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屠夫》 《明末屠夫》正文 第一章 子承母业 “太阳真是打西边出了!杨西施的呆儿子竟然开了个卖肉铺!” “做娘的卖完肉,等卖不动了,做儿子的又接上。嘿嘿,这就叫子承母业。” “你们就是少见多怪!谁说娘卖肉了,儿子就不能跟着卖?!” —————— 在茶馆里议论热闹的时候,杨炯正忙得不可开交。看热闹的,买肉的,指指点点的,把一个小肉铺堵了个水泄不通。没办法,对一群底层百姓来讲,这样的狗血故事可不是天天有,非常有围观的价值。 故事狗血在哪里?因为涉及了杨西施。 杨西施,十几年前是这衡州府城后街一块的青楼头牌,巅峰的时候,睡一次可是得要一两银子。按照购买力来讲,撇开一次大腿,够吃半年了。可是在一次遇人不淑的从良冲动下,怀上了杨炯,可肇事的赶考书生却一去不回,一时间这个狗血故事在府城广为传播。嫖客可是不会认一个生过娃的头牌,自此杨西施变成了个倚门暗娼,顾客的主力从书生富商变为贩夫走卒,价位自然也跟着直线下跌。好在之前有些积蓄,加上容貌姿色的确不凡,生意一直不错,好歹把杨炯拉扯大了。只是儿子不太争气,长得高大笔挺,相貌也随娘,英俊得有点俊俏,但就是不爱说话,是个闷葫芦,也不会读书,平时就爱抱着个石锁举来举去。石锁有一百多斤,杨炯举起来根本不废什么劲,兴致高的时候,还会抡起了转圈圈,像街头卖艺一般,引发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 不过也好,仗着天生神力,这几年倒是没有再出现睡了西施敢不给钱的。 在一群便宜爹便宜妈的围观下,杨炯倒是沉得住气,分肉、过称、算钱,熟练得像个老屠夫。尤其是分肉的动作,基本就是一刀下去,分量偏差也就几钱左右,惹得围观人群啧啧称奇,不时飘过“天生屠夫”“家传卖肉”的评价。其实,在开店之前,杨炯就跟着个老屠夫拜过师,还跟下打了个把月下手,得到“你天生是个屠夫”的评语后才正式开店的,算得上科班出身。至于那些个嘲讽笑话,两世为人的杨炯,自然有颗大心脏。嘴长在别人身上,让别人说去,计较也是没用的。 有热点就是不一样,开张的两头猪,不到一个时辰就卖完了,剩下一堆没人要的猪下水。众目睽睽之下,自然不会有人愿意出来掉这个价,虽然都知道既好吃又实惠,但有时候面子又比实惠重要。杨炯朝大伙拱了拱手,大声吆喝,“各位街坊乡亲捧场照顾,杨炯这里道声谢!今天我就先关门打样了!还请以后多多照顾担待些!” 围观群众三三两两散去。杨炯闷头收拾,把猪下水拿到后院。这是个蛮不错的院子。四个院的布局,前面是铺面,后面正房,两边是厢房和灶房,院子里还有一口深井。对这样的一个工作和生活场所,杨炯非常满意,嗯,以后也算是有房一族了,而且还不是房奴,不用天天想着月供怎么还!前些日子杨炯拿着杨西施赞助的二十两银子,四处寻找合适的店面,本来一无所获,要么太贵,要么位置不好。这个时候,杨西施竟然给他指了地儿,一个准备转卖的棺材店面。估计是西施的某个恩客指点。 棺材店面是前街卢员外的产业,本来经营得挺好,但不知怎么回事,今年初以来,竟然有两个人死了,一个是掌柜喝酒掉沟里摔死了,一个是做棺材的伙计在干活时被自己人失手劈死了。一个卖棺材的店子,连续出了这么蹊跷的事,总是不太吉利。于是卢员外也准备着出手店面,见是杨西施的儿子,虽然纳闷,毕竟杨西施的呆儿子名声在外,到买卖终归只认银子,便出价二十两卖给了杨炯。只是在画押签字时,对杨炯的签字有些惊诧。 杨呆子的字倒是不呆嘛!卢员外心里还嘀咕了一下。 一边想着最近开店遇到的一些事情,一边倒腾着手里的活,杨炯倒是很快收拾利索了。把猪头放到卤水锅里文火卤着,大肠、小肠放在灶房里用烟熏,剩下的猪肚和猪肝准备等会拿到西施那里。 当个屠夫,不管是开铺坐店,还是到外面帮人杀猪,养活自己还是容易的,但是要想多赚点钱,还是得下点功夫。自己杀猪卖猪一条龙,固然省了很多功夫,但同样买铺面也花了不少钱。杨炯想到的就是利用自己有铺面的优势,把一般半卖半送的猪下水和猪头肉加工好在自家铺子里卖。对家里殷实点的,通常会买些腊肠炒着下酒,也是蛮惬意的。穷点的舍不得买猪肉,买便宜些的卤猪头肉,肥肉酥滑,精肉嫩甜,看着档次也不错,也够撑场面了。杨炯想着,出路还是得在把猪卖好上下功夫。在杀猪界,杀得好不若卖得好,这是普遍共识。 收拾完,到了午饭时间。当然,在这个时代,一般百姓人家只吃两顿,只是杨炯不适应。之前啃老,自然一切照旧,不然老娘还以为自家呆儿子又发什么癔症了。现在自己开伙,杨炯也不肯亏待自己,切了一碗卤猪头肉,加三个热馒头,又香又饱,再泡上一壶黑茶,还解油腻。 午觉过后,杨炯出了城。没有正经事,游泳。正是盛夏时节,湘江水深又清,河面也宽广,游到对面得个两里多路。找了个僻静处,杨炯照例先在岸边活动了好一会,等身体舒展开后,才下河游泳。一个来回,四里多长,足够的运动量了。 来到这个世界,也可以说是一个大明少年有了一些从未见过的人生体验,杨炯想的事便多了一些。这是大明的崇祯年间,整个大明也将遭受浩劫,从皇帝到庶民,命运都将改写。一个处于社会最低层的暗娼之子,首先是得活下去。读书赶考也晚了,何况贱籍也没资格参考呀。从军也不行,至少目前还不行,毕竟湖广地带,尤其是南边的统治秩序还没乱,官府也没到随便就拉进军营的地步。这两条光明正道被堵了,思来想去,撸起袖子当屠夫反而有前途,虽然被人看不起,但有油水,能吃饱。何况,暗娼的呆儿子,也不差人看不起。 不管怎么样,在即将到来的乱世,拥有武力值是必须的。前世的杨炯就是一名军官,生活经验告诉他,任何时代,暴力都是顶级权力和终极手段。当屠夫能吃饱,加上自己也算是天生神力,应付起屠夫那一档子业务,还是很轻松的,还可以提高个人的武力值,真遇到什么事,有一身的肌肉和一把杀猪刀,活命的概率增加很多。当然,游泳也是杨炯给自己设计的训练内容,替代的是长跑,因为如果没有合适的鞋,剧烈的长跑对身体其实是有损害的。 拖着一身疲惫,又是馒头和猪头肉对付了晚饭,杨炯便早早睡了。因为接下来还有重要的事要做,休息好很有必要。 隔壁的公鸡打鸣不久,便有人在有力敲门。送猪的来了。利用拜师的那段时间,杨炯联络了一批府城周边养猪的,在更高点的收购价格的引诱下,人家送货上门了。 称重过后,杨炯解开绳索,一只手就把猪拎起拖放到院子里的准备好的两条长凳上,一刀下去,正中心脏,猪血喷涌,有些还溅到了杨炯脸上。不到一会,猪嚎停了,杨炯松了压着猪的手,回房间拿了些银子。 付钱的时候,当看到杨炯一脸的血,送猪的伙计后退两步,回过神来接过钱,讪笑道“杨呆子你,杨哥儿你好手艺!这猪真是杀得利索。” 杨炯跟着嘿嘿一笑,算是打个招呼,然后转身开始处理猪。有力气杀猪就轻松,不管是搬运挪动还是分肉剔骨,基本都是一次到位,没什么多余动作。 太阳刚刚出来,肉铺就开门了。铺子上除了生肉,比前一天又多出一块案板,卤得黄灿灿的猪头和熏得焦黄的腊肠,老远就能闻到一股卤香味,而且卖相看着挺不错。 没有出现昨天的围观,但顾客也没断过,主力也都是些泼辣的老娘们和含羞带俏的黄花闺女。特别是有些老娘们老是爱问,“你娘知道你在卖肉不?”一边说,还一边吃吃笑,还不时眨眼睛,调戏的意味明显。 幸亏杨呆子的外号还是有点传播度和公信力的,杨炯不需要接话,闷着脸埋头干活就行了。谁也没指望能和个呆子好好说话。 又是不到一个上午,一头猪卖了个精光,而且加工过的猪头、下水也卖完了,生意好得有点出人意料。杨炯想了想,估计是现在衡州府还算平静,北方的干旱和动荡还没有波及到这边,老百姓日子还过得去,“湖广熟,天下足”可不是白叫的。而且,毕竟是府城嘛,很多的社会资源也聚集在这里,肉食者多。另外的原因可能就是自己本身了,子承母业算是个大噱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明末屠夫》正文 第二章 红灯笼 经过十来天的摸索,杨炯的生意慢慢进入了正轨。不像一开始,有很多人围观,好些还指指点点、嘀嘀咕咕的。现在,基本上都是直接来买肉的,虽然有嘲讽、有调戏、有玩笑,但没有了围观。不过总的来看,买肉的人没有少,反而还多了起来。相对其他油滑的屠夫来说,杨炯杨呆子的名声在外,感觉上放心。加之,杨西施给了一副好皮囊,那些个大妈、大婶,还有大姑娘们,宁可多走几步,也来杨炯这买。毕竟,看着也舒心。 每天杀一头猪卖,顺便卖点卤肉和熏肠,除去商税,每天也能赚些辛苦钱。不过杨炯倒是没有在乎多少,能养活自己和老娘西施就行了。靠杀猪来赚大钱,这个想法根本不靠谱。“赚钱不辛苦,辛苦不赚钱”自古传下来的话,那都是有道理的。 因为担心让娘尴尬,杨炯特意挑了个下午,去了趟娘那里。一般情况下,杨西施上午都是在睡觉,中午才起床梳洗和吃饭,下午才有空。 哪怕时常被人笑话,这个身躯还是自带着对娘的天然亲近感和信任感,杨炯特意买了一袋米和一些菜蔬,还有些糕点吃食和胭脂水粉。 “嗯,这个刘记桂花糕还是不错的,甜而不腻,香而不媚。炯儿,你也吃呀,很好吃的!”杨西施尝了一口糕点,喜笑颜开,转头对杨炯说道。 听着杨西施的话,杨炯不由生出一种错觉感。这个娘应该是个贵妇人,不,就是贵妇人。坠马发髻造型大气,发色乌黑亮堂,没有打粉底,但面容却白皙如凝脂,桃花眼明亮清澈,有一汪秋水,因为咀嚼而抿动的红唇更是妩媚。人长得好看,而且话也说得有水平,不就是贵妇范么。 收住这股错觉感,杨炯也不吭声,又递给杨西施一块,自己也顺手拿了一块,跟着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一个人说不起话来,房间里迅速陷入了安静,剩下娘俩的咀嚼声。 许久,杨西施吃完几块点心,出声道,“炯儿,我想给你找了个媳妇。”说完,盯着杨炯。 杨炯抬头瞟了一眼杨西施,没吭声,继续吃糕点。 果真,杨西施仿佛开始解释,“你现在开了个肉铺,听说生意还可以,应该可以养家糊口,也算是立业了。我想托人去湘西或者滇南那边给你买个小娘,年底前完婚。早点开支散叶也好,趁还没老,为娘还可以帮衬一二。这样,你也能够轻松些。” 杨炯依旧没有啃声,心里却是激荡不已。房子有了,妻子也不远了,这个西施妈,还真是有手段有能耐。买个媳妇,真是想得出!不过杨炯也理解,在府城这一亩三分地,谁愿意把自家闺女嫁给暗娼家当媳妇,这不是坑女儿一辈子么。杨西施想得算是周到的,更何况,越是这种低贱窘迫的家境,女方家要求的聘礼就越高,没个十来二十两银子,根本没有媒人愿意跑动。但如果去外地买一个,根据现在的行情,估摸着五六两银子,便可以买个模样周正的小娘了,而且还不担心做媳妇的刁难。都是苦出身,谁也别瞧不起谁,要是家里过得去,谁还会把儿女往外卖的。 根据记忆,在儿子杨炯面前,杨西施是有绝对的权威的。说起话来,很有气势,让人不知觉地顺从。就是上次开肉铺子,也是杨炯用了自食其力的借口,得到杨西施的首肯后,才开始行动的。不过,杨炯还是决定试图争取一下,毕竟成家负担重,光棍还是要快活一些的。 “孩儿就依娘的意见办。不过孩儿也认为,婚姻是大事,还得看看买来的媳妇身体好不好,抑或人品好不好。就怕身体有暗疾,还有不孝顺。买来养一段时间,再看看身体如何,心性如何,特别是看看跟娘对付不。娘看如何?” 虽然有些诧异杨炯的话,因为平素这个呆儿子可不爱说话,不过却被杨炯说得有点动心。 “炯儿说得也有几分道理,那就买来先养着吧!”杨西施最后一锤定音。 随后,杨西施说了会闲话,拿起胭脂水粉,撇下杨炯进了里间的卧房。杨炯也没说啥,因为知道,杨西施这是去梳妆打扮去了。作为一名暗娼,杨西施对业务工作的态度是端正的,对自己的容颜很注重维护,难怪恩客始终不断。这也是杨炯能被拉扯长大的经济支撑。根据这具身体的记忆,杨炯在物质生活上就没苦过,从来就没挨过饿,肉也没少吃,不然现在的这副身板怎么长得出来。上回整理买回来的铺面时,杨炯用棺材店遗落下来的尺子量了量,又转换着算了算,大概有后世的一米八多。嘿嘿,妥妥的大长腿! 杨炯出门给杨西施买了几个热烧饼,然后回到肉铺做晚饭吃。晚饭过后,趁着夜色,杨炯又溜回了杨西施的住处,躺在原来睡的床上半睡半醒打着盹。因为对自家熟悉,杨炯动作熟练轻柔,杨西施竟然没有发现。 门轻轻敲了三下,恩客来了。 一阵调笑声过后,房间灯灭了。风云济会,鱼水相谐,动静有了。 疾风劲雨过后便云销雨霁,动静没了,灯又点着了。 恩客走了,又是关门声。 杨西施栓好门回房间睡觉去了。 杨炯从床上轻轻起身,翻墙偷偷跟上这名恩客。入夜已深,街道上除了偶尔的零落灯笼,只余一片漆黑。跟到一个巷口,发现附近没有什么动静,杨炯迅速贴上去,一手掌击恩客的后脑勺,一手揽起他的后腰,把瞬间昏迷的恩客放在靠墙角的屋檐下。 死胖子!想着这个胖子刚从自家出来,杨炯就窝火。本想踢上几脚,想了想,算了,便把胖子的荷包给顺走了。让你这么晚不回家! 估计只是昏迷几个时辰,再者也不在巷子中间,被踩死的可能性也小。杨炯是心安的,离开时大摇大摆,想着马上回去睡觉。早睡早起,杀猪卖肉,要做个快乐的人! 连续五天,都有男子在夜间昏睡在巷子里,有的是被更夫发现,有的是被人踩醒,有的被早起倒的夜香(尿液)淋醒,事态是匪夷所思,迷雾重重。一时间前几年为祸衡州府的那个什么“独龙盗”又被重提,吓得不少百姓一到晚上都不敢出门。 但因为没有出人命,查起来也没什么线索,也没有原告纠缠,官府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干脆装作不知道,仅仅口头让衙役加强巡逻。不过,好在过后也没再出现这样的事情了。 杨炯倒是一如既往杀猪卖肉和游泳锻炼,心态是放松的,心情是快乐的。恩客人没死,自己钱多了,都是好的结果。而且,最重要的事,不用再为自己的老妈委屈了! 不过有些倒是有些不好了,那就是杨西施。别人不知道,但杨西施和恩客自个是明白的:有恩客从我这里出去后昏迷,我从杨西施那里出来后就昏迷,虽然莫名其妙,但就是无可辩驳的事实。这些昏迷过的恩客想来想去,没想出个名堂了,只能心里怒骂,“去球,嫖娼也危险了?!”过了些日子,风声也慢慢传了出去,导致杨西施的生意也黄了。性命比一时快活重要,特别是在危险很直接很明显的情况下,恩客们的选择是理性的。不怕昏了头就睡杨西施,可是谁又能不怕? 又过了十来天,杨西施托人叫杨炯过去。再见杨西施,同上回的神采飞扬相比,这回神情显得有些低落。看到杨炯来了,杨西施有些欣喜,正欲开口说话,又止住了,显得有些踌躇。 杨炯等着她说话,平静地注视和期待着,眼睛清澈而明亮。 娘俩相对无言好一会。 “炯儿,肉铺的生意每天能赚多少?”杨西施还是开口了,缓缓问道,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不过,她目无表情,好像有不忍,也有期待。 “这个把月将近赚了一两银子。娘,你不用担心,儿子也大了,应该养娘了,也养得起的!”杨炯故作信心满满状,因为杨西施改变主意。继承了这具身体,就应该继承一切的责任。 “娘决定以后不做这营生了!以后就你养娘了!”杨西施断然说道。对这种拿得起放得下的姿态,杨炯在心里默默点了个赞。 “好!”杨炯也不废话,转身出门把门前的红灯笼取下了(倚门卖笑的暗娼标志),又想了想,估计以后是不会有用的,于是拿到灶房烧掉了。火堆了,红色灯笼的火光更是红艳,宛若盛开的映山红。 回头,杨炯到集市上买了好些米面菜蔬,估摸着够杨西施一个人吃好几天,又在桌上放了些银子,然后才回自己的肉铺。回去的路上,杨炯多少有些高兴,毕竟家里少一个卖肉的也好。自己不怕别人嘲笑,但不忍自家的娘被人指指点点。即使撇开旁人嘲讽不顾,根据后世的学说,性生活的过度缺乏或者过度频繁,对身体健康都不好。作为这一世的生母,杨炯有责任有义务尽全力让她过上更好的生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明末屠夫》正文 第三章 衙内不常见 杀猪的日子,日复一日。这些日子里,饭管饱、肉管够,早睡早起,忙碌充实,原本就高大的身材更加魁梧了。身体的本钱很重要,哪怕是傻点呆点,市面上的青皮无赖们也没有招惹杨炯的。 中秋节前一日,杨炯接了一单大生意。衡州知府秦诗欢五十大寿,秦家决定大操大办,准备摆三天的流水席面。这是一个老传统。一府的父母官,总得有对应的气派和礼节,不然官威从何而来?这个消息早已传遍全府。这些日子,骑马的、坐轿的,一波波涌向府城。就连城里的乞丐,都在盛传一桌有哪些个菜色。一个个说得眉飞色舞,神采飞扬,仿佛是他定下的菜谱,说到兴奋处,一拍破碗,口水搭拉得老长。 杨炯被家仆带到厨房见了管家。管家白白胖胖的,端着脸,背着手,正在巡视着厨房。见杨炯来,眯着眼瞟了一眼,扬起下巴问道,“听人说,你杀猪很是利索?” 杨炯把随身带的杀猪刀轻放在地,然后垂首向管家作了揖,“回大人话,小人专门杀猪,顺手、利索、不偷懒。”这种生意很难得,尽量说好话陪小心,争取拿下这一单。不单单为了银钱,杀猪也是有瘾的。偶尔自省,杨炯觉得,自己多少有点身怀利刃、杀心自起的天性。 “哟呵,人都说你是个呆子,我看,也不是很呆嘛!好了,就你了,一天二十头,给你两个烧水打下手的,把肉按时送到厨房。工钱等寿宴办完一起结算。”听到“大人”二字后,管家笑了。不过,对这等小屠夫,管家也没空啰嗦,定来章程来便转身走了。 指定给杨炯打下手的是两个厨娘。一个是中年妇人,大胸大腚、粗胳膊粗腿的,很是顾盼自雄、威武雄壮。另一个是个小丫头,身段还没长开,瓜子脸,瘦条条的,总体感受,长相平淡,身体平坦。杨炯稍微打量了下,便对中年妇人说,“大姐,你对府上的事熟悉,还得劳烦你安排指使下来,一个烧水的,一个淋猪毛。烧水不要断,我杀得过来。” 等那个小丫头提着一桶沸水过来的时候,发现厨房院子里摆着一地的死猪,一只紧挨着一只,好像突然间遭了瘟就死了似的。满地的血水,更是鲜红得让人心里发毛。一个高大壮实的后生,半蹲着在屋檐下的栏杆上磨着刀,脸上、身上都满是血水,不过神情却是很专注,磨几下就试试刀,接着继续磨。小翠不由咋舌,这么一会儿,二十头猪,一壶水的功夫就杀完了? 自打开了店铺以来,杨炯杀猪的技艺更加精湛。仗着天生的蛮力,加上长期的实践积累,杨炯都懒得用绳索把猪固定,直接拽起猪耳朵,趁着猪挣扎嚎叫,一刀下去就是一个通透。二十头猪,真心没费什么功夫。不过,杨炯的脸上、身上溅染上血水,这个总归免不了。 杀猪倒是容易,难在去毛分肉。好在有小翠的帮忙,砍剁的声音没有停过。从中午时分到傍晚,算是把今天的任务完成了,如小山般的肉堆,还有其他猪头等杂碎,给人强烈的视觉震撼。杨炯暗道,壕! 不仅后厨在忙,整个秦府也是忙个鸡飞狗跳。外出送请柬的,前来送礼的,挂喜庆装饰的,整治庭院的……忙碌的景象,仿佛象征着这个家庭的红火兴旺。虽然不是什么高门贵族,世代显宦,但牧守一府,特别是在这块衡山之南的湘江一带,秦知府算得上是非常显赫了。然而此刻,端坐在书房的衙内秦家大公子却是面有郁色,与阖府的喜庆氛围不太相融。 大比之年,老爷子竟然不让自己前往京师赶考!二十多年的寒窗苦读,不就是为了一举成名天下知么?老子知府,儿子竟然是个在家吃闲饭的举人,这不让世人笑话么? 虽然自小就读书明理,也知道忠孝之道,可是秦光磊就是难以压制不能赶考的怨念。昨天晚上,父亲把他叫到书房,先说了会闲话,然后考较了一会学问,最后才对他说,“为父年事已高,且你弟弟宦游在外,不想再为你担心,此次大比你就不要去了,安心在家读书吧!” 父亲一贯的权威让秦光磊当时本能地诺诺称是,等反应过来,父亲已是离开了书房。 不解与怨念翻江倒海般,搅得秦光磊一宿无眠,今早起床至今,水米未沾,一直枯坐着。想去找父亲问个究竟,又有些不敢。父亲在家一贯都是一言九鼎,而且很多决定,在事后都证明是非常有道理、有眼光的。难道父亲还有别的考量? 咕咕一阵声响。秦光磊这才发现,自己竟然饿得肚子造反了。竟然没人给自己送饭,身边也没个人伺候着。正想骂句天杀的奴才,突然反应过来,估计都是在忙着给老爷子大寿准备去了。 秦光磊只得自己去后厨找点吃的。一进后厨的院子,就被如山的肉堆震撼了一下,白亮亮的肥肉、红艳艳的精肉、码得整整齐齐的猪头,都是层层叠叠堆砌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之气。修罗场啊! “奴才(奴婢)见过大公子!” 一群下人的请安问好把秦光磊从走神状态拉出。 努力压住呕吐的欲望,秦光磊倨傲地点了点头。这时,一个光着膀子的雄壮后生凑了上来,朝他曲身作了个揖,朗声说道,“小人见过衙内!恭祝秦府累世显宦,公侯万代!” 秦光磊正有些迷惑,这时管家秦有福过来行礼并解释,“大公子,这是外面请的屠夫,就是前段时间府城里流传的那个子承母业——卖肉的呆子杨炯!” 靠,没个社会地位真心不行啊,连打脸都被打得这般直接、这般粗暴!杨炯心里吐着槽,面上却是傻傻嘿嘿的一笑,用的还是卖肉苦练的招牌式憨笑。 看着杨炯的傻笑,秦光磊突然心情大好,因为不能赶考带来的郁闷,竟然随着一扫而空。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呆子,被人当面嘲笑竟然毫无反应,一点表示的情绪也没有!若是我也是这样,根本就不会出来丢人现眼,也只有这种呆子才这般憨货!嗯,不过这几句话倒是说的好,入了本公子的法眼——公子嘛,一般有钱人家都有,但有钱人家的孩子不一定是衙内。所谓公子常见,衙内不常见!不是当大官的,谁敢称衙内?简单一句问候,彰显的是本衙内的社会地位!心情一片大好之下,秦光磊决定提携一下这个憨货。 …… 杨炯杀的六十多头猪被吃完了,红红火火,热热闹闹的知府大寿也终于过去了。这场寿宴在府城又创造了不少话题,让城里的百姓作为谈资炒作了很长日子,诸如:收了好多好多的礼金、来了好多好多的达官贵人、吃掉了好多好多的猪,还有任安庆府教谕的秦家二公子秦光大携新婚不久的妻子请假回来祝寿,据说二媳妇才貌俱佳,而且其父乃户部侍郎,啧啧。不过,祝完寿第二天,秦家二公子就匆匆返回安庆,但留下了妻子。 杨炯也留下来了。三天的猪一杀完,管家秦有福找到杨炯,声称大公子有意提携,府上还缺个护院,问杨炯有没有兴趣,还问杨炯愿不愿意投靠为奴。待杨炯问清待遇,隐晦暗示自己出身暗娼之家,投靠为奴可能会影响秦家的声誉。然而管家却愈加觉得杨炯厚道、老实,竟然坚持招下杨炯做护院,还声称以后会罩着杨炯。不过,也没有让杨炯干家仆。毕竟,让娼妓之子投靠为家奴,容易引发非议和不必要的联想。 盛情相邀之下,杨炯才同意入秦府,成为了一名临时工性质的护院。秦府给的月薪是一两银子,放在这个年代,算得上是绝对的高薪了。给了人家当差,自然没法再自己杀猪卖肉了,于是杨炯关停了肉铺,撤下了才挂上去不久的招牌——一面锦旗,上面绣着一个肥头大耳、呆萌可掬的猪头,猪耳朵的位置上有一个“杨”字。这是杨炯请他娘杨西施做的。“下岗”的这段时间,杨西施整天在家闲着,难道有差事,便非常认真地对待儿子的请求和创意,先是写写画画搞设计,接着又整整花了三天才绣出来的,绝对算得上是大师作、良心作了。 考虑到这面锦旗所凝结的辛勤汗水和艺术价值,这回,杨炯没有把它像西施门口的灯笼一样烧掉。萌萌的猪头,总能多几分打动人心。 给杨西施留下十两银子,这是这段时间肉铺的利润、秦府给的工钱和赏钱,以及客串“独眼盗”的意外收获,另外再买了些米面菜蔬,把家里厨房堆得满满的。忙完之后,杨炯又跑到自己的铺子里,把那套杀猪刀具好好磨了一番,又细心涂上了桐油。杀猪匠虽然苦点、脏点,但自在、实惠,勉强也算得上一份好工作。杀猪刀就是屠夫的衣食父母,可是不能怠慢。教杨炯杀猪的老师傅好像说过一句,让杀猪刀生锈的屠夫,下辈子投胎还得做屠夫!对此,杨炯很认可,世事艰辛磨难,越是做不好,越是想逃避,反而越是逃避不了。 安顿好自己的杀猪刀,把店铺大门一锁,杨炯便抱着捣鼓了多年的石锁开始了秦府的护院生涯。进门的时候,却被门子拦了下来。一番训斥之下,杨炯才弄明白,得走后门! 于是,杨炯是走后门进的秦府,虽然是被动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明末屠夫》正文 第四章 秀楼春 最近,秦知府的宝贝闺女秦素素,心情比以往好了许多,脸上竟时常挂着笑容,仿佛春日里的阳光一般明媚温暖。 作为一名大家闺秀,尤其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在礼教大防的世风人情之下,约束还是很多的。世人常说的,食不言语、坐不靠椅、立不塌腰,那些个的都是小事了,真正让秦素素痛恨的,还是这座颇具匠心、小巧素雅的秀楼。虽然里面布置得高端大气、内涵丰富,但在秦素素看来,一砖一瓦、一丝一曼,还有那些个伺候和监视的丫鬟仆役,都是对自己的囚禁。自打懂事以来,很少走出秀楼。在秦素素看来,秀楼是牢房,自己就是囚徒,虽然锦衣玉食,却是笼中小鸟。 让秦素素开心的事有两件。一件是二嫂也来和自己住了。二哥祝完寿走后的当天,二嫂就向秦夫人主动提出,要陪自己住秀楼。母亲同意了,还当场叫丫鬟回房间拿了些贵重的首饰和珠宝给二嫂。自打二嫂入住以来,秦素素就有人一起针织刺绣,一起吟诗作对,谈古论今。几天处下来,二嫂就走进了秦素素的心里。在她看来,二嫂既像母亲一般的慈祥,又有姐姐一般的亲近贴心,好多的心里话,她都愿意对二嫂讲。好比前两天,秦素素发现自己的束胸好像又变小了,也悄悄对二嫂说了,并且得到了二嫂一句“小女子有大胸怀”的评价。总之,秦素素真心亲近喜欢二嫂,感觉什么都愿意与二嫂分享,有时甚至想着,二哥别经常回来才好,不然自己一个人住秀楼就孤单乏味了。 另一件开心的事,就是看新来的护院练武。坐在秀楼上看外面的风景,直接进入视野的就是后厨的院子。在以前,那里只有匆匆走过的仆役,还从来没人长久地呆在那练什么武功。更诧异的是,那个护院在练武功之前,还怪模怪样地压压腿、扭扭腰、曲曲膝,像个跳大神的,想想都搞笑。大神一旦跳起来,基本上都要折腾个一炷香的功夫。折腾完之后,练得也非常认真,很多都是重复的,比如反复地举石锁,反复地劈着一对很夸张的大斧头,反复地拉弓。如果不是身形匀称挺拔,动作看起来也是挥洒自如,否则看久了也会腻味。在有阳光的日子里,明亮的光线有意映衬,那个练武的护院显得有些英武不凡。感觉有点不像个护院,好像,好像…… 究竟像个啥,秦素素一时也说不上来。 “如果是个书生就好了!”有一日,看着那个练武的身影,秦素素心里突然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虽然被关在绣楼里,除了陪父母一起吃饭,秦素素基本都没怎么出过府邸,但也并不是说与世隔绝的。有时候,她也会和同样的官宦、富商的千金们来往走动,只是不在外面过夜罢了。一群闺蜜之间,也是有很多分享的,比如谈论女红的技艺、嫁人持家的学问,甚至亲密点的,还会分享当前市面上流行的话本小说。虽然各家都会对这些品味低俗的东西,严防死守,毁尸灭迹,但是,有些东西总是难以禁绝的。何况,那些话本小说里的故事是那么美好,让这些少女们念念不忘。英俊潇洒、博学多才的书生,花容月貌、温柔贤淑的,为了三生三世的缘分,不顾一切世俗的阻力,冲破重重的障碍,最后在书生金榜题名的辉煌时刻,有情人终成眷属……多么感人肺腑、荡气回肠,每每让人喜极落泪。 秦素素经常幻想自己也遇到这样一个英俊潇洒、博学多才的书生。然而现实生活中,至今却是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竟然有五大三粗,一脸络腮胡须的举人?还有瘦得跟个麻杆,和人打招呼竟然眯着个眼睛的秀才?在一次丫鬟打扮下和哥哥参加一个诗会,秦素素甚至看到了脸上敷着,说话捏着嗓子,和一个矮胖粗壮举人打得火热的秀才。难得那些个英俊潇洒、博学多才的书生在话本里才会有? 少女的心事杨炯并不知道,因为他最近在忙着练武,而且是惬意地、任性地练武。每天有厨房做吃的,有地方睡,每月有固定的收入,而且,按照后世的说法,勉强沾上了体制内的边,可以说是一份很有前途的工作。当然,是不是体制内,杨炯并不在乎,他在乎的是有时间、有条件,可以有机会系统提高自己的武力值。之前,为了吃饭,不得不选择杀猪过活,没什么太多空闲时间去折腾练武的事,顶天了通过游泳保持体形和体能。现在,有了条件,杨炯自然要充分利用,好好研究下保命的功夫。 杨炯分析过,自己身高臂长,还有点蛮力,身体协调性和灵敏度都不错,算是个武夫的体魄,这是优势。但开发过晚,很多武技其实是没法学的,劣势也很明显。所谓穷文富武,不是白说的。有钱人家,可以通过请武师,或者家传,从小培养孩子,一点点打基础,算得上是科学系统的训练,否则很容易造成伤病甚至隐疾。这个过程,其实是钱堆出来的。对穷人家孩子来讲,饭都吃不饱,还敢奢望这个。具体怎么练,杨炯选的是充分发挥自身的优势,练大斧,嗯,就是传说中陈咬金使的那种。 不同于大枪这种兵器之王,大斧不过是草根兵器,纯粹以力取胜,恰好符合杨炯的身份和身体。这估计也是当年陈咬金选用斧头作兵器的原因吧。进秦府几天以后,杨炯以提升武技更好保护秦府为理由,禀告管家后,支取了二两银子,专门订制一对大斧。一对大斧估摸着有四五十来斤,造型也有点夸张,半弧形的斧刃,陡然变粗的斧背,掩不住让人生出肃杀血腥之气。杨炯很是满意,每天都在熟悉摆弄,或劈或砍、或格或挡,来回就是那么几个动作,但他练得津津有味。 或许人类祖先分工以来,男人都对安全感看得很重,武力就是安全感的直接保证。挥动着斧头,不说一斧在手,江山我有的中二宣言,但给杨炯带来的是切切实实的力量感和强大感。虽然不能伏尸百万,但至少可以血溅五步。 除了举石锁、练大斧,杨炯也还想过练箭,不过现在有场地的限制,只能想想作罢,待以后有机会再说了。 一个在院子里练武,一个在秀楼上观看,只不过杨炯并不知道他也是有观众的。秦府的护院有八个人,其中六个都性秦,都是些秦知府的族亲或八竿子也能搭得上边的远方亲戚。在这个亲亲疏疏很明白的时代,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是必然的义务。秦知府年少家贫,当年也是这些族亲帮衬着才能举业中试的,现在秦知府当上了大官,族亲们自然也有权利分享点好处。在秦家看来,护院就是用来解决族亲们再就业的好办法。用起来知根知底很放心,又算给份钱粮来周济穷亲戚,一举两得,挺好挺好。 秦府的心思,这些个沾亲带故的护院自然也明白,也没有把靠武艺看家护院当回事,保持在位,随时听使唤当差就行了,至于护院,谁吃了豹子胆,敢来招惹秦大人的府邸(前边是知府衙门,后院群住得是秦家人)?即使真有什么事,不是还有高薪请来的段护院么。 和杨炯一样,段护院算是靠武艺被秦有福管家相中的。前几年秦大人荣升知府,作为管家,秦有福也担心真遇到什么事,这几个空领钱粮的不济事,于是物色上了段护院。段护院,外号酒鬼段,原是个九边的一个小军官,因为犯了一些事才逃到南边,流过浪、押过镖,还曾客串过一段时间的土匪。当然,这只是他一次酒醉后和另一名护院争吵时,无意间才透露出来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没有一个护院能打得过他,这倒是真的,甚至过个两三招都很难。 段护院平素里大多半醉半醒,手里总是拎着个酒葫芦,隔一会就抿上一口,好像是拿酒当水喝,身上也是一股浓郁的酒气。好在身手好,也没其他像赌博、嫖娼之类的恶习,平时就窝在后面院子,也不会影响秦府的形象,所以秦府也就容下了他。不过,杨炯练武的时候,段护院偶尔也会过来看一看,如果酒喝得比较开心的话,他也会给杨炯指点一二。几次这样的指点下来,杨炯便经常送酒给段护院。杨炯看来,段护院的指点既是善意,也很有实战的价值,都是些实打实的杀人技。 总之,秦府的护院队伍很单纯,六个关系户、两个临时工。关系户的情况有些复杂,水也比较深。临时工队伍倒是简单,一个有本事、一个有力气,算是靠本事吃饭吧。杨炯也渐渐有点喜欢上秦府的护院生活了,体制内、高薪酬,饱食终日、无所用心、只需练武,难得的好岗位,真心希望这样的日子能够长一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明末屠夫》正文 第五章 玉人吹箫 当上护院个把月,杨炯又渐渐忙了起来。因为秦大公子喜欢使唤杨炯,似乎还对上脾气了。之前,秦光磊因为不能赶考的事而心情郁闷,正巧当时杨炯话说得漂亮,一时舒坦之下便吩咐管家,提携杨炯做了护院。本来,这事过后秦大公子也没放在心上,没想到一次在饭桌上,又听到妹妹秦素素说起了新来的护院。秦素素的话勾起了哥哥的回忆。 “喔,是那个呆子,很有力气的,杀猪杀得又快又好,还是哥哥我让管家招进来的呢。”秦光磊边吃边回应道。 “还是大哥有眼光,我在秀楼上经常看他在练武,经常比划着两个斧头。大哥挑中这样一个护院,以后府里周全多了!” 秦素素看大哥的眼神充满赞赏与崇拜,这让秦光磊很有成就感,顿时生出了几分谈兴。 “……那个呆子,其实是个苦命的,都不知道自己的爹是谁,因为他娘原是个妓女,嘿嘿,据说十几年前还是个头牌哩。”秦光磊说的语气,有天然的优越感,也有几分怜悯。 得知自家新护院的身世,秦素素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本来就不是书生,没想到竟然还是个娼妓之家出来的。话本小说里那些书生多好啊,哪怕不是世家大族,也会是出身清白的耕读之家,有个卖肉的娘算什么回事?一个女人,毫无廉耻,人尽可夫,还有什么脸面可言?不过想到那挺拔的身姿、矫健的动作,远远看去应该是英俊的面庞,好像又与低贱的娼妓子、杀猪汉有点不符合。那些话本小说里也没见过这种的。不过,除了和二嫂说说话以外,秦素素有着太多的时间难以打发,即使杨炯的身份落实成为杀猪汉,但练武的身影和动作看看还是可以用来打发无聊的。 既然妹妹秦素素都认可自己的眼光,这让秦光磊有些开心,觉得可以给杨炯更多的机会,于是经常使唤杨炯听差。几次下来,秦光磊觉得还挺顺手。在秦大公子看来,杨炯人呆,话不多,但做事倒挺细致的,如果带他出门,杨炯都是大包小包背着,好多零零碎碎的东西都准备了,几乎可以满足自己的一切需求。除了顺手以外,还有就是好说话。 这次,秦光磊带着杨炯去赴一个诗会。其实在以前,秦大公子文会去得多,诗会倒是去的少。因为在文会上,秦大公子可以与其他的一起研究举业,切磋制艺。相比之下,诗会的主题就不太上进了,大多谈些风花雪月。不过既然不赶考了,还把大好的时光浪费在八股上干嘛?人生得意须尽欢,今朝有酒今朝醉,这才对!把不能赶考的郁闷彻底丢弃,秦光磊还是比较喜欢诗会的氛围,有醇酒、有美人,若是大伙诗兴来了,说不定还会做出几首可以佐酒的好诗来。 这次的诗会定在城外的回雁峰。此时正值初冬时节,旁边的湘江水清浪白,宛若一条玉带,山上却是层林尽染,一片绚烂。衡州府的清流领袖王举人特意选了这样一个妙处来举办诗会。参加诗会的除了像秦大公子这样的衙内,大多是些无意举业的文人。有像王举人这样屡试不第的举人或秀才,也有家资丰厚、不求闻达的书生。为了活跃诗会的气氛,王举人还特意邀请了一些清倌人,其中就有城里名声最大的潇湘楼头牌梅姑。为了请到梅姑,王举人就送了五十两的粉装钱。这还是有平时写诗唱和、交流人生的情分在哩! 梅姑的到来,让诗会的规格直接提高了一个档次,一个个顿时眼睛发光。正如某位秀才所言,没有佳人与红颜,诗会宛若没有好酒的盛宴。 “守拙兄(王举人息考之后取的别号),此次诗会,格调高雅,群贤毕至,乃我衡州府之文坛盛事呀!” “是极!守拙兄相邀,整个衡州府八县的文人墨客都闻风而动,可见格局和威望!” “今日托守拙兄的福,得见梅姑一面,可谓余生无憾!”一个山羊胡须的大肚子老头贼兮兮地笑道。 …… 马屁拍得一个比一个肉麻,也一个比一个真诚。候着一旁听着,杨炯心里有些呵呵,还是那个山羊胡须诚实,若是没有美女,哪有故事,没有故事,谈何盛事? 杨炯胸前挂着个包,里面装有秦衙内惯用的东西,比如文房四宝和茶具等等,背着两柄大斧。考虑到不引人注意,大斧是装在一个布袋里,还故意填了些布团,以免露出形状。在杨炯的打扮的映衬下,秦光磊显得潇洒倜傥,手里摇着纸扇,衣着颜色素雅,却是丝绸的,腰带上挂了个玉坠。若是有行家一看,定然眼睛发亮,好一个翩翩佳公子,而且有来头! 以诗集会,讲究的是格调,追求的是雅致。虽然秦大公子身份特殊,但是其他文士也是有逼格的,倒是没有像苍蝇逐肉一样紧贴不放,大多不咸不淡招呼应酬一番便构思诗作去了。主要是时机和场合太不对头,这个时候去巴结奉承,太赤果果了。对读书人来说,士林风评还是要讲的。这时的一个不小心,便成了大伙的笑柄和终生的污点,得不偿失。 秦光磊同样也无心和其他人闲扯,因为他今天有想法。这两年听说过潇湘楼的梅姑的艳明,据说才貌双全,且洁身自好,走红以来,还未有摘得红丸的。之前由于举业压力大,秦大公子倒是没有心思寻花问柳,不过现在嘛,却是有了些心动。 别人动不得,难道我还动不得?秦大公子很有信心,无论是仪表相貌,还是年龄,抑或才学,自己都是出类拔萃的,更何况,我爹是…… 梅姑身份特殊,加上平素才名和艳名远扬,被大家一致推举为评委。 或许是天气好心情好的原因,再加耳边不断的吹捧,梅姑竟然一改平素的高冷做派,临时作出了一个让诗会氛围更为沸腾的决定:将为第一名专门演奏一曲。 梅姑的箫吹得很好,号称衡州一绝。听闻有梅姑的演奏,一个个文人骚客顿时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绞尽脑汁想着如何拔得头筹。一个年轻的书生,忙着构思大作,兴奋过头,一头撞在亭子的柱子上竟毫无知觉。 秦光磊心里甚急,如何才能独领风骚?来回走动酝酿,时而昂首,时而低头,嘴里念念不停,根本停不下来。 杨炯放下包袱,掏出文房四宝,静静地磨着墨,脑子里却是想着梅姑的意图:是制造话题还是有心择婿?前者是为了提高关注度,提高自己的圈子地位,引发更多的吹捧。后者是寻求合适的人,利用这个场合表明芳心所属。嗯,且听且看且享受。 一番思索,秦光磊定下了大作:雁回生秋意,山南有佳人;水清归云梦,心伤系低吟。蘸着杨炯磨好的墨,挥笔而就,兴冲冲朝着梅姑围过去。只可惜,楞是挤不进去,梅姑身边已经围了好些人了,都是小心翼翼捧着写好的诗词,急切地等着梅姑的品评。 好一阵子的折腾与聒噪,梅姑最后选出了头筹,一个性柳的老秀才。 众人一时哗然!什么情况?这个头发依然斑白,翘着个山羊胡须,额头上的皱纹如沟壑般的老头!这也能写出好诗?反应过来后,大家纷纷表示不服。 秦衙内也表示不服。自己的“雁回生秋意,山南有佳人;水清归云梦,心伤系低吟”,简洁凝练,朴实无华,很有汉魏遗风的哟! “诗论格调,人看才华。这位柳公子的诗意境高远,用词典雅,含情绵长,小女子心甚属之!”面对大家的疑惑和质疑,梅姑的回答掷地有声。如此旗帜鲜明力的力挺,激动得柳秀才山羊胡须上下跳动不已,眼眶发红,抱掌作揖不已,“梅姑过奖了,过奖了!小生当不起,当不起!” 见到如此结果,杨炯一时竟有些目瞪口呆。琢磨了一会,这才真心服了:这个话题够噱头——当红名妓心属落魄老书生,一枝的节奏呀! 果不其然,一番言语之下,听闻柳秀才还在坚持举业,梅姑竟然当场让小婢端出二十两纹银来资助他赶考。这一举动,顿时引发了诗会的!佳人爱才子,挠到了心坎,刚才还愤然不平的一群才子们,立马有荣与焉,纷纷赞许梅姑的义举。 想必,此次诗会过后,梅姑的名声必将风靡衡洲府的山山水水,此次诗会的盛况也将被大力称颂传播。 最后,诗会在梅姑的凄美的箫声中结束,并留下了一些好长时间让人津津乐道的话题。慧眼爱才的佳人,力压海棠的秀才,等等。竟然没人理会失意的秦大公子,这让秦公子很是受伤! 回到秦府,衙内依然耿耿于怀,不停地诉说自己的委屈,抨击遭遇的不公。在杨炯看来,仿佛祥林嫂附体了。 不得已、不忍心,杨炯只得安慰自己的东家,“大公子的诗作自然是最好的!但小的想,梅姑若是评上大公子,必然有人说她是攀附权贵、侮辱风月,估计她也是为了避嫌。在梅姑心里头,大公子无疑是最好的!” 想想还真是杨呆子讲的这个理。秦大公子顿时开心起来,并小感慨了一下:某些时候,好爹也是错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明末屠夫》正文 第六章 送信 杨炯的劝解,让秦光磊顿生知己之感。不过,几天后,秦公子又开始愤然了。 你梅姑为了标榜清高无暇,就敢委屈本公子?“山南有佳人”,这么妙手偶得的佳句,就跟着蒙尘了?这简直是士林之耻呀! 恼火梅姑的自我标榜,恼火柳秀才的恬不知耻,秦大公子产生了强烈的报复情绪:本公子不但会写诗,还会教诗哩!秦光磊决定了,要打脸,还要打得漂亮! 于是,秦光磊把眼光盯上了杨炯。