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之血色华夏》 正文 第1章 一失足掉进大明朝 国庆长假八天,刚刚经受失恋打击的李致远同学打算独自外出旅游散心,傍晚一个人在珞珈山里转了转,回到寝室就定了去杭州的火车,打算先去杭州看看西湖,然后去舟山找个海岛吹吹海风。 好不容易挤过旅途上汹涌的人潮到达杭州,又一路堵车堵到了之前订好的酒店,此时已是下午四点了,饥肠辘辘的李致远打算吃点东西再睡两个小时,然后晚上来个夜游西湖。 再醒来时已经傍晚七点了,酒店离西湖很近,一个人慢慢踱步到了西湖边,人流相比白天已少了许多。杭州素有“人间天堂”的美称,而西湖则是镶嵌在这天堂中最璀璨的一颗明珠。 天渐渐黑了,西湖美丽的暮色已渐渐掩去,湖四岸的灯光慢慢地亮了起来,李致远漫步苏堤,仿佛进入了金碧辉煌的人间仙境,湖水中倒映着流光溢彩的夜灯,宛如无数银蛇在游动,刚刚似乎还下了点秋雨,能闻到泥土和青草的味道,远处的游船上传来若隐若现的琴声,李致远有点陶醉于这美丽的西湖夜景了,慢慢地走向了湖边。 李致远正在这感受西湖的美景呢,身后突然蹿出一只哈士奇,受惊之下,一个不留神竟然一脚踩空,失足掉进了湖中。 这下可就悲剧了,李致远虽说生长在长江边,可从小就谨遵长辈教导绝不轻易下水的(因为在江边河边每年淹死的大部分是会游泳的),大学里虽然开了游泳必修课,但充其量他也就能在泳池里扑腾几十米,勉强混个及格,实在说不上擅长游泳,何况这回是受惊突然失足落水。 李致远心里慌张,刚掉进水里就使劲地扑腾,脚底踩不到实地,手里也抓不到实物,心里越来越慌,挣扎的越发厉害,这会刚好附近没什么人,本想张嘴呼救,水正好大量灌入口鼻之中,扑腾沉浮之间,李致远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最后眼前一黑,只剩一个念头:草,这西湖水真他妈的难喝啊!!! 李致远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湖边的草地上,两只脚都还泡在水中,之前湖四周的灯光全没了,也看不到任何人的踪迹。 后天是中秋节,头顶月光正明,四周都还算亮堂,也许是今晚的月光格外的皎洁,李致远觉得西湖的水似乎都清澈了许多,而且四周静的可怕,完全听不到城市的喧嚣,难道现在已经是凌晨了? 李致远浑身湿漉漉的,夜风一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从草地上爬起来,脱掉湿透了的t恤,往前走了两步,顿时停住了脚步,心里奇怪极了:这我这是在哪儿啊?这是苏堤吗?怎么全是泥地?我没被淹死就已经够奇怪的了,这西湖又不是江河,不可能把我冲到别的地方啊? 心里正发毛时,李致远抬头突然发现小路另一侧的湖岸边似乎还飘着一个人,赶紧过去把他拉了上来。 只见这人一身古装,头戴儒巾,穿交领道袍,脚穿方头鞋,浑身湿透,衣服头巾都粘在了身上,十分狼狈,李致远心中暗忖:难道是汉服爱好者?怎么大半夜的在这里,也不知道死了没。 心里一边嘀咕一边去翻动他的身子,刚看到他的脸李致远就差点给吓尿了,一下子跌坐在地上,这人竟然长得跟自己一模一样!李致远心里震惊的无以复加:难道我已经死了,这他妈的到底怎么回事,还是我在做梦?使劲掐了下自己的脸,发现还疼,应该是还活着,可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致远现在越发害怕了,人最恐惧的就是未知和不确定,现在他完全摸不着头脑了,脑子里一团浆糊,这情形处处透着诡异。 他颤颤巍巍地伸出一只手去探了那人的鼻息,又听了下心跳,确定这人应该是死了!他可从来没有独自一个人这么近距离的接近一个死人,而且四周一个人也没有。 李致远心里砰砰乱跳着,害怕极了,抓起湿透的t恤,跳将起来,光着膀子拔腿就开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得赶紧跑,跑到人多的地方去! 可是越跑他越害怕,因为这似乎正是苏堤,只是水泥地变成了泥地,岸边的景色和建筑也完全不一样,原来的楼房全没了,取而代之的只有古典的亭台楼阁,似乎是私家园林,这些私墅多修竹古梅,倚莲花峰,垮曲涧,深岩峭壁,掩映在一片林麓之间。 李致远停了下来,呼呼地喘着气,往地上一躺,实在是跑不动了,跑了这么久连半个人影都没看到,之前熟悉的建筑和地标都不见了,而且他竟然看到了不远处的古城墙! 这完全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了!按照常理是绝对不会出现现在这种状况的,他躺在地上冷静了一会儿,仔细想了想,结合刚才出现的穿着汉服的死人c不远处的城墙以及完全没有任何现代化设施的路面,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是穿越到古代了,要么正在做一个极其逼真的梦。然后李致远又狠狠地抽了自己两耳光,痛感很明显,嗯,确实是穿越了! 李致远现在心里是既兴奋又害怕,兴奋是因为原来真的可以穿越时空,害怕是对前途的迷茫和担忧。 冷静地思考了一下,现在必须考虑以下两个问题:一是现在是什么朝代,以刚才那人的服饰发型来看,肯定不是清朝,那就还好,不用留那个金钱鼠尾丑爆了的发型,作为汉人,这样就好接受多了,可是现在自己这短发和这身衣服也着实不妥,要是年代太久远,那连话都不会说了,必须尽快搞清楚朝代和具体时间。二是现在该怎么办,怎么才能生存下去,自己现在没身份没银子,无依无靠,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既写不出华丽的八股文去考科举当官,又没高强的武艺能征善战,混口饭吃都难啊。 李致远就是一个普通的理工科大三学生,今年21岁,身高175公分,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专业是电子信息,宅男一个,不过爱好却颇多,尤其酷爱历史地理,平时也爱看点穿越历史网文,可没想到自己也有这么一天啊,比起各位开了挂的穿越主角,他简直就是废渣一个啊。 “早知道就该多看看炼钢造枪搞工业的科技文啊”,李致远愤愤地想了想,摸了摸牛仔裤口袋,掏出一个钱包,一个被水泡过的手机,手机是坏了,屁用没有,钱包里也就几百块钱的现金,两张银行卡,一张身份证,都是完全用不上的东西。裤子后面口袋里还有张江浙沪皖的交通旅游大幅面地图(860x578),防水便携撕不烂,背面是中国地图,另外还有一个一次性打火机,也许这两个东西还能有用,得好好收着。 李致远想到刚才那个死人,赶紧又跑了回去,从他衣服里摸出一小包碎银子,一个形状怪异的玉佩,再就没有什么其他东西了,想了想又将他的衣服头巾鞋子全脱下来,虽然有点瘆得慌,还是给自己换上了。 可是这尸体怎么处理啊,被发现了自己可是小命难保啊,李致远灵机一动,找来一块大石头,用自己之前的衣服裤子和尸体牢牢地绑在一起,然后使劲推入了西湖中,又将那个破手机也扔进了湖中,钱包还暂时舍不得扔,和地图一起藏在了衣服中。 干完了这一切,李致远站在湖边,心里默默地念叨:“这位兄弟,咱俩长得这么像,应该是有某种奇特的缘分吧,我也不知道你怎么就死在这里了,我以后会代替你好好活下去的。” 李致远靠着一棵大树坐着,想着等天亮城门开了之后,进城里好好打探一番再考虑今后何去何从吧,就是不清楚这位死了的老兄的具体身份啊,看这哥们的打扮似乎是个书生,古代能有书读的就应该不至于太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李致远又是溺水又是受惊吓,来来回回也是累的不行,半躺在大树边琢磨以后的打算,琢磨着自己在这里做错事改变历史会不会因为蝴蝶效应而带来可怕的灾难睡意一阵阵袭来,他终于支撑不住,上眼皮重重的搭在下眼皮上,沉沉地睡去了 由于前景不明,夜里又有点凉,天刚破晓,李致远就醒了过来,衣服还是有点湿,站起来活动了下筋骨,又到湖边洗了下脸,看着清澈的湖水中倒映着的这自己,也许是头发太短戴着儒巾有点奇怪,又或是自己还不太会穿这衣服,怎么看都有点别扭。 对了,古代可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的啊,自己这头短发怎么解释?现在还能戴着儒巾,可总不能一直这样戴着吧,别人看到了问起来怎么解释啊,就说被火烧到之后剪短了?现在也只能先这么糊弄了。 收拾停当,李致远怀着忐忑的心情,迈着沉重的步子,一步步地向城门走去,现在天刚刚亮,郊外是没人的,私家园林里的达官贵人们更是不可能起这么早的,这也方便了李致远。 很快,经过仅剩下砖砌塔身的雷峰塔遗迹(宋朝的古雷峰塔在嘉靖年间被倭寇焚烧),李致远看到了城墙,沿着城墙没走多远即看到了一处城门,上书“清波门”三个大字,此时城门已经大开,已经有三三两两的路人进城了,李致远也跟着进入了杭州城。 杭州自古就是东南首屈一指的大都会,是江南极为繁华富庶的城市之一,此时尽管时辰尚早,但已经有不少店铺开门营业了,路上的行人也开始多了起来,李致远眺望着这古代的杭州城,街道两旁房屋极多,茶馆客栈酒肆鳞次栉比,已经有商家开始叫卖了,尽管李致远此时内心很是新奇,但还是表现得十分谨慎,不敢随便开口询问,打算找一家客栈酒楼,吃点东西,到处听听看看。 走了没几步发现一家招牌为“有朋酒楼”的客栈看起来似乎还不错,就抬脚走了进去,店小二看到李致远上门,立刻凑了上来,热情的招呼道:“李公子,昨晚怎地没有回来?我们掌柜的还一直担心您呢,今早吃点甚?还是老样子?” 这可让李致远高兴坏了,真是太巧了,原来那人就是住在这里的,看来我们住酒店的品味也差不多啊,暂时是有地方住了。李致远回道:“昨天游西湖误了时辰,城门关了没能进得城来,先带我回房间,再送点吃的过来。” 店小二一脸吃惊地说道:“公子在湖边呆了一夜?怎地衣服都湿了,可需要沐浴?”李致远点了点头,示意他先回房间。 尽管觉得有点奇怪,店小二还是带着他回了房间,李致远的房间是后面一处四合院东边的一间,门牌号标着“天叁”,看来那人住的还算不错啊,“天字三号房”啊,房间还算宽敞,很是整洁,陈设虽不多,但是窗明几净,李致远进了房间,又吩咐店小二去准备吃的和热水,他待会要洗澡。 待店小二出去后,他开始仔细搜索房间,查找那人留下的物件,东西不多,一个包袱,里面有一些衣物,还藏了不少白花花的银锭,一个箱笼,都是书籍,另外书桌上还摆放了一些书籍纸张。 李致远从桌子上发现了几本类似读书游历笔记的书册以及一些信件,记录了主人的不少信息,都是繁体竖排的,还好字迹还算工整,行文也不算晦涩,拣重要的看完后,李致远终于搞清状况了。 此人名字也叫李致远,字澹泊,湖广荆州府人,生于大明天启二年,家中虽已家道中落,但在当地勉强还算小康,有田有地,并不用担心生计,可惜父母在崇祯十年后都陆续亡故,他年少时期也算当地有名的才子,专心读书,于崇祯十五年,也就是去年,在湖广乡试中考中举人,可惜却在今年的礼部春闱中名落孙山。 此时的大明朝已经是风雨飘摇了,湖广不少地方都是战火连天,李自成c张献忠的农民军和朝廷的官军在湖广反复拉锯。 他在京师时就听说襄阳被李自成攻下了,五月武昌也被张献忠攻下,连楚王都被杀了,这下他连家也不敢回了。 现在北方也是烽烟遍地,匪过如梳,兵过如蓖,到处都是流离失所的百姓,也就江南还有几分安宁,他在会试落第之后就辗转来到了杭州。 至于为何会死在了西湖边,就实在搞不清楚了,从店小二的反应来看,应该是昨天出去之后晚上就没回来了,屋子内的钱物都还在,也不像是图财害命,或许和自己一样都是意外失足落水吧,自己一失足就掉进了大明朝,他一失足却死在了西湖里。 弄清楚这些重要信息后,李致远呆了好久,直到店小二敲门才反应过来,店小二送来了一碟桂花糕笼包子和一小壶黄酒,又来了两个小厮搬来浴桶,倒上了满满的热水。李致远胡乱吃了点东西,就泡在了热水里,开始思考自己该何去何从。 “这该死的老天,怎么让我来到了这人命贱如猪狗的明末乱世啊,我真是倒霉透顶了!”李致远恨恨地咒骂着,他现在真想一头跳了那西湖,不知道还能不能穿回去,生活在这样一个没电没网没手机的古代就够悲催的了,要是太平盛世还能勉强活下去,可居然是动辄屠城的明末乱世。 明末这段历史他还是很熟悉的,建奴到处屠城,杀的华夏大地人头滚滚,当顺民都还得拖着那条丑爆了的金钱鼠尾辫,他可是二十一世纪新时代的进步好青年,可没有跪着当奴才的习惯。 李致远已经打定主意了,他反正是绝不投鞑子,也不肯留老鼠辫子的,既然穿越一回,怎么也要抵抗到底,到时候实在不成了就跳湖死了算了,反正在这个时代这么苦逼也没啥好活的,说不定还能穿回去呢。 但是鞑子的屠刀没两年就要杀到江南了,现在的自己无权无势无根基,连人都不认识一个,这该从何处着手啊? 他躺在浴桶里左思右想,突然想起来自己好想还是个举人啊,举人也可以当官啊,虽说都是不入流的小官或者外放到没人愿意去的偏远贫穷地区还可以当个知县,反正自己八股文是屁都不懂,再说明朝也快要玩完了,也不用读书考什么进士了,换个角度来看,这种乱世的机会也是最多的。 打定主意后,他反而安心了许多,人最怕的就是对未来完全没有了希望,一旦有了目标,心里也就踏实了。 李致远依稀记得史书上说举人要当官得先去吏部挂名报备,等缺额多了,进士都不够用了,才能挑选举人给补上去,而且通常都是些县丞c主簿之类的小官,抑或是到穷山恶水别人都不愿意去的地方,才可以补个知县。 当然要是有关系有钱那就另说了,不过有权有势的也不稀罕当这样的小官,举人在官场上地位低,升迁也无望,大部分举子还是更希望继续科举,考取进士的。 既然决定搏一搏运气,那就得抓紧时间,现在已经是崇祯十六年的中秋了,再晚可就来不及了,他打算明天就上路,赶往南京吏部挂名报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章 末世浮华 第二天中午,李致远收拾好行囊,结清了酒楼的钱,还来不及欣赏这大明朝繁华富庶的杭州城,就叫了一个小厮让他带着自己匆匆赶往杭州的武林门运河码头。 这个小厮话极多,不停地给李致远介绍杭州城的奇闻异事,无外乎就是些街知巷闻夸大其词的才子佳人青楼名妓的八卦故事。 一路上的人流又极多,闹市中熙熙攘攘,人声鼎沸,竟有种不输于现代城市的感觉,置身于其中让李致远这样一个现代人都不禁惊叹于明末杭州的繁华。 街巷纵横,店铺栉比,冲天的幌子招牌琳瑯满目,如“油坊”c“布庄”c“绸绒老店”c“靴鞋老店”c“杂货店”c“皮货店”c“东西两洋货物俱全”c“木行”c“大生号生熟漆”c“枣庄”c“应时细点名糕”c“书铺”c“裱画”c“画寓”c“药材”c“茶社”c“酒馆”c 李致远不禁感叹道:“这杭州城还真是热闹繁华啊,也不知道这样的景象还能持续多久?” 一旁的小厮愣了一下,接嘴说道:“公子这是何意?咱们杭州城当然会一直这么热闹下去啦,听我爷爷说他小时候杭州城就这样热闹了,我想再过一百年也还会这么热闹!” “公子你今天走了实在是可惜,今天是中秋,晚上不知道有多热闹呢,全城的姑娘小姐们都会去游西湖,听说杭州城的各大青楼还会在西湖上公开选花魁,到时候不知道有多少青年才俊会去捧场!” “公子,我看你相貌堂堂,仪表不凡,又是有功名的举人老爷,干脆不要走了,说不定会有很多小姐看上您,以身相许” 李致远都被这厮给说懵了,这家伙要是在现代绝对是个做销售c搞传销的好手,他也懒得管这厮这张嘴了,由得他乱说一气。 李致远知道明朝初期,洪武皇帝曾经对士农工商的服饰c居住房屋c出行车马都做了严格的规定,有着明显“明尊卑,别贵贱”的特定功能,有什么样的身份,才能有特定符合身份的服饰居住以及出行条件,违反规定的会受到严厉的处罚。 可是到了明朝中后期,制度也没那么严格了,江南商品经济的空前繁荣,猛烈冲击各种各样的清规戒律和等级尊卑,普通市民们僭越封建礼制,追求华美多姿的衣着,刻意求精,互相攀比,房屋民居也突破了封建等级界限,官绅士商追求奢侈享受,豪商巨贾鲜衣骏马c甲第琼筵。 然而,江南士绅们奢侈腐化,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普通百姓亦不知国之将亡,沉醉于江南的末世浮华之中,丝毫不知大明已处于灭亡的边缘,屠刀已经到了脖子上,自己的安乐窝也将在铁蹄下被踩的粉碎。 想到这里,李致远又问:“要是建奴鞑子杀过来了怎么办?” 这厮哈哈笑道:“公子真是杞人忧天,鞑子远在关外呢,再说有咱大明天子坐镇京师,鞑子怎么可能到江南来。” “我可是听说张献忠占了武昌,把楚王都杀了,你们不怕他杀到杭州来?” “这土匪成不了气候的,流寇都闹了多少年了,只要南直隶的诸公派出官军,定能剿灭流寇,再说了”他看了看左右,小声地说:“我听人说张献忠只杀王爷和当官的,不杀咱们小民,咱们老百姓好好过日子就行” “公子,前面就是码头了。” 李致远点了点头,赏了他几个铜钱的跑路费,他便欢天喜地道了别,转身走了。看着运河码头络绎不绝来来往往的行船,李致远回首望了眼杭州城,叹了口气,也登上了一艘大船。 李致远进客舱放好了行李包裹,盘点了一下剩余的银子,估摸着还有上百两,用包袱包好了牢牢地绑在了衣服内侧的腰间,这就是最后的家当了,丢了可就没法活了。 船行驶速度并不快,他估计一个小时还不到二十公里,到南京大概有三百多公里,以这船走走停停的样子,估摸着应该要到明天才能到南京城了。 这船晃晃悠悠的,躺在客舱中让人昏昏欲睡,李致远很快就睡了过去,等他再次清醒过来似乎已经到了下午,他闲在客舱内闷的慌,遂走上船头透透气,眺望两岸的景色。 明末的京杭运河极为繁忙,南来北往的商船客船官船以及运送钱粮的漕船日日夜夜行驶于河道中,构成了一幅繁华的运河水上交通图。 只见河道内帆樯如林,舟船如练,船工摇桨击水,拉纤号子响彻云霄,运河沿途两岸百物堆山,商贾云集,几乎没有一块空地,全是热闹的城镇,一片热闹繁荣的景象。 李致远是很了解明末历史的,明末的北方年年有灾,无灾不饥,无饥不大,而且灾荒之久c波及之广c灾害之大都是历代所罕见的。 朝廷还要抵御关外的建奴,而灾区赈灾困难,地方的官员盘剥却丝毫没有减轻,士绅地主也对百姓敲骨吸髓,百姓活不下去了,饥民起义暴动不断。 唯有江南地区还算风调雨顺,加之晚明开海禁,江南一带的富商在海贸中积累了大量财富,因此朝廷对江南的财赋c运河漕运极为重视,这也使得运河两岸更为安宁繁荣了。 看着这繁忙的运河以及两岸热闹的市镇,要不是李致远是后世之人,很清楚眼前这美好的盛世之景不过是过眼云烟,否则,还真要以为大明朝正是国运昌盛,国祚绵长呢。谁又知道再过一年满清的铁蹄将会踏遍江南,碾碎这建立在海市蜃楼之上的末世浮华,到时候鞑子的屠刀将会杀得江南人头滚滚,鲜血将会染红这片锦绣江山。 实际上此时的大明朝也就江南这块地方还能醉生梦死了,北方已经彻底乱了,李自成的农民军都快打到京师了,离南直隶不远的湖广也被张献忠搅的血雨腥风。 李致远想起后世不少人还念念不忘明末江南的资本主义萌芽,就觉得这实在是可笑,晚明上层士绅只知追求享受,精神上腐朽堕落,毫无进取之心,在政治上,士大夫们毫无廉耻,只知追求自己的利益,党同伐异,不做实事,嘴上叫的震天响,只会空谈,根本不管人民的死活,政治操守还不如青楼女子。 而底层人民懵懂无知,不知大祸将至,也根本不知国家为何物。这种虚幻而又畸形的繁华就犹如肥皂泡一般,轻轻一戳就会破灭,这种社会根本不可能发展出资本主义来。 也许只有让鲜血彻底涤荡过这片江山之后,华夏大地才能真正的凤凰涅槃,浴火重生,回到正确的道路上继续前行。 忽然,远处一阵琴声传来,悠扬的琴声正如这缓缓流淌的河水,亦扬亦挫,深沉c婉转而又不失激昂,一个个音符如情人的低声絮语萦绕在李致远的耳畔,拨动心弦,当真有绕梁三日之感。 循声望去,只见一“浙字号”的官船从后面渐渐靠了过来,琴声就是来自于此,船越来越近了,李致远这才看清了船头有一年约十六七的少女正在抚琴。 她穿一身极为淡雅素净的青色罗衫裙,鬒发素额,修眉玉颊,丹唇皓齿,端鼻媚靥,明眸善睐,无妖艳之态,无脂粉之气,比梅花觉梅花太瘦,比海棠觉海棠少清,只是眉眼间似乎掩藏着淡淡的忧愁之意。少女微含秋波,头发被阵阵秋风吹得有些散乱,但却显得自然真实,这时,她朱唇轻启,唱到:“ 萧瑟西风,啼螀满院,辘轳声歇。流萤暗照,归思顿添凄切。 更那堪c近来音稀,盈盈一水如迢迭。想当初相聚。而今难再,愁肠空结。 从别。数更节。念契阔情悰,惊心岁月。旧游梦断,此恨凭谁堪说。 渐江天c香老苹洲,征鸿不向愁时缺。待听残c暮雨梧桐,一夜啼红血。” 声音婉转悠扬,似水如歌,但却饱含着无限哀思,让李致远这个不明所以的外人都深感哀伤愁苦。 李致远在现代哪见过这样绝色娇弱犹如红楼梦中林妹妹一般天仙似的少女,他呆呆地盯着对面船上的小美人儿,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是能娶到她,哪舍得让她一个人在这弹琴伤感,十几岁的少女正是花一样的年纪,就应该无忧无虑快快乐乐的才是,心中愁苦抑郁,多伤身体啊。 李致远看着这美貌少女,怜爱之心大起,心里犹如猫抓一般,这要是在现代,他早屁颠屁颠地跑过去搭讪要电话去了,可这是大明朝啊,男女之防甚严,何况他胸无半点墨,琴棋书画无一样精通的,难道站船头大喊:“美女,什么事这么不开心啊”? 夕阳西下,暮色渐起,阵阵秋风吹过,凉意袭来,站在船头的李致远都不禁觉得有点冷了,何况弱不禁风的少女。 明末正值小冰河期,天气异常的冷,今天正是中秋,现代的江南还正在经受酷暑,这里却已经能感受到凉意了,抚琴少女也是觉得冷了,担心着凉感冒,于是收了琴,在李致远恋恋不舍的目光中,站起来转过身子,抱着古琴如弱柳扶风般,聘聘婷婷地走进了船舱。 这少女体态修长轻盈,足有一米六五,李致远不禁感叹,相貌身材无一不是完美啊。 随着她的离去,就像明月被乌云遮住了光辉,珍珠美玉被收进了梳妆匣,李致远只觉得四周的景致都仿佛失去了颜色,呆呆地望了对面船舱半晌,又在船头再三徘徊,可少女终究是没有再出现。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已经是到吃晚饭的时候了,只见两岸炊烟袅袅,船只纷纷靠了岸,这里是运河沿岸的一个城镇,大约在嘉兴附近。 明朝的京杭大运河是有史以来最为繁荣昌盛的时期,因为运河,两岸形成的城镇极多,沿途不管是住店还是买食物都十分方便,价钱也非常便宜。 李致远下了船,买了些饭食c果品和一只烧鸡,又打了一壶黄酒,买了两只月饼,独自坐在岸边,对着渐渐升起的明月,大吃大喝起来。 明末的吃喝零食还真是不少了,虽花样略不及现代,但贵在天然,没有地沟油之类的毒害物质,这烧鸡的味道就着实不错。 中秋佳节本应是家人团圆的时候,自己却一个人掉到了前途未卜c凶险无比的明末乱世,想想以后可能再也回不了家,再也见不到父母亲人朋友,再也没有了手机电脑互联网,再也没有任何人能懂自己c了解自己,举目皆是思想行为与自己格格不入的古人,一个不小心就可能被鞑子c农民军砍了脑袋,李致远就觉得美味佳肴都索然无味了,酒也不禁喝得多了起来。 此时一轮金黄的明月高挂天空,不少人出来赏月拜月祭月,人们互赠月饼,邀月共饮,言笑晏晏之间尽显阖家欢乐之情,小孩子在月下互相追逐打闹,真是好一派祥和安宁的江南小镇,也不知明年的中秋夜是否还能有如此良辰美景。 李致远喝的微醺,正所谓酒足饭饱思“美人”,又想起了刚才船头抚琴的佳人,遂提起酒壶踉踉跄跄的去寻刚才那艘大船,或许还能一睹那绝色少女。明月,美人,美酒,想想都让人激动。 那艘船也停在了岸边,驻足等了一会儿,只可惜并未见到有人出来,佳人芳踪难觅。又担心误了行船,李致远不得不回了自己那艘船,正好感觉酒喝的头有点晕,于是打算睡个一觉到天明。 他是酒醉人胆大,丝毫没有一个人在外需要小心谨慎的觉悟,刚躺下就是美梦连连,一会儿梦到自己当了官,招兵买马,和农民军鏖战,力抗建奴大军,挽狂澜于既倒,驱逐鞑虏,恢复中华;一会儿梦到自己娶了娇妻美妾,洞房花烛夜时发现正是自己魂牵梦绕的那位佳人,高兴的合不拢嘴,淫笑阵阵 他正陷在洞房花烛的美梦中呢,一阵凄厉的喊叫声将他给惊醒了,只听得船舱外厮杀声c喊叫声c弓弩箭矢射中船体的砰砰声c人和物体的落水声,嘈杂不堪,大脑短暂的懵了一会儿,立刻就清醒了:这是什么情况,美梦变噩梦了?! 李致远所在的是一艘较大的客船,他住的是一间单独的客舱,听着外面乱糟糟的,情况不明,他也不敢出去打探出了何事,靠近窗户往外面看了几眼。 此时大概已近凌晨,明月高悬,看的十分清楚,似乎是遇到了打劫的乱匪,真是万万没想到,在还算安宁的江南运河上也能遇到打劫的乱匪。 现在一起大大小小的船只大概有十几艘,大部分是民船c客船c商船,少数是官船,船上大多没有什么武装力量,此地位于一条小河和运河相交的十字河岔处,附近并没有什么城镇,看来这些乱匪是提前埋伏好了的。 这伙乱匪人数众多,有船,有弓箭手,分成前后两拨堵住了船队的去路和退路,弓箭手射杀敢于乱跑者,其余乱匪皆持大刀,行动极其迅速,快速地跳上船只,而且手段凶残,基本上先是见人就杀以立威,并高喊趴在地上可以保命,很快就控制了不少船只。 李致远暗暗叫苦,随便坐个船也能碰到这种倒霉事,他估计现在趴在地上投降也只能保命一时,这些人不像是绑票要赎金的,等他们彻底控制船队夺了财物女子之后,八成还是会杀了全部人的。 再说他是绝对没有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寄希望于别人善良仁慈的打算的,所以要想活命只能趁现在乱匪没有全盘控制住局面,赶紧趁乱悄悄地溜走。 经过一番仔细观察,他发现自己这艘船在船队中间偏后的位置,目前还没有被控制,河道前后皆有贼船堵住,乱匪大部人马似乎都从河道西边岸上来的,东边目前还没有人,他决定立刻下水往东南边游,现在问题就是他水性实在不咋地,但愿能撑过这几十米,另外月光明亮,很容易被发现,好在岸边杂草丛深,只要上了岸,基本就算安全了。 他的重要物品都是随身带在身上的,那些衣服书籍也都不要了,机会稍纵即逝,李致远不再犹豫,找了块木板,悄悄地打开了窗户,将木板扔到水面上,吸了口气,然后悄无声息的潜入水中,抱着木板,开始慢慢的向岸边游去。 性命攸关之时,他那蹩脚的游泳功夫总算没再坑自己了,游几米就抬头换一回气,眼看着岸边越来越近了,这回换气抬头看时,发现自己旁边的一艘官船之上一个持刀乱匪正哇哇怪叫着扑向一个少女。 李致远定睛一看,正是黄昏之时那位弹琴的少女!也没时间多想,他赶紧顺着船沿爬了上去,趁其不备,操起手中木板,对着他后脑勺狠狠地就是一下,乱匪哼都没哼一下就歪在了一旁。 幸好这边就这一个匪徒,李致远拉起惊魂未定的少女,立刻就准备下水开溜,谁知对方死命挣扎,哆哆嗦嗦的问:“你拉我手干嘛?” 李致远气不打一处来:“你说干嘛,逃命啊,再不走等他们都上来了,我们俩都得死在这!” “逃到哪去?” “下水游到东岸去,那边好像没人,别墨迹了,快点!” “可可是”少女支支吾吾的说道,“可是我不会游泳啊!” 李致远一拍脑袋,欲哭无泪,“我差点忘了,这时代哪有千金小姐会下水游泳的!” 少女哆哆嗦嗦地对李致远道:“那你还是快走吧,别管我了!” “不行,我好不容易才游回来救了你,不能白救了,你不走等会生不如死!”李致远斩钉截铁的说道。 她也想到了落到这些乱匪手里的可能下场,小脸煞白。形势危急,李致远没时间给她做思想工作了,也不管她怎么想,拉起她就往水里推,刚接触到水,少女就挣扎着说:“不行不行,我怕水啊!” “别怕,你抱着这块木板,你待会千万别乱动,我带你游过去,一定会没事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章 月夜逃命 人的潜力真是无穷的,李致远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居然还能靠这蹩脚的泳姿救人。 此时,少女死死地抱着木板,头搁在木板上,李致远一手抱着她,一手使劲地划水,偏偏还得尽量别弄出响动,速度实在快不起来。 还好现在一片混乱,乱匪还没有控制住全部船只,李致远只希望还能再给他一点点时间。 船上乱匪还在大喊着乱动的格杀勿论,想活命的都趴下,可哭喊声还是不绝于耳,这无异于给了自己一定的掩护。 忽然,背后传来一阵呼喊:“那边好像有人跑了!快!弓箭手!” “给我射死他们!敢跑的全部给我射死!” “糟了,被发现了!”李致远也不管了,甩开膀子拼命的划水踩水,使劲的向岸边游去,不一会儿,他就感觉到了不少箭矢正向自己这边飞过来,心脏都快跳出来了,这时离岸边已经很近了,就差几米。 突然,抱着少女的左臂肩胛处传来一阵剧痛,自己中了一箭,不过还好大部分箭矢都射到了水里,怀中少女也没有被射中。 李致远咬牙坚持着,终于撑到了岸边,来不及管受伤的左肩,从水中拉起惊魂未定的少女就开始跑,岸上的杂草有一人深,只觉得耳畔风声呼呼地响着,脸颊被杂草刮的生疼,心脏跳得几乎快要蹦了出来。 直到少女实在是跑不动了,跌倒在了地上,李致远也跑不动了,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两人坐在地上好一会儿才勉强平复下来,李致远仔细观察了一下,那帮乱匪似乎并没有追过来,其实跑两个人对他们也并没有什么影响,这才稍微安心放松下来。 “你没受伤吧?”李致远看向少女,她身上似乎也没什么明显的伤处。 “没有,”她皱了下眉,揉着脚踝道:“就是刚才跑得太急,扭到脚了,有点痛” “啊,公子你受伤了!”少女注意到李致远左肩上插着的箭矢,着急道:“这可怎么办啊,得赶紧去看大夫,公子你疼不疼啊?” 李致远这时也想起来自己中箭了,刚才急着逃命还不觉得,这会想起来,只觉得肩胛处钻心的疼,应该是伤及骨头了,左臂似乎都抬不起来。 可他看着美人儿为自己焦急担忧的神情,顿时觉得受这点伤痛简直不值一提了,又有心充好汉,咬着牙说道:“没事没事,看到你没事了我就一点都不疼了”,说完又一脸痴呆地盯着人家姑娘使劲地看。 “怎么会没事呢,看你肩上插着箭,我都觉得疼”,少女侧过身子仔细看了看,更为焦急了,“好深啊,怎么办,这肯定伤到骨头了!” 少女的身子靠过来检查李致远的伤处,两人离得更近了,盯着她娇艳的侧脸,闻着淡淡的清香,而且刚从水里上来,全身衣物都黏在了一起,少女紧致的轮廓完全呈现了出来,李致远则彻底呆住了,心里一热,嗓子似乎都堵住了,完全说不出话来。 少女见李致远没反应,这才注意到他正呆呆地盯着自己,两人似乎离得太近了,她赶紧后退了一点,又发现自己现在全身湿透了,看起来一定很不雅观,顿时脸颊就绯红一片,用手抱住身子,嗫喏着低声说道:“你干嘛又这样盯着我看啊?” 李致远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呆呆地回了一句:“我什么时候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下意识地问道:“你知道我下午偷看你了?” 少女楞了一下,随即脸更红了,然后狠狠地瞪了李致远一眼,侧过脸,点了点头,小声地说了一声:“嗯~” 场面顿时尴尬起来,李致远也讪讪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不过这厮向来脸皮厚,想想不就是看美女被人家逮住了嘛,于是也就释然了,又厚起脸皮继续肆无忌惮地欣赏美女,还深情款款地对人家姑娘说到:“你真美!” 大明朝的小姑娘哪见识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如此直白的话语,更令她觉得羞怯,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只好板起脸,来了一句:“公子,请自重!” 李致远这才想起来这是大明朝,不是在二十一世纪勾搭妹子,现在跟人家还不熟,这么说确实有点过了。随即正色道:“小姐别误会,我只是单纯感叹你出尘脱俗的容颜而已,并无半点轻薄调戏之意。”李致远顿了顿,转过话题道:“我们现在离那帮匪徒还太近了,这里也不太安全,难保等会他们不会往这边过来,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嗯”,少女点了点头,“奴家多谢公子的救命之恩,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哦,我叫李致远,敢问小姐如何称呼?” “奴家姓叶。” 李致远知道古代女子的闺名是不会轻易告诉陌生人的,也就没继续深究,看了下叶小姐的左脚踝,问道:“叶小姐,你的脚还能走吗?我们休息了一会儿了,得赶紧走了。” “应该没问题,那我们赶紧走吧,公子的箭伤也需要早点找大夫医治”,叶小姐刚勉强站起来,可走了一步就痛的受不了又跌坐在地上,眼泪都出来了,这我见犹怜的样子直让李致远一阵心疼。 李致远赶紧过去,蹲下身子就去看她的右脚,脱下绣鞋c袜子,见脚踝处已经淤血红肿,他记得扭伤之后按揉肿胀处可以缓解伤痛,遂轻轻地给她按摩起来,边按边问叶小姐感觉如何。 没听到对方回答,于是他抬眼望去,只见叶小姐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满眼羞愤,这时他才突然想起来古代女子的脚可是万万不能让男人随便碰的。 这可真是惹麻烦了,可不远处似乎还能听到那帮匪徒的声音,不能再等了,于是赶紧对叶小姐说到:“叶小姐,不能再耽搁了,我们坐在这太危险了,刚才真是无心之失,事急从权,反正刚才在水中也是我抱你游过来的,我扶着你赶快跑吧。”说完,也不等叶小姐同意,右手拉起她,扶着就开始跑,可是这一瘸一拐的速度还是慢,李致远没走几步又停了下来。 “不行,这样太慢了,不如我背着你吧” “背我?可是可是”叶小姐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清醒过来,又开始犹犹豫豫了。 “别可是了,保命要紧,待会被发现就死定了!”李致远弯下腰,催促道:“快点!别碰到我左肩的箭就行!” 叶小姐咬了咬牙,还是红着脸小心翼翼地趴在了李致远的背上。 “叶小姐,抱紧我的脖子!我要跑啦!”李致远搂紧了她的腿弯,叶小姐也只好避开箭伤处,紧紧地抱着李致远的脖子。 这紧密相贴的姿势让两人都不禁心中一荡,特别是李致远感受到背上两团柔软,似乎左肩挨的那一箭都不疼了,这让他心里十分舒畅,跑起来都轻快了许多,脚下虎虎生风。 背上的少女只觉得羞愤欲死,心里乱成一团:完了完了,我跟他这样以后还怎么见人啊! 李致远反正觉得十分受用,边跑还边说话:“叶小姐,我看南边不远有一小山包,我们跑到那里应该安全一点,居高临下也好看清这边的动静。” “”,叶小姐没搭理他。 “叶小姐,你是哪里人啊?小生我是湖广荆州府上科举子”,李致远问到。 “”,叶小姐仍然不搭理他。 “叶小姐,你是到哪里去啊?小生我这是到南京去的”,李致远再问。 “”,叶小姐继续不搭理他。 “叶小姐,你不是一个人坐船吧?小生我就是独自一人”,李致远继续问。 “”,叶小姐还是不搭理他。 “叶小姐?” “叶小姐,你没事吧?你怎么不说话啊?是不是哪里伤着了?”李致远特意停下来问。 叶小姐只是觉得这样趴在一个男人背上实在有些丢脸,刚刚还被他摸了脚,现在真不好意思开口说话,见实在绕不过这个无赖,这才弱弱地回到:“我真的没事,快走吧”。 “那你就陪我说说话,你没反应我还以为你疼的晕过去了”,李致远继续得寸进尺,迈开步子接着逃命。 “嗯,那好吧”,叶小姐没法,只得随他,趴在背上,小声地回应起来。 “奴家是苏州府吴江县人,这次是从浙江平湖赶回吴江老家的,随同我一起的只有家中一位老仆和一位嬷嬷,这会怕是已经惨遭不幸了” “原来叶小姐是苏州人,怪不得口音如此温柔软糯,真正的吴侬软语啊,听你说话真是一种享受”,李致远逃命也不忘继续吹捧美女,“叶小姐,你也不必太难过,我们现在先保住自己小命要紧,等逃离此处就去报官,或许他们尚还幸存。” 叶小姐不禁一阵害羞,“李公子你这人也真是肩上还插着箭呢,还这么开玩笑”。 “唉,我是遇到的倒霉事太多了,再不乐观点事事伤心就没法活了,对了,叶小姐,我下午在船头见你甚是哀伤,琴声唱词听着也格外地凄凉哀怨,可是遇到了什么抑郁难解之事?不妨说与我听听,我这人最擅长为人排忧解难了。” 叶小姐想及此处,更为悲伤,不禁小声低泣起来,良久,才缓缓说道:“奴家这次本是来浙江平湖代爹爹看望爹爹外婆的,可不久就接到家中书信,说家中五哥不幸亡故,这才赶回去奔丧的”。 顿了片刻,又继续说道:“你今天下午所听到的那首《琐窗寒》也是奴家早已亡故的长姐生前悼念早她七十天病亡的三姐所作。” “奴家三姐灵慧早熟,工于诗律,三四岁就能背诵《万首唐人绝句》及《花间》c《草堂》诸词,十四岁能弈棋,十六岁善弹琴,才貌双绝,可惜却在出嫁前五天不幸夭折,唉” “奴家大姐也是自幼聪颖,三岁能诵《长恨歌》,十三岁能诗,书法遒劲,颇有晋风,是远近闻名的才女,常和二姐c三姐以诗唱和,姐妹之间的情谊非常深厚,三姐夭折时,大姐正在家中作催妆诗,闻此噩耗,抚棺痛哭,在悲痛中伤心欲绝,病倒在床,病中还作了十首哀悼三姐的诗词,之后就病逝了,与三姐夭折相隔不过七十天!” 叶小姐越说越是伤心,泪眼涟涟,抹了抹眼泪,继续说道:“她们去世时,我才六七岁,还记得她们带着我在家中嬉戏玩闹的情景,母亲连遭丧女之痛,三年后也病故了,这几年二哥三哥也相继在十几二十岁时去世,这次五哥也走了,为何家中如此多灾多难!”说完就把脸贴在李致远背上失声痛哭起来,任凭眼泪流淌,李致远只觉得本已经干了的衣服又被浸湿了,女孩子还真是水做的。 李致远也不禁感叹这家人还真是不幸到了极点,一位亲人的离去就足够让人悲痛欲绝了,何况是这样接二连三的痛失兄弟姐妹。古代医疗条件c生活水平远远比不上现代,发生这种事情其实也是很常见的。 李致远反手轻轻拍了拍叶小姐的后背,轻声劝慰道:“哭吧哭吧,偶尔哭一下,起码比郁结在心中好,哭出来就好受多了。” “叶小姐,刚才听你所言,你的二位姐姐也算是当世惊才绝艳的奇女子了,才华足以让世上不少男子汗颜,她们虽然在这个世界停留的时间不过区区十几二十载,但至少曾经璀璨明亮过,就像划过夜空的流星,虽然短暂,但那刹那的光辉就已经不枉来世走一遭了!” “比起很多平庸浑浑噩噩度日的人,她们短暂而又精彩的生命才更显珍贵,亲人会永远怀恋她们的美好,记得的永远是她们芳华最盛的年华,她们留下的诗作想比也会被后世之人所惊叹,这样钟灵毓秀的女子定是被老天所嫉妒了,不舍得她们长久地留在人间吧。” 叶小姐听了李致远的话不禁呆了一呆,久久没有说话,似乎在深思李致远的言语,接着说道:“你说的对,母亲也曾经说过,三姐非凡骨,若非瑶岛玉女,必灵鹫之侍者,应是再来人,岂能久居尘世耶?对,一定是这样!” “而且大姐婚后生活很不幸福,与丈夫婚前缺少了解,婚后双方在性格等方面有较大差异,缺少共同生活的基础,因而与丈夫虽有夫妻的名份,而无夫妻之实,三姐也许就是畏惧这样的婚姻才离开尘世的,接着又带走了大姐”,叶小姐自言自语道。 “至于你的几位兄长,或许也是有才华的青年才俊,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另外”李致远顿了顿,叹道:“在这个乱世来临天下将倾之前离开又未尝不是一种幸福呢”。 背上的叶小姐一惊:“天下将倾?李公子这是何意,何出此言?” 李致远也不好直接说大明朝就要亡了,只好含糊地说道:“到明年这个时候你就明白了”。想到江南的惨状,不禁为这个丫头担忧起来,李致远又补充道:“叶小姐,你们家还是早点回乡下比较好”。 叶小姐素来聪颖,听到这话更为疑惑,“公子此言何意?可是说大明将亡于闯贼?可我听家中兄长说朝廷已经派了督师孙传庭拥兵十万讨伐闯贼李自成,不日即可击败匪军,湖广张献忠的匪军也已经被官军击败,武昌也夺回来了”。 李致远没想到这样一个闺阁少女还知道这些国家大事,不禁来了谈兴,“没想到叶小姐也知道这些朝廷大事,此地也没有外人,我也就不妨直说了,你可别告诉别人,不过你说了反正也没人相信。” 李致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其实这大明天下已经没救了,或许你们江南之地的人还不太清楚,北方连年灾荒,流民乱匪多如牛毛,朝廷连年剿匪征战,越打匪越多,朝廷越打越没钱。” “再说朝廷还要抵抗关外建奴鞑子的虎狼之狮,大明现在是内忧外患共同爆发,更何况大明已经享国两百七十余年,朝廷从中枢到地方积弊甚重,早已经腐朽不堪了。” “朝中党争不断,士大夫只会空谈c争权夺利c追求享受,半点实事都不做,老百姓贫困交加,很多人已经活不下去了,目前也就江南半壁江山还算勉强安定。” “张献忠五月就占了武昌,后虽被击败,但主力未损,现在已经打到了岳州c长沙。李自成目前占了襄阳,正和孙督师十万大军在河南对峙,河南一直战乱不断,加上时有饥荒,民心不再,我料定孙督师此战必败,孙督师手下的十万大军已经是朝廷最后的精锐之师了,若败,大明危矣!” 叶小姐听到此处着实受惊不小,暗道这李公子虽说言语略显轻浮,但似乎胸中有丘壑,对国家大事的看法很是精准。 李致远继续侃侃而谈:“其实大明亡了也不过是朱家天下亡了,换个人当皇帝其实也没多大关系,我真正担心的是北方关外的建奴鞑子,朝堂诸公皆未认清其狼子野心。” “现在朝廷和李自成打成了一锅粥,就怕建奴趁此机会破关南下进入中原,建奴鞑子凶残无比,对汉人杀戮甚重,到时不知有多少人惨死在建奴的屠刀之下,而且建奴鞑子并非我华夏之人,怕是免不了要剃头易服改制,汉家天下可就真要亡了!” 说到此处,两人也不禁久久无言。 这时,李致远也是终于走到了那处小山包,“我们到了!” “嗯,你快放我下来吧” 李致远找了一处背风的山凹处,放下了叶小姐,“我去找点柴禾,身上还湿乎乎的,你身子骨弱,着凉了就麻烦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章 逃出生天 此地离河道已经很远了,李致远爬上那个小山丘,借着月光极目远眺,那边火光冲天,应该是乱匪烧了船只,已经看不到人的踪迹了,这下应该算是安全了。 还好此时还算干燥,李致远找来了大量的干柴,用他的打火机点燃,两人围坐在篝火边,终于能感受到点温暖了。 “叶小姐,现在已经凌晨了,我们再休息一会儿,等天亮了就继续赶路,附近应该有镇子,到时候找大夫看看。”李致远又看了看她的脚,“你的脚还疼不疼,刚才跑的急,怕是伤到筋骨了。” “还好,不动就不疼,倒是公子你受了箭伤,需要尽早拔出箭矢医治才好,你肩上插着箭,看着我都害怕。” “多谢小姐关心了,之前还挺疼的,可现在看着小姐安然无恙的坐在我面前,就觉得受再重的伤也是值得的,况且看看小姐貌似天仙的容颜,听听小姐如空谷幽兰的呢喃软语,就算是万箭穿心,都不觉得疼痛了。”火光映着美人儿的小脸,原本经受惊吓又被凉水冷风弄得格外白皙的脸蛋也显得红扑扑的,如云的鬒发披散在香肩上,虽略显凌乱,但却如清水出芙蓉一般,更为清秀自然,看得李致远一阵心悸,又忍不住口花花来。 叶小姐掩嘴轻笑:“李公子一直这么会哄女人么?” 李致远连忙收敛一副花痴表情,正襟危坐,正色道:“我发誓这回绝对不是哄你的,说实话怎么能算哄呢,再说本公子向来是实话实说的人,绝不哄骗女人,童叟无欺。” 叶小姐手托腮,望着李致远,巧笑嫣然道:“看公子打扮也是读书人吧,与我所见的世间男子都是大为不同,公子言语行事甚是奇特。” 李致远嘿嘿一笑:“你笑了,笑起来真好看,多笑笑身体才会好,我记得曾经有个人说过女儿是水做的,所以才有那么多的泪,泪流尽了也就枯萎失去了颜色。之前见你满面哀色,又为故去的兄姊掉眼泪,我心里很是担忧呢。以后记得笑口常开,才能永远如春天的娇花一般鲜艳。” 李致远看着她如春日里桃花一般的笑颜,心里也高兴不少,继续说道:“像你这样养在深闺里的少女哪见过什么男人啊,只怕除了父亲兄长,见过的男子屈指可数吧,我听说不少大家闺秀成亲之前连自己的丈夫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其实世间的男子千千万万,当然会有各种品性和行事作风的男人,不过像我这样的我敢肯定这世上绝对没有第二个了!” 叶小姐听他夸自己笑的好看,又见他双目紧紧地盯着自己,不禁一阵羞涩慌乱,不敢看他的眼睛,小脸更显红润,接着又被他“水做的女儿”一番言论说的若有所思,虽不记得是哪位先人的高论,竟觉得颇有道理。听到他自夸“独一无二”,不禁好笑又好奇地问道:“这是为何?你不也是读圣贤书的读书人么?” 李致远暗道:我哪读过什么圣贤书啊,不知道高中语文里的几篇文言文算不算,可千万别和我讨论什么孔孟朱子啊,我这水平连这里的童生都不如。 于是赶紧转移话题道:“我是读书人不假,但是向来不喜八股经济之学,最讨厌只会做几篇酸腐文章的穷酸文人了。” “那公子是如何考中举人的?” “这个嘛,还不是形势所迫啊,这世上遇到自己所不喜欢的就不去接触它,避开它,这算不得什么本事,难得的是先强迫自己去接受它,通过努力使自己达到一定境界,然后再去改变它。这个世界的普通人唯有学八股,考科举,才能入仕做官,做了官才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世情如此,所有人皆如此,一个人清高孤傲是做不了大事的,坚持初心,达到一番高度之后或许就能改变世界了。” “公子说的似乎很有道理,也许你们男人努力拼搏做一番事业尚能改变自己的命运,甚至是像你说的那样改变这个世界。可我们女儿家呢,再聪颖再工于诗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能怎样,到头来还不是听凭父母之命嫁一个从未谋面的陌生人,那人的长相秉性皆不知,若是碰巧遇见一个性情相投的就能琴瑟和谐,若是遇见不喜自己的就只能独守空房,以泪洗面,而这种事情十之都是不如意的。” “我大姐就是不为夫家所喜,七年婚姻不过是空有夫妻之名罢了,大姐在娘家去世之后,夫家过了十年才于今年三月将她的棺木接回安葬。唉,一个女子大半生的命运竟全凭上天来决定,所学所会皆是无用。” 李致远也知道这个时代就是这样,所谓才女皆是不幸的,还是新时代的女性命好啊,他也不禁为这个时代的女子鸣不平:“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女子所要遵守的规矩教条实在太多,这些都是男人们制定的,你们女子越是聪颖,读的书越多,懂得越多,思考的也就越多,就会不满这些规矩教条,所以那些大儒们道学先生们才会鼓吹‘女子无才便是德’,就是怕女子会思考会反抗,让女子甘做男人的附属物。” “这个世界目前还是男人的世界,女子没有力量没有话语权,所以大部分才女皆不幸,反而是浑浑噩噩甘做男人附属的女人们能够维持生存,再过几百年就不会这样了。” 叶小姐不禁十分惊讶,奇道:“公子作为男子竟然能站在女子的角度为女子说话,真乃世所罕见,你这番话若是被他人听去,只怕要骂你离经叛道c有违纲常了。公子还要科举入仕做官,以后切莫再和外人这样说了。” 李致远听到她为自己着想,只觉心里一暖,又听到“外人”二字,眼前一亮,赶紧抓住这字眼,急切地问道:“那小姐你不算外人么?既不算外人,可否告诉在下小姐芳名?” 说完又觉得此举过于孟浪无礼了,这时代除了女子的父母亲人,陌生男子哪能随便去问一个少女的闺名,除非是去上门求亲采纳问名,于是连忙补救:“是在下孟浪无礼了,纯属玩笑口误,小姐别往心里去。” 气氛顿时陷入尴尬,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叶小姐小脸通红,低下头半晌没有说话。 李致远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讪讪地笑着,都怪自己又口不择言乱说话了,正想着该怎么道歉呢,却听到羞羞怯怯的一句话:“奴家闺名小繁,小字千璎。” 李致远喜不自胜,赶忙又问道:“是‘繁花似锦’的‘繁’,‘璎珞’的‘璎’吗?” 叶小繁轻轻地点了下头,随即又传来弱不可闻的一声:“嗯”,接着扭头侧过身子,不敢再看李致远。 李致远见她羞的连细嫩白皙的脖颈都红了,又告诉了自己的闺名小字,哪还不明白这意思,八成是芳心暗许了,顿时觉得这古代的女子没见过男人,真是太好骗了。其实他内心欢喜的紧,简直如吃了仙桃的猴子一般,忍不住想上蹿下跳一番以表内心之喜悦。 毕竟明朝的少女不比现代的妹子,李致远实在没啥经验,想趁热打铁又怕唐突得罪了人家,一时抓耳挠腮竟不知如何是好了,半晌憋出了一句话来:“那我可以叫你小繁么?” 叶小繁真是被气到了,羞怒道:“你叫都叫了还来问我!” 李致远也暗骂自己白痴,像个从没见过女人的死宅男似的。于是赶紧弥补道:“小繁你是我见过的世间最美的女子了,能听到你亲口告知芳名,实乃三生有幸,一时欢喜过头,口不择言,还望见谅”。 “你见过很多女子?”叶小繁怀疑道。 李致远哪知道古今中外的女子面对男人时皆擅长抓重点啊,此时最明智的方法绝对不是没完没了的解释,否则只会陷入死循环最后掉进坑里,最好的方法就是夸她并迅速转移话题。 “见过小繁这天仙一般的女子,其他女子皆是不值一提的凡尘俗人罢了。小繁你家吴江县应该离此地不是很远了吧,你知不知道我们现在在哪个镇子附近了?” 叶小繁想了想,说道:“我们刚才是在运河与太浦河相交处附近遇到乱匪埋伏的,之后又往南逃了数里,我们应该在平望镇和盛泽镇附近,从刚才遇伏之处,沿太浦河往东行三十里就到我家了,奴家一家都随爹爹隐居在汾湖。” 李致远知道盛泽镇,有名的江南古镇,他实在没想到一向安定的江南也能遇到劫匪,可见这局势将要彻底败坏了。 “隐居?敢问令尊以前做过官吗?”李致远知道古代不少当官的失意不得志之后往往会归隐老家,难道她爹是什么历史名人?明末姓叶的他只记得一个叶向高,天启末年就死了,应该不是,此外就不记得明末还有什么姓叶的名人了。 “奴家爹爹,字仲韶,天启五年的进士,曾经做过工部主事,因反对魏忠贤阉党擅权祸国,遭受阉党打击排挤,就以祖母年老为由告归了,一直隐居在汾湖。” 明末人物太多,除了有重大影响的历史人物,一般人很难知晓,工部主事是正六品,若没有参与过重大历史事件,李致远不知道也很正常。 “原来你也曾是官家小姐啊,怪不得能坐官船呢。我们等会就出发,先去盛泽,报官找大夫医伤之后我就送你回家奔丧。” 叶小繁叹道:“奴家哪里算得上官家小姐啊,父亲为官时耿直清廉,为阉党所不容,又看不惯朝中党争不断贪腐成风,况且为照顾家人,自辞官后已经多年不仕,近年来父亲又屡屡遭受丧母丧妻丧女丧子之痛的打击,百年来汾湖叶氏也算是闻名遐迩的仕宦之门,书香之族,可如今却早已衰微。此次还多蒙公子相救小女子一命,否则爹爹刚经受奴家五兄病亡之痛,再听闻奴家也出事之后还不知如何伤心欲绝。” 叶小繁又看了一眼李致远受伤之处,继续说道:“公子本可全身而退,全因回来救奴家性命才连累公子身受箭伤,小女子无以为报,待奴家禀明爹爹知晓之后,定会答谢公子的大恩大德。至于天明之后如何行事,想必公子早有打算,奴家全听公子的。” 李致远很想说要不让你爹爹把你嫁给我来报答得了,可这话哪说的出口,只好推辞道:“小繁不必言谢,我实在是不忍心你这天仙一般美丽的人儿遭此劫难,我能救你也算是缘分,是老天让我正好遇到了你,你要谢就谢老天吧,感谢它让我们相遇。” 叶小繁满眼感激之情地望着李致远,说道:“公子,你真是个好人!” 李致远顿时郁闷无比地说道:“别别别,千万别说我是好人,我最怕女孩子给我发好人卡了”。 叶小繁一脸奇怪,“什么好人卡,怎么不能说公子是好人了?难不成公子还是坏人不成?” “在我老家一个男子像一个女子求爱之后,若是女子不喜欢那个男人,通常就是这么开头的:‘你是个好人,可是什么什么的’,接着找一堆乱七八糟的理由出来,这就叫做给那个男子发好人卡”,李致远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总之,这不是个好词,我可不想做好人,你还不如说我是个坏蛋c流氓c无赖c登徒子之类的,曾经有位先贤就说过‘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可知一个女人若是骂一个男人是个坏蛋,那八成是对他有意了”。 知道李致远又在胡说八道了,叶小繁恼羞成怒,没好气地说道:“李公子,看来我真的说错了,你确实就是个坏蛋,就知道胡诌些东西来欺负我”。 李致远一愣,随即哈哈笑道:“没错,没错,我就是个坏蛋,小繁说的对,哈哈哈哈” 见李致远自认坏蛋,还哈哈大笑,叶小繁就想起他胡诌的那什么‘男人不坏,女人不爱’的话了,明白他这又是在占自己便宜呢,嗔怒道:“无赖!” 这回李致远笑的更厉害了,叶小繁立刻明白又着了他的道了,恼羞成怒地准备骂他,“你”,刚开口就反应了过来,拾起身边的一截树枝就砸了过去,正中李致远箭伤处,疼的他一阵龇牙咧嘴,哭笑不得。 这回轮到叶小繁笑了,“公子没事吧,看你还欺负我!”见李致远真的挺疼的,忙又收敛了笑意,“好了,公子别闹了,是我不好,不该弄到你的伤处”。 “没事没事,是我活该,不怪你。”看着叶小繁笑靥如花的脸,李致远忍不住说道:“看你又笑了,那我疼疼也无妨啊”。 女孩子家面皮薄,李致远也不在逗她了,正经下来,看着叶小繁扭伤的脚说道:“你看看你脚踝处肿了没有,若是肿了可能就伤到骨头了,你用手轻轻地揉肿处,可以稍微缓解血肿”。 叶小繁看了看脚踝处,说道:“有一点点肿”,接着又按李致远说的开始轻揉脚踝。边揉边问李致远:“之前听公子说是独自前往金陵,不知所为何事啊?” 见她主动问起自己的去向,李致远一脸欣喜,连忙回答道:“哦,我此去金陵是为了去南京吏部挂名报备,看能不能求个一官半职。” 叶小繁疑惑地问道:“先前听公子说起去年乡试考中举人,为何现在就要急着入仕了,举人做官都是些微末小官,且前景远不如进士,公子你现在还年轻,第一次参加会试落选实属正常,何不等下科春闱高中进士之后再入仕途?” “唉,哪还有什么以后啊,我先前已经说过了,大明朝怕是没有以后了,即将到来的必将是乱世,你现在或许还不信,大概到明年春天一切就明朗了。而且我做官也不过是为了尽快混个出身,方便我之后做事。”当然李致远也不好明说自己这举人身份也是顶替别人的冒牌货,让他再考科举真是半分机会都没有的,连几个像样的毛笔字他都写不出来。 叶小繁见他说的如此肯定也不由得相信了八分,又想到运河上也能遇到乱匪公然抢劫杀人,暗道莫非天下真将大变?心里又不禁忧虑起家族今后的命运来。 忽然,远方传来了一声公鸡的打鸣声,这代表着天将要亮了,此时,东边的地平线泛起了一丝丝亮光,小心翼翼地浸润着浅蓝色的天空,清晨的朝阳似乎即将崭露头角。李致远站了起来,眺望了一下东方微露的朝霞,舒展了一下身子,左臂似乎都麻木了。 “小繁,休息的差不多了,此地不宜久留,还得尽快去找大夫才是,我们出发吧。你脚不方便,一瘸一拐地走路可能会加重伤情,还是我背你吧。” 叶小繁想着也不是第一次了,虽然还是不好意思,但此时也别无他法了,只得依了他。李致远扶她起来,蹲下身子,背上了叶小繁,迎着朝霞,重新迈开了步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章 芳心暗许 叶小繁虽说体态轻盈,但怎么样也有好几十斤,况且李致远肩上有伤,整条左臂都几乎麻木了,此时又已经安全下来,身心俱松,时不时地还要逗逗背上的叶小繁,速度实在快不起来,在田野中往南足足走了个把小时才终于看到前方有城镇。 夜里险死还生的两人又在篝火谈心中增进了对彼此的了解,熟络了很多,这一路上也就没那么生疏拘谨,说说笑笑好不畅快,趴在他背上叶小繁,竟然有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和舒心感,某个时刻,她甚至想就这么趴在他背上一直走下去也不错。 想到此处,叶小繁不禁被自己突然冒出的这个念头给羞的小脸滚烫,心里暗骂自己一个姑娘家居然有如此想法,真是不知羞,又想起他还受着箭伤等着看大夫,自己趴在他背上还嫌路不够短,真是没良心,总之,这一路上她的心里都乱糟糟的。 看到前面将要进入城镇,叶小繁又想到一个问题,镇子上一定会遇到不少人,自己现在这个样子趴在男人背上,这让她怎么见人啊,立刻慌乱起来。 “李公子,你快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走!” “前面马上就到了,现在下来干嘛,你脚踝都肿了,要是一不小心伤及骨头会更严重的,再坚持一下,我马上带你去看大夫。” “可可是”叶小繁羞红了脸,支支吾吾起来。 “可是什么?”李致远疑惑道,随即想明白一定是因为怕被别人看到她现在这个样子,“我明白了,你是担心被人看到趴在我背上,不好意思是吧?” “嗯,你还是让我下来自己走吧!”叶小繁小声地恳求着。 “哈哈,别担心,反正又没人认识我们”,李致远继续逗她,“再说了,人家看我们郎才女貌,说不定还以为我们是夫妻俩呢!” 气得叶小繁使劲捶他的头,“你这人真是的!就是个无赖,就知道欺负我!” 反正李致远就是不放她下来,叶小繁也没办法,只得认命般地把脸贴在他的背上,闭上眼睛不再言语了。 很快,两人穿过写有“盛泽镇”三个大字的门楼牌坊,便进入了镇子。 真是好一个静谧祥和的江南小镇,只见屋舍俨然,皆是粉墙黛瓦,就像未经装束的清秀少女,婷婷窈窕立在河畔,清澈的河水静静地流淌着,小河边有几只无人的乌篷船,在流水的拍打之下微微荡漾,一眼望去还能看到几座参差的石拱桥,街道皆是青石板铺就而成,此时时辰尚早,街道上并没看到什么人,店铺也大多没开门,在这中秋略有些凉意萧瑟的清晨,两人穿行在小镇的街巷之中,就像走进了一副水墨画之中,真是别有一番韵味。 李致远走了好几步才在街角看到一个卖烧饼的铺子,赶紧走过去打听,卖烧饼的大叔看到李致远肩上插着一支箭,背上还背着个似乎人事不省的姑娘,两人皆狼狈不堪,顿时吓了一大跳。 “这位大叔,打搅一下,我们昨晚乘船在运河上遇到乱匪打劫的了,只有我和这位姑娘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我不幸中了一箭,这位姑娘伤了脚,我想请问您这镇上可有大夫?” “公子真是命大啊,你沿着这条街道直走,前面巷子左转,再过三个巷口,看到一座小桥,过桥之后就可以看到王氏医馆的招牌了,王大夫的医术在咱们镇上算是最好的了。” 李致远谢过烧饼大叔,又买了两个热腾腾的烧饼让叶小繁拿着,就赶紧按照大叔所说的去寻那王氏医馆,进入镇子中心后,陆陆续续又看到了几个人,李致远也懒得理会一惊一乍的路人了,看病要紧。 好不容易找到医馆门口,发现还没开门,李致远就使劲拍门叫人,好半天才有个睡眼惺忪约莫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过来开门,看到门外这两人,吓了小姑娘一大跳,李致远也不管,开了门就往里闯,边闯边大喊王大夫在不在,快去找王大夫。这小姑娘也赶紧往里跑,边跑边喊:“爷爷,不好啦,有人中箭啦,爷爷不好啦,有人中箭啦” 一时间闹得鸡飞狗跳,等了好久才终于见到了王大夫,是位年约七十却精神矍铄的老人家,蓄着长长的白胡子,头发胡子虽已经花白,面色却相当红润,活像个影视剧里的白胡子老神仙,李致远一看就觉得这位王大夫颇为靠谱 李致远说明了受伤的缘由,并请求他们派个人快去报官,这回被劫了十几条船,死伤怕是不小,算是大案了。 王大夫先检查了叶小繁脚踝的伤势,确认伤的还不算太严重,大约是扭到脚筋了,接着吩咐他的那位小孙女给叶小繁擦药酒,按摩淤血肿胀处,说不用多久应该就能消肿了。 比较麻烦的是李致远的箭伤,射的比较深,可能已到了肩胛骨处,且箭头是倒钩的,取出来比较麻烦,现在这个时代也没什么麻醉剂,全靠自己硬撑了。 王大夫先是让李致远咬着毛巾,用一把大钳子夹断箭羽,然后取来一柄锋利的小刀,烧红,又放入烧酒里浸泡,接着就开始从肩胛骨肉之间剜箭头了。 李致远何曾受过此等大罪,若非嘴里咬着毛巾,非得叫嚷喊破屋顶不可,他几次都快要疼的晕过去,还好王大夫手段高超,片刻之后即取出一颗鲜血淋漓的箭头,又用烧酒冲洗伤口,洗去腐肉血渍,并涂上了家传的秘制金疮药,然后再迅速用沸水煮过的干净绷带包好了伤口,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可见王大夫确实是杏林高手。 饶是如此,依旧疼的李致远面色惨白,冷汗淋漓,半晌说不出话来,不得不可怜不打麻醉剂的古代人民实在是遭罪啊。 不知怎地,李致远又想到在这个时代里迎着大刀箭雨冲锋陷阵不计其数的炮灰小兵们,自己这点伤就疼成这样,以后看到残忍无比的战争现场还不得当场吓尿啊,看来自己得尽快适应这个时代。 王大夫嘱咐李致远最好先不要随意触动伤处,以便伤口尽快愈合,可以暂且在他家住上一天,待明日再动身,李致远也担心伤口感染,现在没消炎药,没青霉素,万一感染了可能性命难保,于是和叶小繁商量之后,决定明天再走。 李致远又多付了王大夫些钱,央求他家人多做点好吃的,昨晚消耗甚大,着实有点饿了,到现在他们俩也就刚才一人吃了一个烧饼。 叶小繁女儿家爱洁,表示要沐浴洗漱再换件干净衣裳,昨夜河水里泡过,野外风餐露宿过,弄得颇为狼狈,李致远其实也很想洗澡,可惜左肩伤处不宜轻动不能沾水。 王大夫的小孙女拿了她已出嫁姐姐的衣裳给叶小繁,扶着着她沐浴洗漱去了,可怜李致远一个人光着膀子趴在榻上,伤处还是疼痛,不时呻吟一两声,但受伤后人体较为疲乏,不久李致远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感觉有人在给自己擦拭身体,毛巾温温热热的,十分舒服,舒服的李致远都不想睁眼了,不一会儿,他又听到水声,那人似乎在洗毛巾,随即感觉有什么东西朝自己侧脸上袭来。 李致远忍不住睁开了眼睛,就看到了一只洁白如玉纤细柔嫩的柔荑,手指修长仿若削葱根,指甲粉粉嫩嫩的宛如诱人的糖果,手的主人似乎是想触摸自己的额头,李致远突然睁开的双眼吓了手的主人一跳,急忙抽回了手,原来是叶小繁。 “李公子醒啦?我刚才给你擦拭身体,看你头巾好像有些脏,想给你取下来,再擦擦额头。”叶小繁有些害羞,面色红润,有些局促,颇为不自在的坐在榻边,沐浴梳洗后的她肤如凝脂一般柔滑细腻,头发自然的散开,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李致远看得眼热心跳,赶紧收回目光,“你脚还不方便,给我忙这忙那的又扭到了怎么办?” “没那么严重啦,王大夫的药酒真有奇效,加上茯苓那个小丫头的按摩也很有用,现在已经完全消肿了,多活动也能活血化瘀,”叶小繁抿嘴一笑,还是伸手取下了李致远的头巾,“咦,你的头发,怎么回事?” 李致远这才想到自己还是一头短发,外人看到难免奇怪,淡定地解释道:“哦,我之前晚上熬夜读书的时候太困了,一不小心头发就给油灯烧掉了大半,这才不得不剪掉了烧焦的部分。” 叶小繁掩嘴笑道:“公子也真是粗心大意,怎么这样不小心,奴家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己把头发给烧掉的人呢,不过这也可见公子读书勤奋刻苦。” 李致远不禁腹诽,你还不知道我以前打游戏那才叫加勤奋刻苦呢,常常奋战到天明。 可能是金疮药发挥作用了,抑或是睡了一觉的缘故,李致远此时好受多了,伤口没那么疼了,略微有点麻,侧过身子下了榻。 叶小繁见他光着上身,顿时羞红了脸,赶紧转过头,李致远也觉得光着上身有点不好意思,赶紧拿过内衣中衣,想一只手给穿上,可这明朝的衣服穿起来就是麻烦,李致远两只手都不见得能穿好,何况一只手,忙活半天还是弄得乱糟糟的,在一旁的叶小繁可能是看不过去,竟然红着脸走过来为他穿起衣裳来。 这时,名叫茯苓的那个小丫头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见此情景,笑嘻嘻地说道:“李哥哥你跟叶姐姐还真是恩爱啊!” 听到此话,羞得叶小繁恨不得撕了这小丫头的嘴,赶紧解释道:“你这小丫头可别乱说,什么恩爱不恩爱的,我跟他没什么关系的”。 李致远倒是听得高兴,笑着逗弄茯苓:“哈哈,小妹妹你快别说了,我家娘子脸皮薄,害羞了”。 叶小繁作势欲打李致远,茯苓在一旁起哄道:“李哥哥身上有伤,叶姐姐你现在打坏了他,待会又该心疼了!” “你!你们真是一个德性的!茯苓,你怎么跟他一起来欺负姐姐!”叶小繁很是气恼,板着脸不再理他们。 王茯苓充分发挥惹了祸就跑的优良美德,“我就是来告诉你们,待会就开饭了,我还有事情就先走啦!”说完就一溜烟的跑没影了。 李致远赶紧道歉,可是不管他说什么,叶小繁都只是坐在那低着头不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弄得李致远后悔不已,正不知道怎么办呢,突然,叶小繁抬起头来,开口道:“公子以后打算怎么对待奴家?” 李致远一愣,什么叫怎么对你啊?有些不明白她什么意思。叶小繁满面羞红,断断续续地说:“你你之前那样对奴家摸了奴家的脚,还还抱”叶小繁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呆在那喃喃自语:“天啦~我这是在在说什么啊” 叶小繁越说声音越小了,还有点语无伦次,这下李致远要是还不明白那就真是白痴了,这丫头肯定是对自己芳心暗许了,这让他给高兴坏了,腾地一下站起来,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也不管受不受伤了,几乎是跪在了坐在床榻边的叶小繁面前,一把握住她的双手,激动地说:“小繁,我喜欢你,你嫁给我吧!” 叶小繁哪见过这么直接的人啊,喜欢她也该先找媒人去和她爹爹去提亲啊,怎么能这么直接地跟她说,随即恼羞成怒地使劲推李致远,“别别这样你先放开我,快放开我的手,都被你弄疼了”可她又哪里挣得开。 “不放,除非你告诉我,你喜不喜欢我?”李致远继续逼问。 “哎呀,你~你别~别这样!你让奴家怎么回答!别这样!你还有伤!”叶小繁被他紧紧地抓住,半分都挣脱不得。 李致远索性一把抱住了她,把嘴凑在了她小巧的耳边,低沉而又重重地逼问:“快说,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叶小繁彻底没辙了,羞的连耳尖都红透了,最后轻轻地点了下头,传来一声低不可闻地“嗯~”然后就趴在了李致远的肩膀上,嘤嘤嘤的哭了起来。 李致远温香软玉在怀,右手轻轻地拍打着叶小繁的后背,脸颊摩挲着少女披散着的缕缕青丝,闻着淡淡的女儿幽香,温柔地问道:“怎么啦,你哭什么?” 叶小繁仍是止不住地哭泣,“我真是个不知廉耻不懂礼数的女人,呜呜呜~你会不会因此轻贱奴家?” “怎么会呢?这个世界被礼教束缚的女子实在是太多了,那些礼数规矩简直就是女子的枷锁,我就希望你能永远自由自在的,说想说的话,做想做的事,不必事事都有所顾忌,”李致远轻言安慰道,“我想这个世界的女子能遇到和自己两情相悦的男人,一定是极少的,相信我,你以后一定会比你的姐姐们幸福的。” “那公子打算以后怎么办?我们这也太快了,这样算不算私定终身啊?”叶小繁仍旧不无担心。 “我明日就先送你回家,然后就向令尊提亲,再说了,私定终身又怎么了,我就喜欢敢于大胆追求幸福的女子了,小繁你看过《西厢记》和《牡丹亭》么?崔莺莺和杜丽娘都是敢于冲破礼教的束缚,并经过不懈的努力,最终有情人终成眷属的。” 叶小繁有些不好意思,小声说道:“嗯,我偷偷看过的”。 李致远也记得红楼梦中林妹妹都是藏着偷偷看的,古代的女孩子们真是苦啊,整日被教导三从四德,描红刺绣,看书也是看的《女诫》之类的,父母开明的才能看看其他诗词歌赋,像《西厢记》之类描写情爱的小说是万难看到的。 “可是我五兄刚刚过世,爹爹很是悲痛,此时你又怎好向爹爹提及亲事?”叶小繁又为难起来。 “这总之你不用担心,这事包在我身上了!”李致远不想让女孩子担心,先给她吃颗定心丸,自己再慢慢想办法吧,想来小繁已年方十七了,家里也不会因此让她耽搁过久误了年龄,应该不至于太过为难,至少可以先定亲,免得被别人抢了先了 “你现在可以放开奴家了吗?”叶小繁见他还是抓住自己的手不放,手心都被他捂出汗了。 李致远还真是舍不得放开这双纤细白嫩温润如玉的柔荑,一直放在手心如珍宝一般把玩,“嘿嘿,现在反正没人,让我在摸摸”,经此提醒,李致远又不满足于摸摸小手了,继续得寸进尺,“要不你再让我抱一下吧”,叶小繁“不行”二字还没出口呢,就已经被李致远给拉进怀里了。 “好了啦,你都说一下了,快点放开奴家!” 都到嘴里的肉了,没有吐出去的道理,人的果然都是一步步纵容出来的,得到一点就会想要更多,这回李致远又想亲她一下了,干脆问都不问了,反正问了她也不会同意,先斩后奏才是明智之举。 于是趁其不备就在叶小繁右边脸蛋上啄了一口,见她一副惊呆了的样子,小嘴儿正是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本着占便宜不嫌多的思想,对着她樱桃似的小嘴就吻了过去,顿时只觉得含辞未吐,气若幽兰,他又忍不住伸出舌头想要攻破牙关。 这回怀中的少女终于反应过来了,引舌入瓮,趁李致远想要深入地攻城略地之时,轻轻地咬了他一口,虽不重但依旧疼的李致远差点掉了眼泪。 趁此机会,叶小繁赶紧挣脱了他的怀抱,一跳三步远,活像一只受了惊的小鹿,慌乱中带着可爱,小脸红扑扑的,发丝c衣角均显凌乱,眼睛瞪的大大的,神情中有惊讶,有羞恼,还有成功惩戒登徒子之后的一丝小得意,不过再怎么看都像是刚刚被偷吃过的。 “咦~~~叶姐姐还不承认,我刚才都看到了,李哥哥亲了你!”门外传来一阵清脆悦耳宛如百灵鸟的声音,不用说,又是小茯苓,这丫头专挑这种时候来,“开饭啦,先去吃饭吧,吃完饭你们再继续。” 杨致远大着舌头,本想笑笑的,可随之触动疼处,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叶小繁则是整理了下自己散乱的发丝和衣服,狠狠瞪了一眼李致远,跟着王茯苓出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章 送美归家 午饭相当丰盛,有不少当地有名的特色菜,如吴江鲈鱼,松鼠塘鳢鱼,花雕稻香扎肉,八宝船鸭等,食材也相当鲜美,鱼虾蟹都是今早渔民在附近湖塘里捕捞的,蔬菜也都是自家后院摘的,为了照顾受伤的李致远,还炖了鲜美大补的骨头汤。 奈何李致远实在没有口福,一吃东西就舌头疼,看着满桌子的美味佳肴徒呼奈何,吃的无比费劲,王大夫还一个劲地劝说他多吃点,伤口好得快,见李致远吃的少还边吃边皱眉头,就问是否不合口味,李致远只好大着舌头口齿不清地表示饭菜很可口,他只是刚才不小心咬到了舌头。 叶小繁埋着头吃饭不吭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小茯苓则在坐一旁笑嘻嘻的,一会儿看看李致远一会儿又看看叶小繁,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 饭后,李致远咧着嘴,以明日送她返家后两人恐没有机会再多说话接触为由,提出要带叶小繁去小镇上随便逛逛看看风景,叶小繁推脱不得,而且回家之后她确实也不会有这么自由了,遂羞涩地答应了下来。 见李致远一副兴趣高涨满怀憧憬的样子,叶小繁瞬间想起了刚才两人独处时他的流氓行径,要是再跟他出去还不得任由他欺负啊,顿觉不妙,赶紧表示自己的脚还有些不方便,强拉了王茯苓那小丫头一起。李致远虽然觉得带个电灯泡出去有点碍手碍脚,可也没办法,谁让自己刚才一副猪哥样吓坏了人家呢。 三人略经收拾就出了门,这儿的人家大多沿河沿湖而居,河道狭窄,水流平缓,河中有三三两两的乌篷船,桨声和着水声,吱吱呀呀,叮叮咚咚,清脆悦耳犹如一首曲子。 江南水乡,雨水充沛,河网密布,出行亦或是运输货物皆靠舟船,故这河中有载客归家的,有运送货物的,还有不少贩卖着清晨渔人所获鱼虾水产的,时不时还能听到一两声叫卖吆喝声,远处隐约传来孩子们的嬉笑追逐声,热热闹闹的。 这儿的人大多互相认识,见了面都会笑着招呼问候,处处充满着简单安逸的生活气息,似乎几百上千年来皆是如此过来的,就如这日复一日静静流淌着的河水,千百年来一直默默地滋养着小镇的居民。 穿街过巷的小路皆是青石板铺就而成,也许是年代久远了,有些地方似乎因为行人日复一日的踩踏而有些破损,有些甚至磨平了石板的棱角。 茯苓一人蹦蹦跳跳地在前面带路,犹如一只跳跃着的小精灵,还给身后二人讲述生活之中c邻里之间发生的趣事,也介绍小镇的典故轶事,李致远叶小繁二人则稍稍落后,一左一右,步履缓慢,听听看看,偶尔也说说笑笑,十分惬意舒心,遇到台阶或是有些坡度的石拱桥,李致远则担心叶小繁脚踝扭伤还未痊愈,怕她不慎摔倒,会靠过去虚扶一下。 叶小繁享受着他的细心体贴,心中有些温暖,也就原谅了李致远对自己的轻薄无礼,听他说话口音有些不清,又脸红红地轻声问他舌头是否伤的严重,李致远忙表示自己伤的不重,不用多久就会好了,都怨自己活该。 叶小繁不耐久行,三人不久即回返,总之三人谈笑逗乐,好不惬意。晚饭照旧美味丰盛,晚间王大夫给李致远再换了一次药,伤口已经开始结痂,王大夫表示不出七日即可大致痊愈,并叮嘱李致远还是尽量小心,保持伤口处干燥清洁。叶小繁晚上又擦了药酒,又按照小茯苓的手法反复按摩,再休息一晚到明日估计就基本痊愈了。 小镇暂住这一日温馨惬意,两人又养足了精神,第二天早早起来,收拾妥当,李致远再次拿出银子谢过王大夫的施药治伤c热情款待,千恩万谢之后即挥手告别。 王大夫则吩咐小茯苓带二人去租船出镇,盛泽离汾湖走水路其实才不过四十里,快的话一个时辰即可到达,但为免叶小繁家里听闻乱匪劫船杀人之后担心,二人还是决定趁早动身。 小茯苓带着二人在镇外河边码头找到一位熟人,央求他载二人前往汾湖叶家埭,谈好了价钱,即准备开船离去,小茯苓手握着叶小繁的双手,有些依依不舍,这一日相处下来虽说短暂,但李致远叶小繁都很是喜爱这个活泼可爱天真烂漫的小妹妹了。 “李哥哥,等你们以后有空了,你一定要带叶姐姐来找我玩啊,我会想念你们的!”小茯苓望着李致远恳求道,“还有,你一定要对叶姐姐好一点,千万不许欺负她!” 李致远摸了摸小茯苓的头,笑着说道:“放心吧,哥哥一定会对你叶姐姐好的,”又扯了扯她可爱的双丫髻,继续道:“嗯,我以后一定会再带你叶姐姐过来看你的,你也要乖乖跟你爷爷学医哦,争取成为远近闻名的女神医!” “知道啦,可是一个人跟爷爷学医好无聊的,哎哟,不许扯人家头发,叶姐姐你看他还调戏我!”小茯苓赶紧护住了自己的头发,还不忘告状:“叶姐姐,李哥哥一看就很花心而且还喜欢到处招惹女孩子,你可一定要看紧了好好管教哦!” 叶小繁娇嗔地点了下茯苓的额头,说道:“你这个小丫头,就知道说怪话,才一天就被你李哥哥给带坏了”,又瞪了下李致远,“我看茯苓说的没错,你就是喜欢招惹女孩子,连茯苓这么小的你没事都要招惹。” 李致远欲哭无泪,这怎么弄得自己好像个猥琐的萝莉控似的,赶紧叫冤道:“我哪有到处招惹女孩子啊!?这丫头就是个没长大的黄毛丫头,她这纯粹是污蔑我!还有,我带坏她?这小丫头古灵精怪的,她带坏我还差不多!” 小茯苓这下不依了,头一抬,对李致远不满地道:“哼,你竟然看不起我!好!你等着!你下次再来的时候我肯定就变成一个大美女了!” 叶小繁捏了捏小茯苓的小脸蛋,宠溺的说道:“好啦,小茯苓现在就是小美女啦,等下次再见你一定变成大美女!快回去吧,别让你爷爷担心!” 小茯苓朝李致远得意地一笑,嘴角上翘,骄傲地说道:“还是叶姐姐说的好!”看到船家已经在催促了,赶紧道:“你们快走吧,我看着你们走!” 三人挥手告别,船驶离码头,渐行渐远,岸上的小茯苓在挥手,船上的二人也在挥手,直到双方都模糊了视线,再也看不见彼此。 这船不大,好在一路都是顺风顺水,船家也不至于太费力。二人进了小小的船舱,相对而坐,静看彼此,没有外人在场,叶小繁有些害羞,低下头避过他的目光,说道:“你干嘛又这样看着奴家啊?” “你好看嘛!”李致远也知道她脸皮薄,忙转移话题道:“你仔细和我说说你家里的事情吧,之前说的断断续续的,还不是很清楚,知己知彼我才好做准备啊。” “嗯,那好吧。” 叶小繁也知道他所谓的准备是要干嘛的,虽有些羞涩,但还是严肃起来,开始认真介绍起来:“奴家出生在汾湖叶氏,汾湖叶氏是吴中叶氏同里一支的分支,自元末至国朝初年迁居于此,数百年间瓜瓞绵绵,门祚不衰,是吴江赫赫有名的书香世家,特别是自弘治朝以来,进士登乡榜者甚多,成为闻名遐迩的仕宦之门,书香之族,但近年来家中屡遭不幸,人丁不旺,汾湖叶氏已渐衰微,不复当年气象。” “奴家爹爹讳绍袁,字仲韶,天启五年进士,曾官至工部主事,爹爹为官清廉,性情耿介,为阉党排挤,又不耐吏职,且在京中甚是思念家中亲人,遂于崇祯三年以母老告归。” “爹爹从本质上来说更愿意做一个诗人,追求恬淡无拘的诗酒人生,而不是多方受缚的仕宦之路,渴望的是与家人共享天伦之乐的情感人生,而不是孤生外任的宦海羁旅。他自与奴家娘亲成亲之后,虽琴瑟和谐,但却并未能长相厮守,由于一直在外地读书应考为官,不能与母亲子女团聚,又加上爹爹多位长辈亲人离世,终于决定归隐,与家人团聚。” “爹爹一生清贫,但并不以之为耻,一直在乡间安贫乐道,怡然自得,然而爹爹的家居生活也只是一个短暂的梦,崇祯五年,爹爹最钟爱的三姐小鸾将嫁而卒,大姐纨纨归家哭妹过伤,也于七十日后去世,之后几年母亲和多位兄长也相继去世,爹爹多番遭遇亲人离世的打击,身心每况愈下。” 近乡情怯,又言及父亲悲苦,兄姊不幸,叶小繁也变得心情抑郁,低沉着嗓子介绍了父亲生平,看了下李致远,顿了良久,这才继续说道:“奴家的母亲出生吴江沈氏,也是诗礼传家的名门,母亲自幼聪颖好学,才智过人,工画山水,能诗善词,性情柔顺,德c才c美三者兼备,正是受母亲的熏陶,三位姐姐自幼皆文采斐然,能诗善画,她们常以诗唱和,可惜姐姐母亲辞世之时我尚年幼,诗书文采远不及她们。” “父亲的所有子女中,三位姐姐是才情最为出众的,外人都说叶家的女子比男子的才华更盛,”说到这里,叶小繁不禁有些自豪,神色也似乎陷入了昔日姐妹情的回忆之中了,“尤其是三姐小鸾才情最盛,她小字琼章,是远近闻名的灵气才女,姿容绝世,也是父母最为钟爱的女儿,可惜十七即将嫁而卒。” “大姐纨纨,小字昭齐,父母第一个孩子,也是才貌双全的女子,身为长姐,重视手足之情,常和我们弟妹相伴读书,悉心教导,年十七嫁给父亲挚友之子,可惜婚姻极为不幸,夫婿不念亲情c个性软弱c心无责任c贪图享乐,对她薄情寡义,毫无欣赏和怜爱之心,去世之时年仅二十三。”想起大姐昔日对自己的爱护,叶小繁就对大姐夫的表现相当愤恨,指责起来也毫不留情。 “二姐小纨,小字惠绸,也是惊才绝艳容貌出众的女子,善诗词,十七岁时由叶沈两家长辈做主,联姻嫁于沈家,她还爱好戏曲,两位姐姐夭折之后,二姐血泪千行,肝肠寸断,伤感之余展纸挥毫,于崇祯九年著成杂剧《鸳鸯梦》,以为追念。” “爹爹曾有八子五女,大姐三姐均已过世,四姐早夭,奴家是爹爹女儿之中最小的了,二哥三哥前几年过世,八弟也是五岁即夭折,这次回去是给五哥奔丧,如今兄弟姐妹里仅剩下二姐大哥四哥六弟七弟和奴家了。” 李致远听完这些,作为一个现代人,很难想象家里子女竟然会如此之多,而子女却频频夭折,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惨剧一再上演,这是何等的悲痛啊。 在这个时代,生活水平差c某些不良的社会制度束缚如封建式的不幸婚姻c屡试不第导致心情抑郁等都是寿命短暂的原因,不设身处地体验,很难想象,他只得安慰到:“逝者已矣,想必他们在天有灵,也不愿活在世上的亲人永远生活在悲痛之中,有时候离去也是一种解脱和幸运,但留在世上的人也更需要勇气去面对今后的人生,看开些吧。” 叶小繁点点头,默然不语,良久才说道:“为什么世上要有科举呢?奴家几位兄长早夭几乎都是因为科举,以奴家一介小女子来看,科举八股文章皆死板无趣,限制严格,专讲形式,内容空洞,束缚思想,真正有才气的不能脱颖而出,反倒是只知死读书的庸碌之人能够混入朝堂。” “奴家二哥三哥其实颇有才情,然而却在科举考场上处处碰壁,忧郁成疾而英年早逝,去世时分别才十八c二十二。五哥的才华在兄弟之中公认最高,幼年即有神童之誉,为文一挥而就,文思滔滔莽莽,议论生气勃勃,文章老到,才气横溢,可在科举的路上却走得异常艰辛,现在竟也郁郁而终,还不到二十。” “科举应试还是有用的,给了普通人进入朝堂一个机会,虽然这机会很小,但总还是一条路子,有利于阶层流动。” “想那隋唐之前,没有科举考试,除非改朝换代,否则贵族永远是贵族,草民永远是草民,所以隋唐以前朝堂百官皆为世家大族所把持,普通人是半分机会都没有的。” “自开科举取士以来,已经有不少贫苦子弟得以改变命运,即所谓‘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所以才有那么多读书人孜孜不倦的读书,不就为了一朝上榜,名扬天下么?”对于科举制度的优点,李致远觉得还是要予以肯定的。 “然而科举最大的问题在于它的内容,读那些所谓的孔孟之道,圣人之言,写好几篇死板酸腐的八股文就能当个好官么?” “我看未必吧,比如当个县令父母官,需要去劝农,要懂农桑水利吧,需要掌管民政c财赋,那需要会算术吧,要掌刑狱,那需要知道法律条文吧,等等诸如此类,可是孔孟之道,圣人言论里,八股文章里说过这些么?” “都没有,实际上考中进士的人里绝大部分人完全不懂,那怎么当官呢?那就需要师爷c小吏之类的人帮助了,而那些进士老爷们或在日后的官场生涯中学习,或是完全不管这些,自己不做实事,只会空谈c欺上媚下c阿谀奉承。” “所以,我觉得科举考试考的那些内容毫无作用。”李致远说的一时兴起,见叶小繁也听得颇有兴趣的样子,又忍不住侃侃而谈起来。 李致远继续说道:“实际上我也看不上儒家的学说,大部分都是无用的,甚至有害的,对社会进步c生产生活没有丝毫益处。” “儒家士大夫重空谈,轻实干,鄙视工商,视器械c技术为奇技淫巧,然而工匠c商人c农民才是创造社会财富的人,技术c器械才是推动社会进步之根本。儒家士大夫凭借所谓的圣人之道,窃居高位,反而将真正创造价值的人踩在脚底,对其敲骨吸髓。” “儒家的学说对比两千年前的春秋战国时期毫无进步,甚至是大大退步了,僵化死板,固步自封,我认为对于思想学说应该恢复到诸子百家争鸣的状态,没有竞争,一门学说就不会有进步,同时,包容并蓄,海纳百川,发挥众家之长才是华夏之福。” 叶小繁初听闻此言论真是被惊到了,细细思之,竟觉得颇有道理,赞道:“公子此番言论实乃高见,小女子其实倒是很赞同,可现在天下读书人几乎都是孔孟朱子这些圣人的门徒,公子要是当着他们的面讲出这番话,他们只怕会群起而攻之恨不得将你乱拳打死吧。” 李致远颇有些豪气的说道:“我要是现在就这么跟他们说出这番话,那确实如你所说的,八成被诸生唾骂甚至乱拳打死,可这是因为我现在力量弱小罢了,如果有一天,我拥有了绝对的力量和绝对的权力,他们大部分人就不会敢说一言了,甚至会匍匐在我脚下为我歌功颂德!” “小繁你不要高估了读书人的操守和骨气,面对屠刀时,他们向来骨头软,比如金元之时,多少读着圣贤书长大的读书人甘为夷狄驱使,甚至想尽办法来证明夷狄之君统治的合法性,即使是孔圣人,也是有华夷之辨的。可这些自命为圣人门徒的人却毫无我大汉民族之气节,宋朝优待士大夫,养士三百年,而宋亡之时又有多少士大夫愿意为大宋而殉葬呢?” “而且你也别以为他们是我华夏亿兆百姓的主流,他们只不过掌握了写史书的笔墨罢了,实际上他们才是历史的极少数,华夏的主流永远是沉默着的被士大夫所轻贱的农民c工匠c商户等人。” “他们手里没有笔,也不能在史书上为自己留下只言片语,但是当他们团结起来c爆发之后,力量必定是巨大的,我曾经听过一句话,‘仗义每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真的挺有道理的。” 听了这番激奋昂扬的话语,看着豪气干云的李致远,叶小繁也有点被感染了,她从小和姐姐们生活在闺阁之中,是典型的闺阁少女,看到的听到的皆是婉约含蓄的诗词歌赋,叙说的也都是对亲人的思念之情c女儿家的抑郁惆怅之情,家中弥漫着忧愁c哀伤的氛围也感染到了她,第一次听到如此慷慨激昂的言语,竟莫名的有几分激动。 目的地汾湖本就不远,小船自往东折向太浦河之后,更是顺风顺水,船儿一路东下像离弦的箭,转瞬之间就已经到了汾湖,小船进了在汾湖西滨北岸的叶家埭港,入了村,下船,整个村子沿小河呈东西展开,叶小繁带着他沿着小河北岸往西走,走不过几十米,既看到了她的家——午梦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章 吊唁午梦堂 院子不大,入了庭院,即看到满院子里都挂着白幡,堂屋里满是穿着白色丧衣祭奠的人,有人看见李致远和叶小繁了,不久即有一五六十岁的老者神色悲痛的走了出来,想必就是叶小繁的爹爹了,见到叶小繁终于有了些许颜色,而叶小繁则已经哭着扑了过去。 “小繁,怎么了?张伯和周婶呢?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叶绍袁轻声安慰着怀中哭泣的小女儿,虽不知道女儿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想必是出事情了。 叶小繁抽泣着说:“爹爹,女儿差点就见不到您了!” 叶绍袁不禁大吃一惊,忙问女儿到底发生了何事。 叶小繁擦了擦眼泪,继续说道:“女儿前日在平湖太姥姥家中接到爹爹你的传信,说五哥病故,于是托爹爹您的关系和张伯c周婶搭乘官船准备立刻归家奔丧,谁知在运河途中竟遇到乱匪埋伏打劫,那些匪徒无恶不作,杀人放火,抢劫财货女子,女儿当时也差点险遭不测!” 叶小繁将目光转向李致远,继续道:“幸得这位李公子从匪徒手中救下女儿,并带着女儿跳船逃生,至于张伯周婶匪徒如此凶残,后又丧心病狂的烧毁船只,他们二老怕是难以幸免了,唉” “逃生途中,李公子被乱匪射中一箭,女儿也扭伤了脚,后来我们好不容易一路南逃到了盛泽,在盛泽看大夫并休息耽搁了一天,所以今早李公子才送我返家,不知是否误了五哥出殡的时间?” 叶绍袁又是后怕心痛又是庆幸,十一年前最爱的两个的女儿相继夭折病亡,爱妻也在三年后哀伤过度而逝世,这几年他的几个儿子又因为科举屡遭挫折,以致心情抑郁,竟相继病故。 前几日,自幼最为聪颖的五子也是因此而去,他已经悲伤到多次吐血,二女儿早已经出嫁,身边就剩下这个最小的女儿了,若是再听闻小女儿陷于乱匪c遇害身亡,他真的就要撑不住了,还好上苍保佑,小女儿幸运的遇到了救星,终于逃得一命。 叶绍袁放开女儿,赶紧走向李致远,对着他深深一揖,满怀感激地说道:“多谢李公子大恩大德,在危难之时救下小女,老朽实在不知该如何才能报答这份恩情,李公子若有任何差遣,只要老朽能办得到,定当竭尽所能以报公子救命之恩。” 李致远赶紧回礼,学着人家的样子来了个更加谦卑恭敬的一揖,小心而又局促地说道:“岂敢岂敢,伯父实在是严重了,晚生也是不忍小姐命丧贼手,这才尽力施救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晚生只恨自己无用,乱匪太过凶残,不能多救几人啊!” 他哪敢让认定的岳父大人如此礼遇啊,只得尽力表明自己不求回报,只为救人,虽说他确实还打着人家女儿的主意,可这又不好现在说出口,总不能说您可以把女儿嫁给我来报答吧 叶小繁看着他们互相礼让,一个感激,一个推辞,觉得有些怪异,赶紧说道:“爹爹,你先别谢他了,我们先进去拜祭五哥吧!” 叶绍袁觉得女儿有些慢待恩人,正要出言呵斥,李致远赶紧接过话附和道:“叶小姐说的对,逝者为大,正事要紧,其他事情容后再说。” 叶绍袁虽觉有些怪异,但是也点头表示同意,遂带着二人前往灵堂。 叶小繁还没走进灵堂,就忍不住失声痛哭了起来,五哥世儋只大她两岁,平素对她也是极好的,没想到只是短短半月不见,竟然已经天人永隔。 李致远见灵堂内有多位身着白色丧服神色悲怆的男女,相必是叶小繁的兄姐弟弟,他不认识也不好随意乱叫,就先上了一炷香,拜了三拜,家属们虽不认识他,但见父亲对他甚为礼遇,也都向他回礼。 这时叶小繁已经换过了丧服,跪坐在灵堂前,失声痛哭起来,李致远被这气氛感染,也是觉得心头酸涩,自己的父母亲人都不知道自己去了哪里,是死是活,肯定是到处在寻找自己,他们是绝对找不到任何消息了的,想必更为难过,顿时他的眼角也有些模糊了。 今天正是出殡下葬的日子,下午李致远也跟着一起去了叶氏坟地,坟地又将会多出一座新坟,叶父看着这十来年逐渐增多的妻子儿女的坟墓,每座墓碑皆是他亲手所立,这该是何等的悲痛欲绝啊。 坟地中苍凉萧瑟,偶有几声乌鸦的啼叫,秋风阵阵,吹乱了大家白色的丧服,吹凉了所有人的心,李致远看着多次经历丧子之痛的叶绍袁老泪纵横,摇摇欲坠的样子似乎再来一阵秋风就能将他推倒,身边的儿子紧紧地扶住了他,李致远也看着很不是滋味,想安慰却又不知能说些什么。 从墓地回来的时候,叶绍袁尽管心中悲痛,但还是坚持着亲自领着李致远返回,并对此时叶家招待不周表示抱歉,又感谢他救了叶小繁,还不辞辛苦送其归家并祭拜其兄长。 李致远觉得在人家家里出了这种事情的情况下还惦记着人家的女儿有些羞愧,一再表示真的不需要感谢他,“伯父,您真的不用感谢我,能救令千金是一种缘分,也是我的荣幸。” 叶绍袁闻言一愣,瞥了一眼正看着自己和李致远的女儿叶小繁,若有所思。片刻之后又问道:“听李公子口音似乎不是苏州本地人?” “晚生是湖广荆州府人士,此次其实是路过苏州吴江的,能救小姐实在是侥幸。”李致远恭敬地答到。 “哦,那公子是在读书还是来此地游玩的?此行是要前往何方?” 对于自己的来历c家庭情况c今后打算,李致远早已经想好了一番说辞,镇定自若道:“伯父,晚生姓李名致远,草字澹泊,您直呼我名字即可。” “不瞒伯父,晚生在崇祯十五年壬午科的湖广乡试中侥幸中举,奈何却在今年的春闱会试中名落孙山。在京师时听闻武昌已被贼军张献忠所部攻占,湖广多地沦入贼手,路上兵荒马乱的,晚生不敢贸然回乡,况且在下的父母几年之前都已经亡故了,如今孑然一身,于是就决定先来江南游玩一番,再决定去留。” “在杭州时听闻时局越发恶化,督师孙传庭拥兵十万出关,与李自成于河南对峙,大战一触即发。晚生推测结果恐不容乐观,料想不需多久即可听闻战果传来。” “如今既然天下不宁,国家危难,晚生也实在不想再继续埋头苦读做个无所事事的书生了,故打算乘船从杭州前往金陵,去南京吏部挂名报备,看能否先谋个一官半职,也好报效国家,谁知在吴江附近竟遇到乱匪埋伏抢劫杀人,碰巧救了令千金。” 听过李致远的经历和想法,叶绍袁觉得此子的思想c行事风格颇有些奇特,对他的心胸和抱负也很是赞赏,又想到自家情况,感叹道:“澹泊,老朽听你此番言论足见你心胸开阔,既不强求于科举应试,天下危难之时又不忘报效国家,唉,若是老朽的几个儿子也能看开点,或许也不至于相继抑郁而终。” “你能对朝政局势有自己独到的见解,想必也是心怀抱负志向远大之人,或许有朝一日真能成就一番事业,老朽是不行了,近年来亲人子女相继病亡夭折,身体也是每况愈下,如今归隐田园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或许也没几年好活了,离开这尘世对老朽而言其实也是一种解脱。” 接着话题一转,叶绍袁继续道:“不过你以举人之身做官终究不是入仕的主流,吏部大挑时举人大多很难补上职缺,若侥幸补上,或是微末小官,或是外放偏远贫穷之地,且今后升迁艰难。” “若是天下承平之时,老朽是断不赞成此举的,但如今天下暴民乱军四起,关外建州鞑虏频频南下扣关劫掠,荼毒北疆,我大明已是内忧外困,隐有大乱之兆,大乱之时亦是建功立业之时,你此举说不定也是一条明路。” “这样吧,若是朝中无人举荐,你此行终究是太过艰难,老朽虽已经避世多年,但昔年好友还有不少在朝为官的,目前在南京任职的也有一些,待我修书一封,你拿着或许能有几分作用。” 自古关系户就有优势,现在都落到这份田地了,装清高是没用的,能走后门的李致远当然不会拒绝了,当即谢过了叶绍袁的帮助。 随叶绍袁回到了叶氏家宅午梦堂,进入庭院,即可见一株腊梅十分醒目的挺立在庭院正中央,院子四周有一些青竹,几株芭蕉。叶家庭院是此时典型的江南乡间宅院,午梦堂其实也只是一间面积不大c陈设简朴c站立在明朝末年的江南风景中的乡间堂屋,黑瓦白墙,方砖木窗,墙有点斑驳,窗有点漏风,虽非华屋高堂,但也翰墨飘香。 二人驻足于腊梅树前,叶绍袁一脸悲伤孤寂,手指腊梅道:“此即吾季女琼章生前亲手所植,这株腊梅根部,围着的是形态奇异的太湖石,正是当年从“湖水为涸”的汾湖中取载而归的,遥想当年,琼章还专门作了《汾湖石记》来记载湖石的来历,如今腊梅依旧亭亭玉立c枝叶繁茂,湖石仍在,可琼章已经仙去十一年矣。” 李致远听叶小繁说起过,琼章即是她三姐叶小鸾的小字,远近闻名的才女,众人公认的天姿绝世,心性高远,超逸脱俗,虽处闺阁,却是一身仙气,通禅理,才华卓异,这在李致远看来,她就是一个典型的天才少女,再加上她在出嫁之前五日亡故以及她身上种种不可解的异像,更加勾起了李致远的“仙女情结”,对其更为好奇。 李致远:“伯父不必太过伤怀,既是仙去,那想必她现在已是在仙境中了吧,仙女总是不能长留尘世的,以免沾染人间的浊气。” 叶绍袁点点头道:“是啊,婚姻并非琼章所向往的生活,她认为婚姻会使她的人生理想完全破灭,她向往的是默然独处,心游太玄的生活,身为女子,她没有自由也没有能力按照自己的意志生活,面对夫家的催婚,即将到来的婚姻对她而言更是雪上加霜,所以她才急于离开凡间,她这些思想皆产生于家族中姊妹不幸的婚姻,例如她大姐极度不幸的婚姻就给了琼章很大的影响,也许正是这种不自由的婚姻才让老朽两个女儿皆早夭吧。” 叶绍袁沉浸在对女儿的回忆之中,露出了深深的悔意,突然,他转过头,盯着李致远,道:“澹泊,你觉得是不是我害了她们啊?” 李致远一愣,这当然不能只怪他啊,想了想说道:“这不是哪一个人的错,这个世界本身就对女子不公平,男子尚且不得自由,何况女子?况且一个人很难超脱他所处的时代,这是所有人的不幸。” 叶绍袁细细品味了李致远的话,说道:“澹泊,你的性情和见识真是殊为清奇啊,老朽还从未见过年轻人中如你这般看法的。”突然,叶绍袁目光炯炯地盯着李致远,问道:“那你觉得老朽小女儿千缨怎么样?” 李致远心头一震,踌躇起来,他这是什么意思,是察觉了什么还是在试探我?被盯的有些不好意思的李致远试探着说道:“令千金禀绝世姿容,赋灵慧之才,才貌双绝,且品性高雅,待人和善,是万中无一的好女子。” 叶绍袁听完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什么表示,这让李致远不禁心中忐忑起来。不知道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澹泊,老朽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不便陪同你了,你舟车劳顿送千缨归家,又劳烦你参与小子葬礼,想必也是累了,不如由老朽四子世侗带你去客房休息如何?你们年龄相仿说话方便,若有事情,也好直接吩咐于他,不必拘束。”叶绍袁也没有再追究这个问题,叫过来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吩咐了一番就告辞离开了。 叶小繁的这位四哥看起来也是一副书生气,身材高瘦,略显文弱,听完他父亲的吩咐之后,先是对李致远拱手作揖,待李致远也慌忙还礼之后,这才彬彬有礼的对李致远说道:“在下叶世侗,草字开期,是小妹千缨的四兄,刚才就听千缨说起多亏公子相救才捡回一命,家中兄弟都十分感激公子的恩德,”说着又是对着李致远深深一揖。 李致远只觉得明朝的礼数真是太麻烦了,但既然是大舅哥,也就不得不赶紧推辞还礼道:“在下也是碰巧救得令妹的,万不敢受此大礼,开期兄直接称呼在下名字就好,在下名致远,草字澹泊,出生于天启二年,应该略小于开期兄的。” 叶世侗点头道:“那我痴长了你两岁,就叫你一声澹泊贤弟了,父亲刚才嘱咐我带你去客房休息,不知澹泊意下如何?” 李致远虽然不觉得累,但还是在房里说话比较方便,遂点头表示同意,由叶世侗在前面带路,两人往后边客房而去。 一路上为李致远介绍现在家中情况,李致远则是旁敲侧击,打探叶小繁的情况,自从她回到家里之后,他们就基本上没说上几句话了,出殡之时也只远远地望着,回来之后叶小繁就回了她的闺房,古代真的不好和闺中少女勾搭啊,因为根本是连见面的机会都几乎没有的,要不是这次因缘际会救了叶小繁,他们绝不可能相识。 果然是同龄人好说话,一来二去两人就混熟了,叶世侗送李致远到了客房就被他拉住说话,没说几句,也就基本明白李致远的心思了。 “澹泊可是看上小妹千缨了,我刚才和她说话,谈及你时她明显有些不自然,我就想到八成是对你有意了。” 李致远一拍大腿,有些激动地说:“是啊是啊,开期兄,我就跟你说实话,我向来是喜欢直来直去的,真的不太习惯礼让来礼让去的,其实我们已经是两情相悦了,但是恰逢贵府中遭受不幸,我实在不好意思提及此事啊,不知开期兄觉得怎样?” 叶世侗笑笑,说道:“不妨事的,如今家中只剩下小妹未出嫁了,小妹今年年方十七,家中也在考虑她的婚事了。” “想必贤弟也知道,家中二位姐姐的早逝都或多或少的和婚姻有关,其实和亲友联姻本是长辈们的一番好意,哪只竟会如此不幸。” “大姐七年婚姻有名无实,心中极度伤心愁苦,三姐耳濡目染之下对这种婚姻也是忧心恐惧,夫家催婚之下竟然一病而亡,连带三姐也一起撒手人寰,家父因此非常悔恨自责,对小妹的婚事也是头痛,再不敢贸然定亲了。” “如今你们有这番奇遇,也许真是上天赐下的一段美好姻缘,只是” 见叶世侗有些吞吐,李致远赶忙追问:“只是什么?!” “你也知道,千缨是没什么机会见到陌生男子的,你可能就是他见到的为数不多的男子,你们相处也很短暂,其实她对你也未必是有多了解,而且我们家中的亲人对你也不了解,总不如那些世交知根知底的,我们就怕是小妹一时冲动将来后悔,希望澹泊贤弟理解我们做兄长的心情,如有冒犯,还望多多包涵。”说完又是对李致远一揖。 李致远心想,这不就是说叶小繁没见过男人容易被勾搭么?但想想还确实就是这么个事,这个时代书香门第的少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整天躲在闺房里描红刺绣,吟诗作对,除了父兄长辈,还真的没见过什么男人,哪能跟后世身经百战的少女们比。一个从未见过男人的青春少女,第一次见到个稍微顺眼点的对她好的男人,还真是很容易就给勾去了。 李致远先是表示理解,然后一脸严肃地说道:“开期兄,我跟令妹虽然说相处的时间不算长,但却是同生共死过的,时间上虽然短暂,但我们心里经历的过程可不短暂,绝不是一时冲动,而且我也绝不会辜负令妹的。”接着李致远又是一阵赌咒发誓云云。 叶世侗有些好笑地说道:“那既然如此,我相信澹泊贤弟,此事我会跟家父说的,你不必担心,虽说五弟新丧,但只要父亲同意,可以先定亲,婚事容后再办。” 李致远很是欣喜,没想到这个大舅哥这么开明,对他深深一拜,郑重地说道:“那就多谢开期兄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章 喜结良缘 书房之中,叶绍袁听叶世侗说了李致远对妹妹有意,意欲求亲一事,点头笑了笑,问道:“你怎么看?” “父亲大人,儿子观澹泊此人还是很不错的,心胸开阔,为人乐观豁达,直爽豪气,和他聊天之后,儿子也能感受到他是一个心怀抱负志向远大的人,年纪轻轻就已经乡试高中,将来定会有一番前途。” “而且她还救了小妹一命,救命之恩不能不报啊,再者,我看他的样子,对小妹也是极为喜爱的。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小妹对他也很有好感,可以说算是两情相悦了,这肯定会比大姐的遭遇要好得多,若是小妹嫁与他,想必是会幸福的。” “你说的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叶绍袁让儿子出去之后,开始认真思考起这件事来,其实之前他就感觉到两人似乎彼此有意了,李致远这个人他还是颇为喜欢的,虽说不是知根知底的人,但品性看起来着实不错,而且两人算是两情相悦了,想必结合之后不会再出现不幸了,更何况李致远救人一命,以身相许也是再正常不过了,他思来想去决定同意此门婚事。 他感慨万分,这些年来他多次遭受丧失挚爱之痛,每每都悲痛到心力交瘁,身体越来越差,到现在已是风烛残年了,但小女儿的亲事一直没定下来,就是担心重蹈她姐姐们的覆辙,这次寻得良配,就是对他最大的安慰了。 叶绍袁推开门,缓缓走出书房 叶小繁闺房之中。坐在窗前的叶小繁时而悲伤,因为亲人离世,再也见不到五哥了;时而有些羞涩和激动,因为想到他也在这座宅院之中,而且可能还在和爹爹说那件事情 叶小繁想起了他安慰过自己逝者已矣,不要一直沉浸在悲痛之中,希望自己今后多笑c开开心心地生活;想起了他在自己命悬一线时救下自己,抱着自己潜水逃命;想起了他背着自己一路逃命;想起他摸了自己的脚;想起他居然还亲了自己 原来才两三天时间就已经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当时的惊心动魄c险死还生,现在回想起来,叶小繁一点都不觉得害怕了,有的只是羞涩和甜蜜。 忽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谁啊?是爹爹吗?进来吧。”叶小繁过去开门。 推开门,正是叶绍袁,叶小繁有些脸红,有些忐忑,不知道爹爹是不是知道什么了,小声问道:“爹爹找女儿有什么事情吗?” 两人在书桌边坐下,叶绍袁看着女儿,叹道:“小繁长大了啊,该嫁人啦!” 叶小繁心中一震,娇嗔道:“爹爹你说什么啊!今天是五哥出殡的日子,怎么说这些啊!” “你五哥要是知道,看到你寻得良人,也是会高兴的。” “哪有什么良人啊,爹爹在乱说!”叶小繁睁着眼睛说瞎话,但是脸却红了。 “呵呵,还不承认,人家都托你四哥来提亲了,你要是不承认有这事,爹爹就回绝他了。”叶绍袁作势欲走。 “爹爹!不要!”叶小繁急了,红着脸,小声道:“是~是李公子~” “就知道你这丫头不说实话!好啦,在爹爹面前别害羞了,李致远是个好人,品性也好,你们俩也是两情相悦,你可比你的姐姐们要幸运多了。” 叶小繁听到父亲说李致远是个好人,不禁一脸古怪,想起他说的不许给他发好人卡,结果他后来对自己又摸又亲的,确实不是好人,遂小声地反驳道:“他才不是好人呢!他是个坏蛋!” 叶绍袁一脸惊讶道:“你说什么?不是好人?”叶绍袁立刻想到了什么,瞬间色变,“难道他对你做了什么?!” “没有没有,爹爹你想到哪去了!不是你想的那样,李公子对我很好的。”叶小繁连忙辩解,可心里却暗道:李致远你就是个坏蛋,对我做坏事了还要我来给你掩饰,哼,以后再对我做坏事,一定咬死你!此时独坐在房间里心焦的李致远不禁连打了几个喷嚏,而且莫名的一阵毛骨悚然。 看着叶小繁一脸欣喜的表情,叶绍袁什么都明白了,既有些欣慰自己做了个正确的决定,给女儿找到了幸福,又有些失落于连这最后的小女儿也将是人家的了。 “好啦,爹爹先出去了,待会晚饭之后,爹爹会正式答应李致远这门亲事,这下你放心了吧。” 叶小繁娇嗔道:“爹爹又乱说,我哪有不放心啊!” 晚饭时刻,叶家一家人加上李致远聚坐在堂屋内,由于今天出殡,饭菜都是简单清淡的素食。 李致远时不时地看看对面的叶小繁,有些郁闷,自从她回到家,两人就再没什么像样的交流了,叶小繁一言不发地端坐着埋头吃饭,李致远则在心中盘算不知道叶世侗跟他爹说了没,要不要自己再问一遍,可是明朝应该怎么求亲啊,他一个现代人实在是不懂明朝这些礼数。 晚饭结束后,叶小繁立刻脸红红地跑了,这时叶绍袁咳嗽清了一下嗓子,大家就都安静下来看着他,他喝了一口茶,这才开口道:“世儋这次因病逝世,大家都很难过,但是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要活着,生活还要继续,世儋在天有灵也不希望大家过于悲痛。” 他停下来,又喝了一口茶,继续道:“想必大家都知道千缨今年已经十七了,是该定下亲事了,之前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家,这次千缨归家途中遇险,全奈澹泊相救才能平安归来,澹泊你年少有为,品性纯良,我想一定会是千缨的良配,现在我做主将千缨许配给你,你可愿意?” 李致远都快乐晕了,呆好一会儿没说话,直到旁边的叶世侗推了推他,他才如梦初醒,赶紧乐不可支地答到:“愿意,愿意,太愿意了!”说完,一头跪在叶绍袁面前,还磕了个头,喊道:“拜见岳父大人!”又起来对堂中诸人连连作揖鞠躬,“见过各位大舅子小舅子!” 众人都哄笑了起来,只当他乐疯了,叶绍袁也笑着问道:“澹泊,你父母皆已不在,不知你打算何时成婚啊?” 李致远当然想越快越好,恨不得今晚就把叶小繁给娶了,可毕竟人家家里刚有亲人过世,总得过一段时间,而且现在已经是崇祯十六年秋天了,时间越来越紧迫,再有半年多,大明朝就得完了,他得尽快前往南京谋取官职,以做将来的资本。于是只得忍痛道:“小婿打算明日先行前往南京,待谋得官职,稳定去向后,立刻就来迎娶千缨。” 叶绍袁点头道:“嗯,时局不稳,大事为重,那明日老朽再设宴为你践行。” 其实现在李致远最想见到的就是叶小繁了,恨不能立刻飞到她身边,但按照规矩,定亲之后成亲之前,男女之间是不能相见的,他也很是无奈。 晚上,李致远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细细思索这几天发生的事情,简直是如梦如幻,这才来了几天啊,连老婆都弄到了,还是个仙女似的美人儿,要是一直有这运气,那未来肯定是无往不利啊! 他越想越兴奋,怎么都睡不着,再加上又很想念自己那未来老婆,想看看她,甚至是隔着窗子,远远看个人影也好啊,最后终于忍不住,穿上衣服,出了房间,寻着叶小繁的闺阁而去。 叶小繁的闺房在一独栋小楼的二楼,和李致远的客房隔了一间院子,约莫有二十来米的距离,此时时辰尚早,她的房间还亮着烛光,很显然她也睡不着,她知道爹爹已经答应了亲事,自己已经是那个坏蛋的未婚妻了,用不了多久就他们能永远在一起了。 躺在床上的叶小繁开始是甜蜜地憧憬着未来,想着想着就羞涩地蒙上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弄得那粉嫩的小脸像熟透的苹果一样红。她也有些想李致远了,披上了衣服想从窗口看看他的房间,看看他睡了没有。 推开小窗,窗外皎洁的月光如水银般倾泻进来,叶小繁探过身子,向窗外望去,她竟然看到了一双眼睛,一双明亮的眼睛正在不远处眨也不眨的盯着她,也真是奇怪,虽然有点远,但是她一下子就看到了那双眼睛,而且就是看的很清楚,也许是因为今夜的月光在这两双眼睛之间搭上了一座桥吧。 叶小繁还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美,柔和的月光洒在她的身上,她穿着一身鹅黄色的罗衫裙,身上好像笼罩了一层神秘圣洁的轻纱,闪耀着淡淡的光泽,一头乌黑的秀发被凉风吹得有些凌乱,站在院子里仰望的李致远只觉得好一个月下仙子啊。 楼下的李致远怕惊醒了别人,也不敢说话,笑着对叶小繁挥了挥手,恍然间,他竟觉得此情此景颇有些现代某首小诗的意境,随即给窗口的叶小繁做了个等一下他的手势,然后转身就跑回了屋里,叶小繁见他手舞足蹈的样子有些滑稽,但大概是明白了让自己等他。 李致远跑回房间,从书桌上找到了几张大概是用来装订书册的桑皮纸,桑皮纸呈淡黄色,结实有韧性,被古人用于书画c印钱c制扇c书籍等等,然后磨墨,拿起毛笔,沉思片刻,开始认真的写起来。 李致远曾经学过书法,也参加过学校里的书法社,毛笔字虽不能和明朝大多数练了一辈子书画的人相提并论,但勉强还看的过去。 他一挥而就,写下了四行小字,都是常用的繁体字,学书法的时候都有学过,写完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接着使劲吹干了墨迹,然后三下五除二叠成一个纸飞机,便赶紧跑回了叶小繁楼下。 叶小繁静静地在窗边等待,她从楼上可以远远地看到李致远的房间,透过窗子,隐约可见烛光倒映着的模糊身影,他似乎正在忙碌着什么,叶小繁猜测他大概是在为自己做什么东西,心里不禁有些小小的期待。 李致远跑了过来,示意叶小繁让开,知道他大概是要扔什么东西过来,叶小繁依言照做。 只见李致远掏出一样东西,在嘴边轻轻呵了一口气,然后抬手对着窗口扔了过来,那物件就如天空中翱翔的鸟儿一般,张开着双翅,竟然飞的十分平稳,一道优美的弧线划过这明月照耀的夜空,不偏不倚地从窗口钻了进来,飞到了叶小繁的面前,她一伸手正好接住了。 叶小繁十分好奇这个小东西,它是用桑皮纸折成的,折线硬朗明晰,棱角分明,里面似乎还有字,她轻轻拆开,就看到了四行小字: 你在楼上看風景 看風景人在樓下看你 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 你裝飾了我的夢 这是李致远根据现代诗人卞之琳的《断章》略微调整改成的,他方才一看到窗边的叶小繁就联想到了这首小诗,就是不知叶小繁看到这种现代诗是什么感受了。 叶小繁看着这首没有格律,诗不像诗,词不像词,甚至根本不知道算什么的东西,觉得好生奇怪,姑且称作短句吧,她细细思量一番,竟觉得颇有味道,也很是契合此情此景,很直白又很美,再加上这神奇的载体,她不禁好奇:这个李公子是怎么想出这些稀奇古怪又十分有趣的玩意儿的? 这下既挑动了叶小繁的好奇心,又引起了她的玩闹之心,于是回到桌边,拿过笔来,在李致远的短句下面飞快地写下几行字,又依原样折好,如小兔子般跑向窗口,回想李致远刚才的动作,她竟也张开樱桃小口呵了一口气,再将飞机朝李致远扔回。 李致远一把接住这鸿雁传书的纸飞机,迫不及待地拆开,原来是问此物叫什么,又问这短句算什么,虽然格调韵律都没有,但却别有一番味道。 李致远赶紧跑回屋里,给她写起回信起来,简单解释此物名曰“纸飞机”,和纸鸢一样借助风力而飞,是小孩子玩耍的物件,至于那短句,则是他刚才有感而发。 于是两人就像玩闹的孩童一般,你来我往,乐此不疲,借着纸飞机相互传递消息,或诉说彼此的情意,或玩笑逗乐,最后足足写了好几张纸,待到月上枝头夜已深,叶小繁收藏下七只纸飞机,两人才依依不舍地道别晚安各自休息。 李致远躺在床上,想着两人刚才的一番玩闹,他觉得这比现代的聊qq玩微信还要有趣,最后他是笑着进入梦乡的。 同样如此的当然还有叶小繁了,她仔细的将七只写满了两人情思和欢笑的纸飞机收进了她的梳妆匣,怀着对未来的美好憧憬甜甜睡去。 第二日清晨,一夜好梦的李致远被叶世侗的敲门声叫醒,先是带他去洗漱,话说明朝的时候就有了和现代差不多的牙刷,是用猪鬃镶嵌在骨头上制成的,牙粉则用松脂和茯苓晒干捣末后制成,有钱的使用的更为精美奢华,特别是晚明的江南地区,商品经济繁荣,人们对生活品质的追求也越来越高,许多生活方式与现在已经差别不大了。 洗漱之后,叶世侗则询问李致远打算何时启程去南京,他们也好为他设宴践行。李致远考虑到此地距离南京还有近三百公里的,以一小时十五公里计算,也就是需要二十小时,为了能在白天到达南京,最好是在傍晚出发,夕发朝至,于是和叶世侗说好他傍晚启程。 早饭之后叶家兄弟提议陪同李致远在汾湖附近游玩,汾湖,或者说是分湖,顾名思义,是江苏(南直隶)c浙江的分界湖,半属江苏,半属浙江,自古就是吴越的分界湖,风景优美,叶家隐居此地实属上佳选择。 可此时李致远心思并不在看风景之上,他想到今天就要离去了,有些不舍叶小繁,要是叶小繁能一起去还差不多,但古代的未婚少女怎么可能随便出门呢,除非她的父亲同意。 还是叶世侗机灵,一眼看出李致远心思,是以开口道:“小妹素来喜欢泛湖游览,最近她因五弟离世心情沉闷,想必带她一同出游父亲也会同意的。”果然还是大舅子知情识趣啊,李致远投来感激的目光。 由叶小繁六弟叶世倌去请示他们父亲,叶绍袁想到反正他们之前也见面相处过了,况且他素来疼爱女儿,也时常带着女儿在附近游玩,而且李致远又即将远赴南京,是以同意了这一请求。 于是,由叶世侗带着六弟世倌七弟世倕及李致远叶小繁二人,一行共五人,在村外租了两只乌篷船,准备共游汾湖。他们兄弟三人一只船,李致远叶小繁一只船,这不禁让李致远十分欣喜,自从到此地以来,二人再难有单独相处的机会,现在幸得大舅子小舅子们助攻打掩护,让他能和叶小繁单独告别。 几人带上了鱼竿c鱼饵,打算泛舟湖上的时候还可以享受垂钓的乐趣,准备妥当之后就出发了。 船行出村不久即到了烟波浩渺的汾湖之上,秋风吹起微微颤抖的芦花,远行的大雁在蔚蓝色的天空中响亮而悠长的鸣叫,青烟白露,芦苇一望无际,钓船渔船,在湖面上时隐时现,李致远站在船头摇桨,叶小繁则静静地坐在一旁欣赏着湖光秋色,船行到湖中央后,摆好钓竿,即任船随波荡漾。 李致远站在船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受了一番秋高气爽之后,走回到船舱内,坐在叶小繁对面,一把握住她的小手,有些深情又有些不舍的说道:“小繁,我就要走了。” 叶小繁面色一红,但还是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轻声答到:“嗯,奴家知道,可你很快就会来接奴家的,对吗?” “对,我一定尽快回来娶你!秦少游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可我还没离开就开始想你了,以后咱们就要朝朝暮暮地在一起。”李致远一个忍不住,一把就将她搂进了怀里,紧紧地抱住了这柔弱无骨的身子。 “公子别这样,奴家兄弟会看到的!”叶小繁挣扎起来。 “不可能,我刚才特意调整好了,我们两船正好呈直角,他们在船头是不可能看到我们的,”李致远得意地说道:“而且我们两船相隔近十丈,也不可能听到我们说话。” “哼,原来公子早就没安好心。”不过叶小繁也停止了挣扎,任由李致远抱着她,只是有些不满地说道:“多亏了奴家兄弟向父亲求情,奴家才能够出来,结果刚出来你就使坏,你怎么对得起他们。” “正是为了对得起他们,我们才更应该好好亲热啊。”李致远软玉温香在怀,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骨头里。 “强词夺理。哎呀,不许动手动脚了!” 李致远哪管她说什么,只记得吃豆腐占便宜,两只手在对方身上摸来摸去,可这还嫌不够,想亲她可又怕她像上次一样咬自己,觍着脸跟她商量道:“小繁,我马上都要走了,你让我亲一下好不好?” “不好!” “我就亲一下,你别咬我行不行?” “那你就试试吧!你敢亲,奴家就咬死你!” 李致远才不相信呢,搂紧怀中佳人,对着樱桃小嘴就亲了过去。 叶小繁眼睛睁的大大的,嘴唇相接之时传来一声嘤咛,似乎想说什么但给堵住了,被吻住后才不甘心地闭上了眼睛。 她的嘴唇很薄,冰冰凉凉的,李致远既然没有被咬,那就继续攻城略地。舌头轻轻地分开两片丹唇,开始在玉齿间轻扫,但她还是牙关紧咬,紧守城门,身体也有些僵硬,鼻息微喘。 李致远双手轻轻摩挲着她的后背,缓和她的抵抗,渐渐地,身体软了下来,牙齿也没有了那么坚决,露出了一丝缝隙,李致远已经尝到了一点香舌,趁此机会,迅速突破,扣开牙关,将舌头探进了她的嘴里,追寻着她躲躲闪闪的香舌,可是又能躲到哪去呢,终于被他的舌头捉住 叶小繁一脸潮红,一言不发地任由李致远施为,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趴在李致远胸前嘤嘤嘤地哭了起来,李致远怎么能对她做这种事情,她都觉得没脸见人了。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都怪我一时没忍住,我开始真的就只是想亲你一下的,然后不知怎么就晕了头了,手就上去了,”李致远赶紧安慰,“你别哭啦,我最怕见你哭了,要不你咬我一口吧。”李致远伸出手放到她面前,可叶小繁只是趴在他胸前不说话,他只好再三道歉小心安慰,“小繁,说句话啦,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你骗人!你下次肯定只会得寸进尺的!”叶小繁立马揭穿了他虚伪的谎言,“而且下次我们就成亲了” 能说话就没表示没事了,李致远赶紧插科打诨,逗她笑笑就能糊弄过去了,“其实也不能怪我啊,我一紧张就想抓点东西,你那里又正好比较突出” “哼,你就会胡说八道地骗我,你就是个流氓而已。” “哈哈,我就喜欢做流氓,好啦,你先收拾一下吧,你现在的样子看起来真可爱,我去外面看看有没有鱼咬勾,免得待会又忍不住亲你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章 赶赴金陵 下午,一行五人回到叶家宅院,已经准备好了丰盛的晚餐,为李致远践行,觥筹交错,推杯换盏,言语欢畅,其乐融融,众人皆祝李致远此行一路顺风,去往金陵之后也能如愿以偿求得官职,安顿好之后尽快赶回成婚。 酒足饭饱之后,叶绍袁叫李致远到了他的书房。 他取过一封书信递给了李致远,说道:“贤婿,老夫曾经在南京做过武学教授,如今也有几位昔日同僚在南京为官,但是多为虚职。” “在南京握有实权的是南京参赞机务兵部尚书史可法c南京守备太监韩赞周和南京守备勋臣徐弘基,另外南京户部尚书高弘图负责征收南直隶以及浙江c江西c湖广诸省的税粮,同时还负责漕运c全国盐引勘合,也不可小觑。” “至于南京吏部尚书张慎言,负责南直隶地区的京察考功等事务,他为官刚正廉洁,睿智有胆识,且他反对道学,主张本末兼治c“恤商”,和你的思想颇有些相似。” “崇祯元年老夫在京师任工部虞衡清吏司主事时,与他还有略有交情,你先去拜访他,南京吏部大挑,文选清吏司会以举人的形貌作为拣选的依据,老夫看你也算得上是仪表堂堂,若是又有人推荐,想来能补上一个还不错的职位。” 李致远接过信,拜了一拜,感激地说道:“多谢岳父大人,晚生此去定能有所收获。” 叶绍袁点点头道:“你此去南京万万要小心行事,有结果后最好能来封书信,以免千缨担心,老夫已经吩咐了世侗为你准备舟船送你到运河,待会就不亲自送你了,望你此行一路顺风。” 李致远再次拜谢之后就退了出去,告别了叶家众人,和叶世侗登上了一艘小船,一个多小时后即到了平望镇运河码头,李致远换乘一艘前往南京的大船,两人于码头再次抱拳告别。 大船在落日的余晖下缓缓开动,李致远找船上的人打听了一下,吴江县甚至苏州府已经知晓了三天前的运河劫案,据说此案闹得很大,有十多条船被劫,现场没有一个活口,船只均被焚毁,到目前都还未查出凶手。 民间传言是崇祯十五年十月张献忠的农民军在庐江被官军刘良佐部击败后,张献忠主力西撤,部分人马则沦落为匪到处流窜作案,官府只是加强了运河沿岸的戒备,保障漕运。 以明末官府的腐化无能程度,八成是要不了了之,但李致远并不记得明末发生过此事,要么就是史书忽略了,这倒是没什么,反正明末很混乱,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史书不可能事无巨细都记载。 要么就是自己穿越引起的蝴蝶效应,这可就麻烦了,知晓历史的走向可是李致远在这个乱世最大的依仗了,可他现在也没什么办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先混个官来做做,捞钱占地盘收集重要人才就是他的第一步。 至少现在的运河航道算是安全了,李致远暂时什么都不去思考了,安安心心的睡觉,一夜易过,第二日黎明时分,李致远醒来时,船已经从运河转入长江,过了镇江之后,转瞬即到了南京,在燕子矶码头下了船,李致远找了辆马车送他入南京城。 赶车的车夫是个三十来岁的壮汉,看起来孔武有力,又颇为老实,李致远向他打听道:“大哥,我是从外地刚来的,要去南京吏部办事,打算先找个客栈住下,请问住在哪比较合适啊?” 这几天李致远所接触的人说话都带着点吴侬软语的腔调,说得快了李致远还有点儿不太懂,这位车夫却是一口南京官话,他颇为恭谨地达到:“原来公子是来当官的,南京六部都在皇城外的东南边上,靠近正阳门c洪武门,您要是想就近的话,那就住在长安街上,离五军都督府和六部衙门都很近,不过那儿的客栈可不便宜,长安街上住的可都是些达官贵人,另外皇城西边的大通街也不远。” 李致远想反正他也不打算长期在南京混,估计住不了多久,也花不了几个钱,但达官贵人多的地方机会也多,于是就吩咐赶车的大哥送他去长安街找处客栈。 南京城非常大,是大明朝最大的一座城池,尽管此时的大明中枢迁到了北京城,但南京的繁华有增不减。 从金川门入城后一路疾驰,经过鼓楼c钟楼,走洪武街,一路往南,到朝天宫后再一路向东,终于到达了长安街附近,几乎穿越了整个南京城,李致远也是看尽了南京城的繁华壮观,真不愧是六朝繁华地,既有钟灵毓秀的江南美景,又有虎踞龙盘的帝王霸气。 之前的杭州城已经让他惊叹晚明江南的富庶繁华了,如今来了南京才知道是小巫见大巫,南京不仅比杭州更为繁华热闹,更有一种独特的帝王之气,这是苏杭都不具备的,京师虽已北迁,但南京的政治意义依旧不容忽视,南京六部仍旧发挥着一定的作用,是大明朝在南方的一个政治中心。 那车夫停下车,对李致远说道:“公子,到长安街了,您看这是悦来客栈,掌柜的我认识,房间宽敞,饭菜不错,价格也公道。” 李致远点了点头,付了车钱,走进店内,立刻有伙计热情地迎了上来,他拿出自己的路引等相关文书,登记之后要了一间上房,此时已近中午,又叫了些饭菜送入房间。 吃过午饭之后,李致远当即决定先去拜见南京吏部尚书张慎言,其实他内心也很忐忑,张慎言堂堂的南京吏部尚书,府邸在哪他都不知道,自己区区一介举人,搞不好张府的大门人家都不让进。最难缠的往往就是那些看门的,还得带点钱通融才行啊,而这几天的吃穿住行,他又尽量挑好的,银子也不多了,得抓紧时间了! 既然能在长安街开客栈,想必对南京高官勋贵的府邸是很清楚的,李致远和掌柜的套近乎,打听出了不少消息,知道了这位张尚书如今的住处,得知他的名声在民间还算不错,清廉正直,只是听说现在身体不太好,如今基本是赋闲在家了。 李致远按照掌柜说的地址一路寻去,到了张府门前,给了看门的小童几十文钱,让他告诉他家老爷,有故友亲属前来投奔,那小童收了赏钱,飞也似的去通传了,约莫了等了几分钟,那小童过来说他家老爷让李致远进去说话。 李致远跟随着进了张府,里面并不算太大,走了没多久即到了书房,通传之后让李致远进去,只见有一老者端坐于书桌之后,面容苍老,须发皆白,着宽袍大袖的常服,但看起来还算精神。李致远先是弯腰作揖行礼,恭谨地说道:“晚生前科湖广举子李致远拜见张尚书。” 张慎言和煦地问道:“不必多礼,你说你是老夫故友亲属,不知是老夫哪位故友?又有何事要求见老夫?” “晚生是汾湖叶家仲韶公的未来女婿,此次前来南京是为了在南京吏部挂名报备,以待将来能补缺为官的,这是老泰山为晚生写的推荐信,您请过目。”李致远将书信递给了侍立一旁的书童。 张慎言露出疑惑的表情,这让李致远心里忐忑起来,人家不会不认这交情吧?但他还是先接过书信,说道:“既然如此,贤侄先坐下喝杯茶,待老夫看过仲韶的书信后再来细问。”然后又吩咐书童为李致远上茶,才展开书信,仔细看起来。 李致远坐在下首的椅子上,也不太敢喝茶,心里七上八下地默默等待,大约五分钟后,张慎言这才放下了书信,奇道:“老夫先前还奇怪,一向正直耿介退出官场归隐田园十年之久的仲韶此次为何为了后生晚辈来信相求,原来贤侄是危难之时救下他幼女的少年英才啊,真是后生可畏啊,”张慎言哈哈笑道,“他在信里大赞你胆识过人,胸怀天下,不因循守旧,将来必能有一番大作为,极力推荐老夫对你予以重用,看来仲韶对你这个佳婿颇为满意啊。” 李致远有些脸红,看来这个岳父对自己还真是不遗余力的吹捧啊,自己这次多半不成问题了,心里不禁高兴起来。 张慎言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又继续道:“不过老夫还是有点奇怪,你只是今科会试未能金榜题名,按理说不该如此就轻易放弃科试啊,需知举人为官的前程可是大大不如进士的啊,你还年轻,老夫还是劝你苦读三年,以待下科春闱” 李致远腹诽道,还有个屁的三年啊,再过三年大家都得完蛋,可他能和叶小繁尽情胡吹,又哪敢和大明尚书说大明朝已经朝不保夕了啊,只得又编写说辞来糊弄老尚书。 他沉思片刻,摆出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故作心痛地说道:“不瞒张尚书,晚生老家在湖广荆州府,去年腊月就已经为闯贼李自成所占据,幸而那时晚生刚在武昌参加完秋试还未归家,之后又启程前往京师参加春闱去了,否则早已陷入贼手。” “后来在京师听闻武昌也在五月为张献忠所占,晚生就成了无家可归之人,是以才流落江南。晚生的父母虽已经亡故多年,但家园田产都还在,如今只怕都已经为闯贼占据,又哪里还能安心继续读书,所以这才想求得一官半职,他日亲赴家乡剿灭闯贼,以报国家。” 李致远一番慷慨激昂的爱国之言说得张慎言连连点头,开口叫好道:“好好好,说得好!贤侄果然是忠勇可嘉,胆识过人,仲韶选得佳婿啊,若是大明多几个像你这样的年轻人,心中皆思保家卫国,又岂会闹得遍地流寇!” 张慎言颇为高兴,抚掌笑道:“既然贤侄已经决定报效国家,那老夫就尊重你的决定。” 张慎言又想了片刻,这才说道:“老夫也为你想了一个好去处,之前徽州府祁门县出了一件大案子,庐凤总督马士英从老家贵州调一批亲兵经徽州到凤阳守皇陵,有八百黔兵过境祁门县,或因为在地方上有些不轨之事,且当时张献忠的贼军正在往东进军,徽州当地人心惶惶,当地百姓误认黔兵为乱寇,当地官绅乡勇将这八百黔兵堵在军营里给一把火全烧了。” “之后朝廷严查,徽州知府唐良懿最后虽未被追究,但有部分知县被撤职,如今婺源知县还空缺,正好叫你补上,婺源离湖广乱军不远,贼兵流寇四起,从湖广逃难而来的流民络绎不绝,若你真能治理好婺源,老夫定让你继续高升以报效朝廷,将来会有你提兵西征湖广贼寇的一天!” 李致远听说可以当知县就十分高兴了,何况还是后世以风景优美而闻名的那个婺源县,顿时喜出望外,拜谢道:“多谢张尚书委以重任,晚辈绝不负重托,一定治理好婺源县。” 张慎言似乎还有些不放心,又问道:“不知贤侄去了婺源之后,打算如何着手?我接到塘报,现在张献忠已经攻陷岳阳,正在向东向南扩张,湖广江西多地正在鏖战,兵匪横行,很多流民向南直隶c江西逃亡,徽州婺源离江西极近,紧靠前方战乱之地,你现在可有应对之法?” 李致远知道历史上张献忠没有能打过江西来,左良玉和吕大器在袁州挫败了张献忠的兵峰,他不得不退回湖南,最终撤往四川,当然现在不能跟张慎言说自己肯定张献忠不会打来的,况且,有了自己这个不定因素,说不定会发生什么意外呢? 他想了想说道:“首先,要安抚当地百姓士绅,恢复当地秩序,剿灭趁机作乱的匪徒,否则地方不宁,遇到来犯匪军要么是一触即溃,要么是被贼军里应外合偷袭得手,所以我想先安民,再招募流民充作乡勇,即可解决流民大量涌入引起的威胁地方安宁的问题,又可以提高本地官军实力,万一有变也能据城以守。” “其次,我想向当地士绅募捐钱粮,如今朝廷想必是发不出什么薪饷了,若是不自己想办法解决,恐怕大批流民就能引发骚乱。” “再次我想尽力练一支敢战的乡勇,用以保护地方,如今地方官兵孱弱,毫无战斗力,别说贼军精锐了,就是遇到仓促起事的流寇都是一触即溃。” 其实李致远说的三点无非就是:内部和谐稳定,有足够可以自保的力量,有钱有粮,三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听得张慎言连连点头,苍老的身躯似乎都激动地有些颤抖了,欣慰地说道:“贤侄真是有勇有谋,是我大明之福啊!徽州百姓淳朴,当地文风鼎盛,人文荟萃,书院c社学林立,知名士绅甚多,在此危难之际,想必他们定能慷慨解囊以报朝廷,助你稳定地方秩序。” “至于招募乡勇,也是可行,如今地方卫所糜烂,几于崩溃,官兵无一战之力,且缺额严重,这也是无奈之举啊。老夫不知兵事,待明日为你引荐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听听他的教导,想必他能助你一臂之力。你此行既然是去报效朝廷,又为老夫故友之婿,若是还有什么困难或是要求也尽可提出,老夫若是能办到,定当竭尽所能。” 李致远心里对这位老尚书所言却是不能完全苟同了,例如文风鼎盛和让士绅们拿出钱财来支援朝廷有个屁的关系啊,这些士绅嘴上虽然高风亮节,但一提“钱”字,大部分人就都缩回去了,李致远对明末的士大夫c士绅地主们的节操可是不敢恭维,虽然也真有言行一致c不计私利,面对贼寇鞑虏毁家纾难抵抗到底的高尚之士,但毕竟是少数。 大部分都是为了自身利益先投闯贼再投鞑虏,朝廷没钱打仗想找他们借点钱c增加点商税,那是死活不肯的,甚至不惜卖了这朝廷投了闯贼c鞑虏,结果被闯贼拷掠大量钱物甚至丢了全家性命c被鞑虏视之为奴才杀之如猪狗的可不在少数,少数人的坚贞和义举掩盖不了士绅地主阶级整体的短视和局限性。要想从这些士绅嘴里抠出钱来,那还非得用点特殊手段不可。 至于那位史可法史阁部的水平他更是不屑一顾,坚贞有气节倒是的确值得赞扬,但是毫无战略眼光c大局观念,做事情瞻前顾后,犹犹豫豫,缺乏独断,在继统问题上严重失策。 甲申国变伊始他在南京诸公中权柄最重,若是能迅速拥立轮序亲疏皆为最佳的福王继承大统,稳定朝纲,团结所有力量,稳住山东淮扬防线,再不济也能保得江南半壁江山。 可他却囿于自己东林党人的门户背景,对福藩心存疑虑,打算拥立广西的桂王,结果守备凤阳太监卢九德勾结总兵高杰c黄得功c刘良佐决定拥立福王,又被凤阳总督马士英轻易背叛,闹得自己两头不是人,与弘光帝君臣失和,接着被排挤出朝廷,使得江北四镇以拥立定策之功而骄横跋扈。 另外他还对建奴鞑子的野心缺乏认识,对战略态势c主要对手频频错估,居然能想出“借虏平寇”这种馊主意,政治手段幼稚如孩童。 南明内部无法团结,党争不断,江北四镇军阀骄横跋扈,弘光朝廷快速瓦解,都和他脱不了关系。他忝为兵部尚书却毫不知兵事,一个扬州之战打成这样,偌大的扬州城围城七天即被攻陷,自己的确是杀身成仁留名千古了,只可惜了江南千万百姓惨遭鞑虏屠戮,江南繁华地成了尸山血海,堂堂兵部尚书不及江阴一典史,让李致远听他的教导,那还不如趁早跳了西湖。 但是现在形势比人强,自己地位低,小小一知县,上面全是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们,他连讨论这些军国大事的资格都没有,自己的想法又能去和谁说,说了也不过是遭人嘲笑罢了,尽管他很想救江南的千万百姓,但是实在无能为力。 现在骗个知县来当就已经喜不自胜了,若是能再骗史可法给自己更多那自然是锦上添花,是以李致远表现的很虚心,故作惊喜地说道:“若是能得史尚书的亲自教诲,想必晚辈能获益良多。” 之后张慎言热情地表示要留李致远暂且就住在他府上,但李致远考虑到自己在南京还要做点事情,一个人住在客栈比较方便,所以婉言谢绝了。答应明日下午再来张府之后,张慎言派了一名家仆拿着他的亲笔书信送李致远去南京吏部衙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章 夜游群芳阁 南京吏部衙门距离张府很近,跟随张府的家仆过了几条小巷即到。南京六部除了户部因为要负责南方的钱粮税收c漕运c全国盐引勘合,平时还算比较繁忙之外,其他衙门皆很清闲。 在张府家仆的带领下,找到了吏部的文选清吏司,有人有关系果然不一样,没多久就见到了一位吏部文选司主事,给他看了张慎言的亲笔书信,基本就算办妥了,也不用像选美一样和一群举人站一排被人家挑挑拣拣了,不过程序还是要走一下的。 这位主事派了一位文书带李致远去文选司的求贤科报上姓名c出生籍贯c中举年份等信息,然后让他后天再来领取官服印信之类的东西。 在南京吏部衙门李致远还学到了不少官场上的规矩,他觉得最有用的就是称呼了。 以前看古装剧,动不动就听到这个大人那个大人的,他还真以为古代的人们见了当官的都是叫某某大人的呢,到了南京城他发现就没一个人这么叫的,称呼当官的都是姓加上官职或是爵位,例如张尚书c李侍郎c袁督师c史阁部c程抚军(抚军c抚台都是巡抚的尊称),或者地位尊贵的就是姓加上“公”,例如张公c高公,又或是底层百姓叫一声“某某老爷”。 李致远开始不知道,还差点闹了笑话,实际上古时候(至少明朝以前)“大人”是指自己父母长辈的意思,例如“父亲大人”c“母亲大人”c“岳父大人”,称呼官员为“大人”是满清的时候奴才之风盛行,下级官员谄媚上官的叫法,李致远一想也对,一群官员互相称呼“某某大人”,那不是互认爹娘么? 在吏部办完事之后,李致远和张府仆人道别,此时已近黄昏,肚子也饿了,李致远打算先去找个酒楼好好吃点东西,顺便欣赏下大明朝南京城夜景。 对南京再不了解的人都知道南京的秦淮河啊,这可是古代夜生活最为发达繁华之地,秦淮河畔秦楼楚馆林立,是吃喝玩乐的好地方,既来了南京,作为男人不去看看这秦淮金粉岂不是白来了,李致远怀着激动的心情,摩拳擦掌,准备去这流传千古的金粉烟花之地好好喝一回花酒。 夫子庙对岸的旧院离长安街也不远,沿着长安街一直往西走,李致远一路走马观花,东看西望,好不新奇,直抵秦淮河畔之时,已经天黑,青楼酒馆皆已经点上灯火,一眼看去,全是星星点点的灯笼,灯光呈红黄之色,略带暧昧,不愧是红灯区啊。 此时李致远已身处青楼酒馆最为密集之处,琴瑟箫笛之声c莺歌燕舞之声c宾客欢宴之声c才子佳人吟诗唱曲之声,可谓是声声入耳。 热闹的氛围,暧昧的灯火,佳人的燕语莺声,引得他心里一阵躁动,环视一周之后,他选择了其中最大c看起来档次最高的一家名为“群芳阁”的青楼缓步踏入。 作为一个从没进过红灯区c更何况是明朝红灯区的现代男人,李致远心里自然是十分好奇的,内心还很激动,是以进入之后就东张西望,带着好奇的目光四处打量,表现的就像个没见过什么女人的纯情处男一般,有些拘谨,当然,他一贯脸皮比城墙还厚,脸是不可能红的,他只是没来过不清楚规矩不知道怎么玩而已。 但是青楼里多得是善于察言观色之人,没多久就有个窈窕妩媚的女子看出他是个没来过青楼妓馆的新客,观其样貌也是目若朗星,面目清秀,仪表堂堂,打扮得衣冠楚楚,想必是外地来的书生公子哥之类的人物。 于是扭着小蛮腰朝他款款而来,扑到李致远身侧,用手拉着李致远往里走,边走边掐着嗓子,娇声媚气地对李致远说道:“哟,这位公子可是第一次来我们群芳阁?想来定是还不清楚咱们群芳阁可是这秦淮河畔一等一的好地方。” “听曲看戏,吟诗作赋,饮酒对歌,划拳行令,你能想到消遣玩乐这里都有。” “这里的姑娘们也是各有特色,各有绝艺,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音律戏曲,丝竹琵琶。” “而且姑娘们皆是色艺双绝,才情品貌俱佳,或清冷高雅,或温柔婉约,或娇媚动人,或艳若桃李,或珠圆玉润,或柳弱花娇,当然公子若喜欢特别的咱们这里也有,扬州瘦马,北地胭脂,南朝金粉,西域佳丽,应有尽有。” “另外咱们群芳阁还常有李香君c卞玉京这样的大家前来交流,可以说就是秦淮河边的人间天堂,保管叫公子你乐不思蜀。” 这女子一身香粉香气扑鼻,眼波荡漾,声音娇嗲,有些搔首弄姿的,弄得李致远的身子从心底里地酥了,他略有些不习惯,定了定心神,开口问道:“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公子叫我红姑娘就是。” “刚才听红姑娘说还有‘秦淮八艳’常来,不知今日小生可否有幸一见?” “秦淮八艳”的名头流传了三百余年,李致远其实很感叹这些才貌双绝的女子,身世坎坷,沦落风尘,却才华卓越,品性高洁,她们生活于明清鼎革之际,面对国破家亡,大多坚贞不屈,比大多数男子强的太多,对感情也忠贞不二,可她们却大部分都非常不幸,遇人不淑,最终下场凄惨。 红姑娘一愣,问道:“秦淮八艳?” 李致远也是一愣,这名号也是叫了几百年叫惯了,估计现在还没这名头呢,“就是李香君c卞玉京c柳如是这些人。” 红姑娘一笑,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娇声道:“原来公子也是慕名而来啊,‘秦淮八艳’这名头倒是不错,不知是哪八位?” 她是利益相关,当然关心了,也不知是哪里传来的名头,有些好奇还有哪几位罢了,顿了顿又道:“卞姑娘姐妹今天正好在群芳阁,至于李香君,今日倒是不曾来。” “不过公子想要见卞姑娘却是不太容易了,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见卞姑娘一面,卞姑娘诗琴书画无所不能,矜持c清高,许多公子哥不惜花千金只为求见一面而不得,但卞姑娘对才华横溢的文人名士却往往不求一金,至从前些日子卞姑娘来到群芳阁之后,每天来此求见的人络绎不绝,但是能有幸一睹芳容的寥寥无几,若公子自认能敌得过前来求见的众多才子名士,当可一试。” 李致远不过是从史书上看过这些奇女子的事迹和艳名,有些好奇罢了,他又不是这些美女的脑残粉,非要看看人家不可,若是真论美貌才华,他还真不信就比得过他老婆叶小繁了。 况且他那诗文水平哪比得过这些所谓的才子啊,人家最起码也是学了十几年的,而且现在是明末了,唐诗宋词都没法用了,穿越者的装逼利器纳兰性德的诗词他也只记得《木兰花令》,肚子里没货还真不敢装逼。 李致远自己肚子里没货,向来也是不喜欢明末的这些书生文人的,就会几句酸腐诗词文章,实际上鸟用没有,骨头还软,大多是怂货,到头来还不如你们这些小女子呢,你们跟了这些没用的书生,以后就知道这都是些什么货色了,读书人负起心来是毫不心软的。 他自己安慰了自己一番,没必要和这些书生一起同流合污去追什么美女,于是打算就这么算了,自己只是来见识一下古代的青楼再顺便喝个花酒的,随便找个美女陪自己喝喝酒,吃个饭,听个小曲就也就够了。 红姑娘见李致远不说话,一会儿沉思一会儿犹豫的,她就猜测这公子八成是没什么才华的,于是也就打算给他的台阶下,顺势劝道:“公子也不必着恼,这世上大部分人都是普通人,能见到卞姑娘的这几天下来也没几个,再说我看卞姑娘也并没有比咱们群芳阁里的其他红牌姑娘漂亮多少,不如我再给公子找个色艺双绝的姑娘,保证公子喜欢。” 李致远顿时就心里不爽了:在这个世界里,我怎么可能是普通人?!我明显就是跟世界上的人都不一样嘛,我要是普通人,那我还这么努力搞个球啊,这不是说我必将失败,最终和普通人一样么,这不行,太不吉利了,必须得争一口气!不去试试怎么知道自己行不行,我不是常看《红楼梦》,记了很多里面的诗词么,未必就不能脱颖而出!万一不行,我还可以开溜嘛,别怕丢脸,反正这儿也没人认识我。 打定主意,李致远面色沉静地说道:“不需要其他姑娘,我来这就为了见见这卞玉京有什么不一样!你告诉我见卞姑娘需要什么条件。” 红姑娘见这位公子是死了心眼的只要见卞玉京,也只好随他,说道:“其实说起来条件很简单,公子只需出五两银子,就可以去到卞姑娘楼前,但还需要卞姑娘随机考你一道题,多是诗词歌赋之类,若卞姑娘满意公子所作,那自然就可以见公子了。” 李致远点点头表示懂了,这就是纯看卞玉京一时的喜怒哀乐了,她觉得行就见你,不行那你就还是回去吧。 李致远付了五两银子,让红姑娘带自己去,于是跟随红姑娘来到一栋二层小楼前,一楼是个厅堂,有不少书生才子在此聚集,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红姑娘向李致远介绍道:“公子需在一楼等候,每过一会儿就会有婢女叫一人上二楼,卞姑娘在房内隔着帘子考你一个问题,你答过之后若是卞姑娘满意,今晚就会与你相见,吃饭c饮酒c作诗c唱曲皆可随你,若是不满意那就到此为止明天再来了。” “卞姑娘今晚只会见一人,遇到满意的就立即停止,所以这既看公子你的缘分也看公子你的才华了。” 李致远笑笑,点头道:“这倒是很有意思,看来这个卞玉京颇为随心所至,不知道是不是常看佛道之说。” 红姑娘娇笑道:“公子说的没错,卞姑娘性子清高c矜持,通佛理,对道藏也颇有研究,看来公子也许真是卞姑娘知己呢,奴家这里就祝公子能够得偿所愿,一睹佳人芳姿了。公子先进去坐一会儿吧,里面有茶水糕点果品,可以随便享用,奴家就先行告退了。”说完福了一福,就扭着柳腰,聘聘婷婷地飘走了,只余淡淡的香气。 走进一楼厅堂,李致远坐在最末处,一会儿便有婢女端上茶水点心,他也有点饿了,随意吃喝了点。 其实卞玉京考校地速度是很快的,约莫分钟就是一位。上楼前皆信心满满,看着别人失望而归还满心欢喜,上前打听所问考题,但被问者皆摇着头沮丧而去,每个人都相信自己就是卞姑娘认准的才华卓越之人,可结果却都是铩羽而归。 大约又等了一刻多钟,就有婢女来叫李致远上楼了,他心里有些忐忑,但表面上还是装作平静,一步一步拾级而上,穿过走廊,到了二楼房间门口。 门半掩着,很明显房间分为内外两间,用竹帘隔开,外间很小且陈设极为简单,仅房间中央有一桌一椅,屋顶吊着三只大大的红灯笼,墙四周挂了两幅书画,摆了三只花瓶,一只花瓶中是一束白色的秋海棠,一只花瓶中是几枝橙黄色的丹桂,第三只花瓶里是三朵金菊。里间灯光很暗,朦朦胧胧的,只能模糊地看到似乎有几个女子的身影。 李致远走进屋子,一声清澈动听c似水如歌的声音传来:“公子先请就坐。” 李致远道了一声谢,然后坐下,隔着门帘望了望里间,但看不太分明,他对这小妞让自己等了半天却连个影子都没看到还是有点恼火的,于是朝里面抢先开口道:“小生李致远,对卞姑娘神交已久,此番特来求见姑娘一面,但不知姑娘竟有如雨后短暂偶现的彩虹一般难见,姑娘是否过于清高不近人情了?” 里面的人似乎短暂地一窒,片刻之后李致远听到了轻轻地一声“哼”,接着又有一个宛转悠扬的女声传来:“李公子误会了,不是奴家故作清高,只是这人世间的人千千万万,难道非得一一来见吗?奴家只不过是选择见想见之人罢了,若是无缘见面,又何必强求呢?世间事不如意的太多了,奴家只奢求能有这一点点随心所欲的自由。” 李致远估计这个就是卞玉京了,其实他也只不过是等得不耐烦发发牢骚而已,这也怪不得人家,大家一窝蜂跑来求见美女,总不可能强迫人家全部都见吧,美女也有选择见谁的自由,李致远只是腹诽怀疑她选择的所谓才子名人也未必就那么好罢了。 不过此时他也懒得去想她说的这一串话是不是诡辩了,想她道歉道:“是我唐突无礼了,小姐多包涵,既然如此,话不多说,请小姐出题吧,看我们是否有缘一见。 他也懒得兜兜转转了,反正他肚子里没啥货,根本就不可能想出什么好的诗词歌赋来,何况是现场随意出题立即作答,这顷刻之间他打油歪诗都未必写得出,本来也就是一时冲动才来的,早点完事了他也好下去吃饭喝花酒去。 “那好吧。”那女声迟疑停顿了片刻,说道:“公子就以外间三种花卉中任意的一种,作一首咏花之作吧,诗词皆可,就以一炷香的时间为限。” 李致远一喜,红楼梦中歌咏花卉的诗词可多了,林妹妹写的诗里歌咏海棠c菊花的可都有啊,这回歪打正着了,他仔细对比了一下,觉得《咏白海棠》可能更应现在的景一点,放下心来之后,就故作沉思,觉得差不多之后,就开口了: 半卷湘帘半掩门,碾冰为土玉为盆。 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 月窟仙人缝缟袂,秋闺怨女拭啼痕。 娇羞默默同谁诉,倦倚西风夜已昏。 李致远慢悠悠地作深情状念完这首诗之后,却忽然想到了一个大问题,自己在这个时代要是改变了历史,导致曹雪芹之后没法写出《红楼梦》了可怎么办? 要知道一个人写出的作品可是与他的人生际遇有着莫大关系的,甚至历史改变过大可能会导致根本就没有曹雪芹这个人,《红楼梦》这么伟大的作品没了着实可惜,可自己虽看过几遍但也不可能复写出来啊,李致远顿时陷入了纠结之中。 里间几人听了李致远所作的《咏白海棠》之后皆眼前一亮,这个公子看来确有才华啊,这首诗细细品味之后,一种孤寂愁苦之情油然而生,表面写白海棠,实则是写一位曲高和寡任性任情的少女,在秋天的深闺里悄悄哭泣,满腹的心事不能向任何人倾诉,只得在西风落叶的秋季里,凄凉地送走一个又一个寂寞的黄昏。 特别是卞玉京自己,她觉得诗中所写的那个少女竟和自己有几分相似,一样的曲高和寡,一样的满腹心事孤寂愁苦,她不禁想起了去年春天因缘巧合在一次宴会上偶遇到的那个男子,才华横溢,举止高雅,有大家名士之风,自己当时就有种一见钟情的感觉,一时冲动之下竟问他是否对自己有意,可惜他却对自己若即若离,没有任何表示。 之后自己还不甘心又去信表示想嫁给他,可他听闻皇帝宠妃田氏的哥哥田畹要来南京选妃,已看中陈圆圆与自己,在权势赫赫的国舅面前他胆怯了,只在自己的寓所吹了几首曲子便凄然离去。这一年来,情感上的坎坷,让卞玉京心中格外的凄苦孤寂。 里间的卞氏姐妹见李致远作完诗也不说话,呆呆地坐着一动不动,以为他是感情过于投入还未恢复,都对李致远的深厚感情微微动容,只听卞玉京轻轻唤道:“李公子~” 李致远被轻唤自己的呢喃软语给惊醒了,也就暂时不再纠结《红楼梦》的问题,朗声问道:“卞姑娘觉得在下这首《咏白海棠》如何?是否有缘一见呢?” 里面答到:“公子确实是惊才绝艳,且感情深厚,你所作的这首诗深得我心,真乃奴家之知音,奴家很高兴能与公子一见,公子请进来吧。” 李致远顿觉自己运气果然不错,这样都能蒙混过关,他抑制住内心的喜悦之前,稳住心神,站起来,向里走三步来到竹帘之前,又深深吸了口气,慢慢伸出右手,轻轻地掀开了竹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章 卞氏双姝 屋内光线略显暗淡,仅点了两盏灯笼,灯光略带粉红色,有些朦胧,有些温馨,又有些暧昧。 陈设典雅别致,有几张小几,放有古琴c琵琶c棋盘等物,墙边有一张书桌,放了些书卷,并有一幅尚未完成的兰花图,房间靠里侧是一张软塌,上有一床薄被,屋子中央则是一张大大的方桌,仅有一壶酒。 应该是点了檀香,屋子里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檀香c墨香c女儿家体香的味道,十分好闻。 此时方桌两侧站立着四个俏生生的少女,看打扮是两主两婢,见李致远进来,皆微微蹲身,齐齐行了个万福礼,李致远心里一阵舒畅,简直是像置身于花丛之中,这真是帝王般的享受啊。 站在左侧前方的一位白衣长裙少女想必就是卞玉京了,年纪较其他三位年长,约莫双十年华,容颜极为出色,一张瓜子脸,一双柳叶眉,小巧的红唇微张,欲引人一亲丰泽,双目犹似一泓清水,肤如凝脂般柔滑,温婉如玉,原本想必是白皙胜雪晶莹剔透的,但在朦胧的粉色灯光下显得白里透红,更显动人。最引人注目的则是一片高耸的酥胸,半遮半掩,那羊脂白玉般的滑腻看得令人心颤。 她的体态格外修长,约莫有一米六八,纤腰盈盈似不堪一握,出尘如仙,傲世而立,一头乌黑秀丽的长发如瀑布般地倾泻而下,恍若仙子下凡,令人不敢逼视,高贵绝俗,竟似不沾一点烟火之气,美的令人心悸。 这时卞玉京轻启檀口,一阵婉转悠扬的声音即钻入李致远的双耳:“李公子,这位是奴家的妹妹卞敏,你可以叫她敏儿,称呼奴家小名赛赛就好。” 顺着卞赛赛纤纤玉指看去,站在方桌右侧的是卞敏儿,正值豆蔻年华,虽还略显稚嫩,体态却如她姐姐一般修长,看起来已有一米六二的样子。她身穿一身粉色襦裙,更显得酥胸高耸挺拔,笑意吟吟地看着李致远,一张鹅蛋脸粉嫩嫩的,未施粉黛,清纯秀丽,毫不做作。一头长发梳在脑后,但并未盘起,只挽了个简单的小发髻,插了个精致的发钗,眉毛很淡,一张樱桃小嘴小巧可爱,嘴角微微上翘,更显俏皮,柳腰纤弱,惹人怜爱。 卞敏儿见姐姐介绍自己,眼珠先是一转,再朝李致远眨了眨眼睛,接着又对李致远行了一个福礼,用犹如银铃般清脆悦耳的嗓音略带俏皮地说道:“李公子好!” 听她吐语如珠,声音清脆悦耳,动听至极,李致远忍不住向她望了几眼,见她神态天真,娇憨俏皮,两颊微红,年纪虽幼,却又容色清丽c气度高雅,真如画里走出来的美人儿一般。 卞赛赛继续介绍道:“奴家这个妹妹向来古灵精怪,顽皮可爱,今年刚刚十四岁,她精通琵琶,善于画画,尤其是兰花。” 然后一指身后年约十六七岁梳着双螺髻的紫衣袄裙少女道:“这是跟着我多年的婢女柔柔。”这个丫头看起来就很温柔贤淑,斯文恬静,跟她主人的性子倒是颇像。 再指卞敏儿身后那位娇俏可人的小婢女道:“这个丫头从小跟着我妹妹,名叫兰兰,跟我妹妹差不多一般大。” 简单介绍一下后,卞赛赛又温柔似水地道:“公子想必还未吃晚饭吧,”转过身吩咐身后婢女:“柔柔,你和兰兰去让厨房做几个小菜送过来,记得再打一壶好酒,对了,通知楼下众人,我已选定李公子为今晚的宾客,让他们不用再等了,你代我致歉。” 身后两个婢女应声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下李致远和卞氏双姝。 卞赛赛招呼李致远道:“公子先请安坐片刻,酒菜过会就到。” “多谢,两位卞小姐也请落座。” 三人围坐在方桌边,李致远面对着这对天仙似的姐妹花真有些心猿意马了,心里正胡思乱想着待会该说点什么,要不要先介绍一下自己,踌躇间只听卞玉京柔声道:“李公子似乎是第一次来这烟花之地,与旁人皆有些不一样,有些拘谨。” 李致远暗道,这是笑我太嫩没见过世面么,旁人什么样,想必是纷纷追捧这两位天姿国色吧。 李致远赶紧进入状态,发自内心的赞叹道:“我是被两位小姐国色天香c倾城倾国的容颜给惊到了,一时没反应过来罢了,倒是让两位小姐取笑了,不过小生也确实是第一次来这金陵烟花之地,如有冒犯二位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那公子可是听说了我姐姐的芳名特来金陵求见的?”卞敏儿抢着问道,“可刚才竟说我姐姐故作清高,哼~我看你才是故作清高,明明就是垂涎我姐姐的美貌,来这还不是就想一亲芳泽,却变着法的诋毁我姐姐,还不如那些公子哥呢~他们” “敏儿休得无礼!”卞赛赛赶紧打断妹妹的话,冲李致远道歉:“敏儿还小,公子切莫怪罪她的一时口不择言。” “不怪不怪,我刚才绝非有意诋毁赛赛的,只是因为等待良久一时冲动才说了些牢骚话,再次向两位道歉,赛赛小姐随性自然,绝非是故作清高的女子。” 美女要是生气了,那多道歉多夸赞她总没错,李致远又转向卞敏儿道:“我哪里只是垂涎你姐姐的美貌,我还垂涎敏儿你的美貌呀,我刚进来的时候,就发觉敏儿你巧笑嫣然c笑意盈盈的样子格外可爱,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就像清晨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一般。” 李致远盯着这天生丽质的小美女,只见她那可爱的樱桃小嘴儿微张,嘴唇红艳艳的,隐约可见那粉嫩的香舌,接着她竟下意识地微伸香舌舔了舔嘴唇,李致远顿时心头一阵燥热,心里想着要是能亲一下该多好啊,于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道:“相比起来,我现在更想亲一下敏儿你的” 卞赛赛见李致远打趣妹妹,就也跟随着他的目光看向妹妹,却听他说着说着语气有些奇怪,不禁回望了一下李致远,只见他喉头微动,吞咽了一下口水,眼神紧盯着妹妹小嘴儿,又见妹妹无意识地舔了一下嘴唇,然后李致远说的似乎更过分了,赶紧轻咳一声打断,转移话题道:“看李公子似乎不是本地人,不知公子此次来金陵有何要事?” 卞敏儿见姐姐突然开口打断,又见李致远紧紧盯着自己的嘴,略想一下,顿时有些明白了,小脸一下子变得通红,可心里却莫名的有些高兴 李致远也回过神来,变得有些尴尬,不过看到卞敏儿红透了小脸,也不再言语了,低着头不声不响地坐在那儿不知在想些什么,他竟觉得有点小小的成就感。 不过卞赛赛出口相问了,他还是老实回答道:“在下是湖广荆州府人,此次来南京是来谋取官职的,不日就将赴徽州府婺源县出任知县。” “没想到李公子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一方父母官了,真是年少有为,那奴家在此祝公子官运亨通,前程似锦。”卞赛赛听到他不加掩饰地就说出“求取官职”这样的言语,远道而来原是为了能挤进官场,现在如愿以偿了就来烟花之地寻欢作乐,料想他也不过就是那些争相入仕为官c追名逐利的所谓“青年才俊”罢了,顿时有种意兴阑珊之感。 卞赛赛开始还觉得他能写出那样感情深厚的诗出来,想必定是才华横溢c不求名利c情感真挚的才子,却没想到也是这样的凡俗之人,诗词不应该都是自己内心的写照吗?没有真挚的感情也能写出清新脱俗的诗?那我之前所作所为岂不都是毫无意义?之前有意的那人虽为官但并不刻意追逐名利,可结果却恐惧权贵,如今以为遇见了一位深得我心的知音,却没想到也是一俗物,卞赛赛心里顿生彷徨迷茫之感。 李致远见卞赛赛突然一下子变得没了兴致,对自己也少了热情,一句祝贺之语说的还语带讽刺,他略一思索就明白了,暗道:我老老实实地说了句实话,没想到就被看扁了,看来老实人真的没好下场啊,再说我去当官又不是去钻营官场争名夺利的,我可是有理想有抱负要干大事的人,唉,老实人难做啊,看来对美女该骗的还得骗。 得赶紧补救,李致远故作平静,一脸高深地说道:“怎么?赛赛觉得我是追名逐利c钻营当官的凡夫俗子?” 卞赛赛也是出席过不少宴席c酒会的人,曲意逢迎c投其所好的事也做过不少,虽不喜,但有些事也不得不做。 于是她微笑道:“奴家绝没有这个意思,是真心诚意祝贺公子的,公子现在这么年轻就已经步入官场,想必今后是平步青云了,希望公子能做个好官,造福一方百姓。奴家刚才有所迟疑,是因为听了公子所作之诗,以为公子跟奴家一样也是心中孤寂愁苦之人,却没想到公子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所以有点惊奇罢了,绝无讽刺挖苦之意。” 这一番话倒是说得有理有据,可实际她心里怎么想,李致远还是很清楚的,至于这个诗的问题,他也不解释,只是笑了笑道:“赛赛不必慌张,我并无指责之意,我只是想说,去当官去追名逐利未必就有什么不好的,只要坚持底线和原则,不忘初心,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于己于人,甚至对于整个天下,都是有益的。” “天下总需要有人来追名逐利,这样世界才会改变才会进步,一潭死水的世界只会渐渐堕落c糜烂。名和利,说白了不过就是自己的罢了,追求自己的,随心所至,又有什么不对的呢?这不正是赛赛你的心愿吗?” 话头一转,李致远继续道:“相反,那些无意名利c心如止水的人才更是可怕,因为他们可能就是懦弱,没有勇气,不敢去追逐自己的,甚至可能根本就是无心,无心之人最是无情,因为他不会在意周边的人和事。” 当然,李致远也不忘吹捧自己两句,为自己辩解一下:“像我就从不掩饰自己的,喜欢的就去追,尽最大努力弄到手,成不成先不管,至少努力过,再说我去当官也不是为了钻营官场的,我是要去干一件大事,当官只是一条捷径。” 卞赛赛若有所思,似乎在回忆些什么,不料一旁一直一声不响的卞敏儿倒是开口了:“我倒是觉得李公子说的很对,姐姐,那些才子名士其实大部分都虚伪懦弱的很,他们不是不想当官追求名利,他们只是没本事罢了,看着别人功成名就就讽刺谩骂,标榜自己是不事权贵c清高孤傲,其实就是心里酸,但他们也就只敢嘴上骂骂而已,绝不敢真去得罪权贵的,真在权贵面前大部分人就畏畏缩缩不敢说话了。” 卞敏儿又转过头,继续对她姐姐说道:“我看你喜欢的那个姓吴的就是这样,一听说你被田国舅选中就胆怯了,再说他也不怎么喜欢你,之前你都暗示明示两回了,他都不为所动,八成是怕他家夫人,所以我说就算没有这事他也不会娶你,就算你嫁过去也没什么好下场,我劝你趁早断了这份心,整天郁郁寡欢的,不值得!” 李致远倒是没想到这个卞敏儿年纪虽小,却看得很是明白啊,这让他有点刮目相看了,朝她竖了个大拇指,夸赞道:“敏儿真乃我之知音,深得我心啊,聪颖灵动,快人快语,说的好!”卞敏儿则被李致远夸的有点不好意思了,红着脸避开了他的视线。 卞赛赛被这两人一唱一和弄得一阵脸红,瞪了一眼妹妹,柳眉倒竖,羞恼的责骂妹妹:“你这死丫头在这胡说什么呢?” 卞敏儿却是不依,争辩道:“本来就是嘛!你还死不承认!” 卞赛赛恼羞成怒,忍不住伸手去掐妹妹,“你还说!你还说!” 李致远看这姐妹俩打闹倒是看得高兴,两人都是粉面含羞,姐姐是被妹妹在外人面前说破心事的羞恼,妹妹是被李致远刚才眼神言语弄出的娇羞。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姐妹俩这才停了下来,收敛弄乱的衣裙c鬓发,原来是柔柔和兰兰两个婢女带着几个婆子c仆妇端来了酒菜。摆好酒菜吃食,婆子c仆妇们就退下了,只留下柔柔c兰兰二位贴身婢女一旁侍候。 还是卞赛赛先开口:“方才我们姐妹让公子见笑了,请公子勿怪。” 李致远笑笑表示不介意,出言劝解道:“赛赛小姐也无需怪罪令妹,她也是一番好意,为你抱不平。至于敏儿小姐,你也别笑话你姐姐盲目不智,陷入感情的女人都是盲目的,就算全天下都认为那个男人配不上她,她也会觉得这个男人就是最好的,除非她能自己醒悟。你是旁观者清,若是你自己有一天爱上哪个男人,说不定更加不管不顾呢。” 卞敏儿小嘴一撇:“我才不会爱上这样的男人呢!” 李致远飞快回了一句:“那你会爱上什么样的男人?” “我会”卞敏儿反应过来,两颗乌黑的瞳仁滴溜溜一转,显得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嘴角微微上翘,略带狡黠地一笑:“才不告诉你呢!” 卞赛赛看了妹妹一眼,眼神有点意味深长的意思,但也没说什么,只是对李致远说道:“李公子先吃饭吧,我们姐妹俩陪你喝酒。” 李致远真有点饿了,也就不客气了,拿起筷子道:“那我就不客气了,二位小姐也吃一点吧,你们俩看着我吃多不好意思啊。” 姐妹俩点了点头,也拿过筷子。 共有六个小菜,一碟牛肉,一份米饭,饭菜都做的很是精致清淡,味道却是很不错。卞赛赛起身,拿过酒壶为李致远倒了一杯酒,酒呈红棕色,澄清,一股素雅的果香和着陈酿酒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脾。 “公子,这是桑葚酒,既有水果的清香,又有酒的醇香,十分好喝。”她又为妹妹倒了一杯,“敏儿,桑葚酒有滋补c养身c补血的功效,可以改善女子手脚冰凉的毛病,对女子很有好处,你也喝一点吧。”接着为自己也满上一杯,举杯道:“李公子,今日我们既然能有缘一聚,实在是一种缘分,让我们满饮此杯吧。” 李致远也放下筷子,举杯道:“在下今日能见到两位天仙一般的佳人,实在是三生有幸,来,干杯!” 卞氏姐妹虽从未听过“干杯”一词,顾名思义,一听也就明白了,也学着他举杯说了一声“干杯”,然后三人皆一饮而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章 酒醉不知归处 这桑葚酒一经入口,李致远只觉得醇厚c爽口,回味绵长,有一种独特的新鲜感,随即赞不绝口,没想到明朝也有如此好酒,没有一般白酒的辛辣,有点像现代的果汁,但却又有酒的醇香,于是连喝了好几杯。 卞赛赛见李致远喜欢这桑葚酒,也有些高兴,她素来爱喝酒,常常自斟自饮,今日有个还算懂她的人能陪她喝酒,也是颇有兴致,连续为李致远倒了几杯。 “李公子也爱喝酒吗?奴家平日里也甚是爱酒,心情苦闷时饮几杯酒,心里就畅快轻松了许多。” 卞敏儿也接过话道:“李公子你是不知道,我姐姐是爱极了酒,你别看她平时有点清高孤傲c冷若冰霜,可当她饮酒到微醺的时候,和平时简直是判若两人,真的是飘逸倜傥c风情万种到了极致,眼神迷离,如双瞳剪水,秋波微转间,含情脉脉,席间所有男子无不为她倾国倾城的妩媚所倾倒。” 卞赛赛嗔恼地瞪了一眼妹妹,还没来得及出言反驳,这时李致远又举杯道:“既然如此,那赛赛小姐再饮一杯,让在下也见识一下到底是怎样的风流妩媚。” “公子你别听这丫头乱说,奴家哪有什么风情万种~人家只是酒后忘记了忧愁所以更加放松罢了~”可这一句话刚出口就足以证明卞敏儿所言非虚了,几杯酒过后的赛赛光是这魅惑的声音c这嗔恼的神色就已经让李致远着迷了,卞赛赛则是又喝下一杯。 卞敏儿对李致远使了个颜色,似乎在说:“看吧,我没说错吧”,接着反驳姐姐道:“我才不是乱说呢,姐姐你就看看李公子现在望着你的眼神,就知道我说的都是事实啦。我就是不明白这酒有什么好喝的,又辛又辣,怎么那么多人喜欢喝酒,不过今天这个桑葚酒倒的确是好喝,原来还有这样的酒。” 卞赛赛显然是早已习惯了男人沉迷于自己美貌的神色,没有什么不快,给妹妹解释道:“这个桑葚酒是今年春天刚刚采摘的新鲜桑葚酿制的,今日刚开封,我也是第一次喝到,没想到竟别有一番风味。” 其实李致远在现代并不怎么喜欢喝酒,大多是和同学c朋友聚会时才喝一点,而且大多是啤酒,他的酒量也不太好,不过今日这桑葚酒就像果汁一样,喝起来并不辛辣,酒味也不重,感觉应该是酒精度很低,他就当作了果汁,喝了一杯又一杯。 “这样干喝酒也未免过于无趣,不如奴家和妹妹弹琴唱曲为公子助兴,”卞赛赛提议道,“不知公子想听什么,奴家和敏儿的技艺都还过得去,琴c瑟c笙c萧c笛c琵琶c古筝,都算略知一二,常见的小曲也都会,全看公子喜好。” 这倒是把李致远给难住了,古代的歌曲他可一个都叫不出,再说他也欣赏不来古代的歌,他习惯听流行歌曲,不过这些传统乐器演奏起来倒是很动听,听听也不错,于是赞同道:“赛赛说的不错,来点音乐助兴也好,你们二位想必是技艺高超,我没什么特殊要求,吹拉弹唱全凭你们做主。” 姐妹俩合计了一下,赛赛弹琴,敏儿弹琵琶,二人同时合唱一曲,李致远当然表示欢迎,柔柔c兰兰则侍候在一旁为他倒酒c夹菜,他听着琵琶古琴小曲,喝着小酒,逍遥快活似神仙一般。 琴声阵阵时而如鸣声脆,时而悠扬委婉,时而流转舒缓,时而春意朦胧,时而凄然悲切,时而宽阔苍凉,时而清新流畅。 琵琶声则清脆如小溪叮当,浑厚如隔窗闷雷,急切如雨打芭蕉,舒缓如绵绵细雨,激烈如金戈铁马,委婉如新房戏语。 两人歌声则有如天籁之音一般,刚开始如黄莺出谷,令人耳目一新,接着是婉转悠扬的绵言细语,让人倍感舒适c酥软人心,时则刚柔并济c铿锵有力,尾声则余音袅袅,娓娓动听,一曲完毕,李致远仍觉得余音不绝,回味无穷,不禁鼓掌道:“二位小姐的琴声c琵琶声c歌声让我见识到了什么叫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二人齐齐站立,行了个福礼,异口同声道:“多谢公子谬赞。” 接着卞家姐妹二人加上柔柔c兰兰二婢,或是琵琶,或是萧笛,或是一人独奏,或是几人合奏,或是一人独唱,或是几人合唱,展示了各种绝艺,简直是让李致远叹为观止,让他享受了一场视听盛宴。 期间姐妹二人也陪着李致远喝酒,两人脸颊也已变得晕红,风情妩媚尽显,别说是风情万种的卞赛赛了,就是尚贤稚嫩的卞敏儿也是更加迷人,别有一番风情。 李致远兴致高涨,想到既然二人声线如此完美,何不让她们唱唱现代流行歌曲,当然太离谱的不行,可有些歌曲就是明朝来场也不会过于突兀啊。 “既然大家现在如此尽兴,不如我来教你们两首歌吧,保证你们绝对没听过这种新奇的歌。”李致远有些晕晕乎乎的说道,他喝得酒最多,此时虽然双眼朦胧,但兴致却是最高。 两人都有些好奇,没想到他这个大男人也要唱歌,而且什么歌是她们都绝对没听过的。卞赛赛问道:“公子要唱什么歌?可需要我们用哪种乐器伴奏?” “嘿嘿,你们现在还伴不了奏,我先教会你们了,你们再唱给我听,我保证好听!”此时李致远只是略有些迷糊,大体还算清醒。 姐妹俩好奇地点了点头,卞敏儿出声问道:“公子要唱的歌叫什么?” 李致远也打算先为二人解释一下:“你们应该听过唐朝李太白在长安供奉翰林时应诏为杨贵妃写的《清平调词三首》吧,”见二人点头,他继续说道:“我今天要唱的就是这个,都知道这是乐府诗,不过我今天要换一种新的唱法!” 屋子中的四个少女都好奇地望着李致远,定定的等着他唱,看到底是怎么个新奇法。其实这就是邓丽君c王菲的那首《清平调》,李致远自己一直很喜欢听,经常单曲循环,让这两姐妹唱一定很适合。 李致远清了一下嗓子,说道:“我先自己清唱一遍,等一下教会你们了再唱给我听,我嗓子没你们好,见谅,好了,我开始了: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一枝红艳露凝香,巫山枉断肠。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 一曲唱完,屋中四人都呆呆地望着他,这首歌不算太适合男声唱,李致远唱完也有点不自信,怕侮辱了这首歌,赶紧说道:“其实这首歌不适合男子唱,要是你们来唱肯定是很好听的,你们觉得这个歌怎么样?” 还是卞赛赛先开口:“真的很好听,很新奇,好像不是宫商角徵羽五音谱的曲,公子是怎么做到的?” 李致远总算放心了,有些急切地道:“别管我怎么做的了,好听就行,我再教你们一遍,你们学会了再试着用乐器伴奏着唱。” 她们姐妹俩在音律方面的造诣都是很高的,这首歌又很是好听,都抱着极大的热情,很快就学会了,再试着用古筝c古琴c琵琶弹奏,几人琢磨调整了好一会儿,终于达成最终版本,给李致远弹唱了一遍。 她们声线极好,在乐器方面也是不俗,相比邓丽君c王菲的又是另一番风味,这让李致远激动地快哭了,他都多久没听过现代的歌了啊,一高兴又是连饮了好几杯酒。 卞赛赛站起来,先是郑重的给李致远行了一礼,接着说道:“李公子,真的很高兴认识你,谢谢你教会我们这么好听的歌,奴家真是很庆幸能有缘见到公子。” “不不不,应该是我要谢谢你们,我都多久没听到这首歌了啊,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听不到了!”李致远也赶忙站了起来,可惜晕晕乎乎的,差点一头摔倒在地上,摸着桌子又坐下了。 “你们就别谢来谢去啦,能听到这么好玩的歌,高兴就行,”卞敏儿红着小脸又问李致远:“李公子你真是好厉害,你还有没有这么有趣的歌啊?” 李致远想了想,该说哪首歌呢,眼睛不经意间望见窗外高高挂在枝头的明月,顿时有主意了:“那好,现在中秋刚过没几天,我再教你们一首苏东坡的《水调歌头》。” 一首歌唱毕,接着又是学唱,又是弹奏,反正几人玩的极为高兴,高兴了当然是继续喝酒,最后也不唱歌了,就是几人相互劝酒,李致远喝的最多,卞赛赛其次,卞敏儿喝的相对少点,直到喝光了桌上的两壶酒。 此时夜已经很深了,差不多到了半夜,李致远觉得自己该走了,明天还有正事,就打算站起来告辞离去了,反正客栈在城内,也不是很远。 可李致远一站起来就发现自己已经没法站稳了,整个人完全分不清方向,脚步虚浮,现在这酒劲终于上来了。他不太清楚果酒,其实果酒的酒劲相当大,很容易喝醉,喝的时候觉得像果汁,等酒劲上来了不比烧酒差。 他之前去了两次茅房,那时候酒劲还没上来,没觉得这酒厉害,以为就和果汁差不了多少,现在醉得跟个死猪差不多,刚才站起来时一阵头晕跌坐回了椅子上,这下就彻底醉过去人事不省了。 屋内现在就他们三人,柔柔c兰兰两个婢女站在这伺候久了也是又累又困,卞赛赛早就让她们回去休息了,有事再去叫她们。 卞赛赛则比李致远好不了多少,她早就醉得站立不稳了,只想睡一觉,现在歪到在椅子上迷糊不清。 现在屋内唯一还算清醒的就是卞敏儿了,她还年幼,且素来不喜喝酒,这次虽然觉得这桑葚酒好喝,但喝的也不多,不过她酒量也浅,几杯酒下去,现在也上头了,也有点儿醉。 卞敏儿叫了李致远几声,又试着推了他几下,见毫无反应,有些发愁,最后思虑再三,决定先把姐姐扶到床上去,再把李致远送到隔壁自己的房间,然后她再回来和姐姐睡。 这栋小楼有两层,一楼就是个大厅,二楼有两间房,她们姐们俩一人一间,这间房是她姐姐的,隔壁那间是她的,其实这只不过是她们来到群芳阁暂住后,老板给她们接见宾客用的,她们大多时候都是回自己的寓所休息,偶尔在这过夜。 卞敏儿好不容易才摇摇晃晃的把姐姐扶上了床,给她盖上了被子,然后去扶李致远,见他看起来也就是个文弱书生,不像很重的样子,就打算不叫人自己扶他过去算了。 谁知扶起来走了几步才发现喝醉酒的人真是死沉死沉的,也不好把他扔地上再去叫兰兰c柔柔了,就这么半扶半扛着,沿着墙一步一步地挪,她自己本来就有点儿醉了,现在又是半夜三更,又困又累又醉,就这么坚持着好不容易才终于挪到了床边,然后一阵轻松,和他一起栽到了床上。 床上又软又舒服,卞敏儿又累又困,她就想我就躺一小会儿休息一下子再起来然后躺着躺着就是酒意困意上涌,接着就沉沉地睡着了 外面秋风阵阵,月黑风高,屋内也有些凉意,床上两人也没盖被子,自然觉得冷了,下意识地抱住了对方,顿时觉得一阵暖意,舒服多了,然后继续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梦中的李致远觉得自己好像抱着个又香又软的东西,是抱枕还是人?反正是很舒服,就忍不住用手去摸,遇到阻碍就撕掉,也不知道摸到哪了,又大又软,咦,好像是个女人?我女朋友?不是早分手了吗?不对,我穿越了,是小繁?李致远还是迷糊着的,但一种原始的本能,促使他不断的去探索,就像正处于美梦中的人,其实自己完全意识不到是在做梦。 李致远隐约知道抱着的是个女人,但是脑子还处于迷糊状态,毫无逻辑可言,根本不会思考事情的来龙去脉。可就像梦游中的人一样,不受大脑控制的手脚却毫不含糊,三下五除二就解决掉了碍手碍脚的束缚,然后终于舒服了 卞敏儿也在做梦,似乎有谁抱着她,很温暖很舒服,还在着她,梦中的一切都让她感觉很美好,直到最后感觉到了一丝撕裂的疼痛 云收雨歇,屋内终于静了下来,只能听到轻微的呼吸声。 卞敏儿则是觉得自己好像被一座大山压住了,胸闷,喘不过气来,在梦中使劲地去推它,实际上她也是用手在推她身上的李致远,一回两回可就是推不动,有点恼火,于是意识越来越清楚,直到她彻底清醒过来,原来真有座山在她身上,不对,不是山,是个人! 吓得她一声惨叫,使劲推开了身上的李致远,李致远这回也差不多醒了,但整个人都是懵的,片刻后迅速清醒过来,我这是在哪?这是谁?屋内有些黑,什么都看不清,只能感觉有个人在瑟瑟发抖。 “你是谁?”李致远开口问道。 “李~李公子?”一个少女的声音。 李致远有些熟悉这个声音,于是开始回想,记忆如潮水般涌现,自己昨晚来了群芳阁,然后终于见到了卞玉京姐妹,然后把酒言欢到深夜,玩的很开心,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你是敏儿吗?” 一个哭腔传来:“嗯”,然后少女就哭了起来,她也明白发生了什么。 李致远一脸的无语,心里暗叹,倒霉啊,闹出这事怎么解决啊,这敏儿也太小了,待会她姐姐知道了还不找我拼命啊,最倒霉的是这么爽的事情居然完全没啥印象 此时天还没亮,外面的月亮时隐时现,屋内也看不分明,只能看到一个少女缩在床角一抖一抖地哭,李致远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承认错误问人家怎么办:“唉,敏儿小姐,实在是对不起啊,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你先别哭了好吗,反正已经这样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你说吧,要打要杀都随你” 床角的少女沉默了好久,才开口道:“公子打算怎么办?” 李致远就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可自己是男人,总不能又推给刚刚受伤的少女,只好问道:“敏儿小姐,你今年几岁了?对了,我问的是周岁。” “十四。” “满了吗?你生日什么时候?” “满了,三月。” 李致远心里一阵庆幸,还好还好,心里没那么罪恶。 “敏儿,你觉得我怎么样啊,要不你以后跟着我吧” 李致远等了好一会儿,可卞敏儿就是一直不说话,他心里一横,一把将她给拉到了怀里,刚开始似乎被惊到了挣扎了一下,然后就平静下来任由李致远抱着了。 李致远心里一喜,这八成是没问题了,然后轻轻她的后背,让她平稳安静下来,她也任由李致远施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章 姐姐也知道了 李致远轻轻地抱着怀中少女,她现在就像一块把玩了很久的羊脂白玉,衣物散落在床上地下,李致远倒是还穿着上衣。 卞敏儿一直没说话,只是任由李致远一直抱着,李致远还是不放心她,又试探她道:“敏儿,你别不说话啊,你这样我很难受,我还记得昨晚第一次的时候你笑意吟吟的样子,那时你多活泼可爱啊。” 卞敏儿仍旧沉默着,李致远心里焦急,但是也毫无办法,突然,她转过身子从正面紧紧地抱住了李致远,犹豫着问道:“公子以后会一直对我好吗?” 李致远一阵惊喜,赶紧回道:“会的,我会一直对你好的,我保证!”他也紧紧地保住了怀中还惊疑不定地少女。 “我们躺下说一会儿话吧,”李致远抱着她躺下,又拉过被子给两人盖上,继续说道:“敏儿,别担心啦,以后我一定会对你好的,现在时间还早,你陪我说说话吧。” “嗯,公子想说什么?” “就说说你吧,你心里好像有事,还在担心什么吗?” “我担心姐姐知道了会怪公子的。” “那你呢?你还怪我吗?” “其实其实我不怪公子的,我今天就觉得公子人很好,有点喜欢公子了” “真的?!”李致远欣喜若狂,原来自己这么快就让这小妹妹芳心暗许了啊,抱紧了她,“你放心,只要你喜欢我,这就没问题了,我以后一定会好好爱护你的。对了,你们这种情况的,需不需要赎身除籍什么的啊?” 卞敏儿明显安心下来了,恢复了之前的活泼,双手抱着李致远的脖子,说道:“放心啦,我和姐姐这样的是很简单的,花钱找老鸨拿了从良文书就可以了,这些年我和姐姐也攒下了不少钱。听我姐姐说过,我们的爹爹曾经也是当官的,可是后来爹爹去世了,家也就破败了,我们没多少钱,也没人照顾我和姐姐,姐姐就只好带着我一起到秦淮河畔出卖色艺,那时我还很小,姐姐一个人既要周旋于欢场,还要照顾我,过得很辛苦。” 李致远也有些心疼这姐妹俩,亲了下她的额头道:“以后就由我来照顾你吧,绝不会让你受苦,让别人欺负你的。” “嗯,谢谢公子!”卞敏儿像小猫儿一般缩在李致远怀里,有些忧虑地说道:“可那谁又来照顾我姐姐呢?” 李致远接口道:“那我也照顾你姐姐啊” “公子是不是还在打我姐姐的主意?”卞敏儿倒是没有生气。 李致远赶紧撇清关系,“没有没有,我的意思是因为她是你姐姐,所以我会照顾她。” “公子不用骗我了,我就知道你喜欢我姐姐,不然干嘛来群芳阁,你们这些男人我最清楚了,看到美女就没有不喜欢的,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永远不嫌弃女人多” 李致远还是要给自己正名的:“我来这还真不是特意来找你姐姐的,我是没来过这种烟花之地,所以来见见世面的,也纯粹是缘分,才见到了你们姐妹俩,不过你们都很漂亮啊,一对姐妹花,我都喜欢,嘿嘿” 然后又是一阵狂风暴雨,由于之前糊里糊涂的来了一次,所以这次折腾的比较久,等到平复下来,已近黎明了。 卞敏儿此时躺在李致远怀里,一本正经的给他分析她姐姐的问题:“公子目前要打我姐姐的主意还不太容易,她之前对一个男人一见钟情,几次告白之后都没得到回应。” “我之前也跟你说过那个人的,看似有才像个君子,实则懦弱胆怯,可我姐姐似乎就喜欢那样的,唉~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断了这份心思。” 见李致远似乎有些失望,卞敏儿继续道:“不过公子多花心思,多下功夫,也不是没有机会,就像昨天晚上那样,姐姐就很高兴。” 李致远亲了她一口,笑道:“还是我的敏儿好啊,主动帮着我出谋划策怎么对你姐姐下手。” “哼,人家还不是为了公子高兴,再说了我也不希望我姐姐一直想着那个人,对我姐姐不理不睬的,胆小懦弱,远没有公子好。” “嘿嘿,敏儿你是不是喜欢我像刚才那样对你粗暴点啊。” “哪有,人家忍的很辛苦的好不好,还不是为了公子高兴,第一次就往死里折腾人家,一点都不知道怜香惜玉。” “哈哈,我怎么觉得你很喜欢我那样啊,那你说说刚才那样舒不舒服?” “人家才不说” “那我再来咯,”说着李致远就动手动脚故意作怪,并出言逗弄她道:“反正还早,我们再来一次?” “啊?!不要啊!”卞敏儿赶紧求饶,“真的不要了,人家现在还是好疼,再来我明天走不了路了。”她现在被李致远折腾的全身像散了架一样,全身上下酸痛的厉害,身上好些地方都有点疼,是真的不敢让李致远再来了。 李致远也是开玩笑逗她的,听她说疼,也很歉疚,刚才真是太疯狂了,他都差点忘记了,她才十四岁啊。 于是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也是刚才累了而且昨晚又是宿醉,虽然睡了几个小时,但还是有些睡眠不够,两人舒舒服服的抱在一起,很快又睡着了,这回该不会被惊醒了吧? 再说隔壁的卞赛赛,宿醉之后一个人是睡的很舒服的,除了后半夜迷糊中听到了几声女子的尖叫声,但她完全没注意,更不会想到会是她妹妹的叫声。 总的说来,她睡得很好,然后第二天一大早就醒来了,她向来是习惯早起的,醒来之后,发现屋子里有些凌乱,屋子里的各种乐器也没收拾,方桌上还有一些酒菜,然后她就想起来昨晚的事情了,不由得会心一笑,毕竟昨晚还是很尽兴的,那位李公子的确是有趣之人。 想着想着她突然发现自己竟然不记得昨天的宴席是怎么结束的,而且妹妹去哪了呢?哪位李公子又是什么时候离去的呢?她赶紧草草地洗漱收拾了一下,就打算出去找妹妹。 既然妹妹没有和自己同睡,那肯定就是在隔壁她自己房间了,她们姐妹俩素来要好,卞赛赛也就没有敲门,随手就推开了妹妹房间的门。 两间房的格局差不多,都是分为内外两间,外小内大,中间用竹帘隔开,掀开门帘她就惊呆了,床边凌乱地散落着一地衣物,她心里就咯噔一下,一颗心都悬了起来,妹妹就算喝醉了也绝不可能脱了衣服到处扔,况且这很明显不只是女儿家的衣服!有男人在这里?! 她有些颤抖地走向床边,然后就看到了被子下面似乎有两个人,伸手就掀开了被子,是一个男人和妹妹,两人皆光着身子,妹妹侧躺着脸朝外,这个男人则从后面拥抱着妹妹,手还搭在妹妹胸前,似乎还一直抓着,脸被妹妹挡住了看不见,床上一片凌乱,床单上还有丝丝鲜红的痕迹。 卞赛赛现在非常愤怒,一定是这个人趁妹妹酒醉不省人事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情,她们身处烟花之地,人身全无保障,这种事情说出去都会被人认为是天经地义的。 再说她们姐妹俩从来都是洁身自好c守身如玉的,如果被人知道了,反而是败坏了名声,她现在真是恨不得杀了这个欺负了她妹妹的男人,伸出手就想要把他先拉下床。突然这个男人扭了一下脖子,卞玉京就看清了他的脸,竟然是李公子! 卞赛赛心里一阵疑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是李公子?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昨晚三人相处的很愉快,喝酒c唱歌c听曲,这个李公子给自己的印象也非常好,她真的不愿意相信李公子会是趁人之危欺负妹妹的人,而且她记得妹妹昨夜就似乎有些爱慕这个李公子了,难道会是妹妹自愿的?还是两人酒后意外? 卞赛赛忍住了要将这俩人从床上揪下来问个清楚的冲动,又给他们盖上了被子,捡起地上的衣物放在了椅子上,然后默默地退了出去,在房间门口来回地踱步。 卞赛赛现在心里又是纠结,又是后悔,昨晚真不该喝这么多酒的,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怎么都是她们女子吃亏,自己的妹妹还年幼不懂事,还不清楚世间险恶,就算是爱慕人家也不可以自轻自贱,否则别人也不会珍惜你的。 她们这种出身的女子,就算再冰清玉洁c洁身自好,想有个好归宿也是千难万难,往往能嫁入良家做个小妾就已经是万幸了,很多则是嫁入商贾之家,甚至不少人年老色衰之后凄惨终老的。 卞赛赛刚才已经看到了妹妹身上留下很多痕迹,青一块紫一块的,还有很多吻痕,所以怀疑是男人酒后用强,之后发现那男人是李公子,且两人相拥的模样似乎又不像强迫的,所以目前她也很难断定事情经过。 她昨夜就看出妹妹有些爱慕这个李公子,若是这个李公子也愿意带妹妹离开这个烟花之地,说不定对妹妹也是一桩好事,就怕这个李公子只是为了一夕之欢,得手之后就不认账了,毕竟也就相处了一夜,也不清楚这个李公子的人品。 另外,她们虽然流落烟花之地,却不仅仅是以色侍人,一向以在诗画音律方面的高超造诣和洁身自好c清高孤傲的品性而闻名,若是此次坏了名声,又被传了出去,妹妹可就全毁了,就算是青楼里,清倌人的身价也远远高于出卖皮肉的,一旦失了身也就不值钱了。 卞赛赛为了妹妹,忧心忡忡的在门外思索考量,屋内两人则依旧搂在一起呼呼大睡。 床上两人先醒来的是卞敏儿,她一向和她姐姐一样,习惯早起,今天醒来竟然发觉自己光着身子的躺在别人怀里,惊得她差点大叫,回忆起昨夜之事之后,这才安下心来,发现天已经亮了,她赶紧去推身后的李致远,又在他耳边小声叫道:“李公子,李公子,快醒醒,天亮了” 李致远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睛,就看到了一位佳人跪坐在自己身边,大早上的哪忍得住,伸手一拉,就将她拉的趴在了自己身上,然后一个翻身又将她压在了身下。 “哎呀,公子别闹了,天亮了,我们快起来吧,等会我姐姐就该醒了。” 李致远懒得回答她,直接亲过去堵住了她的小嘴儿,她含糊不清地挣扎了一会儿,没挣扎开,只得依了李致远。 “真的不要啦,待会我姐姐就醒了,别这样,嗯~”卞敏儿见已经被他得逞,只得随了他,可这天好像已经大亮了,于是又有些焦急地催促他道:“你快一点啦,我姐姐说不定快醒了!” “别担心,你姐姐昨晚喝的很多,没那么快醒来的,再说她知道了也没事,大不了直说。”接着就是一阵狂风骤雨,听得门外的卞玉京脸热心跳。 此时门外的卞赛赛心里又是羞恼,又是愤恨,这两人大早上的就做这些没羞没躁的事情,真是不知羞耻,自己这个妹妹也真是的,没心没肺,亏自己还在这为她担心,看这架势,完全是白担心了,听着里面的动静越来越大,她全身燥热,脸颊羞的通红,小腹中犹如有一团火在燃烧,热的她真想钻进冰窟窿清醒一下。 等了好一会,屋内两人完全没有要结束的样子,动静大的惊人,卞赛赛心里恨恨地暗骂这两人:这简直就是肆无忌惮,就算自己还没醒,这么大动静都该吵醒了,还好这栋小楼就她们姐妹俩,这要是被别人听到了,她们还有脸吗?这个李公子,昨天看他还算斯文,没想到简直就是个衣冠禽兽,自己妹妹还年幼,又是新瓜初破,就这么死劲折腾,还有自己这个妹妹,小小年纪就这么没羞没躁,这声音听的她都觉得不好意思。 卞赛赛虽说恼怒妹妹不害羞,可听着她叫声越来越大,后来都带着哭腔了,她也有些担心妹妹身子受不住,也好奇妹妹到底被折腾成什么样了,竟然鬼使神差的轻轻推开门,悄悄地走到了门帘边,她安慰自己就看一下。 结果这一看,她双腿都软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然后一个不慎就跌了进去,床上二人也吓了一跳,接着妹妹一声尖叫,然后就是一阵悉悉索索手忙脚乱的声音,她赶紧爬起来,连滚带爬地跑出了房间。 卞敏儿这时都快哭了,带着哭腔问道:“公子,这可怎么办啊?姐姐也知道了!” “没事没事,你别担心,反正是你姐姐,既然知道了就跟她直说了吧,我们快点收拾一下了出去。”李致远反正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既然都说穿了,那也省得编谎话骗人。 两人快速地穿好衣服,略微收拾了一下,卞敏儿双腿发软,全身酸痛,走路都疼,就想沐浴一下才好,李致远倒是觉得神清气爽。两人觉得既然这样了,还是先去跟卞赛赛直说。 二人来到隔壁房间,卞赛赛正红着脸坐在桌前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卞赛赛听到响动,也回过头来,于是三人你看我我看你,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还是李致远脸皮厚,尴尬地笑笑,打破沉默道:“哈哈,没想到昨夜喝了这么多酒,赛赛小姐还起得这么早啊。” 卞赛赛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有些气愤,就略带讽刺地道:“梦中听到两只猫儿打架,声音越来越大,就给吵醒了。” 卞敏儿原本脸上的潮红就还未消退,听到姐姐又嘲讽自己,脸红的像熟透了的苹果,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低着头双手使劲地揪着衣角。 李致远讪讪地笑了笑,然后又有些戏谑地说道:“那想必赛赛小姐是很喜欢看猫儿打架了,梦里没看够醒了还要到处去找” “你!哼~”卞赛赛见他讽刺自己偷看,也有些不好意思,索性不再理他,见妹妹站在那羞得不知如何是好,也有些心疼,就招呼妹妹过来,又对李致远说道:“李公子先去一楼等一会儿,我们姐妹要先梳洗一下,我会吩咐柔柔也带你去洗漱的,有事待会再说。” 李致远一想,昨晚又是宿醉,又是做了某项运动,也的确是该好好沐浴一下,于是点头同意,又对卞敏儿道:“我待会再来看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章 建言史可法 卞赛赛见妹妹还低着头双手死拽衣角站在那儿一动不动,没好气地说道:“刚才没羞没躁地叫那么大声,现在在姐姐面前倒是知道害羞了?” “姐姐~” “好了好了,昨晚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这时婢女c仆妇们带着热水c浴桶c洗漱用具也来了,“我们先沐浴吧。” 卞赛赛见妹妹走路时腿都有点不方便了,顿时心疼道:“这个李公子也真是狠心,把你折腾成这样,快来给姐姐看看。” 两姐妹脱了衣服共浴,卞赛赛看到妹妹原本雪白的身子上尽是吻痕c牙印,还青一块紫一块的,又心疼又是气愤道:“这个禽兽,他是属猫的还是属狗的啊,怎么还用牙咬!” “这是之前酒后不慎弄的,他也不是故意的。” “哼,你还为他说话,看来姐姐是白心疼你了,这么快就向着外人了。”卞赛赛又想起早上她看到的那一幕,妹妹被折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她看着都觉得心惊,“那刚才呢?他也不怕把你骨头弄断了~” 见妹妹又害羞不说话,她也懒得管他们床上的事了,“那你跟我说说昨晚的事情,他没对你用强吧?” 于是两姐妹开始谈论起昨晚的事情来 李致远在楼下等了一会儿,叫柔柔的那个婢女就来了。 “公子,大小姐让我带你去沐浴梳洗,您跟我来吧。” 于是,李致远亦步亦趋地跟着柔柔。他一时无聊,搭讪道:“柔柔啊,你跟兰兰昨晚都累了吧?什么时候睡的啊?” 小丫头笑了笑,温柔地答到:“多谢公子关心,我跟兰兰都还好,差不多亥时到子时睡的。” 李致远想那也就是差不多晚上十一二点了,看来昨晚真的喝酒到很晚,喝酒误事啊,果酒的后劲也真是够大的。 “那昨晚辛苦你跟兰兰了,对了,你们跟着你家小姐多久了啊?” “也不是很辛苦啦,不过是跟公子倒酒夹菜而已。我们家老爷还在世的时候,我就被卖到小姐家了,有差不多十来年了吧,兰兰是大小姐从牙婆子手里买来服侍二小姐的,也有五六年了,两位小姐对我们一直都很好的。” 李致远不禁感慨,这个世界真是到处都是卖儿卖女的啊,穷人家的女孩子真是可怜,才几岁的年纪就注定了要一辈子伺候人,自己的命运就全看跟着的主人了。 他继续打听:“我听说你家大小姐有意中人了,你知不知道啊?” “知道啊,还是个进士公呢,好像叫吴伟业,小姐多次对他告白,可他却不为所动,唉,我们小姐一直为此郁郁寡欢呢。” 李致远暗道,原来卞赛赛喜欢的是这个吴伟业啊,这人可是个名人,原名吴伟业,号梅村,世人常称呼为吴梅村,明末清初著名的诗人,与钱谦益c龚鼎孳并称“江左三大家”,后来还是剃发易服降清了,还“被迫”到清廷当过官。 他知道这个人是因为他以前看《红楼梦》的时候,有人考证说《红楼梦》的作者根本不是曹雪芹,而是吴梅村,李致远也就仔细研究过这个吴梅村的生平事迹,倒是没有注意到卞赛赛喜欢他。 柔柔三弯两拐就把李致远领到了不远的一栋小楼前,带着他进了一个房间,里面已经准备好了浴桶c热水c牙刷c牙粉之类的东西了。 “公子,您先沐浴洗漱吧,有事可以叫我,我就在隔壁房间,待会您洗漱完了我再带您去见小姐。”李致远点点头,柔柔就关门出去了。 等柔柔带着李致远再次见到卞氏姐妹时,这对姐妹花也已经梳洗完毕,二人皆未施粉黛,犹如两朵娇艳欲滴的清水芙蓉,秀发都还未干,披散在肩上,姐姐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很明显对李致远有些不满,妹妹则是一脸娇羞,用“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这一句来形容很是贴切。 桌上已经摆好了早点,李致远见她们都还不说话,他有心缓解尴尬气氛,于是大大咧咧走到桌边坐下,“哇,原来已经准备好了早餐,我还真是饿了”。 两姐妹也坐了过来,卞赛赛道:“李公子,有些事情我们还是先说好了再吃早餐。” 李致远也只好点点头,严肃地道:“好吧,先说事情,赛赛小姐,想必敏儿应该已经和你说了昨晚的事了,绝非是我趁着酒醉对敏儿用强,发生这样的事情实属意外,但既然发生了,我就一定会负责的,虽然说我们才认识一天,谈不上多了解彼此,不过我还是很喜爱敏儿的,以后一定会对她好的,这点你请放心,敏儿应该也对你说了,她对我也是有好感的,所以我们在一起也不存在什么问题。” 李致远又想起了叶小繁,这可是订了亲的未婚妻啊,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另外还有一事需要提前说明,在下不久前已经和苏州吴江的一位小姐定亲了,不过她温婉大方,知书达理,是很善良的一位姑娘,你们也不用担心。” 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但是卞赛赛也没什么好办法,她们这样出身的女子,能有个这样的归宿已经算是好的了,她只能祈求老天保佑李致远将来能对妹妹好点,希望他的正室夫人也通情达理,不为难妹妹。 卞赛赛坚定而又不容置疑地说道:“那好,奴家自己会替妹妹赎身拿到从良文书,不需要你出一分钱,她不是你出钱买回家的,是自愿跟着你的,希望你以后能好好对她。” 她叹了口气,有些难过而又略带恳求地继续说道:“敏儿是奴家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她还小,奴家原本真没打算她这么早嫁人的,奈何天不从人愿,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只好让她跟着你了,求公子以后代奴家好好照顾她。” 卞敏儿在一旁看着姐姐恳求李致远照顾自己,不禁也红了眼圈,扑倒了姐姐怀里,哭着说道:“姐姐~我不要和你分开~”然后姐妹俩抱在一起哭了起来。 李致远看着哭成泪人儿的一对姐妹花,只好郑重承诺一定会照顾好卞敏儿,然后劝慰她们别哭了,又不是生离死别 卞敏儿抱着姐姐,又犹豫道:“姐姐,要不你也~公子说” 卞赛赛红着脸立刻打断妹妹的话:“别胡说!” 其实刚才卞敏儿就劝她姐姐也跟着李致远,李公子也喜欢她的,这样她们就可以永远不分开了,而且说了一大堆的理由,比如姐姐喜欢的那个姓吴的根本就没什么好的,胆小懦弱又不喜欢她;比如姐姐以后总要嫁人的,随便找个人还不如李公子好;比如两个人都跟着李公子肯定会得到更多宠爱;还比如两姐妹在一起还能互相照应,永远也不用分开 只可惜不管卞敏儿说了多少好处和理由,卞赛赛死活就是不同意,其实她还真差点被妹妹给说动了,只是总觉得这样有点奇怪,就板着脸不同意,还对卞敏儿说她的李公子就没安好心,就是想让她们姐妹俩一起跟他 李致远也看明白了,虽然心里有点惋惜,但是也没什么办法,而且目前正事要紧,也不容他再花时间流连于烟花柳巷去泡妞了,他今天下午还得去张府。 于是三人说好了,卞赛赛去给卞敏儿赎身,李致远先去忙完正事,离开南京时再来接卞敏儿,在这期间卞赛赛也不让卞敏儿再和那些客人见面了,免得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李致远悠哉悠哉地在这厮混到中午,吃过午饭才离开群芳阁,直接往张府而去。 张府门童早已得到老爷的吩咐,见是李致远,立刻引他进府,带他去了书房,然后他就见到了书房中有三人正在交谈,一人是张慎言,另一位约六十岁,身穿红色文官常服,看起来倒是很精神,身材颇为高大,还有一位较年轻,年约四十多岁,不高,总觉得精神有些不济。 张慎言见李致远到了,连忙招呼他进来。李致远赶紧上前拜见,作揖行礼道:“晚生拜见张尚书。” 张慎言虚扶了一下李致远,道:“贤侄不必多礼,”又拉住他的手,笑着说道:“我今天给你介绍两位贤臣,”指着年老的一位道:“这位是南京户部尚书高子犹(即时任南京户部尚书的高弘图,字子犹),他可是位公正廉明心为国的好官,从不结党营私,去年建奴攻至胶州,子犹变卖家产筹资招义兵抗衡,协助知州登城坚守,不计昼夜,才力保城池不丢,皇上获悉后,召为南京兵部侍郎,后升为南京户部尚书。” 李致远赶忙行礼道:“晚生李致远拜见高尚书。” 张慎言又指向另一位,道:“这位是南京兵部尚书史宪之,以孝闻名于乡,曾经平定过多起叛乱,你为官一方,直面湖广c江西乱局,要处理流民,镇压地方匪徒,可要向他好好请教啊。” 原来这就是史上大名鼎鼎的史可法史阁部啊,尽管李致远内心不屑他的能力,但民族气节还是值得佩服的,恭谨地上前行礼拜见道:“晚生拜见史尚书。” 张慎言介绍完,又笑呵呵的对李致远说道:“贤侄,恰好高c史两位尚书今日来探望老夫,你若是有何问题,尽可以向他们请教,刚才你未到时,我正向他们二位介绍你,他们对你不局促于书屋之内c心念报效国家的一腔热血可是非常赞赏啊。” 李致远谦虚道:“几位前辈谬赞了,晚生只是不忍见大好河山遭建奴c乱匪荼毒,百姓流离失所,报效国家也是为了保自己家园安宁,若是天下不宁,读再多的书又有什么用呢?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何况我们读过书的人呢?”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三位尚书不禁一惊,李致远这才想起这话似乎是梁启超根据顾炎武的《日知录》总结出来的,现在估计还没人这么说过。 张慎言连连点头道:“贤侄说的好啊,若是人人都思报效国家,天下又岂会闹成现在这样,若是天下不宁,百姓也就无法安居乐业,天下兴亡确实和所有人息息相关啊。” 高c史二人也对李致远投来赞许的目光,李致远想起史可法之后昏招频出,实在忍不住想稍微提醒他一下,可他又不敢随意乱说,只好借此机会提一下。 李致远想了想道:“晚生认为现在我大明最大的敌人是关外的建奴,其野心绝不可小觑,如今建奴之危害绝不是汉之匈奴c唐之突厥等这些游牧民族可以相提并论的了,匈奴c突厥皆是游牧民族,文化程度低下,组织散乱,频频骚扰我华夏王朝不过是为了生存,为了一口饭吃,最多也就是侵犯北方边疆。” “而建奴并非纯粹的游牧民族,而是渔猎c游牧c农耕结合的组织程度相当精密的一个军事集团,以八旗为生活军事组织形式,军民一体,虽说其民少,但是皆被组织起来归入到了八旗,我大明人虽多,可却如一盘散沙,绝大多数百姓并不知朝廷和他们有何利害关系。” “而且,据我所知,建奴曾经的酋长皇太极c现今的掌权者多尔衮皆非泛泛之辈,野心很大,其志在入主中原啊!” 李致远见三人都在认真听,似乎在深思,有些欣喜,继续说道:“另外,晚生认为我大明最大的麻烦在于朝廷内部频频陷入党争,朝外百姓民众如一盘散沙,甚至不知有朝廷。朝臣党争则不能团结力量共同对外,党同伐异,为了打击异己甚至会不择手段c互相拆台,没有人做实事,力量被严重消耗。” “百姓民众如一盘散沙则面对建奴c乱匪时如待宰羔羊,再多的人也只是需要多加几把屠刀罢了。” “百姓不知有国c不知有朝廷,那百姓根本就不会在乎大明的兴亡,甚至会投靠建奴c闯贼,因为上面是谁他们根本不关心。” “如今我大明就是内部极不团结,而建奴则是团结一致,将他们所有的力量组织起来,以团结对不团结,晚生实在是担心啊。” 李致远见三人皆在沉思还是有些高兴的,若是他们能引起重视,就能少死些人,建奴真没那么容易得到江山,明朝其实是亡于自己内部的不团结。 这时,史可法突然说道:“澹泊,你说的还是有些道理的,证明你还是有思考有见地的,不过我觉得你还是过于忧虑建奴了,我大明九边重镇如今虽然战力不强,但是依靠长城和各个重镇城池守住还是不成问题的。” “另外,关宁铁骑加上有‘天下第一关’之称的山海关,建奴绝不可能南下入关。” “再说了,据我所知,虽然建奴的八旗骑兵甚为厉害,但建奴之民总共不过十几万而已,如此小邦寡民也就能一时称雄辽东罢了。” 史可法话题一转,继续道:“我倒是认为李自成c张献忠这些贼军危害更大,肆虐北方诸省,裹挟流民甚多,如今孙督师拥兵十万正在河南与闯贼大战,但愿此次能消灭闯贼主力。” “听说你此次要去婺源为官,希望你能镇压地方上的乱匪流民,稳定地方,收拢东来的流民,至于建奴,我想朝廷会有对策的。不过你说的朝廷党争的问题,我也认同,若是朝中无阉党c奸党,而是众正盈朝,大明天下又如何会闹到这般地步啊。” 李致远内心叹息一声,看来这些人的想法真是没那么好改变的,况且如今威胁大明朝的确实是李自成c张献忠的农民军,搅得北方不得安宁。 等到明年三月京师被闯贼攻破c崇祯身死的消息传来,像史可法这些人估计更会视李自成c张献忠为最大的敌人,恨不得杀了他们而后快,所以想出联虏剿匪这样的主意也就不稀奇了。 李致远决定言尽于此,以后再也不会做这些无用功了,还要尽量离南明内部的党争远一点。 大明朝这架破马车看来是彻底没救了,赶紧跳开才是正确的做法,否则它会拉着你一起完蛋。当然他还会多捡一些这架破车上掉下来的零件,为自己所用,壮大自己的力量。 不过现在他还得装出一副受教的样子,李致远拜谢道:“多谢史尚书指点,晚生受教了,今后定当以史尚书为榜样,治理好婺源,镇压乱匪,收拢流民,稳定地方秩序。不过” 史可法见李致远犹豫,似乎有什么难处,问道:“你可是有何难处或要求?不妨说出来,若是本官能办到的,会尽量满足你。” 李致远想了想,说道:“是这样的,晚生为官的婺源县位于南直隶最西边,紧靠江西,现在张献忠和官军鏖战于湖广c江西,想必有大量流民东逃,地方上也肯定有很多趁乱而起的匪徒,所以晚生打算到了婺源就招募乡勇,收拢流民,镇压匪徒,这样才能稳定地方秩序。” “但是招募乡勇之后需要兵器钱粮,钱粮我可以找当地士绅募捐,可这兵器不知该如何解决,敢问史尚书能否教我?” 史可法点了点头,说道:“你招募乡勇的做法是正确的,如今地方上乱匪众多,不镇压乱匪无法稳定秩序,徽州地区多山,匪患尤其严重。” “这样吧,本官会指示徽宁兵备道调配你一些兵器,你此去婺源上任,应该会经过徽宁道驻地旌德县,本官给你一封书信,你拿着去拜访徽宁兵备副使张文辉,前一段时间的黔兵案他也受到了牵连,本官曾经替他求过情,你带着本官的书信,想必他会帮助你的。” 解决了兵器的问题,李致远这下才算是安心了,万事开头难,乱世中只要能拉起一支军队,就可以慢慢壮大实力,于是连忙拜谢道:“多谢史尚书,晚生一定竭尽所能,稳定婺源地方秩序。” 其实李致远知道靠朝廷弄的这些兵器根本就不够,质量差,数量少,特别是火器,他打算去招募一些好的工匠,自己造火器,最重要的是他知道哪里有火器专家!而且此人现在就在徽州!当然还需要钱,这也是个问题,只能去坑些贪官c士绅了。 这时一直在一旁没有言语的高弘图也呵呵笑道:“澹泊年纪轻轻,志气却是不小,一心为国为民,忠勇可嘉啊,老夫忝为南京户部尚书,负责南方诸省钱粮税收事宜,奈何国事艰难,处处需要用钱,现在大明所有的开支都指望着江南税收,老夫实在帮不了你什么,这样吧,老夫家中还算殷实,就个人资助你两千两银子吧。”说完就从袖中取出一张会票递给了李致远。 李致远真是惊喜万分,这简直是意外之喜啊,激动地接过会票,道谢之后又深深地拜了一拜。 之后李致远留在张慎言家中吃了晚饭,三位尚书又对他多番教导c耳提面命,反正李致远就顺着他们说,该听的就听,不赞同的也先应着,他也不打算再说什么不合时宜的话了,旧的体制积重难返,不是他说几句就能改变的。 而一个王朝的崩溃也绝不会是因为某几个简单的原因而突然发生的,还是因为从上到下c从内到外的糜烂了,从政治思想文化到军事体制都堕落了,想要在已经千疮百孔c摇摇欲坠连地基都烂了的房子上修修补补是没用的,得全部推到了再重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章 贫民窟中遇恶霸 李致远在席间曾经有意无意地问起关于火器的问题,只是这些读圣贤书的尚书们似乎并不太了解,也不是很关心,史可法只是说火器的营造归南京兵仗局,并不归南京兵部管辖,目前负责的是南京守备太监韩赞周。 李致远倒是知道这个韩赞周,他还有个叫李国辅的养子,这两个太监都比较有骨气,韩赞周在南京被攻破后自杀殉国,李国辅对明朝也很忠心,可惜他不知道去哪里才能结识这两个人。 从张府出来时,天已经黑了,他现在也不想去群芳阁看卞氏姐妹了,今天在张府和这三个老尚书周旋的实在很累,偏偏还得装的一脸谦虚受教受宠若惊的样子,李致远现在只想回客栈好好休息一晚,明天还得去南京吏部衙门领取官服c印信。 李致远回到客栈,将高宏图给的会票小心收好,他打算明天就换成现银,明朝并没有什么银票,宝钞也早就废弃不用了,现在大额的银子流动不方便,有些钱庄c银铺就采用了会票这种形式,凭会票可以到连锁的钱庄换取现银,但是会票本身并不能当钱使用。 按一斤等于十六两计算,2000两就是125斤,很是沉重,但是没办法,去了婺源肯定没法换了。此去婺源如此遥远,再加上还得带钱带人,看来得租几辆马车了,如今路上又不太平,李致远又是好一阵发愁,难道还得请保镖不成? 由于明天还有挺多事情要办的,李致远早早的就睡了,果然是睡得早就起得早,天刚亮李致远就醒了,刷牙洗漱之后在客栈简单的吃了早餐,然后就准备赶往南京吏部衙门。 在懒懒散散的南京吏部衙门领取了官服和吏部的委任文书,李致远又打听了官员上任的一些规矩,原来还真有不少规矩。 比如像他这种知县一类的小官,上任一般是不能带家眷的,不过带个小妾c仆人伺候起居也没啥大问题。 一路上可以凭吏部文书住驿站,沿途的驿站和府县也都会收到通知,但是免费的马车他这种级别的是享受不到了。 另外到任之前还得先去府城拜见他的顶头上司——徽州知府,至于和前任交接,现在婺源知县缺任,也就用不着交接了。 李致远这一盘算发现麻烦还不少,最重要的就是叶小繁怎么办?待在江南很危险,一年后江南就要沦陷了,兵荒马乱的他实在是不放心,他打算稳定之后一定要先把叶小繁接到身边来。 另外此去是否还要带师爷?他刚当上知县,实在是不了解情况,如果不找个懂行的,去了简直是两眼一抹黑,可他毕竟也不富裕,绍兴师爷可不便宜啊。 再就是此行路途遥远且一路又不太平,凤阳府c庐州府刚经历战乱,想必是盗贼c流民遍地,必须得带些孔武有力的保镖,否则死在半路都说不定。 趁现在还在南京城,他必须得多拉点人随他去徽州,不过现在世道艰难,衣食无着的人很多,只要能给口饭吃,不愁没人给你卖命。 所以李致远打算立刻去南京城穷人c贱民聚集的贫民区去招募护卫,他在一个卖烧饼的小贩那问清了南京城里贫民都住在哪,拿了两个烧饼就一路寻过去了。 晚明的江南社会极度繁荣,商品经济发达,南京c苏州c杭州c常州等很多江南城市都聚集了大量人口,商人c手工业者c工匠等各行各业的人员也大量涌入大城市,而晚明土地兼并问题越来越严重,富者越富,贫者越贫,很多失地农民也不得不入城,或成为工匠c苦力,或成为小商贩,甚至卖身大富之家为奴为婢。 都说江南富裕,实际上贫穷困苦者更多,只是底层的贫民都淹没在历史长河之中了,留下痕迹的都是那些有钱有势c穷奢极欲却又擅长附庸风雅著书留名的达官贵人,他们修园林,建豪宅,奴仆姬妾成群,生活极度奢侈,因此在后人眼中,似乎江南人人皆富。 李致远走了约一个小时来到小贩所说的“穷人住的地方”,位于城墙边上,街道狭窄,房屋低矮,门窗破败不堪,道路坑洼不平,不远处的臭水沟让他不得不掩鼻而行,到处灰不溜秋的,行人衣着皆是破烂的粗布短褐,脚穿布鞋,不时还有光着膀子身负重物的苦力从他身边经过。 此地靠近城北,离燕子矶码头不远,想必是码头的工人,他正思索着怎么才能让大家知道他要“招工”,刚转过一个街角,一个青色的身影就狠狠地撞进了他怀里,直接把他撞到在地,官服c文书摔了好远。 这下可是摔的不轻,李致远甚至感觉自己简直是被撞飞了,心里埋怨这人谁呀,跑这么快赶着去投胎啊,劲儿也真是够大,胸口撞的生疼,他挣扎着要爬起来,和他相撞的那人也是闷哼一声跌倒在他面前,这时后面不远处传来了声音:“快给我追!把路口全部堵住,千万别让人给跑了!” 这时李致远也勉强坐了起来,发现和他相撞的竟是一个少女,只见她飞快地从李致远面前爬了起来,也不叫疼,一声不吭地拔腿就开跑,李致远呆呆地看着她飞奔的背影自言自语道:“这这丫头好高啊!” 可没过多久那个少女就又跑了回来,此时李致远所处的其实是一个十字路口,他看着那位少女边跑边向后看,神色十分慌张,到了李致远这里又换了个方向,继续逃命,可没过多久又折返了回来,看样子她是被人堵住了,急的都快哭了。 这时追她的人也来了,一个满脸胡子c凶神恶煞的大汉手持麻绳逼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打手,一人手持网兜,一人拿着一根木棒,大胡子恶狠狠地说道:“跑啊,你跑啊,老子看你往哪跑!四个路口老子都带人堵好了,老子这次带了二十几个弟兄,看你这次还能跑哪去!” 似乎为了印证他的话,另外三个方向的人也到了,都带着麻绳c网兜c木棍等物,看来是要保证能活捉这个少女的,这简直就是个标准的恶霸强抢民女的套路啊。 十几个人将这少女团团围住,似乎是志在必得,一旁的李致远也是好奇,捉一个姑娘家,居然需要让你们十几个大汉一起动手,还又是渔网又是麻绳的,也太没用了吧。 那位大胡子似乎是头头,正在跟众人交代:“这回要是弄丢了人,你们就全他妈的滚回家里吃屎去,还有,待会动手时千万别弄花了脸。” 他又对那少女喊道:“臭娘们,你最好束手就擒乖乖地跟老子回去,你哥已经被阮老爷抓住了,你要是还敢反抗,看老子待会不打死他!” 李致远这时也收拾好了摔了一地的官服c文书,见这伙恶霸这么嚣张,这还是在南京城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光天化日的竟然就敢强掳少女,周围居然也没一个人来帮帮这少女。他也不忍见这可怜的少女当着他的面被这帮恶霸绑走,现在只有强出头了。 李致远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朝这群人喊道:“喂,你们十几个男人光天化日的强掳少女,还有没有王法,还要不要脸啊?” “你他妈的谁啊,敢多管闲事,想活命的赶紧给大爷滚!”看来不只那大胡子嚣张,随便一个手下都这么狂,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奴仆。 李致远干脆亮出了官服,也只有这身老虎皮或许能吓吓这伙流氓,正气凛然道:“我是官,看你们这样就是一伙土匪,老子堂堂的朝廷命官,还管不得你们一伙强掳民女的土匪?” 或许是扯虎皮做大旗有效了,那人小声问大胡子道:“老大,怎么办?” 大胡子确是毫不退缩,自信满满地说道:“什么强掳,这娘们老爹欠了我们老爷家三百两银子,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老爹现在死了没钱还,老爷就拿这小娘们抵债,也是天经地义,公子你是哪里的官,这南京城大大小小的官,有哪个我不认识的,我怎么就没见过公子啊。” 大胡子看了看李致远,略带威胁地说道:“我劝公子不要多管闲事,我们老爷可不是公子惹得起的!” “哦?那你家老爷是何方神圣啊?” 李致远还真不敢相信南京城有这么嚣张的人,如今南京城掌权的也就是史可法c韩赞周以及魏国公徐弘基这三人罢了,很明显他家老爷不可能是这三人中的任何一个。他也不过就是在这贫民窟里嚣张罢了,他们之前没见过李致远,而且来这种地方的他们也不相信李致远能是什么有权势的人。 其中一个流氓很是嚣张地答到:“说出来也不怕吓着你,我们家老爷就是曾经官至太常少卿的阮大铖阮老爷,南京兵部尚书史老爷和我家老爷也交情不浅,经常来老爷家中做客,这南京城如今就数史老爷最大了。” 李致远暗道,原来是阮大铖这个身为东林党徒先反出东林投阉党,阉党完蛋后又想再回东林党的反复小人啊,明亡之后还投鞑子做了汉奸,他现在应该没有当权啊,居然就这么嚣张,果然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仆。 这个时候千万不能退缩,必须得强硬下去,李致远继续扯虎皮,不屑道:“原来是他啊,反复小人一个,早就被当今皇帝给免了官了,我怎么没听说史尚书和他有什么交情啊,我也不怕告诉你,昨晚我就在南京吏部尚书张公府中见过史尚书,托他们的关系今天就当了官,这不,刚领的官服,就被你们一伙人给我弄得脏兮兮的。” 这回终于镇住了这帮流氓恶霸,这伙人都呆住了,他们也就是在这贫民窟欺负贫民,立刻有喽啰就怂了,小声问那个大胡子:“老大,这个好像真的不好惹啊,可老爷又让我们今天一定要捉了那娘们回去的,这可怎么办啊?” 大胡子见手下都怂了,又嘀嘀咕咕地说要回去请示老爷,他现在也为难了,犹豫道:“公子,这有些难为在下啊,老爷吩咐一定要带了这娘们回去的” “不就是欠钱吗?我代她还!” 其实还真不是钱的问题,阮大铖也不在乎这三百两银子,他就是看上人家小姑娘漂亮了想趁机霸占,欠钱不过是借口罢了。 大胡子还是犹犹豫豫,这时有个小喽啰凑到大胡子耳边,似乎说了什么,接着这伙流氓就都撤走了。 李致远这时才有机会打量这个少女,她身材极为高挑,李致远感觉都快要平视她了,估计一米七二的样子,但是体态纤细匀称。鹅蛋脸,皮肤白皙,眉很浓,嘴巴小小巧巧的,鼻头和额前因刚才的奔跑渗出了几颗晶莹的汗珠,头发简单地盘起,穿一身打着好几个补丁的青色粗布衣衫,衣裳太过贴身,胸前鼓鼓的,裤脚绑得很紧,脚穿薄底布鞋,显得她很干净利落。 虽然衣服破旧,脸上也没有任何妆容,刚才跑来跑去还摔了一跤,弄得现在有些灰头土脸,很是狼狈,但仍然难掩她的美丽,她要是换身衣服收拾一下,美貌绝不会逊色于卞氏姐妹。 看她面相,其实年纪并不大,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这个阮大铖也真是无耻,五六十岁的人了还强抢人家十几岁的小姑娘做小妾。 少女见自己得救了,给李致远鞠了一躬,感激道:“奴家多谢公子相救。” 声音倒是甜甜的,李致远见她还是一脸愁容惨淡,就安慰她道:“别担心,他们暂时应该不会来了,不过我看他们走的时候嘀嘀咕咕,好像还有什么阴谋,我送你快点回家吧。对了,你怎么会欠他们那么多钱?” 其实李致远也不知道花三百两银子去救个人是不是值得,可是既然是在他面前发生的,如果不救,实在良心难安。 “哪有那么多钱,奴家爹爹病了,没钱看大夫买药,就只好借了阮老爷家的钱,其实一共最多就几十两银子,可他们非说利滚利就有这么多,后来爹爹还是死了,哥哥天天去码头做苦力也还不起那么多的钱,欠账还越变越多了,阮老爷就要奴家去给他做小妾抵债,奴家不愿意,他们就来抓奴家,现在哥哥也被他们抓走了。”说着说着少女就哭了起来,李致远看得出来这是个很坚强的女孩,也实在是走投无路没办法了。 她见李致远能够赶走那些流氓,应该挺厉害的,干脆就给李致远跪下了,哭着哀求道:“公子,求求你救救奴家的哥哥吧,他们刚才走了就是因为已经抓走了哥哥,知道奴家没办法了还是得去自投罗网的,奴家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见李致远犹豫着没有答应,她继续哭求:“公子,您行行好,救救奴家哥哥吧,奴家以后做牛做马报答您。”接着干脆给李致远磕起头来,她也是没办法了,抓住一根稻草也都要试试。 李致远之所以犹豫是因为他现在时间很紧迫,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偶然遇见了救一次还没问题,但是随便遇到个人都要花精力和时间去搭救实在是办不到。 况且阮大铖这人是个很难缠的小人,这种人相当可怕,得罪了他,他就会一直记恨着你,想方设法的整你。阮大铖还会在弘光朝廷掌权,现在得罪他了后患无穷啊。 理智告诉他不要再去惹麻烦了,可他实在受不了一个女孩子跪着哭着哀求自己,何况他也不忍心这么个漂亮的少女深陷贼手。 “好了好了,我答应你,尽量想办法救你哥哥,你先起来吧,别哭了。”李致远无奈,还是答应了这桩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奴家以后一定会报答公子的。” “先别提什么报答不报答的了,我还没救你哥哥呢,对了,你叫什么啊?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呢?我叫李致远。” “奴家姓周,小名倩倩,家人叫我倩娘。” “好吧,倩倩,你先让我想想,怎么救你哥哥比较好。”李致远想着到底是应该直接上门去要人,还是报官,或是去求张慎言c史可法帮忙? 这个阮大铖虽然现在是免了官赋闲在家,可是在朝中还是有些人的,现在也算是个正经的士绅,没那么好对付,还是找张慎言帮忙比较稳妥。 “倩倩,这样吧,我现在就去求见和我有些交情的一位官员,跟他说说这件事情,你先回家吧,等我救回你哥哥再去找你。” “李公子,还是让奴家跟着你吧,奴家一个人回家很怕那些人就在家中等着奴家,再说奴家也很担心哥哥的安危。” 李致远见她现在是要死跟着自己了,也比较理解她的心思,毕竟自己是她现在唯一的希望了,只得点头同意道:“那好吧,不过你要听我的吩咐,千万不要自己乱来。” “嗯,奴家一定听公子的吩咐。” 李致远没想到走了一个小时来到这里不仅没办一点正事,反而给自己惹了一个大麻烦回去,他想快点解决这件事情,干脆拦了辆马车,直接送他到张慎言府上去。 阮大铖府中后花园。 “什么,又失败了?!你们几个废物,你说你们都去了几回了,连个小丫头都搞不定,这次让你带了十几个人,就带回个周大壮,我要他有什么用?养着当相公还是吃干饭?他那身子能吃垮我家,我养你们这帮废物有什么用,什么事情都办不好!”阮大铖气急败坏地骂着大胡子及一干喽啰。 大胡子也是一脸郁闷,被骂了个狗血喷头,无奈地辩解道:“老爷,真不是咱们兄弟不尽心,实在是事出有因,本来都将那小娘们给团团围住了,谁知来了个白面书生救了她。” 阮大铖更是生气了,怒道:“小丫头你们打不过,连个书生也打不过,你说你你说你们有什么用!”他叫的都有点歇斯底里了,连那下颌的白胡子都吹了起来,名副其实的吹胡子瞪眼睛。 “老爷息怒,老爷息怒,您先听我说完”大胡子心里则是暗骂:你这个老不死的,看上小姑娘了让老子去给你抢,你咋不说那小娘们身手比个大老爷们还厉害呢,五六十岁的人了,还想玩小姑娘,迟早死女人肚皮上。 他看了看阮大铖一脸皱纹,胡须皆白的那副死样子,继续腹诽:嘿嘿,那小娘们身手好的很,性子也烈,你这老不死的还没到人家脖子高,还敢玩人家,小心床上踢断你那根老玩意儿。 阮大铖见他一会盯着自己看一会莫名其妙的傻笑,一阵恼怒,骂道:“你有话就快说,有屁就快放!” 