上连续召集阁臣在文华殿议事,并且每日都是从早到晚。是以这些平素内阁里忙忙碌碌的堂官们沒了宰辅的敦促,也偷起了闲。 “听说李侍问建议给严丙烈加谥文忠,我呸!他也配!”一位堂官手端着茶碗,放在嘴边极为享受的吸了一口茶。 “谁说不是呢,严丙烈也是自作自受,他如果早早派兵救了高铿,只怕济宁也未必这么快就陷了,毕竟高铿也虽李凤翔监军宣大,做过一阵子副使,也算半个知兵之人。只可惜啊,卡擦一下就沒了,真是世事无常啊……” 此人说的唏嘘引來一众堂官附和,有人又将话題扯了回來。“李侍问如此厚颜无耻不知收了严加多少银子!” “嘘!小点声,你这番话要是传扬出去,还想不想在这里当值了?” “阁老们还在文华殿里,不相干的人听了去,便让他学舌,看哪个阁老肯信!”嘴上虽硬,他还是压低了声音,“听说高铿的死和李信有关系,是他勾结李逆在济宁动手......” “真的假的?镇虏侯虽然不得阁老们待见,但瞅着还是有些忠心的,那些捕风捉影的话,我是不信!” “切!”有人立即嗤笑道:“你不信管甚用?关键是皇上信不信!就怕镇虏侯虽然强悍,也顶不住当今皇上的雷霆一怒啊!” “雷霆一怒?”被抢白了的堂官反唇相讥,“山高皇帝远,大运河又让流贼切断了,皇上的雷霆一怒再响亮也震不到南京去了。反观人家李信,手握大兵,只怕在长江边上跺跺脚,整个南直隶都得颤三颤。” 一众堂官越说越离谱,也越是肆无忌惮。 …… 子正时分,大明天子朱由检疲惫的依靠在椅背上,似乎已经睡着了,可转瞬间一双薄薄的眼皮便陡然睁开。侍立一旁站着打盹的王承恩似乎心有所感,立即就睁开了眼睛。 “万岁早些歇息吧,明日还要叫小朝会……” 朱由检哪里有心思睡觉,大运河被截断等于掐住了朝廷的命脉咽喉,如果不赶快将其打通,后果不堪设想。傍晚时,有太监來禀报了几个堂官的胡言乱语,说设么皇帝威权不出京师,在江南说话还不如李信,李信跺跺脚整个南直隶都得颤三颤,皇帝发通火还不如刮过一阵小风…… 这些话把朱由检气坏了,难道自己的威权在江南真的就不如那个李信了吗? 一连三日,弹劾李信不臣谋反的奏章像雪片一样飞进了紫禁城,但百官们很快就发觉了风向的转换。以往皇帝还将弹章转内阁议一议。这几日倒好,竟然悉数留中不发。 有些人见机的快,便不再继续穷追猛打。不过,有些人却看的透彻,高铿南下所携带的圣旨,上面写了什么也都略有耳闻,把住了这一点,往死里弹劾李信便准沒错。 谁知就在这当口,两道圣旨先后交送内阁。正巧当日当值的阁臣是李侍问,才看了第一道圣旨便惊的直骂娘。当然,他骂的是李信的娘,不过打开第二道圣旨的时候,老家伙又恍然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六十九章 渡江赴会 李侍问虽然恍然了,却觉得这两道圣旨棘手至极,苦思了一阵竟拂袖而去,离开了内阁大堂。紧接着,便有消息传了出來,老尚书李侍问卧病在家,已经不能下地了。 只是李侍问因何卧病,在卧病之前又发生了什么,朝中众说纷纭,沒有个准确的说法。先前几位堂官四下里嚼舌头,竟被悉数发落到河南补任地方官实缺,这如果是在天启朝以前,那绝对是好差事。可现在是崇祯年间,河南是流贼肆虐的重灾区,除了洛阳、开封等几座大城,哪个县城不是被流贼攻陷过三五次,其间因此而英勇殉国者,胆小弃土而斩首者更是数不胜数。 被放到河南补缺实在是个有去无回的差事。几位堂官得知了这个任命后,到处求告,希望不要去河南,哪怕到辽西也可勉从其难。甚至最后求到了首辅周延儒的府上,大把的银子花出去以后,最终得到了答案。 这几桩任命是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承恩亲自交代下來的。崇祯朝以后,太监虽然权重却已经比之天启年间收敛了许多,对于官员任免这等大事更是甚少发声,王承恩此番竟亲自交代落实,即便不明言谁都能看得明白,其背后定是秉承了皇帝的旨意, 得知了这个讯息后,几位堂官也绝了走动请托的心思,回到家中哭别家人收拾细软准备上路…… 此事在内阁众堂官间小范围的传开,人人便都以此为戒,严防祸从口出,所以内阁究竟发生了什么,再也不能像以往那般一夜间就能传的满城皆知。 随着李侍问的病倒,首辅周延儒自请出城查探帝陵,因为就在昨夜一直进度缓慢的陵寝发生了透水事件,此事非同小可,皇帝便允准了周延儒所请。但那两道圣旨还放在内阁大堂的桌子上原封不动,此事棘手却耽搁不得。否则皇帝怪罪下來,几位阁臣尸位素餐,推诿公事的罪名绝对跑不掉。 一向做事积极的薛国观居然也已感染风寒为由在家养病,最后轮到在内阁中多受排挤的刘宇亮,他看了圣旨以后二话不说便将第一道挡了回去。第二道圣旨则票拟后送司礼监批红。 大明天子朱由检看着被内阁刘宇亮挡回來的圣旨,他并沒有因此而动怒,仅仅轻叹了口气。这落在一旁侍立的王晨恩眼里却甚是不安,他伺候皇上十几年,多见皇帝强硬暴怒,却甚少见他叹息软弱,而今有此一叹可见其内心之疲惫。 刘宇亮的理由也很简单,仅仅八个字,“欲仿淮阴侯故事乎”? 不过皇帝并未因圣旨被挡回而愤然,眼中却似乎流露出了几丝激赏之色。好半晌,朱由检才指着刘宇亮回复的八个字对王承恩道:“你说说,镇虏侯可做淮阴侯?” 王承恩虽然不学无术,却也知道汉初刘邦封韩信为齐王,以使其平定齐地的故事。后來,韩信又吕后以谋反的罪名所处死。一个掌握兵权封地的异性王侯不论是否有罪,都是他的取死之道,皇帝须时时刻刻提防,臣子若想自保恐怕也只有造反一途了吧?这虽不是唯一的办法,可又有几人肯放弃手中的兵权,束手就缚任人宰割呢? “老奴,老奴不知!” 镇虏侯的事太过敏感,王承恩虽知圣意却也不敢多加一句置喙。不过皇帝却对王承恩的谨慎似乎有几分不满,皱着眉催促道:“朕让你说,你就说,说的对与错也不须你负责!” 王承恩见实在躲不过便只好直言说道:“老奴认为刘阁老的处置并无不妥!只是……” “只是什么?” 朱由检性子急,沒等王承恩说完就急着问了出來。王承恩只觉得口舌发干,咂了咂嘴才继续道:“只是第二道圣旨也该挡回來……” 王承恩偷眼看着朱由检的表情,见他并沒有发怒的意思,便索性放开了说。 “张方严身为浙直总督,镇虏侯又受他节制,所以老奴以为,这道出兵平齐的圣旨当发给他才合适。” 殿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朱由检好半晌才点点头,算是承认王晨恩说的在理。不过,身为皇帝朱由检却有自己的苦衷,他前所未有的因此人而纠结着。那道被流贼劫去的圣旨就像一根刺卡在了哽嗓间。 “老奴以为,朝中那些捕风捉影的话不足信,刘阁老将这圣旨挡了回來,也是为绝非议镇虏侯的谣言。” 其实,这已经是王承恩再隐晦不过的说辞了,朱由检却听的明明白。那道被刘宇亮挡回的圣旨里,将以克复中都凤阳之功,晋李信为齐国公,加征虏将军衔,配大将军印。 表面上,这是无上至极的荣宠,却实在是将李信由滚烫的油锅中抛上了风口浪尖。朱由检并非不明白此中厉害,而是他又几分赌气的成分在里面,他简拔李信于草莽,不过三年时间就积功以位武臣之极。他表面上对群臣的弹章嗤之以鼻,内心里确如野草疯长,当他听说高铿并圣旨被劫时,内心里竟有种莫名的轻松,那道圣旨是在群臣“苦劝”的结果。 不过事情显然不会这么简单,随着谣言的甚嚣尘上,矛头更见尖锐的指向了李信,朱由检觉得自己也无法把握那位年轻骁将的内心了。于是,他索性再进一步,让他位极人臣,他若有心忠君为国便感恩图报。若心怀异志,这就是他的催命符。 去往昌平的官道上,车马辚辚当朝首辅周延儒坐在宽敞的马车中闭目养神,身边坐着的则是吏科给事中吴昌时,此人也是他在朝中一大得力打手,几次清算发难俱是此人做的急先锋。 “下官愚见,索性不如准了那两道圣旨,天若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李信那丘八若敢接旨,和死路也就一步之隔。阁老因何在这关键处手软了?” 周延儒抬起眼皮瞥了吴昌时一眼,“你也以为老夫如李侍问一样软弱可欺吗?”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吴昌时赶紧赔笑认错。周延儒鼻腔里哼了一声,见吴昌时还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便睁开了眼睛。 “并非老夫手软,实在是圣上还沒彻底对李信失去信心。老夫若强行为之亦无不可,却是忤逆了圣意,张四知前车之鉴犹在,你怎么就看不到呢?为人臣者,要善于观察大势,以推波助澜成大事,若只知一味逆势而行,又能撑得几日?” “是,是,阁老教训的是,下官思虑欠妥。” 周延儒说完这一番话便闭上眼睛不再理会吴昌时,吴昌时忐忑之余从马车的小窗中向外望去,但见扬起的烟尘弥漫大路,心头不由得一阵紧缩。 “大将军万万不可以身犯险,那张方严此举分明沒安了好心,若他突施暗算,三卫军虽上万人马也是远水不解近渴呀!” 众将纷纷劝李信不要渡江北上去江都,米琰也认为李信在此时此刻不宜去江都。 “形势波云诡谲,在下以为镇虏侯不如称病拒绝。张方严此举背后,必另有目的,这一点不可不防!” 但也有人对此持反对意见,李达便与米琰意见相左。 “只怕张方严料定了镇虏侯不敢去江都,若是不去才会被人抓住把柄。若此去江都,必会打破一切谣言,证明镇虏侯心怀坦荡,而张方严手中沒有任何‘证据’,如何敢对超品侯爵行非法之事?” 米琰情急之下指李达别有用心,却被李信喝止。 “我意已决,李达说的在理,若不去才显得我李信心虚。说不定,张方严此举正为试探我而來呢!” “如果朝廷果真有不利于大将军的圣旨到了江都呢?” 李信大笑道:“江都到京师,快马急递一个來回也要七日以上,就算有圣旨,此刻也到不了江都。” 最终在李信的坚持下,李信确定于四月初三渡江往江都区见张方严。临走之前,他做了一番安排,营中大事由张石头总揽全局,陆九与米琰辅之。他随身则只带着牛金松与李达,并百名亲兵。 到了起行那日,一早便阴云密布,江上小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有人能劝李信缓行一日,这是天在留人,不可不从。李信从來都不信这一套,仍旧下令船队起行。 刚到江心处,却有一艘大船由西面顺流而下。 “禀大将军,有条身份不明的船只靠近,船上有人要求见。” “來人可禀明了身份?”李达替李信开口问那亲兵。 “小人问了,船上的人说,他家主人与大将军是故人,请大将军移步船上……” 李达顿觉有些好笑,哪有这等求见的道理,让镇虏侯移步一晤,好大的架子啊!不过,也正因为此引起了他的好奇。 “大将军且端坐,在下先去打探一番再做计较!” 遇到这等事,如果按照米琰的脾气定是驱赶了事,李达其人毕竟曾是满清权贵,身份使然性子便比米琰豁达了不少。李信对李达的意见表示赞同,让他去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竟然有人在江心让自己移步一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七十章 北上江都 片刻之后,李达返回舱中,神情古怪,不无为难的说道: “果然棘手,此事怕只有镇虏侯亲往解决!” 李信心下大奇,这李达平日里做事有板有眼,若非实情也断然不会轻易出口的。不过是有人求见,怎么还棘手了?这也勾起了李信的好奇之心,也罢,便亲自去看看也耽误不上多少时间。 两艘大船已经靠在一处,李信看了不禁有些皱眉,牛金松怎么如此懈怠,任由不明身份的船只靠上來?可一搭眼却又瞄到牛金松已经站在对方大船的甲板之上,瞅着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哪里还有半分威风,便有些愠怒。 “大将军……”牛金松瞧见李信已经來到船舷一侧,便毕恭毕敬的行礼,接下來却有些张口结舌不知从何说起的模样。 “牛蛋,你跑到别家船上去作甚?” 牛金松表情竟也有几分古怪,只吞吞吐吐的让李信过來一看便知。李信更觉奇怪,便更想知道这大船上的请见之人究竟是谁。他本來就不在乎那虚礼面子,于是纵身便跨到了那艘大船之上。 双脚落地,船身便跟着微微晃了晃,牛金松赶忙上前去将李信扶稳。李信低声责问:“说!究竟是谁,看你这幅熊样,给三卫军丢人!” 牛金松的脸顿时涨的通红,却是无从辩解,只让李信进船舱去一见便知。李信再不理会牛金松,自顾推开舱门迈了进去。 却见一人立于舱中,身着鹅黄褙子配草绿襦裙,竟是一名女子。李信定睛看去,声音也不由自主的颤抖了。 “这些日子你都去了何处?如何今日才來见我?” “你有你的郡主,我來与不來寻你,有甚区别?” 女人语音轻柔,一句话就戳中了李信的要害,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的确,他心中装了太多事,如果能重生在太平盛世,他不会有半分犹豫,弃了这劳什子催命符一般的官位与她就此隐居,岂非更是畅快…… 沒错,这女子就是黄妸。她只说了一句似嗔非嗔的话,便又声音转冷,“不要想的多了,你我缘分早在太原就已经了断,今日江心一见,实在是不忍心见你去江都送死!” 李信似乎对黄妸的警告充耳不闻,只说了一句他在太原时未及说出的话來。“如果不是在这内忧外患的危亡乱世,如果李信沒有手握军马之能力……” “李信若是庸碌之辈,黄妸也未必瞧得上呢!你又何须自责,能看到你成就大业,我实在欢喜……” 李信的说辞被黄妸打断,却是有些摸不清头脑,她的话语气数度变化,一时间竟分不清哪一个才是她真实的心情。 就在李信愣神的当口,黄妸则有旧话重提:“千万不要去江都,张方严已经在江都准备好了一切,只等你一到江都便会将你软禁,然后解送竟是” 李信对黄妸的话不怀疑分毫,他在之前就已经考虑到了张方严真有撕破脸的打算,如今也算是经过黄妸之口得到了印证。只是,眼下如果不去,只怕他李信和三卫军的处境才要更被动呢。 “如果不去,如何堵住悠悠众口?” 黄妸柳眉一微蹙,反问道:“为何要堵?他们想说就说好了!”她见李信仍旧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便继续说道:“是在担心紫禁城中的皇帝吗?以黄妸所见,此人心胸狭隘,性格多疑,生性乖戾,绝非中兴之主。李兄,你跟了他只会,只会累的你一无所有!” 李信心下怦然,黄妸是在劝自己弃了崇祯而自立吗?但是这个决定又其实瞬息间就能决定的?关于是否自立的话題只怕辩个三日三夜也不会有结果。当然,这并非代表李信沒有想过这种可能,但是这条路上却尽是荆棘暗礁,绝非上上之选。过早的使自己成为道德上的众矢之的,绝对不是明智的选择。 黄妸看着李信的目光变得热切,她多希望他能听从她的话,但是理智却告诉她,眼前的这个男人一旦做了决定便是千百头牛也无法将他拉的回头。她轻轻叹了口气,“既然如此,我与你同去!” 李信闻言之便道:“小妹等我片刻,我去稍作安排!”说罢,他也未等黄妸回应便径自踏出了船舱。 出了舱门牛金松立刻就迎了上來,李信低声对其做了嘱咐,牛金松频频点头,他便又一跃回到了自己的船上。与此同时,牛金松大声呼喝,十几名亲兵立即跳到了黄妸的船上,控制住了掌舵的船夫…… 李信的三艘大船已经开的远了。黄妸望着远处水面,神色复杂的叹息了一声。 船靠江都时天色已经渐晚,李信扫视了昔日熙熙攘攘的码头,除了林立的甲兵竟然连半个活人都沒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肃杀之气笼罩着这座互通南北的商埠码头。今日,这里隐藏着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刀光剑影。 船舷一经靠岸,身为亲兵营官的牛金松就紧张异常,他的鼻子一经嗅到了危险的味道,他已经开始后悔沒能阻止大将军以身涉险的行为。 举目望去,但见有几名绿袍官员,在远处交头接耳,预想中的欢迎仪式沒有不说,连接待的规格都于礼制不合。李信虽然是武人,但却是超品的侯爵,如有公事往來按制非四品以上官员主持亲迎不可。这等冷遇,也实在说不过去。 李信却让牛金松遣了一名亲兵,前去向那几个绿袍官员通传交涉。 牛金松则令船夫随时做好离岸的准备,只要他们敢动手,就立即起船返回江南。 几个绿袍官员对待三卫军传讯亲兵的态度很是冷淡,只说按照礼制迎候总兵官,却忽略了侯爵的身份,如果李将军愿意等,他们即可便派人去安排。 那传讯的亲兵自然做不得主,只好灰溜溜的跑回來将几名绿袍官员的话一一通传。牛金松闻言之后怒不可遏,士可杀不可辱,如此慢待教人如何能忍,当即就劝李信返回江南。 其实,牛金松不过是借題发挥,希望李信返回江南。而李信却另有判断,如果张方严果真有在码头便起谋害之心的话,好言哄骗还來不及呢,断然不会让几个绿袍小官耀武扬威,如果弄巧成拙坏了他的大事,岂非可笑? 所以,这几个绿袍官员定是张方严有意为之,李信一颗悬着的心也就放了一半下來,看來自己这一次算是赌着了。接下來就要试探,张方严其人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李信也不会真就在船上端着镇虏侯的架子,等岸上的人将礼数做的十足,在欣然下城。只有蠢货才会如此做,他本就身为武人,身份敏感,如此嚣张跋扈,只恨弹劾他的人不够多吗?如此情形,反不如低调一些的好,只要不损及实质,便于口舌面子让他们占了些便宜有又何妨? “烧聒噪几句,吩咐下去,准备登岸!” 李信打断了牛金松的喋喋不休。牛金松不敢违逆李信的命令,只好乖乖的去安排人上岸。 前來迎接李信的不过是扬州知府的及价格佐官,在李信这个超品侯爵面前自是拿不上台面。其实就连李信麾下的亲兵们都瞧不上这几只绿袍小官。不过才六七品的芝麻小官而已,有什么课牛气的。反观李信麾下的亲兵们,都是精挑细选的百战之士,最低也领着一个把总的衔,其余人动辄都是四五品的参将守备衔,虽然沒有相应的职司差遣,却是不折不扣的老爷了。 只不过李信麾下的亲兵们大多不知武官品级不值钱,兀自的耀武扬威,也是自己耍的痛快。而那几名绿袍官员则瞧不上三卫军的一众丘八,再者又得了上官的交代,更是不肯给他们好脸色。 李信麾下一名亲兵实在不忿便抱怨了几句,被其中一名绿袍官员听见了,便立即得理不饶人,直指那亲兵不过是一介军户,竟敢侮辱文官。侮辱官员的罪名不浅。 几名亲兵知道镇虏侯要他们低调,便上前向说几句好话,以图息事宁人。哪里知道这正遂了那绿袍官员的意,他只怕事情闹得不大,不能让李信丢脸呢。 于是这位绿袍佐官大袖一挥,“区区丘八行伍,有甚资格在本官面前说话?如何,胆敢借众围攻本官吗?”非要令身后的兵卒将那几个三卫军的亲兵拖出去打板子,行军法。 李信打算低调却并非是别人打到了头上,还要唾面自干。面对咄咄逼人的绿袍官,李信不屑与之纠缠,断然对麾下亲兵下令。 “把你们的职衔都报上來,让这位绿袍官老爷听听!” 随着声音高高低低,报上來的竟然是一连串的参将守备千总。 那绿袍官的脸色愈发不自然,大明朝虽然以文驭武,但那也要分职司差遣,他不过是扬州知府的佐官,离了扬州知府便狗屁不是,平日里狐假虎威可以,打几个丘八军卒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面前的三卫军亲兵,却都是参将,守备,千总,就不是他一个小小佐官能随意处置的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七十一章 图穷匕见 绿袍官员被一众参将守备唬的一句话都说不出來,虽然大明朝文武殊途,只是他不过是区区一介佐官,也沒有权利处置四品五品的武官。 “休再聒噪,张阁老此时在何处啊?也不要去馆驿了,直接带路,本帅要面见阁老!” 李信看着那绿袍官员,不等他回过神來,就命令他带路去找张方严。 绿袍官员憋了半晌才回了一句:“阁老在私邸已经备了酒宴,为镇虏侯接风,请虽下官來吧!” 李信麾下的几名亲兵见那绿袍官员怂了,便发出了轻蔑的嗤笑声。那绿袍官员脸色更显难看,已经快成了绛紫色,奈何输了阵势只好佯作沒有听到。他纵然羞愤交加,也是无可奈何,原本只是声色俱厉,要给对方一个下马威,哪成想这些贼子如此强硬,今日所为日后恐怕也沦为同僚笑谈了。 他兀自低头悔恨不已,暗暗诅咒着李信,诅咒着那些天杀的贼丘八。 张方严果然在私邸已经准备好了酒宴,只等李信到來。陪席的除了何腾蛟还有扬州知府吴祯。而张方严想的周到,还为李信的亲兵在院子里准备了一桌酒菜。好意不能轻拂,牛金松一声令下,随李信入城的数十人纷纷落座,却是一个个腰杆挺直,沒人看桌上酒菜一眼,亦不动一筷一口。 这等模样看得院中皂隶咂舌不已,这等强悍士卒当是头一次见到,只可惜啊……有人忍不住在暗中摇头。 李信一身麻衣袍服进了正厅,张方严以及何、吴二人仅仅是略微欠身,以做招呼。 “镇虏侯远來辛苦,老夫略备薄酒以接风洗尘,请就坐吧。” 张方严半眯着眼睛,目光却似飘忽不定,说话时并不落在李信的脸上。但凡有这种目光的人,无非只有两个肯能,一为心怀不轨,心思慌乱,目光难以坚定。二为蔑视不屑与之做眼神交流。 李信发现自己的确低估了张方严其人。那个在太原时被商人卢金吉欺凌的张方严,在京师时对任何人都唯唯诺诺的张方严,在南下的大运河上被自己逼迫的无可奈何的张方严,乃至于眼前一派智珠在握的张方严……如许多的张方严汇聚在一起,才使得这个年逾古稀的老头形象更立体了起來。正所谓大智若愚,不外如此吧。 “阁老既有所命,李信敢不为之!哈哈……” 李信原本只是开个玩笑,想缓和一下厅中看似紧张的气氛,这等如火药般一触即发,哪里像是在位自己接风洗尘,倒像是兴师问罪來了。扬州知府吴祯却不阴不阳的回了句:“镇虏侯不要轻言妄语,阁老有所命,你果真能从之吗?” 这句话显然意有所指,又好似在提前打埋伏。李信只好讪讪着:“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江都随时江南繁华之地,只这桌上的酒肉却颇为粗陋,俱是整盆整盘的肉食,与粗陶的酒坛。这应是江都诸位官员对自己的慢待吧,李信如是想着,但却并不说破,反而不管不顾的将面前的酒盅推开,拿了一只大碗來满满的倒上清冽的琥珀色酒水,不由分说端起來便一饮而尽。 李信善饮对这时代的酒水也多有品评,咂摸着嘴却是心道:张老头总算哎酒水上沒有打折扣,此酒醇厚,唇齿留香,当得是上品。他再看张、何、吴二人还看着自己发愣,便笑道:“三位还不久坐,李信便要将这桌上的酒肉都吃尽了!” 三人脸上表情不一,张方严面色阴沉,看不出來心中所想。而何腾蛟则沉稳中却又带了几分讶异,显然沒想到李信竟然如此襟怀坦荡,若是寻常人定要等他人先吃了酒肉,确认无毒无害才肯动碗筷吧。另一侧的扬州知府吴祯则面有不忿之色,为李信准备的下马威沒能生效,反被其转客为主,自然心有不甘,闷哼一声在桌前落座,却也不动酒筷。 李信说罢也不理会三个人的表情与内心想法,便撕了一块酱牛肉放在口中大嚼起來。说实话,此时的他早已饥肠辘辘,若不先弄个酒足饭饱,一会哪里有经历应付这几个人的连番轰炸。李信有中预感,所为接风酒宴只怕志不在酒肉,而在他李信其人。 果然,不多时,张方严缓缓说道:“听说前几日南京大火,不知损失几何?老夫虽忝为浙直总督,却因江北军务缠身,不得亲往查探,甚为忧心哪。” 李信端起面前满满的酒碗再次一饮而尽,然后抬袖子抹了一把油汪汪的嘴巴,又极为享受的砸吧了一下嘴。吴祯面对这等粗鄙行为,皱眉不止,又不能出言训斥,只耐着性子等着他与张方严的对话。 “拖阁老的福,只筋子巷烧沒了大半,于全城却无大碍。” 李信说的轻描淡写,其中凶险,只要做过一任父母官的都可猜得出一二,尤其像南京这种南方大城,城内民宅房舍鳞次交叠,一旦火势大起,控制不及便会蔓及全城。 但南京失火并非今日所言主旨,吴祯显然对张方严的慢节奏开场白有些不满和急躁,便清了清嗓子,单刀直入:“天下不太平,留都失火且不算,连今上圣旨都被流贼野寇劫掠了去,实在是我辈臣子之奇耻大辱啊!” 只是此话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何腾蛟现在虽然被张方严以公文调至扬州任淮扬兵备道,但他毕竟曾为济西兵备道,传旨天使被害的济宁正在其辖境之内。奇耻大辱之言,使何腾蛟大有愧意。 吴祯好像全然沒注意到何腾蛟的尴尬表情,又继续追问李信,“不知镇虏侯对此如何看啊?”沒等李信回答,便又不阴不阳的补充了一句:“此事众说纷纭,不知镇虏侯以为哪一种说法靠谱一些啊?” 李信情知吴祯这是有意刁难,又看了一眼张方严,心道此一问只怕绝非张方严所愿,便将一块牛肉塞入口中,含糊不清道:“传言不可信,为官者须以实证为根本,如果也学着那些乡野莽夫以讹传讹,岂不是愧对了皇恩,愧对了这一身的官服与乌纱?” 言罢,又是一碗酒进了肚腹之中。 吴祯想要直击李信要害,却不想被李信夹枪带棒的给骂了回來,还直把他比作乡野莽夫,说他罔顾圣恩,愧对头上乌纱,这对一个自诩忠君文臣,的确是难以言说的侮辱了。 对此,吴祯那肯轻易吃了亏去,正待反唇相讥,却听张方严道:“捕风捉影的事,的确做不得数,这一点老夫赞同镇虏侯的说法。摒弃谣言,稳定大局,才是当务之首要!” 直到此时,张方严才抬眼直视着李信:“不知镇虏侯以为然否?” “阁老金玉良言,自是以稳定大局为当务之急!” 张方严对李信的回答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又叹了口气。 “多事之秋,又雪上加霜,为人臣者不能为主上分忧,实在无颜以对。今次大运河断了,流贼肆虐于山东齐鲁之地,老夫曾派人做试探攻击,均惨败而回,不知镇虏侯可有应对良策?” 李信亦直视着张方严,打算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他的真正目的。只不过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却有着太多的内容,一时间竟难以分辨,哪个是为真,哪个又是虚张声势。但总归不能顺着张方严的话说下去,便对了。 此时的李信肉以吃足,便再喝了一碗酒來解渴,只是这种未经发酵的米酒却是沒甚劲道,直与喝水一般。 “依阁老所言,当务之急乃是恢复南北交通,不知李信说的可对?” 张方严点头。李信继续道:“流贼势大,并非一日可剿,但南北交通又一日不可断,既然如此何不以海路取代运河?如此可解燃眉之急。” 李信的说法的确出乎张方严意料之外,他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打着饱嗝的将军,暗暗思量着,以海路暂时取代河运或许真是一个不错的应急之法。但他今日志不在此,自然不能任由李信将话題扯远。 “山东乃朝廷勾连南北之要地,不可久留贼人之手,老夫欲北上驱逐逆贼,打算以镇虏侯哦为帅,不知……” 李信一阵冷笑,只怕这并非图穷匕见,张方严一定还有后招。于是他也不急于表态,而回做出了一副耐心倾听的模样。张方严在李信那里沒能得到回应,竟问了一句令李信大为恍然的话。 “镇虏侯觉得淮扬兵是否可造之才?堪与流贼一战?” 这才是真正的图穷匕见吧,直到此时此刻,李信终于弄清楚了张方严此番令自己前來赴会的根本目的,所为者无非如先前一般,沒断了谋夺三卫军权柄的念头,而这一回不但要夺了军权,只怕还惦记着三卫军那百万石米粮吧。 李信的猜想在一瞬之后就得到了印证,扬州知府吴祯阴着脸笑道:“阁老打算以镇虏侯为淮阳总兵,统管淮安、扬州两镇兵马,入山东剿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七十二章 挟持阁老 张、何、吴三人图穷匕首见,欲将李信只身调來江北,挂个淮扬总兵的虚职,其下淮安总兵与扬州总兵仍旧各自为战,只从总督制军号令。另一方面只怕是勾结南京有司官员谋夺龙潭三卫军之指挥权,山东战况进展如何不说,只要吞下了龙潭的三卫军,张方严这个浙直总督才会真真正正的名副其实。 李信也不由得佩服张方严打的好主意,自己只身犯险,若只凭借身边百十人只怕也难以抵挡对方用强吧。但他既然敢于來此,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将面前酒碗倒满,又踉跄着起身。 “李信说过,阁老但有所命,焉敢不从?”与此同时,他又别有意味的瞥了吴祯一眼。吴祯眼见着压不下李信的气势,便觉心中有气,闷哼一声也,别过头去只听他接下來如何应对。 李信先來到何腾蛟身边,拿其一只酒碗,满满到上了清冽的酒浆,向他身前一推。 “李信乃今上简拔自草莽之间,深感皇恩浩荡,难以报答。今日朝廷陷于内忧外困危难之时,又怎能忍心独善其身?必当鞠躬紧随,死而后已!來來來,何兄,你我干此一碗,今后戮力同心,共讨流贼,重振我大明赫赫声威!” 说到动情处,李信声音陡然高亢,但见其面目激动,何腾蛟也不禁为之动容,他本就对李信心存好感与愧疚,今日一见其真情流露,不禁更是歉然。此人一心为国,自己却与同僚阴谋暗算,夺其兵权。但张方严的话却仍由在耳,“自古武人掌兵不受节制,为乱国之源。李信其人甚正,却已如脱缰之马,你我阴谋于暗室之中,夺其兵权并非害人,却是教他悬崖勒马啊!” 想到此处,何腾蛟振奋精神,站起身來端得面前酒碗,与李信种种碰在一起。 “干!” 李信又转向何腾蛟右手边的扬州知府吴祯,吴祯不善饮酒,眼见李信过來,心脏便沒來由的一颤,打量了硕大的酒碗几眼,便横下一条心,宁可喝醉了也不能在这丘八面前输了阵势。 吴祯先下手为强,满满到了一大碗双手捧起,念了一句酒词,便咕咚咕咚将酒悉数灌进了肚子里。李信瞧见他动作夸张,连喝带洒真正进肚的酒水却只有小半碗,心中暗笑便想故意整治他一番。 李信仰脖将酒灌进肚中,然后将酒碗拍在桌面上。却见吴祯身子跟着便是一颤,这厮大风大浪不怕,单单只怕这酒鬼逞口舌之欲的酒水也是一奇。他不紧不慢的又捧起了酒坛,将两只大碗又倒满了酒,一只推到吴祯身前,一只自己端起。 “吴府尊……”李信打了个酒嗝,“今后你我同在张阁老帐下听令,齐心协力自是理所应当,当得为此再干一大碗!” 直到此时,吴祯从李信的口中听出他已经有了隐隐服软的意味,心中暗暗冷笑,就算你李信有三头六臂,若不乖乖就范便休想踏出江都城一步。暗自得意间,低头瞧见了身前的酒碗,顿时便觉头晕眼花,可箭在弦上不想让丘八小觑了自己,便暗自运气决定再硬吃下这一碗。 一碗灌进肚腹之中,吴祯将为了防止李信再给他倒酒,便索性站起身将大碗摔在地上。做出一副豪迈模样,说了句场面话就想坐下。岂料兴许使他酒意上头,记错了位置,再想坐回去时却扑了个空,一屁股结结实实的顿在青砖地面上。 李信见吴祯出丑,强忍住笑意便去扶他。吴祯酒意上脑,却知道自己丢了大人,恼怒之下便要推开李信的大手。只是这动作激烈之下,他顿感五脏六腑都要从自己的腔子里喷出來,为了不使自己再次出丑强自咬牙忍住,可身子已经被李信架起坐回了椅子上。至此,吴府尊便只顾与身体内的酒气挣扎,沒了精力再理会李信。 等李信转过去再到张方严面前时,张方严略一颔首端起碗來碰了一下嘴唇,表示自己这就算是喝过。若是寻常时后,文官之间哪有这等粗鄙的喝酒法子,也只因李信是武人,加之大局已定便由着他胡闹一番。 只这一次,李信忽然捧住了张方严准备放下酒碗的手,隐隐向上用力。却见李信似笑非笑的说着:“阁老这是作甚,你身子骨可禁不住烈酒刺激,快放下,快放下……” 而李信手中所做的却正与说的相反,用力将张方严捧着酒碗的手又推到了嘴边,然后使劲按在嘴边,酒水沿着口唇间倾洒而出…… 张方严又惊又怒,眼见着李信如此放肆,想要训斥一张嘴却呛了一口酒,瞥眼去瞧吴祯,只见他闭目晃脑已经醉酒难以自持,再看何腾蛟亦是目瞪口呆,身体僵直不知如何处置。 李信大手紧握张方严右臂,左手则将酒碗从他手中夺下,他并不想折磨着老头子。 “阁老如此礼遇,李信不胜荣幸,只是龙潭营中还有些许杂物未及处置,待李信回去处置了,便來阁老帐下报道如何?” 张方严恍然,李信竟是已经起了歹意,正想义正言辞的将其揭穿,却忽觉右臂传來了一阵锥心刺骨的疼痛,便不由自主的惨哼了一声,到了嘴边的话堵在喉咙口就是出不來。 这时,他猛然意识到,李信已成穷途末路之势,若激怒了他,难保会做出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來,心思立即又转了一翻。他低声劝告李信:“镇虏侯不要做糊涂事,老夫身为内阁大学士,领兵部尚书衔,总督南直隶,浙江军政,你若有个失手……朝廷便再难容你……你可想清楚了……” 李信突起发难,张方严猝不及防,他已经后悔沒能在第一时间将这桀骜不驯的武夫软禁起來,而不是如眼前这般和颜悦色的以酒设宴,但说什么都晚了如今自己身在其手,想办法保命才是第一要务。 张方严乃务实用忍之人,断不会做那等为一口气便可豁出性命的举动。他一面吓唬李信,又一面安抚李信的情绪。不过,李信却忽然笑道:“阁老何必躬身相送,李信独自回码头便是!” 说话同时,张方严只觉得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拖着自己向前走去。若看不仔细倒向两人把臂同行一般。何腾蛟顿感疑惑,若是李信用强,阁老为何不出言喝斥? 正犹疑间,吴祯听到动静有异,已经睁开了眼睛,立刻就明白李信的用意。正准备厉声呵斥,却不妨一口气松了,肚腹中的酒水与食物一股脑的喷吐出來,整个人都瘫软余地呕吐不止。 李信趁势对何腾蛟说道:“何兄还愣着作甚,不赶快将吴府尊扶起來,去醒醒酒?”随即又带着醉意笑道:“阁老非要送在下去码头,实在盛情难却,盛情难却。待几日功夫,李信料理了杂物,再來江都与何兄一醉方休……” 说罢,李信拖着张方严便跨出正厅,來到院子中。院中的亲兵见自家将军出來,顿时便齐刷刷的站了起來,却见桌上酒菜纹丝未动。 “都别愣着,头前开路,阁老也亲自送咱们回码头!” 厅中,何腾蛟扶着吴祯,直到他吐五可吐,才算安静下來。他也顾不得自己被吐得一身秽物,欲将吴祯扶在椅子上醒酒。吴祯却在此事猛睁开了双眼,虚弱的道:“快,快去掉兵!李信挟持了阁老,要,要逃!” 何腾蛟迟疑着,“阁老刚刚并未对李信的说辞又异议,是不是府尊想多了?” 吴祯只恨自己醉酒,情急之下竟留下泪來,只虚弱的吼着: “快去!快……去!晚了,晚了,就來……不及了……” 与此同时,吴祯奋力推着何腾蛟,“你别管我,别管我,快去……” 何腾蛟的内心虽然是矛盾的,到此时却不再犹豫,去唤了府中埋伏的军卒,一路追赶李信和张方严,就算留不下李信也不能让阁老出了半点意外啊。 江都城门守将大声喝止來人,定睛看去却发现是总督张方严,赶忙过來见礼。 “天色已晚,不知阁老來此可有钧命?” 张方严只在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开城!” 守将忽然瞥见了于张方严把臂的李信,又见张方严面色有异,哪敢轻易就开了城门,便虚应道:“阁老恕罪,战时又制度在,天黑以后,天亮之前城门不可擅开,不如,不如请阁老天亮再來?” 李信已经隐隐能听到身后传來的马蹄声,岂能让着守将挡了自己的路,便疾言厉色喝斥:“小小裨将敢教阁老行事不成?如此以下犯上,实在不可饶恕,左右,将此人拿下!听候处置!” 军令出口,几十个亲兵如狼似虎的冲了上來,那守将如何能想到对方说动手就动手,再想反抗已经晚了。 “有人挟持阁老造反,给我讲那贼子拿下!”守将不甘心,便命令麾下军卒动手,可城门守军眼见着主将被拿下,拿人的军将又是张阁老带來的,一时间俱是不知所措。 “还愣着作甚?开城门!”李信对城门守军厉声呵斥! 却听身后马蹄骤响,“谁敢开城,就地处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七十三章 江南大旱 守城军卒迟疑了,但李信麾下的亲兵却早就冲了过去,几下功夫江都城门被缓缓的打开。 李信哈哈大笑三声,“阁老不必再送,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张方严只觉得身子却被李信拽的愈发紧了,知道他是在说虚话,气的面色铁青说不出话來。 一行人鱼贯出城,前面不远处就是江都码头,隐隐可见点点灯火,他们不再犹豫向码头狂奔而去。直到此时,追兵堪堪赶至,为首之人正是何腾蛟,瞧见张方严安然无恙的站在城门外便长长吁了一口气。 “天幸阁老无恙!” 何腾蛟谢天谢地,张方严沉着脸下令道:“还不快去追那李信?” 但却为时已晚,三卫军一众人等上船弃马,等何腾蛟到达运河边时,几艘大船已经使出去数十步远。火光影影绰绰间,李信立于船头,遥遥拱手道:“今日阁老款待,李信铭记五内,他日得闲必有重报!” 望着漆黑一片的运河河面,何腾蛟默然不语,他知道这一回算是与李信彻底决裂了,以往所有的情份,自今日开始已经被斩的干干净净。张方严紧随其后也來到码头岸边,正听到李信此言,身子不由得一滞。 良久之后才颤巍巍的说道:“今日之事,偷鸡不成蚀把米,将成笑谈矣!”紧随其后又噗地一声,竟吐了一口鲜血,身子已经摇摇欲坠。 这一下可将何腾蛟吓坏了,赶忙下马來扶张方严。张方严摆摆手,示意他自己沒事,能挺得住。 “今日弄巧成拙,又留不住李信,不知他回去后又将如何……” 李信一行人返回龙潭大营时天色已经放亮,得知张方严果真如此卑劣,境遇暗算大将军,三卫军众将们纷纷表示发兵江都,定要给那张老儿点颜色看看。 “都给我住口!你们要逼着本帅造反不成?” 原本大伙以为李信往江都复仇已经是顺理成章的事,怎么看大将军的意思,有点要忍辱负重的意思呢? “都给我各归各位,谁再敢出一句妄语,别怪军法无情!米元长随我來!” 米琰跟着怒气冲冲的李信进了书房,李信还沒等坐下便连连道:“你连夜起草弹章,本帅要弹劾张方严以势压人,戕害同僚,让皇帝给咱们做主,如何措辞你自斟酌……” “弹章容易写,却不知如何送往京师?”米琰由此一问自然是因为流贼转战山东,大运河南北断绝之故。李信嘿嘿笑着:“世人惯性思维何其迂腐,难道除了大运河一途便不能再通京师了吗?” 米琰不解其意,试探着问了一句:“绕路湖广?”不过绕路湖光也沒好到哪里,湖广与河南交界处有革左五营的人马,而河南又是李自成肆虐的重灾区,只怕比起山东來还要前途莫测。 李信暗暗感叹,时人对大海可谓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难怪会有闭关锁国之举。 “元长只说对了一半,的确要绕路,不过不是绕路湖广,而是绕路海上,由天津卫入京师!” 听了李信的话,米琰这才恍然,怎么就忽视了海路呢?况且江南一带多有海船,征募几艘也全然不是问題。 不过米琰还是有一点担心:“张阁老会不会老羞成怒,带兵追过來,到那时羞刀难入鞘,咱们还真与他开战不成?” 李信闷声冷笑:“他不会來的,只怕此刻也如本帅一般,正欲上书朝廷呢。所以咱们要快,这弹章必须赶在张方严之前抵达京师。” 次日一早,李信便派人往南京城中去寻黄妸,不曾想却得报那处幽深宅院早已经人去一空。得知黄妸再次不辞而别,李信不禁怅然若失,今日一别又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了。 一转眼便到了四月底,应天府已经隐隐有了初夏的模样,太阳火辣辣的炙烤着大地,竟是自入春以來滴雨未落,秧苗插下去沒几日功夫,田里的水就快见了底,眼看着再不下雨就有绝收的危险。 “直贼娘,去年河北大旱,今年又江南大旱,贼老天还让不让人活了?” 南京城外有老百姓喋喋不休骂着贼老天,忽闻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紧接着就是一队骑兵马队坨坨而來。 百姓们惊慌失措纷纷躲避,“听说池州府黄梅贼闹得厉害,快马离着咱应天也就多半天的脚程,不是贼來了吧……” “呸呸呸,咱应天府有魏国公坐镇,龙潭还有镇虏侯,两大将军再此谁敢來送死?” 却听有人驳斥道:“别提魏国公,月中他亲自带兵往宁国府围剿黄梅贼还不是吃了败仗回來?要不怎么能将还在家中守制的史部堂请回來?” 有人好奇的问道:“哪个史部堂?”却招來了一阵嘲笑:“还能是哪个史部堂,当然是祥符史可法了!” 被嘲笑那人似乎对朝廷官吏掌故颇为了解,听那此人说的头头是道,便细细解释着:“史可法以户部右侍郎兼右俭都御史衔丁忧守制,而今差遣未定,便称部堂当与朝廷礼制不合。” 不过他却遭到了人连连鄙视,“甚的差遣,别欺负俺不懂,若不是丁忧守制,史部堂那就是巡抚凤阳,否则怎么能便宜了马士英那杀才?” “别说了,别说了。前方领兵而來的瞅着向史部堂。” 被大伙鄙视那人也顺着 望去,果然隐隐见到随战马而來的旗帜上绣着个斗大的史字。只是这一标马队并未奔南京城门而來,而是绕着圈子往长江边上去了。 史可法曾因剿黄梅贼不利而获罪,后來终又被启用,而今黄梅贼竟然有声势直逼北方流贼的趋势,如何能教他不忧心忡忡。因此,在得接到夺情的旨意后,他便毅然返回池州军中,今次入南京则是为了粮草而來。 不过他却在南京以南的龙潭县发现一股非同寻常的驻军,众所周知应天府驻军皆由后军都督府节制,打的也是后军都督府的旗号,而这股驻军却截然不同,远远望之便能感受到阵阵杀气,绝非久历太平而荒疏战阵的后军属兵可比。 在得知这股人马就是大名鼎鼎的镇虏侯所属三卫军之时,这位满身风尘的大明官员,脸色竟阴沉的快能滴出水來。 下属们都摸不清这位上官究竟是因何不悦,却都隐隐觉得一定与镇虏侯有关,但是镇虏侯的威名数月以來,却是威震整个南直隶。先前有阮大铖明里暗里对三卫军下绊子耍手段,结果被镇虏侯整治的灰头土脸逃离南京不说,还在江南士绅面前丢尽颜面,身败名裂,一道《留都防乱公揭》便如雷霆一击使他彻底再难翻身。 后來浙直总督张方严欲整治镇虏侯,却又反被镇虏侯搞了一出单刀赴会,弄得颜面尽失,也沦为南直隶官场的笑谈。张阁老本人也至此威信扫地,虽然身为浙直总督,却是钧命不出江北,到了江南竟无一人买账。因此,在南直隶官场上,人们已经达成了一种共识性的默契,那就是惹谁也莫惹镇虏侯。况且这镇虏侯虽然嚣张跋扈,却是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性子,时间长了双方之间竟也达成了难得的平衡,井水不犯河水。 只是几位属官从这位上官嘴里听到的只言片语,却不由得暗暗心惊,有些劝告几句,又怕起了反作用。正犹疑不定间,忽见有三卫军的军卒在田间挖沟填土,不知在搞些什么名堂。 史可法回头询问属官,“这些人在修什么?” 竟无一人能清楚回答。眼看着上官脸色阴沉的快能滴出水來,终于有人承受不住压力便索性直言道:“镇虏侯不归咱南直隶管辖,他们作甚下官们也无权过问!” 岂料这句话不说还好,说了反而引起史可法一阵质问:“无权过问?请问诸位是否都察院属官?这应天府又是否大明疆土?我大明官员于我大明疆土,有何事于分内不可与闻?” 几位属官被史可法训斥的面色如土,他们素问这位上官整治办事不力的下属颇有手段,生怕自己成了他此番复出的杀给猴看的鸡。这种情形下,万言万当不如一默,那多嘴的官员话一出口便已经后悔了,恨不得使劲抽自己几个耳光,但事已至此只好听凭上官发落了。 孰料史可法并未如传言般处置下属,而是渭然一叹,“原也怨不得你们,朝中封疆大吏尸位素餐,又与你们区区属官何干?” 几位属官终于擦了把脸上的冷汗,心说史部堂总算说了句公道话。 米琰奉命往南京城与南直隶巡抚孙鉁递送公文,出城时不想却又遇见了那位领兵剿杀黄梅贼的史可法。自家镇虏侯对此人评价倒是颇高,只不过他右眼皮却跳个沒完。 害的米琰心里直犯嘀咕,这位百姓们口中的史部堂莫非也存了整治镇虏侯的心思,只从此人不先入城而巡视周边便觉甚是难缠。并且他在百姓中似乎有些威望,若真与镇虏侯为难,怕是有些棘手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七十四 兴修水利 Warning: file_get_tents() []: php_wetaddresses: getaddrinfo failed: ? in F:\akxs\17k\Novel-Chaptre.php on line 23 Warning: file_get_tents(img/1438682336/37180427/-926954091787583700.png) []: failed to open stream: php_wetaddresses: getaddrinfo failed: ? in F:\akxs\17k\Novel-Chaptre.php on line 23 属官之中也并非所有人都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很多人天性唯恐天下不乱,便避轻就重讲了几桩镇虏侯跋扈的例子,果然使得史可法面色阴沉道无以复加。这厮并非要与李信找不痛快,而是希望自己这位上官不自量力,去触李信的霉头。 史可法毕竟不是那等只知在朝堂上聒噪的言官,本身又带兵剿贼多年,自然不会犯了那等偏听偏信的毛病。只是,如此种种并非一人之言,他心中实有六七分已经是信了。于是对李信感观更加恶劣。 史可法一路上多见三卫军军卒坦胸露背顶着炎炎烈日挖沟填土,须知当时即便朝廷最精锐的边军,也是一身的匪气,若在地方想要做到与民秋毫无犯几无可能。只是这些人一副民夫模样,竟沒有半分兵匪之气,规规矩矩的让人甚是奇怪。实在好奇之下,史可法便在一处靠近了这些军卒。 孰料距离施工现场还有五十余步处,却被人喝止。 “站住!军事重地,闲杂人等禁止靠近!” 自有属官上前与之交涉。 “瞎了你的狗眼了,此乃户部侍郎兼领都察院右俭都御史,岂是闲杂人?” 负责放哨的军卒却一脸不卑不亢的与之行礼,只不过行的却是军中之礼。史可法眉头微皱,暗想李信麾下果然跋扈,就连一介区区军卒见了朝廷大员都沒有半分敬畏之心,其人嚣张跋扈便可见一斑。 但是骄兵悍将原本也是应有之意,否则李信又如何能取得先败流寇再败鞑子的骄人战绩呢? “你们这里挖沟填土不知是在做何等战备?” 史可法对那军卒的怠慢并不以为意,实在是以他的身份全然沒必要与他斤斤计较,否则又徒然惹人笑柄。史可法见那军卒犹豫,便猜想也许是李信要求保密的。 只是他才产生了这个念头,那军卒便回答道:“今年到现在还沒下雨,田里的水眼看着就干了,灌溉的池塘也多数快见了底。俺们大将军怕久旱无雨,庄稼绝收,特令全军上下为应天府修建火力提水的灌溉渠道。” 军卒的回答大大出乎史可法预料,身为武人却能想着民间疾苦实在少见,但他内心中却是警惕多余对此人的赞叹。武人料理民政事务,无异于牡鸡司晨,大明朝以文驭武防的就是武人经略地方成尾大不掉之势。而今,李信所作所为自然是犯了大忌。他不知道南京百官如何看待此事,自然也不好贸贸然做决断。 史可法唔了一声算作回应,紧接着他便好奇起來,修渠灌溉也得是有水可引。今年自入春以來滴雨未落,长江水道,以及周边如太湖等大泽水位俱是下降了丈余以上,水位稍浅的河道小湖已经露出了底部,被太阳晒的尽是龟裂之纹。就这等情形,想要引水却不知从何引起。 那军卒见眼前的侍郎老爷虽然面目阴沉却是随和有礼,与一般官员的眼高于顶颐指气使俨然不同,便对其顿生好感,话也多了起來。 “俺们大将军自有提水之法,去年山西大旱,就全凭此法,地里的收成虽然不及平日一半,也总好过了颗粒无收啊!”他却不知道这位看似随和的侍郎老爷心里已经转了不知多少个念头。 经过提醒,史可法又想到了那军卒之前所说的火力提水之法,想必是西洋传來的一般奇技淫巧之术吧。一念及此也就对这引水的方法失去了兴趣,这个时代的读书人绝大多数都崇尚大道,而不屑小技,史可法自然也不能免俗。 一行人经过紫金山时,太阳已经西斜,眼看着天色便要转黑,有属官便向史可法建议:“眼看天色渐晚,前面就是灵谷寺,不如去寺中逗留一晚。” 史可法点头同意,灵谷寺始建于梁武帝年间,太祖时为建孝陵才将庙宇迁址如今之地。再往前走了不过里许,便已是紫金山下,与山下一望无尽的稻田不同,此间苍树环绕,花香飘逸,隐隐有钟声悠扬传來,其间夹着僧人诵经之辞,落入耳鼻心间,竟是让人有说不出的祥和。 圣人门徒本不信佛道,却也敬佛畏神,史可法下了马沿着羊肠山路信步上去,一众随从紧随其后,又拐了数里待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一片开阔地,竟是已经到了灵谷寺。 本寺住持静然法师亲自接待了这位造访的朝廷大员,灵谷寺向來不缺香客,可來寺中寻求慰藉的终归多是些富绅之家与官宦女眷,真正的大员却是甚少涉足此地。今日陡然有朝廷紫袍高官造访,如何敢不重视? 静然法师先是令厨房准备上极好的斋饭,又亲自陪着史可法在寺中信步而行。只是,由于寺庙乃是洪武年间新建,这座号称千年古刹的灵谷寺倒有些名不副实,静然法师一一介绍也只能是二百年内的新建殿阁。 很快,静然法师便有些失望,以他察言观色的眼力看來,这位史部堂來灵谷寺显然并非求神问佛,倒真像他所言的只是错过了宿头,叨扰一夜而已。有了这个想法,静然法师的热络之心顿时就冷了下來。 只是静然法师的巴结之心淡了,却又有另一桩事提了上來。既然今日來了个史部堂,何不有枣沒枣打一杆子?想到此处,净然法师颂了一句佛号,紧跟着又叹息一声。 史可法果然开口问道:“大和尚化外之人,也有俗物烦恼吗?”语气里竟是有一丝不以为然察觉的揶揄。 静然如何听不出來,只再次叹了口气答道:“出家人戒嗔戒痴不假,却也有悲天悯人惩恶扬善一说,而今匪恶业类横行应天,老衲叹的却是世人疾苦不得脱也!” 史可法听这大和尚绕了半天的弯子,似乎意有所指,但鄙其殷勤巴结便故意吊着不问,反而也打起了哑谜。 “昔日佛祖割肉喂鹰,法师既有大宏愿,何不以身效法,消尽此间恶业?” 静然法师向來机辩,便道:“恶业來自千万冤魂,老衲纵然割尽周身血肉也难度尽……” 史可法忽然目光一凛,何來千万冤魂?除非带兵大将,方能毙敌千万,难道他指的是李信?想到此处,他便不再继续与静然绕圈子,而是直截了当的问道:“有何冤情,大和尚但说无妨!” “既然部堂有令,老衲便直说了!三卫军李信纵兵私掠民田,以致怨声载道,不知部堂可敢消了这滔天的恶业?” 静然法师仍旧是一副淡淡笑意,只语气里史可法却听出了些揶揄的味道,心中冷笑着,这大和尚气量好生狭小,刚刚不过揶揄了他一句,才片刻功夫又还了回來,心中更生鄙夷。这等巴结之徒,若说他肯为众生请命,真是鬼才肯相信。说不定是灵谷寺的寺产受了损失威胁,这才张嘴來告状。 史可法本想一笑了之,这些大和尚平日里不事生产,又把着应天府周边不知多少良田,于百姓也全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盘剥佃农小民与地主富绅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既然事涉李信,他就另有计较了。 李信一连打了三个喷嚏,他揉着鼻子自语道:“不知哪个在背后骂我!”骂也就骂了,每日骂他的人沒有一箩筐,也有三大车,正所谓虱子多了不嫌咬,债务多了不愁人。 他现在全力要做的就是在应天府镇江府一直延伸到苏松二府,仿照太原修一个系统的灌溉水道,只是时间紧迫,只怕是修完了应天府,其他各府的秧苗也早就旱死了。 此事他与孙鉁商量了很多次,最终也只能修一天算一天,总要尽快赶着工期。只是今日他接到了米琰的报告,言及史可法來南京诉职,朝廷已经使他以户部侍郎衔巡行池州,庐州等地军政事,剿灭黄梅贼。 自打李信搞了海路入京,南京与京师的通信又恢复了。而朝廷对山东变故的反应则平和了许多,更对李信和张方严不加一言责备,反而鼓励安慰。三卫军一干军将都放下心來,李达却对此另有看法,事情反常即为妖。如果就事论事,不管李信也好,张方严也罢,文武龃龉必遭朝廷申斥,而朝廷并未申斥,便足以证明朝廷已经对他们怀有了深深的戒惧之心,只碍于煽动乱局不好发作而已。 米琰对此也大为赞同,警告李信不要被朝廷的表面态度所迷惑,还要早做应对筹谋才是,同时又断言,大运河南北通畅之日,便是朝廷腾出手來收拾三卫军之时。 也正是为此,李信才要不惜一切代价搞好这次灌溉工程,只要使南直隶,哪怕只有应天一府免于大旱绝收,便会尽收当地百姓,到时候与人叫板也才有了足够的底气。 应天府尹何可刚已经待罪听参,李信决定推龙潭县令陈文柄一把,由他來接任应天府尹。只要让陈文柄凭借了这水利之功,应天府尹一职便非他莫属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七十五章 突然发难 龙潭粮仓交付南京户部的最后十万石稻米押解入南京仓,龙潭县令亲自负责押解工作,在向户部交割公文以后,正准备去拜见巡抚孙鉁,却得到传讯,新近入京述职的都察院右俭都御史史可法传见。 现在的陈文柄早就今非昔比,三趟粮食押运下來,满南京城的大小官员,不管心中如何想,表面上哪个不是礼让三分?而且镇虏侯也早有交代,只要这回水利差事办的得当,将保举他为应天府尹。 陈文柄得了李信的承诺以后自是心花怒放,办起差事來也是越发的用命,那次惊心动魄的秘密会议给他带來的阴影也因此越发暗淡。就陈文柄所见所闻,镇虏侯行事作为仍旧循规蹈矩,并无多大越轨逾制之举,一颗悬着的心也就慢慢放了下來。 至于史可法的传见,按制陈文柄可回应,亦可不回应,但他本着即将出任应天府尹的想头,要多结下些善缘,便在面见过孙鉁后去了南京都察院。只让他全然想不到的是,这一去便失去了自由。 都察院右俭都御史的差事有巡行池州等地军政,手握兵权,手下马弁扈从如狼似虎,虽然沒有动粗却将他软禁在了都察院的厢厅之中。而那位右俭都御史史可法,也全然不是官场上套近乎的路数,但见其面沉如水,竟将一大叠诉状摔在了陈文柄的面前。 “听说应天府兴修水利,是你在主持?” 陈文柄自认身后有镇虏侯撑腰,便不似以往那般奴颜婢膝,反而大有镇定自若的架势,点头爽快的承认了史可法的问话。史可法冷笑了一声,又问道:“强占灵谷寺寺产之事可有?” 史可法问起灵谷寺寺产一事,陈文柄心中总一动,此人进入南京不过一日功夫,怎么就知道了南京灵谷寺与督造衙门之间的龃龉呢? 但这事陈文柄自持并未失去一个理字,便斟酌着解释,哪曾想史可法竟然当众喝斥:“休要聒噪,你只说有沒有强占灵谷寺寺产良田一事!” 史可法的突然发作,使得陈文柄身子一震,下意识的回了句“有”!史可法又是一声冷笑,然后又问了几个要害问題,着陈文柄照实回答有无。陈文柄虽觉不妥,却被史可法压住了气势,只好照实回答。只要安然返回龙潭自有镇虏侯为他出面做主。 很快陈文柄就发现自己将此事想的简单了,史可法问完了所有问題,却并未有放他离去的打算,而是态度冷淡而又不容置疑的说道:“陈县令,而今你事涉与民争产,在都察院彻查清楚此事之前,还请你委屈几日,安生在此间读书吧!外间的事,你不必再操心了!” 这话使得陈文柄心里一片冰凉,预感告诉他,史可法來者不善,只怕此举也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或许他真正要对付的是镇虏侯。在想通这一点的瞬间,陈文柄内心转过了许多念头,首先他下意识的想到,镇虏侯会不会丢车保帅,但紧接着又否定了这种想法。可是眼见着史可法大有先发制人的态势,若施诡计使此事木已成舟,镇虏侯就算再有通天之能救了自己出去,只怕顺天府尹的美梦也将就此破碎。 一念及此,陈文柄要求回去对随从交代几句公事,史可法如何能让他得逞,直接干脆的将其拒绝。 “不必了,调查官府侵吞寺产一案,你是敏感人证,若走漏了消息,你担得起责任吗?” 陈文柄心里大骂史可法,这是什么理由,驴唇不对马嘴。自从跟随了镇虏侯办差以后,他也渐渐的有了几分血气,一时怒火上涌质问道:“我乃朝廷命官,一县父母,又身兼督造衙门督办,以你区区都察院右俭都御史,只怕还沒有权利限制本官的人身吧?” 史可法哈哈大笑,随即目光转寒,正色斥道:“太祖立朝曾有明令,监察百官乃都察院分内事,有大事须上奏圣裁,小事则可临机立断!你一介区区县令,坐下这等污垢之事,以为有资格一污圣听吗?” 与此同时,史可法的马弁也冲入厢厅之中,虎视眈眈。陈文柄情知今日难以得脱,只好沮丧的承认了现实,嘴上虽做强辩,却又如行尸走肉一般被史可法的马弁强行“扶”到了都察院临时腾出的一间空屋子里住下,又被时刻监视了起來。 一时间,陈文柄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他只恨不该贸贸然來了都察院,可那时又怎能想到史可法并非善男信女,现在后悔又有什么用呢?只负责看守的那两个马弁似乎油盐不进,不论陈文柄如何搭讪对方都是一副待理不理的模样,就算想买通他们代为送信也是全然沒有希望了。 无计可施之下,身陷囹圄的陈文柄只能唉声叹息,坐以待毙。 再说陈文柄带來南京的书办久等自家县尊沒有音信,便有几分安坐不住。因陈文柄走时曾交代去都察院办些公事,便先去了都察院打探,只是却被对方告知,陈县令早在一个时辰之前就已经走了,此时并不在都察院。 书办以为别是与县尊走了两岔,便又返回回临时歇息的馆驿,却仍旧不见陈文柄的影子。他又以为也许自家县尊又被巡抚传了去,便耐心等候。谁知竟是苦等一夜沒有音信。书办等天亮后便去孙鉁私邸打探,结果得到的消息,让他大失所望,陈文柄昨日午后离去便再沒回來。 此时此刻,书办已经隐隐意识到事情不妙,就算自家县尊有急事,也但不可能不派人知会自己一声。心中存了不详的念头,便再也安坐不住,留下随从在馆驿守候,如果县尊回來也好接应,他本人则骑快马赶回龙潭。 只是陈文柄根本就不在龙潭,书办扑了空终于意识到事情反常,已经超出了他所能掌控的范畴,便连夜往龙潭军营中求助于镇虏侯。 “甚?陈县尊失踪了?怎么可能?” 陆九觉得有几分好笑,虽然时局日渐恶化,可南京毕竟留都,又有大军驻扎,治安却并不差。堂堂一县之长吏竟然失踪了,这事说來岂不匪夷所思。不过与陆九一道的米琰却隐约有几丝担忧。 “此事不可小看,镇虏侯眼下当尚未就寝,”说着他又冲那书办说道:“你速随我去面见镇虏侯!” 经米琰提醒,陆九也觉得陈文柄失踪一事可小,可大。何况此人还掌握着三卫军的核心机密,若是有个万一……想到此处陆九不禁冒出了满额头的冷汗。 李信刚刚躺下便又被叫了起來,听了那书办讲诉自家县尊如何不见踪影,也是和陆九一样觉得有几分可笑,堂堂一县的长吏竟能在光天化日下的留都失踪不见。 但是可笑归可笑,却不能不认真对待,他仔细将书办的话捋了一遍。 “你的意思是,陈县令为你所知最后的行踪,是去了都察院?” 面对镇虏侯的亲自问询,书办倍感振奋,又满是羞愧,如实答道:“是!县尊走时交代右俭都御史有事相见,后來小人曾亲自去都察院打探,言及县尊已经早就离开了!” 右俭都御史?李信忽觉有些异样,便问道:“可是新近入京的史可法?” “正是史部堂!” 直觉告诉李信,陈文柄的失踪绝对与此人有关,但一时间却摸不清头绪。自己与史可法素未谋面,三卫军又与其从无交涉,他也断不该与自己为难啊!但话又说回來,倘若史可法果真与自己为难,先除去陈文柄,再以此为突破口直指自己,也的确是一招妙棋,狠棋! 李信思量了一阵,认为此事还需以都察院开始,重新了解内情。他休书一封,让那书办持了去见孙鉁,再由孙鉁出面想办法查清楚都察院搞的名堂底细。须知现在的孙鉁已经不是那个空架子巡抚了,自打驱逐阮大铖又顺带着将顺天府尹何可刚拉下马,南京城中再沒人敢小觑了他。包括执掌后军,奉天子命镇守南京的魏国公也是礼让三分,若要查一个人的讯息,即便知情人得了某些关照,也得顾虑一番此中利害。 这一日并无讯息。次日一早,孙鉁的家丁便与三卫军派在南京城中的密探几乎同时抵达了龙潭军营,并且带回了让所有人都吃惊莫名的消息。 都察院正式发布文告,龙潭县令陈文柄借主持水利之便利,借机强夺灵谷寺寺产,中饱私囊,实为大明官吏败类。三日后将交付南京三司会审,以明正典刑。 预感成了现实,李信反而轻松下來,至少知道了陈文柄在史可法手中,既然有了目标便可以从容应对了。眼见米琰与陆九等人均愁眉不展,便道:“诸位可有定见?说來听听!” 米琰双手一摊,“史可法此招可谓是又稳,又准,又狠!如今木已成舟,再想翻案,难上加难。陈文柄其人咱们断不可见死不救,只是事情棘手,却一时沒有决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七十六章 洛阳纸贵 片刻功夫,米琰又一拍脑门,似恍然大悟一般。 “如何沒想到这一节,此事的始作俑者是那静然和尚,想來从此人入手只怕不错!” 李信欣然点头,他亦有此意。既然米琰已经说破,便让他继续说下去。 “灵谷寺占地一事,米琰也听陈县尊说过几句,不想今日却有了这般转折。但是,竟然和尚的底子也不干净,只龙潭县里所积压关于灵谷寺静然一人的卷宗便有数十份之多……” 米琰所想不错,既然史可法突然发难,将陈文柄的案情公诸于众,使之既成事实,也是看准了李信难为其人翻案。但是,陈文柄固然不能翻案,那静然和尚的底子也不干净,仅龙潭县就有关于此人的卷宗就有数十份之多,想來应天府和其他县也未必会少了。据李信所知,灵谷寺寺产遍布应天府八县,甚至在临近的镇江府也有产业,这么大的林子若说只因它是佛门清净地,就干净的和白纸一般只有傻子才肯相信。 况且国人不论何时何地都有严重的仇富心理,所以根本不用费尽心力替陈文柄翻案,只需要将灵谷寺庞大的寺产公之于众,再捡几桩寺中高僧骇人听闻的糟粕勾当之事说与世人知晓,这一潭深水便会立即浑的堪比黄河之水。 米琰补充道:“灵谷寺内作奸犯科者未必只有静然一人,为了避免横生枝节,只需全力针对静然一人即可!到时候静然和尚身败名裂,谁还会再关注陈县尊了?就算有人想拿此事做文章,试问一个道德败坏的僧人,他对一位朝廷命官的指控又能有什么说服力呢?”米琰说到最后,脸上露出了几许得意之色。 “那位史部堂这回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静然身败名裂,他又岂会不受牵连?” 一直久未发言的李达却另有意见。 “元长兄此计甚妙,唯独一点李达不敢苟同,正所谓惩恶必尽,若继续容那些作奸犯科之人在佛门清净之地藏污纳垢,岂非玷污了佛祖?” 李达出身自满洲权贵,其多信仰藏传佛教,是以对宗教事宜的看法,与完全出于实利的米琰还略有不同。对此,李信也主张除恶必尽,非如此不能震慑那些敢于挑战三卫军权威的奸狡之徒。 定吓调子以后,各人分头行动,米琰去南京与孙鉁交涉,调取应天府中所有有关灵谷寺僧人的卷宗,这一点不难实现,何可刚自待罪听参在家以后,应天府的差事便由孙鉁兼任,难点在于熟悉本地狱事的人手不足,说不得也只能让孙鉁动用官方力量调集了。 另一方面李达则与县衙书办返回龙潭县城,将所有关于灵谷寺的卷宗打包整理出來,务必在三日内寻得苦主,整理出状词。不但如此,李信还以督造衙门的名义,向应天府各县发文,请他们协同办案,将所有有关灵谷寺的案件卷宗整理出來,届时将派专人前往调查取证。 史可法将一切都准备就绪之后本可以当即就审结判案,但他志不在陈文柄,便想看看李信准备如何应对,如果此人敢在这件事上有不法行为,他就敢调兵将此人锁拿了绑缚京师问罪。 而且陈文柄的案子已经成了铁案,就算皇帝本人來了,也是事实俱在,谁也别想翻案。他捧着属吏整理好的陈文柄不法案卷,其中条条款款,林林总总,谋夺灵谷寺寺产更是触目惊心。史可法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他几乎可以肯定竟然和尚所报之数只怕有着水份,至于水份多少他并不想深究,只要能达成勿使武人尾大不掉的目的,就算让那些和尚多占了几十顷地又有何妨,于朝廷大事并无干碍。 只是李信搞的水利之法却因此而停了,却实在有些可惜,但有得必然有失,为了朝廷为了江南的稳定,由此牺牲只怕也是在所难免了。他对留都百官纵容李信坐大的行为深感忧虑,这几日调查陈文柄尤其让他震惊忧心,由李信实际控制,陈文柄代其理事的督造衙门静然拥有银钱百万,而三卫军中甚至也有粮秣百万石,就连他在池州等地剿贼所用之饷也俱是出自李信之手。 数额如此之巨的银钱粮秣皆掌握在武人手中,朝廷还能用何种手段节制其人?如果不早做筹谋岂非养虎遗患? 正因为此,史可法便要留出三日时间來,任凭李信恣意发挥,如果他在这段期间出了作奸犯科所为,他自问不会手软,一定会代天子除去一大祸患,哪怕因此而丢官去职也在所不惜。 就在史可法忧心忡忡的同时,李达也查清了,所谓陈文柄强夺灵谷寺寺产的案件实情。说來也是可笑,由于规划好的引水渠要经过林古寺的一处寺产良田,由于是高架引水,所占地不超过两亩,陈文柄也因对方是应天名寺古刹,便也尤为重视,更提出以高出交易市价的双倍來赔偿损失。但静然和尚却漫天开口要价,言及灵谷寺前有千年,后亦有千年,若想占了去非要补偿两亩地的千年产量不可。 由于工期催的紧,陈文柄又不可能真就补偿了竟然和尚千年的产量,一怒之下便拂袖而走,次日令衙中书办怂了他四倍的补偿,然后便请陆九调了一队兵往现场,以防堆放在施工之时出來捣乱。只是那竟然和尚得了钱以后并未撕破脸,只是派人往督造衙门抗议了几句了事,不想此人心机竟如此深沉,直到巴结上了史可法才使出致命一击。 “区区二亩地已经赔付了他四倍的地价,还要死要活,那他强占百姓的数十顷地又怎么算?” 张石头一直不掺合这些勾心斗角的事,但是看了龙潭县内关于灵谷寺的卷宗汇总之后也不禁为之咂舌,仅仅是近十年间便有状告灵谷寺住持、院监等僧众者数十份,而苦主所诉十有**又多是游土地纠纷引起。 至于巧取豪夺百姓土地的手段也无非是几种惯常的手段,比如趁人之危,在对方急需用钱之际压价买地,只是这种看似合法的背后却有着说不清的阴谋勾当。 案卷里更有一位龙潭本地拥有土地十数顷的富绅,被诬告以杖母,通匪等罪行下狱。正主因为有着杖母的罪名自然要被凌迟处死,而他的家人直至散尽家财一无所有才得脱囹圄,官员狱吏上下其手自然是赚的盆满钵满,其家传土地也悉数成了灵谷寺的寺产。 试问这等冤狱,苦主岂能甘心忍下,只等那一任龙潭县令致仕,便年年告状,却年年如石沉大海,泼天冤枉不得昭雪。 这还不算让人发指,张石头又翻到了一页案卷,龙潭乡里一户农人户主名为赵齐家颇有家资,家中有女赵氏出落的亭亭玉立,端得是好一个小家碧玉。前年往灵谷寺进香,岂料当天回家后便茶饭不思情绪郁郁,其母察觉有异,几次追问终问出因由。竟是寺中的大和尚见色起意,引诱她入室以开光传法为由强占了身子,直折腾了小半日才放她下山。 后來赵氏再不往灵谷寺上香,大和尚就派了人來以敦请为名,强迫她前往寺中理佛。赵家人惧怕大和尚起了歹意糟蹋人不说,再夺了家产,只好隐忍求全。后來得知那大和尚正是静然和尚,更是不敢举发。 结果赵氏很快有了身子,十月怀胎竟难产死了,身后只留下一个襁褓中的女儿。家中女儿未婚产子,赵家便在十里八乡声名扫地,大和尚也从此不再见找家人,更是分文补偿未付。 赵家人始终咽不下这口气,便往龙潭县报案,而当时的县令也正是刚刚履任的陈文柄。陈文柄接到报案,佛门圣地竟有如此骇人听闻丑恶龌龊之事,立即点了衙中皂隶去寺中拿人。只是大和尚背后有靠山,其人正是如今在家待罪听参的应天府尹何可刚,何可刚指使人反诬赵家人诬告佛门法师,更强令顺天府拿了赵家户主赵齐家下狱,而陈县令也因此事险些丢官。 种种所为让人看了不免愤愤然。 李信也沒想到,仅仅是查陈年积案的卷宗便有如许多的收获,仅仅凭借夺地产害得人家破人亡;强占民女,害得人产子身死,这两桩案子便可让那脑满肠肥的静然法师身败名裂万劫不复。 “这两桩冤案的苦主可还能找到?” 李达毕恭毕敬的答道:“呈递上來的都是可以找得到苦主的,还有不少卷宗的苦主已经不知所踪!” “很好,即刻带着苦主往应天府喊冤!告诉他们,孙部堂是不世出的青天大老爷,有怨抱怨,有仇报仇吧!” 当然,这只是李信打响的第一炮。次日一早,风靡南京士林名流的《公报》以全版的篇幅,对这两桩公案做了详实细致的描写。报纸一经发卖,立即在秦淮河畔引起轰动,仅仅一上午的功夫就已经加印了三次,一时间竟有洛阳纸贵的意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七十七章 倒霉和尚 紫金山东南灵谷寺,主持和尚静然刚刚做完早课,院监正心和尚便早已经候在了经室之外。 “何事?听说史部堂已经公布了陈文柄的罪状?” 静然眼睛乜斜着高自己一个辈分的院监正心,这杀才应该是听说自己整治了龙潭县令,心中生了惧意才來示好的。 “正心此來为住持一贺,贪官陈文柄罪状公布天下,被强夺的寺产想必不久之后也会很快归回寺中……” 静然并沒有停下來与正心一本正的对话,步伐丝毫沒有放缓的趋势,正心年岁稍大跟着便已经有些费力,但他还有事情沒说完,又岂能轻易的就退缩了。 “住持,住持,听说有人到附近农人中走访调查,不知住持可有耳闻?” 静然和尚眉头一跳,他本以为正心这杀才是來走门路安插徒弟的,可沒想到竟有隐隐威胁自己的意思。他骤然停住了脚步,眯起了眼睛看向自己师叔辈份的正心。不过却并沒有贸然开口说话,他要从自己师叔那张满是皱纹的老脸上看看,这杀才究竟打的什么鬼主意。只是片刻之后,他就放弃了这种打算。 因为在正心的脸上,似乎除了阿谀谄媚还是阿谀谄媚。 “已经着人塞了银钱,使那几乎人家避走他乡,等风声过了再回來……”正心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静然却在鼻腔里发出了一阵微不可察的冷哼,“哦!知道了!还有甚事?” 正心这才从怀里掏出了一份写满了字迹的绢帛,恭敬的双手捧上前去。 “这是,这是代全寺僧人整写的告明公书,为我灵谷寺张目辩冤!还请住持过目!” 静然并沒有伸手去接,这杀才平素里沒少在背地里对自己下绊子,那些应天府中积压的陈案不知有多少就是出自此人的手笔,若非不是自己广结善缘又怎么可能一次次的度过南关呢?这回只要整到了陈文柄,那些原本依附于这杀才的僧人们也应该要重新站队了。 正心眼看着就要到了众叛亲离的地步,静然和尚又怎么可能放弃眼前这痛打落水狗的大好机会呢? “甚好!这件事我就不过目了,你自安排就是,史部堂今日邀我往金陵城中一晤,你是院监,要守好寺门别再横生出乱子來。” “是!请主持放心赴金陵城中,正心一定尽心职守!” 看着正心俯首帖耳的模样,静然心里一阵痛快,脸上却愈发的正色,他摆出了于正心倾谈的架势。 “你也不要多做担心,这一回是史部堂要整治龙潭县的丘八,我只不过是将刀递了过去,陈文柄今次就是敬猴的鸡,谁也救不得他了,你可明白了?” 正心连忙答道:“明白,明白!住持教诲,正心铭记于心!” 静然好像在看着怪物一般的看着正心,暗道今日此人怎么如此服帖了,平日里对自己可沒这般呢,看來经过这几年的博弈争斗之后,今日扳倒了陈文柄也让他胆寒了吧。 “听说他们找了山下赵家的人!” 正心淡淡的又补充了一句,这赵家一直是静然讳莫如深的话題,正心想从住持的脸上发现些端倪,却是大为失望。静然对此毫不在意,满不在乎的回答道:“这件事早就有定论!你以为当初为我撑腰鸣冤的是倒了台子的何府尊?” 静然语气轻松,甚至带了几分调侃的味道:“实话说了吧,也给你们吃个定心丸,那是有大人物发话了,何可刚才肯尽心办事……好了,我只能时候这么多了,沒事你就先回去吧……” 他并沒有说出那背后撑腰的大人物究竟是谁,而是卖了一个好大的关子,让正心心痒难耐,然后又不由分说的将他赶走。将正心甩在身后的静然已经有几分飘飘然,心里本來还有几分犹豫,现在也下定了决心。这一回不但要整倒陈文柄,回头连正心也搂草打兔子收拾了。 正好那些应天府和各县积压的案子也可以找到主人了,就全都扣在正心的头上好了。 静然有如此决断,是基于他对史可法此番出手立威的判断。应天府各县自米价风波以后,对那个劳什子督造衙门俯首帖耳,想來史部堂要整治那丘八肯定也乐于自己将各县的隐秘之事与正心勾结有关的恶行当作刀子递了上去,届时除去正心不过是为史部堂立威顺手为之的事情了。 静然和尚乘坐了自己专门定做的八人抬大轿,披着霞光下了紫金山,一路赶往南京城。他并沒有从东城就近入南京,而是让轿夫围着南京绕了大半个圈子,由秦淮河畔的元宝门进入城内,河风荡漾隐隐掀开了轿帘子送入内数不尽的暗香幽雨。静然深吸了一口气,只可惜自己是出家人受不得这等享受。 他忽然就想起了皇宫中的宦官,他们是沒了那行人道的东西,望而不及。自己却是比之更胜一筹,那话还在,却是可望而不能及。 忽然,静然觉得大轿外面隐隐然骚乱了起來,随即他也就释然,自己乘坐的八人抬轿子是定做的,凭谁只要一眼就能看出轿中所乘的是灵谷寺住持。只是,他很快有发觉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一些淫僧、恶僧之类的字眼从轿子外星星散散的传入了耳朵里,如锥子一般刺人。 惊诧之下的静然撩开了轿帘子,想看看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在轿帘子撩开的一瞬间,静然只觉得脸上被砸了一物,紧接着便是黏腥的液体顺着脸向下淌去,伸手一摸静然是鸡蛋。 狼狈至极的静然赶忙放下帘子,在轿子内以绸帕擦拭脸上的鸡蛋液。可突然间他只觉得身子一震,竟好悬从座椅上跌了下來。静然终于发怒了,喝斥外面的轿夫如何这般莽撞,但却是久久沒得到回应。 片刻之后,轿帘子被掀开了,探头进來的却是一张油头粉面。 “你这淫僧,好不要脸。这报上刚刚掀了你的丑事,今日便急急进城來,如何?想把南雷先生的产业也强抢了去不成?” 这油头粉面的小生明显是秦淮河畔的泼皮,静然根本不会讲这厮的叫嚣放在心上,只要应天府的差人來了,自会将其处置了。毕竟灵谷寺平素里沒少“割肉”喂养他们,这些人还不卖死力吗! 可他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妥之处,《公报》?黄南雷?佛门与儒门向來河水不犯井水,又说自己是淫贼?难道他们赶在史部堂面前搬弄是非?静然心中暗恨,定要寻个机会让史部堂发落了这帮子整天只知道聒噪的乌鸦们。不过静然很快又有几分意兴阑珊,史可法与复社同门同源,岂会尽心处置这些只知道聒噪的乌鸦?看來还要另想法子。 “拖出來,将淫僧示众,让大伙都看看淫僧是个什么鸟样人!” 这种涉及男女隐秘之事的主角向來是人所好奇之处,静然如今自己送上了门來,又有秦淮河畔的泼皮出力,一众看热闹的人便鼓噪起來。 静然也终于意识到了危险的存在,都说好人不与泼皮纠缠,更何况自己堂堂灵谷寺的住持呢,但眼下的情形却如虎落平阳,身边只有几个轿夫在,又如何能护了自己周全? 正在惶惑间,静然惊恐的发现,那泼皮竟将大半个身子探了进來,一把揪住了僧衣的领子,口中还呼喝有词:“淫僧滚出來吧!” 静然只觉得一股不可抗拒强大的力道将自己拉了出去,想要抵挡却是不能。 就在静然大和尚身陷秦淮河重围之中的同时,史可法面色阴沉,双手攥着那张刚刚由杂役买來的《公报》,他万沒想到江南的士人竟将矛头指向了自己为其张目的苦主,这是有意为之,还是无意的呢? 史可法可不是道学呆子,他不会简单的只从善恶正义处剖析这次事件,难道他们这是在位李信张目吗?他如是问着自己。但结果是与不是,都不重要了。因为这张《公报》在南京士林名流中的影响力他也是十分清楚的,据说一个上午已经加印了三次,仍旧供不应求。有那么一瞬间,他想派了自己的标兵去封了《公报》的报馆,但是这种念头在他的脑中很快就一闪而逝。 且不论这报上的内容已经公之于众,就算沒公之于众封了《公报》的报馆也直接等于公然向南京士林名流开战,这个后果他史可法也是承担不起的。 想到此处,史可法有几分恼怒,难道就连南京的读书人都成了李信那丘八的走狗了吗?自己苦心孤诣,又岂是为了个人得失,全然一片公心对待朝廷,可是想做成一件事却如此之难。 这时,他忽然记起了今日邀请灵谷寺住持來南京的事情來,在这种风口浪尖,可别让那老杀才來添乱了。忙招了身边呢的杂役,使他们往山上通报,让静然今日不必下山入城。 突然,有下人急匆匆跑了进來,“老爷,老爷,外面有僧人求见,说是,说是静然法师被围困在秦淮河边上了,请老爷去解围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七十八章 搭对台戏 史可法顿感头疼,这个静然和尚简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灵谷寺在城东而秦淮河远在城南,这杀才非要绕道元宝门入城,他也能隐隐猜到其中的一二。随着越想越气,史可法真想不去管他,就任由大和尚在秦淮河边被人们羞死,臊死。但又一转念他毕竟还是自己针对陈文柄一案的主角,总不能案子还沒开审就彻底将苦主弄得臭不可闻了吧。 还沒到最后一刻,史可法不会那么轻易的服输。只是他现在有一种骑虎难下的感觉,明明也相信了《公报》上绘声绘色的描写,可还是不得不为这可恶的淫僧张目。史可法有些后悔选择灵谷寺寺产作为针对李信的突破口。 如果静然和尚平日里但凡能够检点一点,而今又如何能被人轻而易举的就抓住了小辫子? 明日便是谁弄死会审,该做的准备工作一样都不能荒疏了,必须准备充分,以防止应对任何一种可能出现的意外。至于为静然和尚解围的事也简单的很,派了十几个标兵往秦淮河将他揪回來便是。 就在打发走了家丁之后,史可法又接到了來自南京刑部尚书的私信,言及偶感风寒,明日会审一事恐难出席。史可法暗骂此人是老狐狸,但他不出公文而仅是以私信借口生病推辞了自己,还算念及几分同门香火之情。相比之下南京大理寺卿就丝毫不讲求情面,不但以大理寺名义出具公文,甚至还直接指斥史可法昏聩不明,竟未如此奸邪淫僧张目,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而在心中这位大理寺卿更是强调《公报》所言,陈县令不过是以四倍于市价的价格征收了灵谷寺二亩地而已,仅仅二亩地又是为了千万百姓福祉修建引水渠,怎么就非要闹到三堂会审的地步了? 这位大理寺卿在信中甚至有些怒不可遏,直接为陈文柄辩冤,如此忠能干吏若因某些人阴谋奸狡之心而蒙尘,他就算拼着丢官丢命也要为他主持公道,甚至不惜将案子捅到御前。 总而言之,这位大理寺卿的态度十分鲜明,要为受了不白之冤的陈文柄张目,而且还放了不死不休的狠话。史可法捏着南京大理寺转來的公文,良久不发一言,如果说南京刑部尚书的私信仅仅是让他有些头疼,那么南京大理寺卿的公文就已经让他感受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危险。 他相信这种言论代表了南京百官相当一部分人的心声,只不过南京大理寺卿表达的方式比较激烈而已。 那么问題來了,三司会审还能继续下去吗?他这个南京都察院右俭都御史不过是兼领,只怕南京都察院这会也该打退堂鼓了。果不其然,南京都察院的一位堂官亲自來向史可法说明情况,都御史希望他能够大事化下,小事化了,不要因为一个淫僧坏了南京都察院的名声。 史可法至此再也忍不住心中怒火,拍案博然而其。 “那《公报》算什么衙门?一言就能绝人生死吗?他有沒有经过详实负责的调查?这等妖言惑众,危害朝廷的咄咄怪事,诸位就放纵不管吗?好,你们不管,我來替你们管管!” 那堂官原本也是受了南京都察院左都御史的叮嘱前來,算是对同僚有个交代,但是这史可法显然并不买账,当即也冷了脸。 “这些不是下官有资格置喙的,史部堂的话下官无法回答!” 说罢,那堂官整束袍服离去。 史可法原本还打算对《公报》这等挑战官府权威的民间报馆做一个宽和包容的态度,但是在见识到它仅仅一日功夫就可以影响两位朝廷大员之后,便对其起了深深的忌惮之心。 《公报》既然为李信那丘八张目,说明其主笔黄南雷也不过是盛名之下难副其实之徒,若任由其发展下去岂非成了变相容忍他助纣为虐?于是,一个极为大胆的念头便在脑中腾了起來。 秦华河畔今日可是热闹之极,一早上便将入城的静然大和尚堵了个正着,一帮子名流士人对这淫僧自是毫不留情的羞臊一番,后來被史部堂的标兵解围拉了去。可这还不算晚,到了午时正时分,又有惊人的消息在秦淮河畔当街炸响。 先是有标兵一身戎装來到秦淮河畔四处张贴盖了史可法官印的布告,还沒等好事之人去看那布告,便有人尖着嗓子喊了一句。 “诸位听说沒,《公报》的南雷先生被官府抓了,好多兵在筋子巷外,那阵势吓煞人啊!” “还用你说,瞧瞧,官府的布告都贴出來了!” 果然,刚刚张贴恶布告上果然罗列着《公报》黄南雷的种种劣迹,其中大多是妖言惑众,毁谤国政的罪名,今日捉了此人,正是以儆效尤。 人们不禁啧啧叹息,“都说南雷先生在《公报》畅所直言,指摘政务,早晚必不为官府所容,看看,看看,今日果然应验了吧?” 不过也有人从布告中发现了玄机。 “不对啊,按理说这等布告当盖应天府尹的官印啊?若是为了增加力度,再由巡抚或者总督加盖官印,而今这布告上盖的却是都察院俭事的官印,名不正言不顺啊!” 一言既出,众人都纷纷反应过來,直言这是史可法在搞打击报复。不能因为某些人想指着静然一事借題发挥,就黑白颠倒,诛联正义。如此做无非是想杀鸡儆猴,使时人不敢轻言政事。再说,南雷先生直名在外,怎么可能以此构陷一个为人所不耻的淫僧? 秦淮河畔一时间兴起了一股声讨史部堂的风声,但是这些混迹于勾栏之间的名士大多不愿与官府翻脸,因此风潮虽然形成却不如复社一干人那么强硬,敢于与官府门前请愿集会。 而且这一回令所有人奇怪的是,南雷先生是复社中坚,他既然都被人抓了,那些复社党人为何沒有因此而如先前声讨阮大铖一般,集体出面呢?如此种种猜测不一而足。都暗指着此事背后的种种阴谋。 即便如此,秦淮河畔的评书弹词里却又多了一个名为史部堂的白脸,人们不敢公然与官府做对,却是以另一种形式在宣泄着自己的不满。 黄宗羲被抓,《公报》被查封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南直隶巡抚孙鉁那里,揭发静然一事他也觉得大快人心,但却沒想到史可法的手腕静然如此猴急拙劣,在沒有切实证据的前提下就公然封了报馆,抓了黄宗羲,岂非授人以柄? 不过如何应对还要从长计议,此事米琰则给 孙鉁出了个主意。孙鉁听后不仅笑道: “正所谓自作孽不可活,就让这位史部堂尝尝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滋味吧。” 次日三堂会审的正日子到了,史可法力排众议仍旧独自住持了案件的审判,同时将黄宗羲毁谤政事与陈文柄侵占民间田产案件并案处理,决计一同审结。 但是预想中人山人海的盛况并沒有出现,在他想來只要将所有罪证一幢幢一件件罗列在百姓们面前,就算李信一党再巧舌如簧,也难以对抗悠悠众口。可沒有百姓观审,便不会有悠悠众口,他的意图岂不是落空了? 于是史可法令皂隶去打探为何沒有百姓來观审,那受了询问的皂隶则直接回答道:“想來是都去应天府衙瞧热闹了!” 史可法目光一凛,“瞧什么热闹?” 皂隶吓的一缩脖子,老老实实答道:“应天府今日审静然和尚奸污民女,致其难产身死一案,据说苦主都已经在应天府敲登闻鼓了……” 史可法这时才明白,原來对方已经做好了打算与自己唱对台戏,可是应天府暂归南直隶巡抚孙鉁署理,难道此人也旗帜鲜明的站在了李信一方吗?史可法实在难以相信,他自然之道此人是当朝阁老孙承宗的次子,而以阁老之子的名望,又因何自甘堕落,与武人丘八沦为一丘之貉呢? 这个判断使得他既困惑,又愤怒。 就在史可法纠结的同时,应天府外则聚集了成千上万的百姓,更有小摊小贩瞅准了机会,在应天府左近的大街上摆开了摊子叫卖。其热闹繁华竟有盛于秦淮河两岸的架势。 位于大堂之上审案的自然并非孙鉁本人,而是受了宪命的应天府通判。 这种男女隐秘之事最能吸引好事之徒,米琰大张旗鼓的如此审案,其实也有与史可法搞三堂会审争民心的意图在里面,而今所见却是成功了一半。 当然,这其中还有一点,百姓们都知道本案的被告在史部堂的案件里是苦主,更在他本人的庇护之下,若要审理静然奸污民女的案件,沒有被告怎么成?所以大家都想看看,应天府究竟如何在史部堂手中将他的苦主捉來变成被告。 真真是好一出荒唐闹剧,金陵城里已经有好些年沒这么热闹了,双方开审之际,静然出现了万人空巷的空前景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七十九章 苦主被抢 史可法的三堂会审如期举行,虽然各部的主官沒來,但他还是下了帖子将各部能请得动的侍郎、俭事以及堂官都请了來旁听。三堂会审的架子算是勉勉强强凑齐了,但这是公开会审,大堂都搭在了南市外的空地,仅有几个稀稀拉拉的百姓看热闹,就完全达不到他的目的。 有属官给史可法出了个主意,“南京城百姓数十万,不可能都到应天府看热闹去了,部堂和不派人去街上请?” 属官的请字,咬的很重。言下之意,请之不來,则势必要用强。 史可法也是沒有别的办法了,觉得属官的提议还有几分可行,召集了一干皂隶來,声称每人至少要请來一百名观审的百姓,但又有言在先,决不允许强迫百姓。将皂隶们一个个听的直皱眉,都都道老百姓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主,如果不许用强,总共能请來几十个人就算不错了。还是那属官晓得底下情形,特地私下里又重新嘱咐了那些皂隶们,只要别闹出人命來,随便你想什么法子,只要将会场外堆的人山人海,就算一大功,将來他可以替大伙向部堂请赏。 皂隶们一轰而去,不过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史可法惊喜的发现,已经有成千上万的人來观看审案。又等了一阵,史可法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便交代下去,“告诉静然和尚,把该准备的状词都准备好了,一会过堂,如果再闹出像秦淮河畔那种笑话來,他也就不用再回去了!” 史可法举目望了望外面观审的百姓,竟有一眼望不到透的感觉,少说也有数千人。他十分满意这个数目,只要这一千人知道案件里骇人听闻的结果,回去说上几句,亲朋好友口口相传,那就又是几万人知道了,再口口相传便不知有多少人了解了龙潭县令霸占私产的罪案。 而且有了这等证据与舆论之后,他就可以请准南京吏部将陈文柄开革,届时他便不再是大明官员,到时再以他为突破口,揪出李信作奸犯科的案子,如果此人不从便对其用刑,总要使此人招供才是。 史可法心里想着,不觉就走了神,直到有皂隶慌慌张张过來,叫了他几声才回过神。 “何事?静然和尚怎么还沒來?” 皂隶面色如丧考妣,史可法的心立时就是一沉。 “静然和尚,静然和尚被,被应天府的人拿走了!” “甚?你,你再说一遍?” “静然和尚被应天府的人拿走了?” “何时拿走的?如何不來报我?”史可法隐隐愠怒,他的声音已经有几分发抖。 “静然和尚刚刚不知为何就出了院子,沒等大伙反应过來,便有应天府的人从斜刺里冲出來,锁拿了大和尚就走。小人片刻都沒敢耽误,这就來禀报部堂了!” 史可法知道埋怨手下的皂隶也改变不了静然沒人拿走的事实,很快他又意识到静然被应天府拿走,他这里搭好的戏台子沒了主角,只怕今日的戏唱不下去倒是次要的,着许多请來的百姓岂非要白白看了自己一个笑话?若传扬出去,以后也不用再來南京了。 想到这里,史可法抖擞精神,当即召集了自己的标兵去追那些拿了竟然和尚的皂隶。他只希望能赶得及,谁知坐等沒信,右等也沒信。就在他等的快失去耐心的时候,一名衣衫不整的标兵狼狈的逃了回來。 史可法见他这一副狼狈模样心里就知道事情肯定又出了意外。果不其然,那标兵一回來就向他哭诉,去的几十个标兵都被应天府的人给扣下了。这一下却彻底的激怒了史可法,史可法怒的不是应天府敢于向自己的标兵动手,怒的是他的标兵都是历经多年百战老兵,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怎么就能让应天府的那些软脚鸡占了便宜,还让人给统统拿了去,这等全军覆沒莫的事实,是他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的。 他看那标兵兀自跪在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心里就是一阵烦躁,骂道:“他们都沒回來,怎么就你独独回來了?莫不是怯敌畏战,不敢上前,这才逃了回來?” 标兵立即分辨道:“不,不是,是,是小人也被抓了,是应天府的人又将小人放回來了,说,说是给部堂捎个信!” 史可法终于怒不可遏了,他一巴掌狠狠的拍在桌子上,真真是可忍孰不可忍。应天府真是欺人太甚,捉了静然和尚去,尚且有情可原,抓了他的标兵,又摆明了放人回來,这可是结结实实一巴掌打在他史可法的脸上了。 忽然外面暴起了阵阵嘘声,史可法忽又醒悟过來,外面还有成千上万等着看三堂会审的百姓呢!他只好又唤來了皂隶,询问外间百姓究竟何事鼓噪。 皂隶遮遮掩掩的只说百姓中有人耍猴,这才哄乱了起來。史可法何等眼里,一下就瞧出那皂隶在说谎。他一拍桌子,冷了脸质问道:“如实道來,否则打折你这杀才的狗腿!” 史可法平素最恨底下人欺瞒自己,今日他既然瞧了出來,就要狠狠处置一下这些欺上瞒下的皂隶。 皂隶素知这位史部堂治下甚严,便跪下來哭诉:“小人说,说实话,外间百姓听说部堂的原告被应天府抓走了,都张罗着要去应天府看热闹呢!小人们估摸着,部堂还未开审,断不可让人都走光了,于是就,就去劝他们不要离去,百姓们这次啊鼓噪,鼓噪了起來。” 史可法的一颗心渐渐的冷了下去,这皂隶这一番话其实也是多有遮掩的,只不过遮掩的目的并非是要逃避惩罚,而是为了不使他这个主张三堂会审的主审官难看啊。有了这个认知,史可法惩处那皂隶的心思也就淡了。 他摆摆手示意那皂隶可以下去了,今日自己丢人现眼的 事实已经不可避免,说到根子上,都怪那静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若非他总是擅自行事,自己又岂会变得如此被动?这时他已经暗下决心,不论今后事成与否,都不会再放这静然和尚返回灵谷寺做住持,此人恶事不少,又岂能骗了此人逍遥法外? “來呀!备轿,去应天府!” 史可法决定亲自去应天府要人,他就不相信,那些人敢于对一个堂堂言官动手。 但是,这一次他又想错了,应天府的人根本就沒对他动手。实际上史可法连应天府坐在的大街都沒能进去,原來应天府衙门周边的大街小巷都已经被戒严了。 史可法拿出了朝廷大员的派头,打算以势压人,让这些狗人看人低的皂隶们放自己进去。谁知道,这些皂隶听说对方就是史可法,竟纷纷表示,他们在此处戒严堵的就是史可法,既然正主自报家门,便更不能放他去了。 其中一个皂隶说的话让史可法七窍生烟,怒不打一处來。 “好,好……” 史可法不肯与那几个皂隶纠缠,于是便又上了轿子,传了军令下去,谁敢阻挡便当场拿下,只须误伤人命。都到了这个当口,史部堂还在顾及什么百姓的性命,如果不宰个人立威,这些百姓们又岂能知道你的厉害?又怎么会服你? 跟在史可法身边的属官如是腹诽着。 标兵们早就憋着一口气,如今得了部堂军令,便放开了手脚将一众堵住街道的皂隶们打翻在地。皂隶们被打的满地打滚叫苦不迭,着实让表兵们出了一口恶气。 可就在此时,街口又响起了鸣锣之声。便听有人扯着嗓子不断呼喊:“史可法闯关啰,史可法闯关啰……都來这里,堵人啊……” 锣声还沒等消失,便又有几十人从街道深处冲了出來,又与史可法的标兵打做一团。 史可法在轿子里实在看不下去,便决定自己一个人不行去应天府,这些皂隶们若敢都自己一个手指头,他就可以让麾下标兵名正言顺的将之当场格杀。 那些人果然不敢拦史可法其人,见他气势汹汹,咄咄逼人的步行过來,都纷纷闪了开去,任由史可法一人走进那空无一人的大街。 史可法转过街角,顿时便由柳暗花明又一村的错觉,明明之前还空无一人的街道上,静然满满登登的全是看热闹的百姓,将应天府衙门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竟是滴水不透。 这可如何是好!史可法一阵皱眉,他有些后悔自己今日的鲁莽行动,难不成自己还真就跑到大堂上去要人不成?如果此时应天府已经公审了静然和尚的罪行,自己一旦开口要人,百姓不得说自己是在为淫僧恶霸张目吗?那他的一世英名岂非尽付东流? 正犹豫间,忽然听到有人在唤自己。史可法抬起头來,见到是个佐官模样的人,正笑着冲他打招呼。 “前面可是史部堂?请随在下來此处,应天府衙门前已经被百姓们堵满了,只能走侧门,还望部堂不要介意!” 那佐官见史可法面露疑惑,举步不前,便又问道:“部堂难道不是來观审的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八十章 堂审静然 史可法被问的一愣,然后又点点头,称自己的确是來观审的。那佐官闻言一笑,便引着史可法由侧门进了应天府衙门。拐了一进院子,进入正堂便有人搬來了椅子,让他在正堂右侧坐下。 正堂条案之后端坐的是应天府的通判,史可法暗想,孙鉁果然沒有亲自出面,而是临时委任了应天府的通判。而这个判官,史可法此前也有过两次交道,其人甚是圆滑,在官场上也向來以量不得罪著称,让这样一个人來审案是否有些用人不当呢? 通判瞧见史可法在看自己,便报之以一笑,算是打过了招呼。随即,他狠狠的一敲惊堂木。 “带苦主上堂!” 随着衙役皂隶传话下去,不多时便有一老翁颤巍巍的在衙役指引下來到大堂,认为说话便已经泣不成声,当即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震得地面青砖咚咚作响。所见者无不动容,史可法细看那老文形容枯槁,神色悲戚,磕起头來毫不做伪,用力实足真真是一副有冤难伸的模样。 史可法出为官时曾做过专司刑狱的推官,对举告者,被告者也是多有研究。看到老汉这等表现,一颗心就已经先沉了大半,只怕其所言未必尽虚。只是且先看看,老者所告何事。 “苦主,有何冤屈,今日你可一一道來。孙部堂已经有了钧令,就算是千年沉冤,也定叫你洗雪,不要有顾虑,有一说一就是!” 那通判一番不伦不类的说辞,将曾做过专司刑狱推官的史可法看的连连摇头。 这么审案,先就失去了公正性,须知凡有刑狱诉讼案件,举告者未必真有冤情,被告者也未必真的有罪,如此偏袒原告岂非失却青天断狱之实?看到不满处,史可法毫不掩饰的咳嗽了一声。那通判生就一副七窍玲珑心,看到史部堂咳嗽,面色也是不豫,便欠身陪着笑问道:“部堂可有明示?” 这一句问才让史可法惊醒过來,自己不是应天府的主官,也非刑部相关官员,如此横加指摘实在于礼不合,也犯了官场的忌讳。别看那推官此刻面露微笑,谦卑诚恳,谁知道转过脸去又将如何编排自己? 想到此处,他也就淡了指摘的心思,且先看看他如何开审,如果真能秉公办理,即便方式方法有些问題,能达到为真正的苦主辩冤申冤的目的九成。 “主审官审案便是,不必在意本官!” 那通判言语中却极是诚恳谦逊,“部堂说哪里话來,部堂曾为刑狱能吏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下官不善此道也是实在是奉了孙部堂抓差指派硬着头皮接下这差事,如有批露出还望部堂不吝赐教啊!” 史可法有了此前的心思,便不打算在此时介入审案,只点着头道:“主审官不必妄自菲薄,但审案就是!” 经过一番推让,通判才又重新将目光投向阶下所跪老者。 “苦主籍贯姓名,冤情为何一一报上來!不要沒完沒了的哭了,在家里哭的洱海不够吗?到了堂上一时一刻都珍贵的紧,捡紧要的说,说明白了,本官也好为你申冤啊!” 通判好一通劝说,那老翁才收住了哭声。 “青天大老爷为草民做主哇,灵谷寺大和尚先强占了家中小女的身子,让,让她怀了孕……唉!”老翁重重叹了口气,又似难以启齿,接下來的话在口中嗫嚅了许久才继续道:“怀了孕,未婚产子,难产而亡……我可怜的女儿啊……”说到此处又是泪雨滂沱,真真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老者案子的大致情形,基本上观审的衙役皂隶以及百姓都早有耳闻,今日耳闻得实,心中亦是不免叹息感慨。 通判一见老翁又哭个沒完沒了,生怕巡抚交代的任务完成不了,就急着劝道:“苦主,该哭的在家中也哭够了,今儿到了这申冤大堂之上,你只说冤枉,别抹眼泪……” 史可法在一侧看的哭笑不得,这等审案之辞真是新鲜,这句话几乎就差直接告诉原告,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主审官一切包你满意。老翁果然止住了哭声,“大和尚听说小女人沒了,就派了人來,包上十两银子,只说让老汉将小女产下的女婴送人,以后就两无干碍……这等畜类,他,他白白剃了个秃驴脑袋,实在是披着袈裟的恶魔禽兽……” 老翁说到痛恨之处,便在堂上破口大骂。史可法听的阵阵皱眉,即便是苦主也不能藐视公堂啊?他看那判官在哪搓着手,似乎根本就沒意识到此时此刻他应该做的就是狠狠一拍惊堂木,让那老翁直说正題,若再咆哮公堂须知王法无情。 结果那通判说出的一句话却让史可法哭笑不得。 “好了,好了。先别骂了,在家里也该骂的够了!你只说,送你的十两银子去了何处?收了,还是沒收?” 十两银子与本案关碍并不大,就算呈堂也沒有证据一定就是静然所送。 “老汉哪里甘心收那?如果收了不就是十两银子把我那苦命的小女一条命给卖了吗?” 通判啧啧赞道:“好,有骨气,如果收了,就是堕了志气,本官为你叫一声好!你且继续说,后來那竟然和尚,又做了些什么有违佛门清誉的烂事?” 通判身子前倾,表情期待,竟是又换了一副十足的好奇模样,哪里还有半分主审官的威严,将一旁史可法看的又是一阵摇头。 按照他的审案流程,让被告说明原委,下一步就是传唤被告上堂与其对峙,若被告觉得冤枉,就举出原告不实之处,若举发不出再另行判断。眼前这通判可好,竟将审案的公堂变成了拉家常的场所。 “青天大老爷一定要为老汉做主啊,静然大和尚强占了老汉的几亩薄田,又只派人将老汉狠狠揍了一顿,并声言让老汉在应天府活不下去,逼着老汉背井离乡。只可怜小女生下的可怜娃儿,老汉夫妻连养活自己都困难,不到一月就,就夭了……”老汉说的又是动情,哭个沒完沒了。这一回史可法却已经忘记了指摘通判的不是。 这等禽兽行径真是亘古未闻啊,如果老汉所言坐实,这静然和尚岂非十恶不赦,狗都不食的东西吗?须知虎毒尚且不食子,他就能眼看着自己的亲生女儿饿死荒野? 只是史可法哪里了解这等做了亏心事的道貌君子,女婴活着才是催命符绊脚石,如今死了一了百了,不拍手称快就已经阿弥托佛了。至于心底里或许泛起的那一点点恻隐之心,又如何及得上功名利禄加身? 啪的一声,惊堂木重重敲在条案上,将史可法下了一跳,心道这通判还真是蠢到家了,惊堂木该敲的时候不敲,不该敲的时候乱敲一通。 “这等骇人之事,真真闻所未闻,虎毒尚且不食子,静然和尚是黑心肠吗?竟忍心害死亲生之女?这等人,真该千刀万剐……”通判越说越激动,居然连判词都顺嘴说了出來,好在他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事态,有些心虚的瞧了史可法一眼,又清清嗓子对那老翁道:“这么多年,你就沒告那畜类吗?” 到了现在通判已经不称静然大和尚,而直接称呼其为民间俚语骂人的畜类。 老翁又是一阵抹泪,“告,如何不告?老汉如今无产无业了无牵挂,都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老汉只要沒闭眼进棺材,就要告那畜类。” 通判打断了老汉的喋喋不休,问道:“如何?都在哪些衙门告了?都是如何断的?说与本官听听!” 史可法心下了然,说这话那通判就有明知故问的意思了,想來这老汉沒少在应天府告状,他身为通判岂能不知? 老翁的脸上忽然罕有的露出了冷笑,喉咙里发出了有些癫狂的笑声來。 “如何断的?那畜类给老爷们使足了银子,到头來又官官相护,谁來理老汉的冤屈?” 通判终于不再揪着细枝末节发问,又安慰了一句。 “好!你的冤屈,今日就要得雪了,本官要传那畜类上堂,你可敢与他对峙?” “敢,如何不敢!老汉恨不得剥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吃了他的肉!” 通判一拍惊堂木。 “带被告!” 皂隶衙役通传下去,静然大和尚步入大堂之内。便听通判啪的狠拍了一下惊堂木。 “大和尚见官如何不跪?” 静然一副超然物外的神情,双手合十念念有词。 “出家人只跪天地佛祖,不知有官!” 通判真真冷笑,“好你个不知有官,今日本官就让你知道知道,究竟是佛法大还是王法大!來呀,让他知道知道什么是王法!” 皂隶们却只应了声,大眼瞪小眼,不敢真动手。毕竟眼前的一副佛门高僧的模样,都怕上前去动了手,万一折了自家的福气,可是无妄之灾了。眼见众衙役敬畏佛门子弟,静然颇为得意的念了句佛号,便只站在原地垂目不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八十一章 庭审反转 史可法此时的心情是矛盾的,看着大有惺惺作态之意的静然,他亦是愤愤然,但此时又不便贸然表态,便要看看通判要如何处置。直到此刻,才是考验一个官员最基本的为官素质的时刻。 通判居然笑了,他并非那些中了进士一路走过來的科道官,乃是由小吏一步步升上通判高位的,岂会让区区一个大和尚吓住。 “大胆妖僧!玷污佛门,藐视公堂王法!你已经不配再穿这一副袈裟了!左右听了,第一个扒下妖僧袈裟者,赏银十两!” 十两银子对于这些皂隶來说,可是两年还要多的禄米钱,自是人人眼红,一时竟都忘了冲撞佛门高僧的顾虑,一哄而上预争夺第一个扒下静然和尚袈裟僧袍的殊荣与奖励。 不过,这些积年的皂隶衙役们哪一个也都不是省油的灯,岂肯甘当人后?眨眼的功夫,静然和尚华美的袈裟便被撕扯成了千片万片。还有皂隶觉得不足,又去拽他袈裟内的僧袍中衣,随着布匹断裂的呲啦声,静然和尚一身白晃晃的肥肉竟露出了小多半來。 史可法实在看不过眼去了,便沉声道:“让他跪下,不敢再造次也就是了!” 皂隶们都知道这位史部堂的來历,就连自家通判对对其执礼甚恭,他们又岂敢忤逆其言,虽然心有不甘也只好无奈收手。不过怨气已成,有人气不过就都撒到了静然身上,几脚就踹倒静然的小腿弯后,静然大和尚狼狈的扑倒于地。 这一番变故彻底将静然打蒙了,他在灵谷寺内养尊处优惯了,一向颐指气使,平日里见官不跪不说,就算南京城内一二品的大员见了他都恭恭敬敬的,不想今日被一干低贱的皂隶欺侮,一时间让这位大和尚无所适从,只高呼着佛号! 通判冷笑一声,“妖僧,这回可知道是王法大,还是佛法大了?” 静然也不是白白当了许多年的佛门高僧,向來以机辩著称的他在认清现状后,居然恢复了平静,虽然趴在地上衣不蔽体狼狈不堪,却反唇相讥道:“此非王法之功,实乃明公以利害诱之,并非佛法不抵王法。老衲有今日之辱也是定数使然,三代以下人心不古,及至今日,人人只知言利,趋避祸福,大道蒙尘,佛法衰微,老衲一身之辱能证大道足矣!” 通判连连冷哼,“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妖僧!你不过一破落子而已,说的什么三代,知的什么大道?今日本官就扒掉你这一身的佛门假皮!” 史可法觉得这通判已经被静然和尚绕了进去,若再说下去他未必说得过静然,毕竟是磨嘴皮子的事,如今公堂之上当以重证实据为基础。 “老丈,此人你可认得?” 老翁沒來由先吐了一口大浓痰,正喷在静然的脸上,静然却只念了句佛号,亦不伸手去擦,好一派高僧气度。史可法甚至隐隐有些怀疑,究竟是孙鉁有意冤枉静然,还是静然伪装的太好了? “施主何必执念与此?赌博败家人所常见,卖房卖地者有之,卖儿卖女者有之,老衲心念你养家不易,曾赠银十两,你不但不知恩,却反咬一口,就不怕死后下十八层地狱吗?” “你,你,你血口喷人!” 老翁被静然的话激的口唇哆嗦,浑身颤抖,竟指着大和尚说不出话來。 静然面目超然,又对通判道:“这老汉好赌,输了家宅田产,灵谷寺收他的地已经是高于市价一成,再加上老衲私人赠与的十两银子,更是仁至义尽,不想竟遭反口,还请明公为老衲申冤啊!” 史可法顿时也來了兴趣,静然口口声声老翁好赌,难道此案背后还另有隐情不成?他倒要看看通判如何断得此案。直到此时,通判才一扫与老翁对话时的和蔼憨厚之气,面露狞笑,一拍惊堂木。 “妖僧巧舌如簧,就不怕天雷滚滚,连第十八层地狱都不收你吗?” 静然刚想机辩,通判却抢先下令:“传证人!” 这回传进來的却是一位老夫,那老翁看到老妇,竟哭道:“老婆子不是不让你來吗,祸事由老汉我一个人担着,就算告不成也只牵连我一人……” 却是惊堂木啪啪作响。 “苦主!本官未曾问话,不得藐视公堂!” 老翁诧异的看了一眼威严端坐的通判,想不明白刚刚还和蔼随意的大老爷怎么就像变了个人一般? “赵钱氏,你先前不是与本官言之凿凿,可力证静然犯下那等禽兽罪行吗?” 老妇泪眼连连,磕头行礼。 “小女未夭时曾言,大和尚身有异象,他,他的屁股,屁股上,生了七颗红毛痣,大老爷如果不信可着人验看!民妇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有只字欺瞒作假!” 静然面色果然微有变化,这些变化并未逃脱调史可法的暗中审视,他的心里又咯噔了一下,难道静然的屁股上果真有七颗红毛痣?如果有,怕是也只能作为大和尚通奸的佐证,若无切实的证据,也缺乏说服力,万一这些特征是老妇由旁人之口得知的呢?这种情况未必沒有。 岂料静然念了一声佛号之后,却圆睁了眼睛,“诬人声誉,必遭炼狱 ,你不怕吗?” 通判冷声道:“妖僧还是担心自己吧,左右何在,将他的裤子扒了,看看有沒有那七颗红毛痣!” 静然也不反抗,任由衙役皂隶将他再次按到,扒了本就不整的僧袍中衣,又褪下了裤子,人们好奇的看去,却只见白花花的肥硕屁股上,干净的就像白面馒头,哪里有七颗红毛痣? 这回连皂隶们也傻眼了,大和尚屁股上沒有七颗红毛痣,也就是说那老妇在冤枉大和尚。那么他们此前的所作所为便不是惩治禽兽淫僧,而是实实在在的冲撞了佛门高僧啊! 一时间,众皂隶们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静然白面馒头一样肥硕的屁股也落在了史可法的眼里,心下也是一阵疑惑,难道静然大和尚果真是被冤枉的? 其实这才是他希望出现的结果,但史可法也清楚,不能因为自己的期望便冤枉了无辜的百姓,这也是他能耐着性子坐在这里听审的原因之一。而听审的结果显然超出了他的预料,事情反转的太过突然,竟也不好再贸然做判断了。 静然究竟是否被冤枉?史可法一直在回味着这个问題,他试图从中找出答案,却不得其法,他看向那通判。只见通判面色阴沉,似乎并未因为静然的逆转而有沮丧神情,其中更多的抑或是说愤怒。 “不可能,不可能!明明说有的,小女,小女不会对老夫撒谎的!” 老妇人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中,终于也不顾羞臊去验证静然的屁股上究竟有沒有其七颗红毛痣,看到的结果却让她透心冰凉。 “明明有的,怎么就沒了!” 激动愤怒之下,老妇的神情竟然有些恍惚,毕竟如果此事若为诬陷,她付出的代价就太大了,甚至还搭上了女儿的清白。清白?未婚产子哪里还有清白在了,就算冤枉得直,只能使恶人伏诛,她可怜的女儿却只能背着一世骂名,看着坟头蒿草岁岁枯荣!更何况眼看着又要 背上诬陷的骂名,老妇一时想不开竟一头撞向了大堂的柱子,好在皂隶见机的快,一把将其拦住,才沒有酿成血溅当场的惨剧。 静然和尚这时默默起身盘腿坐在大堂正中,竟兀自念起了经,听的一众皂隶毛骨悚然,好似听到了某些骇人的咒语一般。 史可法不动声色,却又发现通判的脸上却忽然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妖僧莫得意的过早,难道你就沒听过一句话吗?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静然却忽的停止了念经,“老衲襟怀坦荡,无事不可对人言!” “死到临头还在嘴硬!”通判冷冷斥道:“今日就让你死个明白!再传证人!” 皂隶通传下去,片刻功夫大堂内步入了一位与静然年纪相仿的僧人。这时,静然和尚却面色大变,失声道:“你,你怎么來了?” 來人并非别人,而是灵谷寺院监正心和尚。 正心和尚与静然年纪相仿,却在辈分上大了静然一辈,论起來静然还要称正心一句师叔,只是他向來瞧不起这个小师叔,只沒想到他今日会來。 通判的脸上露出了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笑容,对刚刚进來的正心道:“说吧,说出一切你了解的内情!” 正心也笑了,他仿佛看到自己已经披上了灵谷寺住持的袈裟,坐在首座才能盘坐的位置,灵谷寺一众僧人在对他顶礼膜拜!静然和尚面如死灰,指着正心道:“你,你莫要信口雌黄,佛祖在天上看着你呢!” 史可法见到静然这幅表现,便已经猜到事情的真伪,只怕此事还真就另有隐情,静然啊,静然,想不到本官竟也要在你身上跟着栽了个跟头。 正心反唇相讥:“静然师侄,佛祖的确在天上看着你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八十二章 意外牵连 静然大和尚面如死灰,颓然跌坐于地,与此前一副超然物外的模样竟判若两人。大堂上诸人只听正心大和尚双手合十高呼佛号,又面色一凛道: “静然师侄,法海无边,回头是岸,你造下的恶业能欺瞒得了世人,又岂会瞒得了佛祖?事已至此何不为我佛门留一丝体面?” 观审的史可法发现,正心大和尚的每一个字就像一把锤子频频麾下,敲在了静然大和尚的脸上,而他那张富态的脸上的肥肉则随之惊恐的抖动着。 在场的眼明之人都能看出來,静然完蛋了,否则他又如何会这般如丧考妣? 静然的语调陡而变得尖利,“佛祖在看着我,难带就沒看着你?正心,你,你,早知……” 正心立即接口道:“早知今日老衲会质证于你,当初师侄早就将老衲除了吧!” 这一番话如锥心刺骨,静然愣怔了一霎,想要摇头矢口否认,但任何辩白都是苍白无力的,就在刚刚他自己都差点脱口而出。到了此时就连史可法都为静然的行为所不齿,这等行为又何异于欺师灭祖。 还是通判将审判拉回了正轨,一拍惊堂木。 “静然妖僧,如今人证物证俱在,还不从实招來!” 静然和尚却仍旧困兽犹斗,“既然明公已经人证物证俱在,何必再问老衲?” 明朝断案审狱重人犯口供,如果沒有犯人的画押认罪,此案也是万万结不得得,因此才有了不计其数的屈打成招,当然这其中也不乏有罪之人抵死不认,就如眼下这静然和尚一般,不到黄河心不死,不撞南墙不回头。 通判疾言厉色,“三木之下,何求不得?大和尚,你果真想尝尝刑具滋味?本官实话告诉你比之十八层地狱不遑多让!” 静然脸上的肉还砸死兔兔乱跳,口中仍旧不服输,高声诵着佛号。 既然如此,通判便不再多言,火红的签子扔下去,皂隶如狼似虎冲了上來,现在大伙都知道这妖僧是个什么德行,也就无所畏惧,将其按倒在地,水火棍上下翻飞,噼里啪啦转眼间就将好好一个白面馒头般的屁股打的皮开肉绽。 静然叫苦不迭,才知受刑如此番难熬,可骑虎难下又如何能求饶叫停?但最终人肉抵受不过棍棒,静然忍着身上的剧痛,将自己的“罪行”一五一十的交代了出來。旁边观刑的正心还不时的插上几句嘴,替她拾遗补漏。 不消片刻功夫,林林总总就交代了不下几十条罪行。直到签押供状确认无误,通判拿在手上检视一遍,又语带讥讽的对静然道:“早知如此,何不早些招了,省得受那皮肉之苦!” 不过他忽然想起有一事尚且沒问,那就是赵钱氏说静然屁股上有七颗红毛痣,而事实上他的屁股蛋子比白面馒头还光溜,这又是何故?但这些话在嘴边转了几遍都沒能问出口,毕竟他身为主审官,这点体面还是要的。 静然签押之后神情萎顿,却突然目露异彩。 “万事有定数,老衲纵然招了一样躲不过这场皮肉之灾。今日身败名裂深知昔日之失,临行之前尚有一言忠告留都各位明公!老衲昨夜观天象,北斗星移,主昏而客亮,必有人造反于留都西南。” 说到此处,静然又看了一眼坐在一旁观审的史可法。 “部堂,旬月之内,你便有去职之虞,若恪尽职守,少结仇怨或有……望你好自为之吧。” 天象这一类东西最是玄乎,一直智珠在握的通判,也不由得脑门冒汗,他这是说有藩王要造反吗?怎么可能?他马上又反应过來,这大和尚好像是在交代遗言,便喝令皂隶控制住此人。胆寒为时已晚,静然一头撞上了大堂内的柱子,当场就人事不省。 正心看着静然如此,心下隐隐恻然,不知如何是好。 这一番变故是通判沒料到的,不过他马上就回复了镇定,将判词当众宣读,又命书办誊抄成布告,张贴南京内外,以告庶民百姓。 由于影响恶劣,最终静然被判了一个凌迟处死,只等报请了南京刑部,复核后边择期行刑。而史可法自知在静然身上丢了人,哪里还肯在南京多待一日,连夜便带着标兵赶回了安庆军中,自此又称为南京一大笑谈。 百姓们得知这等结果,自是又闹哄哄一阵,久久不愿散去。而通判则满腹心事,大和尚故作神秘语焉不详,言及有人造反,此事涉及严重他不敢独断,便去向巡抚孙鉁报告。岂料,巡抚孙鉁竟去了龙潭军营,通判不敢耽搁,当即骑了快马赶赴龙潭去寻孙鉁。 李信原本就沒将史可法找麻烦的事放在心里,只是此人倒霉寻了个满身是屎的大和尚來做工具,也就不能怨他手下不留情了。否则李信凭着原本对此人的好感,退让几步也并非不能。 而孙鉁亲自前來,却是另有要事相商。 “刚刚得到消息,弗朗机人已经到了杭州,与浙江市舶司商谈买卖丝绸一事,机会是否到了?” 孙鉁雄心勃勃而來,正是栽在浙江市舶司与江南织造局联手织就得大网上,其背后与之勾连祸结的官员不知有多少。原本李信南下初时,亦是打算借着此案将南京官场连根拔起,但时至今日他的看法却又产生了变化。 造成今日之困局的正是崇祯皇帝本人,而现在他正有被卸磨杀驴之危,全凭了流贼祸乱山东二免于难。与其破而后立,不如因势利导更为妥帖,正所谓千里做官只为财,只要有足够的利害诱惑,便不愁将这些脱缰野马重新套上鞍具嚼头。 也就在此时,应天府通判道了。见了孙、李二人之后就将静然的话一五一十全说了,尤其是他那番北斗移位之言,这番话有史可法在场,沒有办法不记录在案,可记录在案了,要对朝廷有个交代,就必然得有所动作。只着如何处置,实在是个大大的难題。 孙鉁闻报后沉吟不语,李信却不信这等星象之说,以他的判断,无非是两种可能,一为眼见活命无望故意说些骇人听闻的事來以乱视听。二为此人或许真的知道一些内情,将死之时希冀以此活命? 到此,李信心中怦然一动,时人每逢大事喜好求神问佛,难保不是某位大人物曾有问询之言,被这位心思灵动的大和尚揣得了心机…… “应天府通判?” 李信的忽然询问,让通判不知所措,他刚才只顾慌张,竟未与镇虏侯见礼,脑门立时就冒了汗,赶紧赔罪。 “下官京兆应天府通判朱运才。” 好土气的名字,这是李信的第一印象,不过他此时还有要紧事准备交代着朱通判。 “你现在就赶回南京,派心腹看管静然大和尚,切不可放松一刻!沒有孙部堂的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此人一步!” 朱运才觉得李信有些小題大做,但见孙鉁点头,还是领命又马不停蹄的赶回了南京。只是他赶回了南京以后才发觉镇虏侯的交代并非多余,因为就在这短短半日的功夫里,静然和尚已经庾死狱中。狱吏所言,静然是伤重不治,可这等巧合之事,朱运才哪里肯相信。 这背后沒有黑手运作才是怪事,但也由此中,朱运才嗅到了一丝机会的味道。他出身并非进士科道,风平浪静的做到京兆应天府通判已经是为官极限,若想再进一步只怕非有大功劳不能得逞。 他从孙鉁的态度中发现,这位部堂对镇虏侯竟有言听计从之意,而镇虏侯似乎对大和尚的星象之言也不以为然。他私下里揣度,镇虏侯当是以为静然知道内情,这才命自己严加看管,而今静然神秘庾死狱中不正应了这些揣度吗? 想到此,朱运才笑了,笑的酷冷而又得意。片刻之后,他找來应天府中的心腹佐吏,彻查今日大狱之中何人曾來过,就算一只苍蝇也不许放过。事情果然就有了变化,在哪佐吏离去不足半个时辰的功夫,便有皂隶送來一封未曾封口的匿名信笺。打了开來,上面只有简简单单的八个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是**裸的威胁吗?难道从这桩案子里真能牵出一桩惊天大案不成?朱运才沉吟良久。 这世上官员也分三六九等,有些人怕事,躲事,只求平安为官一任,闷声发财。有些人则主动找事,惹事,因为只有办好了差事,才能大有晋升的可能。应天府通判朱运才就是属于后者,而后者若是走了极端便会成为世人口诛笔伐的酷吏。他看到了阴谋暗室之人明晃晃的威胁不但沒有丝毫惧怕,反而激起了与生俱來争强好胜之心。 很快,心腹佐吏的便赶回來交差,只是得到的结果却出乎意料,今日进出狱中之人并沒有城中显宦,或是地位超然之人。这让朱运才隐隐然有些失望。但他很快又打起精神,还得从大狱入手,一定是忽略了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八十三章 战火四起 当日深夜,龙潭军中,李信接到了应天府通判朱运才的报告,静然和尚庾死狱中,而在这之前曾有江西籍的商人化名入狱,这名商人现在也已经被控制起來,并有专人严加拷问。然后朱运才又在书信中特地请示李信,下一步应该如何处置。 看到李信合上公文,米琰啧啧赞道:“这位朱通判也算一员干吏,比起陈文柄倒是强多了!只是机心也忒多了些,藩王谋反影子都沒边的事,便被搞的风生水起,煞有介事。” 有所为者必有所求,李信最喜欢与这样的人打交道,他们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清楚的知道合作者想要的是什么。不过,若论起听话,还是能力多有不如的陈文柄更胜一筹。 话又说回到朱运才所报静然预言藩王谋反一事,在米琰看來不过是朱通判求官心切的投机之举,他主张李信此时应趁着打压掉史可法的锐气,进一步巩固三卫军在南京的地位。而不是将精力放在查什么藩王谋反一事。更何况,此时终究子虚乌有,沒有切实证据就大肆捕拿,难免不造成冤狱。 米琰与李信的言谈中虽然多有遮掩,但是对朱运才这等酷吏苗子却是多有警惕戒惧之意。 “元长所言极是,应天府修高架引水渠便是头等大事。只要此渠一成,今年大旱便不足为惧!不过,谋反同样也是根本大事,若不严加警惕便有池鱼之危啊!” 李信心知米琰不赞同他借助应天府查所谓的谋反案,并非仅仅厌恶朱运才是个求利之人,而是事涉三卫军隐秘,万一被其窥伺了根本岂非因小失大? “元长可知江西一地有几位藩王?” 说实话,李信对明朝多如牛毛的藩王不甚了了,除了几个耳熟能详的,诸如赵王、晋王、周王此类能说上一二,而江西的小藩王则有些迷糊。 米琰对明朝藩王封地倒是如数家珍。 “而今,江西两地有藩王,饶州府淮王,建昌府益王。曾有南昌府宁王,在正德年间因谋反被削,又有荆王改封湖广蕲州。如此算來,大明二百余年与江西有关联的藩王,也不过这四家。” 李信点点头,又问道:“以元长所见,这几家要谋反,当是哪一家的可能最大?” “以米琰所见,这几家均无谋反之可能!”明朝藩王,名为王,实际上和圈养的诸也差不多,不掌兵税两权,不能为官出仕,就连出城一游都要报备官府,这等藩王若说能敢于谋反,便是猪都可以上树了。 李信却坚持问道:“假设目前江西有几家藩王意图谋反,哪一家可能最大?” 米琰被李信这等堂而皇之的将谋反之事挂在嘴边的行为惊的咂舌不已,若换了旁人说起这等骇人之事,就算压低了声音,仍旧心有余悸,可以他观看李信表情,竟似混不在意。不禁渭然一叹,朝廷威权在镇虏侯心中一惊荡然无存。其实,米琰所不知道的是,李信骨子里还是那个來自二十一世纪的四有青年,岂会对一个故纸堆里垂垂老矣的朱家王朝心生敬畏呢?再者,來到明朝以后,所见所为,都是些只知道做些亲者痛,仇者快的尽私小人,皇帝识人不明,用人不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心里对朱明政权的那点好感也早就在各方的算计与陷害中荡然无存。米琰见李信坚持,只好迟疑着回道:“宁王早在正德年间就被削藩,时至今日早已灰飞烟灭,这一支肯定不能。荆王虽然在建昌屏蕃多年,但也已经改藩湖广多年,也不可能。剩下最后可能的,只有饶州淮王,建昌益王。” 李信看着米琰不厌其烦的说着车轱辘话,不禁好笑。便道:“元长可知朱通判的书信里已经给出了答案!” 米琰身子顿时一震,颤声问道:“难,难道他已经查出了藩王谋反的切实证据?”但他随即又否定道:“这,这断不可能啊,” 李信摇头,“并非如此,入狱探视的商人正是饶州籍,你说其中是否大有隐情啊?” “镇虏侯的意思,可是饶州淮王……”米琰闻言之后颤声试探的问道。 李信不置可否却又提到了朱运才。“朱通判不肯直言他已经侦知饶州淮王嫌疑最大,如此暗示,为的就是暗示我之态度。元长说说,我该如何应对?” 事已至此,米琰心中明镜一般,看來镇虏侯已经下定决心要搅合这唐浑水了,但是饶州毕竟在江西,距离南京并不近,三卫军的手再长,也未必能伸到江西去吧。 “镇虏侯难道真就相信了那竟然和尚的预言之辞?” “你知道的,我素來不信这些神鬼之事。不过,朱通判的调查口供也证实了此前的判断。”原來,朱运才在静然死后,将正心和尚也下了大狱,拷问之下得知,近月以來灵谷寺中多有江西口音之人进香问佛,更曾与静然密事对禅,这其中可谓是多有蹊跷。想來,那静然和尚就是如此窥得了隐秘,不想竟也因此不明不白的丢了性命。 只可悲的是,那正心和尚,一心以为扳倒了静然就能夺得住持之位,可眼下却也是身陷囹圄,满身的拷问之伤。李信估计朱运才可能会以此为契机,将灵谷寺这许多年非法所得悉数充公,至于穷治多年陈积的案件则不可能,毕竟牵涉着众多在背后包庇过静然的官员,得罪的人多了显然不符合他的本意。再说,静然已死,一切都已经随之化为烟云,想來那些曾为淫僧张目的官员们也可以松一口气了。 “镇虏侯容禀,史可法在池州剿黄梅贼,何不借此人之兵,又不靡费三卫军一兵一卒一粒粮食。” 李信欣然点头,“一兵一卒不费,粮食却要破费许多。元长可知史部堂在南京户部那碰了钉子?” 米琰微感诧异。 “难道史部堂这一回半粒粮食都沒带走?刚刚不是拨付了三十万石粮食给南京户部吗?何以郑三俊一毛不拔?” “这也怪不得郑三俊,眼看着往京师发漕粮的日子就到了,他手中的钱粮肯定是入不敷出。所以,咱们才能用三十万石粮食,买了那老头子的默许支持,由着咱们在应天府折腾引水渠之事。” 米琰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颤声问道:“难道镇虏侯准备由三卫军中拨粮给史可法?” 五万石粮食装船西进,在和州追上了愁眉不展的史部堂,他请饷不成,又输给了李信,受淫僧静然连累,更是丢尽了颜面。不得已停在和州四处筹饷,无奈四处碰壁。在得知南京有粮船西进正是为寻他而來时,史可法忍不住涕泣不已,这五万石粮食可真真是雪中送炭,解了他池州军中的燃眉之急啊。 他得知这许多粮食是由李信三卫军中拨出的军粮时,苦笑连连,也禁不住由衷的赞叹了一句,“此贼倒是有些胸襟,舍了五万石粮食邀名,今日我史可法就为了数万将士的肚腹卖他一些薄名。” 当史可法的话传回龙潭军中时,米琰哈哈大笑:“史部堂的薄名只卖五万石粮食,是有些便宜了,不过镇虏侯这五万石粮食卖的可谓是以一当十!” 话虽如此,米琰也对这位史部堂甚为感佩,他为了军中粮食宁可有损声名,硬受了这五万石粮食,也使得自己成为人们谈及镇虏侯胸襟时的垫脚石。这在那些把个人名声看的比任何事都重要的士大夫中,也算是尽公不顾私的典范了,只可惜为人迂阔了一些,又敌视武人出身的镇虏侯,只怕将來是敌非友啊。 但让米琰所想不到的是,李信居然借着静然大和尚一案,责成应天府通判在南京大兴狱事,以谋反案被抓的商贾士人竟不下百人。而这些人中大多与江西饶州,或多或少都有着扯不清的关系。既然只抓虾米而不动大鱼,就谈不上得罪城中权贵,应天府通判朱运才也放开了手脚,只要拷问口供中攀咬出來的,便不问是非一律捕拿下狱。 最后竟连孙鉁都有些坐不住了,特地将朱运才叫了去问话,说他是不是小題大做了?朱运才则斩钉截铁的回道,江西事月内恐有分晓,到时只恐南京受波及,有人趁机作乱,而今大肆捕拿实在是未雨绸缪。 孙鉁对此不以为然,但是既然连李信都认为有必要哦这么做,他就也默认了下來。 四月底,惊天的消息传來,江西淮王扯旗造反,率军杀入南直隶池州,史可法兵败撤往安庆府。 对这个消息,孙鉁直呼不可能,他与米琰一样,实在知道藩王的处境,像淮王这等小藩王,别说扯旗造反了,只怕连影响地方施政的能量都沒有几分。 紧接着,三卫军派往江西的密探也带回了消息,结果却是出乎所有人预料,原來淮王谋反,勾结的正是黄梅贼!并发布檄文,声言一月之内打到南京城下,让南京百官早些投降,不要负隅顽抗。不但如此,位于庐州西南一带的革左五营也有趁势向南直逼安庆的态势。一时之间,江南留都富庶繁华之地顷刻便要沦为战火蹂躏的险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八十四章 出兵出兵? 孙鉁身为南直隶巡抚守土有责,当得知史可法兵败池州时,他便有些坐不住椅子了,再次动身连夜赶往龙潭军营,去寻李信拿个主意。因为在南直隶的地界里,他能够调的动的也只有李信的三卫军。 他这个南直隶巡抚并不比那些中原山陕剿贼的总督巡抚,动辄统管节制几省的军政事务。由于南京身为留都的特殊地位,孙鉁南直隶巡抚的差遣更多有专事转办的意味,也就是查办浙江市舶司与江南织造局贪墨上百万公帑的案件。除此之外,皇帝在其他方面并沒有像那些战乱省份那般,授予孙鉁临机专断,便宜行事之权。 这也是此前孙鉁为什么折戟沉沙而几至灰溜溜离开南直隶的根本原因之一,说到底总督巡抚这种临时性的差遣权力弹性的范围很大,大的可以无所不管,小的也可能辖内大小官员均视若无物。 这一回孙鉁竟连轿子也不坐了,而是改为骑马带着一干随从去了龙潭。出乎孙鉁意料的,三卫军军中竟沒有一丝一毫大战降至的紧张气氛,仅有几处哨所挂着风灯伴随刁斗之声,随风摇摆。 “史可法兵败了,黄梅贼与革左五营的贼兵夹击安庆府,若让贼子得逞,南京门户便要就此丢了!” 面对李信的悠闲,孙鉁有几分急躁,他的语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重。而李信却笑答: “部堂何至于此,镇守留都有魏国公在,李信若越俎代庖,岂非夺人饭碗?” 孙鉁这才恍然,魏国公乃是当今圣上重新启用,特意安置在南京镇守南直隶的,如何急切起來,连这一点都给忘了。李信的三卫军就算出兵,也只能在魏国公相邀之下才名正言顺吧。 想到这里,孙鉁本來一颗悬着的心便又放了下來,魏国公徐弘基乃是开国大将徐达的嫡传子嗣,早在万历年间就极受重视,俭书军府出镇南京,无论威望能力都是重臣翘楚,此人坐镇南直隶,就算不胜,求稳也应当是手拿把掐的。不过他的心里还有些隐隐的失望,他实在期待着李信的三卫军能够在南直隶打一场震慑人心的大仗,如此携威一举慑服南京百官,便可从容行事,以廓清江南靡费之风气……只可惜…… “不但有魏国公,别忘了咱们头上脑还有个张阁部,他节制江北三镇军马,出兵解围安庆责无旁贷。” 孙鉁暗暗汗颜,如何听了战事忽起就如此沉不住气,只是南直隶各级官员叠床架屋,职责交叠,仅此一事便有两位朝中重臣负责,看來已经轮不到他孙鉁闲操心了。 “如此也好,咱们就坐等消息好了!只可惜圣上交办的差事又不知要拖延到何时。” “部堂且看探马由江西带回的密报。” 李信忽然从满桌子的公文中抽出了一份薄薄的公文递给孙鉁。孙鉁拿在手中看了不过几行,脸上就勃然色变。 “此事可确实?” “未必确实,也绝非空穴來风”李信冷笑着,眼下的世道已经与他所熟知的历史愈发渐行渐远。如今大明皇帝朱由检春秋正盛,那些各地的野心家们便已经按耐不住对权力的渴望,蠢蠢欲动了,比如沈王就是其中之一。蝴蝶翅膀煽动的几丝微风,如今已经快演化成暴风骤雨了。 “多亏李兄将左梦庚采购的百万石稻米扣下,否则这些粮食岂非统统成了资敌造反之物?” 李信的脸上忽然露出了几分忧虑之色,“估计饶州谋反一事已经筹谋日久,若非左梦庚买粮一事在前,还真想不到沈王的头上去,此人远在万里之外的陕西,竟能影响遥控饶州谋反,将來必成朝廷头等内患!” 他只差说沈王将是当今皇帝朱由检帝位最大的威胁者了,毕竟沈王也是太祖血脉,朱由检对内对外连遭败仗之下,权威早不如崇祯十年以前,此时有人登高一呼,未必便沒有附和者。 而沈王这头如豹似狼的野兽,正是李信间接放出來的。当初,刘国能肆虐山西,李信带兵由三卫南下平乱,就藩于潞安府的沈王便是在此时趁势起兵与流贼周旋渡河南下,直到与左良玉合流,才逐渐在陕西站稳了脚跟,与张献忠的流贼打了几次恶仗,总算打掉了张献忠反扑陕西的势头,远在万里之外的朱由检竟也默许了沈王的作为。 朱由检以为沈王在陕西可以替他挡住流贼,殊不知却是养虎遗患,等意识到危险只怕以成大错为时晚矣。 时至今日,李信纵然再对这个腐朽的大明王朝失望透顶,但毕竟北有虎狼窥视的满清鞑虏,内有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张李流贼,只有维持住了大明朝的稳定与统一,才能外据满清鞑虏,内剿流贼之患。中华民族才有希望再次雄起于世界之林。 如果任由局面败坏下去,走了历史的老路诚然不是李信所乐见。可若走了另一条路,李信目前所见的却是诸侯军阀割据的先兆。 直到孙鉁一连唤了三四声,才将李信从沉思中回过神來。 孙鉁觉得静观其变不如主动筹谋,平叛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只有如此才能有机会一展抱负,廓清江南朝局。更为难得的是,孙鉁其人似乎沒有那种当今读书人与生俱來对武人的敌视与戒备,或许李信其人在高阳时的表现,给他留下了太深的印象,又是与李信打交道,才如此坦诚相待吧。 李信当然听得出來,孙鉁与自己的谈话中,处处隐含着使他出一把力,争一分功的意思。但是,现在却不是三卫军出兵的时候,功劳好抢,因此而结下的仇敌却更难摆脱。 更何况,不让那些抢着夺功之人碰几次壁,吃几次苦头,怎么才能心甘情愿的让三卫军出兵收拾局面呢?孙鉁忽然发现,李信对魏国公和张方严都不十分看好,心中不由有几分担忧,如果这两位败了,后果可是不堪设想。 “李兄不看好魏国公与张阁部?”孙鉁最后还是问了出來,这种事还是问的明明白白的好,他十分看重李信的意见。 夜不能寐者除了孙鉁以外还大有人在,南京吏科给事中荆可栋便是众多官员的其中之一。他的三弟在安庆府有产业,而自己亦曾参股其中,若朝廷出兵不及时,在安庆玩一出失而复得,克复之功的好戏,千万家资便全部都要随着滔天的长江水付诸东流了。 安庆毕竟是史可法巡行差遣职权之内的地盘,丢了是他负主要责任,守住了却又是他领头功,但玩一招失而复得就大大不同了,失土的责任诚然由史可法承担,而克复失地的功劳可是实实在在的要落在援兵头上的。 放眼南京城的三股人马,由张方严亲自提调的江北三镇,龙潭李信的三卫军,还有实力最强劲的魏国公,领军府之权,节制江南诸军。不过魏国公可不是任谁相见就能见到的,更何况他仅仅是个六品的给事中,做给事中的官员人员一向不好,因为这个差事就是得罪人的,一旦有个三长两短,别人只是看笑话沒跟上來再踹几脚就算是厚道人了。 是以他急的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求了不少门路却都碰了一鼻子灰。后來还是一位同僚替他穿针引线,花了上千两银子置办了一幅北宋苏东坡的真迹,才换得了于魏国公之子徐文爵小公爷见面的机会。 别看这位徐小公爷武将世家出身,却独独喜欢文人字画,荆可栋送的苏东坡真迹也真是搔到了他的痒处,听说此人有急事相求便不辞辛劳连夜相见。 荆可栋听说徐小公爷连夜准见,直念叨小公爷是个厚道人,一时间大有感激涕零之意。 “情况如此,下官只想求小公爷一个准话,国公爷究竟何时才出兵啊?” 听了荆可栋请托之词后,徐文爵竟嘿嘿笑了起來,然后又道:“实话与荆兄说了,家父动兵时辰那是机密,兄弟绝对不会泄露的。但也让荆兄安安心,安庆丢不了,好好的把心放肚子里吧!” 荆可栋见徐文爵说的模棱两可自然是放心不下,一时情急便追问道:“难道魏国公这几日便要出兵?”但他马上就意识到,自己失言,人家徐小公爷都已经有言在先不会说及魏国公出兵时辰,自己再追问岂不是让他难看吗?正惴惴不安间,徐文爵一拍脑门,恍然笑道:“这事怨我,说的不清不楚。我与荆兄甚是投缘,不妨对你交割实底,这南直隶有三家兵马可都盯着平叛的功劳呢,他们出兵只闲慢了,岂有闲快的道理?” 徐文爵说的的确是大实话,却不是荆可栋想要的,这些道理他也能说的出來,张方严的江北兵军纪败坏,又是刚刚论调了一干主将,战斗力肯定又打了折扣,急着赶过去,飞蛾扑火也未可知呢。至于龙潭李信,听说此人名头不小,但那也仅仅是传言,实际如何也是个未知数,听京中的同僚曾提及此人,不过一介幸进之臣,根本不足挂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八十五章 雪中送炭? 徐文爵焉能看不出荆可栋的不以为然之色,一时间也挠了头,他既收了如此诚意的礼物,若让人家不尽兴而归,就好像是自己理亏了一般。可是如果将父亲的用兵计划告诉此人,那就是泄露机密,左右思量间让他好生为难。良久之后,这位徐小公爷竟一咬牙,“如此,你看这样可好。” 他将那幅苏东坡真迹从身旁的架子上拿了下來递给荆可栋,“这幅字你先拿回去,若我说的话靠谱,你便再送來。反之,你就收好,我也沒有脸再收……” 徐文爵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但是笑的有些牵强,一只右手又是在那幅字上摸索了好一阵,才松了开來。如此一來反而将荆可栋弄得不好意思了,心道这徐小公爷虽然有些纨绔的模样,却也是个性情中人,如果自己今日将礼物拿了回去,岂非让人戳尽了脊梁骨? 奈何徐文爵虽然面有不舍,可态度却坚决的异乎寻常,根本不容许荆可栋推脱,一意坚持让荆可栋按照自己的意思去办。荆可栋再三推脱,徐小公爷竟大有翻脸的架势 …… 荆可栋捧了字画走在寂静无人的街上,这才彻底清醒了过來,天底下哪有这般送礼的路数?自己这事若传扬开去,真是羞于在南京为官了。只心里沒有底,一颗心很快有转移到了对自己身家的忧虑上來,可细细想來他想要的是什么呢?无非是想知道魏国公是否出兵,而求个安心。但就实际而言,他是否预先知情,事实都是已经有了定数,不是他个人所能改变的。现在的问題所在是,他想花钱买个心里有数都无门无路。 次日一早,荆可栋特地去了军营查探情况,谁知今日京城竟各门紧闭,打听了一阵才得知这是巡抚衙门下的令,不知将有何动作。荆可栋的心里腾起了希望,莫不是魏国公大军已经出发了?但向守门的军卒打听,却也打听不出个所以然來,于是又失魂落魄的沿路返回。 半路上却听见有人在唤自己,抬头一瞧竟是南京兵部侍郎高宏图。 “垂头丧气,失魂落魄的,这可不是你的一贯作风啊!” 两人是旧相识,只是对方升官的速度却远胜于荆可栋,人家已经是兵部侍郎,他却还是个小小的给事中。而且南京兵部尚书之位一直空缺,实际上便由高宏图这个侍郎一把抓了。 荆可栋听得出高宏图语带揶揄,便苦笑道:“高兄莫取笑小弟了,小弟的情况你也不是不知晓,身家性命都搭在了安庆,若朝廷守不住安庆,这一世辛苦就,就尽付东流了。” 高宏图不但沒有安慰之辞,反而继续揶揄道:“钱财身外之物,沒了还可以再赚,但声名却是立身之根本。荆兄做的事好糊涂啊!” “糊涂?” 高宏图眼见着荆可栋一脸的莫名,便面有恨铁不成钢之色。 “敢问你,你昨夜可曾送礼与徐小公爷?” 荆可栋点点头,一颗心却莫名的揪紧了,莫不是昨夜的事传扬开去了吧。高宏图的话果然印证了他的猜想。 “送礼也就送了,不过是千百两银子的出入,你,你却又要了回來,现在可成了城中笑柄了!” 高宏图面露急色,正是真心流露,荆可栋一阵感动,都说患难见真情,今日方始相信。 “唉,得了,还有公事在身,不能和你多做耽搁,有话回头再说吧!”高宏图刚要走,却又好像想起什么似的。“你也别四处请托了,据我所知,各家都抢着要这份功劳呢,徐小公爷说的不错,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 说道这里,荆可栋压低了声音凑过來道:“咱们能南直隶有魏国公,有张阁老,有镇虏侯,万沒有学那些宵小,玩什么失而复得的把戏。这些人身上的爵位功勋还少吗?他们只怕出了大乱子呢,这么浅显的道理,荆兄却专门去丢了个大人,让,让我如何说你好了!” 这一番话让荆可栋汗颜不已,只好点头称是,说自己是关心则乱,毕竟全部身家都投在了安庆的买卖上,若是安庆失守他半升继续将分文不剩。 高宏图只说自己不多耽搁,却又低声问道:“知道镇虏侯的來历吗?崇祯十一年那次满清入寇,就是在他的手里吃了大亏,活捉皇太极长子豪格,斩杀代善之子岳乐,去岁又大败流贼,他头上的爵位可都是一刀一枪杀出來的,你想想这样的人是易与之辈吗?” 说完这一番话,高宏图才真正的不再耽搁,上了马带着从人去了。荆可栋安心不少,可沒等到家,心里又患得患失起來。连史部堂这样带兵多年与黄梅贼打了多年交道的人都兵败如山倒了,万一魏国公也吃了败仗,这可如何是好?更别提张阁老和那个镇虏侯了。中原剿贼的杨阁部何等样人,还不是拿李自成沒有办法吗?除了开封、洛阳几座大城,想打下哪个來,便能打下哪个,一个小小的安庆又能守的几日?万一援兵被打败了,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就这样,他到了家中以后,却是坐卧不安,越想越觉得前路无望,可是不想束手待毙,又无能为力。就在这时,仆役來报,外面有人求见。 “不见,不见,让他走,都什么时候了……” “老爷……” 那杂役却面露迟疑之色,荆可栋看着心里就是一阵腻歪,家丁仆役的猫腻他也知道一些,有人求见若是给通传的这些人送了门包,他们自然会找各种理由说项,不但他府里如此,就连首辅府邸的家丁也同样如此。心下立时就是一阵不耐烦。 “说吧,有什么不可不见的理由!” “回老爷话,來人只说可保老爷担心之事无虞,其他的小人也不知晓了。” 荆可栋心里顿时便砰砰直跳,自己所担心之事,莫非是安庆之事?倘若果真是,此人又有何德何能敢打下这个包票?再说了,就算他有这个能力,又凭什么上赶着巴结一个六品的给事中?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此人在这个紧要关口來寻自己,怕是沒安了什么好心。 他心里乱纷纷的想了半晌也沒捋出个头绪來,便犹豫着究竟见不见此人,但终究还是敌不过患得患失的心绪,决定见一见此人,见一面又不等于应承下了什么,反正他什么都不会损失。 來人进了厅中,荆可栋却发现是个陌生人,与其说是陌生人倒不如说远出乎他的预料,此人并非南京官员,看情形倒像是个乡绅模样的商人。 “在下万年县秀才伍德明,见过明公!” 这个自称伍德明的人口称荆可栋明公纯粹是送他一顶高帽子。荆可栋听了居然也很受用,而且对方还是有功名在身的人,一时之间态度上便有些缓和,问道:“你我素未谋面,不知今日相见所为何事啊?” 只听伍德明笑道:“在下是为明公雪中送炭來了!” 荆可栋听罢心中顿时就是一颤,心道莫不是让自己猜中了吧,他不想听却无论如何都控制不住自己。 “不知有何碳可送?” 伍德明淡淡只说了一句:“大雪在安庆,明公何以明知故问啊?” 这句话使得荆可栋眉头跳了两跳,但却冷笑两声,“满城都知道我安庆之忧,有话不妨明说!” 荆可栋有些动怒,他忽然想通了一个关节,昨夜与徐文爵那一番交涉不知如何传了个满城风雨,此人想必也是要借了这个由头,來求自己办事吧?有了这个想法,他便不再客气,而是语气咄咄逼人。 伍德明似乎对荆可栋突然的敌意毫不意,而是又标志性的露出了个笑容。 “在下如果说可保明公在安庆之产业无虞呢?” 他显然也看出來了,荆可栋揣测自己是來占小便宜诳人的。 “甚?”荆可栋终于忍不住失声问了一句。这话可不是随便某个人就能打包票的,连徐小公爷这等人物都不轻易放出准话,此人不过区区一介秀才怎么就敢放此狂言? 荆可栋心里突然猛烈的跳了几下,他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大脑,一个最不详的预感还是应验了。 “明公何必明知故问?在下可保安庆之产业无虞!” 这个叫伍德明恶秀才又重复了一遍。 半晌之后,荆可栋才静下心來,颤抖的问了一句。 “你,你想要我做什么?” 对方既然敢有这个保证,必然是需要他做事的,否则何必上赶着巴结他?这时,主动权似乎到了伍德明手中,他淡然一笑,掸了掸袍服,表情也起了些微的变化,当真是光棍一点就透。 “今日之事并无所求,全是在下想结交明公而已!” 荆可栋哪里肯信,世间也不会有这等天上掉馅饼的美事,他虽然心急,关心则乱,却还有这点判断,便以退为进,继续追问:“无功不受禄,你如此说,倒要我不好接受这一番好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八十六章 可栋伏法 荆可栋额头上已经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的内心正在天人交战,一时间又等不到伍德明的回答,却也不知说什么好,竟使得厅中气氛分外尴尬诡异。 半晌之后,伍德明突然哈哈大笑,“明公可是误会了?在下不过是仰慕徐小公爷已久,又不得门路引荐,听说明公与小公爷多有交往,而今只求得引一见。不知……”说到这里,他故意拉长了音调而故意不将话全部说出口來。 很显然,伍德明掌握了两个人之间谈话的主动权,荆可栋处处受制,他的这一要求又着实的出乎了荆可栋的意料之外,万沒想到所求竟是如此简单。他犹自不信,又确认了一句:“伍兄此话当真?” 伍德明的恢复简单而又干脆。 “当真!” 然后他又从袖子中抽出了一份礼单,送到荆可栋面前。 “薄礼一份,明公看看,送小公爷可合适?” 徐文爵虽然好以结交闻名收受各类字帖水墨,但也不是寻常人想见就能见到的,须得由切实的熟人引荐,才肯收礼相见,否则多数时候则是只收礼而不相见。因此,昨夜荆可栋得徐文爵连夜相见,也是十分难得的了,当然这其中与八成的因素是看在了那幅苏东坡真迹的面子上。 而伍德明的礼单让徐文爵眼皮不由自主的就跳了几跳,但见均是隋唐、南北朝之物,除了颜真卿的书帖意外竟然还发现了一份王羲之的真迹,这份礼单不可谓不重啊,看來此人也是下足了本钱。到此时,荆可栋的心态又陡然转变了,其间微妙自是不可对外人言,但他自己却轻松了许多,终于不是所想的大逆不道之事,仅仅求见徐文爵一面,这是他当有把握。 也怪不得伍德明求到自己的头上來,在南京城中能走对了门路的官员屈指可数,而其中绝大多数皆为城中显赫权贵,又其实一介区区秀才可以巴结得上的,他來求到自己门上也是正当其时了。 不论南京城里如何传他荆可栋,徐小公爷对他所请托之事未能尽心也是耿耿在心,而今若得一见他正是不会推脱。与此同时,荆可栋也打着主意,将先前拿回的那份礼在送回去,填补一下昨晚做出的愚蠢着世人笑柄的过失。 但荆可栋却又好奇他有什么本事,能使自己投在三弟于安庆府的产业安然无恙呢?他将心中疑惑问了出來,伍德明却神秘的推搪了,“明公只消坐享结果,其间曲折自由伍某周旋,不好为人所言,还请见谅!” 伍德明说的客气而又坚决,荆可栋碰了软钉子面色有些尴尬,不过他也察觉出眼前的秀才不是普通人,很多事还是不知道为妙。生了这个心思,荆可栋的心态也就平和了许多。 那伍德明也是极为爽快,将礼单上所记载的各色礼物留了下來,便起身告辞。荆可栋看着面前的文人瑰宝,不无感慨,这些东西在自己手里终究是过手而已,他们的主人最终将是那位徐小公爷。 但无论如何荆可栋一颗悬着的心算是有了几分落地,可以安安稳稳睡个好觉了。顿时他又雄心**,摸上了爱妾的床,大加挞伐一番才心满意足的睡去。 夜半之时,荆可栋睡的正香,却忽闻破门之声,迷糊之中等他反应过來,整个人已经被赤条条的拖到了院子中,身后则留下小妾惊恐尖利的呼叫声。 荆可栋赤条条的让人按着跪倒在庭院之中,朦胧间他发现一角青袍皂靴出现在眼前,心头猛然一阵抬起头來发现竟是应天府通判朱运才。这个发现让荆可栋倍感屈辱。他身为科道官员,品级虽低却是朝廷极为重视的一路官员,张居正曾言“科道官员乃朝廷耳目之官”,以此足见科道官员非同一般的独特地位,并非寻常六品小官可比。 至于监察权重而配以低品官阶,则是朝廷对官员权力限制的举措之一。有明一代非科甲出身不得选为科道,其在文人官员心目中的地位也仅仅次于宰相首辅必由之路的翰林院。 朱运才算个什么东西,不过一举人出身,以幸进应天府通判,平日里荆可栋从未拿正眼瞧过此人,而今日却被拿住赤条条的跪在此人面前,这种欺辱与愤怒很快就取代了他内心之中隐隐的恐惧。 “朱通判你想造反吗?”荆可栋色厉内荏的嚷嚷了一句,很快便遭到了皂隶的掌嘴,他很快便极为识相的闭上了嘴巴,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谁都明白,只在心里暗暗岂是,一旦脱身不参倒此人便不再姓朱。 但是朱运才却并不急于说话,而仅仅是站在荆可栋面前,似乎在审视着他这份狼狈模样。这让荆可栋更是如跪针毡,难受不已。 “你,你究竟想要……” 直到此时,朱运才冷冷的将荆可栋毫无底气的质问打断。 “自己做了什么事难道还要问本官吗?若不想受皮肉之苦,本官建议你还是从实招來的好!” 在荆可栋问话的同时,早有大批的劲卒进入宅邸之内,将所有的人都集中起來赶入了同一间屋子看管起來。这个架势让荆可栋暗暗胆寒不已,怎么看怎么向是抄家的前奏。可他暗暗回想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想來想去最可疑的也只有那个刚刚认识的伍德明最为可疑了。但他不过是要求见徐文爵而已,而自己也仅仅答应了引荐一事而已,怎么也不至于到眼前这个份上吧……还是自家三弟在安庆通了敌自己也遭到了牵连? 正胡思乱想间,主语乃冷冷的声音再度响起,“如何?想清楚了吗?” 一句冷冷的催促,让荆可栋身子都不由自主的一颤,顿感此人寒意逼人,这在以往是不曾有过的。由此再也那不起科道官的微风,老老实实回答道:“下官糊涂,糊涂,还沒想明白!” “好,本官给你点提示!來呀,将抄得的赃物拿过來!” 当一箱子字帖水墨被放在荆可栋面前时,他终于恍然,果然是那伍德明出了问題,难道被朱运才误以为那箱子古玩字画是自己受贿所得?大明朝虽然在洪武年间惩治贪污犯手段极重,可现在是崇祯年间,又有哪个官员不收受点贿赂呢?只要不明目张胆的侵吞大额公帑,谁又有心思管这档子事?自己与朱运才平素里交集甚少,也五仇怨,他总不能拿这个当把柄來惩治自己吧? 而朱运才的一句话则彻底让他心凉了个透彻。 “伍德明为淮王谋逆之犯,你收了他的东西,打算意欲何为啊?” 朱运才脸上有大颗大颗的汗珠噼里啪啦滚落,他也知道朱运才近日在南京城中大肆搜捕与江西饶州方面有牵连的人,更放出话來,“宁可错抓三千,也不放过一人!”而入狱之人无不遭受严刑拷问。为了这等残酷手段,荆可栋也曾凑热闹与同僚上书弹劾他以通判之名窃知府之权,大兴狱事以致百姓怨声载道,不想今日自己竟也成了此人瓮中之物。 “不关我的事啊,伍德明是自己找上门來的,他只说要求见徐小公爷,让下官,下官引荐一番。那些东西也不是给下官的,下官只是从中过手,沒有分文可拿啊!” “哦?如此说,勾结逆贼的是徐文爵了?你可是如此指证?” 朱运才冰冷的声音就像一把重锤随着他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狠狠的敲在荆可栋的胸口上。他哪里敢指证徐文爵通逆,除非是自己活腻了,于是赶忙想货郎鼓一般的摇头。 “哼!如此说这些东西还是你与那伍德明勾结之物了?”朱运才转而似笑非笑。 “不不不!这绝不是给下官的,绝不是!” 朱运才冷笑连声,猫戏鼠的把戏玩的差不多了,已经彻底将荆可栋的脊梁打折,于是便又转了话題。 “是否勾结之物,本官不知,但只知你与谋逆贼人有牵连。你身为朝廷命官,对如何处置这谋逆犯,也是了然于心吧?毋须本官多费唇舌,自伏法吧!” 荆可栋连忙磕头求饶,让朱运才给他一个辩白与改过的机会。 “机会不是不能给你,要看你的表现了!” “下官一定好好表现,好好表现!” 见到荆可栋如此配合,朱运才笑了,笑的有几分玩味。 “别急着说自己能好好表现!你还沒听本官要你作甚呢!” “作甚,下官都一定尽心竭力,死不旋踵!”荆可栋毕恭毕敬! 朱运才的语气缓和了下來,“左右,给荆老爷披件衣服,这半夜光景风凉着呢!”左右劲卒不知从何处拿來了一见布袍给他披上,这事荆可栋才注意到,朱运才带來的不是应天府皂隶杂役,而是身穿号坎的军卒。心下又是一寒,看來此人的行动背后有大人物支持啊。 眼见朱通判松了口,荆可栋暗暗侥幸,以为终于可以躲过一劫。哪曾想朱运才的一句话却彻底将他拽入了不见底的深渊之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八十七章 两路出兵 江都城,扬州知府吴祯在张方严的身边坚持了许久,他执意认为应当让李信带着三卫军去和勾结淮王造反的黄梅贼斗个两败俱伤,而张方严却始终都不松口。在这一点上,淮扬兵备道何腾蛟的看法却与张方严一致。 “李信智计过人,麾下士卒作战勇猛,而今又自江南地位特殊,限制他还來不及,若使其有了名正言顺的借口发展壮大,将來尾大不掉必成朝廷一患!” 面对何腾蛟对李信的断言,吴祯大不以为然,在他看來刀兵相见就沒有百分百的把握取胜,只要让李信小竖子上了阵前,有的是办法让他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兵宪何以如此笃定,李信一定会胜?” 何腾蛟耐心解释着:“此人自兴兵以來未尝一败,这不足矣说明问題吗?” “兵宪此言大谬,李信不败是在北方,如今在江南水乡,旱鸭子落了水亚能不败?” “好了,都别争了,需不需要李信出兵得看战事进展的形势。现在魏国公已经秘密调集太平府与宁国府的驻军两路并进池州府。日前又曾密信老夫,希望老夫驰援庐州府与安庆府。诸位研究一下出兵路线吧!” 吴祯反对立即出兵,认为庐州府西南盘踞的不过是革左五营残兵,对安庆府并不能造成根本性威胁,只须等魏国公在池州的战事取得了胜果,届时革左五营也必然会不攻自破逃回庐州西南的英霍山中。 “万一魏国公败了呢?咱们推诿出兵,岂非害了国事?”何腾蛟毫不留情的质问道。 “败?怎么会败?魏国公乃开国大将徐达嫡传子嗣,武将世家,只要不出意外,断沒有兵败的道理。更何况史可法在徽州府收拢残兵也不是吃素的!” 面对两个争的面红耳赤的属下,张方严大感头疼,这时他反而有些怀念有李信在身边的日子了,只要涉及兵事向來决断有据,可不像眼前这两位只知道耍嘴皮子。 “大军未动粮草先行,扬州府先把粮草备出來吧,这几日总要派出一支偏师出往庐州。安庆运动!” 直到此时,吴祯才面露难色,“眼看着往京师解运漕粮的日子就到了,扬州府存粮若挪了军用,只怕往京师……”原來,吴祯极力主张不即刻出兵的目的竟是为此。张方严对他大为失望,枉费他平日里对其颇为倚重,原來也是这般尽顾私利而不问大势。 于是,原本一直顾及吴祯脸面的张方严竟罕有的态度强硬起來。 “十日之内准定出兵,扬州府的储粮先拿出一部分,山东境内的大运河已经被流贼阻断,就算到了解送漕粮的日子,也运不过去。” 吴祯还要争辩,张方严则沉下了脸,“事情紧急,你现在就去筹备调集粮草,这几日亦是就不用过來了!粮草办的好,老夫替你请功。办不好……”张方严停顿了一下,终究沒把翻脸的话说出來,只摆了摆手,让他从速去办差筹粮。 面对突然态度转坏的张方严,扬州知府吴祯有些傻眼。在他眼里,这位总督阁老总是一副乐呵呵的好脾气,突然翻脸是始料不及的,但是事情已经不可挽回,只好灰溜溜的出去执行总督钧命。 张方严不通兵事,让他调兵遣将也实在是有些赶鸭子上架的意味,但是他既为统揽军政的总督,就不能说自己不善,不能。 “以扬州总兵顾诚为主将,出兵西进。云从,你还要辛苦一趟,就做一回监军,莫使顾总兵出了乱子!” 张方严这么安排也是通盘考量后的结果,顾诚曾是凤阳总兵,与革左五营十万大军周旋,坚守凤阳月余,在他看來算是个靠谱的知兵主将。何腾蛟在山东做县令时,便能带着一群民壮与贼兵打了个平分秋色,可见也是颇为知兵的。有了这个以文驭武的搭配组合,就算不能力战而胜,稳扎稳打全进全退也当沒有问題的。 “阁老英明!” 何腾蛟躬身应诺,他对这次出兵的前景充满了希望,革左五营残部进击安庆不过是想趁机占点便宜。至于黄梅贼勾结了淮王以后,的确声势大震,想來不久以后就会震动京师朝野,但有魏国公坐镇进剿想來也不会出多大的意外。 所以这次出征,完全是张方严巩固以及深化他浙直总督威权的大好时机,不但要趁机大举出兵,甚至有必要在击垮革左五营残兵以后,南渡长江主动进剿黄梅贼! 但是,张方严终究太过保守,不求有功而但求无过,对何腾蛟的建议虽然大加赞赏,却始终沒有魄力将手中掌握的三镇兵马悉数派出去。而仅仅凭借一镇兵马,也只能做佯攻威慑之用,毕竟革左五营的人马也不在少数。按照此前的情报,何腾蛟粗略的估计,也当在七八万上下,如果算上老弱妇孺这个数字只怕还要翻倍。 “不能让李信悠哉的看热闹,让他认缴些军粮來!” 张方严又想起了李信,想让此人出一些军粮,他也怕吴祯消极怠工,万一凑不齐军粮,岂非要耽误了出兵的时辰。但是何腾蛟却认为李信不会出一粒粮食。 其实,张方严也是有枣沒枣打一杆子,如果李信能拿粮食出來更好,省了扬州府的粮食。就算抗命不尊,也正好又给了他参劾的借口。 “张方严那老儿张嘴向咱们要粮食,好大的一张脸。十三哥,咱们绝对不能遂了他的意!” 陆九这几日已经摩拳擦掌准备出兵平乱了,在他看來遇到战乱若沒了三卫军,那些魏国公之流,虽然名头很响亮,却都是些中听不中用的假把式。 李信微笑不语,听这陆九制定的作战计划,频频点头,一面拆开了刚刚由南京送來的密信。信是应天府通判朱运才写给他的,内容很简单,只说一切进展顺利,照计划中进行,同时又请示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陆九的计划很简单,三卫军乘船队沿着长江逆流而上,然后经由湖口进入鄱阳湖,直驱饶州城下。只要拿下了饶州城,擒了不自量力造反的淮王,一场闹剧式的的谋逆造反也便就此落幕。 听陆九说及擒贼擒王,李信抬头看向陆九。 “陆九兄弟以为淮王敢不自量力的谋反吗?他难道真是造反贼兵的首领?” 陆九一愣,沒想到十三哥有此一问,便问道:“难道淮王背后也有人?” 李信摇摇头,“淮王背后有沒有人现在暂且不知,但有一点至少可以肯定,淮王谋逆有可能是被劫持的!” “这么说,擒贼擒王的手段沒用了?” 陆九有些失望。 “也不尽然!”李信将手中的信笺放下,站起身來在书房中踱着步,好像在思考问題。“淮王是黄梅贼立的一杆旗帜,有了淮王在手,他们将比李自成与张献忠、刘国能之流获得更大的正统性。替黄梅贼出这个主意的人,绝对不简单!” 陆九有些被李信绕的发晕,“十三哥只说咱们何时出兵吧,擒贼擒王还是正面破敌……” “别急!现在还不到出兵的时机。有张阁老和魏国公两路大军齐头并进,还轮不到三卫军表现的时候。” 一旁的牛金松也有些着急,“现在不出兵,等到什么时候才合适啊?等张老儿和魏国公吃完肉,咱们还能去捡他们的剩汤剩饭吃吗?” 程铭九老成持重,让牛金松别急,镇虏侯自有安排。 所有人都将期待的目光投向了李信,始终在奋笔疾书处理公文的米琰这时才抬起头來,对诸位请战的将军笑道:“诸位将军莫急,莫急,镇虏侯早有安排,诸位只须练好兵,等待镇虏侯征召就是!” “不知要等到何时才是头啊!” 他们本就是沙场里打滚惯了的,到了江南水乡之地,沒有战事,人心日渐浮动,打几场胜仗也是安抚人心的大好办法。 李信也知道三卫军的情况,这些人因军功,在太原府都有产业家园的,如今离乡日久思想之情有所泛滥也在情理之中。急需几次大战來稳定日益浮躁的人心,但是奈何眼下时机未到也只好干等了。 不过,关于军心浮动一事也给了李信一点启示,如果在江南给这些人也置办产业,会不会使得这种情况有所缓解呢?毕竟中国人对土地的依恋已经达到了近乎于偏执的程度。 在李信与诸位将领谈到僵局的时候,龙潭县令陈文柄前來求见。他被史可法整治的心如死灰甚至一度都写了遗书,打算已死明志,哪成想镇虏侯居然有回天之力,不但为他翻了案,还顺带将灵谷寺一干魑魅魍魉都打了个一干二净。但就算如此,陈文柄直到现在还惊魂未定,甚至已经有了退隐之意。至于,此前幻想的应天府尹他是再也不敢想了,毕竟经过了这一番波折,名声算是败坏了,朝廷岂能再任用他为留都府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八十八章 承恩解梦 陈文柄回到龙潭县已经有七天了,在都察院拘押的日子里,连窝火带恐惧竟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病,今日身子好了不少便强打着精神來向镇虏侯请罪。但是预想中的斥责并沒有劈头盖脸的数落下來,镇虏侯反而殷切的嘘寒问暖,让他好好养病,养好了身子才能办好差事,将來他肩头的担子会越來越重。 此时米琰以及一干将校均已经退了出去,屋中只有李信与陈文柄二人。陈文柄乍闻李信如此,不禁潸然涕下,这其中有对连日來委屈的发泄,也包含着一种莫名的感动。他自问为官数二十余载从沒像现在这么干劲十足,修渠引水干的是造福一方,泽及后世的好事。可即便如此还是被人清算了,更险些晚节不保,身败名裂,祸及子孙。 陈文柄在來之前本已有了隐退之意,打算向李信说明情况以后,就向朝廷以病祈休,回乡养老。但李信一番劝勉下來,他的心思却又活泛了。只觉得跟着这样有担当,有决断,又体恤下属的人做事,实在是痛快。只唯一让他引以为憾的是,李信终究只是个武人,到顶也就是封侯了,将來局势承平择地恩养就是朝廷了不起的恩典了。 “引水渠的事要抓紧,不但应天府,其他临近的府县若想修渠,督造衙门须全力施为!”寒暄了好一阵,李信终于将话头引上正題。 说起修渠的事,陈文柄的脸上立即就涌起了自信,这事他沒日沒夜亲领监差,对此了如指掌。 “应天府八县至少有半数以上的水渠已经竣工,随时可以接通引水,只是水渠水位远高于附近江湖,却不知如何引法?”同时,他也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很好,不必等全部竣工了,地里等水灌溉已经刻不容缓,先竣工便先接通。至于如何引水,我自有办法!”李信的语速很快,他顺手在有些散乱的桌面上寻找着各地水渠进度的报告。 “现在最大的问題是人力,修渠本來是好事,但为了赶工期征发民力,只会怨声载道,反引來了不少骂声。怕只怕有人借机闹事啊!”陈文柄又就势提出了人力的问題,以往对于百姓们的骂声他根本不会在意,但有了灵谷寺寺产纠纷一案,自己差点沒了半条命,便由不得他不小心。 这还真是个问題,李信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來。他來到明朝的时间不短,对古代的徭役制度也多有了解,虽然明朝的徭役已经相较此前的朝代有了略微人性化的改变,也更加细化。比如出台了均徭等措施,在形势上也分成了力徭与银徭。但从根本上,还是朝廷无偿榨取民力,而修渠自然要征力徭,一旦工期赶的紧了,工作强度远超百姓所能承受的限度,好事不也就变成了坏事吗? 而且,这个时代的医疗卫生水平,以及文明程度远远不如后世,征发的百姓们病死,累死,甚至被监工虐打致死也屡见不鲜。所以,在封建王朝里,一些功利千秋的大工程,不但不使时人感念,反而让时人恨之切骨。如秦时的长城,隋时的大运河。这两样大工程,哪一个不是如此呢?根子就在于这些都是无数百姓尸骨堆积起來的! 百姓们怎么会有政治家那些远大的胸襟与眼光呢?他们看不到什么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他们能看到的只有朝廷对他们无情的压榨,胥吏们贪婪的盘剥。而百姓们想要的也不是统治者为他们画下的虚幻大饼,甚至有些统治者连画张饼的工序都省了,直接撕下“民为水,君为舟”伪善的面具。使百姓仅为糊**命的目标都成为了奢望,试问如此对待民众百姓,百姓焉能不拿起锄头和棍棒反抗?他们的初衷也仅仅是为了一口饭吃,为了能苟活下去。 这种反抗就像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放出了无数的妖魔鬼怪,魑魅魍魉。至于他们反抗的初衷只怕也早就抛到了爪哇国去,这些平素里温顺的百姓们只想着抢钱,抢粮,抢婆娘,打到皇宫坐天下。反观如今的大明江山,又何尝不是这种尴尬而又残酷的悲惨境地呢? 所以,督造衙门绝不能再用徭役。 “你回去统计一下,缺多少人力,你报上來!” 陈文柄想也不想便答道:“若以一府的工程盘算,至少还有万人的缺口。” 李信沉思了一阵,便让陈文柄先回去等消息,最迟明天,会给他提供足够的人力。陈文柄终于还是改变了隐退的初衷,而继续承担起了修渠的重担。 陈文柄走后,李信立即召集军中将校,召开了一次小范围的军事会议,议題则只有一个,那就是修渠! “甚?让俺们这些拿刀,拿枪的去抗锄头,铁锨?人心还不都散了?” “眼瞅着西边在打仗,兄弟们都摩拳擦掌等着上阵呢,现在要说去修渠,” 很多人都暗暗摇头,就连素來稳重的程铭九都表示不能理解。李信也知道这些人都是骄兵悍将,但他们惯于服从军令,只要晓之以情,动之以利,便很可能事半功倍。 对于他手下的军将们,李信不打算费力说服,因为在经过长时间的磨合后,他发现有时候以威权解决问題,反而简单有效,如果每每总是试图以理服人,那么他会发现自己很快就会陷入无休止的争论纠缠中去。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明天,对,就是明天。我要见到五千个精壮士卒,准备好一切……” 当然,为了安抚军卒们的情绪,李信还是做了拖鞋,承诺在工程期间,会发给每位士卒双饷。这也为将來开了一个不好的先例,那就是一旦再有需要三卫军参与工程的时候,带兵将领们会以此要求加法双饷。这也是沒办法的事,李信不能全然不顾及麾下军卒的情绪。 当日晚间,太平府传來的消息。黄梅贼进攻荻港,被魏国公大败,贼兵仓惶逃窜。 魏国公徐弘基这么快就到了太平府,这还真出乎李信预料。只是这场所谓的荻港大捷,据他估计只怕其中的水份沒有八成也有五成。荻港以东就是芜湖和太平府的府治建阳,因为这是南京最后的西部门户,所以平常便驻扎有重兵。因此,向來不善于官军正面作战的黄梅贼多半不会主攻荻港,那股來犯之贼充其量只能是小股的袭扰人马。 之所以将小胜说成是大捷,也很容易理解,先有淮王谋反,后有史可法兵败,震动南京上下,如此一來正可安定人心。 不过这一则消息,却让三卫军中一众将校失落了好一阵。一则魏国公徐弘基出师首战便旗开得胜,就算不能势如破竹,想來只要稳扎稳打也一定能克复饶州,他们上阵的希望也就更加渺茫。二则既然已经出了胜绩,也就无法以此为借口撺掇镇虏侯让他们出兵了。 在这些人看來,镇虏侯似乎对西边的战事一点都不在意,反而更关心本不该他们这些武人插手的修渠事宜。 五月初五,淮王在江西饶州扯旗谋逆的消息传到了大明京师。一向精力旺盛,刚过而立之年的大明皇帝乍闻消息之后竟然病倒了。淮王的讨伐檄文深深的刺伤了这位素有中兴之志的皇帝,其间例数朱由检即位以來罪状,首当其冲的就是辽东局势败坏,中原烽烟四起,致使大明祖坟被掘。更是在檄文最后叫嚣,让朱由检引咎谢罪…… 朱由检想一一批驳,但奈何檄文中所言却俱是事实,他身为皇帝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是,如果朝廷不能对其予以驳斥,即便能够成功将淮王镇压下去,朝廷与皇帝的权威也将遭受重创。 申正时分,朱由检在病榻上接见了首辅周延儒与兵部尚书洪承畴。 洪承畴对淮王谋反一事较为乐观,“江西饶州弹丸之地,又是四战之地,黄梅贼又不如北方张李之辈凶恶,只须调一偏师即可剿灭!” “老臣也觉得圣上不必过于忧心,淮王不自量力,勾结盗匪谋逆,玷污我列祖列宗势必遭天谴。”周延儒对洪承畴的说辞进行了一番附和便不再多做表态。 朱由检的声音有些虚弱,“好在有魏国公在南京镇守,朕心也算稍安。”他忽然提及了自己昨夜做的一个梦,“这几日朕总是梦到山海神人,曾书一个“有”字,你们解一解看,有何寓意。” 周延儒闻言之后当即跪拜贺喜,“此乃上上吉兆,足证贼乱将平!”洪承畴也跟着解释了一番,朱由检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眼看着进膳的时辰到了,两位重臣跪拜辞陛。 朱由检忽觉有异,一转头却发现一直侍立在侧的王承恩竟在拭泪涕泣。 “承恩何以哭泣啊?” 王承恩闻言之后匍拜于地,失声道:“万岁赦老奴不死,老奴才敢说!” 朱由检被王承恩哭的心烦意乱,“赦你无罪,直说无妨!” “老奴推之,神人显身是要告诉万岁爷,大明江山将失之过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八十九章 大明折半 大明江山将失过半之语一出,朱由检额头青筋突突乱跳,就算他平素对这位忠心耿耿的老宦官再宽厚,又怎能容许他口出如此悖逆之言。他近乎于失态的诘问:“大明江山如何就失之过半了?你给朕说个明明白白!” 王承恩涕泣不已叩头不止,良久才嗫嚅道:“老奴浅陋,不敢妄言大事。但从万岁爷梦中显身神人所书‘有’字推之,上半截是‘大’字,少一捺;下半截是‘明’字,少一‘日’。合起來再看,大不成大,明不成明,岂非暗示大明缺陷之意?” 寝殿内静的瘆人,良久之后,朱由检颓然叹息了一声,王承恩颤巍巍抬起头來,眼前的皇帝竟好似一瞬间苍老了十岁。只听他又用一种腔调古怪的声音嘀咕着:“术士之言徒乱人心,以后,以后不可再说……” 说罢朱由检躺倒在榻上,斜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王承恩一眼,“你守了朕三日两夜,下去歇息一阵再來吧。”然后就疲惫的闭上眼睛,再不言声。 皇帝歇了,内阁的重臣们却不能歇,周延儒召集了所有人在内阁大堂商议针对淮王造反的应对之策。虽然他和洪承畴当着皇帝的面将事态说的轻描淡写,但是出了皇帝寝殿,两个人的脸却阴沉的更厉害了。 淮王造成的影响之恶劣,并非仅仅是祸乱湖广,而是为屏蕃各地的藩王开了一个极坏的先例。而他们最具杀伤力的就是那一纸檄文,其上例数皇帝过失,竟是件件不容人辩驳。 放眼大明江山,山东、河南、湖广、四川皆乱于贼手,两京十三行省竟已经三乱其一,不论从哪一方面看都脱不了末世的味道。陕西布政使的弹章刚刚到了京师,弹劾在陕甘平乱的沈王勾结左良玉,有不臣之心。让人大有漏屋偏逢连夜雨之感。 “淮王谋逆,朝廷可派何人前往平乱?诸位不要拘谨,都各抒己见吧。”周延儒说了一句之后就耷拉下眼皮,好似老僧入定。 阁臣们大眼瞪小眼,山东大运河被流贼掐断,不克复山东之乱,派兵云云都是胡扯淡。最后,阁臣中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刘宇亮,清了清嗓子。 “实际情况大家也都知道,山东大运河断了,由京师派兵过去?远水解不了近渴,江南正有合适的人选,只不知周阁老敢不敢用!” 洪承畴的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他知道刘宇亮指的是李信。 “留都有魏国公在,局面尚不至于失控。镇虏侯有待圣上处置,不好此时再令他出兵!” 刘宇亮冷笑着反问:“倘若局势失利了呢?” 洪承畴岂是张四知,李侍问之流,刘宇亮的反问激起了他的争胜之心,“如果局势失利,洪某愿披甲执锐,亲往平乱。” “哼哼,山东大运河不通,你去哪里平乱?莫要许这些实现不了的言语!”刘宇亮也不甘示弱,仅仅几句话就将肃穆的内阁大堂搅合成了斗气辩嘴的场所。 “吵吵吵,能把贼子都吵败了吗?有这功夫还不如办几桩政事來的要紧!” 说话的是范复粹,他甩了甩袖子,对两位阁臣的争吵表示不满。 “范相难道有法子?还是尽会说些激愤之言?”刘宇亮语意刻薄,又将矛头转向了范复粹,自他被内阁阁臣排挤以后,便谁的意都不顺着,反正皇帝吧自己塞到内阁里就是要掺沙子,他索性就尽心扮演好沙子的角色。 范复粹被刘宇亮°的说不出话來,只好闷哼一声,坐在椅子上再不说话。议事的阁臣们最终也沒议出个章程來,不欢而散。当日晚间,宫中的宦官传出了皇帝的旨意,责成刚刚由山西返回京师的高时明提督湖广军务,于五月初六即刻启程南下。 当值的阁臣正是范复粹,他不明白皇帝因何如此反复,高时明在太原时就与李信多有勾结,今次派他南下提督军务,究竟是何用意?思量了很久,他都沒想出个所以然來,最后只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唉,好好一个端阳,竟过成了这般模样。” 不过京师中很多官员对此事,则是持着一种幸灾乐祸的态度,现在可不比崇祯初年,尤其是年初山东一段的大运河被流贼截断以后,杨嗣昌被牵制在河南而毫无作为,高时明若想安稳的抵达湖广,只怕也是九死一生。 让阁臣们头疼的还远不止这一件事,陕西布政使弹劾沈王有不臣之心的奏章得寻个合适的机会送进宫里去,给皇帝过目。这种事考虑到皇帝的身子拖延个一日半日已经是担了天大的干系,想瞒着那是万万不能,范复粹考虑着周延儒的交代,终觉得还是要立陈皇帝面前,万一沈王爷在陕西反了呢?淮王的例子可是近在眼前啊! 想到此处,范复粹在便去放置各地奏章的柜子里去寻山西布政使的弹章,可一连翻了叠都沒寻见。他暗自诧异,明明早间还在此处,如何现在就寻不见了呢?范复粹的脸上立时就冒了汗,沿着已经斑白的胡须淌了下來。他是今日当值的内阁大臣,重要的奏章丢了,可是罪责难逃啊! 就在范复粹急的满脑门子汗的时候,宫中又有宦官送來了旨意。 竟是启用一只看管在京的卢象升巡抚山东,戴罪立功,打通南北。同时以残了一只右臂的虎大威为山东总兵,在昌平募集良家子为兵,限期七日启程南下。 一时间,范复粹竟被这一连串不可思议的圣旨惊得忘却了寻不见弹章弹章的焦虑。小宦官见范复粹愣在当场,便催促道:“范相别光在这愣神了,万岁爷交代下來是要急办的,内阁的几位阁臣赶紧商议一下出个票拟吧,如今重新启用卢部堂,山东的危局沒准就解了呢!” 小宦官很明显是看好卢象升的,话中带着明显的倾向性。卢象升自崇祯十一年兵败之后,在诏狱里蹲了大半年时间,后來还是孙承宗上表求情才被放了出來,但名为在京休养实际上仍旧在被软禁之中。与卢象升一道的虎大威境遇也沒比他好多少,现在还被关在诏狱里呢,只是他残了一臂竟然不死,人们私底下弹起來都是唏嘘不已。 陈文柄终于见识了镇虏侯火力提水的把戏,几灶的柴禾烧下去,奇形怪状的东西便冒着白汽呼呼怪叫起來,紧接着水便被从已经下降严重的水面上经由一根粗大的铁质管子抽到了修好的水渠里,不消片刻功夫江水便充满了建好开通的水渠。 这简直就是个奇迹,但陈文柄在啧啧称奇之时也在心里暗暗可惜,江南素來不缺水,只是今年江南罕见的大旱才用得上。这些引水渠若在平时年份只怕就沒甚用了。而且此物须时时刻刻以火供力,光是烧的柴火就是个天文数字。若是此物用在北方比如山西这等产石炭之地,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他随即又恍然,镇虏侯不就是在山西起家的吗,听说去岁大旱,山西竟然沒有绝收,想必就是这火力提水机的功劳吧。 但这东西不管有多少毛病,它还是能达成平素里想都不敢想的作用,而且不但如此就连周边府县都求到了自己的头上,希望将他们放在名单的前列。一想到这个名单,陈文柄就有几分得意。 这是镇江府第一个示范县的通水现场,但见左右人山人海,看热闹的百姓们将现场围了个水泄不通,见到高高的水渠里充盈了清澈透亮的江水,顿时便爆发了阵阵的欢呼之声,经久不绝。 “有水了,有水了!陈大老爷……陈大青天……” 听着百姓们的赞美之词,陈文柄有几分飘飘然了,本县县令不停在他耳朵边说着拜年话。自从应天府通水成功之后,最近各府县就趋之若鹜。马上就轮到名单上下一个县通水了,不过附近临县若想再名单上取得靠前的位置,却需要交些份子钱,而靠前的位置自然是价高者得知。 正得意间,却有快马奔來,有皂隶 费力的挤开了人群,來到陈文柄面前。 “是镇虏侯的亲笔手书!” 陈文柄现在对李信已经佩服的五体投地,仅仅一个火力提水的把戏就将人心收拾的服服帖帖。但他拆开火漆,将李信的收拾从信封里抽出來的时候,却脸色大变。 因为上面并不是李信对他的表彰,而是一通措辞极为严厉的训斥。训斥的原因就是他原本最得意的名单。李信让他把所得的款项悉数退还给各府县,这本來是谋福利的一件好事,好好的一部经让陈文柄这个歪嘴和尚生生就给念歪了。 不但如此,镇虏侯甚至帮他把善后的办法想好了,推翻所有名单,一切抽签决定。至于有不满的县份,则让他自己想办法去,弄不好就踢爆他的脑袋! 陈文柄看了最后这句话苦笑了两声,笑的比哭还难看。这是一种和他不见外的特殊表现形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九十章 三俊求见 陈文柄并沒有打算按照李信的办法去挨个府县退款,然后再搞什么抽签决定先后次序,而是骑上快马仅带着三五扈从飞奔龙潭军营。这一回他沒有选择坚决服从,而是打算去说服镇虏侯。 对于陈文柄的连夜到來,李信颇感奇怪,这家伙一向沒什么主意,这一回怎么还固执起來了?但是陈文柄自被史可法收拾了一顿之后,就像变了个人一样,一门心思的都扑在了工作上,几乎可以说是废寝忘食,夜以继日的勤吏典范。李信还是决定立即就见他,看看他有什么要辩解的。 “价高者得之,江南各府县向來积习如此,若抽签决定,排位靠前者不知感恩,靠后者却心怀怨愤,若有心胸狭隘者还会认为镇虏侯忧心偏颇而暗中操作。一件对各自有利的好事反而就变成了坏事。更有甚者再结了仇怨,说不定还会干些拆台的事也说不准。” 陈文柄揣测李信的心思自然是想以此笼络各府官员,但向他那么做终究是有些想当然了,既然此事也牵扯着自己的身家性命,说不得也要强项一下了。 李信的初衷并非抱着用这种小恩小惠的方式就能笼络住这些地方官吏,但也不能让好事变成坏事,使这些得益之人反而怨愤自己吧?他只是觉得,使各府县出钱竞价排位,不过是杯水车薪,说不准官员们还要将这笔钱加派到百姓的头上去,只收人工成本钱粮即可了。但也想不到,让这些人少花点钱反而会面临着各种不可知的意外。 他不是固执己见的人,既然有诸多风险,便认同了陈文柄的建议。 “既然如此,你自为之吧。我不多做干涉就是!” 李信又对他在应天府的工作大加褒奖了一番,本來想说及只要这次差事办的漂亮,便会请准孙鉁保举他署理应天京兆府尹,但转念一想,万一此事不成,岂非挫伤了他的积极性?于是,便按下此事不说。 “其实,按照现在的工程进度推算,到盛夏之时仅能完成镇江、常州、苏州、松江四府,其余的府县即便修了也错过灌溉期,只怕对地里的庄稼也是无用了。” 李信凝眉道:“直管修就是,今年用不上,往后也能用得上,百姓们采水灌溉也能方便不少。” “镇虏侯时时心系百姓,着实让下官既感佩又汗颜!”陈文柄适时的拍了一记马屁。 孙鉁初时对李信搞的火力提水之法并未多加在意,他一门心思都扑在了池州黄梅贼的事上,甚至还亲自往宁国府去探望了兵败撤至此地的史可法,为他送去了不少军资粮秣。等孙鉁马不停蹄的从宁国府赶回南京,南京户部尚书郑三俊急吼吼的便上了门,刚一见面就扯着他往江边工地去。 “让部堂去看个稀奇,今年应天府大旱收成也当无虞了!” 孙鉁意识到郑三俊说的肯定是李信搞出來的火力提水之法,便拦住他惊道:“成了?” “成了,成了!更难得的是,镇虏侯沒动用耗费当地民力,这,这真是让老夫大开眼界了。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完成如此看似不可能完成的工程,也只有令行禁止的军队可以做到了。” 哦?李信竟是用的三卫军來修渠,初时李信与孙鉁说起修渠时,他出于对李信的信任让他尽管为之,一切自有他托底,需要人手调拨与物资分配,他也可以以巡抚的名义居中协调。但是李信在打了个招呼后边再沒上门,他也沒甚上心此事,接下來就是马不停蹄的往战区各府县视察,不想今日竟真的修成了! “真通水了?” 郑三俊颌下的山羊胡子激动的抖着,虽然年刚过不惑,已经有几分斑白。 “通水了,通水了!今年地里总不至于绝收了!” 郑三俊的激动并非无因,南直隶素有“苏松二府半天下之说”其财赋数额之巨令人侧目,若是因为大旱绝收,势必会影响三大财源其二。其一是粮食;其二是棉布。这两样可都是和土地挂钩,息息相关的,今年地里若是绝收,将使朝廷本來就入不敷出的财政情况雪上加霜。 而李信搞的火力提水之法,又以高架木槽引水,虽然也是靡费颇巨,但却是物有所值。 郑三俊由此也对李信其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命人将历年來关于李信的邸报都翻了出來,仔细研读一番这才发现,早在崇祯十二年此人就曾在山西搞过这种火力提水之法,甚至还被当地布政使参劾过违背自然有伤天和。对此,一贯刻薄寡恩的皇帝竟罕见的保持了沉默。郑三俊又马上翻看了秋季关于李信的邸报,这才赫然发现当年河北、河南、山西的大旱只有山西出产了粮食,而且还略有盈余上缴国库。 当然,杂音也并非沒有,还是那个山西布政使,曾上书山西大旱不过太原知府谎报云云,因此地里才沒有绝收。不过,郑三俊经过综合各地邸报里提及的山西情况,可以判断崇祯十二年的山西的确是大旱了。 有了这个基本的认识以后,郑三俊又特地翻看了那个屡次参劾李信的布政使的简历,此人名为刘令誉,原是都察院右俭都御史,而都察院在崇祯十二年则是杨嗣昌的后院一般。其背后的争斗内幕,也就一目了然了。而李信在这种阻力重重的情况下,竟然能把事情办成了,可见其能力不俗。 这位南京户部尚书不禁连连咂舌,都说李信是个丘八武夫,若非这邸报上白纸黑字所写,谁又能相信这些举措都是出自他的手笔呢?这分明是一位之士能臣啊!而这等允文允武之人,放在两汉隋唐,那就是出将入相的材料。只可惜自宋以后便以文驭武,又抹杀了多少栋梁之材为国效力! 两个人骑马带着大批随扈赶往江滩,离着很远就能听到轰鸣怪叫之声,抬眼望去又见滚滚浓烟。其实郑三俊不止一次來这个工地了,但是由于沒有巡抚衙门的准入许可竟屡次被三卫军的军卒拦阻,他提出自己是南京户部尚书一样被挡了驾。对此,他还盛赞 三卫军军纪严明,不趋炎附势。其实哪里是这回事,若是本地百姓当然沒人去观,若有南京的达官贵人过來,便会有专人拦堵,只为不使这些人为工程添堵增乱。由于三卫军被屡屡被地方文官掣肘整治,是以对这些人更沒半分好感,执行起來也格外彻底,甚至还有矫枉勿纵的趋势。 这一回,郑三俊终于在孙鉁的带领进入了隆隆作响提水的现场。但见数百光着膀子满身大汗的民夫在不断拉扯着风箱,还有人不时将整车黑黝黝的石炭填入炉膛中,随着高耸的烟囱不断喷吐出煤烟,旁边的穹顶装置就像怪物一般发出隆隆的声音,高大的木质摆臂在接近两人搞的石墙顶上下摆动,摆臂另一头连接的管子顶端便随着摆臂到达最高点而涌出了清冽的江水,倾洒入木槽之中。 这时旁边有皂隶再向两位大员殷勤的介绍着情况,“本來这些炉膛是烧木柴的,不过镇虏侯听说淮南盛产石炭,便又令人去淮南采购石炭,烧石炭提水的劲头比烧木材强多了!” 江边处处耸立着奇形怪状的装置,喷吐的浓重煤烟烟处处弥漫,蒸汽咝咝的泄压,以及金铁木石不断撞击,种种视听感觉交混在一起,孙鉁便觉得自己处身在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他素知李信工于奇技,却万万料想不到竟能生生造出了如许令人惊叹的东西來。 “这个李信真乃奇人,不知部堂可否为老夫引见一番?” 孙鉁吃惊的瞪大了眼睛,好似有些难以置信。郑三俊虽然是南京的户部尚书,可级别与北京是一样的,身为朝廷重臣,见一个武人还需要引见吗?看着孙鉁不解的目光,郑三俊有些尴尬的解释道:“郑某几次欲见镇虏侯,都被婉拒了!” 紧接着孙鉁也就恍然,三卫军在刚來江南的时候,郑三俊曾出尔反尔,食言借粮一事,不过李信竟然几次拒见郑三俊,做的的确是有些过分而來。他赶忙笑着替李信解释了一句。 “镇虏侯生性直率,用章兄不要见怪,择日不如撞日,咱们现在便去龙潭军中如何?” “正合我意!正合我意!”郑三俊尴尬的笑着,他也明白是自己为难在先,李信有脾气不愿见自己也是可以理解的。 到此时,孙鉁又对郑三俊有了新的印象,此人肯折节去见李信,自然是出于对人才赏识的公心,这一点令人不无敬佩之意。但是,现在的李信又需要谁的赏识了?他已经贵为超品的侯爵,北京城的皇帝防着他还來不及,岂会再多授其职权? 三日后,京师消息传來,皇帝重新启用前宣大总督卢象升为巡抚山东领兵部尚书衔,力图恢复运河交通,沟通南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九十一章 从龙潭来 孙鉁最近很头疼,一直在海路來往的消息时断时续,原因竟是海盗肆虐,官船数次被海盗所俘获,人口财物连船一同掳走。开始,南直隶方面还以为是海上风大浪大发生了不测,谁知后來有一名军卒侥幸逃生回來,才揭开了这个令人愤怒的秘密。 孙鉁立即招來了李信与之商议剿匪事宜,但是海盗可不比陆上匪徒,大军开到一路碾压,无往不破。可这是在海上,就连勇猛如三卫军都只能望洋兴叹。 “唉!也就是在南直隶留都之地,海盗还不敢肆虐过甚,眼下福建两广肆虐的海盗,已经丝毫不亚于嘉靖年的倭寇了!” 其时倭寇也好,海盗也罢,多数都是有中国人组成,但这些顶着倭寇之名的海盗又绝大多数与日本有着扯不开的牵连。正如眼下的海盗,多数都有日本人的背景。同时又周旋于荷兰、葡萄牙、西班牙等西方海上殖民者之间。他们既相互利用,又在利益不和之时贸然翻脸。 对于这些海上强人,李信也是不甚了了,他最为熟知的恐怕也就是郑芝龙与郑成功父子了。除此之外便一无所知。 忽然,李信心念一动。“何不招安海盗,以寇治寇?” 孙鉁摇头,“对待海盗历來剿抚并用,打的他们寝食难安,招安才有意义。否则也徒然是给了他们一个官身,仍旧不听宣调!” 李信也就是闪念之间一说,话一出口他就已经意识到这个办法的可笑之处。听了孙鉁的一番剖析更是暗暗称是。 两个人商议了半天也沒个确实的办法,最后孙鉁游戏意兴阑珊的交代了几句,“这件事也只好先如此,你也多斟酌着办法,我这里的精力大部分都扑在了西边的战事上。明日还要乘船去太平府与魏国公一晤……” 三卫军中不少人对朝廷的这次人事任免感到不满,但是态度上又都比较乐观。当下三卫军中与朝廷的离心力已经十分明显,朝廷的猜忌与暗算让军中绝大多数人都失去了对朝廷的最后一分感念。不过在他们看來,自家大将军似乎对朝廷还抱有着不切实际的幻想。 “卢象升?不就是前年打了打了败仗,全军覆沒,多亏咱们大将军救下的那个人吗?” “听说跟随卢象升一起复出的还有那个断了一臂的虎大威,这两位都是咱们大将军救下的” 在这些三卫军的普通士卒眼中,卢象升与虎大威都是败军之将,不足言勇。皇帝派了他们去山东也未必就能打通山东的大运河通道。很多人都认为,朝廷永远打不通这通道才好呢!南京山高皇帝远,正利于大将军在此处发展。 但是事情好像总不会轻易的就如人所愿,关于河南的消息很快也传到了南京。李自成在沈王大军与杨嗣昌的夹击下不得不窜入湖广北部的大山中。似乎中原流贼的肃清已经是近在眼前的事了。可以想见,皇帝一定会下令杨嗣昌东进,与卢象升一道肃清山东的流贼,恢复南北通道。 与人们有些焦虑的情形不同,米琰则另有看法。 “杨嗣昌谎报军情也不是头一次了,小胜报成大胜,小败报成小胜,甚至对惨败都多有遮掩,这次李自成南走说不定只是一次即有的策略转移!” 一侧的李达与米琰的看法一致,对这种说法出声附和。但是也还有人质疑米琰,陆九撇着嘴道:“沈王与左良玉的实力不可低估,既然是与他们合击,当不至于谎报军情吧?” “现在的主要问題不是什么谎报军情,李自成南下湖广,可与江西淮王黄梅贼成掎角之势,只怕魏国公的用兵要受挫了!” 张石头的声音很凝重,在他看來流贼南下长江流域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这样岂非更好?魏国公吃了败仗才能有咱们三卫军的用武之地!” 在这些三卫军元老中一向插不进话的牛金松也适时的说了一句。 “依我看镇虏侯在江南有比打仗更重要的事,如果不是朝廷下旨让三卫军平乱,大将军未必……” 突然有人低低的疾呼噤声,紧接着李信便快步踏入了中军帐内,齐聚帐中等待军事会议进行的众将们都闭上了嘴巴。 “下面进行第一期工程进度总结!” 众将们都面露古怪之色,刚刚还激烈的讨论着如何开战,而今李信一进來直接就将话題扯到了修渠上來。说起來也真是让人尴尬,在座的诸位哪个不是四品以上的将军?如今倒好,都成了修渠的监工,他们各自麾下的军卒们也都成了民夫。征发的人数也从最初的五千人上涨到了八千人,而战兵的总人数也才不过一万两千上下,整个龙潭军营可以说是空巢而出了,而且看大将军的意思,似乎还有再增调人手的意思。 不过因为征调三卫军战兵修渠使用的是轮换制度,所以在座的军将们全部都已经参与过修渠的工程。今次之所以诸将齐聚军中,还是占了总结会议的光。 李信首先对修渠工程中有明显消极怠工表现的陆九与牛金松给予了严厉的批评和警告,并予以公告其责的处分,同时扣除两个月的应得饷银。然后又对工作态度极为认真负责的程铭九做了表彰,加饷的同时张榜公布于军中。 牛金松红着脸对李信的处置表示不满:“大将军真是冤枉俺了,俺在镇江修渠一刻都不敢放松,凭什么说俺消极怠工,还把俺示众了?” 扣两个月的饷银对他而言并不在乎,但将他公告全军示众可是最丢人的,牛金松现在好歹也是个将军,丢了这个脸还怎么在人前抬头! 不过牛金松的不满抱怨很快招致了一位营官的嗤笑。 “牛将军到了工地整天除了睡觉就是吃肉,简直快成了圈里的猪了……” 此言一出顿时便在帐中引來一片哄笑,也就是说三卫军中不许饮酒,否则他只怕整日里都要醉醺醺的。 这些都是大实话,牛金松尴尬的笑笑,也并未因此而发怒,只作势厉声骂道:“你个狗日的,自己整日里在营中吃肉睡觉,有甚资格说俺?” 这一番对话中就又将那营官消极怠工的事揭露了出來,那营官嘲笑牛金松最后竟也落得个罚饷公告的下场,又成了他人口中笑料。牛金松看到那营官也受了罚,心中舒坦不少,只嘿嘿取笑。 李信双手举起虚压,示意大家安静。 “今日召集诸位所为两件事。其一,最近听说军中时有溺亡事件发生。所以,轮换休息的诸营,训练游泳要提到日程上來。其二,由于江南水道纵横,水匪甚多,所以即日起要成立水军。好了,诸位议一议,各抒己见吧。” 要成立水军一事,米琰和李达是最先知晓,但还是沒想到李信的动作如此之快。在他们看來,三卫军此时建立水军的各种时机都不成熟,一则三卫军中将是均为北人,不善水性,这就是第一大劣势。二则水军成立靡费甚巨,却用途甚少,至多也就是可以运运兵,运运粮,何必自成一军呢?而且看李信的意思,似乎极为重视水军,意图将水军提高到和战兵等同之地位。 米琰和李达毕竟不在军中任职,发言权微乎其微。这种想法在军中几位高级将领看來也是一般的赞同。不过,大伙也都知道李信的性情,有些事名为商量,其实是不容更改的。果然,最后成立水军的事定了下來,而且责成了两个意想不到的人身上,其一是海森堡,其二就是米琰。李信仅将李达留在了自己的身边做秘书工作。为此李信专门辟出了一个部门,名为海军筹备处,其职责有三,一为搜罗人才;二为打造舰只;三为搜罗海图。 李信在南直隶几大府搞的水渠工程,为他带來了意想不到的人望,对其推崇者尤其以南京户部尚书郑三俊为首。上表请功且不说了,李信趁势提出以陈文柄署理应天府,便轻而易举的获得了支持,只等请准了皇帝,下达正式任命的圣旨就可以将头上的署理二字去掉。 南京六部在对南直隶官员的任免上还是有很大发言权的,报上去的推荐之人,北京上至皇帝下至内阁都不会轻易的反对。因此,陈文柄出任应天京兆府尹算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当然,有人欢喜便有人愁,应天府通判朱运才一直积极奔走,就是为了府尹的位置,哪曾想还是花落别家。回到家中,朱运才对愁独饮,一面思量着尽心尽力而不得晋升的怨愤,一面又生出了对李信的不满,只觉得自己之前如此尽心卖力替他筹谋,到头來还是亲疏有别。 正惆怅间,忽然有脚步声打破了院子里宁静,朱运才不满的看了一眼,瞧见是老管家。 “何事?” “老爷,外面有人來访!” “让他们走,我谁都不见。”此时的朱运才谁都不想见,老管家却迟疑道: “來人说他姓李,从龙潭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九十二章 遭遇袭击 听说访客从龙潭來又姓李,朱运才一个激灵从椅子上弹了起來,然后又搓着手令家丁拿袍服來,自己穿着一身中衣,可沒法子见客。但他又不敢让对方久候,是以一边系着扣带,一边急匆匆往府门口亲迎。大门打开,朱运才定睛细看站在自己家门前的不是镇虏侯李信还有何人? “不知镇虏侯连夜來访,下官迎接來迟,还请镇虏侯恕罪,恕罪!” 李信呵呵一笑,赶忙上前几步将躬身倒地的朱运才扶了起來,朱运才还要行礼,他手上却加了力气。 “原是我來的唐突,与朱通判何干?”说着他吸了吸鼻子,闻到了酒肉的气息,便又笑道:“朱通判在家独酌,李信;來的也是巧,肯定要叨扰几杯!” 朱运才一愣,心道镇虏侯也好生眼力,一眼就能看出自己在饮酒,以为自己的芥蒂之心已经被对方窥破,由此面色一红不知如何作答。好在李信也不耽搁迈步便往府中而去,朱运才这才暗暗擦了一把额头上冒出的细密汗珠,紧走几步跟了上去。 到了朱运才府院中,果见院中石桌上摆放着酒肉,旁边还有大红的灯笼挂着取亮。朱运才忙请李信入座,又令仆役添置酒肉。李信不想兜圈子,吃了口肉喝了口酒便直抒來意。 “李信有一桩差事请朱通判帮忙不知肯否?” 朱运才哪里不肯,帮人就是帮自己,镇虏侯欠了他的人情,早晚不都得还吗?自然是连连点头,满口的答应。但是,说了几句,他又心生悔意,后悔自己沒先问明白镇虏侯所求何事,万一应了下來又做不到,岂非费力不讨好? 李信见他迟疑,便开门见山。 “三卫军欲兴水师,此事以得孙部堂首肯,但舰只打造沒有个统管协调之人不成,朱通判熟知吏事定然胜任!” 原來是这事,朱运才先是松了一口气。紧接着才好像回过神來,结结巴巴的急问李信:“镇虏侯的意思,是想让下官监造?” 随着李信点头,朱运才只觉得一颗心脏狂跳不已,向來置办军需那是既肥且功劳大有的差事,就算补不上应天府尹的缺,只要这一桩功劳办下來,再连升个三级,做一部的侍郎也不是妄想啊! 有了这些计较,朱运才再看向李信的目光里则充满了感激与巴结。但这还不算完,李信接下來的话则让他震撼的恍如梦中。 “既然是建造军备,以应天府通判肯定不合适,孙部堂建议可先领工部右侍郎衔,以兵备道的名义监造……” 李信还侃侃而言,朱运才已经如堕五里雾中不知是真是假了,首先是职级的提升,由正五品的通判一跃为正三品的侍郎,连跃六级简直匪夷所思!然后是兵备道这等差事,乃一省要职,南京为留都并未设置,如今开辟出來可是何等的显要啊! 心潮澎湃之下,朱运才一扫此前胸中的颓丧与怨气,竟也豪气干云起來,只觉得前途一片远大。 “此事孙部堂还需交部议之后才有决断,不论通过与否监造的差事非你莫属!” 关于朱运才的升迁,孙鉁是打了包票的,又有郑三俊的大力支持,想來南京吏部也必不会再此事上设置障碍。因此,李信才在此时和盘托出,以抵消这位通判的怨气。 但是,事情还是起了意外。首先是南京工部尚书熊明遇坚决反对朱运才到他手底下当右侍郎,接着就是南京吏部尚书黄锦也表态,朱运才并非进士出身,如此提拔不合适,言下之意他也不赞同。一时之间,孙鉁的脸面算是被彻底打到了地上,而李信也因此而食言于朱运才。 只是朱运才经过昨夜的激动之后,反而平静了下來,不论南京吏部是否反对他升迁,只要将这桩整饬水师兵备的功劳盘下來,有结结实实的功劳在,还有谁能再多说什么呢?因此,他竟毫无怨言的筹谋起了水师兵备的架子。 孙鉁虽然受了排挤,但是他此番还要往太平府与魏国公会晤,次日一早便乘了粮船起行西进。谁知辰初刚过,便有粮船遭袭的消息传入城内,紧接着便是南京守军示警,所有城门仓促关闭。留守总兵邵化龙接警后不敢擅专,便去寻城中几位尚书商议对策。 “甚?孙部堂船队遭袭,生死不知?哪里來的乱贼?受何人统属的?” 齐聚于政事堂的几位尚书大惊失色,面对郑三俊抛出一连串的问題,邵化龙只能连连摇头,事起突然,派出去探查的斥候还沒回來,一切都在未知之中。 眼下魏国公不再,巡抚孙鉁又生死不知,难道反贼已经一夜之间打到了南京城下?可是魏国公不在太平府守着呢?反贼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摸到了南京城下? 眼看到了午时,出城打探的斥候才姗姗回來,带回來的还有亲历灾难的几名士卒。原來,孙鉁所乘船队出了南京不到十里便被一股不知身份的船队劫杀,对方船上竟然还有大炮。 “是海船!俺出过海,劫杀粮船的肯定是海船!” 一名幸存的士兵直到此时还惊魂未定,可说起对方所用海船时却斩钉截铁,密密麻麻铺满了江面,瞅着得有上百艘的模样,官军大船和人家比起來就像个小舢板一样。 另一名士卒附和着这种说法,然后又说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都觉得不可能的信息。 “俺,俺看着旗号上好像有个郑字……”这军卒是的几个字却不敢肯定确实。不过他的说法很快就又得到了其他军卒的认同。姓郑的,又拥有如此大规模船队的除了福建郑士还能有谁? 这种推测尚书们都不相信。吏部尚书黄锦便道:“郑芝龙今年才被圣上擢升为福建总兵,又在晋江大兴土木修建宅邸,朝廷带他厚恩深重,他怎么可能会造反?” 那这些打着郑字旗号的海船是从哪里來的? “不管从哪里來的!朝廷岂能怕了这些贼子不成?派出咱们的水师迎战!” 大明水师数十条战船呈扇面状直扑盘踞江心的舰队。只见游弋在江心的舰队开始转换船身姿态,两舷支出的炮口泛着乌黑的光泽发出森森寒意,就像一头等着猎物入彀的野兽在发出不屑的低吼。 收起单筒望远镜,华莱士上校抖了抖上唇的犀牛角胡子,轻蔑的说道:“愚蠢的明国人,派來些小船送死,让我们的炮手准备,送他们去见上帝吧!” 随即他又意识到,明国人不信上帝,便又补充了一句,“送他们去见佛祖……” 他脚下的大船是一艘典型的三桅大帆船,排水量足足有300吨,船身两舷共有24门火炮,其中加农炮两门,长炮四门,其余则全部是隼炮。而且有效射程也超过1500英尺。在他的舰队里,有五艘这种规格的大帆船,试问这些沒头苍蝇一般的小船怎么可能伤到他的舰队分毫呢? 明军水师的战船蜂拥而至,江心舰队再不犹豫,几艘炮舰轰轰作响,巨大的炮弹一枚枚抛射过去,砸向密集的明军战船,有砸中者顷刻间就木屑横飞,船身解体,眨眼的功夫就沉了下去。 明军战船顶着隆隆炮火不断向前冲,可随着距离对方越來越近,呼啸而至的炮弹也越來越多,落点也越來越准。还沒碰倒对方分毫,就已经损失了十几条船。他们这些船绝大多数都是渔船改装,战术也是以接舷战为主,靠近对方以肉搏绝胜负。 华莱士不满的整理着黑色的军装上衣,白色的裤子刚刚被一个肮脏的水手蹭上了污渍,这多少影响了他观战的心情。明军小船的士气让他颇为吃惊,竟然挨了这么猛烈的炮火还沒有溃散,不过他并不担心,他相信只要再进行一轮齐射,一定会压垮这些愚蠢的明人。 但是预想中的炮声并沒有想起,华莱士不满的咒骂着,为什么还不开炮。一名汉人模样的水手则毕恭毕敬的回答,说的竟是一口流利的番话:“华莱士上校,刚才的射速太快,大炮都烧红了,炮手们正在降温!” 华莱士上校嘴里发出古怪的声音,却是那汉人听不懂的语言。那汉人也在用汉语小声嘀咕着:“日你红毛番先人祖宗……”这些红毛番虽然都來自西洋,可他们的情况似乎正在诸国争霸,比如这个华莱士与那普特曼斯总督就不是一国人,说的也不是一国话。华莱士上校虽然会说普特曼斯总督那一国的话,但总是拗口难懂。 而且这厮总吹嘘自己是什么女王陛下的皇家海盗,呀呀个呸的,海盗就海盗,还非得扯上皇家。别看他现在穿着一尘不染的衣服,人模狗样,如果不是苦苦哀求普特曼斯总督收留,只怕他现在还吃不上饭呢! 不过那汉人也只敢在暗中骂上几句,若是被发觉了,难免又会被这厮报复。 船队的火炮再度发射,明军的小战船终于顶不住强大的炮火而溃散,纷纷调转船头逃命去了。华莱士上校哪里肯放过他们,一面令大船加速撞上去,另一面火炮隆隆,誓要将这些愚蠢的苍蝇蚊子统统拍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九十三章 江岸一战 华莱士上校掏出怀表瞄了一眼,又抖着上唇的犀牛角胡子不无得意的说道:“半个小时,比预计提前了十分钟!何斌,何斌……”他开始回头寻找那个猥琐的令人生厌的明人通事。 何斌正躲在距离他二十英尺远的桅杆下,听到华莱士用那令人作呕的口音唤自己的名字,他暗骂了一句颠颠的跑了过來。 “你说,这座城市曾经做过六个庞大帝国的国都吗?” 华莱士伸手遥指南岸远处若隐若现的南京城,何斌暗笑红毛番沒文化,明明是六朝古都,而且所谓六朝都是些偏安一隅的小朝廷,如汉末孙吴,东晋与宋、齐、梁、陈,哪个又是什么大帝国了?也太给他们脸上贴金了。不过,他也懒得和这厮解释,只想着这趟差事办完了,不用忍受令人作呕的嘴脸。 何斌非但不解释,还顺着他的话将南京狠狠的夸赞了一番:“是啊!庞大的帝国,比你们西洋的罗马、奥斯曼还要庞大的帝国!”这两个国长的什么样,何斌以前从未听过,只是从西洋红毛番口中不时听到,才引用了过來。 华莱士听罢竟罕见的收起了不屑的笑意转而若有所思,罗马是停留在传说中的庞大帝国,很难给人以直观的印象。但奥斯曼又不同了,这个由穆斯林建立的帝国横跨欧亚非,整个拜占庭帝国故地均被囊括其中。那是个强大而又富庶的帝国,奥斯曼人封锁了通往东方的商路,欧洲各国却拿这些人毫无办法,只好通过海路孜孜以求的寻找着传说中的东方,那个叫马可波罗的人曾在游记中记载的,满地黄金的东方。 上帝眷顾,他们终于找到了通往东方的海路,见到的却已经不是那个游记中的东方。这里到处都是衣不蔽体的贫民,以及虐待贫民的官吏,高高在上的暴君。整个东方充斥着贪污、欺诈和抢劫,甚至还有上帝都不会宽宥的罪行…….鸡.奸…… “哦,上帝宽恕可怜的罪人吧……”华莱士想到这里不由自主的在胸前比划了个十字。他不明白,这种令人发指的罪行,怎么会得到东方帝国上层的普遍认同,而且还流行成风…… 在马可波罗的记载中,东方到处都是华丽的住宅,宏伟的建筑。国王会对贫民慷慨乐施,为受灾的人们送去种子和粮食,这是一个遍地财富,又充满了人情味的帝国。时至今日,传说中庞大而富庶的东方帝国竟衰败堕落成这个样子,华莱士不无唏嘘,他所见到的,每个人都会说邻居的坏话,而且只要拿起武器就全部成为海贼,抢劫,杀人……只须几千人,给他们配备了火枪、长矛、舰船和大炮,就可以征服一个省份。 甚至也可以征服一个帝国吧?华莱士的眼睛由此陡然变亮,就在一瞬间他做了一个连他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的决定。 “所有士兵登岸!我要征服这座古老的东方帝国的首都!” 何斌被华莱士上校这个命令惊呆了,他的嘴巴张大了久久不能合上,别人不清楚,他还是清楚的,南京作为大明留都防御规格比之北京不遑多让,岂是区区几千人就能轻易攻陷的?这位红毛上校的脑袋不是让驴踢过吧?竟会产生如此愚蠢的想法。 很快,明朝派出的小战船几乎全部被消灭在江中,只有很少一几艘逃过一劫。华莱士上校拉出单筒望远镜,发现南岸上山坡上挤满了密密麻麻的明军,自言自语道:“这里不是登陆的合适地点,去下游,那里有个不错的港口。” 华莱士的意图很明显,他想在别处登陆,绕到这些明人守军的侧后方予以痛击。何斌不过是个通事,华莱士根本就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而且明朝水师的表现也实在是糟糕透顶,难怪华莱士会产生这种念头。 “贼兵撤了,贼兵撤了!” 江岸上的明军高呼道,总兵邵化龙眉头紧锁,自家水师在对方面前竟沒有半分还手之力,整个长江水道若是落在这些人手中,魏国公岂非有粮道断绝的危险?这时有水师军卒被救了上來,邵化龙亲自去询问情况,惊魂未定的军卒失声道:“红毛番,红毛番!俺瞧的清楚,是红毛番!” 这个说法得到了大多数逃生水师军卒的认同。邵化龙闻听之后反而松了一口气,这说明是有人冒用郑芝龙的名号,其用心不可谓不险恶。但这种事,可不是他一个武人能决断的,谁又能保证郑芝龙的水军中沒有红毛番?还是禀报城中几位重臣,让他们决断去吧,只要贼兵不來登岸,也算对朝廷有个交代了。 未初时,消息被送到南京,贼船往龙潭方向去了。几位尚书重臣心情复杂,问计于邵化龙该如何应对。邵化龙猜不透这几位老狐狸的心思,这种事何时有请教他一个武人的先例?于是沉思半晌,只好说:“素闻镇虏侯善步战,未曾听说善水战,还是派人示警早做准备的好!” 其实,哪里用他们示警,龙潭军营现在早就是一片肃杀,江面上的大战一开始,就被三卫军的斥候游骑侦知。现在大部分人都被派出去修渠,眼下营中战兵只不过两千余人,勉强可以凑齐两个步战营。而且最要命的是,三卫军的主心骨镇虏侯李信也不在营中,此时他正在常州府视察工地,接见当地官员,牛金松作为亲兵队官也一同前往常州。 这两千人却毫无畏惧之意,三卫军自成军以來就擅长以少打多,何时惧怕过谁?他们虽然不善水战,但只要贼人敢上岸,就打的他们后悔生出娘胎。 轮换留在营中级别最高的将军只有第一炮兵营的海森堡,其余两个营的营官都是参将衔,按照三卫军的规定,军中有战事未经指定全权指挥官,或者全权指挥官不在,便由职级最高者指挥。 两名营官急的如火上房,找海森堡这位洋将军來拿主意。 海森堡向來对人彬彬有礼,从不像其他将军一样骂人,见两名营官急的面色入土,就安慰着他们:“海军不善陆战,他们敢上岸就打的他们满地找牙。现在你们集合本营人马,列阵山坡准备迎战。” 三卫军训练有素,不过两刻钟时间就在码头附近严阵以待。斥候游骑,奔走于沿江岸边,探看不明身份的舰队究竟是要借路返回大海,还是寻机在龙潭登陆。但事实很快证明,对方的意图属于后者。 不少舰船开始降帆,伺机靠近江岸。形势刻不容缓,海森堡早就令人将炮营的十二磅炮全部拉到江边的深水码头边。以他对海船的了解,那几艘三桅大帆船上必然有射程超过2000英尺的加农炮,而以三卫军炮营里的大炮,只有十二磅炮的射程超过这种大帆船的加农炮。 而且对付这种大十二磅炮也并沒有致命的威慑力,海森堡对海战了解不多,但是也知道对付这种大帆船只要打掉了他的帆就可以对其造成严重威胁。 “铁匠,铁匠在哪里?” 炮营里在海森堡的坚持下一直随军带有不少铁匠,他令所有铁匠立即开炉,将两枚实心弹之间打上一跳数尺长的铁链,打造数量则是多多益善。 眼看着海船越來越近,海森堡则手扶腰间雁翎刀紧盯着江面,密密麻麻的舰船越來越多,不断靠向江岸,他只皱着眉头默默数着距离。 单筒望远镜里,华莱士发现了这处深水港的岸边竟也有列队整齐的明军,只是和南京城外江边的明军相比人数却少了许多,仅仅有一千多人。不过他不算打算换地方了。只要舰队靠近到距离他们两千英尺的距离上,便可以用船上的加农炮将这些看似整齐的军阵打烂。对此,华莱士丝沒有怀疑。 “我勇敢的士兵们,只要上了岸……”华莱士顿了顿,立即更正他几乎脱口而出的许诺,“只要攻下了明人的六国都城,允许你们任意抢劫一整天!” 话音刚落,预想的欢呼声还未响起,华莱士就听到了破空之声传來,紧接着便是哗啦的木材断裂与砸击之声。他疑惑的寻找着声音的來源,终于在临近的三桅大帆船上锁定了目标。华莱士很快惊讶的张大了嘴巴,这不可能,他见到大帆船比大腿还粗的桅杆正缓缓倾倒。 “明人发射了链弹!” 水手的一声惊呼,刺痛了华莱士的耳膜,因为此处距离岸边远超2000英尺。这就意味着他必须继续靠近,经历一段痛苦的距离,忍受江岸火炮的打击。而且令他不安的是,自己还不知道江岸上有多少射程可以超过2000英尺的大炮。 愤怒很快就压过了理智,华莱士大声怒吼着:“满帆,全速靠向江岸!给我将岸边的大炮轰……” 大炮的齐射之声此起彼伏的响起,听起來竟有数十门之多。很显然,刚才那一炮不过是为了校正射击目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九十四章 相遇常州 海森堡面目冷峻,竟也从腰间牛皮袋中变戏法一般拿出了一管单筒望远镜,自來江南后获得这些东西比在北方容易的多,便出资买了一管。他双手持镜对准了江面不断的调整着方向,突然调整的动作陡然定住了,目镜之内竟赫然有一名金发碧眼的欧洲人。海森堡有些激动,毕竟身在异乡,骤然见到欧洲人心情难免有些起伏。一瞬间之后,镜筒又开始移动起來,更多张西方面孔出现在镜筒之内。 这一轮齐射的效果不如头一炮,但仍旧射中了两艘大船的桅杆。打断一根,击伤一根。为了达到虚张声势的效果,海森堡命令所有口径的大炮与十二磅炮一齐开火,上百门炮齐射其威慑力还是相当可观的。当进行第五次齐射完毕之后,海森堡将镜筒放了下來,整个人也随之放松。对方的舰队撤了,他们被岸边上百门炮的齐射吓退了。 撤退的命令已经下达了有半个时辰,华莱士上校仍在骂骂咧咧的诅咒着刚刚遇到的可怕而顽强的炮兵。他攻陷古老帝都的希望在眨眼间落空,船队中有十几条船的桅杆和船帆或多或少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害。如果明军陆地上有这么多炮兵,他不敢确定自己麾下的士兵们还有沒有把握一路势如破竹。 看來古老的帝都虽然腐朽,也不是几千人轻易就能攻陷的。华莱士如此自我安慰着。但这并不代表他的愤怒平息了下去。 “何斌,何斌……拿地图來!” 南直隶的地图都是汉字,而且东方绘制地图的线条他也看不明白,只有身边的这位通事何看的明白,说的明白。华莱士上校指着地图,“哪里还有人多财富多的城市?标出來,我要把他们一一荡平!” 华莱士想的沒错,就算明人军队再多,也不可能所有地方都排布重兵,放置大炮。 何斌生于福建,虽然沒读过书,但从小就海上漂泊,后來又追随郑芝龙多年,阅历自非寻常人可比。后來郑芝龙招安以后清算当年十八芝的老弟兄,多数人都惨死海上,滞留外海的他不愿兄弟反目这才投效了红毛番,改信了红毛番的天主。 至于南直隶地形水道,他此前身为海盗,自然颇多了解。说起哪里富庶人多,其实根本不用特意寻找,南直隶乃天下繁盛之最,随便一处登岸都能得金银财货无数。 不过,何斌并不希望让这个红毛番鬼轻易的掳掠本地百姓,也希望他再碰个大钉子,于是伸手指点江都。 “扬州府的财富多的惊人,据说粮食堆积如山,金银装满府库……” 何斌的描述让华莱士上校颇为心动,他又询问了几个船上的明人水手,是否听过扬州。所问之人都纷纷竖起大拇指以表示这座城市的闻名,甚至还有为水手提及,听说有个來自北方强大帝国的国王贪恋此处繁华,被思乡的将军所弑杀…… 对明人水手的描述,华莱士十分满意,证明那个令人生厌的通事何并沒有欺骗他。居然有国王宁可死在那里也不愿返回北方,他越发的对这些古老中国城市着迷,急不可耐的想去看看那座叫扬州的城市。 龙潭距离大运河水道与长江交汇之处并不远,申酉之交时分船队顺利抵达,但让华莱士极度失望的是,大运河太浅,海船吃水深根本无法驶入。如果想要北上,只能在此处登岸步行前往。 他急躁的又将猥琐而令人生厌的通事何叫了过來。“江口距离扬州有多远?” 何斌掐着手指头换算了一番,“大概有二十英里!” 如此推算抵达城下,即便是盛夏天黑的晚肯定天也早就黑透了,华莱士摇摇头,他虽然为古老的东方城市着迷,可还要为麾下的士兵们的生命负责。 于是,在华莱士上校不满的责备下,何斌老老实实的又给他指了一个地方,常州府!常州虽然比不得苏松二府富庶,但胜在距离舰队极近,能够在天黑之前登岸,并有足够的时间布置营寨,以便于次日的抢掠。他们这次來除了执行一些不为他所知的任务,另一大诱人之处就是可以抢掠这些富庶繁华之地。 “好,就去常州!” 华莱士上下暗暗发誓,如果通事何再指了一条莫名其妙的路,他一定会将他扔到江里去喂江鱼。幸好何斌这次沒给他捣乱,华莱士发现这里是一处非常适宜登陆结阵的地点,放眼江岸是一望无际的水田。 当然,在登陆之前他还要彻底确定这片江滩上沒有威胁。单筒望远镜不停的在江滩山个扫视着,陡然间他被江滩上奇怪的景象所吸引了。只见江滩上满是奇怪的小型穹顶建筑,还有巨大的摆臂在往复的摆动着,更为奇怪的是这些穹顶小型建筑还有个烟囱,在不断的喷吐着黑色的浓烟…… “镇虏侯此举造福一方,泽被后世,下官感佩至极!” 常州知府对李信赞不绝口,恭维逢迎之意溢于言表。并江阴、无锡等地知县陪同,排场好不隆重。李信头一次受到地方官的优待,多少还有些不适应,干笑着谦虚了几句,便继续沿着水渠视察工程质量。 这些地方官巴结着李信也并非仅仅因为修渠一事,从督造衙门搭起了架子办公开始,先是浩浩荡荡的搞了稻田改棉田,然后在米价风波中安然无恙不说,还赚了个盆满钵满,后來更将米价风波的幕后主使赶出南京城。其实,在米价风波之处初,这些在稻田改棉田中受了气的地方官员们,都齐齐等着看李信的笑话,哪成想这个北方來的老粗竟然一举就扳倒了阮大铖。 而且这还不算,太仓沈家的百万石粮食仅以通贼的罪名,说扣就扣了,难得的是仅用其中三十万石收买就得到了南京户部的允准。由此无心插柳,一举竟改变了阮沈独大的地方格局,沈家几次求告无门,老头子一股火上來眼看着就快不行了,沈家的沒落似乎也就是眼前的事。 但这些只是开胃小菜,真正的好戏还在后头,就拿今次修渠來说,灵谷寺的大和尚仗着自己勾连权贵,以为可以从中作梗,可结果如何?始作俑者的静然大和尚庾死狱中,替他张目的史部堂灰头土脸,灵谷寺众僧人被清晰梳理了一整遍,巨万寺产被悉数充公。 这等狠辣手腕,几乎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有了这么多的前车之鉴在那摆着,哪个官员不巴结着李信?肯与他为敌?除非是得了失心疯。而且这镇虏侯并不如传说中那般专横跋扈动辄喊打喊杀,反而与人和气,且彬彬有礼,对巴结也回应的恰到好处,这更增加了常州上下官员对他的好感与巴结之心。 再说,镇虏侯也是真金白银拿出來,出人出力替他们修了水渠,只须他们负担施工所需的粮食与部分工料,其余则全是三卫军自掏腰包。俗话说的好,花花轿子人抬人,既然镇虏侯如此尽心尽力,常州府一众官员又岂能不投桃报李?正是一好结二好,落得个皆大欢喜。 有了这些因由,双方的见面自然是在一种极为和谐的氛围中开始。常州知府发现其间有军卒來扒耳根子向镇虏侯禀报了一些事,镇虏侯似乎就时有神思不属的情况,虽然都是一闪而逝,但又岂能躲过了他的一双火眼金睛? 只是常州知府很知趣,镇虏侯既然强作掩饰,那就是不想让他们知道,他便不去追问,省得惹人嫌。 突然间,不知是谁指着不远处的江面上惊呼道:“船,船!” 常州知府闻言便有些愠怒,谁还沒见过船?江面上有船不是很正常吗?值得这么大惊小怪?可是等他转过头來却也无法淡定了,只见江面上不知何时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大小舰船,有的船船身极大,样式奇怪,桅杆更是高耸入云。 陪同的县令中有一位曾在福建任官,一眼便瞧出了端倪,紧接着面色凛然一变,失声道:“是,是西洋炮舰!” 西洋炮舰?大明水师绝对沒有西洋船,那么这些密密麻麻舰船是从哪里來的?又意欲何为?常州知府顿时预感不妙,霎时间就冷汗直流。 轰! 震耳欲聋的炮声向所有人宣示着战斗已经开始了,但江岸上绝大多数人都沒做好迎战的准备,无论是实际上,还是心理上的。 这时李信仿佛才松了一口气,从容对在场的众官员说道:“诸位请后退五里观战!且看三卫军拒敌!” 话音方落,便已经有李信亲兵引着官员们后撤,同时聚集在火力提水现场烧煤拉风箱的 民夫们也被紧急疏散。战斗竟然如此毫无征兆的开始了。常州府的官员们惊骇莫名,却又因为担着守土的责任,不敢逃走。见到镇虏侯镇定自若,这才心下稍安。可是看到她只带來了百十人的随从不禁又面如土灰,这点人还不够人塞牙缝的。 却见镇虏侯登高一呼,近千聚集在修渠工地未及撤走的民夫竟然嗷嗷叫着列成了整齐成排的方阵,同时又有专人分发着长矛与火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九十五章 互有胜负 三卫军列阵于江滩二里处,这里就算在岸边摆上一排十二磅炮也打不过來。李信知道这个时代的西方军舰都有舰炮,但威力与射程能敌得过十二磅炮也就到头了,只静静的盯着海面,等着船上的人登陆。对突然出现的这支船队,他并不感到奇怪,中午时便已经得到了來自龙潭的消息,南京江面一早就遭遇了不明舰船的袭击,而且孙鉁此时也生死不知。 李信一直担心的就是孙鉁的安慰,他不希望见到这个一直与自己并肩战斗的厚道人就这么丢了性命。同时,他也感到出于陆战的惯性思维,所有明军一直以來都忽视了來自水面上的威胁,连最起码的警戒措施都沒有,这才致使对方趁着夜色的掩护沿着长江入海口一直摸到南京城下都沒有被发现。 水面上的舰只很快就进行了第一轮齐射,不过他们的目标却不是严阵以待的三卫军,而是密布在江滩上的火力提水机。一通实心炮弹砸下來,立即便造成了不小的破坏,穹顶的炉膛被炮弹砸了个肠穿肚烂,木质的巨大摆臂折为两截…… 乖乖躲在距离江岸五里开外的常州知府被江面上舰队的恐怖火力惊的冷汗直冒,见到那些光着黢黑的上身,列阵整整齐齐的“民夫”们竟然连一丝声音都沒有,所有人安静的就好像石刻的雕塑一动不动,他由衷的赞叹了一句:“镇虏侯果然是将兵大才,转瞬间就将这些民夫练的好像征战多年的老卒一般!” 时人练兵,动作整齐划一虽难,但更难的是逢大战之前而不发一声,这等沉得住气的军卒只怕孙武、白起在世也未必练得出來。 “府尊,下官听说镇虏侯是将他的嫡系军卒度派了來修渠,这些不是招募的普通民夫!” 江阴知县在知府耳边小声的嘀咕着,他一向为知府之命是从,又与之过从甚密,因此说起话來便顾忌较少。 “竟是这样?” 常州知府大吃一惊,须知领兵之人都视麾下的军卒为立身根本,寻常人岂肯让麾下的精锐來做这等民夫的役事?而且他麾下的将军士卒竟能心甘情愿受命而來尽心修渠,实在令人匪夷所思,也足见李信练兵堪比鬼神了! 直到此时此刻,常州知府才相信了李信的那些战绩的确是真的,而他能年纪轻轻就封坛拜将,又晋封镇虏侯只怕也并不是像官场中流传的那样,靠幸进而得爵。 有了这些认知,他此前忐忑的心情也逐渐安定了下來,只紧张的看着事态的发展。须知常州府并沒有驻军,如果这些舰船上载的是海寇,万一镇虏侯不敌,阖府百姓只怕就全部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炮击进行了大约一刻钟时间,大船这才谨慎的向岸边靠近,同时无数条小船从大船上被放了下來,如鱼群一样朝岸边游來。 三卫军军卒们的眼中纷纷露出了期待与激动的光芒,小半年沒打过仗,他们早就憋坏了,今日有不开眼的海寇登陆,便让他们尝尝三卫军的厉害。 而在他们身后数里之外的常州府官员们的心却陡然间抬高了,江面上密密麻麻的小船给人造成的视觉效果太过震撼,粗略估计如果这些人悉数登岸少说也得有三四千人,而镇虏侯才千人兵力上弱于对方数倍,他们能顶得住海寇的进攻吗? 华莱士上校面色严肃的盯着登陆的小船,令人扫兴的是此处居然也有严阵以待的明军,但是看到对方不过是一些光着上身的农夫,而且也就是千余人的规模,他的心情又放松下來。 登陆的士兵一共有三千多人,其中有五百人是來自西方的佣兵,其余的则全是招募于各处的海贼盗匪,其中有日本人,有明人,也有流落在吕宋的西班牙人…… 一群明人农夫的指挥官不知是否处于巧合正好在舰炮的射程范围之外列阵,这多少让怀來是上校的心里产生了几丝疑惑。当第一批下海的佣兵登岸,并开始列阵时,他得意的笑了,这伙明人农夫居然要愚蠢到等这些勇敢的士兵们列队完毕才发动进攻吗?或者他们只是在被动的等着挨打,等着送命? 第一批登陆的佣兵是这支登陆人马中的绝对主力,列阵完毕之后他们显然并沒有等待后续之人跟上來再一同冲锋的打算,他们举起手中的长矛,抄起手中的火枪开始嚯嚯向前。同时队伍里还有人推着两门六磅炮缓缓向方阵右侧的一处高地而去。 李信看到对方推出了六磅炮瞳仁猛然收缩,“牛金松何在?率你部骑兵,将敌军的两门六磅炮捣毁!” 牛金松是带着百十亲兵随扈李信而來的常州,人数虽然不多却都是骑兵,在关键时刻突袭重要目标便可派上用场,便如眼下这般。 三桅大帆船已经距离江岸足够近,华莱士就算不用单筒望远镜也能清清楚楚的看清江岸上的一切布置,两门六磅炮只要推上了高地,几轮齐射下來,他有八分的把握可以将明人的农夫们打散。 火炮精度太低,它的重要意义不在于杀伤,而是强大的威慑力,隆隆的巨响与弹丸落地时恐怖的伤害,这些都会如洪水一样冲击着他们精神上的堤防,直到彻底将它们彻底摧毁为止。 就在下一秒,华莱士的手抖了一下,一只百人规模的骑兵突然出现在视野内,直驱那两门正在强占制高点的六磅炮与十几个炮兵。而距离他们最近的步兵也至少超过三百英尺,眨眼间那些骑马的明人就将华莱士引以为傲的炮兵杀了个精光,同时又一把火点燃了炮车上所载的全部火药。火药燃烧后产生了爆炸,腾起了不小的火球和烟团。 然后那些骑兵又极其娴熟的绕开了正飞奔过來的一股海贼,返回了本阵之后,他们很有自知之明,并沒打算不自量力的攻击步兵方阵的侧后方。因为在佣兵方阵的侧后方已经有成百上千的海贼登陆了。 六磅炮被毁,这使华莱士气急败坏,他用脚上的牛皮靴狠狠的跺着以桐油刷的锃亮的橡木甲板。 “该死的明人,太狡猾了!” 此时的华莱士还不知道,这只是他愤怒的开始。 牛金松的成功行动使得三卫军的士气更加旺盛,这些军卒们陡然间爆发了骇人的欢呼声。就连在他们身后观战的常州府一众官员们都被深深的感染了。 “海贼也是笨,火炮不在本阵之后,偏偏要落单不是找死吗?也亏得镇虏侯麾下骑兵來去如风,这才一击得手!” “快看,那是红毛番,可不是一般的海贼!” 立即边有人语气中充满了不屑的驳道:“红毛番?比倭寇又如何?明显沒法子比嘛!”其实,他的双脚直到此刻还被江面上密密麻麻的海船吓的酸软不堪。但是,这些内心活动绝不能为同僚所察觉,气势一定不能低了,否则将來在官场中传扬开去,如何还有颜面继续为官?不被人戳脊梁骨笑死,自己也得臊死了! 但所有人也都知道,现在的乐观还为时过早,三卫军真正的敌人和对手是那数千蚂蚁蝗虫一般的海贼。一旦镇虏侯不敌,就说不得什么脸面了,到时大家一起逃命,谁也不可能笑话谁。但凡还有一线希望,就值得再观望一阵。 冲在最前面的方阵均有身体高大的红毛番组成,他们中有长弓手,火枪手,还有长矛手。 李信紧紧注视着他们,显然在这个时代他们还沒有演化出专为滑膛火枪而生的线阵战术。长矛手冲在方阵的最前方,中间则是火枪手,两侧分置长弓手。 就在李信观察他们的时间里,长弓手进行了第一次的齐射,沒了那两门六磅炮,复合长弓便是他们射程最远威力最大的远程打击武器了。 尖锐的嗖嗖破空之声陡然而至,一杆长箭将一名坦胸露背的三卫军军卒透胸而过,他痛苦的痉挛着身子应声倒下。随着长弓的齐射,三卫军中有人接二连三的倒下,但是这并不能让军阵溃散,反而激起了他们的愤怒,每个人的眸子里都喷射着愤怒的火焰,只等这些红毛番进入可以射击的二十步范围。 长弓手在进行了第五次齐射之后,便因为臂力衰竭而不得不战且停止齐射,以积蓄下一轮齐射的力量。 红毛番的第一轮齐射便让方阵里有十几名战士永远的闭上了眼睛,李信却仍旧不能下达进攻的命令,眼下敌众我寡,以逸待劳才是她的最佳选择。只要对方冲入二十步距离的范围内,火枪将会对它们造成毁灭性的打击。这时,有亲兵劝李信躲到相对安全的军阵后方,被他严词拒绝。 江面三桅大帆船上,华莱士上唇的犀牛角胡子习惯性的抖动了两下,使嘴角显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长弓手的表现令他十分满意,只是明人农夫沒在恐怖的长弓齐射下崩溃,这多少让他感到有些意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九十六章 常州小捷 “全体射击!” 李信终于喊出了令人激动振奋的口令,火枪此起彼伏的爆发了,战场瞬间被掩藏在浓烈的白色硝烟之下。令人感到惊奇的是,红毛番在冲锋中除了进行过两轮长弓齐射以外,并沒有进行火枪射击,长矛手始终冲锋在方阵的最前面。 看到明人农夫的火枪手率先开火,战船上的华莱士再一次习惯性的抖动着他的犀牛角小胡子,方阵对决往往是忍不住先开枪的那一方吃亏,看來明人农夫们终究还是农夫,怎么能和他指挥下的佣兵相比呢? 到了此时,他几乎已经可以确定,今日的战局已经注定,接下來的场面将毫无新意,那些名人农夫将被他指挥下的勇敢的士兵用火枪射杀,用长矛刺死。 华莱士上校又开始搜寻他身边拿个猥琐的令人生厌的通事何。 “准备和我登陆,今夜我们要住到名人的城中去!” 华莱士的这个想法将何斌吓了一跳,住到城中去,万一南京方面有援兵來了,岂非让人家瓮中捉鳖?孰料华莱士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露出了一个料定你会如此反应的表情,笑道:“别害怕 !我只是和你开个玩笑!哪里会有我的三桅大帆船让人可以安然入睡呢?” 何斌这才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暗骂华莱士居然拿他开涮。 小船吊到了大船的船舷上,华莱士刚要跨步上去,却忽然听到有水手发出了一阵惊呼:“哦,上帝!这不可能!” 华莱士抬头看去,然后面部表情陡然专为惊骇,发出了难以置信的声音:“这怎么可能!我勇敢的佣兵怎么可能败了?” 虽然有浓烈的硝烟团笼罩着战场,但他还是能依稀辨认出败兵拼力逃命。佣兵方阵就像这三千人的尖刀,一旦他们溃散了,其余人一并也跟着四散奔逃,转瞬之间三千多人便如退潮的潮水一般倒卷回來。甚至有些人小船还沒來得及靠岸,见此情形就赶紧调转船头驶回江中。 何斌暗暗庆幸,还好沒上岸,否则自己也是这数千败兵之中的一员,真是兵败如山倒啊。不知为何,己方战败他却沒有半分沮丧之心。他扭过头來,发现华莱士上校已经平静下來,痛苦的将手指插进头发里,嘴里发出的则是他听不懂的语音。 一丝幸灾乐祸之色在何斌的眼睛里一闪而过。 “华莱士上校,很遗憾,您的佣兵连明朝的民夫都打不过!”他毫不犹豫的刺激着华莱士,如果就此战败,普特曼斯长官肯定会将他撤职。在他看來,这个华莱士拥有着骄傲的身体,却长了一颗容易破碎的心。 华莱士此时的表现却明显强于何斌对他的评价,止住了满脸的放愤恨,耸耸肩,自我解嘲道:“上帝啊,这次出海运气差极了,一次接着一次的遇到意外状况,这个结果也是我沒想到的,也不是我想要的,看來只能再换一个地方,直到当地的明人可以让我们平安登陆未知!” 何斌惊异的发现,打了败仗的华莱士居然连态度都软化了下來,眼神中不由得有几分困惑,不知道这个一向表现心高气傲的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转而,何斌也挺同情他的,本想在南京登陆,却被岸上一通炮火打了回來,现在 想换个地方捡软柿子捏几下,又在登陆后被人莫名其妙的打的落花流水。 这厮肯定是出门沒翻好黄历,结果处处碰壁,成了个倒霉蛋,希望下一个地点不会再次碰壁吧,否则再这样下去整个舰队就有因为士气低落而崩溃的危险。 海寇蜂拥而來,又席卷而去,前前后后不过两个时辰的光景。经过这一番要命的折腾,太阳也彻底下山,常州知府盛情相邀,无论如何都要留李信和他麾下的军卒们入城过夜。 “镇虏侯援手相救之恩,常州父老百姓感激涕零,如果让勇士就这么走了,下官身为本府父母,于心何安啊?” 他罗里吧嗦说了一大堆,总而言之就是让李信一定过了今夜再走,口中吧里有说的漂亮,实际上他是被海寇吓着了,生怕李信带着人连夜走了,他们再转头杀个回马枪,到时候可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李信心中记挂着龙潭军营,以及孙鉁的下落,可略一思量又明白了常州知府的苦衷,索性好人做到底。 “盛情难却,就留一晚,明日一早,无论如何都要返回龙潭!” 常州知府感激涕零,“那是自然,那是自然!”直到此时,他才暗暗后怕起來,今日若非镇虏侯正巧在此处视察,他今日岂非在劫难逃了?身为地方官守土有责,力敌海寇不过的皆具无非有两种,一是力战而殉国,二是败逃而走,等待朝廷明正典刑,总之是免不了脖子上那一刀。想到此处,他对李信更是服帖了。 这位常州知府姓王,名有珍,浙江湖州府人士,典型的江南士人。返回江阴的路上,他一直殷勤有加,甚至幻想着李信能留下击败军卒來…… 次日一早,南京全面戒严,几乎所有的渔船商船都被征集了起來充入水师当作舰船,弄的鸡飞狗跳,怨声载道。其实不少人心里都明镜似的,就这种小船,和太湖水匪一较短长或许还可以,在海寇的大帆船面前根本就沒有还手之力。但谁又能多说什么呢?总得做点事情吧。 万幸的是南直隶巡抚孙鉁被人从江里救了上來,身上受了点轻伤,但因为落水受惊的缘故,此刻正是高烧不退,可他却仍旧坚持带病主持城防事务。不敬孙鉁曾协助其父孙承宗在十万清军面前困守高阳弹丸小城达数月之久,南京城里的诸位尚书哪一个在这种要命的时刻也不敢自诩知兵,纷纷拱手让贤。当然,他们让出去的还有万一战事不利,所要承担的责任。 与此同时,常州知府的捷报也送到了南京城中,李信在江滩一战被王有珍大书特书,当然也少不了他坐镇后方的一份功劳。几位尚书在政事堂里掂量着这份捷报,心中五味杂陈。孙鉁从这份看似花团锦簇的捷报里却看出不少猫腻來。比如斩首不过数百,至于海寇的大船结果则只字未提。其事实真正的情况可能是海寇并未遭受重创,他们很可能转而劫掠其他地方去了。 孙鉁的猜想沒错,海寇劫掠了苏州府太仓,太仓城破,知县以身殉国,百姓遭受劫掠,损失不计其数。这对南京诸位重臣不啻于晴天霹雳,海寇能劫掠太仓就能劫掠常熟,进而还可能向东南劫掠松江府。须知苏松二府,是南直隶乃至全国的财赋重地,如果让海寇祸害了,可就不是三两年能够恢复元气的。这个责任谁來担?许多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望向了身体虚弱,心力交瘁的南直隶巡抚孙鉁。 孙鉁猛烈的咳嗽了一阵,才强忍住收声。 “孙鉁奉旨巡抚南直隶,守土有责。眼下事已至此,我要调用李信三卫军戍守留都重地,诸位可有异议?” 三卫军在南直隶应天府地界驻扎,一直名不正言不顺,地位比较尴尬。孙鉁一直谋求三卫军在南京有合乎现实的理由,而今既然诸位尚书都退缩了,不想承担责任,他索性就借机提出來。 “只怕不妥吧!镇虏侯统属京中并未有定论,若贸然提调,只怕于体制不和……” 工部尚书熊明遇旗帜鲜明,提出了反对意见。孙鉁也冷眼相看,也沒有好脸色,直接回了一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熊尚书既然觉得不妥,想來你是有妥当的办法了?既然如此,孙鉁让贤就是了,正好病体所累,已实在负重难堪!” 熊明遇哪里敢接这个烫手的山芋,终于让步了。 “孙部堂说哪里话,老夫也只是随口一说,不过应对海寇,也不是全然,,沒有注意,福建总兵郑芝龙麾下水师身经百战,不如调他俩击贼!” 户部尚书郑三俊,当即提出质疑。 “这伙海寇挂着郑芝龙的旗号,如果双方果有牵连,招郑芝龙前來,岂非是前门驱狼,后门进虎?” 郑芝龙海盗出身虽然已经招安,但是却类似于听调不听宣地位,将福建沿海经营的俨然好似一个独立王国。就算海寇与郑芝龙沒关系,谁又敢保证在这种风雨飘摇之际,此人沒有二心呢? 不过众人赞成熊明遇意见的多,总要派人去一趟,毕竟如果沒有像样的水师,那股海寇在长江水道上來去自如,等于截断了南北的交通。更要命的是,长江粮道一段,顿兵在太平府的魏国公岂非就面临断粮的危险? 于是孙鉁当面拍板,责令留守总兵邵化龙负责南京城防,李信的三卫军负责应天府,伺机开赴江南各府应援。同时,又派专人往福建晋江送信,敦请福建总兵郑芝龙率水师开赴长江口打击海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九十七章 攻破江都 李信已经由常州府返回了龙潭军营,一如常州知府王有珍所愿,他将滞留在江阴的一千三卫军留了下來,以帮助他防御海寇的进攻。同时他又下令其他滞留在各府县的三卫军就近协助当地官府,防御有可能到來的海寇。 遭遇袭击的苏州府也有一支千余人的队伍在常熟。可惜,海寇袭击了同在苏州府的太仓。希望下一次袭击海寇会撞到三卫军的枪口上。在处理完了军营中的事务后,李信又马不停蹄去了南京,因为几乎在他抵达龙潭军营的同时,孙鉁的信使也到了。 当李信得知,他的三卫军已经得到了留都的授权,可以在南直隶除南京城以外,进行各种军事行动。对此i,他已经丝毫不感到意外,事情到了这步田地,若南京城中的老顽固们还在拼命的限制三卫军才奇怪呢。 李信不搬到南京城中,平时也甚少到南京城中,其主要原因也是不想过分刺激这些老顽固们,以避免激发他们更加强烈的敌视态度。 “任务很艰巨!你只交给我一个实底,能否保证从明天开始,南直隶江南五府不再遭受海寇的劫掠?” 孙鉁面色严肃,态度也有几分急躁。只是由于身体虚弱的缘故,说起话來带着几分有气无力的模样。这一点其实在李信來南京的路上就已经思考过了,因此毫不迟疑的回答了孙鉁。 “世事无绝对,如果斩钉截铁的说可以保证,这不现实!”听到李信如此回答,孙鉁的脸上流露出了些许的失望,却听李信继续说道:“但是,我可以保证,三卫军会竭尽所能,保护江南五府的百姓不受海寇劫掠!” 这是句极为切实的话,孙鉁面色转而又有几分欣慰。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有什么困难尽管提出來,现在南京城中的老家伙们,都好说话的紧!” 好说话三个字被孙鉁加强了语气,自然是另有深意。李信道:“能有甚难处,海寇大船再快还能快过了战马去?只要他还在长江水道内,便一刻也逃脱不掉三卫军的监视!” 原來,李信专门抽调斥候游骑,专门在龙潭到松江府之间沿着长江南岸跟踪海寇船队的行踪,不论到了何处只须一骑快马就可以将消息送往各地。如此快速反应,就算让海寇们成功登陆,也占不到大便宜去。 孙鉁听了李信的这个法子,不由得连连赞叹,这样一來,他心下总算稍稍安定了一些。 “还可以责令长江沿岸准备烽火,一旦有警燃烧烽火示警,可作为快速反应的辅助!” 李信嘿嘿一笑,这种事是地方卫所的职分,他自然不好越俎代庖。孙鉁则为南直隶巡抚,名义上统管一省的军政,由他來下令最合适不过。随即,李信又提出了筹备海军一事,孙鉁自然全力支持,只是负责兵备的朱运才官职差遣还沒有落实,虽然有他李信的交代,可沒有名义办起差事來自然不会得心应手。 言下之意,请孙鉁尽快将朱运才的事也一并落实了,俗话说皇帝还不差饿兵呢,哪有用着人家,答应人家的事又做不到的道理呢?说起來这事的始作俑者还非孙鉁莫属,他那一日许是过于自信,便一口应下了,岂料熊明遇、高宏图都纷纷反对,此事也只好暂且搁置。 “朱运才的事我一直都在留心,只是机会还未成熟,先等等,快了!” 孙鉁很少说这等模棱两可的话,李信又不好再继续追问他到底在等什么,总归等就等吧。这一等就又等來了一个坏消息,由福建返回的信使,带來了福建总兵郑芝龙的亲笔手书。当然,他委婉的拒绝了南京的调令,声称在福建两广等地与红毛番打的厉害,实在无暇分身。而且郑芝龙还明确的指出來,哪些打着他旗号的海寇**成就是占据台湾的荷兰人。 并声言,这些人海上功夫了得,到了路上却都是软脚鸡,只要防御得当,也不会让这些來自荷兰的红毛番占了便宜去。兵部尚书高宏图阅毕手书之后,指斥郑芝龙拥兵自重,见死不救,此等人物早晚必成尾大不掉之患。 但是,生气归生气,眼前的问題总得解决不是?所谓求人不如求己,孙鉁趁机将李信组建海军的方案提了出來,南京户部尚书郑三俊虽然对此颇为赞同,但还是将头摇的和货郎鼓一样。 “户部沒钱去置办舰只,纵然有心也无力啊!”他双手一摊做无可奈何状。 孙鉁等的就是郑三俊这句话,“镇虏侯只要一官半职,却不许户部出资……” 政事堂内的几位老臣眼睛都是一亮,如果不用户部出钱,可是再好不过了。他们都知道李信手里现在有的是银子。 “别说一官半职了,就算两职三职,只要可以护的南京水道安全都许得!” 就这样,朱运才升官的事算是彻底敲定下來,而李信也成了南京百官们唯一的救命稻草。谁让江西淮王谋反,魏国公亲自坐镇太平府负责平叛去了呢?如果不尽快保障长江水道的安全,万一魏国公军中断了粮,后果不堪设想啊。 有了这些计较以后,孙鉁所提要求基本都顺利的得到了许诺。 华莱士上校郁闷至极,自从痛痛快快在苏州府太仓县抢了一票之后,几次选择目标,明人都在岸上严阵以待。由于有了先前几次交手的阴影,华莱士收起了他的骄傲,开始小心谨慎起來,凡是经过长江水道各类运送物资的商船一律劫掠,然后烧掉。他的目的之一就是要彻底的放缩长江下南直隶一段的水道。 至于登岸劫掠,华莱士只要发现岸上有明人严阵以待便即行放弃,由此一连在江南岸选了三四个目标,明人就像东西他所有意图目标一般,总能先其一步。 不得已之下,华莱士又招來了令他生厌的通事何,请此人分析一下明人内部防守因何与情报不一样的原因。而何斌在这几日里也沒闲着,他抓了一些当地士绅百姓,审讯一番之后才得知江南是一个叫李信的人在主持防备。而且据说此人在明朝的地位还不低,是个侯爵。 明朝封官向來慷慨,一二品的大员遍地都是,但封爵尤其是封侯封公却极为谨慎。 这与前朝宋正好相反,宋代封爵极为慷慨,几乎只要入了宰执班的重臣,都免不了一个国公的爵位,更有甚者宰相死后还会追封为王。而宰相以参知政事一职行宰相职权才正二品而已。元丰改制后,又设中书门下侍郎为副宰相仅为正三品。 何斌对这些掌故并不清楚,但是也知道大明朝的封爵值钱,要么是祖上荫功而得,要么是真刀真枪凭战功杀出來的。此前从未听说过荫功得爵的有叫李信之人,那么此人很可能就属于后者。那么,在陆战时,华莱士屡屡吃亏也就不见得奇怪了 。他也说不清自己是出于何种心理,竟然在华莱士面前,将李信吹嘘的神乎其神。 华莱士听后,很郑重的思考了一阵,决定不去碰李信这个硬钉子,便询问在江北可还有太仓那般富庶的城市。说实话,在攻陷太仓以后,中国福建两广那些小城市带给他狭**仄的印象则全然改观了,他这才认识到东方帝国的富有实在超乎想象。 何斌歪着褦襶响了半天,才认真的回答了华莱士的问題。 “恐怕只有扬州府的江都了!” 华莱士对此兴趣浓厚,据说这座城市的繁华曾让一位国王宁可死在这里也不必返回北方的都城,他有些跃跃欲试了。但令人头疼的是,这座城市虽然位于人工开凿的水道边上,可海船吃水深却无法进入。江都距离江岸超过20英里,如果步行而去,他的士兵将在行军中耗尽大部分的体力。 “不如,趁夜乘小船进入运河水道偷袭江都?” 何斌的建议脱口而出,但这过于冒险,华莱士不禁有些犹豫了! 江南五府有了李信的庇护,果然再沒有其他县遭受太仓的惨剧。其中损失最为严重的还是堪称富可敌国的太仓沈家,大批家资被劫掠殆尽,其家族女眷则因为长相俊美,而多被强.奸,甚至沈家老头子的长房儿媳竟被海寇掳走……其家凄惨状使人不忍目睹。卧病在床的老头子也终于因此而一病呜呼,与世长辞! 这些对于南京政事堂的重臣们只是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商人恃财而藐视官府法度,有这些报应也是天道往复。对此,他们都乐观其成。而更让他们觉得满意的是,自从孙鉁负责了南直隶防务以后,财赋最重的应天、镇江、常州、苏州、松江五府再未遭受劫掠,也不知道这个李信使出了什么法子。 仅仅几日之后,坏消息再度传來,海寇北上破江都,浙直总督张方严败走高邮,扬州知府吴祯生死不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九十八章 右眼跳灾 江都被洗劫的消息,让原本已经放下心來的南京各路官员大惊失色。江都虽然比不得前朝繁华,但城防规模也不是一般州县可比的,居然一夜之间就被海寇所攻陷,其震撼让所有人都坐立不安。 几名南京都察院的御史更是纷纷要求李信尽快出兵,将这股海寇肃清,只是明军沒有水师,只能望江而兴叹。孙鉁听闻张方严大败之后,忧心忡忡,急火攻心之下,病情竟越发的沉重了。他在病榻上接见了前來探病的李信,却无心谈论自己的病情,刚一见面就询问着对目前日渐糜烂的局势可有应对之法。 孙鉁的脸颊已经有了明显的凹陷,使得两侧颧骨越发突出,尽管才四十出头,两鬓已经尽显斑白。不过半载操劳,竟好似老了十岁一般。李信看到如此情形也不由得鼻子发酸,为这位尽心竭力填补大明王朝破损的中年人感到有几分悲哀。 在奸佞当道,干城蒙尘的崇祯朝,这些人大多都沒有好下场,就算沒倒在奸佞弄臣的手下,也逃不出皇帝的猜忌与刻薄。 “眼下沒什么好办法,只能一面加紧江南沿岸的防御,一面大力发展海军。虽然远水解不了近渴,却是着眼于长远。有三卫军在,江南五大府不会出现什么状况。我现在只担忧的是庐州!” 孙鉁很少见到 李信有如当下这般眉头紧锁的模样,一颗心已经是越來越往下沉。 “庐州?”他虽然病体支离,但却丝毫沒影响思维的能力。李信紧紧说了句庐州,孙鉁立即就想到了于庐州紧紧相邻的安庆。此前的情报是,张方严派遣淮扬兵备道何腾蛟率领总兵贺成在庐州与革左五营作战。张方严兵败,江都被攻陷的消息一旦传到了庐州 ,对何腾蛟的打击将是显而易见的。 何腾蛟能够拢住涣散的军心,同时又坚持与革左五营作战吗?孙鉁沉默不语,他不认为何腾蛟有这个本事,此人虽然有些才干,却不是用兵的高手,面对革左五营强大的压力很可能会选择退缩。 一旦庐州的障碍被扫除,革左五营将会长驱直入安庆,威胁驻扎在太平府魏国公的侧翼。 “何腾蛟会败?” 李信不置可否却又提起了在宁国府收拢残兵的史可法。 “史可法在宁国府很可能会遭到黄梅贼的优先打击。以眼下的军报來判断,魏国公用兵有些保守谨慎,未必会及时施以援手。史可法麾下残兵士气本就不高,遭遇穷追猛打之后,很可能会再次崩溃,如果魏国公不能及时对宁国府施加救援,结果将不堪设想。” 孙鉁还是倒吸了一口冷气,说了大半天,最后还是将矛头直指魏国公。 和李信的见面耗费了孙鉁过多的体力,他疲惫的闭上双眼,积蓄着精神,脑子却仍旧飞速的运转的,思考着他放心不下的各种事务。陈文柄已经正式署理应天府,孙鉁病倒不能理事之后将各种事务都交代给了他。 陈文柄虽然还算靠谱,但此人能力毕竟有限,照章办事固然不会错,但眼下是火烧眉毛的危急时刻,需要有担当才能稳住局势。 “部堂好好将养,江南有三卫军在就不会有大碍,等海寇在长江耗尽了耐心,他们必然会撤走的。” 其实,问題远沒有李信说的这么简单,红毛番的大舰队开入长江水道,如果说仅仅是为了抢掠几座府城,那么这也太简单了些。只是,他们的目标究竟是什么呢? 李信沒有将心中的疑问分享给卧床养病的孙鉁,他不希望本就已经心力憔悴的孙鉁因为忧虑这件事,而使其本就支离的病体雪上加霜。 “陈文柄和那些老家伙们肯定是争执不來的,只怕他妥协的过甚,最终害了南京的局面!”孙鉁所指的是,几位城中的老尚书虽然不愿意担责任站到前台來,却并不意味着他们嫩彻底对江南事务不闻不问,恰恰与之相反,他们不但要过问,甚至还想指手画脚。孙鉁未病倒之时,很多时候都顶住了这些人无时不刻的压力。 但是陈文柄此前仅仅是龙潭小县的一个七品县令,骤然署理了应天府,这些在朝廷资格甚老的阁老 如果对他指手画脚,能否顶住强大的压力,将孙鉁交代的既定方针执行下去呢? 想了一阵,孙鉁的脑子也愈发昏沉,片刻之后竟沉沉的睡了过去。李信见此情景,便蹑手蹑脚的起身走了出去。 李信打算去见一见陈文柄,还有些事情要交代给他。不过刚一出门,就遇到了赶來求见孙鉁的邵化龙。 邵化龙是魏国公的心腹,他走后特地将南京城防的人物交给了此人。而此人也的确是不负所望,在海寇突袭之时,应对措施都沉稳有据,一板一眼,并不见丝毫慌乱。 这位总兵平素里不苟言笑,话语也甚少。李信这些日子频繁出入南京,数次与此人见面,说过的话只怕还不超过五句。邵化龙对李信点头示意,然后就在孙府家丁的引领下,直奔后宅去拜见孙鉁。想來是事先早就约好的,只是刚刚睡着的孙鉁这个好觉却要被扰了。 不知为何,李信从有些傲慢和孤僻的邵化龙眼中感受到了一丝不友好的信息。但仔细回味一下又好像似是而非。他索性便不去想这件事,不能让这些不相干的事牵扯了他太多的精力与其担心一个总兵是否要与自己为难,还不如多关注一下前方战事。 陈文柄署理了应天府后,半分京兆府尹的威风沒享受到,却当了十几天的孙子,城中大官太多,谁见了他都想对时局指摘一番,奈何陈文柄人微言轻,只好时时刻刻的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敷衍应对这些老爷们。 除此之外,陈文柄还要坚持住孙鉁卧床养病之前留下的嘱托,否则他这个应天府尹只怕很快就要当到头了。时至今日,应天府尹竟成了南京城中最辛苦的差事,这与他此前所向往的,出入也太大了一些。 “东家,镇虏侯來了!” 他从龙潭带來的师爷一溜小跑赶过來提醒。陈文柄一个激灵从石凳上跳了起來,由于天气炎热,他只穿了短打褂子,这幅打扮模样肯定不是见上官行头,可是等他命人去取袍服來时,却已经晚了。 李信大踏步來到了院子里,见到一向有些古板的陈文柄竟穿着短打褂子,便觉得有几分好笑。 “如何?官越做越大,这官威却越來越小了?” 听李信如此说,陈文柄当即大吐苦水。 “镇虏侯别挖苦下官了,都说天子脚下的父母官不好当!下官从前还不信,今日算是相信了!城中遍地高官权贵,见了谁都得陪着小心,好生伺候着。说起官威,的确是不如在龙潭时的威风了!” 李信笑而不语,他对城中这些只知道指手画脚,而怯于担责任的蠹虫们向來都沒有好感。若自己是陈文柄,不论谁來找他说项,指手画脚,变化郑而重之的回敬一句话。 既然他愿意指点江山,那么这乱局便让给他來收拾好了。李信相信,绝大多数的人都会在这句话面前退缩,毕竟这可不是怄气的好机会。担责任的事躲还來不及呢,怎么可能上赶着揽上身? 陈文柄却不敢,出于多年來的为官习惯,他对于任何指责与刁难都只能拿出唾面自干的劲头來。 “海军筹备处需要海船的图则,据说在南京的旧年存档里就有这些东西,你现在执掌应天府,寻个机会去找找,如果能找到就立即交给米琰!” 这是李信來将陈文柄的目的之一。陈文柄郑重点头,表明自己应下了,然后他又转而提醒李信:“此事,镇虏侯切不可声张!若传扬出去,城中又不知有多少人吃饱了撑的來刁难下官,下官打发走这些人不嫌麻烦,只怕耽搁了镇虏侯的大事!” 李信有些同情陈文柄,天底下哪有升了官,却要天天受气的道理?偏偏这么倒霉的事让陈文柄赶上了。但话又说回來,谁让他位居要职?既然忝然为之,便也要承担相应的责任,并且接受由此而带來的痛苦。 毕竟由下县的县令,想要一跃而成为应天府的府尹,这等事说与谁听,都会让对方觉得匪夷所思,不可思议。 “还有一桩事,邵化龙此人來历如何?可曾为难过你?” 李信隐隐觉察出邵化龙对自己有敌意,怕他牵连陈文柄,这才有此一问。陈文柄听了之后先是一愣,然后又摇摇头。 “邵化龙其人还算尽心办事,从不曾在公事上与下官推诿敷衍。是个干实事的人,魏国公选此人负责南京城防,眼光独到!” 陈文柄说到邵化龙其人,又顺带着将魏国公也夸了,这也许是出于他的职业习惯吧。 只是,听到陈文柄再一次提及魏国公其人,李信只觉得自己的右眼皮骤然间猛烈的跳了几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百九十九章 趁机扩军 李信的右眼皮果真不是白跳的,还沒等他出了应天府衙,便有皂隶惶急不堪的跑了进來,可能是太过慌张的缘故,在门槛处竟身体前扑摔了个狗啃屎。 陈文柄自从署理了应天府的差事后,不但官威小了脾气也小了不少。按理说皂隶这等冒失,遇到驭下严厉的官员,将其拉出去打一顿板子也是常事。可他却张嘴埋怨起那个皂隶:“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了,遇到大事要镇定,要镇定。怎么就记不住呢?说说吧,这会又有甚大事了?慌张成这个德行!” 与此同时,陈文柄又向李信告罪,言及手下无状,冲撞了镇虏侯。李信向來不讲究这些虚礼,从來只从实事出发,便摆摆手。 “这算哪门子冲撞,你这手下倒也有趣,刚一见面就來;恶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皂隶被摔的七荤八素,好半晌才缓了过神,狼狈不堪的爬起來,赶忙向李信以及陈文柄赔罪。陈文柄不耐烦的让他赶紧说正事,“有话说,有屁放!”由于内心的焦虑。这位读书人出身的署理府尹也不自觉的学着李信说起了脏话。然后他又端起了茶碗喝上一口润润喉。皂隶见府尹并沒有怪罪,这才用一种大祸临头的语气颤声道:“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魏国公……魏国公他……兵败太平府,芜湖失守了!” “甚?你,你再说一遍?” “魏国公兵败太平府。芜湖失守了!” 当啷一声!陈文柄手中的茶碗跌落于地,摔了个粉碎。 “这,这如何可能?” 陈文柄脸色煞白,已经沒了一丁点血色,转过头满眼惊恐的求助的望向李信。 李信也被这个消息惊住了,在他的印象里魏国公用兵向來谨慎,怎么可能被黄梅贼一夕之间就攻陷了坐镇的芜湖呢?而且之前传回南京的军报里,还数次取得了小胜,形势大有良性发展的趋势。可怎么能眨眼间就变成了这副德行? 李信曾特地研究了太平府、安庆府、宁国府的地图,作为直面來自饶州黄梅贼的太平府沿江仅有两道防线,换言之只有两座城可以抵挡黄梅贼的兵锋。其一是位于最前端的芜湖,其二就是建阳。 芜湖既失,那么就仅仅剩下建阳可作为勉力支撑的依托,如果连建阳都失守的话,那么南京以西便再也无险可守!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南京将直面黄梅贼大军兵锋。 “魏国公如何了?” 李信希望魏国公能在建阳收拢芜湖溃兵,而且建阳本身也有驻军,芜湖兵败虽然会降低当地驻军的士气,但总不至于被黄梅贼一鼓而下。 “回,回禀镇虏侯!军报里沒说魏国公如何了,只说芜湖一夜间就失守了,城中守军节节抵抗,又节节败退,最后四散而逃,魏国公,魏国公不知所终了吧!” 啪的一声!李信右手狠狠的拍在身边的桌子上。 “军报可曾提及魏国公不知所踪?须知妄言军务,祸乱军心,是要军法从事的!” 这种情况下,军法从事,除了斩首只怕也沒有其他的选择了吧!那皂隶吓的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他实在想不明白,一直和蔼有加的镇虏侯何以说翻脸就翻脸? “小人不敢了,小人不敢了!镇虏侯开恩啊……” 李信的突然发作将一旁的陈文柄吓了一跳,但是他马上就反应过來,这么做的必要性,如果任由这些嘴上沒把门的皂隶们随意传说军中事务,经过口口相传,说不定会被传成什么样子了。沒准,传成魏国公阵亡殉国也是有可能的。 想到此,陈文柄也沉下了脸:“镇虏侯的警告你可记下了?倘若有一星半点传言从这应天府衙传了出去,别怪本官下手无情!”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皂隶冷汗淋漓,不断磕头求饶。 “好了!这里沒你的事了,下去吧!” 等那皂隶一走,陈文柄立即放弃了伪装,眼神里充满了忧虑与疑惑。 “这,这不附和常理啊!魏国公兵强马壮,芜湖又是南直隶西部重镇,朝廷经营多年,怎么可能一夕之间就被攻陷了?” 李信冷笑一声:“沒什么不可能的!兵者诡道,芜湖城陷,沒准就是里应外合的结果!” 这个说法使得陈文柄心头一震涤荡,失声问道:“里应外合?黄梅贼何时如此强大了?竟能,竟能……” 陈文柄说到此处,彷徨了,再也说不下去了。如果他们能在芜湖搞里应外合,便也能在建阳搞里应外合。这个想法,使得陈文柄毛骨悚然,他又下意识的否定这种想法,这不可能! 李信的目光望向门外,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只淡淡的道:“等结果吧,希望魏国公能在建阳稳住战局…….”他并沒有将心中的真实想法告诉陈文柄,如果魏国公败了,势必将使位于宁国府的史可法压力骤然增加。希望史可法能够带着他收拢的溃兵安然挺过这一段最为江南的时期。 离开应天府走了还不到百步,便有孙鉁府上的家丁寻了过來。 “镇虏侯,镇虏侯,可寻的小人好苦,部堂发了好大的火气,着小人來寻您呢!” 李信知道,孙鉁一定是因为太平府兵败的消息大发雷霆,也是因此而寻他來问计。事不宜迟,他又跟着孙府的家丁急急赶往巡抚衙门。这一天之中他竟一连两次光临巡抚衙门。 当他进正厅之时,发现孙鉁已经强撑着病体坐在了厅中主座之上,总兵邵化龙客位陪坐,旁边还有几名从未见过青袍官员,向來也是巡抚的佐官。 孙鉁的身体情况已经不足以起身,便虚弱的令家丁为他看座。然后又指着邵化龙手中的一封公文对李信说道:“镇虏侯看看吧,太平府的局面败坏了,魏国公也沒能顶住叛贼的疯狂进攻!” 李信从邵化龙手中将公文接过,其中所记述的与应天府皂隶大致不差,只是多了许多未曾耳闻的细节,比如魏国公力敌负伤,并未撤入建阳城中!至于因何沒撤入建阳城中,又去了何处则沒有多做交代。 这是來自建阳的军报,看來措辞是经过了仔细斟酌的,既然沒明言其不知所终,那么建阳方面肯定是知道魏国公去向的。至于因何不说,也许只有那些当事者知道了。李信相信,这些原因一定是让南京所有人都想不到的,震惊的。 “部堂,标下以为,当立即对太平府予以援助,否则万一让叛贼陷了建阳,南京以西就再无险可守!” 关于这一点,孙鉁又何尝不知,但苦于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便叹了口气。 “奈何人手捉襟见肘,防备海寇猖獗已经是用尽了可用之兵!” 邵化龙目光一拢,正色道:“部堂,标下有个建议,不知是否合适!” 孙鉁暗淡的目光里掠过了一丝兴奋之色,“说來听听!” 邵化龙有意无意的看了眼李信。“镇虏侯麾下猛将如云,单独提起來只怕辩不止一人可独当一面!不如调镇虏侯麾下大将,征募南京良家子为兵,一往太平府,另一往宁国府。如此,形势可定!” 南京政事堂,工部尚书熊明遇对高宏图竖起了拇指:“这一招釜底抽薪之计实在是妙,调走了那丘八麾下的得力人手,让他成了光杆的将军,实在是妙不可言哪!” 高宏图瞥了一眼摇头晃脑的熊明遇,叹息一声,无可奈何的道:“这么做也不不得而位置,高某蒙圣上隆恩,执掌南京兵部,沒有一日不战战兢兢,如今李信趁着海寇作乱,三卫军君渗透江南五府上下,实在是怕人成了尾大不掉之势,反为朝廷大患啊!” 熊明遇嘿嘿笑着,喝了一口茶又说道:“无论如何,这一回那丘八沒有明着拒绝的理由!如果拒绝了,岂非正好坐实了他有不臣之心的打算吗!” “高某绝不希望镇虏侯再横生枝节,大明江山已经够乱了,不能再添乱了!” 熊明遇心中冷笑着,不能再乱了?看着吧,李信那丘八若是肯乖乖就范,熊某的熊字就倒过來写!但是,这种话他只在心里过了一遍,却绝不敢公然说出來,否则居心不良的反而是他了! 孙鉁咳嗽着,斟酌着邵化龙的建议,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皱,转头直视着邵化龙,试图从他的眼睛里找出一些不为人道的秘密。只是邵化龙目光平静如水,竟使孙鉁一无所获。 李信则主动表态:“邵总兵所言也正合李信之意,三卫军人马匮乏,也是该招兵扩营!如此正可从容应对叛贼与汹汹海寇!” 他转而望向孙鉁,“不知部堂可许几营人马与三卫军?请示下,李信这就回去着人筹备!” 李信焉能看不出邵化龙此议其中的险恶用心,只不便公然反对,正好借机将错就错,先使三卫军在南京招募良家子扩军。至于他们以为支走了自己麾下的骁将,便可以釜底抽薪吗?真是异想天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章 再招新兵 孙鉁其实也有扩充三卫军的心思,南直隶富庶的地方太多,他又对当地的明朝驻军沒有信心,只希望能有一只强有力的军队保证这江南财赋重地不受流贼荼毒。 而孙鉁的担忧并非杞人忧天,就在刚刚他的担忧不久已经得到了印证吗?浙直总督亲自坐镇的江都城被海寇攻破,魏国公又在太平府遭遇惨败,目前这几个消息还沒來得及扩散,再过几日传的尽人皆知,南京百姓风声鹤唳,人心惶惶几乎是不可避免的。 局势越不利,民心士气便越涣散,而战事则会因为这种涣散而大受影响。如果这种涣散不被尽快的挽回,一旦成为了常态,就会进入一种恶性循环。而在孙鉁看來,目前南直隶有能力扭转这种局面的也只有李信一人,事实上他所能够信任的也只有李信一人。 孙鉁极认真的思考了一阵,并沒有给李信一个准确的答复。 “一时之间我也说不出有根据的数字來,你回去找陈文柄做一下研究,根据实际情况写个章程报上來,该募集多少新兵…….咳……咳咳……” 一阵急促的咳嗽将孙鉁的话打断,直到他咳嗽的满面通红,才止住了声音,但仍旧憋的说不出话來。李信很少见过人这么咳嗽,猛烈而急促,他真担心孙鉁一口气将内脏也咳了出來。 但见孙鉁挥挥手,又用微弱的声音对李信与邵化龙二人道:“就这样吧!今儿就议到这里……”他郑重的直视着邵化龙,“南京城防就交给你了!” 邵化龙显然是不满意的,他还想再说什么,孙鉁已经极度疲惫的闭上了眼睛,身子像瘫软的面条,倚靠在太师椅上。一旁的孙家家生子急的脑门直冒汗,暗暗埋怨这两个将军怎么还不走…… 看到孙鉁这幅模样,到了嘴边的话又被邵化龙咽了回去,只好施礼告退,李信也起身除了正厅。在门口,李信与邵化龙两人四目相对,却并沒有激射出摩擦的火花。 邵化龙甚为平静的寒暄了一句,便大踏步而去。李信看着他的背影,步伐稳健而坚定,正如其人一般。如果此人有心与自己为难,必将是一个强劲的对手。 招募良家子从军,在明朝并不是一件容易事。尤其像南京这种富庶繁华之地,谁会去入伍与那些卑贱的丘八军汉为伍?好男不当兵,这种思维定式已经深深印在了大明朝每一个百姓的心理面。想要改变,又岂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 明知不可为也要为之。李信必须硬着头皮走下去。他今日也不用返回龙潭了,出了巡抚衙门又直接去了应天府,陈文柄正打算往城外处理民乱,将镇虏侯去而复返,情知他肯定又有要事,只好先将城外的事交给一名属官。 “镇虏侯何故去而复返啊?” “好事!孙部堂允准三卫军在应天府招募良家子,扩充三卫军!” 好事归好事,却不一定好半,李信有些犯愁。陈文柄只好从旁边陪着,连镇虏侯都沒好办法,他又能想出什么好法子來? 突然李信眼睛一亮,“有了!如何把南雷先生忘了?” 李信屁股还沒坐热便起身要走,走到门口又记了起來,扭头对陈文柄说道:“孙部堂要求列个章程,守住南直隶这些府县须招募多少人,然后报上去。这件紧要事就交给你了,现在就列,越快越好,事不宜迟,迟则生变!” 看着李信风风火火走了,陈文柄直咂舌,头一次看镇虏侯如此急躁,招募新兵又不是行军打仗,哪里來的迟则生变?再说招兵这等事,直接派了皂隶往十里八乡通知乡老们,强制征來不久是了?何必多此一举?不过既然镇虏侯不用这个法子,想來是有他的道理。还有这统计人数的章程,既然是镇虏侯交代下來的,便要将这件事做的漂亮至极。 李信说迟则生变并非多余,政事堂的几位尚书都不同意招募良家子,左右都是打仗,监狱了关了那么多囚徒,将这些人征发了岂非更好?但是,李信可不想将这些作奸犯科之人招进军中,他们都是案底在身的,凶狠彪悍自不再话下,但勇则勇矣,却失之纯良,并非最好的征兵人选。 李信真正想要招募的是十六岁至二十五岁之间的良家子,这些人就像未曾涂抹过的画布,是上佳的征兵人选。可江南百姓之家,非到过不下去日子的程度,谁会去应征入伍呢? 所以李信想到了黄宗羲的《公报》,不如请他做个些征兵广告,不过李信兴冲冲走到了半路就又颓然的放弃了这个想法,这是在识字率只有个位数的明朝,《公报》的影响力虽然不小,但 那也是在南京士大夫阶层,平民百姓谁会花钱买几张不当吃不当穿的报纸去看呢? 最后,李信还是按照常规办法派了皂隶持官府布告往十里八乡宣讲,条件与时下绝大多数征召良家子入伍的办法都差不多,无非是仍保留民籍而不如军户等等。李信为了是征兵看起來更有吸引力,便又加了一条,只要参加了三卫军,朝廷的银钱役由三卫军代缴。 结果,前來报名入伍的人数竟远远超出了李信的想象,设在永济门外关厢的招兵处人山人海,原本准备的两个登记造册的书办不够用,亲自负责此事的李达又紧急调來了十个,可仍旧是不够用…… 永济门外关厢聚集了人山人海的良家子弟,小商贩们也从中嗅出了商机,很快便有不少人推车挑担來到永济门外,开始沿街摆摊叫卖。 从广济门处经过的工部尚书熊明遇在轿子里发觉外面有异,撩开了帘子,竟被这等人山人海的声势吓了一跳,以为闹了民变。急令家丁回城。但是当他从城门守军的口中得知,那些人山人海的百姓都是应征入伍的良家子时,便恨恨的骂了几句,又照常坐了轿子出城去了。 第一天登记在册的应征人数,竟达五千之多,几个书办笔下不断,手挽子都差点累折了。第二天应征登记人数竟又涨到了七千,最后还是南京几位尚书们坐不住了,如果三卫军來者不拒,将來地里的庄稼谁來种?朝廷摊派下來的徭役谁來服? 于是,一干老家伙们在熊明遇的煽动下,便向病榻上孙鉁施加压力,让李信将招募新兵的人数控制在五千上下。结果,孙鉁当即就将陈文柄连夜写好的章程摔在了高宏图面前。 “南直隶防贼,不是你我几位坐在屋里随便说出几个数字就行的,这些都是经过研究调查得出的数字,如果人数招不够,将來糟了流贼,出了乱子,高尚书你一力承担么?如果你一力坚持如此,孙某自当遵从!” 高宏图是受几位尚书推举來向孙鉁施压的,让他一个人承担责任,这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孙鉁的这份章程有理有据,无疑是堵住了他的嘴。 “唉!如果不是魏国公在太平府除了差池,现在又何至于如此,何至于如此啊!” 高宏图的声音里有几分颤抖,他的心情有着不足为外人道的复杂和焦虑,就是眼前这个为了国事而累倒在床上的孙鉁也不能说。 熊明遇试图阻止李信的图谋失败了,三卫军在这次应征的新兵里,共筛选出两万人作为战兵人选,不过落选的近一万人李信也沒打算放他们回去,将这些人组织起來编成了三卫军组成中不可或缺的辅兵营。 三卫军使用的战术是火枪方阵与长矛方阵的混合体,南京既沒有合格的火枪可用,也沒有合适的长矛。原來在山西有不少兵工厂,但是山高水远由那里往南京运送很显然是不可能的。所以,搞到火枪就成了李信所面临的头等大事。 不过火枪的事也不用急于一时,这两万战兵,首先要训练的就是队列与绝对服从军令。同时,他们还要习惯一件事,那就是对身边同袍的信任。这个磨合的过程不可能一蹴而就,必须要经过长时间的重复与训练,甚至走上战场以生命为代价才能有所成。 只是,训练才进行了三天,一骑快马飞驰进入南京。紧接着留在政事堂当值的官员们便惶惶然起來。 兵部尚书高宏图艰难的问着那由江北而來的信使:“你,你再说一遍!” 信使的重复让高宏图的心里顿时冰凉一片,几滴老泪从他浑浊的眼窝里淌了出來。 原來就在七天前,流贼李自成率大军攻陷洛阳,杨嗣昌龟缩于开封城中再不敢应战。最让大明官员彻骨生寒的是,屏蕃再洛阳的福王竟被李自成活活烹杀。这位万历皇帝生前最宠爱的皇子竟然落得如此下场。 事到如今,中原局势败坏成了这个地步,一定会对江南的局势造成极大影响,首当其冲的肯定就是在太平府勉励支撑的魏国公。想到这里,高宏图的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了几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零一章 海寇再现 连日來送往南京的军报竟沒一个有胜利的消息,南京城百官们几乎已经成了惊弓之鸟,只要有快马进入南京城,便又提心吊胆起來,沒准又有了坏消息。到了此时此刻,几位尚书们再也生不起限制李信的念头,他们只希望李信赶紧将新兵都练好,只要不使战火蔓延到将江南,一切都好说。 可是战火离南京还远吗?芜湖已经落入黄梅贼的手中,南京以西所能凭借的只剩下了建阳。若建阳再失,此地到南京朝发夕至,还有什么再能阻止战火烧到南京城下? 李信初听洛阳失陷,福王被李自成烹杀的消息后,反而十分平静。该來的总会來,只不过比他熟悉的历史提前了半年了而已。如果他沒记错的话,李自成将在崇祯十四年的正月攻陷洛阳,烹杀福王。此前,在朝廷的邸报里都,河南的局势已经相对稳定,而且杨嗣昌也准备向山东方向攻略,希冀在卢象升抵达山东之前,使山东的局势大有改观。 不过李信的这个判断显然是根据邸报所言而产生的。而今从洛阳失陷,福王被烹杀的事实來看,杨嗣昌此前报给朝廷的军报中,究竟有多少是真实的,有多少是谎报的,恐怕都是个未知之数了。 这几日一直与李信在一处操持三卫军新军的陈文柄就沒有那么淡定了,洛阳毕竟不是普通的小城,如今说陷落就陷落了,其造成的恶劣影响,不言而喻。尤其使南直隶明军本就已经低落到极点的民心士气,愈发的低落了。 “唉,局面败坏至此,还能再挽回了吗?” 陈文柄长长的叹息了一声,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悲观与失望。李信并沒有回答他,因为如果局势按照既有的历史发展,败坏的局面不但无法挽回,还败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只不过事到如今,几个关键人物和原本历史轨迹产生了偏移,那些决定大明王朝生死的重要事件能否发生也成了未知数。比如,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吴三桂此时不知在塞北草原哪个部落里隐姓埋名呢!还有多尔衮,他也并未如愿以偿的击败各个对手,独掌摄政大权。与之恰恰相反的是,由于攻略辽西的失败,不论礼亲王代善还是睿亲王多尔衮,其声望都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改变虽然多,可在李信的统计中,这些不但沒能起到正面作用,反而使某些历史事件加速了,而且这些都是对明朝有百害而无一利的事件。 坏消息接二连三,就在洛阳陷落的消息传到南京三日后,江北再次送來了军报,领兵在庐州的何腾蛟兵败,其本人也不知所终。总兵贺成则临阵殉国!击败了何腾蛟的革左五营趁势长驱直入,横扫庐州之后大举又冲进了和州。 和州与应天府已经只有一江之隔,战火距离南京又进了一步。整个南京上上下下都弥漫着一种悲观绝望的情绪 为了鼓舞人心,孙鉁带病检阅了三卫军征募的新军,虽然训练了才十几天的功夫,一众新兵们方阵队列倒也走的有模有样。孙鉁在家生子的搀扶下,走了一圈之后就已经累的气喘吁吁,便到帐中休息一阵,然后继续他未完成的视察。 “兵练得好!要尽快可以上阵杀敌?而今天下形势急转直下,咱们在南京如果不早做筹谋,等战火真的烧到了南京,那就什么都來不及了。”说到此处,孙鉁叹了口气,然后又摇摇头,苦笑道:“战火已经烧到江对岸了。与南京也就隔了条江而已。我就不明白,杨阁部兵强马壮,又捷报频传,怎么一夜之间,说败就败了呢?邸报上不是说李自成已经被感到了湖广北部的大山里去了吗?怎么一夜之间又回到了洛阳》唉……” 念头纷杂,就像一团乱麻一样堵在孙鉁的心里,可有些话不说出來,就如鲠在喉。 “就实际而言,杨阁部是有才能的。可兵事却绝非他所长,圣上将数省军政交由他,而今看來是祸非福。” 孙鉁字字句句都在指责杨嗣昌,可字里行间都透露着他对皇帝用人昏聩的不满。这在李信的印象里是极为少见的,他不由得说道:“卢象升带着新募集的昌平军已经赶奔山东,制药山东问題解决,大运河南北交通恢复,局面说不定会好转。” 孙鉁苦笑道:“你不用安慰我,天下局势现在成了什么鬼样子,我心里还不清楚吗?只是,只是沒想到败坏成这个德行!”他的情绪有些激动,右手颤抖的在大腿上拍着,只是因为身体虚弱拍在大腿上连声音都沒那么明显。 “只可恨为我这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如果能像在高阳时那般,便亲自领兵作战前敌也未可知……” “部堂不必忧虑,革左五营虽然庐州击败了何兵宪,但是何兵宪并未全军覆沒,卷土重來也未可知。革左五营未必敢就过江。” 李信的说法孙鉁表示认同,但他还是一针见血的指出來,李信实在转移他的注意力。 “革左五营兵进和州,真正威胁的并非南京,南京城高池深,兵强马壮,等闲人不能破城。可身在太平府的魏国公就不同了。军心涣散不说,又面临着腹背受敌的尴尬窘境,如果他顶不住贼人的压力,南京成才冤枉的紧啊!”岂能因此而坏了南京的大好局面呢? 孙鉁的思路转的很快,他立即就与李信商量着:“建阳之东,南京之西,长江边上还有个大胜关,也能据此守上一阵,咱们应该派些人去,万一建阳陷落了,此处终究还能做个缓冲。” 李信大以为是,这事不用孙鉁交代他也打算在新军小有所成之后,着人守住交通要到。不过,当务之急是要制造足够的火枪,而且还需要大批的火药來作为发射子弹和炮弹的底火。 结果,李信十分惊讶的发现,不论南京还是龙潭,府库中都积存了大量的火药,虽然很多已经受潮板结,但这并不影响使用。只要将这些受潮板结的火药烘干以后重新研磨颗粒化,便可再次使用。 火药的问題是小事,难点在于该从何种渠道弄到火枪。最终李信召集了三卫军中许多随军铁匠以后,便毅然决定再龙潭投入建立兵工厂,专门生产火枪和火炮。 铁匠们都说江南的煤铁似乎和北方有些不同,这些可能会影响铸造火炮与火枪的强度与韧度。但是,李信已经來不及事无巨细的亲力亲为,他只能委托铁匠们李达去商议,因为李达已经被为人臭美三卫军新军军需。 随着李信身边的人一个个都被派了出去,能够替他处理文字工作的人便越來越少,于是他只能亲力亲为,一时间也比平时忙乱了许多。但这些都是必须的,很多公文必须当日就处置完毕,如果拖了一日,不知还要耽误多少事呢! 很快,不顾三日功夫,第一支样枪就吧铁匠们打造了出來。 “枪身还是以传统方式,用一整块铁板打造结合而成,有足够的韧度也有足够的强度。看來砸江南建火枪工坊是可行的……”铁匠头目在李信面前喋喋不休的解释着火枪的制造工艺,以及铁矿石的优劣。最终试枪的环节让李信十分满意,将装药量增加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程度,几次试发之后,均沒有炸镗现象发生。 李信也知道,这种样枪,往往是 代表了这一批次枪中的最高质量。如果让铁匠进行规模生产,其质量只怕就要高低不一了。但话又说回來,只要批量生产的火枪能有眼前这之枪的一般水准便足以应付绝大多数恶劣的战斗情形了。于是他催促老铁匠,立即组织下去,尽快将三卫军所需要的火枪造出來。 又过了一日,孙鉁的病情加剧,已经卧床不起,显然是此前到龙潭视察新军,让他耗费了太多的元气。但即便如此,他仍旧记挂着一众要事。 “太平府魏国公那里眼看着就要断粮了,一定要想办法将粮食运过去,否则不等黄梅贼进攻,他们自己就先乱了……” 李信连忙点头,直言陈文柄已经负责此事。不过他却沒有和盘托出实际情况,就在昨天,消失了有一阵的海寇舰队重新出现在了南京城以北的长江水道上。这些大小船只横冲直撞,打劫并击沉长江水道上所有可以见到的船只,一时间整个长江下游水道竟大有风声鹤唳之势,本來该再次起运送往太平府的粮船,鉴于这种情形只好按兵不动,否则就算是准时出发也肯定会被海寇舰队击沉在江面上,到时候毁了船不说,还要白白的损失上万石的粮食。 其时,政事堂第一次招李信问对,他们主要的目标就是解除南京面临的诸多压力,希望李信可以拿出一个切实可行的主意來。李信认真的思考了一阵回答道:“若想解决危局,长江水道的运输必须恢复,水运之权必须掌握在我们手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零二章 心生一计 “何为水运之权?” 熊明遇面有刁难之色,尽管他知道依靠李信解决南京城当前的困局已经势在必行,但依然不介意再刁难他一番。 李信扫了他一眼,又逐一看向政事堂中诸位尚书老臣,这些人的眼睛里绝大多数都满含着期待之意。“长江水道的通畅对南京羁縻沿岸各地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李信以为在座的诸位当沒有人看不透吧?” 他特地加重了语气发问,然后又继续说道:“长江水道不保,我大明官军粮道断绝不说,叛贼乘船随时可至南京城下,西部陆上所有防备便形同虚设!” 众人都对李信的说法表示赞同,同时又因为对局势忧心忡忡,间或有人发出几声哀叹。 “因此,长江水道不靖,南京便无宁日,解围也就无从谈起。” 熊明遇发现自己被李信当作空气一般无视了,刚才的刁难竟沒有换來他一丁点的反驳,于是自尊心大受伤害之下,便继续责难道:“与海寇比水战,这不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吗?说了还不等于沒说!” 李信目光一敛,一字一顿的道:“正因为是我大明之短,才要锻炼加强,否则强愈强,弱愈弱,我大明水师将永远被人压上一头!” “熊尚书就莫质问镇虏侯了,只请镇虏侯说说,该如何一靖长江水道?若长江水道不靖,难不成就不能从陆上找补吗?” 郑三俊拦住了还要拉开架势辩论一番的熊明遇,又将话題拉回了正轨。 “不能!”李信斩钉截铁了说了两个字,然后又详细解释道:“若是江北张阁老在未败之时,仍旧是可能的。但现在叛贼以四面八方之势压过來,失去了长江水道,并非是朝廷失去了补给线,而是叛贼得到了一条仅仅勒住南京脖子的绞索!” 李信阐述完了自己的观点以后便端坐在椅子上,等着尚书老臣们发言。但政事堂静的鸦雀无声,就连空气仿佛也凝固了,很显然李信的话给他们的触动太大了。 长江水道的失去,竟成为了叛贼勒住南京脖颈的绞索,多么形象的比喻啊,只是形象的让人实在不免有几分绝望。 李信其实也是故意将问題描述的严重,所为自是让这些人知道长江水道的重要性,别再为他组件海军的事横竖下绊子。只是取得的效果让李信自己都有些难以置信,这些尚书老臣们对他话惊深信不疑,尤其是勒住南京脖颈的绞索之言,让平素甚为谨慎的几位老臣都不寒而栗。 “所以,我们才要组建真正的海军,迎难而上,凭借我明朝地大物博,倾东南之力,难不成还追不上几只红毛番鬼吗?” 李信深谙一张一弛之要,抛出了棘手的问題,让人压抑绝望之后,还要让人看到希望,而这希望就是一切动力之源头。 政事堂对话终于扫清了李信组建海军的后顾之忧,老臣们再也不在此事上多做刁难,非但如此,兵部尚书高宏图还翻箱倒柜,从洪武朝留存的档案中,将当年元朝时造大海船的图纸翻了出來。 这东西可是宝贝,李信得了此物自是心花怒放,可请教了老船工之后,却又如一盆冷水泼在了头上。 大明朝匮乏有经验的船工不说,更为让人沮丧的是,造船所需的木材往往则需要数年风干,使木头彻底干透了才能下料造船。而朝廷所缺少的正是这种木料。若新伐了木头,等待干透便已经是几年以后的事了。 李信长叹一声,看來想一口气吃成个胖子的想法并不现实。那么只能一步一个脚印的走下去了,伐木储备木料从现在起就要开始进行,既然沒有现成的木料造海船,那就先造几条江上快船,并且可以架设六磅以下的火炮,虽然寒酸了一点,但总不至于在海寇面前连还手的能力都沒有。 一旦决定了造船小船,李信又悲哀的发现,泱泱大明,在南京附近竟然连个像样的造船的船坞都沒有。足见时人对海军不重视,乃至轻视到了何种程度。为了表明自己对海军的重视,李信亲自带着人在秦淮河畔溯流而上寻找合适的船坞地点。由于长江水道俱被海寇威胁,因此在秦淮河上寻合适的船坞地点也是沒办法的事。 秦淮河下游的水道,乃是人工开凿强行引为南京城南部的护城河,尽管如此若非老船工介绍,李信绝对想不到眼前十余丈宽的广阔河面竟是人工开凿而成,而且经过刚刚的实地勘测,多数地段的水深两丈上下,有个别地段的水深甚至达到三丈。相比较,狭窄水浅的大运河简直就是小河沟。 李信由衷的赞叹着:“想不到人工开凿的河段,竟能有如此规模。” 有老船工在旁边撇着嘴,不以为然道:“开渠引水和庸医治病差不多,治一经损一经!” 李信听出老船工话中似乎意有所指,便虚心求教。老船工不知李信身份,虽然见到所有人对他都颇为尊敬,但将此人身穿麻布衣,与寻常权贵官吏截然不同,猜测着就是某位权贵看重的商人而已,说话也就无所顾忌。 “当初石头城还是一国京城,不知哪位皇帝修了石头城,又要引秦淮河水來做护城河。从那以后,三元口之下秦淮河老河道就日益萎缩,新河道就如眼前这般水量丰沛。” 这位老船工似乎对秦淮河的老河道有着特殊的感情,李信从他的话语中依稀觉察出一些味道。“老河道现在世人都称他为南河,往年还能有三两丈宽的水流,今年大旱之后,三元口的闸门彻底填死,现在的河道底只怕已经都生出齐腰高的蒿草了!” 李信听明白了,老船工的意思是,朝廷为了保持秦淮河的水位,今年已经彻底断;了南河的水源。他忽然心中一动,脱口问道:“如果掘了三元口的水闸,向南河放水呢?” 老船工闻言一愣,然后又笑道:“朝廷不会干的!真要这么做了!”他一直广阔的河面,“十几丈宽的河面立马就得缩了一多半,能有三五丈宽就不错了!” 老船工的说法让李信若有所思,随即,一个极为大胆的想法在他的脑中成型。但是,兹事体大,岂能只凭一人之言就草率的做下决定?于是,李信亲自往三元口去走了一遭,又征询了十几个当地的老船工之后才返回了南京。 这个计划太过冒险,他必须取得孙鉁的支持。 …… 甲板被水手们洗刷的一尘不染,华莱士上校站在上面惬意的晒着午后的太阳。自从劫掠了江都以后,船队沒有大战,华莱士便命令船长,让他麾下的水手们不停的洗刷甲板。在他看來,只有这种不停的体力工作,才能耗尽水手们的多余精力,才不会在船上闹事。 现在,整个长江下游的江北地区,华莱士上校的船队已经所向披靡,就连明朝的总督都差点被他活捉,如果不是麾下的水手们只顾着抢东西,可能那位总督此刻已经成了阶下囚。 而他冒险分乘小船奇袭江都的计划,也从中得到了丰厚的汇报,这次胜利极大的增加了华莱士上校的自信心。原本在他眼中,不愿去招惹的长江南岸,又使得他垂涎欲滴,心痒难耐了。 可巧,这一日又侦查到南京一段水域有很多异常现象,不少小船纷纷转进了秦淮河,然后又纷纷转出……在经过一番仔细的探查之后,竟发现明朝在南京城南,秦淮河一侧居然临时突进了数十万石粮食。而那些粮食,似乎是仓一个叫龙潭的地方运來的。明朝弄这么多粮食囤积在南京城南外要做什么,华莱士一时间猜想不透,但他可以肯定的是,自己已经心动了。 如果将这些粮食统统烧掉,那么对明朝的军心士气打击将是不可逆转的,也许由此他就可以提前完成这一次出海的任务,返回港口了。 有了这些想法后,华莱士开始在甲板上搜寻着通事何的身影。 三汊河是秦淮河与长江水道的交汇地,船夫赵十二驾着自己的小舢板在水道中熟练的转入了秦淮河,在他身边有不少这种小舢板,都是领了官府的银子,每日里在此处转进转出两三个來回。 郑十二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长江江面,他猛的揉了揉眼睛,紧接着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陡然间他扯开了喉咙呼喊着:“海寇來了!海寇來了!快逃命去啊!” 小舢板们奋力的向秦淮河内划去,由于风势正盛,却见海船的速度越來越快,眼看着就驶到了秦淮河与长江水道的交汇处。不过它们并不急于前行,而是开始收帆减速。很快,隆隆的炮声响了起來,瞬息之后便有一枚枚的铅制的实心弹砸入水面,溅起了数人高的水花。 其中一枚实心弹就落在了郑十二的小舢板旁边,巨大的水浪将小舢板推的摇來晃去,郑十二则已经被吓得腿肚子都快抽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零三章 袭击南京 目镜里明朝船夫们惊慌失措的模样让华莱士面露不屑的笑意,牛角胡子也随之习惯性的抖动着。这些猴子一样的船夫很快就会见识到他麾下佣兵的厉害了。不过在此之前,华莱士并不敢贸然将船队靠近江岸,因为明军在江南岸的火炮使他记忆犹新。 不过,华莱士如果知道明军仅仅有龙潭一带才设置了大量的火炮,此刻他会为自己的谨慎而懊恼不已。 经过一通炮火示威后,大船上放下了多如蝗虫的小船,然后这些小船开始迅速靠向江岸。郑十二恐惧的发现,所有的小船上都满满登登的挤满了海贼。这一刻,他甚至产生了起船而逃的想法。只是这条小船是全家赖以糊口的工具,岂能说放弃就放弃呢?至此,郑十二使出了吃奶的尽头,想将那些蝗虫一样的小船远远甩开到后面。可是,那些小船的速度却远远超出了他的估计,快的便如离弦之箭一般。 郑十二绝望的操着小船,一路进行垂死挣扎,那些蝗虫般小船竟然转向,进一步靠向了江岸,小船的目标显然不是他们。登岸以后的海贼们以惊人的速度集结起來,不过眨眼的功夫竟排成了一个声势骇人的方阵。 方阵自组成开始便一刻不停的沿着秦淮河向南突进。郑十二瞪大了眼睛,脸上深深刻满了恐惧,他这才看清楚这支方阵竟然由清一色红的毛番鬼组成。直到此时,他已经后悔接了官府的这个差事,若非看着每日里一两银子的高价,才不会來冒这个险。 但是,既然已经收了官府的银子,便该当承受风险。即便再有埋怨,郑十二也只能打碎了咽到肚子里去。而且,他现在的当务之急也不是做这等后悔的埋怨,而是应当想尽一切办法离开南京这个是非之地。 在接下这个差事之前,郑十二也犹豫过,但人人都说南京城乃是大明朝留都,别处哪里遭了战火,这里也不会遭了战火。正是相信了这种说辞,他才最终下定了决心。 而今可到好,也就是这个决定将他推到了眼下这进退不得的危险境地。非但如此,身边不时还有飞速滚滚而來的炮弹,落入江中后又溅起了数人高的浪花,巨大的波浪将小舢板托起落下,郑十二几次三番都差点站立不稳而跌落水中。 随着登岸的海贼越來越多,海岸边也随之响起了嘈杂而骇人的呼喝之声。就算郑十二不通战阵之事,也能看得出來,海贼们气势正盛。而他所期待的大明官军却迟迟沒有出现。 郑十二狠狠的朝江面吐了一口浓痰。 “这帮该天杀的!一个个欺负老百姓的能耐,到了大阵仗都成了熊包软蛋!” 他虽然骂的痛快,可心底里还是不免荡起了一丝失望。不过心中所想的却是,今儿这趟船跑完了,官府不会以此为借口,赖掉他应得的一两银子吧?怀着这种忐忑的心情,他又将官府中能叫的上姓名的老爷挨着,骂了一遍。 直到这时,郑十二也发现了,那些海贼的目标根本就不是自己这种穷汉,由此逃命的心思就淡了不少。仅仅悬着的心稍稍放松,他才注意到身边许多小舢板都与自己一般打起了看热闹的心思。 “快看,快看!官军出來了!” 郑十二举目望去,由南部沿着秦淮河果然來了一队大明官军,竟是人人都背着身管不长的鸟铳。随着噼啪爆响之后,整个秦淮河岸边都笼罩在了一团团的白色硝烟中。 这让看热闹的一干船夫们大为不满,纷纷冲着那一团浓烈的硝烟咒骂,吐口水。好像用这种行为就能使得那些硝烟散开一般。郑十二心里直想发笑,刚刚他们还给予逃命,生怕落入了虎口,这才一瞬间的功夫竟又换了这份心境。 到了这个当口,既然危险已经追不到身前,他也就不再急于离开。除了看热闹以外,他实在希望明军能将这些声势浩大的海贼打退,否则今日应得的一两银子只怕就沒了。 他念念不忘这一两银子,心里头较着劲,暗暗为大明官军鼓劲。可是浓烈的硝烟遮蔽了战场,除了厮杀声誉鸟铳噼里啪啦的爆响,什么也看不到。过了一阵,竟又陡然传來了隆隆的炮声。郑十二赶紧去搜寻那炮响之地,一看之下却是心惊不已,原來海贼已经将几门带着轮子的铁炮送到了岸上,刚才那几下炮响便是來自这几门铁炮。 郑十二依稀能看清楚,其中一门铁炮的炮口还在冒着袅袅的硝烟。 一种不祥的预感顿时从郑十二的心头涌起,海贼有火炮儿官军沒有,实力相差悬殊,原本智均力敌的局面恐怕要出现转折了。郑十二想的沒错,过了片刻功夫,浓烈的硝烟中便有成群结队的身着大红军服的大明官军冲出來,沿着秦淮河一路向南逃去。 “败了!官军败了!” 即便不用身边的船工喊出來,郑十二也能看出战斗的结果。失望与恐惧顿时齐齐生了出來,他再也不想在这里看什么热闹,又重新驾着小船,准备离开南京这个是非之地。 “华莱士上校,登岸的士兵们已经击败了前來阻拦的明军!南门外发现了明军的储粮官仓,不知该如何处置?烧了?” 通事何斌禀报完了战果之后,又试探着问了一句。华莱士本來想习惯性的说一句烧了,但话到嘴边转了转,便沒说出去。 “这些官仓有多少粮食?” “总有十万石以上!” 华莱士上校的心思活泛了,大船出海都要带着大批的压舱沙袋,如果把这些沙袋都换成了粮食,岂非一举两得?不过现在他急需解决问題的是当前战局,而后才有心思考虑其他的事情。 “明军一共有多少人出战?又是如何败的?” 何斌毕恭毕敬的回答着:“看样子总与千人上下,对方使用的也是火枪和长矛,由于硝烟弥漫,如何取胜一时间还难以了解。” 就在两个人对话之际,船上观战的水手陡然又发出了惊呼声。 “明军反击了!快看!” “利奥伯德的军阵乱了!” 陡然听闻变故,华莱士上校放弃了与何斌对话,赶紧又将单筒望远镜举起來,观察着战场。 “明朝人太狡猾了,居然假装战败。” 华莱士上校低声嘀咕着,从一开始他就觉得战事进行的过于顺利,其中一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果不其然,明朝人先是诱使他麾下的佣兵轻敌冒进,在佯装败退之后,又陡然发动反击突袭,竟一举将利奥伯德的方阵给冲乱了 。 原本火枪长矛的战斗,变成了近身肉搏,战斗进行到这个份上,已经彻底 沦为了肉搏战,此时此刻决定胜负的并非是战术和武器了,而是哪一方的战斗意志更加坚定,士气更加旺盛。 很明显,利奥伯德的方阵受到了突袭反击之后,军心士气掉了一大截,战斗时也显现出了节节败退之象。华莱士见此情景心急如焚,他不能眼看着即将到手的胜利因为明朝人的一次成功反击而功亏一篑。 但是,利奥伯德的 佣兵可是所有人的尖刀与脊梁,如果他们不敌,很难指望那些投效总督的东方海贼们肯为此拼命。 华莱士看着秦淮河滚滚汇入长江的喝水,忽然询问何斌:“这条大河的水有多深?” 初闻华莱士的问題,何斌先是一愣,然后马上就明白了过來。华莱士上校想要冒险进入秦淮河。 “秦淮河水深两丈,容纳咱们排水量最大的海船也沒有问題!” “果真沒有问題吗?”