这个护院不错,用的顺手,说的话也中听,算是个可造之才,不如就教他写诗吧。等我把家里的护院都教会写诗了,看你们还怎么说,哈哈! 一段时间的接触,杨炯对秦光磊不反感。说到底,这是个心地比较单纯善良的纨绔子弟,而且纨绔气息也不是很明显。没有秦光磊,也就没有这段轻松快活的护院生活。不过当听说秦光磊要教他写诗,杨炯半天没反应过来。尼玛,这什么节奏? 前世的工作经验告诉杨炯,不管是上司还是老板,最最喜欢的还是听话的。人才容易碰壁,奴才横行天下!现在秦府混饭吃,听大公子的话没有坏处,就当哄老板开心嘛。 于是,每天秦公子吃过早饭后,都让杨炯到他书房去学诗。去了几天后,杨炯品过味来了。这哪是什么学诗,就是陪聊嘛。每天一去秦大公子那,照例先是教杨炯读一首诗,然后他就扯开了,先是谈朝政得失,接着谈生平抱负,根本就停不下来。杨炯只需要配合着倾听就够了,用崇拜的眼神看着秦公子,谈到处,频频点头称是,让谈话的节奏更顺畅。 在秦公子激烈的言辞中,杨炯仿佛看到了一位忧国忧民、心系苍生、心怀天下的士大夫。不愧是官宦子弟,不愧是举人文凭,秦光磊的见识不差,看问题、想问题还是比较有道理的。比如,秦大公子就指出,当前朝廷两面作战,一边要抵御东虏,一边还要剿灭流寇,而且还剿抚不定,这就很危险。在秦公子看来,只要能守住山海关一线,东虏就难以有大作为,倒是流寇为祸非浅,袭扰一地,必定会胁裹更多的人马,就像滚雪球一样,最终难以收拾。 心里默默点了个赞,不过杨炯的经验和体会是:如果说了不算,那就不说;说了不算却还要说,实在没有价值。不过杨炯倒是也没有瞧不起秦公子,有见识、有情怀总是好的嘛! 于是,杨炯就像个乖乖学生一般,认真听讲,时不时捧上几句,这就是对有情怀的老师最好的肯定与回报。 另外,学诗自然需要写字。杨炯第一次接触了古代的书法教学。看着秦大公子的毛笔龙蛇飞走,纸上便呈现出后世学书法用的碑帖。这次,杨炯是真心服了,情不自禁拍手叫好。秦大公子成就感更甚,龙蛇飞走更加流畅通达。趁秦大公子一次开怀之下,杨炯请他帮自己写了一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虽然有些疑惑错愕,不过,慷慨大气的秦大公子还是满足了杨炯的请求。杨炯视若珍宝,请人裱好,挂在了自己的床头。秦大公子听说后,大笑不已。 由于能够出入秦府大公子的书房,算是半个学生了,这导致杨炯在秦府的地位也间接有了提升。最明显的改变就是,那几个挂名护院都不再对杨炯呼来喝去了。 上午要去学诗,只能下午练武了。哪怕这个护院当稳了,杨炯也不敢放松。后世的知识告诉他,平和的生活只是暂时,神州陆沉之前是一场空前的战乱。 挥舞着手里的大斧头,汗水湿透了单衣,斧头运动轨迹成了一片雪光。用力量、速度,还有发力的准确度来衡量,杨炯感觉自己的斧头基本可以用来搏杀了。以前,杨炯主要是以力取胜,自从有段护院的指点,实战意识有了很大提高,一招毙命成了训练追求。一定要把大斧练好,这才是真正的安身立命本钱哩。杨炯把斧头收起,正准备回房间擦洗身子,突然感觉有人在看自己。 杨炯一仰头,一张如画般精致的脸蛋进入眼帘。这张脸蛋的主人没想到会被发现,脸上还是保持着偷窥的好奇与欣喜。不过四目一对,杨炯自然条件反射,习惯性咧嘴笑了笑,算是打个招呼。 这下可好,那白皙的脸上顿时染上红晕,眼神一阵惊慌,然后整个身子从窗台边消失了,像只受惊了的小白兔。 杨炯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秦府的千金秦素素,估计是待在秀楼里太无聊,看自己练武打发时间吧。杨炯笑了笑,拎着斧头回自己房间了。 砰砰砰——秦素素感觉自己的心从来没有这么样跳得厉害。太不好意思了!自己一个黄花大闺女,秦府的千金大小姐,竟然这么不知羞,去偷看下人练武!偷看也就罢了,竟然还被当场发现了!不行了,要死了!秦素素发现偌大的闺房里,都没有一个地方可以躲避这种发自内心的羞愧,于是,脱了修鞋,径直钻进了被窝。钻进被窝后,秦素素仿佛有了点安全感,开始分析这件事。自己偷看他练武,他会不会告诉别人?如果告诉别人,会是什么后果?如果他没有告诉别人,他又是怎么想的? 心里一团乱麻,秦素素越想越纠结,不过慢慢的,仿佛有了眉目了。或许女人都是直觉很强的,秦素素觉得这事可能并不严重,最多也就是她和那个叫杨炯的护院之间的一个秘密。那俊朗的相貌,坦荡阳光的笑容,还有那挺拔的身姿,让秦素素有种莫名的信任感安全感。这种感觉无关乎身份和社会地位,就是感觉。 对,他是不会跟别人说的!秦素素越想越踏实,不过很快又被另一个问题困扰了:他会怎么看自己?又是一团乱麻,秦素素心跳得厉害,一种强烈的羞恼感浮上全身,不由得在被窝里滚来滚去…… 不过,第二天,秦素素却是又站在窗台边看杨炯练武,只是心里既害怕被发现,有暗暗有些希望被发现,依旧是一团乱麻。接下来的日子也是如此。杨炯也发现了,不过却是没有多想。 一日夜里,秦知府端坐在书房里。孔夫子说过,一日三省吾身。作为一个正经读书出仕的士大夫,秦知府打心眼里对这句圣人之言是认同的,而且也是坚持得不错的。只要不是特别忙抽不出时间,他每晚都会在书房里好好琢磨一下。不管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还是家事国事天下事,能够静下心来好好想想,这都是不错的。 唉!今上登基以来,北边渐渐乱了,流民是越剿越多,东虏也越发强势,竟然屡屡寇边,东北的防线是屡屡后缩……还有整个湖广,虽然还没有乱,但随着辽饷的加佂,老百姓的负担也是越来越重,衡州府也是隐隐不安……不让老大去赶考,不仅是担心路途平安的问题,也是心里隐约觉得,这天下搞不好要变天,还是等天下安稳以后再说吧。自己年少读书的时候,虽然自家穷,但世态是安稳的。现在大明朝内外交困的样子,可是立国以来都没有过的事啊。 秦知府枯坐不动,低垂着眼睑,时不时捋一下胡须,默默地想着心事。 突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老爷,给您添点茶水。” “进来!” 秦府大管家进来了,手里拿着茶壶。给秦知府续好茶水,秦福却是伺立在一旁没走,也没有急着开口说话。 “有什么事?说吧!”几十年主仆相处下来,彼此还是很熟悉的。 “回禀老爷,有个事,还得跟老爷您说一下!”秦福压低声音回复。 “说吧,这里没外人。”秦知府眯着眼睛,靠着椅背,显得很疲惫。 秦福似乎有些为难,没有急着说话。组织好语言,缓了缓,才开口说道,“昨日,伺候小姐的丫鬟找到我,让我买些秀楼里的东西,顺便提了个事,说小姐喜欢看新来的护院练武,每天都会看。那个护院是新招来的,人称杨呆子,听说他娘还是个娼妓。” 秦福没有多说,说完后立马伺立不动,垂下了脑袋。 秦知府听了管家的话,眼睛继续眯着,仿佛从来没有听到过一般,久久没有吱声,房间又陷入了沉默。 过了很久,秦知府开口道,“你明天就去趟虎头山,把事情谈好,然后再选个日子让那个护院去虎头山送封信。” “小的明白!”见秦知府没有别的交代,秦福便作揖离开了书房。 看着管家离去,秦知府有种强烈的疲惫感。唉,家事国事怎么都是这般不畅快!怎么儿女越是长大,反而越是操心!想着想着,秦知府都有种立马辞官归田园的感觉了,不过想到自己老家陕西已是乱成一团,更是恼火。这都是些什么事,都是什么世道,连辞官回家都不行了。 该死的流民! 该死的护院! 该死的世道! 仿佛感应到秦知府心里愤怒的呐喊,屋外的雨下得更急了! 此刻,杨护院酣然入睡,鼾声悠长而洪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明末屠夫》正文 第七章 雪白的斧头 这天早上,杨炯吃完早饭,正准备前往大公子那学诗,秦府大管家找上他了。秦福拿出一份封好了的信,感觉很郑重的样子,要他马上出发送到虎头山去。 杨炯有些纳闷:虎头山,跟秦府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自己专门去送信?关于虎头山,杨炯还是听说过的。没当秦府的护院之前,不管是没事啃老在市井里溜达,还是当屠夫听别人说话,还是知道虎头山就是个匪窝。也不知是哪里冒出一伙人,在虎头山上占山为匪,仗着山高林密,官府几次去清剿,也没有抓到人。好在这伙匪贼还算本分,不捞过界,也就是劫道抢些财货,而且主要还是针对南来北往的客商,没怎么吃窝边草,名声不是太臭。于是,衡州府上下也就没太当回事,剿了几次没个结果,也就算了。 不管怎么样,去这样的匪窝里送信,十之八九不是什么好事。但管家的话还得听,杨炯只得应下这个差事。可是等杨炯收拾好家伙,准备出门时又被管家叫住了。 “怎么还带着斧头?”秦福一脸不悦。 “背着斧头出门踏实。”杨炯没有理会,回答一声就出门了。不知道怎么回事,杨炯对这次去斧头山送信就是不踏实。一个堂堂知府,需要跟一个不入流的匪窝有什么联系么?这又不是什么瓦岗寨,或者什么梁山泊,有招安价值的。事有反常即为妖,得小心为上。 略一打听,搞准了虎头山的具体位置,杨炯才出了城。虎头山距府城有一天的路程,也就是大概70里左右,不过路还算好走,沿着官道一路向北就行了。天有些阴沉,无风也无雨,只是空气中饱含着湿冷,是那种能钻进骨头的冷。好在是运动,走了一炷香的功夫,身体逐渐暖和起来了,脚步也更加轻快。相对于城里的世界,杨炯还是喜欢这种乡下野外的风光。城外是湘江两岸的平原,现在水稻都早已收割,连片的水田里都是枯黄的禾茬,不时还可以看到一小块翠绿的菜蔬。冬日没有什么活,这个时节农民大多宅在家里烤火,路上大多是南来北往的客商。 就这样,一路走,一路看,杨炯心情渐渐好起,竟然想到了在这个世上的娘。前世的杨炯是个孤儿,不到两岁的时候,在南方打工的父母在一次建筑事故中丧生了。先是年迈的奶奶,之后是姑妈以及相邻帮衬,杨炯是在孤苦中长大的。如果不是穷,杨炯也不会选择上军校成为一名军官。没想到在到这个世上,虽然还是单亲家庭,不过还有一个关心爱护自己的亲娘,也算是非常不错了。现在杨炯的心里,格外想着能有点社会地位,能多点钱,能够让娘过得好点。自己有好些日子没回去看杨西施了,真不知道最近过得怎么样。 将近傍晚时分,杨炯才上到了虎头山。一杆脏兮兮的虎头旗,一片破烂烂的窝棚。杨炯楞了一下神,这就是匪窝,还是屡剿不灭的匪窝。真不知道是官府太无能还是匪贼太厉害? 杨炯楞楞地在窝棚前的空地上呆了好一会,这时才有个年轻汉子从窝棚里朝他走来,手里拿着一把刀。 “你干什么的?怎么闯到我们虎头山上来了?”年轻汉子故作大声喝问。 “贵人相托,我来给你们送封信。”听到杨炯的回复,年轻汉子竟直接带杨炯进了一个大的窝棚。 一入窝棚,光线竟然还亮了一些。原来窝棚中间有个灶台,里面正烧得正旺,把整个房间照得亮堂堂的。眼光一扫,整个房间有十来个人,大多吵闹着围在一张大桌旁,桌上散落着牌九和一些碎银子,原来是在赌钱。还有几个围坐在灶边烤火,一边说着话。见到杨炯进来,房间里慢慢安静下来。 “大头目,来了个送信的。”带杨炯进来的年轻汉子朝着一个头目模样的人抱拳行了个礼。说是头目模样,只是因为相较一群穿得破破烂烂,全身都是补丁的汉子们,头目穿着一件羊皮袄,脸上也是明显的倨傲神情。 杨炯又盯着头目看,发现他的个子比较矮,但很是粗壮,肚子明显地向外凸起,像是有七八个月的身孕一般。只是眼神明显有些不善。 “把信拿过来。”矮头目朝杨炯吭了声。 杨炯本能觉得不安全,并没有向矮头目靠近,而是从怀里掏出信递给了带他进来的年轻汉子。 见到杨炯没有亲自递信,矮头目瞬间怒了,吼道:“是个聋子?是叫你拿信过来。”吼完,朝其他人使了个眼色。 立即有人向杨炯这边靠来。杨炯一瞟,竟然还有拿着刀的。 这时没法多想,总之是对方不怀好意。杨炯立即从背后拿出双斧,同时向矮头目冲过去。两道白光闪过,两柄斧头就架上了矮头目的脖子。 “说,谁指使你们害我?”杨炯逼问,右手轻微一趁,黑不溜秋的脖子上画上了一条红线。 一下其他人都呆住了,不由面面相觑。怎么这么快,头目就被陌生的后生给制住了。 “饶命,饶命!小爷饶命啊……”矮头目吓得直求饶。 “赶紧说,谁指使的?”杨炯声音低沉,但带着压迫感。 “小爷,昨天有个人上了山,给了二十两银子,说是今天会有个后生来送信,让我们把他做了……” 只见两道雪光一交错,一个丑陋硕大的脑袋从脖子上滚落下来,几乎同时喷起殷红的血柱。 明白了!当整个事情的脉络清晰后,杨炯心里涌出无边的怒火和冲天的恨意!尼玛!老子啥也没干,你们为啥要置我于死地!凭什么!狗日的,你们也太猖狂,太歹毒了。一条命就是二十两银子? 杨炯心里极度憋屈。穿越成娼妓之子,整日受人,我忍了;抛下面子去当屠夫,还是被人讥笑,我也忍了;屈身投靠奉承当家丁,被人支来使去,我也忍了;啥理由都没有,你们就要弄死我,我不忍了!你们会杀人,我也会! 矮头目的脑袋成了杨炯发泄的第一个牺牲品,但杨炯的发泄并没有结束。嘴里念念有词,神情有点呆痴,杨炯挥动大斧,一斧一斧向倒下的无头尸体剁去。顿时,房间里充斥着瘆人的剁击声,并渐渐扬起一股血腥气味。 杨炯连续大力砍剁了一炷香多的时间,终于停了下来。可能是心中的愤怒和恨意得到了宣泄,杨炯精神一松,看看了,一屁股坐在赌钱的桌子上休息,连斧头都直接扔在地上。 看着地上逐渐变成堆肉泥的尸体,想到刚才站在那里的头目,屋里的其他匪贼竟然有几个跌坐在地上,还有些直接吐了。 吐得最厉害的是一开始带杨炯进屋的年轻汉子。年轻汉子叫,有二十多岁了。在的记忆里,从来没见过这么血腥残暴的杀人。这简直就是屠夫嘛!那坦然中的杀意,还有剁砍尸体的神情,就好像在杀猪分肉一样。这让打心眼里冒出寒意,在呕吐的同时,双腿抖动个不停。到底谁是匪贼?我们虎头山平时做买卖,大多都是拿刀吓唬一下,真正杀人越货反而很少,哪有这样把人当畜生一样宰杀的? 缓过神来,杨炯看了看,知道自己把人杀了,气也出了,得开始收拾眼前这个烂摊子了。想了想,手指着之前带他进屋的,“你带着大伙把这地上给处理了。” 可能是平时被支使惯了,现在头目又没有了,加上发出指令的是杀了头目的人,一屋人竟然神奇般开始收拾烂泥般的尸体。 “挖个坑埋了!”杨炯又补充了一句。 一会过后,窝棚里是收拾干净了,只是血腥味久久不能消去。 杨炯坐在桌子上,想着自己目前的处境。秦府要自己的命,衡州府是回不去了。为啥要自己的命,自己也稀里糊涂的,估计只有秦府自己才知道。天下之大,何处可以容身?家里还有个娘!可以想象,如果被秦府得知自己还没死,肯定会连累到杨西施…… 十来个人挖个坑埋人还是很快的。入夜时分,这些人竟然又都一起回窝棚了。 杨炯看了看,都没有带武器,而且一个个神情迷茫,似乎又有所期待地看着杨炯。杨炯有些纳闷,这是什么节奏?头目被杀了,打不过我不来报仇,这个我可以理解,可怎么不趁机逃跑? 虽然想不明白,杨炯便没再多想,继续指着问,“平时是谁管钱粮?” “就是大当家自己管着。”应得很快。 “钱在哪里?” “应该,应该是在大当家的屋子里吧。平时我们也没见到过。” “那好,你们都一起去找。找到了,马上拿过来。” 好一会,带着人又进了窝棚,手里捧着个包袱。杨炯接过包袱,直接打开放在桌子上。一看,好五个银锭,一小堆碎银子,还有一串串的铜钱。虽然是他们找到的,但杨炯还是从这些匪贼的眼里看了欲望与贪婪。 任着大伙盯着钱财留了好一会口水,杨炯才沉默着从中拿出两个银锭放到一边,然后说,“我拿三成,剩下的都由你们平分。” 一阵咽口水的声音传来,大伙也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但都没有人动作。杨炯一看,只得大声说“我说给你们就给你们。”然后指着,“你来给大伙分一下,记得,要分均匀。” 惊喜得大声应下,然后走向桌子,其余人也立马围上,一个个喜形于色,瞬间嘈杂起来。吵闹着好一阵子,钱才分好,直到这时,一个个朝杨炯拱手道谢。 “感谢壮士赏赐!” “感谢当家的。” “壮士仁义!” 大伙七嘴八舌说着好听的话。杨炯也装着受用的样子,看着说话的人频频点头示意。 这时,站出来了,大声喊道“壮士仁义!来当我们的大当家吧!弟兄们都服气!” 其余的大多跟着嚷嚷,也有个别的不吭声,但没有人站出来反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明末屠夫》正文 第八章 何处可为家 第二天起床,杨炯竟然有些恍惚,不能确定昨天的事是否发生过。送信,杀人,成为匪贼的当家。即使前世是个军官,也打过枪开过炮,但却没有真的杀过人。难道昨天自己真的就用那对大斧头把那个矮头目杀了?还顺便剁成了肉泥? 直到进屋送饭的,以及一句“大当家请慢用”的话,彻底坐实了昨天所发生的事。罪恶感、恶心感立马涌上心头。 一夜之间,从知府大人家的护院,变成了一个小土匪窝的头目了。实在不可思议,但人生有时就是这么跌宕起伏和峰回路转。但不管怎么变化,依旧是穷途末路、朝不保夕,怎么活下去依然是个沉重的问题。 杨炯有一种感觉,搞不好,虎头山真的会是自己以后活下去的基础。秦知府要弄死自己,自己无权无势,除了浪迹天涯,几乎别无解决的办法。现在躲在虎头山,对方想再弄死自己,难度反倒增加了。前几次官军来剿,不都是无功而返么?哪怕自己打不过,也还是可以躲的嘛。往山里一钻,能把自己怎么样? 当务之急是先摸清情况,再想想怎么应对。 “你等会,我吃完饭有事问你。”三下五除二对付完有点咽不下的早饭,杨炯开始套的话。很明显,是有意投效的,昨晚第一个提议杨炯干大当家的就是他,早上来送饭本身也是献殷勤的体现。 一个有心投效,一个有心咨询,杨炯很快就把虎头山的大致情况搞清楚了。 虎头山之前那个矮头目是个衡州府本地的无赖,在地方上的交际还算广阔,人比较聪明,也敢想敢干,觉得虎头山地势险要,而且地处长沙府和衡州府接壤的地带,不是官府的关注点,加上山下有一条官道,算是理想的占山为王的好地方。于是便招揽了一批破落户和所谓的江湖豪杰,干起了无本买卖。矮头目很有心计,从来不吃窝边草,也不轻易绑票,就是盯着官道上的客商下手,收点买路钱。地方官府几次进剿,没什么效果,又看他也没有怎么祸害地方,渐渐的也就放到一边了。至于那些个客商,就当交个税吧。估计矮头目纯粹把占山为王当成个工作,也没想着怎么样,对底下人的管吃管喝,偶尔发点赏赐就算天大的恩典,钱财都是自己一手把控。这也是昨天矮头目被杀后竟然没有人喊打喊杀报仇的根本原因。没有恩,那会有仇? 杨炯听完,乐了。整了半天,原来就是个官道上的收费站嘛。嗯,放心了,一时半会应该不会有官府来了。 “,今天随我去趟衡州府。”了解完情况,杨炯心里有了计较,得快点把老娘接到山里来。 下山之前,杨炯召集大伙,告诉他们,自己和要下山办点事,并拿出十两银子,叫大伙去山下的村子里多买点粮食和肉。 进城之后已是傍晚时分。杨炯带着去了杨西施那里,发现家里竟然多了小娘,估摸着十五六岁,一副小家碧玉的样子,身上一股青春的气息。见到杨炯,一脸的羞涩。一问,才知道就是前些日子杨西施托人从云贵那边买来的,花了十多两银子。小娘的小名叫惠姑,家里兄弟姐妹多,父母是地里刨食的,实在是养不活,人贩子一说合,给了五两银子就把人带走了。 杨炯有些苦笑不得。自己都沦落成匪贼了,这时突然还多个拖油瓶。这都是什么事嘛! 以为杨炯是从秦府休沐归来,杨西施很是欣喜,亲自下厨,满满弄了一桌好吃的。杨炯也按捺住,没有急着把实情告诉杨西施。晚饭吃得很畅快,比在秦府的伙食都好。 等吃过晚饭,杨炯进了杨西施的房间,悄悄把事情跟娘亲说了。本以为杨西施会惶恐不安,或者责备他行事孟浪,没想到杨西施一直安静听着。待杨炯一气说完,沉默半晌,开口却是“为今之计,是得暂避祸端,想办法稳住秦府;当务之急,是得出城,寻一地安顿下来。”语气里没有半点惶恐。 对杨西施的反应,杨炯暗自点赞。遇到问题,正确的态度是想办法去解决问题,任何负面情绪,或者怨天尤人都是没有价值的。 “娘,我的想法是明天让去秦府报信,说我已被杀死在虎头山,好让他们安心。我们明天就出城去虎头山,在那里住些日子,秦知府就是要赶尽杀绝,也得费些功夫。” “我出城了,若是被秦府知道,会不会生疑心?”杨西施有些疑虑。 “管不了那么多了。若是娘留着城里,我不放心。就这样吧,明天上午我们就出城。不过明早让去秦府报个信,就说我在虎头山被杀死了。信不信随他,能骗几天是几天吧。”杨炯最后拍板。 或许是感觉杨炯慢慢长大做主了,杨西施没再说啥,只是静静看着杨炯,眼神有些欣慰。 到第二天上午,待从秦府报信回来,杨炯娘俩已经把行李收拾好了。带得东西不多,但杨炯还是把杨西施的衣裳、被褥捆好,还外出买了些刘记糕点和胭脂水粉,准备带到山上去。自己一个大老爷们还好,有个地睡就行了,但娘是金贵人,马虎不得。只有条件稍微能够允许,杨炯都不想让杨西施有半点委屈。 等一出城,杨炯回望有些破败,但仍不掩雄壮本色的衡州府城,心里突然有些黯然。之前是屠夫,但好歹还算“民”,一般情况下,生命和财产安全还是有保障的,毕竟官府统治下的社会秩序还没有崩溃。这一回出城,以后就成匪了,沦为社会最底层了!但看着杨西施精致的面庞,还有那无形的气场,让杨炯不得不心里沉重起来。不管怎么样,得让娘过得好点,毕竟自己继承了人家儿子的一切。之前的日子,不管杨西施是怎么赚钱的,但杨炯自小可是没委屈过的,吃了那么多肉长到了这么高。 一路上倒是平安顺利。杨西施和惠姑坐着雇来的马车上,没怎么说话,但还是撩起了车帘,颇有兴致地看着路上的风景。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喜欢山水风光,心眼不会太小。杨炯看着车上的两人,心头也跟着轻松起来。 及至傍晚,四个人才上了山。山还是太陡,杨西施从来没走过,全程都是被杨炯背上来的。好在杨炯天生神力,不然得累趴下。 到了山顶,看着眼前透出昏暗灯火的一溜,以及里面隐约传来的争吵声,杨西施和惠姑都没说话,在月光的映照下,脸上无悲也无喜。 适应新环境总是需要一个过程的。杨炯能理解,跟着沉默着,没有说活和解释,只是顺便打量眼前的窝棚和远处的群山。昨天又是送信又是杀人的,根本没功夫去细看。现在有时间观察一下,除了眼前的窝棚有点难看以外,其他的貌似还不错。杨炯现在就站在虎头山的主峰上,比周围连绵起伏的群山都要高出一截,很有一览众山小的感觉。脚下的主峰,是个天然的台地,好像是什么莫名的力量把山尖给截去了一般,既平整又宽敞,估摸着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台地三面都是山谷,只有一面是连着上山的路。前任头目死有余辜,但总算选了个好地方。只要不是重兵来剿,这个山寨还是比较安全的。 算是比较懂事的。见杨炯他们站着在看,陪着一会,想了想,便轻轻走开了。一会,屋里的争吵声熄了,接着一群人涌了出来。 “大当家回来了!” “大当家交代买的都买了。” 都是一群粗人,眼力劲也不够。杨炯见这这群家伙也说出来啥,更不知道接过行李,只得直接说,“把最大的房间让给我娘和惠姑住,屋里的人到别处挤一挤。大家有事明天再说。等会留几个人做点事。” 最大的房子其实就是杨炯昨晚住的地方,也就是之前矮头目的房间,估计平时也经常有人打扫,倒不是很脏很乱。进了屋,杨炯却见惠姑用衣袖在一张椅子上反复擦了擦,然后才给杨西施搬去,接着又拿过行李开始铺放被褥。在惠姑搬椅子之前,梅姑挺立在窗户边,闲适地盯着窗外的夜色,一任吹进来的风扬起发髻,不时散发出好闻的幽香。 倒是个勤快的小娘!想了想,杨炯让留下的几个人去打水烧水。杨炯知道,杨西施爱干净,今天赶了一天的路,如果不洗洗,估计会难受得睡不着。 好一阵子的忙活,到深夜,才把杨西施和惠姑安顿好。 杨炯在屋里打了一个地铺,斧头就放在枕边。自己算是初来乍到,底下的家伙们什么心思,还说不准,不能掉以轻心。眼下,还得小心为上,尤其是杨西施,一看就是容貌出众的妇人,保不准就会引发罪恶。 何处可为家? 杨炯脑子里蹦出这句话,满心苦涩地咀嚼了一会,便渐渐入睡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明末屠夫》正文 第九章 春暖花开 潇湘楼是衡州府最大的青楼,也是湘中南一带最大的。在这里,有好看的女子,有醇厚的美酒,有流连忘返的达官贵人和富商豪客。很多人都在这里有过很好的感觉,宛若天堂一般,因为它是酒色财气的集中爆发的地方。 不过,在这里,也有不开心的,比如梅姑。 作为潇湘楼目前的头牌,段位高,品位也高。但事实就是,有钱的没人没才,有人有才的又没钱。想着平时应酬的都是些,怀胎十月的大胖子,白发苍苍的老爷爷,弱不禁风的所谓才子,诸如此类不断突破审美底线的恩客,梅姑就常常心绪难平。看着镜中里精致到极致的脸蛋,流转的眼波,白皙细腻的皮肤,乌黑靓丽的发丝,能滴出水来的樱桃小嘴,无不昭示着镜中主人正处在花样的年华。 韶华易逝,红颜易老!作为一个清倌人,梅姑没少读书,因为美貌在娼妓这个行业不是稀缺资源,要出头,学识是加分的好东西。想着自己容颜与才学俱佳,怎么就沦落如此勾栏之地?梅姑心里生出阵阵对自己的怜惜。 一边装扮,一边自怜,梅姑的心思渐渐转到了自己内心的秘密:她想嫁人!聪慧的女子往往善于掩饰自己的心声。虽然自己对倚门待客,迎来送往的生活厌倦了,但寻一处安稳的归宿,最好是嫁一个有人有财的。当然,这些平素都是不会表现出来的。梅姑像一条潜伏在草丛中狩猎的毒蛇一样,等待着合适的猎物的出现,然后一击致命。 梅姑的心思是这般,但显然,她的恩客并不知道。 今天的恩客是柳秀才。上回的诗会让柳秀才名声鹊起,获得了的士林的高度关注和议论。有说柳秀才文采过人的,有说轻浮卖弄的,有说人老心不老的,还有说梨花是海棠的良配的。众说纷纭,反正是成了最近潇湘士林的一个热门话题。柳秀才本人也听说了一些,但不以为然:哼,才识卓绝自然遭人妒,吃不到葡萄当然说酸! 柳秀才家住衡山县城,是昨天到府城的,投宿在客栈,专门差人递了拜帖,得到了梅姑的准信。今天一早,柳秀才好好拾掇了一番。对着从客栈老板那里借来的铜镜,拔掉了好些长得乱的、或者有点白的胡须。本来还想拔掉一些白头发,一看,实在太多,只能作罢。 梅姑住的是潇湘楼里最大的房间。有书房,有客厅,还有闺房,房间的布置也是素淡雅静的,完全看不到一点点的风尘气息。柳秀才一进梅姑的房间,顿时感觉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一个完全超出自己认知的世界。在自己家里,靠着亲族的帮助和老婆的勤劳,供他读书举业还是能坚持下去的,但家徒四壁、举家食粥是免不了的。正是因为困顿,柳秀才愈加发奋上进,平时都是以“身穷志坚”勉励自己,但在心里,还是想着快点过上好日子,最好是良田万顷、美人满堂。今天来,就是专门来感谢梅姑的帮助的,顺便再看看…… 梅姑的侍女把茶点送上,便离开了。 “秀才请用茶!”梅姑的声音热情中有妩媚,立马让柳秀才心情激荡起来,连话也不知道怎么说了。 见柳秀才只会点头喝茶,梅姑对着他轻轻一笑,仿佛冬日里的阳光,更是让柳秀才难以自持。 待柳秀才牛饮般一两口便喝光了茶水,梅姑轻盈自然地续着茶水。看到梅姑的纤纤玉手,柳秀才眼睛发亮。 这是个雏!梅姑心里已是有了计较。 “秀才举业繁忙,难得来看望,小女子不胜感激。这里以茶带酒,感谢秀才不辞路远,诚意来访。”在梅姑的一番引导下,柳秀才渐渐放开,谈兴也高涨起来。两人从举业制艺,谈到读书修身,再到诗词歌赋,聊得很是热闹。午后,梅姑还留柳秀才一起用饭,酒足饭饱之后才送客的。送别时,又送了柳秀才二十两银子。 等送走柳秀才,梅姑让侍女把送钱的事专门跟潇湘楼的东家说了一声。清倌人需要清名,好名声才会有好价位。相信东家会知道怎么利用这个事的,不然,本姑娘损失就大了!安排好一切,梅姑又在房间里多熏点香料,得去去味。 在梅姑接待柳秀才言笑晏晏之际,同在衡州府城的秦府秀楼里的秦素素却是有些烦闷。 好些日子都没见到那个一口白牙,满面阳光的护院了。还有那粗暴富有力量感的动作,以及挺拔魁梧的身影。没有了这些,秦素素顿觉无聊透顶,干什么都提不起劲来,就是绣红,脑子里也经常走神,有时候那正绣着的鸳鸯会突然变成那一口白牙,满面阳光。 在以前的一段时间里,秦素素吃午饭会多一点,因为在下午可以看到那个练武的身影,想到这些,会让她心情明快得多,自然胃口就好。但前段时间,听说那个护院辞工了,秦素素还特别过问了下,但没什么实在的消息。不过想到杨炯干过屠夫,还能把一对大斧头能使得那么好,秦素素没由来地觉得,应该没什么事,就是有事也难不倒他的。 有一段时间秦素素比较迷恋话本小说,里面的才子佳人、痴男怨女每每总能让她的心绪随之起伏,或惊喜、或焦虑、或同情、或惋惜。秦素素也是多么渴望自己也能成为话本里的人!然而她却局促在秀楼里,既没有张生,也没有红娘。 错过会遗憾。杨炯走后,秦素素反倒想得更多,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会想:英雄莫问出处,如果杨炯有一天凭着本事,卖货帝王家,有朝一日当上威风凛凛的将军,再向秦府提亲。若是这样,就好了!现在,那个叫杨炯的护院究竟在什么地方呢?又在干些什么呢?怎么一声不吭就不见了? …… 经过个把月的苦干,虎头山有了些改变。考虑到给杨西施建个像样点的家,让她不那么惆怅,杨炯把所有的家当都拿出来了。杀矮头目时分的钱,还把之前山寨里的家当——抢劫来的珠宝、丝绸、食盐等财货来了个亏本大甩卖,杨炯总共投入了将近千把银子,建个新山寨。因为前世的经历,杨炯的标准很高,本着“利于战备、方便生活”的原则,完全舍弃了木材结构,一溜的砖石。为了尽可能周到细致,杨炯不仅拉着他们一起商量,还连请带绑,从山下的村子抓了几个砖瓦匠。一番折腾之下,不仅重建了宿舍、食堂、厕所等基础设施,还超前建设了家属房、马厩、打铁房等配套设施。 未料胜先料败。就手下十来个人,说是土匪都有点过了,顶天算是一群乌合之众的流民罢了。杨炯为了住得踏实点,又下了大本钱,在山顶台地的最外面,建了一圈两米多高的石墙,把整个山顶给围了起来。这样一来,就有了一个石堡的雏形。石墙用的都是整块的大条石,完全可以无视火攻或者箭矢。借着取土烧制青砖,在山顶台地的东南角,又挖出了一个大池塘,算是顺带解决了一般的用水问题。当然,喝的水还是得专门派人去挑山泉。 由于台地不是很大,为了有效利用空间,宿舍和家属房都是建的两层。宿舍是十来人一间的大房间,家属房是后世一厅两室的布局,只是没有厕所和厨房。根据建筑的规模,宿舍是够两三百人住的,家属房也有好几十户,只是现在还没人入住。本来杨炯打算住家属区的,但被劝住了。对杨炯说,“大当家得有大当家的样子,和大家挤在一起,大家住得也不舒服。”杨炯只得在正北端也建了一幢房子,而且还是三层的,因为要比其它的建筑高。于是整体布局就成了四合院式的布局,从围墙南边的大门进出山寨,中间是有比一个足球场还大些的校场,东西两端分别是宿舍和家属房,以及食堂、马厩、打铁房和厕所等房屋,北边就是杨炯住得宅院,一楼用来议事和作库房,二楼以上才住人。 为了赶工期,杨炯完全是以倾家荡产的节奏搞建设。不管是自己的手下,还是抓来请来的工匠或帮工,一律都是当前行情的两倍工价,而且一天一结,大米、白面、肥肉更是可劲造。最后完工那天吃完工饭的时候,一群实际上是被绑架来的工匠和帮工,还凑份子上了二两银子的礼金。饭后,竟然还有人找到杨炯说,“大当家仁义!以后再有活干找我,包大当家满意。” 虽然杨炯有点哭笑不得,但对工匠们的手艺还是认可的。回想这一个多月来,这些工匠们确实能吃苦,也能干。听说杨炯给干活工钱后,他们在短短的时间里,简直有点像后世玩游戏那样的速度造建筑,挖出泥巴就能烧制青砖和陶瓦,拿起斧头和锯子就能把大树变成横梁、平板和精巧的家具,工匠们甚至还在横梁上雕刻了很多造型,给粗犷结实的整体建筑风格增添了不少生活气息。干到后期,工匠们仿佛是给自家建房子一样,纷纷给杨炯提意见,什么得烧一些大水缸储水防火呀,得在杨炯住的宅子上建个瞭望台,得把厕所排泄口建在背风面呀,等等。 既然都说大当家仁义,那就仁义到底吧。杨炯又大方了一回,又给每人打发了一两银子的红包,反正千把两银子都花了,也不差这点钱了,然后信守诺言放他们下山了。只是唯独留下了一个年轻的打铁匠和铁匠的小学徒。杨炯想着,既然是匪窝,怎么能缺造凶器杀器的专业人才呢? 山寨建好十来天,春节就到了,所以新年是在新房里过的。之前杨炯赶工期,就是考虑这点的。或许刚到的时候,杨西施还有些郁郁寡欢,但是结实坚固、宽敞明亮的新房应该可以让她略微开怀吧。 除夕这晚守岁,杨炯一家和大伙一起过的。山寨里买了好几头山羊,大伙在校场上点起了几堆篝火,有些炖羊汤,有些烤羊肉,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气氛很热烈,丝毫感受不到冬日的寒意。大伙纷纷过来敬酒。都是一群没文化的粗人,敬酒的话也说得粗俗直接。 “大当家领着大家住新房,过上好日子了!” “跟着大当家有肉吃,有酒喝。” “就是愿意跟着大当家这样的,仁义、大气。” 杨炯没有故作矜持,大伙敬酒都喝了,又是一阵马屁。不过,杨炯心里还是有些开心的,仿佛回到前世带着部下在一起训练和娱乐的感觉。仗义每在屠狗辈。之前绑架来的工匠,还有眼前的这些家伙,哪怕是穷凶极恶之徒,但都是快意恩仇,但比起那些杀人不用刀的阴谋之辈,还是相对单纯的。就是强行留下来的打铁匠,一些日子的好吃好喝,再加上软磨硬泡,也算是心甘情愿留在虎头山了。 闹了一晚上,在自己宅子的二楼卧室里,看着山下山村依稀的灯光,杨炯突然想着,要是再过几个月,打开窗户,必定俯瞰群山、春暖花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明末屠夫》正文 第十章 规矩变了 整个春节,虎头山寨除了吃饭睡觉,就是赌钱打牌,完全没干半点正事。杨炯觉得,大过年的去带队抢劫客商,太过晦气,还是好好歇一阵子再说。 大当家这样的作派,除了个别想得长远,觉得坐吃山空不是长久之计,绝大部分都是非常拥护的。如果条件允许,没人愿意在寒风里蹲守等着劫道。潇湘大地的北风,那种湿冷是可以钻进骨头里的。 踏踏实实、彻彻底底过完年,杨炯把大伙都召集到一起,商量着如何开展新一年的山大王事业。根据前世的经验,杨炯没有急着说话和表态。小弟们先说,领导再最后拍板! 大伙争吵了好一会,归纳起来,大致的意见有三种:一种是按照老规矩,守在山下的官道上,坐地收钱。一种是在此基础上,多收点,甚至拓展下收钱的对象,像以前一看是达官贵人,一般是不去招惹的,因为担心他们本身及其背后势力的报复。大家提出来,也是对新当家的一个试探。最后一种意见是听杨炯的,把一切的决策权都交给杨炯这个大当家。 等大伙渐渐停止了争吵,都看向沉默着的大当家,意思是到杨炯表态了。 杨炯不置可否,又抛出了另一个话题,“大家是想坐地收点小钱,还是想着在山上等着人来送钱?” 众人一时反应不过来,面面相觑之后,都齐齐看杨炯。 杨炯没有继续卖关子,直接说:“守着官道,收点客商的过路钱,虽然饿不死,但是也饱不了,而且还得担心什么时候被官兵一窝端了!当土匪也得有点追求!以后我们不仅要向小客商收钱,也得向那些有势力的大行商、向周边的地主们收钱!” 杨炯话刚说完,立马好多劝阻。 “当家的,那些个大行商背后都是在朝中当官的,惹不起哩!” “地主也不好惹啊!都是养着人的,而且还可以拉上庄客,就我们这点人,打不过的!搞不好,还会反过来被人给灭了!” “大当家,你这样步子太大,容易扯着蛋哩。” …… 等众人说完,杨炯提高了声音,“我是当家的,我说了算!以后就这么干!愿意跟我干的,留下来,不愿意的,我给盘缠送下山!”紧接着,杨炯又宣布,以后每月要给大家发饷银,而且还是每月二两,比现在朝廷上正经的战兵营的月饷都高。 本来,好几个有当场就下山的节奏,可一听说以后每月有钱领,立马动摇了。以前山寨里,名义上是大称分金、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可实际上呢?有钱也是当家的自己拿了,顶天给点赏钱,算是喝点汤。关于大口吃肉,大碗喝酒,除非真碰到肥羊,否则一年又有几回?反正之前的矮头目是没有让大家吃上肉,喝上酒的。现在听说当家的给发钱,还是月月发,一个个立马精神起来。至于从哪里来钱给大家发饷,让当家的操心去呗! 祭出发饷这个终极大杀器,大伙的态度立马改变。 “真给发饷?月月发?” “大当家仁义啊!以后谁不听当家的话,我第一个宰了谁!” “月月有饷钱领,可以娶得起媳妇了哟!” “大当家威武!” 等大家表完态,杨炯拿出准备好的银子,“现在就发这个月的饷银!”然后让大伙一个个走上前来领。 带着新鲜和惊喜,第一个走了上来。杨炯本来是站着的,想了想,便坐了下来。这样一弄,来的人靠近杨炯,只得曲腰屈膝伸着双手,眼巴巴看着杨炯。这时,杨炯才严肃地将之前准备好的银子,放到伸来的双手之中。来人的全部目光立马放到银子上,仿佛手里捧着的是旷世珍宝一般,小心翼翼地捧着银钱下去了。 来的第二人是杨炯比较熟悉的。平稳但轻快地走向杨炯,突然在距离杨炯大约两步的距离上,停顿并单腿跪下,双手抱拳行礼,目光平视,大呼一声“大当家仁义!”,然后才朝杨炯伸手。 杨炯迎着的目光,略微点头示意,然后也拿过银子递给。 好像是瘟疫般传染似的,接下来领钱的,都是学着的样子,虽然动作不怎么利索,但都算完成了这个仪式。大伙是土匪不假,但不是说土匪就傻,大当家故意这么坐着,难道没心思?不过大伙心里也没意见,杨炯上山以来,先是分钱,接着又是建房子,平时也是大米大肉地养着大家,与前面的矮头目相比,不知好上多少去了。大伙现在是真认杨炯是大伙的大当家了! 等发完饷银,杨炯一看,大伙的看自己的神态都变了。之前大伙看自己,基本算是尊重吧,因为自己武力值明显比他们高,他们也算服气,但毕竟不是自己一手拉起的队伍,而且也没亲自带队劫过道、绑过票,资历算是空白,所以也就停留在尊重、不敢小看而已。现在呢?明显是敬畏的眼光!记得自己前世在部队工作,经常有领导讲,为谁扛枪,为谁带兵,为谁打仗,这是一个军人首先要搞清楚的政治问题。杨炯是懂的,吃谁的饭,领谁的饷,就给谁卖命,就帮谁打仗! 同样,大伙也是知道的!大称分金,大家是合作共存的关系,大当家顶天是个有威望的话事人而已;从当家的手里领饷银,那就是主从关系,那大当家的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当家人,手里捏着大家的前途命运了。真因为大伙明白了这个区别,所以看杨炯的眼光才会不一样。 杨炯开始直接讲事,“你这几天下山,回头去惠姑那里支取五两银子,把附近的地主老财好好调查一番,大概有多少钱粮,在民间口碑怎么样,越详细越好。其余人,从今天下午开始,我带着大伙训练。”说完,便结束了议事。 回到住的宿舍,好半天都没从激动的情绪中缓过来。这算是第二回被当家的单独安排的差事。上一回是去秦府报信,谎称说杨炯已经被做掉了。不过那时,杨炯只是因为太过凶悍,把大家吓住了,大伙为了活命才推举的,算是权宜之计。但现在,杨炯凭着一对大斧头,再加上确实对大伙还不错,好吃好喝、盖了房子、还发饷银,算是真正收拢大伙的心了。一个明显更有本事的头目的信任,对来说,无疑是个好事。五两银子,可能是普通的农户的一年的收入了,不过却只是大当家的一句话的功夫。就知道跟着新的大当家有肉吃,这不立马就吃上了。 老天有眼哩,算是混出头了!得把差事办好,让大当家信得过!一边琢磨着心事,一边准备下山的东西。托前段时间建新寨子的福,大当家给每个住人的房间都打了一些家具,每人都有自己的一个衣柜,就是睡的床,床底下也做了一个柜子。杨炯从衣柜里拿了几套衣服,又取了点银子和铜钱,收拾完毕就准备下山。至于说好的五两银子,准备回来再领,想来大当家也不会赖账的。 杨炯安排好事情,便去了打铁房。打铁房的后生是从衡山县城来的。因为重新建山寨,又是劈又是砍,每天都有很多工具折损,给建设进度带来了很大的麻烦,让杨炯很是头疼。这时出了个主意,让招个打铁匠带着家伙上山,直接在山上修补铁器。杨炯觉得这主意不错,便让操办这事。于是,这个姓王铁匠和他的学徒便被一天三钱银子的工钱骗到了山上。建完山寨后,杨炯觉得这姓王的年轻后生手艺不错,便留了下来。 小王铁匠心里本来不乐意,但也明白,跟土匪没什么道理可讲,便只好留下。 这几天,小王铁匠都在忙着打制枪头和大刀。 看着台案上摆好的成品枪头,顺手拿起一个,在手上拎了拎,感觉分量还可以,应该不是样子货。细看枪头,色泽灰白,有一丝的幽蓝。杨炯想了想,应该是淬火的原因。 得试下硬度。杨炯握住枪头的接口处,猛地往台案上刺去,一下就没住了大半枪身。用力拔出,枪头没有任何形变。嗯,即使不能穿铁甲,一般的皮甲还是没问题的。 