大胡子赶紧收起心思,连连陪不是:“是是是,这就说,这就说” 然后添油加醋地将李致远的情形说了一遍,主要是说明他们很努力,但是对方来头很大,为了老爷的名声和前程,不敢乱来给老爷惹麻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章 最后的戚家军 大胡子一脸阴笑道:“不过老爷您放心,只要我们将那周大壮关在府里,就不怕那小娘们不来自投罗网,到时候老爷您以周大壮作为要挟,还怕那个小娘们不就范吗?嘿嘿,到时候,您想怎么玩就怎么玩,玩死那小娘们” 说着说着他就想起了那小娘们的身材和美貌,那长腿,那脸蛋,那小腰,那小嘴儿,他忍不住都要流口水了,似乎是自己去玩了那小娘们,所以阴笑也就变成了淫笑。 阮大铖看着大胡子一脸猥琐的淫笑,心里不禁一阵恶心,没好气地骂道:“狗改不了吃屎的东西,这次要是再搞砸了,你们以后就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想了想又道:“你找人割了周大壮的头发去告诉周倩娘,要是她明晚再不乖乖到老爷府里来,下次就割他哥哥的舌头。” 另一边的李致远很快就赶到了张府,通报后就带着周倩娘见到了张慎言。 “贤侄今日到老夫府上可是因为遇到了什么麻烦?” “晚生打扰了张尚书,还望恕罪,不过晚生的确是遇到了点麻烦事。今日晚生领了官服文书,准备去北城办点事情,没成想却在街上遇到了十几个流氓恶霸要强掳这位姑娘,晚生见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贼人敢在我大明南都大街上强掳民女,这置大明王法于何处,于是就上前责问了这帮流氓。” “原来这伙人是前太常少卿阮大铖府上的人,阮大铖以人家欠钱三百两不还为借口,要强纳这位姑娘做小妾,我问了这位姑娘,所谓的欠钱三百两是因为她爹爹生病,借了这阮家几十两银子,竟然利滚利变成了三百两,这简直就是公然放高利贷。” “如今这位姑娘的爹爹也病死了,更不愿意嫁给他做小妾,他们就带了十多人携了麻绳c网兜直接去抓人。幸好晚生刚领了官服,他们见了不敢轻举妄动,晚生又假借了史尚书的威名,才唬得这伙恶霸暂时退去,奈何他们之前已经抓了这位姑娘的兄长,想必是还不死心,打算以此要挟,逼这位姑娘就范。” 李致远一口气就说完了事情的经过,见张慎言也很是愤怒,心想八成是能帮这个忙了。 他补充道:“晚生见这伙人十分嚣张,吹嘘他们老爷朝中认识很多权贵,还说和史尚书也有交情,晚生料想报官也未必有什么作用,如今晚生在南京也不认识什么人,又实在不忍心见这位姑娘惨遭不幸,想起张尚书是一位刚正廉明的好官,于是只得带了这位姑娘来求您帮忙救她兄长了。” 张慎言愤怒道:“又是这个阮大铖!这个祸国殃民的逆党余孽,想不到去官免职了还这么嚣张,为非作歹,荼毒乡里!” “他本就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原先也是出身东林,所以和史尚书有所来往,后来却投靠魏忠贤阉党,大力打击东林,幸奈当今圣上灭了阉党,他也被免官驱逐出了朝廷。前几年他又想和复社c东林讲和,想重归东林,但东林诸人皆不耻他的小人行径,严词拒绝了,但是他举荐以自代的马士英却登上了高位,如今官居庐凤总督。” “马士英此人的人品如何老夫暂且不论,但是从崇祯十五年六月被起用为庐凤总督后,大败张献忠,解救江南危局,屡平叛乱,现在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马c阮二人又系万历四十四年会试同年,两人相交已深,贤侄你谨慎小心是对的。另外阮大铖在朝中也的确还有有力的援手,他曾经在复社领袖张溥为其师即如今的当朝首辅周延儒复相而奔走时慷慨解囊相助,周想必也会为他说话。” “老夫还听说他在南京广召勇士c游侠c奴仆,复社名士顾杲c杨廷枢c黄宗羲等也都憎恶其为人,曾作《留都防乱公揭》骂他在南京作恶多端c气焰嚣张c歌儿舞女充溢后庭c广厦高轩照耀街衢,如今又在大街上强掳民女,欲强纳为妾,看来这个小人真是嚣张到了极点。不管怎样,老夫都会向朝廷弹劾他的所作所为,但成效估计不大,要想尽快救出这位姑娘的兄长,最好还是找史尚书说情,他二人曾经还是有点交情的。” 李致远也没想到这个阮大铖在朝中还有这么多这么硬的关系,不禁一阵头大,他做件好事惹的麻烦真是不小,这要得罪一大批朝廷大佬啊,也怪不得阮大铖有资格成为明末著名“奸臣”,善于拉拢关系,不惜血本的在朝中为自己铺路,现在事已至此,也只有继续做下去了。 张慎言又想了想,对李致远说道:“你坐老夫的车立刻去求见史尚书,他为人刚正不阿,应该会帮你的。” 李致远谢过张慎言,带着周倩娘坐张府马车直奔史府,见到史可法之后立刻说明了情况。 史可法皱着眉头听完了李致远的一通告状,知道这八成属实,前几年,复社c东林百余文人名士就曾作《留都防乱公揭》,直指阮大铖在南京作恶多端,横行不法。 他也听闻了此人的一些劣迹,但又碍于早年两人颇有交情,不好过分指责,踌躇片刻道:“阮集之这个人的确是有些狂妄不羁了,为人也的确有不足之处,但是文采上却还是有值得可取之处的。” 听了这话李致远不禁一阵无语,史可法这个人为人处世还真是优柔寡断c瞻前顾后,这哪里像个能做大事的政治人物啊,和他有交情的就维护,门户之见很重,看来也就是一个昏庸官吏罢了。 这些士大夫们维护的都是和他们有关系的士绅的利益,又哪里会管普通老百姓的死活,站在一旁的周倩娘也是一脸愤恨,很显然是不满史可法对欺压他们的阮大铖竟然如此包庇纵容,更担心救不了她哥哥了。 犹豫了一会儿,史可法又开口道:“这样吧,澹泊,你晚间同我一起去拜访一下集之吧,今日他在府中举行宴会,也邀请了我去赴宴。他和我以前还是有几分交情的,和他好好说说,此等小事想必他也不会过于计较。” 李致远心中很是气愤:“小事”?对你们这些人是小事,对人家苦主可是要命的大事!但现在形势比人强,大丈夫能屈能伸,我现在先不跟你们计较。 “万分感谢史尚书相助,您出马想必能够妥善解决,那我先送这位姑娘回去,下午再来贵府拜访,同您共赴阮府晚宴。” 拜别史可法,出了史府大门,李致远对周倩娘道:“刚才你也听见了,这位史尚书终于愿意相救了,不过晚上也不方便带着你过去,我先送你回去吧。” 周倩娘又给李致远跪下了,哭着感激道:“多谢公子,为救奴家哥哥,公子已经费尽了心力,也只有公子是愿意真心救我们,这次救了奴家哥哥后,奴家一定做牛做马报答公子的恩德。” 李致远拉她起来,一起上了马车,接着她又可怜兮兮地说道:“不过奴家还是不敢回去,要是他们守在奴家家里等奴家自投罗网怎么办?他们之前来了好几回了” 李致远也觉得有道理,别弄成哥哥救回来,妹妹又给抓去了,又有些好奇道:“他们来了好几回了?那你以前都是怎么逃出魔掌的?” “奴家和哥哥都会点功夫,并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之前来人也没这么多,这次他们人太多了,又先布置了陷阱,才打伤了哥哥。” 李致远惊奇道:“原来你还会功夫啊,那你哥哥想必也身手不错吧?”他又动起了些心思,完全可以让她哥哥给自己当保镖嘛,于是救人的动力也多了一分。 周倩娘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道:“还行吧,都是跟奴家爹爹练的几手,奴家爹爹曾经在戚家军当过兵。” 李致远更加惊喜,敢情阴差阳错捡了个宝了,迫不及待地问道:“那你还知道你爹爹以前从军的经历吗?你们怎么会沦落到这般地步的?”李致远想了想,又伸出车窗外对车夫说了个地址,让他改去那里。 周倩娘回忆起某些事情,又红了眼圈,用手抹了下眼睛,开始慢慢讲述:“奴家爹爹祖籍凤阳府定远县人,是戚金将军的亲兵,一直跟随戚将军南征北战。” “这位戚金将军的伯父就是大名鼎鼎的戚少保,戚将军年轻时就长期跟随他的伯父戚少保征战,深得戚少保指挥作战的精髓,曾经率领浙军入朝和倭军作战,收复平壤之战,他第一个攻上城墙,凭战功做到了副总兵,回国后,因病辞官,没有回登州,而是回到了祖籍地凤阳府定远县。” “后来辽东建奴袭扰边关,戚将军便向朝廷主动请缨,重新用伯父的整训方法在浙江组织起一支新的戚家军,带领新的戚家军和建奴的军队在大凌河血战,此战还有四川的白杆兵参与,川浙军队共约万人和建奴的八旗军血战到底,最后连同戚将军,几乎全部壮烈殉国。” “但此战也使建奴军伤亡过万,戚家军仅突围幸存十几人,奴家爹爹也就是在那时受了重伤,而剩下的十几个戚家军将士坚持要加入其它军队继续上战场为戚将军报仇,在之后的辽阳之战中全部牺牲,奴家爹爹因为重伤上不了战场,之后就回到了老家定远,娶妻生子,后来又搬到了庐州定居。” “去年二月张献忠打到了庐州,屠戮庐州,连知府都被杀了,奴家的娘亲也死了,爹爹带着奴家和哥哥逃难来了南京,爹爹身体本来就一直不好,又在路上感染了风寒,在南京看大夫花了很多钱都没治好,还借了阮老爷不少钱,可惜爹爹最后还是去了,我们又欠了阮家的钱,哥哥一直在码头做苦力也还不起,那个阮老爷就要拿我抵债” 听完周倩娘曲折离奇的身世,李致远也不禁长吁短叹,戚家军果然是英勇,可能是大明最后一支有血性c敢和建奴硬拼的军队了,只可惜都被朝廷中那帮文官给败光了,大明并非没有有胆识c有血性的人,但上层统治者愚蠢无能c腐化堕落,又怎么能不亡呢? “倩娘,你和你哥哥以后就都跟着我吧,忠良之后不应该受这等待遇,而且你哥哥还有一身本事,埋没于码头做苦力实在是太可惜。” 周倩娘泪眼婆娑地看着李致远,重重地点了点头。 此时,已经到了目的地,秦淮河附近的一栋小别院,名为玉兰苑,是卞氏姐妹自己居住的,之前她们告诉李致远,若是要来见卞敏儿就来此处,李致远打算先让周倩娘在这待一夜。 这里环境清幽,清净雅致,小楼前是一个小院子,种了不少兰花,院角有一窝竹子,还有几棵芭蕉,中间有个小水池,几尾游鱼正自在地游荡。 李致远之前还以为“玉兰苑”里有玉兰呢,原来“玉”是指卞玉京,“兰”当然是指兰花了,卞敏儿喜爱兰花,兰花画的尤其出色,原来是这么个“玉兰苑”啊,这地方住着倒是清净舒适。 李致远谢过了送他来此地的张府车夫,这时小楼的门也打开了,显然是主人听到了院外动静出来查看的,接着就走出来一位佳人。 只见她身穿月白色交领长袄,衣服上纹有梅花和竹叶,错落有致,尽显淡雅清秀,袄裙下摆还可以看到淡蓝色的衬裙,这一身穿在她身上显得格外的亭亭玉立。 刚出门来时还是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待看清是李致远,立刻喜上眉梢,变得笑意吟吟的,踩着小碎步直奔院门而来。她身后还紧紧跟着个活泼可爱身穿丫鬟巾服的俏婢,见主人跑得太快,连忙跟上,提醒道:“小姐慢点!” 开门先让李致远进来,随即给他行了个万福礼,甜甜地叫道:“夫君万福。”李致远顿时觉得赏心悦目,忙活了大半天的疲惫也一扫而空,一把牵起她玉指纤细宛若削葱根的小手,轻笑道:“敏儿想夫君没?” 她撅起小嘴,有些撒娇地道:“想啦,可是你昨天都没来看人家。”她身后的俏婢兰兰都有些惊讶于她小姐的娇媚语气。 “夫君有正事要忙嘛!” “忙着给人家找姐妹呀!”卞敏儿也看到了李致远身后的周倩娘,若有若无地打量了一眼,略有些不满的抱怨了这么一句,但心里也不得不惊叹这位姐姐身材之高c容颜之美,虽一身粗布衣裳,脸上未施任何粉黛,发丝还略显凌乱,却仍旧无法掩饰她的天生丽质。 这弄得身后的周倩娘有些窘迫,躲躲闪闪地不敢迎接卞敏儿扫视自己的目光,晶莹剔透的耳尖都有些红了。 李致远哈哈一笑,一边拉着卞敏儿向里走去,一边调笑她:“敏儿吃醋啦?这位姑娘也是个苦命人,先带我进去,过会给你介绍。” “对了,你姐姐不在?” “她今天去媚香楼见香君姐姐去了。” “李香君?” “夫君也认识她?听说是侯方域公子今天带着一些朋友举办酒宴,要以诗会友,香君姐姐就邀请了我姐姐也去赴宴。” “哼,什么以诗会友,还不是一帮公子哥聚在一起喝酒空谈,再邀请几个美女助助兴罢了。” “夫君好像很不喜欢侯公子?夫君认识他吗?” 李致远当然讨厌那个侯方域了,失节投虏,还给清军献计,在山东c直隶c河南掘开黄河大堤,镇压反清农民起义,杀人何止百万,这种败类能不讨厌吗?而且他还占了李致远颇为敬仰的刚烈女子李香君,却又不能保护她,被他老爹赶出侯家,死得很是凄惨悲凉,这种人实在是配不上李香君这样的女子。 “我当然不喜欢他了,他又不是美女,反倒是个懦弱无胆c虚伪无能c只知空谈c自以为清流的伪君子,你说我干嘛要喜欢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章 阮府夜宴 “对,夫君说的对,只有我的夫君最好了!”卞敏儿搂着李致远的右手,头靠在李致远的肩膀上,一脸崇拜。 李致远拍拍她的头,“好啦,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姑娘叫周倩娘,身世也很凄惨,遇到了些麻烦事,我让她暂时在这住一夜。” 又对倩娘介绍道:“倩娘,这丫头叫卞敏儿,后面的是她的丫鬟兰兰,具体地你们待会互相认识一下,你今天就先安心地住在这吧,我待会就去阮府救你哥哥,晚上也不知道要忙到多晚,若是今晚不能过来,你也不用担心,明天一定会救了你哥哥来看你的!” “嗯,麻烦公子了。” 然后李致远将今天发生的事情以及周倩娘的身世跟卞敏儿简单说了一遍,卞敏儿也很是同情她,忙不迭地拉住了周倩娘的手问长问短。 “周姐姐,你就放心住在这吧,夫君一定会救出你哥哥的!”卞敏儿对李致远是无条件的信任和崇拜。知道了周倩娘的身世之后她也不再抱有敌意了,热情地和周倩娘说起话来,她见周倩娘的衣服弄得有些脏,立刻吩咐兰兰去拿干净衣服。 “对了,周姐姐,你今年几岁啊?怎么长这么高,比我姐姐都高一截呢” “敏儿妹妹,我今年十六啦,可能是因为我爹爹很高吧,我哥哥才叫高呢,像根高木桩子,长的又高又壮,所以叫周大壮,唉,长得高有什么好的,要吃好多饭,不然就很饿,我哥哥每天就要吃好多好多饭,赚的钱还不够家里买米的对了,敏儿妹妹你几岁呀?看起来好小。” 卞敏儿一挺胸脯,看了一眼李致远,自豪道:“我才不小呢,只是脸看起来小而已,明年三月就十五了” 李致远看他们这么快就这么熟悉了,女孩子之间的友谊来的还真是快啊,他也就不担心了,见卞敏儿居然还挺胸炫耀,也不禁哑然失笑,回忆起了那温软滑腻的感觉,心疼一阵热热的,现在匆忙没时间,他也不得不先压下心头的那份炽热。 “看你们能愉快地相处,我也就放心了,我还要先赶到史尚书府上去,就不在这耽搁了,你们俩慢慢聊吧。” 想了想,李致远还是继续道:“对了,敏儿,你姐姐回来之后,你让她尽量少跟东林复社的那帮公子哥们瞎掺和,顺便让你姐劝劝李香君,别把那一腔的爱意都放在那个侯方域身上了,这种书生公子哥儿最是负心最是没心没肺了,配不上她这样的女子,危难时也保护不了她。” 卞敏儿嘴上什么都没问,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心里却是在怀疑:夫君又看上香君姐姐了?怎么漂亮的女人他都想要啊! “好了,我走了,今晚要是回来的早的话我就来看你们,太晚就明天早晨再来,你们俩晚上注意安全。” 二人点了点头,李致远推门而出,这时,卞敏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夫君,我送送你吧。”然后就跟着李致远到了院子里。 卞敏儿一头扑进了李致远怀里,接着就被李致远搂住吻了起来,良久,两人才依依不舍地缓缓分开,卞敏儿脸色潮红,微微喘着气,吐气若兰,嘴唇红艳艳的,抵在李致远胸前喃喃自语道:“夫君,敏儿好舍不得你啊!” 李致远忍不住又噙住了这薄薄的两片唇瓣,舔了舔檀口中的小香舌,最后强忍着不舍,松开了怀中的小美人,轻轻地在她那挺翘的粉臀上拍了拍,手感真好,“乖,快回去吧,夫君真的要走了!” “嗯,夫君慢走!” 李致远狠心扭过头,大踏步地走了,慢慢远离了玉兰苑。 卞敏儿站在院中曾经目睹了这甜蜜拥吻的一池游鱼前,看着李致远的背影渐渐消失,这才转身回去,哪知身后的周倩娘也正呆呆地看着她,原来不止鱼儿们看到了啊。 周倩娘只是觉得敏儿妹妹现在的样子好美啊,眼中似乎有一池春水将要喷涌而出,原本薄薄的嘴唇也被滋润的丰润红艳,小脸粉扑扑的,自己都忍不住想要去捏捏。 卞敏儿也有些不好意思,娇嗔道:“周姐姐,你看什么啦!” 周倩娘小脸一红,不好意思道:“我看你一直没回来,就出来看看,我刚出来,什么都没看到” 见她这副样子,卞敏儿哪还不知道啊,羞恼地叫了一声:“骗人!”接着俩人就嬉笑打闹起来 李致远不好让史可法等他,早早就赶到了史府,和史可法说了会话,府中就备好了马车c礼物,于是二人上了马车,赶往阮府。 黄昏时分,到了阮府门前,拿着请柬通报之后,奴仆在前头带路,李致远也随着史可法入了府。 阮府位于秦淮河边的库司坊,称作“石巢园”,进府之后,李致远发现这座私家园林建造的相当的大,一路看下来,该园大概分为东西两部分,分别是园林和住宅。 住宅部分有跑马厅c水榭c花厅c书房等建筑。园林部分则以水景为主,有多个荷花池,其间点缀着亭台,旁边还有太湖石垒筑的假山,园内老树小池,古趣盎然。 李致远不禁十分羡慕这些个大官显贵,如此美轮美奂的江南园林,真是仿若人间仙境,这要花多少钱才能建成这样一座私家豪宅啊。 这奴仆领着史可法c李致远二人没走多久,就有一五六十岁的老者迎了上来,估计就是阮大铖了,人看起来倒是颇有风骨的样子,可谁又能想到他品性卑劣,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呢。 只见他满面带笑,上前抱拳拱手道:“史尚书大驾光临,石巢(阮大铖的号)有失远迎了。” 史可法也笑道:“阮公见外了,你我相交多年,曾经游宴倡和,好不痛快,如今怎如此生分?” “哈哈,没想到宪之(史可法的字)原来还认我这个老朋友啊,自崇祯初年在下与东林c复社诸公交恶,曾经的故友c同僚大多与在下划清界限,就是宪之你也疏远了老朽,今日没想到你还肯赏脸过府一聚,老朽真是惊喜万分啊!” 阮大铖拉住史可法,一脸激动的样子,“若是东林诸公能够放下往日恩怨,与老朽冰释前嫌,老朽就是少活十年也高兴啊!” 看这两人在这你来我往的客气c激动,李致远心里就是一阵郁闷,特别是阮大铖这副虚伪的嘴脸,想起他之后在弘光朝又和东林党人斗的你死我活,李致远看得几乎要吐了。史可法现在也没介绍自己,他也只得耐心等待着。 “唉,其实老朽也很后悔当年所为,当当年阉党势大,老朽也是不得不屈服于阉党啊,前几年老朽就想与东林c复社诸公讲和的,怎奈他们都不领情,前几年还作了篇文章辱骂老朽,逼的老朽不得不移居城南牛首山之祖堂寺,唉” 史可法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也是东林一员,东林大多人都痛恨阮大铖,他也只得遵从众人的意见,于是他笑了笑,叹道:“唉,往日之事,阮公你做的确实欠妥,现在这样,我也是为难啊,只能等众人怒气平息再做他论了。” “来来来,快随我去后花园,老朽在家中蓄了个家班,教优伶们排演了老朽写的传奇《燕子笺》和《春灯谜》,又请了旧院的昆曲教师苏昆生来教家班排戏,柳敬亭也来做了个白相的清客,今日正好让你们大饱眼福,对了,老朽的结拜兄弟杨文骢今天也在,待会与你介绍。” 于是,阮大铖热情地拉着史可法,李致远在后跟随,往后花园而去。 不久即见到了一个戏台,上面已经有不少优伶,吹拉弹唱c生旦净丑,声色俱全。 阮大铖带着史可法到了一个亭台,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想必都是今夜前来参加宴会的人。 安排了李致远和史可法坐下之后,立刻就有童仆婢女摆上了吃食c点心c酒水,席间又有美色佳人相伴,众人看着戏,喝酒聊天,更有搂着佳人,调笑嬉戏,真是好不痛快。 席间又有人鼓掌叫好道:“阮公果然是面子大,竟然把苏昆生也叫来唱曲了,他唱的昆曲简直就是天下无双。” “哟,你们看那个说书的是不是柳敬亭!” “哪里,哪里” 众人一阵惊呼,李致远不懂这些,也就觉得昆曲听起来还算不错,其他的戏曲说书什么的他真没多大的兴趣,咿咿呀呀,听得他昏昏欲睡,只得自斟自饮来提提神。 现在他也不好扫了大家的兴去提救周大壮的事情,只是无聊的吃东西c喝酒打发时间,史可法也在和阮大铖及他们的故友聊天。 李致远对台上的戏曲c说书没啥兴趣,对台下这些达官贵人c名士富商的交谈倒是很有兴趣,这让他可以充分了解明朝上层人士的思想和生活。 “看你就没见识了吧,那个善吹笛的是张卯官,善吹箫的是张魁官,打十番鼓的是盛仲文,善于串戏的那几个是丁继之c沈公宪c王公远c宋维章c张燕筑。” “这几个很有名?我怎么都没听过?” “你从河南逃来的不知道,这几个都是南京城里最著名的艺人了,都可以堪称天下一绝!“ “阮公的确是厉害,想必他们都是冲着阮公新写的戏曲来的,据说啊,这个《燕子笺》其实是阮公的女儿阮丽珍所写的“ “我悄悄告诉你,阮公这个女儿不仅仅是个才女,还是咱南京城有名的美人儿,比天仙还要漂亮,求亲的人都要踏平这‘石巢园’大门的门槛了。” “哎,你是从河南那边逃来的?听说河南现在被李自成闹成了一锅粥啊,官军还撑不撑得住啊?” “可不是,李自成这些该死的闯贼,把好好的河南闹的乱七八糟,去年竟然掘开黄河淹了开封,死者不计其数啊,幸好我早早地就逃来南京了,不过这南京城真是热闹繁华啊,我简直都不想离开了,听说这次逃难来的官员和富商有好几万呢,怪不得这么热闹。” “不过听说圣上已经派了孙督师率领十万大军出关剿灭闯贼,孙督师出马肯定能杀的闯贼片甲不留,那到时候杀了李自成,你还舍不舍得回老家啊,哈哈哈哈” “你们河南的算什么,李自成其实还算不怎么杀人的,你是不知道我们湖广啊,被张献忠祸害的生灵涂炭啊,我都不忍心说!” “还有那个天杀的左良玉也不是个好东西,他自己就带兵抢掠武昌,我听后来逃来南京的人说的,说左良玉在武昌见东西就抢,见人就杀!” “对对对,我还听说张献忠是个吃人魔王,在武昌就生吃了楚王,又从楚王宫里搜出了六百多万两银子!” “我的天,有这么多银子!这不都便宜张献忠了?” “嘘~都别说了,柳敬亭要开始说书了,听众中要是有人交头接耳c打盹c不耐烦者,他不赶你走,自己却拂袖下场,快别说了。” 席间顿时安静了下来,大家都安安静静的听那个柳敬亭说书了,李致远却没了兴趣,找一个童仆问了路,他要去撒尿清醒一下。 很快离了园林区,到了住宅楼阁比较多的地方,按照那个童仆所说的,他走来走去竟然好像迷路了,东转西转越走越迷糊,可能是府里的佣人婢女都到宴会去伺候了,连找个问路的都找不到。 这时他匆匆忙忙地来到了一处小楼前,不像是茅房,但里面有灯光,就试着推门进去看看,要是有人就问问。 他蹑手蹑脚的推开门,却是一个小客厅,没看到人,穿过客厅,见有一条走廊,走廊上点着灯笼,他就顺着灯笼而行,没多久即来到一个房间门外,里面好像很亮堂,他趴在门上,透过漏窗就朝里看。 只见房间内有一女子,正站立于以书桌前,正挥笔写着什么,由于她背对着李致远,所以看不清面貌,看来此处是一间书房,这女子是阮大铖的小妾?看起来身材不错啊。 李致远趴在门窗上看了好一会儿,可惜对方一直不转过身来,看不清脸有点不过瘾啊。 这时,那女子换了另一边,侧对着他了,他也跟着走两步,差不多就可以看见了,于是踮脚趴在门上,从门扇格子出朝里瞄。 谁知此处门没有关紧,是活动的,他贴的太紧,一下子就跌了进去,对方也听见动静了,看到有个男人进来,先是被惊得跌落了手中的毛笔,随即立刻大声叱问,见李致远不回答,已经开始喊外面的人了。 李致远暗暗叫苦,一时好奇看看美女,没想到把自己给坑了,这要是喊来仆人闹起来还得了。 幸亏府中人员大多在戏台伺候,这里基本上没什么人,他爬起来赶紧求对方不要喊了,可惜对方根本不吃这套,慌乱之下叫得更大声了。 此时跑也不合适,人生地不熟的,当贼给抓到了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先让她别喊,李致远果断地一个箭步冲上去,伸手死死地捂住了对方的嘴。 这回安静了,只有女子口中“呜呜呜”的闷哼声,她又挣扎的厉害,还用手抓李致远的脸,他干脆把她死死抱住,气急道:“这可是你逼我非礼你的!只要你别喊别闹,我就让你说话,行不行?” 见她点头了,李致远又威胁道:“那我们可说好了,你不许喊啊,我就放开你,我们好好说话。” 李致远见她又点了点头,这才慢慢放开她的嘴,谁知异变陡生,她一脚狠狠踩在李致远右脚上,接着手肘狠狠地击打在他的肋下,拔腿就向门边跑去,边跑还边喊:“救命啊!抓贼啊!” 李致远心中那个恨啊,这个臭娘们也太不讲信用了,这都说好了的你还变卦! 可现在千钧一发,他也来不及多想了,忍着剧痛,直接向她扑了过去! 万幸,李致远成功地将她扑倒在地,然后顺势骑在了她身上。 对付这么个弱质女流还是不在话下的,李致远一只手就抓住了她的双手,放到她的头顶,又伸出右手去捂她的嘴。 没想到却被她一口给咬住了,还死命地咬住不放,这架势似乎不咬下一块肉下来是绝不罢休的,疼得李致远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没办法了,情急之下,李致远抬起左手就给了她一巴掌,趁着打懵她的片刻,李致远赶紧从“虎口”中抽出了右手。 右掌伤口很深,牙印明显,都流血了,这个臭娘们真是凶狠,是属恶狗的啊。 李致远怕她又喊,干脆拿手帕塞在了她嘴里,然后控制住她的双手双脚,让她没法动弹。 这回是不敢轻易放开她了,李致远干脆就这么骑在她身上,气急败坏道:“你这个臭娘们是不是犯贱啊,我们都说好了,我放开你,你不喊,我们好好说话的,你怎么就不守信用呢。现在弄成这样也是你咎由自取,自讨苦吃,老子长这么大就没打过女人,现在居然被你给破了纪录!” “呲,咬的还真是疼~你是属虎的还是属狗的啊!” 李致远现在是气的不行,右手右脚肋下都疼的厉害,而且右手还见血受伤了,也不知道这娘们的嘴里有没有狂犬病c破伤风,毕竟她属恶狗的。 现在身下少女哭的满脸都是泪水,右脸还有个红红的巴掌印,嘴里“呜呜呜”地叫着,不过竟然还是能看出她还蛮漂亮的。 李致远看着她的惨状,气也消了不少了,开始解释道:“这位姑娘,弄成现在这样,真不是我想的,咱们俩都有责任。我就跟你仔细说说,我呢,是今天宴会的客人之一,刚才宴席上喝多了酒,来找茅房的,谁知这边太大了,晚上又黑,也没看到什么仆人婢女,所以就迷路了,找了好半天顺着灯光找到这里来。” “我见这个房间特别的亮,就猜测应该是有人,然后就趴在门上看,谁知道一个不小心就跌进来了,吓到了你,后来就这样了,所以这事真的不能全怪我!” “你说说你到底是谁?是阮老爷的小妾?亲戚?女儿?你说你一个姑娘家,怎么下嘴下手下脚就这么狠呢,你看我手上的肉都快给你咬下来了,也不知道我的脚趾被你踩碎没。现在怎么办,你给个话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章 兄妹团聚 李致远见她哭的惨兮兮的,脸上全是泪水,嘴里挣扎着似乎要说话,于是出言试探道:“你是不是要说话?是的话你就点头。” 见她点头,李致远继续给她谈条件:“那好,就再给你一个机会,我先放开你的嘴,我们好好谈谈,我跟你说清楚,你不要喊,周围真的没有人,你喊的用处也不大,而且我骑在你身上你也跑不了,你这回要是再不守信用又摆我一道,我保证会打肿你的脸,听清了没,同意不?同意就点头。” 看她点头表示同意了自己的要求,李致远这才慢慢取出了塞在她嘴里的手帕,然后她终于可以放开嘴哭了。 李致远见哭声有点大,担心被人听到,又恶狠狠地威胁她道:“不许哭!” 然后她就收住了哭声,只是小声地抽泣。 这副梨花带雨满脸委屈的样子让李致远也有些过意不去,好像刚被人那啥了一样,想想她也是蛮无辜的,好好的在书房里写字,却被自己按在了地上一顿打,于是拿了堵她嘴的手帕给她擦了擦泪水,李致远现在也是头疼,该怎么办才能善了? “你叫什么名字?是阮老爷什么人?”李致远决定先跟她说说话,降低对方敌意。 身下的少女估计是被李致远一巴掌给打服打懵了,现在老实地像个犯了错的小丫头,完全放弃了反抗挣扎。 刚才情况紧急,下手没留力,现在她整个右脸都肿起来了,眼神也有些呆呆地,听到李致远问话,就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我叫阮丽珍,是他的女儿。” 李致远也想起了刚才似乎听宾客提起过,恍然大悟道:“哦,原来你就是那个冠绝江南的才女啊!” 只可惜“才女”现在被李致远骑着,可怜兮兮的样子像是刚给人凌辱了一番,右脸颊还肿了起来,谁能想到作为南京城众多青年才子狂热追捧c被父母视作掌上明珠连重话都不曾说一句的阮丽珍如今是这副惨样。 这让自负才貌双全的阮丽珍,自信心受了相当大的打击,自小她就被父母视若珍宝,又是家中独女,万千宠爱于一身。 阮大铖也对她在作曲方面的天赋才华赞不绝口,多首名曲在江南广为传唱,深受文人名士的追捧,多少才华卓著的青年才俊上门提亲,她都不屑一顾,哪想到今天被李致远如此欺辱,不对她的美貌和才情顶礼膜拜就算了,还辣手摧花地打了她,毫不怜香惜玉,现在还骑在她身上,没有半点要放开的意思。 她怯怯地小声答道:“嗯~” “那你现在明白我不是故意擅闯的贼子c色狼了吧?” “明白了。” “那你不会再大喊大叫引来别人吧?” “不会。” 李致远都有些奇怪了,她这是骗我的还是被打懵了,怎么变得这么听话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爆发了?难道她还是现代所谓的“字母圈”的一员不成? 李致远看了下现在的情形,自己骑在她腰间,一双被自己死死夹住,两只手被自己按在头顶,被禁锢地完全无法动弹,眼神呆滞迷离,不像是有意虚以委蛇哄骗自己,难道她真是喜欢被人粗暴对待,喜欢被捆绑禁锢? 李致远尝试着问道:“那你会不会告诉你爹爹?” “不会。” “那你怪不怪我打你?” “不怪。” 这让李致远十分惊奇,还真有这样的人啊,以前就看过什么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对绑架胁迫自己的人先是恐惧c害怕,然后是同情,最后甚至是帮助对方。 另外,有些女子外表看起来清纯柔弱,高不可攀,冰清玉洁的像个仙子一样,但是骨子里却喜欢被人粗暴对待,被人凌辱,被捆绑禁锢。 相反,你要是对她像对女神一样顶礼膜拜,那你真的就只能永远仰望她了,而她就如女神一般可望而不可即,对你不屑一顾。 为了验证,李致远继续试探道:“那你喜不喜欢我现在这样?”这问的就非常大胆了,刚问出来李致远都有点后悔了。 然而,果然没让他失望,身下少女还是小声地答到:“喜欢~” 阮丽珍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有点懵,有点迷茫,也不知道恨骑在她身上的男子,甚至出自本能地就想服从于他。 被李致远按在地上,双腿双手都没法动弹分毫,但却有种莫名的奇异快感,他结结实实地骑在自己腰间,压迫着自己,竟然让她心里觉得有一种异样的满足。现在阮丽珍心里也没有丝毫害怕的情绪,就是本能地服从于他,听命于他。 李致远也不知道她这种属性是突然爆发出来的,还是以前就有,抑或是仅仅现在被自己打懵,待会就恢复正常了。 现在也不容他在这里耽搁太多时间,太久不回宴席,肯定会有人找的,这要是被阮大铖发现自己对他的宝贝女儿又打又骑的,别说救周大壮了,非得跟自己拼命不可,得赶紧脱身回去。 李致远压迫着阮丽珍,俯身下去,把嘴凑近她耳畔,蛊惑她道:“那好,你要是喜欢,下回哥哥再好好陪你玩,下回咱们玩点更刺激的,不打脸,改打屁股,哥哥保证你非常喜欢。现在时间紧,哥哥就先走了,你告诉哥哥怎么离开这里。” 说完,李致远就从阮丽珍身上爬了起来,又一把将她从地上拉起,现在阮丽珍手脚都恢复了自由,可是心里竟然有点小小的失落之感,李致远似乎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伸手在她翘翘的粉臀上狠狠地扭了一把,竟弄得她忍不住呻吟出声。 “快告诉我怎么走。” 二人站在书房门外,阮丽珍懵懵懂懂地听从吩咐给他指了路。 李致远也不再耽搁,就准备赶紧跑路,走了两步似乎又想起什么,转身又冲到了还呆呆地站在门边的阮丽珍身前,一把将她搂进怀中,对着樱红的小嘴就吻了下去,她也不知道拒绝挣扎,就这么被李致远的大舌头顶入牙关,狠狠地在她香甜的檀口中肆虐了一番。 品尝过甜甜软软的小香舌,李致远这才满意,转身迅速离去,只留下身后一脸潮红的少女,扶着门沿,竟像失去了全身力气一般,缓缓滑到在地上 找对了路就是快,李致远哼着小曲儿,三步两步地就回到了后花园的宴席。 看着酒宴中正和史可法等人谈笑甚欢的阮大铖,李致远心里一种自豪和满足之感油然而生,你这老家伙欺男霸女,嚣张跋扈,可你女儿刚刚还不是被我李致远给欺负凌虐了一番,嘿嘿,她还十分喜欢呢。 听到宾客之中有人赞赏阮大铖女儿,说她才华横溢,美貌不可方物,所作戏曲c戏剧皆名扬天下,此时台上所演的《梦虎缘》就是由她所作。 李致远则是在一旁偷笑,嘿嘿,才女又怎么样,刚才还不是被我给 “澹泊,你在笑什么?”这时史可法走了过来,在李致远旁边坐下,“刚才见你去了很久没回来,还以为你迷路了。”猥琐偷笑被史可法给发现了,李致远有点尴尬,连忙收起心中邪念,正襟危坐起来。 史可法也不过就是随口一问,没有去细究做贼心虚的李致远,继续道:“我来是给你说一声,那件事情你先不要急,待酒宴过后众人离去了,我们再单独和阮公说,此时众人都高兴,实在不宜说那件事,你就先看戏听曲,吃酒玩乐,待会我会来叫你的。” 李致远虽然也想尽快解决,但也没法现在去扫了大家的兴致,点头道:“史尚书尽管和朋友尽兴,在下看这戏剧也蛮有意思的,多等等也无妨。” 现在李致远当然觉得有意思了,这剧的作者刚刚还和自己玩了会“好玩的游戏”呢,而且看着阮大铖也不觉得恶心了,虽说不是个好东西,但生了个好女儿啊。 宴会结束的时候,已经差不多亥时了,众多宾客大多由奴仆扶着摇摇晃晃而去,嘴里说着酒话c荤话,有些还在哼唱着戏剧c小曲,看来是玩的尽兴而归,宾主尽欢啊。 李致远喝的不多,只是微醺,史可法则和阮大铖在说笑谈论,他在等待众人离去。 见人差不多都走了,这才拉过李致远道:“阮公,史某来为你介绍一位少年英才,刚才酒宴之上人多嘈杂,也不好细说。” “这个后生叫李致远,见识不凡,又忠肝义胆,一心保家卫国,如今已经点了婺源知县,不日即将启程赴任,他日必将是我大明的栋梁之才啊,史某很是欣赏他为国为民的的一腔热血,今日特意引荐给阮公。” 李致远赶忙前趋,先拜了一拜,这才谦虚道:“史尚书谬赞了,在下才疏学浅,史尚书的称赞晚生实在是当不起啊。” 这些虚伪的客套话说的是真烦,但又不得不说,又朝阮大铖拱手作揖道:“晚生李致远,拜见阮公。” 几人客套了一番,阮大铖见史可法介绍个年轻人给他认识,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有些高兴的,以为对方这是把自己当朋友了,特意介绍了他看重的年轻才俊给自己认识,所以对李致远也表现的很热情。 几人一番绕来绕去的谦辞客套之后,史可法这才委婉地说明来意:“史某这位后辈这几天认识了一位朋友,但是他这位朋友突然给人家抓了,他打听到原来是他这位朋友欠了阮公的钱,是阮公府上的人动手抓人的,他知道史某和阮公有点交情,所以这回就跟着史某来拜访阮公,求阮公你高抬贵手,放了他的朋友。” 史可法还不忘给阮大铖个台阶下,说道:“史某素知阮公慷慨,是绝不会在乎这点小钱的,想必也是手下自作主张。” 李致远也在一旁附和,大肆赞扬阮大铖,并表示即使阮公慷慨他也要代朋友还钱。 阮大铖这还哪里想不到发生了什么,这个李致远肯定就是府中那些废物遇到的救走周家丫头的人,这回是来向他讨要周家的那个周大壮了。 顿时脸上变得阴晴不定,他早就眼馋那个周家小娘子了,这才将几十两银子的欠账强行说成三百两,这种穷苦人家的是无论如何都还不起的,再以欠钱不还为由要霸占人家,已经可以说是志在必得的了。 现在让阮大铖放弃还真是舍不得,他府中虽然姬妾众多,又蓄养了不少艺伎,可还真比不上那个小丫头的别样风味。 身材苗条,脸蛋水嫩,特别是那一双腿,直让他流口水,阮大铖第一次见就惦记上了。 可这个史可法如今是南京兵部尚书,位高权重,而且还是东林中举足轻重的人物,自己想要重返朝堂,现在万不可得罪,略一思索阮大铖就决定还是给史可法这个面子,做个人情。 于是,阮大铖立即摆出一副愤怒的样子,愤然骂道:“定是府中的恶奴借着老朽的名头在外为非作歹,宪之是了解在下为人的,向来不重钱财,断不可能为了钱财就抓人囚禁,二位先在此稍候,待老朽查明真相,定当惩处恶奴,放了李贤侄的朋友。” 见阮大铖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李致远差点笑出声来,这装腔作势的样子真是绝了,好演技,好不容易才忍了下来,至于史可法怎么想,他就不知道了。 阮大铖心里当然是很不爽的,那个张大胡子真他娘的是个废物,早点抓了那小娘子回来,不就啥事都没有了,现在给我惹出这么多麻烦来,不禁美人儿没吃到,还惹了一身骚,老子花那么多钱养着你们,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阮大铖三步并作两步,很快就到了他的书房,叫童仆唤张大胡子到他书房来见他。 张三得到传唤,也是一头雾水,这大半夜的还叫他干嘛,毕竟是在阮大铖府上讨生活,也只好穿好衣服就跟着小童去见阮大铖,谁知刚到书房就被阮大铖劈头盖脸一阵大骂。 “你们这帮废物,一点小事都办不好,你说你们早点给我抢了那小丫头不就行了,去了好几次,就抓了个男的,一帮大男人连个小丫头都打不过,还说在江湖上有名有姓,现在人家要人的都要到家里来了!真是白花钱养你们了!” 张三被一通大骂,心里也是不爽到了极点,差点就要甩脸走人了,他张大胡子只是阮大铖在江湖上花钱招纳的而已,又不是他阮家奴仆,给了几个钱就把老子当奴才使唤了,这个老不死的,也不打听打听老子在江湖上也是有名头的。 但毕竟吃人嘴短,拿人手短,阮家给的钱还是很多的,好不容易他才强忍下这口气,脸色铁青地问道:“不知老爷何出此言,是什么人敢到老爷家里要人?” “什么人?!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 “周家那帮穷鬼怎么可能认识史尚书?!难道是昨天那个少年公子?” “就是他!”阮大铖也是恨李致远恨的牙痒痒,幸好他还不知道李致远对他女儿的所作所为,不然非得气晕过去。 “那老爷准备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放人吧!那周大壮没打死吧?” “没死没死,本来还指望拿他当人质呢,我这就去放人。” “等下~”阮大铖犹豫了一下,板着脸道:“待会你出去跟史尚书说是你自作主张抓人的,这事和老夫没关系,老夫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老爷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让我背黑锅咯?”张三黑着脸,心里狂骂,这老不死的出了事情就拿老子出去顶缸,自己当圣人君子,这帮读书人真他娘的虚伪无耻。 “一百两银子。”阮大铖面无表情。 “那行吧”张三心想谁愿意和银子过不去呢,老子就给你背这个黑锅了。 “你待会还得让我假装骂几句。” “” 过了没多久,阮大铖带了周大壮和张三以及一干家仆到了史可法c李致远面前。 张三被绳子反绑了双手,还是那一脸大胡子,此时却表现得垂头丧气,远没有昨日的嚣张跋扈。 周大壮则浑身是伤,特别是脸上,肿的像个猪头,眼睛都睁不开,身上也到处是伤痕,衣服都被鞭子给抽烂了,能看到的地方皆是皮开肉绽。 可这个周大壮虽然还未站直,但看起来就已经极高极壮了,李致远估计得有一米九,被三个家仆给搀扶着,还走的踉踉跄跄。 满脸愤怒的阮大铖还没走到跟前,就忙不迭地给史可法c李致远二人道歉:“老朽真是家门不幸,府中竟然有如此恶奴,背着老朽在外胡作非为,先是放高利贷,后又抓人,再将人打成这样,此事虽非老朽所为,但老朽识人不明,也难辞其咎,实在是对不起这位被打的小哥,老朽一定会赔偿这位小哥医药费,也定会重重地惩处这个恶奴,再将他逐出阮府!” “来人,给我狠狠地打这个恶奴!” 李致远也懒得看这出戏,救了人赶紧离开才是正经,上前劝阻道:“此事也不能怪阮公,府中人员众多,您也不可能事事过问,既然是这恶奴所为,将他赶出府就是,动用私刑总归不好。” 阮大铖又装出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于是史可法和李致远二人再三相劝,阮大铖这才作罢。 接着李致远要代友还钱,阮大铖坚决不要,还要再给医药费,几人推来推去,最后达成一致,阮大铖免了周家欠的钱,再给一百两银子作为医药费。 结束这场心知肚明的“表演”的时候已近子时,总算是成功救出了人,史可法又派了马车送李致远c周大壮二人回去,李致远拜谢过后就与史可法分开了。 马车直奔秦淮河畔玉兰苑而去,周大壮昏昏沉沉地躺在马车之中,虽然疑惑,但还是知道自己被这位公子给救了,挣扎着要起来道谢。 李致远按住他道:“你还是好好躺着吧,我是受你妹妹倩娘所托来救你的,现在就带你去见你妹妹,很快就到了。” “倩娘,倩娘怎么样了?” 周大壮的脸肿胀不堪,说话也不利索,提到妹妹还是有些担忧,昨日他中了陷阱,还拼命吸引对方人手,争取能让妹妹逃出,之后被抓到阮府,受尽折磨,但也起码知道了妹妹没有被抓住。 但是又怕阮家拿他要挟妹妹,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现在妹妹肯定是被这位公子救了,这回又来救下了自己。 于是周大壮发自内心地感谢道:“多谢公子救了倩娘,公子的大恩大德,俺以后一定做牛做马来报答,今后只要是公子的吩咐,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好了好了,你先躺下休息吧,你现在话都说不清楚,有事以后再说,阮大铖这个王八蛋,把人打成这样” 马车一路疾驰,没多久就到了玉兰苑,李致远有些艰难地扶了周大壮下来,就开始喊门。 很快里面就有灯亮了,接着就见到三个人提着灯笼迎了出来,两人披着衣服,是卞玉京和她的贴身婢女柔柔,另一人衣着整齐,是周倩娘。 周倩娘一看到李致远扶着他哥哥,立刻就哭着飞奔出来了,很快就扑到了周大壮身边,抱着她哥哥哭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章 明末“四公子” “好了好了,别抱在这哭了,先扶他进去吧。” 卞赛赛将灯笼递给柔柔,在一旁安慰周倩娘,有些睡眼惺忪的样子,夜里有点凉,她又紧了紧披着的衣裳,很显然是已经睡下之后被自己吵醒的。 而周倩娘衣着整齐,应该是担心哥哥,一直没睡觉,等着自己和他哥哥回来吧。 周倩娘见哥哥被打成这样,脸肿的都快认不出来,身上衣服也全烂了,皮开肉绽的,哭的更厉害了。 周大壮则只是有些木讷地安慰她自己没事,都是皮肉伤,很快就好了。他本来就不太会说话,现在又吐字不清,见妹妹哭的厉害,更是手足无措了。 “倩倩先别哭了,你哥要早点休息才能好的快,我们快进去吧。”李致远只好抓重点,以她哥哥的身体来劝她,五人这才进了院子。 “扶她哥哥到那间房去吧。”卞赛赛让李致远扶周大壮到了一楼的一间客房,他好不容易才将这个壮汉扶到了床边。 周倩娘很快就打来了热水给她哥哥擦拭身体,撕开已经破烂不堪的上衣,看着都让人心惊。 卞赛赛让柔柔找来了金疮药,递给周倩娘,“你先用热水擦一下,再给他涂上药,其实他这种伤都伤在皮肉上,看起来吓人,但并不是很严重,过几天结疤之后就好了,你也别太担心。” “倩倩,你快点给你哥擦药,然后就让他休息吧,他肯定也很累了,你也早点去睡,有话明天再说。”李致远也有点累了,今天来回跑了一整天,夜晚又喝了些酒,跟周倩娘说了一声就打算去洗漱休息了。 卞赛赛将李致远带到了洗漱间就出去了,他打算简单地刷个牙冲个澡就去休息,过了一会儿,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直接进来吧,我还穿着衣服。”李致远刚打好了热水,还没脱衣服。 “李公子,这是我妹妹给你准备的睡衣,你待会就穿这个吧,我先上楼去睡了,你等下洗完澡就自己去西边的客房睡觉吧。” 现在已经是子时时分,卞赛赛也确实很困了,半夜将她和柔柔吵醒忙活到现在,她也是挺不容易的,放下衣服,打着呵欠就准备离开。 “什么客房?我为什么要睡客房?” 卞赛赛身奇怪地问道:“你不睡客房睡哪里?” 李致远理直气壮道:“我是敏儿的夫君,当然要和她睡呀,难道和你睡啊?” “你!”卞赛赛气结,“她现在已经睡着了,干嘛要吵醒她?” “没事,她看到我只会高兴,你不用管了,你直接告诉我她在哪个房间就行了,你们都住二楼是吧,反正你要是不告诉我,我就一个个的去试,有女人的房间我就去睡,对了,还有兰兰那个丫头应该不睡她房间的吧” “李公子,你请自重!你就不怕敏儿知道你图谋不轨吗?!” “什么图谋不轨,说的真难听,换个好听的成不成?比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什么的” “再说了,她本来就知道,她没和你说过吗?我觉得她的提议非常好,你们姐妹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多好啊,你干嘛不考虑一下呢?” “你你你真是个流氓!” “多谢夸奖!你一直不告诉我她的房间,是不是期待我去你的房间啊?” 卞赛赛无奈道:“二楼西边的房间是她的,柔柔兰兰那两个丫头都住一楼。” 说完她转身就走,走了两步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停下来有些羞赧地说道:“李公子,你能不能轻点折腾我妹妹,她还小,经不起你这么折腾!”这回说完就一溜烟地跑没影了。 李致远哈哈大笑,哼着歌,愉快地浇水冲澡。 冲完澡,换上卞敏儿为自己准备的睡衣,他准备去偷香窃玉了。 蹑手蹑脚的上了二楼,东边的房间应该是卞赛赛的,没有点灯,看来是已经睡了。 李致远搓着手,嘿嘿笑着,来到了卞敏儿房间门口,轻轻推开门,像做贼一样的进了屋,黑灯瞎火的,好不容易才摸到床边,他能感觉到床上有个佳人正等着自己呢。 李致远脱了鞋,就钻进了被窝里,顿时清香扑鼻,他一把就将卞敏儿抱在了怀里,好一个温暖如玉的美人儿,又软又暖和,再软的抱枕也不如真正的温香软玉舒服啊。 “啊!谁啊!”卞敏儿尖叫挣扎起来,她睡得正舒服,突然感觉被人给抱住了,一下子就惊醒了过来,吓得着实不轻。 “别叫,别叫,是我!”李致远赶忙安抚她。 “夫君?” “当然是我啊,难不成还是窃玉偷香的淫贼啊?” “哼,夫君确实是淫贼!” “嘿嘿,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只能付诸行动了,不然对不起敏儿你给的这个称号啊!” “夫君,别闹了,太晚了,敏儿好困,让敏儿睡觉吧~” “待会再困!” 于是,李致远刚穿好没多久的睡衣就给扔了出来,接着还多扔了几件,然后满室皆春,一夜风雨,也不知何时云收雨歇的。 第二天,两人睡到日上三竿,直到门外卞赛赛的叫门催促声才将两人吵醒,然后两人又磨磨蹭蹭的,一个要穿衣服,一个不让,非要亲亲摸摸的,又耽误了好久,这才出了房间。 经历过风雨滋润后的花朵更显得娇艳妩媚,卞敏儿整个人艳光四射,小脸儿红彤彤粉嫩嫩的,见到姐姐后羞赧地一笑,让卞赛赛也看得有些眼热心跳。 李致远则一副还没睡好的样子,打着哈欠,他昨天忙碌了一整天,晚上还操劳了半夜,他其实是想睡到中午的。 “你们俩快去梳洗吧,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吃不吃早饭的?”很显然李致远又折腾了她妹妹一夜。 卞赛赛狠狠地瞪了李致远一眼,然后转身就走,其实她是怕自己脸红的样子被他们俩发现,因为她看到妹妹现在这副娇媚的样子,总是会想起那天看到的情景,人的身子真的可以折成那样么? 下楼洗漱过后,李致远见到了周倩娘,她正在来回地忙活,给她哥哥打水梳洗c擦药,又端了早餐喂他吃。 “公子早~” “倩倩你才是早呢,我现在才起来已经很晚了,对了,你哥哥好点了没?” “好多了,脸没那么肿了,卞姐姐的金疮药效果很好,身上也开始结疤了,我刚喂他吃了早餐。” “那就好,你吃了没?我们一起去吃早饭吧。” 一男三女,共坐于饭桌边上。早餐很简单,就是稀饭c包子c几碟小菜。 “哎,对了,倩倩,你哥那么大的个头,他吃好没啊,要不你再给他送点,他这受伤了不多吃点可不行啊。” 周倩娘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应该够了,我喂他吃了五个包子,三碗粥” 在一旁站着伺候的柔柔也掩嘴笑道:“还好我今天早餐买的多,不然还不够一个人吃的。” 几人说说笑笑好不欢乐,特别是李致远,和三个绝色美人坐在一起,又有两个小俏婢伺候,秀色可餐,连吃了好几个包子。 而此时的阮府之中就没那么欢快了,阮大铖到了嘴边的鸭子都被人给抢走了,正在府中郁郁不乐,连打了好几个小妾。 另外,阮府大小姐也不知道怎么了,躲在闺房中,怎么都不肯出来,连贴身婢女都不见,只让送饭送水的把东西放下就走,绝不见人。 昨夜被李致远凌辱过的阮大小姐阮丽珍,现在简直恨死自己了,她回想起昨夜发生的事情,完全无法相信自己的反应。 李致远离去之后很久她才慢慢地清醒了过来,自己连对方叫什么都不知道,却给他那样欺负,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自己有点喜欢那种被他欺负的感觉,喜欢被他压着,喜欢被他按着禁锢地动弹不得,甚至喜欢被他打,特别是那个人说下次见面要打她的屁股,每次一想起来她就浑身发热c全身酥软。 阮丽珍开始揣测打在她屁股上会是什么感觉,昨晚就扭了她一下,现在一想起来,那里就觉得麻麻的。 她现在不敢见任何人,因为脸上还有点肿,怕人看到没法解释,她也不敢告诉任何人这件事情,这件事实在是羞于启齿。 她完全不理解自己的心态,难道自己是个天生的荡妇吗?可是她真是有些渴望那个人再来了,因为他说还要玩点更刺激的,到底是什么呢? 玉兰苑这边,早饭过后。 “李公子,奴家听倩娘说了,打伤她哥哥,还要强纳她为妾的就是那个阮大铖,这个人奴家知道,品性卑劣,反复小人一个,复社c东林诸公早就对他恨之入骨了,曾经还联名作文声讨,要将他驱逐出南京,今日复社四公子以及多位名士才子聚会,李公子要不要一起参与?”卞赛赛也是被她的手帕之交李香君所邀,说今日有多位名士聚会,而且李致远很显然也和复社c东林的敌人阮大铖结仇了,觉得大家团结起来也不错,但是她又对妹妹转告李致远的告诫“不要和东林c复社的人过多接触”很疑惑,这才出言询问。 “我和阮大铖这个人不对付不假,但是和东林c复社的人也不可能有什么共同语言的,说白了吧,我很不喜欢这些自以为是的所谓清流,如果说阮大铖是真小人的话,那东林c复社的人大部分是伪君子,和伪君子相交比和真小人相交更累,当然我也不排除东林有些人的确是真正的君子,但也只是不干实事c追求虚名,或是只会写写文章的无用君子,我不会写诗词文章,又怎么配得上这些‘才子名士’呢?” “李公子是不是对他们成见过深了?据奴家所知,他们大部分还是确有才华的真君子,比如奴家的好友李香君所爱的侯方域公子就很有才华,而且品性优良,不然李香君也不会爱上他。” “嘿嘿,李香君这回还真就看走眼了,不信你等着看吧。你今天要去参加他们的聚会?” 卞赛赛对他如此不屑侯方域还是有点疑惑的,难不成他还喜欢李香君?“嗯,奴家的确答应了香君今日赴宴的。” “好吧,那我也跟着去见识一下。” 见李致远要去,卞敏儿立刻表示她也要去,卞赛赛则是坚决不同意,“你现在既然已经从良跟了李公子,就绝对不可以在抛头露面了。” 李致远其实也有点不愿意她去见什么“四公子”,见卞赛赛说了,也就乐得同意,卞敏儿没办法,只好扁着小嘴看李致远和姐姐带着婢女柔柔一起出去了。 宴会地点就在李香君的媚香楼,三人到达时,媚香楼已经是高朋满座了。 此处其实也位于秦淮河附近,毗邻钞库街,南京人都称呼为“旧院”,和内桥旁的“珠市”一起并列为南京城的两大烟花之地,其中,卞玉京c李香君就是“旧院”最有名的艺伎。 宾客都在阁楼之上,李致远抬头发现人还真不少,有年轻的公子哥,也有陪酒助兴的窈窕佳人,饮酒c赋诗c针砭朝政c抨击奸党,时而言笑晏晏,时而慷慨激昂,时而感叹怀才不遇,这估计就是读书人最喜欢的“才子配佳人”的戏码。 待三人上了二楼,立刻有几位“才子佳人”迎了上来,先传来的是如银铃般悦耳的娇笑,接着是如百灵鸟一般好听的轻语,一下一下地敲击在场中众人的心头:“呀,有贵客到了!” 李致远闻声打量,这是一位娇小玲珑而又婀娜妩媚的女子,年约十,比卞敏儿还要矮一点儿,估计还不到一米六,瓜子脸,脸蛋小小的,嘴巴小小的,鼻子也小小的,却比瓷人儿还要精致,一双眼睛倒是又大又水灵,眼角带着丝丝温柔的笑意,皮肤白皙细腻如温润的白玉,展颜一笑,还真有一笑倾城的魅力。 她穿一身淡青色的轻纱罗衫长裙,杨柳腰,行动起来如弱柳扶风,衣带飘飘,又带着点若有若无的淡淡香气,李致远见了真是有种如沐春风之感。 “卞姐姐你终于来了,我们都等你好久了,”她迎上来热情地抓住了卞赛赛的双手,又看了眼旁边的李致远,巧笑嫣然道:”这位想必就是你说的那位为人行事奇特古怪又会唱歌的李公子吧。” 卞赛赛莞尔一笑道:“就是他,李公子会很多有趣好玩的曲子呢!” 又扭头对李致远介绍道:“李公子,这位就是奴家的闺中知己李香,外人呼之为李香君,她的歌声甜润,动听悦耳,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听她一展歌喉呢,而且丝竹琵琶c音律诗词亦无一不通,尤其擅长弹唱《琵琶记》,你教的那些歌要是让她唱,那才真是天籁之音。” 李致远暗忖,原来这就是传说中大名鼎鼎的李香君啊,如此娇小妩媚的美人儿,没想到后来会如此刚烈,比那些所谓的“七尺男儿”不知强到哪里去了,一腔热血溅诗扇,该保护她的男人后来却成了缩头乌龟。 李致远赶紧抱拳道:“在下李致远,久仰姑娘大名。” 李香君掩嘴轻笑道:“小女子哪有什么大名啊,不过是秦淮河畔卖笑为生的烟花女子罢了,奴家倒是久仰李公子的大名了,卞姐姐常常跟奴家说起你会好多有趣的玩意儿,你那般唱法,真是朗朗上口,别有一番风味,我们相熟的几个姐妹可都学会了呢!” “来,公子先请入席,待会奴家再为公子介绍今天宴席的诸位才子佳人。” 李致远抱拳谢过之后,和卞赛赛入席就坐。 李香君站起来开始为李致远介绍场中众人:“这位超尘脱俗的佳人就是董小宛,跟奴家和卞姐姐都是知己,她和奴家一样,同为苏州人,因生活所迫而沦落风尘,却向来孤芳自赏c自怜自爱,才色皆是双绝,尤其擅长诗画,如今也是艳名远播,名震秦淮。” 李致远随她的介绍也打量着这位后世和董鄂妃混淆不清的绝色佳人,容貌秀丽,气质高雅,据历史上说是很擅长画画,最早就是在秦淮河边画舫卖艺的,她和冒襄的爱情故事也流传得很广,两人还算恩爱,只可惜董小宛很早就病逝了。 冒襄还算不错的,虽然被迫剃发易服,但却是一辈子不仕满清,至少强过给清军献计献策掘河淹城的侯方域百倍,今天估计都来了。 李致远和董小宛对视片刻便各自收回目光,互相点头致意表示见过了。 “她旁边这位公子就是复社中的冒辟疆(冒襄,字辟疆),对面这两位分别是陈定生(陈贞慧,字定生)和侯朝宗(侯方域,字朝宗),他们三位和如今在京师为官的方密之(方以智,字密之)都是复社成员,合称复社‘四公子’,出则忠义,入则孝悌爱宾客c广交游,风流倜傥,才华横溢,在这金陵城中冠绝一时。” 李致远和这三人相互抱拳见礼,一番客套,心里却是暗道这几人怎么好像都是来泡妹子的,侯方域泡李香君,冒襄追董小宛,只有这个陈定生给他印象最好,可能是他年纪最大吧,看起来约四十岁,比较成熟稳重,不像侯方域一副小白脸书生样。 李香君还仔细介绍了这几位“公子”,不过李致远对这些“公子”是不可能有什么兴趣的,也就没认真听,只是附和着点点头,估计就是才华横溢c为国为民c忠肝义胆之类赞美之词,特别是侯方域,看来她对这个小白脸确实用情挺深啊。 介绍完这三位有名的才子,李香君作为宴会的主人接着又介绍了复社中的一些年轻才俊,李致远就更没啥兴趣了,只是笑着恭维附和。 一番客套之后,众人举杯共饮了一杯,这时侯方域抱拳道:“李公子,我听香君说起,你似乎也和阮大铖那个阉党余孽有了过节?此贼反复无常c卑劣至极,却又睚眦必报,你一人与他为难有些不智啊,今后可要小心他的报复,不如常与我等复社正道君子走动,互通有无,共讨此贼!” 李致远暗道,这侯方域是要拉拢自己加入他们复社,和阮大铖马士英这些人搞党争啊,他可不想参合进这个大泥潭里去,现在天下将倾,还斗来斗去,到时候非得被建奴的屠刀砍了脑袋不可。 这个侯方域说得兴起,继续侃侃而谈:“崇祯八年,想我复社中诸位名士合作《留都防乱公揭》,揭露讨伐阮贼,南京上百士人响应,那时是何等的畅快!” 侯方域端着酒杯,站了起来,作风流潇洒状,慨然道:“而此贼现在竟然还能在南京作恶多端c欺男霸女,想必朝中还有不少他的党羽,我们诸位正道人士更应该再接再厉,共讨此贼!” 一边的李香君满怀爱意的看着正慷慨激昂的情郎,不时地微微点头表示赞许欣赏之情,看来是很吃这套了。 这时,侯方域走向李致远,目光依旧紧紧注视着他,似乎是想激起李致远心中的“浩然正气”,然后热血沸腾,加入他们所谓的正道君子圈。 见李致远还是不紧不慢地自斟自饮,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于是,侯方域打算再加一把火,吹吹他们的光辉事迹。 “想那天启年间,朝中有阉党把持朝政,结党营私,祸国殃民,多少正道忠义之士遭受其迫害,这才导致天下民不聊生,乱贼蜂起,幸而当今天子在我等正道人士的谏言下,诛灭了阉党,才稳定了朝堂!” “若是能早些起用我等东林c复社的正道君子,大明又何至于闹到如今这般地步!如今朝中依然还有其余孽存在,我等复社c东林正道任重而道远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0章 临行前的准备 这个侯方域说起他们结党争斗的光辉历史真是得意的很啊,李致远却是绝不上当的,他早看清了所谓的东林c复社的本质,不就是一伙代表着士绅地主的利益集团嘛。 说的冠冕堂皇,什么为国为民,什么忠义,实际上都是利益,没见他们真关心底层老百姓的死活,但是谁要是敢多收他们的税,那是肯定要把对方打成奸党c逆党的。 当然,其中也的确有少部分真正的正人君子,但是个例代表不了整个阶级,况且这些君子也不做什么实事,或是眼看着大厦将倾而长吁短叹,或是没有希望后以死明志,阉党的确不是啥好东西,但你们也差不了多少,你们就继续狗咬狗吧,他反正是不想掺和。 李致远听完侯方域自我陶醉式的感叹,装作没听懂他有意拉拢的意思,笑了笑道:“侯公子的好意,在下真是感激不尽,不过侯公子也无需过于担忧,李某不日即将启程前往婺源县任知县,想那阮大铖,如今也不过就是一个罢官免职c赋闲在家的普通人罢了,仗着在朝堂还有些故交撑腰,也就能在南京市井中嚣张一时,绝不可能将手伸到遥远的偏僻小县去。” “再者,李某一介凡夫俗子,既无在座各位的不世之材,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家世,阮大铖的政敌仇人多的是,应该不屑于专门跟我一个无名小辈作对。” 那个陈定生似乎不知道侯方域要拉拢自己加入复社,点头赞同道:“李公子说的也有道理,阮贼其实也不过如此,前几年被复社诸君逼得不敢进南京城,在城外牛首山上的祖堂寺待了好些日子,如今在南京城他早已成了过街老鼠,还能留在南京城,不过是他脸皮厚而已。” 冒襄也表示赞同,他就是标准的文人书生而已,现在又正在追求董小宛,对政治争斗其实并不是很在意。 他到现在为止已经参加科举六次了,但次次落第,连个举人也没捞到,对政治和官场早已经心灰意冷,如今专心文学,寄情于烟花柳巷之间。 其实他之前就追求过不少秦淮名妓,比如王节c李湘真,都是他的“红颜知己”,甚至还追求过陈圆圆。 陈圆圆被国舅强掳到京城之后,他还伤心了好一阵子,最近又迷上了董小宛。在知道了李致远将要远赴外地为官,他也没有多少想要结交的意思了。 侯方域也不知道李致远是没听懂他的意思还是怎么了,见大家都没再提,也只好作罢。 接着众人更多的是谈论诗词歌赋,音律戏曲,李致远更加插不上嘴了,他也就乐得在一旁清静自在,看看美女,喝喝酒,围观一下所谓的才子名士。 之后众人又央求李香君献唱一曲,李香君拗不过,干脆拉上了卞赛赛c董小宛二人,合唱了几曲,其中竟然还有李致远那日教卞家姐妹所唱的《清平调》c《水调歌头》。 话说古代的青年才俊想要出名的最简单法子就是结交所谓的色艺双绝的名妓了,多与她们来往交际,作诗唱和,那你的名头也自然会被其他的所谓“才俊”所知,一来二去,你就成了“名士”c“公子”了,所以文人墨客c名士才俊们才争相结交这秦淮河畔艳名远播的“佳丽”。 现在李致远的两首曲子连“秦淮八艳”中的三人都会唱了,看来他的歌曲传唱金陵是迟早的事情,也算是给大明朝的江南歌坛做了点贡献,说不定还能混个“风流才子”的名头。 李致远对这种名头是毫无兴趣的,而且觉得在这陪这些公子哥们吃喝玩乐实在是浪费时间,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办,时间宝贵的很。 他觉得也差不多了,就以赴任婺源之前还有事情要办为由,提出了告辞,卞赛赛跟他同来的,也就带着柔柔一并告辞离去了。 “你们觉得这个李致远怎么样?”三人离去之后,侯方域就开始询问众人的意见了,他对李致远有意无意地不给自己面子还是有点儿不爽的。 多少读书人想进入他们的圈子,自己主动招揽,他居然没有立刻答应,另外,这个人还老是盯着李香君看,越到后来越明显,也不怎么跟他们说话,就一直盯着李香君,这让他格外不爽,他已经视李香君为自己的禁脔了,岂容他人染指。 不过这可就真的冤枉了李致远了,其实他不是盯着李香君看,他是盯着每个漂亮的女人看! 李香君c董小宛c卞赛赛,他都没放过,只是侯方域自己比较注意李香君,才会觉得他也是一直盯着李香君,谁叫他李致远既不会吟诗作对也不会写文章呢,完全插不上话啊,所以他只好找点比较有兴趣的打发时间,在这能做的李致远又感兴趣的事情就是看美女了 “此人话不多,对我们似乎也比较疏远,心思有点深沉,席间从未表露过自己的任何看法,对我等的言论也是不置可否,实在是看不透啊。”这是陈定生的看法,他年纪稍长,较为成熟稳重。 “他既然和阮大铖这等阉党余孽不是一路人,那就是友非敌的,既然不是敌人,那怎么样都无所谓了。”这是冒襄的看法,简单朴素,当然他还没有发现李致远“觊觎”李香君c董小宛的事实。 侯方域却是不同意了:“哼,辟疆兄此言差矣,非敌也不就见得是友了,此人处处与我等保持距离,似乎不愿意与我等有任何瓜葛,我复社中人哪个不是正道君子,哪个不是为国为民的忠义之人,难道和我等亲近还辱没了他不成?” “我等既不是那奸党c阉党c逆党,和阉党余孽从来就是正邪之争,是天理之争,这时候以“明哲保身”来解释是万万说不通的,我看他就是是左右逢源,待价而沽,两边都不想得罪,将来哪边得势就投靠哪边,兴许又是一个阮大铖。” 侯方域是相当不满李致远的,所以直接就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对方,他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李香君,有些愤怒地道:“而且,我发现此人品性不端,一直色眯眯地盯着香君看!” 这让李香君瞬间就羞红了脸,她外表虽然柔弱如娇花,但骨子里素来刚烈,立刻就恼怒地瞪了侯方域一眼,“朝宗这是何意,还有你看我做什么,你的意思是我故意招蜂引蝶,勾引他来看?” 其实刚才她就注意到李致远有事没事就盯着自己,欢场女子,又在红尘中打磨过多年,对男人的目光还是极为敏感的,不过她对李致远的新法唱曲还是很新奇的,所以对他的印象还不错。 再者,好姐妹卞赛赛对这个人也很是推崇,连其妹敏儿都做了他的侍妾,而且他的目光也并无淫邪猥琐之意,只当他也是爱慕自己,内心里还有点小窃喜。 现在侯方域当众说出来,似乎还有点不相信自己对爱情的坚贞,这让她感到了羞辱,再加上她也不满侯方域恶意揣测他人,是以一下子就怒了。 侯方域本来就有点懦弱,见李香君发火了,只好赶紧软言细语地哄起她来。 一旁的董小宛也有点脸红,因为她也发现李致远刚才在席间偷看自己,现在见李香君也这样说,说不定他还偷看卞赛赛,看来这个李公子真是个贪花好色之人。 李致远也是悲催,自以为偷偷摸摸地看下没人发现,结果却是被看的正主全都知道,不过他反正是既不知道也不在乎,回到了卞氏姐妹的玉兰苑,就去找周大壮谈天了解情况。 “大壮啊,你长得还真是高大结实啊,身体素质也是好,昨天被打的皮开肉绽,奄奄一息,这才休息了一个晚上,就生龙活虎了,脸也消肿了,伤口也开始结疤了,前几天我肩上中了一箭,这到现在肩膀都还有点疼。”李致远坐在周大壮床边,没想到他居然恢复的这么快。 周大壮憨厚地一笑,有些腼腆地说道:“其实也是他们不会打,看起来严重,但俺没受内伤,都是些皮外伤,再说俺练过功夫,身体素质好,好起来就快。其实早就可以下床了,是倩娘非要俺躺着的。” “倩倩也是为你好。对了,倩倩跟你说过没有,你以后就不要去码头做苦力了,辛苦不说还赚不了几个钱,万一出点什么事了还得被阮大铖这样的人欺压,以后就跟着我混吧,我要去徽州当官,既然你会功夫,就给我当护卫怎么样?” 周大壮点头道:“成,公子你救了俺们兄妹的命,俺以后这条命就是公子的,公子你只要说句话,不管是上刀山下油锅,俺周大壮都敢干!” “嘿嘿,以后说不准还真是刀山血雨,不过咱们一起闯!” 周大壮重重地点头道:“嗯!” “对了,你们家的身世,倩倩都跟我说过了,对于戚家军你还了解什么吗?” 周大壮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其实倩娘跟我知道的差不多,俺爹也不怎么愿意提起以前的事情,老是一个人喝闷酒,那么多兄弟,活下来的就只有他了,他心里一直就不好受,平常也只是教我们练些拳脚功夫,就是军人练的拳,没啥名气,但是使起来实在c好用,打起架来七八个人不在话下。” “那他有说过戚将军的练兵之法吗?” “提过一些,大概是选兵就要选老憨厚老实c心地单纯的矿工c农家子弟,戚家军大多都是出身贫苦的义乌矿工子弟。” “练兵最重要的就是要军纪严明,他以前提过,戚家军军纪非常严,长官遇险不救要杀头,同伴遇险不救要杀头,同伴逃跑不举报也要杀头,说一就是一,说二就是二,军法面前绝不讲情面,还有连坐之法,五花八门的杀头之罪太多了,但是士兵们都很敬服戚将军。” “再就是戚家军的武器装备是很好的,火器c狼筅c长枪c钩镰枪c戚家刀等等多种武器搭配,尤其是火器,俺爹特别提过,戚家军的火器是大明所有军队里装备的最多最好的,鸟铳c佛郎机炮装备的极多,火力强大,至于阵法俺就不知道了,俺爹没怎么说过。” “最后就是平时要严格训练,戚家军的训练量很大,平时多流汗,战时就少流血。” 这在李致远看来,戚家军已经有点近现代军队的风格了,如果一只军队做到了绝对的服从,令行禁止,拥有铁的纪律,那么这只军队就已经具备了强军的资格。 别看说起来简单,但在中古时代实际上是很难做到的,这要求不仅是军队主将,还需要中下级的军官都能具有一定的精神信仰,在这个时代建起一只近现代强军实在是太难了,戚家军已经超越了时代。 李致远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你还认不认识一些身体健壮c老实本分或者最好是身手不错的人?我想招募一些,此去婺源路途遥远,离前线战乱地区很近,流民c乱匪极多,必须得多带点人手才行。” “这个俺们码头上就有一些啊,都是老实本分的穷人,另外俺住的那条街上就有几位会功夫的,都是逃难过来的,要不俺这就去给公子问问?” “你今天就先好好休息吧,等明天我和你一块去,咱这次绝对是要找几个清白老实靠得住的人,此去不太平,到了婺源又是人生地不熟,当地人不见得就会待见我们几个外来的,必须得有几个心腹之人,你要是有合适的人选可以推荐给我。” 和周大壮说好之后,李致远就回了他在长安街附近的客栈,来南京好几天了,这客栈就没怎么住过,大概后天就要离开南京了,他打算干脆退了房间,之后就住在卞氏姐妹的玉兰苑。 李致远在客栈的房间中也没什么东西,无非就是来了南京之后买的几件衣裳,收拾好衣物行礼,他又给叶小繁和叶绍袁分别写了一封信,告诉叶绍袁自己已经得到婺源知县一职,马上就要去赴任,待自己安顿好之后,最迟年底之前他就去迎娶叶小繁。 给叶小繁的书信主要是倾诉思念之情,简单交待了分别之后他所遇到的事情,当然卞敏儿的事情他还不敢提。 其实李致远是非常想念叶小繁的,只是时势太过危急,甲申国难近在眼前,实在容不得他再去谈情说爱,卞敏儿这事也实在是个意外,发生的太过仓促,她在李致远心中的地位也完全无法和叶小繁相提并论。 毕竟叶小繁差不多是他在大明朝遇见的第一位女子,不仅共同经历了生死,彼此之间还有更多深层次的交流,所思所想以及对人生对未来的不满和期许两人都互相倾诉过,李致远连自己内心的想法和抱负都差不多和叶小繁说了。 两人虽然相处时间短暂,但也算得上是相知相许了。这两天一直忙忙碌碌的,现在安静下来,叶小繁的一颦一笑都渐渐浮现在了李致远脑海中,一封书信也写的饱含情思。 写好信,退了房,他现在也有官身了,将信件交给了官方的驿站投送。 之后他又买了辆马车,将之前高弘图赠的两千两会票换成了现银,运回了玉兰苑。他一个人又没个跟班的帮手,这一天来来回回累的半死,晚上连折腾卞敏儿的力气都没了,刚挨着床榻就传来了轻微的鼾声。 第二日一大早,李致远就和周家兄妹俩去了他们所住之处,城北城墙根下的贫民窟。 周大壮长的又高又壮,又长时间在码头给人家般运货物做苦力,晒得皮肤格外黝黑,活像个黑漆漆的铁塔。他本来是一副老实憨厚的样子,但因为脸上的伤痕还没有完全好,现在到有点凶横恶煞的感觉。 他之前的衣服被打烂了,李致远送了他一身深蓝色的罩甲,看起来非常英武。这个罩甲据说是正德皇帝创制的,非常适合行伍之人,初期主要是在军队中比较流行,到明末的时候,民间普通人也开始流行穿罩甲了,跟在李致远身旁,一边指路一边给他介绍此地的情况。 另一旁的周倩娘也是英气十足,她实在穿不惯卞赛赛给她的罗衫裙,今天又换上了她自己的那身灰色粗布衣裳,衣着虽然简单朴素,但看起来清爽干净,高挑苗条又漂亮,在这种脏乱差的街道上,实在是难得一见,显得格格不入,很是吸引周边路人的目光。 倒是李致远稍显文弱,不仅比周大壮矮了半个多头,和周倩娘站在一起都没啥优势,他在这兄妹俩中间像个文质彬彬的书生。 “公子,俺们住的这块地方虽然又脏又杂又乱,但是住的人里还真有些卧虎藏龙的,成分也非常复杂,矿工c苦力c工匠c跑街串巷的小商小贩c卖艺的c耍把式的c外地逃难来的c附近进城讨生活的,三教九流,应有尽有,都是混口饭吃的穷人c苦命人。” “有些人忠厚老实,也有些人偷奸耍滑c贪图小利,不过俺认识的几个朋友绝对都是憨厚的老实人,待会带公子瞧瞧,都有的是力气,虽然没练过啥功夫,但是对付普通人也足够了。” 李致远点头道:“行,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周大壮老实本分,能和你交朋友的大概也错不了,待会就看看。” 这时,一旁的周倩娘插嘴道:“街尾的张家兄弟功夫好啊,哥,你咋不说呢?我看过他们耍把式卖艺,拳和刀都耍的不错啊。” “你懂个啥,他们来历不明啊,说是逃难来的,也不怎么跟街坊邻居的说话,要是以前干过土匪咋办,公子带的东西不少,要是路上他们见财起意,联系同伙要杀人越货咋办?再说了普通人咋会那么好的功夫?如果不是清白正经人,功夫越好越危险。” “哼,咱们不也是逃难来的南京城么,人家本地人看咱们估计也是差不多的想法。” “那怎么一样,俺经常给街坊邻居搬货运物的,哪家哪户的不认识俺啊?” “我还经常看见张家兄弟给这里的小孩子买吃的呢,其实他们心地很好的,也就是性格孤僻了点” “俺看你就是单纯好骗。” “你一个木头疙瘩还说我单纯好骗,见到女人就脸红不说话,八棍子都打不出一个闷屁来,二十好几了都还一条光棍” “好了好了,你们也别吵了,我们待会先去看看再说,”他哈哈笑着打断了互不相让的兄妹俩,“哎,大壮啊,你这可不行啊,你这脸皮太薄了,女人面前就得脸皮厚,甚至干脆不要脸,你今年二十几了,要不我以后给你说个漂亮媳妇~哈哈” 周大壮有些尴尬,反驳道:“公子,你别听她胡扯,俺脸这么黑,她是咋看出俺脸红的,再说哪有什么二十好几,俺今年才二十四,还早的很” “哈哈哈哈好了好了,你们先带我去看看那张家兄弟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1章 张家兄弟 “公子往这边走,尽头的那个小房子就是张家兄弟的住处了,他们平时也不怎么和街坊说话,经常在南京城的大街小巷里耍拳舞刀卖艺,但也赚不了几个钱,所以也给人家打短工c打杂来糊口,有什么干什么。” “有没有其他外人来找过他们?”李致远有些担心是来南京城刺探情报的奸细。 “不知道,反正我从没见过。” 三人很快就到了张家的小房子门口,还有个小院子,放了些石墩c木桩之类练武用的器具,周大壮上前去敲门。 “张大!张二!在不在?快开门!”周大壮扯着大嗓门就开始喊门。 喊了好一会儿,才听到里面的动静,接着有人开了门,是个二三十岁的男子,一身粗布短褐,身材中等,相貌普通,见周大壮带着个陌生人,眼神有些警惕。 他斜眼打量了一下李致远,又问周大壮:“有事?” “怎么这么久?”周大壮抱怨了一声,“我们公子要去外地当官,路上不太平,想雇几个护卫,听说你们兄弟俩身手不错,来问问你们愿不愿意给俺家公子当护卫?管饭,一天给你们一两银子,怎么样?够高了吧,你们兄弟俩忙死忙活一个月说不定都剩不下一两银子。” 李致远看他似乎有些犹豫,朝门内瞄了一眼,问道:“能不能让我们进去谈谈?” 他想了想,还是让李致远三人进了屋子,屋子不大,中间一间小厅,两边各有一间卧房,几人刚进去,右边房间就出来一个男子,年纪轻些,应该是张二。 小厅内陈设极为简单,靠墙的桌上有个祖宗牌位,屋子中央有一张四方桌,两张凳子,桌上有个茶壶,两个杯子,此外,屋内就几乎没什么东西了。 这兄弟俩也不管李致远三人,在一边小声嘀嘀咕咕了一阵子,似乎拿定主意了,张大这才过来问道:“去哪里?要去多久?” 李致远直接回答道:“徽州府婺源县,其实也就是五六百里的路程,最多十来天就到了,你们俩轻轻松松就可以赚十来两银子。如果有突发事情,我还会考虑酌情加钱的,若是二位的确有本事,之后也愿意跟随我,你们还可以长期做我的护卫,我看二位身无长物,又不是本地人,那去婺源安家也就不成问题了,但是” 李致远看了看面无表情的二人,补充道:“为了安全,我要首先确定二位的来历c身份以及身手,毕竟世道不太平,万一二位起了歹心,也是麻烦。” 张家兄弟其实就是怕人家问他们的身世来历,毕竟他们的确有些不太清白,可是他们现在都快活不下去了,到南京的时候本来就没什么积蓄,租下这个小房子之后几乎身无分文,而想要在南京城生存也很不容易,空有一身武艺,却无用武之地,卖艺c打工都赚不了几个钱,拼死拼活连温饱都难以维持。 他们的确是逃难来的,可也不是身家清白的小民,对李致远这样一个陌生人,实在是不敢坦白,但又舍不得这个赚钱的机会。 犹豫了好半天,张大才说道:“这位公子,我们绝对不是什么歹人,逃到南京来也是没办法了,但身世的确是不太方便说,至于身手,不是我们兄弟吹牛,一般的男子,我们一个人打十几个不是问题,我擅长外家拳,我弟弟擅长用刀,咱一身武艺也都是有传承的正派功夫,唉,世道太艰难,可惜我们空有一身武艺,却连糊口都难。” 他还怕李致远不信,继续道:“这个周大壮我们也认识,看的出来他功夫也不差,您要是不信,可以让他跟我比划比划。” 这让李致远倒是来了兴趣,他还没见识过这个时代的武术呢,但是又担心周大壮受了伤还不能动手,有些犹豫。 谁知周大壮却是抢先道:“公子,我这点皮外伤,早就没事了,既然他想打,俺就跟他打,他耍的拳,俺看过好多次了,早就想跟他打一架了。” 李致远见周大壮跃跃欲试,也只好点头道:“那好,你们就空手比划一下吧,点到即止。” 众人到了外面小院,随着李致远一声“开始”,两人即开始了对决。 没想到一出手就让兴致勃勃的李致远大失所望,看起来一点都不精彩,既不飘逸潇洒,也没有各种眼花缭乱的招式,好像就是不停地重复动作,也就是你来我往的拳头和双脚击来打去,速度倒是挺快的,劲儿也似乎挺大,但就是没看头,远没有现代武侠片里面精彩。 周大壮人高马大的,挥拳c格挡都虎虎生风,风格属于大开大合,那个张大则是反应速度奇快,至于招式套路什么的李致远就看不懂了。 李致远看得无聊,就小声问旁边的周倩娘:“怎么样,他跟你哥谁厉害?” “应该是他厉害一点,我哥好像有点支持不住了,他速度太快了,我哥招架的很吃力,不过我哥的伤还没好,有点影响,而且他的力量也很大,我哥身上只怕要淤青好几块了。” 那个张二倒是一点也不担心,好整以暇的看着场中二人比划。 也不知道打了多少招了,李致远都看出周大壮似乎有点支持不住了,正在考虑要不要让他们停下来,一旁的周倩娘也急了。 “公子,让他们别打了吧,我哥伤还没好,再添新伤了明天我们就走不了啦!” 李致远点头,招呼他们停下来。 “嗯,看得出来你身手的确不错,周大壮比你高大这么多,都让你打的招架不住了。” 周大壮似乎还有些不服气,嗫喏着道:“我这是因为伤还没好,有点不灵活” 张大也没有得势不饶人,谦虚道:“他的功夫还是不错的,但是偏向战场厮杀,和我们这种江湖上的比武占不了什么便宜,也不好计较哪个好。” “那行,你的身手我们都见识了,想必你弟弟的刀法也不弱,这样吧,我看你们俩都不算什么奸诈之人,我们现在还是初识,互相也不了解,有些事情你不方便说我也理解,我相信我们今后一定会坦诚相待的。明天我们从城北出城,会经过此地,到时候和我们一起走。” 虽然有点冒险,但是李致远本能地觉得这俩人不是奸诈之人,心地还算正直,应该不会害他,而且功夫好,有真本事,再说他还会多带些人,加上周家兄妹二人,应该能确保安全了。 告别了张家兄弟,李致远三人去见周大壮推荐的人,多为码头上的苦力c矿工,李致远从中挑选憨厚老实,又没有家庭拖累的人,还需要能说清自己的来历,并有认识的人可以证明。 李致远直接告诉他们,给他卖命的人他绝不会亏待的,只要服从听指挥,以后有钱有饭吃,他这次是去当官的,表现好的话以后可以一直跟着他,他给工钱,管饭,以后他升官了还能给他们安排职位。 乱世人命贱如草,只有能有口饭吃,都有人抢着做,如今北方c湖广大战频发,涌入南京附近的流民不计其数,导致前段时间南京城还戒严过。 李致远对报名的人一个个的询问盘查,最后共挑选出25人,让他们明日中午在城门处集合,由周大壮带领。 光有人没有武器还不行,又在城内采买了一批弓箭c箭矢c大刀,然后又发现物品太多了,接着又买了两辆马车。 这还没到婺源,钱就已经花了不少了,李致远又开始发愁钱的问题了。万事开头难,只要自己站稳了脚跟,今后或许会容易些呢? 张家兄弟的小房子内。 “哥,跟着当官的混会不会太危险了?咱们毕竟造过反的啊,这要是给他发现了,可是杀头的大罪!现在也没有真到了活不下去的地步,大不了咱再多打份工” 张二对他哥的决定还是很担忧的,他本能地有些排斥当官的。 “再说了,别人也许还不清楚,咱自己还不知道现在凤阳府庐州府乱成什么样了吗?去徽州府可有好一段路程不太平啊,现在兵匪一个鸟样,弄不好就把脑袋丢了!” “不,你相信我,这个人绝对不一样,我相信我没看走眼,只要跟着他好好干,说不定真有出人头地的一天!” “再说了,现在这都过的什么日子,除了暂时死不了,连餐饭都吃不饱,还不如在襄阳的时候,咱学的这一身武艺又有何用处?难道一辈子在大街上卖艺换几个铜板?” 张大一脸坚定,斩钉截铁道:“老二,咱不能在这里浑浑噩噩了,反正现在都混成这副鸟样了,再惨不过死了算球,跟现在比也没多大区别。” “好吧,都听你的。” 李致远三人回去的路上。 “大壮啊,你没事吧?”李致远见周大壮有些龇牙咧嘴,“是不是被那个张大打伤了?他那几招真有这么厉害?” “刚才还好,现在身体上有些酸痛,那个姓张的的确是有两下子,回去擦点药酒再休息下就好了,公子”周大壮有些犹豫,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有话就说,你可不是憋得住话的人。” “那个姓张的明显隐瞒了什么,身手又这般厉害,还有他弟弟,估计也差不到哪去,咱们招募的那些人对付普通人还行,可对付高手就不够看了,他们连弓都没拉过,要是路上张家兄弟起了歹意,俺担心一个人制不住他啊。” 一旁的周倩娘立刻不甘示弱道:“什么你一个人,还有我呢!再说我看他们也不像坏人!” “你个小丫头懂什么!” “好了好了,都别说了,倩倩说的对,他们一不是坏人,二咱们也不是好惹的,这事我已经决定了,你别考虑那么多了。” “大壮,从现在开始,你要想的就是怎么将咱们招募的队伍训练好,要当成军队来训练,要绝对的服从,令行禁止,在路上就可以开始了,一路上你也不用训练其他的,就练走路和跑步,要走的精神,跑的整齐,说停就停,说走就走,别搞的跟一群流民一样,等到了婺源之后,就立刻开始招募乡勇,扩大规模,你的任务就是练兵,至于其他的问题,我会想办法解决。” “好的,公子,俺保证完成任务!” 秦淮河畔玉兰苑,夜。 “赛赛小姐,我们明天就要启程离开南京了,敏儿也”李致远还是有些不好开口的,毕竟自己还要带走她唯一的妹妹。 “我知道~”卞赛赛神色一黯,眼圈早已经红了,“奴家这个妹妹年纪还小,以后要是服侍的公子不好,公子一定要多担待点!” “唉~奴家以后还能见到敏儿吗?”一想到要与唯一的亲人分别,或许以后还很难再见,她就再也忍不住眼里的泪水。 李致远坚定地说道:“一定还能再见的!” 见她哭地更伤心了,李致远脱口而出道:“要不你和我们一起走吧!” 卞赛赛一愣,想到妹妹劝她们可以一起瞬间没好气道:“公子你还不死心!” “我就不死心!”李致远干脆一把抱住了她。 “你!你~你快放开我!会让人看见的!”卞赛赛在他怀中使劲挣扎。 “这里除了你妹妹,还有谁来?再说你妹妹本来就知道!你的丫鬟柔柔?她看到的就看到了,难不成在她面前你都害羞不成?” 李致远任凭她挣扎,可就是不放,还把嘴凑到她耳边道:“我说真的,赛赛,你就从了我吧!” “不~不~不行不能这样~”卞赛赛哀求道:“求求你别逼我了!” “我是逼你坚定决心,做一个正确的决定!你太优柔寡断了,还不如你妹妹看的透彻。” 卞赛赛也恨自己,明明之前喜欢的是才华卓越c风流倜傥的吴伟业,即使他不喜欢自己,却总觉得自己的心已经不可能在喜欢其他人了。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早已经冰封的心竟然被这个混蛋挤开来了一丝缝隙,然后缝隙越来越大,直到整颗心都被这个家伙给占据了,甚至最后被他给偷走了,她感到很丢脸,觉得都没法面对妹妹了。 终于她不再挣扎,安静了下来,靠在李致远的肩头,悠悠地说道:“李公子,我心里现在的确是有了你的影子,但我们相识的时间太短暂了,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时冲动,或者是被你趁虚而入了,你可不可以给我点时间,这次先放过我,我答应你,如果你下次再来南京时,我心里还有你,我就都依你。” “那你到时候要是不承认心里有我怎么办?我又不可能把你的心挖出来看。” “哼,你以为我像你那么无耻,我说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那我要是一直没时间来南京呢?” “那~那就证明我们无缘吧~”见卞赛赛十分坚定,李致远也没什么办法了,但至少得到了一张空头支票,总比没有强。 “那好,就冲你这句话,南京,我很快就会再回来的!” “那~那你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吧!”发现他还一直抱着自己不放手,卞赛赛有点害羞了。 “哼,你给我开了张空头支票就想溜,哪有那么容易,我得提前收点利息!” 卞赛赛哭笑不得,这人真是个无赖,太会得寸进尺了,许他一片云,他得拿走一整片天空。 “好了啦~你抱也抱够了吧,待会被敏儿看见了,我真是没脸见人了!” “根本就不够!除非~你让再我亲你一下!” “不行!哪有你这样的!我发觉我根本连张空头支票都不该许给你!你这人是个无赖,就算是个空的,你也会给它坐实了。” “这可由不得你!”李致远抬起卞赛赛的脸就吻了过去,慌乱之下,卞赛赛给他吻了个正着。 卞赛赛心里彻底认命了,“罢了罢了,就随他吧,看来我们姐妹俩终究是都逃不过这个无赖的魔掌了。” 心里认命了,嘴上也就没了抵抗,很快就被李致远彻底攻陷了,李致远文的那叫一个畅快啊,他已经是此中老手了,直吻的卞赛赛双腿发软,没力气站立,倒在了他的怀里。 卞赛赛趴在他怀里面色潮红,微微地喘着香气,李致远则是轻轻地摩挲着她的后背,良久之后,怀中佳人才有些气恼道:“哼~你现在一定很得意是吧,终于把我们俩姐妹都弄到手了。” 要说不得意那是不可能的,他当然是得意的很,心里都乐开了花,咧着嘴呵呵笑道:“能得到你们这对天仙一般的姐妹花,又有谁不欢喜呢。” 两人又磨磨蹭蹭了好久,李致远这才放过了她,偷偷摸摸地回了卞敏儿的房间。 见李致远一副占了大便宜乐不可支的样子,又闻到他身上有姐姐的香味,卞敏儿哪还不明白,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道:“看来夫君是得手了,我们姐妹是不用分开了,我姐姐的味道怎么样?” “嘿嘿,和敏儿你的味道一样美妙,但是另有一番独特风味,不过你们还是得暂时分开一段时间。” 卞敏儿皱眉道:“怎么回事?” 李致远说了她姐姐坚持要等下次再到南京时才能依从自己的事情,卞敏儿有些无语道:“我姐姐也真是的,非得弄得这么麻烦,真不爽快,我去跟她去说,跟我一块去有个照应多好~”说着就要出门去找她姐姐。 “算了,你就别去了,你现在跟她说这个,非得羞死她不可,就再等一阵子吧~” 卞敏儿有些吃醋,撅起小嘴儿,有些不满地道:“夫君对姐姐可真好啊,什么都依她~” 李致远亲一下了她那诱人的小嘴,抱着她上了床,有些宠溺地说道:“好啦,别吃醋了,我对你们一样好,早些睡吧,明天早点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2章 离开南京 清晨,李致远c卞敏儿c周家兄妹吃过了在南京城的最后一顿早餐,就准备启程上路了。 李致远和卞敏儿担心不安全,都不让卞赛赛去城外相送,两姐妹哭着抱在一起,在院子里告别。作为卞敏儿的贴身婢女,兰兰也肯定是跟随卞敏儿同去,她也哭着和卞玉京c柔柔告别,和柔柔抱在了一起。 李致远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卞敏儿:“敏儿,别哭了,你们姐妹俩用不了多久就会再见的,听话。兰兰,你也别哭了,以后大小姐会来的,柔柔也会来的,先扶敏儿小姐上车吧,我还有事情要交代一下。” 待卞敏儿c兰兰主仆泪眼婆娑c依依不舍地上了马车,李致远这才握着卞赛赛的双手,严肃道:“赛赛,我以下要说的都是我昨晚深思熟虑后想到的,都是为了你好,你一定记牢了。” 卞赛赛拿手绢擦了眼泪,止住抽泣,点了点头,等着李致远的离别赠言。 “第一,你在南京一定要小心低调谨慎,不要和东林c复社的人过从甚密,不要卷入那些玩弄政治的大人物中去,我很快就会回南京来接你的,至于你的闺中密友李香君,她跟东林复社牵连过重,吉凶难料,我只能说,侯朝宗绝非良配。” “第二,我年底之前应该会想办法回来一次的,要是我年底之前回来了,那也就没什么好说的,如果我到明年春天三四月还没回来,那时候你一定会听到一个重大的消息,我建议你闭门谢客,藏起来。” 李致远主要是担心弘光帝在南京胡作非为,历史上这个南明第一位天子,虽然只有短短八个月,做的荒唐事还真不少,广选美女c荒淫透顶,他记得李香君都曾经被迫入宫,很难说现在卞玉京会不会也被召入宫。 “第三,一定要等我回来!” 卞赛赛郑重地点了点头,哽咽道:“奴家虽然不明白公子为何这么说,但奴家一定会记住的!还有奴家一定会等你的!” 李致远转身离去,挥手告别,玉兰苑,只剩下了卞赛赛c柔柔这一对主仆,一下子就清静了下来。 三辆马车,目前是李致远c周家兄妹一人驾一辆,一辆专用来放兵器,一辆用来放行李,还有一辆坐了卞敏儿主仆,等待会集合众人将兵器分发下去之后,又可以空出一辆,可以买些食物放着,以防意外。 除了卞敏儿主仆的东西稍微多点,他们几人行李都很少,马车还算轻松,很快就就到了城北,周大壮去叫了张家兄弟,几人这才出了城门。 李致远所招募的二十五个随从已经等在城门外了,人人皆背着包袱行李,李致远朝周大壮使了个眼色,他就下去整队c宣讲规矩了,又吩咐张家兄弟驾驶两辆马车,一行二三十人这才缓缓启程。 掀开车帘,李致远对车内的两位少女道:“敏儿,马车一路上颠簸可能会有点难受,你要是晕车的话就出来透透气,兰兰,好好照顾小姐。” “敏儿没事的,多谢夫君记挂。” 南京城附近的道路都比较平缓,路上也较为安宁,因此一行人走的还算比较快,一路上饿了就吃干粮,歇息的时间也很短,但由于大部分人都是步行,一个小时最多也就走个四五公里。 中午才从南京城出发,今天的有效行军时间也就五六个小时。到黄昏时分才进入了江宁县境内,半天走了六十里,要是以后能每天都能走一百里,那五六天就可以到徽州府城了。 傍晚时分,李致远包下了路边的一家客栈,又把周大壮叫了过来。 “大壮,今天感觉怎么样,咱们招的这帮人还行吧?” “没问题,他们都是吃过苦的人,这赶路又不用抗啥重物,一天走个几十里地的算啥,我看明天完全可以走他个一百二十里地。” “行,能走就行,你待会吩咐下去,多给他们弄点吃的,大鱼大肉吃香喝辣的不行,但是大米饭死劲吃,吃好了再给我往死里练,从明天开始,一日吃三餐,吃饱了就给我死劲跑,按我说的教,必须走的整齐,跑的也要整齐,怎么转向,抬哪条腿,动哪只手,都等按规矩来,做错的罚,做的好的赏,我尽量跟着你们跑,实在不行了再驾马车跟着你们。” 周大壮一脸惊奇:“公子,你也要跟我们一起跑?” “跑,必须得跑,今天赶路就发现了,我这身体素质不行啊,坐在马车上都被颠的不行,必须得锻炼一下身体了,以后行军打仗的没有个好身体怎么行,当老大的不能拖后腿。” “再说了,跟大伙同甘共苦,他们也能更加卖力,我决定了,明天咱们至少得走一百里,不在当涂县停了,直接赶到芜湖县再休息!” 李致远从现代带来的那幅地图终于派上用场了,比这个时代的地图精准太多了,对以后行军打仗很有用处,怎么走他也是仔细研究了路线的。 周大壮有些担忧道:“可就怕她们几个姑娘受不了啊。” “没事,我看你妹妹身体素质好得很,都快不比你差了,从今天来看,敏儿和兰兰也没那么娇弱,明天让倩倩赶车,她们俩坐马车,应该没什么问题,好了,就这么定了。” “那张家兄弟呢?就让他们赶个车?” “又没出啥大事,不赶车还能干啥?训练的事还是你来做,交给别人我不放心。就这么定了,今晚早点休息,明天天一亮,吃了早饭就上路。” 毕竟白天赶路都有些累,除了轮流守夜的,大伙都早早的睡了,一夜无话。 尽管李致远计划的好好的,可他还是漏了一样,那就是一路上逃难的流民实在是太多了,在江宁县还没多少人,但是至从进入了太平府,他就被这景象惊呆了。 有钱有势的官员c商贾坐着马车,带着金银财宝c娇妻美妾,还有家丁仆人护卫左右。 无钱无势的普通百姓,则是衣衫褴褛脸凄惶,人们扶老携幼,步履蹒跚,眼望着东方,也不知道去往何处,就这么盲目地走着,更有许多年老体弱c或病或饥的人倒毙路旁,这完全是一副末世的景象。 大多数人逃的仓促,随身并无多少财物粮食,就有稍微强壮的去抢夺妇孺老弱的一点食物c钱财,所以路上不时发生争抢殴打之事,哭喊之声不绝于耳,打死打伤人的事情发生的多了,大家也就麻木了。 李致远救不了这些可怜之人,只能招呼大家提高警惕,先保全自己。 二三十人的队伍,人人皆持刀挎弓,又有周大壮c张家兄弟三人压阵,还是很有威慑力的,只是速度也慢了下来。 “大壮你去打听一下,这些人都是从哪来的?” 李致远也不清楚西边现在怎么样了,张献忠现在应该是在湖广c江西一带,北边的庐州c凤阳应该已经收复了,怎么还有这么多的流民东逃。 “公子,俺刚才打听了一下,哪的人都有,庐州c凤阳c安庆的c江西的,甚至湖广的都有,有些是因为害怕张献忠举家东逃的,有些是因为官兵为祸地方不堪忍受而东逃的。” “听说总兵刘良佐的军队在庐州c六安一带奸淫掳掠,无恶不作,比张献忠的贼军还可怕,所以很多人都渡江南逃了。还有,现在很多人尾随着我们,找我们讨口饭吃。” “唉,看来这官军比匪军为祸更甚啊,从现在开始,看到官军和匪军都要小心,等到宁国府就好些了。” 李致远真的有点怕了现在的官军了,刘良佐和左良玉之流的军纪又是出了名的差,都曾经干过屠戮过往州县的事情,现在路遇强盗土匪不怕,碰到这些当兵的才可怕。 至于这些流民,暂时没啥好怕的,但要是遇到趁机闹事的土匪,他们只怕也会加入其中抢掠一把。 李致远左思右想,回到马车车厢中,对卞敏儿道:“敏儿,快拿我的官服出来,给我更衣。” “夫君,你现在穿官服干嘛?” “唉,我怕碰到官军也怕碰到土匪,这帮为祸地方的兵匪比贼军还可怕,咱们三辆马车,又随行二三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带了多少金银珠宝呢,我们现在就像一只烤的香喷喷的大肥羊走在一帮快要饿死的人之间,这不是引人犯罪么?。” 李致远觉得这样下去肯定不行,一路上那些衣衫褴褛c衣食无着的人见了他们,有些胆小的是害怕c躲避,但还有很多是尾随而行,弄得他提心吊胆的,二三十人的队伍远不足以抵抗土匪,既然现在已经没法悄悄地赶路了,那索性更加高调一点。 换好官服官帽,李致远招呼周大壮和张家兄弟过来。 他站立于马车之上,身穿青色文官常服,胸前是鸂鶒补子,头戴乌纱帽,脚穿黑靴,腰间一根牛角腰带,配素银带饰,居高临下,威风凛凛,官威十足。 “你们三人告诉手下的弟兄,都给我宣扬出去,就说本官是新任的婺源知县,这次是赶着去上任的,不忍见众多百姓流离失所,饿死他乡,现在就有活命的机会,本官现在要招募身强体壮的流民为乡勇,剿灭匪徒,安定地方,只要肯卖命,本官保证他们吃得饱穿得暖。” “另外你们还可以告诉他们,别再往东边去了,应天府那边现在已经不接纳流民了,南京城都已经戒严了。” 既然无法低调,他就干脆反其道而行之,大张旗鼓的收纳健壮青年,这年头,只要肯给口饭吃,就有人给你卖命。 于是,周大壮带着手下,开始沿途收纳流民,年轻力壮的都编入队伍,队伍越来越壮大,没有武器,李致远就让手下在山上砍些木棒削尖了先凑数,人多力量大嘛,总比赤手空拳的强。 人多了,速度也就慢了,紧赶慢赶,这一天还是没能到达芜湖县,傍晚投宿于当涂县境内的一个小村庄,之后不再西行,转道南下,经过太平府芜湖县,终于在八月二十六日下午抵达了宁国府泾县县城。 从此地开始,就将进入绵延起伏的崇山峻岭,可能会有土匪山贼出没,而且山路崎岖不平,速度也会更慢。 到泾县时,李致远已经收纳了一百三十多的青壮男子,人多了,吃饭就厉害了,这都是李致远自掏腰包,这么多人一天就得吃上百斤大米。 如今一两银子大约能买三百多斤大米,目前看来花费并不多,但是长此以往也受不了,高弘图总共就给了他两千两银子,在南京就花了三百多两了,可这还没到婺源呢。 到了泾县县城,想入城时又遇到麻烦了,如今天下大乱,盗贼蜂起,地方州县都不敢随意放流民入城,怕引发民乱,盗贼趁机抢夺城池。 李致远只得将众人先留在城外,自己亲自入城拜访泾县知县,拿出吏部文书证明身份并反复解释自己是招纳流民为乡勇,且自己来人虽多,却并未携带什么武器,这才被允许入城,但只能集中于一处,且必须尽快离开。李致远这才觉得带领一支部队真的是不容易,吃饭c行军c安营,事无巨细,都得他亲自过问。 夜里,李致远c周大壮和张氏兄弟聚在一起商讨明日行军的路线。 “咱们明天离开泾县之后,就要开始走山路了,我从泾县知县那里打听了附近的情况,他说如今这泾县附近的山里,土匪恶霸多如牛毛,土匪就敢拦路抢劫c杀人越货,几十恶霸就打家劫舍c占山为王,出了这县城可就没有王法了,你们说说咱们该怎么办?” 周大壮满不在乎道:“这有啥好考虑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土匪来一个俺就杀一个,咱们现在有一百五六十人,没必要怕那些杂毛土匪!” 张二立即给他泼冷水,摇头说道:“咱们人虽然多,但都是些乌合之众,这些人大多连血都没见过,更别提杀人了,那些土匪再废材,好歹也是干过杀人越货的勾当的,我就怕到时候土匪一个冲锋,这些人就得吓得逃命。” 张大也点头表示赞同,他补充道:“而且山路狭窄崎岖,人多了反而伸展不开,很容易被埋伏,一旦遇到埋伏,那么多人退都退不了,全都得给土匪杀了。” 周大壮没好气道:“那你们俩倒是说说该怎么办?毛病倒是会挑,也没见你们有啥高见。” 张大也不以为意,建议道:“我看不如分成多个小队,遇到地势险要容易埋伏的地方就派个小队出去打探,等弄清楚了大部队再走,反正咱们人多,只要不是大部队突然中埋伏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那就别想将我们都吃掉。” “另外,咱们从南京城带来的二十几个兄弟最好是集中起来压阵,他们都有武器,互相又都是熟识,而且已经很有默契了,比新来的那些乌合之众强多了,拳头必须得捏起来才有力量。” 李致远倒是没想到这俩人竟然很有带兵打仗的经验,似乎曾经从军过,他越来越好奇这二人之前到底是干什么的了,怎么会沦落到南京卖艺的。 他盯着张大道:“你倒是很有见识嘛,不过那些新来的要是没人带领,岂不是一盘散沙,敌人一冲即溃啊?” “让我们兄弟俩带着他们打前锋吧,”张大自告奋勇道:“我们有功夫,一般几个蟊贼还不在话下,只要能暂时稳住阵脚,你们后面持刀拿弓的再一拥而上,那差不多就稳了。” 李致远倒是没想到他这么积极,他弟弟张二也有点诧异。 李致远思索了一会,这才做出了最后的决定:“那好,我待会将这130多人分为十个小队,每队十来人左右,张大你带三个小队共三十人走在最前面,遇到不确定的就派一个小队前去探查,有事立刻呼救。” “张二你带其余的人走在最后面,防止后面包抄的。” “大壮,你和我带着咱们南京出来的兄弟在中间,前面遇险的时候咱们才能立刻冲上去,这样才最灵活机动,行军的时候,不要挤成一团,按顺序走。” 三人纷纷表示赞同,李致远又亲自去挑选较为机灵的作为小队长,对他们勉励一番,画饼充饥的事情还是一定要做的,有组织有纪律有希望的部队才能有力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3章 山路遇袭 第二日,考虑到要在山林之中行军,李致远花钱在县城里买了不少的干粮,准备充足之后,这才离开了泾县县城。 李致远看过他的地图,此地属于皖南山区,离黄山不远,山并不高,都是一些丘陵低山,但绵延起伏,几乎就没有几块平地。 按李致远带过来的现代地图看,山岭之间也有一些城镇,虽然这个时代有没有他也不能确定,但后世能成为城镇的,想必也是地势比较平坦之处,所以他也就按照地图来走了。 到中午时分,众人也经过了个村庄,但都不大,也没见什么人,想必都是因兵灾匪灾的躲了起来。 此时,李致远坐在马车前头,望着四周的崇山峻岭,总觉得心里有点不安,前方是一处山谷,两边是山包,中间的道路非常狭窄,若是在高处埋伏,再堵住前后的退路,那准得全军覆没。 李致远下车叫住周大壮,“大壮,我有点不太放心,你去前边看看张大他们,告诉他们一定要小心些,这里看起来很险要,我怕有土匪埋伏,你” 李致远的话还没说完,数声箭矢疾射的声音霎时响起,在这原本静谧的山谷之中显得极为突兀,接着就听到前面突然“啊”的一声,似乎有人中箭了,惊得原本静谧的山谷霎时骚动起来,然后就听到前面有人大喊起来:“不好,有土匪埋伏!” 山谷之外的一处山坳里面,有个一脸胡茬子的邋遢大汉正在破口大骂:“他娘的,老子不是说了等他们进了谷再动手的吗?是哪个狗日的不听命令?老子待会非宰了他不可?” 旁边一个小喽啰畏惧大发雷霆的老大,有些惶恐,哆哆嗦嗦着问:“那那怎么办?要不要先先撤?” 这大汉把一口大刀一抽,大骂道:“撤你妈的逼,快给老子操家伙上!” 也亏得提前安排妥当,前面的张大也是担心此地有埋伏,因此派了一个小队先进谷打探,藏在山谷两侧的匪徒怕被发现了,这才不得不违背了他们老大的命令,提前发动。 前面只有三十个手持木棒的人,虽然有张大这个高手,但李致远也恐他双拳难敌四手,抵挡不了多久。 李致远立刻大声命令道:“大壮,你快带人上,不准前面的人后退,谁退直接给我砍了,拼命地向前冲,冲过去,只要挡住他们一次冲锋,他们就没辙了。” “张二,你在后面给我稳住,不许任何人跑,谁跑砍谁,带着人慢慢压上来。” 众人得到命令,迅速行动起来,周倩娘拔剑紧紧地护卫在李致远身边,周大壮则是迅速拔刀,大喊道:“兄弟们,都给我死劲地冲啊,谁落在最后,晚上没饭吃!” 他身后二十多人也都拔刀而出,嗷嗷叫着往前冲。周大壮此时离前方土匪也就一二十米的距离,飞奔之下,转瞬即至。 只见张大正独自在谷中拼命砍杀,一把大刀挥舞得虎虎生风,不时有土匪惨叫着倒下,山谷两侧的弓箭手并不多,也就刚开始一阵稀疏的乱箭射中了几个在前面探路的人。 现在张大凭借着一身高超的武艺,竟然一个人就堵住了谷口,打得谷中群匪全部不能出来。 也是由于张大的个人勇武抵挡住了土匪,这才使得身后二十来人没有拔腿就跑,看来俗语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还真没说错,出色的将军对于一支军队至关重要,一名勇将有时候能使一群乌合之众化腐朽为神奇。 但也就是能让他们不立刻溃败而已了,这二十余人手持尖木棒,在张大身后逡巡着,既不敢上前去和土匪搏斗,也没有溃退和周大壮等人相撞。 对面的土匪头子见若是再不能杀了这个大汉冲出山谷,等对方的人全压上来后,恐怕他们全部都得完蛋,慌忙大喊道:“弓箭手,快给老子射杀了这厮,拿长矛的也别他娘的站在上面不动了,全给老子看准了,一起朝他投过去!” 于是土匪的几个弓箭手又拉开了弓,长矛手也举起了长矛,准备朝张大投掷。 周大壮见张大形势危急,担心他有失,立刻大喊道:“老张,俺来了!”也不等身后的兄弟了,加快速度直扑了过去,拿起大刀就砍。 只见数只箭矢朝二人直射而来,十数杆长矛也从山包顶上直插了下来,若不能劈掉迎面而来的箭矢c长矛,非得给插死在地上不可,实在是惊险万分。 可这两人也当真是了得,先是几刀打落了迎面而来的箭矢,然后二人又齐齐向两边分开,就地一滚,刚好躲开了飞矛,那十数杆长矛就直插入二人之前所站之地寸许,传来“砰砰”数声闷响,杆身被震得直颤。 这其实也就是刹那之间发生的,两人一气呵成,躲过了土匪最后的必杀,饶是如此,也惊得二人一身冷汗,有好几根长矛几乎是贴身而过的,中箭多半是轻伤,可被这长矛插中,不死也得重伤。 张大迅速从地上爬起,也来不及管自己左臂被飞矢擦破的伤口,就朝周大壮咧嘴一笑,感激道:“大壮,谢了啊!” 这时落在周大壮后面的二十多人也赶到了,他们皆手持大刀,哇哇大叫着,这也逼得前面这些人不得不咬牙拿着木棒冲了上去,于是,混战开始了。 土匪没能趁突袭而得手,先机已失,现在又被一群人给压了上来,这些土匪也不过就是些打打顺风仗的乌合之众罢了,没坚持多久就开始溃败了。 冷兵器交战,相持阶段的死伤是很低的,伤亡真正大的时候都是在溃败阶段,现在这伙土匪就是被周大壮给赶着杀,大伙都见了血了,又是顺风仗,所有人都疯狂了,拼命地砍杀土匪。 中国古代的农民其实是很漠视人命的,他们的确是有质朴c自然的一面,但是也有粗陋c浅薄c野蛮c丑陋c黑暗的一面。 农民被贫穷和统治双重镣铐着,在一定意义上,他们是一群“残缺不全的人”,最主要的缺失就是“人道”精神,在底层人的思维中人命根本不值钱,所以原本懦弱老实的农民在见了血之后,很容易就会转变为“屠夫”。 世道如此,李致远需要的就是这样的“屠夫”,但是他还需要这些“屠夫”要严格遵守他的纪律,这才能成为一支铁血之师。 周大壮和张大带头,带着六七十人,追着赶着杀得这伙土匪哭爹喊娘c跪地求饶,很快,匪首就给周大壮一刀砍了,余下的土匪也都丢了兵刃,跪在地上乞求饶命。 周大壮带了个哆哆嗦嗦c吓得尿了裤子的小喽啰到了李致远面前,一把将他推倒跪在了李致远脚边。 这小喽啰见死了这么多人,连他们老大都嗝屁了,一地的死尸断肢不说,那些负伤之人的哀嚎声吓得他不仅尿了裤子,连说话都结结巴巴了,跪在地上忙不迭地磕头,涕泪交加地求饶:“大大老爷饶饶命啊!草草民是良民啊!是是被丁胡子裹挟着入了伙的!” 李致远厉声呵斥:“休想蒙骗本官,被抓了就知道自己是良民了?现在你只有一次机会,你最好老老实实地给本官说清楚,要是有半点假话,本官保证立刻砍了你!” “你姓甚名谁,家住何方,这丁胡子又是哪里来的土匪,你们老巢在哪,有多少人,为何敢袭击本官,是要造反么?快快给本官一一道来!” “是是是,草民绝不敢欺瞒大老爷半句!” 这小喽啰见李致远暂时不杀他,还有问题要问自己,说话也利索多了,一五一十将他知道的都给说了出来。 “好叫大老爷知道,草民名叫田四喜,是此地北边不远处田坞村的村民,以前读过两年私塾,认得几个字,本来在家种地过得好好的,可谁知道从去年开始,也不知道咋回事,这泾县境内的土匪就比牛毛还要多,一些恶霸弄几十上百人就敢占山为王,到处打家劫舍。” “他们也不敢攻打县城,就是祸害乡里,好多村庄都糟了殃,俺们田坞村就是被这个丁胡子给祸害了,不听话的c年老体弱的都给他杀了,凡是加入他们的,都要杀人沾沾血。” 见李致远不言不语,田四喜担心遭殃,连忙给自己开脱,“不过俺是绝不敢杀人的,俺跟这些土匪可不一样,是那丁胡子看俺认识几个字,才留在他身边给他跑跑腿。” “咱们泾县的土匪团伙多,大大小小的十几个,他们互相之间也打,大的吞并小的,这个丁胡子还算是大的,手下有近两百号兄弟。他今天得到手下报告,说有个当官的带了上百人经过他的山头,肯定是个很有钱的贪官,所以丁胡子就下了决心要抢了大老爷您。” “这次行动的有十人,本来是埋伏好,等大老爷的车到山谷中再动手的,谁知道大老爷您英明神武,提前发现了埋伏,这才仓促动手,结果丁胡子就被大老爷您手下的壮士给一刀砍了。” 周大壮在一旁听了这个田四喜的坦白,嘲笑道:“这个丁胡子真是狗胆包天,十人就敢抢我们一百五六十人,俺还以为他多了不起呢,还不是一刀就被俺砍了。” 田四喜忙吹捧道:“是壮士您武艺高强,那丁胡子也就只敢欺压俺们这样的良民,哪是壮士您的对手,不过丁胡子也是看你们大多是拿着木棒,没啥兵刃,所以才犯了糊涂,胆大包天地袭击大老爷的车驾,结果偷袭不成反丢了性命。” 周大壮对他的吹捧丝毫不予理会,走到李致远身前问道:“公子,接下来咱们怎么办,按这个田四喜所说,这次丁胡子只带了一半人来打劫,咱们要不要继续把他的老巢给一窝端了?” 李致远想了想,点头道:“既然遇到了,咱们就要把这伙土匪给连根拔起,他们老大既然被咱们砍了,也省得留个百十号的敌人来报仇,现在趁山寨里的土匪还没有准备,我们立刻去灭了他们!” 李致远又问田四喜:“田四喜,山寨的位置想必你是知道的,你现在就给本官带路,剿灭土匪之后可以抵消你的罪过,但你要是敢蒙骗本官,本官一定先砍了你再说!” 田四喜跪在地上喜道:“知道知道,草民绝对不敢蒙骗大老爷。” “大壮,刚才没有人逃脱吧?”李致远突然想起要是刚才有人逃脱回了山寨,那就达不到出其不意的效果了。 周大壮拍着胸脯道:“绝对没有,刚才追杀的时候,俺和张大从山上直接翻了过去,抢先堵住了土匪的退路,他们一个都没跑掉,再说现在还有不少俘虏呢,公子要是不信,可以再问问。” “嗯,你现在和张大去确认一下,对了,你把刚才从土匪那里缴获的大刀长矛都发给咱们手下那些还没有兵器的,虽然土匪的东西不咋地,但至少比木头棒子强多了。” 周大壮答应后转身就要离开,刚走两步又被李致远给叫住了:“等一下” “公子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李致远踌躇着问道:“咱们死伤怎么样?” 李致远其实长这么大真的没现场见过打仗的,电视电影看的再多,也比不上去战场观摩一下的,就比如现代网上的键盘侠,张嘴就是某某之战杀几千几万人,说起来是侃侃而谈,在他们眼里那些死去的人真的就只是一个数字而已,要是把他们丢到战场看看,估计个个都得尿了裤子,狂吐不止。 那些战场记录上所说的“尸横遍野c残肢断臂c血流成河”,真的不只是文字,现在死伤估计还不到几十人,那血腥气重的都让李致远一阵恶心想吐。 所以作为一个没杀过人,甚至都没见过杀人的现代人,李致远现在都不敢走近山谷去看看,那些嘴上说的轻巧的人最好是去看看某些杀人案的照片,估计就得吓尿,更别说是人头滚滚地残肢的战场。 周大壮是军人世家出身,也见识过战争,更看过张献忠在庐州屠城,而且他作为明末乱世的人,人命贱如草是深有体会的,现在死这么些人,与其说是一场战争,还不如说是斗殴呢。 所以他颇为轻松地回答道:“公子不必担心,咱们没死几个人,主要是开始进谷查探的时候被突然袭击,死了四五个,之后就是纯粹的追杀了,死了一个,其余也就是受了点伤,没啥大不了的,土匪死了二十多个,余下的现在被看管起来了。” 李致远点了点头,没办法,人命真的不值钱啊,必须得看轻生死,“那你去吧,让人把俘虏拿绳子串成一串,咱们压着上路,说不定还可以利用他们骗开土匪山寨。” 一串命令下去,大伙都忙了起来,整队,分发兵刃,移开死尸,绑缚俘虏,一切进行的有条不紊,李致远进了马车,去安抚车内的美人儿。 卞敏儿和兰兰这对主仆刚才也被厮杀声吓得够呛,兰兰紧紧地握着她家小姐的一只手,主仆二人靠在一起,小脸煞白,都有些哆嗦。 李致远将卞敏儿搂在怀里,轻抚她的后背,低声安慰道:“敏儿没事啦,土匪都被我们打败了,今天我们可能赶不到旌德县了,不过你放心,现在大家面对土匪更有经验了,不会有事的。” 李致远的温言安慰渐渐抚平了卞敏儿心中的恐慌和不安,她缩在李致远的怀抱中,只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安全最温暖的地方,即使外面有洪水猛兽,她也会被她的夫君小心地呵护着,于是惊恐和忧虑尽去,心里安定了下来。 卞敏儿将头靠在李致远肩头,凑到他的耳边,轻声但却坚定地道:“奴家知道,只要有夫君在奴家身边,奴家就再也不怕了。” 李致远也放心多了,想来这几天来疯狂赶路,这两个丫头也的确是被折腾的不轻,有些歉疚地道:“这几天赶路辛苦你了,最多还有两天,我们就能到徽州府了。” “嗯,奴家没事的,夫君不用担心,夫君去忙吧。” “好,你和兰兰现在就待在马车里,外面有些乱,不要出来。”李致远又吩咐了些人守住马车,这才向山谷中走去。 不管愿不愿意,李致远都要去看看,要让自己适应,总不能在这样个乱世还晕血怕死尸吧? 山谷中躺了二十多具土匪尸体,有当场毙命的,也有受伤之后被补刀杀掉的,血留了一地,将整条路得给染红了。 李致远略微瞟了一眼,有穿胸而过的,有割断脖子现在还在淌血的,甚至还有整个身首分离头滚到路边去的。路边也凌乱地散布着些断肢,尽管李致远做了最大的心里准备,可还是有点难以忍受,不过还好没吐出来,不然就太丢脸了。 “你们几个把土匪的尸体丢到那边坑里去,”李致远的脸有点儿苍白,强撑着身子吩咐道:“再把咱们死了的兄弟先挖个坑埋了吧,记得做个记号。” 这时周大壮也过来复命了,“公子,咱们手下现在有一百来人有武器了,再凭我和张家兄弟的本事,又有田四喜带路,若是突然袭击土匪山寨,应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灭了他们。” “那好,咱们立刻出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4章 山中剿匪 由田四喜在前面带路,周大壮带着持有兵刃的百余人紧紧跟随,李致远则和张家兄弟以及没有兵刃的剩余人等压着众多俘虏走在最后,在山中穿行了足有半个多时辰,这才远远望见在山坳中隐约有个山寨。 李致远命令众人先停下隐藏在了树林之中,又走上前去盘问田四喜山寨具体的地形和情况。 “田四喜,这寨子具体什么情况,有几个入口,有无后路,寨子中的防守力量怎样,使什么武器,总共多少人,寨中目前最大头目是谁,你都给本官说清楚,待会要是因为你出了岔子,小心你的脑袋!” 田四喜连忙点头哈腰地答话:“一定一定,草民绝不敢误了大老爷的大事。” 随即他站到了李致远这边来,对着远处隐在山林中的寨子指点了起来:“大老爷,丁胡子这个山寨也是占的别伙土匪的,因为此地藏的极为隐秘,没有人带路绝难发现,况且现在官府也没空来剿匪,所以寨子防守的也很不严密,就前门一个大门,也没啥后路,后面是处悬崖,要进寨子就得走大门,大门有几个守门的,也不咋用心,就窝在门边喝酒赌钱。” “寨子其实也不大,窝在山坳里面,就那么几处房子几个山洞,里面人的武器和刚才丁胡子带的人差不多,就是些破大刀加几杆长矛,不过可能弓箭多点,至于人数嘛,现在应该还剩一百来个土匪,寨中还关了几十个从周边村子抢来的妇人。” “现在寨中说话的应该就是二当家杨屠夫了,是丁胡子的拜把兄弟,以前就是个杀猪的。他以前跟人打架把人打死了,就跟丁胡子当了土匪。他很有点力气,脸上有块黑色的疤,为人好色c残暴,抢来的妇人被他折磨死了好几个,还经常打骂寨中兄弟。” “大老爷,我知道的可都说了,草民真的是个大大的良民,您可是说好了一定要宽恕草民的啊” “好了好了,本官说话算话,只要你待会表现好,骗开山寨大门,本官就饶了你的罪过。本官再问你,寨中土匪平时是分散还是聚在一起的?” 得到李致远的再三保证,田四喜也放心了,他就想早点干完这事逃到县城亲戚家去,老实回答道:“回大老爷的话,寨子也不大,平时也没啥好玩的,要么是聚在大堂里喝酒赌钱,要么是在后院玩女人,一般就这两个地方。” “这大白天的也不可能在房里睡觉,草民猜现在八成就在大堂喝酒赌钱,大老爷要是派人守住大堂,准能一网打尽。” “那好,待会我让人挑几个俘虏和你一起去,再把我的人混在里面,你骗开大门就行了,其余的就不用你管了,至于怎么骗” 田四喜连忙出主意:“这个草民知道怎么说,就说大当家的抢了个大户,东西太多,人手不够,所以让草民来叫二当家的带人去帮忙的。” “嗯,不错嘛,你这厮还有几分机灵,怪不得丁胡子没杀你。” 李致远又对周大壮说道:“就按他说的办,骗开大门至关重要,你跟张大一起去,进了寨门就直接跟着田四喜去大堂,堵住门口,一个都不要放过!” “好嘞,俺保证把这伙贼子一网打尽!” 周大壮和张大选了四五个俘虏,威胁他们要是乖乖听话就可以保命,要是敢耍花样就吃刀子,这些土匪本来就贪生怕死,忙不迭地答应了。 于是一行七八个人慢慢向山寨走了过去,李致远和张二c周倩娘带着其余人躲在几十米远的地方,全都紧握着手中武器,枕戈待旦,只待李致远一声令下就杀入寨中。 李致远紧盯着山寨大门,还是有点担心,扭头问道:“张二,你说他们应该没啥问题吧?” “公子放心,这伙土匪就是乌合之众,没那么警惕的,您看那两个守门的好像还在门边就睡着了。” “嗯,待会等他们干掉守门的后,趁没人咱们尽量悄悄地过去,土匪察觉的越晚越好。” 张二见李致远拿着刀,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惊奇道:“公子,您这是要亲自上?” “对,一起冲上去!”李致远是考虑到这回应该危险不大,而且他不想总是躲在后面,也想试试亲上战场,感受下出生入死的滋味。 张二连忙劝道:“公子不可啊,几个土匪何必您亲自动手,万一伤到您了咋办?公子坐镇后方指挥就行了,动刀动枪的事情还是让咱们武夫上吧” 另一边的周倩娘也劝道:“是啊公子,还是让奴家代你上吧,您在这里等好消息就行了。” 张二还要再劝,李致远挥了挥手,示意他们注意前面,只见田四喜已经和门卫开始交谈了,没一会儿,门就开了,周大壮和张大还是不慌不忙的,慢慢进门。 待二人进入后,骤起发难,两人齐齐挥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人对付两个,割断了门口四人的脖子,由于事发突然,这四人吭都没吭一声,就软倒在了门边,周大壮和张大则立刻把守住了大门,等待李致远的援军。 李致远一挥手,所有人立即起身,持刀小步跑向大门,所有人都憋着一口气,不敢发出大的响动,五十米c四十米c三十米c 几十米的距离转瞬即至,李致远终于带着人到了大门处,留下十人守住大门,周大壮和张大则让几个俘虏带路,带着一众人等杀奔大堂而去,李致远和张二c周倩娘紧随其后,很快就听到了喊杀声,和土匪交上手了。 这寨子里的一众土匪正在他们所谓的“聚义大堂”里吃肉喝酒赌钱呢,有些土匪还赤条条地搂着妇人就在大堂里做那龌蹉之事,弄得屋内乌烟瘴气,这些土匪半点也没想到会祸从天降,竟会被人打到了“聚义大堂”。 周大壮他们打了这帮土匪一个措手不及,顷刻之间就砍杀了十数个人,到现在很多人还光着身子,连自己那把破刀都没摸到就挨了刀。 结果已经很明显了,以有备攻不备,杀的土匪落花流水。这个大堂内大约聚了八十多人,土匪基本上都在这里了。 几乎没遇到多少抵抗,土匪就开始跪地求饶了,大堂内都是哭爹喊娘之声,血留了一地,血腥味弥漫了整个大堂。 “大老爷,这里好像没发现杨屠夫,他一定在后院!”田四喜就怕漏了那个杨屠夫,到时候来找他报仇就麻烦了,于是赶紧自告奋勇要带李致远等人去抓那落网之鱼。 “好,张大,你带大家在这看住这帮匪徒,拿绳子给我都绑起来。张二c周大壮,你们带二十人跟我去找杨屠夫。” 于是,由田四喜在前带路,周大壮带着二十多个人紧跟着,张二和周倩娘则护卫着李致远,立刻杀往后院而去。 也不是很远,很快就到了所谓的后院,大约有四五个房间,已经能听到里面妇人的哭喊声,也不知道杨屠夫在哪个房间,只能一个一个的去搜。 “大壮,带人去搜,千万别跑了那厮!张二,倩娘,咱们也去!” 在这的土匪估计都是在奸女,周大壮带着人冲进房就揪住了个光着身子趴在妇人身上的土匪,一把把他拖下炕,对着他下身就是一刀 这时李致远也踹开了东边的一间房,只见一个大汉光着上身,一身腱子肉,下身穿条裤衩,一脸暴虐,咬牙阴笑着挥鞭抽打炕上的两个妇人。 她们光着身子,在炕上哭喊求饶翻滚闪避,可就这么大点地方,再躲又能躲到哪里去,鞭子还是一下下地打在她们白花花的身子上,“啪”一声就是一道血痕,这个杨屠夫一见到那血痕,脸上就一脸愉悦舒爽。 这时他也是听到门被踹开了,所以才扭头回看,正好让李致远看到了他那张淫笑着的满足爽快的脸。 半边脸都是黑疤,丑陋到了极点。见到此情景的李致远也是极度愤怒,这变态简直就是个毫无人性的畜生,也不等招呼身后的张二和周倩娘二人,挥刀就向这个禽兽砍去。 这个杨屠夫原本正在房间内折磨妇人玩乐,虽然听到了外面有人走动,但只以为是又来了人来玩女人,他玩的高兴,也并未去留意。正在这时,门竟然被踹开了,他下意识地扭头回看,只见一人挥刀就朝自己砍来。 他反应也真是极快,来不及多想,一个侧身避过李致远这一刀,跳到一边,拿起他的大砍刀,反手就是一刀砍向李致远。 李致远只觉得一阵刀风有如雷霆万钧之势向自己扑面而来,这让他还哪里躲的开啊,心里一阵狂呼:我命休矣! 还好后面的周倩娘反应也是极快,见李致远命悬一线,她也是焦急万分,可她在后面也不方便去抵挡。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一个飞扑就将李致远扑倒在了地上,堪堪躲过了这必杀的一刀。这时身后的张二也得以进得房来,举刀直指杨屠夫。 杨屠夫见一刀落空,也不再多做纠缠,他知道山寨里多半是出事了,逃命要紧,一个飞跃就破窗而出。但张二又岂能让这厮从他手中逃走,紧跟着就追了出去。 从李致远挥刀到杨c张二人破窗而出,这一系列的动作几乎就是在一瞬间发生的,实在是惊险万分,现在李致远就躺在地上,身上的冷汗才刚来得及冒出来,周倩娘则是趴在他身上。 由于事发太过危急,周倩娘用的劲也是很大,所以被撞的李致远是也是疼的很。而且突然被撞到躺倒在地,他全身的骨头都快要散了。 李致远搂着身上的周倩娘,疼的龇牙咧嘴,咬牙道:“哎哟,倩倩,这是你第二次撞我了,两次都是这个姿势,两次都差点要了我的命了!” “啊!公子,对不起啊!我我实在没别的办法了” “哎哟~~好疼啊~~~我的骨头都快散架了” “对不起对不起,公子你快起来”周倩娘挣扎着从李致远身上爬起来,就开始扶疼的直叫唤的李致远。 李致远挣扎着坐了起来,周倩娘则给他揉捏肩膀后背,李致远觉得好些了,就开玩笑道:“倩倩啊,你都撞了我两次了,什么时候撞第三次啊?” 这让周倩娘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抿着嘴低下了头,也不说话,还是默默地给李致远轻揉肩膀。 李致远一想不对啊,她要是记住了这回,下次遇到像今天这样的危险,一犹豫不撞我了怎么办?就像刚才,只要她有一丝丝的犹豫,那自己早就脑袋搬家了。我现在这么说她,以后遇险岂不是死定了?可千万不能给自己挖坑啊!都怪自己这张臭嘴,啥事都要过过嘴瘾,想到这李致远赶紧抽了自己一巴掌。 周倩娘见李致远突然抽了自己一巴掌,莫名其妙地问道:“公子,你打自己干嘛啊?不会是刚才摔傻了吧?” “倩倩,我这是向你认错呢,都怪我这张臭嘴胡说八道,刚才都是我乱说的,你可千万千万别放在心上了啊,要是下回遇到这样的事,你可千万别犹豫啊,一定还得撞我,要不加考虑地撞我,还得狠狠地撞!” 周倩娘听了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公子你又说笑话逗我了,哪有求人家撞你的?” “别别别,我说真的啊,这事关我的脑袋啊,我刚才就多亏了你那一撞呢,要不然早就脑袋搬家了,你可千万记住了啊,下回有危险你要救我可千万别犹豫,该撞就得撞,我再也不怪你撞我了!” “哈哈哈哈~”周倩娘笑的花枝乱颤,“好啦,我记住啦,公子快起来吧,我们出去看看张二哥有没有抓住那个家伙。” 李致远这才站了起来,揉了揉撞痛的前胸,准备出去,见炕上的两个妇人抱在一起哭泣,遍体鳞伤,李致远也是可怜她们的遭遇,对周倩娘道:“你先让她们穿上衣服吧,告诉她们,我们是来救人的,待会她们就可以离开这个魔窟了。” 屋外传来一阵阵的兵器碰撞声,应该是张二追上杨屠夫了,正在激烈地打斗,李致远走出房间,要去看看这二人激斗的情况。 只见这二人正在后院入口处缠斗,杨屠夫终究差了一步,没跑出院子。 两人你来我往,打的十分激烈,杨屠夫就是刚猛c力气大,其实没啥章法可言,很快就似乎招架不住了,身上多处被张二砍伤。 而张二则是从容以对,打的不慌不忙,精妙的刀法耍得有如行云流水一般。就像猫儿玩弄老鼠一样,张二并不急于一招毙敌,没多久杨屠夫就是遍体鳞伤,虽然都不致命,但一身伤口弄得全身是血,活像个血葫芦。 很明显,张二也是不忿这个禽兽的残暴,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直到杨屠夫实在打不动了,行动都有点踉踉跄跄了,张二这才一个闪身过去,来了个惊艳一刀。 只见好大一颗头颅飞起,直飞到空中丈许,接着才掉落在院角,又吱溜溜地滚了好几米才停了下来,正好让人看到他那睁得老大的一双眼睛。那具躯体则由于惯性还走了两步,断颈处喷出的鲜血直达近一米高。 这一幕正好被站在房门口的李致远看个正着,他觉得似乎整个天空都被鲜血染红了。很奇怪,他竟然觉得有点儿好看,有种妖异的美感,并没有觉得身体有什么不适,心里反而有种莫名的舒爽和痛快,这是看到一个极恶之人遭到报应之后的畅快。 这时,周大壮等人也将这几间房的土匪给拖了出来,下身似乎都给弄得血肉模糊的。所以这哀嚎声真是响彻云霄,李致远只觉得一阵蛋疼,不禁打了个冷颤。 “公子,这几个混蛋都在里面欺负女人呢,我就把他们给嘿嘿嘿” “好了好了,继续在整个山寨中搜查,看还有没有漏网之鱼,查过一遍之后再到前面大堂集合。” 此战相当痛快,打了个漂亮的突袭战,将土匪窝里的众匪一网打尽,而李致远一方却无人阵亡,仅有几个受了点儿伤。 现在所有人都集中在了大堂内,经过全寨搜索,所有还活着的土匪都蹲在地上,加上之前抓到的共有一百四十人左右,要怎么处理,还真让他有点儿难办。 按照法治c人道精神,应该将他们送到官府处置,可在这个时候,盗贼土匪蜂起,官府几乎都不敢管县城以外的事情了,扭送近百人的土匪到县衙,你让县衙怎么办,关着还是放了?关是根本关不下的,放了又会继续为祸乡里,难道全杀了? 而且带着一百多的土匪实在是麻烦,恐怕以后连城都进不了,而且这些人罪大恶极,他还真怕县衙把他们又给放了,李致远其实犹豫了好一阵子,又看了看躲在角落还在哆哆嗦嗦地二三十个妇人,终于狠心下了决定。 “将这伙人面兽心的畜生全部斩首!全体弟兄一起来行刑!”听到李致远的宣判,在场的土匪全都哭着求饶起来,但此时他们手无寸铁,又全被绳子串在了一起,只能等着挨刀受死。 “快点,全部拖出去,立刻行刑!”一下子砍这么多人,李致远手下的人也有点吓到了,但是经过一路的锻炼和刚才的厮杀,李致远已经建立了威信,他的严令也立刻得到了执行,由张大张二带头,李致远的一百多手下将所有土匪拖到了外面。 一百多土匪跪在地上,每人身后站一手持大刀的行刑人,只等李致远的一声令下,将有一百多人头落地。这些行刑人中有很多是从未拿过刀的,更没有杀过人,不免有点紧张,握着刀把的手都上汗了。 李致远站在大堂门口,身穿大明文官常服,头戴乌纱帽,一脸严肃,官威十足。 他开始训话了:“所有弟兄们都给我听着,这些土匪四处打家劫舍,杀人越货,奸淫掳掠,无恶不作,为害乡里,皆是人面兽心的畜生,本官今日就代苍天带朝廷宣判这些畜生的死刑,为受害的无辜百姓报仇雪恨,立刻将他们全部处斩!” 李致远的一番朗声宣判字字铿锵,场中所有人都握紧了大刀,一脸肃容。 “举刀!斩!” 李致远一声令下,一百余人头全部落地,鲜血飞溅,不少人都被喷了一脸的血,显得有些狰狞。 没见过血c没杀过人的人会本能的对杀人感到恐惧,可一旦经历过,也就觉得不过尔尔,渐渐地就会习以为常,看淡生死。 虽然很无奈,但这就是必经的过程,为将者不能有丝毫的妇人之仁,古今名将都是如此,重军纪,轻生死,视死如归,才能带出一支铁军出来。别指望在军队里讲什么仁爱c人道,否则只会害了你手下的士兵,而越不怕死的军队往往就越是死的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5章 徽宁兵备道 李致远带着田四喜将整个山寨翻了个底朝天,看能不能从土匪窝里搜刮点钱财出来,可这些土匪也是穷的很,真的没多少钱。 “田四喜,这个土匪窝里就这么点钱?你该不会是蒙骗本官,等我们走后再独吞吧?” 田四喜算是寨中管账管钱粮的,很快就带着李致远从一个山洞里找到了山寨里收藏钱物的所谓“宝库”,东西不多,但是杂的很,金银玉器都有,再就是粮食酒肉。 田四喜刚才可是亲眼见识了这位年纪轻轻的大老爷的狠劲,一声令下就砍了一百多个脑袋,现在满院子都是脑袋和尸身,血腥气直冲天际,吓得他到现在都不敢看院子一眼,又哪里有胆子敢欺骗李致远啊。 他颤抖着辩解道:“不敢不敢,草民万万不敢欺骗大老爷啊,实在是这些土匪真就这么点家当。” “大老爷您想啊,这些土匪又不敢去打县城,也就敢在这乡里闹闹,屠几个村子,抢几个过路的小商人。这些小村子里能有多少油水呢,多半就是些粮食鸡鸭,稍富一点的有些零碎银子金银首饰,就这些金银玉器还都是从各个村子里一点一点地搜刮来的,草民真的没有蒙骗大老爷啊!” 李致远估计就是这样了,有些失望,他还以为这些土匪抢了不少地主老财,少说也有大几千两银子的,哪知道才这么点,全部换成银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换一千两? 其实有钱的地主老财哪个不请众多的看家护院啊,所以这些土匪也就只能从穷鬼手里抢食了。 之后李致远吩咐人将寨子里的武器c钱物都打包带走,又放了一把火,彻底毁了这个土匪窝,那些获救的妇人也都是附近村子的,李致远给了她们一些钱,让她们自行回家。 至于田四喜,他听说李致远接下来要去宁国府旌德县,就改变了去泾县的主意,这年头一个人上路实在是危险,就央求李致远也带他过去,他要去旌德投靠亲属。 由于耽误了不少时间,当天下午众人没能赶到旌德县城,在山中一个村庄里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中午才终于抵达了旌德县城。 李致远其实是特意来旌德县的,因为他得到过史可法的吩咐,要来此拜访徽宁兵备道的兵备副使,实际上李致远此前对什么兵备道是不清楚的,这个官不像知府巡抚总督,听起来就有点生疏,他特意在吏部打听过,这才弄清了这个官是干嘛的。 兵备道最开始设立于成化c弘治年间,其长官称为兵备副使,最初目的是为了辅佐督抚等文官处理军务,到了正德c嘉靖年间,为了应对内忧外患,例如倭寇,“兵备道”开始普遍设立,逐渐成为了府州之上的一级衙门,与督抚一起构成了大明地方上最主要的文官军事领导体系。 兵备道的指责也很不明确,设立之初,练兵c筹饷是兵备道的本职,之后,其职能进一步扩大,包括防务c行政c司法等诸多方面,李致远仔细思虑了一番,觉得它的职能与督抚更为相近,有点像是督抚的属官,协助督抚处理粮饷c整饬地方防务。 李致远觉得明朝的地方官职实在有些混乱,明初,布政使是一承宣布政使司(省)的行政长官,按察使是一省的司法长官,都指挥使是一省的军事长官。 但是到了后期,三司官员不仅,而且无能,根本无力处理地方事务,中央只好往地方派巡抚,渐渐地巡抚成为了实际上的地方长官,但其编制又不在地方,而是在督察院,其本职为都御史或佥都御史。 例如湖广巡抚的正式称谓是“以(左/右)(副)都御史某某巡抚湖广”,后来为了处理波及几省的剿匪事务,巡抚还嫌不够,又派了总督处理一省或者几省的事务。而兵备道则是协助督抚负责几个府的,通常挂佥都御史衔。 而这个徽宁兵备道的全称是“徽宁等处兵备道”,管辖区域包括应天c安庆c徽州c宁国c池州c太平六府及广德州,最早因为“倭奴之变”设立于嘉靖三十四年,驻广德,后来裁撤,隆庆六年又复设,驻池州府,万历四十年分徽宁道为徽安道(驻池州府)与宁太道(驻宁国府宣城),崇祯四年又恢复为徽宁道,崇祯五年移治宁国府旌德县。 徽宁道作为南直隶地区的兵备道,其长官常寄衔于邻省,徽宁兵备副使一般寄衔江西按察使副使,是正四品。 如今的徽宁兵备副使是张文辉,李致远这次是拿着史可法的信去找他弄点武器装备的,他心里颇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道人家会不会理自己一个小小的七品知县啊。 旌德县城看起来还算不错,三面临山一面临水,南c西c北是山,东边是一条河,作为护城河,城墙看起来大约有两丈高,李致远一众人等准备从北城门入城,城门之上有两个大字,“迎恩”。 李致远已经提前派人拿着信牌进去通报了,等了约莫一刻钟,就有旌德知县亲自来迎接了,这人一身官服和李致远差不多,三四十岁的样子,李致远赶忙下车,也迎了上去,二人互相见礼客套一番。 “在下是新任徽州府婺源县知县李致远,此番赴任路过贵县境内,多有打扰。” 李致远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又指着身后众人解释道:“此次上任,路上所遇流民实在太多,在下又担心流民过多危及南都安全,所以沿途收纳了不少年青力壮的男子充为乡勇,这样也可以一路剿灭土匪,维护地方秩序。” “在下朱朝瑛,忝为旌德县知县,前不久已经得到上峰通报,说有位新任的婺源知县不日即将过境旌德,却没想到竟然是如此年轻有为之人啊,李知县请快快随我入城,在下已经在驿站之中准备好了酒菜,为李知县接风洗尘。” 这个朱朝瑛还是颇为客气的,对李致远好一番赞赏,看了看李致远身后带着的百五十的人马,说道:“至于李知县随行之人,可以安置在兵备衙门附近,那里有现成的兵营,虽有些破败,但尚可将就一夜。” 朱朝瑛倒是不担心这一百五十多人,毕竟兵备衙门还是有些军队的,虽然那些兵卒早已不堪使用,但数量多啊,还是能让他安心不少。 于是李致远让张大带着兄弟们跟随朱朝瑛的人去了,他们这几人则是往驿站而去,到了驿站,很快就有驿丞过来拜见。 朱朝瑛吩咐他道:“快为这位远道而来的李知县和他的随从准备酒菜,再让人收拾几间干净的房间。” 驿丞赶紧招呼手下忙活起来,先是给李致远则和朱朝瑛安排了一间上房,又端上了茶水,让二人稍等片刻酒菜很快就好。 二人落座。 朱朝瑛道:“李知县想必是走旌泾驿道而来的吧,最近路上可是很不太平啊,李知县一路没遇到土匪吧,邻近几县都是土匪盗贼蜂起,官府士卒又不堪任用,多次出城剿匪,连土匪的影子都没找到,可附近的村子及路过的商人却屡屡被洗劫,唉,也不知有多少良善之人被土匪祸害啊~” 李致远心里好一阵腹诽,你们这些当官的,就知道嘴上悲天悯人,知道境内有土匪还不去好好剿匪,保境安民,没找到土匪说明你们方法有问题,根本没用心,在我这长吁短叹有个鸟用啊,这里好歹是徽宁兵备道的驻地,连几个土匪毛贼都搞不定,还好意思说。 “说来也是倒霉,在下一行人在山路中不巧就正好碰到了一伙土匪,这伙土匪也是胆大包天,其头领据说是叫丁胡子,看在下随行人员多,以为带了很多钱财,竟想截杀在下,还好手下兄弟拼命,击溃了这伙贼人,在下又通过几个俘虏顺藤摸瓜,找到了他们的巢穴,将这伙两百多人的土匪给全部铲除了。” 朱朝瑛大惊道:“李知县竟然剿灭了丁胡子?!丁胡子一伙贼人无恶不作,丧尽天良,尽干些屠村灭户c奸淫掳掠的事情,官军曾经多次想要剿灭他们,可总是找不到其巢穴,没想到竟被李知县给一窝端了,李知县可是为老百姓做了件大好事啊!” 李致远根本不信什么官军想要剿匪的鬼话,这伙土匪根本不难对付,却久不能剿灭,八成是官军压根就不想管,反正又打不进城里,威胁不到他们的生命和财产,而出城剿匪还可能有危险,自然没人愿意干这种事情了。 李致远也不揭穿这种心知肚明的事情,转过话题道:“徽宁兵备张副使现在可在旌德城内?” 朱朝瑛点头道:“张副使在城内,如今就在兵备衙门,李知县想求见张副使?” “嗯,在下赴任之前,曾经对南京兵部史尚书谈及到了地方要招募乡勇,剿灭土匪盗贼,保境安民,有必要的时候还能抵挡湖广c江西而来的贼军,但是地方上缺少武器装备,所以史尚书就给在下写了封信,让我来拜访张副使,找他解决。” “没想到李知县还能通晓兵事,实在是让在下汗颜啊,既然如此,待咱们用过饭后,在下就为李知县引见,你看如何?” “那就有劳朱知县了” 这时饭菜也都上来了,二人也不再谈论官面上的事情,几杯酒下肚也就聊开了,李致远发现这个朱知县虽然在理政c兵事上没啥作为,但是学问倒是的确不错,是个经学大师,连易经八卦都讲得头头是道。 另外他还对天文c几何有点研究,经史子集李致远不行,可天文几何还是能唬得朱朝瑛一愣一愣的,李致远说了好几种勾股定理的证明之法,这都是他以前读中学的时候在数学教辅资料上看到的,让朱朝瑛拍案叫绝,连呼精彩。 两人还就天文c历法做了一番讨论,谈及了徐光启c汤若望等人,李致远询问他对“地圆说”的看法,发现他的天文知识也不过是从古代的经学里来的,大部分都是错误的。 李致远深感中国传统文人对自然科学实在是太不重视了,稍微有点了解的也完全算不上科学,不过是些自以为是的经验总结,这么下去,华夏文明怎么能不落后西方啊! 但现在着急这些也没用,还是得解决眼前最要紧的,事情得一步一步来。 酒足饭饱之后,朱朝瑛带着李致远去兵备衙门拜见张文辉,县城并不大,两人很快就来到了兵备衙门门口,经通传后,两人很快就得到了召见。 “下官徽州府婺源县新任知县李致远拜见张副使。” 这位张副使四五十岁的样子,身穿四品文官绯袍,看起来很是温和儒雅。 张文辉对李致远专程来拜见他还是有点奇怪的,按道理知县见见知府这个顶头上司也就行了,实在没必要见他这个徽宁兵备副使。 “原来是婺源新任的李知县,不知你来此求见本官所为何事?” “下官上任之前曾拜见过南京兵部的史尚书,谈到了如今湖广c江西战乱频频,大量流民东逃南直隶,导致徽c宁c池c安等多个府州近期涌入大量流民,使得土匪盗贼蜂起,地方不宁,而且婺源县紧靠江西,更是首当其冲,所以下官就向史尚书建言要收纳流民,招募乡勇,以肃清乱匪,维护南都及整个南直隶的安定,史尚书也赞同了下官的的建议。” “至于招募乡勇所需经费,下官可以从当地士绅处募捐,但这武器装备下官实在无法解决,史尚书就建议下官来拜访张副使,望您能调拨一些。” 李致远又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恭谨地呈上,道:“这是史尚书的亲笔书信,张副使请过目,您一看便知。” 张文辉接过书信,展开仔细看完,这才道:“李知县真是一心为国为民的好官啊,连史尚书都称赞你是我大明的少年英杰,年纪轻轻就一心报国,真可谓是忠勇可嘉啊!” “况且史尚书前一段时间也有恩于我,本官定会大力支持于你,些许兵器物资还是能划拨一些的。” 话头一转,张文辉叹了口气道:“唉,本官如今明面上是负责长江南岸这六府一州的防务c剿匪及练兵事宜,可本使如今能掌控的也就这兵备衙门的两千多兵丁,还大多不堪用,别说防范张献忠的贼军c维持辖区内的治安,就连这旌德县境内的土匪盗贼都无法肃清啊!” “本官也曾上书朝廷要重练新兵c增加粮饷,可是朝廷迟迟未予回复,现在既然史尚书也同意你收纳流民,招募乡勇,本官自然是绝对赞成。” “这样,本官会派人运送一批军器物资到你婺源县,你到时只需接收即可,你看如何?” 李致远连忙拜谢道:“下官对张副使的援助实在是感激不尽!” 张文辉摆了摆手,叹道:“唉,这实在是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啊,本官未能使辖内安宁稳定,反使众多百姓遭土匪c盗贼荼毒,实在是愧对朝廷啊!” 又转向李致远道:“望你能兢兢业业,恪尽职守,练好兵,剿灭婺源周边的土匪盗贼,保得一方安宁就是对本官最好的感谢了。” 李致远回道:“下官谨遵张副使教诲!” 这时,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朱朝瑛也插话道:“下官听说这位李知县在走旌泾驿道的途中,就剿灭了在旌德c泾县交界一带为害百姓的以丁胡子为首的一伙土匪,如今又得到张副使您的支持,以后定能做出更大的成就。” 张文辉也奇道:“哦?没想到李知县还未到任就已经做出如此成绩,看来果真是如史尚书所说的“不可多得的少年英才”,来日前途不可限量啊!” 他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疑惑地问道:“李知县是如何剿灭丁胡子一伙的?据本官所知,这个丁胡子十分狡猾,流窜作案,且藏身之处非常隐蔽,外人皆不知其巢穴,另外其手下土匪众多,李知县又没有官兵相助,是怎么将其一网打尽的?” 李致远先将来龙去脉仔细说了一遍,又道:“其实最主要的是丁胡子没想到下官手下有几名武艺c勇气c胆色皆非常出众的高手,说起来能除掉这伙土匪纯属下官侥幸罢了,下官实在是当不起张副使的赞誉。” 张文辉笑着摆摆手道:“当得起,当得起,你作为决策者,能合理利用手下的优势达成目的,独当一面,这就远比个人勇武者更为难得。” 李致远来此就是专为武器来的,也就不多谈及其他无关紧要之事,他向张文辉多方询问了武器装备的情况,特别是有无火器。 “火器倒是能为你提供一批鸟铳,现在军器库里就有不少,官兵们大多并不太愿意使用火器,本官也觉得火器用处不大,李知县为何唯独青睐火器?” 李致远不禁十分疑惑,难道这位张副使竟然如此无知,堂堂的兵备副使,也是掌兵之人,怎么会不知道火器的犀利远远强于弓箭刀枪? “这是为何?按理说使用鸟铳应该远比拉弓射箭要容易啊,况且鸟铳还能远距离地杀伤敌人,官兵为何不愿用?” 张文辉苦笑道:“李知县是有所不知啊,若是火器真有那么好,那为什么没人愿意用,难道那些当兵的都傻了?我大明有火器,可对建奴的战争又为何频频失利?” “这实在是火器的质量堪忧啊,不仅是火器本身质量低劣,就连火药也是粗制滥造,据底下官兵反应,一百杆鸟铳里连四分之一合格的都没有,有些枪管尺寸与弹丸不合,有些临战点不着火,有些发射不稳定还弄伤士兵。” “至于火药,爆炸的时候威力不大,硝烟倒是挺大的,一阵枪响之后,人面对面都看不清。” “南京兵仗局送来的鸟铳的威力也就那样,命中率还奇低,而且沾点水就不能用,打起仗来又不适合近战,拿着枪的士兵放不了两枪,很快就能被对方杀到眼前,那时候这鸟铳还不如烧火棍好使,还不如拿着大刀长矛直接拼,所以一来二去也就没什么人愿意用火器了。” 李致远听得目瞪口呆,没想到他寄予厚望的火器竟然是这么个鬼样子,张文辉见他一脸惊讶失望的样子,安慰道:“其实咱们南方的火器还算是好的了,南京兵仗局制造的鸟铳起码比北京的好多了,而且北军嫌鸟铳使用起来麻烦,执意使用更加便利的三眼铳,其实鸟铳命中率比三眼铳强多了,三眼铳威力更低,连鞑子的铠甲都打不穿” 李致远回过神来,思索了一阵子,他还是决定要发展火器,因为南方缺马,以后还要面对建奴的骑兵,使用冷兵器根本就不是满清八旗的对手,火器是他唯一的希望。 他不能再等了,既然朝廷造的火器质量差,那就集合工匠了自己想办法造质量好的,他也大约知道官方制造的火器c火药质量低劣的原因,无非就是工匠地位低,制造质量好的上交朝廷还没钱,谁愿意干啊? “下官明白了,但是下官还是希望能尽可能多的得到鸟铳之类的火器,至于质量c命中率的问题下官再自己想办法解决。” 张文辉见他执意如此,也就不再劝了,他倒是不在乎这个,反正放在军器库里也没人要,点了点头又问道:“那李知县打算招募多少士卒?” 李致远想他一个知县现在也不敢招太多人,答到:“下官想招募一千二百人应该足够应付局面了,另外下官希还望能加些长矛以弥补鸟铳的不足。” 张文辉想了想,觉得虽然略微有点多,但考虑到婺源县紧靠江西,太少了用处也不大,就点头答应了下来。 “那好,本官会尽快给你调拨过去,等你到任婺源,兵器估计也就差不多送到了。” 二人又就一些细节问题做了一番商量,例如大刀c长矛c鸟铳c弓箭c铠甲各自的数量,大部分都还凑合,但铠甲实在是很少,李致远也没啥办法,这年头最稀缺的就是铠甲了。 最后终于是谈妥了兵器装备,李致远顿时觉得雄心勃勃,恨不得立刻飞到婺源去,放手开干,赶紧练一支铁军出来,以至于张文辉为他和朱朝瑛准备的那顿晚饭,他吃起来都索然无味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6章 徽州知府唐良懿 第二日天刚亮,李致远一行人就匆匆上路了,他此时真有点心急如焚的感觉,现在已经是崇祯十六年的八月二十九日了,留给他练兵c发展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如今他消息闭塞,也不知道李自成c张献忠都打到哪里了,他得趁大明朝还没崩溃的时候去为自己做好充分的准备,这天马上就要变了。 李致远站立在马车前头,对着手下一百多弟兄们朗声道:“弟兄们,现在时势危急,咱们必须立刻赶到婺源去,此处距离徽州府城还有约莫一百里,绩溪县咱们就不做停留了,本官要求今天务必赶到府城,都给我打起精神,加快速度,跑起来!” 这一天就是心急火燎的赶路,颠簸得马车上的卞敏儿主仆五脏像是移位了一般,等这一百多人风尘仆仆地抵达徽州府城歙县时,夜幕就快降临了,李致远一行人也终于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入了城。 徽州城还是相当大的,分为内城和外廓,共有东西南北四个门,城内的牌坊相当之多,就他一路走来见到的就不下几十座。 毕竟徽州士风鼎盛,读书人多了牌坊能不多么,况且徽商的名头也是传扬天下,徽州城内的富商大贾多了,自然乐得大兴土木,园林c牌坊鳞次栉比。李致远这一路见的都是小县城,到今天见识了这徽州城,才算是眼前一亮。 徽州是府县同城,府治和歙县县治在同一座城内,李致远此时就是去拜访他的顶头上司徽州知府唐良懿。 徽州府衙占地面积很大,各种建筑也很多,包括南谯楼c仪门c公堂c二堂c知府廨组群,整体建筑气势雄伟,规模宏敞,面势雄正,体现了徽派建筑的精髓。 站在府衙大门前,李致远很有些羡慕知府唐良懿,能在这种环境下办公c生活,实在是一种享受。李致远让随行的人员在府衙大门前等候,自己则上前向大门处的衙役说明了身份和来意,让他赶紧通传。 没多久就得到了通传回来的衙役回复,说是唐知府请李致远进府一叙。 李致远紧紧跟着那名衙役,穿过各种牌楼c回廊c楼阁,终于抵达了最深处的官邸。 知府官邸简直就是一个花园别墅,石砌的小桥c怪石嶙峋的假山c已渐枯萎的荷塘,设计得颇为精妙,有种返璞归真之感,可惜此时已是秋天,显得略有些萧条。 随衙役进入书房,李致远终于见到了自己的这位顶头上司。他身穿文官常服,四十多岁,看起来有些疲惫,端坐于书桌之后。 别管其他的官员品级多高,这位现管着自己的唐知府由不得他不慎重小心,李致远恭谨地上前深深一拜,小心翼翼道:“下官是新任的婺源知县李致远,特来拜见唐知府。” 唐良懿起身上前,虚扶了一下李致远。 “李知县不必多礼,本官昨天才接到你的上任通报,没想到你今日就已经到了。你远道而来,路上又很不太平,想必一路上是辛苦了,今天先不谈论正事,本官先差人带你去驿站安顿下来,有什么事可以明天再说。” 李致远赶了一天的路,也的确是有些累了,既然知府让他先休息,他也只得听从安排,“多谢唐知府关心,只是随同下官一同而来的还有一百多流民,不知安顿在何处才好?” 唐良懿疑惑道:“流民?” 李致远忙将这一路所发生的事情以及他招募乡勇的打算都简单的说了一下,还特别提到了此事已经得到了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的准许,说起来李致远还是有些担心的,他怕此举会让上司觉得自己太过高调了,自己小小一个知县,做这些事情很可能有点超出权限了。 唐良懿倒是没有大惊小怪,他自己就在府城招募了不少乡勇,下属的几个县都是这么做的,徽州虽说是文风鼎盛,读书人多,但却一点也不文弱,民风反而是相当的剽悍。 几个月前过境的那七八百贵州兵,就因为在徽州当地胡作非为,肆扰强占c杀伤百姓c奸淫民女,要是在别的地方,当地百姓说不定只能忍了,可徽州人听闻此事大怒,召集乡勇将这伙贵州兵当做土匪全部包围,毫不留情的杀了个干干净净,几百乡勇就能干掉朝廷七八百的正规军,当地民风之剽悍可见一斑。 唐良懿点头道:“李知县还未到任就能有如此高瞻远瞩之举,实乃朝廷之福,百姓之幸,特别是你婺源县,紧靠现今的战乱之地江西,土匪盗贼猖獗,况且徽州当地百姓相当剽悍,不少乡绅官宦都练有私兵,你若不带几个兵来,怕是难以弹压地方。至于在徽州具体的为官之道明日本官再和你详谈,你所带之人本官派人安排在府衙附近,你看如何?” 李致远拜谢道:“多谢唐知府的照顾,那下官先去驿站安顿,明日再来拜见。” 徽州城内驿站,李致远正和周大壮等人商讨明日之事。 “张大c张二,明天我要去府衙拜见唐知府,可能要谈不少事情,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出来,你们两个先代我去办点事情怎么样?” 二人抱拳齐声道:“公子请讲,我们全听公子吩咐!” 李致远点头道:“你们两个明天就在这徽州城内到处闲逛,多和当地百姓聊天,打听当地有名的士绅乡宦,一定要多多收集,对了,特别是要给我打听一个叫毕懋良的人,此人当过官,现在应该是辞官在家的。” 李致远见他们两个一脸疑惑,似乎想要问什么,伸手制止道:“你们先不用管我要干什么,按我说的去做就行,等明日中午我回到驿站了,再告诉我打听到的结果。”见李致远不说,两人只好点头应是。 李致远继续道:“大壮,你明日随我一同入府衙拜见知府,倩娘,你明天就和敏儿她们待在驿站。”兄妹俩也没什么异议,都点头称是。 吩咐完明日任务,众人皆徐徐退出厅堂,李致远这才进入自己的屋里,卞敏儿和兰兰正在忙活。 见李致远忙完进来了,卞敏儿甜甜地笑着迎了上来,搀了李致远的一只手,温言软语道:“夫君,今天赶了一天的路,你应该也累了,奴家和兰兰为你准备好了热水,泡个澡解解乏吧。” 李致远本来还觉得没什么的,但看着这正冒热气的浴桶,顿时感觉浑身酸软,身心俱疲,恨不得立刻跳进桶里泡泡澡,一解身体的疲乏,心里也感叹有个小美人在身边时刻为自己打理生活还真是省心啊。 “敏儿,还是你想得周到,什么都为我准备好了,有你在我身边打点生活,我过得还真是舒心啊,”李致远几步走到了浴桶边,感受扑面而来的蒸汽,骨头都酥软了,赶紧开始撕扯身上的衣物,又对身后的卞敏儿嚷道:“敏儿快过来服侍夫君洗澡啊!” 两人坦诚相见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卞敏儿也就没有那么害羞了,红着脸过来为李致远脱衣服,她又见一旁的兰兰羞红了脸,呆在那里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干脆吩咐道:“兰兰,你也过来一起服侍公子。” 李致远这才想起房里还有个小丫头呢,赶紧道:“不用了,不用了,兰兰你先下去吧!” “没事啦,兰兰从小就和奴家在一起,现在奴家有夫君了,自然也要和奴家一起服侍夫君,”见李致远有些窘迫,调笑道:“嘻嘻,难不成夫君还害羞啊?”又招呼一旁红着脸不知所措的小丫头:“兰兰快过来帮忙!” 李致远倒不是害羞,只是这个小丫头看起来比卞敏儿还小一些,又没啥亲密关系,让她看着甚至是服侍自己洗澡,总觉得有点奇怪,不过既然卞敏儿都不在乎,想必是把她当作通房丫头了,李致远也就不再扭扭捏捏,大方地享受起两位少女的服侍了。 明朝的汉家衣冠穿起来脱起来都有点儿麻烦,自从有了卞敏儿这个小丫头,他倒是省了不少事情,天天享受衣来伸手的待遇。两个少女红着脸为李致远脱净了衣物,看着他沉入热水之中,又动手给他揉捏擦洗起来,舒服得李致远全身酥软。 李致远斜躺在浴桶之中,头枕着桶沿,卞敏儿一会儿给他轻揉太阳穴,一会儿给他按肩膀捶后背,小手儿温温软软的,却还是使了些力气的,轻轻地在李致远耳边喘着香气,捶揉按捏,弄得李致远骨头和心头都酥了。 兰兰则是红透了小脸,也不知是羞的还是热气熏的,她正拿着毛巾在给李致远费劲地擦洗身体,弄得水花飞溅。 热气蒸腾,雾气弥漫,弄得兰兰双眼朦胧,在水中活动着的小手一不小心就会碰到某些不该碰的东西,吓得小丫头“啊”地一声就扔了毛巾,李致远则是看着一脸窘迫的小丫头“嘿嘿”坏笑起来。 身后的卞敏儿见他笑的有些猥琐,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轻啐了一口,使劲捏了下李致远,嗔怒道:“坏蛋!” 卞敏儿拿过毛巾对呆立一旁不知所措的兰兰道:“让我来,你来给公子按按。”于是两人调换了工作。 李致远见是卞敏儿给自己擦洗,更加肆无忌惮,开始动手动脚起来,弄得水花四溅,卞敏儿惊叫连连。 “啊!你别乱动,衣服都被你弄湿了!” “湿了再换嘛,要不你和我一起洗得了!” “哎呀,奴家已经洗过啦,你别动手动脚的,衣服全湿了!” “夫君,那个唐知府为人怎么样啊?他可是你的顶头上司,你可得小心应付。婺源县山高皇帝远,你的奖罚升迁全靠知府一言而决,你明天正式拜见知府,要不要备一份礼物?”卞敏儿好不容易躲过李致远的咸猪手,一边为他擦洗,一边轻声询问,好转移李致远的猥琐心思。 李致远听了卞敏儿的建议,也收起了作怪的心思,说实话他还真没好好考虑这个问题。他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对所谓的“为官之道”简直是一窍不通。 李致远沉思片刻,拿定主意道:“还是不要了,一来我一个新任小县令,也拿不出来什么特别的珍奇,现在手上就还剩些银子,我观这位唐知府的书斋c住所的陈设,料他也是个风雅之人,字画c古玩之类的玩意或许还能让他心动,拿这些俗气的黄白之物去巴结,反倒是让他看轻了。” “二来我本人确实不太懂所谓的为官之道,我就算勉强自己去曲意逢迎c巴结上司,也比不过那些溜须拍马之辈,弄得不好反到惹恼了上司,既然如此,我倒不如走自己的路,做个清廉正直c奉公守法的好官,至少明面上我这么做是让人不好说什么的。” “三来我今天观察这个唐知府并不像什么热衷钱财的贪官污吏,是不是清廉如水c爱民如子不好说,但是他能为了当地百姓的安危,坚决剿灭为非作歹的兵痞,还险些被马士英一伙诬陷至死,就从这一点来看,就不会坏到哪里去,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见李致远对自己提出的意见深思熟虑了一番,虽没有采纳,但明显是再三权衡考虑过的,卞敏儿还是很高兴的,说明他把自己放在了心上,女人最在乎的就是自己的男人有没有重视自己。 卞敏儿莞尔一笑,轻声却坚定地说道:“那是奴家多虑了,奴家也绝对相信夫君的眼光。” 李致远拉过卞敏儿给自己擦洗的小手,盯着她不知是被热气蒸的还是擦洗太过费力而通红的小脸,柔声道:“不,你提醒的很好,我的确没想到这些事情,你们女儿家心思细腻,我有时候粗枝大叶的,很多事情考虑不周,有你这个机灵的小丫头在身边提醒,也能让我少出些纰漏。” 李致远又摸了摸卞敏儿有些憔悴的小脸蛋,拭去了她额头的些许汗珠,有些心疼地道:“最近辛苦你了,赶路有些太急了,跟着我舟车劳顿不说,还要伺候我的衣食起居,不过还有两天我们就能到婺源了,到时候就” 卞敏儿打断道:“夫君不用跟奴家这样客气的,奴家知道夫君是有志向的人,奴家也帮不了夫君太多,能伺候夫君的生活起居,让夫君舒心,奴家就已经很高兴很满足了。其实这几天也不是很辛苦,奴家反倒是觉得跟着夫君赶路也比过去在灯红酒绿的欢场好太多了。” 卞敏儿觉得两人现在弄得有些肉麻兮兮的,而且还是当着兰兰这个小丫头的面呢,有些脸热,于是拿开了李致远抚摸自己脸颊的湿手,娇嗔道:“好啦,夫君别动手动脚了,把人家的脸都弄湿了。” 李致远回过神来,也觉得两人有些肉麻,演言情剧似的,这还有兰兰这个小电灯泡呢。他咳了一声缓解尴尬,打算先打发兰兰出去。 “敏儿,床铺好了吗?”李致远一边说还一边使劲朝卞敏儿使眼色。 卞敏儿会意,白了一眼李致远,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兰兰小声道:“兰兰,你先去铺床吧” 兰兰应了一声,赶紧起身跌跌撞撞地奔向了里间卧室,心里却腹诽:“哼,小姐又睁眼说瞎话,明明刚才早就铺好床了,还是她亲自铺的” 卞敏儿见兰兰也出去了,李致远又不怀好意地盯着自己,料想是挣脱不得了,而且身上也全湿了,穿着湿衣服很不舒服,只得遂了他的意,一双剪水秋瞳瞪着李致远,眼波流转之间尽是媚态,嗔道:“好啦好啦,烦人!奴家自己来!” 卞敏儿如此一副湿身的样子站在李致远面前,皓齿轻咬红唇,羞答答地c慢慢地轻解罗裳,诱惑十足,看得李致远激动不已,挣扎着就要站起来上前帮忙。 可卞敏儿却踮着脚如蜻蜓点水一般轻盈地跳了开来,站在一旁,有些慌乱又有些羞恼地瞪着李致远,嗔怒道:“流氓!不许站起来!都说了奴家自己来的啦,你再这样奴家就出去了!” “好好好,我不站起来,那你快点,”李致远目不转睛地盯着卞敏儿,感觉喉咙都有点干涩,咽了口唾沫,哑着嗓子道:“快点啊!” 卞敏儿这才动手继续解衣裳,她浴后本身就穿的不多,外面就一件粉色罗衫裙,一双灵巧的小手也没动几下,盘扣c系带就全部解开了,衣裳轻轻滑落。 里面是一件大红的抹胸儿,肩部和腰侧都有系带,将所有的襟带系紧后形成明显的收腰,很能凸显身体的曲线之美,下身则是略有些宽松的鲜红小衣,看来明朝的女子还是深谙凸显身材之道的嘛,比满清时期的肚兜性感多了。 卞敏儿此时有些的意味了,一颦一笑都带着略有些妖娆的媚态,可她毕竟年纪还小,是一种青涩的妩媚,毫不做作。 白生生的牙齿紧咬丹唇,背过手解开了抹胸的带子,抹胸儿直接滑落在地,很快小衣也落了下来,李致远还来不及看清,不好意思被他这么看着的佳人就如受惊回窝的小兔子一般迅速地跨进了浴桶,接着就是水声大作。 里间心跳的像小鹿乱撞一般的兰兰,捂住脸把自己埋进了被窝里,可外室的声音仍然不断钻进她的耳朵里,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暗道小姐怎么会~怎么会这么不知羞真让人难为情,要是我就肯定不会这样 兰兰就这么捂着自己藏在被窝里,心里一会儿埋怨小姐真不害臊,一会儿好奇小姐到底被折腾什么样了,怎么声音听起来好像受不了了,一会儿甚至还有点羡慕小姐,不知道今晚公子会不会也对自己这样直到外面云收雨歇静了下来,似乎他们要进来了,她才赶紧装作在整理床铺。 李致远也有些累了,两人穿好了睡衣,他抱着卞敏儿准备进卧室睡觉,见兰兰站在床边一脸潮红的样子煞是可爱,不禁逗弄她道:“兰兰是在等着跟我们一起睡吗?” 兰兰见卞敏儿微喘着气没说话,也不好意思在这待在这儿了,有些幽怨地看了一眼二人,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 卞敏儿侧着身子搂着李致远的脖子,将嘴贴到他的耳边,轻声道:“夫君想不想要兰兰啊?” 李致远心里一荡,但还是故作镇静,言不由衷道:“别乱说,我有敏儿就够了!” “哼,口是心非!”卞敏儿咬了他的耳朵一口,又酸酸地继续说道:“夫君放心吧,兰兰也喜欢你呢~迟早是你的” “嘿嘿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7章 大明火器专家 第二日一早,吃过早饭,卞敏儿为李致远换好了官服,她抬头打量着自己的男人,英姿勃发,神采飞扬,就是一头短发看起来有点奇怪。 不过看习惯之后反而觉得比一般的男人要有精神气一些,她思虑一番,想起李致远之前的言行,更觉得自己的男人似乎是世间独一无二的男子。 见卞敏儿目不转睛地打量自己,李致远摆出一副玩世不恭的轻佻样子,伸手轻挑了一下她的下巴尖,邪邪地笑道:“怎么,被夫君帅到了?” “哼,夫君这正经样子连片刻都维持不了,哪里像个当官的样子。” “那你说当官的应该什么样?” “应该正襟危坐c不苟言笑c正气凛然”卞敏儿边说边想象,可越想越觉得别扭,李致远要是跟那些大官c道学家一个样,那自己 卞敏儿连忙摇头道:“不不不,夫君千万不能那样,夫君现在这样就最好了” “什么那样这样的,你夫君是这个世界独一无二的,那些官宦公子哥哪能和我比,本公子长相英俊又呵护女人,而且嘿嘿嘿还很厉害昨晚” “夫君真讨厌~” 在李致远和周大壮出发去府衙时,张家两兄弟也按照李致远的吩咐上街去打探消息了。 两兄弟正在一家小酒馆喝酒,这种人多嘴杂c喝酒吹牛的地方最适合打听消息了。 张二喝了一大口酒,问道:“老大,就快到婺源县了,你应该也已经决定了吧?以后是不是打算就跟着这个李公子混?” “你觉着呢?” “嘿嘿,老大你一路上这么为他卖命,弟弟我要是还看不出来,那就真是个白痴了,不过说起来这个李公子还真是不错,对手下兄弟那是真好,好吃好喝的还不扣工钱,做事果断不拖泥带水,该杀的就杀,毫不手软,是个干大事的。” 张二又举起酒碗道:“老大,弟弟我这回是真服了你的眼光了,开始我还以为他就是那种靠关系混个官儿当当的公子哥儿,没想到还真不是一般人,敢打敢干还有谋划,绝对是个做大事的人,咱跟着他干绝对错不了!来,咱俩干一杯,以后咱哥俩就为他卖命了!” 张大也举着一大碗酒道:“哈哈,兄弟,说的好,哥哥我当初说的没错吧!哈哈!干!” 两人连续几大碗豪饮也引来酒馆之中不少人的侧目,喝酒的人就是话多,有好事者见二人喝酒爽快,举止有豪侠之风,都凑了过来。 有个喝的醉醺醺的大汉端着个酒碗东倒西歪地踱到两兄弟的桌边,有些口齿不清地说道:“兄弟,看你们喝酒喝的爽快,一看就是同道中人,让老哥我也讨一碗酒喝怎样?” 旁边立刻传来哄笑,有人嘲笑道:“酒鬼刘,又骗外乡人请你喝酒啊?” 这醉汉一拍桌子,回头骂道:“你个瘪三懂个屁,咱这是以酒会友,你没听说书的讲水浒么?知道什么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好汉么?人家好汉会在乎这几个酒钱?” 他干掉了碗中的酒,继续骂骂咧咧:“你以为都像你这般小家子气,一碗酒在这磨到天黑,占着店家的地方不花钱,也配来说大爷我!” “哈哈哈”酒馆内立刻爆发出一阵哄笑。 “你个蹭吃蹭喝的酒鬼也配做好汉~~” 张大正打算从这些人口中打听点消息,喝酒的话多,正合他意,于是拿起酒坛给这个酒鬼倒了一碗酒,笑道:“老哥你说的是,咱们是以酒会友,就讲究个痛快,来,咱们干了这碗酒!” 这姓刘的酒鬼喜滋滋地端起酒碗,大着舌头道谢:“那多谢兄弟的酒了!” 张大又将酒坛往桌上一放,站起来朝酒馆众人嚷道:“咱这坛子酒就摆在这了,想喝酒的兄弟随便喝,不够再叫酒家添上!” 随即引来众人一阵欢呼,好酒的c爱凑热闹的都聚了过来,张家两兄弟也就和这群酒鬼瞎吹胡侃了起来。 酒过三巡,张家兄弟二人和这群酒鬼也熟络了起来。爱喝酒的人向来是话多,喝了人家的酒,总要称兄道弟,套套近乎,打听一下张家兄弟的来头。 张大自己揣度李致远既然一路上早就打出了招纳流民的旗号,一直都是高调行事,那自己这边适当张扬一下想必也没啥关系,因此他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张大半真半假道:“我们兄弟俩是跟随我家公子从南京到徽州婺源上任的,公子既然点了婺源知县,总得先来拜见下顶头上司,这不,公子一大早就去知府衙门了,咱兄弟俩也就得空出来喝喝酒溜达溜达。” 酒馆中众人大部分都是老油条,一听也就明白了,有人就道:“原来二位兄弟是官老爷的亲随,失敬失敬,可是来打听咱徽州有名望的士绅老爷们的?” 张家兄弟有些疑惑众人都十分了然c见怪不怪的样子,他还没说此行目的呢。 有人出声道:“二位兄弟也不必奇怪,外地人在咱徽州府当官,这头一件要事就是和当地士绅搞好关系,否则就难以在咱徽州府立足!所以你一说你的身份,咱们立即就明白了,肯定是为你家公子打听消息呢,八成是想知道咱徽州府有名望的士绅是吧?” 见众人都已经清楚自己此行目的了,看样子也是见怪不怪的,张大也就索性承认了,直接道:“那不知各位可否和我们兄弟俩说说这徽州士绅的情况,都有哪些有头有脸的人物?” 众酒鬼平时的乐趣就是在酒馆喝酒吹牛,现在有人免费请喝酒,还提供谈天说地的话题,这事简直不要太美。 于是众人纷纷搬了板凳,以张家兄弟二人酒桌为中心,围坐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 “话说咱们徽州府一共下辖六县,自古以来就是文风鼎盛之地,千百年来不知出了多少科场才俊c官场名士c商场巨富,南宋朱子朱圣人就是徽州婺源的,还有,你们可知道发明活字印刷术的是谁么?” 这位抢先发言的酒鬼喝的醉醺醺的,卖了个关子,喝了一口酒,也不等其他人答腔,又继续道:“哈哈,不知道吧,你们这帮酒鬼字都不认识几个,肯定不知道这位了,告诉你们吧,跟我一个姓,叫毕昇,没有我这位老祖宗,现在的读书人可没那么容易买到书。” 立刻有人不满道:“你这厮喝酒喝的比谁都多,还骂我们是酒鬼,还有,谁他娘的不识字,别以为你读过几年书就看不起人,老子可也是上过私塾的,认识的字不见得就比你少!” 又有人帮腔道:“老毕,谁他娘的愿意听你说几百年前的破事,人家张家兄弟是来打听徽州现在的士绅老爷们的,几百年前的人能管现在的事么?要不把你毕家老祖宗叫来给大伙印几本书看看。” 众人大笑:“哈哈哈哈哈” “老刘说的好,不过你们有一点都弄错了” “什么错了?” “老毕不是自以为自己是读书人么,还总吹他们家是书香门第么?其实你们都上了他的当了,他和真正的书香门第毕家根本就是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就他也配姓毕!” 这人满脸不屑,呸了一口,继续道:“人家毕家两位老爷都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做过官的,怎么他连个秀才都考不上?他哪里配姓毕?我估计他这‘毕’是冒姓的,也亏的人家毕老爷不计较。” 听了这话,众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纷纷窃窃私语。 这姓毕的酒鬼可就怒了,摔了酒碗,作势欲扑上去和揭他老底的这人厮打一番,幸而被身边的人给拦了下来,不然就他这副弱不禁风的小身板非得被人家给揍的半死。 不过老毕嘴上倒是挺硬气的,涨红了脸骂道:“你们别听这姓王的王八犊子胡说八道,老子怎么就是冒姓了?他这不是凭空污人清白么?说起来我和毕老爷家本来就是本家,我小时候还去他家读过书呢!” 众人一时也拿不准谁真谁假,不过他们平常喝酒吹牛也就是图个乐,真真假假也就不在乎了。 那姓王的却是不饶他,继续出言嘲讽道:“那怎么人家毕老爷家是人才辈出,两兄弟都中了进士,当了大官,据说毕家二老爷辞官时连当今圣上都亲自挽留,而你却连个秀才都没考上,整日喝酒,四十来岁了还靠老婆卖菜养活” 这下可就戳中了老毕心中的痛处,他讪讪地笑了笑,小声自言自语道:“时运不济,时运不济”接着就躲到角落自顾自地喝酒去了。 张大听着这群酒鬼扯来扯去,一开口就是什么朱子朱圣人,接着还说到几百年前的老祖宗去了,好半天了也没说出个什么要紧的消息。 见他们越说越远,还差点打了起来,张大本想出言阻止,直接询问公子所说的那个“毕懋康”。没想到他们又提起一个毕老爷,似乎还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难不成就是公子所说的那个“毕懋康”? 免得他们越说越远,张大赶紧出言询问道:“你们所说的这个毕老爷是何许人物?听你们说来好像很有来头?” “对对对,毕家这二位老爷可是咱们徽州本地很了不得的人物,都是在京城当过大官的,你家公子很有必要去结交一下。”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这两位毕老爷起来。 “两位毕老爷在徽州本地可都是德高望重的人物,连咱们唐知府见了他们二位都得拱手行礼,逢年过节的还要前去拜访慰问。” “那当然,两位毕老爷以前可是在京城当过大官的,说起来这可都是直达天听的大人物,就算如今辞了官,赋闲在家,又岂是唐知府一个小小的地方官可以得罪的。” “人家是不愿意当官罢了,听说他们辞了几次官了,后来又被圣上给召回,不过如今好像是又回来了,听说是年纪大了,以后应该不会再复出了” 张大听他们说来说去,好像也没什么重要的消息,他想起刚才那位自称是毕老爷本家的“老毕”,他说不定知道的多点。 张大起身四处望了一下,看到了正在角落独自喝酒的“老毕”,于是提起酒坛,拨开人群,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老毕”面前,重重的放下了酒坛。 老毕抬头有些不解地望着张大,他刚被众人奚落了一番,不好意思再在大家面前出丑,只好躲在了角落,没想到这个大方请喝酒的张大会走到自己身边来,又让自己成了众人的焦点。 张大一拱手,接着自顾自地坐了下来,又为“老毕”倒满了酒,这才说道:“这位毕老哥,刚才听你说你是毕老爷的本家,想必对二位毕老爷是很熟悉的,若你愿意,不如就由你来给我说说这两位毕老爷吧。” 众人听了张大的话,随即起哄起来:“对对对,就让这位本家来说,哈哈哈” “也不知道毕老爷认不认识‘老毕’这个本家,哈哈哈” “看你说的,怎么能不认识呢?你刚才没听人家说么,人家以前可是在毕老爷家读过书的?” “那可不一定,他都说了是小时候的事,这都过了几十年了,毕老爷还能认得现在的酒鬼老毕?” “不过要是毕老爷知道了这个连秀才都考不上的‘老童生’看过他的书,非得把书烧了不可” “哈哈哈哈” 被众人一顿嘲讽取笑,老毕都不知道反驳哪句才好,索性不说话了,捏紧了拳头,脸涨得通红,显然是气的不轻。 张大怕这个“老毕”被气的暴走跑了,赶紧站起来出言制止道:“大家静一静,给我个面子,还是先听毕老哥说说吧。” 众人都喝了张大的酒,也不好太拂了他的面子,于是都安静了下来,目光齐刷刷地聚集在老毕身上,打算听他怎么说。 被这么多目光注视,老毕感觉找回了点面子,坐直了身子,又喝了一大口酒,清了清嗓子,这才说了起来。 “这毕家二位老爷啊,可都是人中龙凤,才气c德行都是无可挑剔的,为官一方时都是爱民如子,廉洁奉公的好官,辞官归隐时也还不忘造福乡里,接济穷人,黔兵为祸乡里时,两位毕老爷也都出面主持公道。” “先说说这个大毕老爷,名讳懋良,字师皋,是万历二十三年的进士,当过福建布政使,平定过海寇,崇祯年间升为工部左侍郎,为官清廉正直,辞官返乡时除了书籍,别无他物,如今已经八十有二,赋闲在家。” “再说说这个二毕老爷,他是大毕老爷的族弟,名讳懋康,字孟侯,万历二十六年的进士,曾官至兵部右侍郎。” “他还是我大明朝有名的火器专家,曾作《军器图说》呈给当今圣上,罗列了各种火器c军器以及其原理和制造方法,当今圣上极为重视,命兵仗局制造了各种火器c火炮,用于对建奴和流寇的战争。” “如今他也已经七十有三,辞官归隐在家,对了,二位毕老爷都是歙县上路人,离这徽州城也不远,出城往北没多远就到了。” 听到这里,张大已经明白了,这个二毕老爷就是公子要找的人,他也明白了公子要找这个人的原因,因为火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8章 为官之道 想明白一切的张大心里不禁有些兴奋:公子找火器专家干什么?这是要自己制造火器?他现在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婺源知县,就开始考虑自造火器,这是要干什么?这是要干大事啊! 张大结合一路上他对李致远的观察,心里暗暗下定了决心。 那个老毕见张家兄弟听得认真,众人也没有打断嘲讽他,说得也是越来高兴,颇有几分自豪,好像说的那两位毕老爷不是毕懋良毕懋康,而是他老毕似的。 “不是我老毕吹牛,咱小的时候真去过毕老爷家读书,他府上就在上路那边,离我家也不远,二毕老爷家的几个儿子我都认识,还和我一起读过书呢,话说他家的藏书那真叫一个多,门类齐全,五花八门的” 张大估计这个老毕就知道这么多了,也就没什么心思再听他胡吹瞎扯了。众人一看他这架势,就知道这厮又要开始吹牛了,又见张大也没什么再听的兴趣,就纷纷起哄起来,好不容易安静了一会儿的酒馆又嘈杂起来。 这边老毕正和几个起哄的人争得面红耳赤,酒馆中央的张二却和人攀谈了起来,张大嫌这边太吵,就回了自己那桌。 “张二哥,这个老毕说的毕老爷虽说是声名显赫,但是毕竟年纪大了,七老八十了还能做什么,如今早就不问世事了,我看现在远不如徽州的其他名门望族。” “正是,照我说,论家世,在咱徽州还是得看徽州八大姓。” 张大刚好过来听到什么“徽州八大姓”,于是出言询问道:“什么徽州八大姓?” “就是我们徽州府最有名望的八个宗族,分别是程c汪c吴c黄c胡c王c李c方八大姓,都是流传了千百年的名门望族,族中人才辈出,如今照样是乡间有头有脸的人物,所占田产极多,广泛分布在徽州府六县。” “对对对,我们汪家的汪元标就很有名望!” “还有我们吴家的吴孔嘉!” “还有咱老黄家的黄愿素” “” 众人被这边所吸引,纷纷亮出了族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来,张家兄弟不禁感叹这“徽州八大姓”真不愧是大姓,这酒馆中的众人竟大部分是这些姓氏的。 这回更热闹了,众人开始争论谁的姓氏人更多,更兴旺。其实真论起来这些人多半都是偏支旁系,不然能来这么个小酒馆喝酒?如今却好像很有家族荣誉感似的,吵得热火朝天。 “我呸,你们这些人刚才还嘲笑老毕不配姓毕,现在攀起亲戚起来可丝毫不输人家老毕啊!”终于有人看不过去了,站出来大声叫嚷:“人家正经的名门望族承认你们这些偏支旁系的泥腿子么?你们又配姓程姓吴么?跟人家一个姓有什么好吹嘘的,能给你们发钱分田地还是怎地?” “就是,我看这些大姓也没啥了不起的,不就是仗着祖宗的功德来作威作福么,好的田地全都让他们给占了,说起来也不见得就比我们小门小姓的强多少!” “嘿,那你倒是说说有几个小姓的成就了什么大事的?我看你们是嫉妒我们家族兴旺吧!” “就是就是,咱们宗族人丁兴旺,就凭你们几个也想诋毁!” “谁说没有干大事的?你们可知道休宁县的金公,人家也是正经的进士出身,现在地方上不太平,他就在乡间广募乡勇,习射演武,多次清剿流寇土匪,保得一方安宁,这难道不比那些平时只知道收租盘剥佃户,一遇到危难就躲起来自保的乡宦强百倍?” 听到此处,张大不禁眼前一亮,没想到这个金公还真有胆色,一介文人,在这乱世还敢练兵剿匪,赶紧出言询问:“这位老哥,这位金公又是何许人啊?听你说起来倒是很有胆色。” “金公讳声,字子骏,跟我一样都是休宁县的,咱休宁县的人就没有不佩服金公的,要不是金公,大伙早就不知被土匪洗劫多少次了。” “我听人说,金公是崇祯元年的进士,还是翰林院的庶吉士,人称金翰林,本来很受圣上的赏识的,当过御史和监军,后来也不知道为啥就辞官回来了,现在就在还古书院讲学,他还广集乡勇,在城西凤山一带习射演武,我都见过好几次。” “多亏了金公啊,亲自带着他的门生一起出城剿匪,所以从来没有土匪敢打咱休宁县的主意。话说有几个读书人有胆子敢出城去找土匪拼命的,也就金公厉害,咱当地人都服他!” “那可不,黔兵那件事大家都知道吧,那八百丧尽天良的兵匪烧杀抢掠c无恶不作,把黟县的汪家宗祠都给烧了,好些女子被奸淫至死,唉,实在是太惨了,后来还是靠金公出马,带了一千五百乡勇,将这八百禽兽全给烧杀了。” “哼,这些贵州兵真他娘的不是人,个个都是禽兽,怎么朝廷的军队跟张献忠这些贼军一个鸟样!还是金公厉害,我见过金公的乡勇,军器c衣着鲜明,和其他的兵比起来简直就是一个天一个地,打起来连张献忠的贼军都不怵,要是朝廷让金公这样的人带兵,这世道又怎么会乱成这样!” “唉,这个世道就是这样,兵匪都是一个德性,遭殃的永远是咱老百姓,就说咱朝廷的正规军吧,但凡是客军经过,沿途的州县没有不遭殃的,烧杀淫掠,比贼军还狠!” “你们知道左兵吧?就是左良玉的兵,这帮畜生比张献忠还凶恶啊,你们知道左兵前几年经过庐州太平安庆一带时杀了多少老百姓吗?听说足有两三万!” “真的假的?有这么多?你听谁说的?这可比张献忠还狠啊!” “我还能骗你们不成,我有个堂兄当时就在庐州府舒城县收货,他差点就死在那里,听他说左兵在舒城屯居了一个多月,在当地到处纵兵掳掠妇女,被奸淫至死的就成百上千!” “再后来左兵到了太平府繁昌县,你猜怎么着,小小的一个繁昌县,当时为了守节而投水自尽的女子就有八百多人!” “唉,这世道,人命比狗命还要贱!” 张大听着众人的这些言语,叹了口气,在心中默默地记下了金声这个名字,和兄弟张二对视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就又拉着酒鬼们喝酒聊天去了。 再说回李致远,仅带着周大壮一人,一大早就来到了府衙门前,门前衙役可能是早已得到了吩咐,直接就带了李致远进了后衙官邸。 李致远见到唐良懿时,他正一个人在一个小厅内吃早饭,这让李致远有些尴尬,看来自己是来的太早了。 李致远忙上前弯腰拱手告罪道:“下官急于拜见府尊,却不知您还未用过早膳,打扰了府尊用膳,实在是有罪,还望府尊见谅,下官这就先去偏厅等候,等候府尊召见。” 唐良懿起身放下了手中的馒头,笑呵呵地说道:“无妨,是本官起的迟了,李知县年富力强,行事果断迅速,倒着实让本官佩服啊!” “李知县不必拘束,快请就坐吧,若是不嫌弃本官这粗粮馒头c小米粥,可否先陪本官用过早膳?” 李致远也不好意思就这么看着他吃东西,也就应承坐了下来,接着唐良懿又吩咐佣人再去拿些点心c碗筷上来。 “咦,外厅那人可是随你来的随从?”二人坐下来后,唐良懿注意到了在外面等候的周大壮,不禁奇道:“这壮汉怎生地如此之高?快叫他进来让我瞧瞧!” 李致远没想到周大壮会吸引到唐良懿的注意,只得招呼他进来,他又怕周大壮不懂礼数冲撞了唐良懿,忙给唐良懿打预防针:“这大汉叫做周大壮,憨厚耿直,但嘴笨,也不太懂礼数,若有什么冲撞府尊的,还请您多见谅。” “不打紧,嘴笨的人往往心善,就算有冲撞也不过是无心之失,而官场上面那些虚情假意的礼数不过都是虚与委蛇罢了,本官反倒喜欢和直来直去的人交往。” 待有些莫名其妙的周大壮进了小厅,站在唐良懿面前,更是让他啧啧称奇。李致远朝周大壮使了个眼色,他这才反应过来,有些别扭的拱手行了一礼,道:“草民周大壮拜见唐知府。” “周大壮,倒真是人如其名,身高六尺有余(一尺约合31厘米,六尺有余约有一米九了),膀大腰圆,声若洪钟,看起来倒像是个不世出的猛将。” 李致远连忙在一旁介绍道:“府尊高见,他倒的确是军人世家,他的父亲曾是戚家军戚金将军的亲兵,大凌河血战之后,他父亲重伤回到了老家庐州,去年张献忠屠戮庐州,他们全家又逃到了南京” 李致远又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周大壮以及自己遇见他的前因后果,这让唐良懿连连感叹。 “唉,没想到忠良之后竟沦落至此,阮大铖此人的卑劣行径本官也早有耳闻,没想到竟然敢在南都重地公然欺男霸女,幸而遇到李知县,也是该着忠良之后遇到了你这个救星。” “下官人微言轻,还是多亏了史阁部相助才能救得他们兄妹二人,实在不敢居功。” 提起史可法,唐良懿心中也是十分感激,前段时间的黔兵事件,若不是他出面向圣上说情,按着马士英的说辞,自己的老命保不保的住不好说,但罢官下狱是绝对免不了的,今天又岂能在这徽州府衙内安然地用着早膳,这李致远又是史可法推荐来的,唐良懿对他不禁多了一份好感。 回过神来,唐良懿看着眼前高如铁塔的周大壮有些木讷地站在面前,笑了笑,道:“周壮士快请坐,既是忠良之后,也不必拘礼,和我们一起吃个早点怎么样?” 听闻此话,周大壮有些不知所措,看了看李致远,不知如何是好。 李致远当然不好拂了唐良懿的一番好意,拉了拉周大壮,道:“大壮,还不快谢过唐知府。” 周大壮谢过唐良懿,有些不好意思地坐了下来,嗫喏着道:“其实俺早上吃过了” “哈哈哈,没事,吃过了再吃嘛,你个子高身子壮,多吃点才行,”说完唐良懿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招呼一边的佣人过来,轻声吩咐了几句。 “如今世事艰难,官府也较为拮据,本官也吃不起什么美味佳肴,但是馒头稀饭咸菜还是请得起,大壮你尽管吃,不用客气,不够的话,我已经叫人去拿了。” 既然如此,周大壮也就不客气了,拿了馒头稀饭开始吃起来,不一会儿,又有佣人端了一大盆馒头上来,弄得李致远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这怎么好像是带着周大壮这个饭桶来吃大户了? 用完早膳,李致远随唐良懿去了书房,周大壮则在书房外的小客厅等候,待佣人为唐良懿c李致远二人上了茶水之后,就都退了出去,书房内就只剩下二人了,李致远知道正式的谈话要开始了。 见李致远正襟危坐,唐良懿笑了笑,道:“李知县请随意一些,这不是公堂,本官也不是要训导你什么,只是有些许在徽州的为官经验要和你说道说道罢了。” “你来的有些急,本官也是前天才收到吏部的任命公文,对你的过往经历也不是太清楚,这样,你就先说下自身的情况和为官的打算。” 对于自己的身世和经历,李致远最近说的太多了,几乎逢人就来上一遍,早就编的天衣无缝了,说起瞎话来眼睛都不带眨的。 “下官姓李名致远,草字澹泊,本是湖广荆州府人士,生于大明天启二年,如今二十有一,父母早已亡故,在崇祯十五年壬午科的湖广乡试中侥幸中举,但今年的春闱会试却榜上无名。” “下官在京师时就听闻武昌已被贼军张献忠所攻占,湖广多地也沦入贼手,路上兵荒马乱的,下官不敢贸然回乡,遂流落江南苏杭一带,后因缘巧合之下与吴江叶氏定亲。” “世道艰难,关外建奴大军频频扣关,屡屡掠我百姓c杀我人民,中原大地也是烽火遍地,北有李自成在关中河洛肆虐,南有张献忠祸害湖广,华夏大地皆狼烟四起,土匪流寇猖獗,下官虽是一介书生,但也实在无法安心读书。” “遂决定放弃科举,投身官场,只愿能够为官一方,练兵若干,剿灭贼匪,保一方安宁,更希望有朝一日能提兵十万,杀回湖广老家,解救陷于贼手的家乡父老。” “后经未来岳丈所荐,前往金陵拜见了南京吏部尚书张公,这才点了婺源知县,还在张公府中见到了史阁部,得到了他的教诲和指点。” 说到这里,李致远停下来看了看唐良懿,继续道:“下官向史阁部提出要在婺源练兵,一来可以收纳流民稳定地方,二来可以抵御江西湖广西来的张献忠贼军,史阁部也深表赞同,还为下官修书一封,让下官前往驻旌德县的徽宁道张副使处解决军械。” 李致远心中有些忐忑,有些犹豫地说道:“所以来徽州前下官已经先去旌德县拜见了张副使,也得到了张副使供给部分军械的允诺,不知不知下官做的是否妥当?” “下官绝非是对府尊您不敬,若是有什么冒犯到您,还请您” 唐良懿笑着挥手打断了李致远,道:“李知县不必有所顾忌,本官绝非是心胸狭隘c不能容人之人,也不会因为下属敢做敢为而有偏见,只要遵守我大明法度,一心为百姓谋福祉c保境安民,那你就只管放手去做。” 李致远观察唐良懿的言行,应该不像是作假,这下他就放心多了,他就怕自己行事过于高调,惹恼了直属上司给他穿小鞋,毕竟县官不如现管啊。 唐良懿拿起茶杯,轻抿了一口茶,道:“澹泊明志,宁静致远,语出西汉刘安的《淮南子·主术训》:是故非澹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这是说不追求名利,生活简朴以表现自己高尚的情趣;心情平稳沉着,专心致志,才可有所作为。名好,字也好,本官就叫你的字澹泊吧。” 李致远有些脸红,他还真没有想那么多,李致远本来就是他的名,而且还和那个在西湖枉死的家伙同名同姓,这个字倒是他自己取的,刚好他就记得“澹泊明志,宁静致远”,古人的名和字要匹配,字是用来解释名的,就正好用上了,反正也没人知道,至于名利什么的,他也是要追求的。 唐良懿道:“有些事你已经做了,有些事你还不是太清楚,这正是今天本官要和你谈的,就权当是本官在徽州为官几年的一点为官之道吧。” “下官谨听府尊教诲。” “教诲谈不上,只是本官的一点人生经验,有可取之处你就借鉴,若不认同,你也大可不必放在心上,本官先给你说说徽州府的基本情况以及最近的形势。” “徽州府下辖六县,分别是歙县c休宁县c祁门县c黟县c绩溪县c婺源县,其中歙县是附郭县,是徽州府驻地,即所谓的府县同城,而澹泊你的婺源县离府城最远,地处徽州西南一隅,紧靠江西,如今情况最为复杂。” “本官接到江西传来的最新消息,张献忠八月廿五日就已经攻下长沙,如今正兵分两路,一路继续南下攻打衡阳,一路正东进江西,准备攻打萍乡和袁州,袁州是江右门户,若失袁州,则江右全省皆坏,两广咽喉断,而金陵之藩篱撤矣。” “而左兵(左良玉的军队)打贼军不行,祸害江西百姓倒是厉害,如今驻军九江称病不进,又怀疑江西总督吕制台(吕大器)有兼并自己的意图,两人因此不和,照此看来,我担心袁州必失,南昌难保,江西危矣。” “你婺源县紧靠江西,到时候就是我徽州的最前线,必定会有大量东逃的流民,望你早做准备,勤练乡勇,稳定地方,若贼军来犯,则尽力抵挡,以保江南安宁。” 李致远点头道:“下官定当尽心尽力,不负府尊之托。” 唐良懿听了李致远的保证,含笑点头嘉许,饮了一口茶才继续道:“另外徽州虽说是钟灵毓秀c文风鼎盛,才俊名士辈出,然而民风却相当剽悍,与江南苏杭等地大为不同。” “概因此地山多地少,而大量田地又被大族大姓所占据,虽然徽商名扬天下,但大多数徽州百姓却依旧穷苦,自古就有“仓廪实而知礼节”的说法,徽州人多地少,百姓穷苦,民风自然比江南鱼米之乡要剽悍。” “普通百姓多依附宗族,与他姓争斗之事时有发生,软弱之人是难以生存的,因此很多人好勇斗狠也就不奇怪了。” “而我们这些知府县官多是外来之人,怎么才能站稳脚跟,治理地方,颇需要费一番心思。” “首先,得与当地大族族长c德高望重的士绅乡官拉近关系,得到他们的支持,咱们虽说是朝廷命官,代表天子管理地方,然而府县衙门里的小吏c差役可都是当地人,这些人也大多出自徽州大族大姓,若是闹僵了,咱们可就成了孤家寡人,别说治理地方了,简直是寸步难行啊,铁打的小吏,流水的县官,对于老百姓来说,可能县吏比县令说话更好使。” “所以你得学会怎么利用他们,该给的甜头就得给,该放过的就得放过,这样你才能办成事,唉,有时候是不得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啊。” “其次,离间各大姓大族,徽州当地有所谓的‘徽州八大姓’c‘新安(徽州古称新安郡)十五姓’,在徽州六县广泛分布,他们之间多有争斗,可以使些手段,拉一派打一派,离间其关系,万不能让其成为铁板一块来共同针对官府。” “第三,培植亲信,这点尤为重要,没有自己的力量,光靠权谋,靠左右逢源,是难以在当地树立真正的威信的,亲信可以来自自己的亲随,也可以是外来流民,或是本地的一些小姓,他们屡遭当地大族欺压,是很容易拉进你自己的势力,为你办事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9章 军器图说——大明朝的燧发枪 李致远其实就怕地方宗族和士绅势力过大不好对付,而且和这些人勾心斗角,玩弄权术真的很麻烦,因为对很多人来说,族长的话比县令的话要权威的多。 很早就有“皇权不下县”的说法,虽然有些夸张,但在明末,倒是说得不错,现在很多乡镇都是靠宗族和士绅组织乡勇自保,知县基本上管不了也懒得管了。 唐良懿看了看李致远,道:“你说要编练乡勇,这我是绝对赞同的,实际上如今徽州各县的士绅乡官都在这么做,各县官府反而没有动静,县衙的威信还不如乡间一族长了。” 李致远奇道:“这是为何?难道各县县令就任由他们发展?这样朝廷权威何在?” 唐良懿叹了口气,说道:“没办法啊,如今徽州六县就有五个知县缺任,仅黟县知县朱世平还在任,祁门县原知县赵文光因黔兵一事被察回籍已久,休宁县原来由推官吴翔凤暂署,因黔兵事件被降二级,其余三县知县皆空缺,本官已经多次上奏朝廷了,等了许久才等来了澹泊你。” “如今战乱频频,许多人皆辞官归隐,躲进了书房,徽州又离前线不远,更不会有人愿意来此为官了,也就只有澹泊你心怀我大明朝廷和天下百姓,弃科场来做这个婺源知县,你有这份胸怀,他日前途必不可限量啊!” 李致远心里暗道:“你以为我不想躲起来啊,只是我知道躲不了,现在躲进书房也就能安歇片刻,等大明朝亡了,鞑子的屠刀落下来的时候,看你们还能往哪里躲,我可不想当奴才,更不想留金钱鼠尾辫!” “府尊谬赞了,下官也谈不上胸怀广大,只是看得更清楚一点,逃避躲藏是没用的,因为不奋起反抗,任由天下糜烂,迟早会有无路可退,无地可躲的那一天。” 唐良懿有些惊愕,深深地看了一眼李致远,总觉得李致远这人有些奇特,言行举止也与常人有异,似乎话里有话,随即陷入了沉思。 好半晌唐良懿才回过神来,也没深究李致远是不是话里有话,继续道:“对于你练兵的举措,本官是一定会全力支持的,徽州下属几县如今几乎都是靠当地士绅自治,官府若再不想点对策,本官恐怕要成令不出徽州城的孤家寡人了。” “况且前不久黔兵事件闹得很大,本官险些被下狱治罪,幸得史阁部向圣上仗义执言,才得以幸免,你既是史阁部看重之人,想必是有过人之处,今日与你一番交谈,虽谈不上深入了解,但也知你品性优良,志向远大,你不必束手束脚,尽管放手去做,本官定当鼎力支持。” 李致远起身拜谢道:“下官多谢府尊栽培,去婺源后一定尽心尽力,不负府尊和史阁部的厚望。” 唐良懿点了点头,继续道:“另外,婺源县是我徽州六县中面积第一大县,人口仅次于徽州府城驻地歙县,素有“八分半山一分田,半分水路和庄园”之称,人多山多地少,情况复杂,官绅占据了大部分田地,大量普通百姓则沦为佃户c矿工,比较穷困。” “望你到任之后,先仔细考察民情,结交当地大族c士绅,稳住脚跟,再招纳乡勇,练兵习武,守卫我徽州西南门户。” “至于钱财粮饷方面,虽说现在府库财力有限,但本官会尽力拨给你一部分,你也可以拉拢当地士绅,让他们筹措一部分,这就看你的本事了。” “另外,你婺源县的钱库还有多少库银,是否亏空,只能等你到任再查了。婺源如今有县丞c主簿c典史各一人,都是徽州本地人,你要小心应付。” “多谢府尊提点。” “对了,今日你就暂且在徽州城多停留一日,晚间在城东上路街的新安阁有个宴席,到时候徽州本地的乡绅名流都会赴宴,你随我一同出席吧,多结交一些本地乡绅对你以后或有裨益。” “下官但凭府尊吩咐。” 从知府衙门出来时,已近晌午,李致远本想在这气派的徽州城中逛逛的,他在现代可没见过这么多的徽派建筑,但又急于知道张家兄弟打探的结果,还是决定先回驿站。 也着实碰巧,李致远在驿站门口正好撞见了刚回来的张家兄弟二人。两人一身酒气,脸有些红,显然是刚从酒馆出来。 “你们是去酒馆打听的消息?大早上的就有人去喝酒吗?”李致远当然不会以为他们没事干,大早上就跑去喝酒,肯定是去酒馆打听消息了。 二人不知是因为喝了酒还是怎地,都有些兴奋,见了李致远就迫不及待的想要说些什么,被李致远给制止了。 “咱们先进驿站,你们洗把脸了再来我房间详谈。” 李致远推开房门,卞敏儿和周倩娘正在一边刺绣一边闲聊,兰兰在一旁给她们打打下手,见到李致远回来了,卞敏儿立刻起身笑着迎了上来。 “夫君回来啦!” “嗯,在驿站待着是不是很无趣?” “还好啊,奴家在教倩倩姐刺绣呢,也没过多久,你就回来啦!” 周倩娘放下手中的刺绣,也跟着迎了过来,甜甜地笑道:“公子好!” “倩倩也刺绣啊,绣的怎么样?” 周倩娘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不太会这些,所以让敏儿教我呢。” “哈哈,绣不好不要紧,你使不了针线,但使的了棍棒刀剑啊,以后做个女将军!” 周倩娘有些不服气,小嘴一撇,小声道:“哪有,简单的我还是会的,我哥的衣服破了都是我补的,再说我以后还会向敏儿学的” 李致远被她可爱的样子给逗乐了,继续逗弄她道:“那你绣的什么?绣好了给谁啊?” 周倩娘小脸微红,转过头去,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似乎想起了什么,疑惑道:“咦,公子,我哥呢?他怎么没有回来?” “哦,我让他去吩咐驿丞半个时辰后开饭,现在去点菜了。对了,今天你哥应该是吃好了,他在知府衙门里连吃了十个大馒头,把唐知府都吓到了,哈哈哈” 卞敏儿也被逗乐了,周倩娘没好气地笑骂道:“我哥也真是的,去哪都像个个大饭桶,也不知道收敛点,人家说让他随便吃,那是客气话,他倒好,还真随便吃啊,就他那饭量,真随便吃能吃穷人家唐知府。” “哈哈哈,没事没事,唐知府很欣赏你哥,说他憨厚耿直心眼好,还夸他是个猛将军呢!” 周倩娘还准备说些什么,这时,门被敲响了,应该是张家兄弟和周大壮来了。 李致远提高声音道:“门没锁,你们进来吧。”卞敏儿则拉着周倩娘和兰兰去了里间,好让他们男人谈事情。 “都坐着说吧,”李致远也有些急迫,赶紧让他们坐下,“怎么样?你们早上在酒馆可有打探出什么?特别是我说的那个毕懋康。” 张大道沉声道:“嗯,我们着实打探出了不少东西,公子说的那人我们也问清楚了,就住在不远的上路街。” “但是此人如今已七八十岁了,在徽州属于德高望重之人,平日里不怎么见外客,不过如今战乱频频,他和其族兄毕懋良不顾年老体弱,仍然做了不少有益百姓的事情,前段时间的黔兵事件,二人就作为徽州的乡官代表,上书朝廷为徽州乡勇鸣不平。” 李致远倒是没想到毕懋康已经如此年老了,他以前对中国古代的火器发展特别是明朝的火器比较有兴趣,查了不少资料,重点关注了这个毕懋康,因为此人研究并制造出了中国最早的燧发枪。 毕懋康在其《军器图说》中首次介绍了燧发枪(书中称为自生火铳),将鸟枪用火绳点火的装置改进为用燧石作发火装置,从而克服了火绳点火怕风雨的弱点。 这其实是中国火器发展史上一个巨大的进步,燧发枪在发火装置上安置燧石,发射时,由射手扣动扳机,安置于扳机上的龙头下击同燧石摩擦生火,火星落入装药室中,使火药燃烧,产生气体推力,将弹丸射出。 这种枪只要连续扣动枪机,撞击燧石,便可发射,因而简化了发射手续,提高了射速。 燧发枪的制成是单兵枪的一大改进,它的改造与完成大致与欧洲属同一时期(欧洲大约在16世纪中叶最早发明),然而在中国并未得到及时的推广。 此时已经是明朝末年,毕懋康在崇祯八年(1635年)才将《军器图说》一书呈给崇祯皇帝,大明已经无力回天,又因为明朝落后的工匠制度,火器的质量很差,根本无法发挥出火器的优势,所以推广很困难,当时北军连鸟枪都不太愿意用,主要用的是三眼铳。 明亡后,满清朝廷严格控制火器,只是在清初康熙年间曾将燧发枪作为皇帝的御用猎枪。乾隆文字狱时期,又以修四库全书之名义将《军器图说》焚毁,直到道光年间开放书禁,才再版出书,就这样,中国和西方火器的差距就越来越大。 李致远看到毕懋康已经在崇祯年间制造出了燧发枪,却并未得到重视,也没有得到推广,就很是遗憾,所以就记住了此人,也知道了他是徽州人。 可是却没想到他已经如此年老,这个时代七老八十的人基本上都是老态龙钟,能不能说清楚话都难说,何况是研究制造这种需要较高技术的火器。 但是李致远还是要去拜访他试试的,他虽然以前看过火器发展的历史,但也不过是粗略知道有鸟枪c燧发枪这么个东西,知道它们的优势和缺陷,原理和工艺他根本就是一窍不通。 另外,《军器图说》还罗列了各种火器c火炮c毒弩,图文并举,叙说军器之制造,使用与威力,这种书籍是被朝廷严格控制着的,一般人是看不到的,除非是去找作者本人。 张家兄弟见李致远皱着眉头,脸色阴晴不定,也就停住了不再说话。两兄弟互相对视了几眼,似乎在交流着什么。 最后两人都微微点了点头,眼神坚定,似乎下定了决心。于是两人一同站了起来,离开桌子,退后一步,齐齐跪在了李致远面前。 李致远原本在想问题,没注意二人的一番小动作,于是被二人这突如其来的一跪给弄懵了,一旁的周大壮也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该跪着。 李致远莫名其妙地问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干嘛跪着?” 张大道:“因为我们二人有罪,之前我们有些事情瞒了公子。” 李致远一惊,还以为是二人做了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事情,可略一思索,又定下心来,笑了笑问道:“可是和你二人身世来历有关?” 张大佩服道:“公子果然英明,我们还没说是什么事,就已经成竹在胸。” 李致远道:“呵呵,我不过是随便一说,你们还是起来再说吧,我不习惯人家跪在我面前说话。” 李致远上前将二人拉了起来,道:“你们有话尽管说,关于你们的身世来历,你们既然之前不愿意说,我也曾经猜测过一二,虽不确定,但估计也差得不远。” “之前看你们的身手和行事作风,明显有行伍之风,特别是在山中遇匪那次,你们那哪像一般的习武之人,明显就是带过兵,打过仗的。” “而我们初次见面,我就发现你们对当官的有些抵触,那就说明你们不可能是朝廷的官军,不是官军还能是什么人,呵呵,杀过官,造过反吧?” 张家兄弟先是一惊,对视一眼,见李致远还笑呵呵的,又安稳下来,但神色更为折服。 李致远继续道:“至于是跟谁造的反?嗯,李自成主要往北打,张献忠往南,你们后来又是逃难到的南京,你们跟张献忠混过对吧?” 张大点头道:“公子真乃神人,对我们的来历基本说的不离十了。” 李致远道:“我也就猜到这里了,既然都说开了,其余的还是你们自己说吧。” 张大点了点头,道:“公子说的没错,我们的确是跟张献忠杀过官,造过反的!” 一旁的周大壮听到他们承认杀官造反,明显有些警惕,毕竟他父亲是正经的戚家军出身,对于反贼本能的较为抵触,不过见李致远没有什么反应,他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张大继续道:“我们两兄弟是襄阳府谷城县人,我真名叫张文,他叫张武,一身功夫都是祖传下来的,但是却没有半点用武之地。田地收成也不好,官府的税倒是越收越多,好多人都活不下去,饿死病死的人太多了,我们父母就是饿死的。” “崇祯十二年的时候,张献忠在谷城重举义旗,我们这些活不下去的人就都跟着反了,先杀了县令阮之钿和巡按御史林铭球,很快就打垮了谷城官军。” “后来跟着张献忠,在湖广c河南c陕西等地南征北战,因为我们两兄弟武艺还不错,还当上了小头目。” “但是张献忠此人为人十分残暴,动不动就屠城c杀人食肉,一直就是流寇作风,根本就不打算建立稳固的地盘,到哪里就祸害哪里,烧杀淫掠无恶不作。” “我们兄弟俩虽说是跟着造反,但是还有点人性,就想着逃走,正好兵部尚书杨嗣昌督师襄阳,将张献忠给包围了,崇祯十三年正月,张献忠率军向四川突围,我们就在突围的时候逃离了部队。” “后来一路东逃到了南京,隐姓埋名,就靠卖艺c干苦力过活,直到遇见公子。你出价太高了,比我们累死累活的强太多了,虽然你是官,但我们还是忍不住诱惑,冒险跟来了。” 听到这里,李致远有些好笑,问道:“张文张武?一人擅文,一人擅武?” 张文有些尴尬,道:“都父母瞎起的,我哪会什么文啊。” 李致远道:“那你们为什么今天愿意跟我说这些?我可是官啊,你们不怕我把你们交给朝廷?” 张文张武齐声道:“我们相信公子不会的!” “为何?” “因为我们清楚公子的志向!” 李致远深深地看了二人一眼,道:“我相信你们是聪明人,有些话我现在就不明说了,你们以后可愿意跟着我?” 二人站起身,抱拳齐声道:“但凭公子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0章 夷虏所最畏于中国者——火器也 又得到两个心腹之人,李致远一时心情大好,午饭时,忍不住让驿丞再加了两个菜,还叫了一壶好酒。 饭菜往房间里送了一份,卞敏儿c周倩娘和兰兰三个女儿家在房内用餐,李致远则带着周大壮c张家兄弟在楼下大堂边吃边聊。 吃了一阵后,李致远想起来还有些事情要吩咐,放下筷子道:“张文张武,吃完饭了你们哥俩随我去上路街拜访那个毕老爷。” 二人点头道:“是。” 李致远又转头对周大壮道:“大壮啊,待会你去府衙附近看看咱们的人,虽说有府衙里的差役看着,出不了什么大问题,不过你最好还是跟各个队正说说,让他们约束好众人,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早晨就上路。” “嗯,好。” 李致远继续道:“对了,刚才一闹差点忘了,除了毕懋康,你们还打听到什么?” 张武放下筷子,道:“我们哥俩问了一下,倒是听了不少,都出自徽州本地几个大姓,不是地主就是富商,士绅也有一些,例如倪思辉c姚宗衡c金声c吴孔嘉c黄愿素c汪元标c王文企等,这些人之前大都做过官,如今赋闲在家。” “最让我们哥俩佩服的是金声,在徽州当地名声极好,老百姓都尊称他为金公c金翰林,他在休宁县组织了一千五百余乡勇,四处剿匪,让休宁c黟县c歙县的老百姓不受土匪盗贼的侵扰,对了,听说之前八百黔兵被杀,就是他带人干的。” 李致远想了想,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皱着眉默默地念叨:“金声” 张文问道:“公子听过此人?我们哥俩当时听了他的事迹,都挺佩服的,这才是真正的能文能武啊,翰林带兵,还挺厉害的,一群乡勇就打得朝廷正规军全军覆没。” 李致远想了好半晌才想起这个金声,此人算是一个硬骨头的汉族英雄,建奴大军攻陷南京后,他和他的门生江天一率众在徽州起兵抗清,其实他早就不做官了,起兵抗清完全是出于民族大义。 金声在北京为官时,就上书崇祯皇帝,建议破格用人御敌,但未被采纳,心灰意冷之下托病辞职返乡,回老家后广集乡勇,训练士卒。 徐光启曾荐他修历书,他坚持不就,弘光朝建立后,任命他为左佥都御史,他也推辞不就。 而在弘光朝廷崩溃,南京失陷后,他却毅然起兵抗清了,以“杀虏者昌,降虏者亡”为口号,总督各路义军,连克旌德c宁国c宣城和泾县等地,一时声威大震。 金声与门生江天一等人依靠山关险隘固守绩溪,建奴大军久攻不克,同为徽州人的黄澍伪装束发,着大明衣冠,谎称率军来援,金声不及细查,放他入关,结果建奴大军乘机里应外合,攻占了绩溪,金声和江天一兵败被俘。 被押到南京后,金声同科进士洪承畴劝他投降,金声则大骂洪承畴,最后和江天一一同被杀。 李致远对金声c夏完淳之类的硬骨头是极为佩服的,只可惜这类人太少了,明末大多文人士大夫,贼来从贼,虏来降虏,毫无礼义廉耻之心,老百姓可以没有义务保朱家江山,但士大夫阶层可以说世受国恩,享受极高的待遇,结果却大多卖国c苟且偷生。 李致远点了点头,沉声道:“这个金公是个英雄,有机会一定要去拜访一下他。” “哦,对了,今晚我要随唐知府去参加个晚宴,说不定就能见到这个金公,找机会结交一下。” 回到房间,三个女儿家也早已经吃完午饭了。 “敏儿,待会儿我要出去拜访个名人,晚上还要随唐知府去个晚筵,又不能陪你了” 李致远有些歉疚,让几个女儿家整天闷在驿站里,自己跑来跑去,连面都见不到几回。 卞敏儿倒是不以为意,笑笑道:“夫君尽管去忙吧,不用管奴家的,待在驿站正好休息,再说有倩倩姐和兰兰陪着奴家,也不会无趣,我们在刺绣呢,又不是傻坐着。” “嗯,你们聊吧,我已经吩咐驿丞了,晚上会准时送晚餐过来的,你们自己吃,我可能要比较晚才能回来。” 准备妥当后,李致远就带了张文张武两兄弟往上路街毕家宅院而去。 上路街在东门外,从东门出城再往北走个四五里地就到了毕家的宅院,依河而建,是典型的徽派建筑,坐北朝南,雅致灵修,马头墙c小青瓦极有特色,门楼c牌坊也比较多。 到了毕家大门处,张文上前敲门,没等多久,就有人来开门了,是位年约六十的老者,佝偻着背,见是几个陌生人,用浓重口音的徽州话问道:“你们找谁?” 张文道:“这是毕老爷府上吧?” 老者疑惑着点了点头。 张文继续道:“我家公子是新任的婺源知县,专程来拜访毕老爷的。” “找哪位毕老爷?”徽州本地人大多聚族而居,不说清楚人家还真的不知道你是找谁的。 李致远上前道:“老人家,麻烦您通报一声,就说新任婺源知县李致远前来拜访孟侯公(毕懋康,字孟侯)。” 老者点了点头道:“公子请稍候,老朽这就去向我家老爷通报。” 等了一会儿,门又开了,还是刚才那位老者。 “公子快请进,老爷吩咐我请你进里面说话。” 三人跟着这个老者,穿过了两进院落,路过了一个天井,这才进了一个比较大的庭院,三弯两拐后,被带到了一个客厅。 “公子先请坐,我家老爷马上就出来,”说着又吩咐丫鬟为李致远上茶,等了半盏茶的功夫,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扶着一位老者从侧门走了进来,想必这个老者就是毕懋康了。 毕懋康须发皆白,走路行动有些不便,但慈眉善目的,精神看起来也还算硬朗。少年则尚未及冠,眉目清秀,穿一身交领道袍,看起来很是机灵,搀扶着老人坐在了客厅八仙桌左边的太师椅上。 待毕懋康坐定之后,李致远这才拱手道:“晚生婺源知县李致远拜见毕公,冒昧打扰,还望毕公见谅。” 毕懋康对这个年纪轻轻的李知县来拜见自己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还是感到很好奇的,疑惑道:“老夫如今早已不问世事多年,只求在家颐养天年,不知李知县专程来见老夫所为何事?” 要打动对方,让对方相助自己,李致远心里早有计较,首先就得言及他最关心c最在乎的利害得失,对于一个年逾古稀的老人来说,最关心最在乎的当然就是自己的子孙后代了,当然,像毕懋康这样有良知的士大夫,也还关心朝廷c关心民族大义。 “敢问毕公,你旁边的这位英俊少年是您的什么人?” 毕懋康更为疑惑了,但还是答道:“这是老夫的幼孙,名安民,今年十七,尚未及冠,一直照顾着老夫的饮食起居,如今老夫眼神不太好,平时全靠安民念书来听。” “安民,快见过李知县。” 毕安民也很好奇这个说话奇奇怪怪的李知县,好半天了还没弄明白他的来意,抱拳行礼道:“小生毕安民见过李知县。” 李致远道:“令孙如今生得是面如冠玉c目如朗星c鼻若悬胆,又着我汉家衣冠发饰,更兼有我汉家的礼仪气度,着实是个相貌堂堂的少年才俊,可愿意他将来披发左衽c剃发易服,留一条金钱鼠尾辫,穿一身鞑子马褂?” 毕懋康和毕安民顿时被李致远这一番话惊得是瞠目结舌,连李致远身后的张家兄弟也被惊到了。 这年头都知道建奴骑兵的厉害,大明朝在辽东也的确是节节败退,关外国土c城池几乎全被建奴所占,但从未有人想过这江山会被建奴所窃据,这是想都不敢想的,大明朝也一直是把李自成c张献忠这些流寇当做首要威胁。 毕竟有山海雄关的阻挡,有九边重镇,有长城,还有守国门的天子,建奴虽说厉害,但终究无法飞跃天堑,大明朝的兵虽说打不过人家,但守住还是勉强可以的。 反而李张这些流寇对大明朝的威胁更大,屡剿不止,关中c河洛c湖广全陷入战乱,这么闹下去,朝廷迟早要被拖垮,这就是朝廷以及大多数老百姓的看法。可这个李知县似乎在说这天下将会被建奴所占,这可能么? 毕懋康奇道:“李知县何出此言?又为何要对老夫说这些?” 李致远道:“毕公,在下认为如今我大明朝有两大敌人,一为以李自成c张献忠为首的流寇匪军,屡剿不止,越剿越多,牵涉范围越来越大;二为关外辽东的建奴鞑子,不断袭我边关,杀我百姓。而绝大多数人将前者视为首要威胁,毕公同意否?” 毕懋康皱着眉头,思索一番后点了点头。 李致远继续道:“就我大明朝廷来说,前者的确是首要威胁,那么,晚生不妨来做一个假设,仅仅是假设,您听听就可以,不必放在心上。” “据晚生所知,如今我大明朝的全副家当就是孙督师统率的那十万官军,天下的精兵良将都在那里了,八月,朝廷已经多次催逼孙督师南下与在河南的李自成贼军交战了。” “孙督师无奈,只得仓促地拥军十万出师潼关,而如今河南境内赤地千里,缺少粮草,我猜测李自成一定会采取诱敌深入的战略,把主力部队部署在郏县以南的地区,把后勤问题留给长途跋涉的官军。” “所以交战之初,官军一定会节节胜利,听到的最新消息是官军一路上“势如破竹”,八月上旬已经收复洛阳。” “而等到了郏县李自成主力所在时,官军已经疲惫不堪,粮草又不济,之前的连续胜利也会滋长骄兵,若是此时李自成率主力偷袭,官军难保不败啊。” “若此战失败,大明朝将丢掉最后的精兵,天下还有谁能敌得过李自成?北方根本无人能挡贼军,到时候李自成必先夺关中,再下山西,用不了多久就能杀到京城。” “圣上绝对不可能弃京师而南幸金陵的,万一陛下要是有失,天下将群龙无首,中原必乱,北方建奴将乘机南下入关,而天下纷乱,李自成肯定不会将南边的主力调往北京,他一定挡不住建奴的骑兵。” “到时候没了地利,又失了人和,华夏百姓拿什么抵挡建奴的八旗铁骑?到时候华夏百姓要么被建奴砍了脑袋,要么剃发易服c披发左衽,做了建奴的奴才。” “所以晚生要说,大明朝最大的威胁的确是李张的贼军,但华夏的最大威胁怕是关外的建奴,您觉得呢?” “当然,这不过是晚生胡思乱想的一番假设罢了,毕公您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听完李致远的一番假设推测,屋中毕懋康爷孙和张家兄弟的心中皆如惊涛骇浪一般,久久不能平复。 饶是毕懋康年老沉稳,也是良久之后才平复下内心的波动,他思索一番后,仍有些疑惑地问道:“李知县你所说的假设和推测的确颇有道理,也大有可能,可为何你不向上官禀报,上奏朝廷,却来跟老夫这个七老八十c赋闲在家的人说,老夫已经辞官不问世事多年,即使有心相助,也无能为力啊。” 李致远想起了史可法,叹了一口气,道:“晚生又何尝没有上奏过,可是,毕公您觉得会有用吗?就算让我面见陛下,估计也改变不了什么。” 毕懋康听了也是一声叹息,朝廷和圣上什么情况,他其实很清楚,的确如此。因为贼军确实是朝廷目前最大的威胁,圣上一直就是急于解决李自成和张献忠的,也不是没有人劝说过对闯贼不可急躁,但是根本没用。 李致远继续道:“至于我为什么来拜见毕公您,那我问一个问题,您就知道原因了。” “众所周知,建奴擅骑射,我大明无论是骑兵还是步卒都无法与之争锋,吴三桂的关宁军已经算是骑兵精锐了,可是依旧不敢与其野战。” “就不说建奴八旗这个军民一体的组织形式了,我大明士兵大多出身农夫,体格本就不如北方游牧c渔猎民族,加之塞外民族自小就练习骑射,马匹也远好于我大明,野战起来,我们自然难以打过了。” “那我们怎么办?一就是固守城池,但这也只能是被动挨打,永远处于防守的境地,那要是我们主动出击呢?我们又凭借什么让敌人畏惧呢?” 李致远凝视着毕懋康,道:“晚生相信毕公您应该是最清楚的,夷虏所最畏于中国者,何也?” 毕懋康这下终于明白了,和李致远齐声道:“火器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1章 铁骨金翰林 毕懋康十分惊奇,“夷虏所最畏于中国者,火器也”,此句出自自己的《军器图说》一书,按理说,这个李知县年纪轻轻,应该是没法看到这本书的。 可他又的的确确说出了这句自己深有体会c有感而发的话,这令他百思不得其解。其实现在出身行伍的人并不很重视火器,由于工匠的问题,如今大明所产的火器c火药质量很差,用于战场时,效果大打折扣。 因此现在重视火器的人越来越少了,别说毕懋康自己发明的自生火铳(即现代所说的燧发枪)没得到重视推广,北方的军队连鸟枪都不愿意用,所用的火器大部分还是三眼铳。 想当年戚家军之所以威震天下,很重要的一点就是火器犀利,如今反倒不如从前了。 他费尽心思研究中外各种火器火炮,发明了自生火铳,又写成了包罗多种火器c火炮c军械的《军器图说》,可除了圣上曾下令制成几件武刚车c神飞炮,之后就被束之高阁,无人问津,这让他一度心灰意冷。 如今听闻李致远说出自己的这句“名言”,毕懋康不禁有知音相见恨晚之感。 这些年《军器图说》不被人看重,自生火铳也没人制造使用,这让他都有些怀疑自己的那句“名言”是不是说错了。 现在有人认同自己的观点,这让已经七十有余的毕懋康心情有些激动,差点就要拉着这个李知县与他共论火器了。 但是待毕懋康冷静下来细细思索一番后,又有些犹豫,毕竟火器犀利,乃国家重要的杀器,是不是该告知他一个小小的婺源知县呢? 犹豫半晌,毕懋康才问道:“李知县,恕老夫直言,你作为小小的婺源知县,就算是知晓火器犀利,又能如何呢?” 李致远道:“不瞒毕公,晚生来徽州之前,已向南京的史司马建言,要去婺源编练乡勇,史司马也准了在下所请,还让徽宁道的张副使拨给在下部分军械c火器。” “然而张副使毕竟也只能拨给在下少量的火器,且如今官造火器质量犹为低劣,晚生又深知火器之犀利,也知道如今火器低劣的原因主要在于工匠制度极不合理。” “若是能集合工匠自造火器,将来无论是抵御在湖广江西的张献忠贼军,还是万一不幸被在下言中抵抗建奴铁骑,必能事半功倍。” “再说了,”李致远话头一转,自信满满地道:“晚生如今的确是个小小的知县,可天下纷乱,机会也就多了,晚生未必就一直是个小小知县啊。” 毕懋康仔细思索了一番,觉得这个李知县所说的确颇有道理,此人见识不凡,胆识过人,在乱世之中确实很容易就功成名就,建立一番事业也未必不可能。 另外,无论是从大明安危c民族大义出发,还是为家族利益c子孙福祉考虑,抑或是为了自己的那一份知音之感,相助此人都没有坏处。 于是毕懋康下定了决心,长吁了一口气,对李致远道:“后生可畏啊,你见识和胆色皆极为出众,又正是年富力强c精力充沛的时候,他日前途必不可限量,若是大明多出几个你这样的少年俊杰就好了。” 毕懋康又看了看他的幼孙毕安民,叹道:“只可惜老夫实在是老了,老的连书上的字都看不清了,也不知道还能在这个世上苟活多久,要是七八年前,老夫定还能相助你一番,亲制几杆火铳出来,现在实在是不成了。” “就让老夫这个幼孙代劳吧,别看他尚未及冠,但聪敏好学,老夫所写所会,他基本都看过学过,在火器方面的造诣已经不输老夫,定能祝你一臂之力。” 毕安民听到这话顿时急了:“爷爷,孙儿要是不在您身边,谁来照顾您,谁来给您念书啊?” 毕懋康一脸慈祥地看着毕安民,呵呵笑道:“你年纪也不小了,不可能永远跟在爷爷身边,爷爷也不可能一直把你束缚在家里,是时候让你展翅高飞了。” “爷爷知道你一直就对火器有兴趣,毕家这么多子孙,也就只有你认真研究过爷爷的《军器图说》,可待在家里又哪能一展所学?” “如今正好李知县找上门来了,你就随他去吧,爷爷老了,对于以后的事情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该怎么做,你自己拿主意。” “至于家里你不用担心,你又不是爷爷的使唤佣人,你三叔会照顾好爷爷的,你父亲那里我也会跟他说的,再说婺源县也不远,也就一两日的路程。” 其实李致远也没想到自己真能说服毕懋康相助,细究起来,私造火器是犯法的,也许毕懋康也感觉到了,这大明江山确实已经是危在旦夕了。 因为脑子清楚又有点眼力的人都能看出来:这明明就是一副王朝末世的景象。 李致远与毕安民约定好明日早晨在徽州城东门碰头后,就拜别了毕懋康,离开了毕家。 出了毕宅,看时辰尚早,李致远也就不太着急,踱着步慢慢悠悠地往徽州城东门而去,偶然回头见跟着自己的张文张武皆神色奇怪,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李致远道:“你们哥俩这是怎么了?神经兮兮的,这条路上也没什么人,有什么要说的就直说好了。” 张文上前道:“公子方才在毕府所说的都是真的?建奴鞑子真会杀到中原来么?” 张武补充道:“还有,公子似乎料定孙督师将会败于李自成,另外,还有” 张武左右看了看,发现附近没人,这才继续道:“还有李自成真可能会打进京城,甚至连当今皇上都逃不了?” 刚才李致远和毕懋康的那一番对话,听起来实在是让人不可思议,可是李致远说的环环相扣,分析的头头是道,张文张武两兄弟也由惊异变得将信将疑。 关键是李致远说的信誓旦旦,就像他是身临其境,讲得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一样,这能不让这两兄弟神经兮兮么?现在这哥俩越来越觉得李致远高深莫测了。 李致远倒是没想到自己一番故弄玄虚用来套路毕懋康的话,无意间在这两兄弟心中留下了个高深莫测的印象。 当然,其实他也没说什么假话,不过现在也不好说的太明白,只好继续保持自己的高人风范了。 李致远停下脚步,作高人状,笑了笑道:“刚才说的那些话,是真是假,你们很快就会知道了,现在你们不必深究,咱们要做的事情还很多,太远太大的事情,多想也是无益。” “待会我还要去府衙找唐知府,你们哥俩可以在这徽州城逛逛,不过记得早些歇息,明天一早咱们就启程去婺源。” 张家兄弟虽然还是一肚子疑惑,但既然公子不肯名明言,他们也只好放下心来,再说很快就能验证了。 三人在徽州城内分了手,李致远直接往府衙而去。 李致远先去府衙附近的流民安置地找了自己的铁杆保镖周大壮,要是晚上自己喝醉了,还得靠他送自己回来呢。 李致远问道:“大壮,怎么样,这些家伙还算老实吧?” 这些流民毕竟来历不那么清楚,要是在这给他闹点什么乱子出来就麻烦了,就算是随他从南京来的那些人也未必就有多可靠,也就一路上相处了几天而已。 “公子放心,没啥问题,在这有吃有喝,不比在外面流浪强百倍啊,再说还有咱们南京出来的兄弟一起呢,出不了事。” “嗯,那待会你跟我随唐知府去参加那个晚筵。” 李致远又亲问勉励了他那些手下一番,看天色也差不多了,就带着周大壮去了知府衙门。 知府出行当然还得讲究一定的排场,坐轿子是肯定的,还有衙差开道,李致远也跟着沾了一回光,上了紧随唐知府的一顶轿子。 话说洪武皇帝朱元璋为避免天下太平后出现懒惰现象,曾经规定文武大臣必须骑马,不准乘轿。 太祖皇帝对官员是出了名的严厉,可他老人家毕竟管不了百年后的官员。景泰帝以后就放宽了百官乘轿的限制,到明朝中后期,轿子已完全成为各级官员的代步工具,人人乘轿,骑马者非常少见了。 