何斌面对质疑信誓旦旦的作者保证。 华莱士对何斌一人之言是持怀疑态度的,在沒有得到亲自印证之前,也会草率轻易的下定论。 在旗语指挥下,位于华莱士座舰之侧的一艘大船杨帆加速,缓缓驶入了三汊河口。随着大海船一英尺两英尺三英尺驶进了秦淮河,华莱士的眉头也从舒缓到紧皱,又从紧皱到舒缓。 大船足足在秦淮河中行驶了一英里,仍旧平安无恙。直到此时,华莱士才下令所有大船鱼贯开入秦淮河,同时又令所有船只左舷的大炮一律准备好,随时听令射击河岸上的明军。以期彻底将明军的士气打掉。 就在所有大船缓缓驶入秦淮河中的同时,华莱士惊喜的发现,原本占据上风的明军已经有些无心恋战了。除了方阵开始逐渐变的混乱以外,他们后续的援兵也开始游移不定,甚至很多明军开始驻足观望不前。 轰! 大船上的第一发炮弹打了出去,紧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炮声,秦淮河右岸被急速射來的实心弹砸出一个又一个大坑。有了海船的火炮支援,利奥伯德的佣兵士气顿时大盛,压着明军的军阵顶了过去。 秦淮河上,数十条小舢板沒命的向上游划着,船夫万万想不到海贼的大船说开进秦淮河就开进了秦淮河,此时再不跑,万一被红毛番逮着那就彻底完蛋了! 这些船夫们哪里还顾得上看热闹?只希望有多远便逃多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零四章 兵临城下 “程铭九你败的太快,大将军说了,做戏要做足,万一让红毛番鬼识破了,你就等着挨骂吧!” 佯作接应的牛金松嫌程铭九败的太快,口出揶揄之言。程铭九则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你这小竖子,风大不怕闪舌头,也不看看对方船炮的威力,俺麾下士卒的性命金贵着呢,岂能便宜了红毛番鬼,去喂他们的铁疙瘩?” 正说话间,一枚铅弹落在距离两人不足十步处,然后又裹挟着灼人的热浪向前飞速的弹去,几个起落之后才一头扎入了草丛里,幸好无人受伤。饶是如此,所过之处砸出的弹坑也让人触目惊心。 溅起的沙土打在脸上,火辣辣的生疼,牛金松呆了半晌,抖掉帽盔上的泥土和草叶自才骂了一句:“他娘的,红毛番鬼的大炮果然厉害,咱们抓紧逃命去吧!” 于是,两营人马汇集在一起,撒开数千条腿便沒命的向南逃跑。自打三卫军成军以來,还是第一次出现这种全军溃逃的场面。一路上,牛金松兀自骂不绝口,“等俺翻过身來,定要打的红毛番鬼叫爷爷……” 去不料,骂的激动之下沒留神脚下,被一块石头绊了个狗啃屎。左右亲兵赶紧将自家将军扶了起來,有人红着脸埋怨道:“将军,就是您绊了这一跤,程将军的第一营已经跑到咱们前边去了!俺们这顿酒要输沒了!” 牛金松闻言虎躯一震,这一顿酒可不是请程铭九一人,当初打的赌是谁输了便要请对方一营人马敞开了喝。牛金松他虽然是亲兵营官,可所有军饷加起來也禁不住这么折腾吧,最后还不是得让自己麾下的士卒掏钱贴补?这是绝对不行的。 “他娘的!打仗咱们亲兵营不输他们第一营,逃命也不能落后了,都给俺冲,冲,谁冲的慢了,将來就让他多掏份子钱……” 一时间,山呼海啸,气势如虹,各营的军卒们竟都拿出了冲阵的劲头纷纷逃命。 立于城墙上观战的李信,眉头紧拧,暗责牛金松胡闹,逃命也得有个逃命的样子,似这等雄赳赳气昂昂哪里还想是逃命?好在战场上硝烟密布,炮声隆隆,身在战场上的红毛番兵一时间也无法识破。 “要不要再杀伤一阵?省得红毛番鬼起了疑心……” 应天府尹陈文柄一直紧随李信左右,寸步不离,南京现在归他署理,若是出了纰漏那是要掉脑袋的。但是,他出于对李信的无条件信任,也不认为红毛番鬼会拿南京城如何。他瞥了距离自己与镇虏侯十余步远处的总兵邵化龙,这人满脸的阴鸷之色,却不知在想什么坑人的坏水了。 “不必!最后一出戏还沒唱完呢,一会就轮到张石头出场了。” 陈文柄不再说话,目光转向城下弥漫成一团一团的浓烈硝烟。 华莱士的大船此时已经驶入秦淮河水道,经过水手的勘测这条宽阔的护城河水道中心超过了10英尺,就算三桅大帆船也不会有搁浅的危险。他要把大帆船开到南京城的聚宝门下,用上帝的火炮使这些东方的猴子们瑟瑟发抖。 明军的表现实在超出了华莱士上校的预期,这些东方猴子们竟然发动了第三次反击,但他并不担心,利奥伯德是來自黑森最勇敢的雇佣军,他会用自己的坚韧与勇气战胜这些卑微的东方猴子。 果不其然,明军的第三次反击也被利奥伯德击溃。很快,华莱士上校有些沮丧的发现,利奥伯德的佣兵方阵想要顺利抵达南京聚宝门下与舰队遥相呼应并不容易。就在他们的正前方竟然出现了很多错落有致的民居,虽然沒见到其中有抵抗者的出现,但是进入道路狭窄的居民区对利奥伯德的方阵來说,绝对不是个好消息! 沒准刚刚溃逃的明军就银镜隐藏在了这些民居里,等着放冷箭偷袭呢!华莱士的牛角胡子再一次习惯性的抖动起來,脸上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意。 “让所有炮舰准备,目标就是前方的民居!” 所有舰船头尾相衔,呈一字型徐徐经过那一处居民区时,早就装填好了弹药的各式火炮纷纷喷吐出了耀眼的火舌。随着一轮又一轮的弹雨砸落,错落有致的民居很快就成为了一队碎砖烂瓦…… 一直阴沉着脸的邵化龙來到了李信的面前,手指着那一处已经变成了废墟的关厢,看似轻描淡写的问了一句。 “镇虏侯会为他们负责的?我会具本实奏!” 说罢,这位语气极为不客气的总兵扭头便走,他甚至都沒打算听听李信的解释。而李信也实在沒有可解释的语言,对于关厢被炸是他的疏忽,但在此战之前,三卫军已经做足了准备工作,包括几处关厢内的居民也都被提前迁走,红毛番所炸的不过是些空房子而已…… 随着向南的延伸,南京城墙距离秦淮河水道中心的距离越來越近,近到可以让三桅大帆船上射出的实心弹砸到城墙之上。 华莱士上校最初还有些担心南京城上会有大炮,所以船队始终与城墙保持着一定距离,即便城中大炮开火,自己也在其射程之外。但是随着战事的推进,表现在华莱士面前的,更多是明军的无能。虽然他们拥有庞大的人口,以及装备看似精良的士兵。但是,明军的士气低落,指挥混乱,往往几乎是一触即溃。 明军的种种不堪表现甚至使华莱士怀疑,他半月前在常州遇到的那股人马究竟是不是明军。如果明军都是这个德行,他这些天來对长江南岸的刻意回避,竟是有些多余了。 “将炮弹统统倾斜到南京的城墙上去,让这座看起來强大的城堡在上帝面前,颤抖吧,匍匐着……” 随着华莱士上校狂妄的叫嚣,实心炮弹一枚又一枚的砸在南京城包砖的城墙之上,而每砸一下便有大量的碎石四溅剥落。这让城上的明军,包括应天府尹陈文柄在内都有些焦虑不安。 他虽然在军卒的护卫下躲到了安全的敌楼之后,但是让红毛番鬼如此折腾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万一哪一处城门出了纰漏,将红毛番放进來,那就是一场腥风血雨啊! “大将军,红毛番鬼派了使者过來!” 陈文柄顿时來了精神,问道:“是要和谈吗?快快带上來!” 等军卒将所为的红毛番鬼使者带上來,陈文柄才失望的发现,來的竟然是个正儿八经的汉人。 “在下何斌见过将军阁下!” 何斌装模做样的庸红毛番的礼仪应对,只希望自己打交道的明朝官员不像有些地方官那样,见到负责谈判的汉人,不由分说便以数典忘祖叛国从贼的罪名砍了脑袋。 “你是汉人?” 李信问了一句! “父母是中国顺民,在下出生在吕宋!” “哦!原來是华侨!” 李信自言自语了一句,何斌听的不清楚,但心里却是忐忑不安。他说谎了,实际上他出生在 福建南安,之所以说自己出生在吕宋,还是为了自保。 “虽然出生在吕宋,但与中国之人毕竟血浓于水,那船上的红毛番是哪国人?” 李信前一句似乎还在寒暄,听的何斌大有心安之感,但他陡然竟直入主題,何斌几乎想也不想就下意识答了一句。 “來自荷兰!” 话一出口,何斌意识到自己失言,但覆水难收,想挽回已经不可能。 荷兰?李信在心里飞速的搜索着他所熟悉的信息,原本以为这伙海寇有可能是西班牙人或者是葡萄牙人,闹了半天竟然是荷兰人。荷兰人的殖民地在印尼一带,距离中国并不近,这些人既然來干预明朝内乱,应是距离中国十分近的殖民者。 李信眼前突然灵光乍现,他想到了台湾,荷兰人曾在台湾建立过殖民地,那么这些人肯定是來自台湾无疑了。不过这一回不论李信如何套话,那何斌都只铁了心的不说实话。以至于何斌差点忘了自己冒险入南京城的初衷。 “华莱士上校让,让你们要么投降,要么等死!” 何斌犹豫了一下,还是原话复述出來!陈文柄心头一沉,这哪里是來和谈啊,分明是挑衅! 谁知李信却并未直接回答何斌的问題,而且也沒有因为华莱士的出言不逊而恼怒,甚至再言语上还多有拉拢之意。总之是东拉西扯,一句也不说投降的事。 到最后,何斌实在失去了耐心,就他所观察的情形,让南京城内官民投降只怕势比登天。但是这些话华莱士未必肯信,明军兵败如山倒,焉有死硬倒地的道理? 想到此处,何斌又不由得暗骂华莱士愚蠢,南京城墙高大,就算野战打不过利奥伯德的佣兵,守城总是有几把刷子的,就凭几千人想攻破明朝留都,也是异想天开了! 何斌想不到,就在李信与他闲扯的功夫,南京城的政事堂已经炸锅了。 “李信这是瞎胡闹!都让红毛番海寇打到了城下,他是想勾结海贼献城邀功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零五章 船队搁浅 何斌出了南京城以后长长出了一口气,暗暗庆幸沒有因为华莱士的狂妄自大而丢了小命。说实话,那位年轻的镇虏侯话里话外都有延揽之意,如果真能投入此人麾下,至少再不用受那漂泊之苦,不用仰番鬼鼻息。但转念间心思又冷了下來,谁又能保证这不是官军在实施反间之计呢?一旦入彀之后,予取予求,又有几个真像郑一官那样过的逍遥快活呢? 随即何斌轻轻叹了一口气,郑一官之所以受明朝器重,那是他自身有强大的实力。消灭海寇,打击蕃人哪一样不得依靠海盗起家的郑一官?这也是郑一官能在东南沿海经营庞大势力,明朝还能睁一眼闭一眼的原因之所在。反观自己有什么?什么都沒有,仅仅是荷兰人的一个通事而已,就算投了明朝,手中又能有多少筹码?别到头來反被卸磨杀驴。须知明朝历任剿灭海盗的官员可沒少干这种言而无信的事。 有此顾虑,何斌也就绝了投奔明朝官军的念头,只想着赶紧应付了华莱士这个讨厌的苏格兰人。來到秦淮河边他又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南京城,却见几处敌楼之上竟升腾起了冲天狼烟烟柱。 “早就料到了明朝人不会轻易屈服,告诉炮手们,不要休息了,现在就行动起來,继续进行炮击!” 华莱士上校得意的笑着,透过何斌的讲述,他知道这个古老的东方帝国已经陷入了巨大的麻烦之中。庞大的国土上到处都是叛乱,仅仅在距离南京不远的长江中游便有一股巨大的叛军,据说在当地领军的还是明朝的一位公爵,但这并不能阻止明军的溃败。而在长江以北,他本人刚刚把一位明朝的总督打的屁滚尿流,现在的南京城已经是孤城一座,哪里还能有援兵來解围呢? 随着此起彼伏的炮声隆隆响起,华莱士慵懒的伸了一个懒腰。 “我要去船舱里休息一下,通事何,你就留在这里好好欣赏,炮击南京城的盛况吧!” …… 三元口,一整队数百人的身着大红军装的三卫军士卒正席地而坐,养精蓄锐。重新回到三卫军作战序列的李双财也在其中闭目养神,因为很快他们透支体力的时刻就要到來了。 “队官,快看!是狼烟!” 闻言之后李双财猛然睁开了眼睛,腾的从地上弹了起來,手搭凉棚向北方望去,果不其然有两道烟柱冲天而起。 “兔崽子们都起來吧,该轮到咱们动手了!” 说实话,李双财对李信的安排颇为不满,凭什么别人都能上阵杀敌,自己刚刚回來就被安排了这民夫掘土的活计。他却不知道,牛金松一干人对他还羡慕的很呢,如果了解了其余战兵上阵只许败而不需胜,当要抚额庆幸了。 “开挖!”李双财率先提起了身边的铁锨动身跳上了河堤,河堤的另一侧就是南河已经干涸的河道,入眼处尽是板结龟裂的沙土。 随着铁锨飞舞,沙土翻扬,河堤很快被挖出了缺口,秦淮河水道中的河水已经有数道涓涓细流沿着挖出的浅沟流入了干涸的南河河道。 “加把劲!镇虏侯说了,只要咱们将这三元口河闸成功的掘了,就记咱们的功!” 其时河堤上的土本是夯土筑就想要挖掉并不容易,但李双财等人选择的地段恰恰是开春起仓促填埋起來的,因此土质疏松,掘掉了表面的硬土之后便都是挖掘十分便利的沙土。 这也是李双财等人能够很快就挖出了数道小沟的原因之一。但若是想成功的将秦淮河中河水引入南河,这还只是第一步。除了引水分流之外,军卒们还将从河堤上挖出的条石一点点填埋到秦淮河水道中,然后又将沙土装袋填入。双管齐下,此消彼长,自然是事半功倍。 随着泥沙俱下,秦淮河原本清澈的河水开始变得浑浊不堪,并一路冲刷往下游。南京城外大帆船上的水手很快就注意到了河水变浑的怪现象,并很快禀报了正在休息之中的华莱士。 水手们以水维生,一向注重水的变化,但是他们仅有海上经验,对于河水因何变浑却一头雾水。这一回就连一向以无所不知的姿态示人的何斌也说不出个一二三四。 华莱士想了片刻有些恍然:“可能是上游下了大雨,将泥沙冲进了河水里,所以下游的河水才逐渐变浑!”揣测的说了几句,他就问身边的水手:“粮食和黄金装了多少?装完以后,就要赶快离开这狭窄的河道!” 秦淮河有十几丈宽,在河水里并不算窄,可是华莱士是在海上行船惯了的,总觉得这么多大船聚集在河道里拥挤不堪。如果不是在粮仓里发现了黄金,他才不会在这里停留如许长的时间。 而何斌直到此刻才恍然,这华莱士并非愚蠢的狂妄叫嚣,一切的挑衅都是在掩藏装粮上船的行动,满河面弥漫的炮火硝烟正好掩护了搬运粮食与沙袋的水手们。何斌暗暗懊恼,亏得自己总以为此人愚不可及,却原來是另有心机。有了这个念头,何斌心中便陡起警觉之心,提醒自己切不可再小看了此人,否则沒准便要因此而跌跟头。 “已经装船完毕,只等下令开船了!” 水手的报告让华莱士十分满意,他从怀中掏出了怀表看了眼时间,然后面露轻松的下着命令:“临走前,再送明朝人一些礼物!告诉各船的炮手们,齐射三轮之后就杨帆返回大江!” 随着轰隆隆的炮声再度响起,何斌只觉得自己的耳朵已经麻木了。猛然间,他觉得船身竟然明显的晃动了几下,紧接着甲板山放倒的橡木桶也滚落到另一边直撞上了栏杆才停了下來。 等何斌稳定了心神,才骇然发现,大帆船的甲板竟然呈现出一个肉眼可见的角度,他直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又赶忙抬头去看大帆船的桅杆,一样是出现了明显的倾角。 “哦,我的上帝!谁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华莱士不安的询问着水手,很明显他也察觉出了刚刚的船身震动。很快就有水手惊恐的指着河面,结结巴巴的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來。华莱士顺着水手所指的发现望去,竟惊的他险些跌倒在已经明显发生了倾斜的甲板上。 一艘三桅大帆船正在逐渐倾覆,高耸入云的桅杆好像竟失去了平衡一般。整个船身与秦淮河河面呈现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一个可怕的词在华莱士的脑中升腾而起,搁浅了!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在华莱士喃喃自语的同时,何斌也意识到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也如华莱士一般,觉得这不可能,简直是匪夷所思,但这却是实实在在发生在眼前的事,由不得他不相信。 齐射的炮声已经停止,很显然所有的大船都面临着同一个问題。 他们搁浅了! 大帆船上的水手们陷入了一片惊恐与混乱之中,人人都知道海船搁浅意味着什么,船长竭尽全力想维持住船上的秩序,但是却收效甚微。直到华莱士的卫队抽出了火枪,啪啪打死了几个最活跃的水手,整条船上才安静了下來。 “我们该怎么办?船长,说说你的主意!” 三桅大帆船此前还游弋自如,现在却搁浅只能说明一个问題,秦淮河的水位在短时间内突然下降了。可谁又能有什么办法呢?船长是位厚道老实人,只能无奈的耸耸肩摊开双手,示意自己也无能为力。 华莱士不断的告诉自己要冷静,不管出了什么问題,他现在要么等待秦淮河的水位上升,要么……等等……他在纷乱的思绪里似乎抓到了什么,联系到此前河水突然变浑,一个可怕的想法陡然在眼前跳了出來。 这一定是明朝人做好的圈套!而那上千磅的黄金,就是诱饵!华莱士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一条咬了钩的鱼,滑稽而可悲!这时的他已经不再心存侥幸,如果这是明朝人做好的圈套,只等他的船队搁浅以后,明朝人一定还会有后续行动的。 “快看,有船擅自调头离开了船队!” 三桅大帆船上的人齐齐看去,果然有排水量稍小的船只侥幸尚未搁浅,在发现了大船的境况之后,试图离开秦淮河返回水深而阔的长江水道。 “这群狗娘养的!他们的船长应该被枪毙了,然后将尸体拿去喂狗!” 华莱士愤怒的诅咒着擅自离开船队的船长。不过很快他就骂不出声了,一通炮响过后,那艘擅自离开船队的大船晃动了几下之后,便无奈的坐沉于秦淮河中。河水很快漫过了船的甲板,只有桅杆在无力的随风摆动着。 “谁开的炮?打的好!” “好像是明朝人开的炮!” 不知是哪个水手回答了华莱士的问題,华莱士原本甚为解气,闻言之后便陡然呆住了。明朝人在南京城中有大炮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零六章 突起发难 李信被一众老臣们招至政事堂,他们需要李信就红毛番舰队炮轰关厢民居一事做出合理的解释。因为到目前为止,所有人只看到了红毛番的肆虐,而且是李信将这些番鬼刻意引了进來! 南京原本可以轻松将这些人挡在秦淮河水道之外的。而今有了这等祸患,必须要找出个人來负责! 面对政事堂中咄咄逼人的质问,李信耐心的一一做了解答,他的计策已经成功施行了一半,眼看着就要功成圆满,现在所需要的只是耐心等待。 “等?等到什么时候?难道要等到南京城陷落,等到你将满城的文武都卖给红毛番鬼不成?” 熊明遇不等李信说完,早就变得气急败坏,他觉得当初是因为自己的软弱才给了李信将南京拉入泥潭的机会。这一回无论如何也不能再任由此人胡闹了。更何况他本就看此人不顺眼,此时正好趁机发难将其定罪入狱,也算为朝廷除去了一大隐患。自有了这种心思,熊明遇每每责难,必然给李信扣上一定勾结匪类里通外国的帽子。 “老夫觉得诸位还要给镇虏侯点时间,毕竟镇虏侯所言的计策若是成功了……” 户部尚书郑三俊迟疑着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但是态度上并不甚坚定,话才说了一半就被熊明遇打断。 “不能再等了!我们不能拿南京的安慰,拿南京几十万百姓冒险!万一出了纰漏,怎么向朝廷交代,又怎么对得住当今圣上的信重?我建议立即对秦淮河上的红毛番鬼发动全力进攻,将它们赶出去,赶出秦淮河,赶出南京!” 熊明遇慷慨激昂,每字每句掷地有声,感染了在座的不少人。 “熊尚书的话在理!的确不能再拿城中百姓的身家性命冒险了!城外关厢被炸就是现成的例子!”说话的人是掌南京翰林院事的詹事姜曰广,与此同时他又看向李信。 “还请镇虏侯交出指挥南京各门的兵权吧!余者之事自有总兵官邵化龙接掌。”姜曰广的声音不大,却沉稳有力,字字如刀,一句话好似图穷匕见。李信心中动怒,脸上却不动声色,隐隐间又似乎能听到政事堂外有金铁交击之声。他忽然发觉自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的境地。只怕自己在政事堂内 有所异动,便随时会被这些老家伙逮捕下狱吧。 汗水逐渐渗透了李信的衣背,他的目光在政事堂中逐一扫过。曾经态度鲜明的表示支持三卫军的南京户部尚书郑三俊眼神迷离,并不与李信接触,很显然他向自己的同僚妥协了。 接下來李信又转向了南京兵部尚书高宏图,此人本就试图与自己为难,而今岂会放过这等落井下石的机会?沒准他也是策划者之一也未可知。 在座的还有南京礼部尚书朱继祚,李信又暗暗摇头,此前为教坊司犯官之女小雅落籍时,曾与之打过一些交道。但手段却是有些见不得台面,老头子算是在自家儿子头上吃了暗亏,也肯定不会帮自己说一句话的。 “镇虏侯难道听不懂姜公之言吗?如何还沉吟不决,难不成还贪恋权柄?”一个冷冷的声音在郑三俊的身侧传來过來,李信认得此人,是南京户部侍郎毕懋康。 毕懋康的话很直接,很显然众人已经失去了耐心。面对如此窘境,李信心中后悔不迭,后悔不该轻敌大意,可对方有心算无心,自己防得了一次,又怎么能防得住三次四次呢! 李信甚至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打算,只要老家伙们想要动手,便暴起发难,劫持了其中一位以自保。他就不相信,这些人敢不顾及同僚生死,对自己下死手。 政事堂内在毕懋康的摊牌之后,开始变得鸦雀无声,谁都不肯轻易的先说出一句话來,大家都在等,等着对方先沉不住气。 也就在这个当口,外面的皂隶忽然大声唱了一句:“南直隶巡抚到!” 一句话打破了政事堂逐渐凝固的空气。 却见两个孙家仆役抬了一张竹榻进來,竹榻上正是病体支离的孙鉁。 “咳咳,咳咳咳……” 孙鉁未及说话,就先使劲咳嗽了半晌,等止住了声音又扭头看向坐在椅子上的李信。 “城上战事吃紧,还愣在这里作甚?” 李信焉能不知孙鉁的意思,但自己现在是泥菩萨过江,想要出这政事堂又谈何容易。孙鉁好像看透了李信的心思一般,声音虚弱的说道:“你自去便是,外面都是我的标兵!沒人敢动你!” 这句微弱至极的话刚一出口,便如响鼓重捶一般,使得熊明遇身体巨震。他的右手看似漫不经心的一颤,抽中茶碗跌落于地,哗啦一声摔的粉碎。这是事先定下的暗号,只要政事堂内摔杯,外面的卫卒就冲进來拿人。 可现在茶碗已经摔了,人却沒有出现,熊明遇的脸色已经煞白一片,他知道孙鉁所言不假,政事堂已经被孙鉁带來的标兵所控制。李信那个丘八,今日是除之不去了。他还不甘心,今日若放了李信出去,此人定然恨极了自己,将來又岂能放过自己? “孙部堂这是要搞兵变?” 此刻的熊明遇便如疯狗一般,逮住了便是一通乱咬。就连几位须发皆白的老头子在一旁看了都暗暗摇头,若说镇虏侯李信兵变,还能有人信。若说孙鉁兵变,谁又能愚蠢到相信了这种荒诞不经之言? 郑三俊立即出面替孙鉁打圆场。 “孙部堂操劳过甚,当好好将养才是,兵事有镇虏侯,内事有众位同僚在,当不至于败坏!” 李信不动声色,心里却暗骂了一句老狐狸,见风使舵倒是快,好像刚刚啊不曾参与发难一般。 随着郑三俊态度的转变,其余人也都纷纷放弃了原本强硬的态度,纷纷表示让孙鉁将养好身体,至于有事则让皂隶持书前來便是。仅仅数月功夫,孙鉁便有如此威望,这也是李信所沒想到的。 眼看着政事堂里的几位尚书张罗着散场,李信长身而起,“诸位!请听李信一言!” 所有人的目光同时聚焦在李信身上。 “镇虏侯何事?但说就是!”说话的还是郑三俊。 “李信知道诸位对三卫军有顾虑,甚至还有人说李某通敌,我一个人受了这等污蔑不算什么,但是那些战斗在第一线以生命为代价保卫南京的将士们,却是何其寒心!为了打消诸位的疑虑,而今斗胆请诸位上城观战如何?” 此言一出,政事堂内又变的鸦雀无声。 李信冷笑道:“如何?沒人敢去吗?” 这句话说的有些重,老头子们脸上纷纷挂不住了,着无疑是在说他们贪生怕死。这些人重视名声,岂能被一个丘八嘲笑贪生怕死?于是只能硬着头皮认下,上城便是! 一场风波,在孙鉁的及时干涉下化解于无形。李信现在沒有时间去了解,孙鉁是如何得了信息,及时赶到政事堂解围的。刚刚已经耽误了不少的时间,按照预期秦淮河面上的船队应该差不多都已经搁浅了,接下來的战斗则是此战功成与否的关键。 一干老头子们在皂隶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上了聚宝门城楼,放眼望去,但见秦淮河中密密麻麻的红毛番大船,高耸的桅杆竟然比城墙还高。胆小如南京礼部尚书朱继祚身子顿时便是一软,若为有皂隶强行扶着,只怕已经跌坐于地。 此前在政事堂内只是听说而已,并沒有直观的印象,现在亲眼所见,场面之震撼实难承受。 众人表现不一,李信也懒得去理会他们,河道里的水位已经急剧下降,三桅大帆船横七竖八 的搁浅在河道上,他知道最关键的时刻了。 李信招來已经等得十分焦急的米琰。 “启动最后的计划,记住了,严令开炮放火!” 得了李信的命令,聚宝门四敞大开,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气的掷弹兵营鱼贯出城,然后又以最快的速度列阵向前冲击而去。紧随其后的有程铭九的第一营,以及其下各营,共计五营方阵。 城上的老头子们大多都是头一次看到三卫军的军容,眼见着步兵方阵整齐划一,气势如虹,与以往所见的明军竟是大大不同,亦忍不住暗暗叫了一声好,都觉得李信人称善战,并非浪得虚名。 “看,快看!红毛番迎敌了!” 一位给事中突然手指远处,众人随着手指处望去,果然隐约见到了一群你金发碧眼的红毛番竟也拍着与三卫军相似的阵型,急速而來。 河道中的大帆船东倒西歪,城上的老臣们有人注意到了这种情形,便猜测着:“诸位看河道中的海船,好像,好像搁浅了!” 这时才有人一拍脑门,似乎恍然想起了什么一般,“镇虏侯不是说,可设计俘虏海寇舰队吗?而今看來,竟不是痴人说梦!” 此前在政事堂里,李信说及自己的计划,直被熊明遇等一干人指斥为痴人说梦,就连在座诸位大臣也觉得匪夷所思,哪成想此刻竟是痴梦成真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零七章 上帝之名 张石头虽然已经身为三卫军副将,但仍旧亲领三卫军最精锐的掷弹兵营,他混在方阵中一步步冲向岸边,准备按照计划清理掉滞留在河岸上的海贼。让他不得不佩服的是,红毛番鬼的战斗意志之强悍,在海船悉数搁浅的情形之下,仍旧列阵迎敌。但这只能是困兽犹斗,海船搁浅便意味着他们已经失去了退路,无论如何死战,只要秦淮河的水位升不上來,等待他们的最终只能是失败。 “火炮,火炮!” 张石头默数着火炮发射的时间,相对海森堡永远冲在前面的强悍风格,孔有德的第二炮兵营总是躲在后边,开炮的时间有时掌握的也不是很精准。比如这次冲锋,如果开炮再晚一点,掷弹兵营的军卒们就已经冲到了火枪射击的范围内。 在晚了十几步的功夫后,第二炮兵营的火炮弹丸终于铺天盖地的倾泻在红毛番鬼的方阵上,如果对手是二鞑子或者流贼,只这一波冰雹一般的火炮覆盖就足以将之击溃。 红毛番方阵的士兵们在第一轮炮火逐渐平息之后,又顽强的继续向前推进。紧接着,他们停下來开始装填火枪,等待着明军进入射击范围。雇佣军上校利奥博德咬紧牙关,承受住了明军的大炮轰击。到现在就算是傻子也知道,明军在此前的战斗中故意隐藏了自己的大炮,目的是引华莱士上校一步步进入圈套。 现在明军的目的达到了,他们自然就沒有必要在将大炮藏起來。 利奥博德坚定的握着手中的长刀,身为指挥官他自然不用手持火枪和长矛战斗,但这一次跟随他倒东方冒险的小伙子们恐怕要长眠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了。四面八方都有明军呼啸而來,这些人也许就是之前被他们打的屁滚尿流的那一批明军。 不论情境多么悲观,身为日耳曼最勇敢的战士,他们要履行职责,战斗到最后一刻。 “开火!开火!” 明军终于进入了他们的射击范围,负责发令的军官有些沉不住气并沒有等明军火枪开火之后再行射击,随着噼啪爆响,战场的视线被白色的硝烟所笼罩。红毛番看不清明军的行动,雇佣兵们对此丝毫沒有慌乱,他们熟练的以通条擦掉火枪内壁的火药残渣,然后装药,装弹,扣好火绳。动作一气呵成,迅速而又准确。 第二轮齐射在指挥官的哨音响过后,再一次发射…… 在南京城上望下去,昔日游人如织的旷阔河岸已经彻底笼罩在浓烈的白色硝烟之下,人们只能听到其中传來爆豆一般急促而又密集的火枪发射之声,以及一浪高过一浪的喊杀之声。站在城墙上的尚书侍郎们何曾见过这等火器对决的壮阔场面,在他们的印象里两军对决还是持刀持枪冲上去互砍互杀。 兵部尚书高宏图指着下面的战场连连惊叹。 “他们,他们这是什么打法,因何闻所未闻啊?他们,用的可是火铳?” 高宏图并非对火铳一无所知,但在明军之中,火铳的作用也只在接敌对战的那一刻发射一次,然后就成了烧火棍,倒提着当作锤子砸人也勉强可以使用,但终究不如长矛钢刀用的顺手,若说起远程打击,这种火铳又远不如弓箭、弩箭來的精准快捷。而且更要命的是一不小心还有炸镗的危险,沒等与敌人交战便先自废武功。所以,在明军中乐意使用这种火器的士兵也越來越少。 “红毛番鬼惯用我太祖年间盛行的三段式发火射击之法,想來镇虏侯也是运用此法,这才在战场屡建奇功!” 说话的是兵部的一个郎中,高宏图虽然觉得此人面善,却一时间叫不出姓名。 这时有人开始问那郎中:“既然这种射击之法如此厉害,为何到了我朝已经无人使用?” 言下之意,对兵部那位郎中的断言不以为然。那位郎中却振振有词,“太祖朝以后弃用这种三段射击之法,并非此法不中用,而是运用此法的难点出在训练上。众所周知,这种火铳精准极差,只有齐射才能发挥最大威力,这就要求所有持枪士卒一臂动而千臂齐动,一脚抬而千脚抬。试问练兵若此,又岂是旦夕可成的?” 很快便有人附和那位郎中,不管军户们还是招募的良家子,只要规模上了百人,别说让他们一臂动而千臂齐动,就算让这些人稍微安静一些也是颇有难度。因此,极富创造力的古人针对这种情形,又发明了一种针对性的措施,每逢有重大偷袭战事之时,便让士卒们口衔枚而防止喧哗,倒是简单而又有奇效。 这也从侧面反映了,想要让一支拥有成千上万人的兵马按照将军规定的动作而整齐划一的施行是多么的困难。 “如此说,镇虏侯倒是练兵有术,我朝多少名将都比之不如了?” 面对这种逼问,那位郎中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于是便闭口不答。 而此时,人们的注意力也很快都被城下的战场所吸引了过去,在一名给事中惊呼“红毛番败了,红毛番败了……”的同时,几乎所有人都注意到在逐渐消散的浓烟下,有为数不少的红毛番士兵纷纷跑向河岸,很明显是他们的方阵不敌攻击而溃散了。 有些人觉得这一仗赢的太过容易,刚刚在政事堂,众位臣僚们可是连最坏的打算都已经做好了,否则也不会骤然发难,打算夺了李信的兵权,交由邵化龙全权指挥。 如果早知道,李信的战略计划即将取得成功,他们又何必做这个恶人呢?现在可好,目的沒达到不说,还白白的得罪了镇虏侯。 城头各人怀揣心思,一时都有些沉默,这使得气氛有些尴尬和怪异。面对即将到來的大胜,难道不应该弹冠相庆吗? 李信不喜欢和这些老家伙们打交道,让陈文柄带人在城上相陪,他则下了城亲自到城外督战,眼不见为净。 红毛番在河岸的抵抗最终被张石头的掷弹兵营击溃,接下來最重要的时刻就要到了。李信从怀中掏出了怀表,这场战斗才进行了不足三刻钟。但他的目标不是红毛番鬼的人,而是红毛番的船,小船跑了也就跑了,这些搁浅的大船可都是有价无市的宝贝,只要获得了这些三桅大帆船,组建海军的硬条件便已经基本满足。由此之后,三卫军的海军之路将向前迈进了一大步。 此时此刻,与李信的志得意满不同,华莱士上校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抉择。 “华莱士上校,快转乘小船吧,万一水位继续下降,连小船都搁浅,咱们就是再想走,也走不掉了!” 何斌带着哭腔的劝告这位有几分固执的上校,他甚至还搬出了汉人的俗语,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烧。有那么一刻,华莱士觉得自己快要被说服了,在他看來,喋喋不休的通事何,就像一只魔鬼在引诱着他,一步步走向地狱深渊。 试问一个舰队指挥官丢掉了自己的舰队,这和丢掉他赖以骄傲的荣誉有什么分别?华莱士甚至能绝望的看到,他的余生将在亲人与同僚们的鄙视和唾骂中,孤独的走向终点。 不!这绝不是他要的人生!以上帝的名义发誓! “闭上你那恶心的嘴巴,我华莱士以上帝的名义起誓,将与我的舰队共同存亡!你这卑鄙的胆小鬼,赶紧逃命去吧!” 打定主意的华莱士再也不隐藏自己对这个通事何的厌恶,用他所能知道的罪恶毒的语言攻击者苦苦劝说他离开的何斌。 但何斌被骂了以后,仍旧不厌其烦的在劝说着这位固执的上校。这不是何斌犯贱,而是何斌知道,如果华莱士上校死在了这里,他回去了也无法向总督交代,弄不好还要担下战败的责任。把华莱士带回去就不同了,有这位傲慢愚蠢的上校來背黑锅,总督的怒火自然也发泄不到自己的头上。 不得不说,华莱士是一位勇敢的战士,一位虔诚的新教徒,贵族的荣誉不允许他临阵脱逃。可他身边的卫兵就不同了,都是奔着在东方淘金发财來的,明知必死还 不赶快逃命的蠢事,他们才不会去做,于是和那些汉蕃混杂的水手们一起,纷纷乘小船转到那些还未搁浅的帆船上去。此时还留在华莱士左右的,除了何斌,还有一位失去了左腿的厨师。 厨师的左腿是在一次战斗中被大炮炸烂的,遭受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才活下來。他不是不想跑,而是拖着一条残腿,其他随手士兵们纷纷嫌他是个累赘,竟生生将他从小船上轰了下來。 面对固执的华莱士,何斌觉得自己需要使用一些手段,他忽然用拳头猛击了这位上校的后脑。华莱士惊愕的看着面目令人生厌的通事何,只來得及说了句“你”,就像面条一样,瘫软在甲板之上。 何斌拉住华莱士壮硕的身躯,觉得拖动起來有些困难吃力,便横了一眼愣在当场的厨师。 “还不过來帮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零八章 弃暗投明 厨师开窍一般反应了过來,慌忙颠着那条残腿连滚带爬的來到何斌面前,一张嘴露出了满嘴焦黄的牙齿,很明显是常年抽吸烟草所致。 “通事何,你的胆子真大,也算上我一个吧……” 何斌骂道:“让你过來帮忙抬个人,哪里那么多废话!” 这是用汉话说的,厨师听不懂汉话,又露出了一嘴标志性的大黄牙,烟油味直冲何斌的鼻子。 “把华莱士上校卖给明朝的总督,应该值不少黄金,到时候别忘了分我一份啊,不管怎样,我也帮你抬这死猪样的一坨肉……” 抬着华莱士的何斌被厨师的话吓了一跳,这才明白厨师为什么要让自己算他一份,原來自己的所为竟然被这厮认为是卖主求荣之举。这个念头一经跳出,他很快就纠正了卖主求荣这个词。华莱士算哪门子的主,真把他卖了,那也是弃暗投明。 弃暗投明?何斌突然愣住了,经由厨师的启发,将华莱士交给明朝,以换取一个顺民身份当是不难吧?这个想法让他怦然心动。 何斌厌恶的看了一眼那个厨师,就像华莱士厌恶的看他一样。厨师來自罗刹国,名字叫**夫,在雇佣兵里向來不受人待见,这副邋遢模样,也使得何斌对他充满了厌恶。 “好好帮我抬人,少不了你那一份,如果偷懒,就连一小块黄金都沒有!” 何斌的语气凶恶,他不怕这罗刹国大块头,这厮那条残腿齐根截断,在残肢的根部绑了一根木棍权作假腿,以支撑身体平衡。在心中衡量了一番后,何斌觉得就算这个罗刹国的**夫想有什么不轨之心,自己也可以从容应对。 厨师**夫笑着露出一口大黄牙,谦卑的表示自己对何斌的话一定服从,但话只说了一半,他便瞪大了眼睛,吃惊的看着何斌的身后,连说话都有些结巴起來。 “看,看你身后,通事何!” 何斌猛然转身,之间秦淮河河面上竟不知何时遍布了数不清的小船,自上游顺流而下。他暗暗着急,这一定是明军的船,怎么办?万一被他们生擒住,自己就是俘虏,可就不是自己献华莱士弃暗投明了! “把木桶扔到河里去,我们借着木桶,只要能游到岸边就成功了一半!” **夫的动作竟前所未有的麻利的分割了船上的麻绳,先将华莱士捆了个结结实实,然后又将自己与华莱士绑到了一起。何斌奇怪,“你怎么把自己也绑起來了?” **夫露出一口大黄牙,得意的说道:“华莱士是你的筹码,我是个沒用的瘸子,为了防止你把我甩掉,只能这样了!” 何斌被这个罗刹瘸子弄的哭笑不得,但形势紧急也不愿意与他多做计较。先推了几个木桶下去,又将华莱士和**夫也推了下去,然后自己也纵身跳入秦淮河里。 此时秦淮河水位已经下降的厉害,河中央最深处只怕也只有一人深,但淹死人还是绰绰有余的,何斌将**夫与华莱士身上留出的绳头绑在木桶的铜环上,然后又将自己也用麻绳栓到了面,防止在混乱中被冲散了。**夫此时已经死死的把住了木桶,他虽然沒了一条腿,但借助了木桶的浮力,在河水中勉强能浮起身子。 华莱士被河水浸透之后,身子不由自主的打了几个激灵,猛然睁开眼睛。 待发现自己被绑在木桶上,就愤怒的痛骂何斌,同时又命令何斌将他身上的麻绳解开。 正在华莱士骂的激动时,一股浓重恶烟油味直冲鼻子,华莱士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和瘸子厨师绑在一起。他奋力扭动着身子,试图挣开绳子。 “别白费力气了,上校!这些绳结都是我亲手打的,除非您用刀割,否则是无法挣脱的!” **夫幸灾乐祸的看着可怜虫一样的华莱士。而华莱士却不知道自己将要被卖给明朝人的悲惨将來,颇有几分无奈的质问道: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我命令你们放开我!” “放开你?噢,上帝,别做梦了!我和通事何还要拿你还黄金呢!华莱士上校,您认能值多少磅黄金?” **夫用一种猫戏鼠的口吻调侃着这位半日之前,他还像一条狗样服侍的贵族。而华莱士也终于恍然大悟,明白了通事何与**夫要拿了他去明朝人拿里换取自由和黄金! “卑鄙!卑鄙!卑劣的俄国佬,无耻的东方人……” 华莱士彻底绝望了,他口不择言的谩骂着即将决定自己命运的昔日属下。 “省省力气吧,华莱士上校,如果你觉得自己太过悠闲,我不介意将你放倒河水中冷静冷静!” 何斌被华莱士骂的实在无法忍受,便开始出言威胁!岂知华莱士听了之后更加愤怒,“那你现在就吧我淹死在河里!你如果不这么做就是妓.女生的!” 这句话可算戳中了何斌的软肋,他当然不能将华莱士扔到河里去,一个死了的华莱士比起活着的华莱士毫无用处。所以何斌忍了,但有人却忍不住。“通事何,你难道不把华莱士上校扔到河里吗?他可说你是妓.女生……” 何斌真想使劲抽**夫两个嘴巴,他说自己是,自己就是了吗?这个蠢货!殊不知华莱士就是在用激将法呢! 何斌狼狈不堪的在远离大路的一处河滩爬上了岸,河滩上长着齐腰高的蒿草,精疲力竭的他仰躺在地上,大口的呼吸着空气。 “别动!干什么的?” 还沒等他反应过來发生了什么,冰凉的火枪枪管就已经顶在了他的脑门上。咝咝冒着火星的火绳夹在击锤上,何斌心头前所未有的一阵慌乱,他真怕有一丝火星溅到药锅里,那样的话自己就死定了。 “别,别开火!我是汉人,汉人!我要见镇虏侯,我抓住了红毛番的最高指挥官华莱士上校!” 南京城外的明朝士兵似乎比福建的官军文明了不少,他们既沒有打骂,也沒搜掠随身财物。在确认了三个人的身份后,便逐级上报上去,很快便有自称是宪兵的明朝士兵,接手了何斌等三人。 这些宪兵就显然沒那几个恶普通士兵客气,给他们带上了冰冷的镣铐,押解到城门外的军营里又将它们分别关押。对何斌的审讯进行了好长时间,直审的何斌头晕眼花,只希望快点结束,好早一刻见到镇虏侯! 何斌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着的,只感觉有人在拍他的脸,睁开眼睛一看天已经大亮,昨夜审讯他的宪兵正站在面前。 宪兵面色严肃,向他宣讲了处置条款。而何斌由于沒睡好,脑子里还乱哄哄一团,只听到了汉奸,军法字样,直到“斩首”两个传入耳朵里,他才彻底清醒了!但还是不肯相信,这是真的。 那宪兵仿佛直到何斌听的不清楚,又特地将斩首决定说了一遍。说完,又一招手,立即便有军卒端來了一盘酱肉,一壶酒水,顿在了何斌的面前。 “最后一顿酒,好好享用吧!” 说完以后,也不等何斌答话,那宪兵便踢着牛皮马靴走的远了! “不可能!不可能!你们一定弄错了!我是弃暗投明,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何斌想冲出关押自己的囚室,却被门外的士兵拦阻,混乱中胸口还受了重重的一脚。绝望之下,何斌坐在酒肉面前,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噼里啪啦滚落。 尽管腹中早就空空如也,可他无论如何都提不起半分食欲,一想到吃完了这顿酒就要身首异处,不禁悲从中來。 过了大约一刻钟时间,囚室的门被打开,进來两个如狼似虎的宪兵拖着他就向外走。何斌知道自己的最后时光到了,可是面前的酒肉他还分毫未动呢。 “几位军爷,容我,容我吃饭这酒肉再上路如何?” 两名宪兵却冷冷回答:“已经给了你时间,自己不吃又能怨谁?三卫军军法甚严,定了准时间就片刻耽搁不得,否则俺们兄弟也担着干系,大不了等你到了下边,兄弟给你多烧些下去,当作补偿!” 何斌彻底绝望,歇斯底里的挣扎着,大喊大叫着。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强行拖着他的一名宪兵冷笑道:“既然不想死,又何必做了汉奸?” “我不是汉奸,我出生在吕宋!” “昨夜你亲口招供,生在福建南安,这会儿反口,晚了!” 另一位宪兵则狠狠一口浓痰吐到了何斌的身上,“呸!你这等卖主求荣之辈,斩了一个,世上就少了一个败类!” “华莱士不是主……” 不管何斌如何挣扎狡辩,还是被拖到了行刑场地。让他沒想到的是,华莱士居然也在现场,虽然脸色也极不好看,但竟然还有椅子坐。 身后的宪兵推了他一把。“赶紧走,别愣神了!特地安排了你的旧主來观刑,就是对你的惩罚!” 何斌万念俱灰,后悔不该听了那**夫的怂恿。走了几步之后,居然发现**夫早就被绑在了行刑场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零九章 海军学院 这是唯一让何斌感到欣慰的,有**夫这个卑劣的恶棍陪他在黄泉路上作伴,至少不会寂寞吧。虽然他表面上受洗皈依了天主教,但骨子里他还是相信中国土生土长的那一套。他忽然想到,这个罗刹鬼信奉的是东正教,只怕死后不会与自己顺路吧。 想到这一点,让何斌有些悻悻然。但这种小小的心里波动很快就被巨大的恐惧所取代,因为他发现有成排的士兵开始用通条在清理火枪枪管,然后装药,装弹。突的一阵惶然,不是说斩首吗,怎么改为枪决了? 这让何斌心底里涌起了巨大的恐惧,他见识过排枪处决的场面,弹丸的杀伤力并不足以一枪毙命,往往受刑者身中数十弹,都是在挣扎与痛苦中悲惨的死去。反不如斩首一刀來个痛快的了断。 但到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横竖只能认命,只是他不甘心,不甘心与**夫这样的混蛋一起引颈就戮。 华莱士早就沒了舰队指挥官的派头,脸色煞白的坐在一旁好像如坐针毡,他不知道那位明朝将军让自己观看处决自己昔日属下的用意,是在借此警告自己吗?他本已经存了必死之心,但到头來受了这两个卑劣的无耻之徒连累,才落得现在这般境地。因此他十分乐见明朝将军将这两个人处决调,也算出去胸中一口隐隐的恶气。 很快,口令声响起,便有士兵将何斌与**夫双手背缚,然后又用黑色的布袋将二人头部套住。二十名军装整齐,马靴锃亮的士兵点燃了肩头盘着的火绳,将火绳压在了火绳夹上。 华莱士的手再微微颤抖,他知道这是明朝士兵在进行最后的准备,枪决马上就要开始。按理说这两个连累了他的无耻之徒即将被处决,他应该感到高兴才是,可是无论如何也提不起兴致來。 如果华莱士精通东方的汉语,他便会找到一个十分适合此刻心境的成语,“兔死狐悲”! 集合准备的第一声哨音已经吹响,二十名火枪兵将火枪齐刷刷的端了起來,随着第二声哨音的到來,扳机扣动火绳按到药锅中,引药在瞬间被点燃,随着呯的一声,一股白色的烟气在火枪尾部腾起。 在火枪齐射的一瞬间,**夫屎尿横流。何斌只觉得一股骚臭之气直冲鼻间,同时他悲哀的在心里呐喊着,我不想死啊!然后,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想象中的疼痛并沒有在身体上产生,等了许久都沒有。 最后,何斌只觉得一双强有力的手臂扭住了他的臂膀,将他拖到了一处然后顿在地上,脑袋上的头套也被人摘了下來。强烈的太阳光刺的他睁不开眼。恍惚间,他影影绰绰的看见身前站着一个人。 这时便听到有人在他耳朵边喊了一句:“镇虏侯已经赦免了你的死罪,还不赶快谢恩?” 赦免了死罪?不用死了?幸福來的太突然,反而难以置信了?直到有人又喊了一句,他这才确信自己不用死了。陡然间,竟控制不住情绪,喜极而泣。 与此同时,眼前的影像逐渐清晰,何斌终于看清了面在站立之人正是此前他所见过的镇虏侯李信,此刻正笑容可掬的看着自己呢。 何斌颤颤巍巍的问了一句:“我不用死了?” 李信缓缓点头。 是役,三卫军俘获排水量超过300吨的三桅大帆船三艘,低于300吨超过100吨的大帆船也有九艘,百吨以下的帆船也有十几艘。原本红毛番舰队拥有五艘排水量超过300吨的大帆船,但其中一艘帆船上的水手放火烧毁了一艘。还有一艘则是距离长江口较近,再最后时刻借助风势竟强行冲入了长江水道之中。至于在混乱中沉沒的小帆船则更有几十条之多。整支舰队逃出秦淮河的十不存三。 而身为舰队指挥官的华莱士上校则成了第一倒霉蛋,由于他的座舰深入秦淮河中,其自身亦被部下出卖以至于被生擒活捉。 此战之后,南京上下一派乐观与欢腾,只觉得有三卫军在平定江西饶州之乱只怕也未必是难事。相较于市井之间的乐观情绪,南京政事堂的诸位臣僚们的头脑却相对清醒。 由于有了这一战之功,镇虏侯李信的威望在南京城中将达到一个全新的高度,今后若再想限制此人,只怕将越來越困难。除此之外,南直隶巡抚孙鉁在这次大战中,力排众议全力支持李信的作战计划,其声望亦达到了顶峰,自此以后凡有兵事只怕再也绕不过这位巡抚了。 听说三卫军抓住了海寇红毛番鬼的头目,政事堂的一干老头子觉得这个奇货应当交到刑部看押,等局势太平了大运河通畅以后再解送往京师献俘。不过,他们派去的皂隶却连南京聚宝门外的军营大门都沒能进去,就被挡了回來。 只硬邦邦的丢下一句话,想要提人必须有孙部堂的手令,同时也还需要镇虏侯的手令,否则门都沒有。 老头子们聚在一起商量了半晌,也沒拿出一个切实的主意來。到最后他们竟突然发现,政事堂的钧令几乎已经难出政事堂了。以往的为政之权基本都转到了巡抚衙门那里。 还有应天府则是这次大战中的直接受益者,由于在战前孙鉁提出为了集中全力对付外敌,便在南京城中搞了一个临战筹备委员会,统筹提调一切军民物资。这个差事也就自然而然的落到了应天府的头上。而今大战结束,南京之围已解,可这统筹提调军民物资之权,政事堂却收不回來了。 几位尚书的手令发出去,应天府竟罕有的以强硬态度顶了回來,借口自然是南京之围虽暂解,但乱事依旧,为防备万一,临战筹备委员会应当维持常态。如此一來,南京六部竟几乎成了空架子,原本分别对南京六部负责的各地方官以及职司衙门,现在直接只针对一个衙门负责,那就是临战筹备委员会。由此,得到的一个好处就是,原本需要在六部之间互相扯皮的过程沒了,所有差事均在临战筹备委员会的督理下,开始变的效率起來。 应天府的这些说法自然得到了南直隶巡抚孙鉁与镇虏侯李信的从中支持。无奈之下,几位政事堂的老头子才意识到,他们的话之所以难出政事堂,那是因为手中沒有兵权。 商量來,商量去,熊明遇觉得南京城中只有总兵邵化龙是可争取的对象。但是出人意料的是,派去送信的差役竟然连一封回执都沒能拿到。这让熊明遇勃然大怒。 “邵某竖子,原來也是见风使舵之徒,眼见风向不对,便翻脸不认人了!” “良孺兄噤声,你这些话如果传了出去,将來还如何与邵化龙相见?” 高宏图觉得此时不是对付李信的时候,有了这场大胜之后,整个南京都控制在孙李二人手中,不管愿意承认与否,他们这些老头子都已经成了聋子的耳朵摆设。 “唉!事态何至如此?” 就在政事堂蝇营狗苟之际,李信已经扑在长江码头上几日夜沒合眼了。秦淮河恢复了水位以后,几十艘大帆船被开到了这些江边码头。海军的雏形已经基本搭了起來,接下來就是培训水手。 培训水手四个字说來容易,可一旦做起來,却是千头万绪。一个合格的水手不是示范几次操作就可以熟练操作的,一个合格的水手所须的必要条件,其中既有无数次出海积累的经验,也有着水手之间相互默契的配合与信任。相比训练火枪手,训练水手的难度增加了不是一点半点。 米琰作为海军筹备处的坐办,曾直接提出,以大船原有水手为基础力量,只在大船上安排三卫军的军官即可从容控制住整艘大帆船。 李信拒绝了这个建议,却也从中受到了启发。何不采取以老带新的办法?原有的老水仍旧安排在船上各司其职,然后再选派三卫军的水手加入其中,在学习的同时还能起到就近监视的作用。 通事何斌此时已经摇身一变,成了三卫军的海军顾问,随时待命以备咨询。相较何斌,华莱士上校的处境就有些微妙,虽然李信对他一直以礼相待,可是他的行动并不自由。被允许的活动范围,仅有军营中被圈起來一座小院落,至多时常被招至镇虏侯的中军帐走上一圈 ,就算是出门放风了。 这也是何斌乐于见到的,他十分清楚,就航海经验,海战经验而言,自己与华莱士是沒办法比的。此人出身于海军世家,而自己不过是个海盗,这些年又在陆地上住的久了,对这些西方大船的操作以及性能已经出现了明显的不适应。 最终何斌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李信在几次与华莱士谈话后,召集了三卫军几乎所有的头头脑脑,正式发布命令,任命华莱士为海军军官学院的第一任院长,凡有志成为一名优秀的海军军官之人,必须由此而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一十章 谈话之后 自从做了明朝人的俘虏以后,华莱士上校以往所有的骄傲都被砸了个粉碎,尤其是亲眼目睹了对通事何与**夫的假行刑后,更是深感明朝将军的喜怒无常。 他原本已经做好了成为阶下之囚的打算,但事情的进展再一次让他惊愕不已,明朝将军不但沒有对他予以惩处,反而让他担任了海军学院的院长。而在西方社会里,担任学校校长这是一个贵族梦寐以求的头衔,是千磅万磅黄金也买不來的荣誉。西方贵族沒有东方人的死节之说,他们看重荣誉,但也同样看重实利。 华莱士本人是在英格兰王国混不下去之后,经历了长时间的颠沛流离才投靠了荷兰人,并与普特曼斯來到了遥远的东方。寄希望在这里事先他的人生价值,只是这点希望被秦淮河上的一场败战所彻底抹杀。而今,明朝将军的重用让他心底里这一点已经熄灭的希望之火又死灰复燃了起來。 有了希望自然就会患得患失,忐忑之余,华莱士还有些受宠若惊之感。他不明白那位中国将军为什么将如此殊荣的职位,交给了他这位被俘虏的败军之将。华莱士上校在一种复杂的心境中等待着明朝将军给他一个答案。 很快,他被再次安排与明朝将军会面。 李信在与华莱士进行了几次交谈之后,便决定任用此人为新成立的海军学院院长,并且还有进一步的打算。他看着面前身着汉家衣冠的苏格兰人觉得有几分滑稽,而且华莱士本人也明显不适应这种袍服冠带,不时拘谨的扭动着身体,脑门上也渐渐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也不知是盛夏气温高使然,还是紧张的缘故所致。 “盛夏降至,阁下在敝处住的可还习惯?” 华莱士对汉话一知半解,李信的话他一个字也沒听懂,只能凭李信身边的通事逐一翻译过來。 “还好,还好!南京在北方,比湿热的热兰遮城凉爽多了。”其实,他还是有不适应的,那就是身上的这副汉家衣冠,层层叠加不说,捂的人满身热汗,实在难受到了极点。而且在明军的军营之中又不能随意洗澡,他几乎能闻到自己身上散发的馊味。而且华莱士能明显的觉察出,那些明朝官兵与自己打交道的时候,都有明显的掩着口鼻之意。 其实李信也被华莱士身上浓重的汗味熏得有些眼花,都说西方人身上体味重,但也不至于到了狐臭的程度吧。但是出于华莱士自尊的考虑,李信不便做出明显的嫌弃表情,只好强自忍着。 而他将话題引到天气上來 ,也是想让这华莱士每天多洗洗澡,今后与之打交道的日子长着呢,如果每次都是一身的汗味,实在是一件令人难以忍受的事情。 李信瞄了一眼身边的通事,这货肯定也是被华莱士身上浓烈的体味熏到了,尽力向后靠着,试图距离华莱士远一些,只差将身体靠到了身后的帐篷上。 而这时,华莱士似乎有些难言之隐,吞吞吐吐的。李信便让他畅所欲言。 “亲爱的侯爵阁下,能不能将贵军的军装也发给我一套?” 三卫军的军装已经让他艳羡了许久,穿着简便的裤子和上衣,这几日临近盛夏,他甚至还看到了有人穿着截去半截袖子的上装。 听到华莱士的这个要求,李信哈哈笑了起來,“对对,个人卫生问題,也很重要,只给了你这一套衣衫也的确是疏忽,闻闻,身上都快馊了!” 华莱士则对李信的说法深表同意,表情夸张的紧着鼻子,“我的身上早就馊了,现在贵军的军官和士兵见了我都要掩着鼻子呢,如果可以痛快的洗个澡就太好了!”他终于说出了自己的要求,同时也恍然一般奇怪的看着李信。 “侯爵阁下难道您沒被我身上的馊味熏到吗?” 李信听了通事的翻译之后,一副你懂得的表情,哈哈大笑起來。 这次谈话进行的轻松加愉快,华莱士一扫拘谨之感,一时间幽默话多的本色便逐渐显露出來。不过这可哭了李信身边的通事,他的荷兰话本來就说的一知半解,现在华莱士的话一多了起來,便有些捉襟见肘。 这让李信和华莱士的交流出现了短暂的问題,李信忽然想到华莱士既然是苏格兰人,说不定定会说英语,于是便用英语与他说了几句话。 李信的几句话让华莱士惊愕了许久才回过味來,然后用难以置信的口吻表情夸张的说道:“侯爵阁下会说英语?” 华莱士实在想不到,在遥远的东方帝国居然有一位侯爵会说英语,虽然他的语法和口音有些奇怪,但总归是能够听得懂。华莱士有些兴奋,终于不必经过通事之口,可以直接与这位侯爵交流了。 “目前条件有限,海军学院的教学设施只能以大帆船为主,吃住都需要在帆船上。三卫军选派的学员将会分配到沒搜船上,原有的老水手就要充当起教员的角色。所以……” 听到李信将话題转入了新成立的海军学院,华莱士聚精会神的竖起了耳朵,生怕漏听了一个字。 “所以,华莱士先生,你既是学院的院长,也是舰队的指挥官!” “哦!我的上帝!我沒听错吧!我亲爱的侯爵阁下!” 李信的话音未落,华莱士便惊讶的有些语无伦次,除了担任海军学院的院长还要继续担任舰队的指挥官,这实在令他难以置信,难以置信这位中国将军凭什么有如此自信,让他继续担任舰队的指挥官。 “很抱歉侯爵阁下,请容许我打断您的讲话,请问,您刚才说的是让我继续担任舰队的指挥官吗?” 李信郑重的点点头! “非但如此,你还会被朝廷授予官职。孙部堂已经发下了钧令,自今日起你可以总兵衔担任舰队指挥官,如此一來名正言顺!” 军帐里响起华莱士急促而又激动的呼吸之声,良久之后,华莱士兴高采烈的手舞足蹈起來,将被晾在一旁的通事看的直撇嘴侧目,心道红毛番鬼也太沒定力了。 华莱士的手舞足蹈并非完全是兴奋所致,他曾在福建与总兵郑芝龙多次交手,此人插手东南海域军事商路能量极大,因此他对郑芝龙的权力之大也是有所了解。当听说明朝侯爵准备也让他担任总兵,很多平时留在脑子里的各种想法便在这一刻一股脑的涌了出來,一时间雄心勃勃,当即就说出了自己尚在酝酿之中的规划。 其时还沒有狭隘的民族观念,西方各国的国家意识也很模糊,所以华莱士准备服务于东方的明帝国便沒有多少心理障碍。 海军的筹备工作如火如荼,身为海军筹备处坐办的米琰自然而然的便参与到海军学院的筹备工作中來,米琰被委以监军一职。李信原本打算另辟一职,但是考虑到权威的效果,以及可能招致的反对便只好作罢。 毕竟米琰身上有着秀才功名,由他來担任监军一职也咳勉强在政事堂那帮老头子面前交代得过去。而且眼看还有三个月就到了秋试,到时候让米琰谋个举人功名,出仕任官就有了立身的根本。 李信沒指望米琰能考取进士,事实上现在的米琰公务缠身,也沒有多余的精力钻研八股,有举人身份在身,除了不能位列翰林以外,无论出任地方大员,或是官居要职都已经足够了。 须知,有明一代登科进士的总数也不超过两万五千人,平均到明朝270年里,平均每年的登科进士才九十出头,现在满打满算往前数三十年有进士出身的官员,也不过三千人。这其中只怕有一半都留在了京师,另一半撒到明朝两京十三省里,便见不到几个了。 实际上米琰对自己出任监军的职务还是比较满意的,他从一开始就坚决反对让旧水手登船,尤其是任用华莱士为海军学院院长的同时,又兼任指挥舰队的总兵官。 不过等李信向他解释了自己的初步打算后,便接受了这种人事任免。首先一点,能够返回舰船的水手一定不会超过原有总数的三分之一,而且这三分之一也是经过挑选的,以籍贯为明朝本地为优选。番邦人士,除了极为重要的技术性位置,无可取代的可以另案处理,允许返回舰船。 也就是说,在每条大船上,将有三卫军的学员水手超过三分之二,而令三分之一才是旧有水手,只要如此一來在互相制约之下,即便有人心怀不轨,也很难掀起什么风浪。 由于舰队以及学院的重要位置都把持在三卫军选派的军官学员手中,即便让华莱士充任了舰队指挥官,他也只能在职权范围内指挥整个舰队,想要做下反出三卫军的事來,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所以,华莱士这个总兵官的权力十分有限,如果他得知了自己的这种不同于郑芝龙那种总兵的处境之后,不知道还能否像之前那么兴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一十一章 冤家路窄 经过慎重选择,在南京上元门外的码头上,舰队正式挂牌。牌匾是由孙鉁亲自手书而成,“平蕃舰队”四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李信对这个极富乡土气息的名字十分郁闷,但名字是政事堂的尚书们拟定的,已经夺了他们的实权,总不能连这点面子都搏了吧?反正只是个说法而已,便随他们一次就是,省得这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老家伙们,在背后瞎捉摸,使绊子。 在新组建的海军舰队里,监军之所以能够限制总兵,其重要原因是掌握了各级军官的任免之权。米琰这个监军挂的是通政司右参议的职衔,正五品文官,品级不高,也正附和明朝低职重拳的制约原则。 于是,在这一日开始,海军筹备处又挂上了监军的牌子,一切履职军官均须到筹备处报道。 何斌就是奉令报道者的其中之一,他怀揣着崭新的部照,忐忑而又激动的踏进了这所即将决定他命运的院落。监军负责接收军官,但同样也有权利将他认为不合适的人选打回去。只要不使生的一副万人厌面孔,或是极为蠢笨之人,当会顺利的通过吧!他自问虽不识生的相貌堂堂,但也端正的很,一口福建官话也是字正腔圆。而且为了争取当地官员的好感,他还特地学了南京官话的口音。 只是到了海军筹备处的衙门里,端坐于正堂的主官一张嘴说话,何斌却傻眼了。这位监军明显不是南京人士,至于是何处的口音,竟一时有些摸不到头脑。 “可是來报道的?” 米琰说话简练,仅抬头匆匆看了何斌一眼,便笔下不停的处理着案头的公文,平蕃舰队的架子刚刚搭起來,一切都在草创阶段,是以需要处理的公文这几日也多如雪片一般被松了过來。 经由米琰的提醒一直胡思乱想的何斌这才收回了心思,伸手从怀中掏出了崭新的部照,交给米琰验看。 “福建南安人,此前效力于……”部照上除了写有委任之官的籍贯姓名,还开列了一应履历。米琰念道此处,突然停顿了,这让何斌的一颗心紧紧悬了起來,自己这个任命可是一日之前想都不敢想的,被俘之后除了与镇虏侯交谈过一次,便再也沒受到过特殊的优待。直到昨天夜里,接到了巡抚衙门皂隶送來的部照,仍旧难以置信。 何斌见到米琰口中迟疑,生怕他对自己此前的身份心生嫌弃,可又无从辩白以表明心迹。按照他的经验,在这种时候往往越描越黑,倒不如静等命运,抑或是说这位监军的裁决吧。 “舰队副将,听说就是你亲自将华莱士绑缚了投诚的?” 何斌闻听监军哪壶不开提哪壶,脑门上已经冒了汗,这个卖主求荣恶名声,不论他乐意与否,在明军之中已经是传开了。但他又不能否认,只好老老实实的回答:“正是标下!” 回答这句话的时候,他嘴里泛起了阵阵的苦涩,一颗心也渐渐的沉了下去。他分明从监军的脸上看到,此前的笑意已经逐渐消失,这是否已经宣告了他的命运呢? 岂料监军的却话差点让他一口血吐出來。 “好好干!不管你和华总兵以前有什么矛盾,现在都是镇虏侯三卫军麾下,都是为朝廷效力,不要因此而再生了嫌隙!” 何斌抬手擦掉额头上几乎要淌下來的汗水,心道这个监军看着年岁不大,城府倒是吓人,刚刚险些被吓死。一面又毕恭毕敬的答道: “是!标下谨记监军教诲,一定与华,华总兵同舟共济!” 华总兵自然就是指华莱士了。 但是,米琰显然沒打算就此放何斌离去,而是继续问道:“你以前跟过郑芝龙,做过海盗?” “是,在下早年间的确曾追随过郑一官!” 何斌斟酌着口中的话语,不知监军突然提起郑一官是何目的,于是只有问有答,不敢多说一句,生怕再出错开罪了他。 “前几日闹海寇,不巧福建也闹腾的厉害,郑芝龙分身不暇,否则你们老弟兄沒准还能在南京相见呀!” 听到米琰如此说,何斌觉得自己咂摸出一点味道來,这哪里是分身不暇啊,分明是按兵不动,袖手旁观,监军在暗示……想到此处他心中忽然一动,监军暗示的也许并非他自己的不满,而是镇虏侯乃至巡抚对郑芝龙的不满。 何斌不再犹豫,他先叹了一口气,然后才用一种略带愤恨的语气回答着:“甚的老兄弟,郑一官招安了以后,就拿当初十八芝的老弟兄当作升官的垫脚石,如果当初标下不是投了荷兰人,现在只怕早就化作海中的泡沫了!” 一句话彻底 划清了与郑芝龙的关系,他们之间只有仇而沒有旧! 到了这时,何斌觉得该说的话已经说的差不多了,便不想再等米琰撵人,刚要主动辞出。却忽闻身后响动,竟是有人推门进了正堂。单凭此人不经通报就敢擅入正堂,也足见此人与监军关系匪浅。 果不其然,进來的是一名身穿三卫军将官军服的汉子。只见他大剌剌的來到米琰面前,将崭新的部照放到桌案之上。 “米先生让俺好找,俺來报道了!” “李双财?你如何來了?” 何斌觉得自己从米琰的表情里发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快,但却总觉得也许是幻觉,因为此刻米琰的脸上分明荡漾着见到老友的笑容。不管如何,何斌都觉得自己不适宜再留在正堂里,于是便向米琰请辞。谁知米琰却让他等下一,还有事情要交代。他只好浑身不自在的又站在了正堂中。 也许米琰察觉出了何斌的不自在,就让军中杂役搬來的椅子,让他就坐。 却听李双财长叹一声。 “还不是冲着双饷和连升四级來的!” 海军的军官学员招募并不容易,海上行船生死未知,飘在海上如无本之木。三卫军的老卒都不愿意來,新卒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无奈之下李信只得提出凡入海军者,不论新卒老卒,一律双饷。新卒有官职者连升两级,老卒有官职者连升四级。在这等重赏之下,才解决了海军招人难的问題。 李双财在山东时加入三卫军,被划入老卒之列,于是他便冲着连升四级的赏格加入了海军。李双财原本并非官迷,但他在把总的位置上起起伏伏一直跨步过这道坎,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一些在山东跟随他加入三卫军的部下,有些已经升任了千总,自己见了他们还要按照军规行礼之后才能叙旧。 而今加入海军之后,连升四级,也从正七品的把总一跃而为正五品的守备。初时,李双财还有几分离开亲兵营的失落,但战线的大红部照拿在手里时,心里面剩下的则只有欣喜。 这时再一旁落座的何斌忽然发现,这个叫李双财的军官不就是生擒俘虏自己拿两个军卒的头目吗?当初,自己情急之下还趴在地上给此人磕过几个头,一时间觉得有几分尴尬便低下头,希望沒被对方认出來。 “别高兴的太早,连升四级是通过了海军学院的毕业考试,一旦无法毕业,你照样还得回去当你的把总!” 米琰的话很直接,李双财当时就有些傻眼,“甚?还要考试?当初,当初俺沒听镇虏侯说过啊!”李双财看米琰脸上带着揶揄的笑意,他不是蠢蛋,米琰言语中的距离之感他不是听不出來?心中便有些不满,米琰原來不过是镇虏侯身边一书办,如今得了道鼻孔眼就长到脑瓜顶上,他如何肯尿米琰这一壶? “俺说姓米的,你是不是欺负俺不识字,故意诓骗俺,难为俺?当初镇虏侯亲口许俺连升四级的,怎么到了你这里还要考试?” 米琰面色骤冷,将一张布告从公文堆里抽出來,扔到李双财面前。 “布告上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我诓骗您何來,自己看去!” 随即,他又恍然拍头,“忘了你不识字!何副将,你來给他念上一念!” 何斌心里暗叫倒霉,自己躲还來不及,如何又被 这监军推到了风口浪尖上?但监军既有所命,他又安敢不从?于是低着头來到桌案前,将布告捧起,一字一句的念了出來,果然是无法通过考试的军官仍旧发回原属军营听用。 李双财的脸已经涨的通红,他不知道是当初自己心急,沒听完征虏侯的解释,还是眼前这姓米的刻薄小人故意定下这等难为人的规矩。如果无法通过考试,虽说仍旧返回亲兵营原职留用,可他却丢不起这个人。本來兴冲冲的拿了部照到此登记报道,哪成想却成了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的不归路! 懊恼郁闷间,李双财忽然发觉那念布告的何副将很是面生又好像再哪里见过,却一时间想不起姓甚名谁。按理说,三卫军中副将以上的人物,沒有他叫不上名字的,怎么此人…… 眼前陡然灵光乍现,李双财指着何斌,脸色已经涨到了绛紫色,失声道:“怎么是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一十二章 恍然大悟 何斌眼见躲不过去,只好点头笑笑以缓解尴尬。 “在下刚刚接到巡抚衙门的部照,來监军这里登记报道……” 李双财的脸色已经像煮熟的猪血,发紫发黑。能在这里的当然都是來登记报道的,但是米琰那竖子刚刚叫他何副将,难道这厮被委任为舰队副将了? 此时,米琰的声音自李双财身后冷冷传來。 “何斌领副将衔,李双财,你不过是个守备。以三卫军军法军规,你难道不知道行礼吗?” 米琰的话无疑等于在李双财已经凉透了的心里又撒了一把盐。按照三卫军的军法军规,如果见了职级高于自己的将官不行礼,等同于藐视上官,依军法要打十军棍。 李双财如何能接受这种羞辱,何斌是什么人,十几天前此人还是海寇,是自己的部下亲手抓的他,而此人也还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跪在自己面前苦苦求饶,现在让自己给他行礼,怎么可能?如果二者必须选其一,他宁可选择挨上那十军棍。 但是他咽不下这口气,眼下的情形分明是米琰在整自己。这个一向直率的山东汉子再也忍不住爆发了。 “姓米的!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靠着在镇虏侯面前刷刷嘴皮子,动动笔杆子,整日介像条狗一样摇摇尾巴,现在得道升天就不可一世了?俺领了军棍便是,不过却不是领你这里的俺要去镇虏侯那里领!” 李双财虽然加入三卫军比米琰要晚,但他是尸山血海里杀出來,怎么会将米琰这个只动嘴皮子和笔杆子的文人放在眼里! 米琰嘴角荡起一抹不易为人察觉的苦涩,紧接着面色陡然生寒,厉声喝道:“李双财,辱骂上官,罪加一等!你既将部照交到本官这里,就是平蕃舰队的人,领的也只能是平蕃舰队的执法军棍!你如果觉得本官执法不公,待执法完毕,你自去镇虏侯处告状就是!” 筹备处衙门正堂里空气随着米琰的一声怒喝,空气骤然变的紧张起來。李双财才怒不可遏,回头瞪着米琰。 “如何?还想用强吗?老子要走,有几个敢拦?老子大不了不伺候了,还会亲兵营……” 米琰强忍怒意,语气却缓和下來。 “李双财,你违犯军法军规在先,本官执法也是职责所在 ,你受了这二十军棍,也就受了!如果闹到镇虏侯面前去,吃亏的还是你……” 李双财见到米琰口气软化了下來,直以为他怕了,哪里肯乖乖就范,更何况自己还是要在那俘虏面前受辱,他的热血还是涌到了头顶。 “老子说不伺候就不伺候了,在这受你们这些人的鸟气吗?姓米的,你求俺也沒用,俺这就回去找镇虏侯!” 说罢,部照也要了,转身大踏步便要走。 米琰心中暗叹一声,我本不欲如此,李双财啊,李双财这都是你自找的。 “副将何斌何在?” 何斌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心中叫苦不迭。 “标下在!” “守备李双财是你的部下,违犯军法军规,藐视辱骂上官,你就在这里坐看不理吗?” 这是反问,也是命令。眨眼的功夫何斌就已经有了计较,大明朝以文驭武,宁可得罪行伍之人,也不能得罪了这些文官监军,否则将來又岂能有自己的好果子吃?他也是做过海盗的人,经历杀人越货生死搏杀的时候,李双财还在鲁西大地上刨土坷垃呢,如何会畏惧动手拿人?他之前一直所顾虑的是李双财其人乃镇虏侯卫队亲信的身份。 现在骤然被米琰逼到了毫无退路的死角上,也只能豁出去了。 “李守备慢走!” 何斌想到做到,说话的同时,一双手已经直往李双财的臂膀上擒去。 李双财听到有人唤他,本能的转过头來,却愕然发觉双臂一紧,已经被一双手铁钳般的擒住。他想挣扎反击却已经晚了,何斌在成功擒住他的双臂后,右腿比横扫了过去,正扫在膝弯之处。李双财再也承受不住,身体失去了平衡,脸朝下直直的摔倒在地。 然后,何斌将李双财双臂反剪,又以右膝抵住他的腰杆,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彻底将这骄兵悍将制服。一连串极为漂亮的身手将米琰看的眼花缭乱,之前此人一直低眉顺眼甚至多有巴结之意,一直都轻视了他,而今小试身手竟是出人意料,怪不得镇虏侯能委以此人副将之职,果真慧眼识人。 这时正堂被的动静已经惊动了外面的军卒,以为是那降人暴起发难,纷纷冲进來一看果然如此,那厮正压着李把总。李把总是镇虏侯身边的大红人,满三卫军有几个不认得的,便要上前助战。米琰阴沉沉的命令,却将他们惊了个目瞪口呆。 “李爽次啊目无军纪,藐视辱骂上官,依法当受二十军棍,你们几个将他拉出去,执行吧!” 军卒们愣在当场,看看李双财又看看将其制服的何斌,都迟疑着不敢动手。米琰怒道:“如何?你们敢抗命不从吗?” 在米琰持续的压力之下,几名军卒最终选择了执行军令,将趴在地上兀自叫骂不已的李双财拖了出去执行军法。 直到此时,米琰才强自松了一口气,他就知道这些军卒们未必会乖乖执行自己的命令,如果出了任何一点闪失,让李双财全身而走,自己这个监军必将威信扫地。而镇虏侯信重与嘱托,却是要被辜负了。 那些军卒当然不会真的下死手打李双财,只浮皮潦草的打了二十军棍便來向米琰交差。米琰也不是真要将李双财打成重伤,几个月爬不起來,他要的是一种姿态,任何人敢于挑战他这个监军的权威,便誓必会令此人尝尽恶果,就算镇虏侯的卫队亲信也不例外。 过了良久,何斌才从震惊中缓过了神來,直觉今日所经历之事也太过荒谬。彼时不过才十几日前,自己跪在李双财的面前苦苦求饶,今日自己不但成了他的上司,甚至亲自将他擒住,让他挨了板子威信扫地。如此身份角色的转变怎能不让人唏嘘! 何斌偷眼扫了端坐椅子上出神的米琰,心里暗想,不知镇虏侯会如何处置监军与李双财的冲突呢?他不自觉的想起了郑一官,通常遇到这种情形,一般都是不问是非而只问亲疏。那么米琰与李双财谁与镇虏侯近一些呢?然后他又想到了荷兰人,如果荷兰人遇到这种严重的军官冲突,一定会将两个人都解职,然后送回国内,交由法庭处置。 李双财满心愤怒的离开了上元门外的码头军港,一路骑马进了金川门后,他的心思却逐渐冷静了下來。自己这么窝囊的被人煞了威风,如此狼狈的回去,难道还要求镇虏侯给他出气吗? 不行,这事必须从哪跌倒,再从哪爬起來,他想了一路终于琢磨出了个主意,不如带着自己的老部下打上门去,让米琰也出出丑,绝不能给亲兵营丢了脸。 李双财回到聚宝门外的军营时,却不见了亲兵营的老弟兄,里面竟多数都不是自己熟悉之人。正好李信身边的书办李达由此经过,李双财与他熟识,便拉住打听情况。 李达见到是李双财,也不禁大为奇怪,便吃惊的问道:“李将军不是高升往海军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他一开始还遮遮掩掩,但李达何许人也,一眼就看出他的问題,便直言不讳的说道:“李将军可是遇到了难事?如果信得过在下,不如说出來,在下帮将军参谋参谋!” 李双财对李达的印象一贯不错,今日也是实在沒了准主意,便一五一十的将之前的种种遭遇说给了李达。 李达原原本本的听完之后,竟是满脸忧急,连拍大腿。 “李将军糊涂啊!此事万不能捅到镇虏侯那里,否则吃亏的一定是李将军你啊!” 李达的说法竟然与米琰一样,李双财的底气也不由得弱了几分,但嘴上还是兀自硬着。 “俺就不信,镇虏侯能委屈了俺们这些出生入死的弟兄,去帮那耍嘴皮子的米琰?”他忽然想起面前的李达也是耍嘴皮子,耍笔杆子的,意识到自己失言,忙解释了一句:“俺不是说您啊!” “李将军您想,镇虏侯现在最看重的是什么?”李达不介意李双财的口不择言。 “目前,肯定是海军,平蕃舰队!”李双财思考了一阵答道。 “就是啊!您再想想,镇虏侯派了米琰去做监军,可是去当摆设的?平蕃舰队里上至总兵,副将,下至三分之一的水手都是降将、降兵,镇虏侯能不防着?米琰肩上责任重大,如果因为李将军的些许委屈而屈从,自此将威信扫地,还何谈监军?平蕃舰队又有谁肯将他的话放在眼里?镇虏侯兴建海军的长策岂非被打乱了?而李将军身为镇虏侯身边亲信之人,不但帮不上忙,反而添乱扯后腿,岂非是在拆镇虏侯的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一十三章 波澜不断 李达的一番话让李双财如梦方醒,顿感冷汗淋漓。 “依照先生所说,俺,俺这回是做错了?错的离谱?险些闯了大祸?” 李达并不回答,只是轻轻点了一下头。 “俺,俺真不是有意要拆镇虏侯的台,俺,俺当时也沒想那么多。只觉得米琰那小竖子得了势,就狗眼看人低,哪里想到中间有这么多的弯弯绕。”李双财有些失魂落魄,他万想不到自己的一时意气竟险些给镇虏侯的大计带來说不清的大麻烦。一时间懊悔与后怕交织在一起,只翻來覆去的喃喃自语,他并不像拆镇虏侯的抬。 “既然如此,将军还候在这里作甚?等镇虏侯视察回來撞上去吗?赶紧回去吧,米琰虽然刻薄了些,但还是有大局观的,只要你回去了,他必定不会讲此事告到镇虏侯那里去!” 李双财下意识的问了一句:“当真不会告到镇虏侯那里?” “不会!”李达斩钉截铁。 李双财闻言之后便机械的挪动身体,却猛然间巨震,如遭雷击一般。 “镇虏侯不知道,俺却不能当做甚都沒发生。错了就是错了,好汉做事,好汉当,岂能做那沒担当的缩头乌龟?” 他的这一番话倒出乎李达的意料之外,又重新上下打量了这位粗豪的山东汉子,不禁赞了一句: “好担当!却不知将军如何打算?” 李达眼神中透露出欣赏之意,心里却是一阵说不出的轻松,如果李双财当作什么都沒发生,大摇大摆的回了平蕃舰队,难道镇虏侯的耳目就都是吃素的吗?这等闹的沸沸扬扬之事,又岂能瞒得住?到时候对李双财还不知是福是祸呢。但是这一番话他又岂能深说?只能点到即止而已。 李双财心思简单,果然沒能明白李达的暗示,但好在他性子粗豪直率,有意担当险些坏事的罪责,反而却又达到了李达的目的。只是殊途同归之下,却是让李达对此人更生好感。 只见李双财迟疑了一下,便又说道:“古人不是有负那个甚的荆请……罪吗?俺今儿就要负荆请罪去!” 这话反倒让李达忍俊不禁,心道这都什么年代了,哪里还兴这一套。但转念一想,这又何尝不是一个办法呢?也许这负荆请罪的一代佳话,由着粗豪汉子來演绎一番,才更见真实啊! 李信其实还沒回到聚宝门外的军营就已经得到了汇报,李双财与监军米琰起了冲突,更让他意外的是,米琰竟然生生将李双财这骄悍之将打了二十板子,实在是出人意料。当初派米琰去平蕃舰队做监时,李信还担心他资望与手段不够,难以服众,而今看來是多虑了。 后來李信又得报李双财只身返回三卫军军营,可能不会与米琰善罢甘休,他生怕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便在视察半路赶了回來。谁知进了军营以后,便得报李双财在中军帐。只是营中众人表情古怪,他一时间也沒多想。 哪知道到了中军帐前,眼前的情形也让他感到身为惊讶。李双财袒露上身,下面只穿了一跳犊鼻裤,黝黑光亮的脊背上背着几根荆条,跪在当场。这又是闹哪一出啊? 还沒等李信开口,李双财便涕泪俱下。 “俺闯祸了!俺负荆请罪,一切全凭镇虏侯责罚!要杀要剐,俺李双财眉头皱一下就不是好汉!” 这一番话不伦不类,让李信忍不住想笑,但是他却不能笑,李双财今日所为若非米琰铁腕处置,便真有可能将他布下的大好局面搅和个乱七八糟。而李双财也就在不知不觉中扮演了搅屎棍的角色。 实际上,就在李信听说李双财打算纠集人去找米琰算账的时候,已经有心重处其人,以儆效尤。但见到了他主动请罪,心里又软了下來,叹了口气。 “你哪里错了,又请的什么罪?” 李双财老老实实的答道:“辱骂米……监,监军。险些,险些坏了镇虏侯的大事!” 看來他还算是认清了今日所为带來的恶劣影响,李信声音转寒:“你坏的岂是我一个人的大事?三卫军上下万余士卒由北到南,图的是什么?还不是希望澄清玉宇,天下太平,你们有生之年也好享享盛世之乐?你要坏也是坏了全体三卫军的大事!你知道吗?” 李双财才频频点头,表示自己明白。李信口中不停,火气竟也逐渐升起,但语气却缓和了下來。 “李双财啊李双财,你是我的亲卫心腹,凡事更当以大局为重,为三卫军上万的军卒们做个好榜样!切不可有骄纵之心,须知我三卫军内外危机重重,上到朝廷,下到这小小的应天府,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打算找到我李信,找到三卫军的短处,好除之而后快!如履薄冰尚且不足,切不能自乱了阵脚啊!” 闻言之后,李双财心里大不是滋味,如果李信骂他几句,踢他几脚,心里边说不定会好受一些。可镇虏侯却痛心疾首的说了这一番掏心窝子的话,让他更觉惭愧,觉得自己当时真实猪油蒙了心,一心只想着自己那点不值一提的脸面。 “镇虏侯,别说了,俺猪油蒙了心,险些害了三卫军,俺这就以死谢罪!” 话毕,别起身一头冲向旁边的木头庄桩子。由于事起突然,李信沒反应得及,倒是他身边的亲兵手疾眼快,一个箭步便冲到了李双财的面前,将他挡住。也是,李双财身上背着几根荆条,碍了事,否则这一撞就得结结实实的撞到木头桩子上。 “将军,将军,镇虏侯也沒说让你以死谢罪,你这,这如何就想不开呢?” 李双财自觉沒有脸面,又被昔日的下属死死抱住,挣脱不开,只好萎顿于地涕泪齐下。 这时众人才从震惊中反应了过來。李信则故意带着怒意训斥道:“米琰处置你沒错!在我这里寻死腻活也沒用,而今你既有挽回之心,这荆条你就负了去见他吧!” 众人听到镇虏侯松了口,心下都是一阵放松,可是李信接下來的话又让所有人心头为之一紧。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三卫军中再也留不得你了,即日起,回乡吧!” 虽然沒明说将李双财从三卫军中落籍出名,但字字句句都透着这个意思。 李双财傻眼了,他投了三卫军以來,虽然尸山血海里杀进杀出,但却过的痛快,只觉得头三十年是白活了,只有三卫军才是她这辈子的归宿,更从未想过自己会被三卫军中除名。一时之间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而此时,军中几名高层如程铭九等人都闻讯赶來,纷纷为李双财求情。且米琰听说了李双财赶回军营后,心中放心不下也从上元门外军港赶了回來,正好碰到李信要将李双财由军中除名。 于是,米琰也加入到了求情队伍之中,他的本意绝非将事情闹到这么地步,非要将李双财除名不可,最初只是想杀杀他的锐气,可这厮心气硬的很,这才到了眼下这个地步。 至于李信,他原本也沒正打算将李双财除名,刚刚仅仅是吓唬一番而已,让他好长点记性,以后切不可恃宠而骄。 “李双财,米琰人已在此,你可有什么说的?” 李双财从李信的语气中听到了一丝缓和之意,赶忙扑通一声跪倒米琰面前,向米琰负荆请罪。 “监军!俺……”话未说完,便泣不成声。米琰岂能真的硬受了李双财的跪拜,在他双膝刚刚跪倒地上之时,就已经伸手去扶。 “李将军不必如此,快快起來……” 李双财就势起來,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鼻涕眼泪,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來。 “监军可是原谅俺了?” 米琰先是一愣,然后笑道:“正是如此!” 众人也跟着松了一口气,眼看着一场危机消弭于无形,自是皆大欢喜。但李信仍旧惩处了李双财。 “回到舰队以后,要好好配合监军的工作,多担责任,解决问題,少闹些意气。” 李双财一一点头称是。 “还有,顶撞监军若跳开三卫军的军规,按大明边军律条,斩首也不为过。你暂且不宜到舰队的作战编制了,留在岸上监管后备勤务吧,职级连降四级,还做你的把总!” “啊?”李双财又傻眼了,他这是要做万年的把总吗? 军港的扩建如火如荼,破损的大帆船在加紧修补之中,海军学院的训练也逐步走上正轨,只等着大帆船修补完毕便可以进行第一次实战演练。 但是紧接着,便有零零散散的消息从江北传了过來,据说皇帝有意调镇虏侯北上做京营总兵,连传旨的钦差都已经派了下來,只是现在困在了山东,只等卢象升将大运河打通,旦夕便可抵达南京。 个中消息很快纷至沓來,原本安定的人心竟也有了蠢蠢欲动的不好苗头。 这一日米琰气冲冲的來找李信,工部衙门竟将本该按时拨给军港舰队的木材挪用了,现在军港上的建设与修补工作已经近乎瘫痪。而交涉之下,对方却也理直气壮,言及孝陵享殿有年久失修处,已经将木材急调了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一十四章 扫清外围 李信对于工部的突然刁难并不觉得惊讶,自从江北传來皇帝将调自己往京师任总兵的消息后,以往服服帖帖的各部衙门而今的态度纷纷有了微妙的变化,只是在这其中工部的态度最为明显而已。 李信曾特地为此致信南京工部尚书熊明遇,而这位熊尚书却以自己风寒在身,休养多日未曾与闻部中公事为由,让他去寻都水清吏司郎中范大龙了解详情。工部都水清吏司在工部几个司当中油水尤为丰厚,因为它几乎掌控着辖内几乎所有的商税,以及各种工程建设经费。包括军港的修建和大帆船的修补材料,都要由工部都水清吏司拨付。 现在都水清吏司突然掐了三卫军的脖子,这其中沒有人搞鬼才怪。至于,推脱为借口的修补孝陵享殿也完全是无稽之谈,李信曾亲自派人去调查过,孝陵享殿根本就沒有进行任何修复工程。说白了,这就是一次故意的刁难而已。 都水清吏司的主官范大龙不过是个郎中而已,李信不相信他有这个胆子敢擅自妄为,其背后一定是受了人的怂恿。而这个幕后的怂恿着,以熊明遇首当其冲。 自打李信到了南京,此人曾不止一次的针他搞各种阴谋,又屡屡被李信挫败。现在有了风吹草动,便又蠢蠢欲动,看來仍旧是贼心不死。 有了这些计较之后,李信决定去找孙鉁商量一下对策。结果,还沒等李信动身,孙鉁就不请自來了。经过近半个月的调养,孙鉁的病情伤势已经逐渐好转,下地行动已经不需要别人扶着,但折腾了一圈下來,整个人却已经是瘦成了皮包骨,两颊深陷,颧骨高高隆起。 “最近南京城中风向不对,有人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我在家里琢磨了一阵,觉得是不是该动用铁腕压制一下……只是又拿不定主意,不知镇虏侯如何看?” “煽风点火?部堂指的是熊明遇?” 李信不答反问,孙鉁点点头,“熊明遇这几日上窜下跳,江北的圣旨之说就是出自此人之口,真假且不论,如此大肆铺张不利于安定人心啊!大家有目共睹,南京的局面之所以能够这么快就平静下來,三卫军功不可沒,如果再乱起來,别说西进平乱,只怕将南京的大好局面也葬送了。” 现如今,李信与孙鉁实际上是一根绳上拴的两个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也是为什么一向性情平和的孙鉁竟起了以强力压制的心思。孙鉁说的轻描淡写,以强力压制,那就是动用军队强行逮捕啊。 “沒有合适的理由,贸然动用武力,只怕于南京人心更为不利。” 李信并不反对东营武力,但却要名正言顺,让所有同情熊明遇的人说不出话來。 “唉!如果有理由,我又何至于辗转反侧!我奉圣明南下所为就是查办江南织造局勾结浙江市舶司贪污数百万公帑一案,只可惜到现在沒有半分头绪,否则拿下熊某不过是眨眼之事。” 孙鉁摇头叹息,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写满了忧郁,李信看去不禁心生恻隐,这与当初那个满面春风,目光平和的孙家二公子已经是判若两人。经历可以改变一个人,所需时间不过二三年而已。 李信渭然一叹,经由孙鉁的提醒,一个主意逐渐成型。 “李信倒有个主意,可以一试,部堂权且回去静候佳音!” 次日一早,南直隶巡抚衙门发布告,宣布成立调查处,专门彻查江南织造局贪污公帑案,调查处督办由顺天府尹兼领。同时,向民间广为征集线索,凡举报者赏银十两,查实者赏银加倍,若查实后举足轻重赏银千两。 布告周围围观的人口中啧啧,“自古都是官官相护,今儿当官的查当官的,找咱们小民百姓征集线索倒是稀奇嘿!” “稀奇个甚?狗咬狗而已!” “噤声!不要命了吗?让官府密探听了去,还想安生不?” “我说你们几个啊,都看不出这布告的重点吗?” 人群中说什么的都有,其中一位山羊胡子的中年人则语出惊人,引來了为官者的好奇。 “重点?什么重点?说说,别卖关子了!” 山羊胡子嘿嘿一笑,指着布告抑扬顿挫的说道:“你们看,凡举报者赏银十两,查实者赏银加倍,你们说,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只要有举报,不论真假都有银子拿!诸位不去官府领银子,还在这瞎嚷嚷什么?” 山羊胡子的话听起來十分有道理,但是很快又有人反驳道:“银子有这么好领的?背后告状得罪了人,拿在手里不烫手?” “嘿!你嫌烫手,自由人不嫌烫手!” 看热闹的人群闹哄哄了一阵也就纷纷散去。 陈文柄接了这个差事,直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这种审案断狱的事,明显是朱运才更合适啊,怎么落到了自己的身上。再说,此事涉及的官员级别都不低,自己人微言轻明显也不是合适的人选,若论起來,当是孙部堂亲自挂帅才是最合适的啊。但是,既然部堂有所命,又岂能不从?就算硬着头皮也得办这个案子。 应天府前挂起了调查处的牌子,陈文柄就坐在正堂里等着人來领银子。为此,镇虏侯还特地派人送來了两大箱子纹银,以备用。这种事,肯定不能动用蕃库里的库银,所以只能是镇虏侯自掏腰包。 陈文柄从早上一直等到太阳落山,也沒见有一个人來提供线索。其实,镇虏侯的意思,陈文柄也自问能揣测一二,提供的线索真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抓人的借口,只要有了指证的证人,至于口供与证据那还不是手到擒來。 朱运才自江北谣言四起之后,他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受,虽然身为工部右侍郎,却屡屡遭受尚书熊明遇的打压,还要承受左侍郎甄淑的排挤,甚至连下边的各司道堂官也对他阳奉阴违。 这不,他刚刚又受了都水清吏司主事赵盼的挤兑。他本打算催促一下拨付给上元门外军港的木材,结果又受了一顿抢白,心中无名火起。平日里尚书熊明遇不过问部务,左侍郎甄淑对军港的事也不感兴趣,也甚少插手。 这些木材的审批文书都是由朱运才亲自过手的,他督促都水清吏司员外郎张明学扣除孝陵享殿所需之数后,尽快所余将木材悉数调往军港。张明学身为他的下属,自然不敢明着做对,却双手一摊,叹道:“下官这里所需的一应文书早就齐备,木材也早在三日前就拨付了下去,现在的经手人是赵主事,他只说是熊尚书亲自交代的享殿事务,下官,下官也不好再贸然督促……” 朱运才又去找都水清吏司的主事赵盼,岂料赵盼却全然不似他的上司,还在面上敬着他几分。这厮完全是鼻孔眼朝上的主,只两个字,“等着!”就算是交代了。他问得急了,赵盼那厮也跟着急了,让他自己去变出木材來,自然就会经手分配到军港去。 向李信倒完了满肚子的苦水,朱运才摇着头,恨恨道:“若有一日让这些腌臜烂货落在他下官手里,也让他们尝尝什么是天道往复,报应不爽!” 李信也跟着倒了苦水:“陈文柄刚报上來,今儿调查处竟是沒有一个人來举报,熊明遇那厮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 朱运才对此自有看法,“镇虏侯容禀,以下官之见,直接对付熊明遇,不如对付他的亲信。现在的工部,熊明遇平素里甚少过问部务,部务通常都是左侍郎甄淑管着……” 经过朱运才的一番解说,李信霍然开朗,“等等,你说那个赵盼,是不是直听左侍郎甄淑的话?” “回镇虏侯,赵盼工部主事,名义上是都水清吏司员外郎张明学的下属,但此人是都水清吏司郎中范大龙的其弟,所以他和范大龙是一个鼻孔眼出气的。甄淑向來只过问到郎中,至于余下庶务,便全不染指,完全交由属下自为。” 这里面其实有不少弯弯绕,甄淑之所以之过问到郎中一级,为的就是给属下的官员们留出來上下其手的空间,毕竟有钱大家一起捞,否则一个人吃独食可沒几个有好下场的。 总之,主事这一级别的官员,是各司具体事务的经办人,手中掌握资源的弹性也极大,做手脚的空间也极大。 听着朱运才不断的解释,李信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从都水清吏司主事赵盼的身上下手?” 朱运才面露喜色,“正该如此!” “可有此人把柄?” 朱运才踟躇着,思量了一阵才回答道:“具体把柄下官还不掌握,只是听闻此人好赌,想來身上已经有一屁股烂账了吧!” 有了目标以后,李信当即转换目标,将矛头对准了工部都水清吏司主事赵盼,不过半日功夫,果然查出了结果,这厮身上竟欠了二十万两银子的赌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一十五章 主事就缚 “少鳞啊,听说那姓朱的今日又去找你的麻烦了?” 熊明遇品着明前的龙井,口中回味无穷,喉间哼哼着乡音小调。这几日形势一片大好,李信屡屡吃瘪,他连日來积郁在心中的恶气,也算长长出了一口。而且现在手中捏着周阁老自京师送老的亲笔手书,自觉智珠在握,便想看看那姓李的丘八还能有几日好蹦达。袖边桌案上摆放的《公报》对南京工部提出了质疑,大批木材去向不明,竟然向官府要解释,大明的衙门什么时候需要对百姓负责了?还有,这些物资调配的具体数字,他们是怎么知道的?这等朝廷机密都能轻易被私人所窥,总是让人心里头不踏实。 如果不是有孙鉁和李信在背后撑腰,他第一个就要琢磨着将这家总是大放厥词的保管封掉。省得复社那帮子妄人总是妄议国事,扰乱视听。 “回部堂话,朱运才找麻烦也找不到下官头上,凡事有郎中范大龙支应着,请部堂放心,今次定叫李信那厮左支右拙。” 南京工部左侍郎甄淑毕恭毕敬,他对自己掌部务分权事的朱运才早就看不顺眼,如今熊明遇打虎敲山,大动干戈,自然是鼎力行事。 “在都水清吏司手中发出去的木材,可曾收回了?这都是民脂民膏,不能都白白便宜了那些丘八。”熊明遇说道此时,面色便逐渐阴沉了下來。 “这是下边人的一点孝敬,还请部堂笑纳!”听到熊明遇提到了都水清吏司发出去却未收回的木材,甄淑赶紧送怀中掏出了一封礼单,毕恭毕敬的递了上去。这是封万两纹银的礼单,虽然只是轻飘飘的一张纸,却是多少人几辈子也赚不來的巨额财富。 熊明遇接了过來,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就随手放在了袖边桌上,同时又道了一声乏。甄淑自然知趣的就起身告退,该谈的事已经谈完,该送的银子也已经送到,已经沒有继续逗留下去的必要。他这次回去,就是要拦下准备发往军港的一批铁器。 南京工部郎中范大龙办事还算妥帖,又十分晓事,尤其是该分的银子,一两都不曾短过。只是听说他的那个妻弟手风甚是不严,还是要关注他几句,在这风口要紧的时候可不能出了乱子。 而此时,南京工部都水清吏司主事,正点验着白花花的银子。 “不多不少五万两正,赵主事您可收好了,如果沒错,在下这就提货走人。” 商户打扮的中年人掸着身上木屑粉尘,有些心思急躁的模样,看着赵盼紧张点验了一遍又一遍,就出言催促。赵盼前前后后足足点验了有五遍,正是分文不差。但这些东西换來的银子,也不是他腰包之物,断容不得一分差错。 面对眼前的长期金主,赵盼分毫官员架子也提不起來,只笑呵呵的解释:“不是我啰嗦,是这些银子早就有了主,一文钱也少不得啊!” 商户心领神会的笑了,也不追问,只是话锋一转,“在下也看报纸,《公报》上说都水清吏司支出了这个数的木材……”他以手比划了一个数字,然后又接着问道:“而今,主事所发卖的则是倍之其数,难不成《公报》的黄南雷也造假不成?” 收了钱以后,赵盼的心情大好,又奔着与此人常买常卖的想头,便语意朦胧的笑道:“南雷先生造不得假,他得到的都是实实在在的数字,和都水清吏司的公文上,也是分毫不差。不过,那些是官样文章,何曾做过准数?” 商户面有不解之色,似要打破砂锅问到底。赵盼眼见如此,却说什么也不肯再多说一句了,毕竟这是他发财的隐秘,又岂能轻易说与外人去听?其实,这事也是简单的紧,规矩是死的,而人是活的。但关节却不是在调拨物资出库的时候,而是在物资入库。其时只须公文上写一,拨入库中实际是二,岂非易如反掌?至于与这凭空少掉的一半,便是在运输途中损耗了也是寻常事。 所以这等事是长远筹谋,非他这等积年的经手主事,而不能成事。 不过那商户的声音却陡然变得奇怪起來。 “赵主事果真不想说了?” 这让赵盼变的有些不高兴,若非看在银子的面上,他早就翻脸了,又岂能受这言语?但想着这些乡间财主有钱是有钱,却不懂得礼义廉耻,也就打算不予追究。谁知,更让赵盼气愤的还在后面。 “赵主事若不将在下这桩疑惑解释的清楚了,只怕是出不得身后那两扇门了!” 这等话可再不是什么不知轻重之言,分明是有意为之,赵盼当即就勃然大怒。 “怎么?你算什么东西?还敢拦着本官不成?” 面对赵盼咄咄逼人的目光,商户毫不退缩。 “好狗官!今日说不清楚,你这辈子都休想再出去风流快活!都 出來吧,把门给我封了!沒有军令,一个苍蝇都不准放出去。” 此地是城外的偏僻场院,赵盼以为遇到了黑吃黑的强人,心中惊骇不已。但一转念却感觉不对,此人口称军令,莫不是……想到此处,顿时就大汗淋漓。 一队大红军装的军卒冲了进來,分明就是三卫军的打扮行头,心头突突乱跳,心道我命休矣,而今让这些军汉人赃俱获,这不是自投罗网了吗?再看那中年商户,此时已经大剌剌坐在了军卒抬來的椅子上,竟一扫先前商贾市侩之气,面露冷笑神情冷峻的看着自己,膝盖便不由自主的软了下來,想要跪下去,却又强作镇定自知不能如此快便失了骨气。 “俺算什么东西?今日便叫你知晓,程铭九乃镇虏侯麾下副将,当今圣上亲封定国将军,你区区一个六品主事,又算什么东西?” 程铭九正襟危坐,两侧军卒马靴锃亮,刀枪在身,满身杀气隐隐然布满整间院落。 镇虏侯的名头在南京谁人不知?先前阮大铖富可敌国,甚至后边站着当朝首辅周燕,自与李信为难到后來落得个驱逐出京,身败名裂的悲惨下场。再有大和尚静然,与李信修渠一事作梗,更是庾死狱中,还连累灵谷寺寺产败尽。这等狠辣手段,岂是赵盼一个小小主事能承受住的?如今自己人赃并获落到他手里怕是难以善终了,一念及此万念俱灰,双膝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声跪了下來。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啊!下官也是身在旋窝之中身不由己啊,这许多银子,又岂是进了下官一个人的腰包啊……” 话及此处,赵盼匍跪于地,声泪俱下。程铭九受命办这个差事本是做足了对方死硬倒底的打算,可见到眼前的赵盼心中却是一阵了然,这厮是个软骨头,只怕之前准备的一应招数用不上了。 果不其然,沒等程铭九开口动问,赵盼就先表了一番忠心,表示一定尽心尽力配合镇虏侯。 程铭九豁然大笑:“好,很好!你只捡要害的说,说的合了俺的心意,只对你有好处!” 这可教赵盼有些为难,对方一看就是不好糊弄的主,让自己交代却又不指定范围,可这样一來又如何避重就轻,只好一桩桩的数落着,又一边看着程铭九的脸色变化,试图从中寻到一丝线索,奈何程铭九面色阴沉竟毫无变化,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但他还是留了心眼,凡事只往都水清吏司员外郎张明学身上推,至于他的姐夫范大龙则只是避重就轻。毕竟范大龙是他心中所隐藏的最后一丝希望了。 啪的一声!程铭九毫无征兆的猛拍了一下桌子,震的赵盼身子一震,口中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都水清吏司郎中范大龙是你姐夫吧?你这些事若沒有他这个主官首肯,仅凭张明学那个俯首听命的员外郎,岂能事事遮掩的过去?莫欺俺不懂部务事权!如不从实招來,祸患加身的又岂能仅止你一人?” 程铭九明晃晃的威胁,让赵盼心神剧震,李信的手段世人皆知,难不成自己也要家破人亡了? 一念及此,他的心防彻底崩溃,也终于明白了,对方的目标只怕是左侍郎甄淑,因为自己的姐夫范大龙正是甄淑在工部里多年的亲信。程铭九直指范大龙其名,若非意有所指,又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招!俺全招!将军向让下官如何招,就如何招!” 都水清吏司范大龙今日犯了眼疾,瘙痒难耐,属下员外郎张明学告了病,文书庶务沒人处理,他只好强打着精神亲自为之。但却总是无法静下心來,刚刚侍郎甄淑特地找他交代了要害事务,言及针对三卫军一事,必须打着十万分的小心,尤其让他多注意点自己的妻弟赵盼,关键时刻要收敛着点,万不能被人抓住了把柄。 范大龙当时对甄淑可是拍了胸脯的,想到这里他再也坐不住,决定去寻自己那妻弟说道说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一十六章 大龙心思 赵盼竹筒倒豆子,将自己所知的腌臜事差不多一并讲了出來。程铭九却一直沉吟久久不语,这让他心中忐忑,不知自己招的这些隐秘事够不够分量,能否使自己安然度过这一劫。 良久之后,程铭九哈哈大笑。 “赵主事识时务,免了你这肉身受苦,快快起來吧,如果能助镇虏侯除掉巨蠹,也算有一功。俺这里就不留你了,稍后往陈府尊那里报道去吧。” 听程铭九口中说的轻松,赵盼起的那一身冷汗这才稍稍消去,连连口称千恩万谢。不过也是程铭九说的客气,程铭九离开后,一队军卒便立即将其拘押往应天府调查处。 军卒们的粗鲁对待,让赵盼十分不适应,平日里都是别人敬着他,巴结着他,似今日这等让一干军卒丘八喝斥押解,一时间还适应不了身份的转换,心中的忐忑倒有一多半转化成了怨气,总想着若是见了陈文柄总要陈述这些人的无状。毕竟都是文人,不堪僧面也总有香火情份在吧。 只是赵盼想的美,却万料不到陈文柄还沒程铭九那个武人讲理客气,刚被带到应天府正堂,就是一声惊堂木,喝令皂隶先打了他二十杀威棒。 转瞬间,赵盼的屁股就被打了个皮开肉绽,口中嘶喊痛呼。 “我乃朝廷命官,功名在身,你凭什么打我?” 陈文柄行事颇为狠辣,但口中却是规矩客气。 “实话说,你现在已经是革员。刚刚孙部堂验看了你的口供盛怒异常,禀圣命已经摘了你的乌纱,所以本府也是按例行事,莫要怪本府啊啊!” 赵盼兀自不死心,又顶着问了一句:“朝廷体制,孙部堂虽为巡抚也只有参奏之权,岂能随意开革朝廷命官?” 陈文柄來到趴在地上的赵盼面前,目光显出怜悯之色,俯下身。 “革员赵盼,你如何就忘了,孙部堂乃是奉旨专办江南公帑案的钦差,于此案牵连官员,二品以下可不经请奏当即开革!” “这,这,这……”赵盼如梦方醒,这才明白自己早就入人彀中还不自知,此前竟又生了侥幸之心,真是可笑,可怜,又可悲。 至此,赵盼失去了抵抗之心,完全任人摆布。 范大龙从衙门到赵盼家中,都沒寻到自己拿妻弟的影子,询问了几个皂隶也说不清所以然來,于是对赵盼的家丁留下话,待晚上归家后,立即去见他。 不果之下,不禁愠怒暗骂,这厮定是又去了赌场逍遥快活。这样也好,在赌场里顶多也是输些银钱,总不至于惹出乱子來。他心里惦记着侍郎甄淑交代下的差事,既然寻不到办事还算得力的赵盼,他只能亲力亲为,赶着去将拨付给三卫军军港的生铁一并拦下來。 至于自己下面的员外郎张明学,此人倒是油滑的紧,这几日竟告病撂挑子,打上了量不得罪的主意。范大龙心里暗恨着,等此事有了了解,定要将此人寻了借口贬出去。 到了货场库房,正好迎面遇到一对大红军服的三卫军,为首军将模样的人正在与货场的干办交涉,眼看着那干办就顶不住压力屈从。范大龙暗叫自己來的及时,当即就摆开了排场大张旗鼓的赶了过去。 那军将见來了一个正五品文官,立刻就有所收敛,但仍旧坚持要入库提取所需生铁。 范大龙借故推脱,那军将则据理力争,“俺有巡抚衙门出具的公文,你们凭什么不给俺提出生铁來?” “事情不是你说的这般,并非都水清吏司不出这些生铁,而是孝陵享殿急需用度,先挪了去而已,等容后再补齐而已。请耐心等候吧!” 范大龙详细的解释着,眼睛里流露的尽是猫戏老鼠的模样。 “却不知足下属何部,任何职啊?” 三卫军的军装与大明的军装号坎不一样,范大龙分不清楚这人的官阶级别,只好有此一问。 “俺乃镇虏侯麾下平蕃舰队把总李双财!” 这位军将正是又被降为把总的李双财,他沒好意思说平蕃舰队的总兵是一个叫华莱士的红毛番,自然只提李信其名。而范大龙听说此人不过是区区一把总,态度马上就有了明显的变化,拉足了官腔斥道: “区区把总就敢大闹管库,若按律令本当治罪,念你莽撞无知也就罢了,退下去吧!” 李双财哪里肯轻易就走,他刚刚接了这转运物资的差事,本就卯足了劲要干出点成绩來,而今虽出师不利,可断不能无功而返。 “莫要欺俺无知,孝陵享殿怎么可能用生铁?今儿,你要是不给生铁,俺就不走了!” 范大龙嘿嘿冷笑,想不到一个把总就敢如此狂妄,不愧是李信麾下的将兵悍将。但他身为堂官多年,什么样的人沒见过,又岂会在这行伍丘八面前抓了瞎? “大明官仓在此,若无公文就带兵擅闯,怎么?你想造反?趁着本官沒改变主意之前,还是赶快回去复命吧,否则人人皆可得你而诛之!” 正是这义正言辞的喝斥让李双财迟疑了,若是沒有和米琰的冲突,使他行事之前心中都多了几分顾虑,此刻早就带兵砸了大门,硬闯进去拿了生铁便走。而今,听范大龙斥其造反,又说人人可得而诛之,李信那日痛心疾首的模样又历历眼前,生怕再给镇虏侯再惹麻烦,心中不觉就打起了退堂鼓。 向來粗蛮的李双财竟生生忍下了折扣恶气,悻悻的带着人走了。 范大龙见状不由得哈哈大笑,本來还打算和此人多纠缠些时间,却想不到竟是个色厉内荏,外强中干的角色,轻易的一句话就吓走了。一时间他甚为得意,此前因寻不见妻弟赵盼的不快一扫而尽,真真是畅快至极,似乎已经能看到李信灰溜溜被赶出南京的影子。 直到晚间,范大龙冷静下來才想起,赵盼这小竖子竟还沒來求见。此人虽然好赌,却是从不会夜不归宿,该不是有什么意外吧?但这种念头也仅仅是一闪而过,他能有什么意外?还是自己多心了。 派去打探消息的家丁急匆匆回來,带回的消息却让范大龙有些坐立不安了。因为,据应天府调查处公布的消息,赵盼已经因为私卖公产木材被抓到现形,而今被关押在应天府狱中。 左思右想下,范大龙还是决定找侍郎甄淑商议一下对策。赵盼这小竖子知道的事情可不在少数,若是悉数招了出來,岂非拔起萝卜还要带出一大坨泥巴? 对于赵盼的被抓,甄淑倒是老神在在,让范大龙不必多心,“一切自有尚书撑腰,你且先回去,静候佳音吧!” 一番安抚之后,范大龙一颗惴惴不安的心也逐渐安稳下來,便期期艾艾的向甄淑请示:“那,那赵盼?” 甄淑思量片刻,在范大龙耳边低语了几句。范大龙立时就面色剧变,满眼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甄侍郎。 “这,这可使得?” 甄淑面露决然之色,來到范大龙面前,抬手重重的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斩钉截铁的回答道:“如何使不得?你自去就是,凡事有甄某与尚书撑腰!” 得了甄侍郎的准信后,范大龙心事重重的回了都水清吏司衙门,手持油灯在窗前站立了许久仍是沒下得手去。甄侍郎让他将都水清吏司这存放公文账目之处一并烧掉,一了百了。就算李信那丘八若查,沒有了这等关键证据,也只能干动嘴沒真辙。 但是,范大龙事到临头又犹豫了,这些东西若真烧毁了,与他甄淑自然撇的干干净净,但自己是都水清吏司的堂官,一切都归自己负责,出了任何事情,于情于理都难辞其咎,更何况赵盼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还是自己的妻弟,那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而这些账目若保存了下來呢?到有个万一的时候,也还能有个证据,证明这巨额公帑,并非都进了自己一个人的腰包啊。 主意打定之后,范大龙吹熄了油灯与蜡烛,屋子里漆黑一片。他就如此一个人独坐于房中,良久之后,猛然从椅子上弹了起來。就在刚刚这一刻的时间里,李信此前种种打击掣肘之人的狠辣手段历历闪现于眼前,不由得遍体生寒,他有些承受不住这巨大的无形压力,仿佛看到了自己家破人亡惨淡收场的将來。 下午得意洋洋的心境与之对比,竟是让人可笑至极。再想起三卫军的把总,之所以轻而易举的就被自己一句话吓退,只怕人家也早就知晓内情,直似猫戏鼠一般看着自己尽情表演呢吧!范大龙只觉得汗颜至极,不敢再想下去。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范大龙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与矛盾之中,但总不能亲自去应天府自首吧?心思百转间,他又有了主意,不如亲往应天府一探虚实口风,再做应对打算。 想到这里,范大龙收拾停当,吩咐轿夫备轿,他要去应天府探视自己的妻弟赵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一十七章 见诸报端 范大龙心怀忐忑的进了应天府衙,但见其内灯火通明,所有人等行色匆匆,一如白日般紧张忙碌。这让他大为惊讶,不清楚这积年的老县令陈文柄是如何驱使这些皂隶们昼夜办差的。 “范郎中,范郎中?这边请,府尊操劳了整日,现在还与军中将校议事,烦请您老在偏厅稍后,小人立刻就去禀明府尊。” 应天府里的皂隶有礼而客气,范大龙从中沒嗅出一丝一毫的异样的味道,忐忑之心稍稍平稳,但他仍旧不清楚赵盼究竟有沒有将自己咬出來,在來的路上,他已经想好了,一旦赵盼将自己咬出來,便就势手中账目为筹码与之谈判。若无事,自然是更好。 心里松快了许多,范大龙对那皂隶笑着:“不急,不急!府尊公事要紧,我候着便是!” 他虽然口中如此说,却也沒想到,应天府尹陈文柄竟一下就将他晾到了亥正时分。焦急使得范大龙胸中如八爪挠心,但又不敢贸然离去,一时间竟有铁索横江之感,留不得,走不得。 应天府书房中端坐案前的竟是镇虏侯李信,陈文柄侍立一旁,一桩桩汇报着今日的要事,直说到南京工部郎中范大龙正候在偏厅中,他建议将此人立即捕拿入狱,因为从赵盼的口供中已经足够证明此人的骇人劣迹。 陈文柄之所以晾着他,一來是想以此对他施加无形压力,二來想请示了镇虏侯再做决定。 李信沉吟一阵,摆手让他不必如此急躁。 “范大龙不是咱们的最终目标,捉了此人不如将线放长点,牵出他幕后之人!” “镇虏侯说的熊明遇?” 李信不动声色,许久才道:“能将熊明遇一举拿下固然是好,不过这一回的主要目标是左侍郎甄淑,少铭你认为呢?”他的目光转向同在书房中工部右侍郎朱运才。 朱运才拍手称妙,“范大龙掌南京工部事权最重的都水清吏司,手中握着诸多隐秘不计其数,甄淑向來多疑,岂能一味信任?只要咱们从中做些手段,让他疑心范大龙已经生了异心,这疑心之下必生暗鬼,沒准就会扯出天大的漏洞,陈府尊届时收网,正可手到擒來。” “不错,范大龙此來试探虚实,就送他一颗定心丸,不过,敲打一下也是要的,去吧,只怕这位郎中已经如热锅上的蚂蚁了。” 陈文柄领命而去,朱运才唏嘘一声,暗道今日才知镇虏侯手段,抽丝剥茧使人无从应对,与之做对之人在他这个旁观者的角度來看,竟犹如蜉蚍撼树,螳臂当车。 他偷瞄了一眼李信,眼看着这位年轻的侯爵正面无表情的翻看着陈文柄桌案上的书籍,心头不由得一凛,赶忙收敛心神。 范大龙出了应天府衙终于长长舒了一口胸中闷气,总算可以睡个好觉,看來赵盼这厮嘴巴还算严实,并未将他们的勾当竹筒倒豆子一股脑都端出來。 回到家中之后,他连连庆幸沒有按照甄淑的话将都水清吏司的账房烧掉,否则可就彻底沒有退路了,事情闹的惊天大,今夜又岂能再安生睡觉? 只不过今夜中范大龙睡了安稳觉,却有人睡不上安稳觉了,甄淑在熊尚书府上已经侯了快一个时辰,几乎过了亥时这位尚书才打折哈气恶姗姗出來接见他。 “究竟何事非要连夜來见?难道留到明早就不行吗?” 甄淑可算将熊明遇等了來,立时就像见着了主心骨一样,连说话都带上了颤音。 “哎呦,可算将部堂等來了,可是火上房的事体啊。都水清吏司主事赵盼私卖大库木材被应天府逮到现行,现在已经下了应天府的大狱,部堂可知道?” 熊明遇点点头,此事他已知晓,但赵盼不过是工部的一个小小主事,他便也沒往心里去。 “不过是个小小主事,工部有主事十数人,李信这是病急乱投医,抓也就抓了,总攀不到你我头上。” “部堂此言大谬!赵盼是都水清吏司郎中范大龙的妻弟,几乎一切机密之事,都经过此人之手,若是他将全部都招了出來……”说到最后,甄淑甚至还带了几分哭音。 熊明遇的身体不易察觉的微颤了一下,随即就笑道:“李信以为拿住了赵盼就能拿住老夫吗?那他就太天真了……”说到此处他起身快步來到柜子旁,拧开铜锁,从中拿出了一封信笺。 “你且看看这是什么?” 接过了那封信笺,甄淑快速扫了几眼,瞬间的功夫便转忧为喜,抬头望向熊明遇。 “这,这……”激动之下,张口结舌,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熊明遇淡然一笑:“这周阁老手书你可都看的明白?李信他沒几日好蹦达了,坚持几日,便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部堂若早让下官看了此信,下官又何至于急成这般模样?” “此乃朝中机密,岂能轻易示人?若非今日安少鳞之心,老夫又岂能越制?好了,天也不早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这时,甄淑才想起來,还有件顶顶要紧的事沒來得及说,但熊明遇早就急不可耐的走了,但又想到刚刚看到的定心丸,便觉似乎不足为虑了。转念至此,甄淑腾的便跳脚飞奔起來,仿佛脚下是烧红了的铁板烫脚一般。 因为他忽然想起自己命范大龙烧毁都水清吏司的账房,既然已经获知机密,心中便等于有了底气,现在也不必与那李信彻底撕破脸。若是现在真烧了,事情便算彻底闹大,再沒有转圜的余地,等于公开向李信宣战了。他之所以如此急吼吼,是为了阻止范大龙烧账房。 甄淑甚至连轿子都沒做,一溜小跑的赶往南京工部衙门,路上甚至还遇到了巡夜的军卒,几次盘查寒暄,又耽误了不少时间。等远远能忘到南京工部却瞧不见任何异常,心中才算有一块大石头落地。 谢天谢地,谢天谢地!范大龙还沒來得及烧,自己就來得及了。但等他到了衙门,拍了半天的门,才有看门的皂隶打着哈气开门,本來一脸的不耐烦口中絮絮叨叨,待看清是主持部务的左侍郎,吓的立时就清醒了,赶紧行礼跪迎。 “都水清吏司范郎中來了吗?” 甄淑不耐烦的让他起來回话,都什么时候了,他哪里还有闲工夫在乎这些虚礼。 “來,來了!”皂隶结结巴巴。 “很好,速让他來见我!”甄淑闻言心中一松,便缓和了语气。可皂隶接下來又补充了一句。 “走,又走了!” “走了?何时走的?” 甄淑眼皮一翻,将那皂隶吓得一缩脖子。 “走了,走了,总有一个时辰吧。小人听得范栏中轿夫说及,要,要去应天府……” 皂隶知道自己今日的怠慢得罪了侍郎,生怕丢了饭碗,于是汇报起事情來,也格外的尽心,但他却不知道,也正是自己这额外的一句话将眼前的侍郎彻底激怒了。 “什么?去了应天府?” “是,小人是听范郎中的轿夫如此说……”话还沒说完,甄淑盛怒之下已经一脚将他踢了仰面朝天。 甄淑彻底慌了神,范大龙沒有按照自己的命令烧掉都水清吏司的账房,已经间接证明此人与自己生了异心,偏偏他又去了应天府,难不成这其中还另有隐情不成?联想到被 捕拿的赵盼,他的心底已经是一片冰凉。 应天府衙门,李信与朱运才已经离去多时,夜也已更加深沉,但陈文柄仍旧不及休息,他将一封手书交与心腹皂隶。 “这份公文,请连夜速交《公报》南雷先生,就说是镇虏侯交代,明日一早须要见诸报端。” 皂隶略有迟疑,还是说出了心中的不解与疑虑。 “眼看就到了子正时分,那《公报》报馆,现在可能早就,早就沒人了!” 陈文柄许是忙碌一天不及休息的缘故,性子竟也急躁了起來,陡然训斥那皂隶:“让你去就去,哪來那么多废话?报馆寻不见人,就挨家挨户去寻,直到寻到南雷先生为止!镇虏侯交代了明日要见诸报端,你敢耽误?耽误了镇虏侯的大事……赶紧去吧,再磨蹭天就亮了,耽误了镇虏侯的大事,你也不用回來了!” 这皂隶跟随陈文柄多年,府尊一直对待吓人温和有加,何曾见过如此急促的发泄数落,只好闭上了嘴巴,躬身退出,往筋子巷去寻那《公报》的南雷先生。 南京工部左侍郎甄淑辗转反侧一夜未眠,天亮洗漱之后,家丁仆役按照惯例将今日新刊行的《公报》摆在了书房内,旁边还有一碗热好的豆羹,他带着一夜的疲倦做到桌案前,将对折的《公报》打了开來,头版首页最醒目处,加粗加黑的几行字,顿时就映入了眼底。 甄淑大骇之下,右手颤抖,竟不经意间打翻了羹碗,整整一碗豆羹全都泼溅到了报纸之上,报纸上的字迹在豆羹的晕染下迅速的模糊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一十八章 反目成仇 《公报》上一字字,一句句,就像钢针锥子,刺痛了南京工部左侍郎甄淑的眼睛,扎进了他的心窝子里。他不顾桌案上泼溅满了滚热的豆羹,用力将上面所有的纸张书籍一股脑的拨拉到地上。 “这个赵盼,沒骨气的东西!什么都告诉了那群丘八,他自己就少拿了银子?那些欺上瞒下的事,以为我不知道吗?现在來倒打一耙……” 书房里的动静惊动了外面候着的家丁仆役,以为发生了什么变故,也顾不得府中规矩推开房门,冲了进來查看情形。 “都给我滚出去,让你们进來了吗?” 当先冲进來的家丁正撞到霉头上,眼见着自家老爷生龙活虎,怒怒气冲冲的模样,都禁不住咽了一口唾沫,暗叫倒霉之后又灰溜溜的退了出去。 发落了一顿之后,甄淑的情绪有所平静,将地上那张已经被蹂躏的惨不忍睹的《公报》又拾了起來,捡着能看清楚的字,又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读了一遍。看到义愤处,连连摇头,又声声叹息,只觉得天塌地陷一般,整张公报几乎揭露了他任南京工部侍郎以來,上下勾结,坑壑一气,贪污公帑的所有见不得光的事。 重新看完一遍之后,甄淑整个人就像泄了气的猪尿泡,无力的萎顿在椅子上。他知道,只凭《公报》这一张纸,他二十年來积累的政声人望将彻底毁于一旦。 陡然间他就像受了惊的公鸡一样,梗着脖子不甘的低低嘶吼了一句:“李信!李信!好狠的手段!” 甄淑明白,李信敢如此作为,将一切公之于众,必然是得到了都水清吏司核心密事的绝对证据,想必那郎中范大龙已经一切都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李信。而自己就如此被他可耻的出卖了,亏得他昨日还有心保这个白眼狼,真真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來人,來人!”他冲外面尖着嗓子的喊道。 书房的门被从外面推开,两个家丁颤颤巍巍的进來。 “老爷!” “去!去看看,范大龙在哪,是在工部衙门,还是在家,还是在应天府,速去速回,给我带回一个准信!” 家丁应声去了,也就小半个时辰,气喘吁吁匆匆回來。 “老爷,范,范郎中在,在家呢!小人亲自向他家门子打听的!” 至此,甄淑彻底明白了,范大龙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安安稳稳的在家里,肯定是他和李信那丘八做了交易,矛头直指自己。一念及此,他又恍然,《公报》上字字句句不曾提过熊明遇之名,岂非是将所有的利剑刀枪都集中到了自己的身上?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背黑锅吗? 多年官场际遇,他见过太多的利益苟合,欺诈背叛,身为旁观者时,取笑轻慢。而今,这可悲之命运落到了自己头上,才知其中苦涩滋味,不禁仰天长叹。事到如今,熊明遇肯定是指望不上了,《公报》乃南京引领士林风气之龙头,这位熊尚书明哲保身还 來不及,又岂会主动招惹上身。 看吧!用不了多久,便会有锁拿自己的军卒上门拿人,接下來就是抄家……这些个念头纷至沓來,让他不寒而栗! 甄淑为官二十载,虽然向來以阴柔示人,但到了这等几乎玉石俱焚的绝地,他又岂肯坐以待毙?各人心怀异志,他若不拉几个垫背的,又岂能甘心?这首当其冲之人,自然是背叛了自己的南京工部都水清吏司郎中范大龙! 范大龙睡了一夜安稳觉,清晨起來神清气爽,忽然得了吓人禀报,说是一早儿就有甄侍郎家的家丁來打听自己的消息。这让他有些莫名其妙,但心里却打了几下小鼓,甄侍郎何时行事竟也如此神神秘秘了?有事唤自己一声不久得了! “今日的《公报》可曾买回來?” “买,买了,老爷……” 家丁吞吞吐吐,这让范大龙十分不满,“还愣着作甚?赶紧拿來,老爷我看了还要赶着上院呢!” 面对咄咄逼人的自家老爷,家丁不敢多言,反正他自己看了就明白了。果不其然,范大龙将《公报》展开,才看了几个字手就抖了几下,然后整个人就像霜打的茄子,口中喃喃道:“这,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骤然间,范大龙直觉眼前阵阵发黑,整个身子都摇摇欲坠,多亏家丁手疾眼快,紧挪了几步将他扶住,否则就得跌倒在地上。 半晌之后,范大龙缓过神來,便手拍大腿,哭号不止。 “这个败家娘们,若不是她那坑人的胞弟,我何至于此啊!这可要了我的老命喽……” 范大龙的这一番举动,将一家上下都吓坏了,但又不敢出声,只能躲在一边瑟瑟发抖。也不知自家老爷到底发的什么羊癫疯。 在一众家丁的瞩目下,范大龙哭号了一阵,总算安静下來,细细思量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了,这《公报》引领南京士林风向之先,其主笔南雷先生黄宗羲更是名望甚重,既然敢堂而皇之的将这些事刊发出來,想來那事事经手的赵盼已经将自己一股脑的卖给了那些丘八。再联想昨夜的经历,他又有些迷惑,如果他们当时已经掌握了赵盼的口供,完全可以将自己捕拿下狱,可又因何按兵不动呢? 范大龙想不明白,也沒那个精力去想,只怕一会便要有捕拿自己的军卒上门了。想到此,他便强打精神,准备安置一下家人,可转念又一想,自己犯的这事,抄家伙计子孙那是跑不掉的,安排与不安排又有何益呢?既然如此,他也就失去了安置家人的念头。 但是有一桩事他却不能不管,那就是左侍郎甄淑,李信下个捕拿目标是自己,那么自己之后呢?肯定非甄淑莫属啊,还是得给他报个信,早做筹谋的好。甄淑不倒,说不定他还能伸手拉自己一把,如果连他也倒了,自己便一丁点希望都沒有了。 “备轿,备轿!” 家丁们还在懵懂之中,动作反应慢了,又惹來范大龙一通叫骂:“你们都聋了吗?我还沒死呢!备轿,备轿,我要去甄侍郎家。” 范大龙在甄淑家扑了空,又赶忙去往南京工部衙门,甄侍郎罕见的赶早到了。 甄淑正琢磨着如何将范大龙也拉下水來,却沒想到这厮竟自己主动送上门來了,既然如此也就别怪他翻脸无情了。多年的同堂交谊,在生死攸关的时刻,却敌不过这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一句话。 他在后堂布置了亲信皂隶,又正襟危坐,这才喊了一声:“來呀!传范大龙入堂!” “甄侍郎大事不好啊,下官妻弟赵盼已经将一切都和盘托出,县官不久之后恐将被那丘八捕拿,甄侍郎还请,还请早做准备啊!” 范大龙原本打算与甄淑商议一下对策,便回家等死,孰料却发现坐在正堂上的甄侍郎看自己的眼神不对。 “如何,如何这般盯着下官看?” 甄淑面色阴鸷,哼哼冷笑,他看这范大龙戏演的好,也不再端着了。 “范大龙,你干的好事,事到如今还想赚了本官去,向你那丘八主子讨赏领功吗?” 范大龙目瞪口呆,张口结舌。 “甄侍郎这,这话从何说起啊?” 甄淑哼哈怪笑,一把将已经蹂躏的面目全非的《公报》扔了下去,“你自看去,着许多隐秘事,若非与李信勾结,黄南雷又岂能知道的如此清楚?” 这时范大龙才明白甄淑误会了自己,刚忙解释:“这,这的确与下官无干啊,都,都是下官那混蛋妻弟干的,干的好事!” “混蛋妻弟?哼哼!姐夫也一样是混蛋!你说,昨日晚间你是不是去了应天府衙门?我交代你烧了都水清吏司账房,又因何变卦?” “这,这……”火烧账房变卦一事,他还真是无言以对,当时的确起了防人之心。但他去应天府却是什么都沒说。可任凭范大龙巧舌如簧,能说破了天去,甄淑又怎么可能相信于他? “莫巧言相欺了,如果是赵盼出卖了你,以常理揣度,你现在还能坐在这工部大堂上与本官对话?滑天下之大稽!” 范大龙百口莫辩,知道自己算是黄泥调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同时,也终于想明白了昨夜去应天府,对方按兵不动的真正原因,为的就是让甄侍郎与自己互相生疑,相互算计。而今看來,甄淑的确对自己已经产生了难以解开的误会。但是,到了眼下这等地步,他哪里还有心情去继续向甄淑解释,爱信不信吧,自己总归是仁至义尽,于是转身就像回家去,和家人一起度过这艰难而又忐忑的最后时光。 甄淑岂能,如此轻易就放了范大龙走,他见范大龙面露不屑之色,知道此人终于露出了心中本色,当即怒喝一声:“还想走吗?既然进得这工部大堂,想要出去便难比登天!來呀,将这厮给本官拿下!本官要亲审范大龙贪污公帑一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一十九章 相互出卖 “你,你要作甚?私,私刑朝廷命官,可,可是罪同谋逆!” 范大龙万沒想到甄淑敢向自己动手,他后悔在这紧要关头不在家好好的呆着,非要给这黑心肠的甄淑送信。他想反抗可是一切都已经晚了,皂隶已经将他死死的按住,然后又用麻绳捆了个结结实实。 “甄淑,你这个老眼昏聩的,我范某若曾出卖你只言片语,就叫我不得好死,五雷轰顶!” 甄淑哼哈怪笑:“到了这等时刻还在与本官演戏,本官倒要看看,是你的嘴巴硬,还是本官的水火棍硬。都别愣着了,好好伺候范郎中!” 这些皂隶一向维甄淑马首是瞻,得了侍郎命令便如狼似虎的扒掉范大龙的裤子,一顿水火棍噼里啪啦的打了下去,眨眼间就将范大龙雪白肥硕的屁股打的皮开肉绽。 范大龙不是硬骨头的人,他倒是想死硬倒底,不使甄淑的意图得逞,可挺不住这等肉刑,只能杀猪一样的惨嚎求饶。甄淑本不欲将其打死,之所以打他是要去掉此人的威风,然后再讯问口供就要方便的多了。 “如何?这顿水火杀威棒的滋味可好受?识时务的话,本官问你甚,便从实招來!” “你,你问吧……” 范大龙喘着粗气,只要甄淑不再命令那些该天杀的皂隶打自己,作甚都行。 “好!范郎中识时务就能少受这皮肉之苦。咱们先从崇祯九年说起吧,十月,江南织造局出丝绸……” 甄淑的话让范大龙彻底明白了,这厮是打了与自己玉石俱焚的心思,可难道他就不知此事暂时还牵扯不到他头上吗?只要自己的嘴够严实,总能替他多遮掩一些。 但到了此时此刻,范大龙又岂会再为这个愚蠢不可及的甄淑承担责任?自然是甄淑问什么他就答什么,很多自己亲自经手的隐秘过程,都毫不隐瞒的一一招了出來。 甄淑沒有叫书办來记录,而是亲自执笔记录,范大龙的配合让他颇感意外,不过仍旧下笔如飞,随着范大龙急促的语速在纸笺上如飞龙走蛇。他所问的问題主要是《公报》上所沒有涉及道的隐秘,这其中第一类是都水清吏司所属江南织造局与浙江市舶司的勾结情况,第二类则是南京工部在物料与商税上的勾当,两者在一起正好补充了《公报》上所缺少的一部分勾当。 前后不过半个时辰,一切都进行的顺利至极。甄淑满意的将面前刚刚写就的供词以双手拿起來,用力吹了吹上面未干透的墨迹。 “好了!还有最关键的一桩,都水清吏司的账房你既然沒烧,便将账簿交上來吧。” 范大龙一言不发,乖乖配合,成箱的账簿很快就被从都水清吏司的账房中抬了出來。甄淑看了眼身边的皂隶,唏嘘一阵之后,陡然提高了说话的音量。 “走!去应天府!” 甄淑押着范大龙,抬着成箱的账簿,往应天府投案去,不但如此,他还要将范大龙的罪状也一并公之于众。为了防止李信早于范大龙勾结而将此人的罪责强压下去,他特地将范大龙的供词又多抄了一份,着人送往筋子巷《公报》报馆,交给南雷先生。 南雷先生素有清名,断不会抹杀真相,只要《公报》将这些供词上的内容公开报道,便是大罗金仙也无力回天。 只是范大龙满脸的无所谓,甚至隐隐然还有几分嘲讽,这都让他心里多了几分忐忑,这厮如此有恃无恐难道真的以为李信能够手眼通天吗?他不断的告诉自己,这是不可能的,李信就算手段再狠辣,也不可能,也沒有实力与满南京城的舆论与民心做对。 自己诚然身败名裂,但是也不能让这些出卖自己 的腌臜小人顺心如意了。先到此处,他再看向范大龙的延伸里已经夺了几分恨意。 “甚?甄淑投案自首了?” 陈文柄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虽然镇虏侯曾说给 他们施加些压力,沒准会有意外的收获,可也万万想不到,意外的收获竟是如此丰厚!只不过是让《公报》公开报道了一些并沒有证据支持的口供,竟能使得他们内部因为猜忌而土崩瓦解。 “回府尊话,甄侍郎还带了范大龙來,还有满满一箱子的账簿!” “哦?还有范大龙和账本?”陈文柄愣了一下之后,又仰天大笑:“今日方知何为得來全不费工夫!” 看來甄淑是误会了范大龙将其出卖,这算是主动出击式的报复吗?孩子真看不出來,这个甄侍郎为人一向阴柔,竟想不到发起狠來还是个玉石俱焚的脾气。 想到这些,陈文柄有些迫不及待了,他真想快点见到这些国之蠹虫狗咬狗的狼狈模样。 但是,他也知道自己不能操之过急,甄淑毕竟是朝廷正三品的官员,不能仓促的将其等同于罪犯对待。至于范大龙也不宜立即收监,先将其另行软禁。 究竟如何处置审讯这两个至关重要的证人兼嫌疑犯,陈文柄沒有这种断狱经验,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有酷吏之名的工部右侍郎朱运才,何不向此人讨些主意,想來他定然乐见自己的对头倒霉,肯定不会藏私。 所以,陈文柄立即派人去请朱运才。另一方面,在朱运才未到之前,他只将甄、范二人分别让到偏厅之中。直到朱运才來了,请教了对策之后再论审讯或者收监。 甄淑被让到应天府的偏厅后,直等了小半个时辰也沒人理会他。这期间甚至还有应天府的皂隶來给他添了几次茶水,此中待遇怎么看都不像是对待嫌犯的,陈文柄究竟打的什么鬼主意,将自己一晾就是半个时辰,难道是打算以此对自己施加无形压力吗? 心头纷乱之下一时间也理不清个准主意,忽然间房门吱呀一声呗从外面推开了,伴随着开门声进來了一位身材矮胖的红袍官员,定睛细看之下竟是工部右侍郎朱运才。 “如何是你?” 朱运才皮笑肉不笑的回答道:“如何不能是我?”口中说着话,脚下步伐却丝毫沒有停顿,径自來到偏厅正中,脸上流露出冷笑之意,看了一眼桌上喝残了的茶水。 “甄兄大难临头,还有心情喝茶水,如此定力也是让朱某佩服的紧啊!” 这幅小人得志的模样让甄淑心头火气,自己虽然是來应天府自首的,但这并不意味着可以任人折辱,尤其还是被自己打压了无数次的同僚。 “朱运才,本官与你道不同,亦无话可说,如果沒有其他事,本官想独坐一会!” 甄淑的 发作与指责似乎丝毫沒有影响朱运才的好心情,他以一种十分遗憾的口吻回答着甄淑。 “对不住!朱某还真就走不得,孙部堂成立调查处,朱某忝为坐办,还请甄兄配合一下吧。” 话到此处,朱运才的语气逐渐转寒,“你的供词朱某已经看过,这等丧心病狂的侵吞公帑,杀头抄家都显得轻了,你还有什么资格端坐在这应天府的偏厅中喝茶品茗?” 一番话让甄淑目瞪口呆,身子颤抖,不知该如何回应。 啪的一声!朱运才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桌上的茶碗被弹起來又落下,将甄淑吓的浑身一颤,便从椅子上弹了起來。 “犯官甄淑,念你与本官同堂为官,本官也不欲折辱为难你,只问你几句话,请如实招來!供词所言,江南织造局与浙江市舶司勾结坑壑,侵吞公帑一事可属实?” 甄淑脸上冷汗淋漓,豆大的汗珠子噼里啪啦滚落。 “属实!” “很好!”朱运才变戏法一样从画中掏出了一份公文,甩到甄淑的面前。 “这是范大龙与赵盼的供词,请甄兄阅览一遍,若属实还请签押!” 朱运才如此对待自己确实出乎甄淑的意料,他平日沒少刁难排挤这位后进同僚,若是还了旁人逮着机会还不趁机报仇。可是这个朱运才似乎并沒有借此难为自己的意思,相反,此人甚至还有意优待自己,本來该在审案正堂进行的询问经被安排在了偏厅里,仅以私人谈话的形式进行。 想到如此种种,甄淑的除了对朱运才的印象又有了新的改观,心里对此人也产生了些许的感激之意。他仔细看了一遍朱运才摔过來的供状,其中分别有赵盼与范大龙供述的事实,在末尾还有他本人自述的问題,基本上沒有恶意编造的地方。这份供状仅凭事实就足够让多少人万劫不复了,根本就沒有编造的必要、 甄淑颤抖着提起笔來在供状上签署了自己的大名,同时又将自己的手指印一一加盖在了上面,这才算完。 朱运才 满意的将供状双手捧起,仔细验看了甄淑的签名与寿宴,然后嘿嘿笑道:“甄兄如此配合,朱某谢过!你暂且在此休息,一会自会有书吏來与甄兄交涉。” 说完,朱运才转身便走。甄淑则感激的对他报之以一笑。 谁知朱运才刚走到门口,却突然回过头來说道:“忘了告诉你,范郎中其实从头到尾都沒出卖过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二十章 直击幕后 朱运才的话让甄淑好半晌都沒反应过來,但是对方脸上逐渐绽开的嘲讽笑意,使他的心渐渐沉了下去,就好像跌进了见不到底的深渊。随着脚步声的逐渐远去,这位南京工部左侍郎颓然的坐在了椅子上。 “范郎中从來都沒出卖你!”这句话反复的在甄淑脑子里闪过,他一遍又一遍的推想着各种可能性,而最终得出的结论却让他悔恨不已。难不成是自己的多此一举,反而加速了自己的毁灭? 换言之,是甄淑自己的愚蠢,终结了 二十余年的官场生涯。 甄淑的猜想很快就得到了印证,他很快被招至囚室之中作为证人,指证范大龙。朱运才对付此人显然就失去了之前对待甄淑的客气,只要有一句话不满意,动辄就是一顿皮鞭抽下去。 范大龙精赤着上身的细皮白肉很快就多了一道道的血痕。皮鞭的甩响与范大龙凄厉的惨叫在阴暗的囚室里反复回荡着,囚室一角烧的正旺的炭火铜盆里噼啪作响,里面插着几根已经通红的铁桶条,一望可知是用來炮烙的刑具。 甄淑是正三品高官,一直养尊处优,又沒进过锦衣卫的诏狱,何曾见过这等恐怖场面,紧绷的喉头忍不住做了几下吞咽的动作,可口中却干的已经沒有半点 口水。他在思考着,朱运才让自己來这囚室的真正目的,是要杀鸡儆猴吗?可是自己能招的也全都招了出來,甚至连熊明遇的许多隐秘事都招了出來,而且仅凭这些口供就算扳倒熊明遇也不会是一件困难事。 朱运才完全沒有必要对自己杀鸡儆猴啊!但转念一想,这厮莫不是要公报私仇吧!一想到,朱运才曾经在自己手底下吃了无数的闲气,甄淑就难以抑制的颤抖着,今时今日此人就算报复自己也在情理之中。 他看了一眼炭火铜盆中通红的铁条,脑门上已经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想说几句场面话,可是长了张嘴却沒能说出一句完整的哈來。还是朱运才嘿嘿笑道: “甄侍郎來的正当其时!这姓范的嘴硬,朱某特地叫你來,对他的口供做一下补充。” 原來范大龙对所有涉及熊明遇的事一概闭口不言,也许心里还存着些许,熊尚书能为他说几句好话,施以援手的幻想吧。但是,范大龙却不知道,朱运才得了李信的嘱托,不管他用什么办法一定要将所有关于熊明遇参与江南织造局与浙江市舶司勾结的关键口供,弄到手。 都水清吏司主事赵盼作为江南织造局所出丝绸的直接经手人的确知道不少秘密,但于浙江市舶司交割勾结的却主要是范大龙,所以取得这一部分的关键口供很重要。 为了摧毁范大龙最后的心理防线,范大龙将甄淑叫了过來 。 “范大龙,不要再心存幻想,谁也救不得你,隐瞒对你只有坏处,而沒有好处。你看看甄侍郎,多识时务!不用本官多费唇舌就一五一十的全招了,你又何必嘴硬到底,受这皮肉之苦呢?” 范大龙抬起了青肿的眼皮,瞟了站在墙根瑟瑟发抖的甄淑,张嘴就吐出一口带血的浓痰。 “姓甄的愚蠢,如果不是他,范某此刻又何至于此!” 范大龙在接受审问以后就知道了。赵盼的招供是有所保留的,但甄淑拷打自己所得到的口供,才成了能够彻底整到自己的关键证据。在懊悔的同时,他恨透了甄淑的愚蠢,如果不是他,今夜此时的自己沒准还搂着小妾在睡觉呢。 眼见如此,范大龙放弃了最后的一丝抵抗,将自己所知道的一五一十的全部招了出來。 朱运才满意的看着书办记录好的供词,然后又让范大龙签字画押。不过范大龙受刑过甚,已经不能自由行动,他只好亲自将供词拿到了朱运才的面前。 “早知现在,又何必做那无畏的抵抗,白白受了这些皮肉之苦!” 到了最后,朱运才对范大龙仍旧是极尽嘲讽之能事。 范大龙作为都水清吏司的司官郎中,而都水清吏司又是整个南京工部事权最重,油水最足的地方,虽然他本人官品不高,但平素里就算是四五品的官员见了自己一样都是客客气气,礼数有加,又何曾受过这等奚落与侮辱? 但是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他知道与朱运才这等酷吏硬碰硬沒有好果子吃,只能在心里暗暗骂了几句,然后装作什么都沒听道,以沉默作为了对朱运才的回答。只朱运才偏偏不想如此轻易的放过了范大龙,一脚踹到了他的胸口上,仅轻轻一下就让这位都水清吏司郎中摔了个仰面朝天,由于变体的伤痕使得他无力的挣扎着,就像一只有些滑稽的乌龟,徒然的扭动着四肢和驱赶,却无法起身。 眼见如此,甄淑生出了一丝兔死狐悲之感,同时深深的懊悔和难言的羞愤又占据了他的所有情绪。他无法接受,是自己一手造成了自己和范大龙此刻如此悲惨的境地。 当然,也不排除朱运才仅凭借赵盼的 口供,就能顺藤摸瓜将所有的案情查的一清二楚,可那又是不知多长时间以后的事了。再者,只要事情沒走到最后一步,一切都是处在可变之中的,而现在已经身陷囹圄,再想要改变也是难比登天了。 对甄淑与范大龙二人而言,这一夜充满了痛苦、煎熬与懊悔。但对于工部尚书熊明遇來说,同样也不轻松,甄淑与范大龙齐齐被应天府收监使得他再也无法安坐。 一早家丁买回了《公报》,他习惯性的拿起翻看。在南京士林上层,《公报》成为一种风气,熊明遇也不例外。但是,他很快就被《公报》今日的头版头条所震惊不已。 《公报》上刊发的正是昨日甄淑派家丁送往筋子巷报馆的誊抄供词,这其中有大量的隐秘揭露了熊明遇的不法贪污之事。虽然在大明官场上,贪污已经是天下官员尽可为之的事情,但这终究是见不得光的台面下的事情,如此堂而皇之的被公之于众,无异于在闹事中扒光了人的所有衣裳。 更何况《公报》又是南京士林几乎所有人都的报纸,恐怕此刻已经有很多人都读到了这份报纸,就算他疏通关系想办法禁掉这一期的《公报》,也难以挽回这不利的局面了。 熊明遇的第一反应大体上与甄淑差不多,但他毕竟纵横官场三十余年,尽管心头纷乱不已,但仍旧沒有举止失措。他呆坐在椅子上,反复的思量着各种应对办法,但每一个都很快被他否定了。 此事被揭发于大庭广众之下并非全然令人束手无策,最让人胆寒的是,这些关键信息一定已经被李信所掌握,而且他既然拘押了甄淑、范大龙和赵盼,也一定会得到完整的证据链条,那么对自己的威胁将是致命性的。 此前李信拘押了赵盼,熊明遇并不担忧,毕竟他仅仅是个经手人,所知亦是有限。但甄淑与范大龙这两位心腹的一同落网,就由不得他继续安之若素了。 就在熊明遇已经像热锅上的蚂蚁之时,他并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已经落入了三卫军的眼线那里。 “甚?熊明遇去了魏国公府?” 朱运才对此大感棘手,这满南京城的官员有一个人算一个,涉及到任何一人,他眉毛都不会皱一下。但涉及到魏国公就另当别论了,魏国公乃是开国元勋徐达的嫡传后人,家族身为朝廷勋贵显赫了二百多年,根基深厚无比,想要动上一动,别说自己,恐怕镇虏侯也未必有这个能量。 怎么办,他在心里反复的琢磨着。 “熊明遇在魏国公家里留了多长时间?” “此人连魏国公家的门都沒能进去,只和门子反复交涉了几次,那门子反复出入了两次府门,便将他打发走了!” 原來是这样,如此说,魏国公府上并未就 今次事件替熊明遇撑腰,也就是说事情还可以往熊明遇的头上查去。 不过,就在朱运才打算再接再厉的时候,他接到了镇虏侯的手令,命他速往城南军营去一趟。朱运才不敢怠慢,立即赶往城外军营。正好他也要就此事,先向李信做一下详细的汇报。 不过到了军营以后,朱运才却被告知镇虏侯刚刚去了上元门外的军港。这让他甚为奇怪,刚刚镇虏侯不是让自己來军营么?怎么镇虏侯却又去了上元门外的军港呢? 朱运才也不多做耽搁,马上又调头回城,前往城北,出了上元门径直到了一派忙碌兴建工程的军港。他惊讶的发现,军港外正有一车又一车的木材和生铁,纷纷卸下來。 众所周知,由于工部的故意刁难,军港已经缺少木材和生铁多日,这些日子镇虏侯干着急也是沒有办法,毕竟这么大批的物资,就算再民间采购,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从产地运來南直隶应天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二十一章 坦白从宽 朱运才在堆放如山的木料生铁堆场里找到了镇虏侯李信,他不明白堂堂镇虏侯怎么能为了这些木料和生铁就亲自劳动一趟。但这等事,他才不会问出口來,只毕恭毕敬的向李信做了简略的汇报。 “差事办的好!看看,看看这堆积如山的木料和生铁!”李信点指着场中堆放的木料和生铁,声音显然有几分激动。“正是因为你们进展神速,才换來了这些物料!” 朱运才对此颇为不解,又不知从何问起。但李信并沒有让他的疑问在脑中停留很久,很快便解释了这些生铁和木料的來历 “这些都是工部都水清吏司运來的!熊明遇服软了!这都是你们的功劳啊!” 原來竟是如此,朱运才对熊明遇更加瞧不起,好歹也是朝廷大员,怎的竟如此沒有气节?大丈夫死则死矣,如此卑躬屈膝就能换得性命苟活吗?真真是可笑。 他看着镇虏侯仍旧留有几分激动的脸,心中有些不以为然,不过是一个军港和一些俘获來的番鬼帆船,值得如此这般吗? 忽然有工部的皂隶一直寻到了码头來,在军港三卫军军卒的引导下來到朱运才面前。 “朱侍郎,部堂正四处寻您呢,说是要您回去主持部务!” 这让朱运才大感吃惊,皂隶口中的部堂就是熊明遇,此人让自己去主持部务,难道是一种示好吗? “知道了!你且回去,本官稍后就到!”毕竟朱运才的本职是工部右侍郎,虽然以前是个被人排挤的沒有一丝职权侍郎,但仍旧必须每日到部里坐堂点卯。 他淡淡的将皂隶打发走,静静的等候聆听镇虏侯的训示。 李信却并未多说其他,而是将话題扯到熊明遇身上。“熊明遇的动作也算麻利!你说说,咱们该如何处置此人!” 朱运才一撇嘴,“当然是乘胜追穷寇,将姓熊的打到不得翻身为止!” 李信却摇了摇头,“仅凭现在就想动一部的尚书,对咱们却未必有利!” “熊明遇贪污为恶,若不将其处置了,岂非是对他的纵容?” 朱运才的声音有些激烈,李信却反问道:“这普天下的官员,有几人不贪,又有几人奉公廉洁?我李信尚且不能保证,你敢保证吗?”一句话将朱运才问的哑口无言,他有些弄不明白镇虏侯的心意了。 “当今末世,天下大乱,贪官污吏与狗贼宵小,便如那秋后的野草,烧掉一茬又冒出一茬。打掉一两个贪官,对形势本本毫无补益,南京工部沒了熊明遇一样会有后來人补上,既然熊明遇识时务,不妨先留他几日,就算戴罪立功吧!” 李信的话又使朱运才觉得自己清晰的捕捉到了镇虏侯心思重的脉络,原是打击不法,也只为了为我所用,所谓穷寇莫追,应用到官场上竟又有了这一番解释。但他并不看好李信的打算,操纵熊明遇这等纵横官场三十余年的老油条,无异于与虎谋皮。弄不好会招致对方的反噬,也未可知。 想到此处,朱运才明知李信不会采纳自己的意见,仍旧直言相谏:“熊明遇此人心思诡诈,若不趁此机会将其依法治罪,只怕日后……,” 李信一摆手:“日后再说日后!”但他忽然又话锋一转,“熊明遇与魏国公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你可知道?” 朱运才心中一阵凛然,他來此处之前是做好了李信打算对熊明遇进行最后一击的打算,但是他又故意将熊明遇去寻魏国公府上的消息隐瞒了,原因是生怕镇虏侯得知之后打了退堂鼓。哪曾想,镇虏侯竟然早就得知了,不禁老脸一红。平心而论,他这是有私心的,因为只要除去了熊明遇,南京工部不管将來派谁來署理尚书一职,自己身为南京工部右侍郎,已经是工部里最大的堂官,必然由他全面主持部务。 而李信似乎压根就沒有彻底扳倒熊明遇的想法,这是朱运才万万想不到的,熊明遇可是不止一次故意针对李信,有几次甚至几乎一击即中了。偏偏这位镇虏侯,就能忍住这些仇怨,而使他显得理性的近乎难以理解。 朱运才对此无言以对,他当然不敢说自己知道,但也无法说自己不知道,他相信自己谎言须瞒不过这位精明而能洞悉一切的镇虏侯。他不敢抬头直视镇虏侯李信看向自己的目光,只能低着头。但却能感受到那双火辣辣的目光在自己身上來回的扫视着。 时间就在这种无声的扫视下仿佛凝固了,朱运才的额头也渐渐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这使得他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压力,压得他几乎喘不上气來。 “魏国公在太平府与叛军对峙,此时若动了熊明遇,万一魏国公与之勾连颇深,进而影响了整个战局,朝廷的损失又岂是除掉一两个贪官能够弥补的?” 李信的声音似乎在逐渐转冷,朱运才的耳朵给了他这种直觉。原來镇虏侯暂时放过熊明遇并非是畏惧魏国公,这种顾虑则是大大的出乎了自己的意料之外。这也使得他大感汗颜,与镇虏侯一心为公相比,那些一丁点的私心也成了一种可耻的存在。 “好了!你去工部吧,熊明遇现在在向你示好呢,今后南京工部只要熊某人在一日,便是你來做主了!” …… 长江边,**夫扛着三卫军的制式火枪,腰间别着宽刃的雁翎刀,无精打采的在自己的巡逻范围内进行例行巡逻。现在他是三卫军中一名非正式军卒,仅仅配合三卫军负责长江沿岸的巡逻警戒。 **夫的巡逻范围东西足足有三里,虽然并不长,但每天却要走满时隔來回,加起來那就是三十里。这已经是第六个來回,只要再有四个來回,他今日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为了早些回去休息,**夫拖着自己的那条残腿加快了脚步。忽然,他觉得自己似乎从江边茂密的草丛里听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动静,他连忙放慢了脚步,同时又示意与自己隔着三步远的同伴,冲着江边努努嘴。 巡逻兵两人一组,与**夫搭档的是由应天府本地招募的辅兵,名叫张福,是个老实本分人,开始他甚至还有几分畏惧这个金发碧眼的番鬼。不过与之在一起共同巡逻了几日后,便也适应了这个十分健谈的番鬼。不过这番鬼的汉话水平差极了,两个人经常是连比划带猜,弄的满头大汗也沒弄明白对方的意思。 最后两个人便又换了套路,基本上是你说你的,我说我的,大有鸡鸭对话的味道。但是,**夫这个努嘴的表情,张福却很快心领神会了。 **夫将肩头的火绳点着,夹到火绳夹子上,双手以标准姿势端着火枪,慢慢向地势较低的江滩草丛挪着步子。而张福还用不习惯手中的火枪,于是就轻轻抽出了腰间的雁翎刀,跟在**夫身后一步步逼近江滩草丛。 “别动!干什么的?” **夫最后猛然加快脚步,來到江滩草丛边缘,居高临下。这句话他跟张福学了好几天,今天总算派上了用场。这一片地势向江边逐渐降低的坡地草丛里趴着两个人。一个是头发胡子花白的老头,另一个头发胡子都是黑色,看着大概有三四十岁的模样。 两个人被**夫吓的一惊,但看对方是金发碧眼的海外番鬼,登时大有魂飞魄散之势。那头发胡子皆黑的中年人想也不想,发足狂奔,而老者则身体虚弱,根本就跑不动,大有坐以待毙的架势。 **夫一看对方见着自己就沒命的跑,肯定不是好人,按照张福教他的话,那就奸细。他哪里还会手下留情,当即抬高枪口,大致瞄准了一下就扣动了扳机。 并非**夫不想仔细瞄准,而是滑膛枪的准头实在太差了,如果不是放排枪,仅仅以单枪想打中一个飞速奔跑的人,几率和天上不下雨下黄金差不多。 随着一阵沉闷的爆响,枪口冲出火焰和白烟,却见那中年人已经应声倒地。这时张福已经提着刀赶了过去,到那倒地的中年人身前仔细查看了一番,**夫那一枪竟然射中了此人的屁股。 张福加入辅兵中,火枪射击是必经训练,他自然知道火枪的准头是奇差无比。而**夫竟然在十步开外,一枪命中,这可真是走了狗屎运。于是他冲着**夫竖起了大拇指! 看到那只高高竖起的大拇指,**夫嘿嘿笑了,拖着那条残腿踢了趴在地上不动的白发老者。 “你是干什么的?” 谁知那老头的表现让**夫愣住了。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老头紧闭双眼,只说了这一句话后就再也不发一言。而张福则提着那中年人的左脚,将那屁股中枪的人到拖着走了过來,也根本不在乎他的惨呼与咒骂。 **夫的汉话不好,简单审讯的任务自然就落到了张福的身上。 “这是三卫军的地盘,你们是哪里的奸细,从实招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最后这句话,则是镇虏侯为巡逻兵们特地编的审讯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二十二章 秘密谈话 华莱士毕恭毕敬的站在明朝侯爵的面前,这是明朝侯爵对他的第三次召见。在出任海军学院院长以及舰队总兵以后,他才发觉自己之前的想法似乎有些天真了,舰队的真正指挥权被一个以监军之名的文官把持在手中,而物资调度之权也同样把持在三卫军的武官手中。如此一來,他手中所拥有的仅仅是针对海军军官学院的训练之权。 但即便是训练,很多时候也要遭到那位文官监军的横加干涉,比如他打算以一艘相对完好的吃水百吨军舰在江面上进行一次航程超过十英里的短途航行训练,这就被那位监军以安全为由加以阻止。毕竟监军在任何军事行动上是拥有否决权的,华莱士既然已经加入了这个古老的东方帝国以就任总兵,就要遵守它的一切规矩。 这也让这位來自苏格兰的破落贵族对古老的东方帝国产生了一丝反感和华谊,如果他们的每支军队里都有个像苍蝇一样讨厌的监军,整日里在耳边嗡嗡作响,对东方帝国的将军们而言,这可真是带着镣铐跳舞啊。 “如果帝国的监军懂得军事还好,如果帝国的监军是个对军事一窍不通的蠢货,那么他的存在就是对一支军队里上千,甚至上万军官和士兵的威胁!尊贵的侯爵阁下,卑职十分希望您能取消这个难以让人理解,极为不合理的监军!” 华莱士秉承西方人的脾气秉性,有不满和建议就要及时的当面提出來,否则就是不称职的表现,而并非于事情本身之外考虑一些涉及自身的问題。这在东方人看來,他们显得毫无城府,甚至极为幼稚,难道这些浅显的道理朝中的大人物以至于各级主管的官员们看不到吗?非也,非也!他们谁都看得到,但比起胜利來,帝国皇帝更需要的是军队的忠诚。 李信对华莱士毫不隐瞒开诚布公,逐条讲述着东方军队里设置监军的合理性。但是,李信不解释还好,解释了半天反倒让华莱士更加觉得奇怪。 “哦!我的上帝啊!如果东方的皇帝陛下不信任他们的将军,为什么还要让他统帅帝国的军队?” “不不不!阁下的理解是以偏概全,这是帝国的制度,与皇帝是否信任这位将军无关,就算我本人,曾经深得皇帝信任。身边一样也有监军的,而且他也像苍蝇一样,整天在我周围乱嗡嗡的,有时我真想一个巴掌拍死他!” 说到这里,李信表情夸张的舞动这双手。与这位苏格兰人交流,他沒有心理负担,反而将很多不能与同僚属下讲的许多心里话以玩笑的方式说了出來。华莱士只是与东方人的思维方式不同,不代表他智商堪忧。李信话中似乎隐隐有意思对皇帝信任方面的不满,这一点他自问已经精准的感觉到饿。 “哦!我的上帝啊!我明白了,东方帝国的皇帝,对待自己的封臣,就像对待小偷和强盗一样,时时刻刻要防备他们偷了自己家的面包盆和女人!” 李信竖起了拇指,对华莱士的比喻大加赞赏。两个人用的是英语交流,因此他并不担心这些话传了出去。 而西方人和东方的不同是,在他们的土地上,教权是神圣不可侵犯的,而君主的世俗权力则相对弱小的多了,他们所有的世俗权力都需要万能的上帝來加以解释,否则就屁都不是。所以包括华莱士在内,天生都沒有那种对君权的敬畏之心,甚至在说起君主时可以肆无忌惮的讥刺嘲讽,而不必有任何心理压力。 同样,李信來自的那个时代,君权造就被扔进了历史的垃圾桶,虽然他可能在表面上有些掩饰,但骨子里对君权沒有半分发自内心的敬畏。也正因为如此,他和华莱士才能如此津津乐道,畅所欲言。 如果华莱士的倾诉对象是一位土生土长的明朝人,只怕他现在已经性命堪虞了。 “尊贵的侯爵阁下,既然您认同我的说法,为什么不能限制一下监军的权力?一名水手如果不经过出航的训练,是永远不会合格的!” 李信收敛了笑容,摇着头道:“看來阁下还是,沒有理解我的意思。中国有句俗话叫入乡随俗,不知阁下可曾听说过?” 华莱士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所以啊,阁下既然加入了我大明的海军,就要遵守大明的制度。换言之,你要学会带着镣铐跳舞!” 华莱士仍旧据理力争,“难道侯爵阁下也是带着镣铐跳舞吗?如果这种制度因人而异,我认为是不合理的,不公平的!” 听了华莱士的争辩,李信露出了一个颇有深意的微笑。 “我又何尝不是带着镣铐跳舞?阁下身上的镣铐只有一套而已,我身上的则是一套又一套,而且你根本不知道自己身上什么时候就又多了一套!和我比起來,阁下已经十分幸福了!” 说到最后,李信的嘴里泛起的是阵阵苦味。 华莱士也许是个正直而又富有责任之心的贵族,但他麾下那些西洋水手们,都出自海贼强盗,什么事情都干的出來,如果不加以限制,谁知他们会不会在关键时刻反咬自己一口!所以,就本质而言,他对华莱士与皇帝对他的心思几乎如出一辙,即要用,又要防。说到底还是沒有可用之才。朝廷里尽是些纸上谈兵之辈,真正能上阵杀敌的则屈指可数。 与之对应,海军的情况也是一般,而且已经不仅仅是人才匮乏的程度了,几乎就是沒有,如果不用华莱士将无人可用。这还真是讽刺啊,李信明明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但到了关键时刻仍旧难以逃脱这种怪圈。 于是,李信决定不再这个话題上反复纠缠了,他这次招华莱士谈话,还有另一些事想要了解。 “不知阁下可曾去过美洲?” “侯爵阁下说的可是新英格兰?卑职曾去过一次,那里到处都是不毛之地,生活在那里的白人,很多都是通缉的小偷和强盗,还有破产的投机商人。” 在华莱士的口中,将后世美国人引以为自豪的,北美十三州的开拓者们,描绘成了一群主流社会的失败者和渣滓。李信听了不禁莞尔,这也许代表了当时西方社会的一种主流想法,但他关心的不是东海岸的北美十三州,而是西海岸的旧金山,沒错,就是旧金山。 不过等华莱士听到旧金山这个名字的时候,却两眼茫然,不知李信说的是哪里。 李信对美国人的历史不是很了解,也许那个时候还沒有旧金山这个名字,所以华莱士沒听过也是正常。于是,他又说了加利福尼亚,圣弗朗西斯科之类的名字,华莱士这才恍然。 “侯爵阁下说的是西班牙属墨西哥的领地吗?” “墨西哥?”李信被华莱士的话弄的有些满头雾水,现在说美国的事,怎么又扯到墨西哥身上去了。不过墨西哥也是題中应有之意,因为墨西哥还盛产明朝极度需求的白银。 两个人费了好一番唇舌,才终于相互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原來此时还沒有所谓的大英帝国,苏格兰与英格兰还是两个不同的国家,打他们在形式上有一种特殊的叫法,称为共主联邦。而此时的英格兰在美洲也仅仅拥有新英格兰的十三州殖民地。至于后世的美国南部以及,西海岸的大部分土地,还是西班牙属殖民地墨西哥的领地。 其实李信最初希望旧金山在 这个时代是无主的领地,如此就可以避免与西班牙这个海上强国产生矛盾。 “黄金?侯爵阁下是在说,在西班牙殖民地墨西哥的加利福尼亚有金矿吗?” 李信点点头,华莱士沒问他是如何知道的,他也不想对其多做解释。 “是的!不过现在还不为人所知!” 华莱士两眼放光,渐渐有些摩拳擦掌。 “侯爵阁下,我们大明应该将加利福尼亚这片土地从西班牙人的手中夺过來,然后再开发那里的金矿,这样我们就发财了!” 黄金对西方人的吸引力是不可比拟的,这种贵金属几乎是他们进行一切冒险和商业活动的原动力。不过,李信还是对华莱士的大胆惊住了。他虽然对美国历史不甚了了,但对欧洲文艺复兴以后的历史还是多少有所涉猎的。 虽然,西班牙的无敌舰队于十六世纪败给了英格兰,但他的领地仍旧遍布欧洲大陆,葡萄牙、荷兰、意大利等等绝大多数地方的省份都是属于西班牙的领地。此时的西班牙还是欧洲大陆上一等一的强国。非但如此,他的殖民地遍布美洲,亚洲,西班牙海军几乎控制着绝大多数的海上通道,仍旧是个一等一的强国。 华莱士再听了李信的担忧后,不以为然的对西班牙大加嘲讽。 “不知道侯爵阁下可曾见过沙滩上,以沙子堆刻成的雕像?看起來虽然雄伟高大,但只须一夜海风,就可以让他坍塌消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二十三章 总督归来 华莱士将西班牙人贬低的一文不值,自然有受到英西海上宿敌的因素影响,但就大趋势而言,当时间进入十七世纪下半期后,西班牙的确在大幅度的走下坡路。不过李信想要得到的并非这种泛泛之言,而是果真若与海上强国争夺这些遍地是宝的不毛之地,如何应对与他们的冲突。 “不是卑职恭维侯爵阁下,您麾下的军卒可以击败卑职麾下的黑森雇佣军,在陆地上击败西班牙的陆军将会十分轻松,这一点我可以用上帝的名义担保!” 华莱士言之凿凿,拍着胸脯向李信做保证,看得李信直感叹,黄金对这些西洋人的诱惑力果然是东方人难以理解的。 “由南京到抵达美洲西海岸最大的困难是航海,我不能保证我的士兵会安全抵达!” 李信的担心不是沒有原因的,现在可是十七世纪中叶,大航海时代刚刚兴起了一百年,太平洋上的很多岛屿和航线还处于未开发的境地,如果贸然听从了这个华莱士的怂恿,而进行一次沒有把握的冒险,是他所不乐见的。 “尊贵的侯爵阁下,您多虑了!西班牙人穿梭太平洋的航线已经足足有一百多年了,如果大明打算前往美洲,只须依靠西班牙人的经验和海图就可以。” 华莱士说起航海方面的事情总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他为了彻底说服这位东方的侯爵,进一步加以解释:“早在公元1493年,罗马教皇制定了‘教皇子午线’,规定西班牙的船只能向西航行,葡萄牙的船则必须向东航行。所以,西班牙为了维持他们在菲律宾的殖民统治,哦,也就是明朝口中的吕宋,他们只能在菲律宾与墨西哥之间运送信件和白银……而且据卑职揣测,由西方流入大明的白银,至少有一半是经由太平洋航线,从墨西哥而來……” 这还是李信头一次听说的,在这以前他一直以为那些盘踞在菲律宾和台湾的西班牙殖民者,是经由非洲好望角和印度來到东方的,原來他们大多数人是从美洲大陆方向横渡太平洋而來。 既然如此,那么东方到墨西哥的太平洋航线经过了一百多年的发展,肯定已经相当成熟,至少有着极大的借鉴价值。 说道此处,华莱士进行了一个转折,“所以,如果我们大明想要使用这条太平洋航线,必须先击败菲律宾的西班牙人。只有这样,才能使得大明的触手伸到太平洋对岸遥远的美洲!” 这又使李信心头燃起的希望被无情的浇灭了,明朝的海军还在牙牙学语阶段,怎么可能一举击败西班牙这个老牌的海上霸主呢?这简直是开国际玩笑。但看着华莱士颇为认真的模样,又不禁对西方人的冒险主义深深折服,也许正是因为这种特质,大航海时代才选择了西方人,而不是因循保守的东方人。 李信希望以最短的时间和最小的代价达成自己的目标,和西班牙发生冲突不是他的最佳选择。 “我们不能喝西班牙人共享航线吗?” “绝无可能,西班牙人怎么可能容忍有外国船只打破他们在航线上的垄断地位?”华莱士回答的斩钉截铁。 “如此说,除了与西班牙人开战以外,我们只能另辟航线了?” “是这样的,我尊贵的侯爵阁下!” 华莱士的回答又让李信的心思冷许多,开辟新航线不是件简单事,不确定的因素太多,在当今航海水平下想要成功,可能一年,也可能十年。而他的绝大部分精力都要用到纷乱不止的国内,所以这件事也只能暂时先搁置。 他忽然问了华莱士一句,“西班牙人穿越太平洋的航线经过夏威夷吗?” 华莱士对此表示一无所知,反复确认后,李信确信夏威夷在这个时代还沒有被发现,如此一來可以将新航线的中间节点选在或许,就会使得整个开辟新航线的过程从不确定向确定又拉近一点。 但不论如何这都是东南局势稳定之后才能决定事,而且还要说服那些文官们,支持自己开发美洲的计划。这让李信大感头疼,他怎么想都觉得那些文官们不会支持自己的计划。 “好了,今天的重点不是谈论这些不着边际的话題!江西的眼线已经发回消息,饶州叛乱的淮王正在攻打南昌府,如果让他们得逞,便会腾出手來全力攻击长江重镇九江。届时,南直隶与湖广的长江水道则会被掐断。因此我们的下一步行动目标就是阻止事态向这种方向发展的可能!” 本來华莱士听李信说美洲金矿的事以后再说,心情已经十分沮丧,但听他又说起要进行水战,那么他大展才华的机会不久到來了吗?到时候别说是十英里的短途训练,他将真正指挥一场自己上任总兵以及海军学院院长以來的战斗,而经历过实战演练的水手和士兵们,将会得到脱胎换骨的变化。 但是,他的好心情很快又被那个苍蝇形象的监军破坏了,他甚至可以看到这样一种情境,自己拟定了无数个作战计划,那个监军就像一只讨厌的苍蝇在自己的身边嗡嗡作响,一口一个不行,将之一一否定。 “希望侯爵阁下能够下令,让监军少一些干涉卑职的指挥……” “很遗憾,阁下只能习惯适应这种带着镣铐跳舞的方式!” 李信耸耸肩,双手一摊。 这时,却又亲兵送來了一则令人震惊的消息。据说巡逻兵在巡逻的时候抓获了两个奸细,而这两个奸细则自称是浙直总督张方严欲扬州知府吴祯。这让李信大感意外,张方严好歹也在江北掌握三镇兵马,怎么会败的这么悲惨,沦落到只身一人的悲惨境地?按照李信所想,张方严再不济也得带着一阵兵马,转战于江北几府之间与革左五营的流贼对阵。而且,海寇撤离江都以后,他们不难道就沒趁机重新夺回江都吗? 这些疑问充斥了李信的大脑。 “好吧,将那两个人带來中军,我亲自辨认一下!” 华莱士对自己的探索美洲黄金的计划被突然打断有些悻悻然,他又听不懂汉话,只能徒然的支着耳朵,却一句话也沒听明白。这时,他不禁有些暗恨,一定要多花些时间将汉话学会,否则和这些狡猾的东方人打交道,被欺骗了还不知道呢。 就在等待的时间里,李信简略的和华莱士提了一些关于他攻克江都的问題。当华莱士听说被自己打败的总督來到了江南,则露出了有些不屑的神情。 “这个总督实在愚蠢极了,当初卑职冒险离开大帆船,以小船将一团人运到江都城下,刚入港上岸就俘获了一名军官,然后又以这名军官诈城……” 李信讶然,他此前只知道江都陷落,却沒料到张方严败的如此窝囊。 大概一刻钟之后,两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人被军卒押进了中军帐。乍看之下,李信还真沒认出这两个人是谁,仔细辨认之下,那老者倒有几分神似张方严,只是脸上干瘦褶皱,比从前简直苍老了十岁,整个人也因此面貌大变。 直到老者哭出声來,李信才彻底确认,眼前的老者就是张方严无疑。 “镇虏侯啊,老夫若非有未了之事,岂能忍辱偷生……”几句话说的断断续续,然后就是泣不成声。李信赶紧上前安慰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我这就遣人给孙部堂送信,让他安排下住处,您老只安心将养便是!其他的事情不要多想!” 再看张方严身边的吴祯,李信早就记不得此人模样,只是他衣衫褴褛之下,似乎心生尴尬,一双手在身前身后不断的挪动着,不知放在哪里是好。 张方严哭了一阵,抬起头來,本想询问几句江南情形,但猛然间看到了站在李信身边的华莱士,顿时就是一惊:“红,红毛番鬼!” 华莱士进攻江都的主力都是利奥博德率领的雇佣军,张方严已经有点被下破了胆,因此大惊之下竟然身子瘫软,险些跌倒于地,多亏李信手疾眼快,一把将他扶住。 李信不想张方严过于难看,便只简单介绍了几句。 “这是新成立海军之总兵,华莱士将军!同时他还兼任海军军官学院的院长!” “海军?成立海军了?”张方严虽然对老迈,但对海军造船还是有些了解,并非一无所知,想造一条结实耐用的大海船,非数年之功不可,仅仅数月功夫就能捣鼓出一支海军來,怎么可能? 但张方严现在已经沒有多余的精力去质疑李信,经过了近一个月的逃亡,一连数次败北,至此已经心力交瘁,只想安安稳稳的好好睡上一觉。 而华莱士显然不想让张方严避过这种感概,向前迈了一步,用生硬而又仅会的几句汉话打着招呼:“总督阁下,别來无恙?” 张方严仔细看着面前的华莱士,开始他以为此人是三卫军炮营的那个营官,可仔细辨认了一番,又觉得不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二十四章 一条忠狗 张方严强打精神,颤颤巍巍的问道:“老夫眼力不及不济,不知与将军在何处见过?” 李信意识到不妙,想要阻止已经晚了。华莱士的眼睛里写满了狡黠,仅仅用几个简单的词汇回答了张方严的问題。 “江都,港口,袭城!”然后又用食指反指着自己。 张方严果然意识到了一些事情,情绪激动的指点着华莱士,“你,你,你就是偷袭江都的海寇?”然后他又转过头來,以一种极度震惊和气愤的眼神看着李信,让李信给他一个说法。 李信眼看着瞒不过张方严,只好实话实说,简明扼要的交代了华莱士的前前后后。岂知张方严还沒等听完,就已经急怒攻心昏死了过去。这可将李信吓坏了,张方严毕竟岁数大了,又经受了近月的颠沛流离,此刻情绪激动之下,有个万一好歹也不是不可能。 “阁老,阁老?” 李信赶紧将张方严平躺放倒在地上,然后一面狠抠张方严的人中,一面又大声叫人进來,赶紧将张方严扶到安置访客的军帐中去。好在过了半晌之后,张方严悠悠醒转,虚弱的抬手指着李信喃喃道:“李信,你,你,很好!” 华莱士则像事不关己一般,站在军帐中一言不发,在他看來这个总督既昏聩又无能,如果侯爵受此人管辖,岂非比苍蝇还招人讨厌?他觉得李信也一定巴不得这个昏聩的总督早些去见上帝,哦不对,东方人去见的也许是佛陀。 李信瞪了华莱士一眼,用英语斥责了一句:“阁下干的好事,给我惹了大麻烦!” 华莱士不以为然的耸耸肩,并未答话。 “回去准备准备吧,三日后之后,随时准备出兵,有把握吗?”李信交代华莱士做好出兵的准备。华莱士用一种成竹在胸的口吻回答道:“沒有问題,唯一的问題就是那个苍蝇一样的监军!” 不过华莱士也知道再怎么抱怨监军的恶劣行为也是沒有用,这位年轻的侯爵永远只能用带着镣铐跳舞这等回答。 好在张方严沒有大碍,只是由于长时间的饥饿与劳累,使得他有些虚弱而已,老头子的身子骨仍旧硬朗的很,不会因为几句话就气的卧床不起。大约在傍晚时分,孙鉁亲自赶到城外的军营來拜见张方严。 张方严见孙鉁亲自前來,一时间情绪激动,不禁老泪纵横。孙鉁和李信在旁边劝了好一阵才止住了哭声。孙鉁之所以连夜轻车简从过來,是因为急于了解江北的局势。 张方严本來在江北统领江北三镇兵马,也算兵强马壮,究竟因为何种原因败的这么惨。堂堂总督竟然只身逃难來了江南,那么江北的局面是否已经不可收拾? 听着孙鉁一连串的发问,张方严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唉!如果不是海寇袭破了江都,扬州以北的淮安军哗变大乱,淮安总兵从扬州调过去不久,难以约束部下,当场被部下斩杀。老夫不明就里前往避难,结果也差点糟了难!但得脱之后身边护卫从人已经所剩无几,直到江边之后便只剩老夫与扬州知府二人。” “这么说江北七府已经悉数沦陷了?”孙鉁语音悲沧,最坏的情形还是如预想中一样,如此一來只怕卢象升即便扫清了山东流贼,也还要肃清盘踞在江北的乱匪。 这时在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吴祯则突然插道:“淮安府的乱兵由于内讧,在十几天的时间里已经彻底被革左五营消灭,而且,吴某在与阁老南渡之时,江都,江都也均落入革左五营手中。形势之败坏,实是再无颜面,面对当今圣上。” 到激动处,张方严突然一把抓住了面前李信的手臂,用他那几乎是哭号的强调恳求道:“镇虏侯,镇虏侯,只当老夫求你,一定要,要马上带兵北上,踏平江北流寇啊!否则,否则流寇再江北立足已稳,再想攻略,便难了……如此,如此,老夫九泉之下也无颜面对先帝了……” 李信并沒有借口应下,但也不打算现在就将出兵江西的计划告知张方严,也许他不忍心看着这个古稀老头再次失望。但孙鉁却不打算就此事隐瞒张方严,当下就直言相告:“阁老,实不相瞒,三卫军三日后就打算往江西平乱,江北一事只怕短时间内难以企及……” 说实话,江北和江西对南直隶同样重要,相对而言,江西如果全境失陷,对南直隶的危害反而更大。所以,孙鉁从实际出发是倾向于先平定江西之乱的。 但张方严却有些歇斯底里,“孙部堂,江北有大运河勾连京师,若不尽快恢复运河畅通,江南税赋无法运抵京师,后果不堪设想啊……咳咳……咳 ……”激动的狠了,他猛烈的咳嗽起來。不过他看出孙鉁并沒有改变主意的打算,语气也从之前的恳求变的有些急躁,甚至已经用了命令的口吻。 “老夫身为浙直总督,对南直隶与浙江兵马有提调之权,老夫令你,令你即可发兵江北!” 面对已经失去理智的张方严,孙鉁默然起身,好言道:“阁老累了,早些休息吧!” 张方严已经感觉到孙鉁要走,又岂肯轻易放走他,一把拉住了孙鉁的袍袖。 “老夫不累!,孙部堂,你,你想抗命不尊吗?” 孙鉁甩袖拂掉张方严的手,“孙鉁巡抚南直隶与阁老互不统属,沒大沒小,何來抗命不尊之言?阁老保重!”说罢拂袖而走,出了军帐。 结果反而将李信独自留在了军帐中面对张方严与吴祯,李信见状不妙也跟着道了声别,趁着两人沒反应过來,也一溜烟的去了。除了军帐后,李信暗骂孙鉁不地道,明明之前已经商议好了将张方严与吴祯接入南京城中。而今看來,他也是拙于应对张方严的咄咄逼人。 果不其然,张方严的到來给李信和孙鉁带來了不小的压力和麻烦。尽管孙鉁沒将他接入南京城中,可他和吴祯还是径自去了南京,在政事堂大肆宣扬华莱士的罪责,一意强调如果华莱士沒有袭击江都,江北的形势不至于败坏如此。 在反复的进行了对华莱士的攻击后,张方严进一步提出了他的诉求,请政事堂的各位老臣们支持他。 “老夫请杀华莱士!不杀此贼难以平民愤,不杀此贼难以对朝廷交代,不杀此贼……” 突然之间,正沉浸于激动中张方严发现,几位重臣们似乎对他的建议有些无动于衷。这不符合常理啊,限制李信一向是朝中文官的共识,而且他在江北时也听过不少次,南京官员针对李信的例子。自己提出來杀华莱士正是限制李信的大好借口,怎么这些人反而都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呢? 这种情形与张方严的期待相去甚远,他一时间百思不得其解。 而此时,南京工部尚书熊明遇甚至直言指斥张方严此举是在为李信,为三卫军,为南京乃至整个南直隶添乱。 张方严被熊明遇一连串的指责气的胡子乱颤,指着他半晌说不出话來。 “你,你……” 熊明遇冷笑回应:“你什么你?你打的什么心思别人不知晓,熊某还不知晓?丢了江北你难辞其咎,杀了华莱士你大仇得报,收复江北即毋须以死谢罪!说到底,你张方严请杀华莱士还不是存了私心?以私心而废公器,以熊某之见,可杀者实乃你张方严!” “你,你……熊明遇,你血口喷人!老夫一心为公,天地可鉴,岂容你这等蝇营狗苟之辈折辱?” 说完这句话,张方严身体发抖,已经不能说话,只气的手按桌面,不停大口的喘着粗气。南京户部尚书生怕熊明遇把张方严气出个三长两短,赶紧出面调和。 “两位,两位,都消消火气!张阁老一心为公众人所见,这时不容置疑的!熊兄也是口误,口误,你说是不是?” 他打算打个哈哈,让两人各让一步,今日的矛盾算是就此解除。孰料熊明遇不依不饶:“你别转移话題,熊某何曾口误过?张方严针对镇虏侯就是存私心而废公器!” 不但熊明遇,就连张方严都不买郑三俊的帐,这让郑三俊讨了好大一个沒趣,只好悻悻的坐回去,再不理会两个人的斗嘴。 说是斗嘴,其实已经演化成了两个人无休止的指责甚至是谩骂。熊明遇指张方严敢于三卫军的军事行动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张方严则说熊明遇助纣为虐,气急败坏之下更指李信有不臣之心。 熊明遇连连冷笑:“阁老何出此言?今上简拔镇虏侯于草莽间,那是何等的信重?你如此百般诋毁,离间君臣,究竟是何居心?” “你,你,真想不到你熊明遇一向自诩高洁,今日一见之下始知盛名难副,何为自吹自擂,你怎么就成了那李信身边一条摇头摆尾的忠心之狗呢!” 此言一出,熊明遇的脸上再也挂不住,一把将手中的茶碗狠狠摔在地上,碎成了千片万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二十五章 乱臣贼子 熊明遇因何如此,在场的臣僚们都心知肚明,还不是让镇虏侯的手段整怕了。他属下从左侍郎到都水清吏司的官员因为涉案被抓起來的有十多个,最近《公报》上闹的沸沸扬扬,基本上只要点了谁的名,就只能在家乖乖等着军卒上门捕拿了。别说南京工部的一众堂官司官们,就算其他衙门这几日也搞的人心惶惶,生怕一个不小心也被牵连进來。 事到如今,整个南京工部都被镇虏侯刨了底朝天,偏偏熊明遇这个南京工部尚书还沒有事,这背后若沒有鬼才怪了。直到他今日一反常态站出來替李信说话,众人已经是心中了然,更沒有人愿意去趟这一汪浑水,纷纷借口溜出了政事堂,不再理会张方严请杀华莱士的弹劾了。 最后整个政事堂中只剩下了张方严一个人,他万沒有想到自己振臂一呼换來的竟是这般冷清奚落,一个人颓然不语,心下凄凉不已。他已经隐隐明白,南京的官员们差不多都被李信收拾的服服帖帖,而自己一个人纵然浑身是胆又能翻出什么浪花來呢? 一念及此,张方严老泪纵横,直觉世道艰危,这大明的天下已经风雨飘摇,朝不保夕了。其实大明的天下早就已经溃烂如斯,只不过借由皇帝的权威,还给人造成了一种江山仍旧稳固的假象,而今江南地方与京师交通断绝,武人威慑朝中重臣大员,竟沒有一个人敢于站出來维护朝廷纲纪,真真是何其可悲。 “阁老,阁老?” 正愁肠百转间,张方严忽听有人唤他,细看去却是政事堂偏厅内探出了一个脑袋。不过此人他却面生的紧,应是从未见过。 “下官南京翰林院编修于肇卿,还请借一步说话。” 张方严依言进入偏厅,但见其间还坐着几位闲散官员,纷纷起身拱手施礼。 “阁老可能有所不知,而今敢于和镇虏侯做对的官员富绅不是被逐出南京,便已经获罪下狱,阁老若执意如此,沒准也会遭了镇虏侯的辣手报复……” 在场的几个闲散官员纷纷附和那翰林编修,同时又分别言简意赅的讲述了李信是以何种手段对付阮大铖、灵谷寺静然大和尚,以及南京工部甄淑以下的各级官吏,手段毒辣毫不容情。仅仅说起來都让这几个官员们不寒而栗。 “下官们仰慕阁老已久不忍心您,您一脚踏进了这一潭深不见底的浑水里去,这才出言提醒。” 张方严谢过这些官员们的好意,但这却更激发出他心底里已经压抑了许久的怒火。他已经年逾古稀,早就是风烛残年,此前受圣命而复出之初所为者仅仅是保住晚节令名,可随着事态的发展,局势陡转直下,又已经深陷其中难以自拔。而今败军失地,晚节令名早就被摔了个粉碎,心境与从前相比早就大变。他现在一无所有,之所以苟活至今,所为的就是不甘心。是以往日的内敛已经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则是满肚子不合时宜的壮怀激烈。 他强忍着一口气,希望能看到扫平江淮流贼的那一天,如此也就可以含笑九泉,放心的追随先帝而去。但是这等心思又如何能说与这几个乳臭还未曾干透的翰林?实在不行他便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大不了已死明志,让天下人都看穿李信的不臣之心。 从李信出了京师开始,他就已经能感受到此人心态上的变化,到了凤阳以后更是肆无忌惮,因私情竟能纵容部下攻陷留都,转而到了南京种种行为更与朝廷格格不入,他曾几次上书朝廷陈情,但终究都是石沉大海…… 出了政事堂,扬州知府吴祯在外面迎了上來,他此前已经看到诸位大僚的轿子纷纷离去,而张方严又久久不出,心下急的不行。现在他和张方严的身份已经不比从前在江北时,人人见了都得礼敬有加。而今,丧师失地,若是从严论处,都是待罪之身,谁还会拿正眼去看他们? 就拿刚刚來说,从政事堂里出來的官员,有几位素來与吴祯交好,可是见了一身布衣,沧桑憔悴的故人之后都是掩面避走,就像躲瘟疫一般。害的吴祯连连叹息,世态炎凉,今日始知其中滋味。 张吴二人两厢印照,吴祯大有绝望之心,而张方严却在劝他:“你也不必责怪旧友,不是他们不近人情,实在是老夫连累了你,李信淫威之下,并非所有人都敢舍了身家妻儿……” 张方严将从翰林那听來的又原原本本的说给了吴祯。“现在南京能够与李信所匹敌者只有魏国公一人!” 这一番话让吴祯也是大为吃惊,他万想不到李信竟然手段如斯,不过短短半年的功夫就将南京一众官员收拾的服服帖帖。又听张方严提起魏国公來,便叹道:“魏国公现在自身尚且难保,又哪有精力來与李信抗衡?“ 自江北尽数落于革左五营之手后,太平府三面受敌,若魏国公果真有心与李信为敌,此子沒准就会行险而借刀杀人,如此一來,江南便再无人可以制衡李信。吴祯将自己的担忧说了出來。 两个人边说边走拐进了太平里,张方严却冷笑道:“所虑甚是,不过昨夜李信和孙鉁不是以出兵江西为由,拒绝了老夫出兵江北的请求吗?既然他肯出兵,对坚守在太平府的魏国公便是有利的!” “除非他落井下石……”吴祯又进一步揣测,大明官军勾结贼寇的事以前也不是沒有过,李信若想除掉魏国公也肯定做得出这等事情來。这一番揣测显然激怒了张方严:“我大明天下朗朗乾坤,还容不得他李信一手遮天,他若敢做下这等人神共愤之事,又岂能欺瞒过天下之眼与悠悠众口,自有……”他本想说自有老天來收这乱臣贼子,但又一转念,末世大乱之时,乱臣贼子史不绝书,何曾见过悠悠众口管用了?老天几时又出手镇乱了?还不是江山尽亡于贼首,天家遭难蒙尘…… 他所熟知的典故一股脑的都涌了出來,东汉的曹操,唐末的朱温,就连北宋太祖,哪个又不是乱臣贼子?最终还不是绝人社稷而自立吗? 如果能在这些乱臣贼子里找一个最合适的人比喻李信,张方严觉得非朱温莫属。此子乃黄巢乱军起家,叛齐降唐后又心怀叵测,假昭宗信重而诛杀朝臣,更为取得帝位而杀尽昭宗九子,终至取唐而代之,是为后梁太祖。 但起家于宛朐群盗之辈的朱温,毕竟荒淫无道,又最终为亲子所弑,这也是天道往复,报应不爽。但这报应是不是來的晚了点?如果李信也向着这种方向发展,他简直不敢想象今后的大明江山会变成什么模样。 “阁老,咱们,去,去往何处?” 两人从前都是官府大吏,每逢出行都是旗牌开道,响鼓鸣锣。哪里有过眼下这般沒有从人仅以步行的情况?张方严这才醒过神來,不禁苦笑:“城外军营,我死也不会去了,看來你我几日要露宿街头了!” 孙鉁怕张方严再聒噪他出兵江北索性便不安排张吴二人入城居住,留在城外军营交由李信就近监视,也省得这两个人再闹出幺蛾子。李信接了这两个烫手的山芋虽然对他们礼遇有加,却不知人家并不领情。 于是张方严真真已经做好了再次流落街头的打算,这疲于奔命的近月时间以來,什么样的苦和罪沒受过,露宿街头而已,实在不值一提。此时的吴祯早就沒了扬州知府的气派,完全维张方严马首是瞻。 两个人无家可归,正东游西逛间,却忽闻有人在唤他们。吴祯耳朵灵敏,转头看去竟是身穿三卫军军装的士兵,不由得脸色一变,示意张方严该如何应对,这不是來捉他们的吧? 张方严看吴祯那种惊弓之鸟的模样,便恨铁不成钢的斥道:“兵來将挡,水來土掩,怕从何來!”于是拽着吴祯迎了上去。 “张阁老、吴府尊,可算寻着你们了。镇虏侯下了死命令,今日若寻不到您二位,兄弟们今日少不了要挨军棍!” “如何?李信要强行捉了我们回去不成?” “阁老说哪里话,镇虏侯说了,怕阁老与府尊住不惯军营,已经在城中租了宅子,请您二位暂且安歇。” 军卒的话到让两个人愣住了,张方严想拒绝,吴祯却抢先一步拱手答道:“愧领镇虏侯美意,还请兄弟头前带路吧!” 露宿街头毕竟是走投无路之下的权宜之计,既然李信给在城中安排了住处,吴祯才不会傻到真要与张方严露宿街头,所以抢在了张方严之前答应下來。 张方严动了几下嘴巴,终于沒说出反对的话來。 一行人在城中七拐八拐,终于來到一处僻静院落,进了宅子以后,张方严和吴祯都吓了一跳,李信早就站在院子里,等候他们多时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二十六章 剑指南方 “阁老与府尊好悠闲啊,害的李信属下军卒好找!” 李信情知张方严离开军营以后未必会回來,他也能感觉出,这位当初与自己曾在一条船上的古稀老人,已经于自己渐行渐远。所以他特地寻了这处宅院,让他暂且安顿下來。 张方严本想冷言冷脸相对,却又一转念,即便再态度上示之以颜色也于事无补,何不虚与委蛇,看看此人究竟怀的什么鬼胎。 “镇虏侯好生客气,老夫待罪之人,值得这般礼遇?” 几句话还是不阴不阳,这让李信脸上的笑容多少有些尴尬,但他此來并非是要与张方严闲聊,于是摒弃了杂念便请张方严到院中的石凳上就坐,然后直入主題。 “时局艰危,阁老考虑何时重建总督行辕?” 李信的问话明显出乎张方严意料,他目光死死的盯着面前既熟悉又陌生的镇虏侯,试图从他的眼睛里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是,李信并沒有给他过多的时间。 “而今淮泗与江西已经乱成一片,南直隶百姓遭受战火蹂躏已经近在眼前,阁老还须挺身而出撑起危局啊!如此,也不负圣上所托。” 张方严又想说几句讥讽之言,可李信的最后一句话又使他兴致索然。不论如何,他都对皇帝嘱托汗颜不已。一念及此反而说了句心里话:“镇虏侯既知时局艰危,何不出兵北上,恢复江北淮泗,助卢象升打通大运河,使江南与京师交通如旧?” 言辞恳切间,他希望李信能够听自己相劝。 “淮泗自然要恢复,大运河也一定要打通,但却有轻重缓急!阁老请看……”说话间他令亲兵将地图在石桌上摊开,然后点指江西一带,“九江、安庆乃南京西方门户,如今安庆已落入贼手,饶州淮王叛军与江北革左五营遥相呼应,兵围太平府,使魏国公三面受敌,危在旦夕。同时,淮王叛军又攻打南昌府,若南昌失陷,九江也势必不保。届时,魏国公命悬一线,一旦撑持不住,南京以西可做牵制抵御叛军的重镇皆陷于敌手,南直隶便再无险可守,叛军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失去了稳固的后方,又何谈恢复淮泗连通山东呢?” 面对地图上的形势推演,张方严无话可说,李信说的沒错,如果以南京稳固的角度來看,先平江西叛军的确沒错。可恢复大运河难到就不重要了吗?江岸税赋不能按时运抵京师,是要出大乱子的。 半晌之后,张方严冷冷的问了一句:“不知镇虏侯需要老夫如何做?” 李信长身而立,“重建总督行辕,请阁老主持浙直军政财赋!” “好!既然镇虏侯有所情,为时局计,老夫不推辞便是,待功成之后,自当挂冠向圣上请罪!” 直到李信一干人走了许久之后,吴祯才回过神來,來到张方严身边嘀咕道:“阁老,这李信莫不是得了癔症,助阁老重建总督行辕,岂非给自己招麻烦么!” 面对吴祯的质疑,张方严冷笑一声后,又长长叹了口气,双手背负,走到院子当中。 “你以为李信提议重建总督行辕是为了让老夫给他找麻烦吗?” “下官不解之处正在这里!” “唉!你想想老夫此來江南的差遣是什么?又是因何得的差遣?” 张方严的差遣是总督浙江与南直隶两省军政,得这个差遣的起因也是江南织造局与浙江市舶司勾连两省官员,侵吞数百万公帑,以至于朝廷无钱可用。 难道?吴祯觉得自己抓到了一丝线索。 “难道李信已经将目光放在了浙江?” 张方严点点头以示同意。 “浙直财赋天下过半,两省尽握手中,何事不可成?亏得老夫之前还对对此子留存一丝幻想,而今看來他已经在这条邪路上越走越远了。” “那阁老还 答应他作甚?言辞拒绝就是!如此,任其摆布,岂非稍不留意就,就助纣为虐了?” 看着面前这个连说话都有些结巴的前扬州知府,当初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的模样早就不剩下半分,近月的流离折磨已经打掉了他的所有锐气。张方严暗叹一声,又道:“只要有老夫在,岂会轻易便令竖子如愿?” “嘘!阁老声音低些,小心隔墙有耳!” 宅院外面有十名军卒站岗,张方严与吴祯都不是普通人,派人保护也是应有之意。一名军卒面露不屑的抱怨道:“败军之将,还处处与咱镇虏侯为难,为何还如此优待他们?依俺的脾气直接论罪下狱就是!丧师失地绝对够斩首的了!” 自崇祯朝以來,因为战败失地获罪斩首的总督巡抚屡见不鲜,所以那军卒才有这一说。 一个军官模样的人轻声喝止,“这等牢骚话少说,镇虏侯优待这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昏官是他胸襟博大,再者肯定也有他的打算……” 张方严猜想的沒错,李信的确是将目光盯住了浙江。在打掉工部都水清吏司以后,江南织造局与浙江市舶司勾连祸结,侵吞公帑的隐秘,已经被一股脑的都翻了出來。若不乘胜追击 侦破此案,岂非坐失良机? 而且孙鉁就是折戟此案,差点获罪返京,所以对这些上下坑壑一气的贪官们深恶痛绝,李信要穷治此案自然举双手支持。但是,孙鉁查办此案的差事已经被皇帝免了,而今唯一有资格名正言顺的查案的人只有浙直总督张方严。 由此,李信才打算恢复了浙直总督行辕,借助张方严的名头插手浙江市舶司。 离开张方严和吴祯的临时宅邸胡,李信一路往北出上元门,又去了兴建中的军港。熊明遇自南京工部左侍郎甄淑落网后,对三卫军的任何要求均俯首帖耳,他更将南京工部的各项原本由甄淑处置的部务,全部交由右侍郎朱运才处理。南京工部掌管着江南各省的商税,以及各种工程的兴建,这对李信來说绝对是比户部还要重要的一个衙门。只是短时间内还沒有足够的精力对其加以影响,毕竟眼下的一切都要以平乱为先。 华莱士的组织能力出人意料,仅仅一天多的功夫,就已经做好了出征动员,只须一声令下整支船队便可扬帆起航。对于即将到來的战斗,华莱士充满了信心,他的舰队是应对海上大战的,这种江河湖泊中的战斗,无异于游戏玩耍。唯一有些担心的是,船上三分之二的新兵里有将近一半是來自于北方省份的旱鸭子,这些人不习水性,对吃住在船上的训练生活也很不适应。但他相信,只要假以时日,淘汰掉一批不合格的水手,在明朝侯爵的鼎力支持下,他一定会将这支还在牙牙学语的舰队,训练成称霸东方的第一舰队,让西班牙人,荷兰人,葡萄牙人在舰队的炮火下颤抖**。 华莱士甚至有些庆幸自己的这次战败被俘,用明朝人的话形容,这是因祸得福。如果不是战败被俘,自己便不会成为明朝的总兵,而他在荷兰人手下不过是拿薪水的海上雇佣兵。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要的是明朝侯爵为他描绘了一副梦寐以求的画卷,开拓美洲殖民地,开采数之不尽的黄金,与西班牙人争夺墨西哥的白银矿山……有了这些功绩和财富,只怕欧洲各国的君主们都要对他这个苏格兰的破落贵族竞相追捧了吧! 但是,明朝侯爵对探险与开拓美洲殖民地的方案显然是有顾虑的,华莱士便发誓要打消掉明朝侯爵的顾虑。而这次出兵江西,平定东方帝国的内部叛乱,就是证明自己能力的时刻。所以此战必胜,而不能失败! 说实话,眼下的这支舰队与从热兰遮出发时不可能同日而语。真正可用作海战的大船仅仅有九艘,其中排水量超过300吨的三桅帆船战列舰三艘,其余300吨以下100吨可用作海战的六艘,余下俘获船只皆为百吨以下由货船改装而來。 而时下欧洲海军以英格兰为例,皇家海军甚至已经拥有了超过1000吨的风帆战列舰,虽然数量不多,仅仅几艘而已,但这种低舷横帆的战列舰航速快,火力猛绝对是任何海上舰队的梦魇。至于500吨上下的战舰则是海军中的主力战舰,像他们这种排水量不过300吨的风帆战列舰实在沒有任何优势。 但是,这些不利于增加明朝侯爵对航海探险信心的情报信息,华莱士不会愚蠢的和盘托出。他要不惜一切代价获得明朝侯爵对他从财力到人力上支持,而且一种预感始终在告诉他,明朝侯爵一定会支持他的,支持他实现梦寐以求的理想。 “侯爵阁下!我大明海军准备完毕,卑职邀请您上船检阅!” 在监军米琰的陪同下,李信欣然登上了三桅风帆战列舰。 “起锚!升帆!” 华莱士准备在宽阔的长江江面上进行一次实战演习,这是他在那位讨厌的监军面前,费了不少唇舌才争取來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二十七章 演习意外 演习的过程其实很简单,只包括两部分。一为炮击,二为登陆。这些都是华莱士在荷兰海军中就有的科目,之所以还要拿出來郑而重之的演练,既有检验新兵水手的训练的成果,二为增加李信对海军的信心。后者也是华莱士说服监军米琰同意他搞演戏的说辞之一。 不过,华莱士对新兵水手并不抱多大希望,毕竟他们正式成为水手也不过才月余时间,而一名训练有素的水手,至少需要经过长达一年的磨练。所以,华莱士再与监军米琰商议之后,决定所有关键以及重要岗位均由原水手进行操作,新加入海军的水手则全部充当助手,抓住这难得的机会学习经验。 由于事先得到了通知,三卫军在南京的头头脑脑基本全部出席了本次演习。只有张石头奉命带领三营人马赶往大胜关布防,以备万一太平府的魏国公大军崩溃。 李信特地将海森堡作为随员带在身边登上了平蕃舰队的旗舰,水手们不论新老都穿上了三卫军统一配发的新军装,通体的白色布衣浆洗的干净笔挺,成排的水手沿着船舷与舱室站了一溜,远远看着既精神又威武。但走的近了,便可以发现其中的不美之处。新兵水手由于有着三卫军的底子,向來令行禁止,是以站的笔挺也无交头接耳的情况。 但那些老水手,尤其是西洋人便尤为不同,只要军官的视线离开了他们便开始交头接耳,有甚者还大声的用叽里呱啦的语言喧哗着。 “大将军!这些雇佣兵太不像话了!请允许属下教训他们一顿!” 海森堡作为李信点名的随员,也跟着上了船,显然听懂了那些西洋水兵的语言。此时他的脸上已经变得极为难看,可以想见,那些洋水手们都说了些什么过分的言语。 李信摆摆手拒绝了海森堡的提议,很快又有几个洋水兵在李信身后交头接耳。 “该死的,本來这是我在科恩号服役的最后一个月,现在加入了东方人的舰队,准备去新英格兰的计划要推迟了!” “哦,见鬼,我的上帝!明朝侯爵刚刚走过去,你不怕他听到了,把你送上断头台吗?” “约翰,你这个胆小鬼。东方人有几个能听得懂英语?他们的侯爵才不会花费时间学习我们的语言呢,东方人里只有海盗和商人才会学习!现在你就算你当面骂他是头猪,只要你冲他微笑,他也会认为你在赞美他呢!” “上帝啊!你这个莽撞的家伙,少和我说大话!” 那个语气夸张的水手显然是喝醉了酒,说起话來舌头都有些打结。他也许是觉得这个叫约翰的家伙不相信自己敢于当众叫明朝侯爵是猪,于是他将手指塞进嘴里,打了一个响亮的口哨,又冲着已经走过去的一众高级将官们喊了句:“你们这群蠢猪!喂,那头叫臭猪的侯爵,过來给我擦擦鞋!” “哦,见鬼!你这个疯子,离我远点,不要连累我和你一起上断头台!” “你看,他们听不懂……” 而这时,李信和海森堡同时听懂了那名醉酒水兵的话。 船上的旧有水手很多是英国的流亡人士,交流时所使用的语言便是英语,这些人以为明朝的将军以及贵族们听不懂英语便肆无忌惮的发表着自己的高谈阔论,其中不乏贬损讥刺。对于贬损讥刺,李信并不在意,用武力是无法征服一个人的精神世界的,即便对这些人使用强制措施,只怕最后的结果也是适得其反,更激起了他们对东方的反感之心。 而西方人注重实利,只要让他们知道跟着明朝混,有黄金赚,早早晚晚这些人会忘记那些过往的漂泊日子。更何况,这些旧有水手都是些过度性的海兵,而他要训练出一直只忠于自己的海军來,所要依靠的还是这第一批加入海军的新兵们。 但这种明目张胆的叫嚣,则是李信所不能容忍的了,否则会大大影响三卫军高级将领在军中的威信。他來到那名醉酒水手面前,用英语大声的喊了一句立正。 站在李信面前的洋水手们不约而同的都站直了身体,那位醉酒水手也站直了身体,却抑制不住身体的左摇右晃,他的眼睛里很快便由疑惑转为恐惧,这位明朝侯爵会说英语!难道,难道他听懂了? “执法官何在?” 西方人的战舰上纪律散漫,但李信却在这些风帆战列舰加入平蕃舰队后,在每艘船上设置了若干执法官,其主要职责就是维持船上的军纪。李信曾亲自参与了海军军纪法规的制定,在是否允许船员水手饮酒这一条上,他充分征询了许多有过远洋经验的西方人,比如华莱士等西方人军官,同时也包括汉人海盗出身的军官,这其中便以何斌为代表。 绝大多数人都认为,长时间的海上航行枯燥而艰辛,如果禁止船员饮酒显然会增加水手们的精神压力,甚至还有可能造成骚乱。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西方人的海船上都是不禁酒的,船长、大副醉醺醺的指挥船只那是常有之事。 但李信却持保留意见,他认为若果在战斗之时,醉酒将会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于是在军规上便进一步折衷。 除航行以外,进入战斗其间禁止饮酒,违者吊打三十鞭子! 所以,李信直接针对这一条提出针对那名醉酒水手的惩罚措施。 “禀镇虏侯,按照三卫军军纪法规,演习其间等同作战,三角帆手威廉明知故犯,当吊打三十鞭子!” 三角帆手威廉的酒猛然间有些醒了,他虽然听不懂汉话,但仅从这些军官们严肃的表情上也猜得出來,自己要倒霉了。他不经意瞥了一眼旁边的约翰,却见这家伙在一旁捂着嘴,正幸灾乐祸的发笑。 三角帆手威廉的恶作剧让华莱士头疼不已,演习还沒开始就发生了水手侮辱侯爵阁下的严重事件。他后悔沒告知这些桀骜不驯的水手们,侯爵阁下是精通英语的。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只能尽一切可能将这次意外造成的恶劣影响降至最低。 华莱士劈头盖脸的将三角帆手威廉痛骂了一顿,然后又让执法官将他浆挺笔直的白色上衣扒下來,露出满是疤痕又棱角分明的胸背,双手绑好麻绳,吊在一根横桅之上。华莱士从执法官手中接过了鞭子,沾上水后亲自运足了力气,狠狠的抽了威廉三十鞭子,痛的他哭天喊地一顿惨叫。 三十鞭子抽完,华莱士也累出了一身臭汗。 “把他抬下船去,非经许可,不许上船!” 李信仅仅几句话就处置了桀骜不驯的三角帆手威廉,将所有的西洋水手都吓的大气不敢出一下。这位尊贵而又年轻的侯爵居然能听懂他们的语言,很多人这时开始庆幸他们刚才沒有在背后说这诶侯爵的坏话。 其实在船上辱骂上司的罪名更为严重,示情节轻重分为三等,一等最重,执行绞刑,沒有任何求情的余地。二等其次,吊打一百鞭子逐出海军。三等最轻,吊打三十鞭子,在底舱做工一月。 海船上的人都知道,在舱底的工作都是最苦最累最脏的,一般由奴隶和战俘这两种人來完成,这种惩罚会让受罚人生不如死。所以,李信实际上是手下留情了的。 这一点,船上的每个人只要稍微思考一下就能够明白。三角帆手威廉不明白,侯爵明明可以用最重的刑罚惩处自己,辱骂上司的行为人所共见,根本容不得抵赖,可他偏偏却选择了最轻的惩罚。 威廉被抬下船时,又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船上的侯爵。他得出了两种可能性的结论,要么侯爵是个蠢货,要么是这人放过了自己! “好了!我们继续演习吧!” 这段小插曲,让李信觉得有必要针对全船水手做思想工作,以凝聚人心,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盘散沙。而第一步就是为有所的海船命名,各船的旧有名称绝对不能再用了。 威廉的捣乱沒有让侯爵迁怒自己,华莱士心中暗暗庆幸,立即向船长发令,要求立即扬帆,起锚。 随着一阵此起彼伏的呼喊与各自岗位上的号子声,李信只觉得脚下的甲板不易为人察觉的晃动了一下。很快他就发现,军港岸上的建筑与人群开始缓缓移动,其实这只是一种错觉,真正在移动的其实是脚下的风帆战列舰。 在上游五英里的岸边有早就设置好的靶子,一次漂亮的表演马上就要开始了。火炮手们都是久经海战的老手,战列舰一次齐射,很容易就会将岸上的炮靶摧毁。 “华莱士总兵,请带大家去火炮甲板参观一下吧!” 这和华莱士的预想产生了一些偏差,他本想将一行人引到舯部的舰桥上,领略一下居高临下一览舰队全貌的波澜壮阔。岂料,侯爵阁下却非要去闷热、肮脏、狭窄、危险的火炮甲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二十八章 此处问题 战舰缓缓开动,华莱士引着一干三卫军的高级军官來到了位于顶层甲板的火炮甲板。李信所在的这条战舰是专门打造的风帆战列舰,而并非货船改装,所以拥有专门的直通式火炮甲板。 來到火炮甲板以后,所处情境与上层甲板则比之天地,仿佛身处两个世界。首先便是扑鼻而來的浑浊空气,汗臭与硫磺残渣的气息混杂在一起简直让人窒息。入眼处都是黑漆漆一片,舱壁与天花板上粘附了厚厚的一层火药残渣,甲板上则横七竖八堆放着水桶、炮刷以及成箱堆放的实心弹丸,只有火药桶的码放还算规整。再看操炮的炮手们,一个个精赤着上身,汗水与硝烟尘渣搅浑在一起,使得炮手们看起來好像几百年沒洗过澡一样。 与之相比,上层甲板被洗刷的几乎一尘不染,水兵们穿着崭新笔挺的新式军装,列队整齐。使人一眼望之,顿生海军威武之感。可是到了火炮甲板上以后,李信直有种到了煤窑的错觉,而这些炮手们就是挖煤的苦工。 听到李信的啧啧惊叹之声,华莱士尴尬的并未予以及时解释,反而是海森堡面露习以为常之色,低声的介绍了几句。 “镇虏侯不必奇怪,火炮甲板各国一贯如此。” 李信点点头,觉得自己将这个时代的海军想象的有些过于完美,而在海森堡的口中各国所谓的海军,其实与海盗也沒甚区别,如果说有区别那就是海军会悬挂各国王室的徽章旗帜,而海盗只能悬挂骷髅旗。 很显然,海森堡对海军的评价并不高,甚至有贬损之意。李信还想听听华莱士这位舰队总兵的介绍,毕竟同一件事情每个人的看法不同,得出的结论也就大相径庭。 火炮甲板并不长,很快便大致的走完了一圈。一直陪同在李信身边的华莱士则显得有几分局促,在此之前他曾请教了几位汉人官员,上司视察一般会在意的重点。 在这一点上,大伙都知道华莱士要请镇虏侯观看演习,所以都倾其所知相告。华莱士最后总结了一下大致有如下几个要点,首先最重要一点是要将舰队最光鲜的一面展现出來,除了军舰设施要修整的完美干净以外,列队欢迎的水手也要选出体貌周正健全的,那些在战争中受了伤残,破了相的歪瓜裂枣则不能出现在欢迎队伍之中。一位书办的用词,让华莱士深感愤然,“否则有碍观瞻!” 这些海战中受伤致残破相的水手们都是最勇敢的水兵,他虽然听不懂汉话,但在通事翻译过來的文字里,他感受到了东方帝国的官员们对这些勇敢士兵们的不屑与鄙视。如果按照以往的脾气,华莱士肯定会据理力争,为这些受了侮辱的水兵们争取他们应得权益。只是关键时刻,明朝侯爵的一句话使他忍耐了下來。 这时,他有点体会到究竟什么是带着镣铐跳舞的意义,就是忍气吞声吗?如果帝国官僚都可以任意羞辱帝国的将军与士兵,他很难想象,这些将军与士兵们为何还能保持对这种君主的忠诚度而不造反。 华莱士的旗舰上当然也有受伤致残破相的水手,而且为数还不少。这些人都在演习之前被安排到了火炮甲板,对它们而言这是一种侮辱,很多人因此而感到愤怒。华莱士生怕有人再在镇虏侯面前惹出大祸來,所以才一直神不守舍,提心吊胆。 李信从未见过这个时代的风帆战舰,他的注意力完全被船上的火炮与各种叫不上名目的设施所吸引。很快,他发现甲板上的火炮基本上都是八磅炮,于步兵的野战炮有所不同,这些炮的身管都要长上许多。 至于让李信如雷贯耳的佛郎机炮则在战船甲板上不见一门。 “华莱士总兵,华莱士总兵?” 李信一连唤了几次,华莱士才回过神。 “卑职在,请侯爵阁下训示!” “西方有种子母速射炮,在东方被称为‘佛郎机炮’,华莱士总兵可听说过?” “的确有这种速射炮!” “我们的船上何以一门这种速射炮都沒有装备?” 只有在谈到与大海有关的事物,华莱士的眼睛里才重又闪烁着兴奋而又自信的光辉。 “这种速射炮虽然装填发射速度很快,但是却有很多不能容忍的缺点,由于子母炮的密闭性很差,导致了射程缩短,威力变小,而最难以容忍的是,炮弹发射曲线过大,很难击中敌舰的侧舷,无法有效的破坏敌舰与杀伤水手。所以现在各国海军宁愿选择前装大口径加农炮,也不用这种空有速射名头的火炮!” 李信似懂非懂,对华莱士的话他无法判断真伪,而据李信所知道的,后镗装弹是火炮发展的趋势,那么这种后镗装弹的速射炮理应有跨时代的意义才是,怎么会遭到各国海军的舍弃呢?难道是保守的力量太强大?干预了这种火炮的发展?还是另有什么其他原因。 先搁置佛郎机炮不说,他又指着甲板上的八磅炮,“我们战舰上的火炮口径太小,八磅炮连三卫军步兵的十二磅炮射程都不如。” 李信指出的问題很尖锐,这也是一直让华莱士耿耿于怀的问題,正是因为舰队火炮口径整体过小,导致了射程偏短,战败之前才在与三卫军炮兵营交锋中屡屡吃亏,以至于很长时间内不敢靠近长江南岸。直到后來才得知,明军长江沿岸的火炮布防极为松懈,只是他第一脚就踢到了石头上而已。 华莱士无奈的耸耸肩:“并非我们的战舰上不能添置大口径火炮,是荷兰人太小气,觉得这种八磅炮已经足够应付当地土著,花大价钱购置大口径火炮是不值得的。” 华莱士的回答让李信眼中燃烧器了熊熊的希望之火。 “这么说,我们可以自己铸造大口径的火炮添置到舰船上,來替换这些小口径的火炮?” 谁知华莱士却频频摇头:“不不不!东方人仿造的大炮稳定性很差,极易炸镗。而且海军使用的长身管加农炮比步兵的野战炮铸造南渡更大……” 总之,华莱士列举了很多例子,來支持他不想使用明朝本土造炮的想法。李信对此不以为然,认为这是华莱士的偏见。说起火炮,身边的海森堡绝对有发言权,他将目光又投向这位日耳曼人。 海森堡耸耸肩,只说了一句话就让李信顿感沮丧。 “我们造的炮,和欧洲的确还有差距。就算是三卫军在大同的铁厂出产的火炮,炸镗率仍旧很高!咱们龙潭新建铁厂的出产火炮,炸镗率比大同出产的火炮炸镗率还要高!炮兵营通常都以减少额定装药來防止炸镗的发生,但炸镗事件还是时有发生。” 这些事,李信只在三卫军成军之初有所了解,但后來关于炸镗的信息便再也沒听到,他还以为一直困扰炮兵的炸镗问題已经解决了,却想不到竟是用这种方法解决的。 李信有些无奈,又看向华莱士,“那你说,我们自己造的不能用,又上哪去弄这么多大口径火炮?” “买!只要有白银,我们就能买到!”紧接着华莱士又补充了一句:“从西班牙人手中购买,他们在东方的战舰最多,只要肯出钱,他们就能卖!” 钱不是问題,问題是只能从外人手中购买,这会大大限制自身武器技术的发展。说到底,从外部购买只能是权宜之计,他更希望找出明朝本土造炮易炸镗的原因。 说到造炮的具体工艺,华莱士将炸镗归结于明朝练出的铁质量不好。而对此,海森堡的发言权似乎要更多一些,“东方的铁矿的确质量不好,但只影响铸造刀剑的品质。于火枪火炮的影响并不大,三卫军出产的大炮容易炸镗,说到根本原因,还是我们的工匠技术水平陈旧落后,经验更是少的可怜。我与大将军南征北战,所见各地库房中,无数的火枪火炮堆放在里面生锈烂成了一坨废铁。工匠们都不造炮,造枪,他们更愿意铸造刀剑。长久下去,有造炮造火枪经验的工匠将会越來越少……” 李信更愿意相信海森堡的分析,他也只能采信海森堡的结论,如果采信华莱士的结论,岂非要去印度欧洲万里跋涉运铁矿石过來?这样的成本即便是在富有的国家也承受不了吧。而且,李信也沒听说后世的中国因为铁矿石品质不好,生产铁制品要进口矿石的例子。 所以,李信更倾向于改良造炮工艺,引进技术,培养合格有经验的工匠來弥补这方面的不足。 一阵骚乱转移了李信的注意力,他发现在甲板尾部,一群并未精赤上身,但衣衫褴褛的西洋水兵,似乎在大声的吵嚷着什么。很明显,他们是在表达着自己的不满情绪,甚至间或还有轻佻挑衅意味的口哨声响起。 见状如此,华莱士的面色立即变的很难看。李信暗叹一声,看來此处还有猫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二十九章 执行军法 有序而又声势甚壮,夺人眼球的顶层甲板下,隐藏着这艘战舰不为人知的另一面,肮脏混乱的设施,心怀不满的水兵……鲜明的对比让人触目惊心。李信敏锐的能察觉出,这次军演里有太多的细节值得琢磨,与其说是演习,倒不如称之为一场专门为自己准备的舰队首秀。 想到此处李信的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他并不反对作秀,这也是一种宣示武力,鼓舞士气的有效办法。但像眼前这般,演习只为了应付自己而准备,将一切不和谐的东西人为的隐藏掉,岂非本末倒置?又与皇帝的新装有何区别?这些场景又何其相似? 前世应付领导检查的场景又历历在目,当初李信住所附近的一处广场,由于历史遗留原因,有一处违建渣土车停车场,附近道路几公里内经常是暴土扬尘,下雨时便遍地泥泞。对环境的影响还在其次,因渣土车而起的交通事故频发,周边居民苦不堪言,四处举报反映,数年之间毫无音信。也就是李信穿越之前的那一年,一号首长访问该城,而该地则是车队必经之路。于是,短短一个月之间,困扰周边居民数年的渣土车不见了,常年暴土扬尘的公路变得干净整洁,道路两侧早就被渣土车轧坏的方砖甬路,又焕然一新,甚至还在两侧种植了清新怡人的绿化带。 当真是旧貌换新颜,让人直有天差地别之感慨。直到数月之后,李信才得知,那些渣土车仅仅是被挪到了五公里以外的一处地段,而他们的烦恼不过是转移到了别人身上,究其根源,烦恼并沒有消失。 这种切身体会到过的痛苦,李信比这个时代任何官员都有着清醒的认识,他不希望自己一手带起來的三卫军,仅仅在草创阶段,就出现了这种瞒上欺下的危险苗头。 本來打算隐做不觉的李信陡然间改变了主意,他不顾一众随员的劝阻又快步返回到那群衣衫褴褛,又人人伤残带疤的西洋水兵面前。 “我是镇虏侯李信!你们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面对士兵们,李信使用的是英语,他干脆不用通事,荷兰话也好,西班牙语也罢,这些水兵很多人身为海盗多年,而海盗中又混杂了各国之人,因此一人会三五种语言也是寻常事。 果如李信所料,这十几个人里绝大多数的人都听懂了李信的话。 “哦!天哪!这就是那该死的侯爵吗?” 一个标准的独眼龙毫不客气的指着李信大声吼道:“就是因为你,我们才被赶到火炮甲板下面。就因为我瞎了一只眼睛吗?天可怜见,那场海战我瞎了一只眼睛,却杀死了七个企图夺船的敌兵。这是一个勇敢战士最值得骄傲的勋章,现在却要忍受你的羞辱与践踏,我以上帝的名义,要和你决斗!” 李信终于听明白了这个独眼龙带有浓重口音的英语,不过事情的全貌他并不是很了解,于是迅速将目光转向了米琰,凌厉的眼神示意他必须给自己一个满意的解释。 米琰有些费力的吞咽了一下口水,这些事是由他出面,与应天府尹陈文柄商议的。接待各级官员地方上早有成例,陈文柄身为地方官多年,自然对这里面的门道和规矩轻车熟路,于是很快就制定出一整套方案,得了方案的米琰又找來了舰队的主要军官,反复研究才确定了这一整套演习接待的规格与办法。 自然,在接待的仪式性队伍里,就一定要裁汰调那些体貌不周正以及不健全的水兵,他们骨子里都是文官,本就不把行伍之人当人看,尤其还是些招降过來的西洋海盗,因此执行起來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可是,米琰万万沒想到,仅仅是在他看來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竟让镇虏侯上心了。他有种预感,镇虏侯肯定要就此事大做文章,很快他的额头上也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米琰是头一次独自分担差遣,如果尺寸之功还沒立下便遭到惩处,今后还有何颜面在三卫军中就职?他小心翼翼的向李信解释了其中因由,当然事到如今,也不能再避重就轻,只能有一说一。如果妄图隐瞒,事后又被镇虏侯得知,反而会起到反效果。 事情果如李信所料,原本视察舰队的好心情已经荡然无存。他暗暗告诫自己,此风绝不可长,一定要杜绝此类事情的发生,但究竟该如何处置,却让李信大伤脑筋。思量间,却忽视了那名要与他决斗的独眼龙水兵,独眼龙自感再次受到了羞辱,当即便大声抗议着,要向前冲。还好米琰事先对各种情形做了详尽而细致的应对,事先已经将舰上所有水兵的私人武器一律收缴。否则,这个独眼龙暴怒之下抽出火枪來便射击也未必是不可能的事。 李信虽然厌恶属下瞒上欺下,却并非仅仅是为这些海盗出身的水兵们申冤张目,他要张的是军纪法规之目。诚然,这独眼龙因为米琰等人的所为受了委屈,但这并不能成为他袭击上司的理由,三卫军所定法规只认条例而不认人。 “执法官何在?” 李信阴沉着脸叫來了执法官,执法官不等他发问便直接说道:“袭击上官罪可,比谩骂再加一等!” 水兵里有懂得汉话的人,听到之后立即便不满的大声抗议。 “不公平!贝克二副只想讨回属于自己的尊严!侯爵阁下这么做是不公平的!” 眼见水兵们的抗议愈演愈烈,李信环顾众人一番,陡然厉声喝道:“平蕃舰队隶属三卫军!执行三卫军军规法纪,任何人,无分贵贱,不得枉法,否则即便身份再高,也难逃惩处!这位贝克二副意图袭击上官,法规条例里白纸黑字写的清楚,想來你们之中有人也十分了解!” 尽管李信说的字字句句在理,可是水兵们仍然觉得这是李信对贝克无礼的报复,谁都不认为这是侯爵在维护军规法纪。不过,李信很快就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决定。 “执法官何在?欺瞒上官依军规何罪论处?” 这句话沒头沒脑,问的执法官一愣,只机械的回答:“欺骗上官罪在不赦,鞭笞八十!” 听到鞭笞八十几个字以后,米琰的身子不由得颤抖了一下。 李信的情绪终于有了一些波动,指着这些衣衫褴褛的西洋水兵:“这算不算欺瞒?” 此时的三卫军法规条例里并沒有写明不得歧视因为战争而致残破相的军卒,那么他只能从此处入手。而将这些人藏起來,从某种意义上來说,的确是对上官故意隐瞒了事实,所以欺瞒上官这一条,的确适用于做此决策的一干人等。不过,执法官哪里敢搭茬,因为上至监督总兵监军,副总兵,下至他这个舰队执法官都对这些有着决议的干系。 “怎么不说话?” 李信的声音里已经有了几分怒意,执法官只好老老实实回答:“算!” “好!既然算得,该以何罪论处,宣之于众吧!” 李信头也不回,又补充了一句:“何人身涉其中,诸位便做个表率,站出來自领其罪吧!” 事到如今,米琰早就不存侥幸之心,只好站了出來,大声的应道:“卑职领罪!” “很好!还有谁?”李信看也不看他,又继续逼问着。眼见着镇虏侯最信重的监军都认罪了,而且镇虏侯也毫无包庇之意,华莱士与何斌等人也是参与了这些决意的,于是也纷纷站了出來,表示领罪。 李信阴沉着脸,又回头转向那一群水兵,“你们可看到了?三卫军只唯法,而不唯人!只要违犯必然穷究到底!条条均有文字可循,你们可随我一同到船上观刑!” 华莱士面如死灰,心中叫苦不迭,这件事他本身并不赞同。而且在与那位地方长官米斯特陈和监军的交涉中,他甚至力争了许久,他还找了何斌來支持他的主张,可何斌这个胆小鬼竟一言不发,最终胳膊拗不过大腿,他只好默认了这次接待的暂行条例,并在上面签字盖印。 事到如今,不论华莱士如何解释,他的私人签名与总兵印鉴是清晰的摆在那里,容不得任何狡辩。要怪,只能怪他自己不能坚持己见,否则又岂能有今日躲不过的当众行刑? 停船靠岸的命令很快被船长传达了下去,原本纷纷准备扬帆起锚的战舰又纷纷落帆停了下來。 直到传令兵将当众执法的消息传遍各舰时,一众将官水兵们沸腾了。 听说要对监军和舰队总兵执法,这在东西方都是极为少见的事情,对于事不关己的官兵來说,俱是看热闹的心思多过兔死狐悲的怨念。 不过,等执法官将一条条军规法纪当众背诵出來,又宣布了受刑人的各级罪责时,各船的水兵与军官们再也乐不出來了。原本他们并未将那些密密麻麻的规矩放在眼里,而今眼见着镇虏侯执行军法,竟连手握重权的监军都一并惩处,情知这一回是动真格的了,不禁面面相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三十章 南昌失陷 演习竟然以鞭笞舰队最高指挥官以及监军拉开了序幕,鞭子一下又一下抽到精赤的脊背上带起了皮肉碎屑与飞溅的血滴。这一切为本应该走走过场就当结束的所为演习,蒙上了一层血腥的味道,使之平添了一份肃杀之气。 华莱士虽然是破落贵族,但多年的养尊处优使然,养了好一身的细皮嫩肉,执法军卒的每一鞭子抽到身上都使他痛不欲生。但他眼角瞥到身边咬牙硬挺的监军,心中就不断的警告自己,无论如何不能输给这个令人讨厌的苍蝇。华莱士心底里本是有几分瞧不起这位从未有过任何指挥经历的明朝文官,但此时此刻,米琰身加鞭笞竟能忍住巨大的痛苦而一声不发,着实令人肃然起敬。 华莱士此刻正身加此种痛苦,自然感同身受,此前的不屑与与轻视,顿时就少了许多,至少由这样硬气的人來做监军,不会使他贵族的骄傲蒙羞。一同受刑的还有舰队执法官,他的身份比较特殊,虽然沒有任何指挥提调之权,但地位却与副总兵何斌平起平坐,是执掌舰队军法的核心军官。正因为他的私人签名以及官印也盖在了那份有欺瞒上官嫌疑的临时条例上,他在宣布完军法以及受刑人之后,也俯下身來等待鞭笞受刑。 相较于华莱士与米琰,直觉自己委屈无限的何斌随着行刑鞭子起伏的节奏,一声盖过一声的惨叫着。其凄厉程度,几乎可传至里许之外,使军港内战舰上的水兵闻之无不凛然。 几位高级军官的受刑,让这些人大受刺激,有甚者立即跑到战舰舱壁处以木板刻就的条例,逐字逐句的寻找着自己违犯军法的可能性。这些木板是以三种语言刻成,是以并不影响來自各国的水兵辨认,况且就算水兵中不识字的人占多数,战舰上海设有专门的宣讲军官,只须向他们求教便是。 半个时辰后,军法执行完毕,李信又沉声下令。 “各归各位,演习继续进行!” 这对受了刑的几位高级军官而言,无异于煎熬。背后挨的几十鞭子,恐怕沒有一两个月难以彻底痊愈。但既有军令下达,便要无条件执行。在随军军医对它们进行了简单的包扎之后,又重新返回到旗舰上,进行刚刚开始就被一场意外打断的演习。 与之一同受刑的二副贝壳所受鞭笞最少,看到几位平日里只能附耳听命的舰队指挥官与监军都心甘情愿的受了刑,他的心里竟然有几分忐忑。这才切身体会到侯爵在火炮甲板说的话并非是谎言。 虽然不能与体貌周正的水兵们一通列队,但可以和舰队最高指挥官一同受刑,却也是一种无上的荣耀,贝壳相信放眼各国海军之中,自己可能是第一人呢! 有了这种想法之后,本來因为受到不公待遇而引发的不快,已经被一扫而空,背上的鞭伤似乎也不怎么疼痛了。在被李信招至身前时,他便绝口再也不提决斗的事。不过很显然,李信还沒忘了贝壳要求决定。 “贝壳二副,公事完毕,现在再论论私事,你我之间的决斗……” 二副贝壳神色颇不自然的哈哈一笑:“是我说错了!侯爵阁下并无处置不公的地方!” 这段颇有血腥气的插曲沒有影响演习的继续,但与之前不同的是,再沒有人将这次演习视作走过场的游戏之举。 很快新兵水手缺乏训练的问題显露了出來,一名新水兵由于不甘心打下手做候补三角帆手,主动提出处置绳索搅在一起的三角帆。经验丰富的老水兵沒有充足的理由拒绝,便让其处置。结果,这位候补三角帆手由于缺乏处置经验反而使缆绳纠缠的更死,情急之下把持不稳,竟一头栽进了滔滔江水之中。 好在遴选新兵时,招募的都是会些水性之人,在战舰甲板上水兵的营救之下,终于沿着抛下來的缆绳攀爬回了战舰。 这次意外让怀來是自觉大失颜面,身为三角帆手的水兵竟然将自己掉进了水里,如果这是遇敌接战的关键时刻,这艘战舰很可能会因为这次失误而导致致命的后果。 对此,李信反而沒有发表一字议论,演习,演习,就是为了发现问題,然后解决问題。如果一切都完美的走走过场,演习岂非失去了本來的意义?所以,他不会因为这些失误而对战舰指挥官们横加干涉。 在长江水道里经过数英里的航行,舰队很快抵达了本次演习的关键位置,重头戏开演了。十几艘战舰呈一字长蛇阵,鱼贯渐次驶过,与岸上标靶几乎呈直角时,左舷的架退前装加农炮纷纷齐射。每行驶过一艘战舰,便是一阵齐射,十几艘战舰完全驶过之后,岸上的土堆标靶早就面目全非。 接下來的演习有惊无险,直到太阳接近落山之时,所有的科目演练完毕,战舰回归港口。由于之前当众行刑的插曲耽误了不少时间,等舰队入港时,天色已经完全黑透,这对舰队安全进港靠岸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但也就是这种突发事件,可以考验水兵们的应对能力。此时,新兵们已经束手无策,他们所能倚靠的只有经验娴熟的老水兵。 李信所在的旗舰,几次都沒能顺利驶入狭窄的通道内,华莱士开始沉不住气,毕竟身为旗舰一切必须起表率才对,怎么能被困在狭窄的通道之外呢? 很快,原因被反馈过來,“报告总兵,二副贝克受刑有伤,船长令经验不足的米斯特章接替他,所以……” “去,去告诉那个该死的贝克,他就算爬,也得爬到舰桥上,否则就把他扔到海里去喂鲨鱼!” 当旗舰终于靠岸,李信忽然发现,军港岸边亮着的无数个灯笼里,竟然有南直隶巡抚衙门的灯笼。而巡抚衙门并未派人出席平蕃舰队的首次亮相,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果然,旗舰刚一靠岸,便见南直隶巡抚孙鉁已经早早就候在了军港内。 孙鉁上前一把拉住李信便來到了僻静处,张口直入主題。 “哎呀!你们可算回來了!下午刚刚接到江西方面的军报,南昌府陷落,淮王叛军已经转而攻击九江府!出兵迫在眉睫,不能再耽搁下去了。否则他们腾出手來,太平府的魏国公便危险了!” 然后他又追问:“如何?这平蕃舰队的演练可还顺利?当能如期出兵?” 孙鉁对这种以布做帆的海船不甚了解,但是看到船舷两侧刺猬一般支出的火炮,也能明白这种战舰是国中任何大船都难以匹敌的。 “问題是有一些,当不影响出兵!淮王所凭借的无非是黄梅贼的老底子。平蕃舰队此战的定位只是运送三卫军步战营抵达江西腹地,他们充当的角色也就相当于运输船,真正唱重头戏的是步战营。” “如此大好!三卫军步战营的实力有目共睹,连鞑子都不是对手,区区黄梅贼一定是手到擒來,不要再耽搁时间了!长江以北的局势已经彻底糜烂,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全都打烂了!江南无论如何不能再乱了,这是我大明翻身中兴的最后希望了!” 孙鉁的声音有些激动,微微颤抖着:“为鼓舞士气计,我决定随舰队一起动身,到太平府再下船,为太平府的魏国公部将上次未能如愿送去的军粮,送过去。” 听说孙鉁要亲赴前线,李信却有不同的看法。 “南京暗流涌动,部堂实不宜离开,否则后方堪虞!”孙鉁自然知道李信说南京暗流涌动指的是什么,虽然南京的反对势力已经被彻底压制,但谁又能保证,在自己走了以后,沒有人又蠢蠢欲动呢? 想到这些,孙鉁有些恼怒的拍了自己的大腿一巴掌。 “关键时刻,尽是些掣肘的货色!我大明若亡,早晚就要亡在这些尸位素餐,人事不干的……”后面的话孙鉁说不下去,只重重的叹息了一声。 李信阻止孙鉁前往太平府,还有另一层担心。孙鉁自从那次落水受伤后,身体便一直不好,病情也时好时坏。他怕孙鉁经不住路途颠簸,万一病倒在太平府,到那时自己才真正是独木难支,万一老家伙们齐齐发难,自己难不成还派兵剿了他们么?此事非到万不得已,是万万不能为的。 孙鉁决断的也快,“那就不去!只要粮食去了,我本人到与不到都是一般!这回出兵,你打算亲自领兵,还是遣人而去?” 其实,就目前的南京而言,不但孙鉁不宜离开,就连李信都不宜离开。两人一体,缺了任何一方,只怕都会给城中掣肘的宵小们以可乘之机。孙鉁心思何等的机敏,又如何想不到这一层。 “程铭九去了大胜关,只能让张石头带着以掷弹兵营为主的步战营去了!还有孔有德的第二炮营……” 孙鉁对孔有德其人一直不甚信任。 “孔有德?此人反复无常,可委以重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三十一章 以少胜多 天色刚蒙蒙亮,九江府治所德化县城笼罩在一片阴云水雾之下,城头劲卒疲惫的舒展了一下手脚,身上甲胄残存着斑斑血迹。如果不是夜间起的大雾,此刻放眼望下去就会是乌压压几乎看不到尽头的叛军。 城中的将军们沒几个人能说明白城外究竟有多少叛军,有人说当在十万之数,也有人说十万太少,至少要有二十万人,至于新近回城的游骑军将则估量了一个让人咂舌的数字,叛军人马岂止三十万? 一时间,德化城中的人心也便如眼下的天气一般,雾霭沉沉,看不到一丝光亮与希望。劲卒舒展了腿脚之后,抬头望天自语道:“今日贼老天总算开开眼了,大雾多几日不散,也好等朝廷的援军來解围。” 城中的将军们一个个指天指地发誓,朝廷的援兵一月之内必到九江府。其实,凡明眼人哪个看不通透,中原战事连战连败,杨嗣昌丢盔弃甲,洛阳城丢了不说,连嘉靖皇帝最宠爱的儿子福王都给生生烹杀分食了,指望朝廷的援兵还不如指望撒豆成兵來的快。也有人说,朝廷无兵可派,还有陕西湖广一带剿贼的沈王呢,沈王与左良玉近半年來在陕西湖广交接一带折腾的风生水起,听说打了几个不小的胜仗,张献忠吃了大亏,生生的被赶去了四川。 但城中传什么的都有,也有人说沈王可定会见死不救,最有可能出兵來援的乃是留都南京之兵。说起南京之兵,更有人报之不屑,南直隶尚且自身难保,听说魏国公已经被贼兵死死围困在太平府,哪里有能力分身來救? 劲卒打了个哈欠,到了换班的时候,自有人來换班,他也可以回去睡个安稳觉了,看着鬼天气叛军也不会來攻城了。换班的军卒无精打采,昨日一战守城明军战死战伤上千人,守得过今日,又不知明日会是个 什么情况。 于是,人们都将希望寄托在了根本不可能出现的援军身上。 “撑过几日援兵來了,咱也出城杀个七进七出痛快痛快!” 有人试图缓和城墙上和这天气一般阴冷的气氛,但周围几十个军卒仍旧死气沉沉,只有一人吐了口浓痰,强做回应。 “以往都是咱们官军追着贼打,现在却反过來了,官军被流寇追着打,被叛军追着打!这上哪说理去?要说这官军也沒甚当头……” 话越说越丧气,连军中伙夫抬上來的早饭也沒心情下咽。 并非军卒们沒心情,而是所谓早饭不过是满满几大陶盆的稀粥,只有晴日里有战事的时候,才会上來干粮,有时甚至还会佐上炖烂的猪肉,虽然世人都嫌猪乃脏肉,但寻常百姓们平日里难得见到荤腥,又管他是脏肉净肉呢?饿极了就算老鼠肉也吃得! 想起干粮、炖肉,眼前的清汤寡水便只能让人胃里直泛酸水,几泡尿出去,肚腹中就又空空如也,咕咕叫了。 “听!听!是不是放炮的声音!” 初升的朝阳并沒能驱散浓厚的雾气,从德化城上望下去,目力所及一里之外便已经什么都看不清楚了。所以城上的军卒们只能拼命的笼着耳朵想要听出个子午寅卯來。 “敌袭!敌袭!叛军要攻城了!都打起精神,准备迎战……” 与他们十几步之远的一名参将扯着早就喊劈了的嗓子,大声的吼着。本來该换班回去休息睡觉的军卒们也被截留在城上,随时准备迎击攻城的叛军。 果然,炮声隆隆隐隐传來。 “是炮声!是炮声!” 城上的人脸色俱是一变,前些日叛军攻城并未见到使用火炮,而今他们不知从何处弄來的这等攻城利器,守城官军的希望就像一个本就不大的馒头,又被生生咬下去了一口。 “哎?不对,不对!你们听,炮声好像是从江上传來的,叛军弄了大炮不來炮击城墙,往江里打什么?打鱼吗?” 难道是?意识到了这一点反常之处,所有人的心头都是一阵激动,难道是援兵來了? “叛军是在打江中來的援兵?” “呸呸呸!尽知道长叛军士气,有如此密集火炮的,非我大明官军莫属!” 既然不是叛军往江中打,那就是由江中向岸上打,打的肯定也是贼兵!一股抑制不住的激动热流在人群中涌动发酵着! 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句,“明军威武!明军万岁!” 片刻之后,德化城墙之上便是千口同声,万口同声。 …… 郑來勇作为第一批登岸的掷弹兵队官,几乎冲在了最前面,而他身后则是本队的数十名掷弹劲卒。在这之前,郑來勇还有一个让他不愿提起的名字,郑四九。 早在大同,他的发妻与奸细金大有勾搭成奸,使他一顿成为军中笑柄,甚至在那场大瘟疫中几乎便放弃了挺下去的信心。但他终究还是挺了过來,不但如此,此后在漠北一战,辽西一战中又屡屡立功,这才从一个人见人欺的辅兵一跃而成为三卫军中精锐之精锐的掷弹兵队官。 后來到了京师,军中很多以排行为名的军官都改了名字,几名功勋出众的营官甚至还蒙皇帝金口赐名。郑四九艳羡不已,便求大将军也为他改个名字。 李信虽然在前世好歹也是大学生,但那本科文凭下面的墨水拿到三百多年前的明朝与目不识丁几乎无异,想起个威武霸气的名字也不是随随便便张口就能有的。总不能像后世建国、建军、爱国的乱起一气吧?于是,在李信绞尽脑汁的苦思冥想之下,郑來勇这个乡土气息极为浓重的名字便新鲜热乎的出炉了。 而郑四九也的的确确当得上來勇二字,自从他改名郑來勇,曾经那个被人带了绿帽子,还能眼睁睁看着奸夫与**安然离开的懦夫郑四九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取而代之的则是打起仗來不要命,每逢战阵必然冲在最前面的郑來勇! 三卫军的掷弹兵之所以叫掷弹兵,那是他们每个人从军卒到军官都承担着掷弹的使命,每人腰间拴着五个七八斤沉的铁疙瘩开花雷,与敌军接战之前,一通开花雷砸下去,就能先将敌军的士气打掉一多半。 这个时代的军队战斗效率极为低下,一支几万人的军队,能决定战斗力大小的只有战线最前方的士兵。至于纵深之后的军卒多数都只有看热闹的份。只要战线的士兵士气被打掉,阵脚一乱,后面的人十有八.九也会跟着乱起來。所以,这一通开花雷扔出去,其作用不亚于一个炮兵营。 但是,开花雷极为沉重,体格稍微差一点的人也扔不出几步远,弄不好脱手落在自家队伍里,敌兵沒炸到,却把自己人炸了个开花烂。因此,掷弹兵的挑选也是极为严格的,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首先一点,硬性条件就是身材必须高大,膂力必须超过常人。 郑來勇的身材个头只能算是中等,几乎与掷弹兵营失之交臂去了步战第一营,但其膂力却异于常人,正是凭借这一点,才被破格简拔入掷弹兵营。入了营的郑來勇更是比性命还诊视自己这得來不易恶荣誉,每逢战阵必在人前。 “准备投弹!” 郑來勇所在的队已经远远领先其他队,突出于整条战线,就像一柄尖刀刺入敌阵。 原本张石头计划趁着大雾进行偷袭,结果岸上的叛军不知如何发觉了他们的行踪,于是偷袭变成了强攻。由于雾气的缘故,仓促间辩不清叛军究竟有多少人,郑來勇冲了进去才发觉自己的冒失,目力所及竟是一眼看不到尽头,满眼都是乌压压的叛军。 但开弓沒有回头箭,关键时刻岂能气馁?于是他断然按照三卫军的战斗条例,命令麾下的军卒投弹、冲击!必须在与敌军接阵之前将所有的开花雷投到叛军的人马中,将它们炸个人仰马翻,为后续开到的方阵步兵打消调叛军的士气。 很快,开花雷噼里啪啦在叛军中爆响,这些叛军半年前多数还都是拿着锄头种地的农民,何曾见过这等恐怖的火器》明明沒见着放炮,怎么就无端的炸了呢?直有人以为官军请來了雷公,降下霹雳火雷。 “官军轻了雷公助战,兄弟们快逃命啊,晚了就要遭天火…….” 穷山恶水出刁民,只是这刁民不怕恶霸不怕官府,也怕雷公神仙。听说官军请了雷公,顿时便轰然传了开去,骚乱就像瘟疫一样涌动而起,再者浓雾遮蔽了时限,很多人甚至还沒弄清前方发生了什么,只听得官军有雷公助战,又见最前方的人倒卷回來,疾呼逃命,谁还有心思追根究底,便也跟着一窝蜂的逃命去了。 于是,叛军便如大堤决口,渐次轰然溃散。 郑來勇沒想到,仅仅一个冲锋就将叛军打的溃逃,此时其他队的兄弟也赶了上來,不怕左右翼落在叛军手中,便又下令冲击,绝不能给叛军以喘息之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三十二章 天蓬将军 先一步登陆的掷弹兵营不过两千余人,凭借着非凡的自信与雾霭中的叛军仅仅进行了一次对战便轻易将其击溃,带山呼海啸的奔逃之声透过重重雾气传到了双脚刚刚踏上岸边的张石头耳中,冷汗顿时就流了下來,忍不住竟有点后怕。 听这声势,少说也得五万人以上,倘若不是雾气重重,兼判断失误,以为岸上不过万把人的叛军,他断不会如此冒失轻易的下达攻击命令。但是,重重的雾气给掷弹兵营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困扰,同样也使得叛军不辨虚实,这才使得他们兵败如溃堤。但是,这种优势并非实力使然,一旦对方的军心回稳,率先登岸的掷弹兵营将面临着巨大的压力。 想及此处,张石头立即命传令兵往舰队总兵华莱士处请求炮火支援。 “什么?放空炮?请原谅我不明白米斯特张的意图!” 华莱士对张石头的这个怪异的请求有些不解其意,便让传令兵解释清楚。毕竟双方互不统属,有些疑问也属正常。可张石头只按照军中惯例,并未向传令兵做解释,那传令兵便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來。还是副总兵何斌见机的快,立即就想通了张石头的意图。 “总兵阁下,米斯特张请求我舰队放空炮,应该是虚张声势!” “虚张声势?”华莱士经过何斌的提醒,自觉明白了放空炮的原因,于是就欣然答应了下來。 “通知各舰!所有右舷火炮准备发射!” 平蕃舰队里的火炮并不能放空炮,如果炮镗内沒有弹丸,也不会有震天动地的巨响。之所以命令右舷准备发射,那是因为右舷火炮正对江心,弹丸射出后也不会误伤登陆的明军。 片刻之后,江边隐隐传來此起彼伏的隆隆炮声。配合已登岸的掷弹兵营犀利攻击,这使得叛军军心进一步恶化,溃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蔓延着。 浓雾中排布开的军阵开始土崩瓦解,叛军的几位首领想不明白,他们明明已经侦知了官军的意图,并在大雾中布下重兵打算出其不意的给这股长江上出现的明军迎头痛击。 万不曾想到,张网捕猎的猎人竟然被猎物反噬,几位头领觉得难以接受,但大头领的命令言犹在耳,明军由水而陆,先天就占着劣势,只要将士用命一定可以将这些明军撵回长江里喂王八。 “快跑啊!官军请了雷公电母,空手就能变出霹雳火來,走的晚了要遭天谴…..” “雷公发怒了……” 声浪一阵猛似一阵,几位头领听了传言,也纷纷沒了主意,远处阵阵此起彼伏的惊雷声声震耳,他们自问沒有本事和雷公电母斗,再也顾不得什么大头领的命令了,也跟着一哄而散。指挥的几个头领带头逃跑,一场空前绝后而又让人匪夷所思的大溃败就此來开帷幕。 随着天光放亮,弥漫的大雾反而越來越重,几乎十步之外便难以视物,郑來勇约摸着已经一口气奔出了五六里地,除了刚刚接阵的那一刻,他们几乎沒有遇到像样的抵抗。 叛军们打仗的本是不怎么样,逃命的速度却像豹子一样飞快。但他仍旧严格按照三卫军步兵操典,约束麾下军卒不可因追击而乱了阵型。所以比之沒命奔逃的溃兵速度自然也慢了一些。 但见所过之处脚下杂物堆积,有砍刀锄头,也有钉满了铁钉的狼牙棒,很快又出现了锅碗瓢盆等生活用具。有几股叛军试图结阵顽抗,被高度保持阵型的掷弹兵营一顿开花雷,炸的作鸟兽散。 “那群狗娘养的说的沒错,官军请了雷公电母,空手就能伤人…….” 一群乌合之众尝到了厉害才知此前败阵的溃兵们所言非虚,一刻都不敢耽搁,撒腿逃命。 随着战线的深入,郑來勇意识到他们已经冲到了叛军腹地,但敌情究竟若何自己完全不知,得到的命令仅仅是追击溃散之敌,且军中有五分之一补充而來的新兵,缺乏对敌经验这使得他不得不放慢了追击速度以求稳妥。同时又派出了军卒先一步探路。几名新卒跃跃欲试向他请命,郑來勇对这些刚刚从山野间招募的新卒十分满意,这些人毫无怯战之意,也不似那些所谓的良家子偷奸耍滑,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有些一根筋,太实诚,但这种绝对服从指挥的军卒才是最理想的军卒。 很快他就接到了回报,“队官,前面庄子院墙太高,兄弟们怕不上去,壮丁往城下扔石头,还砸伤了咱们一个兄弟!” 郑來勇当即骂道:“大将军三令五申我军不得扰民,如果确认百姓庄子并非叛军所占,绕过去便是!” 但他转念想到叛军五六万人,区区一个庄子又怎能幸免? “队官,庄子院墙太长,几个兄弟绕了老远都沒过去!” 此时身后的友军已经追了上來,郑來勇不想落在人后,便亲自前去查看情况。走了不过几十步,举目望去,雾气弥漫中,斑驳的砖坯城墙掩映其中,立时恍然这哪里是什么庄子城墙,分明是到了德化城下。 郑來勇心念电转,竟然一口气冲到了德化城下,之前得到的情报不是说有德化被围吗,而今这是解围了吗? “都看清楚了这是九江府治所德化县城,咱们绕过城墙追击残寇,不能给他们喘息之机。” 掷弹兵营的推进速度让久经战阵的张石头都大为咂舌,在出兵之初他对于这次军事行动还是极为审慎的,魏国公何许人也都在太平府被打的坐困愁城,想來黄梅贼挟持淮王叛乱之后,战斗力又上了一个台阶,分兵之下先克南昌府,而今又兵围了九江府。 可现实显然不是如想象般那么困难,刚刚已经得到了最前方的军报,他们已经推进到了德化城下 。这意味着德化之围已经解了,胜利來的竟然如此轻而易举。难道叛军背后还有什么猫腻不成?正在张石头疑虑重重的关口,掷弹兵营第十二队队官郑來勇亲自來到中军。 “报!郑队官俘获了叛军首领,这是缴获的将旗!” 郑來勇麾下的军卒先一步來报信,双手将破烂的棋子奉上。张石头心中一惊,不会吧?俘获了对方的首领?如果真如此,战斗岂非即将结束了?他可是做好了打一场艰苦卓绝战斗的准备,这让人有种重重一拳,打空的错觉。他接过了缴获的降旗,抖开后只见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几个大字:“天蓬大将军”! 张石头不禁赞了一句,好气派的名号,比起陕西流贼李自成张献忠之流,那些闯塌天,脚底光,点天灯、独头虎之类的名字,这个将军字号总算摆脱了那种浓厚的土腥味。但他总觉的这天蓬大将军的名号有些耳熟,一时间也想不起來好像从哪里听过。 这时郑來勇已经将“天蓬大将军”解送而來,七尺高的虬髯汉子,在江南水乡倒是少见的很,此人一身明光铠已经被扒的只剩下了大红色的中衣,左腿还汩汩冒着鲜血,每走一步便扭曲的颤抖着,很显然伤的不轻。 郑來勇一点都不客气,一脚便将天蓬大将军踹翻在地。虬髯汉子兀自挣扎咒骂,只是方言含混不清,张石头听的一头雾水。 “禀将军,标下郑來勇,俘获叛军主将天蓬大将军!”然后又恨声道:“这厮凶恶的紧,伤了俺两名兄弟!” 张石头怀疑这个天蓬大将军只是这伙叛军中的一个普通头目,但审讯一番后才发现,此人还真有可能是这支叛军的头目。 原來黄梅贼有三股比较大的势力,其一在太平府一带,团团围困魏国公。其二在宁国府击败了史可法。其三就是这天蓬大将军,挟淮王之名先克南昌,又攻九江。 但是张石头无论如何也难以将这一系列手段与眼前这个有着几分鲁莽凶狠的虬髯汉子挂上钩。两个时辰后,事实最终证明了这位天蓬大将军的确是叛军首领。十万叛军作鸟兽散,往南昌方向溃散。张石头下令步战营以两路遥相呼应齐头并进,追击难逃之敌。他本人则与九江知府在城外做了一次简单的会晤,说明此次进兵的基本情况。 哪曾想九江知府见了张石头以后,便说什么都不让他走了,非要在德化城为他举行盛大的欢迎仪式,并要开府库犒劳i大军。张石头很快就明白这知府热情背后的 意图,他是怕叛军再卷土重來,所以才想留住自己。但他这种想法显然是多虑了,但总是盛情难却,便实言相告,可以留下一支人马帮他训练士卒,以协助守城。 九江知府所为正是如此,当然求之不得,连不迭的表示由衷感谢,却再也不提劳军一事。 “不过我还有个条件,需要府尊答应下來,否则此事休要再提!” 九江镇知府现在是有病乱投医,之前叛军围城对他的刺激太大了,别说一个条件,就是十个八个也答应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三十三章 故态复萌 张石头的条件很简单,三卫军的人留下來可以,但却要对守军的训练与提调有绝对自主权,非分内之人不可私自干涉。说实话,他的要求的确很过分,但祸事逼在头上九江知府便一咬牙答应下來。 不过张石头的接下來所为则让九江知府有些难堪。 “书办,拿纸笔來,将条款一一写下,交由府尊签字画押!” 九江知府强忍着胸中的悲愤,在墨迹淋漓的纸上签下自己名字,再盖好官私印鉴,他顿时便有种签了卖身契的感觉。但不论如何,德化的安全得到了保证,自己也不至于落得个身死异乡的悲催下场。 这些年來,全国各地流寇盗匪蜂拥而起,地方官守土有责,丧师失地者要么殉国死节,要么等着朝廷降罪斩首示众,抄沒家产,妻女与官家为奴。总之横竖是死,与这些想比,和眼前的兵老爷签卖身契已经幸福的多了。 一念及此,九江知府心中原本那点悲愤也随之一扫而空,自己也算是为了九江府数十万百姓忍辱负重,此等苦楚不足为外人道也。 …… “《公报》,太平府官军惨败,魏国公麾下总兵邱靖国叛变投敌,建阳卫岌岌可危!” 今日一早,沿街叫卖的小童便将前线战事受到重挫的消息传遍了这十里秦淮,权贵富绅、风流才子们竟齐齐失却了怜花弄文的心思,往日间熙熙攘攘的繁华大街倏忽冷清异常,只有秦淮河上的花船还照常飘着,可惜佳人倚窗望断章台,也盼不见昔日情郎恩主的一丝影子了。 中原数省大乱,不少文人士子避难留都南京。而今太平府魏国公兵败,建阳卫迟早必陷,南京也未必是安全之所,已经有不少人开始整理行装,继续向南先往杭州避避风头,再说其他。 只是富绅士子可以打着难逃的主意,南京的百官们却是有官职在身,不得自由脱身,于是乎,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又将发泄的 目标对准了城中唯一可对兵事负责的,镇虏侯李信。 此前,李信收拾阮大铖、静然法师、以及工部熊明遇以下各级官员时积蓄的威信又再一次受到了挑战,而且这一回压力空前。以南京户部尚书郑三俊和南京兵部尚书高宏图为首的各部衙门数十官员纷纷调转了风向,指责李信调度失据,有故意纵敌使南京陷于危险之地的嫌疑。 其中尤其以郑三俊的言辞最为激烈,“镇虏侯本不该绕过太平府打围魏救赵的主意,如果他能增兵太平府,魏国公又何至于有今日惨败?南京又何至于如现今这般岌岌可危?” “此言甚是!甚的围魏救赵?以下官所见不过是东施效颦,出丑卖乖……” 发言的是前扬州知府吴祯,这几日浙直总督衙门重新开张,他成为张阁老的得力助手,陡然间腰杆底气有足了几分,本來有人打算弹劾他丧师失地之罪,也因为此而不了了之。 吴祯的发言将政事堂内的情绪激化了,官员们不论大小宣泄着对李信的不满,纷纷指责他应对魏国公的战败负责任。甚至还有人提议罢免他提调守城的差事,重新由总兵邵化龙接任。 对此,郑三俊、高宏图、等人一力赞成。只是,最重要的一个人,大学士兼领浙直总督地方军政的张方严并未出席,大伙还要取得他的同意才能最终作数。 不过,这位张阁老自从总督衙门重新开张以后,行事更加的低调,平日里几乎从不露面,凡有接待,以及公文往來的差事均由扬州知府吴祯代劳。所以,这个争取张方严的重任也自然只能落在吴祯的头上。面对众人期盼的目光汇集在自己身上,吴祯的感觉好极了,于是立即表示他当认不认。 “诸位!诸位!请听熊某一言,太平府兵败这 责任怎么能算到镇虏侯头上?难道打败仗的不是魏国公而是镇虏侯?难道奉了圣命留守南京的不是魏国公而是镇虏侯?诸位一个个义正词严,在熊某看來可是好沒根据,除了替魏国公找个替罪羊以外,于时局无任何补益!” 一番话犀利刻薄,将众官员说的哑口无言。熊明遇自甄淑下狱以后整个人就性情大变,从以往坚定的倒镇虏侯变成了坚定的拥护镇虏侯,开始绝大多数的人都认为他这是摄于淫威而不得不屈膝从之,而今李信受了魏国公的池鱼之殃,正是破鼓万人捶,墙倒众人推的大好时机。这熊明遇怎么还一味的回护镇虏侯呢? 众官百思不得其解,但熊明遇心里却透亮的紧,眼下百官刁难镇虏侯,正是他表忠心的时候,人人不看好镇虏侯,他反而认为这是自己千载难逢的机会。自从在李信的手中吃了大亏以后,熊明遇痛定思痛,翻出了所有的朝廷邸报,仔细研究了李信自为官以來的所有战绩事件,竟发现了一个惊人的规律。 这位年不及而立的镇虏侯自兴兵以來未尝一败,且朝中上下不论宰辅阁臣还是地方大员,凡是与之为敌者,几乎无一例外,要么下场悲催,要么升迁无望。而投怀送抱者,前有现任山西巡抚田复珍,从一介罪员两年间升任封疆大吏。后有陈文柄,从一个当了几十年的小小县令一跃而成为炙手可热的应天府尹,虽然只是署理,但有强力的支持比之前任何可刚权力还要稳固。 就说这南直隶巡抚吧,当了二十多年的举人,年过不惑,若按常理度之,已经是官场无望之人,他的迅速崛起除了有乃父之荫蔽之外,恐怕也离不开镇虏侯的运数相旺。 这些人力还有个反面例子,前阳谷县令何腾蛟正是攀上了镇虏侯的光,才从一个七品县令被擢升为济西兵备道,继而又任淮扬兵备道,官运陡然亨通。但之后所投非人,出卖了对其有举荐之恩的镇虏侯,投靠了看似位高权重的浙直总督张方严,结果下场如何?到如今兵败失踪生死不知,就连他投靠的张阁老也是狼狈至极,险些连老命都交代在了江北。 有了以上的种种事实,熊明遇最终得出了一个连他自己都觉得惊异非常的结论,镇虏侯其人之所以屡屡能逢凶化吉而一路凯歌,这其中固然有他的能力使然,但还有更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一个人的运数。 运数这东西看不见摸不到,说起來又玄而又玄,但却是切切实实存在的。此时此刻,熊明遇的内心已经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变化,只是这种微妙的变化不可对人言,甚至连他自己都沒弄清楚这种变化的根源之所在。唯有一点是再明确不过的,那就是只要仅仅跟随镇虏侯的脚步,准保官运亨通,飞黄腾达。 想通了这些的熊明遇一度懊丧不已,责备自己下了眼睛看不清事情的本质,而今正是上天赐予他表忠心的大好时机,又岂能轻易放过?三两句话将一众表面上义正词严却满是私心的大僚们说的哑口无言。 有些官员敏锐的意识到,熊明遇此举表明了他并不看好魏国公,因此才肆无忌惮的撕破脸皮,言及太平府失败,未及南京的主要责任在未过身上。这话,其他人不敢说,但却都知道,熊明遇说的并非危言耸听,而是基本事实。 众官员们所凭借的不过是几句作为 揣测的诛心之言,沒有一样切实的证据,若果在人心所向之下用來整人也无不可,但李信并非单打独斗,有南直隶巡抚作为奥援不说,还有而今倒戈的熊明遇支持,弄不好要不了了之白白得罪人。 骤然间,政事堂的诸位又犹豫了。直到晚间,形势又有了新变化,吴祯透出口风,浙直总督张方严支持褫夺李信所掌南京各门守备兵权,交由总兵邵化龙节制。 同时,吴祯还强调,张阁老已经上书皇帝,弹劾李信不臣之举。有了张方严的加入,郑三俊、高宏图等人原本动摇的心思又坚定起來。夜色笼罩下,南京城的今夜注定不会平静,官员之间的书信往來以一种罕见的速度经由各主要街路,在各家府邸之间往來传送。 一场轰轰烈烈的倒李之战正式拉开了帷幕。 次日一早,忽然有一则消息不胫而走,三卫军派往江西九江平叛的精兵大败,李信赖以立身的根基已经岌岌可危摇摇欲坠。 一时间,百官们见猎心喜,纷纷奔走相告,仿佛明军打的不是败仗,而是胜仗一般。 这其中叫嚣最为凶狠,表演最为卖力的非吴祯莫属,他除了鼓动朝廷官员以外,还将手伸到了南京士林之中,以期声音自民间出,百官正好呼应以主持公道。 吴祯的这个主意却遭到了南京户部尚书郑三俊的反对,他不知何故又主张仅呼吁镇虏侯派兵救援太平府,而对此前的夺权之议,置之不理。不过现在的形势已经是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布衣士子们有着强烈的参政愿望,在鼓动之下已经有超过百人联名。 政事堂外,捧着万言书,寻各位官员署名的吴祯忽然见到面目憔悴的熊明遇一步一摇的走了过來,决定奚落他一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三十四章 养寇自重? 面对城中的汹汹议论,身为旋窝中心主角的李信,心思却在别处。聚宝山铁厂的兴建工作如火如荼,招募有经验的老铁匠,解决优质铁矿石的获取渠道,这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他都亲力亲为。并非他不愿意放手让属下之人去管,而是他信得过的全是军中人物,对这些生产方面的事情一窍不通且不说,亦无经营理念。让他们挑头,开了外行领导内行的先例,便不好了。 这时他又不得不慨叹,身边可用的经济之才太少。在大同时,负责这些事的都是郭师爷和艾伯特,现在身边竟连这样的人一个后备人才都沒有。所以,事无巨细,亲力亲为也是迫不得已。 “十三哥,火都快烧上房了,你还在这里优哉游哉,捣鼓些铁疙瘩。现在南京城里谣言满天飞,再不出手应对,指不定还会出什么大乱子呢!” 李信李信伏案疾书,直到一封公文写就,他才抬起头來。 “这回两路出兵都沒让你出去,是不是沉不住气了?”他知道陆九对自己落在了程铭九和张石头后面心有不满,但眼下南京局势不稳,三卫军又是他立身的根基,沒有亲信得力之人帮他提调,哪里还有多余的精力搞这些铁厂,军港? 陆九并不回答,反而一屁股坐在了室内简陋的椅子上,做无声的抗议。李信知道自己这位兄弟在闹情绪,对他的无礼行为也不以为忤,反而又笑道:“有陆兄弟在,火上不去房,天也塌不下來!”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李信十分了解自己这位兄弟的脾性,是个属倔驴的主,前者不走,打着倒退,只能从后面往前拱他。果然,几句好话说下來,陆九的闷气消了一半,带着几分无奈沒好气的回道:“十三哥莫只拿几句好话來糊弄俺,晚了该如何还如何,有甚用?” 李信刚才所言,有陆九在火上不去房,天也塌不下來,这些都是肺腑之言,可不是刻意恭维。提到南京的局势,李信根本就懒得去理,只要兵权在手,南京各门都在掌握之中,就凭政事堂里那几个只知道耍嘴皮子的老头子就想翻出天來,也太高看他们了。 “让他们闹去吧!不闹一闹怎么知道哪个是敌,哪个是友?” 这话陆九听了以后点头表示赞同,“十三哥不说俺还沒注意,那姓熊的好像转了性,这几日张老儿和吴小儿在城中上串下跳,倒是此人几次三番每多维护!” 熊明遇最近几次明显示好的举动,的确说明此人颇识时务。而且在军港兴建和铁厂筹备上诸多出力,每每都是考虑周到,甚至想到他的前面去先把事情就给办的漂漂亮亮。如果抛开此人奸佞之心,绝对称得上是一员能吏,相较之下比政事堂里那些只知动嘴,脾气又臭又硬,又沒甚实用之才的老头子们强上了一筹。 害的李信几次感慨,难怪皇帝爱用奸臣而不爱用忠臣。奸臣传里大体如严嵩之辈,都有经世致用之才,皇帝即可用其才,又能享受其曲意奉承之乐。而例数忠臣,除了只会扯着脖子骂几句娘,提不出一星半点于实事的有用之道,唯一所得就是为身后搏來了一纸漂亮的史书。 所为清谈误国大体便是如此吧,站着说话不腰疼,于兵事一无所知,动辄便喊打喊杀,于经济一窍不通,又大言不惭每多指摘。除了会骂人,几乎一无所长,对国事更是无所补益。 “还有那个郑三俊,鼻子还挺灵,好像闻着点味,近几日也不和张老儿和吴小儿瞎掺和了。” “陆九,张阁老好歹也是当朝大学士,别一口一个老儿,他还当得你一句阁老。至于那吴小儿,先让他折腾着,都说秋后的蚂蚱……” 说起郑三俊來,李信对此人的印象并不好,是个典型的墙头草,你得势时,恨不得和你交心换帖。你失势时,又麻利的和你划清关系,仿佛从不曾与你情真意切一般。 直到今时今日,李信才切身体会到了何为水至清则无鱼,如果把那些所谓的奸佞之辈都收拾掉了,满朝廷都就剩下那些所谓的清流,这大明的江山只怕亡的还要早。 “甚的阁老?阁老还有脸造谣,说咱三卫军败了?他几次落难,若不是十三哥,他现在连老家的宅子都要落到恶商手中了!” 陆九深深鄙视张方严恩将仇报的行为,而且他的这份名单上还有何腾蛟也算一个。不过,李信却知道,张方严也好,何腾蛟也罢,这些人无论公德私德,绝对无可挑剔。而今处处与自己为难,究竟还是骨子里的忠君报国使然,自己身为武人,这些文臣时时警醒提防限制,才是忠君之事,如果反过來每多回护,只怕和熊明遇等辈也沒甚区别了。 一念及此,李信忽然想到了一只与自己站在一起的孙鉁。难道他对自己就从无忌惮之意吗? 不过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很快就打断了他的思考。 “大将军,捷报,捷报!镇国将军在九江府德化城外大败叛军,生擒主将天蓬大将军!” “什么将军?” 一时走神的李信听的不太清楚,直到那报讯的亲兵又重复了一遍天蓬大将军 ,他不禁有些莞尔。天蓬大将军和天蓬元帅不都是一回事吗?这黄梅贼的头目也算有趣,猪八戒肥头大耳的形象在这个时代还未深入人心,堂堂天庭元帅,自然有人甘心冒他的名号。 然后,李信从亲兵手中接过军报,又将返回南京送信的小卒唤了进來,仔细询问了一番战况,那小卒显然是经过挑选的,问必有所答,而且说起话來条理清晰,让人听的清楚明白。 在听说张石头仅以两千人的先期登陆的掷弹兵营就击溃了号称十万众的黄梅贼,并生擒了贼首天蓬大将军。陆九惊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三卫军自成军以來就擅长以少打多,以弱胜强,但也从未出现过这等离谱的事,以几千人挥着十几万人屁股后面打,真真是难以置信。不但是陆九,就连李信都觉得不可思议。 “镇国将军现在已经带着掷弹兵营和步战营向南追赶而去,这功夫很可能已经克复了南昌府!” 小卒虽然身份低微,但在李信这个镇虏侯面前和陆九这个辅国将军面前说起话來不卑不亢,甚至还隐隐然带着几分骄傲。这一点在他克复南京一语中展露无遗。 “镇虏侯面前不得说诳语!未得切实军报,岂可断言?” 陆九从旁喝斥,他也为这小卒的自信所惊叹,同时心中又有些可惜,自己军中便沒这等自信人物。也不知那张石头是如何**麾下军卒的,改日还要好好交流一番。 岂止那小卒受了喝斥,不但沒躬身请罪反而力争道:“俺们几千人就能追着叛军十几万人打,一个南昌府再拿不下來,岂不让人笑话?” 这一番话将陆九顶的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來,看得李信直想发笑,今日这陆九算是栽在一个小卒的手中了。李信不想再在这等沒实质的问題上再多做纠缠,将那小卒打发了出去休息,竟是连给陆九翻身的机会都掐断了。 又是半晌,陆九才迟疑又带几分兴奋道:“这大捷的消息是否公之于众,让那些宵小之辈也降降温,省得上窜下跳的惹人厌烦。” 李信摇摇头,“还不到时候,先让他们闹腾去吧,表演的越是淋漓尽致,才越有意思!” 此时此刻,果如那小卒所言,张石头几乎在一日夜的功夫里就由九江府追到了南昌府,南昌府中叛军抵抗意识本就不强,听说天蓬大将军被官军活捉以后更是无心迎战。张石头逼着那天蓬大将军去劝降,城中守军索性一并就降了官军。 而叛军也摇身一变,成了官军收编的辅兵,陆九将这些人打乱了编制,重新分配,裁汰老弱之后,留下的仅有半数人马,余者皆另编一营民壮。并非张石头不想将这些人遣散,实在是遣散了他们无家可归又只能投贼,还不如花钱养着。 天蓬大将军现在已经被张石头治的服服帖帖,张石头根本就不相信挟持淮王造反的事是出自这个草包的脑袋。几次询问之下,果然得知有位神秘谋士曾为他们出谋划策,听口音有几分像北方人,具体哪里不甚清楚。 “此人现在何处?” 天蓬大将军只好如是答道:“现在在太平府!” 张石头暗道侥幸,若此人在天蓬大将军军中,自己这一仗打的可能就不能如此顺当了。 “将军若要打饶州,小人可以带路,现在三家兵力都不在饶州,取饶州易如反掌,擒了淮王……” 他本想在张石头面前邀几分功,正斟酌该如何说,却听张石头阴冷道:“不急,大军一路劳顿,在南昌府休整一番再说,只派偏师佯攻即可!” 偏师佯攻?天蓬大将军百思不得其解,回去后与同为降将的昔日部下说起心中疑惑,那部下却若有所思。 “镇国将军莫不是要养寇自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三十五章 吴祯发难 虽然张石头说要在南昌府休整,事实上上岸的万余三卫军在南昌停留的时间不超过三天,只留下了一个营监管投降反正的叛军,主力则沿着鄱阳湖一路往饶州进发,最后在距离饶州不足百里的余干县停了下來。 张石头再次故技重施,派了天蓬大将军去招降,余干县的叛军守将本就是他的老部下,眼见着大将军都投了官军,当即也就失去了抵抗的决心,出城请降。 眼见着官军进军神速,天蓬将军对自己那位部将关于镇国将军“养寇自重”的说法嗤之以鼻。但他很快又被镇国将军的用兵节奏弄糊涂了。大军下余干县城后,竟又是一连几日沒有动静。 急的这位降将來回转,最后终于还是耐不住去找镇国将军。 “官军势如破竹,饶州肯定已经吓破了胆,如果去的晚了,就怕,就怕淮王跑了……” 张石头对这位天蓬大将军的举动不置可否,却问了个无关的问題。 “天蓬将军,不知你本名叫甚?总这么个叫法,于朝廷上也不成体统。” 虽然这只是随口一问,但镇国将军口中所说的朝廷还是让这位极为热心的天蓬将军怦然心动,难道这是一种隐晦的暗示吗?抑制住内心的喜悦,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回答道:“不瞒镇国将军说,小人苦出身,沒爹沒娘沒名沒姓,就在这大河大湖上讨生活,后來也带了兵,喽啰们都说小人每个名号震不住人,所以才取了这天蓬将军的名号!” 看來都是苦哈哈出身,只不过比起他來自己还要幸运了许多,从一开始就遇到了镇虏侯。张石头由感觉,这劳什子天蓬大将军不过是黄梅贼淮王叛军里的龙套角色,真正的主事之人,绝不会是这个水准。 “总得有个名字啊?”半晌,张石头叹了一句。 “不如,不如请镇国将军赐,赐小人一个姓名吧!” 无名无姓,让自己给他起名?他哪里会起什么名字,张石头憋了半天,又不想在这厮面前丢了面子,只能硬着头皮随便说了个名字。 “既然你从小就在水上讨生活,就叫水生吧!”说完,张石头又觉得不是很满意,突然灵光一现。“恩!就叫水胜!水上的水,胜利的胜,讨个好彩头!” “这名字好,今后只有水胜,再沒天蓬将军了!” 听了镇国将军果真赐名,天蓬将军兴奋极了,当即就要跪下來谢恩。张石头则赶紧一把将她拉住。 “咱三卫军中不兴跪拜礼!” 其实水胜还是隐藏了一部分事实,那就是他在叫天蓬将军之前一直有个诨名,但却是侮辱性很强的,他不好意思说出來。而今终于有了正儿八经的名字,自然喜不自禁。虽然这个名字沒有天蓬将军威武霸气,可从今儿起,他就再不是无名无姓了。 取名一事只不过是这一天中的小插曲,平蕃舰队驶入鄱阳湖打算进一步助战,拿下饶州生俘淮王,完美的完成这次征伐后,便可从容返回南京。米琰久久等不到张石头进兵的消息,又因有职务在身不能擅离岗位,只好派了人去送信,催促其快速动身。但得到的却都是推诿之词,这让米琰急躁不已,如果再耽搁下去,只怕要错过攻击饶州的最佳时机了。 思來想去,米琰最终还是决定亲自去一趟余干县,从平蕃舰队落脚的瑞虹镇到余干并不远,骑马也仅仅一个时辰便可抵达。到了余干军营后,米琰劈头便指责张石头因何推诿进军饶州。 张石头却让他稍安勿躁,待进了中军帐,才引着米琰來到地图前,伸手比划了一下。 “监军认为,如果我军幸进速度过慢,盘踞饶州的淮王当座核反应?” 米琰对兵事虽然沒有实战经验,但因为经常参与李信的决策,所以在形势判断上眼光也颇为独到。经过张石头的提醒,他立即便总结出了几种可能。 “一者,饶州叛军借机请调援兵,整军防备!二者,或可仓皇出逃。” “监军以为,那种可能性要大一些呢?” 张石头继续追问。 “如果是在下守城,必会放弃不可守的饶州,尽快转移!” “转移到何处呢?” 米琰看着地图,脑中飞快的转着,太平府、池州府、宁国府都有黄梅贼兵。淮王或可会投靠他们,但转念又一想,如果淮王此前仅是傀儡,那么他会否趁此机会拉起真正属于自己的旗帜呢? 换位思考之下,米琰觉得如果自己是淮王,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自立,与其去做黄梅贼的扯线木偶,不如奋死一搏,即便不成功也算轰轰烈烈一场,不虚此生了。至于,向朝廷投降,那是万万不要抱有幻想的,不论淮王是真心还是被胁迫谋逆,他的削爵获罪都是不可避免的。所以重新归附朝廷才是下下之策。 如果淮王会选择真正自立,那么问題又回到了开始,他究竟坚守还是转移。米琰觉得,转移的可能性极大。这个念头一经跳出,米琰忽然就愣住了,难道张石头之所以在余干整军不前,是在等待淮王的出逃吗? …… 吴祯这几日的上下联络大见成效,共计有上百位官员,与数百士子在弹劾书上签名,不过他还在等,等着那个最合适的机会,以此给李信最后的致命一击。美中不足的是,在初期参与倒李颇为积极的南京户部尚书这几日称病不出了,但他毫不在意,现在已经是炮弹在镗,弓箭上弦,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唯独让吴祯有些担心的是张方严的身子,本來只是偶感风寒,近几日又有了低烧的迹象,他只怕张阁老的病情再这么发展下去,可别在最关键的时刻倒下去。 一想起那日熊明遇那厮在自己面前吃瘪的模样,吴祯心里头就隐隐痛快。早在李信还沒來江南之前,这姓熊的可是嚣张的很,仗着南京工部都水清吏司掌管着江南数省的商税,更有江南织造局这日进斗金的衙门,平日里在这南直隶上下都是打着横的走。现在可算好了,让李信那丘八狠狠收拾了一通,而今竟也成了落水的野狗,如果自己不趁机上去踹上几脚,岂非便宜他了? 话说回來,这真正的目标是那一直沒甚动静的李信,吴祯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看看李信灰头土脸滚出南京的场面了。只是他还要等到江西战败的军报正式送回南京,到那时,便是南京数百官员于士子同时发难的时机。 而且总兵邵化龙也暗中表示,只要江西战败的军报一经送回南京,李信又不肯痛快交权的话,他便会登高一呼,率领旧部驱逐此寮,夺回各门指挥之权。 所以在重头戏登场之前,他还只能给李信找些小小的不痛快。听说李信现在整日间都窝在聚宝山铁厂里,捣鼓什么铁疙瘩,这明显的是玩物丧志的节奏啊。当初天启皇帝登基临朝后,不问政事只顾着在后宫里打木匠活,这才使得天下局势糜烂如斯。看來李信这丘八也是这种德性,虽然有些出乎意料,但却是吴祯乐见其成的。 这铁厂的事本來还轮不到浙直总督衙门來插手,但听说铁厂最近以各种名目征发农人,甚至还逼迫铁匠为其服徭役,这些就由不得他不管了。 南京本地的户籍账簿都在应天府,但这难不倒吴祯。虽然应天府尹陈文柄是李信那丘八的人,但他手下可不一定全是铁板一块。果不其然,才百十两银子花了下去,该要的户籍名录便轻轻松松的送到了案头。 一声令下之后,总督衙门临时征募的皂隶分赴各家传达总督衙门钧令,所有农人各回田地,眼看着农忙时节就到了,还去什么铁厂?皂隶们都是使了银子才落得这个差事,哪成想进了总督衙门之后却一直闲着沒事干,这些人等差事已经等的两眼发绿。 而今有了差事便如饿虎扑食,扑往四邻八乡,翘门砸锅,敲骨吸髓,折腾的百姓们怨声载道。 普通百姓畏惧官府,相比之下还是总督衙门的名头更响亮,次日便不敢再去铁厂应卯做工。其实,这些有着一技之长的农人们对这份意外的工作还是十分乐意的,铁厂的工钱一日一结从不拖欠,农闲时节哪里还有这么好的营生了? 奈何官府不许再去,胳膊拗不过大腿,只能眼睁睁看着到手的钱从手里溜走。 这一日,李信在铁厂直等到日上三竿,只有稀稀拉拉几个铁匠前來应卯,不由得心下奇怪,如何这些百姓放着好端端的钱在那都不想赚吗?直到午时以后,李信渐渐得到消息,原來竟是总督衙门在搞鬼。 对此,陆九听说铁匠纷纷罢工之后,心里还有些暗喜,十三哥身为大军统帅,总这么泡在铁厂里也不是个办法。但是,当他得知背地里做手脚的竟是吴祯那小儿后,便说什么都无法淡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三十六章 必先疯狂 吴祯断了铁厂的铁匠铁工來援,眼见着李信并沒有反扑动作,便觉这是李信已经黔驴技穷,于是胆子也大了起來。如果动铁厂仅仅是给李信找点不痛快,那么他将手伸到了本该由南京府库拨付给三卫军的军饷便已经是明显骑在三卫军脖子上拉屎了。 皂隶们刚刚抢抄了百姓的家并不过瘾,因为都是些穷哈哈,沒有多少油水可以捞。但卡下运往军营的粮饷却是大有文章可做的,刚刚出了府库的大车仅仅转了弯就被拉进了总督衙门的后院。 而在这个过程中,皂隶们已经将该做的手脚都做完了。吴祯就此事向张方严做了简单汇报,岂知张方严对吴祯此举竟有些隐隐然的不满。 “给李信个警告就可以了,行伍之人不能逼之过甚,若果连他们的饷都断了,沒有饭吃难保不会起來闹事。警告归警告,可要把握好度啊!” 吴祯对此满不以为然,“三卫军有粮食上百万石,下官断了南京供应的军粮,他们大不了吃自己存粮罢了!” 两个人言语不和,张方严疲惫的闭上眼睛,吴祯自觉讨了沒趣便草草告辞。出了张方严的卧房,他便听说南京工部尚书找上门來要粮食,一群皂隶不敢响拦。 骤闻之下,吴祯大怒,“供你们吃穿,是白给的吗?谁敢放一个人进來,明天你们谁就不用來了!” “大老爷,不是小人不拦着,熊尚书是官,小人们是民,拦着万一,万一有个好歹,小人们要沒命的!” “一群废物,有本官在,怕他何來?走,看看去!” 吴祯冷笑三声,当先便赶往总督衙门后面的场院,果然见着熊明遇站在那指挥着着一干皂隶打算硬闯进去,登时便迈着大步拦了上去。而他下面的皂隶也因为有了撑腰的人,胆气也旺了起來,就好像恶狗身边來了主人,叫的愈发凶狠。 “熊尚书,你这硬闯总督衙署,意欲何为啊?” 熊明遇面目阴冷,“作甚?三卫军的粮食每七日供应一次,今日再不到,明日就断粮,出了乱子,你來担吗?” “出了乱子?这事轮到谁操心也轮不到你操心吧?工部的手何时伸的这么长官气粮秣之事?这可向來是兵部的差事!” 吴祯反唇相讥,分毫部将这已经落了架的南京工部尚书放在眼里,只要江西兵败的军报呈送南京,李信眼看着就要完蛋,届时这卖身求荣的熊某人便失去了靠山。他早就打算好了,借机再将其贪墨的案子翻出來,使之彻底滚出南京官场。因此,有了这些打算之后,又怎会将这个即将结束官场生涯的尚书放在眼里呢? 面对咄咄逼人的吴祯,熊明遇反而笑了,指着趾高气昂外带嚣张的吴祯,“很好!别怪老夫沒提醒你,凡事留一线,事后好想见!” “诶过本官沒意会错,熊尚书这是在求饶吗?”吴祯语带揶揄,尽情嘲弄着熊明遇。 熊明遇说完刚才那句话便再不理会已经彻底疯掉的吴祯,带着皂隶们便走,反正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既然吴祯赶着要去送死,自己又何必枉做好人拦着? 试问与镇虏侯做对之人至今有几个落得好下场的?看着吴祯那幅小人得志的嘴脸,他只在心里默默期待着,那一天快些到來,让这样一只得志的中山狼在南京城里乱吠实在是大煞风景。 赶走了熊明遇,吴祯心底里愈发得意,对身边皂隶自得的说道:“如何?尚书怎么了 ?说撵走就撵走!你们都给本官记下了,这是浙直总督衙门,不是一些猫猫狗狗随便就能进來的!都听明白了吗?” 皂隶们今日总算见识了这位吴老爷的厉害,纷纷心服口服,五体投地。同时也一个个心中暗喜,有了这么硬的靠山,想要赚回那买皂隶职缺的银子也就容易的多了。 接连几日,总督衙门的皂隶们在南京城中趾高气昂,一时间大有鸡飞狗跳的架势。连一贯心向张吴二人的官员们都有几分看不下去,吴祯搞的有些过分了。 凡是在城中落单行走的三卫军军卒便立即有皂隶冲上去盘查搜刮,而三卫军方面乃至应天府和南直隶巡抚衙门对此均保持了超乎寻常的克制,竟对吴祯的咄咄逼人毫无反应。而见状如此,有些原本还游移不定的官员又坚定的站到了张吴二人一边。 与此同时,吴祯又打算去劝说南京户部尚书郑三俊支持他,岂知连郑府的门都沒能进去。但也有人觉得事有蹊跷,吴祯做的这么绝只怕会招來凶狠的报复,因为李信其人并非如眼下所表现的软弱不堪,就算怂人还有三分胆气,更何况这个几乎睚眦必报的镇虏侯呢? 南京兵部尚书高宏图正是这种想法的代表人物,他也学着南京户部尚书郑三俊开始称病不出,任凭吴祯如何求见均闭门谢客。 吴祯先后在郑三俊府邸与高宏图府邸碰了软钉子,心有不甘之下,也只能暗骂这两个老狐狸属墙头草,随风倒。看來邵化龙不重新执掌南京兵权,这些老奸巨猾的老狐狸们,未必肯死心塌地的站在自己一边,不对,是站在张阁老一边。只是张阁老的病现在越來越沉重,他真怕就这样一病呜呼了。 吴祯突然又想到一招妙计,那就是鼓动城中舆论,迫使李信出兵去援救太平府,如此一來可继续分薄李信三卫军在南京的势力,如此一來,驱逐李信的成功率也将大大提升。 如果想成功掌控城中舆论,最简洁有效的手段,只怕莫过于《公报》,他便派了书办拿了公文到筋子巷报馆里去,令其刊印发行,明日一早必须见报。 结果那书办很快便沮丧的回來了,联通去时所持公文。 “府尊,《公报》报馆的南雷先生语气硬的很,这种督抚衙门摊派下來的公文,他们不会刊印。还,还让小人给府尊捎个话回來,说是让你,你死了这条心!” 吴祯早就料到那黄南雷未必会肯乖乖就范,早就已经打好了应对主意。 只听他冷哼道:“让谁死心还未可知呢!” 当日,总督衙门数十名皂隶冲到筋子巷,拿出盖了鲜红总督大印的公文,其中一位当众宣布:“《公报》散播谣言,祸乱城中民心士气,即日起查封停刊,主笔人黄宗羲即行收押待审!” 宣读完毕,报馆内顿时惊起了轩然大波,他们万想不到报复这么快就來了。须知南雷先生一向可是有镇虏侯和孙部堂为其做主的,而今总督衙门居然如此嚣张。 “黄宗羲呢?黄宗羲呢?”皂隶们将《公报》报馆里里外外搜了三四遍都沒能捉到他的影子?带头的皂隶有些气急败坏,不禁因为沒能捉到黄宗羲,还因为这《公报》的报馆里竟然还不如个小富之家,吵來吵去,除了雕版就纸张和特殊的墨汁,值钱午间倒是一样沒有。所幸,几位身着儒士衫的青年人腰间所挂玉坠不错,这些如狼似虎的皂隶们将之硬抢了过來作为己有,也算勉强是不走空吧! 院中的所有人都是敢怒而不敢言,更沒有肯将黄宗羲的行踪告诉这些恶狗豺狼。 虽然沒捉到黄宗羲,但报馆封了,这也算是作为对他不与总督衙门合作的惩罚,同时又令人画影图形,发下对黄宗羲的海捕公文。不过,发动民间舆论的事还要继续,吴祯不相信沒了张屠户就非得吃带毛猪。他连夜组织写字好看的书办们,将他亲自撰写的逼李援助太平府的文章誊抄了数百份,一早天亮之后便着皂隶到十里秦淮上免费分发。 吴祯就不相信了,《公报》十文钱一张,他白白免费送,还能沒有人看?到了中午,他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决定亲自去十里秦淮实地考察一番,看看士林反响如何。 总督衙门距离这繁华之地也仅仅隔了三条街,吴祯很快便在皂隶的前呼后拥下到了往日里无比繁华的十里秦淮。而今就算因为受了太平府战败的影响而略显冷清,也仍旧胜过其他街道数倍。 但是落入吴祯眼里耳朵里的既沒有激愤的民情,也沒有汹汹议论,反倒是地面上不时随着微风卷起偏偏残破的白纸,到有几分送葬队伍过去后,满地狼藉的效果。 吴祯的脚底下正踩了一张,他俯身拾起一看,顿时脸色铁青,这不正是他命书办们连夜誊抄的逼李檄文么?他自问文字犀利,句句都点在李信的死穴上,怎么士林百姓们竟对此不屑一顾?他觉得自尊心受到了打击,但又不能表露出來。只能恨恨的下令:“去,将这满地的纸张都捡回去!” 他可不想自己的文章撒满街道,任千人踩万人踏。忽然,一位长袍老者竟俯身从地上拾起了一张还算整洁的手抄纸张,仔细的吹了吹,又用手掸了掸上面所沾染的尘土。 吴祯心下感动,总还有人珍惜文字,便想上前去与之搭讪一番。却见那老者将宽大的宣纸对折之后,包裹在了左手所提的干货上,扬长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三十七章 吴祯倒台 此计不成,吴祯一时间也沒了好办法,待回到浙直总督的临时衙署,便接到皂隶的汇报,由江西送回的军报已经到了南直隶巡抚衙门。闻听久候的这一刻终于來临,他当即便打发跟随自己一并回來的皂隶持了自己 的禀帖往驱逐李信的骨干官员府中送信,以求计划如约启动。 一番急如星火的分派之后,吴祯又着人拿來自己的衣包,更换好整洁利落的崭新官府,准备往政事堂去。那汇报军报已到南京的的皂隶则一直跟在吴祯身后,一副欲言又止,却不知如何开口的模样。 吴祯何许人也,瞧在眼里便知这是要讨赏,此刻他心情大好,便将一锭足足有十两重的银块扔到那皂隶身前,略带不耐的道:“赏你的,此刻张阁老还不知这消息 吧,你去知会一声。” 扬州府丢了,如今的吴祯沒了本职的差遣,倒将张方严的管家角色扮演的如鱼得水,只是这管家与寸长却是有诸多不同,寻常管家那是只管私事,而他却是公私两顾,一时间奔走于南京权贵身边,也是好不自在。其一呼百应的架势,比之知府还要痛快了许多,甚至连一部的尚书都可以不放在眼里。 他又瞧了一眼,慢吞吞拾起银锭的皂隶,心中立时就有几分不快,如何得了赏也不动作麻利些,哭丧个脸是嫌少吗?但他对吓人一向很少喝斥,便也不再理会这名有些难缠的皂隶,径自出门去了。來到总督衙门外,轿夫早就将轿子备好,只等府尊入座了。 八抬大轿忽闪忽闪很快就离开了这座总督临时衙门所在的巷子,也就是脚前脚后,一名皂隶垂头丧气的赶了回來,迎面正撞上那讨赏的皂隶。 “吴府尊何在?” “刚坐轿子走了,当时去了政事堂!和你正好脚前脚后,如果你再早上几步功夫,说不定还能见着!” 那皂隶一拍大腿,“唉!蹊跷事啊!昨儿去见姜翰林还生龙活虎的,今儿怎么说病倒就病倒了呢?” 姜翰林指的是掌翰林院事姜曰广,那皂隶持了吴祯的禀帖姜府门房的态度比先前冷了许多,进去了好半天才出來懒洋洋的答了一句,老爷身子不爽,今日见不得客。 按照那皂隶的理解,如果已经到了见不得客的程度,只怕病的还是不清。两名皂隶各自喋喋了一阵,便又散去,各忙个的了。吴祯则兴冲冲的到了政事堂,逢人便殷勤招呼,但他总觉得似乎对方脸上的笑容有些敷衍和僵硬,只是急切之下也不及细想,几乎一溜小跑的赶到了政事堂。却见几位尚书已经齐聚堂中,这其中就包括先后病了的郑三俊和高宏图。 吴祯心中冷笑,暗骂两个老狐狸墙头草,眼见着大局已定便想來分一杯羹,但这二位资望甚深,根本不可能将它们排除在外,转念一想如此也好,有了两位尚书的支持,势必会一举功成。可随即他的目光又扫到了稳坐椅子上的熊明遇,眉头便皱了起來,姓熊的怎么也來了?这厮也是知道大势已去? 但是,熊明遇与郑三俊和高宏图不一样,熊明遇在南京城已经声名扫地,他的嫡系官员,从侍郎甄淑算起,一个个都因为贪腐公帑被下了狱,身为一部的堂官他又岂能置身事外?必然难辞其咎。 吴祯决定给熊明遇些难堪。 “熊尚书不去巴结你的新主子,來政事堂作甚?也看着江西來的军报了?” 岂料熊明遇不但沒生气,甚至也沒正眼看他,而是低头看起了手上的公文。这时南京户部尚书郑三俊咳嗽了一声。 “政事堂在商议军机重事,吴知府如果沒甚急事,请容后再來!” 一句话干巴而又冷硬,让吴祯倒吸一口冷气,这在之前是不曾出现过的。直到此时此刻,他才分明感受到了政事堂内诡异的气氛,所有人都好想盯着一只耍戏的猴儿般看着自己。 这让吴祯摸不清楚头绪,如何江西的军报送了回來,政事堂的老狐狸们,态度反而更加暧昧了?但是,他还沒忘了今日所來的目的,义正词严的说道: “下官谨代表南京上下官民,请愿驱逐李信,此子自把持南京各门守军,对太平府魏国公见死不救,江西又新遭惨败……” “等等,等等!谁告诉你江西惨败的?” 发问的是南京兵部尚书高宏图。吴祯大为奇怪,此事南京城中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这何以有此一问啊?他一直对李信的三卫军在江西九江府惨败的消息深信不疑,魏国公何许人也,都在太平府一败再败,区区李信就能翻了天去? “此,此事南京满城尽人皆知啊!何况,何况又有江西新近送回的军报!” “正是江西送回的军报!与你口中的尽人皆知正好相反,你自看去吧!” 高宏图声音冰冷,将一份公文扔到了吴祯的面前。吴祯心下大骇,这才意识到事情的发展似乎超出了自己的预期。他双手有些颤抖的拾起了那一封公文,这是九江知府的呈送的公文,所言正是九江大劫,淮王叛军二十万人作鸟兽散! 一字字一句句落到吴祯眼中,使他如堕冰窟,这如何可能?不是,不是说败了吗? “熊某请教吴知府一件事,诽谤朝臣是什么罪啊?” “这,这……” 熊明遇一句话便如毒箭穿心一般,使吴祯立即清醒了过來,在弄清楚局面之后,他感受到的立即就是深深的绝望。诽谤大臣轻则罢官去职,如果重处的流放远徙的例子也是有的,虽然不至于死,可却是生不如死啊。理智使他认清了事实,但感情上他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仓促之间吴祯搞不清楚究竟是哪里出了纰漏,但他忽然决定做最后一搏,尽管这个决定再政事堂几位老臣看來有些愚蠢的不可思议。 “这是假的!是李信派人伪造的,诸位尚书明察秋毫,千万不要中了姓李的诡计!” 这句话还沒说完,熊明遇充满了嘲弄的眼神就已经告诉他,这种挣扎毫无用处。 “來人,快來人!吴知府身体不适,神思不清,扶他回去歇息!” 立即有卫士进來政事堂,拖着吴祯就往外走。 吴祯还兀自挣扎着:“放开我,我神思沒有问題,放开我!你们这帮落井下石的墙头草!” “拖出去,拖出去,把他的嘴堵上!” 郑三俊有些气急败坏的大声呵斥着,镇虏侯造假?开的什么玩笑?而今他这才知道为什么在吴祯咄咄逼人的攻势下,镇虏侯竟一丝反应都沒有。原來人家早就料到了有今日,让吴祯可劲的折腾不过是看看跳梁小丑的把戏而已。想及此处,他的额头上也禁不住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幸亏当初自己见机的快,沒有掺合这厮搞的什么联名。 郑三俊又偷眼去看一旁老神在在的熊明遇,不禁深赞此公眼光独到,拿得起放得下,紧紧抱住镇虏侯的大腿,这一番小变故里,只怕他才是最大的得益者啊! 挣扎之下,吴祯崭新的官袍扯出了口子,官帽也跌落在地,一缕头发狼狈的散落在额头上。 几位正好从政事堂外经过的官员,看着眼前一目都面面相觑。 “哎,快看看,那是不是这几日出尽风头的吴祯?” “沒错就是他!” 其中一位满是唏嘘的叹了一句。 “看他昨日的疯狂,岂能想到会有今日之狼狈?” “哼!上窜下跳,为官不顾本,专为整人,早料得此寮有今日之辱!” 随着吴祯的吵嚷声越來越大,聚集在政事堂附近看热闹的低级官员越來越多,有幸灾乐祸的,有心事重重的,还有拍手称快的,形形**不一而足。 很快,三卫军九江府大获全胜,生俘贼首的消息传遍了南京官场。到了这光景,谁都知道,打着浙直总督张方严名头,卖力奔走的的扬州吴祯这次算是彻底完蛋了。此人本就身负失地之责,在不究不举的情况下上不知低调做人,而今一脚踩翻了船,不但自身万劫不复,还要连累卧病在床的张阁老,真真是害人不浅。 “当初就看不惯吴祯趾高气昂的德行,现在果然乐极生悲,也是活该!” “谁说不是呢!听说他连一部的尚书都敢骂,就是那个熊明遇,让这厮在政事堂外面挤兑的一句话都沒有!” “那是熊尚书早知此寮该有今日下场,只不过由着他嚣张几日而已,诸位看看,现在如何了?熊尚书还端坐在政事堂里,此寮却是让卫士叉出去的!当真是颜面扫地,斯文扫地!如果是在下,此生再无颜面混迹于江南官场了!” 却听又有人阴恻恻的道:“混迹官场?岂非便宜这厮了,吴祯现在扬州丧师失地,又在南京挑拨臣僚,恣意诽谤。这些且都不论,还有纵容皂隶强抢百姓民财,劫夺军队粮饷,哪一样不是杀头抄家的大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三十八章 皇帝悲歌 崇祯十三年七月初七,大明京师上下一派萧索低迷,自打六月中旬开始,永定门外聚集了成百上千的灾民,京营提督生怕灾民闹事封闭了京师各门。但灾难來时,闭上眼睛并不意味着一切便不再发生,随着聚集的人越來越多,京师外的治安越來越差,关厢内的百姓屡屡遭抢。顺天府得了百姓报官却不敢有所动作,究其原因灾民太多了,他倒是想管,能管得过來吗?万一闹成了民变这个责任谁來担? 但是,纵有千难万难,京中官员们都选择性的无视了这种潜在的危险,上朝面对皇帝的时候永远是绝口不提此事,毕竟这些担忧都只是远虑,而大运河交通断绝,江南的米运不到北直隶,别说灾民得饿死,整个顺天府和北直隶都得饿死。 “王承恩,王承恩……都作甚去了,快來,快给朕來!” 大明天子朱由检气喘吁吁,身上的中衣已经被冷汗浸透,眼神散乱而又无神迷乱的在黑暗中试图寻到老内侍王承恩。 “万岁爷,万岁爷,老奴來了,老奴來了。老奴该死,罪该万死!” 王承恩慌慌张张的一溜小跑奔到朱由检的御榻之侧,刚刚他站在寝殿之外打了个小盹,却沒想到一盹竟睡实诚來了,真是年岁不饶人,上了年纪熬不住夜了。 直到王承恩诚惶诚恐的跪在御踏之侧,朱由检才心下稍安。刚刚他做了一个梦,这几日來一闭上眼睛就折磨着他的同一个噩梦。也是这样的深夜,山呼海啸的贼兵冲进了北京城,杀尽了皇宫大内,自己的皇后,贵妃,皇子,公主,一个个皆不得活,而他自己…… 难道这一切都是先兆吗?上天当真不佑我大明了吗?朱由检在内心反复不断的问着自己,他看着已显老迈的王承恩,虽然平日里与他说的机密事不少,但这等事却不会对任何一个人说,只能埋在心底里,直到死去的那一天。因为他是皇帝,是大明朝的皇帝,如果这等骇人听闻的噩梦传扬了出去,徒然乱了朝廷的人心。 他结果老内侍王承恩递过來的手巾,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顺口问道:“现在几更天了?” “回万岁爷话,现在才戌时正,天才黑透了。您再多睡一会吧。” 朱由检处理了一天的政务,直到亥正之后才勉强到寝殿歇息一阵,因为连日的失眠他已经三日夜沒合眼,总算困得眼皮抬不起來,到了御榻上合眼便呼噜震天。 王承恩脑子里一直跟随皇帝紧绷着的一根弦也松弛了下來,这才有了刚刚在寝殿外一个小盹睡实诚的情况。 一问一答之后,寝殿内又恢复了沉寂,只有皇帝逐渐便轻变弱的喘息声。朱由检赤着脚,只着中衣,绕过屏风來到寝殿门口,用力推开殿门,清凉的夏夜晚风迎面扑來,顿时是他畅快了许多。 “万岁爷,万岁爷,您的鞋,鞋,把鞋穿上啊,这地面透凉,莫让寒气侵了身子……”王承恩慌忙捧着皇帝的鞋子追了上來。 朱由检配合着匍跪在自己身前的王承恩,抬起了左脚让他将鞋套上,目光却遥遥望着繁星点点的夜空,一碗新月清澈明晰,酒好像挂在枝头一般。 “今日是乞巧节吧?” “回万岁爷,今儿正是七月初七。” “皇后他们可曾穿针乞巧?” 穿针乞巧始于汉代,每逢七夕宫女贵妇登九引台,以七彩丝穿九尾针,先者得巧,而慢者输巧。凡有彩头压输赢以怡情,也是古來崇尚男耕女织的一种体现,只是世道轮回转换,时至今日也都成了贵妇宫女们只搏一笑的嬉戏,针织女红又何尝用他们动得一针一线? “回万岁爷,皇后与嫔妃们不曾弄巧,都说万岁爷厉行节俭,宫中如果循例操办定然靡费颇巨,所以能省则省了!” 皇后妃嫔们知道国事维艰,能知道厉行节俭,朱由检心下甚慰,长长叹了一口气。王承恩又将常服披在了他的头上。 “如果群臣也有此等心思,这天下何愁不定?”说到这里,他的情绪又有些激动。“朕每日二更睡五更起,起早贪黑每日里睡不足两个时辰,看看朕这身衣服。” 朱由检掂量了几下身上的常服,“看看朕的这身衣服,还真朕即位那年缝制的。”他顺手抄起了右边的袖子,指着肘部的位置,声音略显悲凉。 “看看这袖子磨得快秃了……”激动处,朱由检咳嗽了一声,他既厉行节俭,但还是好面子,每次私底下召见大臣,总是不由自主的将右手肘藏到身后。 “再看看朕的这些臣子们,动辄上万两银子的贪墨,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道他们吃的饱了,总该为朕,为这个朝廷尽心办差了吧?可他们呢,可他们的心都被狗吃了!辽西战事吃紧,朕让他们捐点银子,一个个拿出三五百两糊弄朕,和朕哭穷,当朕真不知道他们的家底有多少吗?” 皇帝越说越气,老内侍王承恩在一旁诚惶诚恐却不知如何能使皇帝的怒火平息下來。 “北京城外聚集了多少灾民,给朕好好说说。” 王承恩从擦了一把额头冷汗,原來让皇帝大发雷霆的竟是这件事。但他对此也是一知半解。 “回万岁爷,老怒死罪,老奴死罪!” 朱由检不耐烦的斥道:“你死不了,只说说城外究竟有多少朕的百姓在饿着肚子?张李流贼为甚屡剿不绝?百姓们都被朕的好臣子拱手送了去,如何能剿干净了?如今灾民到了天子脚下,还不管不问,是想让天下百姓指着朕的脊梁骨骂吗?” 看着皇帝发作,王承恩的心里也不好受,但是朝廷里的确沒有钱粮來养活这些灾民,再过两个月到了秋收的日子,如果今年江南的新米送不过來,别说这些灾民,北直隶都得闹***。但这话让他怎么说出口?皇帝难道就不知道吗?內帑里有钱,是嘉靖、万历两朝的积蓄,皇帝看的比自己的性命还金贵…… 但皇帝有所问又不能不说,只好硬着头皮回答:“老奴也是一知半解,内阁送來的票拟不涉灾民事!” 这一番话让朱由检更是生气,一时间竟有心要恢复东厂的职权范围,大臣终究不如这些内臣用着顺手,忠心。 “走!和朕去永定门外看看!” 既然臣子们不想让他这个皇帝知道,活人又岂能被尿憋死?他自己亲自去视察一番便是。听说皇帝要连夜去永定门外视察灾民,王承恩慌了神,这黑灯瞎火的万一遇到几个刁民除了什么意外那可是天大的祸事啊。 刚刚站起來的王承恩又赶紧扑通一下在皇帝面前,双臂死死的抱住皇帝的双腿。 “万岁爷,这黑灯瞎火的,谁能保证里面沒混了几个贼子?万一有什么意外……” 任凭王承恩苦苦相劝,朱由检的情绪却愈发激动,铁了心的要亲自去永定门外。他只恨臣子们瞒着他,将他当做隋炀帝、宋徽宗那种亡国昏君了吗? 他要维护自己皇帝的权威,便要以实际行动來震慑群臣,让他们清醒清醒,皇帝并非如他们想象中那么好糊弄。 王承恩最终还是拗不过皇帝的固执,只好先调了御马监腾骧卫的禁军数百人,护持着皇帝出了西华门,径直往崇文门而去。初时,王承恩并不想暴露皇帝行踪,只说内廷出城公干,但守城的参将却毫不容情。 “奉京营总兵将领,入夜落闸之后,任何人非奉诏不得出城!若要出城,等明日日出再來吧!” 腾骧卫的指挥使仗着是皇帝禁兵,何曾吃过这等亏,当着皇帝的面被人驳了面子,脸上就有点挂不住,刚想要发作。却听皇帝赞了一句:“尽责职守,不错!听说京营已经交给了顾平虏,周延儒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独到之处的!”告诉他,朕在这里,开城门吧! 听说圣驾在此,那参将大为震惊,跪地请罪。看到京营将士还算靠谱,执行军务有板有眼,谁的面子都不给,朱由检的心情这时才好了些。 出了崇文门一行人便直奔左安门,因为绝大多数的灾民都集中在安定门外,如果走安定门怕引起骚乱,所以王承恩特地安排了走左安门,也好从容应对。 “如果朕沒记错,周延儒提拔的京营总兵顾平虏是镇虏侯的旧部吧?” 朱由检的话是在问王承恩,王承恩的表情有几分古怪,谁都知道皇帝的心思,早在春天的时候就已经对镇虏侯生了不满之心。谁又知道皇帝这么问是不是在暗示一种立场呢? 不过王承恩却知道一些内幕,似乎顾平虏离开镇虏侯投靠周延儒的时候似乎做过一些为人所不耻的事情。只是这种背后嚼人舌头的事,他是从來都不干的。 …… 南京,七月流火,人心浮躁。前扬州知府自从被叉出政事堂,谁都知道这厮要倒霉完蛋了。可老天似乎不想让南京的官员们过平静日子,乞巧节这一日,來自京师的传旨天使,在山东乘海船抵达了上元门外码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三十九章 故人南来 听说有朝廷传旨的天使到了上元门外,政事堂的一干大僚们心里又打起了鼓,此前就有谣言说皇帝下旨要调镇虏侯北上,其实明眼人谁都能看出來,这就是要夺李信的兵权。三卫军群龙无首,落在谁的手里都是个现成的大便宜啊。 南京兵部尚书高宏图來找郑三俊拿主意,“用章兄,传旨的天使已经到了上元门码头,咱们该拿出个怎样的章程來接待?” “子猷兄,你怎么糊涂了?接待天使,朝廷台自有定制,何须问我啊!” 郑三俊的回答看似暧昧,但与之怀揣着同样心思的高宏图立刻就明白了,心中有了底之后,立即就召集百官,准备恭迎天使入城。 郑、高二人商议了一阵之后,又往政事堂与其他几位尚书碰了头,便带着仪仗急急忙忙的赶往上元门外。按照常理,如果有钦差天使要來,事先必有人打前站,通知地方上的官员,以使早做准备。 但现在情况特殊,山东被流贼所控制,大运河交通也因此而中断,谁都沒想到,传旨的天使竟敢乘海船走海路过來,这要冒多大的风险。所以,一切的准备都仓促的紧,但又不能让传旨的天使在码头上久候,万一惹得这些宦官们不耐烦,为南京这些赋闲远离朝廷中枢的大臣们穿几双小鞋,那是谁都吃罪不起的。 但是,等一众人等匆匆赶到了上元门外码头,却早就不见了天使的踪影。现在的上元门外码头是三卫军的军港,全部由三卫军的人马负责守卫。守卫军卒冷面的很,将这些尚书们所率领的仪仗统统拦在了外面,只说沒有公文,任何人不得擅自进入。 高宏图搬出了兵部尚书的官身,仍旧被阻隔在外面,此时的他心忧如焚,却又知道不能发作,只好温言道:“天使可在码头内?本官此來特为迎接……” “你是说刚刚海船上下來的人吗?那是俺们大将军的旧相识,高监军一路劳顿,已经去了南城的军营休息吃酒。” 听说乘海船來到南京的天使竟然是李信的故人,而且不等南京官方的迎接就公然去了三卫军军营,这种举动代表了什么,不言而喻。郑三俊和高宏图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他们分明从对方的目光里看到了一丝失望之色。 尽管这位高天使到南京以后直接去了三卫军军营,但他们这些政事堂的大僚们却不能就如此灰溜溜的返回去,说不得只好又带着仪仗浩浩荡荡的往城南军营而去。 可是到了城南军营之后仍旧被三卫军的军卒拦在了外面。 “沒有公文和大将军手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入营!” 现在的三卫军可不是刚來南京时的三卫军,就算郑三俊和高宏图等人身为一部的尚书也不敢轻易斥责,因为这个小卒子做的沒错,当年汉文帝去细柳营都被拦在了外面,何况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呢。 仍旧只能好言相商:“我们是來迎接传旨天使的,还请通禀一声!” 守门将得了商量以后倒也很好说话,只让他们在军营外稍后,便径自进了营去,好半天都沒有动静,也不见他回來。就在众人失去了耐心,灰心失望,脸上也已经有几分挂不住了。他们再不济也是朝廷正二品的命官,如今让一个太监和武人使了脸色终究有些吃受不住,这要是传出去,将來还不一定传成什么样呢。 官声体面还要不要了? 正犹豫是否离去的当口,却听营内轰轰响起了号炮,紧接着便是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由军营深处來到了辕门。有眼尖的一眼就认出了走在最前面的是李信。 说实话,李信如此兴师动众大大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这让他们顿有受宠若惊的感觉,镇虏侯以礼相待,众位自然心下承情。 跟在李信身边的中年人一身布衣,清瘦无须,眼窝深陷,满面风尘,一眼望之便看出是经过了路途颠簸之苦。只是此人的一双眸子却炯炯有神,肆无忌惮的扫视着众位大僚。 一时间几位尚书被这无须中年人看的很不自在。最终还是南京户部尚书郑三俊开口道:“闻听传旨天使驾临,郑某与南京百官迎接來迟,还请天使恕罪,恕罪!” 中年无须的男子正是原监军山西的司礼监秉笔太监高时明。高时明口气还算客气,赶紧上前几步扶住了欲行礼的郑三俊。 “诸位万勿多礼!咱家的确是奉了圣命南下,但却不是到南京传旨!”说到此处他顿了一下便又道:“实话与诸位说了吧,咱家此番南下是奉圣明监军湖广江西,却与南直隶无关。所以才來这军营会会老友,就是不想惊动诸位劳动!不想还是惊动了!” 果不其然,这高时明与李信的关系甚好,两人若联合起來,在这江南还有谁能治得了他们?不过高时明的差事也与李信沒有重合之处,他是监军湖广和江西,而两省除了他这个监军以外,便沒有统摄兵事的官员,换言之,高时明乃是以监军的身份掌两省兵事。如此一來,高李二人分庭抗礼,沒准…… 郑三俊与高宏图忍不住又对视了一眼,谁都沒说话,但谁都读懂了对方目光中隐含的意思。尽管在表面上这些人都对镇虏侯恭顺有加,但谁都不介意有人來挑战李信的权威,非但不介意,他们之中甚至还有人小小期待着呢。 “此处辕门外不是说话的地方,诸位既然來了,如果不嫌弃便进得营來,喝几杯水酒,一同为高公接风洗尘,如何 ?” 镇虏侯出言相请,谁又能说嫌弃军营中的水酒了?求之尚且不得呢?于是各级官员被纷纷请进了营中,就连他们带來的依仗都被妥善的安置,酒肉统统端了上來,管饱管够。 顷刻间,一众人等半路扑空以及连连被挡所带來的不快在觥筹交错间一扫而空。 酒是最能拉近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几杯酒下肚,有些不拘形迹的官员也与营中诸将称兄道弟互敬起酒來。三卫军的将领们本來对文官印象不佳,但见有人主动称兄道弟也不禁对此有所改观,索性也放开了与之痛快畅饮。 底下人可以肆无忌惮的喝酒,但是郑三俊等几位尚书们却不能。之所以进到军营里哪是为了吃酒,乃是为了打探出这位高监军的意向口风,尽管此人口口声声要低调,但谁能保证他沒怀揣了密旨呢? 岂知正在几位大僚各怀心思,迟疑揣测的时候,高时明却主动说及了自己的來意。 “咱家这回南下本來是带着从昌平募集的兵勇,但在山东被流贼挡住了,卢部堂又战事吃紧,所以便一并交给了卢部堂由他调遣,希望早日打通运河,恢复南北交通。” 高时明的声音突然由高转底,重重的叹了口气,又抬起眼皮扫视着帐中诸位,缓缓道:“奈何咱家圣命在身,困在山东每日寝食难安,深感有负圣恩。这才打定了主意,由胶州乘海船,往湖广赴任。” 众人听这高时明讲述自己这一路來的精力,却是听的性急,只盼着他快点吧干货和盘托出。 “咱家只身下江南,将來史家会不会为咱家也曲笔美言几句?”高时明的话好似自言自语,帐中却沒人肯能回答他。高时明也不以为意,仍旧自顾自的说着:“曲笔不曲笔的,咱家也不奢望。但咱家这一回南下,却是打了十二分的精神为万岁守住这湖广和江西。唉!奈何手中无兵,只能仰仗诸位接济……” 与此同时,高时明起身拱手,竟是深深一揖。这是众人所沒想到的,一番话娓娓道來,语峰陡转竟是义正词严,郑重无比。只让在座诸位官员觉得心中异样无比,这些话出自一个阉人之口,倒是让他们这些圣人门徒有些尴尬。 高时明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们这些士大夫还不如一个阉人?让一个阉人求着用心兵事报效朝廷吗? 掌翰林院事姜曰广当时就落了脸子,想出言训斥,但却被身边的学生拉住了衣角,摇头示意他千万不要犯糊涂,得罪谁都不能得罪宦官。姜曰广这才气鼓鼓的将手中酒碗重重顿在案上,不发一言。 但是这一番话落在郑三俊的耳中却是另有一番理解,高时明这哪里是在摆脱南京官员照顾,分明是在亦一种极为委婉的方式告诫他们,自己与李信是站在一边的,你们难为李信就是难为高时明,帮着李信就是帮着高时明。 熊明遇见机最快,当即答道:“高公言重,我等身为朝廷命官,自是责无旁贷。高公但有吩咐只管直言便是!” 高时明嘿嘿笑了起來,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又继续说着:“咱家要向镇虏侯借兵,要向诸位借粮草,否则平定湖广江西之事,便无从谈起!” 闻言之后,郑三俊与高宏图又对视了一眼,他们均从对方的眼睛里发现了一抹惊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四十章 相谈甚欢 接风酒宴尽欢而散,尚书们各怀心思,但大多都对宦官存着本能的反感与抵触情绪,而李信与其言语间甚为亲切,两人更有称兄道弟之势,连带着对李信也颇有微辞。镇虏侯本身就是武人,又勾结阉宦,这都不是什么好现象,众人虽然已经默许了三卫军对南京防务的控制,但在这一点上仍旧很难转过弯來。 临时总督衙门,而今已经是门庭冷落可以罗雀,前些日子车水马龙的景象再不复见。张方严的病势并沒有因为总督衙门遭受冷落而恶化,反而有了见好的趋势,连日的低烧也已经退了,甚至可以在下人的搀扶下到院子里走上几步,舒展一下筋骨。但是,窝在临时总督衙门的前扬州知府吴祯,却是惶惶不可终日,整日瑟缩在卧房里不肯出门。 此前招募的百十皂隶已经走了大半,只剩下几个忠厚老实的,不肯就此离去。但对这吴府尊也是冷嘲热讽,尽管吴祯一向对待皂隶杂役甚为宽厚,但时人本性便是如此,看得旁人高高摔下,身份地位判若云泥,总喜欢上前去踩几脚,然后看看笑话,以做茶余饭后的谈资。 吴祯前日在院子里走了一圈,正遇见几个皂隶,皂隶们非但不行礼还照样有说有笑。吴祯忍不住张口斥责几句,不想换來的竟是皂隶的一顿抢白。 “尊驾以何等身份警告我等?” 一句话问的吴祯语塞了,几个皂隶不再理会他,匆匆去了,一些讥刺之语又随着微风传到了吴祯的耳朵里,竟是辱人太甚。但他自身尚且难保,又凭什么來教训这些皂隶呢?自取其辱也算是咎由自取了吧。 因为这此偶遇的插曲,衙中皂隶特地刁难了这位吴府尊一下,吩咐了衙中烧火的杂役一整日沒给他送饭。直等到第二日,吴祯饿的实在受不了,才寻了杂役伙夫询问。那烧火的杂役结结巴巴,只说自己忙的一时给忘了。让后又诚惶诚恐的表示,“厨房灶下还有火,小人现在就做,现在就做!” 吴祯自是怒极,什么忙的忘了,如果自己还掌握总督衙门常务大权,这些泼皮敢说忘了?真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想到这些事,吴祯的惊惧忧虑之心反而被愤怒掩盖了不少,可他的这一刻安宁很快又被桌上的公报破坏了。这还仅仅是三日前的报纸,这两日皂隶尽管收了他的银子却沒讲报纸送來。自从有了上次被整治的插曲后,吴祯也学了乖,不再对这些皂隶使脸色,到头來吃亏的还是自己。 但就是这章三日前的报纸也足以让吴祯六神无主了。 他已经打听过,军报传回南京的第二天就重新恢复,在大肆宣扬了江西九江的胜绩以后,马上又以多版醒目位置评论了江北败局,要求南京诸位明公追究责任,以赏功罚过。同时也以此警醒后人,要为朝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虽然沒指名道姓,吴祯还是看的出來,《公报》上字字句句都是冲着他和张方严來的,可以说绝大部分的指责都是冲着他吴某人來的。 吴祯将手中的《公报》拿起來又恨恨的扔在案上,这份报纸他已经看过了不下几十遍,其间所言无非是在为李信那厮发声,也许这是在为抓捕自己铺平舆论道路吧!想到此处,吴祯这才深感自己的不自量力与可笑,连日來的反思已经使他认清了自己与李信的差距,此前之所以放纵自己做各种破坏三卫军的工作,哪里是黔驴技穷,分明是老猫戏鼠啊。 但现在才意识到这一点,已经悔之晚矣,一切手中的好牌早就被他输了个精光,此刻所能做的唯有等待,等待着抓捕自己的军士上门。 这种提心吊胆的煎熬就好像横江铁锁,使得吴祯上不能上,下不能下,内心之苦楚实在难以为外人道。而且就连一向信重他的张方严都开始渐渐有了疏远的姿态。 吴祯在一个人暗暗发泄怒骂了张方严也是那般落井下石之辈之后,不由得又像泄了气的猪尿泡,萎顿在椅子上,心中沮丧无比。激动过后,他自己也清楚,此前他的举动已经使得张方严受累,而今人家还能容忍自己住在临时总督衙门已经是了不得的厚道了,怎么还能是落井下石呢?他苦笑一声,叹了口气,悔不该当初。 与吴祯的落魄绝望不同,南京工部尚书熊明遇这几日分外的活跃。此前他在与吴祯对阵中的宝压中了,镇虏侯果然投桃报李,使他负责铁厂石炭与铁矿的采买。应天府西便有铁矿,但在万历年间已经毁了,若要重新恢复可不是一见简单事。首先一点就要寻着还健在的老矿工,以了解具体情形。然后,与之对比最难的一点则是铁矿石的提炼。因为据万历年间的公文显示,南直隶虽然产铁矿,但工匠水平有限,所炼之铁硬度不够,无论如何锻打都只有极少数的成品武器可达到基本要求,余者只能打些农具还算合适。所以,这铁矿渐渐也就关闭废弃了。 如果这个问題不解决了,还是等于完不成镇虏侯交给他的任务。而且,让熊明遇有些头疼的是,由于江南几省今年也陆续陷入战乱,包括盐税、商税在内都比往年少了五成不止,而今用钱的地方又太多,他是挪了东墙又挪西墙,甚至连准备发往京师的银子都挪用了,但还是襟见肘。所幸,南北交通断绝,往京师解银,今年怕是不成了。 俗话说饭得一口一口吃,酒也得一杯一杯喝。想在这乱世之中有所得,就不能抱着虱子多了不咬人,债多了不愁人的态度。一桩桩一件件慢慢解决,总有出头之日。 这不,熊明遇听说西洋擅造火器,而火器则是上好的精铁打造而成,因而就认定了他们在炼铁上也肯定有过人之处。而李信的三卫军中各色人等无所不包,就算西洋的红毛番也屡见不鲜,而且任职总兵副将的也还大有人在。正如他今日來求见的三卫军元老,第一炮营营官兼三卫军副将海森堡。 海森堡的行事作风让熊明遇深感耳目一新,此人说话断事雷厉风行,完全沒有官场间的空话套话,几乎每一个字都落在实处。这一点就连三卫军的其他汉人将军们都多有不如。 听说熊明遇向他请教如何才能使炼出的铁达到打造武器的要求,海森堡也不藏私,这一点他也曾实地考察过一番,毕竟炼铁造炮涉及到炮兵根本,他不能不重视。 “应天府铁厂的问題应该是铁矿石本身,或许因为杂质过多,所以炼出的铁很难达到要求的标准。但具体情形,我也不是很清楚,相信请教有经验的老铁工应该能够得到解决的办法吧。” 海森堡的回答让熊明遇有些失望,但毕竟得到了一点线索,问題还在铁矿石本身上,如果是杂质过多,就不能想个法子将这些该死的杂质弄出去吗?看來还得寻访南直隶境内有经验的铁工好好研究一番。 别看熊明遇已经年过天命,但好奇心却丝毫不减,在说完了铁厂的事以后,又拉着海森堡问东问西,对西洋的各种新奇事物居然都怀着浓重的好奇心。 海森堡竟也不厌烦,一一文有所答。“甚?相当于我大明几个州县便是一国?那西洋岂不是国有上千?” “并非若如此,只在在下的家乡神圣罗马帝国比较乱,但名义上也有相当于我大明皇帝的君主,君主名义上可以号令各国,但也受到自身实力制约。由几个宣帝侯国共同推举。”很多用词在汉话中并沒有与之对应的恶内容,海森堡只好临场发挥生编硬造了一些來解释,也不知熊明遇听不听得明白。 熊明遇连连点头,“如此说來,阁下家乡当和我春秋战国类似,天子式微,而群雄争霸!”说到这里,他敏锐的察觉出,此人言语中给人以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直觉告诉他,这个海森堡在那个甚骡子马帝国的來历肯定不简单,与春秋战国对应,至少也是个卿以上的出身,沒准还是落魄的诸侯呢。 两人一直说到掌灯时分才各自道别。 李信这几日难得悠闲,陪高时明将南京附近的风景游玩了一遍。其实,他心里惦记着铁厂和军港,哪里有心思游山玩水,若非被高时明强拉着,说什么也不会耽搁这几日大好的时间。他清楚,高时明虽然口口声声要到湖广为皇帝分忧,为朝廷解难。其实,他心思里打的却是留在南京的主意,只是不能明说而已。 就实而言,高时明留下來对三卫军有利,所以李信也乐见其成,不与其说破。 这时,南直隶巡抚却急三火四的寻到了紫金山,李信看他面色铁青料定出了大事,刚想开口询问究竟发生了何事。孙鉁却先瞪了他一眼,摔过一张《公报 》,又质问了一句:“看看,看看你干的好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四十一章 开源有道 李信暗自纳闷,自己干了什么好事让这位向來和颜悦色的孙部堂如此勃然作色。他打开孙鉁摔过來的那张《公报》,但见黄宗羲亲笔署名的文章赫然于醒目处。題目为“三问南京工部!”矛头竟是直指熊明遇。 熊明遇自从被李信以甄淑案敲山震虎后,一改以往立场,全面倒向了三卫军,而让他看重的是此人的确很有些办事的能力,而这也正是三卫军所稀缺的官员。尽管此人私德不佳,但总需要人來办差,只要差事办的有板有眼,李信便也睁眼闭眼了。 再看下去,李信却大吃一惊,原來熊明遇以南京工部名义发布政令,因为江南战事频仍,须优待抚恤士卒,赐予酒肉,但府库捉襟见肘,只好于三月内在南直隶收取“窗户税”以补足缺项。说的义正词严,却怎么咂摸都不对味。而正是这个“窗户税”让黄宗羲对他口诛笔伐,让孙鉁大光其火。他也暗暗心惊,这熊明遇的胆子可以用包天來形容了,若是太平光景,不奏请朝廷便私自加税, 李信仔细读了一遍,这才弄明白这个窗户税究竟是什么名目,这不就是后世的房产税嘛?只不过收税的标准粗放暴力了一些,凡有房产者以窗户数目计算收取税金。更要命的是,政令还有补充条款,自此以后建议每年按照此等标准,酌情差额征收。也正是这个每年征收,让拥有大量房产的南京士林觉得无法忍受,黄宗羲以南雷先生的名号亲自操刀口诛笔伐也就不奇怪了。 看到最后李信禁不住笑了起來,熊明遇在政令中不厌其烦云云收“窗户税”的合理之立论,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也真是难为这厮了。如果不是早知熊某人的底细,他还要怀疑这厮是不是穿越來的,无愧于巧立名目这个成语。 无声的一笑,让孙鉁怒不可遏! “你还能笑的出來?南京工部的这道政令一出,你我在南京人心尽失!这种自觉根基的事,怎么能是出自你李信的手笔?”孙鉁越说越激动,最后竟一口气沒喘匀,猛烈的咳嗽了起來。 李信赶忙过來帮孙鉁拍打后背,以使他平静下來,谁知孙鉁却不领情,一把甩开了李信的手,显然是气急了。半晌之后喘的气匀了,才又以苦口婆心的语气说着:“自古以來,巧立名目盘剥百姓,有几个得好下场了?你李信忝为公侯,不想着为百姓们谋福祉,却只想着在衣食父母身上捞钱,榨油。孙鉁已经糊涂了,不明白你究竟是为天下之安危,还是为了你一家一姓的一己之私?如果是后者,如果你不迷途知返,自今日始,你我便分道扬镳吧!” 这番话将李信噎的愣了半晌,就连他旁边的高时明都啧啧了两声。 “咱家虽然孤陋寡闻,但也听说过类似的名目,唐朝德宗年间,藩镇割据,朝廷无能,连年征战之下国库空虚如也,德宗就便以“架间税”的名义,向长安凡有房屋者收取税金。结果引起长安驻军哗变,德宗最后只能被迫取消这“架间税”。除此之外,便不曾再闻用这等名目收取税金的之事。” 连高时明这阉货居然都对自己有所微词,居然还搬出了唐朝德宗的典故做反面例子。李信连声称冤枉,熊明遇搞“窗户税”,自己的确不知情,如果此事属实,他会和熊明遇交涉,取消这“窗户税”。 李信连起誓带赌咒,孙鉁这才将信将疑,语气也缓和了下來。 “不是你就好!孙鉁实在不希望鱼肉百姓的事出自镇虏侯之手。” 李信暗暗叫趣,就算自己真弄出这“窗户税”來,和当今圣上搞出來的“三饷”相比也是半斤八两,也不见你孙鉁说一个不字。这时,高时明将报纸抢了过去,上下扫了几眼便拍手叫绝。 “熊尚书当真妙人也!‘窗户税’按窗户数目收取税金,一旦开征,那些深宅大屋的富户们可要遭殃喽!”这一招也的确厉害,不论贫富一刀宰下去那叫一个鲜血淋漓。 高时明说到此处突然一拍脑门,笑道:“有了!这名目其实还是大有漏洞可循,将自家的窗户全部砌死,让那些皂隶啬夫收个鸟税!” 一直绷着脸的孙鉁被高时明如此一番插科打诨反而逗笑了,但也是一闪而逝,随即叹道:“穷苦人家固然罢了,砌死了窗户,终年不见天日。那乡绅富户呢?又岂肯甘心引头挨刀?” 一句话让李信如梦方醒,顿时就冷汗淋漓。他來自后世,时人重田地产业深入骨髓的心境,并不了解。但言及具体情况,这“窗户税”的本意是,越有钱,税收的便越狠,但当代士大夫不正是有钱阶层们?贫苦百姓和掌握大量社会资源的权贵阶层都恨透了自己,三卫军在南京还何以立足?靠武力解决吗?他还沒那么天真,也不想这么做。 由此李信也沒了游山玩水的性质,辞别高时明返回南京城,径自去南京工部衙门寻熊明遇,却被部中的司官告知熊尚书去了元宝山铁厂。李信又马不停蹄的出了城南聚宝门,直奔元宝山铁厂。 熊明遇果然在铁厂,在他身边的还有副将海森堡。海森堡一副聚精会神的模样,熊明遇却发现了镇虏侯,赶忙紧走几步上前见礼。 李信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开门见山询问南京工部要征收“窗户税”的事情。熊明遇闻言之后,还挺得意,看了一眼他身后的海森堡。 “下官听海将军说起骡子马国的收税名目,觉得可以搬过來施行,正好可以解决当下燃眉之急。” “海森堡?”李信一愣,心道这事怎么还扯到海森堡身上去了?熊明遇却沒注意李信眼睛里的阴云,连连点头道:“正是海将军,其实骡子马国的很多税收名目,都是咱们大明所沒有的。比如,西洋还有教皇,连骡子马国的皇帝都得乖乖听话。听海将军说,骡子马国曾有个皇帝挑战教皇权威,教皇就号召西洋诸侯讨伐之,叫……对了,叫绝罚令。硬是逼得骡子马国的皇帝翻山越岭负荆请罪!” 熊明遇啰哩啰唆将李信说的一头雾水,不知道他究竟想说什么。 “教皇大体相当于周天子,专门发行了一种叫做“赎罪劵”的东西,有罪之人可缴罚款赎买,以后便再无罪孽,用西洋人的话说,就是精神**一同解脱,死后可上天堂。” 熊明遇啧啧称赞,“这比卖官鬻爵要强多了,赎买罪孽,引人向善,实在是一举两得之事。只可惜,我大明却受不得这赎罪劵!” 李信这才明白,闹了半西方中世纪的苛捐杂税的各种名目竟使熊明遇大为叹服。赎罪劵?李信暗暗冷笑,这种名目在中国如何行不通?一百多年以后,一位自称十全老人的皇帝不久发明了一个议罪银嘛,犯了罪的官员可以缴罚款赎罪,沒犯罪的官员可以找些无伤大雅的小借口谢罪公然贿赂皇帝。 “‘窗户税’要立即取消,绝不能收!西洋收税那些法子不适用我大明,用了只能适得其反,橘生淮南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你就不怕南京士林骂你祖宗吗?” 熊明遇立即腆着脸笑道:“下官不惧流言蜚语,只一心为镇虏侯办差!” 在这厮面前,李信想严肃也严肃不起來,忽而笑道:“你不怕流言蜚语,我还怕呢,三卫军不差这点钱,开源节流固然重要,但也不能从百姓身上开源。” 李信并沒发火气,而是将其中利害阐述一番,熊明遇马上就明白了,自己这一记马屁拍倒镇虏侯的马腿上去了,只好讪讪道:“是下官思虑不周……” “说起开源,的确还有件要紧的事去办,此事若成,那点‘窗户税’与之相比,判若云泥!” 闻听李信如此说,熊明遇一扫颓丧之气,立刻就意识到镇虏侯又有了新的打算,他倒想看看镇虏侯究竟有什么法子比收税來钱还要快,还要多。 “镇虏侯但请吩咐,下官自当鞠躬尽瘁,竭尽全力!” 李信摆手笑道:“此事不难,于熊尚书而言易如反掌!” “请镇虏侯明言!”李信卖起了关子,让熊明遇大觉奇怪,说及此事与自己易如反掌,莫不是?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心中不免一沉。 李信盯着熊明遇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浙江市舶司!” 果然如熊明遇所料,听到浙江市舶司五个字从镇虏侯的口中说出來,他暗暗叹了口气,看來自己是时候和老友们做个了断了。但他叹息中隐含的并不惋惜,而是一种对机会到來的难以置信和喜悦。 要知道浙江市舶司在朝臣眼中是个与麻烦打交道的衙门,但在熊明遇这等熟知内情之人眼中,却是个能生财的聚宝盆。如果能将浙江市舶司掌握在手中,那就是个生银子的聚宝盆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四十二章 目标明确 “下官身兼铁厂职司,只怕忙不过來……” 熊明遇强压住心头的兴奋与激动,眉头微皱,口中迟疑似乎对一身难以双顾而感到为难和可惜。李信却另有打算,以他对元宝山铁厂的判断,所炼之铁所以不合标准,后世曾广为诟病,中国铁矿分布随广,但却炼铁的原料比如煤炭却含硫等杂质太多,且铁矿石本身的质量也不是很好,因此所打造的刀剑也失之锋利与坚韧。 据说印度北部的一处铁矿所产铁矿石质量极高,曾风靡世界的名刃大马士革刀用的就是由此处开采的矿石。直到后來铁矿枯竭,一代名刀也不可避免的被埋葬到了广袤的历史尘埃之中。而在中国也曾对于印度北部的这一处铁矿多有记载,后世某些武侠中曾出现的西域玄铁便源自于此。 相比之下中国除了上古传说的几把青铜剑,便再也沒有能拿得出手的名剑名刀。一切也许都源自中国的铁矿石杂质太多,并非中国的铁匠技不如人,实在是非人力所能及啊。这也如同一个流传甚广的段子,上帝为你打开一扇门,同时也为你关上一扇门。因此,中国有着分布极广有极为丰富的铁矿,但几乎所有的铁矿质量都很差。 因此,用这种矿石练出的铁打造大规模使用的制式武器问題并不大,但如果所需生铁熟铁的标准提高了,便立即相形见拙。比如打造火炮和火枪,尤其是火炮,这种弱点几乎是致命的,为了避免炸镗便只能降低装药量和加粗炮管。 这种应对办法毕竟是以牺牲射程为前提的权宜之计,如果用在为海船准备的特质火炮上,由于海船排水量有限,每一斤重量都是经过严格计算的,加粗炮管这种改良办法变成了无法容忍的缺点。 关于炼铁这种专业性极强的东西,并非某个官员狠抓几次就能解决的,此事还需要大量的有经验铁匠在实践中进行摸索,不能急于求成,熊明遇只要解决了铁矿的开采和石炭渠道。 “铁厂的事可以先放下,浙江市舶司的案子是时候水落石出了,回头我会请张阁老出个手令,责成熊尚书全权负责此案。” 熊明遇点头应下,心里却叹李信手段了得,之所以礼遇张方严这个败军阁部,所为还是要拉他这,面旗子啊。张方严身为浙直总督,浙江布政使、指挥使以下各级官员都在名义上都受他节制,而自己正可以假张方严的名义去杭州办案。 不过他却还是有些担心,自己必将是孤身一人,就如此去了肯定不行。 “下官还有个不情之请!” 李信知道他心中所想,呵呵笑着让他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将浙江市舶司的案子办的妥妥帖帖,不管什么条件,只要他力所能及的定不推辞。 熊明遇见李信如此表态,便也不再迟疑,直截了当的说道:“下官孤身而去只怕行事多有不便,下官希望,希望镇虏侯能借兵百十,以做爪牙!” 果然如李信所想,他一挥手,“这个熊尚书不必担忧,李信早就有所准备,会调拨五百三卫军护送你南下,一并听从提调。” 镇虏侯果然出手大方,自己只要求百十人,却准备了五百人,有了五百人在手,便等于有了利器在手,浙江布政使赵秉谦和浙江市舶司的提举还不是手到擒來? 李信又交代了几句之后,熊明遇满心欣喜的离去,回到南京城中做准备。海森堡则表情严肃的告知李信,“大将军,南京所产矿石固然不好,用來炼制铁矿的焦炭质量也不容乐观。” 海森堡的结论与李信所知道的一些大致情况,正是不谋而合,但奈何仍旧沒有解决办法。 “卑职在欧洲时,曾听老铁匠说过,炼铁须温度越高越好。而今元宝山铁厂的炼铁炉,以卑职判断温度并不是很高,如果能改进炼铁炉提高炉温,或许炼出來的铁能有所改善。” 海森堡提出的建议很有建设性,李信对此虽不了解,但觉得或可一试。李信直到,现在的人已经懂得使用焦炭炼铁,使用焦炭炉温本身就比单用煤要高的多,可是若在这个基础上,想再提高炉温又谈何容易? 李信不懂炼铁就不愿在技术上多做置喙,他所能做的就是尽最大的能力满足这些专业人才提出來的条件。 “如何炼,你让有经验的铁工拿出个章程來,要钱,要人,要东西,一律优先满足!” 熊明遇走后,由海森堡接替了他做统筹工作,这让李信很是放心。他现在还要去找张方严让他与自己通力配合。这是一块难啃的骨头,老头子并不好对付。但是,这即便是刀山火海,说不得也要走上一遭,因为路就这么一条,不走,就沒路可走了。 李信之所以放着吴祯一直沒有进行抓捕,很大一部分都是出于顾及这位张阁老的缘故。而今,就砍这位张阁老是打算死硬倒地,还是积极配合了。米琰此前曾和他说过,张方严是老狐狸,吴祯闹腾的嘴欢实那几日,老家伙根本就沒有病,其实他就是想置身事外。吴祯如果闹成了,他坐享其成。如果失败了,他又可以以此撇清自己,当真是打的好主意。 米琰的一番说辞让李信觉得大有道理,张方严的确是在吴祯狼狈落败以后,病情一天天好转。哪知米琰却冷笑道:“在下遣人买通了给张方严诊病的郎中,据此人所言,张阁老除了有些气虚以外,并无大病。老头子戏演的好,把咱们都给骗了。” 张方严的病是不是装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放开偏见与自己配合,如此一來才是个双赢的局面。李信赶往临时总督衙门,到了大门口只见两个皂隶倚在门前无精打采,便下了马來步行上前,只是还沒等说话,却见左侧的皂隶抬起眼皮不耐烦的挥挥手:“去去去!张阁老说了不见客,谁都不见!” 李信一愣,心道这张方严府门前的皂隶好生托大,还沒通禀便知阁老不见,这句话其中有几分真,几分假还真不好说。那皂隶瞧见李信牵着骂在当场迟疑,又张嘴撵人。 “还磨蹭个甚?再啰嗦几句,捉了你去下狱!” 李信见那皂隶态度嚣张,又无意间瞥到自己身穿的麻布衣衫,立时恍然,原來是这看门的皂隶以衣冠外貌取人,却不料这一脚是实实在在踢到了铁板之上。这也就是碰到了他,如果换了陆九和张石头,不治的这个皂隶跪地求饶那才奇怪了。 他决定给这个皂隶一次机会,又客气的与之说道:“你去通禀一声,李信前來拜访,张阁老得知之后一定会见我!” 皂隶先是一阵愣怔,“甚,甚?谁?李信?”他满脸的不可思议,表情夸张,但紧接着却说了一句让李信大为喷笑的话。 “您要是李信,我还是高时明呢!” 这时,右手边的皂隶沒忍住笑出了声音來。 “我说兄弟,你是谁不成?偏偏说自己是高时明,那阉人下面可沒有了,你也不嫌丧气!” 其实,左手边的皂隶不过是一时情急的口误,及至话一出口便意识到了问題,本來想就此一句带过,不想却被同伴揭破。顿时面红耳赤,恼羞成怒,将火气全部撒到了李信身上。 皂隶恼怒之下拾起身边的水火棍作势要打,一面口上还骂骂咧咧的撵人。 “再聒噪,拿你下狱!” 李信暗笑,这皂隶好沒新意,翻來覆去只一句拿下狱來吓唬人。或许吓唬平民百姓有着无边的威慑力,但要吓唬住李信不是天方夜谭吗?不过这看门皂隶胡搅蛮缠也是李信说什么都沒想到的,他自知犯不上与此人斗气,但自己又沒带随从,也无禀帖,想來想去从怀中摸出了一锭银子。 他决定给这个皂隶一次机会,又客气的与之说道:“你去通禀一声,李信前來拜访,张阁老得知之后一定会见我!” 皂隶先是一阵愣怔,“甚,甚?谁?李信?”他满脸的不可思议,表情夸张,但紧接着却说了一句让李信大为喷笑的话。 “您要是李信,我还是高时明呢!” 这时,右手边的皂隶沒忍住笑出了声音來。 “我说兄弟,你是谁不成?偏偏说自己是高时明,那阉人下面可沒有了,你也不嫌丧气!” 其实,左手边的皂隶不过是一时情急的口误,及至话一出口便意识到了问題,本來想就此一句带过,不想却被同伴揭破。顿时面红耳赤,恼羞成怒,将火气全部撒到了李信身上。 皂隶恼怒之下拾起身边的水火棍作势要打,一面口上还骂骂咧咧的撵人。 “再聒噪,拿你下狱!” 李信暗笑,这皂隶好沒新意,翻來覆去只一句拿下狱來吓唬人。或许吓唬平民百姓有着无边的威慑力,但要吓唬住李信不是天方夜谭吗?不过这看门皂隶胡搅蛮缠也是李信说什么都沒想到的,他自知犯不上与此人斗气,但自己又沒带随从,也无禀帖,想來想去从怀中摸出了一锭银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四十三章 兼济天下 皂隶跌了个狗吃屎,脸上鼻涕眼泪一大把,口中含糊不清的嚎着:“小人狗眼不识泰山,镇虏侯饶命,饶命啊!” 眼见着进去通报的同伴变成这幅失火落魄的德行,开始态度最嚣张的皂隶也顿时傻了眼,紧随而至的则是一股彻骨的寒意。镇虏侯睚眦必报的名声在南京城有谁不知道?先有阮大铖被收拾的散尽家财,灰溜溜滚出应天府。再有灵谷寺大和尚静然庾死狱中,还连累整个灵谷寺被里里外外抄了一遍,二百多年积攒的寺产殆尽一空。更有史可法与三卫军为难,一样被镇虏侯整的灰头土脸颜面尽失,若不是史部堂还算公心为国的好官,只怕下场也比前面两位好不到哪里去。 想到这一桩桩一件件,皂隶只觉得盛夏天里仿佛跌进了冰窟窿,从里凉到外。整个身子不由自主的就软了下來,像一摊烂泥跌坐在石阶之下,口中含混呢喃。 “我的个娘啊,真,真是镇虏侯?” 一句话顿时使他狠狠打了个激灵,然后匍匐在地上,失声哭号,“镇虏侯饶命,小人,小人瞎了狗眼,不,不小人就是沒了下面那,那话……” 恐惧使得这位此前一刻钟还趾高气昂的皂隶顿时变成了只会磕头求饶的应声虫。 李信哈哈大笑,“只叫你们今后记得,不可以貌取人,这世事浮沉,焉知沒有奇迹发生?” 说罢,也不再理会那皂隶,抬起腿來踏上了石阶,进门而去。 经过门口时,收了银子的皂隶将李信送与他的那锭十两银子捧在手上,就好像碰了一块烧红的铁疙瘩,颤颤巍巍的。 “镇,镇虏侯,小人不敢收您老人家的银子,现在原璧奉还!” 最后一句还不自觉间抓了一句文。李信淡淡一笑,“所谓不知者不怪,十两银子权当赏你,安心收了去吧。” 皂隶又连不迭的磕头道谢,直到李信的身影消失在门里照壁之内,两个人失魂落魄,久久都沒能缓过神來。 还是收了银子的皂隶最先回过神,來到石阶之下,将同伴扶了起來。 “我说哥哥呦,今日咱们算是吃了亏,长了记性。这王侯公卿门口进出的有几人是省油的灯?深藏不漏的更是大有人在,若张阁老日后发达了,咱兄弟今后可要夹着尾巴做人,与人留得一线好相见。” “张阁老还能发达吗?”此前府中的皂隶已经取得了共识,那就是张阁老的垮台只是迟早之事,因此很多人才行为放浪。 “哥哥如何糊涂了,今日镇虏侯轻车简从,是來玩的吗?” 那失魂落魄的皂隶这才一拍脑门,做恍然大悟状。 “难怪!难怪!” 这时他又想起了被皂隶们整治的吴祯,心头又不禁一凛。都说风水轮流转,这吴府尊今儿倒霉,明儿沒准就又东山再起了?这现成的冷灶摆在面前,不好好烧上一烧,非得与人结怨,这是何苦來哉? 整治吴祯的人里,这两个皂隶沒少出力,现在想起來两个人又觉得应该善待此人才是,否则将來沒准他又发达了,还能有他们兄弟好果子吃? 一念及此,两个人互相对望了一眼,似乎都读懂了对方的心思。 李信拐过了照壁,却见临时衙门中皂隶仆役里倒歪斜,全沒有总督行辕的威势,不禁感慨一阵。这张方严能有今日,不得不说他是咎由自取,但此人所为的却是他心中的朝廷,在他看來即便造次劫难,也是心甘情愿的承受吧? 今时今日的张方严在李信心中的形象愈发立体起來,但各自立场不同,如果他仍旧执意如此……李信不再想下去,他现在一肩所担负的已经不仅仅是一个人,狭义的涵括,他身后有数万三卫军以及追随者,广义來说,他要改变汉家江山支离破碎,异族蛮夷荼毒中华的历史宿命。 虽然李信在这几年來,打打杀杀做了许多事,但现在细细想來,哪一件不是被形势推着走?就算再打上几十个胜仗,大明的百姓吃不上,穿不上,又何异于大厦根基尽丧? 那李张流贼十几年來之所以屡剿不绝,是因为明军不骁勇善战吗?明显不是,与之恰恰相反,在崇祯十一年以前,往往都是几千明军就敢追着十几万流贼的屁股后面穷追猛打。可即便如此,为何形势又败坏到如今这等乱局?现在的局面比李信熟知的历史还要险恶,中原沦丧,仅余几座孤城,整个四川则彻底落入张献忠口中。而陕西又被沈王和左良玉把持。 再看江南,历史上的黄梅贼后來终被史可法主持剿杀,而现在呢?不但策反了淮王,甚至大有威胁留都南京的架势,这如何能不叫人忧心忡忡?说穿了,大明百姓谁爱造反了?仅仅一口可以活命的饭竟不可得,不造反难道还要等着饿死吗? 李信相信,这么浅显的道理,皇帝朱由检看得懂,内阁的重臣们看的明白,可为何就齐齐当了鸵鸟,以为将脑袋藏在沙子里,外面的一切就眼不见为净了吗?恰恰相反,所有人都会毫不留情的踢他们露在外面的屁股。 “镇虏侯?” 直到有人在一旁连声呼唤,李信这才 缓过神來,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间进了这临时总督衙门的后宅,但见院子虽不甚宽敞,但假山怪石,绿叶掩映,石桌石凳坐落其下,也是令人眼前为之一亮,是个情境的好去处。而浙直总督张方严正端坐于石凳之上,身下垫着厚实的软垫,显然是怕凉气浸了身子。 李信细看了张方严几眼,老头子本就不胖,现在一场真真假假的大病熬下來,更是颧骨突起,整个人干瘦的就好像一副皮包骨头。 看到这幅光景,不知为何,李信的心里竟生不起半分的痛恨之意。尽管他知道,眼前这个年逾古稀的老头做了许多欲置自己于死地的事,但却混不在意。 李信可以理解,各自立场不同,但若论私德,张方严其人仍旧是无可挑剔的。 “镇虏侯來寻老夫,不知所为何事?” 张方严的声音不大,喉间像是有一口痰吐不出來,咕哝着,沙哑着。但李信却听得出來,这一字字一句句都渗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哪里有半分落架总督的颓败之气。 “为公也为私!”李信躬身施礼,从容答道。 张方严深深的喘了一口气终于使劲吐出了一口浓痰,正好吐进了脚下摆放的痰盂里。 “镇虏侯此言差异,老夫与镇虏侯并无私谊可叙。如有公事,尽管说來!” 李信渭然一叹,他此來不是要看张方严的笑话,更不是为了与之抬杠,于是深吸一口气后,径自在石桌旁的石凳上坐下,正好与张方严隔着石桌相对。 “先说私事……”李信似乎并沒有听懂那“无私谊”之言,张方严不以为然的闭上了双眼,也不知是听了,还是佯作沒有听到。 “李信有一事不解,还请阁老解惑。”李信停顿了一下,张方严微闭双眼,沒有反应。“请问阁老出仕为官究竟为了什么?光宗耀祖?衣锦还乡?还是为了天下苍生?” 李信的这个題目有些不着边际,但却是題中应有之意,他试图发掘张方严内心之中究竟是君王重,还是天下重。 这个问題果然引來了张方严的兴趣,他的眼睛忽的睁开。 “老夫虽然虚度一甲子,但也还知道‘忠君报国’这四个字!”他的回答中充斥着深深的防备之心。 李信淡然一笑,继续说道:“李信读的书少,也听过这么一句话,‘穷则独善其身 达则兼济天下’,不知阁老作何解释?” 张方严嘴角不由自主的撇起了一抹不屑的笑意,这句话李信正好说反了,孟子所言 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固然是一个人入世出世的态度,但能做到这一点的究竟能有几人?不过张方严显然是沒打算和李信这老粗武夫说这些实情,在他看來又与鸡同鸭讲何异? 尽管张方严不答,李信却仍旧自顾自的说着:“李信读的书少烧,但有些心得,不知对与错,还请阁老解惑。是否可以将兼济天下理解为,一个人的力量越大,肩头的责任就越大呢?” 张方严不由自主的点点头,李信的这个说法其实很新颖,孟子的本意固然是好的,但终究以自身为中心,主要强调外部的影响。而李信这种力量越大,则肩头责任越大的说法,虽然话很糙,但却让人眼前为之一亮。相比之,前者更多的是强调自身,而后者则更多的强调天下。 换言之,李信的说辞里有着一种此时并不多见的积极,使人大有风起浪涌之感,比之那种出世入世的超然又是另番体悟。 张方严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可以如此理解!老夫也想请问镇虏侯,镇虏侯今日所言‘达则兼济天下’,究竟意欲何为呢?”说罢此话,他目光一敛,竟是炯炯有神的盯着李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四十四章 不知有国 李信等的就是张方严如此发问,但他不想直接回答,又反问道:“阁老以为李信意欲何为?” 这一句反问是张方严所沒想到的,竟愣怔了一瞬,然后哈哈笑道:“反问的好!反问的好!”他这一阵笑却是一种掩饰,换言之李信的反问并不是真的问他如何看,而是在征询,他希望李信如何做。关于这一点,张方严自问不能如实相告,便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題。 李信却穷追不舍,“阁老希望李信挂冠而去,自此明朝领兵者再无李信其人,如此一來朝中皆大欢喜,再无武人逾制之虞是也不是?” 张方严手捋颌下山羊胡,笑而不语,心中却是一阵黯然。他承认这么做有鸟尽弓藏的意味,但若坐视不理,可以想见将來又是个唐末藩镇割据的局面。自宋太祖以來数百年,朝廷一直竭尽全力避免这种乱局再现华夏神州,又岂能到了当世便就此失败呢? 这种想法的腾起,使得张方严心中那一丝隐隐的恻隐之心又一扫而尽。于是,整个人也坦然起來了,别说他现在是个落了架的总督,手中沒有实权,就算他大权在握一样要将李信死死的压下去。 “阁老此刻一定在想,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但放眼天下,战乱频仍,东北建奴虎视眈眈,又何曾到了马放南山的时刻?难道你我文武殊途,就不能戮力同心一同维护这大明江山的安危了吗?难道仅仅因为李信是武人,就要剥夺我为百姓做些实事的权力吗?就算要鸟尽藏弓,等这天下底定了也不迟。似如今这等局势,同室操戈,只能使亲者痛,仇者快!” 李信的内心剖白,让张方严大为意外,也深为动容。在他的印象里,这个镇虏侯表面柔和却内心硬如铁石,屡有惊人之举,不臣之心昭然若揭。可这种判断正与今日这一番剖白相反,一时间使张方严不知该如何判断。 难道是自己看错了李信?难道真是行为乖张,而一心报效朝廷?有此一问之后,张方严立即否定了这种论断。以李信种种所为,其心志绝不简单。内忧和外患比起來,更加致命的则是内患。如果内患不除,又何谈平定外敌,安定天下? 但是,话又说回來,李信的剖白也未必全然是作假,刚才的言辞恳切几使张方严动容,他认为李信也许并未不可救药,只要驾驭得当,未必不是朝廷之福。而能驾驭李信的人并非他张方严。放眼整个大明朝,也唯有孙承宗一人而已。 一念及此,张方严不禁连连惋惜,今上将李信和他的三卫军派往江南绝对是一计昏招,当初如果将其派往山海关辽西,归孙承宗节制,不正如良马上鞍吗?又何來今日这些乱事?在他看來,李信南下便正如蛟龙入海,至今日已经沒什么人能阻止他了。除非,除非卢象升能在一个月以内打通大运河的南北交通,否则等他羽翼渐成,已经难奈之何了。 看着张方严渐渐冷却的表情,李信知道自己今天企图说服这老头子的想法是何等的天真,似这等人若为骨鲠之臣必然固执异常,又岂非自己几句话就能说服的?想到这里,不由得心中一叹,他不禁怀念起在 太原时有几分微微诺诺的那个张方严,尽管以前的一切表现都有可能是假象,但也不至于如此水火不容吧? 谁说他李信就一定要造大明的反?如果皇帝有识人之明,勇于担当,廓清朝局,自己亦可驱驰效命。 李信内心反复,脸上也逐渐露出冷笑,又反问道:“阁老口口声声忠君报国,李信敢问,阁老自來南直隶后,都做了些甚?除了挖空心思对反俺李信,你是剿了流贼,还是为百姓做过一星半点的实事?” 这句话正刺中要害,李信说的沒错,张方严头一次默然了。他的确只顾着对付李信了,他一直都在以压制住李信,为朝廷恢复体制而挖空心思。但这有问題吗?沒问題!可李信的话又让他心底里极不舒服。 如果说之前李信的那些话都只是隔靴搔痒,那么这句话便如一根细长的钢针,刺破了他的盔甲,扎进了他的皮肉和心脏。张方严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他难道不想杀贼吗?他难道不想为百姓做些实事吗?他想,他太想了,但却一件都沒做。甚至在挖空心思压制李信的时候,似乎下意识的给忽略了。 反观那李信,先解围凤阳,后解围九江。这些用兵之事本就是他分内之责任,但此人居然还在应天,镇江,松江,苏州等诸多府县修建引水工程,竟一举解决了今年天旱缺水的难題,为抱住江南收成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江浙两省实为天下粮仓,如果南直隶大旱绝收,天下又不知道要乱成什么德行了。 一桩桩,一件件罗列起來,还真是一种恶毒的讽刺。张方严有点难以接受,就是这个李信,自己以不臣之心为借口对他百般打压,然后也就是这个人,在自己的打压之下还做了这么多事。 如果后世评判起來,青史之上会把自己写成什么样子?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李信的话显然还沒说完。 “六月海寇进犯南京,附近百姓非但不为官军摇旗助威,反而成群结队指指点点的看起了热闹,更有甚者还赌宝押注,而且压海寇赢的还不在少数,这等麻木岂能不让有识之人心寒。阁老可知为何?” “此为泼皮,刁民而已!”张方严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在他眼里这种人只是一小撮,而远沒有李信说的那么夸张。 而李信却再次冷笑:“阁老此言何其荒谬?唐文皇曾说水能载舟,也能覆舟。而今百姓不愿载舟,因由无它,只为尔等口口声声忠君报国的虚伪君子们,只知有朝廷而不知与天下,只知有兵事而不知有民政,只知道有文武殊途却不知合舟共济,说到底还是国不知有民,民也不知有国。所以,朝廷剿贼十几年,流贼却越杀越多,因为首先抛弃了他们的正是你们这群虚伪君子,就在你们为了所谓的狗屁理由,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时候,岂不知这诺大的天下间有多少嗷嗷待哺的百姓因断粮而饿死?饥荒一过,饿蜉遍地,易子而食,比比皆是,那时你们这些忠君报国的官员们又再作甚?又到哪里去了?难道就是如此忠君?如此报国的吗?” 李信越说越激动,说到此处猛然起身,拂袖冷笑:“如果这就是阁老所谓的忠君报国,李信宁可做一个乱臣贼子!” “李信您放肆!” 陡闻李信如此质问,又说出要做乱臣贼子这等大逆不道的话,斥责之语脱口而出,但是这一声斥责又是多么的苍白无力。李信说的沒错,自崇祯元年以來,流贼剿之不绝,的确是百姓们已经沒了活下去的希望。 这些判断并非是使张方严失态的原因,真正让他失态的乃是那一声声的指责。说他只知有朝廷,而不知有天下。说他只知有文武殊途,而不知有合舟共济。这是在指责他不顾大局,不识大体吗? 相比较而言,这些还不是最让张方严难堪的,更难堪的则是那句国不知有民,而民不知有国。这一句话等于否定了他赖以坚持的信念,难道自己压制武人当权错了吗?这个问題李信给不了他答案,朝廷也给不了他答案,也许就连天下也给不了他答案。 张方严似乎听到了一些声音,这是一种堤坝崩溃前的前奏。 李信说完这些话以后,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将目瞪口呆,哑口无言的张方严狠狠的甩在了身后。这一顿指责怒骂痛快淋漓,一扫多年來憋在口中的一股闷气。不过他也知道,这算是与张方严彻底决裂了。看來,让熊明遇往杭州去收拾浙江市舶司,与浙江布政使司,只能凭借一张嘴和手下的军卒了。 如此一來五百人或许不够,要不便派上一千过去,就算将整个布政使司的官都抓了也绰绰有余。 孰料到了晚间,有亲兵來报,张阁老派了皂隶來送信,说是极重要的公文,务必在第一时间让镇虏侯见到。 李信一头雾水的打开了火漆公文信封,抽出里面的公文,上下看了几眼便不觉大喜过望。 “快,将这份公文转乘南京工部熊尚书!” 原來者竟是张方严亲笔所书,盖有总督官私印鉴的钧令。责成熊明遇赴杭州彻查浙江市舶司,一切与之有关衙门官员,但有查实决不姑息枉纵。 这不禁让李信有些若有所思,难道张方严竟是被自己那些发泄之语骂的开窍了?不过,无论张方严开窍与否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以熊明遇代表他前往杭州彻查浙江市舶司。 想到此处,李信又是一叹,原來这老头子早就知道自己心中所想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四十五章 淮王南下 七月流火,连日无雨的南京就像落在了一座火炉里,被炙烤的了无生气。军帐中的李信挥汗如雨,身上仅仅着一条单裤,也早就被汗水打的透湿。在这个年代可不是二十一世纪,为官者是要讲究仪容的,就算再冷,再热按照礼制该穿的衣服一件不能多,一件也不能少。 但是这江南的天如果不下雨就和下了火一样,让人连处理公文的精神都提不起來。李信哪里还会顾及那些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规矩,反正这是三卫军的军营,是他的一亩三分地,想怎么穿就怎么穿。 不但如此,他还发下话來,天热过甚所有午时之后应有的操练一律取消,直至过了伏天再行恢复。这道命令得到了全体将士的一致欢呼。但也不是沒有反对的声音,建奴降人李达竟是其中之一。 “在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是李达有所建言时的开场语,李信几乎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那就别讲!案上有凉水刚刚浸的酸梅汤,你自去解暑,再聒噪几句,还嫌本帅的火气小吗?” 李信从他一进军帐,微微皱起的眉毛和不以为然的表情里就看出來,这货又要拿自己光膀子处理公文來说事,无非是衣冠不整辱及政事之庄重等等,纯属狗屁道理。但如果在这个话題上较真,李信说不过李达,只好让他去喝酸梅汤來堵住他的嘴。 深井水刚刚浸上的酸梅汤在这等火热的天气里,无论是谁都难以抵挡其诱惑。李达抿了下嘴,拿起陶盆中浮着的木瓢,舀了一碗咕咚咕咚转眼下肚,犹自觉得不解署,正犹豫着是否再舀一碗來喝时。只听李信道:“不必顾虑,敞开了管够喝!” 李达这才又舀了一瓢,咕咚咕咚喝下去,真是酣畅痛快无比,浑身的暑气瞬间被清扫一空。喝足了酸梅汤以后,李达又旧话重提,“镇虏侯不让在下说,在下思量一阵,也还是要说。大不了说完了以后,在下自领处罚就是。” 听到李达如此说,李信心头连连苦笑,就连这几大碗酸梅汤都沒能买通这聒噪的李达,仍旧挡不住他的聒噪。念及此处,不禁暗叹一声,想说就说罢。 果然,李达也沒等李信回答,就自顾自的说起李信的衣衫不整來,“……如果此事被那些别有用心的小人知了去,又要借此弹劾镇虏侯,不是徒然添乱吗……” 李信哪里会怕文臣弹劾,他自领兵以來被弹劾的还少了吗?正所谓虱子多了不嫌咬,如今早就在虫吃鼠咬中锻炼出了一副铜皮铁骨。 只是李信默不作声,那李达却大有不达目的不闭嘴的尽头,害的李信暗自腹诽,你李达不过是关外蛮夷,怎么比我这皇汉还在乎这些繁文缛节?真真是奇了怪了。但他可不想将这心里的腹诽之言说出來,让李达难看,毕竟李达做这些事也是出于一片好心,虽然聒噪了一点,但总归不能为这点小事伤了人心。 李信又开始琢磨着找个什么借口将他的注意力转移,一扫眼正瞧见他捧进來放在案上的厚厚公文,于是指着这一叠公文问道: “今日可有西面的军情?” 这西面的军情,所指正是米琰与张石头在江西的战事。自从九江大捷之后,一路收复南昌,江西的战局似乎就陷入了一种僵局,每日军报都是无大战事,仅仅偶有接触,俘获探马奸细,这等无关紧要的军报。 此前李达还曾抱怨前方米琰和张石头进展缓慢,不甚用心。但李信深知掣肘指挥遥控的利弊,硬是按住了军中的这种情绪,沒有干预江西战场的战局。 李达正说的唾沫星子横飞,忽然听李信提起今日军报,这才一拍脑门赶忙紧走几步來到案前,从哪一摞厚厚的公文中抽出了一份,放在李信面前。 “险些忘了这件大事!江西战事有了变化,淮王溃围而出,经由抚州、建昌已经窜入福建建宁!” 淮王溃围而逃了?李信目光一敛,若有所思。李达却一扫之前的激动,似大有深意的说道:“今日在下才知米琰和张石头为何迟迟不向饶州合围,原來等的就是这一计驱虎吞狼!” 驱虎吞狼之说让李信怦然心动,福建沒有朝廷边军,卫所军早就烂的不堪用,唯一能与淮王叛军对抗的只有郑芝龙麾下的兵。但郑芝龙的兵基本都分布在沿海一带,像建宁这等远离大海的府县,只怕郑某人也是鞭长莫及啊。 就谋略而言,这一招用的漂亮。但就本心而言,不管什么谋略最终遭殃的还是被卷入战火的无辜百姓,不过李信很快就调整心态,三卫军如今的处境已经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正如已经箭在弦上,他能做的只能是向前再向前,最终只有权力在手,他才能施展肚子里几天几夜也说不完的设想。 有了这一番计较,李信的心态反而平静下來。 “这封战报立即交付政事堂,再誊抄一份,报与南直隶巡抚衙门!” 这种敏感至极的军报绝不能拖延,必须立即上报,否则拖延个一时半刻都可能招來风言风语。李达点头应下,便來到李信左手边为他专门设置的桌案前坐下,动手研磨,一时间也忘了聒噪李信衣冠不整的事情。 政事堂很快接到了这份军报,所有人都面面相觑,沒人率先发言。自从吴祯事件以后,政事堂里的臣僚们越发谨言慎行,从不轻易表态,对三卫军欲南直隶巡抚衙门的公事也从來都是积极配合,从不提出反对意见。 而今三卫军让淮王溃围而出,又将战火蔓延到福建山区,这不是等于蛟龙入海,放虎归山吗?再想彻底浇灭淮王叛军又不知该何年何月能做到 了。自从熊明遇去了杭州以后,这政事堂也愈发死气沉沉,郑三俊和高宏图都是出了名的老狐狸,对甚事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既不反对也不明确表态赞成。 而今出了这等事更是不会率先发言。 这时姜曰广犹豫的说了一句:“官军打仗向來喜好瞒报,谎报,大败为小败,小败为小胜,小胜为大胜。三卫军在江西走了淮王叛军,当是小败,沒准江西战事是一次惨败啊!” 他分析的头头是道,有几名挤进來的翰林也跟着连连称是。连带着一些官员也议论纷纷。一直默不作声的南京兵部尚书高宏图这时却在鼻腔里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冷笑。 打了败仗?李信的三卫军那是何鞑子能一较短长的虎狼之师,淮王叛军的底子不过是黄梅贼,怎么可能吃了败仗。此前三卫军一直按兵不动,高宏图还有些犹疑,不解其意。而今,淮王叛军窜入福建建宁,他立即便可以断定,李信这是在驱虎吞狼。 这个想法使他浑身不由得一颤。李信好大的胃口啊,不但要将南直隶与浙江、江西纳入麾下范围,而今竟还要名正言顺堂而皇之的将手伸到福建去。 或许淮王叛军只要一日不灭,李信的三卫军就能追着叛军一路杀进两广、云贵。而叛军每克一地必然杀尽地方官员,届时由三卫军出面维持地方治安,而朝廷又与江南通讯断绝,久而久之…… 三伏天里,高宏图还是止不住后背渗出的阵阵寒意。如果,正如自己所料,大明朝江南半壁江山岂非尽落入李信之手?这种局面要怪也只能怪朝廷重北方边事,而轻南方。几乎所有的精兵强将都用來对抗关外的鞑子,和中原肆虐的流贼,而南方富庶之地又无甚战事,终至沒有一支强有力的边军镇守,仅仅一个魏国公在南京坐镇又能顶得上多少人马? 如果魏国公沒有太平府的惨败,坐困愁城,或许还能震慑住江南局势,而今纸糊的老虎被戳破现了原形,谁还顾及他是开国功臣徐达之后的威名了? 思來想去,高宏图已经冷汗淋漓,再沒有人能阻止李信了。他忘了一眼身旁稳坐的南京户部尚书郑三俊,却见这位“老友”眼皮微闭,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顿时便有所领悟,于是也微闭双眼打起了瞌睡…… 闹吧,闹吧!就让这些不知死活的人闹去吧,前车之鉴还少了吗?以为这样就能有机可乘?那熊明遇和张方严哪个不是人中龙凤?最终不都败给了那个镇虏侯? 姜曰广本是掌南京翰林院事的闲散官员,手中无职无权,一直都是摆设一样的存在。而今有了这一番论断,又加上翰林院的一干学生怂恿,不甘寂寞的心也禁不住活泛了起來。 他不无鄙视的扫了一眼周遭手握权柄,却都在那装死的一干大僚们。心中暗暗骂着:你们这群墙头草,都当缩头乌龟吧,否则还沒有我姜曰广展露手脚的机会呢! 打定了主意之后,姜曰广离开政事堂,和这几位大僚沒甚好商量的,如今想到便做,他有几位翰林学生在黄南雷的《公报》上辟有专栏,正好写上几篇文章,只当投石问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四十六章 兵进广信 就在姜曰广紧锣密鼓研究攻讦李信和三卫军的同时,來自太平府的军报却已经让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原來竟是江西战场的局面刺激了围攻太平府的黄梅贼叛军,他们对建阳卫发动了前所未有的攻势。而盘踞在南直隶宁国府的黄梅贼叛军也大举进犯广德,那里有史可法重新集结的溃散官军,这使得史可法意图从侧翼威胁太平府黄梅贼叛军的计划彻底付之东流。 史可法麾下重新集结的官军本就战意不够士气低迷,大败之下一路向北,于应天府与广德州的交界处建平停止北上。也算史可法知晓厉害,一旦彻底放弃广德州,那么苏州、常州二府将直面黄梅贼的兵锋,南直隶后院最为核心的区域将沒有任何屏障可以阻挡黄梅贼叛军的脚步。 在这种大环境下,火炉样的南京城内,人们再也顾不得闷热的气温与难熬的酷暑。凡是稍有些常识的人都知道,战争距离南京的脚步越來越近。此前海寇也曾兵临城下,但那毕竟只是偷袭,他们并不具备真正威胁南京城的实力,最后事实也证明了这种判断。镇虏侯李信带领三卫军尽数俘获海寇舰船,大获全胜。 而黄梅贼叛军则不同,太平府的魏国公与宁国府与广德州一带重新集结的史可法是南京的最后一道屏障。两个人都不是庸碌之辈,此前政事堂的大僚们敢于动李信和三卫军的念头,也是因为有这二人屏蔽南京以西的缘故。但是仿佛一夜之间,这道屏蔽南京以西的防线就有大厦将倾的趋势,黄梅贼叛军猛攻太平府,魏国公坐镇的建阳卫危如累卵,旦夕可陷。身负巡行地方之责的史可法更是兵败如山倒,眼看着苏州、常州等南直隶最为富庶的财赋之地都已经紧邻战火。 面对急转直下的局面,政事堂里就连一向老神在在轻易不表态的,南京户部尚书郑三俊和南京兵部尚书高宏图都已经坐不住椅子了,几次去南京城外军营拜访李信,央他派兵救一救史可法和魏国公,如果这两个人败了,南京将直面叛军兵锋,往后的形势会如何发展,沒人可以预料。 李信自是满口应下二人所请,但却面有难色,有些沉吟不语。 郑三俊比高宏图决断,见李信沉吟不决,当即表态道:“镇虏侯可是顾虑最近上窜下跳的掌南京翰林院事姜曰广?” 说实话李信对姜曰广这种迂腐之气书呆子还真就不甚担忧,俗话说书生造反三年不成,他充其量只能做一只跳上人脚面的啦蛤蟆,不咬人,恶心人。 李信真正迟疑的并非战事难料与身后南京的安稳,这近一年的时间以來,尤其是年后的经营,三卫军在南京的根基已经不是几个文官和一点舆论就能推倒的。他所请的不过是三卫军克复失地之后,在原有官吏被大量屠戮的情形下,有在当地的便宜行事之权,以维持地方安稳。这样,如果能事先取得南京各方的共识,也就省得事后遭人诟病。说穿了,李信需要政事堂的人赋予三卫军一个名正言顺的名份。 但于郑三俊同來的高宏图显然沒能体察到李信心中这许多不宜宣之于口的心思,又听郑三俊提起姜曰广也是面有愤愤之色。 “姜曰广最近闹的不像话了!大敌当前,这厮还在惦记着窝里斗,我看可以给这厮点颜色,让他好好在家读书,不要总想着干预政事。” 姜曰广四处串联结党,与此前吴祯假浙直总督张方严所为竟如出一辙,凡是头脑清醒的人都不认为这厮会得逞,可偏偏还有那么一堆不得志而又利欲熏心的投机之辈,纷纷阿附在他身边,做极力怂恿之事。 若是放在平时,这本是大明官场司空见惯的事,如果朝廷官场哪天沒了这种勾心斗角与阴谋厮斗,那才奇怪呢。但搞这些调调是不是也得分个轻重缓急?眼下南京危如累卵,姜曰广还在搞这些事,是不是嫌大伙都死的慢了?这等不顾大局,不识大体的蠢货,高宏图自然对其嗤之以鼻。 尽管如此,高宏图还是沒能看穿李信的意图。与之相反,郑三俊却似乎若有所思,在李信极为明显的暗示下,他甚至直言问道:“镇虏侯有什么顾虑,尽管说出來便是。” …… 郑來勇领着先锋队率先开进了广信府上饶县城,入眼处尽是破败凋敝,几处房屋甚至还有未熄灭的烟火,鼻腔里则充斥着燃烧后的焦糊臭味。收复上饶县城的战斗几乎沒有什么困难,这些眼前的惨况十有**都是黄梅贼叛军所为,所过之处无不烧杀抢掠,府县所储物资粮草能抢则抢,带不走的则一把火烧掉。 不足两丈高的城墙上挂了一圈的首级,在这炎热的天气下,早已经乌黑恶臭,引來了大群的蚊蝇飞舞叮食。 郑來勇眉头紧皱,他知道这些首级绝大多数都是城中的府县官员,他们不肯投降叛贼这才已死殉节殉国,不论这些人力是否有贪官污吏,而今都让人肃然起敬。底层军户出身的他向來对这些当官的沒有好感,而今竟也罕有的心凄凄然。 “去几个人,将这些首级都取下來,找到城里的棺材铺,钉些上好的棺木成殓起來。”至于下葬,则要等到辨明这些人的身份,否则岂非葬了无名之鬼? 郑來勇本被张石头派在九江协防,但张石头最终还是派人将这位勇将替了回來,于是他就赶上了这场广信之战。不过这广信之战打的也实在让人痛快不起來,在临战前张石头曾特地嘱咐各队各营,只许追击,而不许尽歼。 所以,郑來勇和他的部众们,是从万年和乐平开始,一路跟着黄梅贼叛军到得这广信府内。一路上惨况也见得多了,但惨烈程度都不如这上饶县城。据他推测,城内当是在某些人的带领下发生了激烈的抵抗,否则也不能造成这种十室空其七八的惨境。 “守备,捉了个狗官,怎么处置?” 本來郑來勇在开赴江西之前职衔只是一个千总,经过几次立功之后,他很快就升上了正五品的守备。同时,又受张石头的命令节制了数个队的指挥之权,至于另行招募的辅兵则已经达到了两千人以上的规模。 这些辅兵的任务可不仅仅是运输物资,关键时刻一样要上阵杀敌的,只不过硬仗与恶仗还要数百三卫军坐镇而已。现在奔赴江西的三卫军各营都面临着这种变相急剧扩军的情况。 毕竟张石头带來的步战营加上炮营也不过万把人,李信向來主张的精兵政策在野战中有着极大的优势,往往可以击溃数倍甚至是十数倍于己的敌军。但在这种即要负责野战,又要负责收复地方后收拢权力真空,维持地方治安的情况下,就要相形见拙。 对此,张石头听从了米琰的策略,以三卫军为中坚,在不打散原有建制的前提下,组建大量名义上“辅兵”归各营节制,作为三卫军战斗力的补充。不但如此,米琰甚至还提出了一个策略,那就是地方上的官员多有被屠戮,三卫军各级将官不宜自行干涉,须寻得幸存之本地官吏,酌情临时处置。 所以,郑來勇听说活捉了狗官,即便再厌恶也还是沒将口中徘徊的那句话说出來。“上饶城内如此惨烈,能苟活到现在的,不是胆小鬼也定然是叛逆之徒,推出去斩了一了百了。” 而今即身负严令,郑來勇自然一刻不敢怠慢,让军卒将那狗官带了上來。但见这狗官早就吓的腿软了,几名军卒送去抓着他臂膀的手,整个人就像瘫软的面条萎顿在地上。口中还喃喃有词。 郑來勇听不懂他口中说的究竟是甚,也许是这孬种狗官的家乡方言。 “别干嚎了,咱们兄弟都是大明的官军,沒人杀你全家老小,好歹也是个官,给老子站起來回话!” 那官员听说是來了明军,神情顿时又是一变,当即从地上爬了起來。 “可算盼到了王师,也不枉下官忍辱负重,偷生至此!不知,不知将军是史部堂的麾下,还是魏国公……” 狗官的话惹恼了他身后的三卫军军卒,恶狠狠的推了他一把,这些人自从进了三卫军后一个个天不怕地不怕,哪里会将这样一个沒胆的狗官放在眼里。 “给老子听清了,俺们是镇虏侯麾下三卫军,掷弹兵营……” 那军卒说了一长串的隶属关系,各种闻所未闻的新鲜词将狗官绕的七荤八素,但关键信息他还是吸收领悟了。镇虏侯其名在南直隶如今可是大名鼎鼎,他随在江西偏僻处为官,但也是多有耳闻,只想不到其人麾下竟是这等骄兵悍将,看來传言并非全然都是夸张之辞。 郑來勇沒闲心和这狗官聒噪,“姓名,官职,职权!” 他用的是三卫军中标准审讯语,既生硬又不耐烦。 狗官却毕恭毕敬的道:“下官乃上饶县县丞,替县尊署理日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四十七章 兴国恸哭 原來这狗官乃是上广信府府治上饶县县丞刘辉,他将自己在这场灾难浩劫中描绘成了一个忍辱负重保全城中百姓的英雄。郑來勇暗骂狗官无耻,他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厚颜之人。 “投降就是投降!你这等毫无气节的行为,说破天去就算使俺信服,朝廷上会相信吗?不如省把子力气好好配合三卫军展开工作!” 郑來勇一句话就戳穿了他所有的伪装,谄笑的脸上也立即变得哭丧,一想到朝廷处置自己这种变节官员的严苛,就不寒而栗。偏偏他身后的军卒似乎还在有意拿话刺他的心窝子。 “俺听说河南不少县令知州变节投敌,后來朝廷收复失地,这些沒胆鬼都沒跑了斩首抄家,妻子儿女为奴充军。” 这让县丞刘辉不寒而栗,他也知道朝廷对待自己这种官员绝不会容情,但求生是人的本能,不到最后那一刻谁都不会放弃。当然,这位县丞刘辉也不例外。这时,军卒们已经将城上的首级一一接下,整齐的码放在地上,尽管已经乌黑溃烂,刘辉仍旧可以依稀辨别出,其中哪位是广信知府,哪位是上饶县令……他觉得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來…… 接下來,郑來勇的话则让他有种如堕雾中之感。 “朝廷如何处置那是朝廷的事,但现在的上饶和广信的官员死的死,跑的跑。诺大的地方,沒人管理可不行,这样吧,你不是当过县丞吗?上饶的县令就先由你署理!” 随后郑來勇又询问了这城中还有沒有未死官员。刘辉惨笑一声:“整个上饶城里官员,不是坚守到最后被叛贼斩杀,就是早就得到风声逃之夭夭,说起來下官沒逃,比他们还是多了几分忠心。” 刘辉见缝插针,又为自己辩白了一句。谁知这一回郑來勇却沒有讥刺他,而是点头说了一句:“恩!你说的对!你比那些脚底抹油的官员强!”但随后郑來勇对左右军卒下的命令则让他顿感惊惧。 “传令下去,凡有逃走归來的官员入城,一律逮捕,解送往南京听凭发落!” 冷汗直冒的刘辉不明白这位看似粗鲁的军汉为何偏偏对自己这样的变节者网开一面,但既然有了生的希望,他便像落水者一般捉住了救命稻草就不肯松手。而这位三卫军的将军正是他的救命稻草。 “下官想起來了,城中的大官虽然都跑了,但,但忍辱负重的还有一位,一位在这上饶,乃至广信都颇有威望的致使知府。” 刘辉将无耻进行到底,又把变节投敌说成忍辱负重,郑來勇实在听不下去,便纠正道:“什么忍辱负重?变节就是变节!你说的天花乱坠,朝廷上的眼睛就都是瞎的?” “是是是……” 刘辉一连串的附和,但终究是说不出那变节二字,这两个字已经成了他心中永远都拔不掉的刺。 “说罢!那老东西现在在哪?” “城破时,他,他说要回家去待罪听参……” 郑來勇心里一阵腻歪,这些狗官投敌时怎么就沒想想可能会有今日?自己身败名裂不说,还要连累家人子女,说到底还是千古艰难唯有一死! 死,真就这么难吗?是的,对于致仕的黄州知府赵兴国就无比的艰难,一根长长麻绳从房梁上垂下,在赵兴国的面前系了个惊心动魄的活结。赵兴国身体颤抖,于圆凳上站立不稳差点跌落在地,他几次将一颗大好头颅深入活结系成的绳圈之中,但总是犹豫不决不敢将脚下的圆凳踩翻。 这时书房外忽然响起了老管家急促的呼喊声,“老爷,不,不好了,官军上门了……” 紧接着,书房的门被从外面推开,赵兴国陡然受惊,脚下一滑圆凳被踢翻,身子立即下落,活接绳圈在他的脖颈处收紧。窒息,疼痛,恐惧随之而至。 赵兴国惊慌失措的胡乱踢腾着双腿,双手则死死扣着勒紧自己脖颈的绳圈,试图将自己解脱出來,但一切挣扎都是徒劳的。 “我不想死啊!快救我下來!” 老管家见到老爷要悬梁自尽吓坏了愣在当场,直到赵兴国拼尽全力从牙缝里挤出了救我两个字,他才如梦方醒,上去张开双臂一把抱住了自家老爷的双腿向上抬去。同时,口中大声呼喊着,“快來人啊,快來人啊,老爷上吊了,老爷上吊了……” 郑來勇进门时正瞧见了这荒谬的一幕,他当机立断抽出了腰间的雁翎刀,手起刀落将那根葱房梁上垂下的麻绳拦腰斩断。麻绳断掉,老管家不堪两人终于跌倒在地,赵兴国也随之一同跌落,顾不及起身就老泪纵横,只不知他哭的是自身命途多舛,还是辱及先人自身的名节。 对此,郑來勇毫不在乎,他需要的只是赵兴国这个人,一个可以在满目狼藉的广信府内,替三卫军发声的人。 “哭甚?再哭!朝廷还沒人來治你的罪!老子就先替天行道斩了你这老狗!” 郑來勇对赵兴国沒完沒了的哭声折磨的失去了最后一点耐心,终于忍不住怒喝一声。这些狗官平时一个个骑在百姓头上作威作福,一旦身陷囹圄面临不可知的命运,便也这般诚惶诚恐,甚至还像个娘们似的哭哭啼啼,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赵兴国被郑來勇吓的收住了哭声,他弄不清楚这位身穿怪异军装的官军将领此來用意究竟为何。但是,他很快瞅见了跟在郑來勇身后的县丞刘辉。当即就指着刘辉鼻子骂道:“老夫就知道是你这个小人在搞鬼!平日里挑拨离间,阴谋构陷的事还少做了?想不到今日竟将主意打到老夫的头上……” 他平素里从未将这小小的不入流县丞放在眼里,而今却要被此人骑在头上拉屎,便说什么都忍不下了,全然沒了刚才哭哭啼啼的娘们形态。看到老头子暴怒发威,郑來勇笑了,“这就对了嘛!当大官的就得有大官威,哭哭啼啼的像个甚?” 刘辉见到自己被赵兴国误会了,生怕他将自己那些不堪的老底都揭了出來,赶忙点头哈腰的解释:“您老误会了!下官和郑将军來是请您老出山的,眼下官军刚刚收复了县城,沒个主事的人可不成啊,您老德高望重……” 他把平日里溜须拍马的本是都抖了出來,猛然间又觉得自己说的过了,怕得罪了身边的郑來勇再惹來祸事,于是立马闭口不再言语。 但有了刘辉这些话已经足够,赵兴国觉得自己弄清楚了这服装怪异将领的意图,又深为刚才的窘境感到难堪,于是不自觉得又拿起了官威,挺直了腰杆,掸掉身上尘土,拉长了音问道: “不知贵部何人统属?來我广信可曾约束士卒,无扰我百姓?” 眼看着赵兴国不知死活,刘辉暗道这老东西要倒霉。平日里感觉他挺有眼力的一个人,今儿怎么就大失水准了呢?其实这也怨不得赵兴国,陡经大难,又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失去了原本的精明也是可以理解的。 这幅做派却将郑來勇看的直挠后脑勺,心道大明的官员如果都是这幅德行,镇虏侯整日与他们打交道还正是个苦差事。但这是广信府,而赵兴国又是个变节附逆的罪员,再拿出他文官的派头來不是作死吗? 郑來勇当然会毫不留情的对赵兴国迎头痛击,只听他冷笑了一声。 “赵兴国附逆投敌,与叛军为伍,丢尽我大明官员的脸面,來呀,给老子拿下绑缚南京!” 郑來勇绝不是吓唬赵兴国,他可不是个软性子,曾经的惨痛经历多少让他的性子有些偏狭,对待犯错之人更显刻薄。难道沒了张屠户就能吃了带毛猪不成?赵兴国居然如此不识时务,大不了再换个人便是。 书房外的军卒轰然应诺冲了进來,将赵兴国按翻在地,就地取材用他上吊的麻绳给捆了个结结实实。绳结勒的死死的,疼的老头子杀猪一般嚎叫不止。 赵兴国之所以如此作态究其竟不过是想为刚才的窘况拉回些许颜面,可哪曾想这行伍丘八说翻脸就翻脸,顿时大为后悔刚才的作为。他又看到郑來勇身边的刘辉,不禁又恨上了这厮。心道,如果不是这厮刚才那一番花言巧语,自己又岂能如此?这厮果然沒安好心,后悔一时糊涂中了此人的诡计! 溜须拍马本为讨好赵兴国这老家伙,哪曾想适得其反,反而因此将赵兴国得罪的狠了。刘辉哭笑不得,又希望郑來勇正的将其绑缚南京,否则果真如启用自己一般启用这老家伙,今后还能有自己的好日子吗? 赵兴国素來不以肚量见长,如果得了势那还不得往死里整治自己?有了这一番计较,刘辉的心思又转了起來,琢磨着如何才能落井下石,让赵兴国这老东西彻底不得翻身。 却听赵兴国忽然恸声求饶,“老夫万无非份之心,还请将军手下,手下留情,留情,不要,不要将我押送南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四十八章 海权相争 赵兴国的骤然服软让刘辉大失所望,他分明已经从郑來勇的眼睛里看到了满意的笑容。果不出其所料,郑來勇又嘿嘿笑了起來。 “赵府尊如果早如此端正态度,何必受这一惊之苦啊?” “不敢,万万不敢!老夫致仕在家多年,哪里还当得起将军如此抬举?” “赵府尊不要谦虚,正是春秋鼎盛,年富力强的大好时候,焉能躲清闲不为朝廷办差?再说,你不出來办差身上的变节之罪又拿甚來抵过啊?” 算起來赵兴国今年才五十有八,虽然还有两年就堪堪花甲,但他身体一向康健,又保养得当,看起來也就四十往上五十不到的模样。在人均寿命只有三十多岁,过了四十就可自称老夫的明朝,五十有八实在当不得春“秋鼎盛,年富力强”八个字了。只是郑來勇说话前半段抬举,后半截却变了调,竟是大有威胁之意。 其实赵兴国不过是按照时下惯例,谦虚推却一番,然后再做状勉力出山。是郑來勇的话点醒了他,自己待罪之身还有甚能苛求?一切只能唯面前这位行伍丘八马首是瞻了。 按照上面的指示,郑來勇竟变戏法一般的掏出了由南京吏部颁下的告身公文,招來书办当场便写就了任命。赵兴国署理广信府,刘辉署理上饶县。一式两份,一份分别交给赵兴国和刘辉,另一份郑來勇则命人小心收好,将來回南京时要向南京吏部报备的。 这些宝贝都是南京方面以八百里加急递送过來的,郑來勇实在想不出,镇虏侯是用什么手段搞定南京政事堂那些老家伙们的。事实上,他也沒有时间去考虑、來自指挥部的命令十分紧急,克复广信以后,必须立即整理部众,只有一天的时间用作休整,后天一早就要正式启程,进入福建。 张石头的步战营人马此刻已经分作四路,分别由岑阳关、谷口关、泸溪和新城进入附近建宁府和邵武府。而张石头从南京镇虏侯那里接到指示只有一个,那就是将淮王驱逐往福建泉州府,而切不可任其流窜往福州等地沿海。 各部进兵神速,而今日也是张石头指挥部中军的移营之日。李信习惯将主将所在的中军称为指挥部,一时间这个叫法也风靡其麾下各部。而张石头却觉得指挥部的叫法不伦不类,还是中军听着威风。 米琰与张石头今日就此话别,他身负平蕃舰队监军之责,不能随之一同南下,而且已经接到了镇虏侯的命令,配合张石头结束江西战事之后便就此返回南京。 在接到李信的命令之前,米琰一直认为,只要淮王窜入福建,他们应当先北上与南京合击盘踞在池州和宁国府的黄梅贼叛军,在彻底消灭掉江西的叛军之后再挥师南下进入福建。而镇虏侯的命令却恰恰与之相反,只令江西各城组织团练,由三卫军中派出少量精锐作为骨干,以助防御。 “万沒想到镇虏侯不循常理,不过镇虏侯的命令太过宽泛,如何执行却是让人摸不清头绪,张副将可有成竹之法?” “监军像岔了,镇虏侯之所以不详加指示,所为是不束缚住你我敌前应战的手脚。” 张石头对米琰的揣测不以为然,以他对镇虏侯的了解,既然默许了自己和米琰的作为,又从背后做了诸多工作,只怕接下來要动作连连了。 “难道镇虏侯的目标是福建总兵官郑芝龙?” 思量了片刻的米琰忽而失声道。镇虏侯的命令里只交代了方针,即是切不可让淮王窜入福建沿海。不过又特意点明,可以往泉州去。如果常人揣度,或可是福建总兵官能征善战,可借郑芝龙除去淮王。而在米琰看來,这才是镇虏侯的高明之处,将他们二人无意中搞出的驱虎吞狼,应用到了早就选定的目标之上。 张石头点点头,“接到镇虏侯钧令时,便已经料到了这一点,只是……”说到此处,他少有的含混起來,竟不接着往下说了。 “同室操戈?” 米琰替张石头说了出來。这句话一经出口,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安静了。 在绝大多数人的眼中,三卫军用兵如果个割轻重缓急的话,首先应是解决威胁南京的黄梅贼叛军,然后趁势将影响力扩展到福建,甚至两广。然后便该将主要精力投向长江以北。 反观镇虏侯的用意,似乎对福建总兵官郑芝龙充满了敌意,甚至说是极为罕见的攻击性。 在镇虏侯历來作战的习惯上是极为罕见的,总管三卫军胜绩无数,但都大体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几乎绝大多数的战斗都是由情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而今,李信似乎一反常态,早早的就拉开了架势,甚至有嫌疑将祸水引向同朝为官的郑芝龙身上。 很快,张石头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他虽然对李信的策略不甚赞同,但仍旧会坚决服从执行。听了张石头的表态,米琰陡然哈哈大笑。张石头被笑的摸不着头脑,问道:“你这书呆子,笑甚?有话快说!” “张副将可知郑芝龙其人底细?” “以前是海盗,后來被熊文灿招安,在海事上很立了一些功劳!” “还有呢?” 张石头仍旧不解其意,但却忽然发现一点:“和镇虏侯的经历有些相似哩,也是招安,也是立功……” “还有呢?” 米琰还是笑意盈盈,只连不迭的问他。张石头终于被问的烦了。 “有话快说,有屁就放!老这么卖关子,让人受不了!” 米琰这才正色道:“张副将你错了!郑芝龙其人与镇虏侯沒半分相似之处!当初招安郑芝龙的熊文灿自诩会看人,会用人!其实这位熊部堂最大的败笔,就是招安了这郑芝龙!” “此话从何说起?” “张副将莫急!只说现在福建的局面吧,郑芝龙在泉州安平修府置宅,围墙筑堡,控我大明海疆为自家后院,借官身走私,日进斗金都进了他自家的腰包。现在的福建沿海,俨然已经成了郑某人的独立王国,过往的海船,不论海盗商人,一律须向郑某人交例银买平安,这些钱他也从未像朝廷缴过一厘一毫。” “监军的意思是,郑芝龙行割据之实,镇虏侯要替朝廷铲了这一害?” 张石透不了解郑芝龙的底细,听了米琰的评价之后,他立即就意识到自己一直都轻视了这个郑芝龙,难怪镇虏侯如临大敌,闹了半天这厮也是个不显山不漏水,闷声发大财的狠角色。 米琰却又摇了摇头,“非也,非也!镇虏侯有心要铲除郑芝龙,所为的却是海权之争!” “海权?”张石头更加觉得难以理解,中原大地打打杀杀上千年,向來都是争地盘,还头一次听说要争大海的?大海里有甚?除了能打些海鱼,出些海珠异宝,还能有甚用处?在张石头看來,这些东西根本就不值得兴师动众。 米琰点点头,进一步解释道:“不知张副将可听说了,镇虏侯早就有打算收拾浙江市舶司?” 市舶司?的确,在未出兵之前,张石头就听过镇虏侯几次提及浙江市舶司,但一直都沒有多大动静,他也并未放在心上。 “米琰刚刚得到來自南京的消息,南京工部尚书熊明遇去了杭州,所为正是浙江市舶司。镇虏侯要对市舶司动手了!” “市舶司专管海上对蛮夷贸易,我大明在浙江,福建,广东三省设有市舶司。而郑芝龙借大明总兵官身份,独霸海上贸易,广州与杭州两市舶司,岁入不及福建一地半数,而这其中还多亏了有江南织造局生产的丝绸,否则又岂能及得上其二三?” 江南织造局贪墨了公帑数百万,张石头是知道的 ,却料想不到市舶司从中获利竟然如此惊人。 “镇虏侯有意振兴海上贸易,郑芝龙必为绊脚石!早晚与我三卫军都有一战!张副将还以为镇虏侯在同室操戈吗?” 张石头吃亏在对海上贸易一无所知,经过米琰的点拨之后,忽有豁然开朗之感,因此而疑虑尽去。 大军开拔在即,米琰再不耽搁,返回在鄱阳湖内驻泊等待的平蕃舰队。内湖作战对华莱士而言就像过家家一样简单而又无趣,再者淮王叛军也沒有水师,他的舰队除了在九江放了一阵空炮算是间接参战,余下的时间里基本都是充当运输团队的工作,将鄱阳湖两岸连接起來,大大省却了步战营再陆地上转移的时间。 听着华莱士不断的抱怨,米琰意味深长的说了句:“等着吧,难啃的骨头很快就要遭遇了!” 华莱士听不懂难啃的骨头所代表得隐含意思,被米琰说得一头雾水。陆战,他自问三卫军所向披靡,可是这海战,却是一点底气都沒有。 米琰忽然直接问华莱士:“华总兵來东方多长时间了?” “一年而已!” “可曾与福建郑芝龙得舰队打过海战?”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四十九章 泣血求援 这句话问到了华莱士的痛处,在普特曼斯长官的手下,他与那个明朝总兵打了几次海战,几乎每一次都铩羽而归,郑芝龙的战船虽然不及荷兰人的庞大,火力也比较弱,但对方胜在数目众多,常常呼啸而來,又席卷而去,以接舷战为主,打的过就打,打不过立即撤退。所以,对于华莱士而言,与郑芝龙的战斗就好像大象踩蚊子一样,空有一身的力气却用不出來。 见到华莱士满脸古怪尴尬之色,米琰立即就明白问到了他的短处,但米琰偏偏还要继续揭他的疮疤。 “平蕃舰队早晚与郑芝龙必有一战,你我还是早做筹谋的好,别等到临战时再抓了瞎!” 这句话华莱士听的明白,于是用回答來掩盖之前的尴尬。 “当然要加紧训练,当然不会抓瞎!” 舰队启行,离开鄱阳湖返回滚滚向东的长江水道,顺流而下不过三日功夫就抵达南京城。而此时的南京百官对舰队的返航极为重视,早就有人事先回报,此次得胜凯旋还带回了黄梅贼三大头目之一的“天蓬大将军” 此时的“天蓬大将军”已经给自己改了名字叫水胜。尽管他曾为张石头出力颇多,但作为已经直达天听的反贼,连张石头也不敢私下做主,只能等战事一了,便让米琰将一干黄梅贼的要犯押解回南京,听凭镇虏侯处置。 淮王虽然叛乱,却也有自知之明并未称帝,而是以清君侧之名发布檄文。水胜此前得到的所为“官方”身份也不过是个总兵官,连个爵都沒封上,按照那位谋士的说法,现在不宜称帝称王,否则将成为众矢之的,当务之急是低调起事,高调作战。大明太祖曾用李善常之策,“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便是此理。 水胜觉得不过瘾,但其他两位头目都纷纷表示赞同,他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下。但区区一个总兵官仍旧不能显示出他的独特地位,于是便仍旧沿用了之前的称号,“天蓬大将军”。叫起來威风凛凛,让人好不得意。他虽然是作为囚犯押解回來的,但由于他做俘虏的觉悟十分高,又在平叛中立过一些功劳,所以行动也颇为自由,在看守的监视下,可以在甲板上放风。 舰队拐进秦淮河,南京城巍峨的城墙逐一出现在众人眼前,水胜跳脚望去,竟好似一眼望不到尽头。 “俺的个娘咧!南京城快大到天上去了!” 他从未來过南京,最大也就见识过饶州、南昌这种规模的小城,都是方圆不过十里,城高仅两丈有余,和作为明朝留都经营的南京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轰!轰!轰! 急促而又震耳欲聋的炮声骤然爆响。水胜只觉得脚下甲板都在隐隐震动,他在九江一战中已经对发出剧烈响声的火器产生了心理阴影,马上就下意识的趴在了地上,双手抱头。 “不好了!敌袭!敌袭!” 只是他的举动很快却换來了阵阵嘲笑。 “看他吓的那熊样,这是俺们三卫军的炮营在迎接舰队凯旋呢!” 在嘲笑声中水胜很快意识到自己出了丑,但他并不感到恼火,反而有几分洋洋自得,伸手抹了几把脸上的冷汗,美滋滋的站了起來。能博得这些官军老爷们一笑,对自己管制又要舒服了不少,至少不会对自己恶语相向。 很快,嘲笑水胜的水兵们便被岸上的盛况吸引了过去,南京城门已经远远可见,其外则是三卫军整齐而又壮观的方阵一排连着一排,一列连着一列,在漫天白色炮火硝烟的遮蔽下,竟是铺天盖地不见首尾。 水胜何曾见过这等架势?顿时便傻了眼,“我的个娘,得亏俺现在弃暗投明了……” 与水胜一样震惊的还有南京城敌楼之上的老家伙们。 南京户部尚书郑三俊摸摸下巴,并沒有言声,但他的眼睛里分明在闪烁着一种复杂的神色。相比之下,兵部尚书高宏图啧啧连声,他从未见过这等指挥军队的方法。 上万人的队伍排成了甚“方阵”首尾左右相连,横看是一条直线,数看是一条直线,一人动而千人齐动,一人静而千人齐静,一人呐喊而千口同声。 “明军威武!” “大明万岁!” 山呼海啸的呐喊瞬间就淹沒了熙熙攘攘站满了文武官员的城头,很多人瞬间都被这种情绪所感染,禁不住心潮澎湃。 间或有人三五一圈大声议论。 “早听说李信善练兵,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我大明若都是这等威武之师,天下传檄可定!” 但也有不合时宜的声音,“哼!甚的威武之师?都是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 他的话很快遭致了嘲笑。 “都说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谁要说这是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就也练出这样一支,千人同臂,千口同声的威武之师來!” 站在人群中甚不起眼的李信却面无表情,三卫军打仗军用的是方阵战术,队列就像人的呼吸一样是最基本的前提, 也是方阵战术带來的衍生物,用來搞阅兵,展示武力提升士气,再合适不过。 混在人群中的还有最近十分活跃的掌翰林院事姜曰广,只是这几日他的热乎劲明显下降许多。能用的招数和套路,都用了个遍,比如在《公报》上发文章,批李信,批三卫军养寇自重,坐看叛军壮大。然后又组织人联名弹劾,翰林院的号召力在读书人里还是很有号召力的,一时间响应者无算,声势日涨。 不过,姜曰广也发现了,这些动作似乎对李信并沒有什么触动,人家甚至连反应都沒反应一下,这让他产生了一种唱独角戏的错觉。唱戏讲究的是正派、反角唱对台。只有他姜曰广一个人唱正派,这算什么?于是,姜曰广又决定把孙鉁拉下水,李信是个武人不安套路出牌,孙鉁总不能不回答自己对他纵容三卫军的质疑吧?就在这个时候,前方终于传回确切的军报,三卫军在江西大获全胜,擒住黄梅贼头目“天蓬大将军”。 姜曰广这才如梦方醒,怪不得李信不陪他唱对台戏,原來人家早就胸有成竹,之所以一直默不作声,是一直将自己当老鼠戏耍呢!一时间气的他在家里大骂李信无耻混蛋。也就在那一天起,姜曰广忽然就偃旗息鼓了,此前轰轰烈烈的驱李请愿一夜间再无半点声音。 今日见了城下浩浩荡荡,气势如虹的三卫军方阵,姜曰广打从心底里腾起一股寒意。此时此刻他的心里在滴血,在流泪,只不断的重复着,难道唐末武人当道,藩镇割据的局面,又要在我大明重现了吗? 与姜曰广一样心怀阴郁之心的人毕竟是少数,他们被明军的胜利和威武所感染,正陷于一种难言的亢奋之中。也就在亢奋的人群中,一名三卫军军卒悄无声息的挤了进來,來到李信身边耳语几句。 与此同时,也有南京兵部的皂隶來到高宏图身边,递上一份急递军报。 高宏图面色转而严肃起來,他的双手甚至还有几分颤抖,撕开封口的时候甚至还重复了一下才成功,等到将公文阅览完毕,脸色骤然一遍。 “镇虏侯,镇虏侯……”他开始在人群中寻找李信的身影。 高宏图手中的这封信重愈前军,上面乃是魏国公泣血求援的亲笔手书,声言黄梅贼叛军忽然发起全力攻击,若无援军,建阳卫只怕旦夕可破。 郑三俊最先注意到了高宏图的反常举动,在看过他手中的公文之后也是面色剧变,愣怔之下公文又被姜曰广拿了去,岂料这货一看之下竟大声嚷嚷起來,“了不得!魏国公要败了!” 这句话正好赶在呐喊与欢呼的间隙,是以附近的人都听的真切。初时大家都沒反应过來,但在看到几位尚书阴沉的面色之后,也随之心头一沉。这种阴沉就好像水滴落入平静的湖面上一样,悄无声息的荡漾传扬开去。 一知半解得了消息的官员们,都不约而同的将目光转向了站在角落中的李信,原本他所在的位置并不起眼,现在却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看到此情此景,李信心却面色如常,來到南京兵部尚书高宏图面前,挡在他面前的官员则自动自觉的闪开一跳路。 郑三俊、高宏图眼巴巴的看着李信,等他來拿个主意。其实李信一早就派出了程铭九开赴太平府,是魏国公连发了几道军报,称太平府地小粮少,放不下这么多人。所以,程铭九才止步大胜关,直到后來出兵九江,所以大部主力便都赶往江西了。 现在留在南京的除了一部分三卫军的原有将士,还有五千于人在山东招募的辅兵,在这次阅兵之前正式转为正规三卫军。余者两三万,便都是在应天府、镇江府、苏州府、松江府等地招募的本地新军。 “镇虏侯,魏国公泣血求援,赶快出兵吧!” 高宏图的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五十章 临危出兵 高宏图并非惺惺作态,而是忽然间有了天塌地陷的感觉。魏国公那是什么人?是开国大将徐达之后,历经万历、天启、崇祯三朝,被当今圣上视为镇乱股肱,在赋闲十多年后重获启用出山,坐镇留都南京。而今竟然在建阳卫被叛军贼寇打的泣血求援,由此给人带來的震撼便可想而知了。 与高宏图的失态不同,南京户部尚书郑三俊很快就从最初的震惊中冷静下來,他忽然想明白了太平府的战局因何骤然紧张。究其竟,还是官军在九江、南昌以及饶州取得的一系列胜利,断了太平府和宁国府等地贼寇的后路,而贼寇显然是不甘心跟随淮王就此败走的,于是孤注一掷便成了唯一的选择。 建阳卫是留都南京以西最后的屏障,此地一旦失陷,南京将直面贼寇兵锋。而驻兵此地的魏国公一旦兵败,或被成擒,或被阵斩,都将对朝廷造成巨大的打击,南京军心士气低迷之下又拿什么來抵抗? 但这些都只是贼寇一厢情愿的想法吧,他们并不知道,南京防备现在早就今非昔比。三卫军兵锋之盛,世所罕有,别说这些江南水乡的造反毛贼,就连关外的满清鞑子都要退避三分,他们不來便罢,但凡敢來就让他们如那红毛番鬼华莱士一样,有來无回。 念头及此,郑三俊反而不急了,他想看看李信会如何处置。 这时,城下忽然传來了米琰的喊声,众文武们都知道,这是监军代总兵行凯旋献俘的仪式。本來,李信的意思是要作为总兵的华莱士主持,只那华莱士偏生就沒这福分,两日前还在长江上就得了风热之症高烧不退,及至今日竟是难以下床了。 今日这场盛况,一则迎接凯旋,二则展示军威,如果因为这道求援急报而中途夭折,岂非雪上加霜?李信当即对郑三俊道:“部堂,还请主持仪式为先!魏国公求援一事,李信已经有了对策。” 听到李信如此说,又见他如此笃定,一众忧心忡忡的官员很快就平静了下來,他们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将希望都寄托在了这位每言必称其行伍、丘八之人身上。 郑三俊恍然,來到女墙边,胸腹提气放声向下面喊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 对这些样子货,李信并不感兴趣,他只希望繁文缛节早些结束,好召集部下对这突如其來的变故做应对。其实,不光是城中文武,就连李信都对魏国公充满了信心,认为有他在太平府当不会有危险。可是哪成想,竟是高估了这位元勋将门之后,闹了半天也是个银样镴枪头。按照计划中,这次凯旋之后,他将正式发展海上战略。 所谓开源节流,重在开源,明朝的土地有限,就算江南土地肥沃,人口众多,出产粮食一年也就那么两季,加税和开发新税种,这种竭泽而渔的蠢事,李信想都不会想。 其实,明朝君臣都是守着生钱的聚宝盆而哭沒钱。明朝从辽西到广西有着漫长的海岸线,而海上贸易所获其利,比之地上长出的粮食所得岁入一点都不会少。 而如此漫长的海岸线,大明朝廷竟然仅仅设置了三个市舶司,那么其他地方呢?难道沒了市舶司,便不会对來自海上的洋人贸易了吗?当然不会,于是在漫长的海岸线活跃着千千万万的走私,随走私而兴起的自然就是如骨附蛆的海盗,而这二者往往是互相转换的,上岸则为民,出海则为盗。这种情况在天气年间发展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尽管崇祯皇帝登基之后,曾试图平靖海疆,并且采纳了熊文灿的招抚之策,以寇治寇。但熊文灿并无驭下之能,郑芝龙受招安以后,反而借朝廷之名,铲除海盗中的异己,数年功夫便已经称霸福建沿海。 而且,李信最近还得到了一个消息,由于天灾匪乱迭起,每个省份都产生了大量的流民,福建省也不例外。于是,郑芝龙便借机以每人三两银子的价格,招募流民移居台湾岛。 在当地地方文官的眼里,郑芝龙这是祸水东引,失去了产业的流民就是朝廷的隐患,都送到蛮夷海岛上,辖境内也就太平了。但这些事落到李信的眼里却是另一番计较,想來郑芝龙在福建泉州发展实力的同时,也在开发台湾,无非是为了将來万一与朝廷翻脸,还有个备用的落脚点。 此人称霸福建沿海,一面打击海盗,又一面包庇走私。如果想要在江南沿海广开海贸,那么郑芝龙就是眼前躲不开的绊脚石。就算他控制了浙江市舶司,还有福建市舶司和广东市舶司在郑芝龙的势力范围影响之内。那么开海贸之利,便无从谈起。如果能一统海疆,严打海寇走私,然后对各种西方所需商品分门别类,那么市舶司所获其力将是惊人的。 “镇虏侯,镇虏侯?” 在郑三俊的再三呼唤下,李信才从沉思中恢复了过來。 “该到镇虏侯训话了!” 李信的训话不过是走走过场,他在这之前早就派人传话到了下面,阅兵结束之后,所有参加阅兵的三卫军将就此登船开赴太平府。这些参加阅兵的三卫军每个人都是全副武装,从被服到武器总计四十余斤全部负重在身上。尽管李信的命令看似仓促,对这些时刻准备战斗的三卫军而言都是有备而來的。 一番慷慨激昂的训话之后,各营开始有序登船。城上的文武官员们看着一个个方阵眨眼间就变成了一条条的长蛇阵,有序而整齐的步行入江,登上接驳的小船,展开了漫长的登船行动。 其实这些行动如果在上元门外兴建的军港码头进行,所有的将士只须通过跳板就可以顺利登船,既节省了时间,又减少了出现意外的几率。这些三卫军士卒可不是人人都会水性,如果有不会水性的人落了水,便很可能出现意外。 但是,之所以将一切活动都放在了聚宝门外,还不是为了激励城中文武官员与百姓的士气,省得这些人事不干,只知道成天聒噪的官员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原本的阅兵展示兵威瞬间就变成了一场阅兵之后便登船开赴战场的表演,沒想到如此一來效果却出奇的好。 三卫军的军纪和士气都被各个文武官员们切切实实的看在眼里,这些都大大的增加了他们对战局的信心,有些人甚至还拍着胸脯庆幸。 “多亏了镇虏侯在南京,否则此时此刻……”他仿佛不好出口,只连不迭的感叹着:“不堪想象,不堪想象啊!” 持这种看法的人不少,抱反对意见的人也不是沒有。 “哼!过过不是李信坐视不理,魏国公何至于落得今日之败?” 这显然是将所有的责任都推给了李信,这个说法如果较真,也可以勉强说得通,但接下來还有另一种说法就让人啼笑皆非了。 “如果镇虏侯不再江西瞎搞,坐镇太平府的魏国公也不至于压力骤然增加……” “甚?你的意思是,镇虏侯克复江西还错了不成?” 各级官员聚集在一起,闲谈很快变成了争论,争论很快就又成了争吵,不问是非对错,只问成败,过嘴瘾。 李信才沒功夫看这些各色官员的表演,与几位尚书打过招呼以后就悄然离开了南京聚宝门,这场戏他实在演的太累,也看的太累。各意外纷至沓來,让他都有些应接不暇。 都说一心不可二用,但是平靖海疆又迫在眉睫。所以,这次平蕃舰队的作用在李信的计划中仅仅是扮演运输船的角色,陆上的战斗,他并不担心。但他担心的是平蕃舰队此刻究竟做好了第一次出海的准备吗? 因此,李信下了城头便出聚宝门直奔平蕃舰队的旗舰,他要去和舰队的几位主要将官进行一次彻底的交流,以作为他最终下决定的依据。经过小船摆渡來到大帆船之上,却发现舰队指挥官华莱士病的很严重,躺在相对宽敞的舱室中,不断咳嗽,高烧不止。这又使李信的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毕竟华莱士是惟一一个指挥过大型舰队的指挥官,不管副总兵何斌还是监军米琰,都只能作为舰队指挥的学员。两个人前者以前是海盗,后來又做了荷兰人的通事,虽然有着丰富的海上经验,但这毕竟和指挥一支舰队是两码事。至于米琰,在成为平蕃舰队的监军之前,他甚至连游泳都不会,就算现在也仅仅能在水中扑腾几下而已。 “华莱士如何病的这般严重?” 李信小声询问跟在身边的米琰。米琰叹了一口气,“其实华莱士在出征之前就已经身体不适,这一直沒能引起注意,直到前两日回师,病情严重了,才发现高烧不退。” 李信小声询问跟在身边的米琰。米琰叹了一口气,“其实华莱士在出征之前就已经身体不适,这一直沒能引起注意,直到前两日回师,病情严重了,才发现高烧不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五十一章 意外之惊 华莱士颤颤巍巍的起身,用一种极富感情的腔调向李信表达着自己的意见,只是用带有苏格兰口音的汉话说出來,让米琰觉得有几分滑稽。 “侯爵阁下,我这点病不算什么,当初在大西洋上,海船漂了一个多月,一样是高烧不退,最后还不是好了?我华莱士就是为大海而生,只要在水上就死不了,如果上了岸,沒准就要去见上帝了!” 任凭李信如何劝说,华莱士仍旧固执己见,声称如果要将他强行抬上岸,他就立即投河。 李信摇头苦笑,对这个人他是不愿意强求了,虽然华莱士与海森堡同为西方人脾气秉性却截然不同,來自神圣罗马帝国的海森堡为人刻板,又严格遵从纪律,哪怕纪律是他所不愿乐见的。与之相反,华莱士的个性则更为散漫而自由,同时又极为精明,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就像一条养不熟的狐狸,合则來,不合则去。 以时人的择人标准來看,这种人三心两意,沒有从一而终的勇气和决心,是下下之选。但在李信看來,这确未必是坏事,只有让人才拥有了自主选择的权利,他的选择才是最为真实和可靠的。一如两千年前的春秋战国时代,大争之世,沒有民族和国家的地域偏见,有识士人择木而栖,这才成就了一段段历史佳话。 但同时李信也十分清楚,时至今日再想追求那种人才的自有交流与楚人的刻舟求剑又有何异?别说在明朝了,随着时间的推移,直到数百年后,民族主义发展成型,这种偏见将愈演愈烈,尽管在人们的口中将世界描述的无比美好,可掩藏在这种虚伪假象之下的却是愈來愈深,不可弥合的深沟大壑。 说这些都太远,对华莱士李信更多的是担心,他手下只有这么一个有过远洋航海经验的人,如果在船上颠簸死了,让他上哪里去找这种人才去?那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啊。 既然固执己见的华莱士不愿意下船,他就只能将最好的郎中都请到了船上,同时为了给他进行物理性降温,遍寻城中富绅大户,收买窖中所存冰块。 平蕃舰队正儿八经的作战舰只不多,民船改成的运输船却不少,这些船装载了三卫军之后直接进入长江水道,马不停蹄的赶赴太平府。而十几艘大小作战舰只则转向上元门外军港,进行简单的维护和物资补充,尤其是火药与弹丸。 在江西的作战行动中,平蕃舰队虽然沒打什么硬仗,但给步战营摇旗呐喊,放空炮也消耗了为数不少的弹药,所以进行补充是十分有必要的。因此,这些作战舰只则计划于明日一早启程,借着这个时间,李信也好从容安排应对华莱士的病情。 几艘大帆船战列舰的转进过程中,李信便随船一同赶赴上元门外军港。监军米琰和副总兵何斌从旁陪同,说起今日南直隶巡抚因何不见其人,李信叹了口气,“孙部堂自打春天在长江受了伤以后,身子就一直沒好利索,病情反反复复,这几日又严重的双腿难以下地,只能在家中卧床养病。” 听说孙鉁也病倒了,米琰跟着李信叹息了一声,脸上也不禁忧心忡忡。 “孙部堂的病……?”话说了一半,他不由得吞吐了起來,但表情却分明是在问,孙部堂究竟能不能撑过这个冬天。对于三卫军能否在江南,尤其是南直隶站住脚,孙鉁的作用不可取代,如果沒了他,其艰难简直不可想象。 李信摇摇头,他前世沒当过医生,对孙鉁时好时坏的病情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來,但却也揣测过,莫不是在长江上受伤某些部位因感染而迁延不愈合,也是极有可能的。对此,李信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很快,船队便一一靠向上元门外军港,船舱内憋闷不已,李信起身來到甲板上,此时太阳已经逐渐西斜,徐徐江风拂面而來,让人好不惬意。不远处的军港码头上,搬运物资的民夫如蚂蚁般來回忙碌。 米琰和何斌也一同跟了出來,李信扭头看向右手边的何斌。 “何副总兵,华莱士病重不能视事,你肩头的胆子不轻啊!” 何斌当即表示自己责无旁贷,但他清楚,镇虏侯绝不仅仅只为了说一句勉力自己的话。果不其然,李信沉默了半晌又缓缓的开口了:“你说,如果浙直两省解除海禁,全面对海外通商,摆在面前的困难究竟有多大?” 解除禁海,全面通商?何斌顿感愕然,他对李信发展海军的意图自问也有所了解,无非是借此夺权,控制东南沿海而已。这在明朝官员來说,几乎是用脚指头都能想到的。 但是李信的问话却恰恰表明了,他所在意的却是开海通商。开海通商的好处不言而喻。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货船每年需要大量的瓷器,丝绸以及茶叶等货物,但庞大的明帝国却仅仅开了三个用作贸易之用的市舶司,并且这仅有的三个市舶司还对贸易的货物和数量有着复杂而又让人恼火的各种限制。 尽管大明沿海到处都有走私的海盗,可货易的数量与其成本却在一整套交易过程中高出了进货价格的数倍。换言之,如果想大明沿海顺利开海通商,首要一点就是打击走私,打击走私的根源。 而这个源头,对大明而言有二,一为日本,二为泉州郑芝龙。前者对无数亦民亦盗的走私船提供资助,后者则专靠盘剥前者获取金钱,同时又依靠垄断商路,成为大明朝廷拥有官方身份的最大走私集团。 大帆船缓缓的靠岸,民夫们开始七手八脚的将跳板搭上他们所在旗舰的船舷。 何斌咕哝了一下干涩的喉头,整理着应该如何回答镇虏侯的问題,小心翼翼的做着各种解释。面对镇虏侯犀利的问題一向能言善辩的他越发捉襟见肘。忽然何斌 觉得脚下的甲板似乎剧烈的抖动了一下。在他沒能反应过來之前,便已经被一股巨大的气浪掀翻在地。 与之站在一起的李信和米琰也沒好到哪里去,都结结实实的摔倒在了甲板之上。三百吨的大帆船整个船身都在剧烈的左摇右晃,木质的船舷在剧烈的摇晃中撞向了码头,木板碎裂的声音刺耳无比。 而这刺耳的碎裂声,则早就被隆隆的巨响所掩盖了。如果不是大帆船在进入军港时,落下了帆布,只怕在这场变故中将轻则桅杆折断,重则船翻…… 李信在摔倒的一瞬间,下意识的以为遭到了炮击。但很快,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告诉他,这绝不是炮击。 “敌袭!敌袭!” 受惊的水兵们很快缓过了神,纷纷狼狈的从甲板上爬了起來各归各位,随时准备应对作战。米琰就倒在李信的身旁,挣扎着无法起來,一根大腿粗的横木压在他的腿上。李信不知他的腿是否被砸断,几步上前费力的将那根粗大的横木挪开。摆脱了束缚的米琰挣扎着拱起了身子,但他整个人很快就僵住了,眼睛里充满了难以言传的恐惧,呆呆的望着军港码头。 “天哪!这是怎么了?” 李信顺着米琰的目光,也转向码头看去,但见刚刚还忙碌而又井然有序的码头,此刻已经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熊熊的烈火翻腾起足足有十几丈高,滚滚的黑烟用肉眼看得见的速度,迅速扩散着,涌向天空,涌向一切可及之处,吞沒了房屋,也吞沒了张惶逃窜的民夫和军卒。 “划船!划船!快,离开码头,离开码头!” 何斌凄厉的嘶吼在甲板上回荡着,此时船上水兵的训练效果便凸显了出來,面对陡然间的变故,水兵们并沒有张惶逃命,反而在第一时间奔赴岗位。在得到了何副总兵的命令后,便已经有人奔向底舱。 他们所在的大帆船上有人力驱动的桨,可用在船帆损毁严重时的备用动力。现在气浪阵阵,不少横木甚至损毁折断,最好的应对办法自然是以桨驱动。然后离开形势不明的军港码头。 大约小半个时辰以后,大帆船终于离开了码头,在距离河岸数里之外的江面上驻泊。与之比肩林立的则是十几艘作战帆船,十分可惜的是,一艘百吨排水量的大帆船距离爆炸之处太近,受到波及之下损毁严重,三根主桅杆悉数折断,船身右舷也多处破损。所幸水线之下并沒有受到破坏,因此并沒有沉沒的危险,只是远远看去,狼狈不堪,仿佛刚刚打了一场打败仗。 “究竟是怎么回事?赶紧派人到岸上区询问!” 米琰的语气里明显带有急躁和不安,这在向來极为自负的他而言,是从未出现过的。 小船被从大帆船上放下,船桨上下划动,小船迅速的向码头一动而去。 “华莱士上校,华莱士上校,你不能,你不能到甲板上來!你的病情不允许……” “哦!我的上帝啊!这是魔鬼在发怒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五十二章 小小插曲 随从并未能阻止华莱士來到甲板上,这位病怏怏的舰队总兵來到甲板上,直觉自己來到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这还是那个博大繁华的东方帝国留都南京吗?鼻腔里充斥着浓烈的火药燃烧味道,半个江面上都已经被滚滚的浓重黑烟所笼罩,一眼望去却是说什么也看不到那忙碌繁华的码头了。 “上帝啊,难道是舰队的火药仓库被点燃了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李信立刻意识到,这不是敌袭,当十有八.九如那怀來是所说。 派去往码头询问情况的水兵,用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回來。果然,带回的消息让李信勃然大怒,这次“敌袭”正是岸上存放火药的武库自燃所致。但是,李信还沒到顾及追究责任的时候。当务之急有两件事,一是闹了这么大的动静,想來已经震动南京全城,当务之急,必须派人进城安定人心。其二,全力扑救大火,挽救物资和设施。这些日子來用在军港的银子可不在少数,都是民脂民膏,却不了一把大火就给烧了个干干净净。 李信立即下令,何斌留在船上节制舰队,米琰则与他一同乘小船返回岸上,主持救火事宜。但小船刚刚靠岸,双脚踏了陆地,李信的主意却又变了。他猛然间惊醒,眼下的重中之重并不在军港,而是在南京政事堂。 城中反对李信的势力此起彼伏,三卫军稍有个风吹草动便立即有人跳出來,先有吴祯后有姜曰广都企图往他身上踢一脚。现在码头闹得惊天动地,只怕还会有躲在暗中窥伺的人跳出來,与自己,与三卫军为难。而且还有雪上加霜的,如果孙鉁此时并未病倒,那么南京城内的局势,他便不会担心。可现在仅仅有陈文柄这个生性软弱的应天府尹,只怕有人强硬起來,他便现行退缩了。 “走!随我进城!” 这句话不是对米琰所说,而是向他的亲兵。米琰在得了李信的指示后,已经联络军港码头的相关人员去了。只是李信走了几步之后,忽然又顿住了脚步,他猛然想起李双财不正是负责军港码头的一切进出军用物资吗?这次大爆炸,只怕他凶多吉少了。 也就是一瞬间之后,李信又加快了步伐。他本想在军港外寻得军马,骑马飞奔往京城。可此时太阳已经彻底落下山去,浓烟笼罩的大地上已经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军港外的马厩不知何时已经豁开了一道口子,其中的马匹早就不知所终了。无奈之下,李信只好带着相随的四名亲兵跑步赶路。不一会功夫就累的气喘吁吁。 上元门距离军港并不远,一行五人來到城门下,向城上喊话,令其开门。南京各门的房屋都已经由三卫军节制,虽然太阳落山之后再叫门违犯朝廷规制,但事急从权也是情非得已。 岂料亲兵喊完话以后,城上却冷冰冰的扔下了一句话來。 “朝廷法令,日落关城,日出开门,其间任何人不得擅开城门,镇虏侯等天亮吧!” 几名亲兵立时就怒了,“也不看看城下的是谁,镇虏侯在此!” 城上的回应明显带着嘲弄之意,“镇虏侯?就算魏国公來了也得等着!” 其中一名亲兵气不过便问对方归那个营,由何人统属。 “怎的?想报复吗?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俺乃邵总兵麾下参将张人龙,可记下了?” 这个回答让李信陡然一惊,邵化龙不早不晚,偏偏今夜此时在上元门执勤,他的心头由此蒙上了一层阴影。 “走吧,去外金川门!” 三卫军接管了南京城防,却并未完全将邵化龙系的明军完全挤出南京的城防体系。只不过将他的部下悉数调往了外城驻防,内城重要的几座城门,则悉数掌握在三卫军手中,而今看來这当也算得他李信作茧自缚了。 结果到了外金川门,亲兵喊话之后,得到的回答居然与在上元门外如出一辙。害的几个亲兵都私下低估,“莫不是邵化龙那狗贼搞了兵变,控制南京各门了吧?” 另一个亲兵则建议回城南聚宝门外军营调兵攻城! “胡闹!邵化龙焉能仓促得手,走继续往南走,看看还有那座门由此人负责!” 李信就是这些兵的主心骨,这一顿训斥使他们又恢复了信心。几个人一直到了江东门总算遇到了三卫军自己人,在江东门执勤的参将是镇虏卫时期的老四营人,见到是镇虏侯亲來,立即命令军卒将铁闸掉漆,厚重的木门吱呀呀闪开了一条缝,李信与几个亲兵鱼贯而入。 “大将军,军港,军港究竟怎么了?” 三卫军的老营军将都保留着对李信的旧称,尽管李信现在已经晋封镇虏侯,但这些人念旧依旧称呼他大将军。 “你是顾十四手下的杨忠献吧!” 那参将见李信还记得他的名字,当即激动无比,几乎落下泪來。 “正,正是小人!” “上元门和外金川门怎么回事,怎么都由邵化龙的人执勤了?”李信哪有心情叙旧,直接询问道。 杨忠献一拍大腿,骂道:“他娘的!这狗贼刚刚遣了人來说与标下换防,标下沒搭理他,直接将前來换防的那个参将撵走了!”随即他又心有余悸,“得亏沒了让这狗贼得逞,否则,否则……” 李信暗暗冷笑,到了此时他已经确定,邵化龙于今夜的异动,的确是在针对自己,只是此人涉事究竟有多深,一时间还不好确定,仓促之间也无法弄得清楚,只能先搁置此事。 “杨忠献!你立即派人去往各门驻守的三卫军传我将领,军港火药库爆炸,为防不测,即刻起所有城门实行战时管制,出入须有应天府与三卫军的行文。” 李信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日出之后城门不再开起,至于何时恢复正常,等待将领便是!” 杨忠献应诺之后,立即安排人骑快马往各门送信。李信向杨忠献要了战马便要由三山门入内城。杨忠献不放心,说什么都要亲自护送,李信对此予以拒绝,只要了他一百军卒以作护卫。 于三山门执勤的也是三卫军老营人马,询问之下那邵化龙竟也遣了人來换防,一样被撵走。看來邵化龙蛰伏了这么久,今日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只是他以为一次爆炸就能趁虚而入吗?想的还是天真了些! 李信进城之后,先去了孙鉁府邸,将军港码头发生的惨剧一五一十的告知,同时也说了邵化龙与今夜的异动。孙鉁立即就明白了李信的忧虑之处。 “镇虏侯放宽心!孙鉁虽然病重卧床,但对公事一刻不曾放松,谁想趁机在南京闹事,那是不识孙某快刀!” 孙鉁面部的颧骨高高隆起,身陷的眼窝里射出了令人阵阵生寒的目光來。连李信看了都不禁为之一颤。 离开孙鉁的府邸,李信又敢去应天府府尹陈文柄家中,这老头子睡的倒踏实,竟然对军港码头的事浑然不觉,听了李信的讲述之后,吓得连连甩手,在厅中來回踱步。 “哎呀呀!这可怎么办,怎么办啊?” “不用一副如丧考妣的德行,火药库爆炸而已,南京城还乱不了!你记住乐,我已经命人封了南京内城各门,沒有你应天府和三卫军的行文,任何人不得擅出!” “是,是,是!下官记下了,记下了!” 陈文柄毕恭毕敬,连连点头。 “还有,天亮之后,你责成得力之人,不!由你亲自负责,调查惨剧真相!” “啊?”陈文柄沒想到镇虏侯又往自己肩上压担子,只是自己不善审案断狱,此等事他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镇虏侯!下官,下官建议由朱侍郎负责此案!下官即要负责南京城内治安,只怕,只怕分心不能二用啊!” 李信略一思量便点头赞同,“也是,朱运才的确比你更合适!” 交代完要紧事,李信再不耽搁,决定再朱运才家,岂料还沒等出门,南京户部尚书郑三俊却寻上门了。一见到李信便急道:“哎呀!可算寻着镇虏侯了,下官是从孙部堂府上一路追过來的,紧赶慢赶总算是沒跑空。” 郑三俊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连气都沒喘匀就上气不接下气的问道:“城外,城外究竟发生了何事?城中,城中百官们人心惶惶,都说江北的流贼打上门了,三卫军,三卫军顶不住打的大败,下午那一船船的三卫军已经,已经都沉了长江喂鱼了!” “这是谣言!其心可诛!其心可诛!” 陈文柄啪的一声拍了一巴掌桌子,难得露出了点血性! 李信面无表情,默不作声,脑中却心念电转。 “下官也认为这是别有用心之人在暗中造谣!下官只怕有人趁乱对镇虏侯不利啊!若,若有个好歹,南京危矣!还请镇虏侯立即下令,封锁南京内外各门,形势不靖,任何人非奉手令不得任意进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五十三章 小小考验 郑三俊旗帜鲜明的表态,竟异于以往的缄默骑墙,这让李信颇感意外,所以他用一种征询的语气询问道:“当下军港爆炸,城内人心惶惶,以部堂所见,当务之急该当如何?” “这还用说?只等天亮便着应天府的皂隶往街上去,敲锣打鼓只说一件事,军港昨夜失火,且火势已经得到控制,如此一來城内民心安稳下來,就算有人想再掀风浪也是不能!” “好!就依部堂所言!” 李信霍的站了起來,叫了声好。 “此其一,还有其二。除安定民心以外,还要尽快彻查火药库爆炸原因,揪出罪魁祸首,以解百官疑心,如此危机可解!” 今日郑三俊好像吃错了药,如何几则建议,条条都说中要害处?这或许是其在示好的一种手段。想到这些,李信的心中忽然一动,何不让郑三俊也参与进來,此人资历人望在南京城中都是首屈一指,如果能在这个关键时刻旗帜鲜明的站出來参与其间,岂非更能安抚百官心疑? “部堂容禀,李信有个不情之请!” 郑三俊一连肃容,正色道:“值此多难之秋,镇虏侯就不必客套,有事但请吩咐便是!” 听到对方如此敞快,李信也不犹豫,便直言道:“李信相请部堂领衔,与南京工部郎中朱运才一同彻查此事。” “老夫责无旁贷!”郑三俊几乎连想都沒想便立即表态。“只是,老夫并不善狱事,还要有个专精此道之人……” 一旁的陈文柄早就看得目瞪口呆,对郑三俊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快感到惊诧,但很快也就明白了这也许不过是郑三俊数十年官场生涯中的其中一次投机而已。同时,他对郑三俊的玲珑光棍也是暗赞不已。 镇虏侯对郑三俊的表态报以善意的回应,郑三俊却很有自知之明,主动表明自己只在前台做做样子,真正拿主意的还是镇虏侯。 “部堂不必忧心,工部郎中朱运才便是专精此道,有此人辅助,李信只盼部堂早一日将此案真想公之于众,究竟是外贼为之,还是内贼为之!” 李信不怕郑三俊从中作梗,除了安排朱运才和郑三俊做调查以外,还依仗米琰所做的三卫军内部调查,想要轻易的就蒙混了自己也并不容易。 除此之外,李信还有借重郑三俊之处,“为解除百官忧虑,还请部堂召集百官,说明情况……” “老夫省得,眼看着天就要放亮,这就先行告辞……” 郑三俊走后,李信也一改初衷,不急于离开应天府,反而以此为行辕坐镇,发号施令。一面下令调城南军营留守的三卫军,全面换防由总兵邵化龙负责执勤的城门,又令三卫军分以十人一队,于重要街巷行走巡逻,以防备不法之人闹事。 鸡叫三声之后,应天府的皂隶们纷纷顶着一脑门的雾水赶了來,这些人里绝大多数都是从被窝里给叫起來的。 应天府尹陈文柄将府中上百皂隶结合在一起之后,站在阶上,清了清嗓子喊道:“城外军港着了大火,你们昨天夜里恐怕也听到风声了吧?现在城中谣言满天飞,正是你们得用之时,从现在起都去府库中取了锣鼓,沿街敲锣打鼓,宣示平安,都听明白了吗?” 一众皂隶纷纷应诺。陈文柄又千叮万嘱该如何吆喝,这才撵着皂隶们抓紧上街去安抚人心。末了陈文柄还不忘交代一句:“此事办的好了,每人赏银一两!” 银子的力量是无穷大的,本來这些人里肚子里的些许不满,也由此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一个个兴高采烈的去了。府尊交代的差事沒甚难度,不就是敲锣打鼓喊上一天吗?轻轻松就有一两银子到手,可是得來全不费工夫。 有了种种事先安排,天将午时,李信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來,南京城中一切如常,官员们并未趁机发难,百姓们都安稳的很,间或有几个趁机闹事的人,也都被街上巡逻的三卫军抓进了应天府的大狱。 这其中也不是沒有意外插曲,三卫军在与邵化龙的部将换防时,发生了一些小冲突,甚至还动了刀枪,所幸最后有惊无险,顺利换防完毕。只有邵化龙手下的一名参将受了轻伤。 不过,邵化龙的动作还是让李信心悸不已,南京内城有十三座城门,外城有十八座城门,经过各门守将的禀报,邵化龙诈城换防竟针对了以上三十一座城门中的半数以上,除外城城门外而且还包括内城东城和北城的几座城门。其中被成功换防的城门中,外城便有五座,这一点李信并不意外,由于三卫军扩军膨胀,一部分新军便轮换到了外城的守备中來,这些人沒经过战争,中了邵化龙的诡计也不奇怪。而内城由于皆由三卫军老营人马把守,便无一落入邵化龙手中。 得知这些以后,李信手心里也不由自主捏了一把冷汗,幸亏邵化龙沒能赚了内城的城门,否则自己此时此刻还能否安然再次发号施令,也未可知呢。 这个邵化龙虽然对三卫军和李信并无好感,但一直都不显山露水,不想一出手便是让人胆寒的杀招。只是他选错了对手,李信的三卫军身经百战,岂能让他就轻易得手了? 李信觉得自己有必要就此事责令邵化龙其人给自己一个交代。陈文柄就在李信的身边,他忽然发现这位一向和颜悦色的镇虏侯眼睛里射出了阵阵寒光,竟使他不寒而栗。 “來呀!” “标下在!” 作为镇虏侯的临时行辕,三卫军在应天府驻扎了五百亲兵,专司护卫。一名队官应声而入,这些人都是牛金松带出了部下。 “带上你的人,传唤总兵邵化龙來应天府回话!” 那队官应了一声诺,转身离去,连眼睛都沒眨一下。将一旁的陈文柄看的心惊肉跳,心里暗暗揣度,镇虏侯这是要和邵化龙翻脸吗?但随即又一想,邵化龙做的也的确过分,如此所为镇虏侯如果不予以反击岂非让人小觑了? 想通这些关节以后,陈文柄心中反而有了几丝隐隐的兴奋,至于这兴奋后面隐藏的是什么,他自己一时间也说不甚清楚。只是满含期待的等着,等着看那邵化龙的笑话、陈文柄不认为,此人有资本与这位心黑手辣,睚眦必报的镇虏侯做对。 半个时辰过去了,派去传唤邵化龙的人还沒回來,一个时辰过去了,派去传唤邵化龙的人还是沒有动静。李信面色如常,一旁的陈文柄却已经抓耳挠腮起來。心中忐忑揣测,莫不是除了什么意外? 隐隐间,他似乎听到了几声炮响,但仔细侧耳倾听,又什么都听不到了。这座应天府正堂因为有了镇虏侯的坐镇,而分外安静,包括陈文柄在内连喘息声都不敢加重,但凡有一丝声音也能听得清清楚楚。陈文柄又侧着耳朵仔细听了半晌,确定沒有动静,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可是这口气还沒出到头,他分明就清晰的听到了一声远远传來的炮响之声。 陈文柄好像屁股底下忽然多了一块烧红的烙铁,整个人忽的一下弹了起來,失声道:“炮,炮,炮……放炮了!” 李信一夜未睡,此时无事便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其实他早就听到了外面的炮声,但这些炮声是他十分熟悉的,分明是三卫军炮营的六磅炮,所以并不担心。只陈文柄哪里知道,早就沉不住气,上窜下跳起來。 “慌个甚?陈府尊好歹也是应天府尹,遇到一点事就沉不住气,让你的僚属又当如何?” 李信故意不告诉陈文柄炮声的真相,反而借机责备了他几句。几句责备便使陈文柄顿时汗流浃背,他虽然依附于镇虏侯,但却从未受到对方过斥责,今日陡然受了责备,便感到惭愧惶惑。 陈文柄心里明镜一般,镇虏侯顶着强大的压力将自己提拔道应天府府尹这个位置上,可不是让他尸位素餐的,而今突逢变故,如果沒有点担当,岂非连自己都瞧不起自己了? 一念及此,陈文柄尽管仍旧心怀忐忑,但还是重新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他看到镇虏侯又闭上了眼睛,在椅子上沒事儿人一般。他心中急躁,外面或许生了变故,不管如何也得想出个对策和应对方法啊?再不济也得先了解了解情况,像这样两耳不闻又算怎么回事嘛? 他鼓了半晌的勇气,刚刚想出言询问,忽然便如梦方醒。镇虏侯何曾做过沒把握的事?之所以无动于衷,也许他早就成竹在胸了!之所以不与自己明言,也许,也许是在磨砺自己,也是考验自己……想到这些,陈文柄脑门上又冒了汗,暗暗庆幸刚才沒有轻易出言。 果不其然,就在陈文柄私下里胡思乱想的时候,外面响起了急促而又坚定的脚步声,听着竟是三五个人一同而來,片刻之后亲兵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五十四章 没死!没死! “大将军,南京兵部尚书高宏图求见!”军卒隔着厅门大声禀报,李信只淡淡的回了一句: “不见!” “大将军恕罪,高,他以性命相挟,闯,硬闯进來了!标下请示,该如何处置?” 高宏图毕竟是一部的尚书,不好对其动粗,那亲兵有所顾虑也算老成持重。陈文柄在一旁暗暗品评,陡然间他醒悟一般的起身道:“不如由下官去拦着他!” 李信却睁开了眼睛,似乎一切疲惫都随着眼皮的抬起一扫而空,他的目光又恢复了以往的坚定和决然。 “不必了!既然高宏图如此坚决,就让他撞撞南墙吧!”随即,李信对外面高声下令:“放他进來吧!” 不消片刻,应天府正堂紧闭的房门被从外面推了开來,高宏图急吼吼冲了进來,一见李信端坐在面前,劈头便道:“镇虏侯!三卫军架起大炮要轰,轰邵总兵!” 许是气还沒喘匀,高宏图说话结结巴巴,但质问之意却明显至极。这位一向骑墙的尚书竟也与郑三俊一般,举止异常起來。李信看了他一眼,站起身來请他入座。 “哎呀!到了这个当口,老夫哪里还有心思坐?老夫此來就是要问问,那些架在神策门外的大炮,是否镇虏侯下令?” “高部堂误会了!下官从昨夜起便一直与镇虏侯同处这正堂之中,镇虏侯绝不曾下过此等命令!”陈文柄觉得自己在这个时候,应该站出來替这两个人调解一下,毕竟镇虏侯是当事人,不便为自己说话。只是,陈文柄想的很好,而李信却并不领情,就在他继续为之撇清的时候,李信却一口都认了下來。 “是本帅下令!又如何?” 本來高宏图听了陈文柄的解释已经有些如释重负,但见李信阴沉着脸一口认了下來,也不由得张口结舌起來。 “你,你,你这是,要……要……,镇虏侯莫要做那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啊!”他本想质问李信是否造反,但这造反二字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毕竟李信是武人,万一在自己的质问下,再來一出羞刀难入鞘,那岂非弄巧成拙? “部堂可是想问李信是否要造反?”李信的语气愈发转冷,直直替高宏图把那两个字说了出來。这一声反问传入高宏图的耳朵里,却让他猛然一阵哆嗦。不但高宏图,就连陈文柄都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心中打着疑问,难道镇虏侯……? “部堂这句话是否问错了人?李信为朝廷,为大明一直兢兢业业,如履薄冰,何來造反一说?李信倒想请部堂替我问一问那邵化龙,昨夜趁着军港爆炸的当口,伪传军令,从三卫军手中诈取城门指挥之权,如果不是李信麾下将领心思坚定,一旦内城也被此人掌握,恐怕此时此刻部堂只能往那大狱中质问李信了!” “这,这,还有这等事?”高宏图沒想到,这就是李信的解释,他在來应天府的路上设想过很多种可能,但唯独就沒能想到会是这样。这与邵化龙亲口所说的相去甚远,究竟谁说的是真?谁说的是假?仓促间又如何能分辨的出?一时间他不禁后悔起來,后悔不该头脑一热,无意中当了那邵化龙的过河卒子。 有了这种想法,高宏图的气焰立即就矮了下來,“既然如此,双方坐下來好好交流一番,如果有甚误会……” “部堂所说不错,李信正是遣了人去请邵化龙总兵,可能邵化龙总兵心虚了吧,不得已也只能用大炮來相请了!”李信淡然回答着高宏图,看來高宏图并非与那邵化龙是一伙的,眼下看來此人当是被那邵化龙利用了,心中不由得一叹,高宏图这老狐狸都能阴沟里翻了船,看來以往连自己都轻视了此人。 李信站起身來到高宏图面前,“军港的爆炸部堂也听说过了吧,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求稳,邵化龙总兵昨夜行动诡异,如果不给本帅一个合理的解释,只怕……”他虽然沒有直接将结果说出來,但任谁都听得明白,李信今日与那邵化龙定是非此即彼的结局了。 高宏图叹了一口气,他是一早上被邵化龙请去了神策门外的军营。邵化龙军驻北门外,三卫军驻南门外,这是城中几位大僚商议好的,原则自是两人相制。而且,邵化龙毕竟是魏国公部署,所以城中不少人对邵某的好感要超过外來户李信。 这邵化龙在神策门外军营见了高宏图第一句话就是,李信要对付他邵某人,请高宏图救命。李信在南京种种所为尽人皆知,高宏图便先入为主的相信了邵化龙的说辞。 等到天过午时果然如邵化龙所言,李信遣人來传邵某人去见李信。邵化龙当然不去,对方并未久做纠缠,但万想不到的是,小半个时辰之后,对方竟然拉了几门大炮,点燃了火把正对着邵化龙的军营。 一炮打下去差点将高宏图的半个魂都吓飞了,与大炮一同來的还有数百三卫军,纷纷是刀枪在手,一副不拿了邵化龙绝不罢手的模样。邵化龙适时跪地求高宏图救命,这让他深感愤怒,一时鬼使神差就答应了替他去找李信还个公道。岂料,自己竟然是一脚踩进了烂泥潭里,现在想手脚还能來得及吗? 当然來得及,李信话里话外已经在暗示他,李信只求局势安稳,并且又直言相告,拿了邵化龙亦不会乱用私刑,只要他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便不会为难此人。话虽如此说,高宏图却有种预感,邵化龙肯定给不出合理的解释,否则又何必拉自己下水? 邵化龙的军营里已经挨了几十炮,三卫军的火炮威力不小,打出來的弹丸落地后还能开花,炸裂的碎片只要扫着人,打到肚子上,那就是肠穿肚烂,打到四肢上,那就是腿断脚折。 军营中的很多军卒都被这种可怖的火炮吓得人心惶惶,邵化龙曾试图阻止一次反攻,但被三卫军强大的火力所迫退,还丢下了几十个伤病,任他们在地上打滚嚎叫。最后还是三卫军的看得不忍,将这些人抬了回去,包扎救治。 邵化龙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眼见着正面无法抗衡,便打算偷偷的带着亲信溜走。可等他从军营后面溜了出去,却发现整个军营外面都是四处游弋的三卫军游骑,只要他们一处营门,准会被人发现。 这时,三卫军的人又出了新招数,派了几个嗓门大的轮流朝军营里喊话,邵化龙是谋逆要犯,只拿首犯邵化龙,与旁人无关!若执迷不悟,那是要灭九族的,如果谁能拿了邵化龙,可赏银一千两!将邵化龙气的又恨又怕又无计可施! 如今邵化龙是打又打不得,走又走不了,顿时也沒了主意。此时便有亲信部下劝他和三卫军放手一搏,对方毕竟只有五百多人,而替他们却有上万人,怕从何來? 邵化龙被说的心动,可毕竟心里还犹豫着,如此一來算是彻底覆水难收,三卫军在南京城占优势,打起來自己的部下能占着便宜吗? 外面一阵骚乱,使得邵化龙心中烦闷,刚想派人去斥责一番,却有家丁慌慌张张的跑了进來:“大帅,大帅,不好了,反了,都反了!” “什么反了?谁反了?”邵化龙被说的眼皮直跳,也顾不得斥责当即便问了一句。他以为是李信扯旗反了,但却万万料不到,还沒等那家丁哭丧着回答,冲进军帐中的军卒便已经替他回答了。 邵化龙心下绝望,造反的竟然是自己的部下! “你们这是干什么?都要造反吗?难道不怕朝廷灭你们的九族?” 邵化龙毕竟当总兵多年,积威已久,一句话喝退了几个军卒。但终究还是有胆子大的,反驳道:“俺们听说邵大帅才是造反的首犯,再,再说,俺们家人都在应天府,邵大帅进不了神策门,也出不去上元门,内外城里不是被人三卫军圈起來打吗?” 一句话使本來退缩的军卒们底气又实足了,是啊,人家三卫军从邵大帅手中将外城五门又重新夺了回來,现在内外城都在人家手中,邵大帅现在就是笼中的鸟,圈里的猪啊!还怕个球! 再说,三卫军的炮弹呼呼在脑袋顶上砸过來,万一有颗不长眼的落在自己头上怎么办?还不如拿了邵大帅去换钱吧。 “兄弟们,咱们几百个人一起上,邵化龙就算有三头六臂也挡住咱们这许多兄弟!一千两银子分了大家伙还有钱分……” 凡事就怕有人怂恿,一经怂恿,账里帐外围着的军卒又激动起來,军帐中邵化龙加上几个亲将亲兵,也不过才十几个人,怎么可能敌得过这么多人…… 应天府府衙,高宏图欲走不能,被李信留了下來,让他做审问邵化龙的主审官,急的他是满头大汗。奈何他苦苦相求,李信也不松口,只能听天由命,做这个主审官。 忽然外面又是一阵杂乱而又急促的脚步,沒等见人便听一名军卒激动的喊着:“大将军,找着李把总了!找着李把总了,沒死,沒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五十五章 讯问总兵 李把总就是李信亲兵营的前队官李双财,此前他主动提出调往平蕃舰队,并升为守备,但又因故受了处罚重新降为把总的职衔,全权处置平蕃舰队的物资往來。这个差事虽然与作战无关,但却极为重要,李信让他來处置后勤事务,也是对其重用有加,不想昨日却出了如此大的事故。 李信让那报信的亲兵进來说明情况,经过一番讯问之后之后才得知李双财受伤不轻,躯干四肢都在大爆炸中伤痕累累,所幸沒有性命之虞。在如此规模的爆炸中,还能活着就已经是万幸之事。 “大将军,李把总现在就在应天府门外,不知,不知大将军是否见他?” “让他自去米琰那里领罪吧!” 李信的声音很冷,出了这么大的事故,李双财难辞其咎,让他去米琰处领罪,便是在隐隐的表明态度,他并不想包庇任何一个在事故中当负有责任之人,就算亲信如李双财也不例外。 那亲兵曾是李双财部下,还想替自己的老上司争取一番,李信不耐烦的挥手将他赶了出去。 这一番应答陈文柄和高宏图看在眼里,都各怀心事,陈文柄自问与镇虏侯接触颇多,隐约觉得这或许是在避嫌。而高宏图则根本就懒得去想,他正在冥思苦想,如何才能从邵化龙一事上脱身,毕竟此人牵涉着魏国公,如果一脚踩进來,沒准一个不小心就得把魏国公得罪了。 “镇虏侯麾下果然都是尽忠职守之人,那李把总身受多处创伤,大难未死理应表彰接见才是,如何见也不见?” 高宏图决定将话題引向那李把总的身上,李信只淡淡回了一句:“李双财身负千钧责任,不去善后救难,跑來我这里作甚?求情吗?” 此时的李信似乎心情坏极了,对高宏图这位南京兵部尚书都不假辞色。高宏图受了顶撞,只好讪讪的笑了笑,却又腹诽着:都说镇虏侯睚眦必报,今日看來还要多一条刻薄寡恩了,此人部下甘心效死,今日身受多处创伤,竟然见也不见,真是…… 下面的话还沒等他在心里面说出來,便被外面的一阵高喝吓得浑身一哆嗦。 “禀报大将军。邵化龙带到!” 李信仍旧紧绷着脸,“带进來!” 与此同时,他又对高宏图起身施礼,“邵化龙牵扯到三卫军,我本人不便参与讯问,一切便有劳部堂了!”深施一礼后,李信转身去了后堂,将瞠目结舌的高宏图晾在正堂上。直到邵化龙被五花大绑押解了进來,他这才恶狠狠的打了一个冷战,尴尬的看着面前屈膝之人。 高宏图心中的确有几分惭愧,他本來是替面前屈膝跪在地上的邵化龙來找李信算账,现在却又一转眼成了审讯之人,他还真怕邵化龙恼羞成怒,骂他几句出尔反尔,言而无信,那可真真是斯文扫地。 幸好邵化龙倒也玲珑剔透,并沒有破口大骂,反而连连磕头,请求高宏图为他做主,主持公道。这让高宏图心下稍稍安定,便端着架子,装腔作势的问道:“下跪之人姓甚名谁啊?” 邵化龙被问的一愣,然后又恍然大悟一般的回答道:“卑职邵化龙啊!” “本官受镇虏侯所请,问你几句话,可要如实回答!” 咳嗽了几声后,稍稍缓解尴尬的高宏图脑子在飞速运转,镇虏侯的确让他讯问邵化龙,但却并未交代细则,这一点让人头疼,却也是个幸事。至少可以容他自由发挥,他迅速捋了一遍有关邵化龙的头绪。 其一,昨夜军港爆炸,邵化龙趁机发难,那么此子是否与之有关? 其二,如果有关,那么背后的主使之人是谁?如果无关,那邵化龙又能否为昨夜所为做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些想必是镇虏侯急于知道的,同时也是他自己想要了解的。高宏图与邵化龙沒有交情,两人也沒有利益勾结,所以他并不打算为此人有所隐瞒,或者担下天大的干系,大不了有一问一,有二问二,秉公办事谁还能挑出毛病來了? 主意打定之后,高宏图反而平静下來,语气也为之一变,居高临下道:“邵总兵,本官问你,昨夜军港大火,你可知道?” “卑职知道,也不知道!” 邵化龙的回答模棱两可,这让高宏图有几分恼怒,邵化龙如此这般,分明是沒将自己放在眼里。由此,他认为如果不给此人几分颜色,让他晓得什么是下马威,此人便不可能规规矩矩的回答问題。 “大胆!本官这不是在与你闲聊!昨夜你既无调令,又与任何一位重臣打过招呼,便私自调遣兵马,意图夺取城门,这在朝廷律例中已经形同谋逆,今日进了这应天府,邵总兵不会认为总无因由,便可全身而退吧?” 果然,高宏图的威胁之语让邵化龙浑身一阵,他抬起头盯着这位一早还与自己对坐笑谈的尚书,试图从他的眼睛里探寻一下究竟。只是,邵化龙得出的答案却令他沮丧万分。 邵化龙索性咬牙,义正言辞的回道:“卑职所为,正是心忧我大明!李信此人早有不臣之心,若不将此人逐出南京,日久之后必成我大明祸患!” “祸患?”高宏图下意识的重复了一句,他可沒想到,此人竟然堂而皇之的说了出來。这些话,南京文武背后不止一个人说过,但是今日却是明明白白的摆到了台面上,说与李信。 但高宏图不愧是老狐狸,他分明从邵化龙的眼神里看出了这是言不由衷之言,于是暗暗冷笑,想将水搅浑?哪里会如此轻易让你得手。 “如此说,军港大火也与邵总兵有关喽?” 高宏图话锋一转,不再继续追问夺取城门一事,反而提起了军港大火。 “这……这与卑职何干?卑职只是见到有机可乘,临时为之而已!” 面对突如其來的发问,高宏图本能的予以否定。可高宏图又如何是好糊弄的?当即追问道:“临时为之?莫欺老夫不懂兵事,南京内外三十一门均有你的兵马去诈门,若无事先安排,岂能成行?” 高宏图所言不错,以邵化龙麾下人马的素质,若无事先安排,想在仓促之间,就能制定夺去城门的计划,又同时实施,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邵化龙仍旧矢口否认,高宏图至此已经十分肯定,邵化龙与军港大火案绝对有扯不开的关系,就算此人并非朱某,也一定事先知情。但他也清楚,邵化龙对此矢口否认,再问下去也沒有意义,只能等调查结果,将证据都摆在此人面前,便休想再抵赖! “部堂!军港大火的确与卑职无关!请部堂为卑职主持公道啊!” “來呀!将邵总兵押入大劳看管,待真相水落石出,自可还你公道!” 只是这公道有可能还他自由之身,也有可能让他万劫不复。 高宏图的审讯毫无功效,陈文柄对此大为不屑,觉得这位部堂是故意为之,有意为其开脱。但看到高宏图恨恨的盯着邵化龙被押解而出的背影,又一转念,感觉此人或许沒有手下留情。 邵化龙被押解出去以后,李信从后堂转了出來。高宏图拱手道:“镇虏侯所托之事,老夫已经尽力而为,此子矢口否认抵赖,只怕需要镇虏侯拿出不容置疑辩驳的证据,定叫此子无话可说!” 这一番话中已经在隐隐然暗示李信,高宏图他也怀疑邵化龙撒谎,如果此人罪证在手,不容辩驳,他也一定不会枉法纵恶。 李信笑道:“有劳部堂!三日之内定然将证据呈堂,届时还要麻烦部堂……” 高宏图正色接道:“责无旁贷!” 当日晚间,米琰便忧心忡忡的來到应天府衙门面见李信,他带來的还有军港大火的损失基本情况。 “……囤积的火药、木板悉数燃烧殆尽,沒有半点剩余……” 一串串惊心怵目的数字说了出來,李信沉默不语,而米琰却已经隐隐然带了哭腔。这些物资足够平蕃舰队使用一年之久,火药、帆布、粮食、木材还有一些存放于此的货物,林林总总价值不下百万,一把大火说沒就沒了,如何能不叫人心痛? 但心痛归心痛,调查军港大火的幕后原因也是当务之急。此事如果是偶然失火所致也就罢了。可万一是旁人有意为之,问題就严重了,接下來那些心怀叵测之人必将还有一系列的后手后招等待发出,不可能只有邵化龙一人。 而且,能在守卫森严的军港码头放火烧了火药库,也不是邵化龙所能做到的。码头上虽然人來人往,但建设火药库时就已经预估到各种情况,是以所建之处于人來人往的码头还有些距离,算得上是偏僻少人的角落。同时,由于是军火重地,前后守卫站岗的任更不在少数,究竟是什么人竟能掩了所有人的耳目,做出如此惊天动地的事情來? 这!是李信最急于知道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五十六章 扑朔迷离 米琰沒让李信失望,仅仅用了两天的功夫就将一份详尽的调查公文送到了应天府衙门的案头。这份调查公文,是米琰和郑三俊两个人协同合作的结果,而且还极其效率。然而两个人从捧着公文的李信脸上,却看不到一丝笑意。米琰的眼睛里闪出了一丝担忧,与之相反的,郑三俊却成竹在胸。 “这就是你们的调查结果?” 米琰点点头,随后又有几分心虚的低下头去。倒是郑三俊嘿嘿干笑了两声,又端起面前的茶碗轻啜了一口。 “镇虏侯可有疑问?” 李信怎么能沒有疑问,这篇公文里满纸都沒提李双财一字一句,而李双财身为军港物资的总负责人,怎么可能一个字都沒出现? “如此说,今次军港大火都是邵化龙一人所为了?”李信强忍着怒火,语气平静的问道。 “正是如此!一切责任都在邵总兵!事情的真相很简单,邵化龙一直心怀不轨,有不臣之心,今次他先制造了军港大火,然后又趁乱企图夺去南京城防。幸赖镇虏侯麾下三卫军,这才沒能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李信以尽可能平静的语气又问道:“那么请问,邵化龙又是如何进入守卫森严的火药库,又是如何放火的?”他抖着手中的公文,虽然这上面长篇大论,但是对邵化龙如何动手却语焉不详。 “人证物证俱在,邵化龙抵赖不掉,这些证人都是他的部下,邵某人就算想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自身的嫌疑罪责!”郑三俊却好似早有准备,所问非所答。 什么叫人证物证俱在?李信直感觉郑三俊在转移自己的视线,到了此时,他已经不打算在与其兜圈子,便直言质问:“李双财负责军港物资,为何这份公文里却只字未提?” 郑三俊只轻描淡写的答了一句:“提此人无益,何须再提?” 这句话又让李信满脑门的浆糊更加混沌起來,他已经了然,这两位送上來调查公文,肯定不尽不实,多有回避、沒等李信再继续质问,米琰突然嘶声道:“镇虏侯别问了!如果再追究下去,可就是三卫军自成军以來,前所未有的 丑闻!” 预感果然应验了,李信的身子在颤抖,几乎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说!一五一十的都说出來!” “米监军,你何必……” 郑三俊试图阻止他,米琰却摆摆手苦笑道:“下官就说镇虏侯定然会追究到底,瞒是瞒不住的!”然后他又对李信一揖到地,神情沮丧的说道:“镇虏侯所料不差,军港大火的确与李双财有关系!而且还关系匪浅!” 李信直盯着米琰,一字不落的听着,军港大火究竟与李双财有多大的干系! “经过初步调查!火药库起火当时,有商人范市运货进仓。顺藤摸瓜之下,这个范市又与李双财多有往來!” 李信的心渐渐沉了下去,最坏的预感逐渐成为现实,他的部下在繁华的南京也难逃这糖衣炮弹的腐蚀。 只听米琰顿了一下又继续道:“经过缜密彻查,李双财在城北许家巷拥有一座三进的宅子,还有……” “还有金屋藏娇?”李信实在忍不住脱口而出。米琰表情复杂,有心痛,有不解,有惋惜,他和李双财虽然闹过矛盾,但经过此前一出将相和的戏码后,两人关系便打的火热,而且更让米琰欣赏的是,此人自从负责军港舰队物资后,行事极为细心缜密,半分差错都不曾有过。可是因了这点小事,就闹出了惊天的动静,如何能不叫他痛惜? 但痛惜归痛惜,米琰却知道这些丑闻是绝对不能公之于众的,那些虎视眈眈的城中官员们得知了这些事,还不知道要怎么大做文章,三卫军刚刚站稳的脚跟只怕又要被动摇了。 而与之一同负责调查的郑三俊则直截了当的指出來,此事绝对不能曝光,甚至都不能对镇虏侯直言,两个人一拍即合,便有了李信手中的那一篇公文。两个人自然是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总兵邵化龙的头上,其实此人并不冤枉,他不也是趁着那一夜的大乱打算趁火打劫吗?今日让他伏法,不但除去了南京城中最后的对手,使得三卫军进一步完全控制南京城,也使得三卫军获得了城中百姓的同情,一举两得的事,郑三俊认为李信就算察觉了这份公文有假,也会佯作不知。 但是,米琰与李信想出日久,抬清楚他的脾气秉性了,只怕镇虏侯不会如他们所愿装糊涂。如今事实果然证明了米琰的判断,李信沒有装糊涂,开口询问了事情的真相。 李信将手中的公文撕了个粉碎,抬手将雪片一样的碎纸撒了出去。 “重新写!我要一份真实的,原原本本将事实陈述出來的公文!虽然我从不曾疾言厉色强调要保持廉洁奉公,但这不意味着我不会对出现的这种现象予以严惩!你们去查查,三卫军军规里是否有相应的条款?如果有就要照章办事,否则以后这些军规又何以服众?所有人,包括我李信在内,只要做出了违背军法之事,就要为此付出代价!” 天真!这是郑三俊对李信的评价,但是,说來也奇怪,他并未因为李信这种有几分迂腐的固执而轻视此人,相反的他目光里更多了一些欣赏。都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可是一个沒有原则的人却从來都不会笑到最后,这一点纵观浩瀚史书里,都无不支持着他的论点。 不过,郑三俊并不打算说服李信,就在來此之前,他已经双管齐下,除了与米琰一齐交付调查公文,更让人将这份文字原原本本的送到了《公报》的报馆里交给了黄宗羲。 鸡叫三声,天光已经放亮。郑三俊彻底放下心來,只对李信大有深意的笑着。 “军港大火的调查公文自然可以重写,只是镇虏侯的打算却是已经來不及了,此刻《公报》的报纸已经被送往大街小巷,沒准已经有人已经了与镇虏侯撕碎那份公文同样的内容!” “什么?”李信突然像不认识一般,重新打量着郑三俊,此人在军港爆炸后的行为便一直异于以往,他一时间还想不出其中的原因。 不但李信有些糊涂,就连郑三俊都对自己的决定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只是这种改变,并非是军港大火之后,而是聚宝门外的大阅兵之后。他忽然有了一种难以宣之于众的预感,正是这种预感驱使他做出了异于以往的举动。 李信陷入了沉默,不过他思考的却不是《公报》上所刊登的内容。他忽然抬起头來看向米琰:“商人范市的背景可曾调查仔细?” “范市其人浙江湖州人士,此人在听说军港大火后已经吞金自尽,通过对其仆役的审讯,得出供词,当日大火之时,正是范市所遣之人负责往军港运送一批新式火枪,据说这批火枪乃是从西洋人哪里够得,精度奇准!”对于此米琰有些将信将疑,又十分的惋惜。“可惜一场大火将所有的证据都烧成了灰烬,那种精度奇准的火枪也不曾得见,亦不知真假了!” 听到这里李信忽然心头一动,精度奇准的火枪,如果所料不差,当是指线膛火枪,原來此时的西方已经开始生产这种在枪管内壁拉出膛线的火枪了。在山西时,铁厂也曾早过十几支线膛枪作为试验品,但是生产工艺过于复杂,废品率又奇高,李信只好放弃了大批量生产这种线膛火枪的打算。在三卫军中使用这种线膛火枪的不超过十个人,而知道有这种火枪的人,也并不是很多,米琰不知情也不足为奇。 难道这批线膛枪是李双财主持购买的?李信觉得自己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关键的信息。想來想去,他将所有的疑点都归结到了那个可疑的商人范市身上,而更大的一点则是商人范市在得知军港大火之后吞金自尽。 商人不是士大夫,从來沒有什么荣辱观念,更不会有什么负罪的觉悟。如果按照一般商人的常理揣度,在得知有可能事发的情形下,最有可能的举动是举家逃亡,而不是独自吞金自尽,留下一家老小孤苦无依! “这个商人范市大有可疑,需从此人身上着重挖掘,沒准会有惊人的发现!” 李信摩拳擦掌。郑三俊则呵呵笑道:“镇虏侯所料不差,老夫也觉得此人身上疑点颇多,如果此人不死,从他身上沒准会挖出一条咱们都想不到的大鱼哩!”他口中如此说,心中却有几分自得,他很得意能成功说服了李信回心转意,处置李双财,将真相公之于众,对三卫军对他李信沒有半分好处。 可是李信的一句话却又让郑三俊刚刚热乎的心,如泼冷水,顿时感到胸腔里拔凉拔凉的。 “派几个人去,把李双财带到应天府衙门,我要亲自讯问!” 这句话是对米琰说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五十七章 直指泉州 军港大火事件彻底打乱了李信的安排,平蕃舰队不能按时启程往太平府去助战,因此也耽误了赶往浙江的行程。之所以要舰队开赴浙江,是为了给在杭州调查浙江市舶司贪污公帑的熊明遇予以声援。此前,李信或多或少听说了一些熊明遇多少遇到一些阻力的消息,由此才让他产生了派舰队赶赴浙江示威的念头,这也是一举两得的事,除此之外还可以彻底锻炼一下船上的新兵水手。让这些新丁们也体验一下大海的浩瀚。 但是,现在这些事情都只能暂时抛诸脑后,随着调查的深入,案情愈发扑朔迷离,浙江湖州籍的商人范市吞金自尽,他身后的绝大多数秘密也随之一通归于尘土。对其仆役的拷掠在进行中,朱运才最擅长此道,凡是由他整治的人犯还沒几个人能忍受过去。 果不其然,朱运才沒能让李信等多久,仅仅半日的功夫,一份详尽的供状被送到了李信的案头。看着案上的供状,李信眉头紧拧,据范家仆役所招供,范市在军港大火前的确形迹有些反常,经常发呆出神,甚至有一次打翻了烛台,点燃桌案上的账册都沒能及时醒觉,还是在家丁的提醒下才沒能酿成大火。 而且不仅如此,范市还多次与一名神秘人偷偷会晤,至于那个神秘人是谁,范家的仆役家丁每一个人都说出所以然來。初时,朱运才并不相信,他甚至为了加以震慑,直接杖毙了两人,但如此重刑之下仍旧沒有人能够招供。所以,家丁仆役们供述不知情便可信的多了。 就在朱运才以为榨取不出什么又用的信息时,一名家丁又恍然想起了一些事情。其中一条则十分要紧,那就是与范市接触的神秘人并非本地人,而是操了一口不知是何地的方言,与杭州口音相去甚远,且晦涩难懂。朱运才又逼问,究竟是何地口音,那家丁仆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上來。这就和个人的见识有关系了,如果家丁仆役所去过的地域比较少,接触的外乡人又不多,那么听不出对方的口音归属地也算正常。 朱运才毕恭毕敬,还时不时为李信解释几句,只是他也有几分惭愧和羞惭,这些供述的内容并沒能使得案件水落石出,反而又将问題复杂化了。《公报》上的内容他一早也看了,看來这是官方给出的解释,可镇虏侯又要私底下调查,那还有什么意义?仅仅是图个心安吗?不过,这些话他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身为下官自然便有下官的觉悟,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这点分寸也是为官多年的经验而已。 李信对朱运才的这份供状并不满意,而且这些内容还让他产生了一种直觉,似乎暗中正有一双贼亮的眼睛正对自己虎视眈眈,瞅准了机会就会上來撕咬一口,可他仍旧浑然不觉,甚至是察觉了却根本不知这危险來自何处? “还有一桩人物要交给你!” 李信忽然开口,这让朱运才一阵诧异,镇虏侯沒就这份供状发表看法,反而还要交给自己人物,顿时便感大有压力,当即回道:“镇虏侯但请吩咐,下官竭力为之!” “李双财就在应天府衙中,你去问问他,军港大火他究竟知道多少!” “是!下官记下了!” “好了!下去吧!”李信疲惫的挥挥手,示意朱运才可以出去了。 直觉告诉李信,李双财只是被人利用的可怜棋子,他能知道的东西未必便会涉及军港大火的核心隐秘。直到此时,李信已经三天两夜未合过眼,他靠在椅子上疲惫不堪的合上双眼,脑子却依旧飞速的运转着。这几日所有经历过的事,一一回闪在脑中。从聚宝门外的阅兵,到军港码头突然烧起了大火,直至郑三俊意外的改变态度,抛却了骑墙的做派,甚至还每多回护,除此之外还有邵化龙的落井下石,此人定然知道内情,但李信一直顾及此人总兵的身份,仅仅是将其软禁,并不曾对其用刑,也沒让朱运才这酷吏拷掠于他。 李信暗暗叹息,看來自己还是心慈手软,沒能抛却诸多顾虑,看來在范市和李双财的身上已经无法得到又用的消息,那么邵化龙其人或许就是一个意想不到的突破口。 半个时辰后,朱运才又手捧着供状來向李信交差。不过,还是有让李信感到意外的收获。 “李双财的态度还算配合,见了下官以后,便竹筒倒豆子把一切都招认了!” 朱运才用的字眼是招认,这让李信觉得有几分刺耳。李双财所陷其中还是比自己所想的要严重的多。李信细看那供状,耳旁还回荡着朱运才的声音。 “李双财不但招认了和奸商范市的勾结龌龊,还交代了一个重要的线索,他曾在一次巧合下见到了与范市接触的外乡人。据下官的揣测,便是范市家丁仆役所交代出的神秘人!而这个神秘人的口音,在李双财听來当时泉州一带……” 这个消息让李信倒吸一口冷气! 范市乃浙江湖州人,李信最初怀疑是浙江本地的官商勾结,就熊明遇彻查浙江市舶司一事暗中出手阻挠。可是与范市接触的神秘人竟然大大出乎李信的预料,是个与浙江毫无关系的泉州人。 泉州那是什么地方?是属于福建的一个府,明朝仅有的三个市舶司之一除了杭州和广州,第三个就设置在泉州。而且,除此之外,还有一点让李信大有豁然开朗之感。 因为泉州还是福建总兵官郑芝龙的老巢,郑芝龙在泉州府安平修墙筑城,将附近经营的俨然是一个独立王国,这一点在江南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下官以为,这能不能是个巧合?” 朱运才何等精明,在得知范市与泉州有瓜葛,便立即意识到了这一点。但是,他觉得这个想法有些让人不可思议,甚至说出去都是一件耸人听闻的事。 大明朝的总兵官炸了留都南京的军港,这是要作甚?造反吗? 所以,朱运才觉得这也许只是巧合,他觉得更为合理的解释但是,这与浙江甚至是江西淮王的人有关系,说起來便顺其自然。 “即便真是巧合,咱们也不能当作巧合來看!咱们现在就好比在万丈悬崖边走夜路,一个不小心就可能踩空,踩空了就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啊!” 朱运才暗暗点头,镇虏侯的话他自是十分赞同。相不相信是一回事,但却不能不小心翼翼的对待,什么事情都有个万一,万一这个猜测是真的,那万一也就成了一万。 与朱运才不同,李信则对这种猜测已经确认了七八成,诚然这有朱运才并不知道张石头在闽赣边界的驱虎吞狼。李信相信,郑芝龙能在复杂的环境中从区区一介海盗,混成一省的总兵官,并把福建沿海经营的独立王国一般,便绝对不是简单角色。那么,三卫军那么明显的驱虎吞狼之计,想必也难逃此人的眼睛。应对之下,做出主动攻击的事情來,便也顺理成章了。 一念及此,李信忽然竟有几分放心了,他不怕强敌,只怕不知敌人是谁,现在有了大致的目标,反而有可能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呢! 朱运才忽然在镇虏侯的眸子里发觉了一丝笑意,只是这笑意转瞬即逝,他眨眨眼睛再看过去时,那双眸子又是一副看不出息怒的模样了。朱运才甚至认为自己产生了幻觉,镇虏侯的神色根本就沒有产生过变化。 就在朱运才心思重重的时候,还有人也在坐立不安。南京兵部尚书高宏图,被李信强逼着上了贼船,讯问了邵化龙,而邵化龙又是魏国公的部下,只怕今后会大大得罪了魏国公。 所以,高宏图來找郑三俊大吐苦水的同时也求这位老兄弟帮他拿个主意。谁知郑三俊却哈哈笑了,直笑的高宏图心里发毛。 “亏你还能笑的出來,我,我这心里已经是一团乱麻了!如今上得贼船,却不知如何才能安然下船!” 但是,郑三俊的话又让高宏图大吃一惊。 “下船?既然上了船又为何下船?” 高宏图被郑三俊这种幸灾乐祸的口吻弄的心里头一阵腻歪,便不满的道:“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倒是上了船让我看看,看看你还能否笑的出來?” 两人曾在对付李信一事上立场一致,因此说起话來,尤其是关于李信的顾忌也相对较少。只是,高宏图见郑三俊是这个态度,不禁有些后悔,今日不该來找此人求个主意。 岂料郑三俊今日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了,“老夫已经在贼船上了,你看老夫笑得出來不?” “甚?甚?你,你造就和那,那厮勾结了?” “哎,甚的勾结?镇虏侯一心尽忠朝廷,你我又何必与之为难?” 除了这句冠冕堂皇的话以外,郑三俊又说了一句话,却是说到了高宏图的心里。 “你想想,自镇虏侯來到南京,哪一次不是愈有事,便更进一步?凡祸事不但消弭于无形,反而得寸进尺,到现在虽然表面上不显山露水,却已经一步步稳稳操了南直隶权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五十八章 深入挖掘 郑三俊所言使得高宏图心里极为震撼,同时也有恍然大悟之感。是啊,回想李信这厮自打來了应天府以后,几乎每每遭遇刁难,此子便借势更进一步,直到现在连唯一可以制衡此人的总兵邵化龙都已经锒铛入狱,放眼整个南直隶还有谁能是此人的对手?想到这些,高宏图顿觉汗颜,亏得自己此前还在为军港大火一事幸灾乐祸,如此看來岂非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有了这些想法,高宏图又看向正盯着自己的郑三俊,便觉又被此人踩过一头,暗叹一声,我不如他多矣。 “用章兄适才所言,已经上了贼船?” 郑三俊却面色一凛作势道:“镇虏侯忠于王事,以后切不可再有贼船之说!”如此说,虽然不是正面回答,但其实已经等于默认了。眼见如此,高宏图不禁暗暗叫悔,此前自己还在应天府衙极力推脱镇虏侯所请,好在自己在半逼半请之下从了李信所请,如此向來也不至于得罪了此人。 高宏图在心里盘算着,自己应不应该再找个机会去向镇虏侯示好,虽然让郑三俊先于自己一步,但总不能被他越落越远吧? 两个人虽然各怀鬼胎,但在拥护李信这件事上却达成了一致的默契。 “那,那魏国公?”高宏图毕竟还顾忌着身在太平府的魏国公,如果他安然返回了南京,李信还能在南直隶一家独大吗?毕竟是魏国公家世渊源之深远非李信可比,而且魏国公还口衔圣命,这一点也不是李信的优势所在。 “魏国公?”郑三俊的声音里有几分不屑之意。“魏国公现在自身尚且难保,就算能得以脱身,安然返回南京,也必然是在镇虏侯羽翼之下。自从三卫军出兵太平府,这一战不论胜负,魏国公必然威信尽失,所有的功劳也俱是三卫军所有。你说说,魏国公还拿什么和李信和三卫军争?” 当然,郑三俊还有一点沒说出口,那就是李信其人行事睚眦必报,一切挡在他面前的人不是灰飞烟灭,便是万劫不复。而今南北交通断绝,恢复之日遥遥无期,北京的皇帝还能指望多少?终归是远水解不了解渴。 除此之外,郑三俊还得知了一则消息,沈王在陕甘俨然已经自立,两省官员尽出其幕,两省军马尽握其手,这又与割据何异?大明自立过以來管束宗室向來严厉,而今圣上不闻不问,当作看不到听不到,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当今圣上已经沒有能力消除沈王隐患。 反过來再看江南局势,李信表面上是外來者毫无根基,可是看他这半年多以來的行事手段,先是剪除了首辅周延儒在江南的根基眼线阮大铖,然后又借着修渠抗旱,尽收各府官员百姓之心。偏偏又有不开眼的灵谷寺大和尚静然和监安庆、池州等地军事的史可法,这两人对付李信不成,反而一死一逐。 非但如此,李信并未由此而嫉恨史可法,反而拱手送上他急需的军需粮秣。一举一动,有板有眼,既打击了政敌,又不耽误国事,这可绝非是蠢笨粗鲁的武人所行之事。直至三卫军摧枯拉朽,在江西九江取得大胜,郑三俊的心态已经起了明显的变化。李信连熊明遇都能不拘一格拉拢过來,他已经产生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又嫉又妒。 有了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发展,三卫军于聚宝门外的阅兵则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这使得郑三俊下定决心,彻底倒向李信,他纵横官场几十年,沒能挤进北京中枢,但自问看人的眼光绝不会差。恰恰就在这个当口,发生了军港大火事件,真真是正瞌睡老天便递上了枕头。所以,郑三俊便义无反顾,一门心思的倒向了李信,因此在军港大火一案的调查中出力颇多。 又当机立断,掩藏了三卫军军官李双财的丑闻。本來三卫军便是外來户,在南京官场的口碑不好,所赖者只是与民秋毫无犯这一点,如果这一则丑闻公开出去,必然影响人心。而他这一招就目前來看,的确很是高明。 郑三俊对此颇为得意,别看镇虏侯表面上惺惺作态,声称一定一查到底,不会姑息放纵任何违法之人,三卫军的人也不例外。现在又怎么样了?还不是雷声大雨点小,除了将李双财软禁起來,几次处置应对都沒提及此人。以他揣测,这不过是变相的保护,等风头过去,对此人或惩罚,或姑息,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对邵化龙的处置。都说打蛇不死随棍上,所以既然将矛头对准了此人,就要彻底致此人于死地。郑三俊将所有的罪名都栽倒了此人身上,只是还有一点让他有些疑惑,不知为何镇虏侯竟对处置邵化龙不甚上心,按照他的设想,此时此刻早该痛打落水狗啊。毕竟谁都知道,邵化龙是三卫军在南京城最大的威胁和隐患,只要除了此人,南京则尽握镇虏侯之手。 “用章兄?用章兄?” 高宏图一连几声才将郑三俊从失神中拉了回來。 “哦?你刚才说甚?”郑三俊先是一愣,又下意识的问道。 “还能说甚,用章兄倒是说个章程出來,关键时刻,咱们也好有个照应!” 两个人虽然各怀鬼胎,但是狼狈为奸惯了,所以高宏图仍旧习惯性的让郑三俊拿个准主意出來。郑三俊微微一笑,“这还不简单!眼下便是一桩大好的机会,你我只须推邵化龙一把,让他万劫不复,还有魏国公……”提起魏国公之时,他并未直说,只是以双臂打乐一个手势,又用目光予以暗示,高宏图立即心领神会。 高宏图凑上前來,低声问道:“如何做法,还请用章兄详细道來……” …… 李信并不甘心线索到了泉州口音之人处便彻底断绝,他要有切实的证据來证明自己的猜想,看看朱运才也是一脸的无奈,又不禁叹息一声。此人审狱手段了得,补人却非所长。 “朱郎中以为那泉州口音的神秘人此刻在何处?” 李信的问话让朱运才眼前一亮,顿时兴奋的说道:“镇虏侯大火当夜就封锁了南京各门,那厮当有很大可能被困在了城中,何不在城中大肆捕拿一番?下官就不信捉不住此人!” 朱运才说的的确是李信心中所想,不过李信却不想在城中大肆捕拿,这就和徒手捉鱼一般,动静闹的大了,目标反而会受惊跑掉。何不以饵钓鱼呢? 从封城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日两夜,不知有多少人急着出城而不得,尤其是滞留在南京城中的商人最为着急。而想要出城可并不简单,必须有三卫军和应天府的同时许可,这种公文又岂是寻常人能得到的? 所以,李信觉得放宽条件,说不定便会有人上钩而自投罗网呢?听了李信的嘱咐,朱运才毫不掩饰目光里流露出的钦佩之意,这个主意自己情急之下怎么就沒想到呢? 朱运才端坐于应天府衙的签押房内,为了不出现漏网之鱼,他决定亲力亲为,依照镇虏侯的主意,先在南京城中张贴布告,宣示于众,由于局势逐渐安定,可以对封门做出宽松的限制。但是,必须经过应天府的核准,开据路引,凭借路引方可出城。 这已经是今日的第九十九个人了,朱运才疲惫不堪,耷拉着眼皮。 “姓名!” “小人陈阿四!” “籍贯!” “苏州府人士!” “出城事由……” 看着眼前唯唯诺诺的老商人,朱运才满脸的厌恶,查看了此人在苏州府开据的路引,有查看了一应以作此行证明的票据,心中明镜一般,此人绝对不可能是他要找之人。于是,便令一旁的书办为此人开据出城的路引。 “下一个!” 尽管朱运才已经又累又饿,但他可是在镇虏侯面前拍了胸脯的,一日之内必然将此人抓获。哪成想一连检验了近百人都沒有任何此人的迹象,他不禁有几分泄气,同时也后悔不该在镇虏侯面前将话说的太满。 按说他平日里也是十分注意言行的,对于口中所出之言亦是遵从拉弓不满,凡事只说八分的原则。可此前在兴奋之下,竟然就有了那么几分得意忘形,直接说了满话。 现在可好,就好像困在了陡峭的悬崖半山腰,上不去,下不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审批出城的路引。 此时便进來个身材魁梧的汉子,一张口却是满嘴的外地口音,虽然此人极力试图说南京官话,但岂能瞒过朱运才的耳朵。本來无精打采的朱运才立即竟觉起來,软塌塌靠在椅子上的身子也不自觉的坐直了。 朱运才压住心头的兴奋,问道:“姓名,籍贯,出城事由……” “小人江西广济人士,姓薛名锦龙,是贩卖土产的行商,这次出城是准备返回家乡!” 薛姓商人说起话來头头是道,显然是见过世面的,他将原籍开据的路引恭恭敬敬的放在朱运才面前的桌案上,其间若隐若现好似夹着一张银号即兑票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五十九章 依计捉人 江西人?朱运才眉头微微皱起,他拉开了架势要抓的是一个泉州口音的人,现在突然又冒出來个形迹可疑的江西人,难道背后还别有隐情?此刻的他就像嗅到了肉味的猎狗,安奈住心底里不断涌起的兴奋,又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江西叛贼迭起,水路断绝,只怕你离了南京城也难立时回返吧?” 问这句话的同时,朱运才又将手伸向了那一叠薛锦龙交上來的路引,手指轻轻一捻,一张引号即兑的票据便显露了出來,上面的数字让他眉毛不自觉的跳了跳,心中又暗道:好大的手笔,不过是开据一个出城的路引就敢这么舍得下血本,此人若沒有鬼,他的朱字就敢倒过來写。 不过他暂时还不想打草惊蛇,于是极为麻利的将那张银号票据从中抽了出來,将之藏在袖口中,然后自然的将那一叠路引履历漫不经心的翻看了几遍,又递了出去。 “取回吧!出城的路引可以开据,只是本官还要好心提醒你,眼下应天府以西就是连绵的战火,出了南京,只怕官军虽多也难保一路平安啊!” 江西商人薛锦龙谦卑的笑着:“承蒙明公抬举提醒,草民不胜惶恐,只是惦记高堂安危,无论如何也得回去!” 这一番对答滴水不漏,而且还极为得体。朱运才暗暗赞叹,如果不是自己已有先入为主,只怕也会被此人的孝行所感染,都说商人重利,轻离别,而今此人这番做派又怎能不博人好感? 但是,朱运才凭借直觉,愈发觉得此人对答如此滴水不漏,便越是有问題,且先让他自以为得计,自己也好放长线钓大鱼,他相信在此人的背后一定会有惊人的发现。 一旁书办早就将路引填好,便循例又问:“可有随从?” 薛锦龙又恭谨的回答:“有从人二名!” “好!请代为填写姓名籍贯。”又是一番周折后,书办最后嘱咐道:“请让随从往皂隶处验明正身!一切手续便悉数完成了!” “是,是,是!小人记下了!” 等那江西商人刚刚出了签押房,朱运才赶紧招來了一直跟随自己的心腹家丁,低声对他交代了几句,使他死死的盯住此人。 那家丁点头应下,便也出了签押房,不一会的功夫,他就瞧见了薛姓商人,果见他领着两名从人急匆匆出了应天府衙。于是他叫上了两名身着粗布衣的皂隶赶紧跟了上去,一连拐了几个巷口,那家丁果是恍然,暗赞自家老爷所料不错,这个江西商人有问題。 那江西商人领着两名从人进了一所不大不小的宅子,大约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便又急匆匆出來,身后同样跟着两名从人。但是经过家丁在暗中的仔细辨认之后,却赫然发现,跟在他身后的已经不是进院子前的那两个人了。家丁连忙遣跟随自己的一名皂隶回应天府向朱运才报信,以使自家老爷早做准备。 朱运才得报后大喜过望,心道一整日的辛苦沒有白费,终于等到了结果。他决定亲自带人去抓捕,捕拿人自然还是用应天府的皂隶顺手,他在专人南京工部郎中之前就是应天府的通判,自有一批用习惯了的人。他就带着这些人浩浩荡荡的出了应天府,直奔城西的石城门而去。 一行人快马加鞭,不小片刻功夫就赶到了石城门,朱运才为了不以快马惊了那行事可疑的江西商人,距离城门还有一个巷口的时候便与众人放慢了马速,慢慢向城门而去。 谁知到了城门口却不见那江西商人,就连事先约定好,在此处一同回合的家丁也不见踪影。朱运才心下愠怒,觉得自己这家丁何时做事也这般不靠谱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忽然有人急吼吼的跑了过來,边跑还冲着朱运才一干人大声喊道:“不,不在石城门,他们,他们在,在定淮门那……” 等那人跑的进了,朱运才发觉此人不是应天府的皂隶吗?虽然穿着粗布衣衫,但他还是认出了此人。朱运才情急之下紧走几步上前,一把抓住了那布衣皂隶的衣服领子。 “你说甚?贼子在何处?” 皂隶本來就上气不接下气,被朱运才一揪,更是呼吸困难,“贼,贼子,贼子在定淮门!” 朱运才骂了一句:“险些坏我大事!都给我上马,走,去定淮门!” 定淮门在石城门西北方,两厢距离不是很远,朱运才狠夹马腹,片刻功夫就风驰电掣的到了定淮门。眼睛尖的皂隶一眼就瞧见了与守门军卒理论的那薛姓江西商人。那商人身后的随从腰间都有防身的钢刀,只是右手都扣在了刀柄上,显然是高度的紧张戒备。 而急促的马蹄声显然让这两个人受惊了,回头张望之下不禁失声道:“不好,官军來了!” 与此同时,那江西商人也发现了嚯嚯而來的应天府皂隶,虽然不是官军,对它们而言也绝对不是好消息。到了这功夫,他能做的除了面如死灰,便还是面如死灰。 其中一名随从陡然抽出了腰间钢刀,大喝一声:“杀了门卒,硬闯出去!还愣着作甚?”他这一句却是冲着薛姓商人喊的。与此同时,又将一柄刚到扔了过去, 薛姓商人接过刚刀,面如死灰的脸上多了几分决然之色,便冲着身旁与自己纠缠的门卒砍了过去。定淮门的城门是敞开的,铁闸也高高抬起,只有城门洞前挡着的十几个门卒,只要出其不意,趁其不备杀将过去,辟出一条血路來或许还有一线希望,否则等待他们的将是万劫不复的结局。 这时,门卒也已经反应过來,这些人乃不法的贼人,意图强行闯出城去,他们都是三卫军究竟战阵的军卒,岂会寻常的门卒可比?完全沒将三个小蟊贼放在眼里。 “哼哼!老子手正痒痒的紧,今日正好拿你们这三个小蟊贼练练手,解解乏!” 军卒手下哪里肯留情,躲过了薛姓商人的一刀,那名大喝的家丁也紧跟着劈过來一刀,在躲过第二刀之后,他猛然抽出腰间的雁翎刀抬手就砍了过去,电光石火间,速度快的惊人。 远远狂奔而來的朱运才眼看着双方动起手來,心下忧急如焚,他知道现在守卫南京内城城门的都是久经战阵的三卫军老卒,出手就都是杀招,万一他们三两下将这三个人都砍成了肉泥,自己要三坨肉泥还有何用? “刀下留情!我奉镇虏侯钧命擒拿此三贼,只可活捉不可格杀!” 情急之下,朱运才抬出了镇虏侯的名头,他十分清楚若是提自己的职司差遣,这些骄兵悍将不会有人将自己放在眼里,但是若提及镇虏侯便不一样了,这些人还沒人敢违抗镇虏侯的军令。 只是朱运才的喊话一出,那连躲两刀劈砍的门卒已经雁翎刀出鞘,砍向了距离自己最近的那名大吼大叫要杀出一条血路的随从打扮之人。这一刀沒有什么花哨的章法,只是又快,又准,又狠。 那名随从显然是战阵厮杀经验不足,之前一刀看出去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刀身劈空之后,身子便在随着钢刀的惯性失去了平衡,整个人斜着向前冲去,以防跌倒在地。而门卒的那一计又快,又准,又狠的一刀,便在此时斜斜的砍了下來。 随从想躲却是已经收身不及,眼睁睁的看着大明制式雁翎刀自上而下斜斜的朝着自己左肩劈砍了下來。而也就恰在此时,朱运才刀下留情的话喊了出來。不过,此时却已经收刀不及了,就算那军卒动作再快也无法在这种力道用老的时刻从容收刀。 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雁翎刀撕裂了那随从的粗布衣上,割开皮肉,切断了骨头,而后鲜血四处飞溅,就像一朵绽放的猩红牡丹,一条结实的臂膀在鲜血淋漓中跌落于地。 仅仅一刀就重创了三个贼子中的一人,薛姓商人似乎从未见过这种薛姓场面,惊得身子颤抖不已,甚至一双手连刚刀都无法握持,当啷一声钢刀跌落在地。紧接着,一股强烈的呕吐之意从肚腹中涌了上來,他再也认不住,趴在地上死命的呕吐起來。 军卒又将目光转向了那个立在当场手持钢刀却并未及时出手的另一个从人,此刻他已经听清了朱运才的喊话,因此便失去了痛下杀手的**,反而以猫戏鼠的目光盯着他。 “识相点就赶紧乖乖的放下手中钢刀,跪在地上投降,否则!”他冷笑了一声,又一指在地上打滚惨嚎的断臂从人,威胁道:“看看此人,就是你的下场!” 朱运才快马已经奔到了近前,他甚至连马都沒停稳,就偏腿跳了下來,急急的奔了过來,三卫军军卒的厉害他今日算是见识了,在两个人的围攻之下,这名普通的军卒只轻轻一招就重创了一人,吓傻了一人。他生怕那门卒杀的兴起,又将面前的另一个从人也杀了。 也就在此时,“咻”的破空之声在耳旁划过,朱运才难以置信的看到那军卒右臂上竟插着一支羽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六十章 夺门之战 突发状况让朱运才错愕不已,刚刚还勇悍无比的门卒右臂上已经被羽箭重创,甚至连那三名狼狈不堪的贼人都惊讶至极。不过,事态的发展沒留给他们继续错愕的时间,如飞蝗一般的羽箭顿时纷纷而至。很快就有几名皂隶中箭跌落马下,朱运才何曾见过这等架势?他本來是行猎的猎人,如何转瞬间就身份调换,变成了待宰的羔羊? 到了此时此刻,朱运才也顾不得什么体面了,赶忙一骨碌滚到身边中箭倒地,不知死活的皂隶身边,希冀以此來逃过如雨落下的羽箭。再看那几名守城的军卒,右臂中箭者陡然喊出了凄厉的警告之音。 “敌袭!敌袭!” 弓弩乃是朝廷严格管制的武器,私下持有者从來都以谋反论处,因此守门的三卫军门卒便一扫此前的轻视之心,立刻严阵以待。随着告警的响起,城门铁闸开始缓缓落下,铁锁链和辘轳在搅缠摩擦之下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赶快夺城!不能让官军将铁闸落下!” 当即便有几名蒙面者飞快往城墙甬道而去,试图夺取城门上铁闸的控制权。这铁闸可不是普通物什,重愈千金落下时容易,想要重新吊起來非十数人之力,一时半刻不能升起。所以,一旦铁闸落下,便等于绝了出城的希望。 只是这些蒙面者轻视了守城的三卫军军卒,李信派遣在内城各门的守门卒都是三卫军老营的人马,均是身经百战的老卒,可不是普通门卒可比。因此,城上的军卒在得到城下门卒报警之后,立即进入战备状态。 那几名抢先來到城墙甬道上的蒙面者连脚都沒站稳,便被一阵密集的火枪弹丸打成了塞子。 火枪噼啪之声不绝于耳,随之而起的便是浓烈的白色硝烟,瞬间就将城头掩藏了起來,让人不辨虚实。无论是视觉还是听觉的刺激,都让人心惊无比。眼见着夺取城头的行动失败,那些蒙面者立时就果断的选择了放弃。 “快,找巨石将铁闸拦住,铁闸落下咱们统统都得完蛋!” 蒙面者中一名头目模样的人看着还愣在当场的那名贼子从人,厉声喝道:“还愣着作甚?你不是想出城吗?赶紧动手帮忙!” 经过这一声断喝提醒,那从人才反应了过來,赶紧俯身捡起了钢刀,准备冲杀上去。不过,城下的十几名三卫军门卒已经结阵守在了城门口下,率先冲击门口的几名蒙面者被纷纷斩于地下。 “弓弩手!射箭!射箭!” 蒙面者头目眼见强攻不成,立即下令后面的弓弩手再次射箭。城下的军卒沒有盾牌,又无躲闪之处,面对激射而來的箭雨,当即就有数名军卒中箭倒地。 因为内城的缘故,这定淮门内有把守执勤军卒五十人,如果警报从城外來,当即便可落闸示警,城内军营中大队人马开赴城墙。这期间至少需要一刻钟以上的时间,一刻钟在平时实在算不得长,但在这关键时刻却是远水不解近渴。 他们仅能凭借这五十人來抵挡突袭者,虽然对方人数不过百人而已,但守城军卒仍不敢贸然主动出击,此时此刻最稳妥的自然是结阵而守,等待援军,如果贸然出击一旦失败岂非悔之晚矣? 尤其是阵阵箭雨的压制之下,城上的军卒便不能贸然顶着箭雨下城增援,他们只能等待对方力竭箭尽。这个时间不会太长,通常六七轮之后就是最佳的反击时机。 也就是说蒙面者们仅能靠这六七轮齐射的时间,进行全力攻击,尽杀守城军卒,夺取铁闸以阻止缓缓下落的铁闸继续下落。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也只能孤注一掷,奋力一击。 那蒙面头目举起手中雁翎刀暴喝一声:“都跟我冲!杀尽官军!” 一言下令,其余蒙面者纷纷应诺,轰然冲了上去。这其中包括那位薛姓的江西商人,还有那名并未受伤的从人。薛姓商人本來已经绝望,岂料又有了转机,他岂能不分外的卖力? 几十人一齐冲上去,却沒能在仅剩不足十人的三卫军门卒面前占得一丁半点的便宜。三卫军门卒虽然遭受重创,但仍旧保持着强大的战斗力,结阵之下瞬间就击毙了十数人蒙面者。 这突然爆发的战斗力,显然让那头目十分抓狂! “冲啊!都给老子冲,他们人少,就算一个换一个,咱们也能冲过去!否则都得死在这里!” 头目虽然喊的决绝,可心里却已经连肠子都悔青了,他本來以为自己这一方有兵近百人,在南京城内潜伏多日,本來是想配合邵化龙的行动,可哪成想邵化龙蠢笨异常,竟然在举手之间就让人给收拾的骨头渣子都不剩。由此,这些人就被困在了城中,每日看到巡城的官军不由得惶惶然,于是,都商议着伺机奔出城去。 而今次在定淮门外也是巧了,眼见着有人准备强闯出门,头目便顿生偷袭出城之念。对于这定淮门的守军人数和配置他早就摸的一清二楚,于是便断然下令齐射偷袭。 可是万万料想不到,这些守城的门卒战斗力竟然如此强悍,仅仅两次冲击,他的人就已经死了二十多个。明明是他们占据优势,一仗打了下來,居然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 头目黯然叹息,都说三卫军战斗力强大的恐怖,甚至连鞑子都不是对手,他一直以为这是夸大之辞,而今看來当是名副其实。他也知道自己从前太过小看了三卫军,现在他即将为自己的轻视复出不可挽回的代价。 现在的情形已经是箭矢发射,连想收的可能都沒有了,他现在的选择只能是一条道跑到黑。是死是生,就像掷出去的赌注一般,要么赢个盆满钵满,要么输的干干净净。一文不剩。 “赵阿毛,你胳膊都伤成这样了,你过來,俺顶你的位置!” 赵阿毛正是此前斩掉贼人一臂,又中了蒙面者一箭的那明门卒,经过两次残酷的战斗后竟然侥幸不死。他们结成的小阵每个人都有固定位置,而赵阿毛的所在的位置则是全阵的最前方,可他又因为右臂中箭不便持刀,只能以左手持刀,虽然使起來并不顺手,可在 刚刚的苦战中仍旧顶住了强大的攻势,不但保住了性命甚至还亲手斩杀了三名蒙面者。 这些在大同府就加入三卫军的老卒们,经历过三卫军参与的几乎所有大战,历经多少次生死,能够活到现在的都是百战老卒,无论经验能力都是在三卫军中首屈一指的。更何况三卫军向來便擅长以少打多,以弱胜强。虽然面对数倍于己的蒙面者,他们却丝毫沒有畏惧之色。 就这区区几十个蒙面者,即便他们已经人数不满十仍旧沒将他们放在眼中。他们用强大的战斗力让这些人认识到了什么叫以卵击石,让他们尝到踢到铁板上的痛苦。 不过虽然军卒们的士气高昂,可现实却显然不如他们想象的那么乐观。十几倍于他们的蒙面者冲了上來,仅剩不到十个人的军卒就像巨浪上的小舟在颠簸颤抖。赵阿毛用左手紧紧握住了手中的雁翎刀,他不怕死却不甘心,不甘心自己沒能死在堂堂战场上,却死在了几名小小毛贼的手中。 这个念头刚刚在他的脑子里一闪而过,左手紧握的钢刀便下意识的又举了起來!因为毛贼们已经冲了上來,他要让自己手中的雁翎刀饮尽贼人之血再痛痛快快的死去! 蒙面者头目的第三次冲击的失败了,他知道自己丧失了最后一次机会……定淮门铁闸重重的落地之声就像一柄重锤狠狠的敲在他的胸膛之上。而在他面前还勉强站立的守城军卒,则只剩下了最后一人,还是一个右臂受创而仅以左手持刀的军卒。 与此同时,压制城头军卒的羽箭已经用尽,弓弩手们跑掉了手中弓箭,抽出腰间的钢刀呼喝着也冲了上來。就算困兽犹斗也要斩上几个守军,杀一个够本,杀两个就赚一个。 蒙面者的战斗意志很强悍,但是他们面对的对手三卫军则更加强悍,他们一脚狠狠的踢到了铁板之上,只是这结果让他们实在无法接受。 “和他们拼了!”蒙面者弓弩手们发出了最后的悲鸣! 话音未落,回答他们的是噼啪爆响的火枪齐射,这些仅仅冲击了不足五步的蒙面者弓弩手便有数人中弹倒地。紧接着,一轮又一轮的火枪弹丸就像打不完一般齐齐射了过來。每一次枪响,便有数人倒地。 而此时那头目已经顾不上纷纷倒地的弓弩手,他双目赤红的盯着面前顽强站立的门卒,门卒左手倒垂的雁翎刀滴落着殷虹的血迹,和地面之间已经连成了一跳细亮的红线。尽管门卒的同袍都已经身死战殆,可他仍旧像一棵挺立的大树,牢牢的站在城门正中央。 “受死吧!” 头目暴喝一声冲了上去,他的身边还有十几个兄弟,却都眼睁睁的看着他,看着他是如何砍下那身受重创的门卒首级,为死去的兄弟们复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六十一章 波折得救 赵阿毛右臂低垂,伤口处的箭杆已经被贴着肉齐根削断,只将生有倒钩的铁质箭头留在肉里。由于时期仓促,甚至连简单的包扎都沒有,伤口处还兀自滴落着粘稠的鲜血。 忽然,他仰面沧然大笑起來,“贼子还不动手?而今铁闸已落,俺三卫军援兵转瞬即倒,否则一会你们连杀俺报仇的机会都沒了!” 蒙面者头目闻言之后,更是勃然大怒,想他也是千人将,被一个小小的军卒嘲笑,真真是可忍,孰不可忍!“小竖子休得猖狂,还不引颈就戮!” 随之而來的是疾砍而至的刚刀,直奔赵阿毛胸口。赵阿毛岂会引颈就戮,他费力的运起左臂提雁翎刀格挡,此前他一连击杀了十数人,而今已经膂力枯竭,提刀的动作自然就慢了许多。 反观那蒙面者头目力道甚疾甚猛,两刀接触交击之下,赵阿毛已经酸软的左手再也握不住刀柄,雁翎刀应声飞出。 蒙面者得意冷笑,“受死吧!” 他口中嘲笑,手上的动作丝毫不减慢,钢刀已经狠狠的挥了下去。赵阿毛眼见着自己手中雁翎刀被打飞,仍旧不肯束手就戮,陡然间就地一滚,便向后疾退了数步之远。 头目这重重一刀劈空甚是恼怒,便紧追着准备再补一刀。只是脚下有横七竖八的尸体,脚下步伐不自觉的就慢了下來。忽听上面有人高呼:“赵阿毛趴下!开花雷來了!” 开花雷?什么开花雷?头目从未听过这等东西,却已经瞧见赵阿毛躲在了两具叠在一起的尸体之后。他又是冷笑,以为如此 便能躲过钢刀?真是笑话!冷不防头上忽然砸下了一个铁疙瘩。亏得他反应快,一步窜了出去,否则被这看样子有六七斤沉的铁瓜砸到脑袋上,那就得当场开瓢! 那头目浑不在意这砸下來的铁疙瘩,更沒主意铁疙瘩上嘶嘶冒出的袅袅白烟,心道原來铁疙瘩就是这东西。陡然间,他只觉得后背被一股大力重重的推了一下,紧接着背上就传來了锥心刺骨的疼痛,整个身子再也站立不稳,轰然就倒了下來。 巨大的爆炸声几乎将沒有丝毫心理准备的头目震晕了过去,这时他才明白那该死的军卒为何要躲到两具叠到一起的尸体之后,原來如此。只是他明白过來,却已经晚了,他已经失去了击杀赵阿毛的最佳机会。 “将军!” 头目身后的手下本來只等他杀了那军卒之后,便和城中的守军拼了,不想却变故陡起,眼见着头目突然身受重创,如何能不大骇? 借着这个机会城上居然迅速垂下來一根绳子,上面有人喊道:“赵阿毛抓住绳子,俺们拉你上來!” 赵阿毛再不犹豫,左臂仅仅抓住小臂粗细的绳子,双腿则紧紧夹住了绳子底部的绳结,上面的人用力之下,麻绳提起,他整个人就腾空而起。那些蒙面者这才反应过來,眼看到手的鸭子飞了,想要去阻止却已经來不及了,电光石火间,竟然让赵阿毛逃出生天。 “援兵來了!” 不知是谁大吼一声,远远的果然听到嚯嚯行军脚步踏地的声音。那头目竟奇迹般的站了起來,显然背部的伤势并不足以致命,他忍受着刺骨的疼痛,只低低的吼了一句:“和他们拼了!死也得死的轰轰烈烈!” “对!和他们拼了!” 这伙人的战斗意志十分之高,在这种身陷重围的绝地下仍旧能如此一心求死,而沒有半分的杂音。 这一声援兵來了不仅让蒙面者们更生决死之心,也让三魂七魄吓沒了一半的朱运才心下大安,于是也不趴着装死了,转而起身便想逃了开去。只是,朱运才的霉运显然是刚刚开始。他刚刚起身逃跑,便立即被蒙面者注意到,身上的绯色官袍更是扎眼无比。刚才由于战事急迫,朱运才趴在地上装死,蒙面者们并沒注意他,而现在猛然起身,自是分外显眼。 一名距离他不过十几步的门面者三步两步窜了过去,一把就揪住了朱运才的脖领子,将他提了回來。 “将军,抓个大官,怎么处置?” 头目并不如自己的手下那般欣喜,南京城身为留都,高品官员多如牛毛,随便认出一块石头去,沒准都能砸着一个五品官,现在捉着个绯袍官,又能要挟谁了?但总归是聊胜于无。 “将这厮带过來,问明正身!” 朱运才被狠狠的扔到了头目面前,他现在肠子都悔青了,更是恨透喊援兵來了的那厮,如果不是情急之下考虑不周,起身便逃,现在又岂能身陷贼手? 他身为酷吏,拷掠过人犯无数,凡事经他手的犯人,无不是受刑难熬,一一招供,其间皮肉筋骨撕裂,炮烙之惨状,他从來无动于衷。可一想到自己现在也如鱼肉一样落在了贼人手中,只能任人处置,心中顿时便有几分恐惧之意,继而又瑟瑟颤抖了起來。 “说罢!你当的什么官?姓甚名谁?” “我乃大明南京工部郎中,朱泽清!”朱运才毕竟不是懦弱之辈,虽然心有惴惴,可面上仍旧强撑着,不能失了大明官员的体面。只不过他还是留了个心眼,他在应天府时,拷掠之人数不胜数,如果 报了本名,万一落在仇家手里,那才是冤枉,所以话只说了一半,官阶职务是真,姓名则是假的。 果然,那头目闻言之后,不由得有几分失望,不过是区区一个郎中,南京六部里有几十个郎中,拿住这样一个人又能要挟谁去了?只怕最后还是难逃此劫。 正考量之间,援兵果然到了,数百三卫军排着齐整整的方阵,跑步而來。领头的营官一声令下,顿时齐齐举起火枪,瞄准了被困在定淮门下的群贼,这其中还包括了那个來自江西的薛姓商人与一重伤,一轻伤两位从人。 “我有人质在手,你们谁敢擅动?” 头目死马当作活马医,将朱运才推到了前面。 “你们不想这个朱郎中也一起被打死就点火吧!” 那营官陡然愣住了,他显然也认出了贼人手中挟持的就是南京工部郎中朱运才,而且此人也极为得镇虏侯看重,如果真将此人打死了,只怕不好向镇虏侯交代。 但那营官脸上却又是一变,满不在乎的喝道:“什么朱郎中,马郎中,牛郎中的,老子一概不认,我只数十个数,你们还不放下手中的武器,乖乖投降,就别怪老子麾下数百火枪不长眼!” 说罢,也不等那头目回答,便兀自的数起了数字,“一二三……” 这下连朱运才都傻眼了,他虽然也顾及体面,但还是十分在乎自己的性命的,眼见着对方并沒将自己当一回事,也顾不得心下失落,而是失魂落魄的冲那营官喊道:“是郑将军吗?我是朱郎中啊,咱们在镇虏侯中军里见过的啊,你忘了吗?” 岂料那营官根本就不搭理朱运才的套近乎,一连冷漠的仍旧在数着数字。 朱运才对此心下绝望,那头目眼见着朱运才的求饶讨人情沒用,也知道手中的朱郎中不足为凭,一脚就将其踹了出去。朱运才自觉屁股上一股大力推动,身子就向前重重的飞了出去,于数步之外狼狈不堪的摔了个狗啃屎。 “兄弟们跟我杀!” 与此同时,摔了个狗啃屎趴在地上的朱运才清晰的听到了那郑营官口中已经数道了十。 朱运才忽然想到了要捉活口,否则万一都被这些援兵打死了,还上哪里去追究真相了?也不知他从哪里來的勇气,陡然从地上起身,一边跑向援兵,一边挥舞着双手大喊大叫:“别开火,别开火!镇虏侯有令,要捉活的!镇虏侯有令,要捉活的!” 朱运才知道自己的话肯定沒人听,可在仓促之间抬出镇虏侯这尊大神,那些三卫军的军将们肯定是要听的,他们一时间又无从求证,只能暂且相从。再说了,现在铁闸已经落下,那些贼人除非长了翅膀都能飞出去,否则就是瓮中之鳖。 那营官听说是镇虏侯有命,要捉活的,果然就犹豫了。口中数完了“十”字,开火的命令迟迟沒有下达。 实际上朱运才哪里想得到,那营官虽然表面上冷淡无比,手心里则实实在在的捏了一把冷汗。之所以如此,还不是因为如果他一旦流露出丝毫担心之色,那些贼人必然奇货可居,将朱运才当作人质要挟讨价。到那时,才是棘手。 那头目和朱运才都被营官的表演所骗,眼见着朱运才狂奔过來,十几步的距离却像是很久都跑不完。所为开火齐射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既然朱郎中口中声称镇虏侯要捉活的,那营官审时度势,也知道贼人如瓮中之鳖,插翅难飞,便再沒下令开火齐射。 “朱郎中,快跑几步,后面有人追你!” 闻言,朱运才一惊,忍不住回头去看,果见有一名蒙面大汉已经与自己近在咫尺,突然脚下一绊,整个人就失去了平衡,又是狗啃屎狠狠的摔倒向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六十二章 悉数擒获 趴在地上的朱运才又怕又气,怕的是身后大汉追上來又将自己捉了回去,气的是身体在关键时刻总是不听使唤,这不眼看着就要逃出升天,又跌了个狗啃屎。他只祈祷着,身后的贼人大汉不要追过來,面前的三卫军不要轻易开火射击。 不过还沒等他直起了身子,但听得一阵羽箭破空疾射之声在头顶上掠过,随之而來的是一阵惨叫。朱运才回头一看,只见那名追上來的大汉已经身中数支羽箭,倒在地上徒劳的挣扎着。见此时机他当然不会放过,再次跃起了身子,迈开两腿,沒命的向援兵跑去。 这一段距离不过只有十几步远,可他却感觉自己仿佛跑了百年之久,只恨双腿太短,太慢,不能立刻就逃脱这危险之地。 当朱运才被一名三卫军军卒扶起摇摇欲坠的身体时,他才切切实实的感觉到自己终于逃出生天,得救了。 “郑将军!贼人里有镇虏侯要活捉的人,烦请设法为之!” 脱险了的朱运才在庆幸之后,立即就正式向那郑姓的营官提出了要求。他此前曾在三卫军于南城外的中军见过这营官一面,但当时营官一级的将校太多,也仅仅记住了此人姓郑而已,却不知其名。 那郑营官不假思索当即便道:“活捉不是问題!刚刚下令开火,实在是不想让贼子以为标下会投鼠忌器,若如此反而会害了您啊!” 朱运才被那营官说的一愣,若是不提他都忘了刚刚的怨恨,沒想到对方竟主动致歉,况且他本就精明至极,刚才也是因为惊慌失措之下沒想的通透。而今经郑营官的提醒,心思清明起來,一切自然也就了然于心,他可他顾不得和这营官寒暄,当即回了一礼。 “郑将军良苦用心我都知晓,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不能跑了贼人!” 营官笑了,露出难得一见的整齐牙齿:“郎中且放宽心,几个跳梁小丑而已,标下定然将他们绑缚了來赔罪!” 一言说罢,营官挥手,口中喝道:“长枪手准备!” 成排的火枪手后突然渐次出现了手端长枪的轻甲步兵,依旧是排着密集整齐的方阵,口中呼喝有声。 “前进!” 随着营官一声令下,有节奏的鼓声随之响起,鼓声沒落一下,长枪方阵便向前一步。鼓落两下,长枪方阵便向前两步。 这些长枪足有近两丈长 密密麻麻的枪尖突出队列,有远及近上下四五层,形成了一堵几乎沒有漏洞的枪尖之墙。正面面对这种尖刺之墙的任何敌人,除非使用弓箭,否则就沒有任何还手之力。 被困在定淮门内的蒙面贼一个个逐渐退向城墙,这些人虽然单人之力勇武,可若非结阵拒敌,他们在训练有素的军阵面前便显得有些弱不禁风了。 蒙面贼的头目显然打算做困兽之斗,陡然凄厉的吼了一声:“结阵!” 在得到了命令之后,这些以每三人为一组,结成了密密麻麻的鱼鳞阵。 “他们用的是长枪,只要近身过去,用刀砍他们的腿!” 蒙面贼们轰然领命,爆发出绝望的怒吼,向前冲去。可冲了还不到两步,便觉得头顶上密密麻麻的扔下來数不清的铁疙瘩,甚至有几个人当即就被砸的头破血流,栽倒在地! 蒙面头目的瞳孔猛然收缩,他认得这东西,之前城上的守军管这玩意叫开花雷,随着铁疙瘩上冒出的丝丝白烟,会炸个开花的。这一回,他们退到了城墙根下,上面的守军又故技重施了。 “不好,这东西会……” 他的话才喊了一半,漫天落下的开花雷顿时此起彼伏的爆炸,将这些人炸了个血肉模糊,哭天喊地! 眼见着偷袭成功,城上的守军纷纷拍手叫好。可站在枪阵后面的朱运才却气的直跳脚,冲着城头徒劳的喊着:“镇虏侯有令,要捉活的,捉活的!” 只是任凭他如何喊,奈何城上的守军仍旧在向下扔着开花雷。被炸的惨不堪言的蒙面贼们最后一丝士气终于被炸了个七零八落,所有人四散而逃。 只有侥幸不死的江西商人薛锦龙悄悄的负责那名仅受轻伤的从人,躲到了城门洞下,面色惨白的看着面前惨烈一幕。 “薛叔,咱们怎么办?” “公子稍安,大不了再回软禁之所,李信不会杀你的!” 从人身子一阵,仿佛意识到什么,失声问道:“你,那你呢?” 薛锦龙叹息一声,“公子无事,小人也必无事!”虽如此说,他的表情却有几分言不由衷。 两个人正惺惺间,那蒙面头目已经被长枪刺中小腿翻倒在地,并非他不想跑,而是那些希冀于从两翼逃脱的人竟又纷纷为密集的火枪所射杀。 有了援兵的杀到,这些蒙面贼很快就作鸟兽散,非死即伤。却把一旁的朱运才急坏了,不停的大吼大叫,所言便只有三个字“捉活的!” 并非是三卫军不肯活捉,但对方拼死之下,便也只能力敌,不能活捉者必须力毙,否则三卫军只能徒增伤亡。 朱运才气急败坏的在一群手脚均被捆绑的俘虏堆里來回寻找着可疑之人。那蒙面头目自是最为醒目,他一把扯脱了此人的蒙面巾,但见一张棱角分明的方脸露了出來,若非左颊与额头处触目惊心的疤痕,也是一张颇为周正英俊的脸盘。 “狗官纳命來!” 刀疤脸的蒙面头目双目赤红,尽管手脚被缚仍旧要作势起身要袭击朱运才,吓得他赶忙急退几步。两名军卒见状毫不客气的回了他两脚,一脚踹在肚子上,另一脚却踹在背上。刀疤脸的后背有伤口,顿时疼的面色惨白,大颗大颗的冷汗从额角滴落。 泉州口音?朱运才心下窃喜,难道这就是自己此番所寻之人?虽然之前此人也曾开口说话,但在生死关头,他下意识的就忘记了寻找泉州口音之人的事,而今头脑恢复清明,立时就想了起來。 朱运才指挥着皂隶协同三卫军的军卒将此人押赴应天府,与此同时,他还在搜索着那江西商人的身影,直觉告诉他,江西商人与这伙任并非同一拨任,也许另有收获也说不定呢。 “别,别杀我!我是左梦庚!我爹是左良玉!” 沒等朱运才挨个去寻,一个声音便传到了他的耳朵里。抬头看去,果见那薛姓商人低头顺目的顿在当场,倒是他的从人哈着腰与军卒说着什么。 而刚才那句话就是出自这个从人之口。 左梦庚?朱运才也不由得一愣,左梦庚是左良玉的公子,此前偷买军粮事发,被镇虏侯扣押软禁在南京城中,原來此人竟要趁机逃出南京城去。这让他有些失望,本以为会牵出一条大鱼來,闹了半天这江西商人所要夹带出城的只是个小虾米而已。 “这两个人也带回应天府去!” 至于薛姓商人的另一个从人,因为右臂被齐根切断,失血过多之下已然毙命。 一切尘埃落定,朱运才准备回应天府,却被那营官叫住了。朱运才不解的问道:“郑将军还有何事需要我配合?”因为自己被这郑姓营官所救,因此少有的对武官客气起來。 “郎中何不将这些人一并都带走?” 朱运才微感讶异,俺说自己带走了几名首犯,已经属于夺此人之功,岂料这营官居然一个人都不想要,还真是让人奇怪了。郑姓营官显然也看出了他的疑惑,便笑着解释道:“这些人若带了回去,还要审讯笔录,郎中不知,军中规矩繁琐,几只小鱼小虾,还不够费力气的!” 的确,这些人并非阵斩之敌,因此并不能记作斩首之功,这区区几个毛贼也就成了鸡肋,畏惧于繁琐的文书工作,那营官将俘虏拱手送上也就可以理解了。 这正是朱运才求之不得的,当下拱手谢道:“如此,朱某便将这些人一并带走!今日公事在身,救命之恩容后再报!” 那营官也是客气的很。 “郎中言重,标下只是尽忠职守,不敢言恩,此事休要再提,否则要挨镇虏侯的板子了!” 一场大战,有惊无险,朱运才特地去寻那一人独挡蒙面贼的军卒,却被告知此人右臂中箭已经被送往军营找随军郎中救治,于是只好记下此人身属何营,姓甚名谁。 赵阿毛!究竟得像镇虏侯,替此人表表功,一人独挡数十蒙面贼,能有这份忠勇的人不多见啊! 浩浩荡荡的贼众押回了应天府大牢,朱运才心里便莫名的兴奋起來,多日來做那工部郎中索然无味,今日正可一解多日來的积郁苦闷。他不禁暗叹一声,看來自己还是适合做一个酷吏啊,经济之臣终究还是少了些激情。 朱运才按照以往的经验并未先审讯那蒙面头目,而是一连拷掠了十几个喽啰。这些人里纵然多数嘴硬的,也必会有几个软骨头,果不其然,很快就有人招出了他们來自何处,受何人指使。 得到的供词让朱运才暗暗心惊,同时也掩不住胸腔里逐渐沸腾的激动,他压制住了立即去向镇虏侯禀报的想法,决定再去审讯那头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六十三章 果然如此 “朱郎中,镇虏侯有请!” 这时有应天府皂隶从后面唤住了他,而且听语气竟急的很。 “不知镇虏侯何事?” 皂隶曾在朱运才手下办差多年,虽然他现在已经调离应天府,但积威日久府中皂隶见了他仍旧毕恭毕敬,只见他点头哈腰道:“镇虏侯沒说,只是差了小人來寻您。” 朱运才知道在这皂隶口中问不出什么,一时间竟有些忐忑起來,难道是镇虏侯对自己在定淮门的处置有些不满?现在要寻了自己去责难吗?但他又仔细想了想,自己并沒有多少过失之处,处置起來也算妥当,怎么也不能算作过失吧? 怀着忐忑之心,朱运才站在了应天府正堂之上。 而此时李信正标志性的埋头奋笔疾书,处置公文。半晌之后,他才抬起头來,惊觉朱运才已经在堂上站了多时,赶紧让他就坐。见此情景,原本还有几分忐忑的朱运才总算放下了心來,如此礼遇相待,当不是叫自己來责难吧! “对邵化龙的审讯有了关键进展!陈文柄从其口中得知,那日与其交涉的人來自泉州安平!” 闻言之后,朱运才心中一震,同时也有几分酸溜溜的感觉,仿佛被别人抢了风头。他不禁有几分后悔,早知如此便先一步來将此事禀报镇虏侯了。 “下官的审讯也有了进展,今日在定淮门内俘获的蒙面贼已经招供,他们來自泉州府安平,从属于福建总兵官麾下!” 这一回轮到李信惊讶了,邵化龙的确招认了与之勾结之人來自泉州安平,但却沒有切实承认那些背后主使之人有福建总兵官。 “定淮门的处置,我也听说了,你处置的很是得当,正该如此才是!还有,可从贼人那里得到了确实的口供?” 李信如何听不出朱运才话中的泛酸之意,于是先肯定了他在定淮门的处置,然后才询问定淮门内所俘获的贼人口供。 “下官已经分别拷掠了十数贼人,得到的供词基本一致,來自泉州安平,从属于福建总兵官这一点错不了!只还有那头目未经审讯,以下官猜测,此人当是朝廷官员!” 朱运才斟酌着说辞,眼中泛着异样的光彩,其中似乎还夹带着几许唯恐天下不乱的味道。 “如果,能够从此人身上取得突破,我三卫军必然会站在道与理的制高点,对卑鄙的幕后主使者,进行大肆挞伐!” 这一番话说的比较隐晦,但却是直指要害处,甚至说到了李信的心里去了。 本來,李信欲兴海贸,开海禁,绕不开的就是称霸东南沿海的福建总兵官,此前李信曾有意与之洽谈合作,但江西的张石头和米琰进军神速,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已经驱虎吞狼,使淮王进入福建大山。而三卫军也以追击叛军的借口进入了福建地界。 这一点必然会招致福建总兵官的警觉与猜忌。 那么,今次南京城的事变,究竟是泉州安平的报复,还是先发制人?但究竟是何种结果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种报复亦或是先发制人都做的十分不漂亮,这种公然破坏一旦公之于众,必然会使自身陷入千夫所指的惨淡境地。 而今,正是隶属于安平总兵府的人被抓获,成为了切实可靠的突破口。 “不管用什么手段,一定要将这头目的嘴巴撬开,得到一切咱们需要的信息!” “下官可否斟酌了供状,再逐条询问?” “无须……”李信随口否定,但他猛然间意识到了朱运才那斟酌供状背后的含义,无非是曲打招供,至于事实本身反而不重要了。 李信沉思片刻又道:“不必如此,先照实审了來,供状拿与我看,再做计较!” 朱运才并不打算轻易放弃之前的打算,“俗话说行军打仗,贵在用兵神速,咱们这出其不意也贵在迅速。今日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这些贼子被一网成擒,定然已经走漏了风声,如果咱们处置的慢了,沒准泉州方面就已经先一步…….” 对于朱运才的劝谏,李信并不反感,这也是一种应对办法。 “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去审一下那头目,看看能得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还有一点,斟酌口供也要仔细小心,做到滴水不漏,如果被人挑出毛病,反而弄巧成拙!” 朱运才何等聪明,当即笑而答道:“请镇虏侯放心,下官别的事不敢保证,这审案断狱……”他本來想说什么罗织罪名,但话到嘴边却又缩了回去,毕竟这种事搬不到台面上,自然也不好在镇虏侯面前堂而皇之的说出來。 李信却被朱运才突然的闭口不言有些忍俊不禁,两个人來來回回的打哑谜说的好生麻烦,索性便揭开盖子了说道:“不就是罗织罪名吗?弄的周全些,这件差事办好了,兵部侍郎的实缺早晚是你的!” 朱运才其人随有酷吏的底子,但本质上却是个官场中追名逐利之徒,之所以能不顾声明投靠了李信,所为还不是升官发财。正如陈文柄一般,原本不过是个二十年不得升迁一步的小小县令,投靠镇虏侯之后,以令人惊讶的速度补了应天府尹的实缺。从知县到知府已经是令人啧啧称奇的神速,更不消说还是留都府尹,又有谁能不见之眼红呢? 也正因为此,在天下局势进一步恶化,南北交通断绝之后,连熊明遇、郑三俊、高宏图这等一品大员都倒向了镇虏侯,朱运才更沒有理由不拼死一搏了。在得到了李信的嘉许之后,他恨不得给镇虏侯磕几个头,以表达自己难以自制的激动感佩之情。 当了这么多年的官,一直都是些不入流的佐杂之官,想要在官场有所建树,实则已经难比登天,可今时今日这等曾经绝望的念想即将实现,朱运才又如何能不激动? 朱运才几乎是浑身颤抖着退出了出去。 李信还有要事未决,此时南京局势已经暂且平定,军港大火业已扑灭,所以第一件事就是遣平蕃舰队的几条战舰往太平府助战。在他看來打败太平府的叛军,只是迟早之事,虽然表面形势上看似南京岌岌可危,而江西的胜局则使这种看得见的岌岌可危早就消于无形。只要取得太平府的胜利,那么作为奉圣命镇守南京的魏国公将威信扫地,再也不能对三卫军构成直接威胁。 还有另一件事,那就是李信一直犹豫的究竟是否要大索全城。这几日不断有人,包括郑三俊、高宏图、陈文柄在内都向他建言趁机大索全城,清除调那些有不轨之心的隐忧。因为一旦大索全城,必然造成人为的紧张氛围,这一点不是他所乐见的。 可就是今日,竟然出现了大股不法贼人以强弓硬弩攻夺内城城门这等骇人听闻的大事。幸亏三卫军训练有素,虽然死伤了十几个精锐老卒,但最终还是挫败了这次预谋依旧的突袭。 这也使他意识到,危机往往在内部最为容易被人所忽视,而自己不也犯了这两个错误吗?头一次军港大火,这一次偷袭城门。军港大火竟然是与自己的部下息息相关,而这以强弓硬弩偷袭城门,若非沒有城内之人包庇,又如何可能? 诸多念头及此,李信断然下令,大军开进内外城,锁拿奸细,震慑不法。 当日晚间,朱运才兴冲冲來见李信,“镇虏侯,成了,成了!本以为那头目骨头很硬,但在三木之下也成了软蛋,全招了!” 李信听说蒙面贼头目已经招供,大喜过望,“大好!快将供状拿來我看!” 谁知那朱运才却踌躇了一下,讪笑道:“那头目招供不成问題,只,只还提了个小小要求!” 李信看他吞吞吐吐,哪里还有半分酷吏模样,不禁笑道:“说罢!什么小小要求!” “那蒙面贼头目说,要亲见镇虏侯,才尽数招供!还说,还说有桩天大的秘密,要告知镇虏侯!下官怕此贼意图不轨,并未即时答应。这份供状是下官斟酌好的,天衣无缝!” 李信接过那供状之后,果见行文逻辑严谨,各种细节处理的也十分用心,果然是酷吏,做起这种罗织罪名的事情來头头是道,轻车熟路。不过,他也还惦记着那头目所要招供的天大秘密,究竟是什么。 “这头目的职级不低啊,还是个千总,福建海澄人士,刘盛。” 朱运才赶紧补充道:“此人早年曾追随福建总兵官为海盗,后來福建总兵官招安,此人也一并改头换面成了官军,否则这等事岂能交给寻常人去做?下官以为,此贼要么想以天大秘密的为借口,意图对镇虏侯行不轨之事。要么真有什么为人所不知的密事,想以此换得自有之身。” 说到这里,朱运才冷笑一声:“此贼有非分之想可与之虚与委蛇,像这等人都身担着干系厉害,如何能放他活命?” 李信听了朱运才的话心中一动,“好!不妨去见一见他,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六十四章 陈家兄弟 李信在朱运才的引领下來到了应天府的大狱,刚一进门**气息夹在潮湿阴冷的凉风中扑面而來。这让他回想起了高阳县的大牢,里面混杂了屎尿的骚臭之气不说,还常年不见天日,为了防止犯人逃跑,大牢的墙壁沒有开向外面的窗户,仅仅留出了几个拳头大小的窟窿以做气孔。人在牢里面时间久了,终日不见太阳都恨不得能化成鸟儿从那拳头大小的气孔里飞出去。 相比高阳县的大牢,这应天府大狱的规格和条件也相对要好一些,至少那屎尿的味道淡了许多,牢里的地面看上去也整洁了不少。不过李信并不确定,平时是否也是这个样子,沒准皂隶们得知自己要來,提前做了些清扫也未可知。 应天府的大狱地面要远远低于外面的地面,李信下了十几级台阶才结结实实的踩到了大狱阴冷潮湿的地面。他只大致扫了几眼,便见狱中人满为患,囚室里的囚犯听到了动静都好奇而又惶惑的涌到里木栏前,想要看一看究竟來了什么人。 忽见是一位身着紫袍,前呼后拥的大官,顿时便扯开了嗓子歇斯底里的吼着:“冤枉啊!青天大老爷,小人冤枉啊!” 有了起头的,整个大狱里便此起彼伏的响起了喊冤之声,声势蔚为壮观。这让朱运才十分尴尬,他本來是想拉了镇虏侯过來瞧瞧自己拷掠人犯的手段,哪成想忽视了这些牢中的人犯,关键时刻让这些人钻了空子。朱运才狠狠的瞪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狱吏,狱吏在朱运才手下办差多年,顿时被这一眼吓的有些慌神。 情急之下,狱吏提起手中的腰刀连着刀鞘狠狠的砸在木栏之上,又恶狠狠的骂道:“都得了失心疯吗?还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惊了镇虏侯的驾,把你们割舌头,丢粪坑!” 其实狱吏这句话有逾制的嫌疑,明朝用词用语,皇帝、大臣和平民是有着严格规定的。但到了天启崇祯年间,这些所谓的规制早就形同虚设,偶尔用一句逾制的言语來恭维官员上司,反而往往会充分满足了被恭维者的虚荣心。 但是狱吏的良苦用心,李信却沒有丝毫的察觉,他本就对这些等级制度不甚敏感,一时间也沒觉得狱吏话有甚不妥,反而对他如此凶恶粗暴对待人犯的有几分皱眉。但是,这都是细枝末节,沒必要在这些事情的浪费精力,耽误工夫。 纠察冤狱不是他一个武人的职司责任,自有监察官员受理各项冤案。他相信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冤案,古今莫不能例外, 至于冤枉与否,则不能全凭人犯一人之辞。 李信自问自己不是神探狄仁杰、也并非断狱如神的包黑子,这些事情还是交给擅长此道的官员去吧。 忽然,一阵熟悉而又带着几分稚嫩的声音传进了李信的耳朵。 “大老爷,小人是陈正,小人冤枉啊,救救小人兄弟吧!” 陈正?李信脑子里只觉得声音熟悉,心念电转之下,他陡然间想起了刚刚來到应天府时,在龙潭县救下的陈氏兄弟。陈家本來是应天府本地的大户,陈家经营棉布贩卖,在南直隶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商。 后來,李信往南京寻人时,这两兄弟在龙潭县城内被人劫持而走,就此就失去了音讯踪影。李信也曾责成相关负责人对此大加调查追究,得到的消息也五花八门,有人说陈氏兄弟被绑到了杭州,也有人说陈氏兄弟早就被沉尸长江,让江里的王八啃食的连骨头渣子都沒剩下。 万万想不到,自己一直苦寻不到的陈家兄弟竟然就在自己眼皮子地下,而且还是陈文柄的应天府大狱里。他万沒想到,一出灯下黑的闹剧居然也能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上演。 李信寻着声音,來到陈家兄弟所在的监室前,对刚刚还凶恶至极的狱吏道:“里面关的是谁?把门打开!” 狱吏的脸上有点冒汗,说实话里面关的两兄弟是自家妻弟花了五十两银子向他求了人情,自己才将这两个未经公文的來历不明之人,私下关进应天府大狱。换句话说,这两个人在大狱名薄和应天府的存档里是查无其人的,再换句话说,这兄弟二人可是彻头彻尾的冤枉。而身为狱吏的他本人则是这起冤狱的制造者。 但事到如今狱吏还能说什么?只能暗道倒霉,他如何能想得到,这监室内所囚的兄弟二人來头如此之大,竟然通着镇虏侯的天。在屋内俱惊的同时,又不由得暗恨自家妻弟坑人,从哪里接了这烫手的山芋居然甩给了自己。他暗暗发誓,今日事一旦得脱,立马就回家休了那败家娘们,正好将养在外面的相好扶正。 同时变了脸色的还有跟在李信身后的朱运才,这陈家兄弟他也约略有所耳闻,陈文柄在闲谈时和他零零散散的提起过,也曾唏嘘,镇虏侯胸襟宽广,沒有因为这件事出在龙潭城内,而迁怒于他,反而着意提拔,说起來自是满含着感激涕零,大有知遇之恩此生难报的意思。 朱运才不清楚陈文柄的话里几分真,几分假,但从这件事里他却能感觉出,镇虏侯对陈家兄弟的重视。而今这失踪了半年的陈家兄弟居然就出现在了应天府大狱,而他此前还以通判之职监管大狱,如何除了这档子事,自己却浑不知情?更让他郁闷的事,这件事无论解释与否,都是越描越黑的一笔烂账,也只能寄希望于镇虏侯对他的信任了。 失魂落魄的狱吏指使狱卒将牢门打开,随着牢门打开,果有一股腥臊恶臭的气息扑鼻而來。人们纷纷掩面避开。李信也顾不得恶臭,探身子过去,果见面前之人正是已经骨瘦如柴的陈正。只是他忘了陈正究竟是哥哥还还是弟弟,于是便问道:“果然是你,你兄弟呢 ?” 听到李信如此问,陈正双唇一扁居然呜呜的哭了起來。 “镇虏侯救命,他,他得了热症,如果,再,再不救治,只怕就沒命了!” 李信本來还想询问一下陈正,两兄弟究竟是如何被绑至这应天府大狱的,但出于急着救人的目的,招來了两名狱卒,让他们将兄弟二人安置到自己所住院子的厢房里去。 狱卒们哪敢耽搁,当即也顾不得臭气熏天,进去之后七手八脚的就要抬着那草铺上奄奄一息的少年人。 “慢着!”李信忽然喝止了那几名皂隶,又转头对一名紧随左右的亲兵面无表情的道:“你先在此处照看陈家兄弟,不许任何人靠近他们!”然后又冷冷的吩咐那狱吏:“去!烧些热水來,再拿些吃食,给他们果腹!” 狱吏本想再转而吩咐手下的狱卒,可忽然有改了主意,自己亲自去置办这些镇虏侯交代下來的东西。镇虏侯只字不提惩处他,狱吏心怀侥幸,便打算在镇虏侯面前刻意表现一番,以便能求得免罪。 但是李信的这一安排却让朱运才的心里蒙上了一层不祥的阴影。镇虏侯如此安排说明什么?无非是说明他对自己以及这一干狱吏已经产生了不信任的情绪,之所以不急着将陈家兄弟抬出去妥善安排,那是怕有心怀不轨者杀人灭口啊。但是,李信接下來吩咐狱卒去寻热水和吃食却又让朱温才顿感奇怪。难道他就不怕那狱吏弄來的热水和吃食里面有毒吗? 镇虏侯究竟是如何想的?开始朱运才自问能把握住他的内心想法,可是有了这段插曲之后,朱运才迷惑了,心底深处竟生出了一种伴君如伴虎的荒唐感觉。 朱运才实在搞不清楚镇虏侯对待自己的态度代表了什么?看着镇虏侯不喜不怒的表情,他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走吧!咱们抓紧去解决了蒙面贼的麻烦!” 蒙面贼被朱运才安排在了大狱的最里面,其间要经过几道上了锁的铁门,想要逃出去可势比登天。在狱卒提着稀里哗啦的钥匙圈开锁的同时,李信漫不经心的问朱运才:“陈家兄弟的事你怎么看?” 见镇虏侯主动问起,朱运才觉得自己有必要站出來为自己喊冤了。 “回镇虏侯!陈家兄弟之事下官在应天府通判任上时,并不知情,当是狱吏背着下官为之!”解释了几句,朱运才又觉得仅仅说这些似乎有点不太妥当,便又补充道:“这件事下官也有责任,如果下官能及时检察大狱名薄,就不会,不会……”陈家兄弟在大狱里关了小半年,正是在朱运才的任期之内,如果完全撇清又怎么可能呢? 李信点点头,“恩!你的确有不察之责!这桩案子我交给你,背后所涉之人,不论是谁,背景有多大,都要给我一查到底。夺人财产,又对人子女穷追猛打,这样的人实在可恶,须饶不得他们!” 朱运才这才松了一口气,镇虏侯说他是不察之责,而且又将这桩案子交给了他,说明还是信任他的。 两个人说话间,最后一道铁门打开,里面传來的除了阴冷骚臭的气息,还有阵阵虚弱的怒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六十五章 刘盛招供 李信进了囚室,只见一名满身血污的大汉蜷缩在一角的草铺上,他几次都想起身,却奈何手脚上砸着加起來愈百斤的锁具镣铐。这种穷凶极恶的重犯,为了防止万一,给他们上的戒具通常都是不带锁的,而是将铁条烧热了以后将接口处生生砸死在一起。如此以一來,即便有奸细接应,重犯也休想带着百多斤的镣铐成功逃走。 來自泉州府的千总刘盛手脚所上的戒具便是这种极为残忍的东西。李信对他并未有多余的话语,扫视了一眼此人的身上,小腿显然经过了一番简单的包扎,旁边还有打翻了陶碗和陶壶,里面已经空空如也,地上也并沒有溅洒的水渍残渣,应是已经悉数吃尽喝尽,这至少可以证明他性命无虞。 “说罢,你意欲见本帅,不是有秘密要说吗?” 刘盛陡然冷笑了一阵,语气奇怪的反问道:“镇虏侯难道一点都不感到愤怒吗?” “我为何要愤怒?”李信的语气很是平常! “我的人炸了你的军港,毁了你的物资,让你丢尽了脸面,还险些被赶出南京去,这都是你想不到的吧?”刘盛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咬牙切齿,仿佛这些字句并不是刻薄的话语,而是射向李信的毒箭。 “那又如何?你说的这些到最后还不是失败了?”李信面色平静,气息淡然,反而伸手指了指刘盛身上以铁条砸死的百多斤铁镣铐,语带揶揄:“所以现在你身上多了这些东西,而本帅,是站在这里审讯你的人!” 刘盛说那些话的本意只是想激怒李信,让他暴怒是刘盛唯一能报复李信的方式了。刘盛十分清楚,此刻的自己腿部受伤,与之一同北上南京的兄弟们非死即伤,祸福未卜,所以等待他的命运也可想而知。 岂料刘盛的企图并沒能激怒李信,反而他自己却被激怒了,骤然间双目赤红,额头青筋暴起,浑身的肌肉紧绷,像一头受伤而又愤怒的豹子,随时要暴起伤人一般。 刘盛的状态李信看在眼里,但他却并不担心,像刘盛背部与腿部负伤,又身加百多斤的铁镣铐想在数步之隔的距离上伤到自己那是万无可能的。 李信轻蔑的看着刘盛,又缓缓开口了。 “不要做困兽犹斗!如果你想活命,就说出本帅想知道的!如果你一心求死,可以什么都不说,本帅会尊重你的选择!” 两个人的心理较量却让一边旁观的朱运才感到十分尴尬,明明刘盛在他面前表现的十分乖巧配合,如何见了镇虏侯就像换了个人一般。但朱运才毕竟不是蠢材,马上就明白自己被刘盛这厮利用了,他将镇虏侯诳來,所为不过是想激怒镇虏侯而已。领悟了这些以后,朱运才连肠子都悔青了,今日开始他才明白什么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今日这种蠢事他做了不止一次,而是一连两次被石头砸了脚。 后悔与愤怒情绪交织在一起,朱运才的身子微微发抖,可他并不像此前狱吏那般愚蠢,立即出言恫吓刘盛,而是默不作声的站在一旁,等着镇虏侯彻底从心理上击垮这个刘盛。 李信的话就像一张收紧了的渔网,顿时让刘盛自觉有些口唇发干,他砸吧了一下干裂的嘴唇,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刘盛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问着自己,自己究竟有沒有甘心赴死的勇气和决心?以往无数次在口中说出的甘心效死,真真到了关键时刻,面临生死选择的时候,却犹豫了,彷徨了,不知所措了。 刘盛忽然想到了招安以后在大陆娶得娇妻美妾,甚至还有那一双惹人怜爱的儿女,这个死则死矣却无论如何都沒有涌起能说的出口了。他只能色厉内荏的问了一句:“你想知道什么?不要痴心妄想了,我什么都不会说,我不会出卖大帅的!” 李信哈哈大笑,这个刘盛要比他想象中要懦弱的多,虽然此人所言都故作强悍,可骨子里仍旧透着浓浓的孱弱。 “谁说我让你出卖你背后的大帅了?我只想知道一些和你那大帅无关的问題!也绝对不会让你悲伤卖主求荣的骂名的。”李信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他从刘盛的目光里看到了一丝渴望,于是便又循循善诱的说了下去:“只要你说出本帅想知道的东西,本帅不但可以还你自由,还会让你与家人团聚,如何?” 最后这句话终于击溃了刘盛的心理防线,他用一种极为颤抖的声音哆哆嗦嗦问着:“当,当真?”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本帅说话何时打过诳语?” 李信的反问就像给了刘盛一个合理的理由,他试探着问了一句:“问,问吧,你究竟想知道什么?”同时他还不忘了强调一句,“出卖大帅的事,我可不干!” 这句话让一旁旁听的朱运才想发笑,这等自欺欺人的话,从刘盛这等硬汉口中说出來真真是滑稽到了极点。但他随即又否定着,刘盛如此作态又算得什么硬汉了?在自己面前卑躬屈漆,诳來了镇虏侯却又如此软弱不堪,说到底还不是怕一个死字吗? 有了这些判断,朱运才看向刘盛的目光里已经多了几分鄙夷和蔑视。不过他倒想看看镇虏侯究竟能问出些什么不出卖大帅的问題來。在他的印象里镇虏侯其人有时候行事中规中矩不善用狡计,很多时候都显得有几分迂腐,他直担心李信答应了这贼子的话,真个要履行诺言,难不成只要他答了问題,还真要将其放归泉州不成? 若果真如此,又如何能对得住那些战死在定淮门内的士卒?想到这里,朱运才又望向了李信,他要看看李信究竟如何应对这贼厮。 李信并沒有立时发问,而是回头冲朱运才道:“叫來书办,拿笔墨纸砚,记录供词!” 这些东西朱运才早就准备好了,当即一挥手,便有应天府的书办捧着几案來到囚室之中,案上铺好了纸张,墨是早就磨好了的,毛笔蘸了浓黑的墨汁立即就可以书写。 朱运才又挥挥手,挥退了那负责记录的书办,他从书办的手中亲接过了毛笔,打算亲自來记录供词,也算是在镇虏侯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李信见一切准备就绪,便看着刘盛缓缓问道:“如何?不会反悔了?不反悔本帅可就问了!” 刘盛闻言之后一愣,他显然沒料到李信会如此发问,本來他就内心犹豫,好不容易下了决心,谁道经此一问,他又不禁自问,自己真的想好了吗? “沒想好也沒关系,本帅会成全你做个节烈死士的心愿,会好好厚葬你的,不至于让你暴尸荒野,任野狗啃食!” 这一番话李信说的和颜悦色,可落在了刘盛的耳朵里却句句都成了反话,这是威胁吗?要让自己暴尸荒野,任野狗啃食?想到这些,又不禁打了个寒颤。他总说自己不怕死,这一回居然连死后的事都让他纠结不已。 说实话,在之前诓骗朱运才的时候,刘盛心里的死志还是比较决绝的,在他的设想中,将李信这厮诳來,当面将之激怒重重的羞辱一番,便死亦足惜。可谁又能想到,李信这厮根本就不按照自己的设想去做,不但沒能暴怒,反而句句都点在了他自己的软肋之上。 刘盛不甘心,不甘心就此做软骨头,不甘心就此死掉,一名不文,扔到荒野中去喂野狗。他终于还是选择了屈服,只能寄希望于李信遵守诺言,不会让他做那些于人不齿的背叛之事吧。 “想好了!镇虏侯问吧,只要不涉背叛大帅,我知无不言!” 李信当即拍手,赞了一句:“好!第一个问題,上元门外的军港大火,是否由你在幕后策划致使?” 提起上元门外军港大火,刘盛还是颇为得意的,他也沒想到事情会进展的如此顺利,从说服总兵邵化龙,到收买负责军港码头物资的三卫军将官李双财,一切都进行的有条不紊。只是他也还有些许的遗憾,火药仓库距离码头水岸稍远,而平蕃舰队的大船在爆炸时并未全数靠岸,否则连平蕃舰队都给他炸毁了,那又是何等功劳? 想到功劳二字,刘盛的目光不由得一阵黯淡,现在再说这功劳二字还有什么意义?他本人已经成了阶下囚,生死都攥在人家手里,这些值得得意的事现在都成了自己的催命符。 “的确出自标下之手!”刘盛的心防大破之后,连称呼对答的态度都变了。 “好,本帅知道了!请详略讲述一下你幕后指使的过程。” 于是刘盛就将自己如何说服邵化龙,又如何贿赂李双财的事一一说了出來。说服邵化龙沒什么难度,两个人几乎是一拍即合。只是那李双财有些难度,当时他也知道李双财是三卫军的老卒,想要得手并不容易。 但人有所好,就必然有弱点,这李双财的弱点,便着落在女人的身上。一所宅子,一个女人,此事便成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六十六章 画影图形 李双财的堕落腐蚀速度如此之快,等于给李信敲响了警钟,这也是他一直以來忽略的问題。那就是跟随他南征北战的三卫军军卒们到现在为止还都孑然一身,随着事态的发展,这些人回到山西的希望愈发渺茫,他们留在太原府的财产也很可能就此与之无缘。虽然三卫军中军纪严厉,但人都是**凡胎,怎么能忽视了每一位军卒的个人感受呢? 李信决定开始考虑给一直跟随他來到江南的老卒们置办产业,另一方面三卫军中籍贯成分单一,很多时候这会转化成一种凝聚力,但在某些时候也会成为一柄双刃剑,所以另一个问題也摆在眼前,必须提高军中江南省份军官和军卒的比例。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眼前还有问題急待他去解决。就比如來自泉州的千总刘盛。 “如此说,和你一同袭击官军的人也都來自福建总兵府麾下了?” 刘盛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 “很好!凡是在籍的武官,不论死活,你开列一个履历名单。” 李信又进一步提出了要求,刘盛想要反抗,但却听李信又对朱运才道:“等供词写完了,就给刘千总换到应天府的厢房中居住吧,还有,手脚上的镣铐我看也可以去了!” 对李信的话朱运才满心的不以为然,但他此前数次见欺于镇虏侯,到了现在说话建议也硬气不起來,只能郑重应下。只这一番对答落到了刘盛的耳朵里,却是另一番回味。 刘盛心道,镇虏侯这是在向自己示好,也许他还真是个言而有信的人,也许自己真有一天还能回到泉州去,与妻儿团聚。纵横东南大海十几年的他,杀人无数,可这才上岸几年,心里的牵挂就太多了,难怪很多老水手都说,水手上了岸就像大树栽到土里去,一旦根子扎下,便再也不能返回大海了。初时刘盛并不相信,而今看來却是不假,今日的自己不正如那已经扎下了根子的大树,虽然枝繁叶茂,可再也离不开脚下的那片土地了。 一同跟随他前來的有四个把总,剩下的则基本都是在籍领饷的兵。刘盛将基本情况原原本本的都告诉了李信,朱运才奋笔疾书,将之一一记下。同时,他也在暗自菲薄着那位远在千里之外的总兵官,执行如此隐秘的任务,居然调用在籍的明军将卒,一旦事败泄露岂非惹火烧身? 谁道那刘盛却突然一叹,“唉!都是小人虑事不周。当初大帅言及要寻一些江湖强人过來。但小人以为江湖强忍勇武有余而军纪败坏,只怕万一成事不足再败事有余,不曾想……” 刘盛一边好似自言自语,一边又连连叹息。 朱运才忽然却嘿嘿揶揄了一句。 “这事也不愿你,是老天让你归附镇虏侯,将來你也会感谢老天对你格外照顾的!” 这一番话似乎伤了刘盛的自尊,他陡然间冲着朱运才横眉怒目,但瞬息之间又像泄了气的猪尿泡,萎顿了下來。败军之将何复言勇?该着自己招受羞辱,大丈夫能屈能伸,何必争这一时短长?不过他并不知道,若干年后想起今日之辱时,他却是万幸被朱运才所言中。 将近两个时辰后,李信看了看朱运才记录下來的供状,该记录的要点都已经悉数记录了下來。 “刘千总,來签字画押吧!” 十万八千里都走过去了,刘盛当然不会再擦汗这最后一哆嗦,于是当即便來到朱运才面前的桌案上,提起笔來歪歪扭扭的写上自己的名字,然后又挨个手指头染了印泥,悉数按了上去。 等一些列签字画押的程序做完,刘盛有些期期艾艾的望着李信,希望他兑现刚才的诺言,这时他又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开口以恳求的语气对李信说道:“小人麾下有不少兄弟都受了伤,很多还伤的很严重,小人斗胆恳求镇虏侯,也,也给他们……”他本來想说也让李信给他们与自己等同的优待,但是话才讲了一半,就被朱运才粗暴的打断。 “这个你放心,所有受伤未死的人,已经悉数妥善安排,刘千总不必担心。还请收拾一下,一会随我去厢房好生安顿吧。不过有一样却须事先警告你,到了外面可别再生什么叵测之心,否则被抓到现行,只怕……哼哼!” 朱运才冷笑了两声,似乎沒 找到合适的字句,毕竟在镇虏侯面前说话还要讲究一些分寸,但是警告刘盛的效果一样达到了。果然这警告使得刘盛沒來由的面色一滞,然后又略带恭顺的道:“小人自当惟镇虏侯之命是从!” “这还算识相,你且现在这囚室中多委屈一阵,安排妥当自当來请刘千总移步!” 朱运才说话阴阳怪气,刘盛好像也和定淮门内的那悍贼头目判若两人,虽然心有不满,愤愤于色,也只能忍气吞声。李信心里惦记着要事,自然不会在这些细枝末节上和他们纠缠。 “朱郎中,你手中的供词立即誊抄一份,送去筋子巷的《公报》报馆!”李信停顿了一下,便又紧跟着补充道:“叫几个画师來,给刘千总和他麾下的把总画影图形,然后我另有交代!” 朱运才对画师画影图形的命令莫名其妙,可当着刘盛的面也不好贸然开口动问,只好先请李信出了囚室,又着狱吏一道道将门锁了,陪着往外面走去。 走到陈家兄弟的门口时,李信所分派的亲兵仍旧还一动不动的站在囚室之外,任何人都不得靠近一步。李信当即就分派他护着陈家兄弟往应天府后衙的厢房而去,同时又特地令其调拨十个军卒多人一组,轮番守护,余下之事他另有安排。 安排完陈家兄弟之事,李信和朱运才先后出了应天府大狱,“朱郎中!供词的事办完之后,你立即查出來,究竟是谁指使了人将陈家兄弟关在这官牢之中,如果不查个水落石出,你我也沒法向百姓,向朝廷,向这天道公理交代!” “是!下官记下了!不管此案涉及何人,背景如何身后,下官一定竭尽所能,将这背后的腌臜龌龊都抖搂出來,让他们好好晒晒太阳!” 两个人就此分路行事。李信亲自去了一趟筋子巷的《公报》报馆,正好遇见黄宗羲在书房内奋笔疾书。 “南雷先生,李信冒昧來访,沒有打扰到你吧 !” 黄宗羲搁笔笑道:“在下这里随时敞开大门恭候镇虏侯,何來打扰一说!只是今日镇虏侯拨冗前來,怕也无事不登三宝殿吧?”他向來行事潇洒不拘小节,与李信开起玩笑來也自然无比。放眼整个南京城中,能如此从容与李信对答的,只怕也不超过一手之数。 李信笑道:“还真是无事不登门,并非李信有事现烧香,而是实在军务缠身,你看看这焦头烂额的,头发都掉了不少!”他指了指待着官帽的脑袋,也回了一句玩笑。 “不知报馆里的雕版工匠可能雕了版画出來?”一句玩笑之后,李信话锋一转,便提起了此番來意。黄宗羲一愣,不清楚李信要雕刻版画作甚。 “报馆里有三位雕版的师傅,其中一位倒是听说他曾雕刻过版画,只不知能否达到镇虏侯的要求!” 雕刻版画可非三两年之功可成的,既然黄宗羲所言此人曾以此为生,那必然是极为手熟的,李信当即道:“当沒问題,这里有几分画影图形,雕出神韵即可!明日登在报上!” 李信从怀中抽出了刘盛的供词,以及刘盛和他手下那几个把总的画影图形,一齐放在了桌案上。黄宗羲看了朱运才又誊抄一遍的供词后,大吃一惊。 “甚?这军港大火竟是福建总兵官所为?他,他这是要再次造反吗?” “是否造反不好断言,南雷先生还要辛苦了,今日无论如何,连夜也要将这些东西雕出來,明日见报之后,我南京便站在道义上的绝对制高点。” 黄宗羲对李信的思维方式有些不了解,向福建总兵官这等狂悖行为,一纸弹章到京师去,就足够此人丢官去职,甚至身首异处了。如何,李信偏偏要自下而上,先从民间造势呢? 不过他马上也就了然,南京早有谣传,据说镇虏侯已经与朝廷互相猜忌,而今看來未必是空穴來风。而且,现在南北交通断绝,就算有弹章也不知道那一天能到达京师,就算弹章到了京师,朝廷和内阁因为种种因素,能否及时处置江南一事,也是未可知之事啊。 所以,有了这些判断之后,黄宗羲断然道:“镇虏侯放心,连夜赶工,明日一早无论如何,都会让城中士人们知道这军港大火的幕后主使。就让悠悠之口來断一断这是非!” 李信拱手称谢,话锋又是一转。 “南雷先生可曾听过应天府大商陈家的惨剧?” 黄宗羲又是一愣,这件事他也略有耳闻,据说去年春夏之际闹的沸沸扬扬,万贯家资一日间财破人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六十七章 舆论导向 “陈家还有一双兄弟侥幸逃得一命!南雷先生可能还不知道,当初李信初到江南应天府时,在龙潭县碰巧救了这兄弟两个。可偏偏有人盯着兄弟二人,趁人不备在龙潭县城将兄弟二人绑走。” 嘭的一声!黄宗羲的右手重重砸在了桌案上,连桌案上的砚台都震起了老高。 “实在卑鄙!夺人家财也就罢了,累及子孙殊为可恨!”黄宗羲心有愤愤,面有戚戚。“镇虏侯,那陈家兄弟,后來,后來如何了?”他直以为陈家兄弟已经糟了不测,却不料李信叹了口气。 “就在刚刚,李信在应天府的大狱里发现了已经被关押半年的陈家兄弟!” 这个消息太过震撼,黄宗羲半晌才反应过來。“难道幕后黑手涉及城中权贵?” 李信点点头,这一点他的心里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现在只等朱运才将所需要的证据收集到手,便可以进行下一步的动作。 “镇虏侯需要在下做什么 ?请尽管开口!能为有冤者出一份力,黄某责无旁贷!” 李信笑道:“此事不急,还要确实证据!至于需要南雷先生什么?自然是你那一杆快如利剑的笔杆子了!” 黄宗羲恍然,提起笔架的笔來,自嘲似的笑道:“也就镇虏侯在意在下这几杆笔,在某些人看來,何异于隔靴搔痒,除了骂上几句,又能左右甚了?” “南雷先生此言差矣,行事不得其法,自然事倍而功半。而今只要得其法,必会事半而功倍!” 李信说罢笑吟吟的看着黄宗羲,黄宗羲何等聪明只略一思索便明白过來,顿时哈哈大笑。 “镇虏侯打的好算盘,这等腌臜龌龊之事若在南京士人中公之于众,那些权贵还有何脸面在忝居城内?” 李信却摇摇头,对黄宗羲的说法加以补充:“并非仅仅使其身败名裂,而是惩治不法,除恶务尽,使沉冤者昭雪,让行凶作恶者得到应有的惩罚,这才不负公道二字!” “好一个不负公道!镇虏侯如此有心,不知要羞煞天下多少父母之官!” 黄宗羲竟抚掌罕见的发了句感慨。李信叹息道:“南雷先生言重,李信哪里在乎什么虚名,只是手握一方大权,不为天理公道做些事情,岂非是不负责任之举?” “不负责任?”李信的这个说法让黄宗羲一愣,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如此说,百官得功名无不是为光宗耀祖,要么便是将忠君放在冠冕堂皇的表面上,至于负责之说,究竟又是为谁负责呢?朝廷?百姓?以他对李信的观察,似乎又都不是。李信虽然不屑为恶,却也绝不是道德君子,所谓,为百姓,和为朝廷负责,显然是不可能的,那他要为什么负责呢? 黄宗羲毕竟不是李信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可能知道他心中所想。更何况,就算他是李信肚子里的蛔虫,也未必能知道李信的真实想法。手中握有权力,的确责任重大,但所要负责的却是远远超乎他的想象。 次日一早,天色还沒放亮,成叠的《公报》便被星夜赶來的报童取走,每卖出去百份报纸,他们便可从中赚的百文钱,这些钱虽然不多,但对贫穷的数口之家來说,也绝对不是个小数目。 “卖报!上元门军港大火背后真凶主使已被彻查清楚,总兵邵化龙,福建……” 卖报童口中喊的简介实在让人震惊不已,很多平日里不买报的人都忍不住掏出了十个大钱,买上了一份报纸。倒要看看,军港大火背后究竟有什么阴谋。 有买不起报纸的人便凑上來瞧热闹,让买了报纸的人给他念上一念,报纸上究竟印了什么内容。岂料买了报纸的人却脸上一冷,将手中的报纸挡在身后,不屑斥道:“买不起,还想知道?再不抓紧赶路,去的晚了被雇主责骂,看你还想不想看报纸了!” 说罢狠狠的啐了一口,便从一角偏门里闪身进乐大宅子。其实那人也只不过是來替主人买报纸的家丁,手中报纸上的字他倒是有一大半都识不得。不过家丁的揶揄嘲讽,倒是让行路人身子一阵,他所言不错,这么早就上街的有几个不是为生计所迫,还是抓紧去雇主处,万一到的晚了,雇主恼怒下來再扣上几文工钱,那才得不偿失呢。 但是路人看那揶揄嘲讽自己的人也不过是一身奴仆打扮,身份还不如他呢,至少他还是个良家子,想來想去也忍不住胸中的愤懑,狠狠的朝那黑漆角门吐了口大浓痰,算是出掉积郁在胸口的恶气。 “猖狂个甚了?狗眼看人低!” 时间不到中午,筋子巷的《公报》报馆已经连续加印两次,但仍旧供不应求。今日所刊载的消息也实在过于震撼,南京城中官员繁多,凡是对时局敏感关心之人,哪个不想看看那军港大火案究竟事涉何人?然后也好依据公报上的内容,早做筹谋准备,若是所涉之人与自家有牵连也好早做切割。即便沒有,也得寻思寻思,究竟是否可以借此在高升一步。 不论买报的人各怀心思,但军港大火事涉南京总兵邵化龙与福建总兵官的消息则在南京城中沸沸扬扬的传开了。有百姓对这二人破口大骂,那一夜大火烧死了上百人,很多百姓的家人不幸惨在其列,如何能不骂?也有人口诛笔伐,认为他们心怀叵测,已经直等于造反了,当禀明朝廷,使行凶主使得以正法,以安定民心。 总而言之,舆论一边倒的偏向了身为受害者的镇虏侯,甚至已经有人振振有词,要求镇虏侯带朝廷伐罪,发兵福建,将那该天杀的总兵官擒來,以慰南京百姓人心。 这其中除了有对不法事件的愤愤然,其间或多或少的也夹杂了地域的偏帮偏向和歧视。毕竟南直隶与福建向來井水不犯河水,你來主动犯下这等大逆不道的恶行,如何能让本地官民忍下这口气? 就连一向不甚靠谱的复社中一干公子哥们,都纷纷要上书请愿,为南京百姓主持公道。当然了,这上书的对象并非朝廷,而是坐镇应天府的镇虏侯李信。 有士人干脆就直接声言福建总兵官是海盗招安而來,今日由此作为,定然是要谋反的前兆。当务之急,不能等谋反事发,立即昭告天下,使人皆可击之。也有人认为,君子当先礼后兵,应该先休书一封以质问,看对方如何回答,然后再做判断行事。 当然在一边倒的舆论面前,也不是沒有杂音,南京翰林院里有几个翰林便对此提出质疑,认为《公报》所刊载的事实成疑。 “黄南雷说甚就是甚了?他要是李信那厮造反呢?” “他怎么可能调转刀剑向李信那厮呢?谁不知道,他是李信的应声虫?” 这种说法很快就遭到了反驳,因为前一阵《公报》还刊发了对三卫军弊端的发问,如果黄南雷是应声虫,又怎么可能发表言语如此犀利的文章? “再说了,你们看看,这报纸上的画影图形,还有详细的籍贯职司,这些东西总造不了假吧?谁如果怀疑去南京吏部查查就是了!” 这时众人们才恍然,对啊!怎么就沒想到往南京吏部去查查这些人的存档呢?明时南京吏部并非完全的赋闲养老衙门,对于江南各省的低品官吏也有任免之权,所以江南各省的文武官员都在南京吏部有存档。有司人等在好事之下,便真去查了南京吏部的存档,结果一一查实有据。《公报》黄南雷所言果然一字不差。如此,连那些反对的杂音也说不出什么了,毕竟这种事擦着谋反的边呢,谁敢公然为邵化龙和那个招安的海寇喊冤?是闲自己活的命长了吗? 仅仅一天的时间,南京城内竟大有同仇敌忾之势,所有情绪和口径都一致指向了揪出幕后主使,惩治凶手,还朗朗乾坤一个公道。 对此,陈文柄敬佩不已,五体投地。镇虏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他见多了,今日又开了眼,只觉得邵化龙算是彻底完蛋了。如此一來,就算魏国公安然返回了南京,沒有总兵邵化龙还不是光杆一个?届时,南京城就真真是镇虏侯三卫军一家独大了。 但他还有一点想不明白,镇虏侯这一回打击的目标是不是有些宽泛了,听说朱运才正在暗中罗织罪名,以那陈家兄弟为契机,将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魏国公。难道镇虏侯要将魏国公也彻底打倒吗? 陈文柄很是不解,镇虏侯要打击邵化龙,要弄臭福建总兵官的名声,这些都沒错,事实上福建总兵官在东南沿海的名声本就不好,而今正是多了个名正言顺的借口而已。可有必要将魏国公也捎带进來吗?魏国公毕竟是当今圣上钦定的南京镇守,又是开国大将徐达之后,岂是那么容易就倒台的? 陈文柄看向上手边的镇虏侯,刚想开口劝谏一番,却见皂隶慌慌张张跑到了正堂门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六十八章 到底是谁 “不好了,邵总,邵化龙自杀了!” 皂隶也顾不得礼数,沒等进门行礼就在门外扯开嗓子喊上了。陈文柄闻言眼皮不由得一跳,邵化龙是软禁在应天府的,而今其人自杀,自己又如何能脱得了干系?他刚想起身,却见镇虏侯一副淡然模样仍在埋头处理公文,便咽了下口水,重新将屁股坐稳当,等着他表态。 果不其然,李信冲那皂隶淡淡的问乐一句:“人死了吗?” “回,回镇虏侯话,救得及时,还能喘气。” “沒死就行,回去好好照料,别在出了差池!” 但是在李信如此轻描淡写的反应之后,那皂隶不但沒松气,反而踌躇起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本來也随着放下心的陈文柄,只觉得胸口又悬了起來,再也忍不住,问道:“什么叫还能喘气?活着就是活着,死了就是死了!” 皂隶哭丧着脸,答道:“回府尊话,邵总兵许是悬梁时间长了,脑子不灵光,人,人得了失心疯,现在正满院子闹腾呢!” “甚?疯了?”这个结果让陈文柄大感意外,然后他的第一反应则是这个邵化龙莫非在装疯?他正沉吟间,李信又问了一句:“怎么?邵化龙自尽前,可曾有什么异常之事?” “旁的事沒有,就是,就是兄弟几个在一旁议论着,议论着《公报》上的大新闻,让,让他听着了!” 李信仍旧头也不太,又问了那皂隶一句,声音不喜不怒。 “你可知道,若在三卫军中,如此等失职该当何罪?” “小人该死,小人知罪,小人该死,小人知罪……”皂隶等的就是镇虏侯责问,眼见他问了出來,当即扑到在地,磕头如捣蒜,反反复复的说着自己死罪。反倒将一旁陈文柄看的心惊肉跳,不时拿眼角余光偷瞧着李信,看他做何反应。但是,看到李信还是那幅不喜不怒的神情,忍不住心里嘀咕着,镇虏侯养气的功夫越來越好了,现在出了什么火上房恶事也不见他表露于色。 “起來吧!三卫军中严重失职也不过是打板子,上天好生,岂能随意夺人性命?还有,你不是我三卫军中人,自然当不得我三卫军军法,你倒说说,在应天府府衙里失职以后该如何惩治?” 陈文柄再也坐不住了,赶忙起來道:“但有失职,大体有两种处置办法,轻者罚钱,重者开缺。” “恩,不错。陈府尊以为邵化龙自杀,是轻还是重啊?” 陈文柄只觉得自己脑门冒了汗,反复李信在质问的就是他本人,不论如何他也逃不脱一个失察之责的。 “下官以为当从重论处。下官有不察之罪,还请镇虏侯责罚!” 李信呵呵笑了:“陈府尊这是作甚?你我互不统属,何來请我责罚之说?以后休在如此了,让外人看见了不好。”然后他又面色一凛冲那皂隶道:“听到了吗?你们府尊说了,从重论处,着即开缺,你自去吧!” 皂隶哪想到好好的一份差事说沒就沒了,立时鼻涕一把泪一把,嚎啕大哭。 “镇虏侯饶了小人这一次吧,小人再也不敢了,小人上有七十老母,下有小儿嗷嗷待哺,全靠小人这点银钱糊口,若,若……哎!这可怎么办啊?” 这等说辞李信听得多了,便拧头问陈文柄:“陈府尊以为呢?” 陈文柄觉得因为这事就把皂隶开缺发落了似乎有些太不近人情,便主动壮着胆子为那皂隶求情。 “念在,念在他是初犯,不如给他一个机会,发钱两月,不知镇虏侯以为可否?” “好,就这么办吧!” 眼见着镇虏侯与府尹两个人一问一答,自己的罪就减了一等,立即又是一阵磕头,谢过了李信,又谢陈文柄。 李信不耐烦的挥挥手,“回去以后要尽心职守,再犯,便不是开缺走人那么简单了!” 皂隶又是一身冷汗,赶忙唯唯诺诺道:“是,是,是!小人记下了,绝不敢再犯!” “恩,不犯就好,你们府尊也能少替你们受累。那个邵化龙究竟是真疯假疯?”一张一弛的处置了皂隶,李信这才问起了邵化龙。 皂隶咂摸着嘴,“开始小人也以为那邵化龙是装疯,可是,可是……”说到一半又吞吞吐吐起來,可把陈文柄急坏了,便语带责怪的埋怨道:“你倒是有话一气说完,别吞吞吐吐的。” “是,小人说。小人兄弟几个尿了几泡尿,装在瓦罐里,诳邵化龙是水,他,他竟一口气全喝光了。更奇的是,他喝完了还擦擦嘴说好喝,沒喝够,还要。兄弟们都觉得,这如果是装疯,绝对装不得这么像。” 李信心道这邵化龙堪比越王勾践,如果放在四百年后绝对可以拿奥斯卡小金人。 “好了,知道了,以后不可再如此折辱邵化龙,不管如何他也曾是南京总兵。” 皂隶领命之后,慢慢退了出去。 “镇虏侯难道真以为邵化龙疯了?” 陈文柄怕李信被邵化龙诳了过去。 李信冷笑道:“邵化龙这等做戏手法连皂隶都骗不得,如何又能骗得过你我?” “如何?”陈文柄讶道:“那皂隶不是以为,以为邵化龙真得了失心疯吗?” “刚才你沒看那皂隶神情,可全是不以为然,口中不过是言不由衷而已。” 古今都是一个道理,身为下属之人从來都想向上位者呈现出他本人希望上位者看到的一面,而那皂隶显然是衙门口里的老油条,扯谎的事都是张口就來,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陈文柄思考了片刻,“皂隶不过是想搏镇虏侯一乐,这,这也算不得甚大罪吧!” 李信只觉得阵阵头疼,明明很简单的一件事,非要弄的如此复杂,大明官场上下都是这种风气,逢迎拍马人浮于事,甚至不惜歪曲事实,邵化龙失心疯与否诚然无关紧要,但若是要紧的事再如此这般,岂非要耽误了大事? 对于这种情况,李信自问沒有什么好办法能彻底解决,一个延续了上千年的习惯,岂是以一人之力就能轻易扭转的?别说在这大明朝,就是四百年后的开明社会,不也一样如此这般吗? “下官有一事不明,接下來咱们该如何去做?” 提起这事,李信有几分头疼,这几日孙鉁的病情愈发严重,甚至连军港大火的事都沒实情告知。下一步他还不想和那海盗头子正面冲突,这场官司还要文官政府去打,到最后谁先忍不住跳出來谁便落了下风。 但是孙鉁病情严重,他并不像在此时因为此事去打搅其养病,除了孙鉁难不成还要去找张方严?说实话,李信不想去见此人,也不想让此人有一分行使总督权威的机会,说到底他和那个吴祯都是恨不得将自家和三卫军除之而后快的人。 李信将孙鉁病势严重的事如实和陈文柄说了一番,“难不成还能让你应天府行文?与福建巡抚也不成对等之势啊。” 陈文柄听李信竟是在为此事担忧,却有了主意。 “镇虏侯如何忘了南京还有六部呢?让他们行文过去,职司级别还要高上一头呢,让福建巡抚拿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就参他一本,到时候别说明哲保身,非治了此人纵匪之罪!” 陈文柄越说越是痛快,言语间不由得带了几分得意,这让李信颇感意外,还看不出來这货也有狠辣的一面。其实,陈文柄能在险恶官场中的夹缝里生存多年,就算是对官场一窍不通的人看得多了,也比官场外的人要强上许多。所以,李信此前觉得陈文柄胆小还有几分迂阔,这都不假。但李信若是以为陈文柄就是这个水平便是轻视此人了。 “好,如此,行文方面便劳烦陈府尊与六部交涉。这几日我要将精力都放在军港上。米琰和平蕃舰队去了太平府助战,按照计划中,再过七日他们便该顺利返航,到时必须准备出足够的火药和铅弹。平蕃舰队早晚在海上必有一战。” 陈文柄对李信的自信心觉得十分难以置信,他怎么就能肯定太平府战事一定就会旗开得胜,说到底他对魏国公在太平府败北一事上与南京城中很多人的看法一样,太平府的叛军绝非易与之辈,尤其是在困兽犹斗之下,三卫军就算再能征善战,也不能说胜就胜吧?凡战事总会有意外。说到这里,他就觉得李信不应该让三卫军挺近福建大山,而是应道与太平府的魏国公前后夹击,彻底取得南直隶江西战事的胜利之后再挥师追击淮王也不迟。 一念及此,陈文柄忽然心中一动,莫非这本就是镇虏侯有意为之?而魏国公之败也早就在镇虏侯的意料之中?这一回三卫军前去只不过是摘果子?他再偷偷瞥了李信一眼,不喜不怒的神情落在眼底更觉镇虏侯高深莫测。 陈文柄将信将疑,又把心思转到了李信所言平蕃舰队于海上必有一战,那么这必有的一战就是谁?是西洋红毛番?还是倭寇?还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六十九章 夫人决断 只是这一战距离他们或许还过遥远,但太平府大获全胜的消息已经自长江水道传了回來,消息迅速在南京成内蔓延开來,此前因为军港大火以及定淮门贼人突袭所带來的阴霾才渐渐被清扫而空。 这的确是一桩值得大加庆祝的胜绩,太平府之围一解,南京的威胁立时便消失于无形,那么城中各家也终于可以重新安枕无忧,醉生梦死,及时行乐了。 与城中绝大多数人心存兴奋喜悦的心情所不同,南京兵部尚书高宏图陷入极为矛盾和犹豫的一种心境当中。此刻,应天府尹陈文柄就坐在正堂客位,他心中做着各种衡量,不知该如何回答他。 而陈文柄也不急着催促,反而起身拱手笑道:“部堂且安坐思考,文柄刚刚想起还有桩小事未决,去去便回來!” 听说他要先行离开片刻,高宏图正求之不得,当即便殷殷送了陈文柄出正厅,直到大门口。陈文柄客气道:“部堂留步,部堂请留步!” 等陈文柄的轿子消失在了巷子尽头,高宏图脸上的笑容才尽数褪去,一转身回了院子,高一声第一声的哀叹。正巧,高宏图的发妻贺氏经过正厅门外,瞧见他唉声叹气的模样便横了他一眼道:“瞧瞧你,一个正五品的府尹而已,值得这么哀声叹气?” 高宏图被贺氏揶揄了一句,便沒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妇道人家,知道个甚?” 贺氏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妇道人家是头发长见识短,可也知道不能在下位者面前失了体面,似老爷这等纡尊降贵,直送到大门口,将來传了出去,可对老爷官声不利啊!” “送到门口算甚?满南京城中多少人想送都还巴结不上呢!” 贺氏像是第一次认得与自己共枕了几十年的夫君,“不就是个府尹吗?一年前此人还是个小小县令,现在如何,还能骑到老爷头上去了?” “唉!现在可今非昔比了,这陈文柄别看他一年前是个龙潭小小的县令,给为夫提鞋资格都稍显不够,而今世易时移,为夫反倒要巴结此人了!” 这时贺氏才收起了玩笑的态度,正视着自己的夫君,失声道:“难道,难道他还真想骑在老爷的头上不成?”她虽然是个妇道人家从來不关心自家夫君在外面的斗争,可现在看自家夫君如此事态,一颗心不由得也紧紧揪了起來。 好在高宏图摆摆手,示意并非如她所料那般。贺氏这才松了一口气。“那老爷又因何唉声叹气?” “唉!政务之事本不该说与夫人听,但今日为夫也真是委实难觉,便说与你听听也无妨。” 于是高宏图就将陈文柄此來的意图一一道出。陈文柄秉承镇虏侯的意思,请准南京兵部领衔行文刑部具名,就军港大火幕后主使乃是福建总兵郑芝龙麾下一事,正式向福建巡抚提出交涉,并交出人犯,以正国法。 此前高宏图的确起了投靠李信的心思,毕竟现在江南形势不明,朝廷日渐式微,如果不早做筹谋,自己的官场前途怕是也就到头了,这又让他如何能甘心?而李信素有雄心,这是他一早就为此人下定的评语,所以投效李信看起來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今日陈文柄亲自登门反而让高宏图又犹豫了起來。他不禁怀疑,此事镇虏侯不亲自出面,反而用陈文柄之口说出來,究竟是陈文柄擅自做主,还是李信不想在此事上多有瓜葛,只将自己当作了投石问路的棋子? 正是有了这等犹豫,高宏图才一直举棋不定,生怕一步走错,便步步皆错,继而满盘皆输。孰料其妻贺氏听罢之后,却抿嘴笑了起來。 “老爷实在是多虑了,想那陈文柄唯唯诺诺谨小慎微的做了二十几年县令,胆子小在南京在应天府是出名的,连妾身这个妇道人家都听过此公名声呢。以妾身看,他是绝对不敢擅自做主的,今日所言之事也必然是出自那镇虏侯的示意。” 高宏图还是叹息:“即便如此,为夫若当了投石问路的棋子,岂不冤枉?” 贺氏显然在高家是极有地位的,竟伸出了手指大有恨铁不成钢之意的点了高宏图一下。 “你呀!夫君怎么就如此糊涂了?就算当投石问路的棋子又如何?还怕得罪了谁?福建总兵那个海盗吗?得罪就得罪了,岂有不付出便有所得的?” 贺氏的话直让高宏图连连摇头,“不是夫人说的这个理!郑芝龙虽然是海寇,他这个总兵可不能当作寻常武官來看待。只怕满东南两省,已经无人可制此人,即便福建巡抚亦不可能!” 贺氏却一直坚持己见。 “那又如何?夫君在南京为官,那海寇在福建为官,隔着十万八千里怕有何來?再说,妾身听说这位镇虏侯是连关外的鞑子都打败过的,看看眼下在江南在南京收拾你们这帮子人那一步不是有条不紊,妾身觉得,那海寇也未必是镇虏侯的对手。” 高宏图默然不语,他万沒想到夫人竟是如此支持自己全面倒向李信。贺氏本出自官宦世家,当年他一名不文之时便委身下嫁,此等情谊自不能负,因此几十年來一直骄纵宠爱。 贺氏又继续道:“将來的事谁都说不好,眼下镇虏侯在南直隶只手遮天却是实实在在的,妾身听说太平府之围已解,从今以后连魏国公都要仰镇虏侯鼻息,这投石问路的差事,夫君不做,却有不知多少人要抢來做呢!到那时,镇虏侯若是心性不宽之人,再寻了借口刁难于你,可又如何应对了?” 此前贺氏的话只是让高宏图稍有动心之意,可贺氏的最后一句话则让高宏图心中的天平彻底逆转。是啊,镇虏侯在应天府所作所为向來都是睚眦必报,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心胸宽广之人,如果因为自己的不配和若怀恨在心,从此以后还有自己的好果子吃吗? 一念及此,高宏图长叹一声,也罢,便从了他便是。于是,失魂落魄的回到正厅,静候陈文柄的到來。不多时陈文柄果然返回,笑意吟吟,又多有谦恭的问道:“部堂可思量的清楚了?今日无论如何,下官都要给镇虏侯回话的!” 之前陈文柄顾及高宏图的自尊脸面,并未提及此事是李信摊牌下來的,毕竟李信是个武人,由一个武官给堂堂尚书摊牌差事,说出去可就难听了。因此,陈文柄以下级陈情的方式,既合情合理,又顾及了他的面子也算一举两得。 只是高宏图心思太重,私心也太重,一时间竟沒能体会到陈文柄的良苦用心,陈文柄虽然表面上装作混不在意,可心里却也是着急了,镇虏侯交代的差事,办不妥当,哪里还有脸面回去?所以,也顾不得什么高宏图的脸面了,便直接将李信抬了出來。 这话正好与高宏图之妻贺氏之前的那一番分析暗合,高宏图不禁暗叹,自己徒然奔走官场几十载,关键时刻眼力居然还不及自家夫人。惭愧之余,他的心境立时也澄明起來。 “且回去禀明镇虏侯,老夫这就行文,总不会误了镇虏侯的事便是!” 得了高宏图的准信,陈文柄这才长舒一口气,总算把镇虏侯交代的差事办妥当了。既然事情已了,他也就沒有必要在高府中多做耽搁,又寒暄了几句便起身告辞。高宏图依旧将要将陈文柄送到大门口,陈文柄却将他拦住,说什么也不肯了。 毕竟让一个尚书來送自己一个小小的五品官也太不像话了,若是太平年景,自己得毕恭毕敬的退出去,而高宏图则连欠身都不必。哪会像现在这般?竟然一直送到大门口。陈文柄也怕传扬出去,让人戳脊梁骨,无非是巴结上了镇虏侯,做狗云云,尾巴翘到天上去等等。陈文柄就算不是谦谦君子,可这点脸面也还是要的。 这些也是陈文柄刚刚离开高宏图府中之后所想到的,因此这一回便说什么都不敢再让他相送了。 陈文柄这一番变化,落在内心敏感的高宏图心里,却一时之间又摸不清头绪了。这陈文柄前倨后恭究竟是个什么调调?难道就在他出去的这一会功夫,又发生了什么事不成?让陈文柄又对自己刮目相待了?不可能啊,难道是镇虏侯那里又有了什么不为自己所知的关键变化? 高宏图胡思乱想了好一阵竟是越來越糊涂,心里也是愈发忐忑不安。他想起妻子贺氏,便又叹息一声,此事委实摸不透其中虚实,不如再请夫人分析分析,也好去了这一心病。 就在高宏图怀着各种心思之时,李信也接到了太平府正式送回的公文,太平府之围解后如今已经将叛军逼至宁国府,史可法与三卫军配合竟打了一次极为漂亮的歼灭战。而魏国公则因身染沉疴难以视事,不日便护送其回南京养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七十章 背后真相 “身染沉疴?” 朱运才看到了关于魏国公的公文后露出了不屑的神情。“满南京城有哪个不知道,魏国公壮的不比一头公牛差,就在出征那一天他可是全副铁甲在战马上演示了神射技艺,更博來了满堂彩。” 朱运才所说的场景,李信并沒有见过,但他可以肯定,魏国公本人便是极富勇武之人,那么说他身染沉疴也不过是为他返回南京找一个体面而又恰当的借口而已。 “说说你的调查结果吧!” 很显然,李信不想在魏国公身染沉疴一事上多浪费口舌,因为能够决定这位勋贵命运的把柄就攥在朱运才的手里,即是他的调查结果。 提起调查结果朱运才果然两眼放光。 “下官从那狱吏顺藤摸瓜,一路查下去,掠走陈家兄弟的人竟和徐小公爷有关。不过,毕竟徐小公爷身份特殊,下官不经请示,还不敢擅自拘拿此人拷掠!” 李信鼻腔里发出了微不可察的冷哼。 “不论背后事涉何人,什么身份,只要违我大明国法确实,一体拘捕锁拿!”镇虏侯的回应沒有任何犹豫,这让朱运才更加兴奋,他的胆子远非陈文柄可比,甚至可以说他和陈文柄根本就是两种人。陈文柄生怕事情闹大,总想大事化下,小事化了。而朱运才则恰恰相反,只怕事情闹的不大,既然镇虏侯许可了此事,他觉得自己又可以大显身手了。 除了朱运才天性如此,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这么做是一种最为捷径的邀功手段,他也相信自己的所作所为不会被镇虏侯忽视。 “不过在逮捕徐小公爷之前,还有件事必须去做!” 李信在朱运才心下兴奋之时又补充了一句,这使他有些愕然,面露不解的望向李信。 “下官愚钝,请镇虏侯明示!” 李信呵呵笑道:“在抓捕锁拿徐小公爷之前,必须造足了声势!而且,在魏国公回來之前,我们绝对不能动手!” 这可大大出乎了朱运才的意料,他的本意就是在魏国公返回南京之前,将徐小公爷抓捕,然后拷掠出所须的供词,等魏国公回來即便想伸手干涉,奈何木已成舟,便想为自己的儿子开脱也是回天乏术了。但镇虏侯的意思却是要等到魏国公返回南京,这太让人匪夷所思了,一旦魏国公返回南京,以此人的影响力,只怕再想收拾徐小公爷便难上加难了。 “万万不可,一旦魏国公回來,咱们再想抓徐小公爷,魏国公又岂能坐视不理,到那时岂非要与魏国公正面相对?”朱运才一连说了三个魏国公,显然是情绪激动。 只不过更难听的话他沒有从口中说出來而已,不抓徐小公爷便造势,造势又有什么用?还不是徒劳无功。 李信自然明白朱运才的心思,便好言道:“看來你对本帅的计划并沒有信心,不如咱们打个赌如何?” “下官不敢!”朱运才立即意识到了自己的事态,赶紧拱手谢罪。李信却依旧执意要与他打赌。朱运才哪里还敢继续争辩,便只好按照镇虏侯的指示去办差。 先与《公报》报馆联系交涉,将所得到的关于陈家兄弟的供词悉数送去,使之次日见报。而且这还不算完,他又依照李信的计划,将整个调查结果分成了三部分,每一部分都牵涉出一个人,至于徐小公爷当然要放在最后一天压轴登场了。 硬着头皮做完这些安排之后,朱运才便坐等结果。 结果次日一早《公报》再一次大卖。究其原因,陈家在应天府是数一数二的大商之家,去年其因罪获刑而死,家产则被悉数**充公,坊间曾传陈家的家产被某些人吞沒为私产,但谁都沒有证据只是一种传说而已。不论如何以此案的影响力,足以勾起所有人的好奇**,《公报》大卖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关于陈家一案的内幕,很多都是第一次公之于众,这些都极大的满足了人们的好奇心。以至于前几日闹的沸沸扬扬的,福建总兵火烧上元门军港码头的风头都被盖了过去。 对于《公报》的套路士人们也早就摸得一清二楚,这种答案必然不会一次统统讲完,总要做成连续刊载的形势,吊足了人们的胃口才将最后的结果公之于众。 南京城里甚至有人已经就此案记过设了赌局。当初参与此案的官员们,纷纷榜上有名。这其中,南京户部尚书郑三俊,南京兵部尚书高宏图等人都赫然在列。 这两位当事人得知自己已经上了榜单后的反应也各自不同。郑三俊听了高宏图愤愤不平而又带着忐忑的抱怨之后,嘿嘿笑道:“清者自清,让他们说去吧!涉案之深你我岂出熊良孺之右?” 高宏图陡的恍然,以至于说话都有些结巴起來。 “你,你是说,熊……”他沒能在说下去,而是仅以口型暗示而已。 郑三俊点点头,“熊良孺虽然要远甚你我但比之那位大人物,又是小巫见大巫了!” 高宏图唉声叹气,“如何这半年來面前竟满是荆棘?咱们和那位爷绑在一起,岂不是糟了镇虏侯的忌?” “非也,非也!此事你我只须乐观其成,将來镇虏侯功成。这与其一同榜上有名的事,岂非正好可做自清的证据?否则落井下石的骂名,可要结结实实落到你我的头上了!” 高宏图兀自还犹疑着:“你我,当真,当真袖手旁观了?” “正是!,正是要袖手旁观!” 郑三俊回答的无比肯定,可高宏图还是不放心,又追问道:“如果镇虏侯,硬迫你我参与其中呢?毕竟,毕竟你我也想摘出去,也不是那么容易!” “他不会!扳倒那位爷,有朱郎中一人足矣!再说,镇虏侯的习惯向來是只问首恶,胁从不问,你我连胁从都算不上,只不过是上面吃肉,借光喝了几滴汤水而已。你就把心好好的,安安稳稳放在肚子里吧!” “唉!也只能如此了!” 第二日功夫,《公报》高开了更多的内情其矛头直指前应天府尹何可刚,此人一手炮制了陈家的冤案,并指使不法之人对陈家侥幸逃脱的兄弟两人赶尽杀绝。 文章里大肆渲染了陈家兄弟身受不白之冤,历尽千辛万苦才勉强逃得生天,后來还是避免不了被何可刚绑走的厄运。人们读到此处,不免都慨叹一声,赶尽杀绝这等事真真是丧尽天良,何可刚当真该杀,该杀! 等看到陈家兄弟被关在应天府大狱里之时,更是心生同情怜悯,他们本是大富之家,却遭受不白之冤,后來又落入贼手,受尽折磨。若非镇虏侯亲往应天府大狱提审人犯,偶然间发现了陈家兄弟,这兄弟二人沒准老死在大狱里,怕是也不会有人知道了。 两天的功夫,陈家兄弟一案就像面粉蒸馒头一样,逐渐的发酵膨胀。朱运才看在眼里,也不禁暗暗感慨,镇虏侯的造势虽然不比直接抓捕來的直接,但这等声势一波接着一波造下去,就像海潮一般,一浪还比一浪高,等到将徐小公爷是幕后主使之人的结果抛出來,可以想见,只要一夕之间,徐家在南京,乃至在应天府或者整个南直隶都会身败名裂,臭名昭著。 看來软刀子有时候杀人比真刀子还要狠,还要厉害。直到此时,朱运才已经彻底明白了镇虏侯的意图,也明白了他为何如此笃定,即便魏国公回來了也不敢包庇他这个儿子,甚至有可能为了家族而壮士断腕,丢车保帅。 想到此,朱运才脸上又露出了一丝冷笑。只怕魏国公壮士断腕以后,也是再难挽回颓势,至少一个刻薄寡恩,牺牲亲子的恶毒名声是跑不掉的。有了这些认知,他又暗赞镇虏侯心思之狠毒,虽然从不喊打喊杀,但只要一出手,却比那剧毒的毒蛇还要狠辣,毫不留情。 同时,朱运才也还庆幸,当初自己沒选择站在何可刚与魏国公一边,否则选错了边,投错了人,今日遭受池鱼之殃的人,其中必然会有自己。尽管事不关己,他的额头上还是忍不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阵阵后怕竟使他大有劫后余生之感。 其实,选择投靠镇虏侯也是一次极为偶然的选择,但也正是这次极为偶然的选择救了他,使他免于跟随魏国公那艘大船一同沉入江里的厄运。 看吧,只要明日的《公报》已经刊发,便是大罗金仙也救不得徐小公爷了。 果不出朱运才所料,公报一出,徐小公爷立即就成了千夫所指的对象,甚至还有激进的士子公然提出來,要求应天府不要畏惧权贵,一定要将人逮捕下狱,以还陈家兄弟一个公道,以使大明国法不因此而蒙尘,使天下百姓还相信朗朗乾坤还是有公义天理的。 只是,应天府究竟是否顺应民意,抓捕那坑害陈家的幕后黑手呢?朱运才笑了,他当然知道,现在还不是抓捕的时候,一定要等到魏国公回來,这场好戏才会真正的热闹起來,掀起最高的浪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七十一章 怒从中来 徐文爵一早起來便觉眼皮直跳,这几日那劳什子《公报》一直紧咬着陈家兄弟的事情不放,就连基本要成功脱身的前应天府尹都被重新拉回了人前示众。而且看到《公报》如此明确的表态,他始终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如影随形。 因为在他看來《公报》的南雷先生分明就是镇虏侯的应声虫,难道一直关注战事的镇虏侯以为军港大火也有他的参与吧?想到这,徐文爵大感无奈,苦笑了两声,这才接过侍婢递來的毛巾,胡乱擦了把脸,毛巾紧了水潮湿而温热,擦掉了脸上的油汗之后,顿觉有几分神清气爽。他长长呼出了一口气,暗暗提醒着自己,今日会是个脱运交运的好日子。 徐文爵看了看门外,按照往日的时间,家丁们早就该将今日的报纸买回來了,可今日都到了这般光景,居然还沒见到人影。一向并不喜发怒的他竟然罕见的脾气大坏,正好在一旁侍候的侍婢不小心将铜盆中的清水泼洒在地上一小摊。这位徐小公爷就借此爆发了,他先是狠狠的骂了那侍婢一句,然后又莫名其妙的将那侍婢双手端着的铜盆踢翻在地。 半铜盆的水有半数倒是溅洒在那端盆的侍婢身上,侍婢何曾见过自家小公爷如此暴怒过?吓的噤若寒蝉,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反倒是徐文爵发泄了一通后,内心中的惶惑不安稍稍减了几分,瞧那侍婢身上的薄衫已经被温水打的透湿,隐隐透出内里大红的抹胸颜色,几缕长长头发被水粘到一起贴着鬓间垂下,直落在鼓胀涨的胸.脯上。 侍婢一番惊慌娇怯的模样竟让徐文爵下腹一阵热气陡然透了上來,竟温言赔起了不是:“我不是故意冲你发泄,实在是这几日……唉,和你说这些作甚,你又听不明白。看看,身上溅了这么多的水,粘在身上,多不舒服。” 与此同时,徐文爵将手中的毛巾在那侍婢还挂着水珠的脸上轻轻擦了一把,很快他的手和毛巾便一路向下而去…… 很快,卧房内便传來了侍婢的低声求饶,但传将出來,却大有种欲拒还迎的意味,只有屏风外敞开了一扇的房门在随着晨风微微噏动着。低回百转的婉转呻.吟便从这半掩的房门内时高时低的传了出來。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碎了这旖旎的情境,是徐家老管家急吼吼的赶了來,手中还仅仅攥着一卷报纸,由于手中用力过度,报纸已经被攥的变了形。 老管家许是上了年纪,耳朵有些背,直上了台阶刚要推开半掩的房门,这才猛然听见了房中传來的颠鸾倒凤之声。老管家本是急切的面上转了又多了几分愤然。口中忽而就喃喃斥责:“白昼宣淫,成何体统?那面人都要打上门來了,小公爷还在醉生梦死,老公爷啊,小老儿对不住你的嘱托,沒能看顾好小公爷……”自言自语了几句,老管家悲从中來,竟呆呆的站在门口放声嚎啕大哭起來。 但房中的人毕竟是小公爷,尽管他跟随老公爷多年,在徐家上下也隐隐然有一人之下余者之上的势头,但与小公爷毕竟主仆有别,就算再痛心疾首也不敢坏了规矩公然训斥。 “大清早的是谁在门外嚎丧?老子还沒死呢?去去去,哪里凉快哪待着去……” 房中传出了徐文爵不耐烦的斥责声,岂料徐文爵不出声还好,这一來老管家反而哭的更加起劲。这时,房中响起了一阵咣当之声,也许是碰倒了什么。眨眼的功夫,便见衣衫不整的徐文爵从屏风后绕了出來,一把就扶住了已经俯下身的老管家。 “你,你这是作甚?快别哭了,让底下人瞧见多不好。”徐文爵的语气身为恭谨,但老管家却丝毫不予理会,只兀自的哭着。徐文爵实在沒办法,用几乎是恳求的语气劝道:“哎呦我的祖宗压,您可别哭了,万一哭坏了身子,生了病症,爹爹回來又要骂我了!” 徐文爵此言一出,老管家果然收住了哭声,但一双老眼里却满是浑浊的泪水。 “好,好!好仆不哭就是,不哭就是!” 眼见着老管家不再痛哭,徐文爵总算松了一口气,本想将老管家让进屋里说话,但想到侍婢还光着身子在里面,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哭就好,不哭就好。昨儿刚有人送了两支上好的老山参來,回头我让人给你送一支过去,补补身子。”说到老山参时,徐文爵特意加重了语气:“这可是从东北关外的大山里挖出來的,南京城中豪富勋贵虽多,却也是可遇而不可求哦!” 岂料老管家竟丝毫都不领情,反而将手中的报纸塞了过去。 “小公爷且看看,上面都写了些什么,大祸临头了!” 老管家塞过來的正是一张《公报》徐文爵看清之后,脸色顿时大变,在联想到老管家那副如丧考妣的模样,他立即就预感到,一定又有什么不好的事情通过黄南雷的那支秃笔写在了这报纸之上。 一念及此,徐文爵赶忙将那张皱巴巴的报纸展了开來,上下几眼扫过去,发现竟拿反了然后又将整张报纸正了过來,这才看清楚上面究竟写的是什么。在看到自己的名字频频出现在报纸上时,徐文爵下意识的狂叫了一通。 “这是污蔑!这是彻头彻尾的污蔑!黄南雷要为自己的污蔑付出代价,去,去应天府报官,告他……” 面对小公爷的失态,老管家反而恢复了平静,带着哭腔劝道:“小公爷莫激动,眼下去不得应天府啊!” 经老管家提醒,徐文爵这才反应过來,如今的应天府早就不是何可刚掌权的时代,现在的应天府尹陈文柄乃是镇虏侯李信的看门狗,自己上门去告李信的应声虫,人家怎么可能偏向自己? “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爹爹远在太平府身遭叛军围城,他,他李信想趁人之危吗?卑鄙,可耻!” 徐文爵惊慌失措之下竟双手紧抓着老管家的两臂前后摇晃,动作激烈之下,竟差点将老管家摇晃倒地。这位老管家也不顾被小公爷摇的七荤八素,连声安抚让他安静下來之后,才缓缓的说道:“老仆倒有个主意…….” 老管家的话才说了一半,徐文爵当即就急不可耐的问道:“说,快说,什么主意?只要我度过了这一关,以后一定不再惹祸……” “老仆素闻翰林院姜曰广和镇虏侯向來不睦,小公爷何不前往许之重利,让他代为筹谋一番?” 老管家当然不会相信徐文爵的鬼话,只要过了眼前这一关,他一定又故态复萌,照样的花天酒地,胡作非为。但他既然受了老公爷所托,便不能置小公爷于不顾,只是情急之下他又能有什么好主意?他毕竟只是一个奴仆而已。 好在老管家也知道不少镇虏侯的敌友典故,都说敌人的敌人是朋友,那么姜曰广既然处处与李信为难,想必他也必然乐意拉小公爷一把,给李信点难堪吧。 徐文爵马上就将老管家的话当作了救命的稻草,激动之后又是大喜于色,“对对对!你说的对,姜曰广的确爱与李信那厮为难,今日李信让我难堪,看來也只能去求他了。” 徐文爵心里还有着小公爷的骄傲,姜曰广算是个什么东西,当初爹爹在城中时,像他这种养老衙门的老不死自己连正眼都不会看上一眼。但眼下的形势却让他不得不向此人低头。 徐文爵向來不是那等顽固之人,对这些事转弯子也十分之快,不就是去求人么?那又有何难? “快,还在那愣着作甚?将房中那两颗老山参拿來!” 徐文爵知道沒有空手上门的道理,这两棵老山参乃是城中富豪权贵花钱都买不到的东西,当作见面礼正是再合适不过。不过,徐文爵却忘了,自己刚刚已经向老管家许诺过,要送其中一支与他。 老管家咽了一下口水,说他不眼馋那棵老山参是骗人,但小公爷不敬是主,自己毕竟是仆,万沒有主动开口讨如此重赏的道理。他也只能默默的看着旁边家丁将那两颗装在檀木盒子里的老山神递给小公爷。 徐文爵草草的穿戴了一番,也不坐轿子,直接骑了快马,仅仅带着一名随从便快马加鞭直奔姜曰广府邸。战马四蹄抛开,铁掌叩在石板路上声声作响,街边的行人都纷纷闪身侧目。 两匹马过后,则留下了一地的骂声。 “这是哪家的公子哥,难道不怕刚刚公布的禁马令吗?” 立即又有人冷笑接道:“许是此人不知,一会有军卒将他逮了去当众羞辱,便知道军令厉害了!” 只可惜心急如焚的徐文爵根本就沒听到身后的纷纷议论,猛然间他发现前方竟有十数人排成了一排,手中端着火枪,直指自己,同时还有人在高声向自己呼喊着。 徐文爵仔细辨认了一下,竟是让自己驻马,不禁怒从中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七十二章 中枪受伤 徐文爵虽然受了压制,但这些粗鄙的军卒都敢來找自己的麻烦,就算他平日里好脾气现在由不得他不动怒。哪里來的不开眼的家伙,居然在太岁头上动土。 雄赳赳气昂昂的徐文爵并沒有理会那些装腔作势的军卒,反而狠狠一夹马腹催促胯下战马加快速度,直向那排端枪平举的军卒冲去。岂料战马刚彻底撒开蹄子,他的耳朵里立即就充满了此起彼伏的爆豆之声。 徐文爵下意识的以为,哪里又放鞭炮了?但是瞬间之后他立刻就明白,这哪里是放什么鞭炮,分明是那一排军卒在开火放排铳呢。随着火枪的开火,现场很快就被笼罩在了若隐若现的白色硝烟中, 隐约间,徐文爵瞧见对方那一排火铳是朝天而放,如果直射自己,恐怕自己早就跌落马下,不死也生不如死了。弥漫硝烟之中,但见已经开火发射的那一排军卒整齐利落的后退,紧接着便闪现出了另一排早就端着火铳向前的军卒。 “前面纵马疾驰的人听了奉应天府衙门令,从昨日起全城不得走马,你违犯法令在先,如果再要强闯,我们便要依照发令开枪射击了!” 一番话喊出來寒意森森,徐文爵却并沒有感觉出來,只道是这些狗眼看人低的粗鄙武夫,知道他徐家现在焦头烂额,想要在自己头上踩一脚,好回去向他们的主子也就是那李信邀功。 徐文爵虽然是公子哥脾气,但却绝不是怂包软蛋,眼见着被人踩在了头上,驴性子上來,不问三七二十一,便回骂过去:“有本事就开火打死老子,打不死老子你们就都是小娘养的!” 陷入暴怒中徐文爵早就抛开了什么火铳不火铳的,在他看來自己当朝魏国公的嫡长子,哪一个敢射死了他,那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不过,徐文爵却忘了,他根本就沒自报家门,人家又怎么可能知道并且理会得他是谁呢? 幸好徐文爵的随从催马跟了上來,他知道自家小公爷犯了驴脾气,但对方的火铳可不长眼睛,万一有个好歹,魏国公还不得扒了自己的皮?于是,反而是徐文爵的随从大声冲拦路的军卒喊道:“别开火,别开火,这是魏国公家大公子,徐小公爷……” 家丁的话喊完之后,对方的军卒果然沒再开火,那随从抹了一把汗。心中顿生暗叹,看來徐家要败了,现在连几个军卒都敢欺到头上來……只是他一口气还沒喘匀乎,却猛然间又听到了噼里啪啦的爆豆声。 这时那家丁心如一片死灰,他知道那些军卒根本就沒理会他的话还是开枪了。但见徐文爵的战马长嘶一声,猛地向前窜了几步,然后轰然倒地。而马背上的徐文爵则被强大的惯性甩了出去,在地上摔的狼狈不堪。 这可将那随从吓坏了,也算他还有些良心,壮着胆子下了马猫着腰紧赶过去扶起了小公爷,但见他满脸鲜血,不禁放生大哭,“小公爷你醒醒啊,这一早上出來还好好的,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 随从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却猛然间听到了一声中气十足的斥骂:“哭个屁!老子还沒死呢!赶紧扶老子起來!” 听到小公爷“死而复生”随从转忧为喜,破涕为笑,“小公爷你,你沒死?谢天谢地” 不过,徐文爵刚站了起來,却又杀猪般的嚎叫起來,原來还是有一粒弹丸击中了他的大腿,只是瞅着出血的量当不像打坏了血脉。但即便如此,也是钻心的疼。 仅仅这片刻的功夫,四周就已经围上了一大群看热闹的城中百姓,他们也不估计是否还有危险,竟将整个街面围的水泄不通。 有人纷纷议论着,“哎!这谁啊?这么大胆子,敢和三卫军对着干?” “你还不知道?这乃是魏国公府的徐小公爷,他敢和镇虏侯对着干,那是他瞎了眼睛,看着吧,连徐老公爷都得被这败家子连累!” “甚?徐小公爷?你们看了几日的《公报》吗?据说,那害了陈家又对那陈家兄弟赶尽杀绝的幕后主使就是徐小公爷呢!” 这一句话如一石激起千重浪,陈家兄弟的悲惨遭遇这几日在南京城中传的沸沸扬扬,听说背后的主谋竟是这败家子,一时间已经有人忍不住想向他丢石子土坷垃了。 但也有人对这种说法不以为然,“就徐文爵这败家子还能干出那等事來?也太高看他了,整日里斗鸡走马,寻花问柳的本事,咱自问这厮无有能出其右者。但要说,谋夺家产,暗害人命这等事也栽在他头上,也未免太高看他了!” 一时之间说什么的都有,都兴致勃勃的看着这位平日里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小公爷该如何收场?世人最爱看凤凰落架的戏码,这等好戏可不是每日都能看到,风传之下,看热闹的人群却是越聚规模越大了。 岂料徐文爵腿伤剧痛之下首先惦记的却是他那两支价值连城,有价无市的关外老山参。 “我的参,我的参,我的参在哪!” 徐文爵不顾自己那一条伤腿,扑在地上就摸索起來。由于他们距离成排的军卒已经不足十步,空气里弥漫着硝烟,士人难以视物。最后还是随从在倒毙的马腹下将已经压扁了山参盒子抹了出來。 “小公爷,山参找着了!” 听说他的宝贝找到了,徐文爵心下大定,急道:“快拿來我看!” 直到徐文爵发觉山参盒子已经几乎被压扁,他费力的将已经开裂的木盒掰开,只见那两支价值连城的老山参早就已经面目全非。不禁悲从中來,这两支老山参在他的手中还沒捂热乎,就要送人,本就有几分不情愿,现在竟是落得如此下场,便好像看到了自己的未來一般。 触物生情,忍不住也放声痛哭,只是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到底是哭老山参的成分多一些,还是哭自己的遭遇多一些。 周围看热闹的百姓却都不明真相,突然发现一贯趾高气昂,威风凛凛的小公爷怎么突然之间就哭上鼻子了?真是让人好生鄙夷。原來这厮也是个银样镴枪头,别看他平日里威风八面,现在如何?三卫军两通火铳就吓的屁滚尿流,痛哭流涕,跪地求饶。 看热闹的百姓们里三层外三层,前面的人能看个大概,后面的人却只能听人口口相传,至于传到最后,那自然是怎么夸张怎么传了。 有人说徐小公爷跪在三卫军军卒面前哭天抹泪叫爷爷,也有人说小公爷当场就被三卫军的排铳吓傻了,现在整个人都已经不正常了。 徐文爵正哭的兴起,已经有人站在了他的面前,俯下身來用一双粗糙的大手在他的身上扒來翻去。一主一仆二人硬是连反对都沒能发出一声,此人刚一靠近,那种强大的杀气便压得两人喘不过气。而这种杀气绝非江湖匪盗那种杀气,而是战场上千军万马杀进杀出,以鲜血提炼出來的。 徐文爵的随从看着那名军卒在小公爷身上扒來翻去,竟产有种此人是在市场上挑猪的错觉。 半晌之后,那人拍了拍手,淡然道:“别哭了,沒事,腿上那点伤要不了命,也瘸不了!等养好了照样生龙活虎!” 同时,他又叫过一名军卒将徐文爵的退伤处简单的包扎了一下,然后便正色问道:“你是徐小公爷?” 徐文爵见对方忽然客气起來,却并不领情,反而与之不屑的回了一句:“怎么?知道怕了?知道打了本小公爷,沒法收场了吧?你是哪个营的,归哪个将军官,我要去告你,告你在城中纵兵行凶!” 那军卒挨了一顿发泄却并沒有动怒,反而咧开嘴笑道:“俺是三卫军第四营的队官,赵阿毛,归牛金松营官一体节制,有什么不满的尽管去告吧!” 徐文爵倒吸了一口冷气,谁?牛金松?他虽然平日里贪玩不务正业,单页知道李信麾下的几大亲信,除了领兵在外的那些人,最为受李信倚重的就是这牛金松、只万万想不到,今日竟让自己倒霉催的碰上了。怎么办?他的脑子里千回百转,在思考着对策,告状那肯定是不成了,整个南京城都是三卫军说了算,亲爹妈怎么可能帮着外人打自家孩子?沒有这个道理。 徐文爵原本以为为难他的不过是原來邵化龙手下的虾兵蟹将,才敢如此硬气,可哪又料得到,自己竟是狠狠一脚踢到了石头上。徐文爵后悔万分,但也知道这世上沒有后悔药可吃,只能捏着鼻子认下,但他知道三卫军素來铁面无情,今日只怕一场官司是躲不掉了。 正犹豫着,徐文爵突然听那三卫军的队官赵阿毛和颜悦色道:“如何?按照规定本该拿了你往应天府问话,但念在你是不知者不怪,俺也就网开一面,只要你保证再不违犯,现在就可以走了!” 徐文爵目瞪口呆,这话是怎么说的,对方究竟有设么阴谋,他不禁狐疑的看向赵阿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七十三章 讨债上门 镇虏侯早就交代了下來,在魏国公返回南京之前,不管是谁遇到了徐小公爷都要“网开一面”,这个账自然要等到,魏国公回來以后一起算。所以赵阿毛有理有据,既不过分客气,也沒有一丝巴结之意。只是让巡逻的军卒驱散人群,足足大半个时辰,水泄不通的街巷才逐渐恢复了平静。看到围观的人群逐渐散去,徐文爵的脸上这才恢复了一血色。 “你,你真的不再为难,为难本小公爷了 ?” 赵阿毛呵呵笑道:“徐小公爷自便就是,俺还有公务,得巡城去,如今街市上不太平,小公爷还是少在街上闲逛的好!” 言及于此,赵阿毛吹响了口中集合的哨子,几十个三卫军军卒列队踩着整齐的步子逐渐远去,直到这时徐文爵才好像回魂了一般,冲着他们的背影狠狠的吐了一口大浓痰。 “猖狂个什么?早晚要你跪在本小公爷面求饶 !” 话虽这么 说,但徐文爵心里却惦记着往姜曰广府上送礼一事,可现在手中的老山参已经彻底毁了,沒了礼物现在又如此狼狈,又怎么能这幅模样空手上门呢? 徐文爵无奈之下只好先回家再说,总要琢磨一件意想不到的稀罕物件,征服这老头子为己所用。 哪料得回到家以后,徐文爵就发起了高烧,往姜曰广府上送礼一事也就耽搁下來。 次日一早,徐文爵再次登上了《公报》头条,无视战时发令,纵马疾驰,和三卫军正面冲突,最后有仗着自己的身份扬长而去。一时间,又使得城中舆论沸腾到了极点。人们都纷纷遵守发令,徐文爵凭什么就敢破例?难道就是凭借着魏国公的爹吗? 城中的贵胄公子不在少数,他们中又有几人敢如此乖戾,纵马疾驰了?不过却真真是摄于魏国公的威势沒人敢于站出來,公然指责他,只能私下里交流几句,然后长叹一声。都说徐小公爷这是作死的节奏。 徐文爵一连病了三日,却不见有昔日的狐朋狗友上门來探病。初时,他还以为是老管家害怕那帮子人打扰自己养病,都给挡了回去。于是,徐文爵便唤來了老管家交代下去:“今后但有來探望我的人都不要拦着了,我身上这点上算不得什么,沒事,沒事!等爹爹回來便又生龙活虎了!” 说着,徐文爵又象征性的抬了抬腿,以示自己真的沒事。老管家见到小公爷沒事,也是欣喜不已,但他还是对徐文爵的话感到奇怪。 “老仆从未拦着上门造访的老爷啊?小公爷是不是听错了?” 徐文爵讶道:“沒有人來探病?一个人都沒有?” “沒有,一个都沒有!”老管家的神情十分肯定。 徐文爵忽然翻怒了,将榻上的枕头被子都扔到了地上。 “这帮沒良心的,平日里都在老子面前表忠心,现在可好,老子不过卧床三日,他们的忠心都哪去了?來,扶我起來!” 小公爷突然发了疯,老管家的心又悬了起來,不禁苦口婆心的安慰道:“小公爷莫动了腿伤,郎中说过,小公爷的腿吐过不好好将养,有,有跛的危险?” “甚?跛子?” 老管家的话果然奏效,徐文爵的脑海中立刻就浮现出自己一瘸一拐的模样,四周的狐朋狗友多掩嘴而笑,显然都在嘲笑自己变成了跛子。徐文爵陡的打了个冷颤,顿时就消停了下來,他虽然气不过那些人关键时刻沒了影子,但总还是最关心自身的形象,如果成了跛子,今后还怎么见人?弄不好怕是连爹爹的爵位都继承不得了。 有了老管家的话在前,徐文爵对待伤腿的态度也变了,小心翼翼的要将支在榻外的那条伤腿诺回來。几个侍婢忙上來帮忙,却被他一一撵走。 “都一边去,你们这些粗手笨脚的,万一动了本小公爷的腿怎么办,我自己來!” 到了这时,徐文爵谁都不信,只相信他自己。 有家丁一溜烟的跑了进來,说是城中巨富之子需永吉來访。此人正是徐文爵的狐朋狗友之一,也是出手最大方,最仗义的。徐文爵立刻大喜过望,“快!,快带进來见我!” 不多时,徐永吉在家丁的引领下进了门,又绕过屏风,來到里间的榻前。 徐文爵也不起身,只是依靠在榻上,无比欣慰的对他说道:“还是兄弟你讲究,不想那些沒良心的,听说本小公爷受伤了,连看都不來看一眼。” 徐永吉在徐文爵面前有几分局促,显然两个人的地位不同,但由于在一起吃喝玩乐惯了,总是关系要好的紧,他为其他人开脱了几句。 “这几日镇虏侯净街,他们都被自家大人软禁在家,也都是身不由己,小公爷别见怪他们!” 听了徐永吉的解释,徐文爵觉得合情合理,心里的气就已经先消了一半。 “还是兄弟你讲究,好些日子沒斗蛐蛐,你那只大将军带着沒,咱们好好的杀伤一局!”与此同时,徐文爵又令身边的侍婢去将自己的兰陵王拿來,他要來个大杀四方,一解这几日的憋闷无聊之苦。 老管家在一旁觉得尴尬,便要告退,谁知还沒等他开口,徐永吉却先说话了。 “小公爷,小人,小人这次來沒带着蛐蛐……” “沒带?”徐文爵的脸上立即展现出失望的神色,他很快就发现了徐永吉脸上的不自然之处,又见他此前说话吞吞吐吐,便心有不悦。 “有话快说,有屁就放,这般吞吞吐吐的像个娘们!” 徐永吉脸色尴尬的回道:“最近家父生意上周转不灵,不知,不知,小公爷手头宽裕不?半年前放给您的那笔款子,正好到期,可拿來应急…… ” 此言 话音还未落地,徐文爵脸上的笑意就像突然石化一般,凝固了。他本以为徐永吉是來探望自己的心理面还好一顿的感慨,真真是疾风知劲草,日久见人心,看來只有这商人之子最是重情,谁说商人都是重利轻离别的? 可闹了半天,这徐永吉竟然是來讨债的,这让徐文爵直觉嗓子发干,疾呼侍婢拿茶來。害的徐永吉一惊,以为徐文爵要端茶送客,脑门上已经滚落了豆大的汗珠。 “小公爷,不是小人催的急,实在是家父生意到了关键处,不然小人也断然不会來向小公爷开这个口的!” 这一句话也将徐文爵肚子里酝酿的应付之辞堵了回去,半年前他向这位富商之子借了三万两银子,其中有一半都用在了挥霍上,眼前这徐永吉也沒少了吃它的喝他的。当然了,这些话不能明说,还有另一半他也是当作本金放出去,想生些高利贷來赚些零花钱。现在的徐文爵手中除了千把两银子,哪有三万两的数目來堵这个窟窿呢? 徐家在江南倒是有产业,可那些都把持在魏国公手中,徐文爵虽然是家中的嫡长子,却对产业沒有处置之权,一时半会又让他上何处去弄这些银子呢? 这时,徐文爵忽然想到了昨日压碎那两颗老山参,如果抵账可绝非三万两银子,只可惜这该死的徐永吉昨日不來讨债,偏偏今日过來。 抓耳挠腮之际,徐文爵一抬头就瞧见了满脸恨铁不成钢的老管家,心道这事让他知道了,爹爹肯定也早晚得知道,怎么刚刚就沒想到先将他撵走再与这徐永吉说话呢。 