见杨炯没有责备什么,小王铁匠便凑近说话,“大当家,这枪头和腰刀,我都是用心打了的,比县里衙役公差们用的都好哩。” “打了多少了?” “二十个枪头,十二把刀。” “嗯。你在打铁房干的活算是用心,这个月多发一两银子,算是奖赏。” “多谢大当家!大当家仁义!”小王铁匠赶紧说好话。 “不说虚的。造兵器,质量第一。从今以后,打铁房造的兵器,都要刻上你的姓名。这一批,算是在山上训练用的,就不用回炉再刻字了。” 说完,杨炯盯着小王铁匠。 小王铁匠被杨炯的目光盯得心里发冷,条件反射般回话,“是,大当家!”不过说完之后,心里却是暗暗叫苦:这可如何是好?为一帮土匪打造兵器,本就是通匪的罪名,那可是杀头的。这可倒好,还把自己的名字刻上去,岂不是以后怎么洗不脱这个罪名了? 杨炯大概能猜到小王铁匠所想的,不过没生气,反而有些同情。唉,我也是没办法。这个办法算是一举两得。刻上姓名,既能落实责任,确保兵器打造的质量,还能绑架铁匠,让铁匠不敢三心而意。证据确凿的通匪,铁匠还敢偷偷逃下山么?就是下了山,谁敢收留他?小王铁匠只得老老实实为虎头山打兵器,甚至希望虎头山越来越好,不然被官军剿灭了,他自己也没了活路。 虽然成功算计了小王铁匠,但杨炯心里并不好受。能有资格、有条件做个好人,做一个襟怀坦荡、问心无愧的好人,对自己来说,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啊!杨炯心里给自己翻了个白眼,狠狠鄙视了一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明末屠夫》正文 第十一章 生存的风格 受领任务后第三天,便风尘仆仆赶了回来,向杨炯汇报了这几天踩盘子的情况。 在这几天里,虎头山寨又开始热闹起来。从建完山寨到过年,大伙除了吃饭睡觉,就是扎堆赌钱,或者喝酒,人都是猫在房间里。现在大当家要抓着大家搞训练,虽然人少了点,但一群人走来走去,加上训话或者斥责声,让偏向冷清的山寨多了许多生气。 算是重操旧业吧,但其实是老革命遇到新情况。指望信息时代和武器时代的军官,能够驾轻就熟地应对冷兵器时代,确切讲是冷兵器占主流、武器开始形成潮流的阶段,把一群土匪一下子就训练成合格的士兵,有点不太现实。当然,杨炯也没指望一下就把他们训练成革命战士。毕竟,兵员素质差,兵员成分更是扯淡。 不过,杨炯也没有气馁,为了安身立命,为了活得更安全点、更好点,只得拼了! 杨炯选用的是袁世凯的练兵精髓:一手拿刀,一手拿钱。之前定下按月领饷银的规矩,就是为了这一天。无数的史实证明,一个没有薪资制度的武装集团是注定没有前途的,因为它始终在乌合之众的层次徘徊。就像后世那支无敌的红色军队,哪怕再穷再苦,也是有薪饷的。革命理想是要讲的,但肚子也是要填饱的。一手拿刀,讲得是严格纪律。前世的带兵经验告诉杨炯,一个武装集团的核心,除了理想,就是纪律。先不谈理想,一般而言,纪律越严格,战斗力就越强。如果让一名士兵或者土匪,对纪律的敬畏超过一切其他的恐惧,那么,这必然是一个难以战胜的存在。 核心是培养纪律观念,具体办法就是练单兵技能和作战队形。杨炯把他们分成两个小旗,分别装备长枪和腰刀,掺杂后世军队的队列训练,再针对长枪和腰刀的使用特点,反复训练他们突刺和劈砍。走队列,一方面是便于在战场上迅速组织队形,便于进攻或者防御,另一方面,也是潜移默化地强化纪律观念。把人当成物品一样反复折腾和摆弄,时间久了,这个人自然也就觉得自己该是个物品了。至于单兵技能,除了在战场上大浪淘沙般进行淘汰,就靠平时扎实的训练。在杨炯看来,如何提高毁伤效能是最需要考虑的。怎么快怎么来,怎么简单怎么来。于是,参照后世各种军事论坛以及自己学过的刺杀操,从中抽取了几个最简单使用的动作,让大伙反复练。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一力降十巧!听着的汇报,看着大伙劈砍和刺杀的动作,以及相当怪异的呐喊,杨炯不由想起自己前世组织训练的情形,不由感慨,时空不同,命运一样,难道自己天生要吃带兵打仗的这碗饭? 带来的消息比较多,也比较杂,但感觉还是上了心的,至少把虎头山方圆十几里地的地主老财摸了个底。从口述来看,还是比较有条理的,有多少田地,发家有几代了,家丁护院多不多,在地方上的口碑怎么样,家里宅院规模怎么样,宗族的势力怎么样……甚至有几个小老婆,以及是否惧内都打探了一番。 杨炯认真打量了一番,皮肤黝黑,面相憨厚,感觉就是个庄稼汉,真没想到刺探情报倒是有天赋。确实是人不可貌相!看来以后可以在这方面让他好好发挥。按捺住联想,杨炯心里斟酌着,是绑票还是劫舍?是明抢还是暗偷? 绑票得先绑人,然后等着来赎人,流程有点长。劫舍嘛,担心家丁护院多,或者宗族势力强,别反被人家给劫了。夜里去偷摸点财物,又降低了档次,毕竟虎头山也算是正经占山为王的匪寨,哪有这般如普通窃贼一样低调的。 想了想,还得是明抢,得真刀真枪去干,否则虎头山就一直是个不入流的,只得靠着官道吃点残羹冷炙的小角色。 得干票大的!杨炯暗暗下了决心。这不是简单的生存问题,这是生存的风格问题。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自己的虎头山,不能只敢欺负一下南来北往的小客商,要堂堂正正坐地收钱!而且,只要是地盘之内的,都得收! 定下决心后,杨炯便选定了一家地主。这家地主姓何,算是耕读起家的,最近三代都有功名在身,现任家主何原四十多岁,不过早在二十多岁的时候便中了举,于是家业愈加膨胀起来,附近几个村子的地大部都是他家的,还开了油坊染坊,城里也有店铺,在衡山县是有数的士绅之家。 不过这些却不在杨炯考虑范围之内,之所以选定何家,是因为离得比较近。这是杨炯的职业思维,打胜仗的前提,就是避免打败仗,就得想好打了败仗怎么办。因为近,真败了还可以迅速逃回来,不至于被人一窝端了。 杨炯把两个小旗的负责人叫过来一起商议。考虑到还没有经过阵仗,看不出谁是真正能够敢于沙场搏杀的,杨炯并没有轻率地根据自己的好恶任命小旗官,只是暂时指定了负责人。把情况跟他们一说,两个家伙都楞住了。 直接去抢地主老财!这个在他们看来,大当家太异想天开了。除了扯旗造反外,一般的山寨土匪,是不会跟这些很有势力的地头蛇硬磕的。因为这些地主老财,也都是要人有人、要粮有粮,而且把家宅造得很结实。如果真有人打他们主意,一动员起来,是可以拉上成百上千的宗族和庄客,硬碰硬抵抗的。更何况他们在官面上也有人,惹了他们就等于跟整个地主阶级为敌的。 虽然两个家伙这么想,但都没直接反对。现在从大当家这里领饷银,跟他对着干没啥好处,至于能不能打下来,自己下不下力气,到时候再说。所以,他们相互对视一眼,几乎异口同声回道“但凭大当家吩咐!” 见他们没反对,杨炯便开始安排。他吩咐俩小旗负责人各自带着手下,接下来几天专门训练合击之术,又把小王铁匠叫过来,让打铁房赶制一批护甲。 小王铁匠一时无语。我本来只是个打打锄头镰刀的,打个枪头和腰刀都算是超水平发挥了,现在要造盔甲,当我是神仙? “回大当家的话,这个我不会打。”小王铁匠最终还是决定,从专业的角度,用负责的态度,严肃回绝了大当家的不合理要求。 “不会造盔甲没关系,打一块铁板总会吧?” “这,这个会!” “那就行!不用造复杂的,就是在胸前挂块铁板,能挡住一般的武器就行。”杨炯只得一边比划,一边讲解。 这下小王铁匠明白了。喔,原来大当家是要打一副像女人肚兜一般的铁板! 小王铁匠愉快地受领了任务,同时要求给他拨钱,或者由杨炯派人下山采购铁料。 杨炯想了想,水至清则无鱼,就让小王铁匠的徒弟去买铁料,算是表示信任。至于银钱的事,也完全准了小王铁匠的预算。 小王铁匠兴冲冲离去,恨不得马上回去打制肚兜款式的护甲,第一次由衷地觉得在虎头山打铁不委屈,甚至算得上一份很有前途的职业。嗯,大当家不小气,这笔生意赚头不少呀。 安排好临战训练和物质准备,第二天一早,杨炯又让带着他去了趟何家。 何家在虎头山余脉的一个山窝里一个叫做何家冲的地方。屋前是一口大水塘,算是依山傍水的好风水,典型的潇湘大地上的农家建筑风格。不过与周围普通农户家不同,何家是一处砌了青砖高墙的大宅院,估摸着有三米来高,门前还单独建了个牌坊,上书“文奎坊”三个饱满遒劲的大字。院子里的房屋造得很精致,一律的青砖黑瓦,估计有好几层,因为能远远看得到房子。 走近何家,发现何家院子周围很是热闹,来往的人很多,还有吹吹打打的,“文奎坊”牌坊下边还停了一溜的轿子,何家院子的门楼上高挂这两个大红灯笼。 “何家这婚事办的气派!县里府里都有很多人远来道贺哩!”一个瘦削的中年书生故作小声,不过估计前后左右都听得到。 “阳成兄功名早成,这些年又是经营得法,家业蒸蒸日上。待来年一举高中,更是锦上添花!今日,我们可是要和阳成兄好好喝几杯,叙叙旧,也预祝他早生贵子,不,孙子,早生孙子,呵呵。……” 另一个中年书生接过了话,不过摇头晃脑的样子,以及说出的话,让杨炯感觉很是呆萌。不油腻嘛! 杨炯和听着闲话,一边亦步亦趋顺着人流朝何家大门走去。 “阳成兄,贺喜贺喜!恭喜世侄!”瘦削书生和中年书生拱手道贺。 “鹏程、慎之两位兄弟不辞辛苦,远道而来,为兄万分感激!赶紧里面请!”一个方脸长须,面色红润的中年人在门口应酬,神态谦和,但眉宇中却是有着不怒自威的感觉。中年人旁边还侍立着一个披红挂彩的年轻人,眉宇和中年人很像,气质却是稚嫩些。 杨炯明白,迎客的这两人,估计就是何家父子了。杨炯朝他们拱手道贺,便施施然朝一旁登记礼金的走去。估计今天来道贺的,很多都是何举人并不直接认识的,所以也就没多理会杨炯他们,继续接待来客。 在杨炯看来,吃顿酒席,得上份子钱,这是天经地义的。在礼单上写下五两银子,落款上写下“虎头寨杨炯”,并真的掏出了五两银子,便找了个桌坐下,等着吃酒席。想了想,杨炯又跑到办酒席的露天灶房,拿了几个大碗。 这些碗是杨炯准备给杨西施和惠姑打包用的。难得碰到酒席,带点回去给她们尝尝,多少是个心意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明末屠夫》正文 第十二章 等了三天才来惊扰 吃完酒席,杨炯又找来一个竹篮,把装得满满的瓷碗放进去,在一众宾客惊诧的目送下,从容淡定地扬长而去。因为接下来还有一顿晚饭,很多宾客还要留宿,所以主人家并不会在这时专门送客。所以,杨炯让其他宾客惊讶了,但并没有惊动主人家。 晚饭杨炯是在杨西施那里吃的。惠姑做了几个,又把杨炯带回的菜热了热,显得很丰盛。杨炯平时都是跟大伙们一起吃,但一吃惠姑做的,感觉确实差异比较大,尤其是那个炒的烟熏野兔,又香又辣又有嚼劲,很是下饭。看来,还是女人在做饭烧菜方面有天赋。 杨炯的到来,让杨西施很开心,特别是不嫌麻烦,专门从山下带吃的回来,更是觉得很欣慰。上山以来,虽然都在这个不大的山顶上,但平时母子见面时间并不多,因为杨炯一直都很忙,而且基本都是和那帮匪贼混在一起。难得在一起,杨西施有些事想跟杨炯讲。 “我儿这些日子在忙啥?” “在准备干票大的。在官道上收过路钱,来的太慢太少。现在大伙都领饷,没有钱粮,立马就会散伙。”杨炯试图解释。 “都领饷?我儿你是不是有什么别的想法?”杨西施显然明白给匪贼发饷的意义所在。 “不发饷,山寨壮大不起来。不壮大起来,就始终面临被人吃掉的风险。我不想娘再随我奔波流离。”杨炯诚恳地看着杨西施,语气缓慢却坚定。 沉默良久,杨西施又说,“惠姑进门都几个月了。你看什么时候给你圆房比较合适?” 在杨炯看来,杨西施的这个话完全没法接。自己年龄也就十六七岁,惠姑才十四五岁,放到后世,也就读初高中的年龄,很难想象就要结婚了。而且,照现在的医学条件,万一受孕了,岂不是让惠姑往鬼门关走一遭。虽然谈不上喜欢惠姑,但杨炯也见不得身边的人经受生离死别的考验。然后,扪心自问,杨炯觉得自己还是喜欢年龄大点的女人,而不是女孩。 心生拒绝,但是对方是这一世唯一的亲人,得照顾她的情绪。斟酌了下言语,杨炯回道,“最近好些事还没有消停。等事办完了,山寨的情况稳定下来,再按娘的意思办,最好是风风光光、阔阔气气的,让娘脸上有光!” 或许是杨炯画的饼有效果,杨西施就没再就这个话题深究下去,转而让杨炯多吃菜,还动手给杨炯碗里夹了很多。一旁的惠姑却是双颊羞红,都不敢看杨炯。 …… 三日后,虎头山全体匪贼聚集在校场上。按照平时的训练,站成两排,前面是长枪手,后面是刀盾手(暂时还没有盾),身上披着像女人肚兜般的护甲,只能护住胸腹,完全没管后背。虽然队形单薄了点,但好在站得齐整笔挺,也没人赶嬉笑打闹,都是一本正经平视前方,总体看来,还是有点气势。 对于在大众面前讲话,杨炯还是有心得的。人是群体性动作,越是人多,越是能营造某种莫名的氛围,或严肃、或狂热、或压抑、或活泼,关键在于引导者如何引导。杨炯先是静立不动,眼睛一个个扫过每个人,并且有意识停下注视一会,让人感觉到被注视和被重视。等大伙进入一种期待着杨炯说话的状态时,杨炯有意识压慢节奏、放大声音,“大伙没个月可以领二两银子,外面一户农家忙活大半年也攒不下几个铜板;大伙每天都可以吃上白米饭,还可以见到肉,一般的人家个把月未必能见到荤腥,哪怕家里养鸡也舍不得吃,都是等着下蛋或者卖了换钱。大伙说说,为什么?” “是大当家仁义!” “我们是土匪,他们种地行商,我们坐地抢钱!” “我们有长枪大刀,他们只会用锄头刨地……” 答案五花八门,而且越是越兴奋!杨炯等大伙兴致勃勃说完,双手摊开下压,大声说道“大伙说的很对!但是我要告诉大家,要想保住这种生活,要想过得更好,我们就要靠自己手里的刀枪,靠身边的同伙,继续去抢劫,继续去拼杀,让山寨更强大,让朝廷官军也奈何不了咱们!大伙说,对不对!” 之前被暗示的,立马举起手里的大刀,雷一般地炸吼“对对对!杀杀杀!” 的举动立马引发大家的仿效,跟着举起刀枪,呼喊起“杀杀杀!”整齐暴戾的呼喊,惊得附近山林里飞鸟四处乱串。 动员之后,杨炯宣布了一条纪律:不听号令,立即斩首!众人凛然。 杨炯让留守山寨,带着其他人下山了。因为总共就是两个不满编的小旗,加上之前自己探过路,杨炯就没有派人前出侦察,而是全体朝着何家宅院扑去。 一路顺利,个把时辰就到了何家的牌坊前。虎头山一贯兔子不吃窝边草,更是没有打家劫舍的前科,杨炯他们一行竟然惹来好多人看热闹。好多汉子、娘们、以及小孩,都站在何家门前的大水塘堤坝上,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而且远处还有人跑着靠拢而来。看热闹的人群很热闹哩! 杨炯没管何家大门是不是洞开的,而是让大伙在牌坊前列队。列的是二列横队,采用的也是后世那支红色军队的标准,挺拔的站姿、整齐的队形,散发出冷光的枪头与大刀,以及匪贼们绷紧的脸,杀气逐渐酝酿。 等了越一炷香的功夫,一群人涌了出来,当头的就是何举人。 “何方匪贼,竟敢跑到何家来撒野?”隔着五六米停下,何举人果断开启斥责模式! 杨炯心里笑了笑。唉,读书人就是爱讲道理,特别是在有身份背书的情况下,非常善于用道理压制别人。 “虎头山杨炯!”杨炯平拿着斧头,平淡地回复,但引起了一阵喧哗。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小声对何举人说了会话。一边听管家说话,何举人一边上下打量了一番杨炯,然后质问,“阁下就是前几日来寒舍道贺的杨炯?” “嗯!” “既是贵客,为何今日这般如此前来,是何道理?”可能是被杨炯的淡然从容,抑或厚颜无耻气到了,何举人质问的声音明显拉高。 “举人你误会了!我就是看在一饭之缘的份上,所以等了三天才来惊扰的,让你家可以从容办好喜事,迎送宾客的。不然,当日就会喜事变坏事的。”杨炯没有计较何举人不礼貌的质问,反而非常有耐心有诚意地向他解释。 “你,你!好你个无耻狂徒!”何举人立马狂暴起来,转头后看自己的队伍,自家宗族兄弟和庄客们都拿着锄头、铁锹,有点手里还拿着柴刀,感觉踏实多了,但愈加觉得愤怒:不知哪里冒出的小蟊贼,披着个女人肚兜一般的铁板当甲胄的破烂玩意,竟敢跑到何家来撒野,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何举人觉得很有必要教教杨炯怎么做人、怎么当个安分守己的小山贼! “给我往死里打,打死这帮贼子!”何举人大声疾呼后,身边的人立马像杨炯这么涌过来,有的手里的锄头还举得好高。若是不幸挨上一锄,当场就得肝脑涂地了。 见是这样,杨炯也不客气,同样喊了一嗓子,“大伙跟我上!打下庄子领赏赐!”声音洪亮清晰,中气十足,透着沉着与坚定。 杨炯喊完,立马抡起双斧,一个冲刺扎向对面的人群。左手斧头格挡住劈下来的锄头,右手斧头向左斜劈,一个人头连着半个肩膀掉到了地上。死了的人不会引起杨炯的关注,双斧收到前方,然后同时有力反向下劈,几乎同时响起两声犀利的惨叫,又是两个人的半个胳膊落地,而且腹部上绽开了遇到长长的口子…… 杨炯高效的杀人技巧,粗暴的毁伤风格,让他经过的地方瞬间变成了修罗地狱,同时也极大地振奋了其余匪贼的士气,都跟着喊杀过来。因为之前列好了队,所以自然形成了前面是长枪突刺、后边补刀的战斗队形,很短时间就形成了压制性优势。 何家宗族和庄客们没想到这伙不到二十人的匪贼这般犀利。先是年轻头目悍不惧死,孤身一人就敢冲过来,手里一对斧头上下翻飞,不是要人性命便是缺胳膊少腿,所到之处哀嚎一片,完全没人能挡住这个杀神。接着又是一群人冲了过来,长枪比锄头长点,而且动作也快一些,往往锄头还没劈下来,就已经被长枪捅中了,基本近不了身,而且长枪后面还有大刀,可比铁锹和柴刀好使。 眼见杀戮朝着不对称的方向发展,大伙惊惧之情猛然上涌,这时不知谁嚎了一嗓子,“我手没了,痛死我了,我要回去找我娘!”顿时好多庄客们丢下锄头铁锹四散跑了,让正在劈杀的杨炯面前一空。 见庄客逃了,自己这边的人愈发少了。算是一家人一条心的宗族们倒是没有逃,而是拖着极度震惊中还没有反应过来的何举人逃进了何家宅子,并慌慌张张关上了大门。 停止搏杀的杨炯观察了下形势。自己一身血水,地上一地残肢,还有在那哭爹喊娘,因为受伤走不动的,大伙很多也是沾了好些血水,一个个拄着刀枪在喘气、在呕吐。 面前的宅子大门紧闭,高墙后传来很大的响动,或高呼、或斥责,只是声音里透着惊恐。显然,宅子里的人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刚才己方这么多人,都对付不了这些蟊贼,现在庄客们都跑了,而且大伙还被杀破了胆,还这么应付这伙蟊贼?即使现在躲进了宅子,但宅子毕竟不是城墙,并不具备很强的防御功能。 远一点的水塘堤坝上,看热闹的人群竟然还是没散,甚至还喧哗起来了,都传到杨炯耳朵里了,“这伙蟊贼好厉害呀!”“那个拿斧头的头目杀人如割草哩”,等等。一个个指指点点的,非常有兴致,一副娱乐至死的样子。 看热闹的不怕事大!杨炯不由在心里暗暗为这些大心脏的老百姓点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明末屠夫》正文 第十三章 不能人死了钱还在 收拾住心情,杨炯让大伙继续列队。这回是在何家大门口前列队,里面的人是可以从阁楼上看到的。依旧是整齐的队列,如同尺子量过的一样。列队的蟊贼们的脸还是紧绷着,不过很多人的身上都是殷红一片,而且枪尖和刀刃上都滴着血,跟秀美的乡村风光,和精致的庄园形成强烈的对比。 杨炯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血,手持双斧,径直走到大门边,喊道“请举人回话!我有事情要说!” 里面好一阵喧哗,而后渐渐安静下来,然后何举人的声音传了出来,“壮士请讲!” 一听这声音,杨炯心里大定。任何时候,交流沟通都会提高效率,因为这样能避免无谓的争执和猜忌。何举人愿意说话就好,说明他没有置之死地的想法,一声“壮士”,既说明他认可了这伙蟊贼的实力,而暴露了他愿意妥协的心理倾向。这个对杨炯来说,是个好事,得鼓励。 “举人你大可不必担心!三日前,我可是上了五两贺礼前来道贺,如今也不会让你家破人亡的。我虽然靠刀枪吃饭,但也是讲道理、有信誉的。”杨炯语气很诚恳。但可能是这个话让人没法接,里面迟迟没有什么反应。于是杨炯继续往下说。 “举人功名在身、清名在外,可谓千金之子。若是一朝高中,天下皆知,可谓前程不可限量!奈何这般负隅顽抗,等着玉石俱焚?我等只是求财,不求害命,就是刚才的冲突,也是在没有沟通的情况下发生的嘛!” 何举人听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里同样翻江倒海,感觉很多话说到心坎上了:我何家三代功名,耕读传家,眼见家业一步步兴旺起来,若是今日一时不备,让人破家灭门,自己岂不愧对祖宗?听着这小蟊贼的话,倒是有几分道理,既然能讲出这番道理,想来这个人也不会是利令智昏之徒。更何况,自己有功名在身,哪怕举业上不能再进一步,也是可以保住家业的,要是中了进士、当了大官,这钱财岂不是举手之劳的事。何举人心里反复权衡,这时,门外又传来了杨炯的喊话。 “我只求财不害命,还请举人放心!我虎头山以后还得在这混,出尔反尔、过河拆桥,这种砸虎头山招牌的事,我是决不会干的。……言尽于此!给举人一炷香的时间考虑,若还是不开门,等我杀进去的话,宅子里所以的人今天都得死!” 或许是杨炯说的话打动了大家,或许是之前的杀戮熄了大伙反抗的心,家人和宗族都沉默以对,只是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何举人。 之后,门外那个年轻得让人有点惊讶、斧头使得厉害的匪贼头目没有再说话,但何举人还是让人把门打开了,并且自己亲自迎了出去,就像上回家里办喜事迎客一般。何举人站在与三天前几乎同样的位置,只是脸上没了那种人生赢家、出色老爹的自得笑容。 既然开了门,杨炯自然兑现诺言,没有再喊打喊杀。不过为了安全考虑,还是把何家宗族们手里的家伙都下了,然后把他们押到厢房里看着,只留下何家的直系亲属。 算是折腾了一上午,杨炯觉得身上好不舒服,便安排其他人去抄家,自己和何家人呆在厅堂里。何举人夫妇,儿子、儿媳、女儿,再加上管家,几个人瑟瑟发抖站着,惴惴不安地看向杨炯,等着未知的命运。杨炯知道他们心里的无奈、侥幸与煎熬。一帮突然冒出的蟊贼,轻易地就打败了人数众多的宗族和庄客,逼着他们不得不开门,接受命运的安排。他们希望杨炯能够信守承诺,不伤害他们性命,但是又不敢确保这些蟊贼会说话算话。 杨炯没有多说什么。这个时候说什么都苍白无力,都打到人家里来了,难道还谈仁义不成?想起几天前在这里吃过的酒席,以及带回去的酒菜,杨炯心里还是闪过一丝温暖。哪怕自己能够轻而易举地摧毁眼前这一切,但是也不应该让眼前这些人就平白无故地遭受命运的残酷。 杨炯看了看何家人,又看了看自己这边。除去看押和抄家的,还剩了几个人留在他身边。只见他们直瞪瞪地盯着何家媳妇和闺女,就连何举人的妻子也有人盯着,甚至还咽着口水。杨炯没吭声,心里却是哑然一笑:看得到不一定吃得到! 杨炯又安排人打来一桶水,自己自顾自洗漱起来。清凉的井水不仅可以洗去脸上的血迹,也可以压制心里的躁动。说到底,杨炯也理解下边的这些家伙,常年不吃肉,骤然见到机会,自然咽口水了。自己不也激动么? 破坏总比建设容易,更是快得多。或许何家积累家业用了好些年,至少三代以上,但被人查抄出来却不过短短几柱香的功夫而已。满满两个厢房的稻谷,两百多两银钱,还有一叠的地契房契欠条什么的。对这个成果,大伙都很兴奋,一个上午时间就有了这么多收获,这可是守在官道边收买路钱大半年都得不来的。 杨炯一边翻看那些房契地契,一边琢磨,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两百多两银子,看似很多,那只是针对普通的老百姓来说的。所谓,天之道,损有余以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现在是什么时候?是明末,是一个王朝即将走向崩溃的时候,肯定是社会财富分配极度不均的时候。若是没有钱,眼见这么宽大精致的宅院怎么来的,“文奎坊”的气势怎么来的,就是现在自己坐的椅子,也都是红木的,无一不昭示着何家的富贵。想起自己在秦府,一次寿宴杀了六十多头猪,府里护院都有七八个,那还是一介流官!向何家这种,连续三代有功名护身,而且这一代还是举人,可以说是典型的士绅,家财应该不止这点。 杨炯换到左上首的椅子坐下,然后请何举人上座,也就是主人平时坐的位置。 待何举人不知所以然,战战兢兢坐下后,杨炯开始说话了。 “举人家里只有这些家当么?” 何举人一听,急忙站起来,脑袋像鸡啄米一般点头,哭丧个脸连声说是。 杨炯用温和的语气安抚何举人,“举人不必慌张,这是自己家里,好好说话就行。” 待何举人坐下,杨炯酝酿了一下,继续开口,而且说话的语气显得平和而诚恳,“何举人你看,之前我说你开门,我就不会杀人。刚才你开门之后,我有没有说话算话?” 或许是杨炯语气的影响,何举人心绪平静很多,听了杨炯这句话,他沉吟了一番,然后微微点头作答“壮士算是信人,的确没有食言!” 见何举人这样说话,杨炯心里也放心不少。嗯,按照节奏说话就好。 “举人这般评价,不仅中听,而且中肯!举人有眼光,不愧是读书人,而且是高中功名的读书人呐!”杨炯盯着何举人,目光炯炯,仿佛遇到知己一般,说话的语气也是带着欣喜。 何举人愕然!举人的儿子、儿媳和闺女几乎同时噗呲一笑,然后意识到似乎不妥,又猛然收住,但看得出在拼命忍着。同时,杨炯下边人也都笑了! 见大家这般反应,杨炯却依然保持着煞有其事、理直气壮的神情,真诚而坦率,在顿了顿之后继续说。 “举人家有良田豪宅,城里有房屋商铺,还在外面放贷,可算是有家有业,如果不出意外,想必这样的好日子自然也可以过下去。但现在被我们打家劫舍到了家里,未来怎么样,就不知道了。” “壮士不是刚才还说只是谋财不是害命吗?怎么一转眼就……就……”何举人大急,又站了起来。 “举人别急,听我慢慢说。坐,坐,请坐下听我说来。”杨炯赶紧稳住何举人,毕竟有效的沟通需要心平气和,后世工作经验告诉他,任何时候都要气定神闲,因为急躁焦虑是于事无补的。 待何举人坐下后,杨炯说话更加轻声细语了,“之前我是讲过,只谋财,不害命。我是没想过谋了财还害命的。但这个也是有前提的呀。如果没谋到财,那我就没有遵守诺言的义务了。举人你说是不是?” “是。不是,不是。壮士,这不我的家当都在这里啦?”何举人又急了,又站了起来。 见还是这样,杨炯吼了一声,“坐下!让你坐下听我讲,没叫你站着。”何举人只得怏怏坐下,一脸的委屈。 “刚才我说你日子过得好,是提醒你,提醒你要且行且珍惜!功名伴身,儿女双全,还有那么多身外之物。你看,我们这伙兄弟,折腾一个上午,还杀了那么多人,这可是掉脑袋的事!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才两百多两银子,是不是少了点?我的意见就是,你再拿出银子来!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拿,只要你能够承担起后果就行!我就最后说一下,不能人死了钱还在,或者闹出愧对儿女、甚至子孙后代的笑话啊?”杨炯说完,意味深长地扫了一眼何家的女眷。 何举人这回没有再站起来,额头上直往外冒汗,脸上发白。能考上举人,自然不傻,杨炯话说得不仅有道理,而且有威胁! 厅堂里沉默了一会,除了杨炯,不管是何家家眷还是一帮匪贼,都是用期待的眼神等待着何举人的抉择,尤其是何家的闺女和儿媳,眼神里带着惶恐。 片刻之后,何举人说话了,“壮士当真谋财不害命?” 杨炯迎着举人质询的目光,眼睛清澈坦荡,还包含了十六七岁的勃勃生气,缓慢而坚定地回道,“我有一身蛮力和杀人本事,更有一帮兄弟,放过你们,你们又奈我何?” 这种无法掩饰,裸的轻蔑,不由得让何举人选择了相信。 …… 在何举人亲自带领下,又挖出了几块不是很大的金条和一些大银锭,估摸着有五六千两。杨炯拿走了全部的银锭,金条和之前抄出来的银钱房契什么的都没拿。 离开何家之前,想了想,杨炯带着歉意,对何举人说了一句,“以后,你大可安心恢复家业,全力准备会试即可,我是不会再到你家里来抢了。对了,你客厅里的家具不错,我带上山去,就当我买下,现在就给你银子。”说完,拿出一个二十两的银锭递给何举人,同时招呼人搬家具。 看着一脸真诚和谦逊的匪贼头目,何举人产生了一种苦笑不得的感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明末屠夫》正文 第十四章 是奖赏不是分赃 下山的时候,脚步轻快,心里不安,因为不知道顺不顺利。上山的时候,大伙虽然脚步沉重,但心里轻快,因为成功了,而且收获还很大。一个个都很兴奋,边走边说,丝毫没有疲倦的感觉,哪怕肩膀上还额外扛着家具。第一次打家劫舍就逮到了一条大鱼啊! 杨炯倒是没作声,扛着一边的床架跟在队伍的最后面,心里却是也跟着乐。队伍里有人才呀,竟然会想到拆何家的床。嗯,挺好,正好觉得娘房间里的那张床太简陋。当时建山寨,木匠都是专攻建房子的柱子横梁的,会做床,但明显是业余水平。下山一趟,把这个问题解决了,算是不虚此行呐。 到了山上,已是傍晚时分,一轮红日西沉到了天际,不过大伙算是终于松口气了,一个个都是瘫坐在地上。 杨炯皱了皱眉头,让一个小旗负责人整理队伍。队伍集合起来的速度明显偏慢,不少还嘟嘟囔囔,“集个毬毛!老子都累一天了。” 加上留守的和小王铁匠师徒,一共才十八个人,却是用了好几分钟,而且好多在队伍里面东倒西歪、松松垮垮的。 按捺住心里的不快,杨炯开始训话。两层意思,先是对今天的行动进行总结,以表扬为主;另一意思,就是论功行赏:下山的每人奖励十两银子,留守的五两,两个小旗负责人再多加二两。 宣布完赏格,队伍里就喧闹起来。有叫好的,“大当家仁义!”就开始喊了出来。也有嫌少的,“抢了这么多银子,给兄弟们就这么点,打发叫花子?!” 静立不动,侧耳倾听,杨炯认真观察大伙的反应。叫好的估摸着有三分之一,其中和小王铁匠师徒叫得最欢。呆在山寨里大半天就白拿五两银子,这样的好事可是不常有的哟!没怎么说话的也有三分之一左右,既没有欣喜,也没有明显的愤怒、沮丧等负面情绪,有点漠不关心的样子。杨炯琢磨,估计是对赏格没有达到心理预期,稍微少了点,但也没有觉得完全不可接受。 还有少数在队伍里讲怪话,甚至交头接耳,煽动着情绪。不用想,这部分敢于明显表示出不满的,肯定是觉得赏的银子太少,远远到不到心里想要的,甚至对分配方式都是质疑的。 其实在路上,杨炯就预想了这一幕。对虎头山而言,这是虎头山第一次拿地头蛇开刀,算是运营模式的转变。对杨炯而言,这是分配形式从联盟模式到主从模式的转变。办好了,规矩算是立起来了,若是办不好,以后自己的苦头就有的吃了:饷银要按月领,好处要均分,那岂不成了大家吃肉、大当家喝汤的节奏了! 见杨炯长时间不说话,大伙或许觉得气氛不对,便渐渐安静下来。不过,队伍中传出了的最后一句话,“大当家不厚道,吐了那么多,只给我们十两银子就打发!我就是不服!”,声音不大却清晰。大伙听了,神色各异。 杨炯直接说,“赞成这个赏格的,举手!” 、小王铁匠师徒、还有两个小旗的负责人。 让这五个人站到一旁,杨炯继续,“还能接受这个赏格的,举手!” 队伍里相互观望,眼神进行着无声的交流。磨蹭了会,稀稀拉拉举起了八只手。 让他们也站到一边。还剩下五个,都是故作镇定,甚至有些挑衅地看着杨炯,个别的紧紧地握着手里的枪杆或刀把。 孤立让他们感觉恐惧,也让他们生出了对抗的勇气。前世杨炯还是个小排长的时候,就见识过不少这样的案例。人都是有立场的,尤其在利益的驱动下,立场的差异会成倍放大。可以理解,但不认同,更不会允许。因为在杨炯看来,在立场之上,更有规则。不管什么时代,什么世道,都是有一套规则或明或暗在主宰着世间的一切。 杨炯拎起了斧头,这五个人立马紧张起来。“大当家,你什么意思?你,你要火并我们?”其中一个胆大的情急之下就吼了出来。 轻蔑地哂笑了下,杨炯后退几步,和等赞成者站到了一块。然后,偏过头对说,“给他们五个每人二十两,十两是今天的奖励,另外十两是遣散费。让他们收拾东西今天就下山!” 杨炯是按捺住杀意了的,没有准备下毒手。以杨炯对自己身体和武技的认知,这五个人是挡不住几板斧的。一群不知死活的家伙还在这里不知进退,想想都有点悲哀。不杀他们,主要还是考虑其他匪贼的心理感受,以及自己的长远形象。 没有人喜欢做事极端狠辣、完全不讲道理的人,更不会心甘情愿为这样的人效命。因为这样的人,给不了别人安全感,而恰恰安全感是稳定的社会关系的基础。对于刀口上舔血的人来说,命都是贱命一条,不值钱,很容易豁出去。但是他们如果有了安全感,行事就会稳重可靠得多,就容易掌控得多。所以,杨炯认为:“大当家仁义”,不单单是赤果果的马屁,这个马屁里隐藏着期许,是自己下步努力的方向哩! 见到杨炯拿斧头,几个家伙还以为大当家要执行家法,对他们进行火拼了,心立马虚了。不然,也不会问出“大当家,你什么意思?”这般没有质量的问题。质询的本身就是怯懦。若是有自信,上前直接干翻杨炯就是,何必费口舌。但没想到杨炯却是如此轻飘飘的应对——赶他们下山。 下山之后干什么?一旦直面这个问题,未知的恐惧立马袭上心头,气势便从对抗的刚烈转为惶恐不安。 一个个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说些什么。相互鼓劲干掉杨炯?今天攻打何家宅院,大当家双斧在手,杀人如杀鸡的凶悍是见识过的。大家心里明白,这个比大伙都小得多的大当家,在武力上却是可以碾压所有人的。这条路明显走不通。那低下身子,向大当家服软,争取留下来?感觉又不好意思。刚才几次甄选,哥五个都是死硬到底的哟! 或许是遣散费比较高,够一个光棍大吃大喝好长一段时间;或许是讲义气、讲脸面,没有人好意思单独站出来服软求饶;又或许觉得五个人下山之后也可以学着占山为王,继续风光……一场可能的火并竟然没有爆发,让杨炯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不过杨炯追加了一个要求,长枪、大刀,还有那女人肚兜般的护甲不能带下山。但显然,当下山不可避免之后,五个家伙明显被二十两银子的巨款震撼住了,急不可耐想着找个地方享受一把再说,便都温顺地照办了。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五个不满赏格的家伙,带着被轻松的愤愤不平,以及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晚饭都没吃,便下山了! 第二天,一大早,杨炯便召集大伙列队。队伍明显小了很多,加上没带上小王师徒,两列队形明显有些寒酸。昨天虽然没有出现火并,并毕竟是内部有了矛盾和分歧才造成有人下山的。杨炯觉得,很多事情不宜藏着掖着,就开了反而好些。 “昨天有五个兄弟下山,我担心大家有想法。一个锅里捞饭吃,就得一条心、一套规矩。抢了四五千两银子,每个兄弟只奖赏十两。看起来是少,但大家也要这么想,平时哪怕是在山上猫着,我每月也是要给大家发银子的。还有,以后若是大家生病了,或者受伤了,或者以后老了拿不动刀了,我也是要管大家的。可以这么说,我是会管大家一辈子的!……希望大伙想明白,是奖赏不是分赃。……” 没有利益的绑架,就没有绑架的忠诚。杨炯心里是这么认为的,表面上表态的漂亮话或许谁都会说,但人心从来不傻,没有天大的好处,谁会跟在你的屁股后面?当土匪有啥,名声臭得烂大街,老百姓嫌弃,官府打压,只能灰溜溜地窝在山里,完全不是有前途的职业。若是不发饷银,杨炯不说组织大伙进行训练,连睡觉都得小心防备他们了! 讲得一手好故事,这是对一个合格领导者的基本要求。杨炯担心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只得苦口婆心讲道理,另外还得连哄带骗!在训话的同时,一股强烈的念头涌上心头:兵员成分决定战斗力哩! 就在虎头山统一思想的时候,何家也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是农家千百年来的做法。虽然连续三代都有功名,但毕竟没人出仕,所以何家还算不上官僚士大夫家庭。所以,太阳刚起来,空气中的湿冷还很明显,但何家人都起来了。何举人的堂客在准备早上的吃食,媳妇和女儿在厢房里织布,何举人和他的儿子何明在晨读,读的是论语。 “子曰,三人行则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摇头晃脑,抑扬顿挫,虽然只有两个人,但气势却是不可小看。 “明儿,静下心,定住神,怎么今天心不在焉?”突然间,何举人把书放在桌上,对着儿子何明责备。 “爹责备的是!孩儿知错了!只是现在儿子确实静不下心来呀。”何明率直地叫屈。 “我儿,你为何静不下心来。”一贯以来,何举人是很喜欢这个唯一的儿子的,长得像自己,而且也听话乖巧,在文事上也肯下功夫,得此佳儿,内心甚慰哩。 “孩儿是想着昨天那般天杀的蟊贼,抢了我们的家当,还死伤了那么多人?爹,要不咱们去告官?” “我儿,你现在也成家了,算是当家男儿了。既然是当家男儿,有些事,有些道理,为父就得认真地和你说了说。” 见父亲说得郑重,何明站了起来,“请父亲明示!” “为父一个个,慢慢和你说。被一伙蟊贼抢了家当,这是昨天的事了,现在我们在读书,就该专心,而不该想其他的事,所谓一心不可二用。是不是这个理?” “父亲说的是,孩儿受教了!” “再者,如何处理这个事,为父也还在斟酌。但没想过告官,告官又如何?这伙蟊贼,光天化日之下,敢抢劫士绅之家,自然是不惧官府的。为父跟你说哩,若是有庄客偷奸耍滑,抑或租户抗租,那得报官,因为这些家伙还算是官府之下的治民,官府还是拿捏得住的。更何况,衙门八字开,无钱莫进来,很多地方也是需要打点的,不然不是自己的事,谁肯上心?……” “至于究竟如何处理,为父既没有想清楚,也很为难。这伙蟊贼,做事算是有规矩知进退,好比那日,没伤我们自家人,就是家里的零碎钱财、金条,还有那些个地契房契的,也都没拿。他们跟一般的蟊贼有点不一样。还有那个匪首,说起话来头头是道,上了阵仗就是个杀神。看来是个难对付的人。所以,为父认为得从长计议。……” 等父亲说完,何明眼里尽是崇拜,但隐隐又觉得,怎么世上的事跟书里讲的不太一样。难道不仅山外有山,莫非书外还有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明末屠夫》正文 第十五章 吃粮人 冬日的寒意已经完全散去,春天的温暖渐渐回归。空气湿润了,雨水渐渐多了起来,萋萋的青草仿佛一夜之间钻了出来,让大地换了颜色。虎头山下的田野里,农人披着蓑衣,赶着水牛,扶着犁耙,开始了一年之初的耕作。就是连绵的虎头山,一些缓坡上的梯田也开始了犁地修田。那是散居在山上的猎户开垦的。不过,今年这些猎户们的耕作压力大了些,因为好多当家男人,或者家里的壮小子都跑出去了,家里都是些老人、妇人和小孩子。 在一方梯田里,是一个年轻媳妇在刨地。山上养牛不方便,这些千辛万苦开垦的梯田只得用锄头翻的。年轻媳妇平素被大家叫作二丫,从山下嫁到山上来才一年多,男人是个猎户,叫胡素。之所以愿意从山下嫁到这山上来,按二丫老爹的话来说,“山上的猎户不需要交税,而且胡家还有几块田,只要愿意下力气,饿不死人的!” 于是,二丫就被父母嫁到胡家。到了山上,虽然冷清些,因为山上地形限制,都是两三户人家在一处山坳或山腰,不像山下很多人家聚居在一块。但家里多少有点粮,男人出去打猎便有肉吃,确实像老爹说的一般,饿不死。但是,也仅仅限于饿不死而已,因为家里的田地总共不到两亩,一年下来收的稻谷,满打满算就是喝粥都不够。为了不让二丫饿着,家里男人就是寒冬腊月都要出去打猎。 原本,这点地是不需要二丫下地的。但上个月,胡素去虎头山当土匪去了。想起这个,二丫心里就是惶恐和担心。习得文武艺,卖货帝王家。哪有正经人家跑到土匪窝里去吃粮的?男人临走前,欣喜地拿出十两银子给二丫,让她收好,还叫她改天去集市上买些粮食和布匹,日子要过好点。男人还告诉二丫,往后每月都会给家里钱,“那个杨大当家说了,咱虽然不是朝廷官军,但也是有组织、有纪律的土匪。按月发饷,每月二两,绝不拖欠!”之前从来没有见过十两银子是什么样的二丫,当听说每月二两的饷银,便动心了:就冲这二两银子每月,当个土匪也值了。 然而,二丫没想到的是,家里男人一走,好多事只能自己干了,像刨地,才一会,就觉得这锄头跟千斤重担一般。反正家里男人一个月有二两饷银哩,不着急!于是,二丫决定休息一会,坐到了田坎上一边想着心事,一边揉着酸痛的胳膊。 “二丫,二丫!”一阵急促的呼叫传来,是隔壁王大婶的声音。 二丫连忙站起来答应。 “你家男人回来了,叫你赶紧回去!” …… 等到了家里,才发现来了好多人,好些个陌生男人围着自家男人说话,语气还比较恭敬哩。 见到二丫回来,胡素让她赶紧做饭,还特意招呼,“把家里存着的腊肉熏肉都拿出来。都是野味。弟兄们喜欢吃!” 二丫算是个贤惠的女人,很会在外人面前给自己男人面子,没有理会男人语气里的兴奋和张扬,低眉顺眼称是之后,便钻进灶房里忙活去了。 “胡大嫂真是贤惠呀!” “胡哥有眼光!” …… 等一伙人吃完饭,到这个时候二丫才知道,原来今天胡素回来,是要带她也上山寨。夫妻俩在屋里商量了好一会。主要是胡素解答二丫的问题。 “山寨里有地方住吗?住山寨方便不?”二丫很担心。 “有!我看过了,有专门供家人住的,还挺宽敞的,连家具都有!” “这去土匪窝,我一个妇道人家,合适吗?” “没事!队伍上是有纪律的,而且我现在也是小旗官哩!就是大当家,也是一家人都住山上。很安全!” “那吃饭呢?还要带些什么东西?” “就跟着队伍一起吃!你别问了,去了就知道了,绝对没错!从小我就打猎,这眼力劲错不了。大当家是一头真老虎,跟着错不了!” 在自家男人带来的一帮兄弟的帮助下,二丫简单收拾了铺盖和衣物,以及钱财,其实也就是上回男人给的安家银,便跟着上了山寨。 进了山寨准备好的房子里,二丫注意力便被转移了。连着的三个房间,一个大房间,有桌子和椅子,甚至还有个小茶几;两个小房间,都是有床有柜子的,特别是柜子做的很大,里边好多不同大小的隔层,其中一个隔层很高,上边还装着一个木棍子。 家属房的设计,杨炯非常偷懒,直接照搬照抄后世自己住的地。因为山寨小,以及做不了后世的给排水系统,所以没法建造配套的厨房和厕所。但其它的基本上和自己后世住的差不多了,尤其是卧室里的大柜子,更是当年适应各种衣服的良心标配。作训服、常服、礼服,三个系列四个季节的各种衣服,要是没个大柜子,尤其是挂衣服的隔层,真心头疼。 房间采光也很好,都有一个很大的窗户,边上还有折起来的布帘。二丫略一思索,便明白了用处:不用窗户的时候可以拉开布帘遮住窗户哩。这个设计还蛮巧妙的,可比自家一年到头、一天到晚总是阴森森的要强的太多。二丫兴奋地这里看看,那里摸摸,完全停不下来! 看着自家女人发自内心的高兴,还有那眉眼里散发出来的喜悦,胡素心里也是跟着开心,更是油然生出自豪感!当家男人,让老婆孩子过上好日子,便是本事!嗯,好长时间没在一起了,今天得好好办办事,好早点传宗接代! …… 在小旗长胡素在谋划传宗接代的时候,他们的大当家杨炯也在谋划事情。 杨炯现在和大伙住在一栋楼,也就是集中的宿舍,不过是单间。房间里就一张床、一套桌椅、一个大柜子,墙角里还有个木架子,上面搁着两柄大斧,散发着出雪白幽冷的光芒。桌子上放有一个碟子,里面搁着几个桔子。那是惠姑准备的,平时也是她在收拾房间,每天早饭后都会来一趟,到晚上再来一趟,是送洗脚水的…… 然而,杨炯的心思不在桌上的桔子。两个月前走了五个人,现在又来了五十多个人。当时重建山寨的时候,杨炯潜意识里就想过要拉起队伍来,要认真地壮大山寨。哪怕就是当土匪,也要当个响当当,甚至名满天下的土匪。这世以来,虽然一直被人瞧不起,但杨炯心里还是有傲气的! 新增的五十多个人,大多是虎头山的猎户,他们世代居住在虎头山,不编户、不纳税。因为实在住得太高了,而且都是散居在连绵的群山里。某种程度上讲,编户齐民的代价太大了,官府也就懒得管了。所以自大明立国以来,这些都是“黑户”。也亏得杨炯一开始就是大手笔,每月二两饷银,否则,这些基本上自给自足的猎户们也是不会被吸引的。要想让人卖命,就要出得起买命钱。对这个,杨炯还是明白的。 对山寨里人数的增加,及其带来的管理上的问题,杨炯压根不放在心上。前世,杨炯就当过营长,而且还是合成营的营长。好几百人都能摆平,现在这才五六十人,自然不是什么问题。杨炯操心的是,下步怎么办?每月二两饷银,注定了杨炯只能不断抢劫,或者找到其他来钱,而且必须是来大钱的路子。否则一旦没钱了,队伍就散了。另外,已经抢了何举人,算是向周边百姓和官府宣告了,虎头山不是像原来那样,只祸害南来北往的客商,现在是窝边草也吃哩!这样一来,官府的下一次进剿随时都可能到来。这也是杨炯要扩充队伍的直接原因。面对成建制的官军,若是没有对抗的力量,那就只能再带着娘和惠姑逃命天涯了。 想来想去,杨炯觉得,他只得在扩大队伍和扩大祸害规模这条不归路上,一路狂奔了。至于未来会怎么样,只得听天由命了。以前,杨炯是不信命的,但现在,连人都穿越了,再加上成为杨西施的儿子以来,各种奇葩和奇遇,不由地动摇了杨炯原本坚定不移的三观。 对于扩大队伍,现阶段该扩大到什么程度,杨炯觉得,应该是达到力量规模与祸害能力,也就是筹饷能力的平衡。太多了,养不起,迟早破产解散;太小了,对抗不了官府,吓不住乡下的土豪地主们。 琢磨来,琢磨去,杨炯定下决心:一队长枪兵、两队刀盾兵、一队弓箭兵,每队五十人,总体规模控制在二百人出头一点,刚好也是当初山寨的设计初衷。维持二百多人的队伍,光是饷银,就得四百多两,再加上伙食、武器、以及其他方面的支出,哪怕抠着银子花,也得五百两左右。尤其是在初始阶段,要打造补充大量的武器护具,那银子花得就跟流水一般。稍微细算一下,杨炯心里苦笑,嘿嘿,可惜了,人家何举人家三代积蓄,竟然不够两百土匪三个月的开销,真应了那句——攒钱困难败家易! 于是,虎头山上的招兵旗,确切说是招匪旗,继续扯起!杨炯相信,竖起招兵旗,就有吃粮人。让大伙山下去,去田间、去集市、去码头、去县城,去秘密串联、游说:包吃包住,每月二两,绝不折扣! 杨炯还放了个大招,谁拉来一个合格的新人,给一两银子。一时间,队伍上好多兄弟都请假下山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明末屠夫》正文 第十六章 民不告,官不究 很快,虎头山就停止了招人,因为满了。确切说,杨炯都低估了二两银子的威力。在一个普遍从地里刨食的衡州府,二两银子可能是一家人一年也赚不到的。不仅赚不到,能不饿死,偶尔能吃上几顿饱饭,沾点荤腥,都要天公作美和官府仁德了。能赚上二两银子每个月,当个土匪都给干,反正是贱命一条。这是杨炯找新入伙的兄弟问话时,大伙普遍的心声。 看到大家的反应,杨炯心里对明末的农民起义又有了直观的感受:太穷了,太苦了,而且是让人绝望的那种穷苦,逼着大家宁可死亡,也不愿再苟且下去了,宁可自我毁灭,也要站出来摧毁这个让人绝望的世道! 队伍迅速膨胀到了二百五十多人。好多人都是先前那五十多个兄弟们拉来的,都是些表兄弟、堂兄弟、连襟什么的。乡下人,实在厚道,好处优先自家的乡亲。在这些人的苦苦哀求之下,杨炯不得不遵循人心所向,一番精挑细选,招了两百人。新招的,都是些精壮的年轻后生,算是把虎头山里散居的猎户一扫而空,还有少数的山下农户子弟。由于人数有富余,之前预想的长枪队也扩编到两个总旗。 对照大明朝卫所军的编制,杨炯算是一个超编的百户官,下辖两个长枪总旗、两个刀盾手总旗、一个弓箭手总旗,连带他选的十个亲兵,算是独立的一个小旗。 这天是人招满后,队伍整编后的第一次集合。两百五十多个人,分列成五个小方队,在几个虎头山老兄弟的吆喝带领下,勉强把队伍排整齐了。张扬、兴奋、甚至有点变调的口令声,不时的喝骂声,几个老兄弟的脸上洋溢着迈上人生巅峰的那种满足感与获得感,这让杨炯心里有点恍惚……某种意义上讲,队伍的扩编,就意味着升官,而且是火箭般的升官速度。 ,老兄弟里最早向杨炯表忠心的,这次立马就当上了两个长枪兵的其中一个总旗官,还有之前的两个小旗负责人,都是直接当上了总旗官,其他的兄弟,最次基本上都是小旗官。 等队伍集合好以后,就到杨炯训话了。之前,杨炯也串过他们的宿舍,也在校场上看过他们临时性的训练,有过接触和聊天,甚至不少家伙的名字也是能叫出来的。但是,正式训话,是有政治性的!杨炯觉得,这个话要训好,得抓住大家的爽点!前世,杨炯有次和搭档一次闲聊,也就是教导员,他说,当领导,得“有两手”——讲得一手好故事,装得一手好逼。讲不好故事,人心就容易散,人心散了,单位的建设就容易出问题;装不好逼,领导就会没威信,很多工作就不好开展,潜规则里的利益也得不到,这个领导就当得不滋润。 杨炯深以为然,也躬身实践过,效果还真不错。到了这里,杨炯决定继续用。 “……一年前,我在衡州府杀猪卖肉,想着到年底能攒上二两银子就不错了。两个月前,我带兄弟们下了趟山,就带回了五千多两银子。为什么?”杨炯突然举起双斧,慨然喝道,“只要我们有斧头、有长枪、有刀盾、有弓箭,我们就有地盘!有了地盘,就会有银子、有粮食、有女人!大伙告诉我,我讲的对不对?!” “对!对对对!”赤果果的利诱,让气氛瞬间燃爆起来。 “想不想有更多的银子、更多的粮食?想不想有女人?大伙们,大声喊出来、告诉我!” “想!想想想!”大伙大声呐喊,亢奋地举起手中的武器。 …… 氛围在于互动,互动更有氛围。 训话貌似比较成功,算是初步给大伙讲了个好故事。这个好故事的主题就是更多的银子、粮食和女人。队伍里有带着老婆小孩来投奔的汉子,但更多的是穷得还没娶上媳妇的后生。杨炯的训话,无疑成功激发起了大家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有了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才会有克服练兵苦累的内在动力,才会有虎头山的强军梦、虎头山梦! 听着大伙声嘶力竭的呐喊,看着大伙热血沸腾的红脸,杨炯对前搭档无比钦佩:“有两手”还真有两手啊! 这次训话是大练兵的开幕式。人没有官府多,装备也没有官府先进,社会资源更是赶不上官府的九牛一毛,若是不从训练水平上超越,那只能等着被剿灭吧。之前几个蟊贼而已,而且还算安分守己,官府没太在意;现在两百多人,下步自然成了维稳的重点对象。 杨炯下了决心,要往死里训,要对得起二两饷银。对于训练,杨炯算是专业人士,把纪律意识刻进脑子里,把杀人技能刻进肌肉记忆里,这就是训练的终极目的。和训练最初的老兄弟一样,上午练队列、下午练技能、晚上叠被子。为了尽可能统一,杨炯咬牙给每个人配发了一套被子和毯子。不然,好多人家里实在太穷,铺盖上到处是补丁,有点甚至是一堆破烂,摆在颇具现代化气息的宿舍里,对比太强烈,实在太打虎头山的脸。 杨炯召集所有的总旗官和小旗官,有些兴奋地拿出了一份训练计划,扔在桌子上让大家相互传着看。然而,大伙面面相觑,表示完全看不懂——因为他们都不识字。 杨炯心里被泼了盘凉水,只得逐条逐项给大伙解释:上午队列训练,主要是采用后世他自己经受过的训练。因为汲取了古今中外的长处,再加上“威武之师、文明之师”的政治要求,红色军队的队列训练水平可以说是全球范围内首屈一指,军队里各种情况下都基本上有相应的队列动作和口令,显得非常规范。 下午技能训练,是指携带武器杀敌的技能训练,分为单兵训练和协同训练,比如长枪兵持枪刺杀和与同伴协同刺杀。现阶段因为场地限制,没办法五个总旗进行协同训练。比如弓箭手训练,校场总共才两个足球场这般大,一箭射出去,很容易射到其他人,或者直接掉山沟里了。 简单的计划,里面蕴含的是治军与练兵的理念。一群大多连现在的朝廷官军都没见过的蟊贼,哪能理解现代军队的理念。在他们眼里,打仗跟打架一个道理,谁人多,谁胆大,谁就赢。但大伙都不是笨蛋,尤其私下听说山寨里老兄弟讲的“奖赏不是分赃事件”后,对于大小王还是分得清楚的。 于是,大伙纷纷发言: “大当家就是厉害!这个好,这个好!” “大当家无所不能!” “大当家说了算,就按大当家说的办!” “我就听大当家的!” …… 杨炯心里再次被泼了一盆冷水。好好的议事会,怎么就变成表态会了?歪楼也歪得太快了吧! 虽然大伙没提什么建议,但好歹执行的态度是端正的。接下来的日子里,就严格按照杨炯的计划组织训练。每天早饭和午饭过后,以小旗为单位组织,人员铺满了整个校场,口号声响彻了整个山顶。由于扩充太快,合格的骨干力量太少,不少小旗长都是杨炯往人堆里一扫,凭借后世的带兵经验,从中选出老实厚道人,直接就任命了的,导致组训的力量完全跟不上。 于是,杨炯只得每天晚上先组织总旗官和小旗官进行示范教学,把接下来一天要教的临时教给他们。至于效果怎么嘛,简直惨不忍睹。不过杨炯也不生气,还是继续教,抱着教会一个是一个,教会一点是一点。没办法,毕竟再速成的军官训练班,也得好几个月。后世的军校,基础任职教育就得四年到五年。 风风火火的大练兵磕磕绊绊地进行着。虽然对比上一次杨炯亲自教,这次的组训效果,算是直线下降,但胜在人多,氛围反而更好一些。人是社会性、群体性的动物。看到这么多人一起在训练,不由得生出一种豪情,就是那些小旗官,比起口令来,一个比一个高亢,直至声嘶力竭。 很多随队来的婆娘和小孩,没事也都喜欢围在校场边上观看,还指指点点的。这让大伙训练积极性更高了,没人愿意在一群婆娘和孩子面前丢面子。因为连续做错动作,或者不听号令,是要当众打棍子的,而且还是扒掉裤子开打。 一个月之后,杨炯感觉队列走得差不多了,单兵技能和协同配合也有了点模样,便开始了合练。山上的校场满足不了合练的要求,杨炯只得把队伍带到山下进行训练。 到了这个程度,主要训练的就是指挥官和队伍的整体行动能力了。杨炯让人采购了一批鼓和锣,还竖起了旗帜。代表杨炯所在的中军位置是一杆大旗,赤红的旗帜上绣着一只张牙舞爪的老虎。依然是杨西施的手艺。几个总旗也是类似的抽象风格,都是在红旗上加上相应的标志,比如长枪总旗就是一杆长枪,上面再绣上“左”“右”来区别左右两个总旗。 没有采用指挥官的姓氏这一通俗做法,这也是杨炯考虑到要尽可能消除队伍里的个人色彩。凡事尽量未雨绸缪的好。 在这个把月里,小王师徒是白天忙到黑夜,打铁房就没有消停过。好在小王师徒按照杨炯的意思,又拉了一批原来熟悉的同行临时过来帮忙,勉强按计划交付了枪头、大刀以及一部分“女人肚兜式”的护甲。至于弓箭,造箭头可以,造弓就免谈了。好在杨炯招的人大部分都是原来山里的猎户,暂时还能用自己的弓凑凑数。不过在杨炯看来,扩大和改组小王师徒的打铁房,已经迫在眉睫。对于一个有战斗力的武装集团来说,花钱是买不来真正好的武器装备,只得靠艰苦奋斗、自力更生。杨炯打算,得再强留一批打铁匠。 两百五十多个人,五个方队,长枪如林、长盾如墙,有旌旗、有锣鼓,或进或退、或中央突破、或两翼合击,时不时还可以看到弓箭手,一声“射”令,在犀利的破空声里,四五十根箭支画出漂亮的抛物线。杨炯不由感慨,汉人真是天生的建设者,可以修路造屋和建设家园,同样建设一支有战斗力的队伍也很快。这才多少时间,队伍就有那么一点样子了。指挥官重要,但既听话又聪明的士兵更重要。而汉人文明程度高,听话聪明、有组织性已经成为了这个民族的自然禀赋。 非常凑巧,杨炯山下练兵的地方就在何家冲附近,也就是上回抢劫何举人的地方。从来没见过的稀罕事,自然不缺乏看热闹的吃瓜群众。何家冲附近的老百姓都被吸引了。先是远远观看,后来发现杨炯他们没有驱赶搭理,便渐渐靠近。有几次因为靠得太近,甚至导致杨炯将队伍转向后,都没法射箭,因为没多远便是看热闹的人群了。 杨炯不是杀人狂魔,更没想过欺负老百姓,毕竟“为人民服务”“人民子弟兵”的教诲已经刻入了血脉和灵魂。不得已,杨炯便让人拿石灰在地上画了个大圈,以示警戒。 何家父子也在看热闹的人群里。竟然出了这么一伙土匪,光明正大地进行训练,何举人认为有必要探探虚实。 作为一个有见识的读书人,何举人看的是是门道,观察得很仔细。这般土匪都比较年轻,没有一个头发胡须发白的,一溜的壮汉和后生,不是老弱病残;五个方队,有旌旗锣鼓,还有跑来跑去传令兵,队伍如臂所指,不是乌合之众;长枪和刀盾的款式大小一样,连护甲都是一样地怪模怪样,勉强也算得上衣甲鲜明了。 何举人越看越郁闷,脸色青白变幻,心里一阵肉疼:老天爷,估计这都是花我们家的钱呀! 这时,儿子发问了,“爹爹,这般蟊贼,如此这般猖狂,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如此耀武扬!官府怎么不出来管管?” 儿子的问题,让何举人迅速从一个被伤害者,转化为一个教育者。思索了一小会,方才语气凝重地告诉儿子,“我儿,天性可以天真,但看世事想问题可不能天真哩。是知县大人,还是知府大人来管呢?拿什么来管?对付这伙蟊贼,可不是轻易的一句话啊!这里面是牵扯着不少的钱粮,还有朝廷兵马的调动,搞不好还牵扯着不少的乌纱帽哩!更何况,你看,这伙蟊贼,如此穷兵黩武,估计钱都花在队伍上了,剿下来又有什么好处?” 父亲的话,反而让儿子更是疑惑,“爹爹,那你说官府会怎么办?” 何举人从容一笑,淡定开口,神情宛若一个神棍,“民不告,官不究!等着事情闹大再说吧。好在,看这些蟊贼的做派,倒也不是穷凶极恶之徒,暂时倒不用担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明末屠夫》正文 第十七章 债兵债将 随着队伍合练的展开,杨炯很快发现,山顶的寨子有点鸡肋的味道。虽然当初设计的初衷是防范官军的进剿,但现在的问题是实在太不方便了。因为每天上山下山都要费不少功夫和时间,还得赶紧赶忙的,而且住得也不是很宽裕。特别是洗澡,因为训练强度大,大伙都是一身泥一身土的,但洗澡还得去半山腰取水…… 总之,问题很多,特别是杨炯自己很难忍受。因为后世的时候,杨炯不管是当连长还是营长,经常抱怨的就是各种设施和场所特别多,打扫起来经常发现人手竟然吃紧。这样的对比,让杨炯很郁闷! 这天,杨炯去了杨西施那里。一到那,竟然发现很热闹——很多婆娘都在那里说闲话,还有小孩子在房间里追逐嬉戏,本来很宽敞的房间却觉得窄了。 可能感觉大当家有事,婆娘们很有眼色地告辞。这时,杨炯才发现,杨西施旁边的桌子上有好多吃食,特别是有一碟糍粑,雪白细腻,用一种不知名的绿叶衬托着,显得非常生动。 杨炯顺手一个,放到嘴里一嚼,劲道粘牙,香甜可口。 “这是谁的手艺?蛮好吃的。” 杨西施见到杨炯的混囵吃相,灿烂一笑,“是二丫送过来的。她说她男人是那个弓箭兵总旗官。嗯,这个丫头会做人,话也说的好。” 憨丈夫娶了个巧媳妇。杨炯点了点头,继续又吃了几块糍粑。 待杨炯不再吃了,杨西施缓缓问道,“炯儿,今儿过来是有什么事吧?” 对杨西施的聪慧已经麻木,杨炯径直说道,“现在队伍大了,虽然山寨能勉强住下了,但干个什么都不方便,特别是搞训练展不开,还有就是住得也憋屈……” 杨西施很有耐心地听着。杨炯觉得,自己这个娘确实是个人才,不仅智商超高,而且情商也一流。后世工作多年,杨炯才让明白,真正耐心地听别人说话,这是件多么不容易的事,体现的是一个人的修养与格局。这种受到重视与尊重的感觉很好,杨炯不仅说了困难,也说了些自己的基本考虑与初步方案。 杨炯絮絮叨叨得说了好一会,最后来了一句,“还请娘帮我把把关”。 “炯儿,队伍上的事,你凡是三思后行,犯错就会少一些。为娘也不是很了解,没法给你什么意见,但有个事,娘得提醒你。”杨西施说话声音不大,而且还很婉转好听,但语气却是有些郑重。 杨炯端坐看着杨西施。 “炯儿,想过下边人为什么跟着你么?” 杨炯琢磨了会,有些迟疑地回答,“跟着我可以过得更好。” 杨西施哂笑,“这个自然,若是不能更好,你也招不到什么人。娘的意思是,你得让下边的人离不开你,不得不跟着你走!” 这个问题太复杂,杨炯不知如何说起,便继续看着杨西施。 “世人行事,但求名利。炯儿,如今你落草为寇,大伙跟着你自然是为了利!若是为名,报效朝廷岂不是更好!但是这个利,不是指一堆的好处。因为这好处一旦多了,吃饱了,就又会离开了。利,是指离不开的利!” 杨炯不知道杨西施具体讲的是什么意思,但直觉告诉他,这番道理可能更直指人性。 “听说你一个月就发二两银子给下边的人?”杨西施又问。 “嗯,这是最底下的士卒拿的。当官的还要多。” “炯儿,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话没错。但是,你想过没有,就是普通的士卒,在你手下干过一年半载,平时节省下来,便可以回家娶个媳妇、盖个房子的。到明年,你的队伍还剩多少?难道还像今年一样,到处去招人?” 杨炯无言以对。 “利,要是离不开的利!你得想办法把钱又从他们手上收回来!这样一来,他们攒不来钱,便离不开这每个月的饷银,就得在虎头山继续干!”杨西施说着说着,神色舒展,神情飞扬。 杨炯觉得很好看,津津有味听着。 最后,杨西施提出了主意。她说,“吃喝嫖赌,酒色财气,永远是男人喜欢的,得从这上面下手,把发下去的钱收回来。要开馆子,满足大伙吃香的喝辣的;要开青楼,这个来钱更快;要开赌场……” 杨炯目瞪口呆,完全没想到杨西施想得这么深远,这么彻底,也这么,这么富有操作性,心里对自己的这个便宜娘有了新的认识。不愧是曾经名噪一时的花魁,这等心计手段,一般的妇人,甚至男人都望尘莫及。 想了又想,还是觉得自个做不来,便诚恳地说,“娘,你说的都对,我觉得也很有道理。只是我心里过不了这个炕,总觉得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对不住大伙,感觉实在是做不来。” 杨西施看着儿子年轻英俊的脸庞,不由得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自己的这个憨儿呀!一个大当家,没点手腕怎么行?不过知道儿子外表憨厚,内里倔强的性格,杨西施也就不在说啥了,便直接一锤定音,“这样,后营的事我来操办。你只管好好练兵,早日成军便好!咱们不是朝廷官军,既然没有正统的名气吓人,那就得有正经的实力。练兵是当前第一要务!” 母子俩又商量了好久。对杨西施的能力和见识,杨炯叹服,决定把建后营的事全权交给她去操办。 …… 杨西施的动作很快,当天就让杨炯派人去衡州府送了两封信。一封给潇湘楼的老鸨芝娘,杨西施曾经的同事与竞争对手,继杨西施之后的头牌。一封给卢员外,估计是曾经的恩客吧,记得杨炯的肉铺就是卢员外的产业。到了第二天傍晚,便有人先后有人上山来拜访杨西施了。具体什么情况,杨炯便没有再关注了,因为手头要忙的事实在是太多了。 杨炯要忙的第一件事,就是重新确定队伍的驻地。考虑到方便练兵,杨炯心一横,觉得在山下何家冲附近扎营。地势平坦,离山寨也近,加上前段时间都在这里训练,很多地方都勘察得比较清楚了。 杨炯这一次汲取了建山寨的教训,计划赶不上变化,还是建个临时性的军营比较合适。只是从附近请了些工匠,其他的都是大伙动手。两三百青壮劳力确实非同凡响,短短十几天,军营的雏形便出来了。 因为是临时的,一切从简,就地取材。虎头山到处是大树和楠竹,建出来的房子弥漫着一股木材和竹子的清香。但总体上还是宽敞的,占地相当于好几个山寨了,连普通是士卒都是五个人一个房间,总旗官以上都有单间了。反正是圈地不是征地,杨炯只是象征性地给了些银子做补偿。不给是明抢,给了是,是强买吧。 在建军营的同时,杨炯又重启了招人。这么大的军营,又没有围墙,只是做了些木拒马以示警戒,没足够的匪贼把守的话,很容易被官军一锅端了。因为有之前的宣传,再加上兄弟们的现身说法,杨炯的队伍一天天跟吹气球似的,很快膨胀到五百多个人。考虑到手下兄弟的水平实在太水,杨炯便没有调整部队的层次,只是简单的翻了个倍,一个弓箭兵总旗变俩,两个刀盾兵总旗便成了四个。杨炯还是相当于百户官的样子,直接指挥下边十个总旗。 待临时军营一建好,杨西施的后营也进驻了。房子是杨西施之前交代杨炯预留的,只要人和家伙入住就行了。一个妓院、一个赌场、一个酒楼,基本是可以满足成年男性的业余生活。 芝娘和卢员外都没有露过面,操办的都是他们下边的人,就像也没有人知道杨西施参与了这些一样。杨西施曾跟杨炯讲过,她在里面拿四成利润。为了多从士卒手里收钱,杨西施还让杨炯调整队伍上放假的时间。杨炯琢磨了会,直接把原来十天一休改为七天两休,平时也固定安排了几个晚上放假,算是跟后世接轨吧。 随着虎头山这般匪贼在山下扎下营来,何家冲也跟着热闹了起来。白天可以看到队伍操演,晚上那里也是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五百多匪贼,还有入驻的服务场馆,比最近的衡山县城都热闹。县城里好歹还装模作样搞搞宵禁,这般匪贼却是明目张胆玩乐。远远望去,军营就像个不夜城一般。因为杨炯采用的是后世部队的作息时间,一般是十点到十点半熄灯睡觉,相当于现在的亥时。而寻常百姓家,谁会在亥时还不睡觉,灯油不要钱么? 相处下来,何家冲的老百姓觉得这伙匪贼其实不凶,哪怕他们那天抢劫了何举人,还杀伤了好些人,但平时还是没有什么欺负人的事发生。这也是杨炯一直跟大伙在强调,大户可以吃,但没必要欺负普通老百姓,都是一群苦命人哩。 老百姓都是很精明的。既然这般匪贼不坏,那就可以从中捞点好处。很快,一到傍晚,就有涌出了好多老百姓,挑着各种零碎吃食到军营附近叫卖。时间一长,发现竟然没人出来制止,很快就有摆摊的了,什么米粉、面条、包子的,都有的卖。 这些,杨炯看到了,但都没有制止,而且还是顶住了杨西施的压力了的。杨炯觉得,老百姓实在太苦了,赚点钱太不容易,赶走他们,于心不忍。何况,有竞争也好,省得卢员外的那个酒楼服务质量太差。 杨炯也去吃过。狗日的,完全是垄断市场嘛,炒的菜还没有自家惠姑的手艺好哩!而且,杨炯还听下边的人说过,那个妓院,也就是潇湘楼在何家冲的分楼,干上一回就五钱银子。就是简单喝个茶、听个曲的,也都要三钱银子。说话的兄弟,语气忿忿不平,“哼,听个曲都这么贵。狗日的,老子还不如直接干呢!不过,好在也是可以记账哩!” 杨炯当时听着,心里不由翻腾——尼玛,这么一搞,以后放眼一看,满营都是些债兵债将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明末屠夫》正文 第十八章 带路党 现在的虎头山,算是杨炯一手拉起来的,规矩都是他定的。很多规矩都跟杨炯的作派类似,简单粗暴,比如饷银,普通的士卒二两,小旗官便是四两,总旗官八两,幸亏杨炯自己不领饷,否则就得十六两。这样一来,现阶段杨炯每月至少得花上一千多两。另外,还有十两的安家银哩! 马上又到月底,杨西施派人把杨炯叫到了山上。 见到杨炯,杨西施直奔主题,“家里的钱已经不够开饷了。我到芝娘那里借了些,已经把这个月饷银预备了。每个月的分红也就一百多两。也就是每个月光在饷银上的缺口有九百多两。这个还不包括打造军械。炯儿,我们得想个办法,不然维持不下去。”杨西施执掌后营,杨炯索性把队伍上的后勤杂事一股脑推了出去。能者多劳嘛! 杨炯心里不以为然,后世就是干这个的,难道还不知道军队这玩意,就是个烧钱的货!有钱不一定玩得好,但没钱肯定玩不起。 “娘有什么好办法没?”杨炯想听杨西施的意见。 “娘这些日子也想了想,削减饷银,肯定不行;利用后营回收钱财,也是细水长流,主要还是掏空他们的荷包,让离不开咱们。这样一来,只得开源……” 说得条理清晰,逻辑缜密,杨炯表示信服,立马点头。 “……要在官道上布置关卡,对过往客商收过路钱。蚊子再小也是肉,细水长流,多少还是有点进项的。还得,还得去抢劫一批大户……”说道这,杨西施顿了一下,可能觉得不好意思。母子一起如此正大光明地讨论抢劫的事,画风如此迥异,明显超出杨西施过去对杨炯的教育。 杨炯津津有味听着,丝毫没有感觉到杨西施的迟疑与尴尬。 其实,这些主意杨炯都想过,完全表示赞成。维持五百多的队伍,而且未来还得增加。在杨炯看来,事物的发展,要么是良性循环,要么是恶性循环。越能搞到钱,越能壮大队伍,队伍越壮大,越容易搞到钱。相反,若是难搞到钱,队伍就维持不下去,人员会减少,士气也会低落,然后越没有战斗力,导致缺乏震慑和对抗其他势力的能力,最后连汤都喝不上了。 杨炯的主意是先去抢一批大户,解决燃眉之急,随后应该找几个来钱的大项目。嘿嘿,收过路费,那得收到何年何月,哪有抢钱来得快…… 说干就干,当晚杨炯就去了趟何举人家。 当杨炯带着自己的亲兵来到何举人家,已是万家寂静了。何家宅院好像也只有阁楼有昏暗的灯光传出来。这让何举人惊疑不定,迟迟不敢开门,因为除了抢劫,他实在想不出还有这么晚虎头山的人来干啥。 最后只得杨炯亲自出马,在门口说了几句,大门才缓缓打开。 杨炯说的是“举人不必惊疑,若是打家劫舍,不必等到晚上。” 进门之后,杨炯让亲兵守在院子里,在何举人的陪同下孤身进了何家的正堂。 刚一入座,杨炯就直接开口,“深夜来访,是有买卖同举人商量。” 何举人惊疑地等着看着,但很沉住气,没急着接话。 “山寨里兄弟太多,开销太大,缺钱。”杨炯顿了一下,看着举人,诚恳地解释,“举人不必担心,我这次不是来你这化缘的,是有事相托。” 感觉杨炯没必要说谎,何举人想了想,也礼貌地接过话头,“不敢,不敢,大当家有事尽管请讲。” “举人有功名有产业,想必平时交游广阔,可否告知地方上的士绅豪强名单,以及家里大致的产业。我准备去抢他们的。” 杨炯说得轻巧平淡,但在何举人心里却是一声惊雷。抢了我家还不够,还要去抢其他的。这才多久,五千多两银子就花掉了?! 一时间,何举人都不知道该说些啥,只是木木地看着眼前杨炯那英俊非常,同时却稚气未脱的脸庞。这个土匪比我儿子还小,估计和我闺女差不多大哩! 见何举人不说话,杨炯只得抛出干货,“举人不必担心,一则我做事有分寸,必定不会泄露今日之事。二来,若有收获,必分润半成给举人,绝不食言!” 又是一个惊雷。何举人竭力稳住心神,想静下心来权衡利弊、谋划得失,但突然间涨红的脸色,还有那粗重的呼吸,有违平素的君子之风。 见到何举人的神态,杨炯便不再多说什么,拿起桌上的茶盏开始喝茶。嗯,不错,香气四溢,满口生津。 何举人心里翻江倒海,纠结不已。不给吧,匪窝离得这么近,而且还大咧咧地在何家冲的地面上扎营,若是这个大当家翻脸,抑或没钱闹出什么问题,最先遭殃的就是自己和乡亲了。给吧,若是泄露出去,很容易被官府破家灭门,哪怕就是没有真凭实据,那自己也成了士绅的公敌了,往后可怎么办。当然,好处也不是没有,这样稍微提供点情报,轻轻松松就是半成的好处,算得上是天上掉馅饼了。更何况,这其中自己还可以动动手脚,比如,哪些家伙曾经得罪过自己的,嘿嘿,那我可是要秉公办理,不,君子不欺暗室,不能欺负大当家不了解情况嘛…… 当这个念头闪出来后,何举人的心理防线迅速崩溃。直白轻易的好处让人心动;照顾亲友、报复仇人更是莫名兴奋。何举人实在抗拒不了这种双重诱惑,决定做个俊杰,做个识时务的俊杰。 咳嗽几声清了清嗓子,何举人语调淡然、语气真诚地说,“难得大当家信任,实在不忍推辞。何况,大当家的队伍还住在何家冲,更是不忍队伍上缺饷,造成地方上的不安靖。” 杨炯一听,心里感慨不已。不能不讲,这些个读书人,虽然矫情,甚至腹黑,但话确实说得漂亮。你看,我不是畏惧你的威胁,不是为了你许下的好处,而是为了报答你的信任,是为了保护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不得已才和你合作滴。 杨炯也跟着搭戏,“举人人品高洁,心系桑梓,某佩服不已……” 半夜回到队伍上,杨炯打开何举人提供的东西一看,好家伙,几张白纸上写得满满的。略一琢磨,杨炯品出了点味道。上面没有姓何的,估计是何举人在维护宗族;倒是有很多秀才和举人,估计是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心态在作祟;还有就是,上面还尽可能简明扼要提示了发家的原因,比如,县城附近有个刘员外,上面写着的就是“私自开矿,家业膨胀”,这也反映出何举人做事的风格——心动立即行动,而且行动很积极很彻底。 直观的感觉,这个何举人挺可怕。不过杨炯也没有什么心思考虑过多,只得合作共赢,而且也不准备给他挖坑。毕竟,食言而肥从来不是什么好事情,更何况有个如此能干厉害的带路党,很多事情会轻松得多。 接下来的日子,杨炯便根据何举人提供的名单,按图索骥般进行打劫。这一次的行动,比起年初抢劫何举人家的寒酸不同,阵容要强大的多。当初十几个人,现在出动了两百多个人;当初只有简单的两排,现在出动了五个总旗,连弓箭兵总旗都带出去了。 所幸杨炯是以打仗的姿态去打劫的,不然差点就吃亏了。第一站就是打劫那个私自开矿的刘员外的时候,没想到遇到了个硬茬。刘员外本身宗族势力就强,纠集了一群矿工,再加上前来帮忙的乡亲,有个四五百人的样子。 刘员外完全不鸟杨炯派过去的人,上来就是几个耳光,抽得嘴角流血,然后嚷嚷,“他娘的,打劫都打到老子身上了,也不打听打听大爷我的名声……” 杨炯觉得,弓箭兵左总旗的总旗官胡素为人本分、做事踏实。原本想着送他点功劳,便让他去给刘员外交涉要钱。没想到这个刘员外这么能!看着胡素肿得有点像猪头的脑袋,杨炯伸出手,用力地压在他肩膀上,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胡总旗你赶紧去准备接战,等会我抓到他给你出气!” 几个人打架,最有效的方式就是一拥而上。但几百人的战斗,就有个编队和战斗队形了。杨炯略微观察了一下,然后分析:刘员外的人在庄子附近聚成了一堆,但也没敢主动前来攻击,这说明他们对也是心怀忌惮的;聚成一堆,是相互壮胆,说明他们想着等待我方进攻,然后凭借地利和人多来个防守反击;再看他们手里的家伙,有不少砍刀,说明他们有过械斗的经历…… 总的看来,这是一条有不小势力的地头蛇,搞不好,很容易被咬伤。不过,杨炯也没太放在心上。某种程度上讲,自己之前的倾家荡产,就是为了这一刻,为了能够非常容易地让别人倾家荡产。如果摆开阵势开练,虎头山这边也会有伤亡,但绝对会赢,而且也绝对会比他们伤亡少。但是,到了此刻,杨炯心里有数,按照军队模式进行建设的虎头山,绝对的自带优势! 杨炯排了一个最简单、也是训练次数最多的阵势。两队长枪兵居中,两队刀盾手分别护住左右两翼,弓箭兵在后,并随时准备前出射击。 排好队形,杨炯在队伍前简单地说了句,“敢对抗我们虎头山,敢打我们的人,必须让他们知道错了!” 说完,杨炯站到了队伍最右侧的第一排,然后示意亲兵,激昂的鼓声立马响起。得益于平时的严格训练,大伙完全不顾及脚底下的水田。虽然一脚深、一脚浅的,但还是严格按照鼓点的节奏,保持了齐整的队形,沉默而坚定地往前进。 二百多人,五个明显的方队,而且都是十人一列,正面就有四十来个人,初步展示了军队性质的暴力美学——整齐划一、沉默坚定。队伍里除了最初参加过打劫何举人的几个家伙外,大伙都没有过这种经历。兴奋与惶恐之下,反而更加遵循平时训练的要求,不说话,只听锣鼓声,跟着队伍走…… 对面刘员外的人也安静了下来,一个个都是直愣愣地看着一步步逼近的队列,明显没想到对面的匪贼是这样的做派,这不是械斗的样子嘛,完全是军队打仗的节奏啊! 杨炯大喝一声,“停!”,队伍便骤然停下,此时队伍距离到对面的人群三四米的样子。杨炯对一旁的亲兵说了一句,“弓箭兵总旗上,自由射击!”亲兵立马跑到队伍后面去穿令。 过一会,弓箭兵从长枪兵让出的间隙中穿出,快速在队伍前面列队,总旗官胡素尖利的嗓子呐喊一声“自由射击!”,然后带头一箭射出,接着大伙的箭都跟着射出去了,快速越过中间的水田,猛然扎进对面的人群,顿时传来一声声犀利的惨叫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明末屠夫》正文 第十九章 从不欺负老实人 刘员外没有说假话,他确实是个名声在外的狠人。当见到杨炯的弓箭兵射击,每一轮都能造成一阵惨叫和慌乱,刘员外当机立断。 “杀退这伙蟊贼,每人奖赏一两银子!” “他们人比我们少,大伙跟我上,靠近了他们就输了!”喊完之后,刘员外挥舞着手里的砍刀,第一个冲了出来。接着其他人也吆喝着跟了上来。 杨炯一看,心里默默点赞:还是有震慑力和号召力的,这是个人才!点赞过后,大喝一声,“弓箭兵,后两侧后退!长枪兵,平枪,其他人准备。” 三十米的水田,也就是不到十秒钟的时间。弓箭兵才退到后面,刘员外的人也拥了上来,一头撞上了杨炯的队列。人多就拥挤,就容易被裹挟。凶狠的呐喊吆喝声,身边周边向前涌动的潮流,让刘员外的人完全忘掉了之前的忌惮与恐惧,不管不顾扑向严阵以待的对面。 平直伸出的长枪,瞬间就串上了好些人,鲜血滴落到浑浊不堪的水田里。人实在太多太挤,即使想着规避,也还是有人被挤着对上了枪头。相比之下,撞在刀盾手队列前的人就要好的多,不至于有直接被刺死的危险。一个人高马大的矿工,一个榔头就砸翻了一个刀盾手。不过并不是个个都人高马大,杨炯这边的刀盾手也不是吃素的,一手持盾防护,一手持刀劈砍,相比之下,效率更高。 这个时候,比的就是士气和坚韧度。谁先挺不下去,谁就输。 杨炯二话不说,手持双斧,带着十来个亲兵,毫不迟疑杀入了对面的人群。因为杨炯喜欢用斧头,所以亲兵也都选用了斧头。这玩意技术含量低,靠得就是以力取胜、以快取胜。再加上杨炯选亲兵时,一个是看个子和力气,另一个是看胆量。 杨炯带队亲自拼杀的效果十分明显。右翼的刀盾手见到大当家抡着斧头上了,士气明显受到激励,动作也陡然坚决起来,一个倒下,后面的立马接上。 刘员外的人没想到这般土匪这么凶狠,尤其是那队持斧头的,一个个人高马大,一斧头劈下来,不是送命就是断胳膊断腿。没见过这么凶残的!接触线上的人疲于应付,没法思考,但后边的人看得清楚,果断开溜了。很快,右翼便取得了突破。眼前的人被劈砍干净,后面竟然没有人了。杨炯用衣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大吼一声,“跟我继续杀”,然后从侧翼杀向长枪兵阵前的人。 右翼的突破,宣告了战斗胜利天平向虎头山这边倾斜。杨炯带着亲兵队和刀盾手右翼侧击,更是加快了胜利进程。此时,任凭刘员外和他的党羽骨干怎么吆喝,大伙想的都是赶紧逃出去。后面的人一声不吭直接开溜,前面的人也丧失了理智,几乎是不管不顾转身就跑,致使好多倒在了即将脱离战斗的那一刻。 此时,禾苗踩踏得不成样子,好多都被淤泥遮盖了,水田里污浊不堪,甚至都看不到血水的殷红,只有倒下的尸体能够体现刚才发生过的战斗…… “冷兵器时代,没有纵深,没有预备队,一场战斗的失败便意味着覆灭。”杨炯脑子里突然闪过上军校时,一位军事理论教员讲的话。不过,现在还不是多愁善感的时候,而是收获胜利果实的时刻。杨炯让长枪兵留下一个总旗,收拾水田里双方的伤亡人员,便带着人去攻打庄子了。 与对攻时候的勇气相比,龟缩在庄子里的刘员外此刻完全吓破了胆,下边的人更是作鸟兽散了,偌大的刘家大院只有刘员外家人和几个奴仆。 当胡素把躲在柴房的刘员外抓到院子外面时,只见刘员外一顿求饶,“壮士饶命,壮士饶命呀……” 杨炯看着跪趴在地上求饶的刘员外,散乱的发髻、杀猪般的求饶声,与丝绸的衣服形成强烈的对比。杨炯很不喜欢这种不和谐感,以前他杀猪的时候,猪可是没有这般干净体面的外表哩。 大伙都在看着杨炯,等着他说话,看是怎么抄家,怎么杀人,怎么…… 杨炯绷着脸,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心里在思量:怎么处理这狗日的?伤了这么多兄弟,没个交代不行。但若是大开杀戒,还是有点于心不忍。杀求饶投降的敌人,没什么成就感。何况,杨炯心里也过不了自己的坎,战阵上可以杀人如麻,可对没有反抗能力的却又下不了手。 看到一直按压着刘员外的胡素,杨炯心思动了一下。 “你打了我的总旗官。这个账,怎么算?”杨炯接过亲兵搬过来的椅子,提溜着双斧,大马金刀坐下。 “壮士饶命,壮士饶命……”刘员外就是一顿跪拜求饶。 估计是真吓破胆了,得再吓破一次补回来。杨炯暴喝一声,“给我闭嘴!再嚷嚷,立马剁下你的狗脑袋!” 效果立杆见影,刘员外立马闭嘴。 “你哪只手打的胡总旗?快说!” 刘员外跪着,仰着个大脑袋回想了一下,“右手,右手。回壮士的话,是右手。” 杨炯随手就把斧头扔在刘员外跟前,然后看着胡素,缓慢地说,“你是我的总旗官。除了我,别人打你是要付出代价的。把他右手给剁了!” 听了这话,胡素像喝了一壶烈酒一般,瞬间脸涨得通红,喉结一阵蠕动后,大声回复道,“谢大当家!”然后,对边上的手下喝道,“给我压住他。”边上的几个兄弟迅速上前,七手八脚就把一边挣扎、一边嚎叫的刘员外牢牢按在地上。胡素抡起雪亮的斧头就砍了上去,顿时激起一阵杀猪般的嚎叫。不过没叫几声,便痛晕过去了。杨炯叫人把他的手简单包扎了一下,免得失血过多死了。 见到刘员外的惨状,杨炯没有丝毫惭愧和内疚,反而有一种救人的成就感。没有这只手,刘员外就得拿命出来,胡素是不会放过他的。下边的这些家伙,当拥有足够的武力,可以为所欲为的时候,明显膨胀了。刚才一路追着过来,有多少放下武器求饶的,都是被他们一刀就了结了的。 抄家的收获很大,光银子就有八千多两,还不包括其他的。