对于不同品级的官员,乘轿的规格也有规定,初期还严格执行,后来就很宽松了,大致上是高级官员乘八抬大轿,普通的官员乘四人抬的轿子,万历时期的名臣张居正回乡时,乘坐的是空前绝后的三十二人抬的豪华大轿。 像唐良懿和李致远这样的知府c县令能坐四人抬的轿子就不错了。 待轿子再次停下后,李致远掀开了轿帘,新安阁灯火通明,大门处站了一群人,大概都是来迎接知府大驾的。 有专人为唐良懿掀开了轿帘,他身穿绣着云雁的四品文官绯袍,头戴乌纱帽,脚穿黑靴,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地出了轿子。 众人迎了过来,纷纷抱拳行礼,齐声道:“恭迎府尊大驾光临。” 唐良懿也笑呵呵地回礼,又回头招呼李致远过去。 李致远连忙带着周大壮跟了上去,他今天并未穿官服,又年纪轻轻的,看起来并不怎么起眼,本来是没什么人关注他的,但现在受知府青睐,伴于身侧,就不能不引起众人的关注和揣测了。 在一干人等的簇拥下,唐良懿和李致远一行步入了新安阁的大厅,宴席都已经准备妥当了,摆了好几桌,其中正中央的当然是留给身份尊贵c德高望重的人坐的。 李致远跟着沾光,坐在了唐良懿左侧,几乎处于主位了。待众人入席之后,丝竹琵琶也纷纷吹奏起来,宴席正式开始。 中国的饭桌文化c酒桌文化流传了几千年,各种礼仪规矩繁多,李致远生怕失礼出丑,处处谨小慎微,学着众人的样子亦步亦趋。 一番客套之后,众人举杯共饮。放下酒杯后,唐良懿这才开始给李致远介绍席中众人。 当然,首先少不得是要赞扬着介绍李致远一番的。 唐良懿掷地有声,指着李致远道:“今日本官要为诸位引荐一位少年英杰,就是本府身边的这位李知县。” “他年少有为,胸怀大志,受南京史司马的推荐,来我徽州府出任婺源县知县一职,据本官所知,李知县尚未到任婺源,还在赴任途中就已经剿灭过几伙为祸乡里的山贼土匪。” “我徽州府有如此敢作敢为之县官,何愁地方不平,百姓不能安居乐业?” 听闻此言,众人纷纷向李致远敬酒,夸耀之词不绝于耳,什么“才高八斗”c“英姿飒爽”c“前程万里”c“旭日东升”,说得李致远都不好意思了。 场中众人就数李致远年纪最轻,敬酒他又不好不喝,于是决定干脆反客为主,起身道:“刚才是府尊过誉了,在下年纪尚轻,诸公的赞许实在是受之有愧。” “诸位都是徽州有名的士绅乡宦,都是德高望重的名流,如今世道艰险,天下不太平,望各位今后和府尊及在下一起,共保徽州一方安宁。” “在下酒量浅,就以这一杯酒,敬场中诸公了,如有冒犯,还望诸位海涵,在下先干为敬。”李致远说完仰头饮下了这杯酒,成功化解了一场敬酒车轮战。 之后,唐良懿又为李致远简单介绍了席中诸位,都是当地士绅富商,人又多,场面又乱哄哄的,他真的记不住,只得做好场面功夫。 唯有李致远想见的那位金公金声,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此公几乎不怎么说话,从酒席开始,就没见他与身边的任何人说过一句话。 其他人都是热络的交流感情,交头接耳c低声谈笑,他倒好,板着一张老脸,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就差在脑门上写上“不要惹我”四个大字了。 之前众人纷纷赞扬夸许李致远的时候他也没参与,就坐在一旁冷眼旁观,当时就吸引到了李致远的注意,觉得这人与众不同。 直到唐良懿介绍到他时,李致远才知道这人就是让徽州百姓感恩戴德的金公金翰林,李致远特意向他敬酒,他也只是微微点头致意,自顾自地喝了一杯酒。 李致远心中暗道,这个金公果然不同于一般人,全程一副黑脸简直就是在表达“我不和他们同流合污”的意思,也亏得他肯来出席这个宴席。 中国的酒桌c饭桌,从来就不是单纯地喝酒吃饭的。酒过三巡c菜过五味,众人也都熟络认识了,知府唐良懿放下筷子,清了清嗓子,李致远知道这场筵席的重头戏来了。 唐良懿道:“诸位也都知道,如今世道不太平,就不说关外的建奴鞑子了,关中c中原c湖广现在都打成了一锅粥。” “诸位在外地都是有生意的,想必应该都是消息灵通之人,远的不说,湖广c江西现在的情况各位应该都知道吧?” 席中众人全都静了下来,竟无一人接话。 唐良懿见众人都不说话,只好继续道:“据本官所知,如今贼匪张献忠所部已经横扫湖广南部诸府州,另一路已经进军江西袁州,而驻九江的左大帅却按兵不动,这袁州还能保住么诸位?” “嘿嘿,袁州若失,诸位觉得这张贼下一步是打哪里?” “张献忠什么为人,已经是人尽皆知了吧,残暴c嗜杀,普通的老百姓或可保得性命,而官员c富商能落得什么好下场么?” “本官听说张贼打下武昌后,楚王可是被其生食其肉的,而张贼每攻下一地,定会将乡绅富商九族尽诛,坟墓尽掘,要是张贼打来徽州” 听到此话,席中众人尽皆面色惨白,唯有金声依旧面不改色,也无任何害怕犹豫之色。 有人试探着问道:“府尊觉得我等应该如何应对?” 唐良懿道:“李知县已经向本官建议,要广集乡勇,招纳民兵,习武演射,守住关山险隘,以待张贼。” “不过官府如今府库空虚,筹措薪饷着实有些困难啊。”众人明白了,这是要找大伙摊派了。 “既然官府练兵是为了保境安民,那我等乡绅商人定会毁家纾难,倾力支持。” 唐良懿一拍桌子,大声道:“难得各位乡绅深明大义,心系朝廷百姓,本官一定会禀明朝廷,重重嘉奖诸位之义举。” “在坐的诸位都是徽州本地首屈一指的乡绅富商,对于此次募集乡勇所需之钱粮,不知诸位打算出资几何?” “当然,本官不做硬性要求,不论出资多寡都是义举,到时候本官定会将诸位的名字刻于徽州府衙门前,流芳百世。” 众人互相望了几眼,好半晌,才有人咬牙道:“既然都是为了徽州的安危,那那在下出八百两银子!” “我出七百两!” “我也出七百两!” “我出六百两!” “” 待众人差不多报完了价钱慢慢安静下来后,有个声音突然响起了:“我出两千两!” 李致远循声望去,原来是金声,不言不语的竟然愿意出两千两,他并非富商,之前招募乡勇应该也花钱不少,两千两估计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接着金声站了起来,朗声道:“今国家有难,徽州有难,身为大明子民,身为徽州人,正该毁家纾难,保徽州一方安宁,以报朝廷。” “老夫虽非富贵之人,但也愿意响应府尊号召,捐资练兵。钱财乃身外之物,此诚危急存亡之时,吝惜钱财又有何用,难不成真带入坟墓?” “若钱财不够,老夫愿意率家中子弟齐上战场,贼来杀贼,虏来杀虏,老夫一身硬骨头,不怕刀枪不怕死!” —————————————————————————————— 崇祯十六年八月三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2章 惺惺相惜 席中众人神情各异,既有尴尬的,也有不忿的,但大部分人心里都怨他不知轻重,说话不合时宜。 明明大家都是几百两,你非得来个两千两,这不是故意让大家难堪么? 人家鼎鼎大名的徽州大富商都只出得起八百两银子,你一个穷翰林出身的居然出得起两千两,这不是打大家的脸么? 唐良懿也不说话,待众人吵吵闹闹一番消停下来后,这才道:“前几日,本官听通传塘报的说了一个故事。” “说前几个月,左良玉的部队粮饷不足,找楚王要粮饷,可楚王说他也穷,王宫中很困难,连嫔妃都缺少首饰,左良玉没要到粮饷,就在武昌大肆抢掠富商,然后退守九江。” “不久后,张贼率军攻占了武昌,杀了楚王,从楚王宫里搜出了大量的金银珠宝,用了数百辆车子也没拉完,据说至少有六百多万两银子。” “唉,楚王可怜啊,人死了,竟然还有这么多钱没花完,唉” 众人一阵无语,明白了,唐知府嫌钱少了,讽刺大伙小心到时候人死了,钱没花完,都给贼军拷掠了,而且还借着左良玉抢掠富商的行径略略威胁众人了一番。 李致远心中暗笑,这个唐良懿还挺腹黑的嘛,昨天还真没看出来。 不过要是让自己来,他不光要这么干,还非得狠狠地吓吓这帮自私自利的怂货不可。 既然唐知府不满意,那大伙当然得重新出价了,众人小声沟通合计了一番,都认为与其让大伙在这里胡乱揣测,倒不如直接探探唐知府的底限。 于是有人问道:“那敢问府尊,如今官府究竟打算练多少兵,又欠缺多少饷银?” 唐良懿紧锁眉头,似乎真在认真计算,良久之后,才慢吞吞地说道:“这个兵嘛,当然是越多越好,否则怎么抵御张献忠的十万贼军?” 席间众人一阵无语,你一个徽州知府,能保证徽州安稳太平就不错了,难不成还打算独扛张贼?把自己当成孙传庭了? “不过嘛,”唐良懿话头一转,“毕竟张贼离我们徽州还有些远,我等徽州军民现在还是以剿灭土匪c绥靖地方为主。” 众人想保境安民也不需要多少兵,就这个金声那一千多乡勇就能保三县太平,于是纷纷松下一口气。 哪知唐良懿接着说道:“我看有个五六千兵丁c五六万两银子就足以保我徽州一段时间内安宁太平无虞。” 这可让在座诸公受惊不小,当即有人失声道:“为何要如此之多!” 原本安静的酒桌又热闹起来,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表示自己的不满。 刚才豪言壮语了一番的金声则是阴沉着脸,似乎已经不堪忍受众人自私自利c斤斤计较的嘴脸,耻于和这些人为伍。 李致远担心这位铁骨铮铮的翰林公会愤而离席,于是赶紧站了出来,不能让这群人再这么闹下去了。 李致远高声道:“诸位请先静一静,在下有几句肺腑之言,在座诸公不妨一听。” 李致远也不管众人是否有异议,趁这安静下来的间隙,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府尊刚才说需要五六千兵丁,大家似乎很不认同,但是这真的多么?” “各位应该还记得不久前的黔兵事件吧,八百黔兵强要从我徽州过境,却既不按照既定路线行军,又不提前向官府说明情况。” “结果呢?这八百人可是将徽州一府六县闹得是鸡犬不宁啊,杀伤百姓c奸淫民女c抢掠财物,各位应该没忘记吧?” “汪公,被烧的那个宗祠是你汪家的对吧?” “黄公,祁门县满门被黔兵杀害的黄姓一家是你黄姓氏族的吧?” 见众人都沉默了,李致远继续道:“这些黔兵为何在徽州为非作歹?还不是因为徽州不是他们的家乡!” “自古皆如此,客军经过,当地必生灵涂炭!” “而最后又是谁烧杀了这群禽兽,为今日在座诸位被害的同族亲友报了仇,解救了危难之中的徽州百姓?” “就是今天与诸位同席却为你们所不喜的金公!” “我们不能端起来碗来吃饭,放下碗就骂娘!” “诸位真以为今日护住了那些钱财,来日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徽州必须要有徽州人的兵,否则下次来的不论是张献忠还是左良玉,徽州就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徽州一府六县,五千兵丁分散开来,何多之有?” 李致远几乎是一口气说完了这一长串的话,从委婉到疾言厉色,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脸和脖子都有些红了,倒是很有怒目金刚的风范。 发泄了一通,心中舒畅了许多,李致远也冷静了下来,缓缓说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望诸公三思!” 众人皆沉默不语,倒是没人被感动的落泪,突然,本来静谧的氛围被一阵“啪啪啪”的声音打破。 原来是知府唐良懿含笑拍着手掌,李致远有些尴尬,当着知府的面一通咆哮,实在是有些失礼。 李致远拱手弯腰谢罪道:“下官一时激动,乱了分寸,唐突了府尊,望府尊海涵。” 唐良懿笑道:“哈哈,李知县说的好,慷慨激昂,有礼有节,可见你胸中的是一颗赤胆忠心,好一个热血男儿!” 李致远暗道:咱不从气势上压倒这帮子腐朽士绅大财主,就别想从他们嘴里抠出一个子儿。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财主也都老实了,摊派任务进行的极为顺利,众人一合计,总共有五万八千两的银子,圆满达成了唐良懿最开始的设想。 事情既然办完了,场面话还是要说的,唐良懿笑呵呵地对大家的义举进行了一番赞扬,高度赞扬了众乡绅的高尚情操,并承诺大家一定能青史留名,流芳百世。 当然,钱是坑到了,但唐良懿的心思还远不止于此。 唐良懿道:“今天正好徽州的官绅名流都聚在此地,本官也就趁此机会将今后的一切安排说清楚。” “徽州府有六个县,地方三百余里,且多为山区,平地极少,最远的婺源c祁门离府城实在过于遥远,山路又难行,一旦有变,本官实在难以及时作出反应。” “所以本官打算将婺源c祁门两县的招兵c练兵c防守及剿匪等事宜交给李知县,不知李知县意下如何?” 李致远本就是打的慢慢发展壮大自己的主意,如今负责的“地盘”大了,他高兴都还来不及呢,连忙应承了下来,并信誓旦旦地承诺绝不辜负云云。 唐良懿道:“既然如此,就准你先募两千乡勇试试,粮饷本官会酌情拨付于你一些,你也可自筹一部分。” “至于黟县c休宁c绩溪c歙县四县彼此之间较近,本官打算将这四县统一安排,所有乡勇士卒集合在一起,以便于统一指挥。” “之前金公也曾练有千余人的乡勇,保卫了我徽州百姓,立下了大功,可分散开来终究太过弱小,不如统一训练,指挥,也更能发挥效果,金公你看如何?” 李致远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唐良懿不能容忍有金声这样不受官府管辖约束的势力存在,即使他一心爱国爱民,绝无私心,也坚决不行。 这给李致远敲响了一记警钟,说不定过不了多久,他就会以同样的理由吞并自己好不容易拉出来的队伍! 唉,这些当官的还真是狡猾啊。 李致远也好奇金声打算怎么办,他会这么听话么? 结果再次出乎李致远的预料,金声竟然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没有半点犹豫,甚至对唐良懿的说法表示赞同! “府尊说的在理,一千余人的乡勇,力量实在过于弱小,上次能成功扑杀那些兵匪,也都是依靠本地人对地形环境极为熟悉,而黔兵经验不足,凭借偷袭火攻才得手的。” “若是碰到张献忠的兵,那结果恐不容乐观。老夫过几日就带了麾下乡勇向唐知府来报道。” 唐良懿估计也没想到金声如此识大体,笑得更为开心了,他之前所担心忧虑之事,这次竟然在酒桌上一并解决了。 既然然事情都圆满解决了,那之后自然是“宾主尽欢”,吃吃喝喝一番后,结束了酒宴。 李致远仍旧坐了知府衙门的轿子,被送到了驿站门口。 他喝得微醺,被周大壮搀扶着才下了轿,此时早已经天黑,驿站大门也已关上,周大壮将李致远扶到门边台阶坐下,准备去喊门。 这时,不远处传来了吱吱呀呀的的声音,两人回头一看,原来也是一顶四人抬的轿子。 等这轿子经过二人身旁时,却停了下来,少顷,轿帘被打开了,出来的是一宽袍大袖的老者,看起来还有些眼熟。 近了这才发现原来是金声,李致远有些疑惑,他似乎是专程来找自己的,驿站这边并没有什么府邸,金声不可能住在这里,可他找自己干嘛?李致远可不记得刚才二人有什么交流。 金声倒是酒量比李致远好些,五十多岁的人了,现在可比李致远看起来还要清醒的多。 金声走到李致远面前,道:“李知县可还好?” 李致远答道:“还好还好,多蒙金公记挂,不知金公前来所为何事?” 金声道:“无他,只是想见见你。” 李致远疑惑道:“见我?” 金声点了点头,说道:“老夫觉得你是个可交之人,得知你明日就要去婺源赴任,于是特来见你,为你送别。” 李致远真是有些受宠若惊,没想到这个性格有些古怪的老爷子还挺可爱的。 “哈哈,金公觉得晚辈值得一交,实在是在下的荣幸。” “李知县不必谦虚,今日酒宴,士绅富商皆自私自利目光短浅之辈,乃至唐知府,也不过是虚伪短视之人,唯有你的那一番话,倒真是让我耳目一新。” “咦,原来你知道唐知府的把戏!” “哈哈,李知县,我金某如今五十有四,早已过了知天命之年,又岂会看不出这小小把戏,只不过,唉” 金声长叹了一声才说道:“只不过国都快要亡了,争这一点权势利益又有何意义?” 李致远惊呆了,这还是他到了大明以后,第一次有明朝人明确地跟他说大明要亡了! 他顿时有了惺惺相惜之感,终于有个人敢说出这句话了! 其实不是没有人看出大明已经病入膏肓,无可救药了,但是要么不愿意承认,要么遁世逃避。 像金声这样,有清醒的认识,也仍然选择为国为民而奋战到底的实在是人太少了! ————————————————————————————————— 崇祯十六年八月三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3章 赴任婺源(第一卷终章) 李致远的几分酒意顿时消散的无影无踪,站直了身子,抱拳道:“金公高见,既然金公对在下坦诚相待,那晚生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恕晚生直言,我大明如今已经危在旦夕,以如今形势来看,亡国是免不了的了,天兵天将下凡也救不了我大明朝,若在下估计的不错,或许就是明年!” “其实也没什么好惋惜的,正常的朝代兴衰罢了,自古以来,又哪有不灭的王朝?” “想我大明崛起于华夏最低谷之元末,彼时汉地尽丧于鞑虏,亿兆汉人皆沦为亡国奴,就是五胡时期也未曾有如此凄惨。” “而我大明太祖皇帝,出身贫贱,起于草莽,振臂一呼,天下汉人云集响应。” “驱除鞑虏,恢复中华,一改李唐之后汉人懦弱可欺之形象,首次成功地以南击北,打得蒙古鞑子远遁漠北,大涨我汉人志气。” “不仅收复了被石敬瑭割让给契丹而使汉人失去了四百年之久的燕云十六州,还多次追亡逐北,之后又五征漠北,横扫草原,那时的华夏c那时的大明又是何等的不可一世!” “纵观历朝历代,即使往前数几千年直至上古三代,我大明也是得国最正的王朝,连起于草莽的刘邦所立之大汉亦有所不及,何也?” “就因为出身布衣的我大明太祖皇帝从异族之手夺回了汉家江山!” “之后我大明弃胡俗,正衣冠,恢复中原雅音,与民休息,发展生产,终使得百姓安居乐业,人丁大涨,乃历代王朝之最。” “然而如今我大明已经享国近三百载,各种积弊累积到今天已经是积重难返,非人力可以挽救。到如今已是油尽灯枯,完成了其历史使命,即使亡了也算得上是寿终正寝了。” “晚生所说的这些犯忌讳的话也不知金公是否相信?若不信就当在下是酒后胡言乱语吧。” 金声苦笑道:“老夫如今还有什么不相信的,我大明朝国情在此,根子已经烂了,就是明天就轰然倒塌也不奇怪。” “若正在陕西河南一带与李自成交战的孙督师此番得胜,那我大明或许还可以苟延残喘几年,若败,唉” 李致远道:“晚生斗胆问金公一句,若是大明真的亡了,金公当如何?” 金声有些悲怆地说道:“老夫也不知道该如何,知道了我大明的处境又能如何,依旧无能为力,或许是与国共存亡吧。” 李致远摇头道:“金公此言差矣,您所谓的‘亡国’其实不过是大明朝亡了,其实‘国家’并没有亡。” “我打个比方,就算是李自成胜了,当了皇帝,不过就是姓朱的皇帝变成了姓李的皇帝,这有区别吗?华夏亡了吗?” “这依旧不过是一次改朝换代罢了,到时候士绅还是那些士绅,百姓还是那些百姓,一切都不会有任何变化。” “这和宋亡于蒙古是有本质区别的,那是亡于异族,即使某些汉奸再三鼓吹‘夷狄入华夏者华夏之’,也改变不了一个事实:夷狄之君永远不会和华夏之民一条心!” “无论他表现的有多和我们一样,但是他自己心里永远会知道他和我们是不一样的!甚至他会比我们更在乎夷夏之分,更敏感于华夷之辨。” “他会防着你,他会限制你,他会严控思想,甚至于剃发易服以绝汉人之民族自信,他有退路,他总存在‘若中国可留便留之,若不可留则退回漠北’这样的心思。” “其实可以换个说法,这是‘亡天下’,非一家一姓之亡,而是整个天下之亡。” “正是因为金公您心里是很清楚这种差异的,所以您才会迷茫,才会踌躇。” “我相信,若是我大明朝亡于异族鞑虏,那金公绝不会有片刻犹豫,必将揭竿而起,奋起抵抗,至死方休。” “金公以为在下所说然否?” 金声仔细听完,最后慢慢笑了起来,道:“李知县真乃老夫之知音,将老夫心底所思却不自知的心思说了个明明白白。” “不过,”金声话头一转,凝视着李致远道:“不过你刚才那一番话,是否意有所指?” 李致远暗道这个金声果然厉害,很快就明白了自己真正所虑之事。 他直视金声目光,片刻之后,似乎是眼神交流了一番,两人都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金声道:“原来李知县真正所虑乃是关外建奴,经你这么一说,老夫倒是颇以为然。” “你的意思老夫已经明了,若真有那么一天,老夫就是豁出性命不要,爬也要爬到战场上去砍几个鞑子。” 远处传来了更夫打更的声音,已经亥时了。 金声抱拳道:“时间也不早了,老夫也该告辞回府了。” “今日能结识李知县,实在是老夫生平一大幸事,明日就不去送李知县了,就在此祝李知县此行顺利!” “咱们来日再见,告辞!” 李致远也抱拳郑重道:“来日再见!” 望着金声上轿走远,消失在黑夜里之后,李致远这才让周大壮敲门进了驿站。 第二日一大清早,驿站内的李致远一行已经收拾停当。 李致远差周大壮叫齐了衙门附近那百余人的队伍,趁着天早路上人少之际,众人悄悄地离开了徽州城。 徽州东门外接了等候在路边背着个大包袱的毕安民之后,队伍开始加快了速度。 毕安民从未出过门,是个典型的富家公子哥,白白净净的一副文弱书生模样。 他也不会骑马,于是李致远让他上了辆马车,可没多久就给颠的七荤八素的,趴着马车窗口吐了一路。 不过这小子挺倔,一直没喊要停车,最后还是回来视察队伍后面情况的李致远看到了,这才让队伍停下来休息,否则恐怕这个“火器专家”还没到婺源,就得吐死在车上。 李致远解下水壶,给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毕安民灌了几口水,有些好笑的说道:“你这小子也真是的,不行了也不叫停,这要是把你给吐死了,别说你爷爷得骂死我,我自己都得悔死!” “我好不容易才请了你这个懂火器的宝贝人物,要是还没到婺源就给折腾死了,老天爷都得骂我笨蛋。” 李致远接着又骂一脸惭愧正给毕安民拍着后背的周大壮:“你说你这个周大壮怎么搞的,让你赶车,你连车上的人成啥样了都不管,就知道一个劲地使劲挥鞭子朝前赶。” 毕安民挣扎着说道:“这真不怪周大哥,是我开始让他快跑别掉队的,要怪只怪我身子骨太弱了。” 李致远道:“嗯,你这身子的确太弱了,必须得加强,以后少不得要来回奔波的,要是连马车都做不得怎么成,不过这也不是一时三刻能改变的。” “这样吧,咱们先在这个山坳休息半个时辰,待你缓过来后,你也不要乘车了,跟我一块跑,这样总比你坐在车上活受罪好点儿。” 这一天大家已经竭尽全力赶路了,还差点要了毕安民的小命,可离婺源县城依旧还有六十来里的的路程,不过已经进入了婺源县境内了。 半夜宿在溪头乡的一个村庄内,大伙都累的够呛,今天差不多是强行军一百里,有些路段还是崎岖的山路,大部分人都给累趴下了。 草草吃了饭,李致远就让大家休息了,考虑到此地是这个人口较为稠密村庄的唯一一家客栈,又是在他所管辖的地盘之内,再说众人也累的不轻,他也就没安排人巡逻守夜。 午夜时分,客栈四周静悄悄地,能听到的也就只有那些睡在一楼大通铺的人此起彼伏的鼾声,以及远处村里人家或远或近的几声狗吠。 月黑风高,正是某些戏文话本里所说的杀人夜,这不仅好人知道,连坏人也是认可的,毕竟黑夜是行凶作案做好的掩护嘛。 却说此时,几个身穿黑色夜行衣的人就完美证明了“月黑风高杀人夜”果真是句名言。 这几人皆手持刀剑等兵刃,猫着腰,蹑手蹑脚接近到了客栈房檐之下,接着似乎是头领的黑衣人打了几个手势,两个黑衣人就离了大部队,直往柴房而去。 其余人则将兵器衔在口中,借着一楼窗户易爬的便利开始向二楼攀登,不多时,这些人就成功登上了二楼。 这些黑衣人径直往二楼最好的一间房而去,到了房间窗口,群贼互相点了点头,接着就有两人出来,准备卸下窗户。 突然,不知是谁“啊”的一声惊呼,打破了原本宁静而又恐怖的杀人夜。 “啊!!!有贼啊,快来人啊!” 声音是毕安民发出的,他白天吐的有些脱水,后来又狠灌了些汤水,所以半夜尿急起来方便。 他和周大壮一个房间,怕吵醒对方,于是就蹑手蹑脚地下了床,又轻轻地打开了房门。 哪知道一开门就看到了同住二楼的李致远的窗前有几个手持兵器的黑衣人正在鬼鬼祟祟地卸窗户,他被吓了一跳,“啊”的一声就大叫了出来。 待他意识到是有贼来行刺时,就立刻大声呼叫起来。 和他一个房间的周大壮立刻被惊醒,毕竟是练过武的,反应也是极快,一个鲤鱼打挺跳下床,拿了桌上一把大刀就飞蹿出了房间。 片刻之后,就和黑衣人交上了手,“叮叮当当”的兵器碰撞声不绝于耳。 这时,李致远被惊醒了,一楼的张文张武也醒了,接着喊杀声大作,柴房着了火,原本寂静的客栈整个都沸腾了起来。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第一卷完 崇祯十六年九月初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4章 下马威 崇祯十六年九月初二黄昏时分,新任婺源知县李致远终于快抵达婺源县城了,他的到来将会给这个祥和静谧的古城带来什么变化?。 李致远身着大明七品文官官服,头戴乌纱帽,骑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走在队伍最前头,但他看起来有些疲惫,脸色也十分阴沉。 此地离城门还有约莫五六里的路程,但已经可以隐约看见远处的城墙。 李致远中午就已经差人骑快马带着吏部文书去通知县署衙门了,现在县衙礼房大概已经准备妥当了迎接仪式。 夕阳西下,秋风阵阵,山林已无几分绿意,满目皆是萧瑟之色,被秋风吹黄的树叶打着旋儿纷纷飘落,一行百余人的队伍缓缓地走在有些崎岖的官道上,身影被拉的长长的。 除了马蹄踏在地上发出“得,得,得”的声音,以及马车车轱辘“嘎吱嘎吱”的声音,竟无一人言语。 整个队伍沉默着,唯有在不远处盘旋的乌鸦发出“呱——呱”的粗劣嘶哑叫声,更添几分悲凉之意。 队伍中间有七个双手被反绑嘴被堵住还被长绳串成一串的黑衣人,由几个手持大刀的壮汉押着前行,最后跟着的是一辆大车,上面躺着的赫然是六具尸体! 六具尸体并成整齐的一排,身上覆盖着白布,只露出了双脚,由于官道不太平坦,六双脚被颠簸的动来动去,似乎车上的人还没死透。 大车后是两道深深的车辙,车辙中间则是一道猩红的血迹,不断有红艳艳的鲜血从车上滴下,一眼望去,似乎是有人用朱笔在官道上划了一条无穷无尽的红线。 又走了一两里路,队伍停了下来,原来是到了城门之前的“接官亭”,已经有一大群人在此等候了。 这时一个身穿官服c约莫四十上下的中年人上前拜道:“婺源县丞汪承宣,率本衙的官吏c僚属c教谕c训导,经承c吏典c生员以及婺源本地官宦c豪商大贾c乡绅耆老等恭迎县尊大驾。” 李致远抬眼看了看,黑压压的一群人皆弯腰给自己下拜行礼,他好整以暇地看了好一会儿,却既没有下马,也没有说“免礼”之类的客套话。 直到众人腰弯的都快僵硬了,李致远才转身对张文大声道:“都带上来!” 于是,人群自然地分了开来,七名手持大刀的壮汉将那一串黑衣人押到了众多官吏c乡绅c豪富面前。 接着是拖着六具还在淌血的尸体的大车,由两个车夫就这么“嘎吱嘎吱”地拉到了众人面前。 人群中眼尖的见了那“滴滴答答”的猩红鲜血早已经禁不住惊呼出声来。 先前众人还不明白这个年轻的新任知县抓几个贼押到大家面前是何意,难不成是刚见面就要来个下马威? 现在看到了一车还在淌血的尸体c八个手持大刀凶神恶煞的壮汉,不管是不是知晓缘由,皆被吓得大气也不敢喘,战战兢兢地看着这个脸色阴沉的李知县。 李致远从马背上一跃而下,上前一把揭开了盖尸的白布,吓得众人又是连连惊呼,胆小的甚至被吓得跌坐在地。 这些尸体也的确是吓人了些,有两个脖子都快掉了,就剩点皮还连着,还有个可能是被大刀来了穿心透,胸前破了个大洞,还在汩汩地流着血。 整车尸体差不多都成了血葫芦,浓重的血腥气令人作呕,也难怪这些这些养尊处优的官绅豪富吓得面无人色。 李致远倒是不怎么看那些尸体,他只是紧盯着场中众人的脸色,一个个的仔细观察。 那个汪县丞面色惨白,哆哆嗦嗦地走到李致远面前,结结巴巴地道:“县县尊,你你这这是” 李致远也不答话,走入人群,将那个摔倒在地的老乡绅扶了起来,又来来回回地走了几道,明目张胆地将众人的脸色c表情细细地看了个遍。 众人胆战心惊地看着这个丧心病狂的李知县,他似乎像看猴戏一般看的津津有味,嘴角竟然露出了一抹笑意。 李致远足足欣赏了一盏茶的功夫,直到有些人似乎已经不能忍受了,他才走回众人面前,大声道:“众位父老乡亲请不要误会,本官并非有意要恫吓各位,出此下策实在是事出有因。” “待本官说明来龙去脉,诸位一定会理解本官的一番苦心的。” “这事情就发生在昨夜,话说昨天本官一行人赶了一天的路,待到客栈投宿时又累又乏,本官也不忍手下兄弟门劳累守夜,再说已经到了婺源县境,就吩咐大伙都休息了。” “哪知道午夜时分竟然有贼子趁着月黑风高c众人疲乏沉睡来行刺本官,喏,就是这伙身穿黑衣的。” “幸亏被起夜的兄弟提前给发现了,又正好本官手下多得是身怀绝艺c武艺高强的高手,这才让本官幸免于难,否则,本官今日就见不到诸位婺源父老了!” “本官手下当场就斩杀了两名匪徒,一番打斗之后又活捉了剩余七人,不过事发时众人都在沉睡,一时反应不及,本官还是折了四名弟兄,受伤的还有十几人。” “本官当时就勃然大怒,连夜审讯之后,有刺客供认说是收了婺源几位官绅豪富的钱,这才来行刺本官的。” “本官当时就将信将疑,且不说本官之前和婺源乡绅无仇无怨,之后身为父母官还必定会有恩于婺源百姓,百姓们爱戴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刺杀本官呢?” “而据说人犯了事心虚的话,就很容易表现在脸上,眼神c表情皆会与众不同,所以才有刚才那一幕。” “但是经本官仔细观察,除了有几人因为害怕死尸c血腥之外,诸位皆无任何不妥之处,所以请大家放心,行刺本官这事与诸位无关。” “本官想起来婺源之前曾经在山中剿灭过一伙山贼土匪,想来必是其同党和落网之鱼所为,被抓之后就胡乱攀咬,垂死之际想借本官之手陷害婺源乡绅。” “诸位请无需多虑,本官之后定会严惩这些匪徒,查出幕后指使,将这群害群之马彻底清除出我婺源县,还婺源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李致远扭头道:“汪县丞!”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了汪承宣一跳,他连忙跑了过来,慌忙答道:“下下官在,县尊有何吩咐?” “很显然,这些刺客应该还有幕后主使,所以现在婺源一定还存在不少山贼土匪。” “为了保卫县城的安危c百姓的安全,本官要你立刻封锁县城所有城门,严查进出人等!” 汪承宣也不敢有什么异议,赶紧答应了下来。 还不待汪承宣走开,李致远又叫住了他道:“呃,汪县丞,衙门里的衙差毕竟对这些山贼土匪不熟悉,而本官手下兄弟可都是和他们拼过命的,对这些畜生的手段再熟悉不过了。” “还是由他们来办这事比较好,免得衙门里的公差着了山贼的道,你看怎样?” 汪承宣对这个丧心病狂的知县哪敢有什么意见啊,只得跟个应声虫似的连连点头称是。 “既然如此,等进了城汪县丞就让本官的这些弟兄们换下几个城门的公差吧。” “至于本官这些弟兄怎么安置,住在何处,就暂时托付给你了。” “今后嘛,你也不必担心,本官奉了南京兵部史阁部及徽州唐知府的命令,将要在婺源招募两千人的团练乡勇,这些弟兄们就是团练的骨干。” “暂且不多说了,详细的咱们还是进城再说。” 李致远又对在场的众人大声道:“各位婺源的父老乡亲,因为本官的缘故,连累婺源县的百姓遭受土匪流寇的威胁,本官深感惭愧!” “不过本官在此承诺,一定会尽快抓住幕后主使,现在的些许不便还请各位多多包涵。” 众人看着惨不忍睹的死尸,闻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纷纷表示坚决拥护李知县的领导,一切唯县尊马首是瞻。 李致远点了点头,表示满意,看了看一旁还不知所措的汪承宣,笑着问道:“汪县丞,不给本官介绍下县衙的另几位么?” 汪承宣有些尴尬,他被今天这一出给吓得不轻,到现在都还没反应过来,竟然完全忘了自己是来迎接新任知县的。 按照规定,迎接新任官员到任是有着严格的礼仪规定的,中国古代最讲究国法礼仪,官场上的礼度和称谓,言谈极有分寸,稍不注意就会失仪,最轻者也要罚俸,重者还会降级c丢掉官职,甚至判刑。 汪承宣慌忙告罪,李致远摆手表示不计较之后,他赶紧招呼另几位身穿官服的官吏过来。 汪承宣指着一位四十来岁c留着两撇八字胡的高瘦男子道:“启禀县尊,这位是黄主簿,掌管县衙内的各种文书。” 又指着他身边另一位三十来岁c体型富态c满面油光的男子道:“这位是方典史,主掌缉捕c监狱等事务。” “至于这几位是衙门六房的典吏c书办” 李致远挥手打断了他,道:“天色也不早了,就先这样吧,咱们先进城再说,要认识以后有的是机会。” 汪承宣连忙点头称是,于是李致远上了马,各怀心事的一干人等终于松下了一口气,浩浩荡荡地向北城门而去。 —————————————————————————————————— 崇祯十六年九月初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5章 各怀鬼胎 按照礼制,新知县进城后,应该先到城隍庙里斋戒c沐浴c住宿,并将三牲祭礼c各类器物陈设就序。 先前作为迎接新任知县的带头人物县丞汪承宣被惊吓的失了礼,现在正紧跟着骑马缓行的李致远,在一旁叙说自己及县衙准备好的各项礼仪流程。 于是,由官差开道c县丞讲礼c主簿典史陪同,大队人马殿后,李致远这个迎接仪式排场十足。 马背上的李致远冷笑着看着这出迎官大礼,回想起昨夜的惊心动魄以及刚才某些人的嘴脸,心里暗暗憋了一股狠劲:“既然你们不仁,那就休怪我不义了!” 昨夜于客栈遇刺被袭,李致远真的是险死还生,这是他穿越到明朝后最危险的一次,远没有刚才他在“接官亭”说的那么轻松: 当时毕安民大叫惊醒周大壮之后,原本正在李致远窗边拆卸窗户的刺客,立即分作两拨,一拨五人拖延拦阻周大壮。 另一拨四人则迅速踹开窗户,破窗而入,一个飞跃即到了李致远卞敏儿床边,举刀便砍。 他们目的很明确,那就是必须要致李致远于死地! 那时李致远刚被叫声惊醒,而从刺客破窗到刀剑落下几乎就是顷刻之间,他根本来不及思考发生了什么。 亏得他在性命攸关之时的本能反应极为迅速,一把将还在沉睡的卞敏儿死劲推入最里侧,又一把将厚厚的棉被掀起,一跃而起直扑四名刺客。 四名刺客被棉被蒙头盖住,恰好迟滞了他们片刻,待他们乱刀将棉被砍的粉碎时,李致远已经跑到了屋子中央。 其实那时候屋子里很黑,只能看到个大概的黑影,但对方人多啊,乱刀就能将李致远当场砍死。 此时周大壮正被五人围攻,困在二楼走廊脱不得身,而一楼的张文张武又还来不及上来,李致远还得独自面对刺客一阵子。 于是四名刺客疯狂地追砍李致远,而李致远则是疯狂奔跑闪躲,同时制造混乱,扔砸房中一切可以拿得动的东西,桌椅c脸盆c花瓶c夜壶 这些刺客知道对方人多,若不能在短时间内杀了李致远,待楼下的人上来了他们就更没希望了,所以他们也就不管惊慌失措窝在床角的卞敏儿了。 李致远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被乱刀砍中,应激状态下,受了伤也不会感觉到疼,他只觉得自己下一秒就可能会被乱刃分尸。 似乎是过了几个世纪,其实也就两三分钟,一楼的张文张武终于上来了,敌我形势立刻扭转,外边几个刺客先后被砍中打落楼下,又被一楼先出房间的人当场活捉。 屋中四个刺客见事不可为,立即扔出几个不知是火油弹还是什么火药暗器之类的东西。此物扔出即燃,而房子又是木制的,很快屋中就成了一片火海。 这四人是打算最后一搏,不能当场杀了他,就只能放火了,或许能烧死李致远也说不定。 扔完暗器他们就立刻逃命,也管不得其他了,从二楼破窗而出,直接跳到了一楼。 他们落地时就地一滚,借以减轻落下时的冲击力,可还来不及起身,就被众人一跃而上,扑了个严严实实。 原来一楼柴房的大火已经蔓延开了,整个客栈都着了火,大部分人已经出来了,逃到了客栈外。 而二楼由于掺了火油,火势更为猛烈,浓烟滚滚,几乎什么也看不清。 李致远位置比较靠门,张文张武强闯进来后一眼就看到了他,连忙要拉他出去。 可李致远哪肯就这么走,卞敏儿还在里面,刚才还能听到她躲在床角发出的惊呼声,可现在叫她竟无半点回应了。 李致远急得不行,强挣开了二人,冲进了火海。 总算是扑倒了床边,此时床架已经着火,但幸好上面的架子还没有塌下来,李致远终于看到了已经昏迷了的卞敏儿。 待李致远抱起卞敏儿向外冲时,屋顶被烧穿了,烧着的屋梁以及无数瓦片开始往下掉,能不能躲开全凭运气。 浓烟弥漫,大火熊熊,李致远实在看不清出口在哪里,他真感觉自己可能要葬身火海了。 难道自己就要这么窝囊的死在这里了么?我的志向,我的天下,我的女人,就这么烟消云散了么? 正在这时,李致远听到了周大壮的吼叫声。 “公子!公子!你在哪?!快说话啊!” 李致远也扯着嗓子大喊:“我在这!我在这!大壮!我在这!” 周大壮循声而来,只见他顶着一块大门板,见到李致远后一脸欣喜,迅速奔向李致远身边,为李致远遮挡掉落的火球c瓦片。 两人摸索着慢退向了门边,张文张武正在门边接应,楼道走廊已经快被烧塌了,楼下来了水龙队,但客栈火势太大,这点水量是扑不灭大火的。 不过水龙队勉强为李致远等人冲出了一条路,使得他们能挪到窗户边。现在一楼已经烧了上来,楼道楼梯已经不能走了。 楼下众人已经搭好了一副到窗口的长梯,李致远将卞敏儿背负在身上,沿着长梯慢慢下到了地面。 李致远检查了一下,发现卞敏儿并没有受什么伤,大概只是被烟呛得晕过去了,他弄了点凉水在她脸上,又轻拍了几下脸,没多久她就悠悠醒转了。 李致远这才放下心来,身心俱松,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这时他才发现右大腿被砍中了一刀,只不过不太严重。 之后,整个客栈几乎被付之一炬,死了四个弟兄,伤了十来个,不过经过众人努力抢救,索性物品损失不太多。 那两个在柴房放火的也被人抓住了,再加上之前从二楼落下的,一共抓住七个,当场打死两人。 愤怒的李致远也不打算睡觉了,连夜审问,什么老虎凳c水刑之类的酷刑轮番上阵,终于撬开了其中几人的嘴。 据他们所说,他们是婺源某个大老爷雇佣的,至于为什么要致李致远于死地他们真的不知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他们就是专业干这个的,在山里面也是寨有字号的一方势力。 他们并未与其本人接触过,来人是一个管家模样的人,也是听人说了他们山寨做这种生意才来的,五十多岁的样子,出手十分阔绰,提前付了一半的酬劳,二百两银子,确定李致远死了再给另一半。 李致远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还没到婺源就已经这么遭人恨了,至于原因嘛,他猜测大概是自己威胁到某些人的利益了,“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嘛。 “县尊,县尊” “啊”陷入沉思的李致远终于回过神来了。 “县尊,已经到北城门了,您看是现在就让这些弟兄们换防开始严查,还是先进城安顿下来?” 李致远抬眼望了一下上书“婺源”两个大字的城门,又看了看无精打采的城门卫兵,道:“现在就换吧,越早越好,免得贼子趁机逃脱,今晚关城门时一定要严查过往人员,有可疑的立刻捉拿!” “张文,张武,你们两人分别带些人去东c南二门,按本官说的去做!” 张文张武齐道:“是!” 李致远点了点头,大声道:“那咱们进城!” 婺源县城的形状像个男人的阳物,向东直插入江中,此江名为星江,是乐安江的上游。因此婺源城是东西长,南北窄,整个城池面积也不大,约四平方公里左右(六千亩)。 进了城之后热闹嘈杂了许多,之前因恐惧不敢言语的众人也开始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那位八字胡的黄主簿就扭头阴测测地问道:“方典史,这事你怎么看?你说这事会不会就是‘他’做的?” 方典史笑眯眯地,似乎一点也没被那位“丧心病狂”的李知县给吓住,原本眼睛就小,现在一笑,眼睛都成了一条缝,很让人担心他还能不能看清东西。 “呵呵,咱这位新知县也不过就是个举人,年纪轻轻的就当了知县,有些人啊,同是举人,可这都多久没挪窝咯,这人的命啊,可真是千差万别哟” 黄主簿听了没说话,侧目看了他一眼,暗道:“你这厮说到底说谁呢!” “咱这位外来的知县看起来可不好打发啊,今后怕是没那么好过咯!” “不过也轮不到我一个没品未入流的小典史担心,咱照旧抓抓小偷,管管监狱,他知县老爷也犯不着和我过不去不是?前头不是还有您二位吗,哈哈” 说完方典史就大笑着快步往前走了,留下一脸阴沉的黄主簿。 队伍最末。 “程公,你看这事可怎么办?” “汪公,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尚早,再等等看看,再说他一个外来的,还敢真与我等闹僵不成?” “不过汪公,咱私下说说,这事真不是你们做的?我看你那侄子可” “程公,这话您可别乱说啊!” “老夫失言,老夫失言” “” “县尊,前面就是城隍庙了!” 李致远点了点头,道:“那开始吧!” ———————————————————————————————— 崇祯十六年九月初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6章 知县难为 今日天色已晚,要做的就是斋戒c沐浴c摆放三牲祭礼c准备好明日所需的各类器物,晚上还要在城隍庙住上一宿。 大部分工作之前已经由县衙的人做好了,现在只需要李致远完成几项具有象征意义的工作意思一下。 趁着县衙人员准备斋饭c热水之时,李致远叫住了那个似乎与其他官吏格格不入的黄主簿。 “黄主簿,本官初来乍到,对本县情况多不了解,要治理偌大的婺源县还真不不知道如何下手,而治县先治人,治人必先识人。” “你任主簿多年,常年经手各类公文c文书,想必对婺源的士绅商贾也较为熟悉,可否将本县所有官吏以及主要的士绅商贾的情况列个清单,书于纸上?” 黄主簿似乎面带喜色,忙道:“县尊吩咐,无敢不从,只是不知道县尊所说之清单具体指哪方面的内容?何时需要?” 李致远想了想道:“写清楚其姓名c籍贯c家世背景即可,无需你评价其为人如何,先有个简单的认识就行了,这样也便于本官能尽快视事理政。” “至于什么时候要嘛,当然是越快越好,最好明日祭礼完毕就能看到” 黄主簿郑重答道:“下官一定不负县尊所托,尽快完成。” 李致远点了点头,看着黄主簿远去的身影,他现在深感时间紧迫c掣肘太多,很难快速进入他想要的工作状态,而这个黄主簿似乎不太受其他官吏的待见,是不是可以 自己这几个佐官下属没一个能让他信任的,这些人在这里根深蒂固,自己一个外来的知县真的是孤掌难鸣。 按大明的官场制度,一般都是异地为官的,可不知怎么回事,这个汪承宣虽说不是婺源县本地人,但似乎是徽州其他县的,跟此地汪姓宗族还有些联系,或许是对知县及以上的官员才管的严格些吧。 怪不得婺源知县一直缺任,哪个外地人愿意单枪匹马来这个地方和整个县衙的官吏及地方士绅斗? 地方势力盘根错节,哪怕你是知县,只怕也是个无人听命的“光杆司令”。 不过此次李致远遇上了个好时机,他可以借练兵剿匪这个由头绕开错综复杂的县署衙门。 所以李致远的到来让某些人害怕了,这才迫不及待地想要致他于死地。 体验了一回昨夜的命悬一线,李致远心里早就暗暗发狠,他还非得让这帮人不痛快不可。 你们玩弄手段玩的再溜再阴险,遇见拿刀枪的还是得给我跪着唱征服!我就是不按你们的套路来,到时候再来看看到底谁笑谁哭! 斋戒c沐浴,皆按规矩来,一夜易过,第二日的祭祀才是重头戏。 第二天天一亮,李致远在卞敏儿的伺候下换上了朝服,开始了繁复的祭祀大礼。 先是一跪三叩头,祭毕,再从仪门中间甬道入内,接着在大堂行三跪九叩首礼,以谢皇恩,在城隍庙的祭礼这才算完成了。 然后李致远入县署内宅祭祀灶王神,再出堂入公座,受县衙官吏差役拜见。 之后是新官接受官印,先传谕礼房书吏准备好香案和香纸鞭炮等,李致远登仪门行一跪三叩首礼。 后升大堂暖阁,望北阙拜印,行三跪九叩大礼,升坐大堂,由司印将印信验明,即行交接。 到此为止,初为知县的李致远总算完成了祭祀这件首要大事。 第二件事情,就是去视察慰问养济院孤老,这也很好理解,华夏自古以来就讲究要尊老爱幼,极为重视孝道,很多朝代都“以孝立国”。 这么做绝不是说着玩c没有意义的,尽管自古以来各朝各代弑君杀父这样的事情多得不可胜数,但是“孝”还是要讲的,这主要是为了维护封建伦理纲常,维持统治的合法性。 第三件事情是视察监狱,刑狱事关百姓生死,自然干系重大,很多老百姓对官员的第一认识就是在公堂上坐堂断案。 第四件事则是要查清官田民田c官粮民粮若干,即清查田亩c粮库,这些都是为了征收钱粮税收的,这才是知县实际上最重要的工作。 “民田”很简单,是老百姓个人拥有的,在谁名下就归谁,而这个官田就很复杂了。 其中最尊贵的应属皇庄,是皇室占有的庄园田地,其二是皇帝赏赐给勋贵的田地,这两种基本与婺源县无关。 其三是百官职田,即皇帝赐给百官田产,收入供给官吏办公费用或充部分薪俸之用,李致远这个小小的婺源知县自然是没有的。 其四是一些专用土地,比如学田,租金专供各府州县学校的教育经费,不可挪移。 其五是江南的“没官田”,即没收上来的田产,这在江南较多,是一种特殊形式的官田,朝廷征收田赋比一般民田重得多,而地权实际上向民田转化。 到明末,官田多为官僚及地主侵吞并逐渐化为实际上的民田,而官田大多数享有免纳田赋的特权,耕种官田的田丁也多享有免服徭役待遇,但他们要为田主服役。 而婺源县的大量官田被乡绅地主侵占,李致远这个知县是收不到什么税的,他真想要清查田地,必然得罪当地乡绅地主。 前三件事情就是李致远为官首日需要完成的,明面上虽说重要,可早已经沦为过场,可还是折腾的李致远够呛。 让他纠结的其实还是第四件事,到底要不要拿田地动刀子呢? 实际上这些都是大明太祖皇帝所制定的《到任须知》上明文规定的,朱元璋可谓是用心良苦,为知县们考虑的十分周到,简直是手把手的教你当官。 李致远也拿到了吏部给予的《到任须知》,上面总计有31条,规定的十分清楚具体。 然而,李致远如今要当好这个婺源知县远没有这么容易,与现代的县官相比,他这个明朝知县最缺的是人事权c财权。 关于人事权,衙门的一众人马,都是由上级直接任命的,严格来说,县丞c主簿c典史等并不是知县的属官,而是由上级任命的,跟县令是同事关系,县令对其升迁去留只有建议权而无决定权。 而李致远的这几位同事别看现在似乎是被李致远给吓住了,可他们和当地士绅相互勾结多年,在当地根深蒂固,想对付他们,难! 关于财权,知县只管征收钱粮,县级衙门没有独立的财政部门,一切的开销都是由朝廷由中央按人头下拨,知县c县丞c主簿等官吏差役的月俸是有定数的。 例如李致远这个七品知县的月俸就是七石五斗大米,当然,不是全部发米,会折合一部分为现银或实物。 地方官府基本上没什么计划外的财政可以用于地方事务,知县没钱,想办事想有所作为就得交好乡绅,获得乡绅的信任和支持。 而明朝后期,江南乡绅的势力特别强大,乡绅干预地方官府行事无所顾忌,至明末时愈演愈烈。 以现在的形势看来,李致远要想获得婺源本地乡绅的信任和支持简直就是个笑话,只能用些强硬手段了。 待李致远完成了祀神c恤孤c狱囚三件大事,已近黄昏,黄主簿终于将婺源县官吏乡绅豪富的名册递了上来。 李致远接过,认真看了起来,这个黄主簿一手写的可真好,果然不愧是公文老手。 全县共有5个官,38个吏,这就是朝廷正式记录在册,按月发俸禄的官吏,另外还有役,就是临时工,朝廷是不发钱的。 正八品县丞汪承宣,徽州绩溪人,年四十又二,举人,此前婺源知县缺任时,一直代行知县之职。 正九品主簿黄志义,江西抚州临川人,年四十又五,举人,主掌文书。 从九品大鳙巡检司巡检应联芳,太平府繁昌人,年三十五。 从九品项村巡检司巡检张席珍,江西吉安人,年三十七。 典史方良俊,徽州婺源人,年三十三。 另有县衙“六房”典吏,即吏c户c礼c兵c刑c工,这些胥吏绝大部分都是婺源本地人。 至于本地士绅则以程氏c汪氏为首,家族庞大,田产众多,族中子弟既有读书考科举的,也有经商发财的,是有名的官商合一的大家族。 看到这里李致远头都大了,不行,他现在哪有心思与这些衙署佐官c六房胥吏搞斗争,都火烧屁股了! 他需要一个帮手,还需要一个能帮他处理这些杂事的师爷!可这又该道哪里去找呢? 在一旁等候的黄主簿见李致远一直皱眉不语,忍不住上前问道:“县尊,可是下官所列名册有何问题?” 李致远摇了摇头,道:“那倒没有,黄主簿这一手字写的真好,名册也列的清晰明了,果然不愧为公文老手。” 黄志义心里揣度了一番,似乎有些按捺不住,两撇八字胡一抖一抖的,看起来有些滑稽可笑。 李致远忍住笑意,问道:“黄主簿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黄志义却表现出一副犹豫再三的样子,可他那迫不及待地热切眼神和抖个不停的八字胡差点没让李致远爆笑出声来。 “下官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致远心道,老子真想说你还是别讲了,看你这个死样子,憋不死你! 唉,罢了罢了,就顺你意说吧。 李致远严肃道:“黄主簿但说无妨!” 黄志义强压住内心欣喜,扭扭捏捏地说道:“其实真不是下官嫉妒c诋毁同僚,实乃确有不公之事。” 李致远心理暗道,嗯,那八成就是嫉妒了,诋毁也是肯定的。 “县尊你刚才看了下官所写之名册,想必已经发现了,这个汪县丞可是徽州绩溪人!” “按官场上的规矩,他应该避嫌去外地为官的,也不知他使了什么手段,竟然得以在同为徽州府的婺源县做县丞。” “还有一点,县尊可能有所不知。” 见黄志义一脸期待,李致远也只好配合,耐住性子“好奇”道:“哦?不知黄主簿说的是哪一点?” “这个汪县丞和婺源本地最大的富商汪老爷可是都姓汪的!而且还是没出五服的同族亲戚!” —————————————————————————————————— 崇祯十六年九月初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7章 建军设想 李致远略一思索,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有些可怜这个黄志义了,在自己这个知县没来之前,他就是整个县衙唯一的外人! 黄志义还在婺源做了几年的县主簿,这该有多憋屈啊,之前汪承宣肯定是大权独揽,也不知他这个主簿是怎么混过来的。 汪志义见李致远没什么反应,顿时急了,补充道:“汪县丞之前代行知县职权时,和他的族叔相互勾结,多有不法之事。” “然县衙诸人皆唯他马首是瞻,一起盘剥欺压良民,婺源百姓苦于这群贪官劣绅久矣!” 李致远笑了笑,问道:“那他们都做了些什么不法之事?黄主簿可有证据?” “这个嘛,下官听说他们汪家依靠汪县丞的关系,垄断了全县的茶叶c大米买卖,对了,他们还囤积居奇,卖高价米!” “下官还听说他们家趁这几年年景不好,先把米借给老百姓,第二年老百姓还不起就只得把田产抵押给汪家,所以他们家的田地越来越多,原本有田地的百姓都成了他家的佃户。” “对了对了,汪县丞肯定还私自改了官田和民田的帐目,不然为啥他汪家的田地一年比一年多,所交粮税却不见涨?” 李致远哭笑不得,这个黄主簿指控的这些罪状说不定很多都是事实,可是却都是道听途说,并无实证。 想来他一个被排挤的边缘人物,也确实是很难接触到什么重要信息。 这些事情在明末十分常见,土地都大量集中到官僚乡绅地主手中,这些人还不交税,而明末战乱不断,边关c内地的军队都需要大量钱粮,交税的重担全压倒了穷苦百姓身上。 见李致远还是没啥大反应,黄志义彻底没招了,急得吹胡子瞪眼的。 突然他灵机一动,脱口而出道:“下官还听说他们汪家和山里边的土匪有勾结,合伙骗老百姓的钱!说不定县尊这次遇刺也和他们有关!” 李致远顿时脸色一变,阴沉着脸道:“黄主簿注意分寸,切不可相信捕风捉影之事,此前本官已经说了,此事和婺源乡绅百姓无关。” 黄志义有些讪讪地道:“下官失言,失言了” “不过这真不是下官污蔑于他汪家,这在婺源当地多有流传,都说汪家和土匪一伙的。下官认为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毕竟无风不起浪啊!” 李致远皱着眉头,暗道,难不成真是这个汪承宣? 黄志义见李致远皱眉沉思,心头暗喜,上前深深一揖,试探道:“县尊有何不解尽可询问下官,下官一切皆唯县尊马首是瞻!” 李致远眉头一挑,这是向自己示好投诚的意思? 李致远略一思索,虽然这个黄志义简直就是个大明朝的八卦狗仔,说话没几句靠谱的,脑子也不太灵光,但有个能牵制汪承宣的人,将县署这缸水搅得更浑一点,对李致远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他不指望黄志义能帮自己多少,至少聊胜于无嘛。说不定还能给汪承宣拖拖后腿,县丞和主簿不和,李致远这个知县也是乐见其成的。 李致远点头道,:“本官初来乍到,衙门内诸事不知,以后可就要多仰仗黄主簿咯。” 黄志义喜道:“岂敢岂敢,能为县尊效犬马之劳是下官的荣幸!” 他期盼地看着李致远道:“县尊目前可有什么要吩咐的?需要下官怎么做?” 李致远也不好打击他的积极性,想了想道:“既然你说汪县城横行不法,那就去找找证据,若是真有此事,本官一定会秉公处理!” “呃,衙门里也给本官盯着点,那些小吏c差役有什么特别的动向,也好让本官知道一二。” 李致远知道,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三班六房”(三班即指皂c壮c快三班,都是衙役,六房指吏c户c礼c兵c刑c工书吏房)这些小吏衙役远比真正的官员要凶恶难缠,在民间的影响力和作用极大。 他想要撤几个,整治一番,然后安插几个自己信的过的人进去,可又不能无缘无故地乱来,现在正需要由头呢。 黄志义拍着胸脯向李致远保证一定完成好任务,得到李致远嘉许勉励一番后,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看着这个黄志义满脸喜色屁颠屁颠地走了,李致远也收起心绪,将县衙这边的一摊烂事放在一边,开始思考招兵练兵之事。 李致远铺开宣纸,磨了墨,开始边想边写。 第一,军队初步规模。李致远目前打算先招两千,多了上面不会同意,他也没那个财力去养那么多兵。 第二,兵源。以婺源无地少地农民c矿工及外来流民为主。 尽量选择非大族大姓之良民,外来流民择身强力壮老实本分之人从优选用,最好能有多人联名互保。 暂时杜绝商人c官宦c乡绅地主子弟从军,以免和盘根错节的地方势力牵涉过多,保持队伍的纯洁性,确保李致远对军队的绝对控制。 第三,兵种,分为火枪兵和长矛兵。 李致远是以建奴的八旗骑兵为最终对手的,而想要战胜八旗铁骑,要么以骑兵正面对抗,要么借助火器之犀利,远距离射杀之。 而南方缺马,甚至整个大明朝的马匹都不及联合了蒙古草原诸多部落的建奴,缺乏优良马匹又怎能建成善战之骑兵。 况且以农夫为主要兵源的大明军队,士卒身体素质也不如从小就善于骑射的建奴。 人c马皆不如建奴,又怎能与之争锋? 不正面打败建奴骑兵,打败其不可战胜之神话,就不能扭转汉人军队面对建奴时的不自信甚至是恐惧的趋势。 “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这个谣言流传的这么广这么久,对汉人军队的自信心造成了严重的影响。 历史上明末及南明诸多大明军队还未与建奴大军交战就望风而降,不是没有原因的。 而敢战敢打硬仗的汉人军队后来也证明了,建奴大军未必就真强的不可战胜,例如两蹶名王的晋王李定国,就打得满清溃不成军,天下震动! 就算是之前遇清就降的一些汉奸部队,后来打起汉人军队来,其战绩也不输正牌的建奴军嘛,可见心态之重要。 如今比较适合李致远的建军思路就是培育出大量优秀的火枪兵。 而这个时代的火枪主要是火绳枪,缺点很明显:作为点燃火药的火绳裸露在外,导致下雨天无法使用,复杂的装弹流程使得装弹时间过长,射程c威力有限。 而骑兵机动性高,只要冲进火枪队中,就是一边倒的屠杀,所以需要靠战友的保护,李致远觉得也就长枪长矛还能勉强克制一下骑兵。 至于长远来说,还是需要发展骑兵的,因为骑兵打不赢了还可以跑啊,而步兵根本追不上! 而且精锐骑兵的迂回包抄战术未必就打不过长矛火枪方阵。 只是如今实在是没办法,骑兵不是短时间能训练出来的,而且马匹也不是李致远养的起的! 第四,军制。当然是采用大名鼎鼎专门克制冷兵器的西班牙大方阵,分为长矛手连队和火枪手连队。 李致远结合自身情况,决定以25人为一个小队,设队长,十队为一个连,设连长,三连为一营,设营长,火枪连则单独建制。 由于目前严重缺乏火器,初步决定尽可能的先发展一个连250人左右的火枪队。 至于长矛队,目前先发展二营六连共1500人的长矛队。 另外考虑到徽宁兵备张副使所拨给的武器肯定是极其混杂的,弓弩,大刀,长矛,火器皆有,大刀,弓弩这类武器既然有了当然也不能浪费了。 所以李致远打算另外编练3个连750人的传统军队。 第五,军器。主要就是火枪和长矛了,拨给李致远的火器还没到,不知道数量质量如何,自造武器得考虑招募工匠了。 最好是能尽快制造出毕懋康所研制的燧发枪,这绝对是一大杀器。 至于长矛,制造矛尖需要一定的钢铁,矛杆是用白蜡木还是用枣木之类的,还得去考察研究一番在做决定。 第六,治军思想。从严治军,令行禁止,真正做到这点可不容易。 第七,练兵。方阵战术需要士兵有绝对的纪律性,整齐划一,就按照现代军队齐步走练起。 第八,将士待遇及财源。尽量提高士兵的待遇和伙食水平,至少要让他们能吃饱。 这就需要一大笔钱了,尽管唐良懿承诺给李致远一定的援助,但肯定是远远不够的。 所以李致远决定动点歪脑筋,坑几个大户,至于办法嘛,这次他遇刺不就是个很好的由头么 第九,作战战术。李致远大概记得西班牙方阵所采用的战术,但也要因地制宜,结合自身情况,需要和周大壮张文张武等人商量一下,以后还要在训练c实战中慢慢改进。 这不琢磨不要紧,一琢磨吓了李致远一跳,真的是千头万绪,凭空拉起一支他理想中的军队真的不容易啊,光是初步设想,现在就已经写满了九大张宣纸!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崇祯十六年九月初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8章 故人来投 李致远正苦思建军大计,突然,房门被敲响了,李致远放下笔,大声道:“进来!” 来人是周大壮,得到李致远的允许后,就急吼吼地冲了进来,李致远见他满头大汗,似乎是一路跑来的。 周大壮还没来得及站稳,就大声叫嚷道:“公子,公子,俺刚得了个大消息!” 李致远见他这副急吼吼的样子有些好笑,打趣道:“捡到金子了?你这家伙人高马大的,没事别乱跑,这要是撞到哪个身子骨弱点的,非给你撞折了骨头不可。” 周大壮仍旧兴冲冲地,迫不及待地道:“金子倒是没捡着,不管俺捡了个人!” 李致远莫名其妙地问道:“你这说得没头没尾的,什么叫捡了个人?难不成天上掉了个大姑娘到你大壮的怀里?” 周大壮有些脸红,忙道:“不是不是,公子可还记得那个田四喜?” 李致远点了点头,可仍旧摸不着头脑,疑惑道:“你是说前阵子在山里遇到土匪时的那个田四喜?你又见到他了?他不是去旌德了吗?” 周大壮道:“先不说这些,重要的是这个田四喜带来了一个大消息,他说他知道前天晚上行刺公子的幕后主使!” 李致远霍然起身,惊道:“他知道?!他现在人呢?” “公子放心,俺已经把他带到县衙里控制起来了,这老小子只说他知道所有真相和内幕,可他坚持要和公子你当面说。” 李致远连忙道:“你快把这事的来龙去脉给我说清楚!” 周大壮点头道:“是这样的,俺按照公子您的吩咐,今天在北城门严查进出城门的人员,可一整天也没发现有啥形迹可疑的人,直到今天黄昏这个田四喜出现。” “这个田四喜是自己从城外跑到城门口的,跟俺说他要见公子,俺就问他有啥事。” “他开始啥也不肯说,俺威胁他要是不说清楚就揍他,公子哪是他一个土匪窝里的‘土算盘’想见就能见的,他就说他知道公子在客栈遇刺的真相和内幕。” “再问其他的,他就不肯说了,一定要见到公子您本人了才说。” “这不,俺就只好把他带到县衙来了,他现在就在外面的屋子里,俺还找了两个弟兄看着他,就等公子去问话了。” 李致远仍旧是一肚子疑惑,他怎么也没想到还能再见到这个田四喜,更没想到他还能给自己带什么重要紧的消息。 当时李致远只当他是个被土匪裹挟的小喽啰,既然他还算老实听话,帮着端了土匪窝,之后也就随意放了了事,如今看来这老小子只怕没那么简单。 李致远可还记得田四喜在自己面前的那副胆小如鼠的样子,标准的一个吓破了胆的小喽啰,现在看,人家精明着呢,把自己都骗过去了。 “走,随我去见见这个故人!” 田四喜被周大壮安排在了三堂中间的一个房子,这是审理和机密案件的地方,私密性较强。 李致远在房门外仔细观察一番,这个老小子还是一副贼眉鼠眼的样子,活像只成了精的老鼠。 “你们俩先下去吧,去三堂外守着,别让任何人进来。”这件事很可能牵涉地方乡绅势力,目前还是保密为好。 “是!” 李致远推门进了房里,笑道:“原来是山里来的故人,听大壮说你知道不少内幕,还一定要见了本官才肯说,你这是真知道还是假知道?这回不会又打算蒙骗本官吧?” 田四喜忙迎过来,诚惶诚恐地说道:“草民惶恐,哪敢蒙骗县尊大老爷啊!” 转瞬间他又换了一副面孔,两只眼珠子滴溜一转,一脸谄媚地拍马道:“况且大老爷英明神武,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草民一介凡夫俗子,又哪里骗的过啊!” “呵呵,你这老小子就少给本官拍马屁了,你本事不小啊,戏演的是真不错,上回连本官都被你骗过了,这回不怕本官砍了你的脑袋?” 田四喜忙叫屈道:“大老爷,草民实在是冤枉啊,小的真是没欺骗您,您看上回我路也带了,‘藏宝库’也告诉您了,还” 李致远不耐烦地打断道:“好了好了,本官也不计较以前那些破事了,不过你这回要是再敢给我耍心眼,嘿嘿” “不敢不敢,草民绝不敢欺骗县尊大老爷,草民可以在这里发个毒誓,”说着就举起了一只手,一脸郑重地发誓:“要是我田四喜再敢欺骗大老爷就让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吃饭噎死,喝水呛死,上茅房掉” 李致远一脸无语,忙道:“行了行了,你这老小子还会怕几个毒誓啊,别扯这些没用的,说正事吧,本官先不问你,就让你自己说吧,把来龙去脉前因后果都说清楚。” 田四喜忙不迭地点头道:“还是大老爷说的在理,事情是这样的” “草民那日承蒙县尊大老爷援救,才得以逃离土匪窝,这些日子以来,草民无时无刻不感激大老爷的恩德” “说重点!” “是是是!” “草民毕竟是在土匪窝里待过一段时间,虽说始终坚贞不屈,出淤泥而不染,但是耳濡目染之下,对土匪所做的一些没本‘生意’还是有些了解的。” “杀人越货c拦路抢劫当然是要做的,但除此之外,他们也是做‘生意’的,比如有人想除掉仇家又不想自己动手,他们就代劳咯,只要给钱,就做的干干净净。” “还比如和城里的大户合伙做做戏,骗骗老百姓的钱,到时候分点给他们就行。” “这就需要几伙土匪保持默契了,所以他们之间也多有交往,草民也就认识了另几个山寨的土匪。” “这次草民在旌德县就碰巧遇见了一个认识的,听他吹嘘的时候说他们最近有笔大‘生意’,只要干掉个还没上任的芝麻小官,就能得一大笔钱。” “草民当时还未放在心上,碰巧昨天草民路过婺源的时候听说婺源新任知县上任途中遇刺,现在婺源全城严查,草民立刻就想起了大老爷您啊。” “您可是救草民出狼窝虎穴的大恩人啊,正所谓有仇不报非君子,有恩不报枉为人,草民这回可是专程赶到婺源来报恩的!” 李致远忍着听了好半天的废话,还是没听到他想知道的,恼火道:“田四喜,你是把本官当猴耍么?你说的这些暂且不论真假,可对本官却没有半点价值!” “你说了半天还是没说是谁买凶杀人的,连行凶者都不知道雇主是谁,难不成你知道?” 田四喜嘿嘿一笑,一脸狡黠,慢慢吞吞地说道:“他们不知道那个出面的人是谁,当然就不知道幕后主使了。” “就是这么巧,他们描述的那个下巴有一粒黑痣c长胡子管家模样的人我却刚好认识!” 李致远脱口而出:“是谁?!” 田四喜却笑呵呵的不说话。 李致远明白了,这个家伙是来跟自己讲条件要好处的。 “怎么?你这是跟本官讲条件,要挟本官?” “草民绝不敢跟大老爷讲条件,也不敢要挟您,更不要您的银子,草民是专程来帮大老爷您的,对您绝对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李致远奇道:“这倒是让本官好奇了,那你倒是说说看,你怎么来帮本官?” 田四喜自信满满地说道:“据草民所知,这婺源县被汪县丞把持已久,县衙里三班六房大部分书吏衙役几乎都是他的人,您这个外来知县难道不缺个幕僚或是书吏来帮您应付这帮刁钻油滑的胥吏?” 李致远怎么也没想到这家伙竟是打这主意的,土匪窝里的“账房先生”竟然想进衙门。 “田四喜你胆子真够大的,本官当初真是看走眼了,土匪做腻了?竟然想去做衙门里的书吏?” 田四喜无奈道:“草民真不是自愿为匪的,早年也读过几年圣贤书,还当过村里的教书先生c当铺里的账房先生,若不是村子遭了匪,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步田地。” “如今家也没了,又在土匪窝子里待过,投奔亲戚也不受待见,草民只求能在衙门混个安身之所。” 李致远仔细想了想,自己倒的确是缺个幕僚,既能协助自己处理衙门日常事务,又能对付那些奸猾的胥吏。 因为这个田四喜比那些胥吏更为奸猾c狡诈,连自己都被骗了,其能力也不容小觑,连土匪没舍得杀了他,还留他当了个账房先生。 可这厮问题也不小,满嘴跑火车,完全不知道哪句真哪句假,心眼太多,弄不好连自己都可能被他算计。 不过李致远仔细思索了一番,还是答应了田四喜的条件,主要是县衙里自己的力量太小了,引入田四喜这厮有利于压制本地势力,总的来说利大于弊。 “田四喜,你现在可以告诉本官幕后主使是谁了吧?” 李致远见田四喜还有些犹豫,似乎是担心自己知道后就翻脸不认人,这家伙自己心眼多,老是算计别人,也就担心被人家算计。 李致远没好气道:“田四喜,你若是想在本官手下做事,就最好少跟本官耍心眼,再者,本官说一就是一,答应之事又岂会反悔!” 田四喜讪讪地道:“是草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他一咬牙,道:”其实其实幕后之人就是汪家和汪县丞!” ——————————————————————————————————— 崇祯十六年九月初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9章 要命要钱 李致远倒是没多少惊讶的神色,只是叹气道:“唉,没想到还真是他。” 要说李致远完全没有怀疑到他是不可能的,昨天在城外初次见面时他就发现在场的几人表情神色都有些奇怪,其中就有这个汪承宣。 此人表现的不仅是害怕,担忧,最开始还有一点震惊,李致远之所以不能确定是哪一个,是因为在场的另外几人表现的都有点诡异。 比如藏在众人身后一脸阴测测的黄主簿;比如进城路上在队伍最末c神色奇怪直低声交谈的两个衣着最为华丽的老者(现在李致远已经知道其中之一就是汪家的族长);又比如那个被吓得跌坐在地的老乡绅,是被尸体吓着了还是看到自己而受了惊吓 神情各异的迎接队伍,一脸懵逼c毫无准备的县丞,难道这群家伙都认为这次迎接根本就是个幌子,原本就没打算能接到人?这甚至让李致远有了“所有刁民都想害朕”的错觉。 李致远感觉此地简直就是个龙潭虎穴,昨晚在城隍庙睡觉都没睡踏实,今天得到了田四喜的报信,他觉得局面快要打开了。 不过最好还是希望能有确凿的证据,李致远道:“田四喜,你说是姓汪的主使的,可有证据?” 田四喜背着双手自信满满地点头道:“草民敢拿项上人头担保!” “草民之前就说了,那个出面和土匪联络的人是草民熟识之人,而此人并不是婺源人,大老爷您就是把婺源县翻个底朝天也是找不到他的,因为他是和草民一个村的同乡!” “此人也姓田,叫田德彪,五十来岁,跟草民还有些说不清的远亲关系,草民对他再熟悉不过了,以前还和他一起念过学堂,他脸上有几根毛草民都一清二楚!” “不过这个老不死的阴险缺德的很,以前在村里没少祸害人。这些年一直帮汪家在宁国府一带经营茶叶生意,还管理了汪家在宁国的大量田产c庄园,算是汪家在外的一个管家。” “由于此人甚少在婺源出现,婺源也没人认识他,大老爷您在婺源封城搜索又哪里找得到什么线索呢?” “汪家这招做的也算是干净利落,万一出了纰漏,也难得查到他头上,不过,嘿嘿嘿” 田四喜洋洋得意道:“不过也该着他姓汪的倒霉,谁叫他们遇上了我田四喜呢” 李致远算是明白了,这个田四喜就是阴差阳错赶巧碰上了,觉得有机可乘,想混进衙门谋个差事。 “田四喜,本官既然让你进衙门,那就得实实在在地办几件事情,衙门可不是给你混日子的地方。” “现在就是考验你田四喜办事能力的时候,你倒是给本官谋算谋算,这件事情本官该如何处理才能得到最好的结果。” 田四喜眼珠子一转,道:“那草民就得先问清楚喽,县尊是想要了他们的命出气,还是想和和气气地发笔大财呢?” 李致远睥睨着田四喜,悠悠问道:“若是我都想要呢?” 田四喜闻言一怔,却很快反应过来,嘿嘿笑道:“县尊鸿鹄之志,我等村野匹夫真是万万不及也。” “不过县尊可知这汪家在婺源是何等地位?” “那可是婺源县排第一的大家族,族中子弟众多,茶叶c大米c布匹几乎被他家垄断,其生意遍布整个南直隶,家财万贯都远远不止。” “众所周知,婺源地少山多,可有近一半的田地都是他汪家的庄园,那就是说有近一半的婺源百姓是他家的佃户。” “而且其在婺源经营已久,就是县衙里也有不少他们家的狗腿子,县尊您没来之前,一直就是汪县丞主持县衙,谁敢不卖他汪家的面子啊?” “想要动他汪家,那可是真不容易啊!” 李致远听他把汪家吹上了天,就知道这厮是要借机突出自己计谋过人,下一步大概就是要说“我有一计,可助县尊一臂之力”了。 果然,田四喜作军师状,摸着他那杂草似的几撮胡须道:“不过嘛,草民倒是有一计,可助县尊达成心愿,两者兼得。” “行了,你这狗头军师就别在本官面前故弄玄虚了,有什么歪点子你就先说说看,至于该怎么做,本官自有主意。” 田四喜讪讪地道:“是是是县尊面前,草民哪敢充军师。” 接着这厮又像个眼冒精光的耗子,咬着牙道:“草民的想法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随即他凑到李致远跟前,小声耳语起来。 夜晚,城西北汪家大宅。 宅子深处的一间书房内,透过窗户纸可以到有两人似乎正在争执着什么。 “三叔,我就说这事是干不得的,你看看现在,唉” “瞧你这点出息,这还没出事呢,你就先吓破了胆!” “怪不得这么多年了连个七品的知县你都升不上去,要不是当初我给你托关系,你能来婺源补个县丞的缺?” “三叔,您怎么又说这事,举人本来就难升迁,您又不是不知道” “你还有脸说?考了半辈子也没考个进士,真是丢我汪家的脸!再说这个姓李的也不过是个举人,怎么直接就补了知县?” 汪承宣小声嘀咕道:“那也是您关系没人家的硬我就说这个姓李的动不得” 汪建修气得破口大骂:“你这个没用的东西,事先也没见你出什么好主意,出了事就怨天怨地,我汪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废物!” 汪建修气得破口大骂:“你这个没用的东西,事先也没见你出什么好主意,出了事就怨天怨地,我汪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废物!” 汪承宣无奈道:“三叔,这几年我当县丞也为汪家出了不少力,您就别骂侄儿了,当心气坏身子” 汪建修一屁股坐下,喝了口茶顺了顺气,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对汪承宣道:“你也别太担心,回去好好做你的县丞,这事可以说做的是天衣无缝,婺源绝对没人知道田管家的存在。” 汪承宣还是一脸忧色道:“我就怕这个田管家泄了底” 汪建修犹豫道:“应该不会吧,田管家在我汪家做事也是有些年头了,得的好处可不少啊,如今他又不在婺源,姓李的要查也查不到啊” “就是因为不在婺源才麻烦,咱们可没法掌控,万一” 汪建修脸上闪过一抹厉色,狠狠地道:“要不把他给” 汪承宣一惊,哆嗦着道:“又又做掉?” “田管家在汪家做事还算勤恳,也为汪家带来了不少利益,这样会不会太过了?” 汪建修一脸的不屑,轻蔑道:“书生迂腐之见,梁惠王虚伪之仁,我汪家良田万顷,佃户奴仆何止百千,哪个不勤勤恳恳,累死病死几个再正常不过,交不起租的还不是该卖女儿就卖女儿,也没见你去可怜可怜他们。” 汪承宣讪讪地道:“那让谁去做,田管家现在可在宁国。” 汪建修想了想道:“这事就让承文去办,正好这两天他和田管家要去旌德县收笔账,就在山里解决了,神不知鬼不觉,要是有人问起就说遭了贼。” 汪承宣无奈地点了点头,道:“只好如此了” “那侄儿怎么办?我感觉这个姓李的很不好应付啊,他现在弄了一批外地人,天天在城门严查,弄得衙门里人心惶惶,生怕被他逮住了把柄。” “唉,这石耳山的张麻子也真是没用,准备了这么久,还是没要了姓李的命。” 汪建修阴沉着脸道:“怕什么!我们汪家树大根深,他一个外来的知县就算知道些什么又敢怎样?” “不过你最近还是当心点,没事别来我这了,我听说这个姓李的是个狠角色,还在半道上就砍了上百个土匪” 汪承宣叹道:“唉,你说这个姓李的也是,大家一起和气生财不好么,非得和上面建议练什么乡勇去剿匪,这人要是都到他那去了,匪也剿了,不是绝了大家的财路么,咱也是逼不得已啊” 第二日一大早,李致远在大堂召见了县衙三班六房所有人,让他们自报姓名,并汇报自己所负责之工作,好叫李致远认认脸。 李致远又当众介绍了田四喜,并表示他已经做了自己的幕僚,今后辅佐自己处理公务。 众人纷纷一口一个“田先生”,这让田四喜好不畅快。 昨夜李致远就已经让人给田四喜在吏舍收拾了间屋子,住了下来。至此,这个前土匪窝里的“账房先生”正式打入官府衙门,算得上是登堂入室了。 黄主簿倒是有些不高兴,阴着一张脸,他自以为已经是李致远心腹之人,哪知道现在又来了个贼眉鼠眼的“耗子精”,抢了自己在县尊面前的位置。 李致远当然是要打打圆场,这俩人是自己掌控衙门的第一步,可不能斗的太厉害。 正当李致远嘉许黄志义工作勤勉,勉励他以后和自己一同处理好衙门事务之时,门外的衙差前来报信来了。 “启禀县尊老爷,城外有好几百兵丁,说是奉了徽宁道张副使的令,押送一批军器给老爷,现在正闹着要进城,周大哥不敢擅自做主放客兵入城,让我前来报信给老爷知道。” ————————————————————————————————— 崇祯十六年九月初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0章 祸水东引 李致远喜道:“终于来了!”他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有刀有枪,腰杆子才硬,现在既然兵器已经送到,招兵的事也可以立刻展开了。 不过现在这些送军器的兵丁闹着要进城也是麻烦,现在当兵的是个什么德行众所周知,说是一伙拿饷银的土匪也不为过。 这要是放进城来保不准就得闹翻天,老百姓少不得要遭祸害,他得赶快过去处理这事。 李致远想了想,就这么过去恐怕镇不住这群兵痞,“田四喜,你随本官去城西营房!” 之前李致远让汪承宣安置随他来的那一百来弟兄,汪承宣也找不到什么地方去安置这么多人。 最后才想起城西有个废庙,地方也还平整,就发动县里的差役将其稍微修整了一番,这才勉强完成了李致远交予他的任务。 刚走两步,李致远寻思着这些兵丁恐怕不好打发,不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恐怕真得生事,可他现在哪来的闲钱去伺候这帮大爷啊? 李致远正左右为难,看到躲在角落不言不语的汪承宣,不禁灵机一动,想到个祸水东引的好主意。 “汪县丞?” 汪承宣一惊,他今天已经低调的不能再低调了,一直待在一旁没有说话,没想到还是被李致远盯上了。 他踌躇着上前,有些不安地道:“下官在,县尊有何吩咐?” 李致远笑眯眯地看着他,不紧不慢地问道:“本官刚来还不太了解地方民情,不知婺源县富商之首是哪家啊?” 汪承宣大惊失色,以为李致远这是要指责自己和地方士绅沾亲带故,相互勾结,违背朝廷任官规矩。 他慌忙辩解道:“县尊是误会了,下官虽说和本县首富汪员外同姓汪,也的确有那么点疏远的远亲关系,但是来往一向不多,下官连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都说不清。” “况且他是婺源汪家,草民祖籍则是徽州绩溪,再说下官早年就随家父搬到了江西,和这边的汪姓宗族并无什么来往” 李致远忙打断了他不知真假的辩解,道:“这个暂且不提,不过听汪县丞所说,也是认可汪员外乃本县第一富商的说法咯?” 汪承宣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听李致远继续道:“如今徽宁道张副使差人给本官送来了些军器,人家当兵的大老远跑一趟也不容易,咱们县衙理应好好款待一番才是。” “可你也知道,衙门里财政拮据,实在拿不出多少银子,你我身为县衙首c次之官,难道不应该为衙门里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汪县丞您和汪员外既然有点沾亲带故的关系,不如就由您说服他老人家代表本县父老招待下远道而来的将士?” “想那汪员外家财万贯,想必也是乐善好施之人,应该不会在乎这点花费,且又能博个为官府尽心办事c心系朝廷的好名声,他又何乐不为呢?” 说完李致远又向汪承宣作了一揖,言辞恳切道:“若汪员外能解了本县这一难题,本官当亲自登门拜谢!” 李致远高帽子给汪承宣c汪员外戴了一顶又一顶,还提出身为县官当负其责,也不给汪承宣反驳的机会,将话说得死死的。 他又以事情紧急,再迟恐生事端为由,也不等汪承宣回答,就带了田四喜去了。 李致远也怕耽误久了出事,也就没叫县衙里的轿夫,他打算自己骑马快些赶去。 田四喜又不会骑马,李致远就差遣他先去北城门周大壮处,告诉他自己带着弟兄们马上就到,让他再拖延一会儿时间,不得擅自放人入城。 他自己则跨上了匹马,一挥鞭,扬长而去,婺源县城也不大,骑快马转瞬即至。 此时正是早饭时间,除了去城门盘查的十来人,营中百余弟兄正围在一起啃馒头喝稀饭,见李致远骑马飞奔而至,全都扔下手中吃食,聚拢到了李致远马前。 李致远也不废话,高声道:“全体集合,拿好家伙,跑步前进,随本官出城!” 众人齐声道:“是!” 从南京城一路跑到了婺源县,这些穷苦出身的矿工c流民上战场厮杀暂时还是拿不出手的,但来个整整齐齐地齐步跑还是练出来了。 众人跟着马上的李致远,一路呼啸而过,尘土飞扬,惊得原本还算宁静祥和的婺源小城一阵鸡飞狗跳。 街上一大早前来赶集的行人纷纷躲闪避让,待李致远一行远去后,众人才纷纷打听议论起来。 有惶恐不安的道:“这是出了什么事?难不成又有土匪杀来了不成?” 有知晓些许内情的人则聒噪起来:“嗨,哪来的什么土匪,我听说是上头派兵给咱们新任知县送军器来了,你没看县尊老爷都骑马亲自去接了嘛。” “刚才那骑马的就是新来的知县老爷?这么年轻?” “可不是嘛,我跟你说,这新来的知县厉害着呢,还没进城,在城门外的‘接官亭’就给婺源的官绅富商来了个下马威,拉了一车的尸体,惨不忍睹啊,那个血流的啊,哎哟,当时就吓得几个老乡绅脸都白了,一屁股就坐地上了” “真的假的?不过你个卖猪肉的是咋知道的?怎么说的好像你就在现场一样,难不成汪县丞还让你去卖猪肉给知县老爷?” “哈哈哈” “牛老拐,你个卖菜的瘸子懂个屁,我表哥的邻居的妹夫在衙门当差,当天他就在场,是他回来跟我说的” “你们就别在这瞎扯了,我刚想出城都没走成,现在城门都封了,说城外那几百丘八非要进城,我劝你们赶紧回家关好门,这些丘八比土匪还要狠啊!” “啊,怪不得知县老爷火急火燎地带人过去了,咱们还是赶紧跑吧,免得待会遇见了这些死丘八” “是啊,是啊,快走吧” 李致远带着百来弟兄风风火火地赶到北城门时,周大壮正在城楼顶上和城下兵丁争吵。 “丁千总再等片刻就好,我们知县老爷马上就到” “老子草你大爷的,都让老子等了多久了,老子给你们辛辛苦苦的送刀送枪,到头来连门都不让进,水都喝没上一口,他娘的,你到底开不开门!” 周大壮憋着一口气,忍着怒火道:“丁千总,实在不是兄弟我不仗义,俺只是听命行事,没得到命令不敢擅做主张” 楼下依旧骂骂咧咧,周大壮只好不去理会,随他骂了。 李致远摇了摇头,在城楼底下招呼周大壮过来:“大壮!” 周大壮听闻李致远到了,终于松了口气,急忙下了城楼。 “大壮,楼下到底有多少人?” “目测有三四百人,但是有些是赶车的车夫,我看拿刀的也就百多人吧,带头的是个姓丁的千总,自称是徽宁道张副使的人,一直在楼下骂骂咧咧,闹着要进城吃饭喝酒。” 周大壮又有些担心地提醒道:“公子,我看这帮人行事跟地痞流氓也没什么区别,举止言语粗俗,真要放进城来,恐怕是引狼入室啊。” 李致远笑呵呵地道:“放心吧,不进城,我已经给他们找了个好去处,包管让他们满意,我们省心,百姓也舒心。” “这边不用你管了,你现在骑我的马,立即去县衙,去把汪县丞给我请来,越快越好!” 也不理会周大壮一副不解的样子,李致远回首喊道:“弟兄们都给我站直了,精神点!” 又对守门的道:“开城门,随本官出城!” 城门缓缓开启,李致远昂首阔步,身后跟着一百余手持刀枪c威风凛凛的大汉,整齐划一地踏着步子,弄得尘土滚滚,颇有几分煞气。 城门外那一群东倒西歪c或倚或靠的丘八也被这架势唬得一愣,为首的那位丁千总更是惊奇,他好歹也算得上是久经行伍,自然看得出好坏。 他原以为李致远找兵备道要军器不过是瞎胡闹,没想到这个年纪轻轻的小知县还真有几分能耐,就李致远身后一百来人这精神气,就远比他所见的大多数军队要强。 于是丁千总也就客气了三分,没一上来就骂娘,而是径直向李致远走了过去。 明朝文官地位极高,而武将地位极其低下,六七品的文官对三四品较高级别的武官呼来喝去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如今兵荒马乱,战乱频频,丘八们凭借着手里的刀枪也开始硬气起来了,但文官威势形成已久,武将们依旧不敢随意造次。 而千总不过六品武官,又被李致远这架势给镇住了,于是丁千总上前客客气气地拜道:“在下徽宁兵备张副使麾下千总丁大山见过李知县!” 李致远还施一礼,道:“丁千总客气了!” 丁大山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道:“在下奉张副使之命,送火枪c长矛c大刀等军器若干给婺源李知县,这是清单,请李知县查收!” 李致远接过书信,谢道:“有劳丁千总,一路辛苦了!” 丁大山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我手下弟兄赶了好几日路,风餐露宿的确实是累的不轻,现在好不容易到了婺源,为啥不让我们进城?” 李致远忙道歉:“是在下怠慢了,不过丁千总也勿怪守门士卒,如今兵荒马乱,土匪盗贼猖獗,不少府县也遭了兵灾,婺源百姓对外来兵士十分惊惶,实在不敢随意让客军入城。” 丁大山听闻此言,怒道:“难道我们弟兄辛苦一回,连城都进不得,一口热饭都吃不着?” 李致远忙道:“丁千总且慢发怒,先听在下一言。” “在下也知道各位此行押送军器辛苦,实在是该好好款待一番,然而城内百姓确实惊惧,入城实在是不妥。” “不过本县富商汪员外知晓您远来辛苦,也为了安定婺源百姓,所以打算邀请众位去城外不远的汪家庄园暂住,好好款待一番,不知丁千总意下如何?” 丁大山喜道:“当真?” 李致远笑道:“当真!” 这时周大壮也带着愁眉苦脸的汪承宣过来了,李致远过去将他一把拉了过来,笑呵呵地给丁大山介绍道:“这位是本县的汪县丞,是汪员外的远亲,就由他亲自带路!” 丁大山哈哈笑道:“既然汪员外盛情相邀,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哈哈,弟兄们一定会好好谢谢汪员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1章 招兵买马 汪承宣苦着个脸,他现在吃了个哑巴亏,心里早把李致远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可还是得强颜欢笑道:“丁千总不必客气,汪家有幸代县衙接待各位大驾,也是官府对汪家的认可,汪家与有荣焉。” “哈哈哈,这个汪员外的确是够意思,老子这一路过来,城不让进,酒喝不着,嘴里都快淡出个鸟来,这回一定要在汪员外家喝个痛快!” 丁大山兴奋地拉住汪承宣,催促道:“走走走,汪县丞快带路,搁这鬼地方待着实在是没劲” 李致远忙道:“且慢!丁千总,咱们还未交接,可否先让本官验验军器。” 丁大山眼睛一横,不耐烦道:“有啥好验的,我们还能偷你这些破铜烂铁不成,反正东西都在车上,都送到了你手上,是好是坏也与我无关!” 丁大山觉得反正也不让进城,也懒得在这里客套了,反正对方也没地去告他的状,他现在只想去汪家歇歇脚,好好吃喝一番。 “要看你拉回去自己看去,你刚才接了在下的书信,就表示咱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快点给俺写个回执,大家都痛快。” 也不待李致远回答,丁大山就回头喊道:“弟兄们都快起来,婺源首富汪员外请咱们去他家喝酒去喽!” 原本半死不活,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几百兵丁顿时来了劲,纷纷爬了起来,卸货的卸货,解板车的解板车,人喧马嘶,吵吵闹闹,再加上军器碰撞的叮叮当当,这里俨然成了嘈杂的菜市场。 李致远无奈,跟这些人简直没法讲理,只得随他们去了,这批武器有什么问题也没办法,只能自认倒霉。 好在这群丘八马上就滚蛋了,祸害也祸害不到他李致远,就让姓汪的头疼去吧。 待李致远拿了笔,写好回执时,丁大山的这些人已经扔掉了所有所押送的军资负重,刀枪弓弩c弹药箭矢等军械扔得是一地狼藉。 李致远看着这群瘟神跟着汪承宣远去了,这才招呼众人开始清点c装车。 据统计,共计有大刀三百余把,二丈(一丈约为33米)竹枪八百根,二丈以下硬杆木枪五百根,铁心长枪七十根,鸟铳三百余支,弓箭百余。 至于弹药箭矢则不太好计算,只按照清单所列,成造鸟嘴铳火药八千余斤,成造铅弹五万于余个,箭矢三千余支。 看起来是挺多,用了好几十车才拉完,可要是真打起仗来,消耗起来也是极快的。 特别是鸟铳,总共才三百多,离他设想的五百都还差了许多,还不知道有几成是合格的。 有多大锅就下多少米吧,先把队伍拉起来了再说,有了兵,机会马上就来了。 据江西传过来的消息,张献忠下一步很可能会东进江西,现在江西c南直隶皆人心惶惶。 李致远知道张献忠是打不来的,他现在已经琢磨好了,打算凭借自己对历史的预知,也凑个热闹,打打顺风仗,争取捞些好处。 等中午众人把武器c军资都拉回县衙时,李致远已经拟写好了招募乡勇的告示。 李致远叫了主簿黄志义和田四喜进来,递给黄主簿一张纸,道:“黄主簿,田先生,本官拟写了一份招兵告示,你们叫些衙门里的书吏,一起帮着抄写个百多份,字写大些,再让衙差到城里城外多多张贴一些。” 黄志义接过一看,皱着眉头道:“这这这样行么?不需要下官润色一下?” 一旁的田四喜见黄志义神色奇怪,也凑过来看,立刻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他眼珠一转,一脸谄媚道:“还是县尊高明啊,知道乡野村夫识字的都没几个,更遑论看懂那文绉绉的衙门公文?要看懂非得请几个读书人不可,有几个人愿意费那个劲?” “且那些个乡绅地主,有几个愿意看到衙门这么大张旗鼓地招募青壮的,这不是抢了为他们种地开矿的劳力嘛,说不准就故意将这公文胡乱解说。” “现在县尊将这公文写的如此浅白,都是通俗易懂的大白话,只要认得几个字的都能知晓其中意思,就能将县尊的意思传达乡里,高,实在是高啊!” 李致远觉得田四喜还真有几分精明劲儿,马屁也拍的不错,呵呵笑道:“田先生看一眼就明白了本官的心思,也不低嘛。” 黄志义也反应了过来,暗骂自己迂腐,不知道揣摩上司心意,不过他脑子一转,立刻想到个补救的主意。 他一脸折服的赞道:“县尊高明,下官实难及万一也!” “不过下官受县尊所启发,也想到些有益于募兵的主意。” 李致远道:“哦?不知黄主簿有何高见?大家集思广益嘛,或许有本官没想到的好主意。” 黄志义谦虚道:“高见不敢当,都是县尊英明,启发的好。” “按县尊所拟之告示来看,所招之兵最好是贫苦农民c矿工c外来衣食无着的流民。” “而这些人要么是自己无地而依附于乡绅地主的佃户,要么是近乎于矿场中的矿奴,要么是被百姓厌恶四处乞食的乞丐。” “这些人寄生依附于富者,人身都没普通人那么自由,暂且不说他们识不识字,就是能不能有机会看到这些告示还难说。” “所以下官以为,要想募得所需之兵,最好是能派人深入乡间c矿场,从口头上直接宣传县尊您的决策。” 李致远点头道:“嗯,黄主簿此言在理,既然如此,那就改一下,告示要贴,人也要派,至于派什么人,以二位之智,肯定不用本官多说了。” “这事就交给二位了,这是如今首要之事,尽快去办。对了,马上就要征收秋粮了,本官初为知县,第一次办此事,二位也要多尽尽心。” 二人齐声道:“是!” 很快,从县衙发出的告示就贴遍了婺源城里城外多个人口聚集之处,诸如茶楼c酒肆c城门等地都聚集了不少人在观看新贴告示。 北城门是许多乡民进城赶集最常出入的城门,这会儿就聚集了不少人。 一个背着一大筐山货的农夫就问他旁边正看得出神的一个小哥道:“哥,这城墙上贴的啥告示啊?” 被打扰的这小哥嚷道:“这斗大字的大白话你都不认识?” 农夫黝黑的脸颊都有些红了,讪讪地道:“噢家穷,没读书,就认得自己名字。” 认识几个字的小哥也难得显摆一回,大声念道:“招兵,为了保卫本地百姓安危,镇压本县山贼土匪,也为了救济贫困,县衙决定大量招募年轻青壮充作乡勇。” “凡是年纪在十五以上,三十以下,家中贫困c衣食无着的男子,无论是农夫c矿工还是外地来的流民,都可以到县衙报名参选。” “选入乡勇的,待遇优厚,先发五百文铜钱,以后一日三餐管饱,干得好的可以升做队长,按月发饷银!” “没选中的每人也发一个白面馒头!” “本次招募人数有限,先到先招,招满即止,崇祯十六年九月初四。” 当念到“发钱管饭”时,人群顿时热闹起来,别看钱少,但对于众多挣扎在贫困生死线上的贫民,就是一根稻草也有无数人争抢,何况以后还管三餐,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 那位最先发问的农夫怀疑道:“咱这样的穷人也收?” 有人道:“你没看上面白纸黑字的大字写着呢,就收穷人,这是知县大老爷发善心,专门救助咱穷人啊!” “可是还要打土匪山贼呢,你们不怕去送死?” “怕啊,但我还是更怕饿死” “是啊,管三餐呢!” “” 告示贴出去后的当天下午,就有不少人到县衙报名待选,由主簿黄志义主持,田四喜辅助,按照李致远的要求,严格选招,反正婺源是人多地少,无地赤贫者极众,愿意来的人多得是。 虽然说要求比较苛刻,但是公开透明,选中的基本都是身强力壮,并当场发放五百文铜钱,兑现了告示中的承诺。 既然验证了真假,在民间也就流传开了,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奔向县衙,当天结束招募时已经招得一百余人。 黄志义又让这些人再去乡间c矿场宣扬此事,只要他们拉来的人符合条件,选中一人再给五十文。 可以预见,县衙招兵一事必定会在婺源境内一传十,十传百,李致远尽快募兵的任务也就能尽快完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2章 全部就位 李致远来婺源并不仅仅是为了当好这个婺源知县的,最重要的还是招兵练兵,迅速崛起,他当知县所做的一切都必须首先为这个目的服务。 现在武器已经到手了,兵也开始招了,最多三日,大概就能招满两千人。 按原本的历史进度,张献忠大概下个月中旬就会东进江西,而左良玉在九江按兵不动,江西总督吕大器手下就没多少兵,他又指挥不动左良玉,到时候对江南的震动可想而知。 南直隶那边也没多少能打的兵,况且江南如今是大明朝最为重要的财赋重地,绝不容有失。 史可法等人根本不敢将兵力都一股脑的派到江西前线去,那时候像李致远这种小鱼小虾的机会也就来了。 满打满算李致远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他打算尽快搬到城西军营去,和士兵们同吃同住,来个为期一个月的魔鬼式军训。 至于知县的本职工作,例如像坐堂断案c劝农c恤孤c征收钱粮等等这些杂七杂八的事,他只能尽量分配给田四喜c黄主簿等人,让他们代为处理。 只要指明自己的办事方针,大的方向没有偏差,其他的细枝末节就由得他们去折腾了。 至于汪家和汪县丞,还得自己慢慢来收拾,刚给他们送了个“瘟神”过去,估计能让他们头痛好几天,不过田四喜这个老奸巨猾的“耗子精”倒是挺适合坑人整人的,对付汪家这事可以暂且交给他。 李致远开始将自己离开后县衙的工作安排分门别类,详细地书于纸上。 实际上婺源之前就一直没有知县,大家按部就班,勉强也能维持运作,李致远只是希望官府今后能尽量按照自己给明的方向办事,别对老百姓搜刮的太厉害。 要县衙按照李致远所指明的方向办事,那么就必须先整顿胥吏。 首先最需要整顿的就是“户房”,主要是在钱粮征收方面作弊,对老百姓危害极大,比如户房一些书吏公然向粮长多收,上交时则少交,在钱粮报销方面,也是冒销严重。 其次是刑房c兵房,很多书吏作弊弄奸,行径恶劣,在民间手眼通天,老百姓打官司必强行索贿,甚至颠倒黑白,使受害者有冤无处伸。 对于胥吏,今后一是要严厉考核,有作恶违法的,查出来从重处置,二是裁汰冗员,主要是指衙门冗役,三是实名点卯,四是防微杜渐,堵塞漏洞,五是尽量少用差役,少一人民间就少一害。 李致远有一群拿刀的兵在后面盯着,他们再怎么也会收敛一二,不敢过于胡作非为。 这两天李致远除了到了饭点会回县衙后宅吃饭c到了深夜回去睡觉以外,其余时间几乎一直待在衙门三堂内办公。 他参考后世经验结合如今实情,将如何整顿胥吏c如何收粮征税c如何审理案件等关系老百姓民生大计的紧要之事全部详尽地列了出来,并制定了相关的规矩,以及违反之后受何处罚也全部写明。 今后必须严格地照规矩办事,李致远将会派出专人进行监督,如有违反,无论是谁,必从重惩处。 至于招兵一事,在黄志义和田四喜二人的张罗之下,进行的极快,至九月初六下午李致远整理好县衙以后的办事章程之时,黄c田二人已经喜滋滋地前来报捷了。 “启禀县尊,在下官和田先生通力合作之下,幸不辱命,如今已经招满两千青壮,共计两千零七十一名。” “由下官和田先生严格把关,周大壮带人协助,下官保证所选之人个个都能令县尊满意。” “这两千余青壮皆是身体康健c年轻力壮,约有一半出自婺源本地,主要是无地或少地的贫苦佃户以及矿山矿场的矿工c苦力,绝大多数都是小姓小户的贫民。” “一半来自外地,有江西湖广前来避难者,也有婺源附近几县听闻而赶来的贫民,下官多选来历较为清楚有相识相熟作保者。” 李致远听了黄志义的汇报,颔首赞许道:“黄主簿和田先生这事办的不错,又快又好,本客各一半,即能保证婺源本地百姓不受士卒侵害,又避免队伍过于本地化,本官先为二位记上一功,日后必有重赏。” 二人喜滋滋地抱拳拜道:“多谢县尊嘉奖。” 李致远道:“既然士卒c军器皆已完备,那本官明日即搬入城西军营,与这两千弟兄同吃同住,严训一月。” 田四喜明知故问道:“若县尊不在,那县衙诸多事务,如何处理?” 李致远看了他一眼,笑道:“那自然就要辛苦田先生和黄主簿了。” “二位足智多谋,心思缜密,合伙办起事情来也是相得益彰,只要二位好好配合汪县丞,又有什么事情是你们三人办不好的呢?” 想到被自己坑了一把的汪县丞,李致远强忍着笑意道:“对了,汪县丞最近在忙何事啊?” 黄志义被汪承宣欺压了好几年,如今看到他被新知县整的够呛,心里终于出了口恶气,有些幸灾乐祸道:“汪县丞现在忙着呢,忙着陪同那位丁千总,唉,身子都有些消减了。” 李致远差点笑出声来,道:“怎么,那位丁千总还没走?” 黄志义道:“没呢,想来是汪家和汪县丞太热情了,盛情款待的让人家丁千总乐不思蜀喽!” 这回汪家真是吃大亏了,三四百当兵的人吃马嚼,不伺候舒服了还不行,当兵的大刀可不是开玩笑的,这两天得花他汪家多少白花花的银子啊。 李致远忍住笑意,严肃道:“汪员外不愧是婺源首富,不仅是首富,还是首善,如此心系朝廷,体恤官府财力有限,自愿承担起接待远道而来的客军,实乃我婺源士绅富商之典范。” “你们要多多宣传汪员外之义举,号召婺源士绅富商向其学习,若都如汪员外这般为官府分忧,我大明官军又怎会粮饷不济,朝廷又怎会财政困难呢?” 李致远想了想道:“这样吧,黄主簿你擅长公文,就以县衙和本官的名义写个嘉奖的告示,张贴在县衙和城门处吧,让其他士绅富商都好好瞧瞧人家汪员外是怎么做的。” “哦,对了,汪县丞主动请命,说服其族叔为官府分忧,足以表明汪县丞不为家族私利,一心一意为官府c为百姓办事,也是要嘉奖的,一定要在告示里面点明。” 李致远一本正经道:“本官作为一县之父母官,就必须要赏罚分明,做了好事之人就一定要嘉奖,让其美名远扬,否则又哪有人愿意去做好事呢?” “做了坏事就一定要从重惩处,以儆效尤,让蠢蠢欲动c居心不良之人都害怕,知道为恶之代价。” “二位明白了吗?” 二人齐声道:“明白了。” 黄志义又道:“县尊放心,下官明白这告示怎么写了,一定会准确传达出您鼓励士绅富商多行义举c多为官府朝廷分忧解难的意思以及您赏罚分明的态度。” 李致远点点头道:“很好,本官也相信黄主簿的能力。” 李致远又转身拿了他这两三日所写之成果,递给黄c田二人,道:“这是本官这几天细思县衙c胥吏之弊端而制订的一些规矩章程,你们二位拿回去好好看看。” “若没有问题,今后官府征粮纳税c审案断狱等都严格按章程办事,胥吏之弊,二位应该都很清楚,是该好好整顿了。” 李致远一脸坚毅道:“你们只管放手去做,有本官在,谁敢胡来?” “至于汪县丞那里,本官会亲自跟他去说,他肯定也会支持的。” 二人都十分激动,他们早就想在县衙里面大干一场了,特别是黄志义,他这主簿这几年当的实在是太憋屈了。 他黄志义好歹是正经的九品朝廷命官,可在这婺源县衙里,别说县丞c典史不把他当回事,连三班六房的书吏差役也不怎么看得起他这个黄主簿。 田四喜则是十分向往那种有权有势c主宰他人命运c别人都仰望巴结自己的日子。 所以他才千方百计地混进官府做了李致远的幕僚,可不发威不狠狠地收拾以前的旧势力,又怎么能体现自己的地位呢? 于是这二人激动地接过李致远所写的“章程”,齐声道:“下官(属下)一定完成县尊重托!” 李致远十分满意,这二人人品虽说都不咋地,但能办成事,短时间也不会做什么太过出格的事情,这就已经足够了。 待二人离去之后,李致远开始考虑练兵一事,此时人马c兵器c钱粮已经勉强算得上是全部就位了。 虽然钱粮严重不足,暂时只能是自掏腰包,如今还剩一千来两银子,不过知府唐良懿承诺拨给的饷银马上就能送到,另外过一段时间他还打算再从汪家坑一笔 火器也是不够,且质量低劣,这就只能自己想办法了,随自己而来的毕安民可还一直待在县衙无所事事,是时候该他派上用场了。 与此同时,汪家大院的那两位正焦头烂额,气的是七窍生烟。 汪承宣隔老远就能听到房里三叔的咆哮声:“这帮杀千刀的死丘八到底要赖到什么时候?!汪承宣那个七步操操(婺源话,形容人傻乎乎的)的败家子回来没有?!” “老爷息怒!老爷息怒!宣少爷去和丁千总商量去了,马上就回来” 汪承宣十分无奈,硬着头皮推开了门,正巧一个茶杯摔碎在他脚边,吓了他一大跳。 暴跳如雷的汪员外正在砸东西,吓得屋里跪着的三四个奴仆抱头鼠窜,不停闪躲避开飞溅的碎片。 汪承宣上前拦住了正要砸花瓶的汪员外道:“三叔,您就别发火了,对身子不好,我打听过,丁千总说大概明天就走。” “明天?那个狗日的丁千总天天都说明天走,结果都赖在这三天了!” “都是你这个怂货败家子不干好事,把这些瘟神请家里来,是不是要他们挖了汪家祖坟你就满意了?” 汪承宣哭丧着脸,一脸无奈道:“三叔,我也不想带他们来,实在是被姓李的给摆了一道,骑虎难下啊!不过明天他们应该是要走了,我刚见他们在收拾东西。” 汪员外这才消了点气,放下了手中的花瓶,瞪着汪承宣道:“说来说去还是你没用!” 汪承宣老实认错道:“是侄儿没用,给汪家丢脸了” 汪员外也不骂这个没用的侄子了,恨恨地道:“这个姓李的欺人太甚,汪家这次是遭了大灾了,这白白花了多少钱啊,李致远!我汪某人一定会报这个仇的!” “这些该死的丘八,在汪家吃喝玩乐不说,还偷鸡摸狗,到处乱窜,招些妓寨野鸡,把汪家宅院弄得是乌烟瘴气,家中女眷现在连门都不敢出” “这些王八蛋怎么就不让张献忠把他们全给杀了呢!” 汪员外骂骂咧咧的,汪承宣也没法回应他三叔,只好在一旁长吁短叹。 汪员外骂侄子骂丁千总都痛快不起来,越骂越是气愤,只想怎么找李致远报了这仇才好。 “姓李的最近在做什么?” 汪承宣道:“我见衙门里的黄主簿和那个田四喜在招兵,都是些佃户c矿工之类的穷鬼,今天好像就已经招满了,姓李的则一直躲在房里,不知在忙什么。” 汪员外满眼厉色,狠狠地道:“好哇,来我的地头抢我的人,真当我汪家好欺负了,好!好!好!是该让他见识见识我汪家的厉害了!” —————————————————————————————————— 崇祯十六年九月初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3章 尝鲜 当日晚饭时分,在县衙忙完事情的李致远叫了周大壮兄妹和毕安民到后衙一同吃饭,因为明日就要搬入军营了,最后还有些事情需要安排。 见客人都到齐了,卞敏儿忙端了茶水出来招呼,略带歉意道:“你们先喝会子茶,稍等一会,饭菜马上就好。” 李致远道:“敏儿你怎么又亲自下厨了,不是有厨娘么?” 卞敏儿笑道:“夫君今日招待客人,奴家就想做几个拿手小菜给大家尝尝。” “对了,奴家让衙门里的厨娘去外面市集打听了,真的找到了夫君所说的那种‘辣椒’,民间称作‘番椒’,白色的花,其果类似秃笔头,成熟后色泽艳红,甚是可爱喜庆。” 卞敏儿有些疑惑地问道:“不过听厨娘说都只是把它用来观赏的,夫君你确定真的可以吃么?” 李致远大喜,他是湖广人,以前一直是无辣不欢的,来到大明朝后却没辣可吃了,尽管有茱萸c胡椒之类的调味品,但是其辣度远不能和后世各种或红或黄的辣椒c尖椒相比。 而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江南,江南饮食又比较清淡,清淡也就算了,很多人还喜嗜甜食,李致远真的觉得嘴里都要淡出个鸟来,他做梦都想吃个红艳艳的火锅。 经后世研究,土豆c红薯c玉米c辣椒这些农作物都是在明末时期传入中国的,但一种农作物从传入到被老百姓普遍接受继而广泛种植还是需要时间的。 若无官方的强力推广,全凭老百姓自发自愿,几十上百年都算是快的,实际上这几种作物到满清中期才在中国推广开来。 土豆(马铃薯)c红薯(又称番薯c甘薯c地瓜等)c玉米(玉蜀黍)简直就是上天赐给人类的三大神器。 易于种植,对土壤要求不高,很多贫瘠的山地,甚至是酸性的红壤都能种,在饥荒时期是能活命的救命之物。 中国的人口能爆发式增长,这三样东西可以说是最大的功臣! 李致远兴奋地拉住了卞敏儿的手,道:“太好了,太好了!快拿来给我看看!” 卞敏儿有些无语,难道那东西真有这么好吃?夫君怎么高兴成了这样 她转身回了厨房,没多久就拿了一把辣椒过来,递到李致远手中,道:“喏,就是这样的,夫君看看是不是这种?” 这些辣椒都不是很大,约摸手指大小,红的绿的都有,也说不清是什么品种。 李致远掰开了一个,凑近鼻子去闻,一股久违的辣味袭来,李致远被呛的连打了几个喷嚏,辣得眼泪都出来了,但还是兴奋地道:“对!对!对!就是这种!” 卞敏儿忙拿出手绢为李致远擦拭眼睛,疑惑道:“夫君你没事吧?看你眼泪都呛出来了,这东西能吃?” 周大壮和毕安民也十分好奇,都拿来一个,学李致远掰开闻了闻,结果两人都辣的眼泪直流。 周大壮难受地扔了辣椒,又忍不住用手去揉眼睛,结果辣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在一旁直叫唤:“哎哟,俺的眼睛要瞎了,这东西比茱萸还厉害” 毕安民吸取了教训,再也不敢用手胡乱去碰这东西了,小心地问李致远:“李大哥,这真的能吃么?我怎么看这个‘辣椒’比泻药见效还快,比砒霜还厉害,你是打算用这个来提神还是用来下毒啊” 李致远见众人皆怀疑自己心爱的宝贝辣椒,没好气道:“你们真是有眼不识宝物,现在你们是还不习惯,等你们吃过之后包管会爱上那种辣的浑身舒畅的感觉” 见周大壮还捂着眼睛蹲在地上叫唤,李致远对周倩娘道:“不过要记住,别弄到眼睛鼻子里去,不然就会变成你哥这熊样,倩倩你还是给他打点水来洗洗” 周倩倩见他哥哥这模样实在是滑稽,嗷嗷叫得活像个吃热糍粑被黏住舌头的狗熊,她在一旁实在是憋不住笑,直到李致远提醒她去打水才掩着嘴跑了。 卞敏儿见一个辣椒就将这六尺高的汉子辣成了狗熊,死活不同意去弄这辣椒了。 李致远气得搂起袖子要亲下厨房,卞敏儿忙劝阻道:“这怎么行,正所谓君子远庖厨,夫君是朝廷命官,怎么可以做这种事情,还是还是我去吧” 见卞敏儿一副毅然决然的神情,打了水在一旁给周大壮洗眼睛的周倩倩插嘴道:“不如让我去做吧,我不怕辣,以前在南京见人做过这个” 李致远奇道:“你见过?” “嗯,在南京的时候见隔壁的大婶做过这个东西,她说这东西能吃,很下饭,我试了点,倒是不难吃,就是做的时候手有点火辣辣的” 李致远忙道:“那倩倩你和敏儿一起去做吧,就做个辣椒炒肉先尝尝” 饭间,李致远尝了下辣椒炒肉,发现味道还不错,忙给众人夹菜,硬逼着他们吃了几口。 周大壮皱着眉头,英勇就义般地丢进嘴里一块辣椒,吃下去却发现并不难吃,又吃了几口,竟爱上了这有些辣辣的味道,喜道:“公子刚才没说错啊,俺还挺喜欢这味道的” 周倩倩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哥你不记得刚才你蹲在地上那熊样啦,哈哈哈” 周大壮呵呵傻笑道:“的确是挺好吃的啊,公子说不弄眼睛里就没事” 周倩倩鄙视道:“哼,反正又不用你做,你就知道吃!” 李致远关心地问道:“倩倩你手没事吧?是不是很辣?” 周倩倩不好意思道:“其实也没事啦,第一回不知道才弄得有些辣,注意些就没事了。” 李致远一脸“我没说错吧”的表情,道:“所以说嘛,我们就应该多试试新鲜的玩意,不管是吃的还是其他,多尝试多体验,说不定能有一些惊人的发现。” “要是一直因循守旧,这个世界还在刀耕火种c茹毛饮血呢,又哪能造就如今这个花花世界?” “敏儿,你有空再问问能不能弄到我说的番薯c玉米c土豆c番柿子(西红柿)这些物产,据我所知,我大明如今应该是有了的,不过婺源偏远闭塞,可能并未传入。” “嗯,奴家一定多加留意。” 毕安民不解道:“李大哥,如今时局纷乱,你专程弄这些蔬果作甚?就为了尝鲜?” 李致远道:“尝鲜?嘿嘿,当然不只是如此,你们现在还不明白这几种物产的价值,以后就会懂了。” 李致远一脸神秘道:“我现在告诉你们这几样东西都是救命仙丹,能活人无数,你们信不信?” 周大壮立即道:“俺信!公子说什么都对!公子说辣椒炒肉好吃,那就真的好吃,不管你们信不信,俺反正是无条件相信公子。” 周倩倩没好气道:“就知道吃!” “不过俺妹做的菜也好吃!”说完又往嘴里塞了块辣椒炒肉。 “哈哈哈,大壮说的好,我以后带你吃更多你没见过没听过的好吃的,让你尝遍天下鲜!” 毕安民道:“李大哥所作所为皆堪称稀奇独特,在下虽不知道几样蔬果如何成为救命仙丹,但是也愿意相信李大哥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 “哈哈,安民,你难道不知道你自己就身具化腐朽为神奇的本领么?” 毕安民指着自己鼻尖,奇道:“我?” “我能有什么特殊本领?整日在县衙无所事事,连想给人家打杂都插不上手。” 毕安民来这里也好几天了,可李致远没给他安排任何事情,他整日就在这县衙里无所事事,实在无聊了就在县城里逛。 可婺源这小县城实在是太小了,拢共就两三条街道,半天就能走个遍,爷爷还说让自己来学习,来实践,可到现在为止连火枪都没摸上,他甚至以为李致远把他给忘了。 “安民可是怨我把你忘了?” “安民不敢。” “放心,马上你就有得忙了,你明天先随我去城西军营,你一身本事马上就要派上用场咯。” 毕安民喜道:“当真!” 李致远点了点头,道:“你现在嫌太闲,马上就会抱怨人手不够喽。” 饭吃的也差不多了,李致远放下筷子,道:“在座的还有在军营没能来的张文张武,你们都不是外人,都是跟着我一同来婺源的心腹之人。” “明天我就要搬到军营去了,今天就专门安排一下你们。” “大壮c张家兄弟肯定是要和我一起去军营里的,训练士卒少不得他们。” “安民随我去军营研究修整火枪,还要招募些工匠,这事就全权交给你了,银子我来解决,你安心做事就行。” “至于敏儿,”李致远歉疚道:“只能委屈你和兰兰留在县衙了,不过我会尽量抽空回来看你的。” “倩倩你干脆搬过来和敏儿一起住,你们在一起也能有个照应。” 卞敏儿道:“那谁来照顾夫君的生活起居?” 李致远抱歉道:“敏儿,女眷在军营里的确不方便,再说我就是为了和大家一起同吃同住的,就不能搞特殊化,让别人服侍。” 卞敏儿解释道:“奴家不是这个意思,让奴家去军营里的确影响不太好,可是倩娘可以去啊!” 李致远疑惑道:“倩倩?” “对啊,她武艺好,几个男子都不是她的对手,你不是总说让她做女将军的么?怎么一到关键时候就总是把人家丢家里面绣花了呢?” “而且她也不用专门去和士兵一起训练,就可以顺便照顾一下你啊,你忘了?人家救过你好几次呢。” 李致远道“那你呢?你一个人在县衙里我有点不放心啊。” 卞敏儿笑道:“县衙后院里能有什么不放心的,奴家和兰兰一起自由自在的,绣绣花,看看书,别提有多好了。” “夫君你就放心好了,县衙到城西就四五里地,真有什么事,你立刻就能赶回来,再说不是还有田先生在么。” 李致远还是有些犹豫,看了看周倩娘,问道:“倩倩,你觉得呢?你愿意去哪边?” 卞敏儿抢先答道:“夫君你就别犹豫了,就这么决定了,奴家知道倩姐姐也肯定更愿意在校场,而不是关在闺房里绣花。” 李致远又望向周倩倩,见她也微微点了点头,只得同意,于是,事情就这么决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4章 奇怪的练兵之法 崇祯十六年九月初七清晨,婺源知县李致远正式搬入了位于婺源县城西边的军营,开始为期一个月的军事训练。 一个月的时间,指望把这些人训练的多么骁勇善战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实际上,这个时代的兵和普通的农夫没啥大的区别,无非就是拿的是刀不是锄头罢了。 而所谓的精兵也不过就是打过几场仗的老兵,因为老兵都经历过残酷的战争,见惯了鲜血c残肢断臂和死尸,心理承受能力比较强,而不适应战争的早就被无情的淘汰了。 所以冷兵器时代的兵绝大部分就是一群被逼上战场的农夫c流氓c地痞,哪有什么训练不训练的,顶多就是学着挥了几下刀,刺了几下矛,能听懂简单的军令。 然后就这么把他们丢到鲜血淋漓的战场,几场战争下来死不了的就自然成了精兵。 除了像骑兵c弓弩手这样的技术性兵种,绝大部分的步兵都是这样,所以像岳家军c戚家军这些经过特别训练的军队在冷兵器时代自然就能吊打绝大多数的军队。 他们都是超越了时代的军队,是巅峰,不是冷兵器时代的常态,李致远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训练出这么一支军队来。 李致远打算做的就是让这只军队具有极强的组织性c协调性,基本做到整齐划一,并坚决服从军令。 他根本不打算练什么搏杀c战斗技巧,只要能做到有组织c服从军令,就已经比绝大多数乌合之众强了。 怎么训练?说起来倒是很简单,就是像绝大多数的大学生军训一样,站军姿,前后左右转,走正步,齐步走,齐步跑,能做到这些就行! 最后再练几天刀砍c矛刺,这兵也就练完了,然后就拉到战场去剿匪去实战,经过铁血的洗礼,基本就算得上是精锐了。 当然火枪手和弓箭手是技术性兵种,还需要专门的训练,但现在的训练也是十分有益的,是必经之路。 然而这些人的素质哪比得上后世的大学生,绝大部分人大字不识一个,前后左右都不分,脑子又笨拙,让他们集合起来排列成队都不容易。 李致远到时,校场上的人已经排列好了。按照李致远之前的要求,已经将这两千余人按照连队都分配好了,新招2071人,加上随李致远来的185人,总计2256人。 加上李致远本人以及周大壮c张文张武,刚好是2260人,每人都发一块木质的铭牌,写上姓名和编号,此编号永远不变,死后则重新选人补上,李致远就是第一号。 按之前设想,25人为一队,十队为一连,三连为一营,周大壮为第一营营长,统领750人,张文为第二营营长,统领750人,张武为第三营营长,暂且只有506人。 另有250人的火枪连,李致远暂时找不到合适的人当连长,打算先自己兼着,以后从中选择最擅长火枪之人充任连长。 这样组织好之后,每人都有自己的号码,营长管连长,连长管队长,队长组织好自己一队的25人,很快就能集合成方阵。 然而两千多人的队伍,没有现代的扩音器c喇叭,一个人根本不可能指挥这么多人,先只能以连为基本单位进行训练,之后再以令旗c旗语进行指挥。 先由李致远亲身示范,训练火枪连250人,所有营长c连长观摩。 李致远将250人排列为10行,每行则为25人,刚好为一队,然后就开始了让众人匪夷所思的训练。 先是报数,然后是站军姿,不用现代那么复杂,只需要站的直站得精神就可以,接着就是现代军训中最简单的前后左右转。 然而依旧是尽出洋相,左右不分的,反应迟钝的,围观的人笑得是前仰后合。 250人的队伍其实还是有些庞大了,现代一个班都不过是几十上百人而已,还好此地是山坳中的一块平地,比较安静。 李致远喊得嗓子都快哑了,足足折腾了半个多时辰,才勉强有个模样,纵然是他耐性好,好几次也被气得差点破口大骂,有些人的确是太笨了。 李致远看围观的那些连长笑着指指点点,没好气地骂道:“都他娘的别笑了,待会回去看你们还笑不笑得出来!” “从今天开始,每天结束前以连为单位进行评比,我和三位营长一起来评分,第一名的加餐,最后一名的晚上加训站军姿一个时辰才准吃饭!” 听到奖惩措施,众人都不说话了,毕竟事关吃饭大计啊,都开始琢磨训练方法。 李致远又道:“怎么练,练成什么样,你们大概都清楚了,犯错的,该罚就罚,该打就打,现在都回去吧,本官待会会去视察。” 等几位连长都回去之后,周大壮c张文c张武三人凑了过来。 周大壮有些疑惑地问道:“不练刀枪弓弩,练这个有什么用?这站的再整齐也不过是给人砍啊。” 李致远解释道:“你们是还不明白这么练的好处,这军队和普通百姓最大的区别是啥?” “并不是一个有刀一个没有,而是军队有组织,有军令,而普通老百姓再多也是一群散沙,凑在一起也是乌合之众,面对有组织的军队,他们只能是待宰的羔羊。” “我这么练就是为了训练他们的服从性,让他们做到劲往一处使,刀往一处砍。有组织的群体的力量才是最大的,个人勇武再厉害,也无法打败一支军队。” “很多兵法上不是说令行禁止么,并不是随便说说就能实现的,首先就得训练士卒的服从性,我并不要求他们每个人有多厉害,能做到整齐划一,服从军令就行。” 李致远对三人道:“我希望你们以后都能严格约束部下,真正的做到令行禁止,指哪打哪,进退自如,这就称得上是一名合格的将军了。” 三人齐声道:“谨遵公子教诲!” 李致远又道:“之后我会制定一系列的军规,有功必赏,有过必罚,你们切记军法无情,万不可有妇人之仁,军中一切事情都必须严格按照军规执行!” “是!” 到午饭时间,李致远发现能完全达到他要求的连队几乎没有,看来今天一整天能不能完成个左转右转都难说。 午饭是李致远和周大壮等三个营长以及周倩娘一起吃的,和士兵一样,白饭配咸菜。 李致远给士兵的伙食算不上多好,但量应该是够了,每人一天的伙食是一斤米,这里的斤是明朝的斤,约等于5968克,2260人每天耗米2200斤,明朝一石约等于1535明斤,也就是每天耗米约14石。 明中期的时候一两银子大约还可以换两石米,万历年间一石米大约在07到1两银子。 而如今米价高涨,崇祯十四c五年的时候,南京一带大灾,米价空前的高,达到一石米36两银子的天价。 婺源近江西湖广,还算是好的,现在米价在一石米12两银子,这样算下来,李致远养这么多人,一个月光是吃饭就得花17两银子。 李致远问道:“张文,这几天的伙食一直是你负责的,这米还好买么?” 张文放下饭碗道:“我正要说这事呢,婺源城小,如今多了这两千多人吃饭,米店存米就不太够了,想一次多买点都不行,只能隔两天就去买一次,而且我很担心那些米商会趁机涨价啊” 李致远也有些担心,这米都在地主富商手中,照他们这些人的觉悟,难保不囤积居奇卖高价米。 “你现在还是专心练兵吧,伙食问题暂且先让倩倩处理。” “倩倩,你心细,这事交给你没问题吧?买米就叫上十几个弟兄,做饭呢,这专门有县里的役夫,交给他们去做,反正都是大锅饭,能吃饱就行。” “主要是买米的时候要注意,小心那些米商以次充好,甚至是掺糠掺沙,一定要仔细检查所有的米。” “其次是要注意那些伙夫,都是从县衙调来帮忙的,他们一贯是中饱私囊,克扣伙食这样的事情难保不会去做,一定要小心他们。” 周倩娘点头道:“嗯,公子放心吧,我记住了,那些奸商要是敢以次充好,我就砸了他的店!伙夫要是敢克扣伙食,我让他这辈子连饭都吃不成!” 李致远笑道:“那是,谁敢在倩倩面前耍花招啊!” “倩倩,你也不用一直跟在我身边,没事就多休息嘛,我真不需要你来伺候,有大米饭配咸菜吃就挺好的,现在很多人别说吃白饭了,连米糠野菜都吃不上。” 周倩娘这回可不答应了,小嘴一撇,道:“那可不行,我答应过敏儿妹妹的,隔两三天就要给公子做顿好吃的,他说你现在很辛苦,要吃好一点。” “再说我要是不在公子身边,万一又有人行刺公子怎么办?到时候谁来救公子呢?” 周倩娘眼睛忽闪忽闪的,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当初可是公子你自己说的,再遇到危险还得狠狠地撞你,可我要是不在你身边,又怎么撞你呢?” 李致远也笑了,想起了曾经被这丫头狠狠地撞过两回,那劲道,骨头都差点被撞散了,现在想起来都还心有余悸,可第二回要不是她那一撞,自己这脑袋准得搬家。 之后李致远就要求这丫头要是看到自己遇险,该撞就得撞,千万别客气,毕竟性命要紧,没想到她现在又提起这事来了,拿他自己说过的话来堵自己的嘴。 李致远也就笑着答应了下来,虽然现在身在军营,可也难保万一啊。 “好吧好吧,都听你这丫头的,谁让我的性命是你说了算呢。” 晚饭前的评比让李致远很不满意,有三个连都弄的乱七八糟,好些人一整天了还分不清左右,走几步也是乱糟糟的。 李致远一气之下,要求这三个连集体加训,他自己也饿着肚子陪着,他就想不明白了,这么简单几个动作,咋就这么难呢,这些人的脑子都是榆木疙瘩做的? ———————————————————————————————— 崇祯十六年九月初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5章 大米引发的血案 经过两天高强度的机械训练,到九月初九重阳节时,基本上是达到了李致远的要求。 首先是军容整齐,军姿站的不错,起码看起来精神风貌有很大改观,和这个时代的军队懒懒散散的样子大不一样。 其次是转向基本不出错,能分清左右了,齐步走勉强也算可以,只是偶尔会出点问题。 代价是不少人的手被打肿了,因为脑袋瓜子笨,记不住左右,只能来点惩罚措施长长记性,这一招成效斐然,至少知道了疼的那边是左。 军姿也是饿着肚子加训站出来的,李致远发现对付笨人,只有两个方法能让他们长记性,一就是打得他疼,二就是饿他的肚子。 尽管李致远训练极其严苛c枯燥,管理方式也很粗暴c严酷,训练时间很长,每天卯时二刻(5点半)必须在校场列好队,戌时四刻(晚上8点)必须就寝,但是却甚少有人抱怨甚至是逃跑,因为在这里真的能吃饱肚子啊! 这些人全部是出身底层的贫苦之人,以前可没少挨饿,吃糠咽菜是常有的事,在这里却能顿顿吃白花花的大米饭,这在以前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而且李致远以身作则,处事公平,这几天一直都是跟大家同吃同住的,对于做的好的就赏,晚上加餐,多一个馒头,一大锅飘着油花的肉汤。 犯了错的该打就打,该罚就罚,公平公正,大家都心服口服。 在这里也就训练辛苦点,没有地主c矿主的欺压,也不用看矿头c恶仆的嘴脸,跟原先在地里c矿上用命换口吃的相比,这里简直就是天堂了。 李致远对这进度还是有些不满意的,用了快三天时间,才完成这么一点训练内容,不过万事开头难,习惯了这种训练方式,学会了最基本的训练内容,或许之后就会快些。 从明天开始,他打算带着部队进山里跑一圈再回校场训练,这样可以锻炼体力和耐力。 午饭过后,李致远正在和毕安民谈论火器的问题,经过毕安民这几天的检查和研究,他发现约有三分之二的火枪存在质量问题,有近三分之一的火枪基本上没办法用。 有的枪管尺寸与弹丸不合,这样士兵在临战之时根本没法将弹丸装进枪管;有的发动装置有问题,怎么点火都点不着;还有的发射不稳定,忽高忽低,稍微沾点水就失灵。 毕安民担忧道:“我初步看了一下,真正能保证准确度的最多三分之一,有些若经过工匠的改造修复或许还能凑合用,完全就是废品改都没法改的就有三分之一!” “李大哥,我知道你是打算练一支以火器为主的强军,可你要是指望靠朝廷拨下来的火器,真不是我危言耸听,那还不如多练些弓箭手管用!” “我爷爷早就说过,如今我朝士卒对于火器大多不敢使用,士卒普遍对火器心存畏惧,因为开枪就炸膛的屡见不鲜。” “明初威名赫赫的鸟铳现在简直成了自杀的专用工具,所以我朝边军,尤其是骑兵在无奈之下只能选择威力较低的三眼铳之类的火器作战。” 李致远也叹了口气,没想到现在朝廷造的火器质量这么差,唯一能克制建奴骑兵的利器完全派不上用场。 “安民,那依你之见,该如何是好?” “只要你有办法,能造出质量优良c威力大的火器,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我一定不惜代价地支持你!” 毕安民感慨道:“有李大哥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一定尽我所能,尽快造出又多又好的火器出来!” “但这也不是我一个人就能办成的,还需要大量有经验的工匠。” “前几天我在县衙无所事事,就专程到户房查阅了全县的户籍,的确找到了一些匠户,但大多都是普通的工匠,并不会制造火器c军械。” “但据我爷爷所说,嘉靖朝以后,朝廷对匠户的管理不再那么严格,以前的‘轮班匠’一律征银,政府则以银雇工。” “这样,轮班匠实际上名存实亡了,身隶匠籍者可自由从事工商业,人身束缚大为削弱,很多为军队打造火器的匠户也流亡到各地。” “婺源没找到什么军匠,主要是此地太小太偏远了,所以我想要是能到徽州甚至是南京去打听,应该可以找到很多以前的军匠。” 李致远疑惑道:“可人家愿意到我们婺源这么个小地方来么?” 毕安民自信满满地答道:“李大哥请放心,只要你出得起钱,也不用多,就按物料的市场价格加上一定的人工费,让他们能养家糊口,再把匠户匠籍当人看,那就多得是工匠愿意来!” “以前那些为朝廷造军器的匠户,各种物料c资金被各级官吏层层克扣不说,匠户更沦为各级官吏的私人奴仆,比起军械制造,为官吏服务的压力更大。” “在多重盘剥之下,缺工少料c资金匮乏,缺乏管理和干劲的匠户们制造出来的火器基本上都是粗制滥造。” “爷爷曾经痛心地说过,我大明并不是造不出优良的火器,而是由于愚蠢落后的制度,导致工匠不愿将上等的火器交给朝廷。” “由此出现了一等品外销c二等品内部交流c三等品上交朝廷的窘境。” “工匠们上交火器只相当于抵消赋税的一种方式,朝廷并没有按市场价予以购置,这导致工匠们总是将最差的残次品交给朝廷。” “朝廷既想得到优良的火器,又想不付钱,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再加上大小官员的层层盘剥,最后落到官兵手里的火器质量能不堪忧吗?” 李致远心里叹道,怪不得大明要亡,南明面对满清铁骑更是如土鸡瓦狗,大明这边是低劣的火器,满清那边是厚重的铠甲,火器在野战中不起作用也就不奇怪了。 试想质量良好的火绳枪可以一击穿透板甲,如果大明的鸟铳质量合格,怎么会打不透满清的布面甲? 在好的武器落到这腐朽烂透了的朝廷手里,也起不了作用! 毕安民抱拳道:“所以恳请李大哥让我回徽州一趟,招募一些经验老到的工匠前来,磨刀不误砍柴工,这远比我随便在大街上找几个铁匠要好的多。” 李致远很是有些歉疚,“这事是我考虑不周,在南京就应该着手招募工匠的,如今却劳你来回奔波,你身子骨又弱,又不会骑马” 毕安民道:“李大哥是做大事的人,哪能事无巨细,面面俱到?” “再说我跟着周大哥在军营里也锻炼了好几天,身体比以前好多了,趁年青就该到处跑,这点奔波,真不碍事的!” 李致远还是不放心,“这样吧,路上不太平,我让张武带几个兄弟陪你走一趟,他带的兵少,我先代他训练。” “我再给你一百两银子作为初期经费,你告诉那些工匠,只要肯来的,我一律待遇优厚,只要本事大,再多的钱我都给!” 毕安民拍拍胸脯,胸有成竹道:“保证完成任务!” 李致远又找了张武,交代了他一定要保护好毕安民,然后就准备返回校场继续训练。 不料本该在县衙的田四喜却火急火燎地跑来了,还是一副鼻青脸肿的模样。 李致远心里咯噔一下,暗道肯定是出大事了,他还没来得及问,田四喜就大叫道:“县尊,县尊老爷,大事不好了!出人命啦!” 李致远忙上前捂住了田四喜的嘴,免得引起营中骚动,幸好士卒已经集合在校场训练了,没人在营门处。 李致远一把将他拉入自己的营帐中,这才放开他道:“小声点,到底出了何事?你且慢慢说与我听。” 田四喜压低声音迫不及待地说道:“真是出了大事!县里闹出人命了!” “今天本是重阳节,很多乡下的人进县城游玩赏秋,我也就没太在意今天的人格外多,结果这人一多下午就出事了!” “上午还是好好的,人虽多,但井然有序,该逛街的逛街,该赏菊的赏菊。” “却不知怎地,晌午时分突然有大批人聚集到县里的几家米铺,说他们既然进城了,就顺便买些米回家。” “结果一连问了几家,都说他们米铺没那么多存米,供给不了这么多人来买,有人就不信,闹着要去仓库看,米铺的人就带着他们去看了,一看之下果然都是空的。” “米铺的人说米都给县尊您买去了,他们真的没有存米,然后不知怎么就闹了起来,还有谣言说县尊您将婺源所有的米都收走了,要高价卖到外地去。” “接着就有人起哄说米都没得吃,没法活了,要去县衙找县尊您问个明白,然后就一窝蜂地就向县衙涌了过来。” “路上有些人连发生什么事都不知道,就跟着人群一起起哄,人就像滚雪球一样越聚越多,谣言也越传越离谱。” “再说今天县衙也真的是巧,汪县丞说是去给丁千总送行去了,方典史则说是去乡里捉拿犯人去了,就在下和黄主簿在后衙办公。” “外面吵着闹着要见知县老爷,黄主簿见人太多,认为是有土匪煽动刁民趁机造反,仗着衙差有刀,拦着不让进。” “当时还是吓着了不少人,可对峙了没多久,也不知道是不是衙差先动的手,突然有人喊“衙差杀人了”,然后就打了起来。” “衙门里总共就剩下那么几十个衙差c书吏,真闹起来,又哪挡得住这几百人啊,很快就被这伙刁民给冲了进来。” 李致远听到这里,急的跳了起来,“什么?!他们冲进后衙了?!那本官的家眷呢?” 田四喜忙道:“县尊放心,放心!在下见势不妙,就赶紧逃到后衙,招呼您的家眷从后衙翻墙跑了,后来又让她们藏在了夫子庙,那儿应该没人敢去闹” “我这伤也不是被人给打的,是翻墙时一个没留意摔的” 李致远这才稍稍放心,至少敏儿没出事,可他还是十分烦躁,他这知县还没当几天呢,就闹出了民变,上面要是知道了,非得治个重罪不可。 田四喜在一旁继续添油加醋道:“哎哟,县尊你是没看到,那真是一个惨字了得” “有个信俞的书吏,跑得慢了一步,当场就给开了瓢,啧啧啧,脸上红的白的糊了满脸,也不知道是不是脑浆子都给打出来了” “唉,也不知还能不能活” —————————————————————————————————— 崇祯十六年九月初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6章 攘外必先安内 李致远铁青着脸,内心烦躁不已,他就想安安静静练兵,可某些人真是给脸不要脸,自己没去找他们麻烦,他们倒好,蹬鼻子上脸,骄横跋扈,张狂得很啊。 “田四喜,你怎么看?” 田四喜抹了下刚才摔狠了有些疼痛的脸,他本打算习惯性阴笑一下的,却不小心扯到了嘴角的伤口,阴笑也变成了龇牙咧嘴,显得有些狰狞。 “县尊,这还不明显么?他们这是借着民变闹事,让您下不来台,想趁机扳倒您,要您的命啊!” “依在下看来,这世间哪来的那么多巧合之事?” “汪县丞早不送行晚不送行,非赶着重阳节去送行?” “今早我还奇怪呢,县衙里汪县丞那几个铁杆狗腿子怎么像约好了似的,都请了假,不是说去服侍老母就是家里有事” “还有那个方典史,平日里十天半个月都不离县衙,非得在重阳节里去乡里捉拿人犯?” “再说那些买米带头闹事的,谁吃饱了没事干,专挑重阳节来县城买米的?” “那些米商就都是怂蛋傻瓜?这么好拿捏,说要看仓库就给看仓库,既然米不多了,为什么这几天米价没变?” “这些奸商一个个奸猾狡诈似狐狸,平日里最擅长的就是垄断抬价,哪样卖的紧俏,哪样就涨价。” “要是米真卖的仓库都空了,他们八成要笑得合不拢嘴!” “我看他们现在是连稍微掩饰一下都懒得做了,如此明目张胆,官商勾结起来玩这么一出。” “他们这是告诉您,谁才是婺源当家做主的人,谁才能在婺源呼风唤雨!” 田四喜絮絮叨叨说的这些,李致远当然明白,他现在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都围绕一个打算,就是怎么彻底铲除这些不安稳的家伙。 否则他练兵备战c扩充实力的计划根本没法贯彻下去,心思都耗费在了和这些地主老财内斗上面,又哪来的精力搞发展呢? 果然,攘外必先安内啊! “田四喜,你也不必在本官这里聒噪,你所说的这些,难道本官不清楚?” “既然事情已经闹到了这个地步,看来是没法善了的了,本官已经决定要先收拾这些家伙,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李致远瞪着田四喜,道:“别忘了,你田四喜当初可是信誓旦旦,说要助本官铲除汪家,报了路上暗算之仇,还说什么‘要命又要钱’的。” “当初你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可好几天了,也未见你有何动作,现在倒好,人家都骑到本官头上来了,你那一招如今可还使得?” 田四喜慌忙拜道:“县尊请息怒,并非是在下不尽心,实在是时机未到,不过嘛” 田四喜话头一滞,眼珠子一转,继而笑道:“如今时机却是刚刚好,机会送上门来了!” “哦?此话怎讲?你也别卖关子了,如今形势急迫,有话快说吧!” 田四喜躬身拜道:“是!” “属下曾说过,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借着剿匪的由头铲除汪家,这招到今日依旧有效,而且还更好使了。” “他们汪家不就喜欢借着土匪c山贼的名头大做文章,横征暴敛,鱼肉乡里么?” “那咱们也来借借,将汪家和土匪山贼以前那些勾勾搭搭的事情都给坐实了,公之于众,将汪家彻底铲除!” 李致远若有所思,可想了想发现事情并不那么简单,一是证据不足,二是眼前之事迫在眉睫,哪来的功夫去搞这些? 他眼睛一瞥,见田四喜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似乎在等李致远进一步询问才肯说,李致远知道这厮最擅长搞阴谋诡计了,必还有下招。 李致远沉着脸道:“说下去!” 田四喜见李致远面色不善,忙收起小心思,道:“是,是,是!” “前几天没动静,也的确是时机不到,可今天他们闹这么一出,反倒是给咱们提供了一个极好的由头。” “县尊您想啊,现在时局动荡,土匪流寇蜂拥而起,朝廷最担心的的是什么?” “最担心的就是失了国土,丢了城池!” “甭管这些刁民说的再好听,什么求见父母官,什么为民请愿,可说破天他们干的就是冲击官府,打砸县衙的勾当!” “属下想啊,汪家打的主意肯定是这样,先煽动刁民闹事,然后将这事捅到徽州府乃至南直隶去,说您李知县来婺源没几天,就弄得民不聊生,百姓没了活路,连米都没得吃了。” “县尊您要是跟他们理论米商到底有没有米,或者您有没有将米全收了卖到外地去,您要是还纠结这些细枝末节,那就铁定着了他们的道了!” “因为哪怕最后查明婺源米商有大量的米,您买的那点米根本就没多大影响,那些刁民就是来闹事的,上面照样会治您一个与当地士绅不睦c为官无能c不能安定地方c失了朝廷威严之罪!” “他们那些士绅乡宦再一串联,县尊您丢官去职都是轻的,朝廷为了安抚地方,闹不好要把您下狱杀头!” “所以,咱们就不能按他们设想好的套路来,他们闹他们的,咱们则另辟蹊径!” “属下建议,县尊您应该立刻出动所有人马,封锁婺源,打着有土匪山贼混入城中闹事夺城的旗号,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大杀一通再说!” “然后咬死那些人是土匪内应,想要先占县衙,后和城外土匪里应外合,放贼入城,占了婺源。” “县尊您也知道,如今这世道这么乱,这种事可没少发生过,远的不说,就说在湖广的流寇张献忠,他就这么干过。” “先是让一些贼寇化作普通百姓,一批一批混入城中,然后趁机发难,在官府衙门煽动闹事,先占府衙c县衙,打掉官府中枢,再占领城门,放贼军入城。” “所以现在各地官府都学聪明了,就怕贼军来里应外合这招,对外来生人查的极严,更不敢随意放人进城。” “咱们只要咬死了是土匪里应外合要夺城,杀掉一批闹事的刁民,这不就死无对证了吗?之后还不是随咱们怎么说。” “再说此前汪家和土匪的确是多有勾结的,只要咱们再挖出汪家之前和土匪勾结的证据,嘿嘿,既然他们以前和土匪勾结是事实,那现在和土匪勾结还用说吗?” “另外经属下观察,那些刁民大多就是汪家的奴仆狗腿子,县尊你可千万别心软啊!” 李致远没好气地骂道:“田四喜!老子有这么小家子气c妇人之仁么?” 田四喜打了自己一嘴巴,一脸谄媚道:“哎哟,属下是胡言乱语,肯定是刚才摔坏脑子了,县尊您英明神武c果断坚毅c是世所罕见的伟丈夫” “行了行了,别拍马屁了,不过本官想到一个问题,这婺源士绅豪门可不止汪家一家啊” 田四喜一脸由衷地佩服道:“县尊您果然是心细入微c明察秋毫,不过属下这几天也没闲着,打听到不少婺源当地的民间逸事。” “这婺源有名的士绅宗族主要就是汪家c程家c方家c俞家c吴家c黄家,第一的当然就是汪家了,第二的则是程家,其他的几家就要次一些。” “据属下所知,这些家族彼此并不和睦,互相之间的争斗并不少,或是为了田地,或是为了矿场,又或是经商方面的矛盾。” “县尊您要铲除汪家,就必须要拉拢其他家族,不能一下将他们全得罪了,得分给他们一些好处。” “最应该要拉拢的就是程家,程家的老爷子素来就和汪家的汪员外面和心不和,暗地里斗的相当厉害。” “主要是因为汪家靠着汪县丞在衙门的势力,这几年渐渐将程家排挤出了米c茶等买卖,几乎垄断了这几行,您说程员外能不恨汪家吗?” “您要是许诺程家一些好处,铲除汪家后给程老爷子分几杯羹,属下保证程员外要笑开花,为您摇旗呐喊,狠狠地踩汪家一脚!” “至于其他几家,都或多或少的许诺些好处,汪家完蛋后空出来的市场让他们瓜分,他们一定乐见其成,没人会跟您唱反调的。” “县尊您看,这么一来,您剿灭了土匪,保住了婺源,上头说不定还要奖赏您守土安民有功呢!” “而且铲除了汪家,汪家那些财产就是分给几大家族一半,您也能赚个盆满钵满!” “而婺源当地那些士绅们也得到了不少好处,没了汪家,他们也高兴,赚的更多,这不是宾主尽欢么,哈哈哈” 李致远也笑了起来,“哈哈哈,田四喜,你这个狗头军师还真有两下子,一肚子的坏水,哈哈哈” 事不宜迟,既然已经决定将汪家连根拔起,那就越快越好,李致远迅速返回校场,和周大壮c张文先通了下气,随即敲响了用于集合的军鼓。 李致远拿起他自制的大喇叭,上了高台,清了清嗓子,朗声喊道:“弟兄们!紧急集合!” “本官刚才接到从县衙赶来的田先生求救,说有一伙土匪假扮成百姓,趁着重阳节城门管理松懈混入了城中!” “他们造谣称本官将本县大米全部收购,要高价卖到外地,煽动民众,打砸县衙,残杀县衙官吏c衙差,之后更打算和城外土匪贼寇里应外合,占了我婺源!” 台下士卒纷纷议论起来,他们这些人刚刚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吃了几天白花花的大米饭,这些该死的土匪就要来搞破坏。 这是要毁了大家的好日子啊,大伙能不愤怒,能不义愤填膺吗? 李致远继续高喊:“贼匪妄想占我城池c毁我家园c杀我百姓,毁了我们的好日子!” “我们这两千弟兄从成军之日起就是为了保境安民,如今土匪都杀到我们家里来了,我们能答应吗?!” 两千人齐声吼道:“不能!” 吼声响彻云霄,如雷贯耳,这让李致远很满意,气势已经有了。 李致远继续道:“我们成军之日虽短,但只要团结一心,拿出背水一战坚决守卫家园的决心,就一定能迅速消灭贼匪!” “现在分发兵器,本官也重申一遍军规!” “只可绞杀土匪,不可胡作非为!” “令行禁止,各司其职,让你封锁城门就不得擅自入城,让你前进杀贼,就不可后退半步!” “如有违令者,格杀勿论!” 李致远举起刀,高喊道:“本官知道你们很多人从未见过血,从未杀过人,但身为军人,就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今天既然有贼匪杀进门,那正好是咱们实战练兵的大好机会,这刀不沾血不快,矛不杀人不利,跟本官一起杀进去!杀!” 两千人举起刀枪,高叫着:“杀!” 日光之下,两千余高举着的刀刃矛尖闪耀着森森寒光,让人一阵胆寒 —————————————————————————————————— 崇祯十六年九月初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7章 大开杀戒 两千余手持各式兵刃的士卒排着队,慢跑着出了军营,三天的训练还是有几分效果的,整齐的队列,富有节奏的踏地之声,都显现出了军队的气势。 实际上,李致远是把这次行动当做一次全体实战演习,真要对付几百个刁民,一百手持兵刃的士卒都嫌多了。 另外弄得这么大张旗鼓c惊心动魄,一副土匪真杀进来了的样子,也是为了渲染土匪入城的真实性。 在大街上,李致远将人分成了四拨,其中三路人马去东c南c北三处城门封城,之后再等命令。 他自己则带了五百人,径直往县衙杀去,拢共就二三里的路程,众人跑步前进,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县衙大门。 县衙内乱糟糟的,大门外那面鸣冤鼓也滚落在地,大堂内更是乱成一团,桌椅全都遭了秧,成了械斗的武器。 带腰刀的衙差本来就没几个,况且他们也不敢真的拔刀杀人,免得犯了众怒,遭到围攻,于是县衙里的水火棍就成了众人争抢的焦点,这可是非常趁手的武器。 一群人围成一团推攘厮打,地上躺着几人,有挣扎着“哎哟”呼痛要起来的,也有一动不动生死不明的,县衙里里外外都是一片狼藉,地上墙上都染着斑斑血迹。 平日里那些刁钻狡黠c趾高气扬的书吏们现在也一个个的抱头鼠窜,被人追打的哭爹喊娘。 真正动手厮打的也就百十来人,大多数人都是在衙门外起哄围观,这些人大多是被煽动起来的,要他们起哄喊叫两声“求见县尊大老爷”还行,但要他们动手打砸衙门是万万不可能的。 还有不少百姓连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只是看人群都往这里涌,也就跟过来看热闹。 普通的良民对于衙门c官老爷有着本能的敬畏,不真到了活不下去的地步,他们是绝不敢打砸衙门的。 所以那些正和衙差厮打c围攻打砸县衙的要么是汪家雇来的地痞c无赖c流氓,要么就是汪家家里的刁奴恶仆,拿这些家伙祭刀也不冤。 围观的一干百姓突然见大街上来了几百秩序井然c手持利刃的士卒,皆吓得面无人色,立即就要作鸟兽散溜之大吉。 李致远却不准这些人现在离开,他给周大壮使了个眼色,周大壮立即带人堵住了街道两头的去路,将这些人给围了起来。 这些人还可以派上大用处,因为李致远要借着这些人的嘴,抢先给此次事件定性。 李致远拨开保护他的几个士卒,挤到最前面,对正惶恐不安的一众百姓大声道:“各位父老乡亲,莫要惊慌,莫要惊慌!” “里面这些打砸县衙c残杀官吏衙差的都是假扮良民混进城的土匪!” “他们捏造谣言,妄想煽动百姓,先占县衙,再杀县官,然后和城外土匪里应外合,放贼匪入城,夺我婺源,各位父老乡亲切莫上了土匪的当!” 这几句危言耸听的话语效果极好,现在老百姓最怕的就是土匪杀进城来,听了李致远这话,都吓得瑟瑟发抖。 恐吓够了,现在就该安定民心,李致远大声道:“不过各位父老乡亲请放心,本官已经派遣了两千乡勇封锁了三处城门,土匪绝对进不了婺源城!” “为了各位的安全,所有人都不准擅动半步,待本官斩杀了土匪之后再做计较!” “弟兄们听令,给本官杀进县衙,将这些丧尽天良的贼匪立即斩杀!万不可放跑一个!” “是!” 张文得了命令,带上一百弟兄踹门而入,未做半分停留,挥刀就砍翻两个已经吓傻的“土匪”。 这些人大多都是新兵,才训练了三天,之前别说杀人了,大刀都未曾拿过,本来众人都是心中忐忑,不敢杀人的,但是带头的张文半句废话都没有,开门就砍杀了两人。 两道热血喷得老远,溅了身后几名士卒个正着,满头满脸都是腥热的鲜血,既然开了头c见了血,之后的事情也就简单了。 身后的士卒一个接一个,“嗷嗷”叫着,挥刀扑了进去,顷刻间,惨叫声c哭喊声c求饶声,不绝于耳,县衙大堂内化作了人间炼狱。 县衙外的大街上,被几百手持利刃c凶神恶煞的士卒给包围着的一众百姓顿时被吓破了胆,皆跪伏在地,不敢言语半声,有的瑟瑟发抖,有的甚至给吓得尿了裤子。 县衙大门并未关上,只要抬头往里看,就可以看见挥舞的屠刀c激射的鲜血,偶尔还能看到飞出去的残肢断臂,还有几个不甘惨死的“土匪”,挣扎着要逃出县衙,争先恐后地往大门挤。 按理说县衙大门并不狭窄,几个“土匪”却因太过急切,互不相让,竟卡在了大门处,被赶来的士卒一个接一个地捅了个透心凉。 接着抽刀而出,面目狰狞地几人哀嚎着,慢慢扑倒在地,却犹自挣扎着向外爬,又被身后的几人追来连扎几刀,这才终于不再动弹。 只有泉涌一般的鲜血,流淌到了门外,又顺着台阶,蔓延到了满是尘土的大街上,暗红色的鲜血不知是不是因为掺杂了尘土,极为粘稠,不像血,倒像是变了颜色的石油。 门内门外不过隔了几丈,却俨然是两个世界,门外的百姓也算是近距离体验了一回地狱的感觉,令人作呕的血腥气,鬼哭狼嚎的惨叫声,一阵阵折磨着众人的视觉c听觉和嗅觉。 也就半盏茶的功夫,浑身浴血的张文就推门而出,拖着仍在淌血的大刀前来向李致远禀报。 “启禀县尊,弟兄们一共斩杀土匪‘七十四’名,另有三人从后衙翻墙逃跑,弟兄们已经追上去了!” 李致远皱眉道:“多派人手,继续追,一定不可跑了土匪,让其通知了城外同伙,坏了本官的剿匪大计!” 张文抱拳躬身道:“是!”说完他一挥手,又带了一百多人马,转身而去。 其实一百多手持大刀的士卒哪能让那些瘪三地痞翻墙跑了,这是李致远早就安排好的,故意和张文演的一场戏。 实际上“土匪”就这么多,七十四名,已经全部当场斩杀了,演这么一场戏,说有三人跑了,只不过是为了让李致远有理由在城里城外大肆搜索,以便完成之后的计划。 人也杀完了,整个计划还得按照预先的安排继续进行。 李致远咳了一声,大声道:“众位父老乡亲快快请起,县衙内土匪已经伏诛,至于那三两漏网之鱼,本官也已经派人追上去了,用不了多久即可捉拿,不过嘛” 李致远话头一转,继续道:“诸位之中是否还藏有‘土匪’未揪出,还得细细检查拷问一番才是。” 众人听了李致远这话,顿时纷纷磕头求饶起来,更有些人互相推诿指责,一时吵吵嚷嚷,哭爹喊娘c谩骂指责之声不绝于耳。 “大老爷饶命啊,我等都是本地良民啊!” “是啊,我等都是不知实情,受骗上当的良民啊!” “大老爷,草民都不知道出了何事,就是来看热闹的!” “草民与土匪可没有半点关系啊!” “我先就说了,大老爷是爱民如子的青天父母官,怎么可能收了全县的米不让老百姓吃饭呢?” “大老爷,草民要告发这人,就是他到处造谣说您收米不给老百姓活路的,他一定跟土匪有勾结!” “你!你!你血口喷人!” “大老爷,草民也要告发,草民刚才见他拉了好几个人过来,喊‘求见县尊大老爷’就他喊得最起劲!” “你,你,你也喊了!” 吵着闹着,更有几个人扭打了起来。 李致远笑了起来,无论古今中外,出了问题,人们总是会互相推诿c指责,甚至告发别人来保全自己,果然是人类的共性啊。 “好了,好了!本官知道你们绝大多数都是良民,或是受了土匪的欺骗c煽动的,或是不知实情凑热闹的。” “但是为了确保婺源安危,为了早日揪出土匪余孽,铲除危害婺源的豺狼,本官希望各位都能尽量配合。” “待会会有县衙的书吏衙差一个个来问话审查,统计各位的姓名c住址,还希望各位能将自己所知道的都详尽地说出来。” “例如是谁拉你加入的,在米铺是谁最先闹着要看仓库的,又是谁最先闹着要去县衙的,在县衙又是谁第一个动的手” “你们知道多少就说多少,可以互相指认作证,尽快找出居心叵测之辈” 既然知县老爷已经决定了,一众草民也就只能听凭处置,被几百大兵带到一边,等着细查。 李致远又安排人去打扫清理县衙,刚才里面砍杀一通,现在里面真的是惨不忍睹,残缺不堪的尸体,东一块西一块的残肢断臂,被鲜血浸透了的地板 尽管李致远已经见过几次这种场面,可等他腾挪着避开地上的一滩滩鲜血走进县衙,还是差点没吐出来,实在是太重口味了。 他以后还得在这鬼地方办公c吃住呢,于是又叫人用大量水多冲洗几次,不然实在是有心理阴影。 更有心理阴影的是刚才被堵在里面的书吏c衙差,这些当兵的当着他们杀人砍人,他们差点没吓疯! 其中有一个鼻青脸肿的人哭着向李致远一瘸一拐地跑了过来,他被鲜血浸透的衣衫,脸又被打得面目全非,可能真的是连他妈都不认识他了。 那身衣服虽然是鲜血淋漓c残破不堪,可李致远还是认出那是一身官服,想想县衙里今日唯一的官,他是谁就很显然了。 李致远犹豫着问道:“黄主簿?” 黄志义嚎啕大哭:“县尊啊,下官差点就见不到您了!” 李致远躲开了一身鲜血想要抱他大腿的黄志义,皱着眉道:“黄主簿你真是遭罪了,都怪本官来的太迟。” “黄主簿伤的严重么?” 黄志义哭道:“这些丧尽天良的土匪不是人啊!他们将下官打的面目全非,牙都掉了一颗,腿也给打折了,还好县尊您及时赶到,这才救了下官一命,否则下官今日真要命丧于此!” 李致远暗道,你这怎么跟刚被施暴了的女子一个说辞 “黄主簿先下去好生歇着,一定要养好身体,县衙事务繁杂,本官以后还要仰仗黄主簿辅助呢。” 黄志义再拜道:“下官今日多蒙县尊搭救才捡回一条命,以后定当尽心侍奉以报县尊大恩大德” 这边的事也差不多解决了,卞敏儿那边他也派了周倩娘去文庙接了,田四喜则奉他的命令去程家联络,接下来才是重头戏,彻底铲除汪家! ————————————————————————————————— 崇祯十六年九月初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8章 比秦桧还厉害 程府大宅,一个似是得了什么好处的童仆小厮正喜滋滋健步如飞地向后宅奔去。 “老爷,有个姓田的先生在府外求见!他说他是县衙李知县的幕僚,还说有一件天大的好事要和老爷您商量!” 正卧于躺椅上闭目养神的程员外被这小厮扰了清净,没好气地喝道:“慌慌张张瞎聒噪什么!没看到本老爷在清修么!” “府里这些奴仆越来越放肆了,真该把你们这些皮痒的贱骨头送到矿山去开矿,拿鞭子狠狠地抽!” 这小厮被吓得面无人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个劲地磕头求饶:“老爷饶命!老爷饶命” 像是想起什么,程员外突然坐了起来,急问道:“你刚才说谁求见?” 小厮这才停止了“砰砰砰”地磕头,抬头答道:“回老爷的话,他说他是县衙李知县的幕僚,姓田,说有件天大的好事要跟老爷您商量。” 程员外若有所思,自言自语道:“天大的好事?今天还不够他们忙么?” “你快去请田先生进来吧。” “是!” 看着小厮远去的身影,程员外还是百思不得其解,他是知道汪家今天要搞事的。 婺源县的士绅c地主c富商虽然彼此之间互有争斗,但是这些大姓宗族都在婺源传了几百年,也算的上是同气连枝。 面对外人时,他们还是能够一致对外的,不说有多团结亲密,但至少也不会故意拖后腿,否则会被其他家族看不起,骂你吃里扒外。 况且李致远这个知县一来就给了大伙一个下马威,面带杀气,霸气外露,不是个好相与的主。 所以尽管程家和汪家斗的厉害,但对于汪家要在县衙搞事,要赶走这个李知县,他程员外也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要反对。 但这是建立在搞掉李致远对他程家有利无弊的前提之下的,若真是有什么大好处,那也不是不可以再商量 没多久,田四喜就跟着小厮进来了。 田四喜一进门,就笑呵呵地作揖,“田四喜拜见程公!” 程员外也笑脸相迎,“田先生辅佐县尊公务繁忙,还来看望老朽这一介商贾,您这一来,寒舍都蓬荜生辉了,哈哈” “不过老朽实在是有些不解,田先生为何此时光临寒舍,难道县衙无事,田先生太闲?” “府里那个没眼力的小厮又说田先生有件天大的好事要与老朽商量,可老朽一介商贾,又有什么资格和田先生这个知县幕僚商量大事呢?” 田四喜见程员外明里暗里都在表明他知道县里今天发生这事,问的也直接,正好也省得他多费口舌,“既然程公快人快语,问的直接,那在下也就不弯弯绕绕了。” “没错,在下的确是来和程公商量一件天大的好事的,准确的说,是来给程公送一份大礼的!” 见程员外一脸疑惑不解,田四喜也不待他询问,就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婺源县有谁不知道,无论是田产c钱财,还是声望,这县里最大的两大家族,一就是汪家,二就是您程家啊,其余黄c方c李等家族就是全部加起来也比不得你们这两家。” “而单说汪程两家,他汪家可是一直稳稳地压了您程家一头啊!” “特别是近些年,他汪家靠着汪县丞的关系,使些见不得人的手段,从市场上将您程家逐渐排挤出了米c茶等几行。” 见程员外脸色阴晴不定,田四喜知道是说到了他的痛处了,“程公,在下这话没说错吧。” 程员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故作不在意道:“这不过是商场方面的一些争斗罢了,商场嘛,难免有些许争执。” “老朽和汪员外同为婺源乡绅,彼此私交还是挺好的” 田四喜见他还强撑着不承认,呵呵笑道:“程公,那不久前您程家和汪家因争城北一块良田而发生械斗,打死打伤多人又作何解释?我听说程家五公子还被打断了腿” “你!”程员外见实在遮掩不过去了,拉下脸来没好气道:“田先生此次前来就是为了挑拨我程汪两家关系的么?” “呵呵,程汪两家关系还用我田四喜来挑拨?这婺源县六七岁的孩童都知道你们两家素来不和,哪年械斗不打死几个人?” “好啦,我的程公,我田四喜也没和您藏着掖着,都是说的实话,您又何必说些假话来诓我” 程员外一脸无奈,“田先生到底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田四喜道:“今天发生了什么事,你我心知肚明,我就不在复述了。” “田某就说点您还不知道的,今天发生了这事,我们县尊已经决定彻底铲除汪家了!” “什么?!”程员外这一下的确是大吃一惊,可他仍旧有些不信,喃喃自语道:“他怎么能,他怎么敢,他” 田四喜斩钉截铁道:“有何不能!有何不敢!” “汪家勾结土匪,将土匪扮作良民,趁着重阳节管理松懈之机混入城内,散布谣言,煽动百姓围攻县衙,打砸官府,残杀官吏衙差,更妄图和城外土匪里应外合,放土匪入城,夺取婺源城。” “还好县尊英明神武,果断出击,已将城内所有土匪尽数斩杀,又派遣两千乡勇出城继续追击余匪,现已在汪家宅院附近发现土匪踪迹,在下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将这些贼子全部铲除!” 田四喜义正言辞地说完这番话,惊得程员外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见程员外被震住了,田四喜继续道:“程公,他汪家做的这些难道不是形同谋逆造反么,这样的贼子难道不该铲除,不能铲除么?” 程员外良久才反应过来,喃喃道:“你你们这这比秦桧还厉害啊!”他不得不服了,这罗织罪名的本事真是和秦桧都有的一比。 田四喜呵呵笑道:“程公,你我都是聪明人,这么做难道不好么?” 既然事情已经做到了这步,汪家肯定是要覆灭了,他程员外要想的就是怎么确保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在这场灭汪大战中分得更多利益。 他脑子里飞速旋转,想的都是要是没有汪家会怎样,这么一想他不禁笑了出来,自言自语道:“好,好,好!” 田四喜见此,就知道这事基本上已经办成了,“程公,不是田某乱说,他汪家难道冤枉么?勾结土匪这事他真没做过?” 程员外一惊,心里咯噔一下七上八下起来,他们这几家,哪个没和土匪山贼暗中来往过啊,这要是 田四喜立刻明白了程员外的担忧,向外虚抱一拳道:“我家县尊大老爷说了,和土匪勾结妄图攻占县城一事全是汪家一家所为,在途中暗杀他也是汪家所为。” “今后还要仰仗程公及婺源诸位乡绅,共同治理好婺源一县,让全县士绅c百姓都能安居乐业。” 这才稍稍打消了程员外的忧虑,因为他确实没参与行刺知县一事,这种事他还是不敢干的。 这人啊,哪怕是亲眼见到自己身边人被打被杀,但只要屠刀还没落到自己头上,他都会找出无数理由来安慰自己,反正被杀的不是他,他会庆幸,甚至会幸灾乐祸,直到屠刀落到他头上 同样的,此时也就没人来为他说话,一样的庆幸,一样的幸灾乐祸。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唇亡齿寒?共御外辱?不存在的,有的只是有一天算一天,别人的悲惨又与自己何干? 既然已经达成了铲除汪家的共识,那接下来就要商量怎么出力c出多少力c事成之后怎么分配利益c分多少利益这样的问题。 程员外道:“县尊打算让我等乡绅商贾如何做?” 田四喜摸了摸自己那几撇胡子,伸出一根手指,摇头晃脑道:“这首先嘛,就要请程公您联络本县其他几大家族,说服他们跟我们共进退,这好处当然也要分他们一份。” 程员外想了想,拍着胸脯道:“这没问题,此事就交给老朽了!保证出不了任何差错!” 田四喜又伸出一根手指,继续道:“这第二嘛,既然共进退了,这风险就应该一起担着。” “这婺源的几大家族,都得出人去剿灭在汪家的‘土匪’!” “再说这汪家家大业大,依附于他们的人丁c奴仆众多,多些人也多些胜算,免得出了纰漏。” 程员外连连点头道:“应当的,应当的” 田四喜再伸出一根手指,道:“这最后嘛,以剿匪为名铲除婺源第一大家族,这也算是一件大事了,办完之后,肯定得报给上头知道。” “到时候,希望各位乡绅和我们县尊老爷一起联名上报,说不准朝廷还能给各位发个嘉奖令,赞扬各位心系朝廷,与官府共进退,除了危害婺源百姓的一大祸害。” 程员外笑道:“这也没问题!” “请田先生告知县尊,这些事都交给老朽了,绝不会出半点纰漏!” “县尊和在下对程公自然是十分放心的,只是其他几家,就还是要请程公多多费心。” “这事要保证万无一失,就必须全县共进退,缺了谁都不行!” “是是是,老朽明白!” “不过嘛,”程员外一脸犹豫踌躇,“这事成之后” 田四喜明白这是要分配利益了,“程公放心,县尊已经说了,程公出力最大,剿灭土匪所得赃款以及汪家的田产c矿产c商铺等,自然是程公占大头” 程员外一脸惶恐,“不不不,老朽岂敢和县尊论功,县尊爱民如子,又亲练乡勇,剿灭土匪,自然是县尊占大头” 田四喜道:“程公就别推辞了,我家县尊大老爷已经说了,他只要所得脏银的三分之二,用来作为练兵的粮饷。” “至于汪家的田产,他希望能将两成的田地交予他,分给本县无地少地的贫民及外来的流民。” “剩下的现银c田地c商铺c矿产以及汪家覆灭后空出来的市场,都由程公您来分配,只是希望您分配时照顾到其他几家的利益。” “这么分配程公可还满意?” 程员外面带喜色,他没想到这个李知县这么厚道,这回他可是要发大财了。 于是他连忙点头道:“满意满意,县尊大老爷果然是爱民如子的好官,只为百姓办事,自己却不拿半分私利,实乃是我婺源百姓之福啊。” 田四喜反过来也吹捧道:“婺源有程公这样的开明乡绅,心系朝廷,又为官府剿灭土匪出力甚多,也是我婺源百姓之福啊。” 两人互相吹捧一番,宾主尽欢,之后又讨论了若干细节,田四喜这才在程员外亲自相送之下离了程府大宅。 站在大门处的程员外望着田四喜慢慢远去的背影,笑得嘴都合不拢了,这回他却没注意,身后刚被他训斥要送到矿场挨鞭子的门童小厮正盯着他暗暗腹诽。 “看来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啊!” ———————————————————————————————————— 崇祯十六年九月初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9章 诛汪贼,保家园 日头西斜,黄昏已近,秋风瑟瑟,残阳如血,今天的婺源注定是个不平凡的日子,婺源第一大家族汪家要大祸临头了。 县衙外的大街上还在吵吵嚷嚷,衙门里的书吏c衙差齐上阵,正在对之前围观起哄的一众百姓逐一进行审查甄别。 对于老百姓来说,最怕的就是这些平日里骑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的胥吏公差,仗势欺人c讹人钱财都算轻的,这些人狠起来,颠倒黑白c绝了你一家活路那都是轻而易举。 今天有知县亲自在场监督,所以他们还并未故意刁难,但余威仍在,老百姓依旧是战战兢兢,隐瞒包庇之心是半点也不敢有的。 所以审查甄别就变成了先诉苦求饶赌咒发誓以撇清自己的干系,然后就是互相揭发检举,若不是有几百凶神恶煞的持刀大头兵在场盯着,他们非打起来不可。 随着时间的推移,事情的来龙去脉也就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多的线索都指向了同一个目标——汪家。 譬如有人想起了去买米的那些人中有一个就是汪家的庄丁,他刚好认得那人;又有人说这婺源县的米市都是汪家垄断经营的,这明显是早就串通好的;还有人说他亲眼见到喊“衙差杀人”的正是汪府恶奴汪小四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述说自己的所见所知,有些是捕风捉影,有些是确凿无疑,但无一例外地把目标对准了汪家。 于是有人开始大骂汪家丧尽天良,不顾同乡情谊,竟然和土匪勾结夺城,还连累他们也上了当。 更有人记起往事,算起旧账来,斩钉截铁地断定汪家以往就是打着保护百姓抵御土匪的幌子,实则是和土匪串通一气,蒙骗全县百姓,聚敛钱财。 李致远在一旁看的有些好笑,民情民意有时候还挺好操控的,集体的力量也的确是强大,会自动淹没忽视掉分歧和纰漏,一旦成势,就不再容许有不同意见,甚至会达到一种群体狂热。 他现在还在等两把“干柴”,只要点着了,铲除汪家的这场大火就会烧的更旺。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李致远所等的两把“干柴”竟一齐到了。 风尘仆仆地张文一路小跑到李致远跟前,躬身拜道:“启禀县尊,属下之前奉了您的命令去追杀那三名跑掉的贼子,但属下琢磨着要是能找到他们的贼窝和幕后主使岂不更好?” “所以属下就擅做主张,并未将其当场捉拿斩杀,而是带着弟兄们一路尾随那三人,可谁知” 李致远点头道:“你此举做的很好,可是发现了什么?” 张文继续道:“可谁知那三人一路直奔城西北汪家大宅而去,最后竟然还进了汪府。” “可汪家毕竟是婺源第一大家族,是远近闻名的乡绅富商,属下也不敢无端得罪了他汪家,免得闹得婺源官绅不合。” “所以属下只好让弟兄们在汪府外盯着,自己赶回来向您报信,请您做决断。” 李致远和张文这一问一答本就是当着旁边一众百姓演的一出戏,自然是声音洪亮,口齿清晰,让众人听了个明明白白。 于是众人大哗,再无怀疑,顿时群情激昂,义愤填膺之情溢于言表,大骂汪家丧尽天良,卑鄙无耻。 李致远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再看跟着张文身后而来的田四喜,他却并未说什么,只是笑着对李致远点了点头。 至此,全县官吏士绅百姓达成共识,汪家勾结土匪c妄图夺取婺源的罪名算是板上钉钉了,“倒汪行动”大势已成,汪家再无活路。 此时,李致远自然要来一番慷慨激昂的动员演说,他先抬手示意吵嚷着的百姓安静下来,高声道:“众位父老乡亲先静一静!” “本官到任婺源不过日,但即使只来一天,也是婺源的父母官,既为一县之父母官,爱民如子c保境安民就是本官义不容辞的责任!” “如今婺源出了这等勾结土匪c胡作非为c丧尽天良的劣绅,本官就有义务替朝廷c替婺源百姓除了这个大毒瘤!” “各位乡亲请试想一下,若是真让这些贼子得逞,这婺源得被祸害成什么样子?数万婺源百姓又有多少人要命丧贼手?各位的父母妻儿又还能保全吗?” “你们说该不该除了这个妄图祸害婺源的汪贼,保卫我们婺源人共同的家园?” 众人异口同声高叫道:“该!” 这时,一旁看热闹的田四喜不失时机地跳出来大叫:“诛汪贼,保家园!” 于是,众人也跟着大叫:“诛汪贼,保家园” 李致远暗道这个田四喜倒真是机灵,反应奇快,又善于总结领导的讲话,这口号就总结得真不错,有气势,还朗朗上口 李致远挥手让百姓安静下来,一脸严肃地开始发号施令:“好,既然各位父老乡亲都支持本官的决定,那本官现在宣布,全县官民一起共讨汪贼!” “周大壮c张文,除了留下必要的守城士卒,你们二人带上所有弟兄,随本官一起杀往汪家,查封汪府,捉拿贼匪,胆敢反抗者,格杀勿论!” 二人齐声答道:“是!” “田四喜,你立即去通知本县其余士绅大族,告知他们详情,让他们一起共诛汪贼!” 田四喜忙上前道:“属下领命!” “至于各位父老乡亲,若是愿意,可以随本官一同前往汪府,看看与全县官民为敌c众叛亲离的汪贼是何下场!” 这些人本就爱起哄围观凑热闹,现在既然连知县老爷都亲自邀请去看汪家的热闹,他们自然是乐于跟随的。 于是在知县李致远的带领下,千余乡勇c百姓高喊着“诛汪贼,保家园”的口号,浩浩荡荡直奔城西北汪府大宅而去。 婺源县城北方府,号称去乡下捉拿人犯的方典史正优哉游哉地吃着美味小菜,喝着重阳节的菊花酒,好不痛快。 却说此时,有个不知轻重的方府家丁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火急火燎地叫唤:“少爷,少爷,出大事了,婺源变天了,老爷正找您呢!” 酒兴正酣的方典史登时大怒,一把将手中酒杯掷向家丁,一张油光满面的胖脸胀的通红,歇斯底里地吼道:“有完没完?有完没完!” “老子在县衙里两头受气,里外不是人,好不容易回趟家,想清静清静还是不行,都来使唤本少爷,本少爷是你们的奴才吗?这还有完没完!” 家丁躲过方典史的乾坤一掷,酒杯摔的粉碎,他也吓得哆哆嗦嗦的,连忙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发泄一通后的方典史觉得舒服了些,夹了一口菜塞到嘴里,没好气地问道:“什么变天了,这天好得很,说吧,老爷子又找我什么事?” 家丁不敢惹方少爷生气,老实答道:“程家来人说要和我们方家一起共诛汪贼,邀请我们派人去攻打汪府,老爷让您赶紧去见他!” “啪嗒”一声,惊得方典史手中的筷子掉落在地,方典史一双小眼睛也睁大到了极致,连嘴都合不拢了,一嘴的食物顺着下巴流了下来。 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腾”地一声站了起来,用衣袖胡乱地擦了擦嘴,惊诧莫名地问道:“什么诛汪贼?这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夜幕降临,原本应该是夜黑风高c万籁俱寂的汪宅外围,此时却是灯火通明。 众人举着火把,将汪府围了个严严实实,火光星星点点,以汪宅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大圆。 婺源的几大家族,例如程家,方家,黄家,俞家等,都由家中年轻一辈的核心人物带着庄丁c护院,尽数赶来了。 满头大汗的方典史也拖着肥硕的身躯赶来拜见李致远。 “下官拜见县尊!” 李致远见他一副狼狈样,有些好笑地问道:“方典史不是去乡下捉拿犯人了么,怎么现在还不辞辛苦大老远地赶到这里来?” 方典史讪讪地答道:“下官是奉了家父的命令,带了府上家丁前来助县尊诛灭祸害婺源的汪贼的” “没想到汪家竟做出此等禽兽不如之事,唉,下官也是突然被家父叫回家中告知此事的。” “是以赶来的有些匆忙,还请县尊恕罪!” 李致远呵呵笑道:“不妨事,不妨事,有心就好,有心就好” “既然方家的人也到了,就请方典史带你府上的人按之前的安排就位吧,诛汪行动马上就要开始了” 按照田四喜和程员外之前商议好的,以李致远点燃烟花为信号,众人就开始向汪宅发起进攻。 方典史带人离开后,李致远将周大壮和张文招到一边,轻声道:“按理说大伙都还打着汪府钱财的主意,应该不至于到处放火烧了汪宅。” “但各家的那些庄丁c护院缺乏管束,难保不会胡作非为,你们要注意尽量约束他们,别把整个汪府都烧了。” “还有,你们要严厉约束部下和其他人等,严禁私自抢掠财物,特别是我们的人,奸淫掳掠之事绝不能做,我要的是一支军纪严明的军队,不是一群纪律涣散c无法无天的土匪流氓!” “若有人胆敢违反军纪,不用禀报,给我就地斩杀!” “你们待会再和手下弟兄强调一遍,特别是要让那些连长c队长发挥出作用。” “此次行动实际上是一次实战练兵,但却不是为了检验你们刀有多快c杀人有多厉害,咱们此行的主要目标也不在杀人,况且汪家那些个瘪三难道还能和咱们全副武装的士卒抗衡不成?” “我练的是军纪军规!前几天的训练,我已经反复强调了军纪军规的重要性,强调士卒必须坚决服从命令,就是杀人放火也得按照军令来。” “令行禁止,让你做的事就必须做,刀山火海也得往前冲,不让做的事就绝不可做,违反了就是犯了军规,立斩不赦!” “但是毕竟时日尚短,又未真正经历战阵考验,难免闹出乱子,所以你们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管好手下弟兄!” “至于其他人,只要不私抢财物,胡乱放火,咱们也管不了太多了” 二人齐声道:“明白!我们一定不会让公子失望!” “还有,”李致远走近二人,压低声音道:“汪家的重要人物,比如汪员外和汪县丞,一定不要留活口,但是最好不要让我们的人动手,明白么?” 二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低声回道:“明白!” 待李致远觉得差不多了,接过火折子,点燃了烟花,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呼啸着划过夜幕,到了哨音渐低时,“嘭”地一声炸开,声震四野,华丽炫目。 随即,原本静止不动星星点点的光环像是被人推了一把似的,和着“诛汪贼,保家园”的嘶吼声向汪宅中心倾泻而出。 ———————————————————————————————— 崇祯十六年九月初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0章 灭族 汪家的人又不是瞎子,大晚上的自家宅子周边全是星星点点的火光,远望过去就跟鬼火似的,任谁也会吓得够呛。 早就有巡夜的汪府家丁发现了汪府周围这一诡异的异常,于是慌忙火急地赶着向他们老爷禀报去了。 而策划了重阳节大闹县衙这出闹剧的汪员外,此时心里却异常的烦闷不安。按理说不管今天这事办的怎样,那些家伙也该回来回个话啊。 难不成是今天县里太热闹,这些泼皮无赖都到妓馆喝花酒去了?那些地痞流氓也就算了,可这汪小四怎么也没回来,他可是汪家忠实可靠的好奴仆啊。 “这些该死的奴才,明天回来别想从我这里拿一分赏钱!”汪员外愤愤地骂道,“这汪小四怎么回事,平时就数他办事可靠,今天怎么也给我添乱子!” 看着在屋里走来走去又喋喋不休骂个不停的汪员外,汪承宣脑子都快被弄晕了,他无奈地恳求道:“三叔,您先停下来歇歇吧,现在干着急也没用啊,城门早关了。” “他们八成是在县里妓馆喝花酒去了,这帮流氓瘪三难得进趟城,如今只怕早醉得不省人事躺在哪个窑姐床上了!” “三叔您和这些人置什么气,大不了等他们回来后扣了他们的赏钱,再给一顿鞭子” “其实按我说,今天您就不该闹这一出” 听到这句话汪员外就气不打一处来,满肚子的火气顿时就被点爆了,全撒到了汪承宣身上。 “你这没骨头的软肉,懦弱无能的怂货,胆子就花生米那么大,比偷油的耗子还小!” “你爹妈死得早,我汪家不是喂你吃豆腐长大的吧?怎么养出你这么个软脚虾!真是灯草拐杖———扶不起人!” “那个姓李的摆了咱们汪家一道又一道,一来就给咱一个下马威,那满车的死尸是给谁看的?” “二来又给咱送来一活阎王,在这白吃白喝好几天!说不得赶不得,还得好吃好喝伺候着,一言不合就拔刀,今天好不容易才送走这活阎王,你是不是骨头贱,又舍不得这活阎王了?” “这姓李也真是绝了,还给咱写了嘉奖令,贴的满大街都是,现在汪家简直就是婺源县最大的笑话,我汪建修这张老脸都丢尽了!” “如今这姓李的已经是骑在咱汪家头上拉屎撒尿了,要还听你的话,忍气吞声,骂不还嘴,打不还手,那姓李的迟早得扒了咱的皮,喝了咱的血,要了咱的命!” 汪承宣被他三叔汪员外这一通骂,骂的是狗血喷头,脑袋晕乎乎的,张口结舌好半天,都不知道说话了,只觉得羞愧难当c无地自容。 两人都好一会都没言语,汪承宣是被骂傻了,汪员外则是呼呼地喘着气,胸中气愤难平。 还是汪承宣被骂惯了,恢复得快,见他三叔被气得上气不接下气,忙端了茶上去,劝道:“三三叔,是侄儿错了,您做的对,您做的好,以后做什么侄儿都听您的,您别气了,快喝口茶顺顺气” 汪员外接了茶,喝了一口,放下茶碗盖刚准备说些什么,突然,一阵急促地敲门声传来。 接着门外传来的是家丁惊惶的叫声:“老爷!不好了,老爷,您快出来看看,府外好多‘鬼火’!我们我们被‘鬼火’包围了!” 屋内二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吓了一跳,又听到什么“鬼火包围”,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从家丁惊惶的语气,还是本能的感觉出事情不同寻常。 汪员外忙推开门,朝家丁喝到:“什么鬼火?什么包围了?在哪里?” 惊慌不定的家丁哆哆嗦嗦地回答:“小小的也说不清楚,还是老爷您自己去看看吧” 汪员外本能地感觉到可能真的是出了大事,也不管汪承宣和这家丁,自己快步朝府外走去。 还未出得府外,他就已经隐约看到了远处的火光,顿感不妙,于是加快了脚步。 待他打开大门,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只见不远处是漫山遍野的火光,似乎是火把发出来的,晚风吹过,火光摇曳生姿,处处透着诡异的美感,可不就像是“鬼火”么。 汪员外又急急地登上了一处阁楼,这回看得更清楚了,果然是被“鬼火”包围了,以汪府为中心,四面八方全是星星点点“鬼火”似的火光。 而这些“鬼火”似乎都被中央的汪府所吸引却又被什么东西给束缚着,但汪员外能感觉到它们的贪婪,感觉到它们虎视眈眈的目光,感觉到它们已经快要按耐不住,下一刻就会扑过来。 这时汪承宣也跟了上来,见到此情此景,竟惊骇地叫出声来:“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不待汪员外回答,突然,一阵尖锐地破空声传来,二人循声抬头望去,一枚烟花呼啸着划过了原本静赖的夜空,待声音低至几乎消失时,“嘭”地一声炸开,声震四野,华丽炫目。 汪员外顿时脸色大变,他已经明白过来了,这是行动的讯号,而漫山遍野的“鬼火”是火把,每个火把下就是一个人,可能还有更多的人隐藏在黑暗中。 烟花升空表示行动开始的命令,他们这是要杀过来了! “不好,有人要灭我汪家!快,快叫护院c家丁起来,准备迎战!” 似乎是为了印证汪员外的话,远处传来了此起彼伏“诛汪贼,保家园”的口号声。 汪承宣大骇,转头就跑,边跑边大喊:“来人啊,有贼入侵,来人啊,有贼入侵” 明朝又没电,晚上除了嘿嘿嘿以外就没啥别的娱乐活动,这时候大部分人早就睡下了。 等汪府大多数人被吵醒接着弄清发生了什么事,然后拿起刀枪棍棒准备防守反击时,黄花菜都凉了。 而府外众人离汪府最多不过百米,顷刻间就可以杀到,杀汪家一个措手不及。 按理说,如今是明末乱世,大户人家都会有不少的看家护院,晚上也是有人轮流守夜的。 但汪家自恃是婺源第一大家,别人不敢轻易得罪,之前又和附近山寨的山贼土匪都有过交流来往,合作的还不错。 所以虽说汪家的看家护院是不少,但是晚上一直就防备松懈,从心理上也没拿有外敌入侵当回事。 除了极少数人,大部分人一到晚上就是打瞌睡混时间,哪想得到会有今天这一遭。 四面八方的“鬼火”流动的非常快,呼喊声也一浪高过一浪,转瞬间众人就已经杀近汪府跟前。 接着就是翻墙的翻墙,撞门的撞门,由于汪府防备松懈,众人又是从四面八方共同攻击,起初几乎没遇到什么抵抗阻拦,很快就有人翻墙攻进了汪府。 进来的人则立即杀到大门处,打开了汪府大门,一处被攻破,这汪府也就处处是漏洞了。 随着汪府大门洞开,众人源源不断地进入汪府,一场夜间灭族大屠杀也就正式开始。 因为汪府聚族而居,这汪府大院建得着实宏大,是典型的徽派建筑,高墙深宅,前前后后有二十多进宅院,房子一进套一进,一般是一个支系住一进,门一闭,各家各户独立过日子;门一开,一个大门出入。 若是一般地毛贼或是百余人的小伙山贼土匪,就算进得了汪府,也得被这重重叠叠的深宅给弄晕,短时间内还真造成不了多大的损害。 可今天杀进汪府的很多都是其他各大家族中的人,对这种高墙深宅熟悉的很,他们还有专门的绳梯用于爬墙。 而汪府的建筑风格和其他家族也没什么区别,大家熟得跟在自己家一样 另外,由于人多,光李致远就带了一千多人,再加上其余各家,总共足有两三千,又是从四面八方一起进攻,对汪府的杀戮也是全面开花。 由于汪府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刚开始就是一面倒的屠杀,整个汪府,到处都是喊杀声c尖叫声c哭喊声c求饶声 为免以后遭到报复,这事不做则已,做就是毫不留情的灭门灭族,各家都很清楚,所以几乎是见人就杀,不分男女老幼c主支旁系,更不管你无辜不无辜 按照李致远最先的计划,是打算只杀汪员外这一核心直系就行了,其他偏远支系实在是太无辜。 但田四喜就表示这根本不可行,徽州这种联系紧密的宗族只能一起灭了,否则日后必遭报复,其他家族也根本就不会同意。 后来田四喜和程家商量时,程员外就坚决反对,他表示要做就要做得彻底,必须得灭了整个汪家,否则他们绝不会干。 田四喜早知道是这种结果,直接就同意了,李致远事后得知也只得默认。 古代这种宗族斗争真可怕,说杀全家那就是杀你整个家族,绝不会少一个,管你这血缘隔了多远,谁叫你们住一起呢 除了杀戮,奸淫之事也肯定是少不了的,特别是干这事的都是各家的一些粗莽恶汉,这种时候见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大家贵妇,他们会干什么,不用想也知道。 李致远是严令了自己的人不准乱来,但其他人怎么做他也实在管不了,他只能站在山上,看着下面如阿鼻地狱一般的汪府摇头叹息。 尽管他知道这个时代就是这样,人命比草还贱,动辄屠城,随随便便就是杀你全家,灭你满门,只要不落到自己家族头上,人们对烧杀奸淫之事毫无心理压力。 心肠还是不够硬啊! “倩倩,你说这事我们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李致远回头问身后一直默默护卫着他的周倩娘。 周倩娘始终是女儿家,自然不像这个时代大多数的男人,对烧杀奸淫这等暴行已经司空见惯,对生命缺乏最基本的尊重。 女人相比男人总归是更柔弱c更善良c更仁慈一些,她犹豫踌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道:“是有一点儿吧,汪家这么一大家子,男女老幼,家丁仆人,得有上千人吧,这全杀了得” 不过她很快又改口道:“不过这也怪不得公子呀,都是汪家咎由自取,谁叫他们之前在半道上就想杀公子,公子都还没找他们汪家的麻烦,他们倒好,现在又来县衙闹事想置公子于死地。” “只是只是有些女人和小孩子实在可怜” “唉,这个世道就是这样,不太平,人命不值钱,最倒霉的还是我们女人,总是被连累,就算什么事都不干也难以保全自己。” “要是天下太平的盛世,大家都活得开开心心的该多好啊” 李致远却摇头道:“太平盛世?古往今来,所谓太平盛世也不过就是暂时坐稳了奴隶的时代,老百姓有口粥喝,不至于立刻饿死,还可以忍受,也就暂时不闹不造反罢了。” “不过盛世总好过乱世,所以说‘宁做太平犬不做乱离人’,可几千年来,这样的时代能占十之一二么?” “历史总是周而复始,一个王朝建立,初期因为战乱损失大半人口,田地重新分配时,百姓就能分得不少田地,得以安居乐业c休养生息。” “然后靠人口繁衍,百姓勤劳,达到所谓盛世。” “之后王朝内部腐化,权贵骄奢淫逸,体制积弊丛生,土地兼并严重,加之还可能存在边患c天灾等问题,老百姓越来越活不下去,最后揭竿而起,乱世到来。” “最后就是战乱纷起,群雄纷争,杀掉大半人口,最后获胜的霸主改朝换代,又一个王朝建立,开始新的轮回。” “这还是好的,算是正常的一个轮回,若是刚好被异族趁机占了便宜,那就是华夏变色,天下易主,亡天下了。” “有些东西,比如思想c制度,这些东西不改变,怕是永远走不出这种轮回。” 周倩娘疑惑道:“不一直是这样么?改?怎么改?难道改了以后会不一样么?” 李致远坚定地道:“会!以后的天下一定会大不一样!” ————————————————————————————————— 崇祯十六年九月初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1章 汪家完了 虽然之前已经达成共识,不能彻底烧毁汪宅,但一是为了制造混乱,二是为了照明,还是有人在不太重要的一些单栋房屋零星地放了几把火。 烧到现在也是火光冲天c浓烟滚滚,噼里啪啦的,竟有些掩盖其附近厮杀声c哭喊声的趋势。 从攻进汪府到现在也有半个时辰了,初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汪府众人如今已经明白这是要灭族了,既然求饶哭喊都不管用,有些人干脆拼死一搏,倒是给进攻一方造成了些许麻烦。 一处院子前围了二三十人似乎在争执着什么,可却迟迟无人敢闯进去。 这时,另一队同举着火把的人马经过,领头的大汉喝道:“怎么回事?还不杀进去待在院子外作甚?你们是哪家的人?” 这边领头的回道:“我们是吴家的,你们又是哪家的?” “我们是程家的,问你们呢,怎么不杀进去?里面有吃人的大虫么,哈哈哈哈”他身后跟着也是一阵哄笑。 吴家这边没好气地答道:“我说谁呢,原来是程员外府上的。这次行动,你们程府是几大家族的带头人,好处也分的最多,那按道理也得多出些力吧。” “这院子里头都是狠角色,我们吴家是啃不动也没资格啃,还是交给你们程家打头阵好了。” 程家领头的嗤笑一声,也不回话,只是回头对身后吼道:“兄弟们,吴家的人说里面有只吃人的大虫,他们不敢进去,你们敢不敢闯一闯?” 立刻有人响应道:“那只大虫是专吃他们吴家的人吧?咱们怕个屁!” “哈哈哈哈” “就是真有只大虫,咱们也不怕,武松一人都能打死大虫,咱们有二三十人,个顶个的好汉,怕它个鸟!” “就是,就是,不敢进去的都是孬种!” 吴家这边的人气的不行,好几人破口大骂:“狗日的,你他娘的说谁是孬种!” 更有人提了刀就要冲过去,幸而被他们打头的给拦住了,他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道:“那就请程家人再让我们见识见识昔日打虎英雄武二爷的威风吧!” 程家领头的手一挥,吼道:“兄弟们,打起精神来,可别让人家看扁了,给我冲!” 程家众人一拥而上,嗷嗷叫着冲进了院子,待他们进去才发现不远处的地上躺着三名死尸,皆头部中箭,应该都是院外吴家刚才冲锋留下的。 怪不得吴家的不敢冲,有神箭手射冷箭啊,虽说对方难以敌过众人,但是准头惊人,专往人脑袋上射,谁先冒头射谁。 大家毕竟都是普通人,还是怕死的,于是都不敢在前面挡箭送死了 程家几人意识到不妙时,立刻大叫“有埋伏”并立即连滚带爬地往后退,可再快又哪有飞箭快。 只听得“嗖嗖”两声,两只凌厉的飞箭疾射而出,有两人跑得慢了一步,连着两声闷哼,一前一后双双扑倒在地,原来是被射中了后脑勺,之后就再无半点动静,大概是活不成了。 落荒而逃滚出院子的几人堪堪保住性命,惊魂未定之间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吴家的几人却笑嘻嘻地走了过来,一脸的幸灾乐祸。 “咦,你们怎么少了两个人,不会是喂了里面的大虫吧,原来这大虫也吃程家的人啊。”见程家的人也狼狈的逃了出来,吴家自然要过过嘴瘾报复回来了。 “哈哈哈哈” “武二爷的威风没见着,武大郎连滚带爬的威风倒是见着喽” “哈哈哈哈” “你们明知道里面有人放暗箭为什么不说,害我们白白死了两个弟兄!” “刚才你们不是嘚瑟得很么,你们死的是人,我们死的就不是人?” “你们这是故意隐瞒!” “你们又没问里面有没有人放冷箭!” “都吵什么吵!”一声暴喝惊得几乎要打起来的两队人马迅速安静下来,再不敢言语。 众人循声望去,原来是个极高极魁梧的大汉,肩扛一柄大刀,身后还跟着大队人马,人虽多,却军容整齐。 很明显跟他们几家的散兵游勇是不一样的,人家应该是李知县新练的兵,他们还是有些怕的。 整个队伍成四列,虽在行军,却并不散乱,每行每列皆对的整整齐齐,待领头的停下后,全军立即停止待命。 暴喝之人正是周大壮,他遵照李致远的命令,并不以杀人为主要目的,从大门进入后,就与张文各领五百余人,分两路向汪府深处宅院进军。 遇到违反之前约定,如胡乱放火c私抢财物的就喝止;遇到各家无法攻克的宅院,他就帮忙解决。 总的来说,他和张文的作用和目的一是约束监督各家;二是攻克障碍;三是赶着众人快速攻进汪府核心宅院;四是控制汪府钱库以免被人哄抢。 到目前为止,他们直接动手杀的人并不算太多,杀人的活都是各大家族的人干了,他们是赶着人去杀人。 路过此地的周大壮见有两拨人围着个院子吵吵闹闹,几乎快要打起来,他赶紧上前喝止。 问明缘由后,没好气地骂道:“你们咋这么笨,有人放暗箭,你们就不会去后边找几块大门板挡着,只要撑过这院子,这么多人还怕啥?” 两家几十号人一想,“对啊,咋都没想到这招呢?” 其实之前吴家的人在院外是在争论要不要用火攻,他们无端端就死了三个弟兄,有人就发狠要一把火烧了这个院子,自然就忽视了其他方法。 可又有人说这院子和周边几进院子几乎都是连在一起的,很容易引起连片的大火,到时候上面肯定要怪罪,于是就争吵起来。 之后就是路过的程家也被他们坑的中了招,接着就是周大壮来了。 他们都不敢得罪李知县的人,而且这主意也的确不错,两家头领都各自叫人去卸了几块门板过来。 既然都不满意对方,周大壮就让他们一起往里面攻,两边都各由几人扛着一块门板在前边开路挡箭,其余人都躲在后边,慢慢地向里挪。 这招果然奏效,里边尝试着射了几箭,但无法射中门板后面的人,门板也不是那么好射穿的,只能听到“砰砰”几声箭矢射中门板的声音。 十多米的距离很容易就过去了,众人终于杀进屋中,很快就传来了厮杀打斗声,接着传来的就是哀嚎声,透过火光的倒影,隐约是众人一拥而上乱刀砍倒了一人。 周大壮见此也就基本放心了,带上人马继续向前开路,此地离汪府正宅已经很近了。 却说这边终于杀进屋中的程吴两家人马,终于乱刀砍死了射杀他们五人的神射手,还没来得及去找这家的女人和银子,突然有人叫道:“那边还有一个!别让他给跑了!” 那人见被发现,转身就是一箭,随即一人应声倒地,疼得他嗷嗷大叫,众人大怒,这回都杀进屋子里了,四五十人还让他给跑了那就真是笑话了。 大伙举着刀大叫着冲过去,正面的正面,包抄的包抄,终于将他给团团围住了,双拳难敌四手,一把弓箭也对付不了四五十把大刀。 一阵乱刀过去,这人终于倒在血泊里不成人形了,有人狠狠地呸了一口,道:“原来是两个神射手啊,八成是两兄弟,我就说怎么射得这么快!” “可惜了,这兄弟俩箭法射得真准!” “别扯这些没用的,快去找找有没有银子和女人!” “不是不让私拿财物么?” “上面说的是汪府的钱库,这些小院子里的几个小钱拿了又能怎样,谁知道呢。” “嘿,你们快来,楼上有两个女人!” 一群人原本在四处翻箱倒柜搜罗值钱的物件,听闻有人喊楼上有女人,顿时来了兴致,眼冒淫光,都赶着向阁楼跑去,踩得楼梯“嘎吱嘎吱”响个不停。 “嗨,原来是两个死人!” “哈哈,刚上吊没多久,说不定还没死透,趁热的话其实跟活人也差不多嘛!” 突然,一阵小儿啼哭声从床下传来,大概是被大人硬塞在床下的,结果上来的人太多,就给吓哭了。 “咦,床下还有个小娃娃,怎么办?”一人听到哭声,趴到床底下,一把抓住小孩的腿,将他拉了出来,又倒提着在空中荡了几个来回,吓得小孩哇哇大哭。 “你说怎么办?”这人话音还未落下,就一个箭步上前,一刀将小孩扎了个穿心过。 “你!你他娘的有病啊!”原本提着小孩的这人还准备玩耍一番的,可这突然来的一刀吓得他脸都白了,“你他娘的差点扎到老子!” “不是你问怎么办的么,老子这不是帮你解决了嘛!”他嘿嘿一笑,又一把将刀抽了回来。 “草,又溅老子一脸的血!”他赶紧将小孩丢到墙角,抹了一把满是鲜血的脸,吐了口唾沫,“呸,晦气!” 墙角的小孩子哭声也小了,再抽搐了几下,渐渐就没声了。 “你看,这不就解决了么。” “哎,老五你脱裤子干啥?你他娘的还真要趁热啊!” “嘿嘿,这大户人家的媳妇就是好看啊,脸白身子软,这死了都比乡下那些丑婆娘好看,老子刚把她放下来时身子还是热的,说不定还没死透呢,不信你摸摸!” “还真是,这皮肤真滑真软,嘿嘿” “你也要来?” “嘿嘿” 汪府正宅大厅。 汪承宣一脸惊惶之色,两腿打着哆嗦,结结巴巴地问道:“三三叔,杀杀进来了,我我不想死啊怎怎么办?” 可能是两腿颤抖的太过厉害,支撑不住身子的重量,他干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不一会地上竟然湿了一片,一股腥臊难闻的尿骚味传来。 汪员外颓然地瘫坐在太师椅上,喃喃道:“还能怎么办,自己找个地方了断吧,现在还能自己选个死法,待会可就由不得你了。” 见自己这没出息的侄儿尿了裤子,汪员外一脸鄙夷道:“没用的怂货,汪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不成器的软脚虾!” “你要是有点胆子,骨头硬点,听我的话,在县衙就结果了那小子,我汪家又怎会落得个全族覆灭的下场!” 汪承宣不知是被刺激吓疯了还是给吓傻了,在他三叔面前,他一贯是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的。 今天却不知怎地,听了他三叔这话,他竟语无伦次地嘶吼起来:“你,你,你这个老不死的,成天就会说我没用c没出息,你怎么不看看你自己那几个败家儿子!他们又是些什么货色!” “好吃懒做,什么都不干,吃喝嫖赌倒是样样精通,读了十几年书,连个秀才都考不上,还是花了钱的‘纳贡’,哈哈哈哈,老子再没用,这举人可是老子凭本事考来的” “老子可是举人,跟姓李的一样的举人,哈哈哈哈” 汪员外没想到这小子竟敢这么跟他说话,喃喃道:“疯了,疯了,这畜生疯了” 汪承宣又哭又笑,说话颠三倒四,又弄得披头散发的,倒真像是个疯子,“你这个老不死就知道怪我,什么都怪我!” “不就是吃了你们汪家几年的饭么,这些年没老子在衙门里为你做这做那,汪家能赚这么多钱?你能霸占这么多田地?” “老子早就让你不要做得太过分,可你不听,非要三番五次去招惹这个姓李的,人家没两把刷子的,敢来婺源当知县?” “现在汪家倒了你又赖老子身上?是你自作自受啊!你勾结土匪c欺压良民,绝子绝孙的事做的比谁都多!” “汪家是该绝子绝孙,就是因为有你这个坏事做尽的老不死!” “你不老说老子没用,是软蛋么,今天老子就硬一回给你看看!” 汪承宣整个人陷入疯狂状态,跳将起来,直扑到汪员外身上,死死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你个老不死的,让你骂我,让你骂我,掐死你,掐死你” “爹,不好了,杀来了,杀来了”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哭喊声,原来是汪员外的几个儿子,见屋内二人正在厮打,忙上前拉开二人。 汪承宣已经跟疯了差不多,语无伦次,躲开屋内几人,疯疯傻傻地跑了出去 “汪家完了,完了,完了”缓过来的汪员外也不管几个儿子如何哭喊,只是瘫坐在太师椅上不住地念叨。 ——————————————————————————————————— 崇祯十六年九月初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2章 分赃和善后 “我是举人,我是县丞,你们不敢杀我,你们不能杀我”汪承宣一路跌跌撞撞向外奔去,嘴里还不清不楚地念念有词。 正巧撞上了最先杀进来的一路人马,众人见了这披头散发c疯疯傻傻之人,一时竟没认出是谁来。 “咦,这好像是汪县丞吧?怎么好像疯了?” “管他真疯假疯,一刀结果了便是!” “可他是县丞啊,又是正经的举人老爷,我听说这些进士举人都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杀了怕是要遭天谴的,要杀你杀!” 一个粗莽大汉站出来骂道:“操,刚才干他老婆杀他儿子的时候倒是没见你想起什么狗屁县丞文曲星,现在一个疯子有什么好怕的,我来便我来!” 说完便拖起那口尚在淌血的卷刃破刀,朝疯癫的汪承宣走了过去,待近到汪承宣跟前,一脚将其踢翻在地,并顺势踩在了汪承宣前胸上。 他大大咧咧地回头对那几个同伙笑道:“都看好喽,老子现在就把这狗屁县丞的狗头砍下来,大伙都看看,这下凡文曲星的脑袋到底有啥不一样!” 又低头对着汪承宣喝道:“汪承宣,老子砍你下你这颗狗头之前也叫你死个明白!” “听好喽,爷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姚家老六姚大柱是也!” “记起来了吧,前年你汪县丞靠着你这身官皮,霸占了我家几十亩田地,还逼死了我老爹。” “也算是天道轮回,老子如今凭着一身力气在方府当个护院的家丁,正巧碰上了这个报仇的好时机。” “老子也不怕告诉你,你那老婆,老子和兄弟们都尝过了,味道那是真不错,不过已经被老子给开了膛破了肚,还有你那小崽子也是老子摔死的!” “其实你这也不冤,坏事做了这么多,要按一报还一报来说,就该断子绝孙c全家死绝!” 汪承宣这时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被人踩在地上起来不得,也并未死命挣扎,只是嘴里依旧含糊不清地念叨着:“你们不敢杀我,你们不能杀我” “等着,刀来咯!”说完吐了口唾沫,两手高举起刀,咬着牙使劲砍了下来。 汪承宣嘴里喃喃自语,也并未刻意闪躲,眼睛死死盯着快速落下的砍刀,突然间一阵剧痛袭来,眼睛定格在了他在这个世间看到的最后的一副画面——一片猩红。 鲜血溅了大汉满脸,他却并未去擦拭,双手还紧握着刀把使劲,嘴里骂骂咧咧:“操他娘的,这刀不行了,连汪承宣的狗头都砍不动” 原来是刀刃有些卷钝,卡在了脖子和躯干之间的骨头上,大汉使足了劲才拔出刀来,竟还有一半的皮肉连在腔子上,汨汨地流着血,他又连着挥刀左右各砍了两刀,这才将汪承宣的人头砍下。 砍下的人头由于惯性,骨碌碌地滚了二三丈远,大汉见众人都傻愣愣地看着他,抹了下满脸的鲜血,没好气地喝道:“都看啥啊,快包起拿上啊,待会还可以换赏钱!” 听到“钱”字,众人这才回过神来,立即有人跑过去,笑呵呵地脱了衣裳包住人头。 这会儿,各大家族的人也都杀到了此处,张文和周大壮也终于碰头了。 “老张啊,你那边怎么样?没出啥事吧?” “我这边找到汪家的宝库了,好家伙,金银珠宝不计其数啊,咱这会算是发大财了!” “我已经让人围起来了,没出啥大事,就是有三个家伙没管住手,偷拿了些财物,当场就被我给砍了。” “你这边呢?咋样?” “还好还好,没有钱的事大伙都还算老实,俺这一路也只是监督约束下各家,帮他们解决攻克不了的障碍,拢共没杀多少人,连屋子都没进几间,出不了啥大事。” “刚就听说汪承宣已经被方府的家丁砍了脑袋,就剩那个老家伙了,现在你把宝库也找处来了,俺估摸着差不多该完事了。” “那行,没出事就好,这边你多盯着点,让他们尽快解决剩下的人,我还得回宝库那边看着,免得又有人管不住手,我先告辞了!” “行,待会再见!” 汪府正宅大厅。 汪员外的儿孙们躲在他身后,有哭闹的,有跪着求饶的,还有破口大骂胡言乱语的,汪员外本人倒是很安静,对儿孙们各式各样的丑态充耳不闻。 “见过汪公。” “你是程管家?” “正是,呵呵,没想到汪公还认得在下一个小小的程府管家。” “程公专程安排你来送我上路的?” “哈哈哈哈,汪公英明!我家老爷让我们好生伺候汪公以及汪公的家眷!” “我汪家和你们程家虽一直不和,屡有争斗,可我两家同为婺源大族,也算得上是乡亲,为何要助外人灭我全族?” “嘿嘿,乡亲?您汪老爷现在是说得好听,可您忘了?这些年来你汪家何曾顾及半点乡亲之谊?处处咄咄逼人,不断挤占我程家之生存空间,还多次指使恶奴打伤我程家族人” “愚蠢!愚不可及!我们这不过是小小的内部争斗!你程家却助外人灭我全族!那姓李的不是什么好打发的人,你们这是养虎为患,自取灭亡!迟早会被其反噬!” “我呸!愚蠢的是你汪老爷!是你汪家!我们程家凭什么就活该被你们汪家欺压?你打我,我还手了,倒还是我的错了?你这什么狗屁道理,你们不给我们活路,还嫌我们没有自己去死?” “你!你!你唉,罢了罢了” “多说无益,兄弟们,送各位老爷少爷小姐们上路!” “嘿嘿,离天亮还早得很,大伙不必心急,慢慢来,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哈哈哈” 清晨,被荼毒了一夜的汪府基本上安静下来了,要杀的都杀了,零星的小火也烧完了。 在汪府烧杀淫掠了一夜的众人按理说应该是很累的,但是在鲜血c女人c钱财的刺激下,所有人都亢奋的很,并无半点疲倦之色。 李致远倒是在山上帐篷里勉强睡了一会儿,但也没睡踏实,山下不远处就有一伙人在做杀人奸淫这样的禽兽之事,还能隐约听到喊叫声,他又哪能睡得安稳。 待山下安静下来后,周大壮又兴冲冲地跑来汇报战果,直接将他给吵醒了。 “公子,公子,我们发大财了!” 李致远睁开惺忪的睡眼,没好气地骂道:“几个银子就让你高兴成这样?” 周大壮却丝毫不以为意,兴奋道:“不是几个银子,是好几万两银子啊!” 李致远这时也清醒了,“多少?” “张文清点了一夜,据他估算,少说也有七八万两银子,主要是有些是珠宝,他不知道换成现银值多少。” “另外在汪府还发现有好几个大仓库,堆成山的粮食,这得够兄弟们吃多少日子啊!” “哥,你就知道吃!”这时周倩娘也从旁边的帐篷出来了。 周大壮分辩道:“又不是俺一个人吃,是几千个弟兄们一起吃,对了,公子,现在有钱有粮了,咱可以再多招些人啊。” 李致远点头道:“是可以考虑继续扩充的事情,不过这事不急,现在这两千人都还没练好呢。” “现在汪府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你具体给我说说吧。” 周大壮正经起来,“是!” “目前该杀的人都杀了,不该杀的也全杀了”见李致远沉默不语,周大壮解释道:“本来俺开始是让他们只杀汪姓的人就行了,那些奴仆c家丁可以放过” “可那几家的人后来杀的兴起,基本上是见人就杀,还说是为了免除后患,俺也没法跑来跑去的去阻止他们,只好由得他们了” 周大壮的声音有些低沉,继续道:“还有那些女人,也基本都给” “算了”李致远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这事一旦开始,就是这样的结果,咱们也控制不了。对了,汪员外和汪县丞呢?” 提起这两个罪魁祸首,周大壮是不会有半分同情的,他畅快地答道:“汪承宣被方府的一个护院砍了脑袋,他还拿了脑袋找我要赏钱呢!” “至于那个老家伙,和他的儿孙们被程家的人折磨了半夜,身上没一块好肉已经不成人形了,俺看了都觉得恶心。” “不过现在有个麻烦事,张文将宝库和粮仓都围起来了,那几家的人都聚到宝库,闹着现在就要分银子,说是不当场分他们不放心。” 李致远皱眉道:“之前不是说好给他们三分之一现银么,难道我还能食言吞了他们的银子不成。” 周大壮也忿忿不平道:“这些家伙就是见钱眼开,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咱又不黑他们的钱。” “照俺看,这几家和汪家一个德性,迟早也抄了他们家,还能弄不少银子呢!” 一旁听着的周倩娘骂道:“哥,你钻钱眼了?杀人全家的事怎么还干上瘾了?” “这次虽说是汪家先想害的咱们,可那些女人孩子是无辜的啊,这一次就算了,你怎么还想着干这事,这跟土匪山贼有什么区别?” 周大壮讪讪地道:“我这不是随口说说的么” “随口说说也不行!” “好了好了,”李致远出来打圆场,“倩倩说的对,这事真不能常做,太过伤天害理,伤及太多无辜之人,说穿了这就是土匪行径。” “这一次就不说了,毕竟是汪家先对咱们不利,欲置我们于死地,我们是正当的回击,虽说依旧是得了汪家的钱财,可咱们最初并不是为了钱财而做这事的。” “可若是以钱财为目的,杀人灭族,拷掠士绅富商的家财,那就是土匪流寇行径了,成不了大事的。” “对了,闯贼李自成就是这么做的,专门拷掠乡绅富商以获取军资,虽能成一时之霸主,但你们等着瞧,他最终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咱们是官,就要走正道,怎么能老干这种土匪流寇之事呢?把士绅商人全都得罪了,谁来支持我们剿匪打鞑子啊。只靠泥腿子也是不行的,得团结更多的人,争取更多的支持嘛。” 李致远一番话说得两兄妹连连点头,露出崇拜信服的表情,特别是周倩娘,觉得李公子真是个顶天立地的正人君子。 话头一转,李致远继续道:“再说了,就算这些士绅富商不是东西,全是些土豪劣绅,咱们可以先与其虚与委蛇以得到他们的支持,等有朝一日混出头了再秋后算账嘛。” 周大壮一拍大腿,赞道:“这么说公子是打算以后再宰这帮家伙的?妙啊!养肥了再杀!” 李致远哈哈笑道:“这是以后的事,那以后再说。” 周倩娘一脸无语。 至于分赃以及如何善后,李致远打算交给周大壮他们,他根本不打算亲自去汪府,因为下面一定十分恶心 “好了,既然他们闹着现在就要分钱,那就分吧,这事就交给你和张文了,带走我们该拿的三分之二,其余的怎么分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 “至于田产c市场份额这些,之前已经和程家商量好分配之法,若是他们还自己分赃不均,那就与我们无关了。” “另外,关于善后的,你们记得在汪府多发掘些汪家与土匪勾结的证据,之后也好对外公布” ————————————————————————————————— 崇祯十六年九月初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3章 锱铢必较 汪家既已覆灭,婺源县境内暂时算是没人再拖李致远的后退了,接下来就是联合婺源所有士绅百姓给汪家定好罪名,彻底了解这事,然后李致远就可以安心练兵搞发展了。 汪家的这些事情李致远已经全部交给田四喜,联络士绅,罗织罪名,寻找罪证,这些都是田四喜擅做喜做之事,交给他再好不过了。 李致远最在乎c最高兴的是看着周大壮和张文押送着大批现银和粮食回了营房。 周大壮喜滋滋地向李致远汇报:“公子,咱们一共分得现银四万二千余两,大米近千石,光这些米就够咱们吃两个月了!” 李致远也笑呵呵地道:“咱们这回也真是发了次大财,你带人去买些鸡鸭c肥猪回来,先给弟兄们开次荤犒劳一下。” 由于李致远手下这两千人基本都是出身赤贫,甚至有些人就是自己吃饱,全家不饿的孤家寡人,他们到李致远这当兵自己吃饱就行,根本不用考虑养家糊口的问题。 所以刚开始能省不少钱,只要能保证这些人的温饱就成,但是长此以往肯定不行,就不说有些婺源本地的人是有家有口需要养的。 就是那些现在满足于吃饱喝足的流民,一旦习惯了目前的待遇,也会渐渐地开始得陇望蜀,指望李致远还能发些粮饷银钱。 此次李致远从汪家那要了些田产,他打算先分些给在他手下当兵且家里又还有家人的婺源本地人。 古代的农业社会,老百姓最看重的就是土地,有了属于自己的土地,这个家才有希望,才有未来。 明末时期,土地兼并极为严重,底层百姓基本上没有多少属于自己的土地,他们大多沦为地主的佃户c奴仆。 而佃户虽说也是在种地,可他们在地里辛辛苦苦干一年,所得收成却大部分是地主的,他们自己则连一家温饱都难以保证。 丰年c平年至少还饿不死,一旦遇到灾荒或是年成不好,难免又要向地主借粮度日,而地主对农民的盘剥是无所不用其极的,“大斗进小斗出”c抵押所剩无几的家产,甚至卖儿鬻女都是很常见的。 所以,农民对土地十分渴望,有土地就表示不用承受地主的盘剥,就可以养活一家老小而不至于饿死。 李致远若是能给他们分地,这些老实巴交的贫民子弟必定是忠心追随,甘愿卖命的。 至于外来的流民或是无家之人,他打算之后渐渐开始发些饷银,增强他们跟随自己从军征战的积极性。 一支军队要成为强军,光是有粮有枪还远远不够,还需要弄明白为何而战,强军的核心永远在于人心,在于思想。 最高层次当然是做到有理想有信仰,比如保家卫国c民族大义c救民于水火,甚至是解放全人类之类的崇高理想。 然而此等崇高信仰对一群连饭都没得吃c时常濒临饿死,更不知民族c国家为何物的文盲c赤贫农夫c矿工有何意义? 朱家天下c大明朝廷c华夏衣冠又跟他们有什么关系?他们凭什么要为你流血卖命?他们只知道要活要吃饭,朝廷不管那就只能投匪求活命。 至于是闯贼还是鞑子推翻大明天下,又是谁坐天下当皇帝,对他们而言根本没有什么区别。 李致远当然是做梦都希望他们能有家国大义c民族气节,有理想,有信仰,然而现在这个时代,根本做不到啊! 所以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先用看得到的利益诱惑着他们,如跟着他李致远就能吃饱穿暖饿不死,还可以分土地c发粮饷,养家糊口。 并且还要不断勾画长远利益,画饼充饥这样的事是必须要做的,因为可以让大家有个奔头。 再用严苛的军法约束着他们,不胡作非为,不肆意烧杀抢掠,令行禁止,坚决不和其他兵匪集团同流合污,保持军队战斗力。 最后再慢慢宣扬家国大义c民族气节,宣扬建奴鞑子对汉人百姓的残暴不仁以及亡我华夏的野心,塑造保家卫国c救民于水火的情怀,潜移默化地影响他们。 这次灭了汪家,李致远就是要立即让士卒们都尝到跟随他c听从他的甜头,立马就做出了改善伙食的决定。 李致远极端强调有功必赏c有过必罚c坚决服从军令的重要性,此次行动就有人因为私拿财物被当场斩杀。 在校场集合总结时,李致远先当众讲述了有五人因违反军法被当场斩杀,显示出了军法的威严,特别是因为少了五人而空出了五个缺口,众人尤其是其周边之人皆心中悚然。 接着李致远又当众宣布因为众人剿匪有功,他要为有家之人分发田地,为无家之人分发饷银,并改善伙食,请大伙一起吃肉。 听闻这个消息,全场欢呼,大家对李致远赏罚分明c军令如山的治军之策更为信服,之后的训练也更加卖力起来。 日复一日的操练之下,时日过得非常之快,崇祯十六年九月二十日,李致远于城西山脚练兵已有十三日。 这只军队是不是可战之师现在还不好说,但是基本的架势已经能看了,整齐的队伍,声势震天的呐喊号子,至少李致远看起来是舒服多了。 军令之下,无论是行军转向,还是齐跑卧倒,再无半点差错,李致远把他能想到的现代军队训练服从性c团结组织性的各种招都用上了,自认为效果还不错。 他也不求能做到像后世解放军那样的军姿军容,勉强整齐就行,就这基本上都是靠抽鞭子体罚和不准吃饭练出来的,机械性的服从,能听懂简单的军令,他就已经很满意了。 至于每天雷打不动进山跑一圈的体能训练暂时还看不出什么效果,唯一反映出来的就是周倩娘表示大米消耗的速度加快了。 县衙那边,据田四喜的报告,汪家勾结土匪的罪名已经是板上钉钉c证据确凿了,他们调查出来具体的前因后果是这样: 汪家之前多次伙同其族人婺源县丞汪承宣勾结土匪c借机敛财,后听说上面派遣的新任知县李致远在赴任途中就高调剿灭了一伙土匪,这使得他们对新任知县的到来十分畏惧,担心发现他们汪家的不法之事。 所以汪家之主汪建修决定先下手为强,趁知县还未到任时就除掉这个可能的威胁。 于是他指使为汪家在外地管理经营汪家田产c商铺的田管家,让他联络山中的山贼土匪,并出巨资让土匪将新任知县李致远杀害于赴任途中。 不料土匪行刺失败,反被擒获,并大致说出了去山寨买凶杀人的田管家的样貌特征,而此人正好为知县幕僚田四喜所熟识,这为之后破案提供了便利。 而汪家得知行刺失败后更为惶恐不安,又被新任知县到任时所带土匪尸首所吓,对知县更为忌惮。 汪家一方面派了族人将在外地的田管家杀害以灭口,另一方面又谋划借土匪夺城除掉知县李致远。 于是,重阳节那日,汪家勾结土匪,煽动不明真相的百姓围攻县衙,打算趁机制造混乱,放土匪入城,借土匪之手将不利于他汪家的知县李致远杀害。 幸亏在县衙的知县幕僚田四喜及时翻墙逃到城西,告知了正在训练乡勇的知县李致远。 李知县果断地带着乡勇回县衙平定骚乱,并派人继续追击土匪余孽,正好发现土匪余孽逃往汪家。 之后李知县将汪家勾结土匪一事告知全县乡绅百姓,引起全县士绅百姓众怒, 为保护婺源城以及数万百姓安危,李知县连夜带领士绅百姓包围了汪府,并和藏匿在汪府的土匪大战一夜,虽有所伤亡,但终将汪贼及土匪尽数剿灭,安了全县百姓之心。 李致远听完田四喜这一番汇报,不禁笑了,田四喜搞出的汪家罪名及事情经过,虽说是真假皆有,但汪家的罪名已经是全县士绅百姓所公认的了,证人证据数不胜数,是个板上钉钉的铁案。 徽州府接到这份通报,没多久就发来了嘉奖令,将李致远和婺源士绅都狠狠地夸奖了一番。 说李致远处置得当果断,一举除掉了危害婺源的劣绅,保住了婺源城,维护了地方安定,并说还会向南直隶和朝廷上报,一定不会忘了他的功绩,并勉励李致远再接再厉,代朝廷治理好婺源县。 至于婺源士绅,则是夸他们心系朝廷c积极同官府合作c为地方安定做出贡献云云。 李致远看了田四喜拿来的嘉奖令,哈哈大笑,有些自得,“咱这回做的可是真的妙啊,不仅除了汪家这个祸害,还得了上头的嘉奖,更是发了一笔大财,一箭三雕啊,田四喜,你这回该得头功!” “有功劳就该赏,说说你想要什么,只要本官能做到,一定满足你,决不食言!” 田四喜喜滋滋地谢道:“多谢县尊您的夸奖,不过还是县尊您英明,领导有方,我田四喜不过出了几个微不足道的小计策,实在是不敢居功,更不敢要什么赏赐。” 李致远摇头道:“不成不成,本官说过要有功必赏,有过必罚的,你有功又岂能不赏呢?” 李致远拿出一个小布包,继续道:“这样吧,本官现在官微势小,也实在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来,就暂且拿这几十两银子来表彰你的功劳吧。” “钱也不多,权当一番心意,只要你今后跟着本官好好办事,多多出力,那本官绝不会亏待于你!” 田四喜也不好再推辞,接过银子,再次拜谢道:“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谢过县尊赏赐了。” “不过,”田四喜犹豫了一下,继续道:“不过说完了好事,在下还有一个坏消息要禀报县尊。” 李致远一愣,皱眉道:“坏消息?何事?” 田四喜道:“是徽州唐知府发来的,随同嘉奖令一同而来。” 李致远怎么都没想到唐良懿能给他带来什么坏消息,毕竟接触下来,他觉得对方还是不错的。 见李致远愣着不说话,田四喜继续道:“唐知府的意思大致是说如今徽州财政困难,他现在又招募了些乡勇兵丁,加上祁门等地多有流民需要安置,他此前承诺给县尊您的粮饷恐怕不能兑现了。” “又说您既已和婺源各大士绅共除贼匪,那想必是已同他们建立了良好的关系,他建议您若缺薪饷可以再向士绅富商募捐一些” 李致远怎么都没想到这个唐良懿如此的锱铢必较,他肯定是知道李致远灭了婺源首富,想必是发了大财,那他唐良懿肯定是不愿意再给李致远一分钱,也或许是怕李致远势力发展的过大,盖过了他知府的风头。 凭空少了一笔钱,而且可能还被上司给嫉恨惦记着了,李致远瞬间就不开心了,却听田四喜补充道:“还有” 李致远没好气道:“你怎么老是吞吞吐吐的,痛快点,还有什么坏消息快点一起说了,省得弄得我心里七上八下的。” 田四喜忙道:“是是是” “唐知府还传来消息说,据前线传来的塘报,孙督师已经出关收复了宝丰(今属河南平顶山),正在朝郏县(今属河南平顶山)进军,不日即可击败闯贼李自成!” “若击败李自成,孙督师必南下横扫江西湖广,张献忠也就不足为惧了,南直隶也就安稳了。” “所以唐知府建议县尊您无需招募太多乡勇,能守好县城,震慑盗贼也就足矣。” “哈哈哈哈,”李致远笑了起来,“不用管他,再过几天形势就明朗了!” ————————————————————————————————— 崇祯十六年九月二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4章 工匠远来 田四喜一脸疑惑,暗自揣测李致远的意思,莫非是塘报有假?还是唐知府有意诓骗? 李致远一听到“郏县”这个地名,就知道自己这只“小蝴蝶”并未扇起太大的风波,历史还是按照其原本的轨迹向前发展。 只要对明末历史有些了解,就不可能不知道“郏县之战”,此战是大明朝的关键转折性战役,即后人常说的所谓“传庭死而明亡矣”。 经此役,明朝失去了最后一颗救命稻草,农民军的战略问题也迎刃而解,此战后李自成迅速扩大战果,乘势夺取关中,就像顺手牵羊一样简单。 而大明朝则再无可以御敌之兵,之后的几个月,李自成的闯军就像武装行军一般迅速,从关中杀到紫禁城,几乎再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所有官军都是望风而降。 最后京城被攻破,崇祯皇帝自缢煤山,大一统的大明朝开始逐步土崩瓦解,而南方的几个更为腐朽的南明政权也依次粉墨登场,演绎了一出出让后人可恨可叹的华夏哀歌。 得知历史并未发生改变的李致远不禁舒了一口气,以至于他竟然有些高兴起来。 尽管他一直为大明朝可惜,但大明既然已经不可救,又何必再做无用功,寿终正寝是其最好的归宿。 李致远担忧的是大明朝不按照原本的历史轨迹而亡,因为他所有的安排布置皆以原历史为基准,在他掌控足够的力量之前,一旦出了差错,可能满盘皆输。 “田四喜,现在你也不必纠结这些,唐知府说的那些你就当不知道,一切都按照本官原先的布置行事。” “最多再过二十日,一切就都明朗了,那时候唐知府说不定还要嘉奖咱们这么做呢!” 尽管田四喜依旧甚为疑惑,但既然李致远不肯明说,他也不好再问,遵命而行就是。 至于练兵之事,依旧在有条不紊地进行,既然队列、基本的军令这些都已不成问题,李致远已经开始将士卒分成长矛兵、火枪兵、大刀兵、弓箭兵等分别进行训练。 最紧要的当然是长矛兵和火枪兵,这两个兵种虽说先是分开训练,但之后是要组成方阵,协同作战的。 但是火枪数量严重不足,去外地招募工匠的毕安民也迟迟未归,他只能先让长矛兵先行,练习方阵集体右刺。 这对单兵来说动作很简单,但是集合成方阵,对组织度要求极高,必须要求所有人都能完全服从命令,动作一致,才能形成威力。 传统的方阵长矛兵最大的作用并不是进攻,而是如何保护方阵之中最为虚弱防御力最低的火枪手,而明朝的大部分将领观念落后,不懂得其中的道理。 在与敌交锋时,依然简单的将火枪兵炮兵布于前列,结果往往导致火器才施放一阵,对方骑兵就已经冲到了跟前,展开了屠杀。甚至不需要骑兵,只需要步兵不惜代价接近火枪兵,就能使其崩溃。 但是李致远如今火枪有限,在火枪数量达到他的期望之前,想要完全依靠火枪的远程打击能力是行不通的,因为其输出的火力密度实在是不够,那稀稀拉拉的弹雨怎么能给敌军足够大的杀伤力。 而且若是敌方迅速撤退,又该怎么追杀敌军?难不成眼睁睁地看着对方从容逃走,这样不能进攻的方阵又有何意义? 这就是传统的西班牙方阵一个很大的弊端,那就是机动性严重不足,长矛方阵极其不灵活,面对弓骑兵的时候完全只有挨打的份。这在方阵中火枪手数量不足时弊端尤甚。 所以他不只是希望长矛方阵只具备通常所有的防御能力,还要求其能够是一种以进攻性武器为主的作战体制。 因此,对于长矛兵的训练李致远也是极其重视,如何排阵,如何列队,长矛如何举,成多少角度,行走进攻时如何刺杀,防御保护火枪手时如何刺杀,方阵中有人死亡时如何应对,这都需要想好应对之法。 李致远要求当方阵前进时,林立的长矛必须以排山倒海之势袭击对方的队伍,使密集的队伍在高速前进时依旧保持整齐的队形,这就必须进行反复不断的操练。 这个时代这种进攻型的长矛(枪)兵也是有的,比如明末著名的女将军秦良玉所带领的白杆兵。 但其组织性可能并不高,由于并未排成密集的方阵,其威势也就有所下降。 李致远想要的这种兼具进攻和防守的长矛方阵,需要极高的组织性,他前期十多天的队列训练如今就显现出效果来了。 既然已经练好了齐步走齐步跑,如今再拿起长矛,也就简单了许多,再针对山地、平地等多种地形反复操练,增强方阵对敌时的灵活性。 长矛、火枪方阵是李致远在进攻时的拳头,是核心力量,主要用于和敌军硬碰硬,但是他绝不允许方阵进行追击任务。 