老管家就好像从徐文爵的眼中读懂了他的意识一般,语气颇为不满的道了一句罪,转身就大踏步的离开了。临出门前,一滴浑浊的老泪从干涸的眼窝里滚落出來,烫的脸上火辣辣的生疼。 “我说,本家兄弟,你再给我几天时间,现在府中的确沒有这么多的现银,等凑齐了之后一定亲自送到府中。” 他话中说的含混,既沒说定日期期限,又沒说从何处取钱,徐永吉此來志在必得,又岂能轻易的被糊弄了过去。 “小公爷,当初借款时,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半年后本息付清,三万两银子不是小数啊,如果不是沒有办法,小人又何必來烦小公爷?既然小公爷开口了,便免掉半年的利息,只须交付本金如何?” 在时下借钱,从來都是现付齐了借钱期限的利息,虽然徐永吉当初与之约定的利息并不高,但还是卖了面子容许徐文爵到期后再付清本息。 不过也就是这句讨价还价的寻常话,却将徐文爵惹恼了。平日里徐永吉在自己面前那是点头哈腰,摇头摆尾,何曾用今日这般语气与自己锱铢必较过?这是拿自己当什么了?出不起钱的花架子吗?他加可是享贵二百多年的公府将门!一种被侮辱的感觉油然而生。 徐文爵的小公爷脾气立时就爆发了,什么钱不钱的,如果爹爹还在南京坐镇,就凭你徐永吉敢大言不惭的上门要钱,还真是翻了天去。 “本小公爷说话何曾不算数过?不要再聒噪了,你且先回去,待本息凑足,自然一并还你,分文不会少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七十四章 口有蜜腹有剑 徐文爵已经极力克制了自己的愤怒情绪,用他自认为最好的态度來向徐永吉交代。但让这位小公爷料想不到的是,那位曾经像狗一样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徐家大公子此刻竟长身而起,面容倏地冷了下去,“小公爷这是要铁了心赖账了?” 一句质问彻底击碎了徐文爵的理智,此时的他已经什么都顾及不上,任由自己的暴怒情绪彻底宣泄出來。仅仅一瞬之间,便嘶声狂笑道:“如何?你一个商人之子,还要硬抢了我徐家资财抵债不成?话已至此,你我还有何情份可言?我给你留点体面,不让你从正门出去!” 徐永吉一愣,什么叫给我留点体面,不从正门出去?不过他早就打定了主意,所有话都是依照爹爹的安排为之,而徐文爵那蠢货的反应也都与爹爹预料的一般,这时的他也顾不得多想,冲口便将接下來准备好的话说了出來。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小公爷莫要以为仗了魏国公的势就可以为所欲为,现在的形势已经是今非昔比,小公爷若识相,便将欠我徐家的三万两银子一文不少的拿出來,咱们银契两清,否则……”徐永吉冷笑了两声,语气又一转。:“知道小公爷仓促之间拿不出这么多银钱,给你三日功夫。三日后此时,若见不到银子,别怪徐某人翻脸无情了!” “來人,來人呀!把这混账王八蛋给我叉出去,扔到大街上!” 徐文爵自出生以來便含着金汤匙,谁见了他不是客客气气,礼敬有加,何曾受过这等挤兑,更何况还是曾经狗一样跟在自己身后的商人之子徐永吉,这让她如何能受得了?顿时便暴跳如雷,也顾不得伤腿的伤口,激动之下竟下了榻站起來,伤口被激烈的动作撕裂,鲜血又涌了出來,将白绢中衣染得一片通红。 旁边的婢女何曾见过这等架势?都吓得花容失色,大呼小叫,哭喊成一片。随着徐文爵的话音落地,外屋门被推开,两个家丁冲了进來。徐文爵指着徐永吉怒道:“将这个狗一样的东西,给老子扔出去,扔到大街上,让他吃屎去!” 家丁们都知道徐永吉的底细,只是对自家小公爷对此人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大有些诧异,但他们都是忠心耿耿的家生子,半分犹豫沒有,左右强行叉了徐永吉,便出门而去。 徐永吉显然也沒想到徐文爵说动手就动手,这一节爹爹可沒交代过,让他如何应对,情急之下也撕破了脸皮。 “徐文爵,老子会让你后悔的,竟然如此对老子!” 徐文爵怒极反笑,让两个家丁驻足,他拐着一跳伤腿,一瘸一拐的來到徐永吉面前,用保养很好的右手,使劲在徐永吉的脸上拍了两下。 “敢和老子自称老子,老子也把话放在这,就等着看你如何让老子后悔!但老子可以确定一件事,马上你就会后悔在老子面前如此放肆!” 徐文爵的双眼中忽然射出了戏虐而又仇恨的目光,这使得徐永吉像是被草蜂蜇了一般,沒來由的打了个寒颤。 “你,你想作甚?” “作甚?让你吃屎!”徐文爵怒气陡起回了一句,同时又对家丁挥手,“拖下去,寻了大元帅的黄白之物给他尝尝新鲜,以后也好长长记性,知道自己是在和什么人说话!” 徐永吉顿时就傻了眼,他万万想不到,徐文爵这败家子竟然能想出这么阴损的主意,让自己吃狗屎!他知道以现在的情形來看,自己根本就不是这两个家丁的对手,又暗恨爹爹自诩料事如神,怎么就料不到如此作态徐文爵,使他产生了让自己吃狗屎的心思。 一念及此,他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脸面,和之前的硬气话,双腿一软,跪在地上连声求饶:“小公爷绕了小人这一回吧!小人知错了,小人该死,小人该死。”不过眨眼的功夫,徐永吉已经声泪俱下,抬起双手狠狠的抽着自己的两颊,沒几下的功夫就将脸抽的通红一片,显然是下了力气。这也是沒办法的事,如果今日在魏国公府吃了狗屎,将來传出去,自己还有何颜面在南京立足?俗话说的好,好汉不吃眼前亏,识时务者为俊杰,淮阴侯韩信未起之时不也忍过胯下之辱吗? 暂且忍你一时,将來得着机会早晚加倍奉还你这蠢货! 看到徐永吉这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狼狈模样,徐文爵心里的一口恶气算是出了大半,他原本就不是那等阴损刻薄之人,让徐永吉吃狗屎也是盛怒之下的决定,现在看到他受到教训认清了自己的身份也就打消了让他吃屎的念头。 但徐文爵却对这徐永吉的感观更坏,此人态度变化如此之快,忽而恭顺,又忽而狂悖,转瞬间又卑躬屈膝,这是彻头彻尾的小人行径,厌恶的看了他一眼之后,就像厌恶一坨狗屎般,对叉着徐文爵的家丁挥挥手。“叉出去,直接扔到街上算了,以后再见到此人上门,直接打将出去!” 徐永吉千恩万谢的被叉了出去,徐文爵这才觉出了腿上的疼痛,待看到小腿处的中衣已经被染成一片红色,凄然惊叫一声竟昏晕了过去。 刚刚平静下來的婢女又大呼小叫,“小公爷,小公爷……” 徐永吉趴在魏国公府后的巷子里足足有半刻钟时间沒能直起身子,那两个家丁招呼的够狠,将他摔得差点浑身骨头都散了架子,他先将屁股拱起,试图支起身子。这时偏巧有两个总角童子拐进了巷子,见到徐永吉这幅狗刨般的模样,都哈哈大笑起來,咯咯取笑他在地上装狗。 这位商人之子虽然地位不显赫,但总是生在富有之家,从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何曾被小小童子如此取笑过,刚想教训两个童子一番。但又一转念,魏国公府周围住的都是既富且贵的人家,看这两个总角童子绸衣金锁,手中还拿着个通体圆润而又小巧的玉如意,定是哪家的贪玩小公子偷偷跑了出來,还是不要惹祸为他徐家树敌了。 于是,徐永吉忍受着身体的疼痛与精神的痛苦一瘸一拐的离开了魏国公府。 八月初十这一天,魏国公终于返回南京城,迎接他的是一场盛况空前的欢迎仪式。仍旧是聚宝门外,南京在任的从七品以上职官闲官悉数出城郊迎。其形制俨然是迎接凯旋而归的将军。 李信作为城中掌握兵权的超品侯爷自然列于主位,他极为不自在的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盛装礼服,他非常不适应这种繁琐而又零碎极多的古制礼服,相对而言就连让他一直不甚习惯的常服都要比之舒服多了。这种浑身不自在的感觉让他想起了两年前在大明京师承天门外,自己身穿不和身的斗牛服,以及那场游街似的奏凯献俘之礼。 李信左手边是南京户部尚书郑三俊,右手边则是南京兵部尚书高宏图,余者各部司堂官则站了一溜,再往后便是那些投闲置散沒有职司的官员。人头攒动之下,华服汇集一片,远远看去倒也壮观无比,这在南京城也是多少年难得一遇的盛景。 眼看着时间已经过了午时,天上的太阳越來越毒,秋老虎的劲头让很多平日里锦衣玉食的官员们吃不消。 “不是说午时便能赶到聚宝门么,现在都过了小半个时辰,连半个鬼影子都沒,咱们也总不能一直这么傻等吧!” “就是,这眼看着上秋了,衙门里的公务忙到脚打后脑勺,哪里有那么功夫在这瞎耽误!” 底下的官员们有一句每一句,可言语中并不甚恭谨,若不是镇虏侯发起组织了这次盛大的欢迎仪式,他们哪有闲心來迎接这位险些使南京城陷入险境的败军之将! 现实就是这么无情,不管一个人有多大的威信,一次关键的失败,就能让他一生积累的声名毁于一旦,付之东流。魏国公所面临的景况大体就是如此,再加上有了李信这个百战不殆的强有力对手,很多人都自觉的选边站队,更使得魏国公在南京城中人心尽失。 站在李信身旁的高宏图却在庆幸自己选对了边,那日多亏夫人提醒,自己才坚定了心思,而今看來镇虏侯绝非泛泛庸碌之辈,能够以礼相待自己的对手,这份胸襟和见识就让人敬服不已。虽然有些过于做作,但久历宦海浮沉的他何尝不明白,往往这种高姿态的背后,隐藏的是一颗恶毒的心。 正如唐代玄宗朝奸相李林甫,口有蜜而腹有剑,别看镇虏侯对魏国公表现出一派敬重姿态,他敢断言这背后一定是把早就磨好了的锋利无比的雁翎刀。 将人捧得越高,再让人摔得更惨,同时又撇清了自己倾轧同僚的嫌疑,真真是一石二鸟的好计略。这等手腕,哪里是个粗鄙武夫能想到的,胡思乱想之下他看向面有微笑望向远方的李信,更加坚定了这种想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七十五章 反击来了 当魏国公的帅旗终于出现在秦淮河边时,已经等候多时的百官们终于起了一阵骚乱,今日的主角终于登场了。不过随着帅旗与他们的距离逐渐拉近,百官们也同时发出了低低的惊呼。因为他们眼前所见与预想中相去甚远,跟随在帅旗左右的并沒有什么凯旋大军,而是从人数十骑,且满身风尘一副疲惫狼狈的模样,这哪里是得胜还城啊,说是打了败仗狼狈逃回來还差不多。 位于李信身边的郑三俊与高宏图互换了一个眼色,原來镇虏侯今日大张旗鼓迎候魏国公的目的还在于此,这样一來只怕魏国公将进一步威信扫地。李信却惊讶的自语了一句:“明明已经下令让平蕃舰队载了魏国公一起回來,如何魏国公独自先行返回了?” 这句话落在高宏图的耳朵里,却让他觉得镇虏侯这样可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了,让魏国公难堪,便是难堪了,谁都不会非议什么,毕竟时下奉行的胜者王侯败者寇,得胜之人刻薄战败之人完全不是什么可以拿來说事的污点。 “奏乐!” 这时礼官长长的喊了一声,雄壮的凯旋之乐凭空响起,掩盖了乱纷纷的百官嘈杂之声。魏国公的几十人马队速度并不慢,很快就抵达了百官久候的官道之前。他显然对这种迎接的规模感到惊讶,虽然之前已经不止一次派了人去通知他南京将为其举行欢迎仪式,但却决然想不到会有如此规模,成百上千的官员被组织起來,远远望去也是蔚为壮观,这种迎候的规模他还是第一次领教。 李信指着魏国公马队方向偏头向身边的郑三俊询问,“白马明光铠者可是魏国公?” 郑三俊肃容点头,“镇虏侯所指不错,正是魏国公!” “走吧,咱们也别站在这里了,往前去迎一迎!” 很快,双方的距离越來越近,大约还有二十几步的时候,李信在马上气沉丹田冲前方拱手高呼:“镇虏侯以下数百官员特此迎候魏国公凯旋!” 魏国公徐弘基满是疲惫的脸上立即便浮起了极为诚恳的笑容。 “败军之将何敢言勇?镇虏侯年不及而立,便所向披靡,实在是我大明栋梁,徐某自愧弗如。” 徐弘基在态度上是极为谦逊恭谨的,让人无可挑剔。李信连忙回应,“魏国公谬赞,李信晚生后辈还要请魏国公时时提点才是。” 两人下了马來并肩而行,來到早就准备多时的桌案前,上面摆放了古制的酒器铜爵,铜爵里早有人斟满了清冽的酒水,李信端起一爵先交给徐弘基,又自己端起一爵,朗声道:“庆贺魏国公凯旋,干此一爵!” 端起了酒杯以后,徐弘基脸上的愁容疲惫之色也彻底一扫而空,声音洪亮的也应了一声干,两个人将爵中酒水一饮而尽。由此,那种难以言传的尴尬气氛总算缓和了一些。 两人放下酒杯后,徐弘基便低声道:“实不相瞒镇虏侯,徐某此时身染沉疴,难在郊外久留,还望一切从简从速。也好于家中养养这不中用的身子。” 徐弘基的这句话在南京兵部尚书高宏图听來,完全是一种低姿态的暗示,我这次回來不是和你李信争功的,也并非要与 你争权,而是专心养病,不问政事而已。其实,这也不难理解,魏国公离开南京时带了两万人马,回來时却只有不足百人的队伍,这等灰头土脸如果再趾高气昂,那他也不是历任三朝的勋贵元老了。 李信却不答反问:“李信接了魏国公的书信得知您身染沉疴后,已经下令让平蕃舰队与你一同回來,如何魏国公先行了一步?” 徐弘基却摆手道:“镇虏侯不管责怪部下,他们的确曾请徐某登船,但徐某不习惯这舟船,觉得还是白马简从更加痛快,搏了镇虏侯的一番好意,勿怪,勿怪!” 两个人这一番对答到让高宏图暗暗吃惊,难道镇虏侯刚刚自言自语所言是真?难道他并不像让魏国公难堪,是魏国公自己一意坚持轻车简从返回南京? 一时之间他的脑子里头绪有些乱,又觉得此前自己对镇虏侯的判断或许出现了偏差,难道镇虏侯并不打算彻底清算这为难魏国公?但他很快就否定了这种想法,魏国公的存在是镇虏侯在南京城中最大的敌人,如果就此放过他,任他恢复元气,岂非自断后路? 胡思乱想的功夫,李信已经叫來了礼官,一番吩咐之后,凯旋之礼正是开始,同时也按照魏国公的所请一切从速,这也正合了百官们的心思,他们在聚宝门外已经站了快两个时辰,早就疲惫不堪,恨不得马上进行完这劳什子凯旋仪式,好回家舒舒服服的歇息。 一场盛大的凯旋仪式草草收场,李信和徐弘基并肩入城后,百官们也按照级别鱼贯进城,各回各家。 但是在这场凯旋仪式进行的同时,也并非沒有杂音。《公报》今日又以大篇幅的版面报道了魏国公徐弘基之子徐文爵前几日为非作歹与巡城之军冲突的丑闻,同时还有接到的各种匿名來信,其境详述了不少徐文爵腌臜龌龊之事,《公报》选了一些骇人听闻的原文刊登,这让南京城中的好事之人看的津津有味。人们最爱看这种隐秘之事,这会使人有一种窥探其人**的快感。 本來镇虏侯为魏国公举行凯旋仪式,很多人都以为是镇虏侯忌惮魏国公回城,如此做是有意巴结的动作,但从《公报》的态度里却看不到任何巴结之意,好事之人更猜不透这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镇虏侯心中真正之所想。 关于为魏国公举行凯旋仪式这件事,李信一系并非所有人都深表赞同,比如朱运才便是不以为然者,只是他沒有在李信面前表露过而已。在私下里与陈文柄共事时,曾忍不住抱怨过几句。 “镇虏侯这么做,就不怕给城中官民们造成一种刻意巴结的错觉吗?这实在是一招臭棋!” 其实陈文柄在心里也觉得,完全沒有必要如此对待魏国公,现在趁着魏国公威信扫地,直接痛打落水狗才是正理,这政争的关口哪有为敌人脸上贴金的道理?但想归想,镇虏侯的决定从來都出人意料,亦曾取得了出人意表的不错结果,也许镇虏侯另有打算也说不定呢。 也就在魏国公返城的三日后,有皂隶匆匆來向陈文柄汇报,魏国公的心腹大将丁淮收拢接收了邵化龙被遣散的旧部,大约又重整了三两千人的规模。同时南京兵部尚书高宏图也接到了丁淮请饷的公文。高宏图接到公文以后,立时就是一脑门子冷汗,心道,这斗争还是來了,早知道魏国公回來以后不会消停的养病,虽然此事未见有魏国公出面,但谁都知道这事若沒他幕后的授意,丁淮不过是区区副将,论官品职司比之邵化龙都多有不如,他哪有那个底气敢擅自收拢已经被遣散的军卒? 这事高宏图不敢专断,立即快马飞奔应天府來见李信,正好与心事重重的陈文柄撞到一起。两个人试探着交换了想法之后,竟发现他们担心的都是同一件事。那就是魏国公已经开始组织反击了,只不知道魏国公接下來还有什么后招。 “你我二人再担心也沒甚用,还是请镇虏侯亲自决断去吧!” 岂知镇虏侯听说之后似乎并不觉奇怪,好像他早就知道了此事一般。 “还当两位联袂來访是为了何事,不过收拢了些残兵而已,丁淮的理由既然充分,便请高部堂责成户部拨粮便是。此事,你自去与郑三俊商量便是!” 几句话的功夫,李信将高宏图打发了出去。陈文柄忧心忡忡还不肯走,“下官听说翰林院的姜曰广又召集了一帮人,整日间闭门议论,不知又在密谋着什么,镇虏侯不可不防啊!” 李信让陈文柄放心,他自有安排,“秀才造反,三年不成!陈府尊就把心好好的放在肚子里吧!” 这时,朱运才又急吼吼的赶了來,面色阴沉,眼神散乱无神,甚至还有几分惶惑,这种情形倒是很少在这位酷吏的脸上出现。李信的心忽然也跟着一紧,陈文柄和高宏图的所谓意见他能轻松应付,但这朱运才如果不是遇到了棘手之事,只怕不会有如此表现。 果然,朱运才张嘴便说出了一桩让人匪夷所思的消息。 “应天府大狱的狱吏中毒身亡,不但是他,涉案的几个关键人物也都在一夜之间暴毙。这应天府里有鬼!” “甚?” 朱运才的这些话沒等李信做出反应,陈文柄却惊得差点从椅子上滑下來,跌坐于地。应天府是他的一亩三分地,如今接二连三的出事,则是证明了他的不胜任吗? 看來,已经有人在为徐文爵清理外围,准备将他的屁股擦干净了。李信早就预料到会有反击,如今反击果然來了,而且是双管齐下。就在正堂中气氛颇为微妙的当口,多日不露面的牛金松出现了,他來到李信身边耳语了几句。 李信听毕,频频点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七十六章 阴谋阳谋 好一阵之后,牛金松毕恭毕敬的退出了正堂,然后李信一扫之前的讳莫如深。 “好了,别都哭丧个脸了,今日也给你们交个底,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你们回去各司其职,只等着看戏就好了!” 镇虏侯讲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步,陈文柄和朱运才还能说什么?想來镇虏侯说早有安排,肯定是一早就有了对策,刚刚行事一向低调的牛金松神秘而來又匆匆而去,肯定就是为了此事。 想到这一点,两个人心里总算一颗大石头落地,于是也沒了继续留下來的理由,便先后告罪离去。 魏国公府中,所有的仆从杂役都噤若寒蝉,行事起來都加着一万分的小心。自从老公爷回來以后先是杖责了两名折腾过甚的家丁将它们撵出公府,然后又将小公爷关了起來。就连向來得老公爷信重的老管家都被狠狠苛责了一通,并伐去两个月的例银。其实最倒霉的还是小公爷的贴身婢女,有人向老公爷告密,言及婢女勾引小公爷白昼宣淫,老公爷更是震怒,将那勾引小公爷的婢女责打一番之后公然遣送回家。 据说那婢女受不了折辱,在回家当夜便悬梁自尽了。经过一番整顿之后,原本被徐文爵折腾的乌烟瘴气的魏国公府又恢复了往日的森森威严之气。 “说罢!他们是如何对你的?” 魏国公徐弘基面沉似水,声音冷的可以滴水成冰,眼睛里流露出的却都是恨铁不成钢的神色。此时此刻的徐小公爷早就像见了猫的老鼠,只顾着筛糠颤抖,哪里还有回答问題的勇气和心思。别看徐小公爷在外面趾高气昂,但到了自己这爹爹面前,便气势全无,除了怕还是怕。 “是……是……是……” 徐文爵是了半天,竟是一句完整的话都沒说出來。魏国公徐弘基见到嫡长子一副窝囊模样,便怒从中來,但毕竟年岁大了早就过了那种暴怒作色的年纪。他的右手紧紧攥着桌面上的茶碗,心里却又是千回百转,他自问纵横大明官场数十年,从來就沒有走眼的时候。 这个李信最初给他的印象只不过是个有些诡计的武夫,可是半年以來此人一连串的举措办下來,竟然使得南京镇守实权轻而易位,就连自己都是在他的影响之下才狼狈的回到了南京。 徐弘基痛定思痛,此前的轻敌使得他吃了不少苦头,悔不该当初轻易就下了离开南京击敌的决断。那也是出于对黄梅贼的蔑视,希望借平乱之功,彻底稳定自己在南京城中的地位。可是离开了南京,正好就给了这李信趁机下手的机会,一举断掉了南京工部的朽烂蠹虫之窝。这些人虽然与他徐弘基牵连不大,但却震慑了城中百官,以这几日的观察來看,南京的几个尚书只怕都已经向李信服软了。 郑三俊和高宏图是墙头草,徐弘基自问只要将主动权成功夺回手中,不怕他们不重新倒向自己。但现在棘手的是,李信那厮居然盯住了自己的嫡长子。可恨这不争气的东西到处惹祸,又到处留下把柄。 “你说!陈家的钱你拿了多少?” 陈家的钱,徐弘基本是一分都不想要,所有的家产秉公处置才能显得自己沒有私心。但是千算万算,就是沒算到这不肖子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背着自己吞下这么大的家产。 徐文爵知道自己这回是躲不过了,便只好避重就轻的交代了一些事情,当初他一个人自然吞不下陈家的家产,于是便和城中巨富阮大铖一拍即合,然后通过时任应天府尹何可刚來付诸实施。 说起來是他徐文爵参与其中,其实他在里面的作用十分有限,当初应得的钱也在阮大铖的劝说下投入了大买卖之中,他亲力亲为参与处置的便是那陈家兄弟。本來按照阮大铖的意思是要将这陈家兄弟杀人灭口,可是徐文爵在关键时刻又犹豫不决,只好听了一名手下的建议,偷偷买通了狱吏将兄弟二人投入应天府大狱。此事,他瞒的极为成功,就连阮大铖都以为陈家兄弟已经就此从世上消失,但人算不如天算,谁又能想到居然在阴差阳错下被李信那厮给发现了。 但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事,其实最让徐文爵痛心疾首的是,他手中的几乎所有银钱都投到了阮大铖的身上,只等着年底分轰。可惜数银子的美梦还沒等咂摸出來点味道,阮大铖就让李信那厮连根拔起,就连此人的后台靠山,当朝首辅周延儒都鞭长莫及,最后还是灰溜溜的被赶出了南京城。 本來徐文爵打算趁火打劫,想从阮大铖的资产里分一杯羹,可是一番打探之后,竟发现阮大铖在南京居然并无多少银钱资财,换句话说,阮大铖此前支起來的不过是个空架子。 那么问題來了,据徐文爵所知,阮大铖曾经在城中募集了不少款子,出了钱的可不止自己一家。除此之外,陈家的大笔资财也数目不菲,这些都去了何处?徐文爵百思不得其解,却隐隐觉得背后似乎还有一双他看不见的无形大手存在。但他想仔细探究一番,却一无所获。 徐文爵将自己的所作所为和怀疑都说了出來。然后他心虚的偷看了父亲一眼,却沒从父亲的脸上发现一丝喜怒哀乐,于是心中更加忐忑起來,不知父亲会如何处置自己。 “陈家兄弟现在何处?” 徐弘基心里清楚的很,儿子和阮大铖的那些勾当都是沒证据的事,钱到头來都落入阮大铖手中,而这其中只怕有不少的一部分都落入了周延儒的腰包,这不争气的东西被人家卖了还再帮人数钱呢。他暗暗哀叹,自己英雄一世,怎么就生了一个这么又蠢又贪的儿子。 现在李信唯一能拿來当作把柄的只有陈家兄弟,从这不肖子的叙述來看,他心里还是有些天良,沒草菅人命。可也就是这天良为他带了今日的麻烦,如果当初他按照阮大铖的主意,毁尸灭迹,陈家兄弟早就不存在于这世上。现在自然也就沒了李信揪住此事不放手的理由。 唉!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好了!回去好好读书!” “是,是!儿子记下了!”徐文爵哆哆嗦嗦的应下,脚下却是挪不动,身子还兀自的抖着。 “说吧!还有甚事?”徐弘基是何等人物,这不肖子一举一动都逃不开他的眼睛,知道儿子还有话要说,倏忽间心软了下來,又忍不住问了出來。 “爹爹,儿子,儿子之前借了城中大商,徐家,三,三万两银子。前几日您沒回來时,徐永吉曾上门來,威胁,威胁儿子,说,说不还钱就要咱徐家好看,儿子怕,怕……” 徐永吉讨债的事,徐弘基一回府,老管家就一五一十的告诉他了。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徐永吉其人也是不肖子身边的心怀叵测之人,如果处置不好沒准也是一桩麻烦。 “好!知道了,回去闭门思过,好好读书!” 徐文爵听见父亲的态度似乎有了软化,知道自己今日算是过关了,这才如蒙大赦一般退了出去,可能是心情太过紧张,还被高高的门口绊了个跟头。这更让徐弘基苦笑摇头,自己这个儿子不但帮不上自己,还要自己这个做爹的前前后后给他擦屁股。 突然间,徐弘基惆怅起來,他在时可以时时护着这不肖子,可早晚有一天他要追随先帝而去,到那时又要谁來护着呢? 老管家轻手蹑脚的进了书房,“老爷!” 徐弘基抬起头來,长叹一声道:“从账上支出三万两银子给城中徐家送去!现在是关键时刻,不能让那些鼠辈坏了事!” 老管家点头应下,然后又道:“人已经依照老爷的吩咐派了出去,不知老爷可还有吩咐?”其实他相问的是徐弘基是否还有后招,不过习惯使然,又不能直接问出來。 徐弘基与老管家主仆多年,两人似友非友,似主仆非主仆。老管家一言一行,所透露出的意思他自然也都一清二楚。 “只此一招足以,毋须后招了!” 老管家闻言之后有些激动,“老仆总听人说,这李信奸狡过人,睚眦必报。万一打蛇不死……” “绝无可能!除非李信反出大明,不认自己是大明臣子,否则他只能从容引颈入翁!别无他选!” 徐弘基说的斩钉截铁,仿佛已经是胜券在握,现在唯一需要的就是等待。 “还有几桩麻烦,邵化龙平时倒也听话,只是他闯的祸太大,就算我也救之不得!好了,该清理的都清理掉,不要怕什么舆论,只要死无对证,谁也不敢动老夫……” 在老管家面前,徐弘基的话明显多了起來,絮絮叨叨的说了半晌。 次日一早,老管家将新出的《公报》买了回來,徐弘基漱口之后拿起來扫了几眼,竟忍不住将手中的茶碗重重摔在地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七十七章 自投罗网 魏国公徐弘基将手中的《公报》一抖,嘴角抽搐,几乎于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來。 “满纸胡言,这等公然诽谤,应天府岂能容他存在?” 但徐弘基很快就意识到,现在的应天府府尹已经不是召之即來,挥之即去的何可刚,陈文柄那是李信的人,自然会百般包庇这些胡说八道的读书人。徐弘基的手在颤抖,端起手边的茶碗轻轻喝了一口,这才逐渐恢复了平静。 他的脑子里在飞速的权衡着,李信如此做无非是要先发制人,使自己难以翻身。但他现在所要做的却只是隐忍,只要忍到了新乐郡主顺利抵达南京,李信便只能奉旨完婚,继而交出兵权,否则便于朝廷体制不和,谋反之心昭然若揭,天下人自可共讨之。 想到这些以后,徐弘基逐渐平静下來,他将手中的公报放在桌子上,起身于房中來回走了几步。忽然,老管家又返了回來,“老爷,翰林院姜曰广求见!” 徐弘基听了老管家的禀报之后先是一愣,在他看來姜曰广并不应该是第一个來府中拜访的,不过这位老公爷早就有了打算,不论是谁來府中求见,均一改不见。 “告诉他,老夫沉疴在身,不便相见,让他回去吧!” “是!” 老管家领命之后退了出去。其实,徐弘基一直在等着郑三俊和高宏图的态度,按照以往所知,这两个人是典型的墙头草,李信得势时,靠过去自不必言,但现在自己回來了,两个人应当也会來烧他这一灶。可是,左等右等之下,第一个前來的竟是姜曰广。不论徐弘基宦海浮沉,见惯了风浪,心中还是或多或少的产生了一丝失落之意。 南京城中的风向,郑、高二人的行动便是指示阴晴的标准,这二人不來见魏国公,自然是极不看好了。徐弘基也仅仅是稍有失落,毕竟人情冷暖,世态炎凉都是人心所不能敌的。但是,徐弘基倒想看看,自己反败为胜那一刻,这郑、高二人会是怎么样一副巴结嘴脸。 冷笑过后,徐弘基又陷入了一种巨大的忧郁之中,让他忧心忡忡的并非自身处境,毕竟自己圣眷在握又有着绝地反击的把握。真正让他担心的是,长子徐文爵生性顽劣,又素无大志,如果做个整日只知道斗鸡走狗的富家子倒也快活,可是嫡长子的身份,使他天然必须承担继承并延续徐家功业的使命。可这不肖子如此不堪,一旦自己百年之后,谁又能保证徐家的二百年功业不会败在此子手中? 种种念头不断在徐弘基的胸口里翻腾起伏,这使得老公爷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窗外天色陡然变化,忽然阴沉的厉害,屋中光线瞬间随之暗淡下來,这使得两鬓斑白的徐弘基更显苍老。 《公报》罕见的刊登了,应天府的审讯供词,其矛头均直指小公爷徐文爵。这也难怪徐弘基暴怒不已,如果这些罪名一一落实,只怕徐文爵不但无法继承自己的爵位,便是想保住功名也未可知。 随着舆论的进一步发酵,连反应最迟钝的官员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应天府准备对小公爷徐文爵动手了。 而魏国公似乎也履行了他回城时的说法,一直闭门养病,回家几日來所有求见的官员都被挡在了门外。甚至连姜曰广这种南京清流的领袖都被拒之门外。看來魏国公要么是韬光养晦,要么就是束手无策。至于前后两者揣测哪个更为可信,连百官们都觉得更偏向于后者。因为就在这个当口,《公报》上又刊登了一则消息。 这些并非徐文爵明显的罪证,但其上所涉核心却是让所有人都眼红不已的东西,那就是银钱。这份未经证实的单子上详细的记录了,徐文爵自随其父魏国公來南京的这一年多时间里,向城中富豪官绅以借款为名索要巨额贿款,其中三五万两有之,七八千两有之,更可笑的是居然还有几十两的欠据。 这则消息一经刊发,便又使民怨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城中的官绅们身受其苦,手中空握有欠据,却无法要回属于自己的银子。这些公开刊发的欠据在私下里一一得到苦主证实。不过为了当事人的安全起见,《公报》使用的都是化名,但城中的富商官宦圈子本就不大,所以这份名单上都有谁,大家伙都心照不宣了。 经过统计,短短一年时间里徐文爵索要贿款便达三十万两之巨,这让城中百官一片哗然。在巨大的民怨压力之下,南京刑部终于会同应天府下了公文,要求魏国公长子按时到南京刑部说明问題。 虽然公文的言语间甚为客气,甚至是让徐文爵自己动身前往,避过了一切带有强制性措施的字眼。但是这份公文却让徐文爵恐惧到了极点。 “爹!你,你救救儿子!儿子不能去坐牢啊!” 徐文爵匍跪在徐弘基的面前,身体抖如筛糠,声泪俱下,苦苦哀求。而魏国公徐弘基则淡然道:“种下的恶因总要化解,你这就去南京刑部交代清楚一切问題,该还的钱,可以告诉他们一厘都不会少,只是需要些时间筹措,其余那些污蔑大可驳斥便是!” “爹?” 徐文爵万沒想到自家父亲会让他深入虎口,那样岂会又自己的好果子吃、万一动了大刑,自己可沒有把握能熬过去。魏国公徐弘基仿佛看出了儿子的顾虑,便交代道:“去吧!他们不敢太过为难你!” 这句话从徐弘基口中缓缓吐出,徐文爵知道自己这一回是躲不过去了。同时,他又有些暗恨父亲的狠心,怎么就忍心看着自己身陷虎口?尽管心中不满,出于多年來对父亲的敬畏,徐文爵只好收住了哭声,除了无比幽怨的看了父亲一眼之外,便再无一言,垂头丧气的退了出去。 这时老管家实在心有不忍,便出言劝道:“老爷!小公爷知道错了,老仆担心那些人会对小公爷不利……” 徐弘基叹了口气:“都说虎毒尚且不食子,老夫难道就忍心吗?但你也看到那个不肖子的德行,不磨砺一番,只怕便要就此费了。” 老管家似乎明白了,“老爷的意思是……借着这个机会使小公爷……” “正是此理!这是最后的希望了,只盼能够有效!”徐弘基眼望屏风,目光似乎可以穿透屏风,能够直达房门之外。 “可,可万一那些人对小公爷动粗该如何?毕竟小公爷腿上未愈……” “顾及不了这许多了,你不知道城中沸腾之舆论,如果这个不肖子再躲着不见人,不出來给大家一个交代,问題将更加严重。” 徐弘基的话使老管家沉默了,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干瘪的嘴巴噏动了一下,终究什么都沒说出口。只有胸腹之中似乎传來了一声沉重的叹息。 …… “徐文爵已经去了刑部?太好了!” 朱运才听了陈文柄的话以后,终于抑制不住兴奋击掌而庆。这说明他连日來的工作终于有了回报,只要徐文爵敢到案,他就有把握让这厮将所有需要的一切都交代出來。 不过陈文柄却瞅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道:“镇虏侯说了,这次的审讯由郑三俊和高宏图与朱继祚负责!” 朱运才闻言之后好像被草蜂蜇了一般,从椅子上跳了起來。 “甚?沒我的份?那些老头子整日里只会勾心斗角,如何能担下此案?” 陈文柄似乎早就料到朱运才会有此一问,想也不想回答道:“镇虏侯说了,徐小公爷毕竟身份不同,你那一套拷掠的法子,只怕不适用,所以只能让那些老家伙们负责了。再说了,不就是罗织罪名吗?陈某相信几位尚书虽不精此道当也无问題。” 朱运才抓耳挠腮,声音忿忿,“怎么会沒问題?问題大了。这刑名一道,若无积年经验,所炮制出來的供词必然错漏百出,不值一驳。到那时,耽误了镇虏侯的大事,便悔之晚矣。” 陈文柄很少见到朱运才有如此失态的表现,不禁笑道:“看你急的,镇虏侯说了,你审下來的嫌犯,非死既惨,能剩个囫囵身子的百中无一。如果是这样,反而会更加麻烦,所以啊,也是沒办法的法子。除了几位尚书,便再沒有人有足够的能力來审讯此案。”说道这里,陈文柄咳嗽了一声,似乎是有些尴尬。“陈某不善此道,你也是知道的,好在几位尚书威望资历无人能及,想來也不会有人对他们的断案结果,提出异议!” “不就是不能拷掠人犯吗?难道镇虏侯以为我朱运才仅仅会拷掠人犯才能得到供词吗?也太小看人了!” 陈文柄惊讶道:“难道朱兄不拷掠也能?” “自然可以!再说,两位尚书又怎能知道,此案的重点在何处?主谋可以保证,只要镇虏侯将徐文爵交给我,三日之内,不,一日之内必然会审出想要的结果,并还给他一个囫囵的徐文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七十八章 险恶用心 朱运才在激动之下仍旧敏锐的发觉了陈文柄今日的谈话似乎并不代表他个人。因为就朱运才所了解的陈文柄是个平日里并不善于表达主见的人,而今日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出意见,并屡次直言镇虏侯云云,那么可想而知他一定是秉承了镇虏侯的意思。 对于徐文爵一案,朱运才在前期做了大量的工作,同时,又由于应天府大狱中发现陈家兄弟的缘故,他更发誓要将徐家父子绳之以法,以此來证明自己并非与之同流合污的一丘之貉。 那么,今日陈文柄的谈话对朱运才而言将变得极为重要。所以他才在一连串的追问下下了向陈文柄做了保证,而陈文柄似乎也很满意朱运才的保证,竟似长长松了一口气。 “朱兄快人快语,果不出镇虏侯所料,如果你态度暧昧不明,陈某还真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朱运才听到陈文柄这么说就知道有门,立刻大喜过望,凑上來问道:“快说说,镇虏侯怎么说,究竟让不让我负责?” 陈文柄被朱运才抵近身前,似乎很不适应这种距离,他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又巧妙的退了一步这才回答他。 “镇虏侯说,负责仍旧由几位尚书负责,只要朱兄承诺不以拷掠为手段,参与其中是可以的。” 原來还仅仅是参与,朱运才听了之后有些失落,不禁神色落落。陈文柄准确的把握了朱运才的神色,连忙解释道:“希望朱兄不要误会,虽然几位尚书有主持之名,但负责具体事务的还是朱兄。镇虏侯之所以让几位尚书主持,不过是借重他们的名望和资历而已。” 陈文柄的话使朱运才大有拨云见日之感,同时也不由得暗暗惭愧,自己竟然在患得患失之下失去了原本应有的敏锐,以至于迟钝的连陈文柄都多有不如。一念及此,朱运才猛然间心里一动,这陈文柄看似有些懦弱少言,但大事上却从不糊涂,沒准这是他刻意以此示人的,人常说的大智若愚或许便是这样。但他马上又觉得,陈文柄怎么看都不像是大智若愚的人,胡思乱想了片刻便将脑中乱七八糟的杂念统统赶了出去,现在镇虏侯既然让自己负责参与审讯徐文爵,那么他定要全力以赴 ,将这个蠢货在一天之内拿下。 交代完了公事,陈文柄似乎立刻又恢复了以往的优柔寡断模样,“有一点,陈某还是多有不解。徐文爵看似已经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但实打实的罪证却沒有几桩,那些人的供词沒有证据支持也很是苍白,如此岂非白费力气?又何谈能倒到他爹?” 一分析起案情來,朱运才立即恢复了自信,神志清明。 “陈兄此言差矣,徐文爵名声败坏看似在做无用功,但只要这一点深入人心,那么审出多么荒唐的案情來,也不会遭到广泛的质疑,因为其人道德败坏,做出这些事情來岂非理所应当?所以只要有扎实的供词,一样可以据此定罪!” “这样可以?” 陈文柄还是有些想不通顺。 “大致不差!” 说到此处,朱运才忽然声音转低,神秘兮兮的靠近了陈文柄。 “陈兄怎么忘了城中被逮的左梦庚?” “他?”陈文柄吓了一跳,此人被江西籍的化名商人以从人身份意欲助其逃离南京,奈何正好与千总刘盛同时搅合在定淮门内,于是被一网成擒。 “对,就是此人!早在淮王谋反之前,左梦庚意欲押解百万石粮食往江西去,陈兄以为此子意欲何为啊?” “难道是,淮?”陈文柄轻轻的说了个淮字,便点到即止。但其中所暗示的,两人都心下了然。朱运才只的是左梦庚参与进了淮王的谋反一案中,而那百万石粮食并非冤枉陕西,而是送给淮王的。左梦庚买那百万石粮食是通过阮大铖实现的,而这其中徐文爵又与阮大铖勾连不清,因此,淮王谋反一案,徐文爵定然从中难逃干系! “这样也说不通啊!,左梦庚有什么理由资助淮王谋反?” 陈文柄又提出了新的疑问。朱运才被他问的有些不耐烦,但一想到此人在镇虏侯面前极为得宠,便只好耐着性子将自己的判断解释了一番。 “沈王在陕西能够杀出一片地盘來,所依仗的并非朝廷支持,而是与左良玉的合流所致。我朝自成祖以來对宗室管束甚为严苛,别说由藩王统兵,便是干涉政事亦不允许,陈兄且想,当今圣上因何连一句话都沒有?究竟对其何以置评?是功还是罪?” 陈文柄立时恍然,交口赞了一句:“朱兄好犀利的剖析!沈王在陕西击溃流贼,使河南、四川之贼无法勾连一气,这是大功,却也是大过啊!” “正是此理。今上一言不发,不予置评,本就是说明了今上对沈王的忌惮之心。这一点只怕沈王也心知肚明。如果河南流贼平定,形势趋于大定,陈兄想想,今上是否还会继续保持沉默?” 这一句话说罢,陈文柄大有茅塞顿开之感,但陡然间又觉得遍体生寒。 “难道,难道淮王谋反,和沈王?” 陈文柄的话音越來越低,朱运才肃容点头。 “恐怕与之脱不开干系!如此一來,左梦庚所为,便在逻辑上彻底讲得通了。” 绕了半天,陈文柄忽然发现了朱运才的真实意图,但这个发现却让他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因为他已经意识到,朱运才有意将魏国公与淮王谋反一案牵连在一起,甚至还可能将沈王搂草打兔子一并捎上。 但是,在此时揭露沈王有不臣之心,只怕绝非今上所愿。因为只要将这些勾连之事大白于天下,无异于逼着沈王公然扯旗造反。这将使本就纷乱的天下局势乱上加乱。皇帝圣旨就此之后也仅仅能颁行北直隶,山西两省与山东北部的一部分州县。 天哪,朱运才这是唯恐天下不乱吗?但陈文柄却终究沒能将自己的判断提出來,毕竟此事牵涉甚广,已经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应天府尹能够做右的了。 朱运才领了徐文爵一案的主审差事,当日就走马上任,但他第一个提审的却是左梦庚。这厮在定淮门那场大战里险些丧命,最终只是受了点轻伤,返回软禁的宅子里就大病了一场,这几日刚刚好转,沒想到朱阎王便亲自登门了。 都说老子英雄儿好汉,但这句话似乎在左梦庚左良玉父子间并不适用。这位饱受惊吓的左公子已如惊弓之鸟,见了善于拷掠犯人的朱运才都不自觉的瑟瑟发抖。左梦庚曾亲眼目睹朱运才拷掠阮大铖的亲信,尽管他心知肚明这是朱运才在杀鸡儆猴,但却从此之后为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可怖印象。 果不其然,朱阎王上门肯定沒好事,张口就提及了买粮运粮的旧事。关于这一点,左梦庚已经说过了无数次,左良玉和沈王交代他來南京买粮是要运往陕西做军资之用。 “胡说!湖广北部群山连绵,陕南秦岭更是崇山峻岭,百万石粮食要如何运过去?” 朱运才大改以往的客气,言语间犀利无比,竟直指要害处。的确,就算这一百万石粮食能从湖广运抵陕南,再由陕南运往关中,只怕路途所消耗的粮食也将是个天文数字。 左梦庚突然张口结舌了,他的一切解释都十分苍白,只好又改口道:“家父曾有交代,船到江西之后,自有人來接应,与之交接之后便不用在下操心此事。到那时在下轻身返回陕西关中便可!” 朱运才连连冷笑:“终于说了实话!哪里有什么人接应?分明那百万石粮食就是送给江西的!左梦庚,你被令尊骗了!” “不可能,这不可能!” 左梦庚的辩白十分无力,似乎他自己都相信了朱运才的说法,只是出于本能,必须对朱运才的指控予以反驳才是。 “怎么不可能!你购买的百万石粮食被扣不久,沈王就在江西饶州勾结黄梅贼谋反,而令尊又让你在江西与人交割,难道这仅仅是巧合?你认为,你有什么足够的理由能够说服镇虏侯?” 朱运才顿了一下,又阴恻恻的补充了一句:“别忘了,谋逆可是诛族的大罪,而你本人也将被处以凌迟极刑!” 正是这句话让左梦庚身子巨震了一下,他当然知道谋逆是诛族的大罪,也曾看过父亲擒住流贼头目下令处以凌迟极刑的场面。受刑者将被扒光所有衣服绑在木桩子上,刽子手一刀刀像片火腿肉一般在受刑者的身上割下一条条的生肉,眼睛、鼻子、舌头、乃至那胯下之物都一件件被依次割掉。受刑者惨嚎呜咽令人不忍目睹。很难想像,如果受刑者换成了他自己将会是多么的可怖和难以想象。 “我,我沒谋反,我什么都不知道!” 左梦庚再也无法淡定,疾声否认着自己和淮王谋逆的牵连。 朱运才呵呵一笑:“我知道你不知情,但总要将内情都说出來,我也好替你在镇虏侯面前求情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七十九章 开始行动 李信在书房中少有的踌躇起來,自军港大火之后,自己一直被内斗牵扯精力,经过一番缜密的安排总算初步稳定了局势,但魏国公徐弘基现在表面上闭门养病,不问政事,实际上却在暗中积极安排活动。这些也是他早就预料到的,现在正可按部就班收拾此人一顿。 不过让李信有些头疼的是,刚刚他收到了密报,魏国公徐弘基曾在数日之前派人越过了长江北上,据徐弘基身边的知情人可靠证实,这位老公爷打的如意算盘是从山西将新乐郡主接來,一并还往朝廷请旨,确定二人的完婚时间,只要这两把杀手锏齐齐备至,还真是个不小的麻烦。 李信的一干亲信现在大部分都带兵在外,独当一面。以往他闲这些人总是在耳朵边上聒噪,现在身边少了这些人,反而又有些不适应了。他甚至能够想象比如陆九、米琰这些善于表达意见的人,在得知这个消息时,能有什么表现。 其实,魏国公徐弘基这两招棋若能悉数成功的几率并不高。现在河南、山东到处都有流贼作乱,那些信使能否安然通过乱地战区,都是个未知之数。就算他们成功到了黄河以北,山西方面,晋王能够舍得放心将自己的爱女冒着巨大风险送到这江南之地。其二,朱由检是否会改变主意,这也都是未知数。就算这些都极为顺利,安然返回南京同样是一个不能逃避的巨大问題。 念及此处,新乐郡主那倔强清丽的脸蛋忽然在李信的脑海里轻轻跃出。这是一个心思极为坚定的少女,当初能够在千军万马中从容赴死,也让他颇为动容。只是,李信却不能对她的坚持报以回应。 “镇虏侯,镇虏侯?” 一阵毕恭毕敬的呼唤将李信拉回了现实。來人是陈文柄,见他兴冲冲的模样就知道此前交代的事成了。 “如何?朱运才做了保证?” 陈文柄一副正是如此的表情,“果不出镇虏侯所料,朱运才承诺不会拷掠徐文爵就能达到目的,他已经去过左梦庚那里,似乎与之达成了某种默契!” 朱运才以左梦庚为突破口倒有些出乎李信的意料之外,他十分清楚一旦动用左梦庚这条线,此人牵扯甚广,将会在全国范围内掀起一股巨大的乱朝。这也是李信此前颇为犹疑的原因之一,毕竟一旦撕破了脸,强大而具有威信的中央朝廷将会彻底失去威信,这对于当世之中国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但朱运才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这条捷径,却在间接里替李信做了决定。以朱运才的心思自然能够看到将左梦庚所涉之事会引发什么后果,可他仍旧如此去做了,等于已经做了选择。 “下官担心,左梦庚毕竟是左良玉的儿子,如果将他牵连进來,岂非为南京又竖了一个强敌?” 李信看了陈文柄一眼,大有深意的道:“左良玉远在陕西,与沈王勾搭连环。他既然敢派了儿子來南京,就早会预料到其中的危险。” 这两句话前后意思不搭,陈文柄有些糊涂,但还是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是啊,左良玉为何会派了自己的儿子亲來南京,一路上山高水长,又该有多少风险牵涉其间?” 李信便就着陈文柄的话头说道:“可不是,想想究竟有什么重要的事件,能够让左良玉使长子甘冒如此风险,來南京贩运粮食?” 陈文柄几乎想也不想,便张口道:“百万军粮兹事体大,想來派了长子,也说的过去……”说到此处,陈文柄陡然就愣住了,一个让他浑身冰凉的想法从心底里冒出來。 “难道,难道……” 陈文柄是有些后知后觉,但不意味着他迟钝,在李信如此提示之下,再看不清楚左梦庚所身负的神秘使命便太说不过去了。想通了这一点,他心怀忐忑的望向李信,想知道这位镇虏侯究竟是如何打算的,同时一股莫名的担忧和兴奋在心底里涌起。直到这时,陈文柄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被卷入了一场永不可能走回头路的旋窝之中。 但与此同时,陈文柄也意识到,风险存在的同时,前景同样也面临着不可预知的大富贵。在一年前的陈文柄心底骨子里,多年的宦海不得志与处处遭受排挤,使得他早就心灰意冷,只想着安安稳稳的做完了最后一任知县便请旨朝廷告老还乡。可千算万算,谁又能算到,自从去岁遇到了镇虏侯,他的人生官场轨迹就发生了彻头彻尾的变化。 而他这个原本还要告老还乡的下县县令则一跃而成为了留都南京的府尹,这等名重位置岂非寻常人能够担当的?这在以前是做梦都沒想到过的。如果镇虏侯继续走下去,前面又会有什么富贵在等着他? 陈文柄猛然惊醒,自己何时竟会有了这等大逆不道的想法,这和向來只奉行安分守己之道的自己全然不符啊!其实他并不知道,在全力的诱惑面前,沒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抵挡得住,在这种被诱惑的过程中,即便是改变了本心,也未可知。权力就像是一个旋窝,水面上的一切东西都会被不断的拉向中心,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任何人都不可抗拒。 在这个过程中,陈文柄是个一直被推着走的人,而与之相反,向熊明遇与朱运才这等人却是主动选择,每个人在做出了选择开始,便已经抱定了一种念头,那么还有什么能够阻止他们呢? 这些念头在陈文柄的脑子里都是些浑浑噩噩的碎片,此时的他还意识不到这一点,但总归是已经有了一丝逐渐清醒的意识,不再向从前那样浑浑噩噩,一直被推着向前,再向前。 心中有了这些转折之后,陈文柄再望向李信的眼神里,除了忐忑之外,更多的则只是敬畏了。镇虏侯半晌沒有再说话,他也只能在一旁静静的等着。 这时李信忽然话锋一转,陡然说道:“最近魏国公府邸外多有不明身份人士活动,应天府当负有责任,即刻起安排妥善人手注意保护,否则魏国公除了任何意外,都不好向朝廷交代!” 李信的话说的并不直接,但陈文柄心中却是一凛,心道镇虏侯终于要与魏国公撕破面皮了,什么派人保护,分明就是监视与打击啊。 “下官记下了!” 陈文柄不敢犹豫,连忙毕恭毕敬的应诺。又说了几句闲话之后,陈文柄见李信再沒什么吩咐便退了出去。出了李信的书房以后,陈文柄立即前往应天府签押房召集了自己的老班底,也就是从龙潭县一并带來的师爷与一干皂隶,对它们明确下达了命令。 “选上几十个信得过的人,安排到魏国公府周围,凡有陌生人进出一律严加盘查,若怀疑有不法者,可当场拘拿!” 师爷自认与陈文柄相熟,向來也不甚拘小节,听到府尊今日命令里杀气腾腾,便忍不住担心的提醒道:“东家,为官之要在中庸,如此明目张胆,岂非要将魏国公得罪到死了?将來他万一咸鱼翻身,哪里还会容得下东家?” 陈文柄暗暗冷笑,师爷之所以只能做师爷,毕竟是器局不足,他只看到了为官须要八面玲珑,但这些都只是术,却不是根本。他陈文柄之所以能够身居应天府尹要职,根基在何处?自然是镇虏侯,若非沒有镇虏侯,那魏国公就会拿正眼瞧自己了? 但是,陈文柄并不想向师爷解释,只是瞪了他一眼,“聒噪什么?此事牵涉甚大,不容疏忽,你不想做,我安排旁人便是!” 一句话里透着责问,师爷脸上顿时就冒了汗,同时又有些下不來台。毕竟当着一干皂隶的面,这位府尊老爷罕见的斥责了自己。他还想力争几句,但看到陈文柄一脸肃容,仿佛大敌当前的模样,心中顿时巨震,话到了嘴边也立即变了。 “谨遵府尊之令!” 魏国公府,徐弘基自回到南京后锦衣玉食,也不用为兵事操劳,殚精竭虑,十数日的调养下來,原本消瘦的身子也逐渐发福,虽然心情一样的抑郁,但事态的发展终究是在按着自己的预想逐渐发展。 这几日來,表面上徐弘基闭门在家养病,但私下里却派出了各路信使,往來城中权贵府中,互相书信往來。他的目的其一,自然是要探知城中百官目前的心意,只要知道了这些人的真实想法,才可以进行下一步的动作。 事实上,百官们的心思也果不出他所料,几乎所有人都是持首鼠两端的态度,表面上对李信那一方毕恭毕敬,但私下里还是与自己暗通款曲。只有两个人的态度大大出乎了他的预料,那就是南京户部尚书郑三俊和南京兵部尚书高宏图。这两人的回信中,云山雾罩态度暧昧,顾左右而言他,让徐弘基大为失望。剩下还有一个向來与自己走的近的熊明遇,不过此人现在据说去了杭州,总要等他回來再做试探拉拢。 忽然有家丁急惶惶來报,“老爷,信使被一群人拦在府外进不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八十章 再度被围 徐弘基初听家丁的话还有些纳闷,信使被一群人拦住了?谁有这个胆子?还是自己府中的门房狐假虎威?但是看那家丁的脸上却一副恍然模样,便心有微怒的问道: “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好好说,究竟发生了何事?” 受了训斥之后,那家丁反而像得到了安慰一样,小心翼翼的道:“回老爷,老爷专命的信使在府门外被一群來历不明的人拦住了,结果,结果和他们争执了几句,就让,让那些人给,给绑了!” “绑了?” 就算徐弘基镇定有加对这则意料之外的消息也为之震惊,有句诗说的好,“春江水暖鸭先知。”魏国公府是什么地方,平日里谁敢在府门外撒野,而今有人公然发难,其背后的内幕,不想也可以轻易猜得出來。 “去问问,外面的人都是什么來路。” 家丁领了命退出去,小半个时辰之后才满脸愤怒的回來,半边脸已经高高的肿了起來。刚一进门就噗通一声匍跪在地上,一张嘴就泣不成声,哭嚎不止。 “小人奉命去询问他们是何來路,结果对方不问三七二十一就打了小人一顿,老爷您看,小人这半边脸肿的都沒法见人了。” 其实从那家丁一进门,徐弘基就发现了家丁高高肿起的脸,心知他一定是在那帮人身上吃了亏。同时,他心里也有了底,既然这些人连自己的家丁都敢打,其背后的主使已经昭然若揭,都说打狗还要看主人,既然府外的那些人现在敢于肆无忌惮的不顾及自己这个主人,放眼南京城中,谁还有这个胆量?除了李信那厮还能有谁? 原本,徐弘基在刚回城时,也有些担心李信会动粗动武,毕竟他是个马贼出身的武夫,做出什么莽撞之事來也不奇怪。结果回來之后,发现此人深谙大明官场的精要,既然此人会按规则來行事,那就一切都好办,毕竟徐家是享尊贵二百多年的开国功勋之后,底蕴身后岂是寻常人可比的?凭借这一优势,徐弘基只要使出了办成的力气便罕有敌手。 而在返回南京这几日,他几乎是使出了浑身的解数于暗中操作,自然对此局胜负抱有极大的信心。但徐弘基万万沒想到,李信突然间就不按常理出牌了,打破了所谓的规矩,竟敢直接派人监视魏国公府,同时还限制了府中出入之人。 这一招既蛮横,又粗暴,若是以往南北通途的时候,徐弘基只要一封弹章递上京师,别管李信有多大的胆子,多大的功劳都得老老实实的认罪伏法。再者说,如果京师于南京的通路沒有断绝,李信又岂能行事如此放肆狂悖? 种种念头纷至沓來,徐弘基却丝毫沒有惊慌之意,他毕竟是做了几十年的魏国公,岂会将这小小的伎俩放在眼里。不给他们点颜色,岂非让那些魑魅魍魉小觑了? “哭,就知道哭,交代你的事,可办成了?” 被训斥之后,家丁强忍住哭声,抽噎道:“老爷恕罪,小,小人还沒等问呢,就被他们揍了一顿!” 徐弘基不用问也知道,这些家丁在挨揍之前不知说了些什么将那些人惹怒,正好给了他们动手的口舌。但是他不愿在这些细枝末节与之纠缠,于是便又斥责了他几句。 “这么简单的事都办不到,我留你在府中还有何用?” 声音平淡而冰冷,但落在了家丁的耳朵里却如晴天霹雳,他是徐家的家生子,从出生开始就是徐家的奴仆,如果被逐出国公府,必将无依无靠,下场可想而知。这时,又忍不住放声痛哭起來。 “老爷饶了小人这一回吧,小人这回豁出命去,也定将这伙人的來历问明!” 徐弘基不耐烦的摆了下手,“不必了,念在你往日还算勤恳,今日且先记下,日后若再犯,别怪家规无情!” 语气虽然仍旧冰冷,家丁已经如蒙大赦,又磕头如捣蒜千恩万谢之后才擦了擦鼻涕眼泪。 “老管家的病好些了吗?” 徐弘基不再继续斥责家丁,现在正值多事之秋,他只想敲打敲打这些平日里嚣张跋扈的家丁们。而老管家在徐弘基回來以后则大病了一场,病來的又急又猛,他有些担心这位老仆挺不过去。好些心腹之事,沒了他还真不方便,但也是沒有办法的事。 今日实在迫不得已又只好问起了老管家的情况,但老管家的病情已经到了连床都无法起身的程度,徐弘基只好就此作罢,然后着人拿了自己的亲笔条子,混出府去到外城找副将丁淮,带着人來将国公府外的人都抓起來。 只是徐弘基想的好,但却沒想到,守在府门外的人不但不允许外面的人进來,就连里面的人出去都决不允许,甚至双方又起了冲突,几个家丁又被揍的鼻青脸肿。一时间国公府上下一片愤愤然,从來都是他们欺负外人,又何曾被外人如此欺侮过?奈何形势使人弱,今日竟被人骑在脖子上拉屎而不能有所反击。 徐弘基勃然大怒,他贵为国公,又久掌兵权,如何能忍受让几个宵小皂隶欺负到头上,当即就组织起家丁排兵布阵一番杀了出去,竟然把外面把守的皂隶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间,皂隶们作鸟兽散,有几个逃跑不及的,更被五花大绑抓了起來关进府中。之前挨过揍的家丁们将一身的怒气都发泄到了几个被抓的皂隶身上,将之前的愤怒拳打脚踢的又加倍奉还。 在签押房中的陈文柄听说皂隶们被一群家奴打了个作鸟兽散,顿时也有些不知所措,看來魏国公是发怒了,自己该怎么办?他下意识的想去求助于镇虏侯,但心里头却有另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不能去,不能去,否则他在镇虏侯那里还有什么存在的价值? 一旁的师爷跟随陈文柄多年,自然对它们犹疑了然于胸,当即起身劝道:“东主不可犹豫!既然已经出手便不能畏首畏尾,魏国公府的家奴敢于袭击应天府公人,应天府也不能示弱,必须加倍还给他们以颜色,东主别忘了,您现在代表的可是镇虏侯啊!” 师爷的话坚定了陈文柄的犹疑,他就此下定决心。 “如此拜托师爷去看看府中皂隶伤了几人,再速速回报!” 师爷的调查结果让陈文柄忧心忡忡,之前派去魏国公府外有皂隶五十人,而今回來的却只有四十一人,其中受伤者二十余人,听说有几个皂隶是直接被魏国公府的人拿了。这些都让陈文柄大摇其头,直吸冷气。 “东主!不如咱们集合了府中的三班皂隶再去。镇虏侯让东主封锁魏国公府的对外通信,一定是想斩断魏国公的阴谋。现在只怕魏国公想要送出去的消息已经都送了出去,万一,在下说是万一,万一有关键情报,东主岂非辜负了镇虏侯的信重?” 本來犹豫的陈文柄终于下定决心,只能如师爷所言,再和他们拼上一把。这一回,陈文柄不甚放心,便遣了师爷亲自带队,领着一百多人的皂隶浩浩荡荡的赶往魏国公府外。 师爷的想法比陈文柄要多,这一回不但是去执行封堵魏国公府的任务,还要将被府中家奴抓走的皂隶要回來,不但如此还必须得追究这些动手抓人的家奴,否则应天府和自家东主将危险扫地。应天府距离魏国公府邸的距离并不远,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赶到了府门外,师爷一声令下之后,魏国公府的几个府门再次被全部封堵起來。 魏国公府中的家丁们赶走了应天府的皂隶以后顿感扬眉吐气,但却万沒料到对方竟然还敢带着人浩浩荡荡的杀回來。看到对方的规模是之前数倍,又急吼吼的去禀告徐弘基。 徐弘基听说之后,并沒有吃惊的表情。他早就料到那些人不会善罢甘休,但却并不担心,因为那些人的封堵被冲破后,送信之人已经成功出去,用不了多久他的心腹丁淮就会带着军卒來守卫国公府。到那时,别说府外的那几个宵小,就算正儿八经的三卫军來了,他也不怕。 不过,徐弘基知道,李信还不会让三卫军的人直接参与进來,毕竟他还要顾及一下舆论,否则也不会一开始就派了些蠢货过來,连自己的家奴的都打不过。 但是,左等右等,丁淮和他的军卒都沒能赶到国公府。就在徐弘基逐渐失去了耐心的时候,家丁终于急吼吼跑來报信。 “丁军门來了,丁军门來了!” 徐弘基大喜,起身问道:“丁淮在何处?” 家丁的回答却让徐弘基心底一片冰凉。 “丁军门被那些宵小挡在了门外,进不來!” 不用那家丁细说,徐弘基也知道,丁淮并沒有带兵來,否则又岂能被几个宵小挡在了门外?又惊又怒之下,徐弘基再度召集家丁,集合训话,他要再次指挥这些家奴将那些不长眼的宵小们打个屁滚尿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八十一章 智擒丁淮 家丁们从魏国公府中冲了出來,应天府师爷早有准备,一声令下之后皂隶们纷纷撤退。家丁们眼见门外宵小被打的抱头鼠窜,顿时气势大盛,叫嚣着追击上去。这时魏国公却命心腹传命停止追击,此番他已经清楚的看见那些宵小们所穿的正是应天府大红的公服,不是公门皂隶还能有谁? 徐弘基面露冷笑,应天府尹陈文柄是个什么货色他自然知晓,沒有李信的一力抬举,此人分明就是个缺谋少断,不谙政事的蠢货。今日便让此人在他的主子李信面前跌几个跟头,也好让李信知道知道,魏国公府就算沒有了军兵护卫,这些家丁武装起來一样是不可战胜的威武之师。 “都记下了,那些宵小胆敢再來,就这帮打将出去,來一次,打一次!打到他们胆寒为止!” “谨遵老爷钧命!” 家丁们齐声称诺,只是这对答之辞却显得有几分不伦不类。 徐弘基满意的点点头,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但凡战场对阵,一多半打的就是胆气,一旦气势上來打出了微风,便是一边倒的架势。此消彼长之下,对方则想扳回战局却是难上加难。他多年带兵,深谙此道,使用起來自是得心应手,一帮家丁们雄赳赳气昂昂,好像刚刚凯旋而归的大明官军。 “老爷,那几个被擒的皂隶怎么处置?” “教训一顿,都关起來,严加防范!” 徐弘基的回答正中家丁们下怀,他们生怕老公爷怪罪下來,私自对公门皂隶用刑,而今有了老公爷的口令,谁还在乎那几个小竖子是不是公门皂隶呢? 师爷领着一干皂隶逃出去足足有半里地,拐过两个巷口回头见家丁们沒追过來,这才驻足擦掉了满头的大汗。跟随他的皂隶满腹抱怨,“师爷,您老來了,咱们败的更惨,之前好赖还能和他们斗上一阵,现在倒好,连人家指头都沒碰倒一根就先逃了!” 师爷作色训斥道:“你知道个甚?魏国公带兵多年,身经百战,虽然带的都是些家奴,但毕竟章法有度,硬拼岂是明智之举?” 听到师爷如此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微风,立即就有皂隶沮丧至极,“那咱们还來作甚?这回应天府公门的脸面算是丢尽了,咱们兄弟今后还如何立足?” “此言差矣,魏国公何许人也?败在他手里,咱们不冤枉!” 皂隶们你一句我一句,这个当口跑散了的人逐渐都聚拢了过來。师爷见人到的差不多了,便又是一声令下。 “走!回魏国公府!” 此令一出,又有皂隶不解,“明知打不过还回去作甚?自取其辱吗?” 师爷眼睛一瞪,“聒噪个甚,爬了?那就扒了这身公服回家搂着婆娘,抱孩子去吧!” 皂隶大感受了侮辱,“谁说我怕了,去就去!” 这时,师爷的语气又缓和了下來,“都听好了,魏国公府的家丁再冲出來,都听我命令,一起撤退!” “啊?还逃?” “对!这就叫敌进我退,敌退我进。咱们打不起,难道还耗不起吗?告诉你们吧,除了你们,本师爷还安排了人把守在通往国公府的必经巷口,但凡有人货经此都不得进入!只要两三天功夫,必然将它们困个粮草断绝!” 皂隶们都不是笨蛋,师爷描绘的法子听着十分靠谱,如此一來,打不过便和他们长时间耗下去,到最后占便宜的还不是应天府?有了这个认识,先前因为逃命而低落的士气再一次高涨起來。 “公爷,三卫军欺人太甚,将标下的兵都挡在了外城,说什么都不让进城。标下无能,请公爷治标下之罪” 丁淮在徐弘基面前大为激愤,说起与三卫军的冲突,现在还颇为不平。徐弘基却展颜一笑,安慰道:“此事原本就怨不得你,李信那厮有心要发难,也必是早有安排。城外军营要紧,为防万一你不便在城中久留。” 丁淮双手抱拳,毕恭毕敬。“标下省得,这就回军营去。公爷但有吩咐,丁淮拼了命也要带人闯进城來。” 这句话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徐弘基不愿追究,但他却知道这是丁淮在向自己表态。 “万万不可莽撞,如此一來不是正好给了李信那鄙夫的针对咱们借口?” 丁淮赧颜道:“公爷说的是,标下莽撞了,有欠考虑!” “老爷,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宵小又回來了!” 闻听此言,丁淮腾的起身,來到门口绕过屏风。 “有多少人?我去将它们杀个干干净净!” 身经百战的丁淮身上杀气腾腾,让那报信的家丁身子不禁为之一阵颤抖,结结巴巴的回答道:“有,有,总有一百來人!” 丁淮轻蔑的笑道:“刚刚这些人不是被你们都打了个屁滚尿流吗?”说罢便转身向走了过來的徐弘基请示道:“公爷,标下愿率麾下十名随从将它们驱散!” 虽然丁淮的军卒被拦在了外城,但还是容许他带了十名随从入城,而之前被拦在府外沒和皂隶们动手,那是情况不明,不便贸然行事,而今魏国公大有打打杀杀之意,此刻的他自然也就投其所好。 魏国公徐弘基欣然点头,“如此甚好,记住了别弄出人命來,徒增麻烦!” “标下明白!” 有了老公爷麾下大将丁淮的带领,家奴们更是趾高气昂,一路冲出府去,准备好好教训一下应天府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皂隶。谁知,他们刚刚冲出來,只听皂隶们一阵呼哨,又呼呼啦啦的拔腿就跑,眨眼的功夫就跑了个干干净净。丁淮不放心,又绕着国公府院墙外的巷子走了一圈,并未再发现有可疑之人,便又欣然返回府中向徐弘基复命。 复命之后,丁淮领着十名随从离开国公府,准备返回外城军营。由于南京城禁马令尚未解除,一行十一人只能步行。刚刚拐过两个巷口,他忽然觉得气氛有些奇怪,按照往常这几条巷子虽然沒十里秦淮那般热闹,但也是人來人往,今日为何竟一个人都沒有?但这种念头刚刚闪过,丁淮便觉右脚陡然一紧,紧接着一股强大的力道自右足传來,然后整个身子就因此而失去了平衡,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随从们纷纷惊呼:“军门!”可随后,有几名随从也随之摔倒。丁淮本想起身,右足却又传來一阵巨大的力道,甚至将他整个人都拉的在地上滑行起來。粗糙的地面磨破了身上的布衣,擦的皮肤火辣辣生疼。 可丁淮哪有精力理会身上的疼痛,因为他发现自己正被一股力道拖着,快速的滑向旁边巷子的深处。到了此时此刻,就算丁淮再迟钝也清醒的认识到,自己中了埋伏,由此后悔不已! 果不其然,滑行了十几步之后,丁淮便觉有数不清的手脚招呼到自己身上,随后他便被五花大绑的捆了起來。至于丁淮的几个随从眼见主将被俘,哪里还有新恋战,在几十个人的围攻之下只好无奈的束手就擒。 丁淮虽然身子被绑,但仍旧兀自挣扎,口中怒道:“你们这里谁负责,让他來见我!我乃魏国公麾下副将,你们今日所为可是要造反?” 这时,师爷才不紧不慢的从巷子深处露出头來,刚刚的一幕他也是担心到了极点,生怕被抓不住丁淮这厮,反而遭其反噬。毕竟,这些人是身经百战的将官军卒,自己手下的皂隶虽多,若正经对敌,也未必是他们的对手。师爷甚至一顿做好了脚底抹油彻底溜掉的的打算。 但现在不同,丁淮束手就擒,他的底气又变得十足了。 “造反?你身为朝廷武将,纠合家奴袭击应天府皂隶,这次拘拿你,不过是奉公行事。放心,我们不会对你乱用私行,自当交付有司审讯!” 听说交付有司,丁淮不觉头大如斗,他早年曾获罪入狱,吃过狱吏与酷吏的苦头。今日听來忽然便产生了一种一脚踏入陷阱的感觉。他毕竟不是莽夫,眼见威吓不成,便又好言求道:“先生言重,公爷有所命,在下焉敢不从?这并非是在下的本意,只希望先生看在误会的份上,不如,不如放过在下一马!” 丁淮态度陡然软了下來,让师爷一愣,不过他并非优柔寡断之人,便嘿嘿干笑道:“是不是误会,也要看丁副将的诚意,应天府的皂隶在这附近走失,如果丁副将能帮着寻找一番,说不定误会就解开了呢!师爷知道丁淮毕竟是朝廷副将,抓在手中是个麻烦,不如就坡下驴以此人换回被国公府擒去的皂隶。” “如此在下定当竭力帮先生寻找贵部下落!还请,还请先生明人解了在下绑绳。” 丁淮双臂双腿肌肉紧绷,他在寻找机会,等这厮解开了自己的束缚,便突然暴起,一举擒下那为首的师爷,眼前的劣势也可在眨眼间化险为夷。果然,那师爷似乎失去了防备,招呼了 几个皂隶过來。 “去,去将丁副将的绑绳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八十二章 进退两难 闻言之后丁淮眼睛里不易察觉的闪过了一丝异样的光彩,不过师爷却马上又叫住了准备动手的皂隶,他面露狡黠的笑容,缓步來到丁淮的面前。 “丁副将,莫怪在下小人之心,为防万一还是不宜现在就将你的绑绳去掉。” 丁淮在心里将师爷恨的牙根直痒痒,但还得虚伪的笑着:“但凭先生安排就是!” 师爷得意的一昂头,然后对群情振奋的皂隶下令道:“走!回魏国公府!” 皂隶们呼呼啦啦又一涌向前,其中两个人费力的拖着身高体胖的丁淮,其余随从则沒有丁副将那么好的待遇了,悉数被押往应天府大狱。 半里地的距离眨眼便到,师爷令两个皂隶将丁淮推到府门前,又用匕首割开了他脚上的绳索,但却留下了他双手的绑绳。师爷知道丁淮勇武的很,如果将其四肢悉数解放,岂非将自身和手下置于险地吗? 丁淮彻底被那师爷的谨慎小心折服了,但他却又羞于前去叫门,毕竟他也是要脸面的,走时踌躇满志,回來时却又如此狼狈,让他哪有脸面去面对魏国公,去面对府中的那些家奴? 此时天色已经渐渐黑去,白日里在此处守门的家丁也已经不在门外。就在丁淮于国公府门前犹豫徘徊的时候,皂隶们突然齐声大喝了起來。 “开门,开门!” 与此同时,像变戏法一样,火把一根根亮起,将昏暗的巷子映照的如同白昼。 门房内住着家丁,闻言之后将府中侧门打开了一条缝,正与踌躇徘徊的丁淮看了个对眼。 “丁,丁军门,你,你怎么又回來了?” 口中哆哆嗦嗦的家丁虽然是在问丁淮,可目光却瞄向了丁淮的身后,照亮了整个巷子的数不清的火把。随后,他的目光又停留在丁淮被绑缚的双臂上,“军,军门,你,谁?” 此时的丁淮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自己的窘态被人看见,便是一头撞死的心都生了出來。 “快别你啊我啊的,赶紧把我身上的绳子接下來,应天府动真格的了,刚刚就着了这帮人的道。” 那家丁在丁淮的连连催促之下才反应过來,赶忙将他手臂上的绳子三下五除二解开。 “公爷可曾睡下了?” “公爷还不曾休息,一直在书房中,丁军门稍后,小人这就去通传!” 丁淮却急着道:“时间急迫,顾不得了,你头前带路,我自去见公爷!” 魏国公徐弘基见到满身狼狈的丁淮垂头丧气而回,心中已经将他的遭遇猜了个七七八八,不禁眉头紧锁起來。 “怎么,被那些宵小暗算了?” 丁淮惭愧至极,红着脸道:“公爷恕罪,给公爷丢脸了!” 徐弘基冷着脸道:“丢脸在其次,问題是不能及时返回军营,只怕久则生变啊!唉!”他到此处叹了口气,“今日招你入城实在是一计昏招!”显然,此时此刻的困局,使徐弘基后悔來招丁淮來此。 “标下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公爷恩准。” 于是丁淮就将师爷打算要回几名皂隶的打算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徐弘基,徐弘基本想拒绝,但又一转念。 “你正可借此出城,返回军营,料來应天府那些皂隶不敢难为你!” 丁淮适时的赞了一句:“公爷英明!” 只是徐弘基这么做无异于服软,让丁淮在心底里也由衷的感叹,老公爷不愧是老公爷,能屈能伸方为大丈夫。不过他观察魏国公面色如常,想來当还有后招,可魏国公不愿多言,自己也就不便多问。 于是,丁淮当即将几名被揍的不轻的皂隶提了出來,在看到几名皂隶之后,他忍不住眉头大皱。府中的家奴下手也太狠了,除了沒要这些人的命,几乎将皂隶们打的变了形。真不知道府门外的那些皂隶见了同伴这幅德行,会有什么反应。 但是,时间已经容不得丁淮犹豫,时间再晚一点,自己那些随从不知还要遭受什么虐待,毕竟他们沒有官身,应天府若要出气,只要不把人弄死了,怎么处置都不为过。 丁淮虽然忠于魏国公之事,但他更惦记自己的部下,毕竟部下才是他在军中的基础,如果人心尽失,威信扫地,今后他还拿什么來带兵?管不了那么多,是福是祸,早晚都躲不过去,只有堵上一堵。 “你们几个,抬着他们随我出府!” 家丁们一个个群情激奋,纷纷请求魏国公像白天那样杀出去将府门外的宵小打个屁滚尿流,但这一回魏国公却出人意料的沒有同意,只是淡淡的要求家丁们尽力配合丁淮的行动。 几个家丁愤愤不平的抬着几名惨不忍睹的皂隶跟随丁淮出府,将之放在府门外后,便迫不及待的返回府中,生怕落了单被外面的皂隶擒了去。 出乎丁淮预料的是,那师爷验看了几名皂隶沒有大碍之后,便和颜悦色的向他道了句得罪,又责成一名皂隶领着他离开巷子。直到转出了几个巷子丁淮才暗暗心惊,难怪这些皂隶有持无恐,來來回回的像苍蝇一样赶之不去,原來他们已经将国公府外几条巷子都封锁住了,如此这般下去,国公府里人吃马嚼,积存的粮食又能顶得几日? 心惊肉跳之下,丁淮几欲回去警告魏国公,可转念之下又立即意识到,魏国公在自己狼狈返回国公府的时候就已经意识了这种情况,所以他才一改白天的强硬,任由那些皂隶在府门外嚣张。 黯然之下,丁淮直觉得,魏国公不该一力与李信为敌,其实两人完全有可能合流而一,但他知道现在双方都已经势成骑虎,到了非此即彼的程度。 五日之后,应天府正堂。 “府尊这条毒计可谓妙极!许进不许出,只怕再过上几日国公府就剩不下多少人了。” 甚少听到镇虏侯褒奖的陈文柄心里沾沾自喜,颇为得意,但脸上却显露出极为谦逊的表情,“镇虏侯谬赞,下官觉得至多再有两日,魏国公便会遣人來降!” 李信呵呵笑道:“什么叫來降?内部矛盾而一,我的本意绝非要赶尽杀绝,只是想请魏国公安分一点,不要总是跳出來坏了咱们的大事!听说,国公府里今日又抛出來二十八名仆役?” “回镇虏侯,正是二十八人,而且这些人里有半数都是魏国公家奴!”言下之意,此时此刻的魏国公一定会有众叛亲离的感觉,这种软刀子往往比直來直去的喊打喊杀更要实用许多。 原本那师爷仅仅是秉承了陈文柄的意思不许任何人进出,直到陈文柄來到魏国公府外偷偷视察时,忽然就想到了战国时公子成囚禁赵雍于沙丘宫的典故,于是便交代师爷,派人不间断的向魏国公府中以弓箭射入字条,表示府中的杂役家丁沒吃沒喝可以偷偷溜出來,他们绝对不与为难。 三日时间过去,府中的粮食已经捉襟见肘,最先起了偷偷留出府念头的是拿工钱的杂役,趁夜深人静便打包效果,偷偷卷了不少值钱物什,翻墙出府。仅仅第一晚上,府中的雇佣杂役就逃了十数人之多,不过这其中并不包括家奴。 但是,师爷可以想象到,在如此进行下去,府中的人只许出,不许进,到最后沒准就只剩下魏国公父子那一队孤家寡人了。本來一直对陈文柄颇有轻视之意的师爷,此时亦不由得由衷的发出了赞叹。 接连两日,随着国公府中的粮食进一步消耗,逃出府的杂役越來越多,受雇领例钱的杂役几乎逃散一空,而这些人卷走的财物也颇为客观。更让那师爷得意的是,今日竟然有徐家的家奴也忍受不了饥饿逃了出來,看來距离徐弘基彻底众叛亲离的那一天已经不远了。 但是,即便如此师爷也不敢掉以轻心,这件事并非明目张胆,一切行动也是皆有掩人耳目的借口,所以那些逃出來的仆役和家丁并不能恢复自由,而是解送应天府看管起來,等到镇虏侯与魏国公角力结束之后,再将这些小鱼小虾放掉。不但是这些小鱼小虾,就连那赌上一把的丁淮都被陈文柄以留客之名,强行软禁在应天府的一所跨院之中。 随着时间的推进,魏国公府内逃出來的家奴越來越少,师爷知道能剩下的只怕都是平日里徐弘基的心腹,但是他就不相信,在饥饿之下还能有家奴敢陪着徐弘基一块饿死不成? 国公府内,徐弘基正襟危坐在书房内,书案上是他刚刚写就的上书皇帝的弹章,尽管这份弹章无法送去,而且即便送了出去,只怕也很难顺利到达皇帝手中。但他还是写的极为认真,只为了出一口憋闷在胸中的恶气,否则沒有排解的渠道,岂非要被李信那厮活活的气死? 开始的几日里徐弘基还试图冲破重围,但毕竟他下面的家丁不是士兵,又人数有限,侥幸出去的几个人又都石沉大海。直到几天前,外面的皂隶又想出了阴损至极的招数,使得自己现在众叛亲离,凄凉不已。想他堂堂魏国公,何曾想过今日会被一马贼欺侮到如此地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八十三章 心理转变 政事堂里旬日一次的例行议事之前,掌翰林院事姜曰广小声与坐在身边的礼部尚书朱继祚嘀咕着。 “魏国公回來已经有小半月了,怎么南京城里半点风雨欲來的兆头都沒有?” 姜曰广与朱继祚私交甚好,所以很多事并不避忌,但朱继祚却白了他一眼,用仅有两个人可以听到的声音道:“你这是唯恐天下不乱啊,沒有风雨不正好吗?现在放眼天下纷乱,沒剩下几处净土喽!” 最后一句话里竟透出了些许凄凉之意。姜曰广不以为然,仍旧坚持己见,“张李流贼不过是些宵小肘腋,朝廷早晚会平定他们,心腹之患却不能不理啊!” 话中之意指向意味甚强,就算是傻子都能听出來他暗示的心腹之患是谁。朱继祚立即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用眼角的余光扫了几眼政事堂内诸位臣僚,见沒人注意他们,这才小声道:“姜兄消停些吧,你也不看看那些与镇虏侯为难的有几个得了好下场?而今你急吼吼跳出來,不是赶着去送死吗?” “此话怎讲?他们沒有好下场是其身本就不正,我姜曰广两袖清风,从无亏心之事,怕他何來?” 说到最后,姜曰广有些激动,就连声音都忍不住有些提高。最后那句“怕他何來”引來了众位同僚惊诧的目光,不过姜曰广品级虽然不低,但在南京广场上从來都是可有可无的边缘人物,所以众人只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便有各自继续此前的话題,并未将其放在心上。 姜曰广对这突如其來的变化有几分不好意思,他干咳了一声,试图以此掩盖自己内心的尴尬。朱继祚趁机提醒他,“切记祸从口出,姜兄从來都理会官场上蝇营狗苟,今日也作壁上观吧!” 突然,朱继祚神秘兮兮的靠近了姜曰广,声音压得更加低沉。 “实话说,我这几日听到些不该听的,今日便告诉姜兄。你道魏国公这几日因何沒有动作?那是他已经被镇虏侯掐的死死的,现在连府门都出不得一步!” “甚?”对于朱继祚的话姜曰广哪里肯轻易相信,直以为是在诳他。 “七日前我还亲自上门拜访魏国公,一切井然有条,哪里有什么异常?你莫要诳我!” 朱继祚知道他不肯轻易相信,有怕这头老倔驴,不知死活一头撞上去送死,便一咬牙将自己所知悉数道來:“此事在南京可是高度的机密,若非家兄住在魏国公府之侧,只怕也不得而知,他曾亲眼见到大批皂隶云集在魏国公府门之外,后來虽然都换了便装,但仍旧一眼可辨认出,是针对何人的。” 这些话说了出來,姜曰广一时之间难以消化,还试图从中找出是朱继祚说谎的破绽,而朱继祚则继续道:“”而且,还有更加骇人听闻的呢,他们所为不是要监视魏国公府,而是控制魏国公府的进出,府中人只许出不许进。就连运送米面蔬菜的人都进不去,只怕现在的魏国公府已经断粮了! “真是胆大包天!” 姜曰广下意识的拍了下桌子,又引得人频频侧目,但投來的目光却多半又不满和轻蔑的意味。这姜曰广素來与同僚不睦,又不善交际,说话又臭又硬,作为又特立独行,因此旁人直拿他当作异类。只有这朱继祚因为当初曾受其小惠一直感念不忘,隐忍于他。 实际上朱继祚这完全是好意,可惜姜曰广却理解不來,甚至还拿狐疑的目光审视着自己这位唯一的老朋友,看看他是否不顾文人风骨,投了那丘八马贼出身的李信。 但看着朱继祚一连严肃郑重的模样,姜曰广的狐疑和审视持续了只有片刻功夫,便已经相信了大半。 “你是说镇虏侯已经对魏国公动手了?还瞒着南京百官?”他问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连声音都不自由自主的发着抖。在他眼里,李信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马贼出身的佞臣武夫,趁着魏国公不在南京搞风搞雨,魏国公加二百年国公,将门底蕴深厚,只要他一返回南京必然轻松就能收拾掉此人。就算太平府惨败,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所以他对这一点直到片刻之前还深信不疑。 姜曰广这几日來上窜下跳,鼓动学生翰林们搞些小动作,无非也是想投机一把,多年的冷板凳滋味如何他自然知道。为官一世,若说他不想手握重权,前呼后拥, 那是说假话,但现实偏偏事与愿违,所以更多时候他只能拿那一肚子的不合时宜当作伪装自己的坚硬铠甲。 正是李信的胡作非为,和魏国公的归來,以及百官们暧昧不明的态度,让姜曰广似乎看到了出头的机会,虽然他也曾不止一次的评估过风险,但终究还是认为成功的几率极大。可万万沒想到,朱继祚竟然向他吐露了如此骇人听闻的消息,这让他在短时间内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 “难道魏国公就束手待毙?沒有应对之法?” 朱继祚脸色上挂着似乎心有余悸的模样,“怎么可能不加以反击?家兄所言,连副将丁淮都进了城,不过后來被应天府擒拿,眼下可能还关在应天府大狱中呢!” 反了,反了!这是要闹兵变吗?大明二百多年的国公爷说囚禁就囚禁了,带兵的副将说抓就抓了,他承认自己后知后觉,消息渠道闭塞,但百官们的鼻子一个个比猫都灵,他们难道就一点风声都听不到吗? 姜曰广知道,以朱继祚为人绝不会随便下此断言,换言之,他之所以拿这件隐秘要害的事來劝说自己,究其竟还是他也肯定了这件事的真实性。姜曰广再一次扫视了政事堂内的臣僚们,只见他们各说各的,谈笑风生之间,似乎沒有半分异常之色。他觉得自己多年的认知都被颠覆了,武人作乱,正是骨鲠之臣挺身而出,振臂一呼的时候,如何这些人都像事不关己一般? 得出这个结论的姜曰广虽感痛心疾首,但他还是掂量的出此事的轻与重。顿时被以往自己的鲁莽行为吓出了一身的冷汗,仅仅片刻之间竟如坐针毡了。 怎么办?怎么办?此刻的姜曰广心里头不断的在问着自己这个问題,李信既然连魏国公都敢动,那么还有谁是他不敢动的?姜曰广想起了自己此前针对李信做的那些小动作,忽然间就想起了前应天府尹何可刚,此人罢职之后虽赋闲了一阵,可前些日子终究还是被寻了借口抓到大狱里去,惨不堪言。到现在官场中人说起此人來,都唏嘘不已,直道世事无常,当初此人何等风光,竟然也有今日。 当初,姜曰广还不以为然,认为南京百官们都是鼠目寸光,只要魏国公返回南京,何可刚也必然无罪开释。到了今时今日,他才知道昔日里鼠目寸光的哪里是那些同僚,分明就是自己啊! 而何可刚的前车之鉴更使姜曰广惶惶然,他高堂尚在,儿孙绕膝,如果真真因为魏国公的事将自己卷入那深不可测的旋窝里,岂非……到了此刻,姜曰广已经彻底后悔自己一时猪油蒙心,怎么就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所为风光权力,置身于险地之中呢?一旦,自己也被李信如法炮制,家破人亡也未必不能。 正是家破人亡这四个字使得姜曰广狠狠的打了个寒颤,陡然间腾的弹起了身子,大步急吼吼的奔向政事堂门外。 朱继祚被姜曰广的突然动作吓了一跳,“眼看时辰到了,你作甚去?” “腹中剧痛难忍,先走一步!”姜曰广胡乱找了个理由,便惶惶然而去。 出了政事堂,初秋的风吹凉了脑门上的大汗,这才心思清醒过來。都说李信那厮睚眦必报,自己如此在背地里针对他,恐怕早就上了此人的打击名单,怎么才能扭转这种对自己的不利局面呢? 到了今时今日,姜曰广哪里还顾及什么文人风骨,满心满脑子都是如何才能保全自身。他脚下不停,沿着甬道而去,忽然便如茅塞顿开一般,狠狠拍了自己的大腿一巴掌,竟喜极而泣道:“如何就忘了这个法子?” 大门外的姜家家丁早就瞧见了自加老爷,赶忙抬着轿子凑上來。 “老爷今日出來可早,这是回府吗?” 姜曰广猛然回过神來,断然道:“不回,你好好在此处等着,老夫还有要事。” 家丁暗暗奇怪,如何今日老爷竟好似神不守舍,甚至还有几分慌慌张张的模样?这些家丁能日日跟随自家老爷都是人精一般的家奴,察言观色是最基本的技能,所以姜曰广的心理状态在自家家奴面前纤毫毕现。 姜曰广又决定暂且不回家,而是转身又奔翰林院而去,他在翰林院里还有一干心腹,那些翰林们当是自己最好的救命稻草。都说解铃还须系铃人,那么自己如何开罪的镇虏侯,便从何处弥合,岂非是一个绝佳的主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八十四章 另立朝廷 政事堂诸位大僚按制议事,尚书们姗姗來迟,官员们对此习以为常。所谓政事堂议事,早就沦为一种形式而已,而今的大明京师是北京,作为南京的留都早就远离权力中枢,所以这些象征京师权威的一整套体制旧例,也仅仅成了一种维持这象征的手段。 不过,平时就算尚书们來的再晚也总还靠谱,而近日的气氛似乎大有异于寻常的味道。随着时间的推移,众官员们也逐渐嗅到了空气中那种不同以往的味道,随之此前那种随意和懒散的气氛也逐渐淡去,忐忑与彷徨则开始在政事堂内弥漫开來。 原本闹哄哄一片的政事堂竟在瞬息之间变得肃静一片,偶尔有人忍不住议论几句也是可以压低了声音,交头接耳一番。在场的每个人都感受到了其中的压抑,但让人摸不清头脑的是,这种压抑究竟來自何处?沒人能够说的清楚明白。 忽然门口有人不知是谁喊了一句,“來了,來了,尚书们來了!” 他口中的尚书们,其实主要指南京城中权势威望最盛的三个人。列居首位的是南京户部尚书郑三俊,其次是南京工部尚书熊明遇,再次则是南京兵部尚书高宏图。其中南京工部尚书熊明奉命去了杭州调查浙江市舶司贪墨公帑一案,所以此时南京城中两位举足轻重的尚书则仅剩下郑、高二人。 郑、高二人的到來,让政事堂内十几位高官大僚的心都不由得悬了起來。他们之中似乎隐隐预感,今日将会发生大事。不消片刻功夫,郑三俊与高宏图联袂而至,两人落座之后,高宏图看了一眼郑三俊,清清嗓子朗声道:“近來南直隶战事迭起,先有江北失陷,再有魏国公太平府惨败……” 政事堂内忽然起了一阵嗡嗡之声,显然,高宏图的话太过让人震惊,直接提及太平府惨败,自然也就给魏国公在南直隶目前形势中的作用与责任定下了基本调子。换言之,今日的政事堂议事已经绝不会是走个过场形式那么简单了。 “肃清!肃清!” 户部右侍郎毕懋康忽然站起了身來维持秩序,几句话喊下去,政事堂内才逐渐恢复了平静。 高宏图见左右安静下來,这才咳嗽了一声,清清嗓子继续道:“若非镇虏侯关键时刻力挽狂澜,你我诸位,只怕今日也难如此安生的坐在这政事堂内议事了!” 此言一出,诸位大僚们心思已经明镜一般,郑高二人的意图到现在昭然若揭,肯定是要“抬李抑徐”了,那么问題的关键是官员们究竟该如何选择站队?其实这一点都不难,官员们的意见远沒有那么分歧,有了两位尚书的领头,余下的人想都不用想,跟随从众就是。谁要是想提出点反对意见,岂非将自己置于南京百官的对立面之上? 官员们都是历经十数年乃至几十年大浪淘沙下來的,到了这般境地,若再对于眼前的形势发展看不明白,那这几十年可都是活到狗肚子里去了。所以,高宏图的话音刚落,便迎來了阵阵赞同之声。 这其中有人赞贺,同时也有人沉默,但就是沒有反对的声音。高宏图对眼前的局势甚为满意,但他忽然又想起了这几日极为活跃在背后搞小动作的姜曰广,心道这老家伙今日怎么沒站出來找别扭?他目光在政事堂内扫视了一番之后,这才恍然,原來姜曰广今日沒來。 沒來更好,耳朵边也烧了苍蝇聒噪,于是他打算继续说下去。 今日的议題首要之议是如何恢复南直隶治安。但是,诸位也知道,南京留都对江南数省毕竟有督理之责,而今叛军蔓延遍布江西湖广福建等省,若就此坐视不理,我等岂非罔顾圣恩?又岂能对得起这一身的冠带? 大僚们频频点头称是,这些场面话毫无油水干货,但又不可不说,所有人都等着高宏图说出他最终的意图。但是有心思活络之人已经隐隐意识到了,今日政事堂议事,沒准就要议出一桩前所未有的大事來。 高宏图明确的提出來南直隶对江南各省有督理之责,这中说法在以往是不存在的,虽然南京与北京一样,有一整套的朝廷班底,六部等各衙门一应俱全,却多是空架子。尽管,南京六部也就近负有江南一些省份兵户工吏的部分权责,但在名义上天下各省的布政司、按察使司、指挥使司都是隶属于北京的。 高宏图今日提出來的说法,如果深究可正是与这种体制和惯例相悖的,但在座诸位不但沒有为此而提出反对意见,反而更有人窃窃私喜。究其原因,如果趁此乱世,扩大南京六部的权力范围,这些都是官员们所乐见的,如此一來他们岂非也跟着受益?谁要是反对,那才是脑袋被驴踢了呢。 有了这种意识和默认,高宏图的提议虽然沒能换來,连声的赞同,却是任何人都心知肚明,今日只怕要有大动作了。 这时,郑三俊忽然咳嗽了两声,然后接过高宏图的话头,“本來魏国公奉圣命镇守南京,今日无论如何也当请了他來以做镇,但自江北沦陷,太平府惨败,魏国公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老夫与诸位商议一下,是否今日该公推一位,善于用兵之人以担坐镇之责,不但要维护南直隶治安,还要安定江南数省!而今大明江山已经乱了北边半壁,这南边的半壁可不能再乱了!” 一番话说的诸位官员心潮澎湃,同时也清楚了今日郑、高二人的真正目的。他们所为者,难道是在为李信做铺垫? “不知部堂可有合适的人选?” 政事堂内不知谁陡然间问了一句,顿时周围便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望向了郑三俊的脸上。他们在等着这位南京户部尚书将今日的谜題彻底揭开。不过,所有人都清楚,这个人选是绝对不包括魏国公的,y因为在议事之先,郑、高二人便不止一次的强调了魏国公需要对江北沦陷和太平府的惨败负责,这就等于间接在向众人宣布了将此人排除在外。 郑三俊却似乎并不急于将答案第一时间揭晓,而是郑重而肃穆的扫视了一眼众人。 “兹事体大,老夫不好一人而决,所以才召集了诸位來议论一番。” 高宏图这时又将话头接了回來,“对,诸位都议一议吧,畅所欲言!” 尽管郑高二人极力让众人畅所欲言,但终究是曲高和寡,傻子才会在尘埃未落定之前发表意见,在座的大僚都是人中之精,谁肯率先做这个出头的椽子呢?当然了,也并非所有人都是如此服帖,比如那刚刚失魂落魄而去的老翰林姜曰广,如果此时此刻有他在,沒准便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來。 但好在今日此刻姜曰广不在,所以政事堂中气氛出奇的和谐,虽然沒人主动发言,但所有人都知道,只要谜題揭晓,他们就可以交口称赞,充分做到锦上添花的精髓。 “说说嘛,都说说,不要有顾虑!”高宏图见到沒人响应,便出言催促了几句。 就在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在郑高二人脸上的同时,忽然又有一个声音在人群中响起來。 “镇虏侯能征善战,精于农事,來到南直隶后又屡屡立下奇功,下官提议镇虏侯……” 虽然这个提议是所有人预想之中的,但真的有人说了出來,其效果还是极为震撼的,所有人的目光又齐刷刷的扫向了那个出头的椽子。此人并非旁人,乃是暂时代熊明遇署理南京工部的郎中朱运才。 按理说,朱运才不过是个小小的郎官,这种级别还不够资格坐在这政事堂上,但是南京工部自右侍郎甄淑被下狱后,一干高级官吏悉数受到牵累下狱,所以才使得朱运才这个小小郎官浮出水面。众人的目光穿越了几乎所有人,然后落在了坐于靠近门口角落中的朱运才。 朱运才面对数十双高官眼睛的扫视,丝毫沒有怯惧之意,反而站起來向前几步來到正中,面色肃然道:“下官以为,镇虏侯足当此任。而今天下晦暗,中原战乱不修,南北京交通断绝。两位部堂提及以南京统摄江南诸省,正是社稷之言,下官赞同之至!” 一言既出,政事堂一片哗然,如果真这么做了,岂非是另立朝廷,与北京分庭抗礼吗?忐忑与兴奋交织在所有人的内心之中,这其中既有对未知局势的恐惧,也有难以言说的期待。 毕竟这等另立朝廷之举实在太过骇人听闻,若是太平年景有人胆敢提出这等意见,必然会遭到官员们群起而攻之,等待他的就算斩立决也不为过,可到了此时此刻,百官们居然心中窃喜,又满怀期待和忐忑,只等着几位尚书们一锤定音。 所有人的目光又再一次齐刷刷的望向了郑高二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八十五章 翰林发飙 在众人瞩目中,高宏图明显变得有几分顾盼,反倒是郑三俊干咳了两声,沉声赞道:“朱郎中所言,老夫深以为然,不知在座诸位意下如何?”随着一声发问,他探寻的目光便扫向了离他最近的户部右侍郎毕懋康。 毕懋康虽然是郑三俊名义上的下属,但平日里并不甚买郑三俊这位上官的帐,所依仗者无非是朝中有人,而今内外交通断绝,朝中的外援瞬间就成了远水,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并非虚言,用在此人身上再合适不过。之间毕侍郎毕恭毕敬的站起身來,轻轻一揖道:“下官唯部堂马首是瞻!” 轻轻一句话便表明了自己的立场。郑三俊满意的点点头,不过嘴角的笑意里却又分明带着三分寒意,心中暗道,这毕懋康果真与自己不是一条心,就算赞同自己的提议,也不轻易的将话落在实处。一句唯马首是瞻,既能表明他此时此刻的立场,又能在将來事情万一有了反复之时,当作被强迫之后,不得已附和的说辞。 一把如意算盘拨拉的劈啪作响,但也逃不过郑三俊那一双精明的三角眼,墙头草的本事郑三俊自问在这南京城中还沒几个能出其右,更何况这毕懋康了?只是现在不是在这些细枝末节上较真的时候,要紧的是需将今日的议題确定下來,好让自己送给镇虏侯的这份大礼显得漂亮一点。 有人带头之后,余者官员纷纷起身附和,不从者寥寥无几。眼见着大事已定,郑三俊也忍不住展颜轻松的笑了起來。可就在这当口,却又忽然瞧见了一个让他极度生厌的面孔,定睛仔细辨认,不是掌翰林院事的姜曰广还有何人? 姜曰广领着十几个翰林门生,亦是一副急吼吼的模样,大踏步进了这政事堂。一种不好的预感在郑三俊胸膛里暮然腾起,心道这老家伙不早不晚,偏偏这个时候來捣乱,真真是让人头疼不已。 盯着姜曰广的同时,郑三俊心思已经转了不知多少个弯,想着如何才能将这难缠的姜曰广打发掉。 “掌翰林院事姜曰广,有万言书,弹劾魏国公徐弘基,纵子不法,太平府兵败难辞其咎……” 整个政事堂上的官员们都彻底傻眼了,今日经历之事一件比一件令人匪夷所思,若说郑三俊和高宏图全面倒向李信也还在情理之中,可这姜曰广是旗帜鲜明的倒镇虏侯一派,今日是吃错了什么药,还是脑袋沒门挤了,今日竟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不但在座的绝大多数官员,高宏图正端起手边的茶碗润喉,姜曰广当众朗声弹劾魏国公的话字字句句清晰传到耳朵里,竟是一口气沒喘过來,将口中的茶水悉数喷了出去。连带着他身边的郑三俊也倒霉了,多少不及之下袍带之上淋了不少水渍。 可郑三俊也顾不得身上的狼狈,紧跟着就确认的问姜曰广:“你刚才说什么?能不能再说一遍?” 姜曰广面色郑重,又将此前所述重新说了一遍,这时政事堂中诸位大僚才仔细听他弹劾的内容,一条条数下來竟有二十条不可饶恕之罪。其中有一部分是《公报》上耳熟能详的,还有一些则是东拉西扯,生搬硬套的细枝末节。但不论如何,无论大节小节,都是于朝廷律法有据可查的。 人们不禁暗暗赞了一句,这姜曰广平日里真真是小看了他,都道此人迂腐木讷,今日看來是大智若愚还差不多。甚至连上面那位郑三俊尚书的风头都抢了一半过去。 不过,这姜曰广的卖相也实在太难看了,拉开的架势与泼妇骂街也沒甚两样。尚书弹劾,那是要递送京师,在驾前御览的,拿到政事堂來明明就于礼制不合,可谁都不站出來点明了。 直到姜曰广第二遍讲完了他对魏国公徐弘基的弹劾,郑三俊才从震撼中缓过神來,心道这厮究竟是受了什么刺激,竟然转性了?这当面锣,对面鼓的法子他也不是沒想过,但毕竟如此一來无异于做事做绝,将來与魏国公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这不符合他一贯的为官处事哲学。所以,郑三俊只在费尽心力抬举李信一事上大做文章,而李信与魏国公之间的斗法却是明显的隔岸观火,作壁上观了。 万万想不到,老家伙姜曰广大有破釜沉舟的架势,一记投名状送的漂亮干脆,相比之下他今日的精心准备于光彩上难免就要暗淡了几分。被人抢了风头,郑三俊着实有几分恼火。更加让他有些下不來台的是,这位抢他风头的人,还是以迂腐木讷著称的姜曰广。 眼下大局要紧,不能因为几分私愤就毁了之前的所有努力。尽管,心底火气上涌,郑三俊还是不断的告诫自己,要隐忍,要以大局为重。 愣怔了半晌之后,郑三俊终于哈哈大笑,又张望向在座官员。 “正好,今日姜翰林既然提起此事,便一并议了,诸位以为如何啊?” 这又是让诸位官员表态,可官员们却都暗暗叫苦不迭,魏国公毕竟根深蒂固,虽然一时失势,可毕竟有功勋世家近三百年的根基,谁又能保证今日便一定能将他打到不能翻身呢?一旦事情做绝,而又打蛇不死,后患必然无穷啊,将來局势稳定了,魏国公又重新得势,谁能保证自己每个山高水短的? 就在众人疑虑重重的时候,第一个打破沉寂的又是坐在角落中的朱运才。 “下官以为,姜翰林所言字字句句都有千钧之重,南直隶局面的败坏与徐家父子的贪婪和无能有着不可分割的因素。下官建议,追究责任以谢国人天下,安定南直隶民心士气。” 朱运才的话还沒落地,便赢得了阵阵喝彩之声,原來是姜曰广带來的一干翰林,在门口外击掌助威。 事到如今,形势便如泥石流一般泥沙俱下,诸位官员们再不坚持沉默,纷纷选择了顺应而认可了姜曰广弹劾魏国公的二十条罪状。事态的进展已经超出了郑三俊的预期,按照今日的计划,以政事堂议事和诸位官员达成共识,正式承认镇虏侯的署理镇守留都职权,然后自己便亲自前往应天府中镇虏侯的住处去报喜。如此一來,这一份大礼便做成了。 可现在陡然间又冒出了姜曰广纳投名状,郑三俊便不由得又有几分踌躇,一则他并不清楚镇虏侯是否要与魏国公彻底翻脸,万一自己轻易赞又与镇虏侯初衷相悖,岂非是马屁拍在了马腿上?二则,被抢了风头之后,他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的那几分不快,想要找个由头压一压姜曰广。 心念电转之下,郑三俊还是下了决断,支持姜曰广对魏国公的弹劾。判断的依据就是,从根本上讲魏国公与镇虏侯在南京城中是一对天然的竞争者,甚至是非此即彼的局面,那么从这一点出发,支持姜曰广八成错不了。 形势不容他犹豫,当即就明确的表示了对姜曰广所提弹劾的认可,但同时又将一道大大的难題甩给了姜曰广。 “姜翰林之弹劾句句金玉,只不知,姜翰林以为当如何处置魏国公?” 姜曰广冷着脸,淡淡的回了一句:“按律处置就是!” “按律……”郑三俊一阵气短,如果按律处置,以姜曰广罗织的二十条罪状,足够魏国公移三族了。比如其府中生活起居多有逾制之处,这些小节若是皇帝高兴自可一笑了之,如果皇帝有心为难其罪不小。除此之外,魏国公府私藏弓弩兵甲,若深究足可以谋逆论处。 虽然,其时武将多在军中豢养家丁,但那也仅仅是在军中,私邸中弓弩、兵甲这等利器是绝对不许私人收藏的。 常言道杀人不过头点地,如果就这么不明白的杀了魏国公,只怕以现在的情形,还未到合适的时机。这时,郑三俊才恍然过來,郑三俊这一局绝狠之言,正是将问題又抛了回來,到头來还是要自己來做这个两难的决断。 就在郑三俊左右为难之际,还是那个朱郎中替他解围了。 “下官以为,处置一说须在罪状核实之后再下决断。证据未勘验,口供未获取,实在不宜现在讨论刑罚之量。所以,今日只须定是否拘拿魏国公审讯即可!” 朱运才的话使得郑三俊茅塞顿开啊。是啊,在政事堂就算说的再多,要入罪量刑,也得在证据查实之后才能有决断,岂是仓促间便定下的?他十分欣赏的看了朱运才一眼,心道此人倒是个人才,只是拘拿审讯,对魏国公肯定是不合适的,至少得在形势上给这位国公爷一点体面。 “那就三日后,责成魏国公赴刑部,三司会同询问!” 郑三俊故意用了询问一词,而不是讯问,这让朱运才多多少少有点失望,他从姜曰广的突然出现中发现了机会,因此才不顾一切站了出來做出头鸟。朱运才认为以自己在镇虏侯心中的地位,参与甚至主导对魏国公的审讯,也不是不可能,只要给了他这个机会,便是他大展拳脚的时候到了。谁料想,郑三俊竟不咸不淡的弄出了个三司询问,老家伙们都是墙头草,最后再弄个不疼不痒的结果出來,岂非浪费了这大好时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八十六章 掣肘!掣肘! “下官以为不可!” 朱运才出于自身的目的,再一次站了出來,只不过这回所持的却是反对郑三俊之论调。郑三俊难以置信的看着朱运才,心道刚刚打算要提携你这蕞尔小官,现在就要來个倒打一耙吗?可再一转念,此人是镇虏侯的心腹,万沒有与自己站在对立面上的道理,难道是自己耳朵除了毛病,听错了?所以他特地又问了一句:“你,你说什么?以为不可?” “正是!” 朱运才回答的结结实实,这就让郑三俊尴尬极了,脸色立刻就阴沉了下來,对于姜曰广这种老资格的清闲官员,他还忧心容让一番。但是向朱运才这种依靠幸进蹿升的巴结小吏,郑三俊还是多有不齿的,即便此人有镇虏侯做靠山,镇虏侯难道还能包庇此人的狂妄自大吗?一念及此,他正打算当众对朱运才惩戒一番,可是朱运才的话又使他打消了这种念头。 “回部堂话,魏国公毕竟勋臣之后,不宜用三司旧制,下官以为,何不甄选资望贤能酌情讯问!” 朱运才的回答里清清楚楚用的是讯问二字,朱运才是北方人,北京官话说的很好,所以咬字很清晰,在场的人也确定不会听错。但是,这也给了郑三俊一记提醒,是啊,如果让那些老家伙來参与审讯魏国公,结果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搅合了一潭好稀泥。而这,岂非与镇虏侯的利益背道而驰了?同时,这种结果对自己也沒有任何好处可言。 郑三俊本就心思通透,只因纠结利害的缘故,才一时疏忽,差点犯了糊涂。但这种转变也仅仅是瞬息之间的事,眨个眼睛的功夫决定就已经连番改变。经过心里变化的郑三俊再次向朱运才投向了欣赏的目光。甄选资贤能不过是个说辞而已,看來这人选还要由镇虏侯來定,这坏人何必都由自己一个來演。 …… 应天府,李信书房。 “不得了了,今日政事堂亦是,听说,听说官员们已经议决要公审魏国公!” 刚刚进门的陈文柄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向李信汇报着这个刚刚从政事堂走漏出來的风声。在他看來,魏国公那是何等身份,私下里收拾一顿已经是最大的极限了,如果公开审讯,那简直是不可想象的,毕竟人家可是开过功勋之后,享贵二百多年,根基雄厚的很,除了皇帝意外岂是旁人能随意处置的? 李信对陈文柄的消息丝毫不感到惊讶,反而将桌案上的一封公文推到了他的面前,似笑非笑道:“你看看,有什么意见,说说!” 陈文柄大为不解的将公文抄在手中,心道镇虏侯可从未主动让自己看过公文,今日这是什么情况?但他仅仅扫了几眼,脸上顿时就冒了汗,这哪里是什么公文,分明是一份会议纪要啊。 其上所记的不正是今日政事堂的议论内容吗?陈文柄略显颤抖的翻着手中公文,但见其上记录之详细令人叹为观止,甚至具体到了每个人发言的内容、时间,甚至是私下里的表情与反应。而其中还有一则重要的内容,是他所不知道的,那就是政事堂已经决定以镇虏侯取代魏国公署理南京镇守职权。 须知,这个南京镇守的职权可并非仅仅负责应天府这一亩三分地,皇帝设置这个临时差遣的本意可是以南京镇守东南半壁江山啊。这个结果对镇虏侯,对整个江南意味着什么,沒有谁能比他更清楚的了。 胡思乱想之下,陈文柄才陡然醒觉,镇虏侯刚才让他说说看法和意见,揣度之下却不明白镇虏侯让他说什么,于是只好实言相告:“下官愚钝!” 李信却站身绕过桌案,來到陈文柄的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能有今日的局面实在不易,咱们要抓紧时间平定东南局势,切不可让东南与中原一般糜烂到骨子里了!” 李信与陈文柄的肢体接触,为陈文柄带來了巨大的心理压力,他十分不适应这位莫测的侯爷距离自己如此之近,随着自己肩膀上的那轻轻一拍压抑之感浓重到了极点。这让他怀疑自己是否因为这种几近于窒息的感觉生出了错觉,按理说这明明是一件大大的喜事,怎么却从镇虏侯的语气里听不到一丝一毫的喜悦之情,反而还有点抑郁之色呢? 随后,李信的一句话使他更加确定,之前的感觉不是错觉。 “掣肘,你能体会到什么是掣肘吗?在朝廷里,想要做成一件事太难了,须要在复杂的权力斗争里除掉对手,才能获得一丝喘息的机会,如履薄冰的做一些实事。” 这种感慨,简直颠覆了镇虏侯一直以來给他的高深莫测印象,原來镇虏侯也是个普通人,面对复杂的争权夺利也会心力憔悴。他突然间有一种莫名的感动,镇虏侯对自己该是何等的信任,才会将他软弱的一面展露出來。至于大明官场间的权力斗争,这又何止是大明朝一家之痼疾?自秦汉以來,哪一朝哪一代不是如此呢? 朝廷内斗消耗甚巨,这其中尤其以党争为最。唐末的牛李党争,北宋神宗以后的新旧党争,无不在内斗中耗光了朝廷的最后一丝元气,官员不问是非,而只问亲疏,长此以往朝廷纲纪败坏,百官无心政事,天下焉能不亡?就说他本人吧,之所以当了一辈子县令,还不是沒有投入靠山的缘故? 陈文柄在心里发了一通感慨,但却绝对不敢与镇虏侯说出來。 “现在好了,掣肘即去,就要抓紧做几件事。” 李信的话使得陈文柄精神一阵,直觉告诉他,镇虏侯又要往自己的肩膀上加担子了。果不其然,“太平府战事平定以后,南直隶外患消除,眼下第一件要紧事要委托于你,徐文爵一案要严查,彻查,但是还要记住了,尽量不要牵扯到魏国公身上,这是底线。” 虽然这句话说的平静,但陈文柄还是从李信的语气里感受到了丝丝寒意,一句“彻查”“严查”等于宣判了徐文爵的死刑,据他所知,徐文爵与左梦庚多有勾结,而左梦庚是通着谋逆造反的淮王的。如果严查了徐文爵,能不牵连到魏国公吗?毕竟徐文爵是魏国公的嫡长子,又是继承人,无论如何都脱不开关系的。 “下官一事不明,还请镇虏侯解惑!” “讲!” 于是,陈文柄就将他的疑虑一五一十的说了出來。李信闻言之后,点头道:“你考虑的沒错,徐文爵不管涉及谁,罪名有多严重,必须一查到底,只是在案件陈述中要尽力避开与魏国公的关系,几把持住这个底线就可以了!” 尽管陈文柄还是心有不解,但他也知道不能再问下去了,否则就招人厌烦了。回到签押房以后,正好朱运才穿着朝服兴匆匆的來寻他。 一问之下,竟也是与魏国公一案有关,陈文柄便也不隐瞒,将镇虏侯的交代又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朱运才。 “朱兄,你揣度一下,镇虏侯究竟是何意啊?既要处置了徐文爵,却不许牵连到魏国公,这不是让咱们带着镣铐跳舞吗?” 朱运才思量片刻便已经了然,“魏国公毕竟是圣上钦点的镇守,咱们虽然能夺了他的职权,可若再以此将其牵连进來,外人只当咱们要报复魏国公,而魏国公在江南的支持之人与同情之人又岂止丁淮一个匹夫?不将矛头直指魏国公,固然有避嫌之意,但根本原因还是为了使那些潜在的反对者不至于以魏国公为借口跳出來。” 对此,陈文柄深以为然,这正应了此前李信连呼掣肘之言,看來就算掌握了绝对的优势之后也不得不考虑各种潜在的因素。 “朱兄,审讯徐文爵一事由你全权负责,在下便与那魏国公虚与委蛇去。” 徐文爵此前已经被责令按时到应天府回应审讯,朱运才是参与审讯的主要负责人之一,陈文柄自然不会去和他争,那么他只能和最难缠的魏国公打一打交道了。 陈文柄不禁渭然一叹,魏国公去年來江南时是何等的风光,南京百官争相巴结,那时不知他可曾料到自己会有几日之失败与耻辱吗? “府尊可能还不知道,政事堂已经定了由镇虏侯署理南京镇守职权,现在正是你我大展拳脚的时机,魏国公虽然名头大,但现在已经是落架的凤凰,连鸡都不如,可尽管从容应对。” 朱运才心情大好之下,便压低了声音将今日政事堂的决意告知陈文柄,同时还为这位颇为厚道的同僚出出主意。 但陈文柄的回答却让他大为震惊,甚至是背后冷汗直冒。 “朱兄可能也不知道,政事堂上的事,镇虏侯早就知道了!”这句话本是陈文柄顺口说出,但他马上就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嘴巴不言绝对是官场大忌,于是立刻就闭嘴,不再说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八十七章 亲离众叛 陈、朱二人又寒暄了一阵,便决定分头行事。陈文柄去了魏国公府,快到公府时便有皂隶上前见礼,请示府尊有何吩咐。他只让皂隶将师爷寻來,有要事交代。 师爷这些日子以來别的事不干,就专门挖空心思,绞尽脑汁如何对付魏国公府中那些负隅顽抗的家丁,经过多日的围困和分化瓦解,据保守估计府中所剩家丁已经不足十人。他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打算再加把劲,让府中的人悉数服软低头。 这时,陈文柄來了,师爷只好心有不甘的前來复命,同时又保证,再给他三日时间已经让他们主动服软。 陈文柄却唏嘘一阵,“不必了!魏国公何许人也?岂能主动向你我低头?而今使他众叛亲离,已经达到了目的,镇虏侯现在被百官推举署理南京镇守职权,今日本府便要进去和他做个了断。” 师爷一直将心思放在针对魏国公府中上下人等,因此便有了钻牛角尖的嫌疑,陡然听了陈文柄所言竟是惊的一句话都说不出來。沒想到镇虏侯的动作如此之快,以当今天下形势,南北交通断绝,掌握了南京就几近于掌握了东南半壁数省……再往下他不敢想下去。 魏国公府内,徐弘基仍旧肃容端坐在书房之内,这几日他饱尝了众叛亲离之苦,就连自己的嫡长子都趁乱溜了出去,到现在身边所剩仅仅是五个跟随他多年的家生子老仆。 想到此处,一向以坚强示人的徐弘基忍不住老泪纵横。门外的老仆听到了书房内的异动,赶忙推门进來,看到老公爷满面浊泪,不禁为之动容心碎。 “老爷,您,您这是……保重身体啊……” 一句完整的话未说完,那老仆扑倒在地也放声痛哭,大体上这种感觉无异于世界末日。 徐弘基反倒起身來到老仆面前,双臂用力将他搀扶起來,“哭甚?天还沒塌呢!”这句话连他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就算天还沒塌,此时此刻他也 沒有半分还手之力,时至今日已经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徐弘基一直想不明白,自己失误在何处,难道仅仅是太平府一而再再而三的落败吗? 当初徐弘基不愿三卫军进入太平府,就怕战事取胜之后,李信分了剿贼之功,使之地位借由自己的缘故提升。但万想不到的是,一向自负过人的他竟然败给了叛军,最终还是三卫军的及时赶到,救了自己一命。只是由南京带去的两万大军却已经死伤逃散殆尽,最终跟随他一同返回南京的也不过十余骑。 三卫军出兵的时机恰到了极点,徐弘基不相信这仅仅是巧合,一定是事先经过了周密的安排,自己时时刻刻在提防李信,而那李信竟也时时刻刻在打着暗算他主意。徐弘基长叹一声,到头來他还是为自己的托大与轻敌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感慨了一阵的徐弘基转身來到书案后的架子前,打开了一个精致的小匣子,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的全是小金锭。他合上盖子,将整盒子的小金锭放在桌案上,继而对那老仆淡然道:“去将剩下的几个老兄弟都叫进來吧!” 老仆擦了擦满脸的泪水,顺从的出去叫人。不一会功夫五个老人齐刷刷的站在了徐弘基面前。 “你们生在徐家,长在徐家,为徐家做了一辈子。而今徐家要落难了,想想也只能如此了……” 徐弘基口中说的含糊,伸手将桌案上的盒子打开,几名老仆立即便看见了盒中的金锭,已然明白了魏国公将它们招致书房的意图。其中病体已经见好的老管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老仆就算死也要死在国公府!” 其余几个人紧跟着也明白了魏国公的意图,于是也纷纷表态要与徐家共存亡。这害的徐弘基好一阵感慨,到头來亲生的儿子反倒不如几名老仆來的忠心。同时,他也庆幸,自己的其他儿子并沒有随之一同來南京赴任,否则岂非也要遭受这常人难忍之苦? 徐弘基的肚子里咕咕叫了已经整整一日,魏国公府断粮也已经整整一日,能吃的东西差不多都被几名老仆翻腾了出來,虽然府中绸缎布匹不少,可这东西当穿不当吃,在这种情形下倒与废物成了一般的东西。 “好!很好,有朝一日我徐弘基脱得此难,定会将你们五位的子侄脱籍,再加个一官半职。” 这句许诺不可谓不重,像他们这种家生子的奴仆世世代代都不得做官的,而今有了魏国公的保证这是何等恩典,五个老仆感佩落泪,又忍不住哭出了声來。与之前的痛哭中的悲戚不同,这一回的哭声里竟然包含了对将來的期望。 徐弘基忍不住叹息了一声,他现在连自己的命运都已经无法左右,将來脱难之后,能否保住今时今日的地位都在两颗之间,又谈何将自家奴仆脱籍入官?但是,面对这等忠仆,他实在给不了其他补偿,只能以这种方式來表达对忠仆们的回报。 徐文爵的背叛,几乎击垮了徐弘基的心理防线,这个不肖子居然不告而别,难道他以为离开了国公府对方就会放过他吗?恐怕恰恰相反,沒了国公府的庇护,徐文爵只怕是彻底落入对方彀中,再难跳将出來。 “老爷,这是今儿那些混账们送进來的,说是政事堂的公文。” 老管家毕恭毕敬诚惶诚恐的将火漆公文捧在手上,缓缓的又放在桌案前。徐弘基紧紧的盯着桌案上的公文,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顿时在心头涌起,这绝不是好事。 徐弘基拿起公文,撕开火漆封口,一目十行的看了一遍,然后便无力的将手垂了下去。到现在已经再沒有什么更坏的事情,能够让他产生愤怒了。政事堂的几个墙头草们终于在种种风向的集合下,选择倒向了李信那厮。 同时他也清楚的知道,这种结果与自己被围在府中不得自由居中联络,有着密不可分的原因。什么闭门养病,什么井水不犯河水,都是做给外人看的。而那李信到最后不也连吃相都不顾忌了吗?半公开的围了自己的府邸。 徐弘基目露黯然之色,他知道,自此以后,朝廷权威将在江南失去大半。更让人难过的是,明知道眼前问題重重,却沒有任何应对之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这时,书房外突然响起了脚步声,老管家面色陡然一变,目前府中的所有人都集聚在书房内,外面传來脚步声只能证明一个问題。那就是府中进來了外人。 果不其然,书房外响起了洪亮的呼喊之声。 “下官应天府尹陈文柄求见魏国公!” 老管家先是一愣,紧接着面显怒色,带头低吼了一句:“老兄弟们都抄家伙,跟我上,就是这厮逼得咱们到如此地步。” 他的低吼很快就得到了另外四位老仆的响应,情绪激动要出去与陈文柄拼命。徐弘基立刻制止了他们的鲁莽行为。 “都住手!谁也别动,让那蕞尔小官进來,老夫倒要看看,他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老爷!” 老管家不甘心,还想劝说徐弘基正好趁此机会劫持了应天府尹做人质,正好出城而去,到地方上沒准还能有所作为。 不过徐弘基却摆摆手打断了老管家的异想天开,李信可是取得了南京诸位官员的支持,并非鲁莽所为,自己就算成功劫持了陈文柄出城而去,最终甚至可能反被这些人诬陷谋反也未可知呢。 “让他进來,不得胡闹!” 徐弘基并沒有向几位情绪激动的老仆多做解释,仅仅是沉声而威严的令几位老仆退下去。 老仆不敢违抗魏国公的命令,尽管仍旧愤愤难平,但还是退了出去。不消片刻,陈文柄一撩官袍踏进了魏国公的书房。陈文柄在进來之前是心怀忐忑的,想想一年之前,这魏国公府邸对他而言是一个难以高攀的存在,今时今日自己竟然能随意进出。那位享贵近三百年的徐家嫡系魏国公就在那扇门的后面。 如果徐弘基倚老卖老,负隅顽抗怎么办?陈文柄做了很多种假设,他发现自己除了以力服人以外竟别无他途。而这也是他最不愿意使用的手段。不过,等陈文柄踏进书房的那一刻起,他反而不再忐忑了。 因为在那面前的就是一个面显苍老,孤立无援的老翁而已。 陈文柄踏进书房先冲着桌案之后的魏国公徐弘基深施一礼,然后便站在当场,双目直视着这位身份贵重无比的老人。 徐弘基淡然一笑,并未有陈文柄假设过的任何一种强硬态度。 “不知陈府尊,屈就來访,意欲何为?” 陈文柄呵呵一笑,不卑不亢的道:“想必魏国公已经看到了政事堂的公文,下官前來,仅仅是奉了诸位部堂所托,有几句话和魏国公传达一番!” 徐弘基面露冷笑,说的真是客气,如果仅仅是传几句话还用的着这么兴师动众的针对自己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八十八章 大义灭亲 陈文柄最终只得到了徐弘基的一句话的回应,虽然比较委婉,可他还是听得明白,话中之意分明是在指你陈文柄算什么东西,只有李信才有资格在此与之对话。所以,尽管他就站在魏国公面前,可无论如何说话都再得不到其他回应,徐弘基只是耷拉着眼皮看手中的那本书。 若非镇虏侯曾事先交代了底线,陈文柄真有心将其交给朱运才那酷吏,看他还敢不敢装聋作哑。自讨沒趣了半晌,也只好心有不甘的退了出去,出了书房,只见两旁老仆怒目相对,眼神里则充满了愤怒和怨毒。这让陈文柄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心道如果沒有皂隶护送,自己只身进來只怕就得躺着出去。 來到魏国公府门之外,师爷哈着腰凑上來,“府尊,如何?魏国公服软了吗?” 陈文柄摇摇头,叹气道:“服软?魏国公连正眼都沒瞧上咱一眼。” “还嘴硬?继续再饿他几天,看看是骨头硬,还是肚腹硬!” “不必了!明日给里面送些米面,但仍不可允许任何人进出。” 陈文柄想着镇虏侯的交代,不能真将魏国公饿死了,那样的话麻烦可就大了。师爷还想劝说争辩几句,陈文柄却心事重重的进了轿子逐渐离开巷子。 陈文柄在魏国公那里碰了硬钉子,而朱运才在徐文爵那里却收获颇丰,这厮和家丁奴仆一同逃离了国公府,只为了讨口饱饭吃。不过他虽然吃上了饱饭,却也失去了尊严和自由。 从国公府中逃出來的所有人都被集中监管起來,徐文爵本來是化妆打扮成家丁的,但此人的派头和举止却出卖了他,皂隶们都是精明无比之人,最擅长的就是通过言行举止判断一个人的身份高地,所以很快就被甄别出來,加之仆役的出卖,徐文爵小公爷的身份就立即暴露出來。 朱运才审讯徐文爵可丝毫沒有手软,开始徐文爵还端着小公爷的架子,仗着自己是魏国公嫡长子,沒人敢拿自己怎样,屡屡与之叫嚣。朱运才一怒之下,当即让皂隶将其按翻在地,扒掉裤子,一顿板子噼里啪啦下去,瞬间就把他治的服服帖帖。 从此之后,朱运才问什么,徐文爵便招什么,答的不尽人意,皂隶们就是一顿耳光扇过去。小公爷从小娇生惯养,唯我独尊何曾受过这等屈辱,但落难至此,真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只好乖乖的与之合作。 次日,《公报》以应天府衙门的名义,正式公布了徐文爵所涉案情,其中绝大部分是老声长谈。但其中一条,却让所有人都为之沉默失声。 姜曰广正端着茶碗润喉,左手则是家丁刚刚买回來了《公报》,才看了几眼,一口茶沒喝下去,悉数都喷到了那份还散发墨香气的《公报》上。徐小公爷招供曾给左梦庚购买粮食上下奔走,而左梦庚所购买的军粮正是要运往江西,送给淮王叛军的。 换言之,左梦庚涉嫌勾结淮王谋逆,其牵扯的便不仅仅是徐文爵乃至徐家了。左梦庚的父亲左良玉,以及左良玉背后的沈王一个个都难逃脱干系。镇虏侯纵容应天府将此事公开,真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啊。同时,姜曰广脑门上冷汗直流,暗暗庆幸那日在政事堂见机转变的快,否则自己倒向魏国公,岂非也要被无辜的牵连进谋反案? 不过姜曰广左思右想仍旧不放心,于是派了家丁去将自己在翰林院的得意门生请來,一番交代下去,于是翰林院诸位翰林们再次联名弹劾魏国公,其用词之犀利,大有不杀此公难以平民愤,不杀此寮难以谢天下。 这些表演很快传到了应天府衙中李信那里,郑三俊正好在与李信议事,看到姜曰广的卖力表演不禁冷笑:“临时抱佛脚就妄想能够躲过惩处?” “姜翰林不过是有些投机之意,又沒造成严重后果,何必与之为难?” 李信帮着姜曰广说了一句话,这大大出乎郑三俊意料之外。都说镇虏侯生性刻薄,睚眦必报,今日如何转性了?一时之间,他弄不清李信的本意,便吧不好再就姜曰广一事多做置喙。 这一回他來是另有因由,因为应天府将左梦庚涉嫌谋反一案公之于众,这种南京百官中甚至民间都引发了极大的震动。就实而言,他觉得为稳定局面∏也不该如此草率仓促的将此事公之于众,但既然已经既成事实也只好一条道走到黑,他知道,李信终于准备辣手除掉魏国公了。 徐文爵事涉左梦庚资助淮王谋逆,那么魏国公想要独善其身,便无异于痴人说梦。 “拘捕魏国公?” 岂料李信听了郑三俊再三思量之后才做出的决断时,竟然面有讶色。郑三俊更摸不清镇虏侯的真正意图了,他仔细观察李信的表情,大致可以判断出并非做伪,但打蛇不死,后患无穷啊。关键时刻,怎么能如此拖泥带水?反正现在北京已经失去了对南京的控制,何不就此做绝,杀了魏国公以震慑江南诸省,看谁还敢不从。 李信忽然又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如果大运河肃清,南北交通恢复了,为故公事涉谋逆,咱们该如何处置?” 郑三俊下意识的答道:“自当一体拘拿,押赴京师诏狱,由皇帝亲自讯问!” “好,就这么办,审讯依旧进行,只理清事实,记录供词,判罪则待将來交给朝廷吧。” …… 自从那日陈文柄在魏国公徐弘基那里碰了硬钉子,令人意外的是,对方并沒有报复,反而开始按日供应米面了,甚至还会每日买來《公报》交送徐弘基阅览。按照老管家的说法,外面的宵小毕竟摄于魏国公的威势,不敢将事情做绝,老仆们倍感提气,都充满了乐观,感觉眼前的困境竟很快就会过去。 只有徐弘基心事重重,面对几名老仆的盲目乐观又不忍心打碎他们的幻想,只好听之任之。不幸的预感很快就得到了印证,徐弘基看到了一早老管家送來的《公报》后便呆若木鸡,静静坐了整整一个上午沒有半点反应,甚至连桌案上的早餐都沒动一口。 老管家看到早餐已经凉透,一口未动,便觉得奇怪。又见老爷直勾勾的盯着桌案上的《公报》发呆,便也跟着瞅了几眼,岂料不看便罢,一看之下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 “这,这怎么可能?小公爷虽然平日多有胡闹,小公爷断不会做如此悖逆之事的,老仆看着他从小到大,他就算有这个心也沒这个胆子啊!这,这一定是李信那厮屈打成招的!” 徐弘基摇摇头,他深知《公报》上以应天府衙门的名义刊发此案原委代表的是什么。不管徐文爵做沒做过那些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又何况以那不肖子的糊涂,身涉其中也不会让他觉得有多大奇怪。 “老爷,快救救小公爷吧,不能眼看着他们在外边欺侮,欺侮他啊……” 老管家忽然跪倒在地,语带抽噎,言辞恳切。他毕竟看顾着徐文爵从小到大,主仆情份亦绝非寻常可比。 半晌之后,徐弘基才苦笑道:“救他?连你我这把老骨头都不知由谁來救呢!” 老管家听了徐弘基的话后先是一呆,然后脸上立刻就充满了绝望。 “难,难道就,就沒办法了?” 能有什么办法?左梦庚购买军粮十有**是资助淮王的,这一点徐弘基认为至少有九成的可能。而且左梦庚军粮被扣之后沒多少日子,淮王就在饶州谋反,这一点时间也对得上。至于动机,徐弘基一样看得通透,只怕陕西那位沈王与淮王一样都是不甘寂寞的主,唯恐天下不乱。 徐弘基叹了口气,不禁暗恨,自己怎么就生了这样一个蠢笨如猪的儿子?而今牵涉进淮王谋反案,就算李信不痛下杀手,将此案禀报朝廷呈达圣听,以当今圣上的多疑善变刻薄寡恩的性子,也不会有他徐家的好下场了。 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徐家二百多年富贵在自己手里付之东流吗?几经犹豫之下,徐弘基终于做出了艰难的抉择。 …… 陈文柄愣愣的看着桌案上的书信,他的第一反应,这封信是否有人造假,在反复得到了师爷的确认之后,这才相信此信的确出自魏国公徐弘基之手。徐弘基在信中揭发了自己的亲儿子徐文爵事涉谋逆,并提供了关键证据,即徐文俊与淮王等人往來的书信若干封。 都说虎毒尚且不食子,魏国公怎么就能如此绝情?须知这等于亲手将自己的嫡长子送上刑场啊!对此,朱运才却与陈文柄的反应大不相同,他连笑三声之后,竟赞道:“魏国公好决断,以自己一子,换得徐家一门平安,也算绝无仅有了!”但随即又面露嘲笑的自语道:“如果他知道镇虏侯并未有意对徐家穷追猛打,不知此公又该作何敢想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八十九章 舰队凯旋 很快,师爷來向陈文柄汇报,魏国公要往公报送一封信,要求刊发。陈文柄当时就是一愣,心道这魏国公又要闹什么幺蛾子?镇虏侯交代自己别为难他,若是这厮执意要一头撞上來,自己又岂能姑息纵枉? 但将那书信摊开之后,陈文柄又愣住了,这竟然是一份断绝父子关系的声明,其上所书内容与呈递给镇虏侯那封手书上的内容大致不二。看來,魏国公这是要壮士断腕,丢车保帅了。不过,这等卖子行径一旦做了出來,将來必然为世人所不齿。 陈文柄愣怔了半晌才回过神來,又对师爷嘱咐道:“可以刊发!魏国公执意如此,你还能拦着他吗?” 师爷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谨遵府尊之命,这封声明一旦刊发,魏国公在江南就此声名扫地,不会再有人拥护他了。”陈文柄点点头,师爷的话在理,但谁又能保证不是他有意为之的呢? 陈文柄也暗暗奇怪,魏国公对这镇虏侯搞出的新鲜物事接受的还挺快,也有样学样在《公报》上搞个声明,看來以后自己的脑子也要活络点,一定不能落后于形势。 师爷走后,陈文柄也不闲着,朱运才将案子审的通透,一份详尽的涉案名单交上來,他只须负责按图索骥拿人就行。接下來第一个要抓的就是与阮大铖素有深交的沈家子侄。 沈家在常熟的老宅虽然被海贼刨了根,但毕竟家大业大,除了老家以外,其产业遍布南直隶与浙江,其中南京城内做主的便是已故沈家老太爷的一个侄子。陈文柄心里有一本帐,只要断了沈家在应天府的根,将其价差抄沒充公,那又是一笔极为封厚的收入。所以,他才将区区一个商人放在了捕拿的首位。 不过让陈文柄失望的是,南京沈家的正主早在数日前就借口往杭州公干,此刻只怕人都已经到了杭州。既然抓不到人, 那就封锁抄家吧。沈家涉淮王谋反案那是板上钉钉子的事,朱运才拷掠整理后的供词无懈可击,自然不用有丝毫的犹豫。 这一日迟迟未归的平蕃舰队终于自太平府返回了上元门外军港。此时的军港虽然经过紧急休整,但仍旧可以随处见到爆炸后痕迹。 码头上一排排的三卫军列队整齐,随着大帆船缓缓下帆,列队整齐的军卒们端起火前枪斜举指天,随着一声令下,扳机扣动,火绳被火绳夹狠狠的按入药锅之中。噼啪爆豆之声,顿时响彻码头上空。 李信身着崭新笔挺的大红军装,其后则站了一溜的军中高级军官,其中多是新近提拔起來的,原本的老将校与老军卒则都被派上了战场。其中张石头一部追击淮王叛军到了福建,而程铭九则带兵在南直隶西部肃清残敌。 本來李信还想效仿后世弄个军乐队,但是这时代的人实在沒那细胞,让这些军汉们敲敲腰鼓打出步兵前进的鼓点还勉勉强强,可是让他们吹出些音律來便是一种奢求了。 而且这个年代的风气都认为这等吹拉弹唱的本事都是贱民所为,哪里及得上一刀一枪挣功名來的实在?因此,别说搞军乐队,就是军中的鼓手通常都招不到足够的人数,为此李信还想出了诸如鼓手发双饷等鼓励措施,这才算是吸引到了足够的人数。 因此,火枪齐射,与火炮齐射变成了三卫军中欢迎凯旋的标准套路。 一阵东风忽然吹來,将原本弥漫在码头上空的白色硝烟逐渐吹散,这也算是天公作美,为这次迎接凯旋增色不少。之间大船上伸出跳板搭上了码头,华莱士、米琰等指挥官纷纷出现在船舷,随即码头上爆出阵阵欢呼之声。 突然有人忍不住指着大船惊道:“怎么下來的除了米监军,余下都是红毛番?” 人群中这一句提醒,顿时使大伙都注意起來,果见一个个走上跳板上岸的都是身着奇装异服的红毛番鬼。就连李信都颇为奇怪,怎么平蕃舰队出兵一趟,又捉了着许多西洋人不成?但转念一想,如果是活捉的俘虏岂能随凯旋军官一通登岸?那肯定就是另有要人。 “卑职不辱使命,太平府海战,平蕃舰队斩首千余!” 华莱士比此前李信见他时更加消瘦,不过他那一场大病果然奇迹般的好了。双方互施军礼后,便是一番冠冕堂皇的虚应礼节。李信按照米琰和李达为此制定的一套详细规章,做了个十足十。 这时李信身旁的牛金松实在忍不住这磨牙消磨时间的场面,压低了声音问对面的米琰:“米监军,怎么去了一趟太平府捉到着许多红毛番?” 那些西洋人显然对李信的三卫军很是好奇,都充满了猎奇的东张西望着。米琰面色黑透,沒好气的回了一句:“你自问舰队总兵去,我这个监军哪有闲工夫管这些琐碎闲事?” 牛金松闻言嘿嘿笑了,他知道这米监军肯定是因为红毛番与那华莱士闹了不痛快,不过他虽然心有不满,却并未动用监军权力來啊限制怀來是弄來的这些红毛番,想必是被华莱士说服了。 米琰与牛金松的一问一答落入李信的耳中,他便又笑着问一连肃穆郑重的华莱士:“这些人是?” 华莱士赶紧汇报:“这些人可都是宝贝,是侯爵阁下急需的技术人才!” 一番沟通之后,李信才恍然这背后居然还有一段插曲。原來魏国公在太平府时,军事情报屡屡泄露,被叛军抢了先机,这一直困扰了徐弘基很久。一次很偶然的机会,他忽然发现附近有不少西洋教堂,更有许多來历不明的红毛番啸聚其中。于是徐弘基就怀疑是这些异域番邦的红毛鬼在为叛军偷偷送信,甚至觉得这些人啸聚一起意图起事。 于是,徐弘基派兵将附近几个府的西洋人都抓了个干干净净,押送往大军行辕,本來草草审讯一番后便要当场斩杀,但其麾下不少人都反对对这些西洋人大开杀戒,于是便一直拖着。直到太平府局势急转直下,徐弘基困守孤城,一时间也就将这些人给忘了,后來三卫军增援太平府,怀來是派了水兵上岸希冀能捡些步兵落下的小鱼小虾。 谁知竟打了个难得的胜仗,一丈俘虏数千,歼敌数百,然后另一个收获就是救下了这群惶惶然逃命的牧师。 别看这些人现在的身份是牧师,可在欧洲都是些犯了罪的能工巧匠,军官士兵,甚至还有破落贵族。华莱士知道李信急需网罗这类人,便说服他们与之一通來拜见东方的侯爵阁下。 李信听了华莱士断断续续的讲述之后这才恍然,他粗略的数了一下,这些人大概在二三十上下,如果真如华莱士所说,其中有自己急需的技术工匠,那他立下的这一桩功劳,丝毫不亚于斩首上万。 于是李信当即表示对这些人热烈欢迎的态度,同时又下令三卫军中专门负责接待的军官从厚优待这些西洋人,等待來日详细甄别各人所长之后,再人尽其用。简单的欢迎仪式结束后,三卫军分成数路纵队返回军营,舰队帆船则有专人负责检修保养,其余一行人则前后簇拥着李信往南京城中而去。 半路上,米琰对李信优待这些西洋人表达了自己不以为然的态度,“镇虏侯可知,魏国公因何要将这些西洋番鬼悉数杀尽?据在下所知,魏国公指这些人通连叛军并非无中生有,这种化外番邦的红毛鬼,一个个贼眉鼠眼,又反复不定,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这倒让李信颇感意外,他自來到明朝后,对这些西洋人还是有着充分好感的,今日听了米琰的描述,不禁在心里又划上问号。看來,來日需要甄别的不禁是各人技术才能,还要甄别其是否曾勾结叛军,意图不轨。 “恩,所言甚是,回去后,你会同朱运才一起,对这些西洋人甄别一番,如果真有心怀不轨,手负血债者当以大明国法处置,以儆效尤。” 李信以前对西洋人的态度和给予的待遇都相对较高,这之前他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可今日和米琰交流一番之后,他忽然发现,其实这些红毛番也都是良莠不齐,很多人本身就是在西洋犯了重罪,才背井离乡來到东方。 他们之中可能有货真价实的传教士,但也有可能是挂羊头卖狗肉的假传教士,不过是希望在东方发一比横财,至于其他方面杀人放火亦不是不可能。 除此之外,李信又问了一些太平府方面的基本情况,以及程铭九率领的几个精锐营的进兵情况。说起用兵形势,米琰又一扫此前的阴霾,有些眉飞色舞。 “程将军的策略与张将军大致不差,准备驱虎吞狼,事实上实施的也很成功。但还是除了点意外,蛰伏在宁国府的史可法不知吃了什么药,突然跳出來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九十章 天下大势 在宁国府整军经武的史可法先前被叛军打的大败,一直憋着口气就等着有朝一日十倍还之叛军,而今叛军大部被三卫军打的大败亏输悉数西逃南窜,这位史部堂又如何能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可偏偏史可法败退到宁国府后重新拉起來的官军对阵急于难逃的叛军竟一战而溃,竟被叛军团团围困在石壁山而不得脱,害的程铭九只好驱师往宁国府救援史可法。叛军见到三卫军一路追击过來以后,不知从何处得來的勇气,竟然回师再战,结果被打的狼狈鼠窜。也许是史可法的不堪一击让那叛军觉得官军获胜也许是侥幸,但石壁山一战后他们则是风闻三卫军而四散奔逃。 解围之后的史部堂一心雪耻,收拢残部以后便一路尾随叛军追击到南直隶与浙江交界的天目山,结果一战之下又被打的惨败。好在这一回史部堂脚下功夫有了长进,沒有被叛军咬住。 让米琰直咂舌的是,这位史部堂充分诠释了什么叫屡败屡战,屡战屡败,尽管麾下尽是些士气低落的残兵败将仍旧死死的尾随着那股叛军,时间长了竟也使得叛军不敢轻易离开天目山一带,生怕万一再将三卫军引來,沒有好果子吃。也正是因为此,程铭九在宁国府帮助史可法解围耗费了大约七天的时间, 而程铭九之所以沒有倾力围剿盘踞在天目山一带的叛军,主要原因则有两点,一是他要花费大量的经历收复池州府与徽州府等处失地,同时还要组建民防营,甄别投敌的官员士绅。由于以往,程铭九都是执行军令,有了上命之后放开了手脚打仗便是。而这次则与以往大大不同,李信给程铭九的军令极其模糊,一方面要他击敌,另一方面还要恢复地方治安。 击敌一则自然沒有问題,而恢复地方治安则让程铭九头疼不已,所以他就硬拉着米琰在池州府帮他谋划了许久,这也是米琰以及平蕃舰队因何延迟返回南京的原因之一。 米琰简明扼要的向李信讲诉了一遍程铭九攻略南直隶西南部的情况之后,便又分析起浙江方面的形势。 “叛军打到了浙江西北,那一帮子官员现在该如热锅上的蚂蚁了。” 李信点头道:“前日里还曾收到了熊明遇的书信,言及在浙江查办案件履步维艰,好在有陆九在,不至于被浙江官员上下其手给做掉!” 米琰却忧心忡忡,“利害攸关,性命要紧,浙江的官员若是被熊明遇逼得急了,沒准会做出何等疯狂之事來。实话说,在下着实为陆将军担着好一阵的心,毕竟他是深入虎穴,若有一个失神沒准就要着了对方的道,而那熊明遇又是个底细不清之人,虽然现在表面上倒向了咱们,可一时之间谁又能看清楚此人心底里究竟是做着什么筹谋?” 说到这里,米琰长长呼出一口气,“现在好了,流贼抵近浙江,杭州府距离天目山不过百里,若冬季水道干涸之时,骑兵旦夕可至。重重外压之下,熊明遇与陆将军此刻当已经成了杭州城内炙手可热的人物,谁还敢害了他们?” 米琰说的不错,浙江是李信东南开埠通海的最重要一环,只有南直隶、浙江、福建、广东四省达成一致,开埠通海才有关键意义。福建有一个强大的半官半贼的海盗商人集团,而浙江所拥有的则是与南直隶不遑多让的官僚集团。李信收拾南直隶受了多大的掣肘和压力,不足为外人道,实际上李信身边的亲信也都将这大半年來的艰辛与荆棘看的清清楚楚,甚至本身就参与其间。如果再按照这等投鼠忌器的法子,在讲过一番全力斗争角逐之后,最终掌握局面,这又不知要耗费多少时间与精力。 而时间是不等人的,李信虽然身在江岸,但一直心忧北方局面。中原已经彻底糜烂,大明中央朝廷所能直接控制的低于仅仅剩下北直隶、山西以及山东北部的一部分地区。 北直隶的民情经济是这三省中最差的,经过数次建奴叩关,受难最重的就是北直隶,百姓们流离失所,家破人亡者不计其数。而紧接着又是一连两年的大旱,地里庄稼颗粒无收,巨大的难民潮涌向黄河以南,这也是流窜于中原一代的李自成屡屡剿不绝的原因之一。相对來说山西的情况就好了很多,有了李信留下的底子,庄稼上有玉麦和火力提水灌溉系统作为收成的保证,而工商也在一年间的打开绿灯之下获得长足的发展,所收税银竟是往年数十倍之多。因此,李信判断,山西就此会成为北京朝廷的救命稻草。尤其是在大运河南北交通断绝之后,山西变成了北京唯一的最大财赋之地。 朱由检启用卢象升收复运河两岸的消息刚刚传到南京时,李信曾对此抱有很大的信心。但战事的结果,却大大出乎人之预料。革左五营自从劫夺了淮南淮北的膏腴之地后,实力大盛,甚至还隐隐然有了直逼李自成声势的势头。 卢象升在徐州附近与革左五营竟一连打了超过两个月的拉锯战,沒有尺寸之前进。 这让李信大跌眼镜,这还是那个身经百战的卢象升吗?他甚至隐隐然这位大明朝仅存不多的既忠且能之臣有些担心。坐在紫禁城里的那位皇帝向來以多疑善变,刻薄寡恩闻名,卢象升三两个月时间里沒有尺寸之功,只怕积怨之下又容不得他。 平蕃舰队返回南京以后,南直隶以及江西的局面就算是彻底平靖。而这时,一直在苏松等府间游山玩水的监军高时明也恰到好处的返回了南京。他此番南下乃是奉上命,提督湖广、江西地方,主要针对的就是淮王叛乱。 而今失地一一收复,淮王以及叛军也纷纷逃进了大山里,不论高时明是否曾有一指头的参与,当属于他的那份功劳就结结实实,稳稳当当的在那里,跑不掉,也沒人能夺得走。 不过,此时此刻高时明的心态却与刚刚南下时又起了相当大的变化。初來南京时,还时时刻刻谨小慎微,处处示人以低调,这也为他迎來了不错的口碑。而高时明呢,也乐得如此,游山玩水便轻易得了一桩大功在身,何乐而不为呢? 在高时明看來,万岁爷派了卢象升收复山东济宁到扬州的大运河沿岸,绝对是选了最合适的人。所以,在乘坐海船冒险來南京时,他还对旬月之内收复运河两岸,恢复南北交通有着九成以上的信心。但随着他在镇江、苏州、松江等地游玩日久,所得到的一切关于江北战事之消息竟沒一个能让人顺心。在这种情形下,所为游山玩水,也大多数时间都是意兴索然,神思不属。 最终,随着江北局势的持续糜烂,卢象升在徐州寸步难进,无尺寸之功。这使得高时明若坐针毡,说到底身为太监的他对紫禁城对皇帝有着天然的依赖,不论在外面出镇地方有多么风光,他们这种人的根子都在紫禁城,在皇帝那里。如果一旦与这个根子的联系被掐断了,他们就好像断线的风筝,一切权力的根源也随之全部失去,那地方上的文武官员们谁还会在意一个阉人? 正是这种对北京的天然依赖与内心无时不刻存在的危机感,使得高时明前所未有的倍感折磨。就在这个当口,三卫军大败太平府叛军的消息传來,同时李信收拾魏国公的一切明里暗里手段也被密探一一传递过來。高时明终于下定决心,返回南京。他从南京官员们摇摆不定的态度中,看到了一些极其隐晦的东西,而这些隐晦的东西也正是掐断他与北京之间天然联系的一柄利剑。 所以几经考虑之下,他决定要试探试探南京官员们对他的态度,同时镇虏侯李信的大腿一定要牢牢抱住,毕竟两人在太原时有过一段极其愉快的合作经历,而且他还在那个囊括了几乎所有晋商的商社中拥有股份。总而言之,外界传言中的李信刻薄寡恩,这与高时明印象中的李信大相径庭。 在高时明眼中,李信还是个十分念旧与顾及旧情的人,甚至可以说有些迂腐和优柔寡断。但这些并非英雄该有的气质却沒有影响他一步步走向权力的巅峰。只要李信还顾念旧情谊,那么他高时明在江南的地位至少就可以牢牢保住。同时,他也在庆幸,自己得了这个出镇江南两省的差事后沒有过于高调,而是夹着尾巴做人。虽然说起來不免要让宫中那些随堂太监们取笑,但这种谨小慎微却为他今日的出清产生了不小的正面效果。 毕竟,沒有和南京的官员们发生龃龉,那些人也不至于有心置自己于绝地。不过,很快高时明的一颗心就悬了起來,因为李信竟然借口委婉的拒绝了他的求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九十一章 深谈一夜 高时明被李信拒见之后心怀忐忑,但他又对南京两眼一抹黑,连个能打探消息的熟人都沒有,而城中官员们也都失去了此前对他的殷勤,更无一人上门。只好坐立不安的待在应天府为他安排的住处里,足不出户。这其间,高时明甚至生出了到湖广去的念头,但很快他就打消了这种想法。 他头上虽然顶着圣命差事,可是自己沒有一兵一卒,又五银钱粮草,单身匹马去吗?更何况现在南北交通断绝,大明京师已经失去对南方的控制超过半年时间,他又拿什么节制地方官? 到了傍晚时分,南京城内已经明显能感受到秋风萧瑟之意,徘徊于院子里心事重重的高时明不禁为之打了个寒颤,这也一如他的心绪一般。他开始怀念当今圣上刚刚即位,除去魏忠贤手握大权的那个时代。虽然皇帝大为限制宦官,可不论哪个太监就算作为中使到地方上,哪一处的地方官不是前呼后拥,上赶着巴结,生怕怠慢了半分,今日可好,书上所说的世态炎凉大体就是如此吧。 正感怀之际,随侍的小宦官为高时明捧來了这两日的《公报》以供他打发时间。谁知高时明才翻了几页,便愣愣呆住,继而又一连茅塞顿开状。 “原來镇虏侯并非借口之言!” 高时明的话中充满了峰回路转的喜悦。果不其然,守门的小宦官一溜小跑过來。 “高公,镇虏侯,侯來了!” 这可是说起曹操,曹操就到。高时明兴奋之下亲自出大门相迎。李信一身便装简从而來,显然并未见外于他,这让高时明顿感心安,同时也更加确定了以前对李信念旧的认知。 “高公这几日游玩的可顺心?” 两个人一先一后而入,李信边走边漫不经心的询问着高时明这些日子的游历经过。高时明则摇头苦笑,“朝廷战事吃紧,咱家哪里还有心情游玩,这些日子可算是身在曹营,心却在汉!” 这个比喻并不甚恰当,但这足以向李信表达他的焦虑了。以高时明看來,他还是决定对这位老搭档开诚布公,讲一讲自己的所忧所虑。岂知李信却是陪着他一并苦笑,也开始大倒苦水。 “高公好歹还身得自由,李信却是身心俱疲,重重枷锁下,处处掣肘,沒有半分快意可言。 这也是李信的心里话,当初在太原经略山西,虽然也有一些文官掣肘,但都是些可随意搓揉的小角色,因此绝大多数时候,他都将九成以上的精力用在实现自己的规划上。但是在南京却恰恰相反,他要用九成的精力去应付那些掣肘的各方势力,最后仅仅余下的一成精力分一半出來,解决各种三卫军内部出现的问題。 两人寒暄一阵后,李信长叹一声,“不知高公可曾听说了,熊明遇在浙江被海盗绑走,陆九见机的快,侥幸逃脱,但也身负多处创口 …… 但总算沒有性命之虞,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这则消息也是高时明刚刚在报纸上看到的,而陆九则是在马贼时代就追随李信出生入死的老兄弟,而且这老乡第又身负重伤,险些送命,李信无暇接见自己也是在情理之中了。 “镇虏侯打算?” 李信闻言笑道:“李信此番便是要麻烦高公來了!” 闻听此言之后,高时明只觉得胸口突突乱跳,突如其來的激动让他有一瞬间的失神。好半晌他才强抑制住内心的兴奋与激动,一字一句坚定的道:“镇虏侯但有所命,吩咐便是,实不相瞒,咱家这些日子都快闲出鸟來了!” 李信继续深入说道:“高公可以用天使的名义赶赴杭州,杭州城内的不法势力嚣张至极,这一回不将他们铲除,李信便提兵而去,将他们悉数踏平。” 这让高时明身子一颤,李信虽然是武将带兵,但绝少在言语中打打杀杀,今日能说出提兵将之踏平之语,可以想见他已经对这些不法营狗之辈痛恨到了何种程度。其实高时明还沒想到的一点那就是,李信实在失去了耐心,不想再按部就班的与之下棋一般对弈,一旦高时明此行碰壁,他便提兵过去以武力解决问題,这样虽然粗暴却简单有效。 不过高时明却又注意到了李信提及的让自己以天使身份往杭州去,如果较真起來这自己虽然身负圣命南來,但是所监军之地却是湖广江西,和浙江根本就搭不上关系。如果抬出了天使的身份,小则是逾制,重则是假传上命,说起來干系可担的不小。这种犹豫只在高时明脑中闪了一瞬,便彻底被另一种想法彻底驱逐。 “好!不知镇虏侯如何安排,咱家又该在何日何时动身赶赴杭州?” 须知陆九可是带了五百多人去的杭州,最终还让人暗算至重伤,可以想象杭州城 内已经不惜撕破脸皮搞风搞雨,所以高时明关心的是他这一去能带多少人随从护卫。高时明自认随李信驱使,可他更爱惜生命,否则也不可能放着江西湖广不去而留在南京了。 李信却笑道:“再带五百人足以,高公可能还不知内情,熊明遇和陆九都是乘船应酬之际遭袭,随行的五百人绝大多数都在岸上,若非陆九南來后学会水性,这一回只怕就要葬身鱼腹了。” 《公报》上只说熊明遇和陆九在浙江遇险,却沒涉及细节,现在李信简单大概的解释了一阵,高时明立即恍然。 “如此说杭州官员并未彻底与咱们撕破脸,所谓凶手可曾交了几个出來?” 高时明对这种阳奉阴违的手段再了解不过,如果杭州方面做下此事,也必然会交出几个替罪羊來,以平息南京方面的怒火。实际上相较与李信一方的克制,南京不少官员已经叫嚣着派兵进驻杭州,亲自揪出不法之人。一个个喊打喊杀,声势竟甚于三卫军的一群将军士兵。 而李信并非不想就此派兵往杭州去,而是现在局面使他在兵力上捉襟见肘。由山西带出來的老卒一部分交给张石头带往福建,一部分则归程铭九统辖平靖江西以及南直隶西部各府。 现在应天府驻扎的几只三卫军均是南來以后刚刚招募的新军,这些人虽然将队列等战术动作练的颇有板眼 ,但毕竟未经过大战,还要负责拱卫南京一则抵御江北的革左五营,二则防止内部曾数次蠢蠢欲动的反对势力。 所以,李信现在需要的是时间,他要有充足的时间从容处置应对,才能分兵南下。而这期间,也绝不能干巴巴等着,于是,让高时明打个前站,也就成了最佳选择。 李信的想法让高时明大为放松,也有些淡淡的失望,原來他并不是去啃硬骨头的,而仅仅是个投石问路的开路先锋,既然如此,这一去便毋须,面对想象中重重阻力。 “镇虏侯的意思是,咱家先去贼窝子里打探一下虚实,看看谁是石头,谁是鸡蛋?” 对此,李信连连点头,“正是如此!如果能从内部将它们分化瓦解,负面影响也会随之降到最低。” 两个人秉烛夜谈,从日落直到金鸡报晓,天色转明。李信看看时间不早,便起身告辞。 “李信先行一步,一个时辰后,还要去平蕃舰队视察,相信他们在港内不会闲置多久了。” 高时明闻言一愣,李信这一夜吐露的许多消息都太过震撼,就算临别之时的一句闲话都让他震惊无比。按照以往的认知,地方镇守和掌兵者,都希望少打仗,多练兵。而现在的李信似乎相较于山西时开战的**更为强烈。不但在陆上频频用兵,现在还说平蕃舰队不会闲置多久,代表了什么?肯定不会是九江、池州那种走过场的水战,难道会有一支海寇还能与平蕃舰队匹敌吗? 送走了李信之后,高时明默然思考,从时有出现的倭寇到盘踞在东南各岛的红毛番,他都觉得李信沒有轻易对之动武的借口。毕竟打仗无非是一点,那就是开疆拓土。而海战则无利可言,因此用海军做为防守之兵还勉强合适,如果主动以海军出兵,大战下來既得不到领土,又沒有实惠,之前假设的两类人选则都未必是平蕃舰队将來交战对手。 想來想去,高时明的目光忽然就聚拢在了另一处关键位置,心中不免疑问,“难道是他?”但这种念头仅仅是一闪而过,在高时明看來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再想下去便头疼不已,高时明索性便不再惦记此事。因为在南下杭州之前,他还有件未了之事,还要去见一个人。 “备轿!” 高时明对身边的小宦官吩咐了一句,小宦官微感诧异,高公从來都是以监军之名骑马出行,风风光光,招摇过市。今日怎么还要坐上轿子了? 于是小宦官下意识的询问了一句:“不知高公欲往何处?” 只听高时明冷然答道:“魏国公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九十二章 被邀阅兵 魏国公府,高时明的小轿进入了其所在巷子后便被应天府的皂隶拦住。 “干什么的?” 轿夫赶忙含笑答道:“往陈翰林府上探亲。” 这是为了避人耳目,高时明一早就交代好轿夫的说辞,沒想到还真就派上用场了。如今应天府的皂隶自打整治了 魏国公府以后,看谁都不像以往那般谨小慎微,而是带着一种怀疑的眼光上下打量着那轿夫,又抻头往那轿子里去看。 却听轿子里传來了一丝不悦的咳嗽声,皂隶又哪理会得,连魏国公都被收拾的服服帖帖放眼南京城中谁还赶在应天府的公事面前拿腔调。也是那轿夫见机的快,赶紧从怀中摸出了一角银子,偷偷塞入那皂隶手中,同时又低声含笑道:“我家老爷染了些风寒,不宜见风,还望您多担待些!” 皂隶掂了掂手中的银子,约摸着至少有五两,心道这家下人都好生大方,便嘿嘿笑道:“既然如此,那咱也就不难为人了。”同时,他又似套近乎的说道:“实不相瞒,前方有工程,封路了,走不通,还请走别的路吧!” 轿子里的高时明这才松下一口气,如果不是轿夫见机的快,让皂隶见到自己一眼便可看出是宫中之人,到那时只能是徒惹麻烦。 轿夫一招手,其余人便抬着高时明往别处的路口绕去,想绕路到魏国公府的另一处侧门。可谁有曾想到,刚刚转过了两个巷子,便又被人喝止拦住,于是那出面的轿夫又如法炮制送了几两银子,得到的一样是前方有工程,请绕路的答案。 最后,轿夫们抬着高时明围着魏国公的府邸绕了一大圈,竟是连一条路都沒走的通。至此,高时明在轿子里长叹一声,心中默然道:都说镇虏侯软禁了魏国公,咱家初时还不相信,眼下看來的确是真的。 就在这一瞬间,高时明已经心中彻寒不已,这还是那个在太原时行事带着几分软弱和厚道的李信吗? “走!回去!” 半晌之后,高时明缓过神來,才陡然冲着外面的轿夫吼了一句。这一乘小轿很快就消失在了巷子的尽头。谁都沒留意,一个身影从隐蔽处窜了出來,又紧紧的跟了上去。 高时明准备去魏国公府可不是闲的沒事,而是他手中有皇帝给徐弘基的密旨。这道密旨乃是他临出京时之前,皇帝亲手交给他的,并一再嘱咐他不可对任何人提及密旨之事。 高时明虽然有着各种私心,可是对皇帝的旨意有着天然的服从性,所以尽管形势糜烂至此,他仍旧尽责的打算将密旨发给徐弘基。 小轿随着两个轿夫的前进上下抖动着,这也一如高时明的心情上下起伏着忐忑着。他伸手隔着锦袍抚摸了一下怀中的密旨,然后便是狠狠打了个寒颤。他突然意识到这封密旨很可能与李信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可究竟密旨中的内容是什么呢?这让高时明既好奇又深感自己手中拿着的这封密旨是个烫手的山芋。 说到底密旨如果在他高时明手中放着不给魏国公,将來一旦形势反复,南北交通恢复,皇帝追究起來,那是绝对沒好果子吃的。可是,现在李信软禁了魏国公,不许任何人进出,密旨送不进去,这也许就是最好的选择了吧。 高时明不由自主的攥紧了手中的密旨,这封密旨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否则这道密旨便必会成为自己的催命符。一念及此,他又出生催促着轿夫加快赶路,尽快回到临时居住的那处宅子。 此时,他的心里透则在盘算着究竟该将这道密旨藏在何处才稳妥。不过也就是这一瞬的功夫,忽然前方传來了马蹄声。高时明心中陡然警觉,不是有禁令,南京城中不得纵马疾驰吗,谁敢公然违抗禁令,在城中骑马? 去听外面的声音熟悉至极,竟是李信的亲兵队官牛金松。 “前面可是高公?镇虏侯有请高公一同前往平蕃舰队阅兵!” 事已至此,人家都找到路上來了,高时明便再不能躲在轿子里了,只好撩起了轿帘子迈步出來,冲那牛金松虚拱了下手。 “原來是牛将军,咱家又不是镇虏侯的监军,去了只怕不便吧!” 高时明可沒那么实在和天真,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李信怎么可能让他同去阅兵?这其中沒准有些别的什么事情和岔头也未可知。于是高时明当即便一口回绝,同时又借口有急事要回住处处理。 谁知牛金松却牵着马挡在路中间, 并沒有要让开的架势,反而笑道:“高公此言差矣。镇虏侯亲口吩咐,岂能有假?赶快随俺去吧,晚了就赶不上了!” 高时明不知牛金松的真正用意,又见他态度决绝,知道自己拒绝不得,只好虚应道:“既然如此,咱家就不自量力,去阅兵阅兵那平蕃舰队!” 然后他又顿了一下补充道:“不过咱家这青衣小帽却不甚庄重,咱家还是得回府去换上礼服才显得对平蕃舰队将官军卒的尊重啊!” 其实,高时明心中惦记的是怀中的密旨,就这么带在身上他岂能放心,必须先回去找个妥善的地方藏起來,再去看那什么阅兵。 但是,那牛金松偏偏就不肯松口,“高公不必麻烦,当初您老在太原时也是兄弟们的半个主将,镇虏侯说了,让高拱着三卫新军军装出席阅兵!” 牛金松一句话连高时明最后的借口都堵了回去,无奈之下他只好答应一声,“如此,咱家便却之不恭了!” 高时明本想回到轿子中,牛金松却又是一笑:“高公容禀,时间急迫还是从权骑马吧,俺早就将高公的马准备好了!” 高时明在朝廷里也有知兵的名头,这骑马自然不在话下,于是只好弃了轿子上马而行。不过他却为难道:“咱家这两位随从?” 牛金松哈哈大笑,然后对那几个轿夫道:“你们且先回去后着,高公有我等护持,不会有事!” “走!” 牛金松说完也不等那几个轿夫回答便下令离开。高时明只好冲着那几个轿夫道:“你们且先放心回去,告诉那几个猴崽子都消停点,别给咱家惹幺蛾子!” “是!” 几个轿夫得令后抬着轿子走了,高时明便只好骑马与牛金松几个一路飞奔,往上元门外而去。路上引得人频频侧目,谁都知道官府有禁令,不得在城中纵马疾驰,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挑战镇虏侯的权威?当初就连魏国公府上的小公爷都因为纵马疾驰被巡逻的军卒打残了一条腿,自那以后便再沒有人胆敢挑战这一道禁令。而今听得有人纵马疾驰,一帮好事之人便忍不住要來看热闹,不过牛金松一路高呼:“三卫军公干!闲散人等退避,三卫军公干,闲散人等退避!” 这让那些想看热闹的人心中都是一片失望,听说是三卫军公干都忙不迭的纷纷躲避,现在谁都知道这三卫军在南京城里是惹不得的。魏国公怎么样?厉不厉害,惹了镇虏侯还不是像蚂蚁一般,让人家搓圆搓扁。 这几日的《公报》上沒有一日不批判这个魏国公,应天府甚至差遣了专门的书办,在热闹集中处宣讲报纸,现在报上关于魏国公的新闻早就成了旧闻,至于民间针对魏国公的段子更是不胜枚举。 总之一句话,小公爷通贼,老公爷可能也是自身难保了。堂堂开国功勋之后,被人家一个马贼出身的镇虏侯整治成这般德行,一则是徐弘基太弱,二则是镇虏侯太强了。 跟在牛金松身后的高时明,心中暗叹不已,三卫军之威势,在太原时竟不及在这南京城中万一。别看当初太原府是三卫军收复的,李信身上又有圣命差遣,料理山西难民事名正言顺,可太原城中的士绅百姓们终究是沒有南京上下官民这般对三卫军的敬畏之心。 很快,一行人抵达码头,牛金松急问站岗的军卒:“镇虏侯在何处?” 军卒敬礼达道:“镇虏侯在码头上,阅兵马上就要开始了!” 牛金松点点头:“好!你这就去禀报镇虏侯,就说高公被俺请來了,现在去换衣服,片刻之后就到!” “是!” 军卒嗓音嘹亮,领命而去。光是三卫军军卒的这份干练利落劲就是其他官军所部能及的。高时明还发现,这些站岗的军卒里竟十有七八都是应天府本地人,间或还有些镇江和常州口音的人。 看來李信已经打算融入江南一地了,招募江南地方的良家子为新军,就是他打算长久经营江南的表现之一吧。 “高公,请这边來更衣!” 牛金松愈发恭敬的引着高时明进入港口军营中,高时明左右拐了也不知多少个弯,终于见到牛金松在一处军帐前停住了脚步。 “高公请吧!” 牛金松伸手示意高时明进帐更衣,于是高时明也不再磨蹭,抬腿进入面前的军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九十三章 设计暗查 高时明之间面前几案上整齐的摆放着两叠衣服,一叠是大红色的外装,另一叠则是白色的绢质中衣。同时,他也在进行着激烈的心理斗争,这军装自己换不换,如果换,那怀中的密旨怎么办? 以自己身穿的中衣,是绝无可能藏下这等物什的,那么也只能随身着的外袍一同褪下放在此处帐中。百爪挠心的高时明一搭眼却又瞧见了几案边的一只精致木箱,其上是一把精致的铜锁,而铜锁的钥匙钥匙就放在几案之上。 高时明苦笑,这牛金松看似粗豪之人,却想的颇为周到,这或许也是他的一种暗示吧。既然如此,自己何必在继续纠结?一念及此,高时明反而放开了心思,悉数将身上的内外衣衫褪下,一件件换上了为他准备的三卫新军军装。只是这军装并不甚合体,显然 有些小,紧绷在身上,使身体线条清晰的显露出來。 这三卫军的军装设计样式颇为奇特,为上衣下裤款式,足下所登的则是熟牛皮鞣制的长筒靴,而这军装的衣料摸起來当也是羊毛纺成的上等品。不论上衣下裤都熨的笔挺,穿在身上不无利落精神。虽然沒了习惯的袍子,仅以裤子示人,但却另有一种耳目一新之感。 高时明看了看几案上堆放的换下衣物,便稍事叠置一一放入了那事先就准备好的木箱中,这其中自然也连同那封不得示人的密旨。咣当一声,随着木箱盖子被合上,高时明将那把铜锁轻轻的锁死,然后将钥匙放入了军装外襟的衣兜里。 他刚要转身离去,却又一转念返回身來,蹲在那木箱面前,盯着那铜锁思量了片刻后,从头上揪下了一根头发,轻轻的放在了那铜锁之上。然后高时明站起身來來回看了一番之后,见不得有什么异样,便心满意足的离开军帐。 高时明出了军帐后,便见牛金松仍旧笑意吟吟,恭谨有加的立在当场。 “高公请跟俺來,阅兵马上开始了!” 高时明装腔作势的咳嗽了一声,然后又道:“请牛将军头前带路。” …… 军港码头上,三卫军的头头脑脑都穿着崭新笔挺的新军军装,等候检阅平蕃舰队水兵。按照李信的要求,所有水兵军将的礼服都采用了白色和深蓝色相间的布料,至于款式则与步战营的军装款式相差无几。远远的但见一排排列队整齐的水兵组成了令人啧啧称奇的方阵。 忽然有亲兵來到李信身侧耳语了几句。李信惊道:“这牛蛋在搞什么鬼?三卫军内部的阅兵,将高时明请來作甚?” 那亲兵则一连的茫然,反问道:“不是大将军下令的吗?” 李信心中讶异,却知道牛金松其人绝对不会胡來,他早就不是当初在大同府朝阳堡的那个憨厚的莽汉了。既然时期仓促,自己何不陪着她好好演下这场戏? 过不多时,果然见到高时明穿着一身小一号的三卫军军装在数名亲兵的护卫下缓步而來,高时明的脸上带着标志性的笑容,一路走來又频频冲队伍中认识的军官点头示意,不愧是宫中出來的人,应付这种场面事得心应手。 离着老远,高时明便冲李信大声说道:“镇虏侯邀请咱家來,真是受宠若惊啊,受宠若惊!” 李信也紧赶几步,从容上前相迎:“高公说哪里话,想当初从大同到太原,你我也是出生入死。对三卫军來说,高公可是自家人!” 对李信这句自家人,高时明深有感触,又听他提及当初在大同和太原那段并肩战斗的日子,不禁情绪有些失控,说话的声音都带了隐隐的哭腔。 半晌后,高时明才深呼了一口气,尴尬笑道:“咱家失态,失态了,让镇虏侯见笑!” 李信也跟着应和道:“哎,这才更显高公真性情,來來,阅兵马上开始,看看我三卫军的舰队声威!” 当下,两人也不再多做寒暄,入列等待阅兵开始。大约过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只听远处传來轰隆隆几声炮响,紧接着就是一阵又一阵火枪齐射之声。高时明耸动着鼻头,他几乎可以问道随着微风飘來的隐约硝磺燃烧后的味道。 枪炮齐鸣之后,紧接着就是节奏急促的鼓点,随着鼓点逐渐放缓,便由远及近传來的牛皮靴踏地的声音,只是由数百甚至上千只牛皮靴踏地的声音,比起一两只牛皮靴,则更显震撼。仿佛那一步又一步不是踏在了地上,而是都踏在了人胸膛内的心脏之上。 高时明这时才注意到,自己所处之地乃是人为垫高的一处土台,正好居高临下,隐隐可看见不远处码头上排列整齐的水兵方阵缓步走來,与此同时口中还喊着嘹亮的号子。这等声势,又是以往所不曾见过的,但他本能的也不禁为之叫好。 这李信还真是练兵的一把好手,不但能将一只军队**的能征善战,还能将这些大字都不识几个的丘八训练成一人动则千人动,一人静则千人静,仿佛这成百上千的人都是同一个人,沒有一丝一毫的异动存在。光凭着这份令行禁止,放眼大明上下也无一人及得上这眼前的镇虏侯。高时明甚至还想,就算是本朝名将戚继光复生只怕也练不出镇虏侯麾下的这等军容吧。 想归想,但他还是觉得,李信当是生逢其时,如果李信生在戚继光所在的嘉靖朝,只怕早就成了朝廷斗争的棋子,彼时君权强悍皇帝洞明烛照,内阁里又俱是能臣干吏,哪里有他们这些武将兴风作浪,翻云覆雨的机会啊。 然后思绪又回到当下的崇祯朝,如果当今圣上能够慧眼识珠,提拔一两个高拱徐介张居正那等人物,哪怕是严嵩也好,也不至于使得天下大事糜烂至此。 高时明忽然发现,自己无比怀念当初监军地方的诬陷风光,哪里向现在处处仰人鼻息,看人脸色。只是他毕竟不傻,知道这一切便如倾覆之水,再也难以收回去了,而今也只能多向前看,少回些头对人对己都有好处。 那边李信在对水兵方阵进行着慷慨激昂的讲话,并不时唤來阵阵欢呼与呐喊。而这边的高时明却低着头,脸上阴晴不定,仿佛在进行着激烈的心理斗争。好一阵之后,高时明的脸色逐渐恢复了正常,此时的他已经走出了纠结,随着身边的军官们齐声欢呼了起來。 …… “将军,那老杂毛身上肯定有鬼!” 一名把总看着面前的铜锁木箱信誓旦旦的说着。三个大红军装的军汉齐齐站在铜锁木箱之前,而这口木箱正是存放高时明衣物的箱子。 “光说不动,看就能看出个子午寅卯了?” 另一名把总则抽出了腰间的雁翎刀,准备上前去将那木箱子劈开。牛金松一把拦住了那莽撞的把总,“慢着!” 之前的把总则好像心领神会一样,顿下身去,认真仔细的在那木箱上搜寻着什么,片刻之后爆发出一阵赞叹:“牛将军果然料事如神,老杂毛在这铜锁上放了跟头发,咱们要是乱动一动就会被他瞧出破绽。” 牛金松发出一阵嗤笑,指着那个把总斥道:“到了咱们三卫军的一亩三分地,难道还怕那老杂毛发现不成?” 手持雁翎刀的把总也跟着附和,揶揄道:“就是,老杂毛敢拿咱们如何?瞅你那点胆子,有俺指甲盖大小吗?”说到这里不屑的哼了一声,打算乘胜追击,却不料牛金松又唬着脸将他斥责了一顿。 “还有你,猪脑子吗?就知道刀劈斧砍,这么好的箱子劈坏了烧火去吗?不能因为现在大家都富裕了,就忘了本,镇虏侯一再强调艰苦朴素的方针你们都就着肉拉到茅坑里去了吗?” 手持雁翎刀的把总气焰顿时矮了下去。 牛金松骂骂咧咧的同时,又变戏法一般的摸出一枚精致的铜钥匙,扔给顿在地上的把总。 “把箱子打开,看看那;老杂毛鬼鬼祟祟的究竟藏了什么东西!” 得到钥匙之后,那包总急不可耐的将之插入铜锁锁孔内,随着手腕用力,只听嘎嘣一声,锁簧清脆的弹起,铜锁应声落地。 牛筋向前几步,伸出双手,将那木箱子盖抬了起來,却见箱子里一叠衣服胡乱的堆在其间。 牛金松回头看了那手持雁翎刀的把总一眼,“过來,搜搜,看看有什么可疑的东西沒!” 手持雁翎刀的把总被点了名,满心满脸的不乐意。 “为啥又是俺?好事就轮不到俺!” 李信骂道:“哪來的那么多废话,让你翻就翻,利落点,漏了东西有你好看!” 时人对宦官还是深为鄙视的,甚至传言宦官身上由于沒了那话所以,总是会带着骚味,因此这两个把总连同牛金松都更是都不愿接触高时明的衣物。 忽然,那把总兴奋的喊了一句:“有了!”随之,他的手从箱子里拿出來,其中还握着一卷皇绫包裹的物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九十四章 私下对答 牛金松眉头紧皱,在他看來沒有东西才是最好的结果,有了东西还用皇绫子包裹的,让高时明为之鬼鬼祟祟偷偷去见魏国公的,那就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东西。两名把总也预见到这里面定是极为要紧的物什,不敢私自拆开了,却都盯着牛金松等他來决定。 思量了半晌之后,牛金松从那把总的手中接过了那一卷皇绫包裹的物什,然后郑而重之的缓缓打开。揭开皇绫之后,封泥清晰可见,手上稍稍用力,便随之迸裂脱落。他都不知道自己如何将之展开的,因为就算是他在三卫军中地位不低,可还是对皇权有着天然的畏惧。实际上三个人早就看得出來,这一定是皇帝一封密旨。 而密旨上的内容则让牛金松大吃一惊。牛金松在李信敦促下学着认字,虽然书写仍旧苦难,但大致辨认文字内容也能有七七八八。也就是这七七八八的内容让牛金松阵阵心惊。 “去,去把李达请來!” 牛金松本來下意识的要和米琰去商量一通,但转念才醒悟米琰正在码头主持阅兵水兵,那么只能找一直低调示人的李达了。过了片刻,李达被急如星火的请了过來。 “牛将军如此急吼吼,不知所为何事?” 牛金松就是从锦州之战的亲历者,对李达的底细一清二楚,了如指掌。可他并沒有因为此而轻视慢待了此人,因为就他所见,连镇虏侯都对此人尊敬有加,自己也就有样学样,虽然从一开始有些不以为然,但跟着镇虏侯的步伐总归是错不了的。久而久之,牛金松等人对这颇为低调的李达也就渐渐有了接受之意。 “李先生快來看看,这物什上都写了些啥?” 牛金松毕竟辨认不全,他要请个读书人來仔细参详一番,想來想去,也只有深为镇虏侯书办身份的李达最为合适。 果然,李达结果那密旨,才看了几眼便惊呼道:“此物,牛将军从何处得來?” 牛金松手下的把总口快,“是从高时明那老杂毛换下的衣服里发现的。这厮刚刚还打算去密会魏国公,亏得牛将军曾派人暗中盯着他,不然,也发现不了这厮心怀不轨!” 牛金松瞪了那把总一眼,对李达点点头,“他说的大致不差,李先生可有什么主意?” 李达并不立时回答,而是顾盼的看了看那两个呆立在那,眼巴巴等着听结果的把总。牛金松立即心领神会,一挥手将他俩赶了出去,“你们两个到门口看着去,任何人沒有俺的命令也不许放进來!” 两名把总嘟嘟囔囔大为不满的出去,外面明明有亲兵营的兄弟在,怎么会让不相干的人进來呢。不过抱怨归抱怨,他们都不敢有分毫怠慢,三卫军军法甚严,谁都不愿以身试法。 “牛将军,这是崇祯皇帝给魏国公徐弘基的密旨!” 李达的声音极轻,但落在牛金松的耳朵里确如响鼓重捶,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里。只听李达继续道:“许魏国公以临机专断之权,若以为镇虏侯有不轨之心,或行不法之事,可将上下一体拘拿,收其兵权……” 在李达对朱由检的称呼里从來沒有皇上或圣上这类臣子角度的字眼,至多就是一句崇祯皇帝,这其中固然表达了他对这位大明皇帝的不屑之意,当更多的则是一种自己并非臣服朱由检的表态,他所臣服者只有李信一人而已。 军帐里在一瞬间静的可怕,仿佛连空气都要凝固了一般,牛金松从李达的手中结果皇帝密旨,用皇绫子重新裹好,放回高时明于木箱中的衣物里,然后咣当一声将木箱合上,又拾起落在地面的铜锁机械的按压锁簧,将铜锁锁好。 “牛将军打算如何?” 李达突然问了一句,牛金松这才恍然,用一种近乎于咬牙挤出的声音回应道:“俺知道自己的斤两不足,但镇虏侯既然委以密探之责,便要心力往一块使,高时明心怀不轨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为了以防万一,俺认为当立即对高时明那老杂毛擦去强制手段,另一方面对他带來的那些小杂毛也一个都不能放过。” “牛将军切不可如此!”闻听牛金松的打算之后,李达惊呼拦住了他。“说句不恰当的比方,对镇虏侯对我三卫军而言而言,高时明是与明庭的最后一块遮羞布绝不可轻易的撕了开去。” 牛金松一拳砸在身旁的几案上,恨声道:“皇上怎么如此糊涂,镇虏侯一心为了他朱家江山费尽心力,换來的却是这个结果,这等手段,如何不让人心冷齿寒?有时候想想,不知道为了甚还在给这狗屁朝廷卖命,最后连命都让人卖了去!” 发泄了一通之后,牛金松的情绪似乎好转了一些,这才稳住心神问道:“那你说该怎么办?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吗?” 李达摇摇头,“如此也不合适。以李达对那高某人的观察,此人并非蠢笨之人,便让他知晓那封密旨已经被我三卫军所知,看他如何应对吧,将军只须遣人一刻不停严密监视便是!” “还是不妥,那封密旨可是要命的玩意,万一落到了那些想來敌视镇虏侯之人的手中,可就是一柄夺命利剑啊!”牛金松忽然又改了主意,拿起放在几案上的要是,打算打开铜锁,将那封密旨拿了出來。 这时,李达上前一步,轻轻的将手搭在了牛金松的右臂上。 “将军且慢,何不看看高时明作何反应,再动手也不迟,否则此刻就与之撕破了脸,就覆水难收了!” “这也不行,那也步行,不管如何都让人憋气!”牛金松有些心浮气躁,显然那封密旨对他的触动很大,毕竟皇权思维已经深入到了他的骨髓之中,若是在锦州之战以前看到这封密旨,只怕天塌下來也不过如此。直到大军南下以后,逐渐放手做了许多在以往看來都大逆不道的事以后,这才渐渐有所转变。但饶是如此,被皇帝猜忌至此,牛金松真为镇虏侯觉得不值。 “怪不得米先生一早就撺掇镇虏侯另立门户,而今看來最毒还是读书人啊!俺们这些武夫倒都是些心慈手软,优柔寡断的迂腐人了。” 米琰在三卫军中向來以偏狭著称,此前很多人都觉得他在北方受了刺激,所以性情才激化如此,而今看來这不得不说是对形势洞若观火的一种表现。米琰曾数次向李信进言,怂恿几大藩王反叛朝廷,如此三卫军可在南京坐收渔人之利,这一点连李达都极为赞同,不过当时李信并未首肯而已。 “牛将军何來沮丧?而今不正可借此让镇虏侯改弦更张吗?这回他总沒有其他说辞了吧?”随即他又沉吟着,“不过对这高时明的处置则宜缓不宜急,如果此人能够开诚布公那就再好不过了!如此,也可使这次危机,消弭于无形。” “李先生说得容易,那些阉货向來奸诈贪婪,早在太原便时时如吸血的蚊蝇,惹人厌烦,真不知道留着他有甚用处。”不过牛金松说归说,手上的动作可终究是停了下來,显然是认同了李达的说法。 “好!就依李先生之意,先看看高时明那老杂毛打算如何?若他执迷不悟,便痛下狠手。但有一条,李先生切不可先告知镇虏侯,否则万一镇虏侯心软……唉……” 说到最后,牛金松似乎说不下去,只长长的叹了口气。李达却笑而不语,对此,牛金松沒好气的问道:“又笑甚?难道俺说错了?” 李达点点头,又摇摇头,“牛将军说对了,也说错了!” 牛金松不满的道:“又來消遣俺了?甚叫说对了,也说错了?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面对牛金松粗蛮的语气,李达不怒反笑,耐心的解释着:“牛将军所为一片忠勇之心自然是毋庸置疑,可你想想以镇虏侯之为人,因何能聚集这许多豪杰在他身边?” 李达的这个问題,牛金松从來沒想过,甚至觉得追随镇虏侯也是件自然而然的事情,今日被陡然挑明,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诚然,从最初之时,的确仅仅是为了吃一口饭,可以活命。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需求,早就被一种莫名的原因所取代,只是让他具体说出來却又云里雾里,不知所以然。 见到牛金松张口结舌,李达又呵呵笑道:“镇虏侯待人以宽厚,念人以旧情,这就是你我能死心塌地追随其左右的根本原因之一。若镇虏侯是个心黑手辣,唯利是图,杀人不眨眼的人物,又和黄巢、朱温之辈有何区别?以利二合,早晚有一日也会因利而分。” 的确,镇虏侯待人向來宽厚,李达的话听着也似乎在理,可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一时间有说不出所以然來。只本能的反驳着: “宽厚,念旧不假,优柔寡断总不是人君该有的……”说到此处,牛金松忽然闭上了嘴,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这句话的大逆不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九十五章 表明心迹 李达闻言陡然大笑:“牛将军真真是可人……” 刚要再做解释,却听外面的亲兵声音急切催促:“阅兵要散了,高时明那老杂毛回來了,将军动作快些! 这一番转折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都不约而同的退出军帐。牛金松领着人分散到四周去,做好监视高时明的准备。反而是李达被晾在了当场,有些尴尬,但随即也干咳了两声,背着手缓步而去。 过不多时,高时明果然在两名三卫军军卒的护送下返回,眼尖之人一眼便可以瞧见,这两人是李信身边当值的亲兵。到了军帐门口,高时明客气的谢过那两名军卒,将之打发走了之后,转过身來,脸上的笑容尽数褪去。他急不可耐的踏入军帐,见帐中无人,也无异象,心头稍稍放了下來。可当他的目光落在铜锁上时,心头不由得咯噔一下子,紧接着就是一阵让人眩晕的狂跳。 因为高时明分明发现,铜锁和他之前锁上之时已经翻了过來,他赶紧俯身下來仔细观察,果见其上的头发已经不知所踪。这一连串的发现,让高时明陡然间毛骨悚然,他心知里面的皇帝密旨对自己而言是一道催命符,尽管他本人并无针对李信之意,可若是这道密旨落入了李信的手中,自己又如何能解释得清呢?须知,这等关乎生死的关键事情,就算暗中把自己除掉也不是不可能的。 高时明心中突然后悔万分,他后悔的并不是來到军营,而是后悔沒有早早将这道密旨销毁,将來就算有朝一日能回到皇帝身边,大可以交代在海中遇险,随身物什一并都被海水卷了去。如果早做如此决断,又岂会有今日之险? 一念及此,高时明双手颤抖的掏出钥匙,几次都沒能将钥匙插入锁孔之中,也不知费了多少光景,终于听到咔吧一声,铜锁的锁簧弹了开來,铜锁应声落地。他急不可耐的将箱子盖抬起,急吼吼伸手往衣衫中去摸那道密旨。到手指传來了皇绫与密旨的反馈触感时,高时明不由得谢天谢地,喜极而泣,还在,密旨还在。其实在这心情大起大落的关口,他已经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断力,他怎么就不想想,铜锁上的头发不见了,就连铜锁也是翻过來被锁上的,肯定是有人将之打开过。而一旦铜锁被打开过,那封密旨又岂会有幸免之理? 不过人在绝境处或许但凡都会如此,正如那落水之人,只要有一丝希望,哪怕是一根稻草也要拼命的抓住,仿佛只要抓住了稻草,旦夕可逝的性命就可以保住了。可是,事实毕竟是残酷的,溺水之人最后会发现,那根稻草就算被牢牢的抓在手中,也阻止不了身躯的下坠。 高时明便是如此,他颤抖而又激动的将密旨从皇绫中抽出,破裂的封泥映入眼中,就好像重锤狠狠的敲在了胸口,几步踉跄下來,若非扶住了眼前的木箱便已经跌倒在地。 到了此时此刻,高时明的心中一片惨然,他再不做侥幸,知道这封关乎厉害的密旨已经被三卫军的窥得。一时间心如死灰,知道自己大难临头了。他自从宫中脱颖而出,以司礼监随堂太监之资数次监军地方,自问比起呼喝一方的封疆大吏也不遑多让,而事到如今才终于发现了一个可怕而又不愿承认的事实。 以往的客气和巴结都是假象,他们所巴结的所敬畏的是皇权,而他本人,说的不客气点仅仅是皇家的一条狗而已。现在天下大乱,皇权旁落,他们这些流落四方的狗们只怕沒几个会落好下场吧。 胡思乱想了一通,高时明反而镇定下來,他默不作声的将一身三卫军军装脱下,又将自己的中衣青袍利落穿好,然后小心翼翼的把密旨拽入怀中。现在令他所疑惑的,无非是明明有人已经知道并看过了怀中的密旨,可为何他们沒有将之收走,难道就不知道这封密旨若落入有心人手中,将会为三卫军和镇虏侯带來大麻烦吗? 很快,高时明就否定了发现密旨之人会如此蠢笨,可若是不是为此,那又因何如此做呢?他百思不得其解,却又不敢贸然出了军帐,仿佛离开这军帐立刻就会有人來擒拿自己。 陡然间,高时明一拍大腿,心中笃定道:这一定是那些人仓促间不敢决断,去请示镇虏侯了。那么自己该如何应对呢?一念及此,高时明猛地跳了起來,匆匆奔出军帐,他要在对方向镇虏侯揭露自己之前,先一步向镇虏侯坦白,如此一來这一直背负在心头的大山便可从容卸去,至于如何处置这道密旨那就不是自己的事情了。 就算将來形势反复皇帝追究起來,那也是未及发生的假设,毕竟此刻已到了生死一念间的关口,哪里还会顾及其他了。 高时明匆匆往码头方向奔去,正好那两名护送他回來的亲兵似乎有事耽搁了一阵并沒走远,于是正好将他们喊住,一同去见李信。只是惶急之间,高时明并沒有注意到,身后不远处有两名军卒如影随形。 …… 阅兵结束后,李信又接见了舰队的主要军官,尤其是华莱士等一干外籍军官,这些人都是有着丰富经验的老水手,远非三卫军那些刚刚加入舰队的旱鸭子可比。 也就是在这个当口,高时明风风火火的赶了回來,也顾不得人多,当众便要拉着李信往僻静处口称有极紧要的事禀报,一刻都耽搁不得。李信被高时明突如其來的动作搞的莫名其妙,这才分开不过片刻功夫,此人如何成了眼前这般德行,如丧考妣一般。 “高公且慢,这是作甚?有何事,急成这样?” 看到李信大有不以为然的架势,高时明又不能当着众人明说此事,只好含混而又郑重道:“大事,要命的大事,一刻都耽搁不得!”他生怕李信的手下突然蹦出來,提前将密旨之事揭露,到那时自己岂非被动了? 李信虽然知道这高时明私心颇重,但毕竟有着太原时共事的情份,因此也不好过分搏了此人的脸面,于是便对诸位舰队军官道:“今日暂且到这里,舰队成立至今的成绩,有目共睹,望诸君继续努力!” 好不容易到了僻静之处,就剩下高李二人,高时明这才擦了擦满头的冷汗,然后又颤颤巍巍的从怀中掏出了那封密旨,小心而又郑重的捧在了李信的面前。 “镇虏侯且看,此物在咱家身上一日,便折磨的咱家寝食难安,心有愧疚!” 这时,李信也意识到高时明所捧之物的分量,隐隐猜到了这是什么东西。可他并不伸手去接,反而问了一句:“此并非李信之物,李信只怕不宜接触,高公既寝食不安,何不决断处置了?” 高时明哪想得到关键时刻李信竟然不搭自己这一茬,心道无论如何都要将这东西让他看到,然后再当着他的面亲手毁掉,如此才能使后患尽除。 想到此处,高时明也顾不得其他,强行将已经摊开的密旨塞入到李信的手中,摆出的架势却是,我都不在乎,你还在乎个甚? 其实,李信并非不想看,而是顾忌高时明毕竟是宫内之人,而他手中显然是一封密旨之类的上谕,万一这是一种试探,贸然接手岂非要更加见疑于朝廷?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扔掉朝廷这杆大旗的,只有如此才能将江南各省的官员紧密的团结在自己身边。 但高时明显然是认真的,不但将那物什强塞入自己手中,还大致讲了其中内容。只是这内容却让李信既心寒又觉在意料之中。朱由检对他李信的疑忌表现早在年初就已经频频显露,如此有一封交给魏国公的密旨也就不奇怪了。 同时,李信也不由得暗暗庆幸,幸亏魏国公此刻自身难保,如果他稍微保守一点,一直坐镇南京,此刻被动的就该是自己了。而彼时的高时明也断不会如现在这般与自己坦诚相对。 李信只淡然看着高时明,他要看看这位司礼监大太监要如何处置这道密旨。还有一点让李信微觉奇怪的就是高时明态度的骤然转变,也许事情的转变就在阅兵结束后这片刻的时间内,或许有什么压力和变故逼得这位秉笔太监不得不如实相对。 直到李信看了手中的那道密旨,高时明才以极其决然的语气道:“这些日子以來,咱家的矛盾不足为外人道,但终是镇虏侯乃国之亮弼,万岁爷自毁长城,咱家虽为奴婢却也不能置之不理。” 说罢,高时明又从李信手中拿回了密旨,几下就将之撕了个粉碎,然后满身释然道:“或许如此才是最好的结果!” 李信被高时明的举动惊呆了,他竟然当着自己的面撕碎了朱由检的密旨,这对于一个宦官而言,要下多大的决心才能做到。但同时,李信也明白了,高时明是在向自己表明心迹呢。 李信一偏头,忽然发现牛金松在远处正紧张的望着这里,心中顿时了然,看來此番变故绝对与他脱不开干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九十六章 准备南下 李信安抚高时明:“公高义,李信感佩之至!” 一切尽在不言之中,高时明肯在李信当面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行为,已经足够证明了他的诚意,这对李信來说是个意外的收获。对于密旨一事,他并不愿意多问,而是几句之后转而将话題扯向了浙江。 “浙江之行,高公还要小心谨慎,不知打算哪一日动身?” 高时明擦了擦额头冷汗,心道今日在鬼门关前晃了一遭,还真有两世为人之感。至于李信让他去浙江处置熊明遇遇袭失踪一案,他知道自己万无推脱理由,自然拍着胸脯保证。 “随时都可以动身,只等镇虏侯一声令下。” 浙江布政使赵秉谦其人高时明见过,那还是崇祯九年的事,此人陛见圣驾,在皇帝面前温顺的就像一只小绵羊,岂知竟也有獠牙毕露的一日。高时明心中虽然感慨,却仍旧以为镇虏侯大可不必这么麻烦,大军碾压过去,揪出不法,审案断狱,快刀斩乱麻才是上策。似这般温吞水,要耽搁到猴年马月去了?这样只能给那些心怀叵测之人,垂死挣扎的机会。 于是,高时明决定劝一劝李信,能使他改变主意也未可知呢。 “咱家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种程式化的说辞作为开场白,李信再熟悉不过,也再厌烦不过,身边这些人有话就不能直说吗?自己又不是听不得建议的独断武断之人,非得啰哩啰唆的先打上一阵铺垫再直入主題。当然了,他也不会因为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给人以颜色,只能呵呵笑道:“有话但讲无妨!” 然后高时明就将自己的建议和担心一股脑的都讲了出來,李信一边听着,一边不住点头,高时明所言的确是老成之言,也认为其中不无道理。李信认真审视了自己在对待浙江方面一而再的采取温和手段,或许真有些失之优柔了。 至此,李信心底里已经起了改变主意的想法,但他还想先询问一番高时明的建议。 “不知高公以为当以何种处置为善?” 高时明脱口而出:“自然以镇虏侯带兵亲往,以雷霆之势泰山压顶,浙江乱局传檄可定。” 李信点点头,这的确是个办法,可他还有无法离开南京的理由,那就是南京仍旧有着反对势力蠢蠢欲动,使之一刻都无法离开。否则便有被趁势发难的可能。对此,李信比较苦恼,这也许是采取温和手段所带來的一种后遗症吧,如果以强硬的铁腕措施对反对势力加以镇压,固然能卓有成效,但却会加速江南各方的分化,同时也将三卫军以及他自身置于众矢之的。 也因此,李信宁愿选择承担这种代价,而已最小的代价将各方弥合起來。他希望江南不要卷入中原的乱局中去,只要这里保持着和平与稳定,大明或许会亡,而汉家江山就绝对不会亡。 事实上,李信到现在早就已经摒弃了那些什么女真不满万,满万无人敌的传言。关外满洲八旗战斗力虽强,也决然沒到了那种可以横扫明朝的地步,几十年來终究只能被山海关所在辽东一隅而已。在李信所熟知的历史上,真正将所谓女真无敌神话放大,那是李自成攻灭北京,逼死崇祯以后的事了。明朝内部群龙无首,再加上流贼内部决策失误,这才让关外满清坐收了渔人之利。 尤其是李信带着三卫军与满清八旗辽西一场大战之后,更使他确认了这种认知和判断。所以,李信曾无数次的告诉自己,只要有他在一日,就绝不容许悲剧重复上演。看眼下情形,虽然远比李信所熟知的历史要更加纷乱,但山西关中之地尚在沈王与左良玉手中,如此一來,便割断了四川张献忠与中原李自成的联系,同时,也使得李自成芒刺在背,若想尽占中原之地,挥师北向京师,就必然要顾忌在他背后随时会杀出來一支绝命官军。而卢象升率军坐镇山东则与陕西沈王呈左右夹击之势,使得李自成难以妄动,这也让早就疲于奔命的杨嗣昌得以喘息。 如此各方牵制之下,中原局面虽乱,却未必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只要挺过了今年的大旱,若能在來年來一场大丰收,哪怕是稍有欠收的情况,仍旧有足够的粮食可安定各省流民。只要绝了流贼的來源,便如掐住了李自成的脖子,流贼之乱才会迎刃而解。 不过,李信现在所担心的是,卢象升到山东已经数月有余,却迟迟不能打通运河南北,恢复交通。生性多疑善变而又刻薄寡恩的朱由检会再次失去了对他的信任,而将其罢官夺职,另选他人。如此一來,山东流贼则大有希望复起,甚至盘踞两淮的革左五营也会趁机北上夺取地盘。如此一來,原本看似稳定的局面便如多米诺骨牌一样,一张张倒地。 到那时,李自成腾出手來就可以集中全力拿下至今仍孤零零屹立在大河南岸的开封城。然后,流贼自可挥师西向,兵进陕西对付沈王大军。 这一桩桩一件件烦心事终日在李信心头萦绕,一丁点的疏忽都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因此他的压力不可谓不大。尤其是于南京各方反对势力角力之下,取得了眼前的优势,更是极大的耗费了李信的心力。 “镇虏侯难道还有顾虑?” 高时明见李信久久出神,便忍不住出言问道。他毕竟曾做过李信的监军,那种敬畏之感并未使之成为习惯,所以在说话方面,反而比李信的那些部下更少一些顾虑。 李信长叹一声:“若非孙部堂病重卧床不能视事,李信何至于如今日这般离不得南京一步?” 这一层反倒是高时明所忽略的。想一想南京之情形也的确如此,魏国公死而不僵,焉知离了李信的压制沒有死灰复燃的一日。还有那孙鉁,高时明对李信的说法更是不以为然,就算孙鉁身体康健,精力充沛,只能成为于张方严一般的掣肘人物。 说到底,李信现在的所作所为已经无异自外于朝廷,但凡心存忠义之人,对此岂能容忍?以他对孙承宗父子的了解,此二人对大明的忠心自然别无二致。虽然父子俩的性格各有不同,孙承宗历经数十年宦海浮沉,早就看透了事故人情,一颗心已经坚硬的如铁石。而相比之下,这位孙家二公子虽然厚道了许多,可也是外柔内刚之人,李信若是一切为了大明朝廷,他纵然粉身碎骨也会支持以及纵容其不修细节。 可一旦失去了这个大前提,高时明以为,别说孙鉁现在只是沉疴卧床,就算进了棺材,也会跳出來大加反对吧。所以,高时明不相信李信看不透这一点,当面这一套说辞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给人看而已。 他越來越发现李信这个马贼的深不可测之处,这哪里还是那个粗鄙的武夫?其手段收放自如,就连魏国公这等老奸巨猾之辈不都败于其手吗?看來,仅仅抱住了李信的大腿,至少在眼前是个正确无比的决定。 既然李信不便出马,高时明心中一动,当即主动请缨。“如果镇虏侯信任咱家,咱家可代镇虏侯领兵南下,惩治不法。” 李信沒有拒绝,欣然同意了高时明的主动请缨,同时让他回去早做准备,三日后带兵五千正式启程。 直到高时明离开码头以后,牛金松才走了过來。李信沉着脸询问此事因由,他见此事已经被镇虏侯洞悉便只好一五一十的将如何发现高时明偷偷去见徐弘基,以及如何发现密旨的前后经过都一一道來。 这让李信颇有几分意外,在他印象里牛金松一直是个粗莽汉子,沒想到竟也有几分细腻之处,看來让他监管密探一事还真是歪打正着了。如果不是顾十四叛投了周延儒,背弃三卫军他才是最佳的选择,此人够狠,又目光敏锐,是个天然的好料子,可惜啊…… “你这次做的很好,当记一大功!” 牛金松抬手抹了把后脑勺,赧然笑道:“俺这也是凭着感觉來的干,其实俺还是想带兵打仗……” 他对镇虏侯交给的这密探差事,其实心里还是老大不乐意的,这种隐秘事终究见不得光,哪有驰骋沙场以首级定军功來的实在干脆痛快?不过,李信身边实在太缺人手了,有能力的不可靠,可靠的又能力不足,将牛金松赶鸭子上架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沒想到还歪打正着了。 而牛金松其实也仅仅是发下牢骚,他当然知道镇虏侯不会放手让他带兵上阵前打仗的,否则南京岂非沒有自己人了?想到这自己人,牛金松便又想起一个人來,忍不住出口道:“大将军,李双财想,想见见您。” 牛金松不确定此时提及李双财合适不合适,但他知道机会稍纵即逝,据传镇虏侯有意严格军纪军法,要从重处置李双财,如此一來他的性命必然不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九十七章 狱中受苦 Warning: md5_file(img/1443110832792/37180427/1899054677856591716.png) []: failed to open stream: HTTP request failed! in F:\akxs\17k\Novel-Chaptre.php on line 24 连日來,李信一直被各种事牵扯的团团转,对李双财的处置也一直沒提到日程上來,现在牛金松突然提及起來,让他好一阵头疼。这些日子來,替李双财求情的人不在少数,他也一直压着不表态。但谁心里都清楚,这等严重事件, 并造成了眼中后果,岂能轻而易举的就抬抬手放过去?再说了,李双财也并非全然是无心之过,他保养外室,收受贿赂,正是由此才被人抓住了机会。 “好吧!就见见他。正好今日也还有半日空闲。” 李信先一步往码头外走去,牛金松赶紧跟了上去,又语带吞吐的道:“大将军,李双财好歹也有功于我三卫军,又是南來之前的老人,如果就此处置了恐伤军中人心士气。” 对于李双财这一番话,李信并沒有回答,他再想着另一件事。但牛金松发现镇虏侯对他的求情并沒有过激反应,于是又进一步劝道:“听说军中几个营都打算要联名为李双财求情,如果……” 李信忽然站住了身形,紧跟在后面的牛金松差点沒注意撞了上去,好在反应快才沒有出现那一幕。 “牛蛋,如果此案交由你來断,当如何处置?” 牛金松被这突如其來的问话弄的一愣,本能就问道:“大将军真要将李双财交由小人处置?” 这句问话里带着几分惊喜,他以为镇虏侯已经有意放过李双财。不过他得到的却是一句冰冷而又充满无奈的回答:“你先说说,如何处置可让全军上下,以及全城官民心服口服。” “以小人之见不如雷声大雨点小,做足了样子给世人看,再让他戴罪立功,也算是对三卫军老人有所安慰!” 李信沒有回答,反而加速了脚步,牛金松再次会意,以为镇虏侯默认了他的建议,心中不由得又是一喜。 李双财被关在应天府大狱中已经半月有余,在军港爆炸初期,他的行动还较为自由,甚至在爆炸后的两天里仍旧指挥部下收拾爆炸后的残局。接下來,由于身负重要责任,他很快就被控制在应天府中一处宅院里,监视居住。就算如此,其待遇也颇为宽松优越。直到李双财保养外室,收受贿赂的事情被查明后,他的待遇也急转直下,直接被转到应天府大狱中关押。 这一日李双财正百无聊赖间仰躺在囚室的草铺上,望着外墙顶端那拳头大小的气孔呆呆出神。同时,他的双手也沒闲着,不时深入衣服内好一阵挠,然后又翻开衣服从缝隙里捉出了一只肥硕饱满的小虫,一仰脖放在上下牙齿间嘎巴咬成两半。三卫军中最注重所谓的卫生,他已经好长时间沒尝过虱子的滋味了,不想而今又在这应天府大狱中重温了旧时的感觉。只是这虱子轻易不死,也只好用这最简单的法子,捉住一个干掉一个。 好一阵过去,便听一阵人声自外而内隐隐传來,这在一贯除了**就是哀嚎喊冤的大狱中并不常见。他猛然从草铺上弹了起來,來到囚室门边收吧木栏向外张望去。 只这一望,李双财霎时间泪流满面,恍若做梦一般,一张嘴便失声哭了出來。至于口中嘟嘟囔囔说些什么则已经完全听不清楚。 李双财看到的不是别人,正是镇虏侯李信。 随着一阵稀里哗啦的金属摩擦碰撞声,囚室的门被从外边打开,李信一矮身便进入了狭窄逼仄的囚室内,径自來到草铺前一屁股坐了上去。 “可吃过饭了?” 李信本想问他在这大狱中住的习惯不习惯,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最后只不咸不淡的问了一句是否吃过饭。岂知不问还好,这一问李双财哭声更甚。 “镇虏侯可要为卑职做主啊,这大狱里够杂碎太不是个东西,他们,他们拿猪食喂俺,里面,里面还尽是砂砾石子。” 这番话让李信不由得心头一酸,借着拳头大的透气孔里射入的阳光,却见昏暗的囚室中,李双财头发散乱早就打成绺,其上黏粘着不知名的秽物,身上衣衫更不知是从何处淘來的破衣烂衫,上下满是破洞,内里皮肉隐约可见,一双赤脚更是污秽不堪,竟连双鞋子都沒有。手脚虽然沒有铁链锁具,可裸露的手臂上面居然还有不少的血污伤痕。 整个人与从前判若两人,只有那双眼睛,还包含着希望与期待。 这时,沒等李信说话,一旁的牛金松却忍不住了,上前一步激动地问道:“你说说,都谁虐待你了,兄弟给你出气!” 李双财这才渐渐收住了哭声,抬头望向牛金松,这位曾屡次为难他,而今患难时才显真性情的牛副将现在看來竟是亲切无比。 “这狱中的狱吏都不是东西,他们,他们……” 说到一半,李双财再也说不下去,他这小半月來在大狱中受的可是非人折磨。那些狱吏们以为自己在劫难逃,将对三卫军的怨气都一股脑的撒在了这位落难军官身上。 原來,此前大狱中的狱吏因为陈家兄弟一事曾受牵连颇广,按照镇虏侯的意思将这些人全部发落回家永不录用。后來还是朱运才替他们求情,才勉强保住了饭碗,但饶是如此仍旧每人都扣掉了半年的例钱银子。这如何能让狱吏狱卒们舒坦了? 只是三卫军大权在握,他们这些小角色就算心有不满,也只能在背后骂上几句。谁料天算不如人算,码头大火竟然与三卫军的一名军官大有干系,而且此人还很快就被下狱,紧接着便有传言,按照三卫军军法,此人早晚难逃一死。 也正是这难逃一死,狱吏们知道这李双财万无翻身可能,便将所有的怨气都洒在了他的身上。狱吏们在狱中整人都是轻车熟路,整一个落难的沒牙老虎自然是再容易不过。他们先是在李双财的饭食中做手脚,直接弄來了发馊的泔水参上麦糠当作饭食给他,几日下來便将好好一条壮汉饿的眼冒金星,虚弱不已。不过,这才是第一招,第二招则是夜半三更之时,李双财的囚室门忽然被人打开,一群穷凶极恶的罪囚被放了进來,冲上去按住李双财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李双财久经战阵,如何畏惧这些宵小罪囚?开始还试图反抗,也曾打翻过几名罪囚壮汉。但好狗架不住群狼,双拳难敌四手,最终还是寡不敌众被围殴的难以还手,就连身上的干净衣物都被人扯光了。最后总算还给他留下了一套充满了恶臭的破衣烂衫,这才不至于衣不蔽体。 如此一连两日,李双财有了经验,平日里一口不动的泔水,也捡着新鲜的吃上几口,至于身上桌下的虱子都是嘎巴一声咬死之后,一口吞了下去。因为只有吃饱了,才能和这些罪囚恶汉们拼命。 第三日半夜,李双财出其不意便徒手抠瞎了一名罪囚的眼睛,并生生将其眼珠抠了出來,扔入口中大嚼几下,咽入肚腹之中。这种生猛举动就算是那些穷凶极恶的死罪恶囚也都不由得心寒胆裂。 那一夜开始,李双财便一直与这些罪囚忽有胜负。总是有几回出其不意,不是对方将李双财用麻袋罩住,拳打脚踢一番,就是李双财趁乱偷袭重伤几名罪囚了事。 如此你來我往,在精神高度紧张下,李双财能撑到今日的确实属不易。李双财断断续续的讲述着自己这半月以來的不堪遭遇,说道重创罪囚恶汉时,脸上还不自觉的泛起了标志性的得意笑容。 这更让李信辛酸不已,三卫军能战虎将,竟然在这应天府大狱中受此奇耻大辱,他罕有的怒不可遏了。不用李信发话,牛金松早就按捺不住,一把将身边的狱吏揪了过來,喝问道:“说!是不是你们做的?” 那狱吏早就被吓得面无人色,从李信进入应天府大狱的第一步开始,他就已经意识到今日在劫难逃了。他万万料想不到,堂堂镇虏侯居然还会來看一名犯下如此大错的罪囚。不过,到了这般地步,再说什么后悔已经沒有意义了,他只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 “军爷饶命,军爷饶命!” 见此情景,牛金松心中明镜一般,李双财于大狱中所受之辱,十有八.九就是这些狱吏狱卒们上下串通一气做下的。 “來人哪!” 暴怒下的牛金松忽然呼唤亲兵营的军卒,呼喊之下一名亲兵矮身钻了进來。 牛金松断然喝道:“去!召集人,将这应天府大狱中的狱卒狱吏,给老子悉数拿下,等候,等候镇虏侯发落!” 亲兵领命出去,那名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的狱吏早就被吓的成了一摊烂泥,竟连磕头求饶都走了调变了样。牛金松看着此人一副窝囊像就气不打一处來,抬起腿來,一脚正踹在他肩膀上,将他踹了个仰面朝天。 “三卫军的人你也敢动,真真是活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九十八章 依法治人 第七百九十八章 依法治人 李信往应天府大狱探视李双财,却发现了狱吏狱卒上下勾结虐待囚徒的丑闻,而这被虐待的囚徒不是别人正是李双财。尽管李双财其身有罪,却不意味着可任人欺凌。除此之外更让李信恼火的是,这些蝇营狗苟之辈并沒有从陈家兄弟一事上汲取教训,并将对它们的宽宥当作了自己的侥幸。 这就不能再怨李信手不容情了,按照牛金松的想法就是将这些人鞭笞一顿后,撵出应天府。不过李信却另有计较,对左右吩咐道:”去将朱郎中唤來!” 这个朱郎中指的自然是朱运才,首先,这些狱吏狱卒是在他的求情下才留下的。其次,他也打算给朱运才一个机会,让他自证清白,否则激起三卫军内部激愤之后,激进之人难免会迁怒于他,这对于日后的工作将带來极大的负面影响。 不一会功夫,朱运才便气喘吁吁,满头大汗,诚惶诚恐的一溜小跑而來。 “下官约束不利,请镇虏侯治罪!” 李信面无表情,不置可否,按理说应天府大狱屡屡出问題,直接责任人身为府尹的陈文柄难辞其咎。此人虽谨小慎微,为人又颇为厚道,可终究不是可独挡一面的大员,把他放在应天府尹如此关键的位置上,的确有些赶鸭子上架了。但苦于夹袋里可用之人太少了,至少目前为止,沒有人比陈文柄更合适担任这个位置了。 至于朱运才要为这些狱吏的恶行负责,无非是他曾经扮演了这些人的保护者,只是这些人现在却辜负了他的保护,并狠狠的打了他的脸。 “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再交给你个临时任务,今日日落之前我要见到结果!” 朱运才冷汗淋漓,李信越是这种不冷不热的态度,他越是内心沒底。 “镇虏侯但有所命,下官惟命是从!” “想來那些狱吏狱卒的恶行你都听说了!” “下官以为,他们,他们犯下如此恶行,罪不可赦……” 李信沒等他把话说完,就将其打断:“你不必替他们求情,先听我说。我就想知道他们除了对付李双财以外,此前是否也如法炮制过,你现在就去审讯拷掠吧,不论用什么手段,我要在日落之前得到结果。” 李信的口气不容置疑,这让朱运才倒吸一口冷气,他从未见过镇虏侯态度如此冰冷,便知道这一回他是动了真怒,接下來的求情之语便再也说不出來了。同时,他也十分清楚,这只是镇虏侯在委婉的表示要穷治这些兔崽子的罪。 朱运才可不是什么强项之人,更沒有必要为了这些扶不上墙的烂泥去忤逆镇虏侯,甚至得罪所有三卫军的将官。随即他又苦笑,还用的着自己包庇吗?自己已经被他们连累了,只看牛金松那敌视的眼神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一念及此,他忽然愣了一下,镇虏侯让自己惩治这些狱吏狱卒,不正是借此消弭抵消了这些三卫军老卒的敌视吗?这等念头突然蹦了出來之后,朱运才再看向李信背影的目光里则更为罕有的夹杂了一丝感激之意。 自此,朱运才摒弃了所有杂念,决定再不对这些扶不上墙的烂泥手软。于是将应天府上下数十狱吏狱卒分开关押,责令相互检举,检举有功前十人可从轻发落,余者不论情节轻重与否则一律从重。 对于这位朱郎中的手段几乎所有的狱吏和狱卒都了如指掌,这些人哪敢还做殊死抵赖,一个个抢先检举招认,不过一个时辰而已,书办整理出的供词已经有数尺之高。 一桩桩一件件罪状检举下來,然后又经过对当事人的审讯拷掠签字画押之后也不过两个时辰就悉数完毕。在此之中朱运才发挥了他所及能力的极限。而当这些供词放在案头时,就连李信都震惊了。 其中大狱里的种种龌龊勾当,简直超乎常人所想象。按照这种罪行累累的程度,有些人就算判个斩立决或者秋后处决也不为过,但真要杀人李信还是犹豫了。说到底,他对人命的处置还是达不到时人那种视如草芥的程度。 不过,李信并沒有对此指手画脚,他在等,在等着朱运才的判决结果。只是,他有种预感,朱运才一定会重判这些人。果不其然,天黑之前,朱运才的判决文书送來给李信过目,其中竟有超过二十人斩立决,近三十人秋后处决,余者皆充入苦力营,遇赦不赦。 这份判决文书将书办李达看的心惊肉跳,心道朱运才这厮也真下得去狠手,不过他却也知道自己不便对此多加置喙,便只静静的等着李信的决断。李信只皱了皱眉,便在下面做了批示,改遇赦不赦为充入苦力十年,可赦! 李达亲眼所见李信写下了这几个字,但心中只惊讶却难以言表,在此之前他以为对李信有足够的了解,此人虽然是阵前斩敌无数的将军,却怀着一颗儒家仁爱之心。因此,顶多杀上一两个人就到头了。哪曾想,李信大笔一挥,却只做了小小改动,余者死刑则一律不改。 李信搁置下笔,看到李达目瞪口呆,表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变得滥杀了?” 李达不愿遮掩,便肃容点头,“在下实是觉得有些杀戮过甚!” 陡然,李信一阵冷笑,然后又将满案的供词推了过去。 “你自看去,这些罪行罄竹难书,别说判个斩立决,斩监候,就是千刀万剐也不为过!”他沒给李达说话的时间,又接着说道:“杀人自然不是目的,我只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法并非不责众!” 李达默然不语。 次日午时,二十余名狱吏狱卒于闹事中明正典刑,百姓欢呼,百官侧目。这些公门狱吏沒有一个好东西,家中若有人入了应天府大狱,不被榨个干净,休想再将人捞了出來。这些杀千刀的,就算斩他们一千次,一万次也不为过。 狱吏们悔不当初,后悔不该借机向那李双财泄愤,但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晚了,在万人唾骂中,二十余颗血淋淋的首级一一滚落在地。 这场轰轰烈烈的好戏似乎将南京城内所有涌动的暗流都激到了表面之上,恶人之鲜血的刺激不但使百姓们奔走兴奋,还让城内百官纷纷咂舌不已。在他们看來,这理所当然是杀鸡儆猴。 被软禁中的魏国公从报纸上得知了这次大规模的处决事件后,不禁连连冷笑:“李信厚此薄彼,早晚必失人心!” 老管家大为不解便问道:“老爷何出此言?” 徐弘基现在每日无事可做,便常与老管家絮絮叨叨,一如普通人家的老翁一般。 “这么简单还看不出來么?李信杀这些狱卒狱吏究竟所为何事?虽然这报纸上沒有明说,但也一定事出有因。再來看上元门码头大火案的相关罪员,绝大多数都是三卫军中之人,且看李信如何为他们开脱吧!” 老管家忽然明白了徐弘基话中之意,顿时喜道:“这,这是好事啊!李信那厮这么做岂非是在帮老爷的忙?” 徐弘基又是一阵冷笑,却不再作答了。 持有这种看法的并非只有徐弘基一人,掌翰林院事的姜曰广正在书房内奋笔疾书,旁边则是一封刚刚拆开沒有多久的信笺,署名处赫然写着弟可法敬上! 此时的姜曰广正在写回信,史可法与姜曰广关系向來不错,这一回他写信向姜曰广打听南京城内局面,同时又表明了自己剿贼效忠朝廷的决心,并希望姜曰广能够为粮饷一事,代之在政事堂进行一番游说。 对此,姜曰广只能报之以无奈一笑。他不过是个翰林院的养老官,手中既沒有实权,此前又曾屡屡开罪镇虏侯,现在巴结此人还來不及呢,哪里有多余的精力替史可法游说军饷呢? 再者,姜曰广还记得史可法曾设计对付李信,从而引发了灵谷寺大和尚被杀的惨剧, 那一次他可是将镇虏侯得罪死了,自己若是在这个当口再替他说话,岂非是再次与镇虏侯为敌吗?这种严重危及自身安危的事情,他决计不会去做的。 只是在回信中,姜曰广也是决计不会之言拒绝的。一番思量之后,姜曰广便有了计较。他先是向史可法表达了自己的关切之心,然后又讲了李信在南京城中大开杀戒一事,其因由,城中风传只为了这些狱吏曾虐待过狱中待罪的三卫军把总李信的心腹李双财。 而按照他对李双财所犯之罪的判断,如果依法追究,绝对跑不掉一个斩立决。但是,姜曰广又另有判断,作为李信的亲信,三卫军上下当会对此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若如对付那些狱吏般,半分情面都不留,那是决计不可能的。 所以,姜曰广建议史可法,可从李双财一事上先发制人,只要能赶走李信,使魏国公恢复自由,粮饷自然便会解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百九十九章 校场训话 姜曰广写好书信上下检查了一遍,涂涂抹抹一阵才又重新誊抄了一遍,装入信封蜡印封口。然后几经犹豫之下,唤來了心腹老仆。 “将这封信交给史部堂信使,记住了,千万不可假手于人,这上面可关乎着人命!” 对老仆,姜曰广不厌其烦甚至是危言耸听的反复交代着,万万不可出了差错,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老仆一一应下,却只在心里腹诽着,今日老爷是怎么了?不就是一封书信吗,至于这么反反复复的重复交代吗? 直到史可法的信使安然离开南京城后,姜曰广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才稍稍放下,虽然他在关键时刻倒向了李信,狠狠打击了魏国公,可他内心仍旧有一个声音在敦促其如此做,这究竟是妄念与执念,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楚。 不过,李信的动作之快却远远超出了姜曰广的预料,仅仅两日后,官府公告全城,李双财身负数项大罪,无可赦免,判枭首之刑。所谓枭首,即不但要斩首,还要将首级示众。这等判罚不可谓不重。 对此,姜曰广目瞪口呆,他万万想不到,一向声明不是很好的李信竟然舍弃了亲信,公然判处其枭首之刑。 姜曰广希望看到李信的笑话,乱局如此被快刀斩断,不就失去了大做文章的空间吗?这是他绝对不希望看到的。于是,在政事堂上,姜曰广公开替李双财求情,其中例数此人过往功劳,总而言之,便是看在李双财往日功劳的份上,可绕过死罪,使其戴罪立功,为朝廷贡献。有了姜曰广的带头,翰林院的一干翰林们也纷纷附和建言,一时之间求情浪潮竟是一浪高过一浪。以至于很多各部的司堂官都在加入进來,为李双财求情。 不但如此,就连三卫军内部得知李双财背叛枭首之后,也纷纷出面替他求情。 这其中牛金松是最为活跃的,可是不管众将军卒们如何劝说,李信却始终不发一言。这就给了人以不同的错觉,各部堂司官们有人认为这是李信不便表态,还需要一个更加合理的台阶。 于是这些人又撺掇姜曰广去说服郑三俊与高宏图一干尚书,如果有了他们的求情,事情的成功可能便会更加扎实。姜曰广很享受这种被众星捧月的感觉,于是责无旁贷的答应了下來,可是接下來的发展却让他犯了难。连续在郑三俊与高宏图府门外吃了闭门羹,如果这几位尚书接见自己还好说,总能以如簧巧舌说的他们心悦诚服。但这连面都见不到,就实在让他沒办法了。 殊不知,此时此刻高宏图正在郑三俊府中与之商议在李双财一事上究竟要不要相应姜曰广发起的求情。 “万不可与之为伍!” 郑三俊的回答干脆利落,沒有一丝拖泥带水。 “难道镇虏侯真这么狠心?不顾及自己的亲信?这种说法似乎有些说不过去吧?” 时人武将带兵完全以个人恩义拉拢部下,从不会强调什么律法公正,更何况就算赦免其罪,在南京舆论上也是极好操作的。可为什么镇虏侯会在关键时刻犯了蠢呢?竟然自己将其公之于众。 “镇虏侯狠心与否暂不讨论,老夫只知道,这件事就算折腾成了 ,就算你我两个老兄弟掺合进來,头筹也要被姜曰广夺了去,所以又何必上赶着去做这个陪衬?” 郑三俊的话很在理,一经出口就立即说服了高宏图,只是他还心有担忧。 “如果镇虏侯果真有意赦免李双财,咱们沒出面求情,会否被,被记恨?” 在郑三俊看來,高宏图这个问題问的简直愚蠢至极,于是不以为然的笑道:“高兄好糊涂,你怎么就不想想,如果镇虏侯果真有意赦免李双财,此事就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不是主动公之于众,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高宏图思量一阵觉得的确是这个道理,可他还是心有忐忑,正待继续追问,郑三俊却沒给他机会,又斩钉截铁的道:“此事你我实在不宜参与其间,莫被眼前的假象蒙蔽了视听,想想姜曰广如此反常难道你就不奇怪吗?” “有甚可奇怪的?姜曰广对魏国公倒戈一击,已经将魏国公得罪的死死的,他不紧随镇虏侯的脚步,又追随谁去?” 郑三俊听了高宏图的分析之后,鼻腔里发出了一丝几乎是微不可察的冷哼。半晌之后,才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然后不疾不徐的反问: “难道除了魏国公,所有人都支持镇虏侯?” 这句反问让郑三俊一愣,他还真就沒想到这一点,是啊,难道除了魏国公江南官场就都是镇虏侯的拥趸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这时,高宏图才不得不承认,郑三俊的见解的确合情合理。 “既然如此,你我就作壁上观好了。” 哪曾想郑三俊又摇摇头,“你我不是作壁上观,而是不便参与镇虏侯以及三卫军的内部事。” 直到这句话从郑三俊的口中说出來,高宏图才顿有恍然大悟之感,他此前一直受固有思维影响,以为李信的决定是出自舆论左右,现在细想之下,今次李信所为似乎并沒有舆论强烈施压啊! “难道是?” 高宏图只说了三个字,余者便以目光示意,郑三俊心领神会,答道:“一如高兄所料。就任由姜曰广折腾吧,他这么做未必是安了什么好心,只是一时半会还想不通透其中的关键处。” “莫不是鼓动镇虏侯放过李双财,再以舆论群起而攻之?” “这也是一说,不过他现在如此卖力,只怕将來想要反口,人们第一个唾弃的也是将某人。” …… 米琰这几日一直跟随在李信身边,几次想开口为李双财求一求情却沒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以他在镇虏侯身边的经验看來,李信这一回是铁了心要以儆效尤,如果李双财仅仅是无心之失也就罢了,偏偏是接受贿赂以后,又因此被歹人钻了空子,这就给三卫军带來了极坏的影响,如果不穷治其罪以儆效尤,以后这三卫军还怎么带?再除了类似的案件,又该怎么处置? 所以,李信越是对所有人绝口不提李双财,米琰就越发肯定李双财这一回是在劫难逃了。可偏偏牛金松他们还看不透这其中的关节,甚至还发起了什么万人联名大求情。这只怕与镇虏侯的初衷恰恰是背道而驰的。他们的串联不但沒有起到正面作用,反而会为三卫军的发展造成极为恶劣的影响。 尽管这种影响短时间内看不出來,可长此以往,大事未成之下,三卫军便有可能会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迅速腐朽烂掉。米琰的这种揣测并未凭空臆想,以为就在他來之前便听说很久未见动静的宪兵抓了几个把总甚至是千总。而这些人清一色都是在军港码头参与庶务管理的要员。如果沒有镇虏侯的授意,谁又敢到码头上去抓人? “禀大将军,朱郎中到了!” “很好,引他到校场去!” 说罢,李信又转身对米琰道:“走吧,咱们也去校场,军卒们等的也该着急了。” 对于李信搞的这次集合训话,米琰本能认为必然与李双财一事脱不开关系,也许闹腾了几日的事在今日当回落下帷幕了。 三卫军的校场容纳五万人沒有问題,但见其间已经密密麻麻的布满了齐整的方阵,而李信的出现则让原本鸦雀无声的校场爆发出了热烈的欢呼声。 李信來到临时搭好的高台边,敏捷的跨了上去,站稳身子后便双手虚压,示意安静。倏忽见,校场上欢呼之声尽去,换來的则是数万道期待的目光。 米琰在高台后扫了一眼校场内的军卒方阵,其中半数以上已经全部是南直隶本地征召的良家子了。 “我想问诸位,你们的家乡有沒有贪官污吏?” 这个问題大大出乎米琰意料之外,军卒们的回应有些纷乱,但大体还能听得清,回答有字的居多。于是李信又接着问道:“贪官污吏使敲骨吸髓,夺走你们的粮食,逼迫你们的家人,你们恨不恨?” “恨!恨!恨!” 这一回,回答齐整直至,就像喊号子一般,数万人异口同声,声势震天,使人不禁为之侧目。 “如果,本帅为你们做主,你们希望本帅如何处置这些搜刮民脂民膏的贪官污吏?” “杀!杀!杀!” 这绝对是发自军卒们的内心肺腑之言,民不聊生虽然未必全然是贪官污吏之过,但百姓心思简单,想不出除了是贪官害的他们食不果腹,居无定所还有什么其他原因。 不平之声在校场内外久久不绝,好半天之后才逐渐安静下來,李信又冷然问了一句。 “如果我们三卫军内部也出了贪官污吏,你们说,该怎么办?” 米琰眉头忍不住猛然突突跳了几下,心道,今日的正題终于出现了,同时他也明白了那几个中级军官突然被拘捕的原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章 三俊之计 李信的一句发问使得三卫军中诸将士陡然间产生了一阵迷茫,在他们的意识里三卫军是个不可亵渎的存在,而今竟然说三卫军中也有这种该天杀的贪官污吏,这叫他们一时之间难以转过这个弯子來。 李信也不能他们想的明白,冲高台下亲兵一摆手,几名身负锁具的千总把总被鱼贯押了上來。 “宪兵队有足够证据表明,这七个人收受贿赂,损公肥私。今日在此,我李信当着众将士的面起誓,绝不容许三卫军中有这等龌龊卑鄙之事发生,但有人敢从中渔利一文一厘,也立斩不赦!” 这一番讲话完毕,校场中很多士卒已经明白过來,并纷纷振臂一呼:“大将军威武,大将军威武!” 军卒们在军中称李信大将军而不称爵位,不过这万人齐声的高喝也鲜明的表达了他们支持镇虏侯的立场。 紧接着李信再次示意校场内将士安静,然后话锋一转,用一种痛心疾首的语气继续说道:“我知道这几日你们在上下串联为李双财求情,但是现在我要正告各位,他所犯之罪要十倍于台上这些人。”说着他回手指向高台上垂头丧气的被拘之人。紧接着便有书办将事先早就写好的布告张贴于校场的公示木板之上,并派了专门的皂隶为目不识丁的军卒们宣讲。 “现在,你们还有谁要为李双财求情,都站出來!” 看到火候差不多了,李信又冷然发问,全场立时安静下來,无一人应答。李信扫了一眼高台下的牛金松,喝问道:“牛蛋,你还要为李双财讲情吗?” 被问到头上的牛金松闻言之后也默然不语,此前他心中念的仅仅是同袍之谊,可今日镇虏侯当众说出了这许多之后,便也有所觉悟。当年在山西老家时,恨狗官入骨,而今难道自己还要对狗官进行包庇吗?所不同的是,这狗官变成了与之一直并肩战斗的袍泽兄弟。 或许有人认为,他们拼死拼活有了今日这种地位,就算贪点钱又算得什么罪过?不过,常年跟随李信受他潜移默化之下,却也觉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才是真道理,让人问心无愧。因此,他无论如何都说不出那样的话來。 牛金松知道,失去这位袍泽已经在所难免。亏得在镇虏侯整治不法狱吏时他还认为李双财有了转机,可哪有想得到最终还是这样一个结果。尽管如李信所言,其罪绝不可赦,但他还是心有戚戚然,为即将失去这位袍泽而感到难过。 校场上军卒的欢呼声则越來越盛,直至充斥满了牛金松的双耳,再也听不到任何其他声音。 “甚?三卫军斩贪污犯示众?” 姜曰广难以置信的看着手中的《公报》,万想不到李信竟然说到做到,并且甚至还拉了七个军将为他陪斩。待将整篇公告上上下下从头到尾看完,他的心底里不由得腾起了阵阵寒意。李信这厮好狠毒的心与手段,这些人好歹也曾跟随他出生入死,不但不与后代甚至还夺其性命以达自身目的。他开始有些后悔之前给史可法写了那封回信,如果回信的内容泄露出去,自己可真就将镇虏侯彻底得罪死了。 而以镇虏侯的狠辣手段,自己是否有心理准备承受他的狠辣报复吗?答案很显然是否定的,他虽然想坚持原则,可也还有家**子,若自己因此而获罪又连累了他们,又如何能瞑目于九泉之下? 他越想越乱,越想越是心惊,一时间也沒了准主意,不知该如何应对接下來有可能到來的劫难。这时,姜曰广又响起了郑三俊与高宏图的闭门不见,摆明了不愿插一脚进來,又由衷的对这两人的先见之明而佩服之至。 思來想去半日,姜曰广反而释然了,是福是祸早已注定,就算忐忑不安又对形势有什么帮助呢?不如泰然处之算了! 不过,紧接着郑三俊的老仆持名帖请他上门一晤,这让姜曰广倍感奇怪,问那老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來。于是,姜曰广收拾停当之后,便去见这位老奸巨猾的南京户部尚书。 郑三俊也沒有像以往那样云山雾罩的绕圈子,而是与姜曰广刚一见面就开门见山道:“今日劳动居之兄前來,实在是有一桩棘手之事。” 姜曰广不明白郑三俊的真实意图,自然不敢贸然表态,而是含混的表示:“自当竭力而为,竭力而为!” 说到底,姜曰广不相信郑三俊会以私事相求,两人既沒有私交,又是他派人延请自己而來,所以棘手之事断然不会是私事,那么剩下的可能只剩下了公事,因此才含混说竭力而为。 表面上听起來,这句竭力而为让人倍觉其橙汁,实际上这是一句最不靠谱的应付之语。因为人有所长所短,一件事能做成什么样子,一句竭力就避免了将话说死的尴尬,将來追究责任时也有开脱的借口。 这种谨小慎微的习惯,历经上千年发展,到了明朝末年已经发展到了极致。 郑三俊却直直凝视着姜曰广,肃容道:“这桩棘手事居之兄一定做得到,也只有居之能做得到!” 这更让姜曰广糊涂了,心道郑三俊今日这关子卖的让人揪心,究竟是什么棘手之事非要自己不可 呢?他有种预感,这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郑三俊开口之后,果然证实了姜曰广的猜想,的确不是什么好事,当然了,也不是什么坏事。 “居之兄想必也听说了熊明遇在杭州的遭遇。” 说起熊明遇在浙江的遭遇,姜曰广也约略听说了,这简直是骇人听闻,堂堂尚书居然在巡视市舶司乘船之际被海贼掠走,这在大明立国以來可是前所未有,闻所未闻之事。如果朝廷就此事不发一言,不做猛烈打击报复,煌煌大明国威何在? 而且据说不但熊明遇被掳走,就连护卫熊某人的李信心腹陆九也身负重创,更是偷偷潜逃回來。以此推断,定然是浙江方面的有司官员勾结了外贼参与其间。 “不知用章兄意欲在下何为?” 郑三俊当即回答道:“居之兄在南京士林威望甚广,如能振臂一呼,必然从者如流。敦促镇虏侯,三卫军尽快决断此案!” 听了郑三俊的说法后,姜曰广有些疑惑,这事还用的着有人请愿吗?李信的心腹不也身负重创吗?他若不报仇才奇怪呢!但紧接着念头一转,他又忽然想到了一点。 郑三俊所言,这是要让他们这些人为三卫军造势啊,以达到出师有名之目的。这让姜曰广陡生警觉,难道熊明遇于浙江遇难,朝廷大将身负重伤这两条还不够吗?除非,除非他们还另有不可告人之目的。 想到此处,姜曰广便道:“对这等为祸行径,口诛笔伐,在下责无旁贷,即便用章兄不说,这也要写几篇文章挞伐一番的。” 郑三俊见姜曰广并不接茬,便主动解释了一句:“仅仅挞伐还不够,居之兄想想,浙江乃我朝财赋重地,而今竟与贼人勾结, 谋害朝廷重臣,若放任不管,后果不堪设想!” “用章兄是否危言耸听了?” 尽管姜曰广对郑三俊的话深感赞同,但他嘴上还是左右而言他,并不按照郑三俊的话头去说。 郑三俊对姜曰广的态度有些恼怒有些恼怒,其实他在背后搞的那些小动作自以为做的隐秘,实际上镇虏侯早就一一侦知,只是不愿牵连过甚而已,如果不趁机多做些赎罪之事,将來能有你的好果子吃?不过这些事郑三俊不愿明言,毕竟这些事无论如何不该出自自己之口,将來或许镇虏侯可以让他知道,或许他就这么一直浑浑噩噩下去。 岂料,就在郑三俊在绞尽脑汁思考该如何劝服姜曰广时,这位看似倔强的老头子居然开口问道:“以用章兄之见,你我身为朝廷重臣,该当如何应对?” 这让郑三俊心中暗骂,有话不一气说完,非得让自己一惊一乍吗? 其实只不过是些纸上谈兵的事情而已,对姜曰广而言绝对够不上艰难,从某些方面來说甚至易如反掌。 “浙江的政事军务不能在任由他们放纵不管了,当有南京镇守统一摄行,如此一來即便此前浙江地方与海寇贼子多有勾结,便也不至于闹出什么风浪!” 姜曰广陷入沉思,郑三俊所言的确不难,但此事自己若依言所为,将來终究还是要担些责任的。郑三俊见姜曰广似乎在左右犹豫便又加了砝码。 “听说令郎一直侯缺在家,若浙江事成,必然缺乏料理民政官吏,届时定然还要多多劳烦……” 郑三俊的这句话终于让姜曰广失去了所有抵御之心,当即就痛快的答应了下來,并保证竭力而为,一定会为此番出兵营造一个空前绝后的氛围。以让三卫军以堂堂王师之势横扫浙江官场上下勾结匪类的宵小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零一章 河畔行刑 当时间进入九月中旬,笼罩了江南大地近一载的大旱就像泼了童子尿的旱魃,终于被霏霏淫.雨所取代,所幸的是秋收已经结束,并沒有对今年本就比往年欠收的收成有多少影响。 这一日,南京城南秦淮河河滩上人声鼎沸,乌乌泱泱里外竟围聚了数不清的百姓,距离河滩不远处的官道上也有推车挑担的小贩趁机支起了摊子,希冀于在这万人聚集的机会里多赚上几文糊口钱。 若有外乡人到此,定然会以为这秦淮河边在闹庙会一类的喜庆,但事实却恰恰相反。今日这秦淮河滩已经被辟做刑场,所要处斩的乃是南京城内上百贪墨文武。而这其中尤其让人瞩目关注的则是属于三卫军的几名军官,其中以李双财为首,据说此人是镇虏侯心腹,曾长管上元门外码头物资进出。这虽然不是什么体面的大官,但每日里过手的财赋数以万计,是个不折不扣的肥缺。而且,布告公示中更声明了李双财正是月前码头大火的主要责任者。 原本所有人都不认为镇虏侯会斩了自己的亲信心腹,而今动静闹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满城的官员百姓们,谁都知道这已经不是空穴來风,而是铁打一般的现实。 忽而人群中一阵轰然,“快看,镇虏侯來了!” 围聚在河滩外的百姓们立时都伸长了脖子,要看看那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镇虏侯究竟长成什么模样。 但见众将簇拥中,一名身着大红笔挺军装的黝黑汉子立于青马之上,他们很快來到河滩刑场,维持治安的宪兵们最终拦住了百姓们一路尾随的目光。李信滚鞍下马,将马鞭交给身边的亲兵,然后将头顶的军帽摘下捧在当胸,肃容來到一干已经引颈就死的死囚面前。 死囚们显然也发现了以东,抬起头來发现竟是大将军李信,顿时便有人失声痛哭。 “大将军……” 奈何一声呼唤后,却早就泣不成声。李信扫视了一样身加重锁,跪在地上一字排开的昔日部属们,视线也不由得模糊了起來。倏忽之后,李信将目光从死囚们手脚上的百斤重锁上收回,转而问身边陪同的朱运才: “能否将这些人身上的锁具解开?” 朱运才眉头微皱,面显难色,委婉道:“这等重锁都是烧热后用巨锤砸在一起的,仓促之间只怕难以解开……再说,再说他们虽然曾是三卫军功勋之将,但镇虏侯若要杀一儆百震慑不法,便切不可厚此薄彼。否则让外人看在眼里,他们与那些文官贪污之吏待遇不同,定会漫天非议,镇虏侯一片苦心也将就此付之东流,这些功勋之将岂非也白白死了?” 其实,李信的内心一直都在纠结之中,他也曾犹豫过,动摇过,不过最终还是狠下心來要做出一个清晰明了的表态來。对此,也不是沒有人质疑反对过,米琰便是其中最为激烈的反对者。 声言太祖最恶官员贪污,贪墨十两银子便剥皮实草挂于衙署之外,震慑不法。如此重刑酷法,犹不能杜绝贪污,杀几个自己人就能澄清这污水粪坑一般的大明的官场吗? 不能,肯定不能!李信如此清晰直白的回答米琰,然后又在米琰疑惑的目光中继而无奈补充,我只要五十年的清明时间,只要完成心之所愿,哪还管的了身后的滔天洪水! 闻此言之后,米琰不忧反喜,躬身称一切但从大将军所命。 死囚们的哭声将短暂失神的李信拉回了现实,他透过一层迷蒙看到了兀自向前匍匐的李双财,有那么一瞬他觉得自己是卑鄙的冷血的,为了达到目的连手足袍泽都要无情杀死。在李信的内心其实本就不崇尚法家那一套严苛俊法,直到惊觉这种心软有可能成为溃长堤的蚁穴,而三卫军也不能在壮志未酬之时就像李自成、张献忠那等流贼一般迅速的腐化堕落下去。 总而言之,他有一万个理由纠结于是否杀死这些身犯贪墨的同袍以震慑不法,但总有一个理由是他绕不过去的。那就是他李信來到了这明朝以后,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尽管他曾迷茫过,犹豫过,然而始终有一则自始至终沒有动摇过,那就是他要竭尽自己所能避免这段悲歌幽咽的历史,不能使汉家百姓们成为砸断了脊梁骨的奴仆,那么这个民族在百年之后或许真的就要重蹈覆辙了。 “都听好了,这是我对你们的最后一次训话!” 李信不说话还好,这一说话反而又引來了一阵戚戚之声。李双财只有一句话在口中反复念叨:“大将军,是李双财猪油蒙了心,做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害死了多少兄弟,李双财死有应当!” 其余几个千总把总也跟着附和,有一个千总忽然哭泣道:“大将军再给卑职一个机会吧!” 李双财陡然怒吼:“章八闭嘴,大丈夫死便死了,做什么娘们状,给三卫军,给大将军丢脸!当初既然敢有违法令,就该想到了有今日之难!” 这几人都是李双财的旧部,与之同时上下其手沒少中饱私囊,虽然官阶不少都比他高,却一直都归李统属之下。 那个叫章八的千总一梗脖子道:“大将军俺不是怕死,俺犯下的罪,俺受着!俺只希望大将军能给俺们一个机会,死在战场上,这样俺们就算死也能瞑目了!” 本來李双财还要喝斥那章八,直到这句辩解之言说出來,立时就默然不语再次潸然泪下。 这些人都是心有热血的大好男儿,他们可能沒有理想抱负,却是李信的生死袍泽,李信终于忍不住,自觉滚烫与火热夺眶而出。这时,跟在李信身后的米琰突然说话了。 “几位兄弟,请听米琰说几句话,你们死在这刑场之上,功劳要远甚于在战场上杀死几个贼兵!” 几个死囚脸上顿时显现出一片迷茫之色,他们不清楚米琰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惩治贪污不法,三卫军收江南民心,不正是诸位的颈血换來的吗?” 这句话说的明了透彻,死囚们心思不慢,立即就明白了,为何今日要将刑场设在秦淮河畔,又召集了上万百姓來观刑,原因竟是这样。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李双财陡然肃容道:“禀大将军,我等愿为三卫军赴死!请,不要难过!”他焉能看不到李信眼中噙着的剔透之光? 一时之间,李信如骨鲠在喉,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们。 恰在此时,远处隆隆炮声接二连三的响起,李信知道这是催命炮,每响一次,李双财他们就距离死亡更进一步。 身为监斩官的朱运才数道最后一声号炮,立刻黑着脸下令宪兵,将所有死囚拖上刑场。他被李信全权委以查办南京百官贪污不法,旬日之间揪出了贪墨数额巨大的官吏不下百人,情节骇人听闻被判枭首的则有二十余位,这其中也包括他的老上司,前吏部左侍郎甄淑。 先一步被绑缚刑场的文官们早就吓的面无人色,浑身瘫软。一名死囚拼命抵死挣扎,哭嚎不止,被宪兵强行拖拽到木桩之上绑好,旁边刽子手所捧利斧闪耀着幽冷的光辉,木桩下则已是骚臭一片…… 陡然间,秦淮河滩上几十个木桩都绑满了等待刑决的死囚,有专门的刽子手将绑在木桩上死囚们的衣物一一剥光,然后堆放在河畔,就像隆起的小山包。与此同时哭号与求饶的声音忽高忽低的飘忽传來,其间又不时夹杂着几声尖利的咒骂,这些昔日里高车驷马养尊处优的官员老爷们,到了生死一刻与出生时一样赤膊而來,又将赤膊死去。 数十具赤.条.条、白花花养尊处优的身体袒露于万千百姓们猎奇与幸灾乐祸的目光之下,这种屈辱彻底撕碎了他们所有的尊严。 随着时刻一到,鼓声骤然擂起,监刑官朱运才一声令下。刽子手们手中的利斧高高擎起,又抡圆了砍向死囚们的脖颈。很快,冰冷而又锋利的斧刃切透了他们保养得当的皮肤,撕开猩红的肌肉,切断手指粗细的血管,随着咔擦一声,颈骨就像酥脆腐朽的木头一样被轻而易举的砍为两段。 一颗颗肮脏泛着恶臭的头颅翻滚落地,刹那之间,依旧绑缚在木桩的躯体脖颈断口处,喷射出了猩红的血箭,直有丈把高,溅了刽子手们满身都是。片刻之后,血箭的力道减弱,逐渐变成了汩汩的鲜血溪流,顺着脖颈就如毒蛇殷虹的信子流淌向地面。 急促的鼓声陡然转疾,又骤然停下。围观的百姓们随着鼓声停住,在瞬息之间就爆发出了震天的欢呼之声。这其中虽然不乏幸灾乐祸但更多的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宣泄。宣泄着他们多年來被官吏们富人们,骑在头上作威作福的愤怒。当然,围坐在监刑台上的一众官员们眼中则更多流露出了兔死狐悲之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零二章 产生争执 几十颗头颅落地的鲜血虽然染不红秦淮河,却也足够震慑住南京百官们了。李信的脸色很难看,与之一同观刑的三卫军将校们,也一个个为之凄凄然。百姓们的欢呼声正和他们的凝重与忧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如雷奔腾的叫好与喧嚣久久难以散去,百姓们似乎并不愿意很快从**中重新归于平静,毕竟南京城已经有二百年未见如此大规模的公然行刑了。 好半晌之后,李信才低沉的对左右道:“去给他们收尸吧!” 几乎是同时,牛金松与几名亲兵营的亲兵冲上了刑场,在一片血腥中辨认着昔日同袍的遗体。很快,牛金松寻到了身首异处的李双财,这位平素里与之并不甚服帖的部下,此刻正圆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睛,邋遢的胡子头发被已经粘稠发黑的血液黏到了一起。手捧着头颅,也不顾血液蹭满了笔挺齐整的军装,他有种想怒吼和哭泣的冲动。 尽管三卫军军法森森,却量刑从轻,多是鞭笞棍棒,很少有多人性命的,因此军法虽严却并不残酷。而今这些人里不过是贪墨了些银子,就要为此失去性命,实在让他难以接受,心寒不已。这几个人里,只有李双财因为疏忽导致大火平白害死了许多人,或许他是死有应当,但拿袍泽兄弟來杀鸡儆猴,这是不是有些不近人情了呢? 毕竟他们可是曾生死相依,并肩战斗的袍泽兄弟,而今只不过是贪墨了一些银子就落得如此下场。牛金松=胸膛里心乱如麻,忍不住望向镇虏侯逐渐蹒跚远去的背影,只觉得陌生无比。 突然,牛金松只觉得一只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这才从半蹲的状态里直起了身子,有亲兵从他手中接过去李双财的首级,装殓进早就准备好的棺木中。是米琰站在了他的身边,好半天才声音低沉的道: “慈不掌兵,镇虏侯他也难啊,如果不辣手整顿,三卫军就垮了!” 牛金松喉咙里咕哝了一下,兀自问道:“真会垮吗?” 沒等米琰回应他,从百姓人群中却如下雨一般投掷來了数不清的石块,烂菜叶,噼里啪啦的落在收尸的人群里。那些犯官家属们,自然如丧家之犬,狼狈不堪,只想着尽快将自家的老爷少爷们小心收敛好了。可这些盯着百姓们唾骂之冰雹的人里也包括三卫军诸位军将士卒。 冷不防,一颗好大的烂菜叶正甩到了牛金松的脸上,这等于点燃了火药桶,使得他失去了最后的理智,将手伸到腰间去抽雁翎刀,哪曾想却抽了个空,原來今日有军令,行刑之时任何观刑之人不得携带刀兵。饶是如此,牛金松也仍旧怒不可遏,难道他们就不曾以性命相搏來保卫这该天杀的朝廷和这些麻木不仁的百姓吗? 很快,米琰死死的抱住了牛金松的腰带,几名亲兵也纷纷抱腿抱手,生怕这位亲兵营官因怒而惹下什么大乱子,现在正是重典责罚之际,如果他去撞这个枪口,弄不好也得和李双财一般沒了性命。 “你们放开我,放开我,让我教训教训这些苟且的刁民们!” 不论他如何挣扎,奈何双拳难敌四手,几个人将他抱的死死的,纵使牛金松伸手了得也难移动分毫,只能在原地愤怒的吼着。突然间,一根烂菜叶迎面砸來,他躲闪不及正砸在了他口中…… “快,都还愣着干什么?不赶紧请牛将军回去?” 米琰觉得不能再让牛金松留在刑场,否则一旦让他得了空子,脱离众人控制,沒准会惹出什么难以遮掩的祸事來,到时就算镇虏侯忧心替他遮掩也无能为力,毕竟满南京城有那么多双眼睛在盯着呢。 “米先生,镇虏侯有请!” 前來传话的是李信的贴身侍从,所以尽管他现在有监军的差事,但还是如以往在李信幕府中一般,称之为先生。 米琰微觉诧异,这个当口镇虏侯会叫他去有何事呢?之前不是明明说好了,由他善后处置那些行刑后的军将遗体吗?看來镇虏侯肯定是临时有了变化,这才急急叫自己去。米琰吩咐亲兵营和宪兵营的人好生收好遗体,这才跟着李信的贴身侍从而去。 “甚?镇虏侯要亲往杭州?” 李信凝视着米琰,淡淡点头,“是的!你看这是什么?”说着将一封书信递给米琰。他的声音仍旧低沉,显然情绪还在低落之中,沒能完全从李双财等人的伏法受刑的凄惨结局中恢复过來。 米琰从镇虏侯的眼睛里发觉了一丝隐隐的担忧,直觉事情重大,便郑重的将书信展开,看了几眼便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这,这,这,有几成把握,是,是真的?” 米琰摊手抖着那书信,连说话都罕有的结巴了起來,可见其内心只震撼绝无仅有。 李信伸出了拇指和食指,“至少有八成的可能!东海海寇还有哪一个敢公然袭击官府?还劫走了当朝尚书,这是闻所未闻啊!” “三卫军现在分散各地,若要进击,现在恐怕不是最佳时机!” 米琰很快就从震惊中恢复了过來,并很快又进入了幕僚的状态,出谋划策起來。不过这回李信并沒有如以往一样点头称是,反而摇头道:“你们的心思如何都放在了陆地之上?为何就看不到这东面的浩瀚大海。须知,这一次的威胁來自海上,如不肃清其海上力量,就算将其赶出福建,对方仍会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并不会如跗骨之蛆奔袭沿海各省四处,届时便又一个倭寇巨患啊!” 对李信的判断,米琰颇有些不以为然,“大不了便再次迁界尽海,片板不许下海,看看那些大小海寇们离了陆地还能坚持多久,说到底都是些无本之浮木而已!” 可是李信如何能采用这种封闭海疆的策略,这不正好与之开海通商的策略背道而驰了吗? “如封禁海疆,便等于自断一臂,如此自损八百的歼敌,不要也罢!” 面对李信罕有的争辩,米琰仍旧极力辩驳:“闽浙沿海乱源,一向來自大海,虽然封禁海江眼前会于百姓有损,可只要坚持下去,不出数年,海疆平靖,百姓自可恢复生息。” 米琰的计策在代表了这个时代的主流看法。李信仍旧试着去说服这个有些倔强的舰队监军。 “你身为平蕃舰队监军,难道就不想有所建树?” “如何不想?可如果能避免一战,便可达到目的,又何乐而不为呢?” “开海通商所获其利何止田赋数倍?” 米琰还想争辩几句,不过他猛然间就回过神來,自來江南以后镇虏侯的种种举措历历在目,此时串在一起,这才有豁然开朗之感。原來镇虏侯几乎所有的行动都是在围绕着“开海通商”这四个而为的。既然得出了这个结论,他立刻就意识到,自己无论如何都是无法说服镇虏侯了。 那么以陆上奇袭,将郑芝龙赶下海,然后再迁界禁海,困死贼寇,坐等他们瓦解的这条策略便决然不会得到镇虏侯的认同了。 不过 ,米琰并不打算轻易放弃,而是话锋一转,将突破口转向别处。 “镇虏侯如果轻易离开南京,还有谁能震慑住城中那些宵小们?如果让魏国公逮着机会咸鱼翻生,我三卫军岂非前功尽弃?” 这也是李信所担心的,听了米琰的话不由自主的点点头,“这也正是我所忧虑的!” 听到李信如此说,米琰有几分暗暗得意,于是他打算趁热打铁。 “所以,镇虏侯万万离不得南京。毕竟南京是三卫军在江南立足的根本,如果失去了南京,三卫军还能往何处立足?” 一言未落,却见正堂外急匆匆走进一人,冷笑两声接着米琰的话头道:“那还不简单,直接将魏国公明正典刑便罢,如此除去后患,正好一劳永逸!” 这让米琰气不打一处來,自己马上就要说服镇虏侯不亲自往浙江区,继而便可以此为借口,使之徐徐而图,那么在这段时间里他也就有足够的时间來想出应对之法彻底劝服镇虏侯。 现在倒好,被这半路杀出的程咬金一通搅合,他之前的努力也就前功尽弃了。 來人不是别人,正是今日的监刑官朱运才。 “如何?朱郎中今日大开杀戒,杀上了瘾不成?”米琰语带讥讽,朱运才则针锋相对。“朱某奉镇虏侯钧命审案,依照大明律法断案,那些人本就该死,又与主谋何干?” 别看朱运才在李信面前唯唯诺诺,但换做是李信麾下的这些亲信们,他便立时显露出了自己的酷吏本色。 “你……” 米琰不想当着李信的面和朱运才争执,所以仅仅指点了他一下,便不再做声。反倒是李信忽然问道:“处置魏国公?用什么罪名?你來说说!” “勾结淮王叛逆,企图谋夺南京各门,这一条还不够吗?” 朱运才躬身拱手,肃容回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零三章 一派胡言 米琰在咄咄逼人的朱运才面前完全落了下风,虽然口中迟疑,但心里却直觉明白,魏国公是一块烫手的山芋,扔不得也留不得。他刚想再劝阻李信,李信却摆手制止了米琰开口说话的举动。 然后,李信转向朱运才道:“处置了魏国公以后,如果朝廷追究,该如何应对?” 朱运才似乎早就成竹在胸,语带轻佻的回道:“朝廷?自革左五营占据两淮,朝廷政令早就难过长江,现在镇虏侯做什么,朝廷也只有承认一图可选。” 李信岂能不知朱运才所讲事实,但这种公然撕破脸皮的举动虽然痛快,却也会为三卫军惹來数不清的各色敌人,将自身至于万众攻击之下,显然是弊大于利的。 朱运才其人宽蒙有余却又稳重不足,让李信不由得暗自叹息,想要找一个全方面都能过人的能吏何异于大海捞针?况且朱运才私德不修,若贸然委以大任,只恐也与冒险无疑。 不过这时,一个念头在李信的脑中蹦了出來,陈文柄正好与朱运才相反,过于稳重而失之进取太弱,两人取长补短正好可呈互补之势。于是,在这瞬息之间,一个心的想法已经逐渐成型,他决定先考校朱运才一番。 想到此处,李信陡然转换了话題,“朱郎中,今日秦淮河刑场有官员闹事,不知应天府如何处置了?” 城中治安虽然由应天府尹陈文柄负责,但朱运才负责监刑,刑场内外也与之有分不开的干系。至于今日刑场也的确有官员闹事,说到底今日被斩的一个郎官里曾是前朝致仕阁老的女婿。偏偏这位阁老家族盘根镇江府内,女婿被执之后,上下奔走请托,希冀于为其脱难。一开始,那郎中家人并未将朱运才放在眼中,不过一个突飞猛起的巴结之臣,所依仗的不过是背后权势而已。 而这位前朝阁老与当朝内阁首辅周延儒关系要好,仗着朝中有人,就算连在应天府内杀名颇重的镇虏侯都未必放在眼中。于是,一位替那郎官奔走的阁老公子便明里暗里狠狠奚落了朱运才一番,并放下狂言,让他在南直隶难以为官。 这就大大挑战了朱运才的底线,如果不将这股强劲的地方势力挑战打压下去,那么他今后又如何严酷执法?于是,本不该叛枭首的那位郎官便因为妻弟的狂妄而莫名其妙的被划入死囚一列,听后处斩。 而那位曾口放狂言的阁老公子,在连连碰壁之后已经觉察出不妙,恰在此时又听说姐夫被判了枭首,顿时便意识到事情的复杂性,立即跑去求见朱运才。到了此时此刻,朱运才岂会再见案狂妄公子?自然将其扫地出门。那公子明白了朱运才以及他背后的李信在南京城中的势力有多大,同时也为自己此前的狂妄而后悔,但这后悔终究是來的晚了。 那位郎中就在今日被送上了秦淮河畔的刑场,在绝境之下,狂妄公子纠集了族人到刑场喊冤闹事,被附近观刑的百姓们狠狠奚落了一番,最终官员家属们不敢其辱便与百姓起了冲突。这冲突已经引起,就如鞭炮点燃了引信一般,立时引爆了汹汹民愤。愤怒的观刑百姓们群起而攻之,事态顿时便失控,官员家属死了六个人,其中虽有五个是家丁仆从,但要命的是,还有一位死者是那受刑郎中之子,如此一來便使得形势有些微妙起來。 当时应天府尹陈文柄建议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毕竟斩掉贪官之后便不宜在徒惹仇敌,可朱运才却建议铁腕镇压,这些人搅闹法场,有过错在先,并且观刑百姓们无视法纪公然围殴人致死,亦是其罪不可不追究。于是当即下令宪兵,将那郎中家属悉数拘捕,这其中就包括那位奚落朱运才的狂妄公子。同时又将所有参与围殴的观刑百姓一并拘拿到狱。 这件事于南京官场中引发了不小的震动,同时让城中百姓也颇多怨言。李信也是在回到应天府衙之后得到的禀报,所以他倒想看看,这位向來有酷吏之名的朱运才如何能处置好这件突发的事件。 朱运才沒想到李信竟然提起了这冲突事件,他亦是不假思考,当即答道:“大明朝有法度在,秉公执行,谁敢还有非议?如果大明公器蛰伏于公议民议,威严还何在?” 前一句话,朱运才是回答李信的,而后一句话则是他对百官中一大部分质疑的发泄。 在一旁的米琰终于沉不住气了,站出來反驳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如果不在乎公议民心,这不等于背离了儒家大道吗?” 朱运才反唇相讥:“官府治民自然以仁爱为先,若论治法,则要刚猛不可夺志。” 李信也不禁在心中暗赞,好一个不可夺志,朱运才不愧酷吏名声,只是如此一味刚猛,官民都闹了起來,带出的麻烦也是实实在在的,若不加理会只怕会一发而不可收拾。米琰很快就替李信问出了这一则疑惑。 朱运才仍旧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他坐稳了身子淡然道:“只要不违法度,可听之任之,若有违法度便是天王老子,王孙公子也不得饶恕。” 这时,李信才发现朱运才此刻的对答其实与之以往的一贯风格已经有了不小的改变,细一思量之下便也明白也许正正是他在投其所好。想到此处,李信也不由自主的审视起了自己以往的态度,难道真会给了朱运才一些错误的错觉吗? 只是李信几经回想,都想不通透,自己究竟有那些地方使得曾有趋炎附势之嫌的朱运才彻底向一名酷吏转变。这时只听朱运才又补充道:“百姓闹事无非是觉得心有不忿,怨愤官府处置不公。若因为汹汹民意,官府便曲枉法度,左右摇摆。这岂非是给了百姓们一个错误的暗示,只要他们闹将起來,官府必会服软,久而久之正是威信无存,长此以往危害甚巨啊!” 关于朱运才提出的这一点,李信此前便有过考虑,其实就南京官场而言,公议对政局的左右是最具杀伤力的,百姓闹事,官府皂隶可沒有任何顾忌的予以弹压,所以就算有心怀不轨之人在背后鼓动,这种來自于底层的杂音也可以很容易的被消除。最让人棘手头疼的是來自士林一层的声音,官府对于这些人是动不得又不得不动,对一些闹事之人的处置也往往是雷声大雨点小,久而久之便才给了姜曰广这些只知道说大话的官员们一丝间接掌握权利的机会。 这种自下而上,左右政局的方式,以前的李信对之还是颇为欣赏的,以为这毕竟会起到监督之效用一查漏补遗。殊不知而今看來却全然不是这么一回事,士林以及言官们的舆论仍旧**纵在官场寡头的手中,一旦反对之声暴起,必然便会有人从中运作。所以,从最底层的转变而言,李信是赞同朱运才以严苛执法,來震慑这些宵小之徒的。 不过李信还要继续看看朱运才会如何应对下去。 “如果百官纠集弹劾于你,又当如何处置?” 岂料朱运才并不正面回答,反而肃容道:“只要镇虏侯锐意进取,决心荡平南京官场龌龊,朱运才纵然万剑加身,也死不旋踵!” 这是他的表态,并不是具体的应对办法,但正是这种表态,却比一百种应对的策略办法还能说服人心。李信立时就被朱运才的表态和决心所打动了。 片刻之后,李信挥手屏退米琰与朱运才,朱运才见镇虏侯不再询问当即便施礼告退,与之相反,米琰却心有不甘想要留下來,再劝一劝李信,却仍旧被李信赶了出去。 米琰与朱运才一同出了正堂,他狠狠瞪了对方一眼,恨声道:“朱郎中如此怂恿镇虏侯,万一惹了众怒,三卫军还如何在南京立足?你是嫌镇虏侯的反对者不够多吗?现在还要拉上南京的百姓來加入其中?” 朱运才再次反唇相讥:“监军此言差矣,百姓目光短浅,不辨善恶美丑,所以便需要官府以强力纠正,虽然会有一时之阵痛,但日久之后,便会知晓其中好处。” 米琰愣了半晌,只觉得自己的想法与之相距天差地别,明明是道不相同,又何必与他死死争这口舌之利? “简直是一派胡言,一派胡言!”米琰气的有些哆嗦,本來想指着朱运才的鼻子骂上一通,但终究是放弃了这种冲动,冷哼一声拂袖而去。朱运才望着米琰怒气冲冲的背影,不由得摇头苦笑,他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如果不已奇谋伟论立足,在镇虏侯面前他又算得什么呢? 而现在看來,他的这一宝算是押对了。 果不其然,次日一早,镇虏侯召集众将开会,当众宣布了他的决定,这让在场的所有中高级将校都大吃一惊,有人第一反应是要立即劝阻,有人则是兴奋不已,暗暗喝彩,终于又可以跟着镇虏侯征战沙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零四章 起锚扬帆 啪! 狠狠一个巴掌抽在了郑鸿逵的脸上,眨眼间满是须髯的脸上就鼓起了五个指印。 “混账王八蛋!谁让你擅自行事?现在捅了这么大的篓子,是你來堵还是我來堵?” “大兄!你是沒看到,那姓熊的气势汹汹,一连查抄了市舶司五十艘大船,其中半数以上都是咱们的,如果不这么做,咱们几年的利钱都得血本无归!” 郑芝龙被自己这个四弟气的火冒三丈,他明明在此番潜行杭州之前便交代了郑鸿逵,如果万不得已可放弃浙江市舶司的货物,也不要与南直隶方面有直接冲突,在此前一系列的明争暗斗中,他已经感觉的出这个來自北方的马贼并不像自己之前想象的那么简单。况且在南京的密探已经传回了消息,此前派去的干卒已经全军覆沒,并且此事已经当作流言在南京街头巷尾传的尽人皆知,现在官场舆论对他郑某人很是不利,所以为长远计,实在不宜与南京方面翻脸。 其实在郑芝龙的内心里,已经产生了与南京方面合作的想法。而今南北交通断绝,朝廷对长江以南失去了绝对的掌控,此时正可趁机攫取实惠,将自家的势力广泛蔓延以求最大限度的扩展郑家在东南沿海的影响力。说一千道一万,现在郑家于福建的实力并不足以取得绝对优势,而郑家一贯的传统势力范围尚在大海之上,只要那姓李的不來挑战自己的底线,大不了便分他一杯羹,从此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岂非更好? 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就在郑芝龙打算将这个想法付诸实施的时候,郑鸿逵带回了一个绝对烫手的山芋,那便是南京工部尚书熊明遇。郑芝龙万万沒想到,自己这个四弟的胆子已经大到了这种程度,竟然敢公然袭击朝廷官船,还劫持了重臣。 “你个混账!我郑家都要被你害死了!”郑芝龙再次破口大骂,继而声音又陡然放低了,“就算动手也不要把熊某人带回安平啊?难道你就不能将他在路上丢进海里去喂鱼?” 郑鸿逵这回学乖了,也不再分辨,只老老实实的答道:“这,这不是不敢擅自做主吗,毕竟他是南京的尚书,不是阿猫阿狗,还是请示了大兄为好!” 他如果不这么说还好点,郑芝龙听后更是火冒三丈,又一巴掌轮过去,却沒想到郑鸿逵反应极快,下意识的一偏头,手臂轮空,顿时就被狠狠的闪了一下。腾的郑芝龙直咧嘴。 “到现在还有脸说不敢擅自做主,你要知道这一点,怎么就先把那姓熊的给劫持了?” “这不是事起突然嘛,机会稍纵即逝,当时如果不立刻动手,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可就沒了!”郑鸿逵见大兄沒有表态,以为他赞许了自己借口,于是又壮着胆子道:“那次袭击还有收获,据悉李信的心腹姓陆的一个副将,被咱击杀落水而亡。咱们郑家和那厮早晚必有一战,如今未曾开战便先斩断他一臂,实在是……” 郑芝龙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郑鸿逵立即便像见了老鹰的小鸡,被吓的一缩脖子,后面的话也随之咽回了肚子里。但是这一回郑芝龙却沒有发怒,而是轻叹一声道:“既然事已至此,再追究你的责任已经沒了意义。熊明遇绝不能死,但也绝不能让任何人知晓他的行踪秘密!随你回來的人里,有多少人知道熊明遇的真实身份?” 听到郑芝龙如此问,郑鸿逵又忍不住哆嗦了起來,“都,都,差不多都知道!” 这个回答让郑芝龙立即打消了灭口的念头,人太多了,根本就杀不过來。就算强行杀了也只能徒惹众怒。 “告诉他们嘴巴都管好了,但凡发现有谁泄露消息,立即就地正法!” 说到最后,郑芝龙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狠辣之色,这又让郑鸿逵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说实话,郑鸿逵每次面对自己这个大兄的时候,从來都感受不到兄弟间的温情,让他如坐针毡的从來都是一种灌顶而來的压力与威势。 “是,是,弟记下了!” 交代完如何处置熊明遇的底线,郑芝龙顺手拿起了桌案上的公文,才翻了几页便忍不住叫好,然后又将手中公文甩向郑鸿逵。 “看看吧,郑采斩杀贼兵数千,俘虏数千。真是虎子犬父!” 郑鸿逵被这位大兄骂习惯了,至今已经丝毫不觉得难为情,虽然对大兄否定了自己杭州之行的功劳,可夸赞的毕竟是自己的儿子,说到底心里还是美滋滋的多过于沮丧与不满。 郑采以三千精甲击败江西湖广流窜而來的流贼,实在是一次以少胜多,又大增士气的胜利。而在郑采取得大捷之前,福建兵连战连败,几乎整个西部福建都落入了流贼之手。 这时郑芝龙便已经识破了南京方面的驱虎吞狼之计。这些南下猛虎的确不是易与之辈,战斗力生猛不说,更屡次击败福建官军,大肆强夺粮食,这让身为总兵的郑芝龙很是尴尬。如果不尽快解决这些流贼,郑家的声望将受到不可挽回的打击,而那些反对郑家的人沒准就会趁此机会暴起发难。 此时此刻,双方合作才是一个双赢的办法,谁让郑鸿逵犯蠢生生将郑家推到了南京方面的对立面上,所以现在只能一条道跑到后,更沒有第二条道路了。 既然决定了与之为敌到底,那么就绝不能再畏首畏尾,必先出其不意,射人射马。 郑芝龙深知在陆上,自己可能不是马贼出身的李信对手,但若在海上,郑家于李信就好比壮汉戏耍婴儿一样,还不是搓圆搓扁都随心所欲? 内心不知转了多少个念头以后,郑芝龙终于下定决心。 “成败再次一举……” 郑鸿逵依手势靠近了大兄郑芝龙,并随着郑芝龙嘴巴开合频频点头表示赞同,而眼神里则再次散发出了激动而兴奋的光彩…… 镇虏侯李信的决定很简单,应天府一应事宜交由陈文柄与朱运才共同决断,而他本人则随船队亲往杭州,查明案情,伸张大明国法。 当然,这个伸张国法是说给外人听的,实际上在座的三卫军诸将都心如明镜,镇虏侯已经打算南下争锋,扫除三卫军于江南的一大障碍。诸将中,米琰是反对最为激烈的,他认为李信不该轻易离开南京,否则形势万一失控,三卫军则被动至极。 而李信却笑着宣布了第二个决定,身为平蕃舰队监军的米琰这一次并不随军南下,而是留在军营中军节制提调三卫新军,负责南直隶数府治安。 这道命令下达之后,米琰知道镇虏侯的决定已经不容更改,只好俯首领命。同时,他也感受到了肩头责任之重大。陈文柄与朱运才两个人有互补之势,这也让他稍稍安心,唯有城中诸位大佬是他想起來就头疼的事。 且不说被软禁中的魏国公,南京城内还有浙直总督张方严蛰居于临时总督衙门,虽然不问政事,可那是在镇虏侯的震慑之下才难有作为,谁知道镇虏侯走后他们会不会蠢蠢欲动,除此之外,还有南直隶巡抚孙鉁,很明显,镇虏侯此番南下并沒有将其划归在留守官员可堪信任的一拨人中。 当然,这也许只是米琰心中的妄自揣测,因为他很快就听到了李信接下來的交代。 “孙部堂身染沉疴,非必要之事尔等可自行处置,如果精神尚好,大事可请示决断!” 这句话很是微妙,放在不同的人那里,便会有不同的解读,比如朱运才只认为这是一句冠冕堂皇的话,只要孙部堂的病情一直低迷,精神一直不好,大事自然也用不着他來决断。不过这位地位在三卫军迅速蹿升的新晋红人还是有着些许遗憾,那就是大小之事均须与陈文柄那软包子共同决断。 而征虏侯甚至还对他们两个人的职权范围做了明确的界定,虽然二人不分大小,但凡事决断以陈文柄的意见为主,执行时则以朱运才的意见为主。这摆明了是一种变相的限制手段,可他终究还是内心欣喜的,总要做出些惊天动地的大事來,让镇虏侯看看自己并非偏激狭隘难堪大任之人。 三日后,上元门外码头旌旗招展,誓师大会激昂澎湃,观礼者除了三卫军各中高级将校以外,还有南京城中的文武官员。军装笔挺利落的三卫军新军排着超乎寻常的整齐纵队鱼贯登上大船。军乐队节奏铿锵,远处战鼓隆隆。 随着三桅战列舰万炮齐发,场面之震撼将誓师大会推向了最**。观礼的城中文武们不禁纷纷为之侧目,这些人里穷其一生也沒有几位见识过这等威武之师。 以前只是从各种传言和文字中,听闻三卫军之威猛雄壮,很多人对此都不屑置之,认为这其中至少有五成是吹嘘之言。而今看來,此前传言并非不实…… “起锚!” 旗舰水手嘶哑的嗓子吼起,令旗随之翻飞变化,上百艘大船鱼贯缓缓开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零五章 田川卫门 船队浩浩荡荡驶离上元门外码头,扬帆往长江口而去,当最后一抹帆影消失在长江尽头,岸上的官员百姓们仍旧意犹未尽,纷纷聚在一起,久久不愿散去。南京兵部尚书高宏图感慨道:“今日始知镇虏侯之威势!” 言语中不无庆幸之意,如果当初一直与李信对抗到底,自己的命运也将可想而知。如此浩大的海军场面,也是他此生前所未见过的,三百吨大帆船数十门大炮齐发,声势惊天地泣鬼神,实非普通啸聚军马可能比拟。 他身边的郑三俊也少有的附和道:“李信这一回南下表面看是要抚平浙江官场,实际上真正的敌人却另有其人。” “哦?另有其人?难道……” 长江口距离钱塘江口并不远,大船全速开动,有一日夜的功夫也就会抵达,不过此番南下还有宣威之意,所以计划会在镇江府、常州府江阴县,以及苏州府的吴淞江分别停泊。这样一來就要拿出至少三天的时间,停留在长江水面上。舰队总兵华莱士对此向李信提出了抗议,“侯爵阁下,你们东方人常说兵贵神速,我们大张旗鼓的一路南下,又要在路上耽搁三天时间,到时候敌人严阵以待,我军不知会多了多少无谓的伤亡。” 李信笑道:“浙江省也是我大明省份,他们不敢明目张胆与我为敌,其实我们真正的劲敌另有其人!” 华莱士对中国政治形势一窍不通,被李信说的很是迷糊,便不解的问道:“镇虏侯请直接说,我们真正的劲敌是谁?” “郑芝龙!” “哦!买糕的!是那只残忍的鲨鱼!” 这时,华莱士竟然一反常态,心高气傲的神态一扫不见,眼神中甚至流露出了几丝恐惧与心有余悸的模样。也就是一年前,他刚刚來到东方的时候,就是这个叫郑芝龙的魔鬼,俘虏了很多西方雇佣兵,然后残忍的一把火将所有人都烧死了,就是那一战之后,普特曼斯长官才彻底转变了对明朝的强硬态度,转而与郑芝龙合作依靠郑家的船队与日本贸易以赚取白银,最后在明朝兑换成黄金,然后运回千万里之外的欧洲。 现在侯爵阁下居然让他去和这个魔鬼作战,华莱士难免心生忐忑。但是,出于骑士的尊严考虑,华莱士绝不能在李信面前表现出一丁点的异常,否则对他而言无疑将是痛苦的名誉打击。 不过华莱士本就不擅长隐藏内心活动,他的那一句买糕的早就将他的心理活动暴露无遗。李信安慰道:“当初荷兰人败给郑芝龙,是败在远离本土,而郑芝龙背后有整个大明王朝为他撑腰。现在世易时移,郑芝龙选择自绝于明朝,整个大明王朝都将是他的敌人,除了我们强大的舰队以外,在陆上还有骁勇善战的三卫军。所以无论正义与优势的一方都属于我们,此战我们必胜!” 李信的话让华莱士有豁然开朗的感觉,是啊,他原來为荷兰人服务的时候,还是一个普通的军官,对那一战的惨烈记忆犹新,但现在自己有东方侯爵的支持,郑芝龙那只魔鬼未必还能战胜这支舰队。 “阁下可遣人往热兰遮,力求说服荷兰人与我们合力铲除郑芝龙!” 华莱士击掌叫好,当即表示可派麾下荷兰籍水手回热兰遮与普特曼斯联络,不过他马上又面有难色。 “普特曼斯长官一定会提出合作条件,不知侯爵阁下能许诺他什么好处?” 李信右手往辽阔的江面上一挥,“可允许他在各沿海口岸自由通商!不过按照国际惯例,大明朝要成立海关,收取关税!” “这简直太好了,卑职可以保证,普特曼斯长官一定十分乐意与侯爵阁下合作!”华莱士声音里有抑制不住的激动,侯爵阁下提出的条件一直是荷兰人通过旷日持久的战争苦苦所求而不可得的,而今在如此优厚的条件面前,真真是求之不得呢。 “还有鸡笼,也要派人去,看看西班牙人是否有兴趣参与进來,条件嘛,等同荷兰人就是!” 华莱士再次拍着胸脯保证,西班牙人一定会乐意之至,只是派谁去还真要仔细斟酌。李信对东南海上的形势并不了解,于是委派华莱士总兵与副总兵何斌一体商议,然后再报与他知晓决断。 这时一直在旁边一言不发的牛金松却担忧的道:“大将军,华莱士是红毛番的叛将,如果派他的人去谈合作,红毛番不杀了他的人泄愤才怪,到时候可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了!”他不明白西班牙葡萄牙都是什么亚,这些來自化外西洋的人都长的一个德行,像金丝猴一样,身上毛发粗重而又色彩各样。 李信却摆摆手笑道:“你不了解西洋人,商人重实利,也最务实。向來以利合,以利分。只要咱们提出的条件有足够的诱惑力,哪怕是那普特曼斯的仇人,他也是乐于合作的。” 牛金松咧了一下嘴,心道还真是化外红毛番鬼,三纲五常都不要了,杀父仇人不共戴天,怎么能苟且一起?虽然这对牛金松而言无法理解,但出于对李信的敬畏,他深深相信着,那两个牙一定会乖乖的來与镇虏侯合作。 …… 夜色浓而深,水汽像一只看不见的幽灵弥漫着整个海滩,十步之外难以视物,一群黑影就像趁着夜色來到陆地上产卵的海蟹一样,密密麻麻的蜂拥上岸。田川卫门是一名刚刚年满十八岁的武士,第一次踏上中原上国的土地,他感觉身体里的血液都在沸腾,双臂双脚因为激动的难以自制而抖动着,最后不得不用双手攥紧了腰间斜插的武士双刀。这是田川家主在他正式成为武士时,送给他礼物。 当时,田川家主的训诫与勉力田川卫门至今还记忆犹新。 “田川家的武士刀出鞘必饮敌人之血……” 忽然一阵低呼的警告声打断了田川卫门的心潮澎湃与回忆。 “前面有动静!”带路的是个中原人海盗,对明朝沿海十分熟悉,得到了他的示警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俯下了身子。 随后,便有人骂了一句:“他娘的,谁家走失的水牛,送到海边來喂鱼吗?沒事了,走走,抓紧时间,必须在三更天之前赶到龙山所。” 龙山所是宁波府的一个卫所,隶属于观海卫。拿下此地往西绍兴府门户洞开,便可一路抢掠下去,甚至能够长驱直入杭州府,那可几乎是明朝最富庶的地方之一。 想到能够抢掠大批的财宝,田川卫门激动的眼睛里就泛起了阵阵贪婪,就像黑暗中的野猫一样,甚至发出了不可思议的光芒。当然,他的目的不仅仅是抢掠财宝。当得知要攻击明朝沿海之后,田川卫门曾发下宏愿,要以百人斩铸就他田川家武士的荣誉。 龙山所很快就到了,中原人向导摆出了一个可以进攻的手势,大批的武士浪人一言不发的冲向了几乎毫无防备的卫所。低矮的栅栏根本就拦不住这些身体轻盈的偷袭直,只见他们一个个灵巧而轻易的越了过去,然后有更多的人跟着一跃而过,直到栅栏的木质承重柱因年代久远腐烂而不堪重负轰然折断,栅栏墙随之便倒下了一片。 由此,偷袭者们再无阻挡,忽然爆发出了震天的吼声,就好像夜半惊雷一般,只不过回应他们的只有稀稀拉拉的狗叫。想象中的恶战并沒有发生,本应该严阵以待的明军不知都到了何处。 “杀啊!” 偷袭者队伍里各色语言参杂其间,除了日本话以外还有许多操着一口福建或是广东方言。 田川卫门很是瞧不起这些人,明明是明朝人却非要装扮成日本人,这简直是辱沒家族的荣誉,而他是绝对不会如此辱沒田川家的声誉的。因此,他几乎冲在了整支偷袭队伍的最前方。 唰的一声!田川卫门抽出了一柄腰间斜插的武士刀,因为在他们前方二十步远处有一个摇摇晃晃的黑影,那一定是个明朝人。这个倒霉蛋立刻就成了他的第一个目标。 田川卫门脚下发力,立刻就向前猛窜了一段距离,与后面的人拉开了超过十步的距离。在这个距离上,不会有任何能能抢走他的第一个目标。 十步、五步、三步、夜色中寒光陡然一闪,武士刀无声的反转劈砍而下,那具摇摇晃晃的躯体好似受惊了一样,想要反抗却奈何一颗乌黑的头颅已经滚落在了田川卫门的脚下。 暗红色的鲜血兀自从头颅腔子里往外喷着,一双眼睛圆睁着,正瞪向田川卫门。只是天色太过阴沉暗淡,这位年轻的武士并沒有看到被自己批斩而死的冤魂目光。 田川卫门并沒有拭去刀身上的血迹,心中默念了个一,这只是百人斩的第一步,他的武士荣誉之路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陡然间,急促而又尖利的锣声四下响起。 “倭寇!倭寇來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零六章 趁机要挟 龙山所内惊起了一片锣声,灯火随之在一片漆黑中逐渐星点亮起。田川卫门不再磨蹭,按照计划中他们得在踏平龙山所之后往施公山方向运动,然后在黎明之前袭击观海卫卫所。他踢开了滚落在自己身前的头颅,迈开大步向前方冲去,岂料脚下竟然一滑差点摔倒在地。原來是那卫所兵中刀时丢下的酒坛,里面似乎还有酒水流出。田川卫门不由得暗骂了一句,在夜半饮酒,这些明军的军纪也算败坏的让人发指了。 当然,田川卫门并不知道,此时的卫所兵和屯垦种田的农民也沒甚区别,大明朝真正能够可堪一战的都是募兵,这种卫所兵就连缴费都已经难以胜任,又和谈与倭寇作战? 随着告警锣声四起之后,惊醒的卫所兵越來越多,其间还夹杂着妇女和小儿的哭声,所见到的明朝人都是一副惊慌失措,奔走逃命的模样。以至于拉开了架势准备恶战一场的田川卫门大有一拳击空之感。 “这就是击败了织田信长将军的明军吗?”田川卫门脸上涌现了难以置信而又轻蔑的冷笑。到此时,他不再犹豫,抽出腰间斜插的另一把武士刀,几个起落就冲进了乱纷纷逃命的人群。 “倭寇來了,倭寇來了!” 倭寇在东南沿海恶名昭著,祸害大明海疆数十年,多年未闻刀兵的龙山所军户们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听到倭寇來了的喊声之后,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拿起武器來反抗,而是扶老携幼希冀于逃出倭寇的魔掌。只是这些可怜的军户太天真了,如果是壮汉独自逃命,或有可能逃离开倭寇的斩杀。可他们上有老夫母,下有妻儿,有贪心的还有携带家中值钱物什,这么多的累赘带在身边,最终只能使他们成为倭寇砍杀的一团团目标而已。 二十三,二十四,二十五……百人斩已经进行了四分之一,田川卫门只觉得双臂沉重,原本轻盈锋利的武士刀好似重愈百斤,劈砍的动作也随之越來越慢。此前,他曾无数次幻想过百人斩是个痛快淋漓的过程,可万沒想到,杀人和杀鸡真是天差地别,每一次砍中目标都需要使上吃奶的力气才能一击毙命。身体上的疲惫,让他觉得今晚的百人斩似乎有些难以完成,但是他并沒有沮丧,反而越战越勇,他要趁着自己体内的力气彻底消耗调之前,尽快的多斩杀一些明朝人。 很快,大队人马冲了上來,能够被田川卫门斩杀的目标越來越少。预想中的硬战厮杀变成了无聊至极的屠杀,让他顿觉索然无味。这不是他想要的战斗,他想要的是一次力战后而取胜的大战。明朝人的懦弱和笨拙太让他失望了! 不过小半个时辰,龙山所的男女老幼被倭寇们悉数屠杀殆尽。清晨时分,位于宁波府与绍兴府交汇的观海卫则被屠戮殆尽,周边村寨百姓也被抢劫一空。 倭寇进犯的消息当天就传到了杭州府,满城上下一片哗然,紧接着恐慌就在杭州内外蔓延开來。很多住在乡野的富户士绅已经开始纷纷往城内避难,一时之间杭州城内人满为患。 几至晚间,坏消息接二连三的传到杭州,倭寇陆续袭破绍兴府的三山所,临山卫,直奔绍兴府府治山阴杀去。而仓促之间派出去的募兵则在山阴东北的三江所被打了个屁滚尿流。 到了此时此刻杭州方面的官员们也都六神无主。一部分官员主张往南京求援,但还有一部分官员则主张向福建总兵求援。毕竟倭寇來自海上,只有福建总兵郑芝龙麾下有着强大的水师,可堪与倭寇一战。至于南京方面主力人马,谁都知道是來自北方的三卫军,旱鸭子难保水土不服……总之在种种原因左右之下,最终行长方面很快向福建总兵郑芝龙派出了快马求援信。 在求援信送出的次日晚间,福建水师便浩浩荡荡驶抵钱塘江口外海。这种速度令杭州上下官员们惊诧不已又心安下來,倭寇毕竟不比嘉靖年间那么猖獗,福建总兵郑芝龙这几年的战绩也是东南各省有目共睹的,几大海寇纷纷授首投降,就连西洋來的红毛番鬼都被郑芝龙打的屁滚尿流。想來这股突袭而至的倭寇也定能一举荡平。 不过,福建水师抵达钱塘江口外海后,并沒有与倭寇直接战斗,而是船队一字排开于赭山镇外的水面上游弋警戒,并不急于攻击围攻山阴的倭寇。而在外海之上,倭寇的船只仍旧纵横往來。 杭州方面一时间弄不清楚这是什么情况,布政使赵秉谦急如热锅上的蚂蚁,立即派出了有司官员亲往福建水师询问因由。水师由郑芝龙三弟副总兵郑鸿逵亲领。他很客气的回答了水师游弋于钱塘江口的原因。 “末将得知消息,倭寇会有大批船队准备奇袭杭州,如果不封锁钱塘江口,只怕被倭寇所乘,到时候不但绍兴山阴之围未解,还被倭寇突袭了杭州,岂非雪上加霜?” 有司官员将郑鸿逵的原话带了回去,布政使赵秉谦连拍大腿,一筹莫展。 “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这时便又有人旧事重提,“不如向南京方面告警求援吧,毕竟杭州陷落了,他们的责任也是推脱不掉的。” 这位官员是赵秉谦的心腹,他也不加隐瞒直接斥道:“熊明遇一事,南京方面恨我入骨,求他们?他们不在这关键时刻踩上老夫几脚,就已经是天大的仁慈了,此事休要再提,更不可派人通知南京兵部!” 说到熊明遇,几个在场的心腹官员都默不作声了,这时浙江市舶司提举高振辅则主动站出來道:“郑军门游弋于钱塘江口不肯登岸,下官以为或许另有因由,未必只是倭寇突袭吧?” 这句话正说到了布政使赵秉谦心里去了,他知道福建水师已经其麾下军卒的战斗力,就算怕倭寇突袭杭州,派上些军卒往山阴方向解围也好啊。要不是大批募兵在绍兴被击溃,杭州也需要人马镇守,他赵秉谦又何至于如此低三下四的求人? “以提举之见,当如何应对?” 市舶司提举高振辅当即拱手道:“不如由下官亲自去一趟,看看郑军门有什么困难,咱们浙江方面也好为他排解掉,如此一來便沒了按兵不动的借口。” 高振辅的建议赵秉谦大以为然,“好,现在就去,速去速回!” 很快,高振辅带回來了郑鸿逵的困难之所在,赵秉谦闻言大骂,“这郑家海贼哪里 是有什么苦难,分明是要借机要挟,好一个卑鄙小人!” 面对怒气冲冲的布政使,市舶司提举高振辅并沒有劝解,而是静静的等着,等着他发泄了一通之后,这才慢吞吞的出谋划策:“郑军门……” “甚的军门?就是小人一个!” “是是是,是小人!”高振辅先附和了一句,然后才斟酌着说道:“咱们何妨先答应下來他的条件,只要绍兴山阴之围一解,到时候就算反口,他又能奈我何?” 赵秉谦大以为善,“好,就先这么办吧!还要劳烦提举再跑一趟!” 高振辅赶紧自谦道:“身为朝廷命官,奔走责无旁贷!” 看着高振辅急匆匆而去的身影,布政使赵秉谦连连摇头叹息感慨:“如果浙江上下官员都有高提举一半的用事之心,大明天下何至于此?” 不过转而想到了郑鸿逵那厮提出的条件來,他还是愤愤然难以平静。同为大明官员,一个武人竟敢趁机要挟文官,简直是纲纪败坏,将來南北交通恢复之后,如果不参的郑芝龙身败名裂,他赵秉谦的赵字就倒过來写。 就在高振辅走后,坏消息再次传來,山阴陷落,倭寇兵进萧山,距离杭州已经仅有数十里的距离了! 这让赵秉谦彻底抓狂了,思來想去之后,他又是叹息了一阵,这才让人去将幕僚唤來,一百万石粮食府库中是有的,但其中多是要交往朝廷的北上之粮,只是因为春夏之交革左五营占了两淮,南北漕运断绝,这才耽搁了下來。这一部分要运往北京的漕粮,赵秉谦不愿动,也不敢动,剩下只能看府库中的余粮是否够数。 赵秉谦虽然口中答应了高振辅提出的虚与委蛇之计,但心里却沒有半分侥幸,郑家几个兄弟哪有这种傻子?岂能在沒有切实保证之前就擅自动兵?否则也不可能在东南沿海称霸了。之所以答应了高振辅,还不是为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去? 果不其然,高振辅带回了一个郑家的副将,直接提出來,福建已经闹了粮荒,急需军粮,希望现在就能看到有军粮起运南下。高振辅也从旁附和劝说。赵秉谦面上笑意盈盈一一答应下來,心里却问候了郑芝龙全家祖宗十八代。还有这个高振辅,也与那郑家多有勾结,狼狈为奸。难道以为他赵秉谦果真什么都不知道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零七章 勒索银子 虽然赵秉谦在心里将那副将骂了个狗血临头,但多年的城府使然脸上仍旧笑的像抹了蜜糖一样。 “老夫已经着人准备粮草,即日便可运往福建,还望将军能够在郑军门那里美言几句。”以赵秉谦的身份如此说话已经是屈尊就架了,但那副将却只瞥了他一眼,语气稍带不悦的回道:“不急,不急,福建军粮总还能支撑一月半月,慢慢准备就是!” 赵秉谦面色陡然变化又瞬间挂上了笑容。心里又再诅咒郑家海寇趁人之危,他们等的上一月半月,自己这一方面可等不到那么长时间。萧山与杭州城已经咫尺之间,他只好咬咬牙再次忍气吞声道:“那老夫再催促催促,总有三日功夫便可起行,毕竟百万石粮食不是一时半刻可以……” 岂料那副将还沒等赵秉谦说完,便冷淡的以一句话将他堵了回去。 “好!如此便约定,三日后出兵萧山!” 说罢,扭头抬腿就走,将堂堂布政使赵秉谦晾在了当场,后半截话还在口中沒说出來,尴尬无比。此时的赵秉谦哪里还顾得上生气,赶紧冲身边愣住的高振辅使眼色,让他跟上去再求几句情,哪怕明日一早出兵,也算是不错的结果了。 以前浙江远离战场是非,武备已经废弛多年,就连指挥使司都空有衙门而缺员甚多,甚至指挥使、指挥使同知等关键位置都空悬了大半年,而得不到朝廷的任命。否则他赵秉谦一个布政使便不用担下这许多重责重任了。 高振辅刚要出去,赵秉谦又将他唤了回來。 “去领一万两银子,先给郑军门送去,就说这是一点心意,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这回赵秉谦也豁出去本钱了,在他一任上的窟窿也越來越大,一百万石粮食沒了且不说,这一万两银子可能也只是个开始,福建与浙江本是唇齿相依的关系,何至于到了今日的地步呢? 赵秉谦长叹一声,唉!说到底还是朝廷威权日渐衰落的缘故,否则别说天启朝以前,就是崇祯初年,地方武官别说要挟勒索文官,就算稍有不逊几道奏折就能参的他生不如死! 钱塘江口福建水师大船之上,高振辅满脸谄媚的笑着,又指着已经抬到甲板上的银箱道:“这是八千两纹银,赵秉谦说,如果解围萧山之后,还要十倍奉上!不知,郑军门这钱,咱是收啊,还是不收?” 郑鸿魁看到高振辅那一身的奴颜婢膝就厌恶的不行,可是此人毕竟是自家大兄在浙江的心腹眼线,又有成箱的银子在眼前,便展颜笑道:“哪有到了嘴的肥肉再吐出去的道理?收下,都收下!” 他张罗指挥着部下亲兵将银箱抬下去收起來,然后才又一拍脑门,“还有,赵秉谦说粮食要三日后才能起运?老家伙不是在玩缓兵之计吧?等老子解围萧山了,他再反悔?” “郑军门英明,以小人之见,赵秉谦的确存着这种心思,不能轻易就遂了他的愿,总要他知道疼了,多出点血才好啊!” 说着,高振辅又做了个检点银子的动作,郑鸿魁心领神会哈哈大笑,心里却对这奴颜婢膝的家伙增添了几分好感,此人虽然言行遭人鄙视,不过眼力却是一等一的,难怪大兄要收了这等人做眼线。 “好!你回去就告诉赵秉谦,再让他拿十万两银子过來做抵押,我福建水师便立即向萧山方向的倭寇发动进攻。至于嘛,粮食可三日后起运,解围之后十万两抵押银子可悉数奉还!” “小人明白!” 杭州城布政使衙门,赵秉谦一怒之下将面前的公文砚台推了满地都是,其中有一块上好的端砚摔成了七八片,这可是价值万两啊,将高振辅心疼的直咧嘴。 “无耻!卑鄙!反了,反了!他郑芝龙还是不是大明的臣子?张嘴就是十二万两银子,当我这里是银库吗?银子都是大风刮來的?这都是民脂民膏,岂能私相授受?” “郑鸿魁仅,仅说是要银子做抵押,待解围之后,粮草起运再悉数归还,到时蕃库的银子再还回去不就可以了?” 高振辅看似一副心腹模样,认真的替赵秉谦出着主意。赵秉谦本就不是愚蠢之人,哪里会相信这等许诺,只听他冷笑道:“你何曾听说过肥肉到了狼嘴里还有被吐出去的时候?何其天真?” “是,是,是!下官想的简单了……”高振辅趁着赵秉谦不注意偷偷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 这位布政使发泄了一阵又泄了气,颓然道:“不然还能怎样?如果被倭寇打到杭州城下,这周遭方圆数十里,乡间富户士绅家的资产又何止十万两?”其实赵秉谦还有个理由沒有明说,如果被倭寇打到杭州城下,他这个布政使也就当到头了,所以他明知道挪用蕃库的银子是饮鸩止渴,也不得不为之,否则只能死得更快。 高振辅趁机提醒道 :“郑军门说了,要,要小人在天黑之前必须押运银子去,去……” 赵秉谦瞪了他一眼,又道:“好吧!就让郑鸿魁那贪婪的豺狗再得意一把,如果萧山再陷落了,老夫宁可豁出去身家也要参倒他!” 唉声叹气了一阵,赵秉谦又对高振辅道:“你且先去等着,蕃库库银解出便通知你來提运!” 其实,蕃库的银子已经不足十万两,此前便多有挪用,拆了东墙补西墙。现在只能想办法在城中富户中借支一些來应急,所以才屏退了高振辅。这些事他可不想让人都悉数窥了去。 结果让赵秉谦万沒想到的是,往日里谦恭无比的城中富户们都一个个借口避而不见,还有的虽然勉强见了,却又张口闭口哭穷,总而言之就是一个字,要钱沒有,要命一条。 直到天将渐晚,赵秉谦失魂落魄的回到了布政使衙门。他知道,银子沒借來,自己要完蛋了!这时有家丁神秘兮兮來报:“老爷,有人求见,不知见是不见?” 赵秉谦一挥手沒好气的斥道:“都火上房了,见什么见,不见,谁都不见!” 不过家丁却沒有依言而走,反而站在原地又补充说了一句:“老爷,此人來自南京,一定要求见老爷!您见还是不见?” “南京?” 赵秉谦立刻回过神來,一把揪住那家丁的衣领,将他拉到近前,低声问道:“从南京來?是镇虏侯的人?” 提到南京,赵秉谦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镇虏侯,只是他早就不对南京方面报以幻想,毕竟熊明遇是在自己的辖地遇袭被掳,李信的心腹陆九更是是生死不知。只怕现在南京方面恨不得自己倒霉才是。 家丁只从怀中摸出一封书信,恭敬的双手奉上。 “对方说,只要老爷看了信就一切都明白了!” “快拿來我看!”赵秉谦急不可耐的拆开封口,将信笺从中抽了出來。一目十行的看了几眼,其间神色数度变色,然后又逐渐变得有些愣怔。片刻之后又潸然泪下,继而又激动的对那家丁道:“万想不到,万想不到,这真真是雪中送炭啊!” 家丁莫名其妙,不知赵秉谦为何情绪如此波动,他可从未见过自家老爷如此失态过。 “快!快将人带來书房!还有,任何人问起,不得乱说一字!” 高振辅押着银车出了城,往江边码头而去,十万两纹银不多不少,一路走着心中洋洋得意。 很快,这些银箱被悉数运到了福建水师战船的甲板上,而此时太阳还挂在远处天边红的发亮。郑鸿魁见到银子就两眼放光,连连笑道:“想不到赵秉谦那老儿办事还很有效率嘛,早知道就再多要点……” 说着,郑鸿魁还有几分惋惜。不过等他抬起头來看到身边站着的高振辅后,觉得此人办事也很是对脾气,不能亏待了人家來回跑腿。 于是一抬手深入怀中掏出了十两银角,交给身边的亲兵,让他交给高振辅。 “高提举今日辛苦!” 郑鸿魁自持身份只淡淡说了句客套话。高振辅则立即露出一诚惶诚恐的表情,坚辞不受。 “下官不过跑跑腿而已,何敢说自己辛苦?请军门万勿折煞了下官!” 无奈之下,郑鸿魁又将那十两银子揣回了怀中,心中则对高振辅好感更盛。果然是人不可貌相,虽然此人生的谄媚惹人厌烦,但却是个难得的人才,办事效率不说,还不居功自傲,是个值得抬举的好苗子。 郑鸿魁突然心中一动,“你回去告诉赵秉谦,就说我计算了一下,十万两抵押纹银不够,让他再递送來五万两!明日一早便立即出兵萧山!” 高振辅回去将郑鸿魁的话转告给赵秉谦,却并未如预料般在他脸上见到意料之中的愤怒,只听这位布政使居然笑呵呵说道:“好!你且先去告诉郑军门,明日一早七万两纹银老夫会亲自押运准时运到!” 高振辅眉头突突一跳,试探着劝道:“郑军门说,说让下官亲自……” “毋须多言,你直管传话就是!”说罢,赵秉谦大袖一挥便转身离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零八章 遭遇海盗 所谓关心则乱,高振辅虽然精明半生但也有一叶障目的时候。在赵秉谦表示要亲自押运银子之后,他忽然间做贼心虚了,如果真让赵秉谦与郑鸿魁见了面,两个人交流之后,自己从中截留的两万多两银子就得曝光,到那时这两位哪里还会给他好果子吃?以至于他失魂落魄之下也沒细想,赵秉谦因何态度转变如此之大。 高振辅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从布政使衙门里走出來的,直到身处大街之上才陡然醒转,自己一定要阻止赵秉谦,必须让他打消亲自去见郑鸿魁的念头,至于该如何做呢?左思右想之下仍旧一筹莫展。 他忽然发现从赵秉谦身上已经沒有任何转圜的于地,继而又猛然一拍脑门,为何一直将主意在赵秉谦身上打转呢?怎么就忘了还有个更加愚蠢的郑鸿魁。主意打定之后,高振辅决定立即 赶往码头去求见郑鸿魁。 郑鸿魁得了十万八千两银子后心满意足,万沒想到此次一行竟然赚了以往一年的例钱,这样的机会可不多见。他觉得此前追加的五万两似乎也还是有点少,于是暗下决心不能这么便宜了赵秉谦,如果不将这老家伙榨个干净,下一次不知何时才能有这发财的机会。 一念之下,郑鸿魁便决定只等明日接收了五万两银子以后,再追加十万两。谁知就在他美梦做的正香时,高振辅急如星火的赶來求见。现在的郑鸿魁已经一扫之前对他的恶劣印象,听说是散财使者來了立即眉开眼笑,喝斥亲兵:“赶紧请进來,请进來!” 不一会的功夫,高振辅连滚带爬语带哭腔的进了船舱。 “军门啊,军门,您可得为下官做主啊!” 这幅架势显然超出了郑鸿魁的预料,按照预想中的进展,他进來不该是禀报好消息的吗?怎么还让自己替他做主?难不成要把此前从來的银子又要回去?这可是绝沒有可能的。 “你快说,究竟发生了何事?” 高振辅哭嚎不止,好半晌都停不下來,将郑鸿魁哭的烦了,一拍桌子骂道:“哭!哭!哭!哭个鸟?好好个男儿,装甚的娘们儿?” 巴掌拍在桌子上产生的巨响其作用立竿见影,高振辅的哭声立即被吓的咽回了肚子里,然后断续道:“下官传达了军门要求五万两银子的要求,那赵秉谦突然发了疯,先是命人将下官打了一顿,然后又骂,骂……”到此处,高振辅故意犹疑不说,倒将郑鸿魁急的直摸脑门,催促道:“快说,快说!骂的甚?又怎么说,那银子是给还是不给啊?” “赵秉谦骂的难听,下官不敢说……” 郑鸿魁骂道:“骂几句不疼不痒,怕个鸟说,赶紧说!”他才不在乎别人怎么骂自己,他真正在乎的是,那五万两银子是不是已经打了水漂。如果这五万两银子到不了自己手上,那么接下來的十万两银子也就无从谈起了,这一下自己可就损失了十五万两银子啊。想到这些,他不禁悲从中來。 “赵秉谦骂,骂军门是卑鄙无耻之徒,还说,还说要钱沒有,要命一条,还要把之前抵押的十万两银子,要,要回去……” “他龟儿子的才是无耻之徒!”郑鸿魁被彻底激怒了,当然激怒他的可不是赵秉谦骂他无耻之徒,而是不但接下來的十五万两银子沒了,那老儿还要将自己已经吞下肚子里的十万两也要回去,真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來人!” 随着他一声怒喝,立即便有几名军将推舱门而入。 “标下在!请军门吩咐!” 这一声齐刷刷的回应,让郑鸿魁清醒了不少,本來要脱口而出的话被他生生咽回了肚子里。按照他的本意要提兵去杭州城里教训教训那赵秉谦,可是自己身边这些军将到有一些是大兄安排在身边的,贪几两银子大兄或可会睁眼闭眼。如果公然攻击朝廷省府,只怕大兄饶不了自己啊。 “你们好生保护这位高提举,都,都下去吧!” 郑鸿魁的反应让高振辅大失所望,继而腾起的就是深深的恐惧。他怎么也沒想到这看似鲁莽贪财的蠢货居然在关键时刻选择了息事宁人,如果明日这两人见了面,自己的勾当就得大白于天下,到时可就真就完了。 “军门,军门……” 高振辅还想继续劝一劝郑鸿魁,只是郑鸿魁已经沒有兴趣再与之对话,只挥挥手示意几名军将赶紧将他待下去好生“看护”!这时,他已经动了另一个念头,想來高振辅这厮得罪赵秉谦不轻,等明早见面将此人处置一番送给赵秉谦,也正好使之下个台阶。 不过很快他又想起那沒到手就丢了的十五万两银子,心疼的直咧嘴。于是,他为了安慰自己,便到舱下去看看那已经到手的十万两银子,以缓解低落沮丧的情绪。 银箱被一个个打开,满箱子白花花的纹银码放的齐齐整整,借着火把的光芒晔晔生辉。 …… “九十九!” 田川卫门默念了一个数字,距离百人斩只剩下最后一步。他们在萧山县外损失遇到了激烈的抵抗,甚至在山阴县也沒有这般程度的战斗。因为山阴县有内应在夜间偷偷打开了城门,他们几乎是不战而胜,田川卫门也因此杀的难以尽兴,毕竟屠杀手无寸铁的百姓在他看來与杀猪杀狗无异,根本就不适合做百人斩的活祭之血。 最终在萧山城下,田川卫门得意大开杀戒,不过令他有些遗憾的是,双武士刀的其中一把不小心在战斗中被折断,所以现在的他只能小心翼翼舞动着仅剩的一把刀,不敢与明军粗重的雁翎刀接触格挡。 直到此时此刻,田川卫门才发现,他的武士刀并不适合这种大规模的连续作战,因为武士刀太过轻薄锋利,切开皮肉自然是轻而易举,可是一旦遇到明军的雁翎刀、狼牙棒等粗重武器,只要互有接触十之三四要崩口或者折断。 田川卫门放眼望去,战阵之上已经沒有了明军的影子,最后第一百个竟然沒了目标,这不由得让他抓狂起來。奈何最后的一波明军偷袭到此截止,明军发现倭寇战斗力远超自己时,便果断的采取了极端保守的防御策略。毕竟倭寇们缺乏大型攻城器械,只要坚守住城墙,相信很快就会等來援兵。 萧山县内本來也有内应的,可是一连两日都沒能等到内应开城,想來他们已经失败。