可能是刘员外在地方上蛮横惯了,钱财都是直接放在一个库房里,连地窖都懒得挖。 看着瑟瑟发抖的刘家人,以及痛晕过去了的刘员外,杨炯拒绝了下边兄弟要斩草除根的建议,径直带队回到了何家冲的临时营地。 祸不及妻儿,实在不忍心。再说了,尽管来寻仇便是了。既然当了土匪,有得有“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的觉悟。 收获很大,但损失也不小,伤了四十多个,亡了十多个。杨炯认真检查了一遍,所幸轻伤的多,大概率能救活,不过很多都会残废。杨炯安排人去请大夫,衡山县城最好的大夫。 听着受伤兄弟忍不住的叫唤,杨炯很心痛,也很无奈。冷兵器时代,战斗就是这么直接的残酷,需要直面伤害与死亡,也是真正的男人才能承受。而且,未来只要有战斗,这种伤亡还是避免不了。杨炯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为这些敢于战斗、直面死亡的兄弟解决后顾之忧。 第二天,杨炯召集大伙,当场发下了赏赐,出动战斗的每人二两银子,第一排的三两;在家留守的每人五钱。另外,又给率先突破的右翼集体奖赏二十两。对于伤亡,杨炯没有额外进行奖励,因为勇猛作战不一定会伤亡,像杨炯自己,斩杀了多少人,还不是屁大点伤口都没有。 不过,杨炯直接宣布,以后凡是阵亡的,一律按照生前俸禄,继续发饷二十年,确保家属能够活下去;伤残的,今后一律半饷,只是再另行安排,而且也还根据新的工作领钱粮。具体该怎么安排,杨炯还没有想好。毕竟现在的摊子太小,只能暂时先养着。 这条政策无疑是赤果果的大红包。很多受伤致残的,不顾伤势,纷纷找到杨炯磕头下跪,哭喊“大当家仁义”。看着大伙激动的神情,杨炯心里也是悲喜交加。后世杨炯作为军官,没少听身边战友抱怨,工资不高、后路不定,流血流汗还流泪。现在有能力弥补后世自己遭遇的那些遗憾,杨炯觉得哪怕自己再困难,为此支出再多的银两,也是值得的。自己或许无法避免大伙在战阵上的伤亡,但能让大伙面对伤亡时,心无怨恨和牵挂,也能心安了。 …… 没过一两日,一伙悍匪大破刘家庄,生擒刘员外的劲爆消息,迅速传播开来。乡下农夫在议论,县城里的百姓在议论,就连官府中人也在秘密地讨论。衡山县城里的县太爷闫老爷把自己的师爷叫到了签押房。 闫老爷是正儿八经的读书人出身,三十多岁才中的进士,仕途蹉跎了好些年,今年才到衡山县来任职。屁股还没坐热,便遇到了这档子事,闫老爷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钱财还没捞到,麻烦却是先到了。” 师爷姓刘,比闫知县年龄还大,年轻时中过秀才,之后一直功名不利,生活所迫,便四处流离为幕僚,伺候过不少老爷。一听说出了这档子事,刘师爷便安排人到刘家庄,以及何家冲了解了一番,了解的情况要比市井中的传说要多一些,也要真实一些。正因为了解得更多一些,刘师爷反而觉得很难办。 没有外人,闫知县便径直相告,甚至自己的难处和顾虑都讲了。刘师爷捻着胡须,闷头听着,不置可否。直到闫知县说道,“师爷,你看此事该如何了结?”刘师爷这时猛然抬头,对闫知县说,“东翁,还有些事得告知。这伙悍匪,头目叫杨炯,之前是个屠夫,还当过秦知府的护院……” 闫知县目瞪口呆,嘴巴张得可以吞下鸡蛋:秦知府的护院! 刘师爷一顿细说,把虎头山的情形介绍了一番,更是让闫知县胆战心惊。自己治下,竟然还有这样的一伙强盗,虽然没有扯旗造反,但这完全是可以颠覆统治秩序的势力呀。 闫知县觉得,今晚的商议肯定没结果了。之前把师爷叫过来,想得是如何剿灭这伙强盗,现在一了解,根本不是自己一个县太爷能处理得了的:五百余人的悍匪,哪里是可以征发百姓丁壮就可以剿灭得了的? 闫知县和刘师爷面面相觑,久久没有说话,都从对方的眼里可以看到了凝重与麻烦。 …… 对杨炯来说,刘家庄一仗,是个大坏事,伤亡了二十余人。但同时,也是一个天大的好事。一个在地方上很有势力,一贯飞扬跋扈惯了的刘员外,聚集了五百多人,楞是被二百多人的土匪一仗破家。有心人和明白人都算是重新见识了虎头山的实力。实力就是秩序的制定者和维护者。既然虎头山举手间把一个士绅土豪家族连根拔起,无论如何,这份实力是值得尊重的。 之后,杨炯发现,他只派出了信使,就收到了钱财。只是人家要求虎头山派人上门搬运,可能是不想惹上通匪的嫌疑吧。 对于这个要求,杨炯很体贴地表示了同意,为了表彰这些大户的识时务,还特意减免了一成的财物。 虎头山从不欺负老实人。杨炯琢磨着,以后要把这一条变成虎头山的优良传统,还要继承和发扬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明末屠夫》正文 第二十章 失而复得 何家冲,何家大院,书房里。 何举人看着满桌的金银,心情很是复杂。年初,春节刚过没几天,十来个强盗明火执仗抢到家里,掠去了几辈子攒下的金银。记得那时的感受,是无奈,是愤怒!没有人愿意把家里的钱往外搬,可当时自己只得信了那个年轻头目的话:不能人没了钱还有! 不过当时自己也真的没办法。宗族和庄客凑在一起,还是打不过这伙强盗,能有什么办法。难道关上门就可以当做这些强盗不存在么? 作为圣人的信徒,何举人还是懂世事人情的:识时务为俊杰,历朝历代,不管皇帝怎么换,世道终归是读书人的天下。为何?还不是因为读书人识时务、知进退、明得失。你看,这不到半年,钱财又回来了吧! 失去才知道珍贵!以前家里有这些金银的时候,不怎么觉得。可一旦被强盗掳去了,可真是要了命。家里的老婆子几乎每天都哭上一阵子,就连儿媳妇也私底下跟儿子抱怨,说以后怎么传家给后世。圣人说得真对,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连何家的骨血都还没怀上,传个屁的家! 不过,内心深处,何举人也是郁闷不已。祖父、父亲,再加上自己,三代书香门第,三代节俭持家,才攒下的钱财,一夜之间化为乌有,是谁都难以接受。没了家底,何举人弱势了好长一段时间,都是窝在何家冲读书。以前,可是县城读书人里的头号活跃分子。举办文会,诗会什么得,那得是要真金白银的。没有真金白银,哪有风花雪月,就是那些来捧场的娼妓优伶,也都是要钱的。 一桌子的金银,粗略估算,也有六千多两,比失去的还多。这才多久,比高利贷都来得快!何举人心里对失而复得的钱财分外珍惜和喜欢,对自己当初的决定非常地骄傲和自豪。看,识时务为俊杰,老爷我就是俊杰。 何举人激动得难以自持,便把儿子也叫过来了。喜悦是需要分享的。 不出意料,儿子何明也是激动万分。待何举人得意地将事情原委道出,何明更是难以置信,直直地看着父亲。 “父亲,这真是那伙强盗送来的?这是通匪不?”半晌后,何明小心地问父亲。 何举人听了这话,神色一变,本想立即训斥儿子,不过看到儿子黑白分明、清澈见底的眼睛,便止住了。 儿子的面庞像自己,但眼睛随他的娘。就这一个宝贝儿子,除了读书和经营家业,这些年来何举人的心血都放在了儿子身上,打心眼里疼爱。虽然恼火儿子不会说话和不会变通,何举人还是决定,得好好教一教儿子。 沉吟了一会,何举人凝重说道,“孩儿,事不可轻言、轻信!是不是强盗,你我说了不算。至于通匪,是不是强盗都说不清楚,怎么能说是通匪呢?” 何明瞪大黑白分明的眼睛,非常震撼,父亲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都杀到家门口了,还不算是匪么? “父亲所言,孩儿不太明白。还请父亲详细解说。” 不满意儿子的见识,但满意儿子的姿态。嗯,孺子可教也!何举人心里对儿子赞许了一番,谈兴大发,“我儿,爹现在给你讲的是真学问,学问中的学问,一般书上不会写的。” 一听这话,何明立马换上了洗耳恭听的神色。懂事以来,父亲从来都是这么富有智慧,从来都是这么诲人不倦。 “……所谓公道自在人心。不是说世人对公道有个公正的评价,而是说世人的选择和言行决定公道。如果说虎头山是强盗,也有道理,因为这伙强人占山为王,下山掠财。那朝廷呢?那朱家天下呢?这天下都是姓朱的,衡州城里不是也有王爷么?那凭啥就饱食终日,血食一生?那看家里的亲戚,还有乡亲,一辈子躬耕劳作,求个温饱都难?……” 父亲的话让何明三观动摇。何明觉得,父亲是不是被凭空而来的金银夺去了神智,怎会说出如此目无君父的话语。但父亲一贯的睿智与积威让他没敢吭声。 “……到现在,官府也没有什么反应,县里也好,府里也好,都当作没出事一般。这说明什么?说明官府对这伙强盗也无可奈何!不让,怎会容忍他们在何家冲一直呆着?既然官府都无可奈何,都没说他们是强盗,孩儿你说他们是强盗,于事何补?” 到最后,何举人语重心长地对儿子说,“明儿,如今你成家了,该真正懂世事,知人情了,可不能死读书呀!尽信书不如无书!善哉斯言!……” 何举人深夜里都忙着教子,同为父母的秦知府也没少关注儿女。但最近发生了一起事,让秦知府很是头痛,简直不知道如何处理好:女儿秦素素因为不满父母给她许下的亲事,竟然吵闹着要寻短见。所幸被丫鬟发现的及时,才没有闹出阴阳两隔、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人伦惨剧。 事情是这样的。年前,秦知府差人前往京城专门给自己的座师,也就是温阁老送年礼。温阁老回了一封信,隐晦地提及了朝中的形势,并暗示今年可能会给自己动一动,可能让自己回京任礼部侍郎。同时,温阁老也在信里坦承,说现在时局艰难,外有东虏、内有流寇,朝廷顾此失彼,经常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疲于应付。言下之意,既希望自己的学生来京帮自己,但也不想坑自己的学生,让自己选择。 秦诗欢不能理解座师的心态,觉得自己完全没有考虑和犹豫的必要。士大夫,讲的不就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么,自己从一介书生走来,如今牧守一方,差的就是入主中枢,以期遂平生之志。至于那些个风险,难道继续窝在小小的衡州府就高枕无忧了?这不,前几天还有人来报告,最近衡山县还出了一窝很强横的匪贼,光天化日之下都敢抢劫士绅地主呢?一入朝堂,便是有进无退,没有雄心和抱负,还当个啥官? 秦知府想成为秦侍郎。但在这之前,秦知府觉得应当把公事和家事好好料理一下。近期的公事,秦知府觉得最重要的莫过于虎头山的那伙匪贼了。不把他们料理清楚,难保不引发其他的问题。官府之外有官府,竟然还有士绅偷偷进献钱财以求平安的。长此以往,那还了得!秦知府决定明天就把衡山知县叫过来商量对策。 至于家事,唯一还不放心的就是女儿秦素素的亲事。世人都说重男轻女,但在秦诗欢看来,男儿肩负家国责任,固然需要看重,但女儿乖巧听话,聪慧贤淑,更是疼爱喜欢。特别是长子轻浮疲沓、次子宦游在外,只有这个女儿让自己舒心。一想到女儿以后要嫁出去,就感觉舍不得;想到若是嫁得不好,被夫家欺凌,更是难以接受。 但女儿终归不能在娘家过一辈子。秦知府决定把这个女儿留在南边,甚至就嫁在衡州府。老家关中已是一团乱麻,流寇和官军打来打去,地方上完全残破了,当然不能让女儿嫁到那里,不然整天提心吊胆的。以秦知府二十来年仕宦的经历,南边暂时还是不会乱的。物产丰富,人口也不是很多,还有那些没有开发的大山,哪怕富不了,但也饿不死。只有不是有人故意裹挟,大的民乱还不至于爆发。自己在衡州府当了五年多的知府,多多少少认识了些人,也积累了一些关系,想必自己只有不是在仕途上不出大的差池,应该没人敢欺负自己的女儿。 还有大儿子,秦知府也决定把他留在衡州府。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此去京城,是进;那把大儿子留下来,是退,是预备着真有什么万一的事,也能给秦家留下一股血脉…… 书房里的烛光闪烁不已,秦知府却是沉浸在为儿女的筹划当中,丝毫没有觉察到蜡烛即将燃尽。 第二天下午,风尘仆仆的闫知县来到了秦府。此次来拜见知府大人,属于上级私下相召,所以闫知县是轻车简从,带着刘师爷直接就过来了。 简单寒暄过后,秦知府就开口问事了,“东城,虎头山匪贼之事,关系衡州阖府之安靖。你且详细说来。” 闫知县一听,心里松了一口气。这是解决问题的姿态,不是推卸责任的说法。把虎头山上升到整个衡州府一方的平安,没有扣帽子说自己治理不力,说明知府大人在为自己开脱,也是真下决心要解决那伙匪贼。 定了定心神,闫知县便为秦知府详细解说了一番。说到最后,好像无意识地瞟了一眼刘师爷。 刘师爷便故作神秘地补上,“还有一事,小的不知是否该告知大人?” 秦知府久经人事,自然知道这是重头戏,便不动声色说道,“若是与虎头山有关,便如实道来。” 刘师爷想了想,便郑重说道,“有市井愚夫传言,虎头山匪首杨炯,原是知府大人您府上的护院……” 有如一声炸雷在耳边响起,秦知府完全听不进后面的话了,脑子里冒出的就是:自家闺女的反常表现、管家的告密、还有虎头山送信的事…… 管家不是禀告过都处理干净了么? 自家护院还真成了一方匪首了? 秦知府努力克制了连绵起伏的思绪,故作轻淡地说道,“估计虎头山害怕你们县里去剿他,所以故意散布出这个消息。嗯,有意思,有心计,还真是会攀亲戚哩,哈哈哈!” 上司说玩笑话,下属自然要奉承迎合一番。 闫知县也跟着说,“大人真是目光如炬,一眼就看穿了贼子的魑魅诡计,下官拜服!” 刘师爷也立马跟上,“大人不愧是一府之父母长官,明察秋毫!” 不过,秦知府却没有把这些奉承话当回事。作为长官,下属说奉承话是他们的本分,明白啥是真话也是上官的本分。都是套路,各演各的角色,听听就好,不必当真。不过,这个虎头山是必须要解决的了!不然,等事情闹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搞不好老子都会有通匪的嫌疑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明末屠夫》正文 第二十一章 格格不入 远在何家冲的杨炯,自然不知道县里和府里的大人物正凑在一起算计他。不过,就算不知道这些,杨炯也是有时刻面对官兵进剿的觉悟的。自古落草为寇,要么招安受降,要么刀兵相见,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经历了屠夫的委曲求全、护院的小心奉承,再到匪贼的快意恩仇,杨炯发现,自己有了一颗大心脏的倾向。好比,当屠夫的时候,老会琢磨每天的收入怎么样,赚了多少钱了。现在,不管多少,都感觉只是个数字而而已。因为,不管每月的进账有多少,最后都会以各种名目和理由花出去;不管账目上亏空多少,也不会感觉天会塌下来,毕竟还可以带人出去抢一把。 有时候,杨炯也自我反省,莫非自己天生就适合干土匪,干这份在大明朝很有前途的职业?高迎祥,李自成,还有张献忠等人,都是大名鼎鼎的匪贼,日子过得肯定比造反前要好得多。不过,理性又告诉杨炯,没有崇高追求、没有长远打算、没有务实行动,发泄性的,爽一把就死的农民造反运动,除了生灵涂炭与自我毁灭以外,没有其他出路。 杨炯一边思索,一边洗漱,显得有点。随着下边一帮小头目的成长,这段时间,杨炯已经不再天天亲自带队训练了。训练到了一定程度,提高是缓慢的。之所以要继续训练,一方面是为了巩固和提高战斗力,另一方面也就是给大伙找点事做,省得闲着。 慈不掌兵,算是兵家秘诀吧。因为没有天天晒太阳,杨炯的面庞也可见的速度白皙起来。杨炯长相随娘,帅气里偏秀气。洗完脸,杨炯无意看到铜镜中略显模糊的影像,呵呵一笑,嗯,可以见人了。 没过多久,访客到来了,是潇湘楼的芝娘。这是芝娘第一次来到何家冲的军营。直到进了杨炯的房间,芝娘都还没有从疑惑和惊讶的情绪中跳出来。虽然听过下边的人描述过,虎头山的匪贼在何家冲扎下了营盘,还设置了老营,竟然弄得比附近的龙山镇还热闹。而且根据下边人呈上来的账目,这两个月的收入竟然不比衡州府的潇湘楼赚得少。 真是稀罕事,一个小小的土匪窝还长出了一棵摇钱树。芝娘表示不敢相信,便要亲自过来看一看。不知道这个年轻的大当家从哪得到了消息,竟然告诉下边人,说想和自己见一面。 自己一个娼妓,有啥好见的?谋色,还是谋财? 虽然疑惑,但芝娘并不害怕。这么些年场面上的事见多了,芝娘觉得,世上的事,看似纷纷扰扰、迷迷茫茫,实则还是有规则的,而且规则的核心就是利益。色,自己好像已经没啥了,不过手里倒是有些资源;至于财嘛,只要不明抢,倒是可以周旋一番的。对于自己的手段,芝娘很有信心! 出乎芝娘的意料,一进屋,杨炯直接就跟她讲,“叨扰芝娘了!这番冒昧邀请,实在是有些生意想和芝娘商量!”说完,还很客气地伸手示意请芝娘入座。 杨炯的房间很整洁,一张床,一张书桌,一张梳洗架。示意芝娘入座的就是与书桌配套的椅子。待芝娘坐下后,杨炯在距离芝娘不远的床上坐下了。 女人对环境的适应性都很强。芝娘很快就明白了自己的感受,一种很安心,很阳光的感觉。直接的话语,整洁的陈设,还有对面那张阳光、俊美、年轻的面庞,微笑中稍露的白牙,都让芝娘迅速从疑惑中走了出来。对面的这个年轻后生,完全不像是个匪贼头目,当然,也不像是一介书生。过往的经历告诉芝娘:土匪够直接,但不亲切;书生够文雅,但有做作的成分。眼前的这个后生,是发自内心的一种直接和文明,有一种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感觉…… “虎头山现在丁口众多,单单掳掠,难以持久。我想与芝娘合作,贩卖走私盐铁,或者护送商行……” 杨炯的话把芝娘从遐想中拉了回来。心里啐了一口,芝娘赶紧屏住心神,认真思索杨炯的话。杨炯讲的,无外乎这个时代赚快钱的常见法子。当然,也都是刀口舔血的门路。芝娘又走神了一下,这样的俊朗面庞,怎么能如此平淡、自然地讲出,让绝大多数世人都恐惧害怕的事情。又想到虎头山的本质,芝娘便不再惊奇了。 卿本佳人,奈何作贼?!莫名地,一种强烈的冲动,一种想帮助这个年轻后生的冲动,油然而生。 芝娘思索了一会,撇开了话题,随口问了一句,“最近何家冲是不是来了一些生面孔?我看还挺热闹的。” 杨炯觉得莫名其妙。我跟你谈生意,你跟我谈陌生人。陌生人?看着芝娘随意又有些其他意味的神色,杨炯觉得芝娘在提醒他什么。不过想不到是什么,便直直地看向芝娘。 一看之下,杨炯发现,芝娘竟然很好看。来到这个世界,杨炯这种虽然生活环境比较封闭,但好歹咨询发达,一部手机便穿越千年、纵横万里的时代,见过的美女并不少,眼光不算太差。但哪怕以后世的标准来衡量,芝娘也能上榜。高挑的个子,就是端坐在椅子上,也可以隐约瞧见纤细的腰身,挺直的腰身透出一种说不出的端庄,鹅蛋脸非常白皙滑腻,明亮的大眼睛犹如一汪清水。这让杨炯有些诧异。下边的人给他介绍过芝娘的情况,都三十多岁了,竟然还有这么清纯的眼睛。 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芝娘没再开口,而是大胆回敬着杨炯探询的目光,脸上保持着似笑非笑的神态。 杨炯渐渐有些明悟。芝娘应该是在提醒或者暗示什么。生面孔?穷乡僻壤的生面孔?略一思索,杨炯便明白了芝娘的暗示——官府的探子,官府要来进剿了。 “没事,既然敢扎下营盘,也就不想躲在山上。热闹就热闹吧!我还有些生意想和芝娘做。”杨炯淡然而轻蔑地回复了芝娘的暗示。 芝娘见杨炯这般态度,反而有些迷惑了。被邀请来见面,并不是她的本意,不过也不反对。毕竟在人家地盘上做生意,熟悉一点也不是坏事。跟杨西施的交情是一回事,跟真正当家的交情是另一码事。何况,当初自己还从杨西施手里抢过了花魁,谈不上多深厚的交情。被邀请来何家冲做生意,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这个当家的后生是不知天高地厚,还是有所依仗?面前的这个后生,毫无一般匪贼的张杨与戾气,仿佛说的是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芝娘按捺住发散的念头,接过前边的话题,“不知道当家的想跟小女子做些什么生意?” “情报!” “情报?什么情报?”芝娘很茫然。 杨炯马上意识到这是表述的问题。“就是一些消息,就像你刚才讲的生面孔。这就是情报,通过这些情报,我可以提前掌握一些东西,哪怕是间接的,也是可以从中发现一些蛛丝马迹的。这样就可以料敌在前,做起事情来就方便很多了……” 这么一解释,芝娘立马明白了杨炯想干什么。“为什么找我?我又不是探子?” “潇湘楼是衡州府最高档的风月场所。去那里的非富即贵,这些人说的话,有些会是很重要的消息,甚至比官方还要赶前。比方说,若是官府前来进剿,总得先聚集兵马吧,而且消息也不可能瞒得紧紧的。这期间,总会有武官或者文官去潇湘楼。风花雪月之际,要么有意卖弄,要么无意泄露,总会把消息传出来……” 在杨炯的案例介绍下,芝娘对情报收集弄得很透彻了,不过心里对这笔生意却是沉吟不定。只要稍微留心,便是银两,貌似非常不错的生意。不过从花魁到幕后的主人,芝娘不是那么随便的人。不管多少钱,首先得踏实。这种快钱,轻松钱,背后反倒有莫大的风险。这个后生估计以为自己是开妓院的,想必贪心好财,给点钱就可以收买。哼,老娘是贪心,但还不傻,更不是你这等后生就可以糊弄得过去的!看着杨炯期盼的神态,芝娘决定捉弄一番。 “大当家见识不凡,只是妾身经营潇湘楼以来,都是本本分分,不敢节外生枝,还请大当家谅解!……” 任凭杨炯好说歹说,芝娘就是不松口,做其他生意都可以,就是不卖情报。 杨炯也没办法。一直以来,杨炯都是习惯于你情我愿,霸王硬上弓的事做不来,也没做过。杨炯只得暂时放下从潇湘楼买消息的心思,转而和芝娘谈了些其他生意。这个倒是符合杨炯的预期。没有多犹豫,芝娘便答应了帮忙牵线,或者代购铁器、布匹、硝石、硫磺等物资,只是价钱方面要比市价高一至两成。 看着芝娘做起生意来,洁白如玉的牙齿、小巧艳丽的红唇,吐出的却是锱铢必较的泼辣与精明,杨炯不由心生佩服。果真是风月场面上的人物,讲个价钱都如此好看! 杨炯也没多废话,官府可能很快就要进剿了,活不活得下去还是个问题。在生死面前,钱根本就不是个事。更何况,不管多少钱,都是抢劫而来的,不过数目而已。 谈判到最后,芝娘步步紧逼、大获全胜,杨炯节节败退、溃不成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明末屠夫》正文 第二十二章 讲信用的芝娘 杨炯觉得自己不善于谈判,对芝娘让步太多了。想必,芝娘会比较开心吧。 然而,情况恰恰相反。 从何家冲的匪贼窝,到衡州府城的一路上,芝娘的脑海里都是那个年轻得过分的小头目。太稀奇了,杨西施的呆儿子竟然成了为祸一方的匪贼头目。传说中的痴呆劲哪里去了?谈生意的时候,虽然不是咄咄逼人,但绝不是能够轻易糊弄的,更惊奇的是竟然会想着赊账!当老娘是痴呆,跟你个匪贼打交道还讲生意信用,还来个长久买卖可以赊账的?府城里的大官明显盯上了这伙土匪!以前你们老老实实待在山上可能还没人管你,可现在竟然下了山,官府可能不会容许你们继续逍遥的…… 芝娘心里愤愤不已,不过却没打算食言,反而准备尽快联系商家,好去采办杨炯所需要的东西。在生意面前,好人好恶不重要,重要的是赚到银子!这一点,芝娘从来抛弃个人好恶,只有原则立场。 一到府城,芝娘就迅速发出帖子,邀请城里的大富商来潇湘楼一叙。芝娘明白自己的角色,就是个掮客或中间商,把杨炯的需求告诉富商,同时又跟富商说先交货再付款。潇湘楼算得上是百年老店,虽然多次换过东家,但一直没换过牌子。芝娘自从以花魁的身份成名以来,说话办事都是靠谱的。富商们本来就很难拒绝一个如此漂亮动人的弱女子,何况还只是延迟付款的小要求。一个个都拍着胸脯应下了生意。 不过数日,芝娘的人就陆续带着货物来到了何家冲。杨炯带着和王铁匠去交割货物。仔细查验了一番,质量没问题,价格确实挺贵。 直接嚷嚷,“靠,这是抢钱哩!这些布匹比市集上的贵上一成。这么大的量,没有便宜点,反倒贵了,这是什么道理?……” 一旁的王铁匠也帮腔,“是哩,是哩,看这些铁料,比我以前买的也贵得多!……” 芝娘派来交割货物的总管姓孙,四十多岁,头发白了大片,不过一双小眼睛却是精光闪烁,平时大伙都叫他老孙。杨炯听说过,这个老孙就是近来常驻何家冲,专门负责潇湘楼的分店业务的。 老孙不慌不忙,安静地听着和王铁匠的抱怨,不时还点点头,仿佛很同意他们的抱怨似的。不过,待和王铁匠抱怨完,老孙接过了话,“两位壮士息怒!一分钱一分货,这些货物品相上乘,更何况,这么短时间就筹集了这么多,也是费了好大力气和功夫的。我们也就是赚点辛苦钱,还请大当家和二位壮士体谅!” 话说得不卑不亢,却又和气周全。杨炯心里乐了,两个土匪跟生意人讲道理,这不是扯么?不过,杨炯也没想过不讲道理,因为他也有考量。天下熙熙,皆为利往!跟土匪做生意,就凭其中的胆量和风险,也该值这个价。 杨炯大手一挥,制止了和王铁匠的砍价,按照老孙报出的价钱直接给了钱。都是一溜的银锭,分量足,成色也好。哪怕老孙平时没少见过银钱,但一大车的银锭,也算是头一遭。精光闪闪的小眼睛更是发亮。 等到七月底,芝娘答复帮着采买的东西陆续交割完,杨西施又把杨炯叫了过去。 “炯儿,家底又空了!” 看着杨西施略显焦虑的神情,杨炯只得安慰,“钱总是要花的。这些东西都是必须买的!娘不必太过焦虑。” 杨西施一听这话,立马抓到了宣泄口,“铁料要买,这个娘不反对。但硝石、硫磺呢?需要那么多?还有,这次买了这么多布匹,做什么用呢?” 杨炯只得耐心解释,“硝石、硫磺是造的。朝廷占着大义的名分,而且地盘广大,如果是单纯打冷兵器的仗,我们没什么优势。哪怕一时得胜,但时间一长,必然耗不起……” “冷兵器?”杨西施听得很认真,对这个从来没有听过的名词很迷惑。 杨炯只得又解释了一通,“寻常的大刀长矛就是冷兵器,像火枪、火炮这些靠的,就叫。冷兵器对士卒的训练要求高,一名士卒到成为精兵,需要的时间太长。但火枪就不一样,几个月就可以很熟练了。这样打起来,就可以源源不断扩大实力,而不是越打越少……” 杨西施一听解释,顿时就明白了,便没再计较杨炯的大手大脚。闲聊了一会,接着又把话题转到了芝娘身上,“芝娘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当初在潇湘楼就是个聪明伶俐的主,你和她打交道得多长点心眼,不然被她卖了都不知道……” 杨西施全然没有避讳自己当年在潇湘楼的经历,把芝娘的情况详细对杨炯说了一番。因为杨炯懂事之后,她还在做着皮肉生意,这个杨炯也是知道的。 从杨西施的话语里,杨炯也是印证了自己对芝娘的印象——才貌过人,精明过人!除此之外,也算是上了一节忆苦思甜课。杨西施为了保住肚子里的孩子,让出了头牌的位置,还不惜以死威胁潇湘楼,之后更是靠着卑贱的营生养育儿子成人。结合两世为人的记忆与见识,杨炯感受到了无尽的悲伤与无奈。 卿本佳人,奈何沦落风尘。 看着娘依旧精致美丽的脸蛋,听着她平淡压抑的诉说,看着悲伤不堪回首的神情,杨炯心里堵得厉害,眼角不由得湿润起来。 拉过杨西施的手,杨炯双手紧紧捂着,“娘,孩儿一定努力让你过上好日子。” 看着杨炯的真情流露,杨西施非常欣慰,慢慢抽出手来,轻轻抚摸着杨炯的面庞,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哽咽得说道,“我儿,不哭!你现在长大了,是男子汉大丈夫了!大丈夫,有泪不轻弹!更何况,你现在也算是执掌一方,有这么多下属,可不要失态,惹人笑话!” …… 从杨西施那里回来,杨炯立马去了王铁匠那里。 随着虎头山一步步壮大,王铁匠的铁匠铺,也是吹气球一般膨胀。曾经的小王铁匠,现如今都管着好几十号人了。他的徒弟成了他的副手,还拉来了一帮原来认识的铁匠和学徒,又招来了不少卖力气的庄稼汉。铁匠铺也从山上搬到了何家冲的小溪边,建了好几排房子。在周围村民看来,这个铁匠铺烟冲里白天冒烟、晚上吐火,更是一天到晚敲打不停,和附近匪窝的喧哗交相辉映,打破了世代以来的宁静与安详。 杨炯交代给小王铁匠,打造大刀长枪等冷兵器,和研制鸟铳。对于前者,小王铁匠并不怵,一把大刀未必比一把锄头的技术含量高。但对于鸟铳,却是从来没有打造过的经验,甚至都没有见过,只知道朝廷官军里有这么个厉害的东西。杨炯只得给他讲解,并用毛笔给他画了出来。 杨炯用毛笔写字还行,可用毛笔作画就够呛了。画得跟鬼画符似的,小王铁匠瞅了半天,也没弄明白杨炯画的啥。不得已,杨炯只得连说带比划,折腾了好半天,铁匠才勉强弄明白大当家的意思。 弄明白原理之后,小王铁匠脑袋更大了。太麻烦了!一根铳管十倍、甚至几十倍功夫于一般的大刀长枪。不管是钻出铁管,还是分段锻造,都是磨人的活。不过好在杨大当家也不是管杀不管埋的人,还是给小王铁匠指出了方向,那就是用水磨来钻孔。但现在,这还是一个方向。怎么把水磨的动力转换成钻孔的动力,需要打造很多机关,更需要不断的试验。 小王铁匠感觉自己打铁还行,但造机关就勉强了,长年打铁的脑袋实在缺乏灵光。于是,他专门安排自己一个徒弟负责这个事,并且还给了他十来个人手。嘿嘿,老子也算当上个头目了,这等棘手的事,就让徒弟去头疼吧! 从王铁匠那里回来,杨炯心里有些沉重。打仗真心烧钱,要打高水平的仗更是烧钱。成百上千的人,拿着冷兵器互殴,投入是低一些,但己方伤亡就大,士卒就成了一次性消耗品,不仅前期培养的花费打了水漂,后续的抚恤更是一大笔数字。 杨炯想来想去,才是未来虎头山横行天下的最终依仗。不然,不管自己训练的队伍多么精锐,能够以一敌百、视死如归,但碰到真正能打的,人又多的,还是要吃大亏的。更何况,自己待兄弟们不薄,从饷银到食宿,从来没有半点亏待,这不是官府抓壮丁,或者流寇胁裹流民的做法。若是与他们对阵,不管之前胜了多少场,但只要败上一场,自己就得元气大伤,甚至万劫不复。 而官府,特别是流寇呢?屁事没有,继续胁裹百姓送死就是了。杨炯在心里发怵。因为,他很清楚,在这个即将疯狂和绝望到极点的时代,良知和文明,某种程度上就成了弱点了。这也是大明官军,很多时候打不过流民大军的一个重要原因。无惧生死、无视人命,自然要张狂疯狂一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明末屠夫》正文 第二十三章 好奇宝宝 “你个败家子!竟招了个匪寇!” 从父亲书房里出来,秦大衙内神情恍惚,完全是顺着平日里的习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脑子都被父亲的斥责震懵了,坐了半天才回过神来。 真心没想到那个杨大傻子竟然成了贼寇!这不去年还在给秦府杀猪护院么?现在都还记得那副傻样,那对雪亮的大斧头呢! 对了,自己还教过他写诗!想到这里,秦衙内竟哈哈大笑起来。不过,想到父亲对那个大傻子的敌视和窝火,衙内的情绪瞬间又低落下来,留下哭笑不得的尴尬。 衙内难得遇到这么有意思的事情,便决定好好想想。琢磨了半天,衙内抓住了要点:当护院好好的,怎么突然变成了贼寇,这里有什么内情和曲折?再则,一个窝在山里的土匪,值得父亲大动肝火么,想必也有一些说道。 想当初自己还关心过,怎么大傻子突然不见了,是管家说他去京城送信和送礼,才没有继续过问下去的。衙内把管家叫了过来。 到了此时,隐瞒也没有价值,更没有必要,管家便径直把前因后果给衙内禀报了。 听完管家的解释,衙内惊讶得合不拢嘴。大傻子与自家妹妹?这都哪跟哪呀,天底下,有杀猪的屠夫娶士大夫家的娇小姐的么?实在是太小题大做!衙内忍不住腹诽自家老爹。 衙内径直去了后院的秀楼。 秀楼风光依旧。偌大的后院,孤立的秀楼在树荫的保护下显得静谧而柔美,虽然没有连片建筑的厚实壮观,但却格外让人怜惜。妹妹正在刺绣,雪白的手指在华美的锦缎上穿针走线,一对鸟儿的图像初见雏形。莫非是鸳鸯?联想到管家的话语,衙内不由得呵呵一笑。 “妹妹在刺绣的功夫见长哩!”衙内边说,一边凑上去想细细打量一下。 “大哥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了?阿爹最近不准你出去了?”素素赶紧把刺绣反扣搁在桌上,不动声色又把话题引向哥哥。 “谁说阿爹不让我出去了?我就是来你这看看,看看你这里缺啥,出去的时候好给你捎回来!”感觉妹妹的话语里有着对自己的误解,衙内赶紧辩白。做哥哥的总归不想在妹妹面前没有面子,这么大的人让自家父亲管得紧紧的,本身就是一种不信任嘛! 没有再纠缠刺绣上究竟绣得是啥,兄妹俩开始扯起了闲话。素素还是喜欢自家大哥的,虽然父亲时常训斥哥哥不务正业,文不成武不就,但在素素看来,打小大哥就喜欢带着自己玩,有什么好吃好玩的也会想着自己,相对于在外求学和做官的二哥,对大哥的感觉更亲近。 说到了七月的衡阳又闷又热,衙内立马有了主意。“明天我出去,就给你带些冰回来!上回求着我的刘员外,听说家里就有冰。那些个开矿的,家里有的是金银钱财,冬天里存点冰根本就不是个事!” 素素听说哥哥能弄来冰块,心情也有些雀跃。本来秀楼里的日子就枯燥,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刺绣和看看话本,日子日复一日平淡着,加上天气潮湿闷热,让素素更是不喜欢。如果有冰块,不仅能凉快一些,还可以用冰镇酸梅汤,想想也舒心不少。 又陪着妹妹说了好一会话,衙内才回到自个的屋子。不能确定大傻子干了啥,但言语中还是能感觉到,妹妹对那个大傻子有那么点好感的。不知不觉中,自家妹妹长大了,也会少女怀春了!衙内心里不由感慨。 衙内请来了刘员外。一打照面,衙内不能相信,前阵子还活蹦乱跳、财大气粗的刘员外,如今竟像个被霜打了的茄子一般,哭丧个脸,还断了一只手。 刘员外一个劲向衙内哭诉。“天杀的虎山贼呀,竟敢带着人下山打家劫舍,老子不服气,还剁了我的手!还请衙内出面主持公道,派兵剿了这伙天杀的!” 此时,衙内也没有心情为妹妹讨要冰块,连忙询问当日刘家庄被打劫的情形。竟然有五六百人?竟然像军队一般?匪首是个大个子,很年轻,手持双斧如同杀神? 随着问话的深入,虽然匪夷所思,但直觉告诉衙内,还真可能是那个杨呆子,那个大傻子护院! 刘员外话里话外都是请衙内出面,说动秦知府派兵剿了虎山贼。但衙内不置可否。靠,老子是衙内不假,但不是傻子!和你吃了几次花酒,收了点孝敬,就要替你办下这等大事!四五百人的匪贼,不是四五个!对于刘员外这种以为有钱就能搭上官府,有钱就能让当官的给他出力的弱者想法,衙内打心眼里觉得弱智。一句“以后隔三差五给府里送些冰块来。剿灭虎山贼的事还需斟酌!”,便把刘员外给打发了。 妹妹可能有些心仪曾经的护院,护院可能成了虎头山的匪首。连续两个惊奇的消息,严重挑衅了衙内的好奇心。一定要弄清楚!衙内决定自己亲自去探访。 叫上段护院,又带了几个家仆,衙内直奔何家冲。 何家冲一如既往地热闹喧哗。待衙内抵达时,已经是下午了,虎山贼寇们正在演练军阵。如墙而进的长枪方阵,密集的箭雨,还有那整齐的队形,凌厉洪亮的呐喊声,都极大勾起了衙内的兴趣。随着旌旗锣鼓的指挥,或进或退,不时变换着花样,比喝花酒都有意思。不过,总归是官宦子弟,衙内虽然贪玩,但也是有些学问的,不然也没能力教杨炯作诗。 军阵的演练,让衙内既新奇,又有些害怕。这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剿灭的。还有,这帮匪贼演练的时候,周围竟然有很多老百姓在看热闹,这也说明,这些匪贼不吃窝边草,很有门道呀! 衙内看得津津有味!娱乐匮乏的时代,匪寇练兵也是一出大戏哩。 正当衙内看得入迷时,一对人马围了上来。自打上回芝娘提醒以后,杨炯便派人加强巡逻警戒,前后抓住了好几波探子。 秦衙内太招摇了。一副贵公子的打扮,绫罗绸缎,羽扇纶巾,风度很翩翩,还有几个护院和家仆簇拥着。这种暴发户的风格,与看热闹的乡下人迥然不同。一开始,巡逻的小旗长就锁定了这伙人。不过为了万无一失,小旗长又联络了另外两个小旗的人马。 段护院制止了衙内的冲动与反抗。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么几个人对抗一群拿着刀枪的贼寇,明显没有胜算,还不如静观其变。 小旗长旗开得胜,趾高气扬地押解着秦衙内一行人进了军营,来到了杨炯的中军位置。 看到被下边兄弟推推搡搡,弄得狼狈不堪的秦光磊,杨炯愕然。这是哪一出呀。杨炯连忙拱手行礼,“衙内,多有得罪!”,然后让人把其他人先带下去看管。 真正看到杨炯,衙内的直觉得到了证实,心里反倒放下了,径直找了椅子坐了下来,“大傻子,赶紧给我弄点茶水来!”。教过这个大傻子写诗,算得上是半个先生吧。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大傻子应该不会乱来的。衙内一向跟着感觉走。 这个感觉是对的。杨炯还真没想把秦光磊怎么样,反倒是很亲切。招自己当护院,教自己写诗,虽然趾高气扬,却没有矫揉造作,很是坦荡自然。杨炯安排人送些茶水和点心上来,并准备晚宴,还特意叮嘱,不要为难段护院他们,要记得送上吃食。杨炯安排好一切,这才坐在自己的椅子上陪着衙内聊天。 “护院当得好好的,怎么落草为寇了?”待杨炯也坐下,衙内单刀直入问道。 “到现在我也不太明白。管家让我送信来虎头山,但这边却要我的脑袋。我就把山上的头目给杀了,然后自己做了头目。”杨炯也想搞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看看自己的猜测对不对。 见杨炯这么一说,衙内顿时心里明白了。看来借刀杀人是真的呀,估计还真是为了妹妹素素的缘故,不然父亲也不会绕这么一圈。 秦光磊顿时岔开了话题,连忙说道,“估计是阴差阳错,或者是哪里有什么误会。不过还好,人没事就好!” 观察衙内的做派和神情,杨炯心里也隐约有些明白了,在脑海中浮现过秦素素的笑靥如花,苦笑一声,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时至今日,杨炯当日的愤怒已然消散,对待衙内也没有那种仇人的感觉。主观上,不过是一位有权势的父亲,对自家闺女视若珍宝的本能罢了,只不过采取的手段极端和狠绝。客观上,不过是因为自己出身卑贱,没有力量,让别人感觉可以像踩死一只蚂蚁一般轻松。 杨炯接过话头,“是的,没事挺好。对了,衙内怎么有空来这穷乡僻壤?” “还不是你闹得动静太大了,连府城都知道了。嗯,那个刘员外,那个断手,是你弄的?” “算是我弄的吧”。不知怎么,和秦大公子在一起,杨炯就是觉得很放松,没什么防备和猜忌,便一五一十把当日的情形,和自己的苦衷,给秦光磊说了一遍。 秦大衙内第一次听到打家劫舍的故事,非常感兴趣,时不时打断杨炯,简直就是个好奇宝宝。 “你说那老小子矿上竟然能聚起那么多人?我看他平素在我面前挺乖的呀,要啥就给啥!” “他家黄金白银就直接堆在房间里?笨死了,也不知道埋起来,这样你们就找不到了。哈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 “那你有没有抢人家的女人?他家里的姨太太好看不?你有没有抢一个回来?” 宴席准备好的时候,秦大衙内的问题还是没完没了。实在受不了了,杨炯不得不制止,“衙内,我们边吃边聊,请!”直到这时,才把这个好奇宝宝的嘴巴堵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明末屠夫》正文 第二十四章 人世浮华 好奇宝宝秦衙内一回到秦府,立马被软禁了。 若是杨炯知道,必定苦笑不得。因为在何家冲,手下们知道抓到的是知府家的公子后,纷纷建言。有说顺水推舟绑个票,有说软禁在军营里当人质,有的甚至说秦公子细皮嫩肉,不若、不若…… 尼玛,不是后营都有妓院了么,怎么还如此重口味?! 都被杨炯严正拒绝了。远来是客,何必非礼?在杨炯理念里,大丈夫快意恩仇,没必要如此下作。一个人下作惯了,长此以往,格局必然低下,就是干个坏事,也是个猥琐的坏事。何况,秦衙内之前对自己还是蛮关照的! 所以,杨炯好好招待了秦衙内一番,还狠下心破费了一笔,让衙内体验了一回一龙多凤。 真心没想到,在何家冲奉为贵宾的秦衙内,一回秦府竟然被软禁了。 能软禁秦大公子的人,自然只能是他爹了。 得知自家逆子竟敢偷偷跑到匪窝里去,秦知府惊怒交加。待秦衙内一回府,立马就被关了起来。秦知府亲自交代,必须面壁思过,就连秦夫人哭诉求情也没用。 被关了三天,秦知府把大儿子叫了过去。 “你个孽子,给我跪下!”一见儿子蓬头垢面的样子,秦知府怒火立马涌上。 秦光磊不敢抗拒,扑通一声就跪下,动作自然、流畅、虔诚。 连续喝了三盏茶水,秦知府这才缓过气来,开始了教子大业。 “孽子,你可知错!” “孩儿知错了,还请父亲别生气了,千万将息身体!”多年的经验告诉秦衙内,只要父亲不生气,把天捅破都没事。 儿子的话,立马让秦知府心里好受很多。唉,这个孽子嘛,虽然是愚笨顽劣点了,但还是心性纯良、孝顺的呀。 “罢了,罢了!你个孽子,起来说话!” 秦衙内立马起身,走到父亲身边,又给续上茶水,双手进奉给父亲。 秦知府接过茶水,惬意泯了一口,“你个孽子,你这回可是把为父给吓到了。生怕那个虎山贼把你劫持了!” “孩儿不孝,让爹爹担心了!不过还好,那伙虎山贼的头目,还真就是那个杨呆子,杨大傻子,之前咱们家那个护院哩!” 秦知府一听,两眼精芒一闪而过,放下茶盏,“我儿,你细细给我道来!为父想知道怎么回事。” 于是,秦衙内把从看到虎山贼练兵,到和杨炯的见面,直到杨炯送别他们,一五一十,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一遍。没有半点隐瞒,仅仅只略去了一龙多凤的事。 “你说那虎山贼有五百多人?”秦知府对杨炯的实力最上心。 “看他们演兵时,孩儿特意数了数的,是有那么多。” “他们都有刀枪剑戟?” “剑戟是没有,但刀枪都有。还有弓箭手哩,估摸了有个百把人。” “那个虎山贼头目真在咱们府上当过护院?” “爹,是的,真是的。如果没有这段香火情分,孩儿这回,哪能这么轻易脱身。还请爹爹不要为难他,改天我再去劝劝他,让他别再当土匪了!”回答这个问题,秦衙内难掩欢快的心情。 看着儿子喜笑颜开的样子,秦知府心里暗暗叹息,也暗暗庆幸。这孩子,是真随他娘呀,幸亏没让他再去考进士,不然,真做了官,还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没有再审问了,秦知府便把儿子赶出了书房,又把管家叫过来了。 此时,管家已经从陪同大公子的仆役那里得知了,虎头山的头目,就是当初那个小屠夫,那个他以为已经命丧虎头山的傻大个护院。 到了老爷的书房,管家也是扑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老爷恕罪,小的没把事情办妥当,给老爷添麻烦了!小的该死!” 见到管家可怜的求饶样,秦知府也没多计较,径直说道,“起来回话。当初怎么就没有斩草除根?大意了?” “回老爷话,确实是小的大意了。”管家便把联络虎头山、安排杨炯送信和虎头山的回复说了一遍。 “这就对了。我明白了,估摸着虎头山来报信的,是那个杨炯派来的。”秦知府推断。 “应该就是!还是老爷目光如烛,明察秋毫!”管家真心奉承道。 综合大儿子和管家的回禀,秦知府有了一个初步的判断。这不是一个呆子,也不是一个傻子,反而很可能是一个有点道行的后生。后生可畏哩!这才多长时间,就拉起来四五百的队伍,不仅敢占山为王,甚至还敢下山抢食。是个祸害,得早点除去才行。不然,时间一长,还不知道会把地方祸害成什么样子! 试看今日衡州,竟是谁家天下?秦知府不由生出几分豪情,戏谑引用起骆宾王那篇著名的檄文。 隔天,衡山县知县又被紧急唤到了知府衙门。山高路远,赶到知府府邸,又是傍晚。闫知县忍着饥渴,强行按捺住心里的惴惴不安。知府相召这么急,必定有大事要事发生,否则一纸公文即可,何必如此急切。果不其然,进了知府的书房,就见到了一张拉得老长的脸。 闫知县赶紧上前行礼。 见到闫知县来了,秦知府很平和地招呼,“如皋来了,不必多礼!赶紧坐下,本府有事与你商议。”拉得老长的脸迅速圆了,上面还带着几分微笑。 这下闫知县更是不安了。虽然只是一介百里侯,但也不是官场菜鸟。事有反常即为妖。知府大人这么急切的召见、拉得老长的脸、巨大的情绪反转,而且是在自己的下官面前,必有非常所图。 闫知县虚坐着,接过管家奉上的茶盏,放在一旁的茶几上,静待知府开口说话。 “如皋,今日急召你过来,是商议虎头山一事。安靖地方,是你我父母官之职。若是无所作为,上愧圣君,下愧黎民呀!” 闫知县一听,腹诽就来了。果真没好事,一来就给我扣帽子,上回可不是这样的哟,一说到匪贼头目是你们家护院出身,立马打哈哈。 腹诽归腹诽,闫知县还得小心伺候着。“大人所言极是,下官一定殚精竭虑,不辜负大人指教和栽培。” 秦知府此时没有心思和下属打哑谜,刚才不过敲打一下,定下调子:你衡山县出的问题你姓闫的必须负责! “如皋,听说你们县那个虎山贼闹得很凶,士绅人家都敢劫掠。如此猖狂,你可要行雷霆手段,方可安靖地方,护卫百姓。” 一听这话,闫知县知道,肉戏来了。不过,这个时候关系到以后的仕途前程,硬着头皮也得上。“大人,虎山贼猖狂招摇,横行地方,下官也是心急如焚,寝食不安呐。无奈贼寇猖狂,所胁裹的匪贼达千余,非我一县之地所能制也!还望大人明察。” “哼!一县父母官,定要守护一方平安!怎能如此逡巡不前,自顾惜命?若是再推诿敷衍,本府必定上奏朝廷,以正纲纪!”见闫知县还想着推诿,秦知府直接威胁。 “请大人明察!请大人明察!实在是贼寇实大呀!”闫知县哭丧着脸,一个劲叫屈。 见闫知县叫屈,没有否认安靖地方的职责,秦知府知道,打一棒槌后该给个甜枣了。 “如皋不必惊慌。你若忠于王事,本府岂会袖手旁观。剿匪支出甚多,非一县之地所能承担。凡剿匪一应开支,府库一力承当。还望你回去后,迅速征发百姓,雷霆一击,荡平虎头山,还阖县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 从秦府出来,闫知县心情极度郁闷和惶恐。作为一个读书明理的士大夫,闫知县还是明辨是非的,并没有计较秦知府对他的威压和算计。欺上瞒下,司空见惯的官场套路罢了。没什么好抱怨的,自己平时不也是这么干的么?只是,为什么就冒出来这么一股虎山贼?为什么动静要弄得这么大,偷偷打劫点客商不行么?搞得老子这个官都不能愉快当下去了!老子考上进士容易么?该死的虎山贼! 夜色已深,回不了衡山县城了,只得留宿府城了。面对空前的危机和压力,闫知县决定出去浪一把,调整调整。换上常服,直奔潇湘楼。 此刻,潇湘楼正是热闹的时候。红红绿绿,莺莺燕燕,一片天上人间之景。闫知县想起当年在京师参加会试,也曾和同乡举人们一起逛过八大胡同。相比之下,潇湘楼的规模格局和气象风情,丝毫不落下风。较之北方烟花场所的粗犷,眼前的潇湘楼的建筑更显娟秀,连片的阁楼在散布在园林间,勾栏下边的池塘里泛着盏盏花灯。一些亭子里,有歌姬伴着清脆的丝竹,舞动着纤细的腰肢,挥洒飘逸的长袖,让腰间不时泄露出来的那抹白皙更显妩媚诱人。 闫知县静静站在庭院的池塘边,思维在记忆与现实间跳转。若是能捞得一大笔钱财,便辞官归故里,建一座这样的庭院,收罗一批这样的歌姬,每日醇酒美人,略尽人世浮华,岂不较之案牍劳形、政务缠身的仕宦生涯,要美哉快哉得多? “这位公子,为何在此寂寥?莫非,潇湘楼的脂粉不入公子的法眼?” 身后的侬侬低语,让闫知县的遐想嘎然而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明末屠夫》正文 第二十五章 眼角的细纹 作为衡州府最大、最有名的风月场所,这里的龟奴也是最有眼力劲的。虽然闫知县穿的只是普通的绫罗绸缎,但百里侯的气质,与一般的富商豪客还是不同的。 闫知县一进庭院,芝娘没一会便得到了消息。龟奴的禀告是,八成是个当官的。这个官不是指一般的有品级的朝廷官员,而是特指执掌一方的掌印官,那种说一不二,能破家灭门的官。 来了个当官的,自然得小心应对。 芝娘决定亲自出马。这些日子,芝娘一直忙着联络富商。为了给杨炯采买物资,可谓是殚精竭虑。前前后后,总算把事情忙清楚了,正准备呆在楼里好好将息一番,哪知又有情况。 衡州府地接两粤,算是交通要道,往来客商很多。这些人身家富裕,出手豪绰,是潇湘楼的主要客源。但是,真正让芝娘放在心上的,却是达官贵人。不小心得罪了他们,后果会挺严重。 闫知县的背影,在灯火的映照下,身上的绫罗绸缎泛着光泽。乍一看,便是个当官的——衣裳已然很宽大了,却裹不住身上的赘肉;个子不高,屁股却向后挺翘着,有点像个垂垂老妪;身边没有随从,却怡然自得欣赏着满园的热闹。一般的客商,都是呼朋引伴来这消遣,就算是独自前来,也是带着随从的。 芝娘的侬侬软语煞是好听。闫知县饶有兴趣地转头打量芝娘。鹅蛋脸,额头饱满光洁,面容白皙,红唇艳丽,就是身段有些高挺,给人压迫感。 “这位官人,在楼里可有相好?” “你是?”有风尘味,又不是单纯的风尘味。饶是闫知县见多识广,却是一下难以肯定。 “奴家是这潇湘楼的东家,人称芝娘。还未请教官人?小女子见官人仪表堂堂,一身贵气,想必是官家人士?可否方便告知?”芝娘掩口而笑,风情更显。 “咳咳。本官,本人今天是来寻乐子的,不必理会世俗人情。你且治些酒菜,速速上来!”闫知县不愿露怯,这个女子比他还高,给他带来了压迫感。 芝娘阅人无数,立马感觉这个男的对自己没兴趣。暗暗心喜,连忙引着闫知县去精舍休息,一边命人整治酒席,一边让龟奴去把梅姑叫来。 待梅姑来到精舍,闫知县顿时眼前一亮。恰若二八年华,玲珑娇小,胜是弱柳扶风,最是惹人怜爱。 “小女子见过官人!官人万安!”梅姑吐字清晰,若珠玉溅落银盘,每一下都溅落在闫知县的心窝上。闫知县油然生出不虚此行之感。 “官人,这就是我们潇湘楼的梅姑,还是清倌人哩。还望官人多怜惜担待些!”芝娘察言观色,不动声色点明梅姑的身份。 “梅姑,嗯,这个名字好,清雅脱俗,独立高洁!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前朝文人墨客,可是于梅情有独钟,多有咏诵呀。本官也是心甚许之!”听说梅姑是清倌人,闫知县顿时生出知己之感。 “大人言辞之间,古人的佳句名篇,信手拈来,果真才情斐然,才思敏捷,小女子佩服不已。”梅姑半真半假奉承道。 “好说,好说。本官出仕之前,虽说制艺辛苦,但多少还是读了些闲书。这一出仕呀,就是俗务缠身,都好久没有这等闲情逸致了。今日得见梅姑,才有感而发!” 芝娘听了,掩口窃笑。开口出仕,闭口出仕,不就是想告诉别人,你是个当官的?好久都没闲情逸致了,却出口成章,不就是显摆自己的学问么?我看,也就骗骗梅姑这等小丫头。 待酒菜上来,芝娘便借故离席了。这个当官的,显然看上梅姑了,自己就没必要呆着了,想必梅姑一个人也能应付得过来。 回到自己房间,芝娘想着梳洗一番,准备早早入睡。房间很是奢华,熏着龙涎香,梳妆头上镶着一面西洋镜。据说是回回客商从远西弄来的,花了整整三百两银子。不过,物有所值,可是比铜镜清楚得多。 待洗净铅华,脱去外套,正待上床,突然一个问题冒出来:今天这个当官的胖子,竟然对老娘不感兴趣,虽然老娘不稀罕,但莫非老娘真的老了?真成残花败柳了?连个胖子的法眼都不入了? 这个问题满满占据了芝娘的脑海。睡意顿消!想了又想,芝娘便拿起床上的薄毯,披裹在身上,坐到了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芝娘一点点品评。皮肤还是白皙,宛若凝脂。再抚摸两腮,鹅蛋脸既妩媚又大气,一点下巴肉也没有,丝毫没有变形。嗯,没老,老娘还没老!芝娘的心,渐渐放下。突然,芝娘的抚摸脸颊的手指停下了,眼睛死死盯着镜子里的眼角。 眼角的细纹,虽然纤细,却是清晰,如同刀子刻下的一般。先是震惊,不敢相信,尔后是颓然。芝娘颓然无助地看着镜中的自己,目光渐渐从眼角出发散开来,呆呆地、木木地看着镜子。 半晌,芝娘轻启朱唇,“终归还是老了!” 白亮的烛光里,佳人披着薄毯,静静坐在梳妆台前,凝视着自己。窗外传来的喧闹嬉笑,也难以打破房间里的静谧寂然。 …… 第二天上午,芝娘还正在梳妆,就有丫鬟过来禀报,说梅姑过来求见。 芝娘对着镜子没回头,一边轻轻揉压眼角,一边轻声对丫鬟说道,“让梅姑进来说话。” 一进芝娘的房间,梅姑就感觉一股特别好闻、特别提神的幽香扑面而来。 “芝娘,房间里好香呀!”梅姑由衷赞道。 “香吗?那你就在这里多闻闻。”芝娘依旧没有回头,继续揉压着眼角,一边随意搭着话。 梅姑见芝娘没理她,便看向梳妆台。一见芝娘的揉压,瞬间明悟,立马拿起手帕擦下嘴角,以便遮掩笑容。 恰巧,这一幕让芝娘看到了。芝娘眉头皱了一下,神情没有变化,心里却是骂开了。你个小骚蹄子,你到老娘这个年龄,说不定成啥样了?老娘在你这个年纪,可是比你好看得多!都过二十了,胸前还没有二两肉,没个自知之明,还敢笑话老娘! 梅姑没有急着说话,反而在房间里打量起来,不时撅着小嘴,含混地嘟嘟囔囔。 又揉了好些会,芝娘这才转过身来,面无表情问道,“你今来我这,有什么事?” 梅姑也停下打量,略显踌躇回复道,“芝娘,昨晚,昨晚那个胖子,是个当官的。” 芝娘哂笑,“我知道!不是当官的,我昨晚还会亲自去摸摸底?还有什么事?” “他说他是衡山知县!” “什么?衡山知县?他就是闫如皋?”芝娘顿时愕然。 “嗯,他是这么说的。我看芝娘在衡山县那边,也铺了个摊子,最近又是忙着联络采买的事,就特意留心打听了。”梅姑随意无形间,便把前来禀报的原因解释了,还有隐隐的暗示——我是知道你最近在忙些啥的。 芝娘自然也听明白了,不过此刻也没空去计较梅姑的这点小心思。 “梅姑,你且细细说来,那个闫胖子都跟你说了些啥?”芝娘连忙追问。 既然来禀告了,梅姑倒是没有拿捏的意思,径直说开了,“芝娘你走了之后,我陪着胖子喝酒闲聊,无意间他不仅透露了官身,还说漏了几个事。昨天他来府城,是秦知府召他商议,说要他剿灭县里的一伙土匪,对,虎山贼。还说,这回知府大人给他许下了大笔钱粮。他还给我许诺,若是事办得顺利,他就过来给我赎身,要迎我进门给他当姨太太。” “啊!要剿灭,剿灭虎山贼?还有说些其它的没有?”芝娘很是关注梅姑带来的消息。 “其它的就没有了。那个胖子除了吟诗作对,卖弄学问外,就是给我许诺,让我等着,等着他赎身。”梅姑语气很是平淡,好像跟自己毫无关系的。 虽然心里记挂着剿匪的消息,但女人的八卦天性还是迅速冒了出来,“听你口气,好像一点不关心似的?不想当姨太太?知县,那可是正儿八经的掌印官哟!” “还是算了吧!这种小官,最是烦人!权不大,钱也不多,官架子倒是蛮大的。开口本官,闭口本官,听着腻味!天天陪这种人,想想都烦死了!”梅姑撅着小嘴,劈里啪啦一顿数落。 “哟呵,那你看多大的官,才不是小官?我看,你烦的不是官架子,而是其他的吧?”芝娘打趣道。 听到芝娘这么说,梅姑倒是没有急着辩解,纤手托腮想了会,“说实在的,主要是太胖了,长得又矮,身上的肉松松垮垮的,把一身好衣裳都浪费了,肥肉怎么都裹不住。太没有男子汉气概了!” 听梅姑这么一说,芝娘止不住大笑起来,“看来梅姑你年纪小,倒是会挑男人!我看你到时候,究竟挑个什么样的男人!嗯,我看种田的后生,都挺精壮的,要不要给你找一个……” 梅姑听了,秀足一跺,迅速扑上前来,双手伸向芝娘的腋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明末屠夫》正文 第二十六章 精壮的男人 第二天一大早,芝娘便带人出城了,直奔何家冲。 一路上,芝娘想着两个事。得知闫知县要进剿,杨炯会是什么反应?吓得六神无主,还是怎么着?对自己提供给他这个消息,嗯,情况,他会如何表示?道谢,还是什么?另外,和他见面说话时,他会不会看到自己眼角的细纹?应该不会,那几根细纹那么细,不反复盯着看,根本就看不到嘛! 这两个问题,一直在芝娘心里头纠缠着,因为无论是哪个问题,都有很多种可能。于是,芝娘又顺着种种可能去揣测和琢磨。时而蹙眉,时而开怀,时而期待,时而懊恼,竟是难以释怀,连沿途的风景,马车里渐渐升起的酷热,都丝毫没有觉察。 到了傍晚时分,芝娘的马车才到了何家冲的营寨。也直到这时,芝娘才从那两个问题的纠结中摆脱出来。 芝娘用心整理了一下衣裳和发髻,正待下车,却被告知,杨大当家在附近的水塘里洗澡。芝娘心里啐了一口:老娘坐了一天马车,一身的汗,都还没洗,你个贼子就自顾自洗上了。又想了想,便让下人问清楚位置,决定还是找过去。 水塘在何家冲不远处,虎头山的脚下。其实是虎头山的一个小山谷。几十年前,何举人的爷爷出头,带着宗族和乡亲建了水坝,便围成了这个大水塘。说是水塘,在杨炯看来,更像是后世的一个乡间小水库。 好山出好水。虎头山植被茂盛,郁郁葱葱,进入水库的都是清列的山泉水。杨炯第一次发现这处水库时,如获至宝。湘南地带,在夏季是很热的,而且这段时间里,雨水也很少。 这个时代没有空调,没有冷饮,面对蒸腾不已的热气和高照的艳阳,能有个干净、宽敞的“游泳池”,确实是再难得不过的好事了。 芝娘一行人到堤坝上的时候,没有看到杨炯,只见几个亲兵坐在地上闲聊扯淡。 见芝娘靠过来,几个人立马站起来,一个上前询问,“掌柜的来找我们大当家?” 几个亲兵都是一天到晚跟着杨炯,有见过芝娘,知道芝娘应该是有事前来。 “你们大当家呢?我怎么没看到?”芝娘急切问道。 “大当家在水里洗澡呐!我也不知道现在哪儿了,你自个儿找找看。”说完,还用手指了指水库。 顺着亲兵的手指望去,芝娘乍一看,只见灰蓝的水面在夕阳的照射下,波光闪闪,看不到有人在水里。过了会,等眼睛适应了,才发现一个矫健的身影在水里滑行,不时打出水花。只见一个水花出现,身影便是往前六七米。 杨炯在水里游得很畅快。后世大学时代,作为一门正儿八经的课程,800米蛙泳是每一名军校学生必须要通过的。当时学的时候很痛苦,不知道抽过多少次筋。但真学会了,水中漫步的感觉还真不错,特别是在这样的炎炎夏日,游泳绝对算是消暑和放松的好办法。时而蛙泳,时而仰泳,时而蝶泳,时而自由泳,时而一个猛子扎下去潜水。杨炯玩得不亦乐乎。 岸上,芝娘看得也津津有味。这个时代,哪怕是很有水性的人,也远没有后世总结提炼的这么多泳姿。杨炯因为后世的经历,算是有过正规的培训,泳姿更是标准,再加上修长匀称的体型,游起来更是好看。 切换姿势的时候,杨炯这才发现芝娘站在堤坝上。无事不登三宝殿,估摸着芝娘应该有事来找自己。放下不能继续畅快的遗憾,杨炯施施然游向堤坝。 杨炯赤着脚,穿着短裤,一身水珠走向芝娘。亲兵都是选得既勇猛高大,又聪明机灵的小伙子。芝娘从府城大老远来找大当家,肯定是有重要的事商量。见杨炯上岸了,便远远四散开来,好方便大当家说事情。芝娘的下人们见了,也跟着散去了。堤坝上,只余下了芝娘。 斜阳正对着杨炯,余晖洒在他身上。杨炯本来随杨西施,皮肤有点显白,但自从落草虎头山之后,带队伍训练比较多,渐渐地便呈现出古铜色了。挺拔魁梧的个子,宽阔的肩膀,隆起的胸肌,腰身骤然收窄,棱角分明的腹肌,一双大长腿,不可避免散发出野性和阳刚。 芝娘看着杨炯走近,莫名心跳起来,觉得这么直直看着不好意思,眼睛连忙低头盯着自己的秀足。心里却是想看,便不时又偷偷瞥了几眼。这腿怎么这么长?肚子上一点赘肉都没有!肩膀宽,腰身又那么窄,怎么长的?还有,还有,那么大一坨?!偷偷瞥着、不断琢磨着。 杨炯越来越靠近,芝娘更是心慌。“我有事和你说。你靠过来干什么?你个登徒子!” 看着芝娘拘束的样子,杨炯感觉好笑。你个开青楼的,难道还没见过男的?还会怕我不成。不过,也没心调戏,“芝娘别误会了,我是来拿衣裳穿的。” 芝娘更觉尴尬,好似自己吃了大亏似的,涨红着脸,连忙反击,“谁误会了!不穿衣服就走过来,这实在是太不懂礼节!我是替你娘教训你!” 这般娇憨模样,杨炯还是第一次从芝娘身上见着。杨炯印象里,芝娘长得艳丽高挑,但气质泼辣,杀伐果断,就像是后世的女强人,或者职场上的白骨精。没想到,一见湿身的男子,竟然还这般羞涩。 拿起芝娘脚边的衣裳,杨炯往身上一裹,腰带一拉,虽然还披散着头发,光着个脚丫子,但勉强可以正常说话了。不然,即使芝娘不好意思,自己也害羞。这一世,到目前为止,自己可还是纯纯正正的童男子哩。 “芝娘,你有什么事?” 芝娘见杨炯穿上衣裳,心跳才慢慢平复下来。回味着刚才看到的高个细腰大长腿,再联想到昨日和梅姑打闹说的,竟是哑然失笑。这才是精壮的男人哩!梅姑你可没见到过吧,呵呵呵!让你个小蹄子骚浪,陪得还不是像闫知县那样的胖子!老娘今日可是有眼福气了! 越想越觉有意思,芝娘笑得更厉害。 看到芝娘不吭声,光顾站着傻笑,杨炯不能理解,只得干看着。好在,美人笑起来,更好看。芝娘笑得莫名其妙,杨炯看得赏心悦目。 一会,芝娘从自己的小心思里走了出来。见杨炯呆呆看着自己,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立马羞怒起来,“你还看!你还看!谁让你看的?好看吗!” “好看!”杨炯下意识回复道。 听到杨炯这个回答,芝娘顿时脸一红,心里也美滋滋的,没再计较和纠缠了。不过,她又马上板起脸来,“不许再瞎看了,好好说话!我是有事专门来找你的。” “芝娘有话请讲!”见芝娘神情严肃,杨炯也郑重起来。 “我得到消息,是从闫知县那里来的,就是衡山知县。他说,秦知府已经与他商议好了,要下决心来进剿。秦知府那边态度很坚决,还是全部从府城里头支取钱粮!” “什么时候进剿?定下日子来没有?”杨炯随之问芝娘。 “具体什么时间,那个闫胖子没讲。” “闫胖子?就是那个闫知县。怎么叫人家胖子?”杨炯听到这个外号,也是乐了。 芝娘便给他解释,顺便把这个消息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末了,芝娘满心疑惑,“我看你一点也不慌呀!还有心情问这个。你难道不怕?这可是县里、府里,都下决心要对付你呀。” 见芝娘问得有意思,杨炯便耐心解答了一下,“不怕。从落草虎头山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总有一天会对上官府的。想得多了,就麻木了!” “真不怕?麻木了?”芝娘对杨炯的思维很不理解。 杨炯没有说话,屈身在地上捡了一块石片,示意芝娘,然后朝水上用力掷去。石片在水面快速划过,打了十来个漂,连成一线的水花,煞是好看。 “喏,芝娘你看,我这落草为寇,就像这扔出去的石片一样,只能向前,只能尽力多打几个漂,不能停,一停就沉下去了。” 杨炯看着水面,眼神幽远,略微停顿了一会,又自顾自继续往下说,“这条路,不是我自己选的,也不是我喜欢的,但却是命运的安排,让我一步一步走成这样了。这个世间,我有老娘,还有一个买来的小娘,还跟着一帮的兄弟,我得尽力让他们活下去,过好点。我说麻木,意思就是,我只能拿起斧头去劈去砍,没工夫、没条件、也没资格,去害怕!打赢了,他们就可以继续活下去;输了,都得死。人死了,还有什么怕的?” 杨炯回头看着芝娘,灿烂一笑,提高声调,“所以芝娘,我再回答你一遍,我不怕!哈哈哈!” 先是理性平和,尔后低沉忧郁,最后却是戏谑灿烂。芝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画风。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一跺脚,习惯性想呵斥几句,却发现杨炯已经沿着堤坝往回走了。 宽阔的水面微波荡漾,坚实平直的堤坝上,一个高大挺拔的后生,脊背挺直,衣带飘飘,头发披散飞扬,在落日的余晖里更是显得豪放不羁。 芝娘痴痴看着,脸上的愤愤不平渐渐散去,微笑浮了上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明末屠夫》正文 第二十七章 堂堂正正 虽然感念芝娘专程赶来通报消息,但杨炯并不看重这个消息的价值。 官军剿匪,天经地义。就是前世,自己不也多次反恐维稳么?偶尔无聊遐想时,杨炯还替官府捉急。尼玛,老子都把衡山县的地主老财抢了个遍,你们作为地主阶级的利益代言人,咋还不出来管管?还要不要官府的权威了?还有没有阶级觉悟了?还讲不讲政治了? 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杨炯从来就没有想过要躲避,或者逃避。一开始定下发饷的规矩,不仅仅是维系队伍士气的需要,更是一种生存风格的昭示。从屠夫,到护院,为了杨西施,杨炯不得不委曲求全,低声下气。但是,这并不是杨炯的风格。大丈夫立身处世,不说横行天下,至少也要恣意挥洒吧!所以,当初落草为寇时,潜意识就告诉杨炯,虽然风险高了,但从此自由了,终于可以痛痛快快地活了! 闫知县要剿匪安民,那就来吧! 秦知府要斩草除根,那就来吧!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那就痛痛快快干一仗,让输赢来决定——是生存,还是死亡! 简单直接粗暴,这才是杨炯想要的。 杨炯扔下芝娘,打着赤脚,披着头发,大踏步往营寨走。亲兵们捧着鞋袜、盔甲、一双斧头,亦步亦趋地跟着。 到了中军帐篷,杨炯传令小旗官以上入帐议事。几声鼓响,一阵跑动,不到片刻,大帐里便聚满了人。 对于这个集合速度,杨炯还是基本肯定的。看来,经过几个月的不断训练和大力整治,大伙的纪律意识和时间观念有了明显的提高。几十号人,把大帐挤得满满当当,却没半点喧哗。一个个左臂压着头盔,右手按在刀把上,神情肃穆,站得笔直,胸膛也挺得高高了。 有那么一点意思了!看着一双双直视自己的眼睛,杨炯渐渐找到了一些熟悉的感觉。 根据实践与思考,在杨炯看来,进退有度、行动有节,任何时候都绝对服从、任何时候都严守纪律,能做到这些,基本上算是一支合格的武装集团了。哪怕没有什么大发展,但至少一般的生存是没有问题的。 胜可知不可为。能不能打胜仗,这个说不准,但至少,不会输得莫名其妙、输得一塌糊涂、输得再无回天之力。好比后世的红色军队,也不是没打过败仗,但人家从建军开始,就一直讲“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生生把纪律意识刻进了传统,这才有了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的辉煌历史。 杨炯没有急着说话,而是用眼睛慢慢扫过队伍,大伙把胸脯挺得更高了。这是带队伍的小技巧。指挥官要洞悉人性,要善于驾驭和利用军心士气。在大众面前,一举一动都是有讲究的。这个环视,就是告诉大伙:我在看着你,我在看着你们每一个人!这是给大伙一种被重视、被关注的心理暗示。这样,大伙才会更认真听,而且形成庄重严肃的整体氛围。 杨炯一袭白衣、长发披散、魁梧挺拔,更是赤果果地彰显了等级差距和等级压迫。 “召集大家,有事安排。过些日子,官府可能会来进剿!”杨炯语气平和淡然,冲淡了官府进剿的危险性,加之长时间对纪律的强调,大伙此刻只是相互看了看,或用咨询的眼神看向杨炯。总之,听闻官府即将进剿,虎山贼寇没有出现喧哗和炸锅。 略微缓了缓,杨炯故意问道,“我看大伙没啥反应。是不是一点都不怕呀?” 片刻沉默之后,“不怕!”“怕个毬!”“谁敢来,就灭了谁?”大伙顿时嚷嚷起来。 果真,自古深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这个激将法多好使! 等大家宣泄、表态、叫嚣得差不多了,杨炯伸出右手,虚空按压,帐篷里立马鸦雀无声。 “看来,大伙根本就不鸟官军。嗯,这个挺好!弟兄们,我们虎头山,从来都是坐地收钱,从来都是大碗吃肉,从来都是堂堂正正当土匪,从来就没怕过谁!大伙说,是不是?” “是!”炸雷般的回答声,差点把帐篷都给掀翻。 见大伙情绪被煽动起来了,杨炯便冷声道,“弟兄们有志气,我就有信心,相信大伙一定可以干翻官军。接下来,我要指派事情,大伙认真听。” “,你派人潜入县城、府城,打探官军的进剿准备情况,特别注意打听——出兵人数、甲胄武器和粮草准备。” “胡素,你派人严密监视何家冲附近地域,巡逻和放哨的范围,扩大到周围八里以内。”杨炯以前就实验和计算过,因为没有胶鞋的减震,此时行军八里地耗时至少一个时辰,也就是后世的两个小时。有这段时间的缓冲,哪怕官军突袭,也足够准备和应对了。 “王铁锤(小王铁匠),鸟铳打造暂停,全力打造长枪、大刀、箭支和护具。限你十日内,长枪兵总旗人手两杆长枪,刀盾兵人手两面盾牌和两柄大刀,弓箭兵总旗人手五十支箭,至于护具,必须人手一具。” …… “给相应人员指派的事情,需支取钱粮的,速去老营支取;若有违抗和延误者,立斩不赦!” “最后,官府进剿之事,大伙尽心督促训练即可,不得消息外泄,以免动摇人心!若有散布谣言者,立斩不赦!” 杨炯说得干净利落,大伙轰然称喏后便散去了,帐篷里顿时又空荡荡的。一个亲兵见杨炯依旧光着脚丫、穿着单衣,便殷勤地捧着鞋子和外套过来。 “大当家,你的鞋和衣,别凉着了。”虽然尽量轻声说话,但还是粗声粗气的。 七月天,当然不凉,何况才刚入夜,暑气还没怎么消散。杨炯看了一眼这个执勤的亲兵,原来是亲兵队的一个小旗官,小名叫三娃,才十八九岁,长得算是比较高大,才比自己矮半个头而已,脸上带着热烈和紧张。因为曾经多年的带兵经验,杨炯明白他的心思。想通过关心和殷勤,来赢得领导的好感与关注,进而获得提携和栽培。 哪怕觉得光着脚丫、穿着单衣,既凉快又舒服,杨炯还是略微点头示意,把鞋子和外套接了过来。杨炯明白,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双向的,是互动的,需要有相互的默契。人家对你表示关心和尊重,你就要相应表示出接受和感谢。这样,才能愉快玩耍。不然,好心好意给你送鞋子和外套,你却不接受,那行,下次,就不再主动给你送了。 所以,哪怕热点,杨炯依旧欣然穿上鞋,披上了外套。穿戴完,杨炯对三娃说,“嗯,你比较细心。当亲兵,就是要这样。” “嘿嘿,谢大当家。”三娃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三娃,你现在是小旗官了,每月四两饷银够不够花?” “够花,够花,家里都帮我攒着,准备给我娶媳妇用。” “找到合适人家每月?啥时候娶过门?到时候记得告诉我!” 俩人正聊得热闹,另一个亲兵队小旗官郭重在帐外大声禀报,“大当家,山上派了两个人下来,说有急事禀报。” 杨炯心里生出一丝不安,赶紧让他们进帐报告。 “大当家,令堂犯病了,发烧,肚子也疼得厉害。是惠姑跟我们总旗官说的。总旗官马上让我下山禀告大当家。” 一听杨西施生病,杨炯心里更是不安,恨不得插翅飞上虎头山。正准备出发,杨炯想了一下,便问三娃,“这两个兄弟,你认不认得?” 三娃靠近仔细打量了一番,然后回复,“大当家,我觉得有点面熟,也不太确定。” 杨炯又问下山的两个人,“今晚你们值班的小旗官是谁?” 不知道大当家为啥这么问,面面相觑,有点摸不着头脑,不过还是肯定回答,“今晚是丙小旗的小旗官刘星。” 嗯,对上了。杨炯这才确认,这两个人没有问题。自从把主营寨搬到何家冲之后,特别是随着队伍的扩编,杨炯就按照正规军的标准,进行全方位的建设和要求。每个星期,都会召集十个总旗官,对整个的岗哨和值班情况进行安排。哪个总旗负责外围的警戒巡逻,哪个总旗负责内部岗哨和战备值班,细化到每天值班执勤的小旗,并要求严格落实,绝对不允许私自调换。而且,很多细节,都是一对一跟有任务的总旗官单独交代和确认。 在通信技术不发达的情况下,杨炯只得在手段上进行防范。像刚才确认来人的身份,就是靠的这一招。因为理论情况下,只有在山上驻守的总旗官和杨炯自己,才知道每天具体是谁在值班。 既然没有问题,杨炯一边叫人立即去唤,一边叫人去找随营的大夫,并要求准备药材,而且要多多益善。 待到了,杨炯断然命令,“我即刻上山。,你今晚就住在我帐篷里,代行我的职责,有什么急事你看着处理。” 说完,没等反应过来,便拎起斧头,带上刚刚赶到的大夫,以及亲兵队里三娃和郭重所领的两个小旗,打着火把,连夜上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明末屠夫》正文 第二十八章 孩子气 明月星稀,足够照亮杨炯一行人赶夜路。自从杨炯到了虎头山之后,所谓的虎山贼迅速壮大,跟吹泡泡似的。人一多,上山下山的就多了起来。哪怕是荒野,走的人多了,自然就变成路了。就这样,原本的山间羊肠小道,竟拓宽不小,不少地方还特意垫了些石头、石板,更是方便不少。 不过,杨炯此刻忧心忡忡,也无心感受这些变化。这个时代没有抗生素,也没有各种救急的特效药。人一旦生病,基本只能硬挺。几个月前,把大营从山上搬下来的时候,虽然考虑到留守的杨西施和眷属们,以及驻守护卫的一个总旗人马,杨炯特意高薪请了一个大夫,专门住在山上。至于大夫的水平如何,在杨炯看来,作用聊胜于无,也就起个心理作用吧。 杨炯迈着大长腿,一路狂奔。亲兵们倒是没啥事,平时跟着早就习惯了,咬牙坚持呗。没一会,被拉来的大夫就挺不住了,一身汗水和露水把衣裳湿透了,像扯风箱一般喘着粗气,跌坐在地上,“哎呦呦,大当家,老朽可是顶不住了,脚也抽筋了。哎呦呦!” 杨炯回头一看,见大夫脱了鞋子,抱着左脚在大声叫唤,感觉十分痛苦的样子。 最烦这种关键时候掉链子的!不过,人家大夫是外请的,严格意义上不算虎山寨的人,不过是贪图高薪,把坐诊地点放在何家冲罢了。这个时代的大夫,基本上都是家族沿袭,或者读书人转行的,都是会识文断字的学问人。无特殊情况,杨炯也不愿闹出不愉快。 于是,杨炯几步走到跟前,准备用后世的经验给他处理一下。一靠近,一股强烈的汗臭味、脚臭味扑面而来。这股味道,打消了杨炯准备给他按摩的想法。 看了看围在自己身旁的亲兵,都比自己矮一些,而且也一个个汗流浃背的。想着此刻可能同样在叫唤,痛苦不堪的杨西施,杨炯毫不迟疑,屈身半蹲,一把扯起大夫就往后背放,迈开步子,继续狂奔。 “哎哟哟,大当家,你慢点,慢点,老朽骨头都颠碎了呀!” “哎哟哟,痛死我了,抽筋痛死人了!” “哎哟哟!” 大山深谷间,此刻万籁俱寂,只余蛙叫蝉鸣和“哎哟哟”。 …… 花了近个把时辰,一行人终于到达山寨。见是大当家上山,大伙连忙开门,一边去人通告总旗官何杆子。山寨里灯火亮堂,校场上也点着篝火,估计是值班的兄弟弄的。 对闻讯赶来的何杆子,杨炯只是点了点头,毫不停留背着大夫跑向杨西施住的地。一进去,杨炯有些惊讶,没想到杨西施的房间里挤满了妇人。杨西施的卧房,地方很宽敞,有一个小旗住的面积,是整个山寨里最好的房间。 妇人们一见大当家来了,连连问好,打了招呼后便回避散去。这些眷属,对这个年少的大当家,是打心里尊重和佩服。小小年纪,就拉起了这么大的队伍,搞出了这么大声势。最难能可贵的,是对手下兄弟们毫不刻薄。饷银丰厚,而且还在山上为眷属们建了房屋住处,让一家人能够团聚。 妇人们不懂什么大道理,只知道,跟着大当家,自家男人拿得钱多,家里日子过得富裕舒心,自然满心感激,念着大当家的好处。得知大当家他娘生病了,都一个个自发来看望和守着。房间里的桌上堆放了不少礼品。 杨西施穿着单衣,平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未施粉黛,素面朝天,发髻也没梳,额头上敷着湿面巾,散乱的头发遮住了小半边面庞,脸色有些苍白,嘴唇却是比往常更为艳丽。 杨炯从来没有见过杨西施这副模样。在他印象里,杨西施好像几乎没有生过病,从来都是神采奕奕、漂漂亮亮的,而且脸上总是会施些粉黛,把本来就秀美的容颜,装扮成雍容华贵、美不胜收的样子。这也是杨炯总感觉杨西施是个贵妇。雍容大气的神情,美艳动人的容颜,高挑丰腴的身材,确实只有富贵之家才能有这等条件和土壤。 看着一贯美艳优雅的杨西施,因为生病变得如此憔悴,杨炯心里很是心疼和愧疚,赶紧拉着大夫上前诊断。 大夫也知道大当家心急如焚,此刻也顾不上什么避嫌一说了,抬起杨西施的手腕,手指便搭在脉搏上,另一只手习惯性地捋起山羊胡须来,脑袋又点又摇的,俨然一副名医的派头。 杨炯半蹲在床边,眼巴巴盯着大夫的反应,心里很是矛盾,既期待大夫能说出小症候、小毛病之类的好消息,又是担心听到症候严重,很是棘手之类的话语。这种等待审判的感觉,让杨炯更是焦虑烦躁不已。 大夫切脉过后,接着扒拉杨西施的眼睑看了看,摇了摇头。 杨炯大惊,急切问道,“怎么了,大夫?我娘的病很重?是什么病?” 大夫可能意识到,他刚才最后的摇头,让杨炯误会了,便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大当家莫急,莫急。老夫人病情不碍事,就是一般的风寒!” 心里一颗大石头落下,杨炯长长舒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还请大夫开方子,我们好赶紧熬制汤药!” 大夫神情表示同意,不过,脑袋还是点点又摇摇。这时,杨炯明白了,敢情大夫只是习惯性点头又摇头!靠,虚惊一场。 杨炯一边看着大夫开方子,几个疑虑、疑惑又冒了出来。“大夫,如今是盛夏,天气炎热,我娘怎么会得风寒?莫非,莫非?” 见杨炯有质疑的意思,大夫神情大变,丝毫不管面前站着的,是他近期的衣食父母,反驳迅速而猛烈,“你懂,还是我懂?老夫行医多年,不敢说是妙手回春,但哪有风寒之症,都会误诊的?你可不能平白污我名声!” 大夫的剧烈反应,杨炯没空计较,只是继续追问,“这么热的天,怎么来的风寒?总得讲得过去吧!” 不过,这句话倒是引起了大夫的注意和思索。大夫没有再反驳斥责,放下笔,眉头皱起,左手又捋上了胡须,脑袋开始又点又摇的。突然,两眼大睁,精光闪闪,正在点点摇摇的脑袋高高扬起,右手拍了一下桌子,连声叫嚷,“老夫明白了!明白了!” 迎着杨炯疑惑又期待的目光,大夫开始给他解释。大夫的意思是,虽然现在是七月盛夏,酷热难耐,但在虎头山上,却是要比山下边要凉很多,尤其在晚上。一旦睡觉不注意,就容易着凉,再加上山上风大,若是门窗没有关好,一夜下来,风寒就能入侵。再者,杨老夫人是女流之辈,身子骨自然没有男子那样能抗风寒。 这么一说,杨炯心里的疑惑才完全消去。待大夫按照自己的方子把药抓好,杨炯又跟着惠姑去灶房里熬药。因为没有熬药的经验,杨炯就负责烧火,在大夫的指点下,不时用吹筒鼓风,脸上沾满了烟火灰。 熬制了个把时辰,杨炯小心翼翼把药到出来,鼓着腮帮子一顿猛吹。试好汤药,杨炯双手捧着进了杨西施的卧房。 这时,杨西施已经醒过来了,垫着枕头靠坐在床上。见杨炯端着汤药进来,脸上立马洋溢着欣喜和欣慰的神情,“我儿怎么回来了?什么时候到的?吃过晚饭没?怎么脸上好多灰?”语气也是洋溢着欣喜,只是声音有点嘶哑,没了以往的婉转和圆润。 杨炯小心翼翼把药碗放在桌上,又用衣袖抹了一把脸,这才回答杨西施的话,“听说娘生病了,我便回来看看。晚饭是吃过了的,娘就别记挂我,好好养病才是。娘,现在感觉怎么样?我来给你喂药。” 仿佛杨炯来了,杨西施病就好了似的,神情要生动得多。噗呲一笑,甚是开怀,“我的傻儿子,娘又不老,何况又不是多大的病,哪里需要你来喂药。我自个来就行!” 娘俩又争执了会,最后杨炯没拗过。杨西施端着碗,一边喝着药,一边跟儿子说话。 “我儿,最近有什么要紧事没有?” 杨炯不想让杨西施知道官府进剿的消息,免得影响病情康复,故作轻松道,“山下能有啥事。儿子每天都是看看队伍训练,或者自个儿练练武,偶尔派人出去收点钱粮,很是逍遥快活哩。” “嗯,那就好!如今我们虎头寨也算是有点格局了,不过,炯儿你也不要懈怠。成大事的人,就不能小家子气。这点人马,还远不到高枕无忧的时候呢。”杨西施和儿子说话,很容易进入教子模式。 见杨西施病着都一心记挂自己的事,杨炯心里酸涩,情绪激荡起来,“娘,刚才大夫说了,娘的病是风寒,就是山上凉气重、风也大。一个不小心,就容易风寒入侵。” 杨西施没太在意,顺口接着话,“是呢,山上啥都好,风景也好,就是太凉了,尤其是夜里。现在都七月了,你看,我这床上还是盖被子哩。一开始盖,觉得热了点,若是睡着了蹬开了被子,半夜里又是冻醒……” 听着杨西施的无意诉说,那些个含辛茹苦、忍辱负重的抚养场景,在杨炯脑海里一幕幕跳过。杨炯情不自禁说道,“娘,我不要你在山上住了?” “那住哪里去?” “住城里去!对,住城里!”宛如一道闪电划过杨炯心里。 “我的傻儿子,咱们现在都落草为寇了,哪能住城里去。都是大当家了,怎么说起话来,还是孩子气?呵呵” 杨炯没有辩驳什么,见娘笑起来,也陪着欢笑不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明末屠夫》正文 第二十九章 魔怔 找对病症了,下对药了,杨西施的风寒没几天便好了。这几天里,杨炯好像为了弥补什么,除了晚上睡觉以外,其余时间里都在照料和陪着杨西施。自打开肉铺,接着当护院,再到上虎头山,杨炯的事情都是很多很忙,总是脱不开身,娘俩难得在一起。 一起闲聊的时候,杨西施会经常说些杨炯儿时的趣事,譬如,没糖吃就当街打滚、去包子铺拿着包子就跑、从邻居小孩手里抢吃的,等等。说到这些事的时候,杨西施就一脸的怀念和幸福。 一次聊天,说起人的天性来,杨西施随口说了一句,“炯儿,自打去年,你要去学屠夫开始,娘就感觉你性子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凡事都有自己的主意了。