因为一旦进行这种追杀式追击,再严密的方阵也会出现散乱,若是对方有意设下陷阱,李致远这边方阵已乱,就再也没有还击和防御的力量了。 所以追杀式的任务都交给普通的大刀兵即可,这种兵不需要太多的训练,直接丢到战场上去厮杀,几场仗打下来,没死的就是精兵。 从另一方面来说,他们的任务也不难,冷兵器时代死伤最多的阶段就在溃败追杀阶段,一旦一方溃败,那对追杀一方来说,就是一边倒的屠杀式的顺风仗,容易的很。 一千五百人的长矛兵是李致远目前的重点训练对象,再加上二百五十人的火枪兵,是以后用来进攻打硬仗的。 现在还不足五百人的大刀兵,目前只需要练习简单的砍杀、肉搏,锻炼一下体力即可,他们主要的训练应该在战场之上,以后再大量招募也不迟。 至于火枪兵,目前毕安民这个火器专家未回,李致远只能让他们摸摸枪,或者试着放几枪,熟悉下火枪火药。 九月二十一日,让李致远苦等十多天的毕安民终于回来了,当李致远听前来报信的说张武、毕安民带了很多人到达城门口时,忙不迭地骑上马,亲自赶去迎接。 这些工匠很多是拖家带口的,行李物品也比较多,这才拖拖拉拉地用了十多天才赶到婺源。 李致远在县衙见到了风尘仆仆、一脸疲惫的张武和毕安民,忙迎上前抓起二人的手,感激道:“你们二位此行真是辛苦了!” 张武摆手道:“辛苦倒是不辛苦,只是略微有些繁琐,但只要是公子吩咐的事情,就是刀山火海,我张武也要拼命给办好了,这点小事又算得了什么!” “再说此事还是多亏了毕公子,没有他爷爷毕老爷的面子,哪个匠户会轻易背井离乡的来婺源这么个小地方,我不过是给他打打下手,跑跑腿罢了。” 李致远感激道:“安民,你这次真是帮了我的大忙了!” “虽说大恩不言谢,但你这为我忙前忙后,还托了你爷爷的面子,实在该好好谢你一番才是。不过送你钱财物品呢,你也看不上,再不跟你说个‘谢’字,我这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 李致远郑重地作揖行了一礼,道:“多谢了!” 毕安民忙上前扶住李致远,有些诚惶诚恐地道:“李大哥,你真是太客气了,我真没做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也就靠了爷爷的关系认得一些匠户而已……” “跑腿、说服工匠,这些繁杂的事情还都是张二哥帮忙做的,要我自己去做,还真做不来。” “再说这帮你也是帮我自己啊,我还等着多招募些工匠好打造我研制的新式火器呢!” 毕安民眼珠一转,笑道:“你要真想谢我,那以后我去你家蹭饭尝尝有什么没吃过的新式菜肴的时候,你别赶我就行了!” 李致远笑道:“哈哈,那行,你尽管来,等以后再发现什么新鲜吃食,一定第一个叫你!” “现在时辰还早,咱们还是先说说工匠和火器的事吧,我等你可是等得望眼欲穿啊!” 毕安民点点头道:“那行,我先说说这些工匠吧。” “这次来的工匠,全部都是正经为朝廷造过军器的老匠户,基本上都是我爷爷知根知底的熟人,绝对是经验丰富货真价实的军匠。” “他们之前大多为南京兵仗局打造过火器,可这些年兵仗局经费、物料奇缺,上面的太监管事又贪婪,盘剥得太过厉害。” “之前工匠们就是从物料里扣钱,以次充好,将质量低劣的火器上交给朝廷,这样才能勉强维持生计。” “可现在上面管事的连物料费都不肯给足,工匠们每造一杆枪交上去,别说养家糊口了,还得倒贴,这样谁还愿意给朝廷造枪啊,很多工匠就趁着时局混乱逃亡到各地了。” “我爷爷当年在朝为官时,为了研制火器,自然要和工匠打交道,再说他对火器一直就很有兴趣,所以对这些工匠一直还不错,帮过他们不少忙,因此有些工匠就流落到徽州投奔我爷爷来了。” “正好李大哥你需要招募工匠,他们又相信我爷爷不会害他们,就听我爷爷的话一起投奔来婺源了。” “其实这些匠户都是苦命人,手艺都是过硬的,绝不是造不出质量上佳的火器,只是朝廷里蛀虫太多,这些人被欺压盘剥的都快活不下去了,又怎么造出合格的火器呢?” “所以这次我一说李大哥你愿意给钱,只要火器质量好,一律按量收购,造多少杆就给多少钱,又有我爷爷做担保,他们都十分愿意来婺源。” 李致远点头道:“钱不是问题,关键是要质量好,我就愿意给钱!” “对了,随你来的一共有多少名工匠?他们速度如何?一个月能造多少杆鸟铳?” 毕安民道:“他们是按户来算的,一共有41户,这种匠户都是家传的手艺,有些父子几人都是会的。” “至于这些工艺上的事情,我也谈不上精通,这样吧李大哥,待会还是让工匠亲自跟你说说。” 李致远道:“那行,我已经让县衙的人给他们安排住处了,待会我再自己去问问,你一路辛苦了,还是先好好休息吧。” 毕安民忙道:“还是让我陪你一起去吧,我知道谁家的手艺最好,有我跟着,李大哥也能省不少事。” 李致远想了想,道:“那行吧,就一起去。” ———————————————————————————————— 崇祯十六年九月廿一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5章 打造火器 李致远是将这些工匠安排在了县衙附近几处空着的宅院,这里原本是汪家的产业,现在已经被县衙查封充公了,就正好派上用场,被用来安置匠户。 这些匠户做梦都没想到来了还能有这样的宅院可以住,虽说是很多户挤在一起,但比他们以前破破烂烂的大杂院好多了。 毕安民随着李致远来到一处宅院,各家各户也是刚刚被人带到此地,正忙着收拾屋子、放置行礼。 毕安民忙拍着手,喊叫着将正忙碌的众人召集起来,指着李致远介绍道:“这位就是各位以后的新东家,婺源县的李知县,大家快来拜见!” 众人忙跪下拜见,齐声道:“拜见知县大老爷!” 李致远很不习惯一群人跪在面前,讲话都费劲,他大声道:“都起来吧,各位都是有着高超手艺的手艺人,本官以后还指望各位多多出力,为本官打造上好的火器出来。” 明朝的匠户、匠籍比贱籍强不了多少,地位极低,比起普通的民户,他们被统治者剥削得尤为厉害,所以屡有匠户逃亡,明中期以前对于逃亡的匠户,惩缉的很严,被抓到后最轻都是全家充军。 到明朝中后期,朝廷管控得不再那么严格,实际上也是因为朝廷管不了,逃亡的匠户也就更多了,朝廷逐渐开始“以银代役”。 匠户出身的人,自己心理上都觉得自己低人一等,见这个年轻的李知县如此客气,都有些不习惯,跪在地上犹豫着该不该起来。 毕安民忙出声道:“李知县让大家起来,是有话要跟各位说呢,各位就不要跪着了。” “李知县素来体恤工匠,认为各位工匠都身怀绝艺,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一定会优厚对待各位,所以李知县说话,各位一定要认真听着,李知县问话,各位也要老实回答。” 众人这才起身,恭敬地回道:“是!” 李致远轻咳一声,大声道:“各位都是匠户出身,想必以往是受尽了欺压和歧视,空有一身手艺,却没多少用武之地,反倒是成了自身的累赘。” “越是有手艺的,肯定越是被摊派制造火器、军器这些任务,可事情干的多,钱却是半分没有的,这些本官都有所了解。” “但在本官这里,别的不敢说,最起码,不会再有人欺压盘剥各位,一切都凭本事、凭手艺说话,更不会强拿你的东西不给银子!” “说明白点,就是只要东西造得好造得快,本官就肯给银子,造得越多,本官就给的越多!你们的手艺在这里是派的上用场的,就是你们吃饭的家伙!” 听了李致远一番铿锵有力的豪言,众人纷纷接头接耳,低声私语,他们来之前,当然早就已经得到了张武和毕老爷的多次承诺,可还是有些不放心。 如今得了东家的当众承诺,这才放下心来,都是一脸欣喜,感叹遇到好东家了,以后终于能靠本事养家糊口了。 好话说完,当然有些坏话也还是得先说清楚的,“但有些丑话,本官还是得提前跟大伙说明白了。” “大家都是人,都要填饱肚子养家糊口,之前你们为朝廷兵仗局做事时,因为生计所迫,私自克扣物料、上交朝廷规定的火器时以次充好、质量好的火器则私卖到黑市,这些肯定也都没少做。” “但是在本官这里,这些都是行不通的!本官只认东西好坏,造得好,本官不吝赏赐,若是胆敢以次充好,或是有其他私扣、私卖行为,那本官的刀子也是不讲情面的!” “以后每杆抢、每批火药都必须刻上你们制造者的名字,东西造出来了并不就是万事大吉,这不是一锤子买卖!本官的银子也不是那么好挣的!” “你们必须像对你们的亲身儿子一样,对造出来的火器负责!一旦出现质量问题,本官是要追责的!” 见都被自己的话给震慑住了,李致远满意的点了点头,“各位都先去忙吧,以后火器制造的事,包括原料物料供给、成品质量检测、酬劳的发放等等这些事务都由毕安民全权负责,你们有事找他就行。” 毕安民近到李致远跟前,指着其中一位年约四五十的工匠小声道:“李大哥,这位就是这批工匠里面手艺最高超的一位,姓魏,早年造火器时不慎炸伤了腿,有些瘸腿,人称魏老拐。” “他经验十分老到,是有名的老工匠,万历年间就在南京兵仗局里负责打造火器,鸟铳、三眼铳、鲁密铳等各种火铳就没有他不会的,甚至还参与过一些火炮的制造。” “以前他还跟我爷爷做过不少东西,我爷爷对他的手艺都是赞不绝口的,李大哥你要是想知道火器制造方面的问题,问他是再适合不过了的。” 李致远眼睛一亮,忙跟上了那个一瘸一拐正返回屋子的“魏老拐”,“老师傅,请等一下!” 魏老拐犹豫着停下脚步,扭头过来,见竟然是刚刚讲话的知县老爷,顿时有些诚惶诚恐,慌忙一瘸一拐地迎了过来,躬身弯腰道:“知县老爷叫魏某可是有何吩咐?” 李致远对于这个时代真正有技术的工匠们还是很佩服的,和气道:“老师傅不必多礼。” “本官听毕公子说您在火器制造方面技艺高超,经验十分丰富,所以有些问题想要请教一二。” 魏老拐更为局促不安了,他们这种匠户出身的,地位极其低下,就是一般农夫都不太看得起他们,哪见过说话这么客气的官老爷啊。 “县尊大老爷和毕公子实在是高看老拐了,老拐这些本事说实话也上不得什么台面,就是做了几十年手熟罢了。” “不过大老爷想知道什么尽管问便是,老拐我一定是有一个说一个,绝不欺瞒县尊老爷……” 见这个魏老拐一副诚惶诚恐谨小慎微的样子,李致远有些不是滋味,这后世不是老说中国缺什么“工匠精神”么,这古代中国倒是不缺工匠精神。 工匠们的手艺都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由于他们一般没法去做其他别的事,终生钻研自家的手艺,有些手艺简直是令人拍案叫绝。 可工匠们的地位一直就跟贱民没什么两样,长期被统治阶层及正统的文人士大夫阶层视作低贱的下九流,予以歧视打压。 实际上工匠们事情没少做,他们对社会所作贡献也是巨大的,可是基本得不到什么回报。 做事的搞生产的永远处于最底层,指望这种社会能推进社会进步、提高生产力,那简直是笑话。 “老师傅不必谦虚,你所做的都是有大用的事,是有些人不识货罢了。” 李致远也没法跟他讨论工匠对社会的巨大贡献和意义,继续道:“火器制造方面,本官实在是个外行,倒不是要具体问你怎么做。” “但本官还是想知道下大致的制造流程,看看有何困难,对原料有何要求,多久能制成一杆质量优良的火枪。” 魏老拐想了一下道:“来之前毕公子也和我说过了,说已经有了一批鸟铳,但是多半质量不佳,有些需要改造,有些就是废品,那县尊您可是想要专门改造、制造鸟铳这一种火器?” 李致远道:“目前已经有不少鸟铳了,为了统一,自然是以制造鸟铳为主,但本官更想做的却是另一种,老师傅可知道毕公所研制的‘自生火铳’?” 魏老拐道:“老拐自然是知道的,毕老爷作《军器图说》呈给当今圣上时,曾吩咐我试制了几杆。” “此种火铳是将鸟枪用火绳点火的装置改进为用燧石作发火装置,从而克服了火绳点火怕风雨的弱点。” “只要射手扣动扳机,安置于扳机上的龙头就会下击,同燧石摩擦生火,火星落入装药室中,使火药燃烧,产生推力,将弹丸射出。” “这种自生火铳只要连续扣动枪机,摩击燧石,便可发射,简化了发射手续,能够大大提高射速,若是能够大规模装备,威力惊人啊。” “可惜毕老爷退隐后,就再没人制造此种火铳了,除了老拐我,可能真没多少人会造。” “而且我之前也就试制了几杆,如今一来是怕火铳不成熟,还有纰漏和隐患;二来是长久未制,只怕是手艺生疏了……” “听说毕公子深得毕老爷的真传,有他相助或许能尽快造出完美的自生火铳,可还要教会其他工匠,只怕会耽误老爷您的大事啊。” 李致远道:“无妨,目前先以改造、制造鸟铳为主,自生火铳的完善和制造暂时只交给你们二位,你们边造边改进,现在人手还是不够,本官还会继续招募工匠的。” “对了,若是让你们自己造鸟铳,多久能造出一杆质量上佳的鸟铳出来?” 魏老拐估计了一下,答道:“既然县尊老爷您是想要质量上佳的鸟铳,那老拐认为,一名熟练的工匠,大概一个月可以造出一杆。” 李致远不禁惊呼出声来:“什么?!一个月!” 魏老拐解释道:“要想造出好的鸟铳,关键就在要造出合格的铳管,制作时先用精铁卷成大小两根铁管,以大包小。” “再用钢钻钻成铳管,熟练的工匠每天只能钻一寸左右,大概一个月才能完成,这样制作的鸟铳坚固耐用,射击时才不会炸裂。” 李致远听完鸟铳铳管的制作流程,顿时目瞪口呆,一个月才能造一杆,现在四十多名工匠一个月顶多才能造四十杆,他实在是没想到效率竟会如此低下! —————————————————————————————————— 崇祯十六年九月廿一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6章 主动出击 这些泥腿子也没什么骑兵,训练有素的长枪兵就足以对付,但是李致远还是要坚定不移地推进军队火器化。 “那行,其他事情你们都不用管,只管造火器,而且质量一定要好,至于原料和人李致远大失所望,看来短期内是没法靠火器制胜了,但好在建奴大军还有一年多才能杀到南方来,他目前的首要敌人还是张献忠的农民军。 手,本官都会解决。” “对了,魏师傅,依你的经验来看,这造一杆好的鸟铳,大概要多少银子?” 见魏老拐有些犹豫,李致远补充道:“你不必有所顾虑,成本是多少就多少,至于人工费我会另行再算。” 魏老拐道:“要想造好的鸟铳,这原料就绝不能含糊,特别是铁,得是上好的精铁。” “现在南京兵仗局那边一杆枪才肯给一二两银子,这点钱能造出什么个玩意?能不是废品么?别说开火杀鞑子了,当兵的用都不敢用,一不小心就炸膛,自杀的玩意。” “据老拐我估计,造一杆好的鸟铳,不算人工啥的,纯物料费至少就得三两银子!” 李致远一合计,就算一千杆鸟铳也就三千两银子,算上人工费,最多不过五千两银子,他刚从汪家那发了笔大财,这点钱他还出得起。 “行,原料我会差专人去买,你们只管造就是,每造好一杆火铳,只要质量过关,本官就给你们一两五钱银子。” “另外,本官要求你们集中在一处,专门打造火器,嗯,我看这个大院就不错。” “这样一来便于监督,免得有人私卖原料;二来本官还可以管你们工匠两顿饭,你们都是拖家带口的,还有家人要养,这也是为你们省点钱。” “魏师傅看怎么样?” 魏老拐闻言大喜,要是朝廷肯给他们一些钱,能让他们养家糊口,满足基本的生活需求,谁愿意以次充好、私卖物料啊。 这都是逼出来的,给朝廷造火器又没钱拿,基本上是白干,等于是交税了,没法生存的工匠私卖成品、物料也是没办法,不仅如此,他们多半还要到外面去打工,长此以往,工匠手艺都生疏了。 今天这个新东家肯给工钱不说,还管饭,这在以前他们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魏老拐一激动,又跪下给李致远磕了个头。 “多谢县尊大老爷,老拐我回去一定让他们好好干,您放心,质量肯定没问题!” 李致远道:“魏师傅你快起来吧,工钱绝对是少不了你们的,你们干得好了,还另外有赏!” “不过,本官还有几个要求,这对你们对本官都是有利无弊的事情,希望你们都能按照本官说的来。” 魏老拐爬起来,拍着胸脯道:“大老爷有什么吩咐您尽管提,咱们一定照办!” “好!”李致远伸出一根手指,道:“第一,你们都得招收学徒,将所会的本事都教给徒弟,不得藏私!” “另外,你们工匠之间也最好相互交流,别藏着掖着,这样也可以不断改进技术。” “这无论是对你们还是对本官,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你们也别担心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 “本官就明白跟你们说,现在本官需要大量的工匠,越多越好,这样才能尽快造出又多又好的火铳。” 李致远知道古代大部分的手艺都是家传的,父传子,子传孙,一代传一代,一般是不外传的。 这就严重制约了技术的进步和工艺工业的扩大,所以纵观中国几千年手工业历史,虽说出了不少令人拍案叫绝的工艺和工匠,但无一例外都是这种封建家族式的传承。 这种传承极易中断,一旦中断,一种巧夺天工的手艺也就失传了,再无可能恢复的希望。 而且这种家族式的小作坊也基本没法扩大生产,最多也就是能造些供贵族富人把玩的稀罕玩意儿,就这还要被读圣贤书的儒家子弟视为奇技淫巧,基本上没法促进社会进步,怎么可能诞生工业文明? 李致远补充道:“真不是本官看不起你们的手艺,你们这些家传的绝艺又给你们带来多少好处?传了这么多代,又有谁混得多好了?” “本官觉得,反倒不如都把自家的看家本领拿出来,既可以相互交流彼此进步,又可以让这门手艺传之天下,这行繁荣了,对你们也没坏处嘛!” 魏老拐若有所思,想了想道:“县尊老爷说的在理,其实我们匠户的这些手艺也没啥好保密的,也没见谁靠手艺发了财。” “可只怕就算我们肯教,也没人愿意学啊,这种下九流的行当,又有几个人愿意干呢?” 李致远笑道:“这你不用担心,太史公曾经说过‘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这句话是说天下人为了利益而蜂拥而至,为了利益各奔东西,普天之下芸芸众生都为了各自的利益而奔波。” “你们匠户之所以地位地下,生活困顿,没人愿意为匠籍,没人愿意学手艺,这完全是因为干你们这行不赚钱啊!” “若是你们做工匠的能赚大钱,就算朝廷规定你们地位最低,也挡不住人们蜂拥而至去做工匠,做这行的人多了,这地位还不就会慢慢改变。” “历朝历代,哪一朝没规定‘士农工商’的等级次序,商人可是排在最末的,可商人有钱啊,有钱之后地位哪点低了?” “就说我国朝吧,太祖皇帝对商人可是深恶痛绝的,穿什么衣裳、住什么房子、怎么出行,这些都是有严格限制的,比如商人外出连绸纱都不准穿。” “可年日一久,谁还真在乎这些规定,现在见了那些有钱的富商,谁不尊称一声员外,富商们又有哪个不花钱为家中子孙捐个贡生监生的。” “没钱的‘农’和‘工’,这地位又哪里真高过‘商’了?这一切之根本皆在一个‘利’字啊!” “现在本官给你们发工钱,你们靠手艺就能吃饱穿暖,养活一家人,世人谁人不逐利,知道做工可以赚钱,自然多得是人愿意来这学手艺了。” 魏老拐心悦诚服,“还是县尊老爷说得好,说得在理,老拐我一定会说服其他人,这一点我代他们答应了。” “这第二嘛,”李致远伸出两根手指,“是本官对你们工作的一点建议,或许可以提高工作效率,尽量保证火器质量。” 见魏老拐和毕安民都是一脸好奇,李致远继续道:“就是标准化和统一化。” 李致远见二人一脸莫名其妙,解释道:“简单来说,就是希望你们制造火铳前,能先制定一个标准的工艺流程,先做什么再做什么,每一步的具体步骤都先确定好。” “另外火铳各个零部件的尺寸大小,都先制定一个精确统一的标准,之后的火铳都按照标准来制造。” “比如枪管、火药池、枪机、准星、枪柄等等这些部位,各有多长多大,希望你们能先制定确切的标准,精确到尺寸毫厘。” “这样,本官建议你们可以先制成一杆质量完美的鸟铳,并将其制作流程以及所有部件的尺寸大小全部记录下来,尽量精确,然后以此为标准,以后所有的鸟铳全部以此为参照。” “这就是标准化和统一化,本官一说,你们肯定就明白了这样做的好处,之前你们都是各做各的,全凭自身的经验和手感,这样得到的成品就是尺寸参差不齐,要是损坏了更换零件也很不方便。” 这其实就是现代工业化的一些经验,李致远也就知道个皮毛,见二人一脸佩服,他不禁有些自得,站在现代工业化之后的大厦之上,低头再看古代,简直就是一览众山小,优势太大了。 “本官也就是启发你们一下,具体怎么做,还要等安民和你们工匠商量之后再做决定。” 毕安民兴奋道:“李大哥,你这简直就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啊,这些思路很好,要是这么干,不仅效率会大大提高,火铳质量也会好得多。” 李致远呵呵笑道:“我这也就是抛砖引玉,工艺上的事我是一窍不通的,具体怎么制定标准还得靠你。” 见毕安民似乎等不及,恨不得立刻开始大干一场,李致远道:“安民,造火器的事我就全部交给你了,不过你也不必急于一时,磨刀不误砍柴工,等今天他们都安置好后,你们再一起商量着办。” “魏师傅,造火铳的事就交给你们了,那些有毛病的火铳还是得尽快修复改造。” “是,老爷尽管放心,这事就包在我们身上了!” 反正短时间内是别指望火器能派上用场了,所以造火器的事,李致远暂时打算做甩手掌柜,他则是继续练兵。 光是训练还不行,还得拉到战场上去打几场沾沾血才行,没真刀真枪打过仗杀过人,哪能称得上是真正的军队。 在婺源及周边几县多的是占山为王的山贼土匪,剿匪就当是提前练手了,另外还可以打响名声、稳定地方,顺便还可以从乡绅富商那坑些钱来花花,一举多得,何乐而不为呢。 七日后,即崇祯十六年九月廿八日,婺源知县李致远以与汪家勾结之土匪还未彻底剿灭为由,为免土匪日后报复,祸及婺源百姓,他提出要主动出击,彻底肃清婺源县境内之匪寇。 当然剿匪这事肯定是少不得婺源的乡绅富商的,既然这些土匪之前与汪家勾结,汪家又是被官府和婺源乡绅富商联合绞杀的,现在去打和汪家一伙的土匪怎么能少了他们。 所以李致远以官府的名义,号召婺源几大家族一同出击,清除大家共同的敌人。 接到官府传来的帖子,几大家族不敢怠慢,纷纷赶来县衙面见李致远。 之前打汪家,杀了汪家全族,这事办起来还是很简单的,而且有利可图,他们自然乐于参与。 可让他们去打土匪,得不到好处不说,还得和土匪玩命,不知道得死多少人,家里那些家丁、护院哪个敢去啊?所以这些族长、员外都是来向李致远诉苦的。 “县尊,真不是我们不和官府一条心,实在是家里人丁单薄,自保尚且不足,不敢和土匪硬拼啊!” 李致远拉下脸来,“人丁单薄?程员外这是欺负本官外来的没见识么?你们几家可都是婺源出了名的人丁兴旺的大族,何来人丁单薄一说!” “再说你们府上的家丁和护院也不少,上次本官可是亲眼见识过的,打汪家的时候可是威风得很啊,怎么现在就怂了?” “那些土匪可都是和汪家一路的,你们灭了汪家,就不怕本官哪天走了他们来报复你们么?” 程员外暗自腹诽,你自己给汪家编排的罪名怎么现在还当真了,可这话他也不敢说,毕竟是所有人都认定了的。 他又怕李致远这话言外之意是威胁他们,毕竟真土匪家土匪还不是外人随意编排的,他们自己就假借土匪的名头干过不少脏事,现在自然怕别人也这么干。 程员外只好上前继续向李致远哭诉:“县尊您就发发善心,我们真的不敢和土匪硬拼,求您再想想别的法子吧!” 其余几人也纷纷围过来,哭诉求饶声一片,就差没给李致远跪下了。 李致远装模作样地皱着眉头,“当初可说好了,这汪家之事得大家一同承担,这汪家的同伙还没除呢,汪家这事就不能说完了,你们怎么好让本官独自承担,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出力的么?” 还是方员外机灵,立即明白李致远“出力”的意思,“出人”是“出力”,这“出钱”也是“出力”啊! “县尊啊,咱们家中的人都是普通的老百姓,真不敢和土匪去硬拼,您看看可不可以换个‘出力’法子,比如出钱……” 一语点醒众人,大家纷纷表示可以出钱请县尊手下新练乡勇去剿匪。 李致远故作艰难挣扎一番,“好吧,方员外说的也有些道理,毕竟你们不是官兵,去剿匪也是有些为难你们了。” “这样吧,你们每家各出五千两银子,本官找人替你们出战剿匪。” “什么?五千两?!”众人纷纷大惊失色,又叫起苦来,“县尊,您行行好,五千两实在不是一个小数目,是不是太多了?” “这样啊,那就三千两吧,这不能再少了吧,本官差不多给你们打了对折了……” 众人还是一脸愁容,哀求着表示太多了。 李致远怒道:“这还嫌多?你们不出人,好,本官找人替你们,你们又嫌钱多!” “这哪里多了?!你们七家每家三千两,不过才两万多两银子,这剿灭土匪少说得两千人吧。” “这平摊到每个人身上才不过十两,人家可是拿命去搏的,是替你们去死的,你们觉得自家子弟一条命十两银子都不值吗?” “既然你们嫌钱多,那你们还是出人吧!” 众人无奈,明知道李致远说的纯属歪理,可形势比人强,只得答应了李致远。 —————————————————————————————————— 崇祯十六年九月廿八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7章 大鳙岭剿匪 李致远原本就没准备让这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跟着瞎掺和,队伍越杂,越难以指挥。 他就是想将婺源的这些乡绅富商都绑在他的战船上,绝了这些人以后再和土匪勾勾搭搭的心,当然顺便再讹几个钱也算是目的之一。 李致远此次剿匪的目的有三个,一是练兵,这是最直接的目的。 一支军队就算平日里操练的再勤,没沾过血杀过人终究算不得真正的军队,上次打汪家实在是太简单了,远不如和凶残的土匪山贼真刀真枪地干一场。 其二是在张献忠大军杀来之前,带着自己的人马打出名声,至少得让上头的督师、尚书们知道徽州还有一支能打的雄师,到时候才有李致远露脸的机会。 其三是为了肃清婺源及周边的土匪山贼,打通婺源前往南直隶、浙江的交通要道,这点也尤为重要。 李致远要造火器,要练兵,就需要大量资源,而婺源县本身的资源是很贫乏的。 婺源素有“八分半山一分田,半分水路和庄园”之称,山色风光固然是好,但却极度缺少耕地和其他各类资源,像米、铁、盐等这些生活最基本的资源都需要从外地购入。 而婺源这种山地、丘陵地貌又使得对外沟通极度不方便,仅有的几条交通要道都是那种蜿蜒曲折的古道,穿梭在莽莽群山之中。 如今世道又不太平,土匪盗贼蜂起,而像婺源这种交通不便的偏远山区匪贼尤其多。 婺源本身又极度依赖外地的资源输入,就需要大量的商人来往沟通,这些商人就是行走的肥羊,能不吸引土匪盗贼吗? 两者相互刺激,导致婺源简直成了土匪盗贼的天堂,过路商旅的地狱,俨然是南直隶的化外之地。 无论是婺源本地还是外地的商人往来婺源时,极易遇上土匪盗贼拦路抢劫,轻则财货一空,重则连性命都保不住,商旅过境婺源时无不战战兢兢。 所以那些想做生意的乡绅富商都和土匪山贼有些勾结,一直就靠给山头比较大的土匪山贼们送些钱财来买个路途平安。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既然官府保证不了他们的安危,他们就只好和土匪讲和买平安了。 可长此以往,愿意来婺源的商人还是越来越少,赚钱再重要也不及自身性命要紧啊,这也使得婺源各种生活资源更为缺乏,价格也随之水涨船高。 李致远聚集了两千多人,每天人吃马嚼的,消耗的资源很是不少,再加上造火器也需要从外地购入生铁等原料,对路途畅通极为渴求。 前些日子就是因为婺源市面上存米不足,就被汪家借此发难,险些酿出乱子。 之后宰了汪家这个肥羊,大米暂时是不缺了,可长此以往迟早还得引发民众不满,到时候可没有像汪家这样的肥羊可以宰了。 所以无论是为了自己练兵,还是为了婺源数万百姓的生计,剿灭土匪,肃清地方,打通交通要道,都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对于选择哪边作为重点清剿方向,李致远考虑一番之后,决定先从婺源县东南方开始。 因为婺源西边的江西,现在面临张献忠的威胁,已经全乱了,江西那边的人都在往东边跑,那有什么人愿意做生意。 而从婺源到徽州府、宁国府,一路上全是莽莽群山,土匪盗贼数不胜数,就算李致远肃清了婺源县境内的土匪,可徽州其他几县他又管不着,这路还是打不通。 相反,婺源东南边紧靠浙江衢州府,从衢州府再到金华府、绍兴府、杭州府,这一路都还比较富庶安宁,路途也较为平坦,只要李致远解决婺源境内的匪患,这商路就通了。 同样,那些土匪山贼也都是这么想的,都知道走这条路往来婺源浙江的商旅极多,所以这条路的油水当然最多,自然就吸引了大批土匪山贼。 几经厮杀打斗吞并,终于形成了婺源最大的一伙山贼,他们活跃于徽州府的婺源县、休宁县和浙江衢州府的开化县三县交界的大鳙山区一带,基本上控制了千年古道大鳙岭古道。 大鳙山位于开化县、婺源县、休宁县三县交界处,主峰海拔达千米,而大鳙岭是穿梭在群山之中的交通要道,自古以来几地交往频繁,乡民沿着大鳙岭砍柴、经商、通婚,走亲访友、互通有无。 同时,大鳙岭还是一条军事要道,如此重要的一条交通要道,朝廷自然不会不重视。 正德年间,朝廷在婺源东乡与休宁交界的大鳙岭设立巡检司,不久后裁革,又于万历年间复设。 巡检司是县级衙门下属的基层组织,不常设,一般设在边境、关隘要冲、军事交通要道等处,其长官为从九品,称为“巡检”。 巡检司的主要职责是盘诘往来奸细及贩卖私盐犯人、逃军、逃囚、无引(路引)、面生可疑之人等七大方面。 巡检司除了监视、盘查固定人口外,主要职责是对流动人口进行全面防控,作为进行社会治安管理的最基层的军事力量,巡检司发挥了一定的作用。 但由于巡检司兵力严重不足,仅配置了不足百名的弓兵,且只驻守在关津渡口,监控范围有限,而现在盗匪猖獗,巡检司这点兵力基本上起不了作用,别说打击盗匪了,他们连巡检司衙署都不敢出。 大鳙巡检司的巡检叫应联芳,这还是县衙的黄主簿告诉他的,李致远至今未亲眼见过这个人。 作为巡检,他的辖区内土匪盗贼猖獗,按理说他是有责任的,可是手下就百来弓兵,他又能怎么办。 九月廿九日清晨,除了留下部分人守城,李致远手下两千人几乎倾巢而出。每人自带三日干粮,沿着官道往东急行军。 李致远打算先到婺源江湾村,此地距离县城五十余里,离大鳙岭古道也很近,可以就近打探土匪动向。 山路崎岖,速度一直快不起来,直到中午时分,李致远才带着人赶到江湾。 此地以江姓为主,人丁兴旺,是一个大村,村里人见村外来了一大群人,长枪林立,以为是有土匪山贼来祸害村寨,顿时吓坏了,忙敲锣打鼓告警。 李致远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忙吩咐县衙里的书吏先进村沟通,村里的里长是负责征税纳粮的,至少他们还是认得县衙里的人的。 没多久,就有村里的里长、老人、宗族族长赶来迎接知县大驾,一群人聚到村口,齐齐弯腰拜道:“草民拜见县尊大驾。” 李致远下了马,大声道:“各位免礼,本官此次带兵前来是为了剿灭盘踞在大鳙岭一带的山贼土匪,绝无意打扰,本官手下弟兄也不进村,各位父老乡亲都请放心!” 田四喜也忙上前帮腔道:“你们中谁是本村说话拿主意的?快些上前到县尊跟前答话听命。” 有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忙上前道:“草民是此地江氏族长,也是本地的里长,平时还负责征税纳粮,算是村里拿主意的人,县里的老爷长官也打过交道,县尊有何事都可吩咐草民。” 李致远忙扶住他,道:“老人家,您年纪大了,本官实在不好太过麻烦您,家中可有年轻些的子侄?不如让他们代劳,您看这样可好?” 老者谢道:“多谢县尊体恤,草民年老体衰,也怕误了县尊大事,既然如此,草民长子如今也已经接管村里家中不少事务,可让他在县尊跟前听令办事。” 说完他转头道:“明哲,快些过来拜见县尊。” 人群中有个年约三四十的中年人忙赶了过来,作揖拜道:“草民江明哲拜见县尊。” 老者又道:“明哲,县尊要带官府乡勇去大鳙岭一带剿匪,这对十里八乡的老百姓来说可是件天大的好事!” “你对此地民情、地理都颇为熟悉,就由你来为县尊答疑指路,你要小心办事,万不可怠慢了县尊。” 江明哲恭敬答道:“是,父亲大人。” 李致远感激道:“那就有劳你们了。” 见这个江明哲头戴方巾,着深衣,一副典型的士人打扮,颇有几分读书人的儒雅,不像乡下土地主,倒像是个秀才郎,李致远问道:“江明哲,本官见你举止儒雅,一身书卷气,可有何功名在身?” 江明哲回道:“回县尊,草民的确读过些书,前些年也通过院试考得秀才功名,只可惜之后在科场上屡试不第,再也未能更进一步。” “后来家里父亲年迈,族中事务繁多,草民也就只好回乡助家父打理家中事务,至此也就绝了科考应试的心。” 让知县老爷就待在村口也不是待客之道,江明哲又邀请李致远进村歇息,“县尊远道而来,又是为了救百姓于水火,江湾村实该好好招待才是,要是县尊不嫌弃村里粗陋,不若先进村好生歇息?” “再说此地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先进村喝口茶,有事也好,有问也罢,都可以坐下来慢慢再谈。” “至于县尊手下兵丁,村中实在有些局促,容不下这许多人,只好暂且留在此地修整,不过草民一定吩咐人,尽快送上茶水饭食,好生款待,县尊你看这样可好?” 现在的世道,小老百姓最怕的就是持枪拿刀的,无论是兵是匪,因为这在他们看来没什么两样,都是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虎豹。 今天又来了个看起来还算和气知县老爷,按理说,人家是婺源的父母官,还是正大光明来剿匪的,无论做什么,这些山野草民又哪敢说半个不字。 可官老爷还带了一两千大头兵啊,谁不怕啊,村里人现在都悬着心,七上八下的,生怕官老爷一言不合就要发飙,非得带兵进村。 这拿刀的兵进了村,就像狼进了羊群,随时都可能露出獠牙,咬不咬人就全看这群豺狼一时心情了。 若只是吃喝要钱,不祸害村里,他们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刚才李致远说不进村,这些人才算安心了点,可又怕李致远食言。 所以江明哲只好尽可能地将姿态放低,好言相劝,又承诺会尽快拿饭食茶水好生招待,就希望他们高抬贵手,别祸害村里。 李致远自然明白他们的心思,笑道:“江先生说的在理,此地的确不是说话的地方,本官就先随你们进村!” “至于本官手下这一千多弟兄,自然是原地待命,你们愿意提供茶水饭食,本官就先表示感谢了,不过本官却不能白吃白喝。” 江明哲一脸疑惑不解,不进村就是天大的喜事了,他哪敢还奢求别的。 李致远解释道:“世道艰难,你们老百姓过得也不容易,本官带兵来剿匪是为了解救百姓的,不是来扰民的。” “本官手下弟兄足有一两千,在这白吃白喝岂不是让你们损失太大?” “本官知道你们是打得破财消灾的主意,可本官确实不是来祸害百姓的,走的时候花费多少本官照价付你们多少银子!” “另外你们真不用担心,本官说不让他们进村就绝不会食言,再说他们也自带了干粮,不过既然你们能提供些饭食,那还是吃点热饭的好……” 众人听李致远说完,顿时大为感动,皆拜倒,“多谢县尊体恤百姓!” “行了行了,别拜了,咱们快进村吧,剿匪要紧……” “是是是,县尊这边请……” ———————————————————————————————— 崇祯十六年九月廿九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8章 鬼面魔王 一路走来,李致远发现江湾村并不小,有不少徽派建筑,祠堂、牌楼也见了好几处,都挺气派的。 越往里走,李致远越感惊奇,不少建筑规模宏大、占地面积广,雕刻相当精美,建筑材料也很是考究。 李致远都有些后悔了,他们这哪像乡下的山野村落,这分明就是个藏在山里的大财主! 亏自己还为他们考虑,不进村,不吃拿卡要,吃喝都自己付钱,哪想到人家有钱的很,根本就不在乎那点钱。 李致远暗骂自己白痴,真把自己当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的“八路军”了? 一旁陪同的江明哲倒是没在意李致远一副懊悔的样子,边走边为李致远介绍江湾村的历史和现状。 “县尊您请看,”江明哲指着不远处一极为宏伟庞大的建筑道:“这就是萧江宗祠,也叫永思祠,这是我们整个江湾村江氏共同的祠堂。” 李致远彻底被镇住了,规模如此宏大,修建雕刻的如此精美,别说婺源县,只怕整个徽州府,乃至整个南直隶,都找不出多少这样的建筑,这江湾村到底什么来头? 见李致远被惊得呆住了,江明哲一脸自豪,开始为李致远解说起来。 “据族谱记载,我们江湾村江氏原本姓萧,萧氏的始祖就是汉朝大名鼎鼎的宰相萧何!” “北宋神宗皇帝时,有避难的萧氏一族迁到云湾一带,念先世从北渡江而来,遂易萧姓以为江氏。” “繁衍至今,江氏已成了江湾巨族,于是干脆将云湾改成了江湾,这就是江湾村的来历。” “几百年来,江家人才辈出,官场、文坛都有不少江氏族人,而江氏族人也始终不忘先祖恩泽,于万历六年修了这座萧江宗祠。” 能不能追溯到一千八百年前的萧何不好说,但至少说明江家起码风光了好几百年,是有名的书香门第、仕宦之族,难怪能积累下如此财富。 李致远恭维道:“难怪本官见村中无论是族长、耄老还是年轻青壮,皆温文儒雅,有如古之高人雅士,原来江氏族人是宰相萧何之后,是绵延千年的书香门第。” “今日本官有幸来此宝地,得以见到如此壮丽之建筑,还真算是来对了地方!” 江明哲笑道:“县尊过誉了,江湾村毕竟地处偏远,难免有些粗陋,只怕怠慢了县尊。” 谈笑间,江明哲已经带着李致远到了江府,穿过前院,又进得几进宅院,最后将李致远带到了一处厅堂,并请李致远坐了上座。 立即有奴仆奉上了清香扑鼻的茶水,简单地寒暄一番过后,李致远迫不及待地询问起正事来。 “江先生,本官此次急于肃清婺源境内的土匪山贼,弟兄们也都还在村外等着,就不和你客套兜圈子了。” “还望你务必将大鳙岭一带的匪情乃至整个婺源东边的情况直言告知本官,越详尽越好!” 江明哲忙起身道:“县尊吩咐,草民无敢不从,草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草民观县尊剿匪首来婺源最东边的大鳙山,想必县尊是想尽快打通大鳙岭古道,然后经开化县直通衢州府、金华府,甚至远达绍兴、杭州,重新开辟前往浙江的商路。” 见李致远微微点头,江明哲继续道:“然而婺源和开化县交界处有一伙势力很大的土匪,流窜于这大鳙山区,基本控制了沟通婺源开化两县的大鳙岭古道。” “那匪首姓崔,其具体名字和其巢穴所在皆不得而知,只知道他脸上有条很长的刀疤,从额头一直延伸到嘴边,成了个豁嘴,看起来十分丑陋凶恶。” “据说他手下有千余喽啰,行事手段凶残狠辣,成势崛起后迅速扫荡了婺源县东边所有的山寨,原先各路小股杂匪不听他的都给灭了,其余的全部投靠了他。” “他还自封了个草头王,唤做鬼面魔王,在这一带称王称霸,路过的商旅、本地的百姓都十分畏惧他。” “不过此人倒是颇讲信用,来往客商,若是提前支会他,允诺给他好处,他就保你一路平安;若是胆敢绕过他,不将他放在眼里,他必定让你人财两空。” “但他贪得无厌,索要财物甚巨,少说也得分去商人五六成的毛利,又有几个商人舍得如此大的本钱,除非卖给老百姓时再大肆提价,否则赚不到钱不说,还得倒贴一笔。” “也就婺源本地垄断市场的几大家族,能将贿赂土匪的成本转嫁到老百姓身上,外地客商是万难做到的。” “那些存有侥幸之心或是不知深浅的外地客商,几乎都落了个人财两空的结果,长此以往,来往婺源的外地客商越来越少,老百姓所承受的负担也越来越重……” 李致远笑道:“这个疤脸丑魔王算盘打得倒真是不错,他这哪是当土匪啊,他这是代本官当了这婺源知县了!” “把持关卡,对来往商旅课以重税,说一不二,敢逃税的必遭重罚,绝无遗漏,婺源几大家族都争相交好,乖乖地送上商税,真是连官府都做不到他这般!” 江明哲补充道:“还远不止如此,这个疤脸魔王还不止是打劫过路商旅,拿人钱财,代为寻仇的事情他也做。” “据草民猜测,县尊您之前遇刺,直接下手的八成就是他们……” 李致远气极反笑,“好好好,这个鬼面魔王不简单啊,这代官府收税的事他干,土匪拦路打劫、杀人越货的本职他也照做不误,还接了私活代人寻仇……” “黑白两道的钱就没有他不赚的,这哪只是个山大王,分明是婺源县的土皇帝!” “咦,不对呀,”李致远斜眼看着江明哲,“这大鳙山离此地也不远,本官看你们这江湾村,宗祠、宅院修的好生宏伟,方圆几十里都再找不出一个像你们这等富庶的村镇。” “这鬼面魔王混迹这一带,又岂能不知江湾村之繁华富庶,以他的行事作风,嘴边有这么一块大肥肉,竟能忍住肚里的馋虫,不向你江家下手?难不成你江家也和他有所勾结?” 江明哲闻言大骇,急忙分辩道:“县尊真是误会了,虽说我江家因为要从外购入些油、盐、茶、米,维持村中生计,难免要向这魔王上供钱财,保个路途太平,可并未和这贼子有过多交流。” “而我江家之所以能免受土匪侵害,主要是因为我江氏族人众多,人丁兴旺,现今江湾村算上少许外姓之人,足有千余男丁!” “按照家父所言,如今世道不太平,土匪毛贼众多,我江氏要想求得些许安宁,就不能没有自保之力。” “于是遵照家父的吩咐,族里给村中青壮男子都配发了刀剑弓弩等兵刃,并时常操练。” “又在村外多处险要之地设置岗哨,并着专人轮流值守,若有危急,便立即报警,村中青壮便会立刻集结,共御外敌。” “这鬼面魔王虽说贪婪残暴,且手下喽啰众多,但是他向来是不做赔本生意的。” “就算他倾巢出动,来攻我江湾,但咱们以逸待劳,又占尽地利人和,他未必就能讨得什么便宜,这等讨不到好处的赔本买卖他是断然不会做的。” “县尊实在是冤枉我等了,想我江氏也是流传千百年的书香门第,又岂会自甘堕落,勾结土匪呢?” “再说这贼子也时常欺压我等,强索巨额过路费,我等早已苦不堪言,早就盼望官府来人灭了这伙为非作歹、祸害乡邻的恶霸。” “可此前整个婺源,无论是官府还是民间,都不敢得罪他,就因为他人多势众,就是同在大鳙岭的巡检司衙门都拿他没辙,我们这些山野村夫又有何办法呢?” “忍辱偷生尚且不易,还需自身有实力,而那些小一点的村落皆遭其祸害荼毒。” “据草民所知,大鳙岭一带,除了巡检司衙门附近,诸如大畈村等几个大些的村庄以及我们江湾村,其余村庄大多已被荼毒,村民不是逃亡他乡就是被杀,或是被迫入了伙。” “我们早就盼望官府能除了这个祸害,县尊今日带兵前来,我等实在是久旱逢甘雨,无不欢喜雀跃啊……” 听了江明哲一番急吼吼的辩白,李致远语带歉意道:“是本官一时失言了,还请江先生勿怪。” 江明哲也自觉有些失礼,抱拳作揖道:“县尊有所怀疑也是人之常情,是草民失礼了。” 李致远不以为意,从怀中掏出一团纸张,一边展开一边唤江明哲过来,“江先生,据你所说,已有不少村庄为贼子所荼毒,你可否为本官具体指明是哪些?” 江明哲一脸好奇地走近,见李致远已经将其放在桌上,展开来了,原来是用上好宣纸绘成的一副地图。 从县城出发之前,考虑到大鳙山一带是两省三县交界地带,且地形复杂,属山地、丘陵地貌,土匪山贼又善于流窜,必须得做好万全准备。 精确的地图是绝对少不了的,而明朝所绘的地图他实在是看不惯,而且相当粗陋,极其不精确。 于是李致远以他随身携带的那幅现代江浙沪皖大幅面旅游地图为模板,以炭作笔,用上等宣纸临摹了婺源及周边的地图。 又查阅县衙的县志、户籍等资料,标注好了地形、山势、村庄名字等诸多信息,得到了一份精确详尽的地图。 江明哲见了不禁啧啧称奇,“县尊您这份地图是何人所绘,好生奇怪……” 李致远呵呵笑道:“是本官自己绘的,完全以具体的地形按照比例缩小,更精确一些。” “不说这些了,快些给本官指出受害村庄,本官来看看这个鬼面魔王具体的活动范围,看能不能大致确定他巢穴的位置……” 如今江明哲负责村中大小事务,这带领家丁从外地购入生活物资当然也是他分内之事,大鳙岭的现状他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没多时,按江明哲所说,李致远逐个画圈,就将所有受害村庄全部标了出来,在地图上看果然醒目许多,更易发现隐藏的细节。 “按地图上来看,被土匪祸害的村庄分布在婺源、开化两县交界处,以古道为核心,两边都有,距离大致相等,其中心就在这个东头村。” “若是以东头村为圆心画圆,方圆二十里之内,基本上可以囊括所有受害村庄。” “考虑到大鳙岭一带山路崎岖难行,土匪也不愿意朝一个方向跑的太远,否则战利品也不好带回,他一定是尽量选择离其巢穴较近的村子,所以,本官断定,鬼面魔王的巢穴必定就在东头村附近!” ———————————————————————————————— 注:婺源江湾,国家五a级旅游景区,国家级文化与生态旅游景区,中国最美乡村,文中所说的萧江宗祠也还保存完好,号称江南第一祠,某江姓前领导人就是萧江一门的后裔,曾经回过江湾祭祖 ———————————————————————————————— 崇祯十六年九月廿九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9章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既已经确定土匪巢穴所在,李致远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带兵杀进大鳙岭,宰了那个什么狗屁魔王。 见这个李知县收了地图,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似乎要立刻带兵平了大鳙岭匪患,江明哲忙上前劝道:“县尊稍安勿躁,既已确定土匪行踪,您也不必急这一时半刻,还是在寒舍用过午膳再做定夺。” “况且家父刚才命家丁往村外送去饭食茶水,那些壮士想必也正在用饭,让他们吃饱喝足好好休整一番,才更有力气打土匪。” 李致远想了想,走了一上午山路,也是该让弟兄们吃口热饭,歇歇脚,于是点头答应了。 “对了,本官这边一干人等对此地地形远不如你们江家熟悉,江先生可否差遣几名贵府家丁,给本官做回向导?” “县尊勿忧,待用完午膳,草民亲自为您指路。” 李致远感激道:“没想到江先生竟有如此胆色,敢亲身犯险,本官在此多谢了。” 江明哲道:“县尊身为一县之父母官,都不怕山路崎岖、土匪凶残,亲自带兵远赴莽莽群山之中剿匪。” “况且您剿匪也是为了救我等乡野村夫,我们又岂能袖手旁观呢?” “县尊请放心,大鳙岭古道,草民往来不下百次,对那一带的地形地貌熟络得很,何处是山沟,何处有山洞,草民都了如指掌。” “以往虽不敢去窥探土匪巢穴,但往来多次,心中已有些计较,大致也能推测出几处可能的位置。” “草民观县尊手下勇士纪律严明,兵器精良,还兼有火器之犀利,这远不是那些草寇能比的,此行定能荡平群匪,擒杀恶贼!” 李致远发现这个江明哲的言行举止皆是不俗,分析事情起来,条理清晰,思路明确,很快就能抓住重点,眼睛也够毒,刚才在村外不过停留片刻,他就已经注意到李致远这支军队优势何在。 李致远有心想要收纳这个人才,现在他身边的可用之才实在是太少了,周大壮、张文、张武都是武将,上阵杀敌自然不在话下,可论谋略实在是不够看。 田四喜倒是能想几个歪点子,但是那老小子阴险得很,基本上都是些阴谋诡计,实在难登大雅之堂。 至于黄志义及县衙那些胥吏,实在是不提也罢。 李致远现在严重缺乏能帮他出谋划策、独当一面乃至能够运筹帷幄的人才,否则他事事亲为,实在没那么多精力。 明末有几个人李致远是极为佩服的,一是宋应星,二是堵胤锡,三是张煌言,此三人皆是不世出的人才,他做梦都想招揽过来。 可他现在实在是太弱小了,谁愿意跟个小小知县混啊,以至于好几次他都想把人家强绑到婺源来。 自古这打天下的枭雄们都像是在滚雪球,在最初都是举步维艰,但一旦能聚起小小的势力,度过最初的难关,越往后就滚的越大越容易,因为优秀的人才、大量的资源都会自动贴上来跟随。 到目前为止,李致远觉得自己还是一粒小小的雪籽,极其脆弱,身边的人才少,资源严重不足,而且强敌环伺,随便一个大点的人物,伸出一只大手就能将自己碾死。 这个江明哲也算是个人才,李致远自然想招揽试试,“江先生,本官观你举止言行皆是不俗,又眼光精准,胸中也有一番韬略,待在这山野之间实在是埋没人才了。” “如今虽说世道不太平,对普通老百姓来说自然不是什么好事,但对有才华的人来说却不然,这天下越是乱,机会也就越多,江先生何不跟随本官为朝廷为百姓做些事?” “总比你留在山野籍籍无名的要好,或许能施展才华,干出一番大事也未可知。” 江明哲一愣,想了想道:“县尊抬爱了,草民在科场上蹉跎了十几年,别说状元进士了,连个举人都没考上,谈何才华?” “那都是世俗之见,科场得意的人不见得真有才,真有才的人也不见得能考中进士举人。” “八股文章都是些程式老套的迂腐之作,哪能真以此评断人才之优劣,况且历朝历代那些开国谋士,哪个是什么进士举人了?” 江明哲还是推辞道:“还是算了,家父年迈,族中事务繁杂,家里几个弟弟也不通这些俗务,草民实在是离开不得。” 既然对方一直推辞,李致远也不好强留,只得作罢。 没多久,就有江府家丁来通报说已准备好午宴,请李致远去正厅赴宴,随李致远一同进村后在偏厅等候的周大壮和田四喜也跟着沾了光,一起被请上了宴席。 饭菜自然是丰盛精美,但李致远急于赶去大鳙岭,胡乱吃了些早早地就离了席,倒是周大壮风卷残云吃了个爽。 之后,江明哲和他父亲江老爷子说明了缘由,带了十来个家丁准备了些货物,就随李致远等人离了江府。 汇合了已在村外吃饱喝足歇够了的大队人马,重整队伍之后,众人继续沿着官道一路向东。 官道两边都是山,山势倒是不高,抬头望去,视野倒还开阔。 此时虽还未到十月,可明末正值小冰河期,气温较以往要低得多,现在已经有深秋的感觉。 秋风瑟瑟,吹得人凉意阵阵,一眼望去,满眼都是已渐枯黄的树木、荆棘、杂草。 沿着小河开辟的官道,藏在两山之间,蜿蜒曲折,尽管直线距离不远,但走起来却颇费功夫。 走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众人到了小河转角处,从此地开始就要折向东南,又走了约莫二三里地,原本狭窄的官道突然变得豁然开朗起来。 两边自然还是山,只是山距变得远了,约有二百来丈,群山之间难得有平地,自然被山民开垦成了田地。 从江明哲那里得知,这附近原本是有些人家的,这些田地就是他们开垦的,可自从那个鬼面魔王崛起后,这些山民就遭殃了,不是被杀就是逃亡他乡了,所以这田地也就荒芜成这样,满是荒草了。 “县尊,再往前走八九里地,咱们就要上大鳙岭古道了,草民走过这条古道很多次,婺源这边盘山古道的入口以及东头村那边都是有土匪把守的。” “人虽不多,但因为古道狭窄,可以说得上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而这一段就是咱们最后一段平坦之路,草民建议县尊不如在此地修整合计一番再做计较。” 李致远听从了江明哲的建议,将队伍停了下来,又将周大壮张文张武田四喜等人全召了过来。 “还有八九里咱们就要进入大鳙岭古道了,大家先听江先生说说那边的情况,有困难也好早些想办法。” 江明哲谢过李致远,道:“在下先详细说一下那边的情况以及可能遇到的困难,各位若有什么不解,可以之后再问。” “首先,这古道是建在山上的,都是盘山小道,从半山腰直到山巅,都是只能容一人过,一不留神就可能摔下山去,要十分当心。” “其次,古道入口处有土匪把守,据在下所知,这些土匪在古道两头都弄了两个简单的烽火台,一旦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就会立刻点燃示警。” “而土匪只要在东头村那边堵住了,我们就算有再多的人,再犀利的武器也拿他们没辙。” “不过由此也可以推测出,土匪的巢穴就在古道另一边的东头村附近,否则土匪是来不及赶到的。” “所以现在第一个需要解决的就是八九里外在古道入口处把守的土匪,怎么做还请县尊和几位壮士好好思量。” “在下只知道入口处设在山脊之上,有个简易的石头房子,里面有五六个土匪,而那里又是通过古道的必经之处。” 听了江明哲这一番话,几人都皱着眉头开始思索起来。 周大壮率先道:“这还不简单,咱们就冒充成普通的商旅,这些家伙总不可能见人就点火吧,等咱们走近给他们盘查的时候突然出手,只要够快,就能在他们点火之前把他们全部干掉!” 江明哲摇头道:“怪我没说清楚,他们一般是分两批,一部分出来盘查,另外还会留一两个人在屋里面,就算突然把外面的人干掉了,里面的还是来得及点火示警啊……” 周大壮泄气道:“那就直接踹门进去,那些土匪平常都是松懈散漫惯了的,手脚哪有这么快……” 李致远摇头道:“不行,这样太冒险,怎么能把寄希望于对方松懈散漫呢,万一有什么差错,咱们不是前功尽弃了么?” “咱们现在的难题就在于怎么能正常地进那个石头房子里面去,而对方却不反抗,最好是让他们自己带我们进去。” 可众人围绕着这个问题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什么好主意, 突然,田四喜眼睛一亮,急忙问道:“那些土匪主要盘查什么?他们又不是真的官兵,难道还查什么私货违禁之物?” 江明哲解释道:“自然不是,其实盘查什么的不是他们主要的任务,他们也就随便看看,见到钱财货物还会强拿一些。” “他们主要是为了防止像咱们这样的人偷袭,给他们老巢的人示警,至于带什么他们自然是不管的,收好处也是在东头村那边。” 田四喜道:“那就是了,咱们就让他们强拿!咱们自己不好进那小房子,可咱们可以带些好东西,比如钱财酒肉,让他们自己抢进房子里去啊。” 李致远也明白了,“你是说带几坛下了毒的酒?然后让他们给抢去?可这仓促之间哪来的毒酒?” 江明哲道:“酒倒是有的,草民让家丁带的货物里就有几坛子上好的酒,原本是打算用来冒充过路客商的……” 田四喜从怀里摸出一小包东西,呵呵笑道:“那真巧了,毒药虽然在下是没有,可有蒙汗药啊,效果一样……” 李致远奇道:“田四喜,你没事随身带着蒙汗药作甚?” “之前在土匪窝里时弄的,以备不时之需……” 既然东西都齐全,这主意也就定下来了,周大壮张文张武几人都自告奋勇要去打头阵。 李致远思考一番后,担心周大壮不够沉稳,容易漏出马脚,还是决定让张文去办这事。 最后确定下来,由张文率领十几个弟兄,带上货物,并特意将下了蒙汗药的酒撕开些封口,弄得酒香四溢,然后最先上了路,直往大鳙岭古道而去。 周大壮和张武则分别带些人跟在后面,一来是打探附近环境,二来是接应张文。李致远及大部队就落在最后头缓慢行军,等待前面的好消息。 ———————————————————————————————— 崇祯十六年九月廿九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0章 第一战 只要计划周密,以张文的本事,对付几个小喽啰还是十拿九稳的,半个时辰后,快要抵达古道入口时,李致远就接到了张武亲自带回的好消息。 “公子,我大哥已经解决了古道入口处的土匪,他让周大壮在那里等咱们,他自己又带着人往前面开路去了。” “好,既然障碍已经清除了,咱们快些上路吧!” 众人来到山脚下,按照李致远的命令,以小队为单位,一队接一队地踏上了大鳙岭古道。 李致远抬头望去,不远处即发现了那所谓的石头房子,建在半山腰上,正当路口,隐约可见一人正在使劲挥手致意,八成就是在此处等候众人的周大壮。 不多时,走在前面的李致远即来到了石房子跟前,见周大壮正蹲坐在门槛上。 “大壮,怎么样?张文他们几个没出什么事吧?” 周大壮站起来回道:“几个蟊贼,还能出什么事?就是可惜了几坛好酒,里面那几个瘪三喝了这酒,连血腥气都透着酒香,俺在这待了一会儿,肚里的馋虫都要勾出来了!” “江家这酒实在是香,这些蟊贼临死还能喝上一口好酒,也不亏了!” 从后面跟上来的江明哲笑道:“都是江家自酿的甲酒,和一般的酿酒之法有些不同,也算得上远近一绝了。” “午宴之时,在下考虑到各位还有剿匪重任在身,就未上酒,周壮士要是喜爱这酒,返程时可一定要到江家捎上几坛。” 周大壮喜道:“那敢情好,俺还一直可惜了这酒呢!” 李致远推门往里瞧了瞧,里面横七竖八倒着六具尸体,也没留下多少血迹,倒是真如周大壮所说,酒香扑鼻,闻不到什么血腥味。 也可能是因为张文趁着这几人饮了下了蒙汗药的酒晕倒之后下的手,并无什么打斗痕迹,都是一刀致命,直插心脏,所以流血不是很多。 身后的周大壮道:“俺都检查过,已经死透了,公子你看这尸体是就这么放着,还是扔山下去?” “还是扔山下去吧,以后商旅来来往往,这房子也可以做个遮风挡雨、休息歇脚的地方。” “再说以后这条古道肯定得由官府的人控制,说不定这地方还能派上用处。” “好勒!” 待周大壮带人处理了尸体,众人又重新上路,正式进入山中古道。 溪水潺潺,风光山色美景如画,众人拾阶而上,登上大鳙岭古道,极目望去,峰峦叠嶂,白云飘渺;山风呼啸,林海涛涛。 深秋的大鳙岭已经有八九分萧条之意,站在山脊之上,满目皆是枯黄之色,偶有几抹绿意,也在一阵阵地秋风中瑟瑟发抖。 古道全是由青石板铺就而成,虽算不得宽敞,仅容一人通过,但也并不危险,众人一个接一个,倒也走的稳稳当当。 李致远回首望去,蜿蜒曲折的盘山古道,从山巅到山脚竟然满满都是人,宛如一条极细极长的大蛇。 又不知走了多久,时辰也不早了,看日头已近申时(接近下午三点),可李致远感觉还在山间弯来拐去。 他担心天黑之前不能找到土匪巢穴,那可就麻烦了,在古代,打夜战可不容易啊。 李致远回过头吼道:“大家加快速度,尽快走出古道,把本官的话一个接一个传下去!” 一旁的江明哲劝慰道:“县尊勿忧,还有三分之一的路程即可走出山中古道,到达木利坑,那里离东头村就很近了。” 江明哲所言果然不错,又走了约莫二刻钟,终于见到山势趋缓,路途平坦开阔起来,没多久即到了江明哲所说的木利坑,见到了在此等候的张文几人。 此地地势低,较为平坦,李致远立即叫停队伍,命令在此地修整,又叫过张文问道:“前面情况怎样?可发现有土匪踪迹?” 张文摇头道:“不知道是不是土匪都在不远的东头村里,反正附近我们都搜遍了,并未见到任何土匪踪迹。” “不过东头村是必经之路,想必是如江先生之前所说,土匪都躲藏在村里了,但我们也不敢靠近,怕打草惊蛇。” 江明哲道:“很正常,这些土匪干了这么久,一直顺风顺水,早就松懈了,没事谁愿意在外面喝西北风,全躲在东头村里喝酒赌钱呢。” “不过东头村就横在路中央,是必经之路,两边全是山,没有路的,过往的商旅都带着大批货物行李,只有走东头村。” 李致远问道:“江先生,依你多次经过此地的经验,东头村里一般有多少土匪,村中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江明哲皱眉道:“我们虽说是来往多次,但在土匪窝里,又有谁敢东张西望?进去后都是老老实实任凭他们随意翻检货物,他们说要多少钱就给多少钱,每次见到的也就十几人,至于里面具体有多少土匪,在下实在是不得而知。” “不过东头村很小,原本也就十几户人家,房子也就那么多,据我粗略观察,好些房子已经破败,显然是很久无人居住了,所以在下推测东头村里也就数十土匪吧。” “但有一点需要特别注意,”江明哲蹲下身子,用手指在地上画了一道长线,道:“这是我们现在走的路,由西向东,也是唯一的一条路。” 接着他又在长线尽头放下一块石子,“这是东头村,”然后伸出手指接着往东北方向又划出一条弯弯曲曲的线,“这是出了东头村之后的路,继续走。” 在路的尽头他又放下一块石子,“这是下泮村,已经是浙江衢州府开化县的地界了,”从此处,他又折向西南方向划了一小段,再放下一块石子,“这是河滩村,同属开化县。” “这一段路就是一般商旅所走的路,也的确是可以称得上是唯一的路,但是,各位看好了,东头村村后,却有一条小道,可以不经过下泮村直通河滩村!”说完他就伸出手指将东头、河滩二村连了起来。 “那条小道也称不上是什么路,只不过稍微平坦一些,大队车马肯定是没法走的,但胜在笔直,比正路省了不止一半的距离。” “而各位也可以发现,这三个村围城了一个三角形区域,东头村是最西边的一角,村子也最小;下泮、河滩则是东边两角,其中下泮在东北角,最靠东,离东头村远,路途也曲折。” “河滩村则在东南,距离东头村的距离次于下泮,有小道相通,路途笔直,而在下一直怀疑土匪的巢穴就藏在那片三角区域之中。” “那里林木茂密,处于三个村子的中心,实在是土匪得天独厚的藏身之地!” “若是出了什么事,例如我们偷袭东头村得手,但只要跑走一名土匪,他就可以迅速抄近道提前到下泮村或者河滩村,截住我们!” “所以在下建议,县尊必须得派人翻山绕到东头村后头,前后夹击,彻底包围东头村,然后迅速剿灭东头村所有土匪。” “否则,一旦提前让土匪有了警觉,而他们又熟悉此地地形,那我们不仅不能完全剿灭土匪,还反倒可能会造成很大损失。” 听完江明哲一番解说和分析,李致远感激道:“万幸有江先生在此,否则本官摸不清深浅,非吃大亏不可,此次剿匪若能全胜,江先生当是首功!” 江明哲谦虚道:“县尊谬赞了,在下也不过是在这古道多走了几回,知道的稍微多些罢了,充其量不过是一个向导,剿灭土匪,还是得靠县尊及各位壮士。” 李致远摇头道:“决定胜负的,往往就是对敌情的预判、敌我双方各种情况知晓的多寡,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嘛,江先生当得起这首功!” 李致远也不再多言,对周、张几人道:“江先生所言,各位可都听明白了?” “明白!” “那好,张文,张武,就再辛苦你们两兄弟一回,你们各挑二十个手脚麻利的弟兄,轻装简从,只带刀剑,迅速翻山到东头村后面。” “不需要你们杀伤多少土匪,只需死死地堵住村后的正路和小道即可,万不可放跑一人!” “以一炷香时间为限,你们必须按时到达指定位置,时间一到,我们就杀进村里!” 二人齐声道:“是!” 这事要干的漂亮就是得速度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而且也不需要太多人,人多了反而坏事。 李致远就给了周大壮不到一百人,让他悄悄摸摸地接近村子,时间一到立刻杀进去,顺利的话,一盏茶的功夫就能结束战斗。 这一仗依旧是一次偷袭,李致远自然是率领大部队在村子外等候,他来回地踱着步子,时不时望一眼东边一里外的村子,等着好消息传来。 就在李致远等得不耐烦,几乎以为出了岔子要带主力一起杀过去之时,不远处出现了一人狂奔的身影。 “报……”还未到得跟前,报信的就叫了起来,“报~报告县尊,事情成了!” 李致远大喜,“好!全体进村!” 东头村果然是小的可怜,全村房屋也就一二十间,官道从村子正中穿过,将村子分为南北两边,北侧房屋已经破败的不成样子,南侧还有几栋完好的。 所有土匪都被押到了路中间,活着的都抱头蹲在地上,死了的连尸体也给扔到了路上,免得有人装死趁机逃了。 周大壮和张武带人将土匪围在路中央,正在挨个盘问他们山寨巢穴所在地,盘问方式也很简单,问一遍不说,砍一只手,手砍完了砍脚,手脚砍完了砍头。 这样视觉和听觉效果比较明显,血淋淋的断手断脚、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可以更快地击垮群匪的心理防线。 这些土匪蟊贼也不是什么铁骨铮铮的汉子,三两下过后,就争先恐后的老实交代了。 江明哲的猜测果然没错,土匪的山寨就在那片三角区域之中,据他们交代,山寨在那片区域的正中心,坐北朝南,山寨北边是山坡,且山势很陡峭。 从北边的官道是根本看不到山寨所在地的,也没法上山,只有南边地势平缓,且从东头村后面的小道又有五六条支路可以进山寨。 而那些支路也都被茂密的林木所遮盖,隐藏的非常好,没有人带路是很难发现的,但只要往里走个几十丈,就会豁然开朗,发现群匪的老巢。 另外还打听出寨中现有土匪近千,除了在下泮、河滩二村还有百十来人,主力几乎全在寨中。 “聚在一起就好,本官就怕他们东一茬西一茬的不好收拾,现在倒是省事了,一窝端!” 这是李致远练兵以来,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战,他竟有些莫名的兴奋,举起刀高叫道:“带上俘虏,随本官杀进山寨,全歼贼匪!” 汇合了等在村后小道入口处的张文,李致远将众人分成五队,各带上几名俘虏,从五条小路一齐上山。 且说那位姓崔的山寨之主,既然自号鬼面魔王,又能聚起千把人的队伍,还把拦路打劫、杀人越货的勾当做成了大生意,在婺源开化两县称王称霸,那自然也不是泛泛之辈。 外头尽管是有些松懈,但他自己辛辛苦苦经营起来的巢穴肯定还是防范甚严的。 说起来他还是正经的行伍出身,他原名叫崔明冲,以前在总兵官黄得功手下混过好几年,还当了个小小的把总。 可崇祯十五年二月,张献忠率领农民军,攻陷舒城、六安,进克庐州,杀知府郑履祥,又连下无为、庐江,并在巢湖训练水军,接着又打败了总兵官黄得功、刘良佐的官军。 崔明冲脸上那一道疤就是那时留下的,他当时差点死在战场上,靠着装死才侥幸保住了小命。 之后就当了逃兵,辗转逃到了徽州婺源一带,隐姓埋名做起土匪山贼来。 凭着自身的行伍经验,做土匪自然是如鱼得水,很快就混出了名堂,成了婺源开化一霸。 毕竟是带过兵的,行伍之事还是略懂一些,比一般的草寇土匪自然强了不少,山寨也经营的有声有色。 所以当李致远带人从村后小道一上山,就被崔明冲设置的多处岗哨发现了,没多久就报给了正在寨中的他。 崔明冲不禁大惊失色,他自己打家劫舍,烧杀抢掠,吞并了其他好几股土匪,可从没想过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 一来是崔明冲的巢穴选的极好,很难被发现,还设置了多处前哨;二来是现在他人多势众,附近没有什么人敢来找他的麻烦。 崔明冲想来想去,只可能是婺源新来的那个知县了,之前拿了汪家的钱财去刺杀他,没想到却失手了。 后来等到汪家全族死了个干净,崔明冲倒是紧张了好一阵子,可等了好些日子也没发现有什么异常,他也就放下心来,以为李致远没胆子找他,他还为此洋洋得意了好久。 哪想到李致远却突然发难,九月廿八日说要剿匪,第二天就已经杀到家门了,想给他通风报信也来不及。 既然都已经杀上山了,想跑也没地方跑,崔明冲大声叫嚷着要集合弟兄,准备和官军一战。 崔明冲自然不是要和李致远决一死战,他早就打好主意了,下山有五条路,只要能打通一条,他就可以逃离此地。 只要能保住命,这个世道多的是活不下去的人,以他的本事,到哪里不能东山再起呢? —————————————————————————————————— 崇祯十六年九月廿九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1章 武功再高,也怕火枪 就算是正规官军,也照样是纪律散漫,哪是你说集合就能集合的,何况崔明冲手下还是一群散漫惯了的土匪山贼呢。 站在院子里连续吼了好几声集合,又抓住几个喽啰赶去敲钟锤鼓,可却依旧没聚起来多少人。 崔明冲火冒三丈,拖起他的环首钢刀,怒气冲冲地踹开一扇门,冲进一乌烟瘴气的屋子,挥刀就砍下了一正嘻嘻哈哈摇着骰子的喽啰的脑袋,扯着嗓子嘶吼道:“你们他娘的没听见老子的命令吗?!叫你们集合!集合!” 飞起的头颅,冲天的鲜血,极具视觉冲击力,接着人头掉落下来,刚好落在围满了人的赌桌上,将桌上的碎银铜钱打得飞溅开来。这回群匪终于被震住了,原本嘈杂的屋子顷刻间安静下来。 只见被溅了一脸鲜血的大当家正虎目圆睁,一脸怒气,配上他脸上那长长的刀疤,更显狰狞,群匪顿时被吓得大气也不敢喘。 “官军杀进山来了,想活命的都他娘的快给老子拿好家伙!” 群匪这才慌了神,赶忙去拿自己的大刀,又是好一阵混乱,这才争先恐后地挤出了屋子。 这会儿山寨里的大鼓铜锣也敲响了,山寨顿时如炸了营一般,到处都是慌慌张张的土匪小喽啰。 崔明冲连砍数人,费了好大的劲才勉强震慑住群匪,聚拢了些人,他吼道:“兄弟们,官军已经杀进山寨来了,后面是悬崖,咱们就是想退也无路可退,你们也别以为投降就能保命,就咱们犯下的事,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相反咱们现在居高临下,占尽地势,对这一带山里也熟得狠,只要一鼓作气杀下山去,说不定还能活命。” “所有人都给老子听好了,拿好家伙,只管往山下冲,只要冲下山,进了南边山里,他们就没办法了!” “众兄弟只管往山下冲,老子跟在后面为大伙压阵,狠狠地杀官军,杀一个老子赏十两银子!” “杀!” “杀!” 崔明冲一声喊,众匪也举起刀嗷嗷叫着开始往山下冲,一为赏银,二为活命。终于将喽啰们赶出去了,崔明冲这才暂时安下心来,好歹能抵挡一阵子。 可他自己却并未像说好的那样为群匪压阵,而是带了一二十心腹弟兄,回山寨收拾了些金银,准备等群匪冲杀一阵后,他再选条人少的小路赶紧逃命。 “大哥,我看过了,西边人最少,咱们赶紧跑吧!” 崔明冲还在死命往包袱里塞金银珠宝,这都是他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现在又带不了多少,他实在是心疼。 几个手下也催促他赶快走,“大哥,快走吧,再不走真来不及了!” 崔明冲扭过头,一咬牙,“唉,走吧,走吧!” 出了宝库,崔明冲命人点燃了山寨,恨恨地骂道:“想抢老子的钱,老子带不走,你们也别想拿!” 此时,张文张武已经带人分别从东边两条路率先杀上山寨了,这兵器长还挺有优势的,持钢刀的土匪基本没法近身。 平时的反复训练终于有效果了,只要保持好队形,数十杆两丈长的长枪一齐乱刺乱捅,对方根本没法挡。 在山寨里大杀一通,又扑灭了还没蔓延开来的火势,可张文却始终没找到那个疤脸土匪头子,担心跑了这个最重要的家伙,于是又赶紧带人从山上往山下杀去。 李致远和周大壮是从西边离山下小路最近的山路上山的,周大壮担心李致远有失,就一直紧跟在他身边,可李致远体力毕竟比不上这些人,队伍速度也就慢下来了。 漫山遍野都是厮杀声、喊叫声、惨叫声,间或夹杂着鸟铳此起彼伏的枪声,原本寂静的山林成了惨烈的战场。 李致远气喘吁吁地坐倒在地,“大壮,这样不行,张文、张武他们两个没法面面俱到,我怕姓崔的钻空子从中间跑了。” “我听了一下,感觉中间那路还在半山腰,速度太慢了,比咱们都快不了多少。” “这样,你别管我了,你带些人横穿到中间去,那边没武艺高强的打头,我怕姓崔的钻空子跑了!” “可是……” “别可是了,咱这条路是最西边的路,离山寨最远,他应该不会这么傻往这边走的,你快些去吧,别跑了姓崔的!” “那行!” 李致远也站了起来,继续带人往山上冲,这条路一直没看到多少土匪,相对来说还是比较轻松的。 可事不凑巧,崔明冲正是走的这条路,他也是经过打探,发现这条路虽然远了些,可官军也是最少的。 跟着崔明冲的都是他的心腹,身手自然要强些,这回是逃命,他们也并不与人缠斗,只是护着崔明冲一个劲地往前冲。 “不…不好了,县尊,前面好像是发现姓崔的土匪头子了,”有几个人慌忙赶来向李致远禀报,“那厮带的人很是厉害,弟兄们要挡不住了。” “县尊安危要紧,我们先护着县尊向山下撤吧,等周营长他们杀回来再……” 李致远一刀劈向他脖颈,吓得这人脸色煞白,“撤什么撤,再敢说撤,小心你的脑袋!” “是…是…是…” “所有人都听着,谁敢再往后撤,定斩不饶!” “都是一个脖子顶个脑袋,有什么好怕的,都听本官的,所有长枪手列队,保持队形向前冲,火枪手在两侧按本官的口令射击!” “拿火枪来,本官在后面盯着,谁敢往后撤,小心你们脑袋开花!” “是!” 李致远暗道,这个狗屁魔王这是看老子好欺负啊,这么多路不走,非往我这边撞,就看你有多厉害,能不能从老子手下逃命! 火枪队也是严格训练过十多天的,可毕竟是第一次实战,士卒一方面担心对面敌人杀到跟前,二来是第一次杀人难免会紧张,李致远走到火枪队跟前,亲自指挥起来。 “所有人都听好了,按本官的命令来,不准随便开枪!” “先清理引火孔和引药锅!”因为以往使用过后,火药残渣会阻塞引火孔,这是火枪常出现的毛病 “倒药!”这是将火药从药罐中倒入药管中,每管药发射一发弹。 “装药!”这是将火药从铳口倒入铳膛,将铳以右手攒住,将药倾入铳内,必须用拇指、食指围住铳口,以免火药撒出。 “压火!”这是用随枪的搠杖将膛内火药压实压紧 “装弹!”取出弹丸装入铳膛,然后用搠杖仗将弹丸压入火药中,装门药 “装门药!”将发药罐中的火药倒入药室的火门内,把药室填满,使之与铳膛内的火药相连,而后将火门盖盖上,以防潮湿。 “装火绳!”将火绳装入扳机的龙头式夹钳内,准备点火,这时即以准备完毕,射手处于听命待发状态。(火绳是一根麻绳或是捻紧的布条,放在硝酸钾或其他盐类溶液中浸泡后晾干的,能缓慢燃烧,并不需要每发一枪都要点火,火绳点着火后可以用数次)。 此时李致远已经看到崔明冲带着数十人正疯狂的向下冲杀,长枪手则举着长枪迎上去一起向前攒刺。 数十杆长枪密集齐刺的威力是很大的,这些土匪也就是伸手矫健些,毕竟没有飞檐走壁的轻功,当场就有十数个在前面土匪被长枪乱枪刺死。 但也有反应灵敏的,又仗着身居高处,在长枪刺来时跳跃到树上,趁着长枪刺中他们伙伴又还未拔出时,一个纵身跳下,接连砍断好几杆长枪,疯狂砍杀官军。 这时后面的长枪手顶上,继续新一轮攒刺。 “点火!”一般是到射击的时候才点火,现在那些土匪被长枪手堵住了,正好就聚在了一处,是开枪的好时机。 “都瞄准了,第一排射击!”枪声此起彼伏地响起,烟雾弥漫,土匪一方又有十数人惨叫着倒地,溅起一阵血雾。 “第一排蹲下装药,第二排准备!射击!” 火枪手一共三排,三轮齐射之后,土匪一方已经是稀稀拉拉了,李致远这边也是烟雾缭绕,不太适合再开枪了,免得打中自己人。 “一起杀过去!”李致远指挥长枪手继续冲杀,对着土匪没死的、受伤的,又是一阵齐刺。 崔明冲靠着前面的群匪给他当肉盾,倒是没受伤,可自己这边也已经不剩几人了,大势已去。 但他也是不肯甘愿受死认命的,靠着手下喽啰送死拖延时间,几乎未作任何迟疑,竟咬牙飞奔逃离了正面长枪队的攻击范围,径直往正在侧翼指挥火枪队的李致远杀来。 崔明冲自然是打的擒贼先擒王的主意,自己已经没人了,正面对抗必死无疑,唯一的希望就是劫持李致远。 众人也发现了崔明冲的意图,顿时慌了,叫着“保护县尊”,忙调转枪头去追击崔明冲。 李致远这边也乱作一团,事情发生的太快了,从三轮齐射到崔明冲折向侧翼杀来,转变的太快,众人都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很大一部分人还未装好药,少数装好弹药的也是慌乱之下的胡乱开枪,根本就不可能打中崔明冲。 这崔明冲身手也当真了得,借着山势的惯性,或飞身跳跃,或左冲右突,或借着山中茂密的林木攀上跃下,着实是迅猛如风,而其身后掷出的长枪,身前袭来的枪弹,竟都没能伤他分毫。 一共不过十几丈的距离,崔明冲转瞬就能杀到,李致远强自镇定,拿起自己刚才指挥火枪队时装好弹药的鸟铳,向上举起枪,对准了崔明冲。 这时两人还有二丈来许的距离,崔明冲却已经飞身跃起,双手举刀,朝李致远劈了下来。 李致远暗道难道这货是武术高手,真会轻功不成? 他感觉时间几乎凝固在了这一刻,崔明冲这一跃应该是极快的,可他却觉得异常缓慢,慢得让他能从容不迫对准其心脏,沉着地扣下了扳机。 火绳点燃火药,呲呲声响起,一阵烟雾飘散,接着只听一阵嘹亮的枪响,鸟铳口喷出一阵烟雾,一丈开外还在半空中的崔明冲胸口泛起一片血花。 崔明冲闷哼一声,如被击中的鸟儿一般,立即坠落下来,趴在了李致远身前,后面赶上来的长枪手大刀手又是一阵乱砍乱刺,鬼面魔王很快就成了一堆血肉模糊的烂肉。 鬼面魔王虽已经毙命,但李致远还是好一阵心有余悸,这家伙真的差一点就成功了! 崔明冲扑倒下来时,这刀距离自己只有半米的距离,要不是及时击中他的心脏,只怕自己要给他劈成两半! 但李致远身为上位者,得始终保持镇定啊,他上前捡起那把环首钢刀,试着挥了挥,实在是太沉了,又给插在了地上,接着踢了这堆烂肉一脚,道:“怎么样,你大刀耍的再溜,武功再高又能怎样?不还是死在了老子的火枪之下!” “武功再高,也怕火枪啊!” 接着李致远又高喊道:“匪首鬼面魔王已被本官击毙,所有弟兄立即向山寨进攻,遇匪格杀勿论!” “杀!” —————————————————————————————————— 崇祯十六年九月廿九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2章 茍利國家生死已,豈因禍福避趨之 日落黄昏之时,山寨内外的厮杀已经全部平息,除了少部分人还在山腰继续搜查落网之鱼,大部分人都正在寨中休息。 山寨中最大的厅堂内此时满满都是人,经过之前连番打斗厮杀,屋内破坏得比较彻底,几乎没有一把完好的桌椅,也就房他们都是附近的村民,是被逼从匪的。” 李致远抬头看着张文,道:“你什么意见?你觉得该不该放过?” 张文犹豫道:“属下认为还是饶他们一命吧……真要全杀,很多弟兄都不忍心,估计下不了手啊……” 李致远脸上闪过一抹厉色,“那就更不能轻易放过了!”这时代待久了,李致远发现自己对生命越来越淡漠,心肠也越来越硬。 “我绝不容许我的兵有妇人之仁,满脑子善念和仁慈,那当什么兵?出家当和尚去吧!” “军队本就是暴力的、残忍的,是以杀人为职业的,我不让他们奸淫掳掠、胡作非为,不是为了练什么仁义之师!” “而是为了练就一支有组织有纪律的铁血之师,杀人也要按规矩按命令来杀,要是有必要,那屠城杀俘也不是不可能!” “这些人,是真从匪也好,被胁迫的也好,在土匪窝待这么久了,谁敢说他们还是什么良善之辈!” “人是会随环境而改变的,当土匪可以随意杀人、可以奸淫掳掠,他们早习惯了这种程度的刺激,还能再回归平淡无味的生活?” “你今天放了他们,他们迟早还得跑另一个山寨去落草!” 张文悚然一惊,肃然道:“是,属下明白了!” 说完转身就要走,李致远叫道:“回来!你明白什么了?你要去作甚?” 张文转身道:“公子说得没错,弟兄们的确有些血性不足,缺乏狠劲,我去让他们把土匪全杀了,都再沾沾血!” 李致远摇头道:“咱们杀人也要有理有据,要让弟兄们都认可自己是做的对,做的好!” “这样,咱们不是在山寨里解救了不少土匪掳来用于奸淫的女子么?她们也是可怜,受尽了这些禽兽的凌辱。” “你带她们去辨别指认,凡是欺负过这些女子的土匪,砍了他们脑袋也不冤吧!” “这样大伙都没话说了,有理有据,弟兄们杀人也杀得理直气壮!” “至于真的未做什么的,那就饶他们一命,但必须全部砍去右手,省得以后再为非作歹!” 张文眼睛一亮,“公子此计甚好!属下实在是服了!” 李致远笑了笑,其实这还是跟杀人如麻的张献忠学的,他在攻打四川时就曾经砍掉上万明军俘虏的右手,防止他们之后再拿起兵刃与他为敌。 李致远一直有些怀疑张献忠是否真将四川几乎杀绝了,此人残暴是残暴,杀人也的确是没少杀,但主要是针对贵族官僚。 张献忠攻占控制过湖南,但从各种史料、地方志看,都没发现他有大规模屠杀普通百姓的记载。 怎么一到四川他就是杀杀杀?全杀完了他从哪弄兵源,从哪弄粮饷?还怎么和满清打? 到底是张献忠屠川还是满清屠川后污蔑的张献忠,这还是个疑案,结合满清在江南的屠城史,李致远更加怀疑是满清干的。 “张文,你先去把这事办好吧,之后再给那些女子发些银子,让她们归家。” “是!” 没多久,外面就传来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哀嚎声,此起彼伏,久久未能停止,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山林又热闹起来,惊得林间的鸟兽都四散逃命。 此时天色以晚,县城是回不去了,李致远干脆命人就地扎营,在土匪窝里过了一宿。 剿了匪还发了财,李致远自然是雄心勃勃,对未来充满了自信。 可他深感身边人才不足,忍不住又再三劝说江明哲随自己回婺源县城,为自己办事,为官府效力,为朝廷尽忠。 李致远从多方论证了保小家不如保大家,往浅了说,不清除婺源匪患,他们江家就得长期受到土匪的欺压,家破人亡都不是不可能的事。 往深了说,就是覆巢之下无完卵,婺源不安宁,大明不安宁,你拘束于山野小家,再兢兢业业再时刻提防又能如何?土匪、流寇一来,你所在乎的、珍视的还不是立刻化作齑粉。 而只要国家安宁、天下太平,自己那小小的家园又何愁不能安稳,家人又何愁不能幸福安康? 为了说服江明哲,李致远甚至念了晚清林则徐的两句诗来启发他要心系国家安危、不畏强权、不惧生死: “茍利國家生死已,豈因禍福避趨之!” 江明哲当时就大受震动,表示待他回去禀明家中老父,安排好族中事务之后,一定追随李致远,报效朝廷,安定婺源,安定天下。 崇祯十六年十月初一清晨,李致远命人将土匪山寨彻底焚毁,之后满载着从土匪窝中搜得的财宝,启程离开。 李致远还差人传令给大鳙岭巡检司,让他们重新派人控制婺源通往浙江的大鳙岭古道。 至此,婺源往浙江的道路再次畅通。 经过江湾村江家时,李致远再随江明哲至江府。 酒足饭饱之后,江明哲禀明了父亲,安排好了家中诸多事情,又捎上了好几坛江家美酒,跟随李致远正式踏上了去往婺源县城的官道。 之后数日,李致远命周大壮、张文、张武分别率领士卒在整个婺源县境内掀起了大张旗鼓的剿匪大战。 一时间,婺源县乃至周边几县的好几处土匪山寨都被攻破捣毁,多股山贼土匪被全歼,杀得贼匪人头滚滚,婺源遂安。 李致远的声名也随之大振,在绿林黑道,无人不知,无人不怕。 都说李知县的兵骁勇善战,剿匪杀贼有如砍瓜切菜,且手段狠辣,凡攻破一寨,必斩杀所有贼匪,并悬其头颅于山门,然后焚寨封山。 婺源周边几县,如祁门、黔县、开化等地的土匪也不敢再靠近婺源,跑得远远的,生怕李致远杀的兴起,连外县的闲事都要管。 另一方面,借着剿匪灭贼的东风,李致远又开始悄悄地招募兵丁,应征者络绎不绝。 徽州城的唐良懿知府不是不知道这事,但一来是李致远的确是做出了政绩,不仅婺源太平了,连带府城附近的休宁县也安宁了不少。 二来他刚于十月初三收到了一个足以让江南地动山摇的坏消息:督师孙传庭所部在河南郏县被李自成的贼军打得大败,贼军一日一夜追杀四百余里,官军死亡四万余人,损失兵器辎重数十万! 此役,大明仅有的“一副家当”损失殆尽,湖广的张献忠再也无需担心北边的威胁,将全力东侵江西,而南方诸军皆不堪战,江西危矣,南直隶危矣! ————————————————————————————————— 崇禎十六年十月初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3章 云中谁寄锦书来 其后几天,孙督师在河南的败绩也随着民间商旅的流动,陆续传到了偏远的婺源小城。 但这场败仗对民间的普通老百姓来说,是无足轻重的,因为这几年来,官军打的败仗已经多得数不胜数。 王爷、总督、巡抚都不知死了多少了,河南再败一场好像也算不得什么,几万人死了也就死了,哪年死的人又少了? 只不过给百姓们又增添了些谈资,“这李自成还真是厉害,连孙督师都打他不过……” 但对当官的、读书的、稍微知道点天下大势的人来说,无异于是个晴天霹雳,因为大明朝中枢再也没有一支可战之师。 南边武昌的左良玉连打张献忠都够呛,张献忠一来,连他的老巢武昌都不敢呆了,现在早就逃到了九江,任由张献忠在湖广肆虐,更别说去和李自成争锋了。 再说左良玉这几年俨然成了半独立的一镇军阀,湖广就是他楚镇的势力范围,朝廷越来越难以制衡驾驭他。 现在连孙督师的兵也败了,朝廷又还能凭借什么压服他?又有谁能调得动他? 北边山海关的关宁军倒是一支强军,但也早已有了军阀化的倾向,差不多成了吴三桂的私兵。 况且关宁军是把守山海关,防御建奴鞑子的,根本没工夫管关内的事情。 所以现在的关内中原俨然成了李自成、张献忠肆意攻取的肥肉,河南之事只是前奏,更大的坏消息还在后头。 李致远这几日正以婺源全境作为他的练兵场,连续多日活跃在乡野山林之间,竟无一日回过县衙,几乎将婺源县跑了个遍。 除了剿匪练兵,募兵也在同时进行,凭着这段时间的赫赫威名,李致远又募得千余乡勇。 待他得知官军孙传庭河南之败时,已经是十月初七。 当日绵绵秋雨袭来,气温骤降,李致远也就只好率军返回县城,也正好趁此机会好好思虑下一步计划。 当日李致远返回县衙,看了沿途传递而来的塘报,才得知河南那边的具体情况。 九月十四日,官军和贼军主力在郏县进行激战,闯军战败逃跑,官军紧追不舍,贼军果毅将军谢君友被俘杀,李自成本人也差点被擒。 到此时,官军这边还是形势一片大好。 后来贼军逃入襄城,官军也尾随而至,但天不逢时,突降大雨,整整下了七天七夜,城外露宿的官军苦不堪言。 由于道路泥泞,官军的粮车难以移动,粮道、后勤开始出现问题。 官军希望破郏县获取给养,但是郏县早己被贼军坐吃山空,破城后只得到一些骡马,很快就被士兵们分食殆尽。 士兵们有雨淋没饭吃,情绪开始浮躁起来,孙传庭无奈之下,只好决定回师迎粮,他命令河南总兵陈永福留守军营,自己统率嫡系陕西官军分路回师打通粮道。 陈永福部下士兵看到陕西官军走了,自己却被留下来忍饥挨饿充当替死鬼,都愤愤不平,也都跟在陕西官军后面撤退。 撤退时官军大乱,陈永福无法控制局面,贼军乘机发起进攻,官军全线崩溃,贼军倾巢而出,穷追不舍,一日一夜追杀四百余里,官军死亡四万余人,辎重尽失。 之后孙传庭以余众退保潼关,按李致远的记忆,十月初李自成就攻陷了潼关,孙传庭战死。 婺源这边又不是什么重要地方,前线的消息自然传得没那么快,估计此时孙传庭已经兵败身亡。 李致远叹息一声,郏县战役和松锦大战一样,都是决定大明命运的战略决战,大明官军并非没有打赢的机会。 但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最终惨败,李致远看了塘报,只觉得是老天都不助大明啊。 一场大雨导致粮草不济,后军乱引发全线崩溃,到底是必然还是偶然,其实也说不清,很多时候就是一点小的疏忽导致满盘皆输。 总之,真是天要亡我大明! 再看湖广的张献忠,九月十九日,张献忠陷永州,巡按御史刘熙祚死之。 之后张献忠分兵,一路进攻常德府,一路直指江西袁州府,兵锋所指,皆所向披靡。 李致远一看到江西二字时,顿时感觉自己崛起的机会就要来了! 婺源是南直隶距离江西最近的地方,自己现在有三千余可战之兵,大小也算得一股势力。 这一段时日以来,自己高调剿匪,却军纪严明,从不扰民,对百姓秋毫无犯,上头诸公不会看不到,等张献忠攻破江右门户袁州,江南必定大为恐慌。 而左兵却在江西横行无忌,江西百姓必不堪忍受其残暴,上头又无兵可用,无奈之下,一是会让江西自筹乡勇应对,二是会调周边军纪较好的军队以替换左良玉的楚兵。 自己这三千徽州兵,凭着这段时间的好名声,一定会被上头想起来。 就在李致远对未来充满遐想有些沾沾自喜之时,驿站来人传递了一封注明给他私人的书信,是从苏州府吴江县寄来的。 云中谁寄锦书来? 苏州吴江能和李致远扯上关系的还能有谁,自然只有他老丈人——汾湖叶家了。 李致远等这封信等了好久,闲下来时,好几次对着明月懊悔。 都怪自己在南京时没考虑到这年头的书信、驿站极为不靠谱,在南京的时候没多寄几封信。 南京到苏州还算是路途顺畅,可婺源距苏州路途又远,路上又不太平,之后在婺源他也曾几次写信去苏州吴江,可依旧是杳无音信。 现在兵荒马乱的,也只有官府的驿站因为要传递前线消息,还勉强保持畅通,想必叶家也是托了关系,才得以使用官府的驿站。 不过苏州距婺源千里之遥,书信寄到李致远手上必定是耗时靡久,信件丢失极为常见,亏得李致远还能收到,也算得上是万幸之至了。 李致远拿着这封厚厚的书信,脑海中顿时浮现出叶小繁那张宜喜宜嗔的粉脸,也不知她现在是笑是哭,是喜是悲? 算起来,自八月十八吴江汾湖一别,至今已近两月矣。 李致远迫不及待拆开信封,里面却又有两封分别封好的信封,看信封所书文字,分别应是叶绍袁和叶小繁所写。 拆开写有“贤婿澹泊亲启”的信封,自然是那位未来老丈人叶绍袁所写的。 大意是说已经收到李致远从金陵寄去的书信,祝贺他如愿得到婺源知县一职,并叮嘱李致远既然为官一方就要为一县百姓谋福祉,要时刻谨言慎行,处理好与士绅百姓的关系云云,多是勉励劝诫之类的话语。 当然,最后他还委婉地询问李致远具体何时回吴江迎娶叶小繁,实际上,这才是叶绍袁写这封信最主要的目的。 李致远苦笑着叹了口气,他也想赶紧去汾湖把老婆娶回来,奈何实在是走不开。 这两个月是他能否在明末这个大舞台上脱颖而出的关键时期,一旦错失良机,那就万事皆休,要么等着挨鞑子的屠刀,要么剃发易服当顺民当奴才。 当然,江山要打,老婆也不能不娶,李致远回忆了下明末历史,合计了一下,只要在腊月之前将张献忠驱离湖广,任由其逃窜入川。 那明年正月似乎是个空档期,李自成、张献忠似乎都没有什么大动作,自己正好回苏州一趟,顺便再去南京活动一番。 计划已定,李致远又拆开了写有“李郎亲启”四字的信封,是叶小繁的亲笔书信。 字如其人,叶小繁这一手娟秀多姿的小字,读起来很是令人舒心,主要是叙写她的闺中生活以及倾诉她对自己的思念之情。 她写的倒是颇为有趣,诸如汾湖湖水干涸,她围观其父兄、族人捉鱼捕虾的趣事; 又如她将李致远所教她的“纸飞机”,教授给了村里的孩童,那玩意已经成了当地孩童最爱的玩乐之物,以至于不少大人的都遭了秧; 还写了她受李致远启发,不再拘泥于只读少女闺怨诗词,从他父兄那里读了不少经史子集、传奇小说,心胸都开阔了许多。 还跟李致远谈起了她读史书的心得、对天下大势的看法、对现今局势的担忧,也更理解了李致远之前的言行。 李致远读到此处心里都乐开了花,看来恋爱中的少女远不只是“女为悦己者容”。 还愿意为了心爱之人做出更大的改变,了解对方的思想和志向,关心他所在乎的事情,理解他、支持他。 当然,叶小繁书信中还说她现在时常回忆起两人那段短暂相处的时光,当时只觉得是险死还生,险遭不测,现在想起却颇为怀恋,越发思念李致远了。 最后又让李致远不要担心她,说她在家读书写字,时而回忆二人在一起的美好时光,也并不觉得无趣,她会一直在家里等着李致远。 李致远读完信,也是十分动容,忍不住立刻给叶绍袁父女写起回信来。 对叶绍袁,李致远只说自己现在虽然忙碌,但一切都还是在按计划进行,请他无须担心,自己正月必至汾湖迎娶叶小繁。 至于叶小繁,李致远文言文又比不得古人,也不知道古代情人之间是怎么互诉衷肠的,将一封回信写的跟现代的情书差不多,肉麻兮兮的,也不知叶小繁看到后是何感受。 之后李致远又担心信件丢失,叶家收不到信会担心,就将两封书信都抄了好几份,打算隔一天寄一份。 等叶家收到信,少说也是一个月之后了,那时估计已经到了腊月,还好叶家还来得及准备,这古代的通信也实在是太艰难了。 处理完自己的私事,李致远才将自己的一干亲信全部召了过来,准备开次集体会议,以应对即将到来的巨变和机遇。 —————————————————————————————————— 崇祯十六年十月初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4章 变化伊始 婺源县衙二堂。 待众人落座后,李致远道:“张文,你先给大家说说我军目前的情况。” 张文起身道:“是!” “我军对外名曰婺源乡勇,虽非朝廷正规官军,但自九月初七成军以来,由县尊亲制军规并亲自训练,日日操练不息。” “之后更以婺源全县为练兵场,以大小土匪山贼对练兵之对象,四处出击,剿灭崔明冲等多股土匪,不仅还婺源百姓以安宁,也让士卒得到了实战。” “论勇武,我军绝不次于朝廷官军,论军纪,更是远甚朝廷各路官军。” “目前我军共有士卒三千二百七十三名,现共分为三营和一个单独的火枪连。” “每营千人,由在下及周大壮、张武各领一营,火枪连则由县尊亲领。” “全军现以长枪为主,约两千人,刀兵、弓兵共七百余,火枪兵二百余。” “每日耗米约22石,约合白银27两,另外每月每人发一两饷银还未计在内。” 待张文说完,李致远问道:“江先生,你们江家虽说是诗书传家,但要维持偌大的家族,也难免要经商理财。” “这几日让你管理钱财、粮饷,对江先生来说,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江明哲起身道:“启禀县尊,周姑娘心细,江某从她手中接管财政一事不久,倒也并无发现有何不妥之处。” “只是,在下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致远笑道:“江先生,咱们这边不兴谦来辞去、文绉绉的那一套,你有话随便说就是了。” “是,只是江某发现县尊实在是开销惊人啊!” “周姑娘将账目交予江某之后,在下曾经仔细看过两遍。” “进项其实并不少,之前县尊从汪家搜得脏银五万两。” “县尊赴县东剿匪之前,婺源士绅又出资二万一千两。” “剿灭崔明冲之后,又得银二万三千余两,按说至少是应该有九万两银子的。” “可在下接手时却仅余六万余两银子,短短十来日,竟然花掉了三万两银子!” “在下仔细看过账目,发现县尊您在四处大量购进精铁、白腊木、火药等物资。” “现在是深秋,这几日气温骤降,您又为士卒购买棉衣,同时您还在继续募兵……” “若仅仅是募兵购买军资也就罢了,毕竟张献忠的贼军即将东进,您这也是未雨绸缪。” “可您为何在募兵时,士卒还未入伍就先发一月饷银,每人发一两银子,一次就花掉了三千余两!” “还有招募工匠的开销,在下实在不明白为何给那些工匠如此高的薪俸,物料还都是县尊您自己出资购买的,竟然还给他们每月一两五钱银子!” “还有那些士卒一日吃三餐是不是太多了?小康之家尚且只能一日两餐……” “若以此等流水般的花钱速度,那在下认为,最多两个月,县尊您将无钱可用!” 看得出来,江明哲对李致远如此这般大手大脚地花钱甚为不满,甚至有些恨铁不成钢。 一旁的周大壮出言道:“老江你还真是个抠门的土财主,咋这么抠抠缩缩的呢?” “这银子不就是用来花的么,你老捂在怀里有啥用,还能下崽不成。” 众人顿时大笑。 江明哲气急:“这怎么就是抠门了?” “你以为那些富商的财富是怎么来的,还不都是祖祖辈辈精打细算,一分一毫积攒下来的!” “若都像这样大手大脚地花钱,就是有座金山银山也迟早得败光!” “再说我怎么就抠抠缩缩了,花的又不是江某的钱,我这可是为县尊勤俭持家。” “既然县尊让我管理财政,我就有责任对财政开销提出意见!” 周大壮满不在乎地说道:“反正这钱又没白花,也没谁贪污,都用来招兵买马了。” “再说当兵的是拿命换钱,凭啥不发饷银,不给他们吃饱了,哪有力气打仗杀人?” 江明哲道:“我没说不能花钱,但是花钱得节约,不能大手大脚,得细水长流。” “现在那些当兵的是高兴,可一两个月就把钱花完了,以后怎么办?一哄而散?” 周大壮道:“这有什么要紧的,大不了咱们再宰个大户,多打几窝土匪!” 自古这花钱的和管钱的就是天生的对头,各有各的道理,这矛盾是没法消除的。 见江明哲还要出言相争,李致远赶紧出来打圆场:“两位说的都有道理,江先生是说要节流,要细水长流。” “大壮是说要开源,增加财源,这倒也没错。” “不过我们什么时候宰过大户了?” “大壮你他娘的可别胡说八道,汪家那是勾结土匪,图谋不轨,灭他是替天行道,是官府和全县士绅百姓共同决定的!” 周大壮讪讪道:“是俺一时胡言乱语……” 李致远道:“江先生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钱粮是一切之根本,三下五下的把银子花完了日后怎么办?以后该节约的还是要节约。” “江先生,本官既然让你管理财政,你自然有资格有责任提出意见,以后在钱粮方面,只要你觉得有何不妥,都可以直言不讳地指出来。” “不过嘛,江先生你也无需太过担忧,本官也知道你更多的是为了将来考虑。” “可咱们眼下最重要的是打开局面,连第一步都尚未迈出,窝在这婺源山窝窝里,谈什么将来?” 李致远不想就此事再费口舌,直截了当地一锤定音:“至少在今年年底之前,钱粮一事还不是咱们需要考虑的重点,咱们也还没资格谈将来,顾好眼下才是正经。” “今天把诸位叫来,是要给各位分配下今后一段时间的任务。” “本官接到最新的消息,在湖广的张献忠已经在九月下旬攻下了永州,至此,湖南南部州府全失。” “张贼现正分兵两路,一路攻常德,他自己则亲率主力攻江西萍乡。” “以江西目前的形势,兵少将寡,驻九江的左良玉又按兵不动,我料定萍乡、袁州必失,到时候江南必大震,我婺源靠近江西,八成会调我等驰援袁州” “大壮、张文、张武,你三人带着弟兄们继续严加操练,无论刮风下雨,不得有一日懈怠。” “安民,工坊那边银子可是投了不少,人手应该也是够了,十月底之前,务必赶制出一百五十杆鸟铳!” “江先生,钱粮一事就劳你费心了,现在别怕花银子,该买的还是得买,天越来越凉了,棉衣也不可少。” “田四喜,这县衙里的诸多事务可就交给你和黄主簿了,现在又没有汪承宣掣肘,二位办起事来应该是得心应手,征粮纳税的事情尽快办好。” 既然李致远已将任务明明白白地分配开了,众人也并无什么异议,皆点头称是。 十月初十,朝廷已经得知李自成攻陷潼关,督师尚书孙传庭身死,朝野震动。 之后闯贼连陷华州、渭南、临潼等州县,李自成则依旧是流寇作风,并未考虑如何治理天下,而是一路拷掠官员、富商。 陕西河南这几年一直是赤地千里,天灾不断,在民间实在是搜刮不到多少钱粮,李自成就想了个主意,让朝廷的官员、民间的富商花钱卖命,倒是解了闯军一时之急。 “杀牛羊,备酒浆,开了城门迎闯王,闯王来时不纳粮”,这句顺口溜在后世不少书都出现过。 似乎李自成一直是光辉形象,宛如一个救万民于水火的“救世英雄”,其实不然,他屠城掘堤的事一样没少干。 仅举两例: 崇祯七年,李自成在陕西被明军击溃并包围,李自成被迫诈降以求自保,明军轻信了李自成,还让农民军沿途经过的州县给于粮草,助闯军返乡,不料李自成刚摆脱包围便又反了,尽屠所过七州县。 崇祯十五年,李自成围开封,久困不能破,明巡抚高名衡等决朱家寨口,以黄河水淹闯军,李自成亦决马家口以灌城,于是城中百万户皆没。 如今挟大胜之威,是何等的不可一世,自然是继续屠城。 十月八日,李自成屠商州,死者数不胜数。 十月十二日,李自成终于攻陷关中重镇西安,连大明朝堂堂的秦王朱存枢也降了闯王。 但大明也不缺坚贞不屈的忠臣,巡抚都御史冯师孔、按察使黄絅等以死殉国。 西安即古之长安,是可以称帝建国的帝王之都,李自成既得了关中,自然也就开始考虑称帝改元之事了。 北方的事李致远暂时还无瑕顾及,他不知此时的崇祯皇帝和朝廷诸公是何等心情,也不知他们是否在争执考虑南迁之事。 就算崇祯皇帝想跑,多番掣肘之下,大臣们争来吵去,御史们逮住机会就一通狂喷,八成是什么也做不了的,就这么傻愣愣地等着李自成包围京城吧。 京城是死局,神仙也解不开,李致远更关注湖广张献忠的动静。 最近李致远深感大明交通之不便、信息传递速度之慢,为了尽快得到张献忠的动向,他专门托了多个跨省的商帮为他打探西边的消息。 十月十五日,李致远得到最新消息,张献忠的贼军已于十月初十攻陷常德,与此同时,他亲自领兵攻陷了萍乡、万载。 之后张献忠分兵两路进攻江西门户袁州府,而此时左良玉屯兵九江,骄蹇观望。 江西巡抚郭都贤单枪匹马亲赴九江见左良玉,责以大义,望他能出兵剿贼。 但终因厌恶其兵太过淫掠残暴,于是召集当地民士乡勇守城。 粮饷不济,他就号召僚属、士绅捐资助饷,但仓促之下,实在难以抵御贼军。 十月十一日,虽有郭巡抚率众乡勇浴血奋战,但终因寡不敌众,袁州被贼军攻破。 之后贼军仍继续向东进攻吉安等府县,据说一路所向披靡,无人可挡。 总督吕大器已经无兵可用,无可奈何之下,已经亲自去九江求左良玉出兵了。 李致远对历史上张献忠在江西的征战情况也只是知道个大概,只知道张献忠最终没能占领江西,具体细节实在是不知,他现在也只能继续观望等待。 十月十七日,张献忠陷吉安,之后直指江西首府南昌,一路连下峡江、新干等县。 此时,左良玉已答应出兵,于是总督吕大器遣部将与左良玉军合力,在临江府清江县樟树镇大破贼军,趁势夺回了峡江、永新二县。 之后,在左良玉的反攻下,袁州也为官军夺回。 然而,由于左良玉所部士兵极其残暴,掳掠奸淫、无恶不作,所过之处犹如蝗虫过境,钱财被抢掠一空,被奸污之民女不知凡几。 左兵对地方的危害,远甚于张献忠贼军,当地百姓苦不堪言,民愤极大,都说与其受左良玉的祸害,还不如投了贼军的好。 于是,朝廷被迫撤回了左良玉的部队,吕大器只得招募当地兵戍守。 张献忠利用官军调换的时机,突袭吉安,连占吉水、永新、安福、泰和等县,并分设地方官吏,安抚百姓,再次夺回了袁州。 一时之间,官匪攻守之势再次变换过来,焦头烂额的吕大器实在是没办法了,江西本地新募之兵根本不能与贼军争锋,左兵对地方祸害得又太甚,老百姓不买账。 实际上吕大器不仅是江西总督,崇祯十六年五月,朝廷于江西、湖广、应天、安庆特设总督,督所驻九江,吕大器任总督。 所以,名义上,长江沿线的所有军务、士兵,几乎都由他节制,当然人家听不听又是一回事了,至少左良玉他就根本指挥不动。 不得已之下,吕大器将他尚能调动之兵几乎尽数调往了袁州一线,同时还向附近府县发出了协防通令。 十月二十七日,李致远得到从徽州传来的命令,先是赞扬了他所练之婺源乡勇骁勇善战、军纪严明。 后以婺源最近江西为由,调他所部乡勇立即前往南昌,暂归总督吕大器节制,共御张献忠贼军。 李致远得令大喜,窝在婺源蓄势已久,终于轮到他登上明末这个大舞台了,但愿自己能作为一股新兴势力异军突起。 历史,或将从此刻开始改变! —————————————————————————————————— 崇祯十六年十月廿七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5章 小知县见大总督 因为之前李致远早已准备多日,就等上面的一纸调令。 是以接到调令当日,李致远就辞别了卞敏儿,又令主簿黄志义暂署县衙文案,并多番嘱咐田四喜好生协助,之后就在县衙僚属及婺源士绅的欢送之下,于晌午率领着三千婺源乡勇浩浩荡荡往西而去。 此去江西南昌足有四百余里地,完全就靠两条腿,马车都是用来拉军资的。 若是不带辎重的急行军,,沉思片刻,又问道:“那下官可否自行募些兵以壮声势?三千兵实在是有些少了……” 吕大器无所谓道:“这自然是随便李知县了,一切以守住抚州为重。” “本官给你写份手令,到了抚州你可示于抚州知府,让你便宜行事。” 李致远拜谢道:“下官多谢督宪!” “既是守城,可否再为下官多提供些弓箭、箭矢、火药。” 吕大器点头道:“这倒是可以,你之后列一分军资清单交上来,本官尽量满足你的需求。” 会面完毕后,吕大器差人将李致远所带三千乡勇安置到了南昌城南,命李致远好好休整,随时等候命令。 从衙门出来,看着大街上来来往往、成群结队的大头兵,好些人都是喝得醉醺醺的,正商量着去哪逛窑子。 李致远也十分理解,这些人都不知道哪天一场仗就要了身家性命,自然是今朝有酒今朝醉。 这就是小人物的悲哀啊! 身死不由自己,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永远被当做一种消耗品! 李致远觉得自己和他们其实也没什么两样,刚到南昌,就被吕总督给扔到抚州去挡刀子了。 李致远可是清楚的记得,张献忠攻克了抚州的! 吕大器让自己去抚州守城,这不是让自己去送死么? 可谁让人家是堂堂的大总督呢! 想想也是,小小的七品知县和大头兵在总督、侍郎的眼中其实真没什么区别,都是小人物,都是用来挡刀子、用来消耗的。 要想掌控自己的命运,唯有尽快强大起来! ———————————————————————————————— 崇祯十六年十一月初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6章 怕什么来什么 当日下午,李致远在营中听闻新的战报,说总督吕大器麾下将士已经收复了吉安府城庐陵县及附近的吉水县。 李致远心里稍微宽慰了点,至少证明了吕大器的确是在为了收复袁州而在努力。 但也没啥好高兴的,如今官匪处于胶着态势,今日你占我一县,明日我夺你一城,贼来我退,贼退我进,杀来杀去,倒霉的只有老百姓。 据说附近府县城中居民几乎已经全跑空了,大多躲藏在山谷之中。 颇为讽刺的是,大多数老百姓宁愿从贼,和张献忠一起抵抗官军,相反,官军来了,老百姓逃的更快。 这证明朝廷在此地几乎已经是民心尽失,已经没啥威信了。 这点尤为重要,老百姓助匪不助官,那李致远去抚州就要特别小心了,好歹自己是打着官军的旗号,要谨防老百姓将自己卖给张献忠,为此,李致远派了多人外出打探消息。 晚间,正在营中吃饭的李致远大老远就听到了营帐外周大壮的嚷嚷声,“乱了,全乱了……” 李致远放下碗筷,没好气地骂道:“又怎么了,我说大壮你能不能沉稳点,在营里瞎嚷嚷什么呢?还嫌这不够乱?” 周大壮气喘吁吁道:“公子,俺刚才从外面回来,你猜俺打听到什么?” “什么?”李致远也有些好奇这厮到底听到什么了,似乎受惊不小。 “俺发现,俺们在城里是兵,出了城就成了匪!” “啥意思?”李致远一脸莫名其妙,“难不成是你们出了城胡作非为,让人当成土匪撵?” 周大壮道:“那哪能啊,俺们可一直是严守纪律的,是这样……” “公子你不是叫我们去城外打探消息嘛,俺想反正过两天就得去抚州了,干脆就顺着南下的路跑远些。” “就带了六七人,骑着马一路向南,跑了差不多快一个时辰,见到一个村庄,就想着进村问问路,看是到哪儿了,问问最近村里的情况。” “可哪知俺们进了村,竟是家家门窗紧闭,任凭怎么叫唤也无人应答,俺还以为是个荒村。” “就在这时,一阵乱箭射来,好几个弟兄被射伤,接着竟有数十民夫乡勇拿着大刀棍棒向俺们杀来,俺当时还想难道是把俺们当土匪了不成?” “可俺们出来时专门换上了官军军服,怎么看也不像土匪啊,俺就大喊‘我们是官兵,不是土匪!’” “哪知道这伙刁民竟然照射不误,俺当时就火了,砍翻好几个,可对方人多,俺们只得慌忙从村里退出,上马跑了。” “俺出来一想,八成就是这身官军军服惹的祸,难道附近已经全被沦陷,成了贼军的地盘?” “可这里离南昌城也没多远,不应该啊!” “俺们索性就脱了军服,干脆冒充贼军换个村子再试试。” “走了没多远又见一个村子,提心吊胆地进了村,公子你猜怎么着?这回果然没出事!” “俺谎称自己是‘八大王’(张献忠自号‘八大王’)的探马,来这里打探消息的,立马就有村民跟俺们诉起苦来,求‘八大王’赶紧杀过来救他们。” “一问之下,才知道此地是临江府清江县的地界,属樟树镇巡司管辖。” “据村民所说,上月二十三日,总督吕大器曾派遣五千人去救援吉安,大军路过此地时,将这里祸害的不轻。” “村里好些姑娘被奸污,又抓了几十个年轻男子去当车夫,至今未归,村里人都恨得牙痒痒,只求‘八大王’赶快杀来解救他们。” “村里人还说,南边一百里地是临江府的峡江县,之前‘八大王’占据吉安府后,曾经向周边府县传檄。” “峡江知县就向‘八大王’投诚了,只等‘八大王’率军来接收,哪知道‘八大王’还未到,官军援军却到了。” “老百姓将这一消息报告给峡江知县,于是知县紧闭城门,携全城百姓以拒官军。” “哪知道官军竟诈称自己是‘八大王’的兵,来接收峡江县的。” “于是知县携官印及军马二十五匹,同城中百姓一起出迎,官军则趁机入城,将全城百姓斩杀殆尽!” “此后,百姓再不敢居住在城里,附近府县城池几乎全空了,因为官军杀戮比张匪更甚,老百姓也更恨官军。” “所以俺才说全乱了,现在是黑白颠倒,官变成了匪,匪变成了官,在民间老百姓看来,咱们才是匪。” “张献忠现在也设了官府,不少百姓都投到他那边去了,特别是袁州、吉安、临江等府县,抚州也不远,俺担心十有八九也是这么个情况。” “吕大器还让俺们去守抚州,这还守个屁啊,老百姓都不帮咱们,根本不稀罕俺们这些援兵。” “俺们自以为是援兵,人家反倒当咱们是祸害,咱去了十有八九要被卖给张献忠,城里的百姓和咱们不是一条心,得时刻提防着,这还怎么守城?” “俺看还不如上战场和张献忠硬拼呢!” “公子,你真不该接下这差事,要不想个法子,让吕总督给咱换个差事?” 李致远实在是没想到官军的名声已经败坏成这样了,比传说中的杀人魔王张献忠还要差,这事左良玉脱不了干系。 但既然答应了吕大器要守抚州一个月,就必须得把事情办好了。否则别说是出人头地壮大自己,吕大器非治自己一个临战怯敌之罪不可,是以李致远斩钉截铁拒绝道:“不行!” “既然接下了任务,就必须尽全力去做,现在尚未开始,怎么能轻言放弃?” “大壮你不总说咱们就缺一个好机会么,现在难道不是个好机会?” “吕督宪难道不知道民心已失,抚州难守么?” “正因为难守,连总督都不愿意派自己的亲兵去救抚州,免得折了兵马白费心机,不然你以为这事为啥会轮到咱们?” “那你说咱们要是成功的守住了抚州,岂不是大功一件?” “到时候连总督都要对咱们刮目相看,再不敢小看了咱们这三千弟兄!” “咱们现在什么地位你还不清楚吗?刚才来个调拨军资的军需官都不把咱们放在眼里,一副狗眼看人低的鸟样。” “还不是因为咱们现在寸功未立,凭什么让人瞧得起?” “而且你之前说的这些困难都是外在因素,不能因为这事情难做就不去做,试问现在这局势坏成这样,阻截、攻城、野战难不成就容易了?” “哪件事又没有困难?正是因为官军畏敌如虎,才让张献忠步步紧逼,失地越来越多。” “我刚收到消息,吕督宪已经遣人收复了庐陵、吉水两县,起码证明他是个干实事的官。” “多跟人家学学,屁事都没干一件,哪来的资格挑肥拣瘦?” “咱们就不能有‘别管这差事多难,非得给他办好不可’的决心么,大壮,难不成你是怕了?” 李致远一番话也激起了周大壮的好胜之心,脸涨得通红,“公子都不怕,那俺还怕个鸟!” “公子说的没错,就让吕大器好好瞧瞧,咱们三千弟兄也不是吃素的!” “他吕大器不敢守的抚州,咱们是怎么守住的!” 李致远笑道:“这才对嘛,咱们怕过谁!” 当晚,李致远汇集了其他几路探马探知的消息,得出结论,除去赣南暂时不知情况外,大明官军在江西民心已失,在外行军作战,不仅要提防贼军偷袭,还要谨防老百姓向贼军通风报信。 这事也怪不到老百姓头上,都是官军自己作的,尤其是左良玉的兵,军纪败坏,丧尽天良的事情干多了,祸害起百姓来比贼军还厉害,你还能指望人家对你有什么好印象。 十一月初三,张献忠又派兵沿湘江顺流而下,直取岳州(今湖南岳阳),副总兵王世泰、杨文富以三千人半路拦截。 贼军佯装不敌,逆流败退以诱惑官军,官军为了夺取贼军舟船上的物资,争先恐后地追赶上去,终于夺取了全部物资 然而舟船载重过多,速度慢了下来,贼军突然乘轻舟从四面杀出,将官军包围,步骑夹岸横击,官军被杀死、溺死的难以计算。 都督同知方国安赶来救援,杨文富、王世泰仅以身免,丧师二千,岳州城空虚,贼军趁机迅速杀往岳州,又一次攻陷了岳州城。 武昌大震,巡抚、巡按都在长江边准备好了舟船,随时准备东下,武昌城为之一空,还在九江的左良玉则派遣了前锋先行赶赴武昌。 李致远现在在江西前线,最大的好处就是能迅速收到前方传来的各种战报,便于他及时进行分析。 从现在的情形来看,张献忠仍旧是在四面出击,之前东进江西袁州,南下广东连州、韶州,现在又重新夺取了岳州。 看来此人依旧没有一个清晰的战略目标,还是像个流寇一样到处乱打一气,所占的州府也是旋占旋失,根本没有长期经营的打算。 夺取岳州,或许表明他已经有了放弃湖南的打算,而四处出击,就表明他将兵力分得太散。 那么贼军进攻建昌、抚州的兵力应该不至于太多,自己就不一定非要死守城池,而是可以出城与其野战,有了战而胜之的可能。 十一月初五清晨,李致远再次面见吕大器,说自己及三千婺源乡勇已经准备妥当,将士们皆枕戈待旦,随时可以赶赴抚州。 李致远向吕大器请命,他将力保抚州一月不失,同时说了自己对局势的看法,认为张献忠在江西的兵力不会太多。 所以自己不一定会死守城池,而是可能寻机进攻贼军。 吕大器目前对李致远并不十分看重,让李致远守抚州也不过是抱着拖延迟滞贼军的态度。 对于李致远的建议,吕大器也是无可无不可的态度,表面上还是大赞李致远有大局观,善于分析局势,勉励他奋力杀贼以报朝廷。 拜别吕大器,李致远率三千士卒在南昌城东的抚河码头登上了早已准备好的舟船,沿着抚河南下抚州。 抚州距南昌不过一百六十余里,又有舟船之利,五六个时辰即可抵达。 这一带暂时还属于官军控制的范围,不可能出现大股贼军,以李致远三千乡勇,原本也无需担心小股蟊贼的袭扰,稍微谨慎些就足矣。 但李致远却不这么认为,自己就这么点家底,又身处异乡,一定要万分小心,绝不可白白蒙受损失。 不知道是不是以前三国演义看多了,他就怕一个不小心就遇到了什么埋伏、偷袭,将自己的一点家底给败光。 这种野外行军,其实很容易遇到偷袭,越是自以为安全的地方,有时候越容易发生意想不到的事情。 别以为只有张献忠的贼军才是敌人,各地蜂拥而起的土匪盗贼都不可轻视,就是同为官军的其他武装势力,也难保不会坑自己一把。 所以上船之前,李致远就命张文带十来人,专门骑快马走陆路,早一步在前面探查,有情况随时通报。 船行不久,刚离了南昌城及城关附近人烟密集之处,正立于船头看风景的李致远却突然见到了正骑马疾驰而来的张文,心中一个咯噔。 “他娘的,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张文一个飞跃,就从飞奔的马上跳到了船头,来不及喘息片刻,急道:“前面河湾有埋伏!” ———————————————————————————————— 崇祯十六年十一月初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7章 反杀 李致远急问:“还有多远?埋伏有多少人?” 张文回道:“最多还有四五里,至于有多少人,我看不太清,他们都藏在河边的荒草里,河岸两边都有,隐隐约约觉得都是人,可能有一两千人!” “他们还在河中准备了几只木船,满载枯草,可能是想火攻!” 见李致远还没有招呼人停船,张文急道:“公子,快些停船啊,再不停就来不及了!” 抚河是江西第二大河流,从南流向北,最终注入鄱阳湖,所以船队此时是逆流而上,只要调整一下风帆,不仅能立刻停船,还能立马改变方向顺流往北而去。 李致远却摇头道:“不,来得及!” “咱们不逃,而是要全歼这些胆大包天的家伙!” 李致远发狠道:“老子来江西没两天,爹不亲娘不疼的也就算了,南昌的官老爷看不起咱,我也忍了,谁让他们官大呢!” “可现在是个人就敢随意拿捏咱们,老子一场仗没打,这坑倒是给咱们挖了好几个!” “咱们来江西不是来受欺负的!管他埋伏的是谁,老子现在都要宰了他!” 李致远在南昌就憋足了气没地撒,现在既然有人撞到他的刀口上来了,那正好出了这口恶气,顺便用他们的鲜血祭祭刀,为之后的血战热热身。 李致远命令道:“现在立即停船!” 接着,李致远命令载有军资的辎重船,全部靠岸停下,又让所有长枪兵和大刀兵上岸,火枪兵、弓兵则躲进中间舟船的船舱。 如此一来,除了最中心的几艘船有几百人以外,前后左右外围的皆是空船。 众人在抚河西岸上了船,李致远开始分配任务。 “张文、张武,你们各带一千人,分别沿着河岸两边悄悄包抄到敌军背后,等我的命令,听到枪响,你们就立刻带人杀出,杀他个片甲不留!” “大壮,你带五百刀兵,以最快的速度,绕到抚河上游,堵住敌方向南逃窜之路。” “我则带着所有火枪兵、弓兵从北向南,逆流而上,一旦敌军发起偷袭,就立即还击,射击岸上的敌军,给他们来个中心开花!” “这样,他们以为是埋伏、偷袭了我们,却不知其实是被我们从四面给围住了。” 三人听完李致远的命令,皆有些犹豫,张文询问:“公子留在船上吸引敌军是不是太冒险了?” 李致远道:“这有什么冒险的?这是最安全的差事了,我躲在河中央,船在最中间,他们又杀不来。” “火攻也用不着怕,咱们船多,又是逆行,随时可以停下来,让他们烧去,前面的船就堵在那给他们烧,一时半会别想烧过来。” “好了,别磨磨蹭蹭了,拖得久了,难免他们不会起疑,就这么决定了,你们快去,给你们两盏茶的时间,必须就位。” “是!” 等候了一段时间,李致远估摸着他们应该都就位了,就吩咐水手拉开风帆,重新启程。 船只不算很大,但要运载三千余人的军队及辎重,所以船只数量相当之多,看起来浩浩荡荡,蔚为壮观。 今天才十一月初五,要是正常年份,只能算是初冬,而此时气温已经相当之低。 站在船舱外只觉得刺骨的寒冷,风倒是没刮风,但就是干冷,李致远感觉可能快接近冰点了,俨然是一派隆冬的景致,估计再来一阵北风,可能就是冰天雪地了。 这还是南方,明末小冰河期的威力可见一斑,据记载,明末的海南岛都曾经连下三日的大雪。 不过今天这个大冷天倒是帮了李致远的忙,甲板上空无一人这个漏洞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这么冷的天,谁还再外面待着,都躲进船舱里了嘛。 而深冬的抚河,正处于枯水期,两岸都露出了不少沙滩,河道宽不过三十来丈,近百艘小船,几乎将抚河河道都给堵塞住了。 不过四五里外的河湾,船队转瞬即至,李致远坐在船舱中,屏气凝神,静静地等待着对方冒头。 此时,河道突然变窄,逆流航行也更为艰难,船队速度更慢,而河道宽不过二十多丈,船只都被迫挤在了一处,极为拥挤,难怪对方要选在此地设伏了。 却说河湾前方不远处的岸边停靠着五只破旧木船,说起来,河边有几只废弃的船只,倒也并不显眼。 但就在这时,自以为大鱼已经上钩的埋伏者们悄悄地砍断了拴船的绳索,借着顺流而下的水势,小船缓缓地启动了。 片刻之后,小船速度越来越快,直往迎面而来的船队而去。 突然,“嗖嗖”几声箭矢疾射而出的声音响起,原本萧瑟、肃杀、寂静的抚河河道,终于泛起了一丝波澜…… 只听“轰”地几声响起,五只正疾驰而下的小船霎时间被火箭点燃了,载着熊熊大火的船儿像是卯足了劲儿,冲向了前方的船队。 接着,喊杀声大作,河岸两边足有一人高的茅草丛中竟突然冒出了大批人马,举着大刀哇哇大叫着朝船队冲了过去。 弓箭手也全冒了出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对着河中的船只就开射。 三轮攒射过后,箭如雨下,飞蝗一般地箭矢射在船身上,砰砰作响。 这时,骤然杀出的众人也冲到了河边,开始趟水夺船,水并不深,跑在前头的已经上了边缘的船只。 此时已经有人注意到了,火船已至,箭射三轮,突遇埋伏的对方到现在竟无一人走出船舱,无一人惊惶失措,无一人扼船防御,这只船队依旧缓缓地逆流而行,安安静静,静得可怕。 冲杀到了岸边的众人也开始迟疑了,踌躇着不知如何是好,最早趟水上船的人掀开船帘,发现船舱内竟空无一人! “不好!中计了!是空船!快撤!”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一鼓作气冲杀而出时气势最盛;杀到岸边发现无人迎战时疑窦丛生,气势已衰;待到发现中了空船计时,不仅气势全竭,而且是惊骇莫名,顿时成了惊弓之鸟。 此时不出来打他个措手不及、杀他个片甲不留,更待何时! 李致远早已经让船舱中的火枪兵、弓箭手上好了弹药、搭上了箭矢,只听他一声令下,众人纷纷走出船舱,朝两岸列好了队。 这时,李致远也出了船舱,举起火铳,朝天就是一枪,“砰”地一声,响彻云霄,带起一团硝烟。 霎时,火铳、弓箭齐发,密集的铅弹、飞矢宛如无孔不入的蚊蝇,岸上数十人接连惨叫着倒地,带起阵阵血雾。 与此同时,两岸也突然喊杀声大作,大批人马冲杀而出。 原本的埋伏者发现他们身后不远处竟也有埋伏,狩猎者变成了猎物,心态一下子就崩了,顿时惊慌失措。 冲到岸边的数百人此时无遮无拦,简直就是火铳、弓箭的活靶子,看着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中弹、中箭倒地,就什么也顾不得了,全都哭爹喊娘的转头往回跑。 而还在外侧的人又被突然杀出来的埋伏给逼着朝河边跑,于是两拨人相撞,自相踩踏倒地者不计其数,全给堵在了河滩边上。 这时张文、张武也冲杀过来了,李致远随即下令停止射击,以免误伤。 现在李致远的任务已经完成,就站在船头观看这场屠杀,这冷兵器杀起人来倒的确是毕火铳好看一些,刀刀见肉,枪枪带血,大刀兵如砍瓜切菜,长枪兵如竹签插肉丸。 一顿砍杀捅刺,哭喊求饶声此起彼伏,两岸河滩边上皆是血流成溪,血水淅淅沥沥地汇入河里,将这深冬里原本清澈的抚河水都给染红了。 早先,敌军首领见大势已去,立刻带了一百来人沿着抚河往南仓惶而去,可他不知道的是周大壮带了五百人,正在那等着他自投罗网呢。 没多久,河边的屠杀就结束了,喧嚣够了的抚河两岸又恢复了宁静,流水冲干净了鲜血,恢复了原本的清澈,只剩下两岸河滩一地的死尸。 这时,周大壮也带着人回来了,只见他如拎小鸡一般拎着一人,到了李致远面前将其掷于地上,一脚踩在他背上,道:“俺将这王八犊子给公子抓来了!” “这厮就是带头的,他非说他也是官军,是误会俺们是土匪才埋伏偷袭咱的。” “哦,这倒是稀奇了,”李致远蹲下身子,笑道:“你见过大张旗鼓坐船、打官军旗号、穿官军军服的土匪么?” 这厮趴在地上张开四肢在地上伸手缩脚的,活像只王八,“不不不,我刚才说错了,我是以为你们是张献忠的贼军才埋伏的!” 李致远接过旁边张武的大刀,收敛笑容,喝道:“我问你,你是何人,为何在此埋伏偷袭我们?” “你只要再敢说一句假话,我就斩你一只手,手砍完了砍脚!” 这厮求饶道:“现在张献忠势力滔天,这也不是没可能啊!我真是官军!是误会,误会啊!” 李致远懒得再说,挥刀就斩下了他的右手。 “啊~啊~啊~”手臂被齐肘斩下,疼得这厮杀猪般地惨叫起来。 抹去被溅满脸的鲜血,李致远道:“你要是只蜈蚣,还能让我多砍几次,可惜你只是只王八!” “继续说!” “好好好,我说,我说……” “我说了是不是可以饶我一命?” 又是一刀,李致远斩下了他的左手,“还敢讨价还价!” “啊~啊~啊~” 李致远笑道:“脑子糊涂了是不是,不记得我问的是啥了是不是?” “没事,我可以再让你清醒清醒,”李致远作势又举起了刀。 “不,不,不,我说,我说……”咬着牙,他终于开始断断续续地说起来。 “我叫邓毛溪,原本是九江府瑞昌德安两县一带的盗贼,手下有一千多弟兄。” “前不久,我见张献忠来势汹汹,江西各地全乱了,我也就趁势而起,聚众攻打府县。” “哪知刚起兵,就被吕总督派兵给包围了,我也就投降了官军。” “吕总督见我手上人还不少,就让我们一起从了军,之后就随军来了南昌。” “所以,我真的没说假话啊,我现在真的是官军!” “看在同为官军的份上,您就饶我一命吧!” 李致远喝道:“还敢说你没说假话,既然同为官军,你又怎会不认识官军的旗号、服饰?” “说!为何要偷袭我等!” 邓毛溪两只手都被斩了,一直血流不止,到这会儿越来越虚弱,惨叫呼痛声都弱了下来。 李致远就往他断手处踢了一脚,“又不长记性?快说!” 邓毛溪一声惨叫,果然精神了不少。 “还不是南昌的官军看不起我们,说我们土匪出身的,军纪差,连军饷、军资都不给我们发。” “上面不发军饷,我就好自己想点办法。” “我听说今天有一队婺源来的兵要走抚河去抚州,据说带了不少军资、军饷,我一想你们外地来的,人生地不熟,就是突然消失了,估计也没人会去追究。” “于是我一时贪念作祟,就打算劫你们的道了。” “该说的我都说了,我已经知道错了,现在后悔的很,求您行行好,饶我一命吧!” “我这也都是给他们逼的,不然我吃饱了撑的来偷袭你们啊!” 李致远对众人笑道:“看看,我说的没错吧,不立点威,不打出点名头来,谁都当咱们好欺负呢!” 又蹲下身子,对邓毛溪道:“不过你这理由倒也是清奇,你自己拦路截杀官军,现在反倒怪起别人来了,有胆子干,没胆子认啊?” “还有,你说你后悔?你看你又说假话了吧,你会后悔?” “我看你后悔的是考虑不周,要是再给你一次机会,肯定加倍小心,再不让人家给反杀了。” “哈哈哈哈,邓毛溪,我告诉你,人生最大的错觉就是以为自己能反杀!” 邓毛溪咬着牙,强自撑着道:“说好了我老实回答,你就饶我一命的,你不能说话不算数啊……” “喂喂喂,你可别含血喷人啊,老子一贯是说话算数的人,人称金口玉言李致远!” “不过我什么时候答应这桩买卖了?” 邓毛溪几乎要气的晕死过去,“你,你,你……” 见李致远迟迟没有下决定,周大壮道:“别脏了公子您的手,想让他怎么死,公子说一声就是,俺来代劳!” “俺最喜欢斩杀这等鼠辈了!” 李致远道:“那不行,说话就要算数,我说了让他做王八,就要让他做王八,可没说要杀他。” 见周大壮在一旁不知所措,李致远解释道:“王八都是在水里的,是用游不是用走的。” “把他四肢都砍了丢河里去做王八吧!” “好勒!”在邓毛溪的哀求惨叫声中,周大壮一刀就砍断了他的双脚,拎起这只人形活王八,手一摆,扑通一声,将其丢进了冰冷刺骨的抚河之中,达成了李致远说话算数的成就。 擦干了刀枪上的鲜血,清理了堵塞的河道,众人上了船,船队重新起航,径直往抚州城而去。 只留下千余来不及清理、尚在淌血的尸骨,或许只能等时间和流淌不息的抚河水,来洗去曾经的鲜血和尸骨。 ——————————————————————————————— 注:邓毛溪此人是真实存在的,并非杜撰。据《国榷》记载:崇祯十六年十一月十一日,总督九江吕大器以安庆兵上樟树镇,官兵分道上高、万载,趋袁州,大器又招柯氏兵赴南昌,降瑞昌德安土盗邓毛溪,让之从军,素无纪律,柯兵射死邓毛溪,其党千余仍为盗,柯氏兵三千亦亡千人 ——————————————————————————————— 崇祯十六年十一月初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8章 接管抚州城 抚州,即大名鼎鼎的临川,是有名的才子之乡,是江右民系创造的临川文化圈之核心。 自宋以来,抚州文风鼎盛,人才辈出,进士、举人数不胜数,王安石、汤显祖等名人都是抚州人。 抚州襟领江湖,控带闽粤,区位十分重要,如今的抚州府,辖六县,其中临川县为倚郭县,乃府县同城之地。 李致远若是能守住这座重要的城池,还是很能在上面高官眼中刷存在的,说不准就能入了朝廷乃至崇祯皇帝的法眼,来个青云直上。 据历史记载,崇祯皇帝在最后一两年,越来越感觉地方局势日益败坏,贼匪流寇遍地,几近不可收拾。 崇祯也是个急性子,天下败坏成了这样,他能不心急如焚么,为了应对天下大乱、狼烟四起的局面,一时也是乱了分寸,开始大封总督巡抚。 但凡哪个官员能做出一点成绩,譬如守住一座城池,斩杀几千匪寇,崇祯绝对是不吝惜赏赐。 当然,朝廷的国库已经穷到了几乎要破产的地步,崇祯的私库也早就用的干干净净,金银财宝肯定是没有的,崇祯能做的只有封官许愿。 史载,“时各督抚四十有一,开府滥极矣。” 全国各地的总督、巡抚达到四十一人,开府建衙这种高级权限已经泛滥了,有时候一个省竟有两三个督抚。 各种督抚职权重叠,反倒弄得地方上军政、民政混乱不堪。 而且督抚们无兵无钱,除了“督抚”这个虚名招牌,几乎都是单人匹马上任,权威大打折扣,很难控制地方上的实权派。 到了地方上就陷入了和其他督抚、地方官员、总兵军头的扯皮当中,也没法集中一省的人力物力。 能发展成什么样子,全靠你自己的本身,反正朝廷只能给你一个督抚的名头。 崇祯这是病急乱投医,就像将死之人抓住一根稻草都能当做救命符一般。 要是李致远真能守住重镇抚州,斩杀个几千贼军,报上朝廷之后,保不准也能被崇祯当做一根“救命稻草”,封个佥都御史巡抚某某地方也不是不可能。 黄昏时分,李致远的船队终于抵达了抚州城北码头,众人下船,准备入城。 抚州城北紧靠抚河,从此地坐船顺流直下,一日即可直抵省会南昌,三日即可通达长江,交通很是便利,抚河河运也非常兴盛。 或许是受连日来的战乱影响,码头上甚为萧条,除了李致远的船队,几乎再未看见其他民船、商船。 冬日的码头冷冷清清的,夕阳西下,寒意阵阵袭来。 并无来人迎接,李致远怕待会城门关了,赶紧差遣人拿着吕大器给的文书印信去城门处通传。 等到了抚州北城城门,李致远这才发现城门早已经关闭,那个先来的士兵正在等候。 李致远问道:“怎么样?城门上的人怎么说?” “他们说要回城请示。” 在城门外等了良久,也不见有人出城迎接,李致远心里很是恼火,暗暗腹诽,我奉命来帮你们守城,你们就这么不当一回事,活该你们城破被杀。 “上面的兄弟,你们知府没告诉你们吕总督派人来帮他守城吗?”李致远实在是等得不耐烦了,干脆朝城楼上喊话。 “知府辞官回乡了,抚州现在没有知府……”上面一个声音传来。 没有知府?吕大器可没跟他说这事! 这些当官的也真不是东西,发现情况不妙就脚底抹油,原先的抚州知府肯定是看守城无望,怕城破后被张献忠砍了脑袋,已经提前溜了。 连吕大器都还不知道,搞不好这人就是这两天跑的,辞官信都还没寄到省城。 “那抚州城现在是谁做主的?你们听谁的令?” “我们听刘同知的,知府不在,就他最大。” 明朝时,同知是知府的副职,正五品,因事而设,每府设一二人,无定员。 李致远暗道,这就麻烦了,连知府都不在,同知平时权责有限,威信远不如知府,更不好集中力量办事。 又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天已经擦黑了,城门才缓缓打开,走出几个人,为首的是个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人,身着文官常服。 李致远迎过去,拱手道:“在下是婺源知县李致远,奉命率三千乡勇暂调吕督宪麾下。” “现吕督宪令在下到抚州协同守城,敢问阁下是?” 山羊胡子拱手还礼,道:“在下是本府同知刘胤基,本府原知府前日已辞官返乡,现在抚州由在下暂署。” “李知县这是?”见李致远身后黑压压的人,这个刘胤基不禁有些害怕,他现在是能混一天是一天,已经在犹豫该不该也和知府一样辞官跑路。 李致远疑惑道:“难道贵府没有接到南昌传来的消息吗?” “吕总督命在下率三千士卒来抚州协同守城,务必要严守抚州一个月,挡住张献忠贼军的兵峰,使其不得威胁南昌。” “这是吕督宪的亲笔书信及调令文书。”李致远又从怀中摸出两封信件。 刘胤基接过,略微看了看,道:“可能是府里的书吏误将文书仍旧放在了知府二堂,是以在下并未看到。” “既然是吕督宪的人,那请快快入城,李知县的人可以暂且驻在城东南的千户所附近,那里有现成的营房。” 李致远道:“先不慌进城,刘同知,下官既然是奉了吕督宪的令,要严守抚州一个月,职责所在,有些话就不能不先问清楚,有些事也不能不尽心去做。” 刘胤基一愣,疑惑道:“李知县有何话要说?又有何事要做?” 李致远抬头一指城门楼上,“这偌大的抚州城,北城门就靠这么些人把守?” 城门之上就稀稀拉拉的二三十人,李致远刚见到时就吓得一身冷汗,真不知道这位刘同知是心大还是脑残。 现在周边数十城池被张献忠攻陷,可以说贼军是近在咫尺,随时都可能杀至抚州,就这么二三十人,很容易被贼军趁着夜色偷袭成功。 “若是张贼趁夜间遣贼军夺城怎么办?不仅这抚州城数万百姓性命难保,就是刘同知您本人,又能跑哪里去?” “况且一旦抚州城被占据,贼军就可以从此地乘舟顺流而下,一日即可杀至南昌,到时候江西全省皆危在旦夕,刘同知您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刘胤基被唬得冷汗直流,却叫起屈来,“李知县啊,不是本官不想将这抚州城把守得严严实实,实在是没兵啊!” “我也想将抚州城打造成铜墙铁壁的坚城,可无兵无钱,我又能为之奈何?” 李致远道:“不对啊,据下官所知,抚州千户所就在本城之中,怎么也有千把人吧,怎么可能连守城的人都派不出来?” 刘胤基解释道:“李知县有所不知,如今卫所之兵早已败坏得不成样子,不堪战不说,而且卫所军士逃亡相当严重。” “满额应有千余人的抚州千户所,现在连四百人都凑不出,之前知府尚在时,就已经多次向南昌求援。” “这不,直到今日才迎来了李知县的三千兵…..” 李致远无语,怪不得历史上建昌、抚州二府丢得这么爽快,敢情吕大器根本没派人去救。 要是没有自己这个意外,按原本历史发展,张献忠大军以来,这抚州八成是望风而降。 可问题还是出在抚州这些官僚身上,上头没派兵,你就不会自己募兵么? “难道你们就没有自行招募乡勇守城么?” 刘胤基道:“唉,城中老百姓跑了一多半,都怕贼军屠城,早就逃到山谷、乡下去了,去哪募兵?” 李致远无语,坏消息一个接一个,极不利于他守城啊。 “罢了,罢了,天色不早了,先进城再说。” “不过,刘同知,这城防可是大事,关系到你我的身家性命,万不可如此草率,在下想先行接管几处城门,加派人手,严守城门,不知您意下如何?” 刘胤基无所谓道:“本该如此,李知县说的在理,城防要紧。” 入城后,李致远立即命人接管了四座城门,加强城防守卫,每处城门分派三百人,轮流守夜,严防贼军趁夜色夺城。 之后又分派士卒夜间巡逻,谨防混入城内的贼军细作作祟诈城,安排好这一切,李致远才安心回了驿馆休息。 自己的性命还是得交到自己手上才放心。 第二日清晨,李致远早早起来,给吕大器写了一封信,主要是向他禀报途中遇袭一事。 既然那个邓毛溪已经投靠了官军,说起来也算是官军了,况且还是吕大器亲自收服的,就算他是个不听话的恶狗,那也是吕总督的恶狗。 现在让李致远给杀得干干净净,怎么也要向吕大器说清楚。 此外,李致远还说明了抚州现今的种种情况,城内百姓逃散,知府辞官归乡,守城士卒严重不足,粮草不济。 但李致远也向吕大器保证,无论局势如何不利,他依旧会坚决执行吕督宪的命令,坚守城池一个月。 只是请求能够通过抚河从南昌运送些粮食、食盐及火药等军需物资来,现在抚州百姓逃散,河运停航,城内严重缺粮。 写完信,李致远遣人带着信乘轻舟立即赶往南昌,将其送到吕大器手上。 之后,李致远带着周大壮去了府衙,请求刘胤基带他视察城防。 现在,这座赣东重镇已经完全处于李致远的控制之下了,城门严格盘查进出人员,城内大街小巷全是巡逻的士兵,正在对抚州城来一次全面排查。 李致远一个小小的七品知县,竟然掌控了一府府城,实在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堪称是小马拉大车。 文官有五品的同知、六品的通判,武官有五品的抚州千户所千户,竟然全都陪同着李致远这个外来的七品知县去视察抚州城防,不能不说是咄咄怪事。 除去打着吕大器的旗号而带来的些许虚名,李致远靠的就是麾下有刀有枪的三千弟兄。 刀把子枪杆子才是王道啊! ————————————————————————————————— 崇祯十六年十一月初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9章 心有多大,天下就有多大 “这个郑千户真是个十足的草包!”这是李致远现在脑子中唯一的念头。 “老子真想把这个酒囊饭袋踹到城下去!”这是李致远现在最想做的事。 李致远发现无论问这个郑千户什么问题,他都是一问三不知。 李致远问这个城头上的大炮是何种火炮,可还能使用,威力如何。 他摇头不知。 再问他千户所有多少刀枪、火器。 他还是摇头不知。 这么说他连自己有多少家当都不知道? 又问他千户所平时多久操练一次,有无发现武艺出众之人。 他不说话,只是尴尬地笑笑。 也就是说从来没有操练过? 这个郑千户唯一知道的就是他手下有副千户两人、镇抚两人、百户十人,还有四百多个军户。 至于和军事有关的则是一概不知,李致远这时大概知道各地的卫所已经糜烂到了什么地步。 军户平时就是屯田种地的,明初还正经地按规矩定期操练,算是民兵。 到后来也不怎么操练了,军户就是一种世袭的户籍,而且军户地位远不如民户,因此很多人都逃跑。 世袭那么多代以后,根本没几个人知兵善战懂军事,明太祖制定的卫所制度基本上起不了什么作用,反倒导致军户出身的人备受歧视。 李致远已经不指望抚州本来有什么防卫力量了,彻底绝望。 他上午在抚州城转了一圈,看着萧条无人的街巷,心里很是烦躁。 现在李致远只想尽可能地将逃散的百姓招回城来,择其青壮充入军队,扩充守城力量。 但要做到这点殊为不易,老百姓之所以逃,是因为抚州城让他们看不到希望,至今也不见上头派多少兵来,他们感觉抚州已经被朝廷放弃了。 既然官军都没打算死守抚州,连知府都跑路了,那谁还敢待在城里,难道等着贼军陷城后挨屠刀么。 明白了这一点,李致远首先要做的就是重塑百姓对官军的信心,可到底该怎么做呢? 他李致远是跟吕大器说要死守抚州,可老百姓不知道啊。 三千兵又是昨晚才到的,连知道抚州被他接管这件事情,都没多少百姓知道。 只有还逗留在城内的少数百姓察觉到了一丝不一样。 原本松懈的几处城门一夜之间全变了,盘查得格外严格,大街上也出现了一队队巡逻的士卒。 现在的难题是怎么让逃亡在城外的百姓知道他李致远率三千官军已到,不仅是要死守抚州,而且一定能守住抚州。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李致远,以至于午饭都吃得食不甘味,张文等人同他一起吃饭时,都出言询问李致远有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 “咱们已经顺利接管了抚州城,”周大壮扒了口饭,含糊不清地说道:“知府跑了,那几个同知通判也不敢管俺们,俺看这抚州城也还算坚固,还有啥好担心的。” 李致远没好气道:“可咱们人少啊,拢共就三千人,守城就不能野战,出城作战又没人守城。” “原本还想从本地百姓招些人,可老百姓跑了一多半,留下的都是老弱病残跑不动的。” “募不到兵就没法壮大,怎么去和张献忠拼,再说抚州还有五个县呢,都不管了?” “现在咱们最大的问题,就是怎么让老百姓全都回来,恢复他们对官军的信心。” 李致远又说了自己的分析和看法,没想到周大壮脱口而出道:“这还不简单,他们昨天没看到三千大军,那咱们再出城在他们面前转一圈,让他们都看见不就得了。” 听了这话,李致远本想骂他这不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么,可突然灵机一动,没准这么干还真有用。 李致远兴奋地丢了筷子,“大壮这话倒是让我想到个好主意!” “大壮刚才说的不错,没看见就让他们再看一次,不过,这事不能做的太过刻意,不能让老百姓认为咱们是诱骗他们回城。” 见几人一脸疑惑不解,李致远解释道:“可以这样,对外宣称朝廷从南昌调了一万大军来守抚州,咱们这三千人是先头部队。” “然后每天等夜深城门关闭后,派一两千弟兄悄悄坐船沿抚河顺流直下,待天明后,再逆流而上,大张旗鼓地进城。” “如此连续这般干个四五天,营造出一种援兵源源不断而来、抚州聚集了一两万大军的假象。” “咱们再把军营严格封锁,外人根本就不会知道咱们的真实底细,肯定会真的以为抚州是大军云集。” “到时候,老百姓见官军如此重视抚州,一定会陆续回来的,毕竟在外面哪有城里好,不是逼不得已,谁愿意背井离乡。” “况且在外面也不一定就安全到哪里去,要是老百姓都相信抚州城能守住,我估计不少外地的都会涌进抚州城来!” “而且,这还有一个好处,就是让贼军也不敢轻易来攻咱们抚州城,都说城里一两万官军,那贼军进攻前也得仔细掂量掂量,三五千人马是绝不敢轻易进犯的。” 几人纷纷拍桌大叫妙计,特别是周大壮,都笑开了花,“这妙计算啥?空城计?” 张文道:“不对啊老周,这怎么能叫空城计呢?一来咱们不空,二来咱们主要不是为了吓唬人家,而是为了吸引百姓回城,我看叫‘实城计’才对……” 李致远笑道:“别管空城、实城,能起到效果就成。” “大壮,这妙计还是你提醒我的,看来你脑子也不笨嘛。” 周大壮嘿嘿笑道:“俺哪想得了这么多,就是随便一说,还是公子脑袋瓜灵活。” 见张武却有些犹豫,似乎想说些什么,李致远询问道:“张武,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不妥之处了?” “有就赶紧说,我也是临时起意,说不定真有什么疏漏,你说出来正好完善计策。” 张武道:“这个计划短期内倒是没啥问题,可是长期来说,万一张献忠真以为咱们有一两万人,可他还是非要打下抚州不可,就派两三万人来攻怎么办?” “可咱们实际上只有三千人啊,到时候怎么守得住?” “既然抚州有抚河直达南昌,说不定张献忠真会不惜代价打抚州。” 听到这里,周大壮和张文也收敛了笑容,张武说的不是没有可能啊,万一真是倾尽大军来攻,三千人怎么守得住? 李致远笑道:“这点你们可以放心。” “第一,我认为张献忠不会将抚州作为进攻的重点,你们想,若是他想依靠河运之便利进攻南昌,抚州之抚河的确是很方便。” “可你们难道忘了赣江?” “赣江在抚河的西边,紧靠着吉安府,袁州府,他打南昌走赣江就可以了,何必还要舍近求远,去走更东边的抚河?” “看其之前的进军路线,他也正是这么做的,先取吉安,再沿着赣江直下临江府,逼近南昌。” “所以,吉安、临江才是他进攻的重点目标。” “第二,就假设他想双管齐下,顺着赣江、抚河夹击南昌,非打下抚州不可。” “没错,听了外界传言,抚州有一万多官军,那他还真有可能派一二万大军。” “先不说他是不是真下了决心要侵吞江西,占了湖南之后还有没有那么多兵可以分,有一两万官军的城池是不是他短时间能攻下的。” “我就说说我们自己,你们以为我这真是空城计来吓唬张献忠的么?” “我这主要是为了吸引百姓回城,方便咱们募兵、壮大自己的,既然说有一万多兵,那咱么就真的招他一万兵!” “你们别以为训练时间短,新兵就一定打不过贼军,一来新兵咱们主要用于守城,二来你们以为张献忠的兵就是什么好货色?” “他张献忠拢共能有多少兵称得上精锐?” “还不是到处招的一些农夫、流民,训练时间也长不到哪去,真打起来也不见得就比咱们的新兵强。” 见三人连连点头,李致远补充道:“我还可以告诉你们,我有九成的把握,张献忠根本就没有侵吞江西的野心和胆子。” “此人就是一个流寇,从来没有认真想过要经营一块地盘,一旦遇到挫折,他就会退出江西,还不止是如此,他连湖广也不会多待。” “我断定他年底就会放弃湖广,再次入蜀!” 三人都不是很相信,毕竟现在站在张献忠的立场来看,可谓是形势一片大好,几乎尽占楚地,连武昌都被左良玉放弃了。 而江西似乎也是唾手可得,袁州、吉安、临江等多个府县被攻陷,最远曾攻至距南昌仅有百余里的清江县。 广东北部连州、韶州等地的官绅百姓听闻江西袁州、吉安失陷后,大多持悲观态度,都认为张献忠很快就会南下,收取两广。 大批官民逃亡,府县几近一空,忠贞一点的官员甚至在官署自杀殉国(结果张献忠的军队并未南下广东,白自杀了)。 “你们用不着怀疑,也不用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最多还有不到两个月就能见分晓了。” 李致远也不好说清楚他为什么知道张献忠会弃湖广入川蜀,他总不能说自己是看史书记载的吧。 实际上张献忠之所以会这么做,李致远认为主要原因有两点。 一是张献忠怕李自成,李自成的势力比他大得多,兵强马壮,号称拥兵百万,湖广的襄阳、承天等府现在还是李自成占据的。 没有襄阳的湖广,是很难守住的,张献忠又不敢和李自成争锋,去夺他的襄阳。 李自成的势力太强大了,张献忠还没有生出席卷天下的野心,暂时只想找个易守难攻的地方割据,四川就是个割据的好地方。 二是张献忠怕左良玉,虽然左良玉也怕张献忠,这对冤家打了多年,各自都是有胜有负。 张献忠不是不没想过先下江西,再取江南、两广,尽收长江以南之疆土,不然他就不会打袁州,攻江西了。 可他毕竟是流寇习性,一旦战事不利,首先想的就是跑路、换个地方,特别是面对左良玉的时候。 张献忠好几次被左良玉打得几乎全军覆没,也亏得他流寇流惯了,只要他本人没死,很快就能东山再起。 李致远神秘一笑,“你们以前不是问过我咱们的目标是什么吗?最终的目标我现在也不知道,得看局势如何发展。” “但短期的目标,我今天就可以告诉你们!” 见三人都睁大眼睛,竖起耳朵,李致远道:“我既不拐弯抹角,也不说的太复杂,咱们此行来江西,唯一的目标就是发家致富。” “我说的发家致富当然不是到处大捞金银财宝,那些玩意重要是重要,但也不过是咱们走向成功的敲门砖罢了。” “我说的发家致富是尽占湖广,拥兵二十万!” “当然现在李自成还占着襄阳、承天等府,左良玉还在九江待着,等着收复武昌。” “这两位咱们暂时都还得罪不起,所以短期内,湖北咱们是不敢想的。” “咱们更短期的目标是取湖南,拥兵十万!” “具体时间就是从现在开始到明年正月,两个月的时间!” “等有了湖南,练兵、造火器,抑或是做其他什么事情,就可以按照咱们设想的干了。” 李致远也不管三人一脸的不相信、不可思议,继续道:“咱们在明年正月之前,就是追着张献忠打,他退一步,咱们就进一步,他退到哪,咱们就进到哪。” “你们放心,这活儿不难的,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张献忠赶着去四川,根本没功夫跟咱们厮杀。” “咱们就是跟在张献忠屁股后面收复之前被占的府县,以及疯狂的拉人头扩军。” “所谓扩军,并不需要新兵有多精锐,由老兵带着,能跑能挥刀、能听令守军纪就行。” “两个月内必须拥兵十万!” “这种性质的步兵,丢到战场打几仗,没死的自然就是精兵了,他们日后的作用就是追杀、打顺风仗。” “至于咱们手上现有的三千兵,两个月扩充一倍,到六千就可以了。” “全部挑选身体最为健壮的男子,只分火枪兵和长枪兵两种,必须严格按照咱们在婺源练兵的步骤来,日日操练。” “这六千兵是用来打硬仗的!” “唯一困难点的就是咱们要开始准备练骑兵了,没有骑兵,就缺少了进攻的实力,步兵终究无法和骑兵匹敌。” “以后每复一地,先收集良马及善骑射的男子。” 听完李致远近乎痴心妄想的战略规划,三人目瞪口呆,谁能想到他野心这么大。 明明还是个七品知县,兵不过三千,张献忠的贼军连毛都没摸到一根,竟想着追着张献忠打。 还两个月收取湖南,拥兵十万,这可能么? 李致远见三人一副目瞪狗呆的傻样,没好气地骂道:“喂,全都傻啦?” “瞧你们这点出息,我说的很夸张么?” “只不过是你们想都不敢想罢了,两个月后,你们就会发现这根本不算什么,之后的路要难走的多。” 见三人回过神来,皆若有所思,李致远总结道:“记住我一句话,心有多大,天下就有多大。” 周大壮呵呵傻笑着,似乎在憧憬着李致远规划的美好未来,喃喃自语道:“那公子的心该有多大啊~” ———————————————————————————————— 崇祯十六年十一月初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0章 总督来信 当日下午,李致远同抚州府同知刘胤基及临川县衙的王知县商议,于各处城门及城内大街小巷张贴了一份安民告示。 告示的内容主要就是告诉百姓,让他们不要担心,朝廷已经从南昌调了一万多官军来抚州守城,这几天会陆续抵达。 最先一批已经于昨日黄昏抵达抚州,现在已经接管了抚州城防,从今天开始,将会严格盘查进出城的人员,谨防贼军细作混入城搞破坏。 希望百姓若是发现有何异常,立即报告官府,查实者有赏,知情不报者,以通敌叛国论处。 最后,为让百姓安心,官府承诺,一定会严守抚州城,有一万余官军镇守抚州,抚州绝无失守的可能。 而且抚州离南昌不过一百六十余里地,又有抚河相沟通,战略地位十分重要,若有事,总督吕大器半日即可率大军杀到。 这种关系到百姓身家性命的大事,自然有很多人关心,张贴告示的几处城墙边上,很快就聚集了一些人,议论纷纷。 相信者有之,不相信者亦有之。 这城门城防严格了许多,这是众所周知的,而且城内巡逻的兵也多了起来,这也是有目共睹的。 有人道:“这事八成是真的,跟你们说,昨日傍晚,我见到有大批船队在北城码头靠岸,浩浩荡荡的,一眼望不到头,少说也有上百只舟船。之后上岸的兵估计有大几千,光进城就用了一炷香的功夫。” 还有人道:“对对对,我就住在城北,昨晚听到‘嗒嗒’的脚步声,整齐的很啊,我开始还以为地震了呢!后来从窗户往外看了一眼,街上全是兵,一队队的,也不知道有多少,当时吓死我了,还以为贼军杀进城了。” 有人兴奋地附和道:“是啊,是啊,咱抚州城这下有救了!” “我就说嘛,咱们抚州是重镇,朝廷怎么可能不管,老刘,可以叫你逃到乡下的儿子回家了,乡下土匪多啊!” 也有人唱反调,表示怀疑:“官军要是真想守抚州,为什么拖到现在才来,前几天这城门就跟不设防一样,多危险啊!” “就是,要想守,早就调兵来了,为什么拖了半个多月?朝廷不怕抚州就这么丢了?” “我看又是骗咱们小老百姓的把戏,过两天官军一走,你们就等着挨刀子吧!” “不会吧,一万多官军来抚州就为了骗咱们?他们吃饱了撑的?” “说不定是路过抚州,去赣州的呢?” “胡说八道,去赣州应该走吉安才对,走抚州不是绕远路么!” “那你说为啥有那么多官军来抚州?” “我怎么知道,谁知道朝廷打得什么主意。” “.…..” 争来争去,原本庆幸、兴奋的人也犹豫怀疑起来,谁叫现在朝廷的威信实在是太低,没人敢拿自己的性命去赌朝廷这回有良心了。 “唉,还是再等等看吧,看是不是真有那么多官军来守城。” “对,再等等......” 南昌,总督吕大器衙署。 正在府中办公理事的吕大器得到童仆的通传,说是去抚州守城的李致远派人送信来了。 吕大器倒是没想到这个李致远刚走一天,第二天就来报信了,这倒是让他挺高兴的。 至少证明这个李致远听话懂事啊,知道凡事都要向上级禀报,谦恭有礼,不专断独行。 吕大器喃喃道:“还是读过书的明事理,比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丘八何止强了百倍啊!” 吕大器说的就是左良玉这类蛮横无礼的军头,到处胡作非为,实在是让他头疼,不仅自己无法约束,现在连朝廷都管不了这厮,俨然一个半独立的军阀。 所以吕大器深感还是文官掌军的好,如臂使指,易于控制。 李致远倒是不知道自己因为邓毛溪和抚州知府而写的一封信,竟然博得吕大器不少好感。 这也主要是因为李致远这个举动触及了吕大器焦头烂额的直接源头——左良玉。 同样是归吕大器节制的两人,两厢对比之下,一个明理听话,一个骄横无礼,能不对李致远有好感吗? 正因为先入为主有了好感,所以待吕大器拆开信封,阅信之后,不仅没有因为李致远斩杀邓毛溪上下一千余人而有丝毫不满。 反倒是打心底里赞赏李致远心思缜密,行事小心谨慎,不出手则矣,一出手就是果断狠辣,不仅打了对方一个反埋伏,还将对方杀了个干干净净。 所练之三千婺源兵也着实厉害,据李致远信中所写,虽说是反埋伏,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但以自身只亡三人、伤二十余人的微小代价,就将对方千余人斩杀殆尽,堪称是神勇非凡了。 至于那个邓毛溪,本就是土匪出身,让其从军又极不守军纪,土匪习性难改,死了也就死了,就当是除了一祸害。 吕大器不禁感叹这个李致远的确是个人才,有些后悔将其派到抚州去送死,若是加以栽培,说不定能成为国之栋梁。 可已经说好了让其坚守抚州一个月,又怎么好随意更改呢? 待看到其禀报抚州知府已于前两日辞官挂印,已经返乡不在抚州了,目前抚州仅有同知、通判各一人。 最后又说他无论局势如何不利,依旧会坚决执行自己的命令,坚守城池一个月,并恳请拨给一些物资。 吕大器不禁感叹道:“难得的忠良之才啊。” 沉思良久,吕大器终于下定了决心。 “那个送信的走了吗?”吕大器对童仆道。 “还没,在门外等候。”童仆回道。 “你去告诉他,让他再等一会,老夫有回信让他捎回去。” “是。” 第二日中午,李致远在北城门外抚河码头迎接从南昌来的两千援兵,这自然是给城内外的百姓们演的一场戏。 按照计划,大家轮换着来,免得被人看出纰漏。 今天是周大壮带人扮演从南昌来的援兵,下了船,正值晌午,城门口还是有不少百姓的。 在众目睽睽之下演完戏,两千余人高举着如林的长枪,迈着整齐的步子,踩得大地“嗒嗒”作响,雄赳赳气昂昂地进了城,弄得城门口好一阵烟尘滚滚。 城门口有不少百姓小声地窃窃私语,议论新到的这两千官军。 “怎么样,看样子官府没骗咱们,这兵绝对是精锐啊!” “奇怪,朝廷怎么突然往抚州派这么多兵?” “哎,你还不信啊?朝廷这回肯定是真要守抚州了。” “奇怪,奇怪,还是明天再看看……” “.…..” 一万官军调入抚州的消息正迅速在民间发酵,抚州城内外正慢慢发生着变化。 军营内,李致远正在听巡逻回来的士兵汇报从抚州城打听回来的消息。 “现在一万官军镇守抚州的消息已经在民间传开了,虽然目前还暂时没有发现百姓返城。” “但据属下打听到的消息来看,大部分老百姓至少已经相信了朝廷坚守抚州的决心,不少人已经有了招呼亲朋回家的打算。” “属下估计,咱们再这么来两次,应该就有老百姓陆续回城了。” “老百姓大多都是跟风、从众的,一旦有人开了回城这个头,之后也就水到渠成了。” “说不好连周边府县的老百姓都会蜂拥而至,涌进咱们抚州城来躲避乱军,属下认为咱们得提前加强城门守卫,严格甄别入城百姓,小心贼军细作混入城来探听虚实。” “而且军营周边也要严密封锁,严禁任何外人靠近,谨防走漏消息。” “更要严格约束士卒,免得其不慎透露了咱们的计划。” 李致远听完这个巡逻队长的汇报,点头道:“这就好,看来咱们的计策开始起效果了。” 定睛看了一眼面前这人,李致远笑道:“你这分析和建议倒是颇有见地,本官会予以采纳的。”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现居何职?” “属下名叫杨文远,现在周营长麾下当了个队长。” “听你口音不像是徽州婺源一带的人?你是何时加入我军的?” “属下本是湖广常德府武陵县人,十月张贼攻陷常德时侥幸逃得一命,之后就一路东逃。” “逃至徽州婺源时,听闻县尊您在招募乡勇,从军待遇优厚,且不同于其他官军,军纪十分严明,属下就报名参军了。” 李致远奇道:“那你也算是本官老乡了,本官原籍湖广荆州,紧挨着你们常德府。” “观你言行谈吐,倒不像是粗莽的武夫,可是读过书?怎会想到从军?” 杨文远回道:“不瞒县尊,属下的确是读过几年书,可惜并未读出什么名堂,连个秀才都没能考取,不过认得几个字罢了。” “至于为何从军,一来属下当时逃得匆忙,只身一人,除了随身的些许碎银外,身无长物,逃至婺源时几近饿毙,实在是困顿到了极点。” “多亏县尊那次募兵,让我能从军,在军营吃了顿饱饭,才没有像其他东逃的流民一样倒毙在路上。” “二来属下还未到婺源时,就听民间传闻婺源是附近府县最为安宁太平的,盗贼绝迹,百姓安居乐业,都是县尊您所练三千乡勇之功劳。” “都说您练的兵军纪严明,不凌弱,不扰民,跟其他官军大不一样。” “今年十月,张贼一攻占常德,因为其深恨杨阁部(即杨嗣昌,崇祯十年入阁,常德武陵人)早年围剿他时几乎将其剿灭,就大肆杀戮杨氏族人。” “而属下因为姓杨,又和杨阁部有些沾亲带故,是以全家皆为张献忠贼军所杀。” “所以属下自然也想投军杀贼,听闻您募兵,也就赶来报名从军了。” “之后承蒙周营长看得起,又让属下当了个队长。” “这回随县尊来江西,属下是十分欣喜的,属下不求别的,只求和张贼交战时,能亲上前线,多多杀贼,以告慰家人在天之灵。” 李致远勉励他道:“你尽管放心,咱们来这就是来打张献忠的,等着吧,马上就能和张贼真刀真枪的干了!” “你身强体壮,又识文断字,脑袋瓜也灵活,我跟周大壮说一声,过几天扩军后让你当个连长。” “好好干,有你出人头地的一天!” “多谢县尊栽培,属下一定尽心尽力,绝不负县尊厚望!” 这时,营房外有人通报,说之前去南昌的信使带着总督的回信回来了,李致远忙挥退了杨文远,命送信的进来。 来人急匆匆地冲进营帐内,喘着粗气道:“县尊,这是吕总督的亲笔书信!” “他嘱托我尽快送到您手上,说信中交代了一件极重要的事情!” ——————————————————————————————— 崇祯十六年十一月初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1章 升任知府 李致远接过信,拆开阅毕,不禁大为欣喜。 吕大器不仅没有怪罪自己擅杀邓毛溪及其属下一千余众,反而称赞李致远干的好。 吕大器历数邓毛溪的种种恶行,称李致远除掉劣迹斑斑的邓毛溪,是为江西除了一大祸害,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并且还称赞李致远练兵有方,率三千婺源兵以极其微小的代价就将千余伏兵尽数斩杀,称得上是精锐之师。 至于李致远所请,调拨物资援抚州,吕大器也批准了,并表示三五日之内即会从南昌紧急调运一批粮食、军资。 若只是如此,李致远还不会如此欣喜。 更关键的是,对于李致远禀报的抚州知府辞官、抚州现在无人主政这一情况,吕大器表示他已经表奏朝廷,建议让李致远暂代抚州知府! 虽然还要表奏到朝廷,等吏部、内阁和皇帝通过之后,李致远的任命才算有效,但以吕大器现在的地位,这种建议几乎没有被否决的可能,李致远升任抚州知府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中央集权的帝制时代,理论上,天下所有的官员都是皇帝任命的,但皇帝怎么可能真去任免天下上千的官员,这自然需要其他高级官员代劳。 之前的朝代暂且不论,只说大明朝。 明太祖废除了丞相,像朱元璋这样事必亲躬的工作狂皇帝,后世皇帝哪里做得到? 于是在明成祖时期成立了内阁,协助皇帝处理国家大事,后来内阁权力越来越大,内阁是具有任免官员的权力的。 对于重要的高品级官职,很多时候都是内阁阁老提出官员任免的一个建议,然后交由皇帝裁夺。 而低品级的官职,一般由吏部提出名单,交由内阁裁度,内阁同意后当然也要让皇帝知道才能下发命令。 一般都是走个过场,皇帝不可能真的去管天下成百上千的知府、知县的任免,他又不认识,哪知道好不好。 当然,皇帝也是有任免权的,不过随着内阁权力增大,很多事情如果不经过内阁,就算是皇帝的话,分量也会大打折扣。 如果皇帝想要任免的官员内阁不同意,而皇帝又没有那么强势的话,任免很有可能不能生效。 当然,与前几任皇帝不同,崇祯实际上是一个权利控制欲极强的皇帝,若不是实在办不到,他恨不得连一个知县都要亲自考察、任命。 与历朝历代其他末代皇帝都大不一样,崇祯直至在煤山自缢前夕,都牢牢掌控着大明朝的权柄。 当然,底下官员们阳奉阴违,或是消极怠工,或是期满蒙蔽,让崇祯的旨意得不到执行,这也是事实。 崇祯当了十七年皇帝,一共换了五十几位内阁大臣,六部尚书也更换的极为频繁,杀的阁臣、督师、尚书等等各种大官简直数不胜数。 前有大名鼎鼎的督师袁崇焕被凌迟,刚刚又诛杀了内阁首辅周延儒、督师范志完、总督赵光忭。 无论是内阁首辅这样的最高级别的文官,还是领兵一方的督师、总督,崇祯都是想杀就杀。 可以说得上是生杀予夺尽在他手,堪称是史上绝无仅有的实权末代皇帝。 谁还能说这位末代皇帝权利不大?对臣属掌控得不严? 从这一点来看,崇祯要比其他末代皇帝幸福得多,没有后宫干政,没有权臣、外戚弄权,也没有将皇帝玩弄在鼓掌的阉宦,更没有威胁中央朝廷权威的割据军阀。 直至崇祯自杀前,大明朝也并未形成什么真正意义上的割据势力。 即使是左良玉、吴三桂,也不敢过于嚣张,最多是稍稍有些消极怠工,离真正的军阀还差了十万八千里,直到崇祯死后,这两位才真正成了一方势力。 天下成了如今这般模样,除去大明朝廷近三百年累积下来的积弊、士大夫文官势力集团的集体腐化堕落以及气候巨变、天灾、瘟疫等等外部因素,作为握有实权的皇帝,崇祯自己实在是难辞其咎。 他的权利欲、控制欲没这么重,别事事亲力亲为,少瞎指挥,说不定大明朝还不会亡的这么快,再苟延残喘几十年也不稀奇。 至于李致远的知府任命,自然也是要崇祯点头的,但以吕大器目前的地位,基本上是不会有什么意外的。 日后若是李致远想要更进一步,估计就要崇祯皇帝亲自决定了。 一旦真和张献忠交上手,并且干的还不错,做出了成绩,李致远才算是真正入了崇祯的法眼。 不过现在能从七品的小知县升为四品的知府,李致远也算是步入了中层官员阶层,还是很值得庆贺的。 果然还是乱世的机会多,短短两个月,李致远就直升四品知府了,这在天下太平时期,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就算你政绩再突出,在吏部考绩再优良,不熬个好几年,一个小知县别想这么快升为知府。 而且都是一步步地升上去的,像李致远这么一步登天是极不可思议的。 但现在是崇祯末年,一切都乱了,这种事情也没啥稀奇的。 皇帝自己都乱来,滥封督抚,很多当官的都感到大事不妙,有些直接就辞官不干了,所以现在不少地方府县的官职都出现空缺。 李致远实在有些不明白,才过一两天,吕大器的态度怎么会发生如此之大的变化。 难道仅仅是因为自己砍了邓毛溪这一干人等? 虽说邓毛溪是一条恶狗,可打狗都还要看主人,而自己杀了总督吕大器的恶狗,吕大器没怪罪,李致远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哪敢奢求他提拔自己。 难道是因为自己战绩突出,练了一支如吕大器所说的“精锐之师”,他爱惜人才? 可消灭一千这样的乌合之众就能称得上精锐之师?这种战绩有什么值得称赞的? 待李致远看至最后,吕大器勉励自己好好干,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及时报至南昌让他知晓,他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李致远这才明白吕大器提拔自己的关键原因竟是自己听话懂事! 再一想,李致远也就明白了,一定是左良玉不服从调遣、约束,让吕大器十分头疼。 而自己有事就立刻禀报,这让吕大器觉得自己听话、服从命令,易于控制管束。 李致远不禁感到十分庆幸,幸亏自己一直小心谨慎,而且正好抚州知府空缺,这非常不利于他把守抚州,否则自己未必就会专程去向吕大器禀报。 看来当官的,必须得善于揣摩上意,否则一个不留神让上司不满意,甚至得罪了上司,以后极有可能给你穿小鞋,至少是不利于升迁。 当然吕大器此人也算得上是知兵、有文武大略的好官,也不会提拔那些只会揣摩上司心思的无能之辈。 李致远也正是因为让吕大器觉得还是个人才,才会看重提拔他的。 但让上司满意,投其所好,至少能让仕途锦上添花,那又何乐而不为呢? 李致远决定,在自己未能主政一方、未成大势之前,一定要夹着尾巴做人,抱好吕大器这条大腿。 反正吕大器年底就会调走,那时候自己大概也杀到湖南了,势力也坐大了,也就不用再这么憋屈。 现在得到了抚州知府的官职,总归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李致远立即告知了身边的亲信。 原本对李致远两月之内拥兵十万、尽收湖南的战略规划很是怀疑的周大壮等人也十分欣喜,对李致远之前野心勃勃的宏伟计划也增添了几分信心。 之后三天,依旧按照之前制定的计划,将三千士兵调来调去,轮流在抚州百姓面前演戏。 抚州百姓终于开始对官军能守住抚州深信不疑起来,逐渐有老百姓从乡下、山间赶回城来。 李致远则是增加了城门处的守卫,严格盘查甄别进城百姓。 民众果然是跟风从众的,越是有人回来,赶着回城的人就越多,几处城门都挤满了排着队等着士兵们甄别的回城百姓。 抚州城终于热闹起来了。 趁着百姓都聚集在城门外,易于在民间传播消息,李致远派人在城墙上张贴了募兵的告示,吸引贫苦百姓从军。 至于李致远麾下的三千士卒,自然也是严格约束,除了执行任务以外,一律待在军营中不得外出。 好在大家都是外地来的,和本地人几乎没有任何接触,保密措施做的很好。 十一月十一日,吕大器承诺从南昌调运来的大量粮食和军资也出现在了抚河码头,这更加坚定了抚州百姓回家的决心。 一时间,赶回抚州城的百姓络绎不绝,几乎堵塞了各个城门。 据在城门处对百姓进行甄别的士卒报告,不少还是抚州下辖的崇仁、宜黄、金溪等县的百姓,甚至连抚州南边建昌府的百姓都来了。 聚集到抚州城的人越来越多,抚州城竟是前所未有的热闹。 李致远命人对入城的百姓严格登记其籍贯、住址、姓名,并发给良民证,入城后严格管理,并且不定期的上门排查。 对从外县而来想要进抚州躲避乱军的百姓,李致远也不拒绝,将其安置在一处,统一进行管理。 现在还能迁徙、想着躲灾的百姓大部分都是家中略有资产的。 否则,烂命一条的,要么投了张献忠,要么根本不在乎,活一天算一天,死在哪不一样? 又派人烧了茶水、熬了粥,提供给在城门处等候入城的百姓,这更博得不少百姓的好感,纷纷议论起这位新来的李知府。 人既然多了起来,李致远干脆就在城门外设置了募兵点,开始大量招兵,短短两三天即得兵千余。 与此同时,李致远也在密切关注敌我方双的各种消息。 十一月初四,张献忠命之前在长沙投降的大明官军副总兵尹先民守茶陵(为茶陵州,属长沙府管辖,紧靠江西吉安府,今属株洲)。 又分兵兼守岳州,张献忠自己则率主力回了长沙。 十一月初九,崇祯皇帝下旨让左良玉移镇武昌,同承天巡抚王扬基、湖广巡按黄澍相机灭贼。 崇祯对左良玉逃至九江,任由张献忠肆虐湖广相当不满意,不断催促他与张献忠作战。 李致远感觉大战就要来了,他只恨时间不够,恨不得尽快募个几万兵马来。 崇祯十六年十一月十三日下午,李致远的正式任命文书到了,他终于成了抚州知府,名正言顺地接管了抚州。 —————————————————————————————— 崇祯十六年十一月十三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2章 兵至吉安 自十月初张献忠东侵江西以来,官军和贼军在袁州、临江、吉安等府县轮番混战,反复拉锯,许多城池几易其手。 贼来贼杀,官来官杀,老百姓为求活命,纷纷逃至山谷,城池为之一空。 然而左良玉的兵杀良冒功是出了名的,凡是不在城内的百姓,皆当其从贼叛国。 于是左兵搜山寻谷,发现人迹即不分青红皂白地奸淫杀戮,一时间,乡野山间都成了惨不忍睹的人间地狱。 一些村豪大族纷纷将族人集结起来,屯结在山谷入口处抵抗左兵,其激烈程度远甚于抵抗张献忠的贼军。 但一时之间他们又怎么能和左良玉的正规军相抗衡?真是逃亦死,不逃亦死。 直到江西巡抚郭都贤檄撤左兵回九江,招土著守三府,江西百姓才稍稍好过些。 然而朝廷不断催促吕大器、左良玉与张献忠作战,命令他们尽快剿贼收复江西、湖广,这意味着左兵很可能要去而复返,一时间,民间百姓大为恐慌。 袁州、临江、吉安三府肯定是不能待了,老百姓开始大量逃往东边的抚州、建昌。 恰逢李致远率一万余大军镇守抚州的消息在民间广为流传,传说抚州新来的知府治军极严,万余军队入城后,除了必要的巡逻、守城任务,平时和城中百姓几乎没有任何接触。 各地百姓闻之大喜,纷纷涌向抚州城来避难。 其实老百姓也实在是走投无路,南昌不敢去,听说左良玉的兵又要来了。 只有往东逃,抚州再往东就是广信府、南直隶的徽州府了,路远山路难行不说,还不知道那边接不接受流民。 现在有个名声还不错的抚州知府准予百姓入城避难,也就全部涌过来了。 如今,不仅抚州本地的人回来了,连周边府县的人都一同过来了,短时间内聚集了大量人口,还不算小的抚州城已经是人满为患。 人多了,这募兵也就容易得多,短短几日,已经募得一万三千兵,再加上之前的三千老兵,李致远手上已经有了一万六千兵。 虽然绝大多数都是新兵,说是乌合之众也不为过,但人数至少是凑够了,李致远再也不用担心牛皮吹破了露出马脚。 况且新来的兵自己都不清楚军队的底细,现在还没人知道新兵竟是老兵的四倍有余。 短时间内,绝不能让外人看出这支军队实际上是外强中干,内里虚的很。 一方面,李致远正在抓紧时间练兵,日日操练不息,并以部分老兵为骨干,调入新军营。 以老兵带新兵,将原部队的军纪军规快速扩散到全军,使新兵尽快习惯李致远的治军风格。 充分发挥老兵的带头作用,这倒是比李致远最初新练一支军队时要容易的多。 磨合几天,能听懂、服从军令即可,就算是初步形成了战斗力。 另一方面,李致远也没功夫再去慢慢练兵。 现在时间紧迫,是捞取功劳的大好时机,迟一步,可能就轮不到李致远去拿这份功劳,也就没法实现收取湖南的战略目标了。 所以,李致远并不打算守在抚州城练兵等张献忠来攻,到那时,黄花菜都凉了,湖南肯定是没自己的份。 他打算带着这支新、老兵混合而成的大军去参加即将到来的大混战,以战场为校场,既作战又练兵。 这就完全是拼人头了,初期伤亡估计会很惨重,没办法,这年头的世界就是这么残酷,一将功成万骨枯,一万军出战,活着回来的就是精兵。 无论是官军还是贼军,都是这么干的,所谓的“精兵”也都是这么来的,哪有时间让你慢慢去练兵。 论底层的士兵素质,老大别说老二,大家都一样,张献忠那边也不见得就强到哪去。 李致远的优势就是大致了解张献忠的心理和预知他可能作出何等决策,另外就是具备一定的现代知识。 但论起战阵经验,他远不如张献忠,人家可是打了十几年的仗,专业造反的。 不过对付张献忠的还有左良玉和吕大器,尤其是左良玉,将会牵制住张献忠大量兵力,这样,李致远多得是投机取巧的法子。 目前左良玉的主攻方向还在岳州及其以北的湖广北部,左良玉丢了他的老巢武昌,崇祯又严令他尽快移镇武昌,所以收复湖北暂时是左良玉的首要目标。 而吕大器则是想尽快收复袁州府,暂时只需将张献忠逐出江西即可。 李致远将会向吕大器请命,请求率军主动出击,进攻在袁州、临江一带的贼军。 吕大器做梦都想收复袁州,现在李致远主动请命,想必他是不会拒绝的。 十一月一日时,吕大器就调安庆兵至清江县樟树镇,官兵分道向贼军所占的瑞州府上高县、袁州府万载县进发,准备夹击袁州城(宜春)。 十三日,李致远即写信差人迅速送往南昌,向吕大器请命。 李致远说自己承蒙督宪援助,现在手中已有万余兵马,都是年轻青壮,自觉不能在抚州坐等张献忠来攻,遂请求主动出击。 之前吕大器遣官军,只收复了吉安府城及附近的吉水县,吉安剩下的六七个县还为贼军所占据。 所以李致远请命先西进收复吉安府其余几县,再取道吉安府安福县,向北与北边的安庆兵南北夹击袁州城。 当日下午,吕大器就收到了李致远的请命书,阅后大喜,快步走近地图跟前,思考起来。 目前已经派遣安庆兵去攻打上高、万载二县,就是打算下一步进攻袁州。 可他终究担心安庆兵兵力不足,难以低过贼军。 若不成,最后又得厚着脸皮去求左良玉,他堂堂的几省总督,三番五次地屈尊降贵去求被他节制的左良玉,实在是丢面子。 要是李致远能收复吉安诸县,再北进安福,同安庆兵一道夹击袁州,那收复袁州城指日可待啊! 到那时,圆满完成圣上交予的任务,自己就不必再处处被左良玉掣肘,受这个莽夫的气。 于是,吕大器迅速写了封回信,批准了李致远的计划。 之后将信件交给信使,嘱托他尽快送到抚州李致远手中。 望着信使匆匆远去的背影,吕大器叹道:“此子短短数日竟能拉起万余兵马,的确是个人才啊!” “就是不知这匆忙拉起的新兵打不打得过张献忠的贼军,可别让老夫空欢喜一场啊!” 实际上,李致远知道吕大器是个性情刚毅急躁的人,他料定吕大器现在急于争一口气,想不依赖左良玉的兵独立收复袁州,所以是一定会同意自己的请命的。 所以,为了节省时间,尽快赶赴到吉安,在信使出发去南昌时,李致远就已经开始收拾准备出征的各种军需辎重。 此去是万余人的大军,是要打硬仗的,自然需要携带辎重物资,主要是武器、弹药、攻城器械等等,军粮则可以少带,沿途可以解决一部分。 特别是准备了大量的火药,攻城时说不定能用上,另外仅有的两门虎蹲炮也一并带上了,就是不知到时候能不能炸塌城墙。 抚州距吉安约有三百五十里,为了能尽快杀到袁州,李致远不得不想尽一切办法提高行军速度。 而行军速度取决于其中最慢的部分,也就是运送辎重的速度。 为了提高行军速度,李致远几乎将全城无论是官府还是民间的马匹收罗一空,全部用来作为驮马、挽马,用来运送物资。 这还得特别感谢明太祖极端重视马政,自大明朝立国以来,朝廷就让全国各地的百姓在民间养马,这才使得明朝南方都不缺马。 当然马政的弊病也不小,对普通百姓的危害尤其大,另外道明朝后期马政也拖累了政府,在此先不细谈。 到十一月十四日中午,终于等来了南昌来的信使,看过信,李致远就迫不及待地宣布拔营启程。 此次出征,李致远仅在抚州留下四千新兵,对外则称抚州留守八千兵。 实际上只要吉安、袁州等地不败,远离西边战场的抚州是不会有危险的。 驻军也就是安定民心、维持治安而已,四千人足矣,对外称留守八千,纯粹是为了让老百姓更安心。 从抚州出发,一路往西南而去,经抚州所辖的崇仁、乐安、永丰三县,抵达吉安府吉水县,再走三十里即可到吉安府城。 沿着驿道,路途都还算平坦,路上也并无什么危险,每日不停地急行军可达百里,少则三天,多则四天可到吉安。 一路风餐露宿,玩命狂奔,走山路,渡赣江,李致远终于在十一月十七日黄昏赶到吉安府城。 此时的吉安刚被官军收复不过十来天,城内十分萧条,满目疮痍。 远远地还未入城,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就扑鼻而来,还好此时是冬天,温度低,尸体还未腐败。 否则,腐尸的气味和着浓浓的血腥气,想想都让人恶心欲吐。 在城门迎接李致远的是一名身后跟着几十个兵的武官,见到李致远带着大军到来,忙迎上来道:“来人可是抚州的李知府?” 李致远纵身一跃下了马,拱手回道:“正是,本官奉吕督宪的令,率一万官军前来收复吉安府其余诸县,之后再寻机北上,同北边安庆兵一道夹击袁州贼军。” “你是何人?” 那武官恭谨地拜道:“拜见李知府,末将是吕督宪麾下游击将军万宜山,奉令守吉安,寻机收复下辖诸县。” “末将已收到吕督宪的命令,若李知府经过吉安,让末将全力协助您?” 李致远掩住鼻子,皱着眉头道:“哦?协助我?” “既然如此,万将军可否告诉本官,如今吉安情况如何?” “吕督宪既命你收复各县,现在又有何进展?” 万宜山有些尴尬,讪讪地笑了笑,“末将兵力有限,实不敢出城寻贼,若是再丢了吉安城,末将实在担不起这个责任。” “至于吉安嘛,刚经历战乱,自然有些萧条,过几天等百姓回城了也就恢复如初啦!” “不过少些刁民也好,省得他们通敌从贼!” “您看现在吉安多安稳!” “李知府您请放心,只要有末将在吉安一天,就保证吉安万无一失!” ———————————————————————————————— 崇祯十六年十一月十七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3章 出兵出资 李致远心中暗暗腹诽,也就是说这厮自收复吉水和府城之后,就一直窝在吉安城里混日子,根本没想过再去收复其他七县。 万宜山见李致远不说话,忙笑脸上前再迎他进城,“李知府率军远道而来,想必是辛苦了,不如先入城休息,有什么事容后再说?” 李致远问道:“万将军,本官手下兵马众多,不知你可准备好了安置之所?” 万宜山回道:“李知府放心,从北门出城,再往西北方向走一里地,有一座小山,山脚下有一大块平地,之前也是吉安千户所卫兵演武之地,那里足可以容纳数万官兵。” “末将早已经命人在那里搭建好了营帐,随时可以入驻。” “至于李知府您,还是住在城内舒服些,末将以遣人收拾好了吉安府衙……” 李致远打断他道:“不用了,本官还是和士兵一起住在城外吧,还得提前商议之后几天如何进兵。” 万宜山吹捧道:“李知县与士兵同甘共苦,末将实在是敬佩。” 李致远懒得再说,挥了挥手,示意大军从东门入城。 若不是没办法,他还真不愿意进城,现在吉安城里的死尸估计比活人还多,到处弥漫着一种死亡的气息。 走在大街上,一眼望去,满目疮痍,房屋或是倒塌,或是彻底焚毁,或是残破不堪,仅有的几栋还算完好的屋舍也是门窗紧闭,也不知是否有人居住。 除了他们现在正在走的这条主干道还算整洁干净,其余街巷全是乱糟糟的。 横七竖八的各种杂物,满地的瓦砾,李致远甚至发现不远处似乎还有几具死尸。 而且走了这么久,竟未看到一个普通百姓的身影,偶尔有人声或响动传来,循声看去,原来是一队巡逻的官兵经过。 地上、墙上到处血迹斑驳,无不显示这里曾经被屠戮过 “万将军,这城内怎么到处透着一股死尸的血腥味?” “你们来吉安城也有十来日了,为何不将尸首收殓,冲洗一下到处是血迹的大街?” “就不怕开春引发瘟疫么?” 旁边陪着李致远一同前行的万宜山叫苦道:“不是末将不想清理,谁不想住着舒服点,奈何人手实在是不够啊!” “末将兵不满三千,还得分一千去守吉水县,现在吉安城仅有两千兵。” “弟兄们守城、巡逻一天就已经够辛苦了,哪来的精力再去清理街道?” “城中剩余百姓也不多,且大多是老弱病残,能收拾出他们自己的住所就不错了。” “其实李知府也无需过于担心,现在正值冬天,天冷得很,怎么会有瘟疫?” “弟兄们住习惯了感觉也没啥影响的,等明年开春,老百姓大概也就回来了,到时候朝廷会派新知府来清理的,这事不需要咱们当兵的管。” 李致远无语,狗屁人手不够啊,这纯粹就是懒! 这些人除了在时不时城里走几圈、守在城墙上睡大觉以外,也没见他们在吉安做什么正经事。 反正他万宜山又不是吉安知府,才懒得管吉安的破事,过几天说不定就调去其他地方,吉安有没有瘟疫与他何干。 其实别说两千人,就是两百人,十天功夫也把全城清理干净了。 李致远发现这个万宜山纯粹就是在吉安磨洋工,出工不出力,既不去剿贼收复失地,也不加强吉安城的守备。 一让他去做点什么,就以要守城或是兵力不足为由搪塞。 万宜山也不归自己管,李致远还真拿他没辙。 万宜山所谓的全力协助,莫非就是待在城里拍拍手掌、摇摇旗,给自己呐喊助威? 穿街过巷,往北走了约摸一柱香,即到达了北门,出城之后没多久就到了所谓的营地。 看起来尚可,李致远随即命众人安营扎寨,他自己则与万宜山再次交谈起来。 “现在吕督宪命本官先复吉安,再攻袁州,万将军既说要全力助我,可愿意率军随本官一同攻打贼占之安福县?” 万宜山推却道:“李知府说笑了,末将兵力不过两三千,与李知府万余精兵强将想必,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况且末将还需要守吉安城,防止贼军偷袭,实在不敢轻易离城,您看这……” 李致远无奈,知道难以说动其出兵,但怎么着也得从他这刮点好处来。 随即佯怒道:“吕督宪令你相助本官,你之前自己也答应了,可现在却又对本官剿匪复城之邀百般推脱。” “难不成你所谓全力助我,就是嘴上摇旗呐喊不成?” 万宜山叫屈道:“末将非不愿意出兵,实是不能出兵、无兵可出啊!” 李致远假意无可奈何地叹气道:“罢了,罢了,你直属吕督宪所辖,既不愿出兵,本官也拿你没辙。” “既不出兵,那就出资吧!” 万宜山目瞪口呆,喃喃道:“出…出资?” 李致远点头道:“对!出资!” “本官从抚州远道而来,为求速至吉安,四天急行军三百余里,自然不便携带过多粮草物资,只能沿途就地补充。” “而吉安是最后一站,之后就要与贼交战,当然要在吉安加强补给。” “你既然只需守城,自然也用不着过多的弹药、粮草,不如先拨付于我,助我剿贼作战。” “反正吉安距南昌有赣江相沟通,运送补给物资十分便利,你再向南昌吕督宪请援补充不就得了?” 万宜山实在没想到对方会来这一招,要兵要粮要物,来者不拒,死活要刮点东西才甘心。 他苦笑道:“可…可…可这……” 李致远怒斥道:“怎么,之前还口口声声说全力助我,可本官先前要你出兵一同剿匪,你推说兵力不足要守城。” “好,既然如此,就准你不出兵,让你守城!” “现在只不过让你出点粮草而已,你还百般推脱,这又是何意?” “难不成你希望本官因粮草不济而战败?” “这样你就满意了?” “万将军,你到底有没有将吕督宪的命令放在心上?将朝廷大事放在心上?” “吕督宪为了收复袁州几乎是衣不解带,弄得心力交瘁、寝食难安,你倒好,成日窝在吉安城享清福啊!” “现在吕督宪准备了南北两路大军夹攻袁州,北以安庆兵为主,南即是本官这一万余兵马。” “若因你不愿意援助粮草以致失败,你可负得起这责任,担得起这后果?” “你这是坐观成败、尸位素餐,占着茅坑不拉屎!” “你就不怕本官禀报吕督宪,告你一个渎职之罪!” 万宜山被李致远这一通乱喷,喷得是狗血淋头,似乎他已经成了大明朝的千古罪人。 无奈,万宜山告罪道:“李知府息怒,息怒,末将并未说不愿意啊。” “既然是为了吕督宪的剿贼大计,为了朝廷收复袁州,”万宜山咬了咬牙,“李知府要多少,末将给便是!” 李致远点头赞许道:“这才对嘛!” “本官也是急于完成吕督宪的夹攻大计,一时有些情急,若有冒犯之处,还望万将军见谅!” 万宜山苦笑道:“不敢,不敢,末将晓得……” “今天天色也不早了,”李致远抬头望了望天,“万将军先行回去,明日清晨本官再带人入城拖运物资,顺便询问万将军安福等县的情况。” “万将军意下如何?” 万宜山苦着个脸,他还能反对么? “但凭李知府做主。” 第二日清晨,李致远亲自带了千余人,赶着驮马、板车进城去“拉货”。 按照李致远的计算,南昌至吉安有四百里水路,顺流一日、逆流两日即可抵达。 据此,李致远给城里的士卒留了六日的口粮应该是绰绰有余了,其余的粮草、物资几乎被搬运一空。 另外,李致远还将万宜山军中的几名老炮手也给“裹挟”走了,又在万宜山那里打听了福安县贼军的消息。 中午时分,“扫货”完毕的李致远满载而归,之后汇同城西北大军再次出发,沿着泸水直往西北方向的安福县而去。 这时,传来消息,前几天皇帝下谕旨给兵部,再次催促左良玉移镇武昌。 十一月十四日,左良玉派兵收复了萍乡县(袁州府下辖县,位于袁州西边)。 十一月十五日,崇祯任命何腾蛟为右佥都御史,巡抚湖广。 李致远顿时大急,担心左良玉提前把袁州给收复了,那他还怎么玩? 何腾蛟暂时倒是不用担心,历史上,此人为湖广巡抚时,基本上是无兵无权。 初期就是交好左良玉,和他拉关系、依附在左良玉大军中,这才得以相安无事。 趁着这两天月光明朗,李致远决定连夜赶路。 于是,半日加一个夜晚,全军急行军百里,终于在丑时时分(凌晨一点至三点)抵达了离安福县城十里之遥的梅林村。 从此地开始,泸水由南北流向变为东西流向,再沿泸水向西逆行十里即是安福县城。 而安福县城北依泸水,正好不用渡河,李致远停下大军,决定在此修整两个时辰。 一来古代有夜盲症的人太多,趁着月明随大部队赶赶路还行,大规模的夜战实在难以进行。 二来赶了这么久的路,也该让士兵睡两个时辰恢复力气。 之后再立刻杀到安福城下,那时候正好日出天明,说不定能打贼军一个出其不意。 卯时(早晨五点至七点),李致远令人唤醒大军,再次出发,半个多时辰后,终于抵达安福县东城门外,天也终于亮了。 ———————————————————————————————— 崇祯十六年十一月十八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4章 文曲星下凡破妖术 清晨的安福县城,城头上一名守城士兵倚靠着城墙,瞌睡打得正舒服,人也东倒西歪的。 他一个不小心,动作大了点,头磕在了墙上,疼得他瞬间清醒过来。 摸了摸脑袋,正准备裹紧衣服继续睡,但又下意识地抬起头往外看了一眼,顿时就被吓呆了。 一百来丈外不知何时竟突然出现了一支大军,密密麻麻,似有万余人! 他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忙去推旁边裹着衣服、同样在打瞌睡的其余几人。 “快醒醒,快醒醒,不好了,官军杀来了!” 城头上顿时一片混乱,大惊失色的众人或忙着吹号示警,或是赶回城禀报长官…… 李致远隔老远就看见了城头上的慌乱,对旁边的周大壮笑道:“咱们来的正是时候啊,他们都还没睡醒呢!” “哈哈,老子冲进去砍了他们脑袋,让他们做个睡死鬼,算是便宜他们了!” 李致远估计了一下,这种小县城的城墙也算不得多坚固,城门也就是实木外包了一层铁皮,虎蹲炮说不定都能轰开。 于是回身大叫道:“拉炮来,先打他几炮!” 又问被他“裹挟”而来的一名老炮手道:“你看这虎蹲炮能轰开城门么?” 那人忙上前回话:“回府尊,这安福县只是个小县城,城小墙薄,城门怕也只是铁皮包木头。” “以虎蹲炮的威力,只需射中三五炮,估计就能轰开城门。” “不过虎蹲炮最远只能射一百五十丈,而此地距城门约有七十来丈,还是有些远了,恐怕打过去威力有些不足,准头也难以把握,小的建议还是再走近些。” 看城头似乎没有大炮,那贼军的远程打击就只能靠弓弩了,弓弩的有效射程不过三十丈,再走进一点也并无什么危险。 李致远点头道:“那好,就听你的,再往前走三十丈!” 大手一挥,李致远大吼道:“贼军尚未准备,都快些,跑快些!” 一阵烟尘滚滚,待大军再次停下来,李致远命令炮手准备开炮。 片刻之后,突然一声地动山摇的巨响传来,震得李致远耳朵嗡嗡作响。 再往城门处望去,却是打偏了,打在了城门左边的墙体上,砂石四溅,但并未能炸开墙体。 “再来!”李致远吼道。 也不能干等着大炮轰门,万一贼军把城门加固了轰不开呢? 得趁着现在贼军守城士卒不多,同时准备云梯、攻城锤强攻。 李致远一声令下,“准备梯子,前军进攻!” 顿时鼓声、号声大作,又有旗手挥动令旗,前面的数千人就高叫着往前冲。 有数人抬着的云梯,有几十人推着的冲车(一种被装甲起来的攻城塔)…… 有一些器械,其实李致远都不知道叫什么,这还是他第一次亲眼见识古代的攻城战。 这时炮手已经调整好了角度,第二声巨响传来。 竟然还是没有打中!又打偏了! 这回打到了城门右边的墙体上,李致远暗道是不是万宜山骗自己,这就是他所谓的“打炮老手”? 与此同时,强攻的士卒已经冲进距城墙二十丈的范围了,略有些稀薄的箭雨从城头射了过来,城下攻城士卒开始死伤。 城头上的士卒也渐渐多了起来,箭雨也渐渐密集,不少士卒中箭倒地。 还有人往城下投掷燃烧的火球,被打中的人立即大火烧身,惨叫声连几十丈开外的李致远都能听到。 最好尽快轰开城门,否则攻城一方的死伤肯定要大得多。 李致远一万大军是用来攻袁州城的,在这死伤太重可不行! 于是朝炮手吼道:“再来!把另外三门炮也拉来,四炮齐发!” 谁知这炮手却哆哆嗦嗦地回道:“府尊,贼军使妖术了!怪不得打不准,得用黑狗血、烧羊角才行啊!”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搞什么封建迷信,李致远没好气地怒骂:“什么狗屁妖术,快点开炮!” 那炮手却就是不开炮,用手指着城头,摇头道:“不行啊!不能打!这是妖术啊,打了会中邪的!” “就算打,也是打不准的!府尊您自己看!” 李致远忍住要砍了这厮的冲动,循着他的手指向城门楼望去,差点眼珠子都要惊掉下来了! 只见城门楼上站了一排排的裸体女人,足有数十人之多,全身上下皆不着寸缕,并且岔开腿,将阴部朝向外。 李致远莫名其妙,简直是匪夷所思,这是要干啥? 这是要勾引攻城的士兵?还是打算让李致远惊吓而死? 这种要命的时候能勾引士兵?扯淡呢! 李致远的确是惊到了,可以说是大吃一惊,但是吓死是不可能的。 他忙回过头来,拔刀置于这炮手的脖间,喝问道:“贼军这是作甚?为什么说打不得、打不准?” 这炮手顿时被吓得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 身后的周大壮上前替他答道:“这是长期在军中流传已久的偏门法子,俺也是听俺爹说的。” “据说像这样做可以破敌方大炮,让其打不准,打出的也是哑炮。” “一般做法是将女人扒光斩首,再倒插在地上,然后让其阴部对准敌军。” “贼军估计是时间匆忙,来不及这么干了,就只脱了这些女人的衣服……” “这办法的原理据说是因为女人阴部不洁,有邪气,多弄些女人,让阴气、邪气聚集起来,就可以让敌方的大炮打不准,甚至哑火。” “厉害些的据说还能让对方无论如何都攻不进城。” “不过要破解此法也不难,刚才这个炮手也说了。” “就是用黑狗血泼,再烧羊角,或是泼大粪也可以……” 李致远听了这些奇谈怪闻,简直惊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也恨这些人如此残暴不仁,简直不拿女人当人看! 可城下不断有士卒死伤,实在是没功夫乱想,这是真真切切的封建迷信害死人啊! “荒谬绝伦!” “狗屁妖术!” “老子现在命令你快点开炮,不然老子现在就砍了你!” 这炮手却只是跪在地上求饶,就是不动手,气得李致远火冒三丈。 周大壮上前劝道:“既然大家都这么说这么做,有些事情也不可不信啊!” “要不俺去找找,看附近有没有黑狗,粪便也行……” 张文、张武兄弟也纷纷上前劝李致远不如就按照古法而行。 李致远真是气得脑仁疼,吼道:“找个狗屁黑狗血,这一会去哪找黑狗?你们不知道再耽搁一会得死多少人?” 伸手往前边一指,李致远喝道:“你们自己看看!” 现在已经有不少士卒杀近城墙边了,正搭了云梯向上爬。 但箭如雨下,兼有石头、滚油落下,城头上还有人用长杆向外推云梯,不断有人惨叫着跌落下来。 这些士兵大多都是新兵,实在不适宜第一次就打这种攻城战。 还有不少士兵看到了城门上的裸体女人,他们也是知道这种“妖术”的,都犹豫着不敢上前了! 不能等了,李致远把刀一扔,拿过火把,当机立断道:“张文、张武,你们把那三门炮也拉过来!” “你们不敢点火开炮,老子自己来!” 李致远强令炮手调整方向,他自己点火开炮。 接着“轰隆”一声巨响传来。 远望过去,可惜还是没打中。 炮手又开始小声嘀咕道:“我都说这样是打不中的!” 李致远喝道:“你要是再敢胡言乱语一句,老子立马斩下你的狗头,拿你的狗血去辟邪!” “调整方向,再来!” 炮手赶紧闭口不言,老实调整炮口。 再次点火,这回终于打中了,正中城门中央! 城门被炸了一个小缺口,似乎摇摇欲坠。 旁边几人都大喜,周大壮见李致远真能打中,拿了火把大声道:“俺也来!” 张文张武也紧跟着要加入。 于是李致远命令其他几位炮手,一同帮忙调整,之后四炮齐发,这回有两炮命中,城门被彻底炸开! 李致远又拿起鼓槌,亲自擂鼓助威。 众将士见城门已炸开,纷纷嘶吼着杀了过去…… 刚才一直念叨着“妖术”、“邪法”、“不能打”的那个炮手跌坐在地上,一脸的不可置信,依旧在喃喃自语,似乎这是什么突破他三观的事情。 “怎么可能?!” “怎么会打中?!” “对了,刚才是府尊带头点火才打中的,一定是因为府尊!” “他是知府,听说能当知府的至少都是天上的神仙文曲星下凡,是文曲星破了妖术!” “对,一定是这样!” 于是他兴奋地跳将起来,大叫道:“文曲星下凡破妖术啦!” “文曲星下凡破妖术啦!” “.…..” —————————————————————————————————— 注:这种以女性阴部制敌的法子在古代是真实存在的,而且发生的极多。 例如: 1、明万历年间,四川播州土司杨应龙造反,巡抚李化龙奉命征剿,当他用火炮轰击敌阵时,杨应龙令数百裸体妇女排立于高处,手拿箕器,“向我兵扇簸,而贼锋厉,我兵即以狗血泼之”。 在他的记载中,此法很普遍,因“贼凡遇我兵放铳,即令妇人脱去中衣,向我兵以箕扇之”,果然“炮不得中”。 2、崇祯八年,张献忠围攻安徽桐城时,守城官军在城上架炮,张献忠逼迫妇女“裸阴向城”,城上火炮顿哑,但官军立即“泼狗血、烧羊角以解之,炮竟发矣”。 3、张献忠在围攻安徽滁州时,将许多妇女斩首,裸体倒埋坑中,使其阴部露出向城,结果城上大炮不是一放即裂就是哑不能放。守城官军立取民间粪器挂在墙头,于是“炮皆发”、“贼大创”。 4、清乾隆三十九年,山东王伦白莲教起事,乱军围攻临清城,开始时,城上守军向敌军开炮,但并不能命中,敌军仍然向前冲锋。守将叶信将鸡血、粪汁洒在城上,并叫来一些妓女站在城上以阴门向敌。此招果然有效,一开炮就命中敌兵敌将,临清之围遂解。 5、直到20世纪初的义和团运动时,团民们也认为女性身体是污秽之物,攻打不下教堂皆归因于教堂内有许多妇女赤身裸体或手拿秽物站在墙头,或骑在炮上,破坏了神拳的法术。因此对女性外出有种种“以防污秽”的限制、规定,有时严禁外出,有时准许外出但必须头戴红布或轿盖红布,有不少不知者无辜被杀。由女团民组成的“红灯照”,却有避秽去邪的神功。 这种相信女性具有破邪魔力的观念,来自于传统的认为妇女“不洁”、“肮脏”的深深歧视,就是现代社会,依然存在这种观念。 —————————————————————————————————— 崇祯十六年十一月十八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5章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最开始,李致远实在不明白像那位炮手这样的一类人。 明明都亲眼所见了,这并非什么妖术邪法,可依然无法动摇他们心中的那一套迷信思想。 李致远不能不感叹宗教迷信思想的威力啊,能让人类如此的深信不疑。 即使发现了问题,他们绝不是去质疑、去推翻这种错误思想。 不对,他们首先就绝不会承认这种思想是错误的。 这类人的出发点都在证明其正确性,而不是证明其错误性。 他们会另辟蹊径,想尽办法去证明这种迷信思想的正确性,去完善这种思想逻辑。 就比如这位炮手,他亲眼见证了那些裸体露阴的女人并不能阻止火炮的轰炸,那他就不相信此类妖术邪法了吗? 并不是,他很快就为其找到了合理的解释。 因为是李致远带头开炮的,那问题就一定出在李致远这里。 再想想李致远和他有什么不同。 答案是李致远是知府,知府在民间百姓的传说中,就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所以是文曲星破了敌军的妖术。 不是妖术没有用,而是低级的妖术遇上了下凡文曲星的高级仙术,就被压制了! 这逻辑简直完美自洽啊! 怎么才能让他相信这种所谓的“妖术”根本就没用,让他明白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妖术”,而是一种荒谬绝伦的做法? 再找个普通人来开炮,证明不是因为李致远这个“文曲星”的缘故? 依旧没什么用,他会再想出一万个合理的解释,来证明他的思想逻辑没有错。 就如牛顿也信上帝、现代无数科学家是有神论者一样,只要你愿意,总能找到合理的解释来证明你所信的宗教、思想是正确的。 李致远意识到了思想或是宗教的可怕性,但也想到了其有用性。 有些人死都不怕,但就是怕鬼神,怕妖术,怕邪法…… 李致远把刀架在那个炮手的脖子上,威胁不开炮就杀了他,可死都没能让他开炮。 或许是怕妖术连累家人,或许是怕死了连鬼魂都要被其所害…… 所以某些宗教或是思想能让人不怕死,能改变其信仰、思想啊,这作用还不大么? 怪不得古往今来,那么多野心勃勃的人借宗教起事,比如黄巾军首领张角的道教、太平天国的拜上帝教,还有明教、白莲教…… 永远不可能禁绝人的思想和信仰,而每个人都必定有思想和信仰。 汉人的思想信仰大概是杂合了儒释道以及各种朴素的自然观而形成的,很复杂,甚至没法用语言说清楚, 例如信仰天地祖宗、敬畏鬼神等等,民间也有各种各样的神仙。 这种杂合型思想信仰由于不统一、没有一定的规范,面对某些一神论宗教思想时很容易处于弱势地位,远不如其传播的快速、广泛。 所以汉人对异族的同化即所谓的“汉化”往往见效很慢,一般是润物细无声的,汉人自己都没法说清楚是怎么同化异族的。 至少需要几十上百年的潜移默化才能完成,远不如某些强势一神论宗教传播速度之快。 不过汉人的思想有其独特的魅力,一旦认同这种思想,即“汉化”完成,那就根深蒂固,很难再被改变。 不然东亚汉文化圈又怎么会传承几千年呢? 思想和信仰你不去占领,自然就会有其他人去占领,到时候悔之晚矣! 经过今天的事情,李致远已经将宗教、信仰、思想这几个词牢牢地放在心里,这些东西不以李致远自己的喜恶为转移,是客观存在的。 连身边的周、张等人都信,以后若是有机会,一定要注意宗教思想的力量,或是可以扶持、整合一种宗教,加强对外输出和传播。 李致远身处战场之外,时而想入非非,时而关注着不远处的厮杀。 此时,大批士卒已经杀入城中,解决贼军、攻占全城只是时间问题。 不到半个时辰,城中来人禀报已经肃清残匪,请李致远入城。 虽说安福县城比较小,但怎么说这也是李致远收复的第一座城池,算是开门红,自然得风光一回。 于是李致远骑着高头大马,率余众进入了刚经受战火的城池。 没多久,端坐于原安福县衙大堂的李致远开始处理善后事宜。 据士兵汇报,安福县城原驻有贼军两千人,依托城池,本不会如此轻易被攻陷的。 但李致远这次算是突袭,而且时间选取的非常好。 在天刚破晓时突然杀至城下,城内大多数人都尚在睡梦中。 城中守将还未将所有士卒调动起来,城门就被轰开了,之后大军入城,就是一面倒的屠戮。 正因为此,攻防得并不算激烈,双方死伤都不多。 据属下禀报,现俘获贼军一千四百余,伪县令一名,伪参将一名。 麻烦就来了,李致远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俘虏,按官军惯例,一般是全部就地斩杀,可这是一千多条人命啊…… 李致远看了现在的一些捷报、塘报,随处可见“杀贼数千”这样的字眼,基本没有见过怎么处理俘虏的。 考虑再三,又想了想那些被强绑至城楼上克制火炮的数十可怜女子,他还是咬牙吩咐道:“按惯例处理吧……” 于是给吕大器的报捷信上有了这么一句:“十一月十八日晨,趁贼军不备,突袭安福县城,擒伪参将齐盘、伪知县胡知云,斩一千九百余人,夺马一百三十,弓矢数千,遂复安福。” 在安福县停留半日,稍作休整,留下千余士兵暂留安福以待上面派人接收,李致远将俘获的两名伪官随军带着,再次率军出征,直扑袁州而去。 十一月廿十日清晨,李致远率大军抵至袁州城南十五里外的桐树山中。 此地是个山谷,极易隐藏踪迹。 而再往北走三里,就是谷口,出了谷就是一马平川的平地。 直至袁州城下,再无遮拦。 于是李致远暂时将大军隐匿在山中,开始打听消息、分析情报。 前不久,吕大器已经派兵往袁州东北边的上高、万载二县,而袁州西边的萍乡也已在前几日被左良玉派兵收复。 如今只有贼军重兵驻守的袁州城及东边四十里的分宜县还在贼军手中,贼军已经被团团包围在了这两座城池。 虽说袁州城战略地位十分重要,张献忠也极为看重此地,因为这是他进军江西的门户。 但是张献忠既要分兵把守目前他在湖广所占领的各个城池,又要与左良玉的大军在岳阳等地轮番大战,兵力实在有些不足。 是以袁州城虽重要,但毕竟只是张献忠进取江西的一个门户,大不了他不进江西了。 所以,据之前官军探马回报,袁州城现在最多只有八千守军,而分宜县最多二千守军。 现在贼军跑是没地方跑了,要么投降,要么死战到底。 从表面上来看,光是南边一路的李致远就有万余兵,再加上东西两边左良玉、吕大器的兵,是贼军的数倍。 贼军很难守得住,投降的概率很大,李致远率先进攻,说不准还能捞个头功。 但李致远却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在未搞清敌我准确消息之前,他绝不贸然行动。 以他派探马抵近袁州城探听回来的情报看,袁州城守将名为张其在。 而袁州是军事战略重镇,张献忠派遣的守将能是一般人么? 据回来的人说,袁州城现在已经封城了,根本没法混进城打探消息,他们也只是从附近的村子里打听到守将姓名。 另外还听说左良玉派了个姓马的总兵官率大军杀来了,所以现在袁州城才会如此严阵以待。 至于其他,则是一概不知。 于是李致远又严刑拷问那两名伪官,得知这个张其在原本是楚王府里的一名募兵官。 因为过错被打了一顿,于是就悄悄渡江投奔了张献忠,把武昌的城防情况全部泄露出去。 致使后来武昌城被张献忠攻陷,楚王一脉尽数惨死。 以张其在所犯下的罪过,朝廷就是将其凌迟处死也不足为奇,这么一来,他哪还有一丝投降的可能性。 所以李致远断定此人是要鱼死网破,要打硬仗了。 至于那个姓马的总兵官,李致远回忆了一下,大概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南明汉阳王马进忠。 此人在崇祯初年为盗贼,别号“混十万”,流窜于陕、豫、楚边境,后来兵败,投降于左良玉,为朝廷屡立战功。 弘光元年,左良玉东下时突然病死,其子左梦庚带领部下十万明军投降满清,但是只有马进忠和王允成两人不从,率领部下逃走。 后来马进忠在湖北向清军伪降,清军南下之后,他把清军责令他运载的南征大炮丢弃在江中,然后率兵西上湖南岳州。 马进忠一直效忠南明,忠于民族,坚决抵抗满清直至病死,算是为民族复兴事业做出了贡献,也对的起他名字里的这个“忠”字了。 若是此人领兵前来攻打袁州,还是值得联络一下,分享情报、约定共同出击,一定比李致远单独行动要好得多。 可现在问题是李致远根本不知道马进忠等另外几路官军目前兵至何处、兵马多少、何人领军。 对袁州城的具体情况他更是两眼一抹黑。 以李致远这一万新成之师,若就这么贸贸然地单独围城进攻,估计很难有什么好结果。 李致远召集主要带兵长官,先分析了目前的态势,再表示他打算亲自绕道去袁州北边联络副总兵马进忠。 众人纷纷上前劝阻,认为此举太过危险,若非去不可,他们愿意代替李致远去。 李致远却执意要亲自走一趟,“你们不了解马进忠此人,他虽说是忠于朝廷、坚决剿贼的。” “但他早年是在陕、豫、楚几省做过“草头王”的匪首,心高气傲,嚣张惯了。” “现在是左良玉手下的副总兵,左良玉的部队是什么德性,你们还不知道?” “就你们几个无官无职的挂名将军说得动他?我怕你们连他的军营都进不去!” “都说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可咱们现在无论敌军友军,都是两眼一抹黑,带这一万新兵去攻城,不是找死吗?” “你们不用再说了,此事我已经决定了,这一趟是非走不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6章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见李致远决意要亲自前去,众人也无可奈何,只好强烈要求一同前去,以护卫李致远周全。 “大壮,你瞎凑什么热闹,牛高马大的个子,还嫌不够显眼是不是?” “都别争了,张文身材中等,胆子大心眼细,就他跟着我。” “张文,你再挑十来个机灵点的弟兄。” “其他人全部原地待命,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擅自行动!” 安排好留守事宜,李致远和张文等人略微装扮了一下,乔装成去湖南的过路商旅,在众人目送之下,跨马扬鞭而去。 前不久,左良玉刚刚派兵收复萍乡县,萍乡成为左兵目前在袁州附近唯一的据点。 而马进忠奉命攻袁州,十之八九会先到萍乡修整。 但李致远也并不知道马进忠的具体位置,只能往萍乡去碰碰运气。 萍乡在袁州的西边,两地之间只有袁水及其两岸的狭长河谷相沟通,江西多山,这也是沟通湖广江西仅有的几条通道之一。 山谷外就是一马平川的平原,都是农田,也算是袁州城的郊区,李致远不敢过于靠近袁州城,出了山谷立即折向西,沿着山脚一路向西疾驰。 此地距萍乡足有八九十里,骑马跑了近一个时辰,李致远估计应该到了官军控制范围了,于是派人去前面的村庄打听消息。 没多久,即得到消息,前面没多远有一名为芦溪的集镇,是古时萍乡县治所在地,最近有大批官军入驻。 李致远大喜,若只是守萍乡,驻军县城即可,而此地并无城墙,并不利于防守。 但此地是东进袁州的必经之路,很显然是为了往东进取袁州,得令进攻袁州的马进忠很可能正在此处。 得当地人带路,李致远一行人很快来到了村民所说的官军军营前。 还未来得及开口询问,守门的士卒却把刀一拔,一脸凶恶地大声呵斥道:“军营重地,不得擅入!”吓得带路的村民连连后退。 营内士卒听到这边动静,又见到十来人骑马往营门而来,以为是有人冲营。 遂立即操着大刀长枪冲出营来,将李致远等人团团围住,各色兵刃全部对准了还在马上的李致远一行人。 一个长官模样的人大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胆子倒是不小,竟敢来冲击军营!” 一时间剑拔弩张,将带路的那个村民吓得脸色惨白,一下子跪在地上,一边连连磕头,一边结结巴巴地解释。 “军爷误会,误会啊,这位公子说他也是官家的人,要来见你们总兵,小民才带他来的……” “什么狗屁官家,老子认识吗?” 李致远不想和这种人过多纠缠,免得引起不必要的争执,直截了当道:“本官是抚州知府,有重要军情和你们总兵商议,快进去通报!” 现在的左良玉和其他怕文官的武将大不一样,连几省总督吕大器都不放在眼里,甚至朝廷的命令也是阳奉阴违。 正所谓上行下效,他下面的将领也是个个骄狂。 就算是真正的知府也未必当一回事,何况是来路不明突然冒出来的“知府”。 “随便来个人就敢说自己是知府,那老子还是总督呢!” “老子看你就是贼军的细作!” 或许是不爽李致远骑在马上和他说话,这军官竟突然朝李致远一枪刺来,似乎是想要将他刺下马来。 身后的张文见李致远危急,大喝一声:“竖子敢尔!” 话音未落,即已从马背上飞跃而来,一把接住了枪头,再稍一用力,以枪柄反捅过去,将其击倒在地。 原本尚在观望的小兵见长官被打倒,立刻围攻过来。 李致远的护卫也反应过来,将他围在中央,与官兵打斗起来。 李致远没想到和这些骄兵悍将说话这么费劲,都说了是知府,你们就算不相信就不能先求证一下? 好歹知府也是个四品官吧,不分青红皂白就动刀动枪,真不怕之后被打脸? 李致远带的人不多,要是闹出人命可不好收场,别莫名其妙把性命交代在官军手上了。 急中生智之下,李致远大叫道:“擒贼先擒王,快抓那个军官!” 张文会意,反夺了一把刀,斩断数柄齐刺而来的枪头,格开朝他劈来的乱刀,几个闪身就跃至那个刚站起身的军官身边,一刀劈在其脖颈处,成功将其控制在手。 “都住手!” “不想他死的就立即住手!”发现长官被挟持的众小兵也停止了厮杀,慢慢围成了一圈,将对方十来人团团围住。 张文挟持着军官慢慢退至自己人这边。 双方刀尖对着刀尖,虽然暂时稳住了,但形势依旧不容乐观。 也不知这军官职位高不高,若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队长,等更大的长官一来,死了也就死了。 必须得尽快让其禀报营中职位最高的总兵。 李致远接过刀,威胁他道:“你们这里官最大的是谁?是不是马进忠?” 刀在脖子上,这回老实多了,“是,是……” “让你的部下快去禀报马进忠,说抚州知府李致远有要事相商。” “你们都聋了?还站着干嘛,快去啊,你们想要老子的命啊!” 于是有一名小兵立刻返回军营禀报,双方也僵持起来。 众人都悬着心,只希望这个马进忠能讲点道理。 半盏茶的功夫过后,营内终于有动静了,许多兵正簇拥着一人往营门而来。 那人面貌粗犷,体形健壮,是典型的陕北汉子,着大明武将官服,很有几分威严,一看就是长期带兵打仗的武将,应该就是马进忠。 “都放下兵器,退下!”马进忠走上前,斥退了围着李致远等人的士卒。 又抱拳道:“在下就是马进忠,阁下真是抚州知府?” 投桃报李,李致远也吩咐张文放了那个挟持的军官,又拱手回道:“马总兵有礼,在下正是新任抚州知府李致远!” “奉吕督宪的令,率一万官军从南边进攻袁州,听说马总兵也奉命进攻袁州,特赶来相商共击袁州城。” 李致远又从怀里摸出几封书信道:“这是近日来本官与吕督宪的来往书信及下发的官文通知,吕督宪的亲笔书信和官印可做不得假。” “马总兵若是不信,尽可找军中的文书仔细比对。” 名义上,左良玉及其部下都是受吕大器节制的,所以马进忠等人都是识得吕大器的印信、笔迹的。 马尽忠接过信,略略看了一眼,笑道:“果真是吕督宪的亲笔书信!” 将其递还给李致远,致歉道:“军中莽汉不懂规矩,冒犯李知府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李致远也不好真去计较,“无妨,现在官军和贼军正处于僵持阶段,敌我双方犬牙交错,本官又来的突兀,将士们也难免有所怀疑。” “再说,将本官一行人当成贼军细作严加防范,也说明贵军将士机警嘛。” “一桩小事而已,将军切勿放在心上。” 马进忠打着哈哈道:“哈哈,还是李知府肚量大,您既然不和那些粗莽汉子计较,那在下也就放心了。” “军务要紧,咱们就将此页揭过吧……” “此地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李知府远来也辛苦了,不如先随在下进营喝杯茶水,歇息片刻再详谈?” 李致远点头道:“那就多谢马将军了……” 马进忠一摆手,“李知府里面请!” 随马进忠进了营,落座之后,李致远先喝了口茶润嗓子,随即开口道:“军情紧急,本官也就不和将军废话了。” “本官听说左大帅一直在湖北、岳州一带与贼军大战,可前几日竟突然听闻左帅已经派兵收复了萍乡。” “初闻此捷报,本官还以为是讹传。” “按照圣上谕旨,左帅当以收复武昌为首要任务,且左帅主力在九江、岳州一带,想来是不会急于对付袁州之贼的。” “可今日既在此遇见将军,想来此事是不假了,这萍乡十之八九也是将军领兵收复的。” “本官猜的正确与否?” 马进忠有些得意,哈哈大笑道:“李知府猜得没错!” “收复武昌自然是首要重任,但这袁州之敌、江西之危,也不能不考虑。” “所以左帅以副总兵张应元、吴学礼等守九江,他自己则同马士秀等率主力以舟师入武昌。” “另一方面,又令在下率轻骑迅速南下,先下萍乡,再攻袁州,彻底解了江西之危。” “之后,左帅再南下岳州,沿湘江南下长沙,而在下则从萍乡西进醴陵、茶陵,两路夹攻,直捣长沙!” 李致远暗道,你们想的倒是美,张献忠哪有那么好对付。 岳州是他逃离湖广而入川的重要据点,肯定会有激烈的大战,左良玉你就慢慢的和张献忠在岳州玩吧,这收复湖南的重任还是让我李致远代劳吧。 但李致远嘴上却恭维他道:“左帅果然是一心报效朝廷,湖广、江西两省之贼都要劳他亲自出兵,我等江西官兵实在是惭愧啊……” “不过,吕督宪也不愿坐享其成,已经派了包括本官在内的三路大军,助左帅围剿袁州。” “马将军既负责南面剿匪一事,不知是何打算?” “何不与我等共进退,共灭袁州之贼?” 马进忠喜道:“那正好,在下此次南下,只有四千轻骑,宜野战而不宜攻城。” “突袭萍乡这等小城尚可,但如袁州这等军事重镇,兵力实在是有些不足。” “是以在下才暂驻芦溪,昨日,我已向左帅求援,料想再过六七日,左帅援兵即可赶到。” “到那时,咱们四路大军齐攻袁州,何愁袁州不破!” 李致远可不愿意再等,到那时候肯定是以左兵为主,那不就和原本历史上一样的结果了吗,自己打辅助的能捞着多少功劳? 就目前的一番观察,李致远觉得这个马进忠并没有太多花花肠子,的确是想认真剿匪的。 结合历史上此人的行为,他也是更忠于南明,并不愿意随左良玉之子投降满清。 现在谈拉拢他还为时尚早,但劝说其不等左良玉,和自己一同攻打袁州还是很可能的。 都是官军,都是为了剿贼,都是为了收复袁州,分什么左兵、江西兵嘛。 李致远眼珠一转,已经想好了主意。 “马将军此言差矣!” 马进忠一愣,问道:“在下说的有何不妥?” “不妥,大大的不妥!” “马将军也是久经沙场的宿将,兵贵神速不可能不知道吧。” “将军之所以能迅速收复萍乡,就在于出其不意,就在于一个‘快’字啊!” “将军从九江岳州一带出发,率轻骑四千直插萍乡,不仅本官没想到,在长沙的张献忠也没有想到。” “可现在将军竟要弃自己的优势不用,反而在此地干等六七日,这不仅是让收复袁州的机会白白流失,而且会给将军自己带来莫大的危机!” “将军请看地图,”李致远一指营中挂着的军用地图,“将军现在所占之萍乡,西边七十里即是醴陵,西南一百五十里即是茶陵,此二县皆为张贼重兵把守,不到半日即可杀至。” “何况萍乡东边八十里即是袁州,距离张贼老巢长沙也不过一百八十余里,马将军没发现自己也是在贼军包围之中的么?” “现在贼军尚未反应过来,可要是再等六七日,将军就不怕自己被张贼给包围了么?” “当然,马将军四千轻骑,打不过了还可以跑,没那么容易被围,刚收复的萍乡丢了也就丢了。” “可咱们围攻袁州的大计可就要泡汤了!” “现在好不容易有一个全歼贼军、收复袁州的机会,马将军打算白白浪费么?” 马进忠被李致远一连串的分析给忽悠得一愣一愣的,仔细一想还真有这个可能啊。 他不怕被围,可收复袁州,实在是机会难得啊,机会稍纵即逝,真不能一直在这里干等。 “可在下手中仅有四千轻骑,如此兵力,实在难以攻破袁州……” 李致远笑道:“可本官手里足足有一万二千步兵啊!” “万余步兵加上你四千轻骑,无论是围城强攻,还是围城打援,都是绰绰有余!” 马进忠犹豫道:“可在下刚禀报左帅,说要固守待援,现在又擅自出击……” 李致远道:“战场形势千变万化,此前马将军也不知道本官有这一万大军啊,现在有如此好的机会,将军却为何如此死板而不知变通呢?” “说起来,左大帅也算是受吕督宪所节制的,你我合作又有何不可能?” “马将军就不想尽快收复袁州,诛灭张贼么?” 马进忠一咬牙,猛拍了茶几一掌,道:“李知府说的是,老子打了一辈子的仗,怎么现在越来越死板,越来越婆婆妈妈了!” “大好机会不容错过,有句老话说得好,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那咱说干就干!” ————————————————————————————————— 崇祯十六年十一月廿十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7章 血战在即 “马将军说得好,本官也很欣慰马将军能当机立断。” 终于说动了马进忠,李致远也舒了口气,和这些直来直去的武将打交道,远比吕大器这类文官要轻松。 “兵贵神速,咱们就来商议一下如何取这袁州城,不知马将军有何建议。” 马进忠也是久经战阵,对自己的优势劣势还是很清楚的,“在下只有四千轻骑,优势在于机动灵活,善冲阵、野战,而不善于攻城。” “所以在下想,怎么将袁州城、分宜城中的贼军逼出来,充分发挥我这四千骑兵的优势。” 马进忠提议道:“咱们不如来个围城打援?” “由李知府先派五千兵将分宜包围,但留一线生机,让其能去禀报袁州城中的贼军,吸引袁州城中贼军去救援。” “而在下率轻骑在半路埋伏,李知府再率主力猛攻袁州!” “此时袁州城中兵力不足,攻陷袁州不就容易许多了吗?” 李致远听后拍着手掌赞道:“妙,妙,马将军这招可是围城打援和调虎离山两计双管齐下啊!” “若真能将袁州城里的贼军引出来,不仅能吃掉这支援兵,还可以造成袁州兵力空虚,方便本官攻城。” 马进忠听李致远也赞同他的计策,不禁眉开眼笑,“既然李知府也赞同,那就这么办!”说完就要招呼他的副将进来传令。 “且慢!”李致远上前阻止道:“这计妙是妙,可马将军你漏想了一点啊!” 马进忠疑惑道:“哪一点!” “你没考虑袁州城里的贼军不救分宜县的可能啊!” “啊?这怎么可能?他怎会不救分宜?分宜可是通往临江府的要道……” “不,”李致远摇头道:“马将军是拿咱们官军的思维来想张献忠了。” “咱们官军想的是收复城池,最终目的是收复所有失地,一城都不可放过。” “而张献忠不是,张献忠到目前为止还是一个流寇罢了,他没有哪一个城池是不可以丢弃的。” “武昌城重要吧,那可是他建号称王的地方,他还不是说弃就弃,转眼就率军南下湖南。” “虽说他也在一些府县建立过官署,可从未认真治理过,这就是典型的流寇作风啊!” “上行下效,他部下也是这种行事作风,极少会真去救援什么城池,打不过就跑才是他们的作风。” “所以咱们官军剿贼剿了十几年,怎么也剿灭不了这个张献忠,咱们自己倒是经常被这个张献忠围城打援,损失惨重。” “况且袁州城比分宜重要得多、城防坚固得多,这些日子来,其他各县的贼军一旦战事不利,都是往袁州城撤,从来没有袁州去救援其他地方的事情。” “如果按照马将军的计策去做,兵围分宜而留一线生机,本官断定,他们不仅不会去袁州求援,而是全军拼死从这一线生机处突围,能跑多少是多少……” 听到这,马进忠一拍大腿,“是是是,李知府说得是!” “哎呀!我真是官军做久了,都忘了做贼的本事了!” “这流寇什么时候有固守待援的习惯了,都是打不赢就跑!” 这个马进忠在崇祯十一年以前就是一股流寇,如今做了四五年的官军,都快忘记流寇的习性了。 马进忠有些泄气,“那照李知府这么说起来,围城打援这招是没法使了……” “难不成咱们只有强攻这一路了?” 李致远摇摇头,笑道:“那倒也不尽然,马将军说的,至少这前一半还是可以用的。” “这后一半嘛,稍稍改一下,就是一条妙计!” “哦?”原本有些失落的马进忠又来了劲,“那就请李知府说说这计应该如何改。” “在下洗耳恭听。” “首先,这分宜自然是要围的,这一线生机也是要留的!” 马进忠疑惑道:“李知府不是说他们不会去求援,而是全军突围么?咱们这不是放了他们一条生路么?” 李致远肯定道:“没错,咱们就是要放分宜城中部分贼军一条生路!” 见马进忠一脸疑惑不解,李致远问道:“那马将军你说,分宜城中的贼军突围之后会去哪?” “那还用说,肯定是往袁州城逃啊!”马进忠不假思索地答道。 “没错,咱们就是让他们往袁州城逃!” 李致远补充道:“本官刚才就说过,按贼军的习性,他们的确是不会去救援,但是他们还有个习性。” “那就是会接纳收拢逃来的贼军!” 说到这,马进忠也明白了,“李知府是说,咱们混在贼军里,跟着进袁州城,然后打开城门,放官军主力入城?!” “可贼军知道咱们不是他们一伙的,怎么混在一起?” 