这时,田川卫门得到了上面传下的军令,所有人往钱塘江口靠近。这意味着他们放弃了对萧山的进攻,田川卫门沮丧至极,他知道自己的百人斩目标恐怕在短时间内难以实现了。 不过就算再心有不甘,田川卫门也沒有留下來独自完成百人斩这种不自量力的打算。他只能垂头丧气的混在撤退的人马中往海边方向前进。忽然,前方传來了厮杀的声音,原來是走在最前面的倭寇与一小股明军遭遇,继而爆发了战斗。 这让田川卫门大为兴奋,拔出了腰间斜插的武士刀,在人群中闪转腾挪向前飞奔而去。这时的他懊悔不已,如果此时自己就在最前方,只须轻轻一刀,百人斩就算大功告成了。 倭寇中很多人都向田川卫门投來了异样的目光,就像看到一个疯子或是傻子一般。到现在人人都想躲着点,这人是脑袋被驴踢了么,竟然争抢着往前冲。尽管如此,当田川卫门冲到最前方时,最后一个明军中刀倒地,余者则作鸟兽散,他再一次与百人斩失之交臂。 再走了大约十里地,已经能够听到海浪的声音,田川卫门知道已经到了海边。按照计划,海边会有他们的船只游弋,一旦发现他们的踪迹便会召集船队前來装载战斗归來的武士。 与此同时,华莱士凝神静气,手持单筒望远镜目视着不远处的海面。 “准备开炮!” 虽然是黑天,但对方船队的火光却为他们指示了明确的目标,船队里杂七杂八的旗帜更印证了这是一股啸聚在一起的海盗。这是华莱士第一次在李信面前表现自己的指挥能力,因此格外认真卖力。尽管在黑暗中的海战有诸多困难,他也不想放弃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据粗略估计,对方多是百吨以下的商船,战斗力与他麾下的舰队根本无可匹敌。只是让他有些迷惑不解的是,对方明明已经发现了自己的舰队,怎么他们还是i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丝毫沒有避让火势撤退的意思。 轰轰轰! 第一轮齐射作为校正理所当然的打空了,不过效果也极为明显,对方显然受到惊吓,海面上的灯火开始逐渐变得散乱。 华莱士双手持单筒望远镜,观察到这一幕后嘴角凝出了一抹冷笑。 “升帆,全速前进!” 这些小船的帆都太小,速度普遍不及平蕃舰队的大帆船,只要距离足够近,早早晚晚会将这些海盗船一一消灭殆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零九章 登陆上岸 华莱士卯足了劲头,好不容易逮着这么一个机会,当然不会轻易放过。几艘大帆船升满了帆于黑暗中在海面上划了一个漂亮的弧线,往外海方向拦在了那些小船的必经之路上。据他判断, 这种程度的船队绝对不是福建水师的人,看眼前情形倒十有七八是附近海域的海盗。 随着这些小船沒头苍蝇一般乱窜,这更加确定了华莱士的想法。 “怎么,遭遇了海盗?” 李信被刚才的一次齐射吵醒,带着亲兵來到了甲板上查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这些旱鸭子白天晕船晕的厉害,到了晚上总算能好好休息一阵,这又被大炮吵醒。 “回禀侯爵阁下,的确是遭遇了海盗。请不必担心,用不上一个时辰就能将这些鼠辈统统消灭干净!” 华莱士信誓旦旦拍着胸脯保证。 “会不会是郑芝龙的人?” 牛金松揉着惺忪睡眼,他的晕船症状相对更加严重,这时能强忍着來到甲板上已经实属不易了。他所担心的是就以三卫军这种状态如果遭遇了劲敌,只怕难以从容应对。华莱士哈哈笑了,对于侯爵阁下手下的这些军将们,他不是很看得上眼。 “牛将军可以把心放肚子里,这些人肯定不会是福建水师的人。如果福建水师是这种水准,他们也不可能像碾死苍蝇一样扫平了大海上的大小海寇。” 轰轰轰! 船身猛然一阵巨震,牛金松由于连日晕船变得身体有些虚弱,竟然沒站稳,幸亏扶住了身旁的船舷才算是堪堪沒有摔倒。李信也伸手去扶了一把,“既然华莱士总兵在此指挥,我们就不在此处甲板上碍手碍脚。” 说罢,李信赶紧带着牛金松几个人回到了船舱离去。他怕再在甲板上耽搁一会,牛金松又得被颠簸的船身弄的呕吐不止。 “大将军这是作甚?这海船咱们说甚也不能再坐下去了,如果再坐下去,只怕三卫军的兄弟们就得散架了!大将军也知道,咱们兄弟都是旱鸭子,不习惯这水上颠簸的日子,反正前面已经看到了海岸,何至于继续待在船上?” 此前平蕃舰队按照计划在镇江、苏州、松江等府分别停留了一日,这才耽搁了三日时间,后來在松江府时才得到了从杭州方向传递來的消息,说是倭寇已经袭击绍兴府,直奔杭州而去,如果再不去,只怕连杭州都得被倭寇攻陷。 开始李信并不相信浙江守军会如此窝囊,不过接下來的消息则让所有人大吃一惊,随着山阴的陷落,萧山成了倭寇的围攻对象,而且据报已经十万火急,如果再晚一点就后悔都來不及了。 所以,李信这才提前了半日启程,一路急着赶往钱塘江口外海,不过这几日海上的风浪大,大船小船颠簸的就像水中浮萍。不过却苦了船上的一干旱鸭子,那些南直隶本地的士卒们倒还好说,跟着李信从北方南來的军将们一个个此刻已经沒几个能在船上站直身子的了。 从前他们南下的时候也是乘过船的,本以为乘船也不过如此,哪曾想到今日才知海船的厉害。一旦起了风浪,船上的人眩晕不止,呕吐不止,就连寻死的心思怕是都有了。 李信觉得牛金松的建议有道理,反正现在已经到了钱塘江口外海,正好在这一战之后弃船登岸也好恢复一些体力,以应对接下來的战斗。这时,李信忽然醒悟,海面上的大小海盗船沒准就是那些倭寇的运输船,否则怎么可能有足够的兵力先下山阴县,又围萧山县,并使之危如累卵。 “赶紧回去躺着,养好了精神,外面海战结束后,便登岸击敌!” 李信的话让牛金松立即就恢复了精神头,原本有些暗淡的目光也陡然亮了起來,“大将军此言当真?俺们兄弟等着上岸,盼着上岸都快等疯了,盼疯了。这回大将军不会是在敷衍俺们吧?” 牛金松的激动可以理解,这些北方出身的旱鸭子将官们都被晕船折磨的生不如死,恨不得立刻就弃船登岸,因此几日间都不断有人向李信建言上岸。不过在沒有寻到倭寇的具体行踪之前,是无论如何也不宜登陆的。 而今既然发现了接送倭寇的运输船队,那么距离倭寇大部只怕也不远了,此时先上岸休整,一夜功夫养足了精神,正好在第二日出兵寻找倭寇一战。 回到船舱以后,李信并沒有躺下休息,而是忍着强烈的不适,來到桌前在摊开的地图上仔细琢磨着战局发展。此前得到的最新消息是说倭寇在萧山一带大肆劫掠。而萧山县的守军却顽强的抵挡住了倭寇的进攻。 所以现在的情形,萧山是破还是仍在坚守,李信一时也拿不准主意。如果萧山陷落了,倭寇很可能会趁机围攻杭州。而围攻杭州其利却未必是攻下杭州城。在杭州周边有着数不清的富户与士绅,只要将这些庞大的人群梳理劫掠一遍,就足以伤浙江半数元气了。 伤了杭州周边的富户士绅,杭州城陷落与否便已经别无二致了。李信绝对不想接收一个创伤累累的浙江,他要的是原原本本的那个富庶的浙江。 而第二种结果则是萧山县彻底抵挡住了倭寇的围攻,这些人久攻不下最明智的选择是抢一票就跑。如果他们久攻不下恼羞成怒,仍旧继续围攻萧山, 那么这正是李信所愿。如此,三卫军正好可以将他们堵在萧山,与城内守军对他们來个内外夹击。 想到此处,李信抬手在地图上比划着,以大致估计的位置于地图上做了标示,又用手指丈量着标示位置与萧山的距离。不过他很快就叹了口气,这个时代的地图根本就是随心所欲的涂鸦,除了地名是真的,距离也好,远近也罢都不足为凭。 但不论如何,今晚的海战结束后,三卫军都要先行登陆。 战事果如华莱士所言,大致一个时辰后,海面上的炮声逐渐稀稀拉拉,李信便拖着被晕船折磨的疲惫不堪的身子上了甲板。 此时夜色仍旧很浓,空气中到处都弥漫着硝烟硫磺的味道,一如陆地上的大战之后。 “侯爵阁下,卑职正要向您报捷,您就亲自上來了。”华莱士得意的向李信炫耀着,“海盗大大小小上百条大小船只,十有七八都已经被击沉在海中。” 胜利來的虽然在意料之中,但李信还是抑制不住的内心的高兴,这毕竟是平蕃舰队自成立以來进行的第一次海战,以胜利打出开门红,于舰队水兵的士气则有着不可估量的作用。 李信随口夸赞了华莱士几句,由于心里惦记着萧山县的情况 ,便又询问此时可否靠岸登陆。 华莱士显然并沒有料到李信会提出來在这个上岸,便错愕道:“此地距离萧山少说还有百里以上,如果仓促上岸,贻误了战机就太可惜了!” “百里?”李信揣测此地登岸之后距离萧山顶多也就五六十里,百里之说有些过了。“百里就百里吧,打扫完残局之后,请舰队寻找合适的地点,三卫军准备全体登陆上岸!再在海上飘下去,只怕士卒们的晕船会进一步使战斗力大打折扣!” 华莱士有些失望,就实际而言,他希望李信亲眼目睹自己进行一次大战,大胜仗。虽然今夜海战规模并不算小,可究竟是一些沒有甚抵抗能力的商船货船,战列舰对付他们就像是壮汉欺负个小小婴孩一般容易。就算得胜,也沒什么还夸耀的。 这一点,他从李信眼中并无几分过多的欣喜之色就已经看出來了。华莱士觉得这位东方侯爵虽然善于陆战,但现在看來,对海战也不是全无所知,自己想糊弄他只怕也不是很容易。 “这里沿岸几十里都是浅滩,如果要上岸的是话只能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大船停泊在深水处,三卫军的士卒们以小船放下然后登陆上岸!” “好!就照此法做!天亮之前三卫军要悉数登岸完毕!” 田川卫门混在数不清的各色倭寇人马里,直等了两个时辰也不见有大船开过來接应。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不安和躁动在数千倭寇上空涌动蔓延。如果不以杀戮和劫掠來掩盖这种持续蔓延的不安,只怕…… 正在他胡思乱想的当口,人群忽的整体动了起來,田川卫门只好顺着人.流往东而去。很快前边就传來的几个头目的命令,说是接应的船队在此处往东大约五十里。余下來的路程他们只能靠双腿走了。 这让田川卫门十分不解。他们明明占据优势,明军懦弱而愚蠢,根本就不堪一战,怎么在这种关键时刻放弃了攻击杭州那座繁华的大城而选择撤退呢?倭寇里有不少汉人,见这倭寇少年问的可笑而加单便嘲笑道:“真是头发长见识短,咱们这叫虚晃一枪,虚张声势!真正打硬仗的是郑芝龙!现在咱们的认为完成了,该抢的东西也抢了,不走还留在这里作甚?” 而田川卫门想的却是他的百人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一十章 海滩遭遇 海战清扫残局远不像陆战那么麻烦与繁琐,清点战利品这一环节算是省略掉了,水兵们主要的工作就是俘虏一些落水的敌兵,同样这一点也要看己方需要与否或者心情如何。 华莱士很显然不打算将落水的海寇悉数搭救上來,只从冰冷的海水里捞出了一部分人以作审讯之用。李信亲自询问了这些人,发现其中各色人种五花八门,有汉人、有日本人、还有不知是哪里的海岛土著。 “你!过來!” 李信指着一名獐头鼠目的海寇,直觉告诉他这肯定是个汉人。果不其然,那名被点到的海寇当即跪了下來,磕头求饶。 “将军饶命啊!小人是被海寇掳去的,不是小人愿意从贼啊……” 一副奴颜婢膝的模样,使李信暗暗皱眉,就算当了贼也沒有一丁点绿林好汉的气概,真真是给汉人丢脸,看看一边的日本人和土著们都沒怎么作色求饶呢。 “本帅不是问你因何从贼,你从实说你们受何人统属,來到我大明沿海有何目的?” 那汉人磕头如捣蒜,嚎啕大哭,但在回答问題的时候又口齿清晰:“小人归杨七大头领统属,來浙江是运送一批兄弟,上岸,上岸抢掠!将军饶命啊,小人是被逼的,小人在此立誓,从此脱离杨七狗贼,做,做个良民、善民!” 杨七其人,李信也约略了解一些,都是郑芝龙数年前收服的大股海寇,他们现在集中而來,此事若说与郑芝龙沒有关系,那才见了鬼呢!李信指着那一群各色人种,又问那海寇。 “这些人都是杨七的手下吗?” 那海寇极为巴结的回道:“杨七大,大狗贼的手下只有十几条船,余下的大多是倭寇,还有一些岛,岛上的土民……” 询问了一阵,李信总算弄的清楚了,这些人是由数股势力纠结在一起的乌合之众,于陆上作战三卫军还沒惧怕过谁。有了这个比较确实的消息后,他总算吃了一颗定心丸,现在所需要做的就是尽速上岸寻找那些乌合之众的倭寇,将之彻底歼灭在大陆之上,也好让那些有觊觎之心的化外番邦野人们看看,大明沿海早不是嘉靖年,倭寇说來就來,说走就走的时候了。 三卫军步战营登岸很容易,纷纷乘着小船到浅海处跳下船來,涉水上岸。让人头疼的是炮兵营的大炮和火药。李信自打到了南京以后最重视的就是炮兵营的发展,尤其是南京开建铁厂以后,铸造大炮不成问題,所缺的就是熟练的操炮士卒。对此,海森堡和孔有德各有训练方法,于是短短半年的时间里,三卫军的两个炮兵营扩建到了八个炮兵营。 张石头由江西往福建带走了两个炮兵营,程铭九在西南直隶平靖叛军又带走了两个炮兵营。这回李信亲自赴杭州也带了两个炮兵营,沒想到就派上了用场。 眼看着东方已经隐隐泛起了鱼肚白,大炮和弹药还在缓慢的通过小船一遍又一遍,蚂蚁搬家一样的往岸上运送。李信看着心焦,便决定分头行动,已经到了岸上的一个炮兵营由孔有德亲率,先带着一部分物资与三卫军步战营向西方的萧山县突进。余下一个炮兵营则就地等候物资火药悉数上岸后,再赶上去与主力汇合。 “侯爵阁下何必亲自冒险而去,不如在船上坐镇,等着胜利凯旋的消息就是了!” 李信却并不打算坐在船上等消息他习惯了亲自上阵,这种焦急等待的滋味可是不好受,再说,他如果只坐在海上等消息,此番亲自南下还有什么意义? “不必!你带舰队到萧山县外海与我回合便是!” 李信与华莱士约定,双方水陆并进,于萧山县外海汇合。 这些被晕船折磨的生不如死的三卫军士卒们双脚刚刚踏上陆地,立即就恢复了精神,说话有了底气,脚下也不发虚了,纷纷叫嚣着要立即进兵萧山铲除倭寇。 他们这回南下并未带骑兵,因为仅有的几支骑兵都被张石头和程铭九带走了。所以,跟随李信而來的仅有他的数百亲兵算是个成建制的骑兵。余者仅游骑探马拥有马匹。 探马撒了出去,不过片刻功夫便见天边腾起了谣言的爆竹烟花,随着烟花在半空中爆散开,三卫军士卒们顿时爆出阵阵欢呼,他们终于可以痛痛快快的大杀一场了。 这次随李信前來的六个步战营里十之七八都是新兵,但受老卒的耳濡目染,这些人一个个就像是初生的牛犊一般连不知何谓狮虎。 杀啊!杀!杀!杀! “列阵,列阵!” 随着军官的呵斥与有节奏的鼓点,军卒们很快就结成习练了大半年的方阵,喊着号子徐徐向前。 田川卫门忽然见到东方的天际有漂亮至极的烟花腾空而起,这让他大为奇怪,只想着这并非年节,因何有明人燃放烟花呢?很快,前方传來了嘈杂的喧嚣与叫嚷,直觉让田川卫门心头一喜,沒准是遇到明朝本地官军了。 起了这个念头,他右手攥紧了腰间斜插的武士刀刀柄,在人群中快速向前奔去。他可不想这次也像上回那样,等奔到前面时连个骨头渣子都沒留下來。 田川卫门身子十分灵巧迅捷,在人群中左冲右突,愈往前,所见到的则全是惊慌失措的溃兵。这让田川卫门心中又是一喜,心道这回他的百人斩总算有希望了。田川卫门唰的一声从腰间抽出了仅剩的一柄武士刀,口中呼喝着冲了上去,而随着急促的呼吸,口鼻间也骤然吸满了硝硫燃烧的味道。 一阵急促而又像爆豆的声音自前方传來,田川卫门毕竟不是沒见过世面的土包子,西洋火枪在岛上时也曾见过家主使用,看來对面的明军拥有不少夕阳火枪。他知道这玩意就像弓箭一样可射的很远,所以听到火枪齐射的噼里啪啦之声后,便第一时间趴在了地上,以躲避随时有可能射过來的火枪弹丸。 不过,田川卫门并不害怕这种火枪,顶多三射之后火枪就连烧火棍都不如,如果对方官军沒经过严格的训练只怕一射之后,火枪就成了烧火棍。所以,他并不急于起身,而是任由同來的倭寇们向前冲锋,等着第二第三射结束之后,便冲上去大杀四方,如此百人斩顷刻便算达成。 当前方明军的第三轮齐射完毕之后,田川卫门陡然一跃而起,挥舞着手中武士刀便向前送去。但紧接着巨大的轰响让他双耳嗡嗡作响,甚至连地面都跟着颤抖。 明军在发射火炮!田川卫门心中微感讶异,这些明军果然是愚蠢,火炮射程远远高于火枪,他们居然先发射火枪,而后发射火炮。 这个时代的火炮尽管声势震天,却从來不以杀伤敌军为目标,火炮更多时候是用來打击敌军士气,以及轰击坚城所用。所以,田川卫门并不甚惧怕这种发射起來命中率极差的火器,除非运气差到了极点,只要几十步的距离过去,他早就杀到了明军军阵里,到时就是他百人斩功成圆满之际。 只是田川卫门奔了还不到三步对面明军竟然再次噼里啪啦火枪齐射,一下子就将他打蒙了,这是什么情况?他心中疑惑,可自身已经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同时又笃定,对方明军至多不过再能有一次齐射,是以也豁出去了。 可他又怎料得到,短短的二十步距离里明军居然又齐射了三次,身边的倭寇同伙一个接一个的中弹倒地。而现在距离最近的明军士兵已经不足十步距离,只要眨几下眼睛的功夫,他就可以挥动着武士刀杀入明军阵中,肆意砍杀。 又奔了两三步,半昏暗之中忽然便觉前方抛來了数不清的石块,田川卫门不由得腹中嘲笑,这些明军真是愚蠢,居然妄想用石块來击退武士,简直可笑至极! 不过,这嘲笑是他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念,随着爆炸开花,田川卫门顿时便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而手中紧握的武士刀也由于惯性飞了出去,不知所踪。 三卫军的齐射有条不紊,虽然是新成之军,但面对气势汹汹的倭寇却沒有丝毫畏惧之色。牛金松生怕这些新兵压不住阵脚,亲自带着老营军卒压阵。一连数轮齐射之后,牛金松赫然下令投掷随身携带的开花雷,就是这最后一轮开花雷将倭寇炸了个人仰马翻,继而士气殆尽溃散败逃。 眼见如此,牛金松气咻咻的骂着:“他娘的孔有德,炮营在他手里总是误事,如果此时此刻有海副将在,肯定不会让这群乌合之众冲到我军十步之内!” 随着倭寇的溃逃,牛金松高声下令:“结阵向前追击!务必击退一切阻挡之敌!” 同时,李信连他贴身的数百骑兵都派了出去,从侧翼追击溃败的倭寇。步战营只是和阻击敌人,而要歼灭残敌,却非骑兵不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一十一章 路遇少女 以数百骑兵追击数千倭寇,并非李信轻敌大意,而是这些骑兵均为由山西起家时便一直征伐至今的百战老卒,对付区区数千乌合之众实在绰绰有余。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当步战营的火枪与大炮一通狂轰乱射之后,倭寇强攻不成而溃败就已经军心涣散,从两翼斜插过來的骑兵无疑则使他们雪上加霜。牛金松由于身负保护李信之责不能亲自纵马追击残敌,只能望而兴叹。 “唉!如果大将军不在军中,此战俺定能斩首百余级!” 他这话不过是吹嘘之言,一夜之战就能斩杀百人首级,就算一人集两人之力只怕也体力不支。 李信知道这是牛金松在他面前故意念叨,便也不说破,反而揶揄了一句:“这等乌合海寇,就算斩掉首级上千,又能如何?还想受功封侯吗?”牛金松从來就沒想过立功封侯的事,他之惦记着一路杀将过去,痛痛快快的舒展舒展筋骨,这些日子以來,在南京住的久了,身子都已经养的出了肥膘,如果再不好好大杀一番只怕一身的力气也剩不到五成了。 “不用急,马上就有大仗可打了,眼前这些开胃小菜,你就留给他们吧!” 见到牛金松面有沮丧,李信又赶紧安慰了一句。 忽然前面传來了一阵喧嚣吵闹,“前方出了什么事?因何喧哗?” 牛金松警惕的站在李信身前,断问前方警戒的亲兵。 “回将军,有一股真倭寇突然僵而不死,突然杀进方阵里,我新军劲卒不善近战,被他们占了些便宜去,现在已经平息下去,仅有区区数人力战逃了!” 听说还有人在重重方阵中逃了,牛金松斥道:“一群废物,这么多人让倭寇杀进來也就算了,还让他们从容逃了!” 这时站在李信身边的向导不知因何竟壮着胆子替那些新军劲卒们解释了几句。 “镇虏侯容禀,这东南倭寇向來有真假倭寇之说。假倭寇是我沿海民贼冒充,以抢掠为生。真倭寇才是真正的倭种浪人,这些人凶残暴戾,抢掠不说,还杀人不眨眼,其勇力更胜前者十倍!” 对于那本地向导的说辞,李信并不怀疑。倭寇战斗力之强,其实并不在勇,而是在心。他们每战均抱有必死之心,打起仗來 自然更胜寻常海寇。不过说一千道一万,倭寇也只是个人勇武而已,在以铁律军纪武装起來的三卫军面前,何异于螳臂当车? “得了,逃了几个人就逃了吧!现在重中之重是尽快赶赴萧山!” 这时那向导又向李信建议:“镇虏侯容禀,小人建议将危机逃走的倭寇不论身份尽数斩杀,否则这些人日后摇身一变仍旧还是祸害沿海百姓的倭寇海贼!” 本來牛金松对这向导甚为不满,但此刻听了他的主意又转而赞同。 “大将军,标下也建议如此!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 他知道镇虏侯一向心慈面软,非到迫不得已,从不会轻易大开杀戒,于是便加强了劝说的语气,竟然也拽了句文。结果让牛金松万想不到的是,李信竟然点头同意了,弄的他不无感慨,看來要说服大将军还得多学学米琰那些文绉绉的话才管用。 “等等!” 李信突然又叫住了牛金松,这让他心里一颤,心道大将军莫不是又改了主意? “先寻几个汉人俘虏拷问一番,别不问青红皂白就一律斩杀!” “是,标下知道了!” 倭寇來的快,跑的也不慢,数百骑兵一路追击斩杀向西面而去,本來乱哄哄人仰马嘶的战场很快就沉寂平静下來,李信亲自审了几个俘虏,这才知晓原來眼前的这股倭寇便是围攻萧山县的倭寇。 牛金松哪里肯相信,眼前的这些倭寇不堪一击,在三卫军手底下顶不过一刻时间,怎么可能在浙江境内连克数座县城呢?在他看來,俘虏的话不是满嘴胡言,就是他们的缓兵之计。 “真是一派胡言,就你们这种德行,还能连克数城?”怒喝之下,牛金松一连毙了两个倭寇俘虏,吓得那些人再不敢出声发言。李信眉头一皱,出言阻止道:“牛蛋住手,他们说的未必是假!” “大将军……” 牛金松不知如何应答,他只觉得不相信传言中的倭寇竟然如此不堪一击。李信又缓缓道:“倭寇并非战无不胜,而是明朝官军溃烂的太厉害。再者,他们战时啸聚,闲时又分散四处,官军进剿不能却只好固步防守。这些海寇与倭寇其实并无二致,他们向來又以狡猾著称,善于避实而击虚,取得一连串的胜过自然不难。当他们遇到身经百战的精锐劲卒,一击即溃也不是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了!” 不过任由李信说的如何鞭辟入里,牛金松还是心有怀疑,心道镇虏侯如此笃定,难保不是心生了轻敌之心。既然做主将的大意,他们这些标下副将们可万不能也跟着产生轻敌大意的念头,所以,他口中不说,心里头还是留意了倭寇的事情。 牛金松在吩咐部下时则让他们从速清理战场,不收捡战利品,只将所有活口全部击杀之后就立刻上路赶往萧山。 不知过了多久,田川卫门恢复了神志,但是身上却好似压了千斤之重,试图活动手脚但又觉被压的死死的不能动弹。鼻腔里则充斥着硝烟与血腥混杂的味道,一张嘴又一股脑的灌了进來,熏得他府中翻江倒海,好悬沒吐了出來。 田川卫门开始以为自己已经成了地下之鬼,但随着神志的逐渐恢复,身体数处创口传來了阵阵剧痛。他这才明白,眼下是侥幸不死才逃得了一难,而左近四下里又静的吓人,显然是明朝官军已经离去多时。一想起刚刚与明朝官军交战的场景,他仍旧心有余悸,他从來沒有经历过这么恐怖的战斗,如果浙江的明军都是这种虎狼一般的存在,他们那些人恐怕早就死在了绍兴府沿海,更别提能攻克江阴,兵进萧山了。 在确认四周沒有残留明朝官军后,田川卫门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掀开了压在身上的倭寇尸体,借着东方的鱼肚白,入眼处却是满地尸体,骇人至极。细看之下,满地的尸体尽数是倭寇,大致估计总有千人以上,可以想象此前那一战,倭寇已经元气大伤。 有了这个判断的田川卫门心下黯然,知道自己不能往西去寻找倭寇同伙了,他现在的首要任务是趁着天色还沒大亮找到个隐蔽之所藏起來,躲开明朝的官军。然后再伺机出海返回日本。 猛然间,田川卫门跳了起來,发疯似的在身上摸索着,他的武士双刀已经一把不剩,这是支撑他意志之所在。沒了武士刀,他的百人斩将变得沒有意义。 “刀,我的刀!” 田川卫门发疯了一样在满地的尸体间翻检搜索,直到天色大亮时,才陡然纵声一笑,那把完好的武士刀,正被一名倭寇尸身压在了下面。武士刀失而复得,他的精神又得以恢复。直到此时,才得以抬头观察周围环境。 昨夜的战场距离海滩不过三四里地,远远的就能看到发灰发暗的大海,还能听见海浪拍岸的声音。天色阴的似乎能滴下水來,江南大旱了半年,这临到了深秋才有了下雨的趋势,正与节气相反,也真是天道乖张。 田川卫门身处之地太过开阔,一旦天光彻底大亮,距离数里之外的人都能看到他。而他服饰发型则全是日本样式,与明朝汉人的装扮迥然相异。此时此刻,他才后悔,不该当初太过托大,沒有学着其他日本人那样改装易服。但事到如今,再想那些已经沒有意义,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栖身避难之所。 突然,田川卫门的肚子咕咕叫了起來,此刻他又多了一项迫在眉睫的任务,那就是尽快找到些食物好填饱肚子。就在距离此处往南不足十里处隐约有一个村庄,田川卫门决定先去那里,看看能否偷些吃食和当地衣物出來,如果运气好的话再能寻着一个避难的地方就更好了。 当他拖着疲惫不堪又伤痕累累的身子來到村口不远处时,正瞧见一名当地女子匆匆赶路,想要躲却已经來不及了。 那个女人清清楚楚的看到了一身倭人打扮的男人,惊悚万分之下,便下意识的扯着嗓子高呼道:“救命啊!救命啊!有倭寇……” 田川卫门本不想生事,再加上对方是个女人,杀了她只能是侮辱自己武士的身份。可是此地已经距离村口不足几十步远,如果他的叫喊惊动了村子里的本地人,眨眼的功夫就会有村民冲出來,到那时自己只怕更加难以脱身。 一念及此,田川卫门恶从胆边声,几步窜了过去,一把掐住那女人的脖子,又扯着她的衣领将其往路边稀疏的灌木丛中拖去。一阵异样的幽香吸乳鼻腔,原來还是个芊芊弱质的少女。田川卫门忽觉府中一阵热流直冲脑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一十二章 遇到名人 田川卫门在家乡时就已尝过男女欢愉之事,只不过此前一直追求武士荣誉,便对这种事多有忽略。现在身处绝境之下,反而激发了他身体内本能的原始**。 少女的体香吸入鼻腔却浸入心脾,仿佛有千万只蚂蚁一样,咬噬的他心痒难耐。 “八嘎!” 田川卫门的理智彻底被体内的原始**所摧毁,什么武士的荣誉,什么百人斩,统统都丢到了九霄云外,现在的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先办了这个女人。 呲啦一声,田川卫门粗壮而有力的大手撕开了女人胸前的衣衫,立时便露出了里面大红色的中衣。他本來为防止女人受惊后再度大喊大叫,另一只手则死死的捂住了她的嘴。岂知女人竟然惊吓过度,只断续结巴的说了句“畜生”便两眼一番晕了过去。这种情况正中田川卫门下怀,省得他动强,一方面惊动了村民会令自己行踪暴露,另一方面他并不想伤了这女人的性命。他毕竟还只是个初次出海的武士,未曾见识过世情的险恶,只简单的认为一个武士杀死手无寸铁的女人是对武士身份的侮辱。 田川卫门麻利的解开了腰带,褪下裤子,又饿虎饥狼一样扑向了昏晕在地的女人,伸手去扯住她的裤子…… 而就在剑及履及之际,田川卫门忽觉自己后颈被重物狠狠的砸了一下。紧接着便是一阵怒喝传來,“倭寇受死吧!”关键时刻被人打断,他顿时便恼怒至极,想要回头去看看是谁,却冷不防又被重物狠狠的砸中了面部。 原來竟是有人在用石块砸他。霎时间,田川卫门只觉如堕冰窟,浑身上下一片冰凉,此前身体里的熊熊欲.火,被悉数浇灭。不过等他定睛看清了面前只有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时,心头的怒气随着恐惧的降低又升腾起來。然而田川卫门对汉话一窍不通,听不懂那汉人少年在怒喊些什么,愤怒之下抽出了腰间的武士刀,心中默念,好吧,此人既然以石块击打我,也可算作手持武器的武士,那么就让他为我的千人斩祭刀吧! 心念电转之下,田川卫门倏然挥刀冲刺,电光石火间眼看着刀尖便要刺入那少年的胸口,他却忽觉脚下一个踉跄,身体便失去了平衡,狠狠的摔了个狗啃屎。 那少年本來是凭借一腔勇武激愤愤然解围,直到田川卫门的武士刀闪电般此來,才察觉其中的危险会累及生命,想要躲闪奈何身子却无论如何都不听使唤,竟是已经被吓得身体僵硬。 而那倭寇身形來的快,跌倒的也猝不及防,那少年顿时恢复了神志,当即又弯腰捡了块大石头狠狠的砸向那倭寇的头部。 田川卫门还沒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便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少年不放心,又将手中的石块在田川卫门的头上反复砸了几下,直到确认他已经沒了知觉这才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满身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打的透湿。 少年人经过最初的紧张和害怕后,大口的喘了一阵,又细看那倭寇,竟然戏虐的哈哈大笑起來,原來那倭寇的裤子退到了脚踝处,在疾速奔跑时不及反映便被绊倒,也算是恶有恶报。 那把武士刀深深的吸引了少年人的目光,他颇为好奇的从倭寇手中抽出了那柄吹毛可断发的锋利之刃,然后左右虚劈了几下,觉得比大明朝官军的制式军刀雁翎刀轻便好用多了。 这时那女人悠悠醒转,又惊声尖叫起來,那少年才转过身來安慰道:“别怕,别怕,行凶的倭寇已经毙命了!”说到此处他忽然瞧见了女人的红色中衣,立时惊觉施礼,赶忙别开头侧身赔罪。 女人慌慌张张的起身,大致监视了一下身体,又简单整理了下身上的衣襟后,竟然软语相求。 “这位小哥,求你不要将今日之事说出去,就当,就当什么都沒发生过。” 那少年大惑不解,又不敢转头去瞧那女人,便急道:“你,你不要害怕,那倭寇已经被我击毙,有什么冤仇自可有官府为你做主!” 等了半晌之后,沒得到回应,少年忍不住转头去瞧,身边哪里还有什么女人。原來那女人已经趁机逃了,果然,一个急惶惶的纤弱身影跑进了村子里。 少年人只是心思简单,却并非不通世事,此刻立即辩白了女人不愿声张的原因。其时,女人最重名节,如果她被倭寇非礼的事传扬开去,今后还有何脸面见人?更何况时人重视名节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据说嘉奖年间浙江湖州曾有女子张氏,不过是看了勿看一眼男人撒尿便上吊自尽以全名节。如果自己将这个女人受辱于倭寇的事声张开去,不是逼她去死吗? 看情形那倭寇恶行并未得逞,女人既然未破身子,自己也就将这个秘密永远烂在肚子里吧,也算是积一点阴德。胡思乱想间,少年忽然瞥见了那倭寇光溜流的大腿,以及胯下那一团肮脏乌黑的秽物。 顿时又恶气陡起,挥起手中的武士刀,一下急刺过去。这一计突刺既准且狠,随着鲜血喷涌而出,瓜蒂已然分离。 “啊!” 一阵痛苦的尖叫将少年下了一跳,慌忙退了几步,脚下被又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住,竟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原來竟是那倭寇未死,在深受重创剧痛之下刺激而醒。少年想到倭寇迅疾的身手,吓得又以手支地,坐着便连连向后退了数步之远。 田川卫门剧痛之下醒转过來,陡然看见面前跌坐的少年便本能的要冲过去,可双腿间的锥心剧痛却使他寸步难行,整个人又狼狈的摔倒在地。他伸手去摸胯间,除了摸到满手血,那团熟悉无比的物什竟然不翼而飞。再看那少年手中所持的武士刀,立刻就明白了一切。 双目赤红的田川卫门深感遭受了奇耻大辱,他本是要以此人祭刀以使百人斩功成圆满,哪料想到自己竟然在他手中成了残缺之人,就算杀了此人,自己又有何面目返回家乡? 想到此处,田川卫门的精神彻底崩溃了,他赖以支持身体的精神支柱顿时就垮塌了下來,整个人彻底无力的瘫软在地。 少年发现那恶狼一般的倭寇竟然沒了动静,便起身壮着胆子向前几步去查看,双手紧紧的攥着武士刀以备防身之用。 他抬脚腿踢了那倭寇几脚,换來的只有几声含混的**,原來那倭寇在剧痛失血之下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少年想挥刀割下倭寇的首级,但刀身挥下堪堪劈至脖颈间,竟然又手软了。 若生死之际他劈砍之下本能使然,绝不会手软,可对方此时手无寸铁,又无还手之力,纵然此人是个倭寇,一时之间竟也下不去手。 直到天亮之后李信才发现昨夜一战之地距离萧山县城不过五里地,在骑兵追击之下参与倭寇不是被斩杀殆尽,便是侥幸四散逃掉,而萧山县之围也如此轻易的便解了。此时大军于萧山县以北数里的海岸等候华莱士所率的平蕃舰队,只是约定的时间早就过了,却连半点帆影都沒看到。 “禀大将军,有个少年人绑了个倭寇來,说要投军!” 牛金松知道李信正想着心事,便冲那亲兵挥挥手,“倭寇留下,赏來人十两银子,打发掉了事!” “慢着!将那少年与倭寇一并带过來吧!” 时人骁勇尚武不假,但一个少年便能擒获勇武过人的倭寇,便显得不简单了,反正百无聊赖,便见上一见也无妨。 半晌之后,一个左顾右盼的少年在亲兵引领下走了过來,另有两名亲兵抬着一个下身血葫芦一般的倭寇跟在后边。 “会稽人姚启圣,见过镇虏侯!” 李信本來正心不在焉的望着大海,听到那少年人铿锵有力的声音之后,竟然愣怔了片刻,问道:“你说你是谁?” “会稽姚启圣,见过镇虏侯!” 姚启圣其人,李信前世如雷贯耳,是清朝康熙年间的名臣,曾为福建总督并主持收复了台湾。如果此姚启圣是彼姚启圣,能够以少年之躯擒获倭寇,也算名副其实了。 不过李信并不知晓姚启圣籍贯以及在明朝未亡之时的事迹,所以他也无从证实,此姚启圣究竟是不是彼姚启圣。 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姚启圣,“起來吧,说说你是如何擒获这倭寇的。” 于是,姚启圣一五一十,将倭寇如何想**民女,自己又如何突施偷袭,以及连斩掉倭寇子孙根的事都详述了一遍。 原來还是个真倭寇,只是姚启圣不杀掉他而是拖着此人走了数里前來投奔,倒是十足的书呆子,迂腐极了!牛金松闻言之后对姚启圣所为大不以为然,又如是想着。 “姚启圣,本帅來问你,你既然是读书人出身,为何不走科举正途,然后再入仕为官,反而來投军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一十三章 忍辱负重 这位少年人忽然豪迈道:“班定远投笔从戎,万里封侯,从來都是读书人楷模,而今天下纷乱,百姓荼毒,正是我辈投笔堪乱之际,如果只知在草庐中坐而论道,那都是些沽名钓誉的书呆子而已……” 姚启圣的这番话说的是豪气干云,以至于说到最后激动万分,满面通红,连语句都有些不够通顺。这让李信大大感慨,民间曾广为流传百无一用是书生的话,其实谁又知道我汉家读书人从來都是允文允武,可不仅仅是死读书,读死书的书呆子,那种自以为读了几本论语就妄想治理天下的腐儒们,很显然也是矫枉过正的被严重矮化了。 就连一旁的牛金松都拍手赞道:“这位小兄弟说的漂亮,不过就你这小胳膊细腿的模样,还得再养两年再投币从戎吧,别连咱三卫军的火枪都端不动!” 他这倒不是危言耸听,火枪大都在十來斤上下,如果算上背负的火药弹丸以及雁翎刀等武器装备,负重至少也要在三十五斤上下。在这种负重情形之下走个几里地或许绝大多数人都沒问題,但是如果做长途行军就要淘汰一大批人。所以 ,他首先看姚启圣的干瘦矮小身材就不认为这少年能够胜任如此程度的负重行军。 当然,这只是其一,还有一点他不便明说,像这种半路撞上來的,來路不明之人,如果贸然收留他,谁又能保证这不是某些别有用心之人派來的奸细呢?毕竟,民间一直也有“好男不当兵”之说。总之还是小心为上的好,他还特地向李信暗递眼色,谁知李信就好像看不懂他的眼色一般,依旧我行我素。而那少年也张口反驳牛金松对他的质疑。 “在下重伤生擒倭寇,这还不足以说明在下的能力吗?再者,尺有所长,寸有所短,愚者用力,智者用心,如果将军能够让在下加入贵军,在下一定会让将军见到在下的价值……” 姚启圣的话犀利无比,再往后的话还多有吹牛嫌疑,把牛金松说的一愣一愣的,他本就不已语言见长,本來还争上几句,但很快就被顶的一句话都说不出來,憋得满面通红,若不是镇虏侯在当面,他一早就命人将这狂生轰了出去。 而李信却有些忍俊不禁,他的这些老部下,尤其向牛金松这等老资格的亲兵将领,总是在自己的耳边各种聒噪,他又不愿与之一一争辩,所以便给这些人惯成了各种事都要发言的毛病。现在有个牙尖嘴利的人正可好好治一治他们。 不过姚启圣所言之中自吹自擂的味道也是十足,其实这也怪不得他。时下读书人说话真正实事求是的绝无仅有,说话夸张是一种风气,一者可语出惊人,二者可迅速达到效果,至于实际坐下來,能达到所言半成都算实在的了。比如那被崇祯皇帝冤杀了的袁崇焕,不也曾吹嘘过三五年平辽这等瞎话吗?最有意思的是,那位崇祯皇帝明知数年之内平辽不能,还抱着试试看的态度,使之平辽。 这对于赌徒诚然沒错,可是一国之君,掌舵一个诺大的国家,竟然如此儿戏,内忧外患之下,国又岂能不亡?所以,他做了亡国之君也不冤枉。 李信打断了姚启圣的夸夸其谈,“好了!让本帅收留你,只要能做到以下几点,便可!” 姚启圣眼睛里闪过兴奋的火花,“请镇虏侯吩咐,在下去做便是!”对于这位镇虏侯,近一年來可谓是如雷贯耳,北方击败鞑子自不必说了,就是在江南收拾那些权贵人物的手段都足以写成评书段子供人娱乐了。 本來他只打算将这俘虏倭寇交给官军处置,但发现是镇虏侯的旗号以后,便又临时改了主意,做出投军的决定。直觉告诉他,这个镇虏侯以后绝非池中之物,今日在这荒滩上能够遇到,不正是苍天给他指的一条明路吗? 结果李信让牛金松提來了一个普通三卫军士卒所需负重的全部装备,从火枪到弹药雁翎刀,不下四十斤。这对此时的姚启圣來说的确有点过于沉重了。 看到地下堆着的一摊物什,姚启圣顿时傻了眼。其实李信成心难为他,为的不过是杀杀此人锐气,就算在三卫军中也并非是人人均需如此负重,随军的书办吏员等文职便无须如此,临战时除非迫不得已,也不必上阵杀敌。 少年人好胜心切,既然此前已经放出了豪言壮语,如果此时在食言而肥,叫他如何能丢的起这个脸?牛金松见姚启圣面色陡然间变得极为难看,便揶揄了几句:“小兄弟,不要逞强,这些东西抗在身上走个几里地可能不成问題,但俺们是要长途行军的,你能受得了吗?” 这句话看似在劝他知难而退,实际上却是激将法,除非对方不要脸面,否则就算打碎了牙齿也得往肚子里吞。李信暗道,这牛蛋而今也会玩心眼了,堪堪姚启圣如何应对。如果他知难而退,自己也不必收留此人。 现在他只是个功为成,名未就的少年人,而李信也相信,此人不会再有为满清效力的机会了,毕竟有了自己的出现,蝴蝶的翅膀早就将原本他熟知的历史扇的面目全非。 姚启圣犹豫了片刻,一咬牙将所有的步卒装具一件件的背在身上,然后以一种有别于此前夸夸其谈的语气对李信说道:“在下愿从三卫军一军卒做起!” “好!果然是好儿郎不问年龄!” 李信由衷的赞了一句,能够迎难而上,不论怎样都是值得人赞叹的。就连牛金松都对姚启圣刮目相看,也暗暗觉得此人虽然身上有读书人酸腐之气令人生厌,可这份勇气和决心还是或多或少使之对其生出了些好感。 然后牛金松随口提起对那倭寇的处置,李信却改了主意,不想将其处死。 “此人身份或许不俗,也许知道倭寇的隐秘消息,可暂且留下來,说不定将來有用。就由这位姚小弟看管吧!” 当然,李信心中所想的却远沒有这般冠冕堂皇,试想一个人失去了男根以及他所代表的男人尊严,活着也许是比死亡更痛苦的事情。李信与这时代的人不同,不论他怎样强调一视同仁,由于他來自那个时代自小的言传身教,耳濡目染,心底里总会避免不了偏见。 于是这种“偏见”便恰巧救了已经成为阉人的田川卫门。当然,此时的田川卫门内心中也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他知道自己的一切理想都已经被那个汉家少年碾得粉碎,现在苟延残喘无非是要寻机做奋力一搏,或许还可以用百人斩來作为结束自己短暂而又绚烂之生命的绝唱。 仇恨与本能的求生**交缠在一起,就像铁刷子般一下又一下刷在他的心头,让他痛不欲生,又求死不能。一个武士的荣誉不允许他自裁,那是有罪之人的归宿,而他是沒有罪的。属于一个武士的最高荣誉是精彩的死在对手手中的刀下。 不过这个念头又让他内心荡起一阵绝望的忧伤,因为他要复仇的对象是个看起來瘦弱的汉家少年,以这种手无缚鸡之力只知偷袭的卑鄙少年做百人斩绝唱之目标显然是对他的侮辱。 可是此仇不报,又绝对无法甘心就死,反复纠结间,田川卫门被带到了一位身着年轻将军面前。他知道,下手的机会只有一个,再最后一刻,他下定决心,决定以这个年轻的将军为目标。他就像是一头受伤了豹子,积蓄着力量,等待着或许会出现又稍纵即逝的机会。 “你來自何处,受何人统属,杀过多少汉人?” 李信简单的询问,很快由军中懂得倭人语言的通事翻译过來。田川卫门小心翼翼的回答道:“小人來自肥前平户岛的田川卫门,还,还不曾杀人……”生平第一次谎话,使他心跳加速,脸上发烫。不过由于失血的缘故,田川卫门的脸仍旧煞白一片。他知道自己不能在这个时候被处死,如果将百人斩只差一人的事实说出來,愤怒的明朝人一定会杀了他以做报复的。 所以,他尽力把自己伪装的懦弱一点。包括李信以及牛金松等人很轻易的就相信了田川卫门的话,如果不是个懦弱的人,又怎么可能被姚启圣这种瘦弱少年割了男根,然后又被生俘呢? 倒是田川卫门自报家门让李信颇为意外,按照他的理解,倭寇里的日本人大多是穷困浪人,日本平民是沒有姓氏的,而这个人不但有名有姓,而且从他的名字看來,当是其本人或是父祖辈有人做过卫门的官职。也就是说此人出身至少也是个破落沒多久的小贵族。 只是,田川卫门一副十足的熊包模样,与李信印象里坚韧狠毒的倭寇形象相去甚远。或许,那些形象都是世人想象加工过的,毕竟倭寇也是人,也是血肉做的,也必然会有这种懦夫怂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一十四章 是战是撤 郑鸿魁等着赵秉谦前來商谈,就算勒索银子不成,之前也还有着出兵协议呢!结果等來的却是赵秉谦得意至极的强硬态度,直接遣人告知,不但此前许诺的百万石粮食不再作数,就连此前送给他的数万两银子都要悉数归还,否则便让他的船队离不开这钱塘江口。 这种反差极大的态度激怒了郑鸿魁,当即下令军兵上岸要给赵秉谦点颜色看看。不过却被几名部下死死劝住,这些人都是郑芝龙派在他身边的亲信。郑鸿魁不得不仔细考虑他们的建议,不过冷静下來以后,随之而來的却是一种莫名的恐惧。 这种恐惧是來自于任务失败将遭受大兄惩罚的结局,勒索的银子无法到手还在其次,毕竟这些东西只是进他私家腰包的东西,多一点少一点也影响不了他郑鸿魁的根本。可是如果百万石粮食弄不到手,耽误了大兄的大计,他被彻底逐出郑家权力核心的日子也就在眼前了。 这个念头一旦在心头升起,郑鸿魁惊惧忧愤,不知如何是好,忧的自然是岌岌可危的地位,愤的却是赵秉谦出尔反尔。但转念想想,此人因何反差如此之大?难道是萧山县方向的围已经解了?不能啊,倭寇虽然是乌合之众,但再不济战力也超出浙江明军甚远,更何况还有他们精心布置在各城中的密探内应,相机开城之后,踏平那些明军岂非易如反掌? 想到这些以后,郑鸿魁的心绪又安宁下來,觉得那赵秉谦是在虚张声势,于是决定做出撤兵的架势要吓唬吓唬那厮,到那时他还不得哭着來求自己不要走? “撤军!水师开赴外海!” 只是,水师升帆向东走了半个时辰也不见有人从钱塘江口的码头里追出來,郑鸿魁心里又逐渐失去了底气,一颗心患得患失左右为难起來。 轰轰轰! 外面忽然传來了密集的火炮齐射之声,郑鸿魁是海战老手,立刻便听出來这是荷兰人的炮船,在如今的东南海面上也只有荷兰人的炮船会有如此密集的火力。 “什么情况?”郑鸿魁腾的弹了起來,急吼吼的从舱内要赶往甲板上去一探究竟,刚刚走到舱门口正与一名从外面进來的副将撞了个满怀。 “急三火四的,走路不长眼睛吗?” 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不安,郑鸿魁沉声怒斥了一句。而那副将则顾不得被主将责骂,转而焦急的道:“不好了,前面有上百战船堵住了出海口,一场恶战难以避免了……” 什么?荷兰人竟然能趁机堵在杭州外海,这怎么可能?这么做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该死的荷兰人!” 激愤之下,郑芝龙不由自主的骂了一句。 那副将听了之后却强调解释道:“军门,不是荷兰人,看旗号是镇虏侯的人!” “镇虏侯?” 郑鸿魁的眼睛瞪得老大,只觉得听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故事,这怎么可能?镇虏侯李信之名他自然早已经如雷贯耳,但是所闻皆是李信以及其下的三卫军骁勇善战,这些北方兵步战骁勇百战百胜尤有可信,若说他们还精于海战,这岂非无稽之谈? “可确定?” 郑鸿魁追问了一句,副将也不敢肯定之道:“对方旗帜的确是镇虏侯!” “走去看看什么情况!”郑鸿魁急吼吼领着几名副将來到甲板上查探情况,正好又一轮齐射铺天盖地的砸了下來,一艘战船不幸中弹,顿时木屑横飞,又传來阵阵哀嚎之声,显然是这一炮命中给那艘船造成了一定程度的伤亡。 郑鸿魁眉头紧皱,于海战而言这东南海域他还沒怕过哪些人,包括荷兰人也在去年被大兄集中兵力打了个屁滚尿流。李信于海战不过是个初涉海战的小儿,有何可惧?但是仅从这两轮齐射來看,这绝非初涉海战的征兆,本來还算轻松的心则渐渐沉了下去。 “应战!全力应战!” 最初郑鸿魁还打算与对方交涉一番看看是不是误会,但从现在这两轮火炮齐射來看,对方一出手就往死里打,交涉一想只好就此打住。 郑军水师都是久经海战,这些年大仗打的如喝水吃饭一般寻常,所以并无惊慌失措,都有条不紊的整帆调整阵形,火炮装填,点起火把待命发射。于此同时,船上的水兵也都整齐装备,随时准备投入接舷战夺船力战。 “给我开炮,开炮!” 华莱士于旗舰上嗷嗷喊着,说到底他去岁被郑芝龙打怕了,尽管强占了先机,但还是有些心虚。 对付那些海盗华莱士可以眼皮都不抬一下,可是对付郑家的水师,去岁那一场屠杀场面便如一幅幅栩栩如生的画一般,从脑海里飘过,让人不寒而栗。 说到底,华莱士心里或多或少的还有几分恐郑! 华莱士此战使用的是最保守的一字阵形,战列舰以及大小炮船一字排开杨帆疾进,轮流齐射,万炮齐发,声势好不壮观。 “军门好像有些底气不足啊?” 一个令华莱士极为生厌的声音在背后传來,不用回头他也知道这是以前的通事何,现在是自己的副将何斌。 “郑芝龙之名威震东方海域,你不也被他逼得走投无路才投奔了荷兰人吗?” 这话等于直接戳中了何斌的心窝子,揭了他的老底。何斌原來是十三芝其一,郑芝龙的老兄弟,只因为郑芝龙接受招安以后,翻过脸來对以前十三芝的老兄弟大家剿灭,一方面讨好明庭,一方面借此机会铲除异己,何斌侥幸逃得一死,不得已才投靠了荷兰人以做通事苟活。 不过,何斌早就看透了以往的经历,现在自己阴差阳错之下投了朝廷,还升做水师副将,就算以往跟着郑芝龙干也未必有今日之地位。 他不愿与华莱士在这个问題上多做纠缠,简单直接的劝勉了一句:“华军门不用害怕,现在对方的主将是郑芝龙的草包弟弟郑鸿魁,相信以军门的本事打败此人不成问題。” 果不其然,华莱士闻言之后眼睛登时一亮,他又转过头去端起单筒望远镜在那还未及摆好阵形的郑家水师里瞧了半晌终于确认了何斌所言,对方的主将的确是郑鸿魁而不是郑芝龙。他假意扶帽趁机擦了把额头上淌下來的汗水。 平蕃舰队一字排开鱼贯向西,大船火炮则此起彼伏,将本就仓促准备的郑家水师轰了个焦头烂额。 而先机已失的郑家水师好像失去了以往的战力,任由平蕃舰队狂轰滥炸而应对缓慢。这让华莱士大觉奇怪,“如何郑家舰队像是换了一副样子?如果一年前的郑家舰队是这幅模样,普特曼斯总督也不会败的那么惨了!” 他本只是自言自语,谁知何斌令人讨厌的声音又从背后响起。 “将为兵之胆!有郑鸿魁这等怂包主将,郑家水师就算全是虎豹豺狼,现在也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 紧接着,何斌肃容正色道:“恭喜军门,贺喜军门!建功立业,扬名东海就在今朝啊!” 以往何斌对华莱士动辄出言讥刺嘲讽,这也难怪,两人为荷兰人效力时华莱士每每刁难其人,而现在他居然说出恭喜贺喜之言。华莱士转过神來,颇为不解的看着何斌。 何斌却道:“军门愣着作甚?何某如此诚意坦言相告还有什么好怀疑的?”说到此处,一直板着脸的何斌自己都憋不住嗤笑了一声,“直说吧,这一战军门胜了建功立业,何某也是功不可沒,如果军门败了,合谋又岂能脱了干系?现在你我实在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而今镇虏侯一不派监军,二不亲自坐镇,这正是给了你我极大的信任,如果不以一场漂亮的大胜仗作为回报,岂非对不住这份信重?” 华莱士还是难以适应一本正经的何斌,不过此人说话在理,也让他的疑虑打消了不少,两个人现在的确是一根绳子上的两个虫子。“这个比喻很是恰当,不过就算是虫子,通事何你也是那只小虫子。” 华莱士又不自觉的说起了对何斌的旧称,何斌哈哈大笑似乎不以为意,这反而让他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郑鸿魁所在海船被一枚炮弹击中,舱板碎裂,木屑横飞,整个船身都随着剧烈的颤动摇摆。郑鸿魁本人则差点站立不稳而跌倒,幸亏有身旁的副将伸手死死扶住才免于狼狈不堪。 郑鸿魁奋力挣脱了副将的扶持,望着海面破口大骂:“赵秉谦,我日你先人祖宗,你勾结,勾结……你不得好死!” 他骂了一半连自己都有点底气不足,按理说自己趁火打劫,赵秉谦不勾结人家,难道还身着脖子挨宰吗?他之恨的是自己居然被蠢猪一般的赵秉谦给狠狠戏耍了一通。 “军门,咱们是战是撤?您尽快出个准主意吧!” 郑鸿魁闻言一愣,他一开始要坚定迎战,可见到对方士气极盛,又占了先机,便又下令伺机脱离战场,不许死战以防伤亡过重。 是啊,究竟是战还是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一十五章 战局突变 钱塘江口外海骤然间乌云大起,黑沉沉一团团压了下來,一场大雨似乎就近在眼前。这让郑鸿魁又顿生绝望之心,眼看着战场上就失去了先机,现在狂风大作乌云压城,就算水师溃围而出也要与天斗与海斗,胜算几何,只怕连一根小手指都数得过來了。 “起大风了,要有暴雨,如何决断,还请军门明示!” 副将的请示生生催促,就像催命的小鬼一样。郑鸿魁内心好生为难,此刻大风陡起,对方舰炮准头打失,这正是溃围的大好时机。可是,就算他们逃了出去,到茫茫大海之上只怕会死的更惨。常年在海上的人自然领教过大海起伏,排山倒海的架势。尽管,这种情况有可能不出现,但犹豫良久他终究是不敢如此冒险。 “传令下去,舰队开往钱塘江,以躲避即将到來的大风大浪!” 副将闻言之后愣怔了一瞬,“军门,此一去等于自蹈死路啊,三卫军的海船只要把江口封锁住,咱们就插翅也难飞出去了!” 郑鸿魁斥道:“插翅难飞也总有活路,好过被海浪拍个粉碎,尸骨无存!让你去传令,就去传令,哪里來的那么多废话?” 乱纷纷的水师各船得令之后,有的仍旧试图往外海而去,而绝大多数则掉转了船头向风浪较小的钱塘江口慢腾腾驶去。 “华总兵,郑家水师这回稳稳的会落入你我手中!” 何斌依照三卫军绝大多数人的习惯称呼他为华总兵。只不过华莱士对此毫无知觉,也当是寻常,而他又何尝看不出郑家水师开入钱塘江口简直与自寻死路一般无异。不过,暴风骤雨袭來不仅吓住了郑鸿魁,也给平蕃舰队带來了极大的麻烦。 由于海浪起伏加剧,船上所有的舰炮都失去了准头。甚至已经无法点火发射。所以,如果此时此刻郑鸿魁若敢冒死开出外海,华莱士和他的平蕃舰队对此便束手无策。 而郑鸿魁的选择则正中华莱士下怀。 “传令全军收缩阵形,以扇形往钱塘江口前进,随时做好接舷夺船的准备!” 华莱士虽然为人稍显局促了一些,不过一旦指挥海战,也还是一副有板有眼的模样。若非此前对郑家水师有先天的恐惧之心,可能会放弃眼前的小心翼翼,用兵再大胆一些也未可知。 一道闪电划过,直劈天际,风势又进而增强,海浪随之起伏加剧,船身上下颠簸的更加剧烈。 甲板上的一应军官几乎站立不稳,若非就近扶住了木栏等物,只怕早就跌了出去。何斌见状赶紧盯着狂风吼道:“落帆!赶快落帆!” 谁都沒想到这风势雨势來的这么快,如果不尽快将将主帆落下,桅杆顷刻间就有折断的危险。又是一阵霹雳,何斌的话被淹沒在滚雷与惊涛之下,水兵们攀上桅杆顶着狂风吃力的解着缆绳,突然间船身毫无征兆的上下抖了一阵,巨大的惯性使得本就紧绷的揽胜折断,沉重的横帆就势猛然横扫翻转,几名水兵反应不及被生生的带了出去,三五人直直落入汹涌的海水中,就此再沒冒出头來,有几个侥幸的跌落在甲板上,摔的肢残臂断,惨叫哭号连连,但总算是保住了一条命。 眼看着大帆如果再不及时落下,旗舰的主桅杆就有可能在这暴风里不堪压力而折断。副总兵何斌是三十余年的老水手,虽然现在已经是副总兵但与大船却有着难以言说的感情。 只见何斌脱掉靴子,赤了脚,身体则如轻巧灵动的猿猴一般,纵身攀上了主桅杆,双臂绞住腕口粗细的缆绳,咬牙用力扯着主帆。被刚才变故吓傻的水兵们这才反应过來,赶紧一拥上去,协助副总兵何斌落帆。 何斌的表现将总兵华莱士看呆了,他从未见过这位向來油滑不已的通事何如此敢于用命,不仅用手在胸前划着十字,口中念念有词道:“哦!我的上帝啊!保佑这讨厌的家伙不要掉下來!” 念叨至此处,华莱士忽然愣住了,然后又大为奇怪,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他应该祈求上帝保佑这个讨厌的通事何跌下來才对。如此,今后耳边才少了一个嗡嗡烦人的苍蝇。 很快,旗舰的主帆落了下來。不但是旗舰,平蕃舰队其余各舰都纷纷落帆,一场灾难就此避免,不过整支舰队也就此失去了动力,一如瘫痪在钱塘江口外海之上。 华莱士望着逐渐逃远的郑家水师,心下焦急却无可奈何。“传令,水手操桨划船,尽速赶往江口躲避狂风巨浪!” 他知道,狂风过后,很快就是骤雨,大雨一下海面将,莫测难料,如果不尽快靠岸躲避风浪,只怕他的这支舰队沒准便会被狂风和巨浪推向大海深处。而他们不能杨帆,就失去了主要动力,无力与暴雨巨浪相抗衡。 此时何斌已经从主桅杆上下來,來到华莱士身边,看他一副焦急的模样,便揶揄道:“华总兵好歹也是飘扬过海,有着丰富经验的水手,如何就看不出來,这大雨一时半刻还下不起來?” 其实,何斌这就错怪了华莱士。华莱士固然有着丰富的航海经验,但毕竟才來到东方一年有余,而何斌却是自小就生在这东方大海之上,对海上的风浪变化,便如对自己的呼吸心跳一般了如指掌。 而华莱士也对何斌的话嗤之以鼻,不屑一顾,认为他是在吹牛皮。 “通事何!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你么?就是你这一副油嘴滑舌的模样,像一个偷面包的小偷,巧言狡辩。” 何斌哈哈大笑:“华总兵不信,就等着看吧,看看这暴雨几时下來!” 华莱士被何斌一副笃定的模样忽的有些愣怔,扶着船舷举头望天,怎么看都觉得暴雨会顷刻即至。 操桨的水兵在船底使足了吃奶的力气,船桨在海面上下翻飞,飞速的搅动。可大船船身却动的极为缓慢,与船桨运动的频率完全不成比例。华莱士急的满头大汗却无可奈何。 突然,华莱士觉得脑门上一抹冰凉,伸手一抹却是片湿漉漉的水渍。他嘲笑的看向何斌:“通事何,你看看,这不是大雨是什么?” 郑鸿魁的旗舰一马当先,第一个冲入了钱塘江口,其余舰只也紧随其后,争先恐后。只要驶入了这江口之后便算安全了一半。他把在船尾遥遥望着海面上慢慢挪动的平蕃舰队,陡然间又哈哈大笑起來,笑声中充满了幸灾乐祸与掩饰不住的庆幸。 “好好好!真是老天有眼,他们这回算是死定了!” 郑鸿魁十分清楚,只要大雨倾盆而下,那些被困在外海的大帆船将十有七八会被巨大的海浪卷向外海,再难回到海岸边。一场本來必败的海战,居然在顷刻间胜负逆转,如何能不叫人扼腕庆幸? “看到沒有,看到沒有?这是天不绝我郑鸿魁,天不绝人啊!” 他冲着漫天卷來的狂风,疯狂的怒吼着,以此來宣泄着此前胸中的愤怒与恐惧。紧接着,他慢慢从庆幸与兴奋中恢复了镇定。又想到了杭州城内的赵秉谦,便暗暗发狠,只要这狂风暴雨一停,他便命水兵登岸,一定要给这些人好看,以雪此前的受辱之仇。 赵秉谦的态度之所以转变如此之大,肯定是仗了这些三卫军大船的势,只要这些大船被老天收了去,这眼前的局面将再一次回到自己的掌控之中,到时候杭州城内的官员,还不是像面团一样,任由他搓圆搓扁? “去前面的码头落锚停靠!” 此时的郑鸿魁觉得高枕无忧,便改变了于船上等过风暴的想法,他要上岸去落脚,安安稳稳的等着风歇雨住。按照郑鸿魁以往的经验,这场风暴骤雨來的虽然急,但是去的却未必快。每个一天两夜,只怕难以平息。如果在船上颠簸一日两夜也太辛苦了,既然左右已经胜券在握,不如上岸安安稳稳的等着暴风骤雨结束,然后坐享渔这白來的胜利。 虽然海面上风浪暴起,天上黑云滚滚,郑鸿魁的心里却与之正好相反,已经乐开了花。 副将不知郑鸿魁因何在这等天气下,竟然心情大变,脸上也露出了笑模样,这不正常。他以为自家主将被眼前的局面忧急的脑子不正常了,便担心而又犹豫的问道:“军门?你,你这是怎么了?” 郑鸿魁被那副将问的一愣,然后便明白过來,板起脸骂道:“你知道个屁,你以为咱们只是自蹈了绝境吧?告诉你,事实恰恰相反,有老天帮着咱们,这回咱们水师可是不战自胜!” “不战自胜?”副将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以为自己的耳朵除了问題听错了,不过郑鸿魁又适时的重复了一句,这回他听的一清二楚,确定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題,可心中却更加忧急,心道自家军门真是被这绝望的局面弄的得了失心疯,净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一十六章 纵兵劫掠 副将急的快哭了出來,他跟随郑鸿魁多年,可算是忠心耿耿,而今自家主将如果真的被急出了失心疯,那可如何是好?郑鸿魁这时也注意到了副将眼睛里那种奇怪的目光,好半晌才反应过來,知道这家伙以为自己在发癔症,但他心情大好之下也不以为忤,只苦笑道:“闲话少说,赶紧到码头先一步安排去,咱们到陆上去躲避暴风雨。等风暴停了,让那赵秉谦老儿來给老子请罪。” 郑鸿魁的话坚定而自信,副将不敢再多聒噪,只好领命出去,亲自带着几十个亲兵冒着狂风以小船开开到码头岸边,以做准备。 狂风依旧肆虐,只有偶尔几颗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下來,好在大雨未至,一切进行的有条不紊。郑家水师的军卒听说要上岸躲避暴风雨都劲头十足,他们不明真相,以为自家军门与杭州城内的布政使赵秉谦达成了协议,一个个都心安理得的下船登岸。 河岸边就是杭州码头,沿街有数不清的仓库民房。这些军卒们极富领悟能力,上岸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沿着码头大街清理足够的房屋以供军卒们避雨挡风,当然,他们还准备出了一间最好的房屋來供给郑鸿魁。 郑鸿魁的屁股坐在太师椅上,双脚踩在坚实的砖地上,心里踏实无比。副将极富眼里,他不知从何处寻來了铜盆,里面添置上木炭,点燃后很快就烧的红彤彤,整间阴暗湿冷的屋子顿时就变得暖洋洋一片。 说起來现在也属于初冬时节,一场大雨虽然不比北方大雪,但是这种湿冷有时候更让人难以忍受,光是湿寒之气就够人喝一壶的了。心下安定的郑鸿魁解开了身上的甲带,以使甲内的潮气散发出去,然后來到炭火铜盆前烤火暖身,片刻功夫就烤的通体暖洋洋,连脑门上都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此时此刻,他还沒忘了关心外面的局势,“外海的敌舰情况如何?速速报來!” 副将觉得自家军门失心疯的情况似乎好了许多,便道:“仍旧聚集在外海,狂风虽大,只是暴雨未下,他们正以划桨向江口而來!” 郑鸿魁闻言哈哈笑,真是自不量力,荷兰人的大战船,他又不是沒见识过,这么大的船想要用划桨來驱动真是不自量力,等暴雨下來,他们能前进几步还真很难说。只须一个浪头打过去,就课役让他们半个时辰都白忙活了。 “好好!这且不去理会他了,去,弄点酒肉來!折腾了这么长时间,早就是饥肠辘辘了!” 说來也奇怪,这一处码头上虽然货仓林立,但是竟然沒有一处酒家,几个军卒寻的急了便失去耐性,随便撬开几家民居,登堂入室索要酒肉。他们身上毕竟都穿着大明官军的号坎,有见过世面的百姓壮着胆子质问他们身为大明官军,随意传入民宅抢掠百姓,难道就不怕军法治罪吗? 几个军卒哈哈大笑。 “让你们这些刁民知晓,我郑家水师所到之处,哪里不是酒肉相迎?你们如此不识相,兄弟们亲自上门來取已经是给足了你们脸面,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也许是这家的主人,也曾见过一些事面,以大明律法与之据理力争,将那些郑家水师的军卒激的翻了,便上去一脚将其踹翻骂道:“给老子安静点,别聒噪个沒完,老子拿些酒肉就走,又不是偷了你家娘子。” 民居男主人被踹翻在地捂着胸口连连惨叫,躲在里屋的女眷终于忍不住跑了出來扑在他身上,查看究竟是伤了哪里。女人年轻而又漂亮,顿时便让几个军卒眼前一亮,你望我,我望你,目光里都透出了意思别有意义的兴奋。 片刻之后几个人便如饿虎饥狼一样扑了上去,捉住那女人强扯进了里屋而去,紧接着便传來了尖利的惨叫与哭号之声。民居男主人不堪欺辱,不顾身上的痛苦强撑着从地上爬了起來,口中含混不清的骂道:“我跟你们拼了!” 与此同时,他抓起了屋中的花瓶狠狠的朝一名军卒后脑砸去。这一下用足了十成的力气,青瓷花瓶顿时就碎成了千片万片。而那军卒只是身子稍稍晃了两下,转过身來发现是那男人在偷袭自己。顿时恼羞成怒,抽出腰间的雁翎刀狠狠的劈了过去。 岂料那男人激怒之下,身子倒还灵巧,一闪身躲了过去,又从身边架子上抄起了瓷瓶狠狠砸过去。军卒嘴角冷笑,几个瓷瓶就想跟人拼命,真是可笑,他连躲都不躲,直接挥着雁翎刀劈砍过去,霎那间瓷瓶被劈了个粉碎,雁翎刀就势继续披下去,竟将那男人的右手齐腕切断,鲜血顿时就从手腕断口出喷涌而出。 那男人彻底失去了拼命的意志,以左手紧紧攥着光秃秃兀自喷血的右腕,眼睛里全是难以置信和惊恐。随之而來的就是杀猪一样的惨叫呼号,整个人都躺在地上來回打滚。 “叫!叫个鸟!给老子安静点!” 军卒一刀劈了上去,男人马上沒了动静,一个血肉模糊的头颅骨碌碌滚到了墙角,整个屋子顿时安静了不少,剩下的只是,床榻与墙壁有节奏的撞击声,以及女人虚弱凄惨的呻.吟,还有男人粗重满意的怒吼…… 几杯热酒下肚,郑鸿魁觉得肚子里如升腾起了一团火來,满身的寒气顿时驱赶的一干二净。然后,他又从盆中的整鸡身上撕下了一支鸡腿放入口中大嚼起來,嚼的满嘴流油,看的从旁侍立的副将直咽口水。 郑鸿魁见状,哈哈大笑起來,将面前的肉盆一推,指着身边的椅子道:“坐下,一起吃!吃个够!别站着了!” 副将开始还装模做样的推辞一番,郑鸿魁顿时作色训斥:“坐下,吃!” 副将这才连不迭的点头,坐下,也不多做废话,连皮带油扯下了最肥的鸡屁股放入口中大嚼起來,脸上随之荡起了一抹满足的笑意。 “敌袭!敌袭!” 就在两个人吃的欢畅时,外面忽然有军卒高声呼喊示警。郑鸿魁闻言一愣,立刻就将手中的鸡腿菇扔在了桌子上,然后将满手的鸡油在袍子上摸了摸,奔出屋外试图查看情况。 三卫军的舰队还在外海上划船,他们就算是插了翅膀也不可能如此快的抵达河口。再说,现在风雨浪大之时,海船想靠岸,往往是进十步退九步,运气差点退上个十几步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郑鸿魁,以为所谓敌袭绝对不会來自海上,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杭州城里的赵秉谦组织人手來突袭。别看郑鸿魁刚刚被人打的屁滚尿流,仅仅是靠了老天帮忙才侥幸逃得全身而退。但是对阵那蠢猪一般的赵秉谦,他仍旧是自信满满。 本來郑鸿魁心里就憋了老大的火气,现在听说赵秉谦居然不自量力的带着人來偷袭,顿时激起了他的报复之心,准备纠集人马好好给这蠢猪一点颜色看看。 那副将见自家军门已经率先出去,也紧跟着往出走,但手中那块肥美的鸡屁股却舍不得扔掉,便一把塞入口中狠狠的嚼了几下,才抬腿追了出去。 “军门,军门,慢走,待标下先去打探一下情况……” 情况也果如郑鸿魁所料,海面上舰队仍旧在和老天爷较劲,远远的看着甚是可笑,显然短时间内不可能靠岸。郑鸿魁抬头望了一眼乌云密布的天空,黑压压的似乎要塌了一般,但就是沒有预料中瓢泼大雨下來,这让他不禁骂了一句。 “这贼老天究竟是怎么了?有雨变下,老这么憋着不下,究竟是怎么回事!” “禀军门,偷袭从西面來,我步卒已经先一步与贼交战在一起!” 啪的一声,郑鸿魁一巴掌拍在了大腿上。 “好!组织步卒,立即增援,务必将偷袭贼人一举歼灭!”随即他又补充交代了一句:“还有,记下了,如果发现赵秉谦本人,切勿不要伤了此人性命,我有大用!” 赵秉谦可轻易死不得,此人毕竟是浙江的大员,而且他还要利用赵秉谦勒索粮食,为郑家厉兵秣马早做筹谋。 轰轰轰! 隆隆的雷声翻滚响起,将郑鸿魁震的猛然打了个寒颤,紧接着他立刻省悟过來,这不是打雷,而是对方在放炮。郑鸿魁心下奇怪,赵秉谦居然还会使用大炮,也真是奇怪了。 虽然郑鸿魁志在必得,但心里总是隐隐然有些不详之感,惴惴不安。可究竟是在担心什么,他一时之间又想不明白。难道自己是在担心外海上的三卫军舰队吗?他又抬头看了看黑沉沉的天空,这场雨瓢泼下來也就是眼前之事,现在所需要的就是一丁点耐心。只要大雨瓢泼而下,海上的那些舰船就再不足为惧,而陆上的赵秉谦蠢猪一般,他根本就沒放在眼里。 尽管如此,郑鸿魁还是心事重重,可心底里担心的究竟是什么呢?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一十七章 意外走失 果然,郑鸿魁的预感再次应验,只是这一回的应验让他顿感不寒而栗。 “报!我步卒被对方击溃,援军冲不上去!” 一个报信的军卒连滚带爬,慌张不已的跑了回來,跪在地上说完这句话就大哭不已。又惊又怒之下,郑鸿魁斥道:“哭!哭个鸟!给老子仔细说,援兵为何,为何充不上去!” 好半晌之后那军卒才恢复了常态,断断续续道:“禀军门,对方全是火枪,我步卒沒等靠近,就被打的十人伤了七人!” 这在郑鸿魁听來,简直有些不可思议,火枪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如果明朝北方的边军对这种武器的印象仅仅停留在火铳上,那么作为在东南大海上常年漂泊,与西洋人打过无数次交道的郑鸿魁则有着更为直观的认识,西方人使用火枪不像明军,一窝蜂似的打过一轮齐射之后,手中的火枪就彻底成了烧火棍,沒甚用处。 而西洋人对火枪的使用显然要更高一筹,他们每每排成竖排,指挥官发令之后,才有条不紊的进行一排排的齐射。但是,这种战术,也仅仅能维持三轮接连不断的射击,一旦三轮射罢,他们也需要很长的时间來装填火药和弹丸。就一般战场而言,三轮射击之后,直到他们装填完毕,再次射击之前,与之对阵冲锋的步卒早就冲到眼前,剩下的只能是肉搏战。 而在这三轮齐射中,中弹倒地的人数能有十分之一就已经是十分巨大的数字了。在郑鸿魁的印象里,通常情况下,火枪对冲锋步卒的杀伤力微乎其微,起作用更多的是打击步卒士气。所以,那名报讯的军卒前來禀报,对方以火枪居然伤及冲锋步卒半数以上,在他看來如果不是己方怠战,就是这名军卒有意夸大对方的实力。 就在郑鸿魁准备教训一番那报讯的军卒,便又有人接二连三的退了回來,这一回则是人人身上带伤,甚至有几个人还满身血葫芦一般,看着甚为吓人。 “军门!快,快撤到船上去吧,咱们,咱们顶不住了!” 说这话的是郑芝龙派在他身边的一员副将。此人骁勇善战,打过大小战斗无数,别人说谎尤有可能,此人则万万不能。这位副将的话让郑鸿魁心情沮丧到了极点,同时他也甚为不解。对方究竟有什么能力,将他麾下的步卒打的沒有还手之力。 郑鸿魁并不慌张,在他看來此前所派出的不过是少量步卒,打败了也沒什么好奇怪的。这一回,他决定将所有已经上岸的步卒全数压上去。而且以这码头狭长的地形來看,应当再派一支奇兵从侧翼迂回过去,袭击对方的后翼和侧翼,如此他便不信还能再败,至多也就是个不胜不败的局面。 一念及此,郑鸿魁坚定的下达命令,令自己的亲信带着人亲自赶赴交战地点,无比要将局势稳定住,他可不想刚刚登岸就败退回船上去。而且失去了陆地上的优势,他们的局面将再次变得堪忧。所以,这一战,郑鸿魁志在必得,容不得失败。如果失败了,最好的结局也只能是带着舰队灰溜溜的全身而退,至于大兄交代的任务,则彻底失败了,回到福建以后等着他,则可能是罢官夺职的惩罚,从此他将被从郑家权力核心中被排挤出去。 这种情形,是郑鸿魁绝对不愿见到的,所以他要再奋力一搏,既然刚刚连老天爷都在帮他,他就不相信他还会一败涂地。 很快两路人马向西面内陆挺进,一路正面顶了上去,另一路则在向导的引领下,绕过密集的居民区准备绕道对方的后翼进行一次突袭,以取得决定性的胜利。 一切都分派完毕之后,郑鸿魁便故作镇定的返回屋子里,只不过铜盆中的炭火已经奄奄一息,桌上肉盆里原本热腾腾的鸡肉也冷了下來。经过一番变故以后,原本饥肠辘辘的郑鸿魁一点也提不起食欲,只焦躁的在屋子里來回的踱着步。反而是他的那位亲信副将仍旧饿的前心贴后背,可主将不吃他又怎敢私自动手,只能不断的吞咽着口水,眼睁睁看着桌上肉盆里的肉食却一口都不能动。 远处又隐隐传來的此起彼伏的炮声,他们的步卒沒有火炮,这很显然是对方的火炮。副将可以明显的看到郑鸿魁身体随着此起彼伏的炮声抖动了几下,显然内心也是惶惑不安的。 所有人都安静下來了,等着战斗结果。等待的过程是折磨人的,郑鸿魁几次到门口跳脚向交战地望去,但是却由于距离太远,又有建筑物遮挡,什么都看不见。 郑鸿魁默数着时间,这一回久久沒有收到战败的军报,他原本忐忑的心虚逐渐安静下來。开始从全局审视自己所面对的局势,他首先想到的是围攻萧山方向的倭寇。这些人虽然是乌合之众,但却是以日本浪人和海寇为主力,战斗力与明朝边军相比可能多有不如,但胜在个人勇武至极,又都打起仗來不要命,对付浙江的这些本地兵已经实在是绰绰有余了。 所以,倭寇战败的概率十分之低,几乎课役忽略不计。因此,就总体而言,在沒有外力大举介入的前提下,郑家在这场角力角逐中仍旧占据主动权。 其二,直到今日他才看清楚,明朝朝廷已经衰弱到了何种程度,江岸各省早就各行其是,连朝廷一向控制最为严密的南直隶与浙江都已经出现了自行其是的苗头,由此得出的结论是,江岸各省已经在事实上各行其是,沒准唐末藩镇割据的局面会再度出现。 这个想法让他眼前一亮,如果真是如此,自己又何必一棵树上吊死。假如这一战打败,自己就杀了大兄派來的副将,然后巡一块地盘自立,何必回去束手就缚? 有了这种想法以后,患得患失之心进一步减弱,郑鸿魁终于來到太师椅前坐下。 姚启圣看着这些三卫军正以一种自己从未见过的战斗方式打击倭寇。他暂且将所有进犯浙江沿海的武装力量称作倭寇,不管这些是汉人,还是倭人。 不过,他也惊喜的发现,镇虏侯使用的战术,自己似乎也曾在书上见过,不过也仅仅是书上见过而已。以为这种排枪战术,需要极好纪律,想练出这样一支令行禁止的军队其难度不亚于以少胜多打了一场罕见的胜仗。 所以,绝大多数的将军们都选择了使用更为简单,训练更为容易的武器,比如长矛和雁翎刀,作为主要武器。偏偏这镇虏侯另辟蹊径,用了最为繁琐的练兵法子,不但练出了一支令行禁止的兵马來,并且还收到了奇效 。 这个发现让姚启圣兴奋不已,由此一点便可见镇虏侯不单单是个只知勇力的将军。隐隐然,他觉得自己投军,并且投了镇虏侯的决定正确无比。都说功名但在马上取,而今生逢乱世,如果不把握好机会,今后想后悔都沒地方去哭。可现在唯一摆在他面前的困难是,镇虏侯似乎并不怎么喜欢他,对他也身为冷淡。 从萧山到到钱塘江口一路上,镇虏侯甚至沒和他说过一句话,他总有种被排斥在外的感觉,这种感觉实在不是他想要的。很显然,他活捉的那个倭寇并沒能使镇虏侯高看他一眼,也尽管那个倭寇还是个货真价实的倭寇。 想到这里,姚启圣满含怨愤的瞪了那个神情委顿,满面痛处的田川卫门一眼。看到他躺在地上紧闭眼睛,就不由得抬起脚來狠狠的踢了几脚,可能是有一脚距离他胯间的伤口太近了,扯动了伤口,疼得他嗷嗷叫着一骨碌爬了起來,双目射出仇恨的目光,直瞪着这个害的他失去了男根的少年。 姚启圣觉得自己受到了挑战,少年人本就易怒,火气上脑之后,他开始后悔自己沒有一开始就砍下这倭寇的脑袋,为何还带着一个仇恨自己的累赘? 不过,姚启圣猛然间似乎反应过來,他抬头张望,原來三卫军已经大举推进,将他远远的甩在了后边。这个发现让他顿时毛骨悚然,现在可是身处战场之上,三卫军又在与倭寇作战,如果脱离了三卫军的庇护,万一落到倭寇手里还能有自己的好果子吃? 就在姚启圣心里惴惴不安的时候,他忽然看到了一队人往民居深处走去。他认得这些人身上的三卫军军服,就好像见到了就行一样追了上去。至于那个倭寇,他可顾不得许多了,反正此人被铁锁加身,想要逃跑祸害人那是不能了,现在就算是他想伤害一个黄口小儿都沒那么容易。 姚启圣生怕这一队神神秘秘的三卫军不带着他,便悄悄的跟在后面,这时他忽然又发现,原本枪炮密集的声音逐渐变小了,这让他有点惴惴不安,三卫军究竟是打赢了,还是打输了?心理面也随着周围越來越静逐渐敲起了小鼓。 就这样,一直跟着那伙人走了小半个时辰,令姚启圣沮丧万分的是,他还是跟丢了,现在的他孤立无援,周遭一片黑暗,又提心吊胆。突然,他似乎看到了一个肥胖的身影在黑暗中窜过去。 惊慌之下便脱口喊道:“什么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一十八章 捉了大鱼 姚启圣被那黑影吓了一跳,被那一队三卫军甩掉后,他便陷入了极度的紧张与防备中。 “什么人?赶紧出來,你已经被我三卫军人马包围,再不出來现身就,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姚启圣壮着胆子虚张声势了一阵,黑暗中却沒有半点动静,以至于他都以为自己刚才产生了错觉。但是一阵突兀的压抑咳嗽,让他知道这黑暗中的确隐藏着人。而且这个人也一定是心虚的,否则自己自报门户后,如果有误会他肯定会出言澄清,但这个人选择了隐忍,直觉告诉他一定有问題。 但是,那躲在黑暗中的人却又是一言不发,姚启圣也只能徒劳的虚张声势,不敢贸然动弹一步。黑暗中的人显然是惧怕他的,但他也同样对黑暗中的人抱有深深的疑忌。谁知道黑暗中有几个人,自己毕竟人单势孤,万一贸然动弹再被人家反而暗算了岂非倒霉? 这时他已经深深的后悔,不该跟着那些神神秘秘的三卫军來到这险中之地。根据时间推算,他跟着这些人走了至少一刻钟的时间,想來已经深入了倭寇活动的地域。想到这些,他又忍不住在肚子里骂那些神神秘秘的三卫军,一个个行事看起來神神叨叨的,但好像也不怎么靠谱,要不然也不能使那几个黑暗中的來历不明人物成了拦路虎吧! 随着时间的推移,姚启圣倍感难熬,脸上豆大的冷汗噼里啪啦滚落。他知道,随着时间越拉越长,自己刚才虚张声势的那一套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对方识破,到那时自己就从猎人变成了猎物,所以必须立刻想一个解决之法自救才行。 “对面的人听着,人的耐心是有限的,我数十个数,你如果再不现身,我便下令用大炮轰你们了!” 说这话的时候,姚启圣只觉得脸上阵阵发热,他从來沒说过谎,也不知道自己这随口胡诌的事对方能否相信,如果对方不信他还真沒什么好办法了。 岂料就在姚启圣等的都快绝望时,对面忽然有了动静。 一阵踉踉跄跄的声音之后,一个声音随之响起。 “别,别,别,我,我出來,出來就是!” 姚启圣心下大喜,他万沒想到就连自己都不相信的恫吓之言,对方竟然相信了。他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可以看清楚此人是一个中等身材的胖子。 不过得设法让让转过身去,否则如此直视着自己,自己绝对不是此人的对手。于是姚启圣又捏着鼻子,故意拉粗嗓子吼道:“你放下手中的武器,转过身去,跪在地上!” 那中等身材的胖子犹豫了一下,果然依言而行,转过身去跪在地上,双手放在腿上,至于身上已经一目了然,并无任何长兵。姚启圣又暗中衡量了一下,觉得就算是这样自己贸然出去,对方于暗中还藏有武器,突施杀手,自己沒有十足的把握可以与他对抗。 “那胖子你听好了,把你的手举起來,放在脑后,让我们看清楚你手中沒有武器!还有,你先把腰带解下來,放在你的身后。”最后这句交代,则是想起了田川卫门被自己的裤子绊倒那一幕,解下了这胖子的裤带,这厮要要偷袭自己只怕又苦难了一层。 胖子似乎骂了一句,但还是依言而行,先把腰间的束带解下來,恨恨的放在地上,又将双手抱在后脑。 到此,姚启圣再不犹豫,知道机不可失,失不再來,猛然一个箭步窜了出去,抽出腰间的武士刀,搭在了那胖子的脖颈间。 “军爷饶命,我只是,只是郑军中的一个普通军卒,我,我家中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下有小儿嗷嗷待哺……” 姚启圣对这胖子的说辞深表怀疑,怎么看都像是个贪生怕死之辈。到了关键时刻,姚启圣本想立下杀手,可是武士刀挥了几下,就是砍不下去。他以前读书总觉得书中人物杀伐决断,好不羡慕,而今轮到自己的时候,才知道想要轻易夺去一个人的性命,这种选择是多么的艰难。 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呵斥着自己,姚启圣啊姚启圣,从前你总想着做个能文能武,出将入相的大英雄,如今连个肥猪般的俘虏都下不了杀手,又如何实现那些理想?此前已经放过一个田川卫门了,而今又要放过一个假倭寇? “说,你好好一个汉人,为何要做倭寇,屠杀我大明子民?” 那胖子嗫嚅了一阵,似乎有些迷惑,好半晌才道:“投了倭寇的不是我啊,是郑芝龙,郑芝龙收买了倭寇來攻浙江沿海,我,我只是一名普通的福建水师军卒啊!” 胖子的这个回答让姚启圣一愣。怎么还有郑芝龙和福建水师也扯进來了?一时之间他有些难以接受眼前的讯息。但很快也就想的明白,那郑芝龙虽然现在是福建总兵官,但招安之前毕竟是个祸乱沿海的海寇,与那倭寇也肯定是多有勾结,现在收买了真倭寇來攻击浙江沿海也就不奇怪了。 到此时,姚启圣忽然心念一动,手腕用力以刀柄狠狠重击那胖子的后脑,一计重吉将此人击昏。然后他捡起地上的束带,将那胖子结结实实的绑了个牢靠。 姚启圣本想将那胖子拖到个僻静安全处,却被累了个半死,口中恨恨的念叨着:“这厮胖成这个德行,哪里像是个当军卒的料子……” 黑云滚滚低沉,狂风刮了一夜竟然仅仅落下了些雨点,这不得不说是个奇迹。眼下乌云退去,朝阳初升,洒下满地金色阳光,李信看着郑家水师丢下的满地狼藉,心下大为痛快,一战使郑鸿魁水师全军覆沒,这是他沒想到的。 而此刻华莱士正在距离李信不远的地方絮絮叨叨,他的汉语还很不熟练,口音也极重,但人们总还能听懂个七七八八。这厮正在数落着郑家水师战船的陈旧和规制不合理之处。 “这种战船如果收到平蕃舰队里,除了只能拖累舰队,简直一无是处!” 对此,副总兵何斌则与之针锋相对:“你这是偏见,当初你和荷兰人还不是被郑家这些破船打的屁股尿流?可见,海战胜负的关键,不全在于船坚炮利,更重要的还是操船的人!” 何斌的话一语说中华莱士心头弱点,只好顾左右而言他。 “你说的可能有道理,那就将这些船改装之后投入运输船队吧!” 何斌仍在坚持,“我平蕃舰队可堪一战的大船本來就不多,这么多战船都用做运输船实在可惜了!” 其实,华莱士也不全是偏见,郑家水师的操做与西方船只大不相同,如果要真的一体加入作战序列,除非做大改动,才能适应以西方船只对象训练的平蕃舰队水兵。 两个人坚持不下,便相约去找镇虏侯评理主持公道。李信远远的听到后,便悄悄的躲了,他可不想因为这两个人那点芝麻谷子的争执,被卷进去,再说自己不通海军海战,说出的话也只能是外行领导内行。 这时牛金松望见李信远远的走了过來,李信随口问道:“可搜见了郑鸿魁?” 虽然郑家遣來的水师全军覆沒,可跑了这个郑芝龙的兄弟,总还是一个遗憾。牛金松满脸遗憾,表示沒有捉到,但此來是要禀报另一件事。 “大将军,那个姚启圣不见了,刚刚俺派人寻了许久都沒寻见,肯定是见势不妙逃了!不过,那个倭寇倒是给捉了回來!” 什么?姚启圣跑了?李信听到这个消息,觉得有些可笑,这还是那个收复台湾的福建总督吗?倒像是个投机钻营,满口谎话的小儿。不过,也许此人的本來面目就是如此,历史毕竟像是个任人涂抹的小姑娘,到了三百多年以后被涂抹的面目全非也不是不可能。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跑就跑了吧!你难道还能强迫他加入三卫军不成?再说,你不是挺厌恶此人吗?” 其实,牛蛋这个人的性子是有些外冷内热,表面上什么都不在乎,实际上却未必如此。他应该是担心姚启圣糟了什么不测。况且以李信观察,这个姚启圣就算不是勇武之刃,也是十分聪明机灵的,就算不敢上阵杀敌,但自保也是绰绰有余了。 “将军,找到了,找到了,找到那小鬼了!” 牛金松听了立时如释重负道:“大将军,看來找到那姚启圣了,这厮还沒跑远!” 然后,他又对那报信的军卒道:“不必带过來了,好吃好喝招待着,问清楚了,如果他果真不想加入三卫军,送些盘缠,让他返回家乡去吧!” 对牛金松的安排,李信还是比较满意的,可是那军卒却并不离开又道:“姚启圣那厮说,说他捉了条大鱼,要,要献给大将军呢!” “他那瘦胳膊细腿的,能捉到什么人?不被别人逮了去就算烧高香了……” 说着,牛金松望向李信征询意见,李信点点头,“还是带过來问一问,沒准那漏网的郑鸿魁就是被他给捉了去!” 牛金松对此大不以为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一十九章 立功受赏 姚启圣被带了上來,身后则跟着一个大胖子,再看这胖子被一根腰带捆着双臂,满脸的沮丧之色。看着倒真像是个军官,如果说这幅肥头大耳的模样是个普通军卒,也实在是个另类了。 李信招手让姚启圣近身。 “这一夜去了何处?兵荒马乱的万一遭遇不测你这条小命就交代了。再说,你不是要加入三卫军吗?不经号令就擅自行动,如果在军中是要按军法处置的!” 这一通训斥姚启圣听了以后不但沒有惶恐,反而兴高采烈起來,再他看如果李信不骂他才当他是外人,而今骂的越狠,也就证明越拿他当自己人,当然也就越高兴。 “禀镇虏侯,在下这不沒事么,还逮了条大鱼!”姚启圣嬉皮笑脸。 “大鱼?俺看肥猪还差不多!” 旁边的牛金松出口揶揄。 姚启圣被李信骂了一顿以后心情大好,也不反驳牛金松的揶揄,反而接着他的话回道:“大鱼也好,肥猪也好,总之是肥的,镇虏侯审审,看看这厮究竟是个什么官!” 李信这才醒悟,原來之前所谓大鱼不过是姚启圣信口胡诌。李信看了一眼那委顿的胖子,问道:“你在福建身居何职?姓甚名谁?” 胖子顿时紧张起來,结结巴巴的回道:“回,回话,小人就是一个普通的军卒,遵从号令來的福建,还请大老爷开恩啊!” 其实,李信的确沒打算为难郑鸿魁手下的那些普通军卒,毕竟这些人听从号令,为难他们沒有一丁点意义。如果这个胖子真是普通军卒,那肯定也是在释放之列的,不过这还需要一番仔细的甄别,毕竟他还不想放过那些真正的大鱼。 “镇虏侯可千万别听这肥猪胡诌,就他这幅得幸哪个当将军的会收他当兵?再看看这手脚,嫩的一点茧子都沒有,怎么可能是普通军卒?他如果不是条大肥猪,我姚启圣的姚字倒过來写!” 李信认可了姚启圣的说法,便又问道:“你如果能证明自己是普通军卒,本帅可以放了你!” 胖子激动的哭道:“我真不是什么大鱼啊,小人胖是因为贪吃,手脚沒有茧子因为小人是船上给军官们做饭的厨子,天天和油星子打交道,小人的手脚怎么能不嫩?” 这话说的也在理,不过甄别工作也不可能仅听一面之言,还需要找出人來与之相互佐证,才能形成完整的证据链。当李信如此质问那胖子的时候,胖子噎了半晌也沒想出个合理的解释。 李信敏锐的注意到了胖子的表情变化,于是便不动声色的进一步说道:“如果你不能找出人來和你相互作证,三卫军是不能放你走的,直到能找到可证明你身份的确实证据,才能将你释放。” “这,这,人马都打乱了,上哪去找认识小人的人呢?再说,小人在船上只给三五个将军做饭,认识的人出了厨子,便再沒有旁人了,这,这,大老爷不是难为小人吗?” 但是,三卫军的甄别方法就是如此,只有那些可互相证实了是普通军卒的可以被释放离开,暂时存疑的也必须羁押,直到能够找出证明身份的证据为止。而那些已经被证实是军官的,则疑虑拘拿扣押,等待将來押解往南京公审。 所以,那些无法证明自身身份的人,宁可错关也不能轻易放走一个。胖子连连叩头求饶,希望李信放他一马,然后又演出了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小儿的戏码。 李信如何会被这等把戏骗了,这种拙劣的演技不但不会为他加分,反而会起到适得其反的效果。他不耐烦的挥挥手,示意身旁的亲兵将这头大肥猪押下去,现在等着他处理的事务太多了,哪有多余的时间都耽误在这厮身上? 忽然不远处人群里传出一个杀猪般的嚎叫之声。 “我要检举!我要立功!我要检举!我要立功!” 一个形容猥琐的人激动的狂喊,很快引來了阵阵骚乱。这是一批刚刚押解经过的俘虏,那个拼命挣扎叫喊的人终于引起了李信的注意。牛金松当即过去,令人将那个拼命呼喊着自己要检举的家伙带到李信面前。 “镇虏侯,卑职是浙江市舶司提举高振辅,卑职冤枉啊!卑职是被郑鸿魁扣押的!卑职要检举郑鸿魁,检举他勒索浙江布政使司粮食百万石,白银二十余万两……” “你说这些有人可以证明吗?再说,郑鸿魁俺们也在寻他,一切都是空口无凭,俺们凭什么相信你?” 牛金松听说他是浙江市舶司提举高振辅,立即十分不客气的踢了他一脚,然后让他蹲在地上。谁都知道陆九在浙江受了重伤,侥幸逃得一命,偷袭背后的黑手都说与这高振辅有关系,现在此人就在眼前,他如何能绕了这厮? 高振幅好像大卫奇怪,看看李信又看看牛金松,然后整个人又转向了那胖子。 “你,你们在试探我吗?郑鸿魁就不是他吗?” 高振辅伸手一直,直指向面前的胖子。 顿时,那胖子整个人呆在当场,脸都绿了。气急败坏的骂高振辅:“你这蠢货,如果不是你老子怎么可能暴露!” 眼见着身份暴露,郑鸿魁也不再继续伪装那唯唯诺诺的小人,跳脚大骂高振辅。这时高振辅也來劲了,这几日沒少受郑鸿魁的欺侮,也不甘示弱跳脚跟着大骂起來。 “姓郑的,你带着船队攻击浙江沿海是要造反吗?还有,我听说萧山的倭寇也是你们勾结來的,难道你们郑家要反叛朝廷不成?” 这个罪名指控可是不清,一旦坐实了是要诛族的,而且十分不幸的是,高振辅所言句句都是实情,如果高振辅狗急跳墙将以前所有的秘密勾当都和盘托出,焉能还有自己活路? 郑鸿魁这时才后悔往日里太过嚣张刻薄,得罪了这个小人,才有今日这一劫难。也是因果报应了吗?不过,他并不甘心,反而针锋相对:“休得信口雌黄。郑家一直对朝廷忠心耿耿,这次來杭州也是听说倭寇进犯,特來助战。” 郑鸿魁瞪着眼睛说瞎话的水平也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张嘴就來,高振辅说一条,他驳斥一条。几个回合下來,两个人不相上下,反倒是李信等人在一边看了场精彩的大戏。 李信暗想,这高振辅与郑家早有勾结是毋庸置疑的,而今他揭露郑家此前的重重龌龊,里面纵然有添油加醋的地方,可能也至少有半数以上属实,看來今次是真的逮到大鱼了。只要拿到郑芝龙造反的供词,三卫军就可以水陆并进,双管齐下对福建大举进攻。 所以,李信并不急于打断两个人你來我往的互相指责,他要堪堪这两个家伙还能使出什么手段來。沒准就能收到奇效呢!果不其然,郑鸿魁忽然对李信道:“镇虏侯,高振辅他在浙江市舶司提举任上,勾结前福建巡抚张肯堂贪墨银子上百万两,我检举!他的很多丝绸都是经荷兰人与弗朗机人之手发卖出去的,真正交到朝廷府库里银钱,不过其利十之一二!” 高振辅如堕冰窟,自己这些罪行如果被揭发出來,哪里还会有他的活命?脸色顿时如死灰一般,矢口否认。 “你,你血口喷人!我有多大的胃口能吞下百万两银子?” 怎么又冒出了个张肯堂?现在这张肯堂已经不再福建为官,所以高振辅失去了后台,可能这也是他急于与投靠郑家的原因,如果背后沒有一个庞大的势力支持,以他一个小小的市舶司提举,怎么可能安然坐享那贪墨到手的百万两银子呢? 不过世事总是事与愿违,郑家还有向郑鸿魁这样的蠢猪,生生成了猪队友,如果不是他的贪婪与失误,他们此刻的下场也不至于如此。 “好!本帅就给你们各自机会,将你们知道的都从实招來,招的好,本帅可以保证你们的生命安全!” 有了李信的这个承诺,高振辅不肯轻易相信,质疑道:“卑职,卑职敢问,镇虏侯此话可作数?”与高振辅不同,郑鸿魁则更加直截了当。“我们这里说了,你再反口,我不是傻吗?” 李信笑道:“本帅在此立誓,在场诸位都是见证,如果有违承诺,天地不容!” 虽然李信信誓旦旦,两个人还是心有怀疑,不过摆在他们面前的也仅有痛快招供一途。保证生命安全的另一重反义就是如果不好好配合,沒准就杀了他们。 李信一挥手,“将这两个人待下去,非别看押,一人派个书吏,将招供一一记录!” 打发完了郑鸿魁与高振辅,姚启圣嘴巴张的老大,久久都沒能合上。他原本也之认为自己逮到的可能是个千总、守备之类的武官。哪曾想,今日活捉的竟然是郑芝龙的弟弟郑鸿魁,乖乖的个天啊! 李信看向姚启圣,和颜悦色道:“今日你表现不错,勉强算是合格了,三卫军欢迎你的加入!” 姚启圣有点迷茫,不应该是立功受赏吗?怎么才得了个勉强合格的评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二十章 分别审讯 但是李信那一句“欢迎加入”却是实实在在的,姚启圣很快从迷茫中转为狂喜。看來自己真是因祸得福,走了狗屎运,随便捉了个逃兵居然是福建总兵郑芝龙的兄弟。有此念头之后,他顿时飘飘然起來,腆着脸上前问道:“敢问镇虏侯,不知给在下个什么官当当?是千总还是守备?” 现在的他可不必从前,有擒拿首恶的功劳,小小把总已经不能入眼,怎么着镇虏侯也得赏个千总吧。 对姚启圣的狂妄,牛金松嗤之以鼻,“又做白日梦了,咱三卫军中的官职要用首级战功來换,你不过捉了头肥猪,就想当千总守备?可笑,可笑!” 姚启圣反唇相讥:“你能做得了镇虏侯的主?在下又沒问你,聒噪个甚?” 这句话说的有些刻薄,不过却将牛金松噎的说不出话來,他哪能说自己能做镇虏侯的主?既然不能做主,也只能乖乖闭嘴了。 李信反而力挺了牛金松的话。 “牛将军说的不错,捉了郑鸿魁只是敲门砖,而加入三卫军以后,官职晋升的确有严格的要求,任何人都不能走捷径。否则,即便身有官职,也难以胜任。”李信的话有如一盆冷水泼到了姚启圣的身上,将本來满腔的期待浇了个透心凉。 牛金松趁机又追起了穷寇,“镇虏侯所言极是,不论是谁,以前什么身份地位,到了咱三卫军中來,都得从普通军卒做起!” 李信看姚启圣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便又话锋一转,笑道:“别沮丧,不管如何俘虏恶首郑鸿魁是有功的,你暂且先做个把总吧,只要堪任,风评甚好,本帅许你优先升官!” 本來姚启圣已经绝望了,普通军卒的滋味可绝不好受,每日身上要背着四十几斤重的装备急行军,时间长了怎么受得了?而且普通军卒还极为危险,几次战斗他从旁观察都发现了三卫军的军纪之严已经到了让人发指的程度。就算对方弓箭密集射來,或者有轻兵突进方阵,任何士兵军卒不得将领就不能擅动,换句话说就只能等死。如果自己也做了这样的炮灰,那才死的冤枉,他的理想是青史留名,做一个为了军纪去死的军卒不是他想要的。 不过,李信又转而说可从把总做起,而且还许诺优先升官,大有得而复失的喜悦和庆幸。赶紧躬身,双手一揖到地。 “姚启圣在这里向镇虏侯保证,绝不会让你失望!” 李信收下了姚启圣,当然不能让这个从未接受过训练的新丁送到一线作战的营里去,于是交代牛金松将他便如亲兵营,好生训练。 不过,姚启圣的兴奋仅仅持续了一个上午,便又情绪低落起來。因为他发现所谓把总就是个光杆把总,下面一个兵都沒有。所以他将这一切都归咎于牛金松,认为是牛金松看不惯自己,特意如此刁难自己。 这反而激起了姚启圣的傲气,既然牛金松如此刁难自己,自己偏偏就不能就此服软了,到要做出些成绩來给他看看,但很快又泄气了,因为他除了一个把总的告身以外,无职无权,身边连半个军卒都沒有。 就在他彷徨之际,第一个任务自上交代下來。 那个被他丢在半道上的倭寇田川卫门被押了过來,并传达营官命令,让姚启圣负责看管此人,不得丢失,否则军法处置! 传令的军卒走了以后就剩姚启圣和田川卫门两个人,他看着身负绑绳的倭寇心里就气不打一处來。半晌之后,计上心头。 他拿起雁翎刀以刀背做鞭子抽在他身上,同质问:“你想死还是想活?” 田川卫门此刻虽然很虚弱,又被绳子帮着,但却顽强的活到现在,被姚启圣拿刀背抽了一下后,立即陷入愤怒之中,就像一条发狂的狗,徒然无力的冲姚启圣呲着不能伤人的獠牙。 姚启圣很快发现,用这种粗鲁的方式无法和他交流,于是便将刀收起,蹲在他身前,俯视着他,极力装作人畜无害的笑问:“别害怕,我不会杀你,只想和你谈谈,如果你能听得懂就点点头!” 问的同时,姚启圣心里暗骂,好不容易给他分配了个人,居然是不能交流的倭寇,自己在和狗说话又有什么区别? 岂料那田川卫门居然奇迹般的点了点头,这让姚启圣大为高兴。 为了确定一下还一字一顿的确认了一句:“你这能听懂?” 田川卫门点点头,但眼睛里仍旧是满满的戒惧之意。他这是瞪着眼睛在说瞎话。 “你别害怕,我不是坏人,也不会伤害你,能听明白点头!” 田川卫门又点点头,姚启圣大受鼓舞,于是进一步道:“好,我现在问你,你想死,还是想活?”他本來想说想活点头,想死摇头,但一转念童心大起,便把顺序颠倒了一下。 “想活就摇头,想死就点头!”他想等着那田川卫门点头,但出人意料的是,田川卫门居然居然开口说话了,虽然语调生硬至极,却清晰的很。 “活!想活!我想活!” “你,你不是不会说汉语吗?” 姚启圣指着田川卫门有些难以置信。 “那我我就给你指一条明路,想活就得听我的安排,否则镇虏侯明日就可能把你斩了祭旗,知道吗?” 这时,田川卫门却直摇头,口中生硬道:“听,不,清。” 姚启圣认为这倭寇可能是伤了耳朵,听力不好也是正常,于是又加大了声音将之前的话重复了一遍。只是这一回身子不由自足的又低了下來。田川卫门眼中闪过一抹狡猾的冷笑,猛然身子弹起,张口嘴露出一嘴黄牙便冲着姚启圣的脸狠狠咬过去。 面对突如其來的暴起发难,姚启圣大骇之下便急往后躲,身子不稳之下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然后又以双手撑地,狼狈的向后退去。田川卫门则气力用老,又重重的跌坐回地上。 姚启圣心有余悸之下只觉得耳朵处传來一阵钻心的痛,伸手一抹满手是血,不过幸好他躲得快,仅仅是破了点皮而已。否则就被这倭寇破相了,试问一个面部残缺不全的人以后还有何面目问鼎庙堂了。 镇定下來的姚启圣恼羞成怒,从地上一跃而起,抽出了雁翎刀冲着田川卫门的脖子就砍了下去。就在电光石火间,他忽然从田川卫门的眼睛里发现了一丝解脱之色,竟生生将刀砍向了别处。 “娘的,险些上了你这厮的恶当,你想死,我偏不让你死!我要让你活着,受尽屈辱!” 姚启圣骂的十分恶毒,田川卫门求死不成,顿时便放声怒吼了起來。其中有倭寇语言,也有汉语。但姚启圣仔细辨认了一下还是听得明白一些意思,大致是让姚启圣杀了他。 恢复了冷静的姚启圣,似笑非笑的揶揄了一句。 “世间事这么诱人,你这么早死,太可惜了!老话说的好,好死不如赖活着,我这刀若割断了你的脖子,到时你后悔也晚了,断了的脖子就再也接不回去了!” 田川卫门只虚弱无力又低低的吼着:“杀了我!杀了我!” 田川卫门一心求死的同时,郑鸿魁禁不住拷掠者的威逼利诱,将他所知道的一些事竹筒倒豆子说了许多。而那浙江市舶司提举高振辅则耍起了无赖,对于郑鸿魁的事,只要不涉及自身便知无不言,但涉及自身的很多问題都拒不交代,甚至明言自己是朝廷命官,三卫军无权处置审讯,又嚷嚷着要见布政使赵秉谦。 面对态度如此顽抗恶劣的高振辅,拷掠者自然不会抓瞎,他们都是朱运才一手训练出來的,很快就从蛛丝马迹里发现了一个秘密。 原來郑鸿魁招供,曾勒索赵秉谦纹银十万八千两,这笔钱也被三卫军从俘虏的船上起获,但从赵秉谦那里得到的数字却是,郑鸿魁勒索实数为十三万两。那么其间相差的两万而前两银子,究竟是谁在说谎。 郑鸿魁在拷掠之下仍旧一口咬定数目沒错,银钱清点出來的结果却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原來出了有三万两银子是真的以为,其余的居然全是铅锭。当拷掠者将这个情况告知郑鸿魁后,郑鸿魁突然大骂高振辅,说是银子都是经手此人送來的,一定是此人手黑鬼迷心窍之下掉了包。 人证物证摆在高振辅面前,其间少了将近十万两,拷掠者逼问这笔银子的下落,而高振辅却有苦难言。自己的确是从中抽了银子,但也才两万多两,至于那些铅锭确实是与他无关啊。 奈何高振辅如何哭喊冤枉解释,拷掠者就是不信,更威胁道:“如果再不交代实情,今日就照会布政使衙门抄点你家财产,我想赵秉谦听说之后一定会乐意之至的。” 闻言之后,高振辅面如死灰,他在杭州有产业无算,宅子便有十几处,土地就更不用说了,如果真要抄家,自己这么多年所得只怕就得被洗劫一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二十一章 做牛做马 高振辅无奈之下决定妥协,大不了自己就认下这笔帐,交出十二万两银子,就当破财免灾了。 “我招!我全招!诸位怎么说,我就怎么招!” 面对财产被瓜分的风险,顽抗如高振辅也不由得投降了。不过拷掠者却冷冷道:“不是我怎么说,你就怎么招,而是你要如实交代,明白吗?” 到了此时此刻,高振辅哪里还敢还嘴,这一辈子积攒下來的财富就是他不可碰触的弱点。如果到头來百万身家成了一场空,还不如现在就死了算了,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还请诸位去下官家寻着下官长子,下官手书一封,当即就可提银十三万两,多的几千两就权当利息了……” 高振辅又絮絮叨叨说了半晌,拷掠者也不与之对话作答,只低头整理着高振辅的供词。大约一刻钟后,拷掠者将供词扔到高振辅面前,声音依旧冷而严峻。 “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如果沒有就签字画押吧!” 高振辅接过供词草草看了几眼,便诚惶诚恐道:“沒了,沒了,下官这就签字画押!” 高振辅签字画押以后,拷掠者又仔细讯问了一番关于他和郑家之间的勾当。他虽然承认了银子的事,但是这和郑家的勾当却是万万不能说的,否则很多事一经定罪那就和造反无异啊,到那时就算抄家也救不了他了。 拷掠者这一回竟反常的沒有在高振辅和郑家的事上反复纠缠,仅仅是一问而过,高振辅不说他也不细问,仿佛就是走过场一样。这让高振辅心里渐渐有了底,心道还是银子管用啊,他们得了银子对供词都不甚上心了。有了这个认知,高振辅在回答问題的时候则更是胡邹八扯。拷掠者眉头微皱之下却也一一记录在案。 半个时辰以后,关于高振辅的所有供词记录都放在了李信的案头。 高振辅招供十二年万两银子均到了他的腰包里这让李信有些意外,据他在杭州城的内线所报,杭州蕃库里根本就沒有这么多银子,总共加起來能有七万两就不错了,而布政使赵秉谦似乎在接到郑鸿魁的勒索信以后,走访了数家城中富豪都空手而归,大概是屈尊借钱去了。据此推断,这些银子有半数以上成了铅锭,沒准就是赵秉谦从中做的手脚。 牛金松认可李信的猜测,不过又恨恨道:“这赵秉谦也不是好鸟,这些事他捂的可严实,如果高振辅不掏出來那十三万两银子,难道要咱们三卫军补他那些银子吗?” 李信暗暗冷笑,赵秉谦主意打的好,那么不折腾他几番,怎么可能让他如愿? 于是,李信对牛金松交代了一番,令其照此去办。牛金松得授了机宜后,顿时竖起大拇指,直赞大将军好计策,并保证不折腾死赵秉谦,他就不姓牛! 李信听了以后笑骂道:“你不姓牛姓啥?” 郑鸿魁一夜之间从郑家权力核心中的二号人物变成了阶下囚,一时之间还很难接受自己这个身份。被关在临时征用的大牢中,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几个看守的军卒也对他甚为恶劣,送來的饭菜更是如猪狗食一般,难以下咽,到现在他已经一天一夜滴水未进了。而那些看守军卒见他不吃饭也不加以理会,只照常按时间送饭,收拾一口沒动过的饭食。 郑鸿魁曾许以钱财,要对方给他弄点酒肉,对方却像沒听到一般对他不理不睬,竟每一个人搭理他。 此时的郑鸿魁就好像从万人追捧拍马的权力人士变成了臭狗屎,竟然谁都不愿意和他多说一个字。 受不了这等待遇感受的郑鸿魁彻底竭斯底里,大呼小叫,一会说要见李信,一会说他大兄郑芝龙会來救他。可即便如此也仍旧沒有人理会于他,最后喊的嗓子哑了,只好老老实实的蜷缩在一团草堆上瑟瑟发抖。 初冬的气温很低,尤其是那一场暴风使得温度下降的厉害,郑鸿魁身上只穿了单衣,此时在见不到阳光的牢房里被冻的瑟瑟发抖。从心里到身体上的折磨已经快使他频临崩溃的边缘。 这时牢房的门忽然打开了,牛金松大马金刀的走了进來。郑鸿魁这时眼睛顿时一亮,就好像见到了救星一样,连滚带爬从草堆上來到他的面前。 “放了我,放了我,你们的所有要求我全部都答应!要钱,我有,要我招认什么只管问就是,只要不把我关在这里,怎么杨都行!” 他享受惯了众星捧月的感觉,已经无法承受阶下囚的屈辱与难耐。 牛金松一脚将鼻涕一把泪一把的郑鸿魁送身前踢开,面露厌恶的道:“放了你?哪有那么容易,勾结倭寇,攻击朝廷重镇,勒索地方大员,这一条条罪数下來,哪一样都够杀你一百次了!我劝你还是不要做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了,还是想想怎么才能保住你那肥猪一样的脑袋!” “如何?镇虏侯这就要拿我的人头祭旗了?我要见镇虏侯,镇虏侯不会这么快就杀我的!留着我,留着我,我会对他更有用的,相信我!” 郑鸿魁的动作语调有点神经质,声音也忽高忽低。牛金松发现这郑鸿魁比他想象中崩溃的还要快。 “那你说说,留着你,对镇虏侯有什么好处?说出來,俺或许可以考虑饶了你狗命,让你的猪头寄在脖子上多几日也无妨!” “我说,我说……”郑鸿魁仍旧神经质的,语调极为急促的念叨着,“我,我知道郑芝龙的底细,将來镇虏侯肯定要讨伐郑芝龙的,我可以为镇虏侯招降我在福建的旧部,到时候里应外合,郑芝龙必败无疑,必败无疑!” 牛金松鼻腔里发出了一阵冷哼。 “你以为郑芝龙还会留着你那些旧部吗?别做白日梦了!这个不算,再说!” 郑鸿魁之前笃定李信不会杀他,依仗的就是这一点,他身为郑芝龙的弟弟又是郑家的权力核心之一,李信一定会奇货可居,将來用自己与郑芝龙博弈。可万沒想到,这李信居然如此虐待于他,现在更派了人來,要提他去正法祭旗。 恐惧之下,郑鸿魁一时间也沒了主意,翻來覆去也想不出个对留下自己有决定性作用的借口和理由。 “还想不出來吗?既然这样就别怪俺无情了,來人哪,拖出去准备上刑场!” 牛金松一声令下,几个军卒如狼似虎的冲了进來,一脚将郑鸿魁踹翻在地,然后拖着他便向外走。郑鸿魁彻底傻眼了,吓得连声音都走了调,歇斯底里的嚎着:“别杀我,别杀我,我不想死,不想死啊……只要不杀我,我,我给镇虏侯做牛做马都行,都行……” 闻言之后,牛金松一挥手,令几个军卒退出去,“做牛做马也不错,你这头肥猪虽然胖了点,给镇虏侯做牛马虽然差了点,但只要你肯听话,会给你这个机会!” 牛金松的话刻薄侮辱之甚,但郑鸿魁却浑然不觉,与身首异处丢了小命比起來,被人骂上几句又算什么呢?什么都不算,只要能活命,别说好做牛马,就是做一条舔腚的狗他也千肯万肯啊。 “好,现在镇虏侯正好一件比较头疼的事,是你表现牛马天分的时候到了!” “将军只管说,我一定,一定不会让镇虏侯失望的。” 赵秉谦舒服的躺了下來,怀中温香软玉让他惬意的****,数日來的高度紧张终于一扫而空,而且不但如此,还顺便坑了李信那丘八十万两银子,这些钱以蕃库的名义要回來,到时候正可直接揣入自己的腰包。看來古人有否极泰來之语,的确不是假的。 有了这双喜临门,赵秉谦龙精虎猛,一夜与身下爱姬小妾欢快了四次,直累倒筋疲力尽才算完事,直将小妾弄的连连讨饶,此刻已经软成了一滩香泥。 现在,赵秉谦只恨不得李信赶紧离开杭州,让这些丘八在杭州城里游荡,总怕那些人会闹出些强抢民女,夺人财产的丑事來。 就在他心思百转的时候,外间屋忽然咣当一声,房门被从外面踢开,紧接着一阵凉风灌进了内室。赵秉谦从床榻上腾的坐了起來,还沒等他寻着衣服披上,几个彪形大汉气咻咻的冲了进來,利落的将他从温暖的被窝里拖了出來,扔在地上。至于那小妾则吓得嗷嗷大叫,又陡然间沒了声息,昏晕过去。 赵秉谦背着突如其來的状况吓傻了,下意识的以为是李信手下的人强闯进來。 “李信武夫,敢强闯地方大员府邸,要造反吗?” 这时一个肥胖的身影來到身上不着寸缕,被死死按跪在地上的赵秉谦面前。 “赵秉谦,别來无恙啊!” 赵秉谦抬头看去,发觉來人竟是郑鸿魁。一时间错愕的不知嗦什么好,“你,你做了李信的走狗?” 郑鸿魁啐了一口:“他也配?以为几间土屋子就能关住老子?实话告诉你,今夜老子就要回福建去,不过在这之前……”说着,他不怀好意的盯着赵秉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而十二章 被逼招供 郑鸿魁的话让赵秉谦心头一颤,心道若是李信派这厮來的倒好了,自己还可以与他据理力争,现在倒好,他是硬闯出來的,在杭州城内行凶自然也可以肆无忌惮。 “你,你想干什么?” 赵秉谦期期艾艾的问了一句,毕竟他曾耍过面前这凶神恶煞一样的胖子,如果这厮是來复仇的,今日怕是在劫难逃了。 “我是來干什么的?你说呢,你认为我冒着风险到你这布政使衙门是來干什么的?总不能是散心赏景吧……” “这个,这个赵某实在不知。” 看着一副哆哆嗦嗦模样的赵秉谦,郑鸿魁满脸的不屑,一抬眼瞧见床榻上酥.胸板楼的小妾昏晕仰躺在那里,倒是别有一番风情,立即**大盛,也不管这里是什么地方,居然色心大起。几步來到踏前,呼的一下将整条锦被都掀了开去。 “现在就让你瞧瞧,我是來干嘛的。” 说着,一个饿虎扑食就趴在了那小妾身上。 赵秉谦哪里想得到这郑鸿魁兽性大起,居然会当众就做这等畜生都不如的恶事,想起來阻止,可看到屋里凶神恶煞的几个黑衣汉子,又顿时打消了这种念头,只不断的哀求着:“郑军门,得饶人处,且饶人,郑军门喜欢美女,回头,回头下官一定送几十个上好的美女到福建去……” 话说到这个份上,实在是已经求饶了。可郑鸿魁却不管那些,裤带已经解开,裤子退了下來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剑及覆及。 那小妾被突如其來的阵痛惊醒,看到身上趴着一个肥猪样恶心的男人,立时就惊恐的尖叫起來。郑鸿魁却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人,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给老子闭嘴,哭什么哭……” 小妾陷入了一种疯狂的状态,兀自沒命的喊着:“老爷救我,老爷救我……” 眼见着此等奇耻大辱加身,赵秉谦却不敢起身争上一争,只好委顿在地上嚎啕大哭。 几个黑衣汉子似有不忍,但终究是沒敢擅自动作。郑鸿魁的双眼赤红呼吸急促,当着赵秉谦的面日他的女人,变态的快感使他兴奋不已。小妾拼死的争扎与之摩擦之下反倒加深了他的快感。身子晃了刚有三下,陡然间,郑鸿魁一阵痉挛,脸上的享受之色瞬间就被懊恼和愤恨所取代。 但无奈势头已过,只好提起了裤子,阵阵暗道可惜,沒将老神医给他配的药随身携带。 赵秉谦还以为郑鸿魁良心发现,放过了自家小妾,居然还连连道谢,弄的他脸上阵阵发红,却也不加解释。 “好了,办完了他就该办你了!” “甚?” 郑鸿魁的话让赵秉谦浑身一颤,不由得往后仰去,满脸的防备。郑鸿魁见他反映如此之道,知道这厮误会了,便哈哈笑道:“别怕,别怕,我不好这一口。再说,你这老的和榆树皮似的,谁还有那个胃口?” 说罢,他又冲那几个黑衣人一使眼色,“把这厮带上,到了福建好好发落!” 听说郑鸿魁要将自己带走,赵秉谦慌了,就算奸污了他的小妾,大不了忍下就算,女人千千万,只要自己沒事就有报仇的那一天。可如果被绑缚到福建去,是能知道郑鸿魁这杀才会在路上对自己做什么?这时,他才彻底被一种深深的恐惧所包围。 “你,你……” 一连好几个你,居然连话都说不完整。 郑鸿魁冷笑了一声,“放心老子暂时不会杀你的,老子要你活着受尽屈辱,让你也知道知道戏耍老子的下场是多么悲惨。” 到了这个时候,赵秉谦反而装起了糊涂。 “不知,不知下官如何戏耍,戏耍军门了?”到了现在他也顾不上什么上下尊卑,自称一句下官也心甘情愿了。 “不知道?好,我提醒提醒你,银子!知道了吧!” “哎呀,不是下官不给银子,是蕃库里的确一两银子都沒有了……” 刚说到这里,郑鸿魁猛然一个耳光扇过去,“想好了再说!在说错,就把你扒光了,和那小**扔到街上去示众。”他的声音十分凶恶,床榻上本來哭哭啼啼独自抽泣的小妾听了后立时就下的沒了声音,如果那样,她可就真沒脸活下去了。 赵秉谦则更是惊恐惧怕,此前郑鸿魁的举动已经彻底将他的脊梁打断,现在所求不过是苟且得脱,只要不被郑鸿魁掳走,让他趴在地上学狗叫,也未必不能。 “不要,郑军门要钱,我,我出,府中还有些银钱,这就给军门准备!” 郑鸿魁却冷笑道:“以铅锭掉包的那七万两银子,你认不认?” “认,认。缺多少,我补!” 赵秉谦痛快麻利的就认了,在他眼里这郑鸿魁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他生怕认的晚了这厮真的将自己扒光。别说这事是自己做的,就算是被人做的,他也一样认了。所谓破财免灾啊。 “这七万两加上后來你不给的十五万两一共是二十二万两,再惩罚你十万两,共计三十二万两,你拿的出來吗?” 赵秉谦一咬牙道:“拿得出來!” “你不过是区区布政使,哪里來的这么多钱莫不是想以缓兵之计來诓骗老子吧?你看老子有那么傻吗?” 其实赵秉谦的确是拿了市舶司的银子,不过却并非江南织造局丝绸与西洋人交易后的银子,而是南直隶棉布与日本人交易所得的银款。这些钱,很多都是硬从高振辅的所得里挖出來的。毕竟高振辅的靠山张肯堂离开浙江巡抚任上后,便失去了靠山。而朝廷又沒再往浙江派驻巡抚,因此棉布这一块进项也只能默许送给了赵秉谦,以此作为他不闻不问市舶司事宜的间接回报。 但必将是被人强迫的,此前高振辅就与赵秉谦多有龃龉,是以他每每有机会便在暗地里给赵秉谦拆台,而赵秉谦也时时与之为难,两人明争暗斗,一时间到也难分上下。直到朝廷派來了熊明遇,两个人才不再继续互相拆台对抗,但由于隔阂甚深,始终也尿不到一个壶里去。 所以,高振辅才会以铅锭掉包赵秉谦送给郑鸿魁的银子。但是让他万万想不到的是,郑鸿魁其人也太粗心大意,居然也不开箱仔细检查检查,就那么随随便便的运到了甲板下的货仓内。 掉包银子的事也直到李信打败郑鸿魁后,才被三卫军的人发现。 赵秉谦絮絮叨叨居然主动交代了许多如何在任上捞银子的法门,以此证明自己是有能力拿出这三十万两赎身银子的,到了此时此刻就算砸锅卖铁他也得把银子拿出來,只要前程还在,银子就会源源不断的赚到腰包里。 郑鸿魁阴险的笑道:“好一个贪官,隐藏的挺深啊,连老子都差点以为你是个手脚挺干净的官,闹了半天也是仓鼠蠹虫一个!”话里话外都对赵秉谦满是鄙视。 赵秉谦想问问郑鸿魁如何大摇大摆的带着叁拾万两银子逃离浙江,毕竟现在杭州附近都是李信的三卫军,不过这句话只在嘴边打了个转就咽了回去。他生怕眼前这个疯子再对自己横生枝节,银子他掏就是,走得了走不了,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走不了更好,说不定那些银子走一遭又能回道自家呢。 郑鸿魁却一转身对旁边的黑衣人道:“都记下了吗?记下了就拿过來,让这厮签字画押!” “签字画押?”赵秉谦愣住了,还沒等他反应过來,一张以碳条龙飞凤舞写满字迹的纸张就被扔到面前。 “这,这是?” 郑鸿魁骂道:“少废话,老子不抓着点你的把柄,这三十万两银子怕是也沒命运到福建……” 怂人也有三分火气,被折腾的心神几近崩溃的赵秉谦陡然指着郑鸿魁怒声质问:“你……” 只是这一个你字刚刚出口,一双大手左右开弓就扇在了他的左右脸上,“让你废话,让你废话!赶紧给老子签字画押!” 一顿巴掌顿时将赵秉谦那点仅有的火气也打了个无影无踪。倍感屈辱又无可奈何的赵秉谦只能乖乖的在那张字迹潦草的供词上签字画押,然后又老老实实的趺坐在地上一言不发。 郑鸿魁拾起地上的自己潦草的供词上下仔细看了几眼后,才满意的交给了身后的黑衣人。 与此同时,院子里忽然响起了沸沸扬扬的人声,隔着窗户也能看到火光陡然腾起,似乎将整个院子都照的如同白昼。 眨眼间,便有一队官军冲了进來,刀剑齐拔指着郑鸿魁等人。 一时之间,室内的气氛变得极为诡异,优劣之势立刻逆转。郑鸿魁脸上的嚣张之气也消失了个干净,只色厉内荏的质问:“你们要作甚?”冲进來的官军,根本就不理会他的问題,只用一句话來有力的还给他。 “放下武器,投降不杀!” 赵秉谦见此情形,终于明白自己得救了!一时间整个人都虚脱了,但是他却沒有丝毫得救后的喜悦,内心当中充斥的除了恨还是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二十三章 微妙变化 赵秉谦万沒想到自己从鬼门关走了一圈,终于死中得活,不但三十万两银子不用掏,这该千刀万剐的郑鸿魁也沒跑得了。他从地上慢慢起來,将身上仓促间披上的袍子简单系好,这才來到郑鸿魁面前面色阴冷的上下扫视了几眼,与刚才那种奴颜婢膝的状态竟然判若两人。 “郑军门,都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沒想到吧这才眨眼的功夫你就又成阶下囚了。” 郑鸿魁脸上的肥肉抽搐了几下,将腰间的雁翎刀摘下扔到地上,自觉的到墙角蹲了下來,那几个黑衣人也都跟着放下武器,蹲在了墙角。赵秉谦又一步跟了上去,将手一伸,冷然道:“拿來!” “什么拿來?” 郑鸿魁抬起头,看着赵秉谦似笑非笑,眼睛里充满了嘲弄的神色。 这让赵秉谦大感受辱,若是自己受制于人的时候也就罢了,现在冲进來的都是明朝官军,难道他还怕个阶下囚了?与此同时,他也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上奏朝廷,参劾郑芝龙谋反,此仇不报枉为大丈夫! 不过赵秉谦毕竟是斯文人,不会一言不合就动手,只阴冷的威胁道:“本官奉劝你还是主动的好,等本官用强时,你就有苦头吃了!” 郑鸿魁放肆而又挑衅的笑了,“那老子就等着你给老子的苦头!” 赵秉谦脑门青筋突突乱跳,“來人,将这几个贼人给本官拖出去先抽二十鞭子!” 他想先将这些人都弄出去,毕竟床榻上还有自己心爱的小妾呢,同时也让郑鸿魁这厮现世报。 只是喊了一声之后,这些身穿大明官军号坎的军卒竟然沒有一个人听令动手,赵秉谦怒道:“你们都聋了吗?本官……”他转身怒斥,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孔,只是这张熟悉的脸孔让他面色陡然一变。 因为这个人根本就不是他的部下,而是李信麾下的亲信一个叫牛金松的副将。 牛金松咧开嘴生硬的笑了:“对不住了,这些兔崽子只听俺的!您绕过俺对三卫军的军卒下令,只怕有些不妥吧!” 赵秉谦的怒气被这突如其來的变化陡然间抵消了,心中又腾起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原來,为了肃清杭州附近的倭寇,三卫军接管了杭州城,在接管杭州城防后,为了不使百姓慌张,于是李信便令所部维持城内外治安的人马都换上了大明官军传统的号坎。这也是为什么牛金松和一干三卫军军卒都身穿大明官军号坎的原因之一。 牛金松在赵秉谦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缓缓來到蹲在墙角的郑鸿魁面前,又从他怀中掏出了那份潦草的供词,装模做样的看了一阵,然后又似笑非笑的转向赵秉谦。 “布政使如何解释这上面所记述的?” “这,这是那贼人诬陷,纯属子虚乌有。” “哦!原來是这样。不过是否子虚乌有,还要调查以后才能作数,所以,在调查其间,还请布政使好好留在家中,不要随意出府!”说罢,又一挥手。 “把这几个都押出去!” 军卒们齐声应诺,又七手八脚的将郑鸿魁和一干黑衣人押了出去。 而赵秉谦却愤怒到了极点,明明他是受害者,牛金松却在故意针对自己。况且身为浙江布政使司最高官员,又岂能受一个区区副将呼來喝去。不过,他还是极为克制的忍住了自己的火气,毕竟现在杭州的城防由三卫军负责,他本人又刚刚在一场屈辱的劫难中被对方救下,但是该表明的态度也绝对不能咽到肚子里去。 “你这是什么意思?本官的行动何时需要牛副将來批准了?” 牛金松也不与之啰嗦,反而不屑的回了一句:“布政使记住俺的话就是了,沒有俺的命令,这些兔崽子们是不会放你出去的!” 赵秉谦又惊又怒,沒想到这才刚出狼窝又人了虎穴,与此同时更加不详的预感又弥漫心头,只怕这姓牛的是要将自己连根拔掉啊。 但是,牛金松却根本就对赵秉谦的愤怒不加理会,交代了该交代的一转身就径自离开。 赵秉谦指着牛金松怒道:“你,你给本官站住!” 牛金松却只回了一句话。 “布政使好自为之,三卫军有一句话,俺送给您,‘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说罢,便再不理会愣愣发呆的赵秉谦带着人呼呼啦啦的离去。 直到所有的人都走了许久,直到他的爱妾壮着胆子來到了他的身边,梨花带雨哀怨丛生的叫了句“老爷。”他这才如梦方醒,只觉得刚才发生的一切似乎扭曲而不真实,好像只是个噩梦一样。 但小妾脸上殷虹的巴掌印以及身上一道道指甲抓出的血痕却提醒他,这一切都不是做梦,都是真实发生过的。赵秉谦陡然间抬手一巴掌甩向了小妾,清脆而响亮的扇在了他的脸上。 只见他面目扭曲,身子颤抖,恶狠狠的怒吼着:“你怎么不去死!怎么不去死!” 女人名节重于生命,虽然她只是个小妾,但却使赵秉谦尝尽了男人最痛之伤,所以,在赵秉谦的心中,她已经死了,而且也必须去死。她已经沒有活在这个世上的理由了。如果容许她继续活着,无疑是在时时刻刻将屈辱摆在自己的面前。 挨了巴掌的小妾诚惶诚恐,立时就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祈求老爷宽恕,她指望着用自己的眼泪來换取这个男人的心软。但她想不到的是,这眼泪反而使赵秉谦心肠更加硬如铁石。 “你今晚就死!绝不能活到明日太阳升起!” 直到此时,小妾才彻底慌了,之前她以为赵秉谦只是在说气话,现在看來却是动真格的了。 “老爷,老爷……” “你不要叫我老爷,从今日开始,你我情断义绝,赶快去死吧,别活在这个世上丢人现眼了!” 恐惧使得小妾嘤嘤哭了起來,既伤心又绝望。而那一个时辰前还温存无比,此刻却心如铁石让她去死的男人已经决然离去。 牛金松将赵秉谦的供词放到李信的桌案之上,言及郑鸿魁果然倒戈投降,诈使赵秉谦将他在浙江的贪墨之事一股脑的都套了出來。 “大将军果然料事如神!” 而李信却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牛金松眉飞色舞了一阵后,也觉得房中气氛不对,便讪讪的闭嘴,站在原地等着李信说话。 只是,房中竟沉闷了许久,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李信才带着疲惫之意道:“郑鸿魁把赵秉谦的小妾奸污了?” 牛金松听李信提起这件事就知道不妙,但又不容抵赖,只好不情愿的 点点头。不过他还是试图解释几句。 “赵秉谦不是好鸟,他的小妾也好不到哪去……” 出乎牛金松意料之外的是,李信并沒有就此事大发雷霆,而是疲惫的挥挥手,“就这样吧,出去!剩下的事按照既定计划去办就是!” 李信的高高抬起,轻轻落下使得牛金松心里反倒沒底了,他想问个究竟,但李信终究是沒给他机会。 于是,牛金松只好抓紧问了关于郑鸿魁的处置。 “那,那郑鸿魁还关不关了?” 李信寻思了一阵才道:“让他即刻來见我!” 牛金松得令出去,令人将郑鸿魁带到李信的书房之外。 郑鸿魁自问今夜立功,知道自己的危机已经过去,见了李信身边的亲信牛金松后赶忙点头哈腰的问好,不过却瞧见这位粗豪的武将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便问道:“军门何以愁眉苦脸?” 牛金松沒好气的瞪了郑鸿魁一眼,“还不是因为你!” “我?” 牛金松觉得今夜为郑鸿魁背了黑锅,便斥责道:“让你去诈审郑鸿魁,谁让你奸.污他的小妾了?大将军向來最厌恶这种事,现在可好,让大将军知道了……”如果不是眼前此人对李信有大用,他真想上去狠狠抽此人一顿马鞭。 岂知郑鸿魁却嘿嘿笑了:“此事是下官做下的,与军门何干?沒事,下官这就去向镇虏侯澄清!再说了,你以为下官真是兽性大发饥不择食?错矣,那赵秉谦性情顽固,若非以此彻底击溃他的心理防线,今夜之事又岂能这么顺利?再说,姓赵的本就有取死之道,贵军陆军门以及熊尚书的遭遇,都与此人有着莫大的干系。否则以高振辅不过是个小小的市舶司提举,如何能有这般能量?让我郑家水师毫无征兆的就奇袭成功?就算浙江的海防在薄弱,也不至于此!” 牛金松沒想到这厮居然有心敢主动承担,对郑鸿魁的感官不禁好了几分,便道:“如果你能将熊尚书营救回來,大将军必定高兴,此事或许就不追究了!” “这还不容易,熊尚书现在被关在浙江外海的岛屿上由在下亲信看管,只要下官派人送信去旦夕可回到陆上!” 牛金松闻言后喜上眉梢,“居然是这样, 你如何不早说?倘若这能将熊尚书毫发无损的救回來,或许你就可以将功折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二十四章 放虎归山 “甚?放郑鸿魁那厮回福建?” 屋中的几个人纷纷叫嚷了起來,他们想不到李信居然会有如此打算。 “这厮可是咱们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活捉的,放他回去,不是此前的成效都白白浪费了?” 牛金松与何斌是反对声最大的,尤其是何斌,他认为三卫军与郑家水师是要早晚有一战的,所以对于郑家的势力自然是削弱一分是一分,而今居然要将这个郑家隐隐然的二号人物放回去,那不是放虎归山吗?他本來在三卫军召开的内部会议中是很少表明立场的,这一回也不由得态度鲜明的站在了李信对立的一方。 李信等众人都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之后,这才慢条斯理的扫了一眼他们。 “都说完了?还有沒有不同意见?” 这一回众人立场空前一致,几乎都认为郑鸿魁不能放。 “那我先问问你们,留着郑鸿魁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牛金松性子比较急,当即就表示,“扣下郑鸿魁,咱们就可以拿他当作筹码和郑芝龙谈条件,如果郑芝龙敢不从,咱们就一刀刀把他咔擦了!” 闻言止呕牛金松笑着摇摇头,又将目光投向了反对比较激烈的何斌。 “你呢?我看你一向很少发表意见,今日能旗帜鲜明的表示反对,可见你对释放郑鸿魁也是大不以为然,那么你能不能说一说你的理由?” 何斌听了李信的话,赶忙起身诚惶诚恐道:“卑职不是有意反对镇虏侯,而是放了郑鸿魁,恐怕对我三卫军不利。这郑鸿魁虽然表面上看起來有些蠢笨,但实此人却绝非蠢货,当初与各路海寇和荷兰人作战之时,他带着郑家水师几次将之一一打败。三卫军对郑家早晚有一战,若是放了回去,不是为咱们自己横生了一个强劲的敌人吗?” 李信点点头,并不置可否。但从在场诸位的点头赞同声中,也不难看出,持有这种看法的人占了绝大多数。 此时屋中还不曾表态除了一直心不在焉的华莱士,还有一个就是孔有德。 “孔营官,你也说说,郑鸿魁该不该放。” 孔有德听到李信提及自己,立时两眼放光,这一年多來他在三卫军中并不甚得意,以往官职地位比他低的人现在都已经爬到了他的头上去,而他虽然有着副将的衔,可仍旧之管着一个不满编的炮兵营。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孔有德多变不逊,有着多次反复投降叛变的不光彩经理,在三卫军中人人最鄙视的就是这种沒有气节的软骨头。一方面,以陆九和米琰为代表的一干三卫军上层也对孔有德的防备戒心极重,从不敢放权给他,甚至他的炮兵营里的火炮都是海森堡营中淘汰下來的,久而久之就本來在三卫军中吃香至极的炮兵都不愿到他营中赴任。 由此,孔有德在三卫军中越发有被边缘化的迹象,这次出征如果不是李信亲自点名,他简直都快被人遗忘了。孔有德赶紧起立,动作夸张的行礼道:“卑下沒有意见,镇虏侯的意见就是卑下的意见,镇虏侯指哪,卑下就打哪。镇虏侯说放谁,卑下就放谁,镇虏侯说杀……” 牛金松看着这个满脸阿谀谄媚之色的副将满心厌恶,还沒等他说完就将他打断。 “行了行了,别在那献媚了,三卫军如果都是你这种软骨头,这仗也沒法打了!” 这句话里除了讽刺孔有德,其中还有对李信重用孔有德的不满。三卫军中几乎所有的步战营营官都希望海森堡的第一炮兵营随营出征,毕竟以三卫军陆战战术而言,已经离不开火炮,只是李信一意坚持他们也只有听之任之。 李信却笑道:“孔营官的话说的虽然有些过,但态度是好的,我在军中不止一次曾说过,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我作为三卫军最高指挥官,下达的命令孔营官执行坚决执行,不正说明他的尽职尽责吗?” 孔有德听到李信表扬夸赞了自己,不免有几分自得,顿时热泪盈眶,并频频表示愿为李信效死。动作夸张,声情并茂。看的牛金松直皱眉毛,禁鼻子,却无法反驳。毕竟李信说的也沒错,坚决执行上官的命令的确是三卫军的信条之一。可他还有有话不吐不快。 不过李信并沒有给他说话的机会,而是又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们中有人可能会问,既然什么事都让我一言而决了,还召集大伙坐在一起开会,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句话的确道出了在座诸位的心声,只听李信说道:“现在我正告诸位,你们的发言和意见,绝对不是沒有意义的,是有意义的,毕竟百密尚且还会有一疏,我一个人又怎么可能每次都算无遗策呢?所以,召集诸位在一起讨论就是个查漏补遗的过程,不必纠结最后执行了谁的意见,而是最终被执行的意见究竟有沒有正确性。” 李信的话说的绕口,但大伙也还是都隐隐听出了其中的意思。 “现在,我再请诸位说一说,留下放走了郑鸿魁对郑芝龙又有什么好处?” “刚刚何军门已经说的很详细了,郑鸿魁擅长海战,如果放了他,将來会是咱们三卫军一大劲敌,毕竟咱们海军水师建成还不满一年,作战经验又少,和郑家水师打起來只怕也不会像步战营那么得心应手。” 这话很快就招來了华莱士的白眼,他一直对众人的讨论不加一嘴,现在听到有军官贬低自己一手带出來的平蕃舰队,自然不能在坐着不吭声。 “你怎么知道平蕃舰队在海面上打起來不如你们步战营得心应手?你拿出证据來!请问阁下,平蕃舰队哪一次出战不是凯旋而归的?” 这句话倒真将那个发言的营官问住了,平蕃舰队的确是每战必胜,至少到现在为止还不曾尝过一败。他本想说平蕃舰队捏的都是软桃,可这句话在嘴里转了一圈还是咽了回去。毕竟这种争执,除了打击三卫军内部士气之外,便再无用处。 牛金松看到部下有人与海军的人吵了起來,赶忙起身调和。 “行了,都别吵了,你,还有你都给俺坐下!”解着他又冲华莱士道:“俺麾下的兵说话沒把门的,华军门别在意,别和他们计较。平蕃舰队是咱们三卫军,咱们镇虏侯的心头宝,心头肉,打仗也的确不曾败过……” 牛金松的话从一开始还说的挺上道,只是才沒说了两句,居然就隐隐的与华莱士较劲起來。 华莱士毕竟汉语不好,还听不出牛金松言语里嘲讽之意,反而以为他是在夸自己和平蕃舰队,又连不迭的从他作揖以做感谢。这一举动引得满屋子人哄堂大笑。其实华莱士这种听不出对方画外之意的例子比比皆是,主要是这厮太过外向,又哎自我表现,自我感觉也好极了。由此,因为这种风格竟然在三卫军中大受欢迎,即便与之产生争执也都能良好的解决,而不至于酿成两个兵种的火并。 这时李信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呵斥道:“都成何体统,现在是军事会议,不是聚会喝酒。谁在随便跑題,就给我出去绕着杭州城跑一圈再回來!” 李信这一发怒,屋中的人都安静了下來,谁都知道李信可是说得到,做得到。当初在南京时,就是这位牛金松因为屡次警告不听,被镇虏侯惩罚,绕着南京外城跑一圈。 而南京外城周长数十里,一路跑下來沒把牛金松累个半死。这件事,传到各营中曾闹出了好一阵轰动。直到现在,听李信又提出围着城墙跑圈的事,还有人憋不住在下面偷笑。 不过,牛金松脸皮厚,对此混不在意。嘿嘿道:“杭州城周长不过十几里,跑起來小菜一碟!” 李信瞪了他一眼,其实李信在意的是海军与陆军之间的明争暗斗,一个组织内部,往往这种内耗是他最大的敌人。虽然海军只是个雏形,但仅从刚刚华莱士和那个军官的争执中便已经见到了这种明争暗斗的影子,因此必须对此提高警惕,将之消灭于无形之中。 “回道郑鸿魁的话題上,我來说说我的意见,你们都看看有沒有道理。” “请镇虏侯示下!” 这句话在场诸位说的倒极是齐整。 “据密探禀报,郑家并非铁板一块,郑芝龙和几个兄弟之间也一直互相猜忌,尤其是郑鸿魁,与郑芝龙两个人互有龃龉。郑芝龙曾几次对身边人言及四弟掣肘,如果咱们将郑鸿魁留了下來,不是连一个让郑芝龙掣肘的人都沒了吗?” “难道让郑鸿魁带着俘获的舰队回去?那可真是放虎归山了!” 这时,华莱士的声音在一片安静中突兀的响了起來。 一艘海船隐隐消失在钱塘江外海,郑鸿魁心思百转,感慨万分,自打被俘以后,他还从未想过自己有机会能活着离开三卫军的囚笼。而李信提出來的释放条件也极为宽松,那就是以熊明遇与之交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二十五章 转机来了 昨天晚上牛金松被罚围着杭州城跑了三圈 ,这条消息一早在整个三卫军军营里不胫而走。紧张疲惫的行军之余,众军将们又多了茶余饭后的谈资。此时的杭州城还在戒严之中,肃清萧山到杭州一带溃散的倭寇还沒有彻底结束,不时有乡村传來某家汉子或者婆娘被害的消息。不少官军都被组织起來化整为零,以几十人为一队分散到乡村田间去抓捕侥幸逃亡的倭寇。、 而就在这种氛围内,一队人马开进了杭州城,为首的正是三卫军首脑,镇虏侯李信。李信这次进城是要去会一会赵秉谦。直到昨天晚上之前,他还沒有彻底收拾掉这位布政使的打算,但是经过缜密的调查之后,随着调查的报告越來越多,此人的种种罪行逐渐浮出水面。 赵秉谦是这个时代典型的文官,一个 看起來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他沽名钓誉,极为注重名节,可私底下却好色无度,贪财忘义,除此之外在赵秉谦任布政使其间,蕃库里存银由近百万两折腾到了仅有三万两有余,可以说这个人半分执政能力都沒有。在这个人身上,李信看不到一丁点的可取之处,除了恶劣还是恶劣。 而最终坚定了李信要除掉赵秉谦决心的一件事,则是在熊明遇和陆九遇袭一案中,此人也曾在外海花重金买通了海盗,只不过被郑鸿魁抢了先而已。 很快,马队风驰电掣到了布政使衙门外。整个布政使衙门此时此刻已经被重重包围,就算一只蚊子想要飞出來也沒那么容易。 开始,团团围住布政使衙门的军卒对这一队突然到來的人马很是紧张,在经过了一阵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后,发现是大将军亲自到來,这些军卒们不禁兴奋的狂呼起了万岁。 赵秉谦惶惶不可终日,这几天晚上只要一闭上眼睛他就会做噩梦,被他亲手送上黄泉路的小妾每夜都会來到他的梦中哭泣。而这种哭泣几乎快将他折磨疯了。 忽然,赵秉谦听到外面狂呼起了阵阵万岁之声,当下心里大惊,便赶忙出门去查看。隔着大门缝,他看到了一个年轻的将领被一群人围着高声欢呼。 见到此情此景,就算傻子也能看得明白,这个人一定是三卫军的高级将领,而且很有可能就是那个连鞑子都曾打败过的镇虏侯李信。 赵秉谦的心底忽然腾起了一阵惊慌,他猜不透这个李信突然到访的用意。现在的他已经彻底接受了自己囚徒的身份,随着时间的推移,使他每时每刻都有着莫名的危机感。只要那扇上锁的大门外有异常的声音响起,他便惊慌而又急不可耐的來到大门缝隙处查看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最开始,他总是担心这些重重围住府邸的军卒们会在某个晚上闯进宅子,偷盗财物,奸.污女人。或者干脆图财害命。毕竟行伍丘八里都是些最低贱的人。可一连几天过去,他的这种担心也逐渐消失,因为他很快就发现了在外面的这支军队不同于他所见过的任何大明官军。 这些人里,沒有命令下达的时候,他们甚至可以一动不动的站上一个上午,或者一个下午,下雨刮风都不能改变他们一动不动的状态。而且,令他难以置信的是这种行为是在沒有任何军官监督的情况下进行 的。军纪如铁石一般,这得是一支多么可怕的军队。 赵秉谦虽然一无是处,但总算还有这么一丁点眼力,可以从一支人马的军纪上判处出他们的战斗力。 啪啪啪! 大门陡然被拍响,走在半路的赵秉谦被吓的身子猛然一跳,他很想对身边的老管家喊一声别开门!但是,他终究沒能喊出來,毕竟对方可以从外面砸门,而到了砸门不可的地步,自己的处境将比现在更加被动。 “开,开门去!还,还愣着作甚?” 赵秉谦磕磕巴巴的让老管家去开门,自己却以最快的速度整理了一下邋遢的长袍。很快,大门吱呀一声开了,刚刚那个被众军将围在中心的年轻将军大踏步走了进來。随着这个人距离他越來越近,赵秉谦内心的不祥预感就越來越浓重。 “你,你是李信?” 李信哈哈大笑:“布政使好眼力!” 他看着面前有几分惊慌的被囚官员,这是一张标准的国字脸,又稍显瘦削,五官极是端正,只是一双眼睛略显散乱无神,三缕长髯在颌下随风略微飘散。 “老夫的末日可是到了?” 李信淡然道:“布政使所料不错!” 这句话从李信的口中切实说出來,赵秉谦反而沒那么惧怕了。该來的总要來,更何况民间有句话说的好咬人的狗是不会在咬人之前露出自己的牙齿的。李信开门见山就说他的末日到了,这沒准是虚张声势,在吓唬他。 有了这个认知,赵秉谦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将李信往正厅里让。不过李信却拒绝了。 “不进屋了,南方初冬阴冷,屋里更甚,就一件事,咱们在这院子里边走边说吧!”说着,李信抬眼看了看赵秉谦府邸里的亭台和已经树叶掉落的树木,感叹道:“还是江南的官员会享受啊,在山西时,就算晋王的王府也沒有这般雅致!” 李信这句话说的赵秉谦心里暗暗一阵得意。他不敢夸耀自己府邸豪奢,但是这雅致二字上,他可是浸淫其中狠下了一番功夫的。李信有这个眼里和见识,到让他刮目相看了。想到这些他平日里最在乎的物什,有那么一瞬间竟然暂时忘却了对自身安危的焦虑。 “镇虏侯好眼力!” 赵秉谦也笑着赞了一句,将李信之前送他的话又还了回去。李信也是淡然一笑,又道:“只可惜啊,这么好的园子,布政使再看到它的机会不多了!” 本來赵秉谦的心境已经渐渐放松,可是李信的一句话使他顿时又紧张了起來,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李信,口中结结巴巴的问道:“你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信也不打算吓唬他,仍旧是不紧不慢的说着:“布政使这些年來自己做过什么,自己心里还沒有数吗?” “我,我做过什么?” 赵秉谦很心虚,但仍旧嘴硬。 李信一挥手,立即有亲兵捧來了一叠厚厚的诉状与公文。 “布政使自己看,上面一笔笔都记得清楚着呢。” 赵秉谦这才注意到,原來跟在李信身后的亲兵还捧着一叠厚厚的公文呢。他哆哆嗦嗦的从亲兵手中接过了那一叠公文,才看了几章脸色就已经变的极为难看,过了不到半刻钟,在硬瘦的初冬寒风里额头上却冒出了一颗颗豆大的汗珠,噼里啪啦的落在双手捧的公文上。 这上面记述的很多事,他都自以为隐秘,甚至有的连他自己都忘了,现在被翻了出來,究竟意味着什么,以赵秉谦的头脑也不难猜到。 “你,你只是个超品的侯爷,沒有资格处置朝廷命官!” 赵秉谦还要最最后的挣扎,打算以朝廷制度來驳斥李信。闻言之后,李信又笑了,他平时最注重的就是名份,力求做到让别人挑不出毛病,所以对于赵秉谦的质疑而言,他早就有了准备。 “布政使看看这是什么!” 李信从怀中掏出一封公文,打了开來,只见上面盖着殷红的总督大印,这是张方严以浙直总督以及奉圣命调查浙江贪墨一案的授权。 赵秉谦伸手想夺过來仔细看看,不过李信却一抬手将盖着总督大印的公文又收了起來。这东西仅此一份,想要补得回南京,万一被赵秉谦狗急跳墙之下撕了就不好了。 事实上赵秉谦也的确这么想过,只要撕了这公文,看李信还有沒有鸡毛当令箭。 事到如今,赵秉谦仍做侥幸之心,希望李信不要赶尽杀绝,他甚至以为自己或许可向熊明遇那般卖身投靠,或许可以为自己谋得一个安身立命的根本。毕竟,一个粗鄙的武夫想要在这江南成事,是离不开他们这些文人的,尤其是进士出身的官员,更加凤毛麟角。 不过,等赵秉谦委婉的提出依附之意时,李信却毫不留情面的直接拒绝了。 “布政使万勿做侥幸之想了,你的重罪非死不能赎!來这里之前,李某就已经有了决断,将布政使的命运交给城中官民來决断吧!” 李信这些话让赵秉谦有些疑惑,什么叫交给城中官民來决断?如果说假模假样的搞一个三堂会审他还能理解,交给官民决断又是什么意思?这丘八要出什么幺蛾子? 赵秉谦不想死,却不知道自己如何才能使李信饶自己一命。 这时,忽然有亲兵來报,一股來历不明的倭寇偷袭绍兴府外海登岸,正大举进犯而來。 李信闻言之后,匆匆而去,将目瞪口呆的赵秉谦甩在了身后。好半晌过去,赵秉谦才反应过來,又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转机可能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二十六章 发动兵变 赵秉谦本人虽然受到了人身自由的限制,但是赵府却有一批负责日常采买的下人不在此列。于是赵秉谦连夜召來了这几位在府中颇有“特权”的下人,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告诉他们形势可能有了变化,李信的三卫军很可能长不了,让他们认清形势,尽早回头,将來也好为自己挣下一份功名和富贵。 这就是典型的先打一棒子,再给个红枣。几位下人都低头不语,赵秉谦强忍住心中的怒气,不敢发作。这些人若放在平时,自己连正眼都懒得瞧他们一下,现在不过是借了李信的势而已,还当真都拿自己当一盘菜了。假如这些人还是不识时务,一旦他脱离李信的挟制,重新掌权,第一个收拾的就是自己身边这帮吃里爬外的混账王八蛋。 “都愣着作甚?谁第一个站出來,老夫现在立赏一百两银子。” 果然是重赏之下有勇夫,这句话话音还沒落地,立即就有三个人站了出來,表示愿意为老爷效力。对于三百两银子能取得的效果,赵秉谦很满意。 “很好,來人!”老管家立即几步上前,“去,现在就去取三百两银子,分给这三卫义仆!” 老管家答应着转身出去,不一会功夫就用托盘拖來了三张票据,这可是城中票号可立即兑换的老字号。否则三百两银子,以老管家那老胳膊老腿的也难以拿动。除此之外,每人格外又另赏了五十两银子,这五十两可都是真金白银。 三个人将真金白银揣进了兜里,自然是欣喜不已,万沒想到短短眨眼的功夫就得了这么大一笔横财。其余那些沒在第一时间站出來的仆役则分外眼红,后悔自己犹豫了沒站出來,与这三百五十两银子失之交臂。 赵秉谦要的就是这帮子仆役患得患失的心里,于是嘿嘿一笑:“你们也别眼馋,谁让你们的动作慢呢?老夫念在你们追随多年的份上,也少不了你们的恩典,去,再给他们沒人也赏下二十两银子。” 老管家领着两个心腹去账房支取银子,余下的仆役立即又欢呼了起來,二十两银子可绝对不是个小数目,普通的两口之家挣这笔钱至少也得两三年的功夫,平白的得了数年的收入,如何能不叫他们欢喜? 仅仅使了一个小手段,就轻而易举的收拾了这帮子仆役。赵秉谦信重颇为得意,已经恢复了在李信面前折损大半的自信。若果连这几个仆役下人都对付不了,他也白白当地方大员这么多年了。 “好,看到你们还忠心于老夫,老夫倍感欣慰,现在老夫就要交代重要的任务让你们去做。事成之后,每人另有百两赏赐!” 银子的威力是巨大的,不论这些仆役们心里是如何想的,他们大多数都异口同声的喊了一句,“愿为老爷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赵秉谦满意的摆摆手,“赴汤蹈火,老夫也不能让你们去冒险,现在你们只须去为老夫送一封信,就能得到这些赏赐。如何,有沒有人不想要这些银子的?现在还可以退出,老夫最恨的就是强人所难了,当然也不可能强你们所难。” 仆人们哪里还有犹豫,那可是白华华的银子,反观三卫军那些人给他们什么了?不过是可以随意通行府内外的特权而已,除此之外连半根毛都沒有。傻子才会为三卫军尽忠职守呢。所以,十几个仆役一股脑的都表示,自己想要这笔银子。 “好,來人哪,将信件一一发下去!” 于是在场的人每人都领到了一封火漆封口的信件,信件的上面还放着一张字条,其上标注的则是收信人的住址以及性命官职。 看到仆人们都欢天喜地的领了信,赵秉谦有道:“现在就去吧,只要将信交到本人手中,请他们打一个回执,一百两银子就到手了!” 直到最后一个仆人离去之后,老管家才颤巍巍而又不满的问道:“这些杀才身上,值得花这么多银子吗?” 赵秉谦冷笑道:“只要事成,现在他们拿了我多少,吃了我多少,都会连皮带骨头吐出來的。” 老管家恍然大悟,一树大拇指,直夸赵秉谦好计谋。 赵秉谦为布政使多年,在杭州城里也有一干旧部,再说城中原來的指挥使就和他多有勾结,只是这厮手下空额太严重,又沒甚战斗力,这才在重重压力下,将城防让三卫军夺了去,现在三卫军眼看着要倒霉,何妨就由此在背后狠狠的插上他一刀? 天色渐渐黑了,书房中的李信有些忧心,刚刚接报的那一股倭寇已经萧山被锁定了行踪,只要三卫军一到,剿灭他们是指日可待。但让李信无法平静下來的,却是万一再有海寇遣來袭击该怎么办?他总不能日日守在这浙江吧? 倭寇也好,海盗也好都垂涎浙江沿海富庶,來抢了一票回去就够吃上好几年的。这种情况也是为什么嘉靖朝倭寇屡剿不绝的原因之一。现在,万沒想到倭寇竟然有死灰复燃的趋势。 正在李信忧心忡忡的当口,有亲兵來报。 “大将军,赵秉谦有动作了,派了不少人去和城中达官显贵通信。” 对于赵秉谦这种跳梁小丑也敢绝地反击,李信颇感意外。 “可知道通信的内容?” “赵秉谦以为三卫军必败,所以他要勾结城中指挥使趁机发难。” 真是不自量力,李信暗暗冷笑,就凭指挥使手底下那一群空额來和精锐而又能征善战的三卫军斗吗?人最可贵的是有自知之明,这赵秉谦呢,不但贪婪无限,还狂妄自大,最可恨的是,这厮居然趁着倭寇來袭的机会打算图是杀手,难道他就沒想想,万一三卫军因为他的偷袭而顶不住倭寇怎么办?让全城百姓都一起遭受倭寇的劫掠和欺侮吗? 当然这种可能性是不会发生的,李信也不容许他发生。只是仅此一点就暴露了赵秉谦其人身与心都可诛。 “既然如此就陪他玩玩,给他制造个假象,让他自己往里钻吧。自寻死路,谁也救不得他。” 赵秉谦很快收到了绝大多数的回信,其中最重要的还是那位指挥使老友的答复,回信中明确表示,只要赵秉谦一声令下,他就组织起低下的一干军将们痛快出手。看到指挥使如此强硬的表态,赵秉谦不由得暗叹两声,如果当初这家伙也能如此强硬表态,自己又何至于引狼入室? 倭寇來势汹汹,只要能顶住个一月半月,他又怎会将城防大权拱手相让?只沒想到,到头來却是自己为自己挖了个坑,然后又自己亲手把自己埋了。 赵秉谦又委托老管家叮嘱几个可靠的仆役出府去打探,看看三卫军与倭寇战事究竟如何。结果整整一个上午都沒有人回來报信,只有城外隐隐的炮声,此起彼伏,每一下都让他心惊肉跳。 随着炮声越來越近,赵秉谦可以断定,战事进行的一定非常激烈,而三卫军似乎也顶不住城外倭寇巨大的压力,节节败退。赵秉谦甚至已经开始想象一旦反击成功,他该如何处置那些曾经背叛过他的人,至于李信如果能抓到更好,抓不到就将他撵出杭州城,交给倭寇收拾好了。 但是,沒有精准的回报,赵秉谦终究是不敢擅自行事,只能焦急而又难耐的等着。直到天擦黑时,出去打探消息的仆役终于回來了。 “城外打了一天,那人死的,血流成河啊,三卫军是不行了,我看已经有不少人都收拾东西,看样子不打算坚守杭州,准备撤退呢。” “这帮混账,把倭寇惹來了,他们倒好,拍拍屁股就走吗?” 老管家在一旁恨恨的骂着。 这时,又有仆役急吼吼的跑进了正厅。 “老爷,府外把守监视的军卒好像都撤了,刚刚有几个兄弟出去,已经沒人管了。” “好!”赵秉谦一拍大腿,知道时机已经成熟。 “立刻拿着我的禀帖,去寻指挥使,告诉他今夜就动手,不要犹豫!” 那杂役痛快的答应了一声拿着赵秉谦的禀帖而去,然后赵秉谦又让老管家将所有的家丁组织起來,他也不打算干等着。经过一番动员,满府赏下竟然也组织起了二百多人。 赵秉谦对他们进行了一番简单的训话之后,就带着众人冲出了府门,外面果然已经沒有半个三卫军的影子。赵秉谦自有他的打算,可绝不是乱闯,首先一点,他要控制住杭州的重中之重,那就是城中的兵器库。只要夺下了兵器库,随时就可以拉起军队,以做自卫。现在的他痛定思痛,知道自己手中掌握一支武装力量的重要性,绝对不能假手于人,否则随时都有可能受制于人。 而那指挥使的任务则是复杂夺取杭州各城门,只要城门都控制在自己人手中,今夜的行动就算成功。一行人刚跑到一半,只见高振辅气喘吁吁的迎面跑來。赵秉谦看到此人,心下一阵冷笑,等拿下了杭州各门,老子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二十七章 惨被活捉 赵秉谦不傻,高振辅背着他干那些吃里爬外的事已经全都知道了,不过却是在失去权力,身陷囹圄的时候知道的,想要收拾他也已经晚了。现在可好,既然他自己亲自送上门來,又何必跟他客气? “都给老夫上,那高振辅拿下!” 不一会功夫,高振辅就被狼狈的扭到了赵秉谦面前。因为急于拿下兵器库,赵秉谦也沒想跟他多费口舌,上來先甩了他十几个耳光,这才命令人将他捆好,专门派了两个人看押。 不过高振辅却哭号大叫:“我是來将功折罪的,还望布政使给下官一个机会,给下官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下官带來了布政使急需的消息。” 高振辅的这一番自我表白,让赵秉谦大大提起了赵秉谦的兴趣。 “废话少说,你带來的什么消息,赶紧说,老夫可沒有多大耐心在这里等你。” 高振辅更是不傻,在沒得到相关保证之前,他肯定也不会轻易说出來的。 “还请布政使先答应下官一个条件。” 赵秉谦现在志在必得,哪里会和他多浪费唇舌,看他又漫天要价,便不想再离他,准备带着人去占领兵器库。高振辅一看赵秉谦并不接自己的茬,立即就急了,冲着赵秉谦的后背大喊道:“布政使难道不想活捉李信吗?李信现在与他的主力人马冲散了,身边只有不到一百个人!” 这句话果然诱惑无穷,赵秉谦当即就站定了身子,又转了回來,冷冷质问:“当真?” “下官想重新做人,哪里敢诓骗布政使!” “好!就给你个机会,说吧,李信那贼现在何处?” 高振辅又露出一丝干笑:“只要布政使答应了下官的条件,下官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赵秉谦被高振辅弄的有些不耐烦了,便随口道:“什么条件,说便是,只要能捉住李信,老夫答应你。” “其实也简单,就是布政使答应下官,事成之后要保举下官为按察使!” 赵秉谦听后暗暗冷笑,按察使都是朝廷任命,说起來与布政使都是平级,互不统属,自己哪有哪个权力力保此事?不过,布政使也有着天然的优势,那就是在按察使与指挥使相比较,事权最终,所以权力也最大。 到了这箭在弦上的关键时刻,赵秉谦不愿在与高振辅多啰嗦一句话,只要能将李信的下落诳出來,别说保一个按察使,就是保个巡抚他也敢答应,毕竟答应是一回事,到时候做不做又是另一回事。 “好,大营你就是!快说!” 而高振辅仍旧在这个关节上揪着不放,“还请布政使立字句为证!” 看着一连滚刀肉模样的高振辅,赵秉谦恨不得现在冲上去就踹他几脚,但毕竟还要指望着他道出李信的下落。 “好就立字据!” 由于时期仓促也沒有什么笔墨纸砚,只好在马身上來了一刀,赵秉谦就用毛笔蘸着马血为高振辅立了个血书证据。 赵秉谦将血书仍在高振辅面前:“这下满意了吧?说!” “下官还有个不情之请!”高振辅还在继续挑战着赵秉谦的耐心,“有话快说,有屁就放,一起都放完。”已经接近气急败坏的赵秉谦几乎在怒吼。 “布政使能不能让人将下官身上的绑绳松了?” 赵秉谦松了一口气,不就是松绑吗?一挥手,立即有人将高振辅身上的绳子解开。高振辅松绑之后,活动了下手脚,将赵秉谦扔在地上的血书捡起來,看了一遍之后才满意的折起,揣进 怀里。 “李信现在就在东门里,他的大队人马被倭寇困在城外,后來又调了更多人出去,现在只要布政使倾力一击,拿下了李信,三卫军不战自溃。” 听说李信身边仅有百十个人,又被困在了东门,赵秉谦心中立刻权衡起來,究竟是先去兵器库,还是先去东门捉李信。分兵是不可能的,自己身边就这二百多人,如果分兵的话,在人数上就不占据优势。而不分兵,却只能攻击一处。 老管家在关键时刻催促着自己老爷。 “老爷,下决断吧,舍不得孩子套不來狼。” 正是这句话使赵秉谦下定决心,“好,舍不得孩子,套不來狼!走,不去兵器库了,去东门,活捉李信!”然后他又补充了一句:“活捉李信以后,在场的人每人赏银一百两,如果战死,抚恤其家人一千两!” 这个赏格开的不可谓不高,赵秉谦现在也是下足了本钱。到了这关键时刻,赵秉谦也不吝惜钱财,因为他知道,只要这一战成功,撵走了李信和他的三卫军,自己在杭州,在浙江还能呼风唤雨,到时候要多少银子,还不是动动嘴,动动手指的事情? 有了这等破天荒的赏格,二百多家仆们群情兴奋,高呼着“活捉李信!活捉立新!” 城外依旧炮声隆隆,城内的百姓全部躲在家中,沒有一个人敢出门,只能躲在门后通过门缝观望着街上的形势。但见数百衣着甚杂的人马呼啦啦往东门而去。 二百多家奴在赵秉谦的率领下冲到了东门也不过一刻钟时间,赵秉谦一把老骨头累的气喘吁吁,却已经被即将活捉李信的兴奋所掩盖。远远的,他只瞧见有一伙人正涌向城外,看着规模也就百十人的模样。一杆将旗上斗大的一个“李”字格外晃眼。 这与高振辅的描述差不多,于是振臂一呼:“别让李信跑了!活捉李信,都给老夫冲!捉了李信不论死活,沒人再加赏一百两银子!” 越到了这关键时刻,就越要用银子激赏。而他这一招果然也屡试不爽,家奴们又暴起阵阵欢呼,士气大盛,呼呼冲了过去。 眼看着那些人蜂拥出城,赵秉谦焦急万分,生怕李信也出了城去,便催促胯下马也从了上去。家奴们见到老爷都冲了上來,士气再盛。但最终还是让那些三卫军冲出了城门,赵秉谦不想功败垂成,于是带着人也冲出了城门,不论活捉或者杀掉李信,悬在他头上利剑将彻底消失掉。说不定还能以杀掉李信的威势,就此收服此人挥下的一部人马呢。 正得意间,身后忽然传來绞索铁闸落地的声音。他回头一看,却惊讶的发现东门铁闸已经缓缓落下,城门也已经紧紧关闭。见此情景,赵秉谦的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中计了! 不过他仍旧不愿意相信这残酷的现实,一厢情愿的认为这只是巧合而已,他只要活捉了李信或者杀死了李信,一切就将迎刃而解。然而,他紧追不舍的百十人也在顷刻间作鸟兽散,眨眼间就散的一个人都不剩,以至于二百多家仆不知道该向何处去追,只好站在原地等着自己老爷的进一步命令。 这时,赵秉谦已经心知不妙,但又不想让家仆知道,否则这些人顷刻间就有土崩瓦解的危险。 而就在这万分紧急的时刻,老管家瞳孔收缩,指着前方结结巴巴道:“倭,倭寇!” 赵秉谦对李信的三卫军并不怎么害怕,但是老管家口中的倭寇二字却让他顿时有魂飞魄散之感。毕竟倭寇连三卫军都打败了,自己又能是他们的对手吗? 但是,现在的赵秉谦已经进退两难,和倭寇硬拼是万万不能的,可身后城门也已经紧闭,他该何去何从?瞬间陷入绝境的赵秉谦顿时涌起了一股怒意,如果不是听了高振辅那厮的怂恿,自己此刻早就占领兵器库了,何至于落得现在这个惨况? “高振辅呢?把那厮给老夫捉來!” 这时他才注意到,高振辅并沒有跟了出來。突然,只听头顶上传來一阵放肆的嘲笑。 “布政使!下官在城上呢,劳您还惦记着,现在您还是想想怎么逃命吧!” 赵秉谦顿时就被气的火冒三丈,头晕目眩,在马上晃了两晃竟然坐不稳一头栽了下來。这时,他身边的一干奴仆杂役们也清楚明白了目前的处境,自家老爷已经陷入了绝地,前有追兵后不能退,只能等死。至于那几千两的赏银,到现在都不过是嘴上的一句空话而已。 不知是谁起了头,“倭寇來了,快逃命啊!” 一言惊醒梦中人,二百多家奴仆役,顿时作鸟兽散,跑的一干二净,只有老管家不忍离去,俯身将跌在地上难以起身的赵秉谦扶了起來。 此时此刻的赵秉谦饱尝众叛亲离之痛苦,内心悔恨交加。不过他却不知道,自己的苦难才刚刚开始。这时一抹冰冷自脖颈处传來,身子陡的一颤,抬起头來发现一个发式古怪的倭寇正双手紧握一把我是到架在了自己的脖颈之上。至于那名忠心耿耿的老仆,已经扑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你,你想干什么?” 那倭寇叽里呱啦说了一堆,赵秉谦一字都听不懂。然后,倭寇身后窜出來一个十五六左右的少年,替他翻译道:“田川桑问你,什么人的干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二十八章 身败名裂 赵秉谦从未如此绝望过,在官场上整人他可以毫不手软,就算面对李信的时候,他也知道对方即便要整治自己也比有理有据才能服众。可面前的倭寇则是一个他完全不熟悉,沒打过交道的群体,按照记载和传言,这些人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恶棍,自己落在这些人手里还能有好下场吗?想到这里,身子不由一软跪坐在地上。 “老,老夫是,是……” 就在他断断续续的时候,城墙上又传來了高振辅那令人厌恶的声音,只是这声音传到赵秉谦的耳朵里却让他更加绝望。 “布政使,我大明官吏要有气节,绝不能向倭寇卑躬屈膝。下官劝您全节吧……将來青史上令名也一定流芳后世,千万不要一时糊涂,骂名千载……” 这所谓的全节说白了就是劝他自尽死节,如此一來自己诚然全了气节,可让背后算计自己的那些宵小们也同样得计了。这让一向心高气傲的赵秉谦如何能甘心受死?这时他在强大的求生**驱使下,忍不住竟说出了连他自己都惊诧莫名的话來。 “别,别杀老夫,老夫是浙江布政使,老夫会满足你们的一切要求。” 只在一瞬间,他就已经决定忍辱负重,将來万一有机会还能咸鱼翻生将这些算计自己的人一个个都杀个干净,报仇雪恨。 那个装束奇怪的倭寇头目显得有些奇怪,走起路來的样子有些滑稽,似乎裤裆里揣着个皮球一样,说起话來叽里呱啦,赵秉谦听不懂,所以只能对那十五六岁的少年卑躬屈膝,以求这厮转达的时候能够不下绊子。 不过那少年显然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听说眼前这形容委顿满身狼狈的老头就是浙江一省的布政使,顿时就來了精神。 “我说你这老头,冒充谁不好,偏偏冒充布政使,布政使有你这个德行的吗?想活命的心情可以理解,可你以为田川桑好欺骗,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赵秉谦见自己的身份那小兔崽子竟然不信,又赶紧哆哆嗦嗦的赔笑解释:“这位小英雄有所不知,城中闹了内乱,镇虏侯李信意欲谋害老夫,老夫不得已才逃出成來,如果不信,小英雄可询问城上的人就知道了。” 少年显然对此不屑一顾,脸上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赵秉谦信重暗暗叫苦,便与之套着近乎。 “听小英雄口音也是绍兴府人士吧?老夫怎么着也是本省父母……” 岂料赵秉谦不这么说时还好,此话一经出口,少年忽然变得激动起來。 “别给老子提什么本省父母官,如果不是有你们这些贪赃枉法,横征暴敛的父母们,老子至于投了倭寇吗?你说你真是布政使?”末了,少年又加重语气问了一句。 赵秉谦明知他口气不妙,还是硬着头皮回答是。 少年猛然间上來就抽了他两个嘴巴,响亮至极,这两下显然是用了十成的力气,只见赵秉谦的两颊瞬间就肿了起來。 “狗官,就是你害的老子到这般田地,你以为老子还会放过你吗?” 这时身后忽然又传來了呼喊声,只不过这一次却不是高振辅,而是杭州知府那颤颤巍巍的声音。 “不要给倭寇下跪,我大明官吏要堂堂正正的活着,顶天立地的去死,不能给大明丢人啊!” 赵秉谦又是气恼,又是愤怒,别人说自己也就罢了,你这个知府算什么东西,平日里就跟狗一样跟在自己身后摇头摆尾,就算让你跪下來舔鞋你也乐得其所,现在却人模狗样的在城上來教训自己,真是岂有此理。 他刚想起來与那知府对峙几句,可胸口上又传來巨大的力道,竟是那少年一脚将他踹了个仰面朝天。 赵秉谦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只好爬起來无比沮丧的道:“你要怎样才能放过老夫?” 那少年愣了半晌,才满脸笑意,又一字一顿的道:“好,你跪下來,给我磕十个头,或许考虑……” 闻言之后,赵秉谦愣住了,脸色又青又白,他犹豫了。这时身后又此起彼浮的响了起來规劝他全节的呼喊声,赵秉谦不回头也能听得出,是城中自己那些昔日的下属。 就在赵秉谦犹疑不定的时候,倭寇的武士刀猛然间翻了个刀花,一下就挨在了他的脖颈上,只轻轻用力便割破了他脖子上的细皮嫩肉,鲜血一滴滴的淌下來。刺痛使得他顿时意识到了自己此刻的处境,为了活命,他再不犹豫,于是跪在地上咚咚磕起了头來。 直至最后一个头,磕下去,赵秉谦已经哭的泪流满面,久久不能直起身來。他能听到人马的喧嚣,能听到城上的痛斥,但还能感到脖颈上的压力骤然消失。他知道,对方果然如愿,自己的忍辱负重终于换回了一条活命。 远处隆隆的炮声慢慢近了,赵秉谦惊讶的抬起头來,只见一杆猩红的明军战旗由远及近。再四下张望,哪里还有什么倭寇?身边的人已经走得一干二净。 “倭寇呢?倭寇呢?” 杭州城门忽然洞开,一队人马冲了出來,为首者正是那个昔日间跟在赵秉谦身后摇头摆尾狗一样的杭州知府,范有明。范有明身边的另一个人就是高振辅,两个人笑意盈盈的看着仍旧僵硬跪坐在地上的赵秉谦。 “布政使,起來吧,倭寇已经逃了。” 直到这一刻,赵秉谦还如堕梦里,他恨不得这是一个噩梦,赶快醒來。只是残酷的现实却提醒着他,这不是梦,他的前途彻底完蛋了。 “一个变节者而已,还什么布政使?”范有明满脸的不屑之色,看着地上的赵秉谦,“赵秉谦,还沒跪够吗?赶紧起來吧,还嫌咱大明的人沒被你丢光吗?” “你!范有明,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在老夫面前撒野!” 被赵秉谦这么一质问,范有明下意识的缩了下脖子,毕竟赵秉谦刚刚失势,余威尚在。 “你,你,本官怎么训斥不得你?你丢尽了我大明官员的脸,就等着听参吧,本官一定参的你永世不得翻身。” 本來范有明说这番话的时候还有些心虚,可赵秉谦却如秋后的枯草一般,顿时就沒了声气,本來还咄咄逼人的态势就彻底萎靡不振了。是啊,自从他那十个头磕下去开始,他便已经再沒有资格做大明的官吏了,哪怕是一个小小的县令也不可能了。 到了现在他仍旧有着强烈的求生愿望,但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在这帮人的手里是不会有好下场的,也只能听之任之了。 姚启圣一场戏演的很投入,也很卖力,因为牛金松曾答应他,只要整治了那贪官,就会给他手下拨付一个把总满编的军卒。此刻他正找牛金松要账呢,牛金松面对讨债的姚启圣狡黠一笑,心道,任你这小鬼多聪明,但还是太年轻啊。 “你可能不清楚咱们三卫军的制度,把总、千总、守备只是职衔,要想掌握兵力,需要在三卫军中有实际职务,比如队官、营官。” 姚启圣当时就愤怒了,指着牛金松的鼻子质问道:“你,你想食言而肥吗?” 牛金松笑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自己要食言而肥了?” “那你?” 姚启圣疑惑了,不知道这牛金松肚子里卖的什么药。 “这样吧,三卫军的制度不能破坏,但是也可以在制度外给你一些实惠。许你自行招募百人的名额,就,就作为辅兵编制。” 本來姚启圣还想据理力争,但牛金松却说什么都不肯让步了,他只好接受了这种退而求其次的办法,毕竟许他百人的名额,想招募谁又是自己说了算,如果这么算起來还说不定是赚了。 “田川卫门那个倭寇,我要了!” 牛金松大为奇怪。 “你要那倭寇干嘛?那倭寇是被你阉割的,难道你就不怕他哪一天报复你?” 姚启圣却神秘的道:“山人自有妙计。” 直到姚启圣欢天喜地的去了,牛金松才去向李信汇报今日的基本情况。听到牛金松在百人军卒一事上难为了姚启圣,不禁莞尔。 “不就是百人队吗,从三卫军的辅兵中拨出來一百个人给他,其战力比步战营也不遑多让。毕竟,姚启圣还是有功劳的,这么做是否稍显刻薄了?” 牛金松一本正经的说道:“大将军,俺还是觉得这姚启圣來历可疑,如果不考验一番,就怕日后因为这人出了乱子。” 李信对此一笑置之,不过他对姚启圣如何招募这一百人却十分之好奇,因为他这百人编制只是牛金松随口许的,在军需营里却沒有挂号,粮草一项上就不会拨付给他。再说了,他又从何处去招募百人來呢? 这时,忽有人來禀报。 “杭州知府范有明,浙江市舶司提举高振辅求见。” 很快,两个人诚惶诚恐的迈着细碎的步子走了进來,一一行礼之后,这才提起今日求见正題。 “禀镇虏侯,公审赵秉谦的日子已经定下了,就在三日后,不知镇虏侯还有什么吩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二十九章 雾霭沉沉 郑鸿魁小心翼翼的站在兄长面前,郑芝龙面色阴沉看不出他究竟是愤怒还是担忧。毕竟诺大的水师被丢在了浙江,虽然福建水师以小船居多,并不缺船,但是这对士气的打击也是显而易见的。 “四弟受惊了,不要想太多,回去好好休息。” 只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反而让郑鸿魁心里七上八下的,摸不著郑芝龙究竟是何种态度。 “大兄,鸿魁丢了水师也丢了郑家的脸面,还请大兄重重责罚,鸿魁对不起大兄啊!”一面说着,郑鸿魁一头跪倒在地,痛哭失声。 岂料郑芝龙却双手用力扶住了郑鸿魁,语重心长的说道:“我郑家而今正面临着前所未有之挑战,当此之时正需要我郑家赏下全体一心,精诚合作,共抗外敌。不要过份自责,这件事你不要再多想,安心将养身体,我自有决断。我还等着你能继续带领郑家水师大杀四方呢……” 郑鸿魁仍旧哭嚎不止,声称自己是郑家的罪人,辜负了大兄对他的厚望,实在沒有颜面再面对家乡父老。 郑芝龙也极为动情的流下了几滴眼泪,唏嘘不已。 最终郑鸿魁在郑芝龙满含热泪的注视下,离开了总兵府。只是刚到沒人处,他原本还有几分悲戚的脸上已经挂上了冷笑,他才不相信大兄让他好生将养,不会追究,还要委以重任之类的谎话。这么多年以來,他对自己的大兄再了解不过,如果郑芝龙在见面指出就对他破口大骂,大加责罚,或许此事还能高抬起,轻落下。可是,大兄居然表面上什么事都沒有,不但不计较杭州的惨败,还要让他继续带领郑家水师打仗,这种糊弄小儿的话,骗鬼呢? “军门,回衙门还是回家?” 这时,郑鸿魁的几个亲信早就闻讯赶來,小心翼翼的伺候着自家军门。在这个时候郑鸿魁的归來,对它们无疑是绝处逢生。因为郑鸿魁大败的消息早就先一步传回了福建,当时总兵府上下几乎口径一致的要清洗郑鸿魁一系人马,但是郑芝龙却出人意料的压下了此事。 而郑鸿魁的一干旧部则是有如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直到听说自家军门回來了,这才抚额相庆,欢呼天无绝人之路。 “还回什么衙门?大兄不是说了吗,要我回家休息!回家,养身体去!” 郑鸿魁上马便往家中方向而去,几个亲信却一溜烟跟在后面,不住的规劝着:“军门,军门,您不在的日子,卑职感觉天都快塌了 ,咱们兄弟差点,差点就被那些人欺侮死,您这个时候要是,要是再不反击,咱们,咱们,哪里还有立锥之地?” 郑鸿魁被亲信哭诉的一阵心烦,心道我还不知道郑芝龙是明松暗紧的对付自己吗?那又有什么办法?在明面上,大兄对自己不予追究已经是法外开恩,如果自己现在再去和他争,那才是人心尽失呢。 落在所有人眼里,郑芝龙是心胸宽广,而自己则是心胸狭隘的败事之徒。其实,这也就是郑芝龙的高明之处,以堂堂阳谋逼得自己明知不能为,却又必须走下去,仿佛身上帮着千斤巨石,明知前面有万人甚远,却又身不由己的一路滚下去,直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但郑鸿魁毕竟是大风大浪里过來的人,懂得审时度势,知道该蛰伏的时候一定不能冒尖,现在大兄在福建如日中天,自己经过浙江大败之后再越沒有能力与之抗衡,只能躲在暗处,等待时局变化,一旦有了机会,正可趁机奋力一搏。 “你们几个也不要到处串联,服从大帅的安排,该去看仓库就去看仓库,该回家抱孩子,就回家抱孩子。千万不要硬來。否则沒你们好果子吃!” “难道军门就咽得下这口气?” 亲信们还不甘心,郑鸿魁却反着胖三角眼反问道:“不甘心怎么样?自己去送死就快活了吗?该干嘛干嘛去,有老子在,沒人敢动你们分毫!” 说罢,郑鸿魁也不多说,拍马就走,只留下几个亲信在那面面相觑。 忽然有人沮丧的说道:“军门已经不是从前的军门,兄弟们,咱们都,都散了吧!” 于是众人各怀心事一哄而散。 郑鸿魁并非不想拉拢旧部,但时局变化之下,人心不稳,他已经分不清究竟谁还可靠,谁不可靠,所以只能以冷言冷语将他们一并轰走,都说疾风知劲草,日久见人心,他所能做的只能是等。更何况他还有两个以一当十的好儿子作为助力,这一点就连那郑芝龙都不得不好生忌惮。 想到这里,郑鸿魁阴鸷的胖脸上,又露出了几丝发自内心的笑意。原來,郑鸿魁还有两个个儿子,老大郑采,老二郑联。 郑采郑联兄弟性格迥然各异,郑采内敛深沉,郑联张扬跋扈,但却都是郑家水师的顶梁柱,不可或缺。郑芝龙就算敢动郑鸿魁,也不敢轻易的将郑家父子三人悉数从军中铲除,毕竟大批经验老道的水手们很多都是他们父子三人的旧部,动了这三个人,诚然会统一事权,但士气也会大为有损,这在大战临头之际,是郑芝龙决然不想看到的。 说穿了,郑鸿魁也笃定郑芝龙不肯拿自己的性命去巩固他的权力。 而就在此时,郑森却在苦口婆心的规劝其父郑芝龙不要心慈手软,此前正是大好时机斩草除根,一举干掉那些掣肘的家伙,以绝后患。 终于,郑芝龙被郑森念叨的不胜其烦,“杀杀杀,就知道杀,你就不想想,他们一个是你四叔,两个是你堂弟,你想骨肉相残的事发生在我郑家吗?”郑芝龙对郑鸿魁的不满由來已久,但他只是倾向于温和的解除兄弟大权,而极力回护家族的团结,只有如此,郑家的这艘大船才能在惊涛骇浪中生存下來。这也是为什么,郑芝龙冷落郑芝龙而仍旧对他的两个儿子信重有加的原因。 “父亲大人,当断不断,反受其累。大义与私情不能两全,也只能取大义而弃私情,否则我郑家必被郑鸿魁之流所累,家破……” “住口!那是你的叔父,此事休要再提,你给我滚回去,带好你的兵!” 郑芝龙终于被郑森满口的杀杀杀所激怒,他决定教训教训这个心高气傲刻薄寡义的儿子,这绝不是一个家族继承人当有的气度。 被怒气冲冲的父亲轰了出來,郑森亦是愤恨不已,眼睁睁看着大好机会被父亲放过,他又如何能甘心?郑鸿魁三父子早就有心自立,在军中结党营私,致使总兵府经常号令不同,这一点父亲不是看不到,可又因何如此纵容他们? 想到这些,郑森恶从胆边生,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先斩后奏,既成事实以后,父亲就算再心有不满又能如何?打定了主意以后,郑森连夜赶回海边的水师军营,决定按计划行事。 而就在郑森决定动手的当晚,他却收到了父亲的命令,立即起船出海,有一批 开往杭州的商船必须拦截下來。从今日开始,不许有片板经过东南沿海往浙江市舶司,同时郑家的号令也传遍沿海,今后所有的商船只能从泉州市舶司与广州市舶司靠岸买卖。否则一律缉拿船只,沒收货物。 而今夜他们要劫的据说是來自一个叫印哥蓝的西洋国家。如果对方是弗朗机或者荷兰人,郑芝龙或许还会有所忌惮,考虑一二,毕竟在这篇大海上,他们也拥有一定的实力,而那个叫印哥蓝的国家,却很少涉足于此,那就别怪他杀鸡儆猴了。 尽管郑森心里一千一万个不乐意,但他还是奉命带领水师出海,并一举截获了他们商船,更令人惊喜的是,船上装载着数十万两白银,可以想见,这一定是往杭州,交易丝绸之用的。 “坏消息,郑芝龙以浙江沿海倭寇泛滥为由,封锁了福建海域,据说本该于这几日就该到港交易丝绸的西洋船队也被他们扣了、” 市舶司提举高振辅小心翼翼的向面前这位年轻的镇虏侯汇报着当前的局面。李信的一番手段使他几乎彻底折服,尽管曾与郑家多有勾结,但他还是重用了自己,这让高振辅大有因祸得福之感,因此做起事來也分外卖力,生怕这得來不易的安稳前途再丢了,毕竟失而复得的东西才会使倍加珍惜。狡猾如高振辅也不例外,他本已经绝望,自己同时开罪了郑家与赵秉谦,谁曾想,正是李信的出现使他决出逢生,此刻又如何能不尽力为其筹划呢? 现在的他的命运与三卫军与镇虏侯已经密不可分。 这时,华莱士一方也带回了坏消息。 “侯爵阁下,十分遗憾,荷兰人委婉的拒绝了与我们合作。但是,他们也保证了,不会帮助郑芝龙。不管怎么样,我们不用因为防备荷兰人而大费心神了。” “那弗朗机人呢?他们怎么回复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三十章 报复开始 “弗朗机人虽然点头同意了,但是他们也表示在福建海域的舰队连自保都身份艰难,所以也只能配合我军在热兰遮牵制住荷兰人的脚步而已。” 听着华莱士不厌其烦的详细解说,李信嘴角泛起一阵冷笑。 “西班牙人打的好主意,他们只想击败荷兰人,取代他们在台湾的地位。” “其实,给他们一些利益交换,换得牵制住荷兰人的结果,卑职觉得这笔交易还是值得的。” 华莱士居然点着头表达了自己赞同与西班牙人做的交易。在他的分析中,三卫军在东方海域里的实力仍旧很弱小,虽然在内河中可以打几个胜仗,但是在大海里,平蕃舰队上的水兵几乎有一半的人数都是零经验,能指望这些人打败那些 常年在海上卖命的海寇们吗? 其实,华莱士对李信能够答应这个条件并不抱太大希望,但出人意料的是,李信在沉吟了片刻之后竟然答应了。 “回复他们,三卫军可以答应他们的条件,在必要的时候,南京方面还可以对它们予以物资上的援助。” “这,这是真的?” 李信的回答使华莱士瞪大了眼睛,迟迟不肯相信这是出自李信之口。 但很快,李信的催促使他恢复了清醒。 “还在愣神作甚?赶紧去吧,现在郑家的水师已经发动了对南京和浙江的海上封锁,市舶司的丝绸卖不出去,就得烂在仓库了长毛,发烂,到时候损失的是大笔的银子。” 这时,华莱士好像才重新认识了李信一般,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心道,侯爵阁下给自己的印象一贯是刻板和保守,属于东方那种典型的轻财而重义的性格。而今看來,怎么好像是换了个人一般?不过,这也才是华莱士最最熟悉的一类人。那就是一个组织的目标,完全以金钱作为驱动力,那才能走的长久。 为了试探一下自己的判断,华莱士又继续问道:“侯爵阁下难道打算扶植弗朗机人取代荷兰人?然后再依靠他们牵制福建的郑芝龙?” 李信点点头,又摇摇头。 “是也不是,这三方都是我们的敌人,想要除去也只能分轻重缓急,郑芝龙是迫在眉睫的威胁,所以我们要牵制住荷兰人,弗朗机人自然是最好的选择,这样仅仅师我们面临郑芝龙一方。一旦收拾了郑芝龙,弗朗机人和荷兰人,不管谁取得了优势,两败俱伤之下又怎么能顶得住雷霆一击?” 李信的这个构想让华莱士不由得身体一颤,在他看來合作赚钱才是最佳的指引方向,因为打败了郑家的势力以后,整个东方海域的贸易权就已经被南京方面所垄断,不论弗朗机人,还是荷兰人乃至是倭寇都要在南京的鼻息下进行贸易。而要彻底驱逐弗朗机人与荷兰人在这片海域的势力,最终只能是形势继续恶化下去,换來对方绵绵不断的报复,而海上贸易也必然因为拉锯反复的海战而陷入半瘫痪状态。 但与此同时,华莱士也知道了,这才是李信的真实意图,他毕竟是个东方人,怎么能摆脱东方人那种强烈的土地观念呢?这笔赔本买卖,只怕有的打了。但不管怎样,华莱士身为平蕃舰队总兵有责任应付海战,所以也只能表态领命。 华莱士走后,牛金松看着此人的背影,有些疑惑。 “大将军,此人似乎对咱们的各个击破方略有些不以为然,只怕他在即将到來的大战中,难以使出全力。” “华莱士的心思,很明显,他不希望三卫军与荷兰人和弗朗机人进行无谓的争斗。”于是李信略加解释,将他对华莱士的判断与牛金松分析了一遍,现在的牛金松已经早不是当年的那个愣头青牛蛋,已经隐隐然有成为自己左膀右臂的趋势,所以对此人的培养也是不遗余力。而牛金松在听了之后,竟然也点头道:“听着似乎很有道理,但是俺总觉得哪里似乎不对味。” “海上贸易可以攫取巨额的金钱是不假,但从长远看來,这不能不说是一种短视行为。你來看这张海图。”说着,李信來到桌案上平铺的一张简易海图上。“看这里,热兰遮和鸡笼所在的这个小岛子,看似孤悬海外沒有任何用处,上面有多是化外之民。但它却像是一把锁牢牢的控制着我大明通往海外的咽喉要到,如果任由这些西洋人在这些地方殖民,那么百年之后我大明海疆将永远受制于人。他们若想发动对我大明的袭击也只需准备就绪之后,朝发夕至。可如果我们将这个岛子夺了回來,西洋人只能以吕宋这一片岛子做跳板,但距离福建广东尚且十万八千里,就不足为惧了。” 李信的话听着也有道理,但是牛金松还是难以理解,在他的潜意识里应当抓紧时间抢占湖广、福建、广东的地盘才是,如此争一些种不出庄稼,长不出粮食的大海究竟有必要么?但是,出于对李信绝对服从的习惯,牛金松也本能的选择服从,并不会真的去与之争一争,究竟是海战为先,还是陆战为先。 不过身为平蕃舰队副总兵的何斌却在一旁又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镇虏侯,卑职建议,福建西北部山区的步战营可以加紧对沿海的攻势,如此海路并举,郑家水师的覆灭只在迟早。” 不过李信却摇摇头,“在福建的步战营对郑家的逼迫不能过于紧迫,否则这些人悉数逃散沿海,对将來的肃清海面会增加难度。如果我们先将其海上力量歼灭,这些人就像被砍断了翅膀一样,被困在陆地上,到时正可趁机一举悉数剿灭。否则,在其水师以及海上力量尚为强大的时候,把他们通通赶出福建,很南保证在接下來数年中,东南沿海不会重演嘉靖朝的倭寇惨局。” 何斌听了之后大以为然,他虽然常年在海上漂泊,又与荷兰人共事多年,同样也觉得华莱士的那种思维是一种鼠目寸光的浅薄之见,但是他也清楚,李信之所以重用此人,是看重此人的海上指挥经验,所以便极有自知之明的选择了在双方迥异的意见中保持中立的态度。 既是,不过份看重领土,也不会极端追求贸易利益,他试图从双方中寻找到一种平衡,然后以此作为自保的根本。经历过多年火并与内部自相残撒经历的何斌,毕竟与绝大多数的三卫军不同,他对同僚有着本能的不信任,因此任何事从不轻易的表露自身看法。因此这这一次三卫军内部的争执,尽管他倾向于李信,但也不愿意就此表现的过于明显而得罪了平蕃舰队里支持华莱士意见的一干军官们。 等何斌也告退之后,牛金松又对何斌的感官向李信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这厮好像有话吞吞吐吐,大将军可不得不防啊。” 何斌的小心思,李信大致上也能猜测到七七八八,这种人出于本能第一位考虑的往往是如何自保,至于开拓进取,那也是在能够平衡自身各派势力之后的事了。就比如眼下,他认为华莱士在平蕃舰队中有着足够的影响力,如果此时旗帜鲜明的站在他的对立面上,虽然个人讨好了他李信,但却会使平蕃舰队内部对他催生出某些不满,而这些不满一经产生或许就会像是刚刚萌发的种子一样,说不定在不久的将來就会成长为一颗参天大树。 随着三卫军的组成成分由最初单一的流民演变成现在的各色人等,以前那一套驾驭手段显然已经有些捉襟见肘,但是,李信对于这种派系间的勾心斗角却是有底线的,那就是所有人必须对已经正式行文的军令无条件执行,不管心里有什么意见,也要不能影响执行的效果。否则,等待他的将是严厉的惩罚措施。 所以,何斌的自保心思与华莱士的不以为然,李信也出在观望之中,如果有任何一个人敢于挑战军令,搞出阳奉阴违,或者将在外军令不受的幺蛾子來,他绝不会手软。 因为严明的军纪和赏罚,才是三卫军的立身之根本。如果让内部之间的勾心斗角对此造成巨大影响,李信不介意会大开杀戒,以此维护军法的威严。 不过,最初的结果表明,李信之前的疑虑有些过于忧心,华莱士率领数艘主力战舰狠狠的打击了在浙江南部海域猖獗至极的一股海寇,共计击沉战船十余艘,俘获上传二十余艘。 而这些商船里绝大多数都是即将运往日本的香料,很显然这是一支与日本人交易的船队,至于那些被以海寇之名被消灭的战舰也全部是听命于郑家的海上力量。 这批香料虽然无法抵消那几十万两的丝绸银子,但是却清晰的向郑芝龙传达了一个讯息。那就是三卫军并非那些海上的宵小海寇可比,如果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与之动手,他迎來的也将是前所未有的报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三十一章 先难后易 郑芝龙召集了一干亲信议事,因为他吃惊的发现,郑家水师虽然强大到足以垄断东南沿海的海运,但还是低估了三卫军的海上力量。竟然在一次遭遇战中就击败了他挥下的心腹将领杨七,而杨七本人也被阵斩于海战之中。 这一次,就连奉命在家休养的郑鸿魁都被招來一并研究如何应对郑家水师所面临的挑战。 “大兄不必过于忧心,咱们损失的也不过是十几船香料而已,之前咱们不还截获了印哥蓝人一船几十万两的丝绸交易银子吗?两厢这算一下咱们可还是赚了。” 郑鸿魁的安慰和劝说,丝毫沒能使郑芝龙紧皱的眉头平复下來。 帐不是这么算的。表面上看郑家的确只损失了十几艘船的香料,可由此造成的恶劣影响,则远远不止那时几艘船的香料这么简单。如果郑家不对三卫军的报复行为发动十倍的打击报复,这将使郑家的名声在东南沿海大打折扣,此前那些纷纷表明向郑家效忠的海寇们也必将群起而复叛。一旦,形势果真朝这种方向恶化下去,那么郑家这艘大船就已经显露出了即将沉默的征兆。 所以,郑芝龙绝对不允许这种情况的发生。他要一击而成,彻底打掉三卫军的锐气。以这种强硬的手段向所有人宣示,敢于在大海上挑战郑家权威的人是绝对不会有好下场的。 朝廷在其列,区区镇虏侯三卫军也在其列。 不过,郑芝龙并不打算将这些一一与在座诸位解释,他也沒有轻易表态,只是静静的听着部下与子侄们的争执。让郑芝龙颇为意外的是,一向惯于喊打喊杀的颇为激进的长子郑森竟然出奇的沉默,只做静静聆听状,而不做一言的争论。 所以,他点了郑森的名。 “郑森,你來说说,对于三卫军攻击我方水师,劫掠商船的举动,该如何应对?” “回大帅话,末将以为,我福建方面正可出奇兵,攻其不备。” 郑森的回答出乎郑芝龙意料,他不从该不该出兵说起,而是直接指摘该如何出兵,看來这个儿子早就已经有了成算,而这也正好符合了郑芝龙的根本心意。 “哦?如何攻其不备?说说!” 郑芝龙人就不置可否,但从他继续追问的语气里,在场的诸将都听得出來,大帅是赞同郑森出兵的主张的。 一时间,主张与之交涉,息事宁人的将领们一个个都低下了头,生怕大帅发起火來,殃及池鱼。 “十分简单,三卫军敢于以弱击强,我们一样也可以选择以弱击强。而这一点,则是三卫军无论如何也不敢想象的。” 郑森卖关子似得回答方式沒有让郑芝龙不耐烦,反而激起了他的浓厚兴趣。 “哦?以弱击强?好说法,详细到來!” 郑芝龙表现出了迥异于以往的耐心,静静的听着郑森的解释。 “我福建以水师见长,而弱于步战。今日三卫军以弱于我福建的水师偷袭报复,必然会在海上严防死守,防备我水师报复。由此,我们可以令水师正军备战给三卫军造成一种,我们将大举从海上进攻报复的假象。但是,这一次我们将以步兵偷袭三卫军位于建武等地的军营。在陆地上见他们打败,这将给三卫军乃至整个江南都带來震撼人心的效果。也让那些首鼠两端的宵小们看看,我福建不但强于水师,步兵也同样不差。” “好!诸位觉得郑森此计如何?” 郑鸿魁第一个站起來表态。 “大公子所言实在是当世奇计,卑职以为可行!” 有了带头的,在座诸位将领在体察了大帅的真实意图后,谁又会站起來自讨沒趣与大公子唱反调呢?于是,在坐的诸位将领纷纷异口同声的对郑森的这个计策表示赞同。不过接下來商议出兵细节的时候,分歧依旧很大。因为满座的将领里九成九都是水师出身的将领,掌握步卒的将官基本上沒人有资格与之同堂而作。 满座的人里仅有一名副将,曾有过统令步卒的经历,于是,在争执不下的时候,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这位于姓副将。 “标下以为,我福建步卒未必不能一战。福建步卒素來以山民为主,而三卫军则多是北方人,又善于在平原作战,此前捷报频频。不过到了江南多山多水的的地方作战以后,战绩可不是很好看。先是丢了江北,又在芜湖等地与淮王叛军打了个险胜的局面。所以,这些足以证明,所谓三卫军不败的神话完全是吹嘘出來的。” 这位副将姓于单名一个利字,早年曾在浙江与福建交界处做水匪,后來被福建巡抚熊文灿招安,然后郑芝龙在福建崛起之后,便死心塌地的投靠了郑芝龙,加之此人部下由山匪水匪转为官军后,其战斗力的确胜过原有官军很多,因此在历次剿匪作战中都大有斩获,由此于利其人也获得了郑芝龙的赏识,所以他才能以郑家外系的身份列席在此。 于利的说法大为长郑家士气,因此得到了满堂的喝彩,这无疑是在为大公子的计划坐着铺垫。不过,他的分析并沒有到此结束。 “再者,三卫军自进入福建大山以后,被淮王叛军余孽牵着鼻子在建武等地疲于奔命,却并不能立即有所斩获,这些都足以证明了他们对南方多山多水地形的不适应。”很快,于利变成技术层面对三卫军进行了分析。 “标下听说,三卫军以火枪为主要武器,临战时动辄排成数里宽的战线,以火枪齐射击敌。而我福建的地形和天气正是他们不可战胜的两个敌人。首先,我福建多山,地势高低起伏,他们想排出数里的战线那是基本不可能的。其次,福建又多雨,三卫军火枪以火药发射,火药必然会多雨而受潮失效。反观我军,都是本地山民,善于跋涉越岭,此消彼长之下,胜负输赢只怕也不难判断了。” 虽然于利沒有将己方必胜这句话直截了当的说出來,但在坐诸位将领谁都听得清楚明白,三卫军有这么多的劣势,只怕必败无疑了。与此同时,出兵的将领人选似乎也沒有必要在争执了。 必是眼前这个夸夸而谈的于利副将无疑。 于是所有人都做欢呼装,高呼三卫军必败,我军必胜。这时,郑森站起身來,示意大家安静。 “诸位,诸位!请再听我一言。虽然我军以声东击西为基本战略,但战场之上,兵无常形,水无常势。只要陆上一战击溃建武盘踞的三卫军,我们海上用作虚张声势的舰队,完全就可以变虚为实,大举对三卫军于沿海的据点发动偷袭,引出其主力水师,在大海之上围而歼之。届时,放眼江南,还有谁是我郑家敌手?” “大公子妙计!” 众人又齐齐赞了一句。 会议进行到此,就算已经定下了基本应对策略。郑芝龙清了清嗓子开始做结束性的总结。 他激情洋溢的说了大约有一刻钟的时间,这才有些意犹未尽的收住。 “好了,今日就到这里,诸位赶紧回去准备,此战关乎今后存亡,切不可掉以轻心。” 郑芝龙的嘱咐大有苦口婆心的味道,但落在诸将眼中却不过是陈词滥调而已,因为每一次大帅都会嘱咐上一句,切不可掉以轻心。 于是众将轰然应诺,便纷纷退了出去。 郑森则在将出去之时,被郑芝龙留了下來,当有一番话要与之私下密谈。而郑鸿魁在面不改色的步出了正堂,只是在避开众人的目光后,他脸上的笑容却已经消失殆尽,换上的则是一副阴恻恻的面孔。 “你照实说,我福建步卒与三卫军对战,究竟有几分胜算?” 虽然于利的分析很有道理,但郑芝龙毕竟不是个偏听偏信之人,他才不会因为几句话就做出能够左右郑家生死的决定。不过,他却十分信任面前的这个儿子。 郑森沉思有倾,伸出了两根手指,一位尾指,一为大拇指。 “才六成的胜算?” 郑芝龙的表情有些惊讶,显然他沒料到郑森对局面的判断并不是他和于利一唱一和表现出來的那么乐观。于是,郑芝龙又有些犹豫了,毕竟一动不如一静,如果胜算才有八成,那么这陆上的一战当还是越晚发生越好。否则一战败北,对他们的恶劣影响将十分严重。 郑森好像看出了郑芝龙的疑虑,便道:“父亲可是在担心我军一战不胜?” “并非为父不看好我郑家步卒的战力,而是此举关乎我郑家成败,不得不慎而重之。”郑芝龙所有若无的叹息了一声。 “父亲大人,不能再犹豫了,李信将三卫军派到福建來,哪里是剿匪的?不过是驱虎吞狼而已。现在打还有六成胜算,一旦等他们布局完成,咱们的胜算就连五成都不到了。” 郑芝龙也一直为此而忧心,现在朝廷政令不过淮河,江南各省事实上都在各行其是,沒了朝廷的制约,三卫军彻底撕破脸也只是迟早之事。 “我军先难后易主动出击福建西北,便被动为主动,然后再以水师大战锁定胜局,由此便可遏制住李信南侵的野心,而我郑家成与败当也在此一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三十二章 变局来了 郑森的话让郑芝龙彻底消除了对于海陆虚实合击的顾虑,同时也不由得感慨,自己真是老了。想问題与行事的手段也越发趋向与自保龟缩,年轻时那种野性和进取也被年龄一点一滴的磨损殆尽。 看着慷慨激昂而又极富冒险精神的儿子,郑芝龙不禁老怀大慰,庆幸自己终于后继有人了。然后便是下定决心,这次虚实合击李信的策略就完完全全交给郑森处置决断,是时候让他独当一面了。 福建水师整军经武的消息很快传回杭州,亲自坐镇杭州的镇虏侯行辕内,一干人又心有担忧的争执着是否当立即收缩连日來在海上进行**作战的平蕃舰队,毕竟南京也好,杭州也罢制造大型船只的能力都十分有限,一旦在海战中损失,想要补给却是难上加难。而比补给船只更难的则是海上作战经验丰富的水兵。 这两点就像两条无形的枷锁,一直死死的掐住平蕃舰队发展的命门,也正是这个原因,使得平蕃舰队每一次的出海都是综合了大量情报之后反复思量的决断。 “建议平蕃舰队的活动范围由温州、台州外海收缩,仅在宁波府与绍兴府一带活动,一旦遭遇郑家水师则要立即离开战场。” “三卫军何曾这般畏敌如虎?如果每次见到对方都逃命,咱们还要不要彻底消灭郑家在海上的势力?大将军平靖海疆的战略,究竟还要不要执行?” 新近跻身入军事会议的两个人吵得不亦乐乎,其一是市舶司提举高振辅,另一个则是杭州水师提督何明善。 前者在得罪了郑鸿魁与赵秉谦之后,全面倒向了李信,而李信也因为手下无人可用的尴尬局面而用此人之能。至于何明善,则是在**几次海战中表现出了惊人的指挥海战能力,由于郑鸿魁的水师船队在杭州丢下了大小船只数十艘,而华莱士向來不屑于这种整体船身趋于小型化的战舰,因此除了个别船只编入平蕃舰队以做后勤保障之用,绝大多数则就地编入了杭州地方水师。 这使得仅有几条破船的杭州水师一举而成了暴发户。何明善也正是在这种情形下,接连奉命出击,在宁波与台州沿海截获了不下上百艘由福建市舶司开往日本的商船。 但同样也是由于太过了解海战,因此对郑家水师有着天然的恐惧也不足为奇。以至于三卫军中那些完全不懂海战的旱鸭子都加入到了争吵的队伍里來。很快,会议诸将就分成了两派,一派主张迎头痛击,一派则主张避免与郑家水师遭遇,防止对方报复。 面对各种质疑,何明善不断的解释着:“说句实诚话,平蕃舰队中的几条西洋大船船坚炮利不假,但也失之笨拙,损失不起。而郑家水师则截然不同,他们动辄以成本低廉容易制造的小海船如狼群一样啸聚海面,凭借着过人的运动能力,蜂拥进击,又轰然而散。我军如果与之遭遇,则胜算不大。” 这一番分析也算中肯,但终究是让人气馁不已,就连听从李信意见不怎么表态的牛金松都忍不住出言反驳道:“何军门不也是以一面之词來揣度吗?这样一來,我平蕃舰队养成了畏惧郑家水师如虎的习惯,只怕遗患无穷。” 何明善闻言之后一阵愣怔,想要反驳却又不得不承认牛金松说的在理,今古想通,一支军队的战斗力绝大多数取决于他的自信,如果平蕃舰队从一开始就打上了恐郑的烙印,短时间内或许不会见到危害,时间一长,这种情绪被经过口口相传而反复加强,想要再改变这种颓势恐怕是难比登天。其实并非沒有办法改变颓势,只要消灭郑家水师就可以恢复自信,但在他的潜意识里,认为消灭郑家水师对目前的平蕃舰队來说是一件极为不可思议的事情。 但是,如果为了维持和培养自信而不顾危险出征,将很有可能在这种冒险中将所有的舰只都赔进去。 相比之下,倒是身为当事人的平蕃舰队正副总兵华莱士与何斌则一直闷头喝着手边的茶水,一言不发。 “华军门,何军门,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何明善忽然向两人发问,华莱士听到同僚的询问,便下意识的回答:“平蕃舰队可以一战,但作为舰队最高指挥官,我只有两点要求,一是尽快建设造船厂,使帝国海军拥有源源不断的补充船只像下饺子一样下海。第二,培养有经验的水手和指挥官。只要满足这两点,我就有把握将郑家的水师彻底从东方这片海域里赶出去,消灭掉。” 华莱士的回答让何明善内心腾起一股无力,如果这两点能够做到,他也可以敢着胸脯向镇虏侯保证,与郑家水师放手一搏。但问題是这两样沒有一条是可以在短时间内一蹴而就的,就比如造船,沒有两年的功夫和时间,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从木料的风干到铺设龙骨再到建造成船,都不是一个简单的过程。至于培养那些水手,则更是一个长年累月的过程,比如郑家水师的船上水兵,很多都是自小便在海上讨生活的,如果仅用三两年培养出來的又有什么优势可言? 说实话,何明善认为李信是个有心作为的官员,因此也极为愿意投效,但如果他急功近利,这对三卫军而言则是一个不能长久的致命因素。 而高振辅在强硬态度上的出发点则与何明善大为不同,毕竟他身上的污点太多了,能够被李信不弃已经是邀天之幸运,所以他所能做的除了立场坚定的站在三卫军一方,绝不能表露出一丝一毫的畏惧和犹豫,否则三卫军上下的唾沫星子也能把他淹死。 “镇虏侯,下官以为我三卫军是否出兵,其决定当不在海军战力,而是形势需要。眼下形势已经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得了,得了,别再扯这些虚头巴脑的话,你只说出兵胜算几何?如果打不赢,这不是去送死吗?” 高振辅让牛金松一句话堵的说不出來,心道,刚刚你还指责何军门畏首畏尾,现在转过脸來又说自己害三卫军去送死,这个官做的也真是艰难啊。 “牛军门,并非在下是要让三卫军去送死,而是郑家父子兄弟一旦稳住了阵脚,其割据福建广东,可能就会既成事实,到那时与镇虏侯静海通商的策略岂非背道而驰了?”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何斌忽然就接着牛金松的话头开口了。 “就平蕃舰队的实力,比之郑家的船队我们实力不遑多让,但所虑者并非是郑家水师,而在镇虏侯!” 李信见何斌将矛头直指自己,知道自己必须表态了。 “郑家水师放出风声要大举报复,我们也完全沒必要因此而表现过激,在他们沒有具体应对措施之前,平蕃舰队只需按照既定计划,做好三日一次的巡航就可以。至于海上交战,相信郑芝龙绝不会如此仓促出兵的。” 邵武三卫军营地,张石头一连两日泻肚子,已经觉得头重脚轻,而与他一般的军中士卒也不在少数。选在初冬南下本以为可避开这些随处可见的身体症状,但腹泻还是在这几日的时间里突然爆发了,甚至连他这个主将都沒能幸免。 郑來勇是张石头身边少有的几个沒被腹泻波及的军官,所以被责成担负警戒巡逻的任务。同时,还要在百丈山、水口一带剿灭一直像蚊虫般如影随形的淮王余部。 本來张石头还打算请求进军到邵武北部建宁府的史可法与之一同配合,对建宁、邵武、延平三府之间的淮王余部进行一次彻底的打击,失之彻底失去与三卫军对抗的实力,以为将來正式进军沿海扫平障碍。 但是史可法却沒有任何理由的拒绝了,这让张石头大为恼火,于是决定独自扫荡,可就在这个当口,腹泻开始在军中流行,使得张石头这一军事计划不得不临时终止。 很快,又有消息传來,淮王叛军中也出现大规模的腹泻,看來这是一次普遍的疫症,张石头只希望这是在冬天,不会对他带领的三卫军造成过多的伤亡,掷弹兵营可是三卫军中精锐的精锐,如果沒死在战场上,却被这些看不到摸不到的疫症打的全军覆沒,他就算到了地下也沒有颜面面对镇虏侯。 “将军,淮王叛军好像有异动了,咱们是不是也趁机打上一阵,别再让这些人趁机投了郑家的人。” 张石头现在的脸色都快被腹泻折磨绿了,听了郑來勇的汇报,也是一阵惊心。 “再观察两天,他们投了郑家更好,我正被镇虏侯的禁令束缚了手脚,不敢与郑家的人马正面冲突,只要郑家敢公然收留淮王叛军,咱们就即刻出兵,剿了他们。” 郑來勇闻言之后立即面露喜色,他这些日子也憋坏了,正好想痛痛快快的大干一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三十三章 淮王惨败 郑森带兵坐镇延平府沙县,副将于利认为此地并不太平,建议他回到延平府与泉州府交界的大田县坐镇。 “现在汀州府北部也不太平,归化、夏阳一带也有淮王叛军出现的踪迹,只要有淮王叛军三卫军就像跗骨之蛆如影随形,万一被他们打个偷袭……” 说实话,有郑森这位大公子在身边,于利倍感压力,一则是怕郑森万一有个好歹自己担不起这个责任,二则是大公子建军坐镇,他也放不开手脚。 郑森呵呵一笑:“你是不是怕我对你的指挥横加干涉?打消这个顾虑,只管放手去做好了,听说你当初也是这一带出了名的黑煞神。” 听到大公子提及自己当年落草为寇的往事,于利不禁面带几分得意,当初他何止是出名的黑煞神,就连官军都被他打的抱头鼠窜,后來熊文灿任福建巡抚,以高官利禄相诱,这才扒了贼皮,穿上这身官皮。后來郑芝龙势力逐渐坐大,他就顺势投靠了郑芝龙。 “大公子严重,标下巴不得大公子时时在面前提点,只是此处距离三卫军的活动范围太近,万一……”于利说话时有些吞吐。 “我在海上时,大战凶险不下陆战十倍,又何曾惧怕过了?于军门不必担心,我在此处只观战,不干涉。” 看到郑森一意坚持,于利也不好坚持己见,只能点头哈腰的又恭维了几句,这才引入正題。 “今日刚抓了个奸细,此人自称是淮王特使,不知大公子见是不见?”按照于利的想法,此人是绝对不能见的,但是他又不能擅专,只好先请示了,再提建议。谁知郑森闻言之后大笑道:“这淮王 堪称及时雨啊,快将此人带來见我。” 刚才不加干涉的话音还未落地,此时他就将旗抛诸九霄云外。 于利面有那色,但略一思量还是建议了一句:“此人身份不明,是不是先由标下甄别一番?”其实他早就甄别过了,此人却为淮王亲信,曾为淮王府长史。郑森立即否定了于利的建议。 “有了淮王的配合,你我击败盘踞在邵武府的三卫军将水到渠成。于军门且去 将那淮王特使唤來就是,不必有过多顾虑。” “大公子,淮王毕竟是叛逆,咱们若果和他有所瓜葛,必然会落人口实啊!” 此刻,郑森已经有些不耐烦,眉头微皱,语气里稍有不悦。 “就算不给他们口实,这帮人不一样打到福建來了?如果按照大帅的意思,咱们一直隐忍到他们打过延平府一路杀到到泉州府和福州府吗?” 说道最后几个字,音调也已经明显的抬高。于利知道这位大公子不是好脾气的人,只好又转而恭维了一句。 “大公子明断,标下这就去将那淮王特使领來与大公子会晤。” 片刻功夫之后,一名四十岁上下的清瘦男人被带了进來,身上的袍子很是邋遢,离着老远就能闻到一股酸臭味,胡子和头发一样是不修边幅,但此人却又极力摆出一副儒雅气度來,乍一看去竟有几分滑稽。 “淮王府长史陈士武见过大公子。” 郑森在福建不过是个参将,论起官职來比那副将于利还要低,所以无论内外都称呼他大公子,如此一來就避免了许多尴尬。 面对这位态度倨傲的郑家大公子,陈士武多少有些愤愤难平,世道败坏才让这些海口盗贼出身的人大行其道,南京有个李信出身马贼现在居然已经是超品的侯爵,眼前的郑森不过是海寇之子,据说还是与倭寇之女所生,官不过是参将也敢如此慢待王府长史。至于这个副将于利,据说也是山贼招安而來。 但那又能怎样,世事如此敢使竖子,所以他只能忍了。 “淮王听说大公子率军前來,特遣在下问好。” “客气,长史这次來想必除了问好,还另有要事吧。”郑森不愿和他多做啰嗦,于是直入主題。 陈士武本來还斟酌着该如何与大公子言及合作事宜,既然人家主动提出來,自己不妨也直入主題。 “在下得知李信曾对郑大帅不利,而今大公子又來邵武,如果你我合作双方合击,李信这支三卫军覆亡只是迟早。” 不过郑森在听完此话之后,面色却陡然一变。 “尔等叛军有什么资格与我谈合作?识相的就劝说你家淮王來降,届时再谈合击吧。” “这,你……” 陈士武万沒想到原本还笑意融融的郑森眨眼间就翻了脸,顿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让淮王投降,这怎么可能?投降了郑森,手上就沒有半点可以与之周旋的筹码,倘若如此,当初他们又何必辛辛苦苦的在三卫军重重剿杀下艰难支撑? 好半晌后,陈士武才恢复了镇定,“在下人微言轻,并无法替淮王做主,只是大公子如此咄咄逼人,全不是谈合作的态度啊。如果,大公子执意如此,你我也就沒什么好谈的了。” 毕竟陈士武的心里憋着一团火气,所以言谈间已经失去了初见面时的谦逊有礼。 “一个叛贼还敢和我大明官军谈条件,真是咄咄怪事,左右将这狂徒拖出去抽五十鞭子。” 水师军中不以军棍惩罚,而是惯用鞭子,所以郑森便下令让人将陈士武退出去抽鞭子。不过这五十鞭子足够把一个生龙活虎的人抽成半死。 陈士武并沒有郑森想象中的慌乱甚至是跪地求饶,反而破口大骂。 “淮王乃太祖血脉,岂能向你投降?我身为王府长史受你一鞭,辱及的却是淮王声名,而今只求速死。” 话未说完,陈士武一头撞向了厅中梁柱,咚的一声顿时血溅当场。一旁于利早就看得目瞪口呆,等反应过來时想要阻止已经晚了。郑森被惊得身子弹起來,几步奔到陈士武面前,伸手探他鼻间竟还有微弱的气息。 “将军,游骑來报,有确实消息,郑森亲率步卒五万余,已经到沙县,所部也正在往将乐、顺昌一带运动。还有,建宁府的史可法不知吃错了什么药,似乎有大举南下的意图。” 张石头摸着咕噜作响的肚子,对史可法南下的消息满不在意。 “不要管他,史可法只要动起來,对我三卫军就大有好处。如果不是腹泻横行,咱们早就一路杀过去了。不过腹泻之下士卒们体力下降到谷底,别说打硬仗,就是行军都困难。把咱们的人从水口一带撤回來,泰宁方向的也往邵武收缩,必要的时候,先撤回江西境内的建昌府养精蓄锐。” 郑來勇闻言之后一一记下,却对郑森的带兵前來心有不甘。 “咱们三卫军何时未打仗就先输阵了?怕他何來?标下几何千余沒有染上腹泻的兄弟杀过去,先给他來个下马威。” 张石头略一思考道:“郑森想要进击邵武,首先要解决淮王叛军,咱们冲上去不是正遂了淮王的愿吗?且先静观其变,等郑森打败了淮王再说。” 郑來勇对福建方面的官军不是很瞧得入眼,因为淮王叛军一路上竟然将他们打的屁滚尿流,所以连带对这郑森都甚为轻视。“将军如何就肯定郑森一定能打败淮王叛军?” 他的表情很是不屑,直觉得越往南军队战斗力就越弱。 张石头很显然发觉了郑來勇的自大情绪,便劝道:“不要瞧不上郑家带來的步卒,福建官军之所以打不过淮王叛军,你也不看看与淮王作战的都是些什么货色,都是些烂到骨子里的卫所兵,这样的兵连盗贼都打不过,被淮王叛军打败了又有什么稀奇的。不过,郑森其人虽然比起乃父來要逊色不少,但根据各方情报汇总,并非草包饭袋之徒,所以,还是先让淮王來做试金石吧。” 张石头嘿嘿苦笑了两下,若是他所部掷弹兵营不受大规模持续的腹泻所困扰,体力大幅度下降,今日又岂会有一丝一毫的畏惧之意?但腹泻的横行已经让张石头陡生警觉,就在今天已经有几十个人因为腹泻而死去。虽然已经责令随军郎中开了防治腹泻的汤药,但终究是收效甚微。 俗话说,好汉架不住三泼稀,又别论已经一连四天了。张石头的内心已经焦急紧张万分,但又不能轻易表现出來,否则让这些军卒传出去,将对军心造成不可挽回的影响。万幸的是,郑來勇这位新晋勇将还生龙活虎,他的底气才稍稍有所稳固。 到了晚间,又有消息传回邵武,史可法所领大军与淮王叛军所部于建宁邵武交汇的仁寿镇展开大战,一战打的天昏地暗,淮王叛军大败,一路撤往西溪左岸。 史可法一路向南,横扫顺昌方圆数十里,淮王叛军在西溪一带的势力遭到沉重打击。 郑來勇不无感慨,“这下好了,试金石沒等试金,到让史可法给砸了。这史可法也是怪了,咱们派人去请求联合出击,他一千一万个不肯,这才一转脸又自己打了起來。” 张石头则陷入沉思之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三十四章 合流讨淮 史可法带领麾下步卒六万余人由建宁府一路攻入西溪北岸的顺畅,盘踞在此的淮王残部不得不撤往将乐一带。史可法打算一鼓作气,乘胜追击彻底消灭掉淮王残部。但是天公不作美,就在这个时候下起了连绵的中雨,道路泥泞无法行军,于是史可法只好收拢步卒在顺昌休整,等待雨停了再行进攻。 看着窗户外淅淅沥沥的大雨,史可法的心情也如这天气般一样阴郁,初冬的湿冷使他寒气浸体,一双腿酸疼的几乎难以走路。身体的疼痛还在其次,让他忧心忡忡,不能安寝就食的则是天下局势。现在的他不过是追着一股淮王叛军就如此千难万难,将來若对付中原流寇张李刘之辈,又能如何呢? 尽管他一千个一万个不乐意承认,但是心底里还是荡起了阵阵绝望。这大明江山究竟还有得救吗?这时,宁太兵备道刘同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进了阴冷漏风的正厅里。 “部堂,南平、沙县方向有一大股人马逼近顺昌,敌我不明,不知该如何处置?” 到了现在这个局势状况,除了邵武一带的三卫军,还有邵武延平府交界处的淮王残部,任何一方都是自家敌人,至于南部赶过來的人马是敌是友,所有人都持谨慎态度。 所以,刘同又忍不住抱怨道:“当初不如与三卫军合击淮王残部,现在也不至于孤军奋战,一个不小心就有腹背受敌的危险。” 见到刘同情绪已经紧绷到了极点,史可法也顾不得他语气中的不恭敬,而是好言抚慰道:“与李信的部下合作何异于与虎谋皮?他们打的就食驱虎吞狼的主意,倘若真的于他们合作,咱们虽然不会有腹背受敌的危险了,却是与他人做嫁衣裳,如此一來,你我又如何对得住朝廷的恩典?天子的信重?” 刘同也是濒临崩溃的边缘,听史可法提及朝廷的恩典,便愤愤然道:“朝廷与部堂有何恩典?天子对部堂又有多少信重?难道就是下旨苛责解职待罪?然后还要为他朱家鞠躬尽瘁?” “住口,不得胡言!” 史可法厉声喝止了刘同的抱怨,但语气立即又软了下來。 “史某的确剿贼不利,朝廷赏罚分明,理应苛责降罪。天子格外开恩,这才令史某戴罪立功。以后且不可再口出这等妄言。” 刘同这些话正戳到了史可法的心窝子里,黄梅贼祸害南直隶西部达两三年之久,他久剿不平,因此而得罪。原本督抚一省的希望失去了不说,后來更让李信那个竖子在南京狠狠羞辱了一番,这才狼狈出京。 史可法知道,这些日子以來,由于大雨使得行军受阻,军中已经开始出现闲言碎语,说他是以私愤误公事,这才不与三卫军合作。但事实上,他非但沒有半点这种想法,甚至还为了朝廷一直忍辱负重,否则他就不可能一路支撑到现在。 所以,在拒绝了李信的邀约以后,史可法得知淮王军中痢疾流行,知道出兵彻底肃清淮王的机会到了。于是,立即整军独自南下,果不其然,一战击败淮王叛军在顺昌的主力,并一举拿下了此城。 “唉!部堂莫怪,下官也是口不择言。但现在看这雨势一下,一举肃清淮王残部的机会沒了,又面临着三面环伺的境地,部堂,部堂总要拿出个切实可行的办法來啊。” 刘同叹了口气,转而提到了他们当前所面临的尴尬局势。 史可法沉默了一阵后,才道:“來自沙县和南平方向的军队很可能是福建总兵郑芝龙的部众。此人在东南海域屡次立功,挥下战力不俗,或可使其牵制三卫军借着驱虎吞狼之势渗透福建。” 刘同却不以为然,“与李信合作就食与虎谋皮,那郑芝龙以下观看比李信也是半斤八两,李信招安以前是马贼,郑芝龙招安以前是海寇,他们哪一个都不见起有对朝廷和天子的忠心,他们所为的不过一家一姓的富贵而已。就怕郑芝龙借助咱们击败了李信以后,又独霸了福建。” 好半晌,史可法才冷笑道:“郑芝龙现在就沒有独霸福建吗?” “既然部堂明知郑芝龙会有不臣之心,又因何要与之谋皮?” 刘同对郑芝龙的感观甚恶,此人招安前后与倭寇牵连甚深,他总觉得此人有朝一日定会将不臣之心付诸实践。 相比较,刘同反而比较认可李信,虽然李信其人也嚣张跋扈,不过终究是敢于不顾生死安危冒着生命危险和鞑子打过的人。而史可法却忽然发问道:“你说说,李信和郑芝龙比较,这步卒的实力哪一家更强?” 刘同不假思索的答道:“这还用说么,郑芝龙以海战见长,若论起步战來,自然是李信第一!” “海战终究无法开疆拓土,其作用也远不如陆上作战,所以啊,为了限制李信疯狂的扩张,均衡他们之间的实力,咱们也不能站在李信一边。如此,将來朝廷平定北方后,肃清江南的时候也能少费些时日,少死些人。” 刘同沒想到史可法想的如此长远,但心直口快的他又脱口而出:“朝廷将來平定北方?怎们有生之年,还能见到这一天吗?” 面对如此丧气的话,就连一直强作坚强的史可法都忍不住长长叹息了一声:“无论能否见到,你我身为人臣,总要尽人臣之义!” “史可法这老杂毛,早不南下,晚不南下,偏偏这时候來!” 郑森怒气冲冲的骂了一阵,本來他已经成功逼迫淮王假意宣布投降,与之共同进击李信。这样就可以解了与反贼合作的这个死节,也可以向天下有所交代。至于击败李信以后,淮王会不会再复叛谁都不敢保证,如果淮王复叛,大不了再提兵将他剿了就是。 总之,郑森打的好如意算盘。先将三卫军逐出福建,然后再趁机剿了盘踞在山区的淮王残部。如此一來,福建局势彻底安稳,郑家水师也可以专心针对三卫军水师的频频挑衅。 “大公子,抓了几个奸细,他们自称是史可法派來的特使,该如何处置?” 一名参将遣來请示。郑森则比较惊讶,史可法的特使?他派人來有何用意?郑森不想传令将这几个自称特使的奸细斩首了事,但话到嘴边又改了主意,决定还是先渐渐这几个人。 “慢着,带他们來见我!到要看看这位史部堂肚子里究竟装的什么药!” 顺昌城中,史可法很快得到了斥候的回报,并且带回了郑森的亲笔信。 这时,史可法才知道,原來这股自南平和沙县而來的大军是由郑芝龙的大公子郑森亲自率领的,如此一來到正和他的心意。郑芝龙让郑森率军显然是以其做主,这样自己遣人与之谈判,中间就少了许多乱子,可以比较清晰直接的了解到郑氏集团的真实意图。 史可法有些迫不及待的拆开了斥候带回的郑森亲笔信。才看了几眼,就对身旁的宁太兵备道刘同笑道:“郑森同意了,愿与我军往将乐合击淮王叛军,然后共同限制李信的三卫军。” 对于郑森的肯于配合,刘同也有些惊讶,当时就赞道:“部堂明断,高瞻远瞩。” 这两句话说的明显恭维,史可法摆摆手,“抓紧安排去吧,只要雨一停,咱们就马上启程西进,争取一战功成,彻底平定淮王残部。” 史可法与郑森又进行了几次书信往來,郑森的态度很是配合,这大大增加了史可法对形势明朗的期待与信心。三日后,连绵的雨水终于停了,史可法令刘同率一部坐守顺昌,他本人则带领大部人马开拔,一路杀向将乐天阶山。 而按照约定, 郑森则在沙县方向越过将军寨,往天阶山南部进发。由此,两军成犄角,对淮王叛军成合围之势。 虽然大雨刚停,道路依旧泥泞,但在史可法的一再激励下,以及此战必然功成,得胜后大军便会返乡的保证,将士们加速行军驶入颇族,几次与淮王叛军残部遭遇,都轻而易举将其击败。 而最终,史可法也终于如愿将淮王堵在了将乐低矮的小县城中,城中飘扬的淮王旗帜无精打采破破烂烂,仿佛预示了不久将來的覆亡。 也就在此时,史可法忽然接到了淮王的请降书。面对突如其來的请降书,史可法并沒予以拒绝,而是派人与之接触。 本來史可法对淮王的请降还是抱有十足信心的,毕竟山穷水尽之下,如果不投降,等待他们的将是一场惨烈的决战。不过,三天很快就过去,史可法发现,淮王所谓的请降未必是出自真心,更多的是在拖延时间。 尽管史可法并不清楚淮王在这最后时刻拖延时间的目的,但是他决定不再手软,打算尽快结束这场剿贼之战。而郑森的出工不出力,也让史可法大为不满,几场遭遇战打下來,又因为请降耽搁了这么多天,他们居然还在天阶山以南磨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三十五章 郑森发难 史可法下决心要强攻将乐县城,郑森所部在此时也越过了天阶山抵达大溪南岸。郑森的步卒表现出了福建卫所兵不具备的素质,很快便开始渡河,并且一切都在有条不紊中进行。 “部堂,郑森小贼打的好算盘,在这关键时刻來抢功劳!” 一个参将在史可法耳朵边不满的抱怨道。而史可法则满不在乎的斥道:“功劳一分都少不了你的,现在就带着你的人给老夫攻城。今天日落之前拿不下将乐,你就提头來见吧。” 参将吓的打了个激灵,赶紧道了声诺,又谨小慎微的离去,带兵功成。史可法对麾下的武将很不客气,远非对待宁太兵备道刘同这等文官下属那样随和。如果此时刘同在此,他会苦口婆心规劝,然后又仔细解释清楚,为何要允许郑森來争功。但粗鄙的武夫只须将自己的仗打好就成了,他也根本沒必要与之多费唇舌。这些人不读孔孟圣贤,胸中也无忠义,说到底只是些为了填饱肚子而卖命的丘八而已。 说白了这些人都属于有奶便是娘的主,可以吃大明的饭,也可以吃鞑子的饭,以及将來那些叛臣、叛将的饭。 随着喊杀声震天的响起,大军仿佛向蚁群蝗虫一般撞向了低矮的夯土城墙。经过一系列的准备,士卒们早就胸有成竹,纷纷抬着云梯,推着冲车砸向了那座看起來不堪一击的小城。 眼看着双方交战,士卒们如蚂蚁一样爬上城墙。这座小城或许很快就会陷落了,史可法却提不起一丝一毫的兴奋与解脱。这种感觉就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按理说,只要彻底平定淮王叛军,折磨了他数年的黄梅贼之乱,终于就可以有一个完美的结局了。 但是,这个完美的结局即将到來,反而使他生出了几许失落。说到底,黄梅贼的出现,对朝廷的危害,虽然不如张李刘那么严重。但也绝轻不了多少,而且其所引发的许多后果都是隐藏于太平之下的。 本來仅仅是祸乱于南直隶西部两三个府的黄梅贼,居然可以劫持了淮王与之一同造反,甚至还打败了开国功臣之后的魏国公。而这一切不过是为了李信的横空出世做的铺垫而已。 到现在为止,李信的三卫军实际控制了南直隶、江西、湖广等省,而今又要兵进福建,一旦被其得逞,放眼长江以南便再也沒有人可与之匹敌。再加上朝廷南北交通断绝,李信所控制的江南数省实际上已经等同于割据藩镇。 就算将來朝廷肃清中原流贼,打通了南北交通,而李信的割据已经既成事实,再想从容收回江南的兵权、财权、将难比登天。而李信一旦整合了江南的各方资源,坐拥财富天下之重的浙直两省,将有足够的实力与朝廷分庭抗礼。 胡思乱想间,身边忽然有人欢呼雀跃:“城门破了!城门破了!” 史可法定睛一看,果然见到将乐县城那破败的木质城门被撞翻倒向里面。大明官军如潮水一般顺着那狭窄的城门涌进了城去,胜利已经近在咫尺。 万岁!万岁! 压阵的将士们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与激动,都高亢而又发泄般的齐呼着万岁!因为将乐城破,意味着淮王的彻底失败,他们只要等着淮王被生擒或者斩杀的结果就可以。有了这些以后,他们将结束这场艰苦卓绝的密林进剿,返回家乡…… 但陡然间,大军左翼的一阵骚乱让史可法眉头沒來由的跳了两下。他骑在马上向地势颇高的左翼眺望,但视线却被起伏的地势所阻挡。 “派几个人过去看,左翼出了沉么状况!” 身边的参将大声应诺,亲自带着几十个人一路飞驰往左翼而去。不消片刻功夫,又急吼吼屁股尿流的逃了回來,还一边如丧家之犬般的呼号着。 “不好了!郑森投敌,已经杀过來了!郑森投敌,已经杀过來了!” 随着那参将的哭号,果然可见郑军步卒冲上了小山包,左翼的明朝官军被突如其來的状况打了个措手不及,四散奔逃。而负责左翼的几个将领,则在一开始便被郑军的弓箭手,偷袭射死,如此一來失去了指挥的官军左翼更加混乱,仅仅片刻功夫就已经乱成一锅粥,再无法重组结阵反击。 看到此情此景,史可法心中巨震 ,立刻就明白自己大事去矣。而今他所率领的官军都将心思放在了攻击将乐县城上,万沒想到郑森会在这个时候对己方发动攻击。而且郑军刚刚发动突袭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击溃了左翼。左翼一失,整个中军都暴露在乱军与郑军的冲击之下。 乱军失去了指挥和约束,为了逃命就像倒卷的潮水一般冲击着史可法的中军,如果任由这种情形蔓延下去,不用等到郑军发动攻击,就得被这些乱军打败。到时候人家只需冲上來打扫战场就是了。 很快,那个参将逃回了中军向史可法复命,不断的呼喊声已经紧张的变了调。 “部堂,部堂,不,不好了,郑森偷袭我军左翼,左翼副将被当场射死,左翼,左翼完蛋了……” 史可法怒不可遏,当啷一声抽出腰间的宝剑,抡圆砍了下去。只是那副将穿着厚实的铠甲,又加上史可法人老力衰,所以并沒有手起刀落,人头落地的效果。史可法的宝剑砍透了那参将的皮革护颈,又深入脖颈三寸有余,眼看着脖颈腔子里的血从切口处喷涌而出,那参将难以置信的望着史可法,双手则捂着脖颈上的伤口,想叫却叫不出來,任由身体内的力气随着喷涌而出的血液一点点的消失。 “妖言惑众!论罪斩立决!左翼副将不曾被射杀,正在组织将士奋力反击!” 史可法毕竟沒亲手杀过人,这一次突然出手也是情急之下迫不得已。参将的呼号已经严重搅乱了中军将士的军心,所以必须斩掉此人,以防止中军的军心彻底垮掉。与此同时,史可法又挥起了带血的宝剑,振臂一呼。 “将士们!郑森小儿不自量力,反叛朝廷,人人得而诛之!普通士卒杀郑军一人者,老夫保举他晋为把总,杀两人千总……” 关键时刻,史可法也顾不上什么官爵乱赏的问題,如果不以仅有的办法激励士气,等待他们的将是全军覆沒。 果不其然,史可法先杀参将又以官爵激赏的举动取得了出人意料的效果,原本已经接近崩溃的士气竟然又重新振作起來。 “杀郑贼!杀郑贼!” 不知是谁率先喊了一嗓子,于是整个中军都跟着愤怒的吼了起來,其声势大有震慑天地之感。 史可法很满意麾下的士气勃发,又振臂一挥。 “杀贼!” 有了史可法的加入,杀贼呼喊之声,很快就感染到了战场上的每个角落。溃散的左翼官军,在冲击中军军阵之前,终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引流往两侧,这才不至于将中军一举击垮。 此刻的史可法大感左右为难,进退不能。一方面,他的前军已经攻入将乐县城,那么他们的中军就绝对不能撤退,否则等待那些进城将士的下场将不言自明。而如果不撤,郑军数万偷袭大军,一旦悉数碾压过來,他们一样在劫难逃。 想到这里史可法苦笑了一下,就算他此刻下令撤军又能如何呢?可能这撤军的命令一下,所谓的撤退在眨眼间就会变成毫无节制的溃逃,而他的所有人马也将在溃逃中被对方斩杀殆尽。 更让史可法精心的是,从顺昌到将乐的这一代,仅有一条狭长的平整地带,对于大军的撤退或者溃逃也好将极为不利。而郑森的人马正好可以一路沿着这条狭长地带,追击残兵。 忽然,只听左翼方向也传來了郑军震天的喊杀声,史可法身边的几位参将听了一阵,立刻脸色大变。原來对方竟然与之针锋相对的阵阵呼喊着“生擒史可法!生擒史可法!” 史可法不明白郑森因何忽然会调转刀口冲官军开刀。但是,他立刻就明白了,自己希望以郑芝龙來牵制李信的策略已经彻底失败,与其说是失败,不如说是他从一开始就判断错了形势。 到了此时此刻,他猛然间意识到,郑芝龙和李信之间的关系似乎已经势同水火,双方是个非死即生的局面。也只有这种解释,才能解释郑森的反常行为,此人甚至敢于冒着天下共讨之的危险,与淮王合作,來诱杀自己,看來此人胆识的确不俗。将來,一定是李信的劲敌。 史可法心底里甚至隐隐希望,此时此刻与郑森对阵的是李信的三卫军,他到想看看,两强相遇究竟谁赢谁输。不过史可法很快就被几个参将拉下马來,“部堂,对方有弓箭手专门射杀我军主将。马上待不得了!” 擒贼擒王,郑森使的好策略,不过也正是这个提醒,让史可法骤然间醒悟,郑森敢于公然袭击自己,打的主意就是将自己和一干知情的官员悉数斩杀灭口。顿时之间,他只觉得浑身一片恶寒,如堕冰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三十六章 传闻惨败 十一月,天上已经飘起了稀稀拉拉的雪花,李信來到杭州已经有半个月,三卫军平蕃舰队与郑家水师也仍在对抗之中。这一日,亲兵忽然匆匆來报,同时又将一封南京递送而來的急递,双手捧在李信面前。 “大将军,南京急递!” 李信放下手头的公文,抬眼正望见急递封口处的红色羽毛,而三卫军中传讯约定俗成的规则是,红色羽毛为告警,绿色羽毛为捷报。而李信在此前的急递中从未见过使用红色羽毛,今日一见之下还以为自己眼睛花了,看错了颜色,但等他将急递拿在手中时,这才确认自己沒有看错。 一边拆着封口,他一边在揣测,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題,南京方面有米琰等人坐镇,其余各方又多有牵制,出问題的可能性不大。而江西与南直隶西部的形势也趋于稳定,黄梅贼已经成为强弩之末,此处出现问題的可能性也不大。 那么剩下的也只有江北革左五营有可能趁机渡江,但长江天堑并非儿戏,以革左五营的实力,想要轻易侵入江南,也是痴人说梦。很快,李信将这封公文打开后捧在手中,才看了几眼,面色顿时就是一变。 他万沒想到,出了问題的地方,并非是自己想到的那三种可能,而是另一外一处他认为最不可能的地方。 史可法在福建全军覆沒,其本人也生死不知,淮王军声势复起。同时,张石头所部掷弹兵营大败,目前也已经处于失联状态。而这份急报则是來自江西南部与福建交界处的地方官员,由于不敢深入福建,所以他们所侦知的情报也极为有限。但两军大败的消息却是切切实实,而且淮王在福建西北山区大张旗鼓,甚至大有声势杀回江西來。 因此,江西一部分地方官请求南京立刻派兵援助。 米琰另一封书信同在急递之中,言及此事并未在南京官场公开,知道张石头在福建惨败消息的仅有他一人而已。由于这件事太过让人震撼,他又不敢擅专,只好请示李信该如何处置。 读罢书信,李信罕有的陷入了沉思,三卫军自出世以來未尝一败,对于并进福建,他也与几乎所有的三卫军将士一般,充满了信心。但是这则消息却无情的打碎了他们的期望。 李信一开始还怀疑是否当地地方官情报有误,但很快又有南京方面转來的饶州府军报,经过再三确认,已经确定证实,福建大败,史可法与张石头均失去了踪迹。驻扎饶州府的大军行辕也无法与之取得联系。 由于地方初靖,很多府县都人心不稳,饶州行辕也请求派得力将领坐镇,以防备不测。 李信当即致信南京,使其向驻扎在南直隶西部府县的程铭九传令,立即率军入江西稳定大局,切不可使后方再生乱。 就在李信眉头紧锁的当口,牛金松一脸兴奋的急吼吼而來,一进门他就立即感受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息,又见桌案上急递火漆封口处的红色羽毛,顿时失声道:“怎么?南京有变?” 李信摇摇头,只将南京急递的两封公文推了过去,让牛金松自己看。牛金松认字有限,最头疼通读公文,正好李达一转身也进了來,当即便如释重负般将手中公文递了过去。 “李先生,快帮俺通读一遍,南京出大事了!” 李达现在于军中是李信的亲信幕僚,又帮助他处理文书工作,所以牛金松也不避忌,直接让其代为通读。李达开始还笑呵呵的接过公文,但仅仅堵了两行便惊的目瞪口呆。 “这,这怎么可能?”牛金松得知张石头大败,其本人也随同掷弹兵营不知所踪,失去联系,这对其震撼无以复加。要知道掷弹兵营可是三卫军中精锐中的精锐,人人都以加入三卫军掷弹兵营为荣,可是,怎么就能在福建,还是被淮王叛军打的如此惨败呢? “在急递中,饶州行辕也约略提及,张石头所部在邵武一带,恰逢阴雨连绵,将士多染痢疾,腹泻不止,大败或许与此有关。” 李达则较为冷静,沉声分析着可能导致兵败的原因! 半晌之后,牛金松才恢复了正常,但仍旧是不断的否定着。 “他们肯定是搞错了,张军门怎么可能打败仗?就算拉痢疾也不止于此,淮王叛军手下那群乌合之众算什么东西……” 牛金松对痢疾的认识并不深刻,但李达原來在关外时则是见过的。 “将军万不可轻视了痢疾,俗话说好汉架不住三泼稀,只要一连三四日迁延不好,就算在龙精虎猛的精锐也被拉的半死不活了,更别提与敌死战。” 而也就在此时,李信突然说话了。 “此次福建兵败,郑家一定也牵涉其中,只可惜俺们的情报渗透工作还未触及福建,具体情况还不得而知。” 李信的话让牛金松忽然记起,自己此來是向李信报捷的,但是比起张石头在福建的大败,这所谓的捷报,他已经完全看不上眼了。 而李信却记起了他來时的兴奋冲冲,转而问道:“你兴冲冲而來,可是平蕃舰队再得胜绩?” 牛金松不许萧索的回答道:“嗯,又截了十几船的货,华莱士与何斌都说,这几日的战果已经足够郑芝龙发狂了。” 华莱士与何斌久在海上,熟知贸易情况,平蕃舰队前前后后共截下了由郑芝龙发往日本的货船近百艘,粗略估计,商户因此而受损失,合计白银要有上百万两,一向负责海面安全贸易的郑家,必然会引起西洋商人的不满。 因为按照郑家与西洋商人的密约,西洋商人只能与郑芝龙一方交易,而不能直接与日本人交易,如果他们想要获得日本的货物与白银,则只能通过郑芝龙由中间转手。 所以,只要这种情形继续下去,郑芝龙迟早会顶不住巨大的压力,而贸然行动。 其实李信已经意识到,平蕃舰队与郑家水师必有一战,那么与其自己找上门去,不如让对方主动來袭。不过,李信却不希望郑芝龙在准备万全之后,在前來突袭。只要让他在准备不足的前提下仓促发起进攻,平蕃舰队的胜率才会升到最大。 但是,按照之前的计划,以海战歼灭郑家水师,最终目的是为了将郑家势力在福建以及广东赶尽杀绝。可眼下张石头与史可法的大败,则使这个计划变的扑朔迷离,究竟这互为犄角的两拨人马,兵力合起來有近十万人,他们又是如何落败的呢? 这些都是萦绕在李信心头的疑云。 “发往福建布政使司的公文是否有回复?” 李信突然问起了关于这件事,李达摇摇头。 “毫无音讯!” 李信不相信,福建布政使司会甘于屈从郑芝龙的势力,而铁板一块。如果福建布政使司果然与之有嫌隙,那么正好可以加以利用,但是现在看來,郑芝龙在这方面下的功夫显然要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否则不可能半个多月过去了,福建布政使司居然一丁点的消息都沒有。 “大将军,收缩平蕃舰队的活动范围吧,福建大败后,郑家水师肯定士气大震,说不定现在随时有可能北上突袭进犯。” 李达在分析了一番后建议道。不过与之不同的是,牛金松则想的更进一步,“只怕史可法全军覆沒以后,浙江南部再无大军可与这些狗娘养的抗衡,大将军,咱们要早做准备啊。” 李信沉思了好一阵才断然道:“这个消息到目前为止还是传闻躲过实际证据,在沒有得到张石头彻底兵败的消息前,一定要保密。此事除你我三人以外,绝不可泄露给任何人。至于,平蕃舰队与浙江南部一切如常便好。郑芝龙还不敢在沒有合理借口的情形下进攻浙江的。” 福建安平总兵府邸,郑芝龙被突如其來的好消息惊的合不拢嘴,他本來只是对长子的虚实合计之策有几分赞许,但从邵武大捷的结果來看,郑森的确是青出于蓝胜于蓝,他从未指挥过大规模的陆上战斗,却一战击败了史可法与李信的三卫军。自此以后,三卫军战无不胜的神话彻底被终结,他也可以安枕无忧的整合福建各方势力,使之服服帖帖的为郑家服务。 此时,蛰伏了有一阵的郑鸿魁又忍不住活跃了起來,这不他又來到郑芝龙身边,劝说郑芝龙当趁机立即派水师前往浙江给商船护航。就算直接进攻浙江内陆大有不妥,再次也要平靖海域,否则那些西洋人见郑家已经无法摆平东南海域,沒准就会让过他们郑家直接与倭人交易,到时,郑家在东南海域一家独大的局面将彻底不复存在。而郑家的财路也将因此而被断双臂,一旦沒了财路进项,他又拿什么维持庞大的私人武装?又拿什么慑服周边的大小海盗? 不过,郑芝龙还要等,他要等郑森回來了以后,再拿个准主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三十七章 悉数杀尽 “听说史可法在这次大战中生死不知,只怕不好向朝廷交代!” 郑鸿魁突然转移了话題,提及到了邵武大捷中生死不知的史可法。郑森与淮王叛军相勾结,将史可法军打了个全军覆沒,甚至连史可法本人都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很多人都传说,史可法是在乱军之中被乱兵斩为了肉泥,因此才寻不到其人。 郑芝龙看着自己这四弟随着烛火扑朔的眼眸,心中一阵冷笑,看來你还是贼心不死,竟然想变着法的离间我父子。不过他却不动声色,只淡淡的回道:“史可法若不死,咱们才不好向朝廷交代。只要史可法死了,那就是死无对证,就算朝廷有心追究也不好借口啊。倒是你在杭州公然攻击平蕃舰队,让人家狠狠的抓住了把柄,都已经将状子告到布政使司了,好在布政使拿了咱郑家的银子才不好多做置喙,否则擦不好这屁股,就必须治你的罪了!” 听到大兄语带威胁,郑鸿魁赶忙稳定心神,连声道罪。 “在杭州时,是鸿魁想的不周,必要时,鸿魁愿为郑家有所牺牲!不过,今日鸿魁所言句句都出自肺腑,所为都是郑家的前途啊!” 说到一半,郑鸿魁居然作势呜咽的哭泣起來,然后又顺势跪倒在地,任凭郑芝龙怎么说都不愿意起來。 郑芝龙对此一筹莫展,眼前之人毕竟是自己的同胞兄弟,他能对那些所谓的异性兄弟大开杀戒,却无论如何都狠不下心肠來,对待自己的这些同胞兄弟。 “快起來,快起來,这是作甚?我又沒说要处置你,只是杭州海战的确给咱们带來了不小的麻烦,使咱们落了口实在人家手里。以后只要你行事低调一些,为兄会时时刻刻护着你的。” “多谢大兄回护,鸿魁惭愧汗颜!” 这时,郑鸿魁才擦了一把脸上的鼻涕眼泪,支起2身子。 不过郑鸿魁还有话要说。 “大兄,鸿魁有一事在胸口,不吐不快,还请大兄允许鸿魁讲出來。” 郑芝龙无奈摇头,“好,说罢!” “我军俘虏史可法部下两三万,这些人如果不妥善处置,一定会招致千夫所指。” 千夫所指?郑芝龙有些莫名其妙,愣愣的看着郑鸿魁,不过就是官军俘虏,大战结束之后就地遣散就是,哪里会招致千夫所指。 “大兄一定以为,将这些人放走便了事,难道大兄就不怕这些人众口铄金吗?” 郑鸿魁的话让郑芝龙眉头一跳。 “你,你是说要将这些人都,都…….” 郑芝龙平素心黑手辣,但还是沒能将这“杀了”二字说出來。那可是一两万人,如果都杀了,那还了得? 谁知郑鸿魁却直盯着郑芝龙,摇摇头,然后缓缓道:“并非我要杀降,而是……” 陡然间,郑芝龙胸口怒气横生。说了这么多,郑鸿魁还是要离间他父子之间的关系,他的儿子他还不了解吗,怎么可能做下这等事情來?再说了,就算要做,也必然会先请示了自己再做决断啊。 “我累了,你退下吧!” “大兄!现在就当立即派人到邵武去啊,晚了就來不及了!” 郑芝龙的声音逐渐转冷,眼皮都不愿意抬起來再瞧自己这四弟一眼。 “这件事我自有处置,你回府去吧。” 郑鸿魁几乎是被郑芝龙赶出的总兵府,出了府门本來一副忧心忡忡的面目又换上了冷笑。只在肚子里不停的嘲讽着,待会你就知道悔不该不听人言了。暗自嘀咕了一阵,郑鸿魁跨上战马,双腿狠狠一夹马腹,扬长而去。 赶走了郑鸿魁后,郑芝龙的感觉就像吃了苍蝇一般,在屋中不安而又焦躁的來回走了几步后,又大声召來了家丁。 “老爷,可有吩咐?” 郑芝龙扬起手,嘴巴张合了几下又摆摆手道:“去吧,沒你们的事了!” 眼看着夜色已深,郑芝龙满腹心事的和衣而卧,直到天将报晓,突然有急报传來。 “邵武军报请大帅阅览!” 郑芝龙一个激灵从榻上翻身而起,只见天色仍旧昏暗,一名家丁又在门外高呼了一声,这才确认自己不是做梦。 “进來吧!” 郑芝龙又一头躺了下來,浑身放松。这些家丁都是他收的螟蛉义子,都是最为心腹之人,所以也并不避忌。 那家丁推门进來,又蹑手轻脚的将门带上,然后绕过屏风在榻前躬身道:“大帅,有邵武急报!” “念吧!” 郑芝龙一夜沒休息好,脑子里昏昏沉沉的,连眼睛都想睁开,只是从眼缝里瞟了他们一眼。 “史部俘虏闹事作乱,被负责看押的淮王叛军悉数斩杀……” “什么?你,你再念一遍!” 郑芝龙闻言之后,从床榻上一跃而起,立刻睡意全无。他不及那家丁再念一遍,猛地一把将那急报抢了过來,上下大略扫了两眼,顿时心里一片冰凉。头脑恍惚之下,郑芝龙一个踉跄又瘫坐在了床榻之上。 口中又喃喃道:“怎么会是这样,还真让郑鸿魁那厮说中了?” 不过仅从这份急报上,却看不出此番作为是出自郑森之手,而且郑森也沒有承认,这些事是他做的。按照郑森的汇报,史可法部俘虏交由淮王叛军看管,但不知因何,时刻发布俘虏忽然与淮王叛军起了冲突,由于俘虏们手无寸铁,很快就被淮王叛军斩杀殆尽,其中不乏朝廷命官也身死其中。 而郑森的处置也颇为决断,立即包围了冲突双方,立即就将淮王叛军缴械,同时又派兵控制了淮王本人。此时此刻,身为杀降首恶的淮王已经被在被押解往安平的途中。 看來,还真让郑鸿魁说对了,这些事郑森根本就不能请示,只要成了既成事实,自己才会只能死心塌地的支持他的策略。不过,显而易见的是,郑森是打算将这杀降的罪名一股脑的都栽在淮王身上。 不过这淮王此刻已经成了烫手的山芋,怎么能押解到安平來呢?一念及此,他忽然又是一震,情知这淮王只怕也活不成了。而只有如此,对他郑家才是最好的结果。仅仅一夜之间,他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对福建的局势无法悉数掌控。表面上看,自己似乎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但他却隐隐觉得一切都在失控之中,而且这种失控将随着时间的推进而愈演愈烈。 既然事已至此,他郑家便再沒了回头的余地,虽然这与郑芝龙一贯的处事原则相悖,可他已经沒有选择了,只能由此之后一条道跑到黑,这就跟赌徒的孤注一掷一般,要么赢了,赢得盆满钵满,要么输了,输的彻彻底底,连身家性命都不胜。 仅仅一夜之间,取得邵武大捷的喜悦便在第二个黎明來临之前被一种莫名的恐惧驱赶的无影无踪。直到他无力的挥挥手,将那家丁撵出去之后,才无力的又靠在了榻上,口中喃喃道:“逆子?肖子?” 不管如何,郑芝龙都得承认,自己的这个儿子有雄心壮志,有决断,而且行事也比自己很辣,绝不拖泥带水。这种个性是好事,也是坏事。他这种坚韧很辣的性格,可以使郑家绝处逢生,走向辉煌。也可以使郑家由鼎盛一路跌入深渊。至于,结果究竟如何,只能看老天是如何选择的了。 “來人!” 刚刚被撵出去的家丁听到大帅召唤,又翻身推门进來。 “大帅,有何吩咐?” “你且过來近身,我有要事交代!” 那家丁來到郑芝龙榻前,郑芝龙在他耳朵边进行了一番仔细交代之后,这才又起身站起來。 “刚才交代的你都记仔细了,任何人不能泄露一句,知道吗?否则就食塌天大祸!” “记下了,如果泄露给第三人知晓,小人就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带几个亲信去,事成之后……”郑芝龙挥起右手呈现刀状,做了一个劈砍的姿势。 那家丁看了之后,立即心领神会。 “记下了!” 家丁退了出去,郑芝龙又提起笔來写了一封信,让人骑快马送往邵武郑森军营,他要围绕着这番变局提前做一番处置,无论如何不能将口实落在外人手中,总要将这戏码演的越真越好。 还有一则,他要立即召回郑森,眼下大战结束,已经沒有让他继续在邵武坐镇的必要,至于三卫军残部,就交给副总兵于利好了。 不过一连等了三日,郑芝龙派出去的家丁沒有音信不说,他急令调回的郑森也沒有奉命赶回安平,而是以三卫军残部不彻底剿除便无颜返回为理由,直接拒绝了。 郑芝龙责怪郑森小題大做,不就是一个三卫军的残部么,值得这么兴师动众吗?但又过了三天之后,他才知道自己想错了,很快邵武方向又传回了消息,郑森所部在将乐附近打了一场败仗。郑森整军在附近集结,准备再一次进兵剿灭。 最初,郑芝龙并不在意,他深知残部盘踞山中,想要利落剿灭并非容易致使,但结果却让他大吃一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三十八章 出兵与否 三五日后,邵武又传回捷报,郑家步卒在郑森的带领下,斩首三卫军残部万余,其中自张石头以下军将十余首级不日将递送到安平,且沿途示众。当军报到手以后,一向疑虑重重的郑芝龙也不禁放心了心中时时刻刻悬着的一颗大石。 他所担心者,无非是遭到三卫军步卒的打击报复,而今三卫军深入福建的精锐悉数被斩首传檄,那么对远在杭州的李信或多或少也会变成一种严厉的警告,告诉他们随便深入福建分他人肥肉的行为,会遭到无情的打击和报复。 不过,郑森还是拒绝返回安平,称三卫军一次失败后一定不会甘心,必然还会继续派兵前往福建进行报复,所以他也十分有必要继续留在邵武,整军经武,严阵以待。同时,郑森还向郑芝龙请示,必要时刻,可允许他深入江西境内或者浙江境内,深入击敌。 但是郑芝龙在全盘考量之后,还是觉得不应该大张旗鼓的与南京方面撕破脸皮,毕竟现在的郑家还沒到羽翼完全丰满,可以独立单干的时候。在这种想法的指导下,郑芝龙很快就发布文告,称三卫军残部与淮王军残部在建宁与泰宁之间鏖战,两败俱伤,所部大多数人都在此役中死于非命。 这份军报在外人看來,自然是不明就里,但郑家一系人马上下皆知,这是一次郑家步卒不折不扣的一次大捷,因此上下群情亢奋,都为这次难以想象的胜利欢呼雀跃,毕竟李信和他的三卫军在北方名声在外,而今一战竟在大公子手下全军覆沒,当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这时,郑芝龙也一改往日的谨慎保守,立即行文南京痛诉李信以及三卫军劫掠北上商船,致使东南海域人心惶惶,大有再次失控,海盗肆虐的危险。他这份控诉既是威胁南京各路官员,同时也是向李信发出了最后的通牒。 只要李信不承诺,停止扣押商船,郑芝龙就会派出郑家水师肃清东南沿海的一切反对者。郑芝龙其实还是抱有侥幸之心,只要李信顾忌福建三卫军的惨败,以及郑家水师的实力,稍稍有所收敛,也是他郑家的一次胜利。 在短时间内不与李信以及他所掌控的南京进行正面冲突,这才是一条比较稳妥的扩张之路。这其间,郑家要抓紧整合福建内部的各方派系,同时以李信驱虎吞狼的招数,控制广西、广东等地,由此便可打下他郑家割据东南的基础。 只要时机成熟,到那时就算明朝京师与江南的交通恢复了,别人要想动他郑家分毫,不付出血的代价也是休想。 这时,有家丁來报。 “大帅,四老爷求见!” 这个四老爷指的自然是郑芝龙四弟郑鸿魁,听到这个名字,郑芝龙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來。他知道,郑鸿魁每此來求见自己都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沒安好心,但每次自己都出于大局考虑,安抚他的情绪,有求必见。但今日,郑芝龙实在不愿意看他那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谄媚嘴脸,于是便冷着脸,让那家丁回复郑鸿魁。 “告诉他,今日老夫身体不爽,让他稍后再來求见吧!” 郑芝龙特地给出了一个稍后这种比较模糊的词语,他之所以不给出具体的时间,就是在向郑鸿魁发出一种暗示,自己今后都不想在见他了。 家丁得令后恭谨的退了出去,片刻之后便听到外面隐隐有高亢又愤怒的声音在与那家丁争辩着:“狗杀才,你凭什么当着老子,老子要见自己大兄也由你批准吗?” 不过,郑鸿魁的声音却是越來越远,很显然家丁并沒有买他的帐,不受他的威胁。这些人都是追随郑芝龙出生入死的螟蛉义子,心中除了郑芝龙以外,更不会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就连郑芝龙的长子郑森这种默许的继承人,这些家丁都不会曲意阿从,更何况一个失势的四弟呢? 又过了一会,外面显然沒了动静。 郑鸿魁在大兄府邸吃了闭门羹,在回去的马背上似乎并沒有多少沮丧愤恨之情,相反还隐隐有些兴奋。 到了家中之后,郑鸿魁立即将两个儿子招了回來,并询问这几日水师中的动态,究竟是偃旗息鼓不再提出征之事,还是明松暗紧,随时准备扬帆起航。 郑采、郑联两兄弟在郑家水师中并沒有受到其父郑鸿魁的牵连,仍旧于水师中身兼要职。这除了郑芝龙的特意安排之外,也归功于郑鸿魁的未雨绸缪,历次大战他从不带着自己的这两个人一同出海,甚至都不让这两个儿子在他麾下听令。这也是为什么郑鸿魁一干部下广受牵连的同时,他的两个儿子却相安无事的另一则原因。 这时,郑联面色有些愤愤然。 “父亲大人,儿子说句不中听的话,大伯父忌惮您,岂会再给我们兄弟出战立功的机会?” 郑鸿魁听后哈哈一笑,又转脸看向一直少言寡语的政采,这个儿子向來有勇有谋,深得郑鸿魁欢心。 却见正才从容答道:“以儿子所见,大伯父现在虽然有意限制父亲大人,却并无打压我兄弟二人的意思,相反,儿子还觉得大伯父在诸多方面甚至有意提拔,只是,只是做的不甚明显而已。” 郑鸿魁点点头,自己这个儿子总是能洞悉事实的本质。 “你说的不错,我这位大兄哪里都好,就一点是他最大的缺点,也可以说是弱点。那就是太看重所谓的家族了。” 郑芝龙维系家族和睦,向來使用温和的制衡之术,这一点郑鸿魁早就洞悉分明。所以,他才敢在杭州丢了自己所有的战船后并且做了俘虏后,仍感返回福建。他就食算准了郑芝龙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要了自己的性命,与之相反,在他底线被触及之前,甚至还会百般回护自己的性命。 所以,郑芝龙选择了一个看似四平八稳实际上却是后患无情的法子。限制郑鸿魁其人,却对郑鸿魁的两个儿子,郑采以及郑联大加提拔。 “儿子所见所闻,据说大伯父有意攻略广东,将两广也纳入郑家势力范围,以此作为与南京方面抗衡的资本。所以,以儿子推测,其实大伯父并不像与南京的李信在近期有大规模的海战冲突。” 闻言之后,郑鸿魁忍不住真真冷笑,转而又望向了自己的另一个儿子。 “郑联,你怎么看?” 郑联被郑鸿魁问的一怔,继而又回答道:“郑联听父亲和大兄马首是瞻。” 相比多智的郑采,郑联的想法就比较少,他只要有仗打,可以李公,可以升官就心满意足了。但他并不傻,知道自己的立身根本是什么,所以唯父亲与大兄马首是瞻,才是他最好的选择。 郑采发现郑鸿魁的脸上似乎大有不以为然之色,心中忽然一动,忙问道:“父亲大人,难道您认为大伯父攻略广东的计划会失败?” 久久,郑鸿魁才摇摇头。 “攻略广东的计划沒错,可他错就错在不该与李信为敌!只怕,他未必会从容如愿的。” “这怎么可能,父亲大人您也太高看那个李信了,看看邵武一日两次的捷报,史可法和那个张石头不是都被大公子打的全军覆沒了吗?看來他和鞑子的战绩也沒准是吹嘘出來的,到了咱们郑家步卒的刀下就现了原型,只要他敢再來,这就食前车之鉴啊。” 郑联很显然不赞同父亲涨他人威风灭自己锐气的说辞,一连串的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郑鸿魁不与之争辩,只是狠狠的怒斥了一句:“不成器的东西,凡是多跟你大兄学学,如果事情真这么简单,咱们郑家早就割据东南半壁了。” 郑联被父亲骂了以后尽管心有不服,但也不再公然顶撞郑鸿魁。反而是一向不甚主动发表看法的郑采说话了。 “二弟,父亲说的沒错,你认为大公子的捷报,会十成十的准确吗?” “怎的,他还敢谎报战功不成?” 郑联被大兄的说法吓了一跳,他从未有过这等想法,而今被正才猛然发问之后,竟然也隐隐觉察出,自己的父亲和大兄似乎对大公子的捷报,并不完全相信。 “那,那斩首史可法部两万余级,可不是假的吧。” 史可法部被淮王叛军“斩杀”的两万多俘虏,郑芝龙是派人飞马去查看过的,堆积如山,盈野累累,好不残酷,这些是决然做不得假的。 郑家父子自然猜得出來,所谓淮王叛军斩杀史可法部俘虏,然后淮王叛军又被缴械的戏码,不过是郑森一手导演的,这样既避开了杀降的名声,又将所有的罪名栽赃到淮王头上。最后一箭三雕的是,还借此一举铲除了淮王所部叛军,更加向外界昭示,郑家并沒有与淮王勾结,打击南京方面追击的两股官军。 要怪,只能怪三卫军与史可法部无能,被淮王叛军打了个屁滚尿流,郑家的人马实则是在为他们报仇而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三十九章 密使来了 郑鸿魁对两个儿子详细叮嘱了一番,“如果水师要北上,你们兄弟务必不要一同登船,如果南下则沒有必要!” 郑采、郑联兄弟躬身领命。这回两兄弟面色都齐齐变化。 “难道父亲大人不看好与三卫军水师的海战?” 两兄弟几乎是异口同声的问了出來。郑鸿魁闻言沉声闷气道:“为父在李信手中吃的亏,你们都忘了?” 郑鸿魁的语气沉重而又有几分威严,两兄弟知道这是父亲心中的疮疤,并不敢随意动问,因此他们也不知道父亲是如何在杭州丢光了所有的舰船。但郑鸿魁在郑家水师中骁勇善战是出了名的,因此,他的严正告诫,两兄弟并不敢完全当作耳旁风。 “儿子记下了!” 两个兄弟几乎又是异口同声。郑联表情略微变化,嘴巴刚要动一动,就被身边的大兄正才拽住。 “父亲大人如果沒有其余吩咐,儿子们这就告退了,不打搅父亲休息。” 在征得了郑鸿魁的允许后,郑采拽着还想说上几句的郑联出了郑鸿魁的书房。 直到出了三进院子,郑联才一把挣脱了大兄的拖拽,面色愤愤然道:“大兄你拽我作甚?父亲明显是对大伯父有偏见,咱们郑家水师在海边所向披靡,何曾敢言败过?你,你为什么不让我说出來!” 郑采冷然道:“你说什么?说三卫军不堪一击,说父亲败的耻辱?” “你,你,这……” 郑联张口结舌,是啊,自己能怎么争,难道以父亲的失败來戳他伤疤?不过郑联很快又意识到问題的症结所在,“父亲的判断有误,难道还不能指出來了?万一,因此而错失良机,岂非后悔莫及?” 这时,郑采的面色才恢复了平和。 “父亲的判断也沒有错,鸡蛋不全都放在一个篮子里,将來篮子万一烂掉了,鸡蛋才不会一同付之一炬,明白吗?” 两兄弟又争执了几句,最终郑联也沒能被郑采完全说服,但尽管郑联不愿承认,他也还是在心底里认同了自己大兄,那鸡蛋不能在一个篮子烂掉的说法。只不过嘴上仍旧坚持而已。 直到两个儿子离开府邸返回军营,郑鸿魁唤來了老管家。 “这件事你亲自去办,关闭府中所有大小门,沒有老夫的军令,任何人不得随意私自出入!” 老管家知道自家老爷有密事要谈,于是躬身肃容领命。 “老仆记下了!” 过了片刻功夫,便有家丁领來了一名浑身上下一副家丁打扮的神秘人。不过,郑鸿魁却并沒有将他当做家丁一般对待,反而对此人拱手一礼。 “密使请上座,请代为问镇虏侯安好!” 那神秘人并沒有上座,仅仅是原地站立,语气平稳的回道:“军门不必客气,在下现在的身份就食府中家丁,贸然上座并不合适,咱们尽快说正題吧!” 见到神秘人不冷不热的态度,郑鸿魁也不再坚持,便从容问道:“密使有什么想要了解的,郑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与此同时,郑鸿魁还从怀中取出了一封火漆封口的书信,双手递了上去。 “这是近一段时间以來,郑某搜集的情报,还请密使转呈镇虏侯阅览!” 那密使接过了郑鸿魁手中的公文,迅速揣入怀里,然后又开门见山问道:“临來时,镇虏侯曾交代,一定要查清楚张营官的下落,不知郑军门可有确实的情报可以提供?” 郑鸿魁早就知道这密使要问及邵武大捷之事,此前他也为此做过不少功夫,于是赶忙道:“郑芝龙到现在为止还严密封锁了消息,能从公开渠道所获取的信息都十分有限。” 神秘人的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 “难道就沒有其他渠道可以获知吗?” 郑鸿魁等的就是他如此发问,于是笑道:“郑某自然有自己的渠道可以获知,不敢保证百分百准确,也总是八.九不离十的。”郑鸿魁的啰嗦让那神秘人有一阵不耐烦,但这一回却沒有继续催促,虽然眉头可见的皱了起來,还是静静的等着他说出自己想知道的答案。 “现在可以明确获知的是,史可法全军覆沒,史可法本人不知所踪,生死不明。郑森的人并沒有在战场上找到任何关于此人的确实……” “不知张石头营官可有确实下落?”那神秘人实在忍不住,将郑鸿魁漫无边际的闲扯所打断,他这次深入福建來,可不是为了打探史可法的消息,他要知道三卫军究竟处境到底如何。 现在邵武一带与江西的边界,到处都是郑森人马的封锁,江西方面几次派人前往都有去无回,所以自己才拼着暴露身份的危险,亲自來到郑鸿魁府上打探消息。至于郑鸿魁本人所提供的消息,究竟是否可信,这又是另一回事了。 郑鸿魁沉思有倾,面色也逐渐凝重起來。 “郑某揣测,郑森捷报中关于三卫军的内容,有至少六七成是虚报!”他看到神秘人眉目神色转换,知道其要问什么,便又解释道:“这并非是郑某的凭空揣测。郑某虽然现在已经失势,但在军中还有些许眼线,昨日便有人送回消息,所言郑森连续两日在建宁、泰宁一带动兵,并且损失颇为不轻。以密使判断,这其中又说明了什么?” 果然,郑鸿魁的话让那神秘人眼中流转起了一丝兴奋之色,但随即又暗淡下去,只听他叹了口气。 “终究是猜测而已,郑森的人马消灭了史可法部与淮王部的叛军至少大体是可信的。” 这是神秘人自己的判断,郑鸿魁也认可这种判断,郑森不可能谎报所有军情,史可法部的惨败是板上钉钉的,毕竟那盈野累累的惨况是实打实的,他的心腹家丁曾亲眼目睹。 不过郑鸿魁对自己的判断十分有自信,又进一步道: “有一则消息密使怕是还不知晓,郑芝龙已经四次调郑森返回安平,您猜怎么着?郑森四次都以各种理由所拒绝。就在今日下午时,他还以防备三卫军大举报复为由,拒绝了郑芝龙的调令。” 神秘人冷笑一声,“郑森的顾虑沒错,三卫军迟早会报复的!” 郑鸿魁接着说道:“重点不在此处,在于郑森因何屡屡拒绝返回安平!” 以郑鸿魁对郑森其人的了解,他并非是个不居功自傲的人,有了这等大功仍旧甘心居于深山密林之中,负责边界安危,这与之性格大为反常。若是以往,他早就返回安平,接受各方的顶礼膜拜了,哪会似今日一般连半分功劳都不顾及领受? 听了郑鸿魁的分析,那神秘人也觉得有些在理,便又问道:“以郑军门所见,郑森之所以不敢轻易返回安平,是因为张营官还在邵武的缘故?” 郑鸿魁正色的答道:“只能是如此,否则放眼福建境内,沒有人会牵绊住这位郑大公子的脚步。”说及此处,他的眼神目光里充满了不屑与嘲弄之意。只是这些不屑与嘲弄,神秘人看得清晰,分明是针对郑森而來的。神秘人不知道郑鸿魁与郑森父子有多深的过节,但这总是三卫军赏下乐见其成的。郑家兄弟叔侄矛盾愈甚,自家才越有隙可乘。 神秘人淡然一笑,难得的调侃了一句:“看來这郑大公子还是个好大喜功的人物呢!” 郑鸿魁点点头,又立即摇摇头,“是也不是,郑森其人虽然好大喜功,但其能力在郑家上下,却无出其右,尤其是他坚韧很辣的性格,就连我那位大兄都要甘拜下风。” 郑鸿魁对郑森的态度虽然满是嘲讽与不满,但说起他的能力來又多有褒奖之词,这让神秘人也不禁为之皱眉。 “以郑军门的意思,这郑森将來于我三卫军实在是劲敌一个了?” 郑鸿魁不置可否,却忽然又答非所问。 “密使可知,现在福建正往台湾大举迁民?” 神秘人摇摇头,这些事都是他所不关心的。 “这些都是郑森一手促成的,凡是有响应迁民者,到了岛上之后每口人赏银十两并发放相应数额的土地。” 神秘人闻言道:“这是好事啊!台湾我东南门户,掌握在西洋人手里终究是肘腋之患,知道移民拓土,这郑森也是有远见的。” 郑鸿魁扑哧一笑:“密使谬赞了,郑森之所以如此做,实则是在为郑家留后路呢!万一,福建不保,将來可暂且退居海岛,这些大举迁移过去的百姓就是立身立国的根基啊。而且此岛进可攻,退可守,又扼住倭人与南方海域的交通咽喉,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宝地啊……” 这一回神秘人不再说话,似乎在沉思着什么。郑鸿魁又道:“郑某说这些,不是为了证明郑森其人对郑家前景有悲观的预料,而是说明此人未虑胜而先虑败,实在是一个绝不可轻视的劲敌啊。” 神秘人陡然间冷笑道:“劲敌如何?在镇虏侯面前,也只能退避三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四十章 乱上加乱 一直保持克制与淡定的神秘人还是在涉及到镇虏侯李信的时候小小激动了一下,但很快他又恢复了之前的从容,拱手长身一揖,“郑军门,急务在身,在下这就先行告退了。” 郑鸿魁站起身來,亲自送到了房门口,又交代老管家领着俩人沿隐蔽叫门出府,这才重新返回到自己的书房之中。 忽然,烛台上的蜡烛忽闪了几下竟然灭了,由于刚才是秘密接见,为了防人耳目,即便是在自己的书房中,郑鸿魁也仅仅点了一盏蜡烛而已。只是这阵突如其來的黑暗并沒有让他产生惊慌,与之恰恰相反,在黑暗的包围下这位久历残酷明争暗斗的郑家四老爷觉得十分安全和惬意。 郑鸿魁将肥硕的身子在太师椅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然后又闭上眼睛,享受着这难得的一刻。 陡然间,那双眼睛蓦的睁开,疾声喊道:“來人! 家丁推门而入,绕过屏风來到里面,于黑暗中躬身侍立。 “大帅,有何吩咐? “你立即前往邵武,联系…… 郑鸿魁的声音越來越低,那家丁却频频点头。黑暗中两个人的面部表情晦暗不明,但却有两双眸子映着窗外的月色散发着幽幽的光辉而隐约闪烁。 杭州府,距离张石头全军覆沒的消息传回來已经过了七日,李信如坐针毡却毫无办法,掐时间推算,派出各方打探消息的人马也当有了回信。果然,从南京到江西,陆续便有密信被送抵杭州,只是一封封密信中带回來的却是语焉不详的推测,要么就是从别处打听來的消息。而张石头究竟生死如何,竟沒有一方人马能说的清楚明白。 这一日,牛金松忽然急吼吼的冲到了李信平日里处置公文的书房中,“大将军,大将军,有消息了,有消息了! 牛金松自从南下以來已经很少如此冒失失礼,今日竟然性情大转,李信眉头微皱之下,便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大将军,张营官有消息了! 其实现在的张石头早就位列副将,挂将军名号,不过三卫军内部出于亲切念旧等因素,一些老人依旧以三卫军草创时的军职相称,久而久之这种旧时称呼也仅仅限定在三卫军一干老卒军将中,并能以此凸显其元老地位。 李信察觉到了这种极易使军中矛盾激化,山头凸显的苗头后,便制止了这种极为不规范的称呼规则,参考这个时代的通行规则,今后凡是称呼有职位者,一律称呼其身兼各职的最高官衔,违者当众责十军棍。 很显然,牛金松在激动之下违背了这一条军令,李信刚想让他去军法处自领处罚,却听牛金松动容道:“张营官派了人回來,他沒死,咱们的精锐也沒全军覆沒!” 这几日关于张石头的消息太多了,但多数都不尽不实,不是转述他人描述,就是主观臆测,根本就做不得准,所以在牛金松一开始说出张石头有了消息的时候,他并未在意,但现在陡然听说张石头派了人回來,李信也不觉心脏猛然跳了几下。 “你,你再说一遍,张石头派人回來了?” “是啊,派人回來了!掷弹兵营沒有全军覆沒……” “那还磨蹭什么?还不快些带人來见我?” 很快,牛金松那种激动万分的表情里又参杂了悲戚之色。 “张营官派回來的是郑來勇,他一路上糟了不少罪,见到咱们的人以后就昏死过去,现在正……” 说道此处,李信立即打断了牛金松。 “我知道了,立即带我去见郑來勇!” 这个郑來勇,李信是知道的,当初在大同的时候,是个很窝囊的人,那时他也不叫郑來勇,而是叫郑四九,误交内奸损友,还被对方带了绿帽子,可说是成为世人笑柄。但就是这样一个懦弱卑微的小人物,在加入三卫军竟然敢于上阵杀敌,经过蒙古和辽西几次大战后迅速成长起來,不但从辅兵正式转入步战营,最后又以极为优益的口碑,被数名营官所保举,加入三卫军中精锐的精锐,掷弹兵营。 此番出兵,郑來勇在江西时立功不小,据说黄梅贼匪首之一,天蓬大将军就是他带着本队人亲自活捉的。 在牛金松的引领下,李信來到了三卫军中伤病营。三卫军中的伤兵营与其余所有明朝官军所不同的是,只要进了伤病营便一切待遇从优。除了在此其间领受双饷以外,还餐餐有肉,但凡进入此营的伤患军卒都会得到以往从不曾有过的照顾,就算在山西时,三卫军也不成有过这等规模的伤病营。 这也是李信到了南京以后,因为财大气粗,才制定的一种后勤保障。而对三卫军而言,这无疑是一种不可多得的福利措施。但这也在侧面给三卫军军卒们敢死,敢战起到了一种积极的促进作用。 所以,牛金松将郑來勇安排进这伤病营内,实在是一种优待。 李信來到伤病营时,郑來勇已经苏醒,而且很快就恢复了清醒的意识。此刻,他正在伤病营中相关陪护人员的协助下,进食刚刚熬好的冒着腾腾热气的米粥。 见到李信突然出现,郑來勇在经过了初时的愣怔之后,赶忙要下地行礼。李信制止了他,并坐在他的榻边,示意他先吃完这碗米粥再说其他事情。 只是,郑來勇乍见李信,心情激动之下,哪有心情吃完了这碗米粥再说,于是三口两口也不顾米粥烫嘴,将将满满一大碗的米粥倒进肚腹之中。然后摇晃着,以头伏榻,再抬起头來已经泪流满面。 “张军门让小人亲自來与镇虏侯报平安,俺们沒辱沒了三卫军的名声,掷弹兵营沒有战败,只是迫于形势转移到了福建西北部的山区而已。” 而这究竟是什么形势,使得一贯能征善战的三卫军精锐掷弹兵营退避三舍呢?其对手当然不是郑家的人马,也不是淮王的叛军,而是痢疾二字。 再龙精虎猛的壮汉也禁不住痢疾的折磨,所以,在减员频出,战斗力低下的危机形势中,张石头下令躲入山区,以避免与來犯的郑家人马硬拼,造成不必要的伤亡。其实,这原本只是权宜之计,可谁曾想,史可法部的惨败与全军覆沒造成的震撼太过严重,于是,三卫军掷弹兵营全军覆沒的谣言与消息也就在此时纷至沓來。而那郑森,不知出于何种目的,并未对此加以制止,反而以此向其父告捷。 于是,三卫军全军覆沒的消息便传遍了江南各省。 “你是说,痢疾还在军中流行?” 郑來勇一口气说了许多,显得有些虚弱,喘了两口气才回答李信的问话。 “本來已经到了初冬,当不会有这些疫症流行,可是福建地处南方,并不似北方那么应时,久在几日前还大雨滂沱呢。流行痢疾也不奇怪,就连张军门本人也被痢疾折磨的不成人形,眼看着就剩下半条命了。” 牛金松发问:“那你们怎么不撤军?撤到江西不就得了?” 郑來勇苦笑道:“这个建议军中也不是沒有人提出过,后來几经研究,大伙又都认为,就算撤军痢疾也不见得好,而且更重要的是我军将失去对战局的掌控与把握,到那时史可法若知悉我军虚实,由建宁斜杀出來, 沒准就会断了我军的后路。” 在郑來勇的讲述中,这两股同为明朝官军的人马竟然也在围剿淮王叛军的时候明争暗斗。李信暗暗摇头,看來这还真是中国人的通病,古今都是一样。 李信忽然面色一转,“张石头可在军中施行最新颁布的卫生条例?” 郑來勇正在大倒苦水,完全沒想到镇虏侯竟然提起了这个话头,目光不禁有些茫然,但还是照实答道:“掷弹兵营一直战事缠身,张军门认为搞那些粪坑太过浪费军卒体力,所以,所以……” 这个所谓的卫生条例,是在三卫军來到江南以后才制定的。因为南方高温而潮湿,所以蚊虫滋生也是极为容易。尤其是大军所过之处,如果沒有特定的地方处置掩埋军卒的排泄物,而如以往一般任由军卒们随意处置。可以想象数以万计的大军的排泄物会吸引多少蚊虫。 而这些蚊虫也正是各种细菌病毒的携带者与散播者。一旦, 某种病毒或者细菌出现在某个人的排泄物中,那么疫症的扩散速度将超出常人想象。虽然李信不敢确定,掷弹兵营的痢疾流行一定就是因为沒有严格施行卫生条例,而修建专门的粪便处置场所,就地掩埋,与露天隔绝。 但是,这使得痢疾的扩散起到了推波助澜作用却是可以想见的。 而此时,也不是划分这种责任的时候,李信在大致了解了掷弹兵营的基本情况后,便已经对接下來的处置应对,有了最基本的方法。 当日晚间,浙江南部的台州,温州等地传來消息,有大规模的倭寇在两府沿海登录袭扰。李信连夜召集高级军官开会研究处置方案,谁知第二天一早竟又得到了令人震惊的消息。 郑家水师宣布北上清剿倭寇,意欲肃清东南沿海乱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四十一章 遭遇挑战 倭寇突然间在温州、台州两地开花肆虐,紧接着郑家水师又宣布往这两府外海参与清剿倭寇,其目的不言自明。这也在三卫军中掀起了轩然大波,与之应对的也形成了两种立场鲜明的论调。 一种是以三卫军步卒老军,牛金松等人为代表,希望以强力手段应对挑战。还有一种则是杭州本地的官员,他们中绝大多数人并不希望与郑家开战,所以都希望镇虏侯能够尽快与之达成协议,而罢兵言和。 说穿了,任谁都看得出來,这次温州与台州沿海遭遇倭寇突袭的事件,一定与郑家脱离不开关系。而且,在萧山一战中,郑家便已经有过前科,这次再故技重施,谁也不会觉得奇怪。 尽管两种声音都在酝酿发酵之中,可李信却迟迟沒有表态。以至于,各方都拿不准李信的主意,尤其是杭州本地的官员们,浙江市舶司提举高振辅以及杭州知府范有明,这两个人已经隐隐成了杭州城中文武百官的代表人物,而这两个人也乐得万众瞩目,于是他们一拍即合,决定对镇虏侯施加影响,以期能达到大伙都希望的结果。 高振辅认为李信之所以迟迟不表态,无外乎是对是否出兵游移不定,说白了就是对平蕃舰队沒有必胜的把握和决心。而平蕃舰队一旦失利,或者全军覆沒,那么对三卫军的打击将是不可挽回的。 这其中原因大致有这么几点,一是如果三卫军的平蕃舰队被郑家水师打败,那么他们将彻底失去对浙江沿海乃至是南直隶沿海的控制,此后无论倭寇、海盗或者是郑家水师都能长驱直入,无所顾忌。其二,一旦海战大败,对三卫军的士气打击也是不可避免的,其攻略福建的意图显而易见,也将因此而不得不搁浅。毕竟南直隶与浙江两省绝大多数的繁华地带不是沿江就是沿海,而这些地方则处处都暴露在郑家水师或者是海寇、倭寇的打击范围之内。一旦失去了平蕃舰队的保护,三卫军自保尚且捉襟见肘,又哪里有多余的兵力去攻打福建呢? 对于高振辅的意见和看法,范有明竖起大拇指,大为赞赏。 “高提举不愧是镇虏侯面前第一红人,分析起当下形势來头头是道,在下实在是佩服,佩服之至!” 范有明的夸赞高振辅照单全收, 面色洋洋得意,口中谦虚道:“哪里,哪里,都是受镇虏侯提携,敢不殚精竭虑?” 但解下來范有明的话又让他不禁一阵头疼。 “可理是这个理,咱们怎么和镇虏侯说啊?总不能直接说平蕃舰队不行,咱们打不过他们。” “这有什么不好说的,直言就是,反正该处的银子用不上三卫军一分一厘,这钱也到不了你我的腰包里一两。咱们都是出于公心,谁又能说些什么?就算说了,咱们也是身正不怕影子斜!” 高振辅的一番剖拍大义凛然,事实上,他这些日子以來也的确是如此,在李信的手下干活,不得不放弃了以往一味捞钱的初衷。毕竟现在是保住项上头颅和官位的最关键时刻,所以无论是办事,还是建言他都直言敢谏,因为自身沒有了利益牵绊,做起事情來竟也快意果决。 隐隐然,高振辅竟头一次尝到了做清官能吏的快感。 曾有几次,高振辅在私下里感慨,世人都说做清关难,而做贪官容易,这其实是一句屁话。想做清官和贪官根本就不是个人意志所决定的,实在是时事诱导而來,正所谓上有所好,而下有所效。 久而久之,这些因贪好所逐渐形成的于大明官制之外的一种规则就成了大明官场中的跗骨之蛆,所谓的贪墨**也自然就屡禁而不绝,甚至愈演愈烈了。今日镇虏侯好能吏,自己初逢大祸之下,自然不得已用命直至。而那杭州知府范有明在此前也是出了名的小人与贪财鬼,到现在如何?不也清廉的恨不得分文不取,就连老百姓当街拦轿喊冤都不再向从前一样,打一顿撵走了事,而是事必躬亲的倾听问題,解决问題。 一个多月下來,这位曾经狗一样围在赵秉谦屁股后面摇头摆尾的范有明,范知府,竟摇身一变成了爱民如子的好官,清官,更有百姓感激涕零要给他建祠立牌坊呢。 而这位范知府似乎也极为享受这种百姓的吹捧,毕竟他前半辈子拼命的捞钱,对民脂民膏敲骨吸髓,听够了骂名。这几日得到了清官美誉,便如久吃黄鱼之人突然之间吃了一口牛肉,觉得这才是人间美味一般。 恍然以为此前的半辈子竟然是白活了,于是范有明摇身一变,又成了爱民如子的好官,清官。 高振辅与范有明不同,他是有苦衷的,在赵秉谦时代,为了维持自己岌岌可危的地位,一方面他与赵秉谦虚与委蛇,另一方面他又和郑家多有勾结。郑鸿魁在钱塘江口的作为,他参与其中,倭寇对萧山的进犯,他一样也曾通风报信。如果严格追究起來,定他一个汉奸的罪名,里通倭寇是妥妥的,跑不了。但是不知何故,镇虏侯在明知他有通敌嫌疑的情况下仍旧明言,不问他此前所做何事,只看今后所作所为,只要他一心为了朝廷和百姓,便可不会计较前嫌,一力重用有能之人。 经过了最初的忐忑不安和患得患失之后,高振辅也终于发现了镇虏侯之前那些话都并非虚言,人家说不追究就不追究,而且还放手让他施以所长,并论功行赏。由此,大有重新做人之感的高振辅对镇虏侯乃至三卫军赏下都战战兢兢,不敢稍越雷池一步。 就连高振辅自己都觉得奇怪,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个贪婪无度,只认得权和钱的人,但这些日子以來,他曾不止一次从钱和权以外的角度看待问題和处置问題。虽然不至于向范有明那样高调为百姓们辩冤翻案的做作,但总是大有豁然开朗之感。 正如,这一次倭寇袭扰温州、台州两地沿海,郑家水师兵进浙江。如果按照以往他的处事准则,在这种事情上,明哲保身,不发一言才是为官之道。为甚?此事倘若成了,也会被千夫所指,假若失败了便是罪魁祸首! 事实上也果如高振辅所料,当他把自己的想法当众说出的时候,有几个向來粗豪的三卫军参将跳着脚就要过來动手,还是牛金松厉声喝止,才不至于当众颜面扫地。 “高提举的建议,诸位以为如何?” 李信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仅仅是扫视了一眼群情激奋的众位,淡淡的问了一句。 很快,便有人高呼,郑家宵小不足惧,三卫军自成军以來未尝一败,绝不能做这等亲者痛,而仇者快的事,沦为天下人笑柄。 “赔款求和,这与卖主求荣有什么区别?老子早听说你姓高的与郑家人眉來眼去,今日看來并非虚言。” 李信忽然目光一凛,身旁牛金松突然指着那情绪激动的参将斥道:“镇虏侯早有军令,杭州各级官吏前事不咎,你现在如果拿不出高提举通敌的证据來,现在就是公然违背军令,诬陷惑众。” 那参将被牛金松吼了一嗓子,顿时便蔫了,但还是小声嘀咕着:“大家,大家伙都,都这么说,又不是俺一个人……” 这让牛金松也无名火起,都到了什么时候,这些兔崽子还在想着互相攻讦,难道非要等到人家打到家门口才知道后悔吗?别人不知道,他牛金松是知道的,镇虏侯现在殚精竭虑,饮食骤减还不是因为三卫军实在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 牛金松也是不解,明明大好的发展势头,怎么一旦遇阻受挫就有铺排不开的趋势呢?邵武一带,张石头如果不能绝地反击,整个江西的兵力都将被牵制住不得动弹,而跟随李信南下的一部三卫军毕竟绝大多数是到了南京以后才组建新军,人数也不过才万人。控制要地已经捉襟见肘,再别论集中兵力决战了。 还是像镇虏侯所言,三卫军现在的症结所在是一口想吃成个胖子,鲸吞之下,消化不良也是难以避免的。如果肉食中再有几块骨头横加阻挡,自然会产生问題。 牛金松指着那副将,咄咄逼人:“都谁说了,你给老子指出來!看看老子敢不敢将你们都军法处置了?”他一贯最痛恨那些敢于公然违抗军法的人,现在竟然有三卫军老人出面倚老卖老,他如何能不怒? 那参将也恼羞成怒,跳了起來,反唇相讥:“牛蛋,你算个什么东西?老子追随镇虏侯出生入死的时候,你还在流民堆里刨屎坷垃呢!” 这话的确戳中了牛金松的软肋,比起军中的一些参将其资格的确不如他们老,因此也曾遭遇过挑战,不过凡是严重者都被他以严法处置,不足以军法处置的则一笑置之。 只是现在,他该怎么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四十二章 求和,求和? “你们几个,自己到军法处领罚。” 一直隐忍不发的李信终于也忍不住指责那几个嚣张与牛金松对峙的参将。见到李信出面表态,绝大多数人都安静了下來,但仍旧有几个性子暴烈的不依不饶,口中喋喋不休,言及自己军中元老,岂能受那流民竖子呵斥。 “不就是领受二十军棍吗?兄弟们走,坦然受罚去!” 这种情形实在让李信忍无可忍,现在三卫军正处于上升瓶颈期,内忧外患间,有些人不知道团结一心,却偏偏要搞山头,拉帮派。李信一直顾念这些人是在大同时,有几位甚至是高阳时就一直追随自己的老军卒,而一再融让。但是这种公然叫嚣资历辈分,并以此欺压同僚的行为让他已经沒有心慈手软的理由。 李信压制住内心的火气,用尽量平静的语气缓缓说道:“我问你们,你们加入三卫军追随我李信的初衷是什么?” 大伙沒想到李信竟突然有此一问,不禁愣住了。有人反映的快,说要追随李信成就大业,也有人说的实在就是为了能吃一口饱饭,不被饿死。 甚至还有人说,朝廷官军内长官欺凌下属,军官欺凌士兵,不如在三卫军中这等军纪严明的地方痛快。这些武人还是很少那些矫揉造作之词,说那些假大空之言的并不多。 李信点点头,“你们说的都对,我们三卫军的确要成就一个大业,但却不是成就我李信一个人的大业。” 时人本就善于依附个人,在座的人中之所以能齐聚一堂,也基本都是冲着李信个人而來的,但李信却说不是成就他的大业,这让诸军将大为不解都迷茫的望着李信。 “三卫军的大业 ,就是你们每个人口中的需求。”李信指着其中一位军官缓缓道:“你的需求是吃饱饭,不被饿死,不被流贼抓取当了填命鬼,不被朝廷盘剥的食不果腹,居无定所。” 那参将使劲点点头,想起他那惨死在饥荒中一双儿女以及在鞑子入寇时被掳走的婆娘,这位从尸山血海中走出來的燕赵汉子也不禁红了眼圈。众人也是戚戚然连声附和,试问在这乱世中,哪一家又沒有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悲剧呢?都说好男不当兵,如果不是被逼的沒有了活路,谁又愿意提着雁翎刀,把脑袋别再裤腰带上,从南到北的拼命呢? 与这些相比,他们最初想要的不过是,家中有几亩自家耕种的薄田,一头用來犁地的黄牛,婆娘孩子其乐融融而已。哪一个又是生下來便是天生的屠夫?一时间,厅中众人沉默了。 与诸位军将的反映不同,参与会议的文官们则面有讶色,他们惊叹于镇虏侯一句话就能直击这些骄兵悍将的内心。但是,这也难怪,官员们都是饱食中日的老爷,又何曾尝过朝不保夕的人间惨剧呢? “这不光是你一个人想要的,也是在坐每一个人想要的生活。说的在大一点,这也是我大明数千万百姓每一个人想要的。我问你们,如果每一个人都丰衣足食,居有定所,老有所养,张献忠、李自成之流又有什么资本去造反,去当流寇?老百姓又有几人会响应,携家带口的去做那些抢钱、抢粮、又杀人放火的恶事?” 众人默然不语,李信又侃侃道:“只怕连李自成、张献忠这样杀人不眨眼的恶棍都不会造反了,我大明又何至于此?说到根子上,是因为朝廷的失职,使得中原大地饥荒连年,饿蜉遍地,老百姓饭都吃不上了,不造反,难道等死?然后烧杀抢掠,使穷的地方更穷,乱的地方更乱,甚至百里千里都难见人烟。这种恶性循环持续下去,结果就是越乱越穷,越穷越乱。” 在坐的几位本省文官听得连连点头,镇虏侯说的的确是大明症结所在,他们也想拿出粮食來,不让百姓造反,但是,但是总得有粮食可赈济灾民才是啊?中原连年灾荒,江南几省负担极重,一方面要负责本省的粮秣开支,一方面还要向朝廷缴以重赋。 “所以,三卫军的根本大业,不是我李信一个人的,是你,你,你……”李信一连点指了几个追随自己日久的参将,“是你们每一个人的,是大明万千百姓所有人的大业,要有的吃,有的住,有婆娘和孩子。但是,你们中某些人刚刚过了几天好日子,就忘了本,难道你们忘了当初骑在你们头上作威作福的贪官污吏是何等可恶?他们贪污几两钱财还不是最可恨的,可恨的是以公器私用,完全不顾全大局,用以为自己争权夺利的工具,这种人无论是在朝中还是军中,都是为害最大的害群之马。不禁是大明的蠹虫,也是我三卫军不能容忍的宵小。” 说道这里,李信顿了顿,扫视了一眼在坐的诸位军将文官。 “因为有了这种人,我们要实现的大业前面就有了绊脚石,那么,我们该怎么办?” “把绊脚石消灭掉!” 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嗓子,立时便得到了稀稀拉拉的回应。在坐的军将不是傻子,军中老卒倚老卖老,逼迫牛金松这些以军功晋升极快的后起之秀,这种现象不是一起两起,而今镇虏侯竟然将这种行为定义的如此骇人听闻,他们又如何能随声附和? 但就本心而言,这些人也认为,镇虏侯的话不无道理,大敌当前不知团结一心,还勾心斗角,的确是不可原谅的行为。以言语最为激动的那个参将为首的几人终于软化下來,“标下等知罪了,甘愿领受军法,以后如再犯便死无葬身之地。” 李信痛心疾首的道:“既然知罪,你们就应该明白,在军中泄私愤而坏军法的后果。” 这一番话,使得众人不由得浑身一震。如果仅仅是顶撞上官,最严重也不过是领受二十军棍,而携私愤而坏军法者,则要在领受军棍之后被逐出三卫军。 直到此时,那几个参将才幡然悔悟,痛哭流涕。但却都知道,镇虏侯虽然决定之前稍有优柔之嫌,但一旦有了决断,便是几十头牛也拉不回來的。当事的那几个参将如丧考妣,其余人却不能置之不理,纷纷上前求情,希望李信能够看在他们以往出生入死的份上,网开一面,准予他们戴罪立功,不要将他们立即逐出三卫军。 不过,李信却像吃了秤砣一样,任谁说情都毫不动容。牛金松也认为镇虏侯此举有矫枉过正之嫌,虽然他也厌恶这些人倚老卖老,总与自己过不去,但也知道这些人都是军中宿将,一次次绝地逢生的硬仗恶仗里,这些人可都是百战余生啊。 “大将军三思……” 高振辅看到这种情形,咳嗽一声,清了清因为紧张而发干的嗓子,也从座位上起來躬身为这几人求情,希望李信能够网开一面。 李信之所以如此做,根本目的就是使军中山头帮派的意识消弭于萌芽,不能让后进者有低人一等之感,当然先來者的地位也并非是真真不见过人之处了。他也知道自己一个人的意志改变不了的现实太多了,但是他必须要立场鲜明,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的态度,那就是凡加入这个阵营中的人,无分先后,他都将一视同仁,视为兄弟。 “你们五人,逐出三卫军这一点不容更改,但可以容许你们留在军中,军前效力。” 几名涉事参将面露喜色,李信却冷着脸斥道:“别以为这件事,本帅是高抬起轻落下,从现在起起,你们已经不在三卫军编制之内,自然连普通的军卒都不是了,就到辅兵营里,当力棒去吧。从今日起,只要你们再立新功,或许还有重返军中的机会。” 即便如此,几个人仍旧如蒙大赦一般,毕竟离开了三卫军,他们所要面对将是怎样一种绝望,这是无法想象的。 军事会议,跑題严重,李信又重新拉回正題。 “继续议论,当如何应对咄咄逼人的郑家水师。” 高振辅再一次申明立场,认为现在形势并不明朗,一静不如一动,最好能与郑家稍作妥协,以稳定局面,待來年江西湖广形势稳定了,再调大军围攻福建。 福建安平郑家,郑芝龙刚刚接到了由杭州送來的一封求和信。而这封信的送信人不是别人,乃是三卫军中的一名副将,算起來也是李信的亲信。 郑芝龙抬了抬眼皮,看着眼前黑瘦高大的副将。 “镇虏侯要求和?” 那副将点点头,“大帅所言不差!” 郑芝龙突然大笑起來:“本帅与镇虏侯同为大明臣子,何來求和之说?本帅命水师北上,也不过是助他平靖海疆而已。怎么,镇虏侯将本帅视作洪水猛兽了吗?听闻镇虏侯为真漠北,辽西,如何却视本帅如豺狼猛虎?这可大大的不该啊。本帅一片好心,却万想不到,换來是这种猜疑与忌惮。” 这时郑芝龙身边的一名副将接着说道:“你们镇虏侯的胆子是吹起來的猪尿泡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四十三章 百万粮食 “放肆!怎么对镇虏侯特使说话呢?镇虏侯曾两次击败鞑子,对朝廷是有功之臣,岂容你这竖子轻贱?出去自领军棍。” 郑芝龙疾言厉色呵斥身边的副将,副将只要一低头溜了出去。然后,郑芝龙又面带笑意的对面前的三卫军特使歉然道:“都是粗人,说话嘴巴沒遮沒拦,还请不要见怪!” 特使眉头突突直跳,但最终还是隐忍了下來,毕竟身负使命,万不能因为心中的愤怒而坏了大事,于是也报之以一笑。 “大帅言重,都是军中直率汉子,如果这也要怪罪,岂非是在说标下小肚鸡肠了?” 郑芝龙赞了一句:“好气度!”然后他又马上换了话題,“言归正传,这次镇虏侯所提所请,本帅不是不能考虑,毕竟福建是个多山的省份,粮食向來由南直隶浙江两省接济,一旦出兵军粮也将靡费甚巨。既然镇虏侯提出來,三卫军可自行解决,又要助我军粮五十万石,实在是为我福建福祉着想,这个情我郑芝龙领受了!” 特使静静的听着,从郑芝龙的语气里,他觉得此人似乎很满意,于是愤怒的心绪也稍有平复,可紧跟着郑芝龙话锋一转,又让他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但是,福建不但军中,就是百姓也有诸多饿肚子吃不饱饭的人口需要救济,只怕五十万石杯水车薪啊……” 特使太阳穴突突直跳,这老竖子果然沒安好心,看來准备狮子大开口了,于是稳定心神后问道:“还请大帅说个准数,标下也好会去请镇虏侯代为筹谋。” “好!痛快!本帅就爱与你这等直爽人打交道。”与此同时,郑芝龙又伸出了五根手指來。 特使一愣,问道:“大帅的意思是,再加五十万石?”上來就翻了一倍,郑芝龙的胃口果然不小。 谁知郑芝龙却摇了摇头。 “非也,非也,并非五十万石,是五百万石。” 特使手一颤,手中端起的茶碗差点沒拿住。 “再,再加五百万石?”他悚然动容,虽然已经做好了应对郑芝龙狮子大开口的准备,但此刻还是被惊呆了。 郑芝龙笑呵呵道:“特使误会了,不是再加五百万石,有五百万石就足够了!你也知道,福建家大业大,就算这五百万石粮食,能挺过明年也就不错了!” 特使知道,这个数字与镇虏侯临來时的交代相去甚远,别说他答应与否,就算搜尽了南直隶与浙江两省的米仓,也未必拿得出这么多余粮啊。 “禀大帅,浙直两省的仓储粮食想必也多有了解,只怕是拿不出这许多粮食。如果大帅一意坚持五百万石,恐怕标下这趟差事就要无功而返了。”说着,脸上尽是萧索之色,仿佛在担心无功而返后,回去将面临的责罚。 郑芝龙却不为所动,仍旧一桩桩,一件件掰着手指数着各方各项所需耗费的粮食,就算五百万石也不够用呢。 特使苦笑摇头,“别说标下无法做主,就算做得主,这五百万石粮食也拿不出來啊,浙直两省的百姓只怕都要饿死了。还请大帅融让一二。” 郑芝龙仍旧面不改色,为难的踌躇着,好半晌才伸出了三根手指。 “那就三百万石,三百万石,不能再少了。” 眼见郑芝龙仍旧狮子大开口,特使只好两手一摊,“如果是这样,标下便再无能为力,标下只说一个实数,多一石,镇虏侯就再也拿不出來了。” 郑芝龙闻言眉毛一挑,问道:“哦?说來听听!” “一百万石!” 特使正色而道,语气坚定。 “特使车船劳顿,还请下榻驿馆休息,具体数字本帅还要与诸将研究一番。” 郑芝龙突然就起了送客之意,那特使不明其意,又不好追着问,只能服从安排,回去休息。 这时,郑芝龙的一干心腹从后堂來到前厅。 有人忍不住发问:“大帅,这竖子才给一百万石,咱们何必与他们谈,不如自去取之。如果前次不是郑鸿魁坏事,一百万石粮食早就运回福建了,还用的着李信那厮拿來做顺水人情吗?” 也有人对郑芝龙的狮子大开口甚为不解,“大帅明知镇虏侯拿不出这许多粮食來,还执意三五百万,难道只是虚与委蛇?” 一干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好半晌后郑芝龙才双手虚压,示意大伙噤声。 “本帅与李信谈,是真心也不是真心。刚才之所以要他五百万粮食,完全是试探之举,如果他果真有和谈诚意,必然会锱铢必较,拿出一个合理的底线來。” 郑芝龙的提点很快得來回应,“原來如此,大帅之意,如果那竖子不假思索,一口答应,就证明对方和谈是假,拖延时间是真。” “正是如此,今日那特使既然坚持一百万为底线,看來李信那厮或许真是有心,和谈。不过也从侧面暴露出三卫军的外强中干,其并无实力,彻底染指福建局势。” 郑芝龙点头道,然后又有人突然跳了出來,“既然三卫军外强中干,咱们不正好趁机打他一个满地找牙?机不可失,失不再來啊!” 这时这番话立即换來了一阵嘲讽,“三卫军外强中干,咱们就有充足的准备吗?我问你,眼看着就要到青黄不接的月份了,沒了浙直两省的粮食接济,咱们拿什么养这么多的兵?” “那还不简单,福建人口百万,每家搜出一斗米來 ,汇总在一起也不是个小数目!” “胡闹!你当还是落草为寇的时候呢?咱们现在身上好歹也披着一身官衣,这么做不是让天下笑掉大牙?” “笑掉大牙?你去看看,哪家披着官衣的官府不是巧取豪夺?不抢不偷才让人耻笑呢!” 厅中乱七八糟的一通议论,让郑芝龙心烦不已,于是厉声斥道:“就知道胡说八道,难道就拿不出个准主意吗?” 这时有一位一直沉默不语的副将起身建议道:“大帅,标下建议,可先暂且罢兵,等拿到这百万石粮食,再做计较。” 郑芝龙抬眼望去,见是自己的侄儿郑采。这郑采与乃父郑芝龙不同,郑芝龙贪财好色无恶不作,而这郑采则是洁身自好的很,自从成年从军以來,想來克己本分,平素沒有战事的时候,只在军营中练兵,从不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如果不是郑鸿魁让郑芝龙满心头疼,他是真心喜欢这个侄儿。也正是因为此,郑芝龙不曾对郑鸿魁赶尽杀绝,而且就算对郑鸿魁心有不满,也从未牵累到这郑采。 “哦?你的意思是,先将粮食骗到手,然后再继续出兵?” 郑采肃容正特色道:“正是如此,三卫军李信那厮所谓求和不过是拖延时间,现在他扩张急剧,江西湖广都占去了他大部的精力。这也是李信轻视咱们福建所吞下的苦果,今日方知我郑家不是任人随意捏拿的软面团子,才想起了求和以拖延时间。所以,咱们正好可以将计就计,先拿了他的粮食,然后再继续进兵台州,温州,然后再将兵锋直指杭州。逼迫他们的水师与我郑家水师决战,只要一战将他们的水师彻底消灭掉,大海之上就再沒有我郑家敌人。而李信失去了水师,浙直两省的海疆就等于对我郑家开放,我水师可任意进退,使之防不胜防。天长日久之下,三卫军疲于应付,而南京内也未必是铁板一块,到那时,咱们可趁机运作,使南京城内那些老头子将李信推翻……” 说到此处,郑采的一双炯炯眸子内才隐约闪过了一丝得意之色。 “到那时,咱们郑家趁机入主南京也不是不可能。” 正才的这番话,才让郑芝龙彻底震撼了,他此前所想也不过是虚与委蛇,再威逼李信一方面遏制三卫军的向南扩张,一方面从浙直两省榨取更多的利益。这也就撑死到头了,可让他万万想不到的是,郑采的野心居然如此之大,不但要趁此机会打压李信,还要入住南京,以趁朝廷南北不通的形势下,实际掌握东南半壁江山。经此提醒后,郑芝龙的心也不禁活泛了。 “好!就依郑采所言,先要他百万石粮食再说。” 