不像以前,啥事都是听娘的,娘说啥你就干啥。” 杨炯听了,心里苦笑不已。两世为人,心理年龄大点,在所难免,还请理解呀。好在杨西施只是自个儿感慨一下罢了,并没有深究。 就这样,娘俩有一搭没一搭扯着家常,享受着这难得的天伦之乐。不过,杨炯的心里却是装着事,一个念头如同魔怔一般,死死地占据着内心的深处。在山上呆了五天后,杨炯才向杨西施提出要下山。 杨西施显得很欣喜,连忙说道,“炯儿懂事了!男子汉嘛,就是要把心思刚在做事上。虎头山现在这么多人口,算是一大家子,你这个大当家,自然得把心思放在正事上……”临别时,杨炯却发现,杨西施的眼眶红红的。 一回到何家冲的主营寨,杨炯就把自己关在了中军帐篷里,并撂下话,“除了官军进剿,其余的事不要来找我。有什么定不下来的,几个总旗官凑在一起商量着办。” 大伙都非常疑惑,什么事这么难办,逼着大当家把自个儿关在帐篷里? 杨炯在和魔怔作斗争! 在山上时,杨炯觉得特别心酸。因为自己的缘故,让杨西施跟着颠沛流离,不得不躲在穷乡僻壤里。杨西施为了杨炯,半生艰辛屈辱,好不容易等着杨炯长大了,却是要遭受更大的委屈,更大的危险。 两世的情感和尊严,让杨炯心里堵得发慌,更是羞愧不已。杨炯生出一种强烈的冲动:一定要尽快让杨西施过上好日子,一定要让她尽快搬到山下来住。 可是,搬到山下来住,难度很大。难道让杨西施住在何家冲的老营么?那里可是有妓院的,明显不合适。其他的地方,显然又没有在山上安全。 杨炯是知道解决办法的,那就是打下一座城来!只要打下来一座城,杨炯就能让杨西施过得好得多,也就能摆脱那种强烈的心堵的感觉。 打下一座城来!杨炯的内心在呐喊,在咆哮。 能不能打下来?打下来,守不守得住?即使一时守住了,后续必定会有更多的官军前来进剿。即使理性告诉杨炯,现在还不是大干一场的时候,潜伏山野慢慢经营才是更正确的选择,可是杨炯就是想打下一座城来。这是杨炯的执念,是魔怔一般的执念! 杨炯在帐篷里,时而呆坐,时而走动,时而念念有词,时而咬牙切齿,时而写写画画,整整一天水米未沾。 第二天大早,当杨炯走出帐篷,大伙感觉大当家明显不同了。以前,即便大伙知道大当家天生神力,武艺高强,但平素还是很好相处的,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发脾气,偶尔还会跟大伙开开玩笑。可现在,不仅冷着个脸,而且眼神也发冷,让人不敢直视,高大挺拔的身躯里更是散发出一股冲天的戾气和杀气。 “唤过来。”杨炯语气冷淡地对亲兵下令。 听完这些日子打探的情报,杨炯开始巡营。 因为是上午,计划上安排的是个人技艺训练,校场上撒满了人,打斗声和呵斥声,让校场上显得热闹非凡。杨炯慢慢走着,时不时停下看一会,偶尔对练得卖力的兄弟嘉奖一两句,或者拍拍肩膀。 巡完校场,杨炯又一个个宿舍查看。因为是训练时间,很多宿舍都是敞开着。一路走过去,有个房间门关着,里面隐约传来嬉笑声。可能觉得大当家心情不好,跟随的亲兵小旗官三娃一路上都是提心吊胆。不仅仅是担心自己出差错,也是担心其他人惹到大当家,自己跟着吃挂落。这个时间里躲在宿舍里嬉笑,十有八九没好事,很有可能会惹到大当家。他娘的,真是一帮不知死活的东西。 郭重一脚踹开门。 几个人坐在床上玩牌九,突然听到门被踹开,回头一看,大当家进来了。情况突然,几个人既是尴尬,又是害怕,一下子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见他们呆坐在床上,有个家伙手里还拿着牌九,三娃急了,大喝一声,“你们三个还不过来见过大当家?还傻了不成!” 这么一提醒,几个家伙赶紧手忙脚乱下床行礼。 杨炯没说话,站立在房间中央,冷冷地看着他们几个行礼。 “大当家,这几个是刀盾手左总旗的几个小旗官。”三娃轻声提醒。 “请大当家恕罪,我们几个是一时糊涂,以后再也不敢了……” “请大当家恕罪,小的糊涂!” “小的糊涂,以后不敢了……” 杨炯没作声,静静听着,居高临下看着他们告罪。但告罪的话也就那么几句,见杨炯没有任何表示,说了几遍便停下来。 这时,杨炯说话了,语气平和,“你们几个,把自家的情况说来听听。” 三个小旗官不明就里,但慑于大当家一贯的威信,还是轮流开始说。 “小的家住何家冲,家里五口人,父母和三个兄弟姊妹,我排行老二,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妹妹。小的前年娶的亲,不过还没有生娃……” “小的家里是虎头山的猎户,家里四口人……” “小的家里六口人,也是住在虎头山,也是猎户,不过家里还有三亩旱地……” 等他们三个说完,杨炯瞥了眼旁边站着的三娃,语气淡然问道,“他们三个刚才说的,你都记住了没有?” “回大大当家的话,小的都记住了。”三娃赶紧回复,语气格外恭谨。 得到三娃肯定的回复,杨炯冷声说道,“把我的斧头给我。” 一旁的亲兵也赶紧把斧头递上。 杨炯手持双斧,长身肃立,平静地看着这三个人,眼睛半眯着,轻抿着嘴唇。 到这时,大伙都觉得有点不对劲了。特别是犯事的三个小旗官,相互对视着,先是露出疑惑的神情,后是不敢相信的神情。 “大当家,你,你要杀我们?”其中一个胆子大的开口问道。 杨炯没有回答,平静地看着他,脸上露出怜悯的神情。 可能意识到危险,三个家伙下意识往后退,退到了墙角。 杨炯依旧没什么表示,就是静静看着。 突然,其中一个,上前几步,扑通跪下,哭着求饶,“大当家饶命,大当家饶命!”哭声凄厉! “我不会饶你的命!”杨炯开口了,“不过,我给你一个机会,你自杀吧,我算你战死,饷银照发二十年。” “大当家饶命,大当家饶命!……”小旗官继续求饶。 哐当,杨炯把手中的一个斧头扔在他面前。 小旗官仿佛醒悟了似的,便不再求饶了。呆呆地看着斧头,直直地跪着。 许久,小旗官说道,“大当家,我不怨你,只恨自己运气不好,点子太背!希望你说话算数!”说完,拿起斧头,划过自己的右颈。血水飞溅,砰然倒地。 一旁的亲兵,还有缩在墙角的两个小旗官,吓得瑟瑟发抖。静谧的房间里,出现了磕牙声。 杨炯无动于衷,等了会,又把另一个斧头扔到了墙角边上,眯着眼睛看着。 好一会,其中一个小旗官慢慢捡起斧头,慢慢往颈部送去。突然间,举起斧头,就朝唐炯冲过来。三娃一直戒备着,迅速反应过来,正准备抽刀架住,却见大当家欺身向前,略一侧身,扭腰提胯,一脚踹了过去。便见一个脑袋从脖子上飞出去,无头尸体还往前移动了两步,才轰然倒地。 两具尸体的血水把整个房间几乎都浸润了。 沉默了一会,杨炯对缩在墙角里的那个小旗官说,“我的手不想再沾兄弟们的血。这样吧,你还没有娶亲,给你两个时辰的时间,好好吃喝一顿,再让三娃给你找个姑娘。不管你是自杀,还是让三娃代劳,我都给你算战死。” 接着,又扭头对三娃说,“交代你几个事情,记清楚,我不重复:第一个,如果要找姑娘,找个贵的,漂亮的,饭菜也要办好,花销都算我的。第二个,不管是自杀,还是你动手,都必须是在这个房间,这样三个在黄泉路上也热闹些。第三个,这个房间先不要打扫,叫我们虎头山每个兄弟都进来看一看,记住,是每个兄弟。全部看完后,你们这个小旗的人,分别去各个总旗那里,把今天的事情给兄弟们原原本本讲一遍。” 说完,杨炯大踏步离开了这个满是血腥味的宿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明末屠夫》正文 第三十章 此地不宜久留 晚上,三娃来到杨炯的帐篷复命。 杨炯坐在桌前写写画画,见是三娃进来,没有理会,继续埋头干着自己的事。桌子上铺满了杨炯弄的文书和画的简易地图。 三娃没像往常一样往跟前靠,而是隔着桌子好几步,笔直站在杨炯前面。站了许久,见大当家还是低头在写写画画,三娃便轻轻地,试探性喊道,“大当家。大当家!” “三娃,你有事就说,我听着。”杨炯低头回应。 三娃开始向杨炯回禀后续的事情。 “大当家,你走了之后,那个小旗官瘫坐在墙角,只知道哭,哭着哭着,开始指着那个想袭击你的小旗官,不断苦骂。小的听那意思是,今天他们三个玩牌九,原来是那个胆大包天的小旗官的主意……” “……骂累了之后,那家伙可能觉得浪费时间了,便求我赶紧给他准备饭菜和姑娘。小的其实早在他哭的时候,就让其他兄弟准备去了,一点都没耽误工夫。他说的时候,都准备好了。小的便多问了一句,是先吃饭,还是先睡女人。那家伙想了想,说要先睡女人。我问为啥。他说,他没娶过亲,只是在老营的妓院里睡过几次,觉得这辈子太亏了,想临死前多睡上几次,省得变鬼之后还让其他的鬼笑话……” “……最后,还是他自个动的手。动手前,他托我给大当家带话,说他也不怨大当家了,只是恨拉他玩牌九的那个家伙,还说如果有下辈子,还是愿意在大当家手底下干活,每月四两的饷银没有亏待他,只是他命不好,没这个福气……” “……值班的马总旗官把队伍集合在宿舍前面,然后让兄弟们排着队,一个个进房间里看的。不少都吐了,好些直接在屋里就吐了。主营寨的兄弟们看完后,又安排刀盾手左总旗去山上替换刀盾手右总旗,让山上的全部兄弟都下来看过了。看完之后,我们这个小旗的兄弟就分开去各个总旗,给兄弟们讲今天的事情。分开之前,我让他们每个人都说了一遍,就怕有什么差池。办完大当家你交代的事之后,我和我们小旗的兄弟,在后山挖了个大坑,把他们三个埋在一起,不过没有立碑。” 听到这里,杨炯放下手中的笔,抬头对三娃说,“明天你们再去立块碑,碑上要刻他们的名字。” “是,大当家,我明天一早就去办这个事。”三娃赶忙说道。 “嗯。你去把叫来。”杨炯示意让三娃离开。 三娃出去后,杨炯站了起来,在大帐内来回踱步。对于今天处决的三个人,杨炯没什么心理负担。大敌当前,大伙都在紧急备战,这几个家伙竟然凑在一起,偷偷玩牌九。这得有多大的胆子才敢这样做?要么是胆大包天,要么是不知死活。对于这两种人,从来都是一个武装集团战斗力建设的公敌。 真正让杨炯站起来不停踱步的,是今天这个事触动了他。杨炯有一个体会,也很喜欢一个词——自作自受。或许,世人都以为这是个贬义词。但在杨炯看来,这其实是一个中性词。某种意义上讲,在“自作自受”的前面,加上“三思后行”,大概就清晰明了了。做事之前想清楚,能不能做,代价是什么,后果是什么。一旦做了,就不要后悔,因为必定会有代价、有后果的,而且是绝对无法避免和逃脱的。 打下一座城,代价是什么?后果有哪些? 杨炯抱胸长立,寂然无语。 …… “刀盾手左总旗(大伙的习惯性叫法,正式叫法应是甲总旗,有甲乙丙丁四个总旗)这下丢脸丢大发了,一口气被大当家砍了三个小旗官!看他以后还在我们面前装大不?还好意思天天吹自己是刀盾手第一总旗,我呸!” “……嘘,大伙小声点!别被大当家听到了,大当家可不好惹……” “……赶紧训练!磨蹭啥?不要命了?让大当家看到你们几个偷懒,嘿嘿,你们几个是不是也想试试大当家的斧头?!” 三个小旗官的事,不可避免引发议论。他们是不是该死,大伙众说纷纭,各执一词,但大伙都知道了,大当家不好惹!队伍里最初的老人,现在基本上都是总旗官了,其实见识过杨炯上山的场景。不过,一群积年匪贼,硬是被一个年轻后生的凶悍和狂暴吓住了,还奉这个年轻人为寨主,多少影响这些总旗官的颜面。所以,他们都很有默契地选择遗忘这个事,就好像从来没发生过。这就导致虎头山上上下下对杨炯的印象是和气厚道。这三条性命,算是让大伙知道了,大当家和气厚道是不假,但一旦恼火了,也是一头嗜血的真老虎。 一把牌九三条命,给大伙上了一堂活生生、血淋淋的教育课。 队伍上训练备战的氛围明显紧张和严肃起来。一些总旗担心一个不小心惹毛大当家,主动延长训练时间,月光下的大练兵轰轰烈烈展开起来。出事的那个总旗的总旗官姚进爵,更是黑着个脸,每天第一个把队伍带出来训练,最后一个才解散,恨不得把手底下的兄弟给折磨死。 大晚上,校场上灯火通明、人头攒动、杀声震天,附近的老百姓都没法睡觉了。虎山寨的异常引起了何举人的关注。 站在自家宅院的阁楼上,何举人朝着校场方向眺望,目光专注,神情严肃。儿子何明在一旁陪着。 许久,何举人语气萧索地对儿子说,“唉!要出事了。” “阿爹,要出事,要出什么事?”怎么看着虎山贼夜间练兵,就说要出事,什么情况?何明被父亲的话弄糊涂了。 若是以往,儿子的不解,反而是何举人教子的好契机。但今天看着儿子懵懂的神情,何举人心里却是失望和生气,忍不住训道,“人家虎头山的大当家和你年龄差不多,一个人上山不到一年,就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你可倒好,连这个动静都看不明白!为父平素算是白教你了!我看,你那些书也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见父亲生气,何明连忙说道,“父亲息怒,父亲息怒,是儿子驽钝不堪,让父亲失望了!” 何举人训完儿子之后,看着儿子酷似自己的脸庞,眼神里流露出来的歉意和惶恐,心气平了下来,一股舐犊之情涌了上来。 想了想,何举人手指着远处那灯火通明的校场,问儿子,“我儿,你看到什么不同没有?” 何明想了想,回答道,“阿爹,儿子没看出来什么。以前,那些虎山贼也有晚上操练的呀。我还陪父亲去看过呢。” 何举人又是失望,不过克制住了训斥的冲动,耐心继续说道,“我儿,为父刚才看了看,又和以前的印象比对了一下,发现他们喊杀声大了很多。这就是杀气。以前没有这么重的杀气,现在有了,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又或者要发生什么事。” “父亲,那你刚才为啥说要出事了?”何明继续求教父亲。 “以前他们晚上也偶尔操练,据为父判断,应该是按一贯的规矩来的。现在,这么大晚上的还在折腾,而且连续好几夜了都是这样,说明是临时性的。再结合刚才说的杀气,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他们要动刀兵了!”何举人娓娓道来,语气很是笃定。 “啊!父亲,是要起兵祸了?那这伙虎山贼会不会再来抢咱们家?这可如何是好呀?” 何举人脸皮顿时绿了,脑门上涌上几条黑线,“我个痴儿!你怎么就听不明白为父说的意思呢?听不明白就不要瞎嚷嚷!咱们读书人,讲得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讲的是虽万千人吾独往矣!你这般经不住事、沉不住气的样子,成何体统!” 何明又被训懵了。 “好了,你不要插嘴,听为父给你讲,你好生琢磨就行!你刚才问会不会再来抢,这个问题,你大可放心。为父断定,一定不会。虎头山在何家冲都呆了好几个月了,你何曾见到他们出来祸害过老百姓?而且,他们那个大当家我也见过,虽然颇有手段权谋,不过我看也是个行事有度的信人。既然来咱们家抢过了,那就不会再来了。” “为父担心出事,真正的意思是,官府应该是要来进剿了,虎山贼这么晚都还在操练,就是一个明显的迹象。官军真来了,若是战事顺利还好,我们地方上准备些钱粮前去犒劳即可,若是不顺利,必然会有纵兵劫掠地方,甚至抓丁,杀良冒功的腌臜事出来的……” 被父亲说的场景不敢相信,何明忍不住问道,“父亲,他们可是官军呀,怎么能,怎么能这样?” “我个痴儿!你怎么如此愚钝呢?谁教你的,官军就不为祸地方,不祸害百姓了?你怎么不好好想想,他们打了败仗怎么办?等着上边来砍他们脑袋?” 这下,何明不敢再在瞎问了,也不敢轻易回答,生怕父亲生气。 见儿子不回答,何举人吐沫横飞继续教子,“官军当然不会等着别人来砍他们脑袋,他们会洗劫地方,会杀良冒功,然后拿着洗劫来的财货去孝敬贿赂上官,会拿着老百姓的脑袋去证明自己的军功。打败了不要紧,只要上面的人相信,或者选择愿意相信他们尽力了,而且还有一定的功劳,这就够了!……” “……嘿嘿,说不定,他们的上官还想这样的剿匪多剿个几次,几回下来,上上下下都赚得盘满钵满的。我儿,以后切不可如此天真,凡事要从人心、从人性上面去想。古话说得好,防人之心不可无哩!” “嗯,这样,明日家里开始收拾东西,只收带些金银细软和衣裳。家里其他的财货和粮食,就偷偷埋起来。明天一天要弄好,弄不好也不管了。后天一大早,我们全家就动身去县城,此地不宜久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明末屠夫》正文 第三十一章 走出大山(1) 又是新的一天。天刚刚破晓,何举人就把全家人叫了起来。一家五口人,再加上管家仆役,十几口人都聚在堂屋里。何举人让管家在桌子上摆了几个酒杯,并倒满酒。酒是家里的珍藏好酒。 何举人在桌前跪下,闭着眼睛,虔诚地默默祷告了一番,端端正正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站起来,把杯子里的酒水洒在地上,接着又走到堂屋里的祖宗牌位前,恭恭敬敬上了三炷香。 何举人的动作,让除儿子之外的家人和仆役摸不着头脑。平素里,老爷都是很守礼的,怎么今天这个祭拜先人的礼数这么简约? “叫大家这么早起来,是要收拾东西。就今天一天的时间。大家把细软、首饰收拾好,还要带点衣裳。管家带人把家里重要的瓷器、漆具、古董也用车装好,把家里的粮食藏起来……” 安排完收拾家当的事,何举人又带着儿子,悄悄在后山选了一块隐秘处,藏了一些的金银珠宝和地契田契之类的文书。 “我儿,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我们此去县里,是逃避可能的兵祸。但是,鸡蛋也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便不能把全部的家当都带上,得以防万一……” 何明连连点头称是,眼睛里全是崇拜和信服。 …… 在何举人忙着搬家的时候,杨炯也在琢磨着如何打下一座城来,好把家搬到城里去,好弥补自己对杨西施的心疼和歉疚。 杨炯眼睛盯着地图,心里在权衡利弊。可能是曾经的职业病,杨炯习惯性地考虑很多东西,而不仅仅是如何把城市打下来。何况,就是怎么打,以什么样的风格打下来,这些都很有讲究,因为它会对虎头山产生当前或者长远的影响。 比如,杨炯晚上带上亲兵队,十之八九也能袭取一个小县城。但是,这个只能体现检验杨炯自己的指挥决断能力和亲兵队的战斗力,更确切讲,是夜战或是特种作战的能力,对于虎山寨的整个队伍没有什么锻炼。而且,杨炯还担心以后大伙会习惯这种战法,甚至只擅长这种战法。 杨炯心里明白,冷兵器时代的步兵部队,最靠谱、最根本、最有价值的,是列堂堂之阵,打简直接单粗暴的对攻战和攻坚战。它的机动能力摆在那里,先天性限制了它的运用灵活度。军事学术上讲“守正用奇”,如果从战术层面理解,会用步兵、用好步兵,那就是实实在在的“守正”。 一个魔怔般的执念,逼着杨炯不得不系统、全面、深入地考虑这些问题。杨炯综合一条条想法、一个个细节反复比对权衡,最终选了一个自己比较认可的方案。 要把攻城的目标和队伍的力量规模结合起来!整个虎山寨才五百多人。这点家当,挥霍不起,只得精打细算。衡州府城比较大,而且里面还有桂王府,也是有一定护卫力量的。去攻打衡州府城,明显不现实,只能打周边县城的主意了。 要把攻城的模式和队伍的风格建设结合起来!自己现在带的就是步兵,步兵就得打硬仗,硬碰硬的打法才能锻炼和提高战斗力,那得排除夜袭、偷城这种高性价比的战法。否则,哪怕一时得手,甚至得手很多次,真碰到硬茬子,立马被打回原形。这次,就是要带着队伍,去找一场硬仗来打。 要把攻城的效果和队伍的人马扩充结合起来!这次如果打下城市来,那就不能再躲在穷乡僻壤的山沟沟里,或者当流寇。那就是带有割据性质了。面临官府反攻和进剿的压力,肯定会空前地增大。可以预见,以后就会有打不完的仗,再也没有在何家冲的那般悠闲。所以,进城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扩大队伍。没有一定数量规模的精兵理论,只有纸上谈兵的书呆子才会相信。所以,攻城也不能耽误太多时间,也不能对城市造成不可恢复性的损伤。不然,打下来,力量得不到补充和扩充,最后自己还是得玩完。 很多事情,原则一旦定下来,怎么做就很清楚了。就它了!杨炯定下了战斗决心,霍然站起来,一拳砸在地图上的一个圈圈上。圈圈的旁边,赫然写着“衡山”两个字。 “定下战斗决心相对比较容易,实现战斗决心却需要做大量艰苦细致的工作。”杨炯对上学时听的这句话非常认同,也身体力行。于是,杨炯带上亲兵直奔校场。简单计算勘察了一下,便让四个长枪兵总旗在校场中央开始垒墙。而且,还给出了相应的数据和规格。这个算是打探的一个成绩,硬是通过贿赂守城的衙役,在城墙上走了一遭才弄到手的。 在垒墙的同时,又命刀盾兵和弓箭兵去制作云梯。为了督促进度,杨炯也光着膀子参加了垒墙。顿时,弟兄们的信心和压力倍增,一个个奔跑着挑土扛石,在两个时辰里便垒出了一段二十多米长,一丈多高的土墙。 等制好的云梯扛到,杨炯便组织大家模拟攻城。 杨炯没有过冷兵器时代攻城战的经验,更不会天真认为自己有主角光环,稀里糊涂就能打胜仗。后世的自己也是靠着求真务实、勤奋钻研才获得工作岗位的提升的。 世间没有偶然,也没有轻易,有的只是必然,有的只是水到渠成的成功。 “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这就是杨炯的拿出的办法。 先是让一个个小旗,扛着云梯,站着离城墙大约一百米的地方,然后下口令,要大伙扛着云梯,快速通过城墙前的空地。这段距离里容易被城墙上的弓弩杀伤。杨炯让大伙来回跑和架云梯,就是训练一个小旗如何通过密切配合,以最快的速度通过危险区域和靠近城墙。 练完通过危险区,杨炯又让大伙练登城。一个小旗用一张云梯,看那个小旗最快爬上城墙。 为了模拟真实的战场环境,杨炯都是从一点点的细节处去入手。比如,要求大伙全副武装,举盾带刀,而且爬云梯时,规定大伙只能一支手举盾,另一支手攀爬,必须用牙齿咬着刀背。因为挂在腰间容易影响攀爬,而背着又不利于接敌战斗。诸如此类的规定,杨炯都是不断观察、分析和调整,不断强化操练的实战性。 最后,就是登上城墙后如何站稳脚跟,扩大战果的问题。杨炯也是尽可能让大伙拿着木棍进行模拟。虽然不太真实,但好歹让大伙感受一下,特别是第一波上去的兄弟,好好体会一下被围攻的感觉。 这种攻城演练,杨炯从分部到连贯,足足用了五天时间。弟兄们心伤不已,因为最后登上城墙的那段演练,导致满营尽是熊猫眼或者大猪头,而且,这些猪和熊猫一个个都遍体鳞伤。慑于一把牌九三条命的震撼效果,大伙敢怒不敢言,只得盼着官军早点来进剿。不然,再这么练下去,官军还没来,先死在大当家的手上了。 若是杨炯知道大家这么想,心里也肯定委屈。哪怕再魔怔,再想着快点打下座城来,杨炯心里也是有原则的:攻城演练效果不满意,绝不出兵。因为在杨炯看来,不重视训练,直接把菜鸟投向战场,那就是犯罪! 好在攻城演练毕竟简单,无非是在“快速接近、有效防护、坚决突破”上下功夫,而且弟兄们也是了解大当家的风格,知道杨炯对演练不满意是不会停下折腾的,只得咬紧牙关挺着通过这个操练。 等攻城演练完,杨炯便让长枪兵和刀盾手在一旁看着,开始操练弓箭手。练的内容就一个,对城墙进行精准压制射击。 在距城墙五十到一百米的区域内,每隔十米作为一个射击位置,杨炯让弓箭兵列阵齐射,而且要求主要是运用抛射。不用威力更大的直射而用抛射,杨炯是根据提供的情报做出的选择。衡山县城的城墙上砌有垛口,可以有效保护城墙下方区域射来的箭支。 一天下来,那堵墙便密密麻麻插着箭支,可谓伤痕累累,惨不忍睹。 为了刺激大伙的积极性,杨炯吩咐老营买了几十头猪,做到了天天有杀猪饭吃,顿顿有肉汤喝。 …… 既然决定攻打衡山县城,那么就意味着何家冲这个临时的营寨,即将走到命运的终点。杨炯再三考虑之下,还是派人给芝娘和卢员外送了信,让他们以最快速度把妓院和酒楼撤走。 之所以考虑再三,因为芝娘和卢员外都是聪明人,特别是芝娘,一旦得知妓院和酒楼要撤离,肯定明白杨炯是准备跑路,以后是不会在何家冲的了,甚至虎头山要放弃。 在官府即将进剿的敏感时期,这个信息可谓价值千金。官府一旦得知这个消息,不说一定猜到杨炯会主动进攻,但至少明白杨炯不会在何家冲选择长期坚守的。这样,官府就会提前发起进剿,或者防范逃逸,甚至会加强城防。但无论哪一种选择,都会给杨炯的下步行动带来很大的麻烦。 即便如此,杨炯最终还是决定通知他们。“人不负我,我不负人。”这是杨炯立身处世的基本原则,恰巧,杨炯又是一个有原则的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明末屠夫》正文 第三十二章 走出大山(2) “为什么?谁说让撤出的?你们是不是瞒着我,有什么事得罪人家虎头山了?” 听到下边人报告,虎头山寨要潇湘楼撤出何家冲,芝娘噌的一下就站起来,厉声质问,语气很是急切。 不过,芝娘随即意识到自己有点急了,便又坐了下来。不要动怒!不要动怒!大夫可是说过的。芝娘在心里暗暗提醒自己。 自打前些日子,偶然发现眼睛的细纹,芝娘很是焦虑,专门请大夫过来给自己瞧瞧。大夫给的意见是,女人到了这个年龄,自然会出现衰老的迹象,细纹、皱纹,皮肤松弛,腰身变粗,臀部增大…… 大夫的一番话,让芝娘如坐针毡,仿佛明天一起床便见到自己头发斑白,一脸皱纹的丑模样。芝娘连连询问该如何延缓衰老,并表示将重金酬谢。大夫便告诉她,要注意保养,不要熬夜,不要喝酒,不要动怒,不要吃油腻的东西,不要……。芝娘心里记得牢牢的,立马对自己的生活习惯进行了改变。不再抛头露面出去应酬,而是待在自己的房间里看看书,喝喝茶,饮食也注意很多,一副清心寡欲的作派。 不过,听到虎头山的事,立刻让芝娘坐不住了。 待下边人告诉她,是虎头山大当家的主意,芝娘便不再说什么,挥挥手让人出去了。 芝娘伸出玉手,端起桌上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舔了舔艳丽动人的樱桃小嘴,陷入沉思。 怎么无缘无故让潇湘楼撤出?难道是有什么事?虽然芝娘平素很看重钱财,但这次,她并没有往钱财的角度去想。女人的直觉告诉她,杨炯绝不会是为了提高分成比例,故意使出的伎俩。不是钱财的问题,那自然是其它的原因。 芝娘想了一会,脸上露出了笑容。明白了,估计是虎头山是准备搞什么事了。而且,这个事,也可以看出一些端倪来。让潇湘楼撤离,说明他们以后不准备在何家冲呆了。不在何家冲呆,那肯定也不准备在虎头山呆了。既然如此,他们应该是要去别的地方,又或者…… 即使芝娘觉得她仿佛摸到了杨炯的心思,不过她倒是没心思继续去琢磨这件事了。因为,她考虑的是如何利用这件事,去质问杨炯! 上次被杨炯撇在水库的堤坝上,回来后,芝娘愤然不已。老娘好心好意去给你送消息,你可倒好,撇下我就自个就走了!哪有这样的!不知道我是谁么?老娘可是很有钱的哟!真惹恼我了,可别怪我哪天用银子砸死了你个登徒子!芝娘自个脑补了,在一堆堆白花花的银子的震撼下,杨炯直接跪了,跪在她面前痛哭流涕、追悔莫及的可怜样。 只要一想到这个脑补的场景,芝娘就很是开心。不过,更多的时候,芝娘的心里总是浮现出,一个高大挺拔的后生,脊背挺直,衣带飘飘,头发披散飞扬,在落日的余晖里更是显得豪放不羁…… 对,去质问他!这样,这样嘛,就又可以见面了。 …… 再见到杨炯的时候,已经是当天的夜里了。本来,如果一大早就启程的话,下午就可以到达何家冲的。不过,芝娘在出门前,又梳妆打扮了一番,光是衣裳都换了好几身。这么一番磨蹭下来,直到将近中午才启程。 亲兵们都认识芝娘。见是她,估计对武艺高强的大当家完全没有危险,都懒得通报,便直接带着进了大帐。此时,杨炯正在桌前埋头写写画画,并没有感觉到有人进来。 亲兵把芝娘带入帐内便立即出去了,仿佛一刻也不愿多呆。芝娘没作声,静静观察着坐在桌前的杨炯。 嗯,这次没有披着头发,显得拘束内敛一些,仿佛就是个书生在作文章。不过,也不太像书生,坐得笔直端正,高大挺拔的身躯,弥漫出一种秩序感和力量感。剑眉下的大眼睛,盯着桌上的纸张,手中毛笔在上面写写画画、涂涂改改的,不时皱下眉头,或眨下眼睛,整个人的注意力完全沉浸在笔下的世界里。 芝娘很喜欢杨炯这种专注的模样。这种专注,让芝娘觉得很安心,很踏实,无形中心里很是放松。 芝娘自个找了个椅子便坐了,继续饶有兴致继续看着杨炯忙活,还不时观察大帐里的陈设。大帐很宽敞,一个架子把整个大帐隔成里外两个部分。里边好像放着一张床,估计是杨炯休息的地方。架子上搁着两柄硕大的斧头,有着雪白泛光的锋刃,还挂着一幅盔甲。架子前面就是杨炯现在用的那套桌椅,桌子很大,上面放着头盔、一些书籍和纸张。除了这些,大帐里就剩下靠边摆放的一些椅子和空白的中间部位了。 嗯,很整洁,虽然简陋,却很有秩序,看着就舒心。 许久,杨炯才搁下笔,站了起来,双手前伸,手指交叉,手臂拉伸,扭动腰胯,顿时传出一阵清脆的骨骼活动声音。身体扭动过程中,杨炯这才发现芝娘。 “芝娘,怎么是你?你怎么来了?”杨炯很是奇怪。 “是我不行么?我怎么就不能来?不欢迎我?”芝娘的语气咄咄逼人。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没想到你这么晚来我这。是不是有什么事找我?”跟女人斗嘴,从来不是一件明智的事。前生今世,对于女人这种生物,杨炯都不是很善于应对。不过,杨炯隐隐约约的觉得,无论怎么应对,估计女人都是总有道理、总是对的。 “当然有事了!你不是让潇湘楼撤出么,我自然要找你讨个说法。哪有这样的,你叫我们来就来,叫我们走就走,哪有这样的?!不行,你得给我个说法。”虽然说得很大声,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不过芝娘心里很心虚,说着说着,竟然脸红了。不过,好在是夜里,烛光不是很明亮。 听到芝娘这般质问,杨炯不知道该如何回复,一时竟陷入了沉默。 见杨炯不说话发起呆来,芝娘顿觉心疼,便下意识降低了声音,柔声说道,“是有什么事为难吧?那,那我就不问了。你也不用回答,就当我没问过……” 芝娘怎么突然变得好说话了,杨炯觉得诧异,有点不太适应。不过,杨炯倒是没有深想,只是琢磨着该如何回答芝娘的问题。想了想,杨炯决定还是直说罢了。直觉上,杨炯感觉芝娘应该不会出卖虎头山。虽然,这与芝娘锱铢计较的风格不相符,但杨炯就是这般感觉。 “让潇湘楼撤出,一个是为了你们的安全。如果官军行动速度快,估计他们马上就要来进剿了,担心那个时候连累你。就是这个考虑,才急着让你们马上就撤出的。”杨炯的语气很是诚恳。 “一个是,你说一个是,那是不是说,你还有别的考量?”芝娘敏锐地抓住了杨炯话里的漏洞。 杨炯没想到芝娘这般厉害,一下子就挤兑住他了。既然说了一个了,杨炯也就放开了,“另一个考量就是,我想出兵,打下一座城来!” “啊!你说什么,打下一座城来?”芝娘立马站起来,不可思议地看着杨炯,大大的眼角睁得更大了。随即,芝娘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过没有再坐下来。 “嗯,打下一座城来。”杨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完全无视芝娘的不可思议。 “你还真敢想!打下一座城来,你可是匪贼,哪有,哪有……” “哪有匪贼去攻城的,你是不是想这样问?”杨炯呵呵笑着。 “不是,不是。”芝娘连忙否认,不过又迅即反驳,“是的,是的。你才多少号人,这就敢去攻城?官府可不是吃素的,万一打不下来,可是羊肉没吃着惹得一身骚!你还是再想想罢,别一时冲动。这不是闹着玩的。你是虎头山的大当家,有不少人跟着你的,一个不小心,便是,便是……” 看着芝娘替自己考虑,一副急切的样子,杨炯诧异之余,倒是有几分感动。来到这个世间,除了杨西施外,很少有人考虑过自己的处境,更没人管过自己的死活。 杨炯心里生出几分温暖,便不想芝娘替自己担心,安慰道,“芝娘,你不必担心。我想打下一座城来,就必然打下一座城来。没事的。” “哼,我不是担心。我是见你不自量力,不忍心你下边的人跟着你倒霉。再说了,我跟你娘,虽然不是很对付,但总算是老相识了,不过也算有几分香火之情……”说着说着,芝娘却一下止住了,硬生生压住了接下来想说的话,心里更是一阵气苦。瞎说个啥!你没事提起杨西施干嘛,这不是自己说自己出身不清白么?不是自己说自己也老了么? 芝娘恨不得打自己嘴巴几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杨炯哪能想到,一瞬间芝娘的心思会有这么多转换,随即便接上了话,“不会,我不会带着他们没个结果的。这个你以后会看到的。对了,前些日子,我娘还说起过你呢。” 芝娘立马抬头,急忙追问,“她说啥了?是不是说我坏话了?” “嗯,是的!”杨炯一本正经回答。 “哼,我就知道。说什么坏话了?你赶紧告诉我。” “我娘说,芝娘就是个财迷!哈哈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明末屠夫》正文 第三十三章 走出大山(3) 被杨西施说成是财迷,芝娘表示不服,当即驳斥道,“财迷?财迷不好么?世人不都是在追求钱财?对你们男的来说,或许还有大志向大抱负,但我这样的女流之辈,还能有什么追求。即使有什么追求,到头来也是镜中花水中月。我看,也就钱财靠得住些。黄金白银不会撒谎,不会变质,也不会变心!” 杨炯瞬间被如此精辟的话镇住了。想了想,不由点头称是,“理解理解,仔细琢磨一下,钱财确实靠得住一些。人心易变,还不若黄金白银。” 芝娘见杨炯如此说,大起知己之感,看着眼前俊朗挺拔的后生,更觉顺眼,忍不住说道,“我还是信得过你的。你什么时候若是窘迫,便跟我说。我,我还是攒有一些家当的!有需要,开口便是,不过记得给利息就行。” 杨炯没想到平素爱财如命、锱铢计较的芝娘,竟说出了借钱的话,大感意外。不过,杨炯也不敢真的向芝娘开口。利息?嗯,估计是高利贷,抑或什么贷、什么贷的。杨炯瞬间身上起了鸡皮疙瘩。 有了这个话题后,两个聊天的氛围好了很多,芝娘也不再一惊一乍的,恢复了平素的善解人意和精明能干,竟然帮杨炯开始出主意,“你说你要打下一座城来,我看,真要攻打的话,还是攻打衡州府城周边的县城罢了。这些个县城,没有朝廷正式的兵马,不过是朝廷的大旗唬人,实则空虚着呢,若是行动突然,必定一鼓而下……” 杨炯心里不由暗赞,不愧是经营衡州府天上人间的,虽然没见过刀兵,但这见识不差。“芝娘,你说得对,我也是这般想的。”好话不用钱,芝娘既然说她家当不小,那就还是顺着点。 “你打下之后,先抢了县里的库房,再逼着些个大户出钱,两个加起来,可得不少钱财。然后迅速撤离,找个地方躲起来,官府也拿你没办法……”芝娘越说越有兴致,一副指点江山的派头。 “撤离?不,我就不再撤出了,实在太麻烦!”杨炯摇了摇头。 “不撤离?莫非你还要呆在城里过年不成?”芝娘大惑不解。 “嗯,就是要呆城里过年。城里过年热闹。哈哈哈”杨炯爽朗大笑。 …… 芝娘的来访,不过是个小插曲,不过却带给杨炯一丝温暖。这反倒让杨炯更坚定了打下县城的决心。若是打下县城来,芝娘在城里与他合作,便是不会像在何家冲这般引人注目,真有什么事,也不会怎么牵连到她。 杨炯决定就这几天出兵。临战训练也搞了,再这么紧张备战下去,引而不发,并不是什么好事。人总归是人,为了一定的目标,迫于一定的压力,短时间爆发可以,长时间绷着,没日没夜、拼死拼活的,肯定不行。前世自己不也是这种感觉么?总想着周末可以好好睡个觉! 不过,在出兵之前,杨炯有个很重要的事去办——把杨西施接下山来。对于这件事,杨炯考虑了很长时间,也有过犹豫,但最终还是决定这么办。此去攻打县城,兵凶战危,结果怎么样,谁都不知道。胜可知不可为。古往今来,谁敢说他必然打胜仗?凡是敢说这句话的,本质上都是对军事科学规律认识不深刻的,尤其是战术级别的战斗。 在杨炯看来,攻打县城就是一场战术级的战斗,充满着大量的未知与偶然性。战略因为正确而胜利,但战术却是因为胜利而正确。即使自己很有信心,这种一锤子买卖性质的战斗,一个不小心,或者一个小情况没有考虑到,都可能对战斗结果产生颠覆性影响。 若是把杨西施放在虎头山上,杨炯心里总是会牵挂,会焦虑,必然会想着,若是打不赢,很有可能就再也见不到杨西施了。一想到这里,杨炯便感觉一种无法呼吸的窒息感。杨西施是他存在这个世间唯一的牵挂和证明,任何涉及杨西施的事,他都会非常紧张。 杨炯知道,他不能带着这种焦虑和恐惧上战场,这会让他无法全身心投入战斗。更何况,自己手下的兄弟,不过是些被饷银引诱临时招来的罢了,既无恩义的羁绊,若是自己战败,更无制衡约束。杨西施留在山上,后果无法设想。 所以,杨炯决定带上杨西施上战场。哪怕败了,杨炯也可以保护她到最后一刻,这样,内心也是无怨无悔的。 …… 见到杨炯又上山来,杨西施面色一喜,不过又立即板起了脸,“前些日子你在山上好几天,怎么这才几天,你又上山了?队伍上的事多,你可是要多上些心!” 一见杨西施又是教子模式,杨炯不觉莞尔,“娘,你放心,我都安排好了!这山真高,爬了一早上,我都饿了。” “以后你来,提前告诉一声。这样,为娘也可以给你提前预备,一到山上就有饭吃。”说完,连忙叫上惠姑去灶房里忙活去了。 杨炯这些日子忙着组织临战训练,忙着筹划攻打县城,每天都是连轴转,到了自己的帐篷又是一个人谋划到好晚。在山下不觉得,一到杨西施这里,精神一放松,立马便觉得所有的疲惫一下子都冒出来了,再也顶不住了。杨炯趴在桌上一下就睡着了,悠长而有力的鼾声旋即响起来。 午饭很是丰盛,桌子上摆得满满当当的。山笋炒腊肉、东坡肉、麻辣肥肠、清炖鸡、油淋兔子肉、素炒蕨菜。被叫醒的杨炯立刻精神起来,连说话的功夫都没有,一顿风卷残云,吃了好几大碗的米饭。 杨西施和惠姑满心欢喜地看着杨炯吃饭。这种狼吐虎咽让做饭的两人很开心,感觉很有成就感。 “炯儿,你慢点吃!慢点,又没人和你抢,怎么还和小时候一个样,跟个饿死鬼投胎似的。来,喝点汤。”说着责备的话,杨西施却神情宠溺地给杨炯盛了一碗汤,又给他碗里夹了一块东坡肉。 杨炯此刻放开拘束,真实释放着对食物的热爱,和对杨西施手艺的肯定。把碗里的饭吃完,又把杨西施盛好的汤喝掉,杨炯这才放下碗筷,舒服地摸了摸肚皮,感慨道,“娘这手艺可是比卢员外在老营开的那个馆子好得多。真是想着天天吃!” 杨西施笑着接话,“你呀,打小就这样,最喜欢就是吃。送你去上私塾,还提要求,若是晚上没有好吃的菜,第二天就不愿去读书。你呀!” 杨炯没好接话,只得呵呵傻笑。前生今世,都是吃货的命呀。 饭后又说了会闲话。杨炯犹豫踌躇了一会,还是说了出来,“娘,这次孩儿上山,是想接娘下山。” “下山?为啥?山上住得挺好呀,怎么突然要我下山?杨西施不解的神情看着杨炯。 “嗯,娘,孩儿想带着娘在身边,这样儿子心里踏实些。”杨西施更是不解,直直看着杨炯,等着他解释。 “娘,是这样的。孩儿决定了,要打下衡山县城。”杨炯咬牙说了。 “怎么突然想着攻打衡山县城。出什么事了?”杨西施倒是没有多少震惊或者害怕的情绪,只是依然不解。 杨炯不想把真实的情况跟杨西施说,那样会给她心里负担。于是,杨炯组织了一下语言,斟酌说道,“虎头山地处偏远,物产贫瘠。山寨要发展,还是得到城里去。无论是扩充人马,还是筹集物资,城里要方便很多。” “更何况,我们哪怕老老实实呆在何家冲,总有一天官府是会来进剿的。与其到时候被动,不若此时主动。反正都落草为寇了,再差,也还是落草为寇嘛!” 听了杨炯的解释,杨西施的迷惑消去。儿子讲得句句在理,不过,她倒是更为儿子担心了。她不是没见识的村妇,更不会凡事只看好处。儿子说的话,是很有技巧性的。口口声声说攻打城池的好处,却把坏处轻描淡写。杨西施承认即使不主动攻打城市,官府依然会进剿的这种可能性,但是,曾经的生活经历,让她对官场上的一些规则也是有所了解的。你个穷乡僻壤的,若不是逼急了,官府哪有闲工夫来剿你?! 不过,杨西施最终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一半是见识的原因,她是认可的,不攻打城市,虎头山的发展就遇到了瓶颈。山窝窝里怎么能飞出金凤凰?只有跃过龙门,鲤鱼才能变成龙!窝在穷乡僻壤的山沟沟里,那就永远只能是个山贼! 另一个原因,就是信任。自打这个傻儿子莫名发烧几天,病好了之后,却是好像开窍一点了,做什么事开始变得有条理,有主见了。杨西施选择相信自家的儿子。再说了,炯儿说得对,反正都落草为寇了,再差,也还是落草为寇嘛! 既然心里有了计较,杨西施也不多废话,立即让惠姑收拾东西,“只收拾首饰、细软和衣裳,其他的都不要了。” 末了,杨西施还提醒杨炯,让他把山上的家属们索性都带下山去。“炯儿,你是大当家,要顾及下边人的感受。