李致远道:“这就要好好说说咱们这‘一线生机’该怎么留了!” “本官刚才不是说放分宜城中部分贼军一条生路么?” “关键点就在于这‘部分’二字上,咱们包围分宜后,他们肯定会全军拼死突围,咱们就先放掉一部分,让他们逃去袁州城。” “让袁州城中的贼军知道分宜的情况,知道分宜城里的贼军已经全军突围了。” “之后,咱们再装作和贼军缠斗,分几批放掉少量贼军,让其陆陆续续逃回袁州,让袁州城里的贼军习惯。” “最后咱们再消灭主要的贼军,换上他们的衣服,冒充其逃回袁州城。” “待混进城之后,迅速控制城门,而本官会提前将大军尽量埋伏至袁州城附近,只要混进城里的弟兄能坚持一段时间。” “待大军突破城门杀入城中,这袁州城不就得手了么?” 马进忠拍着茶几大赞道:“妙!妙!妙啊!” “果然是读过书的人,李知府这一招实在是高啊!在下实在是服了!” 马进忠的才能、勇武虽谈不上一流,但说是中上还是不为过的。 而且马进忠的民族气节尤其值得称赞,是左良玉手下仅有的两个坚持不降满清的部下之一,李致远有意拉拢此人。 所以李致远此时自然不忘商业互吹一下,“马将军不必妄自菲薄,本官也是受了你的启发,此计是咱们共同想出的。” “哈哈,李知府抬举了,在下什么水平,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这些弯弯道道,在下自问是想不到的,还是李知府多谋善虑。” “不不不,有时候一个新颖独特的思路远比费尽心思的谋划重要的多,马将军当得起……” “哈哈哈,咱们就别互相吹捧了,还是尽快将计划完善。” “等夺下袁州城,庆功宴上咱们再好好喝个痛快,牛皮使劲地吹……” “哈哈,借马将军吉言,祝咱们此行大胜贼军,收复袁州城!” 之后,两人又商议了具体细节,分配各自承担的任务。 李致远兵多,又几乎都是步兵,也有攻城的器械,兵围分宜县的任务自然是李致远的。 能从分宜突围的贼军自然大部分是骑兵,所以追杀及故意放过部分贼军的任务只能交给马进忠。 而冒充贼军混进城控制城门,还得在城内孤军奋战坚持到大军赶到,这无疑是极其危险的。 这不仅要求这些士卒不怕死,而且还对个人勇武要求极高,要能以一当十。 最后决定由双方各挑一百最精锐最擅长厮杀的士卒,组成敢死队,共同完成这个决定胜败的关键任务。 商议完毕,当日下午,马进忠即率四千轻骑启程,往东北绕过袁州城,准备埋伏在袁州和分宜之间的必经之道上。 而李致远则原路返回,准备分派自己这边的任务。 双方约定明日辰时(早晨七点至九点),由李致远率先发起攻城作战,马进忠则原地埋伏,等候从分宜突围而出的贼军。 回到袁州城南十里桐树山的李致远召集主要军官,先宣布了此次计划,之后又详细分派了任务。 由周大壮、张文率军五千围攻分宜,之后和马进忠各出一百人组成敢死队也要靠他们了。 李致远自己则率主力慢慢向袁州城推进,为了隐匿形迹,两拨人马都只能趁着夜色行军。 冷月无声,朦胧的月光洒满了原野,照在默默行军的士兵脸上,映得人脸惨白。 李致远叹了一口气,尽管已经将计划尽可能地完善,可再完美的计划终究是要靠战场厮杀来决定胜负的。 无论是围攻分宜,还是争夺袁州城门,抑或是大军攻进袁州城后的巷战,都是前所未有的硬仗,都是要用人命去填的。 明日的袁州大战注定是一场血战,这一万多士兵不知道还能活下来多少,也许今晚这弯冷冷的残月是在为他们默哀? ———————————————————————————————— 崇祯十六年十一月廿十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8章 夺门之变 辰时时分,袁州城东四十里的分宜县城攻防战率先打响了。 此战只是整个计划的引子,主要目的在于将城内贼军赶出,逼迫其弃城西逃袁州,还不能将其杀伤得太过厉害,所以并无任何阴谋诡计,完全是硬碰硬的攻城战。 这种攻城战对攻城一方的损伤尤其大,几乎就是拿鲜血和人命去磨,磨到城内贼军承受不住。 分宜城中贼军只有两千,是没法承受太重的伤亡的,一旦死伤超出其承受范围,或者感觉城门将破,以贼军打不过就逃的习惯,一定会突围。 周大壮和张文将全部兵马分为多批,冲击前先用投石车、虎蹲炮、重弩等远程攻击武器压制城墙上的敌人,使对方不敢露脸。 然后指挥仅有的些许重甲盾牌兵开路,掩护后方攻城部队靠近城墙,将云梯、攻城车搭上城墙。 车上和城墙下的弓箭手轮番射箭压制城墙上敌人,步兵则开始从云梯上攻击城墙。 冲车及攻城锤则冒着箭雨攻击城门。 守城的贼军自然也不会客气。 城墙上射出的箭矢如飞蝗一般向城下士卒袭来,滚油、巨石、圆木、火油倾泻而出,无所不用其极…… 从这时开始,攻城一方的伤亡也开始大幅上升。 当然,周大壮不会就靠一次冲锋就把攻城部队全部拼掉的,而是采用多次试探性、消耗性攻击,多点多时段消耗对方。 以东、南、北三面为进攻重点,轮番进攻,使得贼军来回疲于奔命,消耗对方有生力量。 分宜城承受了近一个时辰的轮番攻击,已经有些摇摇欲坠。 终于,在东边城墙已经爬上不少官军士兵、双方开始在城墙上厮杀之时,几处城门突然全部打开,贼军全军突围了。 虽然几处城门都有贼军逃窜出来,但是很明显以西边为主,因为西边官军最少,这自然是有意为之。 指挥攻城的周大壮和张文见贼军终于上套,也松了口气,花了那么大的气力,死伤这么多士兵,就是为了让贼军按照他们写好的剧本来演这出戏。 当然,现在一切才刚刚开始,如何控制好这出戏的进度才是最大的难点! “咱们是不是该开始追杀了?”周大壮有些心急。 “再等等吧,咱们这么快杀过去,他们能逃几个?”张文相对沉稳一些。 又过了片刻。 “我说老张,差不多了吧,再等就全跑光了……” “你慌什么,那边还有姓马的埋伏呢,”见周大壮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张文道:“这样吧,咱们先解决其他几个方向的贼军,再绕到西边。” “成!” 一场看起来很真实的追杀大戏正式拉开序幕。 分宜城西二十里官道旁边的一条山沟。 马进忠前锋营副总兵徐国栋、常国安、杜应京等人都等得有些不耐烦,纷纷向马进忠进言,说可能被姓李的骗了,要去东边看看。 “将军,他们会不会是攻不下这分宜城啊?这都一个多时辰了,咱们连贼军一根毛都没看见!” “咱们是不是被姓李的给骗了?” 马进忠喝道:“都给老子闭嘴!你们以为硬碰硬地攻城和我们率轻骑突袭一样容易么?” “贼军又不是傻子,凭借城池御敌明明轻松得多,若不到万不得已,谁会弃城!” “再动摇军心者,军法从事!” 马进忠一通吼之后,终于安静下来。 又等了良久,终于隐约听到不远处的马蹄,众人皆兴奋起来。 马进忠命令道:“都按计划来,别一下子全上,至少得放掉一半!” “谁他娘的要是胡来,小心老子砍了他脑袋!” “是!” 此时,张武正和五百打前锋的士卒趴在袁州城东四里外的荒草丛里,他们这些人是为了在内应夺取城门后迅速赶去支援的。 此地是他们能够藏身又最靠近袁州城的地方,已经能远远望见袁州城的东城门了。 为了不被袁州城中贼军发现,他们凌晨时分就潜伏在了此地,这一趴就是好几个时辰。 而李致远及主力则还在后面,隐藏在山脚下,全都静静地注视着前面官道的动静,等待着前面的消息。 终于,陆续有逃往袁州城的飞骑疾驰而过,这意味着最后的大戏要上演了。 袁州城东城门下。 人的叫骂声,马的嘶鸣声,夹杂在一起,吵吵嚷嚷,原本因为封城而格外安静的袁州城终于被惊动了。 “快点开门!放我们进城!” 数十骑劫后余生的贼军终于赶到了袁州城,刚经历了围城大战、拼死突围、官军追杀,这些人都是九死一生,宛如惊弓之鸟,现在只想躲进城里。 于是在城下拼命叫嚷着要守军开门,似乎官军就在他们身后,下一刻就要杀来了。 “你们是谁?”城头的守军也慌了。 “我们是分宜守军,分宜已经被官军攻陷,我们是最先突围出来的,快点开门!” 现在形势紧张,张其在早已经下令封锁城门,守门的可不敢随便放人进来。 可都是“八大王”手下的兄弟,也不能见死不救,城头上的守门长官犹豫道:“你们先等等,等我回去禀报……” 城下的人顿时大怒,“等你娘,快点给老子开门!” 可任凭他们如何叫骂,城门终究没开。 “报~~”门外突然传来的急报声打断了正在沉思的张其在。 最近袁州一带的局势让他格外的不安,北边的万载、上高二县传来消息,吕大器正集结大军,准备向南进攻袁州。 以万载、上高两个小县城不足两千的守军,他担心很难抵挡官军大军。 于是赶紧派人走萍乡回长沙向张献忠求援,可没想到派去求援的人前日竟然回来了,说萍乡已被攻陷,没法向长沙传递消息。 张其在大惊失色,失去萍乡,就等于和后方断了联系,以他袁州城不到八千的兵力,很难抵挡官军的进攻。 可让张其在带兵去救援萍乡,他又怕是官军调虎离山,等他一走,连袁州都给丢了。 而且张其在是反叛朝廷投降的张献忠,还使得楚王一系全族尽灭,这罪过就是有一百颗脑袋都不够砍的,就别想着投降了。 是以这两天他一直惊惶不安,一时自我安慰萍乡失陷的消息一定会很快传到长沙,说不定长沙已经派兵救援;一时又担心张献忠会放弃江西,那袁州以及他张其在就成了弃子。 张其在这两天最怕的就是前方传来的消息,因为都是坏消息,而且每一条都让他胆战心惊。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什么事?!”张其在脸都白了。 “将军,东城门外边有从分宜来的将士,说分宜被官军攻陷了,他们吵着要进城。” “什么?!”张其在被惊得一跃而起,将桌上的茶碗都打翻了,“这怎么可能?分宜怎么可能丢?官军不是在北边吗?” “这个……属下不知……” “只是城外那些人一直吵着要我们放他们进来,属下不知该如何是好,还请将军示下。” 张其在也急于知道分宜那边的情况,吩咐道:“你快带他们进来!” “是!”得到命令后,报信的这人转身就要走。 “对了,记得要严格盘查,确认真是我军将士再放进来。” “是!” 城外的几十人因为被拒之门外,一直在大声叫骂,将城头守将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 得到了张其在开门的命令,城门守将赶紧下令开门,放这些大爷们进来。 之后的盘查又是好一阵骂骂咧咧,才将这些人打发走,送去见张其在。 接着,同样的事情又陆续发生了数次,不断有从东边逃来的分宜守军叫门要进城,少则十数骑,多则几十上百骑。 开始时,守门的士卒还认真检查一番,可次次都被这些九死一生的分宜守军破口大骂,连续几次,谁受得了? 而且次次都证明他们的确是分宜的守军,负责盘查的城门守卫也就松懈了,不再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 这回又来了一群人,城楼上的人隔老远就看见了,差不多有两百来人,是人数最多的、也是最狼狈的一次。 这些人衣衫褴褛,似乎极为慌张,有许多是两人共骑一马,正疯狂朝城门狂奔,弄得城外烟尘滚滚。 城楼上有人不屑道:“你们看看这些人,真他娘的没出息,逃命逃得马都丢了。” “你待会可别说这话,这些人吓破了胆,小心他们狗急跳墙,咬你一口……” “哼,这些狗娘养的就知道跟我们横,有本事的怎么被人家打成这样。” 说是这样说,可也没人愿意惹这群惊弓之鸟,对方还未到时,他们就已经打开了城门,等着对方进城。 待这些人都入了瓮城,才有几十个守卫迎上去,当先的一人道:“兄弟,张将军有令,要检查一下。” “不耽误多少时间,就是例行公事,你们谁是带头的,出来跟我们长官说说就成……” “他娘的,检查个屁啊,有啥好检查的!”一高大的壮汉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走过去,“你们长官是哪个?” “你是带头的?”看着这个比自己高了一头多的大汉,守卫不自觉地声音都小了三分,“长官就在那边城楼上……” “他娘的,你们这些看门的狗,架子还挺大,老子就不去,要查让他自己来…..” “你!” “不要欺人太甚!这是袁州城!不是你们分宜!” “你们这么横的怎么还是丢了分宜……” 大汉似乎被这话激怒了,一脚将其踢翻,“妈的,老子打死你!” 于是两边人各亮兵器,冲突一触即发。 在城楼上一直观察的东城守将赶紧带人赶过来。 “住手!” “兄弟,太过分了吧,我们好心收留你们,你们不领情就算了,怎么还打人?” 大汉左右望了望,问道:“你就是看门狗的头?” 守将憋着怒气道:“兄弟,奉劝你别太嚣张,这是袁州!” “嚣张?俺让你看看什么才是嚣张!”说完,大汉就快步走了过去。 在众人还有些莫名其妙时,异变陡生,只见刀光一闪,好大一颗头颅飞起,鲜血四溅! “杀!” ————————————————————————————————— 崇祯十六年十一月廿一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9章 大获全胜 这一刀斩下城门守将头颅的自然是周大壮,刚才的冲突也是有意为之,就是为了吸引城门的最高长官过来将其当场斩杀,使守城贼军暂时失去指挥。 一方是有备而来,早已是磨刀霍霍,只等一声令下,就扑杀过去;一方却是茫然不知所措,最高长官又突然被斩杀,众人简直都被吓傻了。 结果也就很明显了,宛如切瓜砍菜一般,数十人顷刻间就被斩杀,瓮城内尸枕狼藉,遍地鲜血。 大家分工明确,一半人解决被吸引至瓮城内的贼军,与此同时,另一半人则迅速攀上翁城内外城墙,解决剩余的贼军。 未几,城门被打开,吊桥也已放下,城楼顶上也已经插上了预先准备好的旗帜,这是在通知城外的部队赶紧增援。 这次突袭干的格外漂亮,快、准、狠,东城门的守军几乎未组织起任何抵抗,完全是一边倒的屠杀,城门很快就被夺下。 但真正的血战,才刚刚开始…… 一直紧盯着城门的张武终于等到了红色旗帜飘扬在城楼顶上的这一刻,大喜,爬起身来,吼道:“弟兄们冲啊!” 五百壮士如下山的猛虎,咆哮着向城门冲杀过去,而更后方的主力也闻风而动,向袁州城倾泻过来。 东城门的变故也很快就被附近的守军发现,两边角楼及城内的守军正迅速赶来,试图夺回城门。 而原本正在城内袁州府衙询问分宜败兵的张其在也得到属下慌慌张张的禀告。 “将…将军!大…大事不好了,东城门被官军占领了!” “什么?!”张其在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嘶吼道:“还等着干什么?!” “快!快传令全军!给老子夺回来!” “夺回来!” 而此时的东城门,双方都已陷入疯狂,开始不顾一切代价地拼杀,只为争夺城门的控制权。 因为双方都知道,就只有一盏茶的时间,之后谁能控制城门,那就等于宣判了对方全体的死刑。 可城内守军虽多,但城门下的通道狭窄逼仄,总共就那么宽,他们大队人马也使不上劲,只能让弓箭手轮番攒射,长枪手再上前疯狂乱刺。 而攻城一方虽说都是从军中挑选的好手,若是摆开来厮杀,以一当五、当十可能都不在话下。 但如今只是为了守住沟通瓮城内外的通道,也使不上多少力气。 又苦于没有盾牌、甲兵的保护,只能挥舞着刀剑,用身体去硬抗。 连接瓮城和内城的这一段甬道霎时成了绞肉机。 双方挤在前面的人都是无路可退,被人流推着向前涌。 大刀、长枪、弓箭也互相招呼过来,疯了一样乱砍、乱捅、乱射。 许多人被大刀砍得缺胳膊少腿,被长枪捅成了人肉串子,被箭矢射成了刺猬。 残肢断臂、鲜血淋漓,惨叫声此起彼伏,甬道内已经成了人间炼狱。 很快,双方士卒的尸体堆成了小山,将通道都堵塞住了。 这样一来,反倒是帮了周大壮这一方,反正城门还在他们手中,僵持就是胜利。 随着时间推移,守军却始终未能打通甬道杀入瓮城,这表示他们的希望越来越渺茫,已经开始有慌乱退却的迹象。 而这时,城外的喊杀声也渐渐传了过来,这成了压垮城内守军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知是哪一个士兵最开始逃跑的,城内贼军霎时间就崩溃了,众人都开始转身逃散。 而僵持的双方一旦有一方崩溃,那屠杀也就开始了…… 五百先锋率先入城,迅速稳住了阵脚,而贼军见大势已去,纷纷开始向城内逃窜。 真是一处败,处处败,本来是势均力敌的僵局,就因为一处漏洞而导致全城城防崩溃。 随后李致远的大军主力也入城了,开始屠杀式清剿。 对于古代的攻城战,一旦破城,一般很少存在什么激烈的巷战。 以古代士兵的军事素质和心理,在这种情况下,根本不可能阻止起什么像样的抵抗,胜方一人追杀败方上百人都毫不稀奇。 这就是兵败如山倒! 对于已经崩溃的军队,士兵都是被吓破了胆的绵羊,有些人甚至连逃跑都忘了,只会乖乖地跪下让人砍脑袋。 现在也是如此,大军入城之后再无遇到什么抵抗,砍杀贼军如砍瓜切菜一般轻松,袁州城内到处人头滚滚。 而许多贼军士兵也不再逃跑,只是纷纷跪下来哭着求饶命,但官军已经杀红了眼,又哪里收得住刀。 鲜血是最强的兴奋剂,而杀人的快感和飞溅的鲜血更是能让人上瘾。 许多官兵都似是抱怨似是兴奋地叫嚷:“老子刀刃都砍卷了!” 可还是忍不住一下一下地挥着卷了刀刃的大刀四处收割人头。 李致远下的命令也是杀尽贼寇,倒不是他站在朝廷的立场上,对造反的贼军有什么深仇大恨。 而是因为鲜血和杀戮是这个时代强军的必经之路,没什么别的好办法。 他没有像其他军队一样屠城、奸淫掳掠就已经称得上是仁义之师了。 这时,马进忠也率轻骑杀进了城内,他持一把大刀立于马上,正纵马驰骋,见到李致远,立即勒停了马。 “哈哈哈,李知府妙计复袁州,在下佩服,佩服!” 李致远回道:“还多亏了马将军配合,否则还真拦不住贼军的骑兵。” “如今还未俘获贼首张其在及袁州一干伪官,马将军的轻骑来去如风,还请赶紧入城捉拿这些贼子。” 马进忠抱拳回道:“李知府说得是!” “那马某先行一步,待捉到张其在,再来向李知府报喜!” 说完,马进忠一扬鞭,大叫一声:“去也!” 加上之前逃来的分宜败兵,袁州城的贼军足有八九千,就是一个个地等着你砍脑袋,也很得费一番功夫。 直到黄昏时分,袁州城内残余贼军才全部被肃清,袁州城也渐渐安静下来。 此时,李致远已经进了袁州府衙,开始总结战果。 而有千余贼军在东城门一失守就已经从西门逃出,据估计应该是贼军在袁州城的主要官员。 马进忠已经率四千轻骑向西追杀,目前还未有任何消息传来。 不过稀奇的是,袁州守将张其在本人却没能逃脱。 由于他在东城门失守后曾试图夺回城门,所以比其他伪官慢了一步,在大军入城时才慌忙带着数十亲兵、侍从逃离府衙,被张武率领的五百先锋逮了个正着。 张其在自忖被生擒交给朝廷后会死得很惨,当即就拔刀,要抹脖子自尽。 李致远早就嘱咐张武,张其在最好抓活的,再交由朝廷处置。 很明显,能让皇帝、朝臣们都出气,这个功劳更大。 张武一看这人是从府衙逃出来的,还一副大将军的模样,估计八成就是张其在。 于是赶忙飞身过去,打落其刀,生擒了此人。 此次袁州之战,到目前为止,已经是大获全胜,不仅生擒袁州守将张其在,斩杀五千八百六十五人,还获取了大量军资、钱粮。 袁州城是张献忠进取江西的桥头堡,之前占领周边府县后,曾将大量物资搜刮到了袁州。 光是军马就有五百三十,另有弓矢数万,钱粮及其他物资难以计数,现在全都便宜了李致远。 得此大胜,李致远才算是真正的打出了名头,站稳了脚跟。 毕竟,这年头唯一能让上头看重的就是能打仗、打胜仗啊! ———————————————————————————————— 崇祯十六年十一月廿一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0章 守成有余,进取不足 袁州既复,接下来就该考虑善后及请功事宜。 打仗不容易,但战后的论功行赏更是麻烦,特别是战功涉及到两路互相争斗的人马。 此次收复袁州之战是李致远和马进忠合力完成的,而且由于时间紧迫,可以说是临时起意。 到行动之时双方才报告给各自的上级,至今都还未得到上面的许可,细究起来,都是擅自行动。 战前李致远说得天花乱坠,那都是为了说服马进忠,现在他也有些头疼,怕吕大器怪罪。 李致远只能自我安慰问题应该也不大,毕竟打赢了,袁州也收复了。 说起来还是李致远指挥了马进忠,那也就是吕大器的兵指挥了左良玉的兵,吕大器应该满意吧? 涉及到左良玉和吕大器,之后的扯皮、勾心斗角肯定也是少不了的,就让吕大器和左良玉这些大人物去斗吧。 天色将黑之时,马进忠终于大胜而归。 据他说是追杀三十余里,斩一千五百余人,才终于擒获伪守道苏明、伪监军李天根、伪知县王志宏、伪教谕吴良才、伪中军郭守恒等人,仅有极少贼军逃脱。 至此,袁州之战才算圆满落下帷幕。 李致远开始连夜给吕大器写报捷信,详细报告收复袁州的经过。所有来龙去脉,他都全部照实禀报。 至于之后如何上报朝廷,如何和左良玉分享功劳,袁州府如何善后,那都是吕大器的事。 李致远一个抚州知府,暂时还不够格掺和这些,免得弄巧成拙,惹得吕大器、左良玉都不高兴。 晚间,李致远在袁州府衙大摆酒宴,宴请马进忠及其属下主要将领。 一为庆贺。 毕竟袁州是连接湖广、江西的重镇,是江右门户。 双方都是尽了全力,战前认真谋划,又血战一整天才终于大胜贼军,一举收复袁州和分宜,实在是一件大喜事,没有道理不庆贺一番。 二为互相拉近关系,联络一下感情,日后说不定还有再合作的机会。 而且李致远觉得马进忠此人值得拉拢,他不像左良玉麾下其他军头那么跋扈,性情很是直爽,能力也有,历史上始终不降满清,是条汉子。 另据周大壮张文战后禀报,双方组成的敢死队,马进忠那一边就是其麾下的参将、副将带头。 夺城血战时,也都很是勇猛,可见其军从上至下,都有一股悍不畏死的狠劲,以后若能收归己用,必能如虎添翼。 宴席开始,李致远举起酒杯道:“话不多数,这第一杯酒先敬咱们自己!” “一战收复袁州、分宜二城,功莫大焉!” “诸位,请先满饮此杯!” 席中众人举杯齐道:“请!” 李致远自己再斟满一杯酒,举起酒杯道:“这第二杯酒,敬此战所有牺牲的将士!” “没有他们血战至死,咱们也进不了这袁州城!” “特别是最初夺城的那二百勇士,牺牲最大,他们一个个都是好汉!是此战最大的功臣!” 李致远将酒洒在地上,慨然叹道:“兄弟们一路走好!” 众人皆默然照做,将酒洒于地上。 李致远斟满第三杯酒,举杯道:“这第三杯酒,是李某敬马将军及诸位在场、不在场的将士的。” “在下一介书生文臣,一拉不开弓,二挥不动刀,都是将士们用命,以血肉相搏,才能杀进这袁州城。” “李某多谢各位了!”李致远仰头一饮而尽。 马进忠举杯道:“李知府客气了,没有你的奇谋妙计,咱们就是把人拼光、血流尽,也不见得能如此轻易地杀进袁州城。” “在下也多谢李知府!多谢各位生死相搏的将士!”说完也是一饮而尽。 场中其余人等互相看了看,也举杯道:“多谢李知府!多谢马总兵!” “哈哈哈哈…….”众人皆大笑。 酒过三巡,众人也聊开了。 此战是双方合作,双方将士在大战中也多有配合,有些甚至算得上是生死与共了。 周大壮、张文就和马进忠的几个部将聊得挺高兴,之前马进忠介绍过,这几人名叫徐国栋、常国安、杜应京、黑云祥,是他手下的副总兵、参将。 此前这些人与周、张二人共同加入敢死队,参与了城门血战,也算是同生共死了。 李致远则和马进忠则坐近了小声谈话。 “马将军,你放心,在下已经将此战经过如实禀报给了吕督宪,想来最多三日就会传来嘉奖令。” “不过咱们也都心知肚明,你我关系的确有些复杂,上面如何打算、如何勾心斗角,也不是你我能知道能参与的。” “咱们为朝廷尽心剿匪灭贼,做好分内之事即可,马将军,你看呢?” 马进忠点头道:“李知府说的是,在下也是这个意思。” “此战经过,咱也报给左大帅了!” “李知府放心,这主意是在下自己拿的,左帅真要怪罪,那就怪我好了,绝不会牵连到李知府!” 李致远其实也知道左良玉并不会把马进忠怎么样,因为左良玉也不能完全约束他的部将。 都说左良玉的兵军纪差,到处胡作非为、祸害百姓,可实际上,很多时候左良玉也控制不了他手下的那些嚣张跋扈的军头。 特别是现在左良玉号称手下八十万雄兵,可实际上组成相当复杂。 有一直跟随他征战的亲兵、精兵,也有投降过来的土匪杂牌,更有胡乱凑数而抓的壮丁。 控制如此众多、大部分都是成分复杂的乌合之众的军队,年老体弱的左良玉越来越有些力不从心。 不过李致远还是感激道:“说起来,还是我劝说的马将军违令攻打袁州的,多亏马将军深明大义,在下多谢了。” “此次袁州之战,收复袁州还在其次,能结识马将军如此仗义之人,才是李某此次最大的收获啊。” 马进忠笑道:“多谢李知府抬爱,能与李知府并肩共战,也是马某的荣幸啊!” “希望以后还能有机会与李知府合作!” 李致远问道:“那不知马将军接下来有何打算?西进醴陵还是回兵助左大帅打岳州?” 马进忠皱眉摇头道:“说实话,接下来何去何从,马某现在也还不知道。” “按左帅的原本的安排,马某南下本就是为了收复袁州的!” “马某率四千轻骑做先锋,王允才率大部步兵在后,原本至少五六日后才会围攻袁州。” “哪知道和李知府合作的竟如此顺利,奇计破袁州,斩杀贼军数千,一日即收复了袁州城。” “现在王允才的主力步兵估计刚刚才从九江出发呢!” “哈哈……”李致远大笑,“那倒是李某的不是了,劝说马将军提前收复了袁州,打乱了贵军的计划。” 马进忠也笑了,“那哪能呢,李知府助马某提前完成了任务,少死了多少弟兄,感激还来不及,哪会怪罪李知府。” “不过现在已经攻下了袁州,长沙的张献忠肯定很快就能知道,我四千轻骑再攻醴陵就不能出其不意,再去攻湖广肯定是不行了。” “而王允才也没那么快能赶到,听说岳州战事不利,左帅也不能南下直捣长沙,就马某这一路攻长沙也无意义,八成会调在下去助攻岳州吧。” 收复袁州不是根本目的,破坏左良玉的既定安排、改变历史进程,才是李致远发起这次袁州之战的最终目的。 所以听了马进忠的话,李致远很满意。 不过这么做对马进忠本身也无坏处,反倒是让他无需王允才援兵就迅速完成左良玉交予的任务,算是立了一大功。 这么一想,算是双赢。 至于左良玉,管他呢,反正他也不是啥好东西,少了他来祸害湖广,是湖广百姓之福,就让他在岳州和张献忠死磕吧! 第二日,李致远睡到晌午才起,昨晚和众人一起在酒席大醉而归,睡了个痛快。 洗漱之后,李致远开始处理战后事务。 他毕竟是抚州知府,不可能长期待在袁州,等报捷信传到吕大器那里,再上报到朝廷,估计就会派来新知府接手袁州的事务。 李致远得趁着自己还能控制袁州时赶紧捞好处,将收复袁州的战利品消化。 凡是吃下去的东西断然没有吐出来的可能,之后袁州怎么样就暂时与他无关了。 昨日酒席上已经与马进忠商议好了,马进忠只有四千轻骑,又随时可能被调往岳州,不好携带过多物资,他只分钱财就行,其余物资全归李致远。 张献忠之前从袁州、吉安、临江等府县搜刮而来的钱财着实不少,马进忠四千人就分走了一半,人人都分了不少银子,算是满载而归。 这次围城、攻城主要都是李致远的人做的,伤亡有些大,光是攻打分宜县城,就死伤过千,再加上袁州城损失的,减员达三千。 李致远是打算靠着袁州城的物资招兵买马的,只可惜袁州城几经易手,城内残破不堪,实在是没多少人。 不过袁州城没人,不代表袁州府没人。 袁州府连日战乱,人口虽有些损失,但更多的是逃到乡下、山里去了。 而如今除了万载县,袁州府全境几乎已经恢复,李致远打着官军的旗号,再以粮食、钱财吸引衣食无着的百姓,很快就能大量募兵。 当日中午,李致远就下达了募兵令,让募兵官带着现银到处募兵。 这一两个月以来,袁州府成了官军、贼军厮杀的战场,流离失所、衣食无着的人相当之多。 现在官军打赢了,老百姓心里的天平自然又倒向了官军,李致远又声明投军的待遇优厚,还当场发钱,一时间来投军混饭吃的络绎不绝。 而此时的江西南昌总督行辕,吕大器终于收到了李致远发来的报捷信。 初看信说已经收复袁州,吕大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因为他刚收到万载、上高的报信,他调来的安庆兵目前进展缓慢,始终迟滞不前。 吕大器已经发了多封斥责信去了,严令安庆兵立即南下,与李致远夹攻袁州城。 现在北边的官军连万载都还未到,怎么李致远就说已经收复了袁州? 待仔细看过报捷信,了解了来龙去脉,吕大器才明白是李致远说服了萍乡的马进忠,用计诈开了袁州城门。 寄予厚望的安庆兵无所作为,本来不抱多少希望的李致远竟帮他收复了袁州城,实在是意外之喜啊。 吕大器担心李致远沉不住气,被胜利冲昏了头脑,搞不好会继续向西进攻湖广的贼军。 要是中了张献忠的埋伏,再把袁州给丢了,那就空欢喜一场了。 吕大器目前并不希望李致远再西进湖广,他最关心的就是袁州城的安危,巩固好目前的胜局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于是赶紧给李致远回信,严令他暂驻袁州,守好城池,不得冒进,等候进一步命令。 再三警告还嫌不够,吕大器又担心李致远这小子年轻气盛,刚胜了一场,就狂的没边,想着要谋取更大的功劳。 所以最好是将李致远本人暂时收回来,让其部士兵守好袁州即可。 于是吕大器想了个主意,以张其在致楚王一家惨死、罪大恶极为由,命李致远亲自将俘获的张其在等贼军伪官立即押送至南昌,说朝廷一定会有重赏。 至于李致远这次大胜贼军、收复袁州的战绩,他也一定会立刻上报朝廷,为其请功。 次日早晨,李致远就收到了吕大器的回信,原来吕大器为了避免意外,命人坐船走赣江、袁水,连夜赶来的。 看了吕大器的回信,李致远无语,就这么不相信自己啊? 李致远的确是想西进湖广,不过也不会这么快啊! 吉安都未全收复,现在哪敢冒进湖广。 不过,以吕大器的这种心思来看,今后定有隐忧。 吕大器只想稳住袁州,保住江西,很可能不会让自己轻易进取湖广和张献忠作战。 或许在他吕大器看来,湖广都是左良玉的地盘,他不想也不能掺和进去。 这可不利于自己谋取湖南的计划,李致远开始担忧起来。 唉,这个吕大器也是守成有余,进取不足啊! ———————————————————————————————— 崇祯十六年十一月廿三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1章 禁宫飞鸟 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既然总督有令,李致远也不能不立刻照办。 将袁州城防及募兵训练等事宜暂时托付给张文,李致远准备和马进忠告别一下就立刻启程去南昌。 却不料马进忠也急急忙忙地来找他。 “马将军你这是?” 马进忠急道:“左帅来信,说袁州既复,命我即刻赶往岳州、临湘一带。” “现在张献忠在岳州集结了重兵,即将与马士秀部大战。” “不知是不是因为失了袁州城,张献忠可能要放弃东进江西而力保湖广不失。” “据最新消息,张献忠正从长沙调遣大批援军北上岳州,原本准备攻打临湘(岳州府辖县,在岳州东部)的马士秀、郎启贵、杨文富、王世泰等人恐怕难以抵挡。” “我打算立即率轻骑半路偷袭拦截,或许可以助北边岳州的兄弟尽快收复岳州。” “所以特来向李知府辞行,”见李致远也一副要启程赶路的样子,问道:“李知府您这又是?” 李致远笑道:“那真是巧了,在下也正打算要向马将军辞行呢。” “吕督宪命我立刻亲自押解此战俘获之伪官回南昌。” “没想到你我二人,竟同一日离开袁州。” 马进忠皱眉道:“可是吕督宪怪罪李知府擅自行事?” 李致远摇头道:“那倒不是,吕督宪只是担心在下可能会冒进湖广,他想要稳妥一点,守住袁州即可。” “马将军放心,在下此去南昌必定轻松无忧,倒是马将军可能要有一番血战了。” 马进忠放心下来,道:“这我就放心了,不过李知府也不必担心在下。” “咱们武夫生来就是刀口舔血的,打仗杀人是咱的本职,有啥可怕的。” “人死屌朝天,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李致远也点头道:“还是马将军豁达!” “你我二人此次在袁州合力破贼,甚是愉快,也算是共过患难,希望能再有和马将军合作的机会。” “马将军军情要紧,在下就不多耽误了,祝马将军此行顺利,大破贼军!” “多谢李知府,告辞!” “告辞~” 辞别众人,李致远只带周大壮及千余护卫,将在安福、袁州所俘获的所有伪官押解上了停泊在袁州城外码头上的官船。 之后船队沿袁水顺流直下,再走赣江,径直往南昌城而去。 京师。 寒风呼啸,紫禁城的隆冬格外的冷,还未到腊月,就已经是滴水成冰。 也许这是大明朝二百七十六年最冷的一个冬天,至少大明天子朱由检是这么觉得的。 天冷,心更冷! 这种冷,是死冷,是由内到外的冷! 面容枯槁的朱由检歪坐在暖榻上,看着堆成山的告急文书,似乎已经麻木了。 全都是损兵折将、陷城失地,李自成又打到哪了,张献忠又杀了谁。 自从孙传庭兵败,他都不记得有多久没听到一个好消息了。 “这天下怎么就成了这般模样……” “万岁爷爷,万岁爷爷……”喃喃自语的朱由检被几声轻唤声惊醒过来,抬眼瞧了一下。 “是你啊,承恩,有何事?” “护国罗天大醮已经准备妥当,张天师说明日即可举行祭天法仪。” “醮”,本指道教的一种隆重的祭天神的仪式,罗天大醮则是极为隆重的祭天法仪,以祈协正星位、祈福保民、邦国安泰。 朱由检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无论他作何努力,依旧无法挽救日渐衰败的大明朝。 既然非人力所能为之,万般无奈之下,那只好寻求天神的庇佑了。 “承恩,你说这能有用吗?” “这张天师道术高深,可是龙虎山正一派第五十二代嫡系传人。” “爷爷难道忘了,崇祯十三年,三皇子染病,天师为皇子祈禳,很快就痊愈了,证明张天师的道术应该是有用的。” 朱由检微微点了点头,提起三皇子,他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几个子女,心下略微有些温暖,“昭仁怎么样了?” “天气太冷,小公主只是略感风寒,出过汗已经好转了。” “现在小公主已经活蹦乱跳了,正在长平公主那边玩耍呢。” “那就好,那就好……” 寿宁宫,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小人儿正蹦蹦跳跳地奔向一袄裙少女,可惜里三层外三层穿得太臃肿,一不留神就扑倒在了地上。 少女忙上前将其扶起来,心疼地揉揉她肉呼呼的小手,见没有受伤,才捏了捏她粉妆玉砌地小脸蛋,责备道:“刚好点就跑跑跳跳,没摔疼吧。” 小女孩穿的多,倒是并不疼,她一只手扯着少女的衣裳,一只手指向窗外,兴奋道:“姐姐快看!姐姐快看!外面下雪啦!” 少女转头看向窗外,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外面的凛冽的北风竟停了,正静静地飘着大片大片的雪花。 雪很大,雪花遮天迷地的,远近的宫殿、屋檐很快就被白雪覆盖住了,一改这几日的阴郁沉闷,天色竟亮堂起来。 小女孩正是朱由检的小女儿,昭仁公主朱媺嫀,袄裙少女则是其次女,长平公主(坤兴公主)朱媺娖。 朱媺嫀见姐姐呆呆地看着宫殿外静静飘落的雪花,又来回摇着她姐姐的衣袖,眨巴着大眼睛,颇有些撒娇的意味,奶声奶气道:“姐姐,外边都没刮风了,我们可以出去堆雪狮子么?” 朱媺娖回过神来,牵起妹妹的小手,蹲下身子,板起脸来,“不行!外面在下大雪,很冷的,又着凉了怎么办?” “可是我刚才听静姝说下雪就不冷了,”小公主又费力地将自己因为穿得太多而有些不便的双臂举起来,一把抱住姐姐,“姐姐你看我穿得好多,都快走不动啦!” “你再摸摸我的脸,真的一点也不冷呀!” 朱媺娖也不去摸妹妹的脸,只是道:“静姝骗你的,外面的湖水都结冰了,怎么会不冷呢?” “而且你的小脸蛋红彤彤的,不用摸就知道是冻红的。” 朱媺嫀撅着小嘴,一脸不高兴,仍旧不死心,试着分辩道:“可是……” 朱媺娖打断了妹妹的话,“媺婧听话,要是再着凉了,父皇会担心的。” “我生病了,父皇都不来看我,他一点都不担心!”朱媺嫀嘟着嘴,颇有怨念。 朱媺娖抱着妹妹安慰道:“父皇很忙的,有很多国事要处理,忙的连吃饭都没有时间,最近瘦了好多,我们不要让父皇担心……” 小公主也心疼起父皇来,“那我们带点心去看父皇好不好?蝴蝶卷子和芝麻烧饼就很好吃,父皇肯定喜欢……” 见妹妹也知道心疼父皇,朱媺娖很是欣慰,“媺嫀真孝顺,父皇要是知道你这么关心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不过父皇正在批阅奏章,我们待会再去好不好?” “那好吧……”小公主安静下来,也不再闹了,只是看上去有些怏怏不乐。 小公主爬到窗台边上,呆呆地望着外面的雪花,良久,竟小声叹道:“当公主好没意思呀,宫里一点都不好玩。” 朱媺娖一愣,旋即笑道:“你是父皇的女儿,生下来就是公主啊,不当公主当什么?” 小公主把肥嘟嘟的一双小手儿一举,做展翅状,大声道:“我要当鸟儿,可以到处飞,想去哪就去哪,还有很多鸟儿陪我玩!” 小孩子终究是天真幼稚,朱媺娖逗弄她道:“那你要是飞跑了,父皇、母后,还有姐姐担心你怎么办?” “你们和我一样也变成鸟儿啊,父皇就不用天天忙,忙的吃饭都没空,姐姐也可以天天陪着我玩。” “姐姐现在也是天天陪着你的呀。” “可是姐姐很快就要招驸马了。” 朱媺娖小脸一红,“这话谁跟你说的?” “我听宫里的宫女姐姐说的,父皇准备给姐姐选驸马,以后就不能天天和姐姐在一起玩了……” 朱媺娖红着脸道:“别听她们胡说八道,姐姐永远跟你在一起,天天陪你玩!” “姐姐骗人,公主都要招驸马的!” 朱媺娖羞得满脸通红,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才好,还好妹妹也不再追问,只是望着外面越来越亮堂的雪天,喃喃自语:“还是当鸟儿好啊!” ——————————————————————————————— 注:长平公主,朱由检之次女(朱由检长女是坤仪公主,早夭),母为孝节烈皇后周氏,初封坤兴公主,后改封长平公主。 实际上,长平公主的封号是明亡两年之后,满清朝廷在长公主仙逝以后所赠的谥号,此时的明朝人是不可能称呼她长平公主的,之后书中一律称为坤兴公主。 另外,“昭仁公主”的叫法也来自满清,因为这位小公主所居住的宫殿名为昭仁殿,小公主死后,满清以她的居所之名,追谥她为昭仁公主。 这位小公主被其父皇所杀时才五六岁,朱由检有没有给她封号都不好说,但以其两位姐姐的封号来看,若已有封号,很可能是“坤某公主”,本书还是以其住所命名,定为昭仁公主。 长平公主的闺名,据说是朱媺娖(又有说徽娖、淑娖),但据《春明梦余录·卷29》记载:“皇女乐安长公主,名‘徽娖’。”“媺”和“徽”两字相似、明朝公主不少人闺名中带“徽”字,因而误传成长平公主闺名。 在这里不做细究,就定为“朱媺娖”。 据《崇祯长编》明确记载,崇祯三年(1630年)庚午十月甲戌,皇第一女生,中宫出,所以长平公主在崇祯十七年甲申国难时,虚岁十五都未满。 昭仁公主,朱由检第三女,生于崇祯十二年(1639年),名不详,生母亦不详,于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七日被其父所杀,虚岁六岁。 (本书根据“朱媺娖(zhměichuo)”的字形字音,将昭仁公主闺名定为“朱媺婧(jing)”,其生母也定为周后。) 近发现有史料中说明光宗第六女遂平公主叫朱徽婧(第二字并不一样),母傅懿妃(甲申国变京师沦陷后,她竟安全逃至白洋淀乡间),天启七年下嫁齐赞元。崇祯末,赞元奔南京,主前薨。所以将昭仁公主改为朱媺嫀,光宗生的女儿太多了,类似的字都快用完了。 明朝前期的公主闺名很中性、男性化,例如朱圆通、朱延祥等等,到明朝后期,开始变为女性化,名字多是女旁。 ——————————————————————————————— 崇祯十六年十一月廿三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2章 白雪双姝并蒂开 听到妹妹天真无邪的渴求,朱媺娖有些心酸。 如今大明皇室的境遇已经是今非昔比,所谓的钟鸣鼎食、皇家气度、雍容华贵,也早已荡然无存。 这些年来,内忧外患的大明朝是连年战乱,天灾频频,国库早已空虚。 崇祯皇帝不得不多次动用先帝遗留下来的那本就不多的内帑,没几年就用得干干净净,现在皇宫内早已经一贫如洗。 崇祯皇帝连饭量都减了,穿的是补丁衣服,周皇后在后宫也常常身穿布衣,吃素食,与皇帝一起提倡节俭。 一切女红纺织之类事务,周皇后都亲自动手,还在后宫设置了二十四具纺车,教宫女纺纱织布,有时还亲自做饭。 如此贫穷落魄的皇室也算是明朝一大奇。 落到朱媺嫀这个小公主身上就更显得可怜了。 皇室穷困,自然无钱供养大批宫人,也无钱添置各式器皿、家具,为了筹措前线的军饷,甚至多有变卖。 因此许多偌大的宫殿都是空荡荡的,既没有多少奢华的装饰,也没有多少太监宫女。 小公主的昭仁宫就是如此,除了一个负责小公主日常起居的宫女静姝以及两个小太监以外,整个昭仁宫都是冷冷清清的。 父皇朱由检整日为国事忙得心力交瘁,母后周皇后也要为后宫的事务操心,都无暇关心她这个还只有五岁的小公主。 空空荡荡的昭仁宫就是她的一方天地,日日陪着她的姐姐就是她的依靠,照顾她的宫女静姝和两个小太监就是她的玩伴。 自出生记事以来,朱媺嫀就一直被关在这样一个大大的囚笼里,哪儿也去不得,除了身边仅有的几位亲人、侍从,什么人也见不着。 朱媺嫀虽然年幼不晓事,但也能渐渐感受到禁宫内的生活了无生趣,这个公主当得没意思。 她整日的玩乐就是在昭仁宫、寿宁宫走走瞧瞧,看看湖里的游鱼,捉捉院里的蝴蝶,听身边的宫女小太监讲讲宫外的事情,姐姐偶尔给她带点小玩意就能让她高兴好久。 四周都是高墙,日复一日的无趣生活过得久了,她也很好奇墙外面是什么。 抬头仰望天空时,偶尔能见到飞过宫殿的鸟儿们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似乎很是快活。 她就愈加渴望能变成鸟儿,插上翅膀,飞到宫外去,去看看静姝说的花灯会、耍狮子,小太监常九说的斗鸡、斗蟋蟀…… 这几日突然刮了北风,气温骤降,小公主不慎着了凉,要喝黑乎乎、很苦的药。 可她闻到药味就难受,捂着鼻子嘴巴就是不肯喝,还哭红了眼睛。 周皇后将她抱在怀里轻声安慰,姐姐朱媺娖拿了她最爱吃的蝴蝶卷子,都劝不动这个执拗的小公主。 还是一直照顾她生活起居的宫女静姝知道小公主最爱新奇好玩的东西,就哄她说刮北风是下大雪的预兆,等风一停就开始下大雪,下雪了就可以堆雪狮子。 只要她乖乖地喝了药,把病养好,到时候就可以去堆雪白雪白的狮子。 小公主就高兴起来,她只在画里面见过丑丑的狮子,还有石头做的大笨狮,从来不知道还有白雪做的狮子。 为了能去堆雪狮子,小公主皱着淡淡的柳叶眉,一咬牙,捏着小琼鼻一口气就喝下了一大碗汤药。 喝完连连叫着“好苦呀,好苦呀”,还不忘抓过姐姐手里的蝴蝶卷子往嘴里塞…… 北风呼啸了两天,朱媺嫀也喝了好几碗苦兮兮的汤药,她每日常问起的就是:“外面下雪没?”、“到底什么时候下雪呀?”、“怎么还不下雪呀!” 到今日病好了,大雪也终于飘落下来,朱媺嫀极为兴奋,在昭仁宫里吵着闹着要去外面堆雪狮子。 宫女静姝担心她病刚好,再去冰天雪地的室外会加重病情,有心想拦着不让去,可又实在拗不过这个小公主,就说得坤兴公主带她去才行。 静姝将小公主裹得严严实实,抱到了寿宁宫,于是就有了之前小公主飞奔摔倒那一幕及之后姐妹俩的那一番争执。 现在药也喝了,病也好了,没有了可以要挟的筹码,终究是拿自己的姐姐没辙。 穿的圆滚滚已经做好充分准备的朱媺嫀只好爬到窗台上过过眼瘾,发发公主不如鸟儿的感叹。 已到了及笄之年的朱媺娖在深宫内生活了十多年,深感韶光易逝,年华易老,生而为大明公主更是万事不由己,早已经注定了一世也走不出这禁宫。 妹妹所言虽然天真幼稚,但其实也让她感同身受,她又何尝不想做一只自由自在的鸟儿呢。 相比年幼无知的妹妹,年龄渐长的朱媺娖对于大明朝日渐衰败的国势已经隐隐有所察觉。 父皇形容枯槁、心力交瘁,母后苍老疲惫、日夜忧虑,这些她都看在眼里。 朱媺娖深知大明朝的命运和大明公主的命运是牢牢地绑在一起的,她也不能不对未来担心忧惧起来。 终究不忍年幼的妹妹失望难过,心一软,朱媺娖上前搂住妹妹圆乎乎的身子,将脸贴到她圆嘟嘟地小脸蛋上,轻声问道:“媺嫀是不是很想看雪狮子呀?” 朱媺嫀似乎是察觉到什么,回头抱住姐姐兴奋道:“是呀!是呀!” “可是外面又很冷,开水倒在地上都立刻结成了冰,万一冻坏了我们身娇肉贵的小公主可怎么办?”朱媺娖笑着逗弄妹妹。 “人家一点都不怕冷的,真的!”小公主赶紧表明态度。 “那你前几天怎么伤风着凉了?还难受的哭鼻子,羞不羞呀?” 朱媺嫀红着小脸分辩道:“那是……那是……那是因为那天风太大,人家又玩的出了汗,现在又没刮风……” “没刮风可还是很冷呀!” “再说了,你之前走走跳跳都出一身汗,要是让你去玩雪,看你这高兴的劲头,还不玩得连中衣都湿透呀。” “姐姐之前不是说了嘛,外面冷得热水都能冻成冰,汗水不更能冻着啊,到时候连衣服都给你冻着,把你鼻子下的两条鼻涕都冻住,看你怎么办?” 朱媺嫀想了一下,要是连鼻涕都冻住,那就太丢脸了,忙吸了吸鼻涕,有些泄气。 可冰雪聪明的朱媺嫀转念一想,既然姐姐这么问肯定是早就想好办法了,不然干嘛还要问自己呢。 朱媺嫀抬头望着姐姐,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那姐姐说该怎么办呢?” “可以让姐姐和静姝堆给你看呀!”朱媺娖又补充道:“你就在窗边看着姐姐和静姝,等雪狮子堆好了,再让静姝抱你出去看,怎么样?” 虽然没有自己动手过瘾,但是看着姐姐和静姝堆雪狮子也不错,朱媺嫀拍着小手高兴地叫起来:“好呀!好呀!” 朱媺嫀又有些奇怪地问道:“那姐姐和静姝怎么不怕冷?不怕汗水被冻住?” “呃……”朱媺娖一窒,想了想,道:“我们年纪比你大,大人不怕冷,是不流汗的!” “这样啊!”朱媺嫀歪着脑袋,“那我也要赶快长大!等长大了就可以天天玩雪了!” “嗯,你以后乖乖的,多吃饭,很快就能长大了!”终于压制住了这个机智的小公主,朱媺娖松了口气。 “姐姐去给你堆雪狮子了,你在这里乖乖的,不许乱跑哦。” “嗯!”朱媺嫀重重地点头,“我就在这里一直看着姐姐!” 朱媺娖吩咐几个太监宫女照看着小公主,又穿上连帽的斗篷,这才招呼静姝和几个宫女太监出了门。 紫禁城的冬天是烧炭取暖的,宫殿的墙壁砌成空心的“夹墙”,俗称“火墙”。 墙下则挖有火道,添火的炭口设于殿外的廊檐底下,炭口里烧上木炭火,热力就可顺着夹墙温暖到整个大殿,所以暖烘烘的宫殿内还是很舒适的。 打开宫殿大门,一股寒气袭来,还飘进来几片雪花,其中有一片掉落在了朱媺娖的脖颈处,冰冰凉凉的,冷得她一哆嗦。 刚离开温暖的室内,的确有些难受,搓搓手、跺跺脚,朱媺娖咬着牙迈步向前。 纷飞的片片雪花很大且十分密集,虽下得并不久,可殿外已经是白茫茫地一片了。 朱媺娖小心地迈着步子,踩得雪地“咯吱”直响,童心未泯的少女竟觉得挺有趣的。 她也起了玩乐之心,不时地回头看看自己踩出来的脚印,下脚十分小心,有意让脚印连成两条笔直的直线。 这样一来,身子就有些歪歪扭扭,身旁的几个太监宫女看着这位偶露童心的坤兴公主,一边暗自偷笑,一边小心地照看着,担心这位起了玩闹之心的公主不慎摔倒。 两位公主虽然差了九岁,但都是天真可爱的心性,真论起来差别也不大嘛! 坤兴公主刚才还说小公主管不住自己玩闹起来的那股兴奋劲,现在自己还不是一样,玩起雪来连“皇家气度”都不要了。 要是小公主也跟来了,那这对儿“白雪公主”简直就是这冰天雪地里开出的一朵冰雪并蒂花! —————————————————————————————————— 崇祯十六年十一月廿三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3章 直达天听 朱媺娖并未走太远,就停在了寿宁宫外的院子中央,回首向窗台边的妹妹挥了挥手。 小公主见到姐姐身上都白了,也兴奋的使劲挥手,恨不得从窗台跳出去,在雪地里打个滚。 朱媺娖也有些兴奋,这和平时处处注重皇家仪态的公主形象可大不一样。 她轻轻地捧起一把雪,松松软软、冰凉刺骨,凑近眼前,雪花晶莹剔透,似乎呈六边形。 静姝在一旁提醒道:“公主殿下,先用雪擦擦手,待会就没那么冷了。” “嗯!”碍于公主身份,朱媺娖此前从未玩雪嬉戏,只好照着静姝的样子,有样学样。 几个宫女、太监齐动手,不一会儿,院中就多出了一只惟妙惟肖的雪狮子,乐得在窗边观看的朱媺嫀手舞足蹈,闹着要出去。 朱媺娖看妹妹等得着急,吩咐静姝去抱她过来。 没多久,静姝就抱着加裹了件厚毛毯只露出小半边脸蛋的昭仁公主过来了。 “雪!雪!雪!”朱媺嫀挣扎着伸出手来去接漫天飞舞的雪花。 “呀!好冰呀!”一片雪花落在她还冒着热气的小手上,顷刻间就化成了雪水,“咦,怎么不见了!” 朱媺娖上前握住她的小手又给塞回毯子里,责备道:“不许伸手出来,不然让静姝抱你回去了!” “可是我还要摸狮子的呀!”小公主有些不满地挣扎起来。 “哪里来的狮子?”静谧的雪天里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几人循声望去,只见院外不远处,有一队人正缓缓朝寿宁宫走来。 “是父皇爹爹!”朱媺嫀最先听出是她父皇的声音。 忙了一天的崇祯皇帝虽然很是疲惫,但仍然记挂着自己的幼女,担心她的病情。 听说小公主去了寿宁宫,朱由检也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未和两个女儿见面、说话,索性放下了那一堆让他心烦的奏章、急报,决定和周皇后一起去寿宁宫看看自己的两个女儿。 “儿臣拜见父皇、母后!”朱媺娖被父皇、母后见到在这里玩雪嬉戏,有些脸红,忙拜见行礼。 身后的太监宫女也尽数跪倒,“奴婢拜见万岁爷、拜见皇后娘娘!” 崇祯挥手示意免礼,从静姝手中接过了昭仁公主。 朱媺嫀也抱紧了父皇,奶声奶气道:“儿臣也拜见父皇、母后!” “看来朕的小公主是没事了,都跑到外面玩雪喽!” 周皇后有些生气,责备静姝:“天这么冷,小公主的病刚好,怎么能出来玩雪?” 静姝忙跪下谢罪,朱媺娖也为她求情:“母后不要怪静姝,是儿臣做主带皇妹出来的。” 昭仁公主赶紧认错担责:“都是儿臣闹着要堆雪狮子的,母后不要怪她们!” “好啦,好啦,朕看媺婧说话中气十足,活泼得很,病早就好了,出来看看雪、透透气,也没什么大碍。” 崇祯出来打圆场,示意让静姝起来,“雪地上凉,静姝快起来吧。” 又抱着昭仁公主逗弄起来:“你说是不是,我的小公主?” “还是父皇好,我早就没事啦,而且外面的雪花好美,不出来看多可惜!” 昭仁公主见父皇不怪罪,也有了底气,从崇祯怀里挣脱出来,去拉静姝,“静姝你快起来呀!” 静姝抬头看了看周皇后,这才拜谢起身。 有父皇撑腰,这会没人管朱媺嫀了。雪下得大,刚落下的雪花有些覆盖住了雪狮子,她乐得凑到跟前亲自动起手来…… 周皇后看了一眼,道:“妾身也是担心媺婧再着凉……” “不过这雪下得也真是大呀,瑞雪兆丰年,明日再有张天师主持护国罗天大醮,为陛下祭天祈福,明年一定会好起来的!” “但愿如此吧!”崇祯看着小女儿嬉戏玩闹,轻轻叹息。 北方京师大雪纷飞,而数千里外的南方,也是寒冷刺骨,好在赣江尚未冰封。 李致远在傍晚时分终于抵达了南昌码头。 江西南昌府总督行辕。 “下官李致远拜见吕督宪!” “遵督宪命令,下官已将贼袁州伪将张其在及伪守道苏明等一干伪官押到,现正在府外等候督宪发落。” 吕大器忙上前道:“李知府快快免礼!”又吩咐佣人为李致远上茶。 “澹泊快请就坐!” 李致远谢过吕大器,坐了下来。 这回他打了胜仗,立了大功,心里有底气多了,来吕大器这里的待遇也大不一样,刚才在府外求见,守门、报信的竟都认识他,十分客气。 连总督吕大器对他的态度也大不一样,较之前更为重视他,对他也亲切了许多。 “你此次一战而复袁州,又擒获恶贼张其在,杀贼数千,真可谓是大功一件!” “本官麾下的那些将军、总兵,要起军饷、军资来,一个个都是不甘人后,可打起仗来就推诿拖延,竟没一个比得上你这书生文官!” “唉,这些丘八、武夫,终究不如咱们读圣贤书的……” 李致远推辞道:“督宪过奖了,其实下官并没多少战阵经验,全靠手下兄弟用命。” “另外,这次之所以能大胜,总兵马进忠也功不可没,没有他的四千轻骑,下官的也没法使计诈开袁州城门。” 吕大器道:“马进忠这人我也知道,倒的确是条汉子,不过……” 说到这里,吕大器话头一转,“澹泊可知道本官此次为何要召你回南昌?” 李致远心里暗道,这不很明显嘛,当然是怕我一冲动打到湖广去了,一不小心丢了袁州不说,还可能和左良玉起冲突。 李致远还未来得及开口,吕大器又道:“本官不是不让你立功,更不是对你起了猜忌之心,本官绝不是妒贤嫉能之人。” 李致远忙道:“下官绝无此意,下官能有今日,能立此大功,全靠督宪栽培。” “下官深知督宪是惜才之人,不然怎能打破常规,将我这才当了两个月小小知县的微末小官提拔成抚州知府。” “督宪此举必定是另有深意,下官就斗胆猜测一番。” “一来是因为督宪老成持重,又深知守住江西之门户袁州才是目前最重要的目的。” “而张献忠不过一流寇尔,若不能在江西打开局面,以湖南的地理形势,并无山川险要之地,久之必溃。” “二来湖广现在的战局主要依赖左良玉的兵来支撑,您是怕下官和左良玉的兵起了冲突。” 吕大器点头含笑道:“孺子可教也。” “不过本官倒也不是怕了他左良玉,主要是现在一切应以大局为重,左兵虽说暴虐,可也是南方唯一可战之兵,祸起萧墙绝不是好事。” “能和和气气地共剿张贼才是上策,咱们就是退一步又何妨?” 见李致远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吕大器又道:“本官观你为人聪敏上进,今天就再教教你这为官之道。” “以你的能力,若再能深谙这官场世故,以后前途必不可限量!” 李致远心里腹诽,这已经是第二个要教我为官之道的上司了,之前是是周皇后为了欺辱其他妃子而规定的,反正我没法让崇祯的公主再自称“女儿”了,而崇祯则称呼田贵妃“卿”。 而皇帝在私下也不怎么自称“朕”,一般就是“我”。 公主们若是有单独的宫殿、封号,对比自己地位低的有自称“本宫”的,其他人直接称呼封号,公主见了皇帝,似乎称“父皇”、“父皇陛下”。 公主们互相之间可以称呼“皇姐”、“皇妹”,直接就是“姐姐”、“妹妹”也可能。其实很可能皇室内的私下称呼很随意,和寻常百姓并没有多大差别。 ———————————————————————————————— 注2:张天师,本名张应京,字翊宸,正一派第五十二代天师,崇祯九年袭位,十三年皇子染病,张天师祈福后痊愈,赏赐优渥。 崇祯十六年为崇祯皇帝主持了一场“护国罗天大醮”,他对皇帝的总结是:“国家绵久,万子万孙。”之后不顾京中多人挽留,于当年腊月初一匆匆忙忙返回江西龙虎山。 后投降满清,迫不及待给多尔衮献符瑞四十幅,多尔衮对之不屑一顾。 ———————————————————————————————— 崇祯十六年十一月廿三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4章 法力无边,无不应验 吕大器之所以要把李致远推上高位,也不是全无私心。 众所周知,左良玉拥兵数十万,在湖广江西嚣张跋扈的很,而总督吕大器却缺兵缺人,实在是制不住他。 现在李致远也算是吕大器一手提拔起来的人,若是能得到皇帝的认可,在湖广壮大起来,就可以成为自己的一路强援,牵制左良玉。 在吕大器看来,于公于私,这都是有利无弊的事情。 对于朝廷来说,像左良玉这样的地方势力一旦失去制衡,就有可能发展成不服朝廷指挥的军阀。 对于吕大器本人来说,堂堂的总督竟然无法节制手下武将,还处处受其排挤、猜忌,实在是没面子。 听完了教诲,李致远本想拜别吕大器回驿馆休息,又想起吕大器身为几省总督,现在暂驻南昌,前线的军情都能很快传递到他这里来,可谓是消息灵通。 而李致远一直远在袁州,耳目实在有些闭塞,但他又十分关心左良玉在湖广的消息,是以又问道:“督宪,不知现在岳州前线的军情如何?” “下官听马进忠说左大帅派了几路大军,看样子要誓死收复岳州……” 吕大器笑道:“澹泊还是年轻性急啊。” “岳州的事本打算等你休息一晚,明日再同你说的,但既然你急着想知道,那先告诉你也无妨。” 李致远拜谢道:“多谢督宪告知下官。” 吕大器摆摆手,自顾自地说起来:“迫于朝廷下了严令,几日前左良玉以麾下副总兵张应元、吴学礼等守九江,自己则带着马士秀等舟师入武昌。” “之后再令马士秀、郎启贵、杨文富、王世泰等几路大军夹攻临湘、岳州,又命马进忠率轻骑奔袭萍乡、袁州以牵制张贼的主力。” “左良玉此举本是为了让张献忠因为袁州、岳州同时遇险而顾此失彼的,哪知道竟被你和马进忠轻易地收复了袁州。” “张献忠索性不再管江西,尽起长沙大军主力,迅速沿湘江北上援助岳州。” “这样一来,左良玉也只好继续往岳州增援,连马进忠都给调回去了。” 吕大器说到这里不禁笑道:“澹泊,你这招实在是让本官佩服,简直是一箭双雕啊!” “一是将张献忠、左良玉的主力都调到了岳州一带,让他们两虎相争。” “张献忠短时间内后方空虚,也就不会进犯袁州、江西;左良玉的主力也被牵制在了岳州,根本无瑕南顾湖南。” “这两位竟然都被你这年轻后生给算计了,一起给你腾出了空间和时间!” “二是你竟然说服左良玉麾下的马进忠抢先收复了袁州,破坏了左良玉的原定计划。” “其实本官也知道左良玉并不能完全约束麾下将领,马进忠回去后,左良玉八成也不好怎么怪罪于他,毕竟收复袁州也是一件大功。” “但你此举还是让他们生出了嫌隙,成功离间了左良玉和马进忠的关系,有远见啊!” “这一箭双雕的妙计一施,不就正好让你有机可趁、大展拳脚了么?” “本官分析的可对?” 李致远有些不好意思,这老狐狸果然是人精啊,自己这点计谋和小心思哪里瞒得过他啊。 “其实下官也并非故意要算计左大帅……” 吕大器摆手道:“无妨,无妨,只要是为了朝廷,为了天下,略施小计,算计下同僚又未尝不可。” “何况左良玉的兵暴虐异常,由他出兵湖广,绝不是百姓之福。” “不过你年纪轻轻,能有如此谋略,倒是很让本官佩服。” 李致远谦虚道:“还是督宪高明,下官这点不值一提的雕虫小技一下子就让您识破了,实在是惭愧。” “哈哈,这哪是雕虫小技,你这是阳谋妙算啊。” “你充分认识到了张献忠的流寇习性,绝不会过于纠缠一城一地之得失,袁州失了就失了,大不了不进江西。” “但岳州是长沙的门户,袁州已失就重点争夺岳州,自然会调去重兵,张献忠增兵,那左良玉也只有被迫增兵。” “左良玉就是知道你的算计也不得不增兵,不然他不拿下岳州,他在武昌难安啊。” 吕大器继续道:“目前他们双方在岳州、临湘一带大军云集,谁胜谁负,估计这两天就会有消息传来。” “你放心,本官只要一接到前线传来的军情,就会立即告知于你。” 李致远谢道:“下官多谢督宪。” “本官既然说要助你经略湖南,就一定言出必行,”话头一转,吕大器又笑问:“那你说说,此次岳州大战,该是谁胜谁负?” 李致远暗自思索,按原来的历史,自然是左良玉胜,收复了岳州,之后张献忠就开始考虑放弃湖广转而入川。 可现在自己改变了历史,提前收复了袁州,使得张献忠尽全力扑向岳州,而左良玉同样也会增兵,谁胜谁负还真不好说。 想了一会儿,李致远才开口道:“张贼和左帅已经打了十来年,双方互有胜负,各自也都清楚对方的底细,按理说谁胜谁负都是有可能的。” “不过依下官估计,还是左帅胜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吕大器问道:“哦,这是为何?” 李致远答道:“这主要是因为二者的心态不一样。” “张献忠是流寇本性,打不赢就跑,就算岳州失了也并不是很要紧。” “他又刚丢了袁州,八成已经绝了先下江西再席卷东南半壁的心思。” “而湖南又无险可守,不是久留之地,下官估计他可能要弃湖广而入川了。” “再加上张贼已在湖广肆虐两个多月,锐气已衰,只怕很难抵挡修整良久又挟大兵压境之势的左兵。” “再看左帅,圣上已经多次严令其移镇武昌,若是不拿下岳州,赶走张贼,他在武昌哪能心安。” “两者心态一对比,很明显就能看出左帅更渴望打胜,也更可能打胜。” “不过鉴于双方交手多年,估计不管谁胜谁负,伤亡都不会太大。” 吕大器听完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本官也认为左良玉胜的可能性更大。” “不过若是左良玉胜,那张献忠弃湖广可能也就不远了。” “你可得早做准备啊,否则左良玉挟大胜之威,几乎能毫不费力地收复湖南诸府州。” 李致远自然明白这点,要趁这段空闲时间加紧扩充兵马。 吕大器又叹道:“但愿能尽快收到京师传来的好消息!” 崇祯十六年十一月廿四日,下了一日一夜大雪的京师终于雪停天晴。 瑞雪兆丰年,崇祯皇帝和百官都认为这是个好兆头,张天师的护国罗天大醮也如期举行。 两日后,崇祯皇帝在乾清宫单独召见张天师,询问国家运势如何。 张天师心里十分无奈,天下是什么样子,未来走向如何,皇帝陛下和满朝文武百官你们自己还不清楚么。 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啊,问我一个装神弄鬼、靠祖辈余荫混日子的道士有什么用呢? 可不说好听的还不行,自己就是一副安慰剂,皇帝和百官都需要这副药来安心提神。 张天师只好故作欣喜的回复皇帝:“陛下安心,据贫道推算,只要度过眼前难关,待到明年,流贼、建奴定能悉数平定。” “前几日的瑞雪就是好兆头,贫道估计还会有更多的好兆头传来,陛下请宽心,我大明必定是国家绵久,陛下您也将会有万子万孙!” 天下糜烂到了这个地步,崇祯真会相信张天师的话么? 不管张天师是不是骗他,但崇祯很愿意相信! “万岁爷!大捷!大捷啊!”这时,殿外突然有人大声叫嚷,接着一个太监兴冲冲地冲进了殿内,原来是王承恩。 张天师也暗自奇怪,难道我随便做了场法事,胡言乱语几句,竟起了效果不成? 原本疲惫无神的崇祯大喜,赶忙起身道:“承恩,是哪里的捷报?可是打败了陕西的李自成?” “不是李自成,是张献忠!”王承恩忙答道。 崇祯稍微有些失望,毕竟张献忠在南方,不如在关中肆虐的李自成威胁大。 但能传来捷报就是大喜事,是个好兆头啊! “可是左良玉传来的捷报么?杀了多少贼军?收复湖广了?快给朕仔细说说!”崇祯拉着王承恩,迫不及待地问道。 “不是左良玉,是总督吕大器传来的报捷信。” “说是抚州知府李致远率新练之兵万余,一战收复袁州,斩杀贼军万余,获取贼军粮饷、辎重极多。” “此外还俘获了大批贼军伪官,其中伪袁州守将张其在此前是楚王府慕兵官,后投降张贼,还将武昌城防布置告知张贼,导致武昌城很快被贼军攻破,楚王未能及时撤离,全家惨死。” “李致远?”崇祯想了想,怎么也不记得这个李致远是谁。 “这是吕总督传来的捷报,具体细节还请万岁爷过目。” 这封捷报自然是经吕大器润色过的,但也只是在斩获上稍有夸张,总体还是可信的。 崇祯仔细看完捷报,终于明白了事情经过,大赞道:“好!好!好!果然是年少出英雄啊!” 吕大器是为了将李致远推向高位,自然是对其大加赞扬。 不仅详细禀报了此次袁州之战的具体经过,还详述了李致远之前的事迹,包括在徽州的为官经历及来江西后所立之功劳。 更大赞李致远善练兵,有谋略,麾下将士军纪严明,骁勇善战,总之就是将李致远全方位的夸了一通。 最后又提到李致远现在暂驻军袁州,很快就能收复江西所有失地,将张献忠的贼军驱逐出江西。 崇祯皇帝自然是不满足于只将贼军驱逐出江西的,这实际上就是暗示崇祯,让李致远进湖广了。 崇祯早就不满左良玉迟迟未能收复湖广,拥兵数十万,却一直躲在九江按兵不动,现在看来还不如一个年纪轻轻的抚州知府。 要不是左良玉有兵动不得,崇祯早砍了他脑袋。 两厢对比之下,崇祯更觉得这个李致远可用。 何况现在的崇祯就如落水之人,就是根稻草都要抓住试试,万一有用呢? 反正不过是封个官罢了,现在他能做的就是到处封官。 再考虑张天师所说,这个李致远的出现不正是个好兆头么? 于是崇祯皇帝很快就做了决定。 拿过朱笔,当即就批示了一番,交给王承恩道:“着内阁速速办理,再快马加鞭送到南昌!” “是!”王承恩接过来,急急地走了。 张天师在一旁目瞪口呆,我就随便一说的啊,怎么这么巧? 谁都知道朝廷已经没法挡住李自成了,不行,我还是得赶紧走,京师太危险了! 崇祯却大喜道:“天师果然法力无边!所说也无不应验!” “还请天师常驻京师,日日为大明做法祈福,保佑大明国泰民安,早日平定流贼、建奴!” “可贫道在京师已久,山中还有要事啊!”张天师简直欲哭无泪,他本打算向崇祯辞行回江西龙虎山的。 崇祯拉下脸来,“难不成天师不愿意为大明祈福,不愿天下安定?” “不,不,不,只是……” 尽管张天师反复说山中有事,没他就不行,可崇祯就是不放他走,还说有何事尽可说,朝廷都替他去办。 最终,“归心似箭”的张天师还是没走成,只得战战兢兢地留在了北京城。 ———————————————————————————————— 崇祯十六年十一月廿六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5章 开府长沙 自二十三日李致远面见过总督吕大器之后,就被其暂时留在了南昌,说是等候京师的消息。 南昌距京师直线距离就有两千三百多里(明朝一里约合560米),现在就算是最快的加急军报,一天也只能跑个六七百里,至少需要六七天才能跑一个来回。 而吕大器的报捷文书是二十三日送出的,那估计至少要到月底,才有可能能收到京师来的消息。 这就让李致远有些难熬了,现在时间宝贵的很,他哪里待的住啊。 既然不让他回袁州,李致远就干脆来了个遥控指挥,反正袁州离南昌也不远,一天就可以赶到。 二十四日他就派人带了封信给在袁州的张文,告知其最新的情况、以及不久即可能调入湖南,命他加紧时间扩军、囤积物资,有事立即向他禀报。 在南昌的李致远也没闲着,他这几日到处拜访在南昌的官员、名人,混个脸熟,拉拉关系,或许日后用得上。 如现任江西巡抚郭都贤,就是个忠烈的好官,此前张献忠攻袁州,就是他招募乡勇,坚决抵抗。 而且此公民族气节尤为可嘉,明亡后始终坚持反清斗争。 特别是洪承畴未降满清前,曾坐事落职入狱,郭都贤曾多方营救,极力为其辩诬,奏请免罪起用,洪深感知遇之恩,视为恩师。 洪降清做汉奸获重用后,专程至桃花江拜访,郭都贤大骂自己当年瞎了眼,看错了他。 后出家修道,二十余年间往返湘鄂两省,曾参与组织了“三千道士下洞庭”的反清复明斗争,直至最后客死湖北。 这等人才李致远自然不能错过,日后抵抗清军的时候一定用得上。 另外南昌还有一个在整个中国古代史都算得上是重量级的人物——宋应星。 此人是南昌府奉新县人,明末科学家,在天文学、声学、农学、化学和工艺制造之学等方面都很有研究。 所著的《天工开物》可是驰名中外,后世只要读过点书的,几乎无人不知宋应星和《天工开物》。 宋应星同其兄长宋应升考中举人后,曾经五次会试落榜,体会到了终生埋头而缺乏实际知识,是真正的不足为道。 之后转向实学,虚心向工匠、农夫请教,钻研与国计民生有切实关系的科学技术。 而李致远更看重的是他的思想,宋应星与其同时代的绝大多数文人士大夫都大不一样,他已经充分认识到了“实学”的重要性,具备了一定的科学思想和唯物主义自然观。 其政治思想也不一般,在政论集《野议》中提出要全面发展农业、工业和商业,养兵练武,才能振兴国家。 他认为社会财富是劳动创造的,增加社会财富就要大力发展农业和工业,来提供丰富的劳动产品。 在这个时代能明确提出这种思想,李致远估计应该是绝无仅有的。 遗憾的是这个时代根本没有舞台能让宋应星这样的人才来施展他的才华和抱负,否则,华夏的道路一定会大不一样。 若有朝一日,李致远能有机会推行“实学”、“科学”,宋应星绝对是最大的助力。 而宋应星及其长兄宋应升的气节也是值得称赞,两兄弟并称为奉新二宋。 明亡后宋应升于1646年清军南下取江西时服毒殉国,宋应星则隐居,终生不仕清廷,其后代子孙也不准科举做官。 李致远早就想去见见这个大科学家了,这个时代最能让李致远找到共同话题的估计就是此人。 只是以前官小势微,又抽不出时间专程去南昌找人。 现在好歹也算是中层官员,又有时间,奉新县又不远,离南昌府城不过几十里,骑马一个时辰即到。 二十六日,李致远就兴冲冲地带着人赶往了奉新宋家,打算和大名鼎鼎的明朝科学家好好聊聊。 可哪知到了奉新才知道,几个月前宋应星还在老家赋闲,却在前不久出任南直隶凤阳府亳州知州(正五品),让李致远扑了个空,连其兄长宋应升也去了外地做官。 李致远悻悻而归,回南昌之后却才知道今日发生了一件大事。 之前左良玉援助江西,派遣了部分兵马来南昌,其后也一直未撤走,麾下士兵经常在南昌游手好闲、惹是生非,让吕大器很是恼火。 又由于左良玉、吕大器两人不和,两家的部队在南昌也时有冲突发生,但一直闹得不大。 未成想今日竟然发生了私斗,烧毁了南昌城关的乡村,双方士卒及百姓死伤甚重! 这闹得就太大了,肯定会告到朝廷那里,左良玉和吕大器,朝廷肯定选择偏袒手握重兵的左良玉。 和原本历史上一样,吕大器在总督的位置上应该是坐不长了,很快就会让袁继咸接替吕大器的职位。 李致远有些无奈,他现在并不想吕大器走,刚打好关系,没想到就走到头了,换成袁继咸又得费劲地揣摩对方心思。 十一月廿八日,从岳州前线传来消息,数日前马士秀、郎启贵、杨文富等已经率军收复临湘,斩千余级,贼奔岳州,追之,伪将混天龙以步骑万余拒南岸。 马进忠率轻骑从贼背后杀至,马士秀三分其军,与马进忠围攻贼军,大胜,贼军被杀死、淹死的不计其数。 南岸贼军争先恐后地逃奔岳州城,马士秀乘胜追击,贼军来不及守城,只得尽数突围逃往长沙。 马士秀、马进忠继续追杀,又斩八千八百余人,于是收复岳州。 十一月三十日,朝廷的旨意也终于传到了。 李致远最关心的就是这一句话:以原抚州知府李致远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偏、沅等处地方,提督军务,兼理粮饷。 而给李致远的命令是“提督军务”,而不是“赞理军务”,因为“提督军务”比“赞理军务”更能管军,能节制辖区内的所有总兵、副总兵,这主要是因为李致远手上的兵更多,主要任务也是军事上的。 原偏沅巡抚李乾德之前被张献忠打的大败,湖南土地尽失,逃到了贵州,被免职问罪。 又以沅州偏远,不宜处理湖南事务,命李致远开府长沙,并率军速出袁州,西进湖广,相机灭贼,收复被占府县。 这个官通俗的叫法就是“偏沅巡抚”,规范性名称表述是“巡抚偏沅地方提督军务”。 巡抚这个官并不是地方官,而是中央派到地方的京官,本身是没有品级的,它的品级来自于“督察院右佥都御史”,正四品。 实际上和李致远现在的抚州知府一个品级,都是正四品,但是职权范围大的多,管理辖区范围内所有的军政事务,所有知府都要听命。 所谓“都察院”,也叫最高监察院,是直属于皇帝的监察部门,用以监察百官,属于言官范畴,算是明朝的一大创举。 下设左右都御史(正二品)、左右副都御史(正三品)、左右佥都御史(正四品),一般是左官在朝,右官出任地方督抚。 巡抚的品级其实并不确定,职高者为副都御史,称巡抚某处右副都御史(正三品),职卑者为佥都御史,称巡抚某处右佥都御史(正四品)。 而地方总督与巡抚类似,同样也是京官,但职权高于巡抚,一般从部院正官中推选。 若以尚书(正二品)、侍郎(正三品)出任总督,也会加都察院职衔(右副都御使或右佥都御史)。 吕大器之前也有右佥都御史的职衔,后以兵部添注右侍郎(添注即添入注拟,指等候委用、候补的意思,因为兵部无侍郎空缺,但仍可就职治事)出任总督,品级就为正三品。 之前朝廷发给他的谕令就是:“兵部右侍郎吕大器仍兼右佥都御史,总督江、楚、应、皖援剿事务,兼理粮饷,总兵李辅明、马科各以四千人听节制。” 就是让吕大器总督江西、湖广、应天、安徽等地的剿贼事务,但只给了他八千兵,这让他怎么节制左良玉,短时间内又拿什么剿贼? 谕旨中其他的嘉奖、赞许,李致远就不太放在心上了,至于命令将那几名伪官在南昌就地处置,或凌迟或斩首,那也是吕大器的事。 李致远早就在南昌待得不耐烦了,城里的左兵、吕兵闹得势同水火,他只想赶紧去抚州带了兵杀去湖南,再不管这里的烂事。 可还未等他打去湖广,张献忠竟然派兵杀上门来了! ———————————————————————————————— 注:偏沅巡抚,最初于万历二十七年设于偏桥镇(今贵州施秉县,设置偏桥卫所),万历二十八年,移驻黔、楚重镇沅州(今湖南芷江),因此叫做“偏沅巡抚”,并不是满清的“湖南巡抚”。 偏沅巡抚最初设置是因为要镇压播州杨应龙造反,之后时设时废,至崇祯二年定设。 偏沅巡抚的辖区没有明确记载,最初管辖的也并非是现在的湖南省,据考证是湖广的常德、辰州二府,四川夔州府东部地区、湖广施州卫,保靖州宣卫司、贵州东部地区等等这些偏远山区。 但后来辖区有变动,例如崇祯十六年张献忠南下湖广时,偏远巡抚李乾德就驻扎在岳州,后来退往长沙,最后逃到贵州,偏远巡抚的辖区已经大致相当于现在的湖南。 据《湖广通志》卷28《职官志》载:陈睿谟,武进士,巡抚偏沅都御史,怀宗末年开府长沙,沅抚自此始。怀宗就是崇祯皇帝,表明崇祯末年的时候偏远巡抚驻地已经迁移到了长沙。 此外,湖广巡抚和偏远巡抚是同时存在的,两者辖区有重叠,崇祯十六年时的湖广巡抚是王聚奎,被张献忠击败,后逃回老家。 同时在湖广境内还存在承天巡抚,是王扬基,郧阳巡抚(楚、豫、川、陕四省交界府县),是徐启元。湖广一省四巡抚,再加上左良玉,相当之混乱。 明朝时期的总督巡抚与后来满清的还很有些不一样,首先是官职品级稍微低于满清,不少巡抚都只是正四品,与知府平级。其次是不固定,有的时罢时设,有的辖区经常变动,且并不局限于一省。 ———————————————————————————————— 崇祯十六年十一月三十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6章 抚州保卫战 十一月三十日下午,突然有吉安守军派来的信使赶至南昌报信,说茶陵(今湖南株洲茶陵县)贼军突然大举东进。 据报信的说,贼军兵多势大,足有一两万余人,他们不敢出城迎战,只能死守吉安城,并派人到南昌求援。 是以除吉安府城以外,沿途州县皆被贼攻破。 目前贼军已经行至抚州乐安县,直逼建昌(今江西抚州南城县)、抚州。 得知消息的李致远大惊失色,实在是没想到张献忠还敢进犯江西,刚在岳州吃了败仗,丢了岳州,转头就又打江西了。 这是北边吃了亏,要在南边找点面子? 虽说李致远已经履新,不再担任抚州知府,甚至都不再是江西的官,大可以不管抚州的烂事。 再将留在抚州的四千兵一撤,汇合袁州的主力,走萍乡,出江西,直接杀往张献忠的老巢长沙,就算江西的贼军一时攻占了建昌、抚州,由于后方受到攻击,迟早也会溃退。 可抚州城的百姓怎么办,他们可都是因为李致远承诺绝不放弃抚州,而赶到抚州城来避难的。 要是不管他们,这不是寒了百姓的心,以后谁还敢再信朝廷、再信他李致远。 所以李致远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去救抚州。 现在的问题是,拿什么去救抚州? 他的兵马绝大多数都在袁州城,而袁州距抚州足有四百里。 相反,已经到了乐安县的贼军离建昌、抚州可只有一百五十里,最多两天就能杀至,现在再从袁州调兵过来肯定是来不及了。 南昌距离抚州倒是只有一百六十里,若是南昌能派出援兵,建昌或许是来不及救了,但抚州肯定是能救的。 所以,只有南昌的兵的才能救得了抚州。 可现在李致远在南昌只有千余人,去援救抚州恐怕也只是杯水车薪,只能去求吕大器了。 于是,李致远赶紧赶往总督行辕。 见到吕大器,李致远尚未开口,满面愁容的吕大器就说道:“李知府,本官明白你的来意。” “是来向本官要兵援救抚州的吧?说起来,抚州的军情还是本官派人通知你的呢。” 见李致远开口欲言,吕大器摆手制止道:“你的心情,本官也很清楚。” “就在昨日你都还是抚州知府,抚州城危在旦夕,你自然急于赶去救援。” “可本官却不能派兵,也派不出兵!也建议你暂且不要去管抚州!” 李致远愤然道:“这是为何?!” “抚州城可有数万军民!大多数百姓还是听了本官的劝告才来的抚州,岂能将其丢给贼军!” “这不是失信于民吗!” “若不救抚州,以后谁还相信我李致远,谁还相信朝廷!” 吕大器苦笑道:“澹泊啊,你以为本官就愿意将大明子民丢给贼军,就愿意失信于民,就愿意任由贼军在江西攻城略地么?” “实在是无可奈何啊!”吕大器叹道。 “今日刚接到军情,本官就打算派兵去救援,可仔细想来,本官哪里还有兵可以派啊!” “之前为了收复吉安、吉水,本官已经派了五千兵马,收复之后,这些兵马就留在原地驻守。” “前些日子,为了收复袁州,本官又往上高、万载派了两路兵马,有近八千人,你收复袁州之后,这些兵就留在了上高、万载二县,并未回来。” “所以现在这南昌城里兵马虽多,可听从本官调遣的还不到一万,其余都是左良玉的兵。” “本官总共就这么点兵,全调出去了,贼军攻打南昌怎么办?” “南昌是江西首府,集中了大量军资、粮饷,是绝对不容许丢失的,否则,江西全省皆坏!” “你说本官怎么能将南昌乃至整个江西的安危交到左良玉的手上?” “他兵多将广,此前连武昌城都给弃了,朝廷也没敢追究,这回要是贼军真的打到南昌来,谁知道会不会又把南昌城弃了?” “所以,本官真的无兵去救抚州。” 见李致远又欲开口,吕大器道:“你是想说让左兵去救抚州是吧?” “唉,你来之前,本官就已经拉下脸去求他们发兵救援抚州了。” “可这两天发生了什么事你也知道,两军私斗,双方都有死伤,矛盾很深。” “本官好话歹话都说尽了,可这些丘八却只说没有左大帅的命令,他们绝不敢擅动一兵一卒,派兵的事让本官去和左良玉商量。” “这不是笑话么,左良玉现在在武昌,一来一回,抚州早丢了。” “再说左良玉刚在岳州胜了张献忠,恐怕是要乘胜南下,说不好连南昌的这些兵都会调到湖广去!” “可,可抚州也不能不救啊!”李致远急道,“这让江西的百姓如何看我们,以后又还有谁会相信朝廷!?” 吕大器道:“其实,本官仔细思量一番过后,觉得你并不需要去救援抚州,这抚州城迟早还是我们的!” 李致远奇道:“这是为何?” “贼军这次其实是孤军深入,你只需率袁州之军攻茶陵、长沙,就算在江西的这支孤军一时得势,老巢有难,他们也必定不敢久留,迟早得退回湖广。” “再说,你在抚州城不还留有八千兵么,贼军也不一定就能攻破抚州……” 李致远急道:“哪有八千啊!那不过是下官对外安抚百姓的虚言!” “抚州城现在只有四千兵,而且都是前不久新募之兵,从无战阵经验,又没有老练的将领率领,哪里守得住啊!” “只怕下官的大军还没出江西,抚州城就丢了,城里可有数万百姓啊!” 吕大器有些不悦道:“澹泊,切莫太意气用事,大局要紧!” 李致远心里暗骂,狗屁大局,几万人的命还不叫大局?人都是被我忽悠来的抚州,这回要是不管,首先丢的就是老子的名声!何况要是不管抚州城的四千兵,以后让手下弟兄怎么看我! 李致远语气略带生硬地请求道:“既然督宪无兵可派,那请准许下官率本部一千兵去救援抚州!” 吕大器更为不满,拉下脸来,厉声道:“李巡抚,你别忘了,从朝廷的谕旨下达的那一刻开始,你就不再是抚州知府!” “本官早就跟你说过,为官做事不可逾矩,要做好本职,尽好本分!” “你现在是偏沅巡抚,圣上给你的命令就是速进湖广,剿灭长沙之贼!” “抚州的事、江西的事轮不到你来管!” “你若胡来,就是犯了欺君之罪!” 李致远涨红了脸,梗着脖子,硬声道:“下官就不信去救抚州城的数万军民反倒是犯了罪!” “这抚州城,下官是非救不可!” “告辞!”李致远一拱手,转身离去。 “你!”吕大器被气得七窍生烟,一怒之下将手中的茶杯狠狠地掷于地上,摔了个粉碎。 被左良玉猜忌排挤就算了,没想到被他一手提拔起来、一直被他认为是听话懂事的李致远竟然也敢顶撞、违抗他的命令。 今天吕大器已经在左良玉麾下的那些丘八那里受了一肚子气,现在又被李致远气得不轻,心里实在是郁闷至极。 加上之前手下士兵和左兵私斗烧了南昌城郊的民房,和左良玉的矛盾已经公开、扩大化了,又因为两方矛盾导致都不去救援抚州、建昌。 吕大器估计这些事一旦传到朝廷那里,自己这总督只怕是干不长了。 “唉,罢了罢了,就随他去吧,说不定真能救下抚州……” 傍晚,李致远派人传信给在袁州的张文,命他立即出兵醴陵、茶陵,做出要断贼军后路的姿态,以此动摇孤军进攻抚州的贼军的军心,同时再派兵四千救援抚州。 这段时间以来,按照李致远的吩咐,一直在袁州大规模的募兵,现在袁州之兵已经达二万有余,虽然六成是新兵,但是势头还是挺不错的。 李致远自己则率一千兵立即赶往码头准备舟船,打算连夜赶赴抚州。 抚州无人坐镇,若不尽早赶到,全城军民人心惶惶,贼军一到,恐怕顷刻间就要破城。 站在码头上看着忙忙碌碌正在登船的士卒,李致远心里也很没底,五千人能守住抚州城吗? 突然,背后传来一个声音。 “澹泊,且慢!” 李致远一愣,下意识地回过身来,原来是吕大器。 刚才一时冲动,言语上得罪了吕大器,李致远还是有些后悔的,吕大器怎么说都对自己有知遇之恩。 不过他现在来码头上来做什么,难不成要强行阻拦自己去抚州? “澹泊,你且等一等!”吕大器赶了上来。 李致远忙上前道:“不知督宪唤在下有何事?” “唉,或许是官做大做久了,变得世故不通人情了,就不像澹泊你年少热血更在乎百姓死活。” 李致远忙道歉:“刚才下官冒犯了督宪,还望您恕罪!” 吕大器摆摆手,道:“无妨,你也是急于去救抚州,年轻人难免热血一些。” “你既坚持要去救抚州,本官也不拦你,但兵实在是派不出,这南昌不能不守啊。” 李致远忙道:“下官明白督宪的难处。” “您放心,下官已经派人去袁州,命他们立即西攻茶陵,东援抚州。” “下官只需在抚州坚守几天,贼必退!” 吕大器道:“那就好。” “不过这兵虽然派不出,但是弓弩箭矢、火药、火油这些东西,南昌倒是多得很,本官已经差人给你装了几船,你守抚州应该是用得上的。” 李致远感激道:“多谢督宪相助。” 吕大器笑道:“谢就不必了,你现在是湖广的官,却帮本官去守抚州,说起来,应该是本官谢你啊!” 李致远也笑了起来,“只要您不嫌我逾矩、多管闲事就好。” “哈哈……”两人相视而笑。 船将开之时,吕大器拉着李致远的手,最后告诫道:“抚州你能守则守,不可强求,若事不可为,立即撤回南昌!” “本官今天就再教你一回。”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李致远拜谢道:“多谢督宪教诲,下官明白!” 告别吕大器,船队立即起航,在深冬寒夜里,沿着抚河缓缓南下。 十二月初一晨,李致远的船队抵达抚州城北码头。 此时的抚州城早已经是人心惶惶,为免贼军偷袭,城门也早已封闭。 虽说来的人少了点,但有李致远亲自前来,至少稳定了军心,也稍稍稳定了民心。 其实现在抚州城内的人并不少,只要能稳定军民之心,再让百姓参与守城,守个十来天还是可以的,那时援军也就到了。 李致远入城即宣布,他先率先锋入城稳定军心,大批援军不日就到,另外还会有大军进攻贼军后路,贼军此次是擦翅难逃。 随后,李致远开始征集民夫,加强城防。 十二月初二,从南边传来消息,贼军已经攻陷建昌府城,随后兵分两路,一路南下攻建昌府南丰县,一路北上直扑抚州城。 抚州保卫战即将打响! —————————————————————————————— 崇祯十六年十二月初二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7章 攻守之势 建昌距抚州城只有约摸百里,贼军一天即可以杀至,等李致远在抚州城得知建昌失陷的消息时,贼军八成已经上路了,最早明日贼军就可能兵临城下。 所以,留给他准备的时间很短。 古代的城池攻防战,只要守军兵力和进攻方相差的不是太悬殊,例如五倍十倍以上的差距,同时城内守将不是白痴,处于劣势的一般都是进攻方。 现在抚州城内实际上有五千士兵,贼军虽多些,但也多不到哪里去,据探马回报,进犯抚州的约有一万五千人,三倍于抚州守军。 虽然李致远这边的五千守军大部分是新兵,但贼军那方同样如此,甚至还不如李致远,很多都是沿途裹挟的流民,标准的乌合之众。 而所谓守城,并不是让士兵全部龟缩到城内,再爬到城墙上,然后等着进攻的一方搭云梯,撞城门,我守城的就在城墙距贼军围城越来越近,城内反倒是更稳固了。 十二月初三中午,贼军出现在了抚州城的南城门外。 李致远得到消息,立刻赶去了南城楼。 寒风凛冽,格外刺骨,李致远一身宽袍大袖的官服进了风,鼓鼓囊囊的,冻得他直哆嗦。 他用手半遮着眼睛,借以挡住这冬日晌午直射而来的日光,眯着眼极目望去,却依旧看得不太分明,只觉得黑压压的一片,还颇有些壮观。 李致远感叹道:“要是有望远镜就好了!” 回过身问一旁的周大壮:“大壮啊,你知道望远镜么?” 见周大壮一脸迷茫,李致远解释道:“就是一个圆筒,两头各是一种或凸或凹的透明镜子,透过它可以望见很远的地方。” 周大壮恍然大悟,“公子说的是千里镜吧?” “俺只听说过,却没见过,据说是西洋鬼子带过来的,后来朝廷也仿制过,有些火炮就配有千里镜。” 李致远点头道:“对,就是这东西,以后咱们也弄些来,不然这太远的敌军看不清啊!” 待贼军又走进些,李致远惊叹道:“大壮,这不像只有一万五的样子啊!” “我怎么觉得两万人都不止呢!” 周大壮伸着脖子使劲望了一会,“人是挺多的,可看起来都穿得破破烂烂的,跟要饭的叫花子差不了多少。” “贼军八成是把沿途的百姓都赶来了!” “这帮狗日的,是打算拿活人填护城河!” 现在已经是腊月,明末的气温格外的低,除了大江大河,一般的小河已经冰封,从昨夜开始,连抚河也开始结冰,何况是这小小的护城河。 但是冬季本就是枯水期,护城河几乎露了底,就算结冰了也是一条大沟,想过来也不是那么简单的,贼军估计是打算直接拿人命填。 到了离城二百来丈的地方,贼军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一骑飞奔而出,直奔城门而来,周大壮挽弓搭箭欲射。 李致远阻止道:“八成是来送什么劝降信的,就看看他们放什么狗屁,也好知道这领军之人是谁。” 片刻后,果然射上来一封书信,李致远接过略看了一眼,笑道:“原来是尹先民那个叛徒。” 尹先民,原先是明军长沙副总兵,数月前,张献忠攻长沙,他率部投降,做了张献忠手下的将军,后来一直驻守在茶陵。 至于信里的内容,无非就是拿他自己做榜样,说什么投降“八大王”如何如何的好,封官加爵;又说明朝如何如何无道,早就气数已尽,劝李致远识时务者为俊杰。 最后自然是虚张声势一番,说他数万大军围攻抚州,而抚州兵少将寡,攻守之势已经很明显,不如早早投降,再威胁李致远若是不投降,破城之后必鸡犬不留。 李致远略微扫了一遍,懒得再看,就这个叛徒带着一伙乌合之众,还想传檄而定? 对城下大笑道:“回去告诉尹先民,他好好的大明副总兵不做,却非要跟个流寇做不忠不义的乱臣贼子。” “我李致远不像他这么软骨头,叛国投诚这种事做不来。” “也真是笑话,一伙乌合之众,也配和我谈什么攻守之势?” “岂不知攻守之势变得非常快么?到时候谁攻谁守还不一定呢!”李致远其实就是诈尹先民,让他疑神疑鬼。 尹先民这次之所以敢孤军深入江西,本就是欺吕大器无兵,但他也担心,李致远在袁州还有不少兵,短时间不能拿下抚州,就可能陷入重重包围。 “你回去告诉他,我想要他那颗脑袋很久了,既然这回他带着脑袋送上门,就别想离开江西。” “让他洗干净脖子等着,他这颗狗头我是要定了!” ——————————————————————————————— 崇祯十六年十二月初三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8章 惨烈攻防战 既然谈不拢,那就正式开打,信使回去不久,贼军即开始行动。 守城的有城墙作为倚仗,攻城的也不会是傻傻的一股脑儿往城墙边冲。 尹先民首先指挥士兵和裹挟的百姓在城外堆设土山,以此来取得视野和射程的优势。 再在上面架设抛射器械,对城池进行无差别轰击,主要目标是城墙的墙体和城楼,以期削弱守军火力,掩护攻城。 只可惜现在天寒地冻,土地被冻得梆硬,挖掘起来很是费力,急得尹先民暴跳如雷。 李致远那番话似乎是意有所指的,这让他更是心神不宁起来,若抚州城久攻不下,很可能真会引来官军的援军。 从茶陵杀至抚州,尹先民一路所向披靡,几乎未遇到太过激烈的抵抗,这让他也自大起来。 尹先民深知江西总督吕大器的兵不多,而左良玉的兵又都调到岳州武昌去了,所以在他接到张献忠东进江西以缓解岳州不利局面的命令之后,就夸下海口,说要下抚州,占南昌,打江西官军一个措手不及。 他率军一万五千从茶陵出兵,一路招降纳叛,队伍像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壮大,迄今已达三万余人。 前两天又攻占了建昌,他也越来越飘飘然,说不定攻破南昌也不是不可能。 可今天在抚州城却碰到个难啃的硬骨头,让他疑神疑鬼起来。 实际上他也不是没考虑到李致远在袁州的主力可能会来救援抚州,不过他早有准备。 袁州西边不远的醴陵早已经安排了大军,以此牵制袁州守军,让其不敢妄动。 但不知为何,尹先民就是有些不详的预感。 为了尽快攻破城池,他也是无所不用其极,地面冻硬了挖不动,他干脆用火药来炸。 万余人忙活了个把时辰,终于堆起来两座高达三丈的土山,让观察兵登山瞭望,居高临下地观察城内形势。 又架设抛射器械,远距离往城内投掷纵火物、石块等物。 李致远这边也不是不想采取对策来阻挠,只是距离太远,对方往城内抛射杀伤物根本不需要准头,而城内想打中这种小目标却难上加难。 不过对城池及守城人员的杀伤也不太大,基本属于随缘攻击。 之后,贼军开始试探性攻击,数千士兵、民夫他这么不惜代价的攻城,是坚持不了多久的。” “打仗的士兵也是人,不是他让冲就往前冲的。” 周大壮担心道:“可他再这么疯狂三四天,咱们只怕也要吃不消。” “俺估计他可能有三万人,天天这么打,就是伤亡十倍于咱们,也是咱们吃亏,得想点办法才行……” 李致远只觉得这天气实在是太冷了,连脑子都给冻住了,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 “咦,对了,这天冷倒是可以利用一下,”李致远灵机一动,说道:“你看这天气这么冷,连地都冻住了,那咱们就再加点料!” “你让大家往地基上、城墙上泼点水,保准一晚上就能冻住,到明天,整座城都滑溜溜的,看他们怎么攻!” “这法子好!”周大壮也很是赞同。 “你再去下面问问士兵,看大伙能想到什么好主意,越毒越好,集思广益嘛!” 人多主意也多,各种五花八门的毒计也就出来了,李致远总结了一下,觉得火攻的方法不错,一个小兵说是以前从辽东兵那里听来的,是用来对付关外鞑子的。 具体方法是这样,先找来一张棉被,铺上稻草,并在里面裹上火药,拿火点燃,扔到城下,据说效果非常恐怖,火势很猛,一次能烧掉一大片,到处都是人肉的香味…… 提起火攻,李致远又想到还可以利用救火的水龙朝城下的贼军喷猛火油(即石油,古代战争常用)啊,再射几发火箭,那效果不是更好…… 不过猛火油也不是很多,还是吕大器送的一些,只能等大批贼军靠近时再用。 守城的这边挖空心思的想毒计,攻城的贼军那边更是如此。 尹先民急于破城,他给自己四天时间,若不能攻陷抚州,就立刻撤军跑路,毕竟脑袋只有一颗,他还不想丢在江西。 所以现在他也不打算惜力了,就是不惜任何代价,传瘟疫、下毒、火攻、挖地道、火药炸城门…… 总之,就是无所不用其极,绞尽脑汁的想如何才能给对方更大的杀伤。 只是想来想去,觉得都不太好使,现在寒冬腊月的,实在是太冷了,很多计策都没法用。 那索性就强攻硬拼,他打算明日全军齐上阵,从四个城门同时发起攻击。 先用新附的士兵去送死,消耗守军的火力,再一刻也不停歇,轮番攻击,直到磨开一个缺口。 当凌晨第一缕阳光破开无尽的黑暗,洒在冰冷的抚州城头时,寒风早已狂卷,带走了无数正蜷缩在城头的士兵们的最后一丝温暖。 他们默默地爬了起来,又推搡了几下还在沉睡的兄弟,他们知道,今天的攻防战将更加惨烈! ————————————————————————————————— 崇祯十六年十二月初四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9章 煎熬和僵局 天色大亮时,城外的贼军主力驱赶着无数衣衫褴褛扛着锄头铁锹的新兵发起了进攻。 经过昨日的试探性进攻,尹先明也大概摸清了抚州城内的虚实。 以昨日的火力密度来看,他估计抚州城内绝对没有之前所号称的一万守军,最多五六千人而已。 只要再狠狠消耗个一两天,他就不信攻不下抚州城。 所以今日一开始就是东、西、南三个方向的全面进攻,成千上万的士兵源源不断地推着各种攻城器械往城墙冲去,昨日惨烈的一幕再次上演…… 城池被三面围攻,兵力难免有些不足,到晌午时分,西边的贼军终于扫清了城外的威胁,率先靠近城墙。 李致远接到西门告急,连忙带着机动力量和特别武器赶去支援。 在他赶到时,贼军已经推着数个攻城塔到了城墙底下,上面的贼军士兵正和城墙守军对射。 攻城塔和城墙差不多一般高,对城墙守军威胁太大,是守军打击的重点,正被守方以火箭攒射。 另外还有架设在城楼上的床弩,发出的如同长矛一般的弩箭,从侧面对攻城塔抵近直射。 弩箭上面捆着点燃的硫磺包,一般攻城塔都会有各种防火设计,但是如果被点着了,上面的百十号人全得变成挂炉烤鸭。 还有几辆冲车护卫着不少贼军死命地往城墙冲,这种冲车是有顶棚的,而且顶棚一般是有铁皮包着的厚厚木板,不怕箭矢、滚木、礌石的攻击。 对付这种冲车只能使点更毒的法子,李致远指挥守军向其倾倒金汁(煮开的屎汤)以及点燃的沥青和硫磺,再将提前准备的装有生石灰的陶罐向下砸。 顷刻间,城墙下就弥漫着大量有毒的烟气和石灰,这可以让贼军的眼睛和呼吸系统被灼伤坏死。 没过多久,城下就成了阿鼻地狱。 几辆攻城塔和冲车被硫磺、沥青点燃了,大火烧身的贼军士兵的惨叫声响彻云霄,里面的人也顾不得后果了,纷纷往下跳,可要么把脑浆子都摔出来,要么把脑袋摔进腔子里,死状惨不忍睹…… 地面上也有不少人身上着了火,惨叫着满地打滚。 还有不少人被毒气熏坏了眼睛,被生石灰灼伤了口鼻,捂着眼耳口鼻惨叫。 奈何贼军人数实在是太多,这里烧死烧伤一片,后面立即就有人源源不断地上前补充。 已经有数架云梯被锁在了城墙之上,云梯上面爬满了像蚂蚁一般的贼军士兵,云梯底下则是无数等候替补、正准备蚁附攻城的士兵。 云梯之上的人也是最惨的,他们会被滚木礌石、箭矢投枪、推杆狼牙拍、甚至是金汁和火油对付,不断有人惨叫着跌落。 可死了一个,立即会有十个赶着往上爬。 见城墙底下聚集的贼军越来越多,李致远大声命令道:“快使用咱们准备的特别武器!” 立即有数十士兵抬着昨夜准备好的棉被火药包,点着了火,再使劲一个接一个地扔向城下。 效果的确恐怖,一炸一大片,而且火势极大极猛,人一旦被烧着,扑都扑不灭。 “再加点料,给他们喷点火油!” 李致远采用的是一种水铳式唧筒,外表象水枪,这是明朝城市里的“消防队”用于救火的。 其实就是一个能够上下伸缩的套筒,将它立放在水缸里,提上套筒,水便吸入其腔,再压下套筒,水即从喷口处射出。 这种唧筒由两人操作,射程可达七八丈,现在喷的自然不是水,是猛火油。 在宋朝时候,有一种喷火武器叫猛火油柜,以猛火油(石油)做为燃料,用熟铜制成柜体,上面是个铜管,作为喷口,还有一个横置的唧筒,就是一个依靠液压原理来喷射石油的武器,算是简易的火焰喷射器。 但是这玩意太笨重了,只能在城墙上比较好使,到明朝火药类武器大行其道,猛火油柜也就慢慢淡出了历史的舞台。 不过现在用起来再适合不过了,只见水枪喷出的猛火油从高高的城墙上倾泻而出,最远可达近十丈,将城下的贼军淋了个透。 城下本就不少地方着火,是以顷刻间就燃烧起来,再加上不断射出的火箭,城下火势很快就蔓延开来,成了一片火海。 成百上千的人被大火烧的哭爹喊娘,这是何其壮观的一种景象啊! 后面还未上前的贼军士兵也被这种惨状吓住了,掉头就开始逃命,无论指挥攻城的将领如何拦阻,甚至是阵斩了几名士兵,也挡不住溃逃的趋势。 前军溃逃,后军也跟着溃逃,整个西门的贼军顿时土崩瓦解,争相逃命。 这个时代的军队一旦发生溃逃,就不能再称其为军队,就是人数再多,一样是待宰的羔羊。 这时,抚州城西门大开,一直在城门口待命的周大壮立即冲杀而出。 于是,千余人追着四五千败兵像追赶兔子一般,开始了疯狂的追杀。 可惜的是骑兵不多,只有二百来骑,又担心东南两路的贼军可能会增援过来,仅追出一里,狠杀一阵,周大壮就率军回城。 饶是如此,也足足斩杀千余人,余众皆散,贼军在西门的攻势被彻底瓦解。 尹先民得知后大怒,砍了负责攻打西门的副将,收拢溃兵之后又增派三千人,并亲自到西门督战。 但他手下的这些兵本身并非什么不怕死的精锐,特别是之前见识了千余人葬身火海,那景象实在是太过惨烈。 成百上千人被活活烧死时那惨绝人寰的叫声,混合了人肉、火油、硫磺、沥青等烧起来的令人作呕的奇怪气味,城下尚未烧完的残肢、人油…… 这些无不折磨着现在被强令继续攻城的士兵,他们实在是怕了,全部在离城墙近二十丈的地方逡巡着,迟疑着不敢靠近,都担心自己也会葬身火海。 尹先民暴跳如雷,可也毫无办法,再强迫士兵进攻怕是要哗变,只得暂停攻势,命令西路军围而不攻。 至当日天黑,除了又留下数千具尸首,贼军三路攻城部队皆毫无进展。 尹先民很是着急,到目前为止,他已经损失了七八千余人,虽比他从茶陵出发时兵力还多些,但军中已经怨声载道,且死了这么多人,竟连城墙都没登上一次,他开始怀疑还能不能打下抚州了。 另外,受伤士兵大多是烧伤,极为痛苦,军营里几乎整夜都能听到哀嚎声,更加剧了军中的失败情绪。 尹先民也开始考虑是不是干脆退兵算了,可是打了两天,又死了这么多人,让他放弃实在是心有不甘。 毕竟抚州城内兵力并不多,又得不到补充,自己再坚持一下说不定就能破城。 夜里,进退两难的尹先民辗转反侧,反复思量到底是该撤兵还是继续攻城,加之听着军营里伤兵那此起彼伏的哀嚎声实在是一种煎熬,他几乎彻夜未眠。 最终,还是侥幸心理占了上风,决定继续攻城。 自己这边难熬,守城的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说不定明天这僵局就能打破,抚州城就破了呢? —————————————————————————————— 崇祯十六年十二月初四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0章 追亡逐北 抚州城内情况确实不太好,经过贼军两天的疯狂攻击,守城士兵减员千余人,另有大量协助守城的百姓伤亡。 到晚间贼军攻势停止后,李致远将机动力量增派到各城门,并修整城外营寨,填补损失的兵员。 至此,除了固守城池,他已经抽不出人手,不再可能主动发起反击了。 初五,贼军继续攻城,但攻势明显减弱,已经不再有此前那般疯狂,攻守双方都在机械地拼消耗,都是在死撑,看谁能熬下去,谁会先放弃。 李致远又烧了贼军两拨,狠狠地打击了贼军的势头,之后贼军更显委顿,但本就不多的猛火油也消耗殆尽。 但从尹先民的角度看,也不是毫无收获,至少曾经有两次短暂地登上城墙,不过都因为守军突然喷火油火攻,烧了好不容易登上城头的先锋部队的后援,而导致功败垂成。 若是一直没有进展还好,那就果断撤兵放弃,可两次登上城墙又让他看到了希望,若不是守军火攻,说不定已经成功破城。 都到这个地步了,尹先民更是不甘心放弃,于是咬牙决定继续攻城! 其实李致远出城反攻当然是不太可能,但死守城池还是没啥问题的,毕竟守城本就比攻城轻松一些。 他也猜到尹先民是被自己这个鱼饵给勾住了,不甘心撤围,索性故意吊着这条大鱼,让其攻上城墙两回。 尹先民八成是不知道袁州有多少兵,没想到醴陵的一万大军都牵制不住袁州守军。 实际上,袁州不仅真能派出援兵救抚州,还能给茶陵也带去点意外惊喜。 到了十二月初六,打红了眼的尹先民已经成了输不起的赌徒,不顾军中伤亡惨重、士气低迷的现状,依旧强令部下全力攻城。 其实攻城战打个十天半个月乃至数月都很常见,但通常围城封锁就占了大半时间,像尹先民这般连续四日毫不惜力、全天不停强攻的就比较少了。 所以这几天军中的死伤一直很大,军中士卒都有些怨言,但一直被军官压制着。 古代战争,一般伤亡超过百分之十就有可能导致军队崩溃,当然,这一般是指正面的野战,包围战和围城战则不在此列,因为失败方无处可崩溃,困兽犹斗,双方往往能打出惊人的伤亡率来。 而且尹先民在攻城之初一直是驱赶着裹挟来的新兵去送死,到现在死的人虽多,但头两日死的大部分都不是随他从湖广来的老兵。 可这种惨烈的攻城战大家都看在眼里,还是让全军上下越来越恐惧,甚至有参将以抚州久攻不下、恐引来官军援军为由,建议尹先民不如先撤军回建昌或围而不攻,只打官军可能之援军。 尹先民大怒,治了他一个动摇军心之罪,将其枭首示众,至此再无人敢提撤军一事。 于是,攻城继续进行,可似乎已经是摇摇欲坠的抚州城却依旧岿然不动,初六这天的攻城依旧毫无进展,甚至还不如昨日,这天竟连城墙都未能再登上。 抚州城坚持到这时,已经为援军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基本上算是胜利了,而最终决定胜败的还是在正在赶来的援军。 李致远计算过,从袁州到抚州有四百里,急行军五日即可赶到,最早明日差不多就能到。 双方坚持到现在都已经筋疲力尽,援军甚至不需要有多少兵、有多精锐,只需突然从贼军后方杀至,打贼军一个措手不及,就足以打破僵局,让胜利的天平偏向李致远。 但现在还需要与可能到来之援军联络上,沟通好出城反攻的计划。 以贼军的兵力也只能堵住几个城门,对守军可能比较大的异常进行监视,还不足以将抚州城彻底封死,注意到每一处城墙的异动。 李致远派出少量信使从北城潜出城,一路向西搜寻援军的踪迹,通传夹击围城贼军的计划。 十二月初七上午,已经打红了眼睛的尹先民继续攻城,他总觉得抚州城就要撑不住了,却不知自己末日将至。 其实若此时他能收拾部队,徐徐南撤建昌,就是官军援军突然杀来,兵力也不会太多,况且连日急行军,兵锋早已衰竭,还真不一定能拿他一两万大军如何,又怎会命丧江西? 晌午时分,抚州西城门正打得如火如荼,攻守双方你来我往,杀得不可开交。 突然,贼军身后一身炮响,早有准备的抚州守军顿时大喊:“援兵到了!援兵到了!” 正攻城的贼军大惊,连在此督战的尹先民一时间都惊疑不定,众人纷纷朝身后望去,只见荒草间突然杀出大批官军,漫山遍野,也不知来了多少兵。 贼军心理防线崩溃,登时大乱,无论前军后军,再也不成建制,只知道拼命向南逃窜。 西城门也大门洞开,周大壮率守军尽数杀出,加入追杀大军。 尹先民大声叫喊,还想稳住部队,只可惜兵败如山倒,根本没法止住军队的溃败之势。 他身边的亲兵见大势已去,劝说他去南门重整旗鼓,护卫着尹先民向南边逃去。 可连日来的僵持苦战本就已经耗尽了攻城士兵的士气,待西边的败兵溃退到南边时,不仅没有止住溃败之势,反倒是引得南门贼军也惊惶起来。 还有人慌乱之下叫喊“官军援兵到了”,更是引发了南门贼军的恐慌,如雪崩一般继续引发连锁反应,南门贼军也掉头就跑,加入溃逃大军。 此时贼军指挥系统已经完全乱了,尹先民根本来不及收拢部队,只得继续向南逃窜。 于是,贼军全军溃败,拼命朝南边的建昌狂奔。 其实官军援兵不过五千人,加上从抚州城杀出的一千余人,总共才六千兵。 只可惜贼军并不知晓官军虚实,近两万大军竟然像被猎杀的兔子一般,只知道慌不择路地逃命,被官军追着大杀特杀。 这种追杀式的顺风仗,除了跟着贼军狂奔就是挥刀砍脑袋,基本没什么技巧性,对官军来说也特别容易。 从抚州到建昌有近百里,贼军慌乱中只知沿着抚河逃窜,官军则紧紧跟随,誓要追杀到底。 一路追亡逐北,伏尸五十余里,直杀得抚河岸边流血漂橹,到最后实在跑不动了,大批贼军纷纷放下武器,跪下来连连磕头求饶。 疯狂追杀半日,官军也同样挥不动刀、砍不动脑袋了,于是张文收降纳俘,共俘获贼军近六千人,之后重整部队,押送着贼军返回了抚州城。 不包括这几日的连番攻防战,单说追杀贼军此役,就斩贼八千余级,俘虏近六千,余众皆溃散,江西危局也彻底烟消云散。 ————————————————————————————— 崇祯十六年十二月初七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1章 风云突变 就在抚州之围被解,大破贼军之时,抚州南边二百里的建昌府南丰县却被贼军攻陷了。 几日前,尹先民亲自率主力北上攻抚州,另外还派了一路偏师南下攻南丰县,主力被杀的大败,却没料到偏师却成功夺取了南丰。 然主力已败,三千偏师又能翻起什么大浪? 此时、江西、湖广二省局势风起云涌,陡生大变。 前几日,张献忠早已得知尹先民在江西攻势受阻,迟迟未能攻下抚州,达成他威逼南昌的目的。 而在岳州一带与左良玉的交战中,又频频战败,重镇岳州失守。 至此,张献忠的湖广、江西两路军皆失利。 于是,张献忠决意放弃湖广,转而入川,而想要入川,则要在荆州、岳州一带打开局面,张献忠准备将主力调往湖北。 十二月初三,张献忠就开始悄悄收拢湖广南部诸府州的兵马,衡州府、永州府、郴州等地均开始出现异动。 而李致远在亲自去救援抚州之前,就已经给驻军留守在袁州的张武去了一封密信。 李致远反复告诫张武,张献忠必在短期内撤离湖广,命他率主力移驻袁州府萍乡县,表面上与醴陵茶陵之贼军对峙,暗中则多派细作深入湖广,严密监视贼军动向。 若贼军有异动,就立即寻机收复醴陵、茶陵,截下贼军妄图转移的钱财、粮饷等物资。 李致远还向张武陈说利害,朝廷既然已经命他巡抚偏沅,那就最好凭借自己的本事收复被占城池,这样才能牢牢控制湖南诸府州 万不可错失良机,等着左良玉出兵南下,否则湖南将没有我们的立足之地。 李致远又指导张武,命他放开手脚,贼军撤一城,我军就复一城,且我军的主要目的不在斩杀多少贼军,而在尽快收复府县,尽量截取贼军搜刮的钱财、粮饷。 自收到李致远的密信,张武就严格遵照指示执行。 十二月初五,张武得到细作回报,探知长沙府出现异动,贼军似乎在大肆搜刮各府县的府库钱财,极有可能是要转移。 张武于是断定贼军果然是要跑了,遂立即出兵醴陵、茶陵。 而此时醴陵、茶陵的贼军确实已经得到张献忠的命令,正准备悄悄弃城,却被官军打了个措手不及,撤退顿时变成了溃退。 于是官军大败贼军,其后更是追杀数十里,共杀贼四千余,尽获贼军辎重,贼军则仓惶逃往长沙,遂收复茶陵、醴陵二县。 十二月初六,张武率军收复攸县(时属长沙府)、安仁县(时属衡州府)。 贼军既已得到弃城的命令,若是困守城池,只能是等死,于是各个城池的贼军都没有抵抗守城的决心,官军杀至即仓惶弃城,辎重尽为官军所获。 至十二月初七李致远大破贼军之时,衡州、长沙二府东边州县已尽为官军所收复。 再说抚州这边,当日下午,贼军统领尹先民被官军擒获于抚河河岸,贼军士兵则要么被当场斩杀,要么跪着求饶做了俘虏,只有极少数逃至还为贼军所据之建昌府城。 第二日,建昌府城及下辖之南丰县城贼军都知道了尹先民主力大败的消息,皆大为惶恐。 原本攻城的沦落成了守城的,这攻守之势变得也太快了。 且此二城拢共只有五六千守军,又深入敌后,孤立无援,二城守将皆不知如何是好。 初八中午,李致远率军五千抵达建昌府城城下,将尹先民在城下当众斩首,并将其头颅投射于城中。 又告知城内贼军,尹先民所率之主力已经全军覆没,其本人也已经伏诛。 且张献忠已经准备弃湖广而入川,茶陵、醴陵都已经被官军收复,连长沙不日也可恢复。 他们现在已经是“八大王”的弃子,再坚守也是无用,劝其弃明投暗,他可以既往不咎。 于是建昌守军开城投降,三千贼军跪迎官军入城,之后又传檄而复南丰。 至此,此次入侵江西之贼军或杀或俘,已经全部烟消云散。 而对于这一万余俘虏该如何处理,又是一个难题。 放是不能放的,杀人的事情做惯了,怎么可能还安分守己地做个良民?放了他们肯定立刻做土匪祸害地方。 杀也是不能杀的,一来人数太多,坑杀万余人也太过残忍;二来杀俘不祥,既已承诺投降就可活命,那还是守信的好。 只能让他们加入官军,跟随李致远征战,但这些人纪律不行,还有不少老弱病残,根本不能和李致远原本的军队相提并论,混在一起怕是拉低军队的水平。 李致远打算以投降士卒为主,新成一军,只配置大刀长枪这类冷兵器,主要用于肉搏追杀。 其实这段时间以来,李致远手下军队扩充了好几倍,算上投降过来的,已达三四万,新兵太多,水平大幅下降,且火器严重不足。 除了军纪依旧严格要求以外,战斗水平已经沦落至和大多数军队并无二致的地步。 别说八旗铁骑了,就是遇上张献忠的精锐,可能都要被打得大败。 但巧就巧在张献忠根本没空来收拾李致远,湖广是他自己放弃的,他现在只想赶紧打败左良玉,再取道荆、岳而入川,李致远只是跟在后面捡漏而已。 不过李致远现在也无所谓了,军队战力差就差点吧,这年头的军队都就这水平。 目前最重要的是拉人头抢地盘,在北方还未彻底崩溃之前在湖南站稳脚跟再说,至于练兵、搞发展、造火器那是之后的事情。 现在纠结于细枝末节,不仅错失良机,一个不好,可能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他现在就是利用已知的历史以及历史人物的心理性格来投机取巧,在历史的夹缝中求生存。 江西事了,李致远的报捷信尚未报至南昌和朝廷,却从南昌传来了朝廷的最新谕旨。 朝廷以吕大器、左良玉不合,两家的部队私斗,以致皆不出兵救援建昌、南丰,决定改总督吕大器为南京兵部右侍郎(正三品),命袁继咸接任吕大器的职位。 李致远感叹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吕、左之争,以吕大器退出而终结,换上的袁继咸相比吕大器更无根基,更难以同左良玉相争,自己今后就要独自面对左良玉这个嚣张跋扈的军头了。 而江西、湖广这盘棋,无论是棋局形势,还是下棋的棋手,也都是风云突变。 张献忠即将离开湖广,吕大器黯然退出,左良玉也将再次成为最大的势力,李致远则是异军突起,悄悄进军湖广。 好在自己也是朝廷正式任命的一地督抚,勉强也算得上是封疆大吏,有兵有名分。 至少在湖广一省,李致远不再只是被人随意摆弄的棋子,而是可以决定自己命运甚至指点江山的棋手了。 —————————————————————————————— 崇祯十六年十二月初八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2章 尽收湖南 在去湖广之前,李致远还想亲自到南昌向吕大器辞别,怎么说自己都是吕大器一手提拔起来的。 且两人先后都要离开江西,之后再难有共事的可能,临行之前没有道理不亲自去告辞。 从建昌、抚州赶往南昌的路上,河湖冰封,大雪封山,要不是见到大面积冻死的江西特产柑橘树,李致远还要以为这是东北的林海雪原。 连南方的江西都狂降暴雪,气温低至滴水成冰,不少士兵都给冻伤了,而之前在战场上负伤的更是被活活冻死,这明末小冰河期的极端低温可见一斑。 而小冰河期还不止是天气寒冷,还有各种天气异常,导致旱灾、蝗灾、水灾等各种灾害频发。 李致远既为偏沅巡抚,之后就要主政湖南,而湖广作为产粮大省,若是受灾导致粮食减产,那后果不堪设想,必须要想些办法来应对可能的各种灾害。 而且乱世之中,只有粮食才是真正的硬通货,有粮才有兵,有兵底气才硬,才能抵御外辱。 湖广省是鱼米之乡,传统作物是稻米,以水田居多,极易受到干旱的影响。 李致远记得史书曾经有记载,崇祯年间,全国有一场持续数年的大旱,从北向南蔓延,受灾范围一年比一年大。 后来蔓延至长江流域,连湖广也遭到波及,直到明亡后几年,这场全国性的大旱灾才最终终于湖南。 而今年的情况是河南大旱,赤地千里人相食,湖广北部也开始不下雨。 李致远估计湖南明年可能就会迎来旱灾,要是能推广耐旱高产的马铃薯、红薯、玉米等粮食作物,或许能降低风险。 尤其是马铃薯,也称为土豆,营养比大米、小麦更丰富,耐寒、耐旱、耐瘠薄,适应性广,种植周期短,南方有不少山地、闲田都可以开发利用。 且马铃薯在湖南应该可以种两季,又不占用南方的水田,在湖南应该比较容易推广下去。 李致远率领全军一万五千士兵,,您也即将履新,不再任职江西?” 吕大器倒是不以为意,反而笑呵呵的,“没错,朝廷已经下令,让本官去南京任兵部右侍郎,等新任总督袁季通(袁继咸,字季通)一到,本官就离任启程。” “你也不必为本官担心,其实本官一直无意掌军,说起来这总督的官还是当今圣上强塞给我的。” “现在今上和朝廷既然无需本官再操劳,要调我去南京享福,倒是正好趁了我的意!” 吕大器又不无担心地道:“倒是澹泊你,以后可就要独自面对左良玉了!” “此人兵将众多,部将个个嚣张跋扈,已成尾大不掉之势,且其人心胸又狭隘,易猜忌同僚,不是好相与的人。” “而你在湖南与他分庭抗礼,可要万分小心!” “至于袁季通此人你倒是不必担心,本官对他还是有几分了解的,是个忠君爱国、性格刚直的人。” “而且左良玉和他并无什么矛盾,两人素来友善,说不定还能缓和你同左良玉之间的矛盾。” “你放心,等本官见到他,也会替你说些好话,让他今后对你予以照顾。” 李致远忙谢道:“多谢督宪!” 其实袁继咸来江西比吕大器根基更浅,又真能对李致远有多少帮助呢?无非就是在左良玉面前动动嘴皮子、尽力劝谏罢了。 吕大器又自言自语地叹道:“其实这湖广江西总督最先本来就是袁季通的,他还未赶到九江上任,朝廷就让本官代替了他,现在绕了一圈,正好又回到了原点。” “澹泊,以后本官可能就帮不上你什么忙了,希望你在湖广万事小心,好好为国效力!” 李致远重重地点头答应,“下官谨遵督宪教诲!” “督宪您自己也多多保重!” 拜别吕大器,李致远马不停蹄,率大军星夜启程,直奔湖广高官沙府而去。 而据最新消息,张献忠正大幅收缩兵力,大军已开往湖北。 张献忠于十二月初八出嘉鱼(今湖北咸宁嘉鱼县),遣艾四(即艾能奇,张献忠四个义子之一,与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并称“四将军”)以前锋至新隄(今湖北洪湖),左良玉命麾下总兵马士秀迎战。 结果马士秀被打败,官军退师,艾四追之,又大败马士秀所部官军,马士秀只得败退回了武昌。 而左良玉则遣子左梦庚率大军由江西入湖广,准备大举南下。 由此看来,张献忠主力要弃湖广已经是人尽皆知,左良玉更是起了要争夺湖广的心思。 李致远唯恐张武在湖广速度不够快,失了先机,于是决定由自己和周大壮率领全军仅有的八百轻骑,尽快赶至在湖广的大军主力,而张文则带着大多数的步兵在后跟着。 其实李致远至今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骑兵,这些所谓轻骑不过就是会骑马的步兵而已。 至于马匹则是四处搜刮而来的军马,良劣皆有。 这些“骑兵”骑在马上赶赶路还成,真要马上冲杀作战是根本不可能的,骑兵这种技术性兵种绝非一朝一夕能练成的。 但是未来要正面战胜满清八旗,绝对不能没有一支精锐的骑兵,只凭这个时代的火器加上长枪阵,即使能勉强顶住骑兵冲锋的威势甚至战胜骑兵,可还是无法追杀乃至彻底歼灭八旗。 所以李致远现在极为注重收集优良的军马和善骑的骑手,每复一城,必将军马搜刮一空,更是重金招募骑手。 他打算在湖南稳定下来后,苦练一支精锐骑兵出来。 再说南昌至长沙府醴陵县有五百余里,不带任何辎重以轻骑急行军两日即可赶到。 腊月十三日黄昏,李致远至醴陵,据醴陵守军禀报,前日张武就已经率军收复了长沙。 目前全军被分为两路,一路南下收取衡州、永州、郴州等府州,由于贼军大多已经北撤,这一路基本就是直接接管。 另一路则是张武亲自领军,从长沙北上,尾随张献忠大军,趁机收取被占府县。 李致远大喜,张武果然没让他失望,深得他有便宜就占、有好处就捞、且手快不手软的心思。 长沙又是湖广南部极为重要的城池,千年来就是重城,地理位置极为重要,得长沙,也几乎就意味着可以尽收湖南了。 现在湖广南部诸府州极为混乱,张献忠大军主力刚走,可有些府县又还有少量伪官、贼军驻守,当地的乡绅地主暂时还不敢、也来不及采取任何行动,各地都是无政府状态。 李致远打着朝廷封的偏沅巡抚的旗号,只需派出少量兵,长沙以南的府县几乎是传檄可定,基本无需李致远担心。 至于长沙以北就要格外注意了,要警惕张献忠杀个回马枪,也要谨防左良玉借张献忠的手削弱自己。 而且李致远也根本不想与张献忠主力发生太大的冲突,免得白白损耗了自己的实力,却便宜了左良玉。 所以李致远打算尽快往长沙去,亲自处理对张献忠的攻守事宜。 在醴陵休息一晚,次日清晨,李致远即启程赶往仅有百余里路程的长沙城。 十二月十四日中午,李致远率军入湖广重城长沙,至此开始,李致远的崛起之路翻开新的篇章,楚地即是他大展拳脚的棋盘。 —————————————————————————————— 崇祯十六年十二月十四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3章 千军易得,人才难求 明朝的长沙府下辖长沙、善化、湘阴、湘潭、浏阳、醴陵、宁乡、益阳、湘乡、攸、安化十一县及茶陵州。 其中长沙、善化二县是倚郭县(就是长沙城区的意思),同在一座城池内,二县在城内以现代的五一路为分界,南属善化,北属长沙。 一般府城都只有一个倚郭县,例如湖广省府武昌府就只有江夏一个倚郭县,像长沙府城这样的是比较少见的,也足见长沙之大。 长沙城依湘江而建,共有九座城门,就是俗称的老九门。 九座城门虽然不对称,但都是每个方位的正门,其中西临湘江四座,东向两座,南向一座,北向两座。 李致远是从南边的醴陵来的,自然是走的南边的黄道门,入城即为善化县城。 从城门口入城即为宽敞的正街,正街与正街之间有许多横街,横街之间还有小巷,纵横交错,构成了整个长沙城的街巷骨架。 李致远骑着高头大马,穿的是四品文官常服,身后还跟着八百轻骑,马蹄踩在长沙大街上嗒嗒作响,真是好不威风。 在数名长沙守军的带领下,众人直往长沙府衙而去。 此前偏沅巡抚的驻地一直在沅州(今怀化芷江县),长沙是没有巡抚衙门的。 为了便于收复湖广南部诸府,崇祯皇帝命李致远移治长沙,因此李致远是首任驻长沙的偏远巡抚,只能暂驻长沙知府衙门。 而此时的长沙知府,正是李致远一直心心念念的大才堵胤锡。 堵胤锡,原名灵授,字仲缄,号牧游,生于万历二十九年(公元1601年),常州府宜兴人,崇祯十年进士。 在南明历史上,李致远最为推崇的官员有两位,一位是张煌言,另一位就是堵胤锡。 堵胤锡在永历朝廷中一直遭到何腾蛟、瞿式耜等人的排挤,始终无法施展他的雄才大略,终于赍志以殁。 当时,京师已陷,建奴大军肆虐华夏北方,但在湖广满清朝廷还来不及、也派遣不出太多兵力。 堵胤锡主张同湖广的大顺军和大西军残部冰释前嫌,大家团结一致,共抗建奴。 可身居更高位的何腾蛟、瞿式耜则排斥农民军,排斥异己,大搞内斗,使得湖广原本的大好局面毁于一旦。 而张煌言偏处浙江、福建海隅,始终得不到实力派郑成功的支持,空怀报国之志,却终究是功亏一篑。 在史书上,人们习惯于把史可法、何腾蛟、瞿式耜列为南明最堪称赞的政治家。 可在李致远眼里,他们不过是二、三流的人物,就政治眼光、战略决策和魄力而言,根本不能同堵胤锡、张煌言相提并论,完全是云泥之别。 说起来现在的堵胤锡还是极为幸运的,崇祯十六年四月,时任长沙知府的堵胤锡奉命去京师朝觐,被赐宴礼部,奉旨加二级,命复任。 而十六年八月张献忠贼军陷长沙,长沙的官员要么惨死,要么降了贼,堵胤锡刚好还没回来。 等他在年底回来的时候,贼军又刚好撤出了湖广,而仅仅过了几个月,京师就会被李自成攻陷,大批官僚陷于敌后。 堵胤锡等于是在两个最危险的地方打了个来回,竟然还刚好避过了危险。 现在长沙已经被官军收复,堵胤锡这几天应该就快回长沙了,这次说什么李致远也要留住这个难得的人才。 可堵胤锡脾气硬的很,做事只求赤心为公,根本不屑于拉帮结派,对朝廷极为忠诚。 他的一大“爱好”恐怕就是打击危害地方的豪强势力,上至长沙吉王府,下至地方盗匪,只要敢于为非作歹,跟堵胤锡作对者无一不被痛打得抱头鼠窜。 李致远反复思量,觉得这种人说好结交行,说不好结交也行,这第一印象尤其重要。 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收得这个大才呢? 千军易得,人才难求啊! 何况是战略眼光和魄力俱佳的当世良才,李致远现在最愁的就是手下的人才严重不足。 他现在尤其缺少能在战略上给他出谋划策、在某一方面能独挡一面的大才,若能得到堵胤锡和张煌言这样的大才,实在是做梦都要笑醒。 当然人才也是多多益善,更不只是限于政治谋略方面。 例如能领兵征战沙场、大破敌军的猛将;能代李致远处理日常政务、管理财政、募集粮饷的记室佐官;能制造精良火器的工匠;善于骑射的骑兵;精于科学工艺、善于发明创造的科学家…… 原先势单力薄时,李致远和他手下那几人还能勉强应付,现在坐大了,主政湖南成了封疆大吏,面对的事情千头万绪,他也越来越力不从心。 李致远打算稳定之后,立即广罗人才,尽快搭建好他自己的一套班子,军、民、政、工,各司其职,积蓄力量,以待时变。 特别是他在徽州婺源还留有田四喜、毕安民及为数不少的工匠,当然还有卞敏儿,都得赶紧搬来长沙。 其实时间也不多了,京城失陷也就只有整整三个月。 走了良久还未抵达府衙,骑在马上一直在暗自筹划的李致远越想越觉得时间紧迫,恨不得立即赶到府衙发号施令。 李致远索性不再想未来的事情,还是关心眼前吧,于是对给他牵马带路的一名士兵问道:“你们张二将军可有最新的消息传来?” “回抚台,小的听说张二将军已经到了岳州南边的湘乡县,紧跟着岳州、嘉鱼一带的张贼、左兵。” “城池嘛,除了比较偏远的安化县,长沙府下辖的州县已经全部收复了。” “不过听说岳州城被左良玉的兵占了,张二将军下一步估计只能往西边的常德府去了。” 李致远点头道:“这就好,岳州城暂时不急,左大帅和张献忠还在那边打着呢。” “对了,这长沙城也收复两日了,原先长沙府的堵知府可曾回城?” 那小兵一惊,陡然停下了脚步,低声嘀咕道:“难不成那人真是长沙知府?” 李致远大惊失色,难道这帮守城的莽夫鼻孔朝天不识人,一言不合就把李致远惦记了好久的大才堵胤锡给砍了?! 原本历史上,堵胤锡还在湖广艰难支撑了好几年,要是因为李致远这只小蝴蝶而起了什么蝴蝶效应,导致堵胤锡莫名其妙的死于非命,李致远真的是要愧疚至死。 李致远忙勒住马缰紧急停了下来,俯身抓住那个小兵,急问道:“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人…人还活着不?”李致远说话都有些颤抖了。 那小兵慌忙道:“不不不,抚台误会了,我们就是再胡来也不敢随便杀人啊!” 李致远这才放下心来,“那人现在在哪?” 小兵嗫喏着回道:“在…在牢里……” “什么?!” “你们把堵知府关牢里了?!” ———————————————————————————————— 注1:据《明史堵胤锡传》记载:堵胤锡,字仲缄,无锡人,崇祯十年进士,历官长沙知府。山贼掠安化、宁乡,官军数败,胤锡督乡兵破灭之,又杀醴陵贼魁,遂以知兵名。十六年八月,贼陷长沙。胤锡朝觐还,贼已退。 堵胤锡先祖是淮阴人,元末迁居宜兴善计乡前亭里,其祖父堵佳在隆庆年间寄寓于武进县岳父王心崖家,堵胤锡就出生于常州府武进县,但因为堵胤锡后来在无锡从师,又以无锡籍参加科举,登进士第,所以,《明史》和无锡地方志把他列为无锡籍。 注2:据《明史》记载,张献忠于崇祯十六年八月攻陷长沙,当时知府堵胤锡入觐未返,通判(正六品)周二南摄攸县事,城中文武无几,湖广巡抚王聚奎当时也在长沙,却谎称出城作战,率所部逃跑了,只有长沙推官(正七品)蔡道宪独自守城,城破后受磔刑(凌迟、五马分尸)惨死,副总兵尹先民、何一德投降。 ———————————————————————————————— 崇祯十六年十二月十四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4章 不忘沟壑终吾志,未灭匈奴莫问家 李致远简直气得七窍生烟,他之前还挖空心思的在想初次见面怎么才能给堵胤锡留个好印象,日后才好把他拉拢到自己阵营里来。 现在到好,还没见面就把人家堂堂的长沙知府、朝廷的四品命官给关牢里去了,这还能有好印象? 堵胤锡非把李致远也当成左良玉之流的飞扬跋扈、胡作非为的昏官不可! 李致远怒吼道:“好大的狗胆!” “谁让你们这么干的!知府也敢往牢里送!” 小兵被吓的面无人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求饶:“抚台饶命啊,抚台饶命啊……” “快说,到底怎么回事?”这事情一定得先查清楚了,不然李致远没法向堵胤锡交代。 “小的们也是听从长官命令,严查进出长沙的人员,若发现可疑之人,一律扣下来再说……” 李致远喝问道:“哪个长官的命令?” “是…是张二将军……” “张武?”李致远皱着眉头暗自怀疑,张武怎么会下这种命令,“你可不要以为张二将军不在就可以胡乱攀咬!” “小的哪敢啊!真是张二将军的命令!” “所有把守城门弟兄都知道,张二将军临走时,曾经专门吩咐大家,一定要严守城门,不可有丝毫懈怠……” 李致远还是不相信张武会乱来,八成是另有隐情。 冷静下来,李致远以平和的语气道:“你先起来吧,把张二将军的原话告诉本官,以及张二将军可有说过为何要这么做?” 小兵慢慢爬起身来,回道:“张二将军只说长沙城极为重要,必须要控制在咱们自己人手中,要谨防有人诈取长沙城。” “特别是可能会有人冒充成官军或是朝廷命官,骗开城门,占了咱们好不容易收复的长沙城。” “所以他下了严令,在抚台您本人或他回来之前,凡是这类可疑人员,就算自称是天王老子也一律抓起来再说。” 听到这里,李致远顿时明白过来,张武之所以这么做,归根到底还是因为自己的原因。 李致远之前就反复告诫张武,一定要在左良玉的兵打来之前,抢先收复长沙,尽可能多地占取城池,并且要牢牢地控制在自己手上。 张武这是遵照自己的命令,防备左良玉的人占了湖南。 不过现在左良玉忙着和张献忠在岳州长江一线大战,应该还来不及杀到长沙这边来。 但他这么做也无可厚非,只是没想到把堵胤锡都给抓了,现在只有李致远亲自去道歉赔罪了。 见李致远听完之后也不说话,脸色还阴晴不定,在一旁听候发落的这个小兵悬着一颗心,大气也不敢喘。 “你们此次做的很好,严格按照军令执行,不仅无罪,还有赏!”李致远也察觉到的确是有些冤枉了他。 守城门的也是按军令行事,若不仅得不到赏赐还反被责罚,岂不是寒了将士的心,以后谁还愿意听从军令严格办事。 “黄道门的弟兄们都干的不错,每人赏五两银子!”李致远觉得这必须得赏。 “多谢抚台赏赐!那小的们以后……” “以后自然还是要严格盘查,不能有任何松懈,不过本官既然已经到了,以后再有类似情况,立刻上报给本官!” “是!” “先不去府衙了,快带本官去牢里。”李致远还是得赶紧去把堵胤锡放出来,赔礼道歉。 “是!”小兵疑惑地问道:“那位真是长沙知府?” 见李致远没说话,他忙叫苦不迭:“那位独身一人,也拿不出任何证明文书,还穿得破破烂烂的,只说自己是长沙知府堵胤锡。” “弟兄们哪肯相信啊,这长沙知府会没有随从一个人到处乱跑,这兵荒马乱的,岳州那边还在打仗,他是怎么跑来长沙的。” “我们开始只以为他是个骗子,要赶他走,可他就是不走,只好给抓起来丢牢里去了……” “唉,哪成想……” 李致远打断他道:“他是不是长沙知府都与你无关,你只需记得,在本官这里当兵就得严格按照本官的军令办事,即使有错,那也是本官的错。” “是,小的明白!” 李致远急于救堵胤锡出来,于是众人迅速转道,折向大牢而去。 长沙这几个月几经波折,被贼军、官军轮番攻占,真可谓是城头变幻大王旗,又一直作为张献忠的老巢,虽未被屠城,但张献忠凶狠残暴的名声可是传扬天下的,城里的百姓都被吓得不轻。 况且这些百姓在贼军治下也算是附贼,谁知道官军打回来了会不会追究。 是以现在城内的老百姓要么逃到了乡下,要么躲在家中紧闭门窗,战战兢兢地观察着朝廷意思。 所以除了一队队整齐的士兵来回巡查,大街小巷几乎见不到任何百姓。 进了长沙监牢,没想到牢房内人满为患,每间牢房都关有犯人,李致远暂时无瑕他顾,忙命人带他去见堵胤锡。 三弯两拐到了最里面的一间,只见牢内有三人,其中两人都是年约二十的年轻人,明显不可能是堵胤锡,惟有墙角处一正在吃牢饭的中年人有些像。 这人看起来四十来岁,衣衫褴褛,待在监牢里自然有些蓬头垢面,但举手投足之间却颇为潇洒豪放。 他坐在监牢一角,撩着腿,也不在乎牢房外面正观察他的李致远等人,捧着一碗牢饭吃得津津有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山珍海味。 李致远暗道,四十来岁的人却像个不羁的狂生,没有半点为官多年的陈腐之气,想必是因为那一腔永不冷却的热血吧。 阻止了要去开门的狱卒,李致远拿过钥匙,亲自上前打开牢房,弯腰进了狭窄肮脏的监牢,拱手道:“在下新任偏沅巡抚李致远,专程来接堵知府回衙,共同应对这劫后余生的长沙城。” 堵胤锡为人强硬,更是出了名的脾气臭,直追汉光武帝的“强项令”董宣。 他把碗筷往身边一放,抹了下嘴巴,似自嘲又似暗讽地回道:“回衙?我一个招摇撞骗的骗子哪敢回衙?” “前日那位守门的小哥说得好,我胆大包天,单枪匹马骗人骗到巡抚军中来了,实在不敢去衙门了,还是呆在牢里吃牢饭的好!” 李致远有些好笑,这个堵胤锡不仅脾气臭,嘴巴也臭啊,自己好歹是巡抚,虽说品级一样,但也算是他的上司吧,说起话来却不留半分情面,不过这份真性情倒是有些可爱。 李致远笑道:“堵知府是有大志向的人,何必与几个严格执行军令的士兵计较,费时费心啊。” “况且现在国家内忧外患,您真能安心地蹲在监牢里?难道您忘了您当初的豪言壮志了吗?” “不忘沟壑终吾志,未灭匈奴莫问家!” 堵胤锡一愣,随即大笑道:“哈哈哈哈,没想到李抚台年纪轻轻,竟然还知道在下年少之时的狂言!” 李致远摇头道:“非也非也,未做成之时却是狂言,做成之后就是壮举!” “不过嘛,现在不仅匈奴未灭不说,就是堵知府主政的长沙城都乱成了一锅粥,劫后余生的老百姓连家都不敢回,难道堵知府在这牢里就能做成什么壮举不成?” 堵胤锡是磊落不羁、心怀坦荡之人,说的有理、对他的味,他就大力赞同。 他站起身来,朗声道:“李抚台说的是,在下这就回衙!” 两人齐声道:“请!” ———————————————————————————————— 崇祯十六年十二月十四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5章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二人闲聊着出了监牢,李致远这才知道长沙被贼军攻陷时,堵胤锡正在返程途中。 身为长沙知府,守土安民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堵胤锡本想去往九江找吕大器、左良玉搬救兵,或是借其力量自行募兵以图收复长沙。 赶至九江时,左良玉已经去了武昌,吕大器也移驾南昌,又听说朝廷新命了一位偏沅巡抚,已经收复了湖广南部诸多府县,他就急忙朝长沙赶来了。 岳州一带还在乱战,堵胤锡又并未带护卫,仅有的两个随从也失散了,一路上几乎是九生一死。 赶至湘阴时听说长沙已经收复,堵胤锡大喜过望,他作为长沙知府,自然急于回长沙城安抚百姓。 可没想到把守长沙城门的守军根本不认他这个长沙知府,他脾气又硬,也根本不怕拿刀枪的士兵,当时就大骂起来。 城门守卫也不是好惹的,直接就把他送监牢里去了,一关就是两天,也没人理他,直到李致远亲自来请他出狱。 “只恨贼军来犯时在下身为长沙知府却不在长沙城中,未能和长沙军民一同抵御贼军,与城共存亡!” 堵胤锡叹道:“唉,只是可惜了推官蔡元白(蔡道宪,字元白),他与我是同科进士,也是多年的至交,却惨死在了贼军手上,在下实在是愧对他和遇害的长沙军民啊!” 李致远劝道:“堵知府不必为此事耿耿于怀,就算阁下当时在长沙,张献忠以数十万大军进犯,黑云压城城欲摧,长沙还是万难守住。” “而且以堵知府刚强不屈的个性、知兵善战的才能,若是让阁下守城,贼军久攻不下,张献忠又是个急躁残暴的人,一怒之下,恐怕长沙城要玉石俱焚!” “况且到时候朝廷是多了一个忠良之魂,可却少了一个安天下的能臣啊!” 堵胤锡没有戴李致远给的这顶高帽子,只是自责道:“失地陷城,安敢言安天下?” 李致远道:“堵知府切勿妄自菲薄,失地陷城并非你之过错,若论长沙失守之直接原因,湖广巡抚王聚奎、承天巡抚王扬基皆有不可推卸之责任。” “时堵知府赴京师朝觐未还,通判周二南在攸县,长沙城中仅有推官蔡元白。” “其时张献忠在湖北尚未南下,而承天巡抚王扬基率所部千人,却弃岳州而逃奔长沙。” “岳与长沙唇齿也,并力守岳则长沙可保,而衡州、永州亦无虞。扬基却以岳州非其所属而推辞不肯守岳州,蔡推官再三劝谏,扬基才勉强赴岳州,等贼入蒲圻,即逃去。” “湖广巡抚王聚奎也害怕贼军,远远地驻军在江西袁州观望,蔡推官又再三请其移守岳州,他不得已才赴岳州,可数日即逃回长沙。” “等贼军进犯时,又谎称出城作战,却是逃跑了,实在是无耻,真是忝为湖广巡抚!” “当时贼军离岳州还远,若二位巡抚肯在岳州修缮城城池,加强守备,等贼军进犯岳州时,也会担心长沙之援军,未必不能挡住贼军之攻势。” “可二人皆轻易弃守岳州,那长沙又安能独全?” “果然,贼军于八月攻陷岳州,很快就又攻下了长沙。” 李致远知道堵胤锡是个实诚人,也根本不害怕高官权贵,和这种人说起话来就是痛快,根本不必藏着掖着,想说就说,想骂就骂。 既然对方以直爽闻名,那李致远就以直相待,坦诚相待、直言不讳,反倒是能博得他的好感。 “若论根本原因,很显然,就是左大帅之过,朝廷命其镇守武昌,可他坐拥数十万大军,却先掠武昌,再逃奔九江,湖广等于是他拱手送于张贼之手的!” 以堵胤锡的眼光,又岂能看不出这些功过得失。 似乎有些赞许地看了李致远一眼,堵胤锡道:“没想到李抚台也是不惧权贵、直言敢言之人。” 此时二人已经出了监狱,扫了一眼大街上随李致远而来的数百轻骑,继续道:“怪不得能练就这样一支能战敢战的威武之师。” 李致远有些脸红,在湖广他根本没打过什么硬仗,收复这么多地方其实都是捡漏。 李致远哈哈一笑掩饰内心的心虚,“堵知府过奖了,在下也是刚到长沙,能收复长沙,都是诸多将士用命。” 正所谓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李致远自认为自己也算不得什么正人君子,为了达到目的,阴谋诡计、小花招也没少使,但他自问也不是小人,有些事情做了就是做了,也没什么好斤斤计较患得患失的。 而且堵胤锡是标准的君子啊,与君子相交,还是坦诚一点的好,就是不光彩的事情也最好直言相告的好,免得之后更让人看轻。 “再说张贼主力已经北上,想要收复湖南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是派些兵丁接收城池,重新驻防而已。” “而且说实话,在下也算是捡了左大帅的便宜,趁着张献忠和他在长江大战,抢先在他前面收复了长沙。” 见堵胤锡并没有什么特别反应,李致远干脆继续说道:“因为在下并不愿意看到左大帅南下湖南,这于国于民都不是好事。” “不是本官污蔑他,左大帅的兵,军纪实在是太差了,一旦来了湖南,老百姓说不定比张贼在时还要惨。” “而且现在各地官府受到严重破坏,百姓也被祸害得不轻,钱财物资几乎被张贼搜刮一空,整个湖广都是一片混乱,要是左兵再来祸害一次,不仅不能整合湖广的力量,反倒败坏了朝廷在湖广的威信。” “现在如何安抚百姓、恢复秩序才是难事啊!” “尤其是这长沙城,这几个月一直作为张献忠的老巢,百姓逃散严重,城内民宅、街巷也有不少损毁,连吉王府也被其付之一炬,唉……” “尽快恢复长沙的安定,还需要堵知府多多费心。”李致远作为偏沅巡抚要和堵胤锡在长沙同城共事,最好提前划分好权责。 堵胤锡以不容置喙的语气道:“李抚台尽管放心,作为长沙知府,安抚百姓、恢复秩序、准备来年的农忙春耕等等这些民政事务,都是下官的分内之事,下官责无旁贷!” “至于灭贼剿匪、收取湖南各府州等这些军事事务,那就要劳烦李抚台了,若有用得着下官的地方,下官一定全力相助!” 堵胤锡一副公事公办、毫无私心的样子,也丝毫不理会李致远所说的私心,李致远只好顺着他道:“既然堵知府这么说,那本官就放心了。” “为便于指挥诸军剿贼,尽快恢复湖南,奉今上的谕旨,本官从今移驻长沙,但暂无衙署,只能暂驻知府衙门办公了,以后还请堵知府多多关照。” 堵胤锡点头道:“李抚台但请放心,府衙后衙还算宽敞,现在也没有其他官吏回城,下官回衙之后一定尽快收拾出来,搬到旁边的同知宅院。” 李致远忙推辞道:“不可,不可,本官只是暂驻府衙,怎好鸠占鹊巢,占了堵知府的宅子。” 堵胤锡坚持道:“李抚台万勿推辞,你身负皇命,按例节制湖南诸府州一切军事、民政,你我品级虽一样,但李抚台却是下官之上级,这府衙后院主宅自然是由李抚台居住。” “况且李抚台有收复湖南诸府的重任,提督军务、兼理粮饷,事务更为繁杂,还是居于主宅更为方便。” “而下官只管长沙一府之民政,相比李抚台,已经轻松了许多,下官观李抚台也是直爽之人,就不要推辞了。” 既然堵胤锡再三坚持,李致远也只好答应下来,住就住吧,堵胤锡清高廉洁,也不是个在乎居住环境的人。 “前面就是府衙大门,李抚台请!” “请!” 李致远和堵胤锡,一个行军赶路多日,一个蹲了两日监狱,都有些狼狈,于是二人相约梳洗过后再商议正事。 —————————————————————————————— 崇祯十六年十二月十四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6章 无为而治 长沙府衙后堂,梳洗修整一番后的二人再次会面,准备商议正事。 分主次就坐之后,李致远首先开言道:“如今湖南各府尚未完全收复,岳州一带仍处战乱,今上给本官的首要任务就是收复失地并相机灭贼,所以就不得不更重兵事一些。” 见堵胤锡点头表示认同,李致远继续道:“但长沙等府州刚经历兵乱,百废待兴,且百姓又流离失所,不敢回城,这城虽复,民心仍不稳啊!” “民心不稳,本官就不得不多派兵于各地驻守,难以集中兵力以应对尚在湖广之贼军,更无法调配筹集粮饷以安军心。” 李致远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发现他现在手上差不多有四万兵,可之前朝廷在湖南的官僚机构几乎被一窝端了。 之前的官员要么逃到周边省份去了还没回来,要么被杀了,所有的府县几乎都要李致远派兵驻守,不然很快就可能被盗贼土匪所占据。 四万兵听起来多,可府城重镇至少得驻守个两三千吧,县城也得有个大几百上千人吧。 这么一分散,四万人就这么给虚耗了,除了被动防守,几乎啥也做不了,他还打算继续进取岳州呢,而且说不定和张献忠还要打上几仗,手上没兵怎么行。 李致远也想再募兵,可是他真的拿不出银子来了,朝廷根本没拨一两银子给他,给他的命令就是“兼理粮饷”,说白了就是朝廷没钱,你自己看着办。 四万兵几乎就是李致远自己养着的,开销实在是太大了,能支撑到现在已实属不易,之前在婺源经营下来的那几万两银子已经所剩无几。 好在他在袁州搜刮了不少,收复衡州、永州几府的时候也截下了少许贼军还未来得及运作的财物。 可最为富庶、集中了张献忠从各地搜刮而来的金银财宝的长沙城却被该死的张献忠给搬空了,富丽堂皇的吉王府更是没有放过,值钱的物品被拆走后就被张献忠付之一炬。 据说流传了几百年的“张献忠沉银”大部分可能就是从湖南搜刮的。 当然湖南那么大,张献忠短时间内是不可能抢走所有财富的,城里是遭到洗劫了,可不少富户提前携钱财跑了,而且乡下也有不少土财主。 只有将这些人都请回城,城里才能重新繁荣起来,李致远才能想办法弄银子。 “得尽快让老百姓们都回来,恢复秩序,稳定民心!”李致远坚定道。 “而且各地情况都和长沙差不多,官吏或逃至外地尚未归来,或已死于贼手,官府几乎全部无法运作。” “就比如这长沙城,现在就堵知府你一个管民的官,现在该如何治理长沙?” “不知堵知府可有何高见?” 堵胤锡默默听李致远发完牢骚,有沉思良久,这才答道:“高见不敢当,下官不过一点浅薄之见,说的不好还望李抚台勿怪。” “堵知府但说无妨!” “下官以为,李抚台是低估老百姓的自愈能力了,他们也没那么需要我们这些当官的去管。” “堵知府这话怎么说?”李致远疑惑道。 “敢问李抚台可知汉初的朝廷是采用何种学说治理天下的?” 李致远不假思索地回道:“自然是黄老学说了。” “堵知府是说无为而治?”李致远瞬间明白过来。 “正是!” 堵胤锡自信地说道:“其实在这种战乱之后的非常时期,要安定民心、治理好湖南很简单!” “除了保证各府各县百姓的基本安全,使其免遭兵匪的荼毒以外,官府什么都不用做。” “想必李抚台也知道如今朝廷体制弊病甚多,各地官府对百姓更是敲骨吸髓。” “上头制定的政策越多,或许本意是好的,可传至下面,由于底层贪官污吏多如牛毛,再好的政策也要变坏,反而对百姓危害更甚。” “老百姓也只求能过自己的安稳日子,根本不愿意当官的去滋扰他们,没有贪官污吏胡乱折腾,恐怕百姓得烧高香庆祝了。” “再说现在咱们官府几无半点财力,还能怎么治理?官吏再多,也不过是找百姓讹几个钱罢了!” “倒不如少扰民,顺势而为,任由百姓自发发展。” 李致远细细思索一番,展颜笑道:“堵知府真是一针见血啊!” 堵胤锡继续道:“现在年关已近,又天寒地冻的,若不是贼乱,谁愿意在外面东躲西藏?” “以下官之见,现在连岳州、常德也尚未收复,实在不宜再大动干戈,一切应以求稳为首要目的。” “对于此前被迫附贼的官吏百姓也无需过于苛责,只要未做什么伤天害理、不可饶恕之事,不如就此放过。” “若李抚台能再发一份安民告示,抚慰长沙乃至湖南的百姓,恕其罪责,下官估计,不出几日百姓自会回城。” “至于驻防一事,下官以为只需重兵镇守几个关键重城即可,且应以北面的常德、岳州、长沙为主,南面的衡州、永州次之,如此则湖南基本无虞。” “若有匪盗则立即出大军剿之,这样反倒比分散驻守的好。” “而其他小城,李抚台派个百十人照看一下足矣,再招募当地人或维持治安,或协防城池,有事则速报至驻军大城,如此一来,有无官吏又有何要紧?” “当然这也只是非常时期的权宜之计,李抚台应抓大放小,暂且以剿贼复城为主要任务,加强武备,整军备战,若想有所作为,宜待湖南稳固之后再徐徐图之。” 李致远抚掌大赞道:“堵知府高见啊,你这一番话真让本官茅塞顿开,三言两语即将眼前复杂之事分析得清清楚楚!” “以后本官若有何难解之事,还望堵知府不吝赐教。”李致远越发佩服此人了,虽有些自负但确实是大才,思路清晰,又善抓问题的关键,极有远见。 堵胤锡道:“赐教不敢当,都是为朝廷办事,你我同城为官,李抚台有难办之事,在下自然会尽心相助。” 李致远知道堵胤锡这种人是很难拉他结党营私的,他一心为国,忠诚当官。 直到后来屡屡被何腾蛟、瞿式耜、李元胤等朝廷昏庸懦弱的权臣排挤,拖他后腿,致使他数次功败垂成,堵胤锡才彻底对南明朝廷丧失了信心。 临终上遗疏,表达他对朝廷权臣跋扈乱政的痛恨之心,最后愤慨而死。 不让他见识见识南明朝廷的所作所为,估计很难动摇他对朝廷的忠心。 “既然堵知府愿意帮忙,那这安民书可就交给你来写了。先在长沙颁行,看其效果再推行他府。” “至于其他的,本官都照堵知府的建议来办。” “下官遵命。” ——————————————————————————————— 崇祯十六年十二月十四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7章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长沙有堵胤锡,基本用不着李致远担心,他开始考虑其他事情。 首要考虑的就是他的军队,要为部下向崇祯皇帝和朝廷报捷请功,以抚慰军心。 长沙既已收复,李致远偏沅巡抚的大驾和他数万大军也到了湖广,可他手下部将严格说起来还是无官无职。 不让手下兄弟们看到好处,怎么调动他们的积极性?而这年头能看到的好处自然就是加官进爵和银子。 这些人都属于李致远作为巡抚自行募集的兵,算是标兵,但还没有给予朝廷正式的官职。 说起来,大明现在的军事体制很复杂,论兵制,分为卫所制和营兵制。 卫所制是太祖皇帝依据隋唐时代的府兵制而创立的,明初即在全国的各军事要地设立卫所。 一卫有军士五千六百人,最高长官称为卫指挥使,其下依序有千户所、百户所、总旗及小旗等单位,各卫所都隶属于五军都督府,亦隶属于兵部,有事从征调发,无事则还归卫所。 一般一府设所,几府设卫,所以一省包含有多个卫,一省最高的军事机构为都指挥使司,最高长官称为都指挥使,管辖全省各府县的卫所,而各都指挥使又归中央五军都督府管辖。 五军都督府有左都督(正一品),右都督(正一品),都督同知(从一品),都督佥事(正二品)等等官职。 都指挥使司有都指挥使(正二品)、都指挥同知(从二品),都指挥佥事(正三品)等官职,都指挥使、都指挥同知、都指挥佥事等高级军官都不世袭,由朝廷从世袭军官中升任或从武举人中任命。 卫有指挥使(正三品)、指挥同知(从三品)、指挥佥事(正四品)、卫镇抚(从五品)等官职,自卫指挥使以下军官则都是世袭。 为了维持卫所制的运行,自然要有一定数量的军户,军户为世袭,且管理颇严格,除籍十分困难,军户负担很重,生活困难,军籍比贱籍好不了多少,明朝中期以后就有大量军户逃亡,卫所兵严重不足。 军户的逃亡,除生活上的因素外,与其社会地位的低落亦有关,明初因需要武力,故较重视军人,其后承平日久,武力不再重要,再加上文官集团彻底压倒武将,军人地位大为降低。 卫所并不是现代意义上的兵营,也不是战时组织,卫所军士世居一地,且耕且守,战时由朝廷临时调兵遣将,兵将分离,兵不识将,将不识兵。 明初这种军事制度不久便因边患的日益加剧而改变,临时性的调兵遣将逐渐变成常规制度。 自宣德以后,开始在边疆要地设置总兵,总兵官取代原来都指挥使的地位,成为地方最高武职官员,明朝的军事制度发生根本变化,这种制度可以称为营兵制,营兵最初的来源即是从卫所中抽调。 后来总兵越设越多,到明末崇祯年间,天下的总兵不知道有多少。 但总兵官本身并无品级,其下还有副总兵、参将、游击、都司、守备、千总、把总,总兵、副总兵在明初均以公侯伯或五军都督府都督充之。 另外总督、巡抚有直辖的标兵,一般将领则豢养家丁,标兵与家丁独自成营。 湖南原先也有几个总兵、副总兵,说起来也归李致远节制,但这些人不是投降贼军,就是不知逃到哪里去了,比如那个被李致远砍了头的尹先民,他此前就是长沙的副总兵。 所以现在李致远手下的四万人全是直属于他的标兵。 而家丁为将领私属,费用最初由将领自己负责,但随着家丁制的盛行,也就得到了朝廷的认可,朝廷给粮饷。 由卫所军抽选为兵,从而出现了军兵,即来源于卫所军的营兵。 但营伍所统的兵,与卫所军不同,实际上营卫不统属。 与镇守总兵同时派驻地方的,是能节制文武的总督巡抚。 再说募兵,自卫所制日益废弛之后,募兵便作为兵力的重要来源,人数众多,在明朝军队中占有相当大的比重。 但募兵不等于营兵,募兵是营兵的主要来源,但有部分募兵隶于卫所,募兵主要隶属于营伍,是营兵的主要来源。 另外,在明朝还要注意“军”与“兵”的区别,实际上,军与兵的根本区别在于组织形式不同。 军属卫所,由小旗、总旗、百户、千户、卫指挥使、都指挥使,上而至五军都督府统辖,底层的卫所军官一般是世袭的。 卫所军及军官属军籍,携带家属,世居一地,代代相传,基本上不再变动。 兵则属营,由什长、队长、哨官、把总、守备、都司、游击、参将、副总兵、总兵统属,直属兵部。 兵一般不世袭,但由卫所军转为兵者例外,兵无户籍的规定,服役期限不长,一般不终身服役,多战时创设,事毕汰兵撤营,营兵不随家属,更接近现代兵制。 营兵官本身无品级,有者则是卫所制下的官品,不世袭。战时不需要朝廷任命,直接由总、副、参、游等统领出征。将权相对提高后,兵可由将自行召募,两者关系密切,甚至在主将发生变故时,兵即散去。 军与兵在粮饷形式及数量上也不相同。军饷由屯田解决,屯田废坏后,补以盐课及民运,后亦部分取给于京运年例。而兵饷全数取足于京运年例银,或加派之新饷。 粮饷的数额也不相同,兵有安家、马价、衣装、器械等银,月粮也较丰厚,而军只有月粮,战时或出征时才有行粮。 军与兵在使用上也不相同,兵主战,军主守、主屯,现在的军特别是大明内地的军早就不堪战了,主要就靠像李致远所率领的这些兵来对付农民军。 李致远现在就是在为周大壮、张文、张武等人向朝廷请封。 若周大壮被命为总兵,但总兵本身是不带品级的,相应封的官可能是都督佥事(正二品),也可能是都指挥同知(从二品)。 若张武被命为副总兵,相应封的官可能是都指挥同知(从二品),也可能是都指挥佥事(正三品)。 其下的参将、游击、都司、守备、千总、把总也会封相应有品级的武官官职。 武官看着品级高,但在文官面前始终抬不起头来,权力被限制得厉害,武职也被贬得很低。 成化十五年规定,都御史系总督及提督军务者,不分左右副佥,俱坐于左,总兵官虽伯,亦坐於右。 这是明朝对文武官员会面时候的座次做的规定,用以区别尊卑。 明朝以左为尊,也就是说,就是四品的佥都御史文官,只要提督军务,总兵官就是封了伯爵,也得居于四品的文官之下。 李致远就是以四品的都察院佥都御史职衔巡抚偏沅并提督军务,那么他手下的总兵、副总兵可能还是二品、三品的武官,论品级比李致远官位还高,但照样要受李致远节制。 明朝的营兵,其编制实际上并没有统一,从总兵到把总均可独立成营,人数参差不齐,编制规模悬殊,叫法也千奇百怪,像伍、什、队、司、哨、营、镇等等单位和叫法都存在,全看统兵之人如何设置。 最初一个总兵,可能统领五六千乃至一万人,但越往后,官封的越来越多,总兵官也就不值钱了,可能手下只有三千多人。 现在李致远有近四万兵,总兵、副总兵都能封好几个了,但李致远的兵自然是按照他自己的想法来进行编制,当然,兵多了,也需要进行相应的调整。 以五人为一伍,设伍长;五伍为一队,设队长;十队共250人为一连,设连长;三连共750人为一营,营官称为守备,营是组成方阵的基本单位。 对于以长枪兵、火枪兵为主的精锐部队,方阵为基本的战斗单位,两个营共1500人的长枪兵搭配一个单独的250人的火枪连组成一个方阵,再加上相应的辅兵共有约2000人,称为团。 对于一般的以传统型冷兵器为主的部队,以三营为一团,约2500人。 团的长官称为游击,游击及以上皆可以作为统兵官单独统兵出战或镇守。 二团为一旅,统兵官称为参将;二旅为一镇,统兵官为总兵或副总兵。 李致远已经将所部的军官尽数报了上去,反正崇祯年间朝廷的总兵、副总兵已经封得滥了,也不在乎再多封几个。 而且此次收复湖南这么多地方,也算是为朝廷立了大功,加官进爵自是不在话下。 跟着李致远当兵打仗的大多都是穷苦出身,没几个月竟然混了一身官皮,过几天应该可以让弟兄们高兴一下,让大家都觉得跟着他李致远混必将是前途不可限量。 可能这就是所谓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吧。 —————————————————————————————— 崇祯十六年十二月十四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8章 欢欢喜喜过大年 直到傍晚,李致远才写好了一份长长的奏疏。 说起来为了写这份奏疏他还闹了个大笑话,把脸皮都丢尽了。 他做官时间太短,做知县这等微末小官时没资格也没必要写什么奏疏,直到前不久当了巡抚,才真正需要和朝廷中枢乃至崇祯本人进行沟通交流,因此这就是他人生第一份奏疏。 可他以前没写过这玩意啊,格式是什么样都不知道,实在不知该如何下笔,现在身边又没个文书帮忙,只好厚着脸皮去请教堵胤锡,这一问可就丢脸丢大了。 李致远在现代受影视剧影响,无论是关于哪朝哪代的影视剧,总能看见不少皇帝们批阅奏折的镜头。 所谓的“奏折”当然就是那种硬壳纸制成的长方形小本本,也叫“折子”。 由于看得太多了,这个概念和名字早就牢牢地印在了李致远脑子里,所以在他好不容易下了决心去请教堵胤锡之时,下意识地就问了个智障问题。 “这奏折该怎么写?” 堵胤锡听了之后简直莫名其妙,愣了半晌才疑惑地问李致远说的是不是“奏疏”。 李致远这才明白过来所谓的“奏折”、“折子”其实是影视剧张冠李戴,至少明朝根本不这么叫,也没这么个玩意,心里大呼导演编剧们害人不浅,这回害他丢脸了。 奏折,也可称作折子,乃是满清发明的一种官方文书,始用于顺治时期,在康熙时期形成稳固的制度,此后一直被清朝袭用。 而明朝官员上奏用的都是奏疏和条陈,并不是奏折,也根本不是那种小本本。 而是以昂贵的丝绢做底,再把自己需上奏的事宜裱在上面,外表看起来就如圣旨一般华丽,只是颜色并非明黄,而是以自身官衔来定色,有红、青、绿等颜色,以李致远四品文官的官衔,应该用红色。 奏疏的内容可以是歌功颂德、议礼论学,也可以是报告工作、上陈政要,还可以言兵事、进谏、弹劾等等,总之,应用范围相当之广。 格式有一定要求,一般是先对陛下感恩戴德,再忆苦思甜、发誓赌咒一番,最后才言事。 明白过来的李致远赶紧表示自己是嘴快一时说错了,可堵胤锡还是觉得匪夷所思,堂堂的巡抚竟然不会写奏疏,好在他最后还是指导李致远完成了这份奏疏。 李致远深感身边没个掌管文书的帮手实在是太不方便了,记室、幕僚什么的是得请一些,于是第二天就从长沙府学、岳麓书院聘请了几名诸生,暂且充作他的私人文书,最起码能给他写的所谓文言润色一下,免得让人看了贻笑大方。 之后李致远又写了一封信着部下骑快马送往婺源,告知留守的田四喜、毕安民、江明哲及周倩倩、卞敏儿等人,他将尽可能地在年底之前赶回婺源,之后就要带他们全部迁至长沙,让他们提早做好准备。 婺源距长沙千里之遥,他们又拖家带口的,人员、行李物品众多,还得运送造好的鸟铳,估计得走十天半个月。 现在已到了年底,也不好让人家大过年的匆忙赶路,干脆让他们在婺源过完年再启程来长沙。 正好李致远正月还要去江南迎娶叶小繁,于是他打算取道婺源在哪里过完春节,再动身赶赴苏州。 说起来其实明朝也是有寒假的。 众所周知,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是个“工作狂”,还生怕官员们太闲了,在立国之初废除了前朝的“公务员”休假制度,所有官员一年只放三天假,分别是春节、冬至和皇帝生日。 一年三天假,除了朱元璋他老人家自己,谁受得了啊,所以等朱元璋一死,朝廷就增加了公务员的假期,并且还增添了寒假,将春节和寒假的假期均延长至一个月。 从现在开始其实就已经放假了,李致远也正是打算趁着寒假回江南结婚的,只可惜现在没有飞机和火车,求快就骑马,想舒适点就只有坐船。 现在时局动荡,李致远抽不出太多时间,就只能忍受着寒冬腊月的酷寒,骑快马飞奔至江南。 十二月十五日,堵胤锡出了安民告示,以官府的名义赦免了长沙各县被迫从贼之官吏百姓,长沙遂大定,士绅百姓纷纷回城。 其后,李致远下令将此举推广至湖南所有府县,并调回分散在各地的大部分兵力,只在衡州、永州、宝庆、辰州四府分别驻军二千,如茶陵州、郴州等重要州县则分别驻军数百至一千,以震慑地方。 又遵堵胤锡之建议,调湘西骁勇善战之镇筸营、永顺保靖之土司兵镇守常德,以为湖南之西北屏障。 十二月十七日,张献忠义子艾四与左良玉麾下总兵马士秀,双方数万大军大战于武昌府嘉鱼县,马士秀又大败,仓惶逃回武昌。 此前,张献忠已尽起其水陆大军三十余万,浩浩汤汤地撤离了湖南,自打败马士秀后,岳州又为张献忠所据,左良玉不敢与之争锋,只能固守武昌。 十八日,张文所率领的一万五千人终于抵达长沙,至此,李致远的四万大军已经全部调至湖广。 其中一万镇守在湖南南部府县,一万由张武率领,紧跟张献忠的贼军,盘踞于湘阴、岳州一带,两万驻守在长沙。 此时的长沙可谓是重兵云集,李致远不顾冬日严寒,亲自带着部队,每日于长沙西城外的湘江岸边操练不歇,整座长沙城都能听到枪炮声、号角声、呐喊声,以至于冬日的长沙城似乎也火热起来。 而大军驻守就意味着安定,且军队大多驻守在城外兵营并未进城,也没有什么扰民之举,越来越的士绅百姓重新回到了长沙城,一改前些日子的冷清、萧条,本就是大城的长沙迅速恢复繁荣。 十二月二十日,张献忠再度弃守岳州,北渡长江到了湖北,与驻守荆州的另一路农民军马守应部合兵一处。 马守应,绰号“老回回”,回民,本是明军的边军,后造反。 明朝时回回已经遍布天下,在明末则大量起事造反,马守应就是其一,他很快就发展壮大至拥兵数万,活跃在河南湖广一带。 在李自成势力极盛时不得已投靠了李自成,自罗汝才被李自成杀后,他虽然还替李自成镇守着荆州,但也惶惶不安,现在张献忠三十万大军入川要经过荆州,他也就顺势投靠了张献忠。 岳州的贼军撤离后,张武立即率军一万收复了重镇岳州,次日又分兵三千收复临湘并驻守下来。 至此,长江以南的湖广诸府已经尽数落入李致远的掌控。 腊月的天气实在是寒冷的很,荆州的张献忠、武昌的左良玉以及长沙的李致远都无意再战,三方势力沿长江对峙,暂时稳定下来。 如此一来,南方竟然出现了极为难得的和平安宁,似乎大家都可以欢欢喜喜过大年了。 ——————————————————————————————— 注1:镇筸营:镇筸(gān),在今天的湖南凤凰县南,在湖南原属湘西边远落后地区,当地大多是外来商人屯丁和苗民混合居住,很穷苦,一贯被外人歧视和轻视,被叫作“镇筸苗子”。 沈从文的在《边城》中描写的凤凰镇以前就叫镇筸。 但是镇筸兵极为骁勇善战,以凶悍不怕死而闻名天下,都说湘人骁勇悍战,民风强悍,不怕死敢拼命,正所谓“无湘不成军”,而镇筸军是湘军中最精锐的军队,因此有“无筸不成湘”之说。 注2:罗汝才、马守应都是明末农民起义军首领之一,与李自成、张献忠都活跃在陕、豫、楚一带,这几家之间的关系很复杂,有时候联合共抗朝廷,有时候又闹矛盾,甚至是吞并对方。 罗汝才:陕西延安人,为人狡诈多谋,反复无常,别号曹操,崇祯十四年,与张献忠不合,北上会师于李自成,取得了中原会战的一系列胜利,崇祯十六年称“代天抚民威德大将军“后与李自成渐生不和,被自成所袭杀。 马守应:回族,别号“老回回”,陕西绥德人,早年是明朝边军,与贺一龙(绰号“革里眼”)、贺锦、刘希尧、蔺养成合军,称“回革五营”,李自成壮大之前,他的实力最强,在部队处于低潮时,曾两次投靠张献忠。崇祯十五年加入李自成阵营。 崇祯十六年,农民军内讧,贺一龙、罗汝才为李自成所杀,他忍辱负重,顾全大局,仍据守荆州,十七年春病死,其后,其妻子继续打着“老回回”的旗号,在湖北坚持抗清。 ——————————————————————————————— 崇祯十六年十二月廿一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9章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别人能不能欢欢喜喜地过个好年不好说,但当今天子朱由检肯定是忧心如焚,没法安心过年的。 湖南被收复,南方也暂时恢复了安宁,但要让崇祯得知这个好消息,至少还得十来天。 不过就算他能立刻得知,估计也高兴不起来,因为北方彻底乱了,李自成的大军已经无人可挡,大明朝怎么看都已经是病入膏肓。 自李致远升任偏沅巡抚并移驻长沙之后,他对北方的军情也就知道的更及时更清楚了。 这几天不断有坏消息从西北传来,西北乃至整个北方已经濒临崩溃,很多城池已经开始拒官兵而迎闯王了,这表明北方上至士绅地主下至普通民众,都已经开始抛弃大明。 南方士林中还是有不少心系朝廷的有识之士,闻此噩耗无不忧心忡忡,比如同在长沙府衙办公的堵胤锡,得知西北局势之后就一直愁眉不展,这年肯定是愉快不起来了。 自从李自成在十月攻陷潼关、西安后,可谓是一路顺风顺水,势如破竹。 十一月初四,驻于陕西的副总兵高杰听闻贼耗,坐拥数万大军却立即率部东渡黄河逃至山西,任由李自成轻易的攻陷延安,并意气风发地大会群盗。 据说李自成有马数万匹,旌旗绵延数十里,足见其声势浩大,其后又亲攻凤翔并大肆屠城。 至十一月底,李自成陆续攻陷榆林、宁夏、庆阳等地,并俘获韩王等大批皇室宗亲,西北彻底沦陷。 目前的最新消息是,李自成不仅在继续向西北更偏远的甘州进军,以彻底解决背后的潜在威胁,同时,也开始向东边派出大军,正向山西进发。 而从朝廷发来的邸报看,崇祯和朝廷对西北局势并没有采取太多措施,也不知是实在派不出兵了,只有任其糜烂;还是对李自成抱有侥幸心理,相信他不会那么快渡过黄河;又或是对山西宣大防线过于自信。 崇祯的谕令倒是发了一道又一道,但除了在十二月初七任命王继谟为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总督宣大山西军务以外,尽是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 例如不断地给已故的官员们加封各种头衔,荫封其子孙,这是希望他们在阴间保佑大明? 或是不断地任免、调换各地的官员,设置各种头衔的总督、巡抚。 与李致远比较相关的就是,湖广巡抚王聚奎和承天巡抚王扬基因为前段时间不战自溃、丢失湖广等地全被免了,并以何腾蛟为湖广巡抚兼抚承天。 再就是前不久将前偏沅巡抚李乾德畏敌如虎,长沙被贼军攻陷,他却率军躲在贵州不敢有丝毫动作,因而被问罪降职,以李致远代替。 最后就是反复催促吕大器、左良玉和李致远围剿张献忠。 等李致远收复湖南的捷报传至京师,估计能让崇祯消停一点。 单从谕令来看,似乎崇祯更关心南方的局势,或许是对李自成已经想不出对策,只能寄希望于黄河之险、关隘之固,甚至是心怀侥幸的期望李自成不渡河。 李致远不知道朝廷诸公和崇祯本人是怎么想的,也不知他们是真不怕还是没有意识到危险。 但凡有点脑子的都应该知道山西已经是朝廷最后的防线了,大同宣府一失,李自成就要兵临城下,就是再没办法也得垂死挣扎一下子啊。 估计等到正月李自成渡河到了河东,朝廷诸公还在对各种细枝末节的小问题争论不休。 其实直到现在为止,崇祯想南迁或是调关宁军以及南方的兵马来勤王都还是来得及的,当然,调兵勤王的用处有多大就难以估计了。 等李自成的南路大军进取北直隶南部,堵住明廷南逃之路后,那才真叫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李致远知道历史,现在勉强也算是封疆大吏,而且右佥都御史本就是属于都察院的言官,按说是可以对朝廷决策提出意见的,而且他也不愿意北方过早崩溃,否则等建虏八旗铁骑入关之后,现在的他也抵挡不住。 李致远也不是不愿意提醒朝廷、或是为朝廷出谋划策,但是他没有死保大明的觉悟,更不愿意为了这个无可救药的朝廷而败坏他原本的计划。 就李致远看来,现在已经阻止不了北方的崩溃之势了,人心尽失,大势已去,李自成在山西宣大最后根本就没有打什么硬仗,要么一触即溃,要么望风而降。 可以说北方无论是士绅地主官僚,还是普通百姓,大部分都已经抛弃了大明,就算让山海关的关宁军回师,八成也挡不住李自成。 如果现在非让李致远出什么主意,那就是赶紧南迁跑路到南都,把已经丧失朝廷威信、彻底没救的北方甩给李自成,同时也将关外建虏的威胁丢给了李自成。 但即使如此,能不能保住明朝依旧是个未知数。 若是崇祯本人及朝廷诸公依旧是这个鸟样,那么丢了北方再丢南方也是显而易见的。 可李致远不敢胡乱说话啊,“南迁”这主意岂是他一个刚刚窜升起来的巡抚能提的,那些言官知道后八成又要喊打喊杀,他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步了陈新甲的后尘,脑袋搬家。 但李致远又忍不住想为朝廷做点什么,好歹也是大明朝的官,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况且天下乱成了如今这般模样,他又深知明亡之后的种种惨剧以及那三百年的华夏屈辱史,如何能不忧心呢。 想来想去,最后他决定只提醒、只指出问题,而不给任何建议。 因为以朝廷那些官员的尿性,要是有人提出个什么建议或是解决办法,无论好不好,有没有道理,那一定会有言官站出来喋喋不休地挑刺,甚至大骂一通,把李致远批判一番。 弄不好还会在崇祯面前一顿危言耸听,说李致远此举危害国家社稷云云,给他安个什么罪名,以崇祯反复无常又随时抽风的个性,说不定真会治李致远的罪。 李致远可不想大明江山没保住,反倒把自己给害了,实际上他这种做法正是如今大明朝大部分官员的做法。 就是自己绝不提建议也不给解决办法,只对别人的做法评头论足,简单来说就是只骂人,不做事。 因为这么干最安全、最保险,言官骂人,不管有理无理都是无罪的,若是因言获罪,那简直是求之不得,是无上的荣耀,是今后晋升的资本。 这就是所谓的清流,重空谈,轻实干,而且不仅是自己不做实事,还要对实干者指手画脚。 崇祯末年朝堂的常态就是皇帝向百官咨询解决之道时一般是鸦雀无声,一旦有哪个不开眼的提出一个解决办法,那就热闹起来了。 所谓清流一定会群起而质疑,提出各种问题和反对意见,然后朝廷就会陷入无休止的讨论,一般最后都是不了了之,甚至做了实事的倒霉获罪。 思量再三,李致远写了一封长长的奏疏向崇祯示警,表示现在已经到了危急存亡之时,期望崇祯重视并早做准备。 又反复陈述了李自成极有可能会迅速渡河东进山西,但山西宣大等地已经是民心不在,官员溃败降贼成风,当地边军又战力低下,防务废弛,且因欠饷日久,边军大多士气低落,很难有多少抵抗的决心。 而李自成连续大胜,士气如虹,现已拥精兵数十万,一旦挥师东进,以山西宣大疲弱之兵,很难抵挡,山西防线很可能顷刻间就土崩瓦解。 而一旦山西宣大迅速丢失,则京师可能连应对的时间都没有,那天下危矣。 李致远将奏疏着快马加急送至京师,反正他自认为已经尽到了自己的责任,至于崇祯和朝廷重不重视,去不去解决,那就不是他能决定的了。 而等湖南再稳定几日,他就要暂时离开长沙,往江南走一遭。 ———————————————————————————————— 崇祯十六年十二月廿一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0章 惟楚有才,于斯为盛 腊月廿二日,李致远携长沙知府堵胤锡赴湘江西岸的岳麓山,访问在南楚久负盛名的岳麓书院。 其实早在八月张献忠率大军进攻长沙的时候,由于曾在岳麓山一带与官军激战,书院在混战中被毁。 李致远今天之所以来岳麓山,当然不是来重修岳麓书院的,现在这种时候哪来的功夫管什么书院,在国家兴亡面前,文教还排不上号。 他是听从堵胤锡的建议,来书院寻访人才的。 本来李致远对那些只知死读圣贤书的读书人是看不上眼的,现在这种时候真的指望不上这些书生,还是刀枪好使。 但想了想他现在正缺文书,来这里找几个善于文辞的书生也不错,也就同意了。 同堵胤锡带着几个随从入了山,发现这里的确毁坏的不轻,尤其是建筑屋舍,几乎毁坏殆尽。 李致远在现代是来过岳麓书院的,没想到现在竟然是这般模样,“堵知府,你确定书院现在还有人在?”看着不远处残破不堪的房屋,他担心可能要扑空。 堵胤锡点头道:“李抚台放心,下官同书院山长吴道行有几分交情,他做山长已有十年之久,对岳麓书院有极深的感情。” “书院毁于战火,他亦十分痛心,自抚台你收复长沙,他就一心想重修书院,前几日还去府衙找过下官,只可惜长沙刚复,事务繁多,实在无瑕顾及书院,再者府里财政拮据,也无力整修书院。” “但他并未放弃,一直在长沙城里奔走呼号,呼吁本地士绅及曾在书院受业的学子捐资。” “据说有不少他的门生故友都回了长沙,一面慷慨相助这位老山长,一面也聚于书院讲学论道。” “书院虽遭浩劫,但也总有一两间尚算完好的房屋,对有志于求学问道的读书人来说,有一间能遮风挡雨的陋室就足矣!” 李致远也赞道:“这尊师重教、艰苦求学的精神倒是可嘉!” 但内心里却叹道:“只可惜读的这些圣贤书在面对屠刀时还是没啥用啊!” 没过多久,一行人即进入残破不堪的书院内,虽倒塌破败的房屋众多,但由于前些日子的大雪覆盖了火烧的痕迹,看起来并不是太乱,也的确是还有几间屋子还屹立未倒。 又朝里走了一小段,寒冷刺骨的山风由于有建筑所挡,风势有所减弱,李致远隐约听到了人声。 没过多久,即有一年轻的书生迎了出来,先是朝李致远一行人深深地作了一揖,然后才道:“不知到访我岳麓书院的是哪里来的贵客?” 李致远和堵胤锡都未穿官服,天又冷的很,全都穿着厚厚的袍子,就算这人以前见过堵胤锡这个长沙知府,现在这样怕也是认不出的,更不会想到长沙城内现在最大的两位官员会在这个时候跑到已经毁坏的岳麓书院来。 “书院已毁于战火,院内现在破败的很,恐怕难以接待各位……” 堵胤锡上前道:“本官是长沙知府堵胤锡,这位是新到长沙的李巡抚,今日想来拜会一下书院的老山长。” “不知你们老山长可在否?” 这书生慌忙拜道:“原来是李抚台和堵知府两位贵人到访,恕晚生有失远迎。” “晚生邝鹏升,岳麓书院山长正是家师,此刻正在后院讲学,诸位若是不嫌弃屋舍残破简陋,不如随晚生一同入内,也好暂避外头的严寒。” 堵胤锡转头询问李致远的意思,见他点头,遂开口道:“也好,请你带路吧。” 几人跟着邝鹏升,很快就到了后院,即见到一幢较为完好的房子,门窗都有修缮过的痕迹。 这时已能听清屋内的声音,似乎是在说什么“天理”、“人欲”、“平天下”的,李致远对古代的哲学思想实在是提不起太多兴趣,也就没太在意。 只是略有些奇怪,他已经听堵胤锡说过了,这个吴道行已经八十多了,怎么听起来不像? “一定又是王夫之在讲学了!”邝鹏升有些兴奋地推开了大门,只见屋内满满当当都是人,或坐或立,都聚精会神地望着台上的一名年轻儒生,听他滔滔不绝地讲授他的理论。 “王夫之?那个与顾炎武、黄宗羲并称明末清初三大思想家的王夫之?”李致远立刻想起这人来了,“名人啊!” 王夫之生于万历四十七年(1619),比现在的李致远只大三岁,此时他还是一个翩翩少年。 李致远对他的理论和学说没有太大的了解,只记得他在明末清初是没起什么作用的,抗清是抗清了,但未翻起任何浪花来。 最后躲进深山里,做了一辈子明朝遗民,终身未曾剃发,成功地保留了华夏衣冠,比黄宗羲和顾炎武这两位大儒要幸福得多。 但之所以他能安全地隐居深山,也是因为明末清初之时,王夫之的名气还远不及黄、顾二人。 不过他的思想和学说倒是在晚清火了起来,对湖湘学派也有很大的影响,尤其是曾国藩,对王夫之极为推崇。 但即使是曾国藩,也认为王夫之不宜当官处理国事,他认为王夫之对人求全责备的多,宽容体谅的少,若让其处置国事,天下则无可用之人了。 也就是说此人并不能救现在的天下,对此时的李致远基本上没啥作用,还是堵胤锡、张煌言这类人靠谱有用,是真正文韬武略的大才。 或许此人的学说和思想的确精妙,也有非常可取的独到之处,可在李致远眼里,现在的王夫之甚至还不如一名能造出质量优良的鸟铳的工匠、一位能征善战的将军…… 有朝一日若李致远真能驱除鞑虏,恢复中华,此人倒是可以派上用场。 曾经的李致远对儒家学说是没有半点好感的,一度中二的认为,若儒家学说既不能经世致用又不能死节明志,只堕落成邀名求官的学说,那还不如一棍子打死的好。 就是在前不久,他还是这个看法。 直到他巡抚楚南,发现在湖广沦陷之时,坚决抵抗张献忠贼军,为国尽忠、杀身成仁的地方将吏、退休回乡的官员、士绅极多。 更有很多诸生号召乡民抗贼,乃至满门死绝,而投降贼军的不是没有,但是相对较少。 而从西北传来的邸报来看,则刚好相反,投降从贼的多,拼死抵抗的少,甚至于拒官兵入城而主动开城迎贼。 一南一北,竟有如此大的差别,这就不能不让李致远深思了。 李致远曾再三思量,觉得造成这种差异的原因大致有两点。 一是这些年北方灾害更大,战乱更多,百姓生存的更为艰难,对朝廷更加失望。 二是因为南方文教更为鼎盛,读书人更多,忠君爱国的思想更深入人心,李致远一直鄙视的儒学还是有一定的作用。 这还只是汉人之间的争斗,等到满清入关、剃发易服改制之后,也是南方反抗的更为激烈,无数普通老百姓以死抗争,屠城之多之惨烈也是北方所不能比的。 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由于南方士人更多,文教更胜,其华夷观也就更深。 尤其是这个王夫之,他的学说就极为强调华夷之辨,且“华夷之防”远大于“君臣之义”,他认为“不以一时之君臣,废古今夷夏之通义”。 在满清入关之后,王夫之对农民军的态度立刻发生了改变,并且与农民军余部合作以抗清。 尽管王夫之反对李自成、张献忠造反起事,但他认为这毕竟是中国人自己的事情,即使朱明朝廷灭亡,中国也不能由夷狄来统治。 所以李致远对王夫之这一点还是比较欣赏的,更觉得儒家学说也可以取其适宜的加以利用,不应该一棍子打死。 对儒家学说及孔门子弟就应该利用、改造,使其退为百家学说之一,绝不可任其一家独大,以致其固步自封、迂腐堕落,这绝不是华夏之福。 却说此时屋内众人皆朝外面望了过来,邝鹏升忙为众人介绍起来,接着又进屋搀扶一年迈老者出来迎客。 “老朽就是岳麓书院的现任山长吴道行,二位贵人远道而来,请恕老朽怠慢之罪。” 李致远忙道:“老先生言重了,本官和堵知府冒昧造访,多有打扰,还望老先生和诸位勿怪。” 双方客套一番,互相谦让着进了屋,屋内毕竟烧着炭火,暖和许多。 吴道行有些疑惑地询问李致远此行的目的,李致远也不多绕圈子了,往王夫之身上瞟了几眼,呵呵笑道:“本官是来看诸位才子的!” “没想到如此严寒的天气,还有如此众多未来的国之栋梁居于陋室坐而论道,足见我荆楚大地人才之盛!” “惟楚有才,于斯为盛!”拍马屁的话李致远自然是不吝惜的,使劲儿地吹吧,大家高兴就好。 却没想到吴道行眼睛一亮,大赞道:“好!好!好!” “上联‘惟楚有材’,语出《左传》,原句是‘虽楚有材,晋实用之’,本是楚才晋用的典故。” “下联‘于斯为盛’出自《论语·泰伯》的‘唐虞之际,于斯为盛’,本是孔子盛赞周武王时期人才鼎盛的局面。” “现在让李抚台这么一改,倒是别有一番意味,真合了我岳麓书院之大名,老朽多谢李抚台赐联!” “他日重修书院之时,必将此联书于大门之上!” “难道现在还没这个话么?”李致远一愣,他还以为这句牛逼闪闪的对联已经出现好几百年了呢,这一不小心又改变了历史进程啊! ————————————————————————————— 注1:现在岳麓书院大门前的“惟楚有才,于斯为盛”的对联是清朝嘉庆年间时任岳麓书院山长的袁名曜(1764-1835)写的。 据说当时有门人请其撰题大门联,袁出了上联“惟楚有材”,让诸生应对,正沉思未就,明经(贡生的尊称)张中阶至,众人语之,张应声对曰:“于斯为盛”,于是这幅名联就此撰成。 惟,语助词,没有意义,并不是“唯”的意思,“斯”,这里,整句话就是说:楚地出人才,这里更是英才汇聚之地。 注2:王夫之(1619年-1692年)的哲学思想还是很有名的,属于朴素唯物主义,他反对程朱理学的“存天理,灭人欲”,对王阳明的心学也有所批判,他的学说对晚清及以后的湖湘学派都有很大的影响,尤其是曾国藩、左宗棠等人,乃至其后的老毛都或多或少受到了影响。 ————————————————————————————— 崇祯十六年十二月廿二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1章 内忧外患 李致远可没本事和一群饱读诗书的读书人掉书袋,转身望向王夫之,询问道:“本官刚才在屋外隐约听到有人说‘平天下’?” 王夫之上前作揖道:“在下王夫之,李抚台所指大概出自在下之口,全句是‘平天下者,均天下而已’。” “只是不才对天下大势的一些浅薄之见,让李抚台见笑了。” 李致远细细打量一番,人倒是举止有度,不卑不亢。 这时代的很多读书人,不管是不是真有平天下的本事,单论气节,确实是没话说的,远不是被满清阉割、奴役三百年的酸腐秀才能比的。 李致远笑道:“王先生的意思,本官明白。” “就是说要安定天下,就必须做到‘均天下’,即把土地分给百姓,让百姓都有地可种,安居乐业。” “也就是抑制豪强兼并土地嘛,本官说的可对?” 王夫之点头道:“正是!” “现在天下流贼四起,处处烽烟,究其根本,这些流贼大多都是因为土地被豪强地主兼并而活不下去的老百姓。” “若是能够耕者有其田,天下百姓都能吃饱穿暖,又有多少人愿意造反,大明又何至于沦落至此?” 李致远笑问道:“那本官问你,这豪强地主是哪一类人?他们又为何能成为豪强地主?” 王夫之直言道:“豪强地主无外乎就是皇亲国戚,官僚士绅罢了。” “至于其来源,皇亲国戚所有之土地自然是靠着祖宗荫蔽,而官僚士绅的土地也不过是靠着特权谋夺而来!” “可这皇亲国戚可都是天子君父的亲戚,王先生既说要抑制豪强,就是去抑制天子的亲戚,那岂不是和君父为难吗?” “有何不可!”王夫之语出惊人,理直气壮道:“恕在下直言,在下一直认为君主专制是天下之大害,若能对君主的权利加以限制,才是天下百姓之福!” 在一旁的吴道行大惊,急道:“而农(王夫之字而农)慎言!” 又忙对李致远为他的门生王夫之说好话,“李抚台勿怪,而农年轻气盛,有些事想得太简单了…..” 李致远暗道,王夫之看起来比我还大几岁,在我面前算哪门子的年轻气盛。 “无妨,本官不会因言怪罪任何人,不管本官认不认同,言之有理即可。”李致远肯定是不会对这种问题表态的。 “王先生说要限制君权,本官对此暂不置可否,只是想问王先生,谁来限制君主权利?” “不会是官员士绅吧?可你刚才也说了,这些官僚士绅正是地主豪强的一大来源啊?” “君主的权利被限制了,这权利不一样还是落到地主手里了么?对老百姓而言,这又有何区别?” 王夫之反驳道:“这只是少部分的害群之马罢了,其根本原因在于这些人未能遵照圣人之言,德行不够。” 李致远摇头道:“在巨大利益面前,以道德来约束世人,实际上毫无约束力可言。” “这些官僚士绅哪个不是饱读诗书的读书人,圣人之言也没少读,真的能约束他们吗?” “甚至以严刑峻法相威胁,也难以阻止世人的贪婪之心,王先生莫非忘了,太祖皇帝曾以严刑威吓百官,又有多大成效呢?” “或许真有如王先生这样的圣人楷模,但绝对是寥若晨星。” “本官以为,一切之根本在于土地私有这种制度,土地是一种有巨大价值的生产资料,只要土地买卖存在,土地兼并就必然会如影随形地出现。” “王先生是熟读史书的,纵观历朝历代,哪个朝代不存在土地兼并?又有谁真能阻止土地兼并?” “均天下?不过是所有圣人大儒的一个美梦罢了,终究是无法实现的。” 王夫之似乎还想反驳,李致远制止了他,他不想再讨论这个问题,土地的问题很复杂,绝不是三言两语可以争出个结果的。 以李致远新时代社会主义好青年的经验来看,除非搞一场土地革命,将土地国有化,禁止土地买卖,再全面工业化,才能解决土地问题,但这都不是这个时代能实现的。 土地兼并是任何帝制王朝都不可能解开的死结, 所有帝制王朝都是这样一个套路: 首先,结束乱世,建立新王朝,王朝之初必定是人少地多,人口才是统治者最需要的资源,帝王们皆以人丁多寡为衡量自己施政好坏的标准,此时人人都有地种。 第二阶段,依靠勤劳的百姓,百姓开始富足起来,随着时间推移,人口繁衍的越来越多,王朝也渐渐发展到巅峰,即所谓盛世。 第三阶段,众所周知,土地兼并从王朝建立之时就开始了,慢慢地,土地越来越集中到少数地主豪强手中,失地农民则沦为佃户、农奴,人口和土地的矛盾开始激化。 此时,若是出现个有作为、有大才的统治者,能缓解人地、官民矛盾,是能延长王朝寿命的。 实际上,土地兼并集中到地主手中并不一定会导致王朝迅速崩溃。 只要地主对农民的剥削控制在一定范围内,让老百姓能活下去,王朝就能继续维持。 甚至所有土地全在地主手中,所有老百姓都是佃户,都是给地主打工,但是地主收的地租很少,老百姓能活下去,就不会造反。 实际上所谓的土地公有制中,控制所有土地的国家就是一个特殊的大地主。 但是人都是贪婪的,永不满足的,一旦土地让地主豪强掌控,大多数情况下都只会变本加厉的剥削农民,老百姓就会越来越活不下去。 第四阶段,活不下去的老百姓越来越多,矛盾激化到崩溃边缘。 此时一旦出现天灾人祸,加之王朝统治久了必然会存在各种体制弊病、贪污腐败,起义造反也就来了。 最后,天下大乱,群雄争霸,直到剩下最后的王者,新的王朝建立,又一个轮回开始。 此即所谓的王朝周期律,王朝内部的土地矛盾就是最根本的内因,其他的类似外族入侵、天灾等等因素都只是外部的细枝末节。 只要土地私有制存在,王朝周期律就永远存在,解决是不可能解决的,永远都不可能解决,但有两个方法可以缓解。 一是大力发展工商业,尽量将官僚士绅等地主阶级的注意力转移到工商业,降低他们对土地的兴趣,减轻对农民的剥削程度,同时也可以将更多的人口从土地上解放出来,从而缓解土地矛盾。 这个方法就是发展资本主义,土地问题是缓解了,但其实只是换了一种剥削方式而已。 二是对外扩张,土地不够了就去开拓新的土地,甚至抢夺别人的土地,或是向外殖民。 凡是想搞儒家的那种所谓的“均田地”都是异想天开,私有土地制度下哪有什么均天下的可能,没几天就得让有钱有权者把土地兼并回去。 刚才两人的一番争论让在场的人都沉思起来,场面一时尴尬起来。 李致远想起来这个时代能读得起书的至少都是有一定资产的小康之家,这群读书人归根究底都是地主阶级的。 从来就只有背叛阶级的个人,没有背叛利益的阶级,王夫之说的好听,可士绅地主阶级怎么可能真革了自己的命。 既然无法跟他们讨论什么阶级矛盾,那还是聊聊华夷之辨、夷夏大防吧。 李致远朝众人扫了一眼,打破沉默:“本官再问诸位一个问题。” “众所周知,现今我大明朝有内忧、外患两大难解之题,内忧即流贼作乱,外患即关外屡屡扣关的建虏鞑子。” “现在国家危难,本官相信各位都不是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迂腐之人,对当前的局势肯定都有自己的见解,各位不妨都说说。” “这内忧、外患到底孰轻孰重?” 在场众人立刻议论纷纷起来,多数人都说是流贼作乱更为紧迫,所谓攘外必先安内,现在北有李自成,南有张献忠,此二贼裹挟百万流民,几乎将整个大明都搅了个天翻地覆,所影响之民何止千万。 但也有少数几人不同意。 “我认为外患更值得重视,且不说建奴更为凶残,频频进关烧杀抢掠,杀人无数,且哪次入寇不是抢掠大量人口百姓,诸位难道不知道他们抢人口去做什么?” “是去当奴隶的啊!” “推此及彼,大丈夫生而为人,各位难道愿意给人面兽心的夷狄去做奴隶吗?” 李致远抬眼循声望去,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夏汝弼,是王而农的同乡好友,他父亲还是在下恩师,此次同他一起来长沙,一来为岳麓书院捐资出力,二来与岳麓书院诸位同道交流切磋。” 李致远只是点点头,并不发表看法。 这时另有一人上前道:“诸位难道不知道建虏鞑子离京师有多近?” “李抚台明鉴,在下郭凤跹,同叔直(夏汝弼,字叔直)一样,也是而农同乡好友。” “刚才叔直说的在下十分赞同,而且据在下所知,现在我大明尽失辽土,山海关外就是建虏!” “仅仅一座山海关真能挡住建虏吗?如今建虏进关抢掠越来越频繁,如入无人之境,甚至还在崇祯十二年绕过山海关,深入至山东,屠济南,尸积十三余万,整个济南府死难者百余万人。” “且山海关距离京师仅有五百里,若建虏攻破山海关,几乎可以转瞬杀至京师,若京师被攻破,则大明危矣!” 李致远点头不语,扫视了一下,发现似乎只有王夫之没开口了,于是注视着他,看他能有什么惊人之语。 王夫之果然没辜负李致远的期待,“诸位可还记得蒙元?” “李自成、张献忠就算攻破了京师,亡了朱家天下,也不过是换了个姓李、姓张的皇帝。” “建虏杀进关,可是要亡了我华夏天下啊!” —————————————————————————————— 崇祯十六年十二月廿二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2章 无解死局 王夫之这话顿时吓傻了众人,这已经是藐视皇家了,尽管明朝言论自由的尺度比较大,可也没什么人敢这么说,何况还是当着两位朝廷命官的面。 全场静的吓人,李致远正想说点什么缓解一下尴尬,吴道行却先开口了,年迈的他气得全身发抖,铁青着脸,一把挣开了扶着他的邝鹏升,大声斥责爱徒王夫之:“小子安敢胡言!你可知何谓忠义大节?” “主亡则臣辱,予以诸生,虽未登天子堂,然食恩累代,独非草莽之臣哉?” 吴道行的意思是说皇帝身死就是臣子的耻辱,你们这些诸生(经考试录取而进入府、州、县各级学校学习的生员,生员每月都给廪膳,补助生活),虽然没有入朝为官,但世受大明朝廷恩泽,难道不是在民间的臣子? 李致远暗暗为这位老先生点赞,别的不论,单凭这份气节就值得赞赏,明末的士大夫若都能有这份气节,明朝只怕没那么容易亡天下,那些做汉奸的无耻士绅都该来好好听讲。 不过等京师沦陷,崇祯吊死煤山的噩耗传来,这位老先生怕是要为大明殉死。 “若果如此,君亡则国亡,国亡亦臣子之过,我等又有何面目苟活于世,当以死殉国!” 老师发怒,做学生的就算再有不同见解,也不敢再造次,王夫之只得连连道歉,其他学生也纷纷上前劝解他们的老师。 李致远没有说话,只是暗暗观察场中众人的表现,发现在一旁的堵胤锡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 “好了好了,老先生切莫动怒,王夫之也只是假设,他的意思本官明白,是想说相比大明天子,华夏天下更为重要。”李致远看也闹得差不多了,赶紧出来打圆场。 “天子天子,即是上天之子嘛,儿子自然没有老子重要,他说的也不是没有几分道理,你就别再怪罪他了。” 李致远干脆转移话题,“本官此次造访岳麓书院,实为求才而来。” “本官久闻岳麓大名,深知此地是藏龙卧虎之地,诸位都是胸怀天下的人才,值此国家危难之际,何不入仕以报效朝廷?” “诸位想必也知道,此前湖广为逆贼张献忠所据,各地官府衙门官吏伤亡惨重,现在正是急需人才的时候。” “本抚奉皇命巡抚楚南,开府长沙,奈何手下人才严重不足,本打算找堵知府借调几名书吏,可知府衙门尚且缺官缺吏,实在顾及不到新立之巡抚衙门?” “故本官打算招若干文书、记室,助本官处理日常政务,不知诸位之中,可有人愿意助本官一臂之力?” 众人面面相觑,都有些意外,不过巡抚亲自来招贤纳才,还是有人愿意去的,可在老山长面前,有些不好意思弃书院而去。 这时,吴道行出来说话了,“李抚台说的在理,现在国家危难,一味躲在书斋里埋头读书,对国家又有何裨益?” “你们无需担心老夫,若有意报国尽管随李抚台而去,老夫高兴的很。” “只望你们尽心做事,莫忘了忠义大节,污了书院的名声!” 堵胤锡也开口道:“不止李抚台,本府的知府衙门也缺人的很,诸位尽管放心,李抚台和本府都是爱惜人才的人,只要肯用心做事,不仅你们个人能有大好前程,更能实现各位治国平天下的夙愿。” 于是在场众人纷纷窃窃私语起来,片刻之后,就有不少人举手表示愿意,李致远吩咐随从记下他们的姓名籍贯,并约定好明日去府衙挂名报备。 见王夫之和刚才给李致远留下深刻印象的夏汝弼、郭凤跹几人都犹豫着还未表态。 于是李致远走近这几人,问道:“你们几位不愿意随本官做事么?” 夏汝弼为难道:“回抚台,实不相瞒,我们不是不愿意,只是我们几人并非长沙本地人,而是衡州衡阳人士,且在下和季林(郭凤跹)都不是岳麓书院的,此次只是随而农来长沙看看岳麓书院,并未告知家中长辈要在长沙久留……” 李致远不由分说地打断他道:“国事家事,孰重孰轻?” “况且长沙去衡阳不过三百里,你们修书一封,几日即可送到,尽管告知家中长辈,为本官做事即是报效国家,为国尽忠的事,家中父兄岂会不同意?” 见他们还在犹豫,李致远又道:“听说你们几位都是崇祯十五年在湖广乡试中举的举子?” 见他们点头,李致远惊喜道:“其实我也是那一科中的举,说起来咱们还是同学啊,我记得而农的《春秋》可是名列第一!” 其实李致远记得个鬼,考科举的根本不是他,真让他写什么春秋他一个字都写不出来,他只不过是刚才问了堵胤锡而已,好来打感情牌的。 三人都十分惊奇,同科中举的,人家都做到巡抚了,他们还在乡里蹉跎岁月,顿时都起了上进之心,答应了李致远的邀请。 此间事了,李致远和堵胤锡打道回府,下山途中,堵胤锡似是无意地问道:“李抚台刚才在书院内问起内忧外患之轻重缓急,在场诸位学子都已作答,可下官记得抚台本人还未回答啊!” “不知李抚台自己会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李致远一愣,微微摇头道:“堵知府这话可说的不对。” 堵胤锡也楞了,疑惑道:“有何不对?” 李致远笑道:“堵知府不也没回答么?” “李抚台都未回答,下官怎好先答,还是先听听李抚台的高论。”堵胤锡也不甘示弱,又把问题推到李致远这边。 “那本官就姑且一说吧,堵知府也姑且一听。”和堵胤锡这样的人也没必要藏着掖着,反正形势已经很明朗了。 “对圣上和大明来说,自然是内患更紧迫了。” “据北方最新的消息,李自成已经打到陕晋交界,渡河在即,堵知府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 见堵胤锡有些忧心地点头,李致远继续道:“李自成对京师的威胁当然是最直接、最致命的。” “其拥兵近百万,一旦山西宣大沦陷,大军就会兵临京师,到那时候谁还能救得了京师?” “而关外的建虏虽然能越过山海关,从喜峰口、古北口频繁入寇,直接进入直隶乃至山东烧杀抢掠。” “但这只是因为建虏轻骑来去迅速,大明的兵马追不上,又或是不敢和建虏硬拼,只得任其胡作非为。” “可建虏单凭轻骑还是攻不下京师的,一旦勤王的大军赶来,也只得退回关外。” “且此二关口毕竟离建虏老巢太远,还得经过蒙古人的地盘,不宜大军劳师远征。” “所以只要山海关不破,建虏还是没那么容易攻破京师的。” “但建虏频繁骚扰,朝廷在辽东的花销实在是个无底洞,在辽东花的银子多了,又会使得关内民变进一步加剧,朝廷更加无法镇压。” “总之,对大明来说,无论内忧还是外患,都是重疾,只不过李自成这个内忧是急病,建虏外患是缓疾。” “而对我华夏之民来说,只怕还是建虏威胁更甚。” “至于原因嘛,方才王夫之已经说了,你我也心知肚明。” 见堵胤锡沉默不语,李致远补充道:“堵知府你想想,万一京师及圣上有何不测,你觉得山海关的吴三桂会作何打算?咱们南方的大明军民又会作何打算?” “本官相信以堵知府的眼光,不会想不到可能的后果,要真是李自成攻破了京师,只怕南方诸公都要视李自成为首要大敌,恨不能杀之而后快!” “到那时,难保不会来个联虏平寇的大计,引建虏铁骑入关。” “可建虏狼子野心,且不说这些年在辽东的数百万死难者,就是关内,死在建虏屠刀之下或是被其掠为奴隶的百姓又何止百万?” “就譬如崇祯十二年,建虏骑兵长驱直入至山东,屠济南十数万百姓,在山东肆虐两月有余,烧杀抢掠,犯下累累罪行。” “况且真要放其入关,谁能担保他没有侵吞天下的野心。” “到那时,关内又有谁能敌得过建虏的八旗铁骑?” “而没有了关隘之险,中原大地岂不是任其驰骋,华夏亿兆百姓岂不是任其屠戮?” “这就是本官的回答,不知堵知府有何高见?” 堵胤锡叹道:“唉,李抚台所说其实也是下官一直忧虑的,此乃一无解的死局,下官又能有何高见?” “但愿山西能挡住李自成的大军吧!” —————————————————————————————— 崇祯十六年十二月廿二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3章 天命所归 崇祯十六年腊月廿三日,西京长安城。 自十月十二日李自成率军攻陷西安,又纵兵大肆抢掠三日后,正式改西安曰长安,称为西京。 关中千年帝都长安城又一次恢复了它的霸气大名:长安。 可这次复名竟是因为一个和大明朝廷打了十几年的流贼,长安真能重现它曾经作为华夏帝都的荣光么? “万岁,万岁,万岁……”校场上顺军士兵高举刀枪剑戟,大声高呼。 原来是新顺王李自成在校场上亲自演射,刚才他连发三箭,皆正中靶心,在场士兵忍不住就大声欢呼起来。 跪伏在地上的长安百姓也忙跟着山呼万岁,一时间校场上的“万岁”齐呼声响彻云霄。 李自成则哈哈大笑,今天的排场也摆够了,遂纵身一跃上了马,一挥鞭,在百姓此起彼伏的“万岁”呼声中打道回府。 从前,李自成攻掠十余年,几起几落,一直不曾有什么大的志向,直到近两年他席卷河南、湖广,才产生了割据的野心。 实际上明末的农民起义军多得很,崇祯初年有“三十六营”,荥阳大会时,尚有义军十三家。 早期的李自成和张献忠、罗汝才、老回回这些人并无二致,都只是其中的一股势力而已,通俗的说就是四处作战的流寇,李自成是极不容易才脱颖而出的。 李自成和明朝官军打了半辈子,都是一路打一路跑,有几次差点就死在官军手上了,能混到今天这个地步实在是惊天的造化。 但河南、湖广地处中原,并无多少山川之险,一直就是四通八达的战场,李自成这些年所打下的府县都是旋得旋失,并不能作为基业固守。 直到李自成打败了孙传庭的十万大军,顾君恩又向他献计谋取关中,李自成采纳了他的意见,之后果然轻易地攻陷了西安府,得到了关中这块易守难攻的宝地。 为此,李自成赏赐顾君恩女乐一部,以奖励他进军关中的战略大计。 陕西的百姓虽穷困,但秦王府可是富甲天下啊,府库资财千万,尽为李自成所得,又有了关中的山河之险,李自成自然产生了谋取天下的野心。 而秦王朱存枢、永寿王朱存桑也为李自成所擒获,朱存枢被任命为权将军,朱存桑为制将军。 此时的李自成拥兵百万,又坐拥自古就能成就帝王大业的雄城长安,连大明的亲王也在他帐下效力,这位年仅三十七岁的新顺王该是何等的意气风发、不可一世啊! 自长安城安定下来之后,李自成就大力调发民工修葺长安城,开筑驰道。 众所周知,驰道是皇帝的专用车道,其用心已然是昭然若揭。 就如今日一样,李自成每隔三天都要大摆排场,亲自到校场进行校射,长安百姓望见黄龙大旗,全都跪伏在地上山呼万岁。 此时全天下的百姓还有哪个不知道李自成的志向呢? 而后世有些人却说李自成并无谋取天下的野心,只不过想割据西土,攻下京师则是因为明军全部望风而降,是阴差阳错、误打误撞,还说只要崇祯皇帝同他议和,封他为王,他就退出京畿,还为朝廷打建奴鞑子。 此番言论实在是天真幼稚宛如三岁孩童,且不说李自成在西安的所作所为。 就说前日李自成就已经派遣前锋渡过黄河,进入山西,杀西河王等宗室三百余人,平阳总兵陈尚智投降,至此秦晋之间的土地皆为李自成所占,彻底掌握了渡河的主动权。 李自成不仅到处攻城略地,将大军摆到了黄河边随时准备渡河,还大杀明朝宗室,这像是有半点要和崇祯和解的意思? 等明年正月李自成攻陷太原后,他自己率主力北上攻打忻州、代州,直逼大同、宣府,却派别部将领另率一路大军,克平定,陷固关,进犯直隶真定,由此进入京畿南部,彻底堵住崇祯的南逃之路。 李自成若真不想攻京师、灭亡大明,那他堵崇祯可能的南逃之路作甚? 再说李自成手下的官员、将军也都在极力劝说他登基称帝,也好让他们加官进爵。 就算李自成不想当皇帝,他手下的部将能答应?他们能满足于李自成当个异姓诸侯王、他们只当个将军? 都到现在这个地步了,谁不想夺了大明江山,做一回开国功臣,功耀千秋,名留青史? 而且这几日实在是太顺利了,山西的明军几乎都是望风而降,秦、晋民间都有不少人在传说明朝气数已尽,有些地主士绅已经开始极力鼓吹李自成是天命所归的新朝天子了。 李自成也喜不自胜,几乎是有些忘乎所以了,然而李自成真是什么天命所归的天子吗? 天命难以捉摸,但就从李自成目前的军事战略部署来看,就足见此人及其核心团队极为短视,缺乏战略眼光。 明朝为什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一是因为内部的农民起义,二就是因为关外的建奴鞑子啊! 李自成在西安决策大举东征,自然是以推翻大明朝为目标,那就应当对下一步迎战清军做到胸有成竹。 可他几乎没有意识到清军将是同自己争夺天下的主要对手,甚至完全没有考虑建奴的威胁。 东征大军攻陷京师或许足够,可关外还有建奴啊,李自成却将大批主力部队分散在了西北、湖广襄阳等四府以及河南等地。 你攻下京师夺了那鸟位就万事大吉了? 难道建奴打大明朝就不打你大顺朝了? 另一方面,自从李自成攻陷西安后,就越来越自大、越来越暴虐了,且仍然不改他那流寇作风,依旧四处追赃,拷掠士绅,这哪有半点天命所归的汉家天子风范啊? 十一月初,李自成已经尽有西安、延安的两府的州县,又以五百骑兵向西掠夺凤翔,不想却被凤翔守将歼灭。 于是李自成大怒,大发重兵打凤翔,典史董尚质打开城门迎接贼军,可凤翔还是被李自成屠城,知府唐时明惨被虐杀。 十一月廿七日,李自成攻陷榆林,一城之中,数千妇女惨死,井中被尸体填满了,贼军又在全城大肆屠杀。 且李自成对官员士绅太过暴虐,不投降的动不动就用凌迟、五马分尸这样的酷刑来招待。 不投降的残酷点也就算了,可对于投诚的,依旧用酷刑来拷打,名为追赃助饷。 其实西北许多城池里的士绅是主张投降于李自成的,例如平凉士绅数人起草投降书,请求平凉知府开城投降;又如汉中城固县大批诸生与贼军应合,准备献城…… 贼军又到处奸淫掳掠,导致大量妇女不堪受辱,殉节身死,所以很多誓死不降的大明官员、将领在贼军来袭之时干脆先杀妻妾女儿…… 这样一来,暂时是吓唬住了士绅百姓,却埋下了很严重的隐患,除非李自成能一直大胜,否则一旦遭遇失利,必定全面反叛。 可即使是献城投降,很多官僚士绅依旧不得善终。 不少士绅、官僚、富商都被拷掠走了大量家财,以前就是大明朝廷都不敢对他们这么肆无忌惮,现在你一个流寇出身的草头王,向你投诚已经是很给面子了,却没想到会受到如此待遇。 是以这些新降的士绅权贵无不心怀怨恨,私下骂李自成暴虐无道、斯文扫地,是个草莽流寇,根本没有半点天命所归的样子,暗暗诅咒他不得好死。 其实相比起日后的建奴,李自成这点所谓的残暴行径根本不算什么,对普通百姓损害并不算太大,主要是士绅地主遭殃。 可这个时代的话语权一直是掌握在士绅手中的,所谓的得民心者得天下不过是一句笑话,实际上应该是得士大夫者得天下。 在皇权专制时代,小民是翻不起大浪来的,在屠刀面前,亿兆百姓不过是待宰羔羊罢了,只要拉拢了绝大多数的士绅地主士大夫,就能稳定天下,仍凭再多的小民闹腾,江山依旧岿然不动,满清就深谙此道之精髓。 即使是真想打击士绅地主阶层,至少也得等到天下大定了,再循序渐进慢慢来。 “天命所归”的李自成却被一连串不费吹灰之力的大胜冲昏了头脑,终究还未懂得胜负未定前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大功告成之后再秋后算账的胜负诀窍。 ———————————————————————————— 注:现在的西安地区在明朝为西安府,管辖范围很大,西安府城有两个倚郭县:长安县、咸宁县,另外还下辖近三十个州县,所以长安从来就没有消失,但明朝的长安城应该还是指的西安府城,所以李自成才会改西安为长安。 ———————————————————————————— 崇祯十六年十二月廿三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4章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腊月廿四日晨,长安新顺王府议事殿。 李自成正和他手下的牛金星、宋献策、顾君恩、李岩、李过、刘宗敏、郝摇旗、田见秀等一众文武核心官员聚在一起,准备商议战略决策。 这个所谓的新顺王府其实就是明朝的秦王府改建的,位于西安城的东北角。 大明秦王府号称天下第一藩封,王宫还是相当宏伟壮观的,起码比在襄阳的那个王府好多了,这让李自成相当满意。 待人都聚齐了,李自成扫视了一眼殿下的群臣,哈哈笑道:“大伙都是自己人,还客气个啥,都坐都坐。” 李自成说完就一屁股坐在了王座之上,刘宗敏、田见秀等武将也自然不再客气,拉了椅子就要坐。 “不可!不可!这于礼不合啊!”牛金星大叫道:“大王,臣下已经说过多次了。” “咱们既已设官建政,一切就应该按规矩来,不能还像以前那样胡来!得讲礼数!礼数啊!”牛金星气不打一处来,这上朝议政的礼仪他已经制定很久了,可一直没得到认真执行。 “这文武不分,东坐一个,西站一个,成何体统!” 刘宗敏屁股都要落下了,却被牛金星好一阵吹胡子瞪眼睛地喋喋不休,只得老大不愿意地又站了起来,朝牛金星骂道:“你个牛老九懂什么叫生死兄弟吗,咱跟着大王出生入死杀狗官的时候,你他娘的还在乡里欺男霸女呢!” “还礼数,我呸!你个臭老九在这冒充什么谦谦君子!” “老九”的说法其实来自蒙元,元制,一官,二吏,三僧,四道,五医,六工,七匠,八娼,九儒,十丐,儒生居第九,地位比娼妓还要低,仅仅高于乞丐。 当然,中原汉地尊儒重教的习俗源远流长,汉儒在蒙元虽然没啥出路,但在民间一般还是受到尊重的。 且蒙元对地方的统治并不深入,一般地方上的士绅地主都还是这些人,这种侮辱性称呼一般也就是骂人的时候说说。 蒙元虽然奴役华夏时间不长,但“老九”的叫法却在民间广为流传,一直到现代都还有狠批大斗“臭老九”的时候。 “你!”牛金星气得面红耳赤,恨不得冲过去跟刘宗敏打上一架,可他一介文人,本就手无缚鸡之力,又是个快五十的糟老头子,哪敢动刘宗敏这样的猛人。 只能急切地分辩:“我都说了好多次了,我抗欠赋税、强占妇女十八人的罪名是被人诬陷的!” “你说是诬陷的就是诬陷的?空口白话谁不会啊!” “你们这些举人进士老爷们平日在乡里是啥德行老子还不清楚?强占强拿、欺男霸女的事有几个没做过的。” “老子不怕告诉你,老子宰的土豪劣绅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个个都是你这样读过几年圣贤书满口仁义道德礼义廉耻的读书人!” “你,你,我跟你拼了!”牛金星被气得语无伦次,撸起袖子就要冲上去跟刘宗敏拼命。 大殿之中的文臣武将们忙过来阻拦劝架,但牛金星被刘宗敏气昏了头,死命要往刘宗敏身上冲。 刘宗敏嘴上也丝毫不饶人,叫嚣道:“嘿,还敢跟老子横,老子就站在这不动,有种就过来试试!” 牛金星一激之下,更是要拼命了,大伙只好几人合抱一个,试图把他们分开,不过看起来倒像是群殴,有些滑稽,原本肃穆威严的大殿瞬时成了乱糟糟的菜市场。 众人一拥而上,好不容易才将吵闹得不可开交的两人分开来。 刘宗敏仍旧骂骂咧咧,“大王你看这姓牛的臭老九,现在就敢打老子这个上阵杀敌的将军,等以后让这帮读书人得势了还不得上天!” “我看明朝落到现在这步田地,就是这帮读了书的文官害的,可惜了朱洪武的大明朝了。” “大王可不能像洪武皇帝一样着了老九的道啊!” 坐在王座上李自成,看着本来好好的议政早会成了一出闹剧,终于怒了。 “闹够了没有!”李自成一声嘶吼,声若洪钟,殿内众人只觉得震耳欲聋,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刘宗敏,你他娘的胡说八道些什么!没有牛先生这些读书人,我们能有今天?不靠读书人靠谁?靠你大字不识一个的刘宗敏?” “牛先生是我李自成将来要封的丞相,对他不敬就是对我不敬,还不快给牛先生道歉!” 刘宗敏本来不愿的,但见李自成狠狠地瞪着他,只得认错,上前给牛金星道歉。 李自成又劝解牛金星:“大家都是一家人,宗敏有错,我已经骂过他了,他也已经知道错了,牛先生就别和这莽汉计较了吧。” 牛金星知道刘宗敏是除了李自成亲弟弟李自敬、侄儿李过以外最为信任器重的人,既然李自成给了个台阶,牛金星也只好顺势下了,两人握手言和,早会终于得以继续进行。 李自成也知道自己有些偏袒刘宗敏了,怕太落了牛金星这个未来丞相的面子,于是出言结束此次争论。 “刚才牛先生说的对,咱们既然已经设官建政,也定了礼仪制度,就得按规矩来,不能像以前一样,流寇作风!” 于是众人按文武分列成两拨,又按官职大小排好先后次序。 这次早会其实是为了讨论今后一段时间的军事部署和战略决策的,主要是军事安排,没想到牛金星却最先出列道:“启禀顺王,大明年年暴政,以至于民不聊生,臣观其气数已尽!” “而大王你承天应命,乃是天命所归的真龙天子,天下百姓无不盼望你早登大宝,率百万义军讨伐无道暴明,还天下苍生一个太平盛世!” 当皇帝的事李自成自然是计划过了,可是仍旧有不少顾虑,最主要的就是担心湖广的张献忠会攻击他后方的襄阳、荆州等四府。 “是不是太早了,不如等咱们拿下山西再做定论?现在刚渡过黄河就称帝,只怕南边的张献忠不服啊!” 李岩也出列道:“现在咱们仅据有关中、河洛,连甘州、肃州、兰州等城池尚未拿下,得秦不得陇,后方不宁啊,称帝立国之事还是不宜操之过急,免得其他几路义军说咱们德不配位……” 牛金星冷笑道:“你是说大王不配当皇帝?” 李岩见牛金星故意曲解自己的意思,忙出言辩解:“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牛金星打断他道:“大王兵锋所指,明军皆溃不成军,或逃之夭夭,或望风而降,各地士绅百姓无不箪食壶浆以迎我大顺义军,原明朝官吏也大多向我军献城投降,这就是民心所向。” “天下士绅百姓都认为大王是天命所归的真龙天子,而你却认为大王不配做皇帝,你是何居心!” 见李自成也望向自己,李岩急于辩解,“我……” 可仅说了一个字就又被牛金星打断,“启禀大王,臣今日凌晨刚接到从山西平阳(今临汾)传来的捷报,平阳府已在二十一日被我军攻下,除了知府张璘逃至太原以外,吏民皆降,连平阳总兵陈尚智也率军投降。” 李自成大喜,忍不住站起身来,“好!平阳已下,那太原就在眼前了!想来山西全省用不了多久就能全部拿下!” 牛金星又继续道:“大王说的不错,我军已然打开了山西的大门,山西各地守军再无抵抗的决心,多数府县都有了投诚之意,臣估计最多一个月,整个山西皆为我大顺所有。” “而山西一下,京师还会远吗?” “所以大王更应该早登大宝,以安军民之心!” “至于湖广的张献忠,大王更不用担心,自咱们进入秦地后,就一直与他友好,前不久张献忠还派人送来不少钱财,并表示天下义军皆应以大王为尊,望大王早日率领天下义军推翻暴明。” “而且现在张献忠自顾不暇,正准备弃湖广而入蜀,他绝不敢在这时与咱们交恶。” 见牛金星说的成竹在胸,李自成也放下心来,笑问道:“那不知牛先生认为具体何时为好?” 牛金星早就成竹在胸,“此事宜早不宜迟,臣觉得正月初一就可以,正好建元立国。” “既然如此,那一切就照牛先生的意思办吧,不对,应该是牛丞相,哈哈……” 李岩仍旧劝道:“现在甘州、肃州、兰州等城还未攻下,不如等尽收陇地,解了后顾之忧再行登基建国之事?” 李自成本就对李岩刚才所说的“德不配位”有些不满,现在都已经定好日子了,竟然还来泼凉水,原本满脸笑意的李自成瞬间拉长了脸。 牛金星对李岩阴阳怪气道:“陇地的事情就不劳烦‘李公子’操心了,据最新军报,我大军已至甘州,料想甘、肃、兰等州皆是偏远之地,民少且穷,又多是孤城,应该很快就能攻下。” “臣担保数日之内必有喜讯传来,大王无须担心,说不定捷报传来之时,正是大王登基大典举行之时。” 李自成这才面色渐缓,众人也一脸喜色地相互庆贺。 一旁的李岩尽管心里有些不太好的预感,但见众人都乐见李自成尽早登基,心里暗叹一声,也不再言语。 李岩总觉得胜利来得太快、太仓促了,很多部署和战略决策都未详尽安排,心里很不踏实。 今年八月,大家都还在河南与孙传庭对峙,一直苦苦支撑着,甚至差点败给孙传庭。 可突然就要称帝建国了,未免也太顺利了吧,他们真的够资格么? 李岩刚才那句“德不配位”还真不是随便乱说的,这其实就是他心里一直浮现的一句话的前半句,一不留神就顺嘴给说出来了,还好他没说全,否则真可能会引发众怒。 因为全句是:“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 注:李岩,此人是一个迷,是一个传奇式的人物,甚至此人及其妻子红娘子存不存在都众说纷纭。 有些史料记载了这个人,例如无名氏的《梼杌近志》和吴梅村的《鹿樵纪闻》中,都有李岩与红娘子,而谷应泰的《明史纪事本末》、彭孙贻的《平寇志》、计六奇的《明季北略》皆未提及红娘子。 研究南明史的顾城也表示李岩此人就是杜撰,可能就是以李自成为原型编出来的。 记载李岩的史料说李岩原名李信,河南开封府杞县人,天启丁卯年举人,有文武才,百姓都称他为李公子,其父李精白是山东巡抚加兵部尚书衔。 然而据考证,这些信息都与事实不符,杞县根本就没有李岩这个人,兵部尚书李精白也没这么个儿子。 近年来发现了河南省博爱县唐村清康熙55年李元善修的《李氏家谱》,上面写明李岩确有其人,不是杞县人,是河内人(今博爱),只是到杞县短暂居住过而已,他的叔父叫李春玉,字精白,不是那位名人兵部尚书李精白,本书就按这个说法来塑造。 至于红娘子,据《明史》记载“会绳伎红娘子反,掳信,强委身焉。”红娘子最开始是个玩杂耍的,后来造反投靠了李自成,李岩是被红娘子强掳的,红娘子强行嫁给了他。 绳技是一种杂技,据说是将长绳往天空一扔,让绳子直立,表演者沿着绳子往上爬,最后消失,唐朝时候就有这种把戏,现在印度也有类似的,具体参见电影《剑雨》中的那个彩戏师。 —————————————————————————————— 崇祯十六年十二月廿四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5章 封官赐名 湖广长沙府府衙。 “报!” “何事?”正在府衙后堂奋笔疾书的李致远头也不抬。 “禀抚台,有朝廷刚到的谕旨!” “终于来了!”李致远断定,这谕旨应该是朝廷对周大壮等人的封赏。 其实他这几天一直就在等朝廷的消息,等让手下的弟兄们都得到封赏,满足了加官进爵的心愿,他再布置好湖南的防守事宜,就立即启程去江南。 “快拿过给本官看看!” 接过谕旨粗看了一下,李致远不禁乐了,崇祯大概是觉得周大壮这名字太过粗俗不堪,竟然专门给周大壮赐了名字。 “快去叫周、张二位将军来府衙议事!”待卫兵得令出去寻人后,李致远开始认真看起谕旨来。 这份谕旨很长,首先自然是各种封官,其次还另有崇祯严令剿贼的旨意。 先说封赏,李致远没想到竟然还给自己升官了,他原来的职衔是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正四品),现在改为都察院右副都御使(正三品)。 但职权没有变,仍然是巡抚偏、沅等处地方,提督军务,兼理粮饷。 这大概是因为崇祯觉得李致远现在手上兵足够多,节制的总兵、副总兵都一大堆,品级太低无法服众。 如此一来就造成一个问题,就是湖广巡抚何腾蛟才只挂四品的佥都御史衔,竟然比李致远还要低。 这就只能怪他手上没兵,没有势力就是硬气不起来。 现在何腾蛟驻在武昌左良玉的大营之中,名义上掌管湖广一省的军政大权,可实际上却基本相当于依附于左良玉。 而且湖广一省实际上已经被一分为三,除了驻于武昌的何腾蛟这个名义上的湖广巡抚以外。 另有驻长沙的偏沅巡抚李致远管辖湖南七府二州。 驻郧阳的郧阳抚治管辖楚豫川陕毗邻地区的五道八府九州,虽然郧抚的大部分辖区已被李自成攻陷,仅有郧阳未失。 何腾蛟现在唯一的作用就是充作朝廷和左良玉沟通的中间人。 还好左良玉和他关系不错,他才得以在左军中时不时地劝诫左良玉一二,尽量阻止左良玉胡作非为。 此前李致远给崇祯的奏疏中就号称自己有十万大军,虽然当时其实还不到五万人,是有些吹牛了,但武昌的左良玉还号称八十万大军呢。 明末都是这个样子,军队的水分极大,骗朝廷的银子、吃空饷,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崇祯估计也知道。 不过自从收复湖南以后,李致远就一直在在吸纳流离失所的百姓入伍当兵,一为扩充实力,二为解决这些人的生计,免得这些人活不下去,成了地方上的不安定因素。 所以现在十万大军或许还没有,但七八万大概还是有的,也不算太过。 而且封了李致远手下的武将,不升李致远这个节制武将的巡抚似乎有些说过不去。 这回崇祯又封了一大堆武官,其中有三个总兵,十数个副总兵、参将,总之李致远报上去的名单基本都有封赏。 主要的就是以周靖为都督同知(从一品)总兵官,挂平蛮将军印,镇守楚南,正式名称为湖广总兵。 张文、张武皆为都督佥事(正二品)总兵官,协助镇守楚南。 镇筸镇参将梁胤林为都指挥同知(从二品)副总兵。 前面已经说过了,总兵官本来属于临时差遣,无品级,无定员,多由五军都督府的左右都督(正一品)、都督同知(从一品)、都督佥事(正二品)或公﹑侯﹑伯等充任。 后来边境战事多了﹐总兵官就逐渐成为常设武职官员,但总兵官还分为挂印总兵和不挂印总兵。 其挂印称将军者,云南曰征南将军,大同曰征西前将军,湖广曰平蛮将军,两广曰征蛮将军,辽东曰征虏前将军,宣府曰镇朔将军,甘肃曰平羌将军,宁夏曰征西将军,交趾曰副将军,延绥曰镇西将军。 当然,这些都只是用于挂印总兵官的将军封号,在上面还有各种各样的将军封号,例如征虏大将军、靖虏副将军等等,左良玉现在的封号是平贼将军。 一般每地有两名总兵,在嘉靖年间又分设广东﹑广西、贵州﹑湖广两总兵为四,周大壮的这个总兵官因为是在湖广,就是挂平蛮将军的总兵官。 而到了现在,崇祯封的总兵副总兵太多了,以至于一个营中有数个总兵,相对来说,这挂印总兵的地位就稍微高一点。 之所以崇祯对周大壮又是赐名赐字又是封将军,大概是因为李致远详尽地说了周大壮的来历,说他父亲是出自戚家军,他本人身受其父影响,有戚家军遗风。 现在天下乱成这个样子,崇祯自然希望能再有一支像大明朝第一强军戚家军那样的军队,封赏重一些也就不为过了。 没过多久,周大壮和张文也到了。 “公子,皇帝给俺们封了啥官啊?”周大壮还没进门就嚷嚷开了 李致远笑道:“你们俩和张武都实封了总兵官,待会去后堂领官服印信。” “张武在岳州应该还不知道,回头你们传信告诉他一下。” “特别是你啊大壮,可真是走大运了,圣上还另外给你加了平蛮将军的封号,又专门为你改名赐字!” “以后可不能叫大壮了,该叫你周靖周定楚才是!” 周靖一愣,“啥?皇帝这么闲,还有空给我起名?” “别胡说,圣上给你改名赐字,是看得起你,是你的荣幸,你该好好谢恩!” 李致远干脆给他说明白,“说起来你这也是沾了你老爹和戚家军的光,圣上是冲着你戚家军后人的名头加官赐名的,回头记得给你爹上炷香。” 其实周靖倒不是很在乎皇帝赐名这种荣誉,不过既然李致远说这是他的荣幸,那他也就高兴起来。 张文在一旁取笑道:“老周啊,你那土了吧唧的名字早就该改改了,你爹起名也太敷衍,好像谁不知道他儿子身子壮似的。” “皇上这名给你改的好改的及时啊,要不然别人听了你的名字,八成要以为是伙房的火头军呢!” “就是皇上不改,你也该让公子给你改个好听点的名字,不然咋对得起这将军的名头。” 周靖笑呵呵地回道:“也是啊……” “其实俺爹当年哪想了那么多,就这么随口一叫的…….” “不过这字咋写啊,也不知道俺认识不认识。” 李致远怕他识字不多,弄错了皇帝赐的名字,一转身回了书案前。 “我这就给你写出来,你待会拿回去好好看看,可别弄错了皇上的赐名。” 李致远在白纸上写了老大的几个字:“周靖,字定楚。” 又解释道:“靖是名,有平定、安定的意思,定楚是字,字一般是用来解释名的,定,安定,楚,湖广是楚地,也就是让你平定湖广的意思。” “明白皇上的意思了吧?” 周靖恍然大悟道:“明白了,明白了,就是让俺好好打仗,剿灭张献忠嘛!” “皇帝给俺起的这名字有水平是有水平,不过俺更关心咱那个啥将军总兵官是几品官啊,算不算得是大官了?跟知府比起来哪个大?” 李致远没好气道:“真是焚琴煮鹤!” “圣上起这名字真是白花心思了!” 见张文似乎也不是很清楚这些,李致远还是又给二人稍微科普了一下官品、官职以及将军、总兵和都督同知、都督佥事之间的关系。 周靖惊讶道:“啥?俺这就成了从一品的大官?” “可俺记得公子才四品啊,那俺岂不是比公子的官还要高了?” “这哪成啊!” “要不跟皇上说说,让俺跟公子换一下?” 李致远哭笑不得,“其实圣上也给我升了官,现在三品了。”又给他解释了文武有别、以文制武之类的弯弯道道。 听完李致远的解释,周靖惊叹道:“原来这官儿还有这么多讲究!” “俺就说俺怎么一飞冲天,都跑到公子前头去了,原来是这么回事。” “这就好,这就好,俺还是公子的手下!” “皇帝就是不让公子管俺了,俺也只听公子的命令!” 张文也点头道:“就是,咱们都是跟公子混的。” 李致远忙制止道:“这话不要乱说!” “行了,封官赐名这桩喜事已经说完了,封官名单在这,你俩回去后再和将士们庆祝吧!” “现在该说说麻烦事了!” 二人齐问道:“啥麻烦事?” 李致远没好气地反问:“你们见过天上白掉馅饼这样的好事吗?给你封官赐名,自然是要回报的!” “周定楚!你以为圣上给你起这名字真是闲得无聊闹着玩的?” “这是明示咱们赶紧平定湖广呢!” —————————————————————————————— 崇祯十六年十二月廿四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6章 点兵派将 张文疑惑道:“怎么,现在这样还不算平定了湖广?” “你说呢?”