三日后,李信在杭州接见了郑芝龙派來的特使,这位特使一口难懂的方言,态度又傲慢无礼。如果不是有随行之人翻译,在坐的还真沒几位能听得懂。 大致意思是,“我们大帅说了,一百万石粮食,必须在半月内起运,一月内运到福建境内,否则温州、台州两府的倭寇形势糜烂,他们也不得已要坚持出兵了。” 这时,何斌來到李信身侧,附耳道:“这厮是日本男人和海盗掳走之女生下的混血,自小在猪儿岛长大,严格说的话,这厮更应算一个倭寇。大将军何不杀杀此人威风,省得其人不知天高地厚。” 何斌曾是十八芝之一,是郑芝龙的老兄弟,自然对他的人了如指掌。李信听后点头,脸上的笑容顿时无影无踪,厉声喝道:“左右,将这倭寇给本帅拿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四十四章 利害相合 “我乃郑军门特使,你,你不能这么粗暴的对待我!” 尽管那特使再三的分辨,挣扎,但还是被李信的亲兵拖了下去。 “传令下去,打二十军棍,撵出浙江,顺便让他传讯给郑芝龙,如果真有和谈诚意,就派个正儿八经,弄个混血倭寇算什么事?” 这一番变故将李信身旁的高振辅吓的目瞪口呆,他本是闻讯赶來打算替和谈出上一把力,毕竟他也自诩对福建官场多有了解,可哪了得到屁股还沒坐稳就闹了这么一出戏。 “镇虏侯,此举怕是不妥吧,万一激怒了郑芝龙那厮,咱们岂非弄巧成拙?” 在座位上坐的腿脚僵硬,李信起身活动了下手脚,來到高振辅所坐的太师椅后面,轻轻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 “三卫军主动求和,肯定会让郑芝龙觉得咱们外强中干,所以本帅偏偏就不能按照常理出牌,给那倭寇串子一个下马威,等于告诉郑芝龙,咱们未必非要求和不可!” 被人近距离接触,让高振辅浑身不自在,尤其是拍自己肩膀的还是让自己一直战战兢兢代之的镇虏侯。但是,让他心惊肉跳的却是李信的言语。 “难道,难道镇虏侯又,又改变主意了?” 如果镇虏侯改变主意,今日羞辱郑芝龙特使的举动,一定会使之震怒异常,看來双方一战在所难免了。一旦战火在浙江蔓延开來,多少年未经战火积累的财富,将付诸东流,随之而來的则是逃离浙江的流民大潮。 总之,这一仗在浙江打起來是有百害而无一利,但是自己根基所限,除了对镇虏侯俯首帖耳以外,沒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而李信立即就猜出了高振辅心中的忐忑,笑着道:“高提举咱们可以赌一把,就赌郑芝龙在得知那倭寇被赶回去以后,会不会翻脸发怒。” 此时不论李信如何闲庭信步的态度,高振辅都忐忑不已,在他看來,郑芝龙不翻脸的可能性几乎等于零。 “此人,不管是不是倭寇,毕竟,毕竟是特使……” 李信骤然冷笑,“特使?郑芝龙不过是区区一介总兵,派來个送信的走卒,就敢自称特使?好大的口气。” 看到李信的口气转冷,高振辅不再坚持,闭口不言,但心底里还是不以为然。随着外面阵阵隐约惨叫,身子也不断的发抖着。 郑芝龙听说自己派出去的特使被李信打了一通板子后撵了回來不由得勃然大怒,但召见一干北上随员了解情况后,态度却又变得审慎起來。难道自己此前的猜测有错?李信那厮敢于如此叫嚣,难道并非是外强中干,而是另有所图?可究竟图谋什么,郑芝龙思來想去半晌也沒找到头绪。良久之后一声长长的叹息,如果此时此刻郑森在就好了,以他的才智或许可觑得此中因由一二。 不过,郑芝龙又立即想起了侄子郑采,此人思维虽不及长子郑森活跃,却也是难得的足智多谋了。可郑采在听了郑芝龙的描述后,却不答反问:“大帅心意究竟是战是和?”说完此话,郑采一双眸子炯炯望着郑芝龙,随后又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补充道:“问題的关键是大帅想不想要那一百万石粮食,说到底,这就是一次豪赌。” 的确,郑采一句话戳中了郑芝龙要害处,他实在太想要那一百万石粮食,此前自己说李信是外强中,现在的郑家又何尝不是外强中干呢?如果脱离南京的控制,仅凭福建一省之力又怎么能养活得了郑家水陆师众多人马呢? 别看现在福州的文官们都睁眼闭眼,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不闻不问,但只要风向稍有不对,这些人定然会对自己群起而攻之。 “以你之见,这场豪赌,咱们有几分胜算?” 郑采闻言后,略一思索便道:“我郑家形势不容乐观,李信的三卫军同样捉襟见肘,由于摊子铺的太大,兵力已经难以为继,现在所对赌的,不过是谁能沉得住气而已。” 对此,郑芝龙大加赞赏,不过郑采却又补充了一句:“只是世事五绝对,也不排除李信那厮一反常理而行事,俗话说,乱拳打死老师傅,大帅不可不防啊。”这让郑芝龙一阵气苦,郑采前拉后拽的说了半天,等于什么都沒建议,各种可能性都罗列出來,还不是要自己來决断。 患得患失之下,一向果决的郑芝龙也踟躇起來,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取舍。 正在左右为难时,郑采忽然又阴恻恻道:“大帅,其实我郑家还有另一条路可选,与其坐等别人将粮食送上门來,不如自己亲自去取來实在稳当的多。” 郑芝龙心头一震,“你的意思是说,明里和谈,暗中备战?” “大帅所言不错,正是如此,只等机会成熟,便愤然一击,到那时就算李信再英雄了得,一样要乖乖就范。而浙江仓储粮食又何止百万石?我郑家对此则予取予求,不必仰人鼻息。” 这种可能郑芝龙不是沒想过,而是他为此还要担负着巨大的压力,和名声上的风险。毕竟他官方的身份还是福建总兵,贸然攻略同僚,很容易招致群起而攻之。 最终郑芝龙也沒能立即下决断,毕竟他已经不是二十多岁的毛头小子,头脑发热之下就做出了并非明智的选择。事实证明,郑芝龙的沉吟不决并非优柔寡断,而是十分明智之举。因为久在当晚,又有密使來求见他。只不过这一回,密使是來自一个叫热兰遮的地方。 当郑芝龙听说有來自热兰遮的人求见时,他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去年那场大战,郑家水师烧毁荷兰人的战船,杀死了数千荷兰人雇佣军,双方可以说已经是结下了血海深仇。那么,在这个敏感时刻,荷兰人与自己接触究竟所为何事呢? 郑芝龙敏感的意识到,荷兰人此番來意一定与李信脱不开关系。 “立即带他來后堂见我。” 以往郑芝龙从來只在前厅接待访客,只有极为机密重要的人才会在后堂接见,此时他如此安排,用意自然不言自明。很快,热兰遮城所谓的密使便被家丁一路引到了后堂。而这个密使竟然是一名汉人。 郑芝龙虽然厌恶这些西洋人,但更加憎恶那些投靠了西洋人的汉人,如果不是此次情况特殊,他早就下令家丁将此人拖出去斩首示众了。但尽管如此,他还是难以掩饰自己的冷漠与憎恶。 “说吧,你的西洋主子派你來,有什么打算。” 郑芝龙既不问此人名姓,也不问此人身份,直截了当的开门见山,直入主題,其中诚然表示了自己于对方的蔑视,但也从另一方面减少了两个人互相寒暄所带來的尴尬。 那密使似乎也乐得如此,竟然连名姓都不通报,就提及自己西洋主子的意图。 “总督让小人给军门捎个话,听闻军门现在与明朝镇虏侯李信多有龃龉,如果军门有心,总督可以助军门一臂之力。” 郑芝龙翻了翻眼皮,“红毛番想助我一臂之力?他忘了去年被郑家水师打的屁滚尿流的时候了?拿什么來助我?”一连几个发问,丝毫不给对方留情面。而那密使似乎也逆來顺受惯了,被郑芝龙冷言冷语挤兑揶揄甚至是当众羞辱都有着唾面自干的觉悟。 “军门,军门言重了,虽然总督与军门去岁是敌人,但敌我关系从來都不是一成不变的,起因皆由利害而來,去年之所以打的势同水火,那是因为军门与总督之间有着利害冲突,而今年却不同,军门与总督都有着共同的敌人,那就是明朝镇虏侯李信!” 郑芝龙眉毛轻挑,但也承认这厮说的甚有道理。 台州外海,华莱士满脸凝重的注视着海面。从早上开始乌云就以压城欲摧之势滚滚而來,眼看着暴风雨就要來临,舰队必须进港躲避,否则也不知道能否躲过这即将肆虐的滂沱大雨。 “通事何,你这张乌鸦嘴,咱们从杭州离港时还是万里无云的晴空,现在变成这个样子,一切行动都要推迟了。” 华莱士心情郁闷之下又叫起了何斌以往在热兰遮时的职务,何斌知道华莱士局促的性格,也不当真与之计较,笑道:“这样不是更好?咱们无法按时行进,他们不也要被这贼老天困住了吗?” 华莱士正想反唇相讥,忽觉脑门一片冰凉,伸手抹去满脸的湿漉漉,竟是一大滴雨点打了下來。此时此刻他也顾不得再与何斌斗嘴,因为他知道,暴雨已经近在眼前。 “快,快,赶紧加速,靠岸进港。大雨來了,大风來了,再慢点咱们谁都跑不了。” 自从上次在钱塘江口经历了那次突如其來的暴风雨之后,华莱士曾阻止麾下水兵们进行了数次专门应对暴风雨的训练,所以这一次沒有之前那样惊慌失措,出现各种意外状况。 平蕃舰队在海面上飞速划出了一道漂亮的弧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四十五章 猝不及防 狂风肆虐了整整一天一夜,但情况也大致如在钱塘江口外海那次一样,仅仅是雷声大雨点小而已。预想中的暴雨沒有如期而至,华莱士望着仍旧阴云沉沉的天,口中自言自语道:“我的上帝啊,该死的暴雨迟迟不下。” 与之相反,副总兵何斌却面带轻松之色。 “华军门,坏天气持续下去,对咱们是有利的。倭寇得不到外海船队的支援,镇虏侯正好可以趁机肃清温州、台州两府等地的倭寇。” 华莱士终于不再唱反调,而是点点头。 “你说的有道理,但是咱们不也被困在港口里无法出海吗?” 何斌忽然好像下定决心一般,“华军门敢不敢赌一把?” “赌?怎么赌?” 华莱士对何斌的话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何斌也沒有立即回答,而是自顾自的说着: “我自小便在海上讨生活,这种天气虽然极为罕见,可也遇到过六七次之多,往往只是连续几日夜的黑云滚滚,过后又是晴空万里。依我多年的经验,这一回与钱塘江口外海那次的情形如出一辙,如果华军门敢冒险一试,必然会打的那些海寇们措手不及。” 华莱士虽然是骨子里极为保守的人,但不知为何竟也被何斌大胆的提议所吸引。而这种冒险为之的做法究竟有多少可行性,他口中沉吟,内心却在飞速的做着决断。到底该怎么办? 北桑岛,杨六看着波涛汹涌的大海,以及黑云滚滚的天空,对身旁大发雷霆的矮小男人敷衍道:“川田桑,不是我不出海,这种天气就算出海,只怕沒等抵达目的地,海船也得被狂风巨浪拍的粉碎,如果走到半路,暴雨随骤风而至,那么我的这些二郎们也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八嘎!郑军门交代下來的军务,你也敢耽误,难道就不怕军法从事吗?” 这位奇装异服的矮小男子显然并非汉人,一口汉语虽说的流利,却有着浓重的倭寇口音,又不时的夹杂着倭寇语言。被惹恼了的杨六冷笑道:“真是天大的笑话,你何曾见过海盗要服从军令了?皇帝还不差饿兵呢,郑军门会让咱兄弟去送死?请恕杨六难以置信。田川桑,你别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吧?” 田川被杨六这种倨傲的态度所激怒,他的愤怒无可发泄,却又无可奈何,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上,万一激怒了这些海寇,未必会有好果子吃。于是,在杨六的强硬下,这位嚣张的田川居然软语求道:“杨桑,不是我田川拿着鸡毛当令箭,而是我的那些勇士们被困在大陆内,失去了外海的援助与机动性,只怕耽搁的久了,被明朝官军所,所乘……” 对田川的服软,杨六并沒有投桃报李,只是无限遗憾的露出了一个笑容。 “对此,我深表遗憾,我不会为了你的人让自己兄弟去冒那些无谓的掉脑袋的风险。” “你……” 田川对杨六的固执已经愤怒到了极点,突然不只是谁冲着风浪起伏的大海喊了一句:“快看,有船,有船!” 争吵中的两个人难以置信的遥望外海,果然隐隐见到水汽弥漫的外海隐隐有帆影出现,但究竟是不是船,却也难以确认。因为,按照常识判断,在这种天气下根本不会有大船蠢到顶风航行。很多人甚至以为这不过是海市蜃楼一般的幻觉而已。 但随着远海上的帆影越來越近,岸边的人终于都意识到,这不是幻觉,而是切切实实存在的海船。 杨六试图分辨这些船队的身份,但其桅杆上却并未悬挂旗帜,一时间无从分辨是敌是友。而那矮小的田川却嚷嚷着:“这一定是明朝的舰队,郑军门麾下沒有这种西洋式样的大帆船。” 一言点醒梦中人,杨六忽然意识到,这些帆影里有着为数不少的西洋大帆船,那么他们不是西洋人,就是三卫军的平蕃舰队。 这怎么可能?他们难道都疯了,不要命了吗?敢于冒着大船倾覆的危险…… 轰轰轰! 一阵密集而急促的炮响划破了海浪拍岸的声音,炮弹落在岸边虽然沒能造成伤亡,但给人的心理震撼却仍旧不能小看。矮小的田川,身上袍子有些不和身,跑动起來便因为碍脚显得有几分滑稽。 “杨桑,快避一避,西洋人火炮射速快而密集,甚至还有开花弹,被铁疙瘩砸中就不好了……” 杨六轻蔑的冲大海吐了口浓痰,以表示对田川的蔑视和不以为然。 “天川桑赶紧找隐蔽处藏好,我这就领着兄弟们与來犯者誓死一战!” 这时,田川觉得自己好像受到了天大的侮辱,他最痛恨别人讽刺他懦弱怕死,这是任谁都不能触碰的底线。因为在家乡时,他曾因为一时的犹豫而饱受家族内部以及來自其他家族的攻击以及诋毁。每逢到此,他都会不惜一切代价与之决战,以对方的鲜血來洗刷对方强加的羞辱。这种情形曾无数次反复出现,一遍又一遍加强了他对此的敏感性。 所以此时此刻,暴怒中的田川抽出腰间的武士刀:“杨桑,你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你不该侮辱一个武士贪生怕死。我田川会以生命來捍卫毕生所追求的荣誉!” 看着有些滑稽而又莫名其妙的田川,杨六语气不满却还是规劝道:“别闹了,大敌当前,不是争这些的时候,等解决了当务之急,你想怎么玩,我杨六配合就是!” 杨六这种轻描淡写的语气,更使田川觉得自己受到了对方嘲笑与讥诮,针对他的懦弱和怕死。 失去了理智的田川一挥武士刀便砍向了不及理会他转而走向海堤的杨六。猝不及防之下,杨六听到身后刀风骤起,想要躲避却已经來不及了。他下意识的抬起了右臂格挡,可又如何能挡住锋利的武士刀。杨六只觉得手臂处传來一阵冰凉,只见半截小臂竟被齐刷刷的切断,跌落在地面上,紧随而至的就是锥心刺骨的剧痛。 “田川,你,你这个疯子!” 杨六以左手紧紧攥着右小臂切口处,试图阻止失血加速。而田川似乎也被眼前的惨况惊呆了,愣在当场不知如何应对,原來他暴怒之下只想着挥刀给对方还以颜色,却万料不到杨六其人竟然躲避不过。眼看着杨六身受重创,田川终于意识到,自己闯下了大祸。 北桑岛是杨六的地盘,岛上也全是他的部下,自己重创杨六,对方又岂会放过自己?田川身边的武士也不过才十几人,怎么能抵挡得住对方数千人的报复呢?而此处又是海岛,被大海包围,就算想逃都无处可逃。 田川立即有了决断,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劫持了这深受重创的杨六做护身符。一念及此,他箭步飞身,又挥刀砍了下去。杨六见田川突然发疯一样的再次攻击自己,知道自己深受重创之下难以抵挡,便踉跄着要逃走。 而这两个人之间的变故事起突然,岛上的海盗们一时间还沒明白怎么回事,直到杨六怒吼了一句,大伙这才如梦方醒。 “都他娘的愣着作甚,给老子将那倭寇疯子乱刀看死!” 不过,杨六毕竟是深受重创,身体已经不听使唤,急切之下竟然脚下不稳,一个跟头栽了出去。田川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两步疾窜过去,右手刀锋架在了杨六的勃颈上,左手则揪住杨六的衣领,将他提了起來。 “你们谁敢过來,我现在就杀了他!” 杨六的部下投鼠忌器,一时间沒了主意。而杨六也明白,事情实在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千钧一发之刻。田川这蠢货早不发难,晚不发难,偏偏在这个时刻发了失心疯。 “都别管我!砍死这疯子,赶快御敌!” 深受重创的杨六无力抵抗矮小的田川,若是平时他又岂会在这倭寇面前如小鸡般沒有还手之力。杨六不及痛悔自己的大意,他已经萌生了死志,又强令部下不必顾忌自己的死活,必须砍死田川这个疯子,全力抗敌才有活路,否则大家都不会有好下场。 田川被杨六的不顾自己死活的话惊的身子阵阵发虚,他自问自己是做不到这种视死如归,不但做不到,只要想一想都会浑身发软。但同时,他又对自己内心深处会产生这种恐惧而感到耻辱和自卑。这不是一个勇敢的武士所应有的内心世界,可他又对这种无法控制的情绪沒可奈何。 杨六的部下虽然都是亡命之徒,但陡然间也难以转变心态,他们怎么可能眼看着自家头领被倭寇砍死?一时间竟不顾杨六愤怒而又绝望的呼号,一个个不知所措。 火炮齐射再度响起,如冰雹火雨般的弹丸就砸在距离他们不过十几步远的地方。人们无不色变畏惧。终于有一个人耐不住杨六的再三催逼,提着刀就冲了上去,可还沒等他跑出三步去,一把钢刀竟将其透胸而过。 “谁敢不顾大头领死活,就先从老子身上踏过去!” 却见一名精赤上身的壮汉失态怒吼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四十六章 轻起战端 “传令,准备登陆!” 华莱士的脸上明显露出了抑制不住的兴奋。他沒想到这次攻击北桑岛的行动,亦或是说豪赌竟然如此顺利,果然起到了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效果,以目前情形來看,在几轮炮击过后,岛上的防御明显已经陷入崩溃的边缘。 他收起了千里镜,第一次用一种由衷赞赏的眼光审视着这位通事何。以往在华莱士的眼里,这不过就是个猥琐和滑稽集于一身的小丑,侯爵阁下让他当副总兵也就是看重了汉人身份,以此來监视自己。华莱士虽然身为苏格兰人,但却并非全然不懂东方的驭人之术。 “何军门,今日一战功成,本帅会向镇虏侯为你请头功!” 华莱士将明朝总兵的派头学了个十足,不过何斌却像不认识他一般,还以好奇讶异的目光。何斌何曾受过华莱士如此礼遇,自打两人合作以來,华莱士虽然表面上并不像在何兰时那般与之为难,可终究是始终以鄙薄蔑视的态度代之。今日竟然破天荒的称呼何斌为军门,这可是前所未有之事。也难怪何斌直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題。直到华莱士再次出声,何斌这才确认并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題。 “何军门,接下來的登陆之战就看你的了。” 平蕃舰队并非全然都是水兵,自打舰队成立之初,就招募了一支以攻城略地为目标的新军,这些人都是世居海边的渔民,以海为生,熟识海上习性。每逢登陆夺岛之战时,也好过那些上了船就哇哇呕吐的旱鸭子三卫军步卒。李信也是意识到了三卫军多为北人,就算以江南人为主的新军,对海上大船的颠簸也很难适应,因此才授意华莱士和何斌组建一种专职登陆作战的步卒。 最初这种水上步卒只招募了一个营,后來在镇虏侯的建议下,又从三卫军新军中选拔出了一个营补充入水上步卒,平时这两个营的作战方式和训练方式也迥然不同,第一营完全是何斌所熟悉的传统作战方式,而第二营除了适应远洋出海以外,余者全部以三卫军的火枪方阵战术为主。 小船被纷纷从大船上放到汹涌的海面上,小船里则坐满了等待登陆上岸的步卒。 何斌是十八芝出身,十分熟悉福建当地的海盗作战方式,但他在单筒望远镜里看到的却与所熟悉的相差甚远,这种程度的防御,他几乎可以百分百肯定,只要挥下步卒一经登岸,杨六所部必败无疑。这可不是何斌印象里的海盗,难道自打郑芝龙带领亲信诏安,刘香等巨寇纷纷殒命以后,连海盗们都从此一蹶不振了? 但不论如何,平蕃舰队能以最小的代价取得胜利,这是一件难得的好事。只是,出身海盗的何斌多少有些唏嘘感慨,叹息世易时移,往事已矣,当初海寇们肆意东南沿海,为所欲为的日子已经成为了历史。 当最后一轮齐射完毕,大船又立即火炮瞄准了驻泊在避风湾里的海盗船只。一通狂轰滥炸之后,只见海寇的百十条小船在瞬息之间碎木横飞,惨不忍睹。 由于海雾和浓烟的笼罩,在大船上并不能十分清楚的目睹整个但都过程。华莱士与何斌只能透过不断传來的枪炮声,厮杀声,來判断战斗的进程。战斗进行了大约一个时辰,直到号炮有节奏的响了起來,在大船上焦急等待的人们顿时爆出阵阵欢呼。 号炮声传來,意味着战斗胜利结束。清点俘虏时,身负重伤的杨六被押解到旗舰之上。杨六是这些年的后起之秀,在大海上声名鹊起之后遭到了郑家水师的穷追猛打,后來不得已才投降入了郑家门下,成为郑芝龙维护沿海利益的看门狗和打手之一。 “军门,这厮是在内讧中被他们自己人砍伤了手臂,说起來也是好笑,咱们的人登岸时,他正被一个倭寇持刀劫持呢!后來,那倭寇被咱们的人一箭射死,这厮才捡了一条狗命回來。” 听到战斗的过程京师这样,华莱士与何斌都不禁哑然失笑,想起战斗之前的紧张情绪,此时都觉得有些好笑。毕竟他们是第一次单独出海掠地,所以还是有比较大的压力的,此刻既然首战得胜,此前的压力自然也随之消失了大半。 “杨六,你的岛上怎么还有倭寇?” 看着身体虚弱的杨六,何斌不愿多浪费时间,生怕他重伤不治,以后有什么内幕都沒法审讯了。 杨六的骨头还算硬挺,冷笑了几声,翻來覆去只一句话。 “老子就这一条烂命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华莱士登时大怒,立即命人要对这本就奄奄一息的杨六动刑。不过,何斌很快拦住了华莱士,“军门不可,再抽上几鞭子,这杨六就得死了,到时候只怕更得不到咱们所要的消息了。” 华莱士竟又破天荒的听了劝,如果是在以往,他肯定会反其道而行之。何斌最了解这些海上讨生活的海盗,一般要么是油滑无比的墙头草,跟着主子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把主子卖个好价钱。另一类则是硬骨头,认准的事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來。 所以,何斌并不打算用强,只是想尽量用温和的办法做一做最后的努力。 “杨六,你知道我是谁吗?” 缩在甲板上的杨六虚弱的翻了翻苍白的眼皮,“你又是哪个?与老子何干?” “大胆,这是咱们何军门!当年也是十八芝里挂号的,何军门纵横这海上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个地方刨土坷垃呢!” “何军门?”杨六不屑的瞥了何斌两眼,“你就是呢个投了荷兰人的何斌?怎么,现在摇身一变又成了军门?看來在官军那混的不错啊。呸!你个墙头草,沒胆鬼……”杨六含混不清的咒骂了一通后,又嘲笑着他:“你沒资格和老子说话,老子只求你们给老子一个痛快。” 也正是杨六猖狂的态度让何斌转变了好言安慰的初衷,转而冷笑道:“只求速死?本帅偏不让你速死,不但不能速死,还要把你押解到南京去,交由镇虏侯审判。” 杨六强作精神,针锋相对:“那又如何?大不了一死而已,又有何惧?这样算起來老子还赚了,毕竟还多活了几天。” 何斌也不恼怒,反而还笑着与之对话。 “你可能还不知道镇虏侯处置勾结倭寇者的办法……”说到此处,何斌故意顿了顿,紧盯着杨六,这让杨六沒來由的打了个寒颤,竟下意识的问道:“处置?怎么处置?” 何斌咧开嘴笑了,露出了满口的黄牙。 “告诉你也无妨,镇虏侯抓住倭寇与勾结倭寇的汉奸,都要像敲猪那样……”同时,何斌举起右手五指并拢成刀状,虚往杨六胯间比划了一下。 “明白了吧?只要你们这些勾结倭寇的汉奸,生不如死!” “你,你杀了我吧!” 杨六被何斌笑的有些发毛,他不怕死,却怕这种生不如死,失去尊严的苟活。 何斌神色复杂的盯着杨六,知道此人虽然悍不畏死,却同时又有着极强的求胜**,这使得他既求死,却又能坦然自戮。 “三卫军军法森严,本帅不会私刑囚徒的,而且本帅不但不会要你死,还要派人好生诊治于你,省得你等不及享受敲猪的待遇。” “你这个卑鄙的小人,老子,老子和你拼了!” 但这种有气无力的狠话对船上的任何人都无法都造成杀伤力,因为杨六虚弱的连一个六岁小儿都能轻易的置之死地。 早在数月之前。郑芝龙下达了征募人马的军令,福建各司衙门对此大开方便之门,都极尽配合,很快一支五万人规模的大军征召成型,与此同时对外号称十万人马。经过数月的训练现在都已经基本成型,与此前郑森带走的步卒不同,这些都是未上过战场的新丁。 郑芝龙本不愿轻易将其送上战场,但第二次派往杭州沟通联络的特使竟又被莫名其妙的赶了回來,他不知道李信那里又有了什么变故,但直觉告诉他,如果再次融让,只能是自取其辱,因此便果断的采取了措施,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所谓驱虎吞狼,未必只有三卫军会用,他郑芝龙一样可以玩的很通透。 就在一个时辰前,郑芝龙已经下达了人马集结的军令,所有士卒整装待发。 这时,郑采竟急吼吼的赶了來,前几日舰队出征,不知为何他竟以上风寒热为由告了病假,这让郑芝龙大为不满,不过他那个弟弟郑联倒是求战心切,让郑芝龙颇为满意。 看着郑采红润的面色,这哪里像是大病初愈的模样,郑芝龙内心中的不快已经在隐隐发酵。不过,他也知道,自己沒必要因为这些琐碎小事发火,但态度上仍免不了有些冷淡。 不过郑采一开口还是让诊治龙眉头又紧皱了几分。 “大帅,我郑家切不可轻易与李信在陆上轻起战端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四十七章 失踪舰队 郑芝龙一向颇为赏识这个侄子,但这几日郑采的表现却让他有些失望。先是,海战借口有病不能出海,这一点暂且不去追究,就算现在他面色红润,也不代表病情是假的。可郑采居然反对自己出兵北上,这与他此前一贯张扬的主张大相径庭。郑芝龙觉得自己有点摸不透自己这个侄子究竟是怎么想的了。 “李信出尔反尔,本帅已经依言派了出身浙江大族的副将前去谈判,他仍旧将本帅的特使撵了回來。如果再不给他点颜色看看,到让他们觉得咱们色厉内荏,在有求于他们了。你说说,如果不出兵,难道还忍了不成?” 面对郑芝龙的质问,正才略一沉思道:“李信所依仗无非是他拥有的平蕃舰队,只要咱们的水师将其彻底歼灭于海上,就不愁他不乖乖就范。毕竟一旦全面开战,于我郑家也也靡费甚巨。” 郑芝龙点点头,这个说法也说的过去,正才此前的确是一力主张与平蕃舰队在海上进行决战,只要消灭了对方的赖以依仗的水师,三卫军将在沿海处处都陷于被动挨打的局面。届时,的确能取得一定程度的优势,但终究是见笑太慢。 经过进一个多月以來的相互试探,尤其是邵武一带的三卫军被歼灭后,郑芝龙已经有所察觉,三卫军并不像外界宣传的那么强大,或许这种夸大的传言,正是他们外强中干的掩盖。 郑芝龙有个习惯,一旦下定的决心便不会轻易更改,所以郑采的劝说毫无用途,他甚至还反过來说服郑采,教训了一通之后,许是觉得自己语气过于严厉,便又放轻了声音。 “听说你最近寒热高烧,一定要好好休息,养好了身体才能上阵杀敌。等过了几日,捷报传回,你來本帅这里吃酒!” 郑芝龙可是极少主动邀请部将喝酒,对于宗族子侄约束要求更是严格,更何况时人礼数森严,叔侄是万万不能同桌而饮的,但以示看重的态度却已经呼之欲出。郑采立刻做诚惶诚恐状,“大帅厚爱,标下何德何能令大帅若此相待?汗颜直至,汗颜之至!” 这时郑芝龙进一步放缓了语气,“哎,你我既是军中上下,又是血缘至亲,岂非寻常之人可比?” 既然郑芝龙主动提及了两人的叔侄关系,郑采当然不能驳了他的面子,于是毕恭毕敬道:“既是大伯有命,郑采安敢不从!” 郑芝龙呵呵一笑:“这就对了,咱们都是海上人家,不讲究那些繁缛俗礼,只论亲疏。”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郑采还能说什么,他只能服从郑芝龙的安排。 战胜的消息來的很快也很突然,仅仅七天之后,捷报自北面传回安平。倭寇袭破温州府分水关以及平阳县城,郑家步卒越境之后相继收复失土,第一站旗开得胜。 捷报传回后,府中上下一片欢欣鼓舞,都沒想到胜利來的如此顺利,如此突然。接下來,他们的重点目标便是地处冲要的温州府城,一旦拿下温州府城,势必会对这将上下造成不可挽回的震动,李信若想扳回局面可沒那么容易。 因为在郑芝龙的计划里,水陆两路并进是个相辅相成的关系。陆战的胜利必须由海战來巩固,否则便不扎实,随时有可能被三卫军扳回去。只不知他的水师现在到了何处。 郑联作为水师主将已经在温州、台州外海巡弋了十多天,据可靠情报,平蕃舰队曾频繁在此出现,如果不是一场假暴风雨使得他们耽搁了形成,说不定此刻的大海之上早就已经尘埃落定。 而现在,他们不得不在各个海岛之间往來,寻找着平蕃舰队的下落。郑联对于即将到來的一战有着充分的信心,听说平蕃舰队的前身是荷兰人的一支分舰队,被那李信连人带船都活捉了去,加以改造后摇身一变就成了现在的平蕃舰队。其战斗力可想而知,并不会比在荷兰人那里时更强。而荷兰人,则不止一次成为他郑家的手下败将,根本就沒有什么好畏惧和担心的。 现在他郑联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在茫茫大海上将那只平蕃舰队找出來,然后消灭他们。 不过,郑联带着船队往福建福宁补给的时候,路过台山岛海域从海里打捞上來几个落水的海寇,却从他们的口中得知了一条惊人的消息。 哗啦一声,郑联手中端着的瓷碗失手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什么,你再说一遍?” 郑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忽然间整个船体剧烈的上下起伏,他好悬沒站稳被掀翻在甲板上,若非有着多年的行船经验,说不定就被抛出了船外。海上突起的大浪让人摸不到头脑,明明是万里晴空,微风徐徐,这种反常更让郑联的心绪莫名烦躁。看着面前甲板上缩成一团的死里逃生者,心中就是一阵厌恶。 “将军,小人是杨六大头领麾下的人啊,大头领他千真万确被平蕃舰队给活捉了去,而且北桑岛的老寨也被他们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到现在是片甲不留了。将军啊,您一定要为大头领做主,报仇啊……大头领他……” 终于,这个人再也说不下去,嚎啕大哭泣不成声。 这怎么可能,郑联不敢相信,杨六在郑芝龙扶植的海盗中算是规模与战斗力都出类拔萃的佼佼者,就算不敌平蕃舰队,也不至于被人连根拔起,就连杨六本人都被捉了去吧? 郑联以怀疑的目光审视着面前这个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死里逃生者。那人哭了好半天,得不到郑联的回应,这才注意到对方狐疑的目光,于是又连声赌咒发誓:“小人说的句句属实,如果有半句假话,就让,就让小人葬身鱼腹,不得超生。” 郑联才不信赌咒发誓那一套,说一套做一套的事他见识多了,不 眼见为实,他是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拥众数千近万的杨六已经全军覆沒,灰飞烟灭了。 “转向,去北桑岛!” 郑联传令下去,他打算顺路前往北桑一趟,反正往福宁州补给的航线距离北桑岛也不过几十里,多兜个圈子而已。直到荒凉破败的岛寨出现在眼前,郑联才不得不相信了那人所说并非虚言。 这个发现让郑联有些发傻,他很难想象平蕃舰队是怎么将拥有庞大武装力量的杨六铲除的如此彻底,彻底到几乎连漏网之鱼都沒有几条,只怕身在安平的郑芝龙此刻还不知情呢。郑联做了几十种假设,但让他沮丧的是,每一种假设都无法如此彻底干脆的将杨六彻底消灭。 此时此刻郑联才想起了哪个得救的杨六手下,此人一直不受待见,郑联怕他是李信派來的奸细,一直将旗关押在暗无天日底舱,他这才想起來來向其人仔细询问平蕃舰队的作战经过。可令他恼怒的是,等军卒们打开底舱舱门后,发现那人已经断气多时,而且身上也有了发臭的迹象。很显然,他已经死了不止一日的时间,在阴冷潮湿的底舱里已经开始腐烂发臭。 由此,郑联收起了所有的轻敌之心,在福宁州获得补给之后,开始在浙南与福建外海疯狂的搜寻着平蕃舰队的下落,然而一连三天后却仍旧一无所获。 “镇虏侯,红毛番的船已经在外海游弋了三日,平蕃舰队如果再不回來,万一……” 李信抬头瞧了一眼在面前喋喋不休的杭州知府范有明,他身为杭州本府的父母官,有守土牧民之责,当然对荷兰人的舰队游弋在钱塘江口感到如芒刺在背。 这时,高振辅又急吼吼的赶了來,“大败,又是大败!倭寇已经围了温州府城,眼看着,眼看着就顶不住了!” 李信却轻描淡写的回答道:“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后面不是还跟着福建官军呢么?温州前脚城破,他们后脚收复,土地不是还在朝廷手中?” 镇虏侯的话让高振辅难以理解,“这,这分明是郑芝龙那厮驱虎吞狼之计啊,照这么打下去,连台州都得丢了!” 看着一副仓惶模样的高振辅,李信安慰道:“放心吧,这就是最坏的局面了,接下來一切都会好转。” 李信这话,三卫军众将如果听在耳朵里,肯定会无条件的相信。但是高振辅和一旁战战兢兢的范有明,却在心里犯起了嘀咕。毕竟这两位还沒见过,李信那些化腐朽为神奇的作为。 作为三卫军出征数营的官阶最高武将,牛金松在码头一刻都不敢放松,荷兰人的舰队出现在钱塘江口外海已经三日有余,而且从嘉兴、绍兴、宁波等地送來的情报汇总,荷兰人频频出现在以上各地的外海,很显然是在寻找着什么。 难道真让镇虏侯说中了?平蕃舰队现在已经成了众矢之的?不但郑家水师在寻找他们的踪迹,就连荷兰人都参合了进來。只是,此时此刻平蕃舰队究竟在何处,就连他本人都不知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四十八章 双方密谈 郑联在第二次返回福宁州补给淡水物资的时候,接到了郑芝龙的急令,命他立即放弃袭扰浙江沿海为商船护航的任务,转而全力搜寻平蕃舰队,并与之决战,务求一战而定全功。 郑联手捏着郑芝龙的一纸军令,只觉得沉甸甸的压手无比,此前他一直作为郑采的辅佐角色,而今独当一面实在是头一遭。尽管对大伯父的信重感到涕零之至,但却更怕万一不能定全功而辜负了这份信重。 在倍感压力的同时,郑联终于下令水师起锚出海,他决定在海上将搜寻范围扩大三倍,不但于浙江外海向东扩展数十里,还向南一直抵达台湾北部海域。 沿途,郑联所率水师发现了不少形迹可疑的船只,一举俘获后,发现竟是些闽浙两省间不知何时陡然兴起的海盗。 郑联暗暗冷笑,在他看來这些所谓的海盗,无非是李信扶植起來与郑家对抗的,既然现在平蕃舰队不知所踪,倒不如搂草打兔子将这些虾兵蟹将先扫荡一番,正好也可以借此给李信那厮施加压力,逼迫平蕃舰队出面与之决战。 “水师向西,扫荡温州、台州外海各岛海寇,务求干净利落!” 郑联虽然内心曾犹豫彷徨,但却从不在这些资历甚老的不下面前表露出來,否则将必为这些桀骜不驯之人所鄙视。因此,每每军令下达之时,他都是坚定无比,不容置疑,甚至连更改都很少,所为正是营造出一种军令如山的惯性而已。 不过郑联的部下却觉得浙江外海的这些海寇都是小苍蝇吃着沒劲,就像鸡肋一般,食之无味,弃之可惜。郑联冷冷的给堵了回去,“如果不打掉这些蚊子,我水师后路不靖,关键时刻,这些苍蝇蚊子也可以坏事的。再说,此举必然激怒李信那厮,咱们在这里扫荡的狠了,必然会将一直东躲西藏的平蕃舰队逼出來,不正好可与之决战了吗?难道非要像沒头苍蝇一般在海面上瞎转吗?还是你们畏敌怯战?” 郑联的语气不容置疑,又夹枪带棒的一顿挤兑,这些老资格的部下们碍于脸面终于沒了动静,是啊,如果反对这个决定,不是等于承认了郑联所说的吗?他们万不可承认畏敌怯战的帽子。 将一干骄兵悍将轰走之后,只剩一人独处的郑联才稍显疲惫之色,在这些老将面前他每时每刻都打着十二分的精神,如果稍有不慎就会为自己的威严带來不利影响,这也是他为什么斩钉截铁的直言扫荡这些小规模海寇会逼出平蕃舰队的原因之一。其实,就他本心而言,对此也是不甚确定的,如果平蕃舰队打定了主意做缩头乌龟,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统一了内部意见之后,郑联水师开始了在沿海各岛疯狂扫荡各股分散海寇,这里有些是新兴起的海寇,有些则是受平蕃舰队强大压力而从郑家转投过去的,对这些人郑联采取的态度是不加甄别,一律首恶处死,部下收编送往福建。 一时之间整个温州、台州外海被折腾的鸡飞狗跳,只是,令郑联越來越苦恼的,平蕃舰队竟然眼睁睁的看着归附他们的小股海盗们一点点的被扫荡消灭,竟然连半点影子都沒露出來。 随着时间的推移,郑联肩头的压力越來越大,这其中有來自部下的质疑,但更多的是來自于他那位坐镇安平的大伯父。不过,郑联也不是全然沒有收获,通过与各路大小不同的海寇作战,他也从各方面了解到了平蕃舰队的真实战斗力,最初的忐忑已经渐渐消去,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股天然优越的自信。 通过这次扫荡行动,郑联深刻的意识到,在东南沿海这片水域,还沒有哪一家舰队能够与郑家水师做对。郑家水师虽然沒有多少大船,但小船胜在数量多而灵活,在不远离大陆的情况下,对付那些大帆船,往往有蚂蚁咬死大象的奇效。这也是为什么荷兰人屡屡败给郑家水师的原因之一。 那么,他们现在所欠缺的就是一个机会,只要发现平蕃舰队的踪迹,将旗彻底消灭便不在话下了。 与郑联同样焦急搜寻平蕃舰队踪迹的还有荷兰人分舰队,荷兰人舰队司令官皮特比起相对沉稳的郑联则要暴躁了许多,下令对嘉兴、绍兴两地进行炮击和袭扰。 但由于距离台湾过远,所以荷兰人的袭扰则以登陆抢劫物资与女人为主。往往是趁夜上岸,打上一阵,抢上一阵拔腿就跑,等明朝官军赶到,能看到荷兰人撤走的帆影就算动作快的了。 比起颇为自负的前任指挥官华莱士,皮特的性格则相对狡猾了许多,他不到万不得已才不会在任何情形下与明朝人决战,他所抱定的宗旨是以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成果。 皮特满足的伸了个懒腰,看着身下娇小抽泣的明朝女人,精赤全身的皮特又觉下面起了反映,满脸淫笑的又扑了上去。为了激励水兵士气,他下令抢掠沿海年轻女人到船上犒赏众人。当然,作为舰队指挥官的他也不可能甘居人后,往往最漂亮的那几个女人通常都是留给他的。皮特也是口味最为挑剔的,这些女人他把玩不超过三夜必然厌倦,然而又不许部下碰触这些被把玩腻了的女人,而是命人将之推入海中,人气沉入苍茫的大海之中。 看着这些女人沉入海中,皮特就会双手捧在胸前,虔诚的祷告着,就像在进行某种仪式一般。开始,皮特还对这种快活好似神仙的日子颇为享受,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皮特身上的压力也随之越來越重。 他此來是奉了总督普特曼斯之命寻找平蕃舰队,并与之决战,以此來彻底消灭这股叛变的舰队,如果能够生擒华莱士回台湾受审那就更好了。普特曼斯为了这次海战可谓是下足了功夫,特地从雅加达等地调來了不少大帆船,为的就是务求一战必胜。 但现在他们竟然连平蕃舰队的影子都沒摸到,除了抢掠到不少财物,玩弄了不少东方女人之外,他们到现在为止还一无所得呢。难道华莱士自从做了叛变者以后连胆子都变小了吗? 皮特咒骂着从女人的身上爬起來,一想到这些丧气的事情,他就忍不住一泻千里。 “我亲爱的波尔的里奥长官阁下,一直听说您的威名遍布东方,今日终于见到你了!” 华莱士微笑着向面前的西班牙人致意。就在郑家水师与荷兰人水师疯狂的寻找平蕃舰队踪迹时,他已经成功带着平蕃舰队來到了西班牙人控制的鸡笼。 波尔的里奥就是西班牙派驻鸡笼的最高长官。很显然,虚荣的西班牙人对华莱士送上的这顶恭维而又不失风度的高帽子享受之至。 “阁下的意图用东方人的话來说,正好与我们不谋而合,打败该死的荷兰人,将他们彻底逐出台湾,正是我一直谋划的。” 其实,波尔的里奥说的有几分夸张,以西班牙人在鸡笼和淡水的实力别说打败荷兰人,就连抵挡荷兰人都有些捉襟见肘,在华莱士与之接触之前,这位鸡笼最高长官整日提心吊胆,生怕不知某个黎明太阳升起时,荷兰人就悄无声息的出现了。 就在此前的半年时间里,荷兰人曾不止一次的袭扰淡水鸡笼,最后两次更是险些将城堡打下,但最后好在总是有郑芝龙的及时介入,他这才勉强逃过一劫。 可不论如何,这么继续下去,鸡笼淡水的失落只怕也是早晚之事了。华莱士的到來可以说是正好中了他的下怀,因此这位基隆长官对华莱士一行人殷切备至。 华莱士和波尔的里奥都开门见山,“我希望长官阁下能够派兵与我一同攻击热兰遮,而且我这次是作为明朝侯爵的全权代表而來。” 听说华莱士现在已经依附了明朝侯爵,波尔的里奥大感羡慕,须知他们这些來自欧洲的人,东方明朝的贵族们向來是不会拿正眼瞧上一下的。如果能得到他们的青睐,可以想象,随之而來的将是数不尽的黄金和财富。 “阁下好运气,鸡笼淡水方面一定全力与阁下所代表的侯爵阁下合作,同时也请代为向侯爵阁下致意。” 表达了足够的善意之后,波尔的里奥又开始大吐苦水,言及鸡笼方面缺少兵员,又物资供应紧缺。华莱士在一旁静静听着,却已经猜到了对方的目的,眉头不禁也皱了起來。 “阁下能出兵多少,船只多少?” 波尔的里奥闻言便厚着脸皮回答道:“目前基隆淡水可出兵500,600吨大帆船三艘。” 五百士兵比起数千三卫军來说杯水车薪,但总是聊胜于无,让华莱士颇为心动的是,波尔的里奥口中所言的600吨大帆船。这个时代的大帆船尤其以西班牙的大帆船为最,600吨的规模,虽然不是时下吨位最大火力最强的帆船,但比起平蕃舰队的300吨帆船也是胜过不知多少倍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四十九章 突袭热兰遮 看着皮特派人送回的捷报,普特曼斯总督眉头紧锁,这些所谓的捷报都不是他期望的。这些捷报上讲诉杀敌多少,袭扰多少地方,看起來好像很是厉害。实际上,都是些可有可无的东西。 “这个狡猾的皮特,还是狗改不了吃屎。” 在东方住的年头多了,他说话时总喜欢带上一些明朝的词语。比起狡猾的皮特,普特曼斯觉得自己更多还是喜欢那位颇为自负的华莱士一些,但是,华莱士已经投靠了明朝人,这是一个不可原谅的错误,他一定会让背叛者得到应有的惩罚。 尽管此时已经进入初冬,但热兰遮的天气仍旧让人在屋里有些闷热,普特曼斯解开了外套上的几颗扣子,走出了自己的房间。每当这个时候他总喜欢在热兰遮的城墙上巡视几圈,吹一吹带着微凉咸味的海风,心情也随之一新。 普特曼斯的长官宅邸距离热兰遮西部城墙不过几十步远,他带着两个仆从信步沿着台阶上了城墙。在整个台湾岛,沒有任何一座城能与热兰遮相比,无论是城墙的高度和坚固程度。 热兰遮的墙基是天然的石壁,比起那些夯土奠基的城墙既省工省料,建起來以后又易守难攻。此处,地势极高,只须站在城头就可以对整个海面一望几十英里而尽收眼底。 忽然,普特曼斯觉得自己有些眼花,他难以置信的揉了揉眼睛,这才清楚确认,他沒有看错,海天交界处出现了数不清的密密麻麻的黑点。随着海风不断吹过來,这些小黑点则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变大。 是帆船!普特曼斯在反应过來后心里产生了第一个念头,这是凯旋而归的舰队。他从仆从的手中接过单筒望远镜,冲着海面端平,眼睛挨近目镜,在海面上做了短暂的几次搜索,直到锁定大帆船上的旗帜时,面色顿时就露出了几丝嘲弄与难以置信的神情。 “敌袭!敌袭!西班牙人來了!” 普特曼斯从大帆船上看到了西班牙人的旗帜,这个发现并沒有让他惊慌失措,反而他还觉得有些搞笑,西班牙人在东方海域的实力他一清二楚,无论是海军或是陆军都不是他们的对手。但是西班牙人现在吃错了什么药,竟然敢大摇大摆公开來到热兰遮城耀武扬威呢? 听到总督的示警喊声后,整个热兰遮城已经的城防士兵都动了起來,将大炮调整角度,清理炮膛,与此同时又将火药桶和弹丸从仓库里推出來……步兵们则检查手中的火绳枪,随时准备着应对接下來的战斗。 普特曼斯眯着左眼,右眼随着单筒望远镜在海面上不断搜索着。陡然间,他的面色凝滞了,因为他不仅发现了西班牙人的旗帜,他还发现了更多的明朝人龙旗。 而且龙旗的数量要远远超过西班牙人旗帜的数量。 “这怎么可能?” 普特曼斯终于脱口而出。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朝人的舰队是如何逃脱过皮特所带领的舰队与郑家人舰队的搜索,而來到台湾南部的。更让他有些不可理解的是,明朝人向來对西方人充满了戒备和敌意,从來不会与之精诚合作的。而今日所见看來,明朝人可能已经与西班牙人达成了某种合作协议。 不管事实如何,普特曼斯都意识到,自己遇到大麻烦了。目前热兰遮城剩下的几条舰船根本就不可能和眼前的明朝西班牙联军作战,至于陆军,普特曼斯也将其中的一部分派给了皮特,让他用作对明军作战之用。 不过,虽然海战上,热兰遮城现在沒有绝对优势,但是凭借充裕的物资与火器弹药储备,普特曼斯有信心守住这座坚城。 “士兵们,考验你们的时候到了,让西班牙人和明朝人尝尝炮弹的滋味!” 普特曼斯口中不断的激励着他麾下的士兵们,此刻在城上绝大多数的军官都可以通过千里镜发现敌船规模之大,为了降低这种震撼带來的士气打击,他必须让所有的军官和士兵都感受到,作为总督他有着十足的信心。 果然,普特曼斯的激励有了效果。不少军官和士兵都跟着一起咒骂了起來,都嗷嗷叫嚣着要将明朝人和西班牙人打到海里喂鲨鱼。对此,普特曼斯很满意。 “加农炮装填弹药,准备开火!” 士兵们立即回报道:“总督阁下,所有火炮都已经装填完毕,随时可以射击!” 上下气势如虹,普特曼斯能感觉到來自他们心底里的必胜之意。 “很好!进行第一轮齐射!” 随着普特曼斯的话音一落,城墙要塞上上百门火炮轰然齐齐发射,炮响震天,片刻之后便见远处海面上由远及近激起了成片的浪花之墙。 但是这一片浪花水花也显示出弹着点距离明朝人与西班牙人的联合舰队还很远,不过普特曼斯在这个时刻进行齐射的目的也并非击中对方舰船,他只是想以这种密集齐射的方式警告明朝人与西班牙人的舰队,不要再向热兰遮城靠近了,否则他们便会被无情的弹雨打的灰飞烟灭,片甲不留。 “总督阁下,明朝人和西班牙人的舰船减速了!” 有几个军官率先发现了明朝人与西班牙人舰队的异动,减速意味着之前的喝阻起到了作用。普特曼斯满意的弯起了嘴角,脸上浮现出自信而又得意的笑容。 “干得漂亮,小伙子们!只要他们敢再向前靠近,就将这些不怕死的统统打到海里喂鲨鱼!” 普特曼斯的嘲讽使得附近军官士兵们哄然大笑,至此,明朝人与西班牙人数量庞大的舰队所带來的威慑已经被消弭于无形,现在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们面前的联合舰队不过是表面强大,实际上不堪一击的胆小鬼。 甚至还有人朝着海面大口吐着口水,咒骂着,比划着。 很快,普特曼斯在千里镜中发现,联合舰队果然收起了之前的满帆,他们在海面上不断的划着圈子,不敢继续靠近。但是,事情进行的太过顺利,反而使得普特曼斯觉得哪里有问題,事情的真实情况未必是如此。 想到这里,总督普特曼斯皱起了眉毛,认真思索着自己究竟在哪些地方算错了。可思來想去,也沒发觉自己漏算了何处。 于是双方竟如此奇怪的僵持了下來,热兰遮城无力出击,但守城则信心满满。停泊在外海的联合舰队则受制于上百门火炮的威力不敢轻易近前。眼看着天色黑了下來,一轮月亮逐渐升腾起來,这种对峙仍旧在继续着,沒有要改变的趋势。 时间很快就到了后半夜,普特曼斯疲惫的打了个哈气,但是他知道夜色越深,现实情形越发危险。海面上黑漆漆一片,他们在城墙上已经无法看到海面上的变化,谁知道明朝人和西班牙人又要玩什么鬼把戏。 于是,普特曼斯下令数十条小船出港,严密监视明朝人和西班牙人的联合舰队动向,直到得到了对方并沒有异动的报告后,一颗紧紧悬着的心这才稍有放松。但紧绷的神经仍旧不敢有片刻放松。 如此月落日升,眼看着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联合舰队仍旧沒有任何动作,普特曼斯知道,一旦天色亮了起來,对方再想搞鬼把戏也就沒那么容易了。随着太阳冉冉升起,海面上一层淡淡的雾气也逐渐散去,站在城墙上已经可以一清二楚的看到停泊在外海的舰队。 普特曼斯觉得此时对方已经翻不起什么鬼把戏,只要严防死守,热兰遮城将安稳如山。于是他立即下令半数守城军官和士兵立刻就地休息,同时,总督本人也到城墙内侧修建的城堡内休息,脑袋刚刚挨到床头顿时就鼾声大起。 “何军门,咱们还要走多久才能到……” 一名参将上气不接下气的问道。何斌抬头看看已经泛起鱼肚白的天空,黑暗正逐渐被跃出海面的太阳驱散,声音不疾不徐的答道:“翻过前面那道山梁就到了!经过一日两夜的急行军,你们的体力还能支持得住吗?如果支持不住,咱们可以把突袭时间定在明早,今日咱们便在这山坳里休息!” 何斌的话立即迎來了部下们响应,“一夜时间不知要有多少变化,机不可失,失不再來,俺们不累,翻过山梁就立即对红毛番发动突袭吧,只怕华军门已经等的着急了!” “好!就如你们所愿!”何斌见三卫军士气可堪一战,心中不禁叹道,真不知道镇虏侯是怎么练出这样一支铁军的,经过了一日两夜的急行军,竟然还有如此高涨的战斗意志。 由于何斌曾在台湾荷兰人那里做通事多年,此前做海寇时又多在台湾一带活动,所以对本岛局势十分了解。华莱士采纳了他的意见,由他本人亲自带着一部人马,从东海岸的卑南觅登陆,翻阅过横贯南北的大山,然后对热兰遮后方发起突袭,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五十章 海陆夹击 何斌带着虽然疲惫却斗志依旧昂扬的三卫军步卒穿越岛内山地丛林,一路上仅仅遇到不超过三处驻兵营哨,而这些营哨也均被训练有素的三卫军围而歼之,沒有半个漏网之鱼。 对此,何斌暗暗冷笑,普特曼斯将要为他的轻敌大意付出代价,如果他能在通往热兰遮的关键地点放置一支超过五百人的军营,那么他们想要达成突然袭击的效果,就必须在难以穿行的山地丛林中继续绕着弯子。如果这样,又不知道何时才能抵达热兰遮。与华莱士海陆夹击的计划也沒准就会流产。 “军门,前面好像有人!” “杀上去,将所有挡在咱们面前的红毛番士兵全部消灭掉!”何斌的回答冷酷而又斩钉截铁。都到了这个时候,完全沒有必要在躲躲藏藏,因为只要翻过了这道山梁,便是一马平川,大约有五里左右的距离就可以抵达到热兰遮城下。 而热兰遮面对内陆一面的城墙和堡楼则比海边的要逊色多了,低矮出也不过一两人高而已,稍微强壮的人甚至可以徒手攀爬而上。何斌抬头忘了一眼天空,太阳正在为彻底跃出海面做准备,黑暗也将彻底被驱散。这并非是发动突袭的最佳时机,但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足以撑过一个白天,他们很快就会被热兰遮城内荷兰人发现。 果然,在山梁上有十几个负责警戒的荷兰人哨兵,他们被三卫军步卒以力道强劲而又无声的手弩一一射杀。很快,他们就爬上了这最后的一道山梁,热兰遮城已经近在眼前。 “火炮准备!” 何斌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断然下令,他们这次历尽千辛万难带了五门八磅炮來,虽然对城墙未必会有可观的打击效果,但对己方士气的激励,以及对地方士气的打击却是不可替代的。 跟随何斌一路走过來的炮兵队出自海森堡的第一炮兵营,作战风格向來奔放,得令之后便一马当先推着炮车冲到了队伍前面,以求用最快的速度进入最佳的射击位置。 当然了,步卒岂会甘居炮兵身后,如下山猛虎一样冲了出去,很快就超过了推着笨重炮车的炮兵。何斌十分了解热兰遮城的城防设置,他所选择的这一处位置,正是热兰遮城墙最低矮的一段。 五里,四里,三里,直到距离热兰遮城墙将近二里的距离时,守城的荷兰士兵才发现了上千蜂拥而至的东方人,这些人个个都穿着大红色的军装,远远看去倒有几分英格兰人陆军的意思。 “哦,我的上帝啊!我这是在做梦吗?该死的英格兰人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城墙上,一个士兵呆呆的发出惊叹。一名军官抽出单筒望远镜观察了一阵,这才劈头骂道,“你这个蠢猪,他们分明都是黄皮肤的东方人,赶紧向总督示警!” 话音未落,炮声陡然响起。随着隆隆巨响,数枚炮弹裹挟着滚烫的空气砸在了城墙上,迸溅的碎石打到那军官脸上,划出了一道道的血口子。那军官惊骇莫名,立刻下意识的卧倒,嘴里还高喊着:“他们有大炮,全体卧倒,全体卧倒!” 不过等他们都趴倒之后,大炮却久久沒再响起,直到那军官沉不住气站起身來,炮声却又突然响起。 普特曼斯刚刚连梦都沒做一个,很快就被部下摇醒,“总督阁下,总督阁下,快醒醒,热兰遮东部城墙遭到了袭击!” “什么?哪里放炮?” 原本昏昏沉沉的普特满色一个激灵从床上弹了起來。不用细听,就能感觉到有隆隆的炮声。 “东方人袭击了热兰遮城东部!” 这不可能,普特曼斯的第一反应这是不可能的,因为他在岛东海岸布置了大量的哨兵,只要明朝人在任意地点登陆,热兰遮城内都会在第一时间获得消息,并组织反击。 就在普特曼斯愣神的时候,外面忽然又有士兵急吼吼冲了进來。 “总督阁下,明朝人的舰队动了,动了!” “这群蠢货,被明朝人登陆了才知道告警吗?” 那报信的士兵被骂的莫名其妙,辩解道:“总督阁下,明朝人还沒登陆呢,他们的舰队正在往北方水域移动,好像,好像要在热兰遮城北部的居民聚居区登陆!” 热兰遮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靠南的城堡,高大坚固,另一部分就是北面的各色居民混居区,有明朝人,有日本人,有本岛土著,也有流亡的西方人。 如果明朝人从此处入手,并不能得到多少好处,但是明军的登陆必然会引发慌乱,致使居民逃离热兰遮,到那时,明军从北部并非险要之地强攻热兰遮,才棘手呢。 其实,这些都不是最让普特曼斯担心的,他最担心的是一旦明军围城,失去了居民聚居区的热兰遮城堡,还能坚持多少时间? 普特曼斯也顾不得整理身上的军装,快步出了休息的房子,爬上城墙,向海面上望去,果见平蕃舰队已经拉帆往北驶去。这时,东面又隐隐传來炮声,他才意识到,袭击热兰遮东部的明军并非从眼前的舰队上登陆。 普特曼斯揪着那传令兵的衣服领子,质问道:“说,东面有多少明军?” 传令兵被总督吓得双腿有些发抖,哆哆嗦嗦的回答道:“有,有一千多人,请,请总督阁下派兵增援吧,东部城墙上的士兵太少了,根本挡不住他们!他们还有大炮……” 此时此刻,普特曼斯脑子飞速的运转着,衡量着利弊得失,“他叫过了自己的助手,让他亲自选二百人送去东部城墙,至于热兰遮城内的大部军力,他还要留下來对付明军。” 北方聚居区的沿海都是浅滩,大船根本无法靠岸,想要登陆,士兵们必须由小船一点点摆渡到海岸上。这个过程并不是能够一蹴而就的,需要很长的时间。而这些时间也是普特曼斯一直对平蕃舰队防备严密又不甚惧怕的原因之一。 因为普特曼斯有着充足的时间,组织军队阻截明朝人的登陆。 其实,原本热兰遮的第一道防线是他们的舰队,只是舰队被派去了杭州,现在远水解不了近渴,他只能任热兰遮城直接暴露在平蕃舰队的攻击之下。而平蕃舰队之所以不敢在热兰遮城西海岸的深水港登陆,是因为热兰遮城堡上上百门大炮对其构成了严重的威胁。 最终,普特曼斯派出了大量的士兵进入北部聚居区,北部聚居区可以依托的防御工事只有一圈木制的栅栏,居民们因为荷兰士兵的进入,开始逐渐安稳下來,毕竟在本岛还沒有哪家能够是荷兰人的对手,就连北部的西班牙人都被打的沒有还手之力。 不过,很快普特曼斯的脸上就变了颜色,他从单筒望远镜里发现,明军将一门门大口径火炮运到了岸上,以他的经验判断,这些火炮绝大多数都超过了十二磅,而居民聚居区的木栅栏在火炮面前简直脆弱的不堪一击,就算热兰遮城的坚固城墙,也未必能在这种炮火的打击下分毫不损。 有了这个发现后,普特曼斯立即收起了打算与明军进行野战的想法。因为明军大炮,有着丰富战斗经验的普特曼斯立刻就明白了,己方野战炮少的多,如果打起來,并不占据优势,一旦打起來,可能会伤亡惨重,而胜负却还沒有定数。 以大规模牺牲士兵性命來取得的胜利,不是普特曼斯想要的,除非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他万万不会轻易走这条路。 “传令下去,只准固守,不准出战!必要时刻,可弃守居民区,撤回热兰遮城!” 不过,普特曼斯很快就惊讶的发现,登陆以后的明军并不急于进军,反而开始挖壕沟,修军营,更有士兵排成了方阵來回前进后退,口号声声震天,就像在自家院子里一样肆无忌惮。 只是,普特曼斯只能干瞪眼看着,他才不会派兵出战,对方数目甚多的大口径野战炮实在让他心有疑虑,所以目前最好应对之术就是以逸待劳,让他们來攻。 紧接着,登陆明军的炮兵营开始向前推进,在距离居民聚居区大约一里地的距离上,开始准备射击。局面聚居区内并沒有炮台,而热兰遮城堡上的炮台射程又达不到这么远。所以城中的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明军火炮装填,准备开火发射。 聚居区中的荷兰人发现明军火炮位并沒有步兵掩护,于是就有人不顾普特曼斯的命令,决定出城突袭明军火炮,如果能一举将明军火炮捣毁,此战就已经胜了一半。 等荷兰人冲了一半,却突然发现数不清的明军火炮骤然开火,数不清的散弹如冰雹般射了过來,顿时就是一片人仰马翻。原本打算占个便宜就撤的荷兰人顿时就四散逃跑。 这些人里绝大多数都是逃亡的西方人组成,并非正规军,无法组成方阵,所以作战时与普通的肉搏也沒甚区别,蜂拥而去,又作鸟兽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五十一章 浴血城破 普特曼斯发现了居民聚居区的擅自行动后雷霆大发,但木已成舟又能奈何? “去把下令擅自出兵的那个该死的抓起來枪毙!去,赶紧去!” 他冲部下们狂吼着。一战失败对士气的打击是不可估量的,而三卫军故意摆出了这个架势,很显然也有挖坑等着对方往里跳的意思。果然,在火炮进行第一次齐射后,三卫军步卒呼喊着冲了上來,越过炮兵直追荷兰人步卒的残兵败寇。 残兵败寇们本來逃的也是不紧不慢,以为只要逃过了三卫军火炮的射程就万事大吉,谁又料想到,对方出兵竟如此突然。一冲之下,荷兰人残兵再也顾不上其他,蜂拥向城寨内挤去。 但见三卫军步卒在距离蜂拥在城寨外步卒二十步的距离上突然止步列队,火枪纷纷举起,一阵急促的鼓点后随着火光与烟雾的腾起就进行了第一次火枪齐射。 数不清的火枪弹丸就像冰雹雨点一般砸向了荷兰人那些擅自出兵的残兵败寇。每一轮齐射,对方就像割韭菜一样倒下一茬。三卫军的火力持续不断,荷兰人便一个接着一个的倒下去。 远处热兰遮高高的城墙上,普特曼斯总督右手紧紧攥着望远镜,恨不得将铜制的望远镜捏个粉碎。虽然那些擅自出兵的乌合之众大多是逃犯流亡者组成,但终究是一支不可或缺的生力军,就这么死去如何能让人甘心? 普特曼斯一次又一次试图下决心,但最终还是沒能下令,理智成功占据了上风,无论多么愤怒,他都十分清楚,三卫军在野战中有上百门的野战炮,一次齐射就会对他麾下士兵的士气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传令下去,所有人不得擅自派出一兵一卒!人给我抓回來了吗?” 普特曼斯的愤怒仍旧难以平复,他的叫喊声有些歇斯底里。有部下战战兢兢的答道:“总督阁下,人已经阵亡了!” 这番回话让普特曼斯一愣,然后顿觉胸口有几分苦涩。他万万想不到三卫军步卒的战斗力竟然如此强劲,要远远超乎他的想象。 其实这次的步战乃是由第一炮兵营营官海森堡亲手策划,他是火炮的最大拥趸,所使用的战术也是交战之先以绝对优势的密集火炮对敌军的士气和阵形进行毁灭性的打击,然后再派出训练有素的火枪方阵进行无情的剿杀。 很显然,海森堡的这个战略实施的极为成功。比起三卫军绝大多数的步战营指挥官,海森堡是第一个使用这种以火炮为中心战术的人,其他各指挥官对火炮的重视程度可以说是可有可无,每此大战,火炮不过是点缀性的存在而已。以往的军事行动,海森堡都是作为辅助性的存在。而这次,由于李信麾下实在缺少指挥人才,所以特地将海森堡从南京调过來,并让他带着第一炮兵营老营,与新近训练成军的两个新炮兵营出战。 这次登陆的火炮由于时间比较仓促,也不过才半数而已,如果有足够的时间,仅仅数百门火炮齐射都足够地动山摇的了。 很快,整个战场被浓烈的白色硝烟所笼罩,普特曼斯在热兰遮城墙上已经无法观察战场态势的发展。但是,他已经意料到,热兰遮城北部的居民聚居区无论如何是保不住了。 “快去,快派人去将所有的军队都撤回城中!” 普特曼斯的声音有些急促,他身边的部下一时之间竟沒反应过來,这使得他再次有点歇斯底里。 “都聋了吗?赶紧去将我们的士兵带回來!再晚点,连热兰遮都要被被明军攻陷了!” 普特曼斯这么说当然是气话,虽然三卫军在野战中轻而易举的就击败了他麾下的乌合之众,但他仍旧有足够的信心,凭借热兰遮城坚固的城墙,以及上百门的大炮,即便是三卫军再骁勇善战,想不付出惨重的代价就要拿下这座坚城,那是痴心妄想。 忽然间,有人连滚带爬的跑了过來,口中则惊慌失措的不断嚷嚷着:“总督阁下,快派兵增援吧,城东要坚持不住了!” “坚持不住了?” 这让普特曼斯眉头一阵突突乱跳,热兰遮的城防还是较为健全的,城的四个方向都专门向外延伸修建有阻挡敌军入侵转进的长墙,所以三卫军想要转进城东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是根本不可能的。 一开始,普特曼斯只一厢情愿的认为,袭击热兰遮城东的不过是一股骚扰偏师,不知从何处绕了过去的,有个二三百人就已经是极限,至于传令兵之前所说的千人以上,不过是为了推卸责任的谎报军情而已。这种情形他來东方以后见识的多了。 所以,之前普特曼斯仅仅派了二百人去增援,他认为有这二百人在城东坐镇,则足够守住城东的了。但是看这传令兵的表现,普特曼斯心头也有些发虚。 “你说,明军究竟有多少人?” “总督阁下,明军有上千之数,打起仗來都不要命,踩着死人往爬城,马特指挥官已经阵亡了!” 马特是普特曼斯麾下一贯骁勇的一名团级指挥官,从來都是指挥大方阵作战的,只不过后來因为违犯了军法才被连续降级,派去了并不甚重要的城东受城墙。 因此,普特曼斯在最初听说城东遭到明军突袭后,并沒有十分在意,其中另一个原因也是因为有这个马特指挥官在。他相信,在马特的指挥下,很快就能够将那些不自量力的明朝偷袭者打退。 但是,普特曼斯万万想不到这个骁勇善战的老指挥官竟然死在了热兰遮的城东。 “现在城东的战斗由谁在指挥?” 到了此时此刻,普特曼斯也有些慌了神。 “总督阁下,城东已经乱成了一团,现在,现在都是自己打自己的,如果再不派人去增援,咱们就要守不住城东了。” 此时此刻,何斌站在热兰遮城东城墙上,手中的雁翎刀几乎砍的已经卷刃了,眼看着荷兰人兵败如山倒,他嘶哑的吼着:“兄弟们,加把劲,杀进城去,擒杀普特曼斯!” 何斌所率的三卫军奇袭人马踩着同伴的尸体以付出了上百人死亡的代价攻上城头,并且一战斩杀了对方的一个指挥官。那个指挥官被当场斩杀后,整个热兰遮城东的荷兰士兵就陷入了各自为战的境地。 所以,何斌必须抓紧时间抢在普特曼斯反应过來之前,杀进城去,擒杀普特曼斯,以期尽快结束这场战斗。 何斌所部的四门野炮炮兵一直以不同频率的火炮射击与舰队方面联络,从舰队方传回的消息可知,海森堡军门已经带着步战营与炮兵营在热兰遮以北登陆,那么他们的另一个目标就是趁机在靠近热兰遮北城的方向,夺取下一座城门,只要坚持到大队人马与之胜利会师,战局江北彻底锁定。 其实,何斌的两个作战方案都是很冒险的,前者冲入城去擒杀普特曼斯,很容易会陷入荷兰士兵的重重包围之中,万一力有不逮就会陷入重围而难以自拔。而后者,坚守城门则会很容易丧失已经取得的战机,一旦城北的三卫军主力反应不及时,荷兰人士兵掩杀过來,同样会使此前的一切努力付之东流。 不过,身为临战指挥官,必须立即做出抉择,究竟是杀进城去伺机斩首,还是夺取城门待援,以求破城?何斌当机立断的选择了后者,毕竟这是分兵之前便草定过的一个方案,现在既然海森堡军门的进军计划十分顺利,那么与之配合待援则是上上首选。 热兰遮城与明朝的城有很大的区别,荷兰人筑造的这座大城,表面上看是一座城,但严格区分应该说是一座城堡,城堡内并沒有普通平民,里面除了军官以及士兵以外,就是各高级军官的家眷,所以尽管东城已经陷入事实上的城破,不过城堡内由于绝大多数的士兵都集中在西城墙,北城墙,以及北城墙外的居民聚居区内,所以用來放手东城墙的士兵则少之又少。 正是普特曼斯这种近似自负的自信,使得整个热兰遮城的城防分布很不均匀,以至于何斌带兵破城之后,竟然在短时间内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反击,只能被动的等着普特曼斯派兵增援。 可是由于训练的生疏,各城之见的通讯联系,又存在着严重的滞后性,以至于东城墙被攻陷超过了两刻钟,身为热兰遮最高指挥官的普特曼斯竟然还毫不知情。 何斌当然不会放过这等大好机会,在简单的肃清了挡在前方的残敌后,带着麾下精锐步卒沿着城墙内以及城墙上两路兵进,他的目标是热兰遮东北角的一座城门,此处位置偏僻,守兵也同样不多,只要在荷兰人反应过來之前,能够将这座城门拿下,普特曼斯的末日就到了。 在何斌的带领下,浑身浴血的不足们进军神速,很快就抵达目的地,但眼前情景却让他震惊无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五十二章 莫名激战 郑联就像沒头的苍蝇一样在大海上转悠了七八天,却仍旧沒发现平蕃舰队的一条战船,这时他将目光投向了浙江北部与南直隶外海。这一带在之前的协议中,归由荷兰人舰队巡弋。郑联认为荷兰人心怀鬼胎,也许在寻找平蕃舰队的行动上出工不出力,以此作为对郑家的报复。毕竟去年郑家水师将这些红毛番打的屁滚尿流。 因此,郑家水师上下都对与荷兰人的合作疑虑重重。如果不是郑芝龙严令须通力合作,他们是万万不会将那么重要的一片海域放心交给荷兰人的。 而今一连七八天过去了,他们几乎翻遍了大海的每一个角落,都沒能搜寻到平蕃舰队的踪迹,因此对荷兰人的疑虑也愈发的加重。 于是,郑联擅自下令水师离开浙江南部与福建北部水域,向北开进。 很快,郑联就发现,在这片水域里竟然还有不少渔船和商船交织往來。对此,郑联勃然大怒,在战时竟然还容许闲杂船只往來战场,焉知这些船只里沒有平蕃舰队的奸细? “把这些小船都给我击沉!” 如果按照以往的惯例通常是将这些小船驱逐或者俘获,但这两种方法都费时费力,再者前两种方法是对待福建本地渔民商船的办法,而现在身处外地海域郑联也就懒得去遵守郑芝龙定下的规矩,他对外乡人毫无好感,又管他们死活呢。 一声令下之后,立即有战船火炮火箭齐射,顷刻间沿途所遇的大小船只不是瓦解破碎,就是燃起了熊熊大火。 大约一个时辰后,郑家水师周边的大小船只已经尽数消失在大海之上,尽在水面上还漂浮着杂乱的船只残骸。 郑联甚觉痛快解气,连日來一口憋闷在胸膛里的闷气总算呼出了一小半。他十分笃定,这些被击沉或者烧毁的船只里一定有平蕃舰队的奸细。只要将这些奸细悉数消灭掉,就等于消灭了平蕃舰队的眼睛和耳朵,到那时,这些乌合之众再想躲开郑家水师的搜索追击也就难比登天了。 就在郑联洋洋得意之时,告警的号角忽然沉闷的由各船之间互相回荡起來。郑联脸上的笑容尽去,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连严肃之色,其间隐隐还透着些许兴奋之色。 战斗是郑联期待已久的了,而今大战陡然來临,他又如何不兴奋呢?只是大战毕竟有着数不尽的变数,所以每逢大战也且不能轻敌自负,即便是他瞧不起的平蕃舰队也不敢有分毫大意。 但是,等郑联将单筒望远镜对准了海面上逐渐增多的帆影时,脸色却转而一变,露出了失望以及懊恼至极的神情。因为对方三桅大帆船的桅杆上,迎风飘荡的乃是荷兰人的旗帜。 这个旗帜郑联再熟悉不过,郑家水师与荷兰人在海上打了好几年的水战,因此,在见到荷兰人的旗帜时,不但是郑联本人,就连郑联麾下的一干水师将士们都对荷兰人的舰队饱含了满满的敌意。 不过,郑联毕竟是水师主将,他临出海时郑芝龙曾亲**代,尽量不要与荷兰人在海上起了冲突,现在两方是盟友关系,而且他们一致的敌人是李信以及他麾下的三卫军。 因此,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郑联也不敢轻易违背了郑芝龙的军令,毕竟他见多了自己的这位大伯父是如何处置那些敢于不听从号令之人的。 “派艘船过去,询问一下荷兰人的意图。”同时郑联又严令水师各船,“传令各船,严禁沒有军令擅自开炮!” 与郑联水师遭遇的正是荷兰人派出的舰队,舰队指挥官皮特在第一时间也发现了郑家的水师,对于这些反复狡诈的东方人,他同样是忌惮至极,疑虑满满。 “上校阁下,郑家水师派人來交涉!” 皮特很不想见郑联派來的人,去年那场大战他也参与其中,更差点在那场屠杀的惨剧中丢了性命,如果不是侥幸,只怕他现在早就成了大海中腐烂的鱼粪。 但是,即便皮特有千般不乐意,他还要见一见对方派來交涉的人,否则万一起了误会,再打起來可不是一件好事。比起和郑家水师作战,皮特宁可选择见一见那些狡诈而又猥琐的东方人。 “回去告诉你们的指挥官,我舰队正在全力搜索平蕃舰队下落,当初与郑总督商谈好的边界希望你们的指挥官不要轻易越过,否则,尽管我们是爱好和平的,但也不惜与贵军一战。” 皮特这是在打肿了脸冲胖子,言语中带着浓浓的威胁与敌意。不过,荷兰人对郑芝龙始终是高看一眼,一直称呼他为总督。 郑联派來的是一个参将,也是跋扈惯了的,从來就沒看的上这些红毛番,眼见着红毛番居然如此嚣张,当即就翻脸了。 “你这是在向我郑家宣战吗?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必谈了,等着开战好了!” 那参将说完转身就走,头也不回。 皮特沒想到对方的反应竟然如此激烈,一时间也不由得慌了神,只好放下了自尊,将姿态放低。 “将军不要走,我们绝对沒有要与贵军为敌的意思!” 参将走了几步之后,才停下身回过头來,满脸不屑,“那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我听错了?” 皮特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只好硬着头皮道歉:“哦上帝啊,我收回刚才的话!” 那参将的脸上竟然有点失望,态度也愈发咄咄逼人。 “郑军门命令你们让开航路,放我水师舰队北上,搜寻敌舰下落。” 呯! 不知是何处的火枪响了,再看那参将一脸莫名的抹了一把脸上淌下來的殷虹血液,然后扑通一声倒在了甲板上,一瞬的功夫就已经气绝身亡。 “是谁?是谁?” 火枪射击的准头皮特是知道的,居然一枪就能将这东方人打死,这得是多倒霉,才能一枪命中。到了此刻,皮特还有点如在梦中,不敢相信对方已经死于非命。 这时,同在船上的参将随从则惊呼着奋力跳下了大船,终身跃入大海。 与此同时,小船上接到了示警,立即朝天上发射烟火,向水师舰队示警。 郑联也沒想到,对方居然敢于率先挑起争端,当然,他丝毫都不会畏惧这战斗的到來,反而还有几分窃喜。就算找不到平蕃舰队的下落,将荷兰人的舰队消灭了也是一桩大功劳。毕竟郑家早晚要与荷兰人有一战的。 台湾岛一直是郑家潜在的发展之地。因此,要想安全具有此岛,赶走岛上的所有西方人,才是根本前提。 郑联冷笑三声下令:“下令所有战船立刻进入战斗阵形,消灭荷兰人!” 郑家水师不愧是久经水战的百战之师,立刻就以咄咄逼人的姿态对荷兰人的舰队发起了冲锋。 皮特到现在还沒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刚才那一枪究竟是谁打的,怎么能一枪就打的这么准。但到了此刻他已经沒有心情追究这件事,这时,郑家战船已经率先开炮。他令人将那参将的尸体处置了,又下令击毁來不及逃跑的郑家小船。 既然战斗已经不可避免,那就只有迎战一途了。 郑家水师多是小船,海战时蜂拥而上,虽然单舰火力比较弱,可上百条小船一起猛攻,机动灵活的优势就立刻显露出來了。 而皮特率领的舰队多是几十上百吨的大船,虽然单舰火力强大,但是在蜂拥而至的郑家小船面前,颇有几分大炮打蚊子的感觉。一旦这些小船与大船接舷之后,郑家水师的水兵就会攀上大船甲板,于是海战就成了接舷战。大船的火力优势荡然无存。 因此,皮特现在所要思考的就是尽力避开郑家水师的狼群战术,然后将郑家水师的小船分割击沉。不过,皮特的想法与初衷是好的,但现实结果却往往事与愿违。 皮特的舰队呈一字长蛇阵快速向东划了一条漂亮的弧线,希冀于以快速前进的侧舷火力先对郑家的水师进行第一次火力打击,以期先打掉对方的作战士气。 不过,郑家水师似乎一早就发现了皮特的意图,同样也在海面上兜起了圈子,如蝗虫一般迎着长蛇阵的头舰猛扑而來。这种对策正好可以避开猛烈的侧舷火力,同时也可以将荷兰人的长蛇阵分割大乱,使其战斗阵形彻底混乱。 皮特虽然心中又惊又惧,但本能的经验告诉他,不可就此放弃,一旦让郑家水师的意图得逞,或许他的舰队将重蹈去年覆辙。 于是皮特果断下令,“舰队首尾分离……” 原來的一字长舌战迅速从中间断成两截,原來位于尾部的战船则重新组成了一支长舌战,扬帆加速,迅速脱离了原有船阵,继续向东划出了一个更大的弧线。 荷兰人的战术改变让郑联颇为惊讶,沒想到那些愚蠢的西洋人居然也知道动脑子了。不过,一向自信的郑联对此并不以为意,郑家水师机动灵活,可远非那些西方人的大船可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五十三章 海战失败 荷兰人舰队陡然变了阵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斜杀向郑家水师的左翼,在郑联不及反应的当口万炮齐发,打了郑家水师一个措手不及。 “他娘的!红毛番奸狡无比,都给老子集中精力,先把前面那些船吞掉再说!不要管侧翼那些虾兵蟹将。” 此时的郑联已经红了眼,荷兰人的一次齐射也是运气好极了,有六七艘船中弹后,在沉与不沉间苦苦挣扎。因此,身为水师主将的郑联有些急躁,被以往的首先败将偷袭成功,这无论如何让他脸上有点挂不住。 不过,郑联很快发现了集中精力专攻一点的战略有些失当,因为侧翼的火力已经强大到足以扰乱郑家水师的阵形,他不得已只好改变了策略。 “分出一部來,给老子把左侧那股红毛番挡住,挡住!” 军令下达,立即有郑家的船队分出了几十条船來,往侧翼的荷兰人舰队蜂拥冲去。 皮特身为舰队指挥官,曾仔细研究过郑家水师的战法,他们所凭借的就是人多船多,蜂拥而上,使舰队的大船无从下手。而这次对方仅仅有几十条船先后扯开了距离,奔袭过來,便与之有大大的不同。于是他立即下令继续在海面上拉满帆全速转弯,时刻以侧舷对住那几十条郑家水师的战船。 “全体开火!” 随着旗语打了出去,数百门大小口径的火炮齐齐发射,果不其然,郑家水师遭受到冰雹一般的炮弹打击后,进攻的势头有些受挫,但当先几艘战船仍旧一往无前。在经历了连续五轮的炮击之后,尽管郑家水师那一小部战船多数身受重创,但还是顽强无比。 这让皮特都不由得感慨,“明朝人都是疯子,难道他们不怕死吗?”随即皮特的脸上又露出了冷笑,“既然他们愿意來送死,就满足他们的愿望好了。” 皮特的战术就是利用最大机动性,时刻试图与郑家水师的小船保持距离,同时务求使这段距离的保持时间尽可能的长,舰队就是利用这个时间对郑家水师的战船进行无情打击。 毕竟郑家水师不以火力见长,他们所依赖的就是接舷之后的肉搏战。皮特对明朝人的肉搏战有着一种天然的畏惧感,所以,他要竭尽所能的避免与明朝人进行接舷战。 好在攻击皮特分舰队的船堆数目不多,皮特有充分的时间将其一一消灭,如果郑家船队悉数蜂拥而上,只怕他也无可奈何了。不过,此时此刻郑家船队的绝大多数船只都被皮特抛出的那一小拨船只所吸引过去。 皮特对指挥郑家水师的指挥官心生鄙视,看來对方是过于轻敌了,他以为可以集中兵力将舰队各个击破吗?那就让他知道后悔是什么滋味吧! “给我打!狠狠的打!一个也不能放过!” 皮特的情绪逐渐激动起來,去年那场激战仿佛直到现在还历历在目。而今时今日,他终于有机会将那场梦靥从自己的记忆深处清扫出去。 果不其然,随着时间的推移,郑家船队很快就有了乱像,很显然郑联已经发现了出击侧翼的几十条船几乎被荷兰人打了个一干二净,就算那些仅存的船只也是受创极重,无法很快的响应突袭进攻了。 然而,他们尽管集中精力,仍旧陷于与被包围的荷兰舰船进行接舷战。只是接舷战仍旧在胶着状态,他已经沒有足够的时间分身出來各个击破。如果继续分兵,将很有可能重蹈刚才的覆辙。 现在郑联的选择只有一个,要么是彻底打败面前的大船,在转身与那股已经绕到自己身后的荷兰人舰队进行对决。要么就是在此时此刻抽身,撤到足够安全的距离上,重新组织进攻。 电光石火间,郑联选择了前者,他认为以郑家水师的实力足够能顶住來自两个方向上的进攻,而最终锁定胜局。 三个时辰后,大海上一片狼藉,到处都漂浮着木板碎片与杂乱的垃圾,仔细看去还有数不清的尸体在随着海浪起伏而上下飘荡着。此时此刻的郑联就像丧家之犬一样,仅仅带着十几条尚且算是完好的海船拼命往南方海域逃去,这一战他彻底败了,败得如此不甘。 荷兰人的舰队以微弱的优势扭转了整个战局,在付出了半数战舰重创沉沒的代价后,将这只曾经在东方海域不可一世的舰队打的支离破碎。随着火炮每一次震颤,郑联的身体都随着不由自主的颤抖一下。他万万想不到,郑家的水师居然会败在自己的手中。 万念俱灰的郑联突然猛的冲向了船舷,他想以跳海自裁來洗刷自己的耻辱。不过,郑联麾下的将领们一个个都是手疾眼快,立刻就七手八脚的将他抱住。 “军门,你不能想不开啊!咱们水师还要你带回安平呢!沒了你咱们这点种子恐怕都留不住了!为了郑家,你一定不能轻易舍弃咱们这些兄弟啊!” 被部下劝说之后,郑联的热血顿时就过去了,也为自己刚才的鲁莽有些后悔,既然部下给了台阶,他就简单的装腔作势一番,然后疲惫无力的一屁股坐在了甲板上。可终究是忍不住悲从中來,放声痛哭。 此刻的皮特紧紧追在郑联的屁股后面。损失了半数的船只,让他心疼不已,虽然取得了海战的胜利,可终究是惨胜。自此以后,荷兰人在东方海域的优势至少在五年内都难以恢复了。 所以,皮特咬牙切齿,发誓不将郑联这股残兵彻底消灭,便不放弃。 但终究是对方机动灵活,皮特很快就被甩在了后面。在仔细的研究了一番战局之后,皮特果断下令撤回台湾,以他的判断此时此刻舰队的状况已经十分糟糕一旦与明朝 的平蕃舰队遭遇只怕将沒有还手之力。 “撤军,回岛!” 郑联像一条丧家之犬般惶惶然摆脱了皮特的追击。但紧接着他所面临的却是更加难以选择的 局面,如果就此返回安平,只怕郑芝龙绝不会放过他们这些将郑家水师败光的丧家之犬。 在一瞬间的杀年之后,郑联突然做了个让所有人都大感意外的决定。 “诸位!召集各船主将,到船上來议事!” 很快,仅存的十几条舰船的主将都來到了郑联的船上,只见人人面带悲戚之色,又忧心忡忡着。 郑联也不遮掩,直接开门见山。 “诸位都是追随我郑联多年的老兄弟,到了现今也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到了今时今日的地步,咱们就算返回安平,大帅也不会轻饶了咱们!” 郑联的话让满座的军将们浑身一颤,这番话正好说到了他们的心里去,其实谁都知道,只怕这次回到安平之后,人人都不会有好结局。郑芝龙治军甚严,对败军之将的惩治从來都不会手软。 更何况他们这次惨败非同小可一战败光了郑家赖以称霸大海的资本,就算天王老子來求情,郑芝龙恐怕也不会留情的。一时之间,在座气氛更加凝重起來,人人都沉默不语,静静的等着,等着那个人人都知道却又不肯轻易说出來的结果。 最终,郑联沉沉的叹息了一声。 “愿意追随我郑联的就留在座位上,有想回安平的我也不强留,现在就可以离开我这条船,我也绝不会为难你们!” 郑联这话虽然说的敞亮,但实际上他早就做了交代,一旦有人跳出來,他的部下会立即将此人拿下就地正法。实际上,这种情况也沒有出现,还沒人傻到会主动回去送死的地步。 片刻后,在座的诸位军将都起身齐声道:“愿追随军门左右!” 郑联的眼睛闪闪发亮,“好,绕个圈子,返回作战海域!” 他这道命令并非是回去送死,而是大战沉船之后,有很多将士都一同坠入海中而未死,此刻回去说不定还能救回不少人。在海上讨生活的人都知道,只有老兄弟才是立身的根本,死了一个老兄弟就算十个新丁也无法抵消这种损失。如果郑联有了在海外自立的心思,这些水师老人更是他不可损失的宝贵力量。 郑联水师在海面上绕了一个大圈子,等返回交战海域后,天已经黑透了,这对他们的搜救带來了极大的不便,饶是如此经过一夜的搜索仍旧救了上來数百人。 经过整整一夜不曾停歇的搜索后,随着太阳的冉冉升起,郑联这才仔细审视了郑家船队惨败的战场。虽然一夜的沉淀使得海面上很多垃圾和尸体飘散,但眼前情景仍旧叫所有人触目惊心。 如果搜救是在白天进行,或许他们还能救回更多的人來,很多人在黑暗中等不及同袍的搭救就已经坚持不住,永久的沉入了海底。 三日后,郑芝龙从一条返回安平的商船船主口中得知了郑家水师惨败覆沒的消息,最初他并不肯相信,以为这只是三卫军散布的谣言,可随着越來越多返回安平商船船主都众口一词,这便由不得他不相信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五十四章 惨遭背叛 郑芝龙再也坐不住了,招來养病在家的郑采询问对策。表面上看这是问计,而实际上他却已经起了杀心。郑采、郑联是同产兄弟不假,但这次出征之前郑采居然罕有的以养病为由,拒绝了带兵出征,因此郑联才有机会崭露头角。 现在的郑芝龙疑心重重对谁都不肯相信,他既怀疑郑采与心怀不轨的人勾结不顾自家兄弟安危里应外合,又怀疑郑联、郑采本就是同流合污。但他们的动机是什么呢? “大帅!” 就在郑芝龙胡思乱想的时候,郑采满面倦容的來了。 郑芝龙眼皮都不抬一下,只淡淡的应了一句。 “身子好些了?” “托大帅的福,尚好,尚好!” 郑芝龙猛然睁开了眼睛,注视着自己面前低眉顺眼的郑采,他在自己的这个侄子身上看不到半点异样的神态。最近郑家水师惨败的消息已经在安平传的沸沸扬扬,以往各方表示臣服的海寇与巨商也都开始变得态度暧昧起來。这让他颇有无可奈何之感,毕竟郑家立足的根基是水师,如果水师一战而覆沒,想要再度建起一支同等规模的水师,非三五年之功不可。但形势会留给他这么长的时间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他的眼睛如室内的烛火一般,明灭闪烁。 “最近城中谣言纷纷,郑采啊,你怎么看?” 只见郑采淡淡的答道:“都是些沒有切实证据的风言风语,大帅不必挂怀,就算我水师遭遇惨败,也必然有我水师将士传递败讯回來,听些海商小人聒噪,完全是自寻烦恼。” 郑采的表现淡定而从容,言语间甚至还表达了他对商人的鄙视与憎恶。这与他以往一贯的主张甚为符合。不过这 也正让疑心重重的郑芝龙有了稍稍的放松。 郑芝龙有一瞬间甚至觉得自己也许是错怪了郑采,而郑家水师究竟有沒有惨败,在沒有得到准确情报之前,只怕谁也不好妄下定论。本來已经熄灭的希望之火在陡然间又熊熊的燃烧起來。 赌徒在沒有彻底输干净身上的所有筹码之前,他是不会也不愿相信自己已经一败涂地的结果,即便他已经知道以自己的底牌绝无胜出的希望。更何况此刻的郑芝龙并沒有水师全军覆沒的切实证据,一切都不过是海上商人带回來的只言片语。 “商人最爱逐利,只要有钱人人都可以收买为他所用。大帅焉知这些蝇营狗苟的逐利小人不是被李信那厮收买了,來祸乱我军心的?标下建议,如再有胆敢私下议论水师胜败者,当以乱军心之名治罪!如此,我军人心可定!” 道了此时,郑芝龙心中的疑虑被进一步消除,认为郑采的话不无道理,或许他之前受那些商人的影响过深,此刻看來也应当让这些逐利小人认清自己的本分才是。 于是,当夜郑芝龙就分派亲信往城中捕拿曾大肆宣扬水师惨败的商人,一夜之间竟拿获了十余人之多,这些人中不乏家资巨万者,他们被按照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和标准被分成三六九等。几个最活跃的商人被立即执行枭首,家产充公。稍次的则判监坐牢,家产充公。最次的也逃不过一通鞭笞,以及罚沒部分家产的惩罚。 经过一连三日的辣手政治,水师兵败的消息终于被压制了下去。而这时,人们也都以为,郑家水师兵败不过是某些商人们勾结李信,所带回來的假消息,所为的就是让郑家自乱阵脚。 为此,郑芝龙特地对郑采大加褒奖,认为他有功于郑家,于是让他來主持拿纠不法的差事。只是郑采则极为谦逊的予以推脱,又言明自己有病在身恐难胜任。 开始郑芝龙以为郑采不过是上演故意谦逊的戏码,但推让了三次之后,郑芝龙才知道郑采并非在虚言做戏。于是他也不禁犯了疑惑,如果按照常理揣度,郑采得知自己被重用应当喜出望外才是,可他不但坚辞了重要差事,甚至还表示自己身体每况愈下,要连原本兼着的差事也要辞去。这就让他摸不到头脑了,难道郑采的病情果然加重了? 很快,來自浙南的消息,让郑芝龙的精神为之一振。温州已经一鼓而下,目前大军正乘胜追缴倭寇向台州府而去。只要台州被拿下,杭州就已经近在眼前。显然这是一个重大的胜利。 水师惨败的谣言很快就被传回的胜利消息所驱散,安平上下都沉浸在一片喜悦之中。 不过就在一个傍晚,这种喜悦被悄然驶进港口的一条残破战船所打破。 “快带我去见大帅!我是水师参将…… ” 黑灯瞎火间,一名浑身浴血又泛着阵阵恶臭的军官从船上跌跌撞撞的跳在了码头上。此时的码头仅有值夜的军卒,见到自家舰队的船只自然欣喜万分,还上前询问这一回究竟收获多少。 只是那满身污秽的参将并不回答军卒的询问,冷然呵斥,“军机重事,岂是你一个区区小卒能问的?”然后,他就不断的催促值夜军卒牵來战马,要亲自前往总兵府。 军卒被骂了以后心中极为不忿,于是便推诿刁难扯皮。那参将一阵急火攻心,竟然晕厥了过去,几名亲兵大惊失色立即赶上來抢救。而那始作俑者的职业军卒却抱着肩膀在一旁幸灾乐祸的看着笑话。 “看看你这厮还猖狂不?” 当然,这些话只能在肚子里过一遍,并不敢公然说出來。 最终那名参将是被几个部众硬生生抬到的总兵府,郑芝龙本來已经睡下,得知有战船回來以后,连衣服鞋子的顾不及穿戴好就急吼吼的迎了出來。此时的参将虽然虚弱,但还是强撑着受伤的身体來到郑芝龙面前,饱含着悲戚的跪了下去。 “大帅!” 才喊了一声大帅就泪流满脸,嚎啕大哭。 此情此景,让原本就心有忐忑的郑芝龙顿觉天旋地转,仅看参将的神态表现,就绝不会是水师获胜凯旋的结果。 郑芝龙压制住了心中的不安,开口问道:“说说,海战战况如何?” 参将好半晌才止住哭声,“我水师与荷兰人遭遇,一战而全军覆沒,郑联畏罪不敢回來,率残部往南出逃,标下是冒死才逃脱了郑联的追杀,逃回來向大帅报信啊!” “甚?你,你再说一遍……” 闻言之后,郑芝龙只觉得热血上涌,呼吸急促,眼前的世界似乎也不清晰了。 那参将又悲悲戚戚的重复了一遍,只是还沒等他说完,便听到有人惊呼大帅,等抬起头來才发现,郑芝龙已经轰然倒地,昏死了过去。 好半晌,郑芝龙终于被唤醒,然后还沒等他说话,张嘴就吐出了一口殷虹的鲜血。 他知道,这回肯定不是谎报军情了,这些情形与某些商人所述不谋而合。此前的他只是一厢情愿的抱着一丝幻想,而今幻想被无情的杂碎,郑家将要面对的将是前所未有的灾难与挑战。 而一旦证实了水师惨败是真实的,那么被他冤杀而死的商人,又如何來安抚?总要有人为此而付出代价。这时,郑芝龙第一个想起的自然是郑采。这个黑锅只能有郑鸿魁、郑采父子來背,因为一切罪孽的起因也都是由他郑鸿魁父子而起。 郑芝龙唤來了心腹将领,“去,带人将郑鸿魁、郑采父子一体拘拿。” 那副将显然沒料到郑芝龙在骤然惊悉败战之后的第一个举措竟然锁拿自己的四弟一家,但是却毫不迟疑,他一向只听命于郑芝龙,而从不问因由。但郑芝龙却叫住了他,“如果有人问起,就说郑鸿魁父子勾结贼寇,冤杀城中良善商人……” 副将很快心领神会,带兵匆匆而去。然后,郑芝龙又安排心腹,全城戒严,沒有他本人的首令任何人都不准擅自出入。同时,又以八百里急递往邵武,催促郑森不要再恋战,立即返回安平协助他主持大局。 一番举措应对完毕之后,郑芝龙才疲惫的靠在了太师椅上。 他的眼神有些空洞,无神的望着天花板。 很快,派去捕拿郑鸿魁父子的副将回來了,并带回了一个让郑芝龙大为愤怒的消息。 “大帅,郑鸿魁、郑采父子已经于昨日一早就悄然离开了安平,目前不知所踪!” 闻言之后,郑芝龙从椅子上陡然弹了起來,“派兵!派兵搜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忽然意识到,郑鸿魁与郑采父子一定在谋划着什么他所不知道的东西,而并非简简单单的谗言害人。直到此时此刻,郑芝龙忽然后悔了,后悔自己过于自信,以为可以掌控住年轻的郑采、郑联兄弟,可到头來却成了与虎谋皮。现在他只希望,郑森赶快带着滞留在邵武的大军尽快赶回來,稳住安平的根基才是重中之重。 同时,郑芝龙再次派快马往浙江军中传令,立即停止追击倭寇,大军立即返回福建境内,控制住福州附近的局面,切不能被别有用心的不法之人乱了福建的局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五十五章 下沉下沉 郑芝龙在做完所有安排后,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等着郑森带领郑家最精锐的步卒返回安平,只有这些追随他最早的老卒返回安平,他的忐忑之心才能有所安定。 可是,让郑芝龙翘首以盼的郑森却久久未回,直到昨晚,有十几个残兵逃回了安平,说他们本事奉了大公子郑森之命押送淮王到安平的,但在半路上却被一股不明身份的贼寇所劫走。而他们这些人本身也被打了个稀里哗啦。 郑芝龙闻言后最初还不肯相信,但几经确认后才终于肯相信,这的确是事实。令人比较意外的是,郑芝龙亲自接见了那几个残兵败卒。 “你们这次回來,带了多少人,押送的是谁?” 郑芝龙身边的掌书代为发问,郑芝龙则只坐在太师椅上,面色阴郁,一言不发。 “的确是大公子派遣了小人们回安平啊。”被询问的军卒从來沒见过郑大帅,本來就心有畏罪,这一刻已经有些身体颤抖,不能自已。 那掌书有点不耐烦,“又沒问你们是不是大公子派回來的,直接回答问題!” 这原本是几名逃回的军卒被审问的多了,所以这才一见面就极力的澄清,自己的确是大公子派回來的。 随后,那掌书觉得自己的问话似乎有些不够直接,便又补充了一句。 “你们详细说说,当日究竟发生了什么,要记住,一字不得虚言,否则大帅不会轻饶你们!” 掌书这等说辞原是审讯下属时惯常用的说辞,但落在几个军卒的耳朵里却是已经吓的抖如筛糠,甚至连这句话的意思都沒听清楚,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如捣蒜一般的磕头求饶。 “大帅饶命啊,大帅饶命啊。小人就算长了八个胆子也不敢欺瞒大帅啊,大帅明断,小人赤诚之心天日可表,绝不会有一字一句假话……” 虽然有些前言不搭后语,这军卒嘴里仍旧甩出了一套套的求饶说辞。 郑芝龙不满的瞥了一眼身前的掌书,阴沉沉的道:“本帅知道你们都是一片赤子之心,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照实说就行。” 听到大帅亲自发话,那几个军卒这才如蒙大赦,又是一阵磕头谢恩之后,才断断续续的说起了那日的经历。 “大公子本來派了五百劲卒押送淮王返回安平,但过了大仙山以后,突然遭遇了,遭遇了一股强人……” 说到这里,那个伶牙俐齿的军卒脸上显露出了一丝心有余悸的神色,似乎当日情形之恐怖,远远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一般。 “不。他们不是强人,是鬼怪。那些人从始至终都沒说过一句话,突然出现以后劈刀就砍,就像,就像和小人们有不共戴天的仇恨一样。如果不是小人几个见机的快,只怕现在,现在已经沒有人能回來给大帅报信了。” 那军卒的确是伶牙俐齿,到最后也不忘了为自己的临阵脱逃行为找一些听起來的冠冕堂皇的理由和借口。 不过军卒的话落到郑芝龙耳朵里,却让他生出了一丝异样的恐惧。 “你说那些人从出现开始就一言不发,只知道杀人?” “回,回大帅,的确如此!” 军卒仍旧结结巴巴。 “确定不曾有一言一语?” 军卒拍着胸脯指天指地赌咒发誓,“小人不敢有半句虚言期满大帅,那些强人就像是从地狱來的恶鬼,场面恐怖,实在非小人生平所见。” 听完了军卒惟妙惟肖的描述,郑芝龙的身体略带无力的靠在了太师椅上。他才不相信什么妖魔鬼怪一说,之所以那些人不发一言,只知道杀人,在身经百战的郑芝龙看來,这分明是一直训练有素,杀人无数的铁军啊。 当世之时练兵最难的并非杀人,也并非是战无不胜,而是让一支人马中万口无声。否则也不会有夜间突袭时士卒口衔枚的法子了,为的就是在行军途中防止士卒喧哗,暴露了行踪。 而这支突袭的人马竟然能做到无声无息,此等军纪实在令人毛骨悚然,若说这是什么山中强人,只有鬼才会相信这种说法。可他们不是山中强人又是谁呢? 最终,所有的目标都直指向了一个郑芝龙想承认又不愿意承认的那个人,那就是李信。 放眼这福建境内,有此军纪的,或许除了李信便再无其他可能了。但是,李信的三卫军又是如何在严密封锁下渗透进福建延平府的呢?要知道,浙江南部掌控在郑家手中,从这条路肯定是行不通的。而那股先前窜入福建的三卫军也被郑森打败。 想到迟迟未归的郑森,郑芝龙的身体就不禁为之一颤。一种不祥的预感陡然从胸口升腾而起。 一个令郑芝龙毛骨悚然的想法从脑子里突然蹦了出來,难道森儿出了意外?随即,他又否定了这个想法,毕竟郑森一直以來都在与安平有着紧密的联系,如果出了问題,那么消息也该早就传了回來。自己的这种担忧也许是水师惨败带來的患得患失才是。 随后,郑芝龙又询问了一番郑森在邵武的情形如何。那军卒这才眉飞色舞的又讲述了一番,大公子是如何设计全歼史可法,又如何吞并了淮王叛军部众…… 从那军卒洋洋得意的表情里,郑芝龙解读到了一些他希望看到的东西,于是更加坚定,自己刚刚蹦出來的想法是杞人忧天。只是那股神秘的人马究竟从何而來,他却百思不得其解。 郑芝龙最终还是沒追究那几名军卒的罪责,只派出了数百游骑往大仙山侦查情况,但搜索了一阵后却一无所获,除了发现满地的死尸后,并沒有寻见一个活人。 这一点也早在郑芝龙意料之中,既然对方如此训练有素,也根本不可能待在原地等着他派人去侦查。有那么一阵,郑芝龙甚至怀疑起了已经逃跑的死地郑鸿魁。不过,他很快就否定了这种想法,原因无它,郑芝龙的老部下基本都被郑森带走了,他在安平一带沒有多少亲信,这也是郑芝龙敢于突然处置他的原因之一。 不过,郑鸿魁还是眼线无孔不入,否则也不可能如此及时,亦或是说有先见之明的逃离了安平。 为了安定人心,郑芝龙并沒有大张旗鼓的捕拿郑芝龙,他仅仅是命令亲信人马暗中进行搜捕,希望能将这件事的负面影响降到最低。不过,这么大的事就如用纸包火一样,根本就不现实。一股不安与骚动在安平军中蠢蠢欲动。 试想想,先是水师全军覆沒的消息隐隐传回來,紧接着又是郑鸿魁叛逃,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不利之事接连发生,对郑芝龙部众造成了极大的困扰。这才是郑芝龙为何如此盼着郑森返回安平的原因。 然而就在这一日清早开始,安平乃至整个泉州陡然起了谣言,声言郑森在邵武一带惨败,大军已经支离瓦解,个别地方甚至已经出现了逃卒。 虽然这些都是小道消息,可一桩桩汇总到总兵府,郑芝龙还是忍不住心惊肉跳。他忽然有种山雨欲來风满楼的预感。 难道真的不可避免了吗?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却无法平静,只能无奈的望着漆黑一片的夜空发呆出神。 就在刚刚他收到了浙南返回福建大军的消息,领兵诸将居然拒绝了他撤回安平的军令,而以三卫军虎视眈眈为由留在了福宁州和福州一带。与此同时,福州的封疆大吏们居然将南京发往福建的质问行文一一转來了安平,大有落井下石的意味。 这一点更加印证了他此前的预感。 或许是该准备后路的时候了,此前在出征邵武之前,郑森一直负责台湾的移民事宜,而今看來这种未雨绸缪无疑成了一件最有先见之明的举措。 “來人!再派人去,无论如何都要将大公子的消息打探回來!” 郑芝龙绝对不相信郑森会惨败,甚至是全军覆沒。或许他的确遇到了麻烦,但以郑芝龙对自己这位长子的了解,凡事都谋定而动,绝不会做沒有把握之事这一点,就轻易不会将所有的筹码都输干净。 胡思乱想的郑芝龙又想到了荷兰人,不禁咬牙切齿骂道:“这群背信弃义的红毛番,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忽然,有亲兵慌慌张张急吼吼的闯进了后园。 郑芝龙一阵暴怒,“不知道派人通传吗?來呀,拖出去给我打二十军棍再说!” 那亲兵也顾不得求饶,急惶惶道:“大帅,大帅不好了,安平西北起了大火……” 闻言之后,郑芝龙一愣,便问道:“人为纵火还是走水失火?” “军门已经派了一营人马过去,据,据军门揣测,当是,当是有人故意为之!” 现在的福建淫雨霏霏,又湿又冷,早就过了寻常时可走水失火的日子,那军卒话音未落,陡然间听得远处隐隐传來了隆隆之声,而地面似乎也随之在隐隐颤抖。 郑芝龙的一颗心就像悬崖边跌落的失足人,下沉,下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五十六章 准备反击 “大帅,乱兵杀进城了,快找地方避一避吧。” 郑芝龙一开始并未将这次人为的失火放在心上,以为只要派人过去就能平定局势,熄灭还未成气候的火灾。谁知不消半个时辰,就有亲兵慌慌张张的來禀报,不但火势无法控制,就连城中都已经乱了起來。 “混账,区区毛贼而已,怎么就顶不住了?召集人马,老子亲自去……” 很快,郑芝龙就发现败兵如丧家之犬由失火的西北方纷纷逃窜回來。郑芝龙试图收拢阻止败兵的溃退,但毫无收效。他情急之下抽出了腰间的雁翎刀一连砍了好几个对他的话,置若罔闻的士卒,满身满脸是血的狰狞怒吼:“所有士卒不得后退,违令者斩!” 败退的人流只稍稍停滞一番,就再次动了起來,郑芝龙的话竟然被绝大多数人选择了无视。就算郑芝龙的雁翎刀再快也砍不完成百上千的溃兵。见到此情此景,郑芝龙心底里不禁荡起了阵阵的绝望,他想不通局面怎么就突然败坏到了这种不可挽回的余地。 但郑芝龙身边毕竟还有数百终于他的亲兵,一名亲军副将见大帅的话竟然被士卒们无视,暴怒之下也带着麾下亲兵就近砍杀那些不听号令的溃兵,试图震慑住局面。 谁知不杀还好,这一杀了起來,反而激起了溃逃士卒的反抗,甚至举刀相向了。 见到这种情景,郑芝龙阻止了亲军副将的砍杀,他明白,士卒们宁可溃逃,宁可向他挥刀相向都不肯回头去杀那些不明身份的乱贼,这说明他们已经彻底丧失了战斗意志,或者说对他郑芝龙本人已经彻底丧失了信心。 那么,今晚这股作乱的人究竟是谁?绝望的郑芝龙不禁又好奇心大起。他想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能在一夕间是自己兵败如山倒。 郑芝龙翻身下马亲自拦住了几个逃跑的士卒,好言询问,西北方作乱的贼人究竟是谁,不过有些士卒却懵懂的摇摇头,表示并不知道对方是谁,只是主将投降的投降,被杀的被杀,他们群龙无首,只好随着大部分人逃散。 这个回答将郑芝龙气的七窍生烟,都兵败如山倒了,居然还不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他麾下的将军们难道都是蠢猪吗?再也抑制不住火气的郑芝龙再次抽刀将那几个懵懵懂懂的士卒砍杀了事。 但并非所有人都懵懵懂懂,随着郑芝龙带着亲军逐渐接见事发中心,也收拢了一批仍旧残存有战意士气的溃兵,也终于从几个败退回來的军官口中得知了一些内情。 “大帅,是城中巨商勾结郑鸿魁作乱,他们袭杀城门将,打开了西北城门,放叛军入城……”这位军官的声音有些呜咽,甚至一度因此而终端说话,“标下的两个兄弟也在偷袭中丧生,郑鸿魁不知道从哪里搬來的兵,咱们兄弟都不是对手,那些兵不是人,简直就是,就是魔鬼……” 闻言之后,郑鸿魁如遭雷击,他万万沒想到今夜制造混乱的始作俑者竟然是自己的四弟郑鸿魁,他不是已经畏罪潜逃了吗,那么又是从何处纠集的人马反而杀回來呢? 还有那些城中的巨商,居然也敢勾结郑鸿魁,难道他们就不知道郑鸿魁并非一个成大事的人吗?郑芝龙一时间难以接受一直被自己打压的死地竟然对自己反目相向,而且居然一战偷袭成功。郑芝龙恨不得现在就将他活捉起來,凌迟以震慑不法宵小,还有那些墙头草的城中商人们,也一个个都该杀。 这时,反而是郑芝龙身边的亲军副将相对冷静,“大帅,贼人势众,现在又敌情不明,不如暂且先退避半日,收拢部众,待局势明朗再……” 其实亲军副将已经说的极为客气了,现在哪里是局是不明,目前的局势已经再明朗不过,很显然城中巨商与郑鸿魁的勾结已经初步成功,守城的军卒们本就在接二连三的坏消息后人心惶惶,现在更是士气全无,更别提抵抗内外勾结的偷袭了。 如果继续逗留在城中,一旦郑鸿魁和那些巨商的私兵彻底控制住局势,就算想走也未必能从容了。 郑芝龙已经丧失了理智,闻言之后大怒,“郑鸿魁算个什么东西?他只配狗一样的摇头摆尾,我怎么能败给他?” 其实,郑芝龙只是嘴硬而已,在暴怒过后,他也意识到,是此前刑杀城中商人使巨商们人心惶惶,这才与丧家之犬的郑鸿魁狼狈勾结。可仔细想來,不正是郑鸿魁的儿子郑采建议他杀人以震慑谣言的吗? 现在回想起來,似乎这就是郑鸿魁早就设好的全套,等着自己去钻呢?想到这里,郑芝龙浑身颤栗,抖如筛糠,他忽然想到,那么自己含辛茹苦带出來的水师,是不是也被郑联故意败坏了呢? 这个想法,使得郑鸿魁内心如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一般,他只恨自己过于重事亲族关系,对郑鸿魁的两个儿子防范不足,最终才导致祸从肘腋而出,最终竟演变成了不可挽回的天大错误。 如果当初他能够狠下心來,将郑鸿魁父子一一除去,现在又岂会有今日之祸?只是这个世界上最让人遗憾的是,后悔不可以重來,郑芝龙只能默默接受这残酷的现实。 “活捉郑芝龙,别让他跑了,给兄弟们报仇啊!” “活捉郑芝龙……” 很快,活捉郑芝龙的呼啸声此起彼伏的响起,并且越來越近。亲军副将终于忍不住,催促道:“大帅,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烧啊!只要等到大公子带兵回來,夺回安平,杀尽乱党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 亲军副将提及郑森,让郑芝龙精神为之一振,他立即抓住了这颗救命稻草,是啊,郑森手中的六万大军是福建步卒中精锐的精锐,仅凭郑鸿魁临时纠集的乌合之众,又怎么能禁得住雷霆一击呢? “嗯,言之有理,撤吧!” 郑芝龙终于同意暂且撤出已经乱成一锅粥的安平成,亲军副将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半个时辰后,他们终于逃离了安平,郑芝龙立马回望安平,但见城中火光点点,似乎乱局还在继续。此情此景使这位叱咤风云的老将由不得潸然涕下,想起盛极一时的郑家军在这一夜之间竟然败坏如此,他还能再说什么? 想起一个月前的豪情壮志,甚至还隐隐有兵进南京问鼎中原的心思,现在这些一幕幕全都不合时宜的浮现出來,就好像在对郑芝龙的内心进行落井下石般的讽刺和羞辱。 “大公子,大帅急令!” 这已经是三日内,郑森三次接到郑芝龙的急令催促撤军。但是郑森只默默的将所有急令都按住不发。 “于利啊,盘踞在邵武的三卫军贼寇不除,我军在福建将寝食难安。” 总兵官于利对郑森的话深以为然,不过他忍不住有些泄气。 “可恨这些贼寇像泥鳅一样滑不溜手,几次都逮不住这些人,让他们从手中溜走。什么时候能痛痛快快的打上一场。” 郑森摇头道:“不可轻视了他们,这些人似乎遭受了疫症,才战斗力急剧下降,否则咱们未必能有如此优势。” 福建大山在平时可成为郑家屏蔽西南的一道屏障,而今竟也成了阻止他们将残敌彻底剿杀的绊脚石。郑森对此说不出自己是该庆幸还是愤恨。不过,父亲一连三道急令调兵却让他心底里蒙上了一层阴影,不详的预感始终如影随形。 不过郑森此刻也是有苦说不出,想要撤兵也并非易事。他有种感觉,这些三卫军的残兵正在逐步恢复战斗力,几次遭遇战打下來,他的人马都损失颇多,虽然整体上还是己方占优势。 可一旦下达撤军令,郑森不敢保证,这些三卫军残敌尾随追击,会对他们带來多大的威胁。毕竟撤军会严重打击士气,使得原本就已经低迷的士气雪上加霜。一个不小心甚至还有可能将撤军演化成溃退。 所以,郑森心里尽管十分焦急,他也下定决心,必须取得一次决定性胜利,将对方打疼打怕,才能从容撤军,返回安平。 张石头在大山里和郑森周旋了半个多月,折磨他数十天,断断续续的腹泻也终于痊愈,只是整个人已经被折磨的黝黑精瘦。不过,一双眼睛精光四射,似乎更胜从前炯炯有神。 “大帅,征虏侯说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只要咱们能在邵武拖住郑森那小儿,就记咱们一大功!” “就这点出息吗?咱们三卫军掷弹兵营,什么时候只能给被人打配合战了?” 郑來勇在数日前由杭州返回了邵武,并带來了镇虏侯的最新军令。而张石头麾下的掷弹兵营也彻底从腹泻痢疾的梦靥中走了出來,他之所以仍旧还在山中与郑森周旋,所为不过是一方面等待军中士卒体力恢复,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等一个机会,痛打这难缠的敌人一番。 而很快,这个机会就不期而至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五十七章 突袭郑森 时至深冬,福建大山里也开始飘起了雪花,有本地的向导哆嗦着说,这两年的冬天格外湿冷,比起來已经不输长江以北的地域了。张石头裹紧了身上稍显单薄的军装,当初南下时都以为是南方作战,并未准备冬装,谁知道这下起雪來,湿冷彻骨竟与北方竟是另有一番程度。 “军门,你说这大雪会不会封山?” 郑來勇看着忽然飘起的鹅毛雪片,不禁担忧起來,如果大雪封山,他们岂不是又要陷入绝境了?他來自大同府,自然对严寒雪灾有着刻骨的记忆。 张石头摇摇头,“南方的雪存不住,这一点大可不必担心,现在的问題是,一旦道路泥泞,对咱们的行军大仗或许会有一定程度的影响。” “镇虏侯似乎在下一盘大棋,标下弄不明白,但也听军中不少老人都在说,这一回要一举定乾坤。” 对此,张石头走了几步后,突然停了下來,前面是一处积雪融化后填充而成的水坑,花白的雪片落入其中,瞬间就融进了水坑,不见踪迹。 “郑森这几日可有异动?” 自从掷弹兵营遭遇了痢疾的困扰后,战斗力急剧下降,张石头既不想撤出福建邵武,又不愿麾下的军卒们做无谓的死伤,于是领着麾下上万人在大山里与郑森玩起了捉迷藏。 到现在已经连打带躲的在山中藏了半个多月,而今镇虏侯已经要大举反击,他意识到不能在继续周旋下去了,如果再这么进行下去,那么进入福建收拾残局的就该是南京新军了。到时候他们这些从大同府三卫就从军的老卒们,脸还往哪放?又有什么资格再说自家掷弹兵营是三卫军中精锐的精锐? “是时候反击了!” 张石头声音虽然不高,但却语气坚定。 “军门!” 郑來勇以为张石头会一直使用这种牵制战术,将对面的郑森拖垮,至少目前这个时候还不适合大举反攻。毕竟军卒们才经历了惨痛的痢疾疫症,体力能恢复到正常时的一半就算不错了,如果力战之下,一定会造成许多无谓的伤亡。 不过张石头的语气却不容置疑。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到了这个时候,不能上也得上,须知战场形势瞬息间千变万化,我三卫军自出兵以來很少遇到福建这种程度的阻力,这其中固然有我军不习南方习性的缘故,但郑家父子的能力同样不可低估,尤其是咱们对面的郑森,说实话我并无必胜把握将其一举击败。” 张石头的这一番判断让郑來勇目瞪口呆,他万沒想到这个一贯自信至极的上司居然如此自谦,但又一转念,如果这本就不是自谦呢?想到这些,郑來勇立即紧张了起來。 这时,斥候发现了郑森部的异动。几个衣衫褴褛的军卒在地图前指指点点,向张石头汇报着他们的侦查结果,以及讲述着自己的分析。张石头眉头紧锁,半晌之后才缓缓道:“郑森要走,战斗迫在眉睫!” 他停顿了一下,继而下令道:“都听好了,今日整军,太阳落山之时出百丈岭,进万安寨!” 军令下达,蛰伏已久的掷弹兵营陡然动了起來,郑來勇浑身的肌肉不由得紧绷了起來,从百丈岭到万安寨至少要超过五十里地,掷弹兵营在体力并未完全恢复的情形下,于福建大山中做这种超强度的急行军,对全军上下老卒而言将是个严峻至极的考验。 但是,郑來勇也知道,这位张营官虽然看着脾气甚好,但是一旦下了决心,就算镇虏侯也未必能使他改变主意,于是到了嘴边的话只好又咽了回去。 谁知张石头却低声道:“你是不是以为此举会使军卒有额外伤亡?” 郑來勇点点头,低声说是。 “糊涂!就算军卒们体力充沛时,急行军向來也会有伤亡出现。咱们今日突然发力,并非全然为了争强好胜。如果不能一战功成,只怕郑森会趁机南窜两广,到时我三卫军虽然能顺利兵进福建,但隐患不除,后路不靖,遗患无穷啊!” 这时郑來勇才自觉惭愧,他以为张石头是在争强好胜,不惜牺牲老卒性命,今日看來,他对局势的参详要远远超过自己。 “抓紧吧,郑森如果要撤军,万安寨是必经之路。咱们从百丈岭翻越而过,绕到他们前头,如果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此战就已经胜了一半。” 深夜來临,盘踞哨伍的郑家军忽然动了起來,郑森盔甲齐整,一双金光四射的眸子看着黑暗中利落行动的士卒们。总兵于利对他突然撤军的命令甚为不解,“大公子,眼看着三卫军残部就被咱们逼到了绝境,就这么撤军,岂非,岂非功败垂成?” 良久之后,郑森才轻叹一声,“撤军并非我愿,但大帅一连三封调兵令,说明安平已经出了大事!” “大公子白日里不是说不相干吗?”于利惊讶道。 “白天里军将甚多,为稳定军心也不宜立即有所动作,而且那时我还是心存侥幸,直到天色渐晚,才想的通透,这军无论如何都要撤,毕竟大帅军令不可违!否则回去以后,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大公子明断!”郑芝龙对违背军令的惩治向來严苛,于利以为也只有大公子能承担的住,而今连大公子都觉得无法承受,他自然是得俯首听命了。只是,于利并未看到黑暗中,郑森眼中闪烁的忧虑之光。 一夜的急行军,走了还不到三十里,眼看着东方泛起了鱼肚白,郑森有些心浮气躁,受大雪影响,山路泥泞,行军速度比以往慢了许多。平素里尾随不断的三卫军偷袭竟然在一夜间消失不见,异乎寻常的情形让他心里升腾起一股不详的预感。不知道那个狡猾的张石头又在打着什么鬼主意。 郑森从來都沒见过这等滑不溜手的敌人,就像一条泥鳅让人很难抓住,对方从來不与之死战,往往趁其不备偷袭一番就立即撤走,等他准备停当,大张旗鼓的进兵作战时,对方早就沒了踪迹,隐藏在茫茫大山中。 而等到他们撤军回营时,这些不见踪迹的三卫军又不知从何处冒了出來,一路尾随偷袭,就像可恶的蚊蝇一样,让人烦不胜烦,不堪其扰,又无法将其彻底消灭。 “大公子,前面就是万安寨了,咱们是不是歇息一阵再走?” 郑森冷然拒绝了于利的建议,“传令下去,将乐城中已经炖好了肉,备好了热水等着咱们大军凯旋呢,加紧行军,赶到将乐吃香喝辣去!” 原本有些低迷的士气陡然间又盛了起來,山间传來阵阵欢呼,在阴暗湿冷的大山里,即便只是听到有热腾腾的炖肉与热水,都能让人的精神为之一振。全军上下恨不得脚下生出双翅來,立即就飞到将乐城中去,享受炖肉与热水。 不过这个美梦很快被一振隆隆的炮声所打破。 “敌袭,敌袭!” 忽然前方传來了阵阵惊呼,行军队伍立即乱了起來。由于事起突然,郑森一时间都有些弄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万安寨属延平府将乐县,这里已经沒有北兵,怎么会突然出现敌袭呢? 郑森立即收拢自己身边的亲军,作为中坚,前往冲突处,试图平息乱势。但现实情况却远远超出了郑森的预估,听着黑暗中山呼海啸的喊杀声,他立刻意识到自己遭遇了有预谋的埋伏。 而从对方隆隆的炮声的规模和密集程度判断,在福建境内,除了三卫军将别无二家。这让郑森心底里突然间生出了一阵恐惧与忧虑,他终于明白了自己这一夜忐忑所担心的是什么。 郑森想不明白三卫军是如何先他一步抵达万安寨的,但他立刻就做出了决断,立即决战,冲出去。尽管不清楚对方如何以这种超乎人想象的方式出现在万安寨,但他却有一个最基本的判断,对方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神不知鬼不觉绕到自己的前面去,其体力损耗一定也是惊人的。 所以,郑森坚信,只要以狂风骤雨般的攻势应对,就会将这些已成强弩之末的三卫军一举击溃。如果一旦被对方突然出现的形势所吓住,己方归路被断,一旦等他们恢复了体力,整个郑家大军就危险了,很有可能陷入腹背受敌,被两面夹击的危急境地。 郑森派于利整军结阵候命,他自己则带着最为精锐的亲军,冲了上去一面收拢因为突然袭击溃散的军卒,一面试图稳定住军心,然后以自身为中心,带着收拢聚集在身后成千上万的士卒,一路向万安寨前方冲去。他坚信以对冲可以稳定住对自身不利的战局。 只是冲了一阵之后,郑森忽然有种一拳打空的错觉,预想中的接敌之战并未出现,前方反而静的一片可怕,他猛然间意识到了危险。后方就再次响起了漫山遍野的枪炮噼啪轰隆之声。 不好,中计了!原來对方声东击西,此刻正在打击他的后翼军,于利那厮能顶住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五十八章 重创郑军 虽然郑來勇一开始觉得自家军门的急行军突袭计划有争功冒进的嫌疑,但是在突袭战打响以后,就立即不顾满身的疲惫全心全意投入到战斗中去。他负责的地段正是截断郑军前后收尾的位置,所面临的压力极大。 三卫军向來以打硬仗闻名,此前一个月以來一直藏头露尾的和整军在福建大山里捉迷藏,今日终于可以痛快的打一场,尽管身体疲惫却士气如虹,摆出了多日未用过的古斯塔夫方阵,这万安寨地处仅有的一块平地,这正可以适合方阵施展。方阵首尾相向连结,将郑军拦腰斩断,郑军就此失去了冲击力,在火力密集的方阵面前显得软弱无力。 郑军果然不愧是郑家步卒精锐,如果是寻常的军队在遭受如此突袭,甚至被拦腰斩断的情形后,早就溃散败走了。而郑军在经过了最初的混乱以后,竟然纷纷组织起了反击,这给郑來勇带來了极大的压力。 而此战早就奉令以歼敌为主,所以郑來勇绝沒有退缩的理由。 “此战必胜!次战必胜!” 郑來勇突然高呼口号,他身边的将佐军卒立即跟着高呼,很快声浪就像潮水一样蔓延开去,这使得受挫的战事猛然顺畅了起來,很快被包围的郑军逐渐显露出了败绩。 “军门,快撤吧,再不撤咱们就彻底被包围了!” 亲兵将佐大声惨呼。郑森看也不看那将佐,怒吼道:“这都是咱们带出來的父老兄弟,绝不能丢下他们独自逃命。愿意追随我郑森的,就死战到底!” “死战到底!” 郑森疾声高呼,试图鼓舞已经快跌倒谷底的士气,可是回应者寥寥无几。郑森突然潸然泪下,他的部下何曾这般懦弱过,但是,他决心以下,不能带着这数万人杀出一条血路,就绝不会独自逃生。 郑森为名心志,竟然呲啦一声割断了自己的衣袖,“誓死不撤,违背此言,有如本将衣袖!”面对郑森的决绝亲兵将佐们面面相觑,却又沒有办法,主将如此决心死战,他们又能有什么办法?只好跟着稀稀拉拉呼道:“死战!死战!” 陡然间郑森在马上摇晃了两下,只觉得脑子一阵昏沉 ,终于忍不住天旋地转,瞬息之后眼前就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这时立即有亲兵上前几步,拖住了堕下马的郑森。 “大公子,大公子!” 却见一名将佐手中扔下小臂粗的木棒,脸色歉然道:“对不住了大公子,标下答应了大帅一定要保大公子周全返回安平,如果死战下去,一旦被三卫军围死就绝无逃出生天的活路了!” “快别啰嗦了,赶紧带着大公子走,我等为你们杀出一条血路!” 突然间,郑來勇觉察到自己一方受到了强大的压力,郑军的冲击就像潮水一样,一浪猛似一浪,与此同时,在包围圈外围的郑军也同样大有默契的展开了冲击。 郑來勇从沒遇到过战斗意志如此强悍的汉人军队,知道再强撑下去,必然会被他们冲垮方阵,而方阵一旦被冲垮将会出现大规模的伤亡,这是他绝对不想见到的。 可张军门的严令在耳,他又不能带头违令,只要咬牙硬着头皮,下令拼死决战。 “炮兵,炮兵呢?快给老子把炮兵调过來,轰他娘的!” 面对如潮水的郑军冲击,郑來勇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炮兵身上,炮兵的散弹会对密集冲击的造成巨大伤亡,并且会有极大的可能将包围圈内的郑军打回去。 但大战已经进入到白热化,三卫军掷弹兵营的战斗弹性也已经被拉伸到了极限,最后炮兵还是姗姗來迟,在防线被撕开一个口子之后对妄图冲出口子的郑军一顿狂轰乱炸,死伤无法奔跑的郑军士兵纷纷倒地,后面一拥而上的士兵则踩着同袍的尸体继续向外冲去,随着阵阵弹雨郑军就像割韭菜一般成片的倒下去,最终竟生生将那本就不大的豁口填城了一座人山。 终于,打开的豁口被堵得死死的,失去了逃出生天希望的郑军士卒仰天大哭,而掷弹兵营的精锐步卒们则沒有丝毫同情之心,举起了已经滚热烫手的火枪,在长官命令下齐射后退装填弹药,后队向前向前齐射后退装填弹药。这种轮换射击不断轮回,失去了战斗意志的郑军任凭掷弹兵营射击,纷纷倒在了被堵死的人山之后。 杀红眼的郑來勇哪里还顾忌其他,这一战部众损失甚巨,如果再堵不住这倒豁口,也就不用再在掷弹兵营待下去了。 “兄弟们!军门对咱们寄予厚望,把最艰难的任务交给了咱们,咱们可不能让军门失望,不能让镇虏侯失望!” 郑來勇的高呼在亲兵的齐声呼喊下放大到了整个战场上,郑來勇的部下闻言后士气大盛,“杀贼!杀贼!”在掷弹兵营狂风骤雨的打击下,很快,被围堵在包围圈内的郑军士卒逐渐失去了战斗意志,陷入了一种狂乱状态,这其中既有绝望待毙的,也有拼死一战的。 这种临死拼命的打发,反而又为掷弹兵带來的阵阵压力。 “投降不杀!投降不杀!” 郑來勇立即使出了三卫军临战时的招降手段,以强大的攻心战略,彻底瓦解郑军回光返照般的战斗意志,以求减少己方的无谓伤亡。这一招果然起到了作用,绝大多数冲击郑來勇方阵的郑军溃兵听到了呼喊之后,纷纷扔下手中武器,躲开了正面战场聚集在一起,放弃了对方阵的冲击。毕竟求生的**战胜了冲动后的拼死决心。 “合围!” 郑來勇眼见着战局稳定,便下令一步步紧缩己方方阵的包围圈,陡然间,鼓点有节奏的在战场上响起,一直稳固如山的方阵踏着嚯嚯的脚步声逐渐向前推进。 而专门的捉声营则先一步深入包围圈,将那些放下武器投降的整军分批驱赶,以避开掷弹兵营的前进路线。 张石头在远处观察着战场,对于郑來勇的表现,他很是满意,此人终于成长为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主将。而接下來,就该他的伏兵出场了。 眼见着郑军溃兵如一字长蛇逃入山口,张石头当机立断下令举火开炮。 随着震耳欲聋地动山摇的炮轰开始,整个山谷都笼罩在了弹雨纷飞之下。 郑军再次乱成了一片,郑森悠悠醒转,发现身周的环境变了,立即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可是等他看清楚眼前所面临的困境后又对部众难以苛责。毕竟他们如此做也是为了自家的安危。 不过,这才出了虎口,却又陷进了狼窝。很显然,三卫军这是一个连环的埋伏圈,等的就是他们一头扎进來。 事到如今已经沒有半分可以退缩的余地,只有趁着余勇尚在,杀出一条血路才有生还的希望,一旦与三卫军陷入胶着战,失去了锐气,只怕便再无逃生希望了。 “兄弟们,都跟紧了随我杀出一条血路!” 郑森一声令下后,所部最后的数百骑兵带头冲锋,沿着谷地向前冲击,眼看冲到谷口便可逃出生天,但见谷口陡然间燃起了熊熊大火,唯一的出口瞬间被堵死。而身后的追兵又滚滚而至,负责断后的步卒节节败退,溃兵被逐步蚕食。 郑森仰天大呼,“老天你何其不公!真要亡我郑森于此吗?” 山口的张石头忽觉听到了什么,便询问身边的部下:“你们可听到谷中溃兵有呼喊声?” 部下一脸茫然,谷中自然有呼喊声,但都是些绝望的哀嚎,与受伤后的惨叫。见部下并未听到特殊的呼喊,张石头摇摇头,也许是自己产生了幻觉。他刚才分明听见了谷中有人在高呼郑森,之名。 如果郑森身在此谷之中,那么这个无名山谷将是他的葬身之所。随着出谷山口大火越烧越旺,这一股被困在其中的郑家溃兵再无希望逃出生天。 突然间,张石头忽觉额头一片冰凉,抬手抹去竟然是一片水渍。他陡然间颤抖了一下,紧接着便使一个炸雷当空响起。 是雷雨來了! 这个念头刚刚在张石头的脑中划过,瓢泼的大雨便倾盆而下。张石头这才意识到这是南方,不比北方此时早就满山大雪。眼睁睁的看着谷口大火在顷刻间就被浇灭。 郑军溃兵如蒙大赦一般,甚至都顾不上欢欣鼓舞,纷纷爬出了已经彻底熄灭在大雨中还带着余温的柴堆灰烬。 而由于大雨來的突然,掷弹兵营的火枪大炮在猝不及防之下失去了战斗力。无奈之下,张石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一股股的溃兵自谷口鱼贯逃出生天。都说穷寇莫追,如果以白刃战围堵这些遭逢绝路的溃兵,本就减员严重的掷弹兵营不知又要凭空牺牲多少军卒。 更何况,在仓促之间,大雨倾盘,山路泥泞,他们已经失去了攻击的突然性。无奈之下,张石头只好放弃了围追堵截的念头,不论如何,这一战重创郑军,总算是一扫连日來的憋闷之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五十九章 亲兄弟 郑森在突围出谷就一口鲜血喷出來昏死过去,这次急怒攻心显然比刚才被部下打晕要严重的多。如果不是这场有如神助的大雨,他们这些人只怕一个都活不了,悉数都要死在这无名谷地中。但即便如此,六万大军成功带出來的已经十不存一,现在紧随郑森的仅仅剩下了三四千人残兵败寇。郑森的吐血晕死又给这支本就士气低落到极点的残军重重一击。 不过,此地仍旧沒有脱险,残兵们不敢逗留,一名壮硕的部将将昏死过去的郑森绑在自己的身后,然后就打马放足狂奔,直奔出去了几十里地,将三卫军的步卒远远甩在后面,才算安全。 等郑森再次醒过來,发现身边挤满了自己的部下,部下们各个都是一脸的悲戚与关注。见到大公子醒了,都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大公子,您,你可算醒了!” 郑元是郑森的家奴,后來被放到步卒军中历练,现在已经是参将了,此次出征就是由他全权负责郑森的保卫工作。 刚刚醒过來的郑森还有点糊涂。 “咱们这,这是在哪?三卫军被咱们困到了何处?”话还沒说完,郑森顿觉胸口一阵翻江倒海,忍不住剧烈的咳嗽了起來。 见此情此景,郑元忍不住泪流满面,一向刚强的大公子何曾如此虚弱过? “大公子,您,您在歇一会吧,三卫军逃的远了,等您恢复了体力咱们再,再去追击……” 不过迷糊了片刻的郑森很快就记起了之前的那惨烈一战,败军至此,他还有何颜面回去见父帅,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你不用骗我,咱们有多少人逃了出來?” “只有不到五千之数!” 郑元伸出了五个手指头,其实这里面也有将近四成的水分,经过郑森吐血昏死的打击之后,一路上又有许多士兵脱离队伍,到现在能聚集在郑森身边的能有三千人就已经算多的了。 “这是咱们郑家军最后的种子了,千万不能丢了,走,走,回安平!” 只是郑森返回安平的路注定不太平,他们很快就遭到了沿途足迹,只是令郑元奇怪的是,阻击他们的既不是三卫军,也不是山贼土匪,而是地地道道的福建本地军卒。 郑元一怒之下擒了几名俘虏,这才得知了一个令他五内俱焚的消息。原來郑家水师已经全军覆沒,郑鸿魁趁机发难杀了郑芝龙,现在的安平已经尽握在郑鸿魁之手。这些人正是奉令在沿途劫杀他们的。 现在的郑森身体时好时坏,郑元哪里敢将这实情一一告知,只说郑鸿魁作乱,大帅已经从安平向南转移,现在可能已经到了两广,他们当向南进军与大帅汇合才是。 郑森的精神头不济,只好委托郑元全权指挥大军,他们这仅存的三千残兵,进入漳州府境内时已经不到两千五百人。很快,龙溪,长泰等地也纷纷派出了士兵來围追堵截。 好在郑元和剩下士兵都是身经百战之人,经过一番惨烈的交战周旋后,终于顺利抵达了广东与福建交界的黄冈。 离开了福建境内,一路尾随的追兵也终于不见了,到现在为止,这支残兵败寇仅仅剩下了两千人,又人人带伤,缺医少药,更为令人绝望的是他们随身携带的粮食也已经告罄。 如果再继续走下去,他们也只能靠抢掠百姓來补充军粮了。 潮州本地的官员并沒有派兵驱逐郑森所部,安稳了几日后,郑森的身体逐渐好转。郑元终于将实情和盘托出,郑森听说了郑家的惨败以及父亲的惨死后,足足沉默了整整一天。 晚上掌灯时分,郑森找到了郑元。 “寻找船只,咱们去台湾。” 听说大公子要离开大陆,郑元大吃一惊,连忙劝道:“台湾小岛熟民不过十万人,北面是弗朗机,难免是荷兰人,咱们去了可是凶险无比啊!” 郑森冷冷道:“如果不走,再过一年半载,咱们一样沒有立锥之地!” 见大公子说的如此斩钉截铁,郑元不解的问道:“大公子何出此言?现在的两广云南,那一处咱们不好去发展?” “因为一年半载以后,你说的这些省份将尽入李信囊中!” 郑森的话大出郑元预料之外。 “这,这怎么可能?李信的胃口能有这么大?两广和云贵也不是任人随意揉捏的吧?” “糊涂,你难道忘了,李信可是有着南京政事堂的鸡毛,他干什么又不是名正言顺的?” 这句话说完,郑森不再言语,良久之后才又道:“如果不去台湾,咱们只能去更往南的东吁或者安南。” “怎么,这,这不至于吧……” 郑元难以想象,大公子竟然灰心消极如此,东吁、安南那是什么地方?那都是些化外番邦,和茹毛饮血的野人也沒强上多少,如果去那里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相比较而言,还不如去台湾,至少那里还有十几万的熟民,又占据海上贸易之便, 就这样,郑森定下了前往台湾的既定策略,于是所部人马开始大肆搜罗船只,只等够了数目机会合适,就撤往台湾。可是旬日过去之后,由台湾等岛屿回來的商船带來了一个令人绝望的消息。 台湾的荷兰人已经彻底战败,明朝官军收复了台湾,荷兰人的总督普特曼斯率军投降,并且这位曾经在东南沿海翅诧风云的西洋人已经作为囚犯,被押解往南京受审。热兰遮城正式成为大明朝的国土城池。 听到这个消息后,郑森又守着东南沿海的地图沉默了许久。知道去台湾的路又被堵死了,郑元生怕大公子再憋出病來,只好守在身旁不停的开接着。 “要不咱们也投了李信算了,等机会合适,再造反重复家业也不迟啊!” 只见郑森摇摇头,“只要咱们投降,郑家的基业才永无复兴的一天,李信定然会将你我分而化之,甚至除掉几个关键人物也在所不惜。” “也不见得吧,郑鸿魁还不是投了李信,现在不一样在安平作威作福?” 郑森发出了一阵冷笑声:“看着吧,郑鸿魁不会快活多久了,张石头的三卫军很快就会横扫福建全境,他能保住安平老宅就已经是烧高香了。” “其实我早就发现郑鸿魁的问題,也一直怀疑他与李信有所勾结,也曾为此警告过父帅,只是沒想到郑家的水师竟然也让郑家父子为了一己私利而败坏的一干二净。如果水师不败,父帅的地位根本不容动摇,我郑家的根本也不容动摇!” 说到此处,郑森仿佛沉浸在无边的懊悔与痛苦之中,好半天才回过神來。 说來也奇怪,是李信的到來才让郑家自相残杀,才导致了郑芝龙的死亡,可郑森竟然对他生不出半点恨意來,他恨的只是吃里扒外自私自利的郑鸿魁,正财,还有郑联。 早晚有一天他会将这三个人的头颅供奉在父帅的陵前。 郑元不知道郑森内心中是如何想的,只试探着问道:“那,船只咱们还,还收拢吗?” 郑森冷言道:“当然要,不去台湾,总有咱们能去的地方!黄冈已经不安全了,相信三卫军很快就会得知咱们的下落,到时就算咱们想在此地安稳的度日也是不可能的。” “那,那咱们去何处?” 郑元已经厌倦了逃亡的日子,经过这些日子的收拢,人马规模已经从最低谷时的不足两千人增加到四千多人,此前散落的溃兵逐渐从福建南部被召集了过來。 “船收集够了数目,咱们就去广州,在广州补给后,再向南往高州、廉州去,三卫军就算骁勇善战一半会触手还伸不到那里,等到他们的触手足够长时,咱们也有了下一个目标。” 郑元在郑森的话里听到的除了逃还是逃,印象里的大公子可不是这么畏敌怯战。郑森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忽然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被三卫军打怕了?说实话!”在郑森咄咄逼人的目光下,郑元不得不点点头,算是承认。 郑森不怒反笑,只是笑容里还带着点苦涩。 “我的确是被三卫军打怕了,但那是我不想咱们有限的兄弟再为了一家一姓去做无谓的牺牲,这五千兄弟既然选择了追随我郑森,我郑森就有责任保全他们活着。你明白吗?” 郑森这么说已经等于承认三卫军的战斗力远胜于郑家的步卒,不过郑森并不是那种死要面子的人,所以他并不羞于承认此事。 “大公子……” 这回反而轮到一向扮演保姆角色的郑元哽咽了,他万沒想到这番话能出自大公子之口,以往的大公子总是将建功立业开拓海疆挂在嘴边,何曾又想过那些千千万万蝼蚁般士卒的性命? “大公子,不论你去哪,小人,小人都誓死追随大公子!” 郑森赶忙拉起了躬身到地的郑元,“你这是作甚?这么多年了,我只当你亲兄弟一般,不,从现在起你就是我郑森的亲兄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六十章 效忠 崇祯十三年腊月二十三,台湾战事的胜利结束传回杭州,与休息一同來的还有荷兰驻台湾总督普特曼斯等一干战犯俘虏。对此三卫军特地安排了一场又一场颇为高调的宣传活动。不过本地士绅对这些化外之地以及蛮夷显然兴趣平平,关注度并沒有达到理想的效果。 不过,最起码的,杭州本地官民们还是了解到,三卫军开拓了一个叫台湾的岛子,又抓获了不少红毛番,据说还有总督级别的人物。而在普特曼斯被押解到杭州那天,人们纷纷聚集到码头來,所为的也并非是什么响应号召的庆贺,大家都想看看红毛番的大官究竟有沒有三头六臂。这年头能见到一个西洋人,比看到一只三条腿的蛤蟆还要稀罕。 等到那位金发碧眼的红毛番出现在甲板上时,围观的百姓们顿时嘘声一片,他们很难想像一个人竟然能生着黄色的头发,竟好似从地府里蹦出來的小鬼阎王一般。 有甚者居然当场就念起了乱七八糟的佛号,道号,以庇佑自家人别被这番鬼的晦气沾上了身。 三卫军对华莱士的待遇还算优厚,除了丧失人身自由以外,对他本人还是保留了足够的尊重。并沒有身具枷锁,也沒有对他谩骂虐待。毕竟这次负责征讨台湾荷兰人的主将几乎无一例外都与西方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比如华莱士与何斌原本就曾在普特曼斯手下当差,普特曼斯虽然为人倨傲,却从沒有泄私针对某人的举动,所以这也是他能赢得尊重的一个基础。 至于这次负责进攻台湾的步战营指挥官海森堡,他早在出发之初就接到了來自李信的命令,对于俘虏的荷兰军官一律不得虐待,悉数押解往杭州,然后再送南京。 普特曼斯略微紧张的整理了一下衣服上的褶皱,他见过听过太多同僚被土著人活捉后惨遭虐待的消息与传闻。而今,身为阶下囚的他不能不为自己的处境感到忧虑。 不过让普特曼斯感到庆幸的是,这次负责押解他往杭州的舰队指挥官是他昔日的下属华莱士,这一路上对他保持了足够的尊重,并沒有过份的让他难看。但华莱士迟早要将他移交给明朝人,而明朝人向來敌视他们这些西洋人,对方还能否善待他们这些战败的俘虏,那就是个未知数了。 深呼了一口气后,华莱士小心翼翼的踏上了跳板,在两名三卫军士兵的前后“保护”下安然的踏上了大陆的土地。这一瞬间的感觉,让他有种不真实的体验。不远处山海一般的人群,竟好似在夹道欢迎一位凯旋而归的英雄一般。那些看不清面目的东方人身上并沒有散发出预想中可怕的诅咒与仇恨,等着他的也并沒有抛掷过來的石块与粪便。 这码头上的喧嚣与嬉闹仿佛只是一个热闹的街市,他们这些人不过是來到此地表演的马戏团,引來了人们的好奇观望与轻松愉悦的欢迎而已。而他们这些西洋人,就是马戏团中最为瞩目的猴子。 随着一干战俘进行了交接,普特曼斯也进入了最紧张的状态,从现在开始他的命运已经彻底走上了一条未知的道路,前面有可能是地狱一样的考验,也可能是无法想象的折磨。 有那么一瞬间,普特曼斯在心底里暗暗的祈祷着:我的上帝啊,仁慈的主啊,请宽恕我这个罪人,求您能让我返回当初那片离开的土地吧。而万能仁慈的主即便听到了他的祷告,也无法从东方人的手里将他弄回欧洲去。 因为普特曼斯很快就在数以万计百姓的围观下被押上了马车,一路颠簸忐忑的被送到了明朝总督居住的城堡中。当然,这只是普特曼斯的直观感受,他以为自己的一生恐怕都要在明朝人阴暗潮湿的地牢里度过了。可是,当有人通知他,将会有一位明朝的侯爵接见他时,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以往获知的消息中,东方人对它们的态度很不友好,比如那个姓郑的明朝海盗,曾经一次处决过500个已经放下武器的荷兰士兵,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里,在他们内部都称这位东方海盗是來自地狱的撒旦。 这个明朝的侯爵的接见对普特曼斯而言,究竟是福是祸,普特曼斯完全无法判断,但是就眼下所处的境遇里,他还是有着隐隐的期望,期望着明朝人会对他网开一面。 “你就是普特曼斯?” 见面的环境很放松,与普特曼斯想象中的大为不同,甚至可以称之为一次友好的会面。 明朝的侯爵的个子并不很高,这在西方來说甚至可以用矮來形容,但是从他的眼睛里所散发出的自信却让身高体壮的普特曼斯顿生忐忑和畏惧。 “请坐!” 明朝侯爵的话非常简单,又不容抗拒,普特曼斯弯腰道谢后,在仆人的引领下坐在了房间中右侧的椅子上。很快,普特曼斯惊讶的发现,那个仆人竟然为他端上了一碗茶水。 以他对明朝人的了解,如果对方肯为你端上一碗茶水,这绝对是一个释放善意的举动。早就因为紧张而口干舌燥的他端起了还带着滚烫温度的茶碗,用近乎颤抖的左手拿起了盖子,急不可耐的吸了一口。滚烫的茶水瞬间吸入口中,进入食道,烫的他猛烈的咳嗽了起來。 这突如其來的举动,使得他的衣服上溅满了水渍。 只见明朝侯爵居然友好的冲他笑了笑。 “不用急,茶水管够喝,现在我们來交谈一下吧。” 这时,普特曼斯才恍然惊觉,明朝侯爵与他交流的语言竟然是英语,虽然用词和口音听着很是奇怪,但却是能听懂对方要表达的基本意思。 普特曼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赶忙又起身躬身行礼,为他的鲁莽行为道歉。 “尊敬的侯爵阁下,因为我的愚蠢弄脏了您的客厅,为此我深表歉意。” 他的话很谦恭卑微,试图以此來挽救自己在明朝侯爵心中的形象。 他惊讶的发现明朝侯爵并沒有一丝嘲弄的意思,反而直接问起了他的基本情况,似乎对方并不介意他的无礼举动,包括对他的恭维也无动于衷。这让他觉得,这个明朝侯爵并不是一个很好糊弄的人。 “尊敬的侯爵阁下,我來自……” 普特曼斯说起自己的來历,还是颇为骄傲的,虽然现在的他仅仅是个普通军官,但是他的祖父曾经是向罗马皇帝效忠的一位伯爵,只不过在漫长而又混乱的帝国内部的相互征伐中失败了,他们一家这才逃到了尼德兰,承蒙一位亲戚的收留,又有了安家落脚的地方。 贵族的出身,一直是普特曼斯引以为傲的地方,每每在与人介绍自己的家世时,这都是必须抬出來的内容。尽管这只能证明他本人是一个破落贵族的后代,可是在唯血统论的欧洲大地,即便是破落贵族也比那些沒有任何底蕴根基的暴发户要强上了百倍千倍。 不过,这是在东方,沒人会在意你曾经的显赫与辉煌,这是一个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时代,如果有人能够听懂普特曼斯近乎于自夸炫耀的说辞,一定会嘲笑他。 在普特曼斯看來,这位出身高贵的明朝侯爵与他之间,是贵族与贵族之间的交流,比起那些野蛮人,或许能有更多的共同语言。他甚至希望能以赎金來赎回自己的自由。 对此,明朝侯爵只是报之以意味深长的笑容。 “阁下,不知你是否听说过我的來历?” 普特曼斯不明白对方意图,只好下意识的摇摇头。 “其实我來自一个遥远的世界,我这么说不知道你是否能听的明白,三年前我还是一个地牢中的囚徒……” 最后普特曼斯目瞪口呆的发现,这位明朝侯爵竟然也是个暴发户,失望的情绪顿时又涌了上來。或许我要遭到无情的惩罚了,因为在刚刚的言语中,他记得自己曾经有过一些并不恰当的言论。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这位东方侯爵并沒有继续和他纠缠出身的问題,而是又转换了话題。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效忠我,获得自由。二是接受审判,把牢底坐穿!” 普特曼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这么简单吗?真的只要效忠他就能获得自有吗? 明朝侯爵好像看出了他的疑惑与顾虑,便又不容置疑的说道:“不用怀疑,你的选择余地并不多。难道你的手上沒有沾染明朝人的鲜血吗?答案肯定是否定的。如果你能选择效忠于我的国家,我或许会考虑特赦!” 普特曼斯喜出望外,面对明朝侯爵近似于半威胁,半利诱的说辞,他反而放下了不安与怀疑。赶忙起來躬身行礼,急不可耐的表明自己的态度和立场。 “尊贵的侯爵阁下,我愿效忠,请您赐予我自由吧!” 一霎那间的转变,竟然好像梦里梦外一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六十一章 徐州大捷 西洋人毫无气节观念,从來都是最识时务的,沒有道德包袱的他们就像蟑螂一样,可以在世界各地的犄角旮旯里顽强的扎根存活下去,李信如是暗暗想着。 对此李信毫无鄙薄轻视的意思,反而他更看不起的却是自家汉人。士大夫也好,草莽英雄也罢,一个个口口声声将忠君报国,可杀不可辱挂在嘴边,可真真到了明朝大厦将倾的时候,又有几个不是眼巴巴的跑到侵略者那里甘当奴才去了?想到此处,李信不禁想起了以前曾看到过的一个典故,说是曾国藩麾下的某位汉将得到慈禧太后的召见,这货感激涕零一口一个奴才,直到出了紫禁城,才有人取笑他不懂规矩,像他这种汉人是连自称奴才的资格都不够的。 不说远的,只说现在,就拿南北两京的这些个重臣们來说,又有几个不是为了一己之私?就算不是为了自己,也逃不过党派私利的制约,眼看着国难当头,大厦将倾,居然还有心思尔虞我诈。 南京的那几位老头子,又有几个是省油的灯?从张方严到郑三俊这些人,如果不是被李信死死压住,到现在还不知道要把江南几省折腾城什么样呢! 普特曼斯看着李信久久不说话,便主动献殷勤道:“侯爵阁下有什么任务请吩咐您最忠实的仆人!” 这将李信从胡思乱想中拉回了现实,普特曼斯他现在一时还用不上,还是先将他晾一晾吧。 “阁下初來乍到,还是熟悉熟悉情况再说吧。” 李信打发人领着普特曼斯去了临时的住处,然后他又召集了杭州本地的官员开会,议題只有一个。 “三卫军马上就要撤离浙江了,浙江也要成立新军,才能应对将來随时可能爆发的战事。” 李信的两个心腹,高振辅与范有明立即举双手赞同。 “镇虏侯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就是,杭州府出钱出人!” 杭州知府范有明拍着胸脯的向李信表着忠心。自从三卫军击败郑家的水师和步卒后,他已经对这位马贼出身的侯爷心服口服,更死心塌地的跟着李信亦步亦趋。 而且就在昨天,于福建发动兵变杀死郑芝龙的郑鸿魁已经派了使者來,表示了服从南京调度的态度,还要求三卫军尽早派人大举进入福建以扫清作乱的残匪余孽。 不但如此,郑鸿魁还将俘获的淮王一道解送來了杭州。可以说三卫军在江南数省的军事行动相继取得胜利,自此以后长江以南将无人可撼动镇虏侯的地位。 其实,不用郑鸿魁请求三卫军入福建,张石头的掷弹兵营已经一路由邵武横扫向大海。福州的一干官员们见到郑家大势已去,立即调转风向也向李信表达了服从南京调遣节制的态度。 一时之间江南各省的官员望风景从,而此时李信提出组建浙江地方新军,范有明敏锐的意识到了其中的利害,如果这个时候自己不趁机钻营进來,将來他一定要后悔。 高振辅自然也不甘心落后于范有明。 “镇虏侯明断,浙江本地卫所兵烂到了骨头里,募兵又由于连年的剿贼死伤沒剩几个。不知镇虏侯打算从何处抽调士卒组建新军?” 在高振辅想來,李信的选择无非是原有的募兵和卫所兵两个途径。但李信却摇摇头,“当年戚继光募兵,专门招募山民,你们可知道是为什么?” 高振辅和范有明异口同声的说不知道,其实他们如何不知道?只不过是为了逢迎李信而已。李信也看得出來他们言不由衷,却并不当面戳破,慢条斯理的解释道:“就是因为山民淳朴,沒沾染了兵痞的油滑习气。” 所以,浙江的新军也要依样招募。不过招募的工作却不能交给高范二人,他们只能从旁协助,三卫军自成立到现在已经形成了一整套选拔士兵,以及训练士兵的章程,到时候只要派出相关的人员组织招募就是。浙江地方官员负配合就是。 新军的招募工作如火如荼,华莱士连日來一直跟随李信视察地方,检阅新军。他很快就从三卫军的运作中发现了一个令他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方。 那就是新军虽然名为浙江地方之兵,但他的军粮和饷银却并非浙江地方负责,一切银钱都归三卫军的后勤处统一调拨分配。 这让华莱士百思不得其解,明明侯爵可以下令地方负责新军的粮饷,可他居然要自掏腰包。华莱士实在忍不住内心的好奇,终于满腹疑问的问道:“侯爵阁下,为什么不让浙江省出这笔钱和粮食呢?” 李信呵呵一笑,如果把新军比作风筝,那么这银钱就相当于牵扯着风筝的丝线,如果让浙江省出钱出粮,那么久而久之这牵扯着风筝的丝线究竟握在谁的手中,那就要画上一个大大的问号了。 他并不打算对华莱士隐瞒这种意图,简略的讲述了一下三卫军的基本政策,虽然组建新军的目的是负责浙江地方防御,但从编制上却从属于三卫军,和地方上并无多大瓜葛,地方上的三司都无权调遣。 对此,华莱士似懂非懂。在他的潜意识里,还是欧洲那一套君主封臣的政治理念,贵族层层负责,向李信这种出钱出力养地方的兵,他很是不理解,三卫军到底哪里有那么多钱? 当华莱士又提出这个疑问的时候,李信只是神秘一笑,却并不继续回答了。 其实很简单,最终还是羊毛出在羊身上,按照大明朝的规矩,江南各省向南京缴纳税赋,然后南京再将这笔税赋通过大运河运送往北京,而今南北疆通断绝,南京的钱粮自然也无须运往北京。那么滞留在南京的这笔钱,自然而然就要负责三卫军的一切开销,届时,三卫军再将银钱拨付各省的新军,各省新军以预算银款就地买粮,自然就解决了吃饭的问題。 由此,这也避免了地方官府可以凭借控制饷银以对新军施加影响的隐患。 范有明开始兴致勃勃的参与到新军的组建中,希冀于自己在新军费心费力可以换來一份功劳,将來能够在新军中也能有一席之地。毕竟大明朝的制度是以文驭武,文官参与到军中事务再寻常不过了。 可随着新军编制的逐渐成型,范有明才发觉三卫军招募和训练新军的方式方法和自己所知的大为不同。从军官训练营里出來的军官对他这大明朝正四品的杭州知府正眼都不看上一下。 用那些丘八的话來讲,他们只服从上级军官的命令,这以外的人就算总督巡抚來了都无法调走他们一兵一卒。 “镇虏侯练兵的法子透着怪异,实在是让人看不明白,高提举,你怎么看?” 范有明和高振辅在这些日子以來形影不离,高振辅也觉得他们两个有点热脸贴上冷屁股的感觉,但是他的觉悟毕竟比范有明又高出一层。 “府尊糊涂,那军队也是你我能染指的?” 高振辅欲言又止,话虽只说了一半,但范有明立刻就惊醒了,立时又汗流浃背,只不过流的却都是冷汗。现在已近初春,天气乍暖还凉,一阵风刮过來,湿透的衣裳立即就冰凉一片,激的他狠狠打了一个喷嚏。 是啊,如果自己这钻营新军的劲头看在镇虏侯眼里,又该做何想法?一旦对他产生芥蒂,那此前的种种努力岂非全部化成了乌有泡影? 一念及此,范有明当即正襟向高振辅深深一躬,“多谢高兄提点,不然,不然……”后面的话他竟说不下去了。 高振辅赶紧闪身躲开,“范兄这是作甚?你我都一心为镇虏侯为朝廷尽心筹谋,你谢我何來呢?” 五万新军两个月渐成规模,李信也决定于三月初八返回南京。就在此前三天,他突然接到了來自福建的军报,郑森在两广沿海交界处渐成气候,又组织了不少船只对两广以及福建的海上商路造成了极大的影响。 而这,从根本上影响了李信关于东南五省全面开海通商的既定策略。最初张石头曾向李信请命彻底追击并消灭郑森残兵,尤其是郑鸿魁对此格外积极。不过,却因为福建的新军招募训练工作而耽搁了下來,万想不到仅仅两个月的功夫,此人竟如烧不尽的野草一般再一次的壮大起來。 李信并不视战争如命的人,也并非要必须干掉谁不可,但如果谁挡了开海通商的路,那就触碰到了他的底线。 于是,李信下令,福建新军南下两广,华莱士率舰队南下封锁两广海域,海陆并进双管齐下,平靖两广地方。 结果,因为两广战事的缘故,一耽搁就到了三月十五,这天中午南京忽然來了信使,并带來了一个好消息,但李信听后眉头却不由自主的轻轻拧了起來。 卢象升与盘踞在两淮的革左五营在年后大战,取得徐州大捷,革左五营一战损兵折将,淮北之地尽数被明军收复,眼看着连淮南的几个府也保不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六十二章 时机未到 两淮近半年的僵局被被卢象升的一系列胜利所打破,这对朝廷而言是一件天大的好消息,南京城中那些原本已经偃旗息鼓的反对势力只怕却要蠢蠢欲动了,李信意识到自己必须尽快返回南京,趁着局面沒有被那些别有居心之刃搞到不可收拾之前。米琰毕竟资望浅薄,在三卫军中或许可以撑得住场面,可在南京政事堂那些老头子面前,却根本就拿不上台面來。 当天傍晚,陆九竟然亲自带着人來了杭州,他是一路换马疾驰而來的,这让李信立即就意识到了问題的急迫性。 “可是南京有了变故?” 陆九身上的伤已经好利索了,只是面色仍旧稍显苍白,很明显身体并未恢复到全盛状态。 “十三哥,赶快回去吧,张方严这几日动作频频,政事堂的几个老家伙们,态度暧昧不清,城中议论汹汹,大有,大有山雨欲來的架势。” 见到急吼吼而來的陆九,李信反而改变了加紧脚程返回南京的打算。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你挡也挡不住,就让他们闹去吧。” “十三哥!” 面色忧急的陆九不由得又喊了一声,他想不明白,为何十三哥对此不急不问。 “咳咳……”因为情绪激动的缘故,陆九竟罕见的咳嗽了起來,他身上的伤口涉及肺子,虽然外伤好了,可这后遗症却不是旦夕间就能痊愈的。李信看在眼里,不禁甚事担心,生怕他因为一路颠簸再使伤情反复,说什么也不让他在厅中耽搁,而是唤來了郎中为他仔细的诊切一番,直到确认并无大碍时,这才放下心來。 “你赶快去为你准备好的房间中休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陆九沒说服十三哥哪里肯去休息,如果不是南京城中的局面大有败坏趋势,他怎么可能连夜奔波而來杭州呢? “都什么时候了,还去休息?再不回南京大好局面就得葬送了!” 陆九的意思是,李信和他连夜返回南京,给那些心怀叵测的老家伙们一个措手不及。因此,见到李信优哉游哉的竟然还要让他先去休息,这可将他急坏了。 “米琰一个人镇不住局面,高宏图和郑三俊都不可靠,如果……” 李信呵呵一笑。 “由着她们闹腾吧,只要三卫军不乱,就凭几个老头子,还翻不上天去。现在不是咱们初來乍到的时候了,仅靠士林清议左右舆论就能够将三卫军压得死死的……咱们势大的时候,一时间还分不清敌友,现在有了这个转折,正好看看谁是墙头草,谁靠不住!” 对李信的话,陆九将信将疑,不过李信向來不说空话,既然他说那些人翻不上天去,或许真就翻不上天去。 “十三哥真的不回南京了?” “当然要回,不但要回去,还要大张旗鼓的回去。” 在李信的再三催促下,陆九终于在杂役的引领下去休息了。不过,李信却休息不得,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办。 “走,去新军军营!” 李信带着身边的十几个亲兵,连夜出了杭州城,直奔城西大营。 城西大营虽然仅仅只建成三个月,但形制规模比之南京的大营不遑多让,其中五万新军,两万战兵,三万辅兵,只有靠这些人,才能在自己走后,仍旧能保证浙江方面与自家不会离心离德。 高振辅和范有明虽然是能干的角色,但他们只能是打顺风仗时出力的痛快,一旦遇到棘手问題,未必能始终如一。 牛金松听说大将军连夜赶來军营,立即带着一众亲信迎出了军营,李信阻止了他的大张旗鼓,径自尽入军营,边走边道:“天晚了,不要惊扰将士们,我來这只说几件事,说完就走!” 从李信匆匆神色以及急促的语气上,牛金松直觉一定是出了大事。 到了中军帐以后,牛金松将一众亲信将领都打发了出去,并吩咐道:“未经将令,中军帐十步之内不得任何人靠近!” 一声令下之后,值夜的军卒轰然应诺,踏着齐整的步伐站岗放哨去了。 新军模样初成,李信对他们的战斗力并不怀疑,唯一担心的是新军成军日短,对三卫军的认同感并达到理想的程度。 “最近局势可能会有突变,我走之后,你立即以演习为由分别调五千人马往嘉兴、湖州运动。一万人马往绍兴运动。” 闻言之后,牛金松两眼放光,这些日子整日里憋在军营中,可把他别闷坏了。 “难道有人要作乱?标下带兵去将他们剿了就是!” 李信负手而立,缓缓道:“乱不在浙江,而在朝廷!” “朝廷?鸟朝廷!现在天下乱成这个得幸,谁还会在意那皇帝老儿?” 见李信突然提起了朝廷,牛金松满是不屑和鄙夷的数落了两句远在北京城的朱由检。卢象升在两淮取得决定性胜利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杭州,相信很快就会扩散开去,不过他却不认为有谁还敢公然和大将军做对,毕竟有五万新军握在手中,谁除非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或者是脑子被驴踢坏了,才敢起次炸毛。 不过,这也让牛金松明白了李信让他以演习为名拉出新军吩咐各府的原因。 “大将军,俺有句话实在已经憋在心里面许久,今日也豁出來了……” 牛金松面色忽变,一本正经的问道:“这狗屁朝廷还值得咱们去救吗?其不说咱们这些苦哈哈都是被狗屁朝廷逼得沒了活路,如果不是遇到大将军,俺多半也去投了流贼。大将军为朝廷出生入死,朝廷又是怎么待大将军的?时时在咱们面前挖坑设圈套,好像咱们比那张李流贼,满清鞑子还要……” 到此处,牛金松似乎说不下去了,话锋再一次转换。 “这狗屁朝廷还保他作甚?大将军不如自家做皇帝,俺们兄弟都死心塌地跟着你!” 说完,牛金松双目炯炯有神的盯着李信,期待着他的答复。 李信本來是到新军交代任务的,却沒想到,反而被这个牛蛋“逼宫”了。他骨子里沒有忠君报国的思想,以往所为更多是出于前世的大明情结。不过这种情结时至今日几乎都已经在重臣们的猜忌与倾轧中差不多消耗殆尽了。 其实,三卫军内部持牛金松这种态度的高级军官不在少数,比如那陆九就比牛金松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李信并沒有纵容这种思潮于军中蔓延,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现在如果抛弃了大明的这面旗帜自立,他本人以及三卫军立即就会成为天下公敌,以往站在他这一方的文臣武将或许也都会离他而去。 说的更直接一点,如果现在叛明自立,除了得到一个虚名以外,将失去更多的实际利益。事实上,李信也正是有了大明朝的这面旗帜,才能够在半年的时间内整合江南数省。现在所需要做的就是,巩固好这半年來的成果,而不是激化矛盾,将这些成果一手打翻摔碎。 因此,李信不但不会抛弃这个风雨飘摇的大明朝廷,反而还会更加表明自身紧紧竖起明朝大旗的立场。 见到李信眼睛里散发出的不以为然,牛金松隐隐然有些失望,不禁又问道:“大将军难道非要等到那些阁老重臣们断了咱的后路,才,才….. 李信沉默片刻忽然问道:“如果本帅自立,你认为南直隶、江西、浙江、福建、两广、还有湖广,这些省份将有多少人站出來反对三卫军,和三卫军为敌? “那些狗官怕他作甚,谁敢反对,派兵剿了就是,杀干净了狗官,老百姓的日子还能好过一点!” 牛金松面露狠厉之色,他的这种反映出乎李信意料之外,不过却也在情理之中。试问又有哪一个家破人亡的百姓不恨这昏昏乱世,不恨这满天下的贪官污吏呢? 只是杀干净了天下的官吏,百姓的日子就能好了吗?只怕问題远非这么简单,失去了约束而又心怀怨愤的百姓们,将会变成暴民,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最终和那些尽知道盘剥的贪官污吏比起來,则更是心黑手辣。 比如那张李之辈的流贼,他们杀人作恶起來,简直令人发指心寒。就藩洛阳的福王就算再荒淫无度,难道就罪当烹杀,任人分食吗?这不是李信想要的,如果现在的三卫军宣布自立,然后再杀尽一切反对自己和三卫军的人,那他李信又与张李之辈有什么区别? 当然除此之外,李信还有一个更为务实的理由,只要眼下依附于大明这面旗帜下发展,才会使他和三卫军的利益最大化。正如当年明太祖“广积粮,缓称王”一样,埋头搞发展才是硬道理,在天下大势尚为明朗之前就挤破了脑袋争虚名,那才是蠢不可当呢。 “除了杀你还知道什么?” 李信忽然变了脸色,冷冷的训斥将牛金松后面的话堵了回去。然后他又苦口婆心的说着:“并非本帅不想,而是不能,因为还未到时机!以后休要再如此莽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六十三章 私下串联 牛金松的表态让李信忽然意识到了三卫军中一种蠢蠢欲动的苗头,面对节节胜利的军事行动很多人已经对前景有着超乎以往的信心和期待,如果将这种情绪限制在一个合理的范围内,那绝对将是一件有利于三卫军的好事。 不过,李信想不到的是,现在已经有人在操心他的私事了。 陆九并沒有在房中休息,而是找來了一直追随在李信左右的李达,说起了他的各种担心,希望李达能出个主意,让李信早点返回南京,他总觉得米琰一个人压不住局面,而南京的那些老家伙们又一个个老奸巨猾,如果对方明刀明抢的做对倒好说了,就怕他们又玩阴谋,万一有个好歹,后悔莫及啊。 李达默默的听完了陆九的牢骚后,淡然一笑道:“镇虏侯哪一次的决定不是谋定而后动?现在他之所以不急于返回南京,不仅仅是出于查看人心的考虑,更是一种向江南以及朝廷昭示三卫军自身的坦坦荡荡,以及在强大实力下的自信。所以,镇虏侯要回南京也是四平八稳,大张旗鼓,热热闹闹的返回南京,而不是星夜赶路,偷偷摸摸的回去。否则,岂非向天下人显示出咱们心怀鬼胎?” 有李达这一番话作为补充,陆九才稍稍放下了一直高高悬着的心。不过,李达却话锋一转,“如果说镇虏侯有当务之急的话……” 陆九性子急,见李达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本來已经放下的心又悬了起來,忍不住问道:“什么当务之急?” 李达又是一笑,神秘兮兮道:“镇虏侯到现在还沒有子嗣,子曰: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一点却是不能不筹谋的。” 提及子嗣问題,陆九的心放了下來,眼睛里则闪烁着兴奋的火花。李达说的隐晦,陆九却心领神会,打下的基业自然需要子嗣继承,这也从侧面说明了一个问題。 屋子里一时间陷入了沉默之中,两个人谁都不说话,良久之后,陆九实在忍不住低声问道:“难道先生认为,十三哥自立的时机到了?” 李达摇摇头,“远远还沒到,现在朝廷正朔尚在,皇帝又初秋鼎盛,贸然自立只能使镇虏侯陷入千夫所指的不利境地……” 陆九有些不甘心,“现在咱们坐拥江南半壁,天下财富十之七八尽在手中,谁敢不从,提兵灭了他就是!” 李达笑了:“陆军门果真是这么想吗?”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还要去受那些老家伙的气?” 其实,陆九以问出了自立的话就知道这不现实,但他还是想听听李达的想法。现在果然听到李达的反驳,便也死了心。 “别看现在江南半壁好像尽在三卫军手中,难道军门沒听过一口吃不成胖子吗?放眼这几个省的地方官,军门又了解几个?他们谁肯跟着镇虏侯,谁又心怀异志?现在镇虏侯有南京这杆大旗撑着,官员们自然望风景从,服服帖帖,可一旦另立朝廷,只怕这江南数省又要生乱了。到那时,才真正的焦头烂额呢!” 陆九被李达说的有些沮丧,“这么说,咱们这大八年都白忙活了?” “怎么会是白忙活,咱们现在的主要问題是掌握江南数省时日尚短,只要假以时日在各省份的紧要位置上安排可靠之人,便正如将生吞下去的酒肉一一消化一般,到那时还有哪个不开眼的敢公然唱反调?” “的确是这个理儿!”陆九点头赞道。 李达又是一叹:“现在的远虑在于镇虏侯迟迟不肯娶妻,如果不加以重视。将來有朝一日,可就要成大问題啊!” “皇帝早就赐婚晋王郡主,十三哥迟迟娶不到媳妇,也只能怪那皇帝老儿!眼下中原战乱,南北交通断绝,郡主南下不能,十三哥又不能撇下这基业北上,要不先给十三哥弄几个妾侍,把儿子生出來再说!” 李达又摇摇头,陆九被李达摇头摇的恼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就竟怎么才行?” “军门勿急,郡主毕竟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儿,更何况皇帝有旨将晋她为公主,将來镇虏侯就是驸马,又岂能再纳妾侍?” 南京,吴祯这几日心思又活络了起來,自从去年联络对抗李信是失败后,他一直闭门不出,眼下听说卢象升在淮北取得大捷,眼看就要打到淮南,他不由得又起了收复扬州的心思。 毕竟吴祯的本官是扬州知府,现在虚挂个知府官衔,待罪听参,到哪里都抬不起头來。如果能戴罪立功,那么他原本已经无望的仕途,则有可能峰回路转。 吴祯趁此机会劝说张方严当在李信南下的机会,联络城中要人,重新夺回浙直两省的总督大权。张方严手捋着颌下山羊胡子,看着面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吴知府,他也在心里盘算着,究竟应不应该用吴祯之言。 最后,张方严还是下定决心,不听吴祯的怂恿,现在的李信刚刚取得了一系列的军事胜利,无论是在地方,还是在南京政事堂,其威望都已经达到了自到南京以來的顶峰,在这个时候针对他并非明智之举。 沒能说服张方严,吴祯并不甘心,而是在当天夜里一身便装从后门匆匆出了临时宅邸,他此行的目的地正是掌翰林院的姜曰广。姜曰广其人一直看李信不惯,每每有事便跳出來针对李信和三卫军,因此此人是吴祯劝说的头好人选。 吴祯几乎未费吹灰之力,就说服了姜曰广,与其说是劝服,不如说是两个人一拍即合。 “老夫一个人的力量还不够,如果政事堂中的几位重臣能答应下來,这成功的可能性至少就有八成。” 姜曰广几次被李信收拾以后,一度对李信俯首帖耳。不过那都是权宜之计,一旦有了合适的机会,自然就原形毕露了。 “这样,你先回去等老夫的好消息。剩下的事由老夫來居中联络。”姜曰广大包大揽,打发走了吴祯。吴祯不过是个前扬州知府,现在又在待罪听参,能用到的地方实在太少了,与其说用到他的地方少,不如说带着名声污败的他反会增加麻烦。 吴祯之于姜曰广的作用仅仅是给他提了醒,是时候动手了,机不可失,失不再來。 打发走吴祯之后,姜曰广先后拜访了郑三俊、高宏图等人。不过各人态度却多有不同,比如高宏图听了姜曰广的來意后,先是故作吃惊,然后又顾左右言他。 姜曰广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心思,直言革左五营在淮北惨败,卢象升眼看着就要渡过淮河南下,一旦卢象升南下大运河南北联通将指日可待。到那时,北京南京之间再无阻碍,皇帝一道圣旨就能夺走李信所拥有的一切。 “如此,全凭姜兄安排。” 高宏图被情势变化吓怕了,他既不想落于人后,又不愿带头出面,于是便罢姿态放得极低。他的心思姜曰广又何尝看不出來,内心冷笑却脸上极为真诚的安抚道:“届时只要高兄出面附和就是……” “这个自然,这个自然,责无旁贷!” 与高宏图的态度鲜明不同的是,郑三俊的态度则极为暧昧,虽然他并沒有拒绝姜曰广的求见,可见面之后,也仅仅是天南海北的闲扯。只要姜曰广要将话題引到李信身上去,郑三俊就及时的岔开话題。 一时间竟使姜曰广无可奈何,气的他在心里暗骂老狐狸。 出了郑三俊的府邸,姜曰广马不停蹄,又赶赴魏国公府邸。魏国公自太平府返回南京后,就一直低调养病,从不出面参与南京的任何政事。但那在姜曰广看來,不过是明哲保身的无奈之举,现在朝廷即将恢复大运河,到时李信赖以依仗的南北断绝形势将不复存在,魏国公又岂会继续坐视? 但让姜曰广想不通的却是,他在魏国公府吃了闭门羹。魏国公连见都不见他,传话的家丁甚至告诉他,魏国公现在闭门养病,请他以后不要再來了。 老家伙被李信那厮打落了胆子,现在若非朝廷形势明朗,看來他是不会跳出來敢于虎口拔牙了。 哭笑不得又愤愤然的姜曰广离开了魏国公府所在的巷子,却并沒有急着回府,而是又带着随从趁着夜色在巷子里东拐西拐起來。不过又联络几家下來之后,却收获不大。 姜曰广只好略带沮丧的返回皮子巷家中,谁知刚刚进门,就有家丁慌慌张张的候在了门口,显然正翘脚等着他回來呢。这让姜曰广心里不由得一阵哆嗦,难不成自己的活动已经被李信的人知道了?这就找上门來算账了? “老爷,老爷,有贵客來访!” “哪个贵客?把你们吓成这个德行?” 姜曰广大为不满的训斥着面前唯唯诺诺的几个家丁 “回老爷,贵客,贵客不让,不让说……说,说是让您直接回府见他就知道了。” 姜曰广也懒得和他多费唇舌,径自进了府中,一抬头却见一个身材魁梧的青袍人正负手站在院子里。 “魏,魏国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六十四章 一计昏招 次日一早,姜曰广神清气爽,底气十足的來到政事堂。卢象升在淮北大败革左五营的消息已经传到南京几日,市井间一片欢欣鼓舞,镇虏侯刚刚平定了江南乱局,现在北面又传捷报,似乎一直走下坡路的大明王朝又看到了希望。秦淮河畔,勾栏酒肆中的国事议论似乎也比以往也响亮了许多。 不过,政事堂内的几位尚书重臣们此刻并未见市井间的欢欣兴奋,仅从他们的表情里就能看得出这些人应是各怀心思。姜曰广冷笑两声,有了魏国公的支持,他现在可不在乎郑三俊或是哪位重臣态度暧昧,别看魏国公在李信手中吃了大亏,败的很惨,甚至连儿子都搭了尽去。但这斗争就是你死我活,李信错就错在沒能斩草除根,魏国公毕竟根基深厚,只要一日尚在,逮着机会就有重新翻身的可能。 那妇人之仁的李信毕竟还是年轻,不知道世事险恶多变。高宏图第一个起身施礼相迎,拱拱手简单几句寒暄算是打过招呼。不过其他几位向來看姜曰广不顺眼,此刻见他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一个个眉头皱的更紧了。 对此,姜曰广看在眼里却并不会与之发作计较,等到云开雾散那天,这些人自然知道该如何选择。 “诸位……”姜曰广干咳两声作为开场白,“卢介瞻淮北大捷,眼看着就要攻入淮南,咱们也不能躲在干岸上看热闹,怎么也得配合着打上几场漂亮仗,要不还真的让人笑话我江南无人……” 姜曰广一番慷慨激昂,却曲高和寡,好半晌无人应答。高宏图 给事中荆可栋见有人附和也跟着说道:“出兵不是不能,但现在南京的关键问題是,精锐的士卒已经在太平府与黄梅贼一战中损失殆尽,就凭剩下那几千个只能欺负百姓的窝囊废,只怕沒等过江就都吓的逃命了。” 荆可栋的话掷地有声,言之凿凿,显然说的极为精辟又切中要害,不过政事堂中有几位重臣甚至开始打上了瞌睡,好像今日的议題于他们毫无干系一般。 “这有何难?难道聚宝门外的三卫军都是吃干饭的?他们拿着南京兵部拨发的饷银,总不能饱食终日当圈里的肥猪吧?也是时候拉出去溜溜了!” 姜曰广的话说的很不客气,这与他在李信面前低声下气的模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座的不少人还及得他那副卑躬屈膝的模样,现在的这种表现只能使人对他更加鄙视。但话说回來,鄙视归鄙视,人家敢踩浪潮风向之先,直等于赌徒下注,赢了那也是盆满钵满,现在与他公然撕破脸的事也是决然不会做的。 身为南京兵部尚书的高宏图听到姜曰广把议題引到了自己身上,只好硬着头皮道:“镇虏侯统率三卫军只听命于圣上,南京兵部虽负责其饷银,却无权节制调动,老夫也是,也是无能为力。” 这时姜曰广发出了一声怪笑:“无能为力?断了他的饷银,看看这些兵痞还敢翻了天去!” 此言一出,在座所有人面面相觑。 聚宝门外的三卫军中军大营内,军需处的军官们面色难堪,因为本该由南京兵部核发的粮草已经拖了整整一日,因为并非战时,他们的粮秣每十日一拨付。 “监军,再过一日,如果兵部的粮食还沒到,就得断粮了! 李信离开南京以后,米琰担心的,南京重臣们集体找麻烦的场景并沒出现,这当然得益于李信以往的狠辣手段,可自从卢象升在淮北取得大捷,大败革左五营的消息传到南京城后,一切似乎都起了微妙的变化。 而今日兵部粮秣的问題,就是其表象之一。 “可行文南京兵部询问原因了? 军需处的军官有些愤愤然,“早就发文询问了,南京兵部回文说,说是有人举发咱们员额有误,要等到核实无误后再行补发!” 米琰啪的一巴掌狠狠拍在桌子上,脸上浮起了愤怒之色。 “高宏图这老狗,镇虏侯说他是见风使舵的墙头草原是沒错,只是却还是高看了他,明明是愚蠢不可及的墙头草!” 发过怒的米琰很快平静下來,在桌上抽出一张纸笺,提笔刷刷就一封公文,交给那军需官。 “你凭此到督造衙门调拨粮食,用作军资。” 打发走了军需官,米琰面露冷笑,以为断了兵部的粮饷就能逼迫三卫军乖乖就范吗?真是愚蠢透顶,难道他们就不知道三卫军在江南经营着南直隶尽半数的粮食买卖吗?随随便便就够三卫军吃个三年两载的,断了兵部拨粮的來源,只能让狼子野心更早的暴露出來。 思量了半晌,米琰叫來了负责情报的军官,“监视魏国公府的人这几日再派出去,虽然应天府早就得了镇虏侯的钧命不再对其使用强制手段,但现在是非常时期,必须防患于未然。” 米琰解释的很详细,毕竟情报不归他节制,其军官更是只针对镇虏侯负责,想调动他们如果对方拒绝,也是沒有办法。不过,情报军官历來低调,听了米琰的要求后当即就表态。 “卑下亦觉得早该对魏国公恢复监视,否则当此之时,人心浮动,自当遵从监军之命!” 两个人一拍即合倒省了米琰多费唇舌。但是连日來的微妙变化已经给他敲响了警钟,如果再视作不见,一如既往的内外放松,只怕未必不会便器仓促。于是,米琰找來军中诸营的营官开会。 “而今人心浮动,为防意外,南京城防进入战时防御状态,城门开闭时间可照常,但要加岗,多两倍!” 南京城防是控制应天府的重中之重,只要十几个城门安然无恙的掌握在三卫军手中,任凭心怀叵测之人如何折腾也难有所作为。 姜曰广和高宏图坐在一处便急不可耐的询问:“这几日三卫军可曾來闹饷了?” “闹饷倒是沒有,只前两日军需处行文來询问粮饷推迟的原因,一切都已经按照姜兄的意思行事。” 高宏图对姜曰广的强硬措施也是胆战心惊,都知道镇虏侯三卫军不好惹而今公然给他们穿小鞋,使绊子,就怕这些丘八们控制不住情绪闹将起來,谁知道是不是镇虏侯不在的原因,那些平素里嚣张的三卫军丘八而今似乎也收敛了很多。 “什么?只行文询问?这就完了?沒别的举动?” 姜曰广对此大为惊讶,一连几个问題连续问了出來。在他看來这简直是匪夷所思,被人断了粮道,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过去呢? 高宏图显然沒想到姜曰广的表现会如此激动,便解释道:“李信一手操控着南直隶半数的粮食交易,他们手中掌握的粮食只怕南京的官仓也比不上,不急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只是老夫担心他们,还另有打算……” “什么?掌握着南直隶半数的粮食交易?这,这……”高宏图的话让姜曰广瞠目结舌,他向來不屑于打听传闻,又一直被政事堂所派出,因此还是头一次听说李信居然掌握着南直隶半数的粮食交易。 姜曰广一个踉跄整个身子瘫软在太师椅上,他忽然发现自己好像是一个跳梁小丑,自以为得计,却,却蠢的让人发笑。如果李信果真控制了南直隶半数的粮食交易,自己鼓动兵部断了他的粮,除了会激起对方的报复,对局势毫无补益,甚至…… 想到此处,姜曰广顿感浑身冰凉,失去了扼住三卫军脖子的绳索,他不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吗? 而高宏图也沒想到姜曰广居然有这么大的反映,这时也从他的面色中猜出一二,心头不免一沉。“难道姜兄不知,不知李信控制南直隶半数粮食交易?” 本來高宏图见姜曰广一副咄咄逼人,成竹在胸的模样,以为他和魏国公定计之后,早就有了后招,这才死心塌地的倒了过來,哪成想这第一计昏招就是经由姜曰广之口,自己之手结结实实的使了出來。 “这,这,谁又想得到李信这丘八,竟然也精通陶朱公之法……” 看着姜曰广满面冷汗的模样,高宏图自己知道自己被这厮累死了,看來这黑锅是背定了。此时此刻,他已经后悔倒向了姜曰广这蠢货,人都说谋定而后动,这厮倒好,想到做到,真是害死老夫了。 但既然已经出手就如难收覆水,岂能轻易就收回來呢?所以高宏图并不私心,还心存幻想。 “姜兄可还有应对之策?” “这,这个,还要容老夫好好筹谋一下……” 姜曰广的回答让高宏图的心彻底凉透,都已经火烧眉毛了,他居然还要好好筹谋一下,等他筹谋好了,什么好菜好饭都凉透了。 这时,忽然有家丁急急送來了一封公文,“老爷,是都察院的公文。” 都察院?高宏图甚事诧异,他和都察院向來沒有交集,对方发來公文所为何事?接过了家丁手中的公文,高宏图拆开信封,抽出里面的纸笺,才扫了几眼就面色大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六十五章 官民倒置 南京户科给事中卢循弹劾高宏图侵吞公帑,右都御史李飬冲正式受理此案,责成涉案人高宏图行到院说明情况。 由于南京都察院并不设左都御史,所以右都御史就是事实上的最高长官,但由于北京都察院分掌十三道御史,所以南京都察院平时都只是虚设而已。但眼下形势晦暗不明,都察院贸贸然跳出來,绝不会是无的放矢。 “李飬冲……”高宏图不自觉念了个人名,此人正是都察院右都御史。可是,这个人在南京官场想來低调,他这次急不可耐的跳出來,究竟是受谁指使呢? 一个人呼之欲出,除了李信还能有谁?高宏图本能的想拒绝李飬冲的公文,因为他身为南京兵部尚书,并不受南京都察院节制,所以也沒有义务向都察院说明情况,按照正常的程序和惯例,只能是都察院向皇帝奏劾,然后再由皇帝下旨申饬。 “高兄,李飬冲要作甚?” 姜曰广从他的神情里立即就推断出,一定是李飬冲其人在找高宏图的麻烦。事已至此,高宏图也不避忌姜曰广,于是将手中的公文递给他。 “姜兄自看,都察院的公文。” 姜曰广上下大致扫了几眼,果然与他猜的不差。但以贪污來整治高宏图也太可笑了,大明朝到了崇祯年,早不是太祖年间贪污十两银子就剥皮萱草的年代,除非忤逆了当今皇上,又有哪个官员会因为贪污几两银子就被正儿八经的立案治罪? “这肯定是李信的朋党在变着法的报复!” 姜曰广冷笑连声,对方手段初露,倒是不顾吃相呢。 “这本就应该在意料之中,你我断了他的粮饷,现在要想想对策才是。” 高宏图的声音里有些沮丧,当然,他在心里甚至还在埋怨姜曰广的愚蠢建议将他推到了坑里。 “理会他作甚?大明官典上,可沒说一部的尚书要对都察院负责?御史们不过是一群风闻言事的察举之人,不加理会就是!” 姜曰广发现高宏图的神情不以为然,就问道:“难不成高兄还真想去说明情况?不知高兄有多少家产可供充公?你不为自己着想,就不为妻儿想想?” 一句话击中了高宏图的软肋,他的确狠不下这个心,事到如今他倒有了服软的心思,再看向姜曰广的眼神里,则闪过一丝怨恨。 不过,姜曰广并未察觉,反而千叮万嘱的交代高宏图不必在意,让都察院闹去,他们那不成还有胆子上门对一部的是尚书动武不成?说了几句之后,厅中陷入了一种尴尬的沉默,就连姜曰广都觉察出索然无味來,只好起身告辞。 姜曰广走后,高宏图第一件事就是让家丁拿了自己的名帖往聚宝门外求见三卫军的米琰。但家丁连军营的门都沒能进去,就被站岗的士卒撵了出來。对方一看是兵部尚书高宏图的名帖,就直接将那家丁打了出去。 这几日断粮的消息,三卫军中无人不知,始作俑者自然就是高宏图这一部的尚书了。 高宏图听了家丁的哭诉,心底里泛起了阵阵凉意,看着一把鼻涕,一把泪又鼻青脸肿的家丁,他只能好言抚慰了一番,又赏了他十两银子作为奖励,这才将其打发出去。 很明显,米琰已经不打算与之交流,现在他能做的仅仅是引颈就戮吗?高宏图当然不甘心,于是亲自上门去拜会南京户部尚书郑三俊,不过令他大为意外的是,一向与之颇为交好的郑三俊竟然也借口偶感风寒,避而不见。 事已至此,高宏图彻底明白,对方卡在自己颈子上的绳索再也沒有放松的余地。回到家中后,他破天荒的在书房中破口大骂起來,他骂姜曰广哪个蠢货,坑了他以后让他背了黑锅又袖手旁观,骂自己猪油蒙了心,怎么就鬼迷心窍的站到了姜曰广那一头呢? 骂了半晌,高宏图无力的瘫坐在太师椅上,说到底还不是卢象升在淮北大败革左五营的消息闹的。让他以为朝廷恢复对江南的控制指日可待。但现在想來,自己的确是猪油蒙了心。天底下哪有覆水可重收的道理?如果以为恢复了大运河的南北交通,朝廷就可以将镇虏侯的势力撵出江南,那又与刻舟求剑有何异? 高宏图明白,就算自己将肠子悔青了都无济于事,他明明可以靠上镇虏侯这颗大树,但偏偏却选了一条绝路。 一连几日,高宏图闭门不出,都察院的公差并沒有上门催促。但勾栏市井间却有一则消息传的愈演愈烈。不知从那份报纸开始,都风传南京兵部尚书高宏图贪污公帑近百万。这立即就像冷水滴进了滚开的沸油中,激起了轩然大波。 都说不患寡而患不均,百姓们在贫困线上挣扎的不知凡几,就连官员们生活拮据者也不在少数。听说高宏图一个人就贪污了上百万的公帑,又有谁能不愤怒呢? 一时间,勾栏酒肆中声言高宏图可杀者不计其数,憋了整整一冬的文人士子们,似乎也终于找到了无聊生活的调剂,纷纷在大小报纸上撰文,声讨贪官污吏高宏图。 高府,家丁们每日照常将街上买來的报纸送入老爷书房后,便远远的躲了开去,这几日老爷的脾气实在是坏到了极点,已经有几个不长眼的因为说错话受到了惩戒。 而很多非家生子的仆役,这几日听了市井传闻,已经都辞任不干了,都说君子不立危墙,更何况他们这些低贱的仆役呢? “为父刚才交代的你可都记清楚了?” 高宏图在长子面前还保持着父亲的威严,高家大公子满脸是汗,频频点头,“儿子记下了,一字不敢记错!” “很好,这些财产可是为父几十年的积蓄,现在已经都成了取祸的根子,能散多少就散多少吧,一文钱都不要留。你们兄弟好在都很争气,都有功名在身,虽然沒了钱财,但总好过破家人散千百倍!” 说到此处,高宏图的话里透出了无限悲凉,就在旬日之前,他如何能料想到自己会有这般下场。镇虏侯允许报纸民办,官府不能控制舆论,一旦有点风吹草动,一丁点事都会迅速膨胀发酵,在民间不可遏止的扩散传播。 而现在,他高宏图就成了被民间舆论拉下马的第一个重臣。 “李信啊李信,好手段!”用这种冠冕堂皇的手段打击政敌,又岂是区区一介马贼就能有见识?天下间轻视此贼的人不知多少,他高宏图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到现在,高宏图还是不服,如果他像海刚峰那般两袖清风,自当可以抵死与之对抗,可他的屁股并不干净,又能辩驳什么呢?可是,这大明朝廷上下又有几个人 沒公器私用? 上至首辅周延儒、以下郑三俊,魏国公,就连衙门里的胥吏都算上,哪一个手上是干净的?比他高宏图恶劣的人不知有多少个,现在不一样好端端的吗? “党同伐异,说到底还不是党同伐异吗?你李信难道就比我更干净?如果不公器私用,三卫军凭什么能在半年时间里就控制了江南半数的粮食交易?” 儿子出了书房以后,高宏图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变得有些失态。但最终他还是颓然瘫在了太师椅上,完了,什么都完了。百姓说他可杀,士人说他可杀,官场中就更不会有人肯庇护他了。如果深究起來,自己贪污百万,就算剥皮萱草也不为过,只是他的儿孙家人却是无辜的,连累了他们于心难安,却无可奈何。 高宏图派了长子去散尽家财,也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政事堂上,高宏图借口生病已经多日不曾出席,满屋子重臣围坐在一起,气氛凝重而又压抑。虽然高宏图受到贪污公帑的指控事不关己,但人们或多或少都生出了兔死狐悲之感。同时也有人庆幸,沒在形势明朗之前跳出來和镇虏侯做对,否则这次真有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以现在民间百姓士人皆曰高宏图可杀的情形推断,就算不用镇虏侯出面施压,高宏图也断无活命之理。而在座的诸位重臣们又有谁的屁股是干干净净的?如果有心人想要针对他们,又有谁能逃得出这可怕可怖的下场呢? “不能放任民间报纸不受控制的传播,谣言可怖,一旦被别有用心的利用,后果不敢设想。” “此话在理!报纸必须收归官府……” 重臣们一个个义正词严,但究其竟他们是怕某一天这些不受控制的民间报纸又将矛头指向了自己,这岂非是官府受制于百姓了?自三代以來,一向是官府牧民,又何曾听说过百姓以把柄要挟官府的这等荒唐事? “此事还须镇虏侯回來以后再行议定,现在的当务之急是高宏图贪污公帑一事该如何处置,现在民间舆论沸腾,咱们也不能再装聋作哑了,否则闹将起來,在座的谁又能负这个责任……” 郑三俊的话一出口,政事堂内顿时一片沉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六十六章 打起来了 舰队驶进长江口,李信立于甲板栏杆之侧,他的目光随着船身逆流而上投射在江北岸边。 “侯爵阁下,听说江北的叛乱者已经被国王打败,我军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打过江去。”华莱士早就听说了江北的变化,在台湾一战大获全胜后,他的自信心飞速膨胀,因此正急于寻找下一个对手,当听说占据江北的不过是一些作乱的贼寇后,便更加跃跃欲试。 李信望着江面与岸边缓缓向后异动的景物有些出神,一时间沒有回应。不过一向与华莱士唱反调的何斌这一回果然又提出了不同意见。 “江北贼寇败亡指日可待,出兵与否,何时出兵,镇虏侯自有妥当安排。” 其实,何斌说的并不直白,在他看來江北的革左五营就算沒败给卢象升,这些贼寇也未必是三卫军的对手,镇虏侯之所以迟迟不动手,其动机只怕是利用这些人來达到隔绝朝廷的目的。 而华莱士并不了解明朝国情,不明白敌我间的相互转换也不奇怪。在何斌看來,革左五营的战败,以及卢象升的大捷,对于镇虏侯,对于三卫军而言,绝对不能算是好消息。 “华军门说的也正是本帅所想,回到南京后就正式整军渡江,北伐!” 李信从愣怔中回过神來,立即回答了华莱士的问題,不过何斌却有些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他不相信这些话是出自镇虏侯的真心。 何斌还真是将问題想的复杂了,李信之所以迟迟沒能对江北动手,一则在前期南京重臣屡屡掣肘,不得分身。二则,黄梅贼和淮王叛军的突然做大,以及福建郑芝龙的突然卷进來,更极大的牵扯了李信的精力,所以对江北的攻略计划也就被搁置了下來。 诚然,这在客观上对李信扫清南京反对势力起到了积极的作用,但这并不代表着李信真会纵容革左五营在两淮坐大。而现在,他终于腾出手來,自然再不会对叛军江北的革左五营手软。 至于现在,他还要赶着回到南京去稳定城中百官们的惶惶人心。米琰的报告他在进入长江口之初就已经接到了。让李信意外的是,一向敢于冒险的郑三俊沒能参与到反对自己的阴谋中來,而是想來弱弱优柔的高宏图率先跳了出來。 尽管这两个人一向是墙头草类型的官员,但很显然,郑三俊要比高宏图更具前瞻性眼光。而以高宏图目前在南京的名声,就算李信想绕过此人,只怕汹汹恶议也容不得他逍遥法外了。 米琰的手段初露峥嵘,一举震慑住城中的反对势力,让刚刚有所抬头的暗流又趋于平静。察举贪污,这等阴谋,不,当是阳谋手段,正可如法炮制,哪个敢于冒头,就派人去查查他家资财富,崇祯年间的大明官员沒有一个人屁股会是干净的,就连堂堂海刚峰都曾向上司行贿过银钱,更别论这些本就沒什么人格的庸碌官吏了。 想到此处,李信不禁无奈的苦笑,为了坐稳屁股底下的位置,为了与自己绑在一起的官员将卒们,自己正在变得越來越无耻,无论如何从儒家心学的正统观点來看,这种阴暗腹黑的权谋之术,已经和小人一般无二了。 但话又说回來,一旦踏入权力争锋的漩涡中去,就不再有君子和小人之分了,为了达到目的即便是谦谦君子,亦要变得厚颜无耻才能战胜对手无孔不入的渗透抹黑与打击,才能安安稳稳的活下去。 否则一朝失手,身陷漩涡中的人就会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如嘉靖朝的抗倭名臣胡宗宪,就因为他曾党附严嵩,在严嵩倒台以后受到牵连,自杀身亡,其妻女则任由无赖疲民**,又悉数冲入教坊司,让人不胜唏嘘。 所以,现在不容有一分妇人之仁,正如逆水行舟一般,不进则退,除了披荆斩棘以外,李信已经沒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除非他任由失败将他彻底吞噬。 华莱士与何斌争执的面红耳赤,两个人谁都不能说服谁,却又都试图着 说服对方,而甲板上的水手们则又在一旁偷看着正副主将无数此的争执之一。 “大将军,前面就是龙潭县了。” 李信曾特地交代亲兵,舰队经过龙潭县的时候告知于他。 “华军门,命令舰队在龙潭靠岸,所有步战营的士兵在龙潭登岸。” 面对李信毫无征兆的命令,华莱士瞠目结舌,他想不明白,侯爵阁下为何在这鸟不拉屎的龙潭登陆。 “侯爵阁下,南京一定已经准备了盛大的欢迎仪式,如果在龙潭登陆……” 难道侯爵阁下的目的就是为了避开南京百官准备的欢迎仪式吗?华莱士突然想到了问題的关键所在,不禁眯起了眼睛,仔细的审视着面前这位位高权重的侯爵,尽管他的年龄还不到三十岁,却已经控制了相当于半个欧洲的土地。 “本帅上岸以后,舰队照常返回上元门外军港,一切照旧。” 在令旗变化的命令下,舰队中搭成步卒的舰船开始向龙潭的码头靠近。但是由于担心码头水浅,所以在距离码头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就放下小船,以摆渡三卫军步卒上岸。 李信这次回來仅仅带了三千步卒,余下绝大多数的步卒都留在了浙江,包括他的亲信牛金松都被留在了杭州。至此,他再次一次感到了手中可用之人太少,牛金松被派出去以后,留在他身边的,绝大多数已经是招募的新军了。 龙潭县令是由陈文柄推荐的学生,这也算是他嫡系的嫡系了,不过李信以及三卫军的登陆很突然,事先并未向龙潭下发通知。所以,当三千步卒行军之初,还曾在当地造成了不小 震动,因为天色见黑,所以当地百姓并不能清楚辨认出他们的身份,还以为是贼寇渡江登陆,当地团练兵立即组织起來试图阻止三卫军的行动。 而龙潭县令也很快得知了有贼寇入境的消息,也带着县城治安军出城迎敌。县城治安军还是李信当初驻扎在龙潭时派人为当地训练的,因此也具有相当的战斗力。年后,曾流窜盗贼进入龙潭县,被治安军打的全军覆沒,因此这支治安军给了龙潭县令极大的自信。 当听说有一股规模不小的贼寇自江岸登陆以后,一面遣人飞马往南京报讯,一面又组织起全部治安军出城迎敌。 县令赵成栋刚过而立,正是求功心切的年纪,因此也是见猎心喜。不过等他在黑暗模糊中见到乌泱泱一片的人马时,顿时就被惊起了一身的冷汗。治安军虽然当得上骁勇二字,可毕竟才五百人。而对方的规模粗略估计至少也有三五千上下,优劣之势立现。 本來跟在县令身后还耀武扬威的县丞见到对方规模如此之大,顿时就吓得魂飞魄散。 “县尊,瞅着形势不妙,咱们人人少,快撤吧,再晚点就得被这些贼寇给……咱们,咱们此时当回到龙潭去,踞城而守,或许,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县令赵成栋当即斥责道:“闭嘴!当此两军交接之时,再敢出言乱我军心,当以军法处置,别怪本县无情!” “这,这,这……” 县丞当即被吓得张口结舌,不知在说什么好了。别看县令赵成栋呵斥县丞底气十足,其实他自己也心虚的很,比起油滑老吏的县丞,他感觉到这股人与以往见到过的贼寇大为不同,行军之时阵形颇为齐整,虽然偶有喧哗之声,但其刻意隐匿行踪的意图,却被他敏锐的感受到了。 但事已至此,已经容不得治安军撤退,否则命令一下就不是简简单单的撤军,麾下治安军就得士气尽丧,溃散如退潮之海水。 “火枪手准备!” 这时治安军的营官已经按照操典发号施令,在对方发现他们之前,必须将火枪方阵排好,这样才有足够的把握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甚至有可能使对方在不辨虚实之下士气重挫。 “大将军,动手吧!” 李信举起单筒望远镜在黑暗中观察了好一阵才放了下來。 “再等等,此地距离几个村子太近了,一旦打起來,可能会殃及无辜。” “大将军,只怕他们的目的就是要进村劫掠,您看,那面似乎有一股人……” 李信顺着部将指的方向隐约见到的确有一股人马似乎在向最近的村子运动,当此之时,忽见一片漆黑中,火光一闪,紧随其后就是爆豆一般的噼啪炸响频频传來,整个夜空在瞬间似乎被点亮了一般,顿时火把四起。 “大将军,打起來了!他们,他们不是一伙人。” 李信也颇为奇怪,难道这黑暗中运动的人马竟是两股不同的势力?从对面爆豆一般的火枪齐射之声,他立刻就判断出來,这明显是按照三卫军操典训练出來的步卒。 “开火的可能是龙潭本地的治安军。” 李信话说到一半,又不禁拧起了双眉,那黑暗中的令一股人又是來自何处呢?黑暗中隐匿行踪行军绝不会是善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六十七章 突遇倭寇 “倭寇,是倭寇!” 龙潭县令赵成栋听到军将的告警,心头也不禁为之一颤。他虽然已经决心一战,却不代表他不会害怕。毕竟几十年來,倭寇之凶狠在江南流传甚深,今日不想竟遇到了数千人的倭寇进犯自己治下之地。 事到临头已经沒了退缩的余地,赵成栋狠狠一咬牙,提着干涩的嗓音吼道:“与倭寇决战,后退者死!”随即他又补充了一句:“并夺去所有待遇!” 这个待遇是治安军之所以一直保有战斗力的原因之一,丰厚的饷银已经超过了任何营生可以带來的回报。不过这治安军也不是什么人想要加入就能如愿的。 首先,在身高上就有严格的限制,同时膂力和耐力都是身体条件的硬性要求,只要有一样不满足要求的,便失去资格。不但如此,更对应募者的身份有着严格的要求,首先一点卫所军户绝不要,其二市井商户绝不要,这二者油滑之甚,自然不适合令行禁止的军营。 有了诸多严格的筛选条件,这在另一种程度行也凸显出了治安军的地位特殊,绝不相同于以往的募兵,一时间,人人有所鄙视的行伍丘八,竟然也隐隐在龙潭小县中有了抬头的趋势。 营官得令之后面不改色,从容不迫的下达着各项指令。他本是三卫军出身,在龙潭县组建治安军时被从队官提拔为营官成为了本县治安军的指挥官,由于有着战场厮杀的经历,甚至连鞑子都不放在眼里,面对咄咄逼人的倭寇,自是冷静沉着。 五百火枪手被排成了五个百人横队,横亘在倭寇的必经之路上,显然已经做好了抵死一战的准备。火枪手一排排扣动手中火枪的扳机,连续不断的弹丸在黑暗中就像冰雹一样砸向了黑暗中蜂拥过來的敌寇。 营官的眉头微微皱起,治安军的训练效果让他很不满意。按照操典的要求,敌人在未进入己方第一排横队二十步范围内是严禁开枪的,但是治安军的队官还是在距离他们接近五十步的时刻下令开火,而二十步开外火枪的威力已经大打折扣,在五十步开外还能有多少弹丸命中黑暗中的倭寇已经成了一个与运气有关的赌博。 但尽管如此,连续不间断的火枪轮射还是带來了极大的震撼效果,黑暗中倭寇的冲击速度明显的缓慢了下來。对于治安军火枪装填的训练,营官还是比较满意的,能在火药定装的情况下达到五轮连射几乎不间断的成绩,这已经和三卫军的步战营极为接进了,虽然他们在每此向后的移动中,队形会出现短暂的混乱,但已经是十分难能可贵的了。 “陈营官一定要顶住倭寇的攻击,如果咱们此战不成,全县上万百姓,上万百姓的性命就全凭咱们这几百个人了!” 县令赵成栋的声音明显带着哭腔,却又坚决无比。营官的表情露出几丝嫌弃的味道,这些个读书人事到临头就知道哭哭啼啼,不是平白的败坏士气吗?再说了,虽然对方有数千人,也不过是些乌合之众而已,至于这么末日般的沮丧和绝望吗? “县尊不必担心,有俺在,定叫那些倭寇难进寸步!” 随即,营官的眉头又皱了起來,因为他很快就发现,这股倭寇有了分兵的趋势,而且方向当是直取县城。似乎这些倭寇里面有内应一般,仿佛知道龙潭县城此刻的空虚底细,只是仓促之间他也不及细想,命令麾下军卒停止射击,整理队形听从号令。 经过刚才几次射击完毕的后退,他们始终与倭寇保持着将近五十步的距离。他要积攒士气,等候对方进入有效射击范围后再进行火枪齐射。 但很快有眼尖的军卒发现了黑暗中的异动,“营官,快看前面,倭寇身后似乎有更多人……” 那营官闻言后仔细向无尽的黑暗中极目望去,似乎果真有着规模几近数千的黑影在缓缓行动,纵使他曾在尸山血海中杀进杀出,此刻也不禁为之胆寒。 如果仅仅是此前的几千人,他自然不怕,可是对方突然又出现了援兵,那么就算他本人有着赴死之心,可部下们又有几个人能面对如此悬殊的逆境而保持住战斗意志呢? 意识到问題的严重性后,营官顿时就陷入了两难之中。如果下令撤退,那么此刻治安军的撤退就一定会演化成溃逃,继而被倭寇一一追上蚕食干掉。可如果不下令撤退,面对十倍于己的敌人,胜算微乎其微,除非老天能安排一场奇迹出现,或许还有侥幸的可能,否则…… “胡说八道,哪里有什么援兵,那分明是野草在随风摆动!再谎报军情者立斩不赦!” “营官……” 那军卒还想分辨几句,他并沒谎报军情,可是他已经被营官粗暴的打断。县令赵成栋将信将疑,他试图向黑暗中看去,可是远处漆黑一片竟然看不清任何影像。赵成栋发现自己的眼睛白日里看远处的东西很是模糊,尤其在天黑之后视力下降的更为明显,稍微远一点的东西就模糊不清。 平日里虽然惹人不便,却终究是影响不大,可今日在战场之上,无法观察清楚远处的情形,如果耽误了大事,他岂非万死难赎?直觉告诉赵成栋,那个军卒的告警未必是无的放矢,只是营官分明是霸道惯了,有些听不进下属的话而已。 “全体听令,预备射击!” 就在与那军卒告警的对话时间内,倭寇已经进入到了距离治安军步卒三十步的范围内,只要到了二十步的距离,今夜的决战将拉开序幕。就在之前,营官已经下定了必死的决心,既然左右都是死,何不死的轰轰烈烈呢?只可惜了那文绉绉的县令竟也跟着一并战死。 他瞥了那面露惊恐却又坚定留下來的县令,发觉此人似乎也沒有之前那么惹人厌烦了,能够在强敌压境的情形下视死如归,那就是真汉子! 突然间,营官心念一动,对身边的县令低声道:“倭寇有援兵,今夜俺将战死此处,县尊赶快带着人回去安排守城,否则龙潭群龙无首,势必将不保!” 一句话说完,营官再不看那县令,而是抬眼望去,果见倭寇已经尽入射击范围,于是断然下令:“全体开火!” 于是沉寂了片刻功夫的战场霎时间又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火枪齐射之声,随着南风的忽起,浓烈的硝烟被吹到了战场上空,一场混战似乎马上就要拉开序幕。 县令听了营官的话后呆若木鸡,一时间竟然难以决断,他能眼睁睁看着这五百将士牺牲当场而独自逃命吗?他问了自己一遍又一遍,但是每一次得到的答案都是否定的。 赵成栋激动之下抽出了临时寻來的一柄雁翎刀,对身后的几名护兵吼道:“都听好了!本县今日决一死战……” 李信收起了手中的单筒望远镜,他沒想到这支治安军的战斗力竟然不输于三卫军的步战营,挡住了数千敌军的进攻。 “大将军,捉了两个舌头!是倭寇!” “带上來!” 很快,两个发式古怪的家伙被带了上來,一张嘴就是叽里呱啦的语言,很显然这些都是真倭寇。 “姚启圣,姚启圣!” 姚启圣和他的一个队已经被李信编入了自己的亲兵营,其中那个被阉掉的田川卫门不知出于何种心理竟然对亲手阉了他的姚启圣像猎狗一样服从。 对于这个倭人的心理,李信实在无法用常理揣度。 姚启圣自然知道镇虏侯唤他过來的意义,他一挥手招來了田川卫门。 “你问问他们,是谁派他们來的?究竟目的是哪里……” 很快他们就得到了答案,原來他们是被镇江一位官员派人偷偷迎上岸的,此行的根本目的是位于秦淮河畔的南京,至于那些明朝官员的具体底细,由于他们地位低微,是以并不是很了解这些内情。 “大将军,治安军似乎要撑不住了,咱们是不是该出手了?” 李信有些奇怪,按理说三卫军已经距离倭寇如此之近,他们应当做出反映才是,怎么倒像沒发现自己一般,仍旧向前冲击呢?这可是太奇怪了。 “命令待命的炮兵进行试探性射击!” 由于身处黑暗之中,李信并不想贸然行动,以目前的形势看來治安军仍旧能顶住倭寇的几次冲击。而姚启圣的禀报让李信则眉头紧锁,如果这些倭寇的话属实,那就是说南京官场中有人勾结了倭寇,意图不轨。 那么勾结倭寇的官员究竟是谁呢?看來对方处心积虑终于等到了卢象升大败革左五营的时机,是以才急不可耐的意欲除掉三卫军在南京的人众。 如果不是今夜他们在龙潭登陆,那么这股倭寇是否挡在夜半时分便会地达到南京城下呢?到时虽然未必会撼动南京防备,但造成的恶劣影响却是不可估量的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六十八章 重返南京 “不留活口,一律诛杀!” 李信的命令让他身边的姚启圣浑身一震,莫名的寒意从脚底涌了上來,直冲脑门。这镇虏侯看着一副沉稳模样,可发起狠來绝非一般人可能想象。今日若非亲眼所见,又焉能相信这几千已经束手待毙的倭寇要被悉数杀掉。 “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传令亲兵走后,李信的目光扫向身边的姚启圣。冰冷的目光加深,立刻让姚启圣若坐针毡,嘴巴干涩不已。但是他并不想说违心话,是以壮着胆子质疑道:“这些倭寇里并非全然是倭人,也有我华夏子民……” 李信冷然打断了他的话。 “助纣为虐更为可恨,他们勾结倭寇祸乱我百姓,早就自绝于祖宗,如果不加以严惩只怕还有心存侥幸之人前仆后继!” 在南京附近发现成建制的倭寇的确让李信大为惊讶,他不相信这完全是地方官的疏漏造成的,这背后有着什么肮脏的交易也显而易见。所以,他必须以雷霆手段警告那些隐藏在暗处伺机咬上三卫军一口的所有心怀叵测之辈,如果敢于勾结倭寇,那么下场只有一个。 李信的说辞并不能让姚启圣信服,如果这些人肯于投降,自然可甄别俘虏予以适当的安置,将这些人不加甄别悉数杀掉,则于天理不和。 更让姚启圣难以接受的是,李信竟然下令将所有倭寇的首级悉数装车,连夜运往南京。 他不清楚李信究竟是如何打算的,但却从这位年轻的侯爷身上体会到了凛冽生寒的怒意,或许南京将面临一场腥风血雨吧。 倭寇的战斗力并非如传说中那么强大,仅仅是龙潭县的地方团练就把他们打的丢盔卸甲,这让姚启圣大跌眼镜,而三卫军仅仅是负责清扫残敌,然后将这些失去战斗力俘虏的脑袋一一砍下。 与姚启圣不同的是,身为倭人的田川卫门则眉毛都沒多皱一下,神色默然的看着这些同胞被一个个砍掉了脑袋。他甚至也跟着亲兵们往大车上装载泛着血腥之气令人阵阵作呕的狰狞头颅。而田川卫门对待自己同胞的遗体似乎也沒有半分的怜悯与敬畏,踢打踩踏,让人瞠目结舌。 姚启圣何曾见过这等惨烈的场景,趴在路边差点将肠子都吐了个干净。 直到将肚子里的酸水都吐了个干净,他这才痛苦的直起身子,面露不解的指责着田川卫门。 “这些都曾是你的同胞,难道你一点都不同情他们么?” 田川卫门淡然答道:“大和民族只倾慕于胜利者,这些人可耻的失败了,自然死有余辜,也不配作为我的同胞!” 姚启圣毕竟是血气方刚的少年,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愤怒,骂道:“你不也是个失败者么?你怎么不去死?” 一句话戳中了田川卫门的软肋,他眼睛里原本闪烁的兴奋之火在霎那间被倾盆浇熄。是啊,他同样也是个可耻的失败者,他已经不配在活在这个世界上。可是当锋利的刀剑刺破腹部的皮肤时,那钻心的痛感,却让他对死亡充满了莫名的恐惧。这种恐惧甚至远远超出了失去男根的痛苦。 直到此时此刻,田川卫门才意识到,当一个真正的武士并非一件唾手可得的容易事,什么百人斩,在死亡面前竟然被轻而易举的击溃了。 他根本不想反驳,瞪大了迷茫的眼睛,空洞的望着指责自己的少年人。但让姚启圣吃惊不已的是,他很快就说出了令人难以置信的话來。 “卑下留着残破之躯体,效命于伟大英武的镇虏侯,足以洗刷掉身上的一切耻辱!” 与此同时,田川卫门的眼光再一次的炽烈了起來。 疯了,这人如果不是疯子,就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厚颜无耻之辈。 姚启圣已经沒有兴趣搭理自己这个行为思想怪异无比的部下,在他看來这个人或许是受了被阉割的刺激,已经变得精神失常。 三卫军的行军速度很快,天将放亮的时候,姚启圣已经可以依稀望见不远处的南京外城墙。这不是他第一次來南京,但今日重新审视这座雄伟的大城,却透着说不出的陌生与威严。 南京的官员们在上元门码头外沒有迎到镇虏侯,盛大的欢迎仪式白白便宜了那个叫华莱士的红毛番,而那个红毛番则厚着脸皮接受了南京百官们的盛大欢迎,至于镇虏侯的行踪则闭口不谈一句。 所以,这场迎接仪式也在议论纷纷的各怀鬼胎中草草收场,人人都在私底下揣测着镇虏侯的行踪,人们也都意识到了镇虏侯态度中不确定因素。同时,山雨欲來之感仿佛在顿时之间就笼罩了整个南京城。 就在百官们回城时,惊讶的发现原本守卫并不森严的各内外城门都加派了大量全副武装的士卒,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镇虏侯的归來,原本并非足以震动人心,可南京城的气氛却变得怪异无比,仿佛一场暴风雨已经就在眼前。 果不其然,当太阳再次升起,一则爆炸性的消息随着报纸传遍了南京城的大街小巷。镇虏侯在龙潭县全歼数千倭寇,终使南京百姓免遭屠戮。不明真相的人们,这才放下了一直紧紧悬着的心來,原來他们预感中的不祥之事,或许就是这次倭寇的出现吧。 如果不是有镇虏侯的出现,恐怕倭寇将对南京附近的百姓进行毁灭性的劫掠。 人们纷纷庆幸着,南京附近有三卫军这样一支强兵拱卫,不至使得贼寇横行。 “哎!听说了吗,城南有倭寇的首级都垒成了小山,那场面能将人吓死!” “胡吹吧!镇虏侯在龙潭击败倭寇,怎么可能费时费力将倭寇的首级运來南京呢?” 消息还是很快传入南京城中,而且比官方发布的还让人难以置信。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能相信这是真的,现在南京附近的道路都已经戒严了,说是咱们内部有汉奸,要捉汉奸呢?” “什么汉奸?” 原本是两个人汉子私下的交谈,但忽高忽低的声音,却引起了酒肆中食客的注意。 “兄台的意思是,城中有人勾结倭寇?” 只见那人煞有介事的摇摇头,“大致不差!兄弟行商,昨日耽搁在城外,本來今日是无法进城的,但有亲戚在新军中做队官,求了担保后这才有缘在这酒肆中与诸位把盏言欢。” 言及此处,他顿了顿,得意的扫视了众人一遍。酒肆中果然升腾起了一阵阵艳羡的议论,而今若谁家有子弟在三卫军中,那的确是让人羡慕的不得了的事呢。 当然,这种艳羡是有实际的好处作为基础的,首先,但凡有新军中服役的壮丁,其父母子女将免于徭役,同时三卫军会每月在饷银之外加发补助,到手的好处自然使人趋之若鹜。 但这还远远不够,凡每户有新军子弟,应天府便会在其家门楣处悬挂特质的牌匾以彰显奖励,有了这牌匾以后,市井无赖、差役胥吏甚至都不敢在其左邻右舍造次。 一时间,城中百姓纷纷以能加入三卫军为荣,不过这新军却不是谁人想要参加就能加入的,在严格的筛选条件下,符合条件者只有十之一二,一时间大有洛阳纸贵的味道,这种心往而不得的状况更使得三卫军口碑蒸蒸日上。 是以,这位商人有亲戚在新军中当了队官,自然是一件极为值得夸赞的事。不过也有人质疑他说谎。 “你就胡吹吧,谁不知道新军筛选严格,商户家中子弟不得从军!”其时身份户籍壁垒除非大富大贵之后有希望打破,小民百姓却是不能随意妄为的,像家族姻亲间,商户的亲戚自然也只能是商户。 见到谎言被拆穿,那商人脸一红只得承认,他的确在新军中有一位旧相识,虽然不是亲戚,但两家渊源颇深,所以才能请得动人家做担保放自己与货物入城。 到此处,那商人又话锋一转。 “不怕告诉诸位,在下过管卡时,曾偷听到军将谈话,说是城中有大人物勾结倭寇,只怕官场中的富贵人家又不知有多少人要人头落地了!” 他说这话不知真假,也许是谎言被拆穿为了挽回些颜面也说不准。但在酒肆中还是引來啧啧之声,甚至还有人兴奋的期待着:“如此说來,那教坊司内不定又要新增多少尚书侍郎家的小姐,这可是不常有的荤腥呦……” 随着**猥琐的笑声,酒肆中的气氛陡然为之一转。尚书、侍郎家的小姐,谁不想睡上一宿,然后在來夸耀一番,自家在床榻上是如何英勇搏杀,置办的官家小姐求饶连连。 市井中的传言似乎并非空穴來风,才一日功夫,一连有几位部中郎官被逮捕入狱,家中府邸都被查抄一空。但是却尚为涉及到四品以上的重臣。这让勾栏酒肆间等着看热闹的闲汉们不免有几分失望。不过事态的发展还是沒能让他们的失望持续多久,第一个被揪出來公审的正是前些日子已经臭名昭著的南京兵部尚书高宏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六十九章 酷吏之梦 朱运才署理刑部侍郎不过月余功夫就迎來了他为官二十余年最为得意的时刻。有志于做一名名垂千古之酷吏的他终于等到了一展所长的机会。本來酷吏并非褒奖之词但他却另有一番想法。 正因为酷吏行事苛刻狠辣所以罕有朋党之人所为者无非是忠君之事的孤臣而已就算酷吏罕有善终下场的那也是因为他 不朋不党得罪了朝臣权贵鸟尽弓藏后为君者为了平息臣下的怨愤又压榨了酷吏最后的利用价值。这对酷吏而言也当得是死得其所而朱运才正是这样一种人。他庸庸碌碌了一辈子如果再不趁着天时与人和做出一番留书青史的事业來岂非辜负了來者人士一遭?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由衷的体会到西汉酷吏主父偃那句惊世骇俗之语丈夫生不能五鼎食死则五鼎烹。的确如此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就是这些昔日作威作福的官吏们。 就在高宏图丑事败露之前的那一天米琰连夜登门拜访。这在以往是不可想象的事情此人虽然位不高名不显却是镇虏侯身边为数不多的核心心腹之一仅从镇虏侯放心由此人监军坐镇南京其信任就可见一斑。 所以朱运才对米琰的造访自然是诚惶诚恐。而米琰也直接道明來意现在有一股反对镇虏侯的势力正伺机蠢蠢欲动为了防范于未然他要下一盘大棋不过这确需要刚刚署理了刑部侍郎的朱运才配合。 朱运才早就听说了卢象升在淮北大败革左五营朝廷似乎有一扫颓势的可能不过这对于他而言却未必是好消息因为他的平步青云与镇虏侯已经脱不开干系,如果镇虏侯倒霉,那么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将随之烧成飞灰,恐怕那些人也绝不会放过自己。 有了这种种因由,朱运才自是一口应承配合。但他却很是怀疑,米琰究竟有什么本事,让他能随意在 城中搜掠官员,拷掠供状。但是,很快他就明白了,这位年轻的监军果然不是无的放矢。 城中大小报纸对高宏图的狂轰乱炸,很快使这位三朝元老的重臣名誉扫地,甚至到了人人皆曰可杀的地步。任谁都知道,高宏图彻底完蛋了,但谁都不会可怜他,因为此人生平所贪墨的财产经过市井传闻的放大以后,他早就成了过街老鼠。如果此时有人跳出來,惩治此人的罄竹难书的罪行,那么一定不会遭到反对,反而会迎來一片热烈的欢呼。 不过,朱运才不愧是天生的酷吏,他立即从高宏图的悲剧中发现了机会。城中对镇虏侯对三卫军公然有不满之词的官员不再少数,而抱有这种言论的人,早被三卫军的情治人员记录在案,他只需要按图索骥一一上门捕拿便可。至于捕拿的罪名就是此时南京百官闻之色变的贪墨。 往往报纸刊载风闻贪渎之事,刑部以及应天府的公差皂隶就在当日上门锁人。不过,朱运才此时的行事也极有分寸,从四品以上的人就算被有贪墨行为被刊行报纸之上,却仍旧置之不理。他所针对的就是五品以及五品以下的中下级官吏。 这些人身为爪牙,每每冲在第一线上,因此只要治住了这些人,那些别有用心的幕后黑手势必便会失去左膀右臂。与此同时,也避免了与那些威望甚隆的老臣们正面交锋,又达成了警告的目的。 而今,朱运才的目的果然达到了。南京户部的一位司官在城中关系盘根错节,家产亦以百万计,其被抓当日其家人曾四散钱财,求告门路,希冀于解救于他。但他于城中的昔日同僚上司竟然无一人伸一手搭救,甚至避之惟恐不及。 南京城中这股反腐风潮來的太突然,太猛烈,以至于所有人都看不清风向,分不清形势。而“贪墨”二字若是沾到身上,那就无异于不治之症。最主要的是,身为大明官员本就沒有干净之人,如果不贪墨,仅凭一年区区几十两的俸禄银子,他们哪里來的钱打点上司,招呼同僚?如果不贪墨,他们又哪里有钱维护官威仪表,雇佣幕僚?恐怕连自己的家人都养活不起吧? 一如嘉靖朝海刚峰,两袖清风,刚正不阿,闻名于世,初到淳安县任知县时,不也曾动用公中银子打点上司吗?当然,他并不是个有私心的人,所为者不过是少一些上司的刁难,能使公事少些掣肘。 说起來,这并非是清官的无奈,更是整个大明王朝的悲哀。一个想要有所作为的官吏,必须以贪墨來迎合官场不可明言的规则,如此才或可有所作为。放眼那些满口仁义道德,整日忠君报国不离嘴边的重臣们,又有哪一个不是脑满肠肥?这样一个**到骨子里的王朝怎能不亡? 所以,被这些脑满肠肥的大明官员们压制了二十年的朱运才早就看透了这官场,这朝廷。他生在贫穷之家,能侥幸得中举人,进入官场已经是邀天之幸。但就因为沒有钱行贿,又常年不得要职,捞不到油水,恶性循环之下竟蹉跎了半世光阴。而今,镇虏侯是个想有所作为的官员,朱运才从见到他第一眼开始就做出了这种认定。 刑部大狱人满为患,朱运才负手门外深吸一口气,他要从这些人口中将他们曾经吞下去的民脂民膏通通吐出來。不,仅仅把吞下去的民脂民膏吐出來还不够,他还要让这些硕鼠蠹虫将胃和肠子也一股脑的吐出來,让这些人自己闻闻,自己身上的零碎是多么的臭不可闻。 第一个入手的正是那位南京户部司官,此人虽然官位不显,但却是个经办具体事宜的要职,三木之下纵然他是铜筋铁骨一样撑持不住,最后只能是狱吏让他招认什么,便统统招认画押。尽管他知道一旦招认,自己就彻底完蛋了,但如果不招认,又如何能挺过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沒有尽头的折磨?或许到了这种地步,安静的去死反而成了最好最舒服的选择。 当然,也并非所有人都是软骨头,将朱运才骂的狗血淋头。但这岂会让酷吏动容?他得到的回应除了冷笑与嘲讽外,就是残忍更甚的酷刑。 几乎一夜之间,这些脑满肠肥,养尊处优的官吏们彻底失去了往日的官威仪表,甚至连做人最基本的尊严都丧失了。很快,一叠叠的供词就被送到了朱运才的案头,他不过是随意翻看了几页,便被其上所记述的文字惊得心脏骤然加速。 随即朱运才一阵冷笑,他手中的哪里是供词啊,分明是一道道催命符,足以将南京官场搅的天翻地覆。不过毕竟兹事体大,他也不可能再次按图索骥,于是又连夜往聚宝门外请教于米琰。 米琰也沒想到,仅仅几日的拷掠竟然弄出了着许多惊世骇俗的供词來。 “这其中有几成水分?”看着米琰询问的目光,朱运才苦笑道:“下官还沒來得及对水呢……” 米琰在中军帐中來回急促的踱了几步,忽然停住身子,断然道:“听说城中又有几家小报开业了?把这些供词悉数抄了,分送出去,全都大白于天下!” 对此,朱运才颇为迟疑,“《公报》可送去?” “南京城中五家影响力颇大的报纸不要送去,南雷先生那里我亲自去打招呼,《公报》不会染指此事。”米琰摆摆手交代道。 朱运才心中暗暗叫狠,这米琰看起來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行事却果决狠辣的让人难以置信。《公报》是三卫军在南京的喉舌,它不表态也就意味着三卫军不表态。 而又让城中小报刊行这些耸人听闻的供词,就是要敲山震虎。 果不其然,这又在南京城中掀起了轩然大波,几乎人人自危,而却又无可奈何。甚至连郑三俊这种倾向于三卫军的重臣都受到了波及牵连。 有了这官场震动,镇虏侯全歼进犯南京的数千倭寇这等大事件反而相形失色了。不过,城中很快疯传进犯的倭寇与南京某位重臣勾连,这使得本就风雨欲來的局势更加波云诡谲。 李信回到南京后,行事都异常低调,对此前各种事件都不做表态。三日后,公审高宏图的消息一经传出,似乎就已经等于向公众委婉的表明了他的态度。 所谓公审,可不是以往的三司会审,几个部门的尚书重臣坐在一起,装模做样的审一审就把早就定好的罪名公布于众。这一回可是,将审案的现场挪到了聚宝门外的一大片空地上,成千上万的百姓都被允许围观。 这等无异于公然羞辱重臣的做法,如果放在以往,早就有不止一个人跳出來反对并加以斥责。可是,今时今日,百官们都保持了出人意料的克制,有甚者还公开表达了对这一决定的拥护。 高宏图最终还是沒能躲过一劫,当被押赴躬身场地时,看到成山成海的围观百姓,他第一次感到了莫名的恐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七十章 学士附逆 而比高宏图更加感到莫名恐怖的则还大有其人,姜曰广就是其中之一。这几日南京城中风云变化早就让百官们噤若寒蝉,人人自危。试问哪个官员沒贪墨过银子?如今这些都已经成为悬在了他们头上的利剑,生怕哪天早上睁开眼睛,就大祸临头,家破人亡了。 尤其是姜曰广,他曾在暗中纠集官员试图趁机撵走镇虏侯,今日功败垂成纵然在预料之外,可也万想不到对方的报复來的如此猛烈。上百官吏被捕,城中报纸反复刊载的各种传闻,无论哪一桩都让他心惊肉跳。更何况,他本就心中有鬼,连日來担惊受怕已经有一日十年的难挨感觉。 “姜兄,姜兄?” 几次呼唤才将他从失神中拉了回來。姜曰广定睛一看是南京户部尚书郑三俊,这个平日里趾高气昂的老头子,今日也是一脸的灰败,表情也极是尴尬与不安。 “昨夜家里闹了猫,一夜不得消停,这才惺忪懵懂,请勿见怪,勿见怪……”姜曰广尴尬的解释了几句,试图避开郑三俊眼睛里探秘一般的目光。谁知郑三俊却偏偏不让他如愿,竟然一把扯住了他袖子。 “姜兄,你我一同走,有事相商。” 话已经说的如此直白,姜曰广就算再讨厌面前这个老头子,也只能捏着鼻子与其并肩走向临时搭建起的棚子。作为城中重臣,他们的待遇还是很优厚的,距离公审的棚子也不过几步距离,其中有对话也可以听的一清二楚。 “姜兄,镇虏侯回來已经三天了,连面都沒露一次,您说,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猫腻?” 刻意压低的声音自郑三俊口中传來,姜曰广对此瞠目结舌,自己与郑三俊向來不是一路人,今日是怎么了,他居然说出这等交浅言深之语?姜曰广不得不直视着郑三俊,试图探查出他这一番话隐含的真正目的。 而郑三俊则好像立即觉察到了姜曰广的疑惑,立刻低声解释着:“听说有人勾结倭寇,进犯南京,城北那几千颗已经恶臭的头颅,姜兄可曾看过了?” 突然间又提到城外的倭寇首级,姜曰广更加不解其意,城外的倭寇首级他自然是不敢亲自去看的,只打发了家丁往成败去查看。而从家丁返回后惊恐焦虑的神情中,他也能想像得到其境况究竟有多么的可怖。 “直说了吧,城中疯传有重臣勾结了那些倭寇,如果…..” 姜曰广的眼睛里陡然间闪过了一丝愤怒,继而心头又腾起了阵阵寒意,直刺脑门。 “你,你休要血口喷人!老夫就算再看不惯镇虏侯为人,也断不会做,坐下这等猪狗不如的事情來。” 因为情绪激动,姜曰广的声音陡然提高,引起了周围官员纷纷侧目与窃窃私语。 “莫激动,莫激动。难道姜兄不觉得镇虏侯这几日所为的根子就在倭寇身上吗?” “倭寇?”姜曰广的声音也随着郑三俊压低了下來,他这几日满脑子在想的都是李信在报复,可今日听到郑三俊的话,心中似乎又开了一扇窗户,几缕阳光照进了黑暗忐忑的胸腔里。 “难道,难道不是那厮再报复?” 心神巨震下,姜曰广几乎脱口而出。 却听郑三俊冷笑了两声,“报复?政事堂中有几位沒难为过他?到现在不也相安无事吗?” “可,可都说此人睚眦必报…..” “如果睚眦必报,姜兄今日此时还能安好的站在此处吗?恐怕三个月前就得……” 这时,姜曰广似乎有些恍然,是啊,他曾经不也一心与李信做对吗?可是李信不也沒有像传闻中那么睚眦必报么?一时之间,姜曰广心中纷乱至极,连作为主审的朱运才说了什么他都一个字都沒听到。 不过,姜曰广却扭过头,看向面色惨白一身灰袍的高宏图,他似乎若有所思。 “莫非他……” 姜曰广手指着高宏图,他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说不好,老夫直觉这个幕后的人并非是他,也许镇虏侯在敲山震虎也说不定。” 姜曰广又愤怒了,“你是在暗示老夫吗?老夫早就说过,再如何也不屑于勾结倭寇这等猪狗之事。” 不过他很快迎回了郑三俊嘲讽的笑意,虽然沒有明言,可那分明是在说,就凭你?你也配?郑三俊不屑的目光,让姜曰广自尊心深受刺激,可他却异乎寻常的有了一种如释重负之感。 他第一次感到了被人鄙视居然也是一件可以让人舒服的事情。很快,姜曰广又向高宏图投去了同情的目光,说起來此人也算被自己连累,到现在反而是自家什么事都沒有。 姜曰广忽然醒悟,不知郑三俊今日说这些话的目的,想要问个明白。可是等他回过头來,郑三俊已经隔开他几步的距离做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姜曰广尴尬的咳嗽了一下,最终还是沒厚着脸皮靠过去。 不过,姜曰广的屁股还沒坐在椅子上,就有两名三卫军官礼貌的拦住了他。 “请配合一下,跟俺们走!” 姜曰广一开始并沒反应过來,而是迟疑了一下,目光有些茫然。直到两名军官又重复了一遍,他这才听得清楚,霎时之间就满脸冷汗。 “走吧!” 其中一名军官催促了一句,姜曰广甚至连反抗都沒做一下,就像斗败的公鸡一样,跟着他们离开了公审场地。 只是由于两名军官极为低调,绝大多数人都沒能注意到姜曰广被人带走了。 姜曰广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的,甚至不记得走了多远,到了何处。直到在一间房子外面,有人告知他,“镇虏侯在里面,进去吧!” “镇,镇虏侯?” 此刻他顿时醒悟,双腿颤抖的几乎难以支撑干瘦的身躯。失魂落魄的进入房间后,李信正负手立于窗前。 “下官,下官见过镇虏侯!” 李信听到声音转过身來,赶紧扶住了一揖到地的姜曰广。 “掌院学士,莫要如此。今日请学士过來,实在是有一番嘱托。” “嘱托?” 听到李信口中的嘱托二字,姜曰广更觉得脑中一团浆糊,难道镇虏侯叫自己來不是要秋后算账吗?在來的路上他已经做好了家破人亡的准备,可是到了此处,听了那嘱托二字,一丝希望又腾了起來。 以往无论人前人后,姜曰广提起李信都言必称丘八武夫,言语中都是无尽的鄙视,可此时此刻他却切切实实的体会到了一种敬畏。似乎李信叫他來并非是要问罪,这让他几乎有种莫名涕零之感。 经过短暂的失神后,姜曰广振作精神。 “镇虏侯有吩咐但讲就是,下官敢不从命!” 至此,姜曰广在李信面前已经彻底丧失了以往的自大与狂妄,现在的他满脑子都是自己丢官去职后家人的悲惨遭遇,他生怕自己也步了高宏图的后尘。活生生的例子就摆在眼前,别说他本就不是什么心思坚定之人 ,就算铁石心肠的人,在面对家人蒙难时都会心碎与恐惧吧。 “学士在翰林院的威望无人可望及项背……”等了好半天,姜曰广才等到李信说话,不过却是这一句褒奖之词,他哪里敢坦然受之,当即诚惶诚恐的表示,“下官,不敢,镇虏侯谬赞!” 看着这个曾经在他面前自信而又嚣张的老翰林,李信也禁不住一阵感慨,在这个人身上他见不到一丝一毫文人应当有的风骨,在强大的压力面前最终还是选择了顺从与屈服。 如果不是身边无人可用,他一定会穷治这些尸位素餐的所谓文官重臣们。可现在他却不能,不但不能,反而要酌情重要一些人,并引导一些人有所作为,为他所用。 “学士不必谦虚,这一点你当仁不让。这也是本帅需要借重学士的地方。” 姜曰广再次表示不敢,然后又小心翼翼的请示着,有什么吩咐。 “这几年來,江南先有黄梅贼以及淮王谋逆,接着又有郑芝龙作乱,对我江南地方的稳定和繁荣造成了极其严重的影响,尤其是军民人心,受波及尤为之甚。最近得到的各省公文里,很多地方已经产生了大规模的逃民,如果长此以往下去,只怕江南形势糜烂,将步中原各省后尘。” 李信并沒有直接明说他意思,而是说起了眼下江南各省所面临的各种困难。在李信咄咄逼人的目光下,姜曰广不禁暗暗想道:这些事情哪里应当是一个武将该操心的事,反之,他重事这等事情,不也从另一面证实此人心志实在不小吗? 如果在这次反腐风暴之前,姜曰广得出了这个结论,一定会不遗余力的揭穿李信的狼子野心,可现在自身尚且难保,又有高宏图那血淋淋的例子摆在面前,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装聋作哑。 与其说装聋作哑或许并不恰当,用姜曰广自己的话來形容,他这是一头倒向了自己的反面,助纣为虐,对镇虏侯之言无不顺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七十一章 最后攻势 对高宏图的审判轰隆烈烈的持续了三天,结案之后意料之中的被判了斩监候,百姓们无不欢欣鼓舞,庆祝巨贪终于被绳之以法。为此,城中还发起了不少专门的庆祝活动。 不过吴祯与张方严说起此事时,张方严却大摇其头。 “如何?阁老难道不认为李信心黑手辣吗?” 张方严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叹了口气。 “李信对高宏图其实是手下留情的了。此案虽然在南京审结,可镇虏侯这个斩监候你当真就看不出问題來吗?别忘了,南京对任何案件并无复议审核之权, 但是就算李信要强制执行这个判决,也不会有人站出來反对,以他现在的权威完全能够做得到,可他为什么还要报请北京复议审核?圣上会批准不经过允准对重臣的审判结果吗?” 答案是否定的,吴祯立时有恍然大悟之感,刑部的复议程序并未向众人公示,而张方严都能得知这个结果,想來他是有自己独到的渠道吧。 吴祯忽然又提起了一直在家养病的南直隶巡抚孙鉁,张方严又摇摇头,然后又重重的叹了口气。 “听说这几日病情又反复了,现在两床都下不來,据说也就这一两日了。”老头子提起孙鉁的病情唏嘘感慨之外,又多了几分戚戚自伤之感,一个年逾古稀的老人见多了故人离世,知道这一天距离自己也越來越近了。 “唉!真是天妒英才,生不逢时,如果孙部堂今日能躬身视事,李信那丘八又何至于一手遮天?”恨声阵阵的吴祯似乎很是惋惜,不过惋惜的却未必是孙鉁病情的本身了。 吴祯坐了一阵,觉得索然无味,便打算起身告辞。张方严忽然将他叫住。 “以后你也消停点吧,否则出了事,老夫也保不住你 ,好自为之吧……” 吴祯的脚步停滞了一下,身子也沒來由的抖动了一下,但终究是沒再说一句话,大踏步的离开了总督正堂。 还有一则是出人意料的,原本让人心惊肉跳的搜掠城中通倭奸细并未如期进行,似乎镇虏侯并未打算神就此事。不过也坊间也有不少人在私下风传,其实镇虏侯早就锁定了城中的奸细,只不过是此人身份地位了得,在沒有切实证据之前不宜轻动而已。 “这,这南京城中还有人是镇虏侯不能动,不敢动的吗?” 酒肆中一位常客倒吸一口冷气。 有人立即取笑道:“城中显赫权贵用一只手也数得过來,难道你当真猜不出來吗?” “难道是?” 那人刚要脱口而出,其余就可们们,则齐声发出嘘声,然后指了指廊柱上挂的一块黑旗木牌,只见上面刻着四个楷书小字,“莫谈国事”! 酒客看到这四个字后,立即心领神会,发出了会心的一笑,端起桌上酒盅,仰脖一饮而尽。 这几日郑三俊忙昏了头,李信曾召集几位南京政事堂的重臣议事,一件公务被正式提上议程。那就是归并机构,精简官吏。大概方针议定了以后,具体的实施政策则完全靠政事堂了。 这件了不得的大事自然由郑三俊抓总负责,朱运才与姜曰广从旁协助配合。 这一日政事堂中只剩下郑三俊与姜曰广二人,姜曰广见左右武人便神秘兮兮道:“归并衙门,精简官吏,这一下得多少人仕途无望,甚至连吃饭都苦难了。” 事实上南京的穷官不少,他们平日只能靠着那点微薄的俸禄银子养家糊口,逮着好机会说不定还能贪上一笔银子改善生活。而镇虏侯的一纸政令下达,这些人的饭碗将悉数被打碎。 “镇虏侯此举看似精简人员,励精图治 ,可却换來了怨声载道,只怕得不偿失。” 郑三俊听后冷笑一声,反问道:“姜兄难道只认为镇虏侯是要省下那几两银子?” 姜曰广不解,“难道不是吗?” “姜兄糊涂!” 郑三俊忽然压低了声音,示意姜曰广靠近,“除了精简人员归并机构以外,咱们这次最大的改动其实是在暗处,那就是事权啊!” “事权?” “正是!你想想,南京这一套机构叠床架屋,虽然大而全,却都是对北京各部的补充,尤其是地方省份,很多衙门并非是对南京部院负责,这次南北交通断绝以后,如果不将这些事权统一到南京各部院來,那些地方省份不是成了两不管吗?” 郑三俊端起茶碗润了润喉咙又继续说道:“镇虏侯虽然句句不提事权统一,但件件事都落实到事权上。 ” “难道地方上就一定会买镇虏侯的帐?毕竟那些地方不是南京。” “怎么不会?以前或许未必买账,而现在则一定买账。别忘了,三卫军可是刚刚平定了淮王之乱与郑芝龙作乱啊!其幅员涉及江西、湖广、浙江、福建、甚至两广,哪一个身份还沒有镇虏侯的影响力?” 其实还有一点郑三俊沒明说,地方省份上遭灾严重的地方,连地方官都是镇虏侯任命的,这些人的命运与李信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又怎么会不买李信的帐呢? 姜曰广一时之间有些转不过弯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仅仅一年多的时间,李信怎么就能把整个江南悉数掌控在手中呢?而朝廷就沒想着派人打通南北交通吗?哪怕是海路也好啊。不过很可惜,朝廷已经禁海多年,虽然沿海商旅不断,可这官船毕竟是离了内陆就沒了底气和技术。 与此同时,姜曰广也暗下决心,以后若非有明确事实,只能跟着镇虏侯一条道走到黑了。 事实上,姜曰广很快就乐此不疲了,因为他忽然发现,自从接了归并衙门,精简官吏的差事之后,他已经从一个做冷板凳的官员,一跃而变成了城中炙手可热的新进重臣。 比之以往的门庭冷落,无人理睬,每每想起來都不胜唏嘘感概。于是,自此以后对李信带來的新事物也彻底打开心扉,统统接受,甚至有时还主动去探究。 比如这一日,姜曰广打开了刚刚买來的《公报》,赫然发现其上有一篇为王安石翻案的文章。 对此,姜曰广现实嗤笑了几声,将报纸狠狠的扔在桌子上,可片刻之后他又耐不住心头瘙痒,将那报纸捡了起來,王安石那些“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的言论实在是害国之源,这等奸臣罪名昭彰,他想看看这些只知道动笔头子的人是怎么把黑的描成白的。 以往,姜曰广一直以为政务处置十分容易,无非是一颗公心放左边,一颗忠心放右边。可这月余的公事处置下來以后,却发现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是以,现在若有人跳出來对他的工作毫无根据的大加指摘,他就敢和这个人翻脸,好好的争上一争。 这一刻,姜曰广倒忘了,从前的他不也全凭着一杆笔站着说话不腰疼吗…… 新法非坏法,坏法者实为人也。姜曰广喷着鼻息,这种陈词滥调他也不是沒见过,无非是将新法败坏归咎于党争,难道新党就沒搞党争吗?从吕惠卿到蔡京哪一个不是奸臣传里留名的? 不过看到一半时,姜曰广的脑门上已经是冷汗直流。因为,这篇文章的作者并未将坏法归咎于党争,而是身为上位者的摇摆不定。 “世无党争,实乃时势诱之……” 这哪里是在说时势诱之,分明是在指摘坏法的过错在皇帝身上啊。 姜曰广闭上眼睛,细细思量也有些道理,比如神宗、高台后、哲宗,他们三个人都对党争产生了不可估量的作用,难道还能说…… 一念及此,姜曰广忽然顿住了,就算他再后知后觉,也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題,那就是《公报》肯于刊发这篇文章,其根本用意是什么? 思來想去,一个疯狂而又可怕的念头在他脑子里跳了出來。 姜曰广将报纸放下,平稳了一下心神后,这才匆匆赶往政事堂,处置公务。正巧只有郑三俊一人在堂中办公,他便蹑手轻脚的过來,神秘兮兮问道:“部堂可曾看了今日的《公报》?” 郑三俊平静的点点头,手中毛笔仍在飞速的如游龙飞蛇,似乎并无任何可称奇之处。 姜曰广以为他会意错了,便直言是涉及王安石那篇文章。郑三俊再次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看了。 “难道部堂就沒发现什么么?” 直到这时,郑三俊才停下手中的笔,抬起头來看着面前一副失魂落魄的姜曰广,平静的说道:“老夫送给姜兄一句话,不该咱们理会的事情,就少去沾染。”然后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多埋头做事,少抬头说话。” 阳春三月,卢象升派海船到南京,要求李信配合对革左五营的最终攻势。 本來在两个月前就应该发动最后一击的,但是李自成部似乎意识到了革左五营的失败将会使他们唇亡齿寒,于是对山东多个府县发动了攻势,卢象升经过了在整整两个月的反击,才在山西出兵的配合下一举打退了李自成的进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七十二章 如何选择 三月初九,南京兵部清理转年以來积累拖延的公文,堂官们忽然就发现了一封來自闽浙两地交界的公文,而这封公文又很快的放在了南京兵部尚书的案头。署理南京兵部尚书解学龙捏着手中的公文眉头紧拧,他不敢耽搁來到政事堂找郑三俊商量。如今的南京官场经过“衙门归并,精简官吏”之后,格局已经和以往大不相同。 南京政事堂再不是摆设,而是仿照京师的内阁总领江南各省政务处置,各部院的尚书、长官同坐一堂,并推举一人为诸重臣之首。而现在的政事堂之首正是南京户部尚书郑三俊。 “阁老看看这封公文。” 自打改制之后,政事堂内诸位重臣之间连敬称都不自觉的转换了,都比照着北京的内阁,互相称一声阁老。南京各部院的尚书长官,虽然品级很高,但却是远离政治中心的养老闲官,心理上自是别有一番失落与不得志。所谓之权日重也是近几年天下形势败坏之后的事,而就是这一声阁老极大的满足填补了他们的缺憾。 权名日隆的郑三俊近月以來处置的大小事务五一不干脆利落,深得几位政事堂重臣的交口称赞。这也是解学龙在收到这份公文以后,第一个想起找郑三俊商量的原因之一。 “哦?如果不是石帆兄这封公文,史宪之只怕都被南京遗忘了。” 解学龙的脸上露出了几许尴尬,“唉,政务荒疏,学龙惭愧,惭愧!” “石帆兄何來惭愧之说?这都是在高宏图任上积欠下的公务,如果不是石帆兄署理南京兵部,只怕这封公文还被仍在架子上吃灰呢。” “阁老说的极是,不知,不知是否照常处置?” 其实解学龙所说的照常处置那就是应公文所请,他结巴了一下,是因为料到郑三俊一定不会答应。果然,“这都是正月间的公文了,照常处置肯定是不行了。” “还请阁老示下!” 解学龙的姿态很低,虽然他在大明朝官场上的资历并不比郑三俊低,但性格谨慎小心使然,从不曾露出半分骄狂之态。 “现在的江南战事已经结束,史宪之的监军之责也已经结束了,他还留在闽浙作甚?白白靡费军粮。”顿了一下之后,郑三俊又轻描淡写的说:“召回南京就是!” 沉吟了一下,解学龙迟疑道:“史宪之此前是奉了圣命监军,只怕,只怕南京召回,与礼法不合。” 郑三俊拍了一下脑袋,做恍然状。 “石帆兄提醒的是,以南京政事堂的名义召回的确不合适,不过可以换个方式,就说,就说迎他凯旋,回南京!” 最后三个字郑三俊故意加重了声调,语气不容置疑。 解学龙点头表示认同,不过他心里却叹了口气,郑三俊这是就差捅破这一层窗户纸了,恐怕就算史可法硬撑着不回來,他也能通知各地断了史可法部的军粮,将他生生逼回來。 于此同时,三卫军内部也正面临着一次前所未有的重大抉择。 卢象升前几日派來的海船带來了大量的信息。其一,当今皇帝朱由检似乎转了性子,对昔日里百般看不入眼的卢象升大加重用,不但追封了他的父祖三代,还一举晋升其为太子太保、领兵部尚书,总督河南、湖广、四川,江南各省军务,全权负责剿灭流寇。 虽然朝廷对杨嗣昌的处置并沒有定论,但从卢象升的任命上判断,当今皇帝已经彻底的抛弃了这位曾经权重一时的阁老总督。 米琰逐条分析了卢象升大获重用的前前后后,又不禁渭然一叹:“卢宫保深获皇帝重要,却不知是福是祸。” 在坐诸位也都是一阵感叹,言及卢象升掌权后,肃清中原六贼的日子只怕不远了,不过每个人的脸上并沒有笑意,反而都少有的凝重了起來。 一阵轻笑打破了厅中凝重的空气,众人目光纷纷投向了身边的发笑之人,竟然是一直极为低调的李达。 “元长兄可是说不知卢宫保是福是祸?” 米琰在一众迷惑的目光中点点头。 众人似乎若有所思,刚刚从江西返回南京的程铭九忍不住问道:“这话从何说起?难不成,元长兄以为卢宫保的能力不足以扫平流贼?” 米琰看了一眼李达,李达则心领神会的说道:“当今皇帝陛下刻薄寡恩,喜怒无常,又沒有担当,纵观但凡被重用之人,又有几个得了善终的?想來其中滋味镇虏侯一定有切身体会。” 李达的一句话又将所有人的目光引向了李信。 李信尴尬的笑笑,李达说的或许不差,他虽然承蒙朱由检的重用简拔,但是也一样承受了他的猜忌和拆台,如果不是自己并非当世深受儒家礼教影响的纯臣,只怕下场也不会好了。 正如正月以來到现在于江南各省做的“改制”不正是自保的手段之一吗?如果不为自己筹谋一些保险的话,只怕一旦恢复了南北交通,自己又凭什么自保? 只要皇帝一张二指宽的条子,自己就能成为天下人人得而诛之的逆贼。而事实上,在去年南北交通断绝之际,朱由检就已经打算动手了,只不过是革左五营与黄梅贼挟持淮王造反的两件大事,帮了自己的大忙。这才使得三卫军从极为险恶的境遇中得以脱身。 “不说这些有的沒的,只说咱们出不不兵。俺建议不出兵……” 陆九对众人的东拉西扯明显赶到不耐烦,他自去岁深受重伤以后,脾气越來越急躁了,就算伤愈以后也未见好转。不过,此刻他还是对自己的情绪加以克制了,沒有说出他的深入想法。 那就是,他们不但不能出兵与卢象升合击革左五营,反而应该对已经呈现明显颓势的革左五营在暗中予以支持,绝对不能让卢象升所部兵马越过淮河南下半步。 不过他不说,不等于别人不说。 “咱们不能出兵,凭什么给别人做嫁衣裳?” 说这话的是新军指挥使郑元杰,由于不论新军老军,人马都日益增多,以营为基本单位显然已经不合适了。所以,便以五营以上为一个指挥,其间并不设置上限。 李信并非沒考虑过后世的军师旅团营这种编制方法,但那是基于线膛后装枪普及应用以后,散兵战术成为主流以后的前提下形成的一种编制。而现在的三卫军,还在向燧发枪的线阵步兵过度。 战术上追求的是密集横队,宽大战线,这种每营一个方阵,多个方阵可以组成一条宽大战线,便是一个指挥的编制方法,显然要更加实用。 郑元杰是应天府本地人,父祖辈世代务农,加入新军以后家中不但分到了土地,身份地位也与从前天差地别。他自然不愿意有人威胁到三卫军在江南的地位,否则他所得到的一切也将随之不保。 所以,比之三卫军老营一众军官的老成持重,反而是新军的指挥们情绪激动,言辞激烈。毕竟谁都不是傻子,谁都看的明白三卫军是因何在南京,以至于在江南成事。 自然是,南北交通的断绝。 李信并不急于表态,他又将目光投向了米琰。米琰立刻就感受到了李信征询的目光。 “以米琰之见,三卫军必须提兵北上。” 一言既出,满座哗然,有几个新军的指挥使甚至直接指责米琰在出馊主意。顷刻间,整个厅中吵得乌烟瘴气,李信只安坐不语,任凭众人各抒己见。 后來还是陆九看不下去了,狠狠一拍面前桌案,“吵吵吵,吵个什么吵?吵就能吵出对策吗?” 陆九是三卫军中仅次于李信的人物,虽然近年來风头远不如急速蹿升的米琰,但是谁都不敢在他面前放肆。厅中霎时之间静的甚至呼吸可闻。 “元长兄说的极是,咱们不但要出兵,还要大张旗鼓的要全天下人都知道,咱们出兵了!” 这时,程铭九似乎听出了李达的言外之意。 “先生的意思是,虚张声势?” 李达点点头,程铭九的用词虽然不当,但也正是此理。 “敢问诸位,卢象升的钦命差遣是什么?” 立刻便有人道:“自然是总督……” “就是啊,江南各省军务亦要听凭卢象升处置决断,如果三卫军拒绝出兵,无大义名份。”随即,李达话锋一转,继续侃侃道:“三卫军以往之所以能无往不利,那是因为占了大义名分。如果今日不出兵,岂非将私心公之于众,让天下人都知道,镇虏侯打算据江南自立?” 这话说的太过赤.裸.裸,以至于李达话音未落,厅中顿时又议论声起。 尽管人人口中都不说,可又有谁不是在心中反问了一句,难道不是吗? 会议一直进行到最后散场,李信也沒有表态,三卫军究竟是否出兵。而这次会议以后,三卫军中不论老营与新军都人心浮躁起來。更有甚者,联名进言请求李信不要听信谗言,保住眼下大好的基业才是根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七十三章 初次试探 与三卫军内部的争论不同,南京城内百官则相对平稳的多,再沒有以往一有个风吹草动就人心浮动的迹象。而卢象升派來的使者也在南京城中屡屡碰壁。原來,使者此番南來的任务不仅仅是要求李信配合出兵,更是要筹措一批粮草,想借助江南海商之力,运往山东。 户部尚书郑三俊干脆玩起了失踪,借口感染风寒,不便见客,一连将那使者晾了数日。兵部尚书解学龙倒是被他堵在了兵部大堂中,但也是语焉不详,表示南京的粮食,他还说不上话。 使者纳闷,用兵之粮向來由兵部统筹调拨,解学龙身为南京兵部尚书,虽然职权与北京兵部尚书难以同日而语,但若说自己一点发言权都沒有,那就让人不可理解了。 十里秦淮河畔,一名四五位锦衣游客倚栏而望,一个四十上下的中年人叹道:“江南繁华一如太平年景,如果不是亲临其境,谁又能想到,一江之隔的北方已经千里无人烟。” “宝摩兄兄何來如许多感慨,都说江南的风能把人都吹的软了,难不成果如其言?” 另一个身形稍胖的中年人则打趣道。 “不过是有感而发,如果满天下都是这吴侬软风,百姓富足,安居乐业,就算把骨头都吹软了又有何妨?” “宝摩兄此话,弟不敢苟同,难道,假若让那李逆或是鞑子做了江山,这江南一如往日繁华,难道还能认贼作父?” 两个人的谈话陡然间变得火药味十足,倒是那个被称为宝摩兄的中年人笑应了一句:“子安兄慎言,如果这话传到京中御史那里,可有你的苦头吃了。” 谁知那子安却撇撇嘴,“京中御史的耳朵还沒这么长!” 一时间两个人都默不作声,沿着秦淮河走了十几步,那个被称作宝摩兄的人突然低声说了一句:“果如天下富足,谁做江山对天下百姓而言,又有甚区别?” 此人正是卢象升派來南京的使者,户部侍郎张应遴,而他身边的则是兵备道陈开元。余者几人,皆是二人随从。他们连日奔走受挫不得以下,这才來到秦淮河畔散散一身的郁闷之气。 两个人的对话都是大逆不道,若在当年万历朝,哪怕是天启朝也断沒人敢如此公然议论,可大明朝到了如今,人人都有了末世的预感,说起许多禁忌來竟也都见怪不怪了。 但是,张应遴的话还是太过露骨,陈开元不知道如何接下去。转而又道:“宝摩兄难道不觉得这南京城中的气氛甚事奇怪吗?” “子安兄也觉察出來了?” 陈开元重重点头,“南京的官员似乎都在有意躲着你我二人,甚至对咱们还有着隐隐的敌意,他们好像在顾虑什么?” 只见张应遴冷笑了一声,“还能是顾虑什么,外秦淮河边上的十里连营!” 陈开元倒吸了一口冷气,“李信他敢公然抗命?别忘了,卢阁部总督江南各省军务,他如果敢不从军令,就参的他沒有立锥之地!” “崇祯十一年以前自当能参的他丢官去职,可现在……”张应遴说话似乎有些困难,“可现在,皇帝圣旨竟难过黄河,试问你拿什么参的他沒有立锥之地?” 一句话文的陈开元张口结舌,好半晌说不出话來,但他还是不甘心,“难道咱们脚下的不是大明的土地,这满南京的官员不是大明的臣子么?都说江南士人引领国朝风气之先,难道他们也会眼睁睁看着出了逆贼?” 陈开元由于激动说话的声音越來越高,以至于引得路人纷纷侧目。他立即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赶忙又将声音降了下來,万一在这人流群集的地方引來麻烦就不好了。 “是时候去拜访一下那位镇虏侯了。” 张应遴來到南京后并未去见李信,而是仅仅命随从送了一封公文过去,对方似乎也礼数甚为周道,还回了帖子,不过对其中所涉的公事却只字未提。 这等态度表面上看起來礼数尚可,但实际上却是不恭之至。本來他想以南京文官压制李信其人,但走了一圈之后,才失望的发现,南京的官员们似乎都在被李信压着呢。 对于这一点,张应遴百思不得其解,三卫军在关饷肯定要依仗江南地方,这就等于江南地方掐住了李信的脖子,如果李信敢于抗命,就断了他的粮食供给。 所以,张应遴十分奇怪,李信究竟是怎么做到让南京官场都齐齐保持缄默的。直到连魏国公都避而不见的时候,他此终于意识到,也许李信的命脉并沒有握在江南地方的手中。想到了这些,张应遴顿感毛骨悚然,难道江南地方李信紧紧抓在手中了? “张应遴一行人在秦淮河边说了不少,是不是对这几个人采取点强制措施。” 米琰面目平静的说道。 李信听后摆摆手,“不必,估计这两日他们也该來一趟了。” “好像他们來的时候就看准了与咱们为难,难道这些文官都对三卫军天生如此敌意吗?那个卢象升当初如果镇虏侯,现在早就化作一片黄土了。” “这些人都志在朝廷,你我在江南这么折腾了一番,又有谁不会心生警惕?当初救了卢象升那只是私恩而已,你认为以他的为人,会因私而废公吗?” 李信说着一叹,又笑道:“当初在高阳起兵的时候,又何尝想过会是今天这个局面?走一步看一步吧。但有一点,既然这些兄弟们追谁了我,就不能让他们落得个镜花水月的结果。” 米琰似乎有些着急,突然问道:“您倒是说说,咱们出兵还是不出兵?如果出兵,革左五营必败无疑,到时候咱们和朝廷,翻脸还是不翻脸。” 李信呵呵一笑:“当然要出兵,就算革左五营败了,只要咱们不和朝廷翻脸,朝廷是断然不敢和咱们翻脸的。” 改制之前,李信还不敢说这句话,但改制之后一切都和从前不同了,他也有了说这话的底气。 这时,亲兵在屋外大声禀报:“户部侍郎张应遴求见大将军!” 米琰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了,看來是找镇虏侯兴师问罪了!” “我还不适宜在此时见他,拖一拖吧,” 李信想了想,有道:“总这么晾着他也不好,干脆你先去见一见他,安抚一下这位张侍郎的情绪。” 米琰苦笑道:“在下最怕和这些酸腐打交道,动不动就把朝廷挂在嘴边压人。” 张应遴打量着这间会客室,他身为户部侍郎,身份可谓不低,主人沒有出门迎接已经是慢待,而现在又迟迟未出现,已经是无礼至极的表现了。陈开元满脸怒容,转身要走。而张应遴却似乎毫不在意的笑着拉住他。 “既來之则安之。子安兄可曾发现了些端倪?” 看到张应遴不似说笑,便又低声问道:“难道宝摩兄发现了图谋不轨的证据?” “想到哪去了,我说的是这间会客厅。” 陈开元不屑的看了看简陋至极的屋子,“粗鄙武夫,沒有礼数,会客厅也不装潢一下,好歹要符合他的超品身份。” 张应遴一撇嘴,显是不赞同他的说法。 “难道子安兄沒见过小人乍富,穷极而爆发的粗鄙莽汉吗?” 陈开元这才恍然,是啊,以往所见的那些乍富之人,哪一个不是恨不得将一身挂满了朱玉金银,恨不得向所有人宣示自己的富有。 “子安兄再看镇虏侯,他马贼出身,现在身为一军统帅,超品侯爷,竟然半点不见骄奢淫逸,其志向决然不小。” 陈开元撇撇嘴,刚想开口说话,米琰便抬脚进來了。 “二位久等,镇虏侯身体有恙,特地委派在下代为接待!” 两个人微服來访,自然另有一番接待的礼数,但是李信居然派了个身上沒有功名的幕僚來接待,陈开元还是忍不住愤怒了。 “你,你是个什么东西……” 如果不是张应遴咳嗽一声,这陈开元不知还要说出什么过份的话來。 米琰双目低垂,好像沒听到一般,仍旧一连笑呵呵的模样。 “张侍郎有什么话请交代给在下,在下一定代为转达给镇虏侯。” “原就是仰慕而來,既然镇虏侯身体不适,张某这便告辞……” 见张应遴不肯说來意,米琰也不追问,便笑着躬身施礼,准备将他送出军营。 出了军营,陈开元恨声连连:“他李信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太行山中一马贼,短短三两年幸进高位,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 张应遴也不制止,任由陈开元骂骂咧咧了好一阵,等他安静下來,才叹了口气道:“李信是有意不见你我,看來此番來南京果然困哪重重,阁部对李信其人的判断果然沒错。”说罢,他双腿夹了一下马腹,催促胯下青马加速。 陈开元听他提起了卢象升,眼睛一亮,也顾不得在马上,且速度不慢,便倾身问道:“阁部可曾有对策交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七十四章 誓师北上 四月初一,过了阳春三月,江南的天气很快就热了起來。张应遴和陈开元都很不适应这炎热的天气,南下时他们穿的都是冬装,而今稍动一动就是满身热汗。连日來的折磨让这二位痛苦不堪,只好命人去衣铺裁两件单袍。 來到南京后,陈开元多了个每日看报的习惯,尤其是专门刊载城中政事动态的《公报》,还有那解说勾栏艳史的花边小报,这两样一样都却不得。而此刻陈开元案头上放的就是一张《公报》。 才看了一眼头版头条的标題,陈开元就差点从太师椅上跳起來,他也顾不得身上袍子还敞开着襟口,到了院子里便去敲张荫麟的房门,岂知身后却传來一个似笑非笑的声音。 “子安兄何故如此狼狈砸门啊?” 陈开元回头发现正主在身后,也顾不得张应遴口中的揶揄,拉着他的袖子就让他看自己手中的报纸。 “看看,看看,今日的《公报》,李信,李信要出兵了,咱们总算不虚此行!” 张应遴也甚为惊讶,他与陈开元不同,还很难接受南京的诸多新鲜事物,对那所谓的《公报》更是不屑一顾,认为民间妄议朝政,这是历來都应该明令禁止的。 不过,他听说了《公报》上竟然刊载了李信即将出兵的消息,竟也急不可耐的抢了过來,上上下下好一番查看。看罢后,却吁了口气,心里却盘算着李信这究竟是在耍什么花样。 “怎么,宝摩兄似乎有所顾虑?” 张应遴舒展了一下眉头,“事情反常即为妖,你想想,李信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陈开元本來的一腔热忱立即被张应遴这一盆冷水浇灭了,他想來想去只能得出了一个结论。 “顶多就是出工不出力,甚至还要拖拖后退,与贼寇暗通款曲!” 说到这里,他顿时就是一惊,“糟了,那还不如不出兵,否则岂非成了阁部的……” “子安兄说的是,这正是我所担心的。” 张应遴也很是郁闷,他來到南京已经有半个月的时间,李信除了两封回帖以外,便一次都沒见过他,此人的意图不是已经昭然若揭了吗。 “走!回德州!” 德州是卢象升总督行辕的所在地,张应遴说要回德州,陈开元顿时惊道:“怎么,难道不去见一见李信了?” 张应遴手指狠磕着桌案,声音中略显焦虑的道:“既然他已经决定出兵了,咱们见与不见又有什么区别呢?” “老爷,镇虏侯派人送了请帖!” 來传话的是陈开元带來的仆人,陈开元闻言之后满脸的阴郁之色。 “这是什么意思,你我兄弟都要走了,他这般假惺惺,还來作甚?” 张应遴却道:“不妨去见见他,否则你我岂非白來了一趟南京?” 不过在李信之前,张应遴还是向城中的故旧打探了关于三卫军出兵的消息,不过却沒有任何有价值的信息。而且这些城中官员们所知道的内情甚至还沒有《公报》上所刊载的多。 这个发现让他忧虑不已,看來李信在南京已经一手遮天了,若非是故旧们有意不肯相告,那就是他们的确不知,李信在江南做 任何事都无须听凭南京地方的节制。 而这两种可能,哪一种都不是张应遴希望看到的。 看着意兴阑珊的张应遴,陈开元劝道:“小人而已,何曾有过好下场?你我兄弟就赴一趟鸿门宴,又能如何?” 陈开元说的豪气,张应遴也不由得露出笑意,是啊,既然事已至此,还纠结个甚來,总归是兵來将挡,水來土屯。卢阁部不是也早就看淡此事,自己怎么还如此转牛角尖呢? 李信在三卫军中为张应遴和陈开元二人举行了一场规模空前的宴会,赴会者皆是城中重臣,这其中郑三俊与姜曰广自不必说。其后各部院监司的长官们齐齐在座。 这个光景倒让张应遴和陈开元大为意外。原本以为是场耀武扬威,暗藏杀机的鸿门宴,却沒想到居然真的拉开了排场,结结实实的办了一场大宴。 不过,这也避免了与李信私下见面的的尴尬,毕竟此前双方明争暗斗,张应遴自认为君子,不愿表里不一,虚与委蛇。 宴会上,李信举杯致辞。 “今日江南安稳之形势,得來不易,都是诸位之功,在此,我敬诸位一碗!” 话说的很糙,很粗,坐在客位的陈开元咕哝了一句:“不愧是马贼出身的丘八,连祝酒词都说的如此上不得台面。”不过他还是端起了酒碗,象征性的抿了一口。不过,他观察了一圈却发现,在座的所有官员们居然都是欣喜的端起碗來,痛痛快快的喝了个底朝天。 而张应遴则秉持着君子身行一心的原则,则根本不对李信假以辞色,更是连摆在面前的酒碗都沒碰一下。不过,这个世上总有人喜好挑拨离间。一位给事中借着酒劲,便调侃道:“张侍郎这是京官嫌弃咱们地方官不够资格与你一同饮酒吗?还是连镇虏侯的面子都不买啊?” 张应遴铁青着脸,一句话也不说,倒是坐在他身边的陈开元赶紧起來替他解释。 “并非宝摩兄不喝酒,而是宝摩兄最近有疾,忌酒而已,还请诸位海涵,海涵!” 而张应遴却硬邦邦的开口了:“子安兄,你且坐下,老夫此來只有一句话想问一问镇虏侯,你声言出兵击贼,究竟是否真心啊?” 这句话让在场的诸位顿时鸦雀无声了,毕竟这种问題谁都不好直接回答,万一说错了哪句话,不就是开罪了镇虏侯吗? 李信看到情形竟然被个醉鬼给搅合了,这可绝对不是他的本意。于是,他站起身,來到张应遴面前。 “这里,李信正告诸位,此番出兵一定竭尽全力,助阁部击贼,有违此誓,便如此碗!” 说着他将手中的酒碗扔在地上,酒碗瞬间便碎成了千片万片。 这一声碗碎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难道李信这是要与张应遴与陈开元翻脸吗? 陈开元已经吓得浑身发抖,心道你这顽固,这回可被你害惨了。 岂知张应遴却哈哈大笑,起身端起了酒碗,“老夫听得镇虏侯此言,便是最好的良药!” 说罢,一仰脖咕咚咕咚,将碗中的酒水喝了个干干净净,一滴不剩。局面峰回路转,在场的诸位官员们也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谁知就此还不算完,李信竟又道:“李信也有个不情之请!” “镇虏侯直言就是!”张应遴痛快道。 “既然侍郎怀疑李信之用心,侍郎不如亲自随三卫军北返如何?” 陈开元闻言后心头一沉,心道今日的正題终于來了,宝摩兄啊宝摩兄,你可不能答应,李信这个提议绝沒安好心。 不过也一如陈开元对他的了解,张应遴其人是绝对不会说违心之言的,他若不想去,别人就算拿着刀剑相逼也沒有用,而与之相反,他若是想去,恐怕就是一百头牛都拉不回來。 “好!老夫正想一睹我大明将士的杀敌风采,今次北返就随三卫军一同就是!” 这个提议可谓是正中张应遴下怀,别人畏惧李信如虎,他偏偏要贴上去看看,这个贼心不死的马贼究竟会用什么手段糊弄卢阁部。如果他胆敢弄什么猫腻,一旦被自己发现了,那就向世人揭露他的丑恶行径。 张应遴应下了之后,又扭头看着陈开元。 “子安兄,你如何打算啊?” 陈开元叹了口气,情知躲不过,只好垂头丧气的回道:“自是与宝摩兄同行!” 至此,诸位官员们反而糊涂了,镇虏侯这是搞的什么花样,难道非要带着几只苍蝇,在自己身边嗡嗡吗? 不但诸位官员,就连李信身边的心腹都大为不解,直到宴会结束后,米琰來到李信的书房中。 李信照例会在此时处置公文直至深夜。 “大将军,张应遴其人谁不知道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如果带着他,谁能和他平安相处了?遇到陆九兄弟这样脾气暴躁的,真能一刀砍了他。” 李信停下手中的笔,笑着回应:“嗯,说的也是,看來陆九是不能这次北上的主帅了,既然元长毛遂自荐,我自然不能驳了你的面子!” 米琰被气笑了,“在下也会一气之下宰了那老家伙!” 随即又正色道:“大将军真的定下由米琰领军?” 李信点点头,“是啊,沒有人比你更合适了。有一条你要切记,这次北上必须尽心击贼,配合卢部堂打通运河,这是你的主要任务。完成这个任务以后,即可还师!” 此前李信已经和米琰通过气,但他还是不解,“难道对李自成视而不见?” 李信忽而笑了,引着米琰來到地图前,指点着:“你看,江南乱局是三卫军平定的,革左五营是三卫军平定的,河南。流寇也是三卫军平定的,你让朝廷怎么恩赏?况且,只怕运河一通,朝中自然有人不希望见到三卫军还留在黄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七十五章 扬州城下 米琰走了,屋子里的烛火忽明忽灭,一直在隔间处理公文的李达轻轻走了出來。 “明朝真不会让三卫军留在中原吗?” 李信望着烛火,并沒有回答他的问題。朝廷早就被十几年的内患搅合的虚弱不堪,就算造就了一个有难赏之功的武将,只怕也在所不惜吧。 “镇虏侯又何必将自己架在火上烤?难道三卫军的大好良机就要如此错过吗?” 李达的眸子里映着跳跃闪烁的烛火。 李信又何尝不知道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明里出兵剿贼,暗中资敌助贼。但是,这么做只会使局势更加动荡,中国将陷入军阀割据的混战局面,这不是他想要的。 当然,李信绝对不会将自己送到别人的砧板上,任人宰割。也许他还有一条更加合适的路走,只不过现在不为人所知罢了。 三卫军于四月初十出兵,大军兵分三路,中路军由江浦登陆,只杀滁州。右路军则在安庆庐州登陆。左路军沿着大运河只杀扬州。 米琰所在的左路军主要是应天府本乡本土子弟,虽然战斗经验不如老军,但却士气如虹,对初战率先告捷信心满满。 大军一路上势如破竹來到扬州城下,城中守将杨八麻听说三卫军出动以后曾派出了一支万人军队试图阻止他们北上,但是扬州守军的战斗力实在太低下了,在交战不到半个小时便溃败星散。 这可吓坏了杨八麻,杨八麻是个打惯了顺风仗的人,从李自成那里转投到革左五营的,但是这一回他意识到了深深的危机。于是派人与米琰接触,表示愿意投降,以避免自己灭亡的命运。 米琰手中捏着杨八麻送來的谈判书,冷笑了两声。然后又对战战兢兢的送信人斥道:“你告诉杨八麻,我完全可以保证他投降后的人身安全和相应的财产,但是他的身边一兵一卒都不能留下,否则就等着我的大炮和火枪吧!” 那个使者被米琰十分嚣张的态度吓坏了,他这次來是只能谈判成功,而不允许失败的,否则以杨八麻的性格,回去就是身首分家的下场。杨八麻对办事不力的属下,惩治向來严苛狠辣。 使者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米琰再通融通融。但是,米琰的底线却十分清晰,态度强硬不容改变。 最后那使者被逼得沒有办法竟然哭号了起來,随即又表示自己自愿投降,不回扬州了,愿意为官军提供有用的情报以换取自己的自由。 对此,米琰欣然同意。于是,杨八麻派來的第一个和谈使者便临阵倒戈了。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张应遴与陈开元的耳中,两个人对此各有看法。 陈开元情绪激动:“米琰这是在做什么?明明杨八麻已经打算投降了,他为什么对人家百般刁难?这不是在公然捣乱吗……”來回走了两步,怒不可遏的他决定去找米琰理论一番。 别看他在李信面前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可在这个沒有功名的米琰面前却丝毫沒有惧意,更何况他本就是为了监督米琰是否尽责而來。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明明杨八麻已经打算投降了,为什么要强留使者,拒绝他的投降,这不是要激怒杨八麻吗?” 陈开元及不客气的质问着米琰。 米琰对陈开元的咄咄逼人并不在意,反而让仆人端來的热茶,以平息他的愤怒。然而米琰示好的举动,陈开元并不买账,这反而被他认为是示弱,于是态度更加的嚣张。 “你必须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否则我将在镇虏侯面前揭发你的恶行,不,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米琰一摊双手,无辜的表示:“不知米琰有什么恶行?请注意,这是战争,不是朝廷上的斗嘴谩骂,难道就不能多一点耐心等到有了切实的结果再做决断吗?” “哦?这么说你的意思是,会尽快拿下扬州吗?那么请问,三卫军会在几日拿下扬州?能不能给陈某一个期限?” 出兵之前,米琰就已经做好了被这两只苍蝇嗡嗡的准备,但他还是沒想到竟然來的这么快,这么猛。再说,打仗的事哪能有个准数呢,一切都要看天时地利人和的。 于是,米琰只好玩起了点头**,不论陈开元如何质问甚至是责骂,他都只点头,一律认下,但若想他多说一句话,那都是做梦。终于,陈开元折腾的累了,却发现毫无所得,只能狠狠的瞪了米琰一眼,调头离开。 送走了瘟神,米琰立即将随军出征的四个炮兵营营管一起召來。 他在军事上是海森堡坚定的拥趸,认为大炮将是决定步战的利器,所以这次出征竟带了两倍于其他两路人马的炮兵。 这次军事会议的内容很简单,核心问題只有一个, 那就是如何炮轰扬州城。 毕竟城中以及城外有很多聚居的百姓,如果因为炮击误伤了太多百姓,将來就算收回扬州,只怕镇虏侯那里也交代不过去。 这几炮兵营官虽然也是新军,但在江西以及南直隶西部都有过战斗经历,而今面对扬州,他们一致认为,可从城北水闸通过的一面炮击,此处城墙内外都是人工河,并且城墙结构也肯定比其他地方要弱了许多,很可能炮轰之后就会坍塌。 这样既能震慑城中的杨八麻,又减少了误伤百姓的几率,岂不两全其美? 米琰当即采纳了这个主意,下令炮轰由午夜子时开始,一直持续到天明截止。 扬州城内,杨八麻连日來忧心忡忡,派出去谈判的使者沒回來,他已经有了不详的预感,知道傍晚时分,有人送回了消息,使者已经投降官军,不会再回來了。而且带回消息的人还带來了一封官军的通牒,让他放弃所有兵权,才会接受投降,否则就让他等着官军的大炮和火枪。 这让杨八麻既愤怒又赶到恐惧,明明到了就寝的时间,却在床榻上翻來覆去的睡不着觉。身边的女人伸出了滑腻的一截小臂,在杨八麻满是胸毛的胸口上來回摸索着。 若是以往,龙精虎猛的杨八麻早就抑制不住腹下的冲动,翻身跨了上去大加挞伐一番。可今夜却被亲信叛变一事搅合的心神不宁。 但他终究是耐不住耳边娇喘吁吁的诱惑,还是勉力提枪上马。瞬间,一阵热流传遍全身,杨八麻的**被轰然点着,随着越來越猛烈的动作,他仿佛又恢复了往日颐指气使的自信。 轰!轰轰轰! 突如其來的巨响让杨八麻如遭电击,身子不由自主的抽搐起來,然后便觉一泄如注。胯下的玉人一阵娇呼,被吓的花容失色。 整个扬州城似乎都在巨大的连续不断的咆哮中,颤抖着。 杨八麻也顾不得身上衣衫不整,便只穿了一条犊鼻裤出去查探情况。终于,有贼兵惊慌失措的跑來报告:“不好了,官军大炮轰成,北面水城的城墙塌了一大半!” 杨八麻身子晃了一下,万想不到官军不仅仅是恫吓,这是來真格的了。而且竟然在夜间就轰塌了城墙,如果官军就此冲入城中,自己岂非就危险了? “召集亲兵,本帅要训话!” 很快,杨八麻穿戴整齐,一身的甲胄闪闪发亮。不过有贼兵却奇怪,自家大帅怎么不穿他那件每次训话必穿的黄金甲了? “兄弟们,俺杨八麻平日里带你们怎么样?” 贼兵异口同声道:“杨大帅给俺们吃,给俺们穿,是俺们的大救星!胜过俺们的再生父母,俺们愿为杨大帅赴汤蹈火,死不旋踵!” 口号声声,士气如虹。杨八麻这才有了点底气,平日里吃饭,发军饷之前,都会让士卒们喊这些口号。尤其是他的三千亲兵,饷银之丰厚,远非那些杂兵可比。 望着面前的是三千亲兵,杨八麻更加认为自己不能放弃兵权,有了兵权才有了一切,如果失去兵权,那么投降了官军以后那不是将成了待宰的羔羊吗? “兄弟们,官军要打进城來了,你们怎么办?” 杨八麻又吼了一句。 贼兵们再次异口同声。 “为大帅效死!和官军拼了!” 与官军决战的口号不绝于耳,响彻校场上空。 口号声尚未散去,灾难毫无征兆的降临了,十几枚铁球裹挟着滚烫的空气从天而降,眨眼之间便有上百人被削断了肢体,顿时校场内一片哭号京沪之声。 贼兵中有见识的知道这是官军的炮弹,也不知谁谁喊了一句:“官军來了,官军來了……” 紧接着便有贼兵响应着:“快逃命啊……” 突如其來的变化让杨八麻气急败坏又惊恐万分,刚刚这帮狗娘养的还说是老子给你们吃,给你们穿,胜过你们再生父母,要为老子效死,这他娘的一转眼就不要爹娘了! “不要慌!不要跑!官军打不进城,都给老子回來……” 杨八麻喊得嗓子都哑了,他绝望的发现,竟然沒有一个听从号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七十六章 食言而肥 午夜时炮声就轰隆隆响个沒完,陈开元本就不易入睡,被搅得在床榻上翻來覆去痛苦不堪。口中则不断斥骂着米琰,明明贼寇已经愿意投降了,他却偏偏在这搞什么炮轰,究竟是什么意思? 反观同处一帐的张应遴倒是睡的踏踏实实。 于是,就这么昏昏沉沉过了一夜,天快亮时炮声总算淡了下去,陈开元也迷迷糊糊重新进入梦乡。可很快又被鼎沸的人声吓醒,听到帐外汹汹呼喊之声,他顿时就被吓的沒了睡意。 他的第一反应是贼寇偷营,否则以三卫军军纪之严明断不会,闹这等幺蛾子。 陈开元赶紧去推身边的张应遴,张应遴睡眼惺忪的看着面前的同僚。 “何事扰人清梦?” 陈开元气的鼻子都快歪了,这眼看着大难临头,他还有心思做清梦。 “贼寇偷营了,宝摩兄好歹拿出个对策來啊!” 仿佛为了印证陈开元的话,外面又闷声传进來几声炮响。谁知张应遴侧耳听了一阵却哈哈大笑:“你这毛躁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你再听听,这是偷营,还是庆祝胜利的欢呼声?” “什么?” 陈开元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嘴巴张的老大。 张应遴点点头道:“所料不差的话,米琰已经收复扬州了!” “什么?收复扬州?” 听到张应遴的话,陈开元仿佛是听到了世上最可笑的笑话。 “这怎么可能?” 扬州城高池深,贼孔武彪悍,就算三卫军战斗力再出众,也沒道理一夜间破贼入城啊! “老夫也不信,总要眼见为实,走一起去看看!” 望着尽情欢呼的三卫军新军,陈开元就是想破了脑袋也搞不懂,就凭米琰这个瘦弱的读书人,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收复了扬州呢? “这不可能!一定是米琰这厮作假要糊弄你我兄弟!” 张应遴捋着颌下山羊胡子,“作沒作假,一会入了扬州城自然就会见分晓!”他忽而又转头斜了陈开元一眼,“怎么,听着子安兄的口气,还不想这么快就收复扬州吗?” “这,这怎么可能!”陈开元的脸立刻红了,他被同僚老友问的有几分尴尬,仿佛被人窥破了心中的秘密一般。 “放开本帅,放开本帅,你们几个吃里爬外的东西,平日里老子何曾亏待过你们?” 杨八麻双脚被死死绑在马鞍上,任凭如何争扎都无可奈何,而战马则由他曾今最为信任的两个亲兵牵着,正沿着逃出來的路线,往回走去。 身材稍高的亲兵说话还算客气,“杨大头领,不是俺们兄弟背叛您,这年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您现在都成了丧家之犬,俺们兄弟总不能陪你一块去死吧?” “你混蛋,老子当初就应该让你死在战场上,沒想到救了你这个白眼狼!啊!” 另个稍胖的亲兵则沒那么客气,扬起手中的马鞭狠狠抽向杨八麻的正面。杨八麻骂的正起劲,猝不及防之下,从左眼到右颌下被斜斜的抽了个结实,顿时就是一道血痕拱了起來。 “再聒噪,抽死你!” “陈猪儿你个混…… 哎呦……” 陈猪儿可不管他以前多么心黑手辣,现在的杨八麻落了架就连只鸡都不如,沒有任何顾忌的扬起了手中的鞭子,啪啪使劲抽了起來。疼得杨八麻嗷嗷惨叫,躲又躲不掉,只能饮恨求饶:“陈兄弟,别,别抽了!” 陈猪儿呲着一口大黄牙怪笑道:“你以为你还是大帅吗?还敢命令老子?老子抽死你,抽死你!” 手上的力气又加了把劲,当初他就是这么被杨八麻狠抽的一个时辰,整个后背的皮都打烂了,郎中都说他死定了,能活过來,就是个奇迹。 身材偏瘦的亲兵怕陈猪儿把杨八麻抽死了,便拦着他道:“陈兄弟先别打了,别沒等带他领赏,再被咱们给抽死了!” 陈猪儿这才不情愿的停了手,又指着杨八麻恶狠狠的骂道:“便宜你了!” 大军进城,米琰却总觉得有点遗憾,那就是跑了扬州守将杨八麻,如果把此人逮住解往南京,那就完美了。就连老天都好像听到了他的心声,很快就有亲兵來报。 “城外有人自称活捉了杨八麻來领赏!” 原來,米琰下了一万两银子和一个七品武官的赏格悬赏杨八麻,沒想到竟果真起了效用。 陈猪儿在米琰面前眉飞色舞,添油加醋的描绘了一番自己是如何逮住杨八麻的经过。倒是一旁看热闹的陈开元忽然插嘴问了一句:“如此说,你是以仆卖主了?” 陈开元最痛恨这种卖主求荣的人,虽然悬赏在先,但是他也不想这种毫无道德人品的小人得授大明告身,至于万两白银的承诺到不妨兑现。不过,米琰毫不客气的拒绝了他的建议。 “人岂可言而无信?” 陈开元被堵的一愣,下意识道:“对小人何须讲求信义?” 米琰却大义凛然道:“信义若因人而设,又与反复小人何异?” 陈开元被米琰顶的沒有话说,憋得满面通红。 辨明杨八麻的正身后,米琰当场为陈猪儿二人的名字写到空白告身上,又命人抬來缴获自贼兵的一万两银子。 “本监军言而有信,不论你们是否卖主求荣,开出的赏格一律兑现,现在这些钱就都是你们的了!”说着,他又将两张告身挥手甩了出去。 陈猪儿激动的大有感激涕零之态,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不过,米琰却忽然又扭头看向陈开元,问道:“以子弑父,按大明律该当何罪?” 陈开元被米琰问的一愣,下意识的回道:“按大明刑律,以子弑父,有伤人伦,当处以凌迟之刑!” 米琰点点头,又转向跪在地上的陈猪儿:“你们两个,以仆卖主,又与以子弑父有何区别?就算罪减一等,也当判你们个腰斩示众!” “來呀,把这二贼拉出去砍了!” 米琰陡然改口,陈猪儿大骇之下便指责他出尔反尔,言而无信。 米琰却冷冷笑道:“放心,这告身与万两纹银一并与你们下葬,本监军绝不会食言于尔等小人!” 陈猪儿知道自己在劫难逃,后悔利欲熏心,竟然自投罗网,纵然得了一纸告身与万两纹银,奈何却沒了小命消受!绝望之下,又磕头如捣蒜:“小人不敢了,小人知错了,求大老爷饶小人一命吧,求大老爷饶小人一条狗命,小人愿给大老爷一辈子做牛做马!” “你这种牛马,本监军怕消受不起!” 亲兵如狼似虎扑上來,将陈猪儿两人拖出去一人一斧头横腰砍了了事。腰斩之刑残忍之处在于将人拦腰斩为两段后,一时不死,又要忍受极大的痛苦,生生被疼死,折磨死! 直到二人死透了,米琰又命人将两人尸首在扬州城外示众三日。三日后,米琰又昭示全城,绝不会食言而肥,命人将二人葬于城西,告身银两悉数充作陪葬品。 陈开元与张应遴提及此事时,也不由得叹服了一声,既全了信义,又惩罚了卖主求荣之辈,以教化世人,称自己不如米琰多矣。 “子安兄难道到就看不出米琰此子包藏的祸心吗?” “祸心?” 陈开元被问的一愣。 张应遴摇摇头,“米琰昭示全城,他不会食言而肥,可你再想想,只等三卫军一走,那万两纹银又有谁不会眼红?” 经过张应遴的提醒,陈开元一拍脑门,才恍然大悟。 “好绝的手段,此二贼断然免不了被人挖坟掘墓的下场!” 的确,两座孤坟里埋了万两纹银,这又是扬州城尽人皆知的秘密,谁又能对此视而不见呢?想通了这个道理,陈开元顿觉一股寒意自腹中升腾而起,这个平日里看着文弱的监军竟有如此阴毒的性子,他不禁打了一个激灵。 米琰坐镇扬州收拾局面,仅派了一支偏师北上。 七日后,消息传回扬州城,高邮、宝应望风而降。革左五营主力盘踞的淮安府近在眼前。 陈开元与张应遴击掌相贺,万沒想到此番出兵竟如此顺遂,而今卢象升顿兵宿迁,只要破了淮安府的山阳与清河,此战恢复运河之功便旬月而成了。 面对即将唾手可得的胜利,陈开元与张应遴反而有些莫名的担忧,按理说最不希望看到大运河南北畅通的就应该是李信,可他和部下却如此积极用命,真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竟是错怪了镇虏侯?” 陈开元对李信的感官竟忽然有了改变。张应遴点点头,又摇摇头,继而又点点头。这把陈开元弄的越发糊涂。 “宝摩兄,你这一会点头,一会又摇头的究竟是个什么说法啊?” 良久,张应遴叹了口气,“总觉得事情的发展不会这么简单,看着吧,肯定还有哪里咱们沒能算到的,看到的!” 不过这回陈开元对张应遴的判断却大不以为然,“卢阁部与镇虏侯都是当世名臣名将,如果他们肯于用命,困兽犹斗的革左五营还能反了天去不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七十八章 收复山阳 大运河左岸,一队步兵嚯嚯而过,队官孙阿四渴的嗓子冒烟,抬头看了眼越來越毒辣的日头,但既定的行军地点还沒有抵达,就算再渴再热,也不能随随便便停下來。否则误了行军时间,三卫军的军法可不会轻饶了他。 “队官,咱们都走了一百多里,路上别说连户人家,就算一只鸡都沒见到过,难不成当地百姓还怕咱们本乡本土的三卫军吗?” 孙阿四这一队人都是南直隶应天府的本乡子弟,与淮安府的百姓虽然分属江南江北,但总算有着一个省的缘头,总不至于都被吓的逃难去了吧? “谁他娘的知道,少聒噪几句,留着力气行军吧,前面的路还长着呢!” 按照军令他们这些人以沒队为纵队做急行军,必须在天黑之前赶到前线宝应,因此在大运河两岸随时随处都可以看到呈纵队疾驰北上的三卫军步卒。 三卫军向來以步卒为主,骑兵多只做侦查和骚扰,因此满眼所见的都是一路向北狂奔的步兵。 孙阿四吐了口浓痰,嗓子里已经积满了道路上扬起的土尘。 “他娘的,终于知道在南京新兵营的时候,教官整日让咱们围着南京外城一圈圈跑的原因。” 如果沒有新兵训练的那三个月高强度运动,今日这次急行军恐怕一多半人都要跑趴下了。 轰轰轰! 北方忽然隐隐有炮声传了过來。 孙阿四手搭凉棚,望着前面,试图探究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隔着太远了,就连炮声都只是断断续续,隐隐约约。 “兄弟们,都加把劲,前面已经打起來了,咱们可不能甘当人后,要不战功都被被人抢去了!” 三卫军的赏功极为丰厚,若想得到丰厚的赏银,就必须得拿贼寇的人头來换。 按照这之前几次的交战,革左五营的战斗力甚至还不如黄梅贼,基本上刚刚遭遇就一溃千里,因此可供斩首的贼兵并不多。 因此才有跑的慢了就沒得功劳可抢! 陈开元骑在马上累的气喘吁吁,他弄不明白米琰为什么非得搞急行军,好整以暇的大兵压境,以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威势吓到革左五营的贼寇不是正好吗? 他和张应遴都是舒服日子过惯了的官员,何曾这般鞍马劳顿过?就算米琰照顾他们二位,为他俩一人提供了一匹马,这百里的路程走下來,也消受不起。 张应遴责怪陈开元话太多,“那米琰一副文瘦的模样,都走在你我前面,难道你我兄弟还不如他了?” 陈开元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皱着眉毛小声道: “宝摩兄,实不相瞒,小弟这大腿里都已经被马鞍磨的沒了皮,战马迈一步,就钻心的痛啊!” 对于这一点,张应遴也爱莫能助,总不能公开寻求帮助,找士兵抬着自己的这位同僚吧?如果是这样的话,还不得被人笑掉了大牙?将來官场上传扬出去,陈开元的脸也就丢光了。 “子安兄,忍一忍吧,天将降大任,避嫌劳其筋骨,苦其心志。这折磨有时候也是一种考验!” 陈开元差点被张应遴的话把鼻子气歪了。他本指望张应遴安慰几句,哪成想得來的却都是些风凉话。 半晌之后,张应遴指着沿途空无人烟的村庄忧心忡忡的说道:“子安兄啊,你看看这些沿途的村子,杳无人烟,百里沒有鸡鸣,就怕贼人下狠手,百姓们都糟了难!” 陈开元想了想,“宝摩兄当 是过虑了,贼人顶多是将百姓们过些而走,淮安府百姓上百万,他们有那个力气将这么多人都杀光?” 不过张应遴却仍旧忧虑的望着北方,喃喃道:“但愿百姓们无事,毕竟奖励收复了失地,这些百姓才是朝廷的根基和资本啊。” 米琰是随着骑兵卫队一路疾驰北上的,早在扬州时,他就已经得到了情报,这几日革左五营的主力都集结在淮北全力与卢象升激战,这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只要所部主力出其不意过了宝应,定能一战破敌。如此下來,这一仗打的干脆利落漂亮,大运河早早通行,他也好回去向镇虏侯复命。 不过,到了山阳县地界的时候,亲兵忽然來报,:“监军,前方遭遇贼寇,打起來了,请监军即刻回避!” 米琰对这些散兵游勇并不放在心上,以三卫军现在的战斗力,沒有谁能将他们打败,现在的三卫军早就今非昔比。当年的三卫军每一次都是以少胜多,打的辛苦至极,而现在的三卫军已经拥有了足够的实力來倚强凌弱了。 陡然间,山呼如海啸一般的声音由远及近,漫卷而來。这让米琰顿时就吃了一惊,革左五营的人马听着声势少说也有十万上下。 他这次出兵带了五万人,其中有战兵两万,辅兵三万。辅兵虽然名为辅兵,可实际战斗力并不差多少,关键时刻一样可以拉出來当战兵用。 这时,一个队官面色张惶的跑來告急。 “不好了,革左五营挟持了百姓冲击我军阵,军卒们都不能开火,这仗,这仗沒法打了!” 一时之间,米琰沒弄清楚那队官的意思,便又问了一句:“多少百姓?被贼寇驱使的?” 孙阿四紧握着火枪的双手在发抖,他无论如何也沒想到,经过了一整天的急行军,抵达前线后,所面对的居然是妇孺老幼。这,这让他们怎么下得去手? “队官,快下命令吧,再晚一会,就被他们冲上來了!” 营官下达的命令是即刻开枪,不允许任何一个人越过防线,否则军法从事。可是犹豫的队官们却不知孙阿四一个,面前这些老弱妇孺可并非贼寇,而都是些本乡本土的百姓们。若是连他们都杀,只怕这辈子都会做恶梦的。 “监军有令,胆敢违抗军令者,力斩不饶!” 执法军官骑着战马在战线后方來回游弋,不断宣讲着军中法纪! “开火!” 孙阿四几乎是咬牙切齿下达了开火的命令。但是他知道,自己只能这么做,否则一旦让这些妇孺冲击了军阵战线,三卫军酱油全军覆沒的危险。他只恨那些革左五营的贼寇们居然驱使百姓为工具,这等残忍的行为简直令人发指! 同时开火的还有四个炮兵营,上百门大炮齐射,各种口径的炮弹裹挟着致命的温度呼啸着,冰雹一样的砸了下去。数以十万计的百姓在狂轰乱炸下开会崩溃,开始踩踏,开始四散奔逃。 眼前的惨剧让人不忍目睹,孙阿四怒目圆睁,热泪盈眶。在这之前他还是个只知道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是三卫军给了他开阔眼界,甚至认字的机会,可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会对这些手无寸铁的妇孺老幼痛下杀手。 半个时辰过去了,老弱百姓已经逃散的只剩下星星两两的伤者,倒在旷野中痛苦的**着。但是,他们的任务还远沒结束,军令很快又传了下來。 “监军有令,全线突击!” 三卫军都经过严格的训练,军令一经传达,整条宽达里许的战线轰然而动,一步步向山阳城而去。 陈开元和张应遴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抵达了山阳地界的战场,米琰本是要安排他们在宝应休息,可是张应遴不放心非要拉着陈开元到战场观战。因此,他们正目睹了三卫军里许战线轰然而动的场面。这等令行禁止,万人同足同臂而动的场面,让他们感到了无比的震撼。亦或是说难以置信,李信是究竟是怎么练出來这样一支拥有如许军纪和战力的军队? “刀枪无眼,两位还是回宝应等好消息吧,如果不出意外,最迟明日,山阳城就可以收复了!” 陈开元听到此话心中一心,一颗心总算踏踏实实的落地。在他的印象里,这个一向不苟言笑的监军从來不说空话,他说最迟明日能打下山阳城,那就肯定是有着九成以上的把握。 而回到宝应,对两条大腿内侧已经沒血肉模糊的陈开元而言,有着更为难以抵受的诱惑,对这种已经近乎于麻木的疼痛,他实在是受够了。 回去的路上,一直沉默不语的张应遴突然说道:“不知子安兄可曾注意,那米琰口中说最迟明日可收复山阳,但是在他的脸上和眼睛里,却沒发现一丝一毫的喜色,甚至还有些沉重与沮丧!” 经过张应遴的提醒,陈开元也恍然,的确如此,米琰的表情的确有些反常,他根本就沒有即将取得胜利的欢喜。 “难道米监军是在诓骗我等?” 张应遴又摇摇头,“当不只如此,但一定有什么事情,是不为你我所知的!” 其实两个人的疑惑沒能持续多久,还沒等到宝应,他们就得知了革左五营贼兵驱使无辜百姓冲击三卫军的事。而三卫军在米琰的铁腕节制下,对那些冲击三卫军战线的百姓们发起了无情的打击,如此才奠定了收复山阳的基础。 是啊,如果是这样收复的山阳,那还有什么可值得庆贺的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七十九章 再起变故 关于山阳流寇驱使百姓用作防守这件事上,陈开元与张应遴两个人头一次产生了分歧。 在张应遴看來米琰下令攻击百姓这与屠杀无异,其人也是个为求功名不择手段,为封侯拜将不惜踩在累累白骨之上的人。他要对此具本上表,参劾米琰,参劾李信,不论如此做有多少实际意义,他都不能视作不见,无所作为。 而陈开元则认为,十万流寇怎么能看关注几十上百万的百姓?他们可以选择逃跑,但为什么沒有跑,还不是贪图流寇营中的那一口饭吗?既然这些人为了一口饭,可以不惜助逆,那么这些人还能称之为大明百姓吗? “这些人助纣为虐,宝摩兄如果一意偏袒他们,那么又视我敢死敢战的大明将士为什么?难不成任由他们被百姓杀死?被百姓们冲击而溃散?” “你,你?”张应遴被陈开元指责的怒气上涌。 “歪理,完全是歪理!岂不闻民为江山之本?区区数万武夫,又如何与国之根本相提并论?他们纵然助逆,也是迫不得已,又岂能将其与流寇一视同仁?” 陈开元也跟着激动起來,“宝摩兄!贼若不剿,连江山都丢了,到那时你就是亡国误国的罪臣!如果,那些武夫们得知了你这番说辞,能不心寒?说不定就会调转了刀口冲咱们的大好头颅上砍下來,他们心里哪有什么精忠报国啊?无非是求功,求名,求财!咱们若是断了他们的根本,这不是逼着他们造反吗?” 相比较张应遴,陈开元比较务实,所谓百姓不过是时时刮在嘴边以彰显忧民之心的。若真的论起实际利益來,他只认为米琰还是太过手下留情了,总要杀上几万人,以做震慑,让那些草民们也明白明白,朝廷对它们也并非是一意纵容。 听了陈开元的这一番说辞,张应遴猛然退后了两步,仿佛第一天认识他一般,“子安啊,兄今日方知你我道不相同!” 陈开元当时就有点傻眼了,听张应遴的口气,这是要割袍断交的节奏啊,只不过是几句争论,何必闹到这般地步! “这件事暂且搁下不说,只说收复山阳后,如何安置百姓吧,咱们手中无钱无粮,又要先一步控制地方。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更何况咱们这些手中一穷二白的泥塑菩萨!” 他们这次随军北上还有一个隐藏的目的,那就是抢在李信之前任命地方官,失之脱离三卫军的掌控,为卢象升南下控制大运河做铺垫准备。 陈开元转移的话題果然又戳中了张应遴的弱点,这件事更使他忧心,大运河是朝廷命脉,如果不抓在手中,而又让那武夫夺了去,岂非让李信掐住了朝廷的脖子? 张应遴看了陈开元一眼,叹了口气,“走吧,进城去看看,还有那些软骨头还在任上,提拔起來先挡一阵!” 他总算沒说出割袍绝义的话來,陈开元松了一口气。 不过接下來,两个人就越发的愁容满面了。原來三卫军进城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城中所有投了流寇的伪官都抓了起來,全数杀掉,首级都高高的挂在城头,以震慑后人。 如此倒好,他们两个手中连可用的人都沒了。就在抓耳挠腮想办法的时候,南京方面竟然派來了署理地方的官员,几乎一夜之间就接管了所有地方政务。 张迎來开始认为终究是有机可乘,但一番接触下來之后,这些刚刚接管地方的文官们,竟每一个人对他做出回应,甚至冷淡戒备之情溢于言表,不假辞色。 这也难怪,南京在改制之时,有一大批闲散官员面临出缺的尴尬境地,现在政事堂将他们召集起來,择优派往淮安、扬州地方署理当地衙门政务,将來在由朝廷正是诏准。 听说能够出任地方官,本來已经绝望的一些闲散官员们顿时喜出望外,虽然是署理刚刚收复的叛乱地方,但治理个几年,还是有油水可捞,而且安置百姓之后,将有很大可能因此而得功受赏,升官。这简直是山重水复,绝处逢生啊。 试问他们一身前途都捏在南京政事堂手中,又有几个人敢和前景未卜,又孤身在外的张应遴勾搭连环呢?至多是存了左右逢源的心思,不回应也不得罪罢了! 直到此时,张应遴和陈开元才不得不承认,还是李信更技高一筹,他们两个不是对手。 一事不成,张应遴的心思便又转回了米琰下令攻击百姓这件事上。 就在他酝酿一篇惊世弹章的时候,山阳方面传回了不利的消息。米琰撤军了,由山阳境内撤到泾河以南。 听到这个消息后,陈开元恨铁不成钢的恨恨道:“宝摩兄,这回如你所愿了,米琰终究不敢再下令强攻。拖的时日长了,只要淮北或者江南有一处地方发生了突变,这打通大运河南北交通的计划就满盘皆输了!到时候,又不知道该怎么收场结局!如果皇帝怪罪下來,卢阁部还能在德州待上几日,都是未知之数了!” 德州是总督行辕所在地,陈开元如此说,自然是暗示,卢象升的总督地位不保了。 在他看來,别看现在皇帝频频以示恩遇,往上追封了他的三代,往下又荫补了他的几个儿子。可这也正是皇帝心思反复的症结所在,须知就连受宠远胜卢象升的杨嗣昌都未获如此恩遇,这其中做戏的成份就不知道有几分了。只要卢象升不能达成皇帝的期望,这些东西早晚还会被连本带利收回去的。 朝廷的事,陈开元比张应遴看的更加悲观。首辅周延儒表面上对卢象升礼敬有加,可他骨子里透出的冷淡,陈开元就算距离京师千里之外,一样能感受的清清楚楚。 单单只粮草不济一件事上,难道就不是周延儒在背后搞鬼吗? 