你把自家老娘接下山,却把他们眷属留在山上,大伙怎么看你?都带上,为了自家眷属,你下边人定然会下死力的。” 杨炯欣然从命,挥手让亲兵们去通知家属们和帮着收拾东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明末屠夫》正文 第三十四章 走出大山(4) 大当家要带老夫人下山。消息瞬间传遍了虎头山上的眷属们。 大伙不傻,老夫人都要下山了,我们还呆在山上干啥?不需要亲兵们多费口舌,一个个很麻利地收拾东西。不过,收拾东西的时候麻烦一点,这也舍不得,那也舍不得。破家值万贯,好多东西放在家里不值钱,若是要重新购置,却是费钱又费时间。才领饷银大半年的眷属们很是纠结。 见家属们在家里一顿忙活,却总不见出来聚集。杨炯无助地看向杨西施。 杨西施气定神闲地说了一句,“炯儿,你让亲兵通知,谁若是耽误下山的时辰,就停谁家男人的职位。” 亲兵们这么一叫嚷,眷属们像兔子一般窜出了家门。官帽子就是这么厉害,哪怕是非法组织的官帽子也依然很有杀伤力。 …… 到了何家冲,整个营寨瞬间就热闹起来了。眷属们背着包袱,抱着娃,涌向校场的围栏边。有的泼辣的,竟然呼喊起自家男人的姓名来。有些胆大的小孩,甚至冲进校场,一旁“阿爹阿爹”叫着。 正在操练的队伍虽然没有散,但是动作明显迟滞下来。看到大当家没发话,值班的总旗官也不敢请示,就当没看到这些眷属们,继续指挥队伍进行操练。 杨炯想了想,便让亲兵去传令,“今天的操练到此为止。明日一早,全军校场集合,眷属们也参加。” 校场上顿时欢声雷动。队伍立刻散了,冲向眷属和小孩。 平时里,只有到休沐日,有家口的兄弟才能上山和家人团聚一两天。因为各种值班执勤任务,也不是每周都能回去的。队伍上的兄弟都是青壮,此刻见到老婆孩子,很是惊喜和欣喜。 杨炯考虑了一下,让人把长枪兵甲总旗官总旗官叫来,“你带着你们总旗,把潇湘楼和酒楼留下来的房子收拾一下,今晚让有家口的团聚一下。另外,你再让老营多置办些酒菜,不要吝啬钱,今晚大伙会个餐。” 安顿好队伍,杨炯便带着杨西施和惠姑去了自己的大帐安顿。 到了晚上,校场上燃起了篝火,肉菜的香味和酒的香味弥漫整个校场,一片吆喝打闹声。弟兄们这段时间都被整惨了,天天都是高强度的临战训练,每个人几乎都是褪了一层皮,掉了半条命。难得今晚这个放松的机会,大伙都是放开吃肉,开怀痛饮。嗯,把大当家吃穷他! 大当家此刻在陪着杨西施和惠姑。他们这一桌讲究些,特意安排人布置的,桌子很是宽大,把大帐里杨炯用的那张桌子都搬出来了。桌上摆着瓜果、糕点和酒菜,杨西施居中坐着,杨炯在她右手侧坐着。惠姑站在左手边,不时给杨西施斟酒和夹菜。 或许篝火晚会的这个形式很新颖,杨西施兴致还挺高,不时吃点东西,不时笑着和杨炯说会话。 “炯儿,这人多就是热闹啊!你看,这半边天都被我们弄亮堂了。”杨炯笑着称是,心里却是肉痛,这些都是银子哩!为了让你开怀一笑,可是几十两银子出去了。 一会,大伙自发地开始表演些曲艺。一个小旗官拿着个二胡到了校场中央,开始拉起来。渐渐地,喧闹声开始静下来,大伙都开始倾听起来。 二胡特有的,低沉悲壮的音色,瞬间就感染了大伙。人们对声色的感知和审美是非常容易达成共识和形成共鸣的。拉着拉着,一个妇人站了起来,轻声吟唱。 腊月里有北风咧, 身上衣裳有洞咧, 干活下地冷冻咧, 回家要把饭来做, 瓮里却是没有一把米咧, 可怜奴家我煮好野菜羹, 婆婆说我亏待她, 说要送我回娘家…… 唱着唱着,不少妇人也跟着唱起来,一些年轻汉子也夹杂在里边。 杨炯听着,心里非常沉重。不来到这个世间,真心不知道这个世间的痛苦。土地兼并,生产力低下,天灾人祸,民生之多艰,从来都是一个无法摆脱的残酷真实。这也就是杨炯开出每月二两的饷银后,应者云集的原因。 对这些此刻正高歌痛饮的年轻后生们来说,已经无法顾及是不是当土匪了。不当土匪,即使忙忙碌碌,辛辛苦苦,一年到头来,未必能吃上几顿饱饭。当了土匪,哪怕名声不好,甚至随时会送命,但是,好歹能过上几天好日子。要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 杨炯看着校场上的篝火,目光忧郁而深沉,心里沉甸甸的。 …… 第二天一早,杨炯取消了操练,让大伙埋锅做饭,吃完赶紧收拾东西,全副武装在校场集合。 大伙动作很快,不到半个时辰便在校场上列好了队,十个总旗,成并列纵队一字排开。另外,按照杨炯的指令,又把眷属们单独放在队伍的右侧,也组成了一个小方队。 杨炯全副武装,带着宽檐头盔,穿着铠甲,背着两柄大斧,手里拿着重剑,走到了方队中央的正前方。杨炯长身肃立,没有急着说话,而是从左至右,一个个方队,一个个人扫过去。长枪兵拄着长枪,刀盾兵把左手持盾,右手按压着大刀,弓箭兵右手持着弓,背着见囊,眷属们则是好奇看着杨炯。 看着眼前的队伍,杨炯心生自豪。哪怕他们人数少,但绝对是超越这个时代的严整军容;哪怕他们只是不被世人认可甚至唾骂的土匪,但绝对是不可轻视的武装集团。五百多人站在一起,雅雀无声,从哪个角度看过去,都是尺子量过一般的笔直和方正。 杨炯深吸了几口气,猛然重剑举起,大声喊道,“虎山军,威武!虎山军,威武!虎山军,威武!” 大伙一开始被大当家的呐喊弄懵了,但旋即反应过来,也跟着呐喊,“虎山军,威武!虎山军,威武!虎山军,威武!” 开始稀稀拉拉,渐渐整齐洪亮,最后声震九霄! 在呐喊声中,杨炯把剑放下,顿时声音收住了。大伙胸膛起伏,兴奋的眼神关注着杨炯的一举一动。 杨炯把宽檐帽摘下,头发披着,因为有风,发丝立马随风舞动,一股不羁的狂暴和野性往外喷涌。 “弟兄们,昨天,我把我娘从山上接下来了,把大伙的家眷小孩也接下来了!” “为什么?因为官军要来剿灭我们!我们的妻儿随时会受到危险!” “我们虎头山的男儿,宁可自己委屈,也绝不让父母妻儿委屈;宁可直面血与火的厮杀,也绝不愿意让自己的妻儿面临危险!” “有些兄弟问我,大当家,我们什么时候能有个安稳的日子,不用再窝在山沟沟里,不用再担心官府来进剿,可以让我们的婆娘畅快地买东西,可以让我们的小孩可以读学堂?” “今天,我可以回答你们!马上,马上,马上就可以!” 听到这个消息,大伙再也按捺不住喜悦,举着长枪、刀盾和长弓,大声应和起来,“大当家威武!大当家威武!” 让大伙发泄性欢呼了一阵,杨炯示意大家安静,大声道,“弟兄们都是庄户,或者猎户人家出身,不播种就没有收获,不打猎就没有猎物!我想问问弟兄们,愿不愿意跟着我,走出大山,纵横天下?” 总旗官立马举起手中的长枪,如狼嚎般吼道,“走出大山,纵横天下!” “走出大山,纵横天下!” “走出大山,纵横天下!” 声震九霄! 杨炯清了清嗓子,大声道,“弟兄们信得过我,我就一定好好带着大伙闯出前程来,让弟兄们封妻荫子,富贵加身!” 又是嚎叫,“封妻荫子,富贵加身”,毫不犹豫打断了杨炯的话。 大伙更是兴奋,跟着大声呐喊,“封妻荫子,富贵加身!” 杨炯见大伙情绪上来了,继续顺着大家的意思说下去,“弟兄们,今天我们从这个小小的何家冲出发,去打拼,去厮杀,去博取前程,大伙愿不愿意?” “愿意!愿意!” “走出小小的何家冲,得到的是外面更宽广的天地!但是,外面有官军,有东虏,他们会挡我们的道,还会想着消灭我们。大伙怕不怕?” “不怕!” “要击败这些敌人,大伙必须团结一心,遵守纪律,死战不休,大伙能不能做到?” “能!能!能!” 大伙如痴如梦,仿佛一条金光大道就在面前,仿佛封妻荫子的美好前途唾手可得,一个个喊得青筋暴露,声嘶力竭,拼命挥举和敲打着手中的兵器,眼神狂热地看着他们的大当家。此刻,杨炯就是他们心中的神,一个可以把他们从无边苦难中拯救出来的神,一个可以给他们无限美好希望的神!现在,这个神就在他们面前!大伙用声嘶力竭的呐喊表示对神的感恩和爱戴! 杨炯也跟着呐喊,仿佛呐喊可以帮他驱散心中那沉甸甸的责任,驱散那那一旦失败便会丧失一切的无边恐惧。 突然,一个刀盾手右手拿刀拄地,单膝下跪,头深深地垂下。渐渐的,呐喊声渐渐消失,一个个方队单膝下跪,头颅垂下,以示效忠。 杨炯没有任何表示,坦然而平静看着下跪的兄弟们,目光忧郁而深沉。 1639年农历七月的一天,杨炯带着虎头山匪寇在一个小山村里,发出了“走出大山,纵横天下”的铮铮誓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明末屠夫》正文 第三十五章 走出大山(5) 闫知县的师爷认识何举人,去年底还去何家冲喝了一顿喜酒。当时,师爷还感慨,何家冲虽然地处偏远,但背靠虎头山,前有开阔水田,可谓有虎气扶持,有水米滋养,难怪何家三代皆有功名。一祖、二命、三阴德、四风水、五读书。古人的话确实有道理。 师爷没想到的是,竟然在县城的街道上又碰到何举人了。一问,才知道何举人举家搬到县城里安家了,正在忙着购置家具。 一方是有功名的举人,一方是县太爷身边的幕僚,双方都是有心结交,便相邀着在一家酒馆里好好喝一顿酒。酒席中闲聊,师爷有心显摆自己的能耐,便把知县大人即将进剿何家冲的消息透露给何举人了。 “阳成兄,你这一来县城好呀!幸亏来了!不然,过些日子,搞不好何家冲会遭大罪哩!你今儿不来,我正就要差人去给你送信哩!”师爷说的甚是热切,一副尖嘴里喷着热气。 “难得二老爷如此牵挂,小弟我甚是感激!来,小弟我先干为敬!”何举人毫不含糊举起酒杯,心里却在骂娘。尼玛,记得才怪,幸亏老子心明手快,不然还真的有个大亏吃。 两人真聊得热闹,突然间,街道上一阵喧哗,有人大喊,“来土匪了!来土匪了!” 两人面面相觑。 …… 下午时分,杨炯就带着队伍抵达了衡山城外。一路上,大伙都很兴奋,很多弟兄还是第一次走出虎头山。队伍很整齐,严格按照两路纵队行军,队伍的中间部位是家眷们。惠姑和胡素的家属二丫,一左一右扶着杨西施。 在杨炯看来,行进的队伍实在有些怪异。除了统一制式的兵器和队伍前后部分整齐的队形,可以看出这是一个武装集团,其他的,和一群农民没有两样。五花八门的衣服,而且还破破烂烂,中间的眷属们更是充满着生活气息。有些眷属背着包袱,有些抱着或牵着小孩,有的甚至牵一个还抱一个,充满着叫嚷和对小孩的责骂。不像一支即将打仗的军队,甚至不像土匪,更像是一伙逃难的流民。 城门已经问讯关闭了。不过,这对杨炯的情绪毫无影响。根本就没想过偷城,要攻城就堂堂正正地攻城,让血水来决定城池的归属最是正义合法。 杨炯带着亲兵在靠近城墙百把米的地方察看城防。城墙也就一丈来高,上面一片惊慌失措的样子,县里的衙役在驱赶着民壮上城。 “都给我快点。要是让土匪破了城,一家老口性命可是不保。” “他娘的,磨磨唧唧的,给老子利索点!” “快,快,快,土匪就要来攻打了……” 杨炯在察看城防情况,此刻,闫知县也在当班衙役的陪同下上了城楼。闫知县在下边人面前貌似还稳得住,一贯的螃蟹步依旧不急不躁,但心里却是又气又悔。本来,前些日子知府相召,已经定下了进剿虎头山的决心。只是府里拨来的钱粮是分成好几拨送来,闫知县便不想急着召集民壮,想着省些钱粮,毕竟潇湘楼的梅姑还在等着他哩! 可就这么一两天的时间差,如今却是陷入了极度的被动。闫知县心里很是窝火。昨天,全部的钱粮都到位了,五千两白银,一千石大米,知府大人算得上是大手笔了。闫知县准备今天就征召县城附近的农户,正准备发令牌时,却见衙役惊慌失措跑进了大堂。 到了城楼上,闫知县一眼就看到了杨炯。杨炯穿着盔甲,背着斧头,带着宽檐帽,身挎长剑,也朝着城楼察看。 “好个贼子,竟敢这般靠近城楼。有谁给他个教训?本官重重有赏!”闫知县愤然喊道。 身边的人都没吭声。一百米开外射中一个人,这不是一般的民壮或衙役可以做得到的。能有这个本事,那还不如去投边军,也好博个前程。 见众人没有反应,闫知县只得按下愤然,继续观察眼前的这伙匪贼。除了留下长枪兵、刀盾手、弓箭手各一个总旗进行警戒外,杨炯让其他人赶紧去附近砍树,搬石头,争取在入夜前把营垒立起来。眷属们也被组织起来了,正在埋锅做饭,袅袅炊烟已经升起。 看了一会,闫知县放点心了。这伙贼子,人数不多,也就几百人,而且,还带着家眷小孩,怎么看,也不像是穷凶极恶之徒。对嘛,哪有带着老婆孩子打仗的。估计这也就是一伙被小股匪贼胁裹煽动的流民,而且,数量也就那么一丢丢,没啥可怕的。嗯,或许可以晓以大义,让这些流民迷途知返,闫知县想着。不过太远了,即使喊话估计也是听不到,只得怏怏放下这个念头。 杨炯看过城防后,心里也是踏实一些。很明显,从紧急驱赶到城墙上的民壮来看,闫知县还没有征召人马,更是没有想到虎头山会主动前来攻打县城。 以有心算无心,以有备击无备,胜算会增加一些。 更何况,城墙上没有什么厉害的军械,没有大炮也没有强弩,有的只是一般的檑木滚石,估计到时候可能还会有一些沸水之类的。这个缺陷,对缺乏甲胄护身的虎山军来说,算是一个好消息。 入夜,待吃过晚饭,杨炯把小旗官以上的骨干都叫到一起交代攻城的事情。虽然行军了大半天,接着又是立营垒,大伙都是非常疲惫,但此刻,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兴奋。在之前,杨炯或许不能理解。但今天察看城防的时候,亲兵小旗官郭重的一句话让杨炯有些明悟。 “啧啧,大当家,这就是县城呀。还是第一次见到,要是打下来,以后住在里面,就是少活几年也愿意咧。” 杨炯当时没有接话,但心里却是记住了。穷乡僻壤的年轻后生,天生对外部的世界充满幻想,有时甚至把美好生活就等同于住到城里。这就好像后世里,农村出来的孩子,总是拼命赚钱攒钱想在城里买房安家一样。这不仅是生活的需要,更是一种生活的追求。 大伙目光热烈急切地看着杨炯,全然没有杨炯之前预想的可能的恐惧、害怕、怯懦等不良情绪。 杨炯也不啰嗦,把之前在心里已经定下的想法径直指派下去。 “明天五更起床造饭,大伙收拾好兵器,特别是把刀磨快点。” “长枪兵甲、乙两个总旗,起床就去砍树制造云梯。限一个时辰内完成二十架,要结实。饭回来再吃。” “刀盾手负责主攻。一个总旗分配五架云梯。” “弓箭手两个总旗在城墙前六十步左右列阵,主要任务是掩护刀盾手上墙。” “长枪兵甲乙两个总旗造完云梯后,负责营垒警戒防护,主要是保护好家眷小孩。” “长枪兵丙丁两个总旗随队出战,任务是警戒偷袭,和紧急情况下当作预备队。” “我带亲兵三个小旗,负责督战,遇有战机随时准备加入战斗。” “刚才,我讲的,大伙明白没有?” 大伙摇头表示明白。虽然里面有些话听不明白,但连猜带蒙意思是懂的。 杨炯让一个个总旗官对自己负责的任务进行陈述,确保作战决心至少能落实到总旗这个层级。情况还好,十个总旗官算是磕磕碰碰说清楚了。 杨炯这才放心,想了想,继续说道,“明天一战,关系到虎头山的生死存亡。我们是带着家眷小孩来攻打县城的。胜了,明天晚上在县城做晚饭吃,睡得是县城里的大房子。败了,不仅我们性命难保,家眷小孩也跟着遭殃。” 说到这,杨炯停了下来,看了看大伙的神情。一个个神情都是凝重起来。被大当家煽动来攻打县城,大伙更多是想着过得更好,对可能的失败,以及直接的现实危险,并没有想着太多。现在大当家却直指这个问题,让大伙心里一紧。 见大伙重视起来,杨炯抛出了真正想说的话,“所以,我们明天必须把县城打下来。估计这会,消息已经传到府城去了,估计最早明天下午,最迟后天上午,府城的援军,就会赶来增援。甚至周边的豪强士绅,见我们人数不多,说不定也跑过来显摆一番。” “因此,我们必须一个上午把城攻下来。打法也简单,就是集中攻打正门,城门两边各十架云梯,一鼓作气杀上去。” “没有多说的。真打起来,行的是军法。进有赏,第一个攻上去的小旗,每个人都升一级。退有罚,没有命令敢擅自撤退的,一律击杀。” “明天攻城,必然会有兄弟们送命。但是,我不希望有兄弟们死于军法。死于军法,无任何抚恤,家眷也会被赶出虎头山。死在战场上的,按我们的老规矩办,断然不会让妻儿老小受委屈。” 杨炯也知道,自己的做法比较残酷,但是,没办法!一将功成万骨枯,这是亘古不变的事实和真理。没有残酷的军法,必然不会有坚强的队伍,就打不了大仗硬仗。只有真正把队伍带坚强,未来才会有更多的胜利和生机。否则,一时心慈手软,带给整个队伍的必将是失败的深渊,到时,谁都没个好下场。 再说,既然决定走出大山,纵横天下,那就得付出应该付出的代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明末屠夫》正文 第三十六章 走出大山(6) 第二天一早,虎山军在营垒前完成了集结。更早的时间里,长枪兵甲乙两个总旗已经把云梯造好了,堆放在营垒前边的空地上。 盛夏的早上,天亮得很早。即使虎山军五更就起来准备,但是到队伍集结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地上的露水和空气中的雾气迅速消散,昭示着这是一个炙热的大晴天。在各个总旗官和小旗官的带领下,大伙神情紧张而肃穆,列着整齐的方队。 眷属们也醒了,自发站在营垒的栅栏边上,沉默地看着即将投入战斗的自家男人。这些眷属们都很有默契,没有把孩子带出来。她们也知道,此时不宜让男人分心。她们没有开口说话,只是沉默地搜寻队伍中的自家男人,担忧而又热烈地看着。 杨西施站在营垒的门下,惠姑在边上扶着她。杨西施盛装打扮过,还特别让惠姑帮她梳了一个高腰髻,端正的鹅蛋脸神情庄重严肃,眼睛一直盯着杨炯。 杨炯肃立在队伍面前,板着脸,轻抿双唇,目光平静看着队列里的兄弟。早上的阳光还不是很厉害,金黄的色泽洒在大伙的头盔上,盾牌上,衣服上,和年轻甚至稚嫩的脸庞上。 杨炯摘下宽檐帽,披散的头发被微风带动飞扬起来,发丝把他的面庞几乎都遮住了。杨炯没管这些,冷声大喝,“大伙的家属们都在看着。为什么?因为我们今天就要攻打县城了。打下来,家属和小孩就可以住进城里,晚上就在城里吃饭。打不下来,很可能我们就再也看不到她们了。她们肯定也死无葬身之地,官府是不会放她们的。” 队伍里传来一阵躁动,一些兄弟叫嚷起来,“打下来,住城里!” 杨炯猛然举起重剑,慨然道,“为了妻儿的好生活,大丈夫就要勇敢地去战斗,去搏杀,绝不窝窝囊囊过一生,绝不让自己的妻儿老小受委屈。虎头军,出!” 拼命按捺住回头看一眼的念头,杨炯跟着队伍朝城墙走去。杨炯能够感觉到,此时此刻,杨西施肯定在看着他的背影。不过,他不敢回头,一旦面对杨西施,他担心自己心乱。上了战场,心乱不是好事。无论是临机决断,还是接敌搏杀,心无旁骛,一往直前,有我无敌,才会有更多胜利的机会。为了能再见到杨西施,为了实现打下一座城的誓言,为了让杨西施过得更好点,即使前面是修罗场,杨炯也是义无反顾。 距离城墙百把米距离,杨炯叫亲兵把虎头旗树起来,然后对大伙说,“中午要把这面旗帜插上城楼!”接着,开始部署攻城事宜。 “弓箭手,出!距离城墙约五十步列阵,十发齐射!尔后,听我指令行事!” “刀盾手甲乙两个总旗,出!甲总旗在左,乙总旗在右,在弓箭手左右两侧候着,第八次齐射后立即登城!” “刀盾手丙丁两个总旗,出!丙总旗在左,丁总旗在右,分别在甲乙总旗后面待命,听我指令前出增援。” “长枪兵丙丁两个总旗,原地护旗。听我指令行事!” “吹号!” 凄厉的牛角号骤然响起。经过何家冲的练兵实践,杨炯不是很喜欢锣鼓,因为声音没有冲击力和穿透力,而且民间无论是办喜事还是丧事,也都用这些东西。在杨炯看来,战场上是人在搏杀,任何行动都必须考虑人性和人的感受。没有冲击力和穿透力,就会影响指挥意图的坚决贯彻。再说,对比锣鼓旌旗,牛角号的声音要雄浑悠长得多,而且声音的辨识度也很高。 弓箭手首先出列,踏着整齐的步伐向着城墙走去。接着,四个刀盾手总旗扛着云梯跟着向前。人数虽然不多,但是坚定地向前进发,统一的武器,整齐的队形和步伐,无形中给城墙上的衙役和民壮带来了很大的冲击感和压迫感。 原本在衙役和民壮看来,这伙打着虎头旗的流民,才几百人就敢攻打县城,无异于天荒夜谈。但是看着他们接下来的作派,又感觉有点不对劲。穿得是破破烂烂,但是武器是统一的,而且在行进间,队形也是如同一把尺子量过一般。哪怕对打仗不了解,但是这种整齐度明显不是一般的乌合之众可以弄出来的。 到了此时此刻,站在城楼里的闫知县,脸上白一阵灰一阵,心里隐隐觉得,自己乌纱帽保不住了,搞不好,性命都难保。不同于一般的衙役和民壮,闫知县知道了这伙流民的来历——虎山贼!本来知府大人和自己还准备带人马去进剿的,没想到,这伙天杀的竟然敢打上门来! 虽然极度愤然,但并没有淹没闫知县的智商和判断。作为一个文官,哪怕没有过统兵打仗的亲身经历,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孙子兵法》《纪效新书》一些兵书也是读过的。看着队形和作派,闫知县就知道,哪怕知府大人和自己已经很重视这伙山沟沟里的土匪了,但事实上还是轻视了。这伙土匪不是一般的州县可以对付得了的,必须要有正儿八经的战兵营才行。心里更是后悔没有早点征召人马,哪怕不进剿,此刻用来守城也是好的。 闫知县让衙役在城墙上大喊。 “杀一个匪贼十两白银!杀一个匪贼十两白银!” “击退匪贼,每人二两银子。击退匪贼,每人二两银子。” 赏格一出,群情振奋!在衙役和民壮看来,县太爷的这个赏格绝对有诚意,为了这份赏银,豁出命来也要多杀几个土匪。 “谢大老爷赏!” “一定灭了这伙胆大包天的土匪!” “来一个杀一个,来十个杀十个,杀他个片甲不留!” 城墙上一阵欢呼和喧闹,仿佛已经杀退土匪开始领赏了。 杨炯靠前指挥,面无表情,平静下令,“齐射,十连发,射!” 一旁的亲兵立即把这个指令大声吼出来,“齐射,十连发,射!” 弓箭手甲总旗总旗官胡素眯着眼睛,心里计较着距离、风向和风速,率先射出了一箭。这是校射,为整个弓箭手方阵提供基本的射击参数。这个是杨炯带着他们弄的,为的是提高射击效率和命中精度,借鉴了后世火炮射击的形式。一门基准炮通过试射,把基本的射击参数,如表尺(炮身抬高的角度)和方向(炮口指向的方位)通报给其他火炮,其他火炮再根据与基准炮的位置,对表尺和方向进行微小调整,这样速度和准度就会提高不少。为此,杨炯还给专门给他们讲授了一些现代数学知识。 试射的箭支很幸运地落进了城墙的垛口。 胡素心里大舒一口气,可算是没出洋相!不过,一想到自己的指挥职责,胡素一声大喝,“斜向上三十五度,后排的自行修正,十连发,急促射,射!” 顿时,箭雨飞向城墙。 “啊,我的娘呀!痛死了。” “妈呀,下边土匪射箭了!赶紧躲!” “哎哟,老子中箭了!哎哟哟,大夫,大夫……” 城墙上的民壮和衙役正沉浸在巨额赏赐带来的喜悦和憧憬中,如蝗的箭雨给他们当头泼了一盆冷水,而且浇了个透心凉。狗日的土匪,竟然有弓箭手,还射得这么快,这么集中。 看到虎山军射出了箭阵,闫知县面如死灰,心里万般苦涩,“这可怎么办?这帮匪贼,竟然如此犀利,哪里是什么土匪嘛!完了,完了,流年不利呀。这可如何是好?” 城下的虎头军没有精力去管城墙上发生了什么,一个个都在心里数着,“一箭,两箭,三箭……” 待到第八支箭刚搭到弦上,两个主攻的刀盾手总旗官斜举大刀,用力下劈,不约而同呐喊,“弟兄们,跟我上!” 大伙纵声狂呼,“杀!”扛着云梯,就往城墙冲去。 此时,第八次齐射的箭支也在大伙的头顶上飞向城墙,接着,城墙上又隐约传来喊骂和的声音。 得益于在何家冲的模拟训练,把弓箭兵齐射和刀盾手抵近城墙的协同弄得比较周密,刚好十发齐射结束,云梯也靠到墙上了。不过,较之模拟训练,大伙又明显紧张一些,有的忘了扶住云梯,有的爬了几格梯子竟把咬着的刀掉了来了,有的紧张得哆哆嗦嗦竟从梯子上掉了下来。远处观察的杨炯看着,心里直摇头。训练总归只是训练,再怎么严格,也并不意味着能够适应血与火的搏杀,只不过是尽量减少无价值的流血牺牲罢了。 杨炯看了看,估摸着有个二十多秒钟,才有个别弟兄爬上城墙。但这时,城墙上的民壮和衙役也从突如其来的箭雨打击中反应过来了,个别胆大的站了起来,立马就发现了即将爬上城墙的土匪。 “土匪上墙了!土匪上墙了!” 这边,闫知县也让衙役催促民壮赶紧组织防御。在赏格的刺激和衙役的驱使下,民壮们纷纷拿起城墙上备好的石头和檑木就往下砸,有的还大着胆子往外推搭上来的云梯。 虽然虎山军都是严格按照模拟训练的规定,把盾牌顶在头上,可是几十斤的石头砸下来,根本就承受不起,直接被砸落在地上。有些云梯,因为下边人忘了扶着,被民壮往外一推,便轻易被推落倒地。 杨炯目不转睛盯着,心里默记着掉下来的弟兄和云梯。 见给来犯的土匪造成了伤亡,城墙上的衙役和民壮胆子更是大了很多,一时间檑木和石头砸得更起劲,如同落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明末屠夫》正文 第三十七章 走出大山(7) 看着如同落雨般的檑木和石头,杨炯心里很是沉重。这就是冷兵器时代的攻城战,必须承受相当的伤亡,必须付出生命的代价,必须直面血与火的搏杀,没有风花雪月,没有矫情软弱,只有强悍的人和坚强的队伍,才有资格品尝胜利的甘泉。 不仅沉重,杨炯也预感到这一波攻城失败了。上城速度太慢,攻上去的弟兄不够凶悍,后面的兄弟跟上不及时,导致偶尔有兄弟登上去,却没法站住脚跟,更没办法扩大攻击面。这样便打成了添油战术,不过是徒添伤亡罢了。心里计较了一番,杨炯决定先撤回,再组织第二波攻击,而且自己带队亲自上。 正当杨炯准备下令吹号撤回,只见刀盾手左总旗有两个小旗竟然往回跑。两具云梯空荡荡地搭在城墙上,云梯下边躺着几个弟兄,剩下的十来个人往弓箭手队列这边奔来。一边跑,一边喊,“大当家,上面人太多了,打不下来,打不下来呀!” 声音带着哭腔,饱含着恐惧。跑得太急,逃得太仓皇,连盾牌和大刀都扔了。 杨炯对亲兵下令,“吹号让攻城的兄弟们撤回来。另外,把这些擅自撤回的家伙抓起来。” 雄浑的牛角号再次响起。不过,这一次的号声非常短促,而且连续吹了三次。 正在坚持攻城的弟兄们听到号音,如释重负,赶紧往回撤。有的太急了,竟然忘了自己尚在云梯上,迈腿就跑,结果直接跌落。攻城的时候,还能看出训练有素的痕迹,撤回来的时候完全是屁滚尿流,落荒而逃。杨炯看着,心里直摇头。 与虎山军的狼狈不堪不同,城墙上一片欢腾。 …… 杨炯再次整队。此时,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气温也明显升高,即使长枪兵两个总旗原地不动,一个个也是汗流浃背。不知道是晒得,还是被攻城的惨烈吓得,一个个脸色发白,喉结一动一动的,不停咽着唾沫。 杨炯冷峻地看着大伙,高大挺拔的身躯,披散飞扬的长发,让大伙心里发毛。特别是擅自逃回的那两个小旗的兄弟,此时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以及违反纪律可能造成的后果,都自发跪下,一旁有亲兵监视着。 杨炯没有没有急着开口,而是把每个人都看了一遍,心里在思考该如何妥善处置逃回来的兄弟。攻城没有经验,攻城难度大,死伤了部分兄弟,这才逃回来,情有可原。没有接到撤退命令,擅自撤退,违反了战场纪律,法理难容。一旦处理得不好,不仅军心士气受影响,而且对以后也会有影响。而且,这是虎头山第一次出现战斗中擅自撤出的情况。 思量了一番,杨炯心平气和对大伙说,“敌人不是猪,所以攻城不会像杀猪一般轻易得手。我们是一定要打下这座城来。因为,我们没有退路了。打不下来,我们都得死。” 杨炯顿了顿,见大伙屏着呼吸在听,一个个胸膛起伏剧烈,脸色明显发白。杨炯很满意这个效果。在有目标指引和纪律约束的前提下,恐惧更能激发对胜利的渴望与追求。 “但是,我有信心打下来,前提是要解决两个问题。一个是,战斗技巧。攻城的时候要注意,小旗长要安排好,功夫好的,动作利索的,第一个上去。下面要安排两个人把云梯扶住,不要让上边轻易就给推翻了。上去之后,不要站在云梯上缠斗,一定要坚决跳进去,不顾一切往里面推进,这样就能把城墙上面搅乱了,后边上去的兄弟压力就轻很多,这样容易扩大攻击面。” “小旗长要注意观察,若是其他的小旗已经攻上去了,就可以从他们那个云梯上去,既方便上去,也能够及时增援,好扩大立足点……” 通过对战术的讲解,大伙渐渐安下心来。对一个团队的老大而言,关键时候拿出解决的办法,是一个基本的素质和要求。见大当家拿出听起来好像管用的办法,大伙的神色明显放松很多,不再是一脸发白。 杨炯接着往下讲,“刚才讲了第一个问题,现在我们要解决第二个问题。刚才刀盾手左总旗有两个小旗擅自撤回。战前我们就讲过,进有赏,退有罚。军令如山,我们定下的规矩必须遵守。” 见大当家这么一说,跪着的兄弟大呼饶命。 “大当家,饶小的一命。以后再也不敢了……” “大当家,我们小旗官死了,没人指挥,我们才撤回来的……” “饶小的一命,小的愿意将功赎罪……” 一个个声泪俱下,言辞凄惨。 杨炯安静地听着,既没有训斥,也没有安抚,不经意间观察其他兄弟们的反应。有的是一脸愤然,瞪着眼睛看着,估计是恼火他们贪生怕死,而且还擅自逃离战斗,这是对其他兄弟的背叛。有的心有戚戚,一脸的后怕和庆幸,估计当时攻城的时候也是怕的,只不过当时在小旗长或者总旗官的监督下,不敢逃跑,甚至战况紧张激烈,都忘了逃跑。有的一脸茫然,不知道该如何处置,也不知道大当家会如何处置。 人心总是难以统一。所以,一个团队必须有人站出来主持大局和公道。 这个时候,无论如何,必须给战死的兄弟一个交代,必须给大伙的共同目标一个交代。杨炯意识到,不能犹豫,必须当机立断,不然,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 “刚才我说过,军令如山,我们定下的规矩必须遵守。我们战死了好些兄弟,他们都是为了我们共同的目标,为了我们身后的眷属,豁出了性命,死战不退。你们这些家伙,无论你们怎么狡辩,都不能改变你们贪生怕死的事实,更对不起战死的兄弟。饶过你们,就是辜负了战死的兄弟!” 杨炯说到这里,逃回的那些兄弟面若死灰,有些仿佛被抽掉了脊梁似的,瘫倒在地上,有些便呜呜哭泣。 “你们虽然贪生怕死,但你们的眷属和父母是无辜的。现在给你们一个机会,你们几个单独去攻一次城。战死在进攻的道路,既往不咎,依然认定你们是战死,家里面应该享受的待遇依然有。怎么选,你们自己决定。” 全军肃然。这个时候,大伙算是真正见识了大当家的铁石心肠!丝毫不肯放过这些逃跑的家伙,就是要他们的性命。但是,大伙也没法埋怨大当家,理性上也觉得大当家做得对。这算是最好的做法了,既严格执行了军法,又照顾了人情,给了眷属们活命的机会。 大伙百感交集看着杨炯,越发觉得大当家看不透,但是非常信服。 杨炯没空理会大伙怎么想,对亲兵下令,“吹进攻号。弓箭手箭阵掩护,给他们几个武器,准备再次进攻!” “呜呜呜”,雄浑悠长的牛角号再次响起。 几个逃回来的家伙一脸绝望,有点脸上还挂着泪痕,两腿直达哆嗦。杨炯看了,倒是没有笑话。生机断绝,依然还能站起来,还能拿起刀盾,没有辜负一个战士,一个男人的职责。 胡素试射一箭后,大吼道,“斜向上三十五度,后排的自行修正,十连发,急促射,射!” 箭阵急促而密集,若暴雨而至。城墙上的民壮和衙役这回学聪明了,见下边又开始攻城,便紧靠在垛口的墙边,用手死死护住脑袋,不断祈祷好运气。这种简易的防护措施很有效果,喊叫声和声明显减小很多。 和上回的攻城模式一样,十几个逃命的家伙在第八次齐射的时候便发动了,跌跌撞撞朝城墙跑去。但是,待箭阵的压制一结束,城墙上迅速反应过来,檑木和滚石纷纷砸下来。 最终,只有几个兄弟冲上了城墙,不过,很快就淹没在人群的围攻之中。 大伙看到的是,兄弟大部分被砸死在城下,冲上去的兄弟也战死在城墙上,接着,城墙上传来一阵欢呼喧闹。 大伙怒火丛烧。此战,已无侥幸和怯意。必须硬碰硬打下来,必须有进无退,必须有我无敌。不是死于阵前,就是死于军法。更何况,眷属们还在营垒里等着进城做晚饭。 杨炯让亲兵给他整理盔甲。整个虎头山只有杨炯和三个小旗的亲兵做到了全身着甲。盔甲的磕碰声有些刺耳。 杨炯转过头对胡素说,“接下来,我带着亲兵和刀盾手丙丁两个总旗上。等我们跑了一半的时候,你组织三次齐射,速度要快!” 然后大喝一声,“亲兵,刀盾手丙丁两个总旗,跟我上!”斜举着盾牌,一马当先向城楼冲去。大伙跟上,齐声呐喊,“杀,杀杀杀!” 城楼上的民壮和衙役依旧沉浸在刚才又杀死了十几个土匪的喜悦中,对土匪的恐惧已然消失,见土匪又冲来,一边举起檑木滚石,一边骂骂咧咧。 “他娘的,还真是不怕死!” “来来来,爷爷的银子又来了!” “这次打退了,这些个土匪应该不会再来了吧!” 一个民壮正兴奋地骂着,突然,一支长箭疾驰而来,正中脑门。直挺挺倒下,头顶举着的滚石砸瘪了脑袋,血水崩出。箭雨又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明末屠夫》正文 第三十八章 走出大山(8) 谁都没想到匪贼们竟然如此丧心病狂,这边即将靠近,箭雨却刚好砸在城墙上。若是稍有差池,自己也绝对没有好果子吃。在民壮和衙役感觉不可思议,杨炯却是习以平常。后世的步炮协同不就是这样么,急促射出的炮弹落在前沿刚爆炸,步兵就运动到了前沿,不给阵地之敌一点调整和准备的时间,从而达成突击的目的。 及时而急促的箭雨,给了杨炯他们的突击造成了很大的便利。直到他们抵近城墙,都没有檑木和滚石砸下来。杨炯左手顶着盾牌,右手扶着梯子,快速往上攀。大伙也是毫不迟疑,抓紧时间抢城。 快接近垛口的时候,民壮和衙役才反应过来,纷纷过来推梯子和扔石头。眼见一个滚石砸来,杨炯用盾牌一拨一推,石头便从他的脑后飞了出去。杨炯右手一攀上垛口,立即改攀为撑,右脚用力一踩,就跃过垛口跳上了城墙。周围都是民壮和衙役,有点举着石头,有的拿着大刀,有的还拿着锄头耙子。杨炯不及多想,也来不及抽出背后的斧头,就把盾牌作为武器,快速格挡,用力砸击。三两下,面前便空了很多。杨炯随即抽出背后的斧头,狼入羊群般劈砍起来,一时间哀嚎一片。利用这个空档,后面的亲兵也登上了城墙,加入了战斗。 对这种小规模的战斗而言,对时机的正确把握,对局部优势的充分利用,便可以迅速让胜利的天平倾斜。杨炯的快速突入和高效杀戮,让城墙上一片混乱,更是极大震慑了民壮和衙役。 高大的身躯,犀利的斧头,浑身的鲜血,非死即残的后果,让刚才还欢喜鼓舞的民壮衙役们立马丧失战斗的勇气,一个个屁滚尿流逃散开来,一片哭爹喊娘声。 “败了,败了,赶紧逃呀!” “我的娘呀,我的手断了……” 在民壮衙役们的哭喊声和声中,闫知县貌若痴呆,嘴巴里喃喃念叨,“完了,完了,完了……” 几个伺候在身旁的衙役相互对视一眼,摇了摇头,便扔下闫知县就跑。 伴着这些哭喊,溃败向瘟疫一样传播,几乎全部的刀盾手都登上了城墙,除去地上的尸体和奄奄一息的重伤人员,城墙上的防御体系已经完全崩溃,能逃走的民壮和衙役都逃走了。 杨炯用手背擦了一下溅在脸上的血水,大步走向城楼。城楼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身着七品官服的胖子,那就是衡山县的闫知县。闫知县此刻仿佛没有看到闯入者一般,眼神空洞洞地看着城楼的瞭望口,嘴巴里念叨着“完了,完了,完了……” 对于一个沦为俘虏的知县,杨炯没空理会,转头对跟上来的亲兵下令,“亲兵小旗官郭重和弓箭兵甲总旗负责占领和封锁县衙和府库。胡素为主,郭重为辅。” “长枪兵丙丁两个总旗负责接管城防。今天暂时闭城。丙总旗总旗官雷真为主,丁总旗总旗官邹陶为辅。” “待县衙和府库清理完毕,亲兵小旗官三娃护送眷属们入住县衙。” “长枪兵乙总旗,负责在城里巡逻,要给老百姓喊话,严禁民间出现哄抢劫掠,出现问题立马镇压,要迅速恢复市面上的秩序。” “余者,由长枪兵甲总旗总旗官带着,在城外找个地方建军营。选址离城大概四五里,要方便补给。这几天,队伍上先组织露营,不得滋扰百姓。” 杨炯也没想到,最后这次的攻城会这么顺利,对真打下城来后怎么办,心里并没有充分的准备。粗略想想,也就是队伍和眷属的安顿,钱粮的控制,市面秩序这几个方面,相对比较重要,先抓好这些吧。 几道指令一下,杨炯便准备去临时的营垒接杨西施。从虎头山上魔怔般的念头,到如今真正把县城给打下来了,杨炯几乎都有点不敢相信。胜利来得如此突然,是心想事成,还是有志者事竟成?不能肯定,能肯定的是,实现了心里的执念,心里舒了口气。 嗯,不能让杨西施受委屈,必须得给她一个好的环境,得有一个配得上她雍容大气、风华惊艳的居所。即使是个县城,还是远远配不上,不过聊胜于无罢了。 杨炯一边想着,一边下了城楼,从洞口的城门里,堂堂正正朝之前的临时营垒走去。 来到临时营垒,里面一片欢腾。看到杨炯来,气氛更是热烈,留守的兄弟们和眷属疯狂地叫喊,尽情发泄着胜利的喜悦,对杨炯的感激尊崇。 “虎头山,威武!” “大当家,威武!” “进城啰!我们要进城啰……” 估计是等着杨炯归来,杨西施依旧站在营垒的大门口,静静看着走近的杨炯,脸上一副云淡风轻的喜悦感,不过抿着嘴唇,仿佛在努力克制着什么。 走到门口,距离杨西施两三步,杨炯停下了脚步,仔细端详杨西施。有笑容,不灿烂;有担心,不明显,一贯的举重若轻,一贯的云淡风轻,仿佛打下城来,是理所当然的。杨炯静静看着,之前出发时候的克制和忍耐,都是为了这一刻能踏实、坦然、略带骄傲地看着这个世间最大的牵挂。 这一刻,杨炯觉得很是心安!为了魔怔般的执念,杨炯豁出了一切,带着虎头山的兄弟和眷属,勇往直前、义无反顾踏上了战斗的征途,接受生与死的考验,直面血与火的厮杀。为了这个牵挂,杨炯从一个现代人的灵魂,不得不努力适应和胜任一个乱世匪寇的角色。 娘俩静静看着对方许久。最后,杨炯先开口,“娘,我们进城吧!” 杨西施眼眶忽地有些变红,没说话,轻轻点了点头。 …… 进到城里,杨炯发现,市面街道上没有老百姓,家家户户都是紧闭着门窗,甚至都没有小孩的哭闹。想了想,也理解,一般的老百姓想着,一伙土匪进了城,那不得奸淫掳掠一番,虽然关门闭窗没有用,但多少有些心理安慰。杨炯觉得有些好笑,这不是非暴力不合作的模式么? 杨炯有些为难地看向杨西施。 杨西施想了想,说道,“炯儿,你不必担心。老百姓不傻,你若没有抢劫掳掠,不久他们自然就放下心来,市面上就恢复了。再说了,老百姓怎么想不重要,你只要让他们按时交税,能够供养队伍就行了。” 听到杨西施的话,杨炯才发觉自己没有跟上这个时代的思维和节奏,总是拿后世的军民鱼水情、军民一家亲的想法来套现在。后世那种状态,可是几十年的实际行动和品牌营销的结果,哪有轻轻松松就能让老百姓亲近爱戴的。 放下心里的小纠结,杨炯带着杨西施往县衙方向走去。县衙在城中心,不仅地段好,而且建得还比较气派,毕竟是县城的政治中心嘛,衙前街道都宽敞很多。门口站着几个亲兵,已经进入执勤状态,全副武装,雄赳赳气昂昂,比较惹眼。 郭重办事比较得力,得到占据县衙的指令后,第一时间清理了后院,把闫知县之前的仆人全部赶了出去,又让亲兵收拾房间。因为知道杨炯对夫人很孝顺,便优先安排整理杨西施的房间。等杨炯一行人到县衙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好了。 把杨西施送到后院的居所,杨炯正待出去,杨西施把他叫住了。 “炯儿,你先别走,娘有话对你说。” 杨炯便找个椅子坐下,看着杨西施,等着她开口。 “炯儿,为娘问你,打下县城,对以后,你可有什么打算?”杨西施不像一般的妇人,不喜欢家长里短,操心的都是关系到娘俩的身家性命。 “娘,孩儿暂时也没把头绪理出来,想听听娘的看法。”在杨西施面前,杨炯更喜欢倾听,因为喜欢杨西施说话的神情与见识。 “炯儿,为今之计,就是要站稳脚跟。占了县城,是好事,也是坏事。不过既然占了,就没必要纠结于好坏,关键是如何应付将来。在娘看来,当务之急是要扩军!”杨西施神情平淡,但语气甚是坚决。 “娘的意思?”杨炯此刻只想着倾听。 “扩军,立马扩军,而且要大量扩军,至少能抵御府城,省城来的官军。否则,这衡山县城就是咱们母子的葬身之地。” “炯儿,你要想办法大肆扩充军队,最好是一府一省也难以撼动,这样才有跟官府讲条件的本钱。说不定官府还会给你一官半职,求着你招安呢?即使你不同意,看如今时局,朝廷也是风雨飘摇,有心无力。只要你有足够的实力,我看朝廷也未必敢轻易进剿。” 杨炯叹服不已! 其实杨西施的意思,与杨炯不谋而合。在杨炯看来,太平盛世有太平盛世的活法,乱世有乱世的活法。这无关道德,不过是为了活着罢了。不能苛求杨西施像温室里的花朵,是坎坷艰难的生活让她不得不理性坚强。对杨炯落草为寇没有半句责难,对杨炯大肆劫掠也无怨言,对杨炯冒着巨大风险攻打县城也不加以阻止,那是因为杨西施认识到,乱世里当一只温顺的羊也是没有好下场的,保不住什么时候被人吃掉。与其被动接受悲惨的命运,不若主动去争取活得更好点。更何况,杨炯是她儿子,杨西施更加不能接受杨炯遭受任何委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