李致远反问道:“贼军有很大损失吗?张献忠死了吗?” “咱们自己心里都清楚,湖南可以说是张献忠自己放弃的,而我们除了跟在他屁股后面收复了几座城池,其实根本就没对张献忠造成多大损失!” “说的不好听一点,咱们就是个捡漏的角色!” “你们可千万别骄傲自大啊,以为平白占了几座城池就天下无敌了,这募兵练兵的事情可是重中之重,一天都不能松懈!” 张文连连点头,“晓得,晓得,我们刚才就是从军营来的,都是照咱们在婺源练兵时候的法子,半点都不敢松懈。” 李致远点头表示满意,继续道:“况且现在张献忠还屯兵在荆州,荆州不是湖广的地界么?” “不说全歼贼军,至少得把他赶出湖广才行吧。”李致远又拿起桌上的谕旨,道:“我给你们念念,看圣上是怎么说的!” 展开谕旨,李致远念道:“逆献蹂躏江、楚,平荡无期,现湖南虽复,然贼主力未损,又与马守应合兵荆州,横行于荆、岳间,或东进武昌、南下湖南,亦未可知。” “目今平贼将军大兵有无驰剿,江督见驻何处,凤督、沅督是否发兵会歼,黔粤各督曾否遵旨提旅扼援。” “科臣左懋第察核既竣,着即察催各路兵马并楚皖江沅各抚犄角进剿,四面围击。” “勒限三月内削平奏功,不得逗留旷日,坐失事会,事平破格封荫,如有观望不进,迁延踰限,参来重处。” 念完谕旨上这段严词质问之语,李致远完全都能想象得到崇祯写下这段文字时该是如何的气急败坏。 怕两人听不懂文言,李致远又解释道:“圣上的意思是说张献忠一直在湖广、江西一带肆虐,平定之日却遥遥无期。” “现在湖南虽然收复了,但是贼军主力未损,又和荆州的马守应合兵一处,在荆州、岳州一带横行无忌,说不定可能会再次东进武昌、南下湖南,” “所以责问平贼将军左良玉有没有派大军进剿,江楚应皖总督吕大器现驻在何处,凤阳总督马士英和我这个偏沅巡抚有没有发兵会歼,贵州、广东等地督抚有没有遵旨带兵援助。” “又让科臣左懋第监督催促各路兵马围剿张献忠,勒令我们三个月之内必须剿灭张献忠,不得逗留不前,错失机会,事成之后会加官进爵,若观望不前就要重惩。” “明白圣上的意思了吧?”反正李致远很能理解崇祯的心情,自年初张献忠西走蕲水开始,崇祯不知下发了多少圣旨严令左良玉和周边的兵马一起围剿。 可是依然什么用都没有,南方近百万大军,全都坐视张献忠慢慢壮大,其后更是横扫湖广全省。 “圣上对咱们按兵不动极为不满啊!” 张文道:“可是据张武从岳州传回来的最新消息,张献忠和老回回搅在了一起,声势比以前更盛。” “现在他又已经在荆州安定下来,不用担心后路,又有城池之固、长江之险,怎么围剿?” “再说荆、岳一带多江河湖泊,需要大量舟船,现在又是深冬,天气太冷了,实在不便行军。” “如果强行出兵,咱们劳师远征,贼军却以逸待劳,很容易中对方的埋伏,真要按圣上的命令现在就和张献忠开战么?” “再说武昌的左良玉有那么多兵,他都没什么动静,咱们是不是再等等?” 李致远叹道:“咱们和左良玉不能比啊,他兵多,根基深,违抗命令自然不算啥事。” “连上次擅自撤离武昌害死楚王一家,圣上都没能把他怎么样。” “可咱们要是抗旨不遵,恐怕没左大帅这么好的待遇。” 李致远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别看现在封官赐名,宠信有加,可在崇祯眼里,左良玉大概是已经坐大了半割据军阀,但自己还只是个刚领兵的文官,分量还是不够。 首辅周延儒一开始还不是很受崇祯信任,可崇祯一发火,直接就给杀了。 何况现在局势恶化成这样,离京师沦陷仅有三个月,崇祯已经差不多陷入最后的疯狂。 “我感觉圣上这次真的是震怒了,如果这次下了命令依旧没啥动静,只怕圣上会抓几个典型来治罪。” “他动不了左良玉,很可能会拿咱们和袁继咸这样的文官开刀。”在现在这种关头,李致远真不想节外生枝,听调不听宣这种事还做不得,这毕竟不是南明。 张文点头道:“既然这样,那咱们就遵令打吧。” 李致远摇头道:“你没明白我的意思,向荆州进军是不错,但这并不代表真要和张献忠打。” 见两人一脸疑惑,李致远解释道:“所谓山高皇帝远,这里距京城足有两千多里,圣上又没在旁边盯着咱们,所闻所见都是靠奏疏禀报,一来一回至少需要十天半个月。” 李致远很清楚,只需要再过一个月,京师和南方的联系就会被李自成隔断,现在老老实实做个忠臣就行,崇祯怎么说他就怎么干。 周靖脱口而出道:“俺明白了,就是阳奉阴违嘛!” “什么阳奉阴违,咱们必须严格执行圣上的命令,不是围剿张献忠么?” “那就遵令调兵,而且要调重兵,长沙留一万人足矣,其余全往北调,让朝廷的御史、科臣都知道,咱们是坚决服从圣上命令的。” “也不需要故意拖延时间,就按照正常速度行军即可。” “大军开拔前需要准备马匹、辎重、粮草,人越多越慢,我估计正月初四才可以启程出发。” “就现在这个天气,一天撑死能走个四五十里,大军赶到荆州附近就至少得十多天。” “你们放心,打不起来的,张献忠急着入川,根本不会待在无险可守的荆州,等你们走到荆州,张献忠已经进四川了。” 见李致远如此笃定,二人也只好点头不再询问。 “不过你们要注意一点,”李致远提醒道:“江南的公安、石首等县都可以进占,但绝不可以过长江,即使荆州城无人防守,甚至是座空城,你们也不要进驻。” 两人齐声道:“这是为啥?” “你们暂时不需要知道原因,照做就是,切记不能过江。”李致远再三叮嘱。 二人也不再问,点头答应下来,他们对李致远的决定都十分相信,因为以往的经验表明,李致远似乎总能精准地预测局势的发展。 而李致远之所以不准他们过江,主要是因为荆州、德安、承天、襄阳四府目前实际上是李自成的地盘,而李自成迟早会兵败退回来。 李自成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败退到湖广也还有数十万大军,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若是现在交恶起了冲突,闹得双方死了人,恐怕以后不好拉拢收编其旧部。 此所谓万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再说湖北还有左良玉的大军,在李、左这两位大人物没死之前,湖北这个乱局绝不要轻易去掺和,李致远可不想引火上身。 按照李致远的打算,在弘光朝廷崩溃之前,他要都采取守势,就是以长江为界,在常德、岳州一带屯驻重兵,坚决保住湖南这块地盘,低调专心地搞发展,以待时变。 “今天把你们叫来,一是为了封赏的事情,已经说过了。” “二就是我要暂时离开长沙去江南一趟,至于原因嘛,你们也都知道。” “所以有些事情要给你们交代清楚,你们可要记牢了。” 周靖率先表态:“公子你就尽管吩咐吧,俺们一定照办。” 李致远拿过一张写满字的纸,递给周靖,“具体怎么做以及可能的突发情况和应对之策我都已经写清楚了,不过我还是再给你们简单说一下。” “周靖你暂时代我坐镇长沙,居中指挥,你好歹也是圣上亲封的挂印总兵官,镇守长沙应该是没问题的。” “其实说起来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守好长沙,继续募兵练兵就是,万一真遇到什么紧急情况,就去请教堵知府,他肯定有办法。” “张文,正月初四你再率军两万从长沙出发,移驻澧州(明洪武三十年后属岳州府管辖,下辖安乡县、石门县、慈利县,州治为今常德澧县,湖南最北边的县)。” “常德有副总兵梁胤林的镇筸营驻守,但我认为常德有些偏南,不利于防守江北的贼军。” “你带着我的手令过去,命他移驻石门县(属澧州,湘西北门户),和澧州互为犄角。” “再加上张武率军两万驻守在岳州,北边防线足有四五万大军驻守,只防守应该是万无一失了。” “除非张献忠主动南下挑衅,否则你们绝不可与之交战,你们只需要守住城池就好,不过这种可能性很低,只是叫你们多谨慎小心些,别大意。” “另外,岳州处于湘江、洞庭湖和长江交汇的节点,是扼守水陆交通要道的重镇,仅有步军还不够,必须要有水师,我已命张武打造舟船,训练水师。” “军事上的安排就是这样,你们放心,我正月底一定会回来,这段时间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的,毕竟贼军也要过年嘛。” 周靖拍着胸脯向李致远保证:“公子你尽管去吧,俺保证守好湖南,要是出了意外,我把脑袋砍了给你当夜壶!” 又乱立flag,李致远骂道:“大过年的说点好话成不?我要这么大个人头夜壶干甚,你这大脑袋你还是自个扛着吧。” “说起过年,公子你看到俺妹的话,代俺给她道个歉,今年不能陪她过年了……” “嗯,我会的,你放心吧,最迟二月,咱们留守在婺源的人都会撤来长沙,不用多久你就能见到她了。” 对湖南的一应军政事务,李致远点兵派将,都一一作了安排,自认为应该是万无一失了,遂于腊月廿五日,带数十名亲兵护卫,骑快马直奔婺源而去。 ———————————————————————————————— 崇祯十六年十二月廿五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7章 甘州之围 崇祯十六年腊月廿六日黄昏,西北荒凉偏远的甘州城(今甘肃张掖)大雪纷飞。 一身着破烂官袍的老者伫立于甘州城头,望着城下攻城一天缓缓退去的贼军,终于舒了口气。 此人正是现在甘州城内的最高官员,大明甘肃巡抚林日瑞。 林日瑞,原名日烺,因避太子讳改名日瑞,福建漳州人,万历四十一年进士,崇祯十五年夏以都察院右副都御使衔巡抚甘肃等处,赞理军务。 上个月初,李自成派部将刘宗敏、袁宗第、贺锦等向西追击白广恩部官军,并攻取宁夏、甘肃、兰州等地。 至今日为止,宁夏、兰州、凉州、庄浪等重要卫所已经全部沦陷,整个西北只剩下最为偏远的甘州、肃州(今甘肃酒泉)和西宁还未陷于贼手。 而甘州城也已经被贼军围城半个月了,目前林日瑞外无援兵,内无足够坚守城池的兵马粮草,城破只是时间问题。 林日瑞并没有考虑太多,从率军退入甘州城时,他就知道自己除了以死殉国,已经别无出路。 实际上他也来不及考虑,甘肃局势恶化的太快了,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主要是由于兰州、凉州、宁夏、巩昌等地守军全部望风而降,完全没起到任何作用,使得贼军进军速度异常的快。 而甘州地处西北荒凉偏远之地,是一座孤城,消息极不灵通。 当林日瑞得知贼军将要进犯甘州时,贼军早就过了凉州,他急忙与西羌联络,命其严兵以待,他自己则率副总兵郭天吉率四千骑扼守于黄河干流处。 可哪知气温又骤降,黄河迅速冰封,贼军踏冰而过,直达甘州城下。 林日瑞慌忙退入甘州城,且战且守,待贼军大军主力杀至,甘州城也就被彻底围死。 除了随他退入城内时郭天吉所率领的四千骑,甘州城内还有五六千兵,有总兵官马爌,副总兵张攀、欧阳衮、刘国栋,游击杨威、赵宗礼、万峘,抚标中军哈维新,都司姚世儒、姜弘基、高登科,监纪同知蓝台等主要将领。 作为甘肃巡抚的林日瑞现在总共只剩下不到一万兵,自他为巡抚甘肃以来,这些人就一直跟着他守卫甘肃,算是他的亲信。 林日瑞品性忠贞,是忠义之臣,上行下效,他手下将领也个个都忠义勇敢,都愿意誓死追随林日瑞。 同陕甘其他地方的官军见李自成大军就望风而降不同,林日瑞麾下将领至今未有一人做出背叛之举。 也好在有这些忠心耿耿的将领,否则面对如此局势,这甘州城只怕一天都守不住。 将领们能甘愿效死,可普通的士兵就实在难以支撑了,他们当兵只是为了混口饭吃的,对朝廷可没多少忠义之心。 而从本月初开始,陕甘一带气温陡降,连日来又大雪纷飞,积雪深达丈许,被驱迫上城防守的官军士卒手脚皲裂,甚至被冻掉手指,都有怨言,士气极为低靡。 而今离过年只有三四天了,却被强行逼迫到城墙上作战,换谁没怨言。 若不是林日瑞和手下将领们全部衣不解带地日日上城监督,恐怕早就有人哗变开城迎贼了。 现在又一次打退了贼军,城头上传来士兵们此起彼伏的欢呼声:“贼军退啦!贼军退啦!” 这时一武将模样的人走过来,凑近林日瑞,小声道:“抚台,咱们的箭矢已经不多了……” “贼军下次攻城,咱们只怕就难以御敌了!” 林日瑞早有预料,悲叹道:“事已至此,西北几乎尽数陷于贼手,已经不可能有援兵了,能撑一天是一天吧!” 望着漫天雪花,心存死志的林日瑞拉着马爌,“马将军,本官作为甘肃巡抚,身负守土卫国之重责,然兰、凉等卫守军皆不战而降贼,致甘陇之地迅速沦陷,本官辜负朝廷信任,又有何面目苟活于世,若城破,自当以死殉国。” “只是你……” 马爌慨然道:“抚台你忠贞不屈,难道末将就是贪生怕死之人?” “抚台请放心,自贼军围城甘州的那一刻起,末将就已经抱了必死之心,若城破,末将誓与甘州城共存亡!” “至于张攀、欧阳衮、刘国栋等人也都是忠肝义胆之辈,没一个是贪生怕死的孬种,必将随末将奋力杀贼,与贼战至最后一刻。” 林日瑞长叹一声,“你们都是铁骨铮铮的好汉啊,能和你们一同赴死,本官虽死无憾!” 这时,副总兵郭天吉急切地赶了过来,向林日瑞禀报道:“启禀抚台,末将发现北城城墙下的积雪已深达一丈多高,这天还在不停地下雪……” “而且这天太冷,只怕夜里这雪都要给冻实了,贼军极易踏雪登城啊!” 林日瑞问道:“能否让士兵下城除雪?” “难!”郭天吉摇头道,“末将发现后就已经让人去试过了,可人下到丈把深的雪里,连头都看不见,当场就给冻僵了,现在将士们很有怨言,根本不愿出城除雪。” “唉,别难为他们了,既然没法除雪,那就只能多派人巡查,时刻注意城外的动静,谨防贼军雪夜袭城。” “是!”郭天吉领命告辞而去。 马爌忧心冲冲地问道:“咱们既然都发现了雪深过丈,贼军就在城下,绝不可能没发现,若贼军真踏雪登城该如何是好?” “为之奈何?”林日瑞摇头自嘲般地叹道,“还能怎么办,你也听见郭天吉说的了。” “非不为也,实不能也!” “只能希望贼军今日攻城已经结束,不会冒着酷寒再来雪夜偷袭。” “否则,今夜就是你我的死期!” 马爌点头道:“那就听天由命吧!” “抚台,你也陪咱们在城上饿了大半天了,先回去吃点东西吧。” 林日瑞点点头,随口问道:“军中粮食可还够?” 马爌回道:“还好有回乡的原太湖知县段自弘捐资捐粮,将士们现在一日两顿,勉强还够。” “饶是如此,由于甘州城已经被贼军封锁半个月了,再这么围下去,城内粮食最多还能支撑一个月。” “对了,说起来这甘州还真不乏忠义之士啊!” “例如回乡的前总兵罗俊杰、赵宦,游击李如璋,指挥赵宗祝、李栖鹍、姚天宠、张洪勋、王嘉官、赵宷等人,他们也全都加入了守城。” “民间也有很多士绅百姓自发捐资捐粮。” “要是兰州、凉州等地都能向咱们甘州学学,这河西也不至于丢的这么快。” “不是说天时地利都不如人和么,咱们甘州军民众志成城,又有城池之固,未必不能守住城池。” 林日瑞道:“你可知甘州的官僚士绅为何愿意捐资助饷,助咱们守城?” “当然是因为甘州士绅有忠义之心,”见林日瑞微微摇头,马爌疑惑道:“难道不是?” 林日瑞道:“有这方面的原因,但不全是。” “本官猜想还因为兰州、凉州等地献城投降之后,官僚士绅们的下场吓到了甘州人。” “你可还记得肃王(朱识鋐)和前总兵杨麒的下场?” 马爌叹道:“唉,怎么能不记得啊,就是末将上个月亲自经历的事情。” “当时贼将贺锦领兵向甘肃进发,一举攻克安定,金县也开门迎降,兵锋直抵兰州,我当时就劝肃王西奔甘州和抚台你汇合,再发银征兵固守。” “可惜肃王驽马恋栈,舍不得离开他在兰州的王府,死活不肯采纳末将的意见,末将只好自行退往甘州。” “末将不是怕死,只是不愿意白白送死,当时兰州大多数士绅百姓都是主张开城投降的,末将只好退往甘州投靠抚台你。” “没多久,贺锦就率军到了兰州,兰州人开城迎贼,肃王仓皇逃出城外,却被前总兵杨麒派人擒获,当作自己投诚义军的见面礼。” “嘿嘿,说起来这个贺锦也算是个血性汉子,厌恶杨麒卖主以牟取富贵,说他既不忠于朝廷,也不是真心投顺他们,所以贺锦不仅杀了肃王,把杨麒父子也给斩首了。” “抚台别怪我末将说话直啊,虽然贺锦是贼,但他杀杨麒这事末将得为他怕手叫好!” “哈哈,这种卖主求荣的狗东西连造反的贼子都看不上!” 林日瑞摇头笑道:“你啊……” “所以你该知道现在甘州为什么没人敢言开城投降了吧?” “还不是怕降了也没好下场!” “而且本官还听说,贼军每攻下一座城池,都要拷掠官僚士绅和富商,说是追赃助饷。” 马爌道:“对对对,这事末将也知道,兰州不少人就糟了殃,主动投降贼军,满心以为能保住家财,甚至混个新朝的官,没想到还是落了个人才两空的下场。” “好像贼军对当官的和经商的格外痛恨,不仅要没收家财,还换着法的折磨虐杀,而且是一人做官,全家遭殃。” “他们觉得是劫富济贫?” 林日瑞哂笑一声,“哼,劫富济贫?本官看是流贼作风才是!这伙流贼终究是成不了大事的!” “他们自以为是吊民伐罪,掌握了民心,其实所谓的民心根本就不重要,天下终究是士大夫说了算的,得士大夫之心者得天下。” “只要士大夫肯合作,即使杀民亿兆之屠夫亦能窃据九州,反之,得罪士大夫就是得罪天下,又谈何得天下?” “其实想想也能知道,闯贼号称不征税不纳粮,可打仗总要吃饭要花银子的,这钱粮从哪儿来?” “不征税不纳粮,那就只有从士绅、富商那里榨油水了,这一套他们做惯了的,宰个大户就能一下子吃饱,比让他们设官征税容易的多。” “至于他们对我大明官吏的手段,你也用不着猜测,估计咱们很快就能享受到喽!” “但愿不是今天吧!” 但天不遂人愿,是日夜,贼军果真是乘着雪夜大举攻城。 守城官军连日来被冻得苦不堪言,可贼军却意气风发,利用积雪堆作登城的阶梯,积极准备攻城。 最先遭到攻击的正是雪最深的北城,有几个心怀怨念又一直想要回家过年的守城士兵竟引贼登城,贼军胜利地夺取了甘州北城门。 于是,就在这个大雪纷飞的雪夜,惨烈的甘州巷战开始了。 —————————————————————————————— 注:明朝时,蒙元时期设置的甘肃行中书省被改为陕西行都指挥使司,这是一种地方军事机构,并不存在独立的甘肃省,但存在“甘肃巡抚”,全称“巡抚甘肃等处赞理军务”,管辖河西走廊的甘州(今张掖)、肃州(今酒泉)、凉州(今武威)西宁等地方。 这些地方并不是一般的府州县建制,称“卫”,总共有十二卫,例如甘州左卫、甘州中卫、凉州卫、西宁卫、肃州卫等等,但这些卫不全是当兵的军士,也有民有治所,也就是有城池,只是更偏向军事戍守。 —————————————————————————————— 崇祯十六年十二月廿六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8章 雪夜战甘州 “报!” “贺将军,北城门拿下了!” 围城半个多月,现在终于破城了,贺锦不禁大喜道:“好,传本将军的令,除林日瑞、马爌要活捉以外,其余胆敢反抗我大顺军者,杀其满门!” “是!” 拿下长安及整个关中之后,李自成就开始谋划东征山西、宣大,进而攻破京师,推翻暴明。 此时的长安和关中已经成为整个顺军的大本营,但关中西边的河西走廊还未拿下,还有为数不少的明军残余,对长安依旧有威胁。 而大军出征后必须确保长安万无一失,让东征的大军无后顾之忧。 是以在东征之前,还必须先进行一次西征,彻底攻取整个西北,稳定后方。 十一月初,李自成派遣刘宗敏、袁宗第、贺锦率领二十万大军西征甘肃,各路官兵慑于闯王的声威,都望风而降,兰、凉等军事重镇几乎都是唾手而得。 唯有这个甘州城是个硬骨头,数万大军围城,多次强攻,硬是没啃下来。 而李自成急于称帝东征,不久就将他最为信任的刘宗敏和袁宗第召回,只留下贺锦继续西征。 贺锦原先是有自己山头的一路义军领袖,崇祯十五年才归顺李自成,并非李自成嫡系,他对李自成不让自己参与东征也是有些不满的。 毕竟东征可是冲着京师、皇帝之位和大明天下而去的,与西征相比,哪个功劳更大不言自明。 这让贺锦对延误了他回去参与东征大计的甘州军民极为恼怒,真恨不得将城中无论官僚士绅还是普通百姓都杀个精光, 但与之矛盾的是,贺锦又是个直爽的武夫,对坚贞、硬气、不怕死的人极为推崇,就比如这个阻碍了他半个多月的甘肃巡抚林日瑞。 他知道林日瑞是个难得的好官,面对自己数万大军的围攻,以不到一万的残兵坚守城池到现在也着实叫他佩服,不由得心生敬意,想要活捉回来并劝其归附义军。 但不出了这口憋了半个多月的闷气又实在是不痛快,所以他打算亲自上阵,先杀个痛快再说。 贺锦一直以来都喜好亲上战场厮杀,无论是过去独立为一路义军之领袖,还是现在身为李自成所封的“在诸军之右”的制将军,相比坐镇后方指挥,他更愿意身先士卒,和普通士兵一起冲锋陷阵,是以他营中的士气极高。 这会儿城中喊杀之声大起,贺锦热血沸腾,又忍不住了,把钢刀一拔,翻身上马,高喊道:“随本将军杀进城去!杀个痛快!” “杀!杀!杀!”数百骑亲兵也嘶吼着拔了刀,跟着贺锦冲杀进城。 城破之时,刚在巡抚衙门吃过饭的林日瑞正要出府巡查城门,突闻锣鼓喧天,城内警报声大作,他吃了一惊,知道这是贼军趁着雪夜袭城,忙准备带人亲赴城门迎敌。 少顷,厮杀声由远及近地传了过来,林日瑞大骇,心知贼军已经破城杀进来了! 面对数倍于己的围城之敌,城门一旦被攻破,贼军数万大军就会蜂拥杀进城,甘州城的末日也就到了。 总兵马爌和副总兵郭天吉现在又都不在林日瑞身边,巡抚衙门里能打的只有游击杨威和万峘,以及百余亲兵,其余的都是衙门里的佐官属吏。 城破的太突然,林日瑞甚至都不知道贼军是从哪个城门攻进来的,衙门里的众人也是一片混乱。 但事已至此,林日瑞反倒静下心来。 “都安静!诸位且听本官一言!” “贼军围城半月而不能破,死伤甚重,而以贼军往日之作风,甘州城内官吏士绅及其妻儿断无幸免之理。” “是屈身降贼任其宰割,还是在此等着贼军的屠刀坐以待毙,亦或者杀身成仁以报朝廷,诸位做个选择吧。” 林日瑞此言一出,众皆默然不语,“贼军人多势众,时间也不会太多了,何去何从,还请诸位早做决定!” 林日瑞又拿起一把刀,“本官现在要出去杀贼,就不陪各位了,有愿意随本官杀贼的尽可跟来。” “我等愿意!”终有几人站了出来。 “好,随我出去杀贼!” 连日来的大雪使得甘州城成了白茫茫的冰雪之城,夜里格外的亮堂,连火把都省了。 此时甘州城内各处的官军还在拼死抵抗,但他们都分布在城内各城门处,陷入了各自为战的局面,面对数倍与己的贼军围攻,很快就被斩杀殆尽。 总兵官马爌在北门失守时正在附近巡查,听到厮杀声就立即赶了过去,试图组织官兵夺回城门,却正好撞上了最先杀进来的贼军轻骑。 马爌随身只有十几人,尽管他勇猛异常,连斩数人,但终因寡不敌众,陷入重重包围,最后力竭被擒。 而副总兵郭天吉当时本就驻守在北城门,城墙上有士兵和贼军里应外合,助贼军踏雪登城,郭天吉听到动静立即上城阻止,被冲上城墙的贼军乱刀砍死。 而郭天吉一死,北门未降贼的官军也失去了指挥,很快就被贼军消灭。 接着北门大门洞开,大批贼军迅速杀入城中。 副总兵欧阳衮在家中听到贼耗时,贼军已经杀近不远处的街巷。 他拖着钢刀走向卧室,望着正哄七岁幼儿睡觉的妻子,哽咽道:“夫人,我……” 欧阳衮之妻神色凄惶,“妾身明白了,老爷动手吧,只是能不能放过宾儿,他还小,说不定贼军不会……” 欧阳衮强忍着悲痛,摇头愤恨道:“贼军对官宦之家恨之入骨,宾儿落入他们手里会更惨。” “这些贼子都是丧尽天良的禽兽,又岂会因为一个孩童而心慈手软?” “再说我欧阳衮一生忠于朝廷,我的儿子又岂能陷于贼手,污了咱家忠贞不屈的名声!” “爹爹,外边怎么啦,好吵啊!咦,娘你怎么哭了?” 小孩子不懂事,见娘亲哭了,以为是被拿了刀的爹爹吓到了,伸出小手作势要打欧阳衮,“爹爹你坏,娘亲都被你吓哭了!” “宾儿乖!”妻子将宾儿拉过来,将其抱到自己腿上,紧紧地搂在怀里,不让他看身后缓缓举起刀的欧阳衮,自己也闭上了眼睛。 “娘,我快要喘不过气来啦!” 宾儿整个小脸都被紧紧地埋在了他娘亲的怀里,尽管觉得娘亲的怀抱很温暖,他平时最喜欢娘亲这样抱着他,哄他睡觉,可这次抱得也太紧了。 娘亲没有回答宾儿,反而抱得更紧了。 宾儿伸出小手正要挣扎,却只听一声闷响,大刀穿透了这对坐在床边、紧紧相拥的母子,鲜血沿着血槽汨汨淌下,很快就染红了床铺。 宾儿没有发出太多声音,就这么在娘亲温暖的怀抱里沉沉地睡了过去。 欧阳衮又拿了火把点燃了房子,等大火熊熊地烧起来时,贼军也杀近了外边的巷子。 他拖着大刀冲了过去,一连斩下三颗头颅,自己也身中数刀,血流如注。 这副拼命三郎的样子倒是暂时吓住了围着他的贼军,纷纷观望着、试探着,却就是不敢靠近。 但很快就有一把长矛将几近脱力的欧阳衮捅了个穿肠过。 欧阳衮使出最后的气力,抓住矛杆,挥刀斩断,咬牙向前冲至捅他这人跟前,又斩下一颗头颅。 至此他力气耗尽,跪倒在地上,于是贼军一拥而上,一阵乱刀将其砍成了肉泥。 一贼军士卒从院里出来,朝这滩肉泥吐了一口唾沫,骂道:“这狗日的也真够绝的,家也烧了,老婆儿子也自己宰了,啥也没给咱们留,还砍死咱们四个兄弟,伤了十好几个。” “这死的也太他妈的痛快了,真是便宜了这狗日的!” 副总兵刘国栋全家也在甘州城中,听到城中此起彼伏的哭喊厮杀声,他就知道大势已去,未免家中的妻妾子女受辱,全家自焚而死。 副总兵张攀的家离城门近,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贼军已杀至,仓促应战,满门被杀,无一生还。 游击赵宗礼这时也要放火烧家自焚,但仆人背着他的儿子赵金刚为保全性命跑脱了,他追出家门,要杀二人。 仆人跪下苦苦哀求:“老爷,小的这是为你留下一点血脉啊!” “求你放过少爷吧!” 赵宗礼长叹道:“留下这点血脉苟且偷生又有何用,反倒是污了我赵家的名声!” 于是举刀将二人杀死,其后放火自焚,全家无一人逃脱。 另外,抚标中军哈维新,都司姚世儒、姜弘基、高登科,监纪同知蓝台,全都在城内巷战中死于贼手。 回归乡里的前总兵罗俊杰与其弟罗俊士率家丁与贼军巷战,一同惨死。 前游击李如璋同其子李起凤、李祥凤、李集凤登上城楼射杀贼军,引得贼军将领大怒,命数百弓箭手乱箭将父子四人射成了刺猬。 前指挥李栖鹍、张洪勋、王嘉官一同与敌巷战,力尽自杀;姚天宠在迎战中被杀,其家人全都自焚而死;赵宗祝与子赵宷自杀,妻妾担心受辱也上吊而死。 原太湖知县段自弘在围城期间曾捐资充作粮饷,他深知贼军的手段,城破即自杀。 另有大批衙门属吏、当地诸生被杀,连甘州的医士费国兴都因誓死不降贼军而被杀。 只要是官宦之家,几乎都难逃一死,与其被贼军祸害,还不如自己了断,所以放火全家自焚的更是不在少数。 于是原本冰天雪地的甘州城一时间竟浓烟滚滚,到处是火光。 好在全城都覆盖了厚厚的积雪,大火导致的冰雪融水阻止了火势蔓延,否则全城都是木质建筑,一旦着火,非将整个甘州城烧成白地不可。 甘州军民士绅的抵抗相当激烈,巷战几乎进行了大半夜,到黎明前夕方才停止厮杀,给贼军造成了很大的死伤,这让贺锦极为恼火。 尤其是有很多百姓和士绅都同官军一起负隅顽抗,与之前其他城池那种望风而降大相径庭,他不明白为何这次甘州城的百姓会对义军如此抵触。 这大大出乎了贺锦的预料,也激发了他心中的残暴戾气,到这时他已经生了血洗甘州、尽屠全城居民的心思。 —————————————————————————————— 崇祯十六年十二月廿七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9章 贺锦洗甘州,保护万家巷 黎明前夕,甘州城内的混战终于结束,被活捉的甘肃巡抚林日瑞、总兵马爌、游击万峘三人被绑缚着带到了贺锦面前。 林日瑞是在榔酚巷战中被俘的,他是贺锦点名要活捉的人,所以巡抚衙门引来了大批贼军,林日瑞刚出去就陷入重重包围。 而他只有百余亲兵,很快就被杀戮殆尽,游击杨威也被贼军断喉绝胫而死,最后只剩下一直护卫着他游击万峘,两人一起被俘。 贺锦望着浑身血污的林日瑞道:“林巡抚别来无恙?” 林日瑞高昂着头,朗声道:“本官杀了一夜贼,好的狠!” “只恨昨晚吃得少了,不够力气多杀几个!” 贺锦眼中闪过一抹狠厉之色,却强自压住怒火,和颜悦色道:“林巡抚,咱们不必作这种口舌之争。” “说实话,本将军很欣赏你这种官,有勇有谋,胆色过人,与那些只知道汲取民脂民膏的贪官污吏不同。” “若大明的官都是你这样的,我们又怎么会造反?” 林日瑞反驳道:“强词夺理,造反就是造反,无论古今,无论你有何种缘由,都是无君无父的悖逆之举,你们这些贼子一身反骨,就是圣人下凡,也拦不住尔等匹夫贼子。” 贺锦大声呵斥道:“本将军还以为你和那些狗官、昏官不一样,没想到竟也如此迂腐不堪。” “就算我们这些领头的是狼子野心、天生反骨好了,可跟着我们的百万义军难道都是如此?” “他们都只是没饭吃活不下去的普通百姓罢了,要不是朝廷里那些昏官当道,地方上狗官劣绅沆瀣一气,对老百姓敲骨吸髓,将他们逼得活不下去,怎么会跟着造反?” “你们官宦人家里穰穰满家,而老百姓家里粒米不剩,都快饿死了,宰了狗官,反了这个狗屁朝廷,又有何不可?” “你们总不能让他们活活饿死也不造反吧?” 贺锦一通质问却根本不能动摇林日瑞分毫,他根本不屑于和贺锦这个流贼争论,昂着脖子哂笑道:“任你花言巧语,也掩盖不了你们这些贼子所犯下的罪孽!” 贺锦的耐心几乎都要耗尽了,但还是尝试做最后的努力。 “现在大明气数已尽,你们这样的好官良将不应该再为这种腐朽透是要寸磔二人,但凌迟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这是一门技术活,军中并没有人能施行凌迟,只能尽量小心地避开要害多割几刀,让三人多遭一会儿罪,满足贺锦折磨这几人的欲望。 三人疼极,大声叫骂,特别是万峘,骂的格外难听,贺锦越看越窝火,赶紧命人割掉他们的舌头,叫骂声变成了呜咽惨呼声。 没过多久,刑架上的三人就没了气力,不再动弹挣扎,躯体露出森森白骨,掉下一堆鲜血淋漓的碎肉,和着融化的雪水,将地上弄得泥泞不堪。 贺锦只觉得时间太短,还不够解气,正巧这时有属下赶来向他禀报城中局势,“贺将军,城里的明军已经全部肃清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城里的居民似乎对咱们义军不太友好,不少人还骂咱们是贼,末将还听到有人说要杀贼为林巡抚报仇……” 贺锦登时大怒,“妈的,老子就知道甘州人不是好东西,到现在还跟暴明一条心。” “传本将的令,封锁城门,老子要血洗甘州,杀光这些暴明余孽!” 原来贺锦年轻的时候好赌,败光了家产,被本家兄弟驱逐,流落在甘州行乞,甘州人因为他壮年行乞,都认为他好吃懒做。 加之他态度蛮横暴虐,甘州人都很讨厌他,远远看到他来就闭门躲开,有的还骂些难听的话,甚至放出恶狗去咬他,贺锦很难讨要上东西。 所以贺锦对甘州人也没啥好印象,新仇旧恨,加上他现在怒火未消,也就下了屠城的命令。 属下听令正要离去,贺锦又叫住了他,“你传令下去,除了长寿街万家巷一带不要动,其余地方,无论男女老少,格杀勿论。” 尽管不解贺锦为何单单放过万家巷的人,但现在贺锦怒火未消,他也不敢询问,遵令告退。 之所以不屠万家巷,这还跟贺锦早年经历有关。 原来长寿街万家巷有个姓万的老婆婆,寡居无子,乐善好施。 一天,贺锦因为连日没讨到吃的,又患了伤寒,连病带饿之下晕倒在了巷口,正巧被万婆婆看到,不觉动了恻隐之心。 她把贺锦扶到灶房里,端出半锅冷米汤,还未生火煮热,就贺锦夺锅,狼吞虎咽吃了个底朝天。 之后贺锦出了一身冷汗,伤寒因之痊愈,又将养数日,总算保住了命。 万婆婆又资助贺锦衣服、盘缠、吃粮,劝他到别处谋生,贺锦对她很是感激。 所以现在贺锦不杀万家巷的人其实是为了报答万婆婆当年的活命之恩。 但甘州城的其他人就惨了! 城中现还有居民四万七千,全部被关在城内,被当做猪狗一般宰杀,屠杀进行了一整天,到黄昏时分方才停止。 由于城中各处房屋着火,是以天气虽极冷,但被融化的雪水和着血水一时间却并未冻住,汨汨地淌成了小溪,以至于城内真的极像是血流成河,贺锦血洗甘州的狂言倒是达成了。 唯有长寿街万家巷的万氏族人,因为万婆婆的乐善好施而存活了下来,在这以后,“贺锦洗甘州,保护万家巷”的故事就流传开来。 甘州失守几日后,更偏远的肃州(今甘肃酒泉)也不战而降,只有地势极高的西宁卫仍在固守,始终未被贼军攻克,贺锦不得不留在了甘肃。 不过区区一个西宁卫已经不能影响大局,李自成再无后顾之忧,开始准备甲申年正月初一的称帝大典,并谋划东征山西宣大,进而攻破京师,夺取天下! —————————————————————————————— 注:攻下甘州后,贺锦派副将鲁文彬(明朝降将)、齐之震率军从扁都口越过祁连山直逼西宁,但由于远道奔袭,在士兵不熟地理环境和高寒缺氧的情况下仓促作战,最终被效忠于明王朝的土司祁廷谏、鲁胤昌等击败,鲁文彬战死,三千多义军全军覆没。 贺锦得知这一消息后,立即率军突入青海,在今门源县境内与明军守将鲁胤昌展开大战,鲁胤昌不敌退守连城(今甘肃永登境内),贺锦一举拿下连城,剪除了侧后的敌人,然后回师西宁城。 土司祁廷谏等人大惊,参军胡琏器建议派当地人伪降,假作向导,引贺锦入伏兵地,贺锦歼敌心切,领部队一往直前,阵斩鲁胤昌,全歼其众,但还是陷入埋伏,被土司所杀,此时是崇祯十七年二月,离他杀林日瑞还不到两个月。 贺锦部下将士悲愤填膺,决心为主将复仇,在辛思忠率领下攻克西宁,活捉土司祁廷谏,李自成命辛思忠镇守西宁,派兵平定青海,各土司先后归附。 —————————————————————————————— 崇祯十六年十二月廿七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0章 继往开来(第二卷终章) 崇祯十六年腊月廿九日,除夕,今年的最后一天。 策马狂奔五日的李致远终于在除夕这天中午赶到了婺源县城。 自十月廿七日离开婺源至今已有两月有余,心弦紧绷的李致远几乎没有片刻安歇过,他实在是太累了。 从徽州辗转调到江西,又从江西打到湖广,从小小的知县升为知府,再到开府长沙巡抚楚南,其实时间不过才两个月。 外人看起来,他这经历堪称传奇,这升迁速度也真可以称得上是平步青云,可这个中滋味又有谁能知呢? 而从他莫名其妙穿越到了明末崇祯十六年的中秋算起,其实也不过才四个半月。 可李致远却感觉似乎有四年那么久,因为他总感觉时间紧迫,时间不够用,所以他是恨不得把一天都掰成两瓣过的。 他一直在算计,不仅算计人,也算计着时间,他是在和各色历史人物玩手段,和时间比赛跑。 谋取官职、捞钱、练兵、剿匪、杀人,周旋于达官贵人、土豪劣绅、升斗小民之间,挖空心思地往上爬。 李致远没有一天不在忙,而且是忙到精确到了每时每刻要做什么的地步,日程排的满满的。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上了发条的机器人,被齿轮推着往前走,绝不可停下,否则就会机毁人亡。 这能不累么? 简直是身心俱疲! 就因为他是个知道历史大势发展又不愿意认命等死的穿越者。 现在想起来还是初到杭州、邂逅小繁、客游金陵这段时光稍显轻松,虽忧心未来,但无官无职也就无权无责,并没有多大的心理负担。 现在官大了,手下的兵多了,就有了责任和想要有所作为的欲望,没法不继续拼下去。 若当初没选择这条路,又或是没当上官儿无路可走,或许他现在已经和叶小繁成婚,隐居吴江汾湖。 但以他的个性及对历史的记忆,能不能在这明末乱世优哉游哉地寄情山水之间可就难说了。 既然选择了抗争,就得坚持到底,直至扭转乾坤改变历史。 李致远还未到城门就被把守城门的官兵发现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李知县回来啦!” 顿时引得城门附近的人争相赶过来欢迎他们曾经的李知县,齐刷刷地跪在了城门口,堵的城门口水泄不通。 其实李致远一去两月有余,婺源人也都听说了他们的李知县在湖广做了大官,不再是当初的小知县了。 但婺源百姓还是觉得“李知县”叫起来更显亲切些,就好似李致远还是婺源的父母官。 李致远虽然只在婺源做了两个月的县官,但是剿灭了婺源境内多股土匪流贼,使婺源恢复太平,还灭了劣绅汪家,给县里没地的百姓分了地,更大力约束县衙书吏官差欺压百姓,县里的百姓就没有不说李致远是好官的。 李致远没想到自己才当了婺源两个月的父母官,就这么受百姓爱戴,还真有些不好意思。 但随即明白过来,咱们中国的老百姓,无论是什么年代,真的是太容易满足了。 但凡官老爷们做几件好事,少剥削欺压他们一些,他们就觉得是天大的恩赐,感恩戴德到痛哭流涕真的一点都不稀奇。 官老爷们其实也是把百姓当做羊看待的,不然怎么叫牧民官呢,所以对百姓好点或者做几件好事,他们真的是觉得施舍了莫大的恩典。 不然为何那些万民伞、生祠之类歌功颂德的东西受用起来毫不推辞、毫不脸红呢? 官老爷们根本就没意识到为官一方为百姓做事本就是他们的责任和义务,何须百姓对你感恩戴德? 到底什么时候官老爷才能真的成为人民公仆,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呢? 见到这么多百姓跪迎他回来,李致远真的很不习惯,忙翻身下马,“诸位乡亲父老快快请起!” 老百姓见官要下跪,这真不是啥好风俗。 自蒙元开始,跪拜礼越来越被强调,朱元璋加以强化,自满清奴才文化大行其道之后达到巅峰。 与之相对应的是华夏的脊梁越来越弯曲,血性和风骨消失殆尽,奴性则越来越重,华夏之民变得懦弱、麻木不仁。 李致远暗暗发誓,若有朝一日,我能主宰天下,必将这股歪风邪气彻底扭转过来! “本官何德何能,让众位乡亲父老在此跪迎,这大礼实在是当不起啊!”李致远赶紧扶起了最前面的一位老者。 “当得起,当得起!”这老者颤颤巍巍地起身,“多亏了老父母来婺源,平了婺源的土匪毛贼,灭了祸害乡里的劣绅,还给我们分了田地,这实在是天大的恩情啊!” 李致远感觉有些羞愧,他做这些事的出发点其实还真不是特地要造福婺源百姓的,只能算是他算计的连带效果。 而且一个年近七旬的老人叫他老父母还真是让李致远脸红。 “很惭愧,本官在婺源为官时间不过短短两个月,也只是为婺源百姓做了一点微不足道的事情,实在当不起诸位跪迎。” “这大过年的,大家就该喜庆祥和些,别在这跪拜本官了,快起来吧!” 众人这才站起身,又自动分开,为李致远让出路来,随他进城。 “想必大家也都知道,本官已经不再是婺源知县,此次回婺源是来过年的,年后就要去湖广了。” 李致远边走边对跟随他的婺源百姓发表他的肺腑之言。 “不过婺源是本官第一次做官的地方,现在本官军中还有众多的婺源子弟,他们是本官能走到今日的最大助力。” “本官绝不会忘记婺源和婺源百姓,婺源就是本官的第二家乡!” 其实李致远还真没说假话,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初到大明,对任何地方都没有归属感,虽说他前世是湖北人士,但这个时代的湖广又和他的家乡有多大关系呢? 都说江西填湖广,湖广填四川,而这个移民大潮虽始于明初湖广人口被朱元璋大量屠杀之后的洪武年间,但直到晚清还在继续,李致远还真不知道他的祖先在这时候窝在哪个角落。 他就像一株无根的浮萍,随风飘荡,似乎至今都还未在这个世界扎下根来,总觉得有些虚幻不真实,或许这真的只是黄粱一梦。 而李致远来大明四个多月,就只有在婺源当知县的两个月是相对比较稳定的,其他时间一直是在各地颠沛流离,自然对婺源最有感情了。 送至婺源县衙,李致远告别婺源父老,进了后衙。 先前已有随从提前赶至县衙通知衙门里的卞敏儿等人,这时佳人已经俏生生地站在堂前翘首顾盼,焦急地等待她那阔别已久的郎君。 “敏儿,好久不见!”李致远将马鞭一扔,就冲了过去,将小美人儿抱起来转了好几圈。 “呀!”卞敏儿被他的举动吓得惊声尖叫,明朝的女子可不习惯在外面要抱抱举高高。 “这成什么样子,快放我下来啦!” “哈哈,太想你了,一时激动。”李致远将她放了下来,没再继续做什么惊人的动作,“这是后衙,又没外人,怕什么!” 双脚着地后的卞敏儿紧紧地抱住了李致远,又踮起脚尖,脸颊绯红地凑近李致远耳边,小声却坚定道:“夫君,我也想你!” 这大概已经是这个时代女子对情郎表达爱意最大胆的举动了吧,这还是因为受了李致远不少影响。 可李致远就没那么循规蹈矩了,就着踮脚凑过来的卞敏儿,在她的小脸上亲了一下。 “咦!夫君身上真臭!”卞敏儿忙慌忙红着脸跳开了。 即使现在是滴水成冰的寒冬腊月,可李致远在路上狂奔了四五天,能不脏不臭吗。 李致远抬手闻了闻,没好气道:“你这个就会破坏气氛的臭丫头!” “嘻嘻,夫君别生气嘛,奴家的意思是让你先去沐浴更衣啦!” “都给你准备好了热水,泡个澡松松筋骨吧!” 李致远坏笑道:“那有人伺候不?” “你夫君赶了好几天的路,就为了赶在除夕夜前回来陪你过年,现在累的可是连搓澡的劲都没了。” “好啦好啦,人家伺候你还不行么!”卞敏儿嘟着小嘴,“一回来就欺负人家!” 不过李致远这回倒是很规矩,因为他进了浴桶,没多久就睡着了! 因为他真的是太累了,进了浴桶给热水一泡,顿时身心俱松,困意一阵阵袭来,加之卞敏儿那小手摸来抚去也实在舒服,没过多久,头一歪就睡了过去,任凭卞敏儿折腾也没了半点动静! 至于之后卞敏儿不忍心叫醒他,有心让他多睡一会儿,隔一段时间就给他加热水维持水温,他更是不知。 直到最后水满桶溢水将凉,李致远才被强叫醒过来,睡眼惺忪地在卞敏儿的服侍下穿了衣裳,被卞敏儿拉出去吃年夜饭。 出了房间又在外面吹了一下凉风,李致远才清醒过来,他立即精神抖擞,满血复活。 之后叫了周倩倩、毕安民、田四喜及县衙的黄主簿,也不谈任何公事,几人一起开开心心地吃了个年夜饭。 到天刚擦黑,爆竹声声响起时,李致远却根本不在乎,回去继续补觉。 李致远来到大明朝后的第一个年,这崇祯十六年的除夕夜也就这么过去了,而新的一年即将开始! —————————————————————————————— 第二卷完 崇祯十六年十二月廿九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1章 三朝并立 崇祯十七年正月初一,京师大风霾,占曰,风从乾起,主暴兵至,城破,臣民无福。 京师一带飞沙走石,暗无天日,老百姓都人心惶惶,然祸不单行,同日,大明中都凤阳皇陵地震。 虽说崇祯八年的时候,张献忠就一把火烧了凤阳皇陵,但其实也只是烧掉了享殿等建筑,地底下的朱家老祖宗还没啥大事。 现在倒好,新年伊始,这凤阳竟然地震了,再加上现在天下大乱,烽烟四起,在有些人的心里,这是大大的不吉利,难道是朱家祖宗对不肖子孙动怒了,还是今年将有大事发生? 还好在京师的崇祯皇帝和满朝文武暂时还不知道,凤阳守备太监谷国珍才刚刚将地震的事情报去京师,否则在京师进行正旦朝贺大礼的君臣要更加郁闷了。 按照大明太祖皇帝定下的礼仪制度,大年初一这天,皇帝要在紫禁城正殿接受百官朝贺,礼仪极为隆重繁复。 按规定,皇帝、皇后、贵妃,包括所有在京官员在这一天要行礼如仪,由于皇家朝仪排场很大、程序很多,包括皇帝在内的所有参与者,都是非常辛苦的。 再说大明王朝到了现在这步田地,内忧外患,皇帝、百官都身心俱疲,其实大家都不想在折腾这些仪式,简单意思一下就行了。 所以崇祯皇帝也就免了命妇朝见,但朝贺大礼还是要行的,于是驾临皇极殿,受群臣朝贺。 而与大明京师草草了事的朝贺大礼不同,李自成在长安建号立国的仪式非常之隆重。 李自成改名自晟,立国号曰大顺,改年号为永昌,追封尊号到其曾祖以下,并加封谥号。 拜宋献策为军师,牛金星为丞相,更定六政府,尚书一,侍郎二,如以宋企郊为吏政府尚书等。 又恢复五等爵位,大封功臣,汝侯刘宗敏九人以下为侯爵,刘体纯以下七十二人为伯爵,三十人封为子爵,五十五人封为男爵。 并制定军制,统计兵马,登记在册的步兵有四十万,马兵六十万,故对外号称百万大军。 加官进爵,大肆封赏,自然是人人高兴,再加上又是正旦新年,民间百姓也正贺岁送福,故整个长安城都弥漫着喜庆的气氛,这和死气沉沉的北京城大相径庭。 李自成初于襄阳建政,至长安建国改元,其志虽已经昭然若揭,但尚不敢称帝,因为代表中国的大明朝还没亡,崇祯皇帝仍然是天朝天子。 而位于沈阳的满清政权可就没那么多顾忌了,爱新觉罗·皇太极于明崇祯九年五月称帝改元,立国号曰大清,以明之沈阳为盛京,迄今为止已七年有余。 到目前为止他们还不以中国自居,也并未生出侵吞中原的野心,其实称帝并建国号曰大清就是为了别于中国之大明,以示自己是外国,妄想和中国平起平坐。 其心态或可用春秋时期刚崛起而未归于华夏之楚国国王的那一句名言来概括。 “我蛮夷也,不与中国之号谥。” 所以到现在满清已经立国七年有余,但对中国之政策依旧是抢掠,对汉人之手段仍为屠杀和掠为奴隶,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禽兽之举。 即在现今的满清眼里,中国是相邻之敌国,汉人乃敌国之民,既未生出入主中原之野心,那又合并假惺惺地示之以仁义呢? 故现在满清一切手段和政策皆以从中国这个庞然大物身上剜取利益为出发点。 实际上满清或汉人所称之建奴,原本就是属于大明建州卫所管辖的女真部落,说起来原先也算是大明子民。 到万历末年,好不容易才摆脱大明的控制,并反客为主,步步蚕食大明辽东疆土,以辽东之地立国称汗,竭尽所能地撇开与大明或中国的关系。 而之后满清入主中原之大计,还全拜汉人包衣范文程之力谏,一改以往的屠戮抢掠政策,在战术上招揽民心,以为明剿贼为由而入主中原,而雄才大略的多尔衮又力排众议而纳之。 若不论立场,这两位还真是旷世人杰,堪称战略大才,抓住了千载难逢之良机,才得以不满十万之小族而御亿兆之大国。 但总的来说,不论贼也好,夷狄也好,在甲申年的中国大地上,终究是出现了三朝并立的局面,并行着三个年号。 即大明之崇祯十七年,大顺之永昌元年,大清之顺治元年。 但对于绝大多数的老百姓来说,过的还是崇祯十七年的春节。 就比如此时尚在小城婺源的李致远,就打算好好过一过这大明朝的春节。 一大早上,卞敏儿就邀了周倩倩,要李致远陪她们俩去城头转转,李致远略一思索,这不就是像现代陪女孩子们逛街嘛。 不过,大明朝的女子有逛街这一说吗? 李致远随即将这一疑惑问了出来,“去城头干嘛?你们要逛街也该去集市啊!” 卞敏儿和周倩倩都一脸惊奇地看着李致远,似乎像见了什么怪物似的。 见李致远还是没啥反应,卞敏儿更是有些不满了,小嘴一撇,“夫君不会是不想和咱们女儿家出去才故意装出来的吧?” 李致远心里腹诽,不就逛个街嘛,至于这样么,虽然他在现代也的确不怎么喜欢陪女孩子逛街…… 看来无论古今,女孩子们都是热衷逛街购物的,千万要满足她们这方面的喜好。 周倩倩跟李致远还没那么熟,还不至于像卞敏儿那样撒娇,于是好心地提醒李致远道:“公子难道没听说过‘走百病,上城头’么?” 李致远一脸懵逼,这又是什么奇怪的习俗,不会又出什么洋相了吧。 见李致远似乎是真的不知道,卞敏儿嗔怪道:“夫君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这是专属咱们大明女子的习俗呀!” 卞敏儿半抱怨半解释道:“咱们女儿家命苦啊,在家要伺候公婆、丈夫,照顾孩子,还要操持各种家务,天不亮就要起来,直至天黑全家都安歇了才能休息,日日操劳,劳累多了就容易生病呀!” “可对女子的限制又那么多,平时哪能轻易抛头露面,而且咱们平日里也没时间出去散步放松。” “因此每年春节,无数女子都会在元旦、元宵这样的节日里集体去城楼上散步,嬉闹来祛除病痛,强身健体。” “其实一般是在元宵的,可是过几日不是得去湖广嘛。” “夫君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难道以往过年的时候都没见过吗?” 李致远这才想起这个时代的女子可没那么好的命,没事去逛逛街? 简直是做梦! 李致远暗道,我哪知道你们明朝女子过得这么悲催啊,再说这种民俗我从哪知道去,你们要是知道后世女孩子们的生活还不得羡慕死啊。 不过这个问题还真不好解释,李致远打着哈哈糊弄道:“二位小娘子勿怪,小生一时没想起来嘛!” “走走走,不是想要去城墙上散步嘛,今天你们最大,我奉陪到底。” “对了,外面冷,记得多穿衣服!” 出了门,外面还挺热闹的,街上有不少人,李致远东张西望的,感觉有些新奇,见各家门前都有一个红袋,不时还会有人走过去放些什么东西进去。 李致远奇道:“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卞敏儿匪夷所思地看着李致远,“夫君怎么什么常识都不知道?” “这是在送飞帖拜年呀!” 经过卞敏儿一通解释,李致远这才明白了明朝在拜年那天并不是像我们现在这样亲自前往长辈家中拜年,这时候的拜年只要送上贺岁名片即可。 这种方式被称为“飞帖”,这种习俗十分受人们的欢迎,各家门前一定会有一个红袋,这就是用来放名片的。 每当元旦来临,家家户户门前的红袋里边一定会被塞得满满的,这就是表示来拜年的人极多。 就这么走走逛逛,一上午就过去了,李致远见了不少明朝时期的过年民俗,倒也不觉得无聊,轻松惬意,算是为历史上这个纷乱的甲申年开了个好头。 —————————————————————————————— 注1:关于李自成为党项人,还在改元建国的时候以西夏的开国国王为太祖的说法,经过考证史料,这种说法基本可以认定是错误的。 这种说法除了清修《明史》及晚清道光咸丰年间的夏燮所著《明通鉴》等满清书籍里称他即位后宣布以李继迁为始祖之外,就没有其它证据了。 而据明朝末年谈迁的《国榷》所载,则根本不存在这种说法,对照更多明朝笔记史料及当时在李自成地盘的文人记载,也不存在这种说法。 反倒是李自成制定的各种官名除沿用明朝的外,很多都很符合李唐,例如改巡抚为节度使,布政司为通会,兵备为防御使,知府为府尹,知州为州牧,知县为县令,说李自成追认李继迁为始祖,还不如说他追认李世民为始祖。 “以李继迁为太祖”的说法最早大概出自康熙朝的翰林检讨毛奇龄,此人是参与编写明史的,张献忠在四川“共杀男女六万万有奇”这一令人印象深刻的说法,就来自他的手笔,此人很喜欢给李自成、张献忠这些所谓的“流贼”追认远祖。 注2:“中国”一词最早见于3000年之前的《诗经》中,那时的“国”意为“都城”、“京畿”,“中国”即“国中”,专指周朝的都城,尔后“中国”引申指整个周王朝统治的天下,包括黄河和长江流域各个诸侯国,并不只是指中原。 —————————————————————————————— 崇祯十七年正月初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2章 锦衣裘马赴江南 整个大年初一,李致远都对卞敏儿都极为顺从,基本上是有求必应,极力讨她的欢心。 她想要往东,李致远绝不向西,她要上城墙看雪景,李致远就专门带她去视野最为开阔的南城。 李致远还时刻观察着卞敏儿的一举一动,注意她的神色,但凡看见什么让她欢喜的吃食、小玩意儿,李致远就毫不犹豫地出手买下来,就连跟来的小丫鬟兰兰都得了不少好处。 为了博佳人开心,李致远可以说是使出了浑身解数。 李致远知道卞敏儿其实是有些不开心的,尽管她似乎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悦之意,甚至一路上都在和周倩倩嬉戏玩闹。 但李致远就是能感觉到小丫头这如娇花一般的笑颜其实也只是强颜欢笑,内心里指不定有多酸涩。 因为两人自重逢以后,都绝口不提李致远此行的主要目的,更是有意回避这个问题。 李致远未说,因为他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难道告诉这个跟随了自己四个月并以自己为唯一依靠的弱女子,自己很快就要去江南娶正室夫人了吗? 卞敏儿也未问,因为她在自欺欺人,似乎只要不挑破,李致远就能一直陪在她身边,陪她过完元旦过元宵。 尽管卞敏儿自跟随他的那一天起,就知道自己只是小妾,终究会有面对正室夫人的那一天。 但只要那位叶小姐没有正式嫁过来,她就还是李致远唯一的女人,独自拥有她的夫君。 可该说的终究要说,该来的总归要来,有些事情再不愿意面对也得死撑着接受。 快乐的时光就是短暂,在婺源小城里玩闹了大半日,见识了诸多民俗趣闻,四人迎着落日余晖回了县衙。 刚到后衙,卞敏儿就要去张罗晚饭。 李致远怜惜她,劝道:“今天走了这么远,你也累了,晚饭还是让衙门里的厨娘去做吧。” 卞敏儿坚持道:“还是奴家去做吧,厨娘是婺源本地人,做的饭菜恐怕不合夫君的口味。” “夫君不在的这两个月,奴家的厨艺可是大有长进哦。” “厨房里有夫君说的那种马铃薯、土豆,咱们南方大多叫洋芋,可贵的很呢!” “据说是宫廷美食,一般只有皇家和达官贵人才能享用到,这还是奴家央求田先生从徽州城那边的商人买来的,就是为了过年的时候为夫君做一盘辣椒土豆丝。” “对了,奴家还会做江西特产腊肉炒藜蒿,夫君一定会喜欢吃!” 李致远很是感动,这些新奇的物种、菜肴都是他以前随口一提的,没想到卞敏儿都放在了心上,还专门去收集材料,学做这些菜肴。 联想到自己忙于天下大业,虽说是不得已,但招惹了她,带她离开了姐姐的身边,却又将其丢在婺源,总之是有些辜负了这个女孩儿。 见李致远感动中带着点惭愧,卞敏儿善解人意道:“好啦,奴家学做菜就是为了等夫君回来,做给夫君吃的。” “平日都没机会服侍伺候夫君,现在能专门为夫君下厨,奴家高兴还来不及呢,夫君干嘛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 “今天夫君陪了奴家一天,奴家已经很满意了,奴家知道夫君还有事情要和田先生他们商议的,夫君去忙吧,奴家就先去厨房啦!” 说完就拉了周倩倩和丫鬟兰兰往后院去了。 到了后院,三人就忙开了,择菜的择菜,生火的生火,而蹲在地上削土豆的兰兰却为自家小姐打起抱不平来,“公子就要去江南接新夫人回来了,小姐怎么还对他这么好!” 卞敏儿叹道:“有什么办法呢,谁叫咱们命苦,出身卑贱呢,哪比得了书香世家出身的叶小姐。” “人家可是名门世家,大家闺秀,真正的千金小姐。” “而我们这样的女子,别看那些书生公子哥儿们追捧得紧,什么才貌双绝,什么出淤泥而不染,其实不过是欢场里的讨好戏言罢了,又哪能当真呢?” “难不成兰兰你以为你叫我一声小姐,我就真成了千金小姐啦?”卞敏儿自嘲道:“其实说是千金小姐倒也没错,只不过是让纨绔子弟一掷千金的‘千金小姐’。” “最好的出路也不过是在年老色衰前嫁予商贾做个小妾而已,又能奢求什么呢?” 自怨自怜一番后,卞敏儿话头一转,又有些欣慰地说道:“其实能遇到夫君,跟在他身边,已经是我几世修来的福分啦,我觉得给他做妾也比给很多人做正妻好!” 兰兰立刻点头同意道:“就是!公子一点都不像那些看不起女人的老爷们,没有半点架子,对咱们女儿家都是极好的。” 见自己的小丫鬟这么快就转换阵营为李致远说话去了,正洗萝卜的卞敏儿将手中的萝卜一丢,溅起些许水花,没好气地骂道:“你这个死丫头,刚还为我抱不平呢,这么快就叛变投降啦!” “这么为你家公子说好话,是不是想给公子暖床啊!” 脸上被溅了几滴凉水的兰兰委屈道:“人家哪有啊,人家这不是附和小姐嘛!” 见兰兰一副委委屈屈泫然欲泣的样子,脸上还有水花,可怜兮兮的样子又有些滑稽,卞敏儿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收敛笑容后又抬手用袖子为她擦干了脸颊。 “好啦,兰兰对不起啦,我知道你这么说是为了安慰我,我是逗你的呢,别怪我呀。” “没有没有,”兰兰忙自己用袖子擦了擦脸,“人家只是为小姐担心,也不知道那位新夫人好不好,来了会不会欺负我们……” 卞敏儿也有些惆怅,“谁知道呢?” “就是不好又能怎样,她才是夫君明媒正娶的妻子,我只是妾室……” 兰兰出主意道:“不是说妻不如妾么,据说很多男人都更喜欢妾室呢,小姐抓住公子的心,让他更宠爱小姐不就行了?” 卞敏儿微微摇了摇头,“不,我能感觉得到,夫君是真的更爱那位叶小姐一些,对我更多的只能算是喜爱和责任。” 兰兰有些似懂非懂,见自家小姐似乎在回忆什么,她自我憧憬地叹道:“要是没有新夫人就好了!” 卞敏儿忽然想起来,这可不是任由她们主仆俩肆意闲聊的卧房,一旁还有个周倩倩呢,一不留神竟说出去这么多的闺阁密辛,忙斥责兰兰:“别胡说,夫人就是夫人,怎么可能没有?!” 兰兰也反应过来,讪讪地吐了吐舌头。 卞敏儿见周倩倩正在厨房门口埋头择藜蒿,似乎没听见二人先前那一番言论。 “倩倩姐?”卞敏儿试探着问道。 “啊?!”周倩倩一惊,“什么事?” “我夫君要去江南迎娶新夫人,你知道吧?” “嗯。”周倩倩微微点了下头,低声应答。 “那你觉得他会什么时候动身启程呢?”卞敏儿继续追问。 “不知道。”周倩倩这回干脆头也不抬了,手里还在忙着择菜,平静地答了一声。 卞敏儿却不依不饶,“连你都不知道吗?” 这回周倩倩总算停止了择菜,抬起头来奇怪地问道:“难道我应该知道吗?” “你想知道干嘛不去问公子呢?他不是你的夫君吗?” “因为你跟他的关系最特别呀!”卞敏儿故意将话说得暧昧不清。 “什……什么呀……”周倩倩一慌,手里的菜都掉了,说话也有些结巴。 卞敏儿似笑非笑道:“你是他的贴身女护卫啊,救过他好几次呢,而且他也救过你。” “这次说不定他也会带你一起去的哦!”之所以非要将周倩倩扯进这个话题,是因为卞敏儿深知,要想让别人保守自己的秘密,那最好是将她也拉下水,让大家共享对方的秘密。 “不会的啦,公子这次带了很多护卫,都是久经沙场的习武之人,不需要我保护他了。”周倩倩语气中却有些颓丧。 卞敏儿很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盯着周倩倩若有所思。 周倩倩则被她盯的一阵心慌,有点不敢与其对视。 再说李致远这边,在县衙后堂召见了田四喜、毕安民,听取了他们的汇报,得知至今为止,工匠们也只打造好了一百五十杆鸟铳,这速度实在是太慢了。 自从将这批工匠招到婺源来,已经两月有余,却只得到这么些鸟铳,这哪够李致远组建专门的以火器为主的新式军队啊。 另外毕安民和魏老拐还试制了三杆自生火铳,虽能用于实战,也的确是很方便,威力也不小,但仍存在不少瑕疵,需要继续改进。 当然,据毕安民测试,大家造的鸟铳,质量是没话说的,绝对都是上品。 可这银子也没少花啊,关键是速度太慢了。 毕安民表示主要问题还是在于人手不够,小小的婺源县连铁匠都没几个,遑论打造火器的军匠。 可整个徽州再也找不出几个能制造火器的工匠了,只有去南京,才能搜罗到更多更好的军匠。 李致远在心里默默为此次江南之行又加上了一项重要任务。 至于李致远之前下达的全体搬去长沙的命令,田四喜表示大家都已经做好了准备,这些工匠都尝到了跟着李致远做事的甜头,再加上现在李致远还当了巡抚,工匠们都十分愿意迁往长沙。 于是,李致远做出决定,婺源所有人马于正月初十启程,全部迁往长沙,这事就交由田四喜办了。 晚间,李致远邀请二人一同用餐,卞敏儿的厨艺的确是绝妙非凡,席间几人各个赞不绝口,大快朵颐,吃的是油光满面,只是几个女儿家之间的气氛有些诡异。 夜里,吹了蜡烛上了床,李致远嘿嘿笑着扑了过去,却被卞敏儿用力给推开了。 滚到最里边的卞敏儿裹紧了被子,背对着李致远,不紧不慢地说道:“夫君这两日把奴家都快宠上天了,恩宠得也够了,有些事也该跟奴家说了吧。” 要不是今天在厨房的一番对话,卞敏儿还真就打算一直不闻不问的,就看李致远能憋到什么时候。 可她思量再三,觉得自己还是应该给男人留些面子,过分的恃宠而骄可不是好事。 真让男人下不来台,说不定就把他推到别人那去了。 不过适可而止地撒娇、闹点小情绪还是有必要的,“夫君这回锦衣裘马赴江南,难道不是去迎娶美娇娘的吗?” “夫君也真是憋的住,都到现在了还不打算告诉奴家呀?” “奴家要是不问,你是不是就一直不说?” “还是打算趁着奴家睡着了,明天大清早悄悄地上路?” —————————————————————————————— 崇祯十七年正月初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3章 小别胜新婚,大别生距离 李致远实在是有些头痛,他也不是故意憋着不说,而是真的不知如何开口才好,他这两天一直为这事发愁。 可是时间不等人,他真的没太多功夫在这耽搁,事情总得尽快解决。 当然,他也不会真像卞敏儿说的那样悄悄跑路,这么干也太没出息了。 李致远是打算今晚把卞敏儿哄开心了明天再说的,只是没想到她现在自己就问出来了。 可听卞敏儿这语气,明显是在闹情绪啊。 这也难怪,无论古今中外,又有哪个女子在面对自己的男人将娶别的女人为妻时真能心平气和的呢? 且不说男女之间的感情本就充满了独占欲,就是那些没有感情的夫妻,一旦有外人威胁到了自己的地位,也是会极力排斥的。 当然,在男尊女卑的时代,女子限于礼制的束缚、男权的压迫,是无力反抗这种不公平待遇的,其独占欲被极力压制,只能默默忍受男子妻妾成群的现实。 但这不代表她们就没有意见,就乐于和她人共享一个男人。 男人们尽可以凭借着权势、地位、财富来占有更多的美貌女子,甚至通过种种儒家礼教来奴化、驯服女子,让她们接受乃至认同女人附属于男人的现实。 可纵是如此,但恐怕还是很难让那些女子们乖乖地待在男人的后宫里不吵不闹。 妻妾之间和睦相处,还对男人死心塌地? 不存在的! 争风吃醋,你争我斗是绝对免不了的。 都说女儿家的心眼比针眼还要小,虽说这也是对女子的歧视,但这也从侧面说明了相较男子,女子的心思更为细腻、敏感,心里容不得半点沙子,而对于有思想、有见识、有灵性、有独立人格的女子尤甚。 当然,作为男人你也尽可以当女人只是附属于你的美貌花瓶,或是漂亮的泄欲工具,亦或是为家族传宗接代的生育工具,这个时代的男人大抵如此。 那也就别怪女人对你虚情假意、曲意逢迎了,以诚感人者,人亦诚而应,以情对女子,女子亦情而应。 反之,女人们虽暂不能对抗这个世界,但耍弄小手段、玩弄阴谋诡计,其实也是信手拈来,就更别说与你同床异梦了。 所以即使是在男尊女卑的明朝,也是得佳人之身易,得佳人之心难。 而要想这些心思细腻且见识不俗又有了独立思想人格的女儿家们共享一个男子还和平共处,那更是难上加难。 李致远身为现代人,尽管是男性思维,也存了想要得到更多美貌女子的心思,但相较这个世界绝大多数的男子,还是对女子多了一些尊重、理解,少了歧视、蔑视。 然而人终究是社会性动物,思想和行为是会随着环境而变化的,除非你是心志坚定的圣人,否则你终究会被世界潜移默化地改造成这个世界的人应有的样子。 而这个世界就是一个男尊女卑的世界,李致远初来乍到,暂且还能对他身边的女子保持一份尊重,但长此以往,他还真的能保持初心吗? 而保持初心又是何其之难! 李致远犹记得自己初到大明,见到血腥杀戮的场面都忍不住面色惨白,紧闭着双眼,不敢直视;看了战乱过后的尸山血海、残肢断臂更是几欲呕吐。 可没过多久,他不仅渐渐的习惯了直面血腥杀戮,而且开始主动下令大肆杀戮,虽是处置的祸害百姓的匪贼,可他对杀戮的罪恶感也越来越弱,对人命也越来越淡漠。 这样下去,屠城杀俘,视人命如草芥,身处乱世的李致远怕也不是没有可能变成这样。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封侯为将尚且如此,何况李致远干的是搅动天下、扭转乾坤的大事。 而古之成大事者,又有哪个没有行过屠戮之举,做过禽兽之事? 李致远不知道自己未来会变成什么样,但还是希望能在人性未泯、初心未负、未变成真正明朝人的现在,能结交几个愿意跟随他出生入死的生死弟兄以及胸怀天下的仁人志士,顺便也赢取到红粉佳人的真心。 当然,李致远比较贪心一些,现在想要的真心就不只一颗,这还好是在大明朝,放在后世妥妥的渣男无疑。 不过卞敏儿能在他面前闹情绪,其实也是李致远纵容的结果,但人永远是难以满足的,得到了就不想失去,得到一点就希望更多。 而且这个世界基本就不存在敢和男人闹情绪的小妾。 在士大夫眼里,妾,不过一私有货物而已,可卖可赠,地位极低,即使是苏轼,也曾以宠妾换良马。 嫉妒?不满? 憋着! 不然小心老爷、夫人发卖了你! 所以卞敏儿能在李致远面前明确地表现自己的情绪,他反而挺高兴的,觉得卞敏儿更真实,心思更单纯,没有受到世人对小妾轻贱的影响而畏惧自己这个‘老爷’。 或许这就是男人心理上的下贱之处吧,往往对顺从自己、在自己面前唯唯诺诺的女子兴致索然。 而对偶尔闹些小性子,又有自己独特个性的女人,则更欢喜更有欲望,大概是因为男人的征服欲作祟吧。 却说李致远此时感觉卞敏儿翻到了最里边,于是他趁着黑夜厚着脸皮嘿嘿笑着也摸了过去,一把将卞敏儿抱住,又不顾其微弱地挣扎,翻过她的身子,强搂进了自己怀里。 “嘿嘿,哪能呢,你夫君怎么会做这么没品的事呢!” “咱们小别胜新婚,我这不是想着让先你尽可能多地享受‘新婚’的快活嘛!” 李致远本是想逗卞敏儿开心的,没想到这话却弄得她更为伤心,竟嘤嘤地低泣起来。 “奴家一个小妾哪配得起‘新婚’二字,夫君还是快去苏州找叶小姐新婚吧……” 遭遭遭,说什么不好偏说这个,李致远暗骂自己笨蛋,连连轻抚着怀中佳人后背,凑在她耳边轻声安慰道:“敏儿别哭啦,我这是形容咱们小别重逢后应该感情更好才是,你怎么还哭了呢。” “再说你也应该知道我和叶小姐的事,我和她还更先相遇呀。” 李致远只觉得左肩被卞敏儿的泪水给浸了个透,甚至感觉连心都快要被她哭湿了。 “唉……” “总之,都是我不好啦,要怪就怪我不该去金陵,不该去群芳阁,不该去招惹你……” 卞敏儿这时却试图止住哭泣,但终究未能收住,于是小声啜泣着说道:“其实也不怪夫君,当初奴家也是自愿的,只是前些日子夫人终究还没来,奴家就生了能独占夫君的错觉。” “现在新夫人将至,难免觉得有希望破灭之感,一时冲撞了夫君,还望夫君莫怪。” 李致远伸手为她擦了眼泪,“又不是你的错,我怎么会怪你呢,乖,别哭了……” 卞敏儿任由李致远为她擦拭泪珠,只是低声哀求道:“只望夫人来了后,夫君记起奴家这几月来随侍照料之情时,还能多多怜惜奴家,莫要忘了敏儿……” 听她语气貌似是认命了,李致远心里大为怜惜,紧搂着她细心安慰道:“放心啦,我怎么会不怜惜疼爱我的敏儿呢。” “敏儿做的饭菜最可口,心灵手巧,会弹琴,会刺绣,还善解人意,真正的出得厅堂,入得厨房,上得大床……嘿嘿……” “我忘了谁也不能忘了敏儿啊!” “呀!”卞敏儿一声惊呼,原来是李致远的手开始作怪了。 “哎呀,等等,夫君还没说什么时候去江南呢!”卞敏儿死死地按住了他的手。 李致远迟疑了一下,“初四吧,咱们俩也有许久没见了,我多陪你两天……” 没想到卞敏儿却不同意,“不行,奴家只等了夫君两个月,夫人可是在吴江等了夫君足足四个月啊!” “要是日后夫人知道奴家在这里迟滞了夫君的行程,只怕会心存芥蒂。” 李致远其实是打算初三走的,可总觉得有些对不起卞敏儿,刚才就给推到了初四。 现在听卞敏儿这么说,他也有些不确定了,担心真的会影响两人之后的关系,虽然叶小繁打心底里就是个温柔善良的女子,可面对这种关系,也不好说啊。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为叶小繁说些好话,“应该不会的吧,小繁人很好,一定不会为难你的……” 卞敏儿却坚持道:“还是不要了,夫君能专程来婺源陪奴家过年,敏儿已经很满足了,夫君还是尽快去吴江迎娶夫人吧。” “这事宜早不宜迟,倩倩姐她们都知道你此行的目的呢,万一以后让夫人知道你在这里耽误好几天,难免会不高兴。” “夫君还是听奴家的,明天中午吃过饭就动身吧!” 这回换李致远不答应了,明天就走?这不是吃干抹净就跑路么。 卞敏儿如此通情达理,李致远也不能太过分。 最后两人讨价还价,还是决定初三中午启程。 确定了行程,难题也解决了,李致远就开始蠢蠢欲动、想入非非了。 毕竟小别胜新婚也不是说着玩的,两人久未在一起,难免热情如火,于是都卯足了劲儿,折腾了好几次。 直到最后李致远用完了浑身的劲,才心满意足地沉沉睡去。 可等卞敏儿恢复了力气,却依旧没有困意。 她枕着李致远的手臂,侧躺在他怀里,借着屋外白雪反射进来的极为微弱的光,静静地望着男人朦胧不清的脸。 “小别胜新婚,大别生距离。”卞敏儿心里暗道,“他和我两月没见,算是小别,那他和叶小姐四月未见,算不算得上是大别呢?”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小小的期冀起来。 这时,原本平躺着的李致远一个翻身过来,顺手将卞敏儿抱了个结结实实,嘴巴刚好凑到了她的耳边,清清楚楚地说了两个字:“小繁~” 卞敏儿浑身一僵,心里酸楚极了,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 最后轻轻地哀叹一声,闭了眼,将脸贴近李致远的胸膛,听着他舒缓却有力的心跳声,慢慢睡去。 ———————————————————————————— 崇祯十七年正月初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4章 著书立说 虽归心似箭,但既然已经决定在婺源待至初三,李致远也就打算趁着过年多陪陪卞敏儿。 二人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又情意绵绵地说了好一会儿话,才被卞敏儿催促着起了床。 不知道是不是习惯了忙碌,还是李致远就是天生的劳碌命,卞敏儿自己去张罗早饭了,留下李致远一个人傻坐在房里不仅没有半点舒适清闲的感觉,反而觉得极度无聊。 毕安民昨日就回了徽州,要在临行前去和家里人告别,田四喜那厮倒是还在,只是李致远觉得和他也没啥好聊的。 闲得慌的李致远干脆又摸到了厨房里,想要给两个女孩子帮把手,“敏儿,需要我帮忙不?” “哎呀,夫君怎么又跑厨房来了,这哪是你们官老爷来的地方!”李致远还没进门,就被卞敏儿往外推,“出去,快出去,夫君就别来添乱了!” 李致远苦笑道:“我一个人在屋里傻坐也着实无趣,你跟兰兰都有事做,就我在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你们俩还是给我找点事做做比较自在,就是择菜洗米也好呀。” 卞敏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夫君还真是个闲不住的人,把你留我这也不知道是帮了你还是害了你!” “不过你们官老爷不都是有做不完的事情、写不完的文章么,没事干你去书房看书练字去啊。” “凑到我们妇人才来的厨房像什么样子,传出去你不怕丢脸,我还怕被人指指点点呢!” 传统的力量还真是可怕,君子、士大夫们都是远庖厨的,做饭、做家务都该女人干,就是女人自己都是这么认为的。 别管李致远怎么说,卞敏儿只是不让他进厨房,最后李致远也只得悻悻而归。 李致远听话地回了书房,看着书房仅有的几本诗经、楚辞摇了摇头,这会子看这玩意有啥用。 磨了墨,提起笔,却不知道写什么,真要练字? 和浸**法大半辈子的明朝读书人相比,他的字的确是很烂,可这字又岂是一时半刻练得好的。 再说他又不靠舞文弄墨打天下,而且这完全发挥不了他现代人具有丰富科学知识的优势嘛。 丰富的科学知识? 对了,可以将自己所学的现代科学知识全部写下来,著书立说,传之天下,促进中华科学技术发展,将华夏文明的走向往科技的方向引。 李致远顿时大喜,终于找到了一件极有意义的事情,若能将现代科学知识提早几百年在中国传播开来,必能造福华夏子孙。 而且这也不是多难的事情,甚至无需他制造什么东西,只需要发明科学概念就行。 至少比自己做实验、搞发明创造省事多了,因为现在什么实验器材、设备都没有,最基础的化学原料也很不容易得到,工业基础还是零。 就比如他一直就想练一支以火器为主的军队,可黑火药威力有限,那何不制造威力巨大的黄色炸药呢? 比如三硝基甲苯(即tnt,威力极大的黄色炸药)、三硝基苯酚(即苦味酸,黄色炸药的一种,威力小于tnt)、硝化甘油、硝酸铵等炸药。 这些黄色炸药、硝铵炸药是黑火药威力的十倍、百倍、千倍,要是有这些玩意儿,他立马就可以把鞑子全炸上天,还用得着在这里慢慢练兵、积蓄实力? 可是这现实吗? 李致远知道tnt的实验室制备的方法,用甲苯和浓硫酸、浓硝酸混合加热即可以得到,可是就现在这条件怎么造? 先不考虑副产品、杂质以及实验室产量不大之类的问题,可有一个问题是怎么也绕不开的。 那就是甲苯从哪里来? 答案是用苯制备,可苯又从哪里来? 答案是制煤气的副产物中有苯,然后又要去制煤气,可现在又哪有设备炼焦制煤气? 就是浓硫酸、浓硝酸都不容易制备,这个时代大概可以制造稀硫酸、稀硝酸,但是要达到较高浓度却极为困难。 tnt太麻烦了,硝化甘油呢?只需要将甘油用硫酸、硝酸处理即可以得到,而甘油可以通过油脂的皂化反应得到。 但是皂化反应又需要烧碱(氢氧化钠),而烧碱还是比较容易制备的,生石灰(氧化钙)或石灰(氢氧化钙)和纯碱(碳酸钠)反应即可以得到。 而纯碱(碳酸钠)是有天然的,毕竟做馒头也需要用到,无需侯氏制碱法也能弄到少量的纯碱。 说来说去,要玩化工实验,最基本的“三酸两碱”(硫酸、硝酸、盐酸、烧碱、纯碱)是必不可少的。 所以问题又变成了制备更为初级的化学品,这样下去始终追不到个头,不是短时间能实现的,还是等以后有时间了再说。 总之,在没有一定工业基础前,还是别想着做实验搞创造了,还是发明科学概念,传播数学、物理知识比较靠谱。 说起来还好李致远是理科生,因为即使他把现代的文科学的再厉害,也没法和古人比文章诗词。 而数理化就不同了,就是普通理科大学生的水平,也足以在这个时代傲视全球。 现在牛顿都不知道出生了没有,正好提前把他的牛顿三大定律给剽窃了吧,改成“李致远三大定律”…… 也多亏李致远在大学里经常找家教的活来干,小、初、高的学生都教过,所以虽然现在大三了,但是高考前学的知识还没全还给老师。 说干就开始干,李致远来明朝也四个月多月了,若不尽快将自己的知识全部记述下来,可能会慢慢忘光。 所以他决定从今以后,只要有时间就写书,尽可能多的将所会知识全部记述下来。 先从所有理工科之母数学开始,阿拉伯数字,加减乘除,九九乘法表,小数,负数,方程,各种公理、定理,…… 李致远极力回忆基础数学、几何的内容,一点一点地将各种概念默写下来。 他现在极为兴奋,自觉是在做一件极其伟大的事情,可以说是当做促进华夏科学文明发展来做的。 刚才还闲得慌的李致远现在只觉得时间不够用,他两耳不闻窗外事,坐在书桌前埋头奋笔疾书,以至于卞敏儿喊了他三遍也未应答。 “咦?夫君这写的是什么呀?好生奇怪!” 原来卞敏儿准备好了饭菜,在书房外叫了李致远三遍,却怎么也没反应,只好自己推门进来了。 可李致远却完全无视她的存在,依旧端坐在书桌前专注地写着什么,卞敏儿就好奇地走近来看,顿时就看到了一些奇怪的内容。 首先,李致远的书写方式就是一大奇,是从左到右横着写的。 这主要是因为要写计算式子,只有横着写比较方便。 其次,有很多卞敏儿完全不明白的奇怪符号。 主要就是大量的阿拉伯数字以及加减乘除等号这些符号,这在卞敏儿看来完全是天书。 李致远放下了毛笔,活动了一下早就酸痛了的手臂、肩膀,伸了个懒腰,骄傲地说道:“我这是在著书立说!” “此书名曰数学,是研究数量、结构、变化及空间的一门学说,对人类文明发展极为重要。” “说起来这还要多亏了敏儿你的提醒呢,以后我要在这本伟大著作的致谢里署上你的名字。” 卞敏儿莫名其妙道:“完了完了,奴家不仅看不懂夫君写的东西,现在连夫君说的话都听不懂了!” “哈哈哈哈~”李致远大笑,一把将卞敏儿抱到了自己腿上,拿起一张纸,“那我就先来教教我第一个学生!” ———————————————————————————— 崇祯十七年正月初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5章 善为人师 看着这纸上大大的“数学”二字,卞敏儿问道:“夫君为何从左到右横着写,这样看起来好奇怪呀!” “数学?是指关于数字、算术的学说?” “这主要是为了方便,待会你就明白了,”李致远解释道,“其实你觉得奇怪是因为你没看习惯,实际上这么写比从右到左竖排要更适合人的眼睛。” “至于何谓数学,先前我也说了,大概是研究数量、结构、变化及空间的,算术、算经只能说是数学的一部分。” “而数学却远不止是研究数的学说,它包含的范围太大了!”见卞敏儿一脸懵逼的样子,李致远也觉得现在不适合跟她描述这种很抽象的概念,“唉,反正我现在一时之间也解释不清……” “先不说这些,我先来教你认数字,”李致远又拿了一张白纸,在纸上写了个“1”,“这是一。” “这是二。” “这是三。” “.…..” 李致远一气写完了九个数字,“哦,对了,这是零,表示没有,”又写下了“0”。 卞敏儿呆呆地看完,好半晌才到:“为什么要用这些奇奇怪怪的符号,直接写字不就好了?” “因为方便呀!”李致远又在纸上写下了“12”,“你看,这就表示十二,”又写下“123”,“这表示一百二十三。” “这表示一千二百三十四。” “这难道不比写汉字方便的多吗?” 卞敏儿点着头道:“好像有点道理……” “还不止呢!”李致远又随手写下了“123+789=912”。 “这个算式就表示一二十三和七百八十九两个数相加得九百一十二。” “哇,夫君好厉害,不用算筹这么快就算出了结果!” “哦,我明白了,怪不得夫君要从左到右横着写了,原来是为了方便写算式,这样看起来更直观。” 李致远拍了一下她的小脑瓜,“敏儿果然冰雪聪明,一下子就明白了。” “可是夫君是怎么做到不用算筹或算盘就快速得到结果的呢?”卞敏儿还是一脸疑惑。 卞敏儿所说的算筹其实是一根根同样长短和粗细的小棍子,一般长为十三四公分,多用竹子制成,也有用木头、兽骨、象牙、金属等材料制成的,大约二百七十几枚为一束,放在一个布袋里,系在腰部随身携带。 需要记数和计算的时候,就把它们取出来,放在桌上、炕上或地上都能摆弄。 这种采用算筹来计算的方法就叫做筹算,所以“运筹”就表示“出谋划策”,即所谓“运筹帷幄”。 算筹计数法,或者说筹算学、运筹学,在中国古代是有很大作用的,不仅可以进行加减乘除四则运算,还可以乘方、开方,甚至连高次方程这样的数学难题都可以解出来。 例如著名的《九章算术》中就采用算筹来布置一次方程组。 蒙元时期有个数学家,叫朱世杰,据说可以用算筹解四元高次方程组,但是他的方法太难懂,因而后继无人。 至于算筹最早何时出现已经不可考,但至迟在春秋战国时期,算筹的使用就已经非常普遍。 不过元末明初以后,筹算就逐渐被珠算代替。 因为人们在日常生活中的计算需要,例如算账,也只是加加减减,还是算盘更方便一些,因此算筹已经不多见了。 李致远没想到卞敏儿还知道算筹这种东西,“你所说的筹算法我也知道,的确是很巧妙的一种方法。” “但筹算也有很严重的缺点,比如运算的时候需要较大的地方来摆算筹,而且位数越多,问题越难,需要摆的面积就越大,用起来就不太方便。” “另一个重大缺陷就是其运算过程不可保留,因为它的运算过程实际上是挪动算筹,运算了下一步,上一步就看不到了,有了错误也就不好检查,学习者学起来很困难。” “这个缺点珠算也有。” “对对对~”卞敏儿听得连连点头,“这种东西太复杂啦,奴家以前也见过人家摆算筹,好大一摊,摆来摆去看得头痛,一旦算错一步就得重头再来。” “奴家觉得在外面算账、计数还不如掰手指头呢!” 李致远也笑了,看来女孩子们大多不太善于数学啊。 在李致远看来,中国古代的数学之所以不能发展为现代数学,筹算方法的限制就是其中重要的原因。 “那我今天再教你一个新的计算方法,保证比筹算、珠算都要好!” “你知道数字都是逢十进一的吧?”见她点头,李致远又道:“我教你的这种方法叫竖式计算。” 说完李致远在纸上写下了: 123 +789 ———— 然后教卞敏儿数字要对齐,加点表示进位,很快就得出了结果,看得她一愣一愣的。 “你看,个位数的加减法应该是人人都会的,你只需要对齐了,逐位计算,要进位的就标一个,不就很快算出结果了吗?” “这就是采用数字的好处呀!” “现在初学还需要在纸上列竖式慢慢计算,等你熟练了,直接在心里列竖式就行了,方便快捷。” “至于减法,也是类似的竖式计算,只不过这回是需要借位了。”李致远又给卞敏儿演示了减法计算过程。 卞敏儿一脸崇拜地看着李致远,“夫君真厉害,是怎么想出这些数字符号的?又是如何想到如此巧妙的计算方法的?” “哈哈……”李致远志得意满道:“我天生聪明嘛!” “来来来,我再教你乘法除法!”李致远当老师当上了瘾,又开始讲授起乘除法来。 其实“九九乘法口诀”在中国很早就出现了,叫做“九九歌”,民间普通人一般都是会的,所以李致远教起来也不是很困难。 像“123x789”这样的多位数乘法不过就是采取分而治之的办法,把复杂的、不能处理的运算,化解为多个简单的、能处理的运算,最后再汇总得到要计算的值。 之后李致远又教了除法计算,说到余数的时候又忍不住讲起分数、小数的表示方法来。 尽管李致远迫不及待地想要给卞敏儿灌输尽可能多的数学知识,但总的说起来,李致远的讲解还是很耐心的。 他并没有以身负丰富科学知识的现代人自居,摆出一副好为人师的态度,嫌弃卞敏儿问题多,接受得有些慢。 毕竟卞敏儿是一个连“1,2,3”都没见过的明朝人啊,能耐着性子肯听李致远讲就已经很难得了。 实际上这也是李致远的一次教育尝试,即怎么样才能让明朝人更好地理解他所写的“数学”。 他的目的既然是向明朝人传播他的现代数学知识,那就应该站在明朝人的角度,写的尽可能地通俗、浅显易懂。 尤其是在最初阶段,其实看起来最简单的开头部分才是最难的,只有明朝人接受了这个数学系统,才能由浅入深。 所以李致远希望自己能做到善为人师,而不只是把自己知道的知识原原本本写一通。 而善为人师有两个前提条件,一即是自己必须有睥睨天下的强权,二是自己命够长。 首先,没有强权的支撑,在这个时代有几个人会去学“数学”这门杂学? 儒家士大夫有个特点,就是普遍排斥实学及所谓的杂学,虽也有像沈括、徐光启、宋应星这样的例外,但他们只不过是极其少见的奇葩,向他们这样的文人士大夫绝对是极少数。 在这个时代,只有孔孟朱子的儒学才是正道,其余的学说一律被视为下九流的杂学,是算不得正经学问的。 实际上徐光启在万历三十五年(1607年)就已经和传教士利玛窦翻译并刊印了《几何原本》的前六卷,可是有什么用,有几个人看?掀起半点水花了吗? 毕懋康早就写好了《军器图说》,还呈给了朝廷,引起重视了吗? 中国不是没有天才钻研这类被斥为杂学的科学,只是一直被排斥在主流学问之外,根本就上不得台面的。 要么有强权来推动、传播科学,要么先被西方一棍子打死打残,然后矫枉过正,彻底怀疑自我,彻底丧失文化自信,彻底倒向西学,否则是绝无可能会主动学习所谓的“杂学”。 毕竟孔家店是不可能自己关门倒闭的,而是被人砸烂的;人也是不可能无缘无故自我觉醒的,而是被贼寇打疼了才知道思考。 李致远希望成为传播科学的使者,可仅仅靠写几本书,或是成为传道授业解惑的师者能办到吗? 想要传道授业解惑,也得人家愿意听你的,愿意学你的呀,毕竟不是人人都是他的女人卞敏儿,出于爱他而愿意接受他的一切。 李致远必须得先获得至高无上的强权,让所有顽固势力、腐朽余孽全都俯首称臣,才能说他想说,做他想做。 像“摊丁入亩”这样损害所有士绅地主阶层的政策,也只有已经被彻底征服为奴才的士大夫们的主子,满清的雍正皇帝能做成。 其次,就是李致远得命硬,活得够长。 明朝的改土归流、移风易俗尚且不易,遑论要动所有儒家士大夫的饭碗。 这必然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就算有朝一日李致远征服了天下,威服了所有士大夫,可若不能活得久些,很可能要半途而废,古今中外政亡人息的例子实在是太多了。 毕竟明末彻底腐朽堕落了的士大夫阶层虽然后来做惯了奴才,不敢再骂他们的满洲主子,可对汉人皇帝当初可是骂得震天响的,难保他们不会蛰伏一段时间后再卷土重来。 所以稳定之后,秋后算账是必要的,大清洗也要搞,整风运动更要换着花样来,还得坚持五十年不动摇。 ———————————————————————————— 崇祯十七年正月初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6章 身无彩凤双飞翼 却说李致远正教的起劲,卞敏儿却弱弱地说道:“夫君今天能不能就先教到这里?奴家真的记不了这么多……” 李致远一愣,这才醒悟过来,抱歉道:“是我一时兴奋地晕了头,没考虑你的感受。” “你毕竟是第一次学这些,能记多少是多少吧。” 卞敏儿怕他不高兴,连忙道:“夫君教的这些,奴家之后一定好好练习,保证下次见到夫君的时候一定学会。” “哈哈,不要紧,学不学随你吧,做这些也是我突发奇想,再说著书立说这事也急不得,我也是有空才能写几笔。”李致远又摸了摸肚子,“有些饿了,咱们吃饭去吧。” 卞敏儿默默地点了点头,心里却暗暗下定决心,不管夫君是不是真的要著书立说,但仅看他教这门“数学”的兴奋劲,以后就一定要好好学他创立的这门学问,不能让他小看了自己。 饭后,李致远又叫来田四喜和江明哲,询问他们去长沙还需要什么物资,他去江南可以一并买回来。 田四喜道:“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平日里常听毕安民那小子抱怨人手不够,还说要是能找些转供南京兵仗局役使的军匠就好了,所以我估计就是缺工匠吧。” “只是这南京兵仗局的人岂容咱们染指,那小子也是痴心妄想啊。” 李致远摇摇头道:“其实也不尽然,南京兵仗局的军匠多有隐匿逃亡,若以高价聘之,不见得招不来人。” “这事我暂且记在心里了,到了江南再视情况而定,若有则更好,若无,就只能在湖广找些铁匠边学边做了。” “对了,江先生,你家是经商的,可知道在哪里能大量购得土豆、玉米、红薯这三样作物的种子?” 江明哲皱眉道:“李抚台可是想要在湖广推广新式作物?只怕百姓一时之间难以接受啊!” 李致远坚定道:“即使难为,本官也要尽力去做,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三年!” “老百姓现在难接受,是因为不知道这些东西的好处,其实这些作物在关键时刻都是能活命的宝贝啊!” 李致远主要是断定明年大旱灾必将蔓延到湖广全省,若不提前准备好应对的办法,别说老百姓没饭吃,只怕他的军队都会缺粮,那还怎么独立自主地抗建奴。 “他们只消吃上一次亏,以后就会长记性了。” 江明哲点头道:“也的确是这个道理。” “在下也曾经在江南闽浙沿海一带经过商,也的确是听说过这些作物。” “尤其是这玉米、红薯,种植范围最为广泛,在全国很多省份都有种植,咱们南方的江浙、闽粤之地也都有,不过在内地的江西、湖广倒是的确未曾听说有人种植的。” “抚台若想购种,在江浙一带应该就能找到。” “至于这土豆,抚台可就难倒我了,据在下所知,此物乃宫廷美食,仅京师附近专供皇室的菜户才有少量种植,在民间种植的更是稀少,不过江南一带多富户,或有种植也未可知。” 李致远其实更想种土豆和玉米,因为红薯这玩意种倒是很容易种,产量也高,只是营养价值很低,仅能吊命。 所以满清的康乾红薯盛世在当时西方传教士的眼里就是这样的一副景象: 鞑靼人统治下的东方,人口极多,但百姓普遍营养不良,遍地都是面黄肌瘦、衣衫褴褛、佝偻着背、眼中麻木无神、拖着一根长辫子的“僵尸”。 这和他们的先辈传教士所见之东方富庶文明的大国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因为红薯的推广普及,使得百姓能维持在一个饿不死但是营养水平极低的境地,加之摊丁入亩政策得以成功推行,人口开始大量增长。 而人口大幅增长和高产但营养价值低的红薯大面积推广互为因果,就导致了这所谓的“饥饿盛世”。 李致远想要他的兵在建奴大军南下时不仅能保持和吃肉喝奶的满洲人接近的体力,还要能与之打硬仗,就绝不能只靠红薯来糊口,起码得吃上大米、土豆、玉米这样的粮食吧。 若是找不到土豆,那就只能多种些玉米了,正好玉米的种子也小,一个玉米棒子上多达上百粒玉米,也方便走长江运输,一船玉米估计就足以种上万顷地。 见二人再无其他问题,李致远又再三嘱托二人去长沙的路途上小心行事,之后就让二人退下了。 其实先前李致远离开婺源时就留有近千乡勇,此次护卫着西迁人马一同上路,再加上江西已经安定下来,一般也出不了什么事。 正月初三晌午,吃过午饭,李致远告别了泪珠连连的卞敏儿,又嘱托不知为何看起来有些失望的周倩倩好生照顾自己和卞敏儿,就驾马东去,直奔他一直牵肠挂肚的江南。 一离了婺源县城,李致远就觉得自己归心似箭,想念叶小繁想得紧,恨不得立即插上翅膀飞到吴江汾湖叶小繁的身边。 “身无彩凤双飞翼”都不足以形容他的急迫,只恨这个时代没有飞机高铁可以朝发夕至。 是以他连连挥着鞭子,驾着马儿一路狂奔,以至于身后的数十骑护卫几乎都要跟不上了。 为了尽快赶到吴江,他并未选择走当初赴任婺源时经过徽州南京的那条老路,而是取道浙江衢州、金华,沿着浦阳江到杭州,再从杭州直接北上苏州吴江,这要比在皖南山区穿行方便快捷一些。 —————————————————————————— 注:《中国史稿地图集》收录了红薯在中国各省推广种植的时间:云南1576年,广东1580年,福建1593年,浙江、江苏1608年,四川1733年,广西、江西1736年,湖北1740年,山东1742年,河南1743年,湖南、陕西1746年,河北1748年,贵州1752年,山西1758年。 《中国史稿地图集》还收录了玉米在中国各省推广种植的时间:广西1531年,河南1543年,江苏1559年,甘肃1560年,云南1563年,浙江1573年,福建1577年,广东1579年,山东1590年,陕西1597年,河北1622年,山西1672年,江西1673年,湖北1669年,辽东1682年,湖南1684年,四川1686年,安徽1735年,新疆1846年。 —————————————————————————— 崇祯十七年正月初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7章 东阳许都之乱 正月初四下午,李致远一行人终于抵达浙江衢州府城。 昨日穿行在婺源山区之间,山路十分崎岖,至天黑方才跑了七十里地,最后在个乡镇小客栈投宿了一晚。 今日好不容易过了开化县、常山县(都是衢州府下辖县,紧挨婺源),路途渐趋平坦,终于可以纵马狂奔,一日跑了一百七十里。 从衢州开始,路都比较好走,而李致远又急着去吴江,本想强撑着连夜赶路,等到了金华在休息。 但到天色将黑之时,见手下亲兵护卫也都累得够呛,李致远也不好因一己私欲而太过苛求他们,还是决定入城住宿一晚。 虽说现在是朝廷规定的年假期间,老家不太远的官员们可以归乡过年,但如果地方上有重要事情需要处理,官员们仍旧不能离开。 而李致远身负巡抚楚南之重任,偷偷地跑去江南其实是不太妥当的,说得严重点,可以算是擅离职守了。 若没出问题也就罢了,一旦出了什么大事,而他这个巡抚竟然不在,到时候非得给那些御史、给事中们骂死,就是他说破天,有天大的道理,至少也得落个削官去职的下场。 李致远也就是仗着对历史大势的了解才敢这么胡来,临行前连堵胤锡都再三劝谏他暂时不要离开湖南,以免张献忠杀个回马枪。 李致远却打着哈哈拍着胸脯给他保证湖广至少半年内不会有事发生,还说有他堵知府坐镇长沙,加上他李致远的十万大军,绝无可能出什么大事,还厚颜无耻地恳请堵胤锡不要声张,不要向朝廷弹劾他就万事大吉…… 但怎么说李致远此行主要目的也并非为了公务,连招工购种也只是附带而已,所以他还不敢大张旗鼓地穿着官服住官府的驿站,更不敢知会当地官员,昨晚投宿开化县时也是自己掏腰包住的客栈。 李致远在长沙时就给自己伪造了假身份,路引之类的证件也一应俱全。 他们一行人化作是回江南过年的旅客,李致远自然是扮作富家贵公子,亲兵则为家丁随从,一路上都低调行事,极为小心谨慎。 这几十人的队伍虽说是低调,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们非富即贵,毕竟这毛色鲜亮似是军马的几十匹良驹就不是一般人弄得到的。 城门官兵也是见多了三教九流的各色人物,深谙察言观色之道,自然也不敢刁难李致远,点头哈腰着笑脸相迎,让李致远颇有宾至如归之感,竟未注意到城门盘查其实是相当严格的。 李致远一高兴就赏了他一小块碎银子,顺便问了家较为出名的客栈,就牵着马儿,顺顺当当地入了城。 入了城才发觉城内气氛有些怪异,行人很少,官兵却很多,而且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弄得好像是要打仗似的。 李致远有些奇怪,浙江地处江南,乃是富庶繁华的大后方,以他所记得的历史知识来看,农民军从未杀到这里来过,建奴鞑子也还没南下,怎么全城一副山雨欲来的感觉。 但李致远也只当是地方上闹土匪,心里念叨着以后赶路要小心些,晚上还是尽量入城住宿,连江南都不太平了啊。 加之他不想和官面上的人接触,也就没有去多问。 在马背上颠簸了一整天,李致远在找到守门官兵所说的悦来客栈之后,本想直接去客房歇息,再让店家把热水、饭菜送来。 但考虑到跟着他的这些亲兵大过年的赶路也着实辛苦,还是多点几个好菜,聚个餐,慰劳一下大家。 而楼下大堂除了他们这一行人竟连一个客人也没有,李致远也只当是过年期间来往的商旅少,正好让他把大堂全包了下来,又吩咐店家好酒好菜的尽管上。 这可把店家高兴坏了,自去年腊月开始,客栈就几乎没了生意,店内的小二、厨房里的厨师伙计全闲着没事做,他可亏本亏大了。 今天一下子来了几十个客人,看这架势还是贵客,店家忙吩咐客栈所有人员开动起来,上茶倒酒,忙的不亦乐乎。 未几,就摆了满满五大桌子酒菜,于是李致远招呼众人开吃。 他不像这个时代的士大夫官僚们,没有什么官腔,对这些拿刀扛枪以命搏出身的泥腿子们更没有什么轻贱之意,直接就与大伙同坐一桌,平易近人的很,若不穿官服,他这副样子倒真像个好侠重义的富家贵公子。 李致远起身举杯道:“此次在下急返江南,还多亏诸位弟兄一路护卫周全,这大过年的还要在外赶路,也实在是难为诸位了。” 随着李致远起身,场中众人也齐刷刷地起立,端起了酒杯。 “这杯水酒就当是在下感谢诸位追随护卫之功了,我先干了!”说完李致远一饮而尽。 面对李致远这个“老板”如此之礼遇,众人都有些诚惶诚恐,忙跟着李致远饮下杯中之酒,接着又纷纷表示要为李致远效死。 “诸位都请坐,”李致远笑呵呵地安抚众人一同坐下,“诸位想必也都知道湖广事务繁多,我此次急赴江南也是不得已,这路上就不得不尽量少耽误时间。” “风餐露宿、连夜赶路恐怕是免不了的,还望大家多坚持一下。” 众人都表示愿意追随李致远,“咱们都是公子的亲随,护卫公子本就是职责所在,就是上刀山下油锅也是应该的,何况不过是赶几天路。” “就是,公子尽管放心,兄弟们绝无半句怨言!” “谁敢有半句怨言,俺老廖就甩他嘴巴子!” 李致远大笑道:“哈哈,那就好!” “不过也好在从衢州到金华,再一直到杭州、苏州的路都还算平坦。” 既然解决了士气,李致远就开始布置任务了,“那明日咱们可就不在金华休息了,起码得赶到义乌。” 众人纷纷表示绝无问题,有人甚至吹嘘可以一口气跑到杭州。 李致远摇头道:“这还是算了,这人受得了,马也受不了啊。” “小的听公子所言,可是要走金华?” 李致远一愣,回头才发觉是一旁正为众人添菜倒酒的店小二说的话。 “正是。”李致远疑惑道:“难不成在下此举有何不妥之处?” “不妥不妥,大大的不妥啊!”店小二连连摇头,“若公子还想活命的话,我劝公子赶紧原路返回!” 席中众人可就不干了,一个店小二竟敢如此无礼,居然出言威胁巡抚,再说他们好不容易才跑到金华,岂有原路返回的道理。 离店小二最近的一人一把扯住他的衣襟,掐住他的脖颈,瞪着眼举着拳头作势要打,并大声呵斥道:“你这厮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威胁我家公子,老子看你才是不想活命!” “啊!壮士饶命,壮士饶命!”店小二哪晓得这些人如此蛮横,一言不合就要打人,况且他说的都是实话啊,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啊! 李致远估计事出有因,忙让手下放开店小二,将他拉至桌前,问道:“你叫甚名字?” “小的名叫周八斤。”周八斤揉了揉被捏痛的脖颈,理了理衣裳,小心回答李致远的盘问。 “八斤?”李致远皱眉道。 “只因小的出生时足足有八斤重,所以才叫了这名……” 众人大笑,“看你这小身板,现在有八十斤么?” “生下就来八斤,怎么长了二三十年到现在连八十斤都没有。” 周八斤分辩道:“还不是穷的,俺是从北方一路逃难来的,唉,穷呀,没饭吃能不瘦么。” “好了,好了,”李致远打断了众人的嘲笑,他可不是来听店小二讲他的逃难血泪史的,“八斤,你刚才为何一听我们要去金华就让我们原路返回啊?” “因为金华在打仗啊!现在还去金华不是送死么!” 众人这下都笑不出来了。 李致远一惊,赶紧绞尽脑汁地回忆历史,可关于金华有什么战乱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明末清初就是一个大乱世,战乱太多了,他怎么可能记得历史上所有的细节。 “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详细说说,”李致远又掏出一小块碎银,“说清楚了,这块银子就是你的。” 周八斤看着银子眼热,忙老老实实说起来。 “金华一带的确是在打仗,是官军在和白头军在打。” “这白头军的首领叫做许都,是金华府东阳县人,之前原本也是一介书生,还是个贵公子。”说到这里周八斤竟抬眼打量李致远,小声道:“跟公子您还挺像的……” 聚在一旁听故事的众人中马上就有人发现了周八斤的举动,怒道:“找打!竟敢把反贼和我家公子相提并论!” 李致远懒得和他计较,只是催促道:“快说!” 这周八斤也是皮痒,这回险些又挨了打,吃了两记教训,他再也不敢胡言了,“是是是……” “据说这许都祖上也是当官的,但他却为人豪爽,任侠仗义,很喜欢广交朋友,不仅在东阳义乌乃至整个金华很有名,就是咱们衢州都有不少人听说过他的事迹。” “听说他在嘉兴求学时,他的老师何刚对天下的局势很担忧,就说他的家乡是天下最出精兵的所在之地,为何不练一支精锐之师以保卫家乡呢。” “许都回到东阳,就听从他老师的建议,招募豪杰宾客练兵,而且许都任侠好施,痛恨贪官污吏,金华很多人都很佩服他,很快就聚集了上万人。” “他的老师则向朝廷大力推荐他,只可惜朝廷却没啥反应,还引来了地方官的忌惮。” “特别是东阳的知县姚孙棐,借备乱的名义,聚敛士民的钱财,诬陷许都结党谋逆,向他索赂万两银子。” “许都是比较富有,可他广交朋友,乐善好施,到现在哪来那么多银子,就到县衙报告说没钱。” “可这个姚知县怎么可能放过他,继续栽赃陷害,你们猜许都会怎么着?” “当然不是造反啦,这会还没到这个地步,其实是许都身边的人把姚知县拉到大街上鞭打了一顿,哈哈~” “后来嘛,后来许都的老母亲去世,对,就在去年腊月,在山中安葬,听说到场送殡的人上万啊!” “这回就被人诬陷成聚众谋反了,之后监司王雄派兵捆捕,激起众怒,格毙了要捕许都的官兵,他们在葬地撕裂白布裹头造反,号称‘白头军’。” “先打下了东阳县城,很快又攻下义乌、诸暨、浦江、永康、武义、汤溪、兰溪等县,整个浙江都轰动了。” “现在白头军正朝金华进军,你们现在还往金华走,这不是……”周八斤想起自己正被一群人围着,忙闭口不言。 听完许都之乱的前因后果,李致远不禁感叹大明朝真的是无药可救,一个书生,还是富家子弟,这妥妥的统治阶级后备人员啊,竟然被贪官污吏给逼反了。 能让一个人背叛其阶级,大明朝的贪官们也真的是不容易啊! ———————————————————————————— 注:大明朝闻名天下的戚家军就是成军于浙江义乌,多招募义乌、东阳一带的农民和矿工,战斗机极为强悍,据说戚继光最初在浙江募兵时,他垂青的是绍兴兵和丽水兵,不过很快就发现,他们都不靠谱。 他自己反思:绍兴地区以商业著名,在这种大环境下的百姓,适于经商却不适于作战。他们遇见战斗力较弱的倭寇,敢于奋勇杀敌,但若遇到强敌便畏惧不前。要建立一支有战斗力的军队,须招忠勇彪悍之人入伍。 正当戚继光苦于寻觅忠勇彪悍之人时,他路过义乌,目睹了一场惊天动地的打架事件:嘉靖三十七年(1558年),永康人在义乌倍磊八宝山一带发现有银矿,于是召集上千人到前往抢矿,倍磊大户陈大成等率领族人奋起护矿,于是爆发了大规模的械斗。刚开始,义乌好几人被打死,后来赤岸、毛店等地的百姓都参与进来,共聚集3000多人踊跃逆击。双方旷日持久的械斗,从4月到了10月,最终以义乌人胜利告终。 于是戚继光往义乌招兵,并设置了重重规定:只吸收不投机取巧、不怕死的老实人当兵。经过选拔,有4000多义乌人入选。后来,戚继光又曾两次到义乌招兵,每次各10000人。数次大约共招了26000人。 经过严格训练,以义乌兵为主体的戚家军,成为中国历史上最能打的一支队伍。自成军起,转战浙江、南直隶、福建、广东,大小数百战未尝败绩。 ———————————————————————————— 崇祯十七年正月初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8章 我命由我不由天,得士心者得天下 李致远是要去吴江成亲的,让他打道回府自然不可能,是以他摇头坚定道:“这江南我是一定要去的!” 周八斤道:“唉,公子你怎么就不听劝呢,这金华真的是去不得。” “虽然都说白头军对地方秋毫无犯,可也没哪个真敢以身犯险在这时候往金华跑的,这乱兵一起,谁还管得了百姓死活,就是白头军不杀百姓,这官兵可也不是好惹的!” “俺在衢州都还担心着呢,要是金华真被打下了,俺就赶紧往江西逃命。” “这世道咋就这么乱呢,好不容易从北方逃到浙江,没想到浙江也乱了......” 李致远自然知道乱兵如土匪,战争一起,就是再仁义的人领兵,也不见得就能做到秋毫无犯,况且官军别的本事没有,祸害起百姓来那可是拿手好戏,估计对百姓来说,官军要比白头军可怕百倍。 不过他是要去苏州,又不是非要去金华,大不了多花些时间绕道就是。 李致远呵呵笑道:“八斤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金华打仗不要紧,我们不走金华就是了,还可以北上绕道严州嘛,这严州总没有打仗吧。” 李致远原本的路线是:衢州、金华、义乌、诸暨、杭州,现在既然金华在打仗,那就只得绕道严州府,改成:衢州、建德、桐庐、富阳、杭州。 实际上后者的直线距离比前者还要近些,但是金华绍兴这边较为平坦,方便骑马。 而严州府多山,山道崎岖不平,只有新安江、富春江两岸有些许平地,骑马很不方便,再加上新安江蜿蜒绵长,若是骑马可能还得渡几次河,看来只能弃马坐船了。 李致远很是郁闷,走浙江这边本是为了省时间,哪知道出了这么档子事,耽搁时间不说,连这几十匹马儿也不得不丢下。 另外李致远估计这个许都很快就得败亡,原因就在于他没能给李致远留下任何印象,那就证明他连浙江省都没打出过,估计就是败在金华的。 其实李致远很想救他一救,仅就目前周八斤所说,此人虽出生富贵的士绅之家,却乐善好施,且极为痛恨贪官污吏及为富不仁的土豪劣绅。 在李致远看来,许都的思想和行为都表明他超越了自己的阶级属性。 他本应该属于士绅地主阶级的一员,去压迫和剥削农民,可他却干了无产阶级贫农干的事,造了士绅地主们的反。 这就相当于民国年间出生于大地主家庭的青年知识分子去闹革命,其实他们革的就是和自己同属地主阶级的大地主的命。 这种人是最值得敬佩的,因为他们为了理想,为了国家和民族的利益,能克服自己的私欲,舍弃家族的私利,去做利于天下百姓的事。 而许都这些义士原本并非想造反,实在是被地方上的贪官、昏官给逼反的,只可惜他们没死在和保家卫国的战场上,却死在了朝廷的屠刀之下,李致远若能招纳这些义士,将来必有大用。 只可惜李致远现在随身只有几十人,又不能露出官身,实在不敢去前面战乱之地,毕竟他自己的命更为重要,还要用来干大事的。 再说他现在的首要大事是赶去苏州吴江成亲,其次是之后去浙江宁波办一件极为重要之事。 而许都本不在他的计划之内,能救当然是锦上添花,不能救也不过稍稍感叹一下。 而且最佳的营救时机恰恰是在许都事败之际,此时兵戈将息,战乱渐止,李致远再趁机出手会比较安全稳妥。 正好李致远要在成亲之后去一趟浙江宁波,大约在正月下旬,若许都此时未死,李致远或可悄悄出面顺带将其救下。 只可惜李致远实在不清楚许都之乱的具体细节,根本无法提前准备对策。 所以若其迅速兵败身死,那也只得就此作罢。 能不能救下此人,就全看天意了。 本来李致远自己是绝不信天信命的,因为他现在做的就是逆天改命、扭转乾坤、与历史抗争的事情。 若信天信命,那还是洗干净脖子,等着建奴的屠刀吧。 因为历史事实就在李致远的脑子里,若他信天信命信历史,那还挣扎个屁,反正建奴一定会杀来的,他又不愿意当奴才留辫子,不如趁早死了算球。 反正这鬼地方没电没手机,一到晚上就黑灯瞎火,大户人家点的蜡烛、灯盏都如同鬼火,娱乐生活更是匮乏,对他一个现代人来说实在是无趣到了极点。 且李致远的历史观是并不相信历史一定是必然的,在他眼里,所有的历史必然论者都是在以历史结果反推其原因。 一个历史既成事实,若要细究其形成原因,自然可以找到成千上万个,还能分析得头头是道,可要找其反例同样也可以找到成千上万。 至于为什么没如此发生,答案很简单,就是极其没道理的偶然性。 历史的必然就是从总体上来看,历史终究会向前发展。 但其所造就的每一个历史事实很可能是偶然的,历史就如同长江黄河一样,总体上看是从西向东流,但在某个较小的河段,向东向南向北都是可能的,甚至就是向西倒流也未必不可能,不然怎么说“门前流水尚能西”呢。 历史同样,有时候一个极其微小的偶然事件,可能就会改变历史走向,譬如鬼知道天上的石头什么时候砸下来,说不定一不小心就砸死你。 又比如历史上很多死的啼笑皆非、莫名其妙的重要人物,若他们不死,历史又该会如何发展?谁又能说得清? 与此相对应的是李致远虽不会漠视广大普通百姓的力量,但在如今的世道,他更重视英雄或者说是杰出人物的力量。 说白了就是目前还是要以士大夫之中的有识之士为重要助手,并尽可能多地团结士绅地主的力量,而对普通百姓施以恩惠,以其为主要的兵源。 因为在这个时代,得民心者得天下很明显是扯淡,得士心者得天下才是正解。 或者说在士大夫们的眼中,“民”就是士绅,而真正的老百姓是算不得“民”的,人丁户口只是一种供统治者役使的资源,类似于羊,而士大夫官僚们则是牧羊者。 因此满清能收天下大多数的士心,即让这群牧羊者甘心效命,就能稳定地管理亿兆百姓。 而百姓其实只是懵懂无意识的羊群,他们都听从牧羊者的指挥,有牧羊者的协助,统治者自然是想宰哪个宰哪个,想杀多少杀多少。 妄想纠集一群活不下去的羔羊去闹事,虽能逞一时之强,但终将为天下士绅联合扑杀,无异于自寻死路。 除非能让其全部觉醒,那集合起来的力量的确是天下无敌,再强大再凶残的统治者也必能被成功推翻,不过纵观华夏五千年历史,李致远只见过一回。 所以李致远的人生信条是:我命由我不由天,得士心者得天下。 而对于许都这人,虽也算是有识之士,却并非李致远所计划在内必不可少的,自然不肯冒天大的风险全力施救了。 既然如此,他的命运也就被李致远无情地半交给了老天,因为按历史发展来看,若李致远不救,他是必死无疑。 许都能不能活,就看他能不能撑到李致远施以援手的那一天了。 —————————————————————————————— 注:浙江严州府:辖建德县(倚郭)、桐庐县、淳安县、遂安县、寿昌县、分水县,现在全都隶属于杭州,位于千岛湖附近。 —————————————————————————————— 崇祯十七年正月初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9章 上朝奏事 崇祯十七年正月初四,京师。 今日,崇祯皇帝于皇极门召见群臣,举行常朝。 众所周知,我大明朝的朝会分为大朝,朔望朝,常朝。 大朝,只在正旦、冬至、万寿节(皇帝生日)举行,其性质是百官向皇帝朝贺,属于礼节性的,规模较大,在皇极殿(嘉靖以前叫奉天殿,即现在的故宫太和殿)举行 朔望朝,每月的初一、十五举行,其性质如同大朝,也在皇极殿,只是朝贺,不讨论政事。 常朝,即经常所说的早朝,其实还有午朝、晚朝,在皇极门举行(嘉靖以前叫奉天门,即现在故宫太和门),处理政事。 太祖皇帝曾经规定每天都必须进行朝会,但是明中后期,朝会次数就明显减少,万历朝时,更是形同虚设,也就崇祯还比较勤政,稍微多上了几次朝。 崇祯今日召集百官上朝主要是处理这几日积压的政事,以及宣布他的任官命令。 再者崇祯对南方及陕甘的剿匪事宜很不满意,也管不得什么年假寒假了,急召百官朝会。 天刚破晓,百官就由午门进入,先在金水桥南按照品级站好队伍,待鸣鞭之后,按次序过桥,直到皇极门丹陛之前。 此时天几乎都还没亮,又冷的要命,官员们被召唤来上朝也是可怜。 文官在左,武官在右,两队相对而立,站在御道两旁,等着崇祯皇帝到来。 没过多久,崇祯出现,于御门安坐,此时再鸣鞭,鸿胪寺唱“入班”,左右两班官员走进御道,行一拜三叩头礼节,终于进入了奏事环节。 哪个官员要奏事,就预先咳嗽一声,从班末行至御前,跪着奏事。 其实奏事一般是不使用口语的,而是大声朗读奏章,如果官员要承旨,要回答“阿”,声音要拉长。 不过大明朝到了现在这般田地,很多礼仪制度都已经是名存实亡,简化随意了许多。 却说户部尚书倪元璐咳嗽一声,当先出列,缓缓行至最前,一拜三叩首后跪着启奏道:“据浙江巡按左光先奏报,金华府东阳县诸生许都聚众万人谋反,号“白头军”,连克东阳、义乌、浦江三县县城,继而向金华府城进军。” “而浙江官兵多不堪战,臣请以浙省乡绅团练乡兵,以安定地方。” 崇祯早已被全国各地层出不穷的流贼、反贼弄得麻木,这回自然也没多大的反应,甚至连这个许都造反的原因也懒得再问,只是哑着嗓子道:“卿以为该推何人?” 倪元璐道:“臣以为浙西当推徐石麒,钱继登佐之,浙东则推刘宗周,姜应甲佐之,于保伍中简练乡勇,实行古弓弩社法,可剿贼安民。” 要在崇祯初年,崇祯是绝对不会准地方上的乡绅们练什么乡兵的,这岂不是夺了朝廷的权威? 可如今局势败坏至此,朝廷能打的正规军几乎全军覆没,卫所军更是毫无战力可言,也就不得不放开了地方乡绅练兵的限制。 湖广的李致远据说都练了十万标兵,崇祯还赏了他个巡抚的官,让他开府长沙,围剿张献忠。 但到这时候放开团练的限制其实已经迟了,所以建奴南下之后,地方上是毫无抵抗力可言的。 其实崇祯若早日准地方乡绅办团练,说不定真能压制全国各地蜂拥而起的农民军。 就如晚清八旗、绿营皆不堪战后不得不依靠曾国藩、李鸿章等汉族地方乡绅势力大办团练,譬如什么湘军、淮军,结果还真剿灭了太平天国起义。 可后果就是地方乡绅势力彻底翻身崛起,地方督抚做大,直接威胁中央朝廷的权威。 但现在大明已经病入膏肓,不管好坏,团练乡兵好歹还算一剂药方,就是毒药也得捏着鼻子往下咽。 所以崇祯也不做过多考虑,点头应允道:“准。” 倪元璐又道:“另登莱巡抚曾樱请实议练乡兵以避客兵之害。” 崇祯皇帝道:“曾樱既请实议,那不知诸位卿家有何良策?” 见百官都面面相觑,崇祯干脆点名:“张濂源,你可有何良策?” 张濂源即兵科都给事中张缙彦,濂源是他的字。 既然被崇祯点名询问,张缙彦不得不出列,叩首后回道:“臣以为客兵之所以危害地方,盖因其欲劫掠百姓之财货,不若坚壁清野以保民盖藏之资,则主客相安。” 崇祯点头表示同意他的意见,曾樱所请实议也就这么议定了。 再说为何倪元璐一个户部尚书要关心练兵的事情,这是因为兵部尚书空缺了。 而前任内阁首辅周延儒上个月刚被崇祯宰了,新换的这个陈演吸取了教训,绝不担半点责任。 就是基本啥意见和主意也不出,但别人提出的建议他一概反对,他的做法说白了就是啥也不做! 不做事也就不会犯错,皇帝也就不能找我的麻烦。 相反倪元璐却是实实在在的忠良之臣,实在不忍见大明覆亡,他是真正的想救大明天下的。 崇祯十五年建奴从黄崖关入寇至北京,北京震动,求救兵于天下,倪元璐拿出全部家产征兵,募得死士数百人,驰赴北京,并向崇祯陈述制敌之法,被拜为户部尚书。 而前任兵部尚书冯元飙是东林党健将,不过却是个颇能料事的人。 几个月前孙传庭治兵关中,崇祯催促孙传庭与李自成交战,冯元飙反复劝谏崇祯,说这是皇上你最后一副身家了啊,千万不可轻战。 可廷臣大多附和崇祯,说不战的话贼越发嚣张,而官兵变得更加懦弱。 冯元飙说官兵一直就懦弱,又没多少战阵经验,只适合与贼相持,还在崇祯面前赌咒发誓,几乎是声泪俱下的说孙传庭交战必败,大可先把他下狱,如果打胜了,就斩他谢罪。 见崇祯不听,他干脆自己写信给孙传庭,让他千万不要轻易交战,还说白广恩、高杰两将不可任用。 后来孙传庭果然兵败身死,西北尽失,白广恩投降李自成,高杰以前就是李自成的部下,和李自成的老婆邢氏私通才叛逃到了官军这边。 当初拐走了老板的老婆,现在自然不敢投降,但他也不敢和李自成交战,所以孙传庭死后他就一路溃逃,沿途奸淫掳掠,比土匪还土匪,等再过俩月逃到江南,摇身一变还成了大名鼎鼎的江北四镇之一,他的光辉事迹还在后头。 而冯元飙感觉大厦将倾,心灰意冷之下辞了兵部尚书的官职,推荐李邦华、史可法代替。 可被冯元飙料中了败局,崇祯不要面子的啊,是以根本不用冯元飙推荐的人,兵部尚书也就一直空缺到了今天。 但兵部尚书这么重要的官职也不能老是空着啊,而且文武百官们大多尸位素餐,似乎都不想做实事,真是伤透了朱由检的心。 所以崇祯今天除了听百官奏事,也是为了任命新的兵部尚书。 倪元璐奏毕复位,崇祯轻咳一声,直接宣布道:“朕欲以兵科都给事中张缙彦为兵部尚书。” 自然是无人反对,张缙彦也就上前谢恩。 崇祯又道:“朕决意复前佥事越其杰官,命其监军凤阳。” 封官、升官的事自然是崇祯一言可决,无人会反对,也无人敢反对。 崇祯对百官尸位素餐也很是无奈,拿出一份奏疏道:“朕刚接到前任兵科都给事中曾应遴的奏疏,朕念给诸位爱卿听听。” 接着展开念道:“今之绅富,皆衣租食税而吸百姓之髓者,平日操奇赢以愚民而独拥其利,临事欲贫民出气力相护,无是理也。” “秦藩之富甲天下,贼破西安,府库不下千百万,悉以资贼,倘其平日多所取民,有事多发犒士,未必遂至于此。” “又闻莱阳之破,以东门乡绅张宏德利贼之退,尽追乡民犒赏,痛笞而窘迫之,一家发难,阖邑罹殃,虏至令宏德自指其藏,得百万金,然后阖门就戮。” “今之绅富,亦宜鉴之,略借均田之法,使富者稍捐以赈贫,亦救民拨乱之策也。” “使其推百分之一,以赈穷而飨士,岂至此哉,愚者覆辙,智者师焉。” “则今之藩国,何必尽若秦藩;今之绅富,何必尽效莱绅。” “臣敢请皇上下臣此疏,刊布中外。凡省郡州邑中,各有绅富,乡绅例得捐十分之二,富民例得捐十分之一。” “捐其二,正以守其八;捐其一,正以守其九。利在绅富,而百姓归如流水矣。” “然后强者各籍乡勇,察照绅富岁入地亩,照例捐租,名为‘均田’。” “官籍其数上闻,而岁征其籽粒,以犒乡勇,而赈贫乏。” “则人心既固,他变不生,百姓无失所之忧,绅富有干止之乐。” “然后于绅富中推其平日有功德于民者为之长,有司但为稽其出入,平其赏罚。” “均田止供地方,永不许抚按借题檄取;乡勇止守本地,永不许抚按别生调发。” 曾应遴这份奏疏其实就一个意思:就是大骂王公贵族、士绅豪富们为富不仁、自私自利、爱财如命、愚蠢至极,当然他也给出了自己的解决之道。 他说这些人平日里只知道汲取民脂民膏,而到了有要事想让他们出财出力,他们就不干了,可城破后还不是全家遭殃,人财两空,全部便宜了反贼。 例如秦王的千万财富在长安城破后全部资敌;莱阳乡绅张宏德守东门,就尽力追逼乡民给予他犒赏,可敌兵破城后,百万金银全部便宜了敌人,自己全家引颈就戮。 如果这些人当时能拿出其百分之一,以赈济穷人,犒劳士卒,岂能至此地步。 所以曾应遴号召所有士绅富豪,乡绅依例得捐出十分之二,富豪依例得捐出十分之一。 所捐出的二成,正是为了保护其它八成;捐出的一成,正是为了保卫其它九成。 这利在士绅富豪,从而也让百姓归附如流水。 然后他还号召士绅豪富们捐出地租,名为“均田”,将每年征收的粮食,以犒赏乡勇,赈济贫困穷人。 “均田”只供地方专用,永远不允许巡抚、巡按借题上檄征用。乡勇也只守卫本地,永远不许巡抚、巡按另行调度发兵。 而崇祯之所以把曾应遴这份奏疏拿出来念,是因为他实在是没钱了,国库空虚,他的内帑也花的干干净净,他想百官们都学学曾应遴,出钱出力。 可结果是很显然的,百官们也不说不愿意,只是纷纷哭穷,还赌咒发誓自己家若是富裕,早就为朝廷分忧解难了,朝堂之上好一阵鸡飞狗跳。 而像倪元璐这样仅有的几个愿意出资的官员是真的没钱。 其实崇祯并不喜欢这个曾应遴,比如崇祯就没有念他的最后一句话: “臣目击臣乡危在旦夕,臣实为母请假,原可无言,但区区之愚,敢以此为天下绅富之劝。” 他是向崇祯暗示,自己请假省亲,实为看望年老母亲,还想为朝廷效力,可崇祯却装着听不出,并未起用。 原因是曾应遴上疏,总喜欢从一至数十进行逐条罗列,这让性急的崇祯分不出轻重,为此还特地召见,专意诘责。 曾应遴知道皇上并不喜欢自己,这才识趣请假省亲,没想到这一走,从而失去报效国家的大好机会。 现在崇祯把他的奏疏拿出来说事,也不过是没钱了想向百官筹措资金,可想从官僚们手中抠钱,那真是难如登天。 最后这事也就只得不了了之,就此作罢。 崇祯无奈地摆摆手,退朝! ———————————————————————————— 崇祯十七年正月初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0章 无奸不成商 正月初五一大早,修整了一夜的李致远率领众人再次启程,出了衢州城,直奔东北方向的严州而去。 衢州距严州百五十里,疾驰两个时辰即到龙游县三门源,由此入山,路途渐渐崎岖难行,复行二十里,豁然开朗,见一小河,流水潺潺。 李致远向当地村民打探得知此水名曰寿昌溪,沿寿昌溪向东北行二十里即到严州府寿昌县城,再行三四十里至溪水汇入新安江处,即到严州府城。 路途虽不远,但能走的坦途皆在两山之间的河水两岸,而河水蜿蜒曲折,实际距离大大增加。 好在冬季水小,水深尚不及膝,众人骑马趟水而过,频频渡河,倒也不怕这寒冷刺骨的河水。 但李致远一行始终快不起来,到黄昏时分才抵达严州城下。 到了此处就再无办法骑马走陆路了,因为新安江、富春江两岸都是茫茫群山,根本就没路。 李致远只得在严州新安江渡口忍痛将马匹全卖给了一徐姓商人,又从他那里花高价租了五艘夜航船和几名船夫,还买了一些干粮、吃食。 他又去船舱里看了看,别说炭火炉子了,连被子也只是薄薄的一床,这晚上哪受得了,遂要求再添些棉被,给他几个炭火炉子。 谁知那奸商竟斜着眼睛嘿嘿笑道:“这可不行,你们这些马只够租船,要想添棉被和炉子得再加钱。” 廖护卫大怒道:“你他妈的还敢要钱,我们没找你要钱就已经是便宜你了,我家公子这些马都是可以做军马的良马,别说租你几条船,就是全部买下都绰绰有余!” 徐老爷露出一口黄牙,皮笑肉不笑道:“你们这些马看上去是还行,可是全在河里冻了腿,伤了马腿的马还值几个钱?” “以后怕是做驮马拉板车都够呛,我看只能宰了吃肉。” “你放屁!”廖护卫对于将马卖掉本来就很不爽,现在还反被这奸商敲诈,再也忍不住了,挥拳就冲上去打人。 这姓徐的也不是好惹的,手下家丁喽啰哗啦啦地就亮出了家伙,数根棍子朝廖护卫挥了过来,连码头上的工人也全围了过来。 廖护卫被逼得退后数步才躲了开来,李致远的亲兵们也拔了刀剑,将他护卫在中间,双方剑拔弩张,厮斗似乎一触即发。 李致远忙制止准备动手的手下,看着那奸商一脸得意、有恃无恐的样子,他不禁大恨,可又不想闹大。 “徐老爷,你这是什么意思?”李致远沉着脸,低声道:“你这是开黑店么?讹诈不成,改为明抢了?” “这位公子可不能信口开河啊,方才明明是你的手下先动的手,我家的家丁这是自卫呀。” “咱可是本分的生意人,公子你可不能随意污蔑啊!” “那好,既然是做生意,买卖不成仁义在,我现在马不卖了,这船也不租了,咱们就此别过。” 过年期间价高一点李致远也认了,可这个奸商锱铢必较、贪得无厌的嘴脸也实在是太可恨、太过分了,大不了不租他的船了,换一家就是。 姓徐的呵呵笑道:“我劝公子还是租的好,这新安江边的车、马、船行都是我徐家的,只此一家别无分店。” “我就跟公子明说吧,这整个渡口都是我徐家垄断经营的,船工、船夫也都是为我徐家打工,谁见了我都要恭恭敬敬地叫一声徐老爷,嘿嘿……” “公子不在这租又去哪租呢?” “再说船夫们好好地在家过年,是公子你说要租船,我这才把他们叫来码头的,现在人家都上了船,就准备开船了,你现在说不租,哪有这样的道理?” “公子你说是吧?” 李致远憋了一肚子火,可他一时之间还真拿这家伙没办法,现在是强买强卖了,也不知道他会怎么狮子大开口,只得耐下心尽量讲讲理吧。 “徐老爷,这天这么冷,你不多准备棉被,不添置火炉,岂不是要冻死坐船的旅客,棉被和火炉为何要另外再租?” “再说我又不要你的棉被,等到了杭州之后这棉被和炉子不还是你的,另外算钱是不是太过分了?” “而且我这几十匹马是不是良驹,冻没冻坏腿,咱们心知肚明,说话得凭良心啊。” 姓徐的一点也不急,慢悠悠道:“公子说的没错,这马的确是好马,也的确没冻坏,只是我怎么觉得都是军马啊?” “我可怕买了来路不明的马,不如先随我去严州衙门问个明白。” 李致远心里咯噔一下,心知不能再闹了,制止了义愤填膺、想要揍他人拆他店的几名亲卫,和姓徐的讨价还价到二十两银子,这才如愿添了棉被,加了炭火,他实在不想把事情闹大。 这家伙这么嚣张,很显然是在这严州一带只手遮天的土豪劣绅,要是闹大了见了官,地方官府也一定会偏向这个姓徐的,到时候除非自己亮出官身,否则别想轻易脱身。 李致远不想泄露自己的身份,不得不忍下了这口恶气,但心里却一直在大骂姓徐的奸商,实在是亏大了,竟敢讹他李致远的钱,甚至暗暗腹诽以后有机会非整死这姓徐的奸商不可。 他现在也有些明白明太祖朱元璋为何如此痛恨商贾了,对商人做出种种限制,制定很多专门针对商人的侮辱性政策,例如甚至明文规定商人不准穿丝绸。 诚然,这主要是因为古代小农社会本身就是重农抑商、歧视商人的,但重农抑商的执行力度和统治者个人的喜好也脱不开关系,例如宋朝其实就还挺重商的,商品经济在历朝历代是最发达的。 或许就是因为朱元璋也见识了不少极度奸猾贪婪的奸商吧,就比如这个徐老爷,也实在是太奸了,败坏了商人、商业的名声。 古代的商人和现代社会的商人有很大不同,凭借奸诈、贪婪而攫取钱财的比例更高些。 或许是因为他们这个阶层地位太低,商人们都有些破罐破摔的意思,加之其本身文化素质也不高,就导致没有良心、没有丝毫道德底线的奸商层出不穷,甚至甘做汉奸卖国贼的也是大把。 如果说士绅地主阶层还有不少开明士绅真心践行着大仁大义,那么可以说商贾整个阶层基本上都是利欲熏心,毫无仁义可言。 毕竟圣贤书不是白读的,这个时代无耻的士大夫是不少,可真去践行杀身成仁、舍身取义这些儒家道德准则的读书人同样也不少。 最起码绝大多数的读书人不到万不得已,华夷之辨、民族大义还是要坚持的。 人家读书人、儒家士大夫虽说自命不凡,很多人更是不通实务,可是毕竟也没有成批地卖国啊。 就是被后世骂出翔的东林党,误国不误国暂且不论,有骨气的也不少啊。 没骨气至少心里也还有点挣扎,譬如传说中说了“水太凉”这句名言的东林大佬钱谦益,怕死是怕死,可做汉奸也是不甘不愿的,之后不一直在挣扎嘛,还暗暗资助反清复明,算他还长了点心。 而像山西的晋商八大家,就坚持数十年如一日的集体卖国,利益面前,卖大明卖华夏那是没有半点心理压力的。 他们眼里并不存在什么国家、天下,也没有什么民族大义,只要能赚钱,和谁做生意不是一样,国难财也是财啊。 不过俗话说得好,居于什么地位,得了多少好处,就该承担多少责任和义务,士大夫居此高位,待遇优渥,自然也该履行相应的责任。 大明养士三百年,士大夫若没有“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的本事,那明亡时就该痛痛快快地去死。 而普通人自然无此责任和义务,坚决抵抗、誓死卫国自然值得赞扬,但俯首做了顺民也无须过多苛责。 至于这些商贾,也不见得就没拿朝廷的好处、没钻国家的空子,毕竟无奸不成商嘛。 在李致远看来,对于商贾,一则需要律法的严厉约束,否则为了利益,他们什么都敢干;二则需要教化,儒商总比奸商好。 躺在船舱里的李致远好一阵腹诽咒骂,才暂时咽下这口气。 这时船已经开了好一会儿了,李致远透过窗子望了眼冬日下的夕阳,立即被窗外的景色所吸引,起身趴在窗边,欣赏“七里扬帆”的富春江,果真是奇山异水,天下独绝。 直到日落天黑,才拉下窗帘,裹紧棉被,又用火钳将炭火拨弄几下,使其燃烧得更旺一些。 待舱内暖和起来,他又掀开窗帘一角,留了个气口,这才躺回床铺。 万籁俱静的富春江上似乎仅有这五只夜航船,大家颠簸了一整天,也都累了,几乎未听到什么人声,又正值冬日,实在是静极了。 李致远思念着叶小繁,憧憬着未来,慢慢也睡了过去。 ———————————————————————————— 崇祯十七年正月初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1章 心有灵犀一点通 第二日天还没亮,李致远就被冻醒了,船舱中的炭火早已熄灭,江中寒气逼人,而船舱下就是江水,仅仅隔了几层木板,尽管他垫了好几床棉被,可现在被窝里还是没多少暖意,一双脚被冻得冰凉。 实在是太冷了,李致远也睡不着,索性裹了被子走出船舱。 “公子,侬租洒里?”冷不丁一个声音冒出来吓了李致远一跳,随即明白过来是船上的掌舵大爷。 “大爷,现在船开到哪了?”驾驶舱内的掌舵人还得借着甲板上的几根火把盯着江面,自然是没睡的。 “公子醒了?晚上不敢让船走得太快,现在咱们刚过了桐庐县。” “不过公子放心,待会天大亮,速度就快了,今日晌午一准能到杭州。” 这个掌舵开船的大爷说的南京官话带着一口建德腔,也不知道属于吴语的哪个小片,很不好懂。 不过反正李致远无聊,也就没回船舱,和这个大爷你一言我一语,连蒙带猜加比划,闲聊起来。 据他所说,其实新安江、富春江、钱塘江就是同一条江在不同江段的名称,新安江在上游,发源于徽州黄山地区,富春江在中游,流经桐庐、富阳两县,自杭州开始,始名钱塘江。 现在就在富春江江段,其实富春江的水流在夏天丰水期还是比较湍急的,别说扬帆快行,就是任由水流飘荡,也不至于这么慢。 只是这船太小,晚上能见度太低,现在又是冬季枯水期,江中多有沙州浅滩,要是搁浅触礁就麻烦了,是以根本不敢让船行的太快,还得想尽办法限制船速。 而且晚上必须得由他们经验丰富的老舵手掌舵才行,因此现在的船速跟走路差不了多少。 李致远又问起那个姓徐的奸商的来历,大爷却只是说他们这些开船的都是为徐老爷做事,船、物都是徐家的,徐老爷赏他们一口饭,他们才能勉强糊口,其他的就闭口不言。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天开始大亮,掌舵大爷招呼船工起来,开始扬帆加速。 李致远也是这是才真正欣赏到富春江两岸的美景,即使现在是冬季,草木枯黄,枝叶凋落,但这奇山异水却仍旧让人眼前一亮。 他算是体会到了南梁吴均在《与朱元思书》中写下“自富阳至桐庐一百许里,奇山异水,天下独绝”时的感受。 江水都是青白色的,何况又是冬季,水流更缓,真的是清澈见底,别说游动的鱼儿了,就是江底的粒粒细沙都看得清清楚楚。 两岸的高山山势极为陡峭险峻,再加上数不尽的参天大树,都极力地向上生长,直插云霄,形成了无数险峰。 又有不少山泉从山上流下,汇入江中,泠泠作响,加之又是深冬,水温低于气温,江面弥漫着一股白气,宛如仙境。 李致远忍着凉意,捧了几捧江水洗漱,却没有想象的那么冷,只觉得神清气爽,耳目清明。 这时几条船的人纷纷苏醒,江面上顿时热闹非凡,未几,但见风帆满张,船速快了起来,一个时辰后即至富阳县。 但见江中一大岛,过之,又行十余里,见一更大岛,又过之,再绕过江湾,江面顿时开阔,船只进入钱塘江,杭州近在眼前。 不到中午,船队即停在了候潮门外码头,这船只开到杭州,众人遂登岸入城。 杭州是李致远来到大明朝的第一站,自中秋一别,至今已将近五个月,他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 从初到之时的茫然慌张的现代人,摇身一变,竟然成了大明朝的右副都御使巡抚,实在是惊天造化。 唯一变化小的可能就是他这一头奇怪的头发了,五个月才长了不到两寸,跟原来的寸头也差不了太多,不戴网巾、冠帽他都不敢出门。 自做官以后,他都戴官员专属的梁冠或者乌纱帽,着官员公服或常服,现在悄悄地来江南,自然要微服了,是以带的是儒巾,穿的是交领道袍,一副书生打扮。 候潮门距李致远第一次进入杭州城的清波门不远,他想着既然是故地重游,那不如再去“有朋酒楼”看看,吃个饭,休息一下。 站在人来人往的杭州大街,李致远竟有些激动,平复好心情,迈进了“有朋酒楼”。 “客官,几位?”李致远当先进门,立即有店小二上前招呼。 “啊?是李公子啊!”正是以前送过李致远去码头的那个小厮,没想到还在这家客栈。 “哈哈,可不就是我么,本公子又回来了,你这厮咋还在这做工。”还好这家伙只知道李致远的姓氏,更没有将其与朝廷的巡抚联系起来。 “嘿嘿,瞧公子你说的,小的不在这做工还能去哪。” “公子里面请~” 李致远丢给他一锭银子,“本公子今天带的人多,这大堂我们包下了,快跟你们掌柜的说,好酒好菜的尽管上!” “好嘞~” 待店小二上菜时,李致远又随口询问道:“本公子刚回杭州,不知最近杭州可有甚大事发生?” “咱杭州城到没出啥事情,还是老样子,但听说金华那边有人造反,正在打仗呢。” “不过咱们浙江的巡按御史已经调兵去打了,都是官老爷的事,用不着咱们小老百姓操心。” “嗨,公子放心,出不了什么大事,小打小闹而已。” “湖广那边的张献忠听说有几十万兵呢,还不是被打跑了,小的以前就说不用担心,公子还不信呢!” 李致远差点没笑出来,这厮要是知道赶跑张献忠还有他面前之人的一份功劳,不知是啥反应。 “这巡按御史是谁啊?” “叫左光先,是朝廷派来的人,小的听说连浙江巡抚都要听他的呢!” “左光先?”李致远记得明末有个骁勇善战的武将叫左光先,明亡后降了李自成,怎么成了文臣巡按御史?一时间有些莫名其妙。 “听说是左光斗的弟弟。” 这一说李致远就明白了,虽不认识这个左巡按,但鼎鼎大名的左光斗还是知道的,东林大佬嘛,史可法的老师,和杨涟一起大斗阉党,于天启年间一同被魏公公拷打惨死。 “看来又是一个东林党,东林党、阉党都是惹不起的狗皮膏药,把明朝的党争都快玩出花来了,骂都能骂死你,以后还是不要得罪的好。”李致远心里暗道。 “不过反正都与我无关,吃完饭休息够了赶紧找船去吴江。” “我以后可千万不能掺和他们之间的党争啊!” 从杭州到吴江汾湖李致远有经验,坐船走大运河就是,快的话,一天就能到,也就是说,他大概明天就能见到久违的叶小繁了。 苏州府吴江县汾湖叶家埭叶家大宅午梦堂。 叶小繁趴在阁楼边的窗台上,两手拖着香腮,任寒风拂过脸颊,凝视着远方。 这时一个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小妹,在想妹夫呀?” 叶小繁一惊,旋即转身过来,见是自己的四哥叶世侗,顿时羞红了脸,嗔道:“四哥你说什么呢!” “人家哪有……哪有想…..他……”叶小繁越说声音越小,直到最后听不见。 叶世侗大笑,“哈哈,你自己去镜子前照照,看看你脸上是不是写了大大的‘思夫’二字?” 说完又一本正经地捏着唱腔,扮作红娘唱到:“望穿他盈盈秋水,蹙损他淡淡春山。” 这是《西厢记》中红娘的唱词,大概是说崔莺莺思念张生,渴望见到他,几乎望穿了双眼,皱坏了双眉。 “四哥!”叶小繁一跺脚,羞怒甚极,抬手作势欲打。 “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 “你们在闹什么呢?”一个声音传来。 叶世侗听声音即知是家里最年幼的七弟叶世倕,回头一望,连六弟叶世倌也凑了过来,忙用手挡了叶小繁连连捶来的粉拳,夸张地叫起来,“六弟、七弟,救命啊!你们的小姐姐要打死我!” “那一定是四哥你欺负了小姐姐!”没想到叶世倕不问缘由,直接偏帮叶小繁。 “好你个世倕,果然是你小姐姐的好弟弟,你这是要帮亲不帮理咯?” “就你们最亲!” 老六叶世倌好笑道:“那四哥你倒是先说说理呀,我来给二位兄姐评评理。” 叶世侗叹息道:“唉,就因为我说了一句实话,千缨就闹着要打死我,没天理啊!” “你!”叶小繁怒目而视,想要制止这个话题。 叶世倕好奇道:“什么实话?说来听听!” “我就说她思夫嘛,你们说这是不是事实?谁知道她不仅不承认,还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 “这几个月来,是谁常常趴在这,望着远方的小河发呆,叫她也不答应,一站就是小半天。” “特别是自从收到李致远那小子的书信以后,就天天在这阁楼窗边朝对面小河望,都快变成望夫石了!” “哪有这么夸张!”叶小繁不满地反驳。 叶世倕年少气盛,愤愤地骂道:“哼!那个姓李的真不是好东西,让小姐姐在家里苦等四个月!” 叶世侗轻敲了一下他的头,“不许胡说!” 叶世倕却辩解道:“我哪有胡说,本来就是!” 叶小繁干脆不理他们几兄弟,踱到窗口,望向远方自言自语道:“我感觉他就要到了……” 几人一惊,还以为李致远已经到了,忙一齐挤过去,可不远处的河面上一览无余,别说行船了,连只水鸟都没有。 叶世倕失望道:“哪有啊?小姐姐你是不想的太狠,出现幻觉了?” 叶小繁摇摇头,喃喃道:“我感觉他很快就要到了~” 叶世倕头一偏,脱口而出:“心有灵犀一点通?” —————————————————————————————— 注:明朝的巡按官阶不高,只有七品,但是权力极大,由都察院十三道监察御史中派出,代天子巡狩,各省及府、州、县行政长官皆其考察对象,大事奏请皇帝裁决,小事即时处理,事权颇重,在明朝的各种奏疏中,经常将抚、按并提。 相比巡抚成为了一省实际上的最高地方官,巡按是真正的监察官,和总督、巡抚不是一个战线的,巡按到地方是“出差”,且属于短差,事毕继续回都察院任职。 —————————————————————————————— 崇祯十七年正月初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2章 坐以待毙 叶世侗打趣道:“哈哈,世倕这话说得好,等你小姐夫来了,咱们问问他是不是和你小姐姐‘心有灵犀一点通’?” 叶小繁羞恼地瞪了兄长一眼,没好气道:“你们兄弟几个都跑我这来干嘛?合起伙来欺负我?” “糟了,糟了,二姐回来啦,她是让我来叫你们去堂屋吃晚饭的。”叶世倕一拍脑袋,这才想起到这来的目的,“都是四哥不好,害得我都忘了!” “现在想起来啦?”一个声音传来。 几人闻声回转,正是今日刚回来归宁省亲的二姐叶小纨(字惠绸)。 “二姐~”叶小纨现在在所有尚在世的兄弟姐妹中年龄最长,已年过三十,众人收起嬉闹之心,恭恭敬敬地向久未见面的姐姐问好。 “小姨!”这时阁楼楼梯被踩得吱呀作响,未几,一个年约十来岁的小女孩朝叶小繁猛扑了过来,猝不及防的叶小繁被她撞了个满怀。 “小姨父呢?小姨父怎么还没回来呀!” 叶小繁蹲下身子,搂住这个小丫头,捏了捏她的小脸蛋,没好气道:“连你也来欺负小姨?” 叶小纨上前拉过女儿沈树荣,“树荣,不许胡闹!不是让你带弟妹玩的吗,怎么到处乱跑?” 见娘亲板着脸,沈树荣不敢再胡闹,吐了吐舌头,乖乖地牵了娘亲的手站在一旁。 “二姐,他们欺负我~”叶小繁见来了帮手,忙委委屈屈地打起小报告来。 叶小纨又数落几位弟弟道:“你们几个也老大不小了,没事就跑来欺负千缨,羞不羞啊。” “让你们来叫千缨下去吃饭,一个个都是去而不返,还得我亲自跑一趟。” 三人不敢反驳,乖乖地挨训。 “好了好了,快下去吧,一会儿父亲该发火了。” “是~”兄弟几个都蔫了,跟在叶小纨后面依次下楼。 崇祯十七年正月初六,山西局势越发严峻,李自成改元建国的消息及其发出的伪檄接而连三传来,贼军已经大举渡河东进,在京师的崇祯皇帝及百官已经隐约感到危险。 有官员上奏疏建议应该速调辽东总兵马科南征,以拱卫京师,崇祯皇帝遂再次举行朝会,商讨对策。 廷议一开始,朝臣们就吵得不可开交。 譬如调兵调谁,是只调关外辽东总兵马科这一部分兵力,还是将吴三桂的关宁军也大举调回。 又如调兵之后关外的宁远、前屯等城池怎么办?难道放弃宁远? 再如调兵后,建虏若再次入寇该怎么办,辽东数十万军民如何善后? 吏科都给事中吴麟征是最先上奏表态的,他请求调辽东总兵马科南下剿贼,放弃山海关外宁远、前屯二城,再召吴三桂入关,屯宿在近郊,以卫京师。 “自前后屯失守,宁远孤悬二百里外,三面皆绝域。守御极难,且寇氛日迫,三辅震恐,则撤兵归守关门,挑选锐士,西行遏寇,亦救乱之一策。” 此言一出,廷臣顿时大哗,皆言弃地就是卖国,纷纷义愤填膺,激愤之情溢于言表,以致群起而攻之,大骂吴麟征此举是丧权辱国,是祸国殃民的乱臣贼子。 工科给事中高翔汉就大斥吴麟征此议不可行,“建虏出塞未数月,今辽抚黎玉田、永抚李希沆揭复欲入寇,宁远逼近,不可示以单弱。” “而调兵南征,岂称胜算将为三军司命,唐通、马科、孔希贵铮铮有声,镇臣卢九德怯甚,已经议易,而马科仍调南行,三军谁为统帅乎?” 崇祯见官员们你一言我一语,争的面红耳赤,他只觉得有几万只苍蝇在他耳边嗡嗡作响,烦闷透顶。 想起正月初三和左中允李明睿的那一番计较,再和眼前之议一对比,心里一片茫然。 李明睿是江西南昌人,天启年间进士,经由总宪李邦华、总督吕大器特荐,被崇祯启用,任命为左中允(太子东宫属官,正六品)。 三日前,崇祯深感京师百官多空谈之辈,遂独自召见这个连李邦华和吕大器都赞不绝口的李明睿,询问他御寇之策。 当时李明睿请求屏退左右后再密陈,崇祯顿时觉得他靠谱,这是要讲悄悄话啊,遂立即从之。 之后李明睿走到崇祯的御案之前,凑到崇祯耳边,说他自从得到圣上的召见以来,从江西赶至京师的途中就一直在打听前线贼军的情况。 他觉得现在形势很不好,贼军已经快要逼近京畿,真的到了危急存亡之秋,北方已经彻底不可救,现在只有南迁一策,才可以缓解目前的危局,等到了南方再从长计议,徐徐恢复天下。 却说当时崇祯面色犹疑不定,好半天才道:“此事重,未可易言……” 又以手指天,叹息道:“唉,上天未知如何。” 李明睿急道:“天命微密,当内断圣心,勿致噬脐之忧。” 可崇祯仍旧一脸难色,好半天也不说话,李明睿以为皇帝不明白现在局势之危,又对崇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苦苦相劝他赶紧南迁。 可崇祯这人就是这个性格,瞻前顾后,一到关键时刻就犹豫不决。 当然,杀人的时候、催促手下赶紧去和贼军开战的时候,他是没有半分犹豫的。 但是一旦某个决定需要承担较大责任、可能承担骂名的时候就开始犹豫了,毕竟做“南迁”、“议和”、“弃城”这种决定可是要背天大骂名的,崇祯贵为天子,不要面子的啊! 而且崇祯比前几朝的皇帝更爱惜羽毛,脸皮更薄,更爱面子,这种掉面子的事情他真的做不来。 李明睿的意思就是这种事祈求上天有个屁用,是该皇帝乾纲独断的时候,不早做决定赶紧跑路,等贼军打来了你后悔都来不及! 崇祯见李明睿确实是真心建议南迁,又东张西望了好一阵,四顾无人之下才道:“此事我已久欲行,因无人赞襄,故迟至今,汝意与朕合,但外边不从奈何?” “此事重大,尔宜密之,切不可轻泄,泄则罪将坐汝!” 李明睿这才知道皇帝其实跟自己一个心思,早就想跑路了,但又怕百官不同意,才拖到了今天,而且他也拉不下面子,所以希望有臣子先提出。 还告诫李明睿此事事关重大,你要是泄露了,到时候百官喊打喊杀,他可救不了你。 李明睿暗自叹息,皇帝不肯决断,他能有什么办法,此事也就只能暂且作罢。 至今日崇祯皇帝见了群臣这架势,心都寒了。 不过是提议调兵南下,暂时放弃两座难以守住的关外孤城,百官都能吵成这样。 最先建议调兵弃城的吴麟征现在已经被骂的狗血喷头,简直成了祸乱大明的汉奸卖国贼。 那要是提议放弃整个北方南幸,那群臣还不得“食汝肉,寝汝皮”啊。 今日之议简直就是崇祯关于南迁之议的一次试水,群臣这一番表演,更加剧了他对试图南迁的畏难情绪。 吵了一上午,百官倒是精神抖擞,个个像是战意正旺的公鸡,可结果什么有用的决议也没得出。 西边的李自成大军已经渡过了黄河,正向平阳、太原进军,而北京城的文武百官们仍旧在打嘴炮,行动迟缓得令人瞠目结舌,简直就是集体坐以待毙。 ——————————————————————————— 注:古代的兄弟姐妹排行,男女之间一般是分开排的,故叶小繁的大姐叶纨纨(1610~1632)、二姐叶小纨(1613~至少1657以后)都比大哥叶世佺(1614~1659)要大。 另:苏州吴江的叶家和沈家联姻极为频繁,为世代姻亲,在江南已经形成了一个跨血缘、家族、地域的女性文学网络。 以吴江沈、叶两大文学世家为中心,主要有沈宜修家族(叶家的几母女)、商景兰商景徽家族、王凤娴家族、吴朏家族、黄媛介、黄德贞姊妹,沈纫兰家族、王端淑姊妹、方氏家族、吴山母女等闺秀群体。 ——————————————————————————— 崇祯十七年正月初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3章 终日相思不得见 正月初六清晨,李致远起了个大早,但却不是到码头租船去吴江,而是领着手下去了集市,他要在杭州暂留一日。 为何? 自然是要在杭州筹备彩礼啦! 李致远即是去成亲,自然得按照大明朝的规矩来,别的礼节他倒不是很清楚,但唯有这彩礼,无论古今,都是必不可少的。 而杭州是至吴江前的最后一城,更是东南首屈一指的大城,商贾云集,物产丰富,是江南最为繁华富庶的地方,只要有钱,没有什么买不到,是李致远最佳的备礼之地。 然而他对明朝的婚俗终究是一无所知,连彩礼该准备些什么都不知道,手下亲兵也大多出身穷酸,更是出不了什么主意。 他一思量,索性在杭州花钱请个懂行的,帮他全权筹买彩礼。 他这回要在江南购玉米、土豆等作物的种子,考虑到还要筹办婚礼、到处活动,钱带的自然是绰绰有余,一行四十多人,足足带了三千多两白银,拿出个千儿八百两银子用于婚礼还是不成问题的。 不过叶家虽也算是出身官宦,但现在家道中落,也只是一般的小康之家,再说叶绍袁一家都饱受书香熏陶,本身也不太在惜钱财,并不需要太过铺张浪费。 但李致远好歹也是朝廷命官,还是不能太掉面子,再说他也想为叶小繁办一场隆重些的婚礼,是以并不吝惜钱财。 李致远于杭州市集打听到一官府认证的专职媒人,许以重金,让其全权处理婚礼中的一些繁文缛节,最先当然是带自己采购彩礼。 忙碌大半日最终购得: 大雁五只, 聘饼一担, 海味八式(发菜、鲍鱼、蚝豉、元贝、冬菇、虾米、鱿鱼、海参、鱼翅和鱼肚), 三牲若干(两对鸡,两雄两雌,猪肉五斤), 大鱼若干, 美酒四支, 四京果若干(龙眼干、荔枝干、合桃干和连壳花生), 生果若干, 四色糖若干(冰糖、桔饼、冬瓜糖和金茦), 茶叶、芝麻若干, 帖盒(礼金盒,内有莲子、百合、青缕、扁柏、槟椰两对、芝麻、红豆、绿豆、红枣、合桃干、龙眼干,还有红豆绳、利是、聘金、饰金、龙凤烛和一幅对联) 香炮镯金若干, 米二斗。 总共花费其实并不多,不过二百余两白银,当然还得另行准备聘金,五百两白银也就足矣。 李致远又在渡口船行租下舟船十余艘,将彩礼载于舟船之上,而彩礼既已准备妥当,遂于黄昏时分,扬帆起航,走大运河北上,直奔吴江汾湖。 现在距汾湖叶家近在咫尺,须臾可到,李致远一方面为将与叶小繁重逢而兴奋不止,另一方面也对接下来的婚礼有些惶恐。 据媒婆所言,大明朝廷对男女婚嫁都有严格的管理规定,尤其重视所谓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洪武二年,朝廷明文规定,凡男女婚嫁必须由祖父母,父母主婚,若是祖父母、父母都已不在人世,则由其他亲戚尊长主婚。 李致远是!” “我没胡说!是真的来啦!舒颖表哥也看见了!不信你问他!”沈树荣极其不满被娘亲冤枉。 “蕙绸姑姑好。”叶舒颖这时也回来了,腼腆地向叶小纨问好。 “舒颖你说说,在外边看到什么了?”叶舒颖是她已故堂兄叶世俨的独生子,是个十二三岁的翩翩少年,相比自己家这个顽劣不堪的黄毛丫头,她还是更相信懂事内敛的叶舒颖。 叶舒颖有些腼腆害羞,但还是连忙为表妹撑腰,“树荣表妹没撒谎,村外渡口来了十多只船,都贴了囍字,大概真的是来了……” 沈树荣一脸得意,“看吧,人家没胡说。” 叶小纨一寻思,大概真的是李致远来了,就要去找父兄商量。 沈树荣见娘亲不理自己,就想自己去找小姨,抬脚就要往后院叶小繁的闺阁跑。 叶小纨赶紧一把拉住她,“你又要干嘛?” 沈树荣生气道:“娘亲不理我,人家要自己去找小姨,我要带小姨去接小姨父!” 叶小纨实在是头痛,训斥女儿道:“不许胡来,你小姨现在不能出去!” “为什么呀?!”沈树荣一脸疑惑不解。 “哪有女孩子出嫁前就见夫婿的!” 沈树荣气鼓鼓地反问道:“为什么不能?小姨那么想小姨父!” “不行,我要去!” “你哪来那么多为什么!不能就是不能!”叶小纨不耐烦道:“我现在要去找你外公,你乖乖在这不许胡闹!” 又叮嘱叶舒颖:“舒颖你在这看着她,不许她去后院!” “知道了!”叶舒颖看着叶小纨急急地走了,忙不迭地答应。 “叶舒颖!”沈树荣才不乖乖听话呢,见娘亲走了,立马就开始玩花样了。 “啊?!怎么了?”叶舒颖一惊。 “我们去找小姨吧!”说完就要朝后院跑。 “可是你娘不让你去啊……”叶舒颖忙拉住她。 “我娘明明是说小姨不能出去,又没说不让我去见小姨!” “可…可是……” “什么可是,你到底去不去,不去我自己去了!”沈树荣一下拍掉叶舒颖拦住自己的手,一溜烟就跑了。 “表妹,表妹……”叶舒颖连忙跟了上去。 闺阁里的叶小繁其实早就看到了太浦河上的船队,心里激动不已,可碍于礼法,并不能亲自去迎接。 终日相思不得见,如今近在咫尺,却依旧只能站在窗边,凭栏远眺,一时之间悲喜交加,不禁泪珠连连。 ———————————————————————————— 崇祯十七年正月初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4章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小姨,你怎么哭啦?!” 叶小繁忙擦了眼泪,回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外甥女沈树荣。 “小姨是不是想下去看小姨父?”沈树荣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窗边,探出小半个身子朝外望,“小姨也看见了对不对?” “小孩子别多嘴多舌,小心我告诉你娘亲让她教训你!”叶小繁红了脸。 沈树荣却根本不怕,竟扳着指头数起了不远处小河里的船只,“一,二,三,……” “哇,有十二只船耶!” “都是装的彩礼吗?” “小姨父可真有钱,他是做大官的吗?” 叶小繁不回答,这个小外甥女就一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无奈,她只好小声道:“嗯,他是做官的……” “那我以后也要嫁给大官!”沈树荣大声宣布。 叶小繁忙捂住她的嘴,“你羞不羞啊,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才十岁,就嚷着要嫁人……” “你娘听到了非撕烂你的嘴不可!” “再说……再说我又不是因为他做官才嫁他的……” “那为什么呀?”沈树荣掰开她小姨的手,瞪着大眼睛好奇地问道:“当官多威风呀,你看,好多船……” “你还小,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沈树荣一脸不满意,“是因为小姨很喜欢小姨父吗?” “就像崔莺莺和张生那样的爱情?” 又装模作样地吟起诗来:“地生连理木,水出并头莲。” “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叶小繁疑道:“你从哪知道的这些?” 沈树荣不答,只是拉着叶小繁的手来回摇晃,“是不是嘛?是不是嘛?” 叶小繁想起自己二姐擅作戏剧,家中必定藏有不少传世经典名作,像《西厢记》这样的经典元剧,自然是有的,八成是这小丫头偷看了。 “你是不是偷看你娘的书了?” “没有,没有……”沈树荣赶忙否认。 叶小繁这回总算是抓住这小丫头的把柄了,板起脸假意威胁她:“你再在小姨面前胡说,小姨就把你偷看《西厢记》的事告诉你娘!” “小小年纪就偷看这些书,以后长大了还了得?看来得让你娘亲罚你抄《女诫》了!” 小丫头忙可怜兮兮地求饶,“不要不要,娘亲知道了会打我的,小姨千万不要告诉她,人家以后不敢啦!” 见这小丫头服软求饶,叶小繁逗她道:“你这黄毛小丫头,看得懂《西厢记》么,明白什么是爱情?懂什么叫‘喜欢’么?” 沈树荣不服气道:“谁说人家看不懂,爱情,不就是男的和女的在一起嘛!喜欢,就是喜欢在一起咯!” 叶小繁不禁被这小丫头给逗乐了,“那你今天就一直和叶舒颖在一起,你喜欢他喽?” “小姨,你!人家哪有……”沈树荣被叶小繁逗得面红耳赤,一跺脚,“不理你了!” 怕小姨继续说出什么来笑话自己,沈树荣说完转身就跑。 “啊!”刚蹿出门,她就一头撞到一人身上,受惊之下大声尖叫起来。 不过她及时扶住了门,自己没什么事,只是对方被撞了个人仰马翻,摔倒在地上。 “是你啊叶舒颖,你站在这干嘛!”回过神来的沈树荣定睛一看,原来是叶舒颖,拍着胸脯埋怨道:“你吓死我了!” 叶小繁听到她的惊叫声,担心这冒冒失失的小丫头摔在楼梯上,忙出去查看。 原来是沈树荣突然跑出房门,将叶舒颖撞倒了,叶小繁上前扶起叶舒颖,责怪她道:“让你安分点你不听,整天冒冒失失的,哪有个女孩子的样子?” “在楼梯上还跑跑跳跳,多危险呀,你刚才要是一不小心将舒颖撞下楼梯怎么办?还好舒颖没事,不然……” “小姑姑,我没事的,”叶舒颖忙替这个小表妹说话,“这不怪树荣表妹,是我自己没留神她出来。” “就是,这也不能怪人家啦,谁叫他没事站在这里!”揉了揉自己的小胳膊,抱怨道:“我还被他撞疼了呢!” 叶舒颖连忙向她道歉,沈树荣却不领情,脸凶凶地质问他:“刚才叫你来不来,现在自己又偷偷地跟来,还鬼鬼祟祟地躲在门边不说话,想故意吓我呀?” “说,是不是跟我娘亲告密了!” “没有,没有,我是来叫你赶紧下去的,你娘马上就要回来了!” 叶小繁忽然想起方才二人在房内的对话,疑心可能被叶舒颖听到了,狐疑地瞟了叶舒颖几眼。 叶舒颖似乎有所察觉,对叶小繁的目光有些刻意地躲闪,脸都红了,原本就有些内向的他更显腼腆羞涩。 叶小繁明白他大概是听到了,顿时有些尴尬,她一个长辈,和两个十来岁的小孩子开这种玩笑…… “哼哼,谅你也不敢,你要是敢告密,我就再也不跟你玩了!”刚才还吹嘘看了《西厢记》并号称懂男女之情的沈树荣早就把小姨对自己的取笑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叶小繁见小外甥女明明懵懂天真的很嘛,叶舒颖还一直腼腆害羞呢,她倒好,转头就忘了,笑道:“树荣你赶紧下去吧,你娘待会见不到你,真得教训你了!” “对对对,小姨,那我就先走啦!”蹦蹦跳跳走了两步又转身对叶小繁道:“我假装去村口看热闹,一有最新消息就赶来告诉小姨!” “叶舒颖,快点啦!待会他们都走了!” “你这丫头……”叶小繁哭笑不得地摇头。 看着叶舒颖跟屁虫一样的跟在沈树荣身后,讨好着这个小丫头,对她唯命是从,逗得她喜笑颜开,倒很有几分“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意味。 又想到叶、沈两家世代姻亲,双方多有通婚,而这对小儿女年龄相仿,相处也颇为融洽,是真真切切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日未必不会又是一段美满姻缘。 “青梅竹马,佳偶天成”的姻缘总比像大姐叶纨纨、三姐叶小鸾那样的“盲婚哑嫁”要幸福得多,再想到自己这来之不易、堪称是上天恩赐的良缘,叶小繁嘴角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 崇祯十七年正月初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5章 小小红娘搭鹊桥 叶小纨在书房中寻到父亲叶绍袁时,他正在看书,得知李致远归来的消息,大喜,扔下书就欲亲自出门相迎。 还是叶小纨提醒他先更换公服,准备纳采大礼,他方才疑惑道:“澹泊已准备好纳采礼?” 叶小纨也只是听了自己家的黄毛丫头那一通胡嚷嚷,就急着赶来向父亲禀报了,哪知道她那妹夫到底是何打算。 “女儿其实也不知外面实情,只是树荣那丫头说村外小河边停了十数只船,并张贴有‘囍’字,想来应是未来妹夫载着彩礼下聘来了。” 为谨慎起见,叶小纨又道:“不如先让人出去打探一番?弄清了实情再说,免得弄错闹了笑话。” 叶绍袁点头同意道:“你先去寻你四弟,先让他去外面看看,我这就换衣服。” 叶小纨来回奔波,好不容易才在后院寻到正逗弄幼儿的叶世侗,遂告知他详情并命他赶紧出去探查,待其急急出门后,她累得一身是汗,回了前院,发现女儿竟又没了踪影。 虽气这个不省心的丫头不知又野到哪里去了,但一时之间也没功夫去寻她。 不多时,叶世侗喜滋滋地回返,告知她河边正是李致远一行人,彩礼已备妥,媒人俱在,很快就会上门。 二人忙禀报父亲叶绍袁,又通知全家老小,准备迎接媒人上门。 至午时,媒人带着四十余人,抬了彩礼,正式登门,准备行纳采礼。 纳采礼乃是婚礼第一礼,必然要郑重其事,叶绍袁着公服出迎于大门外。 按照《大明会典》规定,女方主婚人、媒人、宾客等站于何位置,行何礼,该说什么话,皆有明确规定。 例如媒人见了叶绍袁后,先指挥李致远亲兵陈彩礼于大门内,宾主行礼之后入厅,陈雁及礼物于厅,待亲兵退出后才道:“大明右副都御使巡抚偏沅地方赞理军务李致远,以伉俪之重施于老身,又率循礼典,谨使老身纳采。” “李巡抚慎重婚礼,将加卜筮,请问名。” 好在叶绍袁既做过官,也嫁过女儿,绝不会失了礼数,回道:“叶某第五女、妻沈氏出。”又以红罗书女第行年岁。 待纳采礼毕之后,叶世侗依照父亲叶绍袁的吩咐,随媒人返回李致远处,商量之后的礼仪及具体婚事。 主要问题就在于李致远从外地匆忙赶来这里,并没有自己的宅院,而在女方家举办婚礼有些不适宜。 好在叶绍袁早有准备,他在收到李致远正月将回来举办婚礼的书信之时,就想好了对策。 叶家是很大的家族,并不只叶绍袁这一支,叶绍袁还有叶绍鼎、叶绍颙等几位堂兄弟。 其中堂兄叶绍鼎早已经亡故,他这一支人丁极为单薄,其子叶世俨也早在十数年前就已经亡故,仅留下叶世俨幼子叶舒颖,由叶绍袁抚养。 叶绍袁家在叶家埭被称为“东园”,而叶绍鼎这一支在汾湖一带原本也有一处宅院,称为“西园”,离叶绍袁的东园不远。 因为人丁单薄,叶舒颖又住在东园,是以西园早已经荒废。 考虑到李致远和叶小繁的实际情况,叶绍袁在数月前就开始和族人修葺西园,准备将其暂时充作女儿叶小繁的婚房。 李致远反正觉得住在哪里都无所谓,也不是多在乎这些繁文缛节,因为他根本不懂这一套,都依照叶家的吩咐照办就是,和叶世侗议定之后就带着手下入住了西园。 纳采礼之后是纳吉、纳徵礼,其中纳吉礼主要是男方问名、合八字后,将卜婚的吉兆通知女方,并送礼表示要订婚的礼仪,是程式化的仪式而已。 而纳徵礼则比较关键,需要加玄纁束帛函书,称为完聘、大聘或过大礼,纳徵以后,婚姻就进入正式准备阶段。 在正式亲迎之前还有个请期礼,不过这些礼节都意思一下也就行了,叶家已经和李致远商议好了,婚礼定在正月十五,这还有七八日的时间,足够完成这几项礼仪了。 李致远自然是不会反对,婚礼都是叶家操办的,他也不好让人家办的太过仓促,毕竟是人家女儿的终生大事。 唯一郁闷的就是在成婚之前,李致远是绝不能见新娘子的。 叶家已经算是比较开明的了,未出阁之前几个女儿还可以在父兄的陪同下外出游玩。 所以李致远才能与叶小繁相遇于运河途中;所以在李致远离开吴江去南京之前,两人还在叶家兄弟的掩护下被默许道别。 但现在婚礼在即,就不能不严肃一些。 不过既然李致远对明朝的婚礼婚俗一窍不通,他也就不指手画脚了。 婚房是叶家布置的,婚礼也是叶家和李致远雇的媒人共同操办的,李致远成了个提线木偶,他们怎么安排,他就怎么做。 特别是在亲迎之前,他完全无事可做,成了个闲人。 叶世侗走后,李致远索性就躲在书斋里,打算继续他著书立说的伟业。 在书桌前没写几个字,李致远隐约感觉背后有人在看他,下意识地回头查看,竟见一年约十岁的小女孩躲在门后,手扶门框,探出小半个身子,正张着大眼睛偷偷打量着他。 李致远的目光突然对上她清澈明亮的眸子,他愣了一下,不过倒是没有吓住小女孩。 但既然被发现了,小女孩干脆笑嘻嘻地从门外蹦蹦跳跳地蹿了进来,活像只机灵活泼的小兔子。 现在虽已经开春,但天气仍旧严寒刺骨,但她的打扮却一点也不显得臃肿,上穿青色交领短袄,下穿月白色褶裙,头梳可爱的双丫髻,若不是见她这欢脱的样子,李致远真要担心她冻坏了。 “小妹妹,你是哪里来的呀?”李致远虽然不知道这是哪里来的小姑娘,但既然能来叶家西园的书房,就算不是叶家的孩子,八成也是和叶家沾亲带故。 “嘻嘻,小妹妹?”她倒是一点也不怕生,嘻嘻笑着,三下两下就跳到了李致远书桌跟前,趴在书桌上,用手撑着小下巴,仔细打量了李致远一会儿,才道:“人家可不是妹妹哟,你要是叫我妹妹就惨啦!” 李致远一愣,“为什么呀?” “因为你是小姨父呀!” 李致远略一琢磨,已经明白她是谁了,叶家的众多旁支亲属李致远难以弄清楚,但叶小繁还有个叫叶小纨的亲姐姐他还是知道的,现在能叫他小姨父的大概也就只有叶小纨的女儿了。 而且上次送叶小繁回来之时他也见过叶小纨,只是当时并未有过多交流,更不知道她还有个女儿,毕竟上次这小丫头没有随他娘亲一块过来,叶小繁也没提过。 “原来是千缨的小外甥女,以前可没见过你呀,失敬失敬。” 小女孩被逗笑了,没想到这个小姨父这么和善,其他大人长辈平日里在小孩子面前可都是板着个脸,一本正经的,哪像这个新认识的小姨父,还和她开玩笑。 “小姨父可真有意思,怪不得小姨那么喜欢你呢!” 李致远笑道:“你小姨还和你说过我呀?” 小女孩小嘴一撇,不满道:“才没有,他们都当我小孩子。” “那你怎么知道你小姨有多喜欢我呢?” 小女孩得意道:“哼哼,不告诉我,就以为人家不知道啦,我是自己看出来的!” “小姨知道你来了,刚才站在阁楼上看着河里的船抹眼泪呢!” 见李致远沉默不语,小丫头有些不忍心,“人家就是来给小姨打探消息的,你要是有什么想说的,都可以告诉我啦。” “或者写信也可以啊!” 李致远笑道:“哟,你还是个小红娘呢!” “那当然!快写快写,待会我娘要到处找我了!”小女孩想到一出是一出,觉得这事好玩还催促起李致远来。 “你是不是想偷看?”李致远逗她。 “才不是!”小女孩立马否认,“你不写我可就走喽!我还要跟小姨说你一点都不想她,连信都不愿意写!” “你这小丫头!”李致远一阵无语,想了片刻,灵机一动,笑道:“我才不写,就不让你偷看!” “你尽管跟你小姨去说,你看你小姨相不相信!” “你!人家好心好意给你们做红娘,搭鹊桥,你还不领情,不理你啦!”小女孩见威胁不成又开始装委屈。 “不过嘛!我做两样东西,你带去给你小姨,比写信有意义得多,写信太俗了!” 小女孩好奇道:“啊?是什么呀?” “快做,快做!” 李致远拿了两张桑皮硬纸,裁减合适后便开始折起来,小女孩好奇地看着,不一会儿便惊奇地叫了出来:“哇,这是什么,好像是鸟儿耶!” 李致远边折边解释道:“你不是说给我们搭鹊桥嘛,那我就给你做个鸟儿咯,喜鹊我不会做,就做个千纸鹤吧。” “千纸鹤?”小女孩疑惑道:“为什么这么叫?” “呃,传说一天折一只纸鹤,坚持一千天,就可以给自己喜欢的人带来幸福,所以叫千纸鹤。” “哇,好神奇,是真的吗?” “你以后要是喜欢谁,可以试试看哟。” 李致远折这个熟得很,很快就成了一只,接着又拿过另一张纸,这回更简单,片刻就成了。 “这回又是什么?”见李致远这回的手法不一样,小女孩更觉新奇了。 “我怕你贪了我的千纸鹤,先不告诉你,你想知道就去问你小姨,你小姨知道的,这个东西有我和她过去的秘密。” “小气鬼!”小女孩嘟着小嘴抢了过去,“那我走啦!” “哎,等等!” “又怎么啦?” “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不是小丫头!我是沈树荣!” 沈树荣还未出门,就大喊道:“叶舒颖,胆小鬼,快出来啦,我要回去了!” 只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红着脸不好意思地从门边走了出来,“树荣表妹……” “原来还有个青梅竹马的翩翩美少年跟着啊。”李致远笑看着这对迅速跑远的小儿女,摇了摇头。 ————————————————————————————— 崇祯十七年正月初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6章 机智的小仙女 “表妹,表妹,你慢点……”沈树荣从书斋出来就开始飞跑,叶舒颖怕她摔倒,忙跟了上去。 沈树荣一口气跑到东园附近方才停下,捂着肚子连连喘气,“叶……叶舒颖……” “怎……怎么了?”叶舒颖以为她有什么事,忙凑了上去。 沈树荣略微缓过气来,道:“叶舒颖,我对你好不好?” “呃……还…..还好吧…...” “什么叫还好,我都不带弟弟专门带着你到处玩了,还不够好?” “这样,待会见了我娘,她要是问起我去哪了,你就说是你带我去你家玩了。” “啊?”叶舒颖愣住了,“这样跟姑姑撒谎,不太好吧?” “这怎么能叫撒谎呢?”沈树荣辩解道:“你看,我们的确是去你家玩了啊,对不对?而且没有你带我去,我也不认识路呀!对不对?” “可……可是……这…….啊!姑姑!”叶舒颖总觉得跟堂姑撒谎不好,正犹豫呢,一抬头,被吓了一跳。 沈树荣不耐烦道:“什么这呀那呀的,还‘咕咕’?你学鸽子叫?” “好了,是你一定要拉我去你家玩的,就这么愉快的说定了!”沈树荣知道他不敢反驳,是以很快就单方面的愉快决定了。 “呀,哎哟!”不料她冻得通红的小耳朵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忍不住就尖叫出来。 回头一看,她娘亲叶小纨不知什么时候竟走到了她身后,趁她不注意就突然下手了。 “啊!娘~~娘~~疼~~疼啊!”沈树荣的耳朵本就有些被冻着了,突然被她娘来这么一下,实在是有些疼。 叶小纨也不说话,揪住她的小耳朵就走,疼得她连连呼痛,还不得不跟着她娘亲趔趄着往前走,叶舒颖忙跟上去求情。 沈树荣疼得龇牙咧嘴,边走边用手去掰她娘的手,试图抢回耳朵的控制权,还不停抱怨:“娘你什么时候来的啊,怎么走路一点声音也没有!” “还有你揪我耳朵干嘛呀?” 叶小纨差点被她逗笑了,忙憋住笑意,放开女儿的小耳朵,站定了,板着脸训斥道:“你说呢?我不是让你不许乱跑的吗?你刚又野到哪去了?” “还有,你自己撒谎成性就算了,现在还教唆叶舒颖陪你撒谎?” “啊?娘你都听见了啊。”沈树荣怏怏地,耷拉着脑袋,揉着被揪痛的小耳朵,不敢再话,你就不准随便插话,明白吗?” 又举起小拳头扬了扬,凶巴巴地吓唬叶舒颖:“你要是坏了我的好事,就让你好看!” “明白了,明白了~”因为自己太笨连累表妹遭了秧,叶舒颖还是承认的。 沈树荣上前先敲了门,再推门进去,见叶小繁放下书正朝她走来。 “是你呀!”沈树荣早前说去探查消息,要说叶小繁不在乎是不可能的,所以见现在小外甥女回来,她还是有些欣喜的,说不定这丫头真去见了李致远了呢。 “嘻嘻,小姨这次见到我怎么这么高兴呀?以前不是嫌人家烦的嘛,是不是想知道小姨父让我捎了什么给你?” 叶小繁一窒,暗道这小丫头还不认识他呢,没想到真去了,还有东西捎给我,不会写什么肉麻兮兮的情诗吧,被这小丫头知道了可怎么办? 得赶紧把东西从她手里给抠出来,“你这小丫头还记小姨的仇啊,不过小姨什么时候嫌树荣小姐烦了呀。” “小姨一直最喜欢你了,你忘了你小时候来叶家埭玩,都是小姨哄你睡觉的么?” “哼哼,小姨现在知道讨好人家啦!”沈树荣撅着嘴巴,趾高气扬,“唉,谁叫人家就是喜欢小姨呢?” “给你给你!”沈树荣从怀里掏出千纸鹤,摊开在她小小的手掌上,给叶小繁看。 叶小繁走过来,仔细凝视着这个精巧的小玩意儿,奇道:“这是什么?他是怎么跟你说的?” 沈树荣又掏出一样东西,“呐,小姨你先告诉我这是什么,有什么秘密,作为交换,我就告诉你这是什么。” 叶小繁一愣,这东西她当然认得,就是李致远离开前一夜,二人用来传递消息的“纸飞机”。 很显然李致远没有告诉这小丫头这东西的秘密,可问题是他就会告知另一件东西的名字么? 这小丫头会不会是什么都不知道,就是来诈自己的? 见叶小繁犹豫不决,沈树荣得意洋洋道:“小姨父可是说了这东西有特别的意义哟,小姨不想知道吗?” “当然小姨不说也可以,大不了再等七八天,到时候自己去问小姨父嘛!” 叶小繁真想抽这丫头,她这是故意吊胃口啊! 偏偏她还真的急着想知道,正不知道该不该跟她透露一些,瞥见旁边一动不动正有些尴尬的叶舒颖,灵机一动,问道:“舒颖,你……” 叶小繁话还没说完,叶舒颖忙捂住嘴巴,含混不清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这下沈树荣更得意了,竟不顾淑女形象,哈哈大笑起来,露出一嘴缺了门牙的牙齿。 叶小繁气急,没好气道:“好了,好了,别得意了,笑得狗窦大开啦!” 沈树荣忙捂住嘴巴,不敢再笑。 “真是拿你这丫头没办法,小姨告诉你好了,这东西叫‘纸飞机’!” “‘纸飞机’?好奇怪的名字,”沈树荣追问道:“为什么叫这名字,有什么秘密呢?” “因为可以飞喽!”叶小繁拿过“纸飞机”,先轻呵一口气,再轻轻一掷,一道优美的弧线划过,纸飞机落在了书桌上。 “哇!”沈树荣拍着小手,“原来这么好玩啊!” 一旁的叶舒颖倒是不怎么好奇,因为他一直就在叶家埭,这一带的小孩子早就知道这么个玩意儿了。 “可是小姨还是没说这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呀,秘密呢?”沈树荣可不是这么好打发的。 叶小繁无奈,拾起‘纸飞机’,小心翼翼地展开,见里面空空如也,有些小小的失望,“你看,可以在纸上写字,然后再折成‘纸飞机’,然后掷出去,不就可以传递消息了吗?” “对耶!”沈树荣兴奋道,忙去抢叶小繁手中的纸飞机玩。 却见小姨似有些失望,正盯着展开一半的纸飞机发呆,沈树荣又装作生气的样子,“小姨父真小气,怕我偷看,就什么也不写!” “我会是随便偷看别人信件的人吗!” 叶小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这丫头说这话不觉得害臊吗?” “嘿嘿,本来就是嘛!”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叶小繁接过千纸鹤,翻来覆去地看,“这到底叫什么?有什么寓意?像是只鸟儿。” “这叫千纸鹤,小姨父说……咦,不对呀!”沈树荣刚准备把李致远对她说的话和盘托出,突然又想起什么,立即住口。 “什么不对呀,你怎么一惊一乍的,小姨可都把秘密告诉你了,不讲信用可不行。” “不对不对,小姨父没事干嘛要用这东西给你传消息?直接说话不就行了?一定是不能大声说话,又不能当面说话的时候,我想想,该是什么场合呢?” “不能大声说话……一定是晚上!对不对?小姨在闺楼之上,不能当面相谈,小姨父就写了信,折成纸飞机,透过阁楼窗口传给小姨,对不对?” “你们夜里私会而不得,就借纸飞机传情!” 这话传出去还了得,叶小繁忙捂住她的嘴,以手扶额,长叹道:“我二姐怎么生了你这么个……” 沈树荣使劲挣脱开来,接嘴道:“机智的小仙女!” “我真是个机智的小仙女,都让我猜中啦!哈哈!” 叶小繁实在是拿她没办法,“我真是怕了你了!你说是就是吧!” “机智的小仙女,现在可以说了吧!” “本来就是!”见小姨瞪她,沈树荣只好接着说道:“这叫千纸鹤,小姨父说如果一天折一只纸鹤,坚持一千天,就可以给自己喜欢的人带来幸福,所以叫千纸鹤。” 叶小繁暗道,也就是说这个小小的纸鹤承载了对对方的祝愿…… 或是…… 情意? —————————————————————————— 崇祯十七年正月初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7章 垂死挣扎 崇祯十七年正月初七,京师紫禁城乾清宫。 夜已深,崇祯挑灯夜战,仍在看今日通政司传送来的奏疏。 一旁的王承恩忍不住劝道:“万岁爷,夜深了,今夜不如就看到这里,明日再接着看?” 崇祯摇头道:“唉,各地上奏的奏疏太多,且多是军务要事,朕若不早些看了送内阁速办,岂不贻误军机,酿成大祸?” 明朝官员上奏的奏疏并不是通过内阁传送至御前,而是通过通政司或者会极门传送至司礼监文书房,然后进呈御前。 在内阁设置之初,一般是皇帝看了之后,才会选择一部分奏疏送至内阁,这时内阁的阁臣们才能进行票拟。 如此一来,就是内阁只能坐等皇帝送来的奏疏,行政效率太低了。 所以后来为了提高行政效率,官员上疏的同时要以揭帖的形式抄送内阁一份,但也只是让内阁预先了解其内容,并不能直接处理,一切还是以皇帝送至内阁的奏疏为准。 皇帝要是将奏疏扣押下来,即“留中”,那内阁就根本没法处理,因为他们连处理的资格都没有。 而到了明朝中后期,因为皇帝“懒”得很,这项权利基本上就是司礼监的一群太监在享有。 因此内阁若不能得到司礼监太监的支持,根本什么事也办不了。 譬如司礼监要是将奏疏留中不发,内阁连进行票拟处理的资格都没有,就别说内阁票拟之后还要送回到司礼监,由秉笔太监代皇帝批红。 所以说明朝内阁真有那么大的权力么? 连办事资格都要一群阉人许可,遑论制衡皇权? 其实内阁有没有权,完全是看皇帝一个人的意思,因为司礼监的权力完全是皇帝施舍的,随时可以收回。 皇帝给内阁面子,内阁就有权,皇帝不给面子,管你太师太傅还是大学士,甚至只能匍匐在一群阉人脚下。 内阁及文官们唯一的权利就是集体不合作,消极怠工,大骂皇帝,站在道德高地发动舆论攻势,因为一般的皇帝再有权,他也只是高高在上的天子,不可能自己撸起袖子开干,事情总要靠官员去执行。 而且明朝的奏疏,一般都是公开的,很难进行保密,有专门的人去将奏疏抄录下来,编成邸报贩卖,没多久就弄到天下皆知,朝廷基本没什么保密意识。 皇帝要是做了不符合官员们利益的事,那不仅在朝官员骂,还传之四海,天下士绅一起骂,就问皇帝你怕不怕。 也就明太祖朱元璋这样的皇帝不在乎,不合作?全杀了!老子自己来! 太宗朱棣勉强也能行,但已经开始觉得吃力了,内阁这个秘书机构就是太宗发明的,而后世之君则是完全做不到。 能力出众如嘉靖者,擅于玩平衡,擅于制衡,倒也能镇住场子,而平庸者,譬如弘治、隆庆,只能无为而治,让官员们玩去吧,朕听你们的就是。 而万历的做法就不同了,你们不合作、撒泼打滚骂朕?那朕也不做事,消极怠工多欢乐,让朕不如意,那你们也别想升官,大家就一块耗着吧,谁怕谁呀。 当然,如军国大事、银子税收什么的,万历还是抓得紧紧的。 如此一来,反倒造成了罕见的晚明盛世,因为朝廷管得少,毕竟万历连官员都不怎么任命,民间极度繁荣,虽然弊病也不少,但比较起来,在现在民间上了年纪的士民眼中,还是万历时期最好。 百姓无不怀念我万历爷! 只是官员们长期得不到升迁,缺任也得不到补充,心里难免愤愤不平,更加怀念弘治朝君主和谐的美好时代。 而现在崇祯朝又不同了,论勤政,崇祯皇帝也许比不上“劳模”皇帝朱元璋,但在明朝皇帝中居三望二还是没问题的。 现在司礼监的作用也差不多废了一半,因为看奏疏、拣选奏疏下发至内阁、批红基本上都是崇祯亲自来的。 不过司礼监秉笔太监是崇祯最信任的王承恩,一般也会在一旁伺候着崇祯批阅奏疏。 票拟、批红尚有记录在案,而崇祯和司礼监看奏疏时的意见和做法,就基本属于“暗箱操作”了,外人很难知道。 “这个余应桂到底想干什么?!”崇祯皱着眉头看了一半,突然将奏疏掷于地上,起身大骂。 “朕让他总督陕西军务,速至陕西剿贼,又发帑金五万,可这厮行至山西,一直徘徊不前,是被闯贼吓破胆了不成?!” “万岁爷息怒!万岁爷息怒!”王承恩忙跪下规劝皇帝,“切莫被这畏敌如虎的庸官气坏了身子。” 见崇祯喘着粗气坐回了御座,王承恩又悄悄起身,捡回奏疏,低声道:“既然这个余应桂畏敌不前,再换个能臣就是。” 崇祯又接过奏疏,看了看,恨恨地道:“余应桂就地革职,陕西巡抚李化熙升任总督,勒令其立即进兵陕西,着内阁速办!” “是!”王承恩连忙答应。 崇祯又拿起一份奏疏,看了半晌,有些犹豫地问道:“湖广巡抚何腾蛟奏湖南诸府皆由沅抚李致远麾下标兵镇守,恐不利于朝廷统一调配,承恩你觉得该如何处理?” 王承恩自然明白崇祯的心思,皇帝疑心很重,特别是像遽然崛起的李致远,麾下士兵皆由其自募,身边也无监军,实在是不让人放心啊。 但湖广贼军尚未剿灭,无故拆散其部或派遣外人监军又恐其寒心惶恐,对大局不利,是以崇祯才有些犹豫不决。 王承恩深谙崇祯心思,沉思片刻,进言道:“楚抚所言也未必没有道理,但贸然大动也不太好,不如另调周边之兵暂归其节制,再以其熟识之人监军。” “奴婢以为长沙知府堵胤锡就可担负监军之责,去年秋天他还来京师朝觐过,万岁爷还表彰其忠诚廉洁,并赐宴礼部。” “而此人现在和李致远共处一城,共事也有一段日子了,命其监军再合适不过。” “万岁爷以为如何?” 崇祯想了一阵,点头首肯,“有理,那就以长沙知府堵胤锡兼任长沙监军,以都督同知方国安为平蛮将军总兵官,镇守湖广,以刘承胤为都督佥事总兵官,镇守武冈兼辖黎平清平,皆暂受沅抚节制。” “是!”王承恩忙接下奏疏。 崇祯又翻开一份奏疏,才看了几眼就一脸厌烦地丢在一边,原来前兵科都给事中曾应遴又上奏了。 这回他是向皇帝推荐人才的,立陈“副总兵郑鸿逵缓急可用”。 崇祯真是烦透了这人,都让其辞官归家了还不安分,崇祯也懒得理他,直接留中不发。 王承恩就在一旁候着,直到崇祯打了个哈欠,他明白皇帝已经看完,忙上前抱着一摞准备下发至内阁处理的奏疏请安告退。 其后数日,除湖广、陕西以外,另有一连串任免敕书从朝廷发出。 张有誉为南京户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总督粮储;许方孔昭戴罪整理河北屯田事务;宣府总兵唐钰贪淫被劾免;王之仁为都督总兵官,镇守浙江;周仕凤为署理都督佥事总兵官,镇守广东…… 其时距京师沦陷仅有两月,然而朝廷的政令还是较为通畅的,崇祯依旧在大量任免官员,但所有人都有了山雨欲来风满楼、大厦将倾之感。 特别是京师及北方几省的官员士绅,感受尤为明显,有些官员心里甚至觉得崇祯是在垂死挣扎,已经明显开始消极怠工。 例如陈演、魏藻德之流,身为内阁重臣,不仅不为朝廷出谋划策,反倒似乎有意拖延阻碍朝廷政策施行。 或许在北方士绅眼中,大明真的已经气数已尽,不如等待新朝建立。 而南方官绅也很快就能感同身受了。 正月初九,从陕西溃败至山西的高杰又开始南下,沿途一路烧杀抢掠,所经之地,宛如蝗虫过境,百姓深受其害,高杰的作为真是连流贼都不如。 一时之间,江北大震,官民极为惶恐,连江南等地也一片混乱。 在这种情况下,总督漕运路振飞命副总兵金声桓扼徐州,周仕凤守泗州,周尔敬守清口,又联络高杰,让其不要劫掠地方,试图稳定江淮局势。 ——————————————————————————— 注:郑鸿逵,原名芝凤,崇祯十三年考取武进士时改名鸿逵,字曰渐,又字圣仪,号羽公,郑芝龙之弟,排行第四,郑成功的叔父。 ——————————————————————————— 崇祯十七年正月初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8章 帝国的黄昏 崇祯十七年正月初九,崇祯皇帝召抚宁侯朱国弼、忻城伯赵之龙于中左门奏对。 朱国弼先祖朱谦于英宗时期始封抚宁侯,赵之龙先祖赵彝于成祖时始封忻城伯,二人都算得上是世受国恩的勋贵,崇祯对他们还是十分器重信任的。 现在局势越来越严峻,崇祯也是病急乱投医,想到他们先祖也是为大明立过赫赫战功的英烈,现在说不定能有什么好办法力挽狂澜。 毕竟文官们这些日子的表现实在是让崇祯失望透顶,说不定勋贵不一样呢? 实际上这已经不是崇祯第一次召见这两位勋臣了,二人对崇祯频频召见其实很无奈,他们养尊处优数代,骄奢淫逸惯了,早将祖先的本事忘得干干净净,别说征战沙场,让他们挽弓搭箭都是为难他们了。 比如抚宁侯朱国弼在崇祯十二年见到了艳名远播的秦淮名妓寇白门,寇白门时年十七岁,典雅单纯,朱国弼顿时惊为天人,誓要将其纳进房中一亲芳泽。 自古权贵二代的泡妞手段,其杀伤力都是惊人的,寇白门很快就沦陷,又由朱国弼重金为其赎身,嫁入抚宁侯府。 是年秋夜的婚礼上,朱国弼竟调派五千士兵,沿秦淮河肃立到朱家府宅,场面极为气派,几乎全南京人都来围观。 当然,权贵子弟爱上才女名妓的戏码都一样,所谓喜爱不过是将其视为一珍贵玩物而已,得到手玩厌了也就不过尔尔。 朱国弼很快就又开始频繁出入青楼妓院,期待下一位“惊为天人”的佳人。 明末勋贵,早已沦为一群骄奢淫逸、只知纸醉金迷的纨绔子弟,依仗父祖金戈铁马赚取的世爵,庸庸度日而已。 现在崇祯向这两个废柴咨询国事,他们能有个屁的主意,两人面面相觑好半天,不知如何回答。 幸好朱国弼灵机一动,说现在之所以天下不宁,就是因为地方上没有勋贵重臣镇守,而南都乃是大明除了京师以外最重要的城池,他自请出镇。 忻城伯赵之龙一听,也连忙附议,并言及淮安是沟通南北、扼守江淮、确保江南财赋源源不断输送至京师的漕运重镇,毅然决然地表示他也要出镇地方,为圣上和大明朝廷尽忠。 崇祯对此表示嘉许,思虑再三后同意了他们的提议,但稍稍做了一点改变,决定以抚宁侯朱国弼镇守漕运重镇淮安,南京方面则以忻城伯赵之龙守备,兼掌南京都督府事。 崇祯觉得南京虽然表面上很重要,但毕竟是后方,勋贵重臣镇守其实象征意义更大。 而淮安是真的极为重要,朱国弼的分量更重一些,让其镇守淮安,还可以震慑江淮一带的兵马。 现在南京守备勋臣是魏国公徐弘基(中山王徐达后裔),但他已经年老,前不久又向朝廷禀报其已病重,向朝廷请辞。 这两人都是更愿意去南京的,毕竟南京乃江南繁华之地,又多金粉佳丽,实在是个好地方。 但既然皇帝已经决定,这二人当然是领旨谢恩,能够远离京师就是好事,只不过赵之龙更为高兴一些。 经二人提醒,崇祯觉得让勋贵镇守重要地方是个不错的主意,相比起文官们,在关键时刻他还是更愿意信任同大明江山休戚与共的勋贵。 毕竟他们世受国恩,享受了朱家给予他们这么多的好处,怎么也得知恩图报吧。 再说勋贵重臣的荣华富贵和身家性命都是和大明朝绑在一起的,要是大明完蛋了,他们也逃不了。 而文官就不一样了,关键时刻说不定会卖了大明和朱家天下,换个新主子,继续当官。 随后,崇祯下令,以襄城伯李国祯为京营总督,统领京军三大营,以诚意伯刘孔昭(大明开国诚意伯刘伯温)为操江提督,统管南京操江水师,还命自己的表兄弟新乐侯刘文炳、驸马巩永固召集勋戚家丁训练。 这些勋贵真的有用? 崇祯真的是太高估了勋贵的智商和节操了,养尊处优百多年,祖宗就是韩信霍去病,现在也养成废物了。 结果如何,很快就能知道了。 现在形势越来越危急,崇祯已经有意调吴三桂的关宁军入关,遂于正月初十召吴三桂父亲吴襄陛见。 正月十一,李自成大军前锋渡河至山西平阳,巡按山西御史王宗友檄副总兵熊通,同河东道郝絧以千二百人赴河上。 前些日子李自成命弘文馆学士作的檄文近日也终于传至京师,檄文中点名斥责崇祯皇帝和满朝文武。 “君非甚暗,孤立而炀灶恒多;臣尽行私,比党而公忠绝少。” 就是说崇祯你并不是很昏庸,只是你孤立在上,奸佞擅权之臣极多,朝臣尽谋私利,结党营私的多而公正忠良的少。 “狱囚累累,士无报礼之心;征敛重重,民有偕亡之痛。” 骂皇帝暴虐,以致监狱里囚犯众多,士大夫没有报国之心,又横征暴敛繁重,老百姓只有结伴逃亡。 随之而来的还有李自成命人投于兵部的伪牒,称大顺永昌元年,于崇祯约战,说他三月十日到。 一时京师震动,文武百官大哗,惶恐不安的崇祯在知晓后于当日下午紧急召集群臣举行朝会,商讨对策。 朝会上气氛凝重,君臣相对无言良久,崇祯临朝而叹:“卿等岂无能分忧哉?” 见群臣沉默,无一人响应,崇祯悲叹道:“朕非亡国之君,事事皆亡国之象,祖宗栉风沐雨之天下,一朝失之,何面目见于地下?” “朕愿督师亲决一战,身死沙场无恨,但死不瞑目耳!”说完崇祯于朝堂之上大哭。 陈演、蒋德璟等阁臣大惊,把皇帝都逼哭了,这传出去还得了,于是纷纷请求代替皇上出征,崇祯仍旧痛哭不止,也不理会群臣。 又是好一阵僵持,这时内阁大学士李建泰终于忍不住了,上前顿首进曰:“臣晋人也,颇知寇中事,臣愿募本地饷百万,不烦官帑,治兵剿寇,请提师以西,毋使东渡!” 崇祯大喜,终于出了个有担当的好官啊,对其慰劳再三,“卿若行,朕当仿古推毂礼(指推车前进,古代帝王任命将帅时的隆重礼遇)!” 于是加封李建泰兵部尚书,并赐尚方宝剑,准许其便宜行事。 李建泰叩谢,又请求道:“进士石隆愿单骑走陕北,连甘肃宁夏之兵,外结羌部,召忠勇,劝义饷,剿寇立功,否亦内守西河扼吭延安,使贼不得东渡。” 既是为了剿贼,崇祯自然无不答应。 一场闹哄哄的朝会终于崩出了个李建泰,君臣暂时是满意了,于是百官徐徐退出大殿。 此时正值黄昏落日,夕阳的余晖洒满了皇极门,在这春寒料峭的日子里却有种说不出的凄凉。 —————————————————————————————— 崇祯十七年正月十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9章 落地生根 廷议决定李建泰要赴晋督师,但也不是立刻就能启程的,他这是“代帝亲征”,当然不能太随便,该有的礼仪制度一个都不能少。 另外山西宣大虽有不少兵马,但李建泰总不能空手去,是以廷议后,崇祯即命速从京营、厂卫、勇士营等处抽调约三千兵力。 最后定在正月廿六日启程,到时崇祯将率文武百官亲自为李建泰饯行。 但仅派李建泰督师又岂能让崇祯放心,他又不是陈后主,敌军杀到城外了还能安然自若地唱“后庭花”。 实际上崇祯这时候急得很,自定下李建泰督师山西后,他又开始考虑两件事。 一是迁都南京。 二是准备调山海关的吴三桂、唐通、马科等部进关,拱卫京师,西征剿贼。 但很显然这么重要的决策,崇祯是绝不可能自己提出来的,这弄不好可要背上天大的骂名。 尤其是南迁,这不是弃都城而逃跑么? 崇祯绝不愿担负起这个“逃跑”的罪名,所以希望手下重臣能主动提出南迁,他先否定,重臣再请求,他最终“迫不得已”地同意,以此撇开丢掉京师的责任。 他把希望寄托在了“宠臣”内阁首辅陈演身上,他可是崇祯一手提拔入阁并当上首辅的,皇帝如此信任你,关键时刻为皇帝背个锅难道不是应该的么。 于是崇祯私下找来陈演,委婉地暗示了自己南迁的意愿,最后满怀希望地说:“此事要先生担一担。” 崇祯的意思很明白,就是说:朕已经决定了,这个锅就由你来背。 陈演可是个官场“老油条”,除了贪污受贿,才能是半点没有的,但唯独揣摩圣意还算擅长。 他当即看穿了崇祯皇帝的心思,他才不上当呢! 如果自己公然提议迁都,今后一旦秋后算账,追究放弃京师的责任,自己不是吃不了兜着走吗? 更为重要的是,陈演对崇祯帝的脾气再熟悉不过了,每次出了什么大事,都要强硬地追查到底,从一二品大员到八九品小官,都是严惩不贷。 而且陈新甲的下场可是历历在目! 这锅老子真的背不起啊! 和建奴议和明明是你崇祯自己的意思,结果一泄露消息,陈新甲就被你杀了过去的几个月是为了混个官职,积蓄力量,其实更多的是借助大明朝廷的力量,他自己根本没费多大的功夫。 这也就导致他手上的力量看似庞大,实则虚的很,所谓的十万大军,九cd是乌合之众,根本不能打,也根本不稳固,朝廷一个命令就能轻易瓦解。 那么从今开始,他就要着手打造自己的班底,建立独立于朝廷的力量。 崇祯十七年正月十五日,元宵节,也是李致远的大婚之日,这日还发生了半影偏食,算是一个极其特别的日子。 古人云,成家立业,而对李致远来说,大婚即意味着他在大明朝落地生根,从此他不再是大明朝的过客,不再是随风飘摇的浮萍,他成了真正的明朝人。 —————————————————————————————— 崇祯十七年正月十五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0章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都说人生三大快乐之事分别是:他乡遇故知、金榜题名时以及洞房花烛夜。 但以李致远的实际情况来看,头两件事是绝无可能实现了,这么一来,岂不是说今日的大婚即是李致远人生中唯一之乐事? 而洞房花烛夜,一生大概也就这么一回,那还真得好好体会一番才是! 其实古人也就这么一说,是不是唯一他现在也不好确定,不过正身处被布置得红艳艳的新房之中的李致远倒的确是挺快乐。 环顾四周,红通通的对联挂在新房门边,绣了凤鸾的大红被祳堆满床前,粉红的纱帐上挂着龙凤呈祥的帐簾,满屋的箱笼框桌都贴上了红艳艳的大喜剪纸,梳妆台上则是两只大大的红烛,连桌上放着的灯罩也是淡淡的粉红色。 整间婚房布置的喜庆温馨,也不知是点了什么香薰,屋子里有一种淡淡的香味,身处其中,给人一种暧昧香艳的感觉。 李致远对这个婚房很满意,但现在没有女主人——李致远最美丽的新娘子叶小繁在其中,婚房布置得再美再奢华,也犹如是丢了最为璀璨夺目的宝珠而只剩下空壳的珍珠蚌,黯然失色,毫无意义。 诗经之桃夭有云:“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是啊,那美丽的新娘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让李致远接回家中呢? 他干脆闭眼遐想起来,以至于有些莫名地兴奋激动起来,只恨时间过得慢,不能立即去接他的新娘子。 于是走近窗前,掀开窗帘望了望外面的天色,见时日尚早,不禁有些失望。 今日是李致远的大好日子,他自然是兴奋异常,且闲了好几日也养足了精神,是以他一大早就起来了,梳洗换装,简单地吃过早饭,媒人就过来他这边教授他婚礼礼仪。 考虑到李致远的实际情况,再加上此地并非城镇,人烟较为稀少,且参加婚礼的多是叶家熟识的亲友,婚礼的相关礼仪不必太过繁复,就减少了许多,但李致远对明朝的礼仪制度了解的太少,仍需恶补一番。 听了媒婆对婚礼的预先介绍,又看了已到大厅的宾客,其实李致远感觉叶家筹办的婚礼庄重有余,而热闹不足。 说白了就是李致远觉得礼数还是太多了! 要不是这是他自己的婚礼,他真想吐槽一句这是结婚啊还是祭天啦! 再加上现在仍然是春寒料峭的日子,宾客本身也并不多,都给李致远一种冷冷清清的感觉。 其实这真不怪叶家,现在民间办起婚礼来还是很喜庆热闹的,他们是不得不办成这样。 按照大明会典规定,庶民的婚礼礼仪本来也是很庄重的,但民间却并不按规矩办,而是怎么热闹怎么来。 古时民间娱乐活动少,好不容易赶上一次嫁娶,只要是家里有几个钱,都会尽量大操大办一番,还会尽可能多地邀请亲友近邻参加。 大摆宴席,吃吃喝喝,喝酒玩游戏都是少不了的,论热闹程度甚至比现代有过之而无不及,有时候甚至整条街整个村的人都会到场,连摆几天流水席,就图个喜庆热闹。 这种场合人一多,酒一喝,再一起哄,开起新郎新娘的玩笑来其实荤的很。 及至婚礼完毕之后的闹洞房,尺度更大,并不会比现代高雅多少,低俗下流的玩笑、游戏比比皆是,有时候整新郎整得相当过分,乃至于闹出人命都屡见不鲜。 除了老百姓娱乐活动太少、压抑太久想要借此发泄一下以外,这也是为了打消新娘子和新郎官的陌生感、羞涩感。 而闹洞房更是一种婚前性教育,是众人共同参与的“前戏”。 至于李致远的婚礼之所以会办成现在这样,其实是因为他的身份摆在这里,堂堂朝廷三品命官,以都察院右副都御使衔巡抚地方的军政大员,谁敢造次? 官家的身份和面子不能不让人慎重其事,是以叶家和李致远雇来的媒人根本就不敢办的太俗,全是在标准礼仪制度之上进行相应增减而办的。 而高雅符合礼仪制度的婚礼自然庄重冷清了,这就和帝王大婚一样,文武百官、天下臣民哪个敢开皇帝老子的玩笑? 连刚才李致远出去面见女方请来的宾客时,众人也是一副拘谨、小心的样子,这哪有民间百姓见了新姑爷的那股兴奋劲儿。 而叶绍袁及叶家几兄弟也不像当初那样,只拿李致远当一个后生晚辈、同龄至交看待,虽说他是女婿、是妹夫,但同时也是朝廷命官啊。 叶家人都没想到李致远做官竟升得这么快,当初谋得知县一职时已经觉得比较满意了。 可很快李致远又再次来信,谈及因功升至知府,这就让他们觉得不可思议了,但也为叶家有这么个有出息的女婿而高兴。 而现在回来竟又说升了巡抚,叶家全家都有些震惊,他们实在是想不通短短数月李致远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可对于了解历史大势、以上帝视角看待问题的李致远来说,这真的不算什么,谁叫现在天下大乱,皇帝封官封得勤呢。 李致远还是因功从知县知府一路升上去的,等到了南明时期,想做官那就更容易了。 能为朝廷募到兵、筹到钱粮就能直接做大官,要是再有个进士、举人的功名,总督巡抚这样的官都没什么好稀罕的。 譬如张煌言就是以举人身份在浙江招募了几千义军抵抗清军,直接就封了四品的佥都御史,那才叫一步登天。 一个人的命运,当然要靠自我奋斗,但也要考虑到历史进程,毕竟时势造英雄啊! 再说李致远听媒人唠唠叨叨地讲了小半天的礼仪,实在是烦闷的很,这结个婚也是在是太累了。 于是他趁着媒婆出去张罗的空隙,一个人偷偷地来了新房。 好不容易挨至天色渐昏,媒人终于来叫李致远准备出门迎亲,正式婚礼即将举行。 婚礼,古称昏礼,因为古时的婚娶之礼于黄昏举行,这是取其阴阳交替有渐之义。 按照规定,庶人男子亲迎可着九品官服,庶民女子出嫁时可享属于命妇衣装凤冠霞帔的殊荣。 而李致远本身就是官,品官纳妇与庶民纳妇自然待遇不一样。 他穿的是自己带来的三品文官常服,是绣着孔雀的绯(深红色)袍,头上戴的是乌纱帽,这套衣服、鞋帽此前还未穿过,都是新的,颜色鲜艳明亮,看着倒也喜庆。 叶小繁作为官员妻子,自然可以合理地穿大红通袖袍和官绿马面裙,严格说起来是有红有绿,但上身大红色的通袖袍很长,基本上能遮住下身绿色的马面裙,所以才说嫁衣如火。 不过她的衣着打扮都是叶家在准备,自李致远到叶家之后,就没见过她,现在也很是期待她凤冠霞帔、嫁衣如火的样子。 其实明朝以前并不准普通人随便穿红色衣物,穿红色是犯忌的,甚至在唐宋以前,只有皇帝才能用红色,皇后都只能用红色点缀一下。 到唐宋时期,新郎迎亲开始可以穿红色,但女子仍然不行,一般女子结婚时是穿的那种看起来像是“原谅色”的青色嫁衣,“凤冠霞帔”更是想都别想。 到了明朝,其实朝廷也没有明确同意民间女子可以穿红色嫁衣,但是实际上是默认可以的。 至于“凤冠霞帔”,据说是太祖皇帝的马皇后特意恩准民间嫁女时也可穿戴。 至此,大红色的嫁衣加上凤冠霞帔成了今后几百年所有汉人女子婚礼时的标配。 大约是到了酉时,在媒人的引导下,李致远出了门,上了马,领着数十人的迎亲队,抬了花轿,往东园那边而去。 今日本是元宵佳节,叶家埭的几处园子都挂满了灯笼,现在天色渐黑,陆续开始被点亮。 坐在马背上的李致远发现,从西园到东园的小路两旁插了不少竹竿,上面竟也挂了不少灯笼,心里暗忖这主意倒是新鲜。 这时已有不少帮佣开始点亮灯笼,于是,队伍慢慢地走,灯笼也慢慢地被点亮,到后来,满眼都是星星点点的大红灯笼,沟通东西两园的小道成了两条蜿蜒曲折的灯笼路。 路程并不远,吹着喜乐的迎亲队很快就到了东园门外,李致远下马,媒人先进入禀告,赞礼者引导李致远等候进门。 过了一会儿,叶绍袁出迎于大门之东,李致远则位于大门之西,双方揖让见礼,之后叶绍袁从门右边进入,李致远从门左边进入。 这时,执雁者跟在李致远的后边进入,然后一直走到叶小繁的闺阁北面而立,叶绍袁则立于寝户之东西向,执雁者则陈雁于庭。 李致远道:“以兹嘉礼恭听成命。” 叶绍袁道:“某固愿从命。” 赞礼者唱道:“鞠躬、再拜、平身。” 李致远一一听命照做,之后赞礼者引李致远出门等候,叶绍袁则不需相送。 然后叶绍袁回到正厅,同其妾南向坐,保姆引导着盛装的叶小繁到其父母座前北面四拜。 叶绍袁道:“往之女家,以顺为正,无忘肃恭。” 叶小繁生母已经故去多年,故只有其庶母道:“尔悦听于训言,毋作父母羞。” 接着保姆和侍女上前,为叶小繁盖上红盖头,扶着她出门,引导其登车。 李致远这才见到阔别将近五个月的叶小繁,然而她盖着红盖头,根本看不到脸,然后迎亲队伍喜乐大起,重新启程。 东西两园距离太近,按照之前的计划,迎亲队伍要在叶家埭绕好几圈,待鞭炮噼里啪啦地放了五六轮,众人方才回去。 李致远乘马先回,在大门内等着叶小繁,至此,亲迎礼完毕。 接着是“同牢合卺礼”,以及夫妻交拜,最后是“结发礼”。 “牢”,是古代祭祀用的东西,用牛、猪、羊三样的叫“太牢”,仅用猪羊两样的叫“少牢”,同牢的意思就是新郎新娘同吃一份肉,以表示共同生活的开始。 “卺”是一种瓠瓜,味苦不可食,俗称苦葫芦,合卺本意指破瓠为二,合之则成一器,剖分为二,分别盛酒。 最初合卺用匏瓜,匏是苦的,用来盛酒必是苦酒,匏既分为二,象征夫妇由婚礼将两人合为一。 所以,夫妻共饮合卺酒,不但象征夫妻合二为一,永结同好,而且也含有让新娘新郎同甘共苦的深意。 合卺多指夫妇交杯而饮,但要注意,只是交换杯子而已,并非很多误导人的古装剧那样挽着胳膊喝的“交杯酒”。 这时,执事者已经设座于寝室内,婿在东,妇在西。又设婿洗一于室之东南,妇洗一于西北。 酒案于室之南楹正中设四爵两巹於酒尊之北,食案二于酒案之北。 过了一会儿,叶小繁下车,赞礼者引李致远出迎于大门内,李致远同叶小繁一同入内,到了婚房门口,李致远先进,保姆扶着叶小繁后进。 进入婚房后,李致远在东南边盥洗,女方的保姆为李致远拿毛巾,并为其浇水,同样,李致远的仆从则为叶小繁拿毛巾,并为其浇水。 接着,二人各自就座于席,执事者各举食案于婿妇之前,司尊者注酒,侍女以酒置於案上,夫妻俩先喝酒。 然后,司馔者进馔(食物),侍女供馔於案,二人馔讫。 照原先的样子再吃喝一遍,之后男女双方的仆从和侍女还得分别吃掉对方那边剩下来的食物才算彻底结束同牢礼。 这时,侍女以巹注酒进于二人面前,各饮毕,然后交换,再次对饮。 赞礼者遂请两人准备夫妻交拜,各立于座南,东西相向,二人连拜两次, 最后的是结发礼,由执事者把李致远和叶小繁的头发各剪下一缕,用细绳死死绑在一起,并放入切开的葫芦中,寓意着夫妻一辈子很难被打散。 所有仪式结束之后,叶小繁必须一直在新房中等着李致远晚上回来洞房,而李致远则是去外面招待宾客,酒席正式开始。 相比起和外面的人一起喝酒,李致远当然更愿意回去陪新娘子,毕竟春宵一刻可值千金呢。 诸多宾客也没敢拉着李致远强灌,李致远与几位长辈及叶家兄弟喝了几杯,半个多时辰后,酒席也就结束了。 李致远也看出大家都有些拘谨,他也乐得清静,还是赶紧回去洞房吧……. ———————————————————————————— 崇祯十七年正月十五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1章 洞房花烛明,舞馀双燕轻 灯火通明的婚房内,二人相对坐于床边,李致远勉力控制住略微有些颤抖的双手,轻轻揭开叶小繁嫣红的盖头,时隔数月,终于再次见到她的倾世容颜。 香艳暧昧的烛光照得她原本白皙的脸蛋都似乎带了点淡淡的桃粉色光晕,叶小繁羞涩地低下了头,有些不敢直视李致远热切的目光。 李致远用手指挑起叶小繁的香腮,赞叹道:“娘子,你现在的样子太美了,我嘴笨,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想来想去,只能用一句诗来形容。” “人面桃花相映红!” 叶小繁抿嘴轻笑道:“你还嘴笨?这么会哄女儿家,分明是油嘴滑舌嘛!” “哈哈,是不是油嘴滑舌,你尝尝不就知道了,”话音还未落定,李致远就趁其尚未反应过来之时,迅速地吻了下去。 受惊之下,叶小繁本欲挣扎反抗,但很快又想起二人已经结为夫妇,合法合理,名正言顺。 于是她微微地轻启樱唇,任由李致远的舌头侵入樱桃小口,在其中攻城掠地,双手更是不由自主地勾住李致远的脖颈。 良久,直到耗尽了彼此肺里的氧气,两人才慢慢分开一点,额头贴着额头,一齐喘着气。 李致远一伸手,紧紧地环住她,凑近她耳边轻轻道:“小繁,我好想你……” 叶小繁将下巴磕在李致远的肩上,一下一下地喘着气,喃喃地道:“奴…奴家也是!” “哎,对了,”李致远突然松开叶小繁,“你饿不饿呀?” “啊?”叶小繁哪知道他这么跳脱,“呃,还好……” 李致远起身,边说边朝门边走,道:“我想着你晚上也没吃饭,刚才去后院洗漱的时候就顺便到厨房给你顺了两只鸡腿和一只烧饼。” 又拿了他刚才随手放在门口桌子上的油纸包,拆开递给叶小繁道:“喏,之前给你热了一下,现在还热乎着呢,你要不要吃点?” 叶小繁有些感动,出嫁前,几乎所有新娘子都会被告知婚礼中的各种禁忌、婚俗。 别管是不是有道理,新娘子为了以后的幸福美满,都会尽量按照长辈、媒婆所叮嘱的来。 毕竟是自己的婚礼,是一辈子的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所以是绝不会有人关心新娘子饿不饿的。 叶小繁今天差不多就早晨吃了一点稀饭,而这个婚礼礼仪繁复,跪拜之礼尤其多,到现在都快亥时了,又怎么可能不饿。 但她还是扭过头,拒绝道:“奴家不饿,夫君你拿走吧。” 李致远只知道她没吃晚饭,却不知道按照规矩,新娘子最好就是一整天都不吃的。 但即使是这样,李致远也不信她不饿,晚上跪拜来跪拜去,多累啊,消耗大还不吃晚饭,不饿才怪。 见李致远坚持让她吃东西,叶小繁只好解释了这是民间默认的婚俗,又道:“夫君记挂着奴家,奴家很感动,这份心意奴家也心领了。” “但奴家真的不吃,这毕竟是奴家和夫君的婚礼,是要过一生一世的,还是按照规矩来奴家比较放心。” 李致远看她极力坚持,也没办法,嘀咕道:“怎么还有不吃饭这样的规矩。” 将鸡腿烧饼放在一边,李致远重新坐回床上,嘿嘿笑道:“不吃就不吃吧,只是我怕你待会没力气哟……” 叶小繁明白他意有所指,瞬间就紧张起来,低下头,两手紧紧地攥着,她还是知道一点这个事情的…… 按照汉人的婚嫁传统,在出嫁前一天,母亲一般都会给女儿教授一些“性知识”,还会拿出压箱底的春宫画册让其观看,就是怕这些从没接触过男人的十几岁少女根本不了解男女同房之道。 不过叶小繁母亲早已故去,庶母跟她关心又没那么亲密,还好二姐叶小纨回来了,这个年长她十三岁的姐姐就代替了母亲的工作,给她开脸,教导她圆房技巧…… 但很显然,她知道的依旧是极为有限,除了二姐反复叮嘱她一定不要忘记垫上那条白绫以外,初闻此事的叶小繁实在是羞涩的很,基本没记住什么。 而那些春宫图,她更是红着脸,捂着眼睛不敢看,最后叶小纨无奈,只得叮嘱她到时候乖乖听男人的话就行。 “你别紧张,放松点……”李致远连忙安慰她,叶小繁出身书香门第,在这方面只怕比卞敏儿要羞涩无知得多。 “嗯,”叶小繁紧张地点了点头,看着李致远的一双爪子慢慢伸向自己,她索性闭上了眼睛,向后一仰,躺在了床上,又悄悄把手伸到枕头底下,摸到了她刚才藏在那里的白绫。 见她一副引颈待戮的样子,李致远暗道,唉,古代的这些十几岁的小丫头片子还是太青涩了,这么愉快的事情怎么弄的像等着受刑似的,幸好我是二十一世纪见多识广的新时代好青年,阅片无数,生理知识十分丰富,不然这房只怕不好圆。 李致远估计叶小繁这第一回是没法不紧张的,他也就索性不再多说,俯身弯腰,悉悉索索地解起衣服来。 可很快他也遇到麻烦了,单手解胸罩、善解女人衣的他这回竟然连衣服也解不开! 最外头的那件大红通袖袍还是比较好解开的,毕竟宽松,他很快就将其解开丢在床架上。 但是现在天气冷,叶小繁里面似乎还穿了好几层,看样子不仅有竖领和直领的大襟袄衫,还有贴身的竖领和圆领的对襟衫。 这些衣裳的系带、纽扣在哪李致远都弄不清,都得慢慢摸索,每一件衣服都不容易解开,这全部解开得弄到什么时候? 弄了一阵子,他都快急出汗来了,可还是一件都没脱下来,叶小繁也发现他在自己身上翻来覆去的鼓捣了好一阵子。 “不是这样解的,你这样要弄成死结了,还是奴家自己来吧。”叶小繁睁开眼睛,见李致远笨手笨脚的,忍不住笑了出来。 李致远有些懊恼,女人衣服都解不开,以后还怎么性福生活? 还好这时代的女人听话的很,他看着叶小繁三下五除二,很快就脱下了两件袄衫。 现在上身只剩下较为贴身的一件月白色对襟衫,里面鲜红的主腰儿已经若隐若现。 下身的马面褶裙比较好脱,用来保暖护腿的两个套筒也被李致远很快解下了,在里面竟似乎是条开裆裤,李致远差点没喷鼻血。 就在他准备一鼓作气,撕扯掉所有障碍时,门口处一声大响,门竟突然被撞开了! “闹洞房喽!”随之而来的则是一声大喊。 李致远几乎被吓得差点跌下床去,热血沸腾也给吓没了,他真没想到竟然还有人敢来闹他的洞房! “快去关门呀!”叶小繁也大惊失色,忙拉了被子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闷在被子里催促李致远赶紧出去关门。 李致远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倒是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子,遂起身朝门口看去。 这时人已经进来了,当先的就是沈树荣那丫头,后面还跟着个小屁孩。 “闹洞房,闹洞房……”小屁孩拍着手,口齿不清地跟着沈树荣起哄。 “又是你!”李致远惊怒道:“你怎么进来的!” “哈哈!你没锁门!”李致远忙去拦沈树荣,可这丫头机灵的很,一扭身躲了过去,边笑边继续朝里面钻。 “小姨,小姨,我来闹洞房啦!” 李致远忙转身去抓她,结果后面的小屁孩很快就跑过来了,喊着“姑姑,闹洞房,闹洞房,姑姑……”,要往床上爬。 李致远先一把抄起这小家伙,继续去拉沈树荣,“谁让你进来的,快出去!” 这边闹的动静不小,很快就有人找来了。 “对不起,对不起,是这丫头瞎胡闹,我们一时没看住……”来人是叶小纨和叶世侗。 晚上宴席散后,叶世侗发现自己年仅四岁的儿子叶舒崇不见了,大急,担心大晚上的在外面出事,忙提了灯笼出去寻,很快惊动了他二姐叶小纨,因为她女儿也不见了。 叶小纨顿时想起这丫头白天就嚷嚷着要闹洞房,不让她去还很不高兴,晚上又跟自己说要去四舅那边看弟弟。 现在舒崇不见了,八成是被她带着跑到她小姨那瞎胡闹去了。 两人遂赶紧朝西园这边赶来,叶小纨老远就听到了女儿大喊大叫的声音,没想到这丫头还真闹进新房里去了,遂赶紧进来抓人。 “小姨藏在被子里!”沈树荣进来后没看到她小姨,正满处寻找,直到发现凌乱的床上到处是衣物,被子还拱起来了,她顿时像发现宝藏一般,大叫起来。 但她很快就被叶小纨抓住了,叶家姐弟俩各抓了自家孩子,一脸歉意地退了出去,还好心地替李致远关了门。 “娘,小姨为什么不理人家啊?” “你小姨睡了。” “天这么冷,睡觉为什么把衣服都脱了?还扔的到处都是?小姨父怎么没脱?” “你小姨父怕冷,小姨不怕!” “爹爹,小姑姑为什么藏在被子里不说话啊,是在玩躲猫猫吗?” “呃,大概是吧……” “原来洞房就是躲猫猫啊,那我也要洞房!” “.…..” 没闹尽兴的二个孩子还在一个劲地追问自家大人,弄得屋内屋外四个成人都极为尴尬。 很快,外面的声音渐行渐远,房内又恢复了宁静。 李致远将掉在地上的衣服捡起来,搭在床架上,现在什么气氛都闹没了,这些该打屁股的熊孩子! “呃……小繁,他们走了!”闹了这么一出,但是洞房还得继续,李致远又去推躺在床上捂得紧紧的叶小繁。 叶小繁掀开被子一角,憋得小脸通红,浑身发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明…天…一…定…要…打…死…那…个…死…丫…头!” “他们也是不懂事,闹着玩的嘛,别放在心上,再说你明天一定没劲打人了……”李致远坐到床边,“咱们继续吧……” “不行!”叶小繁皱眉道:“你再去看看门锁紧了没?” “我刚才已经锁了……” “你再去看一遍嘛!”李致远无奈,只得又去门口,使劲拉了拉门。 “你看看窗子关紧没?”叶小繁补充道。 李致远为了让她放心,又依言去检查窗子,要不是新婚之夜绝对不能吹灭蜡烛,叶小繁一定会要求将屋子弄得伸手不见五指。 总算是让叶小繁满意了,李致远很快脱了自己衣服,穿着条宽大的大裤衩,嘿嘿笑着钻进了暖和的被窝里,迫不及待地欲将叶小繁仅剩下的贴身衣物除去。 见叶小繁似乎还有些不放心,李致远安慰道:“洞房花烛明,舞馀双燕轻,该闹的也都闹了,放心吧,不会再有人来打扰我们了……” “嗯……”叶小繁点头,渐渐松弛下来。 脱掉主腰儿以后,叶小繁又抓住李致远摸向下面的手,小声恳求道:“等等,等等,这个不用脱了吧……” 叶小繁指的自然是那条开裆裤,古代男女结婚一般都是父母指定的结婚对象,很多新郎新娘在结婚以后才第一次见到对方。 这一点感情基础都没有,突然就睡到一起难免有点尴尬,所以母亲都会特地为女儿准备开裆裤,这样可以在行房的时候稍微有点安全感,减少心理障碍。 可穿着开裆裤行房,怎么弄怎么别扭,是以李致远坚决不许留着那条难看的开裆裤。 他一只手按住叶小繁的手,另一只手稍稍一用力,就扯了下来,又顺手脱了自己的大裤衩,一起扔下了床。 终于解决掉了所有了束缚,两人都成了光洁溜溜的大白羊,刚才一番摸摸碰碰,李致远的兴奋早已经到了疯狂边缘,一个翻身压了上去,压得叶小繁一声闷哼。 很快叶小繁又被迫分开了双腿,两人已经是肉贴肉、心连心,彼此都能感觉到对方狂跳的心脏。 李致远颤抖着的右手先是覆盖住了一团酥酥软软的羊脂白玉,好一阵轻拢慢捻抹复挑,他忍不住钻入被中,又被那若隐若现的一点红润所吸引,只觉脑子发晕,口中生津,于是再也忍耐不住,喘着热气噙了过去。 却说李致远软玉温香抱满怀,手口并用之下,仙音阵阵入耳来,继而春至人间花弄色,身下人儿又将那柳腰款摆,花心轻拆,露滴牡丹开。 既察觉到了那一抹水润,则意味着最后关头即将到来。 可就在这箭在弦上,将发而未发之际,娇喘吁吁的叶小繁又叫停了:“等等,等等!” 李致远一脸郁闷,心里腹诽,感觉你已经差不多了吧,再被打断几次真的就该软了! 但也知道少女初夜难免害怕,遂耐着性子询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太快了?那我再亲亲?” 叶小繁没有答话,反手伸到枕头下,摸出一件东西,递给李致远,“用这个……” “什么?”李致远不明所以,接过一看,原来是一块方形的白绫,顿悟,笑道:“一定要这东西么?” 叶小繁坚定地点头,“一定要!” 既然她坚持这种仪式,李致远也就顺了她的意,将白绫垫在其身下,再次贴了上去,并凑到她耳边,“我要来了哦,这回可是说什么也不会停下了……” “嗯……” 片刻之后,“啊”地一声娇啼传来。 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 经过一番努力,鱼水终得和谐,嫩蕊娇香蝶恣采。半推半就,又惊又爱,檀口香腮。 ———————————————————————————— 崇祯十七年正月十五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2章 土崩瓦解 日出卯时,正抱着美娇娘睡得正香的李致远就被叫醒了。 “夫君,夫君,快起来了,今日还有礼节未成呢…….”只可惜李致远醒是醒了,可就是不起来,拿着被子捂住耳朵,任凭叶小繁在旁边推搡叫唤,只是不理。 叶小繁倒是耐得住性子,他不起来就继续,也不恼,反倒觉得有几分好笑,没想到他一个大男人还会赖床。 “还有完没完啊!”李致远最后实在受不了,只得从被子里坐了起来,按照他以前在学校的习惯,这大冬天的早晨是最适合睡懒觉的,只要没什么要紧事,他都是一觉要睡到中午的。 “夫君,你忘啦,今天还有庙见礼未行呀!”按照规矩,婚后第一日,还有庙见、见舅姑(古指公婆)等等礼节。 李致远又没有父母,其他的都可以省了,但是这庙见礼是没法绕过去的,父母祖宗已经亡故的就设灵位了。 他这种情况实在不好跟外人解释,只能设了他自己父母的灵位,在明朝遥拜了。 李致远抱怨道:“那也用不着这么早呀,你看外边都还没大亮呢,再说你又没有公婆要见……” 说到这里,李致远自夸道:“小繁,你真应该感谢老天让你嫁给我,既没有公婆要你伺候,也没有小姑妯娌,是不是省心多了!” “以后,我们家你最大,在家里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叶小繁目瞪口呆,义正言辞地斥责道:“夫君怎么能这么说,伺候公公婆婆就是媳妇该做的事情,是天经地义的啊!夫君父母不在,奴家还觉得遗憾呢!” 李致远嗤笑道:“得得得,怎么才过一夜,小繁就变成道学先生了,我才不信这些鬼话,天下根本没谁真的喜欢伺候人,更没有天生喜欢伺候公婆的媳妇。” “你自己摸着良心说,你真想有公婆让你伺候么?” “啊!”叶小繁一声惊叫,拍掉突然袭胸的爪子,瞪了李致远一眼,“说话就好好说话,你摸奴家做什么,你良心长在奴家这啊!” “嘿嘿,我这话不是问的你么,当然是摸着你的良心了!” “好了好了,奴家承认了好吧,别闹了,咱们快起来吧,都到辰时了,再不起来,人家该说闲话了……” 毕竟还有礼数未尽,李致远也不好让初为新妇的叶小繁太过丢脸,二人摸索着穿了衣裳。 收拾齐整,李致远出门去唤叶家的仆妇准备打水给二人梳洗,叶小繁则在铺床叠被。 转身回房,李致远刚好看见叶小繁正悄悄将那块沾了落红的白绫收起来,珍而重之地放进了箱子。 这东西本是夫家用来检验新媳妇贞操的证物,现在自然是没人会去检查了,他本是想自己收藏的,没想到这丫头下手倒是快。 李致远想起一句内涵诗文,摇头晃脑地念叨道:“春罗元莹白,早见红香点嫩色。” 叶小繁脸红红地,没有搭腔,见李致远不怀好意地嬉皮笑脸,忍不住伸手轻捶了他一下。 洗漱后,二人携手出门,完成了新婚大礼的最后一礼。 其后几天,小夫妻琴瑟和谐,如胶似漆,过了好几天羡煞旁人的日子,时光飞逝,私事已了,也该处理公事了。 正月十八,李致远陪叶小繁回门,拜见了岳父叶绍袁后,他向叶绍袁提出想让几个大舅子、小舅子随他入楚,帮他处理军政要事。 叶绍袁本人的思想实际上很消极,特别是在现在国是日非,天下大乱,他只想消极避世,但他也不排斥诸子出世报效朝廷,尤其是几个儿子在科举上屡试不第,换条路或许是个机会。 叶绍袁问过几个儿子,最后决定,长子叶世佺留在家中,照顾家中老弱妇孺,四子叶世侗(字开期)、六子叶世倌(字星期)随李致远入楚,七子叶世倕(字弓期)尚不满十五,自然是留在家中。 李致远先让大舅子、小舅子带他在江南一带购买玉米、土豆种子,他自己还有急事赶往浙江宁波府。 正月十九日,李致远暂别娇妻,仅带十数随从,再次踏上旅途,先沿大运河南下,抵杭州,并未做片刻停留,即换了小船,走杭甬运河,直奔宁波而去。 就在这一天,在荆、岳一带停驻月余的张献忠大军再次开拔,丢掉、焚毁所有带不走的辎重,接着过荆州,弃其舟,竟以步骑数十万上夔州(重庆、巴东一带)。 而在西北,李自成自正月初八日率领权将军刘宗敏、丞相牛金星、军师宋献策等将相出发后,已在数日前东渡黄河进入了晋西南,现已经到了山西平阳府边缘。 河东一带为之大震,各地官僚士绅纷纷蠢蠢欲动,皆欲弃大明而降新朝,有些敏感些的士绅已经打出了“顺”字旗号,拒官兵,公开倒向李自成一方,大明所布置的山西宣大防线还未迎战一个顺军,已大有土崩瓦解之势。 京师的百官很快就得知了李自成东渡黄河的消息,京师内外人心惶惶。 譬如吏部就奏曰:“秦寇溃渡,三晋披靡,贼骑未到而城池已空,伪檄方传而人心胥乱。” 可见山西早就到了崩溃的边缘,人家李自成的兵还没打来呢,把守城池的守军就跑光了,特别是李自成前些日子传来的伪檄,杀伤力尤其大,民间都觉得这天下大概是要改姓了。 崇祯皇帝也想不出什么别的办法,一面催促官员为李建泰督师山西尽快做好准备,一面再次提出提出调宁远的辽东总兵吴三桂部入关,当然想调兵是不可能的,因为内阁依旧在互相扯皮、推诿责任。 与此同时,既然新指派官员都指望不上,崇祯又连发数道谕旨,命陕西、山西等省文武官员,上下一心,共同抵御闯军逆贼,又再次催促陕西三边总督李化熙立即赴陕剿匪。 “三边总督”全称是总督陕西三边军务,名义上总督总督陕西、甘肃、延绥、宁夏等地军务,但实际上,前任总督余应桂及现在的李化熙都没有到达他们的防区。 前线频频告急,崇祯皇帝对余应桂的进军迟缓很不满意,一怒之下就撤了他的职,可换了李化熙仍旧一样不敢去陕西。 崇祯皇帝对李化熙是非常信任并寄予厚望的,希望他能够起死回生。 可李化熙又有什么办法,他现在麾下真正听命的部队不到千人,心里无奈的很:受命之日,我已经无法挽狂澜于即倒,皇帝你怎么早不用我? 李化熙升任总督是在晋冀边界地区,而他从受命陕西巡抚那天起,就和余应桂一个心态,悲疑不定。 大明王朝已是命若游丝,朝不保夕,李化熙身为三边总督,却根本没几个人听他调动,地方势力蠢蠢欲动,他现在带着几百个人去陕西做什么?给李自成送人头? 现在在陕、晋、冀等省份,是个人都能知道,大明朝在北方的统治已经到了土崩瓦解的边缘,一旦李自成大军到来,就会在顷刻间轰然倒塌。 —————————————————————————————— 崇祯十七年正月十九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3章 追赃助饷 早在李自成大军攻下长安及至陕西全省后,邻省山西的士绅百姓就已经蠢蠢欲动,纷纷哄传李自成如何仁义,大顺军如何纪律严明,是仁义之师,归附大顺的无论官绅百姓,都有好日子过。 于是,各地百姓都对李自成翘首以待,只等大军一到就喜迎顺师。 而时任平阳府(今临汾)知府的张璘然就深知晚降不如早降,被迫不如主动,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 据他估计,山西本就兵力空虚,根本就不可能抵挡李自成的大军,巡抚蔡懋德直接指挥的抚标营,大约只有三千人,就这点兵马,那还守个鸟啊。 张璘然这些日子一直忧心忡忡,就怕大顺军杀来后自己身家性命难保。 其实他早就想投降李自成了,可问题是他虽然是平阳知府,但巡抚蔡懋德为了守卫黄河防线,也一直驻扎在平阳啊! 张璘然早就去探过这位蔡巡抚的口风,已经明了此人是个死硬分子,绝对不可能投降的。 要蔡巡抚守城肯定是守不住,但杀几个想要投降的叛徒还是易如反掌的。 就在张璘然一筹莫展的时候,老天帮了他一个大忙。 众所周知,山西与陕西以黄河为界,而且这段黄河是南北走向,从最北边的河曲到最南边的蒲州,上下达一千余里。 现在黄河又封冻结冰,蔡懋德的三千兵怎么可能守得了一千余里长的防线,简直处处都是漏洞,贼军随时都可以直接过河。 紫禁城里的崇祯皇帝只知道不停给蔡懋德下严旨,要他守好黄河,可是他手中无兵无饷,毫无办法,皇帝这是让他送死啊! 但蔡懋德是个忠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还是为国捐躯,死就死吧。 就在他准备战死在平阳的时候,太原城里的晋王却催他赶紧回去,全力保护省城。 原来不仅是晋西南的平阳黄河防线危急,晋西北的河曲附近,也哄传大顺军要从此处渡河。 而太原城在山西中部偏北一点,离河曲更近,也就是说贼军也可能会从北边包围太原。 如此一来,包括晋王宗室在内的太原达官贵人都怕得要死,强烈要求蔡懋德优先保护他们。 蔡懋德知道,倘若太原失守,晋王完蛋了,他更没法向皇帝交代。 所以他就于腊月十八日带着二千抚标兵匆匆返回太原,而将守卫黄河的重任,交给了原来驻防在平阳一带的副总兵陈尚智,并命其移驻河津一带。 得知蔡懋德要走,张璘然可就笑开了花,立即悄悄地派人去和李自成联络,他要归降天命所归的新顺王。 并将巡抚蔡懋德将于十八日返回太原的消息透露给了李自成,恳求他早日率领大军到平阳解救万民于水火,到那时他必将率全城士绅百姓恭迎新顺王大驾。 张璘然识时务者为俊杰,与其负隅顽抗后挨刀子,还不如趁早降了新朝,说不定能得到李自成重用,日后还能在新朝谋得一番荣华富贵。 李自成得知后大喜,老子的军队还没渡河呢,三四百里开外的平阳就要降了。 于是也不再做什么准备了,当天就命令全军渡河,从禹门口和韩城之间的沙涡镇过河,而驻守在黄河东岸河津县的陈尚智根本没怎么抵抗,弃了城池,向东北一路狂奔,直接逃回了平阳,接着又逃至赵城县。 