这两年山西率先推广,大范围种植的玉麦在直隶也大规模种植,至少去岁有了收成的,虽然比补上丰年的收成,可承担南下大军的军粮,当还是不成问題的。 相比较而言,他和张应遴都对南京的李信更不抱希望,谁曾想李信竟答应了卢象升所请,派了船队运粮北上。 彼时张应遴还曾在长江边叹息了一声,“阁部了解这丘八,胜过你我多矣!” 张应遴打了个寒颤,不由得问道:“还不至于如此吧?圣上怎么会治阁部之罪?” 陈开元眼中泛起一丝嘲讽之意,冲着张应遴正挖空心思草拟的弹章努努嘴,“宝摩兄不正在将刀柄送到那些人手中吗?” 看着张应遴不解的目光,陈开元又道:“这封弹章一经送抵内阁,朝中忌惮阁部之人将会揪住此事大做文章,届时再有一星半点战事受挫的消息传回京师,皇帝的申斥旨意肯定就会到了德州!” “唉!” 张应遴一经提醒,已经明白了,自己这道弹章是上不得的,否则就算递送到京师,不但不能伤及李信半根毫毛,还会连累卢象升,而他自己不也是做了别人的刀子吗? 但是,已经深入骨髓的意识里,有个声音不断的告诫着他,你一定要为百姓做些事情! 可他又能做什么呢?空有一腔心血,而无处托付,恐怕这才是人这一世最痛苦的事情吧。又是一声长叹后,眼角里已经有泪水汩汩溢出。 他真想问一问贼老天,还要折磨这大明天下到什么时候。 只是这个问題,老天回答不了他,任何人都沒有答案。 “监军为何要为那些附逆的草民手下留情?一旦让他们再成了气候,咱们这大好形势就有毁于一旦的风险啊!” 陈开元坐在米琰的客座上,他试图说服米琰不要心慈手软,只有狠下心來才能一举功成。 谁知他在米琰的脸上却看不到一丝沮丧,就连下午时的不安也不见了。只见米琰抬起头來,只说了一句话。 “流寇以弹丸之地,纠结几十万乃至上百万人众,他们能消耗的几日?” “这?” 陈开元突然大有茅塞顿开之感,是啊,他怎么就沒想到这一点呢。上百万人,人吃马嚼,一天得消耗多少粮食啊。可能用不上半个月就得把流寇的粮仓给吃的一干二净。一旦流寇们拿不出粮食來供应百姓,那些百姓自然就会作鸟兽散,就算不散,又怎么能再受驱使?还有一种更为阴暗的想法在脑子里久久徘徊。 他仔细看了一眼这个面色平静的年轻人,心中暗暗叹息,李信身边有如许之人相助,当真是老天不长眼。 围困山阳到了第七日,还不见革左五营崩溃,却有一则惊人的消息传到了宝应。 镇守陕西的沈王以及左良玉兵败潼关,西安也相继失守,沈王生死不知。现在盘踞河南地方的流贼已经冲破关中,与四川张献忠连成一片。 顷刻之间,原本日见好转的局势,似乎又有了难以预料的变化。 当陈开元将这个消息告知张应遴时,张应遴只希望陕西的变故不要影响到山东,只要能从容打通大运河,便可挥师西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八十章 夜起营啸 孙阿四数着天上的星星,等待对于他來说太过漫长,距离子时还有将近一个时辰,这段时间已经足够他打个盹,再精神饱满的去执行战斗任务了。 “队官,前面有异常。” 孙阿四手下的军卒似乎发现了黑暗中的一些不寻常动静。孙阿四立即就打起了精神,他不敢怠慢等着眼睛朝向黑洞洞的前方和左近的林地观察了一阵后,才松了一口气。 “沒事不用理他们!” 流寇每晚都会派出不少的斥候四处侦查游走,只要这些人不撞上來,就任由他们折腾吧,反正流寇在他们眼睛里,已经是秋后的蚂蚱,沒几天蹦跶了。 不对!,孙阿四陡然又抬起了头,再次向黑洞洞的前方看去,只见那些黑影与以往的斥候们有所不同,平日里斥候虽然也会弄出些动静來,但绝不会这么明目张胆的有所动作。 再看向更为漆黑的远处,似乎在浓黑如墨的夜色包裹下,有着数不清的猛兽在伺机冲出來。 孙阿四努力辨别着黑暗中传來的声音,半晌之后他终于克制着声音脱口而出:“是脚步声,是流民!不是流寇的斥候!” 随着声音越來越大,越來越近,孙阿四的脸色已经变的难看至极。因为他已经判断出,这些人就是冲着他们的防区來的,而且人数决然不会仅只数百上千人。 “快,快!放信号炮!向中军示警!” 军卒被队官的剧烈反映吓了一跳。 “队官,不,不能放,如果放了信号炮,咱们就暴露行踪了!” 孙阿四情急之下一巴掌拍在那军卒的胸口上,“执行命令,哪來的那么多废话!” 眼下的情形实在已经到了千钧一发的时刻,如果有上万的流民趁夜直冲向三卫军的防区,那么等太阳升起之后,地面上留下的不是数不尽的流民尸体,就是三卫军匆匆撤走之后的残迹。 信号炮是一种三卫军刚刚装备的新式通讯火器。而且已经普及到了每个队。这种炮使用简单,携带方便,点着了引信之后便会有一颗闪耀的火球激射而出,就像烟花一样照亮整个夜空,久久不灭。既可以趁此机会查看夜间的情形,还可以向各部以信号炮发射的次数传达简单的讯息。 而孙阿四命令手下一连发射了三颗,顷刻间方圆里许的大地都被照的一片惨亮,这是在向各部以及中军示警,敌袭!敌袭! 照亮的大地顿时展现在孙阿四以及军卒们的眼前,尽管孙阿四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但还是被眼前的一幕所惊呆了。只见一片惨亮下,成群结队,数不清的流民就像蚁群一样,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尽头,直扑向了他们的防区。 这回就连孙阿四都吓傻了,乖乖的个娘!就算他们这道防区内也不过才几个队几百人,怎么可能挡住这么多流民啊? 孙阿四下意识的想跑,但是身为三卫军队官的荣誉立即使他惊醒,现在他不是一个人,他的肩上还担负着五十个军卒。绝不能临阵脱逃,可是不跑,又怎么能够阻止这些蚂蚁一般的流民? 就在左右为难之际,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由于信号炮的光亮使然,流民竟想受惊的羊群一样狼奔豸突,原本清晰的前进路线立时就乱作一团,又如数万只沒头苍蝇在乱哄哄一片。 仅仅是瞬息之间,哭喊声,与咒骂声,吵嚷声爆发了! 孙阿四难以置信的看着前方不足里许的流民群,他难以想象,这样一支乌合之众是如何一直在夜色中保持安静的,也许是求生的本能可以创造任何奇迹。 但这个奇迹又在三枚信号炮的闪耀下顿时化为乌有,孙阿四的眼前还是一群流民,他们疯狂的四散奔逃着,也许有无数人将死于踩踏之下。但是,却罕有人再往孙阿四的防区再多走一步,这些人反而向逃离地狱一样,试图远远躲开那个发出可怖惨亮之光的地方。 半晌之后,孙阿四顿时恍然,一定是连日來的炮击,给这些人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记忆。在疯狂的炮火面前,任何人都是一支弱小至极的肉虫,只须轻轻一捻,就能使之肠穿肚烂。 米琰是在睡梦中被人叫了起來的,这几日一直在宝应城与前方中军之间奔波。他与李信喜欢在深夜处置公务有所不同,一直严格的遵循着作息规律,秉持着早睡早起的原则。 “什么流民趁夜冲击军营?” 面对亲兵的禀报米琰皱起了眉头,流民也好流寇也好可是从來沒有在夜间发起国大规模突击的。今日何以一反常态? 在沒有得到更确切可靠的信息之前,难以立下决断,米琰在亲兵的帮助下穿带着铠甲。 与此同时,还不忘了询问具体情形。骑兵也是不甚了了,“具体的军报还沒送过來,不过听说是最前方执行伏击任务的几个队突然发射了三颗信号炮,咱们这才得着的信!” 米琰面无表情,不过话语中分明有了怒意。 “各营之间的信息协调以前训练了不下几十遍,结果事到临头还是搞的乱七八糟!” 不顾部下的劝阻,米琰纵马带着亲兵來到了防线的最前沿,此时的防区内已经此起彼伏的向前方一片漆黑的平地上空发射着信号炮,被照耀的一片惨亮的大地下,流民们绝望的奔逃着,拥堵着。 直到此时,米琰才恍然,这哪里是夜间袭营,分明是流民们脱离了革左五营的挟持,准备逃离此地。 这对三卫军而言绝对是个好消息,不过却绝对不能让这些流民从三卫军的防区碾过,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而各营的队官军卒们显然也发现了这种会发出剧烈光芒的信号炮可以驱散百姓,于是拿着这种毫无杀伤力的火器对着流民们就是一通乱射。 有了这个判断以后,米琰恢复了镇定,当即从容发号施令。 “游骑营驱赶流民往西方河口谷地,让他们通过那里逃离山阳县。” 河口谷地也是三卫军的重点防御之地,不过因为那里地势险要,反而城了流民们最合适的通过之地,就算流民里混着革左五营想要趁机发难,三卫军也可在两侧的高地上将其悉数消灭掉。 出了那条河谷,就是一片蜿蜒水道的密集之地,一直延伸往泗州等地。将流民们引往凤阳府之后,三卫军正可腾出手來彻底消灭掉盘踞在山阳县做困兽犹斗的革左五营。 游骑营得令之后立即驱驰往前方,驱赶流民往西侧的谷地而去,而在外力的强行驱使下,流民们反而又找回了方向感,果真玩命的向西方奔逃而去。 不过其间体弱老幼者,被踩踏倒毙的仍旧不计其数。这场突如其來的危机,竟如此就轻易的化解了。等到太阳再次从东方地平线跃升而起的时候,所有人的神色又都凝重了起來。 但见原本不过是一片野草的空地上,到处都是因为拥挤踩踏而倒毙于地的流民,更有重伤不死者痛苦的哀嚎,时不时划破了宁静的清晨。 米琰叹息了一声。 “派人去搜寻一下,有能就得过來,就就回來吧。救不了的,给他们一个痛快,少受点罪!” 当天中午,各地侦查游骑反馈回來的信息让所有人都心头一震。原來就在昨夜,革左五营内部发生了营啸,起因竟是流民闹粮。而革左五营实际上已经在三日前就已经断粮了,大量的粮食在短短不到半月的时间内被消耗一空。 这些都意味着,对山阳发起最后攻击的时刻到了。 就在营啸事件的次日午夜,对革左五营的攻击正式展开。炮弹向冰雹一样砸向了革左五营扎在山阳县城外的连营。由于山阳县城的容纳能力有限,所以城外驻扎着大量的革左五营杂牌旁系人马。 炮轰进行了将近半个时辰,步战营开始逐步进占连营。与预想中截然相反的是,三卫军在进攻中几乎沒有遇到一丝抵抗他们轻而易举的就占领了一个又一个营寨。而营寨中的贼兵早在炮轰开始之时就已经作鸟兽散了。 孙阿四作为第一批次冲锋的步卒之一,仅仅凭借手下的五十多人在短短的一个时辰里就俘虏了上千的贼兵。或者说是这些贼兵见到山呼海啸,猛虎下山一般冲进來的三卫军以后,就纷纷扔掉武器,跪在地上头像求饶。 正所谓有一利就有一弊,俘获了上千的贼兵虽然是大功一件,但也成了孙阿四的负担,实际上这也是几乎所有队官和营官们面临的问題。他们不可能将这些人置之不理就冲击县城,万一俘虏们趁机在断了他们的后路呢? 所以,在冲击县城之前,必须将这数以万计的贼兵俘虏妥善处置,交给后续赶來的辅兵,才能重新发起攻击。 等到一切都折腾完毕,天色已经蒙蒙发亮,东方也已经鱼肚泛白,三卫军这才重新发起了对山阳城的攻击。 在山阳城外,他们看到了此生都难忘的一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八十一章 再次获罪 只见山阳城外尸体堆积如山,流淌满地的鲜血凝固后,将绿色的草地染的乌黑斑驳。而山阳城则已经城门洞开,侥幸活着的流寇则徐如疲惫的匍跪在地上,口中唱戏一般的气球饶命。 孙阿四一开始还担心这些恶贯满盈的流寇在使诈,先派人上去提了几个头目回來,亲自审讯了一番。 结果那个虚弱而又干瘦的头目,麻利的讲述了一遍昨夜的变故。 原來,昨夜先是城中的革左五营因为争抢粮食闹了起來,很快这场风波就蔓延到了城外,最后竟乱的一发而不可收拾。其实革左五营断粮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这些天以來一直轮流各营供应有限的粮食,如果是背景稍微差点的营恐怕六七天都分不上一顿粮食,只能就近挖野菜冲击,挨着运河的营,还能在河里捕上几条鱼來垫饥。 但是,沒有粮食终归不是长久之计,只沒想到闹起营啸來竟如此可怕。 昨夜城内外的乱兵就像疯了一般,见人就杀,见人就砍,抓着女人就是一通发泄。连日來心中积攒的不满变成了愤怒统统发泄了出來。只有很少一部分流民,在营啸之前偷偷的溜走算是侥幸沒被营啸所波及。 “你们的头领呢? 那小头目干嚎了两声:“营啸乱起來以后就再沒人见过大头领。”他口中的大头领指的是老回回马守应。 老回回在营啸中生死不知,其所部精锐土崩瓦解,这只肆虐小半个中国的流寇就此不复存在。 孙阿四在得知城中沒有猫腻之后,立刻下令攻占山阳。刚刚进入山阳,浓烈的血腥与恶臭差点沒将他熏的晕过去。整个城中的街道上几无下脚之地。 孙阿四所部命人控制城门后,又带着人深入城中,只有占领了州县衙门才算彻底收复这座城池,只是这样一座死城,收复与否还有什么区别么? 随着往城中的深入,孙阿四发现,那小头目的描述还是缩水了,城中不但大开杀戒,甚至已经达到了吃人的地步,几个未及熄灭的炭火堆上,分明架着人的肢体残块,皮肉烤出的焦香味让他本能的吞咽了一下增多的滱水。但很快,他就感到一阵恶心。 这一夜之间,山阳城中不知杀了多少人,又吃了多少人。不远处,已经有几处民房燃起了熊熊大火,并且有向左近蔓延的趋势。 孙阿四带领的几个人并不足以救火,他们只好眼睁睁过去,准备到州县衙门看看是否还会有新的收获。但很快,城中的烟尘迅速弥漫起來,城中的起火点不止一处,随着逐渐引燃,规模已经越來越大。 这时,孙阿四才意识到了危险,如果不尽快撤出去,沒准就会被烧死在这座鬼城里。 江淮小城比起北方來,街道狭窄,木质的房顶房梁比邻错落,只要一家着火,如果不及时扑救,很可能一条街甚至几条街都会被烧毁。 “走走走,快撤出去,这归地方待不了人了!” 幸亏他们走的及时,堪堪出了城门,再回望山阳城时,却见熊熊大火滔天而起,竟好似整座城都陷在了一片火海之中。 半晌之后,孙阿四才长舒了一口气:“烧了好,烧了好,这种鬼城,如果住进去,不得天天闹鬼么!” 山阳城被烧毁的消息很快传回了宝应,都为革左五营的覆灭而欢欣鼓舞。就连张应遴和陈开元都禁不住兴奋起來。至此,三卫军在打通大运河的计划中算是圆满提前完成了任务,他们此前的担忧沒有一样成为现实。 “难道是你我错看了李信为人?” 良久之后,张应遴突然提出了这个疑问,对比张应遴此时才做转变,陈开元则要更早。 “不管怎样,你我二人此番南下总算不负阁部所托。” 这也意味着他们都是有功之人,回去后将有极大的希望加官进爵。这些都还不算,这些日子以來的经历都将成为他们日后在升迁时的重要资本。 陈开元是个比较看重实利的人,所以他的虽然也欢喜,但欢喜的内容却与张应遴不尽相同。在这个时刻,张应遴想到的更多是朝廷将來的走向。 可是仅仅片刻之后,张应遴的眉头又紧锁了起來,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忧虑之色。 “宝摩兄,宝摩兄,你这是怎么了?” “哎!图穷匕见,该來的总要來!” 陈开元明白,张应遴担心的是一旦大运河南北打通,朝廷势必会对李信进行清算,而由此或许将引发朝廷前所未有的震荡也未可知。身在京师的阁老们和皇帝未必清楚李信现在的实力,可他们两个却是实实在在亲身到南京走了一遭的,李信能收复那些最善于勾心斗角的尚书们,其能力已经可见一斑。 现在张应遴担心,朝廷不是李信的对手,万一在他手里吃了亏,将來又如何收场呢?陈开元想了想,反而觉得这事可能正好与张应遴判断的相反。 “世人都说李信嚣张,不过以小弟看來,未必是真,说不定李信会认下些哑巴亏呢。” 这时,张应遴突然挺直了有些微微驼背的腰杆。 “你啊!还是将李信看作权谋险诈之人了。以他的性格,只怕人以礼相待,如果谁敢无事生非,只怕他会死硬到底的!” 两个人对李信的揣测莫衷一是,最终也沒能形成一个统一的意见。 次日一早,所有三卫军随军人员在宝应开拔,悉数前往山阳。陈开元和张应遴也在此列。 米琰望着淮河以北,对面仍旧死气沉沉,仍旧沒有大军决战的气象。而现在距离山阳被烧已经过去了七天,就算卢象升进军再慢,也不至于一点动静都沒有吧。他敏锐的觉察到,一定是哪里出现了问題。 是夜,米琰破天荒的去见了张应遴和陈开元两个人。 陈、张二人对米琰的到來一头雾水。而米琰则一点都不含糊,直接开门见山。 “公等可曾有山东的消息?” “怎么?有什么不妥么?” 张应遴从米琰的文化中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卢阁部用兵如神,按照常理,早该打到清河与三卫军会师了,现在淮北却迟迟沒有动静……” 说到此处,他不再言语,但暗示的什么,张应遴与陈开元都明明白白。 不过他们两个什么都不知道,当然也不能提供什么帮助了。 离开张、陈两人的住处后,米琰径直回到了自己的中军帐,连夜召开军事会议。 “明日一早,渡河北上,进攻清河!” 本來,卢象升与李信约定,双方以淮河为界,淮南归李信打,淮北归卢象升打,所以米琰才放着贻误战机的可能,顿兵淮河南岸。而今,他意识到淮河以北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既然如此便沒有再等下去的必要,为了此战功成,就算皇帝老儿來了,也阻止不了三卫军渡过淮河。 大军绕过洪泽湖,从草湾登陆,绕了一个弯子兵临清河城下,这让死死防御运河的革左五营流寇大为意外。但是,后悔也已经晚了,三卫军的炮响彻底打碎了所有人侥幸的希望。 清河县城两日而下,城中流寇均无条件投降,他们只求能活命就行。现在淮北都在疯传,由于老回回抵抗官军手段太狠,被三卫军堵在城里,一把火连城带人都烧了个干干净净。 大获连续烧了七天七夜,就算到现在还能看到淮河南面天空上的滚滚黑云。 这就是山阳意外失火,为三卫军带來的恶名与好处。不论如何,三卫军的骂名在朝廷里一向不少,而今能因为骂名而得到实利,这还是头一遭。 但是,在审讯俘虏以后,米琰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皇帝已经在七日前召回了卢象升,以此前押解京城待罪的杨嗣昌接替他的位置。 而今双方大军云集桃园段的大运河两岸,正伺机决战。 张应遴听了这个消息后,差点气的吐血,他虽然本能的不相信这个自俘虏口中得到的消息,但是现实的走向都在支持着这个说法。 陈开元也如丧考妣,他和张应遴都是依靠卢象升而得到重用,而今杨嗣昌取代了卢象升,此人又与卢象升多有龃龉,今日之后怎么会公平对待他们呢?看來,这份到手的功劳也飞走了。 除此之外,以想來反卢的杨嗣昌取代卢象升,对卢象升本人而言是一种带有惩罚性质的官员升迁调动。 而皇帝究竟是怎么想的,为什么在卢象升即将功成于一役的关键时刻竟然走马换将? 米米琰暗自揣度这次官员任免的背后,久久不能摸清皇帝的真实意图,京师朝廷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为他所不知的变故,或许已经发生了,只是他看不透而已。 但在局外人的角度看來,皇帝此举无疑是自毁长城,这大明江山或许将被刚愎自用的皇帝折腾的病入膏肓了。 而就在他觉得一脑门雾水的时候,李信连夜赶到了清河,他得到的消息则是來自京师的第一手消息,卢象升获罪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八十二章 争执 皇帝已经下旨,让卢象升在家闭门思过!虽然沒有明示正告天下,但各种举措都在表明,他已经失去了皇帝的信任,皇帝现在如此待他,就是等着卢象升的政敌上书弹劾他,然后皇帝再作为调停者,依照自己的心意或是贬斥惩戒,或是网开一面。 “这是什么道理?阁部明明有大功于社稷,如果不是他力挽狂澜,只怕流寇都已经打到了京师去,现在这是干什么?过河拆桥吗?” 陈开元义愤难平,他在卢象升获罪的事件中所受到的波及最大。此时山东方面的消息已经传到了三卫军中,杨嗣昌上任后,便对先前卢象升的班底做了大规模的调整,凡五品官以上一律调离职守,侯缺听参。同时,又专门使人查究证据,以便上书弹劾。这么做的动因自然是为了彻底铲除卢象升在军中和地方上的影响力,可陈开元身为山东地方的兵备道,正在杨嗣昌的清算之列。 他现在有家难回,有国南奔,甚至在三卫军中的位置也尴尬了。按理说,任务完成就应该返回山东,可他现在却不敢走了。 为什么?回去不但连功劳沒了,甚至还会有一场牢狱之灾在等着他,傻子才会回去。 所以,陈开元的义愤表面上是在为卢象升抱打不平,实际上更多的是在宣泄着自己的愤懑。 张应遴的情形与陈开元还不同,他是户部侍郎,卢象升的差事办完了还可以回到北京去,至少不用在杨嗣昌的眼皮子底下,遭到打击报复的几率也低了很多。 “子安兄稍安勿躁,朝廷上究竟发生了什么现在还不好断言,总要事情有了眉目再下结论。”张应遴叹了口气,他在两淮的任务完成了,既然卢象升离开了山东,他也就沒必要再去德州找杨嗣昌复命,大不了反会京师就是。 说实话,杨嗣昌的举动让张应遴很是反感,但此事既然是朝廷做的决定,那么皇帝就一定是知情的,或者说是支持的。他现在只想知道,朝廷将卢象升调回京师究竟用的是什么理由,而杨嗣昌明明已经获罪,他又是怎么咸鱼翻生的。 两个人正争论不休的当口,门开了。 待看清楚进入房间的人,张应遴和陈开元都是大吃一惊。 “镇虏侯?” 李信此刻不应该在南京吗?什么时候來的两淮?來的目的又是什么?两个人的脑筋都转的飞快,仅仅一瞬间的功夫就已经想到了各种可能。 “怎么?不欢迎我吗?” 陈开元赶忙起身,请李信入主座。他的殷勤让张应遴一阵皱眉,以前这陈子安提起李信來,可是言必马贼、丘八的。而现在当着他的面居然又如此殷勤被指,这种言行不一的行为,也是张应遴一直所不满的。 但随即也就想明白了,陈开元现在的处境十分不妙,他只有巴结上了李信才有可能躲过杨嗣昌的打击报复。说到底,陈子安也是个有心为朝廷做一番事业的。奈何朝廷党政不休,因为站错了方向,被清算的不计其数,陈子安既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只是杨嗣昌如此不顾大局的以私怨坏国政,则出乎了张应遴的预料。尽管他在安抚陈开元的时候,和了几把稀泥,其实心里早就明镜似的,这就是明目张胆的打击报复。 杨嗣昌与陈开元素來不睦,这是尽人皆知的,他如此不顾及体面,看來也是心智扭曲到了一定程度。 “镇虏侯大驾光临,下官欢喜还來不及呢,怎么会不欢迎?” 陈开元的脸上现出了一丝干笑。 李信呵呵笑着:“你们是该欢迎我的,因为我是來帮助你们的!” 陈开元面不改色,心里头却如惊涛骇浪,他瞬间就预感到,镇虏侯此來的目的一定与卢象升和杨嗣昌有关。 果不其然,李信也不卖关子,直接开门见山。 “杨嗣昌处斩了一批山东的官员,罪名是贪污公堂,里通流寇!” 什么? 张应遴一拍桌子从椅子上弹了起來,因为愤怒连胡须都隐隐炸了起來。而陈开元则差点站不稳而跌倒,他只觉得瞬息之间就天旋地转,仿佛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他原來做好的最坏打算不过是吃上些牢狱之苦,哪曾想到,杨嗣昌现在玩的够狠,直接就将人杀掉,究竟得有多大的仇,才能下这般狠手啊。 “沒道理啊,他这么做又能得到什么?” 张应遴说着自己的疑问。 李信冷笑道:“疯子而已,还需要理由吗?” 而他内心的潜台词则是,疯了的人又何止是杨嗣昌?整个朝廷,包括内阁的阁臣,又有几个不是疯了?而那个疯的最厉害的人,自然也非皇帝朱由检莫属。 如果他沒疯,怎么屡屡坐下自毁长城的蠢事?崇祯一朝,换内阁首辅像走马灯一样,短短的十几年换了好几十个,就算小孩过家家也要比这靠谱的多了吧。 “谁说不是,杨嗣昌就是个疯子!看着吧,他这么做迟早要把卢阁部打下的大好局面全都败坏了!” 这句话倒是戳中了张应遴的软肋,他关切的看着李信。 “镇虏侯可不能任由流寇毁了卢阁部的心血啊!” “心血?”陈开元的声音变得尖利,“卢阁部的心血早就毁了,那个疯子杀了那么多人,还能剩下什么?难道宝摩兄想让镇虏侯去为他杨嗣昌火中取栗吗?” 张应遴的出发点其实是站在朝廷的角度上,不论卢党还是杨党,亦或是李党,这天下不还是大明的吗?山东也好,两淮也罢,不都是姓朱吗?可如果让流贼夺了去,这大明还能是大明吗? 但他却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事实,其实这些所谓的党,是一个个利益共同体,以利而合,自然就不会谈什么大义,只要有利于己的事情,就算通敌卖国,也做得。不利于己的事情,就算能救这天下于水火之中,也半根指头不会伸出去帮忙。 而这也就是党争的本质。历朝历代,因为党争而亡国的不胜枚举。比如,唐末的牛李党争,榨干了唐朝最后的血液,加速推动了李唐王朝的灭亡,再比如北宋的新旧党争,争到最后已经不是以新法、旧法国事为根本,而是非我一党,对也不对,是我一党不对也对。于是这些朝堂上的相公们党同伐异,你方唱罢我登场,好好一个朝廷就像人得了疟疾,忽而发热,又骤然发冷。最后还不是耗尽了元气,使得朝政之败坏,难以挽回。 现在朝廷中的党争虽然远沒有那么严重,但是在皇帝拉偏架的过程中,臣下的矛盾积累甚深。跋扈者得不到惩治,冤屈者难得申冤,长此以往下去,这人心就一点点的被皇帝折腾光了。 张应遴并非一个在背后非议的人,但他还是不得不承认,官场中一直就流传着关于皇帝刻薄寡恩的评价,其实何止是刻薄寡恩,都已经快到了不识好歹的地步,一心为了朝廷的人,他打压猜忌。那些蝇营狗苟的以公器谋私利的小人,则重用有加。 温体仁,周延儒,杨嗣昌,哪个是有宰相之才,之德,之能的人物? 皇帝对它们这么纵容,可这些人又有几个心理面揣着皇帝了? 倒是一直被朝中文官防贼一样打击的李信,心中多少还装着大局,比起那些满嘴忠君报国虚伪道学的官员,反而是个回复本真的人物。但是,他对李信的好印象也就仅止于此,这个人脑后是有反骨的,早晚会成为大明的腹心之患。 可现在看來,这大明的江山不用外人來推,只皇帝一个人再折腾几年,也就够了! 想着想着,张应遴恶眼睛里竟然渗出了泪花,空有一腔报国之心,可这世道竟连这报国之心都容不下,能容下的尽是那些卑鄙无耻的奸佞小人。 “老夫明日就动身返京,子安兄,你我明日便就此告别吧!” 他虽然心灰意冷,却不能独善其身。 “糊涂!宝摩兄,一直都是你在说我糊涂。今日你怎么也犯傻了?你还能回得去吗?空沒沒等出了山东的地界,就得被那杨疯子抓了砍了脑袋!” 张应遴的眼睛里忽然射出了一道寒光。 “杨嗣昌杀的也是有罪之人,他们如果底子干净,怎么可能被人抓住把柄?说到底还是其身不正!老夫行的端,做得正,不怕杨嗣昌去查,他查不到!” 陈开元还想再劝一劝,可张应遴立马就拉出了你再说一句,我就和你割袍绝义的架势。他动了动嘴,只好又产叹一声。 “宝摩兄,你,你会后悔的!” 张应遴的倔强让他看起來有几分悲壮。 “老夫这辈子还沒后悔过,还真想尝尝后悔是个什么滋味!” 陈开元被张应遴噎的说不出话來,一赌气坐回太师椅,他之所以劝说张应遴完全是出于一片好心。而李信冷眼旁观,则清楚的看到这位侍郎的内心,他已经绝望 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八十三章 物是人非 山东的局面因为杨嗣昌取代了卢象升而变的微妙起來,表现最为直接的莫过于,山东官场的地震,以为卢象升所倚重的人,不问是非,全部被查核有罪下狱。 杨嗣昌做的最绝的是,这些查实有罪之人的罪状,由总督行辕掏钱,大肆刊印分发,以向世人证明,他并非泄私报复,而是这些人本來就有罪。 这个结果让米琰何时纳闷,“卢阁部向來注重声明,所用之人怎么各个都不干净?” 李信看到米琰一副颇为郁闷的表情,心道他毕竟还是年轻,不知道政治的险恶。政治什么时候在乎过真相与善恶?之所以人人张嘴闭嘴的为了百姓,为了天下,那不过是给自己披上一张为善的外衣,使自己看上去更加漂亮而已,想以此來掩盖权力争夺背后的肮脏与恶心。 老百姓们是简单的,痛恨贪官也莫不如是,他们可能很难记住一个清官,但是对一个贪官却恨不能用唾沫星子把他淹死。 杨嗣昌把卢象升所用之人搞的身败名裂,虽然时机用的不对,但就这次权力争夺的手段而言,用的的确是漂亮。 至于这些官员本身有沒有罪,李信冷笑了一下。 “当年岳武穆冤死,有人质问秦桧定的是什么罪,你猜秦桧是怎么回答的?” 这还用猜么,天下谁不知道,不就是一句莫须有吗? 更何况,大明朝已经立国近三百年,官僚圈子早就**到了骨子里,即便是一些有心作为的官员,或多或少都会做些贪赃枉法的事情,有时候即便他们本人很是克己,但是官员们的家人故旧却未必如此,裙带关系狐假虎威疯狂的趁机敛财。一旦查处起來,这些裙带上人物,又岂能说与犯官本人无干? 因此,杨嗣昌能查出这么多有罪之人也就不奇怪了。 米琰恨恨道:“幸亏咱们有足够的实力自保,否则说不定哪一天咱们也要步了卢阁部的后尘。” “好了,不要说杨嗣昌的事情了,我这次北上的目的并非为此。我担心杨嗣昌这么搞下去,很可能会使山东方面的局势彻底败坏。而这正是天下人所乐见的。” 李信并沒有指名道姓,但米琰却也知道,所谓天下人,从沈王到李自成,到三卫军的高层,又有几个人希望卢象升帮助朝廷把大运河的南北交通肃清呢? “据可靠消息,李自成进关中是沈王故意所为。他本人这次是冒了极大风险的。但也胜过让卢象升平定了李自成后,直接把他从西安捉回北京问罪的好!” 要知道明朝对待藩王向來刻薄,更何况沈王还是私自带兵,与武将勾搭连环,又意图格局地方意图不轨呢?朝廷在扫清北方乱局后,几乎毫无疑问的会将矛头直接指向他。 不过,沈王其人也是真的赌徒性格,为了前路竟然不惜扔掉大部分身家,喂饱了虎豹豺狼,这种伤人伤己的做法,就连李信都自问沒有这种胆略做的出來。 毕竟一个不小心很可能连自己的葬身野兽腹中。 米琰听后,惊的眼珠子都差点掉了出來。“沈王也真敢!他就不怕被李自成捎带手灭了?再说,沒了潼关和西安,他能躲到哪去?” 李信面露冷峻神色,“据说他和左良玉躲到了陕甘交界的地方去,那些地方穷,就连泥腿子出身的李自成都看不上。一时半会怕是死不了!” “看來沈王这回搞不好要弄巧成拙!” “这样最好!一旦让沈王缓了过去,此人势必将成了气候。到那时,不知道又要折腾出什么腥风血雨了。” 米琰听了李信的判断不禁大吃一惊。 “如何?大将军觉得,沈王还有复起的一天?” 李信点点头,“看着吧,用不上几日,李自成挥师东进的消息沒准就传过來了。杨嗣昌自以为革左五营已经是强弩之末,可他怎么就沒想想,自己在李自成手下吃了多大的亏,一转眼就忘了疼?” 只要李自成的大军挥师从河南越过两省的边界,到时候看杨嗣昌还能蹦达几日?说不定下个月皇帝褫夺他一切出身的圣旨就要下达了。 米琰一时之间有点跟不上节奏,李自成刚刚站了陕西,就像瘦子一口吃成个胖子,总得消化消化,难道他就不怕被撑死吗? 李自成当然不怕,他如果怕早就死在朝廷官军的围剿之中了。李自成之所以像一只蟑螂般,努力的活到现在,甚至还越活越好,根本原因就是他不怕被撑死。 就好比说,打架,不厉害的怕厉害的,而厉害的却怕不要命的。 李自成除了玩命以外,别无长物,他就算撑死了也比冻饿而死强的多吧? 所以,他不怕撑死,只怕吃的不够撑。 “难道,难道大将军的意思是要出兵帮助杨嗣昌?” 李信点点头,又摇摇头。 “并非是帮助杨嗣昌,而是要帮助大明天下!” 米琰似懂非懂。 帮了大明天下,不就是帮了杨嗣昌吗?现在的杨嗣昌和朝廷捆在一起。而在米琰的心中,李信迟早是要 做诸侯的,做如此难于理解的事,岂非自己为自己挖了坑,然后等着别人将他推下去吗? 李信好像看透了米琰的心思,叹道:“现在的大明就像一颗参天大树,他活了将近三百年,因为这棵树活下來的鸟雀与飞禽不计其数。但是,与这颗大树一同活了三百年的还有其内部数不清的蠹虫。如果把这些蠹虫从大明的心肝肺中抖搂干净了,大明就彻底完蛋了!” 米琰仍旧迷惑的眨着眼睛,他自然是希望明朝这棵树早点完蛋。他对这可烂到了根子里大树已经提不起半分的留恋。 “和大树一起完蛋的,还有依靠它存活的鸟雀与飞禽走兽。如果是以毁灭这些东西为代价,毁了这棵树,还有什么意义?” 米琰虽然沒能明着反驳,但是心里的答案却已经呼之欲出。 怎么就沒有意义?推倒了这棵烂树,自然可以在种一棵新树,属于大将军的树。 只是这种话却万万不能明说,尽管三卫军中绝大多数的人都抱着这种心思。 但是,米琰却觉得自己不能不表态,这万一是大将军在故意以反话试探呢? “天道往复,大明若失其鹿,大将军自然该当仁不让,代天革命!” “革命?革谁的命?” 米琰艰难的吐出了几个字。 “当然是腐朽大树的命!” 李信摇摇头,“推到了大树,真正革的是千千万万蝼蚁草民的命!你信不信,只要北京那棵大树一倒,天下立时就会群雄并起,从山海关到广东,从大海到甘肃。到处都会有宗室自立为王。而那个代天革命的将势必成为众矢之的,全天下人人可杀之的乱臣贼子!可能就连三卫军表面控制的江南数省沒准也会冒出來自立的藩王。天下打成了一锅粥,何时能重新统一,能不能统一,这些都是未知之数。更何况北方还有建奴虎视眈眈,如果中国先乱,他们必然提兵南下山海关!” 说到这里,李信又提到了一个人。 “听说孙阁老又中风了,可能也就是这几日的事!” 李信绝对有称霸天下的野心,但是让他成为众矢之的是万万不能的。想起这孙家父子,他不由得一阵黯然。南京的孙鉁也可能在弥留之际,想起当初在高阳时的作为,好像就在昨天发生的一般。 只是到了今日,实际上却是物是人非,孙家父子挺过了鞑子入寇的劫难,但终究是逃不过老天的索命。 “大将军是说孙阁老要不行了?” 米琰的眼睛里忽然闪烁着兴奋的火光,好像他听到的并非是一个噩耗,而是千载难逢的喜事。 孙承宗一死,鞑子肯定会兴师南下,虽然鞑子的小皇帝还不满十岁,但是大权都掌握在了多尔衮手中,如果他想彻底的稳住自己在满清八旗中的地位,那么打败明朝就是他最好的选择,也可以说是唯一的选择。 而作为素來有大志的满清权贵,多尔衮并非庸碌之辈,看到如此天赐良机,他若再不提兵入关,那才是不可理解的怪事。 如此,问題就來了。如果放任杨嗣昌被李自成打败,京师的位置立即就会岌岌可危,到那时,李自成一定会北上攻击京师。然后如果天不假年,孙承宗在此期间病死,多尔衮提兵南下便成了顺理成章的事。 也许用不到孙承宗病死,只要李自成打败了杨嗣昌,多尔衮或许就会南下,毕竟二次中了风疾的孙承宗只能躺在病榻上延续生命,基本上已经不能理事,而这位大明帝师此刻唯一的作用,就是“孙承宗”三个字而已。 孙阁老不死,军心并稳如磐石! 可如果死了呢?那结果就是,军心败坏,而因为孙承宗的存在,曾经被掩盖住的辽西各派别之间的矛盾也势必会公开化。到了这种地步,如果说大明还能保住山海关,才是奇迹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八十四章 迷失道路 孙阿四带着他的五十人一路向北,自打渡过淮河以后,三卫军休整了将近十天,就在所有人都在以为将会凯旋南归的时候,镇虏侯亲临前线的消息突然在军中传开。 紧接着继续北进的命令陆续传达到各步战营,这让意犹未尽的三卫军又陡然兴奋了起來,由于在此前的战斗中并未经过多少恶战,唯一的险情也仅仅是革左五营驱使百姓冲击军阵而导致的,很多人并沒有抢到足够满意的功勋,而继续北上则完全满足了他们的需求和**。 “队官,咱们是不是一路要打到北京城去啊!” 孙阿四和他的部下都是应天府土生土长的百姓,别说出省,就连长江以北都沒几个人去过,听说有可能打到北京去,所有的人都兴奋了起來。 “那感情好,到了北京城,就能见到皇帝了!” “见皇帝?做白日梦呢,你哪里长的招皇帝待见了?” 一名步卒天真的想法立即招來了同袍的嘲笑,这些百姓心思单纯,以为到了北京就能见到皇帝,有这种想法的也不止一个人。 由于战事的势如破竹,很多人都沒了临战时的紧张情绪,竟都轻松如结伴郊游一般。 “都省点力气,营官亲自下的军令,让咱们日行八十里,都不想挨处分吧……” 孙阿四觉得自己的部下嬉闹的有些过份,这虽然处于急行军中,也不能如此松懈,一旦被军法处的游骑看到,将來回去免不得又要接受处分和惩罚。 三卫军过了清河以后便兵分两路,一路在运河以东一路往宿迁而去。另一路则在运河以西,沿着白洋河向睢宁进发。睢宁是南直隶淮安府的一处重镇,地扼凤阳府与徐州三处要地,而孙阿四队所属的步战营便在此列。 他们得到的命令是在天黑之前抵达睢宁城下,由于米琰尝到了兵贵神速的甜头,所以每次进击,都以急行军超过此时步卒数倍的速度轻兵急进。 时人步卒一日行军能有三十里便是极限,而三卫军则可在百里上下,其优势不言自明。这要得益于当三卫军新兵训练中所占比重极大的体能训练,平日里绕着南京外城跑圈,那可不是白跑的。 而这些极度耗费士卒体力的训练项目,可是得到了军中上下几乎一致的反对,包括米琰在内,都觉得这种近似于体罚的训练,并沒有必要性。而今看來,当初镇虏侯执意在众人的反对中坚持体能训练,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会有这种情况出现。 “听说革左五营的头目都逃了,队官,咱们要捉了几个,不知会升什么官?” “捉了通缉文告上挂名的头目不论是谁都晋升一级!” 孙阿四的回答在军卒中引來了一阵欢呼,要知道三卫军中的晋升要经过十分复杂的流程,而直接晋升则绕过了这种门槛,因此所有人都卯足了劲打算生擒几个革左五营的头目。 但是,到目前为止,凡是有分量的头目一个都沒出现,这不能不让新军士兵们感到失望。而更加失望的则非米琰莫属了,沒逮到这些头目就意味着对革左五营沒有办法斩草除根,他们只要再逃到一个饥民遍地的省份,比如河南,很快就可以招纳流民,重新组织起一支人马來。 而这也是李自成因何屡次剿而不灭的原因之一。 米琰当然不想也进入这种死胡同里。所以,他才将自己这一路本就不多的人马分兵向西,试图出其不意,在睢宁等地捉住一两个头目,他相信老回回等人在精锐尽灭以后在淮安府已经失去了立足的根本,甚至整个南直隶北部的革左五营都已经陷入了极度的混乱之中。他们最大的可能便是出徐州向河南逃跑,去投奔他们的老朋友李自成。 毕竟李自成现在在河南和陕西混的风生水起,为了生存,他们也只剩下投靠李自成这一种选择。 两淮水道纵横错结,不利于骑兵部队奔袭作战。因此,以步卒为主的急行军突袭则是唯一的可行策略。 孙阿四很是骄傲,他与麾下的五十人再次成为了全营,乃至整个分兵运河以西一部的排头兵。在甩开了双脚做急行军时,还沒人能跑在他们前边。 “队官,前面,前面到了睢宁!” 此时天色已经擦黑,他也不知道这一路上究竟跑了多远,在观察了一番之后,孙阿四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把信号炮拿出來,吓唬吓唬这些守军,让他们知道咱们三卫军到了!” 有了接二连三的胜仗以后,流寇一直被三卫军追着屁股打,所以这些三卫新军都自信到极点,几百个人就敢追着几千人猛冲猛打。像孙阿四这种胆大的,就算身边只有五十个人,也敢对县城发动佯攻。 “队官,会不会打草惊蛇?” 一个十六七岁的步卒有些担忧的问道。遭到质疑的孙阿四嘿嘿一笑,踢了那步卒屁股一脚。 “还知道啥是打草惊蛇了,中,有进步!不过,本队官现在也交给你一招,咱们背后大军马上就到,现在吓唬吓唬他们,那是告诉他们,三卫军來了,像流寇这种只知道打顺风仗的人马,就得吓尿了裤子!” 孙阿四作为队官在这五十人中有着绝对的权威,他的命令很快被得到了坚决的执行。 耀眼的白光很快照亮了夜空,城墙东门外瞬间好像变成了一片白昼。这种信号炮的声音并不比火炮小多少,在寂静的夜里不断回响着,竟似大军功城一般。 孙阿四对这种佯攻制造的效果很满意,相信大军很快就会到來,今夜进城吃肉喝汤应该是沒有问題的。 但很快,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县城的城门竟然打开了,里面涌出了难以计数的流寇,逃命之声立时不绝于耳。 这种情况就连孙阿四都沒料到,不是吧,仅仅吓唬了他们一阵,这些流寇居然就逃了。 “队官,咱们追不追?” 孙阿四瞅了一阵,觉得对方的逃兵少说也有上千人,如果追上去,仅凭自身的五十人恐怕难有作为。这时他有些急躁,并暗暗抱怨,其他的队怎么都跑的这么慢,白白的错过了打好战机。 “放排枪,只吓唬,不追击!” 很快,噼噼啪啪的齐射声又骤然响起,火药硫磺的味道迅速在夜空中弥漫开來。 火枪是三卫军的招牌武器,很多流寇问道硫磺燃烧的味道就已经腿肚子发抖,更别提鼓起勇气來回身作战了。 大规模的溃逃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县城在经过一阵闹腾后逐渐安静了下來,看着洞开的城门,孙阿四犹豫着要不要先带着人进城,他想等待大队人马跟上來,然后再进城比较稳妥。 可是左等右等都沒有人來,他生怕城中还有残存的流寇缓过神來从而失去了战机,于是先派了十个人前去侦查一番,如果沒有可疑的情况,便带着麾下军卒进城。 只是结果让孙阿四哭笑不得,原來城中的贼兵早就逃了个干干净净,他们用了仅仅五十就占领了睢宁县城,看來这一份功劳应该由他们这物是人独领了。 但询问了县衙里的几个杂役之后,孙阿四惊的嘴巴久久都沒能合上。 因为他们兵不血刃攻下的这座县城根本就不是睢宁,而是凤阳地界的灵璧。并且,老回回马守应以及一干随从此前就在那股逃跑的流寇之中,据说马守应腿部受伤严重,早就无心一战,听说官军追了过來,立时就丢下灵璧县城往河南归德方向逃去。 孙阿四顿时惊出了满身的冷汗,原來并非是后续人马行军不得力,而是他们这物是人迷失了道路,本來应该向北去,现在却往西跑进了凤阳。 负责进攻凤阳的是三卫军派出的中路军,这回的问題已经不是立不立功了,而是他们这一队人竟然能在行军中迷失道路,将來回了南京不得被其它队笑话到死? 一瞬间,由天上跌落地狱,怀着极为复杂的心情,孙阿四做了个极为冒险的决定,立即阻止人马做急行军,向西北去追击老回回的逃兵。 据他在城中的了解,老回回军中已经沒有战马,唯一能用作代步的是在附近搜罗的骡子,骡子这种代步尚可,若说速度可不及三卫军这一双脚的耐力绵长。 因此,孙阿四认为,他这五十人还是有希望追上革左五营溃兵的。 只要能活捉了马守应,队里迷失道路的错误自然也就会被掩盖过去。 孙阿四的胆子在历次胜仗中越來越大,同时革左五营残兵不敢坚守灵璧,弃城而逃也给了他极大的信心。 “兄弟们,老回回马守应就在溃兵里,咱们只要捉住了他,就是这次北征第一功勋队!咱们所在的步战营也是第一功勋营!” 孙阿四麾下的军卒们比他的胆子还大,也丝毫沒把这些溃兵放在眼里,都嗷嗷吼着: “活捉老回回!功勋第一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八十五章 山雨来之 李信由淮安府离开后,米琰得到面授机宜后,对战局的发展已经越发笃定。大军继续向北推进,桃园、宿迁、邳州这些运河沿岸的县城,居然一个个都好似不设防一般,原本驻守的流寇都已经逃的不知所踪,而山东方面的官军也不知在何处。 原本米琰还以为此前杨嗣昌仅仅是因为初掌山东兵权而不能及时赶來挥师,岂知竟是如此的不堪。他不再由于,立即带着所部主力赶往徐州,徐州西北接河南省,东北接山东省,两地皆可出兵北上,控制了此地就等于控制了贼寇或者杨嗣昌南下的通路。 抵达徐州时,新军某营的营官忽然向他汇报,自己挥下整整一个队的人在这次急行军中走失,到现在还不见踪影。米琰听罢后,大皱眉头,先是询问是否有可能路上遭遇了不测,或者被某些走口所困住的可能? 那位营官则极为沮丧的表示,现在淮安府境内的革左五营流寇大部已经被歼灭,或者溃散。而三卫军虽然在急行军的时候可能会打破建制,分兵以小路纵队突进,以达到前所为的行军速度。 但这种行军方式也不是全然沒有缺点,在抵达目的地后的整军集合就可能会成为出现意外的环节之一。而三卫军控制士卒向來精确到每一个人,这种整队失踪的状况还从未出现过。 那位营官最初尝试寻找,联络,但整整一天失踪的那一队人马仍旧杳无音讯。随着时间的过去,队官觉得再也瞒不过去,只能在大队人马抵达徐州后來向米琰请罪。 沒有任何理由就丢了麾下一个队整整五十人,这是严重的失职行为。 米琰并沒有先处置队官,而是与他分析了一番可能出现的状况,那位营官表示不能排除一整队人当了逃兵的可能,但是,队官孙阿四在这次北上进军的过程中表现英勇,在整个营中都十分抢眼,如果说此人当了逃兵,他是很难接受的。 深思了一阵后,米琰做出了他的决定。 “士兵失踪,很可能遭遇到了意外,咱们不能在沒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将脏水泼在他们身上,就算是合理的怀疑都不可以!现在你应该做的就是,派出得力之人,找到你的部下,如果他们是被流寇困在了路上,你要负责将他们救出來,少了一个人,我拿是试问!” 这番警告虽是疾言厉色,可停在营官的耳朵里,却让他立即热泪盈眶。 都说监军冷面冷心,今日由此举措,足以证明监军是个冷面,心热的人,否则他就不可能把将士们的声誉和安危放在第一位。 到了晚上,很快便有消息从凤阳方向传了过來。虹县、灵璧、宿州等地相继光复,而光复这些地方的人马,则有可能是失踪的孙阿四小队。 听到这个消息后,米琰直呼不可能,但很快,又有更加震撼的消息被传送了过來。 “禀监军,俺们队活捉了革左五营乱世王蔺养成,那老回回也在溃兵中,可狡猾的就像个狐狸,还是让这老东西溜了!” 米琰看着面前报讯的军卒,一连兴奋与激动,能够和镇虏侯身边的得力大将面对面的说话,那份荣耀足够他回乡去夸耀半辈子的了。这怎么可能,仅凭五十个人就一连收复了三五座县城,而且还差点活捉了革左五营逆首老回回,虽然差强人意捉住了乱世王蔺养成,但此人也是革左五营之一的大首领,地位比老回回马守应低不到哪里去。 这真是咄咄怪现象,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说出去谁又能相信呢? 而今蔺养成已经被押解到徐州,铁一般的事实摆在眼前,这让一向沉稳的米琰都不禁感慨起來。 “孙阿四真是福将,将來我一定会向大将军替他请功,此战的头功非他莫属,不,非你们一队莫属!” 得了米监军的许诺,那传讯的军卒激动难以名状,千恩万谢以后退了出去。 良久之后,米琰都沒能回过神來,沒想到革左五营到现在竟烂成了这个德行,想想他们南下时被革左五营逼的几次差点到了绝境中,可现在居然又被摧枯拉朽的打了个稀里哗啦。经此一战后,革左五营再也不能称之为革左五营了,其中贺一龙早被活捉绑缚京师,而刘希尧则在内讧中被乱兵杀死,而今蔺养成又成了阶下囚,眼看着革左五营土崩瓦解,他知道自此以后,革左五营便再难翻身了。老回回就算这次侥幸脱险,他除了依附李自成一途,已经别无选择了。 现在只看杨嗣昌的表现了,如果他能够顺利小米李自成在河南的势力,三卫军便再无北上可能,但假若他连自保都不能,说不得就要依靠三卫军去替他解围了。 米琰甚至已经做好了从归德府威胁李自成腹地的打算,以此來为杨嗣昌争取战机。 徐州光复后,整个大运河就在事实上南北疏通,户部侍郎张应遴來向米琰辞行,现在他的任务已经结束,留在军中已经沒有意义。 米琰有些悲悯的看着张应遴,此人年不过五十,可这些日子以來竟似老了十岁一般,直像一个小老头。 “非是米琰危言耸听,公今日北上,凶多吉少!” 张应遴的胡子倔强的抖动着,“老夫向來行的端,做得正,杨嗣昌就算要拿老夫來问罪,他的刀虽快,却也斩不了无罪之人!” 看到面前之人的一连决然,米琰知道多说无益,只能与他出具公文派了一队人马,乘船护送北上。 直到几艘大船消失在北方尽头,米琰才收回了目光,在码头上不禁一叹。 “谁说快刀斩不了无罪之人?” 也许张应遴果然如此天真,笃定杨嗣昌拿他沒有办法。也可能,张应遴明知自己此行会遭遇不测,可仍旧坚持回去,对他的朝廷,对他的皇帝尽责尽忠。 这在世人看來诚然是忠君不顾自身的典型,但朝廷与皇帝过若负了这位末世少有的忠臣,又该如何呢? 米琰不去想张应遴,他的命运已经注定,而三卫军的前路却也充满着不确定。镇虏侯执意帮助朝廷打通大运河南北交通,诚然为他在大明士林官场中赢得了前所未有的好名声。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这好名声也会成为他的枷锁和负累。 朝廷若强行将其调离南京,到那时,镇虏侯和三卫军究竟是奉诏还是不奉诏呢? 面对大局变化,就算可以左右淮北地方的米琰,也只能望而兴叹。他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 大约时日后,数百艘大船沿着大运河南下。而这数百艘船此前并未向驻守在徐州的三卫军报备,直到米琰闻言后前去交涉才发现,这是杨嗣昌派往南京押运粮草的八千押粮兵。 听到是这个结果后,米琰当即就火冒三丈。他万万沒想到,杨嗣昌竟然这么无耻,摘桃子可以摘的如此肆无忌惮。 他真想下令将这八千人就地缴械,遣送回山东去。不过,由于他早就得了李信的授意,只要杨嗣昌不公然进攻三卫军,一切可与之方便。 米琰判断再三,觉得这虽然不算明目张胆的攻击三卫军,可是这等行为无异于在三卫军背后先埋下一柄刀子。说他去押运粮草,鬼才会相信,再说,杨嗣昌算盘打的精,南京户部一粒粮食都不会给他的。 于是,米琰派了整整一个营的兵力在陆上以护送指引为名陪同这八千人南下,实际上这是就近监视,防止这些人做出什么不轨行为。同时,他又飞马派人往南京去送信,告知李信,杨嗣昌动手了。 而此时此刻,身在南京的李信却哀容满面。 就在昨晚,迁延卧床不起近两年的南直隶巡抚孙鉁病逝。这位曾与之并肩作战过的二公子,在弥留之际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直盯着李信,原本暗淡无神的眼睛也迸射出了灼人的火花,留下了他在这个世上的最后一句话。 “救救,大明……” 在场之人无不动容涕下,他这用尽全力留下的遗嘱,是大明之子绝望的呐喊。也许正是因为他看透了明朝已经烂到了骨子里,这种痛苦才会使他倍感煎熬。李信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失落,因为他在孙鉁最后迸发火花的眸子里看到了责备与失望。 也许在孙鉁的眼睛里,李信早已不能算是大明的臣子,与汉时的曹操,唐时的朱温已经别无二致。 但李信是一个來自二十一世纪的人,他骨子里从未有过忠君既是爱国的想法。他的确对大明是存有感情的,曾经身为明粉的他容不得任何对大明朝的诋毁,但现在身临其中却发现,实情是残酷的。皇帝也好,阁臣也罢,都有着不可告人的私心,大明这面已经千疮百孔的旗子,在他们手里一再的败坏,而他绝不能再容许这种惨剧继续下去。 现在的天下大势已经与李信所熟知的历史面目全非,中原形势更加险恶败坏,而东北关外的鞑子虽然此前曾遭内讧重创,经过两年的恢复,实力也已经逐渐恢复,野心或许也随之再次膨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八十六章 新大陆 “大将军,米琰送回的军报!” 李达手中捧着米琰在前敌每日必送回南京的军报,这上面都是当日军情的最新进展,他得到了这些军情才能依照发展做出各种处境。将手中的公文封泥拍开,撕掉防水的油纸,李信将一张薄薄的公文放在案头,开始有一眼沒一眼的阅览着公文,他心中在思量着另一件事。 孙鉁谢世后,一直闭门不出的魏国公又跳了出來,以乱世艰危为由,向南京政事堂建议请京师再派遣一位南直隶巡抚南下。他这么做的用意不言自明,不过李信却不能让政事堂拒绝,否则天下汹汹恶议将把他和三卫军描绘成心思叵测之辈。身在风口浪尖,始终如履薄冰,不敢有半分异常举动,让他深深的体会到什么叫出头的椽子多经风雨。 李信的手抖了一下,他的眼睛开始仔细的逐行读者纸上的内容,一时将心中的繁杂之事丢在脑后。 杨嗣昌率军直奔睢阳、杞县,一战而胜,再战又胜,所部官军势如破竹…… 原本李信预料杨嗣昌会在李自成的手上吃些苦头,可沒想到,竟是李自成从他的手上尝了苦头。这个逆转的战局让他大跌眼镜,那么也许此点料定的发展局势或许会有改变。 这时,李信也彻底明白了,杨嗣昌为何收缩了在淮北的兵力,原來他此战志在河南,而并不在淮北。他不但成功的满骗过了三卫军诸人,包括李信在内,无一不理所当然的认为他会继续挥师南下。 可能就连李自成的部将都被骗了,认为杨嗣昌暂时不会找他们的麻烦。但是,杨嗣昌就是剑走偏锋,出其不意。 而今睢阳、杞县既下,军报至南京时已经过去了大半日,那么杨嗣昌军此时说不定已经过了陈留。很快他就可以兵进被围困了一年之久的开封。开封作为河南唯一一座还未被流贼攻克的大城,其战略意义非凡,如果此番解围功成,河南形势将一扫颓气,由守转攻。 竟是这样! 片刻之后,李信便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以手指连续磕着桌子。一旁的李达见镇虏侯似乎突有触动,知道这封战报的内容绝非和以往一样平平无奇,他在李信的手中接过了军报,一目十行的看了一遍,心中顿时就了然而悟。 “杨嗣昌这是在将功折罪啊!”说着李达又补充了一句“此战若成,他不仅仅是将功折罪,而是大功在手!” 正是如此,李信点着头,杨嗣昌知道,就算他顺利的夺回了淮北段的大运河,将革左五营一网打尽,那功劳也不是他的,因为一切的定计之功在卢象升,而不在他。 杨嗣昌本身是个骄傲的人,他怎么肯甘心拾人牙慧。可如果不肯拾人牙慧,他就要拿出一份可以盖过恢复淮北的功劳,而这份功劳,除了夺回身为中原要地的河南,解围开封,便再沒有第二个选择了。 事实上,杨嗣昌此举已经成功了一半。李自成此时此刻率领主力正在攻略关中,如果要回头增援河南,沒有半个月的功夫那是不可能的。而就是这半个月的功夫,已经足够杨嗣昌在河南施为了。 毕竟卢象升一手练出來的兵可不是泥捏木造的。 同时,这也解释了杨嗣昌为何初一上任就对卢象升的旧部大加清洗。所为者 ,如果卢象升旧部尚在,必然会明争暗斗阻止杨嗣昌放弃淮北转而攻略河南的计划。深谙争权夺利之道的杨嗣昌对这些情况,早就料得仔仔细细。所以,除去卢象升的旧部也就顺理成章了。为此他宁肯冒险损失山东大军的战斗力。 杨嗣昌必须以保证内部思想一致,做到令行禁止,否则一旦容许有阳奉阴违的情况出现,十几万大军就将是一盘散沙,他的任何战略意图也不可能被顺利实施。 因此,杨嗣昌并非坏了脑子,叠出昏招,他这是在有的放矢。 “杨嗣昌此贼是我三卫军一大劲敌,镇虏侯不可不防!” 李达的出身,使得他对明朝内部几乎所有的官员都持有一种先天的蔑视,因此在言语上,哪怕对杨嗣昌这种领兵阁臣也毫无敬意。他忽然意识到,此人的出现,对于三卫军的发展绝对是个难对付的威胁。 李信并沒有回应,李达以为他也为这将來的麻烦深感头疼。便建议道:“镇虏侯何不故技重施,驱虎吞狼?” 李信忽然间想到了一件更为重要的事件,一时间沒反应过來他的话中之意。 “什么驱虎吞狼?” 李达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盘踞在凤阳、庐州等地的革左五营还有相当的力量,如果把这些人驱赶到河南去……” 李信立即就明白了他的意图,无非是想利用革左五营牵制甚至是大败杨嗣昌,这样杨嗣昌失去了复起的资本,将迟早再被皇帝问罪。不过,李信却不屑于如此做。 李达看重杨嗣昌其人,却不代表李信同样将杨嗣昌当作劲敌。在李信看來,杨嗣昌其人心胸狭隘,且私心极重,试问这样的人仗着皇帝的宠幸争权夺利或可无往不利,若真刀真枪的赤膊厮杀?不是李信过份的自信托大,杨嗣昌根本就不配做他的对手。 至于明朝已经被流贼折腾的虚弱不堪,李信想要尽快结束这种情况。如果杨嗣昌能够一战击溃解决掉李自成这个祸患,将是件他乐见而成的事。更何况,李信并不认为,杨嗣昌能够在与李自成的最终决战中彻底消灭李自成。 李自成这只打不死的小强,朝廷曾集合了诸多名臣名将,都未能将其斩草除根,一个比草包也强不了多少的杨嗣昌怎么可能将这件事做的功成圆满? 且就算杨嗣昌功成圆满,李信现在也不畏惧杨嗣昌将來会矛头直指自己。现在的三卫军和他李信早就不是当年初入大明官场,毫无根基的马贼,一切荣辱都要仰仗皇帝的信任。 现在三卫军控制江南数省,他李信也有着不可取代的恢复之功,以现在的功绩和地位,并非某位阁臣依仗天子势力想要对付就能对付的。而此时此刻的大明天子,就算对自己再有忌惮之心,只怕表面上也要对三卫军以及他本人客客气气的。 看到李信拒绝了自己的提议,李达有些心急,以为他又心软了。 “镇虏侯,对付敌人就要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李信却绕过这个话題,提起了另一件事。 “山海关方面可有了消息?” 李达摇摇头,“掐算日子,今天也该有书信送到,可是海上情况瞬息万变,或许在哪处海上耽搁了!” 李信询问的山海关方面之消息,并非是战事问題,而是一个人的生死,那就是曾经寄托着整个帝国防御北疆之希望的孙承宗。 就在月前,这位响当当的人物再次中风,并且病情急转直下。上次送來的情报显示,孙承宗的日子已经屈指可数,只怕就是几日间的事情了。 而现在李信惦记的就是这件事。说实话,他不希望孙承宗这么早就撒手人寰,如果大明朝在这关键时刻失去了他,将注定流贼难灭,内乱南平。 纵观大明官军以往的剿贼历史,凡有即将把贼寇闭上绝地时,关外东北的满清鞑子必然叩关犯边,对流贼的攻击功亏一篑。而这次,他有种强烈的预感,或许这一幕又将再次上演。 到那时,杨嗣昌一定会被朱由检调往山海关,那么与李自成作战的任务,也许就顺理成章的落在了三卫军身上。 不管朝中阁臣亦或是天子是否希望三卫军出兵中原,他们都别无选择,因为手中的棋子就这么多想要灭掉流窜大明半壁江山的流寇,除此之外就再无其他办法。 看到李达疑惑的目光,李信刚想解释一番,门外便有亲兵禀报:“华将军求见!” 李信这才想起今日召见了华莱士商议一件他筹谋已久的大事。 于是,他搁置了和李达的闲谈,转而让亲兵将华莱士请进了书房。 “尊敬的侯爵阁下,三条大海船已经准备完毕,只等您一声令下就可以出航了!” 华莱士拿着一张绘制的颇为精细的海图,在书房中展开。在李信的眼中这和后世的地图相比,自然变形严重,但和明朝那种线条粗疏的简陋地图比较已经精细了不知多少倍。 明朝的东部沿海豁然纸上,日本四岛位于东北方的大海上,吕宋诸岛则在东南方位。再往东是一片未知的海域,仅有屈指可数的几个岛屿被标注了出來。 东南海战结束后,李信就让华莱士筹划出海寻找美洲。不过鉴于华莱士现在于军中的重要性,他已经不打算由其率领船队,毕竟海战随时还可能再爆发。且此前在台湾俘虏了大批西方人,其中拥有丰富航海经验的人数不胜数,自然有大把的人可以拉來使用。这些西方人并沒有东方人的忠君思想,基本都属于有奶就是娘的类型,只要有人肯出足够的钱,他就会为之卖命。 李信拿起了桌边的一块碳条,在大海往东的那片空白处由北向南简单勾勒出了一个线条。 “这片大陆拥有数不尽的黄金和白银……” (老酒的微信公众号,喜欢历史的兄弟加进來吧!wuweijiu201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八十七章 探索探索 眼见着李信用碳条在地图东部的边缘勾勒出几道简单的轮廓,华莱士的眼睛里放射出了不可思议又激动的光辉,对他而言沒什么能比黄金和白银更有诱惑力。 “请问,侯爵阁下,这里真有取之不尽的黄金和白银吗?这里难道是未曾发现过的新大陆?” 其实他想问的是,如果这里真有那么多的财宝,为什么从來都沒有人提及过。 李信摇摇头,“这就是美洲大陆,你们欧洲人在一百多年前就已经发现的新大陆!” 不过这更让华莱士疑惑了,新大陆已经发现了一百多年,來自英格兰、法兰西、西班牙的各国殖民者孜孜以求的在这片从未开发过的土地上寻找着黄金和白银,但是除了在墨西哥曾发现过银矿以为,并未有发现过黄金的消息。 而且,如果要抵达美洲西海岸,他们总不能绕道大半个地球,回到欧洲,然后再从墨西哥东海岸登岸再绕道到西海岸吧。当华莱士提出这个方案时,李信有点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半晌之后才恍然,在李信的印象里,全球自然是一体化的,但是在时人的理解中,各个地域仍旧是碎片化的。虽然麦哲伦进行环球航行已经过去了许多年,可仍旧难以改变人们的固有印象。 正如到美洲去,华莱士的第一反应竟是从大西洋绕道。他就忘了,穿过浩瀚的太平洋,便可以抵达美洲西海岸吗? “难道不能穿过太平洋直接抵达美洲吗?如此一來,我大明便可用最短的时间登陆美洲!” 李信的话如一言惊醒梦中人,华莱士连连搓手,显然他被李信的说法觉得有些棘手。 “侯爵阁下可是认为穿过太平洋便可以抵达美洲西海岸吗?可是到目前为止,这条航路据说只有西班牙人走过几次。以我军现在的人员,从未走过这条路。” 绕路的想法李信是绝对不认可的,走大西洋这条路对大明而言沒有半分意义,只有确定了横穿太平洋的航线,才能使得明朝在美洲和英格兰、法兰西、西班牙有可以竞争的一席之地。 在李信的印象里,帆船时代从亚洲到美洲的海路,除了北太平洋沿着勘察加半岛,绕到阿拉斯加。另一条就是从菲律宾一带的太平洋中部,穿过一系列群岛,可以抵达墨西哥西海岸。 这两条路李信虽然知道,但对于实际航海而言,却沒有多少帮助。 见到李信一意坚持己见,华莱士放弃了走大西洋的主张,开辟一条新航路,虽然有许多危险,但只要探索成功,带來的收益将是无穷尽的。往往发现了黄金以后,第一批抵达殖民地的资助者都会得到难以想象的收益。 很显然,这位侯爵阁下的野心不小。 直到李信抛出了探索新航线,每位船员的酬劳时,连华莱士都忍不住咂舌,如果不是侯爵阁下需要他留下,他真想跟随船队到美洲去。 李信又大致在碳条勾勒出的轮廓位置画了一个圈,“这片范围在西班牙的手里,圣弗朗西斯科,在抵达美洲以后,第一任务就是夺取这片区域,当然了,如果能用钱收买的话,就最好了!” 李信的想法,目前美洲西海岸这一片区域还是个不毛之地,如果能以和平的手段将它们拿到手自然就更好了。 华莱士对李信的想法深以为然,他虽然不畏惧战争,但是能够用最小的代价夺取一片埋藏着无数黄金的土地,那么这笔买卖就太划算了。就算将來西班牙人后悔,那也是他们失去了主动权。 “不过美洲有黄金的消息现在只有你我知道,在夺取美洲西海岸之前不要对任何人吐露!” 李信交代着,如果风声传出去,或许西班牙人就沒那么好说话了。 在台湾一战中,三卫军与西班牙人有了还算默契的配合,现在沟通起來总比满是敌意要容易的多,不过毕竟三卫军此去是要虎口夺食,除了以武力将之镇服,还有关键的一点,就是给他们足够的钱。 而三卫军能够一战击溃西班牙多年來也沒有办法的荷兰人,这一战足够让西班牙人认清了三卫军的实力,只要能够保持着足够的威慑力,接下來就有足够的资本可以谈购买北美西海岸的事情了。 华莱士点着头,“侯爵阁下,西班牙人已经占领圣弗朗西斯科上百年,他们一直试图发现黄金白银,如果那里真有黄金,为什么他们就沒能发现呢?” 华莱士并非是不相信李信的话,但毕竟这是个从未乘船远行过的东方人,而且这一年多以來他打听了李信的底细,在此之前不过是盘踞在内陆深山的盗贼而已。他怎么可能知道远在几万里之外的美洲会有黄金呢? 如果,这一切都仅仅是猜测的话,他们这么耗费人力财力,來做这次远航,甚至还要冒着与西班牙开战的风险,华莱士认为如果不确定性太多的话,这是得不偿失的。 现在的华莱士已经摆脱了最初作为三卫军战俘的不安心理,所以对李信的话都能够如从前一般自信的做出解析。 面对刨根问底的华莱士,李信竟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说服他,但又不能不打消他的顾虑。同时心中一叹,看來这些洋鬼子沒有想象中那么好糊弄,如果不拿出合适的理由,看來是沒办法使他们信服的。 “此事并非捕风捉影,不知阁下可曾听过鄙国有一位航海家郑和?” 华莱士摇摇头,他沒听过中国有一位航海家叫郑和,他甚至都不关心中国以前是否有过航海家,他关心的除了黄金就是白银。 “郑和曾率领一支数百条大船的船队抵达了非洲,后來他的一支分舰队在返航时又曾继续向东远航,直抵达了美洲,并且在当地带回了黄金。不过,后來明朝内部发生了叛乱,这件事便一直搁置了下去。直到战后有人试图重提此事,奈何航海图和当初舰队的水手都已经在战乱中死去,所以关于美洲的黄金,都只能存在于宫廷密档之中。” 李信这一番谎话编的自然是错漏百出,不过对于一位对中国历史一窍不通的西方人,已经足够使他晕头转向了。听到李信口中的宫廷密档,华莱士不禁肃然起敬。 遥远的东方皇室宫廷对他们一直是最为神秘的地方,如果这一则消息是出自宫廷中的秘密档案,那么他认为将会有很大希望在美洲发现黄金。 至此,华莱士不再怀疑李信关于美洲黄金的说法,还有李信提出來的两条海路,他也分析了一番。 北部的海路是一条完全未知的全新海域,而且当地的洋流变化似乎要更为复杂,因此建议选择靠近南部的海路,虽然不能沿着大陆前进,但是这条海路毕竟是有西班牙人曾经走过,他认为成功的可能性将大大提高。 虽然李信认为沿着大陆走北部海路或许比较稳妥,但是他毕竟对航海是一窍不通,所以在路线之争上,他沒有坚持和华莱士争执,所以便不再坚持己见。华莱士毕竟有着丰富的航海经验,他认为南部海域这条路线的成功性可能更高,那就依他所说便是。 不过,李信深思熟虑之后,又被探索船队增加了两艘大船,共计五艘大船。除了必须的航海水手以外,他还为整支船队配备了一直规模超过三百人的步战营,带足了火炮与弹药。他虽然不是带着战争的目的而去,但是如果沒有足够的武力威慑,一样不可能达成他的目的。毕竟美洲西海岸除了西班牙人以外,还有土著的印第安人,并非所有人对突然闯入的陌生人都会抱有一种友好的态度。 说到底,李信是报着一种掠夺资源的想法而去,因此,火枪和大炮是不能省略掉的必要的武器。 李信不避讳侵略和掠夺这累字眼,他不是什么迂腐和虚伪的和平推广者,在这个地球上,哪个国家的崛起与财富积累,不是建立在异族与异国人民的血泪之上呢? 就像李信那个时代,大国们都自称为了自由与和平,屡屡发动战争,这背后所为的和他现在的目的不是一般无二么?自然是为了财富! 对这次美洲的航海探索之行,李信志在必得,不论挡在前面的是西班牙人,还是法兰西人,亦或是正在崛起的英格兰人,他都不惜与之一战。 留给中国的时间不多了,眼看着十七世纪已经过去了一半,新世界的绝大多数丰饶之地都已经被各国的殖民者插了旗子,所以他要趁着欧洲的殖民浪潮沒达到高峰之前,为中国夺取足够的土地,就算中国地大物博,一时之间用不上,也不能白白便宜了西方人。 更何况,李信自持有着超出时人四百年的见识,哪里有丰饶的矿藏和资源,他自问都记的七七八八,这次美洲之行一旦成功,他还会继续派出舰队,越过赤道到南方去,探索遥远的澳洲。 当然,澳洲此时还不叫澳洲。 老酒的微信公众号,喜欢历史的兄弟加进來吧!wuweijiu2015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八十八章 此战必胜 探索远方的船队极为低调的在南京启程,看着消失在长江尽头的大帆船,李信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这次探索也许将掀开中国在于他所熟知历史之外的新篇章。 但是,并非有所发现,一切就会按照他所设想的方向发展。毕竟中国是个地大物博的国度,拥有一切可以满足自身需求的资源,对向外探索的**并不强烈。再加上中国人有着极重的乡土观念,这一点简直到了让人难以置信的地步。就算同在国土之内,并非本乡本土都有着强烈的思乡观念。 李信也不是认为这种思想观念不好,而是在这种情况下,使得中国人越來越保守。给他所规划的海外探索之路带來数不清的重重麻烦。当然,这些在统治者的刻意引导下一定会出现改观。比如,每户有人参与到拓展海外的行动中,可以免除所在户中的税赋徭役,甚至还可以在国内奖励土地等。 当然,这都是后话。这一切实施的前提都是探索有所进展才能提上日程來。对此,李信在忧心之余,还是有着很大信心的,他相信在自己的大力倡导之下,几十年的功夫,就算一座大山也可以凿出來一条通道吧。 而现在,他将要进行另一则更大的计划。 杨嗣昌在中原连战连捷,李自成留在河南的守军似乎一改此前的战无不胜,转而节节败退。由此,米琰所部以及领两路北上的三卫军都停在了南直隶本省的地界内,等待着进一步的变化。不过看眼前的情形,接下來当也沒他什么事了。 随着开封的解围,一股乐观情绪又在大明官场上蔓延了开來。大明天子朱由检甚至在战事尚未结束的情形下就明发上谕褒奖杨嗣昌的功绩。这引起了返回南京城中陈开元的愤愤不平。 “这是什么世道?卢阁部的功劳难道就沒剩下半分吗?杨嗣昌这狗贼……” 对于陈开元屡屡痛斥杨嗣昌的行为,李信已经见怪不怪,只淡然笑道:“朝廷上的事,不是咱们这些人能够左右的。卢阁部在朝中沒有奥援,被人嫉妒暗算也是情理之中。就算是李某本人,又何时少了朝臣的攻讦?” 陈开元立即躬身称是。现在李信是他的衣食父母,自从做了放弃北归的决定后,他注定只能依附于这个马贼出身的镇虏侯了。在经过多日的近距离接触,他发现此人与传言中有很大的出入。 比如坊间官场一直传言,李信粗鄙少文,桀骜不驯,暴戾很辣。但实际上,这位镇虏侯不但脾气好的很,在他看來还有几分优柔心软的成份在内。这种性格与杀伐决断的一代枭雄形象相去甚远。 但这反而让陈开元一颗忐忑的心安定了下來,至少跟着这样的人不会有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那一天。 五月十四,夏季的热风很快吹遍了江南。不过南京码头上却挤满了焦急的商户,与倭国通商的船队已经迟了半月未归,海上行船固然会有各种突发情形出现,但是像这种半个月杳无音讯的情况却是极为罕见的。 终于,人们等到了期待已久的消息,但内容却让人绝望到了极点。 商船在渤海海域被來自朝鲜的海船所袭击掳掠。这立即引发了城中商民的愤怒与痛骂。 政事堂的一干老臣们听到了这个令人震惊无比的消息后,一个个唉声叹气。 “此事,看來只能交由朝廷交涉了!” 姜曰广唉声叹气,最终出了个主意。 郑三俊冷哼了一声。 “交给朝廷怎么处理?现在的朝鲜蛮夷已经奉满清鞑子为正朔,朝廷又能奈之何?只能看看镇虏侯是何态度了!” 现在的朝鲜已经被满清所征服,他们已经不是大明的附属国,朝廷根本拿他们沒办法。他们既然掳掠了大明的商船,如果真想解决,除了开战还能怎么做?可是朝鲜背后站着的是满清,一旦惹恼了满清鞑子,使得鞑子再度叩关南侵,这个责任谁能负得起? 尽管满清前几年因为内讧实力大为折损,但是经过数年的恢复后,已经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姜曰广眼睛一亮,在他看來,镇虏侯向來重事商贾之事,这件事他八成会揽在身上,这样政事堂的压力可就减轻多了。他以前一直在翰林院任职清要。向來只管建议批判,说话容易的很。可自打进入政事堂经办具体事务之后,他才发现实干的不易,是以竟一扫此前的做派,凡是有空口白牙胡乱说话者,恨不得骂的他狗血淋头。 果不其然,三卫军在第一时间发布了声明,坚决主张打击卑鄙的朝鲜小朝廷。 一向作为其喉舌的《公报》用了数版篇幅大力批判了朝鲜的这种卑劣行径,同时又呼吁官府对这种行为必须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否则这些人将会变本加厉。 这一日早晨,姜曰广拿着最新的《公报》來到政事堂,见到郑三俊已经早早的赶來办公,不禁赞了一句:“郑兄每日早起晚归,姜某自叹弗如啊!” 郑三俊摇头苦笑了一句:“哎呀,姜兄就不要挖苦了,我何尝不想休息上几日,清闲清闲。奈何这些杂佐之事多如牛毛,不抓紧办完了,又如何能作为政事堂表率,激励下属啊?就是这张老脸也沒处搁啊。” 自打整合了江南官场后,李信先后提倡了一些新运动,比如简政,勤政这一项,当日事当日了,诚然提高了办事效率,但这些一向养尊处优的老爷们却都苦不堪言。 但是人人却都不敢掉以轻心,因为经过精简衙门职事后,很多差事都被裁撤,往往一个官职就有一两个,甚至三五个人盯着,如果谁慢了半拍,那些下面虎视眈眈的人恨不得立即就将在位的人拉下马來。 不过,自此以后,南京官场上下风气面貌为之一变,令人赞叹不已。 “今日的《公报》已经读过,镇虏侯的意思也早在意料之中,只沒想到却会如此急着开战,不知所为何來!难道就不怕激怒了鞑子,叩关南侵吗?” 姜曰广将手中的报纸搁在桌案上,又指点着报纸,说道:“评论上说的清楚,鞑子这几年韬光养晦数年,去岁又生了雪灾,是以断定今秋必有南侵举动……” 说道这里,姜曰广的声音一顿。 “这《公报》上说的让人心胆俱寒啊。孙阁老的时日无多了,只怕也就这几日。一旦他的死讯传出,鞑子必然会下定南侵的决心。如果此事不可避免,不如向那报上说的,咱们主动出击,袭取其后翼,使其首尾不能相顾,以解朝廷之危。” 很显然,姜曰广对这《公报》上的时事评论大为折服,只不知镇虏侯会不会这么做。 郑三俊毕竟要比姜曰广谨慎了许多,思量了一阵,还是觉得,一动不如一静,如果能稳住鞑子,怎么也比主动去招惹的好。 就在两个人还准备争执的时候,李信竟不请自來了。 “如何,二位可有了决断?” 李信这种一向开门见山的风格,让郑三俊和姜曰广很不适应,但既然他先提了出來,两个人又分别表达了自己的意见。姜曰广已经彻底被《公报》上的评论折服,认为应当对朝鲜这种跳梁小丑教训一番。而郑三俊则出于多年的谨慎经验,建议李信还是应该寻求战争以外的解决途径。 毕竟兵凶战危,一旦打起來,说不定会发生什么意外。而且杨嗣昌在河南正与李自成打的火热,一旦鞑子借口开战,朝廷势必将面临两线作战的尴尬境地。他虽然在立场上站在了李信一边,不过毕竟朝廷与之唇亡齿寒,能不冒险还是不冒险的好。 最终,不出二人预料的,李信采纳了姜曰广的意见。 “满清鞑子今秋必然南侵,如果现在可以趁机威胁其后方,鞑子必不敢从容南侵。教训朝鲜非但不会给朝廷带來麻烦,反而会使朝廷从容度过即将到來的危机!” 五月十九,距离消息传回南京仅仅过去了五天,三卫军就做好了出兵的准备,大批的新军在城北集结演习,舰队彩旗招展在长江上鱼贯驶过,最终停在上元门外码头。 一时间,城中百姓纷纷涌向城北观看这多少年都难得一见的盛况,更有精明商贩推车担筐,赶到城北向看热闹的百姓兜售时令吃食赚钱。 让百姓们沒想到的是,大批三卫新军在经过规模庞大的演习后,便不断的有方镇转换为纵队,排着整齐的队列向码头而去,顺着码头搭在船舷上的舷梯从容登上甲板。 人们这才恍然,原來今日竟是三卫军誓师出征的日子,顿时便暴起了阵阵的欢呼之声。由于此前城中已经煽动出百姓们的同仇敌忾之心,对于三卫军打算教训昔日的属国叛臣,自是欢呼雀跃。 更有亲人被朝鲜掳掠之商民激动的潸然泪下。 “明军威武!三卫军威武!此战必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八十九章 李达的担忧 登船的三卫军中有一位十六岁的少年,此人正是姚启圣。不过他的身份却不是战兵,而是辅兵营中的一名普通士兵,与之一同登船的还有下身伤口已经彻底痊愈的田川卫门,只见他神情死板,腰间一把细长倭刀格外引人注意。他现在也已经是三卫军辅兵营中的正式一员。 对于这个叫姚启圣的年轻人,李信给与了他旁人难以理解的关注,亲自从浙江带回了南京,又在亲兵营中为他安排了职位。很显然,按照三卫军的招兵标准,此人无论是身量或者体能都不满足条件,不过即便如此,仍旧给了他一个令旁人艳羡不已的亲兵营员额。不过,姚启圣对此并不满足,当得知三卫军要出兵朝鲜的消息后,他坚持请求李信让他加入步战营,甚至表示就算不当这个劳什子队官也在所不惜。 事实上,姚启圣自己也清楚他这个队里的带的都是些什么角色,比如田川卫门,还有一些倭寇中投降过來的高级重要人物。表面上,这是亲兵营,其实分明就是变相的看押这些镇虏侯不打算立时处死的俘虏。 最终李信耐不住姚启圣的软磨硬泡,答应他可以随军出征朝鲜,不过却不能加入三卫军的步战营,他只能以三卫军辅兵营的一名辅兵身份随军出征。姚启圣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來。 大丈夫就该斩杀胡虏,立功封侯,像现在这般 ,终日和一群俘虏瞎胡混,岂不是蹉跎了这大好的光阴年华?不过,除此之外,他又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要求,那就是希望能够带上被他亲手阉掉的田川卫门。 “赶紧跟上,发什么愣?” 姚启圣不满的训斥着身后身行死板的随从。 田川卫门连忙毕恭毕敬的微微躬身,口中又习惯性的咳了一声。这个举动让姚启圣吓了一跳,赶忙扯住他的衣领,“不要命了,早就告诉你,不要随便弄这调调。不不是想被大明的官军把你生生撕了,扔到江中喂鱼去吧!” 明军对倭寇痛恨到了骨子里,田川卫门虽然沾着姚启圣的光也加入了辅兵营,但是他可不能保证这些桀骜不驯的兵老爷们会不会因为痛恨倭寇而将他私下里处置了。 田川卫门的语言天分很不错,半年的时间里,一口南京口音的官话已经说的很熟练,如果不是时不时的带出点倭寇的语言和习惯,一般人还真分不清他的真实身份。 姚启圣发现这些倭寇的性格古怪的令人难以置信,他们虽然在烧杀抢掠的时候像一头发了疯的野兽。可一旦被打败以后,立即就温顺的像头绵羊,用一种近乎于变态的行为摇尾乞怜。 就实际而言,这田川卫门的个人勇武不容置疑,在前敌厮杀的时候或许还能用得到他。这也是姚启圣要求带着田川卫门最为同伴的原因之一。李信又如何看不出他的这点小聪明,只不过并不点破而已。 三卫军的辅兵平时也是要经过严格训练的,训练的科目和内容丝毫不比三卫军的步战营要差,所不同的是,辅兵营普通军卒的身体条件要比三卫军的步战营略差一些而已。 辅兵营一旦作为步战营的补充力量,一样要用火枪列阵杀敌的,像姚启圣那种想象中,凭借个人勇武便能斩将杀敌的情况,将很少能够见到。 此次登船出兵的除了新军以外,还有当初曾参加过辽西大战的三卫军老营。 李信不轻视朝鲜人,他要用完全的准备來应对这次远征,容不得一丝一毫的失败。 此次统领步战营的是三卫军副将程铭九,舰队总兵华莱士与副总兵何斌手下也有近千人的福建籍专门用于陆战的水兵。当所有士兵登船之后,船队在长江中鸣放了一**炮之后,就拉满了帆,向长江口行驶而去。 人山人海的码头,李信亦身处其中。 “镇虏侯何以如此骄纵那个叫姚启圣的少年,而今却又任由他去辽东送死?” 说话的是李达,他十分不解李信对姚启圣的态度。在此之前,李信一直都庇护着此人,可谁都知道让一个从未受过军事训练的普通人跟随大军出征,这几乎是九死一生的。 李信当然不能和他解释自己为何如此对待姚启圣的原因,当然,在李信记忆中的姚启圣,虽然是效命于满清的一代总督,但他还是相信,只要加以引导,一样会为大明所用。所以,这就需要让他一展所长,如果一直将他养在温室中,又如何能使他爆发出潜在的能力呢? 既然姚启圣如此坚定的要随军前往朝鲜,索性就让他去吧,是骡子是马总要拉出來溜溜,他不想因以姚启圣的智商和气运,能够死在这场远征的战斗中。 “你认为,这次出征,三卫军有几分获胜的把握?” 李信不答反问,李达一时间难以回答。毕竟牵涉到了他的出身之地,朝鲜的情况,多尔衮肯定不会坐视不理。就算三卫军能够以突然袭击打败了朝鲜的守军,攻占了汉城。当消息传到清廷以后,多尔衮必然会派出大军予以干涉。 因为朝鲜一旦被三卫军夺取,满清的后方将彻底暴露在明廷的威胁之下。多尔衮再想于入秋后叩关南侵,就不得不谨防身后被偷袭。明廷回旋的余地便大了不是一点半点。 想到这些,李达的内心中是五味杂陈的。他毕竟也是个凡人,做不到一切过眼云烟,视若无睹。就算李信对他十分信重,向來以礼相待,在提起故旧之时,也难免心生感慨。 当问出了这个问題之后,李信立刻就意识到其中的不妥,便也不再追问下去。而是转换了话題,“米琰那里今日可送回了最新的消息?” 李达咳嗽了一声,以掩饰脸上的尴尬,躬身道:“刚刚送到,还沒來得及拆封!” 说着,他取出了一份薄薄的公文,捧到了李信的面前。 李信打开公文的蜡封,才扫了几眼,便脸色为之一变。 在李信身旁的李达敏锐的捕捉到了他的神情变化,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 “难道中原局势又有了新的变故?” “嗯!” 李信点了点头,并沒有说出那封公文上的内容,但语气中却分明在告诉他,中原不但有了变故,而且还十分严重。 在李达的印象里,李信从未如此卖过关子,也从未如此严肃过。虽然心中急切不已,但还是忍住了沒有贸然开口动问。而这时,李信却主动将那封公文递给了李达。 “你自看吧!” 在接过公文之前,李达还想着应该是李自成打败了杨嗣昌的军队,但在接过的一瞬间,他又意识到如果仅仅如此,李信不可能面色如此难看。难道米琰率部与杨嗣昌在河南起了冲突? 不过他很快就从手中这份公文中得到了他想要知道的答案。 只是这答案却是李达无论如何都沒想到的,初看之下,他一时间还难以置信,于是又从头到尾仔仔细细一字不落的看了一遍,这才确认,究竟是什么事使得镇虏侯面色如此难看。 山西派出了当地训练的新军南渡黄河,配合杨嗣昌的西进对洛阳发动了合击。而镇虏侯的面色难看便真是因为此吗? 李达从未去过山西,对山西的情况虽然听过米琰的多次讲述,但仍旧是一知半解。他所知道的仅仅是留守山西的田复珍原本不过是高山卫的一个犯官,是李信将其一手提拔了起來,又为他争取到了太原知府的位置。在三卫军主力开出山西大同北上与蒙古作战,乃至又挥师东进与满清鞑子激战于辽西之后。田复珍被朝廷正式任命为山西巡抚,统管山西军政大权。 而李信虽然离开了山西,但他在山西却留下了未及成军的新军,以及数量可观的铁厂与枪炮厂,足够他以三卫军的训练之法练出一支数量可观的新军。 如果单单只从山西出兵这一件事上看,或许还沒有什么异常。但只要深入想下去,田复珍带着山西的新军以极为高调的姿态,南渡黄河,与杨嗣昌合击李自成,围攻洛阳,这就又说明了一件事。 田复珍并非与李信是一条心,如果这么做,说明他和整个山西的新军已经悉数成为了明朝朝廷的鹰犬。就算李信再返回山西,他也未必能和李信再站到一起。 李达对明朝的这些文臣沒有多少好感,在他的眼中,明朝朝廷里文臣除了一些草包,就是善于耍弄权术之辈。还有一种就是极为迂腐的死忠之人。这个田复珍显然不是个草包,要不以镇虏侯的识人用人之能,也不可能如此重要他。那么他一定是后两者。 如果说这个田复珍是个死忠于明朝的迂腐文臣,李达并不相信,在他看來,此人定然是已经与杨嗣昌成了一丘之貉,才能在如此关键的时间,带着山西的新军出现在最为关键的地点。 尽管现在的洛阳城已经远远不如前朝那么重要,但是收复被李自成占领的洛阳城,对明朝朝廷的意义,绝非是收复了一座普通的小城那么简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九十章 海上变故 对于大明腹地发生的骤然变化,航行于大海之上的程铭九与华莱士等人无从得知,有了台湾一战的作战经验,一干三卫军将士已经不似第一次出海时那么紧张。而且,朝鲜人也不同于西洋人,西洋人还有着船坚炮利的优势,又擅长使用火器,而今他们面对的对手不过是一群愚昧卑劣的山中野人而已。 对于投降满清的朝鲜人,程铭九打心眼里瞧不起他们,此次能够收拾这些胆敢背叛大明的二臣,一丁点心理包袱都沒有。 甲板上海风习习,程铭九收回了单筒望远镜,这种可以将远处景物拉近的器具实在太有用了,他对于西洋人的玩意从一开始的抗拒已经在镇虏侯的带东西转为主动接受。 “何军门,我军还有几日可以抵达朝鲜登陆?” 他口中的何军门指的是舰队副总兵何斌,何斌在收复台湾一战中,一举奠定了自己在三卫军中的地位,就连说话也有了许多底气,不过在面对三卫军中的这几个元老时,仍旧小心翼翼,陪着一千个小心。 “如果不出意外,再有三日总该可以抵达了!” 何斌早年间半为海盗,半为海商,对这海上的航路与行船时间自是了然于胸,但他仍旧不敢把话说死了,如果半路刮上一场大风,下上一场大雨,舰队又不知该被吹到何处去了。 程铭九显然有些焦虑,虽然在心理上他极为蔑视这些朝鲜的山中野人,但仍旧清楚的认识到自身是远离三卫军的大本营,进行的一次劳师远征,而且还是三卫军并不擅长的海路奔袭,几乎等同于背水一战。而南京出发时,誓师的动静不小,如果风声走漏到朝鲜,让这些人有了准备,势必要进行一场惨烈的厮杀。 登陆作战不比完全在路上,如果朝鲜人事先有了万全的准备,他们的登陆几乎等于将自身摆在了半渡而击的不利位置。 华莱士显然对何斌的保守估计有些嗤之以鼻。 “何军门的判断怎么多加了一日,以现在的行船速度,再有两日两夜必然会进抵朝鲜海域。” 对此,华莱士并非信口胡邹,他在荷兰人手下做事之前,曾参与商队前往日本沿海等地,这条海路也走了不止一次,所以对行进时间也有着自己的推断。 “不过,听说朝鲜人有自己的海军,说不定咱们的大炮还会先开一开荤呢!” 华莱士在中国日久,连一些平日里的玩笑话都学的模样十足,这当然也是他对朝鲜海军蔑视的另一种表现。 但果真应了天有不测风云这句话,当日晚间,原本万里无云的大海上,突然狂风大作,到了半夜之时又下起了瓢泼大雨。于是,整支舰队都不得不收起了船帆,任由海船在颠簸巨浪中随之起伏飘荡。 一场大雨持续了足足一夜外加一个上午。直到次日午时,骤雨狂风才逐渐消失,海面上重新归于平静,但仍旧是乌云沉沉,一副天随时要塌下來的模样。 程铭九从來沒经历过海上的巨浪,这一夜半日的颠簸他差点将心肝肺都一股脑的吐了出來,整个人感觉就像被扒了一层皮,虽然海面已经凤平浪静,可终究是精疲力竭,甚至连抬腿迈步都觉得困难不已。 但是,程铭九自知身为三卫军的前敌指挥官,就算身体上再痛苦,他也不能表露出半分來。逼着自己简单的吃了一口稀饭后,他又像以往一样到甲板上视察,迈着虚浮的步子,几次都有摇摇欲倒的架势,但仍旧咬紧牙关坚持了下來。其他的三卫军一干将士则一个个蜷缩在各处角落中,无精打采的或躺或卧,而甲板船舱里则到处都是士兵们的呕吐物。鼻腔里冲着阵阵刺鼻的酸臭,差点沒熏得程铭九将胃中还未及消化的稀粥都给呕了出來。 看着这些被折磨的不人不鬼,沒了人形的将士们。程铭九的眉头紧紧拧成了一个川字型,士兵们的战斗力被这一夜巨浪折磨的半点不剩,试问还怎么登陆作战? 如果按照计划明日午时之前,就应当抵达朝鲜海岸,他们能在一夜之间恢复到昨夜之前的状态吗?程铭九在肚子里反复问了自己几遍,但得出的答案却每次都是否定的。 华莱士与何斌虽然在海上久经风浪,但一样也是饱受折磨,只是虚弱的程度要比程铭九轻了许多。 看到两个人精神还算饱满的从甲板另一侧走了过來,程铭九暗暗攥了一下拳头,他可不想让自己的狼狈相展露在这两位面前。不过,他苍白的脸色,与声音中难以掩饰的无力感还是出卖了他身体的真实状况。 其实,甚少有航海经验的人一旦遇上昨晚那种大浪,再狼狈的状况,两个人也都见识的多了。而程铭九直到海浪一停,居然还能穿戴齐整的在甲板上照例视察,这不能不让何斌与华莱士暗暗佩服。 仅凭他能忍受住身体上巨大的痛苦,而坚持在甲板上巡视这一点,就不简单。 “航向可曾偏离?还有几日可以抵达朝鲜海岸?” 这个问題让何斌一阵苦笑,“昨夜风浪太大,船队失去了控制,有几条船已经不知踪影,目前沒有海岸,又看不到太阳星辰,咱们实际上已经暂时迷失了方位。” 换句话说,他们现在已经彻底不知身在何处,也许他们在向南返航的路上也说不定呢。 程铭九一阵心焦,脱口问道:“难道就不能想想办法,确定方向么?” 华莱士从一旁补充道:“方法自然有,不过随船的几个指南针都在昨夜船体的剧烈颠簸中砸坏了。等等其他船上将完好无损的指南针送來,咱们自然就知道方向了!” 听了华莱士的解释,程铭九松了一口气,只要还能确定方向,就算沒有星辰作为指引,他们也能确定大致的航向,总不至于向沒头的苍蝇一样在海面上瞎转。 又过了三日,当太阳终于重新爬出海面,大船上突然暴起阵阵欢呼。 “海岸!海岸!” 三卫军一干将士早就在船上快被憋疯了,陡然间见到了久违的陆地,他们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和喜悦。 听到甲板上的欢呼,程铭九从自己的船厂中快步走了出來,当然他还不忘了拿上甚少离身的单筒望远镜。 遥遥望去,果见海平线处出现了一片陆地,隐约的绿色,让程铭九心头涌起了莫名的兴奋,能看到陆地,整个人都恨不得立刻离开这又脏又臭,又空间狭窄的海船。 不过,程铭九毕竟身为一军的指挥官,在登陆之前,他首先要确定在那一片诱人的陆地上沒有正在严阵以待的朝鲜士兵。 在望远镜中,他的目光反复的扫视着远处那片海滩,仔仔细细來來回回,生怕漏过了一丁点东西。 很显然,这是一片无人的海滩。很快,华莱士与何斌也做出了同样的判断。 直到此时,程铭九再不犹豫,“全军准备,涉水上岸!” 由于临近陆地水深越來越浅,大船航行到一定程度就必须抛锚,否则有搁浅的危险。而船上的三卫军便只能像下饺子一样,纷纷跳进大海中,游上岸边。 此次远航为了携带足够多的人马物资,一切不必要的小船和其他物什都被从大船上卸了下去,仅有的一些小船还要撞在火药等一些怕水的物资。 所以,三卫军一干人马仅有涉水上岸这一个办法可供选择。 三卫军军中,尤其是老营的人马,又很多都是北方人,属于地地道道的旱鸭子,不过在到了江南以后,都在镇虏侯的要求下统一训练并学会了游泳,虽然动作仍旧很生疏,但也足以应付眼前的涉水任务了。 很快,程铭九的准备要求,便通过旗语传遍了舰队各船。 半个时辰后,大船终于行驶到了距离海岸足够近的距离,三卫军的士兵们开始纷纷跳入海中,奋力游向久违的海岸。 包括程铭九本人也在这数千游向海岸的人群之中。当双脚踏上坚实的陆地时,程铭九甚至还有些不适应这脚下安稳如磐石的感觉,直到半晌之后,他才确认自己已经摆脱了令他痛苦不堪的海上颠簸。 登陆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即整军,然后派出哨探侦查与海滩近在咫尺的那一片浓密林地。 很显然,这片林地远离人烟,因为程铭九在此见不到一丝有人活动过的痕迹。 经过对方圆十里的范围搜过后,哨探的回报,使他确信,三卫军在一片荒无人烟的海滩登陆了。这对三卫军而言,是一件好事,也是一个麻烦。 不过很快,程铭九的思绪就被一阵突如其來的炮声所打乱。 炮声自海面上传來,当程铭九抬起头转向海面时,炮声又接二连三的响了起來。当看清楚了海面上的清醒时,他的瞳孔猛然收缩了。画面上突然又多了十几条大船,而通过旗帜和船身的形状來判断,这明显不是大明的海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九十一章 汉城之变 炮击很快就停了下來,在望远镜中对面的海船似乎派出了小船,双方交涉一阵之后,何斌亲自带着人上岸來见程铭九。 “程军门,朝鲜方面派出了观察使,准备与咱们商议共同对抗满清事宜!” 程铭九惊讶不已,冷笑两声,“他们就沒解释解释因何劫掠我大明的商船吗?” 何斌一摊手,“何军门何不亲自问一问那朝鲜官员!” 只见一名外表还算儒雅的中年人來到了程铭九的面前。 “观察使闵光勋拜见上国将军!” 此时,朝鲜已经被满清强行征服,早就不奉明朝为宗主国,这个所谓的观察使竟然如此谦恭有礼,不能不让程铭九产生了深深的疑虑。 “哦?不知观察使此來有什么打算?” 程铭九身为李信的亲信,在此次远征中有着绝对的决定权,他不能不为每一个决定谨慎小心。先探一探对方的口风,看看他们究竟意图如何。 闵光勋似乎对程铭九的戒备浑然不觉,仍旧毕恭毕敬的回答道:“敝国主上听闻上国舟师远來,激动涕下,特派下官來相迎,只是由于海上暴雨,错失了道路,多花费了一日功夫才在这忠清道寻着上国将军!” 程铭九闻言之后目光扫向何斌,何斌一摊手,示意他自己得到的也是这一番说辞,不过是真是假他也搞不清楚。这让程铭九很是头疼,如果事情果如闵光勋所言,那对三卫军而言绝对是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可是对方如果心怀叵测呢?他们如此轻而易举的就相信了,万一落入对方挖好的陷阱,那岂非是…… “如何?上国将军难道实在怀疑下官的话吗?” 这个闵光勋倒是不拐弯抹角,发现了程铭九对他的怀疑以后,就直截了当的提了出來。 这种当面指出來,反而让程铭九略有些尴尬,他干笑了一声,回应道:“还请观察使谅解,以目下的形势,怀疑当也在情理之中。” 闵光勋似乎沒想到这位上国将军与以往见过的明朝将领大不相同,身上沒有那种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痕迹。 “下官了然,既然上国将军心有疑虑,那么便让下官拿出足够的诚意來,向将军表明敝国上下,期盼上国舟师已久!” 程铭九面容整肃,答道:“请观察使解惑!” “敝国主上遣了三子麟坪大君亲來相迎上国将军。”说道此处,闵光勋顿了一顿又道:“麟坪大君此刻正在忠清左道,请上国将军稍等些时间,下官会亲自引大军前來拜见!” 一切超乎寻常的顺利,麟坪大君果然在当天晚间在朝鲜当地官员的引领下來到了忠清右道來拜见程铭九这位上国将军。其间,程铭九立场鲜明的询问了江南商船被劫掠一事。 闵光勋则指天指地发誓,朝鲜上下都尊奉上国为正朔,万万不会坐下此等事情,就算现在摄于东虏淫威,不得已而称臣,他们心里都是一直忠于大明的。 而劫掠大明商船的很可能是与朝鲜隔海相望的倭人!程铭九此來,除了表面上针对商船被劫掠一事,还有一个隐秘的任务,只不过此刻不宜公之众人而已。 见到闵光勋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就连程铭九身边的何斌、华莱士等人都纷纷被他这种忠顺之情所感染。 这位朝鲜国王的三子看模样还很年轻,应该二十岁还不到,见到程铭九以后虽然紧张的身子有些发抖,但一言一行都能够看出來,此人是经受过良好教育的。更让程铭九觉得惊讶的是,这些印象中的林中野人居然都能说着一口流利的汉话,从服饰到礼仪都遵从中国之形貌。 经过一番交流之后,程铭九对于朝鲜国君的诚意已经相信了几分,于是决定在次日一早大军启程开拔。而就在当晚,十几匹來自北方的战马,打破了平静。 这些人都是來自朝鲜的都城,很快程铭九就得知了因何有战马连夜前來的原因。 恰在此时,那位朝鲜观察使闵光勋惊慌失措的來到了程铭九的军帐。 “上国将军,请救救敝国主上吧……” 原來就在两日前,朝鲜国王李倧染病卧床,权臣金鎏趁机拥立其兄弟绫原大君作乱,由于事起突然,金鎏在一夜之间就控制了宫城和都城,那些终于国王李倧的大臣们除了闵光勋等人到忠清左道來迎接明军以外,幸免于难的少之又少。 而身在病中的国王李倧则被金鎏软禁起來,并已经拥立绫原大君继位,同时又宣布废掉了李倧的国王。 一系列措施施行之后,动荡的政局很快就被金鎏掌控在手中,眼看着国王李倧的厄运已经不可避免,而闵光勋与在外的麟坪大君则成了金鎏通缉榜上的首要人物。 闵光勋请求程铭九出兵替朝鲜国铲平内乱,并且,他还直言不讳的指出來,这表面上是朝鲜国的内乱,实际上,其实是亲明一派与亲满清一派的交锋。国王李倧心向明朝,而曾经辅佐过李倧的“靖社功臣”金鎏却与之政见相悖,认为明朝已经是秋后的落叶,如果一门心思与满清阳奉阴违,对朝鲜国内是沒有好处的。 随着,李倧的生病,果然让金鎏逮到了机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举政变成功。 因此,于情于理,程铭九都应该出兵汉城平乱。而且还要越快越好,否则一旦等满清方面插手进來,再想干涉,情势就更为复杂了。 与此同时,程铭九的探马也回报了相应的情报,程铭九便再不犹豫,决定率部前往汉城。 姚启圣所在的辅兵一部被留在了忠清左道断后,这让一直急于建功立业的姚启圣急躁不已,他是多希望能够和那些战兵一样上阵杀敌。一想到这些,他就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手中的火枪,虽然身为辅兵,每个人的武器却和战兵并不差多少,火枪和雁翎刀都是标准配备。而田川卫门则对火枪这种东西不屑一顾,他近乎于偏执的只信任腰间的那柄武士刀。 而田川卫门的武士刀在此前的几次战斗中由于过多的兵刃格斗,已经有了几处崩口,这让他心疼不已。每每只在无人时拿出來仔细小心的擦拭着,在人前则是轻易不会从刀鞘里抽出來半寸。至于,营中配发给他的那柄雁翎刀,则与之待遇天上地下,这种粗糙笨重的制式军刀,在他眼睛里和烧火棍也沒什么两样。 姚启圣嘲笑田川卫门,“你那心肝宝贝在雁翎刀面前走过不一个回合,交击之下难免崩口折断。”最后他总结了一句,这种刀只是中看不中用,用來切肉还可以,如果使用在战阵之上,和手里拿着个柴火棍也不相上下。 对于姚启圣的奚落,田川卫门并不多加反驳,也是他的汉话并不是很灵光的原因。 三卫军主力已经开赴汉城有三日,辅兵营也徐徐进入了朝鲜国京畿左道的地界。一路上的人烟也逐渐多了起來,当地百姓见到军装奇怪的军队一路向北,开始还心有惧意,纷纷躲避逃难,但时间稍长就发现这些奇怪的军队似乎并无恶意,于是又从山中返回,甚至围观起來。 见到这些情景,姚启圣越发的沮丧,很显然朝鲜国并非一个兵凶战危的地方,这里的百姓甚至还不如明朝国内的百姓见识过更多的战争。难不成,让他们这些天朝上国的士兵來欺负这些手无寸铁的异族百姓吧。 每每见到有人出现,姚启圣都希望是朝鲜政变后的军队,这样也好痛痛快快的打上一场。但是,他心知肚明,有程军门带着战兵一路长驱直入,就算有朝鲜的政变叛军抵抗,也早就被打的作鸟兽散。不论如何,这些朝鲜的山中野人还能有倭寇厉害了? 去岁三卫军在江南把倭寇打的屁滚尿流,这可是他亲眼所见的。 姚启圣叹着气,抱怨着,只怕一路行军到朝鲜的都城汉城以后,此次的远征之旅也将告一段落。 然而,就在他唉声叹气的当口,马蹄叩地的咆哮声眨眼传來。竟是一股骑兵自江原道方向,疾驰而來,朝鲜军的旗帜迎风招展,姚启圣的瞳孔骤然收缩,然后又兴奋起來。 这分明是朝鲜派了骑兵,想要偷袭三卫军的后路,看來一场硬仗近在眼前。 “敌袭!敌袭!” 终于,告警之声此起彼伏。在各营营官,队官的呵斥之下,三卫军辅兵营的辅兵们开始按照训练集结成方阵。 姚启圣扔掉身上背的铁锅,试图加入战阵,但是却发现不知自己应该站在何处。 这时令人极伤自尊的话传了过來。 “姚启圣,你的任务就是看好咱们伙食队的铁锅,别去瞎搅合添乱,丢了铁锅,士卒们沒饭吃,老子拿你是问!” 姚启圣还想争辩几句,本队的队官根本就不理会他,组织其他人捧着伙食做饭的器具躲在了火枪长枪方阵之后。见此情景,他只能满怀着屈辱跟随大伙躲到了方阵之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九十二章 兵临城下 程铭九护着麟坪大君和观察使闵光勋一路势如破竹前往朝鲜国都汉城。一路上遇到过几次朝鲜军的阻击,但轻而易举的就被三卫军以火枪大炮轰的作鸟兽散。 闵光勋从未见过军队如此作战,不禁对三卫军的战力交口称赞,同时,底气也足了不少,想來用这样一支军队,能够轻而易举的就拿下汉城,解救主上于水火之中吧。 闵光勋的心中还有一个隐隐不能提的念头,就算主上被逆臣弑杀,身边总还有麟坪大君,只须请上国将军扶持他登基,形势便仍旧有可为。 “大使,汉城旦夕便至,不知父王如何了。” 说话的正是麟坪大君,这位王世子虽然已经二十多岁,但看面相却仍旧是年不及弱冠的少年人。不过,此时此刻他的脸色却明显苍白了许多,连日來的急行军以及对国都形势的担忧,都使这位年轻的王世子脸上多了一些本不该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忧郁。 闵光勋见麟坪大君孝悌如此,心中不由得慨然一叹,按说麟坪大君本无望问及君位的,不过却由于主上的长子和次子都被满洲东虏强掳了去做人质,为保国中社稷安稳,李濬才有了这本不属于他的机会。 但是,就目下情形來看,麟坪大君至少在德行上是足以承继李家君位的。 “大君不必担心,主上吉人自有上天护佑。下臣看明军战力胜过我朝鲜步骑多矣,相信不日就能进抵汉城。究竟结果如何,谜底很快就要揭晓了!” 麟坪大君李濬很心领神会的点点头,“小君明白大使的意思,总要沉住气,只有依靠明军才能解救父王于水火之中。” 闵光勋的话正是此意,看到李濬能够很快领会,不禁面有喜色。 不过李濬却话锋一转,又问道:“明军与清军相比,战力又当如何?” “这……” 闵光勋万沒想到麟坪大君有此一问,这个问題实在让他不好回答。明朝军队这十几年來被满清东虏打的狼狈不堪,是有目共睹的,否则朝鲜国又何至于被满清东虏骑在脖子上拉屎?但这又如何能当着麟坪大君的面说出來,这不是动摇他对未來的决心吗? 看着李濬明灭闪烁的目光,闵光勋突然觉得,自己一直都将这位年轻的大君看得过于轻了。 “以大君的意思是?” 李濬目光收敛,又是一副面色苍白,弱不禁风的模样。 “此事当从长计议,一切都要看明军是否能助我夺回汉城!否则一切便无从谈起。” 李濬的话让闵光勋后脊背一阵发凉,因为他从麟坪大君的话中察觉到了另一种难以言说的心思。 “金鎏手中掌握着全国最精锐的铁甲精骑,现在只看明军能否与之一战了。” 这支铁甲精骑是丙子虏乱之后成立的,假想敌本就是满清东虏,其战斗力在朝鲜军中也是绝无仅有的,不过一直沒有机会作战而已,沒想到现在却成了明军的劲敌! 听到麟坪大君提及这是铁甲骑兵,闵光勋眉头忍不住跳了两下。这支铁甲军也是他一直所担忧的,明军屡败于满清东虏,现在还剩下多少战斗力实在难以估计。万一这些看起來很厉害的明军不是铁甲骑兵的对手,他们此时此刻的处境岂不是堪忧了? 想到这些,闵光勋失声道:“这一路上可曾见过铁甲骑兵?”答案是否定的,闵光勋和麟坪大君都十分清楚。 而现在汉城已经近在咫尺,那么金鎏手中掌握的这支精兵究竟在何处?闵光勋忽然联想到,“李适之乱”时,金鎏护着国王李倧向南避难之后,又打回汉城,其最擅长的战术就是正面麻痹敌军,然后从侧后翼突然袭击,此招屡试不爽,李适的部众在他手上沒少吃亏。 闵光勋顿时就冷汗淋漓,“不好,要赶快去通知上国将军,金鎏会偷袭他们的后方!” 而麟坪大君李濬却拦住了闵光勋,面色似忧非笑,“大使何必急着通风报信,先让明军打上一次,听说那个姓程的明军总兵派了不少辎重辅兵断后,就算打败了也影响不到战兵的实力!” “可是,可是……” 闵光勋还想分辨几句,又被麟坪大君拦住,“大使的意思小君明白,不过若非让明军吃些苦头,还以为我朝鲜国中无人呢,将來就算夺回了汉城,也要受这些人钳制。” 霎时之间,闵光勋明白了麟坪大君的意图,同时也深深为这位年轻大君的城府所折服。如果,麟坪大君能承继主上的君位,朝鲜国未必不能重新振兴。 于是,两个人就在这种既期盼又忐忑的情形下等待着预想中的消息。 不过,直到第三日午时,依旧沒有动静,明军反而已经一路杀到了汉城以南不足五里的地方,就连汉城那并不算高大的城门楼都能够遥遥在望了。 程铭九在此处下令三卫军扎营结寨,以等待后续辅兵赶上來,在做攻城部署。对于朝鲜这种山中小国的都城,他丝毫沒放在眼中。比之明朝,连镇虏卫,高山卫这种小卫城的城防都多有不如。相信在万炮齐发之下,这座弹丸小城将应声而陷落。 连日來的另行交战让程铭九对朝鲜国中军队的战斗力有了更为直观的认识,这些人说是军队,但战斗意志比之明朝国中的流寇都多有不如,往往只须一阵齐射就能将他们打的屁滚尿流,作鸟兽散。 闵光勋和麟坪大君都被程铭九请了來,询问汉城中的具体情况。他的本意是以尽量少的代价夺回汉城,如果城中能有忠于国王李倧的亲信趁机打开城门,那么作乱的叛臣叛将在三卫军面前将像木胎泥塑一样不堪一击。 不过这一老一少两位却语焉不详,吞吞吐吐的说不出个所以然來,这使得程铭九一阵心烦。本來那闵光勋给他的印象还算不错,至少是个有些骨气的人,但是自打与那麟坪大君混在一处后,就变得说话藏头露尾,总是让人好一阵琢磨。 程铭九当然不是傻子,这两个人的私心又岂能看不出來?不过,他却并不打算制止,俗话说的好,天要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自己正在犯愁如何才能将把住对方的把柄,既然这一老一少上赶着送过來,自己当然就要敬谢不敏了。 既然,两位朝鲜国中的要人都不怜惜汉城的军民多有死伤,那么就让这些山中野猴子在三卫军的火枪和大炮下颤抖吧。 一骑飞马形色匆匆由南方而來,驰入军营。麟坪大君与闵光勋对视了一眼,李濬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來了,等待已久的消息终于來了。 “报!辅兵营遭受朝鲜骑兵偷袭……” 李濬的脸上这时才露出一丝淡淡的放松,战况果如他所料。 “辅兵营一部围歼朝鲜五千骑兵,抓获了大批战俘,军马,请示军门该如何处置?” 跟随在程铭九身侧的李濬突然脚下一绊,有些失态的问道:“什么,你说什么?” 那报讯的骑卒斜了李濬一眼,并未答话,而是肃容等候程铭九的吩咐。 这时,闵光勋意识到了麟坪大君的失态与不妥,他这副神态难道是盼望着三卫军打败仗吗?如果明朝将军追究起來,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恭喜上国将军,贺喜上国将军旗开得胜,全歼逆贼骑兵!” 闵光勋赶紧替麟坪大君解围,一來转移程铭九的注意力,二來务必要救下这些被明军俘虏的朝鲜国中精锐。一想到这些所谓的朝鲜国精锐,闵光勋就有些脸红。 这些上至国王,下至普通官民都重而视之的精锐骑兵,竟然被明朝的辎重辅兵打的全军覆沒,真是把朝鲜人的脸都丢光了。麟坪大君的用意不但沒能达成,反而弄巧成拙,使得明军对朝鲜国中的精锐力量更加不懈。 程铭九好像沒注意到李濬那副如丧考妣的模样,大笑几声以后扬长而去。然后他又遣人往汉城中劝降,声言只要此刻开门迎上**队入城,将來对待城中做反的叛臣叛将,都会从轻发落,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汉城中的回复也很坚决,对方竟然斩杀了派去的使者。不过这使者都是闵光勋身边带來的低级官吏,就算斩杀了,程铭九也不在乎。不过这确给了他一个绝佳的借口。 三日后,辅兵营带着大批俘虏与军中辎重抵达汉城。程铭九断然下令,以火炮齐射汉城低矮的夯土城墙。整整一个上午,隆隆之声不绝于耳,朝鲜人哪里见过这等声势,早就被吓的躲藏了起來,恨不得将身子挤进老鼠洞中。 南门敌楼终于被一颗弹丸击中了梁柱,摇晃两下轰然倒塌。再看城墙外面遍布弹坑裂痕,触目惊心。 闵光勋看的心惊肉跳,当初就连“丙子虏乱”的时候,满清东虏也沒这般凶猛啊! 麟坪大君不知何时來到了闵光勋的身后,一阵怅然所失的低低道:“汉城破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新书 新书《乱唐》发布! book/1538463.html <> <""> "" <>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九十三章 一鼓而下 然而汉城并沒有破,金鎏下了誓死抵抗的决心,命人将四门都以砖石垒死,就算有人想开门献城也已经不可能。现在,要么是明军困死汉城军民,要么是力战而攻克汉城。 无论明军选择哪条路都是鱼死网破的节奏,闵光勋担忧局势的进展,如果真的两败俱伤,就算收复了国都,死伤无算的损失也在短时间内无法抚平,而他借助明军抵抗满清东虏的计划也许将会因为这次大战而彻底流产。 “金鎏好阴险的用心!”思來想去,闵光勋忍不住叹了一句,因为明军果真如此惨胜,朝鲜国内必然恨明人入骨,到那时原本支持亲善明朝的人反而会向满清东虏靠拢。 可是,又有什么好办法呢?闵光勋又禁不住唉声叹气,他和麟坪大君在这些明朝人面前沒有半分发言权,不过从那程将军处置战俘的方法看,应该不是个嗜杀之人,这一点多少让他有几分安慰。 麟坪大君由于前几日受了惊吓,现在还卧床不起。其实闵光勋也知道,大君是因为怕开罪了程铭九而故意装病,以此博得同情谅解根本就是做贼心虚的下策,反不如开诚布公的与人坦诚相待來的实诚。毕竟,他们仰仗于人,又要背地里耍心思,于情于理这都是说不过去的。 对此,闵光勋沒少腹诽,这也让他对李濬有了新的认识,在表面的中正仁和下隐藏的,还有一些不为人所知的阴暗。如果让这样的人承继王位,对朝鲜国究竟是福是祸,实在难以预料。 这使得他本來坚定拥护李濬的心思稍有了犹豫,可是现在他还有的选么? 每到夜里总是难熬至极,辗转反侧难以如眠,时而想到主上的安危,时而又想到时局能否安然好转,良久之后,他才忍不住老泪纵横,汉城里还有他的妻子父母呢…… 火炮的威力再大也只能轰烂那些城墙上的建筑,若说能把厚达十几步的夯土墙轰塌了,那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炮击进行了三天,程军门又严令不许打击城内民居,反反复复只能打城墙和城楼,看着弹痕累累又坑坑洼洼的夯土墙,一向无往不利的炮兵这回也彻底沒辙了。 程铭九却毫不在意,仿佛攻城受挫并沒有影响他的好情绪。 姚启圣朝手心吐了两口唾沫,两只手遍布水泡,但他咬紧牙关不喊一句疼,继续挥起了搞头挖着潮湿的沙土。与之通行的田川卫门比从前更加郁郁无言,在那次朝鲜奇兵的偷袭战中,他视若珍宝的武士刀断为三截……有几次,姚启圣甚至在夜间发现这个倭寇捧着刀在默默流泪。他真怕这厮憋屈出什么病來。 “田川,又他娘的偷懒!还有你,姚启圣,你们两个就是一丘之貉,一对废物,队里的铁锅都看不住,你说说,你还能做什么?挖地道也不好好挖,挖两镐歇一会,想养膘别來三卫军啊……” 队官这两天看姚启圣和田川卫门横竖不顺眼,做饭的大铁锅被姚启圣在朝鲜奇兵突袭时丢掉了,他本想砍几个首级立些功劳,哪曾想三卫军辅兵的火枪长枪根本就沒给他机会,后來再回去寻铁锅时,竟是死活都找不到了。 最后弄的两手空,敌人首级沒砍下一颗,连本职该当看好的铁锅都丢了。 所以,队官的责骂和刻意惩罚刁难,让姚启圣有苦难言,毕竟有错在先,又凭什么去反抗呢? 说实话,他对上头下令挖地道的命令很是不以为然,如果挖地道就能破城,当年隋炀帝三征高丽何至于落得个悲惨下场,奴酋围宁远能被红夷大炮轰死? 说起历史事件來,姚启圣头头是道,甚至觉得如果有机会能够见到那位程军门,绝对有必要劝谏一番,这种劳而无功的法子,只能是浪费时间。 那队官见姚启圣的表情,知道他又要发表长篇大论,便事先将其堵了回去,“好好挖你的土,再啰嗦,明天还让你挖!” 听到队官的威胁,姚启圣干脆利落的闭上了嘴巴,他虽然很是憎恶这个总是针对自己的家伙,但也知道挖坑这活不是人干的。姚启圣当初在家乡时,也算是养尊处优,嘉靖不错的他何曾受过这种罪。 明明是要投笔从戎的,可现在看看自己都干了些什么?自打加入了人人都引以为傲的三卫军辅兵营,先是做饭,现在又挖坑,这和他想象中的差距也太大了。 姚启圣每每想要放弃,可一想到古人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自己遭受这点挫折和身体的痛苦又算得了什么? 于是,姚启圣又鼓足了劲头,不顾满手水泡火辣辣的疼,挥动镐头上下翻飞。 经过两夜的挖掘,地道已经初具规模,约莫着已经延伸到汉城城墙的下面,只要再加把劲,明天说不定就能挖到城里去,不过姚启圣的心里又打起了鼓。听说,守城对付挖地道也有一套办法,什么水淹之类的,他还真怕挖到一半被这些野人灌水,不明不白的死在城墙下面。 “行了,行了!都撤出去,快快,抓紧,别磨蹭!哎,姚启圣,怎么你还沒挖够啊……” 队官那令人厌恶的声音又传了过來,姚启圣立即觉得眼前好像飞舞起了无数的苍蝇,他真想堵住耳朵。但是,他更像尽快离开这个令人压抑无比的地道。 出了地道以后,姚启圣发现已经有辅兵将数十个磨盘大小的牛皮纸包堆放在了地道口。 这让他大感好奇,那位程军门肚子里究竟打的什么主意?这些牛皮纸包里又是些什么东西?从那些辅兵搬动牛皮纸包的动作來看,应当不是很沉重。 屁股上突然传來一阵巨大的力道,姚启圣重心不稳差点向前扑到,摔了个狗啃屎。不用回头看,他都知道一定又是队官在针对自己。果不其然,令人厌恶的声音又响了起來:“赶紧走!别磨磨蹭蹭的!” 当所有挖坑的辅兵从地道里撤出來以后,就开始有辅兵向地道里运送牛皮纸包,速度很快,每个人的脸上也是神色紧张……姚启圣下意识觉得,今夜一定会发生什么大事! 这时,姚启圣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一扭头,发现是辅兵营认识的一个同袍,这人生的憨厚,所以他很愿意与之打交道。 “姚兄弟,程军门已经下令了,今夜要总攻汉城?有热闹看了……” 姚启圣大为奇怪,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凑上去问道:“怎么攻?地道沒挖完,难不成爬上去?那得死多少人……” 那辅兵也是不甚了了,只很自信的道:“程军门说话向來都沒错,看着吧,明天咱们就能进城了!” …… 姚启圣不知道如何评价这些辅兵盲目对诸将的崇拜,但他总觉得攻下汉城沒那么简单。 刚刚尽入辅兵营地,姚启圣忽然就觉得脚下大地一阵突突猛跳,然后就夜空中就传來了闷雷一样的声音。他循着声音回头,便见信号炮的炮弹已经打到了汉城城墙的上空。 不对! 姚启圣揉了揉眼睛,前面哪里还有什么城墙,分明就是一片狼狈的土堆。 霎时间,万炮齐发,喊杀声一片连绵起伏。 好半晌之后,姚启圣终于明白了,那些运到地道里的牛皮纸包里肯定都是火药,用火药炸城,也就三卫军能想得出來。 “唉!程军门果然用兵如神!” 姚启圣由衷的发出了赞叹,同时又对自己的自以为是感到羞愧,庆幸沒有到程铭九面前丢人现眼,那样可就贻笑大方了。 这时身后又传來了一个沙哑的声音,“嘿!这都是咱们这虏侯当年在北直隶抗击鞑子时用过的招数!要说用兵如神,镇虏侯如果说自己是第二,那就沒人敢说自己是第一了!” 回头,说话的是一个瘸了腿的辅兵,这个人他也知道,总是吹嘘自己是当年在高阳城时就追随镇虏侯的,说起当年如何神勇,眉飞色舞。 姚启圣从來都沒认为这个辅兵说的是真话,吹牛皮的人太多了,都说自己当年如何如何……这一刻,他竟觉得自己相信了…… “镇虏侯的本事可不只是排兵布阵,当年斩杀奴王岳托,撒豆成兵,请了雷动电母來……” 姚启圣马上就被这通吹嘘拉回了现实,他可沒工夫听这老瘸子吹牛皮,不管外边打的多么惊天动地,他现在 只想好好的睡上一觉。挖了整整一夜的地道,浑身都要散架了。 次日一早,闵光勋便接到了程铭九亲兵的通知,请他带着麟坪大君一同进入汉城。 “什么?什么?可否请上国勇士再说一遍。” 那亲兵重复了一遍:“昨夜军门下令功城,一鼓而破,现在你们可以回家了!” 这,这怎么可能,闵光勋觉得好像是在做梦,昨夜的确响了半宿的炮,但是这种情形自围困汉城以來,每夜都是如此,所以并未放在心上,哪曾想竟这么随便就把汉城打了下來…… ---------------------------------------------- 老酒新书《乱唐》已经发布,兄弟们來支持一下吧,电脑站求花花,手机站求支持票!拜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九十四章 李氏灭,闵氏立! 汉城光复,权臣金鎏与傀儡国王纷纷自缢身死,而国王李倧最终在昌德宫中被发现的时候,尸体已经都臭了。此时正值六月盛夏,生肉一天就会**,更何况这位凄惨国王的尸身已经不知在这宫中停放了多少日子。 汉城之变前,闵光勋在朝鲜国中不过是一个边缘人物,否则也不会被派去海上迎接明军了,但经过金鎏的清洗后,朝中重臣死的死,逃的逃,他作为促成明军收复京城的重要大臣,地位自然一日千里,已经成为了朝鲜国中地位仅次于麟坪大君李濬的人物。 众所周知,李濬已经成了承继朝鲜国王之位的热门人选,也可以说是唯一人选,那么一直忠心耿耿护持在他身边的闵光勋将來百分之百就是总揽国政的重臣。 在宫变中未受波及的官吏便开始想方设法的钻营,以求新朝之下仍能官运亨通。 而这位朝鲜国的头号忠臣,此时此刻正沉浸在主上惨死的悲痛中,他忍着鼻口中的阵阵腐臭,扑倒在灵前哭嚎不止。麟坪大君李濬也换上了麻衣孝服,跪在一旁抹着眼睛,可是眼窝里却沒有一滴眼泪。 好半晌之后,闵光勋才从地上爬起來,双眼通红,嗓音暗咽。 “国中不可一日无君,大君请节哀,主上崩逝,遗志……” “一切单凭大使做主!” 麟坪大君沒等闵光勋将话说完,便先一步接过了话头。如果按照正常的套路,闵光勋代表臣下劝进,麟坪大君则要坚辞不受,以示谦逊诚孝,三请三辞之后,礼数做足,然后再名正言顺的承继王位。 朝鲜国虽然地处化外番邦,但一直仰慕中国文化,李氏王朝以各代国王都力促学习中国,习汉文说汉话,立国二百余年的今日,便连这等虚伪的表面功夫都学的惟妙惟肖。 但是,麟坪大君偏偏沒有三辞三让,闵光勋沒等将话挑明,他就已经相对隐晦的一口答应。这反倒让闵光勋无所适从,准备了一肚子劝进的话就都用不上了。 闵光勋又一转念,现在是宫变之后,国主新丧的危难时刻,国中人心惶惶,不拘泥虚礼也在情理之中,必须马上确立李濬的国王之位,也好断了其他人的不轨念想。 要知道,自李成桂开创王朝以來,历次国王交替都是刀光血影中杀出來的。就说开国之主李成桂,不也是两次经历王子之乱,最后被儿子太宗圈禁了十年,才悲惨的死去。往后这种例子数不胜数,比如刚刚崩逝的李倧也是经过了多次宫变而均化险为夷,只是最终也沒能躲过了这一劫。 说白了,朝鲜国中宫变就像家常便饭一样,深知其中厉害的闵光勋当然不能坐看乱局延续下去。虽然,他对明军有着足够的好感,但在这等内忧外患之时,咽喉要害扼于他人之手,弄不好就会顷刻间亡国。 因此,李濬的国君地位必须得到那位程将军的认同,只有如此,李濬才有可能顺利的继位。这也意味着,李倧在位时与满清东虏建立的藩属关系将就此终结。同时,朝鲜国和李濬都要面临着对方猛烈的报复。 而劳师远征的明军能否顶得住满清的奋力一击吗? 三卫军接管城防当日,程铭九便下令整个汉城进行战时管制,任何人无论出入,都要有三卫军出具的公文,否则任何人都不得擅自出入。 两日后,远征舰队开进汉江,來到了朝鲜的国度。华莱士与何斌对局势的进展如此之神速都感到出奇的惊讶,一则极为巧合的赶上了朝鲜国宫变,二则对朝鲜军的战斗力如此之低下也是始料未及的。 何斌建议程铭九就此终结李氏王朝,另立一个傀儡,正可任由三卫军摆布。他的理由很充分,李氏在朝鲜根基太盛,一旦让他们立稳了根基,随时就有可能翻脸。 而另立新朝就不一样了,作为李氏的叛臣,在朝鲜国中毫无根基,若想保住根基除了紧紧的站在三卫军一边,便再无他法。 程铭九正在为朝鲜国王李倧身死的事闹心,他对那个阴郁的麟坪大君毫无好感,总觉得此人脑后反骨太过明显,立了他将來难免会带來麻烦。而闵光勋这几日则天天來游说,以求尽快确立李濬的国君地位。 此时,何斌提出的建议,立时就正中下怀,顿有恍然大悟之,连连拍着大腿。 如何只在死胡同了转悠,难道沒了张屠户就吃不了带毛猪吗?干脆就废掉李氏王朝,那个观察使闵光勋为人忠直,行事也极有分寸,深得程铭九好感,此人不就是最佳的继位人选么? “好!就依何军门所言,废掉李氏,另立闵氏!” 程铭九站起身子,重重拍了一下桌子。 “军门且慢,此事还要有个花样,不知军门可有了人选?” 程铭九点点头,“俺看就立那个观察使闵光勋!还要什么花样?” 何斌双掌交击:“此人甚妙!” 炮击之后,汉城城墙损毁严重,三卫军组织了大批朝鲜丁壮重修那一段城墙,重建被炸毁的城楼。城下运土夯筑,城上清理敌楼倒塌后的残砖碎瓦。 忽然,丁壮中起了一阵骚乱,引得负责看守的朝鲜军,不得不介入其中,整顿秩序。 三卫军在接掌城防之后,又专门收编了一批朝鲜本国士兵,用來维护城中治安,以补充人数不足的缺漏。这种看管民夫丁壮的活,自然交给他们再合适不过。 原來民壮们从废墟中竟刨出了一块立起來足有一人高的石碑,其上刻着六个苍劲的汉字。 “李氏灭,闵氏立!” 其时,朝鲜国举国皆习汉文说汉话,自然认得这石碑上的内容。当值的军校脸色顿时就是剧变,一种强烈的预感告诉他,朝鲜国中即将迎來一场暴风骤雨! 几乎是一日间,汉城内就传遍了发现石碑的消息,“李氏灭,闵氏立”这六个字已经尽人皆知,当然也包括正在王宫中为李倧守灵的麟坪大君。 直到此时此刻,一直强作镇定的李濬再也无法淡定。 “大君,闵大使求见!” 李濬下意识的回道:“传!”但顷刻间又厉声喝住了那小宦官:“不见,不见,本君谁都不见,传令下去,闭锁宫门!” 什么叫“李氏灭,闵氏立”?傻子都知道,李氏自然是他李家二百年江山,而闵氏不就是在光复汉城一战中立下定策之功的闵光勋吗? 闵光勋在这种时候求见,他究竟怀揣的什么心思?他三日前信誓旦旦的拥立自己为国王,虽然要征得明朝人的同意,可数日过去,成与不成,总该有个结果出來吧! 现在结果出來了,“李氏灭,闵氏立”这六个字分明就是闵光勋给他的答案啊! 真真是狼子野心,李濬咬牙切齿,深恨自己错信了奸佞引狼入室。他仰天长叹,骤然间就已经泪流满面,难道朝鲜李氏王朝就要断绝在自己的手中了吗? 不!绝不能! “慢着,回來!” 李濬叫住了刚要跨出殿门的小宦官,“传闵大使到建德殿等候,本君随后就到。”然后又声音阴狠的补充了一句:“闵光勋进宫之后,立即闭锁宫门!” 小宦官被麟坪大君突变的神情声音吓了一跳,唯唯诺诺的应了,便逃也似的去传令了。 然后,李濬立即召來了一直随侍在身边的心腹宦官,十几个人虽然不多,但成事也绰绰有余了! …… “李氏存亡到现在就都拜托在诸位身上了!” 李濬一番叮嘱之后突然倒身下拜,惊得一种宦官们诚惶诚恐,赶忙都一齐跪了下來,口中不伦不类的呜咽道:“主辱臣死,奴婢们死罪,死罪!” 李濬直起身子,双目陡然射出了一团前所未见的精光,“事成之后,你们全是李氏再造功勋,封侯封公!” 一句话,将宦官们激动的难以自制,纷纷表态,愿为麟坪大君效死! 宦官们信誓旦旦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殿中回响着,李濬恨不得咬碎满口的牙齿…… “大君,闵大使已经到了建德殿!” 李濬回应道:“去告诉闵大使,本君片刻就到!” 建德殿的大门吱嘎一声开了,李濬昂首阔步走了进來,恭候多时的闵光勋赶忙俯身下拜。 “臣参见主上!” 自从那日之后,闵光勋便改变了以往对李濬的称呼,而以君臣相称。 但回应闵光勋的并非是以往那般,李濬的谦逊相扶,而是一阵重重的殿门关闭之声。 闵光勋下意识的抬起头來,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却一眼便看见,李濬面露狰狞之色,正仇恨的盯着自己! “主上?” 多年的阅历使闵光勋立即意识到了危险,但他仍旧不敢相信,这个自己一直悉心教导的学生,会挥刀相向!眨眼之后,闵光勋就发现他错的离谱。 李濬一摆手,身后十几个宦官便如狼似虎的扑了过來,手中虽然拿的不是军刀利剑,但柴刀、菜刀也同样致命! ---------------------- 新书《乱唐》发布,手中有鲜花的兄弟们送一送啊,用手机看的兄弟,送一送支持票!拜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九十五章 诛杀李氏 闵光勋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学生李濬居然会指使宦官击杀自己,骇然之下本能的转身就逃。他知道,建德殿有供宦官行走的偏门,只要离开这建德殿便安全了一半。 与此同时,他几乎是满怀激愤的喊了一句:“大君何以如此对我?” 李濬不听他这句话还好,听了以后近乎于失态的怒骂道:“‘李氏灭,闵氏立’,本君如何想到过,你竟是这等道貌岸然,居心叵测的卑劣贼子,凡我朝鲜国人人得而诛之!” 闵光勋此來正是为汉城内沸沸扬扬的谣言,世人都看得出來,闵氏指的当然就是他闵光勋,但是,天地可鉴,他却从未生出过对李氏王朝一丝一毫不敬之心。 闵光勋想向李濬剖白心迹,表明自己绝无异心,而且挖出石碑,以及石碑上的文字,更是与他沒有半分关系。可李濬并沒有给他机会,这个一向看起來柔弱文静的王世子居然在爆发之后,动用了如此极端的手段。 朝鲜王宫的建德殿并不大,眨眼间闵光勋就跑到了偏门,一扇红漆小门虚掩着,他用此生最快的速度,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把推开了那扇门,抬腿就向外奔去。 眼见着闵光勋就要溜出自己的控制范围,李濬急怒交加,从小宦官手中夺过一把柴刀,抡圆了胳膊便狠狠的掷了出去,这一下不偏不倚正好击中了闵光勋的背部,锋利的柴刀刀锋,割开了锦袍,切开了皮肉,鲜血顿时涌了出來。 钻心的刺痛自背部传來,疼得闵光勋几乎窒息,但生死存亡一刻,人的潜能是无限的,他奋力奔了出去,但也只差一步,左脚绊在尺把高的门槛上,整个人都失去了平衡,直直的向前摔了出去。 闵光勋暗道我命休矣,他知道仅仅是这一跤,只怕再也沒有机会站起來了。 养尊处优的李濬也不知从哪里來的爆发力,见到闵光勋摔倒在门口,三步并作两步向前冲去,口中用一种近乎于嘶吼的声音骂着:“杀了他,杀了他,杀了这个乱臣贼子!” 敢于篡夺李氏江山的人,他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此人。 轰轰! 两声巨响突然而至! 是明军大炮的声音!李濬被陡然吓的一哆嗦,在明军攻城时,每日都不绝于耳,那时他只觉得炮声好像天籁之音,轰的那些叛臣贼兵们死无葬身之地才好。而今,再听到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炮声,竟是瞬间从头凉到了脚。 紧接着,宫门处隐隐传來了阵阵时杀气腾腾的嘶喊声,“不好了,明军闯宫了,明军杀进來了……” 宦官们惊慌失措的四处奔逃,李濬回身去看自己的那十几个亲信,只见他们也是被吓得面无人色,跟着大君杀闵光勋,那是为了日后的荣华富贵,如果要掉脑袋,谁还肯卖力的冲锋陷阵? “大,大君,咱们,咱们避一避吧!” 最终还是一个见过些世面的宦官说出了一个还算靠谱的建议,的确,在这种时刻留在此地就只能是坐以待毙! “避?避到哪去?朝鲜国都是我李氏的,岂能让这闵姓狗贼赚了去?” 此时的李濬已经失去了理智,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宰了这个有可能篡夺李氏江山的闵光勋,至于以后的事,他现在还考虑不到那么多。 但是小宦官们却不能不考虑,谁也不想稀里糊涂就丢了性命,几个胆子大点的继续劝道:“大君,再不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岂料李濬陡然变脸,一挥手中的柴刀直劈在了身侧说话的宦官脖颈上,顿时鲜血四溅,眼见着宦官是活不成了,但柴刀毕竟不是武器,刀看在脖颈上,最终被颈骨所阻挡,因此这一刀只劈进去了一半。 刀身就如此嵌在了宦官的勃颈上,嘶喊,惨嚎,疾速喷溅的鲜血,李濬骇的下意识松开了手,只见那宦官勃颈上带着柴刀,在漫无目的的奔走了几步之后,扑通一下栽倒在地。 闵光勋趁着这个机会,从地上艰难的爬了起來,却并沒有急着逃跑,反而向李濬解释着:“大君请听臣下一言,那石碑臣下的的确确不知情啊!” 李濬哪里肯信,只不断的冷笑着:“任你说的天花乱坠,也休想本君再相信你一个字!狗贼,纳命來!” 说罢,李濬呼的扑了上去,只是他手中沒了柴刀,只好徒手去掐闵光勋的脖颈,而闵光勋由于背上有伤,动作就慢的多了,结果被李濬掐了个结结实实。 闵光勋不想死,却也不愿伤了李濬,两个人就如此在地上滚作一团。 这一幕到将李濬的那十几个心腹宦官看的傻眼了,有人趁机道:“此时不走还等何时?” “往哪走?能跑得过明军的双腿?” 言下之意他们这回算是彻底完蛋了,而有一个宦官突然提议:“为甚非得跑?现成的投名状在此处摆着呢!” 宦官们顿时恍然大悟,一拥而上扑向了麟坪大君李濬。 有的小宦官去掰李濬死死掐住闵光勋脖颈的手臂,有的宦官抱住李濬的大腿就使劲向后拉。更有甚者,直接抬起脚來冲李濬的头脸踹去。 总之,一顿群殴之后,已经陷入疯狂状态的李濬终于被一群宦官制服,以衣带将其手脚死死困住。然后又有宦官,颤巍巍的扶起了满身是血的闵光勋。 “大使受惊了,小人们也是被大君逼的沒有法子。” 看着眼前这荒唐的一幕,闵光勋欲哭无泪,设想的朝鲜中兴在一夕之间就被残酷的现实撕的粉碎。这些还不是他最痛心的,李濬的猜忌与背叛让他深受打击。 因此,一时之间闵光勋也无所适从,只不停的跺着脚:“唉!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 与此同时,大队明军开进了王宫,带队的军官大声呼喊着:“闵大使,闵大使何在?闵大使可安好?” 闵光勋并沒有回答,而是他身边的宦官扯着脖子喊道:“闵大使安好,闵大使在建德殿!” 很快,一队明军便包围了建德殿,然后又不由分说,将在场的所有宦官一股脑都抓了起來。宦官们万沒想到,换來的竟是这个结果,恐惧而又不甘心的分辨道:“老爷捉错了人,是小人们制住了麟坪大君,闵大使才安然无恙……” 宦官生怕自己话沒有说服力,又转向闵光勋,“闵大使,您倒是说句话,为小人们做个证啊!” 却听闵光勋冷冰冰丢下一句话:“这些卖主求肉的鼠辈,全部该杀!” 一句话,等于判了这些宦官死刑。那带队的军官再不说一句话,手一挥,如狼似虎的三卫军就把这些软脚鸡一个个押了下去。但闵光勋的官袍已经被血染红了半边,那军官也被吓的不轻,此行进王宫的首要任务就是保护闵光勋周全,不曾想竟被李濬所暗算。 “快带闵大使去医治伤口!” 闵光勋自知虽然浑身是血,看着甚事吓人,实际上却不致命。于是,他并沒有顺从军官的安排,而是來到了李濬面前,亲自为他松开了绑住手脚的衣带,刚要说话却已经泣不成声。 “假惺惺的嚎丧吗?本君还沒死呢!” 在李濬的心里他和闵光勋的情分早就丢的干干净净,剩下的除了仇恨还是仇恨,而今一击杀之不成,纵使反被贼人所害,将來青史之上也必然会有他李濬浓墨重彩的一笔。 想到此处,李濬竟哈哈大笑起來,笑的癫狂,笑的绝望,笑的满脸是泪,满脸是血! 很快,王宫中便正式向朝鲜国官民发布了诏书,这是一道逊位诏书,据说乃是从死去的国王李倧身上发现的遗诏。其中所言,自称受=得上天授意,李氏王朝气数已尽,如果执意存续下去,必会有伤天和,为朝鲜国百姓带來灾难。 李倧深明大义,不以一家一姓之利益为重心,毅然决然放弃了全部的地位和权力,将朝鲜国的君主之位,禅让给了千古不世出的名臣闵光勋,自此以后,李氏王朝将彻底成为过眼云烟。 而朝鲜的新篇章,将由闵氏王朝所开创! 至于,最初呼声甚高的麟坪大君李濬则因父亲李倧惨死,伤心过度而伤了脑神,神智时而清醒,又时而混乱,更加要命的是,李濬在犯病时会表现出强烈的攻击性甚至会出现自残行为。 闵光勋为了制止犯病自残的李濬竟被对方以柴刀砍伤…… 消息一条条的公布出來,整个汉城都陷入了空前的震惊与迷茫中。包括汉城的权贵们,他们猜了一百种结局,默数了所有可能继承朝鲜国国王之位的人选,可任谁都想不到,最终登上那王位的竟是闵光勋! 最先反应过來的,是汉城里李氏一族,一夜之间就失去了王族的身份,这让他们如何甘心,一场暴乱瞬间爆发。但是,三卫军早就有了准备,仅仅一夜的功夫就将所有叛乱之人悉数诛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九十六章 归附大明 一个人,闵光勋静坐无言,诺大的建昌宫中空空荡荡。 “主上,上国将军请见!” 小宦官的声音在殿外颤颤巍巍的响起。此时的闵光勋在世人眼中除了是李氏的叛臣,更是一个杀人魔王。他即位的第一道旨意就是下令将出卖李濬的十几个宦官悉数剥皮实草,明朝曾用这种方式处置贪污重犯和反贼,这些卖主求荣的鼠辈自然不能轻饶。 闵光勋已经明白,这一切的一切,定然都是明朝人在幕后操纵的,他悔,他恨,引狼入室,才有了今日这般进退两难的境地。多年來的儒家忠孝教育告诉他,面临这种境地,要么死节殉主,要么拼力一拨。 这种念头就像毒虫一样无时不刻在啃噬着他的心,但闵光勋却不能这么做,他无法从容的对父母妻子兄弟以及闵氏家族轻易放手。所以,就算是自己现在已经被架在了火上烤,也要咬紧牙关坚持到底。 “就说我已经歇息了,让他明日再來!” 自从明白石碑事件是程铭九一手策划出來的以后,闵光勋对他的态度已经产生了彻底的逆转,由于本能的厌恶,拒绝了他的请见。 “怎么?沒听懂吗?还愣在这里作甚?”见那宦官站在当场沒有反映,闵光勋便恼怒的斥道。这些宦官因着记恨他处死了一批宦官的缘故,时常明里暗里阳奉阴违。 “主上,上国将军已经进來了,奴婢,奴婢,拦不住啊!” 闵光勋这才恍然,自从李濬密谋击杀自己的事件以后,明军接管了宫城内外的一切防务,程铭九就算要进來,又何须经过自己的同意。半晌之后,他只能叹了一口气,“既然如此,就请他进來吧!” 自从被架在火上烤以后,闵光勋觉得自己已经性情大变,对人开始变得刻薄,对任何事都反复的怀疑。 “外臣程铭九见过朝鲜国主!” “不知上国将军连夜求见,有何要事!” 闵光勋很是抵触的敷衍着。 程铭九也不虚应,而是递上了两封公文,闵光勋接过宦官转呈的公文后,分别看了两眼,便从案上捧起国玺,一一盖了上去。两封国书就此新鲜出炉。 七月初一,大明朝廷突然接到了从海路而來的朝鲜国国书,简略的介绍了国中改朝换代的变故,并在其中引去了三卫军,表明闵氏愿继续尊奉明朝为宗主。 看到这封国书以后,大明天子朱由检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的是朝鲜国重新归附等于在满清的背后又重新钉了颗钉子,忧的是朝鲜国动荡之后,又宣布归附大明,满清东虏势必不会无动于衷,届时一定会提兵征讨,那么大明做为宗主国却沒有能力保护属国,这一切又终将成为镜花水月。 朱由检捧着国书好半晌沒有言语一声,又过了一会,他才抬起头來看向刚刚回京的杨嗣昌,河南大战总算见到了曙光,由于有了山西新军的配合,李自成的战线急剧收缩,很快就会重新把他们锁进关中,到时候就可以腾出手來整顿朝中上下。 连年的在外征战,风刀霜剑在这位文臣身上留下了太多痕迹,一张脸颧骨高高隆起,皱纹犹如沟壑一般,刀劈斧凿。 “杨卿,朝鲜国意欲重新归附我朝,可有良策应对?” 杨嗣昌想也不想,直截了当的答道:“陛下,而今我大明内部仍旧不靖,此时若应下朝鲜国国书,必然会惹恼了建奴。而今孙承宗刚刚死了,山海关人心不稳,若为一虚名而重启北边刀兵,得不偿失!” 杨嗣昌的想法很简单,眼看着中原剿贼战事就要接近尾声,这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他不容许任何人破坏掉。如果接下了朝鲜国的国书,建奴提兵南下报复,只怕又给了李自成苟延残喘的机会,而自己毕其功于一役的设想也将就此付之东流。 得到这个建议,显然不是朱由检最乐意听到的,丢失了朝鲜国这个藩属,对大明而言一则颜面尽丧,二则失去了夹击满清东虏的宗藩。 其实,他十分期盼能从杨嗣昌口中听到相反的建议。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内阁大学士,刘宇亮则罕有的说话了。 “李逆重要,边事同样重要,一旦朝鲜国能够与我大明合击东虏,奴酋势必不敢再从容叩关南侵!老臣以为,此事当慎而重之,从长计议!” 刘宇亮的话很得朱由检的心意,但他只是个光说话不动手的阁臣,兵事上完全不如杨嗣昌有发言权,既然杨嗣昌表示不赞同重新接收朝鲜这个宗藩,那么就只能看着他自生自灭吗? 而内阁首辅周延儒则如老僧入定一言不发,只呆呆的注视着脚面,仿佛沒有看见皇帝期待的目光,也好像听不到其他阁臣激烈的争论。 朝中大体上还是分为了实力相当的两派,一派主张放弃朝鲜国,集中精力平靖内乱。另一派则主张重新接纳朝鲜国为藩属,并对新立的国王闵氏加以承认和册封,以此來作为牵制满清东虏的筹码。 周延儒心里明镜一般,这两个选择无论选择哪一个都将面临无穷的后患,所以此时此刻最佳的办法就是置身事外,既不参与也不主张。反正自从皇帝重新启用杨嗣昌以后,此人在内阁中已经有了隐隐然凌驾于他头上的架势。 而皇帝似乎也更看重于杨嗣昌,凡有兵事必然会请教杨嗣昌的看法,而他这个内阁首辅则已经快沦为木胎泥塑了,既然如此,又何必急吼吼的上赶着去背这个黑锅呢。 更何况,不论是刘宇亮倒霉,亦或是杨嗣昌倒霉,这都是周延儒所乐见的,到时候,皇帝不还是要倚重他这位内阁首辅吗? 打定主意以后,周延儒便心安理得的站在当场,一言不发。 朝鲜国遣使要求归附,打乱了朝中原本的计划,也使得官员们分化为倾向于接纳朝鲜,和拒绝接纳朝鲜两派。而且无论哪一派,摆出來的理由都堂而皇之,让人深以为然。 面对这种两难选择的境地,朱由检头疼不已,他的目光在殿中來回扫视着,正看到内阁首辅周延儒低着头如老僧入定的站在人堆里,心中顿时就腾起一股火气。 “周卿,此事可有两侧?” 周延儒早就打好了腹稿,打太极的功夫,他自问如果自己甘为第二的话,那么满朝文武将无人敢于自称第一。 “启禀陛下,臣以为,朝鲜国归附,事关天朝声誉,不可简单回绝。” 朱由检点点头,周延儒这么说正合他的心意,于是便继续问道:“这么说,周卿是赞同接纳朝鲜了?可有应对良策?” 这时,周延儒才又不紧不慢的答道:“臣还以为,接纳朝鲜,也必然会惹怒东虏奴酋,平静了两年之久的辽东辽西,将恐有重启战端的危险。” 一句话又将核心内容拉了回來,朱由检只气的太阳穴生疼,但还是强忍着怒意。 “周卿所言,前后矛盾,究竟我大明该不该接纳朝鲜国为藩属?” 但周延儒就是不直接正面回答问題,继续道:“两者皆事关要害,皆不可轻视。况且,朝鲜国与大明陆上交通已经断绝,一切只能通过茫茫大海,一旦东虏兴师,兵连祸结,其中变数太大,这也是需要慎重的原因之一。臣又听闻,镇虏侯在江南曾练就一支可以远洋的水师,或许他会有合适的办法。” 李信这个名字已经许久沒人在朱由检的面前提起。满朝文武谁都知道,李信现在已经成了朱由检最不愿意提及和听到的人。正是这个他一手提拔起來的骁将,一步步掐住了大明王朝的咽喉,甚至还多有阳奉阴违之举,到了现在,尾大不掉之势已成,再想要削去其兵权,又谈何容易?弄不好又将引起一场席卷全国的大乱。 现在周延儒提起了李信,很多人都等着看他的笑话,等着朱由检痛斥他。 但让人意料之外的是,朱由检竟罕见的沒有发怒,甚至还若有若无的点点头。 “这也是个主意,拟旨,将这国书发往南京,让镇虏侯处置接纳朝鲜国为藩属之事宜!” 朱由检并非是询问李信的意见,而是已经有了决断,让李信去去安全处置这件事,以及跟进各种事后可能发生的变化。 “如果东虏为此出兵该作何应对?” 杨嗣昌可不想莫名其妙的就被卷进朝鲜国与满清的战事当中,便针锋相对的看向周延儒。他不能当面质问皇帝,却敢质问周延儒。 而周延儒却一脸的淡定,“既然圣上交由镇虏侯去安全处置,杨相这话似乎问错了人!” 除此之外,周延儒便又重新如老僧入定,对朝堂上的纷争再不发一言。 其实周延儒所说,交由镇虏侯去安全处置,其中暗示了杨嗣昌,就算满清征伐朝鲜,出兵相救的责任也在李信,而不在他杨嗣昌。 这是杨嗣昌的底线,只要不影响他于中原陕甘的攻略计划,周延儒也好,刘宇亮也罢,就由着他们随便折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九十六章 考试争端 内阁重臣各怀鬼胎,最后竟一致将李信推到了前台,把鲜的烂摊子扣到了他的头上。而其他人则或秉持着明哲保身的原则,或摆出一副我碗里的肉别人不能动的态度。 大明天子朱由检明明觉得朝鲜一事交给李信不妥,却又无可奈何,手下无人可用,亦或是说手下的人都不想沾朝鲜的边。 其实道理很简单,接受朝鲜的差事,势必绕不开满清东虏,这就注定了朝鲜事,不但棘手,而且失败的风险极高,如果因此而获罪,岂非得不偿失? 推给李信则不同,他弄的好了,于朝廷是解决了大麻烦,弄的不好,正可以用大把的理由去参劾他,攻击他。反正现在南北大运河已经同行,相信用不了多久,将这个马贼出身的丘八调离南京,便会得以实现。 内阁做主的几个大学士都视李信为眼中钉肉中刺,有这样一个可以构陷他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于是,原本派系分明,互相倾轧的内阁阁臣们,竟在此事上取得了空前的一致。 眼见事已至此,朱由检知道再让自己手下的这些大臣们去议,也议不出结果來。他揉了揉生疼的太阳穴,疲惫的挥挥手。 内侍宦官很有眼色的唱了一句,有事早走无事退朝! 大臣们纷纷再拜山呼万岁,繁琐的陛辞之礼完毕后,鱼贯出了文华殿。 …… 朝鲜国都城汉城,最近三卫军中又掀起了一波热潮。 看着贴在军营门口的告示,有人啧啧连声,有人直道可惜。 “程军门要在咱们军中选拔人才,应该校武才是,怎么偏偏让人耍弄笔杆子?笔杆子是能带兵,还是能杀贼寇?” 有人品评着告示上的内容。 “这话说的不对,都说马上打天下,可从沒听过马上能治天下的。” 此言一出立即有人附和,“谁说不是呢,咱们三卫军再造朝鲜国,和开疆拓土也沒甚区别了,咱们这些光认几个字,连名字都写的歪歪扭扭的老粗去坐衙门……那不是,什么猴……” 那人笑了一声,然后似乎被卡住了,话在嘴边就是想不到该说哪一个词。 “兄弟可是要说沐猴而冠?” 不知是谁补充了一句,那人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一拍脑门。 “对,就是这个词,看俺这记性,话到嘴边就是说不出來,还是你老兄好学问……” 不过说到此处,那人的话戛然而止,然后面色开始变的古怪,“怎么哪都有你?分派你的锅都刷好了吗?” 人群顿时哄然大笑,“姚启圣,你就别在咱们王队官面前沐猴而冠了,赶紧回去刷锅吧,完不成任务,晚上回去又有你好受的!” 现在辅兵营谁都知道,伙食队的队官看不上姚启圣,从來都对他百般刁难,听说有次居然让他一夜连刷了五十口大锅,有一丁点灰渣都要罚他再多刷五口大锅! 尽管经常被人取笑嘲弄,可姚启圣仍旧红着脸与看不起他的人据理力争。 “我这次來是要报名参加考试的,程军门有明文规定,任何人不得以公事为由阻拦任何人参与考试!” 三卫军中很多队官营官都是大字不识几个老粗,而在三卫军中又沒有那种文尊武卑的观念,甚至在李信的刻意引导下还有反其道而行之的趋势,大多数三卫军将士心中都隐隐瞧不起那些只会耍弄笔杆子的读书人。 所以,考试的选拔并不顺利,甚至有的队官和营官公然警告部下,要埋头干好眼前手上的差事,不要想着能一飞冲天,一步登天。在三卫军中想要上位,那得靠实打实的军功,像耍弄笔杆子这种虚头,不顶事! 其实,李信在南京早就于三卫军中公开考试,选拔人才,派往地方仁事,但却遇到了意想不到的阻力,军中的中高级军官都认为这么做使得军中人心浮动,所以竟头一次对镇虏侯的军令,阳奉阴违了。 不过,很快就爆发了淮北战事,所以李信并沒有來得及深究应对此事。 而现在,程铭九在汉城也遇到了同样的难題。不过与之不同的是,他继续解决此事,所以才有了严令,任何人不得以任何借口阻拦部下报名参与考试。 不过,这条命令也是形同虚设,三卫军中等级森严,为了考试去高上官的状,直等于以下克上,所以真正公然翻脸的几乎沒有。 远征朝鲜的新军中很多人都是上过私塾的,有着良好的文化基础,程铭九信不过朝鲜人,所以他要选中国人分派到朝鲜地方去,监管地方军政实权。 那队官被姚启圣当面顶撞,面上挂不住,当即就嚷嚷着去找军法处定要对姚启圣执行忤逆上官的军法。在三卫军中忤逆上官的罪名相当严重,要当众杖责二十,而且如果再犯,那就沒有任何情面,即刻逐出三卫军。 以往那队官只要拿出这一招杀手锏,姚启圣一定会乖乖的听话从命。可这一次,队官失算了,姚启圣不但沒夹起尾巴灰溜溜的滚蛋,反而扬起了脖子,再次当面顶撞:“好,就找军法处來评评理,这事就算告到程军门那里,也是俺在理!” 队官的脸上终于挂不住了,再也不找什么军法处,撸起袖子抡圆了胳膊就朝姚启圣的身上打去。 姚启圣身材瘦小,又极为灵活岂能被肥胖的队官打中,轻巧的转身就避开了这虎虎生风的一拳。 队官见一拳打空,又再次挥动,姚启圣不敢于他对打,只好在告示板前的空地上和肥胖的队官绕起了圈子,片刻功夫,队官就被累的气喘吁吁。 “你给老子站住,你等着,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以后全队最脏最累的活都是你的了!” 热闹一起,围观的人越來越多,很快就引起了军法处的注意。 很快,胖子队官就和姚启圣被分别制住。 “你们两个公然扰乱军营秩序,按三卫军条例,每人杖责十五!” 胖子队官大喊冤枉声称姚启圣忤逆上官,姚启圣则指责队官阻止他报名参加考试在先,又公然私刑体罚士兵在后。 听了两人各执的一词后,带着红臂章的军法处军官眉头紧皱,冷眼扫视着队官和姚启圣。 “姚启圣所言你阻止他参与程军门亲自主持的考试,可是有的?” 胖子队官一时间张口结舌,阻止部下去参与考试在军中是很普遍的事,只不过从來不会有人放在明面上说而已。而他刚刚的确是公然在阻止姚启圣去参与考试了。 欺骗军法处的行为更加严重一经发现就会被立即开革出三卫军,而阻止姚启圣去参与考试的罪名则轻的多,队官知道轻重只好捏着鼻子承认了自己阻止姚启圣的事实。 军法处军官面无表情,不置可否,又接着问道:“你可曾有私刑体罚士兵的举动?” “冤枉啊,俺沒……” 他这话说了一半就咽回去,因为刚刚的确是自己先动的手。 然后军法处的军官又转向姚启圣,“你可有忤逆上官的轻薄之举?” 姚启圣据理力争,“在下的一切言行均在三卫军军纪条例的许可范围之内,如果不信,可问问在场的兄弟们!” “姚启圣说的对,俺们都能给他作证!” 这倒不是姚启圣的人缘突然变好了,而是那伙食队官实在招人恨,平时总是随心所欲的对伙食任意安排,不时还有些故意难为对头的行为,也正所谓众口难调,因此在吃这一条上,这厮可是得罪了一大帮人。 因此,大伙现在乐得见到那队官倒霉! “你们,你们……” 那队官刚想开口威胁,要对他们的伙食动手脚,可军法处的军官就在眼前,于是他识趣的闭上了嘴,将所有火气都憋回了肚子里。不过却暗暗发誓,一定要在这些混蛋的饭菜里扔些苍蝇,吐几口痰! 军法处的执法军官指了指队官,“你一会跟我走!”然后又指了指姚启圣,“你,赶紧报名去!程军门很重视这次考试,成绩好,直接出任地方,执掌大权也是有可能的!” 军法处的执法军官向來以贴面公正闻名,向來无私无情,而这次居然明显的在语言上偏向了姚启圣,所有人似乎都隐隐预料到了什么。 “先别急着高兴!”执法军官立即泼了一盆冷水,“报名以后來军法处领罚,扰乱军营秩序,必须从严处置!” 姚启圣兴高采烈的答应着,只要让他参与考试别说挨十几军棍,就算几十几百也是肯的。辅兵营伙食队他是再也待不下去了,如果这样的日子仍旧要继续,与初衷背离的越來越远,早晚有一天他会疯掉的。 他有种预感,这次考试以后一定会一鸣惊人,得到程军门的赏识和认可! 放榜那天,姚启圣拖着屁股上刚刚结痂的棍伤,满怀希望的去看榜,但数百人的名单,从头到尾,又从尾到头,看了好几遍居然是个榜上无名结局。 失望之余,他又想到了队官那种油腻的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九十七章 三年期限 榜上无名,就意味着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难道要一辈子做一个专管伙食的辅兵吗?圣人说,君子远庖厨,而他整日里和铁锅大勺打交道,这种蹉跎岁月的日子还要继续多久? 各种情绪在一瞬间都爆发了出來,姚启圣前所未有的感到了一种挫败,在三卫军中的种种遭遇将他此前所有的骄傲和自负都打碎成千片万片。 “姚启圣呢?姚启圣呢?赶紧给老子滚回去,刷锅!” 队官那油腻而又令人厌恶的又适时的响起。周围人都用一种同情的目光在看着这个可怜的年轻人。 很快,队官甩着肥硕的身子就一溜小跑了过來。 “怎么?还不服输吗?今日看你还有什么借口不会去刷锅?” 姚启圣愤怒的回过头去,他真想一拳将这个胖子痛打一顿,但是三卫军的军纪不允许,如果这么做,他就会彻底跌入绝望的深渊。 围观在公示板的众人发出一阵嘘声,突然鸣锣响鼓,有人在高喝道:“程军门钧命,辅兵姚启圣何在?招进问对!” “这呢,在这呢?” 听到程铭九亲兵的喊声,所有人立刻都來了精神头,知道有好戏看了。 能够得到程铭九的单独召见,说明姚启圣的试卷程军门十分满意,那么问題來了,这下一向爱欺负人的队官又该何以自处? 很显然,那队官一时间不知所措,万沒想到姚启圣这小竖子还能有咸鱼翻生的时候。 “哎!王队官还不招呼姚先生回去刷锅?” 姚先生是辅兵们给姚启圣所起的戏虐绰号,以讽刺他动辄的长篇大论! 那队官已经蒙了,分不清楚情况,不过却是个能屈能伸的人,脸上立即就是一变。 “姚先生,您,您去见程军门要紧,刷锅,刷锅的活交给,交给俺就是!” 人群中又是爆出了一阵哄笑。 姚启圣真是千般滋味在心头,一时地狱又一时天上,自己在这世间如此渺小渺小,所有的狂妄在上位者的一句话面前屁都不是! 仅仅三日功夫,盖着朝鲜国王印鉴的令旨就下发到了所有考试合格之人的手中。姚启圣差点被手中的令旨惊掉了眼睛。 “兹委任上国名士为平安道黜陟使!” 这个黜陟使可不简单,一切地方军政都可以由其节制,换言之,姚启圣在朝鲜国平安道已经是封疆大吏一般的人物了。 在研究过地图以后,姚启圣很快就察觉出了程铭九对自己的信任与重视。平安道所处的位置在与满清仅仅一江之隔,西南面与之隔海相望的就是辽东。 在初受重用的惊喜与兴奋消退后,随之而來的就是沉甸甸的责任与使命!他很快就意识到了镇虏侯出兵朝鲜的真实意图,什么拯救被朝鲜打劫的商船与商人,这些可能都是借口,甚至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打下朝鲜就等于捅了满清东虏的屁股,说到底还是为了攻打满清做准备啊! 八月二十五,來自南京的第一批补给船队抵达汉江,随船而來的有今年刚刚招募成军的新军一万人,有各种急需的军资弹药,其中还有三卫军刚刚批量生产的秘密武器。 呯! 程铭九手中的火枪震颤了一下,百步开外的一个人形标靶应声而倒。 “这批火枪的精准度都可以与我手中的这把一样吗?” 他上下摩挲着火枪,爱不释手,满眼都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何斌刚刚从南京回來,特地带來了一名西洋人,名字叫艾伯特,据说此前一直负责三卫军的武器生产与研制,现在被派了过來,是受命为程铭九组建训练一支新型的模范火枪兵。 艾伯特从随从手中又接过一支同样规格的火枪,又从另一名随从手中接过了一支将近二尺长,形制介于短刀和匕首之间的短刃。只见他轻巧的就讲这把短刃插在了枪口的卡槽中,又扣好专门的固定卡子,一把火枪与长枪的二合一武器就此呈现于眼前。 “将军阁下,镇虏侯已经正式为这种线膛遂发火枪命名为崇祯十四式,几年夏天开始进入大批量生产阶段,首批的一万杆崇祯十四式火枪将全部装备三卫军驻朝鲜的军队!” 程铭九啧啧赞叹,“有了这种武器,我驻朝军如虎添翼,满清东虏也沒甚可怕的了!” 艾伯特继续介绍着:“装备这种线膛遂发火枪以后,方阵的组成形式与作战战术都讲因此而深受影响,此前镇虏侯就已经命人编写好了操典手册,还请将军阁下过目!” 艾伯特的排场很大,随从就有十几个人,其中一个人专门捧上了一本装订成册的操典。 程铭九久历战阵,尤其是对火枪和长枪的使用有着更为深刻的认识。他知道,只要这种可以在枪口中装上短刃的火枪在军中普及开來,长枪兵将彻底退出历史舞台,燧发枪令人发指的精度与大幅度提高的射程,甚至可以压缩方阵的纵深,仅以宽大的战线就能形成足够强大的火力,如此一來,无论步兵亦或是骑兵的冲击,三卫军都是他们难以绕过去的梦魇。 他指着火枪上的短刃问艾比特:“这短刃可有名目?” 艾伯特点点头,“镇虏侯说了,这种短刃叫做刺刀!” 刺刀,刺刀!果真形象而又直接的名字! 程铭九已经迫不及待看到一支装备上这种利器的新军出现在面前。 很快,甄选新军的工作被提上日程,程铭九在解决了分赴各地任黜陟使的事情后,就一门心思的铺在了新新军的组建上。艾伯特并不对新新军的组成招募多发一言,他的目的和任务都很直接,那就是训练! 程铭九曾特地向李信请示,要求在朝鲜组建四个炮兵营,而李信的回复则更为激进,直接批复了八个炮兵营的名额。 “何军门打算何时动身返回南京啊?” 何斌对程铭九的感官不错,这是三卫军中元老里唯一一个沒有架子的高级将领。 “镇虏侯曾有令在先,命在下协助军门防备來自辽东的海上进犯!所以这次來就不走了,也是接替华莱士回去,听说镇虏侯另有重任!” 程铭九哦了一声,这原本也在情理之中,海军的将领之间进行换防,调防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至于华莱士返回南京究竟有何任用,何斌不说,程铭九也不会贸然张嘴去问。 反而是何斌沉不住气,压低了声音道:“听说,开春派出去的船队在大海东面发现了金矿,镇虏侯准备派一支规模在五千人上下的新军去防备西洋人的抢掠呢!” 程铭九早就听说过,李信派人往大海东方探险的事,初时还不以为然,不想现在竟然已经有了结果。如果真能一船船的运回來黄金,这种以海路探险的收益,可要比种庄稼收税要來的简单痛快多了。 “可是美洲?” 程铭九接着何斌的话头。 何斌击掌赞道:“程军门所言不差,镇虏侯曾说美洲有金矿,不想派了人去,果真就发现金矿!听说,那美洲是一片不毛之地,镇虏侯用了十万两白银的价格,在弗朗机人手里买下了方圆上千里的地盘,现在发现了黄金,十万两白银比起來连这小小的指甲盖都不如了!” 何斌的话语中充满了对镇虏侯先见之明的钦佩之意,但同时也有几分担心。 “弗朗机人吃了大亏,只怕不会善罢甘休,咱们通往美洲的航路,是弗朗机人开辟的,到时难免会发生海上冲突。镇虏侯说过,这一战迟早难以避免!” 听到弗朗机人又要与三卫军开战,程铭九也是一惊。深谙战争之道的他明白,两线作战可不是明智之举。按照镇虏侯的规划,现在的重中之重应该是攻击和压缩满清东虏才是。如果和弗朗机人擦枪走火,海上大战一起,朝鲜国与南京的海上通路势必要受到影响,到时候变数岂非就增加了? “镇虏侯也说过,眼下不是与弗朗机人开战的时候,打算以钱买平安,至少要保海上三年无战事!” 何斌的话让程铭九顿时浑身一阵,这等于在给了他一个期限,三年之内,平定满清东虏! 这可能吗?满清东虏肆虐大明北部,成为有明以來愈演愈烈的边患,甚至数次兵围大明京师。就算三卫军兵精粮足,程铭九也从未想过,要在三年内就能平定满清东虏。 镇虏侯定下这个时间表,无论如何都不能不让人浮想联翩。 程铭九的心思活了,是啊,今日的三卫军早就今非昔比,满清东虏的弓箭和马刀怎么可能是火枪与大炮的对手?造一支上好的弓箭要耗费将近一年的时间,而造一支火枪不过需要几天的时间。训练一个合格的弓手甚至要十几年的时间,而训练一名熟练的火枪兵不过需要年余甚至几个月的时间。 相比之下,孰优孰略,孰高孰下岂非一目了然? 汉江边响起了隆隆的炮声,这是三卫军的炮兵与步战营在进行一次大规模的协同作战演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九十八章 讹诈! 三卫军首批换装崇祯十四式遂发线膛枪的有八千人,程铭九挑选的都是当初参加过辽西大战的老营军卒,这些人有着丰富的作战经验,对这种新式武器的掌握和运用,也较那些新兵要熟练的快。 于是,汉江两岸的朝鲜国百姓们,整日里就看着明朝的军队在江滩的开阔地,练排枪,练放炮,有时候甚至排枪,大炮齐放。最初还有人以为是天兵天将下凡,捉鬼捉妖,弄的人心惶惶。后來时间一长,人们发现除了惊天动地的声响以外,对他们并无其他影响,于是又都放下心來。 又过了几日,就连挤在江滩上看热闹的百姓都逐渐少了。 半个月后,进入九月份的朝鲜国漫山遍野都是黄绿的树叶,秋天的到來意味着粮食即将有了收成,而东夷蛮族也将南下打草谷。 同时,有细心的朝鲜国百姓突然发现,一直在汉江边放排枪,放炮的明军不见了,几乎一夜之间,原本连绵数里的军营竟消失不见了。有人试图在明军营址上寻些丢弃的物什,打算贴补家用,但却个个空手而回。 那一片江滩干净的就好像从未有过驻军一般,而那绵延数里的帆布军营,似乎也只有在做梦的时候存在过。 姚启圣履任平安道黜陟使已经半月有余,下面的朝鲜官吏并沒有想象中那么难以约束。这些人要么倾力巴结,要么便是从父辈世袭下來的碌碌无为之辈。能够协助他理清政务的人几乎沒有,但他深知自己今时今日的地位來之不易,绝不能任由政务像野草一样自由生长。 其实,所谓的地方政务,只有两点,一是治民,二是治官。 但在朝鲜国与大明又有不同,镇虏侯全盘接管朝鲜国,最根本的目的就是要遏制满清东虏的发展,那么不论何种治政,都应当以此为基准。 所以,只要抓住了民心,地方官再想要掣肘,就让他们尝尝什么是后悔莫及。 姚启圣的应对策略很简单,眼看着进入秋收的农忙季节,他以黜陟使的名义颁布政令,免除了平安道百姓当年的所有徭役。这第一道政令,使得地方百姓们欢呼雀跃。 不过,有些人却未见起一般的高兴。其时,朝鲜国的徭役并非是官衙的工程有多么急迫,而是很多地方士绅打着官府的名义,使用官家徭役,去做自家的工。 而这在平安道本地已经习以为常,时下正是收成的季节,姚启圣一道政令颁布以后,半数的士绅甚至是地方官都失去了免费的劳动力,而他们的用工缺额,要么只能花大价钱从各乡雇佣,要么只能拖到农忙过后,才能恢复到正常水平。 这从根子上就得罪了当地的士绅,而姚启圣却不怕,因为就在他履任的同时,三卫军派驻平安道的治安队也一同进驻了平安道首府。如果谁敢公然起來闹事,那么正好可以堂而皇之的将他们以作乱的罪名逮捕下狱治罪。 果然就有不长眼的人,趁着姚启圣赶赴滨海视察的当口,于首府兴兵作乱,他们哪里是三卫军的对手。驻扎在首府的人马虽然名义上是治安队,但那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实际上他们都是辅兵营中的精锐敢战之事。 那些士绅们武装起來的家奴怎么可能是辅兵精锐的对手? 当姚启圣听说了有人作乱以后,不但沒有忧虑,反而还喜上眉梢。 “正犯愁不知该以什么理由将这些讨厌的本地士绅署理一遍,这现成的借口就送上门了!” 但是,姚启圣并沒有立刻下令进剿,反而大有深意的对与之同來的治安队指挥使交代了几句。 “把好城门,先让他们在城里折腾几天,把该折腾的人都折腾出來,等到时机成熟,咱们就來个瓮中捉鳖!” 治安队指挥使心领神会,整整三天时间,他沒想城里派出一兵一卒,甚至还对作乱士绅某些要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比如某士绅贿赂以求带些家奴友人进城等,指挥使均一一同意。 然而,是什么也就得意了三日,第四天一早,治安队突然开上城中街道,封锁了各处路口,然后按图索骥,将作乱的所有首脑统统逮了起來。当日午时,姚启圣进入平安道首府。 这一战,他大获全胜,但却沒料到,由此而后,将引发一系列就连姚启圣本人都难以置信的事件。 就在平乱之后的第五天,姚启圣忽然接到了满清方面送來的公文,要求他释放被捉的商人,以及发还财产,因为他们都是在为满清工作,否则就会兵戎相见! “这是**裸的讹诈!” 姚启圣愤怒的骂着满清东虏手臂伸的太长,但一转眼他竟又笑了。当即行文回信,只要满清方面出示人员路引和物资清单,他就可以凭此放人退货! 姚启圣如此大胆的回信,就连治安队的指挥使都有些担心。 “大使,这么回信是否不妥?万一满清方面真的出示了清单,难不成咱们要白拱手让出去着许多物资?” 在治安队指挥使看來,出人可以,大不了就是放出去几个浪费粮食的废物,但物资货物可都來之不易,岂可说送出去就送出去呢? 姚启圣神秘一笑,“放心,山人自有妙计!” 治安队指挥使一头雾水,满腹的狐疑,却又只能相信姚启圣的办法,谁让姚启圣的官比他大呢! 姚启圣看出來治安队指挥使的担心,便宽慰他道:“放心,给咱们写信的不过是满清东虏的一个知府,你想想,一个知府凭什么和咱兵戎相见?他的朝廷会不会治一个轻启战端的罪名?你只管看戏就好了,出了问題自有姚某人一力承担!” 姚启圣都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治安队指挥使将信将疑。果然,次日晚间,满清东虏一侧便有回信,其间罗列的大批清单,但却在人员名单上多有错漏,驴唇不对马嘴。 治安队指挥使埋怨着姚启圣乱说话,现在人家狮子大开口漫天胡说,现在又改如何回复人家? 姚启圣笑道:“这还不简单,你且來看看,比如这丝麻一项,可曾说明了是产地何处的?还有粟米,也沒有明言是否舂过的……”林林总总挑了一堆问題,很快又写成了一封书信,命人连夜送往满清东虏一侧。 也许是姚启圣的书信声情并茂,诚恳之至,对方不但沒有恼怒,反而不厌其烦的说明了丝麻产地,以及粟米是否舂过的这等具体事宜。 治安队指挥使是个死脑筋,看到满清很快就有了回信,仍旧是心有惴惴。 “看看,人家是铁了心的要东西,看看你给是不给!” 这回可把姚启圣惹恼了,“怎么?你就那么怕满清鞑子?要不要姚某行文程军门,将你调回辅兵营去?” 这位指挥使知道姚启圣此前是辅兵营里的一个管伙食的小兵,现在成了他的部下,自然心里头泛酸,所以每每在言语上多有表露。姚启圣一直以大局为重,不与之计较,但今日实在忍无可忍,便摊开了排,直接指斥。 听说姚启圣打算行文程铭九要将他调回辅兵营,治安队指挥使当时就有些心虚。 “不必,不必!怕他鞑子何來,他要敢來,俺就带着麾下军卒打的他们叫娘!” 姚启圣笑了:“这才像话,不要总是先堕了自家的威风。”然后他又话锋一转,“放心,这个仗短时间内打不起來,就算打起來了,也用不着你的治安队上阵!” 原本那治安队指挥使已经放下了心松了一口气,可听到姚启圣如此说又紧张了起來,难道终究还是要惹恼了满清东虏吗?说实话,他是真怕啊,别看他平日里叫的欢,但毕竟参加三卫军辅兵的时间不超过一年,他又是应天府人士,从未参与过当年的辽西大战,对满清东虏和绝大多数的明朝百姓一样,都是在内心中充满了忌惮与恐惧。 他认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姚启圣这是在玩火。 对!姚启圣的确就是在玩火,但这个火玩的好了,也不枉程军门对他重用一场。 姚启圣并沒有真的发还物资,也沒有按照名单放人。这些名单清单,都是朝鲜国内的不法士绅逃到满清后替他们编出來的,姚启圣岂肯轻易上套。 于是再次些了一封亲笔手书,直言名单与清单和他掌握的实际情况多有出入,请对方贺氏以后,再重新拟定一份清单与名单,以利于他行事。 其实到了这个份上,就算傻子都应该能看得出來,姚启圣是再与一江之隔对面的鞑子知府虚应推诿。 要么对方心存幻想,继续修改清单和名单,要么就真格开战,痛痛快快杀过江來。姚启圣算准了对方不会开战,一个地方知府怎么可能做得了满清小朝廷的主呢?也就是一些被吓破了胆的无脑地方官才会相信他们的讹诈。 姚启圣心中冷笑,自己这是看得起你们,才陪这你们玩着文字游戏,等过得几日,新军抵达平安道,就是我大明提兵过江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明早更新 明早更新 <> <""> "" <>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百九十九章 越境 多尔衮辅佐福临登基后,作为回报他成功当上了摄政王,但满洲八旗中仍旧有相当大一部分人,结成了反对他的攻守同盟。为了应对这些人明里暗里的挑战,多尔衮另辟蹊径,在辽东等人口众多的地方做了大规模的改革,首当其冲的就是去部落化,而改由中央朝廷直接派遣官吏管辖地方。 如此一來即可淡化满清八旗贵族对地方的影响力,又不会与他们产生正面直接的冲突。这一招让反对多尔衮的人有如吞下了一块破布,吞不下吐不出,又不好公然做对。 从长奠堡到新安堡一带被划归新安府,范时杰受命成为新安府的第一任知府。最近鸭绿江对岸的朝鲜国乱成一团糟,有不少平安道的官神士族纷纷越过了江界逃到了他的治下。 通过这些逃难士绅一鳞半爪的讲述,范时杰这才知道大清的藩属国朝鲜已经发生了政变,国王李氏被权臣杀死,闵氏又趁机渔翁得利一举杀光了乱臣贼子,篡夺了王位。 可是这么重大的事件,范时杰却从未听说有使者往盛京递交国书,确认归属关系。 于是,范时杰一面派人将这个重大的发现报告摄政王,又一面对那些朝鲜国逃难的士绅严加询问。就在这期间,他闻到了一丝可供利用的机会。 原來,朝鲜国深入大海,有海上贸易便利,大清为了获得物资多有商队往來两地之间。 而最近挨近鸭绿江的平安道发生了大规模的叛乱事件,平安道地方官员严酷镇压后,大清朝鲜两国的很多商贾财货都损失颇巨,据那些落难士绅所言,很多财货直接就被冲了公。 平素里,满清挨近朝鲜国的地方官员便沒少以各种借口讹诈朝鲜的地方官,通常遇到这种情况,朝鲜的地方官为了不把事情闹大而丢了官,大都会选择息事宁人。 范时杰初任知府,就已经干过不少次这种事,而今大好的机会送上门來,他又岂肯轻易放过? 于是,立即写了一封义正言辞的书信,斥责平安道地方官员无故扣押了大清的商贾,要求他们立即释放商贾,返还财货,否则大清的铁骑不惜兵戎相见。平安道的新任黜陟使果然选择了忍气吞声,來信询问具体名单和货物清单。 名单问題范时杰不关心,交给那些逃难來的朝鲜国士绅去斟酌,他只关心财货清单,于是或加倍,或无中生有,狠狠的敲上一笔。 结果平安道的那个新任黜陟使却好像很是认真负责,竟然又回信询问具体数额。的确,之前那份清单做得的确失之草率,于是他立即招來了衙门里最擅长钱粮数算的属官,详详细细的编写了一张狮子大开口的清单。 只要平安道的官员乖乖就范,未來三年的税额缺口都讲被悉数填平,而且这还不算,每个参与进來的人,上上下下都将得到一大笔钱财。 不过,这封书信送出去之后却如石沉大海。一连过了七八日都沒有回信。这让范时杰有些坐卧不宁,同时又有些恼怒。朝鲜国的地方官从來都是对大清的官员俯首帖耳,今日这是怎么了? 又等了两日,实在沒有消息,范时杰终于坐不住了,派出属官往朝鲜国平安道去斥责其办事不力。结果那派出去的属官竟然也如热包子打狗一般,一去不返。 身为新安知府的范时杰一张老脸上实在挂不住,便又派了人去,这次他的书信上所言杀气腾腾,直接放话,在那份清单上的财货加倍,以作为对朝鲜国地方的惩罚。并限期三日,否则大秦铁骑立即就会越过鸭绿江,自去取之。 这封书信言辞之激烈已经等同于宣战书,但范时杰有底气,他不怕朝鲜国的地方官,也不相信他们有胆子忤逆宗主国,当初讨伐朝鲜时的血腥一幕幕还历历在目,这些人不会这么快好了疮疤忘了痛! 送走这封信后,范时杰就洋洋自得的等着朝鲜国官员诚惶诚恐的负荆请罪,可是一连等了七八日,等來的却是一封仅仅几十个字的回信。 这封信的语气就像换了个人一般,对范时杰的恐吓不但沒有半分服软的迹象,反而直接放言,要钱沒有,要命一条,既然你要提兵來抢,那正好省得他们装车装船,往辽东去运。 范时杰当时就被气得火冒三丈,但又无可奈何,他心中所言提兵踏平平安道,自去取之云云,无非是政治讹诈。现在对方耍起了无赖,便真真无可奈何。 他能怎么办,大清的兵马大权都掌握在权贵手中,如果他是满人,手中自然会掌握一些私兵。这些人虽然不能打什么打仗,但偷越过鸭绿江进入朝鲜国平安道,袭击一个小小的黜陟使,就算把他抓起來,朝鲜国也必然不敢公开问罪,而只能委曲求全。 这种情况,以前也多有发生。可现在的问題是,范时杰只是个被提拔起來的汉人,所依赖的只是摄政王的威权和实力。他本身并沒有兵马可以调遣,要教训平安道的朝鲜官员又谈何容易? 但如果就此悄无声息的沒了动静,今后还怎么有脸做官?将來如果传了出去,自己岂非就成了大清国官场的笑柄?更何况现在还有府衙的属官被朝鲜国平安道给扣住,无论如何他都无法悄无声息的就此偃旗息鼓。 原本是要趁火打劫占点小便宜,现在倒好,成了骑虎难下的局面,自己被架在了火上烤,这滋味可不是人受的。仅仅一夜的功夫,新安府知府范时杰愁得头发都白了许多,满嘴都生了燎泡。 最后还是他的一个幕僚出了个主意。 “东主何必忧急,既然高丽奴放言要提兵相见,咱们就提兵相见好了!” 范时杰急的一跺脚,恨声道:“说的轻巧,咱们新安府下面可无兵能调!” 那幕僚哈哈笑道:“谁说无兵可调,各州县衙门都有皂隶无数,就包括咱们知府衙门的人也不少了,这还沒算家奴,组织起來规模也不下千人。” 这的确是个办法,范时杰被说的动心了,有些犹豫不决。 “家奴皂隶沒经过训练,又沒见过战阵,一旦真打起來,未必有绝对之胜算啊!” “东主多虑了,朝鲜国早就被我大清的铁骑吓破胆了,只要千人大军开到平安道的地面上,小人敢断言,平安道的地方官员,必定要负荆请罪。” 在幕僚的怂恿下,范时杰沒有办法只好依言而行,下令个下属的皂隶都组织起來,去平安道要钱,而且放了话,参与者人人有份。到了现在范时杰也豁出去了,就算一分钱都赚不到,也要将这个面子挣回來。 好不容易凑齐了八百多人,人人发了长矛大刀,便雄赳赳气昂昂的渡过了鸭绿江,直往平安道去讨债。可是过了境之后才发现事情远沒有想象中俺么简单,军队两眼一抹黑,找的向导又不靠谱,最后让范时杰哭笑不得又火冒三丈的是,他们居然迷路了。 沒错,就是迷路了! 在平安道的乡间小道转悠了几天,八百多人都沒能找到平安道的首府在何处。而平安道的百姓初时发现清军入境后,联想到十几年前那次清军的入侵,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人人都背井离乡躲了起來。 但是随着时间的逐渐推移,朝鲜国民发现这伙人似乎迷路了,一些生性桀骜不驯的人便产生了要教训教训这些清军的想法。 他们先是在清军行军途中放冷箭,或是干脆趁着他们夜间休息的当口发起突然袭击。总之,几次接触下來,范时杰被朝鲜国百姓无时不刻的偷袭搞的精疲力竭,心力憔悴。 不但恫吓的目的沒有达成,反而让一些乡间野民打的灰头土脸,这事要是传扬开去,那就不是他能否在大清国官场立足的问題了,丢了大清国的脸,只怕摄政王也饶他不得啊。 什么与民秋毫无犯的所为军纪,范时杰一律推翻,并决定大伙先洗劫一个村子,解决迫在眉睫的伙食问題,因为他们來的时候带的粮食并不多,如果再找不到平安道的首府,在这些乡间的小路上兜圈子,他们的粮食马上就会被耗尽。 正好,在范时杰所部的附近就有一个规模数百人的村子,据估计他们的丁壮顶多也就百人出头,想他们八百人,打一个只有几百人的村子还是应该绰绰有余的。 范时杰一声令下,这支冒牌的大清**队发起了对村子的攻击。 村子中的丁壮集体反击,与范时杰的麾下士卒进行了输死抵抗,很快八百多人就出现了伤亡。沒死一个人就把范时杰急的直跳脚,这些损失的性命都需要他用钱去还的。 死上十个八个就已经够他喝一壶的了,可看眼前的这个架势,十个八个似乎远远不够,如果在死下去,他不得赔的亲家当产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百零一章 奴颜婢膝 范时杰大有悔不该当初之感,但已经身在朝鲜国国境内,想要后悔却是已经來不及了。被几百个朝鲜国乡下农夫打的丢盔卸甲,他已经把人丢到姥姥家去了,俗话说的好,大丈夫能屈能伸,好汉不吃眼前亏,打不过就和谈吧。 孰料对方提出的条件竟苛刻之至,先是要求赔付村民死伤家属大笔银钱,接着又要求范时杰亲自到村子里向受难者家属致歉。同时,这些朝鲜国的军民也沒闲着,派出人去通知四邻八乡,各地的乡民很快就扛着锄头柴刀,汇集到一起,逐渐将范时杰包围了,直到范时杰惊觉时,为时已晚。 眼见着异域番邦的乱民越來越多,范时杰惶恐不已,虽然满清在明朝已是关外东虏,但他们时刻以中国文明自居,对朝鲜国这种山中野人自是嗤之以鼻。 “都说说,该怎么办?” 范时杰两手一摊,带着哭腔询问周围的幕僚和属官。 不过到了此时此刻,那些原本满腹智计的幕僚们都已经闭上了嘴巴。范时杰陡得一指试图远远躲开的一名幕僚。 “你,你不是建议本府出兵的吗?现在被围山中,你可有解围之道啊?” 那名幕僚到了现在哪里还有运筹帷幄的架势,已经吓得三魂七魄丢了一半,只战战兢兢的答道:“山中野人畏惧我大清国天威,若此时能好言抚慰,想來,想來他们必然会解,解围的……” “放屁,你难道要让本府去求他们吗?” 范时杰毫无征兆的爆发,将那幕僚骂了个狗血喷头。 但骂归骂,却终归是沒有法子,眼看着局面越來越急迫,他手底下的这些人早都吓得沒了胆子。在天将傍晚的时候,不得已,这位大清国新安府的知府赶往朝鲜国平安道的一个无名山村里和当地的村民谈判。 让范时杰始料不及的是,这些村民们刚一见面就将他软禁了起來,也沒有任何人与之谈判。失去了自由的范时杰当即明白,自己中了这些野人的诡计,但身陷囹圄之下已经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大骂那些野人沒有道德信义。 结果一名村民被骂的不耐烦了狠狠几拳打了过來,他立马就老老实实的闭上了嘴巴。 又过了大约一天一夜,忽然有奇装异服的朝鲜**队开到。范时杰也被允许从软禁的屋子里出來,这时的他心中多少有了点底气,毕竟朝鲜国是大清国的藩属,就算他们对宗主国阳奉阴违,也不敢公然为难他这个大清国知府,沒准再仗着大清国的威势拿捏一下他们也是可能的。 但范时杰很快就发觉了不对劲,这些奇装异服的士兵基本都操着一口北直隶、南直隶与山西的口音,是地地道道的中国之人。 这些士兵均是一身大红色的上衣下裤,长大的上衣腰间还扎着四指多宽的牛皮束带,虽然是奇装异服,但看着格外的笔挺利落,其风貌气质自是远非朝鲜国的野人可比。 “你们,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当几名士兵來扭他的胳膊时,范时杰这才惊慌的问道。 一名操着南直隶口音的士兵冷冷道:“你现在已经是大明三卫军二十九营七队的俘虏!” “什,什么?” 范时杰早就觉得有些不妙,但真正从这些士兵的口中证实以后,还是难以置信,他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好像这就是一个噩梦,一眨眼醒过來就什么事都沒有了。 但这不是噩梦,他也醒不过來。 “我是大清国新安府的知府,你们这么对待我,就不怕摄政王提兵攻明吗?” 范时杰声嘶力竭的挣扎着,呼喊着,甚至还疾声威胁着。 一名士兵扭住他的胳膊,用打造精致的腕铐将他的双臂自后背锁住,又目露同情的看着他,说道: “少喊几句吧,你现在喊破了喉咙也沒用,多尔衮怎么会因为你这个草包,与我大明兵戎相见?” 那士兵嘲笑了两声,又接着颇具戏弄的道:“如果你表现的好,沒准会让你当个大明的顺民!” 范时杰最初以为自己甚至连姓命都保不住了,但看对方的口风又不像准备加害自己的模样,心里稍稍安定。 自这一天开始他就再沒与自己的幕僚属官见面,他被连夜送往了平安道首府,一名操着一口浙江地方口音的少年官吏接见了他。 “我看你也是个汉人,为何要去给满清鞑子当走狗?” 范时杰有个出了五服的同宗兄弟在摄政王身边很受重用,他才因此在大清国内部改制的过程中,沾了光被授予知府,说起來,距离他更遥远的应该是大明才对。但眼下身陷囹圄,他才不会傻到假装硬气,于是卑躬屈膝道:“小人,小人心向往大明已久,但身陷满清鞑虏之手,忍,忍辱负重,也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为,能为大明做些力所能及的……” 那名官吏立时就憋不住笑了出來,大有揶揄的指着一副脑满肠肥的范时杰道:“天底下可有你这等舒服的忍辱负重?你这厮也太轻贱烈士之名了!” “是,是,是!小人轻贱了烈士之名,小人轻贱了烈士之名!” 范时杰已经得知此人是朝鲜国钦命的平安道大使,权重一方,而明朝军中的人物又如何掌握了朝鲜地方的大权,他也有了隐约的预感,因此对面前的官吏唯唯诺诺,不敢有一丝言语顶撞。 姚启圣本來还想斥责这个汉奸一顿,但看他沒有半分骨气的德行,卑躬屈膝,就差跪下來给自己舔鞋了,终是板不住脸,忍不住笑出了声來。 “真给我汉人丢脸,难道你就是如此伺候你的满清主子吗?” 范时杰立即答道:“小人沒有满清主子,只有汉人主子!” “放屁!”姚启圣被这个说话沒过脑子的夯货彻底弄得沒了脾气。“汉人沒有满清搞的那一套……” 姚启圣与范时杰罗里吧嗦的说了一大通废话,终于又转到了正題上。 “之前就是你给本使写的那些信?” 他指着桌案上的一叠信件,范时杰简单瞄了两眼,立即诚惶诚恐,毕恭毕敬道:“是,是小人有眼无珠,有眼无珠,冒犯了大使,死罪,死罪!” 姚启圣好言正色道:“不是让你承认死罪,而是有正经事要和你商量!” 范时杰立即答道:“小人不敢,大使有话吩咐,吩咐小人即可!” 姚启圣也懒得和眼前这个阿谀谄媚,胆小如鼠,毫无骨气的大清国知府废话,单刀直入。 “首先,你的这些要求都是十分无理的,也沒有任何根据。再者,那些逃亡的叛党都是朝鲜国要犯,你必须无条件将他们押回平安道。还有,由于你的无理犯境,平安道百姓多有损失,你要悉数负责赔偿!” “是是是!大使有所吩咐,小人莫敢不从,莫敢不从!” 机械的重复了一句之后,范时杰立即意识到了什么,又脱口而出道:“难道,难道大使要放了小人?” 姚启圣又换上了一副笑脸,“本使何时说过不放你了?”随后又补充了一句,“只要你乖乖与本使合作,不但可以放了你,还会保你平安返回新安府,做你的知府大老爷!” 范时杰顿时感激涕零,他万沒想到,还有绝处逢生的时候,当即膝盖一软就跪了下來。 “大使再造之恩,小人,小人沒齿难忘!” 姚启圣将他扶了起來,好言抚慰道:“希望你回去以后不要忘了今日所言,与平安道睦邻修好……” “是是是,小人全部都依大使之言!” 范时杰回答的干脆利落。 很快,姚启圣从桌案上抽出了一张纸,递给范时杰,“只要在这上面签字画押,你就自由了!” 范时杰接过了那张纸,大致扫了一眼,是个类似保证书的东西,上面一条条的罗列的很是细致,但他到了现在已经沒有拒绝的份,只要能让他回到新安府去,就算签卖身契也是值得的。 刷刷几下签了自己的名字,又将食指染了印泥,按了上去,如此就算契约已成。 姚启圣接着又拿过一张纸,让他依样签字画押。 “这份条约一式两份,本使一份,你一份都各自收好了。如有违约,本使可会去找你们的摄政王讨个说法的!” 姚启圣说这番话的语气,像是在开玩笑,可落在范时杰的耳中,却又是另一番滋味,好像有一把钩子在他的胸腔里搅合。说白了,这还真是他签的卖身契,如果对方不高兴,随时就可能用这些东西毁了他的前程和一切。 所以,范时杰的表态也很干脆,“请大使放心,小人一切唯大使之命是从!” 范时杰返回新安府以后,过了不到三天,那些逃亡的平安道反对三卫军的士绅,都被押送了回來,同时送來的还有大批的金银财货。 一场危机就此解除。 紧接着,让姚启圣都有些意外的是,三卫军的新军于几日后,正式进驻平安道鸭绿江边,似乎大战硝烟已经一触即发。而三卫军竟要做主动挑起战争的一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百零二章 多尔衮 带兵來到平安道的主将姚启圣曾在南京时与之有过一面之缘,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只有一句话,“程军门只有一个要求!” “还请示下。”姚启圣躬身问道。 “寻衅开战!”主将林亦之目光射出冷冷寒光。 这句话一出,让姚启圣不由得浑身一震,这种咄咄逼人的姿态罕有在明军身上出现。眼下平安道的局面刚刚趋于稳定,他是希望安心搞发展的,驻军早在预想之中,唯独沒想到程铭九会如此心急的要与满清开战。 当然,姚启圣不会愚蠢到以为这是程铭九在争功,在三卫军体系中,程铭九是最持重老成的一名元老,这也是镇虏侯派他远涉重洋镇守朝鲜国的原因之一。 “临行时,程军门曾交代,姚大使心思机敏,遇事可多与之商议,不知大使可有良策教我?” 此人也是南京新军的后起之秀,据说是有秀才功名的,但因为前几年犯过事被追夺了所有出身,二十出头便遭逢人生大难。若非三卫军在南京招募新军,只怕他终生都难再有出头之日。 在不到二年的时间里,此人从一个掌书蹿升到新军营官,现在有以副将之衔,统领鸭绿江东岸的数营上万精兵,可见其能力颇得程铭九的重视和信任。 林亦之的言语中很是恭谨,但神态语气中却是傲气十足。 若是一年前的姚启圣定然会给林亦之來个下马威,穿穿小鞋,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可辅兵营中经历使得他有了以往所不具备的阅历,此刻才能摒弃杂念,只论公事。 “想來程军门已经早有定计,姚某一切悉听安排便是!” 这原本就是表态,但那林亦之仍是一本正经的道:“林某绝非客气,眼下这一万人只是个开始,镇虏侯已经有意对满清发起全面攻击!” 林亦之的话让姚启圣心头一震,原來这个看起來生冷傲慢的人并非是客气作态,于是淡然一笑,便尽心谋划起來。 …… 大清国辽东新安知府范时杰最近很是得意,一场祸事化险为夷,不但沒丢官去职,反而又从哪些朝鲜国的逃亡富绅身上狠狠敲了一笔,赔偿了死亡征丁的赔偿以后,甚至还赚了不少。 与此同时,摄政王的令旨也到了鸭绿江西岸的新安府。主旨也只有一个,先是对他大加褒奖,然后又谆谆叮嘱,要严密监视鸭绿江东岸的动向,朝鲜国中政权更迭,不能影响了朝廷既定的战略。 多尔衮的今秋战略,范时杰从族兄那里也曾隐约得知了一些细节,听说明朝一直镇守在山海关的重臣孙承宗死了,眼下大清国朝廷内部也渐趋稳定,因此南下伐明的呼声在盛京中愈发高涨。 恰逢多尔衮晋皇叔父摄政王,急于稳固他在朝野的地位,因此太需要一场大胜了,那么南下伐明无疑是最好的应对办法。距离秋收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各府县也接到了征发徭役的政令,虽然沒有明言是为了南下伐明做准备,但各府县的官员都心知肚明。 因祸得福的事从來只在书中见过,今日不想也在他的身上应验,听那位族兄的意思,等摄政王今秋伐明胜利凯旋,便会再进一步。 不过,范时杰很快又泛起愁來,因为他还有一个极重要的把柄落在鸭绿江对岸的姚启圣手中。就是那份有着他亲手签字画押的契约文书,这直等于卖身契一样的东西,在最初几日的确折磨的他寝食难安。 但除了遣返逃亡平安道富绅一事后,对方再沒有來骚扰他,随着时日稍长,本來忐忑的心也渐渐淡了下來。 “老爷,有人求见!” “不见,不见,不是已经交代过闭门谢客吗?”自从平安道回新安府以后,姚启圣行事一改往日的高调,甚少在众人面前露面。 “老爷,对方说是从鸭绿江对岸过來的,说您知道以后一定会见!” 范时杰拿着笔的手顿时就是一哆嗦,好大的一片墨迹染落在宣纸上。 “快,快请进來!” 自家老爷的反应,让家奴一阵咋舌,心道果然不假,他还从未见过自家老爷如此失态。 于朝鲜国中平安道经历的惊魂恐怖一幕再次从记忆深处涌了出來,让这位知府老爷顿时失色骇然。 时下近秋,过了午后,一支队伍由鸭绿江的一处浅滩蹚水过河,为首的官员左顾右盼,此人正是新安府知府范时杰。 按照姚启圣的要求,他不得不又在辖境内大肆搜掠朝鲜国人,这一回则是不论贫富男女老幼一律捉住便即行遣返。虽然范时杰不了解这位平安道黜陟使的意图,但还是乖乖照办。 仅三天时间就抓捕了近千人,希望这趟差事办好以后,对方再过年前就少來麻烦他。 可过了约定的时间,还沒见到对方來接收的人马,范时杰便有些焦虑起來。正在这个当口,有人传來的姚启圣的口讯,让他带着人往江滩东南三十里的一处市镇交接。 总算有了消息,范时杰不疑有他,只希望快点结束噩梦般的历程,带着人加紧赶路,终于在天将黑透之前抵达了这个位于平安道的五名市镇。 就在范时杰以为终于可以交差的时候,突然间,火光陡起,杀声连连。数不清的人从四面八方蜂拥而來,吓得范时杰连呼:“误会,误会!我是奉了黜陟使的钧命而來,不要误会了!” 但对方似乎根本听不懂范时杰的呼喊,凶神恶煞的上來就是一顿猛砍猛杀,堂堂知府老爷何曾见过这般野蛮的行径,顿时就被吓的屎尿横流。 “别,别杀我,饶命,误,误会……” “误会?哼哼!” 带头的人冷笑两声,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府衙皂隶和八旗的战兵自然无法同日而语,悉数像斗败了的公鸡一样,被捉了起來。 “是误会,我和你们黜陟使有约在先,是來这里交付朝鲜国逃民的!” “逃民?我只看到你带着军队深入朝鲜国国境内,抓捕朝鲜国百姓,來呀,都给我押回去!” 到了此时此刻,范时杰已经预感到中计,但还是不甘心,挣扎着,呼喊着:“我要见黜陟使,我要见黜陟使!” 一名军卒恼了,直接踹了他一脚,“给老子闭嘴,黜陟使岂是你说见就能见得?” 这回范时杰受到的待遇比之从前天差地别,被布袋罩住头锁进囚车,颠簸了也不知多少时间,其间被人或拖拽,或架着,直到头上布袋被掀开,才发现他已经置身牢房。 很快,朝鲜国黜陟使的公文就到了大清国新安府的府衙,其间措辞强硬,指责他们擅自越境抓捕朝鲜国百姓,如果不道歉赔偿,他们讲兵戎相见。 府衙的属官立时就慌了手脚,这事他们知道,府尊老爷带着百十个皂隶押运朝鲜国逃民渡过鸭绿江取了,怎么一眨眼就成了挑衅呢? 群龙无首无可奈何之下,新安府府衙的属官不敢承担这么大的责任,只好快马加鞭往盛京去送信,让府尊老爷的族兄在摄政王面前代为盘桓。 谁知就在等待的当口,鸭绿江东岸便响起了震天的炮声,每天都要响上一个时辰,震的当地人心惶惶。 大清国实内虚外,八旗劲旅不是在盛京就是在辽西和东蒙古草原一代和蒙古草原上新兴的蒙古联盟对峙。 因此,在朝鲜国这等蕞尔小国的国境处很少驻兵,一旦有变,盛京大军直接杀到即可。 当地有几个满洲部落倒是骁勇的很,组织本牛录的数百旗丁越过鸭绿江试图偷袭那些不自量力的朝鲜**队。但却统统被炮弹和火枪打的全军覆沒,后來有侥幸逃回者声言,他们所面临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朝鲜**队,而是地地道道的汉人。 这个消息太过重大,满洲部落也赶紧派人往盛京报信,明朝已经打进了朝鲜,正威胁大清国的后路。 天将放亮,盛京皇城,身量壮硕的多尔衮出了永福宫,脚下略有虚浮。 自从顺治小皇帝等上皇位以來,皇帝的生母庄妃晋皇太后,称圣母皇太后。先帝皇太极的正宫皇后,也是她的姑母称母后皇太后。由此两宫并尊。但身为皇帝生母的圣母皇太后却愈发低调,一直住在永福宫中,对她的姑母也更是恭谨有加。 在一众宦官内侍的簇拥下,皇叔父摄政王出了禁苑宫门,却见一名蓝顶子官员早就在宫门外急的团团转。 “哎呀呀,摄政王,大事不好了,明朝的军队打进朝鲜了!” 看到面前官员一副火上房的德行,多尔衮斥了一句:“慢慢说,明朝人怎么打到朝鲜的。” 多尔衮也得到了朝鲜国政权更迭的消息,闵氏取代李氏成为朝鲜国主。只是称臣的国书迟迟未到,他一直打算派员去申斥,不想朝鲜国自己倒闹起了幺蛾子。 但是,现在一切都要为伐明让路,朝鲜国不过是跳梁小丑,早在皇太极在位时就已经被打的元气大伤,对大清已经构不成威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百零三章 入朝 多尔衮坐上摄政王的位置后,为了分化來自八旗内部的反对力量,他大肆起用了不少汉人,作为身边的爪牙。范文程就是其中之一,他甚至还为此人编造了一个北宋名臣范仲淹之后的出身。 “摄政王,明军出现在朝鲜国平安道,此事万万不能一笔带过。” 范文程十分清楚摄政王的想法,为了这次伐明他已经准备了两年,眼看着秋收就要结束,再有一个月就可以出兵了,偏偏又闹出了这等事來。这事搁在谁身上都会恼火的不行,更别提急于在大清内部以军功建立绝对权威的摄政王了。 但若因此而仓促出兵,那才是致命的隐患,所以便极力劝阻摄政王,必须在稳定后方朝鲜国的前提下,才能南下发明。 “如果因为朝鲜国内乱,耽误了出兵日期,又该如何应对?” 多尔衮的面色很难看,声音也硬邦邦的。 “如果是这样,奴才建议摄政王宁可明年出兵,一定要先解决了朝鲜国这个乱源!” 多尔衮断然摇头,站起來在屋子里來回走了两圈,这是他的习惯,一旦遇到难以抉择的问題,他便如此以排解情绪。 “朝鲜国的乱源要解决,一个月后的出兵也不能耽误!” 出了摄政王府,范文程边摇头,边叹息,自打成为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以后,多尔衮越來越独断。以眼下的形势,任谁都看得出來,绝不再适合贸然出兵。 而且朝鲜国平安道出现的明军也未必是空穴來风。早在数日之前,范文程就收到了他那同宗兄弟的书信,信中曾隐晦的提及,发觉有明军在对岸活动。 在范文程的意识里,即便朝鲜国出现了明军,那也只能是偷偷摸摸的私下行动。谁又能料得到,到了晚间就有新安府当地部落派來的信使,哭天抢地的控诉,明军在鸭绿江边明目张胆的放炮,还杀了不少满人,请摄政王为他们做主。 多尔衮为此大发雷霆,他不相信明军会如此猖獗,亦或是他不相信明军有这种能力和胆量,敢于孤军深入到朝鲜国中。他直以为这是当地的部落为了名正言顺的扩充本牛录,而在向朝廷施加压力。 为此,多尔衮差点令人将那些哭天抢地的部落使者轰到衙门里,交由皂隶一一审讯。 范文程被召來之后,他再次力劝多尔衮,“此事确如摄政王所料,不可轻下结论,不如遣得力之人,往鸭绿江左近详加探查一番。另一方面,朝廷应当立即遣使,往超过责问闵氏……” 听到范文程提及朝鲜国乱源首恶闵氏,多尔衮当即打断了他的话。 “闵氏,李氏叛臣,如果大清国对他予以承认,岂非是姑息纵容反贼?何况,李氏已然臣服,若大清身为宗主国不为其做主,今后还如何立信于化外番邦?” 范文程的看法比起多尔衮则要实际的多,李氏一直对大清国阳奉阴违,表面上臣服大清,但一直在暗中与明朝眉來眼去。这也一直是一个位于大清国后方的不稳定因素。现在闵氏站出來除掉了李氏,岂非做了他们一直想做的事吗? 现在最合适的处置手段就是立即遣使往朝鲜国,一方面拉拢闵氏,一方面探明闵氏的态度。 “现在朝廷急于伐明,便更不能轻易去动闵氏!难道摄政王有意再次出兵朝鲜国?” 多尔衮泄了气,“你说的对,但本王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准备了两年时间,偏偏事到临头竟被朝鲜国那跳梁小丑搅合了。” 范文程劝道:“也不尽然,毕竟出兵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还是要尽快探明朝鲜国明军虚实。如果是空穴來风,出兵伐明就可照常不误!”其实他沒有将后半段说出來,如果不是空穴來风,几年无论如何都不能出兵伐明了。 其实,多尔衮何尝不知道其中利害,但镇守山海关的明朝重臣,孙承宗刚刚于月前死去,山海关内乃至明朝内部都人心惶惶。如果今年出兵,定能收到奇功。 若等到明年,明朝内部倾轧落下帷幕,岂非失去了这大好的良机? 发泄过后,多尔衮恢复理智,寻思了一阵,缓缓道:“既然如此,你就亲自去一趟朝鲜国,看看平安道究竟有沒有明朝的军队。”说到此处,多尔衮的面色骤然变得狠厉。“如有明军果真出现在平安道,就足以说明闵氏与明朝多有勾结,早晚本王要灭了闵氏!” 范文程见多尔衮终于松了口,便赞了一句:“摄政王明断!” 范文程以大清国皇帝钦差的名义带着五千汉军步骑离开了盛京一路向东往鸭绿江而去。不过,步卒走的慢,范文程心急之下便带着骑兵先走一步,仅仅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就赶到了与朝鲜国平安道一江之隔的新安府。 到了新安府,范文程才发现,现实的问題远比他想象的要严重的多。 新安府竟然连知府都丢了,又急又怒的范文程立即召集了新安府的各级官吏训话,责问他们为何不早早向朝廷禀报,丢了一地的父母,这么大的事居然也敢隐瞒,难道是嫌脖子上的脑袋太舒服了吗? 新安府的一众官吏立时就叫屈喊冤,“钦差饶命,下官等早就派人往盛京去报信,难道,难道朝廷沒收到信吗?” 范文程并未多想,只以为这些官员一个个都在推卸责任。但事已至此,就算立时将他们都砍了脑袋也于事无补。如果新安地方的报信能够早一步送到摄政王的案头,也许说不定会促使摄政王下定出兵朝鲜国的决心。 其实,从闵氏祸乱朝鲜国,取代李氏成为朝鲜国国主的消息刚刚传到盛京时,范文程就已经预感到,今年的伐明计划恐怕也付之东流了,而讨伐朝鲜国必然将提上日程。 如果闵氏当真臣服大清国,他在取代李氏的第一时间就应该上表请罪,臣服。但事实却是,直到现在,闵氏仍旧沒有只言片语送到大清国,非但如此,甚至还传出了明军在平安道出现的传言。种种迹象都表明,局势在往更坏的方向发展。 而新安府众官员的话,则让范文程有五雷轰顶之感。 “钦差容禀,明军之说绝非传言,就在昨天他们还在鸭绿江边放了一天的炮,抓了,抓了不少满人,然后又回去了!” 直到这时,范文程终于意识到了问題的严重性,这哪里还是什么疥癣之疾,分明是明军打算擅开边衅啊! 范文程当即屏退了众官吏,将自己关在书房中给摄政王多尔衮写信。但信写好了以后,他又犹豫了。 现在一切情况都是从外人之口中听说而來,他本人并未亲眼见过,也未曾取得切实的证据,如果冒然写信回去只怕不妥。 于是,次日一早,范文程带着点起一千汉军旗勇士,亲往鸭绿江边一探虚实。此时正值深秋时节,漫山遍野的黄黄绿绿,明明是一派绝好的风光,奈何这位北宋名臣之后却沒有半点欣赏的好心情。 沿着鸭绿江走了半日,他沒有任何发现。 几经考虑,范文程断然下令,在一处浅滩渡过鸭绿江,进入朝鲜国平安道。如果果真有明军,相信一定会与之碰面的。 此时的范文程与绝大多数的满清官员一样,不大瞧得起明朝的军队,认为身边带着一千人足以,就算遇到了十倍于己的明军他也不怕,以明军今时今日的战斗力,早就不是万历年间那般呼风唤雨的成色了。 现如今的明军早就被其国中的反贼折腾的精疲力竭,就算前几年异军突起杀出了一支三卫军來,这几年不也一样是销声匿迹了吗?听说明朝的糊涂皇帝,又起用了杨嗣昌那个半吊子,加上孙承宗终于寿终正寝,明军若想在沒有后援的朝鲜国大有动作,简直是难上加难。 范文**正有所担心的,其实是朝鲜国,朝鲜国虽是小国,但毕竟有人口百万,若在明朝的挑拨下,举国反对大清,只怕大清一两年内都休想再伐明了。 一直到了太阳下山,范文程也沒遇到一个像明军的人,朝鲜国的山中猎户倒是抓到了不少。但经过简单的审讯之后,又都一并放了,毕竟难为朝鲜国的百姓对大清并沒有好处,他也无意拿这些穷苦人开刀,來警告犯上作乱的闵氏。 但是,范文程还是从猎户的口中得到了一条有价值的消息! “大老爷,小人确实什么都不知道啊,京畿道派來了不少兵马,俺一直都躲着走,听说平安道新近上任的黜陟使是个大清官,给俺们老百姓做了不少好事,杀了不少为富不仁的富户地主……” 猎户口中的这个黜陟使范文程有点印象,他那位同宗兄弟曾在书信中隐约提及此人,挺有些手段,整治的朝鲜国平安道那些代代把持一方的世族纷纷逃亡,而且此人似乎还是个汉人。 想到此处,范文程浑身上下猛地一颤。他终于想清楚了问題的关键所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百零四章 被俘 火炮声连天响,范文程被震的浑身发颤,心中寒意陡起。 糟了,中了埋伏!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便听得山呼海啸的喊杀如大海中的浪头一样,汹涌而來。 “大人,有不明身份的贼军挡住了咱们的归路!” “报!东南方有贼兵正向我军冲杀而來。” “不好了……” 游骑斥候的惊呼此起彼伏,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范文程惊得肝胆俱裂。让他在后方出谋划策,可随时保持头脑清醒,一眼就以犀利的目光看破时局。但身临战阵之中,各种负面情绪拥塞在心头,已经不可能冷静的思考问題。 “击退贼兵,击退贼兵,给我上……” “大人不必惊慌,且看标下出马,一举踏平朝鲜国贼兵。” 说话的是汉军旗的佐领范三狗,是來自山东的逃民,由于和明军作战勇猛,屡屡斩获首级立功,才由一个填命的小兵被升至汉军旗佐领。 这几日闲來无事,范三狗甚至和范文程攀上了本家,而今见到麾下的本家态度嚣张勇猛,范文程心中的忐忑不由得淡了许多。 “全赖范佐领了,击退了贼兵,本官一定在摄政王面前为你请功!” 范三狗哈哈大笑两声,“大人且安坐稍后,待标下站下逆首首级……” 言毕,范三狗带着数百骑兵,向东南开阔地冲去,这是一片平地,前方沿着河岸一直延伸到大海,正适合骑兵骑射作战。 范文程眯起了眼睛,仔细看着前面渐次靠近的贼兵,不,应该是明军,他在不断的给自己做着暗示,不论明军也好,朝鲜国的军队也罢,在大清国铁骑的面前,都软的像块豆腐,踏平他们仅仅是迟早之间的事情。 想到这些,范文程心中的忐忑又淡了不少,只期待的看着范三狗带人向前冲击。与此同时,汉军旗的旗兵又分出一路,向鸭绿江方向做佯攻,那里的山谷也出现了明军,在范三狗击溃正面之敌前,必须将他们封堵在山谷中。 突然间噼啪爆响,此起彼伏,在范文程听來,这就像是过年时燃放的爆竹,待仔细观察战场时,入眼却已经满是白色的浓烟,浓烟随着东南风一路刮过來,很快便使范文程所部人马笼罩在了充满着浓烈硫磺味的硝烟之中。 这就是战阵之时,处于下风头的劣势。但由于事起突然,范文程也沒有办法。 一切都陷入了浓烟之中,十几步以外就很难看清东西,所有人仅能凭借着声音來判断发生了什么。战马的嘶鸣,士卒的暴喝,火枪大炮的噼啪轰隆不绝于耳。 混战大约持续了半个时辰,范文程渐渐又不安了起來,他觉得明军正在由四面八方向自己靠拢。 忽然有士兵哭喊着由浓烈的硝烟中冲了过來,然后扑到在范文程的脚下。 “大人,范佐领,范佐领他阵亡了!” “什么?” 范文程陡然一惊,浑身都忍不住抖了起來,临战之际,主将被斩,几乎是必败的前兆。 一个时辰以后,硝烟渐渐散去,范文程绝望的望着远处四面合围的明军。他有点想不通,豆腐一样的明军怎么就突然变强了,这种打仗放烟的法门,里面又有什么幺蛾子? 范文程对三卫军的火器战阵之法不甚了解,又从未亲身接触过,因此有太多的难以理解。今日战场之上,有太多地方超出了他的见识。这让以见识和谋略见长的他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里面的清军听着,你们被包围了,俺们有政策,投降不杀,优待俘虏!” 很快,明军方向传來了劝降的声音,范文程甚至能够看到不远处山坡上密密麻麻的火炮。火炮这东西他见过,但都是几十人才能推动的大家伙,野战时根本用不上,只在攻打坚城时抬出來。像明军中使用的这般小巧,却是不常见。 但他也清楚,这么多火炮一股脑的招呼过來,结局是什么可想而知。负责佯攻后路的汉军旗旗兵也狼狈的逃了回來,这让他更是不知所措。 “再给你们一刻钟的时间,若不投降,格杀勿论!” 对面的声声催促,让范文程心乱不已。由于主将已死,所有人都将目光瞄准了范文程,等着他下令做最后一搏,和面前的明军拼个鱼死网破。 “举旗投降!” 几个字从范文程的牙缝中挤了出來,以至于他身边的几名汉军旗军校沒能反应过來。 “都聋了吗?” 见身边的人沒有动静,范文程爆发了,“不想死的就赶紧听命!” 汉军旗中的军将和士兵本就对满清归属感不强,无非是谁兵强马壮便吃谁的饭,替谁卖命。既然已经身陷重围,才沒有会蠢的为大清国卖命。众人终于反应过來,纷纷表示愿意投降缴械。 就这样,范文程以大清国钦差的身份在一夕之间变成了朝鲜国的俘虏。因为他很快发现,负责押解他的人几乎清一色的都是朝鲜国本地士兵,而此前负责与之作战的明军早已经排着整齐的队伍开赴东北方向,消失的无影无踪。 由于皇太极征伐朝鲜时,杀戮过甚,朝鲜国无论官民都恨透了这些來自辽东大山中的野蛮人。 他们可分不清楚什么满人和汉人,只要见到光溜溜的脑袋,后面拖着一根老鼠尾巴般的辫子,就恨不得生啖其肉。但碍于黜陟使的严令,只能以拳脚招呼一阵。 一路上,范文程苦不堪言,又苦于言语不通,不知道这帮朝鲜国的蕃子要将他押解往何处。但心下也稍稍笃定,既然明军不敢出面來拘押他,将他交给了朝鲜国,便足矣说明对方还是对大清国多有忌惮的。至少,性命应当暂时无虞! 经过半日行军,范文程被押解到了平安道首府,在首府小城的城外,庄稼收割后,出现了大片的空地,朝鲜国本地乡民被武装了起來,就在这成片空出的农田上操练着,声势甚壮! 一路所见,和范文程耳闻中的朝鲜国多有不同,这还是那个凋敝野蛮猥琐的国度吗? 突然间,腿上又传來一阵剧痛。“看什么看,黜陟使大人等着你呢!” 正儿八经的汉话,突然自身后的押解军将口中传了出來,范文程在一瞬间竟倍感亲切,随即又觉得荒唐至极,他这些年一直说满语,几乎都忘了汉话该如何讲。 “你们会说汉话?” 朝鲜国的军将鄙夷的看着范文程,就像看着一头令人厌恶的生猪。 “上国语言,哪个不会?狗汉奸!” 其实,朝鲜国中并非人人都会说汉话,只有出身较好,地位较高的人才能得到中国文化教育。这个负责押解的军将出身自贵族阶层,自然就会说汉话,而他部下那些农民猎户出身的军卒则只会本地的土语。 一句“狗汉奸”深深刺激了范文程。生番野人有什么资格來说他是汉奸?但身在矮檐下,又不得不忍下了这前所未有过的屈辱! 在阴暗湿冷的牢房中一连待了三日,才有人通知范文程,“黜陟使召见,赶快跟我走!” 这一刻范文程盼望了许久,赶忙连不迭的道谢,便急不可待的要离开牢房。这里又脏又臭,他一刻都不愿意多留。但传话的狱吏却将他拦住了,禁着鼻子道:“看你这一身污秽,换身干净衣服再去,别污了黜陟使大人的厅堂。” 范文程只好脱下了身上的满清旗装,换上那狱吏带进來的朝鲜国样式的布袍。只是,袍子有些小,他又生的身量高大,穿在身上后显得滑稽不已。 在黜陟使府的签押房内等了足足一个上午,才终于有杂役來通知他,“黜陟使大人召你去呢,快着点!” 一个上午的时间,范文程愕然发现,黜陟使府中上至属官,下到普通的杂役,竟好似统统都是汉人,因为他们说的汉话,竟然都带着明朝各地浓浓的口音。 “你就是范文程?” 姚启圣盯着范文程,目光中自然而然的流露出对汉奸的鄙夷和厌恶。 据说此人是多尔衮身边的心腹,为多尔衮曾出力颇多,但看到眼前的邋遢之人,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实在难以和多尔衮的心腹联系到一起。真想不通,以多尔衮的眼光,怎么可能对这样一个人言听计从呢? 有那么一瞬间,姚启圣甚至在怀疑,面前的人究竟是不是范文程。但是,很多满清的俘虏都已经确认过,此人的的确确就是范文程。 “正是在下!” 姚启圣也不与之废话,从案头拿起一份公文,推向范文程。 “签了他,你就自由了!” “什么?” 范文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此前他都已经做好了被押解往明朝京师的心理准备。同时,他也得到了确认,面前的朝鲜国平安道黜陟使一嘴的江浙口音,果然是个汉人。 与此同时,范文程也万万想不到,对方竟然如此轻描淡写便要放了他。 他狐疑的拿起了桌案上的公文,看了几眼后,不由得面色大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百零五章 演习 这份文书一旦签字画押,那就是卖国,就算平安回到盛京,多尔衮也不会饶了他。但范文程又一转念,心思又坦然了不少,不过是签字画押而已,暂且虚与委蛇,只要脱险以后矢口否认,这些一根筋的明军武将又能拿他怎么办呢? 范文程竟然暗笑了两下,向程铭九讨來了笔墨和印泥,龙凤凤舞的签下大名,盖好印鉴,又按下了五个鲜红的指印。 “将军请看,不知这样可好?” 范文程如此问的时候,内心是带着忐忑的,生怕面前的明军将领识破了他的心思。程铭九却像浑然不觉一般,只草草看了两眼,便笑道:“如此说來,范先生是认同这份国书上所提的条件了?” 范文程赶紧躬身行礼,“将军言重,有所命,但请吩咐就是,范某无不从命!” 反正空口白牙,范文程对这等言不由衷之语沒有半分心理负担。 “既然范先生不反对,那就好。但本将还是担心哪……” 程铭九的音调拉长,范文程的心也哆嗦了一下,他就怕程铭九在节外生枝,因此极力的解释道:“摄政王对范某言听计从,想來不会反对!” 范文程看似不经意的抬手擦了擦脸上、额头上渗出的细密的汗珠。这种话他说起來,还是有几分心虚的,多尔衮怎么可能对他言听计从?与之相反,他在多尔衮面前就像老鼠见了猫一般,连大气都不敢多出一下。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尴尬,程铭九就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如此甚好!本将立刻安排范先生返乡!” 听到程铭九松口,范文程只觉心中的一块巨石落地,连忙躬身道:“悉听将军安排就是!” “不过走之前,本将还想让范先生看一样东西!” “范某无不从命!” 程铭九的一个“不过”又让他紧张了起來,难不成这厮还有后手? “來人!”仆役应声而入,“军门有何吩咐?” “带范先生下去,换上件体面的衣服,上好的酒肉都伺候上。范先生可是本将的贵客,不得怠慢了……” 程铭九也不说破究竟让范文程看什么东西,反而好酒好肉的招待上。这让他一头雾水,又多了几分担忧。 身上的汉家衣裳他穿着已经很不习惯了,穿管了满人的长袍马褂,总觉得这衣袖袍服有些别扭。好在脑后的一根金钱鼠尾发辫沒被这些人强逼着剃了去,回去以后衣服随时换过來就是,可头发一旦被剃了,再长出來就不知何年何月了。 满满一桌子的各式酒肉散发着阵阵香气,范文程却沒有半分馋意,他只在绞尽脑汁的想着,程铭九究竟在卖什么关子。 好在程铭九沒让范文程等得太久,过了午时以后,便有军中士卒來传信。 “请范先生准备准备,即刻动身,程军门等着呢!” 范文程颤巍巍的想探一探程铭九的口风,但那传信的军卒口风却极严,不论如何问只一句话回应,“范先生去了便知!” 好在这军卒态度还客气的很,范文程心下稍稍安定了几分。 出了黜陟使府,范文程就被送上了马车,马车一路颠簸在城中坑坑洼洼的土路上疾驰起來,将他颠的七荤八素。大约一刻钟的时间,马车终于停了下來。 车门被从外面打开,早有军卒候在外面,等他下车。 范文程只觉眼前一片开阔,原來竟是到了汉江边上,耳中则是成百上千人齐声呼喝的号子声。这是军队在训练吗?双脚踩在地面上以后,他放眼望去,果见江滩上排着齐整整的军队,规模可达数千人上下。这些明军清一色的大红色军装,上衣下裤,沒有袍子也沒有护甲,一人动千人动,一人静而千人静。 随着节奏感极强的鼓点,整齐的方阵一排排前进,沒有一丝混乱,沒有一丝喧嚣。更令范文程啧啧称奇的是,每一排有上百人,走起路來竟有千人同腿的错觉,整齐划一到已经让人匪夷所思的地步。 但范文程随即又暗自腹诽,“练的再好看不也是花架子么?到了战阵上,这等玩意能顶的什么事?还不是要看弓马齐射么?” 有了这等念头,他最初的震撼之意也渐渐消退,只猎奇一样的看着明军是如何操练的。 “范先生觉得本将麾下的士卒如何啊?” 程铭九的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范文程吓了一跳,赶忙转过身來,驾轻就熟的拍着马屁。 “将军麾下将士令行禁止,士气高昂,实在是难得一见,以在下之见,就算多尔衮手下的两白旗也沒有这等雄壮威武的气势啊!” 言不由衷的话在范文程嘴里字字句句吐了出來,程铭九似乎听得很受用,哈哈笑了起來。 “本将就喜欢范先生这种爱说实话的人……” 说罢,他扭头对身后的传令兵冷冷的说了一句:“开始吧!” 传令兵解下腰间的号角,呜呜的吹了起來。 战场上的鼓点声顿时为之一变,喊杀声大起,霍霍前进的宽大方阵陡然一变,倏忽间犹如变戏法一样就分成了数路狭长的纵队,快速向前突击,尤为难得是阵形并沒有因为快速推进而散乱。 这时,范文程才注意到,在更远处的江滩上数着成百上千一人多高的木板,就像一支截断了明军去路的军队一般。 范文程有些糊涂了,不明白明军这般操演有什么用,那些死死钉在江滩上的木板怎么可能和灵活的人相比呢? 轰轰轰! 炮声骤然炸响,将范文程吓的一缩脖子,光溜溜的脑袋上扣着的**一统帽差点滑落下來。 一轮炮声过后,范文程刚想询问几句,第二轮炮火又紧随而至,如此反反复复,竟一连炮击了小半个时辰。范文程试图在江滩上寻找着明军火炮的踪迹,但抻着脖子左顾右盼了许久也沒发现,明军的大炮究竟藏在何处。 等他的目光再次落到江滩上密密麻麻的木板阵时,不禁大惊失色,但见木板竟又半数被轰得七零八落,余者也是里倒歪斜不成样子。如果把木板换成了活生生的人,那会是什么结果?想到此处,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但这仅仅才是开始,只见明军快速前进穿插,已经分由正面和左翼对木板阵渐成包抄之势。数路纵队摇身一变,突的又成了绵长的横队,沿着江滩一字排开,缓缓向前推进着。 随着鼓点节奏变幻,但听噼啪几声之后,数千火枪齐射,霎时间浓烈的白色硝烟弥漫了整个江滩…… 数千明军花样迭出,看的范文程眼花缭乱,但他心中却再也生不出,这是花架子的蔑视心里。那些连续不断传來的火枪齐射声,让他阵阵心悸,惊骇不已。 如果在战阵之上,如此连续不断的火枪齐射,那形成的战斗力又将多么的恐怖和难以想象!他那日被明军生俘之时,战场上不正是笼罩着这种浓烈的硝烟吗?最初他还以为浓烟是明军的障眼法,而今看來竟是火枪频频齐射后产生的硝烟。 在范文程的意识里,火枪的形制还仅止于鸟铳和明军火铳的水平,而三卫军自从装备了线膛燧发枪与刺刀后,战斗力早就今非昔比。 程铭九也不忘了向范文程炫耀,三卫军最新装备队的“崇祯十四式”火枪。 随着战阵演练进入尾声,程铭九从刚才参加演练的军卒中随机挑选了十名火枪兵。 然后又令这十名火枪兵以手中的新式火枪,对百五十步开外的人形木板进行射击。 见到程铭九让军卒以火枪射击百步开外的人形标靶,范文程大为惊讶,他见过明军的火枪,虽然射击时甚为省力,但准头奇差,十几步内向目标射击,十发十不中也是常有的事。而今程铭九让麾下的士卒射击百步开外的人形目标,这怎么可能打得中? 射击口令自队官口中喊出,十名火枪兵扣动扳机,百步开外的木靶应声而倒,竟是十发而八中。一连反复进行了十几次齐射,每次命中率竟都在五成以上。面对此情此景,范文程彻底沉默了,如果明军用这种射程极远,准头奇高的火枪,射击八旗铁骑,其下场可想而知。 当天晚上,程铭九就派了人护送范文程渡过鸭绿江,返回辽东。范文程试图要回他的部众,但是却被程铭九一口回绝。回到辽东新安府,后续的汉军旗步卒才堪堪赶到,听说钦差在朝鲜国境内遇险,一个个群情激奋,欲打过鸭绿江去。 范文程回來的正当其时,严令所有军民不得擅自越过鸭绿江,违令者立斩不赦。而后,他又顾不得休息,轻装简从,赶回盛京。 平安道之行,彻底颠覆了范文程对朝鲜国国中形势的判断,之所以急吼吼的赶回盛京,就是为了劝阻摄政王多尔衮起兵伐明。现今大清国的当务之忧已经不在南方,而在东方。 这个向來被满人所鄙视的朝鲜国,而今已经成了一个可怖的怪物,虎视眈眈的盯着辽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百零六章 出兵 盛京遥遥在望,范文程又踌躇了,多尔衮能听他的吗? 果不其然,面对范文程的规劝说辞,皇叔父摄政王多尔衮很生气,指着范文程的鼻子骂道:“爷让你去朝鲜,是解决问題的,而不是反过來搞出问題!” 多尔衮年刚过而立,本就气盛,加上地位日益尊崇之后,对自身的脾气秉性也不再多加克制,因而御下越來越无所忌惮。 范文程暗暗哀叹一声,摄政王变了,想想皇太极还健在的时候,他对人可从未动辄便骂。但仍旧强作精神:“摄政王,并非奴才涨他人威风,朝鲜国的明军已今非昔比,这是奴才亲眼所见的啊!火枪大炮齐射之下,连山头能都削平了,何况我八旗勇士的血肉之躯啊!” 想到汉江边所见的那场演兵,范文程还是心悸不已,这更坚定了他阻止摄政王对明朝动兵的想法。 “削平山头?”多尔衮连连冷笑,“你当本王是三岁小儿吗?就算红夷大炮一直打到炸镗,也未必能!范文程,你莫不是被明朝人收买了吧?”说到这里他的面色转而阴沉,“听说你在朝鲜国平安道耽搁了几日?” 范文程浑身一震,心道什么事都瞒不过摄政王,此事还得如实讲出才是,否则谁知道摄政王了解多少,在平安道被俘的经历,想瞒是未必瞒得过去的。于是只能简明扼要的将在平安道的经历,避重就轻的讲述了一遍。 从进入平安道遇伏开始,到与姚启圣的面谈,尤其重点描述了明军的操演,其作战能力绝非那些山海关的明军可比。 听了范文程的话,多尔衮心中一震,忽然想到了当初在辽西大战时的那股明军。但就算是八旗军在那股明军手里吃了亏,那也是因为大清内部出了乱子,被趁虚而入,而今大清国内承平,万众一心,沒了后顾之忧,还有什么可怕的? 多尔衮想不出大清的八旗铁骑有落败的理由。 “摄政王,奴才建议,我大清八旗军也效仿明军,成立火器营,以火炮火枪装备人马……” 在汉江边,范文程的确大受刺激,明军的火炮和火枪留给他的印象太深刻了,这种军国利器,以前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那就一定要力促摄政王也在八旗军中推行。 “好奴才,你又在十四哥耳朵边聒噪甚來?听说你去了朝鲜国平安道,过來,给爷说道说道那些山中野人的情况。” 和硕豫亲王多铎抖着袍子迈步进來,与多尔衮相比,他更待见这个汉人秀才。 “嗻!”范文程利落的应了一句,便挪了几步,來到多铎面前,打了个千,“奴才见过豫亲王!” “免了,免了!听说明军在你嘴里都快成了天兵天将,这几日也耳朵里可沒少听人说道你的好话!” 自从盛京之变后,多铎大病一场,痊愈后竟像换了个人一般,性子再也不似从前那么暴戾。甚至有人曾私下里议论,编排摄政王和豫王换了性子。 “奴才所言字字句句都是亲眼所见,如果有一句虚言,天打五雷轰!” “好奴才,爷不是來听你赌咒发誓的,你就说道说道,明军究竟怎么个厉害法!” “是。”范文程边又仔仔细细将汉江边所见说了一遍,末了又着重提到了明军火枪与大清国以往缴获的火枪多有不同,射程极远,准头极高。引得多铎连连摇头摆手。 “好奴才,你说说,这不是危言耸听还是什么?明军的火枪我八旗勇士也沒少缴获,装上火药和弹丸打出去十步之内能十发中一就不错了,还百步开外?这东西火药装多了会炸镗,动辄就炸伤自己,莫欺负爷不通火器。” 多铎以前的确是对明朝的火器不屑一顾,只相信大清的八旗铁骑马刀弓箭,后來在辽西吃了亏,才仔细研究了一番火器,这才发现火器这东西弊端太多,精度奇差,射程有限,装填费劲,比起满洲勇士的弓箭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原本在军中大力推行火器的念头也就淡了。 今日,范文程再度提及火器,多铎自然不屑一顾。 “都别争了!金秋伐明,多铎你怎么看?” “十四哥,多铎今日來转呈为此事!”多铎向來在多尔衮面前说话都直來直去,“十四哥想沒想过,现在就伐明,万一后路不靖,朝鲜国闹腾幺蛾子,咱们箭在弦上又骑虎难下,该怎么办?” 其实,自打闵氏祸乱朝鲜的消息传到盛京以后,多尔衮就已经预感到今秋伐明一事有可能泡汤,现在连一向支持他的同母弟弟都不看好今秋伐明,他只能慎重考虑了。 “孙承宗刚刚死了,山海关的明军就像沒了骨头架子的狼狗,若趁此机会破口南下……听说杨嗣昌在河南节节胜利,咱们怎么也得拉那李自成一把,让北京城的崇祯将他调离河南,到北直隶來。” 多尔衮的想法也是满清一而贯之的策略,崇祯在国内剿贼,每每即将毕其功于一役,八旗军就会及时的叩关南下,与之遥相呼应。 “十四哥有沒有想过,万一今秋伐明沒有进展,当如何应对?” 此次如果伐明,便只能胜而不能败,现在满洲八旗内部虽然表面上对它们兄弟俯首帖耳,可万一战事不利,便会立即有人跳出來,反对他们,到那时星点火光都能成燎原之势。 多尔衮平息了情绪,重新审视着范文程一直力劝他的言语。 “唉!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今秋不伐明就是!” “摄政王明断!” 范文程赶紧跪了下來,激动的叩头。 多尔衮竟起身亲手将他扶了起來,“快起來,本王心绪不佳,态度恶劣了点,你多担待担待!” 范文程立时眼圈泛红,觉得就算挨了一千句骂,有万般的委屈,都抵不过摄政王这一句话。 “奴才建议,当即刻起兵讨伐朝鲜国闵氏,寻李氏后人重新立为国主。” 多铎也赞同范文程的意见,并主动请缨,欲带兵入朝。 多尔衮却摇了摇头,如果按照计划伐明,那么必然是多铎出任主帅,至于伐朝鲜,只派一员大将前去即可。 “多铎啊,你还是在盛京好好将养身子,眼看就入秋天就凉了,一定要多多注意。” 往年每到变天之际,身体虚弱之人便会应时生病,自盛京之变后大病一场,多铎的身子就时好时坏。他既是多尔衮的胞弟,也是多尔衮离不开的股肱,于公于私他都不能看着多铎有什么闪失。 “十四哥当多铎是纸糊的吗?若非多铎去朝鲜,朝廷上下可用之人谁还与明军火器营打过交道?难不成还要用那些别有异心的人吗?” “火器营?”多尔衮不以为然,“若正面对敌,明军火器怎么可能是我八旗勇士手中弓箭马刀的敌手?” 次日一早,皇叔父摄政王下谕,晋礼亲王代善之子萨哈璘为征东大将军,领兵五万,征讨朝鲜国闵氏。 作为了解朝鲜国内情的大臣,范文程被派到了萨哈璘军中做参军。 萨哈璘曾在山海关和明军屡次交手,对明军中善使火器的三卫军也多有接触。多尔衮寻他做东征的主将,也是煞费苦心。一來,萨哈璘父子都是朝中少有的智勇兼备之人,二來,萨哈璘为人谦和低调,一向又与多尔衮兄弟关系和睦。 “牛录章京遏必隆,见过范先生。” 范文程一直担任内秘院大学士,八旗中的权贵对这种文职官从來不屑一顾,因此都随着多尔衮称呼他为范先生。 “甚好!这次是豫王殿下亲自点的你随军出征,可不要辜负了他这份厚望。” “属下定不会让豫王殿下和先生失望!” 遏必隆是图尔格的十六弟,其父是后金开国五大臣之首,其母是太祖的和硕四公主,也是响当当的权贵。但其兄图尔格在西征蒙古时,在大同一带失踪,至今仍杳无音讯。 图尔格向來得多尔衮、阿济格兄弟器重,现今对他的十六弟自然是爱屋及乌。况且遏必隆在以往历次大战中表现的也可圈可点,的确是个可造之才。 萨哈璘率军分两路往鸭绿江进发,一路攻取朝鲜国平安北道,一路攻取朝鲜国平安南道。 最初,范文程还心存担忧,生怕朝鲜国的那些明军依托鸭绿江进行阻击,结果萨哈璘两路大军竟如入无人之境,先后在平安南北两道攻城拔寨,直逼平安道腹地。 朝鲜当地的民军虽然几次结团进行抵抗,但稍一接触,就被萨哈璘部打的四散溃逃。 一时间,军中谣言甚嚣尘上,都说范文程危言耸听,是为了掩盖败兵被俘的罪责才故意夸大朝鲜国中明军的战斗力。现在萨哈璘都统率军一到,不管朝鲜军还是明军早就逃的沒了踪影。 “范先生,军营里谣言满天飞,你,你怎么还坐的这么安稳?” 遏必隆不相信军中的谣言,他希望范文程能出面澄清。 范文程却叹了口气:“事实会证明我的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百零七章 深入 出了范文程的军帐,遏必隆越想越是不安。在盛京时,他就听说过范先生于平安道被俘虏的消息,只是在摄政王、豫王等人的执意打压下,这种言论才沒有继续发酵扩散。 但是自从大军出了盛京,军中对范文程的质疑却一天强过一天,到了现在已经有人在背后指名道姓的说他诓骗摄政王以掩盖自己被俘的罪责。 开始,遏必隆也不相信这种言论,认为那是别有用心的人制造的谣言,课随着说的人越來越多,他也产生了怀疑。直到大军进入平安道以后,一路上势如破竹,几乎沒有遇到像样的抵抗,遏必隆心中的天平已经倒向了舆论的一方。 遏必隆刚刚去找范文程,不过是想再给自己一个相信范文程的机会,事实却是,这位摄政王极为宠信的范先生连争辩多不多说一句,只不咸不淡讲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 在挣扎与矛盾中,遏必隆终于下定了决心,而今好不容易逮着一次出征的机会,难道真要绑在范文程这艘破船上吗?万一残酷无情的事实果真证明了传言是真的,他岂非也要跟着一并获罪? 虽然遏必隆的出身极是高贵,外祖父乃大清开国太祖努尔哈赤,但在以军功论成败的皇族内部,只要一次错误就可以让一个人蹉跎数年乃至十几年不能寸进。 是时候为自己多想想了,遏必隆很快就找到了主将萨哈璘。 “临來时,摄政王曾叮嘱过,你的任务就是保护范先生。” 萨哈璘毫不客气的拒绝了遏必隆要求作为前军主将出征的请求。 遏必隆很不服气,争辩道:“难道颖亲王认为遏必隆不胜任吗?” 萨哈璘在多尔衮掌权后被晋封为颖亲王,他摇摇头,面前这个年轻人曾追随皇太极兵进松山,表现着实可圈可点,只是后來一直沒有机会随军出征,到现在还只是个牛录章京。但摄政王有所命,他不愿意横生枝节。 “既然颖亲王都认为遏必隆并非不胜任,那因何不让遏必隆率师杀敌?就算当不成前军主将,当一名马前卒也甘愿!” 遏必隆激情昂扬,萨哈璘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只闷声不说话,任凭遏必隆在那翻來覆去的恳求。 “都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难道颖亲王就连这点魄力都沒有吗?范文程胆小怕事,事事躲在人后,还需要人來保护……” 随着情绪的发酵,遏必隆有些口不择言,萨哈璘就算脾气再好,也不愿让人说他是个凡事沒主见的人,尤其是范文程,他 也不想与之多有瓜葛。 总之,这个人在军中已经成了胆怯者的代名词 ,公然吹捧火枪和火炮多么多么厉害,难道再厉害还比得过八旗勇士的弓箭和马刀吗? “好,本王给你一千步军,一千马军,只要深入京畿道肃清沿途的探马斥候。本王亲自给你向摄政王请功!” 听到萨哈璘松了口,遏必隆喜出望外,欢天喜地的打了个千。 “遏必隆立军令状,如果完不成颖亲王交代的任务,提头來见!” …… 九月十六,清军深入平安道,绕过平安道首府直奔京畿道而去。 姚启圣得知消息后,來找新军驻平安道指挥使林亦之商议,“听说清军奔汉城去了,咱们何时动手?” 姚启圣虽然是平安道处置使,名义上管军管民,实际上他能管的只有朝鲜的地方军,这些地方军战斗力很差,士气低迷,维持治安尚可,若与清军作战,那是想都不要想。 驻扎在平安道的三卫军新军并不在处置使的辖制范围内,而是直接受汉城方面的驻军大营指挥。因此,但凡用兵大事姚启圣只能找指挥使林亦之商议。 林亦之则让姚启圣稍安勿躁,姚启圣却还是不放心,让林亦之给他透个底。 “军门早有吩咐,无他,八个字而已,诱敌深入,断其后路。” 林亦之耐不住姚启圣的软磨硬泡,败下阵來,只好如实相告。 听到“诱敌深入,断其后路”八个字后,姚启圣眼睛顿时放亮,“如何,如何,详细说说,别卖关子了,引得人心直痒痒!” 林亦之作为新军的后起之秀,又是有秀才功名的让你,与以往那些底层出身的将领大为不同。底层出身的将领瞧不起地方文官,与之也很少有能合得來的,即便能够合得來也是地方官很弱势,对驻军将领言听计从。林亦之则不然,他对同为读书人出身的姚启圣本就多有好感,加之此人想來风趣幽默,相处的就颇为融洽。 这也是程铭九充分考虑各人性格之后,才将两个人一同派驻平安道的原因。 “再有三日,我就要亲自出兵,断清军后路。到时平安城的城防就要全赖姚兄和自卫军了。” 姚启圣拍着胸脯保证,“城防沒有问題,林兄但去就是,要认要物,只管找我姚某人就是!”他在辅兵营待的时日长了,也不自觉染上几分粗豪之气。 林亦之还真有一事需要姚启圣配合。 …… 萨哈璘共派出了三路先锋,遏必隆负责南路,渡过清川江以后,再往前就是黄海道。他立即派亲兵飞马向颖亲王萨哈璘回报,一切如常,然后又继续进军。 路过平安城时,遏必隆还是忍不住绕了一圈,看到平安城低矮的城墙,就想着何不将这座平安道的首府给拿下來。 不过他手下只有两千人,一种一千步卒,一千骑兵,用來攻城那是绝对不够的,但这难不倒遏必隆。还有一种策略叫做不战而屈人之兵,于是佯作大军即到的模样,兵临城下,然后又派了人去传递战书,恐吓城中守军,如果不立即投降,破城之后将杀的他们鸡犬不留! 遏必隆一直等到天黑,平安城里也沒有人來回话,进城送信的人也杳无音讯。经过一夜等待,天亮以后,遏必隆骇然发现,平安城早就成了一座空城,满城的军民已经不知所踪。 踩在城墙上,看着下面的一片空城,失落感油然而生,半晌之后,遏必隆才大笑了两声。 “守军闻风丧胆,弃城而逃,向颖亲王送捷报,平安道已下!” 跟随遏必隆的两千八旗兵连声欢呼! 仅以两千人就攻下朝鲜国平安道的府治,这是入朝以來第一功!八旗兵们都纷纷称颂着遏必隆的决断和智计,同时又编排着其他两路先锋主将的无能。 萨哈璘沒想到朝鲜国驻军竟如此不堪,传说中的明军竟也不战而逃。实际上,在萨哈璘的印象里,绝大多数的明军表现都很糟糕,不战而逃甚至投降也是时有发生的事。遇到那种甚为勇猛,抗战到底的明军反倒是凤毛麟角。 看來还是过于小心了。萨哈璘不再犹豫,当即下令中军,后军近五万人次第前进,往平安道府治进发。 平安道的府城比不过一座大清国的小县城,里面藏不住多少兵,因此萨哈璘并不准备在这些地方多做耽搁,打算如此前征讨朝鲜一般,直捣国都汉城,拿下了汉城,其他地方便不足为虑。 谁又能想到,遏必隆的表现出人意料,竟仅凭两千人就拿下了平安城。 萨哈璘率中军仅在平安城外稍作休整,然后又摆开架势准备强渡过清川江,往黄海道而去。 时值深秋,清川江水量下降的厉害,平时江面宽几十步,现在仅余十几步。平时水深过丈,而今不足一人高。有水浅的地方甚至刚刚沒过人的腰间。 省却了搭浮桥的时间,五万大军用了不到半日功夫就悉数渡过了清川江。而遏必隆所部则被萨哈璘临时委以驻守平安城的重任,不再担任前锋军。 遏必隆本还想争取跟随萨哈璘一路打到汉城去,但萨哈璘再沒给他机会,反而又把范文程丢到了平安城。 萨哈璘也不愿意带着一个监军模样的范文程,碍于摄政王和豫王的命令,他只能捏着鼻子与之共事。大军渡河时,恰逢范文程染了风寒急症,便正好将他留了下來。 绕了好大一个圈子,遏必隆悲哀的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原点。最终还是要负责保护遏必隆,但知足者常乐,有了攻克平安道的首功,已经足够了。 范文程高烧不退,已经开始说胡话。遏必隆去探看的时候,他一直紧抓着遏必隆的手不放,口中反复只说着一句话。 “不能过江,不能过江,明军张好了口袋等着那……” 遏必隆顿觉扫兴,范文**是魔怔了,病的连说胡话都在为明军张目,灭八旗大军的威风。 自此以后,一连几日,遏必隆都不再去探望范文程,反而带着一千骑兵在平安城附近的乡野扫荡。但扫荡了一圈以后,他失望的发现,附近的百姓人烟竟都不知去了何处,搜掠到的物资也少的可怜。 直到这时,他才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但一时间也想不通透,只每日见翘首以盼着,颖亲王攻克汉城的捷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百零八章 全军覆没 预计中,三五日就会有颖亲王抵达汉城的消息,可一连过去了七八日居然音讯皆无。遏必隆在平安城内再也坐不住,决定带着部众越过清川江去侦察一番。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就在他准备出城的时候发生了,派出去扫荡附近乡村搜集粮食的一队人马仅仅回來了三个人,并声言他们遇到了大股明军,这些明军使用火枪大炮,和以前那些使用弓箭长枪的明军有很大不同。 在遏必隆看來,这三个溃兵的口径竟与范文程出奇的一致,一定是他们害怕责罚,便也套用了这些天來传的沸沸扬扬的谣言。此风绝不可长,所以他要拿着三个人开刀,以警示其他人。 三刀下去,三颗大好头颅落地。 轰! 炮声突然隆隆响起,平安城低矮的夯土城墙被震的扑簌簌直掉渣土。 “哪里在放炮?” 遏必隆听到炮声后,大为狐疑。 很快便有旗兵连滚带爬的來报信:“不好了,明军攻城了!” 直到这时,遏必隆还在心存侥幸,可等他攀上城墙,看到下面密密麻麻的人马时,心头凉透了。仔细观察下,但见其中明军仅有数百人,余者数万众居然都是朝鲜国本地的百姓。 这让遏必隆大为光火,隐隐有受辱之感。 这些朝鲜国的野人今日竟然狗仗人势,以为有数百明军给他们撑腰,就敢堂而皇之的挑战大清国的八旗军吗?要知道,遏必隆麾下的既不是汉军旗,也不是轻易就能阵战的普通旗丁,而是镶黄旗中的精锐。 遏必隆指着城下的数万人对部下道:“山中野人何其狂妄,谁替我教训他们……” 话音未落,炮弹冰雹一样砸向了城墙,瞬间就有几个倒霉蛋被一枚实心弹扫中,顷刻间肢体断裂,血肉模糊。 霎那间,山呼海啸自城下响起,数万朝鲜民军扛着梯子,抬着一人都无法环抱的粗重木桩,冲向了平安城。 遏必隆的话还沒说出口,就被生生咽了回去,到了这个份上。他算是明白了,朝鲜国的野人有了明军撑腰,已经完全不把大清国放在眼里。现在对方蚁附攻城,他所能做的只能是兵來将挡水來土掩。 守城战不比野战,讲究分进合击,进进退退。城就在脚下,他和他的军队无路可退。 直到此时,遏必隆才深刻的体会到困守孤城时,心里的绝望。他开始盼望颖亲王的大军能够早一日回來,帮他收拾掉这些不自量力的山中野人。 想到了颖亲王,遏必隆的心里咯噔一下子,他忽然意识到,既然自己能够被围困在这小小的平安城中,那么颖亲王渡过清川江以后,会不会也中了明军的埋伏呢? 守城战是艰苦卓绝的,遏必隆及所部镶黄旗的精锐一战损失近三成。索性挺过了第一个白天,太阳落山以后,朝鲜国民军在平安城下丢下了上千具尸体开始撤退到距离城墙三里处安营扎寨。 这时,遏必隆也顾不得颜面,便去找大病初愈的范文程讨个主意。 范文程听了遏必隆的描述后,久久沒有说一句话。遏必隆等的不耐烦,便催促道:“范先生您倒是说句话啊,再这么下去,咱们就凶多吉少了!” “放弃平安城!” “什么?” 遏必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范文程又一字一顿的重复了一遍。 “放弃平安城!” “颖亲王临走时特地交代我守住平安城,如今说放弃就放弃,怎么对的住颖亲王的信任?”遏必隆确信自己沒有听错,便像坐了烧红的铁块上一样,突的弹了起來。 范文程冷笑两声,“你以为萨哈璘还能回來?” 这一声反问让遏必隆阵阵气短,踟躇着问道:“难道,难道颖亲王也,也凶多吉少?” 范文程不回答他的问題,只冷冷的说了一句:“如果我是你,将趁着朝鲜民军沒有合围平安城的机会,连夜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遏必隆立时就像泄了气的猪尿泡,整个人萎顿了下來。整整一百天的守城战已经耗光了他的自信,朝鲜民军就算用人命堆,也能把平安城拿下。反观他手中,仅有两千人,又一战损失了三成。这还不算,随着围城战开始,城中物资匮乏,断粮很快就会成为守军致命的弱点。 到时候,让他到何处去筹粮?他又不是天上的神仙,吹口气就能变出來成百上千斤的粮食。 当夜子时,千余清军偃旗息鼓,从沒有朝鲜民军的西门撤出了平安城,灰溜溜的向鸭绿江方向逃窜。 一个年轻的官员在黑中等候多时,当他得到清军撤退的消息后,便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 “传令下去,劫杀遏必隆,定让这些鞑子有去无回!” 朝鲜国百姓都恨清军入骨,听了处置使老爷追击清军的命令,群情激奋,数万人又山呼海啸的尾随而去。 姚启圣好半晌才赞叹了一句:“民心可用,民心可用啊!” 此时此刻,他由衷的佩服程军门。 以明军为骨干,以朝鲜国民军为枝叶,对满清发动一次灭国大战! 程军门信中的话还犹自在目,他也从初时的怀疑,变成了此刻的心悦诚服。 萨哈璘数万大军在汉江边被一战击溃,进而再由民军配合,将将其一举全歼,主将萨哈璘也死于乱军之中。原本以为对满清大战,镇虏侯必然会亲临指挥。哪成想,据说镇虏侯在南京正在搞教育改革和商业改革,根本就无暇顾及东北的局面,现在已经将攻掠东北的一切事宜全权委托给了程军门。 肉和骨头都被别人啃完了,姚启圣也要弄点汤來喝两口。坐看别人把所有的食物都抢走,绝不是他的风格。受到程铭九的启发,姚启圣也利用任处置使期间积累起來的人望,激发朝鲜国平安道百姓对满清鞑子的憎恨,将这些人武装起來,对付境内的清军。 清军曾数次攻打朝鲜国,对当地百姓烧杀抢掠自不必说,尤其是紧挨着鸭绿江的平安道,深受其害。说起來,哪一家沒有亲人死于满清鞑子之手?因此,处置使老爷振臂一呼,朝鲜国的百姓们为了复仇,纷纷表示愿意听从号令,杀光鞑子。 为此,姚启圣还为这些朝鲜国百姓们量身定做的一个口号。 “打过鸭绿江,抢钱,抢粮,抢女人!”只要是鞑子的东西,出了府库内藏以外,不管是什么,谁抢到归谁! 在双重激励下,朝鲜国民军竟也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战斗力。遏必隆刚刚逃出去不到二十里地,就在一处山洼地中被民军追上,数万人打的他沒有还手之力。 无奈之下,遏必隆只能狠心咬牙,命令所有步卒断后,他则领着骑兵直扑鸭绿江。 仅余下的数百八旗步卒明知留下來必死,但沒有人表示异议,对于军令他们必须无条件服从,否则他们的子女和族人,很可能因为抗命而受到牵连。 一路上,遏必隆跑丢了头盔,甚至还在混战中掉了一支靴子,直到鸭绿江乌漆漆的江面出现在眼前时,他便像见到了救星一般。可回望一眼,跟随他逃出來的仅有数百部众,欲哭无泪。 一同逃出來的还有范文程,他见遏必隆竟然还有功夫伤感,便断喝一声:“再不走,便被朝鲜国野人追上來了!” 遏必隆吓得一哆嗦,大声道:“过河,过河!过了河,咱们就彻底安全了!” 这些八旗兵们早就筋疲力尽,恨不得早一刻结束这无止境的逃命,听说过了鸭绿江就彻底安全了,都不管不顾的冲向了江面。 江水深可及胸,骑兵在战马上可勉强通行。 满身湿透的遏必隆爬上岸,终于到了辽东的土地,心中无限感慨,又无比的踏实。 陡然间,喊杀声响起。 忽见夜色中火光四起,遏必隆暗道完了,辽东竟然也有伏兵。回头望去,河中还有近一半的人,但他不敢犹豫,万一被对方包围在河滩上,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遏必隆狠心咬牙,带着已经上岸的人唿哨一声,便纵马疾驰。 一阵箭雨射落,又有数十人跌落马下。所性伏兵仅仅喊杀了一阵,并不追击,只蜂拥到河岸边,将水中不及上岸的旗兵悉数歼灭。 遏必隆回头一看,范文程骑在马上落后他两步距离,居然还紧紧的跟了上來。 “范先生,您拿个主意,现在该怎么办?”遏必隆大声的喊着。 “回盛京,向摄政王示警请罪!萨哈璘已经回不來了!” 遏必隆默然不语,让他怎么开这个口?他也知道,自己算是彻底完了,八旗中容不下败军之将。 见到狼狈逃回盛京的范文程和遏必隆,皇叔父摄政王多尔衮又惊又怒,在听了两个人的回报后,更是不肯相信。 又等了足足有七天,确切的消息传回盛京,萨哈璘大军在汉江边被打的全军覆沒,萨哈璘本人也死在明军的炮火之下。作为报复,朝鲜国主闵光勋将萨哈璘的首级割了下來,以大锅海盐烹煮后,将其送回了盛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百零九章 皇父摄政王 颖亲王萨哈璘是礼亲王代善的三子,这位在皇太极时代权重一时的大贝勒乍闻噩耗,心痛之下当场晕厥。若是萨哈璘乃寻常战死也就罢了,但朝鲜国那些野人竟然将萨哈璘的首级烹煮后送了回來,这等羞辱和大仇却如何能忍? 代善醒转以后,便去寻多尔衮,立誓要为儿子报仇,否则他代善一脉将世世代代背负着这种耻辱,而被同族所耻笑。 “十四弟,十四弟……” 老代善未语泪先流,噗通一声跪了下去,继而就呜呜咽咽泣不成声。 这几日,多尔衮本就心绪烦乱,取消伐明的计划以后,他能明显的感觉到,那些以往服服帖帖的贝勒亲王们已经在明里暗里的蠢蠢欲动着。老代善此时若将三子之死的怨气记恨在他的头上,他无疑将失去一大助力,而使得盛京城内局势愈发波云诡谲。 “大贝勒这是作甚?快起來说话。”虽然代善已经封爵礼亲王,但多尔衮依旧喜好以旧时习惯称呼他为大贝勒。 多尔衮赶紧一把扶住了代善,又一面命人抬來了软榻,将老代善安顿在软榻上,这次长长吁了一口气。 “萨哈璘的事,我满洲八旗绝不会善罢甘休,大贝勒请放心,此仇非报不可!” 老代善抹了把泪水纵横的老脸,点点头:“代善愿为摄政王先锋!杀光朝鲜国闵氏,为,为萨哈璘报仇雪恨!” “何须大贝勒亲自劳动,多铎勇武冠绝八旗,由他去正当其时。” 多尔衮从老代善的言外之音里可以听出來,有意让他亲自挂帅出征,但现在盛京城内因为萨哈璘的惨败而有重新陷于纷争的危险,如果他又在此时离京,那些心怀叵测的人,将势必趁机发难。 比如郑亲王济尔哈朗,在拥立顺治为帝时,此人捞足了政治资本,虽然那时坚决的站在了多尔衮一边,但终究是心怀异志,有着难以示人的鬼胎。如果推倒了多尔衮,济尔哈朗正可以辅政大臣的身份名正言顺的掌权。 所以,多尔衮不能出京,如果代善执意要求多尔衮出京,那么两白旗与两红旗的翻脸将难以避免。好在老代善并沒有坚持,“若是多铎去,我就放心了!” 随后,代善又表示,“两红旗的甲兵,全部交给多铎,让他带去,务必把闵氏的首级带回盛京!” 老代善的体恤让多尔衮感激莫名,一把抓住了老代善的手,“大贝勒放心,多铎带不回闵氏的首级,我让他提头回來!” 这本是一句表达决心的话,说出口后,多尔衮竟莫名的心悸了一下,随后又恢复如常,再察觉不到一丝异常。老代善得到了保证,心满意足的离开,多尔衮却半分都不能放松。 在这个动荡的时候放多铎出京,无疑会让多尔衮少了一大臂助,但此时已经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要考虑的一个问題是,如果济尔哈朗此时趁机发难,该怎么办。 百思之下不得其解,便招來范文程问对。在朝鲜战事上,证明范文程的确有先见之明,他对此人再一次愈发重视,又开始和以往一般,言必称先生。 “先生何以教我?” 范文程不自然的扭动了一下身子,“无他,一个字,杀!” 钢刀虽快,却不能杀无罪之人,多尔衮打算服众就不能乱杀无辜,必须明正典刑。 听了多尔衮的顾虑,范文程忽的大笑起來,“摄政王如何忘了,引蛇出洞一说?” 过了三日,多尔衮突然发布谕旨,皇叔父摄政王已经拥有皇帝所应有的一切特权,他的命令一样可以称为谕旨。 多尔衮将亲领大军,由多铎做先锋,统帅十万八旗劲旅,越过鸭绿江直捣汉城。其实,萨哈璘带走的五万大军中,至少有两万人是八旗的精锐,这已经占到了整个满洲正统八旗丁壮的两成。现如今多尔衮又组织了十万人马开赴朝鲜国,其中仍旧仅有两万人是八旗精锐,余者皆是蒙古八旗和汉军旗的人马。 大军出征之日,并未大张誓师典礼,仅仅是整顿齐备之后,极为低调的开出了盛京城。由于多尔衮可以压制了朝鲜战败的消息,因此市井间对此仅仅是以谣言的形势在偷偷传播着,这次出征自然不宜大肆宣扬。 到了傍晚,盛京百姓们便明显能够感觉到城中气氛似是超乎以往的诡异。先是,城门比以往提前了半个时辰关闭,紧接着便有大队的兵勇出现在街上。而此前皇叔父摄政王曾有旨意,“除非有逆贼作乱,兵丁不得白日上街!” 现在太阳并未完全落山,此刻有兵勇出现在街上,又是在皇叔父摄政王离京的当口,便由不得人们不胡作遐想。 但这一夜并沒有发生任何乱子,担心的抢掠并沒有出现,就在人们纷纷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皇城内忽有谕旨发出,直到此时,人们才恍然大惊。任谁都想不到,昨夜竟发生了如此惊心动魄的大乱。 而摄政王离京的消息居然也仅仅是障眼法,郑亲王济尔哈朗引兵作乱,欲废掉顺治皇帝而自立,幸甚皇叔父摄政王识破了奸人诡计,及时回军而将其一网成擒。 这次叛乱于市井百姓似乎仅仅只停留在告示和谕旨的纸面上,普通百姓多数对此浑然无觉,就连酒肆茶坊均照常营业。 酒肆中,饮酒的酒客们对今日皇城贴出的告示自然少不了大加品评。 “郑王作乱实在是自不量力,想想皇叔父摄政王是何等人物,岂能被他钻了空子?” “也不尽然吧,俺看是皇叔父摄政王设好了圈套,只等郑王往里钻呢。” 也有人对济尔哈朗持同情态度,“沒准是摄政王构陷了郑王也未可知,试想想,郑王即便真有作乱的心思,会不会蠢到在多尔衮离京的当天发难?还被多尔衮悄无声息的就给挫败了!” 总之,各种说法传的沸沸扬扬,一时间,人们竟忘了大军在朝鲜国惨败的各种消息 郑王作乱的消息布告次日,顺治皇帝再次颁下圣旨,因感念皇叔父摄政王再造之恩,自此后将尊多尔衮为皇父摄政王! 这道圣旨一经颁布,满清上层尽皆交口称赞,与多尔衮被尊为皇父摄政王时,多有反对之声不同,均为顺治皇帝贺,为皇父摄政王贺。 一字之差,却谬以千里。皇叔父摄政王变成了皇父摄政王,那么顺治小皇帝又将其生父皇太极置于何地呢?皇太极虽然曾是大清国万万人之上的皇帝,但此刻早就化作了冢中枯骨,那个掌权的人也已经换成了他曾经百般压制的多尔衮,就算夺了皇太极的妻儿江山,又有谁会站出來为他说上一句半句话呢? 郑亲王的府邸被抄沒干净,妻女尽皆发配给披甲人为奴,财产悉数充公,就连济尔哈朗本人都被终身圈禁。至于他的鹰犬爪牙,其颈间鲜血早就染红了盛京城外的护城河。 自此,多尔衮的权威竟在大军惨败的情形下,空前的加强了,皇父摄政王的圣旨更是人人莫敢不从。 …… 多铎率军抵达鸭绿江畔,由于有了萨哈璘的惨败,战阵经验丰富的他并不急于渡河,而是将大军分成三路疑兵,于不同地点,同时渡河,以防备朝鲜国中明军对其半渡而击。 出乎多铎意料的是,在渡江过程中他并沒有遭到明军或是朝鲜国民军的阻击,半日时间,大军悉数渡过鸭绿江。 牛录章京遏必隆作为败军之将,并沒有收到多尔衮的重责,仅仅是令其在多铎帐下戴罪立功。 由于图尔格的原因,多铎一向偏爱遏必隆,自然也不会真的以败军之将待他。 非但如此,多铎还因了遏必隆有过与朝鲜国中明军作战的经验,而对他委以重任,麾下率五千先锋精锐,兵进平安道府治平安城。 平安城是遏必隆的受辱之地,遏必隆十分看重这次雪耻的机会,一路上谨慎小心广撒探马斥候,最后沒有遇到任何抵抗便再次抵达了这座低矮的夯土小城。 遏必隆情知对方必然再出诡计,早就打定了主意,不论如何,只要拿下这座小城,就会第一时间将其放弃,让那些朝鲜国野人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 可他却万万沒想到,低矮的夯土小城前竟有千人步卒整齐的列队齐下,军阵中猩红色的明军战旗随风烈烈,使得遏必隆眉头一阵突突乱跳。 遏必隆眉宇间跳的不是恐惧而是兴奋,他就怕明军和朝鲜民军又耍弄诡计,而今他们既敢在城下列阵,则正中其下怀。就让这些不自量力的人尝尝八旗劲旅的弓箭和马刀有多厉害吧! “所有八旗勇士,跟我冲,杀光敌军,进城吃饭!” 这些八旗骑兵步卒早就憋足了劲,待遏必隆一声令下便山呼海啸的冲了上去。与此同时,明军火炮隆隆作响,数不清的弹丸从天而落,砸向密集冲锋的八旗骑兵步卒。 大战一触即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百一十章 遏必隆被俘 火炮和火枪与马刀和弓箭的对决就此在平安城下展开,仅仅半个时辰,遏必隆部五千精锐悉数溃散。 遏必隆无路如何都想不到,堂堂正正的阵战,八旗劲旅竟然败的如此彻底。事实上,他和他的八旗劲旅几乎连明军的边都沒挨上,当八旗皮甲步卒正面冲击时,明军的火枪全数开火,铅弹就像冰雹一样砸了过來,披甲兵则像割韭菜一样倒下一片又一片。 与皮甲步卒相比,由侧翼围攻的骑兵境遇也绝不比皮甲步卒要好。按照以往的经验,明军火枪至多三轮以后,便会成了烧火棍,而那时便是八旗骑兵骑射大显神威的时候了。 然而,他们想错了,明军侧翼的火枪不但连续不断,就连射程都远远超过了八旗骑兵的骑弓,当骑兵打算掠阵而过,向明军军阵投射第一轮箭雨时,火枪齐射开始了,随着陡然弥漫的白色硝烟,一轮铅弹就扫射了上百的骑兵。 侧翼骑射袭击受到突如其來的猛烈打击,便以失败告终。但遏必隆如何能甘心?面前的明军不过三四千人,比他的八旗精锐还要少,如果对方有上万人,也就罢了。可明军人数明明少于八旗劲旅,如果就这么被打的毫无办法,传回去,他遏必隆还有何颜面见人? 于是遏必隆下令不论骑兵步卒,一律强攻,不惜一切代价攻入明军军阵,只要将他们的军阵冲垮,这一战便再沒有悬念。然而,遏必隆很快就绝望的发现,任凭八旗劲旅如何猛冲猛打,明军长长的线阵,就像一堵铁墙,无路如何都冲不破。 八旗披甲兵前仆后继,倒下一批又冲上去一批,他们甚至连明军的衣甲都沒摸到,就在伤亡惨重的情形下溃退了。就算八旗劲旅勇武至极,也难以承受如此猛烈的打击,和如此惨烈的伤亡。 骑兵尽管凭借着战马的速度直冲到了明军军阵之中,但明军手中的火枪上竟然还插着一柄长长的短刃,成百上千的火枪斜斜的支在地面上,短刃向前,骑兵一头撞上去就向撞到了满身是刺的刺猬身上。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遏必隆麾下就已经损失了超过三成的人马,而这个比例已经是冷兵器军队可以承受的极限。就算满清八旗也不例外,他们开始不再听命,转而溃败,逃命! “都给我回去,回去,谁再擅自撤退,杀无赦!” 看着已经失去了控制的部下和士兵们,遏必隆欲哭无泪,他不甘心,他要拼死决战到底,奈何已经沒有人再听他的将令。 遏必隆挥着马刀一连斩了十几个从他身边夺路而逃的溃兵,但仍旧无济于事。一名八旗兵不甘心被杀,举刀抵挡,遏必隆心神剧震之下,竟被对方将手中的马刀磕的飞了出去。 那溃兵先是一愣,然后经习惯性的将手中马刀挥了出去,遏必隆躲闪不及,身上的布甲被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皮肉被割破后,鲜血四溢而出。 “章京被杀了,章京被杀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众人果见牛录章京遏必隆浑身是血,本就溃散的军心彻底崩溃。 “快撤,快撤,回去投豫王!” 再沒有一个人理会遏必隆,甚至连他身边的亲兵都弃之于不顾。遏必隆就像一块破布一般,被丢弃在了战场上。那溃兵一刀造成的伤口不浅,从右肩,斜斜的横贯胸口,直到腹部。更为严重的是,遏必隆右臂筋腱竟被一刀割断,自此便再不能持刀弯弓。 整个溃逃,持续了仅仅不到半个时辰。遏必隆身上的伤口影响了他逃跑的速度,他试图在乱军中找到自己的战马,但很快又绝望的发现,属于他的战马早就不知被哪个杀千刀的骑走。 辽东流传一句谚语,都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遏必隆就是典型的熊将,强悍如满清八旗,到了遏必隆手中,竟然连溃逃都溃的如此不堪。 “不许动!” “不许动!” 随着几声凶狠的呵斥,一杆杆乌黑冰冷的铁管子顶住了遏必隆的脑袋。遏必隆不傻,知道只要动一动,对方扣动扳机,十几颗铅弹立即就会将他的脑袋,像打西瓜一样打爆。 到了这个份上,活着还有什么意义、遏必隆想到了死,他想和这些明军拼了,杀死一个就够本,多杀一个便多赚一个。可他暗暗憋了半天,终究是沒有这个勇气和决心,最后只能乖乖的束手就擒。 遏必隆本來想冒充普通士卒蒙骗明军,但是他是身上华丽的布甲出卖了他,一看就是个大官,俘虏他的明军岂能相信他的谎言? 后來经过俘虏指认,此人竟是奴酋努尔哈赤的外孙,姚启圣得知后立即便如获至宝。将遏必隆单独关在经过加固的牢房中,好吃好喝伺候着,还找來整个平安道最好的医生为他诊治身上的刀伤。 不过一连治了七八日都不见好转,遏必隆身上的疮口居然已经有了溃烂化脓的迹象。 正好一名西方传教士,跟随南京來的商船在平安道登陆,而这名传教士又精通医术,在为遏必隆诊治一番后,表情沉重的对姚启圣说道:“尊敬的阁下,如果你们要虐待俘虏,又何必装模做样的为他诊治?” 姚启圣被问的莫名其妙,待那传教士详细描述了遏必隆的伤口是如何溃烂化脓时,才恍然大悟。 原來,不知是哪个朝鲜国的郎中,故意在遏必隆的伤口中抹上了污秽之物,如此不但无法好转,溃烂化脓也就不见奇怪了。姚启圣得知真相后,大骂那些朝鲜国的郎中黑了心肠。 盗亦有道,医生仁心圣手,就算与满清鞑子有着解不开的仇恨,也要堂堂正正的报仇,这种手段真是令人发指,令人不齿。 传教士以烈酒为遏必隆彻底清洗了窗口,遏必隆也是条汉子,虽然是败军之将,却硬生生忍住,沒叫一声出來,其间几次疼的晕厥过去。 即便如此,传教士仍旧无奈的告诉姚启圣,“清洗以后也未必能保住他的命,如果继续恶化,我也无能为力了。不过……”传教士摇了摇头,欲言又止。 姚启圣则不肯放弃,“只要能保住他的性命,无论怎样都行!” “他的右臂烂的厉害,一半的肌肉都已经腐烂,如果,如果阁下能够接受截肢的话,还能试一试。” “截肢?” “对,截肢,就是将病人的病肢截断!”传教士怕姚启圣不明白,又详细的解释了一番。 姚启圣一拍桌子,“好,截肢就截肢!”他又怕那传教士不尽心,便道:“此人身份不一般,满清开国皇帝是他的外祖父,救活了他,功劳大大的。” 听了姚启圣的解释,传教士立即肃然起敬,“噢我的上帝,我亲手诊治的病人居然是位王子!”说着抬手在胸前划着十字,“主啊,请宽恕他的罪过吧!” 姚启圣对传教士神神叨叨的这一套很不耐烦,“还请阁下立即为他做截肢手术吧!” 传教士挠挠头,不好意思的说道:“截肢手术我也只在书上见过,如果是为一位尊贵的王子治伤,我建议……” 姚启圣顿觉火冒三丈,原來这个传教士居然也是个二把刀的郎中,至于他后面又说了些什么便全沒听在耳朵里。好在此人还算诚实,肯于说出实情,只凭这一点就比那些朝鲜国的郎中强多了。 但转念想想,总不能让遏必隆就此等死吧,说不得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虚弱的遏必隆任由几名军卒将他牢牢捆在门板上,连日來伤痛的折磨已经使他放弃了任何反抗,甚至连对求生都沒了**。但是,当他从军卒的只言片语中得知,那个番鬼郎中要截断自己的右臂,便不知从哪里來的精神和劲头,拼死挣扎着,嘶哑的怒吼着。 遏必隆宁可去死,也不要做一个沒有右臂的残废之人。他见过太多因为恶战而失去手臂或者大腿的甲兵,这些人饱受歧视和嘲笑,活下來的都是在屈辱和困苦中苟延残喘。 他身体里流淌着太祖努尔哈赤的血液,怎么能忍受这样的屈辱还耻辱的活着呢? 但是一切都晚了,或者说一切都由不得他做主和选择。 传教士面目严肃的來到门板边,悲悯的看着拼死挣扎的遏必隆,试图安慰他,让他平静下來。 “尊贵的王子殿下,请您保持安静,我会尽最大努力让你活下來!”说着又抬起手,在胸前划着十字,“主啊,请保佑这个可怜的王子。” 一切准备完毕,传教士打开了一个小木箱子,里面有各种奇形怪状的刀具,甚至还有小号的斧子,他拿起一柄打磨的光可照人的小刀,现在火上反复的烧烤,然后又利落准确的在割了下去。 杀猪一样的惨叫穿透了房顶,直透天际。 遏必隆全军覆沒,多铎闻言之后竟当场晕厥。家奴惊慌失措,掐人中,按虎口,折腾了许久,多铎才幽幽醒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百一十一章 梦一场 “让我如何对得住图尔格?” 多铎痛哭失声,遏必隆虽然与之年龄相仿,但他平日里对其却多有照拂,直当手足兄弟一般看待,今日陡闻噩耗,由不得他如此失态。 今时今日的多铎早就不是那个暴躁鲁莽的多铎,在“盛京之变”后,那场病痊愈,整个人的性子就完全了变了。心境平复之后,他仔细的研究了朝鲜国的情况后,才赫然惊觉,朝野上下都忽视了一个重要的问題。 那就是明军插手其间,究竟是朝鲜国国主闵氏搬來的救兵,还是朝鲜国国主闵氏本就是明军立的傀儡。 想到这里,他禁不住冷汗淋漓,如果事实是后者,那么这就是明朝精心策划的一次攻击。而大清国朝野上下还在浑浑噩噩中,直当这只是在处理藩属叛乱的一次肘腋之战。 如果这些假设都是真的,现在醒转过來就已经晚了,多尔衮虽然在盛京以铁腕手段压制了所有的反对势力,但他太需要一次大胜來稳定人心了。如果将这些假设抛回盛京,这无疑会使形势雪上加霜,必须要想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主力出击,步步推进! 次日一早,多铎抖擞精神,下令大军出动,继续深入平安道。最终他还是决定寻找明军主力,与之决战,如果一箭未放,一刀未砍便先畏缩不前,就连自己这一关都过不去。 然而,事情却多有变数,他一直试图寻找明军主力的想法在接下來十几天里全数落空。但小股的明军和朝鲜国民军的骚扰却未有一刻停歇过,不论白天还是黑夜,山林中总有火枪发射的弹丸奇准无比,打的他们心惊肉跳,这些日子以來被冷枪射杀射伤的章京便不下数十个,其下的佐领军卒便更是不计其数。 如此反复之下,大军还沒等寻着明军主力,便已经被拖的疲惫不堪。 结果漏屋偏逢连夜雨,一场冰冷的透雨后,道路泥泞不堪,寸步难行。到了傍晚冷遇便转为鹅毛大雪随着北风斜斜的砸向了朝鲜国的密林河原之上。不过小半个时辰的功夫,道路上积雪便已经沒过了小腿,军中士卒穿的都是单衣,在这种雨雪天气中纷纷苦不堪言。 经此种种之后,军中士气已经跌落到了谷底。多铎脱下了靴子,将里面已经冰凉湿透的袜子褪了下來,放在火上炙烤着。 “鬼天气,也不知何时能放晴。” 家奴则将已经烧好的热汤端了上來,“主子,喝口热汤,去去寒。” 多铎接过汤碗,仰脖灌了一半,便又停下來。 “军中勇士们还在受冻,这热汤如何都喝的下肚,端去倒了!” 家奴双眼含泪,自家主子何曾遭过这等罪,便忍不住劝道:“主子身体要紧,那些粗人怎么能和您比?” “狗奴才,你知道个屁,再胡说剁碎你的狗头!” 毫无征兆的,多铎大怒,把那家奴骂了个狗血临头。 此时身在险境,如果他只知道个人享受,那么还如何带兵服众? 只是他少喝一碗热汤,对深陷在泥泞大雪中的清军并沒有多少帮助,在一片怨声之下,要求撤兵的情绪已经隐隐在酝酿。而此时此刻,他们甚至还在平安道的山地间打转,其间只逮着机会,歼灭过数千人的朝鲜民军。至于那些手持火枪打了就跑的明军,却一个都沒见到。 田卫门,仅仅握着手中的线膛燧发枪,现在他已经是军中的一名散兵。这虽然与他成为一名线阵步兵的初衷不同,但好歹告别了辅兵营,不必再与锅勺打交道。而且这种线膛燧发枪与以往的火枪也有很大区别,精准度奇高是它最大的优点,比起毫无精准度的老式火枪,这简直是胜过弓箭的宝贝,也第一次做到了可以指哪打哪。 若非要给这种遂发线膛枪挑出一个毛病來,那就是装填速度比那种老式火枪慢了许多,但因为精准度大为提高的缘故,这点缺点也并非不可忍受。 散兵是三卫军自从装备了线膛燧发枪以后新近出现的一个兵种,这是一个特殊的群体。他们不再向线阵步兵一般,拍着整齐的队列,随着鼓点前进和后退,动辄一并齐射。 顾名思义,散兵便以散而著称。与此同时, 散兵的编制组成也与以往的指挥体系大相径庭,第一次出现了陌生的名词,其中十人为一班,三班为一排,三排为一营,以此递推下去,均以三为基础。不过其后那些纷繁复杂的名字,田卫门却记得不太灵光了。 田卫门本名叫田川卫门,加入三卫军后一直与姚启圣同处,但姚启圣觉得田川卫门这个名字太过招认恨,毕竟人人痛恨倭寇,谁又愿意和一个倭人为伍呢?所以,姚启圣将他的名字去掉了一个川子,自此世上少了田川卫门,多了一个田卫门。 田卫门在十几天的功夫里,以手中的遂发线膛枪一连射杀了十三个佐领,两个牛录章京,被林将军在全军面前褒奖,并升为班长。现在他有了九个部下! 雪越來越大,田川卫门小心翼翼仔仔细细的用油纸将遂发机关包好,如果让雪水渗了进去,火枪就无法自动发火。他已经一连在林子里潜伏了一天一夜,从大雨到大雪,一直忍受到现在。 先前有迹象显示,清军会由此处经过,如果能趁机再搞掉几个大官,便可以晋升为排长了。田卫门对升官有着一种近乎偏执的 变态,连打起仗來都不要命的架势。 这就苦了他手底下的九名散兵。不过,三卫军中风气甚正,向來以能吃苦而闻名著称,即便再难忍受,也沒人敢公然说自己要撤出战斗。三卫军的荣誉不允许他们这么做,就算死也要死在战斗中。 “來了,來了!” 一阵低低的惊呼,立即将田卫门从朦胧状态中警醒,看到一队人马在深可及膝的大雪中艰难的行进着,于是两眼放出了幽幽的光辉,就像见到了猎物的孤狼一般。 “准备射击!” 他撕掉了枪身上的油纸,将线膛火枪按照操典装填好,又把枪身架在面前的树杈上,瞄准了林子外面的清军。这种线膛燧发枪的有效射程在两百步以内,这个距离已经足够他们在进行射击后成功逃脱清军的追击。 一名骑在马上的棉甲将军出现在田卫门的视野中,直觉告诉他,这是比以往任何一个猎物都要显赫的人物。 心头莫名的一阵紧张,紧贴在冰凉枪身上的手心竟然渗出了冷汗。在经过漫长的等待后,那个棉甲将军终于进入了有效射程之内。 “所有人,准备射击!” 片刻之后,清脆的枪声噼里啪啦响起,射击完毕后,趁着硝烟还未及散开,田卫门极为利落熟练的从林间爬起來,催促着其他士兵。 “快,快,快撤,别被清军咬住!” 最近,清军的反应快了许多,已经有许多散兵因为躲避不及,被清军抓住虐打致死。因此,田卫门的班在进行了一次射击后,甚至连战果都來不及查看,便急急忙忙的向密林中撤退。 …… 枪声骤然噼啪响起,骑在马上的多铎只觉得大腿上,肚腹上传來阵阵钻心巨痛,他猛然意识到自己中枪了。 身旁的披甲兵立时乱成了一团,多铎咬牙忍住身上的疼痛,怒喝一声:“都慌什么慌?本王沒事,继续行军!” 大军撤退时,最忌出现乱子,多铎不能让这种情形出现。 在大雪连天的密林中,缺少棉衣和补给,他只能选择暂且撤出朝鲜国的密林,在鸭绿江边等候盛京的补给,然后再做打算。 一连走出去十里地,多铎只觉得半边身子都已经麻木的失去了知觉,他想活动一下手脚证明它们还是完好的,但身子却突的不由自主歪了过去,壮硕的身子轰然跌落马下。 落马的一瞬间,多铎脑中闪过的竟是一个女人,博尔济吉特氏! 这个小妖精一样的女人,是否便再也见不到他了? 博尔济吉特氏,是顺治皇帝的生母圣母皇太后的堂妹,曾在先帝皇太极的主持下,嫁给了肃亲王豪格,并被册封为肃亲王大福晋。后來,豪格在长城以南被俘并投降了明朝,皇叔父摄政王多尔衮早就对美艳的博尔济吉特氏垂涎三尺,也是为了报复,在皇太极死后,便将豪格的一众福晋尽数纳入府中。 不过,多尔衮也真真是兄弟情深,在得知迁延病榻的多铎也对博尔济吉特氏甚为钟情时,竟断然割爱,将她送到了豫亲王府中。谁知道,博尔济吉特氏入了豫亲王府中不过月余功夫,病体支离的都铎竟然可以下地走动几步,又过了月余居然就恢复如初了。 这不能不说是个奇迹,自此以后,多铎视博尔济吉特氏为福旺之人,对她宠爱有加。恍惚中,博尔济吉特氏的小手抚在了他的脸上,泪水汩汩而下,打湿了他的颈项,打湿了他的衣襟。多铎想告诉她,不要哭,奈何使出了吃奶的劲却说不出一个字來…… “主子,主子,快醒醒……” 睁开眼睛,汗水打透了衣衫床榻,原來是梦一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百一十二章 再相遇 睁开眼后,多铎只觉得浑身冷的打颤。 “如何不多烧木柴取暖?” 这几日,连天雨雪,湿冷不已,如果不烧火取暖,晚上寒气逼人,还真是难捱至极。 那家奴泪眼连连,竟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扑到在地将头在青砖地面山个磕的咚咚直响,口中哀声连连。 “奴才死罪,奴才死罪!” 多铎看的心中不忍,便想强撑着身子起來,身体上却陡得传來阵阵剧痛,原本聚集起來的劲力也因此而散了,整个人又颓然倒在了榻上。无奈之下,他只能好言道:“不就是多烧点柴火么,何至于死罪?起來,快起來!” 岂料家奴闻言之后,不但沒有起來,反而大哭起來。 这时,外面却有人吼了一句,“哭什么哭,嚎丧呢!” 多铎立时怒不可遏,他在军中最重军纪,居然敢有人在他的中军帐外随意呼喝。 “是谁?把外面那不长眼的狗东西杖毙……” 多铎的话还沒等说完,家奴竟像在烧红的铁板上弹起來一样,一把就捂住了多铎的嘴巴。 “主子,小点声,主子小点声!” 多铎更加愤怒了,这究竟是怎么了,就连平日里谨小慎微的家奴都敢如此无礼。奈何身子太过虚弱,他想亲自教训教训这个家奴,竟也不能。 至此,多铎在愤怒之余,一抹恐惧渐渐袭上心头,我究竟怎么了? 好半晌之后,多铎才恢复了平静,那家奴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说出了事情的真相。 原來,那日他们在林中遭遇了明军散兵的袭击,多铎身上多处中弹,在强行坚持行军了两个时辰以后,终因伤重到底昏迷。军中立时就乱成了一片,恰在此时伏兵突起,清军一直苦寻不着的明军主力竟出现了。他们排着整齐的长阵,以火枪和大炮将失去了主将的清军击溃,混乱中一部人马仓惶逃亡鸭绿江边。还有一部试图拼死抵抗,被明军火枪一一射杀。 只有多铎的私兵家奴忠心耿耿护着主子,但因为拖着个昏迷的大活人,目标太明显,还是在逃了整整半夜之后被明军的小股散兵缠住,等明军大股援兵出现,再无逃走可能,只好放下武器选择了投降。 于是乎,身负重伤的多铎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成了明军的俘虏,而俘虏多铎的正是带着新军指挥使林亦之。不过,此时多铎的家奴并沒有暴露他豫亲王的身份,仅仅说他是一名牛录章京。 其时,多铎早就被家奴换下了身上的亲王服饰,负责看管俘虏了明军将领也沒有怀疑,只是按照标准将他们都安排在了战俘营中的伤病房中。不过由于是清军战俘,自然就不能让他们过的太舒坦,一则,取暖被取消,二则每日仅有稀粥两碗充饥。几天下來,这些生龙活虎的清兵壮汉都被折磨的两眼发绿,脚下阵阵发虚无力。 当然,这也是战俘营为了防止战俘作乱闹事,有意为之。只要保证被俘的清军饿不死就算完成任务。 在这种情形下,多铎被安排在两个人同住的病房内已经实在是难得的待遇了。 听完了家奴的讲述,多铎一时间难以接受被俘受辱的事实,发狂般连连吼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狗奴才骗我!” 家奴以头抢地,声声泪下。 “奴才万死!沒保住主子周全,奴才万死!” 多铎试图掀掉盖在身上的棉被,奈何身上竟使不出半点力气來。也是他昏迷了三天三夜,仅靠米汤维持生命,能有力气就怪了。 咒骂了半晌之后,无能为力的多铎只好放弃了挣扎,躺在那里呜呜的哭了起來。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屋子里响了起來。 “别,别哭了,保重身体,养好伤才是正经,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烧!” “谁?” 多铎悚然一惊,刚才情绪太过激动,竟然忽视了房中还有别人。带他努力看清站在榻边之人时,却愣住了。 “遏必隆!” 站在多铎面前的除了遏必隆还能有谁?受伤的人情绪容易激动,多铎竟又忍不住嚎啕起來,窗户棂子被砸的哐哐直响。 “再嚎丧,晚饭的粥倒了喂狗!” 多铎哪里会理会外面的威胁,遏必隆却不管不顾的又捂住了多铎的嘴巴,低声求道: “豫王收声吧,南蛮子恨着呢,说到做到。这营中每七日可吃肉一块,今日正式第七日头上。”说着,遏必隆竟然咽了口口水。 看到昔日的满洲勇士竟是这个德行,多铎怒斥道:“遏必隆,你为了块肉,就甘心受南蛮指使,和狗又有什么区别!” 话到此处戛然而止,多铎的目光终于停在了遏必隆空空如也的右臂袖管上,半晌才颤声问道:“你,你的右臂哪去了?” 遏必隆哀声一叹。 “右臂受伤,遭了朝鲜奴的暗算,被西洋大夫截去了!否则此时,遏必隆早就是一摊腐肉!”随后,遏必隆又趴在多铎的耳朵边上,告诉他现在豫王的身份已经被隐瞒过去,千万不要自己露了马脚。 多铎的眼中充满了愤怒,汉人都知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遏必隆怎么就如此的不争气,堂堂满洲勇士,难道能忍受成为一个残废的痛苦吗? 他想斥责遏必隆几句,但突的一阵头晕目眩,也许是刚刚想來,又一阵折腾耗费的精力和体力太多,竟沉沉的睡了过去。 再次睁开双眼,已经是一片漆黑,天早就黑透了。多铎只觉得口渴难耐,嗓子像冒烟了一样。 “水,水,我要喝水!” 一连喊了几声,都沒有回应。他便想再次挣扎起來,自己去寻些水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掀开了身上的棉被,身上顿时便一凉,伸手摸去,触手间又湿又黏。轻嗅鼻子,竟隐隐有骚臭之气。 多铎在反应过來以后,又是羞愧又是愤怒,顶天立地的堂堂满洲勇士,竟然连大小便都控制不了。他更不想惊动旁人,这种尴尬情形,如何有面目让别人看到? 只是,多铎并不知道,在他昏迷的时日里,都是家奴和遏必隆为他清理的屎尿。 用了整整一刻钟的时间,多铎才攒到足够的力气,忍着浑身的剧痛,从榻上坐直了身子,然后又摸黑下地。但终是重心不稳,咚的一声重重摔倒在地上。 巨大的声音立时就将遏必隆和那家奴惊醒了。 一点豆粒大小的火光忽闪闪亮起,家奴点着了屋子里的油灯,往床上摸去,多铎早就不在那里。再向地下看去,果见阴影中,多铎仰面倒在地上,惊得他竟然连油灯失手掉在了地上。 遏必隆见状赶忙抢过來,极为利落的接住了油灯。这可是他用脑后的金钱鼠尾所换,如果摔破了,今后夜间行事便都都要摸黑了。 陡然间,多铎杀猪般的怪叫了一声。 “我的腿,我的腿呢?” 借着油灯昏昏的光线,多铎骇然发现,他的右腿居然不见了。在大腿根部仅仅剩下了寸许长的一节,用厚厚的白布仅仅包裹着。多铎发疯了一样去撤包在残肢上的白布,仿佛撤掉了白布就能在里面找到他那条已经不见得右腿。 家奴赶紧拦住了多铎发疯的举动。 “主子,主子,您别作践自己个儿了。西洋大夫截了您这条腿,也是,也是不得已为之,都,都烂的不成样子了!谢天谢地,主子福大命大,还是挺了过來!” 那西洋大夫在截掉多铎一条腿的时候才面目严肃且沉重的告诉那家奴,他活过來的希望只有一成,一切只能听天由命了,结果多铎还真就活了过來。如果这不是有老天和佛祖在庇护,又会是什么呢? “汉人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主子还要忍辱负重啊!” 这时,遏必隆竟也凑上來安慰多铎。 看到遏必隆那副苟延残喘的模样,多铎就打心眼里厌恶,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但一转眼又想到了自己个儿,禁不住仰天长叹,泪如雨下。此时此刻,他还有什么资格去责备别人呢? 他多铎英雄一世,到了如今这幅模样,不还得苟活下去吗?到了现在,他才明白什么叫做自古艰难唯一死! 只要能活着,便沒有遭不了的罪!只要能活着,就沒有吃不了的苦!只要能活着,就沒有受不得的辱! 什么都别说了!多铎抹干了眼泪,让家奴扶他到榻上去,在见到被褥上的黄白之物后,他面色很是尴尬。但那家奴却面色如常,赶紧将被褥撤掉,又将自己的那份放在了多铎的榻上,将他安顿在里面。 多铎又嚷嚷着口渴,遏必隆便在屋子角落里摸出了一只破碗,然后又捧出一个瓦罐,倒了半碗水进去,端到了多铎的床榻边,却发现他不知何时竟又昏睡了过去。 遏必隆将手中破碗无力的放在榻边,忍不住以左手轻轻抚摸着右臂残肢的创口,摸上去还会隐隐作痛,但比起那日的痛苦來已经不算什么。 良久后,长叹一声,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百一十三章 江南贸易公司 十一月初,大军在朝鲜国战败的消息传回了盛京。多尔衮闻言后既愤怒又难过,大清国遭遇前所未有之惨败,接下來他将面对的指责和压力可想而知,但一想到同袍弟弟多铎居然也被俘于明军之手,又为他的处境感到忧心。 豪格被俘的前车之鉴摆在那里,这个皇太极的长子在汉人手中被折磨的连半分骨气都沒有,仅仅半年的功夫就投降了明朝,甚至还公开往盛京送了亲笔的书信,表明他投降明朝是顺应天意,甚至还规劝皇太极要慎重考虑与明朝的关系。 皇太极当场就气的吐了血,将豪格的亲笔信撕了个粉碎,然后就身子一挺晕了过去。此后,不到半年,皇太极便暴卒于军中,很难说这与豪格给他的刺激不无关系。 当时,多尔衮、阿济格、多铎三兄弟私下里沒少看皇太极的笑话,但当时的他又如何能想到,若干年后,这种厄运居然也轮到了自家头上。 多尔衮能怎么办?难道真的只剩下了由他统兵亲征吗? 还有一点让多尔衮十分困惑,此前他与明朝最厉害的三卫军也数次交手,对方并未厉害到可以一连两次,将大清铁骑大的大败亏输。但时隔数年之后,对方的战斗力怎么可能精进如此? 想不通归想不通,毕竟无情的事实和败军公文就摆在桌面上,就算再不相信,也只能默默的咽下这个苦果。 这时,一名宦官在门外犹豫徘徊着,多尔衮不耐烦的斥道:“滚进來说话,鬼鬼祟祟的像什么话?” 宦官挨了骂反而欢天喜地的进到了暖阁之中,多尔衮府邸虽然规模不大,但这暖阁修的却极为独特,尤其是地面下的火龙道,自外面烧好了柴薪,热气熏的地面如火炕一般热乎,整个室内便如春天一般。 眼下正是大雪初至的时节 ,有了这样一个火龙道,就算盛京城内冰冷的皇宫都难以与之相比。 “回主子话,圣母皇太后求见!” 一句话将多尔衮从愤怒中拉了出來,此时此刻也只有女人能够平息他胸中的怒火与惶惑。但是,多尔衮又心里明镜一般,直到这个女人在此时此刻來到他的摄政王府,绝不仅仅是为了厮混亲热。 想到这些,多尔衮胸中竟对这个他垂涎多年的女人,第一次生出了厌恶之情。但是,他又知道,若不见她,不知又会生出多少谣言和是非來。 次日,多尔衮竟罕见的起晚了,直到日上三竿,他才睁开了眼睛,身子疲惫的像要散了架子一般。回想起昨夜的颠鸾倒凤,不觉多少生出一些流连之意。这样的舒坦日子不知还能继续几多时候。 “主子,主子!” 卧房外又响起了宦官急促的呼唤声。 多尔衮沒有起身,只大声问道:“何事?” “主子,遏必隆,遏必隆回來了!” “谁?”多尔衮忽的坐了起來,又重复问了一遍。 “是牛录章京遏必隆,遏必隆回來了!” 多尔衮知道,这个遏必隆在多铎率军入朝鲜国时,便已经战败被俘,今次他被放了回來,难道明朝人已经打算用多铎做筹码和他谈判了? 若是,按照大清国以往的国势,以往的兵围,定然要打的明军服服帖帖再提和谈之事,可眼下内忧外患之下,如果能得到一个体面的台阶,也未必不可。 “速带遏必隆來见我!” …… 多尔衮冷冷打量着站在面前的遏必隆,才月余功夫不见,这个昔日的满洲勇士已经被折磨的瘦骨嶙峋,颧骨突起,当他的目光落在遏必隆右臂处空空如也的袖管时,终是忍不住道:“你还有脸回來!” 战败被俘,又成了眼下这般德行,如果是个真正的勇士就应该自尽也谢罪,活下來除了辱及祖宗,连累家人以外,便已经毫无用处。 遏必隆汗颜不已,想想当初极力嚷嚷着要随军出征,若那时知道会是这个结局,便打死他也不会如此争抢着自蹈死地的。但世界上沒有后悔药可以吃,事到如今,处了默默承受以外,他还有的选吗? 的确,他沒得选,所以只能回來给明军做说客,以换取一席容身之地。 “遏必隆苟活至今,并非无由,为的是等到机会,将明军内部的情况,一一向摄政王禀明!” 多尔衮不肯听他的狡辩之词,只冷冷回应:“好,速将明军情形说明,然后你就可以去死了!”随后又补充了一句,“你这副德行,怎么还有面目去见图尔格?” 听到摄政王提及死去多年的胞兄,遏必隆泪如雨下,悔恨交加,但也于事无补。片刻后他擦了擦了脸上的泪痕,以不甚灵活的左手从怀中掏出了一封已经被搓揉的皱皱巴巴的书信,恭敬的放在了多尔衮的桌案上。 “这时明朝朝鲜驻军总兵程铭九的亲笔信,请摄政王过目!” 程铭九是何许人也,多尔衮从未听说过,如今就连阿猫阿狗都敢给他写信威逼,愤怒又忍不住漫上了心头。但他最终还是忍住了怒火,将那封皱巴巴的书信封皮撕开,抽出了里面的信纸。 书信的内容很简单,首先表明了大明镇虏侯并无意与清国为敌,甚至双方还有着共同的利益契合点,但这是題外之意。这封信的重点在于,明军可以放归被俘的八旗兵已经豫亲王豪格,甚至还可以给他一个体面的台阶,以让他对国内有所交代。 不过,提出的条件却让多尔衮阵阵皱眉。 大体上有三点,一则是赔款,因为清国方面率先挑起战争,入境朝鲜国,大肆屠杀掠夺朝鲜国平民百姓,因此必须对朝鲜国予以适当的赔偿,这个数目当以一千万两白银为宜。赔款倒不是不可以,只要不割地怎样都行,但这赔款的数额还是让多尔衮忍不住咋舌。关外少民少地,一千万两银子,要多少年才能攒的出來,除非是大举动兵,再南下打草谷,去抢他一把。 可事到如今,他还能随意对长城内的明朝京师随意动兵了吗?明军占了朝鲜,一直虎视眈眈,只要清军稍有异动,说不定对方就会杀过鸭绿江。 二则是通商,清国必须开放海禁,允许商人自由出入辽东,采买关外特产,运送各地货物。并且直接明言一点,清国政府不得对持有大明镇虏侯派发商引之商人征税。 这一条咬咬牙也可以认下,毕竟是无关痛痒的商贸,还不涉及根本。 二则是租地,清国将金州、复州、小黑山等地悉数租借与江南贸易公司,江南贸易公司在租借地内与清国当地官署拥有同等事权。租借期一百年,每年租金十万两白银。 只有最后这一条是让多尔衮最为头疼的,租借土地的法子表面上看不是割地,但却要求与官署拥有同等事权,这里就是很有待商榷的地方。 还有,那个江南贸易公司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这是明朝新设的官衙还是民间私设的商会? 在信件末尾,程铭九特地标注的一行文字解释了多尔衮的疑惑。江南商贸公司并无大明官府身份,其中的经理执事也沒有官家身份,纯属民间商人自发所设。 大明镇虏侯重视工商,对江南的工商业大力扶持,甚至为其提供武力保护也在所不惜! 看到最后这句话,多尔衮忍不住冷笑连连。就算这些南蛮汉人口口声声说江南贸易公司沒有官府身份,那么那个李信又凭什么替它提供保护?或者说,这个所谓的江南贸易公司,本來就是那个李信私人的财产…… 想到这些,多尔衮只觉得内心中黑暗一片的世界里忽然间打开了一扇窗子,尽管他现在还沒有体会明白,这扇窗子究竟该如何利用,但终是有了一丝窥得朝鲜明军本意的恍然感。 多尔衮将手中的书信放在桌案上,抬头冷眼看向遏必隆。 “说说吧,你回來之前,明朝人对你有什么交代?” 他不相信,明朝人放遏必隆回來就是为了让他送一封信这么简单。 遏必隆赶忙回道:“回摄政王话,程军门说了,只要摄政王肯罢兵言和,与朝鲜国签订睦邻友好条约,明军甚至,甚至可以出兵帮助摄政王平,平乱!” 啪的一声,多尔衮重重拍了一下面前的桌案,将遏必隆吓得浑身一颤。 “放屁!睦的什么邻,哪李來的友好?朝鲜是我大清属国,闵氏是乱臣贼子,要本王与乱臣贼子签订条约,真真是白日做梦……” 将遏必隆骂了个狗血淋头之后,多尔衮自觉胸中的怒气稍稍消减,然后又暗叹一声,骂归骂,如果能把租借地这一条适当的改动改动,未必不能一谈。 为今之计稳定内部才是关键,否则等他被赶下了摄政王的位置,大清国和多尔衮还有半文钱关系吗? “本王要听你的意见,而不是你那明朝主子的意见!” 多尔衮对遏必隆这种毫无骨气的做派甚为不齿,言语间极尽嘲讽。 遏必隆抹了一把额头渗出的冷汗,“奴才建议摄政王先答应程军门提出的条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百一十四章 强势 多尔衮几经权衡之下,决定答应了程铭九提出的条约,不过却有一则补充条款,那就是须得保证多铎等人的安全,并将他们放归国内。 遏必隆听毕多尔衮的言语,竟立时眼圈发红,呜呜的哭泣了起來。 多尔衮心生厌恶,想恶语责备一番,但看到他这幅凄惨样子,终还是沒能骂出口,只冷冷道:“哭甚哭?像个娘们。” 这话不说还好,一经出口,遏必隆竟又嚎啕大哭,“豫王,豫王他……”才说了几个字便痛哭失声,再也难以成语句。 眼见着遏必隆这般德行,多尔衮心中不由得一沉,忍不住身子前倾,问道:“多铎,多铎他如何了?” 半晌后,遏必隆才收住哭声,断断续续将多铎如何伤重截掉了右腿,不成人形,又如何侥幸活了下來的经过一一告知多尔衮。 “摄政王快些将豫王接回來吧,若再迟些日子,说不定就被那些南人蛮子折磨死了!” 遏必隆的话便有如三九天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令多尔衮浑身上下内外,彻底透心冰凉。 他急于让多铎回來,是因为盛京中绝不能少了这个臂助,否则很多事都找不到可以信任重用的人去做。但是,现在听说多铎肢体残缺之后,多尔衮便又犹豫了,并非他不心疼胞弟所受非人折磨之苦,但比起地位稳固而言,这的确要排在其后。 如果肢体健全的多铎回來以后,多尔衮至多让他蛰伏三五月,等寻着机会再重新授爵加官。但现在确实肢体残缺的多铎,如果他一旦回來,必然会极大影响多尔衮如今的地位,使之雪上加霜。人们看到一个肢体残缺的多铎,不会有半分怜悯之心,只会一个个极尽所能将这个残废形象与他多尔衮挂上钩,來推翻他的统治。 这是多尔衮绝对不能够容忍的。 多尔衮眉头紧皱,良久之后才低声道:“遏必隆,你传话给多铎,让他……”到此处,话说的艰难无比,但最终还是脱口而出。“让他自裁吧,不要回盛京!” 一句话让遏必隆如遭雷击,他万想不到摄政王会如此狠心对待自己的同产兄弟。 “摄政王,豫王他,他……” 遏必隆想为多铎求情,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他这道这位铁面摄政王决定的事,就算十头牛也拉不回來。 “不必多说,就如此告知他吧!” 到现在为止,一个死了的多铎绝对比一个活着的,残废的多铎要有用的多。 “告诉多铎,本王会为他风光大葬,还有他的妻儿,本王会替它悉心照料。” 只要多铎死了,再将他的尸身迎回來,多尔衮会有一千种理由将他打造成力战身死的英雄。可如果回來的是个活着的残废,只怕今后两白旗便再也难抬起头來。 …… 得了多尔衮授意后,遏必隆连夜出京,一连七天七夜终于到了朝鲜国的国都汉城。 多铎自从被转移到汉城看押后,吃住条件都比在平安道大为好转。在听了遏必隆的转述后,多铎竟毫不惊讶,甚至连半点怨言都沒有,只听他沉沉一叹: “十四哥说的是,活着的多铎回到盛京也只能成为万人唾弃的笑柄,十四哥这是再为我好啊,你也不要菲薄于他。” 遏必隆在言语中对摄政王多尔衮的绝情多有非词,多铎竟还反过來安慰开解他。 其时,以多铎的才智也早就知道自己的下场绝对好不了,但是让他如此就死了又不是心中所愿。思忖良久才对遏必隆道:“你回去告诉十四哥,我是万万不会死的,但也绝不会再回盛京,希望他能念在兄弟情分上,把,把博尔济吉特氏送到汉城來,多铎就在这个异域小邦了此残生吧。” 听罢,遏必隆不禁潸然落泪,多铎今年还不到三十岁,说出的话來竟像是六十老翁一般。 朝鲜国主闵光勋接见了遏必隆,国中的几位大臣商议一阵之后,竟然提议赐予他独臂者的称号。 明知道这是极具侮辱性的别称,遏必隆也只能忍气吞声,都认了下來。 多铎知道此事后大骂朝鲜国的一帮无耻官民,“朝鲜奴先以卑劣手段害你失了右臂,如今又冠以蔑称,真真是山中野人。只恨当初随先帝东征朝鲜时,沒将这些狗奴才杀干净!” 想起当初皇太极在位时,大清国国势达到了极盛,西面的蒙古诸部纷纷臣服,东面的朝鲜国也被打的服服帖帖,就连难免看似庞大的明朝都被打的沒有还手之力。 倏忽间不过才三五年,极盛一时的大清国居然竟如昙花一现般迅速的枯萎凋零了,而今竟让朝鲜国中的山中野人骑在脖子上拉屎撒尿,真真物是人非,难以置信。 沉闷了许久之后,多铎才又重新强作振奋,他也知道今时今日的朝鲜国已经不是当初的李氏朝鲜,闵光勋那儿国王不过是明朝的一颗棋子而已,放眼朝鲜国的地方各道,哪一道不是明朝人掌权?朝鲜国的小朝廷,政令都难出都城。 反观这件事的背后,始作俑者只怕还是那些站在暗处的南蛮汉人,是他们之中有人要着意羞辱于遏必隆。 想着想着,多铎又泄了气,闷声道:“说不定再过几日,他们也会给本王也安上个阿猫阿狗的别号!” 遏必隆痛哭流涕,无言安慰。只有多铎身边的家奴在颤声絮叨着:“主子尽说些丧气话,主子是太祖龙脉,金枝玉叶,哪个敢如此作孽?” 陡然间,毫无征兆的,多铎爆发了。只见他一把掀开了身上的棉被,露出了仅剩一条腿的下身,竭斯底里的怒吼道:“狗奴才,你何曾见过这等德行的金枝玉叶?” 被怒斥过的家奴吓得扑通跪倒在地,连不迭的狠抽自己嘴巴。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奴才失言!” 打的十分用力,才几下的功夫,两侧脸颊就肿了起來。 发作后的多铎马上又和霜打的茄子一样迅速蔫了下來,竟又温言歉然道:“本王适才失言,你也不要如此作践自己了!” 听到多铎如此说话,那家奴竟控制不住,伏地痛哭起來,“主子……” 遏必隆终是不忍见这等凄惨情形,背过了头去。 谈判进行的极是顺利,在腊月时清政府就已经和江南贸易公司签订了一系列条约。条约签订的当月,整个辽东沿海,海禁开放。立时就有大批的商人涌入了辽东,趁着应时的节气,收购关外特产的貂皮鹿茸等罕见之物。 这些商人竟有很大一部分是金发碧眼的西洋人,还有一些操着奇怪口音,肤色发棕,同样是高眉深目的异域人士。 辽东的地方官事先早就得到了盛京朝廷的通报,任何人不得对这些持有江南贸易公司照引的人加以阻拦,不得对他们课税,不得干预他们在辽东的收购活动。 至于租借地的日程,则要等到來年开春以后,渤海解冻,到那时便会有大批的江南贸易公司经理执事,亲來与清政府商谈划地事宜。 在关于租借地和赔款上,清政府代表也耍了个小小的花招,希望每年多加十万两白银,租借期减少五十年。这等落地还钱的法门在江南贸易公司那些久经商旅的经理执事面前可以说是毫无用处。他们有着三卫军做强大的后盾,说起话,叫起板來,自然也有足够的底气。 租借地的钱一分都不能涨,时间也一年都不能减,否则他们不介意让谈判崩掉,双方兵戎相见去吧。 最终,双方还是拉锯一般的谈了多次,江南贸易公司也坐了适当的让步,答应他们可以用租借金抵扣战争赔款,由他们负责赔付朝鲜国。但是,清政府已然要付出一笔可观的利息钱。 既然一千万两的赔款可以抵消掉,拿出个百十万两白银与之相比便容易接受的多了。 贸易联合公司的管理层基本就是老晋商联合的底子,经理更是与镇虏侯大有渊源的黄胜。 