李自成的军队于二十日到河津县,廿二日就到了平阳府城,没有遇到任何抵抗。 张璘然也如约率领士绅百姓开城迎降,让顺军兵不血刃拿下了晋南重镇平阳,之后果然得到李自成的重用。 他投桃报李,出面招降了逃至赵城县的陈尚智,至此,太原以南再也没有大明的军队了。 先前山西的百姓也只是听传闻说大顺军是仁义之师,这回有了平阳的先例,而且顺军没怎么打仗,没造什么杀孽,军纪也还不错,各地士绅百姓这回放心了,纷纷投降。 所以自腊月廿二日顺军拿下平阳起,山西各地就出现了到处迎降的形势。 刚开始还好,没打仗,没杀人,大家都很高兴,但很快,那些士绅地主们就笑不出来了,因为顺军又开始干他们的老本行———追赃助饷,也就是拷掠乡绅大户。 最先到平阳的是李自成手下头号大将刘宗敏,这位最是热衷追赃助饷,甫一入城,就开始搜捕平阳当地的乡绅大户,并鼓励百姓揭发检举,帮他捉拿“劣绅”的都有赏。 于是,老百姓打土豪斗劣绅的活动开始了。 譬如平阳有个叫申家严的大乡绅,得知顺军捉拿大户,赶紧藏好了钱财,逃到山中,但还是被自己的家奴捉到了,被献给刘宗敏换了赏钱。 刘宗敏下令严刑拷打这位申老爷,果然榨出了不少油水,金银、财宝、粮食不计其数,最后将其处死。 而李自成本人在得知平阳已经拿下后,也跟着进入山西,他现在春风得意,相当的不可一世,排场摆的极大。 最前边是三千威武的骑兵开道,其后是打着各种旗帜的骑兵仪仗队,身边还有一班乐队在马上奏乐。 跟随在李自成后面的是大顺国的文武官员,他们也各带奴仆、随从、护卫,然后又是两千骑兵。 另外还有五百弓弩手,二百火器手,总共这五六千骑兵,就是李自成的护卫亲军,盔甲整齐,旗帜鲜明,马匹精壮。 李自成此举就是为了炫耀自己兵强马壮,所以走得极慢,正月二十日才到距平阳府城一百五十里的闻喜县。 早在离开长安前,李自成就已经料到会一路迎降,如今果然如此,所以尽管距离京师的路程尚远,但是人人都认为胜利已在眼前。 如今看来大势已定,那些在长安以及路上新投降的文臣们,也都庆幸自己早识天命,变成了从龙之臣,都非常高兴,成日在李自成面前拍马屁。 拍着拍着,李自成也越来越骄横,到了闻喜县后竟亲自下令搜捕巨室,也干起了追赃助饷的活儿。 按照李自成的严令,大顺军及新任命的地方官开始大肆搜捕明朝的宗室和各府、州、县的乡宦、富民,以及他们的亲属。 只要稍微有点家业家产的富户,一概捉拿,严刑拷打,强迫他们献出金银,粮食,充作军饷。 还别说,这比种地收税效果好多了,大军的给养很快就解决了,谁说关中、河东穷困的,这些大户明明有的是银子和粮食啊! 很快,不仅是有钱人倒霉,穷人也开始遭殃了,那些新委派的各府、州、县官吏,趁此机会向民间搜索骡马、钱财。 李自成手下不是没有人意识到拷掠乡绅的危害,李岩就一直为此忧心忡忡,攻下长安之前,他就已经数次向李自成进言,要得天下,就必须要拉拢士绅乡宦,否则终究难成大器。 可李自成不仅不听,而且越来越不喜李岩的进谏。 如今山西各地望风而降,更加助长了李自成的骄横气焰。 尽管李岩深知李自成不喜自己,但为了大局着想,在听闻李自成又下令追赃助饷后,他还是急切地跑到了李自成面前。 “大王,臣下刚才听说你又命令部下追赃助饷了?” 李自成不悦道:“不错!有何不妥?” 李岩摇头道:“不妥,不妥,大大的不妥啊!” “山西这些年也是灾荒不断,生产破坏,城乡凋敝。” “我大顺若是不考虑采取长治久安的办法,使百姓能够过安定的日子,休养生息,而只是一味地拷掠乡绅富户,竭泽而渔,造成地方不宁,士绅离心,将是取祸之道啊!” 听李岩说什么竭泽而渔时,李自成就已经很生气了,到最后竟然还说“取祸之道,这就彻底触怒了李自成,李岩这厮是故意找茬,诅咒我大顺啊! “荒谬!”李自成一拍桌子,大声斥道。 “那些土豪劣绅平日里鱼肉百姓,横行乡里,早就该死,现在我杀几个劣绅恶霸,不仅百姓拍手叫好,还无需他们纳粮交税,就能补充军饷,乃是大大的善政妙策!” “哼!取祸之道?杀几个该死的东西能有什么祸事,你为这些人说话,诅咒我大顺,到底是何居心!” 李岩苦口婆心道:“臣绝无诅咒大顺的意思,这都是为了大顺天下着想啊!” 李自成气极反笑,“那你倒是说说,杀几个劣绅、恶霸,怎么就取祸之道了!” “这士绅地主乃是天下的根本,所谓治天下即是治理士绅,得天下也即得天下士绅之心,士绅安则天下安……” “放你娘的狗屁!”李自成不待其说完,就大声暴喝,打断了李岩。 “天下士绅能有几人?天下百姓可是千千万万,你岂不知得民心者得天下?” “老子告诉你,老子就是凭着手上这把刀和千千万万的穷苦老百姓才走到今天的!” “可不是你那什么狗屁士绅地主帮的忙!” 李自成大骂了李岩一通后,又霸气十足道:“打天下,有兵有粮有民心就行!” 又对李岩嗤之以鼻,“你们这些官宦出身的读书人果然都是一丘之貉,看不到遍地饿殍,看不到卖儿鬻女的百姓,就他娘的看到几个为富不仁的土豪劣绅!” 李岩不顾李自成的辱骂,再劝道:“可这天下终究是士绅地主说了算的,绝大部分百姓也是生活在他们底下。” “大王现在还没有得到天下,就将他们得罪个遍,现在兵势强盛还好,他们不敢反抗,可若是一旦前方战事失利,难保他们不生出异心啊!” “他们敢!”李自成不屑道:“谁敢反我李自成,杀了便是!” “再说明军不过土鸡瓦狗而已,见我大顺军旗皆望风而降,现在天下还有谁能胜我百万雄师!” “老子就让你看看,少则两三月,多则半年,我必杀进紫禁城!” 见李自成一副不可一世地样子,李岩悲叹道:“明军之所以望风而降,实在是因为朝廷已经彻底让北方士绅寒了心。” “不是明军打不赢咱们,而是他们根本就不愿意替朝廷卖命了,且臣观我军膨胀的太快,战力未必就有多强,再说这几个月以来咱们哪里打过什么硬仗啊!” “万一要是遇到一支强悍之师,未必不会一战而败,到那时所有内部矛盾都会一并暴露出来,咱们很可能步大明的后尘,被天下抛弃,顷刻间就土崩瓦解。” “俗话说骄兵必败,咱们现在还没进京城,军队就已经骄横异常。大王,你难道忘了前些年咱们几乎被同样的明军打得几乎全军覆没么?” “住口!!!”听着李岩一句句耸人听闻的话语,李自成的怒气值不断飙升,脖子根都憋得通红,等到他提起前些年的败绩,揭了李自成心中的伤疤,李自成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暴怒,大吼道:“李岩,老子现在先不杀你,等打进了京城,老子叫你死的无话可说!” “现在就给老子滚出去!滚出去!” 李岩摇头叹息,拱手告罪,离开了李自成的营帐。 —————————————————————————————— 崇祯十七年正月廿十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4章 出将入相 崇祯十七年正月廿十日,鉴于山西各地官民迎降、倡逃成风,紫禁城里的崇祯皇帝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仓促间再下两道谕旨。 一道是制止倡逃。 “寇患地方,人心不固,闻警逃避,法纪荡然。其倡逃者,不论宗室、官绅,立行拿问!” 另一道是表彰急公倡义之举。 “畿南震邻、紫马、龙固等关,极宜加强守备,要以一贼不入为功,倡义急公者,奏闻纪录。” 另外,由于山西巡按御史汪宗友弹劾巡抚蔡懋德私自返回太原以致黄河防线及平阳轻易失守,崇祯一怒之下撤了蔡懋德的官。 又任命郭景昌为右佥都御史,提督雁门等关兼巡抚山西,以代替蔡懋德,同时还任命御史金毓峒为山西监军。 在崇祯手下做官就是这样,有功不一定能得到封赏,但有过一定要重处。 即使蔡懋德不管太原晋王的传召而坚守平阳,也不过就是早几天战死罢了,说不定也要被人弹劾,说他不顾太原宗室安危,到头来也是一样没什么好下场。 现在谕旨还没传到山西,蔡懋德也还在太原城同布政使赵建极等人谋划守城事宜。 为了鼓舞军民士气,崇祯还特意让西洋人汤若望随金毓峒前往,以便加强山西军队的火器生产与装备。 尽管崇祯谕旨下了一道又一道,官员也任免了许多,可依旧改变不了山西“寇所至多开门迎降,结寨反拒官兵”的局面。 而南方湖广地区的张献忠已经离开湖广,攻至四川夔州府(今重庆奉节地区)附近,这是他第三次率军入川。 而这时候驻守川东各个关隘的明朝守军,或因畏惧张献忠人马众多,或因自身兵微将寡、粮草不济,皆不敢与张献忠交战。 唯有石砫宣慰使,著名的女将军,年逾古稀的秦良玉率领白杆军来援,但终因寡不敌众,兵败而归。 张献忠继续向四川进发,到夔州府万县时,遇到长江涨水,他只得暂且屯驻原地,而这一停就是三个月。 张献忠既已离开湖广,而驻守澧州的张文也严守李致远离开之前所留下的不得妄动的命令,并未真的追击张献忠。 但未免给御史言官们落下纵敌的口实,他按照李致远的命令,派遣三千人余人,慢慢地向北进军,恢复了荆州府在江南的公安、石首二县,而荆州、襄阳、德安等府仍旧是李自成的部下所占据。 现在最大的威胁已经消失,是李致远经营湖广、壮大自己的大好时机,但在此之前,他还得办一件大事——广纳人才。 他手底下的大头兵上十万,但却急缺良将贤才,仅有的堵胤锡也只是和他共事而已。 现在大厦将倾在即,清军大举南下也就在明年,必须得搭建自己的班底了。 所以这次回江南,除了和叶小繁完婚以外,也是为了在江南搜罗他所熟知的历史上的人才。 而叶家兄弟是自己的妻舅,自然也在招纳之列,任人唯亲不见得就是坏事,关键时候还是亲人更靠谱。 正月廿十日中午,在船上呆了整整两天的李致远一行人终于抵达浙东重镇宁波。 至于他为何非得在这么关键的时候不回湖广,而是要撇下新婚娇妻悄悄跑到宁波,自然是因为宁波有他做梦都想得到贤才——与岳飞、于谦齐名,并称“西湖三杰”的张苍水张煌言。 张煌言,字玄著,号苍水,浙江宁波府鄞县(府城倚郭)人,生于万历四十八年(1620),长李致远两岁,同“李致远”一样,于崇祯十五年考中举人。 南明时期,李致远最佩服的就是张煌言,战略眼光高超,又文武双全,堪称明末奇才。 只可惜他出山时,连弘光朝廷都完蛋了,他只能效力于皇统合法性极低又与隆武政权争来斗去的鲁王。 且张煌言一直偏居于浙东沿海,所能发挥的空间及相应的资源都太少,又经常被后方的争权夺利、尔虞我诈所拖累,坚持二十年终究未能达成恢复河山的愿望,最后被清军杀害于杭州。 李致远自然不想让这样一位贤才重蹈覆辙,抱恨而亡,这次来宁波,以理说服也好,坑蒙拐骗也罢,甚至就是绑也要把他绑去湖广,一定要改变此人的人生轨迹。 张煌言早年的事迹,李致远只知道一点,不过他确定现在张煌言应该还在宁波老家读书,其时声名虽并不十分显赫,但也不是无迹可寻。 这些年天下大乱,遍地烽烟,大明朝廷也开始重视培养文武兼备的人材,决定在科举中加入骑射等武备科目。 早在前几年,朝廷就“以兵事急”,令考生“兼试射”,而张煌言就是在此时脱颖而出的文武全才。 他十六岁参加县试时需考骑射,张煌言射三箭皆中靶,在场诸人皆为之惊叹。 崇祯十五年,张煌言赴杭州参加浙江乡试,射箭时再次三发皆中,骑射皆优,震撼全场,加之他平日留心时局,慷慨好论兵事,他的文武才能开始为周围的人所知。 而张煌言真正开始大放异彩,还得等南明弘光朝廷覆灭以后。 他振臂一呼,召义军,联络十三家农民军,三入长江,汇合郑成功攻打南京,连下安徽二十余城,坚持抗清近二十载。 可以说张煌言就是真正的文武全才,拉得开弓,上得了马,写得了文章,治得了天下,当将军则身先士卒,做文臣亦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乃是古典中国出将入相的典范。 李致远若能得到这样的人才,并尽力发挥他的才能,何愁不能扭转乾坤,再次恢复华夏。 而像张煌言这样的人,外地或许不知道,在他老家宁波应该是人尽皆知的。 李致远一行人在靠近宁波北门永丰门外的余姚江码头下了船,找人打听了一下,就知道了张煌言的家宅离永丰门极近,入城后往东南边走不到两里路即到。 李致远大喜,立即带着人入城,但想了一下,这头回上门拜访,两手空空可不行,怎么着也得给人家带点礼物吧。 可像张煌言这样的人,送他点什么好呢? 走在宁波望京街上,李致远一筹莫展,给这种高风亮节堪称完人的名士挑选礼物实在是太头痛了。 金银珠宝之类的俗物人家不仅看不上,反倒还会以为你这是在侮辱他。 文房四宝这类东西似乎也很普通,在宣州、徽州的时候没买点宣纸、徽墨、歙砚,现在来人家老家买他常用的东西不是闹笑话么。 正在这时,苦苦思索的李致远抬头见了一家兵器店,顿时喜笑颜开,有主意了! 古之文人雅士皆有配剑的爱好,尤其是像张煌言这种好论兵事又擅骑射的文武全才。 李致远满怀欣喜地踏进了店内,店家察言观色,立刻上前询问道:“公子可是要买宝剑?” “老板好眼力,怎知我要买宝剑?” 老板笑道:“我观公子一副儒雅贵公子的模样,想必也是读书人吧,这读书人都好附庸风雅,像刀枪棍棒这类兵器,都是武夫所用,读书人哪能看得上?” “即使不是公子你自用,而是送给朋友,这朋友多半也是脾性与公子相近的,八成还是更喜欢宝剑。” “说得也是,本公子还真是打算送宝剑给一位神交已久的朋友。”李致远想来这位老板也是行家,也就直说了。 “老板你是行家,我也不跟你绕圈子了,你就给我挑把上好的宝剑吧。我这位朋友在你们宁波可是小有名气,剑既是送他的,老板你可不能坑我呀!” 店家忙笑容满面地道:“那哪能啊,本店也是宁波老店了,一向诚信经营,店内的兵器都是从各地达官贵人那收来的好货,包管公子的朋友看了欢喜!” 这店家很有察言观色的本事,一看就知道李致远有钱,也愿意花钱。 他先让伙计给李致远上茶,帮着招呼,自己忙回了里间,准备去拿那把收来已久的七星宝剑。 等了半盏茶的时间,老板抱着一个大木匣子笑呵呵出来了,将其放在柜台上,打开,“公子你瞧,这把七星宝剑可还能入得了你的法眼?” 李致远从匣中取出宝剑,拔剑出鞘,顿时只觉寒光逼人。 这把宝剑长约两尺有余,重约两三斤,剑尖、剑刃都极为锋利,剑脊、剑面光整,龙形剑格、剑首完整齐全,剑身是精钢打造,剑体七星清晰,剑饰及护手是白铜材质,红木剑柄,精装剑鞘,看起来就极其珍贵。 老板见李致远为宝剑所吸引,心知这单生意十有八九能成,又在一旁解释道:“这七星剑出自道家,是作法仪典的法器,甚至是许多门派的镇门之宝。” “而这把宝剑据说就出自龙虎山,是本人去南京时从一位东来避祸的大官手中购得的。” “虽不敢说削铁如泥,但拇指粗的钢筋亦可轻易斩断,无论是作为配饰,还是真的用来上阵厮杀,都是不可多得的珍品利器,公子可还满意?” 李致远没理他的,仔细研究了好半晌,就他看来,的确是把好剑,但现在到了谈价钱的时候,就不能表现的太过喜欢。 “其实我也不太懂,只觉得还算可以吧,姑且配得上我那为朋友,我也懒得再多看了,老板你就出个价吧,要是公道的话,本公子就直接买下了。” 这剑收来许久了,但是一直未能出手,就是因为价格比较高,一般人买不起,但再好的宝剑,落在他一个兵器商人手里,那也只是货物而已。 他也不想捂在手里迟迟卖不出,今天来了个似乎出得起价的贵公子,老板还是很想做成这比生意的。 “成,在下也不和公子乱喊价了,一百五十两银子,公子你就拿走吧!” 李致远一惊,这他娘的也太贵了,就是物价飞涨的现在,一两银子也还能买一石(94.4公斤)大米。 而古代的米值钱,换到现代一两银子至少得值六七百元,一百五十两银子得值十万元了,十万元就买一把剑? 李致远皱眉道:“老板,你这也太贵了吧?你确定不是在坑我这个外地来的?” 店家苦笑道:“公子,我真不是诓你,实在是这把剑我收来就下了极大的本钱,其实这剑放在我库房里已经很久了,我也确实想做成这比生意,可你总不能让我亏本吧!” “就不能再便宜点儿?一百两怎么样?一百两我二话不说就给你现银!”李致远不确定他是不是漫天要价,但他肯定是就地还钱的,实在是有点儿贵了,他带的钱不多,大部分银子都留给吴江叶家帮他购买种子了。 “公子你不是在开玩笑吧!”店家惊呼道:“一百两我本钱都收不回来啊!” 双方又争执了好半天,店家也实在是无奈,只好道:“敢问公子,这剑是要送给哪位朋友?” “张煌言,不知老板可识得?” “原来是那位文武双全的张家公子!”店家一惊,一咬牙,道:“既然是他,那在下也就再退一步,一百三十两,这真的是最低价,实在不能再少了!” “都说宝剑赠英雄,难道公子觉得文武双全的少年英杰还配不上这把七星宝剑么?” 李致远略一沉思,不管店家是不是真的在乎张煌言的面子,看他这样子应该确实是最低价了,是以他也就笑着答应下来:“老板你真会说话,行,就一百三十两!” 李致远吩咐随从拿了装银子的包袱,银货两讫,自己抱了宝剑,满意地出了店,往张家而去。 ———————————————————————————— 崇祯十七年正月廿一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5章 一剑横磨近十霜 “你们是谁?”李致远让人上前敲了好半天门,才有一个童仆开了一丝门缝,露出小半张脸,谨慎地问道。 “请问这是张煌言家么?”李致远上前问道。 童仆犹疑地点了点头,“你们是谁?找我家公子何事?” 李致远想了想,还是不忙泄露底细,道:“我姓李,从湖广来的,久仰你家公子大名,特来此拜访,麻烦你代为通传一声,就说我有要事同他相商。” 此时张煌言正在西面小院的书房读书,得到童仆禀报后,先是莫名其妙,因为他从来不认识什么湖广姓李的公子,更别提有什么要事相商了。 “难道是我从前赌桌上的朋友?”张煌言一转念突然想起了自己年少时期的荒唐事,一时间惊疑不定,在书房内徘徊了良久,最后还是决定出门去看看。 其实张煌言年少的时候也不是什么正经的老实孩子,他母亲中年才生下他,在崇祯四年他还不到十二岁时就去世了。 而他父亲张圭章早年在外地做官,根本没时间管教他,年少的张煌言就在这时候染上了赌博的恶习。 常言道,十赌九输,张煌言败掉了家里很多财产,还欠了一屁股赌账,当然,赌桌上来自五湖四海的朋友也认识了很多。 另外他以前还迷恋上了黄白之术,也就是炼金术、炼丹术一类,整天故弄玄虚,神神道道的。 他父亲张圭章先做山西盐运司判官,后升到刑部员外郎,一直都在外地做官,当了好几年官才攒下这么一点儿积蓄,在老家建了这么一座宅院。 他儿子没几年就给他败光了不说,还在家里又是赌博又是炼丹,在外地得知这事后气的半死却又鞭长莫及。 当然,浪子回头金不换,张煌言后来改邪归正,戒掉了赌瘾和炼丹的癖好,用功读书,没几年就考上了举人,人也变得大不一样,他父亲也深感欣慰。 张煌言年少时候荒唐事做的太多,有些根本不记得了,他哪知道今天这个找上门来的李姓公子会不会是他以前赌桌上的朋友,抑或是和他以前一起炼丹的同好,所以他有些害怕是昔日的狐朋狗友找上门来要账或是找他麻烦。 张煌言忐忑不安地出了书房,离开小院,打开大门,只见一和自己年岁差不多的公子正立于门前,后面还跟着十几个五大三粗看起来就不好惹的随从,这让他更加不安。 李致远在三四百年后的那个时空是来过宁波的,去过天一阁,也参观过张煌言的沧水故居,现在终于能亲眼见到这位文武双全的抗清名臣,竟有些抑制不住地激动。 来的这人长得孔武有力,比李致远还略微高些,腰杆挺得笔直,虽有几分书卷气,却并不像绝大多数书生那样文弱,李致远估计这就是张煌言了。 李致远先是拱手作揖,随即问道:“阁下就是张玄著?” 张煌言回了一礼,犹豫着道:“正是。” “只是……在下年少时做的一些荒唐事现在已记不太清了……敢问李公子是在下何时认识的朋友?” 李致远一愣,不太明白张煌言为什么这么说,他年轻时到底做过什么? “哦,不是,你我素未谋面,以前并不相识,只是在下素来钦佩玄著兄你文武双全的才能,特来此拜访。” “先前我没说清楚自己身份也是怕你家下人泄露出去,”李致远朝里望了一下,道:“可否进府一叙,在下确有要事要同玄著兄商议,在这恐不太方便。” 见张煌言看了一眼自己身后那十多个随从,有些怀疑,李致远心下了然道:“放心,在下绝无恶意,他们只是护我周全的随从,让他们在外面待着就是。” 张煌言释然道:“李兄勿怪,只是现在天下并不太平,为家中妇孺安全计,不得不小心些,还望李兄多多见谅。” 李致远道:“无妨,贸然登门,本就是在下失礼在先,玄著兄无须放在心上。” 突然想起自己还有礼物没拿出来,忙从随从手中拿了木匣子,道:“对了,初次见面,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望玄著兄万勿嫌弃。” 既是登门拜访之礼,张煌言也不好拒绝,接了李致远双手奉上的木匣子,没想到竟有些沉。 “李兄里面请!”张煌言揖让着李致远进了门。 一梦近四百年,现代的沧水故居自然和这时的张宅有较大区别,但大体的布局还是一样的。 张宅是个三合院,正厅及外两侧有重楼厢房,西面一座小院是张苍水读书的书房,系五开间单檐硬山砖木结构建筑,前有廊子,天井植有花草。 张煌言领着李致远很快就进了他的书房,宾主落座后,他又出去唤童仆准备上茶。 这时候张煌言满肚子疑惑,他刚才已经看了李致远送来的礼物了,那个木匣子里面竟然是一把七星宝剑,而且看起来就价值不菲,也的确是很让他喜爱。 但送如此重礼,必有所求,张煌言正想着是不是应该婉拒了这份厚礼。 待童仆上了茶水,二人又客套一番后,张煌言才道:“在下虽不知李兄来此所为何事,但李兄既与我素不相识,何故竟送我如此厚礼?” “请恕在下不敢接受。” 李致远含笑道:“玄著兄先别忙着拒绝,待在下将本人身份及来此缘由等等来龙去脉细细道来后,玄著兄再做决断。” 既然如此,张煌言只好点了点头,先听听也无妨。 “玄著兄的为人在下还是知道一二的,在下的身份也就不瞒你了。” “在下姓李,名致远,字澹泊,其实是当今圣上钦命的偏远巡抚,”刚说出自己身份,张煌言就一脸震惊和难以置信,李致远示意他先让自己说完,“在下的确是偏远巡抚。”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我知道玄著兄心忧天下,也不会不知道现在天下乱成了什么样子,圣上封的督抚其实多得很,也没什么好炫耀的。” “其实说起来,我和玄著兄还是同一年中的举,现在天下大乱,烽烟四起,各地官府衙门的官员要么逃亡,要么罹难身死,你若是愿意出仕,想当官还不容易。” “而且现在战乱频频,缺的就是兄台这样文武双全的人才,你若出仕,早就身居高位了。” 才说几句,张煌言已经大致明白李致远的来意,原来是请他出仕做官的。 然而张煌言却并不想在这时候出仕做官,现在朝局混乱,百官庸碌无能,正忙于镇压各地的农民起义,朝廷实在是让人看不到希望,他只想安安稳稳地待在家里。 是以他很快就摇头道:“李巡抚的来意,在下已经明白,但是在下家中尚有老父幼子需要照顾,现在并无出仕做官的打算。” “李巡抚的厚礼在下也愧不敢受,还是请收回吧。” 李致远早就预料到不会那么容易就说动张煌言做官,照此人在历史上的轨迹来看,他崇祯末年不做官,南明弘光时期也不做官,一直等到弘光朝廷覆灭,建奴大军打来了才召义军起兵,后来更是联络十三家农民义军共同抗清,力图团结所有抗清力量。 另外他也不是很在乎鲁王监国、隆武皇帝的皇统之争,郑成功就是隆武那边的,张煌言却尽量与郑成功配合,弥合双方矛盾,他真的只想集合所有抗清力量。 这都证明张煌言并不一定有多爱朱家天下,只是因为朱家的大明是统一抗清的旗号。 若是李自成事成,定鼎燕京后能打败建奴,一统华夏,他不一定会有多大反应,或许坚持气节不事新朝,但很可能并不会起兵。 他大概爱的是华夏天下,坚守的是民族大义,奋斗一生的是抗清大业。 譬如再以他之后攻打南京清军时所作的檄文来看,也能看出他大致的思想。 “昔五胡乱夏,仅一再传而灭。今东虏应谶,适二八秋之期。诚哉天道好还,况也人心思汉。” “建酋本我属夷,屡生反侧,遂乘多难,窃踞中原。衣冠变为犬羊,江山沦于戎狄。凡有血气,未有不痛心切齿于奴酋者也。” “兹者亲统大师,首取金陵,出生民于水火,复汉官之威仪。” “天经地义,华夷之辨甚明;木本水源,忠孝之良自在。” 明白这点,李致远就要对症下药了,“玄著兄,那我问你。” “我听说你好论兵事,又擅骑射,曾在乡试时三发三中,这些本事不可能是你天生的吧,想必也是你刻意去学的,那你学这些难道不是为了保家卫国?” 张煌言直言道:“自然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保家卫国!” “但现在朝廷尚有余力镇压造反的农民,朝廷诸公也仍在朝堂之上坐而论道,似乎并不需要我等书生保家卫国。” 李致远明白他的意思,他这是对时局极为不满,不过现在稍微有点见识的人,就没有不对朝廷不满的。 “我明白兄台的意思,现在朝局的确是很混乱,大明也的确是打成了一锅粥,但那毕竟是内部矛盾。” “可若是山海关外的建奴杀来了,阁下还躲在书斋中不问世事么?难道忘了晋中五胡之乱,宋末北狄入主中国之旧事?” 张煌言起身,义正言辞道:“若建奴真敢入侵我大明,我必亲上战场,驱建奴,保我中国河山!” 李致远继续道:“可是你不早做准备,难道等建奴大军杀来了你再召集义军,慢慢练兵么?” 张煌言顿时噎住了,好半天才道:“怎么会……” “怎么不会呢,关外建奴虎视眈眈已久,现在未能大举南下不过是慑于关宁军所守山海关之险。” “关宁军是什么出身阁下难道还不清楚么?” “据我所知,关宁军多出身辽东军门,早已有军阀化的趋势,现在大明尚在,料其不会敢放建奴入关,可若大明不再呢?” 张煌言急道:“怎么?北方局势竟已恶化至此?” 现在北方山西的局势还未传到南方,南方很多官吏都不是很清楚大明京师已经危在旦夕,何况躲在书斋中的一介书生。 李致远不敢把话说得太死,含糊其辞道:“我只是说了一种可能的情况,但早做准备总比坐以待毙的好。” “一剑横磨近十霜,端然搔首看天狼。” “在下送你那把宝剑,虽说是把上好的利器,但平时也得多多磨砺一番才是啊,玄著兄,你说呢?” 张煌言沉思良久才缓缓道:“容我再多考虑一下……” “李巡抚既然不远千里光临寒舍,不如先暂且住下,待在下禀明家父,一定好好招待以尽地主之谊。” 李致远见他没有直接拒绝,就说明此事大有希望。 毕竟两人是初次见面,相交不深,总不可能自己随便说一番危言耸听的话就能让人家纳头便拜,跟着你共谋大业,反复思量才是正常人的做法。 是以李致远也没有气馁,笑着点头同意了,心里却自我安慰:没事没事,有时候说服一个普通人都还得三番五次呢,何况是张煌言,这才第一次,最后实在不行大不了强绑了带走…… ———————————————————————————— 崇祯十七年正月廿一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6章 惊天赌局 虽然李致远有些急于回湖广,但既然决定暂住张家以说服张煌言,还是得放平心态,毕竟为这样的人才耽搁几天时间还是值得的。 不过张家也不是什么豪门大户,留李致远一人暂住已经很给面子了,一下子住进十几个人肯定不太方便。 李致远遂主动寻出大门,交代自己的随从在附近找个客栈暂且住下,等候他的命令。 午饭时,李致远见到了赋闲在家的张父张圭章,五十多岁,这个时代典型的士大夫形象,严肃有礼。 先前李致远让张煌言暂时最好不要对外人说起他的身份,所以张圭章在得知李致远是湖广荆州人士时,只以为李致远这是投奔他儿子以避楚地张贼之祸的。 还宽慰李致远无需太过担忧,据他所知,张献忠似已被新任抚臣赶出了湖南,又很是客气地让李致远只管安心住在他家,还吩咐其子好好招待,去宁波附近游览一番也无不可。 张煌言在其父面前很是孝顺,一直唯唯称是,听到其父谈及湖广局势,瞄了李致远一眼,若有所思。 现在时局虽乱,但大明朝还在苟延残喘,张煌言也还未经历山河破碎、异族入主中原的切肤之痛,他自然还不是那位后人所熟知的试图力挽狂澜几近恢复东南半壁的南明兵部尚书张苍水。 他和李致远年纪相仿,又还未做官,其实现在也只是一名既志向远大又对时局极为不满的热血青年罢了。 在大致知道了李致远的身份和经历,他就未必不想建立一番功业,只是尚有些吃不准李致远的脾气秉性。 毕竟彼此毫无了解,任谁被个陌生人突如其来的找上门说一番危言耸听的话,都会惊疑不定。 既恐李致远非志同道合之人,跟随去湖广并没有什么好下场,又担心李致远不是良善之辈,另有所图。 饭后,张煌言邀李致远游月湖,一为顺从父亲指示以尽待客之道,二为避开家人方便私下闲谈以观察对方品性。 据张煌言所说,月湖开凿于唐贞观年间,至宋元祐年间形成月湖十景,其后南宋及我朝皆广筑亭台楼阁,遍植四时花树,如今俨然成了浙东一带文人墨客的游览胜地。 其实月湖离张家很近,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晃晃悠悠没多久就到了湖边,但早春的月湖边还有几分寒意,是以并无什么游人。 先前在张家,李致远只是说了自己来此目的,却并未表露自己的过往经历,本着待人以诚的想法,李致远又大致说了自己是如何从婺源知县一步步走到现在的。 听完李致远简略的“奋斗史”,张煌言很是佩服,“没想到短短几个月,李兄竟有如此大的造化。” 张煌言叹道:“在下还虚长兄台两岁,两相比较,张某实在是虚度光阴了!” “惭愧,惭愧,论才能,在下其实远不如张兄,而我之所以能走到现在这个地步,说起来还全赖去年中秋月圆之夜的一个梦。” 李致远其实真不是谦虚,他自觉到目前为止,其实并无多少拿的出手的功绩,所作所为也皆是凭借着自己熟知的历史知识而不停地钻空子。 细究起来,自己根本就没有扭转什么大的局面! 照目前的局势看起来,李自成百分百会迅速打进北京城,大明依旧会在两个月后轰然倒塌,建虏九成九也会在明年南下。 而自己除了挖了左良玉和何腾蛟的一点墙角,别的也似乎没什么好说的,身边连个可以谋划大计的助手都没找到。 况且他料定自己要是以常规手段来劝说张煌言,虽未必不能办成,但肯定要耗费不少时间。 倒不如来点玄而又玄的东西,暂时唬住身边这位大才。 果不出所料,张煌言顿时奇道:“此话怎讲?” 其实李致远是不知道他身边这位大才神神道道的少年时代,此公在认真读圣贤书之前可是装神弄鬼、修仙问道的一把好手,曾经对道家某些虚无缥缈的神术深信不疑! 李致远捡起地上一块石头,丢向月湖中,“砰”地一声,水花四溅。 “玄著兄,你说人要是掉进湖里会怎样?”李致远神秘兮兮、一脸诡异地问道。 张煌言莫名其妙道:“那还能怎样,要么赶紧爬上岸,要不就淹死在湖中。” “那可不一定!”李致远摇头道:“说不定还能做一个似真似假的梦!” 不等张煌言询问,李致远拍了拍手掌,然后又背着手,自顾自地低声叙说起来:“话说崇祯十六年的中秋前夜,在下一个人独游杭州西湖,一个不慎,跌落湖中,受惊之下,很快被呛晕了过去。” “说来也怪,当时是半夜,无人相救,在下却没被淹死,而是做了个梦。” “在那个梦里,我见到孙督师会在郏县大败于李自成,十万溃兵被闯贼追杀一日一夜,血流漂橹……” “我见到张献忠于岳州以舟师数千、步骑数十万沿湘江南下,肆虐湖广。” “我见到闯贼数十万大军大破京师,当今圣上以身殉国,我大明彻底崩溃,天下大乱。” “我见到辽东总兵吴三桂勾结关外建虏,放建虏八旗铁骑入关,更助纣为虐,同建虏一起杀的华夏大地人头滚滚,死难者以千万计,遍地腥膻。” “我见到南京小朝廷死到临头仍不知吸取教训,朝堂诸公依旧党争不断,王公贵族纸醉金迷、醉生梦死,对外奴颜婢膝,对内横征暴敛,各镇军阀嚣张跋扈,虏来竟不做任何抵抗即开城投降,随后更甘为建虏所驱使,大肆屠杀华夏百姓。” “扬州十日死难者八十万,嘉定三屠死难者十万,江阴八十一日阖城尽没,其后还有昆山之屠、常熟之屠、嘉兴之屠、金华之屠……” “我见到南方诸多小朝廷你争我斗,旋起旋灭,呵,想效仿南宋来个南明竟也未能如愿。” “我见到异族终于定鼎中原,剃发易服,毁我汉家衣冠,屡兴文字狱,华夏至此沉沦数百年。” “四海暗无天日,黑白颠倒,洪承畴、范文程、尚可喜这等汉奸竟成英雄。” “士人皆以做奴才为荣,百姓尽皆痴愚麻木,身穿长跑马褂,脑后一根鼠尾辫,再不复强汉盛唐之威仪,大明之气节。” 李致远面色沉稳,目不转睛地盯着张煌言一口气说完,眼见着他脸色变白,一脸不可置信。 “这……这……这……”张煌言竟说不出话来。 “玄著兄不敢相信是吧?”李致远笑道:“起先我也只是吓了一跳,并不将这荒诞不经的梦当一回事,醒来时发现自己未被淹死还犹自庆幸,未做他想,匆忙回了客栈。” “哪知道随后孙督师真在河南败于闯贼,丧师十万,再后来张献忠竟也如约南下湖广。” “越到后来这凑巧的事就越多,就由不得在下不信了,我一琢磨,难道那个梦是老天爷冥冥之中给我的警醒和提示?” “既有预兆,又怎能坐以待毙?” “况且在下乃堂堂的大明男儿,岂能甘做亡国奴,为建虏所奴役?” “若将来果如梦中这般凄惨,怎么也要拼一把,大不了一死而已。” “于是我也不读圣贤书了,去南京谋了个官职,慢慢地往上爬,凭着梦中预兆,我专挑张献忠的空子,竟很快收复湖广南部诸府,坐到了巡抚的位置。” “或许这只是虚无缥缈的一个梦,说出去估计也没人会相信,弄不好还要说我妖言惑众。” “但无论此梦最终应验否,参考目前北方局势,现在也该做些准备,否则真有那一天,到时候悔之晚矣!” “玄著兄,你说呢?” 张煌言脸色阴晴不定,思虑良久才道:“你既知说出去旁人会当你妖言惑众,又为何会跟在下说,你怎知在下就会相信你?” 李致远笑道:“我之所以会来此找兄台你,自然是了解阁下的为人。” “据我所知,玄著兄你忧国忧民,又有一腔热血,这等关系到天下苍生的大事,即使你现在有所怀疑,也绝不会任其发展。” “怎么样,可愿意随我同去湖广,助我一臂之力?” 见张煌言几乎就要答应下来,李致远索性给他立个神级flag,“这样吧,我预计三月十九日京师将被闯贼攻破,若准确你就继续助我。” “若不准,我不仅不强留你,还赔你千两白银做路费,亲自送你回来。” 张煌言一愣,虽觉以京师是否被攻破作为赌注有些难以接受,但初听到这种惊天赌局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心里暗道,这人倒也是胆子大,竟敢如此口无遮拦,要是上奏到朝廷,非得治他个妖言惑众之罪。 但张煌言最终只是缓缓点了点头,道:“但愿你只是个骗子……” —————————————————————————————— 崇祯十七年正月廿一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7章 一死报君恩 既然李致远说建虏将会南下,还会入主中原,张煌言也已经决意相助,但他表示并不想只做个书生文吏,他要投笔从戎。 李致远欣然从之,更允诺到湖广之后必让其领军,二人遂进一步商议了今后的计划,并约定于正月廿三日从宁波启程,先赴吴江,尽快赶往长沙。 其后两日,张煌言与父母妻儿等亲友一一告别,并开始收拾行囊,而喜得大才的李致远也并未闲着。 一方面他好不容易遇到像张煌言这样一个与他年龄相仿又身怀治国安邦之才的历史名人,自然是经常与其在一起畅谈古今。 譬如商议经略湖广、抚军治民、锻炼精兵的计划;交流彼此对天下大势走向、领军练兵之道等问题的看法;分析大明朝政、制度的弊病;研究应对建虏八旗铁骑的办法…… 二人往往相谈甚欢,大有相见恨晚之感,既增进了彼此了解,例如李致远就得知了不少张煌言年少之时的荒唐事,感慨原来这些历史名人竟有这样不为人知的一面,又领悟到了不少自己未曾想到的奇谋妙计,获益匪浅。 另一方面李致远也没忘记曾让他起了爱才之心的东阳许都,暗中吩咐手下从宁波市井打听浙西战事。 大概得知了许都的情况不容乐观,目前官军已经在金华一带集结完毕,或许几日之内许都兵败的消息就能传来。 李致远略一思量,时间刚巧,说不定还真能救上这个许都,只是此事风险不小,不管许都是不是被逼无奈,可他毕竟是举起了反旗。 造反这个事在明末可大可小,比如明军很多将领就是出身反贼、盗匪,杀人放火的事没少干,有些甚至还杀过朝廷命官,可照样能摇身一变,成为正经的总兵、将军,不然古人怎么说“杀人放火受招安”呢。 关键就在于许都不是个草莽,他是个有文化的知识分子,而且还是官宦子弟,这自然和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土老帽不一样。 这种人可以拉拢住地方上的地主士绅,是能颠覆朝廷的,古人对此早有体会,即世家子弟、士大夫造反和草民造反,其后果以及相应的处理方法是大不一样的。 前者很可能会成事,历史上那么多改朝换代的事情就是明证,朝廷对此是绝不手软,一律杀无赦,而且还要诛灭其全族。 而后者在当朝统治者眼里一般只是胡闹,很难成大事,古往今来以草民布衣出身而颠覆天下的只有我朝太祖皇帝朱元璋,汉太祖刘邦都只能勉强算半个。 所以对于草莽英雄一般是剿抚并用,招安是可以考虑的。 当然,最直接的还是在于处理者最终选择何种办法。 但以李致远估计,浙江的抚、按官员一定会采取杀无赦的态度,而李致远想要和同为朝廷命官的同僚唱反调可是要冒很大风险的。 再三考虑后,李致远还是决定询问下张煌言的看法,毕竟他将会一直与李致远同道而行,是没法瞒住的。 张煌言得知后,皱眉道:“东阳许都我是知道的,李兄可是想要救此人?” 李致远道:“我只是觉得此人是个人才,若能救下他,以后说不定还能对抗建虏,没死在建虏手上,反倒被朝廷杀了,岂不可惜?” “而且许都是金华东阳人,在义乌东阳一带很有影响力,名声极好,玄著兄难道忘了,戚家军可都是义乌、东阳人。” 张煌言沉思了片刻才道:“这倒也不错,只是许都其人未必真就像民间传说的那样完全是官逼民反,没有任何别的心思。” “我总觉得此人一系列形迹有些可疑,一介诸生,其名声竟在民间传得如此之广,怎知不是其有意为之?” “例如他在之前就大肆结交、收纳民间的豪杰,引起地方官吏的猜忌。” “而在起事之初,声势正旺,迅速攻下东阳后不趁势向西攻下府城金华,而是停留在东阳修建所谓的“帅府”,耽误十多天后才向金华进军,失去了战机。” “或许他没有造反的心思,但他这些行为怎么看都不像是聪明人的做法啊。” 见李致远也犹豫沉思起来,张煌言又道:“不过李兄说的也没错,若建虏真将南下,天下百姓正应该团结起来共御外辱才是。” “况且现在大明已经被内忧外患闹到了濒临崩溃地步,朝廷不去安内不去团结民间力量,反倒弄得原本安宁的浙江也陷入战乱,这是自毁根基,更是愚不可及!” 李致远疑惑道:“那依玄著兄的意思该如何是好?到底是救还是不救?” “反正咱们此行会经过杭州,不如等到了杭州再做计较?”其实张煌言也不是很确定,想了片刻又道:“浙西战事大概是浙江巡按左光先所主持,这人我也不熟悉,大约是出自东林吧。” “但我听说诗文大家陈卧子(陈子龙的,字卧子)现正任绍兴推官,很受巡按左光先器重,若是李兄不好出面,不如由我去面见陈子龙,说不定他能有办法。” 李致远点头道:“如此甚好,那就有劳玄著兄了。” 经过两天的准备,正月廿三日午时,二人辞别赶来相送的张家亲友,于城外的余姚江码头,登船启程,赶赴杭州。 就在这一日,京师的崇祯皇帝于中左门再召忻城伯赵之龙及新任命监军李建泰的巡按陕西御史金毓峒。 赵之龙即将赶赴南京,接替老病的徐弘基,作为勋臣镇守南都,崇祯皇帝自然需要对其面授机宜。 而金毓峒则是崇祯皇帝即将派往李建泰军中的监军,虽说李建泰在朝堂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自己的老家山西被闯贼祸害了,大义凛然地表示要捐出全部家财,自筹粮饷去山西杀闯贼。 可崇祯还是不敢尽信,毕竟这些年他被这些文臣当面一套背面一套欺骗地太多太狠,早就不信任何人了。 而崇祯皇帝却十分信任这个金毓峒,此人是崇祯七年的进士,先为中书舍人,后授为监察御史,崇祯十五年命其巡按陕西。 当时孙传庭领兵镇守关中,当地吏民苦于征发修理城池,日夜盼望孙督师出关,崇祯皇帝也多次诏令他率兵出战。 金毓峒认为其将骄卒悍,不可轻易出战,上疏劝阻,崇祯皇帝不听,结果孙传庭被打败身死,西北尽没。 崇祯对此还是很后悔的,也更相信金毓峒的忠心和眼光,后来金毓峒任期满,有人来接替其职务,他刚出境,李自成就占领了关中。 现在李建泰要督师去山西,崇祯很自然就想起了这位对闯贼极为熟悉又忠心耿耿的陕西巡按。 再说现在的山西,自从前不久平阳知府张璘然投降大顺,使得李自成麾下大将刘宗敏轻易拿下平阳之后,喜不自胜的李自成赶紧率领大军主力跟上,在后面一路招降纳叛。 而为了得到新朝重用,前大明平阳知府张璘然更是主动请缨,派人说服逃至赵城县(今洪洞县赵城镇)附近的副总兵陈尚智归顺大顺。 随后陈尚智又导刘宗敏的前锋军队攻破了赵城,顺军离山西省会太原又近了一步。 正是这一天,李自成本人也率领大军到达了平阳城(今临汾),刘宗敏率领着在平阳的文武群臣,张璘然则领着新投降的地方官绅,一同在郊外恭迎“圣驾”。 从城门到暂充作新顺王临时行宫的知府衙门,沿大街两边,家家门口摆着香案,士民们或躲入门内,或跪在香案旁边迎驾,无人敢在街上走动,亦无人敢言语半声,街道上只有雄壮的马蹄声。 李自成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行至行宫大门外,见到用松柏枝和彩绸搭成东西相对的两座高大牌坊,每一座牌坊上悬挂一个黄缎楷书匾额,左边的匾额上写着“功迈汤武”,右边的写着“德比尧舜”,不禁十分满意。 欢喜之下更命在场文臣们即兴赋诗,以夸耀大顺的文治武功,他李自成的天命所归。 除了诗仙李白,古往今来作应制诗又能作出什么好货? 无非是溜须拍马、歌功颂德之作,这些诗只一味追求形式上的典雅、华丽,以及平厌谐凋、音节铿锵,皆缺少诗情。 李自成随驾的麾下文臣也就李岩有些才华,可自从参加义军,他也很少作诗,更不喜作应制诗。 特别是听了丞相牛金星的“大作”,更是几欲作呕。 尽管他十分不愿意违心地为李自成歌功颂德,可想起前些日子惹得对方雷霆大怒,现在又见其面色不善地盯着自己,也不得不追随牛金星等人之后,吟成七律一首。 李自成比文盲好不了多少,懂个狗屁的诗词,他就是心里骄傲自大,想要大伙拍他马屁。 听了这些满腹诗书的文人们对自己歌功颂德的诗篇,虽然李自成也不是很懂,但心中就是欢喜得紧,拍着巴掌大笑道:“哈哈哈~好!好!好!诸位爱卿都是大才,作的诗实在是好!” “此乃我大顺新朝的开国新气象!” 场中众人忙又齐齐跪下,山呼万岁。 见识了群臣的“大作”,又听着匍匐在自己脚下的文武百官、士绅百姓齐呼“万岁”,李自成不禁十分得意,也诗兴大发。 虽然他不会作诗,可也忍不住想要卖弄一番,他最近读了几首唐诗,想起一首名为《九日登望仙台呈刘明府容》的唐诗,自我感觉十分应景,遂扯着嗓子,用一口陕北榆林话大声念道:“ 汉文皇帝有高台,此日登临曙色开。 三晋云山皆北向,二陵风雨自东来。 关门令尹谁能识?河上仙翁去不回。 且欲近寻彭泽宰,陶然共醉菊花杯。” 接着又问跪在脚下的几位文臣:“这首诗里的‘三晋云山皆北向’,听起来很有气派,却不知作何解释?” 新投降的张璘然是第一次见到李自成,自然想尽快赢得这位新顺王的好感,他是进士出身,文采还是过硬的,赶紧抬起头抢先回答:“回大王,这是唐朝开元年间崔曙的诗。” “至于大王所提的这一句,意思是从三晋地势来说,虽然多山,但是愈往北地势愈高,到了恒、代一带皆为北岳,好似全晋群山连绵,都是朝向北岳,这是通常的解说。” “然而以微臣看来,诗人原来并无深意,只是泛泛地写景而已,却不料正与今日情势暗合。” 李自成自然知道这厮是要拍马屁了,十分配合,忙问道:“如何暗合?” 张璘然接着道:“圣驾自蒲州渡河,一路北来,如今在平阳驻跸,两三天后将继续北上,直捣大同,方转向东面,攻取北京。” “三晋父老纷纷相迎,面北叩头,注目云天,等候王上在北京登极。” “所谓‘三晋云山皆北向’者,不期然竟与今日人事相合。” 李自成大喜,连连点头,笑道:“解得好,解得是。” “哈哈,张爱卿不愧是进士出身,文采斐然啊!” “这样,本王新建六政府,还缺一位户政府侍郎,正好就由张爱卿出任,如何?” 张璘然得此重用,自然十分高兴,连连磕头谢恩。 而此时的山西巡抚蔡懋德在太原巡抚衙门后堂召集全省文武大员,到场的还有阳曲知县和地方官吏以及士绅大户,共约二百多人。 众人面对太祖皇帝以及大明列祖列宗的牌位发誓,决心誓死保卫太原。 现在闯贼大军近在咫尺,形势危急至此,蔡懋德慷慨陈词,不觉痛哭,众人跟着也大哭不止,大堂内弥漫着悲伤气氛。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忽然传来:“圣旨到~”。 众人这才止住哭声,准备接旨,却没想到是宣布将巡抚蔡懋德撤职,听候勘问,并命郭景昌接任他的职务,不日即到。 蔡懋德的亲信幕僚们都知道太原必不可守,更对朝廷的处置极为不满,愤然而劝蔡懋德趁此机会撒手不管,赶紧躲出城外,等候新巡抚前来接任。 蔡懋德坚决拒绝道:“我既在太祖面前发誓力保太原,就绝不会反悔!” “吾意已决,将以一死上报君恩,即使郭景昌来到,接了巡抚大印,我也要陪着他战死在城中!” ———————————————————————————— 崇祯十七年正月廿三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8章 星入月中,国破君亡 李致远和张煌言一行人自宁波余姚江码头上了小船,告别了送行之人后,就各裹了床厚毯子,一起躲进了船舱中,任小船慢慢悠悠地向杭州荡去。 不过他们二人聚在一处,或是谈论自身见闻趣事,或是针砭现今天下大势,倒也不觉得无趣。 “李兄,据你所知,北方局势现在究竟到了什么地步?”张煌言毕竟是大明人,尽管对朝廷近些年的一些做法颇有微词,但真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他还是记挂着大明安危的。 而李致远毕竟是官身,还是巡抚要职,对前线军情肯定是比张煌言这个书生要知道的多。 再说前日李致远又说出了那么一番玄之又玄的梦中预兆,是以张煌言忍不住又问起这事来。 其实李致远还真的不知道现在北方确切的消息,他知道的只是历史上确切发生过的事情,毕竟离开湖广都有一个月了,让他从哪儿去看北方的军情塘报? 李致远想了想,道:“玄著兄,我也不瞒你,我有些日子没接到北方的消息了,不过之前李自成就已经基本扫清了陕甘一带的官军,长安乃至整个关中已经没有后顾之忧。” “他下一步一定是东征,攻打京师!” “李自成跟朝廷打了十几年,现在终于消灭了所有能打的官军,形势对他如此有利,他能不生出打进紫禁城,当一回真龙天子的心思?” “我估计他现在应该快到太原附近了,玄著兄,你就等着吧,等我们回到长沙,太原失守的消息估计就该传到了。” “唉!”张煌言长叹一声,“我大明真的就无可挽回了么?” 李致远摇了摇头,肯定道:“真的已经没救了!” “其实现在最关键的倒不是军事问题,因为闯军并不是多厉害,真论起战斗力,跟官军相比也就是半斤八两,不然怎么打了十几年呢!”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朝廷在北方丧失了统治基础,各地士绅已经不愿意再效忠大明朝廷。” “实际上,李自成最后一场硬仗就是和孙督师的那一战,之后他要做的就是招降纳叛,领着大军到处接受各地官僚士绅的投降。” “玄著兄是聪明人,北方这些年是什么样子,你应该也清楚,就不用我再说了吧。” 张煌言默然,良久后才又问道:“可听李兄你之前的意思,似乎认为李自成很快就会败亡?” 李致远点头道:“相比起关外的建虏,我倒是希望李自成能不败,这样咱们华夏百姓也能少流点血。” 张煌言没有反驳,只是问道:“李兄是凭什么认定李自成必败的?” 李致远倒是想说我就是凭历史知识认定他必败的,可现在自己要是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岂不是在张煌言面前漏了怯? 还好他以前也琢磨过李自成的问题,个人倒是有些见解。 李致远略微沉思了一会儿,组织了一下语言,道:“我认为李自成之所以速胜我大明,却不是因为兵事,原因我之前已经说了。” “而其之所以必败,最关键的倒恰恰是因为兵事,说白了就是他的兵不行,打不过建虏八旗!” “而且李自成现在的轻松大胜就是将来大败的导火索,那些望风而降的官军反而是害了他!” 张煌言略一琢磨,觉得此论有些意思,兴致勃勃地问道:“李兄此言何解?” 其实李致远以前就觉得,将李自成败给满清归因于其进京以后内部腐化堕落的说法纯粹是胡扯,这是以其失败之果而胡乱拼凑其失败之因。 从李自成及大顺军入京师到与满清的一片石之战,满打满算才三十来天,这么短的时间,就是想腐化想堕落都来不及,军队也根本不可能短时间就发生多大的变化。 恰恰相反,正是因为李自成没有腐化堕落,没有和那些士大夫官僚同流合污,堕落成新的地主阶级,才导致在他兵败之后,原来归降他的大明官僚迅速背叛他。 简单地说,就是因为李自成不仅没有给足士大夫士绅们好处,反倒是狠狠地坑了他们一笔,要钱又要命。 你这还没成事呢,就连鱼饵都不肯给,等你坐稳了天下,这还得了?到时候我们还有活路么? 还是北边的大清好,别管是不是钓鱼,起码现在给的筹码足啊,今后的事,谁管得了那么多呢? 只能说李自成及其几个军师、谋士等智囊团一贯短视无脑,例如牛金星、宋献策等人,进京后就忙着筹备登基大典,从始至终根本没把山海关的吴三桂、关外的建奴鞑子放在心上。 不过究其根本原因,还是因为李自成的军队打不过建奴八旗。 李致远道:“你我都不是道学先生,所谓的仁德、天命、民心,大多不过都是用来愚弄世人的,譬如蒙元就杀人亿兆,却还不是能得了天下。” 见张煌言不置可否,李致远继续道:“能不能得天下,我认为最重要的无外乎就是两点。” “一是有一支战无不胜的强军,在下谓之曰刀把子和枪杆子。” “二是得到大多数士大夫们的支持,即是有了雄厚的财赋支持及广泛的号召力,在下谓之曰有粮有钱有人。” “而再看李自成,其兵虽多,但战力却不强,大多都是裹挟而来的流民及穷苦百姓,打那些军心全无的大明官军尚且吃力,一旦野战遇到建奴的八旗铁骑,九成会大败。” “说实话,单论野战,当今天下只怕没有军队是建奴八旗的对手,这和士兵人数无关。” “况且李自成胜得太轻松太容易了,其士卒没有经过残酷的战争洗礼,不过是一群刚拿起刀枪的农夫而已,面对杀人如麻、凶残成性的建虏,怎么敌得过?” “自从李自成收取关中后,闯军骤然扩大了数倍,稀释了其精锐老兵,导致闯军的平均战力大幅下降。” “而兵贵精而不在多,一支臃肿不堪的队伍,面对真正的强军时很容易就会被击败。” “实际上李自成派的兵越多输的就会越惨,几十万人的大军要是被打至溃败,根本无人能控制。” “其次,李自成到处拷掠士绅富户,追赃助饷,对老百姓却宣传不交税不纳粮,这倒是的确得了‘民心’,可这样一来就得罪了绝大多数士绅士大夫,失了‘士心’。” “‘民心’和‘士心’到底孰轻孰重,相信玄著兄心里是很清楚的,我就不多说了。” “我只说李自成能一直打赢还好,可他一旦失败,后方新降的早就不满其所作所为的前大明官僚士绅们必群起反叛!” “如此说来,得天下的两点必备条件,李自成全都没有,他又凭什么不败?” 听到这里,张煌言疑惑道:“李兄凭什么认定李自成一定会与建虏野战呢?若是其迅速招抚辽东总兵吴三桂,并接手我大明的九边防线,依关坚守不出呢?” 李致远赞道:“玄著兄果然眼光独到!我正要说这点。” “李自成若在攻下京师后,真能迅速安抚拉拢吴三桂,许以高官厚禄,并加派精锐士兵把守山海关,将建奴大军挡在山海关外,则天下定矣!” “可我看李自成及其谋士就从未考虑过关外建虏的问题,他们似乎以为建虏只会与大明为敌,而不会与他们的‘大顺’为敌。” “胜利来得太快太容易了,一连串的胜利冲昏了李自成及其谋士的头脑,也导致李自成对自己军队的战力大大高估,俗话说的骄兵必败不是没有道理。” “我估计李自成一定会轻视吴三桂,投降他的首辅、尚书、侍郎、总督都有一大堆,他根本不会将一个小小的总兵放在心上。” “不投降?” “李自成自负有百万大军,还会怕一个吴三桂?” “而所谓关宁军,不过是一群出身辽东军门的骄兵悍将而已,眼里根本没什么家国天下,民族大义,一切以自身利益优先!” “若我大明不亡,他们自然可以两头讨好,一面吃着我大明百姓供给的粮饷,一面和建虏勾勾搭搭,待价而沽。” “可一旦大明轰然倒塌,作为统领的吴三桂也没有什么别的选择,要么降顺要么降虏,为了十数万张嘴巴,自然是谁出价高就倒向谁!” “所以我料定吴三桂必定会投降建虏!” 李致远一口气说完,张煌言不禁哑然,两人相对而坐,彼此凝视,良久不语。 崇祯十七年正月廿四日,真定(直隶真定府,府治真定县,即今河北石家庄正定县)参将李茂明报寇陷三晋,高杰纵兵掠河东。 当初李自成决意发动灭明东征,就将大军分为了三部分。 其中的主力就是由李自成、刘宗敏率领的中路军,兵马最多,兵峰最盛,文臣武将最多,丞相牛金星、军师宋献策、制将军李岩等大顺核心人物均在列。 李自成制定的大军进军路线是渡过黄河后先下平阳,继而北上攻打省会太原,接着再一路向北,拿下忻州、代州、大同、宣府等重镇,然后再转道向东,直扑京师。 而由刘芳亮率领的南路军则作为一支偏师,主要目的是策应李自成的主力,牵制朝廷的军队,堵住朝廷可能的南逃之路。 是以刘芳亮在渡过黄河进入晋南后,就一直沿着黄河北岸进军。 他下一步将由晋南豫北进入北直隶南部,北上攻取大名、河间、真定、保定诸府,断绝明廷的南逃之路。 最后一路则是由李过率领的北路军,主要目的也是配合李自成的中路军主力。 这一路走陕北榆林,攻下保德县后渡过黄河进入山西,继而清扫太原西部的明军残余,以绝太原之援军,配合李自成的中路军主力拿下太原。 而后再贴着中路军的北边,攻宁武,经大同,边外,大兴关、柳沟、十三陵、昌平,最后一起围攻京师。 现在大明的真定参将都听到了贼军的消息,就表明贼军的南路军已经靠近京畿南部,京师里的天子和文武百官也该想办法做决断了。 而那位高杰总兵自孙传庭兵败后,就被李自成吓破了胆,完全不敢和闯军作战。 他先从陕西逃到山西,听说李自成也跟着来了,高杰不敢阻击,更不敢在山西停留片刻,唯恐李自成追上来后要了他的命。 毕竟他曾经可是深深体会了一把“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过嫂子”的真谛,不仅睡了大嫂,还一波带走了。 高杰现在唯一敢做的就是在逃离山西前疯狂地抢掠一把,反正他觉得除了李自成可能会要了他的命,朝廷拿他是没有半点办法的。 所以高杰在李自成大军面前胆小如鼠,在朝廷和百姓面前可是嚣张、凶残的很,东逃之路上,他放肆地纵兵奸淫掳掠,这支部队简直就是无恶不作的禽兽。 但这伙禽兽还打着大明官军的旗号,被祸害的晋南豫北的百姓这下对朝廷更加失望、愤恨,愿意投降大顺的人更多了。 现在山西前线的局势越来越明朗,闯贼分兵三路的消息也传到了京师,朝廷终于意识到闯贼这是要围攻京师,灭亡大明了! “闯贼三路犯神京,远弥震恐!”这是真定参将李茂明在奏疏中报上来的,崇祯皇帝看了,心里实在极不是滋味。 他当了十七年皇帝,一直都是以圣君自比,十分自负,曾经连汉文帝都不放在眼里,甚至还批判过唐太宗的某些不足之处。 可如今呢? 当年的自负在后人眼里或将成为一个笑话吧。 乾清宫里的崇祯皇帝抬头望着天上的那一弯残月,怅然自失,遥想当年,自己从兄长手中接过大明天下的重担时也曾立下壮志雄心,誓要中兴大明,现在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难道大明竟要亡在我手中? 是日夜,星入月中,宋史云:星入月中,国破君亡! ———————————————————————————— 崇祯十七年年正月廿四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9章 党同伐异 崇祯十七年正月廿六日卯时,东方的天空刚露出鱼肚白,崇祯皇帝命驸马都尉万炜告太庙,行遣将礼。 接着崇祯行至殿前,敕吏部右侍郎兼东阁大学士李建泰曰:“代朕亲征,以尚方剑从事,一切调度赏罚,俱不中制。” 李建泰急趋上前,跪在崇祯面前,伸出双手,一脸肃穆地接下了尚方剑。 遣将礼毕,崇祯皇帝亲御正阳门楼,宴饯督辅李建泰,卫士分东西排列,自午门抵达城外,旌旗甲仗规模盛大。 并召内阁、五府、六部、都察院掌印官及京营文武大臣侍坐,鸿胪赞礼,御史纠仪,大汉将军侍卫,应用法驾、宴席、作乐。 崇祯皇帝居于中央,诸位文武大臣在一旁陪侍,酒过七巡,崇祯手持金卮(一种酒器)亲自为李建泰斟了三次酒,又拿出亲笔书写的“代朕亲征”送给李建泰。 李建泰接下后叩头称谢,并向崇祯辞行。 这时,兵部尚书张缙彦大义凛然地站了出来,向崇祯皇帝请求随辅臣李建泰出师。 又作视死如归状,说了一番忠君报国,死而后已之类的话,还挤出了两滴眼泪,以表现自己对皇帝和大明天下的深情。 其实这厮不仅是个无能草包,而且还没安好心,他已经预感到待在京师可能会有很大危险,于是想要跟着李建泰一起逃离京师。 崇祯皇帝很感动,然后拒绝了他,“平寇重任,特简辅臣专征,卿职任中枢,还著详筹制胜,不必请行。” 张缙彦无奈,白煽情了,只得退到一旁,和崇祯一起目送李建泰出行。 看着李建泰上了肩舆,渐行渐远,崇祯皇帝不禁潸然泪下,国是日非,他现在就指望李建泰能重整旗鼓,尽快去山西挡住李自成。 而崇祯身后的张缙彦却满眼里都是羡慕,心里暗道:“还是李建泰聪明啊!” 然而“聪明”的李建泰运气却并不好,率领三四千军队走不到数里,乘坐的肩舆竟突然断了! 这就很不吉利了,大军出征最忌讳堕马、坏轿子这类不好的事情,这都是将要败亡身死的征兆啊! 李建泰极其恼火,大骂工部的人偷工减料,还迁怒于给他抬轿的人。 就在这时,原本的青天白日竟突然变得天昏地暗,大风霾来了。 一时间风沙走石,连一丈开外的人都看不清,全军大乱,旗帜、仪仗、兵甲扔得到处都是。 士卒们都极度惊恐,若不是风沙太大分不清方向,只怕这支三四千人代天子出征的亲军很可能就此烟消云散了。 不知过了多久,风霾才渐渐退去,李建泰重新整顿兵马,发现竟然少了二百多人! 出城不过才四五里,士兵就已经开始逃散,李建泰心都凉了,觉得此行是凶多吉少。 遂找来人占卜,不出所料,得到的结果是不利行师,这下李建泰更是惊疑不定,竟犹豫着不敢再走。 跟随李建泰赴晋的进士程源说、监军凌駉等人纷纷上前相劝,“此行也,兼程抵太原,收拾三晋,犹可济也,若三晋失守,无可为矣。” 但李建泰还是觉得不安心,又叫来随军的西洋人汤若望,询问他的意见。 汤若望本是崇祯专门派来随修火攻水利的,但他一直供职于钦天监,懂天文历法。 汤若望是懂科学的,表示这是正常的天气现象,李建泰这才勉强督促士兵继续南行。 然而,心慌意乱的不仅是李建泰,崇祯从京师抽调的这三四千兵也是差不多的心态。 近日来京师里人心惶惶,李自成连连大胜的消息不断传来,闯王已经在民间被传成了不可战胜的王者,这些士兵都是被逼着上前线的,其实他们很怕去山西打仗送死。 现在刚出城就闹出这么多幺蛾子,谁还敢跟着李督师去山西,所以之后一路上不断有人逃亡,行军速度也极为缓慢。 崇祯估计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寄予厚望的督师李建泰以及所谓“精挑细选”的天子亲军,竟会是这般模样! 不过崇祯皇帝刚得到了一个“好消息”,他“忠心耿耿”的兵部尚书张缙彦驳监军渡河之报,说李自成根本就没有渡过黄河。 崇祯顿时大喜,还责骂兵部底下的人轻信,害他白担心一场。 张缙彦真是个“好臣子”,为了皇帝心情好些,竟然甘愿当睁眼瞎,直接视山西几十万闯军如无物,他还多次隐匿前方军情,就为了大明天子能暂时睡个安稳觉…… 由此也可以看出崇祯朝的厂卫失职到了何种地步,连隔壁省份的军事情报都搞不到,遑论监视百官? 也难怪崇祯皇帝被底下的官员耍的团团转了,大明体制积弊已达百年,大厦根基已烂,都察院、六科等监察系统也烂了,身处紫禁城的皇帝一旦不重视厂卫最后这个耳目,那他就真成了瞎子和聋子。 当然,说崇祯荒废厂卫也是不正确的,他并没有废掉东厂和锦衣卫,曹化淳就是东厂提督,骆养性就是锦衣卫指挥使。 他只是没有重视,没有让其发挥出应有的作用,和其他官府一样,东厂、锦衣卫这时候也已经糜烂了。 遥想当年万历爷还在的时候,锦衣卫的前辈们在朝鲜战场可是发挥过重要作用的…… 而这时身在杭州的李致远正和张煌言在“有朋酒楼”里一边吃饭闲聊一边等消息。 他们这一行人是在昨天天黑前才到的杭州钱塘江码头,好不容易在城门关闭之前入了城,住进了李致远常来的“有朋酒楼”。 之后好好休息了一个晚上,今天一大早李致远就命人去巡抚衙门打听消息。 “玄著兄,你说这个左光先出自东林?那只怕不太好通融啊!”自从知道了主持浙江剿抚事宜的左光先是“东林党”大佬左光斗的弟弟,李致远就有些头痛。 “怎么了?李兄对东林有意见?”张煌言疑惑道。 “倒也不是对东林有意见,”李致远摇头道:“只是东林出身的人自视清高,恐难以说服。” 从明末开始及至几百年后,世人对东林党的非议就从未停止过。 有说“东林党”大多一身正气,清廉正直,铮铮铁骨,堪称道德楷模的;也有说“东林党”是祸国殃民的朋党,将大明朝廷的党争推至巅峰;甚至还有人说大明亡于“东林党”。 其实在李致远看来,所谓的“东林党”实在没法去评价,因为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实质性存在的集团。 别说是近现代的那种有共同纲领、共同理想的党派了,这个所谓的“东林党”能不能称得上“朋党”都很难说。 “东林党”的名称是其反对者取的,他们将在东林书院讲学及与之有关系或支持同情讲学的朝野人士笼统称之为“东林党”。 这打击面就太广了! 有些人真的是莫名其妙就成了“东林党”,真是人在家中坐,“党组织”从天而降。 从明亡时被指为所谓“东林党”的人的表现就可以看出,东林党人的表现各异常,言行一致的有,能力强骨头硬的有,无能骨头软的有,首鼠两端的有…… 总之,这些人的表现千差万别,根本不能一概而论。 除了一部分人真是抱团取暖、党同伐异,大部分所谓的“东林党人”只是同意某一人在东林书院所表现的政见而已,抑或只是同情某位东林士人的遭遇,就被莫名其妙地打成了“东林党”。 譬如李致远仕途上的第一位贵人张慎言,此公就因为在天启年间推荐东林大佬赵南星时弹劾了攀附魏忠贤的冯铨,就被打成了“东林党”,还被其诬告而贬谪去了西北偏远之地肃州(今甘肃酒泉)。 其实张慎言是河南人,跟以江南士大夫为主的“东林党”并没有什么联系。 也就是说真正大搞党争的“东林党”的确是有,但并没有那么多。 然而一旦被打上某个“党”的烙印,这个党派的人可能真会拿你当“同志”,让你去跟他们一起攻击对方,而反对派的则会将你视作死敌。 这就是明末党争的可怕之处,同情或者为某一个“东林党人”说过话,那你就是“东林党”;反对了“东林党”的意见,那你就是阉党。 无论愿不愿意,都会不由自主地陷入党派之争,党同伐异的现象比比皆是。 “而且……”李致远刚想说句不好听的,突然想起来张煌言也算是江南士大夫,该不会也是东林吧。 “怎么了?”见李致远说到一半却把话硬生生地给憋回去,张煌言有些莫名其妙。 李致远回忆了一下,想起来历史上的张煌言可是实干派,能文能武的全才,怎么会是东林党? 于是继续道:“即使是东林里的正人君子,也大多都是‘平时袖手谈心性,临难一死报君王’。” 张煌言闻言一愣,这会儿东林党还没到“临难”的时候,自然还谈不上“一死报君王”。 不料张煌言随即一笑,道:“李兄这句话倒是总结得妙,有些道学家确实只知清谈,不做半点实事,张某也看不上这些清谈误国之人。” “而多些像李兄这样埋头实干的人才是天下之福!” “哈哈~~”李致远大笑道:“张兄抬举了,在下只是略尽了些绵薄之力,如张兄这样的大才,才称得上是实干派……” 张煌言谦虚道:“李兄谬赞,在下至今已二十有四,却并不曾做出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还是李兄……” 两人正在这边推辞来恭维去,李致远派出去的几名手下已经回来了。 “公子,我们打听到了!” 二人这才就此打住,李致远急问道:“打听到什么,快说!” “张公子说的没错,前任浙江巡抚董象恒坐事被逮,新任巡抚还未到,现在主持浙西剿抚事宜的正是浙江巡按御史左光先,而他又派了绍兴推官陈子龙率领抚标兵数千赶往金华镇压许都叛乱。” “但咱们此前不知道的是,这个许都很有可能是复社的人,而造成许都反叛的东阳知县姚孙棐是左光先的儿女亲家!” “什么?!”李致远大惊,这可就麻烦了,左光先很有可能为了家族的利益,包庇姚孙棐。 “不对啊!”李致远突然想起了什么,道:“这复社不是号称‘小东林’,以‘东林’后继者自居么?他们怎么自己干起来了?” “这个小的也不知,我们是花了银子,问的巡抚衙门里当差的衙役,应该不会有错,他还说他们抚按老爷要将反贼都赶尽杀绝呢!” 张煌言这时也感觉有些莫名其妙,陈子龙就是复社的核心成员,而左光先算是东林的,不仅东林、复社联系密切,这两人关系也很好,怎么现在许都也是复社的? 李致远喃喃自语道:“难道是复社分裂了?” “麻烦了,先前得罪了东林复社的死对头阮大铖,这回要是救了许都,岂不是又得罪了东林?” “这党争真是想避都避不开啊!” ———————————————————————————— 崇祯十七年正月廿六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0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张煌言不解道:“阮大铖?这与阮大铖有什么干系?” 话说阮大铖这些年的闯出来的名声可着实不小,张煌言虽未入仕途,但也是听说过的,毕竟能闹到让全江南的读书人集体厌恶,要将其逐出南京城,也实在是不容易。 李致远不想再提自己和阮大铖的那点破事,只好含糊道:“没什么,以前有些小过节而已。” “对了,那个陈子龙好像马上就要领兵去金华,公子若想见他,得赶紧了……” 发现许都之乱可能涉及到东林复社后,李致远就有些犹豫了,不知该不该继续掺和这件事,一时间竟拿不定主意。 这时张煌言却主动请缨道:“既然已经为这事来了杭州,怎好还未开始就轻言放弃?” “李兄你身份敏感,不方便出面,暂且就还是居于幕后好了。” “而我一介书生,无官无职,即使有何不恰当之处也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正好我早就想拜访鼎鼎大名的陈卧子,不如就由在下先去探探他的口风?” 李致远想了想觉得有理,来都来了,哪能遇到一点困难就放弃,于是点头答应了下来,并吩咐自己的几名亲兵随张煌言同去,好护卫其周全。 然而待在酒楼里的李致远也不肯闲着,又指使手下去杭州的几个衙门打听这个浙江巡按左光先的来历。 巡按或者说巡按御史这个官本身品级并不高,只有七品,而且这个官和已经地方化的巡抚不同,它并不是一个地方官,而是中央临时派到地方的监察官员。 说白了这就是一个钦差,由皇帝从都察院的十三道监察御史中挑选,监察御史平时在京城都察院供职称为内差或常差,品级就是七品。 如奉命出巡盐务即为巡盐御史,奉命出巡漕运即为巡漕御史,奉命巡按地方即为巡按御史,均称外差或特差,而巡按任期也不长,结束后即回都察院。 所以这个官就是皇帝派下来的耳目,就是来地方上看看地方官有没有违法乱纪的,品级虽不高,但是职权特别大。 不仅可对违法官吏进行弹劾,也可由皇帝赋予直接审判行政官员之权力,并对府州县道等衙门进行实质监督。 “巡按则代天子巡狩,所按籓服大臣、府州县官诸考察,举劾尤专,大事奏裁,小事立断。” 现在左光先为浙江巡按,新任巡抚又尚未到任,许都的生死基本上就在他一念之间,要想救许都,就必须先摸透左光先这个人。 而李致远的脑子里根本没这个人的任何信息,他只记得一个骁勇善战的武将左光先,最早跟着洪承畴在松山打建奴,后随孙传庭大战闯贼,孙传庭兵败身死后则归顺了李自成。 浙江一省的大小官员都在左光先的监察范围内,所以各个衙门都有琢磨过这个左巡按,李致远想要打听他的消息还是很容易的。 李致远在酒楼里喝酒听戏,等了半个多时辰,就有手下赶回来汇报,李致远对左光先也有了初步的认识。 首先,左光先此人是东林大佬左光斗的亲弟弟,安庆府桐城县人,自然他的思想和做法基本也就是东林那一套。 其次,左光先的“学历”其实很一般,远不如其兄左光斗,在科场中熬了很多年才于天启四年考中举人,今年已经六十多岁了。 最后,此人很重私谊、任人唯亲,做事多凭个人喜恶。 若是对谁有好感,赏识、看重其才华,就愿意为其说话,绝不吝于赞美之词,例如左光先就对陈子龙颇为赏识,共事时多对其言听计从;反之,则会不遗余力地打击报复,睚眦必报,手段狠辣。 也就是说他虽然表面上更注重东林那套,但实际上,满口的仁义道德在其故交、亲朋、同党那里屁都不是,律法、制度都比不过一个“情”字。 得知这些信息后的一瞬间,李致远脑子里就联想出了左光先的形象:一个坐在太师椅上不苟言笑、脸色阴沉的老道学先生。 他顿时就觉得有些不寒而栗,摇了摇头,暗叹许都的命只怕没那么好救,不过想想除了多耽误了两天时间也没啥损失,李致远也就释然了。 到下午李致远等得有些不耐烦时,张煌言也终于回来了,见他满脸高兴,想来是有了好结果。 不等李致远出言询问,张煌言已抢先道:“李兄大可以放心了,此事易解!” “怎么说?”李致远见他如此笃定,反倒有些怀疑。 “我已见过陈公,果然不愧是远近闻名的诗文大家,无论是人品还是才华,都着实叫人叹服!”张煌言先是大赞了陈子龙一通,接着才道:“陈公已经和我说了,他的确是要领兵去金华,而且他和许都早就认识,此去就是救他的!” 李致远倒是没想到还能有这一层渊源,陈子龙与许都既是熟人,大概真能救下此人。 而看张煌言这喜滋滋的样子,想来也是与陈子龙一见如故了,这牵线搭桥转了两三道,说起来大家也算是扯上联系了,这人脉不就是这么来的么。 到时候李致远再想办法和许都相互认识一下,说不定能得到一大助力,是以他也喜道:“那看来是要柳暗花明又一村咯?” “正是!”张煌言这才拉了把椅子坐下,又捧起茶碗急急地饮了几大口热茶,抹干嘴巴,继续道:“据陈公所言,早先许都师事复社文人上海贡士何刚,得知许都出身天下精兵之地的金华东阳后,何刚遂建议其归家为朝廷编练乡勇。” “而何刚则与‘几社’领袖徐浮远一起将许都引荐给了陈公,陈公见后觉得许都确实是个人才,就又向上官推荐,只可惜最后并未得到任用。” “不过陈公也说了,他了解许都的为人,也已经知晓事情的经过,他此去金华,就是去解救许都的。” “以他对许都的了解,问题应该不大,只要其尽快解散部众,他再在左巡按那里说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许都应无大事。” “而且现在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就凭许都这回表现出来的本事,说不定反倒能引起朝廷的注意,得到重用。” 李致远疑惑道:“陈公肯定么?” 张煌言点头道:“看来是我之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陈公说许都绝无造反作乱的心思,我相信陈公的判断!” 李致远笑道:“看来玄著很推崇这位陈公啊。” “不过,我的意思是,这事陈公能做主么?许都毕竟是干了造反的大事,陈公只是一府之推官,是剿是抚,这等重大决策还是得一省抚按来拿主意吧?” 正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张煌言现在还未走上仕途,更书生意气一些,自然会把陈子龙这等文坛大家的分量看得很重。 但李致远可是做了好几个月的官,现在还是正经的三品巡抚,而陈子龙不过是一个七品推官,论官职,远低于自己,他的话在李志远心里可没有多大的分量。 不过张煌言还是选择相信陈子龙的判断,“陈公虽未说左巡按对他言听计从,但既言其很能听取他的意见,那就说明陈公已有把握能说服左巡按,我相信陈公绝不会无的放矢。” 见李致远仍旧有些疑惑,张煌言道:“对了,陈公还邀我与其同去金华,我道是与友结伴同行,没有立即答应下来,陈公更言可一并同去。” “李兄若是愿意,不如我们一起走一趟金华?” 这让李致远都有些好奇了,张煌言是怎么让陈子龙对他如此信任的,竟连其未曾谋面的朋友都愿意信任。 李致远想了想,反正随军前往估计没什么大的风险,在这等着也比较无趣,于是答应了下来。 二人怕赶不上大部队,遂只带了四名护卫,将其余人等和随身行李都留在客栈,就匆匆忙忙地去寻陈子龙了。 —————————————————————————— 崇祯十七年正月廿六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1章 俯首系颈,面缚归命 崇祯十七年正月廿七日,督师大学士李建泰离京已有一日多,至目前为止,李建泰还是在加紧时间行军赶路的。 难道这个李大学士真是要赶去山西为崇祯挡命?真是个一心为国为君的大忠臣么? 当然不是! 李建泰又不傻,自从孙传庭兵败,他就知道李自成与朱家争天下是早晚的事,而且随着局势渐趋明朗,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李自成获胜的可能性更大。 既如此,聪明人当然是要另谋出路了,所谓“良禽择木而栖”嘛。 而且李自成从陕西开始东征,首当其冲就是山西,而李建泰就是山西曲沃人,他在老家还有万贯家产和五十多个妻妾呢。 这可愁坏了身在京城的李建泰,他时时惦记着家中的万贯家私和成群美妾,常常夜不能寐。 李建泰这个人虽然好色、胆小外加吝啬,却因多年混迹于官场而养成工于心计、见风使舵的处世哲学。 他深知一旦京城被李自成攻破,作为手无缚鸡之力、一介文官的他,生死可就全凭他人做主了。 与其这样倒不如手握一支军队回到家乡,既可保住自己的万贯家资和成群美妾,退一步说,一旦与闯军交手,还可以自己手中的军队作筹码,或战或降也好周旋。 而崇祯之所以不应允陈演等人的请战,却偏偏同意李建泰代帝出征,其实主要也是看重“建泰虑乡邦被祸,毅然有灭贼志”的决心,而非其许诺的“愿出私财饷军,不烦官帑”。 然而这三四千的人马,自出京后,又遇到大风霾、断轿等等一系列不吉之事,士气极为低落,不断有人逃散。 另据沿途从山西逃难而来的流民说,山西局势很不好,闯军已经攻陷了很多城池,老家存亡未卜,这让李建泰心急如焚。 至黄昏,快要行至涿州城时,李建泰从一逃亡士绅处听闻曲沃已破,李家家资尽没,妻妾们也不知所终,李建泰顿时急火攻心,一下子晕了过去。 等他悠悠醒转时,已近天黑,士兵逃亡三千人,残兵不到一千,李建泰感觉再无希望,当然京城肯定不能回,而前面又有大顺军围剿,只能边走边捱,听天由命。 垂头丧气、毫无斗志的“李家军”行动顿时慢下来,之后每天不过走三十里,崇祯皇帝的希望又破灭了。 而这时候的李致远、张煌言跟随陈子龙的军队沿着富春江连赶了两天的路,终于在正月廿九日晨赶至金华府北三十余里的兰溪县附近。 他们得知许都所率之三千余白头军与万余官军已于昨日大战于金华城下,不胜,现已败退至东阳紫薇山。 混在队伍里的张煌言跟李致远小声道:“怎么万余官军连仓促起事的三千百姓都不能剿灭,仅能勉强守住城池?” 李致远叹道:“唉,我大明的官军确实如此,战力极端低下,而金华一带的百姓民风剽悍,打成这样也就不奇怪了。” 前头的陈子龙倒是松了一口气,金华没丢已经是万幸,否则事情真的没法收拾。 李致远上前几步问道:“不知陈公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李致远没有吐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但救许都总要有个由头,遂化名贾志杰,以偏沅巡抚李致远府中幕僚自居,并表示此行到江南是代巡抚办私事,顺便也为其寻访名士、良才。 其实也没说太多假话,等于是自己为自己办事,而陈子龙对张煌言印象很好,甚至有收其为学生的打算,也就相信了。 “我与许都相识,素知其为人,自当尽力劝其投降,”陈子龙想了想又道:“今既未能攻下金华,官军亦不能歼灭其众,为免生灵涂炭,自是能抚则抚之。” “若其拒不投降,我定当只身入其营,晓以大义,责令其归顺!” 李致远由衷地表示敬佩,两军交战时去对方军营责令其归顺,他以前只在演义小说里见过,自己是绝不敢做的。 张煌言有些担心,正欲相劝,陈子龙却道:“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先入金华城中探明双方情况再说不迟。” 就在这时,数十骑由东飞奔而至,众人大惊,以为中了埋伏,忙拔刀欲战。 只见当先一人摇着白旗,大声道:“且慢,且慢!” “我乃大元帅麾下部属许嘉应,诸位可是陈卧子的兵?” 陈子龙拨开护住他的兵士,上前道:“我就是陈子龙,你找我何事?” 自称许嘉应的这人忙跳下马来,喜道:“总算是赶上了,你们刚过桐庐,我们就知道了!” 众人心中一凛,许嘉应继续道:“我是奉大元帅的命令,从浦江县赶来给陈公你送信的。” 陈子龙这时也大概摸准了对方的意思,上前呵斥道:“送什么信?尔等这是聚众谋反,许都为什么不亲自来?” 许嘉应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道:“我正是奉命前来和陈公商量投降条件的,陈公请先看信。” 陈子龙却不接,道:“受降如受敌,事关重大,我岂能轻易答应,你先回去告诉许都,要投降,让他亲自来!” 自昨日在金华城下受阻,许都就已感觉无法对抗官军,正好这时听说他的老熟人陈子龙领兵从杭州来了,他就想率众人投降了,说不定能免去罪责,为朝廷效力。 然而他将就抚意向告诉义军,却遭到众人反对,无奈之下,只好先派了亲信许嘉应和陈子龙通个气。 许嘉应见陈子龙不接信,也没办法,只好告辞,悻悻而去。 张煌言不解道:“陈公你为何拒其投降?” 陈子龙望着许嘉应驾马远去,道:“唉,尚未至金华与监司(分守道)王雄商量,我岂能独自做主答应?” “许都若真有投降之意,定会亲自前来!” 入城后,陈子龙即去见现在主持局面的监司王雄,李致远则和张煌言自寻客栈住下。 城中气氛极为紧张,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街上没什么行人,只有一队队持刀而过的兵士。 李致远摇头叹息:“街面上似乎都有被洗劫过的痕迹,这许都还没打进城来,想必是驻防官军干的。” 张煌言压低声音,谨慎道:“嘘~小声点,小心被他们听见!” “怕什么,咱们有陈公的士兵持刀护送,他们不敢怎么样的!”李致远不以为意,继续道:“你看看这年头都成什么样了,我看老百姓害怕动乱的主要原因就是怕官军趁乱胡作非为!” 张煌言默然,乱世皆如此,金华城还算好,未被白头军攻占,官军没有理由发泄,只是抢点东西而已,而东阳、义乌等被白头军占据的城池日后免不了要被报复式地杀戮洗劫。 傍晚,陈子龙派人告知李致远二人,王雄认为军粮不足,且官军一时之间也难以剿灭对方,应该接受对方投降,二人大喜,没想到此事这么快就能解决。 翌日,许都第二次遣人请求投降,陈子龙答应下来,并决定单骑赴许都营中,带其回来谈判。 之后,许都果随陈子龙回,并入见王雄,而李致远和张煌言作为陈子龙的随从,也一起参与了这次谈判。 王雄向许都允诺,只要他投降并遣散部众,就赦免其死罪,许都大喜,答应下来。 随后,王雄令子龙挟都入山,遣散起义军,李致远觉得有些可惜,这么好的士兵,朝廷竟然不要? 李致远觉得现在问题也差不多解决了,应该没什么风险,于是私下向陈子龙请求随同前往,他想挑选有出众才能者赴湖广为朝廷效力。 陈子龙也觉得此举更能让起义军安心,有利于他说服众人暂时解散,遂同意了李致远的请求。 于是,陈子龙、许都、李致远及张煌言四人骑马直入紫薇山白头军军营。 许都召来其主要部属,先介绍了陈子龙及李致远等人,才喜滋滋地宣布:“诸位兄弟,如今大明外有建虏频频入侵,内有闯贼肆虐,造反起事本非我愿,也实在不是一条好的出路。” “我等都是大明子民,相聚原为天下计,而与朝廷为敌,闹成现在这般,实不是明智之举。” “我已经和王监司商议过了,只要我等解散部众,归降朝廷,朝廷就绝不会妄加杀害。” “诸位若是想报效朝廷,也可随这位贾公子前往长沙,去李抚台帐下效力。” “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之前许都说要投降就已经遭到过众人反对,这回再提起,虽然说得到了王雄的许诺,还有大名鼎鼎的陈子龙在此作保,至于这位贾公子的笼络,倒也算加了一重保障,可众人仍旧有些顾虑。 因为他们毕竟是反了,还打下了三座城池,而且据他们平日里与那些官员接触的经验来看,实在是难以放心。 有人道:“我等既然已经举事,又岂能再得到朝廷的信任?” “谁知道这是不是那些狗官的权宜之计,诓骗我们放下武器后再肆意杀戮!” 大家众说纷纭,有愿意归降的,也有坚决反对的,但即使是愿意归降的人也对未来表示忧虑。 一旁的陈子龙忙站出来,大声道:“诸位静一静,且先听我一言!” “我明白各位的心思,诸位并不是想反朝廷,而是不信任朝廷,不信任官!”见众人默认,陈子龙继续道:“诸位试想一下,现在天下乱成了什么样?” “西北有闯贼李自成,湖广有张献忠,关外还有建虏鞑子,朝廷逼反诸位有何好处?” 见众人沉默,陈子龙毅然决然道:“我陈子龙在此立誓,只要大家放下武器,各自回家,愿以全家百口担保诸位安全!” 这回终于成功说动了众人,有人道:“好!我们相信陈公!” 于是许都遣散了大部分部众,率两百多人俯首系颈,面缚归命,随陈子龙入金华城。 —————————————————————————— 崇祯十七年正月廿九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2章 始议南迁 事情总算圆满解决,李致远也喜滋滋地询问众人意向,这些人会随许都起事,本就不是甘于平淡之人,不出意外,竟有近百人愿随李致远赴楚。 但许都一干人等肯定不能就这么就地释放了,这些人还是得送到省府杭州处置,基本程序还是得走的。 因为金华府目前最大的官就是监司王雄,然而他也只是属于道这一层级的地方官,剿抚大事起码要一省抚按才能决定。 其实李致远觉得许都等人有些不够谨慎明智,这种事情未经省一级以上官员确认,怎能轻易答应放下武器,束手就缚,要是省里的巡抚、巡按不同意下面地方官的允诺怎么办? 若李致远是许都,他最起码也会要求得到巡按左光先的亲口承诺才会投降,当然,他本身也绝不会将生死大事交由他人决断。 然而他也并未提出什么异议,毕竟他还是站在大明官方这边立场的,也想尽快解决此事。 况且陈子龙以全家百口作为担保还是让李致远相信他已经取得巡按左光先的授权或者至少是有把握能说服左光先。 总之,正月廿九日,历时一月的金华东阳之乱被陈子龙轻易解决,自然,他们也没有再停留在金华的必要了。 于是由陈子龙率领着三千抚标兵,押解着许都等人踏上了东归杭州的归途,李致远、张煌言也随同而去,等巡按处理完后就收罗人才,离开浙江。 而就在昨日,屯驻在覃怀(今河南沁阳市一带)的高杰,遣使寿州(今安徽六安寿县,明属凤阳府),通总督凤阳马士英,只说他有精兵三万。 马士英已经知道高杰自溃败以后在山西、河南的所作所为,估计这厮虽不敢打李自成,但收拾江淮、江南的官兵还是绰绰有余的。 是以他和总督漕运兼巡抚淮扬的路振飞虽然早就在江淮一带布置了重兵,对高杰严阵以待,但还是希望能尽力安抚、拉拢住这个跋扈将军。 马士英得到消息后倒也没有太过吃惊,虽知道高杰这是威胁他,但只要给足他好处,料想他也不会大动干戈。 遂一面以副总兵庄朝樑增兵徐州,一面令中军副总兵杨振宗带着金银、酒肉去河南慰劳高杰,说可以安其家口于徐州关厢,为的就是将高杰安排的远一点,免得他祸害江南。 而此时与高杰同为将来江北四镇军阀之一的黄得功还是庐州总兵,归属于凤阳总督马士英节制。同为总兵的还有刘泽清和刘良佐,前者驻扎在山东临清一带,后者驻在河南汝宁府真阳县一带。 这四位都还只是普通的总兵而已,除高杰比较嚣张跋扈以外,现在大明朝的武将还是被文官牢牢压在底下的,所以目前的江淮及以南地区都还算稳定。 而广大北方地区就不容乐观了,紫禁城里的崇祯皇帝、文武百官也终于从无数逃难者的口中得知了确切消息:闯贼真的渡河了,连平阳也丢了,太原以南已经没有了朝廷的军队! 这就意味着山西已经危在旦夕,那京师也就危险了,崇祯皇帝终于决定讨论南迁的问题。 但他是要面子的人,绝对不会自己提出南迁的,遂命令群臣针对目前的局势献策,同时还暗示李明睿等力主南迁的官员尽管提意见。 崇祯表现出的这一点点“诚意”鼓励了那些私下早就希望南迁的大臣,于是短短一两日内,就有一连串的奏疏呈至他面前,提出一种又一种方案。 南迁之议终于摆到了台面上! 当然,李明睿仍是主谋,许多奏疏正是来自他所供职的詹事府以及翰林院。 不用说,拥护南迁的大多是南方人。 例如最早提出南迁的李明睿是江西南昌人,同样赞成南迁的左都御史李邦华是江西吉安人,户部尚书倪元璐是浙江绍兴人…… 他们提出的第一种意见是由崇祯率军亲征,令太子留守北京。 这一方案符合较多人的愿望,即鼓励天下豪杰士绅募兵勤王,例如离北方较近的淮安,漕运总督路振飞就已经组织了数万乡勇。 第二种意见几乎是第一种建议的自然结果,“皇帝亲征”总要有个目标吧,到底“亲征”到哪里去呢? 李明睿等人建议“亲征”到南京去,所以“皇帝亲征”只是说的好听,实际上就是南迁跑路。 当然李明睿不会公开说的这么直白,他十分谨慎地声称,他们提出这一建议绝不是出于私心,而是因为考虑到南方地区的重要性。 江南是财赋重地,人口稠密,迁都南京后,可沿长江建立起第二道防线,并以南方的经济和军事重镇九江为枢纽,随时准备反攻中原。 李明睿还为此策略提供了一个历史例证,即南宋迁都杭州后,又延续国祚百余年。 他还强调说,南迁完全适合朝廷目前的形势,也完全符合《易经》上利的概念。 这时李明睿和李邦华都是认为必须由皇帝,而不是太子,率众迁往南京。 “太子少不更事,禀命则不威,专命则不敬。” 李明睿表示,太子应以监国身份留守北京,因为只有皇帝拥有率众征讨闯贼所必不可少的权威。 他希望让太子留守北京摄政,保护宗庙社稷,皇帝本人则亲自率众迁至南京,在史可法所率长江下游驻军的保护下,为南明朝廷的建立,奠定法理和经济基础。 李明睿还建议由魏藻德等北方人辅佐太子,这倒并非李明睿故意坑北方籍官员,主要是因为他们在河北、山东、山西的田产太多,想他们南迁可不容易。 很显然,别管李明睿怎么辩解,此战略一定会遭到北方籍官员激烈反对,“想把我们丢在北边自己跑路?” “没门!” 尤其是以首辅陈演为首的内阁,更是坚决反对南迁,内阁通不过,也就意味着此议基本上是作废了。 而且崇祯也不是个有魄力、能决断的人,第一次南迁之议以失败告终。 ——————————————————————————— 崇祯十七年正月三十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3章 血溅钱塘 崇祯十七年二月初一,庚申,朔,上早朝,忽得伪封,启之,其词甚悖,末云:“限三月望日至顺天会同馆暂缴”,一时相顾失色,朝罢,遂不复闻。 望日即十五日,会同馆是朝廷接待宾客的机构,李自成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吹嘘自己三月十五日要到京师,限明廷到时候准备好投降仪式。 实际上这时候平阳府虽然被攻下了,但晋西南还有很多城池未被拿下,例如李自成麾下将领在今天才刚攻陷蒲州城(今山西运城一带),至此,蒲州诸县皆降。 随后李自成命李安把守蒲州,还新任命了众多官吏管理新打下的疆土,并让部下追高杰于怀庆府清化镇,又陷之,河北大震,怀庆城尽闭。 就在前两日还和马士英吹嘘有三万精兵的高杰,这时却宛如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贼兵未至,已开始准备东奔。 而李自成本人则正在攻打汾州城(今山西汾阳市),因为汾州府是通往太原的必经要道。 二月初二,汾州城破,知府侯君招死之,汾阳知县刘必达大骂李自成,被杀,义勇范奇芳手刺伪都尉,拔剑自刎,曰吾不死于贼之手。 李自成大怒,命人砍下范奇芳的首级,悬于青龙驿,以震慑螳臂当车之徒。 太原西北边的朔州、忻州等地州县也开始崩溃,河曲县奸胥夺印献于顺军,静乐县人迎贼入城,太原城即将陷入顺军的重重包围。 而高杰刚逃,怀庆府就沦陷了,福王朱由崧则出奔东逃,仓促间与太妃相失,遂至卫辉(今河南新乡卫辉市)依潞王朱常淓,御史霍逵至卫辉追高杰却还是没追上。 话说在明末当个王爷也实在是悲催,一直以来就是农民军和满清的重点打击对象,一旦被抓住,连个体面、舒服点的死法都是种奢望。 就说这日后的南明第一天子朱由崧,其实现在也不是他第一次仓惶逃命了。 福王府邸原本是在河南洛阳府,早在崇祯十四年正月,李自成就曾攻陷洛阳,老福王朱常洵从城上以绳索垂至平地逃出城外,但他身体太过肥胖,跑不动,只得藏匿于迎恩寺,后被农民军搜出,当场斩杀。 而王妃邹氏及世子朱由崧则成功缒城逃出,前往怀庆避难,之后朱由崧袭封福王。 现在怀庆也被攻破,朱由崧再次出逃,投奔了潞王朱常淓,暂时保住了性命。 然而卫辉离怀庆也不远,潞王朱常淓也正准备往南边的淮安逃,可怜朱由崧气都来不及喘,就又得逃命。 这日中午,李致远等人随陈子龙再次抵达杭州钱塘江码头。 没成想码头上却人山人海,李致远定睛一看,都是衣着鲜亮的兵士,这是欢迎陈子龙剿灭叛逆凯旋? 船刚靠岸,一身着官服的老头就在众人簇拥之下迎了上来,陈子龙看清来人竟然是巡按左光先,也忙下船相迎。 陈子龙自几日前解决了许都之乱,人还未返回杭州,就已经将来回经过详细禀报给了左光先,所以左光先才能算准了时间,专程到码头迎接陈子龙。 左光先笑道:“卧子当真好本事,一万多官兵奋战月余,竟抵不过你陈卧子一人,你这是有万夫不当之勇啊,哈哈~~” 陈子龙谦虚道:“按台过奖了,这实在不是下官一人之功,若没有王监司率领官兵拼死奋战,下官又岂能说服……” 左光先摆手打断了陈子龙,道:“卧子何必过谦?” “本官看到的就是你陈卧子一去,就轻易解了这金华之危,还擒得反贼二百余,这还不是大功?” “你放心,本官身为巡按御史,代天子巡狩地方,有为朝廷考察地方官员之责,有过则必纠,有功亦必报。” “本官前日已上报朝廷为你请功,保举你为兵科给事中,料想封赏不日即到!” 既然左光先执意如此,陈子龙也不好再多说,免得驳了巡按的面子,只得抱拳道:“那下官就先多谢按台拔擢之劳了。” “只是下官刚到杭州,这归降的许都及其部下二百人还未到案,还请按台先行审理处置他们。” 不料左光先却一挥手道:“不必了!” “这些反贼攻占州县,犯的乃是十恶不赦的大罪,还有什么好处置的,当就地处死!” “本官今日带兵到码头,一为迎接你陈卧子,二就是为了将这一干反贼就地处决!” 这话不仅让陈子龙大惊失色,连在后面不远的李致远和张煌言也极为震惊,没想到已经说好的事情还有这样的反复,这个左光先搞这么大阵仗,竟然是要在这里当众杀掉这两百人! 陈子龙大急,连虚礼客套都不顾了,直接奔至左光先身侧道:“下官不是已经在信中详细禀明了此次平叛经过么?” “许都等人是自缚而降的,先前谈好的条件就是保其性命,现在怎好出尔反尔,还望按台三思!” 左光先哂笑道:“谁胡乱给那些反贼承诺是他的事,在本官这里,造反就是该死!” 陈子龙急道:“这是王监司和下官共同……” 左光先不屑地打断了陈子龙:“本官不管你们怎么说的,反正本官绝不认可!” “你不必多说,许都和其党羽犯下的是诛九族的大罪,莫说是两百人,就是一万人,本官也必杀之!” “来人!”左光先一声令下,“给本官将这一干反贼全部带下来!” “是!”左光先身边数百甲士闻声而动,哗啦啦地拔了刀,冲上了船。 “不可,不可啊!”陈子龙大急之下直接给左光先跪下了,抓住左光先的衣袖,仍旧不死心地劝道:“不能杀啊!他们是主动归降的!不能杀啊!” 左光先不为所动,斥道:“聚众造反,攻占州县,有何不能杀?” 张煌言见此情形,挺身而出道:“陈公所言有理,许都之反,实非其本意,乃是地方官吏逼其造反,于情于理都应细加甄别,不宜粗暴处理。” “况且既已和对方达成条件,又岂能出尔反尔,背弃承诺?如此行事置我大明威信于何地?” “望按台明察!” 左光先大声斥道:“大胆!你是何人?” “本官如何处置自由本官的道理,岂容你在此大放厥词!” 张煌言不卑不亢,昂然道:“学生宁波举子张煌言!” “夫都以一书生能聚万众,其才必有过人者;感知己一言投戈就缚,此岂悖逆之人哉!激于贪令无以自明,不得已而走险耳,今杀之,实乃千古奇冤!” 左光先见对方既是举人,那就有了做官的资本,也不能把他当一般草民对待,但他是这里权力最大的官,权威岂容他人质疑,因而不屑地斥责道:“荒谬!” “大明王法里哪条规定书生聚众造反就不是造反?造反就是死罪!从来没有不得已这一说!” “再者你有何证据说其是‘激于贪令’而反?东阳令乃是我大明堂堂的朝廷命官,贪不贪自有王法来定罪,岂是你一介书生能轻易毁谤的!” “你处处为许都这个反贼说话是何居心?难不成你是他的同党?” “你又说书生造反不算造反,难道你这宁波书生也想效仿诸生许都?” 左光先借着他的官威,配合他这一套冠冕堂皇的说辞,真是好一副咄咄逼人的嘴脸,竟然抓住张煌言的漏洞,颠倒是非黑白,直接将其打成许都同党,甚至污蔑其要效法许都造反作乱。 “你!”张煌言极为愤怒,气得脸通红,没想到左光先如此刁钻难缠,不去管许都,不承认东阳知县姚孙棐贪污敛财,直接污蔑自己要造反。 李致远估计任由张煌言跟他理论下去,八成要遭,不仅救不了许都,连自己都可能要给这厮绕进去。 这家伙出身监察御史,本就是嘴炮无敌的科道言官,最擅长的就是抓住对方话语上的漏洞,狠狠地予以攻击。 人家就靠一张嘴喷人混饭吃的,张煌言怎么可能辩论得过他! 再说人家是官,“官”字两张口,逢事都有理,跟当管的说理本身就是自讨苦吃,因为当官的依仗权势,根本就是蛮不讲理! 李致远忙上前拉住张煌言,先示意他不要再说,又对左光先抱拳道:“左巡按严重了,我这朋友只是基于朋友之义,附和陈公说几句好话而已,您将其说成是反贼同党就太过了吧……” 李致远是看左光先和陈子龙关系还不错,所以尽量将张煌言往陈子龙身上扯,希望左光先看在他的份上别闹的太过。 “哼!”左光先一挥袖子,也不再看李致远、张煌言二人,只是大声道:“任凭你们说破天,本官也必杀许都!” 见陈子龙仍为其求情,左光先强拉起陈子龙道:“卧子实在不必这样,几个反贼而已,杀了也就杀了!” 这时船上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许都等人已经被押了出来。 他们本就已被锁住,根本无法反抗,现在知道朝廷不守信用,竟然要在江边处决他们,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骂大明、骂狗官、骂陈子龙,甚至连李致远也跟着一起骂,骂他们出尔反尔、不讲信义…… 陈子龙见无法改变左光先杀许都的决断,又求道:“许都纵然该死,其部下却多只是胁从,请只杀许都一人!” 左光先仍旧不从,反驳道:“历来对于造反起事的反贼,断没有只杀一人的道理!” 两人争执良久,最后直到陈子龙以死相争,左光先才答应不全杀,经陈子龙指认,左光先命刽子手斩杀许都及其以下六十余人于钱塘江边,余众皆投入大牢。 “斩!” 左光先一声令下,六十四把大刀几乎在同一时间挥下,六十四颗人头当即滚落在地,真是何其壮观啊! 围观的众人顿时齐齐惊呼,砍头他们见过不少,可从来没见过一下子砍掉六十多颗人头的盛况,怪不得今天这么多人来江边呢,原来都是来看砍头的啊! 李致远领兵已有数月,各种残忍无比的杀人场面见得多了,已经没什么特别反应,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一脸满足地左光先。 张煌言头一回见到如此血腥的场面,吓倒是没有被吓到,只是脸色略有些苍白,可眼中却尽是失望之色。 而陈子龙颓然地坐在地上,羞愧地以手遮面,根本不敢看钱塘江边一眼,几日前他可是信誓旦旦地以全家百余口力保许都等人身家性命的啊…… 刚刚行刑过的钱塘江边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十具死尸,满地都是人头,鲜血汨汨地从腔子里流出,淅淅沥沥地汇入江中,竟连波涛汹涌的钱塘江水都几乎被染红了。 ——————————————————————————— 注:明朝实行两种分级行政区划: 1、承宣布政使司(省)——府——州(散州)(或有或无)——县 2、承宣布政使司(省)——州(直隶州)——县 府和直隶州是平级,均直接隶属于布政司(省),均下辖数个县,区别是府一级的官员品级略高于直隶州,例如知府正四品,知州正五品,知府的副职同知为正五品,通判为正六品,而直隶州的副职为州同知,州判官,分别为从六品,从七品。 散州则是隶属于府的,品级较直隶州更低一些,知州只有从五品,明朝时期的散州可领县,也可不领县,满清时期的散州则不再领县。 府治一般是和一府之首县同在一座城中,谓之曰“府县同城”,这样的县被称为“倚郭县”,而州与府则有点区别,经常会省倚郭县入州,即不再存在倚郭县,州治就是州城。 就比如本章的山西平阳府,是一个大府,大概地域是今天的临汾、运城两个地级市,平阳府的倚郭县是临汾县,它还直接管辖襄陵县、洪洞县等辖县,同时平阳府还管辖蒲州、解州、绛州、霍州、吉州等散州。 而蒲州下面还有临晋县、荣河县、河津县等五个县,其实蒲州最开始是有倚郭县的,叫做河东县,后来将县省入州城了。 蒲州是领县的州,像霍州则是不领县的。 ——————————————————————————— 崇祯十七年二月初二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4章 轻取龙城 “走吧,玄著兄……”李致远上前拉了呆立半晌的张煌言一把,轻声道。 其实李致远这会儿脑子也有些懵,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就在一炷香的时间前,他还在船上与许都等人交谈过,本来大家都谈好了,要跟随李致远去湖广为国效力的。 哪知道突然出了这么个意外,刚靠岸竟蹦出个巡按御史左光先,甚至都没有过堂审讯,一声令下,六十多颗人头当即落地! 这些人里有很多都给李致远留下了不浅的印象,这两天在船上他甚至还和他们当中一些人称兄道弟,一起喝过酒吃过肉呢。 没想到才过了这么一会儿功夫,他们就身首分离,血溅钱塘江了,任谁都得懵逼。 这也是李致远第一次遭遇重大失败,以往行事,虽说也有惊险曲折,但最终事情都还是向着他所希望的方向发展。 这也让他自我感觉越来越良好,做什么事都自信满满。 可这回是实实在在地兜头给他浇了满满一桶凉水,真如当头棒喝一般地给了他一个警告:原来这个世界不是总能遂我意的啊! 而失败的代价就是直面如此震撼地血腥场面,不仅没得到任何好处,还让许都的部下将他也恨上了,平白增添了不少仇人。 李致远刚才就已经注意到了这些人怨毒的眼神,一直死死地盯着陈子龙和自己,这让他不寒而栗。 同时心里也极度憋屈,心里愤愤地,“冤有头,债有主,你们都盯着我作甚?我不过是想给你们提供个出路,有冤有仇找左光先去啊!” 再说这时被李致远惊醒的张煌言,甚至都没有与坐在地上的陈子龙告别,就跟着李致远悄悄离开了,他一则是被这场面给惊住了,二则是对朝廷极度失望。 稍稍走远一点,张煌言即愤懑地叹道:“这天下怎么有如此庸懦之昏官!他就不知道如此行事会造成东阳降而复叛么!” “那又怎样?”李致远回头望了一眼钱塘江边正立于高台之上的左光先,道:“反正金华之乱又不会乱到他家里来!” “但要是不杀了许都,一旦查出许都之乱的起因是其亲家东阳知县姚孙棐强行索贿,只怕他那亲家得被朝廷治个激变地方之罪。” “到时候他家里还不得闹个鸡飞狗跳啊!” “在这些奸佞小人心中,个人和家族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绝没有丝毫顾及国家命运的意念。” 张煌言恨声道:“官府安民无方略,激变有能耐,文过饰非,官官相护,朝廷大计、黎民百姓都已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最后又言而无信,实在是令人寒心!” 李致远道:“唉,等这里的消息传出去后,朝廷在浙西算是民心尽失了,还连带咱们也成了众矢之的。” “咱们还是赶紧离开浙江吧,说不定许都的部下还会起事复仇!” 于是二人不再停留,立刻回酒楼收拾了行囊,启程离开杭州,于二月初四日抵达吴江汾湖叶家埭。 一去半月,叶家已按照李致远之前嘱托,于苏州、吴江一带购得玉米、马铃薯良种各十数船,李致远细察后亦甚为满意。 至此,江南事毕,也是时候返楚了,遂于第二日携妻叶小繁并叶世侗、叶世倌两位内兄及新交挚友张煌言再度启程。 现在不比来时轻装简从,光是李致远买下的作物种子就有数十船,再加上叶小繁的嫁妆、各人的私人物品,竟然组成了一支蔚为壮观的船队,以至于张煌言都很是惊奇地问他这去湖广到底是去做官还是去种地。 李致远笑而不语,只是命令手下赶紧扬帆起航。 于是,浩浩汤汤的李家船队缓缓驶离叶家埭,按计划先走大运河北上至镇江府,再转道至长江,接着溯江而上,于二月初七直抵金陵燕子矶,李致远还没忘记,他在南京城可还有重要事情要办! 而在崇祯十七年二月初五,李自成麾下第一大将刘宗敏就已经率军抵达了太原城下。 自大明建国两百多年以来,这座号称九边重镇之首、长江以北仅次于北京的大城还是第一次面临敌军攻城。 尽管太原城城池极为雄伟坚固,但也不是坚不可摧,最起码它还是怕犀利的火炮,况且人心散了,再坚固的城池也照样守不住。 李自成的大顺军没什么火器,但有能征善战的将军,且军中士气如虹,士绅百姓也都倒向了大顺,是以刘宗敏根本就不需要强攻,自会有人来送助攻。 初六日上午,刘宗敏才开始试探性攻城,防守南关的二千阳和兵,几乎没有抵抗,就竖起白旗投降了。 于是刘宗敏也知道太原目前的情况了,停止继续攻城,只等城中守军投降,以期不战而克太原。 而太原城内的山西巡抚蔡懋德深知城内人心浮动,若不主动出击,拼死一搏,城陷是早晚的事,遂遣部将牛勇、朱孔训、王永魁等率军出战。 可是太原城中从各地收纳而来的残兵败将又怎敌得过士气正旺的大顺军? 出城主动出击死的更快! 结果很显然,官军大败,牛勇阵亡,朱孔训中砲重伤,部下士卒尽没! 经此一战,城内士气更衰,蔡懋德顿觉再无希望,估计城陷就是这一两天的事情了,于是于初七日起草了遗表,命监纪贾士璋偷偷出城送至京城,又调新南门守将张雄防守大南门。 而张雄这时候早就生了投降顺军之心,离开新南门时悄悄地对他的一个心腹小将说道:“城东南角楼,火器火药皆在,我下即焚楼!大家一起降了大顺王!” 黄昏时分,大风突起,一时间飞沙走石,至夜晚张雄带着少数亲信,趁着黑夜缒下城去,向大顺军投降。 少顷,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传来,接着东南角楼火起,守城士兵在大火中各自逃散,把守大南门的兵士打开城门出降。 刘宗敏得了张雄汇报,立刻指挥大顺军从打开的大南门和新南门涌进城内,没过多久,其他的门也都被打开了。 从初五围城至初七城破,不过短短两日,大顺军几乎兵不血刃,就极为轻松地拿下了龙城太原。 新南门火起时,蔡懋德即知大限已至,先面朝北方再三遥拜,接着便欲拔剑自刎,被部下制止,中军副将应时盛请求下城巷战。 于是蔡懋德上马,应时盛手持长矛突杀贼兵数十人,继而贼兵蜂拥而上,应时盛渐渐不支,朝蔡懋德大喊道:“出西门!” 蔡懋德却当即下马曰:“我当死封疆,诸君自去!” 众人又拥持蔡懋德到水西门,蔡懋德怒斥众人道:“欲陷我不忠耶!”遂又下马随地而坐。 这时应时盛其实已经杀出城,先杀了妻子儿女,回头却不见巡抚蔡懋德,又从水西门砍杀而入,寻到蔡懋德,道:“请与公俱死!” 两人回了巡抚衙门,蔡懋德先上吊,但气息未断绝,应时盛解下铠甲压在他肩上才断气,随后,应时盛取出弓弦自缢而死。 与此同时,蔡懋德麾下朱孔训、王永魁等将领亦自杀身死。 山西布政使赵建极大骂贼军被杀,兵备副使毛文炳被捕不屈而死,妻赵氏,妾李氏、陈氏投井而死,参议蔺刚、佥事毕拱振被捕,皆不降,被杀。 太原知府孙康周巷战而死,同知李一清、长史范志泰、副将惠光祚全都不屈而死。 自蔡懋德以下,太原城陷后殉节者,凡四十有六人,而山西最尊贵的晋王朱求桂却投降了李自成。 ———————————————————————————— 崇祯十七年二月初七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5章 故地重游 崇祯十七年二月初七日中午,李致远的船队停靠在了南京城外的燕子矶码头,除留下必要的人手看管船只以外,一行人全部下船,准备入城。 自上次一别,离开南京已四月有余,李致远固然是有些想念南京的繁华,惦念着久别的人儿,但时不我待,此次故地重游当然不是因为闲得无聊来春游的,他是真有正经事要办。 在船上这几日,李致远就已和张煌言、叶世侗等人透了底,他要在南京停留几日。 一为招募打造火器所需之工匠,李致远今后一段时期的军事战略即是扬长避短,着重发展火器,而这个时代中国最好的火器工匠就在南京,南京的兵仗局就是京师也远远不如。 反正明末至南明时期,朝廷完全没利用好火器这个以往明军的制胜法宝,以致于南京兵仗局的工匠都过得极为困顿,逃亡者甚众,也没做出什么高质量的火器,最后南京沦陷,全便宜了满清,倒不如现在让李致远挖挖墙角。 二为拜访故人、疏通关系,京师沦陷在即,南京将会再次成为大明朝的政治中心,有必要提前打下几枚楔子。 尤其是李致远今后很长一段时间会居于湖广,南京城的风云变幻,他都很难插上手,但对于政治中心,又绝不能毫不理会,因为在一定时期内,他还是要依仗南明朝廷的。 当然,有时间也顺便办下私事,比如带第一回出远门的叶小繁见识下繁华的南京城,陪她逛逛街,又或者去看看久别的故人…… “这就是南京城啊!”张煌言最先下船,望着远处的城池不禁惊叹道:“不愧是钟灵毓秀、虎踞龙盘的宝地!” 叶世侗拍着他的肩打着哈哈:“怎么样,你们浙江应该没这么雄伟的大城吧?” “张兄你还真应该感谢我这妹夫,这回带你出来应该是让你长了不少见识…..” 张煌言笑笑,不置可否,这时叶世倌跟了上来,却接过他四哥话头反驳道:“四哥你这话可就说错了!” “且不说浙江省城杭州也是东南首屈一指的大城,论起繁华来亦毫不输南京,要不怎么有“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这一说呢?” “再说了,就是张兄老家宁波亦是浙东重镇,海贸极为繁荣,这方面就是南京、苏杭怕也是赶不上!” 这几人在船上朝夕相处了两三日,也没其他事可做,整日就是谈天说地,彼此之间早就混得烂熟,说起话来也毫无顾忌。 “你小子懂什么!”叶世侗不屑道:“你以前来过南京么?怎知道南京就不比杭州强?看了几本书就知道夸夸其谈!” 这一行人里除了李致远就只有叶世侗因为科举乡试来过南京,所以他倒是的确有资格点评南京一番,“南京是雄城,是帝王之都,胜在大气磅礴的气势,苏杭再繁华,也不过是一大点的集市而已,别管是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终究都还是娘们!” 叶世倌今年方才十七岁,之前一直窝在家中读书,论见识的确还比不过年长他七岁的叶世侗,但他却不服气,争辩道:“四哥你也没去过杭州啊,你怎就知道杭州不如南京有气势呢?” “你难道忘了临安么,‘东南形胜,三吴都会’,杭州在南宋可也是做过都城的!” 见两兄弟争锋相对,互不相让,张煌言哈哈大笑,“两位叶兄别争了,南京、杭州各有各的好,不过在兵家看来,南京还是要重要那么两三分。” “即使南宋定都临安,亦不敢不重视建康,否则就是想偏安江南恐怕也是不行的。” “四哥、六弟,你们又在欺负人家张大哥了?”这时李致远搀着叶小繁也赶了过来。 “冤枉啊小妹!”叶世侗忙叫屈:“你张大哥博古通今,学识非凡,还是个文武双全的通才,我们哪欺负得了他啊!” 又一指叶世倌,一脸嫌弃道:“再说我还摊上了这么个拖后腿、专搞内讧的弟弟,根本没法一致对外啊,所以明明是他们俩合伙欺负我!” 叶小繁掩嘴憋住笑意,板起脸道:“哼哼,可我刚刚怎么好像听见你在轻贱我们女子呢!” 叶世侗直接不承认,“没有的事!四哥我你是知道的,向来都很尊重你们女儿家的呀,你忘了?我以前还偷偷带你去吴江看过元宵灯会!” “再说小妹你风华绝代,才貌双全,为兄轻贱谁也不敢轻贱你呀!”他看了一眼一旁正挤眉弄眼、笑嘻嘻的李致远,道:“得罪了你,怕是要被你这做大官的夫君狠狠收拾了……” “话说小妹你可真是好福气,遇上个好夫婿,远近的女子哪有像你过得这么惬意的,也不管你抛头露面,去哪都还带着你,好一个夫唱妇随,真是羡煞旁人也……” “哈哈~~”李致远大笑,“开期兄快别说笑了,现在抛头露面的女子也是不少,不独我家夫人这样吧?” “再说你羡慕我怎不把四嫂也带出来,是不是想再纳个……”叶小繁没好气地用手肘磕了李致远一下,疼得他瞬间就住了口,在场几人差点没忍住笑了出来。 其实晚明较为活跃开明的社会风气也不是一蹴而就的,拜朱元璋所赐,实际上明初限制女子的规矩极多,而且极其严格。 除了极少数奇女子,大多数正经人家的闺女,都只能照着《女诫》的要求去做。 别说抛头露面、逛街游览了,基本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而且大多不识字,擅长的技能,除了女红就是做饭、打扫卫生,嫁了人之后就是老老实实地在家相夫教子。 可到了明朝中晚期,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社会风气变得极为开放,说得夸张一点,算是经历了一场“妇女解放运动”,女子的生活渐渐变得多姿多彩起来。 江南一带尤甚,涌现了无数才女,诞生了诸多女性文学,女性意识也得到空前的发扬。 看明末时期文人例如冯梦龙、张岱等人对万历年间的一些描述大体可以知道晚明时期女子的言行及当时的社会风气。 例如万历年间的程朱理学老夫子吕坤,就曾发出过这样痛心疾首的感叹:这年头的女人,真是越来越不知羞耻了! 就算是大家闺秀,也有好多人喜欢穿衣打扮,在外抛头露面,而且还和男人一样学文章歌赋,有的整天结交朋友,毫无矜持,有的还学一些淫词艳歌,大庭广众之下到处唱,这是什么世道啊! “好了好了,咱们就莫在这儿说笑搞怪了,你们要辩论要说笑要玩乐的,一切都等进城之后再说好吧!”李致远收起心思,催促众人赶紧进城。 这时,李致远的手下已经叫来了好几辆马车,毕竟此地到城内繁华地带还有二三十里地,走起路来还是有点吃力。 众人各自上了马车,轿夫赶着马儿,缓缓启程。 李致远当然是和叶小繁一辆,甫一上车,叶小繁就警告起李致远来:“我知道你们男人那点的心思,在女人方面是永不满足、喜新厌旧的!” “十里秦淮河,六朝金粉地,南京城里肯定是佳丽众多,夫君你可不准鼓动我兄弟乱来!” 李致远忙道冤枉:“小繁看你说哪去了,我怎么会鼓动他们乱来呢?刚才真是一时嘴快开玩笑的啊!” 他又低声咕哝道:“你总共没见几个男人,是从哪里知道男人心思的……” 说到这叶小繁就恼火,没好气道:“哼!还能从哪里?!我就是从你这个花花公子这里知道的!” “你干的那些好事还打算瞒我瞒到什么时候?!” “纳尼?!”李致远心里一阵心虚,“难道小繁已经知道了什么?” “可她是怎么知道的啊?!” ———————————————————————————— 崇祯十七年二月初七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6章 明察秋毫 “呃……”李致远底气不足,说话声音也小了下来,“我瞒你什么了?” 叶小繁咬着嘴唇,死死地瞪着李致远不说话,两人僵持良久,终究是心虚的那个先败下阵来,李致远举手投降:“好了,好了,是瞒了你些事情……” “不过小繁你是怎么发现的?”既然已经穿帮了,李致远也只好认栽,卞敏儿的事情迟早是要说的,脚踏两条船就要有船头相碰的觉悟,但他实在不解叶小繁怎么会知道。 他自问没有露出什么破绽,难道女人在管丈夫方面还能未卜先知? “不许打岔!你先交代你自己的问题!”叶小繁气鼓鼓地站起身,隔了李致远一尺来方距离才背对着他一屁股坐下。 其实叶小繁在婚后没几天就发现了蛛丝马迹,等到李致远从杭州回来,她终于发现了自认为“确凿无疑”的证据,之所以引而不发,就是想看看李致远这家伙打算怎么糊弄她。 但人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刚才李致远玩笑似地说起让他四哥纳妾,叶小繁再也忍不下去了,怒火彻底爆发出来。 见叶小繁有意和自己拉开距离,李致远忙死皮赖脸地贴上去,又用手去揽她的身子,却被她狠狠地拍开,“快把你在南京的风流事都说出来!不说不许碰我!” “好好好,我说,我说……”看来这丫头是真的很生气,李致远就更不能放手了,不顾她的挣扎紧紧地抱住她。 叶小繁越想越气,还没成亲就背着她在外面胡作非为,那以后还得了? 想起他来南京可能就是来会佳人的,叶小繁忍不住质问道:“你说,你来南京到底是来干嘛的?!是不是来会你的老情人?” “不行,先不进城了,我要去见她!”叶小繁挣扎着要站起来,似乎还想下车,还好被李致远一把给抱住了。 “快带我去!”被李致远抱得太紧,没能如愿站起来,这让她有火发不出,更为生气,说话都有些歇斯底里了。 李致远真没想到以前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叶小繁会这么生气,不是说好古代女子都是“贤良淑德”,绝不争风吃醋的么? 他怕叶小繁一时失去理智,把二人之间的矛盾闹得人尽皆知,让人笑话,忙用嘴去堵她的嘴。 可叶小繁这时哪肯乖乖就范,左躲右闪就是不让李致远如愿,两人在车厢内贴身肉搏好一阵,李致远才降服这个怒火难平的小丫头。 还是嘴上功夫好使,吻到叶小繁几近窒息,脱了力气,才终于安静下来。 李致远松开她,气喘如牛:“小繁……以前还真没…..看出来,你力气真大,肺活量也足……” 叶小繁瘫软在李致远怀里,娇喘吁吁,没有答话。 李致远深呼吸两口,才开始慢慢叙说起和卞氏姐妹之间的那点风流事。 俗话说死猪不怕开水烫,省得以后还要再解释,李致远不仅说了和卞敏儿之间的事情,连和她姐姐卞赛赛的那点儿暧昧也交代了个清楚。 当然他也不可能事无巨细都说,有取有舍,主要突出一个“意外”,一个“逼不得已”。 待李致远说完,叶小繁也平复了心情,但却仍旧没有说话,躺在李致远怀中一动不动。 “小繁你怎么了?刚才按都按不住,现在又一动不动,你就不说点什么?”李致远有些担心是真伤了她的心了,“你想打想骂就来吧,是我对不起你……” 叶小繁这才从李致远怀里挣扎着起来,酸溜溜地回道:“那你还想让奴家说什么?恭维你李大公子好手段,把人家姐妹俩一锅端了?” 接着她竟学着男人的样子,抱拳道:“李公子,佩服,佩服……” 说完白了李致远一眼,道:“这回满意了?” “以前只道你和世间其他男子不一样,没想到你比他们更过分!” “奴家在家中心心念念地想着你,你倒好,在外面寻花问柳,风流快活得紧!” “小繁~~”李致远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抱住了她轻声道:“是我不好……” 这回叶小繁没有挣扎,将下巴搁在李致远肩膀上,很平静地任由他抱着,可很快李致远就感觉到有些不对劲,肩上有些凉意,叶小繁哭了? 李致远慌了,忙松开她的身子,将其挪至自己面前,她没有哭出声,只是眼角挂着两行清泪,见被李致远发现,忙扭过头,抹了眼泪。 “我错了,我错了……”李致远情急之下有些语无伦次,差不多是跪在了她面前,“除了卞敏儿木已成舟,真的没法再改,我和卞赛赛其实也没什么的,我答应你,以后…….以后不招惹她了!” “你……你快起来!”叶小繁有些惊讶,慌忙去拉李致远,“你这成什么样子!” 其实李致远只是被她的眼泪弄得有些心慌,一着急就蹲在了她面前,“小繁你别哭了,我答应你绝不去招惹卞赛赛,而且以后再也不拈花惹草了……” “不行!”没想到叶小繁一口回绝了,“那个卞赛赛你还是趁早把她弄回来!” 李致远以为她在说反话,忙赌咒发誓道:“真的,我绝不骗你!骗你是猪,是小狗!” “我可没跟你开玩笑!”叶小繁差点被他逗笑了,忙板起脸,“奴家以前听过冯梦龙的《挂枝儿》,里面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婢,婢不如妓,妓不如偷,偷得着不如偷不着!’” “想来是有几分道理的,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我就是不让你以后惦记着别人,你还是赶紧把她纳回来,吃到嘴里,吃上几次也就腻了。” 李致远听完她这一番理论,目瞪口呆了好半晌才怀疑道:“老冯还写过这种东西?!” “你从哪听说的?” 叶小繁这才想起这个的确是有些不雅,羞恼道:“不许打岔!” “不过只此一例,以后再也不准在外面拈花惹草!” “好好好~”李致远忙答应下来,又将其搂进怀中,其实这时代的女子论起醋劲来也真是不小啊! “还有,我要去见见这个什么赛赛,现在就去!”叶小繁继续提要求,“你来南京不就是和她私会么,那我也要去!” 李致远苦着脸道:“小繁~这又何必呢?” “我来南京是真有正事要办,不是和你说了么,我要和你哥去……” “你少糊弄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迟早会偷偷溜去见她!”叶小繁根本不买账,“我不管,反正我就要现在去,你别想甩开我自己跑去和她你侬我侬……” “这……”李致远不同意,叶小繁就在他怀里撒娇胡闹,“好吧,好吧,待会咱们找客栈安顿下来就去……” 叶小繁这才心满意足,这番闹腾也终于暂时过去了。 “对了,小繁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发现我……”李致远仍旧满脑子疑问。 叶小繁这才解释起来,“第一,从成婚那日再次见到你,你就不像个单身汉该有的样子!” “明显就是被女人伺候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很享受奴家为你忙着忙那的嘛!” “第二,光这一点也就算了,只当是你做了官,享受惯了。” “可你前几天再次回来的时候,奴家为你整理行囊,发现你没穿过的贴身内衣叠得整整齐齐,这根本就不是你一个大男人能办到的!” 李致远失声道:“就凭这你就断定我还有女人瞒着你?!” “还有!”叶小繁没好气道:“谁叫人家刚一质问你,你就心虚承认了!” 听到这里李致远差点没背过气,原来她根本就没确定,只是有些怀疑,刚才就是钓鱼,谁知道李致远被她这一诈就心虚认怂了。 不过这事迟早也是得穿帮,早一点晚一点也没什么分别。 李致远抱拳道:“佩服,佩服,小繁你真是明察秋毫的女中诸葛亮啊!” ———————————————————————————— 崇祯十七年二月初七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7章 千古忠良钱谦益,头皮甚痒水太凉 按照叶小繁的要求,李致远带着众人在夫子庙秦淮河一带找了家客栈住下。 安顿好之后,叶小繁就撺掇着李致远带她去见卞赛赛,这让他很无奈,有种带着正室夫人去见小三的感觉…… “小繁,真要去么?哪有人带着夫人逛青楼的?” “奴家才不相信她这样的人会住在青楼里!”叶小繁却根本不信,面色不善地瞪着李致远道:“夫君到底去不去?” “唉,去去去……”李致远欲哭无泪,女人果然是善变的,明明以前那么柔弱乖巧的一个女孩,婚后没几天就变得这么厉害了,“那一会儿你兄弟问起咱们去哪儿,我该怎么说?” “那是你的事~”叶小繁忍着笑意,用手去推李致远,“走啦~奴家答应你待会不乱来~” 二人开了房门,好巧不巧地遇到了正准备敲门的叶世侗,双方都吓了一跳。 叶世侗看出他们似要出去,疑惑道:“都要开饭了,你们这是要去哪?” “呃,我带小繁去买些胭脂水粉,就不和你们一起吃饭了,开期兄代我招呼大家……” “胡闹!”叶世侗责备妹妹道:“小妹,你已嫁做人妇,怎么反倒变得越来越不懂事了?” “吃饭的时间买什么胭脂水粉!”叶世侗觉得这两口子简直匪夷所思。 “还有澹泊你也是,太放纵这丫头了,你宠她也要有个度!”叶世侗真是怒其不争,又左右看了两眼,见四下无人才低声道:“还有~” “你们刚在车上玩什么把戏!大庭广众注意点影响!” 叶小繁莫名其妙,“哥你说什么呀?” 李致远却已明白,知道他是误解自己和叶小繁刚才玩车震,心道这大舅子倒也真是敢想,但也不好解释,随口敷衍道:“大舅子你误会了,不关小繁的事……” “我们也没玩什么把戏,都怪那车夫车技太次,就这样,我们有事就先走了……”也不管叶世侗作何设想,拖了叶小繁赶紧溜了。 “哎,你们~”李致远拉了叶小繁拔腿就跑,叶世侗忙伸手去抓,但却抓了个空,自己那妹子一手提着袄裙裙摆,一手任由李致远紧紧拽着,竟然还跑得十分欢快。 看得叶世侗好一阵目瞪口呆,良久才摇了摇头,“这俩人真是能把活人给气死!” 看着两道迅捷灵活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楼道里,叶世侗感慨道:“唉,这都成了什么样子,看来我真的是老了……” 叶、李二人小跑着出了客栈,上了大街,虽说这条街上还算安静,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但两人这一异常举动还是引得远近的路人纷纷侧目。 三弯两拐进了一条安静狭窄的小巷子,二人才停下脚步,叶小繁放下裙摆,拍着胸脯连连喘气,“行了行了,奴家真的跑不动了!” 李致远笑道:“还记得第一次遇见你,就是拉着你在芦苇地里拼命狂奔,你崴了脚,我就背着你跑……” “现在要不要相公再背你一回?” “才不要!”两人这一番举动已经够出格的了,叶小繁哪好意思大庭广众地让他背,“奴家现在又没崴着脚。” “快走啦~”叶小繁催促着李致远,“不许拖延时间!” “好好好,咱们走~”李致远牵着她的小手,一摆一摆地荡得老高,叶小繁觉得有趣,反正也没人,就由着他了。 两人就像两个大小孩,边走边嘻嘻哈哈地说笑打闹。 “对了,我哥刚才什么意思呀?咱们玩什么把戏了?” “哦,这个啊,你哥说我们车震,让我们注意影响。” “什么是车震?” “车震就是在车上洞房。” “啊!他……他太过分了!我们哪有~” “哈哈,你哥想象力也真是丰富,不过这正好说明你哥是老司机,懂的情趣花样也不少嘛,看来他以前来金陵肯定没少……” “胡说八道!看我不打你!” “哈哈~~那你来追我呀~” “.…..” 卞玉京的玉兰苑离此地并不太远,二人嬉闹着很快就到了目的地,叶小繁稍稍整理了下仪容,摆出正室夫人的架子,一脸严肃,和刚才天真烂漫的样子真是判若两人,李致远暗道女人这变脸速度也太快了。 到了小院门口,却见院中停着几辆马车,还不时从里面传出阵阵欢笑声,而且能明确地听到有男人的声音! 李致远面色顿时有些难看,难道是卞赛赛另结新欢? 其实二人并无定下什么明确的约定,一别四个多月,卞赛赛若是遇上倾心之人也不是不可能,就比如那位她曾苦苦单恋的吴梅村。 但李致远仍旧有些难过,唉,男人的占有欲啊! 叶小繁扭头问道:“夫君确定是这里?看来那位赛赛姑娘今天有客哟!” 见李致远脸色微变,叶小繁却安慰起他来:“夫君也别难过,说不定只是一般的朋友,别太早下论断。” “一切还是等进去见面了再说。” 李致远心下稍安,点了点头,“那我先敲门!” 随即重重地敲了几下院门,少顷,从里间出来一位少女,是卞赛赛的贴身婢女柔柔,她见是李致远,极为欣喜,迈着小碎步就跑开了。 “是你呀李公子!”柔柔很快就为李致远开了门,正准备诉说她家小姐对李致远的思念之情,却看到了他身边清丽绝色的叶小繁,一时有些失神,竟忘了方才欲说之言。 “可不就是我嘛!”李致远呵呵笑道,又似是无意地问道:“你家小姐今天有朋友造访?” 柔柔跟着卞赛赛久在欢场,也是心思玲珑之人,很快就明白了这其中利害,忙解释道:“是小姐昔日好友柳如是和她的夫君钱谦益带着他们的几位朋友来看望小姐,公子不要多想。” “柳如是和钱谦益!”李致远一惊,脱口就道出了一句后世名言:“千古忠良钱谦益,头皮甚痒水太凉?” ———————————————————————————— 崇祯十七年二月初七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8章 千里良驹 “公子你这说的什么怪话呀?”柔柔一脸莫名其妙,“什么‘头皮痒’、‘水太凉’?” “不过公子前半句奴家还是听懂了,嗯,没错,钱先生确是位忠良之士!” “哈哈哈哈~”李致远大笑不止,头皮痒的钱老在此,他倒是有些犹豫该不该进门了。 柔柔更为不解,望着同样莫名其妙的叶小繁道:“公子这是怎么了?” 叶小繁狠掐了一把李致远,没好气道:“夫君见到这俏婢就高兴成这样,待会见了正主岂不是要发疯?” 柔柔一惊,这位是李公子的正室夫人?李公子也太不厚道了吧,竟带着夫人找上门来了,也不知二小姐有没有被她欺负…… “公子笑什么?”柔柔见李致远带着夫人找上门,现在又不知何故大笑不止,本就为自家小姐担心的她也来了脾气,愤愤地说道:“我家小姐说了,钱先生是当世大儒,品性高洁,而且不会看不起我们这些出身不好的女子。” “论出身,柳小姐和我家小姐并无二致,而且她早年比我家小姐还要凄惨,可钱先生却为了她背弃礼教,休妻之后以妻子之礼明媒正娶柳小姐。” “钱先生有情有义,为了心上人而甘受千夫所指,总比柳小姐先前的那位情郎陈先生要好得多,正室夫人上门一闹,就做了缩头乌龟!” 李致远一愣,这小妞啥意思? 指桑骂槐啊! 对于秦淮八艳之一的柳如是,李致远还是有些了解的,知道柔柔所说的陈先生就是前不久在杭州有过几面之缘的陈子龙。 没错,陈子龙的确是和柳如是有过那么一段,还同居过好几年,但柳如是不为陈子龙的正室夫人张氏所喜,两人最终闹掰分手。 其实张氏并非是不许陈子龙纳妾,实际上陈子龙家中还有两个小妾,她是看不起柳如是的出身,觉得她不干净! 张氏是很有主见的,她自己生不出儿子,为子嗣计,曾明确的表示,纳妾可以,但绝不能是青楼女子,妓女玩玩可以,但娶回家没门! 后来张氏闹上门,陈子龙就怂了,终于和柳如是分了手,在这之后柳如是才遇到了钱谦益。 柔柔说柳如是身世凄惨也没说错,李致远以前略微了解过,柳如是可能是所谓的秦淮八艳中经历最坎坷、身世最凄惨的一位。 她幼年时就被卖入盛泽归家院名妓徐佛家做了“瘦马”,所谓瘦马即是面貌姣好但身量尚小未长成的幼女,买回后调习,教她们歌舞、琴棋、书画,长成后卖与富人作妾或入秦楼楚馆做妓女。 柳如是被养到14岁时,终于出落成一位美貌的少女,即被卖予年逾花甲的内阁大学士周道登为侍妾。 周是状元出身,人品不咋样,做官既庸且昏,但却非常喜欢柳如是这个聪明伶俐的小姑娘,常把她抱于膝上把玩,惹得家中妻妾醋意大发,极为不满,这就预示着柳如是下场不会太好。 果然,老周死后柳如是又被卖入娼家,重操青楼旧业。 之后柳如是依次与书生宋辕文、陈子龙相恋,可都在对方家人的压力之下被迫分手,直到遇上年近六十的钱谦益,才终于修成正果。 只可惜没过多久就国破家亡,“忠良名士”钱谦益剃发易服降了建虏,这让准备殉国身死的柳如是大失所望,两人分道扬镳,柳如是也最终在钱的族人逼迫之下,自缢身亡。 尽管像秦淮八艳这类古代名妓大多不幸,但和柳如是相比,其他人已经算是好的了。 这也就难怪柔柔会愤愤不平,李致远带着夫人找上门,她是担心自家两位小姐为步柳如是的后尘啊! 是以李致远也并未怪她,只是笑了笑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柔柔姑娘切不可妄下断言!” “谁是缩头乌龟,谁是怒目金刚,咱们还是交给时间来评断!” 只是李致远不在意,特地“上门找茬”的叶小繁就没那么好说话了,虽不知道什么陈先生,但她又不是傻子,这么明白的指桑骂槐还是听得出的。 只是她和陈子龙那位张氏夫人毕竟有些不同,叶小繁并不在意对方出身,也不歧视这些青楼女子。 相反,若她们不和自己丈夫扯上关系,叶小繁还会对这些可怜的女子报以同情,她只是出于对自己丈夫的独占欲而不愿意他纳妾,不愿意与她人分享。 叶小繁没张氏那么“大度”,还会给自己丈夫挑选良家女子为妾,她很简单,别管对方是良家还是娼妓,她都不愿意! 即使木已成舟,不得不接受,但叶小繁仍旧是不高兴不愿意! 现在她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接受既成事实,没想到却被对方的婢女讽刺成了悍妇,满肚子委屈的她瞬间就怒了,“你这丫头倒是牙尖嘴利的很啊,你就知那柳小姐明媒正娶做了正室夫人,怎不提被那位被钱先生休了的原配夫人?” “哼,好一个忠良名士,好一个有情有义!” “对自己有利的就有情有义,那谁去对那位被休的钱夫人‘有情有义’?” “那个姓钱的‘名士’我知道,早已年逾花甲,却抛弃年老色衰的糟糠之妻,娶了如花似玉足以做他孙女的柳如是。” “有情有义的人能做出这等事?我看他分明就是贪恋美色,明明是个虚伪至极的伪君子!” “都说柳如是才貌双全,我看此言大谬!” “就凭她鼓动钱休妻、破坏对方家庭这一点,就足以证明她有貌无德!” 叶小繁一时激愤,也不管在屋里的钱、柳二人很可能会听到,就狠狠地将两人骂了一通,骂得柔柔一时之间竟无从反驳。 “妙!妙!妙!”一旁的李致远拍着巴掌大赞道:“小繁这番话说得好啊!” 朝院内看了一眼,李致远又接着说道:“不过也别在人家跟前说嘛,被正主听到了就不好了!” 叶小繁见李致远称赞自己,十分满意,算是消了火。 “公子你!”柔柔气急,但又不敢真与叶小繁闹僵,毕竟人家是真正的李夫人,刚才刺二人这一下已经让她很后悔了,“公子你这什么意思嘛!你们还进不进来的~~” “哈哈~~当然要进了!只是不知你家小姐方便么?”李致远打着哈哈,算是揭过此页。 “方便方便,小姐知道你来了一定会很开心的,别在这站着了,快请进吧!” 三人在此交锋的这会儿时间,已经引起卞赛赛的疑心了,待听到那有些熟悉的声音,她再也忍耐不住,连缘由也未说明,就匆匆地跑了出去。 众人好奇,不知外面是来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竟让佳人如此失态,也纷纷跟随着出了门。 其实卞赛赛心里已经隐隐有些预感,她三步并作两步地出了屋子,下了台阶,就看到了让她朝思暮想的李郎。 “啊!公子!”卞赛赛有些激动喊了一声,加快脚步迎了上去,但很快就发现现场气氛有些尴尬,因为多了一个陌生人。 李致远有些无奈,这妥妥的白学现场啊! 卞赛赛毕竟是久在欢场,反应极快,很快就察觉出了不寻常,于是迅速收拾好仪态,平复心情,放慢脚步,缓缓走至二人跟前,稍稍瞥了一眼李致远身边的叶小繁,就似故友重逢一般地打了个招呼:“李公子,好久不见!” 实在是太尴尬了,李致远苦着个脸回道:“赛赛小姐,别来无恙。” “这位是内子,听说我和赛赛小姐相识,就顺便过来拜访。”李致远几乎是咬着牙,硬着头皮为两人介绍彼此。 但叶、卞二人也只来得及各道了一声好,因为这时屋内几人已经跟着出来了。 “是哪位贵客到访,竟让卞姑娘如此失态?”一个较为厚重苍老的声音传来。 李致远这时也已经看清来人,三男两女,一个六十多岁的老者当先,想必就是钱谦益,与他携手并进的少妇大概就是柳如是了,身后跟着的还有一女,大概是柳如是的贴身婢女。 至于后面两位男子,李致远就猜不出来是谁了,一个三十来岁,一个二十左右,皆穿儒服,做书生打扮。 “钱公说笑了,只是奴家一位久违了的旧友!”卞赛赛见几人都出来了,只得为彼此引荐。 但她不知道李致远为何会在这时候突然现身南京,也不知能否公开暴露其身份,一时竟拿不准该如何介绍他。 幸好李致远也不笨,先作揖行了一礼,又拿了之前糊弄陈子龙那一套说辞介绍自己道:“在下贾志杰,湖广荆州人士,目前在偏沅巡抚李致远帐下做幕僚,此次来南京主要是为抚台办些公事,也顺道拜访一下昔日旧友。” “这位是在下内子,”又一指叶小繁,继续道:“今日冒昧造访,打搅不便之处,还望各位多多包涵。” 叶小繁听了李致远这番介绍,极为不满,你起假名起什么姓不好,非得姓“贾”,那我岂不是成了“贾(假)夫人”? 卞赛赛也发现了,差点笑了出来,“不打扰,不打扰,公子能带贾夫人光临寒舍,是奴家的荣幸!” 听得叶小繁皱着眉头狠狠地瞪了李致远两眼,李致远暗道,实在是冤枉,情急之下哪想得了那么多,自然是用现成的了。 “奴家为公子介绍一下,这位是江左名士钱公牧斋(钱谦益字受之,号牧斋)。” 李致远抱拳道:“久仰久仰!” 钱谦益自矜身份高贵,德高望重,见来人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小子,只当他是个晚辈,礼节性地对他轻轻点了点头。 “这位是他的夫人。” “见过钱夫人。” “这两位都是国子监的监生……”这两人倒是没什么架子,见李致远都是自我介绍,他们自然也不会摆架子。 “在下顾绛,草字忠清,苏州府昆山县人,见过贾公子!” “忠清兄。” “在下郑森,草字大木,福建泉州人,见过贾公子!” 什么?郑森?!李致远心里大惊,这郑森不就是大名鼎鼎的国姓爷郑成功么?这点他还是知道的! 其实从来就没有“郑成功”的叫法,只有“朱成功”或是“郑森”,隆武帝给郑森赐的名是“朱成功”,所以才称为国姓爷。 而“郑成功”的叫法是满清篡改的,满清占据中原后为了表示自己是正统,遂宣布南明所赐国姓朱姓无效。 是了!郑森在南京国子监读过书,算是钱谦益的学生,他们在一起也不奇怪,那这个顾绛是谁?该不会是顾炎武吧? 顾绛的确就是顾炎武,不过得等到南都覆亡之后,他因为仰慕文天祥学生王炎午的为人才改成后世的通俗叫法“顾炎武”。 先不去管这个姓顾的是谁,只是这个郑森一副文弱书生的样子,和李致远想象中的“国姓爷”的差别也实在是太大了。 这真的是隆武帝所说的那匹名不虚传的“千里良驹”么? ——————————————————————————— 崇祯十七年二月初七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9章 失之交臂 “贾公子?贾公子?”郑森觉得这个贾公子实在怪异,难道自己的名字有什么特别之处? “啊!”见众人都奇怪地看着自己,李致远这才醒悟过来,“抱歉,在下只是觉得郑兄有些面熟,失礼之处,还望诸位勿怪!” 郑森好奇道:“贾公子以前见过在下?” “那倒没有,只是茫茫人海,总有一两个相似之人吧。”其实国姓爷的画像他以前倒是见过不少,可都跟眼前之人差距甚大,大概是气质和经历影响了面貌。 未经历国破家亡,郑森现在还只是郑森,书生意气更浓。 “我观郑兄气度不凡,又有些似曾相识之感,真可谓一见如故,不如随在下同去湖广,一起为我家抚台效力。”李致远意外遇到年轻时期的国姓爷,忍不住起了招揽之心。 若能得到郑森的帮助,李致远真是做梦都要笑醒,他怕自己说服力不够,郑森不信,又补充道:“我们抚台为剿灭逆贼张献忠,已练有精兵十万,奈何军中良将不足,擅长水战者更是寥寥无几。” “在下听说令尊擅长海战,想必郑兄也是不差,现在天下纷乱,烽烟四起,正是年轻人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躲在书斋里读那些圣贤书又有何用?” “不如弃文从武,助我家抚台一臂之力!” 郑森正欲说话,没想到钱谦益却抢先道:“贾公子此言差矣!” “你岂不知我朝是以文制武?弃文从武实乃因小失大,是弃正道而着小道,充其量不过成就一武夫而已,终究不会有太大出息!”钱谦益嗤之以鼻,很是有些不屑。 钱谦益自命清流,对李致远的谬论根本就不屑一顾,更懒得与他多说,转头教训起郑森来:“大木,为师平时是怎么告诫你的?” “望你沉下心思,切莫受外界干扰!” 又自顾自地摇头叹息:“年轻人切忌心浮气躁,急于求成!” “多读书,方能修身齐家,而治国平天下也自然是水到渠成的事。” 李致远气得牙痒痒,这厮就一典型的官迷,名利心重的很,也配说这些话?他本来还有很多说服他的法子,可钱谦益一出马,差不多就将路给彻底堵死了。 毕竟师命不可违啊! 而且这时的郑森还就吃他这套,他对钱谦益这个老师还十分敬重。 况且这时候的武将虽然已经开始跋扈起来,但就连那些武夫本身也是十分崇文的。 不然郑芝龙这个大海盗为何要将自己的长子送到南京国子监求学,还拜江左大儒钱谦益为师? 受父兄师长的影响,现在的郑森本人也是倾向于习文做个儒生的,李致远的招纳也就很难有什么好的结果了。 郑森只是很奇怪李致远为何单对他另眼相看,似乎非要笼络他不可,他自问年纪轻轻,并没什么特殊才能啊! 现在既然老师已经发话了,郑森也只好婉言谢绝了,“承蒙贾兄错爱,在下实在是受宠若惊,只是家父有命,令在下向钱先生悉心求教,断不敢轻弃学业。” “再者家父虽出身水师,然而在下却并未得到其多少真传,更谈不上能征善战。” “在下自小学文,现在也不过是一介秀才,请恕在下帮不上贵主,还望贾兄见谅!” 李致远知道这下算是没戏了,极为失望,而今日一别之后,没过多久京师即破,郑森大概会随其父回东南福建一带,李致远除非战胜满清,恐怕再难和郑森相遇,也就更不可能招揽他了。 这让李致远对钱谦益极为恼火,这个老东西刚见面就给自己使绊子,以后还做了汉奸,无耻! 今天这梁子算是结下了,等以后有机会,非整整这家伙不可! 卞赛赛见气氛闹得有些僵,有意出面弥合双方关系,出言道:“呃,这早春还很有些凉意,诸位都别站在这儿啊!有什么话不如回屋内再细谈?” 李致远暗道卞赛赛通情达理,等待会再和郑森联络下感情,即使他现在不愿意,等以后有机会,说不定还可招揽,是以连忙赞同道:“赛赛小姐说的是,在这外面站久了还真有些凉!” “咱们还是都进屋说话吧,在下知道赛赛小姐酿的果酒很是不错,不如大家一起喝一杯,暖暖身子?” 没想到钱谦益却不表态答应,就这么将对方晾着,这让李致远极为尴尬。 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人既已经生了嫌隙,钱谦益也就不太愿意再与这个什么“贾公子”有何瓜葛。 况且他也不是很看得起李致远,巡抚的幕僚? 说的好听,不就是读书不成,屡试不第,退而求其次去当官的手下混饭吃的小吏么? 他钱谦益可是一甲探花,现在虽然罢官赋闲,不得已才在南京国子监做讲师,但好歹也是江左大儒,清流名士,和这种胥吏交往,岂不是掉了身份! 而钱谦益不说话其实就是表明了态度,他不愿再和李致远多谈,不明说是给柳如是面子,毕竟明面上他是随柳如是而来的,不能让她太难堪。 柳如是心思玲珑,自然明白钱谦益的意思,况且她已经看出这个贾公子似乎与卞赛赛有什么情感上瓜葛,还带了夫人找上门,怕是有“要事”相商,这方面她可是很有经验的! 推此及彼,她很能理解卞赛赛现在的处境,但留下来反倒让卞赛赛面子上不好过,这种事只能让当事人自己处理。 是以柳如是笑道:“赛赛妹妹不必费心了,天色已晚,我们叨扰多时,也是时候告辞了!” 卞赛赛还欲再留,不料柳如是又道:“贾公子今日携夫人不远千里来访,如此贵客,你还是尽心招待他们吧!” “姐姐我虽长你几岁,但咱们也算得上也是极好的姐妹,就不必虚礼客气了,”柳如是深深地看了一眼叶小繁,接着道:“你若是有什么不快之事,他日再和姐姐好好说说……” 其实卞赛赛也知道自己这边的确不容乐观,心里正七上八下呢,遂不再挽留钱、柳一行人。 看着郑森随着钱谦益等人上车离去,李致远心里大恨,好不容易才见到大名鼎鼎的“国姓爷”,招揽不成也就罢了,竟连坐下来好好说几句话的机会都不给,就这么与他失之交臂了? 这狗日的钱谦益! 叶小繁虽不懂李致远为何如此看重郑森,但她还是明白自己夫君此举意在招揽人才,关键时刻绝不会因为自己的私事而耽误他。 所以叶小繁一直乖乖地依在李致远身边,没有流露出丝毫不快和不满,还任由卞赛赛表现她左右逢源、迎来送往的技巧。 但没想到这个钱谦益如此轻视自己夫君,这让她很是气愤,望着远去的车马,叶小繁愤愤不平道:“道貌岸然、沽名钓誉的伪君子!” 反正不管她承不承认,这个卞赛赛都算是自己人了,叶小繁也不再藏着掖着,公然骂道:“这个柳如是当真是瞎了眼,竟嫁了这么个糟老头子,真是焚琴煮鹤,暴殄天物!” 李致远不禁乐了,看来叶小繁也是觉得钱谦益配不上国色天香的柳如是。 其实也是,柳如是现在年约二十六七岁,已是少妇,虽不如少女那般羞涩娇嫩,但却更加风姿绰约,美艳而不可方物。 “哈哈,夫人说得没错,柳姑娘怕是真的觅错了夫婿,他日怕是还有劫难,只不过夫人你用‘琴’、‘鹤’、‘天物’来形容女人可能有些不太恰当。” “我听说过这么一首诗,‘巧妇长伴拙夫眠,鲜花插在牛粪上。红杏出墙终有日,君若不采空留恨。’” “你看用这其中的‘鲜花插在牛粪上’来形容不是更妙么?” 叶小繁白了他一眼,道:“你这都是从哪听来的歪诗,奴家怎么从未听过?怕不是你自己胡诌的吧!” “夫人这可是冤枉我了,真不是我胡诌的,这是你们苏州的大才子金圣叹点评《水浒传》时所作,我可编不出如此有趣的打油诗!” 卞赛赛见他们夫妻俩一唱一和甚是和睦,心里不禁一阵酸楚,见这两人还拿自己挚友开玩笑,不悦道:“二位背后议论他人之举也不是太好吧。” 叶小繁不忿道:“孟子曰,‘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姓钱的既不尊重我家夫君,让他难堪,我们又何必尊重那个姓钱的?” “而且你那位柳姐姐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叶小繁是想起柳如是离去之时那句刻意针对自己的话了,还盯着她说,这是生怕自己听不懂啊! 李致远担心两人争锋相对会吵起来,忙出来打圆场,“不是说了进屋里说话么,行了行了,先进屋吧。” “二月春风似剪刀,在外面站这么久,刮得脸颊生疼!”李致远拉了叶小繁,又对卞赛赛道:“走吧!” 于是这次交锋也暂时告一段落。 ———————————————————————————— 崇祯十七年二月初七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0章 卑辞重币 卞赛赛引二人进了屋,待坐定后,她又以为客人准备糕点、酒水为由支开了侍女柔柔,由她自己亲自为叶、李二人斟茶倒水。 一通安排和忙活后,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三人,该有的待客之道好像也都有了,于是屋内迅速安静下来,而且静的诡异可怕,空气里似乎弥漫着一种难以言表的尴尬。 主要是叶小繁不说话,另外这不占理的两人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才好。 当然,尴尬的主要是李致远和卞赛赛,叶小繁自恃身份合理合法、行事天经地义,她就一点都不觉得尴尬! 叶小繁正饶有兴致地四处张望呢,她一会儿看看屋内布局陈设,借以观察卞赛赛的品味和性格;一会儿打量下对方的身材、容貌,并暗暗在心里和自己对比一番;一会儿还悄悄观察下自己夫君那讪讪的表情…… 这两人心虚、尴尬至极、茫然不知所措的表情,叶小繁尽收眼底,心里好一阵舒爽解气。 其实她原本就是故意要让这两人难堪,看看这俩人到底该如何开场,甚至还准备好了相应的应对之法。 但她却又深知见好就收的道理,凡是不可做得太过,尤其是对自己的丈夫。 必须得给他留些面子,表现得尖酸刻薄、一味胡闹,或者得理不饶人绝不是什么好的策略,如此行事不就把他推到别的女人那里去了么? 而一味示弱,事事顺从丈夫,同样不是什么好主意,因为这极可能会让男人以为你软弱好欺负,今后会更加肆无忌惮,更会让男人对自己失去兴趣,没有几个男人会喜欢一个没有想法、毫无棱角的受气包。 和丈夫相处有时候要不卑不亢有理有据,有时候又需要闹些小情绪,打一棍子再给些甜头,让男人对自己又敬又爱才是正解。 说起来叶小繁初为人妇,对男人基本还谈不上什么了解,按理说这些夫妻相处之道应该是完全不懂的。 可幸运的是叶小繁有个好姐姐叶小纨,她出嫁已有十余年,还育有一女,而且叶小纨是戏剧家,对家庭、婚姻以及男人的心理都很有研究,如何与丈夫相处、如何经营家庭,她都有着丰富的理论和实战经验。 再者,古语有云,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叶小纨鉴于自家大姐叶纨纨婚姻不幸以及三妹叶小鸾恐婚而亡这两起悲剧,可是吸取了不少教训,生怕幼妹叶小繁再步姐妹之后尘,在大婚之前那几天几乎天天对其耳提面命,传授所谓的夫妻之道。 夫妻床笫之间的那点事,叶小纨不好教,而叶小繁害羞不好意思,也没听进去多少。 但是二姐传授的夫妻相处之道叶小繁还是听进去了,并牢牢记下,是以现在虽然第一次处理这样的家事,她还是很有分寸的。 “卞姑娘不仅身材好人长得标致,既飘逸倜傥又不失风流妩媚,而且刚才见你接人待物也甚是利落洒脱,有一种大家风范,真真不像一般的闺阁小女子!”叶小繁终于打破沉默了,一开口竟夸赞起卞赛赛来。 她四处张望了一下,微微皱了皱鼻翼,又道:“这屋子也收拾得典雅别致,另外不知卞姑娘是点了何种香薰还是用了什么香料,隐隐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却又十分好闻的香味。” “感觉这里不像女儿家的处所,倒像是某位居士、道人的仙居,住着这么一位绝代风华的美人,一枝婀娜,香气满枝,卞姑娘倒真有几分仙风道骨。” 惴惴不安许久的卞赛赛终于安心了几分,有些感激又有些谦逊地回道:“李夫人过奖了,夫人你才是国色天香,出尘脱俗,奴家一介风尘女子哪配得上什么仙风道骨,不过是略喜佛道之说,倒是让夫人见笑了。” “至于夫人所说之暗香,大概是奇楠沉香的香味,这屋子里就放了几样这种沉香制成的物件,奴家手上这串佛珠也是奇楠沉香制成的。” 卞赛赛索性将手串取下,又从柜子上取下一个小盒子,走至叶小繁跟前,介绍起来:“这种沉香产自交趾之南的占城,乃沉香之中的极品,一根沉香中最好的一块才能称为奇楠。” “夫人你闻闻看,是不是这个香味?” 女儿家大多对沉香、檀香,精美的丝绸、布料之类的东西感兴趣,叶小繁也不例外,听卞赛赛介绍了一会儿即两眼放光,显然是极有兴趣,她接过佛珠凑近轻嗅一下,既惊喜又有些陶醉。 “这种香气馥郁自然,还有很好的药用价值,佩戴在身上对身体大为有益!”卞赛赛在一旁继续介绍,又将那个小盒子放在茶几上,补充道,“夫人你看,这些都是雕刻这串佛珠剩下的余料。” “夫人摸一下,会发现它与质地坚硬的普通沉香大不一样,奇楠沉香温润质软,很好切割。” “据说沉香木若有空洞,会招引蚂蚁、野蜂寄居其中,树木受蜜气就会结成香块,如此就形成了奇楠沉香……” 李致远见二人先是商业互吹,互相夸赞对方品貌,接着又讨论什么奇楠沉香这个稀罕物件去了,而且看叶小繁的样子,还很有兴致。 顿时他身心俱松,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下了,看来要女人和睦相处,就得给她们找些共同爱好,有话说才能暂时放下敌意,慢慢增进感情。 “初次见面,奴家也没什么好送给夫人的,就将这串佛珠赠予夫人吧,请夫人千万不要推辞!”卞赛赛见叶小繁真的挺喜欢这个奇楠沉香,于是想将这串佛珠干脆送给她,结个善缘。 不论和李致远今后会是什么结局,但自家的妹妹是已经跟了他,代她讨好正室夫人总是没错的。 “这怎么行!”叶小繁连忙推辞,“这是卞姑娘随身心爱之物,而且我以前看过《博物志》,亦知奇楠沉香之珍贵,其价值数倍于同等重量之黄金,如此重礼叫我怎能收下?” “在奴家眼里,并无礼重礼轻的区别,关键是看对方是否喜欢,奴家对夫人很有好感,送一件礼物有何不可?”卞赛赛是决计要让叶小繁收下的,“夫人不肯收,莫不是嫌弃这串佛珠是奴家佩戴之物?” 又解释道:“其实奴家得到这块沉香不过才五日,前天才托人将其制成佛珠,今天方才是第一次佩戴,夫人可千万……” “不,不,不,卞姑娘误会了,我绝不是嫌弃夫人,只是这礼物实在是太贵重了,卞姑娘虽不在乎礼物价值几何,但它确实极为贵重啊!” “况且我们刚到南京,来的匆忙,也来不及为卞姑娘准备什么礼物,又怎好收姑娘的礼?”其实叶小繁之所以不愿意收下,更深层的原因是怕“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无论现在暂时表现得多和谐,她们之间都有不可调和的根本矛盾,一旦收了她的礼,以后还怎么好理直气壮地秉性相争? 于是二人推来让去良久,就是不愿意让步,李致远在一旁看的着急,这和他以前小时候看到的那些长辈真没两样,收礼送礼宛如生死之战,就看谁能撑到最后一刻。 其实这时候本不该李致远说话的,不论是劝叶小繁收下还是拒绝,都可能会得罪人,但他实在看不下去了,遂提意道:“呃,既然人家一片心意,小繁你还是收下吧!” 李致远刚出口就能感觉到叶小繁看向他的目光不善,还好他求生意识非常强,忙补充道:“你不是说没送卞姑娘礼物么,你现在也送她一样随身之物不就行了!” “这也是有来有往嘛,既顾全了礼数,又不会拂了卞姑娘的一番心意。” 叶小繁想了想,觉得这办法勉强还算可行,只是她身上真没有像奇楠沉香制成的佛珠这样珍贵的物品,又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取下系在衣带上叮当作响的环佩道:“这是我出嫁之时,家姐送我的,今日就送予卞姑娘吧。” 想了想似乎下了什么艰难的决定,又看着卞赛赛意味深长地说道:“这玉佩虽不如奇楠沉香珍贵,但也别有一番意味,还望卞姑娘好生珍重它。” 没想到卞赛赛羞红了脸,有些羞怯又有些激动地接了过去,这让李致远极为奇怪,送她一件玉佩而已,怎么还害羞起来了? 难道她误会叶小繁要跟她百合? 李致远也没好意思多问,毕竟今日三人在一起气氛本就不正常,他根本不方便和卞赛赛说什么话,除了向她暗示过其妹卞敏儿很好以外,李致远甚至都不敢和她有过多的眼神交流。 这次来得很仓促,叶小繁见时间也不早了,遂提出了告辞,卞赛赛将二人送至院外,默默地看着二人离去。 拐过巷子,李致远才紧张兮兮地问道:“怎么样?” 叶小繁笑笑,反问道:“什么怎么样?” “呃,小繁你懂的,就别为难相公啦~” 叶小繁还是不说,继续反问道:“奴家刚才不是表明了态度了么?” “啊?”李致远莫名其妙。 叶小繁白了李致远一眼,道:“夫君还没明白?” “刚才夫君没发现奴家赠给卞姑娘的环佩上系有罗缨吗?这是奴家出嫁时奴家姐姐系上去的,以示人有所属!” “奴家这不是替夫君把人圈定了么,省得人家跑了呀!”叶小繁想起来就有些心酸委屈。 李致远心下大喜,却不敢表露出来,只是问道:“那卞姑娘送你的沉香佛珠还满意么?” 叶小繁抬起手腕,露出那串奇楠沉香佛珠,凑近轻嗅了嗅,流露出一丝满意的神态,可片刻后又咬着牙道:“哼,她这是卑辞重币,不过是对我有所求罢了!” ———————————————————————————— 崇祯十七年二月初七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1章 夫妻偕游 李致远笑道:“那你还收下她的沉香佛珠?” “看来夫人是真喜欢这玩意,”李致远抓过她的小手,闻了一下,随口道:“是挺香的,听你们说是交趾还是占城?那好,只要夫人喜欢,等为夫以后拿下它们,你想要多少有多少。” 叶小繁噗嗤一笑:“夫君胡说什么呀,还拿下?你以为是在街口的市场上买菜呀!” “交趾和占城是个地名,而且是番邦异国,离中土远得很,在岭南之南,你怎么拿下?” 李致远只是笑笑,没有解释,偷偷地亲吻了一下她羊脂白玉一般的手背。 “哎呀,讨厌,还在外面呢!”叶小繁作势欲收回柔荑,却未能如愿,又委委屈屈地道:“夫君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这还不都是因为你……” “是是是,为夫知道夫人受了委屈,以后全听夫人的,夫人不喜欢的,就坚决不做!不过呢,”李致远摸了下肚皮,可怜兮兮地请求道:“咱们还没吃午饭呢,夫人你看是先在外面吃点还是回客栈了再说?” “奴家才不做那管家悍妇,嗯……”叶小繁想了想又道:“还是在外面随便吃点吧,回去四哥又该责骂奴家骄纵任性,只顾胡闹,饿着你这位大老爷了……” “那好,夫君这就带你去吃好吃的,再带你逛逛这金陵城!”李致远牵起妻子的小手,十指紧扣,吆喝道:“去吃好吃的喽!” 晚明时期的金陵城虽不再是京师,但它仍旧是是大明最大最好的城市,是这个时代中国的精华宝地,即使是京师北京城亦难以与之相媲美。 优良的建筑,宽大的街道,风度优雅的百姓,以及优良丰富的各种物产、商品,令人惊羡的游乐场所,也即那些茶馆、酒肆、戏台、秦楼楚馆…… 尽管天下将倾,北方乱成了一锅粥,然而这时的南京却还算安稳,江南官绅富商多,这些游乐场所当然是相当火爆,就连秦淮河上也是画舫、游船如织,还有不少船娘、妓家卖唱、拉客…… 城内人口众多,秦淮河一带更是随处都能遇到拥挤的人群,李致远牵着叶小繁在摩肩接踵的街道上艰难地穿行。 叶小繁被自己的夫君牵着,很是放心,只管跟在他身后走路,眼睛却四处张望着,她已经被无数的宫殿、庙宇、亭台楼阁以及桥梁、花船等壮丽的景色所震惊,有些说不出话来,以至于李致远连叫了她两声都没听见。 李致远冷不丁地停下脚步,叶小繁就一下撞了上去,“哎哟!” “南京很热闹很繁华吧?”李致远有些好笑。 叶小繁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弱弱地问道:“奴家现在这样是不是很像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土丫头?” 这个时代的男人都极不容易出远门,何况是闺阁少女。 叶小繁出生在吴江汾湖之滨,那地方本就是他爹叶绍袁隐居避世之地,景色美则美矣,但实际上也安静无趣得很。 她最远只去过吴江县城和浙江平湖,连苏州府城都从未去过,第一次来到南京这样热闹繁华的大都市,当然会被这眼花缭乱的城市美景所震惊。 “嗯,夫人这一说倒的确是蛮像的!”见叶小繁假意着恼欲打自己,李致远一下子捏住她轻轻袭来的小手,又道:“奈何我就喜欢你这乡下‘土丫头’呢~” 叶小繁娇嗔地哼了一声,放过了李致远。 “好啦!就这家吧!”李致远一指身前一家装修不错的酒楼道:“这家看起来就挺有档次,在楼上居高临下,那边秦淮河的美景应该可以尽收眼底,夫人待会可以边吃边看。” 二人遂进店要了楼上一间临河单间,刚坐定,就有小二前来为两人点菜。 李致远本欲让叶小繁点菜,但她对南京实在没什么了解,更不知点什么菜才好,表示全凭夫君做主,她不挑食。 但李致远也不知道明朝南京人吃啥,干脆说道:“小二哥,你看我们是从外地来的,干脆你先给说说,本店都有些什么好吃的?” “好勒!”店小二见这两人一看就是有钱人,自然是拣贵的、好的尽管报了:“二位客官既然是远道而来,自然是不能不吃咱南京特产——盐水鸭了,本店的盐水鸭可是秦淮河一绝!” 李致远喜道:“原来这时候就有盐水鸭了?那来一只!” “另外本店的远海鲨鱼鱼翅和闽地西施舌也是远近闻名!特别是这西施舌可是出自福建沿海,是专门以海水养着,用快船运来的,鲜美着呢,客官要不也来点?” 李致远暗道:“好家伙,这厮是认定我带着美女吃饭,一定舍得花钱了,鱼翅海鲜一起上啊!得了,得了,难得带小繁出来一趟,尽管点吧!” 于是李致远也就点头答应下来,考虑到叶小繁是苏州人,应该喜食清淡偏甜的食物,之后又点了龙井虾仁、榛松糖粥、鸾羹以及从太祖爷那里传下来的珍珠翡翠白玉汤,至于主食则点了米饭和春饼。 最后考虑到烹饪还需要时间,又叫了些果脯、蜜饯,配上一壶上好的西湖龙井,店小二才欢喜地退了出去。 “夫君会不会点得太多了?”叶小繁有些担心,“奴家食量又不是很大。” “你有些瘦弱了,就该多吃点,再说我也不知道你的口味如何,还是多点些为好,总有你爱吃的。”李致远又道:“听说江南吴地人喜食甜食?” “还好吧,奴家听老人说起国朝初年时,江南百姓食甜之风尚不普遍,至嘉靖年间有了白糖,闽粤岭南之地种植甘蔗的越来越多,民间菜肴才日渐流行放糖。”没想到叶小繁竟然知道这些,给出了这个让李致远很是意外的答案,原来江南喜甜食的时间并不是很久。 叶小繁又道:“其实奴家对甜食也并非特别喜欢,有无皆可,夫君大概是不喜欢的吧?” 李致远呵呵笑道:“那就好,其实我喜食辛辣,番椒你听说过吧,菜里面放点那东西比较有味道。” 叶小繁奇怪道:“当然知道,番椒在江浙一带挺多的呀,只是夫君不是湖广人么,怎么会喜欢那个呢?” 这时候南方的辣椒大多是经过马六甲海峡进入江浙、两广的,所以最初种植、吃辣椒的中国人都在长江下游,即所谓“下江人”。 下江人尝试辣椒之时,上游的湖广、云贵川尚不知辣椒为何物,而湖广开始吃辣椒大概要等到清乾隆年间,所以叶小繁才有些奇怪。 李致远只好含糊道:“我是意外吃到辣椒的,然后不知怎么就喜欢上这口味了。” 叶小繁也没多想,甜甜地笑道:“那奴家以后给夫君做就放番椒好了,奴家厨艺不错的哦!” 李致远有些欣喜,家里两个女人都会下厨,以后有口福了,不过首先得要她们不打起来才行啊…… “呃,对了,小繁啊,你以后跟我说话不要‘奴家’来‘贱妾’去了。”李致远总听对方自称什么‘奴家’、‘贱妾’,实在觉得有些别扭,他老早就想说这个问题了。 “为什么呀?!”叶小繁有些委屈,他这是讽刺自己不够恭顺么? 李致远解释道:“你别误会,我是觉得这称呼对女子太过贬低,为什么女子就是男儿的奴呢?女子又哪里轻贱了呢?至少你我之间应该是平等的吧。” 叶小繁瞪大了眼睛,“夫君真奇怪,有时候跟大多数男人一样贪花好色,吃着碗里瞧着锅里;有时候又特别尊重我们女儿家……” “这可是夫君自己说的,那奴家,不对,那我以后就自称‘我’或是‘吾’喽,你可不准说我失礼!” 李致远有些尴尬,“呃,不会,不会,你就是自称‘侬’也行,你们苏州一带不都是你侬我侬的么。” “说起来我还挺喜欢小繁你说吴音的,软软糯糯的,挺好听的,比南京官话好听多了。”李致远到明朝这么久,仍旧有些不适应这时的语音,不过南京官话在南方一带稍微比较通行,而且和后世的西南官话比较像,他是能听懂的。 这时候的南京官话还有点儿吴语残留下来的影子,又有点江淮官话的味道,不过和后世的新南京话则完全不同,总之奇奇怪怪的,倒不如完全不懂的吴语好听。 其实这个时候的南方官话和湖广官话很接近,只不过李致远习惯了说普通话,所以叶小繁说他是北方口音。 然而北京官话也不是后世的普通话,这时候辽东的满汉军团还没涌进关内呢。 实际上大明官方制定的标准音是金陵雅言,以《洪武正韵》为规范,然而却从未在民间流行普及,大概读书人会学,但在日常口语中却不太用。 在口语中通行的是南京官话、北京官话、中原官话以及各地庞杂的方言。 叶小繁笑道:“那好呀,只要夫君听得懂就是,不过夫君这一口北方口音也不知是从哪儿学的。” “回想过往,我越发觉得夫君来历有些奇怪,夫君是不是还瞒了我什么呀?” 李致远大笑道:“你现在发觉也已经迟了!” “反正我总是我,是你相公就是,绝不会是什么阿猫阿狗!” —————————————————————————————— 崇祯十七年二月初七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2章 西施舌 “那倒也是。”其实叶小繁也就这么随口一说,并不是真的很在乎李致远身份是否可疑。 “哎,对了小繁,你们官宦人家里的小姐不都是有随侍左右的贴身丫鬟的么,你父亲怎么没给你买个丫头?这平时多不方便啊!”李致远早就想问了,连出身青楼的卞家姐妹都有两个小丫头呢。 “人家哪里是什么小姐呀,夫君不都说我是乡下土丫头么?”想到这叶小繁就来气,家中小妾都有个聪明伶俐的丫鬟服侍,单她这个正室夫人没有! 先前还没觉得怎样,就和丈夫两人恩恩爱爱也挺好的,直到方才见了卞赛赛的居住环境和那个叫柔柔的贴身丫鬟,她才有些羡慕嫉妒,抱怨道:“我看你那卞姑娘才是城里小姐呢!” “她倒是养了个好丫头,我们乡下人家哪用得起那般伶牙俐齿的小俏婢,家里有个把老嬷嬷,再请几个粗使仆妇、长工帮佣就不错了!” “怎么?夫人还记柔柔那小丫头的仇啊?”李致远笑道:“那丫头其实也只是急于为自家小姐辩驳才说话有些冲,没想到一时冒犯了你。” “我看她说完立刻就后悔了,站在一旁一直怯怯的,其实这些做丫鬟的,出身都非常可怜,夫人要是知道她的家世底细,八成也会心生爱怜的,再说我家夫人大人有大量,就别和她计较啦!” “还是说夫人其实是羡慕卞姑娘身边有个忠心护主的好丫头?那要不为夫给你买两个,压她一头?” “哟,夫君这会子倒是怜香惜玉得紧,连个小丫鬟都要你亲自出面求情。”叶小繁酸溜溜地,“人家才不稀罕跟她比这些呢!” 女人往往口是心非,“不要”都是“要”,何况只是“不稀罕”,李致远又不傻,“不稀罕”自然还是想要,老婆的这点心思他还是明白的。 “这样吧,你看咱们一行人都是男人,小繁你身边没个丫头伺候也挺不方便的,这些天本公子都快成了你的役使仆人,正好今天还有些时候,吃完饭咱们就去买两个丫鬟,以后专门伺候你。” 叶小繁忍不住笑了出来:“夫君真是官老爷做惯了,不就是给人家端过几盆水么,说得好像让你干了什么重活似的,你怎么不说穿衣、梳头都是我伺候你的呢” “我看你买丫头是想伺候你自己吧!不过说好了,就是买丫鬟也得由我来挑,不然谁知道你又会打什么歪主意。” 李致远大呼冤枉,真是信用破产了,做啥都被怀疑动机不纯,“瞧小繁你这说的,本来就是买来伺候你的,怎么挑自然是由夫人决定了!” 少顷,陆续有店内的伙计端菜上桌,两人遂决定边吃边聊。 托中学时代做任何事都要争分夺秒的福,李致远吃饭速度相当之快,平时就是大快朵颐,加之现在饿了肚子,整个一风卷残云的饕餮。 而叶小繁身受礼制熏陶,时刻保持淑女之态,吃得慢腾腾地,吃相很是斯文,自然有空观察李致远的饮食偏好。 她见丈夫只顾大吃也不和她说话,吃相有些滑稽,而且吃的太快,叶小繁怕他噎着,于是打算和李致远说说话,也好拖拖他的速度。 “我看夫君挺喜欢这盘西施舌的,那你可知道这名称的来历?” 太过明显的当然不需要问,因此不待李致远回答,叶小繁又继续道:“这肉是贝壳里面的,打开外壳,吐出的白肉像是女子的丁香小舌,所以叫‘舌’,而西施想必夫君是肯定知道的,春秋时期越国的美女。” “但是中国自古就地大物博,人口众多,这美女当然也多,夫君可知道为什么它不叫‘昭君舌’、‘貂蝉舌’、‘贵妃舌’,单单要叫‘西施舌’?” 李致远一愣,倒是没怎么想这个问题,略一思索,随口道:“因为西施的年代最早?是四大美女之首?” “那妺喜、妲己、褒姒分别是夏商周上古三代之绝色美女,岂不是更早?怎么没以她们的名字命名?”叶小繁反问道。 “因为她们在民间名声不好,是老百姓眼里的红颜祸水、亡国妖姬,即使是其后的杨贵妃,也没让大唐灭亡啊!”叶小繁是吴人,生活在吴越之地,李致远当然知道她是要说个什么关于西施的传说,但见她掉书袋、讲故事的样子分外可爱,遂放下筷子,笑着跟她抬起杠来。 “你!”叶小繁气结,夫君一点都不配合,她都没法接下去了,于是嘟着小嘴,气呼呼地不理李致远。 “哈哈,我错了,我错了,我真是不知道它为何单单叫西施肉,烦请博古通今的叶大才女教我。” 叶小繁一仰头,不满道:“哼,夫君这副样子太假了,一点都没有虚心求教的姿态,人家不接受道歉,就不告诉你!” “好好好,”李致远站起身,斟了一杯茶,躬身道:“还请夫人教教小生。” 叶小繁接过茶杯,嘻嘻笑道:“孺子可教也,好吧,本才女就教一教你这没见识的白面书生~” “越王勾践借助美女西施之力,以美人计灭吴的故事,夫君应该是知道的,我就不多说了,就说一说这灭吴之后发生的事情。” “西施是倾国倾城的美女,而勾践跟夫君一样,贪花好色,要不是为了保住小命来复仇,他才舍不得将这绝色美人送给夫差呢!” “当时大局已定,虽然西施已不是处子,但姿色却不输当年分毫,勾践自然要将这美人接回来自己享用喽。” 叶小繁侃侃而谈,李致远却翻起了白眼,怎么什么时候都不忘把我也批判一番,唉,看来我这“贪花好色”的罪名是永远也别想洗清了。 见李致远一脸郁闷,叶小繁也不好再打击他,继续道:“想想都能知道,如此绝色美人,要是进了越王后宫,肯定会受到勾践的宠爱,越王王后怎么会容忍西施威胁到自己的地位?” “于是便叫人绑一巨石于西施背上,将其沉于江底!” “而西施死后便化为这贝壳类的“沙蛤”,期待有人找到她,她便吐出丁香小舌,尽诉冤情。” 叶小繁添油加醋地说完传奇故事,感叹道:“西施真是可怜,为国牺牲,本该得到国人的尊敬,结果却因为勾践贪恋她的美色而被冤杀,红颜薄命啊!” “都是你们男人不好,明明是你们自己做坏事,倒霉的却总是我们女人!” 李致远对她这故事实在是无力吐槽,“哎,不对呀,按你所说,西施是被沉江而死的,要变也应该是变成江河里的淡水贝壳,可据方才店小二所说,这沙蛤明明是福建沿海一带的海产,这根本就说不拢嘛!” 叶小繁一窒,哎呀,糟了,故事没编好,这人怎么这么狡猾呢! “你,你,你又跟我抬杠!”叶小繁干脆不跟他讲道理了,“我不管,反正就是这样!” 其实叶小繁也只是借这故事抒发下不满,李致远也不好过多计较。 “其实夫人说的故事虽然纰漏不少,不过道理却是没错。”这时李致远却正经起来,“男女地位确实是极度不平衡,女子远低于男子,而男子犯事,更倒霉的也是女子。” “就比如现在,到处战乱,有“节操”的士大夫们在绝路时最先干的就是先尽杀自己的妻妾,以免落入他人之手,玷污了名声;而靖康之耻时那些皇室贵妇、朝臣命妇被她们的父兄丈夫拿来当作货物一般抵换给金人,任由金人凌辱,男人们则逃到了江南,继续苟且偷生。” “叫我说啊,纵观历朝历代,最为人不耻的就是赵官家的宋朝和导致五胡乱华的司马家的晋朝。” “而道学、礼教之兴盛正是始于宋朝,一改汉唐时的开放风气,对女子的限制变得越发严厉。” “其实就是男人自己无能,只能拿自家女人来出气,管不了金人,只好管女人。” “而且地位低也就算了,连亡国这样的惊天大黑锅都能常常推到女人身上。” “就比如妲己、褒姒,亡国的明明是他们的丈夫,女子地位低下,真能左右朝政、决定国家大事?” “我想聪明人是不会相信他们是因为女人才亡了国的。” 叶小繁听得极有兴趣,末了,又叹道:“唉,可惜天下绝大多数男人都不会像夫君这样想,我们女儿家也许永远就这样了吧……” 李致远却坚定地摇头道:“不会的,经济基础决定社会地位,等到了女人也能赚钱养家的那一天,男女也就平等了。” “经济基础?赚钱养家?”叶小繁虽不明白什么“经济”,因为这很显然并不是“经国济世”的意思,不过结合李致远整句话也能知道个大概,但她想了想却觉得不太可能,摇头道:“这怎么可能?!” 李致远笑了笑,不想解释,只是肯定道:“一定会有这么一天的!” 不过李致远倒是没想在明朝搞什么“女权”、“平权”,因为这毫无意义,也根本就不可能实现! 权利其实取决于你能产生的价值,在社会生产力没有发展到一定程度之前,男女之间的身体差距是无法弥补的。 当兵打仗,种地经商,都是男人在做,女人产生不了多少价值,怎么可能有地位?所以只能依附于男人。 在生产力极度落后的小农社会,社会赋予女人的使命大概就是生孩子,所以宣传下“母亲伟大”或许有点儿用。 “好啦,咱们也吃得差不多了,趁还有时间,去市面上找个牙婆问问,看到哪儿买俩丫头。”李致远边吃边说,也吃饱了。 “嗯!” ———————————————————————————— 崇祯十七年二月初七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3章 扬州瘦马(上) 下了楼,李致远找掌柜的结账,他拿着算盘噼里啪啦拨弄了一阵,说是要一千一百多文,一两银子大约合一千文铜钱,称为一贯,掌柜的说抹掉零头,合银一两一钱三分。 现代人瞎编乱造的影视剧看多了,可能会以为一两银子没多少,甚至以为一两银子等于一元钱,动不动就是几百上千两银子,实际上在古代银子是很值钱的。 虽不能简单地类比,但若就以米价换算,明朝时期一两银子也大概要值六百元到八百元。 而实际上古代的米贵,现代物产丰富,米贱,一两银子的实际价值或许还在这之上。 也就是说李致远刚才那一顿,就吃了大几百上千元,当然这地方毗邻秦淮河,是黄金地段,稍微贵些也正常,但贵出这么多,就有些离谱了。 不过他也懒得再费时间跟他计较,掏出银袋子,要掌柜的称银。 古代的银子原本是一锭一锭的,但是太大,一般是二两、五两甚至十两、二十两。 民间一般想办法把它剪成很多瓣,就成了一块块、一角角的散碎银子,用的时候再用戥(děng)子称重,从几钱几分几厘到几两几钱几分,多了就用小剪子再剪。 等结完账,李致远刚准备走,却被这笑呵呵的掌柜给叫住了,“公子先不忙走。” “又怎么了?”又是高价欺他,又是锱铢必较地称银子,李致远这时候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公子别急,小老儿方才无意中听到了公子和夫人的谈话,就擅做主张地给公子你介绍了一门生意。”掌柜的却毫不在意,依旧笑呵呵地。 “什么?”李致远简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掌柜的你乱七八糟的说些什么呢,莫名其妙!” 李致远几乎以为是遇到了黑店,忙拉了叶小繁准备离开,随知刚走两三步,突然从门口涌进来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中老年妇女,一下子就把两人给围住了。 “哎哟,公子别急着走嘛!” “公子不是要买丫头么?老身带您看看远近闻名的‘扬州瘦马’如何?” “去我家,去我家,我家的姑娘又漂亮又伶俐,暖床陪侍,唱曲弹琴吹箫,画画围棋打双陆,针线女红烹饪,无所不能哟!” “公子,公子……”人多嘴杂,闹哄哄地,到最后李致远什么也听不清了。 更有甚者,几个老婆子还动手拉李致远的手,吓得叶小繁紧紧贴着他。 李致远也是这时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大概是他刚才和叶小繁在楼上的谈话被店里的伙计听见了,告知了掌柜,掌柜的又通知了附近买卖人口的牙婆,引得她们蜂拥而至。 而所谓的“扬州瘦马”,其实和“马”没有半点关系,指的其实是指那些年幼瘦弱的女孩子。 从事“养瘦马”的牙公和牙婆以低价买来贫家幼女,养成后再高价卖出去,这和商人低价买来瘦马,养肥后再高价卖出的经营方式一样,所以人们就称这类女性为“瘦马”。 为何又单单称为“扬州瘦马”? 扬州自古就繁华富庶,自然也出美女,一句“烟花三月下扬州”便可见一斑。 而从明朝初期开始,扬州一带又因为产销淮盐变得更加重要,著名的两淮都转运使司就设于扬州城,这使得扬州城内更是一片歌舞升平的繁华景象,也因此而产生了一大批富可敌国的盐商。 有钱有势的人总是喜欢一些怪异变态的消费和审美活动,千百年来一直如此,对“丰乳肥臀”的审美疲劳之后,别有一番风味的“瘦马”便运应而生。 直白点说就是熟女、少女都玩腻了,便想试试幼女。 有需求便能形成产业,“扬州瘦马”最先就是为了供应扬州的官绅富商,养来给他们做小妾的,这些女孩子以瘦为美,人人苗条消瘦,风姿绰约。 渐渐地,“扬州瘦马”的名气越来越大,到了晚明更是名噪天下,天下的达官贵人、富商大贾、风流才子纷踏前来,挑选美妻娇妾。 由于官绅富商都对“扬州瘦马”趋之若鹜,所以晚明时期的扬州,买卖“瘦马”已成了一项暴利的投资,从而滋生了一大批人专门从事此项职业,并形成了从小挑选、培养成人、推销出售一条龙的经营模式。 卖的人多了,竞争也就越发厉害,“扬州瘦马”的买卖开始还只在扬州一地经营,到了后来,生意规模急剧扩大,做这行的也不再局限于扬州一地,江南一带都有买卖“瘦马”的。 譬如柳如是其实就是“瘦马”出身,她是嘉兴人,幼年被卖到吴江,养至十四岁被卖给周道登为妾。 但还是“扬州瘦马”的名头最大最响亮,无论哪里的“瘦马”也就都称为“扬州瘦马”。 而南京是第一大城,官绅富商极多,需求极其旺盛,自然更是少不了做这行的。 再说这些年天灾人祸又多,贫困破产以至于活不下去的百姓很多,卖儿卖女极为普遍。 其实这也是无奈之举,这日子过不下去,若不卖了儿女,一家人都得饿死,很多穷苦人都期盼着自己的儿女能卖给一个好人家,过上像人的日子,例如《红楼梦》中那些丫鬟,有些过得就还不错,像晴雯甚至都不愿意回自家。 相对男孩,卖女儿的就更多了,毕竟贫苦人家生个儿子也要考虑传宗接代的问题,除非到了走投无路实在活不下去,一般不会卖掉儿子。 而女儿都是“赔钱货”,养大不容易,卖了既能换点活命钱,说不定她还能过上好日子呢。 可女孩子卖给普通人家做丫鬟才能卖几个钱? 但要是长得好看,卖给“养瘦马”的就不同了,少说也得值个十几两银子。 于是“扬州瘦马”供大于求,价钱也就降了下来,销售压力也变大了。 凡是有钱的贵人富商一旦透露出纳妾之意,那些人口贩子就会一窝蜂扑将上去。 现在的情形就是如此,李致远不过是跟叶小繁说要买两个丫头,就引来了一窝苍蝇。 这些人如蝇附膻,撩扑不去,李致远还记得他以前在广东某地火车站,每次一出站就有一大群摩的、出租车黑车司机围上来,现在这些牙婆的疯狂劲简直十倍于那些黑车司机。 这让李致远极为恼火,又很是无奈,骂不走,挣不脱,走不开,他真是后悔极了,就不该透露要买丫鬟的,现在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些人简直就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食人鲨! “我不要小妾!!!”李致远大喊:“我只想买两个粗使丫头!” ———————————————————————————— 崇祯十七年二月初七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4章 扬州瘦马(中) “做丫头、丫鬟也是使得的,公子先随老身看看再说嘛!”一个牙婆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劲儿还大得很,抓得他生疼,“公子快走!” “松开,松开!”叶小繁忙大叫着去拉自己相公。 一群人在这里拉拉扯扯,实在有碍观瞻,李致远没办法,大吼道:“好了!好了!别吵了!我去还不成么!” “去我家,去我家……” “都别争了!就……就你家吧!”李致远随手一指刚才叫的最凶、力气最大、抓疼他手臂的那位大妈。 既然挣脱不得,那就挑个势头最大的,也好帮他挡住其他人。 被李致远选中的这位大妈顿时喜笑颜开,转身扯着大嗓门对她的同行们大喝道:“散开!散开!都散开,公子都说去我家了!” 众人这才让出一条道来,李致远忙拉了叶小繁跟着那位牙婆跑出酒楼,其余诸人却也不散,而是尾随其后接踵伺之。 李致远也懒得再管,紧跟着这个牙婆子,随口问道:“这位妈妈怎么称呼?” 那牙婆子笑呵呵地回道:“老身姓苏,是正宗的扬州人,家里养的姑娘才是正宗的扬州瘦马,可不是她们那些冒牌货色能比的,当然,金陵苏杭的姑娘也是有的,全凭公子喜好。” 见叶小繁面若寒霜,李致远急忙再次重申:“我真不是要买小妾,苏妈妈你看我家夫人都在这呢,你见过带着夫人来买小妾的么?” “我这是想买两个丫鬟来伺候夫人的!买不买,买哪一个,都全凭我家夫人做主!” “哎哟,瞧我这张嘴!”苏妈妈惯会见风使舵,她见真是眼前这少妇做主,又忙讨好起她来,先是扇了自己一嘴巴子,接着极为夸张地叫道:“该死,该死,老身该死,误会了公子,竟不知道两位如此伉俪情深,还请夫人莫怪!” 叶小繁这才面色稍缓,勉强道:“不要紧~” 牙婆很会察言观色,只消稍稍看几眼,就知道了叶小繁的脾性喜好,劝道:“我看夫人温柔贤淑,知书达礼,明显就是出身书香世家的小姐,身边没个体己的使唤丫头的确不太方便。” “那些一般人家卖出的乡下丫头,便宜是便宜,可既不识字也不通诗文,又愚笨的很,做个粗使丫头烧火做饭勉强还成,可哪配贴身服侍夫人?” “就老身家里的这些姑娘也都分个三六九等呢,以夫人这出尘脱俗的气质,真真是非一等一的姑娘不配服侍左右。” 牙婆见叶小繁似有意动,连忙解释起来,“这一等资质的姑娘,气质高贵,弹琴吹箫,吟诗写字,画画围棋,无所不会,老身可是花大价钱请了名师教的,要是不说,谁见了都要以为是大家闺秀!” “这二等资质的姑娘,也能识些字、弹点曲,但主要是为了懂得记账管事,以便卖给商贾,成为一个好助理。” “三等资质的女孩则是大字不识一个,只是习些女红、裁剪,会些油炸蒸酥的手艺,就只能卖到普通人家做个烧火丫头……” “这贴身丫鬟就得选和夫人自己品性接近的,才能体会夫人的心意,夫人看着也舒心。” “夫人放心,经我苏妈妈专门调教过的姑娘,个个聪明伶俐、乖巧懂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包管让夫人满意……” 一路走来,牙婆按照她对叶小繁性格的揣摩,发挥她那三寸不烂之舌,不停地给叶小繁吹耳旁风,竭力想要促成一笔大生意。 人虽然还没见到,但可以先加强叶小繁的消费意愿,有针对性地促使她待会儿选择所谓“一等资质”的姑娘,多赚些钱。 她这点心思李致远哪能不明白,但他早就暗下决心,任你现在说得天花乱坠,要是待会要价太高,说破天本公子也是没钱给的! 三人到了这姓苏的牙婆所谓的“家”,是一处大宅院,进了屋,坐定,牙婆吩咐丫鬟进茶,她自己则去了里屋,准备带姑娘出来见客。 李致远趁这间隙凑到叶小繁耳边,偷偷嘱咐她道:“待会即使看中哪个丫头,也切勿表现得太过喜欢,不然这牙婆就要喊高价了!” “你得表现的可有可无,真想要的话就给我使个眼色,我来跟她讲价!” 叶小繁点了点头,她现在有些莫名地紧张,担心自己会不忍心,这可是买卖人口呀! 这时,牙婆已笑眯眯地扶着一姑娘出来了。 这姑娘杨柳细腰,身材极为纤瘦,身量尚小,看起来大概才十三四岁,瓜子脸,着淡妆,发饰简约,嘴鼻皆小巧玲珑,眼睛很漂亮,漆黑的瞳仁似乎清澈见底,透着一股子明亮,可眉眼里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怯意。 其时春分已过,然天气却未见转暖,可少女却穿得极为单薄,一身青色丝质纱裙,大概是为了凸显身材。 牙婆这时候一拍手掌,高声道:“姑娘拜客。” 少女于是将右手压左手搭在左腰边,右脚后支,微微屈膝,低头拜道:“老爷、夫人万福。” 声出,声音稚嫩,婉转动听。 牙婆道:“姑娘往上走。” 少女迈着小碎步前趋几步。 牙婆道:“姑娘转身。” 少女遂缓缓地转身一圈。 牙婆道:“姑娘借手睄睄。” 于是少女轻轻地卷起衣袖,顿时手出、臂出、肤亦出,是一只细细长长的白嫩藕臂,手指纤细。 牙婆道:“姑娘几岁?” 少女道“十三岁。” 牙婆道:“姑娘写几个字给老爷夫人瞧瞧。” 少女遂走至桌前,挽袖提笔,饱蘸浓墨,弯腰写将起来,片刻后,再将纸张举起,上书几行秀丽的大字: 漠漠轻寒上小楼,晓阴无赖似穷秋。淡烟流水画屏幽。 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宝帘闲挂小银钩。 李致远以前读书没学过这首,连是诗还是词他都说不清,于是干脆不发表意见。 叶小繁却是知道的,她小脸煞白,身子略微有些颤抖,对李致远低声道:“这…..这是秦观的《浣溪沙》,描绘一个女子在春阴的清晨里所生发的淡淡哀愁和轻轻寂寞。” “怎么了?”李致远见她面色有异,忙握住了她的手,才发现她掌心里都是汗。 这时牙婆又道:“姑娘再给老爷、夫人弹唱个小曲儿。” 少女便拿起几上的琵琶,坐于小凳上,拨动琴弦,弹唱起来。 挺好听的,只是李致远觉得有些哀怨悲愁。 “这是古曲《汉宫秋月》。”叶小繁哑着嗓子解释道。 弹了一阵子,牙婆又示意少女起身,以手拉其裙,露出足部,是一双穿着绣鞋的小脚。 牙婆道:“夫人请看,我家姑娘这脚可不是裹的哟!” 这牙婆也真是眼尖得很,看叶小繁未裹脚,自然投其所好,选择未裹脚的姑娘见客。 其实明朝女子裹脚即使是在官宦之家也还并不普遍,且裹脚者也并非像满清时期那样将女子的脚掌折断,以致畸形。 满清时期的审美变得如此变态实际上是汉人士大夫的一种执念,既然自己的衣冠保不住,就越发坚持汉人最后一点传统——让女子病态似地裹脚。 而叶小繁父亲叶绍袁较为开明,并不是很在乎这些,加之他们家隐居在乡间,有时候还得自己干活,是以家中女子都未裹脚。 再加上母亲去世时叶小繁还很小,之后就更没人管她了,而姐姐们早已出嫁,家中只有兄弟,所以她小时候是和男孩子们混在一起的,束缚较少,这就导致她更纯真自然一些。 到了这时候,看得也差不多了,牙婆道:“姑娘请回。” 于是一人进,一人又出。 ———————————————————————————— 注:本章对于“扬州瘦马”买卖过程的描述部分取材于张岱(1597年—1684年)的散文集《陶庵梦忆》卷五之《扬州瘦马》 ———————————————————————————— 崇祯十七年二月初七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5章 扬州瘦马(下) 这个姑娘看起来比方才那位更小一些,尚未发育,十足的稚气未脱,“少女”都还算不上,只能称为“女孩”,但已能看出是个美人坯子。 不仅是装束打扮,就连身材、脸蛋、眉眼也都同刚才那位少女有几分相似,都较为素雅单纯,看来这牙婆子是认准叶小繁喜欢这一款了。 接着又是牙婆导演的跟刚才一模一样的一场木偶戏,真是可怜这些女子,被当成货物一般挑挑拣拣,怪不得叫“瘦马”,这的确跟人挑选马匹没什么区别。 这女孩儿年纪稍小,不如刚才那位“懂事”,牙婆就亲自上阵,卷其衣袖,撩其裙摆,甚至不停地捏摸其脸蛋、身子,展示给叶、李二人看。 或许是牙婆的手劲有些大,小姑娘疼得连连皱眉,却强忍住不敢出声,泫然欲泣的样子实在让人心疼。 李致远身为男人都觉得有些不适,何况是同为女性的叶小繁,她紧紧攥着拳头,扭过头去,不忍再看。 “苏妈妈,差不多了,就这样吧……”李致远制止了牙婆进一步施为。 牙婆一愣,回头见叶小繁一副不堪忍受的模样,心下了然,笑道:“好好好,姑娘请回!” “下一个!” “够了!”叶小繁突然站了起来,一声断喝,“不要再看了!”她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牙婆却好似早已料到会有此一着,并无半点吃惊之意,依然气定神闲、稳如泰山,她不看叶小繁,却好整以暇地望向李致远。 虽已说了做主的是夫人,但掏钱的明显还是老爷,牙婆又岂能不知? 而有了方才那一幕,她心中早已有了计较,这一单她是吃定了! 李致远则有些为难,现在这么一闹,他要是轻易妥协,岂不是给这牙婆子吃得死死的,待会还怎么好讲价? 千算万算没算到女孩子的心大多是软绵绵的,未亲眼所见还好,一旦亲身体会了这肮脏龌龊的人口买卖,像叶小繁这般蕙质兰心的女子,又哪里受得了? 这时叶小繁也眼巴巴地望着李致远,眼里尽是难受、哀求之意。 叶小繁受不了恶心的人口买卖,李致远也受不了老婆可怜兮兮的眼神。 罢了,罢了,李致远认栽。 今日真是一步错,步步错,他就不该在外面嘴贱,瞎说什么买丫头! “呃,苏妈妈,我们时间不多,还赶着回去,按我夫人的意思,就不必再看了,反正都差不了太多,就刚才那两位吧!”好在叶小繁还未开口,李致远也只能如此,能补救一点是一点。 牙婆喜极,一拍手掌,大声道:“两位姑娘快快出来,老爷、夫人看中你们喽!” 于是方才那两位姑娘又从里间姗姗而来,于厅内中央站定,这时牙婆上前将两只金簪分别插在二人鬓角,并解释道:“好叫二位知晓,这也是我们这一行的规矩。” “凡是看中者,用金簪或钗一股插在鬓角,称之‘插带’。” “若看不中,则出钱数百文,赏给牙婆或其家侍婢,又去看。” “苏妈妈先不忙插带,咱还是先谈好价钱再说其他。”这牙婆处处设套,价都还没谈好,就单方面宣布这笔生意已成,这让李致远心里极为忐忑。 “哎哟,公子也真是个急性子,看来是很满意我两个女儿了,放心,她们跑不了……” 接着牙婆话头一转,仍旧对价钱避而不谈,自顾自地絮叨起来。 “唉,其实我这两个女儿也是命苦,大的那个是扬州江都人,小的是仪真人,都是死了爹,家里实在是没办法,连饭都吃不上,就给卖到了这里,央老身给她们谋条出路。” “当时那个样子哟,二位是没看见,真是面黄肌瘦、皮包骨头,也亏得老身干这行久了,眼力价还成,看出她俩皮相、骨相都还不错,又看在是同乡的份上,就出高价收下了。” “自她们到了老身这里就好吃好喝的养着,比她们在家里受穷挨饿可不是好了千倍百倍?” “老身真是把她们当亲闺女待的,还请了一流名师教她们诗文、才艺,才有了现在这般水灵模样,就盼着她们能嫁于官绅富豪大家,有个好归宿。” “可哪知道现在天道不好,卖儿卖女的也多,这一行越发艰难,姑娘们想有个好出路,也是不容易的。” 听这牙婆絮絮叨叨,李致远也有些不耐烦了,说的这些他是一个字也不信,都是屁话! 无非就是软硬兼施,想买个好价钱而已! 见李致远已经不耐烦了,牙婆忙道:“看老身这张嘴,一说起来就忘了正事,其实老身就是舍不得这些姑娘……” “罢了罢了,二位一看就是心地善良的大贵人,老身这两个女儿能入得贵府,那真是天大的造化!” “老身也不漫天要价,保个本就成,一口价,大的三百两银子,小的二百五十两银子!” “什么?!”李致远大惊失色,五六百两银子买俩丫鬟,你怎么不去抢呢! “苏妈妈你这莫不是在戏耍我二人?!”李致远气极反笑,“五六百两银子买两个丫鬟?你当本公子三岁小儿?” “你也不去外面看看现在什么世道,什么行情?” “实话告诉你,本公子从湖广来的,一路上见得多了,一袋白米就能换个丫头,半两银子就能买条命!” “现在的人命不值钱!” 牙婆笑道:“那依公子的意思,愿出多少?” “五十两!”李致远斩钉截铁,随后又补充道:“小的四十两!” “哎呀呀,哎呀呀~”牙婆叫的极为夸张,“这哪是老身戏耍公子,分明是公子在戏耍老身!” “公子也不去市面上打听打听,前些年一等资质的‘扬州瘦马’可是能卖到一千五百两银子!” “苏妈妈也知道那是前些年?现在这世道乱成这样,你可知道这几年有多少王公贵族遭了秧,能和万历年间的太平盛世相比么?” “公子这话可就不对了,别处乱是别处,咱江南可一直是太平安稳!” “本公子还真就不信了,少了外地官绅富商的需求,单就江南一地,能消耗得了如此多的‘扬州瘦马’?” “湖广、江西刚被张献忠扫荡过,官绅富商损失巨大,北方就更别提了,李自成打到哪,抢到哪,没几个有钱人能幸免。” “至于江南嘛,据在下所知,淮扬一带的盐商大多来自徽州,扬州的繁华有八成就是徽州商人撑起来的。” “也不瞒苏妈妈,本公子以前在徽州做过官,对徽州现在的情形还是略知一二的,当地也不太平,且天下太乱,他们生意也不好做,不见得还有多少人能在扬州一掷千金买‘瘦马’了吧。” “这……”牙婆没想到这年轻公子竟如此见多识广,并不好糊弄,不过她也不是吃素的,她还有张“王牌”可打。 “唉,公子这话也没说错,如今的确是大不如前,生意不好做啊,家里姑娘太多,开销也大。” “可老身这里毕竟也不是养济院,负担不起如此多人的开销,有些姑娘去不成良善之家,就不得不被送入烟花柳巷。” “比如前些日子春香院的老板来老身家里挑人,就看中了这两姑娘,软磨硬泡地要买走,老身也是舍不得送姑娘们去那火坑,就一时犹豫着没答应……” 屋中等候买卖的那两位姑娘顿时神色大变,可怜巴巴地看着一直未曾言语的叶小繁。 受到感染的叶小繁也同样可怜巴巴地望向李致远,这就为难了。 牙婆见果有奇效,补充道:“还有那南京守备韩公公也让老身给他送姑娘过去,也不知该不该答应……” “唉,为难啊~” “你说谁?!哪个韩公公?”李致远奇道,难不成是那个南京沦陷后壮烈殉国的南京守备太监韩赞周? 韩赞周会买“扬州瘦马”? 此人是南京城的三大实权人物之一,和南京守备勋臣赵之龙、南京兵部尚书参赞机务史可法共同组成了南京最高权力机构,且在南明弘光一朝,这三人都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而且李致远此次来南京的一个重要目的就是挖南京兵仗局的墙角,搜罗工匠,这南京兵仗局就是太监管的,若想成事,最好能和韩赞周攀上关系。 所以他早就想求见韩赞周了,只是苦于找不到门路,他在南京有点交情的官员只有张慎言、史可法。 可这两人都有东林背景,清高得很,很大概率不会和太监有什么交情,想要结识韩赞周,还得自己想办法。 “还能有哪个?”牙婆奇怪地反问,似乎不知道这个太监是什么稀奇事,“当然是南京守备太监韩赞周啊,他老人家可是南京城最有权势的人!” ———————————————————————————— 崇祯十七年二月初七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6章 阉人有种 “可他买小妾作甚?”李致远倒不是不知道明朝太监“找对食”、娶妻纳妾之风极为流行,只是在他的印象里,韩赞周这个太监作风还算正派,是以有些怀疑。 说来也颇为讽刺,明末还很出了几个有节操、有骨气、有血性还忠心耿耿的太监,譬如王承恩、韩赞周、卢九德等人,竟比某些平时自命清高、嘴炮无敌,大难临头却贼来降贼、虏来降虏的文人士大夫强上许多。 “没种的”竟然比“有种的”有种,读了一辈子圣人之言、儒家之道的士人竟然不如没读过什么书的阉人有德行,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特别是卢九德,还是个有能力的太监,在崇祯年间提督凤阳一带的军队,立下了不小的军功。 就是据说在李自成攻打京师时第一个打开城门的曹化淳,细究起来,搞不好也是被某些无节操的文人给污蔑的。 因为有证据表明,人家曹公公好几年前就去天津养老了,甲申年三月的时候根本就不在京师,曹公公是坐飞机去京师开的城门啊? 然而人也并不都是非黑即白的,这些太监忠心耿耿、大节不亏,但之前未必就没有过鱼肉百姓、中饱私囊、拉帮结派、打击异己之类的恶行。 江左大儒钱谦益虽说当时怕死、骨头软,做了汉奸,但心里大概也是不好受的,后来不还暗中支持反清复明么,或许他这“头皮甚痒水太凉”的典故也是被人编排的。 “哎哟,公子这可就是你孤陋寡闻了,谁说太监就不能干那事了?”牙婆很显然误解了李致远的意思,一脸暧昧地坏笑道:“没了男人那命根子,不是还有手和嘴么?” “再不济还可以借助外物嘛!” “呃……”这些牙婆平时教导“瘦马”们百般淫技,自然是资深“老司机”一名,李致远不想听她胡扯这些,只好道:“苏妈妈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听说韩公公为人还算正派,身居要职,又何必在市井中买妾?” “公子有所不知,韩公公买‘瘦马’倒并非是自己享用,多半是送予那些大官贵人了,老身听说凤阳总督马士英和他交好,或许是买了送给他的也说不定……” 李致远暗道要真是如此,马士英这人倒是极有先见之明,机灵得紧,和南都实权派早就暗通款曲,怪不得日后史可法斗不过他。 “这倒是一桩稀奇事,原来苏妈妈和韩公公都有生意来往!”其实李致远仍旧不是太信,这个牙婆满嘴“跑火车”,很难说这些不是她捕风捉影胡诌来的。 他调笑道:“韩公公忙得也算是国家大事,看来苏妈妈这‘瘦马’生意做的竟是公差!” “不知韩公公几时还会来此,到时苏妈妈可愿意给我引荐一番?” 牙婆讪讪道:“公子说笑了,韩公公是何等人物,岂能到老身这陋舍来,这种小事自然有手下替他办妥,他有个叫李国辅的义子就专门替他在外头办事……” “哎呀,怎么说起公公们的事来了,公子不是来买姑娘的么?”牙婆一拍脑袋,才想起银子还没到手,又絮叨起来:“真不是老身要价高,实在是这两姑娘费了老身好大心血……” 牙婆见李致远仍旧沉默不语,咬牙道:“这样吧,老身愿意降价五十两!” “五百两买这样两个好姑娘,公子你想想,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啊!” “一口价,四百两!”李致远这时候认准这牙婆子生意并不好做,决定再还还价。 “公子这是欺老身妇道人家好欺负?”牙婆把心一横,发狠道:“大不了老身不做这单生意,明日就将她俩送到妓院去!” 牙婆这是撕破面皮了,更认准叶小繁会不忍心。 果然,牙婆话音刚落,插带待售的两匹“扬州瘦马”就神色大变,望着李致远几乎要哭出来。 于是双方僵持住了,都在试探对方的心理底限。 犹豫半晌,最后还是李致远败下阵来,“四百五十两如何?” 然而牙婆仍旧不肯松口,讲价就是这样,一旦让步,就再难守住。 “罢了,罢了,五百两就五百两!”李致远终于认栽,答应下了这笔天价买卖。 于是在场几人全都松了口气,尤其是被当做货物的两个姑娘,给叶小繁做贴身侍女和进妓院做婊子相比,岂止好了千倍万倍? 这个牙婆有些话其实并非胡说,而今世道不好,一掷千金的官绅富商不像以往那般多了,昔日名扬天下的“扬州瘦马”也有些滞销。 院子里白养着的姑娘多了,这个爱财如命的苏妈妈哪愿意啊! 所以前些日子真的是有妓院老板来过,还带走了她们几位姐妹,现在说不定已经接客去了。 这让院子里的姑娘人人自危,极为忧愁,担心下一个会被卖到妓院的就是自己…… 不过尽管李致远也很同情这些被当做货物贩卖的姑娘,可让李致远花重金去解救她们,他也并不是很愿意,这年头比她们凄惨百倍的人也多了去了,都照这个救法,他能救几个? 最终之所以答应,一为妻子叶小繁,二则是为了通过这牙婆和韩赞周搭上关系。 所以李致远又道:“苏妈妈,我这五百两还不光是买这俩姑娘,你还得答应帮我一个小忙。” 刚谈定生意,牙婆自然是欣喜异常,但精明如她,仍旧不肯把话说死,模棱两可道:“好说,好说,公子有何条件不妨说说看,只要老身能办到,一定尽量替公子办妥!” “苏妈妈不必担心,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你刚才不是说和韩公公有来往么?” “刚好我有点事情想和韩公公商议,可又苦于找不到门路,所以想请苏妈妈帮这个忙。” 牙婆为难道:“方才老身不是已经告诉公子了么,其实老身并未见过韩公公,只是和他底下的人有过来往。” 李致远却不肯放过,“那也行,那个叫李国辅的,不是韩公公的义子么?他也行啊!” 见牙婆仍旧有些为难,于是李致远一甩袖子,冷着脸道:“本公子一不要苏妈妈你出钱,二不要你做说客,不过是让你帮忙牵线搭桥和对方见个面,何故连这点小忙都不肯帮!” “公子莫怪,公子莫怪,老身答应你就是!”牙婆无奈答应下来,又道:“不过咱们可得提前说好了,老身只管安排公子和李公公见面,其他事情老身可不负责!” “还有,不管事情成不成,这银子可不能因此而少一分!” “行!” 于是二人立下字据,李致远先付三十两银子的订金,牙婆则准备好姑娘的卖身契,等之后付清全部银子,双方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之后苏牙婆送叶、李二人出门,她面带喜色,让等在门口多时的诸多同行大失所望,纷纷悻悻而去。 回去路上,或许是见了人口买卖之肮脏,叶小繁仍有些闷闷不乐,李致远问道:“不是已经从火坑里救了那两位姑娘们,夫人为何还不高兴?” 叶小繁甚是懊恼,“我是为那两位姑娘难过,她们相貌、学识都是极好的,却像货物一样被人挑拣、贩卖,这哪里有半点做人的尊严,真的和牛马一样,原来那些丫鬟、婢女都这么可怜……” “那两位姑娘相貌好、学识好,被贩卖让你心疼可怜,可还有很多没她们那么出众的姑娘呢?就不可怜啦?” “今日你是看了她们两人受不了就叫停了,说不定后面还有更出众的呢?只不过没被你看到而已。” “而这还只是一个牙婆所掌控的,天下那么大,不知还有多少可怜的女子,普通人哪可怜得过去,又哪里救得了?” 叶小繁很是难过,自嘲道:“看来我这几分不忍之心其实也虚伪得很!” “夫人怎么能这么想!”李致远忙出言开解,“你忘了孟子对齐宣王祭祀时以羊代牛的评价么?” “‘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同样,你见到方才那两位姑娘就觉得她们可怜,想尽力去救她们,并不代表你无视其他人之不幸,你不过是没见到其他人的不幸而已,怎么会是虚伪呢?” 叶小繁这才好受一些,又问道:“那该怎么办?难道也像孟子说的那样‘君子远庖厨’,眼不见为净么?” “当然不是!”李致远断然否定儒家的这种腐朽思想。 “纵观上下几千年历史,这类卖儿卖女、逼良为娼的事虽不能杜绝,但天下太平、法度深严、百姓安居乐业之时一定会大幅减少!” “夫人也别想那么多,你相公是做大事的人,以后一定能让天下重新安定!” 叶小繁又有些心虚地看了李致远一眼,低声道:“都怪我不懂事,让夫君花了这么多银子,才救下两人……” “没事,银子就是用来花的!”李致远安慰道,“为夫人花高价买两个顺眼的丫头,这钱花的也不算冤枉。” “再说了,我这不是还因此有了结识韩公公的机会嘛,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叶小繁不解道:“夫君为何非要去见一个阉人,买小妾的阉人,能是什么好东西!” “哈哈,夫人这就错了,这官绅富商买妾和阉人买妾有何区别,不都是买来当做玩物么?” “有时候这阉人说不定比名士大儒更有种,更像个人,更能办事呢!” ———————————————————————————— 崇祯十七年二月初七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7章 全晋瓦解 回到客栈,李致远向张煌言、叶家兄弟等人详述了他结交拉拢韩赞周的打算,张煌言为人较为务实,对此并无什么意见。 而叶家兄弟则颇有微词,他们是这个时代典型的读书人,自然看不起太监阉宦。 叶世侗年长一些,还不会轻易表现出来,叶世倌还不到十七岁,年少气盛,喜怒形于色,直接就表达了心中的不满:“姐夫你为何非要结交阉人,这些人结党营私,多是些流氓无赖,和他们来往岂不是污了自己名声?” 叶世侗斥道:“你个黄口小儿懂什么!父亲让你跟着来是让你长长见识的,莫在这里胡言乱语!” 叶世倌把嘴一撇,很是不服气。 李致远解释道:“太监也不见得就都是坏人,不说太远的,你们忘了永乐年间的三宝太监七下西洋的旧事了?” “再说我们为何来南京?” “不就是为了招些工匠回去造火器么,专门负责打造火器的南京兵仗局可就是太监管的,不找管这事的太监还能找谁?” “难不成找史司马、张尚书这些东林清流?只怕他们更不屑与太监打交道。” 叶世倌还欲争辩,只是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顿时泄了气。 “好了好了,这事就这么定了,我找你们几个是来商量如何与这太监打交道,欲求人办事,必先投其所好,可这太监喜欢点什么呢?”这才是让李致远头疼的问题,太监不是正常的男人,不能以常理度之,再说李致远以前就没见过太监,更不知该如何是好。 叶世倌脱口而出道:“太监还能喜欢什么,无非就是钱和权,至于女人,就是他想,也没那能力啊!” “姐夫又不是皇帝,权力是给不了的,不如送他点银子,他一高兴,说不定就对姐夫言听计从了。” 叶世侗驳斥道:“幼稚,太监出了名的能捞钱,你姐夫哪来那么多银子让太监高兴?” 这正是让李致远发愁的,他这次轻装简从,带来的银子并不多,买种子、买丫鬟又花了大半,现在闲钱只剩下几百两,全当礼物送了只怕人家都瞧不上。 这时张煌言摇头大笑道:“诸位真是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你们啊,都是被偏见迷了眼睛。” “其实这问题很容易解决啊!” 三人齐刷刷地看向张煌言,除了李致远,叶家兄弟都有些不信。 “玄著兄有何高见不妨明言!”李致远知道张煌言的本事,忙喜出望外地相询。 张煌言道:“李兄刚才说‘欲求人办事,必先投其所好’,这话没错,只是在这‘投其所好’上可就想差了。” “而叶小弟说太监阉人‘无非喜欢钱和权’,就是只看到了表象,而未深究其本质。” “俗话说缺什么想什么,你们应该往深层次想想,太监最缺什么?” 叶世倌“恍然大悟”道:“太监最缺什么?自然是最缺男人下身的命根子了!” 接着又大惊,“难道张大哥还能把那东西给他变回去?!” 张煌言啼笑皆非,“叶小弟想哪去了?” 叶世侗狠狠地瞪了弟弟一眼,“不知道就别乱说话!” 张煌言又道:“你们是对太监偏见太深,所以看不到本质,太监、阉人最缺的明明是人们的尊重啊!” “阉宦敛财贪权其实也都是为了让别人高看他们一眼,就是想要赢得外人的尊重,即使只是表面上的尊重也在所不惜。” “就比如魏忠贤,为何喜欢‘九千岁’的称号?” “为何那么热衷于让底下官员给他建生祠?” “又比如王振,为何非要怂恿英宗亲征,还要在军中瞎指挥?” “不就是想要别人都尊重他们么!” “不就是想要赢得名声,让世人都高看他们么?” 几人这才真正的恍然大悟,齐齐拱手道:“玄著兄高见!” “可我们该如何做呢?”李致远还是有些不解,“难道我尊重他,甚至拍他马屁,他就肯帮我们了?” “他们这些有权势的太监,平时受到的阿谀奉承、收到的各种礼物孝敬也不少啊?” 张煌言笑道:“李兄这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你忘了你自己是什么身份?” “你是堂堂的大明三品副都御使巡抚啊!” “你对他的尊重就是最好的礼物!” “那些贩夫走卒、小吏、小太监怎么能和你比?” “你甚至都不需要刻意讨好,只需以平常心待之即可。” 几句话点醒李致远后,张煌言又补充道:“具体方法就是由李兄你亲自备上薄礼一份,以真实身份去见他,给他足够的面子。” “但无需刻意讨好,不卑不亢才是最好的态度,才更能显示出你的分量,对方心理上才更满足!” 李致远心悦诚服地赞道:“此计甚妙,玄著兄真乃当世大才!” 张煌言谦虚道:“谈不上什么妙计,我也不是什么大才,只是我未做官,也不是纯粹的只读圣贤书的读书人,站在局外人的角度看的更清楚一些罢了。” “而且我刚才听你说韩赞周与马士英有来往,还专门买了‘扬州瘦马’送他?” “就凭这点,我断定你此行必能成功!” “那马士英在士林中名声极差,韩赞周又岂能不知,难道他不愿意和品性更好的做朋友?” “还不是因为那些自诩清高的官员、士大夫们不屑与韩一介阉宦相交,就只有个马士英愿意与他来往,也就勉强交了这个朋友。” 李致远深以为然,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下了,只等那姓苏的牙婆传来好消息,他就去会会那个李国辅。 京师紫禁城。 初七这日,崇祯皇帝接到刚被他罢免的前总督陕西三边军务余应桂送来的加急奏疏,报全晋瓦解。 崇祯一目十行地看完,再也忍耐不住,掷疏怒骂曰:“尔奉命督秦,何远奔沁泽(今山西南部的长治、晋城一带),前疏兵仅二百,今又言近千,当朕三岁小儿?!” “逆臣!逆臣!欺君罔上!欺君罔上…….”气得崇祯在寝殿内一边走来走去,一边当余应桂就在他跟前一样歇斯底里地大骂不止,吓得在一旁服侍的宫女、小太监们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也幸而余应桂不在跟前,否则崇祯非活劈了他不可。 其实余应桂已经算是个廉洁正直的好官了,他是真的没兵,跟光杆司令没什么区别,先前也的确是只有数百兵,这些日子收拢了些从秦晋一带东逃而来的溃兵,才说有兵一千。 而接任他的李化熙跟他也差不了多少,同样是光杆司令,这时候强令让他们去陕西、山西跟送死有什么区别?对前线战局又能有什么用? 不过,虽然崇祯不忿余应桂迁延不进,怀疑他称兵将不足都是托辞,更对他“全晋瓦解”的“危言耸听”极为不爽。 但崇祯也对山西局势越发没有信心,担心前线挡不住李自成的大军,是以他又生了退却南迁之心。 尽管从前几日的试探来看,除了李明睿等少数南方籍官员,内阁和六部重臣几乎无人站出来力挺南迁。 但崇祯却没有放弃南迁的意愿,其实他在李明睿提议之前就想过南迁,还私下做了一些部署,例如于去年秋就命科臣左懋第前往南京查看沿途水陆兵马安排。 鉴于目前情况,他决定再做出一定的部署安排,即以密旨命天津巡抚冯元飙前往沽口置办漕船三百待命,一旦说服朝中重臣就可以立刻坐船跑路。 崇祯又再度暗示支持南迁的官员,例如李明睿、李邦华等人,让他们再接再厉,串联说服更多的官员,尤其是内阁、六部的重臣。 与此同时,太原沦陷的消息也正飞一般地由侥幸逃出城的官员传至京师。 京师即将地动山摇! ———————————————————————————— 崇祯十七年二月初七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8章 太监迷弟 崇祯十七年二月初八日中午,有一小厮忽至李致远等人下榻之客栈,自称是得了旧院苏牙婆的吩咐,有重要消息要告知李公子,于是被带到了李致远面前。 李致远暗道这苏牙婆办事也是好生利落,昨日谈成的买卖,今日就已替他办好了附加事项。 当然这也是看在银子的份上,毕竟尾款还没给呢。 苏牙婆约的自然是韩赞周的义子李国辅,今日下午会亲自去她那里,说是要再买一批女子送到江北去。 据他透露,李国辅在太监里还算是不错的,至少肯出钱,不强买强卖。 而且据说李国辅还是个很讲情义的太监,早年他认尚在大明内廷权力中心司礼监的韩赞周做了干爹,他也跟着水涨船高,被授御马太监,奉命守沿北关。 后来韩赞周失势,他既没有落井下石,也没有撇开干系,而是继续追随他的干爹韩赞周,一同前往南京。 不过南京清闲是清闲,但山高皇帝远,南京守备太监也算得上是南京的实权人物,是以他们两父子倒也过得挺滋润,大的恶行没有,但油水也没少捞,还和江北的凤庐总督马士英有来有往,交上了朋友。 马士英及麾下的武将要是有点什么需要,他们也愿意帮忙,譬如军器、粮食也会适当供给一些。 当然,女人也是少不得的,那些军头们在战乱多年、早已残破不堪的庐、凤等地抢掠而来的贫家女子,哪有养得水嫩嫩的金陵粉黛、扬州瘦马好。 所以马士英这人奸诈是奸诈,在弘光朝内斗、排除异己更是搞的不亦乐乎,但也的确很会笼络人心,在继统问题上,日后的江北四镇军阀就都上了他的船。 史可法与这位阉党余孽相比可就差的太远了! 晚间,李致远命人预备了一份见面薄礼,只带着三个亲兵护卫,拿了银锭,就悄悄地赶往了秦淮河边的“苏宅”,准备会一会这个“有情有义”的李公公。 到了苏宅,敲门而入,即见里面热闹非凡,一群太监在那挑选女子,李致远同叶小繁一样,实在不愿见此情景,遂让小厮带他寻间清净些的屋子等候。 待丫鬟刚上了茶,那姓苏的牙婆即领着一太监模样的人进来了,想来应该就是李国辅。 他并不像电视里那些佝偻着背的小太监,除了面白无须,和一般人倒也没多大差别,只是不太看得出年纪来,大约二十多岁的样子。 牙婆正欲给双方介绍一下,却被李致远制止了,“苏妈妈就不必费时多言了,在下自有分寸。” “放心,余款都带来了,待会谈完事情一定全额付给苏妈妈!” “哎哟,瞧公子你说哪里去了,公子是贵人,老身有何不放心的!”一说起银子,牙婆立即眉开眼笑,“晓得了,晓得了,你们慢慢谈,老身这就出去,没有二位的吩咐,绝不会有外人来打扰!” 看着牙婆关门退了出去,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人,李致远正欲开口介绍自己,不料李国辅先道:“不知公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这牙婆今日一大早就传信给咱家说人已备齐,到了这地方又神神秘秘地说有个湖广来的贵客想要求见咱家,问她是谁,她又不肯说。” “咱家想来想去,湖广现在是左大帅的地盘,莫非公子是左大帅的人?” 李国辅之所以肯见面,看来倒有几分像是被那牙婆忽悠来的,竟以为李致远是左良玉的亲信,怪不得肯来呢。 李致远摇头笑道:“在下并非左大帅的人,却是他的邻居,不过苏妈妈大概也不是有意误导公公,李公公万勿责怪,实在是她也不知道在下的真实底细!” 见李国辅更加疑惑,李致远解释道:“不瞒公公,在下正是当今圣上亲封的巡抚偏沅副都御使李致远!” 李国辅愣了好半晌,才一下子从椅子上跳将起来,一把抓住李致远的手臂,极为惊喜,“你就是那个带领三千徽州兵起家,转战千里,一路剿匪杀贼,短短几个月就从知县做到巡抚,横扫江西湖广,力驱献贼,还抢在左大帅前面收复楚南七府二州的李致远?!” “简直难以置信,你怎么会来了南京?!” 李致远一惊:这李国辅见到自己兴奋个什么劲啊? 还有,我有这么拉风么? 我怎么记得我是一路专挑软柿子捏,带着一群乌合之众跟在张献忠屁股后面捡便宜的呢? 听李国辅这般吹嘘,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冠军侯霍去病横扫漠北,封狼居胥呢! “呃,在下确实是李致远,只是没公公说的这么威风,都是侥幸,侥幸……”李致远谦虚道,怕对方不信,他索性摸出巡抚关防印信,道:“公公且看,在下真是李致远!” 大明总督、巡抚的公务印章称“关防”,关防一词始于明代出现的临时差务印章,一般长方形阔边,朱文居多,取“关防严密”之意。 总督、巡抚关防一般由本人收管,李致远一直都是带在身边的,今日为了证明身份,就带了出来。 李国辅略看了一眼,喜道:“真是李巡抚啊!” 随即他拱手拜道:“失敬失敬,在下久仰李巡抚大名,一直无缘得见,没成想今日竟有幸一会!” 李致远暗道,敢情这李国辅还是自己的粉丝、迷弟呢,只是他一个长居南京的太监,是怎么知道我的呢? “呃,公公你这都把我闹糊涂了!” 于是李致远还未说起此行目的,这个李国辅倒是先絮絮叨叨地说起他自己的过往经历来了。 据他自己所说,他虽然是个太监,却一直向往监军统兵,干一番大事,留名青史。 当然,绝不是像王振那样的废柴,只留下万古骂名,而是郑和这样的“英雄”,威风八面地率领天朝大军,远下西洋,扬我国威。 早在崇祯九年的时候,他干爹韩赞周在司礼监,有些权势,他才讨了御马太监的职位,监军守沿北关。 只可惜没多久韩赞周失势,要去南京养老,李国辅思量再三,想着韩赞周对他有恩,还是决定追随干爹来了南京。 之后就浑浑噩噩度日,给干爹在外面跑跑腿,再无机会接触军队,最多就是给江北的军头采买些美姬、物产。 他十分羡慕在江北的卢九德,可以统军作战,立下战功,之后无意中听说了李致远异军突起,短短几个月就在湖广打开了局面,这让他非常佩服,也对李致远有了兴趣,经常从西边来的官商客旅那里打听李致远在湖广的情况。 前不久前九江总督吕大器卸职赴南京出任兵部侍郎,听说他是李致远的上司,李国辅还觍着脸专门找吕大器问了李致远的事迹。 听到这里,李致远惊喜道:“吕督宪也在南京?” “正是,来了没多久,李巡抚的事迹多半就是他说的,他可是对你极为赞赏呢!” —————————————————————————————— 崇祯十七年二月初八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9章 无巧不成书 李致远这才醒悟,原来自己在李国辅口中的鼎鼎大名竟是这位老上司吹出来的,这让他有些好笑,也大致明白吕大器的心思。 年初,吕大器因为与左良玉不和,被朝廷调离江西,赴金陵出任南京兵部右侍郎。 虽说官阶没什么变化,还是正三品,可实际上谁不知道他这是被左良玉排挤走的。 况且南京兵部右侍郎就是个虚职,怎么能和江楚应皖总督这样的封疆大吏比,吕大器因此老大的不痛快。 不过很快他就听闻李致远抢在左良玉之前赶走了张献忠,收复了楚南,不管经过如何,李致远是不是取了什么巧,占了什么便宜,可从结果来看,还真就是这么回事! 这不禁让吕大器很是欣慰,毕竟李致远是从他手下出去的,也算是他的人,现在在剿贼一事上压了左良玉一头,分去了大半功劳,可以说是为他出了一口恶气。 所以吕大器会对李致远赞赏有加也就不奇怪了,毕竟李致远现在如何威风了不起,如何出类拔萃,不正是说明他吕大器当初有识人之明么? 不过吕大器此举倒是无意中帮了李致远一个大忙,平白给他添了个迷弟,虽是个太监,却是个极有用处的太监,说是雪中送炭也不为过。 有鉴于此,李致远由衷地叹道:“还要多谢李公公告知在下这个消息,去年与吕公在江西一别,至今也有数月,没想到今日还有幸在南京相遇,明日我一定要去拜访这位老上司!” 李国辅喜道:“是极,是极,咱家也是多亏了吕公,才识得李巡抚这样的英雄,明日我与你同去!” 李致远笑道:“如此就多谢公公了,省得我到处打听吕公的住所。” “只是,这不会耽误公公的公务吧?” “嗨,这算哪门子公务呀!”李国辅一脸嫌弃,“咱家办的这事说白了就是给江北那些军头拉皮条!” “要不是咱干爹非要和马士英来往,咱家还真不愿意干这腌臜事!” “把这些水灵灵的小姑娘送给那些莽汉去糟蹋,真是作孽哟!” 看来这李国辅也是满肚子怨气,当着李致远的面狂骂了那些江北官军一通才算是泄了火气,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让李巡抚见笑了……” “对了,咱家还没问呢!”李国辅这才想起了与李致远这次相会的种种不同寻常之处,他这时候不应该在湖广剿贼的么? “李巡抚为何会在这时候来南京?出现在这么一个买卖人口的污秽之地?” “又为何要托这牙婆求见咱家?” 李致远不忍心败坏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光辉形象,自己那些私事还是不要说了,想了想便道:“是这样,公公也知道张献忠不仅人多势众,又征战多年,自然也有些善战的老兵。” “纵使我招募再多的新兵,仓促之下,不及训练,一时之间恐怕还是难以与之匹敌。” “我思虑再三,觉得唯有凭借火器之犀利,才能弥补战阵经验上的不足,遂决定练一支以火器为主的新军。” “奈何湖广缺乏工匠,勉强搜罗一些,也都只会打造普通的刀剑,并不擅长打造鸟铳、火炮之类的火器,想来想去,天下最优良的火器工匠当出自南京兵仗局。” “在下说到这,公公大概也就明白了!” “众所周知,南京兵仗局正是太监管着的,这南京城最大的太监不就是公公的干爹韩公公么,在下不找你们找谁?” “不过在下能在这和公公相见,就纯属巧合了!” “只因贱内身边没个体己贴心的婢女,遂决定买个丫头。” “哪知这事无意中被一群牙婆知晓了,就非要向我推销她们家的扬州瘦马,在下拗不过她们那群人,只得随意选了这个姓苏的牙婆。” “之后无意中听她说起和韩公公有些来往,于是才有了现在这次相会!” 李致远一口气说完了事情经过,感叹道:“说起来这事就应了一个‘巧’字,要没这般巧合,我还真没把握能这么快见到公公你,更别说那位守备太监韩公公了!” 这还真不是假话,李致远原本是想先拜访张慎言和史可法的,看他们认不认识韩赞周,但想想这二位的品性,怎么看都有些玄,说不定还会横生枝节。 “哈哈哈~”李国辅忍不住大笑,“李巡抚这番经历还真是巧得很,有趣得很,实实在在的无巧不成书!” “你这回还真是找对人了!” “不是跟你吹牛,兵仗局的事其实就是咱家干爹一句话的事,要借几个工匠,甚至咱家就能做主。” “但你要求别人,那可就没那么容易喽,工匠虽贱,几乎等同奴仆,但你要想明着挖几个人走,那可就比登天还难!” “那些管事的胥吏、太监盘剥惯了,管你是朝廷几品大官,反正管不了他们内监的人,到时候非剥你层皮不可,没个万儿八千两银子别想光明正大带人走,倒不如直接引诱工匠逃走来得容易。” 听了李致远的说明,李国辅十分得意,因为这事正好他能办,还有什么能比为自己钦佩之人办事,让他感谢自己更能让人高兴的呢? 李致远有些难以置信,朝廷的兵仗局完全就交由几个太监决策? 他有些踌躇地问道:“如此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要是朝廷查起怎么办?没有工匠完不成朝廷派下的任务怎么办?” 李国辅拍着胸脯道:“李巡抚尽管放心,这事包在咱家身上,你就放一百个心,绝对一点问题都没有!” “你以为这些工匠愿意给朝廷造火器?” “那些工匠给管事的当牛做马,层层盘剥,原料费都克扣得所剩无几,谁愿意干啊!” “你以为朝廷现在还指望着靠火器制胜?” “也不怕李巡抚笑话,现在的官军,特别是北军,根本就不愿意用火器,那玩意炸膛是家常便饭,太危险了!” “其实根本不是工匠们没手艺,而是工匠不愿意干!不愿意将造好的火器交给朝廷!” “现在逃籍、隐匿起来的工匠甚多,而且朝廷早就不做指望了,以前为兵仗局办事的工匠们现在都成了管事官员的私奴,平时也没怎么造火器。” “咱家想只要李巡抚愿意给现银,他们一定愿意出力!” “明儿就带你去挑人,有咱家在,没人敢胡来,包管都是最好的熟手!” 明末朝廷之弊他还是知道一二的,既然已经烂成这样,就由它去吧,于是不做他想,感激道:“实在是太谢谢公公了,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在下的谢意……” 李国辅大义凛然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再说帮李巡抚就是帮朝廷剿贼,这是有益于天下苍生的好事,咱家当然义不容辞!” 