黄胜站在金州外海已经封冻的海岸上,顶着凛冽的北方,饶有兴致的放眼远眺。 身后一名执事便陪着笑不解的叨咕着:“镇虏侯又何必多此一举,三卫军军力极盛,直接将辽东取了去便是。” 黄胜沒有回头,只笑道:“你道镇虏侯还不如你这夯货了?可曾听过以寇养兵的说法?”说罢,便又陷入深深的沉思中。 现在明朝中央朝廷虽然权威极弱,可毕竟胜在是正统,根基还牢固的很。镇虏侯虽然在对待北京朝廷时,态度上总是摇摆不定,但他手底下这些精兵强将,谋臣儒士们,却一个个早就卯足了劲将矛头直指向了北方。势要把局势打出个明明白白來,毕竟他们已经成了一股不可逆转的力量。 既然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就不能让北京朝廷有了削弱三卫军的口实,在取得实实在在的优势之前,满清这个小朝廷还十分有必要将之养的白白胖胖,至于何时杀掉,便要看时机是否合适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百一十五章 借款 黄胜与镇虏侯李信的关系非同寻常,他的胞妹黄妸曾经与李信有过一段不解之缘,这在山西商会内部乃至三卫军老营之中都不是秘密。 而且现在还有一个说法在广为流传,据说黄妸早在两年前就已经为镇虏侯产下一子,现在母子皆隐居于杭州西子湖畔。近年以來,黄胜离开了山西,带着一众心腹,倾举族之力前往应天府,去开拓一条他从來都不熟悉的商路。 很多族中的长辈子弟都对此表示反对,在他们看來,根基之地永远不能放弃,黄家以蒙边茶马贸易发迹,现今舍熟而就生,实在是不明智的做法。 而黄胜近年來一手把持了晋商联合会,早就成了晋商之首,所掌握的资源亦是前无來者,在黄家的地位更是一言九鼎。 一年前,他召集族中长辈子弟决议此事时,只说了一点,便阻力尽去。 “蒙边茶马,所赖者无非是官府。而现在田部堂的态度暧昧不清,当初镇虏侯取消的课税之卡也再山西各地逐渐恢复,我黄家乃至整个晋商联合会,都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啊。表面上看黄家在山西根基雄厚,但诸位可曾想过,一旦田部堂翻脸,咱们这些平头子捆在一起又能碾成几根钉子?” 有族中长辈惊问:“难道,难道田部堂打算背叛镇虏侯?” 黄胜冷笑数声,回应道:“田复珍乃大明臣子,背叛之说岂非可笑?” 一句话将所有人问的哑口无言,田复珍自升任山西巡抚以后的动作的确十分可疑,先是下令三卫军所需铁厂物资必须现钱现结,否则一律不予发货。其时,李信刚刚南下应天府,黄胜回到太原后,一力负责三卫军的武器供给,为了不耽误打仗便只能由联合商社來出钱。 直到大运河被革左五营断掉后,田复珍更是将原來从属于官府的各铁厂的督办换了一遍,而且出产的火枪也优先供应给了山西新军。 山西新军是田复珍奉圣命,在山西组建的一支完全和三卫军同等规格,相同训练方法与作战方式的军队,规模在三万人上下。而在巡抚衙门有意无意的限制下,黄家与晋商联合会的处境则日渐艰难,黄胜一直左右逢源也仅仅为勉励维持而已,眼看着黄家数年发达道鼎盛的基业就要昙花一现,他又如何能不急? 后來,镇虏侯在江南的行动一路势如破竹,大势底定后,便召黄胜南下。由此,黄胜便如拨云见日一般,就算阻力再大,也要到南京去。 黄胜的举族南迁用了足足半年的时间,在他的意识中,黄家已经被烙上镇虏侯的印记,这辈子都南清洗下去,一旦天下风云突变,若再将这些族中子弟留在山西,岂非是留给那些人杀头祭旗的吗? 在南下时,黄胜的确是抱着豪赌一场的心思,不过等到南京之后才发现,他所负责的竟是一条新兴商路,几乎每月都有数条大海船从大洋之东运载回数不尽的黄金。 新成立的江南贸易公司负责的第条业务线就是负责这些黄金的运送和采办。黄金可不比盐铁,还需要寻找买家,这东西只要拿來就可以当作钱币使用,堪堪一年时间,江南贸易公司所积累的财富竟已经达到了富可敌国的地步。 而黄胜为了尽快掌握新大陆的黄金开采地,派出了他的堂弟黄靖亲自赶赴美洲,与黄靖同船而去的还有一千个辅兵营调拨的步卒精锐。据说黄靖在抵达美洲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便以中国矿主被杀为由,向当地的弗朗机人提出了赔偿请求,在被拒绝后,又打了一场小规模的战斗,最后以弗朗机人的让步而告终。 为此,黄胜还专门去信,责备黄靖鲁莽,不要坏了镇虏侯的大事。 岂知镇虏侯得知此事后,竟哈哈大笑,称黄靖咄咄逼人,正是一个负责开拓殖民地的合适人选,如果交给一个凡事谨慎稳重之人,殖民地何年何月才能有扩张的的时候? 镇虏侯在此期间曾大力宣传,美洲是个遍地黄金,简直可以比美人间天堂的地方,鼓励人们到美洲区冒险,不管是谁,只要发现了金矿银矿,便完全归他个人所有,并且三卫军会提供全方位的保护,以抵御异域番鬼的觊觎。 最初,人们是心存疑虑的,最终还是有个破落户子弟因为欠了一屁股赌债而踏上了远涉重洋的帆船,不想半年后此人回來竟大发横财。据他所言,在美洲发现了一座属于自己的金矿,现在他只要动动镐头铲子,便有数不尽的黄金到手。 有了这个活生生的例子以后,应天府一传十,十传百,竟然有数千名投机者找到了专负责此事的江南贸易公司,打算报名到美洲去探险。 贸易公司为了鼓励百姓到美洲去,甚至还许诺,无论发现黄金与否,每口人都会分发美洲的十亩土地作为奖励。一时间,淘金热潮在江南陡得盛行起來,人们往美洲去,绝大多数都不是希冀于将來定居在异国他乡,而是大赚一笔之后,回到中国來享受下半辈子。 黄胜却看透了事情的全部,这些人虽然都揣着一个美妙的大梦,但恐怕多数人都将异域的探险中碰的头破血流。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一股风潮一旦带动起來,便会以惊人的速度席卷大江南北。 现在几乎整个江南的人都知道大海之东有个叫美洲的地方,拿着镐头随便在地上刨,都能刨出金矿。发财要趁早,赶早不赶晚,那些破落户们,赌徒们,甚至是待决的死刑犯,和出狱遥遥无期的囚徒们,纷纷被送到了美洲大陆,以此來换取他们梦寐以求的财富和自由。 而就在一切即将步入正轨时,朝鲜国的战事突然有了重大转机,《朝清睦邻友好条约》签订,江南贸易公司奉命派驻辽东,一向不过问具体事务的黄胜,出于对辽东的重视,还亲自赶了过去,负责租借地的筹建事宜。 不过,据说这个睦邻友好条约是程铭九在汉城私下里搞出來的,镇虏侯此前并不知晓此中细节,为此镇虏侯还曾发过一阵脾气,认为既然已经占据了优势,就应该虎口拔牙,将辽东夺过來,甚至推翻多尔衮在清国的统治也是一个绝佳的选择。 似这等温吞水的作为,难不成还将关外的满清当作一条大鱼來慢慢养大不成?最终,一众心腹却认为程铭九的做法实在是老成谋国之举,对他纷纷表示支持。 奈何木已成舟,镇虏侯只能默认了这个睦邻友好条约,但却已经生了调程铭九回南京的打算。 黄胜此番北上辽东,一则是查勘地形,为來年开春设置租借地做好准备,二则也有考察程铭九其人的真实意图。 毕竟统兵在外的大将,一手负责地方军政,很容易就会产生骄傲自大的情绪,就算镇虏侯对他仍旧信任有加,和镇虏侯绑在同一条船上的黄胜也要亲自去查证一番。 在辽东登岸不就,大海就彻底封冻,海船无法通行。黄胜只能放弃乘船,转而由陆路向朝鲜国的汉城进发。途中,黄胜特地去了一趟盛京。 此时再入盛京,已经世易时移,身份地位,得到的待遇也今非昔比。 皇父摄政王多尔衮亲自接见了黄胜,并拉着他的手叙了好一阵的旧。但这些都是虚无缥缈的寒暄,多尔衮的真实意图却只有一个,那就是借钱。 原來,今冬雪灾突起,大量的牲畜被冻死,加上大同宣府等地封锁边墙,禁止商人内外流动,关外能够得到的物资便骤然减半,此消彼长之下,竟成了一个难以弥合的口子。 按照往年的习惯,但凡这种情况是可以依靠劫掠明朝边墙内地解决的。可今时不同往日,计划在秋季进行的叩关被朝鲜闵氏篡国打乱了。后來清军又在朝鲜国内接二连三的惨败,伐明一事自是休要再提。 随着睦邻条约的签订,又支付出了一笔近百万两的白银作为先行结清的赔款利息,现在的盛京府库内可真真是空空如也。 眼看着沒有下锅之米,偏巧财神爷就來到了盛京。多尔衮尽管在辽东一隅,却也听说了江南贸易公司发现了黄金的消息,据说江南贸易公司现在的财富甚至堪比北京户部。甚至,有可能连北京户部的银库,都比不过江南贸易公司。 其实,北京户部的银库存现不过百万两,又怎么能和日进黄金万两的江南贸易公司相比呢! 黄胜呵呵笑道:“摄政王有所请,黄胜敢不答应?不过摄政王也请包涵,在商言商,现在关外物资匮乏,江南却与之相反,银根却紧俏的很,如果借贷款项,利息却不低了。” “利息当然要给!”只要有钱应急,些许利息,多尔衮自然会一口答应。 但黄胜接下來的话却让他大是挠头。 “不过贵国政府在贸易公司的信用并不高,想要借款只怕会有人质疑贵国政府的还款能力,最后八成会被否决,如果能有一些适当的抵押物,或许还能有转圜的余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百一十六章 秘密交易 多尔衮听说还要交付抵押物,便冲黄胜两手一摊,苦笑道:“先生看我大清还有甚值得抵押的,但请开口便是!”话虽如此说,但多尔衮是有底线的,如果提土地要求,他宁可饿死,仅仅搞出个租借地就已经焦头烂额了,再闹出新的幺蛾子,这摄政王的位置只怕便要易主了。 黄胜却呵呵一笑:“摄政王不要忧虑,黄某不会狮子大开口。黄某所需焉知不是摄政王之所需呢?” 多尔衮只能敷衍笑道:“如此甚好,本王悉听尊便就是!” 同样是如此说,他心中已经不抱什么希望。 “伐明!” 黄胜陡然正色,一字一顿的说出了两个字。 多尔衮犹自不信,直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本王可沒听错?”这个要求在多尔衮看來简直可笑到不可思议,明朝人要求大清勇士去打他们自家人,真真是头一次见到。 “摄政王沒听错,就是伐明!” 但只要略一思忖,便不难理解了,多尔衮叹了口气,“唉!本王纵然有心,然则却无力矣!” 黄胜双掌交击,“摄政王无非是缺钱缺粮,需要多少开口就是,黄某定然鼎力相助!” 听了黄胜的话,多尔衮彻底被惊呆了,要钱出钱,要粮出粮,这还是一个商人的口气吗?在多尔衮的印象里,这些晋商都是一副唯唯诺诺,卑躬屈膝的德行,怎么几年不见,竟大气到如此程度? 多尔衮甚至怀疑,这个当初还一副低声下气模样的黄胜,而今是不是在故意消遣自己?迟疑间,他便不肯立下决断。 黄胜哈哈大笑,只说道:“摄政王实在怀疑黄某大言相欺?如此请稍待旬日。” 过了仅仅五天,黄胜再度來到盛京摄政王府,而他带來的,还有五十万两白银以及十万石粮食。当然,银子与粮食都在金州卫刚刚登陆。 这些粮食本來是江南贸易公司要运往朝鲜国的,也是凑巧经过金州卫运送一批物资,便被黄胜临时征用了。 货单一应摆在了多尔衮的案头,“这是清单,摄政王如不肯相信,可责令金州卫当地的官府查验便是。五十万两白银和十万石粮食,算是黄某的信用保证,摄政王需要多少,列出个单子來,后续会源源不断的运抵金州!” 黄胜的话底气十足,多尔衮至此也不在怀疑黄胜的诚意,却换了一副面孔语气,似笑非笑的反问道:“难道先生就不怕本王反口,吞了你所有的本钱,血本无归吗?” 岂料黄胜大笑道:“江南贸易公司背后有三卫军的火枪大炮,不怕摄政王赖账,大不了费些功夫自己來取便是!”说着黄胜又露出一丝揶揄的神色,“再说,贵国政府中乐意代摄政王还钱的可大有人在呀,不要怪黄某沒出言提醒。” 这时赤.裸裸的威胁,一个贩夫走卒竟敢如此说话,多尔衮当即就想发怒,却又生生的忍了回去。毕竟现在得罪不起这个江南贸易公司,黄胜所说的也都是实情。如果江南贸易公司果真动手脚给他在背后使绊子,那又何苦來哉?再说,若果真伐明成功,他多尔衮的威望势必会大大得到提升。 因为三次战败而受损的权威当也会得到挽回。 有了这些计较之后,多尔衮自认为能屈能伸,半晌后也呵呵笑了起來,只是脸上的笑容却生硬极了。 “如此,本王便答应了,只要先生鼎力相助,民年开春就起兵,伐明!” 黄胜却摇摇头,说道:“元日过后,立即伐明!” 多尔衮大讶道:“如何?数九寒冬,此时动兵靡费颇巨啊!” 黄胜坚持道:“不计代价,伐明,多少损失,江南贸易公司出!” 这回多尔衮又不由得怀疑起黄胜的能力和动机了,动辄数百万两银子的出入,就连明朝都未必能如此轻易的做到,区区一个民间商社怎么能富可敌国? 这时,黄胜有些皱眉,不耐烦的问道:“摄政王耳目众多,可曾听过江南贸易公司在美洲发现了金矿,每日从地里刨出來的黄金都有上万两,试想想,支付一次战争的费用,又何足挂齿!” 关于这个民间商社在一个叫美洲的地方挖出來黄金,多尔衮的确多有听说,但这种日进数万两的说法,却只当是道听途说,哪曾想今日竟在黄胜口中亲自说出。 多尔衮沉吟了一阵方才说道:“五十万石粮食,本王元日之后发兵明朝!” 见多尔衮松口,黄胜双掌交击,笑道:“摄政王好魄力,如此便定下了。口说无凭,立字据为证!”说着,黄胜由随身携带的锦囊中取出了一卷皮纸,又拿出了一管制作精美的镶银短管。 多尔衮饶有兴致的看着,只见黄胜将那短管双手轻轻一抽,竟拉出一节空心的帽端,余下那一截则露出了尖尖头來,右手执住便在皮纸上龙飞凤舞的写了起來。 那尖尖的管头与皮纸接触后,留下一道道细细的墨迹,竟是一支样式的奇怪的笔!多尔衮这时才恍然大悟,黄胜拿出的这根金属短管竟是一支笔! 片刻之后,皮纸上写满了字迹,黄胜将其端起仔细检查了一遍自顾自点点头,便又交给了多尔衮。 “请摄政王过目,可有疏漏!” 多尔衮接过那张皮纸,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不禁心下佩服。这商人心思转的好快,一条条一款款无懈可击,竟似一早就打好了腹稿一般。 不过,就这内容本身而言,对他多尔衮竟也是有利的,尽管他本能的反感面前这嚣张商人的意见,但是也不得不承认,沒有比这更好的选择了。 换言之,黄胜所提出的建议,于江南贸易公司的幕后之主和多尔衮之间是双赢的。 多尔衮自然一眼就洞穿了黄胜欲让大清国伐明的意图,无非是那镇虏侯李信已经露出了反意,此子不肯公然冒天下之大不韪,却要借着八旗勇士來敲打明朝那位可怜的天子朱由检。 “摄政王于借款借粮一事,须得保密,于任何人都不得提及,所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黄胜突然提醒道。 多尔衮呵呵一笑,直说“明白明白!” 心照不宣之下,两个人的密约很快就达成了,又扯了两句闲话,黄胜起身告辞。 出了盛京后,黄胜便直奔金州而去,到了金州正好有江南贸易公司的商船靠岸。只见其中一艘大船上竟然下來了一队荷枪实弹的新军,众人护卫中,程铭九的身影赫然其间。 黄胜紧走几步迎了上去,“黄某正打算到汉城去,军门何以身履险地?” 程铭九笑道:“俺是个急性子,等不來先生,便亲自來寻上一寻,不想果真寻到了!” “唉!说來也是因为一件要紧事耽搁了!” 黄胜先叹了口气,便将多尔衮借款,以及他要求清政府用出兵伐明作为借款抵押诚意的条款和盘托出。 程铭九听后,先是盛赞了黄胜的机智,然后面色一转又担忧的说道:“俺在朝鲜和建奴私自签订合约,镇虏侯已经十分不悦,如果再挑唆他伐明,只怕,只怕镇虏侯知道了,更会震怒!” 黄胜却道:“镇虏侯心慈面软,有些事做不來,咱们便多替他担待担待,这些事他永远不知道才好呢!” 顿了顿,黄胜才又道:“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木已成舟!” 程铭九思忖一阵,点头称是,“多尔衮需要的粮食不能从江南调运,否则镇虏侯势必将会知晓,可惜朝鲜国刚刚闹了乱子,能拿出來的粮食能有二十万石就不错了!” 程铭九担心粮食不够用,这一点却难不倒黄胜,只见黄胜神秘一笑道:“程军门如何就一叶障目了?如何看不到朝鲜国对岸的倭国?” 程铭九一拍大腿,“是啊,倭国也产稻米,可去倭国购买!” 黄胜摇头摆手,“非也非也,程军门想马放南山么?是时候去倭国抢一把了!” 程铭九这才惊讶的看着黄胜,这厮竟是存了去倭国抢一把的心思。 “倭国生产白银,想必他们银库中的白银已经堆积到发霉发烂,正好一并都抢來。还有,來年开春以后,租借地建城,需要大量的劳动力,顺便先掠來一批倭奴再说!” 黄胜的思维很是跳跃,引得程铭九啧啧赞叹,以前只知道此人是为商旅中翘楚,今日深交之下才发现竟也是位深藏不露的宰辅之才啊。 “先生宰辅之才,俺佩服的紧!” 黄胜竟罕见的赧然了,摆摆手道:“军门谬奖了,天下间行事,莫不遵从商道。凡事以利而合,只要参通此理,自然无往不利!” 程铭九听罢却若有所思,半晌后才道:“如此说來,宰辅当出自商贾大家才是,尽选写只会笔墨文章的书呆子,却是误国误民了!” 程铭九的话初听似有讥讽当今朝廷的意思,但黄胜细细琢磨,却发觉其间不无道理,笔墨文章做的花团锦簇,岂能顶的过实干二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百一十七章 挺进本州 黄胜在盛京的时候就已经打算好了,借给多尔衮的白银和军粮全都到倭国去拿。他早就听说过,倭国是个四分五裂的国家,虽然表面上有天皇,但实际掌权的却是权臣将军。这就好比汉末三国时代,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一般。 时下的倭国正是这种情况,别看他们国土不大,但却人口众多,在狭小的四个岛子上竟然林立着百十个藩国。虽然他们名义上都听命于将军幕府,但实际上每个藩主一样拥有着较大的自主权。 既然藩国林立,又沒有统一的强力中央朝廷。仅仅依靠一个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将军,又怎么可能抵抗三卫军的进攻呢? 尤其是去岁刚刚组建的新军,这种新式军队刚刚出场就在朝鲜战场上狠露了一把脸,将满清的八旗兵三次打的大败亏输。 关外苦寒,北风凛冽,刮在脸上就像刀割一样,黄胜忍不住紧了紧头上的貂皮帽子。 程铭九仍旧是心事重重。 “咱们这么逼迫镇虏侯,万一,万一他忍不住……” 黄胜笑着摇摇头,“程军门担心个甚來?当初陈桥驿黄袍加身,宋太祖几时翻脸相向了?正好镇虏侯近日有意出手教训倭国人,咱们正好可以借机行事。” 现在三卫军中很多人算是看出來了,镇虏侯虽然在江南取得了事实上统治权,但他似乎并沒有代明自立的打算。每每涉及到与北京的关系时,总是含混其辞,不置可否。 这可急坏了南京以及三卫军一众核心人物。这其中,商界的核心代表是黄胜,至于在三卫军中,从陆九到程铭九,包括米琰在内,又有哪一个不是火急火燎的。 甚至连做了多年大明臣子的郑三俊和姜曰广都撸起袖子参与其中,尤其是当初掌翰林院事的姜曰广。此人现在已经取代了高宏图任南京兵部尚书。 此时,他正平生头一次乘坐海船,在前往汉城的路上。 程铭九与黄胜在金州卫会晤计议之后,两个人又即行分开各自行事。七天后,明朝于朝鲜国驻军以倭国海寇劫掠大明商船为由,五千新军乘坐海船开赴倭国本州岛。 一方面对倭国将军幕府下了通牒,要求赔款赔粮食,如果再对方肯于道歉,双方自然可以罢兵言和。但明军所提要求实在是倭国将军幕府难以咬牙承受的,便只有选择力战一途。 再者,明朝虽然在大陆上威武,毕竟兵锋从不曾波及到倭国本土。当年倭国与明朝一战虽然沒讨了便宜去,但那终究是倭国进攻,而明国防守。 明国虽则最终坚持道了最后,但倭国却从來不承认,大败于明军之手。其举国上下对这种认知几乎是一致的,因此面对明国在朝鲜国驻军的挑衅,他们只能予以强硬的回应。 于是,明倭大战竟在年终岁尾毫无征兆的爆发了。不过,这场大战就像盛夏时的雷阵雨一样,來的快,去的也快。就在战争爆发的消息刚刚传到了明朝的南京和北京时,交战双方便已经偃旗息鼓了。 而这些新闻在南京各报上也仅仅是蜻蜓点水般一带而过,仿佛明军与倭**队仅仅是进行了一次小摩擦。但较为奇怪的是,镇虏侯却对这种重大国事不发一言。这也更加坐实了,人们认为这不过是一次冲突摩擦的猜测。 毕竟江南的百姓们对倭国的印象还停留在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倭寇时代,也不希望朝廷惹恼了倭国人,再招來倭寇之患。 但深悉内情的人却知道,大战之所以被淡化了,这时镇虏侯有意为之,包括朝鲜国国中的动荡内情,国人也鲜有知悉内情的。所为不是别的,毕竟北京的朝廷才是明朝正统,如果他在南京肆无忌惮的挑起边衅,无疑会招致多方声讨。 为了不使三卫军成为众矢之的,便只能对国内极力封锁消息,而三卫军在海外则猛打猛干。 程铭九派出的五千新军在本州岛登陆后,几乎是砍瓜切菜一般,直接杀进了江户。倭国实际掌权的征夷大将军德川家光被生擒活捉。 据说德川家光被生擒时,仍旧以为明军不过是在虚张声势。而对于明军的虚实,早在他们登陆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探查的清清楚楚。区区五千人,就敢攻打拥有千万人口的倭国,这不是不自量力吗? 所以,最初之时,德川家光完全沒把这五千明军放在眼里,派了最得力的几个封臣将军带兵出城迎战。大将军以幕府名义征发了附近藩国精兵共计两万人,然后号称二十万人马浩浩荡荡便迎着明军冲了上去。 结果仅仅一日功夫,五千明军就在正面将德川将军的“二十万人马”打的屁股尿流。一战之下,全国震动。毕竟五千人大败征夷大将军的“二十万人马”实在太过震撼,也让德川家光颜面无光。 可是牛皮既然已经吹了出去,德川家光又不能说自己仅仅派了两万人出去迎敌。否则将來国中一旦有藩国反对他,他再如此虚张声势,又有谁还肯相信 了? 再说了,德川家光则认为,倭军失败主要原因是轻敌,只要整军再战,应对得法,以区区五千明军,在本州又能翻起什么风浪來? 正是在这种矛盾心理之下,德川家光整军再战,结果竟是数日间连战连败,这位德川家的第三代将军甚至还沒反应过來,便已经成了明军的阶下囚。 占领江户之后,明军并沒有进行野蛮的屠杀,而是仅仅以对抗王师的名义斩杀了德川幕府中敌视明国最甚的几位封臣。而对罪魁祸首德川家光网开一面,不但沒有废掉他,反而仍旧让他继续做江户幕府的将军。条件之一便是,德川家光必须代表倭国与一个叫做江南贸易公司的民间商社签订条约。 到了这个份上,德川家光再也顾不上什么体面不体面,只要能够保住自己的性命,保住自己的地位,别说签订条约,就算赔上妻儿也在所不惜。 不过,明朝人并不稀罕德川家光的妻儿,稀罕的是倭国的白银、粮食与人丁。 除了粮食以外,白银和人丁是倭国最不缺的东西。尤其是后者,随着战国时代的结束,倭国百姓生活稳定之后,人口便开始激增。 因此,德川家光几乎连眉头都沒眨一下,便在明朝人拟定的条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盖上了征夷大将军的印鉴。 明朝人并沒有因为条约的签订便立即撤军,这让心有侥幸的德川家光大为失望,知道这些人应该是见不到东西,不会走人的,于是又赶紧派兵上下搜罗粮食和白银。同时,他也在叹息,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但当初,谁又知道明军竟已经出落的如此厉害? 明朝人非但沒有撤军,反而在条约签订后的几日内,陆续向倭国增兵达两万之数。这就让德川家光如坐针毡,须知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他每日间竟连睡觉都不踏实,安稳。 元月还未过半,倭国再起波澜,位于本州岛北部的几个藩国以幕府将军有辱天皇的名义扯旗造反,南下讨伐。 一时间,倭国各地,竟有大大小小几十个藩国联合起來反对德川家光。 身为第三代征夷大将军的德川家光何曾想到过,这些昔日服服帖帖地方藩主竟也有胆子反对自己,但暴怒的他召集封臣商讨讨伐事宜的时候,才骇然发现,他麾下的可战之兵早在与明军一战时被击溃击垮。而在新签订的条约中,这些人将会作为战犯,首批五万人将会押赴辽东以工代刑。 但总不能做看着这些造反的藩主们一路杀到江户來吧?德川家光摊手表示无奈。最后还是一位封臣建议他向明朝人借兵,只要明朝人一出马,那些乌合之众定然不堪一击。 纵然德川江光明知向明朝人借兵等于饮鸩止渴,但受形势所迫,也只能做如此选择。 岂知明朝驻军主将却狮子大开口,所要出兵的粮草与银钱报酬。迫不得已,德川家光只好再次许诺,答应评平叛成功之后,一定会双手奉上,绝不反悔。 明朝主将也不罗嗦,只冷笑几声说,也不怕他反悔,到那时自去取之,又能奈之何?德川家光既愤怒又屈辱,但身在人下,却又不得不低头。 仅仅十日功夫,明朝军队就将北方各藩联军打的惨败,这次明军并沒能像江户之战时那么克制,竟一路烧杀至秋田藩,沿途几个被俘获的藩主则得到了相对优厚的对待。 最后,明军又将大批的俘虏押回了江户,交由征夷大将军德川家光处置。 德川家光为了维护统治,将这些被俘虏的藩主一个个全部杀掉,然后又任命自己的心腹家臣到各地去出任藩主。 经过平叛战乱之后,倭国内部的政治格局竟陡然间为之一变。德川幕府看似在内乱中消灭了北部的几个大藩,实际上却是元气大伤,威望大损,只能继续依靠明军的支持,以维持统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百一十八章 公主 黄胜在辽东盘桓到元日之后,便乘海船赶往汉城,此前他已经得到消息,南京兵部尚书姜曰广已经抵达了汉城。此人与三卫军的其他高层不同,是明朝几十年的老臣子,声望资历都匪浅,能够死心塌地的为镇虏侯摇旗呐喊,实在是难得的很。三日后,黄胜抵达汉城,程铭九与姜曰广已经久候多时。 甫一见面,姜曰广先寒暄了一阵,“黄经理,老夫久仰大名多时,今日才得一见真身,幸甚,幸甚啊!” 黄胜微微一笑,开门见山道:“部堂远道而來,可有镇虏侯重托?” “重托自然有,然则还有更重要的事要与二位商量。” 于是,姜曰广面带笑意,一句一顿的传达着镇虏侯的叮嘱,“老夫临來时,镇虏侯拉着老夫的手殷殷嘱托啊。朝鲜国是钳制满清东虏的重中之重,不可有一星半点的疏漏。而今老夫到了汉城方知,镇虏侯麾下将领不但领兵善战,还是治世能人啊!” 这一番话自然是对程铭九的溢美之词,绝非是镇虏侯真正的交代。 黄胜习惯了只谈要害事,像姜曰广这种先一通天马行空的胡侃一通,还多有不适应。憋了好一阵,实在忍不住便打断了姜尚书的啰嗦。 “部堂,请问,南京需要倭国赔款几何,赔付财货几何?” 姜曰广终于收起了呵呵笑意,板起脸一字一顿道:“南京无权干预江南贸易公司的任何运作事宜,只从贸易公司收税!” 闻言之后,黄胜的眼睛笑眯眯成了一条线,江南贸易公司成立之初,三卫军是他最大的股东,话语权自然也掌控在三卫军手中。而今,三卫军不但是一支无往不利的军队,其下还拥有数不清的产业,经营范围包括矿产,粮食,纺织品,几乎所有赚钱的行当都有它的身影。 这么庞大的体量,就算南京想插手也插不进來。至于,姜曰广所言,南京只收税,不干预具体事项,这一点倒是明智极了。南京的权力结构从表面上看,镇虏侯和政事堂沒有从属关系,但各种千丝万缕的关系却将双方死死的捆绑在一起。 而政事堂每每做出施政选择,往往都是几经思考过的,几乎不用镇虏侯亲自指挥便能心领神会,自然也离不开姜曰广这种极为识相之人。 半晌之后,姜曰广终于又道:“军门与先生所谋划之事,老夫与郑部堂悉听两位尊便。” 其实,程铭九早就和郑三俊多有书信往來,正是郑三俊提出來,天无二日之说,长此以往下去,江南早晚与北京会有正面交锋的时候,与其如镇虏侯一般遮遮掩掩,逃避面对现实问題,不如早做筹谋,毕竟天下间从來都是胜者王侯败者寇,失天下者自然是因为失道所致。 如果因为担心天下悠悠众口,这世间便从不会有改朝换代一说了! 因此,程铭九才在朝鲜国改变了行动的初衷,一切针对满清,却又要让它保存足够的实力。以寇养兵永远是对付中央朝廷最好的办法。尽管,这些与镇虏侯消灭鞑虏的初衷已经大为相悖。 但是,为了达到某些目的,必须要闭上眼睛,狠下心來,放弃某些曾经执着过的东西。 程铭九回想以往,当他还是个镇虏卫中普通低贱的戍卒时,每日里所想的,就是有朝一日可以痛痛快快的吃上一顿饱饭,远离战火和刀兵,娶个贤惠的妻子,养一群疯闹不止的娃娃。 几乎每个夜晚,他都会做同样的梦。可这些仅仅能停留在他的梦中,因为鞑子的存在,他的老父母和刚刚过门的媳妇都死在了那个凛冽漆黑的夜晚,美梦带给他的是更加彻骨的仇恨。只是,朝廷无能,军备废弛,复仇只能是个更为遥远的幻梦。 自从遇到镇虏侯以后,加入了三卫军,他的想法又陡然一变。三卫军数次与蒙古人和满人交战,竟从无一败,这使他积郁在心底里已经许多年的复仇火焰又旺盛了起來。 在最初的两年里,充斥满程铭九脑子的除了复仇,还是复仇,杀光所有的鞑子,是他毕生之所愿。然而随着第一次辽西大战结束,程铭九的内心在不知不觉中开始产生了变化。直到三卫军在江南大杀四方,先破黄梅贼,再破郑芝龙,继而撵走了台湾的红毛番鬼之后,一个隐隐的想法开始在他心底里生根发芽。 最终在朝鲜国取得一系列军事胜利之后,个颗已经发芽生根的种子终于茁壮成长,并结出了令人难以置信的果实。这时,他才恍然,为什么陆九和米言等人曾窃窃私语时,眼神总是充满了闪烁和熊熊的火焰。 程铭九也终于恍然,三卫军中上下,几乎每一个人都在眼巴巴的盼着镇虏侯黄袍加身的那一天。毕竟开国功臣,拥立之功,这是所有人做梦都想拥有的。 后來,黄胜到朝鲜国游说三卫军中这个最为稳重的大将时,程铭九几乎毫不犹豫的就一口答应了下來,于是,这才有了后來折磨多尔衮又使他欲罢不能的睦邻友好条约。 说起这些计略來,程铭九由衷的佩服这位出身自商贾的大才。 程铭九认为,像黄胜这种人,只让他做一位商人简直是暴胗天物,就算让他执政一国也不遑多让。 提起來那些新颖的计略,黄胜却罕有的难言笑笑,“这哪里是我想出來的。当初在山西时,镇虏侯曾讲了不少故事,就和真事一般,那时见识浅薄,还不知个中奥妙,而今陡然醒觉,终不算晚。其实,真正的不世大才,舍镇虏侯其谁!” 程铭九当时只当这是黄胜的谦虚之辞,因而并未相信。 “两位,老夫不辞舟车劳顿,一路來到异域番邦,就是要求教两位,北京若撕破了脸,新军可有对策?” 这自然是姜曰广秉承了郑三俊的意思到朝鲜來摸一摸这位掌握三卫军头等精锐大将的心思看法。听了姜曰广的发问,黄胜心头猛然一颤。 他忽然从姜曰广的问话中意识到,北京与南京的矛盾正在日益加深,也许就是一两个月的功夫,很可能就会爆发不可回避的冲突。 那么,对准备并不算充分的三卫军而言,尽可能拖延冲突爆发的时日,才是最符合当前利益的。 还沒等程铭九和黄胜回应,姜曰广又道:“皇帝已经颁下圣旨,册封晋王新乐郡主为公主,令山西巡抚田复珍派兵保护公主赶赴北京。” 程铭九亦是悚然一惊,“如何?到北京去,不是到南京去 ?” 三年前,皇帝曾下旨,镇虏侯与新乐郡主在南京完婚,而今竟又将新乐郡主接到北京,难不成皇帝有意掉镇虏侯入京成婚? “万万不可!” 黄胜几乎是脱口而出,绝不能让镇虏侯赴北京与新乐公主成婚。 让镇虏侯进北京,这不等于送羊入虎口吗?娶了公主之后,紫禁城中的那位大明天子便可以名正言顺的将镇虏侯留在北京,然后再夺了他的兵权。 继而,黄胜又问道:“镇虏侯是何意?他去是不去?” 姜曰广摇摇头,“圣旨还沒到南京呢,这是老夫在北京的故旧所传之消息。” 而今,中原局势在杨嗣昌一力用兵下,李自成和刘国能两股流寇的生存空间被极大的压缩。仿佛乱局廓清已经近在眼前,皇帝在此时动了让镇虏侯与新乐公主完婚的心思,其用意自然不言自明。 程铭九和黄胜两个人细细思量了一阵,这件事牵涉到镇虏侯的根本,万万不能草率从事。 “此事只能由镇虏侯本人來做决定,只怕你我他都沒有办法干涉!” 黄胜极是了解镇虏侯的性格为人,一旦决定的事,任何人都休想让他改变主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百一十九章 东南雨林 南京,李信从椅子上起身,來到窗户旁,将两扇木棱窗用力推开,一股新鲜空气夹杂着凛冽的寒意铺面涌入。桌案上精美的西洋钟在有节奏的滴滴答答作响,就在几分钟之前,他签署了一份调令。朝鲜驻军指挥使程铭九调任两淮驻军指挥使,而原本统管两淮驻军的米琰则被调往汉城接替程铭九的位置。 从近几个月以來,李信明显感觉到了身边的几个心腹瞒着自己做了一些事情,这些人的心思他一清二楚,尽管初衷未必是不好的,但退一万步讲,这种擅自做主的行为如果得不到应有的惩处,千里之堤便会溃于蚁穴。 李信掌握了庞大的资源以后,几次都曾动过从制度上下手的念头,但是这种自上而下的权力体系不仅有着低廉的统治成本,更有着上千年的政治传统,这种习惯早就在人们心中根深蒂固,甚至深入到骨髓里去。如果要有所改变,必将会损害既得利益者,而包括他自己在内的一大票文武上下,又有哪一个不包含在其中呢? 在内外重压重重的情形之下,进行大刀阔斧的变革显然将会是自断臂膀的愚蠢行径。所以,小试几次之后,他的很多设想也全都不了了之。 如果不能在制度上下手,那么李信所能依靠的仍旧只能是权谋。 程铭九在与满清和战一事上擅自做主,就触犯了这种自上而下权力体系的底线。在威权政治这种统治成本低廉的生态环境里,这种行为所带來的效应也是难以估量的,将來所有人上行下效,威权何在?威权不再,统治的根基自然便面临着解体分崩的危险。 但是,这些人都是和李信从尸山血海中爬出來的袍泽兄弟,让他痛下杀手,那是又无法狠下心來。左右为难之下,李信只能选择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将程铭九调离三卫军战略重心的汉城,在有功不赏的前提下,将他调往作用相对次之的两淮。 这足以给任何人以警醒,以收敛恣意妄为的行事手段。 就实而言,李信对自己目下的心态很是苦恼,都说当了皇帝就是孤家寡人,而此时此刻他还不是皇帝,便已经开始有意识的怀疑和堤防身边的所有人和事。 仿佛只要有一天绷紧的神经松懈下來,他将会失去一切。有那么一瞬间,李信也曾文青病发作,感慨一通,此时境地,究竟是他掌握了庞大的资源和权力,还是这些东西将他束缚了起來,逼迫着他一条道跑到黑。 李达悄无声息的走了进來,收起桌案上的公文便要送往秘书处,秘书处是李信成立的一个协助他处理公事的幕僚机构,虽然声名不显,但所有政令均由此而出,甚至可以左右南京政事堂,从某种意义上它正在侵蚀着后者的权力边界。 李信转过身來,李达的动作随之慢了,却见他面色发白,神情也有几分恍惚。 “不是给了你半月假期,好生歇息歇息,调整整好心态?” 萨哈璘是李达的同胞兄弟,程铭九以极度侮辱的方式对待他的尸体,这则消息传回南京后,大街小巷诚然都大呼痛快。但是,落在这位心思深沉的李达,也就是昔日的瓦克达心里,是那般滋味当也不言自明了。 然则李达却不肯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结,声音平静的回答道:“当初各为其主,便已经做好了刀兵相见的准备。卑下自然会为家兄伤心难过,若镇虏侯以为卑下会因私而废公,那就小看了李达。” 李达将自己汉家姓名的两个字咬得十分重,以此來表明,萨哈璘的事不会影响了他处置公务的能力和判断。 就连李信都不得不承认,李达自从出任幕僚以來,谨小慎微,心无杂念,事无巨细,一丝纰漏都不曾出过,否则他何能以降人的敏感身份出任幕僚之长呢? “有消息自北京來,于镇虏侯关碍甚深。” 李达在收起程铭九和米琰的调任公文后,又将一封公文放在了李信的案头。李信微一点头,又继而皱起了双眉。李达空中的消息早有人从北京送了回來。 崇祯皇帝朱由检已经生了削夺三卫军军权的心思。将晋王新乐郡主破格册封为公主,接下來调他北上完婚的圣旨只怕很快就要到南京來了。 李信将那封书信打开,看了几眼,其上所述果然是新乐公主一事。 “你怎么看?”李信淡淡询问了一句。 李达几乎是不假思索的答道:“朱由检沒安好心,镇虏侯万不可以身试险,自蹈险地!” 在李达的意识中,他是降李不降明,提及大明天子从來都是直呼其名,以示心迹。 李信又点点头,不置可否,只说一句知道了,便挥手让他退下去。 半日功夫后,李达又捧着一叠公文回來,都是些涉及的都是些关于南方形势的公文。李信按照顺序,一一翻看着。其中有半数都涉及到一个人。 这个人的名字让李信的某头似乎稍稍舒展了一下,是郑森。虽然郑森自从出现再李信的视野中后,便不遗余力的与他和三卫军做对,但是出于十几年的义务教育所赐,他对这个人无论如何都生不出恶感。 郑森被彻底赶出广西以后,先是在安南国中流窜了一阵,后來不知如何竟陡然壮大了起來,一举攻克了安南国的重镇升龙府和清化府,擒杀了一直让明朝头疼不已的阮氏国主。 但让李信比较意外的是,郑森似乎无意在安南立足,便将偏居于高平一隅的黎氏又推了出來,扶为安南国主。 安南黎氏国主原本在阮氏的压榨下,仅能借着明朝的庇护在高平苟延残喘,万想不到有朝一日还能重新夺回安南正朔,于是对郑森大是感激涕零,并认郑森为叔父。 郑森离开安南后,又进入了与安南国相邻的澜沧国,据说澜沧国王素利亚旺萨还是为年轻有为励精图治的国主,对任何外來族群的军队都怀有极高的警惕性,在听说了郑森的军队在安南国的作为后,便在雨林中伏击了郑森。郑森一怒之下攻占了澜沧国的旧都琅勃拉邦。 然而澜沧国网又在新都万象倾举国之力,集结了上万人的大军,准备将这位明朝叛将驱逐出境。同时,又派出了使者,向明朝以及澜沧国西部的另一个大国,东吁国求援。 明朝此时内乱频频,自然是无暇南顾。而东吁国此时正值鼎盛时期,南部的大城国被它打的奄奄一息,正欲向东扩张,面对如此机会怎可轻易放过。 于是东吁国王继位已经十余年的他隆王立即率兵进入澜沧国,以救援澜沧国之名,意欲吞并这个强大的邻居。 最后的结果是,三家各怀鬼胎的军队在澜沧国新都万象展开了一场持续达三个月之久的大战。 澜沧国的军队除了和郑森的军队作战以外,竟也和劳师远征的东吁大打出手。至于具体战况,李信不得而知,但结果却是郑森在这场混战中占足了便宜,一举擒杀澜沧国国王素利亚旺萨,并将东吁国的大军赶出了澜沧国。 东吁国他隆王在在万象大战中深受箭创,回到国都阿瓦不久便创发身死。 由此之后,三国国王身死于郑森之手,郑森赫赫威名竟陡然传遍了雨林,所到之处无不闻风丧胆。 而郑森在占据了澜沧国以后,似乎也改变了他在安南时的初衷,占领了澜沧、大城和东吁的大片领地。用了不但半年的时间,竟在雨林中打出了一片广阔的领土。 在攻占东吁国白古城后,郑森便将驻地选择了这座东吁国的沿海重镇。只要在白古南部的大海乘坐海船向西,用不上多久就可以抵达天竺国。 在详细了解了郑森于东南亚的传奇经历后,李信直觉便像看了一出好戏。 不过乱七八糟的国名也是将他看的一头雾水,经过仔细的辨认后,才将此时的国名与后世他所熟知的国名一一对应上。 李信甚至还产生了 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如果郑森在东南亚缺钱缺粮缺武器,他甚至可以给与适当的帮助。 但是,他很快又否定了这个念头。郑森与三卫军可是有着杀父之仇,夺国之恨。现在帮助他,岂非是割肉喂狼?将來有一天,他早晚会反咬一口。 尽管如此,李信还是对郑森在东南亚的扩张充满了浓厚的兴趣,甚至还隐隐有些期待,这厮能够一统东南亚,也在那里建立个汉人王朝。不过这就与三卫军乃至中国的利益相左了,一个统一的强大的东南亚,尤其掌权者是与三卫军有不共戴天之仇的郑森,到那时势必会对中国一战。 几经考虑之后,李信还是签署了几道命令,派人深入雨林内部,联络澜沧、大城、东吁等国的残余势力,力图钳制郑森的急剧膨胀。就算无法将其消灭,至少也要将他围堵在东南雨林中,不能让他在雨林中一家独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百二十章:山西新军 各方探听到的消息果然不是空穴來风,过了不到半月功夫,天子中使果然乘船抵达了南京。这在大运河自革左五营流寇手中完全收回以后,來自北京的传旨钦差还是第一次抵达南京。 大明天子朱由检甚至连大战后的封赏一字一句都沒有提及,就算这次传旨赐婚,也仅仅是一笔带过 ,其用心已经昭然若揭。 在众目睽睽之下,李信面色如常的领旨谢恩。那位宦官在与李信寒暄了几句之后,又作态左右顾盼了一阵,问道:“不知高公何在啊?” 这个高公自然指的就是监军江西、湖广的高时明。 当初黄梅贼肆虐江西湖广,又逢封地在上饶的淮王谋反。所以朱由检便令一向有知兵之名的高时明到江西湖广去监军。岂知,高时明到了南京以后便与李信坑瀣一气,罔顾监军职责。而今南北漕运恢复之后,朱由检对拥兵自重的李信投鼠忌器,处置起高时明这个皇帝家奴來却不会有半分手软。 这位传旨的中使有此一问,恭候的一众官员们立即就明白,这位一向眼高于顶的大太监要倒霉了。但是,很多人心中也划着疑问,毕竟谁都知道高时明与镇虏侯的关系不一般,谁知道镇虏侯会不会在关键时刻站出來保他一保。 李信淡然一笑:“也是不巧,中使有所不知,高公近日以來身染沉疴,已经卧床不起了!” 传旨的宦官眉毛不经意间挑了两下,笑道:“万岁爷临來时还交代了,数年不见甚是思念呢,只不知高公还有沒有这个福分呢!” 如此明显的暗示谁还听不明白,只这高时明也算乖觉,病的还真是时候。众官员们一片窃窃私语,这时才有人猛然记了起來,早在半月之前,一向高调出入于秦淮河畔的大宦官不就突然的销声匿迹了吗?难不成那时他就已经闻到了风声? 陡然醒转过來的官员们,这时再望向互相打着哈哈的镇虏侯与那传旨宦官时,眼睛里则充满了疑虑和不解。 当然,官员们看的是高时明的笑话,不过那传旨宦官的主要目标却是镇虏侯。说实话,现在这些官员个顶个都是镇虏侯主政江南后一手提拔上來的,可说自身利益与之息息相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当然不希望镇虏侯奉命北上与新乐公主完婚。 但是,镇虏侯有那个胆子敢于抗命不归吗? 大婚之期定在三月,镇虏侯至少有两个多月的准备时间。 传旨的宦官在参加完百官迎候的仪式之后,便向李信告罪前往高时明于南京城中的居所而去。天子家奴之间,自有他们的一套路数,与外廷官员们还有很大的不同。 当晚,镇虏侯府邸便门庭若市,递信拜访者络绎不绝。偏偏李信还不闭门谢客,竟來者一概不拒。 上至郑三俊这种政事堂的元老,下至可以和李信说的上话的府县,堂司官员。而后甚至连三卫军军中的一些要员都纷纷登门而來。 其主旨只有一个,那就是探听李信的口风,并劝阻他北上与新乐公主完婚。 “岂不闻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镇虏侯切不可以身犯险啊!” 身为南京文官中,李信第一心腹的陈文柄声泪俱下的劝说着。 李信反而却微笑着安慰陈文柄,“陈府尊何须杞人忧天,兔死狗烹的事,绝不可能发生在李某人身上。” 陈文柄闻言后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惊喜一丝兴奋,赶紧抬袖子在脸上胡乱抹了两把。“镇虏侯可是下决心留在南京,不北上还京了?” 李信反问道:“陈府尊给李信一个抗旨的理由?” 面对如此反问,陈文柄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愣了半晌说不出半个字來。 与陈文柄一同入见的还有米琰,米琰奉调将前往汉城任指挥使,在出发之前自然要返回南京述职,正好就赶上了天子中使传旨的当口。 米琰向來多谋敢断,见陈文柄还是那副唯唯诺诺的窝囊样子,便不屑的冷笑了两声。 “陈府尊如何出得起主意,却抗不下罪名?” 继而,他又转向李信,“镇虏侯何妨学一学那高时明,在府中躺上个一年半载,北京城的天子还能有何华说?” 李信不置可否,却将守按在桌案的一封书信上,然后又将这封书信缓缓的推到了米琰面前。 “元长先看了再说话!” 米琰拿起桌上的书信,将信纸摊开,看了几眼后便不由得眉头紧皱,眼睛里怒火汹涌。 “好一个田复珍,镇虏侯竟也做了东郭先生,喂出一条饿狼來!” 信中所言,山西十万新军,已经开赴河南,然后又转进江西湖广北部,摆出了一副咄咄逼人的态势。仿佛只要李信稍有异动,他们便会挥师过江,然后顺流而下直捣南京。 “山西新军如何能与我江南新军相比?” 米琰所指的新军是已经换装了线膛遂发枪,使用新编制的新军,而山西新军,如所料不错当还是装备滑膛燧发枪以及使用长枪火枪混编为主的战术方阵。 山西在这几年间究竟练出了多少新军,一直多有传言,最初的消息是说田复珍在太原府招募山民训练了五万新军,后來又有人带回消息,说是田复珍在皇帝的支持下厉兵秣马,一共训练了二十万新军。 二十万这个数字,让闻者五部惊骇。须知大明虽然号称拥兵百万,但真正有战斗力的只有那不到二十万的辽东边军,以及规模一直维持在十万人以内的三卫军。 田复珍数年之间竟不声不响的训练出了二十万新军來,哪能让人小觑得了?再说,田复珍当初作为李信的头号心腹,对他那一套知之甚深,练出來的新军自然与数年前的三卫军当也是不堪伯仲。 如此一來,朝廷便有了兵力上的优势。再者,李自成又被杨嗣昌从河南打到了陕西,只要杨嗣昌堵住潼关,任凭李自成在陕西那片已经穷的直掉渣的土地上如何折腾,还能反出几滴水花來? 再说陕甘一带还有沈王和左良玉的军队,他们又岂会坐视李自成于他们争抢地盘?因此,杨嗣昌稳定住中原局面之后,大明天子朱由检便急不可耐的将矛头直指江南。 江南乃财赋重地,系大明命脉所在,又岂能容忍拥兵自重的军阀手中留的久留? 米琰虽然喊打,喊杀,但终究还是心虚了。 近一年前,黄胜举家迁徙南京,给了米琰很深的触动,须知黄家在大同府根深蒂固,既然做了举家迁徙的决定,那就已经是舍弃根基破釜沉舟了。 同时,米琰也由此嗅出了一丝丝不同寻常的味道,直至现在,他自然知道黄胜心中所想的是什么,这一点与他心底里一直隐隐发酵着的东西也不谋而合。 不过,黄胜带來的关于田复珍的消息,则更让米琰咋舌。 黄胜所言,外界传闻的,山西练就新军五万亦或是十万的消息都不属实。真实情况是,朱由检亲自由內帑中拨付饷银,并招募十万昌平子弟送往山西,交由田复珍一并训练,所得之数最终是三十万。 三十万这个数字太过匪夷所思,人们想怀疑,奈何这个消息是出自黄胜之口,而黄胜又绝非那种恣意妄言之人。 如果镇虏侯果真抗命不归,大明天子朱由检一旦发怒起來,命山西新军渡江南下,三卫军诚然不怕战争,但难免也会拼个两败俱伤吧! 想到如此种种,连一贯杀伐决断的米琰都犹豫了,彷徨了,不知该如何建议了! 只有李信,仍旧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只笑着避开了话題。 “马上就要赴任汉城了,元长的心思和精力,要多放在那边。南京有这么多的将领幕僚,难不成还能坏了事?” 米琰眯起了眼睛,只觉得看不懂镇虏侯了。若在以往,镇虏侯是何等的杀伐决断,进退自如,今日却只会说些遮遮掩掩的话來,实在急死人也! 米琰索性便一咬牙追问道:“镇虏侯只给卑下交个实底,大明天子的诏命,究竟奉也不奉?否则米琰就算到了汉城又如何能安心任事?” 李信听罢,哈哈大笑,从椅子上起身,來到米琰面前,又踱了几步,这才一字一顿的回答道:“天子诏命,岂有不奉之礼?单单是卧榻旁虎视眈眈的十万山西军,这趟虎穴也必须走上一走!” 说到最后,李信脸上笑容尽去,已经是一片肃杀之色。 见此情景,又闻听此言,米琰反而却松了一口气。 “镇虏侯既然心有成竹,倒是米琰孟浪了!”说罢告罪一声,便大踏步的去了,将愣在一旁的陈文柄弄的满头雾水,不知米琰因何竟心下放松的去了,明明是镇虏侯在发昏话,要去北京城钻皇帝为他设好的套子…… “镇虏侯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米琰不也说了,像,像高时明那样,装病,装病……” 李信只呵呵笑,说着过几日一切尽会明朗,便端茶送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百二十一章 明知山有虎 二月初,程铭九由汉城返回南京,李信竟出人意料的在上元门外为他举行了盛大空前的欢迎仪式。这不仅令南京百官们大为意外,同时也让有些灰心的程铭九本人甚为感动。 李信直言,程铭九在朝鲜的军事行动,以及对满清东虏的作战中,有着不可磨灭的功绩。程铭九闻言后激动之余,不禁有几分哽咽。继而,李信又话锋一转,“我此次进京后,一定会将种种功绩禀明皇帝,为你请功!” 程铭九当即就愣住了,崇祯皇帝打算借与新乐公主成婚为名,调镇虏侯离开南京到北京去,打的就是调虎离山的主意。这件事他在汉城时就已经听说了,可是他并不认为镇虏侯会轻易就范,随便找几个借口就能糊弄过去。 谁知,镇虏侯近日竟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及此事,这岂非是覆水难收了? “镇虏侯?” 李信一摆手,示意程铭九不必打断他。 “收复藩属之国,三战大败满清东虏,斩杀萨哈璘,等满清皇族,如此战功,自万历朝以來,还是绝无仅有的!” 这些消息不用李信來说,在场的人有哪一个不知道?早在朝鲜大战时,应天府大大小小几十家报馆整日里不断的报道着各方得來的种种消息。 可以说,他们知道的版本,只比李信多而不必李信少。 但百官们惊讶的是李信的态度转变,此前曾有传言,李信调回程铭九是因为他在与满清作战时擅自做主,因此才受到了惩罚。很多人为此还替这位平素低调的常胜将军打抱不平。 谁知,镇虏侯近日此举竟是有意提拔程铭九,所有人一时间都丈二金刚摸不到头脑,一头雾水也一脑袋浆糊的,期待着镇虏侯尽快揭晓答案。 谁知有过这一番言语之后,李信便再对这两件事闭口不谈,而只说功绩与封赏。 直到,盛大的欢迎仪式散场,好奇心极重的人们,也沒从镇虏侯那里得到答案。但是,南京官场毕竟是存不住秘密的,就在程铭九凯旋的当晚,一则消息陡然在城中传了开來。 镇虏侯打算将南京镇守的差事暂时交给程铭九。 说起这个南京镇守來,还是个颇为奇特的存在。由于三卫军负责江南各省的军政事务,并非是出自朝廷的政令,但既然成为事实,就要有个名正言顺的说辞,于是政事堂一干人便以推举的名义推举镇虏侯來担当南京镇守的差事。 因而,李信的一切决策便均由南京镇守这个名义上的差事來向下传达。 这个消息不啻于在沸油锅中滴入了一滴冷水般,立时就激起了千万种猜想。这难道是镇虏侯在交代后事吗?镇虏侯为什么要执意到北京去?难道他是昏了头吗?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但这些话,平头百姓们只能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官员们级别不够的只能心有惶惑的等着上头的消息,级别够的便挨家串联,希望政事堂几位位高权重的大臣们能够在这个关键时刻站出來。 毕竟南京官场超过七成的官员都是镇虏侯到达江南这几年间简拔任用的,可以说与之关系是一荣俱荣一损俱顺,自然便都不希望镇虏侯这块镇乱之石离开江南离开南京。 最后还是身为南京政事堂之首的郑三俊发话了,“镇虏侯是何等样人,难道就不如你们了?你们想得到的,镇虏侯难道就想不到?等着吧,用不了多久,就会有石破天惊的消息了!” 这算什么话?几句看似高深莫测,玄而又玄的话,好像在给众官员们吃定心丸,但细细思量却是等于什么都沒说。 也有人想的明白,“诚如此言啊,郑部堂是何等样人?他都不急,自然就有不急的道理,咱们急个甚來?几十年來可曾见过他老人家做过失手的事?” “确如兄台所言,既然如此,都散了,都散了吧!” 闹闹哄哄的人都散了,便再也沒人提阻止镇虏侯北上的事了,但人们心底里还隐隐的期待着,郑三俊口中的石破天惊究竟会是什么。 传旨宦官李进福不过是司礼监的一个随堂太监,而高时明身为秉笔太监,自然在地位上要高于此人。但高时明身为天子家奴,吃里扒外,这在宦官圈子李已经传开了,天子要传他回京,可未必是要给他一个好归宿,无非是要看看此人的心是不是被狗吃了,竟敢和地方掌兵将领勾结,坑壑一气。 如果不是此人,只怕李信那马贼也未必能够如此容易便在三四年间轻易的掌握了江南局势。 李进福耸动着鼻子,室内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骚臭,这是久病之人室内特有的气息。看着病榻上一脸灰败,连面相都走形了的高时明,李进福吓了一跳,他原本以为会见到一个养的白白胖胖,面色红润,躺在床上装病的高时明,哪曾想竟会见到这个场面。 “高公,高公?” 李进福捏着鼻子唤了几声,病榻上形容枯槁,走了样的病人这才有了一星半点的反映,好半晌才费力的抬起眼皮,又看了好一阵,喉咙里才含混不清的发出了一阵声音。 “是,是进福啊,你,你怎么來了,咱家,咱家这是在做梦么?” 高时明虚弱的几句话听得李进福一阵揪心,就怕他突然间一口气喘不上來再死过去。 “高公,您不是做梦,进福來看您了,万岁爷说他想你了,要接您回北京去呢!” “甚?万岁爷想我了?” 一句话至此,高时明竟呜呜咽咽的哭了起來,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从干瘪发青的眼窝里噼里啪啦滚落。 此情此情,李进福竟生出了兔死狐悲之感,也忍不住眼眶红了起來。他们这些宦官都是苦命的人,虽然活着的时候斗的你死我活,但死了以后却都是一个下场。 看到当初在宫里威权赫赫的高时明今日这般惨况,他生出來的倒不是幸灾乐祸之心,更多的是一阵阵的心悸,仿佛眼前此人就是自己将來的下场。恍惚间,李进福似乎又记起了十几岁刚进宫的日子,高时明那时也不是首领太监,对他还颇为照拂,怎么二十几年下來,就落得现在这种关系了呢? 紫禁城里这些宦官们,虽然一个个喜欢任个干亲,但真能从一而终的却凤毛麟角,倒是干儿子扳倒老太监的例子比比皆是。 但同为身体有缺憾的男人,他们之间的关系有时又奇怪微妙的很,正如现在,李进福心底里竟涌起了罕有的感同身受之意。 “万岁爷,老奴想您了啊……” 哭了几声之后,高时明忽然沒了声气。李进福被吓了一跳,赶紧上前去,又是怕打胸脯,又是按压人中,旁边此后的家奴丫鬟们也手忙脚乱的忙活着。好半晌双目紧闭,牙关紧咬的高时明才长出了一声,睁开眼睛。 李进福一时间动了恻隐之心,心道,看着高时明眼下这个德行,别说到北京了,只怕还沒等处应天府地界,就得咽了气。到时候,带着死了的高时明回去,难保不会有人借故大做文章。 思來想去,终于还是叹了口气。 “高公好生养病,待來日恢复,再返京不迟!” 苏醒过來的高时明只哽咽呜咽,喉咙里咕哝着,也听不清究竟说的什么。 李进福觉得再待下去,也沒有意义,便起身告辞。走了几步,又将高时明的官家叫到身旁,低声道:“这几日找个机会,让高公写好遗表,咱家返京时,一并带回去!” 官家也做悲戚状,连连点头,直到将李进福送出大门去,才回到高时明的卧房。 再看高时明已经与刚才判若两人,虽然同样是骨瘦如柴,形容枯槁,但一双眸子李却透射着灼人的光焰。 “老爷,你这身子骨,又何苦如此作践自己呢?李进福交代小人,让您抽空写遗表!” “若不如此,如何能骗得过那李进福?” 高时明的声音有些发冷,但也带着虚弱。紫禁城里不知有多少人盼着他死呢,只要回了北京城,就算镇虏侯也庇护不得他,谁让他是天子家奴呢?为了不坐以待毙,一切代价都是值得付出的,哪怕是堵上这条老命! 过了不到七日,镇虏侯突然招來传旨太监李进福,向他宣布,将在三日后动身北上,让他准备准备,一同返京。 在得到镇虏侯确定北上回京的消息后,李进福心花怒放,便彻底放下心來,此前南下时,最担心的便是李信这马贼以种种借口不奉旨北上。他虽然是传旨的中使,但又能奈手握重兵的地方军方若何呢?也不知这马贼脑袋里是哪根筋搭错了,竟欣然领旨,并这么快就决定北上了。 “如此甚好,万岁爷在宫中总念叨着镇虏侯,这下好了……” 李进福本想说几句暖场的话,表示皇帝对他的思念,但说到一半,忽然瞥见屋中几名将领的神色不对,他陡然警觉起來,所以剩下的话沒等出口就都咽了回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百二十二章 阁老 李进福分明从李信身侧的几位将领那里感受到了凛冽的杀意,心道这等废话不如不说,只要李信那马贼敢到北京城去,就等着受死吧! 三日后,程铭九果然被临时委以南京镇守的差事,李信仅仅带着一千人的卫队离开南京城,沿着大运河,北上入京。 随船队一齐出发的的还有孙鉁的灵柩,时人都讲究落叶归根,这位孙部堂客死他乡,身后自然总不能将灵柩继续停在南京。李信念着昔日的情分,自然不能对这位孙二公子置之不理,于是出人出钱操办了他的一切身后事宜。 除了孙鉁的灵柩以外,与之一同北上的还有浙直总督张方严。张方严这个空头总督做了四年多,可说是沒有尺寸之功,这次李进福到江南來传旨,其中便也有他的一道圣旨。 不过,这次北上对张方严來说,则是一次难言其苦的历程。天子在圣旨中申斥他尸位素餐,甚失朕望,虽然只有寥寥数语,却无疑是在他的心头捅刀子,桶的他鲜血淋漓。 李信原本并不想张方严同船而行,但偏偏事有凑巧,船刚过了扬州,张方严所乘坐的大船不知是否磕碰了运河底部的异物,导致船底破裂漏水严重无法继续乘坐。 奈何乘坐比较舒服的官船只有两艘,李信只好让张方严到他的船上來。毕竟张方严已经年过古稀,让他去和那些大头兵同乘运兵船,只怕还沒到北京,就得将那一把老骨头都折腾散架了。 事实果然证明,让张方严与之同乘一船的决定是极不明智的。张方严数年以來一直对李信耿耿于怀,今日与李信同在方寸之地的船上,他又如何能放过责问李信的机会。 “镇虏侯,老夫问你,难道你真就肆无忌惮到如此地步吗?以为天子不敢惩治与你?” 李信立于船头,张方严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李信避无可避,只能回过身來尴尬一笑。 “阁老言语还是这么犀利,李信敢问阁老,若是你我二人易地而处,阁老当如何自处?” 张方严冷笑道:“莫要诡辩,老夫对大明一片忠心可表天地!” 李信不想再与之争辩,在南京时,他就每每避开这老头子,怕的就是他如此劈头盖脸的一顿责问。倒不是李信心虚,只是这种争论又有什么意义呢?目下的一切都是以手中刀枪说话,就算张方严能说破天去,又能奈何三卫军一分一毫呢? 而张方严这几年压抑的似乎脾气秉性也与以前大不相同,以前的张方严至少还有几分四平八稳的阁臣架势,现在只要见到李信就像斗鸡一般拉足了架势要拼命一般。 所以,在南京城之时,李信都会尽量避免与张方严会面。而现在,两人同在方寸之地的船上,李信避无可避,便只能硬着头皮听这老头子的说教。 …… 张方严一连说了将近一个时辰,李信都只静静的负手而立,一言不发。 “李信啊李信,你不要以为一句话不说,老夫就拿你毫无办法。” 李信呵呵苦笑:“阁老倒说说,要奈李信若何?” “到了京师以后,老夫定然会竭尽所能将你的所有不臣之心一一公布于天子与百官面前。到了那时,你就是人人得而诛之的乱臣贼子,你难道不怕吗?” 李信不置可否,张方严却步步紧逼。 “所以老夫劝你,现在船队还在淮河以南,调头还來得及!否则一旦到了山东地界,生死可就由不得你了!” “如此不正遂了阁老所愿吗?如果李信现在就下令船队返回南京,阁老盼了这么多年,岂非要大失所望了?” 张方严哈哈大笑:“李信啊李信,真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到了现在你已经是铁锁横江进退两难。进,到了京师可还有你命在?退,回到南京,不正将你那虚伪的内心暴露于天下人的眼前吗?到了那时,还不是天下人人得而诛之?” 李信彻底无语,他与张方严有将近两年沒见过面,却想不到时至今日张方严的性格已经偏狭至此。一时间,李信也來了兴致,偏偏要与张方严打打嘴仗。 “敢问阁老,李信自领兵以來,可曾做过无的放矢之事?李信既然出了南京就沒打算回去。阁老如何就敢断言,李信到了京师便是死路一条?” 张方严恨恨道:“老夫劝你莫要只惩口舌之利,到了北京以后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可沒人会与你再惩口舌之利!” 大运河上突然起了一阵风,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温度急剧下降,李信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便失去了继续和张方严打嘴仗的兴趣,转身往船舱而去。 “李信!你,你回來,老夫还沒说完!” 李信边走边摇头苦笑,张方严这两年算是憋疯了,这还是他所认识的那个张阁老了吗? 张方严又怒喝了几句,李信只好停下脚步转身淡淡说了一句:“阁老何不等到了京师,一切就立见分晓,到时任你口诛笔伐,还急在这一时半刻吗?” 说罢,李信不在多言,加快脚步进入船舱,只留下了张方严在船头甲板,愣怔怔半晌,不知想甚,说甚。 “阁老,阁老,天凉,风大,咱,咱还是回船舱里说话吧!” 最后还是张方严的老仆实在看不下去,才怯生生的上前來劝说一番。若在平时,动辄便会引來一阵责骂,今日实在也是沒了办法,旅途之中,万一让张方严受了风寒,古稀老人又如何能受得了这等颠簸之苦? 岂料,良久之后,张方严竟长长的叹了口气,说话时已经语带哽咽之声。 “老夫,老夫还有何颜面回京师去见天子,倒不如,倒不如……”说到这里,张方严连说话都倍觉艰难,“老夫倒不如一头扎进这大运河里,一死百了!” 老仆何曾见过张方严如此模样,忍不住抬起右臂來以袖子拭泪。 “老爷莫要如此说,莫要如此说啊!” 张方严又是一阵叹气,他到想一了百了,可是畏罪自尽这个罪名,又如何能承受的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百二十三章:闯王来了不纳粮 船队行进速度很快,不过旬日功夫就已经进了北直隶境内,随船队的千余卫士轮换着分置于大运河两岸,人马昼夜不歇,在方圆十里的范围内严加警戒,生怕镇虏侯在路上遭了歹人袭击。 此时,山东已经从流寇手中夺回來近一年,虽然路上依旧匪盗横行,但是敢于袭击官军所护持船队的仍属绝无仅有。实际上卫士营官所怕的并非盗匪流寇,实则是怕朝廷中某些别有用心之人趁着镇虏侯离开南京和三卫军大军保护的机会对他痛下杀手。 毕竟杨嗣昌已经在山东经营了将近一年,一省的官吏和驻军将领也都悉数从卢象升的旧部换成了他的亲信。众所周知的是,杨嗣昌向來记恨镇虏侯,并曾几次欲置之于死地,只是后來都沒能得逞而已。 现如今杨嗣昌身携大胜流贼之功,行事愈发嚣张,就算公然派來大军于半路剿杀也不为奇怪。 在过了济南府以后,的确出现了一支不明身份的人马。这让千余卫士顿时紧张起來,卫士营官同时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一旦对方突施偷袭便要拼死力战,同时还要掩护镇虏侯登岸,在骑兵小队的护卫下突围返回江南。 李信听了营官的报告以后哈哈大笑起來,然后对那营官说:“不必担心,就算杨嗣昌有这个贼心,也沒有贼胆,告诉将士们,尽管放心大胆的前进就是!” 看到镇虏侯如此笃定,那营官才心下稍安的告退,一路上果然沒有人敢于偷袭他们,直到了高阳地界以后,那股暗暗监视的人马也消失不见了。 这并非李信料事如神,而是对杨嗣昌这种人的性格有着精准的判断。向杨嗣昌这种恃宠而专权,又能力平平的大臣,虽然在争权夺利,打击异己之时,会无所不用其极。但归根结底,还是要一块遮羞布的,也就是至少能有个说得通的罪名扣在对方脑袋上,然后在用朝廷的威权将其彻底打到。 像半路行劫暗杀这种事,他既不屑也不敢,毕竟这么做会出现许许多多的变数,万一失手那就是无可挽回的大错。所以,又何必急在这一时,不如将烫手的山芋留到京师中,让内阁皇帝來操这份心,他坐收渔人之利岂不更好? 事实上杨嗣昌果然也如此一般,派出去的人马也仅仅是监视之用,生怕李信在半路上反悔,再逃回江南区。若是李信半路上有一丝一毫打算调头南下的意思,那他将会派出重兵围追堵截,就算堵也得将李信堵到北京去,让皇帝处置这厮,就像当年杀袁崇焕一般。 眼见着李信人马过了山东地界后就弃船登岸,负责监视的主将的确紧张了好一阵,但很快他们便发现,原來李信弃船登岸是要护送前南直隶巡抚孙鉁的灵柩回高阳去。 杨嗣昌在得到了部下的禀报之后,一颗心这才放回肚子里,知道李信不会在返回江南,于是下令监视人马可以撤离,返回山东驻地。 李信过了德州以后便与张方严分道扬镳,张方严依旧乘船到京师去,而李信则改走陆路,护着孙鉁的灵柩赶往他的故乡,高阳。 进了北直隶地界以后,李信便已经能明显的感受到沿途之荒凉。马队沿着官道走了将近三百里,沿途村子也有十几个,但进去只好却发现里面早就空无一人。 到处都是劫掠过后剩下的一片狼藉,偶尔还能见到几根森森白骨,不知是人还是畜生的。真真是千里无鸡鸣,白骨露于野。 “镇虏侯,总这么走下去也不是个法子,路上一户人家都沒有,想买些粮米都困难!” 他们这些人走水路的时候可以用大船來装载粮草,但是一旦到了陆地上,如果沒有专门负责运送粮食的辅兵,仅靠随身携带的粮食至多也就能撑得七日。 李信最初的想法还很乐观,近千人马携带七日粮食已经足够了,余者不够的可从途径当地县城中或者富户手中购买。 不过,走出去三百里地之后,李信才发现他的想法与现实的差距究竟有多大。 沿途中甚至连经过的仅有的一座县城都已经在战乱中废弃,残垣断壁,了无人烟,几乎就是一座死城。 李信长叹一声,想不到距离大明京师越近,竟是这般的萧条荒芜,这似乎在另一面也预示着这个让他既爱且恨的大明已经不可避免的在一步步滑向毁灭的深渊。 “都坚持坚持,到了高阳再说!” 李信现在只怕连高阳都沒了人,到那时他恐怕只能将孙鉁的灵柩运往北京,因为在北京他还有一个年满二十岁的儿子在户部为官。 不过从沿途所见之荒凉來推断,只怕高阳也难有什么人还在,毕竟从崇祯八年开始,满清东虏便频繁的叩关南下打草谷,除此之外还有到处流窜的张李刘流寇,经过这两支兵马的蹂躏之后,北直隶大地上的百姓还要面临可怕的瘟疫。试问,在这种绝境之下,能够坚持留下來的百姓还能剩下多少? 尤其是愈发靠近北京城的府县,哪些地方距离长城都太近了,只要鞑子叩关而入,便会首当其冲,是以百姓们几次逃难之后,干脆便一直客居异乡流浪,也好过回去以后被鞑子杀死,或者劫到关外去做奴隶,甚至死于饥荒瘟疫之中。 李信知道,这些逃离家乡的百姓们有很大一部分人,便被生计所迫加入了张李刘的流寇大军,然后又摇身一变成了烧杀抢掠的恶棍,将自己受过的一切苦难再施加于与他们同等遭遇的百姓身上。 “大老爷给口吃的吧!” 在搜索一个废弃的村子时,不知从何处突然就窜出來一个骨瘦如柴的难民,跪在地上连连磕头,祈求着讨一口吃的。 李信命人将自己的口粮分给了那个难民一份,谁知那难民收了粮食后,却并不想走,而是怯生生的问了一句:“大老爷们是闯王的人马么?收了俺吧,俺能抗锄头,也能抗大枪,只要收了俺让俺干什么都成!” 卫士们刚要怒斥这厮有眼无珠,李信却摆手制止了他们,好言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是闯王的人?” 那难民先抓了一把生米胡乱塞进口中,然后又含混不清的回答道:“官军进了村,有人就抢,沒人就烧。大老爷们不抢也不烧,肯定不是官军。” “胡说,官军怎么会又抢又烧?”李信身旁的一名书吏怒斥了一句,他出身自南京的商贾之家,自然不晓得北方生存环境之恶劣,官军与流寇对百姓而言也仅仅是一身皮的颜色不同而已。 难民却一撇嘴道:“莫要试探俺,俺知道,闯王來了不纳粮,还要分地主的粮食给俺们穷苦人呢!” 这句话有如一把利剑狠狠的插进了李信胸口,闯王來了不纳粮早在崇祯十二年时,刘国能便率先提了出來。但彼时只是流寇们空喊的口号和作秀而已,百姓们对此并不认可。而今,倏忽间数年过去,这句话再次听來,却是出自一名逃难的难民之口。 可以想见,“闯王來了不纳粮”这句话已经在北五省的百姓中,有了相当的分量。 李信突然间就有些泄气,说到底连百姓都要抢着去投那摧毁明朝大厦的流寇,那这个大明还是他一心要挽救的那个大明吗? “你看仔细了,俺们既不是官军,也不是闯逆流寇,俺们是镇虏侯麾下的三卫军。” 一名队官义正词严的正告那难民。难民听了吓得顿时就一哆嗦,然后又死死抱住了胸前的粮袋子。 “你,你们不是闯王的人?” 难民眼睛里立刻就露出了惊恐万分的目光,生怕面前这些人又将他到手的粮食抢走。 李信哭笑不得,凭什么三卫军的名声在北直隶还不如流寇了? 这也是李信从未遇到过的情况,三卫军所到之处就算沒有百姓叫好,至少也会得一个中肯的评价,这支官军与众不同,从不扰民! 就在李信愣神的当口,那难民已经转身欲跑。几个卫士立即将他揪了回來,贯在地上,听凭镇虏侯处置。 难民吓得魂飞魄散自以为今日小命休矣,便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口中还含混不清的求饶着:“大老爷饶命,小人狗眼不识泰山,求大老爷饶了小人,饶了小人吧……” 即便如此,这难民始终有一只手死死的在攥着装粮食的布袋,仿佛他攥着的不仅仅是一袋子米,而是比他的性命更金贵的东西。 瞬息之间,一个主意在李信面前闪过。 “起來,我让你加入三卫军,以后天天有白面馍馍和大米饭吃!” “甚,甚?有这等好事?大老爷莫不是再诳俺?俺这条贱命哪里值得大老爷大米白面养活了?” “我乃当朝镇虏侯,何曾说过空话?”李信沉声道! 看到李信的目光比较平和,难民的恐惧之心稍减,话又多了起來。 “俺,俺不敢妄想大米白面,只要大老爷每日能赏一口糊糊粥垫饥就成,不敢,不敢给大老爷浪费粮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百二十四章 进京 七日后,李信在卫士的护持下平安抵达大明京师。但见京师左近一片萧索,往日繁华的关厢早已经消失不见,呈现在眼前的到处都是残垣断壁。 “终于又回來了,北京!” 李信沉重的呼了一口气,发出了一阵唏嘘。倒是他身旁一名黑瘦的卫士啧啧连声:“啥?这就是北京城?”此人正是李信在半路收留的难民,他身上的军装很肥大并不合体,眼睛里则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神色。那种目光仿佛是在发出一种不屑的声音,大明帝国的京师就是这般模样吗? “和俺们村子也沒差不多哩!” 难民抻着脖子左顾右盼,他这辈子沒离开过家乡,对天子脚下的京城自然充满了好奇。 “刘八头,一会进城有你看的,这城外边有甚看头!” 说话的李信身边的一名老卒,当初辽西大战后曾进过北京城,只是当初城外的关厢还不似眼前这般凄凉,依旧有很多百姓。不知几年來究竟发生了什么,竟然这些天子脚下的百姓逃离了世代繁衍生息的故乡。 与身边的卫士们不同,李信除了注意到关厢的破败冷清外,还发现了一个更为严重的问題。像他这种级别的大臣上京陛见,朝廷的接待规格是有定制的,到现在既不见有礼部派來的前导接应,也沒看到挡在城外举行的欢迎仪式,这些都是很不好的苗头。 终于,一骑飞至,派到前边去探路的卫士赶了回來。 “來了,來了!” 李信举目望去,果见远远有一队人正沿着凹凸不平的官道向南而來。來接待李信的仅仅是礼部的一个侍郎,而这个侍郎不是别人,正是孙鉁的次子孙瑜。 据李信所知,孙瑜曾在户部任侍郎,不知何时又被调到了礼部,看來当是父祖相继而亡,他失去了强有力的背景后台,被从油水颇丰的户部排挤了出去。 很显然,孙瑜继承了其父的各种性格特征,待人温文尔雅,说话不疾不徐。看着面前活脱脱一个年轻二十岁的孙鉁,李信不禁唏嘘连连,想起往昔并肩作战的日子,竟似尚在眼前一般,只可叹而今早就阴阳两隔了。 孙瑜的面色很尴尬,却又绝口不提朝中为何只派了一个侍郎來迎接,李信便也不再让他犯难,只寒暄了一阵,然后就跟着寒酸至极的迎接队伍进了城。 按照朝廷规矩,李信的随行卫士自然不能入城们必须在城外驻扎。卫士营官面露急色阻止道:“镇虏侯不可以身犯险!” 李信笑着宽慰众人:“放心,这又不是去龙潭虎穴?” 孙瑜面显尴尬之色的提醒道:“按照朝廷制度,镇虏侯身为超品侯爵,可带扈从百人入京师!” 李信对此不甚了了,前几次入京都是例外,尤其是辽西大捷后,崇祯为了振奋人心,下令所有三卫军入城受阅,自然便不受所谓的朝廷制度约束了。 时至现在,早就今非昔比,李信已经成了朝廷忌惮的头号军阀,就算他仅仅只带了千人卫士,也不可能放心让这么多人一齐入城。 李信暗叹,这个孙瑜还真是厚道人,换做旁的官吏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必提醒这等事宜呢! 入城之后,接待规格还是比预计中要好,李信和他的百人随从被安排在了内城中一座三进院落之中,然后所要做的就是等待皇帝的召见。 不过,这一等就是七天,竟沒有半点音讯。甚至连那个还算厚道的孙瑜都不见了踪影。 李信却也不急,只每日深居浅出,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怎么看也沒有半分着急的意思。 比起李信的淡定,京中几位阁老却又是另一番状态了。让李信入京与新乐公主完婚的主意出自周延儒,但他现在却大有接到手中一颗烫手山芋的感觉。 “周阁老倒是说说,现在李信那马贼來了,朝廷该如何处置?果真让他娶了公主去?当初咱们和晋王可不是如此承诺的啊!” 范复粹竟一直在内阁中未倒,现在处处与周延儒做对,周延儒几次想将其排挤出去,奈何皇帝不松口,而范复粹本人也的确了得,数年间竟抓不到他一处痛脚。 当初,周延儒之所以如此提议,那是因为他断定李信不敢北上,让皇帝下旨传李信入京完婚,不过是为山西新军提供一个讨伐江南的幌子。 而晋王也早就说通了皇帝,答应他对新乐公主的婚事再绝口不提,现在重提起來,晋王自然一连声的反对,最后还是周延儒派了特使拿了自己的亲笔手书到太原去,赌上父母的声誉发誓,只说这是一场做给天下人看的戏,绝不会真的将公主嫁给李信,况且李信也不敢北上京师。 再说,晋王之女由郡主晋为公主,也算是一种补偿了! 正是有了这种保证,晋王才将宝贝女儿借了出來,让特使将她接到了京师。现在李信却真的來了,总不能真的将新乐公主嫁给这马贼吧。 “何须如此麻烦,李信掌兵多年,飞扬跋扈,恶行累累,令三法司调查他的劣迹,然后依法惩处,何必那么麻烦!” 说话的是李侍问,他与李信之间的私人恩怨这辈子算是难以了结,只要他一日不闭眼,就要将这马贼拉下马來。 这时站出來反对的却又是连连质疑周延儒的范复粹。 “若是这法子可行,咱们又何必拐弯抹角了?” 范复粹种种叹息一声,说到底还是皇帝的态度摇摆不定,年初时,朝鲜国又重新來朝,这当然是三卫军的功劳,一向自诩重情重义的皇帝居然又念起了李信的好,曾当众表示,若无镇虏侯,只怕昔日藩属将永无重归中国之日了。 所以,由始至终,内阁提出來让镇虏侯赴京完婚,关于其中不可告人之心思,内阁的几位重臣是瞒着皇帝的。而皇帝则一直坚称,“李信必入京!” 当时,几位阁臣们还对此不以为然,而今李信果然來了,事实证明皇帝的猜测沒有错。然而,他们却不能让李信得逞,更不能放过李信虎落平阳这个机会。 “当务之急并非治李信之罪,而是使圣上知其恶,如此一來,各项难題便迎刃而解。” 沉默了半晌的洪承畴终于说话了,就在他话音未落之时,周延儒轻轻拍了身侧桌面一把。 “说得好,要让天子知其恶。只要知道了李信的恶,除去他岂非如碾死一只臭虫那么容易!” 的确如此,离开了百战百胜的三卫军,李信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难道他还有三头六臂,或是背生双翅不成? 李侍问哼了一声:“说得轻巧,如果能如此轻易说动天子,你我何必还在这里费尽心力?”李侍问一向看不惯这个善于惺惺作态的后起之秀。 洪承畴并无恼怒之意,反而笑着向众人详细讲述了自己的看法和建议,片刻之后便迎來了阵阵咋舌之声与交口称赞。 …… “万岁爷,镇虏侯來了,來了!” 朱由检一直数着日子,希望李信不负重望,在印象里,这个马贼出身的豪爽汉子,绝非那种见利忘义的小人。他本來差点就相信了重臣们的众口铄金之辞。但朝鲜国的突然來朝,让他恍然而悟,有些事耳听未必为真。更何况是从一群私心极重的大臣们口中传过來的。所以,他要证明给自己和群臣看,李信并非人人节约可杀的乱臣贼子。 在听到“镇虏侯來了”五个字的时候,朱由检的心情平静的好像古井一般,这和他料想中一般无二。 “镇虏侯在何处?快传,传來见朕!” 报信的宦官有些迟疑道:“回万岁爷,奴婢只知道镇虏侯來了,却不知镇虏侯现在何处?” 朱由检的脸色当即变得十分难看。 “你说什么?” 宦官立刻扑通一声跪了下來,“奴婢死罪,奴婢死罪,奴婢实在不知镇虏侯现在何处!” “你这杀才,不知镇虏侯在何处,又从何处得知镇虏侯來了的?说话驴唇不对马嘴,以后不要在文华殿当值了!” “是,是礼部侍郎孙瑜所说……” 朱由检当即唤人來将那个拙嘴笨腮的宦官拖了下去,任凭他如何哭喊求饶都无动于衷。然后,朱由检又叫來了王承恩,对他面授机宜,让他派出探子去,调查镇虏侯是否到了京师,又到了何处! 生了一阵闷气以后,朱由检又沒好气的对身边侍立宦官道:“传旨,着礼部侍郎孙瑜进宫!” 既然那杀才宦官言及镇虏侯到京的消息是出自孙瑜之口,便招來一问就是。这时,朱由检有几分后悔,不该在去岁年初便取缔了锦衣卫和东厂,使自己在京中大有耳背眼花之感。 但若想重新启用这些衙门又谈何容易,那些阁臣们整天苍蝇一般在耳朵边嗡嗡乱叫,现在每每午夜梦回最令人心生厌恶的都是这些场景。 小半个时辰以后,传旨的宦官带着孙鉁回到了文华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百二十五章 皇帝的心思 孙瑜一切都只是按照上官之命行事,对李信进入北京之后的情况都不甚了了,是以除了与李信会面的一应事体便一问三不知。朱由检忍不住勃然大怒,将孙瑜痛骂了一通,赶出紫禁城。 但朱由检仍旧气愤难平,李信既然早就进京了,又因何不來陛见?原本的好心情在瞬时之间就变得恶劣起來,各种想法也层出不穷。好在派出去的探子及时回來了。 “万岁爷,已经查清楚了,李信的确已经到了北京,现在正居住于内城一所民宅之中。”王承恩轻声细语的汇报着。 朱由检一拍桌子,面色阴晴不定,一连说了两个“很好!”竟半晌沒有动静,王承恩觉得有些不对劲,抬起头來却见天子面色铁青,双目圆睁,身子摇摇欲坠,竟似气的魔怔了一般。 “万岁爷,万岁爷,莫急,莫急,龙体为重……” 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从俩年前,王承恩就发现天子朱由检的气性越來越大,有几次被气的暴怒之后甚至晕厥了过去。 王承恩早就有了应对经验,因此赶忙上前去,欲扶住天子,然后以手捋一捋他的后背,谁知朱由检却抬手一把将他的手臂打开,怒喝道:“滚开!朕不用人扶!” 臣子的背叛,让朱由检浑身上下都在颤抖,他推开了王承恩往殿外走去,脚步急促而有些踉跄。 “万岁爷,万岁爷,老奴……” 王承恩哪里放心让天子就这么出去,刚被气出一身大汗來,出了门再见了风,难保就不会是一场大病。所以,他三步并作两步就追了上去,不过朱由检的速度比寻常时快乐许多,眨眼的功夫就已经拉开了殿门,抬腿便垮了出去。 殿外稀稀拉拉的飘着清雪。 扑通一声,毫无征兆的,朱由检一头栽了下去,重重的摔在汉白玉台阶之上。 跟在后面的王承恩见此情景,立即吓得魂飞魄散,天子如果出现个好歹那还了得?大明朝说不定转瞬间就得坍塌。 “万岁爷!” 王承恩三步并作两步追了出來,却见朱由检挣扎了两下,又从台阶上爬了起來。 “万岁爷您慢着点,老奴死罪,老奴死罪!” 王承恩哭天抢地的跪了下去,磕头如捣蒜。 “你死罪个甚?就算有罪也是这汉白玉台阶,将朕滑了个跟头!” 朱由检的声音好像不如刚刚那般愤怒了,王承恩疑惑的抬起头來,果见天子的脸色已经不似之前那般铁青。再看天子脚下,薄薄的雪面上果然有一道长长的痕迹,是天子怒极之下不慎滑出來的。 朱由检掸了掸身上的碎雪,“起來吧,沒你的事,一个跟头把朕摔醒了,既然李信辜负了朕,朕就要让世人见识见识,辜负了天子的代价!” 反正李信已经人在京师,不论他在江南多么的呼风唤雨,到了这重重京城之中,一样是俎上鱼肉。 朱由检实在想不通,李信到了京师以后,能够沉心静气住了八天,而不到紫禁城了面圣陛见。这个人究竟是如何想的?难道他就不知这回为他带來多大的非议和责难吗? 朱由检暗叹,此人枉费了自己的一片苦心,将新乐公主嫁给他以后,甚至也沒打算夺了他的兵权,非但如此还要送给他一个再立新功的机会。 孙承宗已死,山海关沒了足够有能力镇住局面的将领,思來想去也只要战无不胜的李信和他的三卫军足以胜任。因此,在朱由检的计划中,完婚之后,李信便会被授予三边总督之职,坐镇山海关,以防备满清东虏的南下野心。 只是朝臣的态度转变让朱由检有些大为惊讶,此前数年间,百官上下沒有一个人为李信说过话,甚至几次三番的意欲夺其兵权。而朱由检也的的确确有那么一段时间受了群臣的蛊惑而对李信心生忌惮,但在李信主动出兵打通大运河之后,这种疑虑便稍有减少。 至少证明了李信并沒有养寇自重的心思,还是以朝廷大局为重。后來,在去岁岁尾,已经投降满清的朝鲜国突然遣使來递交国书,声明闵氏已经代李氏为国主,并表示愿意重新臣服于大明,成为大明的藩属,与大明共同对抗满清东虏。 这时,朱由检才知道,李信曾派兵往朝鲜去,并取得了一定的成果,闵氏代李氏虽然是谋反,但李氏已然背叛过大明而降清,所以大明便沒有义务再为李氏张目。 闵氏由于刚刚夺取政权,立国未稳,自然需要强有力的大明來做奥援,如此双方正好一拍即合,各取所需。朝臣们也纷纷建议,正式承认闵氏朝鲜为大明藩属。 朝鲜重归大明藩属,朱由检对李信又有了新的好感。因为李信远涉重洋到朝鲜去,于他在江南沒有半分异处 ,反倒是借此威胁满清腹地,为大明京师解了一桩燃眉之急。 去岁秋收过后,就已经传言纷纷,满清东虏将会叩关打草谷,朝廷上下一片紧张气息,毕竟孙承宗死后,北方各军人心浮动,朱由检甚至已经打算下令调杨嗣昌北上拱卫京师。 也正是在此时,有朝臣建议调李信到山海关去,当然也有朝臣极力反对,认为李信早有不臣之心,此人根本就不会奉诏,而且这种看法在百官中还要占绝大多数。于是便有了朱由检下诏,调李信入京与新乐公主完婚,等一系列事件。 不过朱由检还是对身为监军的高时明大为不满,此人在江南数年间,送到北京的密报却仅有两手之数,如此尸位素餐,岂能轻饶了? 直到李信仅仅带着千人卫队动身北上以后,消息传到北京,朱由检龙颜大悦,证明他对李信的看法还是基本正确的,此人虽然拥兵却并未有不臣之心,而今从容北上就是明证。 可今日真相揭开,李信入京却秘而不宣,究竟是何居心? 不管是何居心,对皇帝权威的轻视,都是不可原谅的。先派人去将李信抓起來审讯一番再说,然后再依实情而定,究竟是赦是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百二十六章 顾十四 天色刚黑了下去,便有一位不速之客來到了李信临时居住的三进小院。护卫在宅子四周的卫士有眼尖者忽然发现此人极其面熟。 “快看,快看,那不是顾十四吗?” “顾十四?哪个顾十四?” “还能是哪个?当然是大同府镇虏卫的顾十四了!” 李信的卫士中有很多都是大同府镇虏卫的老卒,是以认识顾十四的人不在少数,但听说是他以后,却有人不屑的嗤之以鼻。 “是那狼心狗肺的叛徒?你沒看错了?俺,俺去找他算账!” “对,对,找他算账去!” 在三卫军仅仅只有四个步战营的时候,顾十四是其中一营的营官,地位与现在的程铭九、张石头等人都是平起平坐的。只不过顾十四在奉令护送周延儒进京以后,不知因何就成了周延儒的走狗,背叛了李信。周延儒自打收了顾十四以后,对他也算重视至极。 现在的顾十四已经是京营总兵,比起当初李信的山西镇总兵地位还要高。就在几个卫士吵吵嚷嚷,打算去拦住顾十四的时候,他们却惊讶的发现,李信身边的亲信李达毕恭毕敬的将顾十四请了进去。 “哎,沒看错吧,那不是李达吗,如何镇虏侯还将顾十四那狼崽子请了进去?” 镇虏侯的第三进院子可不是他们能轻易进去的,几个人大眼瞪小眼看了半晌,终于还是沒胆子闯镇虏侯的院子。 李信早早就站在了房门口,看到一身便装的顾十四后,他有些激动,快走了几步,來到顾十四的面前。 “顾兄弟,你受委屈了!” 顾十四却來不及寒暄,一连焦急忧虑,催促着李信。 “委屈个甚,大事不妙,镇虏侯快随标下出城,皇帝,皇帝已经下旨,命人來拿你了!” 李信闻言之后也是一惊。 “消息不会有假?” “当不会有假,下午时,王承恩就带着一干探子满北京城的搜索,后來天见黑后便有确切消息传了过來。否则标下岂能冒着暴露身份的风险,亲自來到这里,就是怕镇虏侯不信……” 李信思量了一阵,却安慰顾十四。 “淡定,淡定,别急。好好分析一下,皇帝如果有心要拿我,为何今日才动手?” “具体内情标下一时还知之不详,但皇帝调了兵马这事,却是千真万确,只怕,只怕城外的兄弟今夜要凶多吉少了。” 看到顾十四如此言之凿凿,李信的心也不由得悬了起來,但思忖一阵之后,又摇摇头。 “既來之则安之,若沒有北上也就罢了,既然已经进了北京城,就不能轻易离开,否则岂非坐实了镇虏侯有不臣之心的谣传?” 李信还沒说话,一直紧随李信左右的李达却突然说道。 顾十四对李达这个满洲降人本就诸多戒备,现在听他如此说登时就大怒道:“贼子,你想害了镇虏侯吗?老子先杀了你!” 说着,顾十四一把抽出了腰间的雁翎刀,便要将李达一刀宰了。关键时刻,他可不敢拿镇虏侯的生死來冒险。 “十四兄弟,住手!” 李信的反应也很快,当即就挡在了李达面前,他熟悉顾十四的性格,此人心狠手辣,既然敢出刀,对李达就一定不会手下留情,若此时不护着李达,只怕转瞬间就得身首分家。 眼见镇虏侯如此,顾十四狠狠的将刀收了回來。 “镇虏侯,他,他可是……”顾十四本想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李达是代善的第四子,焉知此人不会借此害了镇虏侯。 不过,李达的说法却正与李信的判断不谋而合,也许有人正希望自己仓惶逃离北京,如此便在皇帝那里彻底坐实了自己的不臣罪名。 “十四兄弟,你赶紧回去,万不要让旁人见到曾來过此处。” 顾十四冒着风险來见李信,就已经存了逃离北京的心思,见到镇虏侯还是这么固执,他有些无可奈何,却仍旧语重心长的劝道:“此前皇帝的态度一直摇摆不定,但总体还是倾向于镇虏侯的,今日他既然下令调兵,肯定就已经生了叵测之心,以皇帝的多疑的秉性,又岂能放镇虏侯安然南返?若镇虏侯不趁这个机会出去,一旦全城封锁,再想走可就难了。” “糊涂!” 李信斥道。 “你难道连儿子都不顾了吗?” 在北京这几年,为了稳住周延儒,取得周延儒的信任,顾十四娶了周延儒替他做媒的一桩婚事,妻子是周延儒一位远亲家的好女子。非但如此,此女的肚子也很争气,一连为顾十四生了两个儿子。 现在顾十四在北京城也算是拖家带口,如果就这么一走了之,留下來若妻与嗷嗷待哺的两个儿子其下场可想而知。 顾十四却绷着脸道:“难道镇虏侯信不过标下吗?标下这就将他们的首级取下以表心迹!” 说罢,转身便要走。 “混账!给老子回來!” 就连一向以好脾气著称的李信也不由得火了。顾十四心狠手辣是早就知道的,然而却想不到他却连自己家中妻子都舍得牺牲掉。 “你想做吴起吗?” 春秋时,吴起杀妻求将,杀掉了自己的女人來取得当权者的信任,李信无论如何都不能容忍,这种事发生在自己面前。 倒是一旁的李达却道:“顾将军将形势想的太坏,其实仔细分析一下便不难看出其中的蹊跷之处。” 顾十四冷着脸哼了一声并不与之说话。李达仍旧继续说道:“以常理度之,镇虏侯抵京后,皇帝肯定会第一时间召见述职的边将节帅,就算不在第一时间召见,也未必如现在一般,轻描淡写留下一句‘等候上谕’。然后将镇虏侯晾在这民间小院里,一住就是旬日时间。” 顾十四嘴唇动了两下,刚要说些什么,却忽闻门外一阵吵嚷。紧接着便有卫士不管不顾的闯了进來,“报告,有身份不明的人马围了宅子!” 顾十四一跺脚,恨声道:“完了,现在想走都走不得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百二十七章 万岁? 北京内城中一处临街小楼上,洪承畴收回了远眺的目光,楼下灯火通明,一名满身戎装的壮汉踏着木质的台阶,咚咚上了楼。 “阁部,人已经控制住了,一切悉听吩咐。” 洪承畴负手而立,又望向漆黑一片的虚空,缓缓问道:“圣上可有特殊交代?几时要见此人?” 來人毕恭毕敬的回答道:“万岁传出话來,只先关到诏狱中,至于关多少时日,何时见她却不曾说过。” “哦!” 洪承畴若有若无的点点头,只听來人有迟疑着说道:“以标下揣测,按照万岁的性子,只怕要关他个十天半月,先磨磨性子……” “管不得那么许多了!” 说着,洪承畴猛的转过身來,盯着一脸毕恭毕敬的戎装汉子。 “现在大明安危已经全系于你一人之身,请受承畴一拜!”与此同时,洪承畴伟岸的身子直挺挺的跪了下去。那壮汉见状反应也是快极了,连忙闪身躲了开去,然后又在其身侧抬手去掺扶。 “阁部这时作甚,折煞死标下了!安邦定国,就算匹夫也有拳拳之心,何况标下饱食朝廷俸禄,就算掉了脑袋也在所不惜!” 听到这等直截了当的肯定回答,洪承畴才就势站起了身子,但仍旧是深深一躬。 那壮汉拍着胸脯保证,“阁部放心,绝不会让那厮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说罢也不再多言,便头也不回的踩着木质的台阶,咚咚下楼去了。 这时,旁边帘子一挑,门后出來一位中年汉子。 “洪阁部好决断,就不怕这么做会激怒当今皇上吗?” 洪承畴淡然笑着反问:“洪某这么做难道不是遂了你家大帅的意吗?” 那中年汉子话锋一滞,有些尴尬的笑道:“大帅对此正是求之不得!” 洪承畴的声音转冷,“既然求之不得,希望你家大帅能够言而有信。” “这个自然,这个自然!”中年汉子连声的保证着。 洪承畴显然不愿在这个话題上多做啰嗦,又转而道:“朝廷有消息传闻,东虏打算开春入寇,你家大帅可有把握?” “请阁部放心,关宁防线一应孙阁老在世时模样,只要鞑子敢來,就绝讨不到好去!” “希望如此。”洪承畴点点头,又担心的说着:“怕就怕东虏不踢关宁这块铁板,转向其他地方破关,到时候直隶京畿又将是一片浩劫啊!” 他的语气越说越沉重,随之今夜计划得逞的兴奋也随之逐渐褪去。倒是那中年汉子呵呵笑道:“阁部何时也这般心软了?大明与鞑子的战斗旷日持久,又有哪年不死人了?” 夜间大军在京师内城中调动,惊动了不知多少权贵豪门,几经打听之后真相终于浮出水面,镇虏侯李信进了诏狱的消息迅速在京中蔓延开來,所有人都以为镇虏侯已经平安无事的时候,皇帝居然就动手了。 一时间有人欢喜有人忧,都等着各方的反映,尤其是那李信手底下有十几万精兵,到了此时此刻又岂能善罢甘休了?到时候还不是得兵戎相见? 天色蒙蒙亮,内阁大堂,周延儒在忐忑中熬过了半夜,当顺利抓捕的消息得到确实后,老头子总算长长出了一口气,说他昨天半夜不紧张那时假的,毕竟李信身边带着上百能征善战的卫士,若是他拼死抵抗沒准会出什么乱子。 想不到李信那马贼竟然毫不抵抗,居然乖乖的束手就擒了。 周延儒整肃了一下冠带袍服,便要去与内阁大堂一门之隔的文华殿向皇帝汇报喜讯,一战轻松擒住了逆贼之首。 崇祯皇帝的勤政连周延儒都数度慨叹,“天子勤政,二百年來无出其右者!”,皇帝向來在夜间处置公务,直到天亮时才沉沉睡去,现在赶过去,也许还在奋笔疾书也未可知。 到了文华殿,内侍宦官都蹑手轻脚的垂手而立,见到内阁首辅踱着方步进來,赶忙做噤声状。 其中一人细声细语道:“万岁爷刚眯了小半个时辰,阁老來的真不是时候。” 然而这件事却耽搁不得,周延儒必须立即从皇帝的口中得到准确的旨意,以防夜长梦多。 “烦请唤醒圣上,急务,不得拖延。” 宦官叹了口气,便硬着头皮到龙椅上去唤半歪着的皇帝。朱由检向來如此,处置国务累了却沒完成时,便会在龙椅上小憩一会,等精神稍足之后再继续处置。 “万岁爷,万岁爷……” 当值的宦官老大不乐意,皇帝的脾气进來越发喜怒不定,尤其是将熟睡中的皇帝唤醒,十个人倒有九个人会挨一顿训斥。 轻声唤了两句,那宦官便装着胆子,轻轻的在皇帝小臂上拍了两下,王承恩便会以此法唤醒熟睡中的皇帝,因此宫中的一众天子内侍也都有样学样。 谁知,不碰还好,一碰之下,皇帝的身子竟晃了两晃,一头瘫歪在龙椅之上。 尖利的一声惊呼穿透了文华殿的门墙,周延儒顿时大怒,宦官何以如此君前失仪? “周阁老,天塌了,万岁爷他,他……” 闻言之后,周延儒顿时一惊,不详的阴云立时拢上心头,三步两步便跨上了丹墀,却见黑暗中皇帝瘫歪在龙椅上,但殿内蜡烛昏暗也一时间看不清脸色。 “快点起灯來!” 周延儒一面吩咐宦官点灯,一面伸手去探皇帝鼻息,片刻之后,他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鼻息虽然微弱,但尚算温热而有规律。 在确定皇帝未死之后,周延儒迅速镇定下來,同时又厉声呵斥殿上的几个当值宦官。 “尔等胆敢将文华殿上之事泄露出去一字半句,信不信老夫灭你们九族!” 宦官们早都被吓破了胆,皇帝在他们当值的时候崩逝,他们这些人难辞其咎,恐怕凶多吉少了。 “万岁爷,万岁爷……”于是纷纷都哭嚎不止。 “嚎什么嚎,你!”周延儒一指离他最近的宦官,“赶紧去请太医,为圣上诊治!” 听到阁老如此说,才有宦官反应过來,战战兢兢问道:“万,万岁爷还,还沒?” “再聒噪现在就灭了你九族,还不快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百二十八章:太子监国 过了片刻,太医满脑门子汗随着慌慌张张的内侍宦官进了文华殿,在看到躺倒在龙椅上,面色铁青牙关紧咬的皇帝后,登时就吓得说不出话來。 “这,这,阁老,这……” 周延儒哪里有功夫和那太医废话,呵斥道:“还啰嗦个甚?赶紧为圣上诊治。” 太医见皇帝这幅样子,心中早就有了不详的预感,在皇帝身上折腾了一阵子之后,整个人顿时又如堕冰窟一样。 “阁老,皇上,皇上他中了风疾!” 尽管早有预感,周延儒也惊得身子晃了两晃,想不到正当盛年,年富力强的皇帝,居然就中了风疾。 骤然间,他又将目光扫向了皇帝身边的几名宦官,宦官们害怕担责任,纷纷跪了下來,痛哭流涕的求饶。 太医当然不能放弃抢救,同时又询问着:“皇上今日,今日可有甚异常?” 一众人将头摇的和货郎鼓一般。这时,殿中当值的一名内侍宦官忽然一拍脑门失声道:“万岁爷在太阳将落山时,在外面的石阶上摔了个跟头,摔的不轻,难道是……” “摔了何处?” “当时看的不真切,万岁爷又立马起身,是以,是以奴婢便沒敢多问……” 一边问,太医的手已经伸向了朱由检的脑袋,若在平时哪个敢碰天子之头。此刻一双满是皱纹的老手则在天子朱由检的头上反复揉捏着,半晌后终于定住不动。 “阁老,就是这里,有一片淤肿,皇上的病,或,或许果真因此而起。” 周延儒也顾不得君前失仪,反正朱由检已经昏迷不醒什么都不知道了,便也探手在他后脑摸索了一阵,果然触手处有一片明显的淤肿。 同时,他也不由得暗暗苦笑,堂堂大明天子,因为摔了一跤,便发了风疾,眼看不死也得成了废人一个,传出去岂非将成天下人口中笑谈? 到此,周延儒心中猛的咯噔一下,他意识到,这是个绝佳的,千载难逢的机会。盛年之君突遭不幸,那么他将很有可能成为身具拥立之功的重臣,权臣…… “速去,速去请皇后來主持大局。记住,不得对任何人吐露皇帝的病情,否则老夫诛你九族。” 被点到名的内侍宦官哪里敢耽搁,出了文华殿一溜小跑着便往皇后寝宫。这等事,仅有周延儒和一个半死不活的皇帝可不行,重点在周皇后与年幼的太子身上。 只要能在第一时间打动这对母子,周延儒的定策之功便稳稳的揣到了怀中。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周皇后便也慌慌张张來到了文华殿,看到皇帝面色惨白的躺在龙椅上,身子晃了两晃,便摇摇欲坠。 “皇后娘娘……”还是周皇后身边的宫女手疾眼快,紧紧的扶住了她。 周皇后稳定了一下心神,尽管心忧如焚,不知丈夫生死,但在家奴和外臣面前,皇后最起码的体面还要强撑着维持。 “阁老,皇上这是怎么了?” 周延儒摇头叹息,只说了两个字:“风疾!” 周皇后花容失色,仍强作镇定。 “皇上的病情……希望,究竟有几何?” 周延儒望向了一旁束手无策的太医,太医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只好模棱两可的斟酌着话语。 “自古风疾者,将养得当也有恢复如初……” 周皇后紧走了进步,來到龙椅边上,伸出手去探朱由检的脸,入手处却一片冰凉。此时,早有内侍宦官捧來了锦被与褥子,铺盖在朱由检的身上身下。 “你只说,皇上的病究竟还能不能恢复……”周皇后不耐烦的打断了太医的啰嗦。太医哪里敢说实诚话,见皇后一连声的质问,脸上的汗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身子一软就跪了下來,“臣死罪,臣死罪!” “殿下,此时当即刻召太子侍候左右。” 一言惊醒梦中人,周皇后心忧丈夫安危早就乱了方寸,听到周延儒的建议后,也陡然醒转。皇帝此时生死不知,太子随时都有可能承继大统,此时自然要唤过來的。 皇太子朱慈烺早在崇祯十年就已经出阁讲读,现在居住在端静殿。周皇后转身招來自己的亲信宦官,交代了几句:“去端静殿把太子领來!” 直到此时,周皇后散乱的眸子里似乎才有了一丝底气,丈夫轰然倒下,他还有一个可以依靠的儿子。 “我是个妇道人家,从來也不过问国事,懂得不多,不知朝廷可有成例?” “成例?”周延儒被问得一愣,这和他预想中有些不太一样。 “天子病危,太子是否可以代为监国?” 周延儒颔首道:“理当如此,太子当仁不让。” 他忽然有种感觉,这个皇后也远不如她表现出來的那么柔弱,自己隐隐寄希望的企图,似乎并不那么容易达成。 “太子年幼,尚未加冠,一应国事只能倚重周阁老了!”紧接着,周皇后又补充了一句。 “天子对老臣有知遇之恩,当此之时,老臣定当竭心尽力,鞠躬尽瘁!”周延儒赶紧跪了下來,口中一连声的说着。 不一会的功夫,便听到一个公鸭嗓的声音在文华殿中响起。 “父皇,父皇,父皇怎么了?” 却见个半大男孩一溜烟的奔了过來,正是朱由检的嫡长子当朝皇太子朱慈烺。朱慈烺正处于变声期,说起话來一副十足的公鸭嗓。他摇着朱由检的手晃了半天,也不见昔日威严慈祥的父皇有半分反应,便又望向身边的周皇后,“母后,父皇他,父皇他怎么会不醒过來?” “太子不要打搅父皇休息,父皇病了,需要休息。” “母后!” 太子平素里最听周皇后的话,但这时也不管不顾了,竟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周皇后却目光一寒,对左右的内侍道:“太子伤心过度……皇上需要静养,受不得吵闹,还不快将太子掺过來?” 两个宦官便半是用强的将哭泣不止的太子拉了开來。 好半晌之后,周皇后疲惫的声音才再度响起:“周阁老,当此之时,是否应将阁臣们召入宫中?” 周延儒咽了口唾液,答道:“皇后圣明,正该如此!” “听说镇虏侯也來京了?皇上这几日天天念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百二十九章 嫁衣裳 听到皇后如此说,周延儒的心里哆嗦了一下,心道要坏,这口风怎么有点要召见入宫的苗头?但是,李信已经被抓起來了,一旦放出牢笼,此人还不得疯狂的报复自己? “请恕臣直言,天子重病不能理事,殿下在这种时候实在不宜召见领兵在外的边将,否则将不知生出多少麻烦和事端來!” 到了这等时候,周延儒也豁的出來,无论如何都要阻止皇后召见李信,否则他们在背后使的手段就都得露馅,万一皇后再是个耳朵根子软的主,情形就大大不妙。 如果能安然度过这次危机,皇帝的中风对满朝的大臣而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大明天子朱由检刚刚继位之时,的确有些中兴之主的气象,铲除魏忠贤一党,勤政简朴,与自己的父祖相比,怎么看都是个合格的好皇帝。然而世事真是无常,大明江山却偏偏在他手中日渐一日的败坏了。天子的脾气也一日坏过一日,尤其是崇祯十年以后,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经天子处死的封疆重臣已经连两只手都数不过來了,执政短短十数载,换过的首辅居然要用两双手才能数过來。如今在京的官员每当上朝都会与家人作别,也不知这一去是否便会成为永诀。 现在好了,天子中风不省人事,太子尚未加冠,掌权的便一定是皇后。而皇后又是个仁厚的人,肯定要比她的丈夫强多了。 非但如此,压在周延儒头上的巨石,也终于卸下去了一半,至少皇后想要顺利掌握朝政,只怕离不开他这个有拥立之功的内阁首辅。 果然,皇后声音低回难过的答道:“既然周卿说不宜见,不见便是!” 谁知一直在旁边默默流泪的太子却突然插了一嘴:“常听父皇说起,普天之下能与东虏一战的非镇虏侯一人莫属,儿臣真想见见我大明第一猛将!” 太子朱慈烺的话又让周延儒的心肝尖尖突突乱跳,刚刚按下葫芦 ,怎么又起來瓢了?未成年的太子对李信有这么浓厚的兴趣,和这么好的印象,可不是个好兆头。 如果那帮人将李信杀了,将來太子登基以后,只怕这谋害忠良的罪名,要扣在自家身上了。 好在皇后轻声斥了一句,太子便再不做声,周延儒暗暗擦了一把额头冷汗。 皇帝中风毕竟是大事,皇后命人分别去请内阁中的几位辅臣,但她却只说出了两个人的名字,一个是被排挤多年的刘宇亮,另一个却是以脾气臭闻名的范复粹。李侍问与洪承畴,竟只字未提。 周延儒提醒了一句,皇后却轻描淡写的搪塞过去,“此二人,一个老迈,一个资望甚浅……” 两位重臣不到半个时辰便匆匆进了紫禁城,皇后、太子、三位辅臣在皇帝身边一守便是一夜,几位太医轮流诊治之后都是一脸的如丧考妣,就算他们不肯说出病情有多严重,但任谁都都看出來,皇帝的病情怕是恶化了。 偏偏漏屋又逢连夜雨,天刚蒙蒙亮,便内阁堂官送來了加急军报,杨嗣昌已经下令驻屯在商丘的山西新军渡江南下,以追击李刘叛逆余党的名义进攻湖广。 看到这份奏报以后,周延儒手抖了好一阵,这厮何时胆子这般大了?敢不经圣命便擅自动兵?继而又心中一动,难不成杨嗣昌早就得了皇帝的授意? 看了一眼病榻上面色惨白的皇帝,周延儒暗暗叹息,现在这些都将随着皇帝的中风而再难知晓了。他不敢擅专,便将杨嗣昌动兵的消息告知了皇后与诸位辅臣们。 第一个反应大为激动的是范复粹,“这,这不是要天下大乱吗?”继而又对皇后道:“殿下,须得立即制止杨嗣昌渡江南下的行动!” 与范复粹并肩的刘宇亮则只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周皇后听说刀兵再起,而且其中言辞闪烁,似乎涉及到镇虏侯,便一转脸看向周延儒:“以周卿之见呢?” 周延儒肯定不想杨嗣昌再立新功,否则他以数次大胜之威势还朝之后,自己这首辅的位置只怕也做不长了,早晚的拱手让贤。 这时周延儒所不能容忍的,所以,他不假思索的赞同了范复粹的提议,必须停止对江南动兵,同时,将杨嗣昌由开封调回北京。 问道刘宇亮时,刘宇亮却只淡淡的答道:“一切全凭殿下做主,老臣无异议!” 周延儒也赶紧补充道:“圣上不能视事,太子尚年幼,臣等请殿下听证!” 周皇后在得到几位重臣的意见后,便道:“我是个妇道人家,外廷一切都要靠几位卿家相助,现在天子病重,不宜再起刀兵,可以下旨杨嗣昌令他立即收兵,至于回朝一事,还要视情形而定,毕竟河南、陕西的流寇还并未彻底肃清……”尽管她口口声声说自己一介女流,但一条条分析下來,连周延儒都忍不住暗暗叫好,周皇后之见识不输他丈夫多矣。 谁知周皇后竟又话锋一转,提起了李信,“既然军报之事涉及江南军务,镇虏侯又有镇守南京之责,当立即召入宫中问对!” 闻听此言,周延儒再次叫苦不迭,这次他沒有借口和理由阻止皇后召见李信了,但是李信尚在诏狱之中,又该如何向周皇后解释呢? 侍立在侧的内侍宦官竟突然开口道:“殿下,昨儿晚上万岁爷曾亲口下旨捉了镇虏侯,此刻,此刻怕是人已经在诏狱中了!” 周皇后的确不知自己的丈夫曾下旨捉拿李信,小嘴都惊讶的张圆了,迟疑了半晌后才缓缓道: “你说,这是不是皇帝病兆之后的乱命?” 被如此一问,那宦官慌了神,赶忙跪了下來,回忆了一下才道:“奴婢实在不知是不是乱命,但奴婢知道,这是万岁爷摔了跟头以后下的旨意!” 周延儒万想不到,周皇后竟然连乱命之言都敢说出來,可这宦官的回答显然为乱命的说法夯实了基础。他心中懊悔连连,难道自己辛辛苦苦的连横捭阖,竟然都为他人做了嫁衣裳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百三十章 马贼宰辅 周皇后突如其來的表现让措手不及,在他看來皇后不过一介妇人,常年居于深宫之中,离开了强势的皇帝还不是任他左右摆布?可仅仅一次交锋过后,他就发现自己低估了这个女人的能力,她表面上口口声声倚重阁老重臣,却似乎沒有一丝信任的迹象。 皇帝的病情在三日后公布于朝野,一时间天下官民尽皆哗然,只有在京的官员因为早就得到了消息反而平静的很,他们只在静静等着,等着权力角逐后朝廷上的新格局。 果不其然,在宣布皇帝病情的同时,太子以储君身份监国。这也在理所当然之中,不过接下來的动作之大则让所有人有种难以置信,匪夷所思的感觉。 太子以监国名义晋镇虏侯李信,礼部尚书蒋德璟,户部右侍郎魏藻徳三人入阁为大学士,也就是一日之间内阁中又多了三名阁臣辅弼。 三个人选中,礼部尚书蒋德璟乃三朝老臣无论资历人望都足以入阁为相,最令人意外的,李信乃一介马贼以战功封侯,执掌重兵,让这种粗鄙少文之人入阁为相,岂非沐猴而冠?还有魏藻徳,此人不过是崇祯十三的状元,到现在也不过为官三年,这种彻头彻尾的官场新进之辈,居然也能越过无数人望资历在他前面的官员,一跃而忝居宰辅之位。 百官们心中忿忿然,却罕有的沒一个人敢站出來说话。 因为就在大朝会的前一日,也就是昨天,京城九门忽然换防,原本负责内城守备的禁军忽然被撤换,而改由顾平虏的京营负责接管。内阁大学士洪承畴等三十余官员突遭逮捕下诏狱,具体罪名原因不详,但在这等敏感时刻发生这等规模的捕拿官员事件,由不得人不浮想联翩。 尽管不明真相,但谁都知道洪承畴等三十余官员自此将彻底告别官场,甚至有抄家灭族的危险。所以,今日一早颁布旨意时,谁还敢因为三人入阁一事多加置喙? 百官中心里最是忐忑难安的,恐怕便以首辅周延儒为最了,太子晋李信、蒋德璟、魏藻徳三人入阁,这件事他事前沒有得到一丝一毫消息。而京营捕拿洪承畴等人,他也事前沒有接到任何征询意见与知会。 周延儒悲哀的发现,天子朱由检病危之后,他的地位不但沒有因此加强,反而对分内职司都失去了掌控,这能不叫人恐慌? 这些都说明,太子对他这位近乎有拥立之功的内阁首辅极度不信任,甚至比不信任还要严重,猜忌与忌惮。从古至今,哪个被猜忌的臣子能得好下场的? 尽管太子在殿上曾亲口强调,国事艰危,诸事皆赖周卿,但他听來这些不过就是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而已。 “父皇时常念叨,大明两患如迁延不愈之症,唯流寇与东虏,望诸位臣工与我戮力同心,中兴大明!”话锋到此突兀一转,竟有宣布了一道以皇帝名义的旨意。 为天子祈福,京中五品以上官员各进一级,五品以下另有赏赐。 这是实打实的普惠,见到太子朱慈烺如此,殿中百官们纷纷跪了下來,齐声道:“戮力同心,中兴大明!” 周延儒撅着屁股跪在冰凉的地上,一连磕了三个头,口中与百官们一样,不迭生喊着中兴大明的口号,举殿之上一时间倒也有些不同气象,比起皇帝康健之时还要和谐了许多。 太子朱慈烺的脸因为激动而涨的通红,看着群情激扬的臣子们,心潮起伏澎湃。从前他只是在师傅,与父皇的口中听闻古今历史,历数大明代代先君之生平,各朝明主之功绩,而今骤然临朝,虽然大有不知所措之感,但见到百官振奋,慷慨激昂,自信心立刻就满溢了。 想到此,脸上不自觉便露出了笑意。但他马上又意识到不妥,父皇病重生死难料,身为人子岂可在此时偷笑?再者,母后又曾几次三番叮嘱,为君者不可被臣下窥得心思企图,要喜怒而不形于色。 于是,太子朱慈烺立即收敛了笑容, 午时将至,大朝会在一片和谐的振奋之声中结束,散朝之后,殿中当值的内侍宦官特地将诸位内阁辅臣叫住,这其中也包括新近入阁的李信、蒋德璟、魏藻徳三人。 “太子召诸位学士暖阁问对!” 与朱由检不同,周皇后特地在文华殿东侧开辟暖阁,让他学习处置政务。毕竟为人母者,绝不忍见到儿子如朱由检一般刻薄对待自己,每每在大殿中冻的手脚冰凉,都不肯多点一些炭火取暖。 卧薪尝胆,时刻警醒自己不可贪于享乐,这些初衷都是好的,但若因此而亏了身子,那还不是得不偿失吗?因此,在朱由检病倒以后,周皇后绝不容许这个寄予了所有人厚望以期中兴大明的儿子再出现任何闪失。 “李学士,李学士?” 内侍宦官连喊了三声,李信才回过味來,这是在叫他。说实话,这个大学士的名头实在让人难受的紧,诗词歌赋一概不会,八股文章一窍不通,甚至连一笔字都写的歪歪扭扭。不用打听都知道,今日后李信其名定然因此而受累,说不定将來史书上提及时,那些文人们沒准会将其斥为荒唐怪诞的幸进佞臣。 想想几日來的突发事件一件盖过一件,李信也是恍如做梦一般,备受猜忌,入京陛见,群小环伺,在诏狱中住了一晚,便陡而进入内阁,成为有明一代绝无仅有,马贼出身的宰辅,此时想想都有着极不真实的感觉。 “李学士过來,咱家有几句话代太子传达。” 李信立时便能感觉到,仿佛有数道目光入箭矢般射來。 同在宰辅之列的范复粹,更是不假辞色,愤愤然冷哼了一声,让这等粗鄙之人入阁为大学士,简直是对内阁和对朝廷的侮辱。但也理解皇后和太子的难处,非常之时,这等非常之举也非情不得已,若以内阁辅臣的位置能换來大明天下的暂时稳定,那也未尝不可。 范复粹看了一眼李信的侧影,但见他步行赳赳,雷厉风行,与那些四平八稳,迈着方步的阁臣们迥然不同,心中暗暗提醒着自己,这是头喂不饱的豺狼。 一刻之后,诸位宰辅鱼贯进入暖阁,周延儒率先带头,行叩拜之礼,太子却从暖炕上起身,跳到地下,将一众辅臣们拦住。 “这里不是朝堂,在诸位宰辅们面前,我就是后生晚辈,今日起暖阁中不讲那些虚应排场规矩。” 李信排位在蒋德璟之后,魏藻徳之前,于内阁中排名倒数第二,他偷偷抬起头來扫了一眼,却见暖炕上还端坐着一名姿容秀美,雍容华贵的妇人,看起來不过三十岁上下。想必,这就是朱由检的周皇后了。 这位周皇后也当真了得,当初几位阁臣们商议由周皇后以储君之母的身份垂帘听政,但她硬生生坚持让未及加冠的儿子亲政。不过太子朱慈烺年少,至少将在三五年内仍旧对这位皇后有着难以摆脱的依赖。 太子的这番表现,让一众老臣们禁不住泪湿沾巾,如此储君何愁大明不中兴? 接下來,朱慈烺便坐在暖炕上,于周皇后身侧做好了聆听的架势,事实上自进入暖阁开始,所有人都明白清楚的感受到,周皇后才是那个以天子之命发号施令的人。 很快,宦官们端來了软凳,让阁臣们一一落座。 “稳定!皇帝病重,稳定天下人心是第一要务,今日召诸位宰辅來暖阁,便是为了此事。” 范复粹忽然发现机会來了,便在软凳上起身一躬,刚要说话周皇后却摆摆手让他坐下,“今后暖阁议事,安坐即可!” “殿下,老臣以为,江南系大明财赋重地,实乃国之命脉,今镇虏侯入京为相,南京又初见稳定,不可沒有定难之臣坐镇,当派遣重臣能吏前往。” 范复粹话音未落,便有一个苍老的声音附和,“范相老成谋国之言,老臣附议!” 周皇后不动声色,只轻轻点头,问道:“不知阁老可有合适人选?” 范复粹沉吟着回答:“老臣以为,山西巡抚田复珍,能力出众,又长于兵事,可堪重任!” “老臣附议!” 李侍问又跳了出來,表示赞同范复粹的提议。只要能给李信找麻烦,他便一概支持。 范复粹此举何意不言自明,自然是想以领十万山西新军的田复珍到江南去,弱化李信在那里影响力。 周皇后将目光投向了一直保持低调的李信。 “镇虏侯于南京坐镇数载,功不可沒,不知镇虏侯以为,范卿的建议如何?” 李信面目平静,毕恭毕敬答道:“诚如李阁老所言,老成谋国,臣也附议!” 周皇后不置可否,又扭头去看一副学生模样,聆听处置政务的太子朱慈烺。 “太子以为如何?” 朱慈烺眨了眨眼,道:“儿臣以为,父皇病重,朝廷人心浮动,地方大员不宜轻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百三十一章 叩关南下 朱慈烺的声音不大,却咬字清晰,神情从容,就像一早就思虑好了一般。范复粹惊愕的抬起头來,看着暖炕有些拘谨的太子,一时间张口结舌,满脸惊讶。 几位重臣们神色都是微微变化,表情中也都充满了难以置信,只有李信面色如常,仿佛这件事与她毫无关系一般。朱慈烺又看向周皇后,报之以征询的目光。 周皇后则对儿子回以鼓励,螓首微颔。 “江南先有淮王勾结黄梅贼作反,又有郑氏父子谋逆,而今乱像虽定,然则官民心思浮动,亦非寻常时可比,镇虏侯虽人在北京,但只要镇守之名尚在,便可震慑住宵小不臣之心。” 朱慈烺字字句句都在帮着李信说话,范复粹憋得满脸通红,几次欲打断太子,但最终还是忍了下來。周延儒偷眼瞧见范复粹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心中偷笑。这老狗整日里给他找不痛快,让他难堪,想不到也有今日这般窘况。 但话又说回來,让人在北京的李信继续兼着镇守南京之差事,似乎有些想当然了,周延儒暗暗摇头,太子还是年幼啊,不晓得世事的艰险复杂。 一众人等各怀心思,太子朱慈烺说完之后,暖阁内竟然冷了场。李信知道,是时候站出來表态了,慢腾腾站起身,躬身道:“臣身在京师,无暇分身顾及南京一应事务,特请辞南京镇守之差事,还请殿下另择能吏接任。” 周皇后摇摇头,坚决不让李信此任,太子也从旁帮腔附和着母亲,一众阁臣们只静静的看着这番做作的表演。 李信索性跪在地上,态度明确的表示,如果不容许辞任南京镇守,便连大学士也一并请辞。 周皇后赶紧令太子将李信扶起來,然后又勉为其难的表示: “既然镇虏侯态度坚决,南京镇守的差事另择人选就是。”随后又将目光投向李信,“镇虏侯以为由谁來出镇南京更为合适呢?” 李信再次行礼表明态度:“南京镇守向來圣裁独断,臣不敢置喙!” 谁知周皇后竟噫的轻笑了一声,“镇虏侯战场上纵横捭阖,何以到了这大内深宫里,却如此拘谨了?但所无妨!” “魏国公!” 三个字一字一顿的从李信口中吐出,暖阁内顿时满座皆惊。 谁都知道魏国公徐弘基早与李信向來势不两立,就在月前大运河刚刚恢复南北同行后,这位开国元勋之后,还上书狠狠参了李信一本,将他种种不臣之心一一历数。 魏国公上书参劾李信有谋逆之心,这件事内阁诸位辅臣都知道,只不过不知何故天子朱由检将之压了下來。现在李信提出的接任人选竟是此人,周延儒眯起了眼睛,细细的揣度着面前马贼的心思。 “魏国公乃元勋之后,又历事三朝,人望资历都是上上之选。” 一直不显山露水的刘宇亮也在揣度着李信的目的,他才不相信李信会毫无理由根据的抬出这个自己的死对头。 魏国公徐弘基本就是奉朱由检之命出镇南京,只是因为江南局势糜烂过甚,才有了李信出头的机会,否则以李信这外來之人,有怎么可能在三五年间尽数接掌了镇守之权? 现在抬出徐弘基,皇家放心,百官们沒有话说,李信也可借此驳斥撇清,不臣之心的谣言,正所谓一举三得。 但是,即便如此,刘宇亮还是有诸多疑惑未及想的通透。 周皇后又看了一眼范复粹。 “范阁老以为,镇虏侯之见如何?” 范复粹躬身道:“老臣无异议!” 虽然他仍旧坚持田复珍是镇守南京的最佳人选,但魏国公徐弘基也是可以接受的,所以便不再继续争辩。 由此,南京镇守的差事执掌定下,议題便解决了一半,又提及中原剿贼事宜,重臣们看法一致,均持乐观态度,认为李刘之辈年内定能剿除。 重臣们退出暖阁,周皇后紧绷的身子立时就松懈了下來,整个人无力的倚靠在软垫之上。 太子朱慈烺关切道:“母后保重身体!不如回宫歇息一阵,这里有儿臣!” 周皇后有气无力,“你父皇重病不起,现在就剩咱们孤儿寡母撑持局面,哪怕你目下再年长三四岁,如你父皇一般年纪,母后也不至于时时刻刻,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啊。” 太子朱慈烺扑闪着略显天真的眼睛,“父皇不是曾说过,内事有周范,兵事有李杨,母后何须担忧!” 周皇后一连疼爱的看着儿子,目光中充满了忧心忡忡。 “傻孩子,那是你父皇,这些人你父皇能驾驭得住,咱们孤儿寡母却未必啊!”说罢,周皇后又似自言自语的呢喃着:“快快长大,快快长大吧!” …… 天子朱由检重病不起,太子以储君之名监国,李信、蒋德璟、魏藻徳入阁为相,朝廷新格局初见规模。 李信与新乐公主的婚事再度被周皇后提上日程,称这桩婚事乃皇帝病前便定下的,因此不容更改。而婚期定在三月,掐指算來已经不足半月光景。 就在京师百官以为朝廷乱像将就此安定之时,一桩震惊朝野的军报自北方直送北京城。 满清东虏开春之际,大举南下,分别从墙子岭、黄崖口、青山口三路叩关而入。 周皇后在暖阁召见重臣商讨应对之法时,竟哭泣不止。须知君辱臣死,以周皇后目前的地位,说是半君也不为过,几位重臣长于权术而疏于政务,是以一个个脸面难堪,却每一人能拿出个准主意。 阁臣中,原本李信最有资格参与军机,但他此时恰巧回乡祭祖,人不在京师。 周延儒终于逮到了机会,趁机建言道:“臣举荐杨嗣昌领兵,北上抗击鞑虏!” 杨嗣昌的兵,分两部,一部集结在北直隶南部的巨鹿等地,防止流寇窜入北直隶腹地,另一部则驻扎在河洛一带,所以,调杨嗣昌的精兵,最快三两日便可抵达北京。 而且,杨嗣昌在付出之后,大败流寇,收复了河南大部府县,打的李自成、刘国能再次逃进关中,遁入秦岭大山里。 周皇后想起朱由检曾有兵事靠李杨之语,便一口答应了周延儒的建言。 当日晚间,一纸诏书飞驰南下,调杨嗣昌入京。 山海关关宁军入关勤王,于怀柔平谷展开大战,一日夜后,关宁军不敌战败,节节溃退,北京城中甚至已经能听到建奴东虏的隆隆炮声。 满朝上下纷纷翘首以盼,等待着杨嗣昌的北上勤王之军。然而,等來的却是杨嗣昌告病,难以起行北上的请罪折。 范复粹在内阁大堂里当即就拍了桌子,气的破口大骂:“马贼尚且知道顾全大局,杨嗣昌这是要造反吗?” “范阁老,范阁老,噤声!” 此时正值深夜,大堂内除了值夜的范复粹,便是几个堂官。 范复粹焦躁不安,反复思忖了一阵,竟罕有的为难起來,他不知如何将这封狼子野心的请罪折送抵周皇后手中。最后,他还是决定找周延儒、刘宇亮共同商议。 这等事,周延儒又能有什么好主意,在听说了杨嗣昌称病的消息后,好半晌不知该如何应答。他的借刀杀人之计失败了,然而这背后却暴露了更为严重的问題。 杨嗣昌凭什么敢称病,拒绝调兵北上的圣旨,况且这还是京师面临建奴鞑子南侵的危亡局面。 “哼!杨嗣昌想要挟朝廷吗?老夫断不会让他如此轻易得逞!” 范复粹恨声的,不断重复着,然而也拿不出办法來。 只有刘宇亮沉吟着,好半晌才缓缓开口,“现在只剩下一个办法,召回李信,调三卫军北上伐虏!” 这个办法范复粹不是沒想过,但很快又被他否定了。 李信现在身负平定江南之乱的大功,如果再让他大败满清东虏,功高震主,何以再赏?难道异姓封王吗? 周延儒更不愿意见到李信的三卫军北上,如果让李信的三卫军去了山海关,李信对朝局的影响力将大大增加,如此一來,他这个首辅岂非更成了聋子的耳朵? “三卫军远在江南,无论水路,陆路沒有旬日半月功夫,恐怕难以抵达京师,远水不解近渴啊!” 周范二人连连反对,刘宇亮也不再坚持。然而,天还未亮,北面再传败绩,关宁军南下两万人全军覆沒,眼看着东虏八旗军的兵锋即将直捣北京城。 都说急病乱投医,周范二人每日面对周皇后均汗颜不已,却又拿不出切实的主意。 李侍问提出,将河南南部的田复珍十万山西新军北调。这个提议很快也被否定,因为从河南湖广交界到北直隶京师,道路不便,恐怕一月功夫才能赶到,届时建奴已经荼毒千里了。 李侍问又建议周皇后下旨免去杨嗣昌五省总督的差事,另择人选取而代之,然后再调兵北上。又被范复粹直指为昏聩之言,战乱临头,又做此等动作,是盼着大明朝野还不够乱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百三十二章 虎狼? 周皇后毕竟是个女人,想不到杨嗣昌身为丈夫倚重的掌兵大臣,居然也有拥兵自重的一天,因此一时间竟沒了主意。 “诸位卿家,都有甚法子,就不要掖着藏着,到了这等关头,我孤儿寡母都要仰仗诸位卿家了!” 说着,周皇后盈盈抬起了手臂,以衣袖轻轻拭了一下眼角,擦去眼眶里溢出的泪水。 但是,就连平素里最为活跃的周延儒这时都沒了动静,他也想不到,杨嗣昌竟敢明目张胆的抗上。其实,杨嗣昌的心思谁都明白,其之所以称病赖在河南不肯返京,还不是因为建奴东虏是难啃的骨头,自崇祯朝以來,明清交锋败多胜少,如果带兵北上势必要打败仗,打了败仗河南剿贼之功岂非也要付之东流? 现在皇帝突然病重,杨嗣昌一直在京外领兵,对朝局自然有种雾里看花的感觉,如此迷雾重重的时局之下,便悍然做出了此等悖逆之举也不奇怪。 不过,周延儒却仍旧不肯放弃对杨嗣昌狠踩一脚的机会。 “杨嗣昌狼子野心今日暴露,奈何朝廷突遭强敌进犯,殿下非但不能出言责难,还要好言安慰,予以奖励,而安其心。” 啪的一声! 坐在暖炕上的太子重重一拳拍在身侧案头,“乱臣贼子,不能绳之以法,却要哄着,好沒道理!” 周皇后的脸色当即就沉了下來,“重臣面前不得无礼!” 太子朱慈烺也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调下暖炕,对众位阁臣施致歉。 阁臣们哪里还敢端坐着泰然处之,也纷纷起身还礼。暖阁中一派君臣融洽气氛,总算让周皇后心绪稍稍安定了一下。 “安抚杨嗣昌自不在话下,内阁以监国名义拟旨便是,现在的燃眉之急却是北面來的贼寇!” “殿下无须担忧,臣保举一人!” 甚少说话表态的刘宇亮又站了出來。 周皇后对刘宇亮的感官并不好,此前曾听丈夫恶狠狠评价此人欺君,虽然现在还在内阁之中,那也不过摆个样子而已。但现在是集思广益的时候,她便耐着性子道:“刘卿但说无妨!” “镇虏侯有精兵十数万,殿下如何就忘了?” 周延儒立即驳斥道:“镇虏侯的兵都在江南,一來一回,总要有一个月过去了,远水不解近渴!” 刘宇亮却摆摆手,神秘一笑,“非也非也!刘某听说,镇虏侯有一支数万人的精兵在朝鲜平乱,只要殿下有意,便可随时命其攻击东虏后方!” 这个情况周皇后毫不知情,什么时候朝廷还在朝鲜有驻军了?她此前曾在丈夫口中听说过,朝鲜国早在十几年前就背叛了大明,依附了满清东虏,如何朝鲜国又允许朝廷驻军?难道是镇虏侯派兵又收复了对朝鲜的宗主权? 周延儒心道失算,如何就忘了李信在朝鲜还有驻军这一关节。 只听刘宇亮侃侃而谈:“然后再令朝鲜驻军分兵一部,越过大海,由天津卫登陆,进击叩关南侵东虏的侧翼与后路,届时,京师危局便可从容化解!杨嗣昌來与不來又如何!” 周皇后心绪烦乱,一时间难以决断,便道:“我好好思量思量。”然后又以太子身子乏了为由,将一众阁臣打发出了暖阁。 弄的几位阁臣出了文华殿后,都是连不迭的抱怨,大火都快烧到了眉毛,还不赶紧决断,哪里还有功夫让她思量?妇道人家,就是妇道人家,分不清轻重缓急。 但那又能如何?几位重臣摇头叹息数声,便又分头扬长而去。 “母后,为何不当时就准了掉镇虏侯精兵的建议?” 不但是阁臣,就连太子都对周皇后的犹豫感到有些不满。 周皇后心中却自有她的苦衷。杨嗣昌称病这件事对她的刺激甚深,此人乃丈夫第一倚重之人,万想不到在丈夫病重倒下之后,偏偏就是这个杨嗣昌第一个暴露了他的狼子野心。 连带着,周皇后连李信都不放心了,以杨嗣昌文人出身的帅臣都有不臣之心,那么一个马贼出身的拥兵武将,便更不靠谱。 如果下令镇虏侯李信带兵进京勤王,究竟是福是祸,实在难以预料。就算赶走了满清鞑子,只怕也是前门驱狼,后门进虎吧! 想到如此种种,周皇后顿觉浑身冰凉,丈夫倒了下去,她这瘦弱的肩膀哪里扛得住大明江山这万钧之重?她只觉得胸口发闷,连呼吸都开始变的困难。 “母后,母后?” 太子朱慈烺发现周皇后的面色不对,关切的呼唤着母亲…… …… 当日晚间,建奴大军前锋抵达北京城下,京师上下再次震动,人心惶惶。次日一早,建奴的红夷大炮便出现在城门下,隆隆之声惊天动地,甚至连城内的紫禁城都能感受到大地的震颤。 周皇后何曾面对过如此令人绝望的场面,到朱由检的寝殿中,拉着丈夫冰冷的手嘤嘤哭了许久,流淌的眼泪沾湿了一大片被褥,奈何她的丈夫仍旧毫无知觉。 “殿下,殿下……阁臣们有军务,求见,求见……” 外间,内侍宦官战战兢兢的催促着周皇后。周皇后对此毫不理会,她算是看透了,那些重臣除了以权谋私,便只会拆台,拆大明的台。 真想不明白,以丈夫的英明,何以会用了这样一**猾似豺狗的东西? 周皇后擦了擦眼泪,平复了一下心情。 “让他们在文华殿暖阁中先候着,太子随后就到!” 内侍宦官领了旨意,如释重负的小跑着去了。 周皇后整理了一下妆容,刚刚哭得梨花带雨,总不能这幅样子就出去见臣子吧? 最终,她还是屈从了现实的压力。 “下旨,速召镇虏侯返京,商议出兵事宜!” 李信的老家在北直隶新乐县,距离京师并不远,快马加鞭,一日功夫便可走个來回。 刘宇亮却道:“战事紧急,若要再等一日不定要有多大变故,殿下可同时往朝鲜下旨,令我大明的朝鲜驻军攻击满清东虏腹地,然后再派精兵进京勤王!” 周皇后情知沒有更好的主意,只能一一点头应下:“便依刘卿之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百三十三章 勤王 新乐县,李信在这个陌生的家乡已经住了七日有余,一众乡里族老们纷纷來请见这位五百年不世出的族中骄子。但凡姓李的说起李十三來,每个人都挂着满脸的骄傲与自豪。 不过,让李信遗憾的是,他这一世的父母双亡,只有一个还沒见过面的亲兄弟,据说也在杨嗣昌的手下当了将军。 每日里,他除了应酬还是应酬,但家乡父老毕竟不比那些意图巴结的文武官员们。很多人李姓族人徒步走了几十里地,为的就是让他能吃上一口亲手蒸煮的羊肉,虽然仅仅是一口羊肉,但在李信的心里却远胜当地官员士绅们送來的玉器珠宝。 李信每日里接待应酬这种乡里百姓便不下百人,往往一天到头下來,累的口干舌燥,躺在床榻上,几乎倒头便能睡着。 这一日晚间,北面忽有大队人马开进了偏僻的小山村。 李信被从睡梦中叫醒,“镇虏侯,外面來了传旨的天使!” “谁來了?”李信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的问了一句。 “传旨的天使!” 闻听此言,李信从床榻上一骨碌弹了起來。天使于晚间抵达村子,说明京中一定有了不为人知的变故。 说实话,自打到这个世界以來,李信沒有一日清闲过,如果今被周皇后以回乡祭祖为名发配出朝廷,到这里足足有起个日夜接触不到军务政事,虽然一天天接待乡亲也累的和死狗一样,但心理面始终空落落的,就像少了点什么一样。 李信先命人将天使请入自己居住的院中,然后在穿戴朝服,整肃衣冠,往正堂接旨。 到了正堂,李信这才发现,传旨的并非如以往一般是宫中的内侍宦官,而是与自己新近入阁的大学士,天子钦点的状元郎魏藻徳。 果不其然,朝廷发生了大事。魏藻徳肃容正身念完了圣旨后,赶忙又换上了一副笑模样,几步上前将跪在地上的李信扶了起來。 “镇虏侯快快请起來,冬天地上冰,别让寒气浸了腿脚。” 魏藻徳的态度殷勤,语气谦恭,嘘寒问暖间与李信似乎很是亲近真诚,但见多了各色人等的李信却清晰的感受到,这也是个笑面毒心的人。 不过,话又说回來,伸手不打笑脸人,魏藻徳既然摆出了一副亲近模样,李信便也耐着性子和他演着戏。 建奴南侵叩关,李信并不担心,如今的建奴早就远非崇祯十一年可比,成了一头外强中干,徒有其表的虚弱狗熊。 三卫军用不上主力全出,只要出动一部偏师,便能有八成的把握将它打的满地找牙屁滚尿流。 “镇虏侯请速与下官上路吧,殿下催的急,内阁也都是一团乱糟糟,都等着您拿主意呢!” 李信心道,等着自己拿主意又有甚用?他单人匹马总有千般能耐,又能变出百万雄师不成?关键处,还得手中有兵才好退敌,这时他想到了顾平虏手下的京营。 不过可惜的是,顾平虏在北京这数年间,并沒有把心思放在京营三大营上,所以,京营的三大营还是那支不堪一击的旧明军,守住北京城或许不难,但指望他们退敌,却是痴心妄想。 李信现在只担心,援兵來的慢了,建奴一路由京畿向南劫掠而去,这三五年间的修养成果便毁于一旦。 “杨阁部的兵何时可到北京?” 魏藻徳的神情顿时转为愤怒,对杨嗣昌颇多损贬之辞。 “杨嗣昌狼子野心,称病拒不出兵,伤透了殿下的心!” 这则消息让李信很是震惊,在他的印象里,明朝的文臣就算再混蛋,还沒有一个敢拥兵自重的,难道杨嗣昌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其实,李信沒意识到,自天子朱由检倒下去的那一刻起,大明的天下便已经不是昨日的大明天下了。杨嗣昌只不过是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一点而已。当然,除了杨嗣昌以外,还有一个人也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一点。他就是一直领兵在陕西的沈王。 不过与杨嗣昌恰恰相反,沈王不但沒拥兵自重,反而第一个打出了勤王的旗帜,由陕北延福渡过黄河,入孟门关,抵达山西离石。恰逢山西新军倾巢出动,沈王大军一路由奔太原府,再向东准备出井陉关进入北直隶。 李信随魏藻徳回到北京的当天,便听到了这桩令人震惊又浮想联翩的消息。 沈王身为藩王宗室,领兵已经违背了朝廷制度,但他一直活动在陕甘一带,远离中原腹地,再加上朝廷自身也已经焦头烂额,是以朱由检便一直睁眼闭眼,沒腾出手來收拾他。 不想今日此人竟打出了勤王的旗号,一路高歌猛进直奔京师,其行军速度之快连李信都咋舌不已。这已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得了沈王出兵勤王的禀报后,周皇后更是慌了神,对付满清东虏这等外敌,她至少还有所倚重,毕竟鞑子叩关也不是第一次了,如何具体应对都有成例可循。可沈王以宗室的身份北上勤王便大大不同了,这摆明是存了到北京來争大位的架势。要知道,乱世皇帝兵强马壮者得之,沈王就算眼下不敢明目张胆的篡位,只要趁机入京把持了朝政,然后再过个十年八载,自己和太子还不是要成为他随意处置的囚徒吗? 这个假想使得周皇后遍体生寒,与之相比,她虽然也对马贼出身的镇虏侯李信也有颇多忌惮,但两害相权之下,取其轻者的道理还是明白的。 “去问问,镇虏侯何时回京!” 话音刚落,便有内侍宦官上气不接下气的跑了进來。 “來了,來了,镇虏侯在东华门外候旨觐见!” 周皇后眼睛一亮,似乎底气又重新回到了身体里。 “快,传见!” 转达旨意后,周皇后又赶紧命宦官往太子宫中去请太子,她每逢接见重臣,必会将儿子带在身边,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片刻之后,太子揉着眼睛出现在文华殿暖阁之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百三十四章 激战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在三卫军的勤王援兵赶到之前,京师竟面临着内外两重威胁。一则是來自关外的建奴,二则是由陕西急吼吼北上的沈王大军。 在见到周皇后以前,李信便已经有了计较,因此面对垂询时便毫不犹豫的回答道:“殿下勿忧,北京城高池深建奴若想破城实属做梦。至于沈王的北上之兵,也大可不必担忧,让他们來便是!” 周皇后吃惊的张大了眼睛,不知李信如何作此回答,心中疑虑纷纷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沈王狼子野心,不可不防!”范复粹对沈王的北上也甚感忧虑,周皇后不便当众提及,他便说了出來。果然,周皇后对范复粹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李信却又道:“狼子野心又有何惧?沈王能行军如此神速,一定是轻兵简从,粮草定然要依赖沿途地方,只要并不掐紧沈王军粮草的脖子,这些人还能翻上天去?” “原來如此!” 周皇后如释重负般抬起了保养得当的右手,轻轻拍着起伏的胸.脯,长长舒了一口气。她还道李信在出馊主意,却不想,最关键的绳索还是尽握在朝廷手中。就算沈王的兵北上又如何?只要控制住他们的粮草,便等于掐住了这些豺狗的命脉,只要不让豺狗们进北京城,难不成这些人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攻城? 要知道内阁大学士,镇虏侯李信可是以善守而闻名于天下的。如此种种,周皇后的心神终于稳定下來,心中也隐隐有了底气,吩咐身边的宦官提笔拟旨,她说一句,宦官便写一句。 片刻功夫,一道褒奖沈王的圣旨便已经写就。 议完了沈王的危机,眼下城外渐次出现的清兵鞑子变成了首要解决的问題。 对此,周皇后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信任,只轻描淡写的说了句。 “守城之事,由镇虏侯决断便是!” 然后便以太子乏了为由,将一众阁臣打发出去,抓紧时间各行其是。现在是非常之时,沒有人比宰辅们更忙,范复粹已经三日三夜沒回过家,困了累了便在内阁大堂的暖炕上小睡一会,稍稍养足了精神,便立刻起來处置公文。 现在天子朱由检病倒了,周皇后虽然进退有据,表现不错,但终究是个沒有执政经验的女人,面对如此强敌,也慌了手脚,他身为朱由检一手提拔起來的宰辅,自然要鞠躬尽瘁,帮这孤儿寡母渡过难关! 其余的几位阁臣虽然不至于像范复粹这般拼命,也都比平日里要紧张了许多,就连素來喜欢不问庶务的首辅周延儒都时时在文华殿与内阁大堂间频繁走动,上传下达。 范复粹鄙夷的看着周延儒那副做作的忙碌背影,朝廷危亡时刻,身为首辅却不敢将重担一肩挑下來,只想着趋利避害,这种人留在朝廷愈久,危害便愈大愈深远。 但很快,他又叹息一声,想要将此人赶出京师又谈何容易。 “阁老,镇虏侯调兵了。各门换防,似乎要有大动作!” 范复粹眉头跳了两下。 且不说李信做了什么,仅仅调兵二字听在耳朵里,他就有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让李信这个马贼出身的边将重臣掌握京师之兵,究竟是福是祸? 但至少还有一点让范复粹还算放心,据说这个京营总兵顾平虏以前曾是李信的部将,后來叛出三卫军又投到了周延儒的门下,这才让他谋到了经营总兵的差事。 这些粗人出身的五人最重视部下的忠诚度,顾平虏如此背叛李信,想必此时与李信,也一定有着难以弥合的鸿沟。 …… “末将请率甲兵三千,出城将鞑子前锋消灭掉!” 顾平虏声声请战,李信却断然摇头。 “以为你麾下带的还是三卫军?这些京营的老爷们,若凭借坚城或可一战,若是贸然出城,万一败了,士气必然重挫!” 顾平虏自领兵以來,每每都是杀伐最狠的,对建奴清兵也沒有半分畏惧之心,听了李信的话以后,不禁悻悻然。 他并非是对京营的训练不上心,如果按照三卫军的方式改制也不是不能,但京营上下毕竟牵扯甚多,如果改制必然会得罪一大帮人,而被孤立起來。周延儒又不是个能顶住压力,肯承担责任的人,所以整顿京营,革新兵制,说起來轻松,若实施简直是难上加难。 顾平虏压低了声音:“不知三卫军何时可到北京,到那时,北京、南京尽在掌握,镇虏侯……” 看到李信的脸突然间沉了下來,顾平虏的后半段话就咽了回去,这几日身在朝鲜的米琰与他频繁通信,言谈间已经隐隐露出了一些苗头,这让蛰伏多年的他立时就浑身热血沸腾,激动的难以自制。 其实,早在朝廷的中使从北京出发之时,大船队便已经由朝鲜汉江口出发,载着一万新军精锐直奔大明天津卫而來。若掐算时间,大军登陆也就在近日子夜或明早日出了。 李信对清兵的进兵速度稍有惊讶,如果按照计算,此时出现在北京城下的八旗兵至少也要有上万人,如何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大半日,居然还是三千人。 天亮以后,消息传來,李信已经一众京营军官们这才恍然。 竟是沈王大军已经连夜进抵昌平,并在居庸关外与满清大军进行了整整一夜的血战,日出之前成功的击退了八旗兵连续数次强攻。陆续到北京城下的八旗兵大部分都被立即调到了居庸关,是以北京城下仅仅只有三千疑兵。 清军这次本是打算以骑兵偷袭居庸关,却不想偷袭战打成了一场激烈的强攻。这些突然出现的明军和以往遇到的边军不同,虽然和普通明军的作战方式一般,但战斗意志却远非普通明军可比,竟然能在野战中与八旗兵力敌。 顾平虏得知这个消息后,不禁暗暗感慨,究竟是沈王军战斗力强悍,还是清兵鞑子的战斗力下降的厉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百三十五章 狠心 但转过天來,沈王求援的文书便被送到了李信的案头。顾平虏当即建议无视掉这封求援文书,谁都知道沈王狼子野心,到北京來就是争权的,正好來个借刀杀人,让鞑子好好修理修理这群不自量力的猴子。 不知如何,沈王求援的消息传到了紫禁城中,就在李信还未下令之时,宫中召见的旨意已经被内侍宦官带到了李信的帅帐 “请公公容许李信处理好军务再前往紫禁城!”李信当然不会因为这些杂事而作那等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向尽快安排人马赶去救援。 岂料那传旨的内侍宦官却板着脸拒绝了。 “皇后殿下和内阁辅臣们都在等着您那,镇虏侯不要为难咱家!” 无奈之下,李信只好策马随内侍宦官赶往紫禁城。见状如此,顾平虏深深的舒了一口气,如果李信有所命,他便不能违抗。而如果真的照做了,对镇虏侯对三卫军的未來将带來不知多少麻烦。 周皇后、太子和一众阁臣早就在文华殿暖阁候着多时。 每逢议政,不论多晚,多早,周皇后必会将太子带在身边,让他参与旁听,甚至有时在关键问題上还会让他做出决定性的判断。这一点,明眼人谁都看得出來,周皇后在以这种方法培养和训练太子将來如何做一个合格的皇帝,但是,这么做的结果究竟会如何,几位阁臣都不敢断言,只有天知道。 李信原本以为周皇后与阁臣们要商议沈王援兵之事,孰料援兵之事根本就不在这次议政的范围之内。 周皇后先概括的提出了三点问題,一是京师粮草的调配。二是征召京中良家子组建新军。三是成立火器局,专门负责火器相关事宜。 李信大为惊讶,周皇后提出的这三点可谓是息息相关,粮草调配问題,涉及军权的最终归属。组建新军,说明这个年轻端庄的女人已经意识到了革新军制,重建一支效忠于皇家禁军的重要性。至于对火器态度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则让他有些摸不到头脑。 毕竟,火器这东西早在明初就已经开始使用,而且在明军中的装备规模还不在少数,但有明二百多年以來,火枪却在大多数时间中只作为弓箭的补充火力。那么周皇后是怎么改变这种传统观念的呢? 很快,周皇后便解答了李信关于火枪态度转变的疑问。 “吾虽为一介妇人,又不通兵事,但也曾仔细研究了镇虏侯取得的胜绩,发现这些战例中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火枪!在三卫军中,士兵们的主要作战武器就是火枪,为什么我大明的其他边军中不能如此呢?” “殿下,我大明边军并非只有三卫军以火枪为主要作战武器,近有京营神机营,向來装备各式新鲜火器,向來为三大营之首。远有山西新军,也几乎全是使用火枪的,而且初经战阵检验,战斗力同样不可小觑!” 面对周皇后对三卫军的有意无意推崇,范复粹本能的逐条辩驳。 周皇后竟罕有的与阁臣当面争辩起來。 “敢问阁老,因何我京营装备有火器却屡败于鞑虏与流寇?” 范复粹毫不容情,振振有词。 “不知殿下可曾听过一个典故?” “阁老请讲!” 周皇后耐着性子与之对答。 “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殖枳!大概火器并不适应所有的大明边军。况且殿下所言有使之偏颇之嫌,谁道我大明边军屡败于鞑虏流寇之手?孙阁老所练出的关宁军胜多败少,杨嗣昌所领的五省之兵也一股气将流寇赶入了秦岭大山……” 范复粹滔滔不绝,全然沒注意到,周皇后那保养得体而又白皙的脸蛋已经涨的通红。他所担心的只有一点,皇后要组建新军自然是好事,但绝不可将火器放在首位,李信麾下精于火器之人又数不胜数,若他借口参与进來,趁机夺权,还有谁能有正当理由可拦得住? 不过,似乎周皇后并未理解范复粹的这一番苦衷,她只看到了阁臣们到了这等紧要时刻,还在为了文臣武将间的门户偏见在争,为了个人之间的私怨在争。 “如此便请阁老教吾,该练何等兵,须兵几何,又如何练兵,总兵人选属谁合适……” 范复粹沉思片刻又道:“臣以为,兵贵精而不贵多,在乎将士用命一心,而不在刀枪箭矢……” 突的一声冷笑将范复粹的话打断了,“殿下问的皆为实处,范阁老却只说虚处,不知又当如何精兵,如何一心,刀枪不利,又何以杀敌?” 范复粹定睛一看,说话的居然是崇祯十三年的状元魏藻徳,此人年资浅薄却被周皇后擢拔入内阁,平日里对诸位前辈还算恭谨,不想今日竟在皇后面前公然质疑,一时间便有些恼羞成怒,然后又沒好气的顺口答道: “文臣只定方略,练兵都是武人的分内之事,何须老夫置喙插手?” “哈,哈!” 魏藻徳笑的十分夸张,表情中充满了对他这番话的不屑。 “好一个文臣只定方略,请容魏某这个后生小辈來替范阁老解读一番,分明是张嘴说话容易,就算将牛羊吹到天上去也不是难事,可若低下头來做一件实事,啧啧……难啊!” “你,你放肆!” 范复粹怒极攻心,加之本就脾气不好,头脑发昏之下便当殿指责起魏藻徳。 “你才放肆!母后面前不得无礼!” 一个略带童气的黯哑嗓音在暖阁中突兀响起!是太子朱慈烺。 这句责骂让范复粹猛的醒了过來,当即便撩起朝服跪倒在地,“老臣昏聩无状,老臣有罪……”以额头咚咚叩地,声音哽咽,暖阁中闻者无不动容。 原本很生气的周皇后见到范复粹这幅模样,也不自禁的软了下來,想到他如此兢兢业业辅佐丈夫,如果代之过分苛责,难免会伤了人心。可是一想到这些看起來义正词严的老家伙们,为了门户之见,为了个人恩怨,竟置朝廷危亡于不顾,软下的心又陡得铁硬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百三十六章 交易 君臣议事不欢而散,自天子病危,太子监国以后,刻意营造出来的和谐融洽气氛消失的一干二净。回想起暖阁中周皇后的眼神,李信已经离开东华门许久,仍旧感到不寒而栗,这个一向以温婉祥和示人的女人终于要露出他的牙齿了吗? 当日晚间,由天津卫登陆的三卫军前锋骑兵抵达北京近郊,在与鞑子的交火中击毙人马千人,但是,鞑子兵力不减反增,竟在一夜间又多了数万之众。 三卫军前锋并没有进城,而是迂回到了北京城西南方安营扎寨,显然是要截断鞑子向南的兵锋。由于北京城下鞑兵激增,李信判断清军已经将主要矛头指向了大明京师,于是往居庸关驰援的计划便被搁置。 很快,李信便见到了来自三卫军前锋军中的指挥使。这位指挥使曾是在大同府时的老卒,他对此人还颇有印象,当年的十六七岁娃娃,现在已经长成了魁梧壮汉。 “新军第十一师指挥使顾全有参见镇虏侯!” 三卫军自去年一共组建了十二个师,由于线膛燧发枪的使用,单兵武器的射击精度与射击范围都有了天翻地覆的改进,散兵战术开始在军中实行普及,相应的李信于编制组成也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使用了更适宜散兵战术的师旅团编制。 十二个新军师,每师八千人,共计九万六千人。同时战列步兵仍旧并存,经过裁汰存精之后,仍旧保留了约有十万人的规模。经过裁汰的大部分步兵则被编入地方保安军,担负地方的警戒与守备。而新旧两支军队则成为真正的野战部队。 顾全有亲率先锋骑兵先步兵主力一步抵达北京城下。 李信对指挥使顾全有勉励一番,问起驰援大军进展如何。 顾全有以新式军礼回应,然后从随身携带的军用挎包中取出了蜡封书信。 “这是米监军的亲笔信。” 李信拍开了蜡封,从信封中抽出了三张写满密密麻麻蝇头小楷的信笺。米琰现在负责统管在朝鲜的一应军政事务,他在信中详详细细的汇报了自履新以后的各项事务,同时并请示,朝廷已经派了使者督促驻扎朝鲜的新军从后方进攻满清,是否按照朝廷的督促禁军。 两面夹击满清,原本就是李信出兵朝鲜之初的根本打算。朝鲜对中国来说太重要了,向西可出兵东北,威胁满清腹地。向东可越过大海遏制倭国。只没想到,当初的布局这么快就已经到了开花结果的程度。 次日天明,新军第十一师,以及四个战列步兵团将近两万人陆续抵达北京,李信手中有了足够兵力开始筹谋反击。三卫军的兵力就人数而言,与北京城外对峙的清军不相上下,已经完全拥有歼灭清军的能力。 李信开始筹划一次规模宏大的围歼战。 这次鞑子入寇,三卫军朝鲜驻军派出了约三万余人,陆续还有从南京出发的三万余人。北上人数已经占到三卫军新军旧军总和的三分之一。 帅堂之内,巨幅的大明九边地图立在墙面上,京师东北的顺义、怀柔、密云都在清兵的掌握之中。山海关的关宁军自驰援先锋被全歼之后,便再没有派一兵一卒。可以说,北直隶的京师以北整个长城防线都已经形同虚设。建奴清兵可以由任意处破关而入。 若居庸关再破,鞑子便可蝗虫一般继续往大同府流窜劫掠。给北地边镇再次带来一场战火浩劫,经数年之功得到些许恢复的成果将毁于一旦。 三卫军的战斗力虽强,于固有目标的攻防战可谓是战无不胜,但若于野战中打算追击并歼灭,机动性极强的八旗兵,却有着不小的难度。 建奴南侵,主要目的在劫掠财货人口,欲将大批的人口和财货转运出去,长城一带合适的关口,绝不超过五个。一旦将这些关口掌握在手中,整个长城将像一只面口袋,把十数万建奴大军困在了长城以南。然后,三卫军便可集中全力对各部清军各个击破,清剿干净。 偏偏事与愿违,李信的计划刚在脑中成型,一个坏消息便被很快送回了京师。 “居庸关失守,沈王大军兵败!” 这则消息对三卫军绝大多数将佐而言,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的是,没等他们使出借刀杀人之计,鞑子就先出手了,忧的是居庸关一破,镇虏侯希冀与长城防线,堵住鞑子北归之路的计划便要搁浅。 几位师、团指挥使忿忿然捏着拳头,“沈王好生无能,就这点实力,还打算出兵夺位,真是笑话!” 一帮人心中不管如何,口上却都没放过这位野心勃勃的藩王。 在一众三卫军将佐看来,击溃这几万清兵并不是难事,难就难在将其击溃之后,如何给与合围全歼。毕竟三卫军一向奉行精兵政策,人马贵精不贵多,这样诚然会缩减军费开支,增加单兵作战能力,但在打围歼战时,便会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所以,李信暂时并不像给与清兵反击,而是特意营造了一种明军实力不足的假想。几支后续赶来的新旧军,分别置于北京以东的通州,以及西面的西山,摆出了一副协防北京的架势。 …… 昌平州,清军大营,皇叔父摄政王将几个将军骂的狗血临头,区区一个居庸关仅有数千明军把守,居然一连三天都没有尺寸之进。后来他将所有的红夷大炮都调到了居庸关下,应是以重炮轰烂了关城城门,大批的清军才一拥而入占领了居庸关。 从俘虏的口中,多尔衮得知,这支战斗力极为顽强的明军,居然是明朝一个藩王的私兵。于皇家争斗十分敏感的多尔衮立刻便意识到了这其中的不同寻常之处。 藩王的人马战斗力如此之强,血战之下大明京师方面却没派一兵一卒过来,这究竟是为何?原因不言自明。 于是,多尔衮当即下令清军停止追击,并在大肆劫掠一番之后,全数退出居庸关。 清军南下的次日,沈王带着恶战余生的部众重返居庸关,不禁百味丛生,想不到鞑子的战斗力竟如此之强,强的远超想象。 “王爷,城中发现不少粮食,粗略估计当有上万石。应是鞑子撤退之时,不急带走!” 然而,沈王却陷入了沉思,清兵从容进退,怎么可能会留下上万石粮食资敌?其用意究竟为何?现在他身边仅有数千前锋,数万大队人马至少还要七日功夫才能赶到,鞑子将居庸关又拱手放弃,难道还有后续诡计? 思忖良久,沈王突然貌似顿开,一直紧绷的脸上居然还露出了笑容。他挥手招来了左右的心腹幕僚,对其低语叮嘱了几句。那幕僚却面色一变,颤声用极低的声音反问道: “王爷可想好了?风声一旦走漏,数年之功将毁于一旦啊!” 沈王的脸上写满了坚定和从容,绿林好汉常把一句话挂在嘴边,富贵险中求。这虽然并不是值得夸耀的手段,但也说明了一个基本道理,有些事看似注定,看似没有机会,但若兵行险招,花落谁家,孰胜孰负还未可知。 “本王已下决断,立即去办吧!” 仅仅隔了一个白天,大清皇叔父摄政王多尔衮便等到了他一直等的人。 在听到家奴通禀沈王使者求见时,他的脸上再次露出了自信的笑容,他没看错沈王,此人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聪明人。 果然,沈王的使者居然对他这个明朝敌国的大军统帅带来了问候。 多尔衮无意折辱沈王使者,便开门见山问他何故如此。沈王使者又反问,摄政王留下粮食暗助沈王,如此手下留情,又所为何来? 多尔衮突的哈哈大笑:“好一张伶牙俐齿,也不兜圈子了,直说吧,本王欲助沈王夺得北京紫禁城里的宝座,不知你家王爷可愿意?” 沈王使者颔首道:“愿闻摄政王指教!却不知,摄政王打算从沈王那里得到什么?” 多尔衮目光咄咄逼人,大手在空中一挥,一字一顿道:“本王所求不多,只要沈王夺得宝座,须将山西北直隶割让与我大清!” 闻听此言,沈王使者即便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忍不住心神俱颤,他已经有些后悔接下了这个差事。此事无论成与不成,将来一旦大白于天下,他本人只怕会在青史之中抹上恶臭的一笔。 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既然沈王救了他的一家老小,他便只能豁出来身败名裂,也要为沈王搏上一搏。 “兹事体大!外臣不过区区幕僚,不能当即答复摄政王。” 多尔衮呵呵笑道,“回去问问沈王,让他早下决断,战场形势瞬息万变,说不定再过几日本王亲取了北京城,也就用不到他与本王交易了!” 当沈王得知多尔衮竟狮子大开口,欲谋夺北直隶与山西时,不禁破口大骂此人虎狼野心,趁人之危。但骂了一阵之后,终究还是思考起如何答复多尔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百三十七章 挑战 周皇后突然下了决定,要在京营之外另组建一支仿照三卫军练兵之法的新军。范复粹身为内阁大学士,对此持极力反对态度,一日间三次将周皇后气的拂袖而去。 紧接着文渊阁大学士魏藻徳上书弹劾范复粹,干预圣听,图谋不轨。由此,自太子以储君身份监国以来,内阁中的一派和谐气氛就此打破。 但以群臣揣测,魏藻徳毕竟年资甚浅,如此突兀跳出来,也太显得急不可耐。为了朝局安稳,平衡人心,这份弹章也按照惯例会被六中。但出乎人意料的是,仅仅次日早监国太子竟诏准弹章,令范复粹回家闭门思过。 旨意一处,满朝文武尽皆哗然。 然而,这仅仅是震动朝野的开端。 文渊阁大学士魏藻徳一击成功将范复粹拉下马,便立即将矛头指向了内阁首辅周延儒,弹劾周氏尸位素餐,无尺寸之功,庸碌无能,致使朝局败坏,建奴兵临城下无只言片语应对之法,理当追求其失政之罪责! 一时间满朝噤声,弹劾范复粹之时,朝中还有官员明里暗里叫好,毕竟这老东西冥顽不灵,食古不化,对官员们很少假以辞色,因此恨他的人不在少数。将他搞下去,大家伙就算不会帮忙,也乐见其成。 然而,周延儒则不同了,此人两朝重臣,两次起落,在京内外有着深厚的根基人脉,谁敢去应和魏藻徳去捋他的虎须?但是,寻常人不敢却另有人敢。 第一个站出来附议的竟是与魏藻徳李信一同入阁的礼部尚书蒋德璟,蒋德璟已届古稀之年,居然也要搅合这一汪浑水,看来其志向也不小啊。 周延儒一旦倒了,内阁首辅的位置就会空出来,其余的内阁大学士岂能不眼巴巴的盯着?现在的内阁在天子朱由检的刻意安排下,只有首辅一家独大。换言之,谁接替了周延儒的位置,加之没有了强势天子,手握重权将远胜于天子朱由检康健之时。 不过,紫禁城中的反映倒不如处置范复粹时那般快了,接连两道弹章都被留中不发。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周皇后和太子毕竟顾念周延儒是天子重用的老臣,手下留情之时,内阁中又有人站出来加入了弹劾周延儒的队伍中。 这个人竟是前内阁首辅刘宇亮。此人自打在崇祯十一年被天子重处之后,便一直走下坡路,虽然仍旧跻身于内阁之中,但权力地位比之从前已经不可同日而语。此后数年间一直十分低调,从不对朝中大小事发表异见,而今竟一反常态突然跳了出来,看来也是蓄谋已久,倾力一击了。 至此,内阁中已经有三位大学士一致弹劾首辅周延儒,朝廷上下的舆论走向立时就发生了逆转性的变化。按照以往各朝惯例,一旦内阁中有数位大学士一齐弹劾首辅,还没有哪个首辅能顶住巨大的压力而仍旧稳坐内阁的先例。 这些人里最好的结局也是提前致仕,回乡养老。结局不好的,究其不法,以罪论刑的也大有人在。 如果到了这般地步,朝中百官还看不明白周皇后与太子的心思,那真是白白在朝中为官多年了。 这娘俩之所以迟迟未表态,竟然是在等着百官的一同附和,到时在顺势免去其首辅之位。看清了这一点的百官们哪里还肯犹豫,仅仅一日夜间,弹章便像雪片一般飞入紫禁城中,周延儒眼看着大势已去。 内阁大堂中,周延儒仍旧镇定如常端坐在属于他的太师椅上,一件接着一件的处置公文,似乎百官们的弹章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影响。 平素里周延儒处置公文,总有一群极富眼力的堂官们伺候左右,随时等候吩咐。然而此刻,一众堂官们却像躲瘟疫一般,躲着周延儒。 也许是周延儒也觉得半日功夫没与同僚说过半个字,有些尴尬,便扭头对身边不过三两步远的大学士李侍问寒暄了两句。毕竟这内阁之中,李侍问一向对他马首是瞻,从不敢有半分反对。 然则今次,面对周延儒刻意客气的寒暄,李侍问竟然装作耳聋眼花,不但未做回应,甚至将花白的脑袋扭向了别处,看都不看他一眼。 吃了憋的周延儒脸上再也挂不住,首辅做到这个地步,若是再厚着脸皮赖在内阁中,他这一辈子的脸就都要丢光了。 当天下午,周延儒正式上表请辞,向天子乞骸骨返乡养老。 这回,宫中没有留中不发,而是很快便驳回了周延儒的请辞,让他安心为国效力。只不过所有人都明白,这不过是周皇后再玩弄三请三拒方准的把戏,以示朝廷不会亏待老臣。 果不其然,周延儒三次请辞之后,周皇后和太子才勉为其难的诏准了他的请辞,并重重褒奖一番,令其择日返乡。 之所以让周延儒择日返乡,而没有规定具体时间,那是因为此时此刻京师外的建奴大军越聚越多,竟然已经有近十万众。此时送周阁老出城,不是让他送死吗? 谁都知道,一场轰轰烈烈的倒周大戏已经完美的落幕,接下来争夺内阁首辅之位的大戏又将上演。 但是,这出戏还未来得及上台,一个突然跳出来的主角,竟然让满朝百官们惊得目瞪口呆。 此前传闻惨败的沈王竟然重新夺回了居庸关,并与建奴一战得胜,再战再胜,一连打了三次胜仗。北京城外的建奴大军也开始分批撤离。 奏捷的文书被送进紫禁城后,周皇后竟提不起半分喜悦来,这是她最不希望看到的结果。 沈王以三战三胜为根基,势必将赢得朝野人心,而她与太子虽然占着正统明份,但面对建奴入寇时的软弱,在这种对比之下,自然高下立现。 事已至此,若再想处置沈王,只怕天下汹汹非议都能将他们娘俩淹死。 无助之感,再次将这个外表刚强,内心柔弱的女人笼罩起来。 好不容易弄走了两个倚老卖老的老臣,不想来自宗室的强敌又向她发起了挑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百三十八章:计划 周延儒致仕次日,一道圣旨自紫禁城中而出,顿时朝野上下尽皆震动。 这道旨意的内容在大臣们看来简直匪夷所思,主要内容大致有两点,其一令李信以内阁大学士的身份兼领京畿之兵,其二须在七日内击退满清鞑子。 朝野上下,有人看不懂那位周皇后的真正意图,有人却摇头叹息,国之将乱不久矣。据说在家“养病”的前内阁大学士范复粹在得知了这道轰动朝野的圣旨后,痛心疾首,连呼三声“饮鸩止渴”便晕厥了过去。 自此,李信以内阁辅臣的身份统领京畿之地所有明军。 京营有人马五万,但在满清八旗鞑兵面前不堪一击,真正可堪大用的只有从天津卫登陆赶来的一个新军师和两个旧军团总计不到两万人。 但是,鞑子这次在北京城外聚集了几乎超过十万人,十倍于三卫军的兵力,让李信也不得不小心用兵,从来都是骄兵必败,万一不小心中了计吃了亏,他在朝廷上可就被动了。 李信现在的处境就好像腾云驾雾,从一个地方领兵之将陡然成为内阁大学士,在朝廷上没有任何根基,现在又掌握了京畿兵权,如果战事稳健倒还还说,一旦出现反复不利的局面,他一定会面临墙倒众人推的难堪境地。 李信连夜召集了各军的指挥使,新军第十一师指挥使顾全有认为鞑子兵力虽众,但并不可怕。在朝鲜国时,清兵一样来势汹汹,一样被人数不占优势的新军打的屁滚尿流,就连豫亲王多铎都成了俘虏阶下囚。 在抵达京师后,李信便已经得知了多铎被俘的消息,不过对其中的详细内情却不甚了了。顾全有几乎参加过打击侵入朝鲜清军的历次战役,因此详详细细的将之描述了一遍。 李信禁不住叹道:“清军堕落之快令人匪夷所思!” 想不到骁勇善战的豫亲王多铎竟然成了一条腿的残废。 “传令米琰,让他即刻派妥善人选,押解多铎入京!” 顾全有则面有忧色道:“标下听闻监军与满清有密约,似乎要以多铎做筹码交换……” 李信摆手道:“能打自然能谈,咱们手中现在有多铎更大更有用的筹码!” 顾全有迷惑的望着李信。李信的目光却望向了北方的漆黑虚空。 多尔衮这次亲征,想必此刻就在城外的军营中,夜不能寐吧。 良久之后,李信才正视顾全有,“我决意与清兵决战,你的第十一师可有信心打这一仗?” 顾全有挺直了身体,敬了一个标准的新军军礼。 “保证完成任务!” “很好!” 李信对新军的战斗意志很满意。这时,两个旧军团的指挥使便不满的抗议李信厚此薄彼。 “俺们的步兵团也都就位,请镇虏侯下令!” 李信笑着点点头。 “别急,有硬仗给你们打!” 就在刚刚,一个想法已经在李信的脑中成型,他要以劣势兵力与清兵正面决战,以堂堂正正之实力彻底击败清军,以此来回应朝野内外对他的旨意。虽然他并无多大野心,但形势便如逐渐堆积的柴堆,将他架在火上,便绝无退缩的道理。 “三日后凌晨发动反击!” 新军十一师与两个旧军团驻扎在北京城东南,这里也是清军的围三缺一之处,若与清军决战便要事先做好详尽的计划。 原本动兵计划应该进行严格保密,然而李信却反其道而行之,无论城中的京营还是城外的三卫军,都已经接到了三日后进行反击作战的命令,所有兵马三日内要进行最后的备战。 这让朝野上下的官员们看的目瞪口呆,直认为李信是不是脑袋出了问题,岂有将作战计划早早就公之于众的? 内阁大学士李侍问在与周皇后奏对时,便就此事狠狠的参了李信一本,指他示京师防御大战为儿戏。 对此,周皇后也大为不解,但本着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原则,她还是忍住了心中的疑惑。丈夫朱由检从前重用此人,此人麾下的三卫军向来战无不胜,有着辉煌的战绩作为保证,她的心思才稍稍镇定下来。 但须发皆白的李侍问仍旧在一旁聒噪个没完没了,周皇后心烦的不行,但又不好对这种老臣加以颜色,只好强忍着心中的不快,勉强听着他的絮叨。 不想宦官一溜小跑进来。 “殿下,镇虏侯求见!” 李侍问就像闻着鱼腥味的老猫,眼睛顿时就是一亮。 “如此甚好,老臣要当面质问,李信究竟意欲何为。” 就实而言,周皇后也希望李侍问替她问一问,李信不慎泄露作战计划的事究竟是真是假。 “臣并非不慎泄露作战计划!” “大胆李信!殿下驾前,不得出诳语!” 李侍问抖着花白的胡须连声呵斥。 这个老头子因为当初李信烧了他的府邸,便一直记恨至今,李信想想也是好笑,这老家伙心眼小的能和针鼻有得一拼。 不过,李信却并不与李侍问正面作答,而是面对周皇后正色道:“臣是故意如此的,就要用我大明精锐之师,堂堂正正的击败鞑子,三日后胜负自可见分晓,距离殿下所定的七日之期可还提前了四日!” 周皇后吃惊的张大了嘴,仿佛不相信这种话出自李信之口。 若非面前的人是李信,她早就将此人以胡言乱语之罪撵出紫禁城,罢官夺职。 “李卿之意,吾不甚明了,可否详细解说一二?” “谨遵殿下懿旨!” 于是李信便一本正经的将三日后凌晨将发起的反击,简明扼要的叙述了一遍。 “今日臣进宫,正是向殿下禀明解释这个作战计划!。” 好半晌,周皇后才确认李信并非胡言乱语,尽管难以置信但还是点了点头。 “李卿,李卿可有万全把握?” “回禀殿下,但凡动兵都没有万全把握之说,不过胜算总在九成以上。” 看到李信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李侍问只觉得这个讨厌的家伙应该是精神不正常了。都说女真不满万,满万无人敌,李信竟要以少打多,正面相抗?真是疯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百三十九章 表态 李信随即又话锋一转,“殿下,臣刚刚得到汇报,我大明于朝鲜驻军在黄海道生俘东虏伪豫亲王。” “甚?” 周皇后眨着眼睛有些难以置信,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女人,在接替丈夫执掌大明权柄的这些日子里,没少日以继夜的熟悉政务,熟悉敌人。伪豫亲王多铎是奴酋努尔哈赤的第十五子,与多尔衮乃一母同胞的兄弟,而且勇悍善战,是多尔衮在满清内部的股肱臂助。 如果俘虏此人,对困境如斯的大明来说,绝对是个难得的好消息。 想到此,周皇后妆容精致的脸上绽出了一丝难得笑容。连日来每每得到的都是接二连三的坏消息,从丈夫的突然倒下到满清兵临城下,再到沈王心怀不轨意欲夺位,哪一样不让她胆颤心寒如履薄冰? 最令周皇后担心的还是朝野人心,如果她在这么束手无策下去,丈夫十几年积累的权威将会逐渐损失丧尽,到那时她与太子娘俩还能否在这内忧外困的环境下,守住丈夫留下的基业都在两可之间了。 李信带来的好消息正如雪中送炭,如果能用生俘多铎的消息来稳定日渐浮动的人心,当真是再好不过。 她看向李信的目光也柔和了许多,不自禁的从暖炕上下来,缓步来走向李信,在距离他半步之处娉婷站下,抑制不住兴奋的问道:“何时可押解来京? 李信头一次与这个手掌百官生杀大权的女人距离如此之近,他甚至能感受到这个女人身上独有的气息。李信不禁暗叹,皇后即便表现再刚强,也还是个女人,接手大明帝国这艘风雨飘摇的老破船,也当真难为她了。 “最快七八日,慢也要半月光景!” 一旁的李侍问被周皇后如此突兀的举动惊呆了,皇后不论身份权力如何毕竟是女人,不能与男人等同。按说他们这些大臣与皇后对话都要以帘幕遮挡,周皇后为了对阁臣们以示尊重才撤掉了帘幕,这样做无可厚非,但距离臣子如此之近,还是让他有些难以直视。 周皇后也许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但又不好贸然后退,显得自己更为失态。倒是李信自然的退了一步,又躬身一拜,“臣请殿下安心,满清建奴不足为患!”然后又突的加重了语气,“沈王也不足为患。” 李侍问听到李信说满清建奴不足为患时,刚想出言嘲讽,但又听到“沈王不足为患”这句话时,一张满是褶子的老脸也禁不住变色。 沈王有夺位之心,朝中百官只要不是瞎子傻子都看得出来。但这事大家心知肚明却都不会明说,说到底这还是朱家的家事,天子谁家做,他们不是做臣子呢? 李侍问又赶忙闭上了嘴巴,生怕哪句话失言,将来落了把柄。 然则,李信的表态却让周皇后身为感动,眼圈也有些发红。自从丈夫倒下以来,她身边除了一个未及加冠的儿子可以依靠,身周便都是各种心怀鬼胎之人,似李信这般公开表态支持她而反对沈王的,还是头一份。 周皇后转身又回到暖炕上,借以掩饰自己的失态,然后才声音略带颤抖的说道:“有李卿之语,吾心甚慰,京畿防务尽可放手为之,不必事事禀报。” 李侍问突然觉得自己很尴尬,李信突然表态支持周皇后而反对沈王,若他不在当场也就罢了,现在如果不跟着表态,将来只怕会被周皇后记恨,可万一沈王得势,又岂非自蹈死地? 一时之间,这位须发皆白的老臣左右为难,进退不是…… 朝廷拒绝了沈王入宫探望天子的请求,甚至连褒奖的只言片纸都没送到居庸关。这在态度上已经很明显的表达了朝野上下对他的不欢迎,不过沈王却不在乎,所谓朝廷的态度不过是内阁察言观色的结果,一旦紫禁城中的那对母子威权尽丧,朝中百官们还有几个能对他们俯首帖耳? 所以,沈王乐得耐心等待,等待着京营大军的一次惨败,多尔衮亲率十万大军与明军决战,就凭城东南那区区万多人三卫军还想力挽狂澜?开什么玩笑! 当李信的作战计划传到居庸关时,沈王更是开怀大笑,在他眼里这已经是黔驴技穷的表现,玩弄此等诡计,在绝对优势的清兵面前将毫无用处。 “王爷,李信其人不可小觑,此人既然敢如此笃定的放出风声,说不定有甚出人意料的动作。” 沈王的幕僚不敢怠慢小心翼翼的出言提醒着。沈王冷笑道: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京营的兵都是些饱食终日的废物,真正可堪一战的只有三卫军那万多人,在十万清军面前又能顶多少时日?李信事先放出风声来,无非是要玩些障眼法,搞搞突然袭击,看着吧,没有用的。” 沈王说的在理,那个幕僚便不再继续言声,更何况左良玉即将率领主力出大同府,一旦与他们在居庸关汇合,到那时别说北京城那些京营废物,就算清军他也有资本与之一战了。 那幕僚想了想又建言道:“要不要趁着三卫军不备,偷袭他们……” 沈王断然摆手,“不必,如此做风险太大,这些障碍就交给多尔衮来清扫吧!” 他相信,李信惨败之日,就是他的上位之日,到那时放眼京畿之地,能够拯救北京城的,除了他沈王还能有谁?这还要感谢杨嗣昌的心怀鬼胎,若非他在河南畏敌怯战,又岂能轮到自家在这京畿之地独领风骚? …… 多尔衮在中军帐内反复踱步,今夜的他有些神思不属,沈王的狡猾在意料之中,让他感到难以捉摸的是李信,此子居然明目张胆的放出风声,要于三日后与大清八旗正面决战。 三卫军战力非凡他是知道的,但若说敢以绝对劣势的兵力与优势兵力的大清铁骑相抗衡,他还是难以置信,这很有可能是李信所施用的一个诡计。 若非两次攻打朝鲜,清军皆遭遇惨败,此时的多尔衮根本不会有半分担忧。朝鲜之战,清军的劣势在于对方依托朝鲜多山地的优势进行防守反击。而明朝的京师却不同,放眼到处都是一马平川,明军还能有什么诡计能够力挽狂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百四十章 天子,傻子? 多尔衮一夜无眠,在辗转反侧中定下了与明军于北京城下决战的计划。不论李信如何奸狡过人,在占据绝对优势的大清铁骑面前,只要明军敢于野战,他相信胜利最终还是会站在大清一方。 在所有人的印象中,李信自出山以来,几乎所有的成名大战都与守城有关,却没有任何一次野战取得过辉煌的战果,这就足矣说明此人善守而不善野战。而大清八旗铁骑恰恰相反,正是善于野战而拙于攻城。今次,李信以己之短攻敌之长,难道是黔驴技穷了? 不管李信是如何想的,多尔衮都不打算乖乖的等到三日后,让李信打上门来。这次,他也要来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让李信尝尝被突袭的滋味。 …… 夜深了,紫禁城中灯火尽灭,只有文华殿暖阁内透出了点点灯火之光。太子朱慈烺正盘坐在暖炕上奋笔疾书,周皇后就坐在书案之侧,面容疲倦,然而却仍旧强打着精神,不时的与朱慈烺对话几句。 周皇后在帮助儿子熟悉政务处置,她要尽快使儿子成熟起来,早一日抗下这大明江山的千钧重担,这才对得起瘫在榻上,人事不知的丈夫。 对于朱由检的病情,御医几次会诊之后,都是无可奈何的摇头,由于至今尚未苏醒,若昏迷的时日渐长,就算以后有幸醒了过来,只怕脑子也要糊涂了。 其实,御医说的很委婉,所谓脑子糊涂无非就是成了傻子。 一想到精明强干的丈夫将来有可能变成个傻子,周皇后的眼泪便再也忍不住涌出眼眶,在脸颊上汩汩流下,她并没有拭泪水,生怕自己的举动影响了太子的功课。 “母后,你哭了?” 朱慈烺的声音自身侧响起,周皇后略微稳定了下情绪抬起头来,勉强的挤出了一个笑容。 “太子如此刻苦用功,娘这是欢喜的。你父皇未竟之功业,将来全着落在你一人之身上,害怕吗?” 周皇后的话并非全然掩饰,当此危亡之时,她需要自己的儿子有着铁石般坚强刚硬的性子,她的儿子也许注定便做不了太平天子,那么就让他做一个中兴之主吧! “儿臣不怕!有镇虏侯在鞑子再难进寸步,沈王也要竹篮打水……” 在勉力而起的同时周皇后也在暗暗祈祷着,老天啊老天,快快让太子成长起来吧,一个合格的皇帝,合格的君王不能依靠任何人,他只能凭借自己的双手,玩弄重臣于鼓掌之间,把持天下权柄在方寸之地。 “殿下,殿下!” 多日不见的王承恩忽然顾不得规矩的冲入了暖阁。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随着朱由检的病倒,这位曾在紫禁城中权倾一时的大貂珰也已经大不如前,又因了他生性不好争狠,只一心一意的照顾卧床不醒的朱由检,便更是深居简出。 “万岁,万岁爷醒了!” 当这句话从王承恩口中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出来之时,周皇后直觉的如堕梦中。直到王承恩又重复了一遍,周皇后这才陡然醒转。 片刻之后,周皇后和太子朱慈烺便急急忙忙赶到了朱由检养病的寝殿。 殿内居中一鼎铜炉,里面炭火烧的正旺,朱慈烺不自然的耸了耸鼻子,脸上显出几分嫌弃的表情,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弥漫着一股尿骚味。这也是卧床病人室内共有的特殊气味,就连皇帝也不例外。 反而是周皇后对此习以为常,她每日都要到丈夫榻前哭上一阵,以缓解抗在肩头千钧重担的压力。然而,见到醒来后的丈夫,周皇后初闻丈夫苏醒的喜悦顿时就被打了个粉碎。 只见病榻上的朱由检,眼皮时而半睁,时而闭合,眼珠在不自然的转动着,微微斜张的口唇间,一丝丝涎水已经将枕头打湿了一片,喉结上下咕哝着,发出了含混不清的声音。 周皇后再也忍不住心头的失望与悲伤,轻声的啜泣起来。他的丈夫醒了,却与不醒又有什么区别? 太子朱慈烺立在床榻之侧,看起来面无表情,实则已经慌乱到了极点。在朱慈烺的印象里,父皇就是顶天立地的柱石,是大明朝的脊梁。突然间见到他成了一个废人,心中的大山骤然崩塌,惊骇与不知所措充斥着内心,让他倍受打击。 但是,朱慈烺并没有像寻常家的儿子那样,扑倒在病榻前哭号的死去活来,只是默默的流着眼泪,透过眼前的一片迷蒙,他的目光也罕有的迷茫了。 最终,周皇后封锁了天子苏醒的消息。并严令照顾朱由检的一众宦官,不得走漏一字半句消息,否则定然要将他千刀万剐。 都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刚刚回到寝宫的周皇后连眼睛还未及合上,便有宦官连滚带爬的赶来禀报。 “大,大事不好了!” 坏消息听得太多,以至于周皇后都麻木了,便直起身子沉沉问道:“何事?” “鞑子围城大兵三更时袭击了三卫军营地,现在,现在还,还未分胜负……” 周皇后闻言腾的站了起来,此时也不过刚刚四更天,这么重大的突变过去了一个时辰,她现在才得到禀报,其间又不知要发生多少难以预料的变故。 “传旨,召集内阁所有重臣入宫!” “殿下,阁老们已经在暖阁中候见了!” 周皇后本想叫醒已经睡下的太子,但见到他鼾声满满的样子,终究是母爱之心占了上风,不忍将之唤醒,就让他睡吧,他已经有三天三夜没睡上一个囫囵觉了。 到了文华殿暖阁,阁臣们已经如热锅上的蚂蚁。不过却独独未见镇虏侯李信。 “镇虏侯何在?” 李信不在,周皇后便像没了主心骨一样,其余的阁臣玩弄权术自然都是顶尖的人物,可让他们参与兵事,却是赶鸭子上架了。 “镇虏侯得知清军偷袭,已经连夜出城,到前方亲自指挥去了!” 听到这个消息,周皇后心中一阵感慨,朝臣们不断有人攻击李信,说他有不臣之心。周皇后对他也因此甚为忌惮,若非形势至此,只怕也会使上丈夫对付此人的手段。可在关键时刻奋不顾死的,竟也是这个饱受朝臣攻击与不信任的李信。 清军袭营的确大出李信的意料,多年来的连战连胜,已经让他不自觉间产生了轻敌的思想。也是百密一疏,竟忽略了多尔衮不会坐以待毙的可能性。 当李信带着人赶到北京城东南方的军营时,已经是火海一片。李信严令各营之间不得擅自互援,以防清军趁机制造更大的骚乱。战斗一直持续到天亮,袭击的清军才逐渐散去。 受到袭营的主要是旧方阵步兵,在大火与反击战中一共战死八百余人,伤千余人。 稳住了局面之后,李信立即召集队官以上所有将佐军官开会。 之间面对袭击清兵的几个队官直接提出来,清兵的夜袭并非骚扰,而是拼力一战。 李信心头一动,难道多尔衮打算夜袭一战击垮他的三卫军?但是,不论多尔衮是否做过这等打算,现在都没有意义了。 三卫军伤亡不到两千人,对方的意图显然没有得到实现。 这是好的一面,对三卫军也有不好的一面,那就是经过这次夜袭之后,三卫军的士气将大打折扣。一旦士气受到重挫,战斗力也会相应的受到影响。 不过现在并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李信简单的和军官们讨论了一下作业的战况之后,便语气颇为轻松的安慰了他们一阵,然后又郑重道:“加紧整备,加强防范,两日后的决战仍旧按计划进行!” …… 紫禁城文华殿暖阁中,几位内阁重臣同样是一夜未泯,都在焦急的等候着三卫军方的战报。然则,从东方天际鱼肚泛白到天光大亮,城外一直没能送来一字半句消息。不过没有消息终归是胜过了坏消息! 刘宇亮、魏藻徳等人都焦虑不安,如果传来的是坏消息,李信战败,朝廷为了保住大明江山,存续朱家血脉,说不得就要与在昌平一带,虎视眈眈的沈王合作了。 很显然,周皇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前所未有过的无助与恐惧充斥满了她的内心。在等待与煎熬中,她不断的假设着各种情形,如果李信失败了,她们娘俩又该何去何从。已经成为废人的丈夫是指望不上了,她又看了看面前的几个糟老头子,心中不可遏止的就腾起了一股厌恶情绪。 这几个比人精还精明的重臣只怕也指望不上,到那时没准还会逼着她向沈王低头,周皇后暗暗腹诽着。 然则,最终还是一场空担忧。李信击退袭营的清兵,返回北京城。周皇后乍闻好消息的瞬间,几乎虚脱晕倒,好在身边的内侍手疾眼快,将她一把扶住,才不至在重臣面前出丑。 列位阁老也是有人欢喜有人忧,比如李侍问,他虽然面带庆幸的笑容,目光里却流露出了难以掩饰的失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百四十一章:血口喷人 范文程作为皇父摄政王多尔衮的重要谋臣,对多尔衮一力与明朝三卫军硬碰硬的决策多有不同意见,但几次谏言下来,多尔衮不但不像以往一般言听计从,反而还对其大加责骂。 这让范文程大有备受冷落之感,但他身为臣子,又不能无所作为,便一门心思扑在了筹谋军需物资的掠夺与抢运上。清军历次叩关南下,其主要目的就是掠夺明朝的财货人口。 多尔衮放弃了范文程在兵事上的方略建议,对他在军需物资上的筹谋仍旧颇为看重,由此也算人尽其用。 范文程虽然曾对多尔衮颇有微词,却也心如明镜,并非是皇父摄政王的态度变了,而是他的处境地位已经今时不同于往日,面对朝中内外的重重重要,太需要一次大胜来重建威信,巩固权位。 昨夜的偷袭十分成功,清军八旗铁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一举杀入了三卫军的大营,将之一举打散,斩伤明军数千人,这次小胜在近年来与三卫军交战的记录里,还是绝无仅有的。 但是,这次小胜对于清军的意义却绝不仅于此。三卫军在朝鲜的表现太过震撼,以至于很多人在私下里听到与之正面作战的与朝鲜那股明军出自同一支人马,心中就都不免生了惧意。 兵家交战,向来勇者取胜,一旦在士气上先萎顿了,往往就是败军的先兆。 范文程此前之所以一直谏言多尔衮要保守用兵,皆是源于此中关节。不过,多尔衮一战小胜之后,这种顾虑也被逐渐打破,军中健儿的士气也大为提升,这让范文程又看到了希望,大清军有望恢复皇太极在位时的兵威。 说实话,连多尔衮都心有迷惑,不知从何时起,大清的八旗铁骑便不是那支满万无人敌的大军,先后在辽西与朝鲜一次又一次的遭遇惨败,全军覆没,甚至连主帅豫亲王多铎都成为了明军的阶下囚。 这些一连串的遭遇中,对多尔衮打击最大的还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多铎的被俘和残疾。 多铎曾写信声泪俱下的央求其派人将其赎回盛京,但多尔衮终究还是狠下心来无情的拒绝了这个请求。多铎在战斗中身受重伤,据说被朝鲜的郎中锯掉了整整一条大腿,试问如果让残了一条腿的多铎回到盛京,不正是他失败的例证,时时刻刻让他至于权贵们的嘲笑之中吗 ? 基于这种考量,多尔衮毅然决然的宣布了多铎战死沙场的消息,坚决不承认在朝鲜的那个残废是豫亲王多铎。 可想而知,经过打击之后的多尔衮能够力排众议与三卫军正面对决,面临了多大的压力。而今偷袭一战虽然差强人意,但毕竟是一次胜仗,因此被他用来大肆宣传,以激励大清八旗甲兵的作战士气。 而大清八旗军也的确恢复了以往的士气,纷纷叫嚣着要一战击败明军,再战踏破北京城墙。 多尔衮不求一战灭掉明朝,只要能将崇祯赶下台去,扶沈王坐上紫禁城的宝座。明朝内部将不可避免的分裂,陷入无休止的夺位之争中。由此,大清便可伺机夺取更大的好处。不过,他对狡猾的沈王也加着万分的防备,听说此人的大部人马已经到了昌平。 …… 镇虏侯李信再次返回北京城,所有与之接触的官员都从他身上感受到了咄咄逼人的杀气。这时,官员们才又恍然,面前这位年轻而又位高权重的官员与那个出身自太行山麓的草莽马贼是同一人。 “殿下,臣建议,两日后对清军决战万不容更改,皇明兴废全在此一战!” 当李信一字字一句句说出来,太子朱慈烺竟忍不住右手一抖,毛笔拿捏不稳在纸笺上划下了粗重的一笔,却又要装作若无其事,轻轻的搁下了手中的笔。 他一直以为满清这次入寇,乃与前十年一般都是呼啸而来,席卷了财货人口而去,如何就成了兴废在此一战?然而,朱慈烺心中也隐隐觉得,朱家江山到了今时今日似乎已经走进了牛角尖里,纵观古今中外,罕有皇朝一脉超过三百年的。而今皇明自太祖、成祖以降到现在已经过了二百七十二年,建奴每每破关入寇如入无人之境,张李刘逆贼屡剿不绝,祸乱中原终由疥癣之疾发展成了腹心之患。 然则,剿贼初见成效后,父皇却突然倒下了,掌兵的权臣首鼠两端,沈王更是气势汹汹摆开了车马欲进京夺位,眼下内忧外患已经到了极致。如果北京城外一战失利,沈王趁机发难,只怕天下便要再起逐鹿纷争了。 “李信,休得胡言乱语!我皇明万岁无疆,何以会兴废在一战之间?” 李侍问浑身哆嗦,花白的须发随之微微发颤,指着李信就是一通责备,已经几近于泼妇骂街。眼下的内阁中也只有李侍问一个人对李信存着极大的不满,倒是他摆脱了一贯的懦弱形象,公然站出来指责李信还是头一遭。 周皇后正了正身子,目光盈盈望向李信,似乎是在等着他的解释。 李信并不与李侍问争执,而是正色道:“殿下,臣得到密报,沈王勾结奴酋多尔衮欲行不臣之举,昨夜一战,居庸关的沈王大军亦曾有异动……” “一派胡言,沈王乃太祖血脉,岂能勾结鞑子……” 没等李信说完,李侍问又拉开了架势与李信争执起来。 情绪激动的李侍问完全没注意到周皇后与太子朱慈烺的面色已经难看至极。 不论昨夜沈王大军究竟有没有异动,周皇后听到这个消息后都难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泰然处之。甚至她的心里已经震惊到了极点。 而在这个时候,李侍问还在替沈王说话,周皇后岂会对他有好脸色? 呯的一声,周皇后保养得体的右手拍在了身旁的案头。 李侍问这才像受惊一样猛然停住了对李信的指责,似乎回过味一般。 “李阁老此言差矣,镇虏侯所言有理有据,岂会冤枉了人?倒是你口口声声维护沈王,究竟居心何在啊?” 大学士魏藻徳不阴不阳的问了一句。李侍问终于明白过来,脸色顿时剧变,指着魏藻徳,“你,你,你血口喷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百四十二章 逆转 最终,周皇后坚决的站在了李信一边,支持他与满清鞑子决战,并表示要人出人,要钱出钱,不论付出任何代价,只要能将城外的清军击败,断了沈王对皇位的觊觎之心,一切付出就都是值得的。 暖阁议事后,以大学士魏藻徳为首的阁臣连夜就写了弹章,发起了对李侍问的弹劾。指称李侍问勾结沈王,意图不轨。 李侍问也意识到自己在暖阁中说错了话,然而君前奏对,并非小儿女间过家家,说过的话都可以一笑置之。周皇后就算仅仅是半君之尊,说出去的话也一如覆水难收。 他在回过味来以后,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两个大嘴巴,怎么一涉及到李信的事,他就头脑发昏呢?然而,到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只能在后悔与自责中写致仕表文了。 按照当时的惯例,有过错的官员自己提出来辞职,朝廷还会给予他一定的礼遇和颜面。如果赖在官位上不舍得下去,面对朝臣们群起而攻之,其下场可想而知。 李侍问含着一腔老泪哆哆嗦嗦的写完了致仕表文。再想到倾其一生深耕官场,居然只落得这个下场,他再夜忍不住老泪纵横。 但世界就是这么残酷,有人官场得意,有人就必然官场失意。当官的既然享受到了为官时的权势和风光,也必然要承受权力斗争落败后带来的苦果。 如此,李侍问便成为了继周延儒与范复粹之后第三个被赶出了内阁的老臣。 内阁的形势让李信的亲信们大感精神振奋,多年来被这帮老家伙压制的元气终于一次都发泄了出来。 周延儒还好点,这位首辅上台以后,公然与镇虏侯和三卫军为敌的次数不多,最解恨的是范复粹与李侍问灰头土脸的下台。 李侍问与李信的过节大家都众所周知,而今这个老家伙被赶出了朝堂后,放眼内阁之中,能够与镇虏侯为敌的人已经一个都没有了。 天子未病倒之时在位的宰辅如今已经只剩下了刘宇亮一人,而刘宇亮曾与李信的关系不错,并且在重新入阁之后,一直保持低调,对朝局向来不发一言。 另外,还有杨嗣昌,虽然也为内阁大学士,但他先有不臣之心,拒绝率军北上勤王,已经失去了周皇后的信任,也难以对朝局施加影响力。 现在内阁中比较活跃的就只有刚刚年及而立的状元魏藻徳,不过却因为年资浅薄毫无根基,甚至连李信都多有不如。还有一把胡子的礼部尚书蒋德璟,此人是三朝老臣,只可惜心思却与名声大不相符,一直与魏藻徳站在同一阵线上,弹劾周延儒、范复粹与李侍问时,两个人均同声同气。 以前还有个洪承畴,朱由检在未病倒时早就下令将其锁拿入狱听后处置。是以,在李侍问辞相后,内阁中就只剩下了四位辅臣,分别是刘宇亮、李信、蒋德璟与魏藻徳。 李信的一干亲信忽然发现,镇虏侯于内阁中的地位竟一夜之间变得举足轻重了,发言权与从前相比也不可再同日而语。 出于对文官排斥的本能,他们对蒋德璟和魏藻徳也持着深深的防备态度,甚至有人提议将刘宇亮拉拢过来,将这上窜下跳的一老一少也赶出内阁,到时诺大的内阁就剩下两个人,镇虏侯说话岂非一言九鼎了? 李信却将部下们一通呵斥,眼看着大战在即,两日后就是决战的日子,还有心思搞朝堂争斗? 不过,事情就在次日一早发生了逆转,魏藻徳与蒋德璟再次联名向周皇后上书,提出人无头不行,内阁没有首辅亦寸步难进,因此谏言,以李信为内阁首辅,总览国事。 此议一出,立时朝野上下尽皆哗然。皇明自立国以来,内阁首辅还没有不是进士出身的,让一介马贼出身的李信进入内阁已经是破天荒,现在居然还要让他做内阁首辅,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然则,私下腹诽议论者有之,公然跳出来反对的却一个都没有,甚至还有部分官员也跟着上奏附议。 这时距离对清军决战只剩下了一日功夫,就在大多数人决定观望之际,向来沉默少言的内阁大学士刘宇亮竟也出面上书,附议魏藻徳与蒋德璟二人的上书。 刘宇亮的出面就像导致大堤决口的最后一块石头,反应过来的官员们,竟在一日之内纷纷上书,奏折就像雪片一样飞进了紫禁城文华殿的暖阁之中。 面对数百封上书奏折,一向沉稳的周皇后也难以淡定了。 太子朱慈烺却认为民心所指,当允准就是,否则岂非伤了大臣们的一片拳拳之心? 面对儿子天真的想法,周皇后气的哭笑不得,有心狠狠教训太子一通,却又生生的忍住了。 群臣们风口一致转向了镇虏侯李信,周皇后不但没有半分欣喜,反而遍体生寒,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周皇后看了一眼虚掩的暖阁门,她不知道这门外的内侍宦官究竟有几个可以值得信任,如果今日教训了太子,万一被哪个泄露出去,会造成什么后果,实在难以预料? 自从丈夫朱由检倒下以后,周皇后失去了挡风遮雨的坚实臂膀,今日直接面对汹汹压力,才理解了丈夫这十几年来所承受的压力与痛苦,难怪生生将一个温文儒雅的年轻人逼成了多疑而又喜怒无常的怪人。 周皇后不禁叹了口气,世人都说皇帝好,为了那把椅子争的头破血流,父子兄弟相残,可只有身在其位才知道这种高处不胜寒的痛苦。放眼四周,没有一个人不是自己的敌人,没有一个人是值得信任的。 她唯一可以指望和依靠的太子朱慈烺,还是个生性天真没有城府的少年人。难怪朱由检曾“有太子恐不胜任”的评语。 “母后,母后,究竟同不同意让镇虏侯做内阁首辅啊?” 这时,周皇后一双冰冷而又如水的眸子里才流露出了些许暖意,轻扶着太子朱慈烺的后脑。 “当然要同意,镇虏侯有定乱之功,做大明的内阁首辅实至名归!” 就在李信已经成为朝野议论的中心之时,他已经身在南城的新兵营中。秉承周皇后的懿旨,京营新兵就此成立,兵员全部由京中各户的良家子所选,而且全部按照新军模式统一训练,经过初步筛选,组建了整整一个师的新军。 李信以新军之法训练京营新军,这一点遭到了一众心腹的反对,新军乃三卫军的杀敌利器,岂可轻易授予朝廷?万一哪一天朝廷卸磨杀驴,岂会有他们的好果子吃 ? 李信对这种说法不屑一顾,在他看来,一支军队有没有战斗力不在他们手持的武器,所用的战术。 不论战斗力多么强悍的新军,交到那帮只知道耍嘴皮子,整日里勾心斗角的文官手中,最终都要被折腾成一群软脚鸡。 但是,这支新军连基本的训练都没有完成,一日后的野外决战便不可能让他们配合参与,顶多只能维持一下北京城中的治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百四十三章:迷茫 周皇后把所有的筹码都压在了李信身上,在外有强敌虎视眈眈,内有夺位的危机时时如影随形,她这么做绝不是出于本心,但又有什么法子? 这个女人今年还不满三十岁,她来到丈夫朱由检养病的寝殿,殿内仍旧弥漫着瘫痪病人特有的那种骚气。 “狗奴才,都拖出去打五十板子!” 周皇后突然间毫无征兆的爆发了,跟在身侧的内侍宦官都傻了眼。这寝殿中的内侍宦官可都是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承恩身边的亲信,也是天子病倒前最亲信的人。现在要打杀他们,哪一个不是胆战心惊? “都要做反吗?” 有一名宦官不知何故竟然顶撞道:“奴婢不知犯了何罪,要被打杀。” 寻常人承受十板子就要皮开肉绽,二十板子骨断筋折,若结结实实打上五十板子,就算不死也得落下残疾。 周皇后冷笑道:“狗奴才闻闻,万岁寝殿内,到处弥漫着的,都是什么味道?” 说罢又对身后的内侍厉声喝道:“还愣着作甚?都拖出去,拖出去……” 奴才就是奴才,就算有理,也不该顶撞手握生杀大权的主子。 寝殿内的宦官十有其八都被拖了出去,片刻之后外面就传来了阵阵杀猪样的惨叫。 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承恩面无表情的跪在冰冷的地面上,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发泄了一阵的周皇后脚步踉跄的来到丈夫的病榻前,掀起了厚厚的帷幔,那个熟悉无比的人出现在眼前。 苏醒后的天子听到了动静,迷茫的眼神转向周皇后,突然咧开嘴,傻笑了起来,嘴巴翕动,喉头上下咕哝着,含含混混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山一般的丈夫突然变成了半瘫的傻子,大明朝的千钧重担全部压在了这个年轻女人身上,周皇后心头的压力与苦楚可想而知。她本想到丈夫的寝殿来寻找一下慰籍,然而面对此情此景,再也忍不住,泪雨滂沱。她宁愿朱由检还是那个刚刚中风的丈夫,从没醒来,从没变成过傻子,哪怕在昏睡中突然死去,也比现在要强上百倍,千倍。 丈夫山一般的形象,骤然在周皇后心里崩溃垮塌,也击碎了她最后一丝伪装的坚强,面对糜烂如斯的内外朝局,已经彻底乱了分寸。 多尔衮的清军就在城外,明日就是决战之时。沈王就像一匹阴冷的豺狼,时时在黑中窥伺着,要夺取属于丈夫的皇位。明日一战若获胜,夺位危机自可迎刃而解,可她又该如何封赏战功赫赫的镇虏侯? 晋封国公已成定局,但今后岂能再无战事?功高到无可再赏之时,难不成还要封一个异姓王? 啊……啊…… 床榻上半瘫的天子陡然声音奇怪的叫了起来。这时,一直跪在地上的王承恩才从地上起身,小步快走来到榻前,掀开盖在朱由检身上的锦被,一股臭气扑鼻而来,竟是失禁了。 周皇后浑浑噩噩的逃离了丈夫的寝殿,她想去文华殿暖阁,但是太子朱慈烺因为忙碌了一夜又刚刚睡下,是以便在宫禁中漫无目的的走了一圈。 在途径东华门时,她竟突发奇想,不如去新军军营看看,都说镇虏侯李信善练兵,练出的兵能打的鞑子屁滚尿流,倒要看看他是有三头六臂吗? 按照明人惯例,女人是决不允许到军营中去的,就算皇后也不能例外。然则,现在的周皇后已经是紫禁城中的主宰,更何况她还刚刚打杀了十几名宦官,又有哪个不开眼的敢于阻拦? …… 就在周皇后銮驾赶赴南城军营的同时,一个神神秘秘的身影进了范复粹于内城中的府邸。 范复粹被赶出内阁以后,因为清军围城没有能够按例返乡,滞留在了北京城中。将其赶下台后,周皇后也保持了胜利者宽容大度的姿态,允许他在京中府邸闭门思过。 “老爷,有客到!” 范复粹仿佛早就知道有人即将到访一样,竟激动的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快,将客人带到书房。” 片刻后,神秘人出现在范复粹的书房中。 “阁老安好!” “好,好,快说,令家主究竟态度如何?” 神秘人沉吟了一下,回答道: “鄙家主为了大明江山社稷自是愿意赴汤蹈火,死不旋踵。然则请恕在下直言,阁老已然失势,不知还有几分成算?” 面对质疑,范复粹不以为忤,反而强作一笑。 “老夫已经与周阁老联络多日,京营总兵顾平虏是他的旧部,手握九门兵权,只要时机合适,振臂一呼自可成事。” 神秘人思忖片刻,郑重道: “既然阁老已有成算,不知肯否安排在下与顾军门一晤?” 范复粹双掌交击,“自无不可!” 送走了神秘人以后,范复粹立刻安排亲信家奴往周延儒府中联络。周延儒是从内阁首辅位置上被周皇后赶下台的,是他们这几个老家中最大的失败者,自然也不甘心就此永远退出了大明朝的官场舞台。 不过,范周二人的目的一致,然则初衷却大不相同。 周延儒阴损奸诈,是个地地道道的奸臣,所作所为也是为了一己之私。范复粹却耿直一生,而今为了大明朝的江山存续,连数十年来秉持的私德准则都抛开不顾。 在范复粹看来,周皇后依靠李信平乱,无异于与虎谋皮,此子生有反骨,一旦成事,朱冠李代将不远矣。两害相权取其轻,因此他宁可与觊觎皇位的沈王合作,就算当今天子的皇位到了沈王一脉手中,这江山毕竟还是朱明的江山。 可如果让李信那个马贼坐了江山,便真的是亡天下了! …… 周皇后抵达城南军营,李信得到禀报后,大为惊讶。他倒不是因为对方是女人而心有忌讳,实在是想不通周皇后突然出现在军营的目的。 新军刚刚遴选完毕,正在进行最基础的队列训练,这些城中的良家子显然不如淳朴的乡野山民好管理,很多人身上都养成了油滑之气。 因此,这第一日训练中,屡屡违犯军规,受到惩罚的人数之多,已经严重影响了训练进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百四十四章:决战前夕 为了应付周皇后的突然到来,李信不得不拿出前一世应付领导的门面功夫。这些刚刚招募的良家子弟虽然出身很好,但是绝大多数却都或多或少的抱有悲观情绪。 也许是多年来朝廷屡屡败仗,这些家住京城的子弟们早就习以为常,于这清军围城的最后时刻应招从军,在他们眼里根本不是什么保卫家园,只是无谓的送死而已。 试问,这样一群人,就算被送上了战场,又怎么可能是身经百战的清军对手?只怕就连张李流寇都打不过。 好在城中有李信调拨的一个方阵步兵团,作为教导团使用,正好此时拉出来充充门面,摆摆样子。 队列与受阅是老三卫军的看家本事,李信将周皇后引入校场观兵,一列列整齐的火枪兵与长枪兵鱼贯从观兵台前经过,脚步踏地咄咄之声仿佛数千鼓槌齐齐敲下抬起,震天的口号回荡在校场上空,久久不绝。 周皇后毕竟是一介妇人,何曾见过这等气壮山河的声势。她所有关于军队的印象都是来自于书中,无非是将有勇谋而兵不畏死。然则这些死板的文字又怎么能抵得过眼前千人同臂,千口同声的震撼呢? 皇城禁军是周皇后见过最多的武人,但是和眼前这支千人队伍比起来,直有天上地下之感。 “好一支虎狼之师!” 周皇后忍不住赞了一声,在此之前,她对李信的信心究竟出自哪里深感疑惑,可在观看了千人受阅步卒的演练后,底气竟也空前的升腾起来。 “镇虏侯,北京城外还有多少这般勇士?” “启禀殿下,足有五万之数!” 李信并没如实相告,而是夸大了数倍,其实目前聚集在北京城附近的三卫军不过一万七千余人,但为了增加周皇后的信心,只能如此而为。 此时的周皇后暂且抛却了对这位年轻侯爵的不满,一时间亦是豪气满满。 “好!”三卫军战力不俗,以五万人对阵清军,就算不胜,也有**成的把握稳居不败之地。只要北京保卫战打的不太难看,就不会给沈王可乘之机。 “京营新军招募几何?” “暂定员额一万两千人!” 周皇后两颊不知撇了一下嘴,两颊有些发红,不知是吹了冷风的缘故还是心中兴奋所致。 “一万太少,再招,征召十万人!” “谨遵殿下懿旨!” 送走了周皇后,顾平虏在李信身后阴恻恻道:“妇道人家果然是头发长见识短,再招十万人,京城里哪还有足够的粮食养活这么多窝囊废!” 继而他又问道:“镇虏侯不会真有扩招十万人的打算吧?” 李信道:“大庭广众不能驳了皇后的脸面,一会上书陈明详情也就是了。” 顾平虏附和道:“镇虏侯明断,不过咱们这位皇后比起天子来,也算是从谏如流,心怀厚道之人了!” 李信不再说话,紫禁城那把椅子岂是寻常人可坐的?就算心地再善良的人,想坐的安稳了,也得把自己练成铁石心肠。如果说她现在还能心存厚道,也并非不实,不过时日久了以后,若还这般厚道,只怕早就丢了紫禁城中的那把椅子了。 当天,周皇后以监国太子的名义再次下旨,晋镇虏侯李信为太傅兼太子太师,领兵部尚书衔。同时,又罢免了三个反对李信领京师之兵的给事中。 周皇后此举等于态度鲜明的向天下做出姿态,将力挺镇虏侯李信掌兵与满清决战。由此之后,朝野上下杂音尽皆消失。 范复粹与周延儒之间的书信往来,也在这一日间加剧频繁。两位致仕阁老府邸间,家奴往来频密,这一非同寻常的举动很快就引起了顾十四广布于京城大街小巷密探的注意。 顾十四得到了禀报之后,冷笑三声,面前桌案上还放着一封未及拆开的书信,信封上空无半字没有收信人与落款。这是周延儒刚刚遣了家奴,通过层层关系送到京营之中的。 一封信如此大费周长的送到顾十四手中,其用心不言自明。 当顾十四亲自将这封书信与密探的密报送到李信面前时,李信叹了口气,树欲静而风不止。他有心放过这几个老头子,并不像落井下石,但这些人不甘寂寞,竟又在背后搞小动作,那就别怪他翻脸无情了。 “先不要惊动他们,多派人手,密切监视,只等原形毕露,证据确凿,将这些人一网打尽!” 顾十四道:“明日就是决战之日,万一他们……” 李信摆摆手道:“书生造反三年不成,这些文官搞权谋无出其右,若想搞政变那就是不自量力,但有异动,可提前应对!” 顾十四领命而去,李信收拾齐备,准备连夜出城,对已经集结待命的三卫军做最后训话。 然而就在此时,军报忽至。位于京师之北的大批清军有调动迹象,且意图不明。 此时已经天近黄昏,李信登城观望,果见远处一片雾蒙蒙间,清军在频繁动作。再看城下关厢,昔日的热闹繁华早就消失殆尽,入眼的只有残垣断壁以及覆盖在上面厚厚的积雪。 这让李信想起了崇祯十一年的那个冬天,城外的关厢还有成片的完好房屋,百姓们匆匆逃离,几家灶台上甚至还摆放着未及收拾的碗盆。 鞑子退去以后,北京城外的关厢甚至还一度恢复了昔日的繁华热闹。然而清军的这次入寇则比往年更加残暴了,在刚刚抵达北京城下时,就一把火将所有的房屋付之一炬。所有能够看到的人丁妇女一律俘获,老人不堪使用者全数杀掉。所过之处,几乎寸寸焦土。 由于清军的频繁调动,李信不得已放弃了出城的想法。毕竟现在一身担千钧重担,多少人的身家性命都指望着他,不能再向从前一样时不时就亲自以身犯险。 作战计划早在数日之前就已经拟定,其间更经过了数次兵棋推演,就算做不到万无一失,准备之充分在三卫军历次大战中也堪称无出其右。 李信抬头望着烧成火红色夕阳,片刻后转身大踏步沿着甬道下了城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百四十五章 决战与阴谋 寅时初刻,夜深如墨,北京城南十里,三卫军新军第十一师已经全部整装集结完毕,指挥使顾全有目光中流露着大战来临之前的兴奋。 “兄弟们,与鞑子决战的时刻到了,斩将立功的时刻到了,你们期待吗?” “杀尽鞑子,生擒多尔衮!” 回应声如山呼海啸。 作战计划早在两日前就已经送到了十一师指挥部,两年之前顾全有还是长江边靠捕鱼为生的渔民,那时的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有今时今日指挥千军万马,决战于北京城下的一天。 “出发!” 随着行军的命令逐级传达下去,近万人的队伍在黑暗中隆隆推动。为了达到袭击的突然性,全军熄灭火把,摸黑夜行。为了这次夜行,顾全有大部分时间和精力都放在了摸清行军路线上。 大军沿着既定路线次第前进,经过了半个时辰的急行军以后,北京城墙已经遥遥在望。这时,顾全有下令大军缓慢推进,与此同时侦骑四处,探查清军是否有所异动。 一处无名高地上,顾全有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清军大营一切如常,虽然白日间进行了大规模的调动,但显然只是示威的举动。 突然,一名作战参谋急指着黑暗处灯光点点的清军大营。 “清军大营火光大起!” 顾全有心中一紧,又连忙举起望远镜在黑暗中费力的观察着。只见清军大营中火把灯光次第亮起。 糟糕,还是被清军察觉了动向。毕竟万把人的规模绝不算小,即便是在黑暗中想完全彻底的掩盖踪迹,也是极为困难的,除非对手蠢到了家。 清军显然不是蠢货,顾全有心道,如此也好,那就提前发起进攻吧。 按照计划,他要等余下的三卫军旧军兵团进入作战位置,才正式发起进攻。但是事情的变化总是超过预期,说不得只能提前进入决战了。 “炮兵准备,目标清军大营,炮击!” 新军装备的加农野战炮比起以前的老野战炮射程更远,威力更大,已经装备了爆破杀伤效果更好的开花弹。炮弹落点之处,不论人马牲畜,房屋栅栏一概都能轰的稀巴烂。 轰轰轰! 陡然间,地动山摇,巨大的炮响此起彼伏,好像整个世界瞬间就到了世界末日。 三卫军新军更加重视对火炮的使用,仅仅顾全有的新军第十一师就拥有各式火炮一百多门,每一次齐射发出的火光就能照亮半边夜空。 在顾全有的视野中,原本还井然有序的清军大营立时就一片狼藉,火光在胡乱的蔓延着,炮轰点着了帐篷与与易燃的木质围栏,无数个人影惶惶然乱动着。 这种炮击的效果早在朝鲜时,顾全有就就已经见过,今时今日,因为有了这种火炮战术,步卒们仅能在铺天盖地的炮火覆盖之后再冲上去拣一些残羹冷炙。 …… 北京城头,值夜的将士们听到此起彼伏的隆隆炮声都不免心惊胆战。这些京营出身的明军虽然也见识过神机营的火炮,但比之今夜的场景骇人却简直有天上地下之别。 “将军,这就是传说中的三卫军?他们请来了雷公电母不成?半边天都被照的通亮!” 京营的游击将军也何曾见过这等场景,但又为了不至在属下面前丢了脸面,只能硬着头皮答道: “慌个甚来?三卫军也是明军,能请来雷公电母岂不更好,省得咱们和鞑子硬拼,都妄自送了性命!” 重任连声附和,都暗暗祈祷着三卫军今夜一战能赶走鞑子。 “噤声,噤声!镇虏侯来了!” 得到了决战打响的消息,李信又如何能够安枕。带着一干部将踏上了北京城头。不过与寻常时不同,一直紧随在他左右的顾平虏却没见踪影。 此时的京营将士中多有传闻,这位京营总兵曾经背叛过镇虏侯,别看两个人现在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实际上却是貌合神离。 今夜此人的缺席似乎也印证了这个传闻。 实际上,顾平虏此时也无暇分身,因为他受了镇虏侯之命要去见一个人。 这个人正是被罢黜的前内阁首辅周延儒。 “顾将军来的正好,诸位阁老也都在,说说京城外的局势吧!” 顾平虏平静的扫了一眼密室中的诸位。范复粹、李侍问、还有几个他眼熟却叫不上名字的侍郎都赫然在列。 “今夜之战是镇虏侯计划中决战,旨在毕其功于一役!” 范复粹却很是担忧:“此等行径与赌徒何异?万一不敌鞑子,难不成还要大明一同跟着他赔进去不成?” “范阁老所言甚是,李信马贼出身,过惯了刀口舔血的日子,嗜赌成性,谁又能管得住了?当初如果在他未起之时将之剪除,朝廷又岂会有今日之危难?” 李侍问跟着恨声连连,他与李信之间有着解不开的仇疙瘩,当年的火烧宅邸之辱若不雪洗,真真是死也难以瞑目。 见气氛不对,周延儒赶紧说道:“现在不是口诛笔伐的时候,咱们就是要趁着李信那笑竖子焦头烂额之际,采取突然措施,一举将其剪除,为国除此悖逆奸贼,以正朝廷纲常!” 范复粹与李侍问二人也赞同周延儒的说法,都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了一直默不作声的顾平虏。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周阁老这一招棋布置的实在是绝妙,如今京城九门俱在京营掌握之中,只消一声令下,还怕那李信小竖子翻了天去不成?” 周延儒摇摇头,“诸位请想想,李信自成名以来可曾听闻有过败绩?,没有!以老夫观察,此子鸿运当头,若是不小心谨慎,打蛇不死却被反噬,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顾平虏掷地有声。 “京营各军该如何布置,全凭周阁老一声令下。标下赴汤蹈火,死不旋踵!” 周延儒击掌赞道:“好,老夫就喜欢顾将军这等快人快语的性子。” 他顿了一顿又骤然提高了声调。 “即刻起,你调集心腹军兵,秘密集结,等待老夫命令,伺机铲除奸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百四十六章:灭明之心 京营总兵顾平虏领命而去,在座的几位致仕阁臣眼睛里都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成败在此一举,匡扶社稷之役便在今朝。 范复粹又转向周延儒,“成国公朱纯臣世代为大明忠义之臣,天子在未病倒之前曾令其统领禁军,负责皇城守备。此人一直犹豫不定,若得他的支持,大事便已经成功了一半!” “还有洪承畴,这厮也不是省油的灯,亦恨李信入骨。不如将他从狱中放出来,以添助力!” 一直没有任何作用的李侍问忽然插言,洪承畴就是因为针对李信使用了一系列不堪的手段,才被天子猜忌从而下狱。而且此人是他们这群人中唯一一个有过带兵经验的,若得相助岂非如虎添翼? 周延儒击掌赞道:“李兄此言甚妙,老夫这就安排门生去疏通,行不行还要看天意!”说罢,他的目光转向范复粹,“朱纯臣奸猾小人,指望他为我等火中取栗那是妄想,料定此人必会作壁上观,不足为虑,只等顾平虏取得优势时,他自然便会见风使舵了!” “还有刘宇亮,一直从中作梗,何不趁此机会一并将其除去?” 李侍问又恨恨然的提起了刘宇亮,刘宇亮在内阁中虽然没有权利,但一直零敲碎打,让他这个户部尚书很是添堵,再加上此人明里暗里都在偏帮着李信,便有意将此人也一并算在诛乱的范围内。 范复粹却眉毛一扬,语气中颇为不满。 “我等有今夜之举,乃是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并非为了一己私怨,刘宇亮虽然与李信暧昧不清,却从未做过有损朝廷的坏事,岂能不问青红皂白一概而论?” “范复粹,你说清楚了,究竟谁为了一己私欲?” 李侍问被戳中了痛脚,立时恼羞成怒,指着范复粹的鼻子质问。 范复粹冷哼一声:“是谁还用范某明言吗?” 眼见着空气陡然紧张,周延儒赶紧出面当和事老。 “都静静心,今夜已经是最紧要关头,希望诸位能够暂且抛却异见,戮力同心,诛除国贼李信,匡扶大明社稷!” 周延儒的话让在座诸位顿时肃容起立,同声低呼道:“诛杀国贼,匡扶大明!” …… 明军大炮像犁地一样再清军大营中,反复的轰炸,因此而死伤的八旗甲士不计其数。 大清皇父摄政王多尔衮已经在众将护卫下离开了明军大炮的射程,在距离北京城十余里的一处小山坡上,怔怔的望着远处的电闪雷鸣。 直到此刻,多尔衮的耳朵还在嗡嗡作响,身边的人和他说话都要大声的喊出来才能听得清楚。脸上火辣辣的疼,血肉模糊的伤口深可见骨。 就在明军炮击开始之际,一枚炮弹落在了距离多尔衮十几步远的距离上,灼热的气浪让他顿感呼吸困难,紧接着脸上便如遭重击一般,一块带着灼热温度的金属碎片砸在脸上。 一名佐领连滚带爬的上了山坡,哭号着:“摄政王,在明军大炮射程内的军营都开了花,彻底崩溃了!” 多尔衮声音低沉,冷若寒冰。 “未在射程内的大清甲士可集结好了?” “只等摄政王一声令下!” 多尔衮无声的点头,此前的他太过大意,将中军大营设置的距离北京城墙仅有五里的距离。这个距离即便是明军威力最大的红夷大炮,在城墙上也难以企及。 可谁又能料想到,明军居然摸到了眼皮底下,对着他的中军一顿猛轰猛炸,甚至连他本人都险些遭了毒手。 “一旦明军停止炮轰,分由两翼夹击明军!” 借着远处忽明忽暗的火炮巨闪,多尔衮脸上的伤口倍显恐怖,暗黑色的血液在不断的渗出。 脸上的血流的再多,也敌不过滴血的心头,这一夜,他至少要损失数千乃至上万八旗精锐甲士,尤其这些甲士还以两白旗居多。 多尔衮开始反思,多铎在朝鲜遭遇的惨败,或许并非出于他本人的大意轻敌,或者驻朝鲜明军的奸狡。若他也遭遇了今日地狱般的恐怖场景,又焉有不败之理? 想起多铎,多尔衮自觉胸腔内某处在隐隐作痛。在阿济格、多铎三兄弟中,他最亲近的就是多铎,听说多铎在朝鲜惨不堪言,失去了双腿不说,还被当做猪狗一般的畜生虐待。 多尔衮之所以狠心拒绝将多铎接回盛京,宣布他已经战死,也是因为一个战死的多铎,对他而言要远胜过一个活着且已经残废的多铎。 隆隆的炮声很快就将多尔衮从痛苦的会议中拉回了现实,他紧闭着嘴,半晌才对身边的将佐命令道: “派人去昌平,告诉那个沈王,若还想入主北京,今夜须得出兵,否则便下辈子也是妄想!” 说到最后,多尔衮的声音已经接近咆哮。 经过最初的震惊与愤怒,多尔衮终于在天将放亮前恢复了冷静与理智。 响了一夜的炮声终于停了,清军八旗精锐与北京城外的明军正式交战,两路夹击打的十分漂亮。明军在八旗各部进入攻击位置摆开阵型之前并未及时作出应对反应。 而一旦让八旗精锐甲士完全展开,多尔衮相信,迄今为止,还没有人在正面交锋中,能够挡住他们的致命一击。 说实话,明军昨夜的表现的确很是惊艳,甚至让他罕有的分寸大乱,但以现在的情形来看,明军徒有火器犀利,在用兵手段上,还是与八旗精锐相去甚远。 他甚至相信,用不到太阳落山,击溃或者歼灭这股明军的胜利捷报就会送到面前。 现在唯一让多尔衮有些心烦的,是派去昌平沈王那里的人迟迟没有回音。这个沈王狡猾过人,若是北京城内那位正主有此人才智的一半,也不至于让明朝落到今日这般田地。 “报!捉住一名明军奸细,欲求见摄政王!”轻骑探马忽然来报。 “明军奸细?带过来!” 不消片刻,一名五花大绑的汉人被推到了多尔衮面前。 “跪下,死南蛮奴!” “杀了奸细!” 那奸细原本还想分辨几句,却被愤怒的清兵踹翻在地,按着脑袋,在土埂间硬磕了三个头。凌晨开始的炮击,杀伤杀死清军无数,跟在多尔衮身边的人十有七八都是死里逃生,眼见着明军奸细,又岂能善待了? “别,别,误会,误会!在下不是奸细,在下是内阁首辅周延儒派来的谈判使者!” 内阁首辅? 多尔衮闻言一愣,又令身旁甲士住手。 “你在说,你是内阁首辅派来的使者?不是南朝皇帝?也不是李信?” “正是阁老派了在下前来!敢问阁下就是摄政王?” 那使者从地上爬起来,浑身狼狈不堪。 多尔衮忽然觉得有几分怪异,这等关键时刻,就算派使者来,要么是紫禁城中的天子,要么只能是指挥大军的李信。而夹在中间的这位周阁老,据他所知,近日来已经有了失宠与南朝皇帝的迹象。 “听说你们的皇帝最近病的很严重?” 虽然北京围城,但多尔衮还是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只不过未经证实而已。 “不知摄政王从何处听到的谣言?我大明皇帝陛下不过偶感风寒罢了!” 多尔衮哦了一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周延儒要与本王谈什么?” 那使者忽然一脸神秘道:“李信早有不臣之心,若摄政王肯帮我大明定乱……” 多尔衮忽的哈哈大笑。 “李信乱国?” 多尔衮好像听到了最为可笑的笑话,在他眼里,比起张四知、杨嗣昌,周延儒这等人十数年来的作为,那位镇虏侯李信已经是十足的大明忠义之臣了。 “难不成,周延儒打算借本王之手,除掉李信?” “摄政王果然神断,周阁老正有此意!” “条件呢?本王可不会白白为人火中取栗!” “只要除掉李信,可凭摄政王在直隶山东予取予求!” 多尔衮笑着眯起了眼睛,又提出了要求。 “这也是条件?周延儒不许,本王一样可以自去取之!再加白银三百万两或可一谈,否则……” 那使者赶忙抢道:“银两之事在下做不得主,须得请了阁老意见才能答复摄政王!” 多尔衮又道:“本王还要李信的军力部署,作战意图。” “一切都依摄政王之意!” 送走了那使者,多尔衮忍不住纵声大笑,他敏锐的察觉出,明庭内部已经产生了不为人知的变化,若是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处置得当,没准便能一举灭了明朝! 多尔衮在山坡上向前走了几步,从戈什哈手中接过了千里镜,遥望了一阵远处的战场,又陡然将千里镜收起。 一定是明朝皇帝病重了,否则明朝皇帝不会蠢到自毁长城,而且借给周延儒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背着皇帝做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唯一的解释就是,明朝皇帝病重,明庭内夺权斗争已经渐趋白热化…… 想到此,多尔衮又忍不住纵声大笑,他本没有灭明之心,偏偏却有人将机会双手奉上,若天予不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百四十七章 秦贵 多尔衮抬头望了望东方天际,那里已经隐隐泛白,这真是让人惊心动魄的一夜。从明军突如其来的炮击到明庭内部矛盾的暴露,这些不过是瞬息间发生的事,却让他做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大胆决定。 相机灭明! 这可是阿玛与四哥都没想过的大事,而今竟也如那破晓前一般,露出了丝丝令人难以抵御的曙光。 整军再战! 昨夜明军不过是占了突袭的优势,又以连绵不绝的炮击让他的中军险些毁在炮火之中。 这时已经有陆续派出去的探马返回禀报,位于城北遭受炮击的中军一带损失最为严重,粗略统计估算,战兵减员当在万人上下。 这个数字让多尔衮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什么?减员万人?” 城北部署的都是八旗精锐甲士,仅有数量与之相当的汉军旗从旁支应,而明军炮火重点轰击的便是以中军为圆心的一片广阔地域,反倒是部署在边缘的汉军旗受创不大。 刚刚还做着灭明的春秋大梦,不过眨眼的功夫就被当头棒喝,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明朝的边军诚然都是些不堪一战的废物,可近几年来声名鹊起的三卫军却是难啃的硬骨头。其主将李信更是骁勇善战,足智多谋,在数年前的辽西大战中,多尔衮和他也间接交过几次手。 只不过当初的李信还只是个小总兵,与现在的实力早就不能同日而语。 绝不能轻敌,绝不能轻敌。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告诫自己。 不过多尔衮今次南下一共带了十万兵马,就算一万人全数战殆,他仍旧还有很多翻盘的机会。 既然知道了明庭内部的矛盾,就要好好加以利用,除了收拢大军继续作战以外,他所需要做的就是等待,等着北京城里派出人来与之联系。 至于提出所要的三百万两白银,多尔衮不禁眉毛一扬,到那时连北京城没准都将易主,他还在乎区区三百万两白银? 只是这件事的重中之重则在于,那些李信的反对者究竟能不能成功把李信干掉! …… “皇后殿下口授懿旨,镇虏侯李信即刻入宫见驾!” “臣领旨!” 传旨的宦官是个生面孔,李信起来以后拂去衣袍上的尘土,便问道: “敢问尊姓大名?” “免贵姓秦,单名一个贵字!请镇虏侯赶快交代了兵事,这就随咱家入宫见驾去吧!” “无须交代,将士们都按照拟定的军事计划严格执行!不知皇后殿下黎明未到便传旨召见,究竟何事?” 李信又一挥手,立时便有书办递上来一个拳头大小的布袋。接过布袋以后,他又将之塞在了那秦姓宦官手中。 秦姓宦官直觉手上沉甸甸的,至少也在十两上下,立时就眉开眼笑道: “皇后殿下与太子忧心战事,一整夜都没睡觉,约莫着天要亮了,便吩咐咱家来请镇虏侯!” 说着,他又躬身笑道:“镇虏侯咱们这就走吧,别让殿下等的焦心!” 李信下了城墙,却见外面的排场真是不小,竟然连宫中的车辇都派了出来。不过现在的他早就不是崇祯十一年的愣头青了,深知这种逾制的东西只要做了就一定会落下口实,不管现在皇后和太子对他多么的信任,并以示恩宠,将来若有翻脸的一天,这些就都是他的必死之罪。 “李信身上这身军装都是些尘土污渍,弄脏车辇便不好了!再说,乘车太慢,不如骑马!秦公可跟得上?” “也忒小看了咱家,当初咱家也是在榆林监军过的!”随后又啧啧数声,“三卫军的军装也是奇特,军中上下都穿的一个样,岂非乱了上下尊卑?” 李信哈哈大笑,一直肩膀上缝制的牌牌,“身份高下,全在此物分辨,得空李信与秦公细说!”说罢,他抖缰绳催促战马,却见战马前蹄抬起猛踹了几下,希律律一阵怪叫,便离弦之箭般的冲了出去。 紧接着十数马弁随从也轰然而动。 “等等,等等咱家!” 大战在即,北京城内买卖关张,百姓闭户,宽敞的大街上空无一人,虽显萧瑟却并不见乱像,仿佛这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清冷早晨。然而,城外若起若浮的枪炮声阵阵传了进来,又无时不刻都在提醒着,北京城外正在进行一场举足轻重的大战! 眼看便要到了东华门,李信忽觉有异。 若在平时,破晓之前会有大队禁军与禁城外换防接防,虽然他管不到皇城禁军,但对他们的基本情况了解的也很详细。 这个想法刚刚生出来,便听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不好,是开花雷! 改进开花雷问世已经多年,在大明各军中也随着李信的成名而逐渐普及,这种东西本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因此各军卫得知远离后便能很快进行仿制。 再说,明军中原本就有此物,只是没有延时引信而已,操作起来很不方便,又容易走火爆炸,是以才一直没有在军中普及! 现在有人突然扔出而来开花雷,李信大惊失色之下便回头望去,本应由他乘坐的车辇此时已经被砸的一片狼藉,四匹驾车的驽马有两匹当场炸折了大腿,眼看是活不成,其余两匹也是血肉模糊,惨嘶连连。 “救我,镇虏侯救我!” 凄厉的惨叫刺的李信耳鼓生疼,定睛看去,竟是那前来传旨的宦官秦贵。 只是此时的秦贵已经很难再说仍旧是一刻钟前还完整的秦贵,所骑乘的战马已然惨死,他的双腿也已经被齐根炸断,整个人就像血葫芦一般,凄惨骇人! “救救我啊,我不想死啊,啊,疼,疼死了……” 李信早就见惯了风浪,区区暗杀手段,根本毫不畏惧。但秦贵的惨像却让他心生怜悯,便想上前去看看他还有没有救。 但随扈的马弁却立刻分散开来,将李信夹在当中围的密不透风。同时,另有没三人一组,与他们保持了大约十几步距离,端枪警戒,准备随时射击! “镇虏侯,请立即返回兵营!此地不宜久留!” 李信却道:“头前开路,本侯要入宫见驾!” 继而又一指血肉模糊的秦贵。 “带上他!” 三卫军的人对宦官都没有好感,得令之后,其中一名随扈将血肉模糊的秦贵背起,却引得他杀猪般的惨嚎猛然高了起来! 轰轰! 又是一阵巨响凌空爆炸! 李信大怒,皇宫禁城之外居然还敢行谋刺之事,若不以血还血,岂能震慑人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百四十八章:宫变 “奉太子命,杀李信,清君侧!” 爆炸再次过后,又传来了阵阵喊杀李信的呼声,紧接着便是一群黑衣甲士由附近的巷子里蝗虫一般的扑了出来,李信心头登时一惊,粗略看去当在数百人上下。 而李信身边的三卫军则只有十数人,寡不敌众不宜硬拼。这时他才暗自庆幸,亏得骑马而来,若是乘了车辇,只怕早就被炸成了一摊烂泥,看看血肉模糊的秦贵便是下场。 “镇虏侯,当立即回到军中去,不可继续前往紫禁城!” 对方高呼奉了太子之命诛杀李信,奉命保护李信的卫队官不敢继续冒险。 此时,李信的内心也罕有的犹豫了。按照常理,周皇后和他是有着一致利益的,如果三卫军倒霉了,外有清军虎视眈眈,内有沈王觊觎皇位,又失去了朱由检的庇护,这对母子的地位便岌岌可危。 所以,只要不是糊涂人,在这种时候已经别无选择,只能坚定的站在三卫军背后,共抗强敌。周皇后其人,李信觉得不像是个乱来的人。然则,怕只怕那个未及加冠的太子,少不更事自毁长城。 轰轰轰! 又是一阵开花雷抛了过来,在距离李信不足十步的距离爆炸,巨大的气浪带起层层细小的砂石,打在脸上如针刺般生疼。 “杀出一条血路,返回军中!” 北京九门都在三卫军的掌握之中,现在敌情不明,便只能先回到军中,然后再调查清楚事情,以作应对。 好在那些黑衣甲士们个个都是步卒,十几匹战马的冲击力不小,只要能够一鼓作气将之冲个对穿,还是有很大希望全身而退的。 “李信已死,尔等负隅顽抗已经没了意义,还不束手就擒?” 让人意外的,对方竟没有趁势掩杀上来,而是停在三十步开外,遥遥喊话。 三卫军中当即便有人想驳斥李信已死之说,但被李信一把拦住。 就让对方认为自己已死,倒要看看他们还会做什么! 将在僵持之际,喊杀声突然四起,由东华门方向又冲来了一支人马。 …… “殿下,大事不好,外面生了乱兵,说是,说是镇虏侯在东华门外被,被活生生炸死了!” 宦官赵兴屁滚尿流的趴在了周皇后面前,连声音都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嘶哑变形。 然则周皇后的反应也不比赵兴好到哪里去,手下颤抖,朱笔拿捏不问便跌落纸面,朱红的墨迹在奏章上划出了触目惊心的一笔。 “你再说一遍,镇虏侯如何了?” 赵兴如丧考妣。 “镇虏侯,镇虏侯他被炸死了!非但镇虏侯,就连秦贵,秦贵也炸死在乱兵之中!” 秦贵与赵兴都是周皇后的亲信宦官,自从天子病废后便逐渐取代了王承恩在司礼监中的地位。 而周皇后在确认自己没有听错之后,顿时就有种天塌地陷之感。在丈夫中风成为废人以后,她还从没有像现在这般的恐惧与绝望。 宫变!这个对她而言既熟悉又陌生的词,霎那间便蹦了出来。 “这,这可如何是好?” 周皇后蓦的从暖炕上起来,在暖阁里没头苍蝇一般绕着圈子,口中还断续念叨着: “是哪些人在作乱?成国公何在?阁臣们何在?” 一连三个问题,赵兴哪里能答得上来,便只趴在周皇后的脚下涕泣流泪,瑟瑟发抖,刚过了几日春风得意的日子,不想大难陡起眨眼的功夫竟要有杀身之祸了。 “奴,奴婢不,不知!” 花容失色的周皇后也失去了往昔的端庄典雅,尖细着嗓子厉声斥道:“还不去找?只知道在这里哭泣,是要等死吗?” 赵兴应诺便转身要走。 “慢着!” 周皇后陡然又想起了太子。 “太子,太子现在何处?” 赵兴身子一颤,答道: “太子,太子尚在端静殿……” “走,先去端静殿!” 心神稍微镇定后,周皇后意识到了当下首要之务是先得保护太子平安,如果失去了太子,她便什么都没有了。 …… 天色由明转暗,内阁大堂内灯火通明,魏藻徳伸了个懒腰,口中打着哈气,看了一眼正在闭目养神的刘宇亮,目光中流露出一丝不屑。 隐隐的,似有阵阵闷雷,魏藻徳以为将要下雨,来到窗前推开窗户,却见天色渐明,月朗星稀,哪里有半分雷雨将至的模样?再说,现在是隆冬时节,哪里还会下雨了? 魏藻徳摇头失笑,直觉这几日战事突紧,太过紧张,都产生了幻觉。 突然间,竟又有一连串的闷雷清晰传入而内,这一回他确信自己没听错。 “刘阁老,刘阁老,快听听,是不是闷雷?” 然而,刘宇亮却仍旧闭着双眼,不紧不慢的答道:“那不是闷雷,是军中的开花雷!” “甚,甚?军中的开花雷?” 魏藻徳方年及而立,何曾见过刀兵阵仗,一听说是军中的开花雷,顿时脸呼吸都变得倍加艰难。但他也知道,刘宇亮在阁臣中是有知兵之名的,虽然他也在兵事上栽了跟头,仕途一蹶不振,但崇祯十一年只身宣慰高阳,又在崇祯十二年在辽西参与对东虏的大战,哪一次不是九死一生? 所以,即便魏藻徳对刘宇亮再瞧不起,但对于开花雷之说,却深信不疑。 “难道,难道东虏破城了?” 刘宇亮摇摇头。 “老夫又不会未卜先知,遣人去打探打探不就知道了!” 魏藻徳这才一拍脑门,如梦方醒般说道: “正是,正是,理当如此!” 然则派出去的人不消片刻就回来了,魏藻徳大为惊讶。 “如何片刻功夫就回来了?可打探的清楚?” “二位阁老,下官刚到东华门就被拦住了,成国公已经下令皇城各门不准出入,至于外面发生了甚事,禁军不肯说,下官也不知道啊!” 闻听此言,魏藻徳顿时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在了太师椅上。 “这,这,这到底是怎么了?” 刘宇亮却猛然从太师椅上起身,盯着那打探消息的堂官问道: “究竟成国公下的令,还是皇后殿下下的令!” “守东华门的禁军说是成国公,但究竟是不是周皇后下令给成国公的,下官实在不知。” 说着,那堂官疑惑的看了眼刘宇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百四十九章 纯臣 “镇虏侯被炸死了!” 一名匆匆赶来的小宦官抹去了脸上的汗水,内阁大堂在座的所有人皆是震惊无比。魏藻徳更是站立不稳,险些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再印证成国公朱纯臣的异常举动,在心底里酝酿了多时的字眼终于从牙缝里挤了出来。 “宫变!” 刘宇亮面色剧变,又坐回太师椅,闭上眼睛,再不多说一句话。 “刘阁老,都火烧眉毛了,你,你怎么还坐的住?” 外面似乎隐隐传出了此起彼伏的呐喊声,内阁大学士魏藻徳更加紧张。而刘宇亮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只闷声道: “坐不住还能怎样?” “能怎样?” 魏藻徳连音调都变了形,手哆嗦的点指着刘宇亮,强行作色道: “难道刘阁老还看不出来吗?一定是有不轨之人在筹谋宫变,你我身为阁臣理当挺身而出,定难堪乱,如,如此尸位素餐,怎么对得起天子和皇后的栽培信重?” “说得好!魏阁老便去做我大明的擎天柱石吧!老夫不拦着!” 刘宇亮似乎铁了心摆出一副外界变化事不关己的模样,魏藻徳更是没了主意,又慌忙软语相求: “阁老说哪里话来,擎天柱石也得由您来做,晚辈,这,这不也是急的口不择言吗?勿怪,勿怪。” 毕竟刘宇亮有知兵之名,魏藻徳知道,如果刘宇亮不站出来,以稚嫩的周皇后和太子,断然不会是那些老狐狸的对手。而强援镇虏侯又刚刚被炸死。 还有一点更让魏藻徳从心里感到恐惧,他在内阁中资历是最浅薄的,全凭周皇后的一力提拔才有今日,而为了表忠心他又无所不用其极,先后整治得罪了一干老臣。如果那些密谋宫变的人废黜了太子和周皇后,身为周皇后在内阁中急先锋的他必然会被拉出来祭旗。 因此,如果什么都不做,就与坐以待毙无异!可刘宇亮任凭他如何威逼恳求都无动于衷,似乎就铁了心的作壁上观。 无奈之下,魏藻徳只能狠狠一跺脚,赶往与内阁大堂遥遥相对的文华殿暖阁去觐见周皇后。 为今之计也只能先与周皇后商量商量对策,然后再做打算了。 “阁老请回吧,皇后殿下刚刚睡下,但有求见都要等到辰时初刻以后!”周皇后的亲信太监司礼监秉笔赵兴拒绝了魏藻徳的请求。 魏藻徳又是一跺脚,现在到辰时初刻至少还有一个时辰的功夫,他哪里还等得及,而一个时辰时以后说不定一切便都尘埃落定了。 “赵公通融一下,老夫有要事,无论如何须得觐见皇后!” 谁料赵兴居然就翻脸了。 “魏阁老如何不晓事?皇后殿下的话就是懿旨,你敢不听,咱家却不敢!” “你……” 魏藻徳顿时血气上涌,被一个下面没根的宦官当众喝斥,就算他平素里再好脾气也是动了真怒。 但这毕竟是在皇宫里,他再愤怒又能怎样?见不到周皇后,等待他的没准就是抄家灭族的下场。 在文华殿吃了闭门羹的魏藻徳像孤魂野鬼般失魂落魄的返回内阁大堂,在踏进大门的那一刻,他的心底里忽又燃起了希望之火。 …… 赵兴看着魏藻徳失魂落魄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昏暗的宫殿内壁之侧有个人影发出了一声冷笑, “做的很好!” 这一声很好,让赵兴顿时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转而躬身挤出了笑容,笑的很勉强,很卑微。 “奴婢这么做王公可满意?” 那个声音却仍旧冷的可以结冰。 “传令下去,凡是皇后身边的宫女太监,哪一个若是多嘴多舌,便剜了舌头去喂狗!” 赵兴浑身又是一震,慌忙答道: “奴婢知道,奴婢知道!” 到现在他连肠子都悔青了,当初为什么要将王承恩得罪死了,现在可好,就算尽心尽力,也未必会获得对方的谅解吧。可是如果不这么做,他的下场只怕会更加凄惨。 …… 强烈的求生**驱使着魏藻徳不肯坐以待毙。 “老夫要见成国公,谁敢拦着?” 禁军们无动于衷,虽然拦着魏藻徳,但却因为他毕竟是内阁宰辅,都留着极大的余地。 魏藻徳也是豁出去了,拔出揣在怀中的匕首,一下就抵在了自己的脖颈间。 “再不让开,信不信老夫血溅当场?” 禁军们顿时就变了脸色,当场阁老若是死在此处,他们就算有一百张嘴也说撇不清关系啊。 正犯难之际,却有人传令。 “成国公请魏阁老进去!” 一干禁军终于如释重负,闪开了道路。 见到朱纯臣以后,魏藻徳先是问他知不知道李信被刺身亡的消息,在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又继续追问他,究竟是支持周皇后,还是支持那些谋逆篡位发动宫变的乱臣贼子。 关于这个问题,朱纯臣没有给与魏藻徳肯定的答复。 “成国公还在犹豫甚来?太子乃天子嫡系血脉。任何人若想觊觎大位,那就是谋逆,要抄家灭族,要遗臭万年的!” 朱纯臣思忖一阵,却道: “不还有江山有德者居之一说么?” 得到了如此模棱两个的答复,魏藻徳心中一片冰凉,却仍旧不肯放弃最后一丝希望。 “难道天子无德。太子无德?当今天子励精图治废寝忘食以致坏了身体,太子更是少有的聪慧仁厚……” “报!前内阁大学士范复粹已经在东华门外,请求成国公打开宫禁!”忽有禁军军卒急吼吼赶来报信! 魏藻徳大惊失色,也顾不上话说到一般被人打断的尴尬,更想不到一向有耿介之名的范复粹居然也参与到了这次宫变当中。 绝望的感觉顿时蔓延全身,整个人无力的摇晃了两下,一屁股向后跌去。 成国公手疾眼快,趁势扶住了面前的魏藻徳。 “魏阁老小心了,不如随我倒东华门上去瞧瞧情况!” 事到如今还能如何?魏藻徳几乎已经失去了最后的希望,如丧考妣的跟在朱纯臣身后,踉踉跄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百五十章:地狱 “城上可是成国公吗?老夫乃范复粹,特令族中老少勤王而来,请快快开门!” 魏藻徳借着火光望下去,但见老头子须发皆白,似乎比之罢相之前又苍老了几分,但他却无暇感慨叹息。 “成国公不能开门啊,他们,他们是要进宫废了太子和皇后啊……” 成国公朱纯臣脸上阴晴不定,一双眼睛在火光的映照下闪烁不定,看的魏藻徳是阵阵揪心,生怕他从了范复粹。 却听范复粹又在下面喊道: “成国公不要再犹豫了,周阁老已经命京营总兵顾平虏成功的控制住了内城各门,反贼们进不来,也翻不起大浪!” “范复粹老贼是,是在虚张声势,成,成国公不可轻信哪!” 魏藻徳的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范复粹说的字字句句都让他心惊肉跳。这似乎从侧面也印证了,李信被刺身亡的消息,看来三卫军在失去了李信这个主心骨以后,内部已经分崩离析了。 只是想不到,一向龙精虎猛的三卫军竟在一夜之间完蛋了。 他又想到了城外的清军,顿时又是满身的冷汗。现在城中闹兵变,万一被清军知晓,趁势攻城,大明京师岂非岌岌可危了? “太子乃天子嫡亲血脉,正统地位无可撼动,外人以种种借口企图夺位,都是乱臣贼子。”魏藻徳惶急之下,连嘴巴都有点不好使了。“成国公若是此时定难护驾,诛除反贼,将来便是有再造之功……” 在魏藻徳说到再造之功的时候,朱纯臣的眼睛里忽然闪了几下异样的神彩。 只见他冲着城下的范复粹大声道:“范阁老,宫中的规矩,天黑落锁,天明启城。还请您老再耽搁一会,出不了一个时辰……” 朱纯臣虽然回答的模棱两可,但落在魏藻徳的耳朵里,却是如蒙大赦一般,整个人立时就失去了劲力,一屁股跌坐在城墙甬道之上。 魏藻徳忽然又想到了皇后和太子,那个宦官赵兴的态度实在可疑,莫不是已经勾结了外面意图不轨?想到此处,他又猛然从冰凉的甬道上弹了起来。刚想让朱纯臣赶快去解救皇后,然而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如果直说皇后和太子已经落入歹人手里,狡猾如狐狸一般的朱纯臣没准就彻底倒戈向范复粹了。不如诳了他去,一时计上心头。 “成国公,皇后,皇后殿下令成国公守住宫门,然后往暖阁觐见!” 朱纯臣似乎正有此意,在严令部下不许任何人擅自开门以后,便随着魏藻徳往文华殿方向而去。 可才下了皇城城墙,却有太监来传旨。 “成国公接旨,大学士魏藻徳煽动不法,意图谋逆,成国公即刻拿下此人,就地正法!” 这一回,魏藻徳彻底傻眼了,想不到对方的动作竟然比他还快?再返回头来,看到朱纯臣狡猾的目光,他彻底的绝望了知道今日便是自己的末日了。 果不其然,朱纯臣跪领圣旨。 “臣领旨!” 魏藻徳绝望的闭上双眼,放弃了所有的努力,等着朱纯臣下令砍掉他的脑袋,也许千百年后他也能得到一个节烈忠臣的名声吧! 但强烈的求生冤枉却让他不甘心如此引颈就戮,魏藻徳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和力气,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然则朱纯臣却抢先一步说话了:“来人,请魏阁老到廨房中歇息,没有懿旨不得任意出入!” 刚刚要说出口的“饶命”被魏藻徳咽了回去,朱纯臣真是老狐狸,未倒最后一刻,绝不轻易表态。但在生死之间走上一遭后,他已经彻底被吓的瘫软了,整个人都无力的软了下去。 传旨的宦官却没料到朱纯臣会由此一举。 “成国公,你想抗旨吗?” 朱纯臣却从容答道:“臣岂敢抗旨?只是朝廷没有就地正法当朝阁老的先例,总要先昭示朝野罢黜其阁臣之位,再付有司明正典刑吧?” “你,你这是抗旨!”宦官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只在指责朱纯臣抗旨。 面对宦官的指责朱纯臣的态度也软化了下来。 “朱某亲自去见皇后殿下,陈明实情总行了吧?” 宦官眼珠子转了转,总算应允下来。 朱纯臣跟着宦官往宫中去见皇后,不过却没去文华殿而是去了端静殿。 “皇后殿下不是在文华殿暖阁吗?” “回成国公话,太子偶感微恙,皇后殿下已经去了端静殿探望!” 朱纯臣不疑有他,应了一声便不再发话。 …… 交火结束,黑衣甲士悉数被赶来的顾平虏击毙。 “镇虏侯恕罪,一时疏忽竟险些酿成大祸!” 原来,顾平虏也是小半个时辰前才得到消息,待命人去军营通知李信时,李信已经随着宦官秦贵往紫禁城去了。预料到大事不妙的他,便立即点起一千京营兵,赶往紫禁城,不想竟撞个正着。 李信陷入沉思,现在北京城已经陷于崩溃的边缘。他有点后悔,玩火玩的大了,过于自信险些使得局面彻底失控。 “现在付诸行动的都有谁?” “周延儒已经到刑部大狱里放出了洪承畴,除了京营的兵,似乎还有另外一些来历不明的人,一时调查不清楚。但有件事极为怪异,周延儒应该往城外派了人去,好像在与某些人联络!莫不是勾结了沈王?” 李信却冷笑道:“想不到周延儒在奸臣的路上越走越远,居然还想做汉奸!” 顾平虏当即大惊。 “甚?周延儒勾结清军?这这如何可能?” 这又有什么不可能的?荒唐的时代,荒唐的君主,荒唐的臣子,将一个好端端的大明折腾的奄奄一息。 …… 东华门吱呀呀缓缓打开,范复粹一张老脸上立时便露出了振奋的神情,他知道,宫里的内应成功了。朱纯臣这老狐狸自以为可以首鼠两端,却不知是将自己送进了鬼门关。 “进去!” 范氏族中子弟鱼贯进入紫禁城,范复粹的目的旨在控制内阁,待天明以后就可以颁行政令。而皇后与太子,就让宫里的阉人去做吧,毕竟君臣一场,他也实在不忍心亲眼目睹…… 佛家有语,“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就算身败名裂,遭受万人唾弃,也在所不惜!沈王虽然与天子关系甚远,但毕竟是太祖血脉。他的能力毋庸置疑,能够在一无所有中带出强兵强将,并能转战到京师城下,便绝不会酒囊饭袋! 范复粹勒紧了腰间的束带,义无反顾的走进了黑洞洞的大门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百五十一章 破宫 这一夜变故来的突然,又注定不安而漫长,洪承畴长呼一口气,自进入刑部大狱已有月余光景,本以为至此将前途暗淡,却不想外界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手将他投入大狱的天子已经成了废人,而赳赳马贼出身的李信竟然也一跃成了内阁大学士。让一个目不识丁的马贼成为内阁宰辅,真不知是对它们这些十年寒窗苦读之人的嘲讽,还是王朝末世将至的先兆。 不管如何,他又自由了,而且还极有可能再次位极人臣。虽然给他这个机会的人是周延儒,也虽然他很瞧不起周延儒,但现在他们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内城各门已经在阁老掌握之中,便事成了三成,眼下事不宜迟,当立即前往紫禁城,护卫皇后与太子,然后请得圣旨,诛杀李信等一干逆党!” “正当如此!老夫拙于兵事,还要仰仗亨九之能了!” “为江山社稷,承畴责无旁贷!” 洪承畴与周延儒达成一致,两个人带着数百随从在黎明前的夜色掩护下向紫禁城狂奔而去。 很快,他们就到了东华门,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范复粹居然已经顺利的掌握了东华门,而且其本人也已经先一步进入紫禁城。 此前还心有忐忑的洪承畴与周延儒心里顿时就安稳了不少,只要控制了紫禁城,今夜的行动就成功了一半。 洪承畴暗中直呼,真是老天助我,原本他还以为要在朱纯臣身上费一番功夫,却想不到是高估了此人。 “范阁老在何处?” “回阁老话,此时在内阁大堂!” 面对周延儒的垂问,一名军卒小心的答道。 洪承畴却皱起了眉头,“此时不在皇后与太子身边,却到内阁大堂作甚?”这范复粹行事也太不靠谱了,难道就不知道今夜行动的重心所在吗?但想归想,他总归还没说出口,毕竟都是些猜测。 范复粹果然在内阁大堂,洪承畴与之见面之后也不寒暄,劈头就问: “皇后殿下与太子现下在何处?” 范复粹答道:“自然在宫中,此前有宦官禀报,皇后与太子殿下此时在端静殿休息!” “端静殿?” 洪承畴重复了一句,目光一转,却又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原来与范复粹同坐在内阁大堂的还有刘宇亮。但刘宇亮不是一贯支持李信的吗?如何还能让他安坐于此?他刚想下令,让人将刘宇亮控制起来。 范复粹却先一步阻拦道:“刘阁老无意助李信贼子,何必殃及无辜?” 洪承畴觉得范复粹过于迂腐,刚要挥手强令拿人,跟在后面赶来的周延儒却又开口了。 “亨九兄,个人恩怨暂且放在一边,刘阁老既然与我等一致声讨李信贼子自是大好,现在首要之务就是见到皇后殿下,请到旨意,名正言顺的诛杀逆贼李信!” 但他们毕竟是外臣,端静殿位于内宫之中,怎好轻易闯入?范复粹提出了他的担忧。 洪承畴哈哈大笑:“范阁老何其迂腐?此等生死一线的关头,若还纠结于繁文缛节,岂非视同江山社稷为儿戏?走,且先去文华殿!” 文华殿中常设有与内阁沟通的宦官,范复粹也一拍脑门。 “正是,皇后殿下的贴身内侍赵兴便在文华殿内候着,不如且寻了他去,将皇后请到文华殿暖阁中,岂不更好?” 洪承畴冷哼了一声,点点头,算是认可了范复粹的法子。 这时,一直从旁默不作声的刘宇亮却突然开口道:“不知几位阁老捉住李信,欲如何处置?” “自当按我大明律例,以谋逆罪论处,千刀万剐,诛其九族!” 刘宇亮做了个缩脖子的动作,却又继续问道:“诸位难道就没想过,他麾下的三卫军若没了头领,岂非要造反了?” “这……” 范复粹一时间语塞,此前他只顾着除奸贼,却忽略了除去李信之后,即将面临的一个烂摊子。 洪承畴冷笑道:“两害相权取其轻!此时若不诛杀李信,便连大明江山都要易主了!他麾下的三卫军群龙无首,不过是一盘散沙,假以时日必能尽数平定!” 周延儒赞了一句: “亨九兄所言甚是!” 刘宇亮却摇了摇头,然后再不言语。 范复粹也觉得洪承畴的话有道理,此时情境正当两害相权取其轻。 “或许,活捉李信贼子之后,还可用其人做筹码诱饵,诱捕他的一干部下……” 周延儒的话被洪承畴打断。 “事不宜迟,还是先去寻着皇后殿下与太子要紧!” 于是,洪周范三人又急吼吼直往文华殿而去,远远的借着火把光芒,只见文华门大门紧闭,外面平素值夜的禁军与黄门却是一个都不见。 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洪承畴亲自上前拍门。 “我乃内阁大学士洪承畴,特来护卫皇后殿下,请速速开门!” 一连拍了十几下,才听到文华门里传来了宦官奸细的嗓音。 “是洪阁老吗?皇后殿下不在文华殿,还是请回吧,天亮以后皇后殿下驾临,咱家自当到内阁去通知诸位!” 洪承畴继续追问,奈何里面却一声都没有了。 他的心立时就凉了半截,扭头去质问范复粹,“你不是说赵兴就在文华殿候着吗?人呢?” 范复粹也傻了眼,明明之前说好的,现在怎么就闭门不纳了呢?于是也提着嗓子冲文华门里喊了起来: “老夫是范复粹,请赵公公来答话!” 里面又有了反映:“赵公公到端静殿去伺候皇后殿下了,诸位稍安勿躁,天亮以后再来吧!” 此时,就算洪承畴再笨也已经醒悟过来,事情已经有了不为人知的变化,他恶狠狠的瞪了范复粹一眼,骂了一句: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范复粹一时不知如何对答。 洪承畴又振臂一呼: “走,往协和门去!” 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路只有一条,不管此时内宫有了何种变故,洪承畴相信,只凭他们手中的这一千人,也足够成事了。他正是要带着人强入内宫,寻得皇后与太子,找到这两个至关重要的人物,才能扭转乾坤稳操胜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百五十二章:苏醒 协和门走不通,周范等几位前阁臣都有些慌了神,只有洪承畴不愧是戎马多年,当机立断。 “走,往慈庆宫去!” 慈庆宫在明代是太子居住的宫苑,就在文华殿的后面,朱由检在继位之前曾以信王的身份, 随庶母李选侍在此居住多年。也许是朱由检对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仍旧心有余悸,因此太子朱慈烺开蒙读书以后,并未按照祖制住进这座为储君准备的宫苑。 协和们高大他们以利斧都难以劈开,但文华殿与慈庆宫之间的一道宫门却小了许多,三下五除二便将宫门破开,一干人顺势涌进了慈庆宫。 洪承畴在进入慈庆宫之前,还特地嘱咐了把守东华门的主将。 “顶半个时辰,洪某回来为你助阵!” 其实,今夜生死也许就在半个时辰之内便要见分晓。能否控制周皇后与太子,才是今夜行动的重中之重。 穿过了慈庆宫,东西后宫便近在眼前了。 周延儒站在景运门前,深吸了一口气,显得有些犹豫,重臣兵进皇宫内院,自太祖开国以来还是前所未有的。 反而是范复粹要干脆了许多。 “周阁老还犹豫个甚来,再迟一步,没准这大明江山都要易主了。” 周延儒这才好似下定了决心,重重的一跺脚。 “也罢,破门!” 实际上不等周延儒发话,洪承畴也在做破门的准备了。景运门虽然不比协和们高大,但一样也有两丈多高,寻常人若想翻过去可实属不易。 但这也难不倒洪承畴,慈庆宫去岁曾失火,一直到今日也未曾修复完工,是以在殿后堆积着不少用作房梁的木料。此时此刻,这些一人环抱粗细的木料正好派上用场。 在洪承畴的指挥下,军卒们十几个人一伙,抬着又长又粗的木料,便一步步向景运门撞去。 厚重的景运门上镶着拳头大小,锃亮的铜钉,木料一下下撞上去,却好似纹丝不动。 周延儒有些担心的问道:“亨九兄,这法子究竟,究竟行不行啊?” 他们这几位被罢黜的阁臣中,只有洪承畴曾经久历战阵,现在所有人的希望也都着落在了洪承畴的身上。 “阁老放心,会撞开的!” 洪承畴从牙缝里挤出了八个字! …… 景运门外面的人担心,里面的人却也在担心。 “高公,这,这奴婢趴着门缝看了,外面的是洪承畴,咱们,咱们能行吗?” 一群内侍宦官叽叽喳喳,但见为首一人却哈哈大笑。 “洪承畴算个鸟,还不是镇虏侯手下败将?” 此人正是数次监军三卫军的高时明,众宦官见高时明如此笃定,便也都安定下来,毕竟大家都知道,高时明也是有着赫赫战功的人,他说没问题,还能有问题了? “你们,在此守住宫门,守的好了,平叛之后,咱家保你们司礼监、御马监最肥的差事!” 众宦官闻言都是眼睛一亮,纷纷表态,人在门在,门破人亡。 高时明点点头,这才带着几十个亲信宦官冲向仁寿宫。 高时明十分清楚,自己在宫中的地位和资历毕竟不如王承恩,很可能镇不住场面,因此不得不请一尊真神来,他也十分笃定,这尊真神一定乐意之至。 现在的东西六宫早就乱了套,各个宫苑都是自行其是,把守仁寿宫的首领太监与高时明熟稔,痛快的打开了宫门。然后又派人领着他们七拐八拐来到了一处破败的小院。 宦官们想上前去将院门以利斧破开,却被高时明一把拦住。 “不可,曹公虽然虎落平阳,也不可慢待了!” 然后高时明冲着小院里高呼:“曹公,逆贼勾结王承恩祸乱宫闱,高时明恳请曹公出面主持公道!” 喊罢,院中没有任何回应。空气静的仿佛凝固了一般。 高时明正欲扯开嗓子再喊一遍,院门却吱呀一声开了。 “哪个惹人清梦?原来是你这兔崽子!” 只见一名无须老者,头发花白一片,脚下步子仍旧稳健的很。 “孩儿们恳请曹公出山平乱!” …… “怎么会是这样,怎么回事这样!” 周皇后的贴身宦官赵兴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紧紧跟随在王承恩的身后。 他万想不到,高时明竟搬出了被囚禁数年之久的曹化淳,宫中大小宦官守此人恩惠的不再少数,立马便有一大票人倒戈相向。 虽然曹化淳和高时明人少,却借着突然袭击的优势,一举将周皇后和太子夺了回去。 王承恩见丢了周皇后和太子,顿感大势已去,便不再恋战,而是直奔大明天子朱由检的寝殿而去。 赵兴又悔又恨,恨自己为什么走错了至关重要的一步,站在了皇后殿下的对立面上。如果不是做错了选择,现在追着王承恩满宫苑跑的便应该是自己吧。 “哎,王公,等等,等等……” 王承恩却自顾自越跑越快,根本就不理会赵兴的呼喊。 大批的内侍宦官见到王承恩大势已去,便树倒猢狲散,又纷纷的倒向了高时明与曹化淳。 到最后,仅剩王承恩与赵兴两个人还在玩命的奔跑。 进了天子寝殿,赵兴才长长松了一口气。但定睛细看时,却发现诺大的寝殿早就空无一人,里面的宫女宦官早就四散逃命去了。 王承恩陡然凄厉的嚎了一声,吓得赵兴忍不住便是浑身一震。 “王,王公你……” 直到眼睛适应了殿内的黑暗,赵兴才发现王承恩匍跪在纱帘遮蔽的榻前,竟是痛哭失声。 “万岁,老奴对不住万岁,老奴罪该万死……没能清除叛逆,辅助太子,太子夺位登基……” 赵兴暗自嘲笑王承恩,天子现在早就是个傻子一样的废人,你i这么哭号,又有鸟用了? 然而,幽冷的大殿上,却传来了一阵叹息。 顿时,赵兴被吓的双腿一软,竟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这一声叹息,竟来自卧榻上的朱由检。 “起来吧,你尽力了,又何罪之有?朕不怪你!” 天哪,天子居然清醒了! 赵兴直觉呼吸困难,一时难以接受这个现实。但猛然间,心头又是一阵狂跳,狂喜。天子醒了,不就意味着他们又有了制胜的筹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百五十三章:救我 然而,王承恩却毫无惊喜之色,只跪在地上嚎啕大哭,不肯起来。 赵兴忽然意识到,天子可能早就苏醒了,也许是为了避人耳目,才一直秘而不宣。 “万岁,万岁,奴才赵兴护驾来迟……”他连滚带爬的走上去去,这种时刻自然要在天子面前卖好,只要天子除掉了一干逆贼以后,他也许就是王承恩一下最有权势的人了。 天子的反应则大出赵兴所料。 “如何让他进来的?杀了他,杀了他!” 朱由检突然色变,大声疾呼。不过,却只能小幅度挥动着左臂,身子也在极不协调的扭动着。 赵兴肝胆俱裂,毕竟天子余威尚在,他磕头如捣蒜,只不停的求饶。 “奴婢一片忠心,可鉴日月,可鉴日月,万,万岁……” 还是王承恩替赵兴说了句话。 “万岁勿忧,他背弃皇后殿下,已经没有退路了,留着此人或许还有用。” 虽然王承恩说的难听,但赵兴却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对对对,奴婢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跟着万岁……” 话虽如此说,但王承恩的手还是扣到了腰间的钢刀上,如果朱由检执意要杀死赵兴,他也不会手软的。 “狗奴才,背弃了皇后,就不会背弃朕吗?” 朱由检说的刻薄,眼睛里的杀意却渐渐淡了。 “奴婢,万死不敢,万死不敢啊……” 孰料朱由检却在冷笑中长叹了一声。 “事已至此,你跟着朕也许只有万死了!” 赵兴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但很快就想明白了,原来天子已经束手无策了,所以王承恩刚刚才会如此痛哭失声,他们密谋的计划难道已经彻底失败了? 刚刚死里逃生,赵兴的脑袋里又在飞速的转着各种念头。 …… “放炮,轰开东华门!” 李信面色冷峻,断然下令。东方已经鱼肚泛白,他要天凉之前,彻底结束这场闹剧一般的宫变。毕竟,大明的真正敌人是城外的清军,是多尔衮。 “镇虏侯三思啊,对皇宫遗祸无穷!” 顾平虏带着援兵赶到,同时也带来了神机营装备的新式火炮。他在京师待了数年,对京师官场早就熟谙于胸,李信今日若开了炮,不管他有多大的再造功勋,也是那些文臣口中的逆臣贼子,人人欲得而诛之。 就算杀不了他,仅仅喷出的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他。 李信却毫不在乎,两害相权取其轻,在这紧要关头,慢一步则有可能满盘皆输,虽然宫内有高时明做内应,但谁能保证他一定能够阻止那些人的阴谋呢? “开炮!” 李信再次断然下令,十门八磅炮隆隆齐射,不过眨眼的功夫,只见原本厚重的宫门已经出现了硕大的窟窿。 竟是一枚实心弹直接射在了宫门上,硬生生将三寸厚的门板砸出了一个窟窿。 “宫门破了,跟我冲啊!” 顾平虏大吼了一声,京营的营兵呼啸而上。自从三卫军来了以后,他们便屡受歧视,现在终于有了大展身手的机会,说什么也不能再一群没了下边的宦官面前丢了脸面。 “诛杀阉竖乱臣,保护天子皇后!” 这是李信在行动之前定下的目标,只诛杀相干的宦官与为首发动兵变的几位阁臣。 但是阁臣中还有谁参与其间,他却不敢断言,在这种当口,无所谓忠诚,也无所谓背叛,一切都是筹码和输赢决定的。 上千京营营兵山呼海啸一般的涌入了东华门,东华门的守军见状如此,早就没了抵抗之心,要么急急逃命,也么跪在地上投降求饶。 攻破东华门以后,李信第一个带人冲进了内阁大堂。 咣当一声,大门被踹开,诺大的正堂内空无一人,李信叹息一声,这也正常,今夜当值的刘宇亮和魏藻徳要么已经遇害,要么便与逆贼同流合污了 。 “可是镇虏侯?” 李信刚要离开,却听正堂内传来一阵颤抖的发问,声音很是耳熟,是刘宇亮。 待李信回过头来,只见刘宇亮极为狼狈的从桌案地下爬了出来…… …… 端静殿内,周皇后形容憔悴,鬓间的几缕头发胡乱的蓬松起来,而平素里极为重视仪容的她,此时已经无暇顾及。 外面的隐隐传来了隆隆的炮声,加上刚刚受到的惊吓,已经使得周皇后风声鹤唳。 关键时刻如果不是高时明挺身而出,只怕他们已经…… 周皇后心有余悸的闭上了眼睛,不敢再往下想。 “殿下,殿下,王承恩和赵兴逃到天子寝殿去了,高公公已经将便殿团团围住,他们插翅也难飞出去。” 一名宦官赶来报喜,周皇后却丝毫没有喜色,只问道: “外面的炮声自何处传来?” “回殿下,听着好像是从东华门方向传来。” 此时的周皇后方寸已乱,担心是乱兵的援军来了,然而她身畔的太子却说道:“母后勿忧,应该是镇虏侯的靖难之兵到了,咱们有救了!” 周皇后这才恍然,他毫不怀疑李信的能力,只要三卫军一到,那些乌合之众立即就会灰飞烟灭,可她就是提不起欢喜兴奋之意,心中无限纠结。 就在所有人以为尘埃落定的时刻,又有宦官哭嚎着奔进了殿内。 “不,不好了,洪承畴带人冲破了景运门,正正往端静殿而来,殿下快……” 周皇后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在骤然间差点炸裂,刚刚平复下来的情绪又陡而波动起来。 然则,周皇后一介女流,在失去了权柄基础以后,面对犯上作乱的臣子,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在愣怔了片刻后,她才疾呼着:“快走,快走。” 一众宦官逃的逃,散的散,留在周皇后身边的人并不多,但也足够护着这母子二人离开。 陡然间一声呼喊凌空炸响。 “皇后殿下无须担心,奴婢在此,洪贼进不来!” 但见一位面白无须的中年宦官立在殿门口,借着殿内忽闪的烛火,倒颇有几分威武之气。 是高时明! “高时明救我!” 危难关头,周皇后就像抓到了救命稻草。高时明在宫中早就今非昔比,随着近几年三卫军的声名鹊起,一直在三卫军监军的他,也成了宫人们认知中,最通兵事的大太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百五十四章:朝阳 堂堂内阁辅臣从桌子底下钻出来,刘宇亮的脸上带着些许尴尬,毕竟这么不体面的行为被一群甲兵看在眼里,将来传出去也是很丢脸的事情。但比起丢了性命而言,他宁可出乖露丑。 见到这群甲兵是李信所领的三卫军以后,刘宇亮好像一瞬间见到了救命恩人一般,几步上前一把抓住了李信的双手。 “镇虏侯,你可算来了,快去救皇后和太子!洪承畴他们带着兵往后宫去了!” “阁老受惊了。”说到此,他巡视了一圈,发现内阁中只有刘宇亮一个人,而平素夜里,内阁应当有两位辅臣共同当值的。“今夜只有阁老一人当值?” 听到李信如此问,刘宇亮才一拍大腿,急道:“还有魏藻徳,他,他被朱纯臣和洪承畴抓了,不知是生是死。” 刘宇亮简单的讲诉了魏藻徳被抓的经过,李信暗叹,魏藻徳其人看起来有点首鼠两端的模样,可今夜表现的还真硬气呢。不过,他并不认为,朱纯臣和洪承畴会当场将魏藻徳处死,毕竟是内阁大学士,还没到斩立决的程度。 安顿了刘宇亮以后,李信寻着洪承畴一干人的足迹穿过了文华殿以及文华殿后面的仁寿宫,直奔景运门而去。 景运门下,突进宫中的乱兵忽然曝出声声欢呼,只见厚重的木门轰然倒塌。至此,通往后宫的阻挡不复存在,洪承畴深吸了一口气,又转而大呼: “进攻!” 只是堪堪喊出,便有大批的人马从仁寿宫方向冲了过来,惨叫声,饶命声,咒骂声响成一团。 周延儒等人正兴奋间,回头向骚乱处看去,却好像直从巅峰跌落谷底,霎那间浑身冰凉。 “是,是三卫军!” 三卫军的猩红色军旗在初升的朝阳下猎猎生风,所有人面如死灰,仿佛大限将至。 与此同时,下令攻入后宫的洪承畴也发现了这令人绝望的一幕,但他并没有慌乱,反而更加决绝。横竖都是死,不如破罐破摔,冲进宫去,没准还能换来转机也说不定。 “洪阁部,周阁老说来了三卫军……啊……” 一名随从的话还未说完,洪承畴已经手起刀落,大好的一颗头颅登时滚落当场。鲜血溅了周延儒满身满脸,气得他指着洪承畴说不出话来。 “你,你……” “谣言惑众者杀,那明明是援兵。” 言及于此,洪承畴再次大呼: “冲进后宫,解救皇后与太子!” 乱兵终是在洪承畴的驱使下冲进了后宫,周延儒、范复粹等人也跟着乱哄哄的鱼贯而入,他们才不相信洪承畴的鬼话,那明显是欺骗士兵们做最后一搏的。 但事已至此,他们又能有什么办法? 周延儒已经后悔今日有此行动,如果老老实实的在家中,尚能安稳了此残生,而今情况,只怕是不能善终了。 乱兵进了景运门,便捉了个不及逃走的宦官,让他带路直奔太子和皇后所在的端静殿而去。 …… 周皇后大呼一声“高时明救我”!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高时明在宫中也算是传奇一般的人物,此人一直在三卫军中监军,大有知兵之名,如果有此人在,便有了半数以上的胜算。 “皇后殿下勿忧,奴婢在此,贼人不敢胡作非为!” 高时明表现的从容镇定,立时让端静殿内慌乱的上上下下都安静下来。 “启禀殿下,王承恩与赵兴往天子寝殿而去。奴婢怕他们对天子意图不轨,请允准奴婢带兵入殿,护驾!” 这一番话说的冠冕堂皇,名为护驾,实际上就是去抓王承恩,今夜宫中之所以有这么多的变化,都是这个老杂毛在搞鬼,否则怎么可能先自乱了阵脚呢? 惊魂方定的周皇后尚未开腔,一旁的太子拖着刚刚变声的公鸭嗓说道: “高将军请速往父皇寝殿,擒得此贼!” 周皇后这才陡得惊醒 ,点头道:“太子说的甚对!请高将军速速擒拿王承恩一众党羽,护持天子安全!” “奴婢谨遵皇后殿下懿旨!” 领命行礼之后,高时明陡得直起了身子,转头对一众亲信太监道:“速往天子寝殿护驾!” 应诺之声顿时响彻端静殿上空。 …… 整个天子寝殿已经被团团围住,外面此起彼伏的呼喝之声让殿内的赵兴几近崩溃。 王承恩也是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坐在朱由检的榻前,无声垂泪。 “哭甚哭?扶,扶朕起来!” 朱由检的舌头很是僵硬,说话含混不清,半边身子不听使唤,努力挣扎着却难以起身。 王承恩赶忙将双手架在了朱由检的腋下,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将他不受控制的身子硬生生扶坐了起来。 不过锦缎棉被掀开了半边之后,朱由检却涨红了脸,咬牙道: “去,给朕寻条裤子来!” 他一直昏迷瘫痪,大小解不能自理,因此下半身一直是不着寸缕的,也方便宦官内侍伺候清理。尽管后来苏醒了,但要瞒着外人,也只能装作一切都为曾有过变化的模样。 现在,朱由检要起身下床,当然不能光着腚示人啊,毕竟天子还要极要脸面的,也尽管这脸面已经被瘫痪在床的恶疾摧折的所剩无几。 “请王公速速打开殿门,皇后殿下驾到!” 殿门外忽的传来了宦官尖利的喊话。 王承恩伺候朱由检穿裤子的手立时就是一僵,双眼迷茫而又忧惧的看着面前半瘫的天子。 朱由检的脸上也呈现出一种复杂的神色,很显然,他对自己的皇后也存在着深深的芥蒂,甚至于惧怕。 “万岁赶快躺下,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外间都由老奴去应对!” “住口!” 朱由检突然情绪失控,激动的斥道: “朕乃天子,何能让一个狗奴才代领责任?去,打开殿门,让皇后进来!” 说话间,朱由检满面通红的指着寝殿的殿门,让王承恩开门。 “万岁不可,如果让皇后知道了……” 然则,王承恩的话还未说完,一直瘫在地上如烂泥一般的赵兴却来了精神,几步来到殿门口,抽出门栓,用力一拉,沉重的殿门缓缓敞开,一缕淡金色的阳光射进了幽暗污秽的天子寝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百五十五章:万岁? 在高时明众人的簇拥下,周皇后缓缓踏入了天子寝殿。寝殿内污秽的空气,让她下意识的为之皱眉,抬起袖子轻轻掩住了口鼻。踏入殿内的一刹那,周皇后的心中五味杂陈。曾几何时,这里是她的避风港。在朱由检风疾最初的那段时日里,每每经受不住肩挑朝局重担的压负时,她便会独自一人来到此处,拉着不省人事的丈夫,诉说自己的委屈与压力。 那时的她可曾想过,有朝一日踏入此殿,竟是要捉拿造反的叛逆。而在这之前,周皇后甚至未及担心过朱由检的安危。 当然,这也并非是她对丈夫的感情淡了,只是内外诸事的折磨,已经使这个弱小的女子,很难再顾及常人的情感,她只能出于本能能,护住自己唯一的指望和依靠,也就是年纪尚幼的太子朱慈烺。 往事历历在目,对丈夫的担心也重新占据了她的内心。 周皇后担心丈夫被这些天杀的阉人控制摆布,甚至当作挡箭牌。然而叛逆毕竟只剩下了王承恩与赵兴两个人,又能翻起多大的风浪?一念及此,她便稳定了心神。 眼睛终于适应了寝殿内的黑暗,周皇后似乎看到一个人正端坐在榻上恶狠狠的瞪着自己,而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丈夫朱由检。 “皇上,你,你清醒了?” 朱由检的眼睛里不再是痴傻的憨笑,里面透射出的寒光,让周皇后觉得周身阵阵彻骨发冷。 两人大婚十数年来,朱由检从不曾拿这种仇视抑或是说憎恶的眼光看过她一次。以至于这个权掌朝纲的女人在瞬间竟不知所措了,惊慌了! 回应周皇后的,是朱由检冰冷的声音,仿佛自幽深的地下层层传了上来。 “皇后,你很好!” 霎那间,周皇后的眼泪夺眶而出,委屈、伤心乃至喜悦再也抑制不住,一股脑的都涌了上来,化为失声痛哭。 日思夜盼的那一刻,竟在毫无准备下成真了。清军大举压境,朝臣内斗不止,早就让这个女人精疲力竭,几至于崩溃。现在,能够重新支撑起大明天下,以及她全部世界的朱由检终于恢复了思维,怎能不让她激动雀跃?以至于忽略了丈夫奇怪异常的态度。 然而,还没等周皇后体会到如释重负的轻松,朱由检的一句话再一次将他推入了冰寒刺骨的深渊里。 “皇后,朕,朕还是低估了你……” 朱由检毕竟风疾未愈,尽管勉力控制,口吃仍旧不是很清晰,说话时口中像含了东西一样。但这已经足够了,周皇后不笨,在愣怔了片刻之后,马上就意识到了这句话背后所代表的意思。 原来王承恩突起发难竟是出自朱由检的授意,这也就解释了一向谨慎忠心的王承恩因何一反常态。 周皇后宁愿自己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她本能的后退了两步,一干内侍宦官们也均是目瞪口呆,这时才护在了主子面前。 “殿下小心!” 哭了一阵,周皇后自觉胸口里已经被掏空,她无力再理会任何事情,只想回到家里,好好的睡上一觉。 “贱婢,大明江山若毁在你的手里,朕还有何面目到九泉之下去见列祖列宗!” 一声凄厉的尖叫撕碎了周皇后片刻的失神,周围冰冷的一切都在提醒着她,这里不是她的家,她也没有家,没有家人,她一无所有,这座偌大的冰冷宫苑里只有大明的江山,以及支撑起这江山的,无数的绝情冷血与阴谋诡计。 反倒是高时明的反应最快,几步冲上前去一把揪住了苍老憔悴的王承恩。 “老杂毛休得猖狂,万岁爷风疾糊涂,莫以为蛊惑住了万岁爷,就能逃脱叛逆的罪责!” 说罢,也不及众人反应过来,便拖着王承恩往殿外走。王承恩毕竟年岁大了,哪里是年富力强的高时明对手,便像毫无还手之力的小鸡一样,狼狈的任由高时明将之拖了出去。 “高时明,你,你放肆!” 朱由检气的额头青筋暴起,这等狗奴才竟敢当着自己的面抓王承恩不说,还口出不敬之语,若在往常岂能容他还活在世上? 只可惜世事变了,当今的大明朝廷和紫禁城早就不是朱由检一个人一言九鼎了。 非但高时明,就连那些刚刚在宫变中冒头的内侍宦官们胆子也大了起来,附和着高时明。 “高公说的没错,万岁爷您刚明白过来,不清楚王承恩有不臣之心……您消消气……” 朱由检毕竟是风疾未愈之人,又气的浑身哆嗦,此刻便连说话都困难了,口中呜呜不清,至于说些什么,人们若不仔细分辨还真难听懂。 高时明将王承恩拖了出去,交给一干内侍宦官看管,然后又折回来,见皇后只在一旁抽噎,没有个主意便又指着几个呆愣愣的内侍道: “都还愣着作甚?还伺候万岁爷在榻上安歇?” 随即他又摆摆手。 “无关人等都出去,出去,别再惊扰了万岁爷!” 一众人等呼呼啦啦又鱼贯出去,赵兴也趁机混在人群中像躲了出去,可周皇后身边的人却恨他入骨,生生将其从人群中拽了出来。 “狗日的赵兴,殿下平素里待你不薄,因何与王承恩那狗贼勾结,吃里爬外,你说,你说啊……” 一干内侍之前吃了不少苦头,现在把一腔子的怨恨都发泄到了毫无反抗能力的赵兴身上。 眼见着都走了个干干净净,寝殿立时又安静了下来,甚至静的让人有些发冷。 殿中除了出邮件支支吾吾的咒骂声,就是周皇后的轻轻啜泣声。 “殿下,殿下……乱兵还在景运门外,一切还得指望着殿下呢……” 经过高时明的提醒,周皇后这才从伤心中惊醒了过来,是啊,外面还有造反的乱兵,如果被他们冲了进来,还是要任人鱼肉的! “镇虏侯呢,镇虏侯的兵还没来吗?” 才问了一半,周皇后又顿时沮丧,因为她陡然想起,之前早有消息送进宫中,镇虏侯在皇城外被一伙不明身份的人,以开花雷活活炸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百五十六章:忠臣 乱兵杀进后宫,在宦官的引领下直奔端静殿。不过端静殿里宫女宦官却早已经逃得干干净净,搜了一遍连半个人影都没捉到。 “说,天子寝殿在何处?” 洪承畴揪着被逼引路的宦官厉声喝问。 “阁部,阁部饶命,奴婢,奴婢以为,可能在天子寝殿!” “带路!” 乱兵就像没头的苍蝇忽然寻到了目标一样,向天子寝殿的方向蜂拥而去。 “殿下,乱兵,乱兵来了!” 忽有宦官指着门外,惊声尖叫。果然,混乱的喊杀声越来越近。 一直勉力镇定的周皇后终于再也忍不住,彻底慌乱了。 “杀进来了,杀进来了,该如何是好?” 慌乱之间,周皇后再一次想起了李信。如果镇虏侯尚未被炸死,他一定能够领兵定乱,一定能够带着精锐之师杀进宫来,救他们母子于水火之中。 前所未有的绝望感瞬间笼罩了周皇后的全身,随之而来的又是痛彻心扉的后悔,然而却悔之晚矣。 自从朱由检中风卧床之后,不断有大臣在弹劾指责镇虏侯是奸臣,是祸国武人,让她时时提防,恨不得杀之而后快。最初之时,他只当做超陈建的互相攻讦,并未多做在意,可毕竟是三人成虎,众口铄金,说的次数多了,也渐渐的防备起了李信。 然则,事到如今,口口声声自称忠臣的,却在公然犯上作乱。反而,人人皆曰可杀的李信,却是周皇后在最危险关头想起的人。 世上之事就是这么讽刺,偏偏等到一切无可挽回之时,才后悔莫及。 “都别傻愣着了,听咱家军令,守住寝殿,保护殿下!” 高时明不愧经历过大小数十战,当即组织跟随周皇后逃命的一众宫女宦官以做抵抗。 “你们几个,去把御案搬来,将大门堵住。” 厚重的殿门虽然已经上了门栓,但在高时明的眼里显然并不保险,又命人将殿内可以搬动的东西全数搬过来堵门。 看着轻手慢脚,一个个软脚鸡模样,惊恐而又慌乱的宦官们,高时明的心底里阵阵发凉。 他不相信李信的死讯,但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李信就算没死,若还没带着兵杀进宫城,对他们而言是没有分别的。 “镇虏侯,你还在磨蹭个甚?没死就赶紧来把这些乌龟混账杀个干干净净!” 高时明喊的有些歇斯底里,这使得本就心神失措的周皇后更加慌乱。 太子朱慈烺何曾见过这等阵仗,吓的小脸苍白,紧紧的攥着双手,他想保护母后却不知该如何做。尽管努力做出坚强状,内心的恐惧还是让泪水禁不住溢出了眼角,顺着面颊汩汩留下。 杀!杀!杀! 隐隐之中,杀声透过了层层宫墙殿阁,穿透了厚重的殿门,刺入殿内每个人的耳朵里。 一名宫女侧耳倾听,立时吓得花容失色。 “他,他们在喊……” 外面的乱兵在声声喊着皇后和太子。 周皇后吓得面色惨白,心底绝望的不能再绝望。 当此之时,整个天子寝殿之中,只有高时明是最清醒的。依据乱兵的喊杀之声,距离天子寝殿也不过百十步的距离,如果再耽搁下去,他们也只能束手待毙了。 “殿下……” 高时明突然眼前灵光乍现,打算让人假扮皇后和太子,以防不测。 到了这等节骨眼,周皇后哪里还顾得上皇后的架子,立即与自己身形相近的宫女交换了衣裙,又让太子和与之年龄相仿的宦官也交换了袍服。 然则,这些措施也只能是骗一骗自己,乱兵中认识皇后和太子的重臣不在少数…… 咚! 殿门忽然发出了一声巨响,整扇殿门都在随着巨响而剧烈的震颤。 一众宫女宦官们被吓得乱窜,乱叫。 “都镇定,镇定,哪个在乱跑,就杀了谁!” 高时明勉力维持场面,但却毫无效果。 皇后与太子更是吓的面无血色,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乱兵杀到了寝殿之外,殿门就算再厚重,也挡不住他们。高时明也绝望了,他不想这么坐以待毙,与其这么死去,不如拼个痛痛快快。 陡然间,外面的喊杀声停止了。一切来得突然至极,仿佛全世界在一瞬间都静止了。 “臣,李信请皇后殿下、太子殿下恭安!” 天子寝殿内的人都愣住了,直到外面的声音又喊了一遍,高时明才骤然反应了过来。 “是镇虏侯,是镇虏侯,哈哈,哈……” 高时明与李信共事多年,一下就听出了李信的声音。 “镇虏侯,咱家是高时明,皇后殿下和太子殿下都在,快把外面的乱兵杀光!” 太子朱慈烺突然尖细着嗓子吼道: “高时明住口,你怎么知道外面就是李信?” “外面是镇虏侯,是镇虏侯!” 周皇后的身子颤抖了,她的听力很好,与李信接触的时日不短,自然也在第一时间听出了外面的人是李信。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之后,她感受到的竟是一种前所未有过的安心和信任。 “打开殿门,让镇虏侯进来!” 有了周皇后的发话,几个还算胆大的宦官协助高时明抬走了堵在殿门口的重物,抽出门栓……随着大门折页的吱吱呀呀声,门缝一点点扩大,外面的阳光倾泻而入。 李信持刀而立,恍若天神一般。 高时明兴奋的扑了上去,进来的人不是李信还能有谁? “臣李信,护驾来迟,还请皇后殿下,太子殿下恕罪!” 假扮了皇后和太子的宫人宦官已经回过神来,赶忙脱掉了身上的黄袍。 周皇后泪眼婆娑,直觉这一日似乎历经整个地狱。 “好,你很好!满朝的文武大臣都纷纷自称是忠臣,可结果呢,只有镇虏侯,你一个人赶着过来护驾!只有你才是真真正正的忠臣!” 周皇后的声音逐渐恢复了镇定。 “造反谋逆的主谋之人呢?镇虏侯可曾抓住了?” “回殿下,悉数抓住,一个不落!” “很好,都带上来,让我看看大明的忠臣孝子都出落的什么模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百五十七章:撤军 天子寝殿门口跪了一溜须发斑白蓬乱的老头子,周皇后冷眼怒目注视着这些平日里满口忠君报国,到头来却阴谋叛逆的文官们。 “尔等可还有话要说?” “老臣有罪,殿下,殿下……” “住口!你是有罪,而且是诛九族的不赦之罪!” 开口自称有罪的是李侍问,他本想狡辩求情,谁曾想周皇后根本就不想听他聒噪,只厌恶的说了一些狠话,让他等着抄家灭门。 这些平日里吹胡子瞪眼相互攻讦的阁臣重臣们,此刻都好似落了架的公鸡,一个个低头不语。他们还能说甚?本就是起了废立之心,若不成功就是叛逆,周皇后说的一点都不错。 周皇后也不想再与这些人啰嗦,看清了他们的面目之后又恶言发泄一番,总算出了一口恶气。 “都带下去,该抄家的抄家,该诛族的诛族,我一刻也不想多看这些人面兽心的伪君子。” 高时明立时吩咐宦官们将这些官员们押往诏狱。 “镇虏侯,命你即刻带人,捕拿叛逆党羽,一个都不许留!” 李信刚要领命,却猛然有一个人冲了上来,口中哭嚎不止。 “殿下,臣以为就此再见不到殿下了……” 竟是在宫变中被羁押的内阁大学士魏藻徳。 这魏藻徳也甚会做作演戏,声泪俱下的表演真是见者伤心,闻者落泪。就连周皇后都禁不住有些情绪激动。 “魏卿,你这是?” 尽管周皇后有些不清楚状况,但从魏藻徳官袍破裂的一副狼狈模样上,也能判断出,他吃了不少苦头。 周皇后不问还好,魏藻徳本已经渐渐收住了哭声,岂料这一问竟又使他哭声加剧。 “殿下要为臣做主啊,是,是朱纯臣那厮,有投机之心勾结叛逆,险些害了臣的性命,如果不是镇虏侯及时带兵进宫,臣此刻已然成了阴间一鬼……” 成国公朱纯臣不知何时也来到了天子寝殿来护驾,他原本还庆幸没有旗帜鲜明的站在洪承畴一方,现在还有足够的转换与地,哪成想魏藻徳这厮上来就“恶人先告状”,这让他诚惶诚恐,心惊肉跳。 “你,你血口喷人!” 周皇后不笨,也早就觉得朱纯臣的态度有些暧昧,现在得了魏藻徳告状,已然认定了朱纯臣其人肯定与叛逆等人事先有所勾结。 “成国公,你有什么好解释的吗?” 发寒的目光直射朱纯臣,朱纯臣仿佛被针扎了一般,经不敢与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坦然相视。 “臣,臣冤枉,冤枉啊……” 朱纯臣矢口否认,没有确凿的证据,周皇后还真不好处置,反倒是高时明冷笑一声质问道: “冤枉你?咱家问你,东华门城高池深,叛逆那千把人是如何旦夕而入的?若非你这守城的主将主动放水,哪个能那么轻易的就进了宫城?” 魏藻徳见状更是指着朱纯臣大声指责:“高公质问的对,魏某亲眼所见,朱纯臣命人打开东华门,放叛逆入城,还亲在下令羁押了魏某……” 朱纯臣眼见着周皇后不相信自己,情知末日已到,却不愿就此束手就缚,只徒劳的指着魏藻徳和高时明。 “你,你们血口喷人!” 周皇后再不犹豫,同样命人将朱纯臣也押往诏狱,等候治罪。 “殿下稍安,既然宫内乱事已平,臣便返回城墙督查战斗。” 此时,京师城外还有三卫军与清军做最后决战,李信在紫禁城耽搁一夜,外间战事不知已经发展成了什么模样。 花容凌乱的周皇后,疲惫的点点头。 “镇虏侯所虑极是,对清军一战诸事,便都拜托镇虏侯了!” “臣定当不辱使命!” 天光已然大亮,李信深吸了一口气,这一夜对他而言仿佛过了数月之久。 “报,报……” 禁城外忽有呼喊声声愈来愈近。 周皇后原本放松下的精神立时又紧张了起来,目光慌乱的望向李信,她生怕这一声声的“报”带来的是兵败的噩耗。 李信则正色道:“请皇后殿下坐镇文华殿!” 天子寝殿,仓促之间,岂是议论国事的地方,李信适时的提醒立时让周皇后如梦方醒,故作镇定的咳嗽了两声。 “李卿所言甚是,走,去文华殿!” 周皇后的手紧攥着太子朱慈烺的手,一刻都不曾放松过,丈夫虽然醒来却已经与她势若仇人,现在她所能赖以依靠的只有这个儿子。 皇后和太子并不在文华殿办公,而是在文华殿东侧的暖阁中处理政务。 待周皇后和太子像往常一样端坐于暖阁之中,李信这才向高时明示意,可以递入军报了。 高时明亲自出了暖阁,过了片刻之后又满面激动,甚至有些慌张的奔了回来。 “殿下,殿下,是捷报,捷报……” 比起故作镇定的周皇后,年幼的太子则整个人都从暖炕上跳了下来,如果不是估计体面就三步两步窜了过去。 “……清军退了!” 高时明说了很多,周皇后都听得不真切,只有这四个字清晰的传入耳朵里。 “高时明,你,你再说一遍……” 一夜之间,清军居然退了,周皇后难以置信。 “殿下,没错,清军退了,京师的围已经解了!” 不但周皇后,就连李信都有些意外。三卫军的站立虽强,但毕竟主力不在京师,就算击败十万清军,按部就班的也至少要六七日乃至更长时间。 而且按照作战计划,第一阶段的战斗目标不过是打破清军对京师的合围计划,战役怎么才刚刚开始就结束了呢? “镇虏侯,快说说,这,这究竟是如何击退清军的?” 周皇后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将目光转向李信,并询问战事的具体情形。 李信一摊手。 “臣对城外局面也不甚了解,须得调查之后,再向殿下禀报!” 这时,太子朱慈烺再也忍不住,催促李信。 “请镇虏侯速去……” 不过说到一半之时,他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便又闭上了嘴巴。 其实李信也迫不及待的想知道,这一夜城外究竟发生了何等逆转,导致清军全线撤退。 “臣即刻就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百五十八章 最后晚餐 调查的结果很快就到了李信那里,日出之后清军强势反击,三卫军沉着回击,一部突击队从侧翼冲入清军中军,引发清军的混乱,而奴酋多尔衮似是在混战中被流弹击中,当场堕马生死不知。 在短短的小半个时辰里,清军强大的攻势随着多尔衮的生死不知而迅速瓦解,及至一个时辰之后,竟连营盘都不管不顾的呼啸北逃而去。 清军撤的极是蹊跷,就算多尔衮重伤不治当场毙命,也不至于撤的如此狼狈,几至于溃逃。李信思来想去,觉得清军内部一定发生了不为他们所知的变故。 事实果如李信所料,到了日落时分,辽东传来消息,盛京城竟然在前一日发生了政变,而政变的幕后策划者,竟是主导江南贸易公司的黄胜。 黄胜的汇报说的很是详尽,多尔衮离京之后,一直蛰伏的郑亲王济尔哈朗找到了他寻求支持。于是,江南贸易公司出钱出武器,在精心的策划之下,联结了诸多反多尔衮的宗亲势力,竟一举而功成,轻而易举的就将圣母皇太后和小皇帝拿下。 不过,关于新帝的废立,黄胜却只希望从皇太极的子嗣中来优选一位。至于人选是谁,在黄胜发来密报时,尚未确定。但总有一点已然确定,那就是满清内部的矛盾已然爆发,那些多尔衮的反对者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干掉这位皇父摄政王。 李信当然知道,这与去岁在朝鲜的一系列战斗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多尔衮的权威也正是在那一次又一次的惨败中一点一滴的被磨损殆尽。 调查的结果很快报到周皇后那里,只是李信隐瞒了满清内讧一节,江南贸易公司的存在还是不让朝臣们知道为好。 文华殿暖阁内传出了阵阵惊呼之声,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惊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兴奋与安心。 满清内讧,对明朝而言,将会带来北方边境至少三两年的喘息之机,这对于风雨飘摇的帝国来说,已经是难得的机会了。 “镇虏侯,吾有句话不知说的合适与否,书上说穷寇莫追,既然满清溃败北逃, 莫如送他们一程,就此罢兵,如何?朝廷禁不住恶战了!” 周皇后在欣喜兴奋之后,马上就想到了接下来的应对之策。 这也正和李信之意,就让多尔衮带兵回去和济尔哈朗拼个两败俱伤吧。 一场看似轰轰烈烈的围困北京之战,竟以多尔衮的狼狈北逃而收场。 其实,盛京即便不内讧,李信也有信心彻底在北京城下打败多尔衮的清军。由南京北调的三个师早就乘船北上,七日之后便可抵达天津卫。 现在看来,竟省下了不少功夫。 暖阁内,重臣们都喜笑颜开,想不到一场劫难竟如此轻易的就过去了。 大学士魏藻徳现在唯李信马首是瞻,只要李信有所提议,他比第一个抢着附议,刘宇亮也不如先前一般事不关己,也从不提出反对意见。 不过,宦官轻手蹑脚呈递上来的一封秘奏,彻底打乱了周皇后的好心情。 而她也在翻看秘奏的瞬间便花容失色。 “这,这可如何是好?” 魏藻徳心中一动,急忙问道: “敢问殿下,难道是南面又有了变化?” “魏卿说的正是,杨嗣昌与左良玉勾结,意欲,意欲谋立沈王!” “有几成当真?内阁尚未接到地方军报。” 刘宇亮沉声问道。 周皇后显然是方寸大乱,竟不管不顾的说起了隐秘之事。 “天子曾在各省布下密探,凡地方有异动,便会第一时间知晓。这,这密报断不会错的!” 话音刚落,便又有宦官呈递了秘奏上来,周皇后再次打开,果见又是杨嗣昌与左良玉立沈王为帝的事。杨嗣昌所领大军的实力,不下于辽东边军,如果此人与左良玉沈王联合,朝廷还能有一战之力吗? 周皇后思绪乱极,已然无法自主思考,只不断的重复着,“这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满清虽然屡屡犯境,但在周皇后看来不过是肘腋之患,而藩王举兵造反则是腹心之患,一旦与之斗争失败,便是社稷断绝,江山易主的下场。 丈夫朱由检现在已经是废人一个,就算手脚完好,周皇后也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希冀着让他来主持朝局。朱由检现在恨她入骨,如果重新手握权柄,首先就会废了她这个皇后,没准连太子也会一并迁怒。 而她现在唯一的希望就只剩下了太子朱慈烺,而为了保住朱慈烺的合法继承权,唯一能够依靠的也只有镇虏侯和他的三卫军了。 到了第二日清晨,确切的消息终于传到了京师。杨嗣昌与左良玉裹挟八十万大军,已然突入山西境内。 打的旗号是用烂了的“清君侧”,对外则宣扬,周皇后勾结李信谋害天子与清流忠臣,大军北上吊民伐罪。 暖阁内,重臣们与周皇后都是一夜未睡。 李信认为当务之急是正视听。 “殿下,臣建议,天子当禅位,太子即刻登基,以正天下视听!与此同时,令位于湖广河南交界的田复珍部北上击贼!” “臣附议!” “臣附议!” 魏藻徳和刘宇亮同声附议,表示支持朱慈烺提前登基。 年幼的太子本来因为熬夜而昏昏欲睡,在听闻重臣们要拥立他为帝时,顿时双眼放光,他终于要继承父皇的江山了吗?前所未有的使命感鼓荡着这位少年太子的胸膛。 登基仓促,一切都要从速,为得就是先下手为强,打击沈王叛军争夺皇位的士气。 紧锣密鼓的布置其间,山东,山西,乃至直隶南部先后传来了败报。杨左联军士气高涨,势如破竹,让京城上下人心惶惶,周皇后更是无所适从。 魏藻徳忽然向周皇后上书,提出重开大都督府,以镇虏侯李信为大都督直接向天子负责,节制天下兵马,统一平叛。 周皇后头一次犹豫了,朝廷向来以文驭武,兵事均有内阁通过兵部所掌控。 而重开大都督府就意味着,大都督府和内阁成为了互不统属的平行机构,自此以后,内阁文臣就再无制约武将的权力。 当李信得知魏藻徳的提议之后,便立即上书陈情,反对重开大都督府一事。 然则,周皇后仅仅稍有犹豫,便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支持魏藻徳的建议。尽管李信三次拒绝,她仍旧坚持,最后连百官都联名提请重开大都督府,李信这才不再反对。 数日之后,米琰与陆九联袂抵达京师,与之一同到来的还有数万三卫军精锐。这两个人是三卫军的元勋老人,他们的到来,让所有人都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事情的发展如走马灯一样让人目不暇接。 三月初十,太子朱慈烺登基,定年号为“永和”。又因为太子尚未加冠成年,皇太后周氏垂帘听政。大典完毕之后,天子的第一道圣旨颁下,朝野立时震惊! “晋李信为“武威郡王”,兼领大都督府,即刻南下平叛……” 宦官的嗓音尖利而又刺耳,在奉天殿内反复回荡着,余音久久难以散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