李致远想起带来的礼物还放在身后的桌子上,忙拿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 这还真是一点“小意思”,他的钱都被那牙婆坑去了,后来又听了张煌言那番话,所以这礼物就是他让人在市面上随便买的一点所谓的上好茶叶,其实也就几两银子而已…… “呃……在下囊中羞涩,仅有的一些银子也都和牙婆做了那笔‘大生意’,实在买不起什么贵重礼品,还请公公不要嫌弃。” 若是李致远随手就能拿出重金重礼,反倒要让李国辅失望、看轻了,现在这样更让李国辅油然而敬:李巡抚果然是为国为民的大清官啊! 李国辅有些激动地接下了“清官”送的“小意思”,似乎听到什么“大生意”,他随即想到牙婆可能是大坑了李致远一笔,不忿道:“李巡抚快和我说说,那牙婆到底要了你多少银子?” “两个人五百两。”李致远回道。 李国辅顿时大怒,一拍桌子道:“好个苏牙婆,竟敢坑李巡抚的钱,她这的生意我还不知道,这些‘瘦马’都是从贫苦之家买来的小孩,一个才不过几两银子,养几年能花多少钱,所以一个女子咱家最多给她几十两银子!” “现在她以高出十倍的价格坑李巡抚的钱,实在是欺人太甚!” “咱家非让她把不义之财全都吐出来不可!”李国辅义愤填膺,说着就要出门找苏牙婆算账。 李致远忙拉住了他,劝道:“公公还是算了吧!” 李国辅不解道:“为何?” “这等买卖人口的牙婆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现在还坑起李巡抚的钱来了,实在是该死!” 李致远解释道:“可若不是她,在下也没那么容易见到公公,就当这五百两银子是犒劳她牵线搭桥的引荐之功吧” “如果在下不是因为她而见到公公,那么公公要为我讨回公道,拿回银子,那在下不但不会阻拦,还会拍手叫好!” “可现在有了这么一番曲折,就不好再计较了,五百两银子,就给她罢,其实就这番功劳也值得五百两。” “否则我再去求他人,到时候横生枝节、费时费力不说,说不定花出去的钱还不止五百两!” 李国辅听完觉得也是这个道理,这才作罢。 其实李致远还有一点没说:也就你们这样的权宦才能以几十两银子买“扬州瘦马”,别人哪里买得到! 怪不得他之前就觉得苏牙婆并不怎么愿意和韩赞周来往做生意呢。 因为根本就赚不到多少钱! 可不做又不行,这些有权的宦官太监可是比朝廷一品大官还要可怕得多的存在! 这时候李致远和李国辅谈妥了事情,并相约明日先去兵仗局挑人,再去拜访吕大器,之后李国辅就领了人告辞离开了。 而李致远则和牙婆点验银子,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牙婆亲自动手,检验银子的成色,逐个银锭过称,验完后满脸堆笑,吩咐人拿来卖身契,交予李致远。 之后又叫来三顶小轿,送李致远和卖出的两匹“瘦马”离开。 李致远坐在一颠一颠的软轿上,十分惬意,自语道:“这运气来了真是挡也挡不住,等明天圆满完成任务,就可以打道回府喽!” ———————————————————————————— 崇祯十七年二月初八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0章 一事未成 崇祯十七年二月初八日,京师、北直隶一带大风霾,五色遞变,阖室照之赤如血,崇祯皇帝大惊,疑山西或有巨变,遂召廷臣于中极殿,并及陈演,户兵部科。 初九,噩耗终于传来:太原沦陷! 稍微懂点地理、军事的人都知道太原失守意味着什么:向北可以直逼忻州、大同、宣府,兵临京城;向东可以攻取平定州,继而拿下固关,即可直插畿南,再攻下真定,则京师的皇帝、百官们一个也别想跑! 这更意味着山右全省皆坏,贼军可以向北长驱直入,京师只剩下最后一道防线:宣、大两镇! 留给大明君臣继续扯皮、作死的时间不多了! 惊闻噩耗的崇祯皇帝慌忙火急地命太监传话,召集六部、督察院、六科和翰林院群臣举行紧急朝会,一起议事献策。 前不久,就有吏科给事中吴麟征提出尽弃关外并撤辽师回防京师,现在,闯贼连太原都攻下了,京师危在旦夕,大明已到了生死存亡之际,有点危机感的官员都知道孰轻孰重。 在京畿附近的蓟辽总督(节制顺天、辽东二抚,蓟州、昌平、辽东三镇)王永吉和顺天巡抚杨鹗管辖重要军镇、关隘,比京师更早得知这一消息。 王永吉拉着杨鹗的手臂叹道:“上倚吾蓟门一旅,今所调习整练者几何,而可以御贼?” “计莫若撤关外四城而守关,召吴三桂之兵入卫京师。” “都下公卿莫肯先发,吾两人于责无所诿,其何可以不请?” 杨鹗回道:“善。” 于是二人相约一起上奏朝廷:“请撤宁远吴三桂兵守关门,选士卒西行遏寇,即京师警,旦夕可援”,并写成奏疏命人紧急呈至御前。 崇祯皇帝看后深以为然,他早就想撤关外之兵保卫京师了,奈何陈演、魏藻德等内阁重臣坚决不同意,而且他也不想背负放弃疆土的骂名,所以才一直拖延到今日。 现在有了当事的边镇督抚上疏支持,崇祯觉得这回应该能说服内阁了,于是他拿着王、杨二人的奏疏,给内阁阁臣观看,问他们意下如何。 陈演、魏藻德看后愕然而不敢应对,这让崇祯很是失望,命朝臣先行商议后便拂袖而去。 见皇帝离开,陈演才道:“上有急,故行其计;事定而以弃地杀我辈,奈何?” 魏藻德也表示:“无故弃地二百里,吾不敢任其咎!” 吴麟征争辩道:“此何时,而可顾后患冈决?” 见内阁诸臣皆默然不应,吴麟征心急如焚,复为议数百言,然六科不署名,独疏昌言。 吴麟征只是一个吏科给事中,他一人哪能代表六科言官? 六科意见都不能统一,遑论参与朝会的文武百官,于是诸人争论良久,还是未能达成统一意见。 不得已之下,众臣上疏皇帝,请以三桂之父吴襄入为中府提督,召其询问对策,又将这一难题推给了吴襄。 吴襄到了之后,崇祯皇帝立即谘以弃地守关策。 明眼人都能看出此举实乃多此一举,而且简直是天真、幼稚、愚蠢到了极点! 吴襄是谁? 他是吴三桂的老爹,是辽西将门利益在京师的代表和传声筒,你问他该不该放弃关外土地、城池,这不是和问猫儿要不要放弃吃鱼偷腥一个结果么? 吴襄听了崇祯皇帝这话,心念电转,暗暗大骂提出此议之人:这是哪个狗日的想断咱辽西将门的财路啊! 关外是我们辽西将门的根本之地,若放弃,我们以后还怎么挟关自重而向朝廷、向天下要钱? 几十万家口都喝西北风去? 不和建虏鞑子一直僵持着,爷们还怎么发战争财? 关外可是个聚宝盆,是咱辽西将门养着的吞金兽,如此宝贝怎能说丢就丢? 建虏鞑子有啥大不了的,咱们和他谈笑风生一家亲。 辽西将门喜闻乐见的事,你说丢弃,你算老几!?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想断咱辽人的财路,就是天王老子也不行! 任何外人想染指咱辽地都不行,即所谓“以辽人守辽土,以辽土养辽人”! 管他什么狗屁川军、浙军、白杆军、戚家军,谁来都一律坑死! 是以吴襄刚听到崇祯的话,瞬间就变得极为激动。 当然,他不可能说出什么“关外是咱关宁人的地盘”这种混账话! 这种情况,当然是要以国家民族大义、祖宗之地之类的政治正确来坚决打死的啦! 于是吴襄大义凛然如义士、烈女一般,毅然决然地疾呼道:“祖宗之地,尺寸不可弃!!!” 崇祯又道:“此朕为国家大计,非谓卿父子弃地!” “贼势甚迫,料卿子方略足以制之乎?” 吴襄自然是不愿意让儿子撤回来的,否则还怎么保证他们的利益,我儿子三桂一定得留在关外,关内这不还有我吴襄么,遂对曰:“臣揣贼据秦、晋,未必即来,即来,亦遣先驱尝我耳!” “若逆闯自来送死,臣子必生擒之以献!” 看吴襄这牛皮吹的真是满天飞啊,崇祯大笑曰:“逆闯已百万,卿何言之易!” 吴襄脸不红心不跳地表示:“贼声言百万,实不过数万耳!” 接着又开始贬低关内诸军皆不堪战:“中原乌合,未遇边兵交手战,往时诸将皆无制之兵,见贼辄溃降。” “以五千人往,则益贼五千;以一万人往,则益贼一万;遂使贼势愈炽。” “今彼屡胜而骄,初未见大敌也。” “朱仙镇之左帅可谓大敌矣,败在我兵多降贼;郏县之秦督可谓大敌矣,败在我兵多秦人。” 最后吴襄当然还不忘吹嘘一下他们辽西将门的关宁军,“若以臣子之兵当之,自成擒耳!” 吴襄的意思很明白:我不是针对你们哪一个,我是说你们关内的军队都是垃圾! 李自成之流就是乌合之众,要收拾很容易,过去那些将领没有直接统领的士兵,见反贼就溃败、投降,反倒使得贼军越来越壮大。 闯贼之所以越来越猖獗,是因为还没有遇上像我们关宁军这样强大的对手。 李自成真正的对手,左良玉勉强算一个,但他的军中很多人以前就是反贼,所以败了;孙传庭也勉强算一个,但他的军中士兵大多都是陕西人,和反贼李自成的兵一样,所以也败了。 而我儿子吴三桂就不同了,他部下将士差不多都是他的私兵,掌控得非常牢固,李自成要是敢来,我儿子一定能亲手捉拿他! 崇祯听闻此言,神色渐渐难看起来,问道:“卿父子之兵几何?” 吴襄自觉一时说漏了嘴,急忙顿首曰:“臣罪万死,臣兵按册八万,其实三万人。” 崇祯又问:“此三万人皆骁勇敢战乎?” 吴襄回道:“若三万人皆战士,成功何待今日?臣兵不过三千人可用耳。” “此三千人非兵也,乃臣襄之子、臣子之兄弟。臣自受国恩以来,臣食粗粝而三千人皆细酒肥羊,臣衣布褐而三千人皆纨罗纻绮,故能得其死力。” 崇祯明白了,吴襄这一通忽悠无非就是说要想他的兵能打,就要出得起价,于是崇祯也不再说其他,直接问道:“需饷几何?” 吴襄心里暗笑,对曰:“百万。” 惊得崇祯一个激灵,心里大骂:你他娘的怎不去抢钱呢! 但吴三桂有兵,现在骂又骂不得,只得无奈道:“何用多饷?” 吴襄就是不想弃土回撤,这才故意为难崇祯的,见崇祯还追问,索性来几句狠的,绝了他的心思,“百万犹少言之也!” “三千人在外皆有数百金庄田,今舍之入关,给何地屯种?” “额饷少十四月,作何法清补?” “关外尚有六百万生灵,委之非算,驱以同入,作何道安插?” “百万恐不足济,臣何敢妄言!” 吴襄这些话或有几分似真似假,但总体来说就是危言耸听,夸大其词,基本上还真就是“妄言”。 不说别的,单说“关外有六百万生灵”,傻子都知道他在放屁! 在这个时代,从山海关起往北,不算朝鲜,一直到北极,包括满洲人、布里亚特蒙古人乃至整个西伯利亚,都不可能有六百万人! 辽东本来的确是块好地方,从汉朝开始就一直是汉地,其后虽有波折,曾为辽金等族所据,但发展到明朝中期,汉人人口还是很可观的,或有二三百万人亦未可知。 但至虏酋努尔哈赤起家,就大肆屠戮辽东汉民,之后沈阳、辽阳等重城也为女真人占据。 在努尔哈赤时代,因其并未有入主中原的意识和野心,是以绝不可能对汉民有什么怀柔、笼络之心。 加之此人极其野蛮残暴,所以彼时之汉民大多被残杀,不愿被杀被奴役的汉民或逃回关内或逃至朝鲜,辽东人口锐减,汉民十不存一。 到了皇太极时代,皇太极此人有些追求,虽不敢说窃据中华,但也有了在辽东一带立一国,当个域外皇帝的野心,譬如唐时之高句丽、渤海,宋时之辽、金,建元立国自然不能没有人口,所以此时辽东汉民以被掳掠为奴隶为主。 然而经过他爹十数年如一日的祸害,辽东哪还有多少汉民,是以之后的奴隶也大多是其入塞中原打草谷掳掠而来的,但短时间内又岂能掳掠多少人? 而关外仅剩的宁远、前屯等城以及先前皮岛总兵毛文龙收留的辽东难民,加起来也不过数十万而已。 如今毛文龙早已被“五年平辽袁督师”所杀,后又几经动乱,终在崇祯十年,丙子胡乱,皇太极侵入朝鲜并迫使其臣服,继而联合朝鲜攻陷了皮岛,都督沈世魁以下明朝军民数万人死难。 皮岛上仅遗留百余名汉人,后归朝鲜,而皮岛亦不复存在。 关外寥寥几座城池,何来六百万之众?撑死不过二十万,现在开始撤回,尚来得及,安插在京畿附近亦非难事,说来说去,吴襄就是不愿意其撤回罢了。 崇祯自然是明白的,可又拿吴家父子没什么办法,泫然欲泣,可怜巴巴道:“卿言是,内库止七万金,金银什物二、三十万耳!” 于是崇祯下捐助令,命在京文武百官捐银助饷,群臣大哗,纷纷道:“人与人之间是不同的,官与官之间更是天差地别,我是清官,无钱可捐!” 这事自然又不了了之。 一策不行,崇祯皇帝又生一策,暗示群臣再议南迁,然而争吵了好一阵子,这事仍旧是没个定论。 就结果而论之,太原之陷对朝廷有何影响? 细究一下,会发现其实根本没有影响! 因为面对如此巨变,朝廷除了发下几道谕令给宣大等边镇及督师李建泰,让他们严阵以待、剿灭闯贼以外,其实完全没有做出什么要紧的应对之策。 从皇帝到百官,吵也吵了,骂也骂了,可就是什么结果也没有,什么决定也没下! 南迁和弃关外保京师这两件关系到国家命运和自家性命的身死大事,研究讨论了许久,竟一事未成! 让人实在不能不佩服这一干大明君臣的脑子,一起坚定不移地在作死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古语有云: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 崇祯十七年二月初九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1章 火器强军 当然,崇祯也不是一点动作都没有,南迁下不了决心,放弃宁远也办不到,但他还可以下旨催促前线的督师、督抚、总兵们嘛。 譬如他在费尽心思却发现还是一事无成之后,先敕顿畿内不前的李建泰曰: 朕仰承天命,继祖鸿图,自戊辰至今甲申,十有七年,未能修德尊贤,化行海宇,致兵荒连岁,民罹兵戈,流毒直省,朝廷不得已用兵剿除。 今卿代朕亲征,鼓淬忠勇,表扬节义,奖励廉能,选拔雄杰,其骄怯逗玩之将,贪酷倡逃之吏,妖言惑众之人,逆误军情之辈,当以尚方剑从事。 一切调度赏罚,俱不中制,卿宜临事而懼,好谋而成,剿则歼渠宥胁,抚则解散投戈,早荡妖氛,旋师奏凯,封侯晋爵,勒铭鼎钟,须将代朕至意徧行示谕。 这份谕令几乎是在恳求李建泰了,只要你肯去山西抵挡李自成,那就什么都听你的,封侯晋爵也不在话下。 接着崇祯又命山东总兵刘泽清自临清移镇彰德,谨防山西贼军突入畿南。 可是大明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北京城里的大明朝廷已经没多少资本号令天下了,崇祯皇帝一纸谕旨又还能有多少权威呢? 很显然,李建泰和刘泽清等辈都不会再理会皇帝的谕旨了,都打着继续观望,以待时变的主意。 二月初九,金陵城里的李致远得了他的铁杆迷弟太监李国辅的允诺,一时心情大好。 一大早即上了李国辅派来接他的软轿,赶往兵仗局,由李国辅亲自出马,兵仗局掌印太监、佥书、监工等陪同,挑选借调工匠。 兵仗局初设于洪武年间,一直是个较为庞大的机构,工匠人数极多,基本在一千七百人左右,最多时曾达三千多人。 迁都北京后,南京兵仗局仍然存在,主要是负责火器制造,规模仍旧不小,单论火器制造,甚至要强于京师的兵仗局。 譬如嘉靖三年,兵部安排南京兵仗局仿造佛朗机铳,南京兵仗局在火器制造方面的优势可见一斑。 不过如今已非当年,朝廷腐败,资金短缺,工匠待遇极差,已经造不出什么优良的火器了。 但这并非真是工匠们技术不行,实在是体制的问题。 若提高工匠待遇,对制造流程和各级管理人员都严格要求,李致远有信心建立起一支高水平的军事工业队伍。 据兵仗局掌印太监介绍,现在南京兵仗局大约有工匠六七百名,大多生活困苦,除了为朝廷制造火器以外,他们大多还要为各级管事官员干活服役,几近等同于奴仆。 李致远则承诺只要肯随迁湖广为官军打造火器,他一定不吝赏赐,按先前在徽州婺源定下的酬劳标准,在如今的世道还是很能吸引人的。 在火器配备上,李致远一直坚持统一化、制式化、标准化,他绝不学明军那样,将火器弄得五花八门。 什么三眼铳、四眼铳、连子铳等等火器虽看起来稀奇,但实战效果其实都不如鸟铳。 譬如北军观念保守,还就喜欢三眼快铳,因为他们觉得那玩意使用起来比较方便,射速较快。 但三眼快铳威力、准确度、射程都远远不够,更不能射穿满清的重甲,唯有拥有较强穿透力的鸟铳才行。 可大明的北部边军依然执迷不悟,沉醉于以前的经验,用这种东西对付建虏,能有多大杀伤力? 所以,未大规模装备鸟铳的大明北军,既没有能征善战的铁骑,又根本没有发挥出这时代最为强大的火器的威力,怎么可能打得过建虏? 李致远自问在短时间内是没办法练出能与建虏八旗铁骑相媲美的骑兵,唯有依靠火器强军,用技术及人数上的优势来弥补自身的短板。 所以在火器制造、种类样式选取及相应的战术方面就要尤为注意,绝不能步了明军的后尘,白白浪费了这个优势。 在初期,结合自身条件,对于轻型火器,李致远就只想造两种,一是火绳枪,即鸟铳及其改进型鲁密铳;二是自生火铳燧发枪。 而在燧发枪技术未完美成熟之前,自然还是以火绳枪为主,在明年弘光朝廷覆灭、满清南下之前,还有一年多的时间,务必尽全力赶制鸟铳。 与此同时,必须加快燧发枪的完善,若这个大杀器能大量装备于他的新军,到时候在战场上,更为密集的弹雨给予其持续不断的远程打击,再配合大量长枪手的保护,对建虏一定是碾压性的。 没有骑兵,在追击上虽有劣势,即不能全歼,但却能挡住,能打赢,一旦打出军队的威风和信心,稳住阵脚,凭借汉人数量上的优势,最终一定能战胜满清! 对于重型火器,即火炮,李致远自然是想造佛郎机炮和红夷大炮。 前者南京兵仗局就能造,而且工艺已经相当熟练,但说实话,佛朗机炮已经落后于时代,论威力,根本无法与红夷大炮相提并论,也就因为其重量较红夷大炮轻得多,比较适合野战。 而后者中国目前可能还造不出真正符合要求的,主要是铸造技术和质量不过关,勉强造一门,其性能和质量也都逊于西洋和建虏。 而且红夷大炮造价极其昂贵,因为这东西动辄大几千斤,还以铜为主要原材料,中国可是出了名的缺铜大国。 所以明军的红夷大炮要么是从澳门的葡萄牙人那里买的,要么是打捞的英军火炮,也有些是买自荷兰人等其他西洋人。 不过大明也是不甘落后,积极从澳门的葡萄牙人那里学习技术,培养了一批合格的红夷大炮炮手与铸炮师傅。 可惜都因为汉奸孔有德投降建虏而便宜了满清,后来满清依靠这些工匠,成功仿制红夷大炮,更在灭亡南明的战争中依靠红夷大炮的强大威力,重创明军。 现在建虏足有数十门红夷大炮,单论火炮这一点,其已经胜于中国。 到时候建虏用大炮轰城,再配合他的八旗铁骑,加之大量汉奸仆从军,攻城拔寨自是不在话下。 李致远要与之抗衡,甚至战而胜之,必定要付出惨重代价。 何况李致远就算掌握了铸造红夷大炮的技术,但在短时间内以半省之力更是不可能造出多少此类火炮出来。 若不能尽快弥补技术差距,加强火器装备比例,在今后与满清的对决之中怕是要死伤惨重。 是以在挑选工匠之时,李致远极为看重擅长打造鸟铳和铸造火炮的熟练工匠。 人并不需要太多,否则太过引人侧目,挖走掌握关键技术者即可。 至于人手劳力不足的问题,回到湖广招些一般的工匠、铁匠,有熟练的师傅带着,很快就能建立一起一支工匠大军。 最终,忙碌大半天,李致远择得工匠七十余人,他先付每人三两银子,作为搬家迁徙的费用,独身或是全家同去皆可,他到时都会助其安家,并命诸人尽快收拾行装,准备随他启程。 之后,李致远在李国辅的带领之下,去拜访了老上司吕大器,没想到却令其大惊失色。 大略告知吕大器来龙去脉后,他仍旧言辞责备了李致远,他虽不反对李致远加强武备,但却斥其不该在国家如此动乱之际擅离职守,遂令李致远速回湖广,并嘱其万勿再见任何朝廷公人,恐被御史得知,上告朝廷。 李致远虽觉得吕大器有些大题小做,但也担心真会闹出乱子,遂绝了再拜访韩赞周、张慎言的心思,辞别吕大器之后,便立即回客栈告知了随行几人,让他们收拾行囊,准备上路。 ————————————————————————————— 崇祯十七年二月初九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2章 秋月幽兰 奔波了一整天,李致远实在是累的够呛,交代好启程事宜之后,就回了房间,半躺在小榻上,眯着眼睛,享受妻子叶小繁温润的小手儿在他头上、肩上不轻不重的揉捏按敲。 叶小繁心疼自己夫君,有些不忿地问道:“你不是带了我两个兄弟出来么,还有那位张大哥,你怎不叫他们帮着你办点事?” “单你一个人忙忙碌碌,跑上跑下,他们几个却终日闲着,无所事事,你今早一走,四哥就带他们溜出客栈,也不知道去了哪里逍遥快活!” 想起初到南京刚下码头之时李致远的玩笑话,叶小繁真有些怀疑这几人是不是真到什么秦楼楚馆花天酒地去了,谈起他们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李致远笑道:“小繁你是不是怪他们出去玩没带你?” “人家哪有!”叶小繁轻敲了他脑袋一下,“谁稀罕和他们去那种地方呀!” “什么地方?”李致远坏笑道。 “哼,你自己知道!”叶小繁狠狠地拧了他一下。 “哎哟!”李致远吃痛之下叫了一声,“你别拧我呀,我哪知道夫人说的是什么地方?” “该不会是妓院吧?”李致远一脸“惊讶”,“天啦!夫人怎么会如此想!” 见李致远如此作态,叶小繁没好气道:“人家为你着想,你还这样捉弄人家,真是好心没好报!” “以后都不管你啦!” “好啦,好啦,逗你玩呢!”李致远拉过叶小繁,正经起来,“这事不怪他们,是我让他们趁有时间在南京城好好逛逛的。” “我也不是非要自己受苦让他们享福,实在是因为今天这事他们几个都没法代替你夫君我,非得我亲自去一趟不可!”李致远耐着性子解释道:“他们几个都是正经读书人,现在并不适合与工匠这类读书人眼里的贱民打交道,更不懂得挑选符合我要求的人。” “而今日之事关系日后的生死存亡,事关重大,实在没法假手他人。” “原本我是想带他们几个一同去见见世面的,但想了想还是作罢了。” “你家兄弟我就不说了,读了这么些年圣贤书,哪懂什么打仗、做工;张煌言虽说懂些兵事,但对火器也是一窍不通,去了也是于事无补。” “再者,今日我去的都是脏兮兮的工坊、破烂的屋舍,陪同的都是奸诈油滑的小吏、小太监以及满身污秽的工匠。” “我要是带着这么几个文绉绉的书生去,你哥他们不舒服,那些工匠也不得劲。” 叶小繁原本就是随口一问,没想到李致远还给她正正经经地解释了一通,听完后她却更加疑惑了,“夫君你也是堂堂的巡抚,坐镇幕后不就行了,怎连挑选工匠这样的小事都要亲力亲为?” 李致远深知这时代的人,骨子里就看轻做工的,这观念很难一下子改变,叹道:“因为这就不是小事啊!” 于是又开始向她解释自己自力更生、火器强军的宏大计划。 之所以愿意和叶小繁一个女子谈这些,实在是因为无人理解自己的战略和思想,其实是件很孤独很寂寞的事情。 尤其是身边之人,若不能理解自己,三观差距太大,更是一种折磨和痛苦。 叶小繁以前是这个时代典型的闺阁女子,和她的几个姐姐们差不多,家国天下大概从不是她们这些才女所需要考虑的。 但自从和李致远在一起之后,她也开始关注起自己夫君的事业来。 因为李致远没多少这时代“女子无才便是德”、“后宫不能干政”的思想,也挺愿意和叶小繁谈谈自己的抱负和计划。 一来二去,终究是影响到了叶小繁,昔日的叶小姐也有了些异于这个时代的见识。 听完丈夫建一支新式强军以灭贼抗虏的远大战略,叶小繁叹道:“夫君是做大事的人,只是不知朝廷能不能用你呢?” 李致远无所谓道:“朝廷不用,我就自己来嘛!” 叶小繁只当他是有毅力能坚持,并不以为意,又抱怨道:“只是我那两个兄弟也太闲了,自来了南京城就一直优哉游哉,成日在城里瞎逛,你不劝劝也就算了,还鼓动他们……” 李致远笑了起来,“一张一弛,文武之道,现在有时间轻松一下也是无妨,等到了湖广,就有的他们忙咯。” “对了,新来的那两丫头叫什么?伺候你还尽心吧?”按照习惯,大户人家买下丫鬟一般都会重新起名,昨天带人回来就丢给了叶小繁,李致远也没细问。 “嗯,还好,只是还有些怯意,大概是不太习惯,过些时日熟了就好了。” “至于名字,我问过二人,她们的确都是扬州人,小时候家贫被卖,原先也没个什么正经名字,大的姓秦,小的姓陈,到了牙婆子手上才给她们起了个用以附庸风雅的名字。” “但我都嫌不好,有些做作,就给她们改了,大的那个,我觉得她前日的《汉宫秋月》弹的不错,就改叫秋月。” “小的那个之前弹的是一首叫做《幽兰》的古琴曲,我也就顺势唤她幽兰了。” “夫君觉得怎么样?” 李致远自然是无所谓,但有机会讨好老婆他自然是不会放过的,遂点头赞同道:“想来她们也不会喜欢一个人贩子所起之名,改掉自然无妨。” “咱们之前对这两个丫头也并无了解,无缘无故起个新名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还是夫人冰雪聪明,别出心裁地以初见时所弹之曲为名,这就有了几分意义。” “夫人这名起的好啊!” 叶小繁笑道:“油嘴滑舌,就你会说!” 一转脸,又板起脸道:“快说,这么讨我的欢心,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求我?” 李致远一愣,愕然道:“冤枉啊!我可是实话实说,没有半点故意讨好的意思,哪敢有什么别的要求?” “真没有吗?”叶小繁不相信,有些坏坏地笑道:“我现在心情不错,你说了我可就答应喽!” 别说李致远真没想到什么别的,就是有,在这种情况也要抵死不认,遂坚持道:“真的没有!” 叶小繁见李致远不似作假,有些奇怪地问道:“真没有?” “明天可能就要离开南京,你还不去见见那位苦等你几个月的卞姑娘,带她一起上路么?” “啊!”李致远这才想起这回事来,这两天太忙,脑子里都是造火器、练新军这类军国大事,他竟然忘了这茬,一时有些自责。 —————————————————————————————— 崇祯十七年二月初九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3章 再别金陵 叶小繁这时的感受很是复杂矛盾。 她既高兴于在丈夫心中那位卞姑娘远没有自己重要,忙起来竟将其忘至九霄云外。 这是她作为妻子应有的心态,天经地义,无可厚非。 同时又有些为卞赛赛感到不值,可怜她苦等数月,在李致远心中,大概只当其是个比较喜欢的美人。 这是她出于同为女人而有的怜悯,也是人之常情。 两相混杂,一时之间叶小繁竟不知该喜还是该悲,踌躇良久才艰难地下了决定:“你还是去看看她吧……” 李致远吃不准她这是真话还是钓鱼,试探道:“还是算了吧,这边事务繁杂,有些工匠拖家带口的,说不定随时有什么突发情况需要我去处理,我……” “得了吧,口不应心!”叶小繁毫不留情揭穿了他,严肃道:“我说的都是真话,让你去就去,少假惺惺地来这一套,我还不知道你……” 李致远讪讪地道:“那我真去喽?” “快去,快去!”叶小繁伸手去推他,又道:“不过夜禁前你要是还没回来,那你以后都不用回来了!” 按照明朝规定,一更三点(即晚上八点十二分)敲响暮鼓,禁止出行,现在大概是申时(下午三点至五点),离夜禁还有近两个时辰的时间,而且卞赛赛的玉兰苑也并不是太远,李致远的时间还是绰绰有余的。 “那哪能呢!我保证天黑前一定回来!”李致远说完就一溜烟地跑出了门,刚欲抬脚冲刺,却又被叶小繁叫住了。 “哎,等一下!”叶小繁追出了门。 “怎么了?”李致远疑惑地转身,该不会是后悔了吧? 叶小繁又纠结了好一会儿,最后一咬牙,才道:“若是她愿意,你就带她一起上路吧!” “省得以后你在长沙念着她,她在南京念着你!” “让我看着心烦!” 李致远闻言心头一喜,却不好表现出来,因为他深知叶小繁作出这个决定心里肯定是不痛快的,想了想,作揖拜道:“多谢夫人!”随后才转身离去。 叶小繁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又有些怅然若失。 没一会儿,李致远即到了玉兰苑,在院子外喊了几声,卞赛赛就亲自赶来开门了。 “公子这时候怎么有空到奴家这里来?”卞赛赛话里有些不满,一边给他开门一边揶揄他:“不怕你夫人追到这里来拿人?” 自从前天短暂地见了一面,还是在李致远正室夫人的监督下,让她很是尴尬郁闷,更没想到李致远之后就再无消息,她难免有些情绪。 李致远厚着脸皮傻笑两声,道:“看你这话说的,好像她是个多不近人情的妒妇似的。” “其实她人很好的,我来也是她同意了的,”李致远朝里面望了望,“今天没什么贵客吧,不请我进去坐坐?” 卞赛赛白了李致远一眼,也不理会他的话,扭着杨柳细腰迈着小碎步朝屋里慢慢回转。 李致远只觉得她一颦一笑甚至一个白眼都有万种风情,几乎酥了半边身子,傻愣半晌直到佳人快要进屋,他才反应过来,忙关上院门,跟了过去。 此时四下无人,也没有叶小繁在身边盯着约束,李致远难免有些轻佻躁动起来。 且刚又被卞赛赛一个妩媚的白眼勾得心里痒痒的,情欲再难自抑,遂奔至卞赛赛身侧,一伸手就捉住了她的柔荑,接着更欲去搂她的身子。 卞赛赛忙躲闪推搡,可又哪里挣脱得开,遂求饶道:“公子这是作甚,快放开奴家,这成何体统?!” 可李致远又怎会答应,继续为所欲为,而且卞赛赛挣扎的并不激烈,很快就几乎被其半抱在了怀里。 “啊!”卞赛赛一声惊叫,原来是李致远一不做二不休,突然将其横抱了起来,还命令道:“快勾着我的脖子,不然掉下来摔在地上我可不负责!” 卞赛赛这回终于激烈地挣扎起来,一点也不听他的命令,李致远决定吓她一吓,遂冷不丁地一松手,又在她掉落途中将其紧紧抱住,卞赛赛尖叫着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脖子。 “哈哈~~这才乖嘛!”李致远满意地抱着佳人朝屋里走去。 卞赛赛被他这一作弄,心里砰砰直跳,再加上这姿势实在令她羞涩难堪,平日里风流倜傥、飘逸潇洒的卞玉京卞大家,这时也像从未和男子有过接触的小姑娘一般,满面绯红,极不自然,连半句话也说不出来,由着他胡闹。 还好是在家中,除了可能被贴身婢女柔柔看见,倒也不会让外人笑话,卞赛赛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前日才来过,李致远大致还记得屋子的构造,三下两下即寻到了卞赛赛的卧室,一脚踢开了房门,抱着佳人随意找了把椅子坐下,将其抱坐在腿上。 卞赛赛挣扎着要下去,李致远执意不让,她羞恼地质问:“你来这里就是专门来作践奴家的么?” “这哪里是作践你,分明是爱极了你呀!”李致远一手环抱着卞赛赛纤细的腰肢,一手把玩着她的玉手,凑到她耳边,几乎是脸贴着脸,轻声道:“呐!我告诉你,刚才那是‘公主抱’,现在是‘坐大腿’,这都是极其喜爱的表现……” 卞赛赛被他弄得耳边、脖颈都痒痒的,挣扎着扭了扭身子,啐道:“你又信口胡诌,哪朝哪国的公主给人这么抱的,又有谁敢抱公主?” “再说奴家一介风尘女子,何德何能与公主相提并论,这分明是你为了欺负奴家而找的借口!” “快说,你这时候来这里到底想做甚?” “我来接你一起去长沙呀!”李致远直截了当地回答。 卞赛赛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心里很是窃喜,但却嘴硬道:“奴家才不去!” “你今晚就和柔柔收拾好行李,明早我带人来接你。” “免得让你夫人不高兴,到时候天天拿奴家出气!” “你那些值钱的玩意儿全部都带上,我在江边有几十条大船,多少东西都放得下,别浪费了。” “奴家妹妹一个人也就罢了,现在我们姐妹俩,她如何能容得下?” “至于这房子,是卖掉还是就这么空着,你自己看着办吧,反正我们短时间内是没什么机会回南京了。” “喂!你到底听没听见奴家说话啊?”两人一人接一句,却是牛头不对马嘴,简直是鸡同鸭讲,卞赛赛终于忍不下去了。 “听见了呀!”李致远毫不在意,“可是不管你说什么,你明天都得跟我走!” 卞赛赛气极反笑,“凭什么?!” “就凭你是我的女人!”李致远斩钉截铁地单方面宣布。 “奴家怎么就成了你的女人?什么时候答应的?”卞赛赛发现李致远比她们女人还不可理喻。 “我替你答应的,因为你的心和身体都明白无误地告诉我,从前,现在,将来,你都是我的女人!” “就没见过你这么霸道,这么蛮不讲理,这么自我感觉良好的人!”卞赛赛这回连气都生不出来了,只剩下无奈。 “哈哈,不霸道的男人是得不到女人的!”李致远很是得意,“好啦,咱们别闹了行不行,时间不多,得好好珍惜才是!” 卞赛赛将脸贴在李致远的胸膛上,轻叹道:“唉,奴家算是栽在你手上了!” 李致远吹嘘道:“怎么能这么说呢,明明是拜倒在了本公子无穷的人格魅力和男子气概之下,这是你的福气!” “呸!真不害臊!”卞赛赛被他这副没脸没皮的样子给逗乐了。 “对了,柔柔呢?”李致远想起现在还不是你侬我侬的时候,趁他在这帮着装点好行囊,免得两个女孩子辛苦。 “怎么了?她大概在晾衣裳吧。” “还晾什么衣裳啊,告诉她赶紧收拾行李物品啊,正好我在这,帮着你们一起收拾。”李致远催促道:“快去叫她。” 莫名其妙来个人让自己跟他走,还要立即收拾行李搬家,任谁都有些懵,有些心里没底。 “真要离开南京啊?”卞赛赛又犹豫起来,南京虽然已没有她的家人,但她从出生起就生活在南京,迄今已有二十年,突然要离开,心里还是有些不舍的。 李致远盯着她的眼睛肯定道:“是的,一定要走!” “南京很快就将不再是太平安宁之地,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太危险了,今天不管你答不答应,就是绑我也要把你绑走!” 卞赛赛不由自主地遵从了他的命令,很快就唤来了柔柔,简单地告知其决定,之后三人就一起动手收拾起来。 在南京该办的事已经办好,要离开的人也都已经准备妥当,李致远遂于二月初十日下午,携大队人马在南京城外燕子矶码头登船,沿着长江溯流而上,扬帆西去。 李致远独立船头,望着渐渐模糊的南京城和已有几分新绿的紫金山,心里默默念叨: 别了,南京! 这一别就不知何时才能再会,再多的鲜血、再惨烈的厮杀,你都曾见识过,这一回,你也一定无所畏惧! 我相信你必将浴血重生! 愿你一切安好! ————————————————————————————— 崇祯十七年二月初十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4章 国粹斗地主 同以往走的水流平缓的运河不同,李致远这回走的可是滚滚东去的万里长江,又是逆水行船,不能不格外小心些。 好在现在已经开春,长江水量渐涨,倒不虞浅滩沙洲的威胁,但水流速度加快,也同时加大了逆水行船的难度,一个时辰才能走四十余里。 而从南京至岳州这段长江航道就有近两千里,从岳州至长沙走湘江,又有二百余里。 这船既没有纤夫拉纤,又没有什么机械动力,纯粹就靠风帆和人力摇桨,为了早日赶至长沙,李致远还不得不从船行又多请了些船工,更命令船队日夜兼程地赶路。 好在只要气象条件允许,夜航在这时候也不禁止,其实至少在唐朝时期,长江上夜航就已很普遍。 夜航,又称“夜航船”,晚唐诗人皮日休诗称:“明朝有物充君信,携酒三瓶寄夜航。” 宋元时,夜航市场已很成熟,元陶宗仪《南村辍耕录》中写道:“凡篙师于城埠市镇人烟凑集去处,招聚客旅装载夜行者,谓之‘夜航船’,太平之时,在处有之。” 至明朝,夜航船就太普遍了,只要不遇到什么狂风暴雨,长江航道上的来往船只一直是川流不息。 饶是如此,一昼夜也只能走五百里,即使全程不歇,到长沙也至少需要四五日时间。 何况这人一多,消耗也大,肯定还得在途中停船几次以采买补给物资,是以李致远估计到长沙至少需要六七日时间。 好在随行人员甚多,既有娇妻美妾,也有知己良友,李致远原本倒并不觉得乏味,只是他的两个女人之间的气氛却有些紧张和诡异,连带着各自的丫鬟婢女之间竟也有些剑拔弩张。 柔柔和卞赛赛的关系自是不必多说,她只比卞赛赛小三岁,现已经年方十八,自小跟在卞赛赛身边,名为主仆,实则情同姐妹。 新来的秋月和幽兰这时候已经和叶小繁相当熟络,而且她们深知自己的命运是和自家主人的地位紧密联系在一起的,自然处处维护叶小繁,而排挤卞赛赛、柔柔主仆。 听说对方还有个妹妹,之前老爷在江西时就一直随侍左右,她们更觉对方威胁甚大,姐妹齐上阵,自家夫人以后该怎么办啊,一时有些忧心忡忡、患得患失起来。 不过她们俩毕竟年纪还小,比柔柔足足小了五六岁,而且性格又偏软,在柔柔这个大姐姐面前算是真正的黄毛小丫头,两个人加在一起竟时常不敌人家一人,时不时还被对方噎得小脸通红,连话都说不出来。 刚入夜,原本正在卧室里有意撮合、缓和两个女人关系的李致远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话头,他以为出了什么事,忙去开门。 舱外黑咕隆咚的,不过借着室内油灯的光亮还是能勉强看清人脸,原来是自己的大舅子叶世侗。 李致远疑心有事,急道:“开期兄这时候急着找我可是出了甚要紧事?” 叶世侗连忙摆着手道:“无事,无事,你莫急,我只是因为时间太早睡不着觉,出来找人说说话的,看隔壁张兄也未入睡,就来问问你,可要同我们一起打马吊?” 李致远哭笑不得,感情这大舅子是闲得慌来找人打牌的,打个牌你用得着敲门敲的这么急促么? 我还以为船触礁了呢! “哎呀,乌鸦嘴,呸呸呸!” 叶世侗奇道:“怎么了?打个牌而已,怎成了乌鸦嘴?你不想打么?” “不是,不是,打打打,我这就去!”李致远正准备和屋里头两个女人说一声,转念一想,不如叫她们一起玩,也好促进交流嘛。 于是转身对叶世侗道:“不如你叫玄著兄和世倌都来这里吧,我让几个女人一起玩。” 叶世侗犹豫道:“这合适么?” “哪有大晚上让自家女眷一起陪着外人打牌的?”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李致远没好气道:“你和世倌是我妻舅,玄著兄是我兄弟,都是自家人,哪有什么外人!” “我要是大晚上撇下她们,自己跑去和你们玩才是不合适!” “行行行,你说合适就合适!”这个妹夫有悖礼法的事情做的太多,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柔柔!”李致远一声叫唤。 “在!老爷有何吩咐?”虽然纳妾礼还未行过,但柔柔已经改口叫李致远老爷了。 “再去弄几盏油灯来点上,务必要灯火通明,我们要打牌!” 柔柔依言而去,李致远又叫道:“秋月,快去叫幽兰也过来,你们一起去弄点小点心,待会在边上伺候着。” “是。” 先前正有一搭没一搭说着闲话的两个女人也听到了李致远方才的话语,收拾了起来。 叶小繁抱怨道:“我哥也真是的,怎么大晚上还想着拉你打马吊?” “你这人也是,自己不学好,还拉着妻妾一起~” “你们这些男人啊,唉......” “哈哈~”李致远打着哈哈,道:“劳逸结合嘛,我就不信你不会打马吊!” “据我所知,这打马吊可是你们女子闺房之雅戏,怎反赖到我们男人头上来啦!” “譬如宋之李清照,除了写得一手好词还玩得一手好牌,曾专门写了一本《打马经图》。” “我记得她在序文中写道,‘予性喜博,凡所谓博者,皆耽之昼夜,每忘寝食。’” “又曾在《打马赋》中书‘打马爰兴,实博弈之上流,乃闺房之雅戏。’” “你看看你们这位前辈大才女,对打马吊是何等痴迷,夫人你也是苏州才女,难道就不会?” 叶小繁有些心虚,小声道:“会自然是会一点的……” 随即又嘴硬道:“但不像你们男人这般玩物丧志,大晚上的还要玩!” “而且别的什么诗词歌赋从没见你说,这些杂七杂八的稗官野史你倒是张口就来!” 李致远理直气壮地反驳道:“这你可就说错了,别的男人我不知道,但我根本就不会马吊这玩意,何谈玩物丧志?” “再说了,李清照可称得上是千古第一才女,还是我本家,她的事怎么能算稗官野史?” “怎么着也是名人趣闻嘛!” 李致远以前喜欢看些杂谈野史是没错,倒他倒是也没有撒谎。 他身受现代各种桌游、纸牌游戏、电子游戏的熏陶,打马吊这种老旧娱乐活动对他自然没什么吸引力。 卞赛赛也奇道:“你真不会玩?” “当然是真的,待会你们可得先教教我!” 卞赛赛却“诚惶诚恐”道:“这叫妾身哪里敢呀,老爷你是要做大事的人,谁敢教你这等玩物丧志的把戏?” 李致远有些尴尬,不知她是不是暗讽叶小繁,担心会闹出矛盾,正欲出言帮腔含糊过去。 不料叶小繁却不以为意,笑道:“玩玩倒也是无妨,只要夫君别沉迷这类玩物,玩或是不玩都无伤大雅。” “而且多见识一下新鲜事物也未必就没有半点好处,天下男人都这么玩,单你不会,难免更会觉得好奇。” “我建议你倒不妨也去试一试,说不定一试便知其实也不过如此。” 李致远一脸懵逼,这两人都在说什么呀,好像话里有话,可他怎么一句也听不懂呢! 正在他愣神的这一会儿工夫,张、叶等人已经来了,李致远连忙邀请三人进屋。 他们自带了马吊,李致远说自己不懂这玩意,于是由叶小繁和卞赛赛二人在身后边教边出主意,先试打几圈。 柔柔先前已经在地上铺了厚厚的地毯,又垫上一层棉被,几人席地而坐,倒也舒适,屋内四周各点了一盏油灯,室内灯火通明,不久就充斥着欢声笑语。 很快李致远就发现身后这俩女人都骗了他,说什么玩物丧志,不可多玩,可她们俩明明都是此中高手,明显就是经常玩出来的。 当然,李致远也不笨,很快就学会了,只是他觉得这明朝的马吊牌毕竟还不是现代的麻将和扑克,全副牌就四十张,还分为十万贯、万贯、索子、文钱四种花色,牌少,玩法、花样都有些受限。 打了没几圈,李致远就扔了牌,嚷嚷着无趣,要换种游戏。 叶世侗笑道:“怎么会无趣呢,大家不是都玩得挺高兴的么?” “你要换也可以,只是你说换什么好呢?” 李致远沉思片刻,眼珠子一转,突发奇想:何不教他们玩扑克牌,斗地主、升级都远比打马吊有趣啊! 而且,斗地主、打麻将可是后世民间的两大国粹啊! 今天我李致远难得来大明朝走一回,就让这国粹提前三百年风靡华夏吧! 遂道:“你们呐,就是消遣娱乐太少,趁现在有空,我就教你们一种新鲜玩意!” ———————————————————————————— 崇祯十七年二月初十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5章 泰西诸国 叶世侗素知他这妹夫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层出不穷,想当初平白无奇的几张桑皮纸都能哄得自家小妹高高兴兴,于是兴冲冲地说道:“那快说来让大伙听听!” “今天我就教你们来玩玩海外西洋人的一种纸牌!”李致远得意洋洋的,颇有几分卖弄之心。 又扭头吩咐在一旁伺候的婢女秋月:“秋月,你去拿几张我在南京买的桑皮纸来,最硬最好的那种,对了,把我的笔墨也拿来!” 这个时代的桑皮纸纸张按质量分为四等,一、二等厚而洁白为高档书画用纸,三、四等薄而软,李致远在南京城就买了一些上乘桑皮纸备用,这回刚好用上。 “幽兰,你再去把你家夫人做女红用的尺子和剪子拿来!” “是!”两个丫鬟答应一声,连忙去寻。 众人明白他这是要自制纸牌,都很是好奇,又有些期待。 李致远解释道:“我待会要做的这种纸牌叫做扑克牌,大概是起源于与佛郎机国相距不远的佛郎察国或是附近的其他红番鬼国,这牌一共有五十四张,同样分为四种花色……” 张煌言疑惑道:“佛郎察?” 李致远解释道:“这是音译,原名是france。” “佛郎机诸位应该是知道的,曾经威震天下的佛郎机炮就出自此国,而佛郎察离此国不算太远。” 其实利玛窦早在几十年前就曾向万历皇帝敬献过《两仪玄览图》、《坤舆万国全图》,里面有介绍一些西方国家,而大明自己也绘制过世界地图,叫《山海舆地全图》。 既然说起西方国家,李致远索性就给在场的几人再好好说道一下,也算是提前播下睁眼看世界的火种吧。 “那一带统称泰西,国家众多,但一般都不大,大多数国家甚至还不如我大明一省之地大,亦有不少城邦之国。” “不过泰西诸国之人种、风俗、语言皆有些相近,来往密切。泰西人大多肤白、高鼻、深目,头发或红或黄或黑,眼睛或蓝或绿或棕,总之与我中国之人大异。” “中国人初见多觉其甚丑,犹如妖精鬼怪,遂称之为红毛鬼、红番鬼、白皮鬼。” “现在,我大明已有不少泰西人定居,多为传教士,不少官民也曾见过,与之接触之后,发现其绝非什么不开化的蛮夷、鬼怪,见解、学问更是有不少可取之处。” “譬如前朝之利玛窦,本朝之汤若望,甚至入朝为官,其在天文、历法、数术方面的造诣甚至让钦天监中的不少此中高手也叹为观止。” “我中国自诩为几千年之文明大国,一直以天朝上国自居,无论西洋、南洋还是泰西,远近之国皆视为蛮夷,是不是有些妄自尊大了呢?” “现在泰西人在思想、文明、工技等诸多方面都隐隐有后来居上之势,譬如曾让建虏闻风丧胆的佛郎机炮、红夷大炮,就都出自泰西,我大明为何就造不出来?” 李致远看了正听的津津有味的诸人一眼,深深地叹道:“单单火器这一点,中国就已落后于泰西!” “而火器之犀利想必诸位都是有所了解的,攻城略地,无所不能,无坚不摧,杀人于百丈、千丈之外,绝不是只凭借人力的刀剑弓弩所能比的。” “几十年前,我大明就曾和西方的红毛鬼打过几场,彼时,我国凭借地利人和之便,打胜了,可在我看来,却绝不可掉以轻心,沾沾自喜。” “诸位且看昔日佛郎机炮和今日红夷大炮之差距,就知道我担心什么了。” “没错,我大明在原地踏步,而泰西人的进步太神速了!” “我国与泰西诸国在火器方面的差距越来越大,现在是距离太远,一时难以抵达。” “若有朝一日,泰西人在航海方面又有了什么惊人的进步,于是遣巨舰,携威力十倍、百倍于红夷大炮的巨炮而来,从东南沿海登陆,轰我国门,杀我百姓,到那时又为之奈何?” “想那东边的小小倭国亦曾给我大明沿海造成巨大祸患,何况是拥有巨舰大炮的泰西?” 李致远滔滔不绝的一番话,让在场的几个人都陷入了沉思,就连年纪较轻的叶世倌也皱起了眉头。 尤其是张煌言,他是胸怀天下的人,对国家和时局也有自己的见解,但以往他考虑的也只是怎么解决农民起义,怎么抗击关外的建虏。 而像李致远这样,站在更高角度,思考文明发展的走向,认识到域外文明对中国的威胁,他还从未有过。 张煌言反复思考了李致远的话,抱拳而叹道:“李兄之博闻强识实在令人佩服,不仅会说几万里之外番国言语,还对其地地理、风俗、文化如数家珍,在下真的远远不及!” “你说的这些我之前从未听过,也从未想过,细想之,我虽仍有些疑惑,但你的忧虑也不无道理,的确是发人深省!” 张煌言又道:“中国虽地大物博,但也是个封闭的地域,北有大漠之隔,西有瀚海沙漠、雪域高山之阻,东南则为汪洋大海,难以与外界沟通交流。” “而中国之地又足够肥沃,百姓又足够勤劳,足以自给自足,长此以往,自然形成了较为保守的民风。” “却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国一族皆是不进则退,固步自封实乃取祸之道也。” “且中国又是块膏腴之地,若泰西真如你所说这般强大、兴旺,岂能不生觊觎之心?” “迟早有一天会来犯我中国,但不知李兄对此又有何良策?” 这问题可不是他一时半会能解答的,再说西方人的威胁也还不是燃眉之急。 不重整河山,收拾人心,何谈追上西方,复兴华夏? 恰好这时秋月、幽兰已经拿着李致远所需之物来了,他顺势道:“这不是现在能说清的,玄著兄要是有兴趣,咱们以后再细细探讨。” “现在嘛,你看她们女人听得也是无趣,还是先玩玩这扑克牌吧!” 原本听得津津有味的叶小繁可就不干了,反驳道:“少瞧不起人,谁说我们女人就听着无趣啦!” 李致远连忙道歉,又道:“那还玩不玩牌?” 叶小繁想了想,“嗯~那还是先玩牌吧……” 张煌言也知男男女女一屋子人原本都是来玩牌取乐的,确实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遂笑道:“李夫人说的是,我见夫人刚才也是听得颇有兴致,不过现在还是先看看李兄如何制作这西洋玩意。” 李致远遂拿了几大张硬纸裁剪起来,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很快就制好了两副扑克牌,并向几人解释了阿拉伯数字及“j”、“q”、“k”、“a”等字母的含义。 顺便普及了一波阿拉伯数字的来历以及它简便易写的优势,引得众人连连夸赞李致远博学多才,连几万里之外的西洋字都认识,更对这西洋货啧啧称奇。 李致远先教的是最为简单易上手的斗地主。 “这种玩法叫斗地主!”李致远解释道:“这是三人玩的,一家为地主,另两家为农民,联合在一起抗衡地主,哪方先出完牌就是胜方。” 叶世侗皱眉道:“为何要斗地主?” 李致远这才想起,这时代的地主阶级可不像后世那样千夫所指,现在的地主士绅们可大多都是读了圣贤书的统治阶级,而且严格说来在场几人都是地主阶级! 李致远只好强行胡诌道:“斗的这个地主是泰西诸国的土豪劣绅,对百姓残暴不仁,而农民联合起来就能与之抗衡,这揭示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得民心者得天下的道理。” “更告诫士大夫们要时刻警醒,戒骄戒躁,对百姓施以仁义,否则老百姓团结起来也是能推翻地主的……” 众人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先是摊开试打,玩了没几圈,几人就玩的得心应手,不亦乐乎,顺带着还记住了阿拉伯数字。 人都是这样,让他学正经学问像要他命,而打牌赌博这类歪门邪道学起来就贼快。 几个女人在一旁看了一会儿也学会了,自己又开了一桌,玩得兴致勃勃,李致远看她们牌瘾甚大,甚至有些担心自己会有周星驰版唐伯虎的下场…… 之后李致远又教了比较废脑子的“升级”,一屋子人直玩到半夜三更,才依依不舍地散了。 日后的李致远怎么也没想到他成功普及阿拉伯数字的关键第一步竟然是靠打牌斗地主! —————————————————————————————— 崇祯十七年二月初十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6章 浪里白条 崇祯十七年二月十一日己时初,正在睡梦中的李致远突然被一阵急促地敲门声给惊醒了。 昨晚奋战至三更半夜,现在这样也很正常,身边的叶小繁也被惊醒,但明显不愿意起来,推了他一下,翻了个身子又继续睡。 李致远轻手轻脚地爬下床,披了件衣裳,睡眼惺忪地他揉揉眼睛,伸伸懒腰,这才慢慢去开门,发现原来是这船的掌舵。 “何事?”李致远打了个哈欠。 “公子早上好!”掌舵的问了个好,这才道:“小的是来提醒公子,咱们前面就要到安庆了,是不是靠岸采买些补给?” “当然,现在船上物资还算充足,只是下一个大城就得是九江了,小的担心以现在的消耗速度怕是支撑不到九江。” 这种事情李致远觉得还是听从专业人士的建议比较好,遂点头答应,“那就在安庆停靠吧,你去传令给其他船只。” 掌舵的依言而去,李致远也不回去睡回笼觉了,他得出去监督,匆匆洗漱过后,就出舱登上了甲板。 其实现在已经是早春二月,但天气依旧有些寒冷,明末小冰河期气温之低可见一斑。 尤其是江面上风浪有些大,吹得人脸颊生疼,李致远后悔穿的有些单薄,正欲进船,一转身却见叶小繁已拿着大氅追来了。 叶小繁责备道:“就知道你冒失,天这么冷,还不多穿点!” “还是夫人细心,”李致远忙接过穿上,笑道:“你怎么不再睡一会儿,还早呢,你看他们都还没起来。” “还早?都日上三竿了!”叶小繁帮着他整理了衣服、系带,随口道:“我刚才隐约听你们说要靠岸,这是快要到长沙了么?” “哪有那么快!”李致远摇头,“前面才到安庆,离长沙还有一千五百多里呢!” “啊!怎么一夜才走了这么点!”叶小繁很是有些懊恼,“这得什么时候才能到长沙啊!” “还得四五日吧,”李致远安慰她道:“是不是船上待着有些闷,要不我带你在安庆逛逛?” 叶小繁摇头道:“还是不要了,免得耽搁时间。” “咦,开期兄也起来了?睡得可好?”叶世侗是被吵吵嚷嚷的船工给闹醒的,船舱里狭窄逼仄,有些憋闷,遂来甲板上透透气。 叶世侗打了个哈欠,“还行,就是早上有些吵闹。” “听说要在安庆停靠?” “呵!好个安庆,原来也这般繁华!”叶世侗忍不住大赞道。 原来这时候已经接近安庆码头,满眼尽是大大小小的船只,或缓缓驶出,或慢慢靠岸,足见安庆商贸之繁盛。 “嗯,掌舵的说要补给些食物,开期兄可愿意待会和我上岸一……” “啊!!!小心!小心!”李致远突然大喊。 原来是李致远突然发现自己船队中一艘正准备靠岸的大货船即将与他船相撞,情急之下,连忙大声警告。 然而这时已经来不及了,李致远话音刚落,“砰”的一声闷响传来。 李致远的那艘船是艘大货船,满载土豆之类的货物,又大又沉,吃水也较深,重心很稳,显然是不会有什么事的,倒霉的自然是对方。 对方明显是艘客船,当场就侧翻了过去。 少顷,便有不少落水者在江中一沉一浮,大声哀求着向码头上的人们呼救。 李致远大急,这搞不好是要出人命的啊! 这地方是码头,其实是水浅人也多,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况且水里冰冷刺骨,出力不讨好的事情谁愿意干? 是以看热闹的多,愿意出手相救的却没见几个。 李致远既担心出人命,又担心闹大了耽搁行程,忙招呼船上的船工救人,又大声道:“救一人者赏五百文!”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在李致远开出价码后,岸上、船上的人们终于纷纷跳水施救。 李致远眼尖,忽见江中还有一人无人去救,一沉一浮看起来甚是危急,于是他忙脱了大氅,扑通一声就跳入江中,叶世侗担心妹夫有失,赶紧跟着,也下了水。 只留下叶小繁一人眼泪都要急出来了,李致远的水性她是知道的,当初运河遇险,就发现他也是个半吊子,差点自身难保,现在江水刺骨,哪里还能去救人。 她哥哥叶世侗以前倒是能畅游汾湖,只盼兄长能护着李致远周全。 李致远施展蹩脚的狗刨大法,倒是慢慢接近了那人,但看清楚情况的他不禁心头火起。 因为这人其实屁事没有,而且看起来水性好得很! 他之所以一沉一浮,是因为他不断地潜入水中打捞包袱、行李! 李致远大怒:他娘的,都到这种时候了,还不忘身外之物,到底是命重要,还是你那点钱财重要啊?! 而且游至这人身边,他发现对方竟是个五六十岁的老者。 一把年纪的人了,还对钱财这么执着? 你自己要死就算了,这不是坑我么,你水性好,我可是半个旱鸭子啊! 李致远一把抓住他,竭力保持平衡,让脑袋浮出水面,大喊道:“老先生,你别捞了,快上岸吧,损失多少,我待会赔你!” 没想到李致远有火,对方火气更大,一把推开李致远,大怒道:“你赔得起么?!” 又大骂李致远:“竖子不足与谋!”然后他像条大鱼一般,一个翻身,又潜入了水底。 水性不佳的李致远让他一推,顿时失去平衡,头重脚轻,沉入了水里,本能驱使他手脚乱蹬乱抓,连呛几大口水,脑子都有些不清醒了,几欲晕死过去,还好叶世侗已经赶到,将他托出水面。 脸色苍白的李致远连连咳嗽,好半天才缓过来,抹了脸上的水渍,有气无力地吼道:“那不知好歹的老东西呢?!” “呃……他在那边……”叶世侗抬手一指,“看来他根本不需要人救,我已经看到他往岸边扔过一个箱子了,现在又潜到了水下……” 目瞪口呆的李致远这时候忍不住来了句后世国骂:“他妈的,这老东西浪里白条啊!” “我们还是先上岸吧,我看你的处境比他危险得多……” 于是,叶世侗拉着李致远慢慢向船那边游去,靠近船沿后,叶世侗在叶小繁和船上船工的帮助下合力将李致远推上了甲板。 甫一上船,李致远就像条死鱼一样躺在了甲板上,闭上眼睛,一动也不动,只剩下胸腔在微微起伏,以证明他还活着,叶小繁一下扑到他身上,忍不住大哭起来。 这时候卞赛赛等人也闻声出来,她先前只听说外面出了事故,有人撞船落水。 现在见此情景,以为李致远不测,也哭天抢地地扑了上去,再加上各自的丫鬟和李致远的标下亲兵,身边围了一大群人。 很快,叶世侗也上了船,发现李致远被众人围得严严实实,又闻哭声震天,忙道:“别哭了,别哭了,人没事!” 一时之间他发现自己竟挤不进去,说话也没人听,遂扯着嗓子大吼道:“都让开!” 人群这才稍稍安静,给他让出一个缝隙,叶世侗又道:“他真没事,就是在水里脱了力,不过你们再不让他进去擦洗干净换件衣裳,就真的要出事了!” 众人连忙七手八脚地去抬李致远,围着的人也让开了通道,可就在这时,一个嘶吼声冷不丁地传来,“刚才是谁撞了我的船?”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冠帽皆去,浑身湿透,身上还滴着水的老者正怒气冲冲地站在船头。 他拿着一本被水浸坏了的书,在众人面前试着翻了几下,悲愤道:“你们看看,看看,全都给泡坏了!糊在一起什么也看不清!” 说着将其掷在地上,接着一屁股坐下,声泪俱下地念叨:“我的书,我的书啊,全毁了,全毁了……” 李致远暗道,原来这是个嗜书如命的读书人啊,方才舍命去捞的竟是书,遂欲睁开眼睛。 叶世侗忙给李致远挡住,并贴到他耳边,低声提醒道:“别睁眼,是‘浪里白条’!” “看样子他是个嗜书如命的读书人,这种人认死理,你的船毁了他的书,他怕是要找你拼命,你还是装晕比较好!” “这事本不是你的错,就让他跟大字不识的船工去理论好了!” 李致远不愿意这样欺负这样一个爱惜的老先生,挣扎着要起来,叶世侗无奈,只得搀扶他站起。 “老先生,船只失事,毁了你的书,我很抱歉!” “但事已至此,现在也别无他法,只能尽力补偿,我愿意以原价三倍的价钱赔你,你可以重新去买你那些书。” ‘浪里白条’哼了一声,斥道:“你懂什么,我这书是黄金万两也买不到的!” 叶小繁开解道:“敢问老先生是些什么书?可是什么古籍珍品?” “我们也是官宦之家,说不定可以弄到。” 谁知‘浪里白条’更加不屑,嗤笑一声,嘲弄道:“官宦之家?” “原来是当官的,难怪大船小船数十艘,遮天蔽日,将这安庆码头都堵住了!” “哼,其他书也就罢了,可这里面有我几十年来的实践总结,还从未刊印,你们就是本事再大,又能去哪里弄到!?” “这……”叶小繁一时语塞。 正不知如何解决,却不料‘浪里白条’突然挣扎着站了起来,喃喃自语道:“罢了,罢了,其实撞船也不是你们的错,天意如此,天意如此啊……” 说完竟头也不回,踉踉跄跄地转身就走,让一众原本准备吃瓜看戏的围观群众目瞪口呆:这就完了? —————————————————————————— 崇祯十七年二月十一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7章 天工开物 “这老头还真是奇怪~”麻烦这么轻易就解决了,叶世侗也有些难以置信,愣神半晌才反应过来,“都别站在这了,快准备靠岸停船!” 李致远现在这副样子暂时肯定是没办法主事了,叶世侗替他结清了先前承诺的赏银,轰走了围观的工人,又准备带着人去码头附近采买物资。 “小繁,你把刚才那个老先生扔下的书拿来给我看看……”李致远对那个“浪里白条”的老者仍旧有些好奇,不顾几个女人的劝说,执意要先看看那几本破书。 叶小繁拾了几本泡烂的书,略微翻了几下,但见纸张绵烂,墨迹糊成一片,摇头道:“真的已经彻底没法看了~” “喏,你看看,这能看出什么?” 李致远接过来,拿出其中一本,一页一页小心翼翼地翻起来,那个老者没说错,与其说这是书,不如说这是手稿。 譬如他现在翻弄的这一本,就并未装订,只是用针线简单地缝在了一起,而且纸张也不是什么高档货色,所以基本上是沾水就烂。 他努力半天,仍旧一无所获,这一本确实已经彻底烂了,没有半个字是能看清的。 接着他又连翻好几本,都同刚才一样,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叶小繁疑惑道:“你到底要找什么?”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在找什么,但我就是有种直觉,那位老先生绝对不是什么普通人!”李致远仍旧不放弃,头也不抬,埋头苦寻。 叶小繁虽不解其意,但她还是选择相信自己的夫君,见他哆哆嗦嗦连书页都难以翻开,遂道:“我们女人总比你一个大男人心细手巧,我来帮你!” 又吩咐身边婢女:“秋月,幽兰,你们也帮着找找,看看有没有能看清的字。” 接着,卞赛赛和柔柔也加入进来,人多力量的大,或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果然,没多久秋月就有了发现,“咦,这里能看清!” “天什么物?”秋月一头雾水,“里面好像还画了画?好像是个缫丝用的缫车?” “快拿来我看看!”李致远大喜,终于有了发现。 李致远从秋月手上小心的接过,发现这大概是一本真正的书,是以封皮上有两个字勉强能看清,但这本书的质量也不能算多好,里面一样罕有保存完好的页面。 惟有秋月所说的那一页,能勉强看清,其中有一幅画,李致远不认识,但秋月说是缫车,那大概就是吧。 下面还有一行字能看清,李致远念道:“凡治丝先制丝车,其尺寸器具开载后图。锅煎极沸汤,丝粗细视投茧多寡,穷日之力一人可取三十两。” 秋月肯定道:“没错,这一定就是缫丝用的缫车,奴婢家就是桑户,家中就有缫车,奴婢幼时还见过!” 叶小繁疑惑道:“难道那个老先生是个养蚕种桑的桑户?” 没想到李致远这时却极为惊喜,手舞足蹈道:“快!快!快去找你哥来!” “我知道这人是谁了!” 见李致远如此这般举动,叶小繁亦知那老者非比寻常,无暇多问,立即起身去寻叶世侗。 还好这时叶世侗并未走远,满腹疑惑的他被叶小繁叫来李致远跟前,问道:“你怎么还不进舱休息,待会该着凉了~” “哎,你别管我了,刚才那人十有八九是宋应星!”李致远急道:“你快带人去寻,一定要找到他,然后带来见我!” 叶世侗莫名其妙地反问道:“宋应星是谁?” “现在没工夫跟你解释,你快去找就是,待会人该跑了!” 叶世侗虽从未听过什么宋应星,但见妹夫这副心急如焚的样子,知那人必有来头,遂不再多问,忙带了几人匆匆而去。 李致远见其离去,这才稍稍心安,叶小繁见他冷得直哆嗦,强行叫人带李致远回座船。 没过多久,叶小繁又将李致远送进了热气蒸腾的浴桶,还亲自伺候其沐浴,同时也训斥这个不听话的大男人。 “你怎么就不知道爱惜身体呢,外面冷的很,你还湿淋淋的在外面吹冷风,嫌日子过得太舒服了是不是?” 又忧心忡忡道:“我听说溺水之人都会丢掉一魂一魄,日后即便好了,也会比之前虚弱,要不要找个法师给你做场法事?” 李致远啼笑皆非,“那要不要给我喊魂?” “我不信什么道士法师,就信我的夫人娘子,不管是我的魂还是我的魄,都舍不得离开你。” “不如你去外面朝江里喊几声,我的魂魄听到你的声音,一准会答应!” “没正经!”叶小繁羞恼地捶了他后背一下,“人家跟你说正经事呢!” “我也没跟你开玩笑呀!”李致远认真道:“我有这么美的夫人,还有太多太多的心愿未达成,可舍不得离开这具皮囊!” “好啦,我没事的,身体好的很,我从小身经百战,苏丹红、地沟油、毒大米,什么我没吃过?” “早就百毒不侵了,免疫力超强,区区感冒病毒能奈我何?” “论抵抗力,你们哪能和我比?” “我打过的针,注射过的疫苗,加起来比你们全身上下的血还要多!” 叶小繁一头黑线,“你说得什么乱七八糟的?” 李致远坏笑道:“总之就是我很强壮,你懂的,要不晚上给你证明一下?” 叶小繁脸颊绯红,支吾道:“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遂转过话题,问道:“对了,刚才怎么回事?宋应星是谁?他很有名很重要么?” “夫君似乎很看重他,为何我从未听过此人?” 李致远严肃道:“宋应星是一个时代的巨擘,是工、农等多方面的大才,之所以未闻名于世,不是他的问题,而是这个世界出了毛病,而他是超越时代的人!” “刚才秋月发现的那一本书,应该是《天工开物》,就是他所作。” “其实此书理应已经刊印出版,不知为何你们都未听说过,或许是还未广为流传,引起世人足够重视吧。” “此书主要是详细叙述各种农作物和手工业原料的种类、产地、生产技术和工艺装备,以及一些生产组织经验,是工农等多个领域的百科全书,极富实用价值。” 叶小繁是深知李致远是极为推崇实学的人,自然不难理解他对宋应星的重视。 “只是单凭一本已经刊印的书,如何就能证明那人就是宋应星,你怎知那书不是他买来的?” 李致远点头道:“不错,的确是没有足够的证据,不过我却感觉他就是宋应星,至少年龄和刚才一系列的行为、作风都对的上。” “其实我去年还在江西为官时,就专程去他老家奉新县找过,不巧宋应星去了亳州做知州。” “如今好不容易遇上了,没想到却阴差阳错地撞沉了他的船,毁了他的心血。” “唉,不知道他会不会介怀啊!” 叶小繁笑道:“介怀是肯定会的,人家几十年的心血,一下子全毁了,能不介怀么?” “不过我看他其实也是个深明大义的人,很明白这次事故实属意外,并非是谁有意为之。” “他走的时候不是都说了么,天意啊!” “所以你要想结交他,甚至说服他为你办事,也不是不可能,结果如何,就看你的本事咯!” “不过我相信夫君你一定能办到!” “这是为何?”李致远以为她有什么好主意,喜道:“难不成夫人已经有了办法?” “呃……这个倒没有,我是为你鼓劲!”见李致远有些失望,叶小繁又安慰道:“你刚才不是说他是超越时代的人么,我觉得夫君你也是啊,你们应该有共同话题才是,凭你的见识,说服他应该不难吧?” “不是说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么,夫君如此欣赏他、推崇他,难道还不算知己么?” 李致远有了些信心,叹道:“但愿如此吧!” —————————————————————————————— 崇祯十七年二月十一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8章 坐地日行八万里 然而,天不遂人愿,叶世侗带人把码头附近一带的客栈、旅馆都找了个遍,也没发现宋应星的踪迹。 按理说宋应星在江里泡了许久,上岸后宛如一只落汤鸡,且风凉天冷,他如此狼狈不堪,怎么着也会找家客栈换件干净衣裳,可叶世侗就是找不到人。 至未时,船工向李致远请示,言船队可以起航,而叶世侗仍旧一无所获。 李致远很是懊恼,好不容易遇到宋应星,以为是天赐良才,没想到仍旧是一场空。 难道这次又要擦肩而过? 他反复思量,最终还是下令将叶世侗叫回,放弃寻人。 一来安庆是长江沿线大城,水陆码头十分兴旺,加之又是安庐巡抚的驻地,南来北往的官、军、商、旅众多,如此漫无目的找一个过路人无异于是大海捞针。 二来时间不等人,北方崩溃就在眼前,他需立即回去主持大局,稳定自己地盘上的人心,而他已离开驻地月余,现在实在是耽搁不起,得立刻回到湖广。 遂令众人各司其职,大小船只再次拔锚起航。 下站九江是总督袁继咸的驻地,或有御史、监军等监察官,李致远恐惹麻烦,不停。 而之后就是左良玉的地盘,他更不敢多待,尤其是左良玉的老巢武昌,就决计不可停下。 现既已在安庆满载三四日所需之补给物资,李致远遂决定节约一些,命各船做好准备,务必一口气行至自己的地盘岳州。 既然和宋应星无缘,李致远也只好放平了心态,恰好此时中午刚过,温度适宜,外面春风宜人,正是一览沿江盛景的好时候。 遂于船头设宴,请叶、张等诸位亲友并妻妾俏婢数人共饮。 实际上就是大家没事干,聚在一起吃酒说白话,当然也少不得玩牌助兴。 这时候船已经开了个把时辰,离安庆已远,张煌言同李致远喝了几杯酒,两人走到一边欣赏江景,没有参与那边的“斗地主”。 望着江中东来西往的船只,张煌言感叹道:“长江不愧为黄金水道!” “我以前居宁波,也去过杭州,只知河漕之盛,可区区大运河又哪能和这滚滚长江相比?” 感叹了一番长江的宽阔和滔滔不绝,张煌言又不无遗憾道:“可就我先前对安庆码头的观察,却发现其杂乱拥挤不堪,实在不利水运发展。” “以长江水量之充沛,沿线人口之众多,若能充分发挥其水运优势,于国于民都是件大好事啊!” “这安庆好歹也是安庐巡抚驻地,统辖安庆、庐州、太平、池州四府,却没想到连个码头都经营的如此粗糙。” 李致远深以为然,在古代交通不便,能运输大量物资的交通工具就只有船。 而所谓的工商业,若不谈生产制造,不就是把东西卖来卖去么,也就是现代所说的物流。 这年头没什么铁路、公路,只有水运最为便利、实惠,是以江河沿线及沿海地区一般都是商贸繁荣之地。 “玄著兄说的极是,在下也觉得这长江水道并未得到充分开发。” “只因我朝定都燕京,需要江南一带的漕粮供给,朝廷更看重的自然是南北两京之间的大运河。” “不过长江沿线也不能算差,而你刚才所见之安庆,实在是因为腹地有限,往北是大别山区,南边亦有黄山,能聚拢的人口有限,自然难以形成大的都会,能有如今之规模已实属难得。” “等咱们再走一两日,到了汉口,见识一下这九省通衢的楚中第一繁盛之地,相信你会有所改观。” 张煌言自然是知道汉口的,点头赞同道:“汉口乃天下四大名镇之一,我亦早有耳闻。” “自成化年间汉水改道之后,汉口由于坐拥长江和汉水两条大江,加之漕粮交兑、淮盐转运皆在其地,迅速成为商船四集的繁华之地,想必是非同一般。” 说到这里,李致远抱怨道:“只可惜这船的速度太慢了,我先前算了一下,咱们到汉口估计是夜里,你这回八成是看不到什么盛景了,不过不要紧,咱们迟早会去汉……” “你们在说什么?”叶小繁连着当了好几把“农民”,还都输了,有些不爽快,于是想来拉李致远过去陪她“斗地主”的。 过来只听到二人说什么“汉口”,她知道这地方大概是湖广,喜道:“是要到汉口了么?那还有多远到长沙?” “我的夫人啊,汉口离安庆少说也有七八百里,咱们才走了个把时辰,哪有这么快到,现在估计还在安庆府的地界,大概是望江县。” “啊?这也太慢了吧!走了这么久竟然还在安庆!”叶小繁一脸沮丧,“这船是在原地打转么?” 张煌言打趣道:“李夫人不必心焦,你急,尊夫比你还要急,我看他是恨不得一日之内赶至长沙。” “只可惜咱们坐的是逆水而行的民船,比不得关公的赤兔千里马,能日行千里。” 李致远立即化身杠精,吹嘘道:“日行千里算什么,我无需什么千里马,却能坐地日行八万里!” 二人皆笑。 叶小繁只以为李致远哄她,笑道:“呵呵,夫君果然比我还离谱……” “你们还别不信,不止我能,你们也行啊!”李致远一本正经道。 张煌言见李致远不像开玩笑,但也不以为他说的是真,以为这是要卖弄什么典故,遂配合道:“李兄此言何解?” 其实李致远还真是有心要卖弄一番,因为他刚才想到了后世某个伟人的一首诗,忍不住想吟两句。 遂洋洋自得道:“坐地日行八万里,巡天遥看一千河!” 并自顾自地解释起来:“其实咱们所在的世界应该叫地球,顾名思义,它是个极大的圆球,有多大呢?” “周长达八万里!” “这个大圆球凌空悬在宇宙之中,而且还在不停地自转,它每转一周,就表示过了一日。” “所以我们就是坐着不动,一日也能走八万里!” “而宇宙中还有数之不尽的星星,宛若银河,咱们随着地球不停地转动,不就是在巡视宇宙中成千上万的星河么?” 在场的张煌言和叶小繁听得目瞪口呆,这厮也忒能胡扯了! 张煌言竖起大拇指赞道:“佩服,佩服,李兄真乃奇人也,想象力竟如此之丰富,在下实在是望尘莫及!” 叶小繁咯咯笑得花枝乱颤,“夫君怎么会产生如此荒诞离奇的想法?你看看岸边,这地面是不是平的?” 李致远暗道,我原谅你们的无知! 等他们笑够了,李致远才道:“夫人是怎么知道大地是平的而不是圆的?” 叶小繁不假思索道:“感觉啊!” “正常人都能明明白白地感觉到大地是平的,虽然大地上有山有湖,略有起伏,可咱们谁不是脚踏实地?大地怎么会是圆球呢?” “人的感觉往往是最靠不住的,因为人常常因为自身的渺小而一叶障目,周长八万里的地球上的一个人,就好比高山之中的一只蚂蚁,它能体会山势之巍峨么?” “它只会觉得哪里都是平的,就和人一样,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你想想,这个球要是大到周长有八万里,人在上面能感觉到什么弯曲变化么?” “不对啊,还是说不通!”李致远这一番比喻说得叶小繁有点懵,张煌言却发现了其中漏洞,“就如你所说,这个球大到了我们肉眼感觉不到弯曲弧度,可为什么这江里的水没有流走?” “还有,这球也总有上下左右吧,咱们在上面的还好说,这球底下有没有人和物?” “如有,他们怎么办?头朝下脚朝上?不会掉落下去么?” 李致远笑道:“玄著兄安知不是我们在下,他们在上?” “怎么可能!咱们明明感……”张煌言正想说自己感觉是正立着的,可又想起李致远刚才的一番话,一时住了口。 “其实咱们脚下确实有人,他们和我们一样别无二致,都认为自己在上,我们什么感觉,他们就什么感觉。” 李致远见他们都不相信,于是继续解释道:“之所以咱们都不掉下去,是因为地球的引力,把咱们都吸住了。” “引力?” “对,引力,你们都见过磁石吧,就和那东西差不多的道理,地球对它表面的任何物体都有引力,牢牢地把它们都吸附住,所以咱们是不会掉下去的!” 二人仍然觉得匪夷所思,不是太相信,也难怪他们不信,其实现在的西方人也并不见得就都相信地圆说,虽然麦哲伦已经完成环球旅行,但“地球”要为世人所接受还得需要漫长的时间。 李致远谈论这个物理问题本就是闲极无聊,他这番理论虽然还是不能让张煌言信服,但是至少能自圆其说,一时之间他们也反驳不了。 他本想就此打住,谁知张煌言却不死心道:“你虽然能自圆其说,但这也只是你的猜测,你可有何凭证?” 这证据在这个时代还真不好拿出来,李致远回忆了一下以前的物理知识,才道:“第一,从远方而来的船,咱们总是先看到桅杆,后看到船体,玄著兄是宁波人,一定到过海边,应该更有体会,对吧?你们可以想想这是为什么呢?” “第二,你们见过日食、月食么,你们该不会相信什么天狗的传说吧,很明显,其实这就是一个星球遮住了另一个,在偏食的时候,你们没发现那阴影是有弧度的么?” “第三,你们都知道登高望远吧?如果大地是平的,那么只要前方没有障碍物,应该在哪里看都是一样的,为何要登高才能望的更远呢?” “最后,要证明地球是个球体,有个最直观的方法,就是始终往一个方向走,最后总能回到原点。” “实际上一百多年前,就已经有个佛郎机人这么干过了,他率领船队出海,花三年时间绕地球航行一周回来,只不过咱们中国人还不知道。” 二人再次被镇住了,李致远安慰道:“好啦,你们现在不相信也不要紧,时间会证明一切。” “别扯这些了,咱们还是去斗地主吧!” 这时一个声音忽然传来:“这位小友,你方才所说可是真的?” 声音是从几丈开外的一艘客船上传来的,三人循声望去,片刻之后,竟异口同声道:“是你!” ————————————————————————————— 崇祯十七年二月十一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9章 百转千回 那人先是一愣,凝神细看片刻后才惊叫道:“又是你们?!” 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方才让叶世侗遍寻不果的宋应星,现在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双方隔船相望,各自心思都有些复杂。 李致远这边是又惊又喜,让他慕名已久、几次欲招徕而不得的宋应星,在安庆意外相遇,旋即又与之失之交臂,这让李致远极为惋惜。 就在他都已经决定暂时放弃的时候,机会竟又来了,老天爷还真是待之甚厚啊! 而宋应星则是且惊且怨,对毁了自己大半生心血的人,他还能有什么好脸色、好心情? 要不是撞船事故纯属意外,毁了他的书,宋应星绝对要上前拼命,现在只是心里怨恨已经算是很大度了。 李致远抱拳道:“敢问阁下可是宋公宋长庚?” 宋应星疑道:“你认识我?” 李致远隔船作揖一拜,“在下湖广李致远,久仰先生大名,不过却一直无缘得见,直到方才从先生遗下书册中意外发现《天工开物》一书,再结合先生嗜书如命的性格,才大致推测出先生的身份。” “对于刚才的事情,在下实在是万分抱歉,本想当面致歉并尽力弥补先生损失,没想到先生却突然匆匆离去,倒让在下好找。” “你还找我作甚?”宋应星有些不耐烦,“我方才已经说了,这事乃天意,谁也怪不得,再说我也不需要你赔。” 李致远忙解释道:“一来是在下当时有些溺水,脑子不太好使,所以想向先生再次道歉;二来确实还有些事情想和先生商量一下……” “不知先生可否过船一叙?” “其实在下去年就曾到先生府上拜访求见,只是不太凑巧,彼时先生已赴亳州为官,让在下扑了个空。” 这就让宋应星有些奇怪了,“你我素昧平生,你求见我作甚?” “我虽未见过先生,却拜读过先生的《天工开物》,十分推崇像先生这样的实学派,对先生的唯物观及考察事物的试验法更是深表认同,所以极想和先生就此探讨一二。” 李致远这番话表现的极为诚恳,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是这样一个对自己的学问极为推崇的年轻人。 再者,宋应星对李致远刚才所提出的地圆说也极有兴趣,李致远提出的那几个问题他也都在认真思考。 尤其是李致远所说的环球航行以论证地圆说的方法,更是让他极为惊诧。 宋应星向来主张对事物的考察要用“试见”和“试验”的方法,反对纸上谈兵式的空想,那个方法在一般读书人看起来不切实际,却是极对他的胃口,而且他没想到竟已经有人做过。 没做太多犹豫,宋应星就答允下来,这让李致远很是高兴,忙命人将船靠过去。 少顷,李致远和张煌言合力将宋应星从那艘客船上拉了过来,随口问道:“先生此前是到哪里去了,让我们好找,码头一带都找遍了……” 宋应星笑道:“其实我哪也没去,根本就没离开码头,我当时心情沮丧,也懒得进城,就随意上了你们旁边的那条客船,又买了身衣服……” 李致远一拍脑袋,“怪不得到处都找不到,原来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 宋应星还是对李致远所说的“地球”更有兴趣,追问道:“对了,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到底是真是假,其实我以前对‘地圆说’也有所耳闻,是朋友从传教士那里转述而来的,但他们多视之为荒诞不经的虚妄之言,从未当真。” “今日听了你的话,我思来想去,觉得你说的确实挺有道理。” “当然是真的!”李致远拉着宋应星,“不过先生莫急,咱们那边坐下说话。” 几人一起朝船头另一端走去,却见男男女女在那边大呼小叫的斗地主:“王炸!” “哈哈哈哈,我又赢了,幽兰,快给叶老六脑门上再贴一条!” 李致远有些尴尬,解释道:“让先生见笑了,他们在玩纸牌助兴。” 叶小繁忙上前让众人收拾东西,赶紧走人,省得在这丢人现眼。 叶世侗一眼瞥见宋应星,一惊之下脱口便道:“咦,这不是那‘浪里白条么’?!怎么……” 李致远狠瞪了叶世侗一眼,他才连忙住了口。 李致远又讪讪地向宋应星解释道:“其实他这是说先生水性好……” “对对对,老先生你的水性实在是太好了!” 这话宋应星哪能听不懂,不过他倒是没什么怪罪的意思,反而笑呵呵地,“我虽老迈,可这水性却不减当年分毫。” “水很常见,乃生命之源,书上对水的解释很多,但我却总觉得囿于表面,不够深刻。” “南宋陆游曾言‘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还有什么能比下水游泳更能亲近水呢,所以老夫这身好水性其实全拜陆公所赐啊!” 李致远赞道:“先生不愧是实干派,万事皆以身体力行。” “先生请坐!” 几人分别入座后,李致远先简略地向众人解释了一下来龙去脉。 “原来如此!”叶世侗叹道:“之前我就觉得老先生真乃当世之奇人,方才真是让我一通好找,我这妹夫还懊恼好半天呢,原来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如今兜兜转转一大圈,百转千回,终于还是将先生你给请上了船,缘分啊!” —————————————————————————————— 崇祯十七年二月十一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0章 出仕为民 在后世人眼中,宋应星大概是明朝时期成就最高的科学家,一部堪称百科全书的《天工开物》更是享誉世界,曾被翻译为多国文字,在世界各国广为流传。 要了解明朝的科技文化发展,宋应星是绝对绕不开的重要人物,因而李致远对他的经历还是比较熟悉的。 据历史记载,宋应星和其兄长宋应升在万历四十三年(1615年)参加江西乡试时就一同中了举人,他名列全省第三,其兄第六,此时才二十多岁的兄弟俩可谓是吹风得意马蹄急。 宋氏兄弟是江西南昌府奉新县人士,由于当年那次乡试奉新诸生中就只有他们兄弟俩中举,因而在家乡名声大噪,并称“奉新二宋”。 本以为人生将会一帆风顺的宋家兄弟哪知道后来竟会在会试中六考六败,才终于绝了科举之念。 后经吏部铨选,宋应升于崇祯四年出任浙江桐乡知县;而宋应星则回乡伺候老母,于崇祯七年谋得江西省袁州府分宜县学教谕这个不入流的微末小官。 之后,宋应星在仕途上也并不顺利,做过两三年的推官(正七品,一府之刑狱司法官),终不得意,辞官回乡了好几年。 直到去年年底,李致远去拜访他时,才出任南直隶凤阳府亳州知州(亳州属凤阳府管辖,为散州,从五品)。 就是那么不凑巧,宋应星在家赋闲两三年,李致远一去拜访,他就去了外地赴任。 现在好不容易才遇到,李致远可不仅仅是和其讨论什么地球是圆还是扁的,他更希望能留住宋应星,在将来助自己一臂之力。 要是有这么个通晓工、农业的大科学家在身边,对于工农生产和军器制造都是大有裨益。 “宋公,先容我为你介绍一下在场诸位!”李致远死乞白赖地把人拉上船,自然不是为了向他论证地球是不是圆的这种问题。 待大家坐定后,李致远先为彼此做了简单地介绍,之后又开始对宋应星旁敲侧击起来。 “宋公这次可是回乡?”李致远这是明知故问,其实他很清楚宋应星的心思。 亳州在近两年被李自成攻占过,到现在还是一片废墟,宋应星辛勤工作数月,才逐步恢复正常秩序。 但亳州靠近河南,依然处于农民军的包围之中,现在形势日益恶化,大明已初显溃败的迹象,山雨欲来风满楼,宋应星哪有心思为官? 参考他日后面对南明朝廷的数次征兆却均辞而不就的反应,就可看出他已经对朝廷彻底失望。 然而国难当头,天下将亡,他还是支持南明朝廷的,朝廷再烂,也是中国的代表。 奈何南明实在是烂泥糊不上墙,大明终究是亡了,宋应星归隐,并嘱托子孙后代永不仕满清朝廷,世代甘为农民,而其兄宋应升则在明亡后服毒殉国。 这才是真正的士大夫的气节,狠狠地打了那些身受国恩却恬不知耻争当汉奸亡国奴的高官名士的脸。 “唉~”宋应星长叹一声才道:“你既去过我家中,想来我的底细你应该也是清楚的,就不瞒你了……” “没错,我之前是在亳州做知州,此次正是辞官归乡。想我知亳州数月,本想为百姓做些实事,奈何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众人自然知道现在的局势是个什么情况,北方的地方官府失去了统治根基,地方官吏已经难以有什么作为,遂纷纷劝解。 张煌言问道:“亳州距河南很近,不知现在局势到底如何了?” 宋应星所在的亳州在淮河以北,离山西、河南都不远,他应该是最清楚北方形势的当事人。 “现在淮北、中原一带已经彻底失控,北方的一些官军也在大量向南溃逃,当地百姓无不人心惶惶,都在传说陕西的闯贼已经攻入山西,北方恐有不测。” “而亳州原有官员早已出逃,居民流离失所,官署俱被烧毁,我独自一人上任,一无钱二无人,还留在那里又有何用?” 随即又自嘲道:“说起来我这其实是挂冠而去,此前交给上头的辞呈好久也不见批复,没办法,总不能一直在亳州干等,反正现在朝廷和天下都乱套了,也没人理会一个小小的亳州。” 宋应星这话让除了李致远以外的在场众人都有些骇然,因为这等于明白无误地确认了李致远之前的论断,这是要山崩地裂的节奏啊! 宋应星打量了李致远几眼,见唯有他面不改色,遂又问道:“之前听你们说起自己是官宦人家,莫非李小友也是辞官归里?” 李致远想起还没介绍自己的来历,忙道:“不不不,我倒是想优哉游哉地过几天好日子,可现在还不是回家享清福的时候。” “而且我劝宋公也不要回家了,天下大乱在即,正是我辈士人为天下苍生、黎民百姓而奋斗出力的时候,怎好一退了之?” “实不相瞒,在下乃是巡抚偏沅副都御使李致远,刚才所说的名字也是真名,此次是从南京公干回来,正准备回驻地长沙,没想到刚好碰到了宋公你,实在是意外之喜!” 宋应星一惊,随即恍然大悟道:“我说这名字怎么有些耳熟,想来大概是以前从塘报上见过李巡抚你收复楚南诸府的奏报。” 见宋应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李致远干脆挑明,起身作揖拜道:“今宋公虽已决意辞官退隐,但在下还是恳请宋公为了湖广数百万百姓,为了天下苍生,再次出仕为官。” 没想到宋应星却就是不接这个话茬,只是连连赞叹道:“好,好,好,李巡抚真是年少有为,心系天下,远不是我这垂垂老矣的糟老头子能比的。” 宋应星自然明白李致远的意思,但这话却明显有推却之意。 不是他不想为国效力,只是亳州的混乱局势还历历在目,实在是让他失望透顶,他对大明朝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宋应星区区一介“杂学”文人,在这乱世中,能做的其实极其有限,比那些夸夸其谈的清流们更难有所作为,先前的亳州之行更是让他体会到了什么是有心无力。 现在去湖广,又能有何不同? 何况宋应星深知他的那些本领、见识在士人眼里多是雕虫小技、奇技淫巧,所谓有点兴趣的人也只当是看个新鲜。 而这个李巡抚年纪轻轻,虽看起来有些别样的见识,但未必就不是个浪得虚名、拿奇闻异事当玩乐的纨绔子弟,不然这满满当当几十艘船装的是何物? 是以他表面上连连夸赞李致远,实际上却是在拒绝,“我已老迈昏聩,估计出不上多少力气,以后大明就要靠李巡抚这样的青年俊杰了,望诸位都能尽忠职守,报效朝廷。” “至于出仕做官还是罢了吧,我真不是做官的材料~” ———————————————————————————— 崇祯十七年二月十一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1章 摊丁入亩 叶世侗笑对曰:“宋公真是说笑了,在场的都是年轻人,可今日宋公露的那一手水下功夫,咱们自问可没有一个比得上!” “如果宋公都算是老迈昏聩,那我们岂不是要算冢中枯骨?” “至于这官嘛,我虽没做过,但也听过‘官字两张口,逢事都有理’,可见这做官不难,反正在老百姓面前都可以作威作福。” “难的是做个一心为民的好官,宋公是不敢,还是不愿为百姓谋福祉呢?” 宋应星皱眉道:“不是不愿意,而是无能为力。” 李致远却知道叶世侗这般逼迫是没用的,尤其是对宋应星这般性子的人,常常是吃软不吃硬,硬来反倒会适得其反,于是忙示意叶世侗停止。 他甚至都不再继续谈论这个话题,而是指着不远处的一条船道:“宋公你看那艘船!” “刚才就是它不慎撞翻了尊驾的座船,连带着还毁了宋公的书册,实在是罪大恶极啊,要不在下就将它赔给宋公?” 宋应星一愣,随即便有些恼怒,以为李致远拉拢不成,便使出这利诱之计,“李巡抚这份大礼,请恕在下一介山野村夫消受不起!” 在场诸人都明白那船上都是些什么破东西的,便都有些好笑。 李致远也笑道:“宋公先莫动怒,其实那艘船上的物品虽然在湖广、江西等内地省份算是珍稀少有,可在江南一带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就我这都还有几十船呢,送宋公一船绝不心疼!” 宋应星懒得理会,李致远却又继续道:“反正现在无事,宋公不如先猜猜我这几十艘大货船到底都装的是何物?为何看起来如此之沉?” 宋应星莫名其妙,你船上装什么货物和我有何关系,能让你千里迢迢大费周章地从南京运回来,不是金银财货还能是何物? 管你运什么,反正我是一概不收! 但既然李致远非要让他回答,宋应星也只好搪塞道:“莫不是江南的什么珍稀特产?” 李致远笑道:“说是珍稀特产倒也没错,而且我猜宋公一定喜欢这些特产!” 说完不等宋应星回答,李致远一拍手掌,命令附近的几艘船靠上来,接着又吩咐船工拉开舱门。 未几,货船所载之物便一览无余地呈现在众人眼前,李致远把手一指,“宋公且看!” “这是?”宋应星只略微看了几眼就立即认了出来,惊奇万分道:“这是自海外传入的马铃薯和玉蜀黍!” “正是!” “你这货船上全是这二物?” “没错!”李致远肯定道,“这两样虽传入中国久矣,但只在江南岭南等沿海地区有少量种植,在这内陆之地难道不是珍稀特产?” “只是你千里迢迢运这些东西作甚?”五谷杂粮在宋应星眼里都是珍稀宝贝,何况是原产自海外的稀奇作物,但他不明白李致远大费周章地运这些东西去湖广干什么。 拉到湖广去卖?可这能赚多少钱?除去高额运费,不赔本都是好事了! 李致远没回答宋应星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我记得宋公所著《天工开物》的头一篇是《乃粒》,讲的就是稻、麦、黍、稷、粱、粟等农作物及相应的种植之法,没错吧?” “敢问宋公为何要将其放在第一卷、第一篇?” 说起自己的书,宋应星当然头头是道,“烝民乃粒,万邦作乂,即民众有粮吃,天下才能治安,粮食关系到万民的生存,自当排第一!” “没错!我们都知道民以食为天,可现在湖广的老百姓就快要饿死了,我作为楚南七府二州的抚民官,岂能心安?” 宋应星急问道:“怎会如此?!” “可就这些也救不了多少人啊?”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这几十船马铃薯和玉蜀黍不是给人吃的,这是种子!” 李致远继续解释道:“宋公游历天下,自当知道从崇祯初年开始,南北诸省连年大旱,且由北至南逐步蔓延扩大。” “如今这一两年,北方旱情已有所缓解,部分地方甚至出现洪涝;而南方的长江流域则开始持续大旱,湖广省就尤为严重。” “譬如仅崇祯十六年,光我治下的楚南诸府就有湘潭、湘乡、安仁、耒阳、衡阳、辰溪、会同、大庸、常德、澧州、安乡、沅江、宁乡、长沙等府县持续大旱、重旱。” “而众所周知,南方大多是水田,以种植水稻为主,即是水田就需要大量的水,若是天不下雨,江河断流,稻子收成如何也就可想而知。” “虽说暂时可以通过挖掘沟渠引江河之水灌溉,但这也仅在江河边上的部分地区有效。” “且现在干旱持续加重,水位不断下降,受灾面积也越来越大,据我所知,湘江水位屡创新低,曾经的八百里洞庭都有不小的湖面干涸见底,遑论其他地方。” “另据我观测,今年湖广的雨水可能依旧极少,旱灾只怕要继续加重,若再种水稻,湖广的百姓都要活不下去了!” “我知道马铃薯和玉蜀黍这二种作物较为耐旱、耐贫瘠,无需什么肥沃平坦的土壤,就是沙地亦无不可,而且产量很高,若能在湖广推广种植,在关键时候当是活命无数的宝贝。” “但这两样东西自从万历年间就已传入中国,但时至今日,仍旧只在沿海一带有少量种植。” “究其根本,一则是因为老百姓习惯了吃米面,一时之间难以接受其他粮食。” “二则是老百姓鲜有人懂得种植之法,譬如这马铃薯,由于其品种上的特殊与罕见,仅有达官显贵方能享用。” “朝廷的上林苑有专司蔬菜种植的“菜户”,在筛选、培育马铃薯上有一定技术优势,但它毕竟是服务于宫廷的衙门,既不会大面积栽种马铃薯,更不可能将薯种和种植技艺传入民间。” 李致远一口气说完了自己的心意,又望着宋应星,诚恳地问道:“我相信宋公必是懂得种植之法的,若是能助我推广,难道不是一件造福万民的大好事么?” 宋应星听到这里,竟激动地有些发抖,“李……李巡抚……真愿意推广新粮?” 李致远奇怪道:“这怎会不愿意,这既能让老百姓活命,又能增加官府税收,是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啊!” 宋应星不停地来回踱步,几乎是声泪俱下地大声道:“你以为我等不知道这些新作物的好处?不愿意将其在我大明推广?” “哪有那么容易啊!事情没你想的这么简单!” “譬如我之先辈徐公光启,早就知道马铃薯、玉蜀黍、甘薯这些新式作物,也曾大力推广,甚至还总结了“甘薯十三胜”进行宣传,可各地官府却不仅不愿意推广,甚至还进行刻意的打压!” “徐公曾在崇祯初年任内阁次辅、礼部尚书,以他之力,却仍不能推广成功,我一个微末小官,也曾不自量力地劝说地方官吏,亦难以施行!” “你方才说不能推广的那两点原因在我看来只是旁枝末节,绝不是根本原因!”直到这时,李致远才真正的打动了宋应星,他终于愿意说心里话了。 李致远忙道:“愿闻先生高见!” 宋应星沉下心思,舒缓了一下语气才道:“表面上看,推广了这些高产作物,农民和官府都能增收,国家的财政问题和社会稳定的问题,都能得到解决,但实际上绝没这么简单!” “你方才说了这些新式作物的优点,譬如耐旱、不择土地,不像咱们中国的稻、麦、粟等传统农作物,必须依靠良好的水利环境和肥沃的土壤条件,也就是说,传统作物基本上只能在平原上的田地进行种植。” “你认为这是新作物的优点,这倒也没错,但你只看到了表面,却没看到我大明的国情!” “在我看来,这恰恰是它致命的缺点!” 李致远不解道:“先生此言何解?” “因为传统作物的这些特点恰恰方便官府进行控制和收税,而新式作物则不能啊!”宋应星一句话惊醒梦中人,李致远恍然大悟。 宋应星补充道:“同样,这也是历来我中国百姓都聚集在平原地带,很少能到山区繁衍的主要原因,而马铃薯、玉蜀黍等作物在山区照样高产,而在山区,官府的控制力度非常薄弱。” “可以想象的出,一旦马铃薯、玉蜀黍得到推广,大量为了躲避税收的农民将会义无反顾的逃往山区,开荒种地。” “他们不需要多大的土地,就能够相对轻松地养活一家人,还不会遭到官府的压榨和盘剥。” “而留给官府的就只有无人可种的田地了,没有百姓可以盘剥,地主士绅们的税又不敢收,官府岂不是无税可收,那要再多田地又有何用?” “所以这才是马铃薯、玉蜀黍在我大明不能得到推广的真正原因啊!” 李致远不得不佩服这个宋应星,透过现象看到了本质,诚心拜道:“先生高见!” 宋应星凝视着李致远,问道:“那你可还愿意去做这种注定不能成功的事?” “注定不能成功?”李致远笑了,一脸高深莫测,“要解决这个问题其实也很容易!” 宋应星忍不住嗤笑道:“黄口小儿,可别信口开河!” 这话让在场的众人都有些不舒服,这个宋应星既然已经知道了李致远的身份,竟然还敢如此无礼。 李致远倒是不以为意,笑道:“我可不是信口开河,不过说容易其实不太恰当,我的意思是说只要先办成两件事,那新式作物推广起来就很容易了!” “当然那两件事做起来还是有些困难的!” 宋应星忍不住腹诽这小子是不是失心疯了,那么多前人先辈费尽心思都没办法,你小子竟然大言不惭地说有两个办法可以解决? 李致远毫不在乎宋应星不屑的表情,竖起一根手指,道:“第一,摊丁入亩!” ———————————————————————————————— 崇祯十七年二月十一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2章 自绝于天下 “摊丁入亩?”宋应星对这个说辞有些陌生,实际上这个法子早在嘉靖隆庆年间就有人提出来过,只是阻力实在是太大,根本没法施行。 毕竟这个法子很明显地损害了地主士绅们的利益,而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别看一个个的都把儒家圣人之言成天挂在嘴边,满口仁义道德,可他们就是地主士绅这个大集体的代表,哪会自己坑自己? 李致远解释道:“草创于嘉靖而于万历年间由张江陵(即张居正)所推行的‘一条鞭法’,宋公想必是知道的。” “即把以前分别征收的田赋和力役合并为一,总编为一条,并入田赋的夏秋两税一起征收,而每一州县每年需要的力役,则由官府从所收的税款中出钱来雇募,不再无偿调发平民。” “而我所说的这个‘摊丁入亩’即是在‘一条鞭法’的基础上彻底取消人头税!” “即将丁银摊入田赋征收,以土地多寡而不是以人丁数目来征税,若如此,百姓又岂会再隐匿人口?官府又岂会再担心人都跑光了而收不到税?” “地多的多交税,地少的则少交税,国家的财政税收有保障,百姓也不至于破产,好处是显而易见的。” “当然,在具体施行措施上还需细细琢磨。” “譬如张江陵所推行的一条鞭法,纳税全部以银为标准,在这一点上我认为在短期内虽是有利于朝廷财政,但长远看来,则是弊大于利。” “众所周知,百姓收获的只有粮,银钱极少,而地主富商手中银多,若全以银交税,百姓在缴纳两税的时候只得集中向地主富商们兑换,而地主富商必会借此将银价抬高,粮价贬低,到头来一条鞭法就会成为残害百姓的恶法!” “所以,我认为应该具体情况具体对待,一般农民的土地税,以固定重量的谷、麦等具体实物为征收标准;而手工业者、商人、大地主则只收银。” “又譬如对于‘火耗’的问题,就更需要妥善处理,否则又成了地方官残害百姓的绝佳手段。” “一般而言,百姓所缴的银子由于纳税量不太多,以小块的碎银为主,每当各州县衙府汇总上缴国库时,再将这些收缴上来的碎银熔炼成比较大块的银子。” “在这过程中必然会有些损耗,这些损耗就官吏们被默认为附加税,摊派到了老百姓的头上。” “没错,银子在熔炼、运输过程中的确存在损耗,可谁能说清楚到底损耗了多少?有个确定的比例么?” “很显然地方上的官员们绝不会给出一个确定的标准,如此就又给了他们上下其手的空间,不用想都能知道他们绝对会肆意摊派,中饱私囊。” “老百姓最怕的不是税重,怕的是无休止、不明不白的税!” “与其让老百姓不明不白地承受摊派之苦,倒不如将火耗纳入朝廷正税,规范管理,同时也可适当提高官吏俸禄、待遇。” “税政乃大事,宜公开清楚,切不可含混不清,让底下蛀虫有了暗箱运作的空间。” 李致远一席话让在场宋应星听得津津有味,而张煌言等人倒并不意外,之前他们已有过多次探讨。 作为一个有理想有抱负心怀天下的大明好青年,自然不可能对眼下大明朝的危局视若无睹,他们主要就是讨论明朝施政得失,即为何我大明朝会到了如今这步田地。 在李致远不停带节奏的情况下,他们一致认为,大明之衰,衰就衰在税收制度上! 说白了就是明廷没钱,收不上税,出现天灾就没法赈灾,没法解决老百姓饿肚子的问题,老百姓活不下去了就要造反。 而没钱的朝廷更加难以打赢仗,以至于问题越来越严重,最后内战、外战一起来,直至拖垮大明朝。 但明廷没钱不代表大明没钱,大明朝其实有的是钱,譬如江南的士绅地主以及两淮的盐商们就富得流油,但大明朝廷就是收不到税! 要是明廷有钱,完全能顺利地解决内部问题,而外边的建虏根本就不是个问题! 君不见一百多年前的宪宗皇帝成化爷接手的大明朝也是被“叫门天子”朱祁镇给折腾到了崩溃的边缘。 其时,东北有建虏鞑子烧杀抢掠,屡屡犯边;西北的鞑靼人也侵入河套,大有效法前元忽必烈再次南下入主中原之势;而内部更有荆襄百万流民大暴动。 大明朝真是危在旦夕,其实这和崇祯朝何其相像! 不过成化爷好歹还有些钱,脑子也不笨,皇帝做得有声有色,很快就一举扭转颓势,犁庭扫穴,杀得建虏一蹶不振,一百多年才卷土再来,又北征鞑靼,收复河套,打得鞑靼蒙古人再不敢觊觎中原。 然而现在的大明朝廷真的是没钱了,国库空虚,因为穷苦老百姓实在搜刮不到几个钱,而富得流油的士绅富商们又收不上税。 皇家内帑更是早就见了底,再加上今上这一通令人窒息的操作,终于落到了现在这般田地。 李致远见宋应星听得出了神,似乎忘了说话,只好继续道:“至于第二嘛,就是官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 “明眼人都看得出,老百姓穷困不堪,真的没钱,官僚士绅地主们才有钱,有钱的免税,无钱的反倒要供养有钱的,哪有这样的道理?” “这不但使财政负担落在穷苦百姓身上,更导致国库空虚,所以必须扩大税收来源。” “有功名的读书人、贵族就能免税,这导致土地更向他们手中集中,土地兼并极为严重,朝廷能收税的人丁、田地更加稀少。” “我看这实在是项弊政,理应废除!” “这事要是办成了,朝廷财政状况必然大大改善,也就不必再过分依赖穷苦老百姓的那点税收。” “盘剥、压榨的少了,人口自然大幅增长,鼓励向山区移民、推广新式作物也就是水到渠成的事了!” 听到这里,宋应星浑身一震,惊愕万分地望着李致远,难以置信地惊叫起来:“这哪里办得到!又有谁敢去做!” “这是同全天下士绅地主作对,纵使是天子,也绝不可能做到,强行为之,必遭天下士人所弃!” 李致远笑道:“宋公怎么就认定办不成?” “人呐,敢想才敢做,你放心,我向你保证,这事一定能办成!” 宋应星却只是不信,“前面的也就罢了,考取功名者免徭役赋税的制度是太祖爷定下的,至今已实行近三百年,早已形成思维定势,更产生了庞大的既得利益群体,几无可能更改。” “而这个群体,几乎控制着整个大明的基层,想让他们也交税,等于是自断根基,谁敢冒险去触这个底线,就是与全天下的士大夫为敌,自绝于天下!” 李致远闻言很是有些恼怒,不悦道:“自绝于天下?” “宋公言重了!” 饶是宋应星,也仍旧不能彻底摆脱自己的阶级属性,他终究也是地主阶级的一员,免不了把所谓的士大夫看得过于神圣、高不可攀。 现在说得这么硬气,到头来还不是都匍匐在了异族统治者的脚下,任由他们拿捏。 屠刀面前,从来就没有什么硬气的利益群体! 你说做不得,做就是自绝于天下,那满清的爱新觉罗·胤禛不就办成了么? 敢情汉家王朝收不得你们的税,只有满清才收得? 但李致远也更增添了几分警醒之心,因为胤禛后来也被名士大儒们黑的不轻啊,现在还是不能说的太过。 是以他缓和了语气,道:“或许现在确实难以施行,那就先按下不表,但我确实是诚心请宋公助我赴湖广推广新粮。” “我只问宋公,可愿意随我入楚,助我一臂之力?” 宋应星道:“既然如此,在下不敢再推脱,就随李巡抚走这一遭便是!” ——————————————————————————————— 崇祯十七年二月十一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3章 会师岳州 崇祯十七年二月十一日,京畿危急,崇祯皇帝别的办法没有,只能通过加官来给大明官民鼓劲,遂加封巡抚保定右佥都御史徐标为兵部右侍郎,总督畿南山东河北军务,仍巡抚保定。 关内危急,关外的建虏也不安分,同一日,建虏薄宁远,平虏将军关辽登津水师总兵官黄蜚大溃。 黄蜚,字文麓,南昌人,本姓涂,是有名的东江镇总兵黄龙的外甥,早年跟随舅舅黄龙在辽东对抗建虏。 明末东江镇总兵毛文龙被袁督师矫诏杀害后,东江镇又经历刘兴治叛乱,黄龙被认命为新东江镇总兵。 崇祯六年,以孔有德为首的叛军拘龙母妻及儿子以威胁之,黄龙不顾,孔有德遂投建虏,并引建虏兵攻黄龙,黄龙与之在旅顺口激战,终壮烈殉国。 因黄龙全家尽没,黄蜚得以承袭,遂跟母姓,所以黄蜚也算是英烈之后。 黄蜚从守备一路升到都督同知、援剿东北水师总兵、提督关辽通津淮海江镇水师便宜行事。 他矢志抗清,一直对大明忠心耿耿,也算是继承了先辈遗志,奈何现在师老兵疲,粮饷不济,又怎敌得过来势汹汹的建虏大军? 不过其人忠义,与建虏及汉奸孔有德等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今虽暂时溃退,但必与建虏不死不休。 二月十二日,帝召户兵部科及总兵官吴襄于中左门,再询破敌之计,一番议论,仍未有良策。 这一日,李自成至山西潞安府黎城县(今长治黎城县),此地紧挨着北直隶广平府,若潞安有失,畿南再无险要可守之地。 副总兵庄朝樑守河上,纵高杰渡河,至徐州,士民惊扰,高杰旋即赴寿州谒总督凤阳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马士英,士英归援剿高杰于徐州,同监军龚彝。 二月十三日,面对闯贼大兵压境,崇祯甚感忧虑不安,心神大乱,遂不管内阁先前的反对之声,下中旨给内阁,强令调吴三桂立即带兵进京勤王。 但陈演、魏藻德等内阁大臣接到圣旨后,迟迟没有下发通知,导致此事一拖再拖,延误了战机。 与此同时,崇祯再下罪己诏,大意如下: 朕承守祖宗的基业已有十七年,日夜谨慎,不敢怠慢荒废,然而近年来灾害不断,寇乱日益严重,使人民遭受战乱,饿殍遍野,尸骸堆积如山。 至于任用的大臣违法,小臣不廉洁,言官结党营私而不听从公正的议论,武将骄横懦弱不能取得军功,也都是由于朕安抚控御失道。 总之,千错万错都是朕的过错,朕现在痛感惶惧,深刻反省了先前的过错,以后一定爱惜人才以培植元气;遵守祖宗旧制以解除纷扰;实行安抚的政策以收拢人心;免除额外的征调以休养民力。 因罪废置的大臣,有公忠正直、廉洁有才干还可以使用的,不分文臣武将,吏、兵二部核察准确推荐使用。 民间的豪杰之士,有能力恢复一郡一邑的,授予世袭官位,即便是投贼从贼之流,若能弃暗投明,率兵归正,可以免罪立功,能活捉李自成、张献忠二贼者,给予封侯之赏! 在罪己诏之外,崇祯皇帝又下诏,表示要亲征讨贼,诏曰: 朕将亲率六师出讨,留东官监国,国家重务,悉以付之。告尔臣民,有能奋发忠勇,或助粮草器械,骡马舟车,悉诣军前听用,以歼丑类。分茅胙土之赏,决不食言! 其实这已经是崇祯第五次下罪己诏了,这番言辞看起来算是足够沉痛中恳,也真正有负疚忏悔的诚心。 奈何天下糜烂、敌军压境、军心涣散、大势已溃,一切为时已晚矣! 随即潞安全府沦陷,沈王世子被执,李自成南路军通往直隶的道路也将被打通,大明王朝进入倒计时! 崇祯十七年二月十四日晨,李致远一行人终于安全抵达岳州,总算是回到了自己的地盘。 船队在九江、武昌一带的这两日,李致远一直提心吊胆,生怕左良玉这个跋扈大帅发现他的形迹后会找麻烦,还好最后是有惊无险地通过了武昌府。 船行至临湘县江面时,一直驻守在岳州城的张武即已经得知,亲自率军出城五十里迎接,两方会师于临湘县鸭栏矶外江面。 望着前方旌旗招展的水师战船,立于船头的李致远不无得意地对众人道:“怎么样,我新练的这支水师看着还行吧?” 可在场的哪有人懂什么水师啊,只是看着气势雄壮,就纷纷赞好,特别是叶世倌年纪轻,第一次见识到如此多的战船,不禁连连拍手赞叹:“好多的船啊,真可谓是百舸争流,千帆竞渡!” 唯有张煌言出言告诫道:“李兄万万不可掉以轻心啊!” “你我皆知除了这长江天堑,楚南并无半点险要可守,若你想依靠水师封锁江面以守楚南,就必须有极为出色的水战之师,否则,一个弄不好还会反受其累。” “可你这速成的水师,之前并无半点水战经验,仓促应战,哪济的了事?” “我虽不懂水师、水战,但在老家宁波也曾见过不少船,就是郑芝龙的水师、倭寇的海船我也是见过的。” “与他们相比,你这支水师虽看起来军容整齐,气势雄壮,但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我听说水师不是短时间能练出来的,需要长年累月的训练。你若寄希望于水师,只怕真是使错了力气,等张献忠率大军顺江而下,十之八九和上次并不会有多大区别,一旦长江防线崩溃,又被其打个措手不及。” “与其如此,还不如别费劲弄甚水师了,老老实实据城以守,这水师战船纯当个运兵、运粮的工具罢了。” 李致远这时也清醒过来了,先前想大练水师的设想只怕真是不切实际。 他是深受后世影响,总认为海军很重要,可现在的中国是个典型的大陆国家,水师根本影响不了什么大局。 最起码他就没听过明清之际有什么像样的水战,满清、李自成、张献忠也从未将水师放在重要位置,要渡江渡河时就临时找些船,而长江、黄河也从来不是什么阻碍。 人心、士气才是坚不可摧的城墙! 就比如郑成功的水师再厉害,失去了大陆后,抗清旋即陷入低谷,反攻大陆终究也只是一场泡影。 而想守长江更是毫无意义,一年后建虏就杀来了,不在此之前拿下襄阳及楚北三关,湖广绝计是守不住的。 想明白这点,李致远立即同意道:“玄著兄说的极是!” “这的确是我的失误,白白费了一番功夫,我待会就让人罢了大练水师之策!” 这时张武已乘轻舟靠近李致远座船,待他跳过这边,刚一站稳,便急趋上前,将李致远拉到一边,急道:“抚台你可回来了!大麻烦来了!” “怎么了?”李致远心知必是有大事发生,也急了,一把抓住张武,道:“可是出了甚大事?” “事情太多,别的都可以容后再禀,但现在最麻烦的就是湖广巡按黄澍来了,而且他非要去长沙见你!” ——————————————————————————— 崇祯十七年二月十四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4章 心生异志 李致远皱眉道:“湖广巡按黄澍?” 李致远很快就想起了这人,并暗自思忖,黄澍这厮就是个疯狗,逮谁咬谁! 以前看过不少他的光辉事迹,在崇祯朝妥妥的一个清流斗士,道德标兵,当然,之后不出意外地做了汉奸二狗子带路党。 这厮不会和我杠上了吧? 在弘光朝黄澍就曾和马士英恶斗,他占据道德舆论高地,上疏弘光,涕泪交加地指斥马士英十大罪状,极言马士英该杀,杀了都不足以平众忿。 后为报私怨,黄澍竭力鼓动左良玉起兵东下清君侧,铲除马、阮集团,争取更大的胜利。 兵变失败后,黄澍立即拉上愣头愣脑的左梦庚,奴颜婢膝地投降了满清,当时满清实力并不强,黄澍带着数十万大军相投,算是帮了满清的大忙! 降清后官于闽,他又想干票大的,这回是谋捣郑成功家属,没想到引发东南沿海边患,被清廷革职了。 “他不在武昌左良玉军中待着,跑我这来做甚?”李致远疑惑道,“他可曾透露来意?” 见李致远也疑虑重重,张武更是没了主意,忐忑道:“不知道啊,我一介武夫,最怕他们这些言官御史了,说话阴阳怪气的。他只说有重要上情要传达,鬼知道他安得甚心思!” “该不会是要治咱们剿贼不力的罪吧,还是他知道抚台你不在,故意来查探虚实的?” 李致远道:“你先别瞎想,关于我的去向,你具体是怎么跟他说的?” 张武埋怨道:“还能怎么说,他说要去长沙找你,我就只好说你去澧州视察去了。” “他又说要自己去澧州去寻,我就说你也可能正往荆州追张献忠,他去了也寻不到人,让他就在岳州等。” “唉,我拖了他三天,还背着他不时派人沿长江打探抚台的消息,现在他已经很不耐烦了。” “你再不回来,我真就兜不住了!” 李致远略一思索,估计黄澍应该不会知道自己擅离职守的事,否则,以他的秉性,早就上奏朝廷举报自己了,遂道:“你先放宽心,应该没事……” “咱们这就回去,反正我确实走的长江,就装作是从荆州回来的。” 于是李致远传令给众人,统一口径为刚从荆州回来,便动身去岳州城见那个黄澍。 及至众人进城,张武命人安顿李致远家眷及一应随行人员,便立即带着李致远去岳州府衙见黄澍。 双方互相见过礼,黄澍却又不急于说他所来何事了,只是问些剿贼事宜、地方局势、民情舆论,似乎他来此只是例行巡察。 等到李致远实在有些不耐烦时,黄澍忽道:“巡抚偏沅副都御使李致远接旨!” 李致远和张武都是一愣,咋的还来圣旨了,崇祯皇帝还记得咱们? 二人忙忐忑不安地跪下,等黄澍宣旨。 黄澍这个湖广巡按实际上只是个七品官,可权力却是大的很。 李致远和张武,一个正三品文官,一个正二品武将,可黄澍在二人面前却一直有些颐指气使,此番圣旨在手,更是气焰嚣张。 只见他居高临下,睥睨着跪伏在他脚下二人,又从衣袖中慢悠悠地掏出一纸诏书,清了清嗓子,才抑扬顿挫地念道:“圣上有旨~” “豫楚残破,郡县料理需人,各抚按悉听自选吏更置,不拘科目杂流,生员布衣,但才堪济变,品行服人,即与填用。” “有能倡议恢复一州即授一州,复一县即授一县,功懋懋赏,决不少靳,一应练兵安民理财之事,俱听抚按同所属便宜举行,朕不中制。” 跪趴在地上的李致远心下大喜,虽不喜欢给黄澍这个狗才下跪,但这份诏书所带来的消息完全能抚慰他受伤的自尊,这实在是天大的好事啊! 按崇祯的意思,这是给刚遭受寇乱的河南、湖广两省放权,以后这两省的一切军民事务,包括人事任免,全归巡抚、巡按,皇帝和朝廷不管了! 这让李致远如何不喜? 以前他虽是封疆大吏,掌握楚南七府二州的军政大权,但却没有名正言顺的人事权。 特别是湖广此前被张献忠占据过几个月,各府县的官吏要么被张献忠砍了,要么不知逃亡到了何地。 今湖广虽已收复,但各地官府衙门仍旧是名存实亡,李致远又不能任命官吏接管民政,所以只能实行军管,治理起来多有不便。 现在好了,人事权也有了,以后可以名正言顺地为所欲为! 且李致远在长沙,湖广巡抚、湖广巡按均常驻武昌,还有个嚣张跋扈的左良玉跟他们耗着,根本管不到、也无心管他。 李致远所辖的楚南七府二州,俨然成了独立王国! 再想想京师沦陷在即,大明覆亡只在眼前,而到时候江北四镇军阀纷争,南明朝堂党争不断,现在这不是也给了他割据自立的机会么? 心生异志的李致远,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还是张武咳嗽一声,才让他惊醒过来,忙领旨谢恩。 黄澍又道:“圣上虽准许豫楚督抚自行其是,一切以剿贼为先,但也万不可横行无忌,有事当多请示,望李巡抚谨慎行事,切莫辜负了圣上的恩德。” 李致远故意听不懂,只是拍着胸脯保证:“黄巡按放心,本官刚从荆州那边回来,我标下将士正紧咬着张献忠那厮,与之大小交战不下数十次,现在贼军疲惫,正仓惶逃亡入川,绝不敢再犯我湖广!” “那就好,圣上的意思本官也传到了,湖广残破,诸事繁杂,我和何巡抚在武昌也顾不到楚南,选官任吏之事,望你多加慎重,有事则多和监军堵胤锡商量,亦可向武昌和朝廷请示。” 李致远顿时有些不满,湖广巡抚何腾蛟的辖区并不包括楚南,就你湖广巡按有无权限巡察楚南也还两说,老子凭什么向武昌请示? 遂不悦道:“楚南之事就不劳黄巡按费心了,楚南事小,本官能处理,而楚北多方势力犬牙交错,二位抚按还是和左大帅好好筹划恢复荆襄之事吧。” “我听说左大帅的大军名声不佳,多有不法之事,地方上怨声载道,黄巡按可要多多费心,切莫让我楚地官军失了民心啊!” “呵~呵~”黄澍冷笑两声,道:“监察、弹劾之事,本按自有计较。” “监军堵胤锡?”李致远此时方才听出奇怪之处,便脱口问了出来,他离楚日久,并不知道朝廷让堵胤锡监他的军。 张武一时大急,很多事情他还来不及向李致远禀报,忙上前提示道:“堵知府自兼任监军以来,既要治理长沙,又要监察军队,一人干了两人的事,任劳任怨,十分辛苦啊~” 李致远这才反应过来,忙道:“哈哈,没错,没错,堵监军是个难得的好官,多亏了他,楚南才能迅速安定啊……” 张武也附和着点头傻笑起来,让黄澍有些莫名其妙,不明白这两人什么意思,只好道:“天下不宁,做臣子的自然该多做些事以报圣上恩德,放心,圣上都是看在眼里的。” “对了,圣上前不久命平蛮将军总兵方国安率军移镇湖广,暂受李巡抚节制,你可准备好安置的营地和接济粮饷?” “什么鬼?还有这事?他娘的这是哪个龟孙子想的主意,这是给老子掺沙子?” 李致远有些懵逼,还好他反应迅速,强自镇定道:“黄巡按放心,此事我早已安排妥当。” 他怕黄澍再抖落出什么意外之事,忙道:“黄巡按,你看我这刚进城就赶来见你了,连口水都顾不上喝。” “不若吩咐厨房准备酒席,也好让本官先收拾一番,今晚咱们在席上再慢慢谈?” 黄澍忙道歉:“是我过分了,李巡抚舟车劳顿,实不该现在就来叨扰。” “那这样,李巡抚先去休息,我就在此等候,到夜里再一起为李巡抚接风洗尘!” 于是两人客气地道了别,各回各屋,李致远悬了半天的心也终于平静下来。 可想起那个即将到来的方国安,独揽楚南的计划又出现了一丝波澜,刚刚生出点别样想法的李致远不禁有些发愁。 ———————————————————————————— 崇祯十七年二月十四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5章 巾帼红颜 暂别黄澍后,张武赶紧向李致远禀报了他离楚一个月以来发生的一些要紧事。 首先,是关于湖广的局势。 据前线传来的最新消息,张献忠的大军现在已经彻底离开湖广,大约到了四川夔州府一带。 而驻守荆州的“老回回”马守应失了强援,只得龟缩在荆州城中,再不敢进犯江南,江南的公安、石首二县也被我军牢牢控制,两军现正隔江对峙。 左良玉及湖广巡抚何腾蛟、湖广巡按黄澍实质上只能控制湖广东北部的武昌、汉阳、黄州等府州,荆州、襄阳、承天、德安四府还是李自成的地盘,再加上控制楚南的李致远,湖广现在是三足鼎立,暂时还算安定。 其次,是崇祯皇帝关于湖广的一系列人事任免。 虽然李致远之前干得不错,但以崇祯多疑的性格,仍旧不可能完全放心,所以前不久传下谕旨,让堵胤锡兼任长沙监军,算是对李致远的制衡。 又任命都督同知方国安为平蛮将军总兵官,命其移镇湖广,并以刘承胤为都督佥事总兵官,镇守武冈兼辖黎平清平。 虽说让这二人也受沅抚李致远节制,但其实是给楚南引入外军,避免李致远在军事上一家独大。 崇祯先前从文武两方面给李致远掣肘,不可谓不高明,只是都到了如今这般地步了,还玩这套有什么用? 现在局势进一步恶化,崇祯没法再顾及河南湖广,不得不给李致远等人放权,遂新下了这道诏书。 再次,则是各个将领近期募兵、练兵的一些成果。 对此,李致远遵从张煌言的建议,让张武即刻停止扩充、演练水师,以后一心一意训练步骑、火枪营即可。 至于长沙那边的军民政务,一直是堵胤锡和周靖在负责,张武并不太清楚,短短一个多月,想来也不会出太大的纰漏。 而据张武所知,从婺源迁来的那些旧人,早就到了长沙,已等候李致远多时了。 “对了,抚台……”张武踌躇良久,才犹豫道:“属下还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致远闻言笑骂道:“张老二啊张老二,你这是当了官就忘了本啊,以前你哪会这些说辞?还当讲不当讲,这种官场屁话你是从哪学的?” “少废话,咱们都是知根知底一路闯过来的兄弟,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啰啰嗦嗦的!” 张武红了脸,不好意思道:“其……其实……我……是想给抚台你推荐个良将……” “这是好事啊!”李致远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怎么还结巴起来了?” “咦,你这脸咋也红了?”李致远匪夷所思地看着这个曾经杀人不眨眼的血性汉子,“莫非是这个良将有什么特别之处?” “我说的这个良将,他,他……”张武吞吞吐吐好半天,最后吸了口气,一咬牙道:“她是个女的!” “哦,原来还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将军啊!”李致远仍是不解这有啥好犹豫的,“女的就女的嘛,这有甚好奇怪的,咱大明不是已经有了秦良玉这位女将军么?” 李致远眼珠子一转,似乎想通了这其中的关键,脱口便道:“莫非是你看上了那位女英雄?” 见张武脸色愈加红润,李致远遂明白这是猜中了,大笑道:“哈哈哈……” “原来天不怕地不怕、取人首级尚且面不改色的张二将军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嗯,巾帼红颜,不错,不错……” “说吧,”李致远喝了口茶,撩起二郎腿,颇有兴致地准备听故事,“你先说说,具体啥情况,我能帮忙一定帮!” 张武估计自己是躲不过去了,只好老老实实地叙说经过。 “是这样,前几天我照例封锁了城陵矶外的江面演练水战,没成想来了几艘挂满引魂幡的灵船,非要从我们战船中间通过。” “抚台想想,将士们在江上演武,操练得热火朝天,怎么好为几艘灵船而终止?” “况且让灵船在战船中穿行,这多不吉利啊,所以我当然是不让了,就命部下喝止,令其明日再走。” “嘿,抚台你猜怎么着?”张武越说越是兴奋,“他们竟然打起来了!去的几个弟兄还全被打落掉进了江里!” 李致远看着有些好笑,没想到张武还有这样一面。 “抚台你是知道的,当兵的大多粗鲁无礼,平时也是仗势欺人惯了,而且咱们这么大队人马在此,一般是没人敢惹的,可现在竟然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我当时就有些震惊,这是哪个不知好歹的东西,居然有胆子跟大明官军对着干,于是就过去查看情况。” “一去便见到船头上有个披麻戴孝、白衣白裙的年轻女子,将一杆精铁长枪舞得虎虎生风,三下五除二,就把几个过去帮忙的兄弟也挑落进了江里!” 讲到这里,张武一脸沉醉,似乎还在回味那个女子当日英姿飒爽的风采,叹道:“我当时差点就忍不住为她拍手叫好了,幸亏及时记起自己的身份,于是我抄起一把刀,大喝一声,就跳上了船,和她打了起来。” “她那长枪长七八尺,使得是梨花枪,舞动时,寒星点点,银光皪皪,变幻莫测,神化无穷……” “打住打住!说书呢这是,还有完没完!”李致远忙打断了这厮的回忆,“你从哪学的这些文绉绉的词?” “拣紧要的讲,你们大战三百回合的经过就不用说了,你直接说结果吧……” “呃,好吧!”张武有些不情愿地点头道:“结果就是我们交手数十回合,都为对方武艺所折服,于是罢兵言和。” “她说她其实也是朝廷命官,还是圣上亲封的游击将军,姓沈,父亲和丈夫都在与张献忠交战时牺牲了,这是送他们的灵柩回乡,只因刚才士兵对她无礼,她才愤而出手。” “我这才想起她大概就是前不久与张献忠大战而壮烈殉国的道州守备沈至绪之女沈云英。” “听说其父战死后,她立即披挂上马,率十几骑直闯敌人的营寨,连杀三十几人,夺回父亲的尸体。” “我见她武艺如此出众,若能继续征战沙场,将来必是个不输于秦良玉的巾帼女将军,就想着劝说她在抚台麾下效力。” “于是我以防贼为由,称长江还要暂时封锁几日,请她先入城休息,还要向她赔不是,她没办法,就暂且答应了。” “之后这两天我一直想要说服其留下,可是我嘴笨,就是说不动她。” “现在抚台你终于回来了,良将难得,千万不可错过啊!” 李致远笑道:“你到底是因为爱才啊,还是因为爱人啊?我怎么觉着你动机不那么纯呢?” 李致远直接揭穿了他的把戏:“你这分明是假公济私,借招将纳才之机追求美人嘛!” 见张武傻站着默然不应,李致远取笑道:“咱俩谁跟谁,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你有要求我还能不帮么?是不是想要我给你留下这个女将军,顺便给你保媒拉纤?” “俗话说得好,要想俏,一身孝,我能想象得到,这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小寡妇一定还极为娇俏动人,加之又武艺出众,肯定是对了你张二将军的胃口是吧?” 张武红着脸不答,这就是表示默认了。 李致远道:“可你这事的确是不好办呐,人家刚死了父亲、丈夫,我现在跑去说媒,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啊!” 张武顿时有些泄气,李致远好笑道:“你先别急嘛,现在把人留下来再说,以后我让她跟你一起带兵,日久生情,机会多得是!” “真的?!”张武大喜。 “瞧你这点出息!”李致远骂道,“你先跟我说说她的性格喜好,我得好好筹划一番才是~” “是是是,她大概二十岁的样子,像是读过些书,文武全才,有胆有识……” ———————————————————————————— 崇祯十七年二月十四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6章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停停停,我都要吐了!”李致远没好气道:“说点有用的成不?你那心上人都快被你吹捧成天上少有地下无双的奇女子了,再这样我可没办法帮你!” “说白了,不就是个会文会武的二十岁姑娘么!” “我觉着怎么也算是个才女吧~”张武见李致远神色不善,连忙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半晌才又道:“她是浙江绍兴府萧山县人氏……” “难道她也是江南沈氏?”李致远若有所思。 张武则继续道:“由于她爹是武将,她从小就喜欢骑马射箭,所以练就了一身好武艺,她的那个亡夫叫贾万策,也是武将世家,死于荆州都司任上。” “另外她还喜爱读书,据说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尤其精于什么胡家的春夏秋冬?” 李致远皱眉道:“是宋朝胡安国的《春秋传》吧?” “对对对,就是这个《春秋传》!” 李致远笑道:“这些你都是从哪里知道的?” “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你总不好当面问人家这些吧?” “当然不是!”张武有些不好意思,“我是从她随行的丫鬟那里打听来的~” “不错嘛,连人家的丫鬟都被你买通了,使了不少银子吧?”看来这家伙是真的上心了,李致远却摇了摇头,道:“方才你说她精通《春秋传》,这可就不妙了!” 张武一窒,急道:“怎么说?” 李致远解释道:“这个胡安国是宋朝理学的代表人物,重教化,讲名节,轻利禄,憎邪恶,尤其看重三纲五常之类的伦理纲常。” 大明朝的读书人基本上读的都是儒家经典,虽然李致远很是不喜儒家那一套,可也不得不稍微了解一下。 孔孟、朱子、王阳明,理学、心学,即使不去细读,但总要知道一些皮毛,这个胡安国,开创了“湖湘学派”,也算是儒家重要人物,因此李致远稍许有些了解。 “现在她爹和丈夫都死在了战场上,要换了一般人,想到的恐怕是如何领兵复仇,可刚被圣上加封为游击将军的这位沈姑娘,却是要弃职返乡。” “我看她大概是要谨遵儒家的守三年之丧、为夫守节以及女子不应干政之类的戒律。” 说到这里,李致远叹道:“儒家理学消磨人之锐气可见一斑!” “你让她代父从军,继续征战沙场,好歹也是有为国尽忠这样的大义在,或能说通,可现在你还想打她本人的主意,让她再嫁于你,你觉得有可能么?” “那怎么办?”张武听闻李致远如此说,甚为沮丧。 李致远看他也是大老不小了,好不容易才看中个姑娘,却是个有可能要守节的贞洁烈女,李致远不忍他就此吃这一记闷棍,遂安慰他道:“也不一定是完全没机会~” “这样吧,我先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先留下她,至于你那点心思,就先别让人家知道了,常说日久生情,你们在一起久了,说不定以后还有转圜的余地……” “也只好如此了~” 二人约好过了中午就去见那个沈云英,张武则劝李致远先回去休息一会儿,他的事不用急,便怏怏不乐地告辞离去了。 李致远回到张武给他安排好的房里,见妻子叶小繁正一个人趴在桌边等他,遂上前道:“怎么就你一个人?” “两个丫头坐船久了有些累,我让她们都下去休息了,”叶小繁上前去迎他,“你还没吃饭吧,我去叫人给你弄点吃的。” 李致远一把拉住她,道:“不用了,我已经吩咐了厨房,待会就送上来。” “你先过来,我有话同你说。”李致远拉着妻子坐下。 “你不是和那个巡按谈事情去了么,怎还有我的事?”叶小繁顺从地坐下,道:“好,那你说罢~” 李致远笑道:“巡按说的那些自然不干你事,可你是我屋里的女主人,我手下弟兄们的婚姻大事,你却不能不管~” 于是李致远先将张武之事说了个明白,并央求叶小繁帮忙,“说媒的事情我实在不在行,况且我一个男人也不好说这些,你也是女子,跟那位沈姑娘说不定能说到一块去,起码也能探探她的口风。” “据说那位沈姑娘祖籍是绍兴萧山,你娘不是出自苏州吴江沈氏么,都是江南,说不定还有些关联呢!” “难说,”叶小繁摇头道:“江南沈氏分支很多,就算有些许关联,也不足为奇。” “再者,你说那个沈姑娘是在北方长大的,只怕连江南吴音都听不懂,哪还有多少亲近感。” 李致远也知道确实如此,又道出了自己的担忧:“能精通《胡氏春秋传》的怕不是个女道学,我担心人家沈将军是要终生守节的!” “唉,张老二也真是倒霉,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偏见!”叶小繁却是不同意,“我才不信她一个舞枪弄棒的沙场女将军会是甚‘女道学’!” “人家沈姑娘不过读本《春秋传》,你就这样编排人家,我还看过《四书章句集注》呢,你怎不说我是‘女夫子’?” 李致远奇道:“你又不考科举,没事看那东西作甚?” “还不是为我家兄弟们看的!”叶小繁回道,“哎,别把话题岔开了,你那个张兄弟是真心喜欢人家沈姑娘的?” “沈姑娘可是嫁过人、死了丈夫的寡妇,他别只是为美色所惑而一时兴起,扰了沈姑娘的心绪,过后又嫌弃人家……” “那断然不会!”李致远忙为张武打包票,“张武是个直爽汉子,根本不在乎那一套,可不像那些满脑子贞节牌坊的道学先生。” 其实明朝中期以后,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社会风气还是相当开放的,并不像后世想得那样,对女子的贞洁、名声有着近乎变态的要求。 这时候大多数人对寡妇再嫁还是持宽容甚至支持态度,一般女子改嫁、再嫁也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明末的小说家冯梦龙在他的《三言二拍》中就多有这方面的描述,譬如有一篇叫《蒋兴哥重会珍珠衫》,就讲了蒋兴哥被人绿了之后怒而休妻,娶了绿他之人的妻子,后又将其前妻再娶回做小妾的奇葩故事…… 虽说是小说家之言,但小说也是有群众基础的,这时候的人真的还没有那么重的处女情结。 士大夫们开始变得无耻变态的转折点就是明亡,男人们都给建虏做了奴才,既打不过外人,就只能死命折腾自家里的女人,折断式裹脚、女人的贞洁开始被反复强调。 见叶小繁似乎是有答应的意思,李致远赶紧出言相求:“我以前还从未见他对哪个女人如此上心,你就帮帮他吧……” “好吧,我就先去试试看~” 夫妻俩商议了一下,都觉得这事宜早不宜迟,毕竟李致远晚间还要与黄澍周旋,明日说不定又要回长沙,不如趁现在有时间为这事起个头。 名头都想好了,就由李致远以巡抚慰问英烈遗孤的名义请那个沈姑娘过来吃饭。 两人分工合作,李致远的任务是晓之以情,以国家安危、民族大义来说服其留下;而叶小繁则是与之闲话家常,拉近关系,以待进一步了解她的心意。 于是李致远又叫来张武,告知其计划,命其速请沈云英来赴宴,张武闻之,大喜而去。 ———————————————————————————— 崇祯十七年二月十四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7章 软谈丽语 李致远原本已吩咐厨房给自己做两道小菜,现在改为酒宴,其实也不过是四人相聚的小宴,再添几道菜,热两壶酒也就够了,是以准备起来极快。 而沈云英出身行伍,行事干净利落,听闻是巡抚相邀,甚为爽快地就答应了赴宴,所以从李致远决意举办这次小宴到四人齐聚小厅还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 沈云英来时仍旧是一身白衣白裙,虽素面朝天,但却难掩飒爽英姿。 其人身量极高,李致远粗略观之,或比周倩倩还要高一些,约近一米八,这在明朝应该是极为罕见的,一般人只怕是要望而却步,也亏得张武连五尺三寸(约合一米七六)长都没有,也有胆子迎难而上。 她人虽长得高,但身材却极为匀称,并不粗壮,容貌虽素而芙蓉失其色,让第一次见其人的李致远夫妇都眼前一亮,怪不得张武会喜欢,只是这身高差着实有点悬殊啊…… 几人相互见礼后分宾主坐定,李致远当先举起酒杯道:“沈将军的父亲和丈夫为保护湖广百姓,坚守城池,奋勇杀敌,先后为国捐躯,真不愧是我大明英烈!” “本官作为偏沅巡抚,在此代表治下楚南七府二州的数百万军民向二位英烈表示由衷的钦佩和哀悼!” “逝者已矣,也希望沈将军你节哀!我先干为敬!” 沈云英神色凄然,几欲泪下,低声道:“多谢抚台!” 说完也饮下杯中之酒。 李致远再为自己斟满一杯酒,又道:“我这一杯酒是单敬沈将军的。” 而一旁的张武时不时地望一眼沈云英,见其酒杯空了,早已悄悄地替她满上。 李致远继续道:“我听说沈将军惊闻父亲罹难的噩耗后虽悲愤不能自已,但仍束发披甲,率领十余骑,出其不意地直趋贼军营寨,奋勇拼杀,当场斩杀三十余级,拼力夺回了父尸,并大败贼军!” “其后又带领你父亲的旧部继续与张贼作战,终于解了道州之危!” “彼时湖广全省几近陷于贼手,官兵溃逃成风,而唯有沈将军所守之道州不失,一直坚持抵抗,沈将军之英勇实在是让一众男儿都汗颜了,我着实佩服!” 李致远举杯向其一拜,接着才一口饮下杯中之酒。 沈云英忙站起身来,惊道:“小女子怎当得抚台如此大礼!” 李致远执意道:“当得,当得,本抚率军打回湖广时,偌大的湖广省,连巡抚、总兵都早跑了,也就你守的道州还坚持抵抗,沈将军的功劳岂是那些寡廉鲜耻、尸位素餐之辈能比的?” 沈云英又道:“可我已辞去官职,实在不敢妄称将军……” 想起自己亡故的父亲和丈夫,沈云英不禁悲从中来,叹道:“其实我也只是追随先父和亡夫的遗命,尽力而为而已,抚台还是唤我贾夫人罢~” 李致远知她心中难过,不愿意再提昔日沙场之事,席间满是悲怆气氛,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一旁的叶小繁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引得几人纷纷侧目。 见众人都望着自己,叶小繁这才收敛笑容,正经道:“沈姐姐快别说甚贾夫人了!” 一指李致远,笑道:“先前他在外地就曾改名换姓,做了一个‘贾先生’,还让人唤我‘贾夫人’,现在若是又叫你‘贾夫人’,岂不是乱了套?” 叶小繁一言既出,立时缓解了悲伤气氛,接着又道:“沈姐姐既不愿做将军,我看夫君你还是叫人家‘沈姑娘’的好~” “夫人说的极是!”李致远心知叶小繁此招甚妙,“贾夫人”和“沈姑娘”之间的差别可大了! 前者时刻强调她已为人妻,后者则有意无意地提醒她还是个单身的“姑娘家”,用意不言自明。 沈云英虽不解李致远等人的真实用意,但看着他们俩夫唱妇和,却很是羡慕。 她自嫁与贾万策以后就一直聚少离多,夫妻间甚少有机会相处,如今丈夫战死荆州,二人阴阳相隔,更觉再无生趣。 忽见一对琴瑟和谐的温馨小夫妻,连早已僵硬的心肠都舒缓了几分,于是沈云英也就不再反驳,默认了叶小繁的叫法。 沈云英见其洋溢着幸福的小脸,忍不住道:“夫人真是好有福气,能时刻陪在自己丈夫身边……” “不像我们这些下等武将,违家动经三、五、七年,或一、二十年,家室悬隔,患疾病不能相恤,子女远违,欲婚姻而不能嫁娶。” 沈云英的父亲和丈夫分别为守备和都司,都是中下级军官,一般确实不能带家属上任。 实际上按照规定,低级的文官一般也是不能带家属上任的,但上有规定,下有对策,那些做知县的真要带也没人去细究,所以武官确实不如文官方便。 叶小繁脱口便道:“其实我也羡慕沈姐姐你呀!” “羡慕我?”沈云英愣了愣,“我有何好羡慕的?” “怎么没有?”叶小繁忙称赞道:“沈姐姐你可是咱大明朝的花木兰,一身戎装,代父从军,征战沙场,杀得那些贼子片甲不留!” “就凭沈姐姐这一身高强的武艺,世间只怕没有几个男子敢欺负你,不知要引得多少闺中小女子羡慕呢!” “不像我辈女子,大多身娇体弱,做女儿时便只能局促于闺中刺绣女红,嫁了人亦不过是相夫教子,操持家务而已。” “而且一辈子的生死大事往往都由不得自己,若一旦遇险或是遭逢变故,更是徒呼奈何,只得听天由命、任人宰割,哪像沈姐姐你这般敢作敢为、自由自在。” 叶小繁一番追捧,也让沈云英平添了几分自豪之感。 见其如此,叶小繁遂总结道:“沈姐姐文武双全,英勇不减男子,在外能征战沙场,自食其力;在内亦能辅佐父亲,体恤丈夫,照拂家里。” “即使此番惨遭变故,也未因慌乱而失了主意,尚能独自撑起家中重担,完成父亲遗志。” “如此奇女子,怎能不受人钦佩和羡慕呢?” 沈云英被她夸的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哪有夫人说得这般好,真真是让抚台见笑了~” “说来我倒是更愿意像夫人这样呢~” 李致远忙出言附和:“都好都好,各有各有的好处,你们呐,都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所以才羡慕起对方来。” “来,吃菜,吃菜,咱们边吃边说……” 一番软谈丽语下来,两个女人也渐渐熟络,叶小繁便拉着沈云英在一边窃窃私语起来。 ———————————————————————————— 崇祯十七年二月十四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8章 墨绖从戎 “其实我娘亲也是出自江南沈氏,和你说不定还沾亲带故呢!” “真的?!我们家是萧山北庄支沈氏,你娘呢?” “我娘出自苏州吴江松陵沈氏,往上数几代,应该还是亲戚~” “唉,可惜我自小跟我爹背井离乡去了北方,在老家待的时候不长,家乡话都快忘了,现在说起来都有些拗口。这几年回南方也是在上江的湖广、川蜀一带,说来我去的地方也是不少了,但还是觉得咱们江南最好~” “哇,真羡慕沈姐姐!可以领略各地不同的风光,这还是我第一次出远门呢!” “呃……也没那么好玩啦,到处奔波而已,其实我现在就想回老家安定下来,真的,哪里都没有家乡好,我听你口音软软糯糯的,很有我家乡的味道呢!” “真的么?我只会苏州吴江话,最南只去过浙江的湖州,倒是不知道你们绍兴话是怎样的~” “其实咱们下江人虽说十里不同音,但两浙一带总体都算说的吴音,特别是苏杭之间,地势平坦,口音较为一致,是可以互通的啦~” “这样啊,还是沈姐姐你见多识广,对了,沈姐姐老家还有亲人么?” “除了我母亲,就还有些远房的亲戚,唉,此番父亲又亡故了,连尸首也不能归葬故里,我母亲知道了还不知如何伤心……” “沈姐姐就没有兄弟姊妹?” “没有,父亲就我一个独生女儿。” “那怎生是好?!沈姐姐身边都没个知冷暖的人照料,唉……” “不妨事的,我……我已经习惯了……” “.…..” 两个女人闲话家常,眼见着越来越亲近,李致远朝张武使了个眼色,双方心照不宣地笑了笑,碰了一杯…… 四人吃吃喝喝了一阵子,李致远见感情也联络得差不多了,遂放下碗筷,问道:“不知沈姑娘以后作何打算?” “可有准备继承父辈遗志,继续为国效力?” 沈云英回道:“回抚台的话,小女子目前只想归家为亡父亡夫守制,按礼至少需两三年,暂时又哪里还顾得想以后。” 李致远急道:“这如何使得?这可如何是好?” 沈云英不解道:“抚台这是何意?” 李致远却不答,只是又问道:“家既已破,若国亦亡,你当如何?” 沈云英不假思索,便正色道:“当一死以殉国!” 李致远连连摇头,道:“此言大谬!” 沈云英奇道:“抚台有何高见?” 李致远想起以前在顾城的《南明史》看到的一句话,便直接引用:“死而有益于国事,则死之可也;死而无益于天下,奈何轻弃之?何若存此一命,以图来日?似方孝孺等辈,非殉国也,特殉名耳!” “沈姑娘为亡故的父亲、丈夫守制,这是尽孝、尽情,当然值得称赞。” “但现在国是日非,逆贼大军已杀至京畿,北方局势不明,天下倾覆或就在顷刻之间!” “我大明官员若是有丧父母者,按礼确当丁忧守制,但考虑到实际情况,也有夺情起复的例外。” “尤其是沈姑娘及其亡故的父亲、丈夫都是行伍之人,对金革之事更不应该推却回避才是。” “沈姑娘想想,你那亡故的两位亲人都是死于保家卫国的战场,他们会希望你拘于礼制之限,而回避为国效力的机会么?” “你说国亡当殉死,这份气节固然可敬,可若是明明还有挽救危亡的机会,为何非要等到国亡之后便一死了之,况且这又有何用处?” “怎不倾力试试有无挽救之策,果不行,再殉死也不迟~” “沈姑娘你觉得呢?” “这……”沈云英愣住了,一时不知道如何回复,她有些明白李致远这场宴会的目的了,原来是劝她留下为朝廷效力的。 正在这时,叶小繁也出言道:“我听说沈姐姐不仅武艺出众,还喜好读书,尤好宋朝胡安国的《胡氏春秋传》,那应该不会不知道春秋末年鲁国史官左丘明的《左氏春秋传》吧?” “其中《僖公三十三年》中有‘遂发命,遽兴姜戎,子墨衰绖’一句,是指在守丧期间从军作战,后世遂有‘墨绖从戎’一词。” “沈姐姐也是治春秋的,国难和家难,孰轻孰重,望姐姐好好思量~” 李致远忍不住在心里为老婆点赞,这才女的名头真不是胡吹出来的,在经史子集上的造诣,自己真是拍马不及。 看来以后真可以叫她一声“叶夫子”了,先前说看过科举应试的《四书章句集注》,李致远还觉得甚为稀奇,现在竟连《左氏春秋传》、《胡氏春秋传》里面的典故都是信手拈来,李致远已经见怪不怪了,更着实佩服叶小繁的学识。 其实这也很正常,古人所谓读书求学,学的都是经史子集之类的古文。 又不必像后世的人学什么语数外,理化生,就是十数年甚至数十年如一日的在这一条道上死磕,这方面的造诣现代人哪里比得上。 就是像叶小繁这样,仅仅对这方面的学问稍有涉猎,那也真是看过不少书的,已足够让现代人震惊一把了。 正如随便一个现代人的所谓科学知识,也足以在古代惊煞旁人,乃至被当做先知、神仙,如果古人不把你当做妖言惑众的狂徒而打死的话。 无他,“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而已。 若没有足够的积累,而自以为看了几本书,背了几首诗词,就以为可以在古代做“文抄公”,在学识方面让古人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无异于是痴人说梦,到头来绝对是徒增笑料罢了。 一来古代文人喜好用典,张口闭口都是些前人大家的典故,这一般是心照不宣,毋需多言的惯例,你若不知,就得让人怀疑你的学识。 二来文人们喜欢以文会友、以诗唱和,盗取其后之人的文章、诗词固然能一时震惊四座,以为你才情过人,但一旦同那些文人接触,只怕一开口就要露馅、闹笑话。 所以李致远索性少在文章、诗词等古人所擅长的学识方面上弄虚作假,仅有的几次都是拿来当做玩笑的。 就当自己是个只能认字看书的庸人就好,有空就看些书,稍稍补充下这方面的知识,总比当年的乞丐和尚朱重八要强吧,反正他也不靠那一套学问治军打仗。 却说沈云英被李、叶这对小夫妻轮番洗脑,原本坚定要回乡守制的心思竟然开始动摇起来,一时犹豫难绝,面带踌躇。 眼看是要大获全胜,李致远和叶小繁皆面露喜色,不料张武这厮不知是哪根筋不对,一直默默无闻,只是时不时地为沈云英添点酒水、夹点菜的他,竟开口唱反调了! “呃,我觉得沈姑娘虽然英勇甚于男子,但说起来仍旧是女子,没道理把保家卫国这样的重担强压到她肩上吧?” 见几人皆朝自己望来,张武有些脸红,嗫喏着道:“当然,我不是说不该为国出力,不该报效国家,其实我也是希望沈姑娘能留下的,可是咱们做男人的,当将军的拿俸禄,当兵的吃军饷,当然是更有义务要保家卫国……” “呃,不对,不对,我不是说女人就不能当将军,不能保家卫国,我也听过商女不知亡国恨还是啥的,但是……总之……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吧……就是拿这些来要求女人就不太好了……对吧……”张武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 “毕竟打仗的一般还是我们男人……” 李致远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暗道这厮简直是缺心眼啊! 前面的话倒是没错,甚至让李致远有些刮目相看,可你非得挑这么个场合么? 还有,什么叫“商女不知亡国恨”?你不懂也不要乱用啊! 我们在这为了你的事绞尽脑汁,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你倒好,一出口就给咱拖后腿! 怪不得劝了几天也没把人家沈云英给劝动,敢情是这么个劝法。 正当李致远和叶小繁都不知该如何给张武把话圆回来之际,沈云英开腔了。 她朝张武笑了笑,道:“多谢张将军体谅~” “其实三位说得都很有道理,我也不是不想为朝廷效力,只是觉得贼兵已退,湖广又有抚台亲自坐镇,现在各地都已渐渐恢复秩序,料想张献忠断不敢再来。” “湖广是多我一人不多,少我一人不少,我依礼回乡为先父、亡夫守制也并无甚不妥之处啊!” 李致远追问道:“那若不是张献忠打来,而是李自成占了京师,或是关外的建虏鞑子入了关呢?” 沈云英皱眉道:“怎么会?!” 李致远反问道:“怎么就不会!” “我要说京师沦陷就在下月,建虏入关就在下下月,你当如何?” 沈云英霍然起身,惊道:“抚台为何如此说?可是有何迹象和凭证?” 李致远叹道:“相关的迹象、凭证我可以说一千,道一万,只怕你仍旧不信,但这些确实正在发生,且即将成为事实!” “本抚现在只问你,若是这些断言都成了真,你可愿意再次从军,为天下百姓而战?” 沈云英慨然应道:“我虽是女子,但保家卫国亦责无旁贷!” “那就好!”李致远也霍然起身,道:“现在本抚只请你再多留一个月,最迟到四月,若并未有何事发生,本抚当面给你赔礼道歉,并亲自送你归乡!” “你看如何?” 沈云英犹豫片刻便道:“那好,便依抚台所言,小女子就墨绖从戎一回!” ———————————————————————————— 注:沈云英,女,生于大明天启四年(1624),浙江绍兴府萧山县昭东瓜沥镇长巷村人,出身武职世家,史载其“身长七尺”(明一尺合今31.1cm,七尺有两米了,是以其身高实在存疑,总之是很高的),又载其“貌素而芙蓉失其色”,也就是长得还不错。 其父沈至绪,崇祯四年武进士,于崇祯十六年(1643)任湖广永州府道州守备,恰逢张献忠犯楚,沈至绪战死于阵中,沈云英时年不到二十,惊闻噩耗,率十余骑,直趋贼营,杀贼三十余人,夺回父尸,后带领其父旧部继续与张献忠部坚持作战,遂解道州之危。 朝廷仿秦良玉例,加封沈云英为游击将军,明令坐父营,率父旧部守卫道州,而云英却推辞不应,欲等其夫贾万策率军与其汇合,而贾万策已战死于荆州。 其夫贾万策,四川人,时在大学士领兵部尚书衔杨嗣昌麾下,任荆州大剿营都司,于荆州南门与贼战,阵亡。 云英辞官归乡后,闻清兵渡西陵,欲投水,其母王氏力救之,幸免,归家养母,安守清贫,开私塾于家堂,于南明永历十四年(1660)秋沐浴卧而卒,即洗澡的时候暴卒,死因可疑,或与其反清复明有关,时年三十七。 沈云英的故事流传了三百年,至上世纪初,她的同乡秋瑾女士为了推崇她和另外一位巾帼英雄秦良玉,写下了一首诗: 古今争传女状头,谁说红颜不封侯。 马家妇共沈家女,曾有威名振九州。 执掌乾坤女土司,将军才调绝尘姿。 花刀帕首桃花马,不愧名称娘子师。 莫重男儿薄女儿,平台诗句赐娥媚。 吾骄得此添生色,始信英雄曾有此。 ———————————————————————————— 崇祯十七年二月十四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9章 久别重逢 崇祯十七年二月十五日,李自成前锋至大安驿(今山西寿阳县太安驿村,往东可至平定、真定),兵部尚书张缙彦请令督辅李建泰绸缪布置,临清、德通、天津昌平密云六镇俱听调遣,时建泰在河间,迁延不进。 李自成派遣手下官吏分赴山西、河南、北直等省,大明官府原先的官吏大多逃跑,一时谣言四散。 时有流谣曰:吃汝娘,着汝娘,吃着不尽有闯王,不当差,不纳粮。 远近闻之,都开始期盼闯王的到来,已有了几分“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的样子。 二月十六日,崇祯帝谕部院曰:寇氛入晋,畿辅戒严,固圉安民,全在察吏,该抚按属官严加甄别,必清谨循良,素为民戴,方许留任,责令募练乡勇,毖备城守,如贪残阘冗,令解任另行推补。 同日,大明朝廷开始商议京师城守,崇祯命宋权为右佥都御史,巡抚密云(今北京市密云县)。 李自成王驾至忻州,官民迎降,遂攻代州(今山西代县),五台知县文运溥迎降。 镇守代州的是总兵周遇吉,扼守着贼军北犯之路,但他兵少将寡,粮饷不济,军中士气极为低落。 早在李自成攻占关中之时,周遇吉就预感贼寇或将攻晋,秦晋之间的黄河有千余里,贼军处处可渡河。 于是他自守上游,将下游交给巡抚蔡懋德,并向朝廷请求增援,朝廷遂派遣副将熊通率领二千人前来增援。 正月,周遇吉命熊通守河,时逢平阳守将降贼,熊通在其劝说下亦降,并又回去劝说周遇吉投降。 周遇吉大怒,斥之曰:“吾受国恩,宁从尔叛逆!” “且尔统兵二千,不能杀贼,反作说客耶!” 遂立斩之,传首京师。 至此,贼军攻克太原,连陷忻州,围攻代州,周遇吉依城固守,并暗中派兵打击贼军,一连数日,杀贼万余,给了一直以来无往不胜的李自成迎头一记痛击。 直至李自成合诸路兵进攻,周遇吉兵少食尽,才不得不退守宁武关。 其实大顺军的战斗力一直很成问题,和糜烂已久的大明官军实在伯仲之间,大明输就输在北方的人心已经散了,实际上朝廷是被拖垮的! 但凡有几个坚毅忠勇的将军能鼓舞军中士气,坚持抵抗,譬如周遇吉,山西都不会丢得这么快。 然而,人心已散,从总督、巡抚到将军、总兵,再到下面的士卒,已经没几个人愿意为大明朝卖命了,大明朝焉能不亡? 而李自成战胜这样一个虚弱到了极点的大明朝,又有什么值得夸耀的呢? 李自成得到残破不堪的北方,并不能得到多少好处,实力也未有多少提升,旋胜旋败也就不稀奇了。 这日清晨,李致远也悄悄回到了阔别已久的长沙城。 自前日说服了沈云英暂留湖广后,李致远便命她为岳州副将,协助张武镇守重镇岳州。 其后又和湖广巡按黄澍不断周旋,得到喘息之机的李致远再未出什么纰漏,终于在昨日送走了这尊瘟神。 而黄澍一走,楚南就是李致远的天下了! 至于之前说的方国安移镇湖广的问题,李致远和张煌言等人商议后,得出的结论是方国安和左良玉必定是有些不睦。 否则黄澍等人为何不让其镇守楚北,而非要把他塞到李致远的楚南来呢?方国安不是他左良玉的老部下么? 实际上方国安就是跟着左良玉慢慢崛起的,此人是浙江诸暨人,年少时就是个无赖,品行极为低劣,为族人所不容,被赶出老家后才投靠到左良玉军中。 然而他现在也被封为总兵,挂了平蛮将军的职衔,岂不是跟左良玉平起平坐了? 是以二人之间难免有些龃龉。 且李致远记得方国安在京师沦陷、弘光初立时便被调到了南京江浦,后又投靠了马士英、阮大铖之流,被派到左良玉军附近以备不测。 后来左良玉打着“清君侧”的旗号挥师东下,他亦仓惶拥兵入浙,投靠鲁王,他人品差,军纪也尤其败坏,最后降清谋反被杀。 这样一个忘恩负义的无赖“兵油子”,李致远可不想把他引入楚南。 遂以防守盘踞在江北荆州一带的闯贼马守应部为由,说服黄澍让方国安暂驻岳州长江对岸的监利。 其实贼魁马守应也害怕左良玉和李致远会南北夹击荆州,遂将主力自荆州移至襄阳,仅留少许兵马守备荆州、德安二府诸县,他已经有了退出荆州的打算。 就在七八日前,左良玉还以副总兵庐光祖等分道上随州、枣阳、承天、德安,以为可以收复地盘,哪知部将陈有业率军首攻云梦,伪团州牧高翠坚守,竟不克,其时李致远又未回,张武严守命令,不肯轻易攻荆州,左军攻势遂缓。 李致远得知后,先是赞扬了张武没有贸然行事,否则真助左良玉夺了荆州、德安,打破平衡,对楚南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搞不好左良玉得陇望蜀,又要派军南下了。 现在让方国安移驻监利以窥视荆州,多个势力搅局,湖广反倒更安稳了。 与此同时,李致远更密令张武对方国安部严密监视,可以供给一些粮饷,但绝不准其过江南下。 至于之后他是要东下南京投靠马士英,还是继续留在湖广和左良玉搞摩擦,那就不关李致远的事了。 而刘承胤驻守在贵州及湖广西南一隅的武冈,地处偏远,且相邻的宝庆府、永州府都已在李致远严密控制之下,料想一时不会有什么祸患,暂且不去管他就好,若以后他胆敢有何不轨之举,李致远再收拾他也不迟。 安排好岳州的防守事宜,李致远便立马启程,率领众人返回长沙,万事俱备,他终于可以安心治理楚南了。 到长沙时,约是卯时初(早晨五点),天还未大亮,只有周靖带着几个人,在城外湘江码头等候。 大船甫一靠岸,就有人迎了上来。 这时候李致远刚出船舱,还未来得及下船,就看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 “敏儿,倩倩,你们怎么也来了!?”来人正是月余不见的卞敏儿及周倩倩,李致远惊喜过后,又望向一旁看上去有些无奈的周靖,责备道:“不是让你别走漏风声的么?” “真不是俺有意走漏风声的!”周靖连忙撇清关系,“自从她们到了长沙,就时时念着你,还天天上俺这来打听你的消息。” “昨天信使到的时候,她们就在旁边看着,这哪里瞒得住啊!” 反正也是自己人,她们来了也就来了吧,况且久别重逢,他也甚为想念,本欲就此算了,谁知这时一个急躁的声音响起:“抚台你可算是回来了!” 有两人从后面挤了过来,正是堵胤锡和毕安民,李致远顿时黑了脸,看着周靖没好气道:“莫非他们也时时念着我?” “呃......这倒不是......是俺叫他们来的......” “什么?!”李致远本来就是不想惊动太多人,毕竟传出去不太好听,就提前派了信使来告知周靖,让他别声张,还特意选择清晨抵达,以便自己可以悄悄地回城。 想低调点有错么? 现在全都来了,你咋不敲锣打鼓让全城百姓来围观呢? 李致远正准备大骂周靖一通,不料堵胤锡这时候已经火急火燎地跑到了跟前,旋即想到可能是出了急事,忙拉着堵胤锡问道:“堵知府,可是发生了何事?” “抚台明鉴,的确是出了事,而且是大事不妙啊!” ———————————————————————————— 崇祯十七年二月十六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0章 经略潇湘 “到底出了何事?”李致远急问道。 堵胤锡怒气冲冲地瞪着周靖道:“春旱连月,稻不能种,我欲兴修水利,引江水灌田,周将军却死守着钱库不肯拨付一文!” “现在春耕将误,今秋楚南必大饥矣!”堵胤锡拍着大腿,恨声道,“到时若有百姓饿死,就都是这姓周的造的孽!” 周靖大怒,吼道:“姓堵的,你可别血口喷人,你我文武互不统属,老子凭啥要给你钱?” “再说天不下雨关老子屁事,老子又不是龙王爷!” “至于修不修水利那正是你堵知府分内的事,你自己弄不到钱就把黑锅往老子身上推,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堵胤锡斥道:“钱库里明明就有钱,我三番五次求你拨款,可你就是一毛不拔!” “等到时候误了春耕,导致秋天粮食歉收,饿死百姓,闹出民变,你担当得起么!” 周靖反唇相讥:“钱库里是有些银子,可那都是军费,俺可没你胆子大,敢私挪军费!” “抚台走之前可是让俺好生节约着用的,俺一直兢兢业业,没觉得哪里做错了。” “十万大军要吃饭、要购置兵甲,都要从俺这里支钱,还只进不出,俺天天精打细算,还嫌银子不够花呢,凭啥要白白给你,要是把军费就这么给你扔出去挖沟,你叫俺们十万兄弟都喝西北风去?” “要是当兵的闹起饷来,导致兵变,你担当得起么!”周靖虎背熊腰,又足足比堵胤锡高出大半个头,现在发起火来,气势相当逼人,末了又恶狠狠地瞪着身子有些单薄的堵胤锡道:“到时候说不定先杀的就是你!” 堵胤锡被气得够呛,但却毫不示弱,针锋相对道:“可被你们充作军费的银子原本就是张献忠从各府县仓库及百姓家中搜刮而来的,那都是楚南百姓的民脂民膏啊!” “现在官府和百姓皆遭受劫难,府库空虚,家无余财,损失极大,你们既得了这些财物,怎能不管百姓死活?” 周靖无赖道:“那你找张献忠要去啊!” “冤有头债有主,谁造的孽找谁,俺们也是虎口夺食,好不容易才从张献忠牙缝里抠出来这少许银子……” 堵胤锡极为气恼,正欲继续争辩,却被李致远给拉住了,“好了,好了,你们的意思我都听明白了。” 很显然这周、堵二人此前一定是为此事反复争吵过多次,周靖不堪其扰,听闻李致远回来,索性立即带了他来,将这事交给李致远裁断,只是不知怎么连毕安民也跑来凑热闹了。 弄明白事情原委的李致远很快便有了论断,他不想在此地多费唇舌,遂出言责道:“大壮,你怎么能对堵知府如此无礼?” “堵知府一心为百姓着想,纵使行事急躁了些,也是情有可原,你快快向他道歉!” 周靖倒是无所谓,让他道歉他就恭恭敬敬地朝堵胤锡拜了三拜,声言“得罪了”,只要堵胤锡别再来烦他就成。 可堵胤锡在乎的也根本不是这些,上前急道:“那抚台你……” 李致远以手制止住了堵胤锡,道:“此事本抚已有计较,这里也不是说话论事的地方,堵知府先请回,待我回府收拾一下再同你详谈……” 说完转身便欲离开,谁知衣袖却被堵胤锡给拉住了。 “百姓实在耽误不起了啊!”堵胤锡急道:“万一误了农时,今年还不知要饿死多少人!” “抚台到底是作何打算,还请明示!” 李致远无奈,遇到个太较真的官有时候也很麻烦,只好站定,回道:“好吧,那本抚就先跟你简单说一下……” “本抚觉得周将军方才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好钢应该用在刀刃上,咱们财力有限,不可肆意浪费……” 周靖闻言,顿时有些得意,堵胤锡则是大急,道:“这怎是肆意……” “你先莫急,听我说完,”李致远继续道:“本抚的意思花钱修水利灌溉水田不划算、不值得,但绝不是不管老百姓的死活!” “堵知府应该知道,种水稻的水田需要大量水来灌溉,而据本抚观之,同去年一样,今年南方的雨水依旧极度偏少,江河湖泊的水位持续走低,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今年旱情之重将会更甚去年!” “除了湘江、沅江、洞庭湖等大一些的江河、湖泊,那些小河、小湖、沟渠大多将会断流,乃至干涸。” “即使你费尽气力挖掘沟渠、兴修水利,恐怕依旧引不来多少水,如此又能维持得了多少水田,种得了几亩水稻呢?” “所以按本抚的意思,与其白白耗费人力、物力和时间,倒不如不种水稻,而改种其他耐旱的粮食作物,省时省力省银子,老百姓也饿不着肚子,岂不两全其美?” 堵胤锡奇道:“南方不种水稻能种何物?难不成种麦、种粟?” “南方百姓千百年来皆是种稻,骤然换种,又岂能适应?” 李致远摇了摇头,道:“当然不是那些!” “你看那边!”李致远抬手指着码头边上的数十艘货船,问道:“你可知我那些船上是何物?” 堵胤锡茫然地摇了摇头,他一直忧心忡忡,哪有闲心去管码头上来来往往的货船,直到现在经李致远提醒,才注意码头边竟停了如此多的货船。 “那都是本抚从江南带回来的宝贝!” “一为土豆,或曰马铃薯,一为玉米,或曰玉蜀黍,都是可以活命无数的神丹妙药!” “听说堵知府是常州宜兴人,那想必听过此二神物吧?” “原来抚台是想推广种植洋芋和玉麦,可这……这行得通么?”堵胤锡是江南人,且见多识广,这两样东西自然是知道的,但他却十分怀疑这法子的可行性。 “这两样东西以前我也曾吃过,可江南一带多是作为菜肴,当做稀罕物偶尔吃吃还行,但能当主食么?” “况且湖广以前可从未听说有人种过此二物,更无人知晓种植之法,突然之间怎好劝说百姓改种新粮?” 李致远道:“堵知府怎能拿富庶的江南来比,有条件谁不愿意吃大米饭,可现在都到了快要饿死的份上了,还管它好不好吃?” “能填饱肚子就行!” “况且这东西也并不难吃嘛!” “至于百姓能否接受,堵知府大可以放心,若是正常年景,的确是不太好让百姓接受。” “可现在是非常时期,能活命就不错了,百姓的肚子会替他们做出抉择的!” 见堵胤锡仍是忧心忡忡,李致远干脆道:“反正本抚是不打算花钱挖水渠的,既然没水,老百姓就是想种水稻也种不成,愿意换种新粮的,本抚可以免费发给种子。” “而靠近江河、湖泊等水源,愿意引水自救的也悉听尊便。” “再说土豆和玉米在南方多可以种植两季,且对土壤、环境要求不高,山区、沙土地亦能生长,并不会占用多少水田,有所怀疑的大可以两样兼种,或是先观望一季,待老百姓尝到甜头,必然会流行开来。” “至于种植之法,我亦略知一二,不过我请来了这方面的行家,奉新宋长庚,你可识得他?” 堵胤锡疑道:“可是写《天工开物》那位?” “正是!待会我就介绍你们认识,关于推广种植新粮、督促百姓自救这类劝农之事,我都交给你们二位来办!”李致远又拍着堵胤锡的肩膀道:“老堵啊,你放心,这些事我都是深思熟虑过的,绝不是随口胡说!” 反正已经说到这里了,李致远索性将堵胤锡拉至一旁,道:“这楚南之地古称潇湘,原本是蛮荒偏远之地,自南宋以后方开始有较大开发,直至本朝以江西人填湖广,楚南人丁才逐渐滋长,然楚北仍远胜于楚南。” “其实单论水土环境,楚南七府二州却并不差楚北多少,若独立一省,甚至要远胜江西、福建等山多地少的省份,更别说北方那些干旱贫瘠之地,若充分开发,楚南足以养活千万百姓!” “譬如湘、资、沅、澧四水流经之地,皆是沃野千里,最后皆汇入烟波浩渺的八百里洞庭,再经岳州注入长江,水陆交通亦是极为便利,却因远离南北政治中心而发展滞后。” “不过现在这倒是成了楚南的优点,圣上已命豫楚各督抚各自开府建衙,选任官吏皆不受朝廷制约。” “然楚北及河南皆有藩司(指布政司)、臬司(按察司)、都司(都指挥使司)及巡按掣肘,不像我等无任何束缚,可以放开手脚地大干,治理军民皆可以大刀阔斧地改革弊政,施行新政。” “还望堵知府以后多多助我,咱们一起经略潇湘,将来北方若有何变故,咱们靠着这三湘四水之地,说不定会大有可为!” 堵胤锡即知李致远不是竭泽而渔,是真要好好经营楚南,遂放下心来,作揖拜道:“如此便好,只要是对百姓有益,下官以后定当谨遵抚台吩咐!” 李致远吁了口气,道:“那就好,堵知府容我先回去收拾梳洗一下,待到午时再请阁下到府衙议事。” “此番我请来了不少能人大才,到时候咱们一起议议,该如何经略潇湘!” —————————————————————————————— 崇祯十七年二月十六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1章 精兵简政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堵胤锡,李致远除留下一些人手卸船运货以外,吩咐众人赶紧弃船登岸,准备进城。 且说卞氏姊妹一别数月,本以为相见遥遥无期,如今既复得见,自不必说惊喜交集,泣泪叙阔一番。 就连二女之婢,久别重逢的柔柔和兰兰也抱成了一团,不巧被秋月、幽兰二婢簇拥着的叶小繁见了,又好一阵不痛快。 一个卞玉京已经让她如临大敌,现在还杀出个娇俏可人的卞敏儿,连带着那两个气质不俗的婢女,竟正好凑成了两对姐妹花,四人围在一起,比自己这个正室夫人的架势还要大,越看越觉得碍眼。 李致远担心以后家宅不宁,忙跟在面若寒霜的叶小繁一旁,赔笑哄着,又引卞敏儿拜见了夫人。 好在卞敏儿乖巧懂事,举止甚为有礼,更颇为谦卑地表示恭候夫人久矣,她已亲自准备好沐浴香汤,要为其接风洗尘云云,叶小繁勉强应了,才在几人的簇拥之下上了软轿。 李致远方才有功夫拉过毕安民,问道:“你怎么也来了,可是有急事?” 毕安民道:“急倒是不急,只是我听说李大哥随行舟船数十艘,想必此行是大有收获吧?” 李致远知道他的意思,笑道:“放心,我这回请来了不少南京兵仗局的能工巧匠,咱们以后再也不必担心人手不足了。” “对了,你是何时到的,可有妥善安置好从婺源来的那些工匠?” “李大哥你就放心吧,周大哥早安排好了,工匠们都安置在了城西北,还将一个大院开辟成了工坊,现已开工数日。” “那就好,今日新到工匠足有七十余人,就全交付于你,等过两三日安置妥当后,再招募些学徒,我打算成立一个火器局,扩大生产,到时候就交由你来负责……” 中午,李致远于长沙府衙召集众人,商讨治湘事宜。 鉴于楚南目前形势,即各地官府衙门已形同虚设,官吏亦大多逃亡不知所踪,楚南暂时实行的仍是军管。 在军事上,李致远标下士兵达十余万,但冗员庞杂,战斗力并不强,急需整顿。 在民事上,按照朝廷制度及现下惯例,地方上应有兵备道、分守道、分巡道、府、州、县等等军、民机构,各级衙门层层架构,设置的相当复杂不说,事务划分还不清不楚,而且现在都已被张献忠一扫而光。 所以首先讨论的主题即是如何重建官府机构,如何治理好楚南,而李致远给出的答案是精兵简政。 既然崇祯皇帝已准许河南、湖广两地各督抚开府建衙,选任官吏,李致远决意好好利用这个便利。 他将自己手下势力划分为两部分,即负责军事的枢密府,负责代他治民理政及监察地方的都察府,以后军、民政务分开,各司其职。 对于民政,虽说李致远现在有权选任知府、知县,可最后总还需要向朝廷知会一声,由朝廷给予选用之人官身。 况且知府、知县说到底仍旧是朝廷的官,自己用起来没有那么得心应手,而等在各地重建了官府机构,说不定反倒还会形成掣肘。 反正楚南现在被打烂了,道、府、县各级机构也不存在了,特殊时期实行特殊之法,不如撇开朝廷官府衙门那一套,成立巡抚都察府,往各地都派驻一些临时都察专员,并配以一定的抚标兵,以巡抚都察巡视地方的名义管理、控制地方。 而民政首议则是春耕抗旱,推广种植新粮。 如今李致远治下的楚南一共有长沙、岳州、常德、衡州、永州、辰州、宝庆(大致为今邵阳地区)七府,郴州、靖州二直隶州。 其中,长沙、岳州、常德三府之间的地区,地形平坦且地势较低,处于湘、资、沅、澧四水之下游,更兼有八百里洞庭,河湖水网密布,是典型的鱼米之乡,即使天气再干旱,此地也不至于缺水,大不了围着洞庭湖垦荒就是。 是以这一片地区无需官府过多理会,只要地方安宁,老百姓自会下地耕作,恢复生产很容易,既有水,自然是以种水稻为主。 而南部的衡州、永州、宝庆等府州,情况就很不容乐观了,这一带山地、平原、丘陵兼而有之,且以丘陵为主,河湖不多,以往降雨充沛,耕种水稻自然不成问题。 但这两年天气极度反常,降雨极少,去年已有多地遭遇大旱,粮食减产,若今年还种水稻,只怕不少地方要颗粒无收了。 所以这些地方是此次换种新粮的重点地区,李致远决意以宋应星为都察府都察专员,暂摄衡州、永州、宝庆、郴州诸府州事,并拨兵五千,命其携带新种,沿湘江乘船南下,劝农耕作,推广新粮。 另外,王夫之是衡州人,了解当地情况,李致远让其随宋应星南下,在一旁协助,为其拣选当地人才,联络当地士绅大族,宣传新式粮种。 而堵胤锡这个朝廷正经任命的长沙知府兼长沙监军,则只负责长沙及其以北部分山地丘陵地区的换种耕作事宜。 对于军政,李致远现在深感部队规模大了以后,控制起来极不方便。 将军领军在外,难免要对其下放权力,成军之初,诸事皆还不完善,募兵、调拨粮饷等事务之前也多让领军者自行负责,如此则可能会导致自己对军队的管控减弱,以至于士兵成为总兵将军的私兵。 就譬如左良玉,他麾下兵马虽多,但各部独立性极强,左良玉现在并不能完全约束那几十万人马,而只是以共同利益将大伙暂时聚拢在一起,如此则军纪涣散,军令难以得到贯彻。 据闻,左良玉本人在军中倒是能洁身自好,但他部下士兵军纪却极差,因为他这个大帅也不好去约束各部将士。 相反,他还得经常纵容士兵劫掠地方,否则,就难以得到各部的共同拥护。 一旦作战,左良玉手下那些副总兵、副将、参将们就心思各异,很难形成合力,甚至一个弄不好就会土崩瓦解。 李致远当务之急就是构建周密的军事制度,在建军之初各部势力未形成之时就以制度来约束诸将,以免日后势成难改。 这个枢密府正是为此而生,以后军令皆出自于此,募兵权、调兵权立即收回,包括征集、调拨、分发粮饷和兵器以及初步军训在内的一应事务也由枢密府统一处理。 另外,李致远标下虽号称有兵十万,但足有半数不堪战,且成分复杂,有受招安而来的降兵,有无家可归的流民,有入伍只为混吃等死的老弱病残。 这些人混杂在队伍里,严重影响了军队的战斗力,兵贵精而不在多,李致远早想裁汰冗兵以重整军队。 但李致远之前却不敢轻易裁军,因为这些人虽说打仗不行,但也是杀过人见过血的,别的不敢说,到地方上扰民可是一把好手,很多人早成了兵痞、兵油子,一旦解散任其回到地方,只怕各地都要盗贼蜂拥而起了。 趁着现在这个机会,李致远想了个妙招,那就是成立大明朝的“生产建设兵团”——屯田军,把军中不适合作战的士兵统统裁汰进去。 屯田军仍是军队编制,军事化管理,也仍发一些粮饷,但既无需作战打仗,也不需要镇守城池,不干别的,就在楚南垦荒种地。 反正楚南的山地、丘陵很多,很多地方不适合种水稻,种土豆、种玉米却是合适的很。 此举一能给老百姓以示范作用,有助于推广种植新粮,毕竟士兵尚还听军令,让种啥就种啥;二能解决这些人的生计,也免得其衣食无着,为祸地方;三能为军队供给一部分军粮,一举三得,众人皆表示赞同。 最后,李致远决定成了楚南火器制造局,专司负责制造、研制、仿照各式火枪、火炮,并委任毕安民为制造局总监,全权处理与火器相关的事务。 如此,李致远在组织、架构上已做了初步安排,官府运转或将更为顺畅,时天气渐暖,春回大地,遭受一番劫难的楚南也在缓缓恢复生机,与会诸人都是满怀希望。 但说到底,明末乱局还是需要靠坚实的武力来收拾,枢密府的军事战略部署才是未来的重中之重。 而除了李致远本人,众皆对此一片茫然,只将那早已远去的张献忠当做假想之敌,却不知真正的大敌尚在遥远的关外,局势也还远未到最坏的地步。 所以满怀忧虑的李致远将长于兵事、更着眼于大局的张煌言、堵胤锡等人都留在了长沙,他心怀忐忑地等待着,等待着那个惊天噩耗传来...... ———————————————————————————— 崇祯十七年二月十六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2章 国君死社稷 崇祯十七年二月十八日,李自成别部将领刘芳亮率军抵固关。 固关位于山西平定州(今阳泉市平定县)境内,是明长城真保镇重要关隘,京西四大名关之一,而固关东边六十里即是真定府(今河北石家庄)。 人心已散,关隘再险要,堡垒再坚固也是徒劳,固关当日即陷于贼手。 随后,李自成遣副将刘方亮由固关东进,分趋真定、保定,河间知府方文耀、南宫知县彭士弘俱死之,京师震动。 二月十九日,督师大学士李建泰带领残兵抵达顺德府广宗县(今属邢台市),欲进城,城内士民已知大顺军不日即将进入畿南,早有了喜迎王师的打算,遂闭城拒守。 李建泰大怒,留攻三日,破之,入城后大肆杀戮乡绅,鞭笞知县。 堂堂内阁重臣兼督师的李建泰终于“长脸”了,皇帝不是一直埋怨他迁延不进么,现在他出手了,首战告捷,还攻破一城! 只不过打的是自家县城,杀的是普通百姓,鞭笞的知县也是大明朝的官,真是何其荒诞! 得知贼军攻破固关,进入畿南后,李建泰又立即往北逃窜,欲进保定避贼,并派人至京师上奏曰:“贼势大,不可敌矣,愿奉皇太子南去。” 然而直到京师沦陷,崇祯皇帝吊死煤山,李建泰和他的几百残兵还未到达保定…… 贼寇日近,崇祯要加强京师守备,却苦于手上无钱,遂强令文武诸臣纳银,出钱多者封赏勋爵,以往有罪者也可以出钱抵罪,太康伯张国纪助饷万金,命进爵为侯。 二月廿一日,崇祯始闻山西几近全陷,命迹访诸王,又命太监阎国辅等分饷蓟辽。 之前文武诸臣的一系列表现让崇祯极为寒心,本就多疑的他再也不信任何臣子,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太监靠谱。 崇祯帝甚至有些怀念昔日的“九千岁”魏忠贤了,他觉得至少魏阉在的时候天下还没成这个样子,能镇住这一帮该杀的文官…… 遂命内臣监制各镇,太监高起潜总监关蓟宁远,卢惟宁总监通德临津,方正化总监真定、保定,杜勋总监宣府,王梦弼监视顺德、彰德,阎思印监视大名、广平,牛文炳监视卫辉、怀庆,杨茂林监视大同,李宗先监视蓟镇中协,张泽民监视西协…… 大厦将倾,树倒猢狲散,文武百官都靠不住,太监就靠的住? 崇祯是病急乱投医,如此作法只是适得其反,将原本就岌岌可危的京畿防线弄得更为混乱。 兵部就奏覆道:“各处物力不继,而事权纷拏,反使督抚藉口。” 崇祯不听,执意以太监阉宦监视文武官员。 二月廿二日,崇祯又命太监王坤督临两淮,兵科右给事中韩如愈到江西、浙江等南方省份催饷。 先前韩如愈上书弹劾山东总兵刘泽清在当地截留上缴朝廷的税收,已成为一方割据势力。 韩如愈此次南下催饷,势必会经过山东,便可顺道调查刘泽清的不法行为。 刘泽清得知,便暗中派人假扮盗贼,在路上刺死了韩如愈,犹曰,尔何为论我刘将军耶。 同日,顺天府通州兵噪,伤巡抚杨鹗,鹗上疏自劾乞罢,上以杨鹗实心任事,岂因其噪辄易,赐药金三十。 二月廿三日,畿南重镇真定(今石家庄地区)陷,总督畿南、山东、河北军务兼巡抚保定兵部右侍郎徐标死之。 在一众文武官员投降、逃亡成风之际,徐标算是极为罕有的忠贞刚烈之士。 崇祯十六年二月,徐标被崇祯帝超擢为右佥都御史,巡抚保定,在陛见崇祯时,请重边防,择守令,并建议用车战御敌,招流民垦荒,得到皇帝的嘉许。 待闯贼陷山西,警日近,崇祯遂加徐标兵部右侍郎,命其总督畿南、山东、河北军务,仍兼巡抚,移驻真定以遏贼。 且说刘芳亮出固关后,便立即分兵进犯真定,并檄令总督徐标投降。 徐标是何等人,岂会投降贼寇? 他见信后大骂,撕毁劝降信,当场诛杀了贼军使者,率众人固守。 真定知府邱茂华见这个总督如此刚烈,害怕破城后家小财产不保,于是悄悄地带着他的家眷、家产准备潜逃出城,但被徐标发现,派人拿下,通通下狱。 拿下一个知府容易,稳住军心却难,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明眼人都知道大明药丸,徐标麾下部将都心思各异,蠢蠢欲动,对他的命令也是阳奉阴违,有些更是已经暗通贼军,意图献城。 徐标不放心城防,于是登上城墙,计划如何固守真定城,他手下的中军将领谢加福觉得机会来了,发动突然袭击,将徐标活捉,劝其投降大顺军。 徐标大骂不止,不肯投降,于是被抬到城西门,乱刀砍死,徐标的全家老小听说徐标被杀,也都跳入了官署内的井中尽节。 徐标既死,叛军放出邱茂华,于是邱茂华以真定知府的名义传檄属县等待大顺王师。 数日后,贼数骑入城,收帑籍,轻取真定府。 真定既陷,贼军离京师仅隔着一个保定府,只有二百里,且两地之间一马平川,无遮无拦,这让保定军民极为惊恐不安。 时保定知府尚未到任,由保定同知(正五品)邵宗元掌知府大印,暂摄府事。 邵宗元其实也是刚到任,而且他连举人的功名也没有,只是个贡生,但形势危急,只能赶鸭子上架。 他一入保定,连忙召通判王宗周、推官许白可、清苑知县朱永康、后卫指挥刘忠嗣及乡官张罗彦、尹洗等,共商守城。 没两天,新任保定知府何复竟不顾危险,赶来上任了,邵宗元欲将保定府印归还,何复道:“公部署已定,印还是你佩着,我可以尽力相助。” 于是他们共同参拜文庙,与生员们讲《见危致命章》,词气激昂,讲毕,登城分守。 鉴于真定因内贼而陷,邵宗元对城防守卫极其严格,封锁了各个城门,城守布置得也甚为合理,以至于日后京师沦陷良久,保定还苦苦支撑着。 二月廿五日,贼军至彰德(今河南安阳),赵王朱常降。 此时,山西几近全陷,真定已失,保定亦危在旦夕,左中允李明睿在早朝上再次公开上奏提议南迁。 他建议皇帝迁往南京以图兴复,留下阁臣辅助太子留守北京抗敌。 崇祯心下暗喜,但尚未发表意见,而听到阁臣留守的提议后,内阁首辅陈演心头却极为恼火,想撇开我们跑路? 没门! 于是陈演便立即坚决表示反对,并严厉斥责李明睿,甚至极言其可杀,众人不敢再提南迁,朝会遂罢。 左都御史(正二品)李邦华却未放弃,私下呈上密疏,“皇上即不南迁,宜令太子诸王居旧都”,建议派遣太子南下,以加强江南防线,皇上则留下来守卫北京,同时他还言明:“臣与有识筹之已熟,惟上速图之”。 实际上就是让皇上与北方籍官员一起留下来,而一旦京师沦陷,大明便有了一位合法嗣君。 于是第二日,崇祯再次召集六部、都察院和翰林院群臣,以观察他们对李邦华建议的看法。 昨日崇祯初次看到这个提案时,其实已然心动,天子留守北京以表明不放弃宗室陵寝,给自己找一个台阶后,便能有机会再寻求移驾南京,今日就是来听听大家的看法,争论一番便顺水推舟地执行此议。 崇祯手持密疏,令李邦华阐述其内容,李邦华婉言推辞,崇祯遂大声宣读起来并询问群臣的意见。 没想到南迁之议在昨日还有极大争议,今日大臣们却一个接一个站出来表示赞同,连原本极力反对的内阁首辅陈演这时候都表示赞同。 这让崇祯怎么想,原来你们只是不愿意朕去南京,随太子去南京就行。 你们都去南京,朕这个皇帝就该留在京师等死? 李邦华的建议等于是要求崇祯做出自我牺牲,而眼下公开举行的廷议又迫使他在大庭广众面前做出抉择。 崇祯皇帝别无它法,只得堂而皇之地宣称:“国君死社稷,恒理也!” 但话一出口,他又有些后悔,于是忍不住满腔怨恨地加上一句:“言迁者欲使朕抱头鼠窜耶?” 大概是因为皇上明显流露出不快,几位大臣急忙改变立场,以兵科给事中光时亨言辞最为激烈,他愤怒地抨击李邦华,并指责李明睿是这些“邪说”的幕后支持者。 于是,决定性的时刻来到了! 光时亨本人是南方桐城人,但他坚决主张固守北京,而当他慷慨激昂地质问群臣道:“奉太子往南,诸臣意欲何为?将欲为唐肃宗灵武故事乎!” 于是,所有争论便为之再次中止。 光时亨言外之意是指责他们阴谋拥立太子,逼迫崇祯帝退位,这使南方籍官员大惊失措,皆不敢言。 话说到这分上,众臣若再站出来提议南迁便如同造反,又有哪个还敢说话? 大臣们一个个低头默立一旁,倾听光时亨愤怒的斥责,未几,在场的二十七位大臣竟有十九位表示放弃南迁主张。 崇祯皇帝在心里大喊,你们这些该死的家伙,怎就没一人明白朕的心思,朕哪里是不愿意南迁,朕是想要自己去南京! 而现在大多数大臣却主张整个朝廷仍留在北京,结果双方都招致了崇祯的愤怒,气的他大骂:“朕非亡国之君,诸臣皆亡国之臣尔!” 骂完便拂袖退朝,南迁之议只能再次搁置。 但现实很残酷,京师危在旦夕,总得拿出对策,等崇祯回寝宫气消了,还是想着南迁。 二月二十七日,崇祯再次于朝堂商讨南迁一事,此次是决定南迁之议最终能否实施最为关键的一天,也是大明最后的机会。 可经过昨天那么一闹,李邦国和李明睿提出的皇上南迁和太子前往南京两个方案,此时唯独少詹事项昱出声应和太子监军一事,其他重臣再无一人进言。 见诸臣默不作声,万般无奈之下,崇祯决定以玉石俱焚之计逼迫大臣表态。 崇祯厉声道:“朕以天地祖宗之灵,诸先生夹辅之力,或许不至于此。如事不可知,国君死社稷,义之正也。” 大臣们见崇祯绝境之处,竟然试图胁迫众臣一起殉国,便转而支持太子南迁一事。 崇祯见状心中大恨,一时怒火兴起,“朕经营天下十几年,尚不能济,哥儿孩子家做得甚事!” 朱由检以太子年少不能成事为由彻底拒绝,决议死守京师,这一举动也断绝了大臣们南迁保命的活路。 自此之后,大臣便一案不提,一计不出,坐等大明江山覆亡。 ———————————————————————————— 崇祯十七年二月廿七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3章 最后一战 南迁既然行不通,那就只能固守京师了,现在京城内外防守极其空虚,所谓的二十万大营兵或许连四分之一都不到,且多是老弱病残,毫无战力可言。 加之这时候已经入春,传言京师流行疫病,京营兵多有逃亡,贼还未到,而京师已有崩溃之兆。 是以君臣上下都知道,现在的京师极其脆弱,比土木之变的时候还要凶险百倍。 以京师目前的情况,一旦贼军兵临城下,恐怕很难守住,急需调外军入援。 其实崇祯先前早就下旨给了内阁,要召关外的吴三桂等人回师保卫京畿,但却被内阁首辅陈演给压了下来,迟迟没有下发通知。 导致此事一拖再拖,延误了战机,以致于现在李自成快要占领山西全境,局势败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所以崇祯早就不爽陈演了,加之陈演刚才赞同太子南迁,崇祯遂借题发挥,当朝发难。 陈演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当然知道京师很难守住,大明迟早要完蛋,若继续当这个首辅,搞不好以后还得承担亡国的罪名,于是立即表示要引咎辞职。 群臣见风使舵,争相攻击陈演,激愤之情溢于言表,纷纷表示要追究陈演的罪责。 吓得陈演跪伏在地上连连磕头,惶恐道:“我判断失当,罪当死!” 他这副样子更让崇祯恼火,愤然大骂:“汝一死不足蔽辜!” 陈演不敢回话,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良久之后崇祯才叹道:“朕不要做,先生偏要做;朕要做,先生偏不要做。” 随后,崇祯一摆手,命人将其轰出了大殿。 陈演就怕皇帝当场就要杀了他,现在保住了命,才松了一口气,这亡国首辅不做也罢。 无官一身轻的陈演本想逃离京师,但他为官多年积累的财产太多了,又舍不得丢下,他心想,就算这个李自成得了天下,也总是要官员给他治理天下的,应该不会拿我这个国之重臣、前朝宰辅怎么样吧? 心怀侥幸的陈演遂留了下来,静静地等待新朝新君…… 内阁首辅被轰出了朝堂,也即下野滚蛋,再加上李建泰督师离京,内阁缺员严重。 崇祯遂进魏藻德礼部尚书兼工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总督河道屯练,往天津;进方岳贡户部尚书兼兵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总督漕运屯练,往济宁。(1) 魏藻德听到这个差事,心里正喜滋滋地,大明都要完了,他自然也是不想干这个首辅,去天津等待新朝建立正好。 他正要领旨谢恩,不料,有太监小声提醒崇祯道:“各官不可出,出即潜遁!” 崇祯顿时惊醒过来,担心这帮天杀的文官要跑,遂止藻德等不遣,并命其接任首辅之职,魏藻德无奈,只得顿首谢恩。 接着,崇祯又追问守城御敌之策,群臣相顾无言,崇祯只得亲自点名,责问刚才反对南迁最激烈的光时亨有何良策。 光时亨只知道揣摩皇帝的意图,他能有个什么办法,迟疑半晌,才吞吞吐吐地表示:“京师武备废弛已久,臣认为,或应召天下兵马勤王……” 然而,这时侯崇祯又犹豫了,勤王保驾可是很丢面子的事啊,这似乎是昏君的标配…… 遂询问群臣的意见,户部尚书倪元璐、兵部右侍郎金之俊、太常少卿吴麟徵和刑科给事中孙承泽这时也同意光时亨的建议。 并坚持认为朝廷必须面对现实,至少应立刻从宁远召回吴三桂,从蓟州召回王永吉,从密云召回唐通,否则京师必将毁于一旦。 这时候崇祯对督师李建泰的军队仍抱有一线希望,久未听到他的消息,说不定他能阻止贼军的推进呢…… 于是,廷议遂罢,还是先等李督师的好消息吧。 崇祯十七年二月廿九日,宁武关陷,总兵周遇吉壮烈殉国,山西最后一支坚持抵抗之师全军覆没。 在此之前,周遇吉从代州退守宁武关,贼军亦接踵而至,数万人大呼“五日不降者屠其城。” 其声响彻云霄,震耳欲聋,周遇吉却依旧泰然若定,不为所动,他压服诸将,指挥士卒四面发射大炮,一连数日,竟杀死贼军万余人,取得前所未有的战果。 但火药将尽,贼兵仍源源不断地向关隘涌来,攻城越发急迫,有部下迟疑着请求周遇吉与贼军说好话。 周遇吉大怒道:“你们有什么好怕的!” “今天如能战胜,全军得忠义之名,万一胜不了,大不了你们把我绑起来交给贼军好了,现在还没到最后关头,随我杀贼!” 于是军心稍定,周遇吉又在城内设下埋伏,派弱兵出战引诱贼军入城,然后立即放下城门,又杀死数千贼兵,并重伤李自成麾下四员骁将。 李自成这时候终于害怕了,他一路打来都胜的很轻松,现在遇到了硬茬,本就心志不坚,存有侥幸心理的他立时想要退却。 反正打下山西已经是出乎意料,回去再收拾湖广,拿下江南,天下三分之二都在他手上了…… 李岩力劝道:“我众百倍于彼,但使主客分别,以十击一,更番进,蔑不胜矣!” 又献计道:“请去帽为识,见戴帽者击之,遞出战,不二日可歼也!” 李自成仍在犹豫,损失惨重、已经杀红眼的李过、刘宗敏等将领也纷纷上前表示:“只要再坚持三两日,定能攻进城!” 刘宗敏更一脸凶狠道:“大王放心,等我攻进城,必生擒周遇吉那厮,碎剐了喂狗!” 于是贼军引数万兵复进迭战,脱帽以自别,前队死光,后队立即接上,昼夜不停地攻城。 就在二月最后一日,官兵力尽,宁武关终于陷落了! 但周遇吉仍不放弃,单骑与贼兵巷战厮杀,直至马腿被贼兵斩断,他跌倒在地。 周遇吉一个翻滚躲过袭来的长枪大刀,虽也身受几处刀伤,但均非要害,于是继续挥短刀力战,又杀死贼兵数十人,竟无一贼能靠近。 有贼兵提议不近其身,于几丈外以乱箭射之,众贼从之,果有奇效。 最后,周遇吉身上中满箭矢如同刺猬,血流如注,再也挥不动刀,才力尽被擒,但他仍骂贼不绝,接着被缚于市,凌迟而死。 周遇吉妻刘氏,向来永健,率领数十名妇女占据山顶公署,登屋而射,每一矢毙一贼,贼不敢逼,遂放火烧屋,全家死难。 随后,恼羞成怒的李自成下令屠宁武,婴稚不遗,无一活口。 宁武虽陷,但却给李自成以沉重的打击,不只是死伤了数万士卒,更重要的是李自成心理上受到了强烈的震撼。 尤其是死不屈服,碎剐了一地血肉仍大骂不止的周遇吉,甚至让他开始怀疑此行能否灭明,自己是不是真的天命所归的新朝天子。 于是李自成召集麾下文臣武将,商议计策说:“从这里前去还要经过大同、阳和、宣府、居庸等重镇雄关,皆有重兵把守,倘尽如宁武,奈何?” “不如回去,等待时机再进发……” 众人听了开始议论纷纷起来,如牛金星这类跟随李自成已久的文臣以及部分亲眼目睹了宁武之役的武将都动摇了,赞同李自成暂时退兵的主张。 而以张璘然为首的新附文臣则坚持要继续进军,若不能灭明,他们就是归降贼子的叛逆,这让他们今后如何自处? 只有颠覆了大明,他们成了从龙之臣,才能显现出他们当初的先见之明,此即所谓的皈依者狂热,做了汉奸、降臣的人往往更恨自己的国家和老东家,必欲除之而后快。 反对退兵的也有不少,尤以李岩和刘宗敏二人之态度、言辞最为激烈。 刘宗敏是没杀痛快,这一路就打了这一场硬仗,还打得这般窝囊,他岂能容忍现在就撤兵? 而李岩原本是建议先取富庶的江南,再北伐灭明的,但现在既然已经打到京师脚下了,自然应该毕其功于一役,彻底灭了明朝。 一旦南方及关外的勤王之师赶到,让明廷缓过来,以后再想要灭明就更难了。 且开弓没有回头箭,大顺军膨胀得太快,容不得有任何退却的举动,否则新附的降臣降将就要蠢蠢欲动了。 所以他一听李自成要退兵,便立即苦口婆心地相劝道:“京师已近在咫尺,南方及关外的明军都还来不及赶到,此乃灭明之天赐良机!” “且明廷腐朽不堪,明军亦糜烂已久,宁武之战实乃我军最后一战,既已胜,怎言要退?” 牛金星讥诮道:“荒谬绝伦,宁武怎会是最后一战?” “宁武不过小小一座关隘,尚且如此,大同、宣府皆是重城,城池之坚固数倍于宁武,十万大军连月强攻也不见得能攻下!” “何况还有天下第一大城的北京城,也非旬月不能拿下!” “你忘了当年瓦剌是如何兵败北京城下的?” “土木之变时的大明岂是今日之逆明可比的!”李岩立即反驳道:“其时刚经历仁宣盛世,天下兴旺,政通人和,百姓皆心向朝廷,且瓦剌乃是外族入侵,也先不是与京师一城交战,而是与天下交战,即使侥幸取得大胜,也不可能持久!” “我早说了,国家兴亡从不在于城池之坚固与否,而在于德行,在于人心!” “现在天下早已烽烟遍地,义军四起,意味着明朝已失去人心,乃是王朝末世,牛丞相可见过哪个王朝末世有旷日持久的京师之战?” 李岩将牛金星驳斥得面红耳赤,接着又道:“明廷倒行逆施已久,天下百姓深受其害,尤其是北方数省,上至官绅,下至庶民,无不盼望着我大顺义军顺应天意,推翻逆明!” “周遇吉不过螳臂当车之徒尔,今既已败,何足挂齿,大王,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见李自成不应,李岩又警告道:“且此番我军若退,还不止是错失良机的问题,连安然退回陕西怕都做不到,很可能会土崩瓦解!” “望大王三思啊!” 刘宗敏莽夫一个,李自成不怎么在乎,但李岩这番危言耸听的话就让李自成很是不快了,正要予以斥责,忽有传信兵至,报有紧急军情。 李自成接过一看,拍案而起,大喜道:“此乃大同总兵姜瓖和宣府总兵王承允许的降书,前路再无敌手,逆明将亡矣!” —————————————————————————— 注:(1)明朝的官员一般以某某尚书入阁,但要注意,这里的尚书只是个加衔,是阶官,是个荣誉头衔,一般并不掌管部务,因为内阁大学士只是个五品官,地位太低,必须要拔高至一、二品大员三孤(少师、少傅、少保是从一品,三孤一般还兼太子太师等东宫辅官,尚书正二品)。 譬如本章中崇祯进魏藻德礼部尚书兼工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礼部尚书、工部尚书都只是个头衔,阶官,以显示他地位尊贵,这时候仍有专职的礼部尚书王铎和工部尚书范景文,十七年二月范景文又以本官(工部尚书)入阁,陈必谦接任工部尚书。 但也有例外,阁臣也是可以掌部务的,要看皇帝的意思,明实录中有不少记载:“命太子太保、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赵贞吉兼掌都察院事”、“(严)嵩兼武英殿大学士,入阁办事,仍掌礼部事”,所以不强调掌部务即是不掌。 另,首辅在明朝中后期以后的权力地位是远远大于次辅、群辅的,因为首辅有三大权力,即专决、专票拟、专应对,内阁的票拟基本上是首辅一人决定的,俨然成了真正的宰相,与朱元璋的本意已经背道而驰了。 —————————————————————————— 崇祯十七年二月廿九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4章 君乃亡国之君,臣亦亡国之臣 崇祯十七年三月初一,崇祯皇帝召原兵部尚书张国维、庶吉士史可程、进士朱长治、陈州诸生于中左门。 张国维在前兵部尚书陈新甲因泄露与建虏议和消息被下狱后接任其职,崇祯十六年四月,建虏入寇畿辅,张国维檄赵光抃拒螺山,八总兵之师皆溃于建虏,言官劾张国维这个兵部尚书办事不力,以至于兵败,崇祯遂将其解职下狱。 前段时间崇祯让罪臣出银抵罪,张国维无钱,只好继续在牢里待着。 现在形势危急至此,现任兵部尚书张缙彦十足的酒囊饭袋,一策不出,一事不办,一问三不知,凡事都是“惟陛下命之”,让崇祯大为光火。 譬如昨日,崇祯召张缙彦觐见,向其询问道:“朕闻真定陷,李建泰遇害,卿知之乎?” 张缙彦回道:“不闻。” 崇祯道:“朕宫中皆知之,卿何讳也?” 张缙彦道:“臣未见塘报。” 崇祯无语,城陷了哪来的塘报,他这是把朕当傻子?半晌才道:“彼城已破,谁设塘报,且卿独不为远侦乎?” 张缙彦回道:“侦骑需工食,臣部无一缗,安得侦骑,今饷之,宜官爵劝人,参游而下,其轶人不之应,而副将非题请不敢,今日之事,惟陛下命之。” 崇祯大怒,推案而起,拂袖而去。直到这时,崇祯才终于想起了前兵部尚书张国维的好,遂将其放出,询问御敌之策。 张国维即言三策,首请皇太子监国南京,择大臣辅之;再请部院厂卫司捕各官识别察奸宄,申严保甲,巷设逻卒,以禁夜行;三请巡视仓库草场,以作战备。 崇祯闻言,沉默不语良久,叹息一声,后两策皆从其请,首策则不予回复,接着又复张国维故官,命其以兵部尚书衔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往江南、浙江督兵饷。 然而,张国维出京十日后京师即沦陷。 惴惴不安的魏藻德也自请出京议饷,崇祯心中冷笑,不许,驳回。 同日,昌平兵哗,乱兵焚杀官民,巡抚胡谦立斩首恶,乱乃定。 宣府又告急,崇祯命宣府总兵王承胤侦寇所向扼之。 三月初二,崇祯召文武大臣科道于中极殿,问今日方略,群臣翻来覆去说的都是些陈词滥调。 崇祯对百官深感厌烦,遂命内监分守九门,稽查出入,又命襄城伯李国桢提督城守,各门勋臣一,文臣二。 有官员提议让百姓上城守卫,魏藻德反对道:“民畏贼也,如一人走,大事去矣!” 崇祯深以为然,于是禁民上城,谕文武各官轮流助守。 这一日,李自成大军抵达大同,大同总兵姜瓖开城迎降,重镇大同遂轻易陷于贼手。 早在李自成渡河进入山西之时,驻守在阳和(今山西阳高县)的宣大总督王继谟便派了大同总兵姜瓖于黄河边扼守。 然而王继谟却没有察觉到姜瓖是前榆林总兵姜让之弟,之前榆林城陷时姜让就已降于大顺,王继谟令其严防李自成之时,李自成也派遣了姜让前往大同劝弟弟投降。 而姜瓖见大顺军来势迅猛,锐不可当,早不想替朝廷卖命了,此前对上面的命令也一直消极对待,观望不前。 现在李自成招徕,姜瓖自然是准备率军投降的,但这时候的大同并不是姜瓖一人说了算。 大同是山西军事重镇,京师之藩蔽也,战略地位极为重要,朝廷在此设有巡抚、总兵,按照大明以文制武之惯例,总兵要受巡抚节制,且大同还有明朝藩王代王驻守,姜瓖受到多重制约。 其时,大同防守的权力掌握在巡抚大同右佥都御史卫景瑗手中,他是大明忠臣,绝计不会投降。 姜瓖只能从中作梗,屡屡做出不利于明军防守之事。 譬如卫景瑗要派重兵防守雁门关,而姜瓖则推诿拖延不去。 宁武告急时,卫景瑗要求派兵援助,而姜瓖认为非可守之地,拒不出兵。 卫景瑗愤然斥之“国难至此,当同舟共济,何谓可守之地”,并倾囊得950两黄金,发给将士,准备亲自出兵,以解宁武之围,但终因姜瓖等人阻挠未能成行。 等到宁武沦陷后,姜氏兄弟更密谋筹划,欲献城以谋取日后之功,但首先得谋取到大同的军政大权。 于是姜瓖先以奖励士兵固守城池为名,让代王拿出库存银子、布匹分给士兵,取得士兵的信任和拥护。 其次则顺势拉拢军中将领,把大同兵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再次,姜瓖采用离间计,在卫景瑗与代王之间制造矛盾。 他让部下大造舆论,说卫景瑗是陕西人,和李自成暗中有来往,将要叛变云云,代王信以为真,对卫景瑗顿生疑心,便疏远了他。 正巧卫景瑗患足疾,很少出门理事,于是,代王便委权于姜瓖,大同军权终于被姜瓖独揽。 姜瓖控制实权后,以加强城门防守为名,在四个城门都派出自己的亲兵守卫,并把代王严密监视起来,等待时机,以便行动。 三月初二,大顺军抵达大同城下,巡抚卫景瑗不知姜瓖已投贼,仍然运筹帷幄,严师厉兵,准备迎战闯贼。 大同有北关、东关、南关三个附城,城高防守较严,如果从这三个附城进攻,一定会造成较大的损失。 姜瓖暗中与李自成联系,让大顺军选择没有附城的西城门作为突破口,这里虽有代王亲信永庆王坐镇把守,但守城的士兵已为姜瓖所控制。 大顺军一到西城门,守兵便立即射杀了永庆王,并将城门打开,迎接大顺军入城。 姜瓖又骗卫景瑗议事,卫景瑗不知有变,乘马而出,目睹满街义军,才知受骗,惊得跌下马来,被顺军擒至李自成跟前。 众贼呼卫景瑗跪下,卫景瑗不肯跪,道:“此膝不屈第二人,即当杀我!” 接着据地而坐,大呼皇帝而哭。 李自成劝道:“我乃米脂一农民,今日至此,天命可知!” “你是个好官,你若愿降,仍任大同巡抚。” 卫景瑗道:“我是皇帝封授的官员,岂有投降做贼之理!” 李自成却不以为意,道:“忠臣也,勿杀!” 只命将其禁之别室,卫景瑗出,见到了正赶去拜见李自成的姜瓖、姜让、姜瑄三兄弟,愤然大骂道:“贼奴卖我,尔朝盟而夕背,神岂能赦你!” 姜瓖嗤笑道:“顽固不化!” 随后入见李自成,三人跪下三拜,不料李自成勃然变色,命左右缚之,定三人叛国之罪,欲斩之。 姜瓖等人大惊失色,本以为献城必能得到重赏,怎知李自成最恨不忠不义之徒,只得连连磕头求饶。 好在李自成麾下制将军张天琳苦劝,“欲定京师而首杀降者,以后怎么能劝人归顺呢?” “不如将他们释放,以便招降官绅。” 李自成这才作罢,大难不死的姜氏兄弟虽口头表示甘愿为大顺效力,却开始怀恨在心。 三日后,卫景瑗仍不肯降,李自成遂使其母劝降,卫景瑗道:“母年八十余矣,当自为计,儿是国之大臣,不可以不死。” 卫景瑗终自缢而死。 而李自成一共在大同停留了六日,他将代王及其宗室杀戮殆尽,又留张天琳留守大同,接着又派兵占领阳和,继续向宣府长驱直入。 三月初三,让崇祯久等的督师李建泰终于传来了消息,但却让崇祯大失所望。 李建泰在信中说他的军队已无可指望,他劝皇上采取一切可能的措施自救,还最后一次提出了南迁问题,明确建议皇上将太子先行送到南京,然后将整个朝廷迁至南京。 三月初四,崇祯召对平台,拿着李建泰的奏疏对百官道:“李建泰奏请南迁,国君死社稷,朕将安往!” 群臣则仍是老调重弹,以大学士范景文、左都御史李邦华、少詹事项煜为首的南迁派仍请先奉皇太子抚军江南。 兵科给事中光时亨还是那句话:“奉太子以往南,诸臣之意欲何为!” 诸臣默然无以对,崇祯皇帝颓然跌坐在御座上,愤然长叹道:“朕非亡国之君,诸臣尽为亡国之臣!” 遂拂袖而起,朝臣亦四散而出。 崇祯十七年三月初四已是西元1644年4月10日,京师仍旧乍暖还寒,而南方的湖广长沙,却已经是春意盎然。 虽入春以来就没下过几场雨,但紧临湘江的长沙城却还不至于缺水,李致远有事来湘江中的橘子洲,看着湍流不息往北而去的湘江,突发奇想,便拿了钓竿在江边钓起鱼来了。 “玄著兄,别看现在湘江水浅,这鱼倒是不少哇!”李致远看了一眼身旁的木桶,笑呵呵地说道:“今晚请你们吃鲜鱼!” 张煌言皱眉道:“不是说好来试枪的么,怎还不见毕安民他们?” 李致远一大早就拉着张煌言乘船来了这橘子洲,只道是来试枪,可左等右等,又看他钓了半天的鱼,结果别说是枪响,连毕安民的人都还未到。 李致远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莫急,莫急,是火药出了些问题,我让他们先去拿人了,应该待会就到……” “朝廷已有半月未来任何消息,澹泊兄就一点也不急?”现在局势似乎正向李致远之前所预言的那样发展,这叫张煌言如何不急。 “我前日看塘报,说张献忠已经攻陷巫山县,又连陷夔州、云阳至万县,唉,湖广刚复,四川又要遭殃了,朝廷也不想想对策,现在竟音讯全无……” 李致远道:“急有何用,京师知道了四川之事又有何益,我估计李自成就快兵临城下了,天子百官自顾不暇,哪有空管南方的事?” 张煌言忧心忡忡道:“这几日我夜观天象,但见帝星下移,难道……” “原来玄著兄还有这本事,”李致远调笑道:“话说你们常说的所谓帝星到底是哪一颗……” 李致远见其心绪不宁,索性直言道:“玄著兄,从今以后,你就别指望北方的朝廷了,这个朝廷于天下于百姓无任何裨益,还指望他们作甚?” “君乃是亡国之君,臣亦亡国之臣,皆是庸庸碌碌、瞻前顾后之辈,这两年就没见他们干一件正经事!” “每遇事便互相推诿扯皮,以至有今日之下场,我看呐,他们就是活该!” “现在我楚南治下官吏、百姓各司其责,练兵备战、改种新粮亦进行得有条不紊,我看不出有何好急的。” “至于北方的消息,不出一月你自然能知道,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尽人事,听天命,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就行。” 张煌言见他言辞甚悖,竟言大明将亡,正欲出言反驳,却听其道:“快看,他们来了!” ————————————————————————— 崇祯十七年三月初四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5章 以身试药 只见湘江中有四只不大不小的船儿正朝橘洲这边驶来,距离已不算太远,大约三十来丈,转眼便靠了岸。 立时便有十余名军士押着几个商贾模样的人朝李致远这边赶了过来,其后的军士抬着几只大木匣子,也吆喝着下了船。 当先的是一身粗布短褐的毕安民,他气冲冲地走到李致远跟前,一拱手,气咻咻地说道:“启禀抚台,我去的迟了,已跑了些人,只逮到这四个奸商!抚台先前说的没错,想来是咱们制造局内部有内鬼通风报信!” 李致远早已有所预料,边收鱼竿边道:“辛苦你了,能逮到这几个漏网之鱼已经算是你手脚快了!” 毕安民一脚踢倒一个,恨声道:“抚台看该如何发落了他们才好?” “抚台大老爷饶命啊,抚台大老爷饶命啊……”听闻此言,几个人吓的跪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口中连连告饶。 李致远放下钓竿,又往自己衣裳上擦了擦手,慢悠悠地上前,蹲下身子,朝地上不停磕头的几人端详了好一会儿,才道:“就是你们以次充好,以麻秸灰代替柳木灰,还往里面掺沙子的?” 李致远对鸟铳、自生火铳(毕氏燧发枪)等火器的制造一贯是严格要求的,铁是精铁好铁,工钱也给足了,有专门的制造局、制造基地,还有监工、质检盯着,可却忽略了最基础、最根本的一样东西——火药。 其实这也不怪他,毕竟火药这东西已经发明使用了数百年,且大明一贯重视火器、火药,组配比例早已经差不多研究透了,即在“一硝二磺三木炭”的基础上进行微调,料想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再加上李致远是理科生,以前化学学得还不错,也清楚地知道近现代黑火药的最佳质量配比是硝酸钾:硫磺:木炭=15:2:3,连原理及化学方程式2kno3+s+3c=k2s+n2↑+3co2↑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这时候的人们不知道什么化学式、相对分子质量、物质的量,所说的“一硝二磺三木炭”都是指质量(重量),即一斤硝酸钾,二两硫磺,三两木炭,一斤等于十六两,所以配比是16:2:3,正好和最佳配比差不多。 这些他早已经让毕安民告知了配药的匠人,让他们可以参考一二,以便制作出最好的火药。 李致远什么都算到了,可就是没有算到人心,尤其是商人们的“良心”,结果就酿出了大乱子! 之前已说好今日试枪,没成想上午制造局竟然发生了爆炸和火灾,还闹出了人命,据毕安民禀报,就是制备火药的工坊出了问题。 制备火药的硝石、硫磺和木炭三样原料都是分别从商人们手上买的,毕竟长沙本地不产这几样东西,现在兵荒马乱的,以前官府制办火药的机构也早就废了,只能从商人手里购买。 据李致远考察,硫磺是在烧制绿矾时得到的副产物,即将矾石(即黄铁矿,硫化铁fes2)和煤炭垒叠起来,点火焙烧,反应方程式为:fes2+o2=feso4+s↑。 硫磺在高温下呈气体,在窑顶冷凝之后液化,再收集提纯即可,所以以前硫磺又有矾石液的别名。 此项工艺已经很纯熟,只是提纯上有些麻烦,这些奸商就懒得多费工夫了。 木炭最好是采用柳木灰,据毕安民及工匠所说,若用更易得的麻秸灰代替则会使火药威力大减,因而李致远专门交代要采办上好的柳木炭。 硫磺和木炭都还好说,有不少地方都能弄到,而这三者中最重要的硝石,这时候得硝、制硝却颇为不易,有句俗语叫“熬硝千日,不抵将军一炮”,就很能反应制硝之艰辛。 南方有些偏远山区岩洞里有“洞硝”,常有土司或官府组织人手就地开采熬硝。 民间的茅房、老房子旁边的浮土会结出盐状结晶物,用燃烧的木炭戳一下会“哧哧”冒火星,谓之土硝,刮下来再精制提纯一下就得到了火硝。 中国还算好的,想想办法还是能得到不少硝石,日本、欧洲的硝石就更少了,都只能从茅房边上的“粪土”动脑子。 离长沙最近的产硝地可能就是施州卫(今恩施)、保靖州军民宣慰司(今张家界、湘西一带的武陵山区)等山区蛮夷土司地区了。 那里岩洞甚多,富含大量天然硝,只是地处偏远,山路极为崎岖,又是典型的“苗蛮之地”,很难与外界沟通,若没有商人来往沟通,还真没办法获取大量硝石。 加之张献忠从楚西的施州入川,当地兵荒马乱,官府早已经对那里失去了控制,唯有手眼通天、要钱不要命的商贾们还能从当地土司那里弄来硝石。 李致远采办的火药原料,就基本是靠的来往湖广西、南山区的几家商行,可这些商人也实在是太奸诈无耻了! 他花大价钱购来的硝石、硫磺、柳木灰都发现有问题,首先是硝石和硫磺纯度不够,柳木灰中掺杂了大量的麻秸灰,以至于火药威力大减。 如此也就算了,顶多是威力不够,最让人愤怒的是其中混有了不少泥沙,以至于今日火药坊的工人在制药之时因为药物相互摩擦磕碰而发生了爆炸和火灾,当场炸死了三名工人,还几乎将整个制造局给烧毁! 这就不能不让李致远不恼恨了,他蹲在一人身前,恶狠狠地诘问道:“本抚是没给足你们钱,还是没提前跟你们打好招呼?” “你可知你们送来的那些粗劣东西害死了本抚三名工匠,还几乎毁了整个制造局!” “你说你们这几个天杀的狗才该当何罪!” “饶命啊!老爷饶命啊!”那人闻言吓得不轻,磕头磕得更勤了,好在地面还不太硬,才没磕破了脑袋。 他嘴里还不断讨饶辩解:“小的只是东家的掌柜,实在不知为何此次货源会出了问题,抚台老爷就是杀了小的也是无用啊!” “再说也不定是我们商家玩了奸计,许是那些刁蛮的土司蛮夷掺了假也说不定,俗话说穷山恶水出刁民,施州卫的刁民一贯奸诈狡猾、不服王化……” 李致远怒叱道:“放屁!论奸诈狡猾谁比得过你们这些利欲熏心,半截身子都钻进钱眼里的奸商!” “土司夷民虽有些不服王化,但大多淳朴老实,哪有你们这般心计,且当地就靠着产些土硝土货维持生计,要是败坏了名声,以后谁还要他们的东西,断不会出此下计!” “奸商”无从反驳,遂只是磕头求饶,又道他们仅是几个台面上的掌柜,货源的事一向不归他们负责,真正的东家早就跑了。 李致远嗤笑一声,道:“那你觉得本抚该如何发落你们?” 旁边一人试探着道:“抚台大老爷不如暂且饶过我等,放我们回去禀明东家,以后绝不会再出纰漏……” 李致远冷笑道:“你们这是把本抚当作傻子糊弄呢?” “出了人命的大事,还想本抚轻易放过尔等?” 四人慌忙又道歉认错,表示要赔偿损失。 李致远却不理这几人,起身斥道:“连官府的买卖都敢弄虚作假,欺诈至此,可知尔等平时对民间百姓该是何等样的做派,偷奸耍滑,以次充好,以假乱真的事想来是没少做的。” “若不严惩,何以让官民安心;若不杀一儆百;像你们这样的奸商今后只怕更加肆无忌惮、为所欲为了。” 跪着的几人大骇,以为李致远这是要杀人,皆痛哭流涕起来,有一人更是吓得尿了裤子。 一旁的军士忙上前来,将哭哭啼啼、正欲爬到李致远脚下的几人又拖回原地,可眼看老命不保,这几人哪里还顾得上其他,挣扎得分外厉害,以至于现场乱作一团。 掌握生杀大权就是爽快,李致远看着这几人丑态百出的样子一时有些好笑,也并未出言阻止,在一旁看了许久已经明白事情来龙去脉的张煌言则出言劝道:“商人牟利本是天性,这几个奸商以次充好,以假当真,以至于闹出人命,险些酿成大祸,的确是罪大恶极。” “但就此要了他们性命是不是有些草率?有些过了?如此为之,以后还有哪个商行敢替抚台办事?” “不若先命其照价赔偿损失,弥补过错,或又可准其戴罪立功,查明事情起因,看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也好防微杜渐,以免日后再犯。” 李致远摇头笑道:“谁说我要杀人了?” 几人听到这里大喜过望,纷纷叩谢李致远不杀之恩,却不料李致远接着又道:“我不过是要拿他们四个试试他们自家产的火药罢了~” —————————————————————————— 崇祯十七年三月初四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6章 智讹奸商 四人不知这李巡抚所谓的试药究竟是怎么个试法,皆胆战心惊地看着李致远,等着他的下文。 李致远却朝毕安民问道:“安民,你可知火药坊的工匠平日里是如何检测火药质量的?” 毕安民常与工匠打交道,这些自然难不倒他,是以他脱口便道:“如果要检查火药成品之质量优劣,可选取少许火药样品,置于纸张上点燃,若火药迅速燃尽而纸张完好如初方算是合格。” “或干脆将火药放在手心燃烧,当火药燃尽而手心不觉得疼痛,方算是品质优良。” “反之,如果在纸上留下了黑星白点,或手心有烧灼疼痛之感,则证明火药质量低劣,需要返工再制。” 在场几人包括跪在地上的四个商贾都是懂行的,这些岂能不知? 就是张煌言,少年时也曾是“发烧友级别”的炼丹制药爱好者,硫磺、火硝这类炼丹必备的“良药”可是玩得极勤,对火药的制作检测也是相当熟悉。 众人莫名其妙地听毕安民说完,又一脸不解地看着李致远,不知道他到底意欲何为,只有毕安民隐隐有些猜测,不禁兴奋起来。 只听李致远一拍手,道:“还是安民说的清楚明白啊,几位掌柜的可听清了?” 地上跪着的四人皆不知李致远到底是何用意,但巡抚问话,他们也不敢不回应,只得战战兢兢地次第答应道:“听清了~” 李致远这才继续道:“方才这位掌柜的说,对了,掌柜的姓甚?” 那掌柜的忙道:“小的姓于。” 李致远道:“哦,原来是于掌柜!” “方才于掌柜说或可能是土司蛮夷掺了假,瞒过了他们这些做买卖的商人,本抚则说断无可能,这倒卖火药材料的商贩岂能不知火药检验之法?” “现在见了四位的反应,或的确是本抚武断了些,你们或许是真不知道呢?” “若你们知道此验法,必能查出材料质量低劣,如此,你们就是明知故犯,故意以次充好,欺骗愚弄官府,以致现在闹出人命,给官府造成极大损失,本抚就是判你们个斩立决其实也是可以的。” “若是真不知道,那倒的确是情有可原,你们赔偿一些损失,本抚再现场教教几位如何试药,免得日后再着了奸民的道,如此也就可以了。”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方才毕总监所说之法,你们到底是知道呢,还是不知道呢?” 见四人犹豫着不知如何是好,李致远补充道:“这两者的后果可大为不同哟,望几位老实回答,免得本抚断错了案,杀错了人!” 地上四人哪还不明白李致远的意思,他们要是答“知道”,那就是蓄意欺骗官府,就要杀头! 若是回答“不知道”,就可以活命,但赔偿仍旧是少不了的,至于学习这验药之法,拿自家的火药做试验,他们多只当李致远是随口一说,并未放在心上。 只是不知道到底要赔多少银子,他们虽在经营上同气连枝,但是关系到银子,那就得好好商量了,是以有些犹豫不决, 犹豫良久,其中一平日更小心谨慎之人问道:“敢问抚台老爷,到底是怎么个试法?” 李致远冷笑道:“方才毕总监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么?怎么,你们还想本抚再给你们说一遍?” “不敢,不敢……”几人连忙摇头。 李致远催促道:“快些回答,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有什么好犹豫的!” “再不说,本抚只当你们是蓄意贩卖假药,那只好立即宰了你们几个,丢进湘江里喂那王八去!” 四人大急,只得纷纷推说确实不知。 “我等商家并不制造火药成品,只贩卖那几种材料,是以确实不知此检验之法,还望抚台大老爷明察!” 李致远笑道:“原来如此,那就怪不得了!” 又长叹道:“唉,没想到那些苗蛮边民竟如此奸诈狡猾,看来朝廷改土归流之策仍是做得慢了~” “本抚现在既治楚南,山区夷民之教化,仍是任重而道远啊!” 几人忙吹捧道:“抚台英明,如此高瞻远瞩,楚南必将大治啊,这实在是湖广百姓之福~” “哈哈,那就承几位的吉言了,”李致远大笑道:“几位快请起来吧,咱们先不说这些了……” “本抚方才也说了,错虽不全在诸位,可你们毕竟是直接祸首,这赔偿问题你们看……” 四人爬起来,还来不及拍打身上的泥土,就忙道:“赔,赔,赔,我等一定照价赔偿抚台损失!” 眼见着要大事化小,小事化无,阎罗殿走了一遭的几人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只希望能妥善了解此事,其他事情自然无不答应。 他们已经达成共识,大不了出点血算了,毕竟民不与官斗啊! 而且这个李巡抚分外较真,行事作风又甚为狠辣,真不是他们惹得起的,了结此事后大不了再不做他的生意了…… 几人心中皆暗忖,他们以前走南闯北,南七北六共十三省,哪个省的买卖他们没有做过,就是两京的兵仗局都买过他们的货,哪个像这个李巡抚这般作为了? 再说那帮丘八、匠户有什么好可惜的,死几个人又算哪门子的事? 现在不都是这般做的么,官府自产的火药就是这个德性,粗糙不堪搪塞,各军领药到手多将原药变卖自买迅药。 各军各省皆是如此,凭什么你李巡抚的楚南就要不同?还让不让咱们经商的活了? 少他这半个省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以后就是做关外建虏的生意都不找这个李巡抚了! 李致远懒得计较他们的心思,只道:“几位方才不是说你们只是掌柜的,能做得了东家的主?” “要不你们暂且先到本抚府上做客,告诉本抚你们东家的所在,让他来和本抚商谈?” 四人今天遭罪可遭大发了,能保住性命已经是万幸了,这时候他们只想迅速脱身,其中一人忙道:“做得了,做得了……” “不瞒抚台老爷,我等其实是一家合资商行,原是几家合伙入股的,经营上各自都还有些自主权~” 李致远暗道:“资本和市场大垄断啊!这些奸商果然一肚子奸计,想让他们说实话还真是不容易!” 又有一人道:“不知抚台到底如何计较,只要我等力所能及,一定尽力赔偿~” 李致远做沉思计算状,半晌才道:“本抚也不为难你们,方才我四舍五入算了一通,就一万两吧!” 四人倒抽了一口气,惊道:“怎会如此之多!” 见李致远面色不善,一人忙改口道:“呃……也不算太多,我们几家一起筹一下,也还是拿的出……” 李致远皱眉道:“一起筹?” “呃……你们可能误解了本抚的意思,本抚是说你们一家出一万两,毕竟现在也说不清到底谁责任更大,就你们一起均摊好了……” 几人被惊得说不出话来,目瞪口呆地看着李致远。 李致远怒道:“怎么,你们觉得本抚是在坑骗你们不成?” “要不我让军士带你们去制造局细细查看一番,材料损失、屋舍损失、抚恤伤亡工匠、误工误时的耗费,连带着烧毁的鸟铳成品……” “诸如此类,若一件件计算损失耗费,到时候只怕还不止这些银子呢!” 四人相顾苦笑,彼此沟通一番后,终于还是怕李致远不依不饶会闹出更大的波折,竟咬牙答应了。 李致远大喜,命人拿来笔墨,笑道:“钱财之事,你们商人都喜欢白纸黑字的写个清楚明白,本抚今日就也随了你们的习俗,咱们还是立个字据,到时候也不至于闹出纠纷~” 四人无奈,纷纷写下字据,接着签字画押,李致远接过四张万金大欠条,喜道:“如此就好~” 又将其递给毕安民,道:“待会你带着字据,同这几位员外去销账,免得他们心里一直记挂着这事……” 被坑惨了的几人听到李致远这话几乎要吐血,但终究是了结了这事,一人遂上前道:“既然此事已了,还请抚台送我等回城……” 李致远摇头道:“那可不行!” ———————————————————————————— 崇祯十七年三月初四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7章 炭烤活人 几人大惊失色,以为李致远又要变卦,竟异口同声道:“这是为何?” 李致远笑道:“诸位莫急!” “本抚向来有一说一,最是讲信用,绝不会食言而肥!”李致远笑呵呵地看着忐忑不安的四人道:“你们忘了?本抚还没教你们试药之法呢!” 四人心里暗骂:“这法子你真当我们不知道?我们常做硝石、硫磺买卖,浸淫此道达十数载,还用得着你教?” 这一伙子奸商眼神交流一番,只觉得莫名其妙,“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意思意思就算了,怎么还当真了,这李巡抚该不是个傻子吧!” “我等回去一定请教技艺高超的制药匠,现在就不耽误抚台老爷的时候了……” “那不行!”李致远立即回绝,“别人教的本抚不放心,火药乃是火器之根本,以后再出事了该如何是好?” 其实他们早就不想和这个李巡抚有什么瓜葛,今后绝不会再做他的生意,只是现在又不敢明言。 李致远不悦道:“本抚说的话什么时候变过,说了要教你们试药就一定要教,你们这是要逼本抚不守信用么?” 四人无奈,只得答应下来,于掌柜道:“那就劳烦抚台了~” 李致远于是吩咐一旁的军士道:“速去提两桶火药来~” 毕安民已然知晓李致远用意,笑嘻嘻地催促军士快去取药。少顷,两名军士即提了两大桶火药过来,揭开封盖,等候上官的吩咐。 于掌柜见那两个军士哼哧哼哧提着两桶火药而来,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试药需要这么大两桶么? 这时,李致远“诚恳”道:“还请四位员外先去掉冠帽、衣衫~” 四人皆大骇,惊道:“为何要脱衣?取少许放在纸张上灼烧不就可以了么?” 李致远解释道:“本抚对火药质量要求极严,为免以后再出什么纰漏,这检验也不得不严格些,而这纸试法终究不如人自己的身子敏锐,你们既要与我做生意,不以身试药,怎能确保火药质量?” “再者,也怪诸位采办监督不严,此批火药质量尤其不佳,免得待会烧着了诸位的衣裳,再伤了人就不好了,所以,诸位还是脱了衣服比较好……” 一人质疑道:“就算是以身试药,只需取少量火药置于手上即可,怎会烧到衣服?” 李致远顿生不悦,“你这是在怀疑本抚的试验之法?” 那人忙道不敢,李致远一使眼色,一旁的军士立即上前呵斥道:“哪来那么多废话,这里又没个娘们,磨磨唧唧地作甚!” 另一军士也斥道:“抚台让你们脱就脱,再废话我直接提桶泼你们身上了!” 几人再不敢言语,战战兢兢地开始脱去衣衫,引得一旁围观看戏的士兵哈哈大笑。 张煌言知道李致远这是要惩戒这四个奸商,他亦知这本是无可厚非,却又担心一个不慎会闹出人命。 他深知李致远为人,向来不愿意吃闷亏,这回既吃了天大的亏,岂会轻易放过这些作死的奸商? 既让人取两大桶劣质火药,八成是要全用在这四人身上的,如此大的剂量,可不是闹着玩的。 于是张煌言拉过李致远,小声劝道:“我已知道你的手段,想来是以其供给所制之劣质火药而反惩戒其人,以示报应不爽。” “我本不欲阻止,但若真闹出人命,咱们以后该如何与这些商贾来往?” “不如就此……” 李致远拍拍他的肩膀,道:“你放心,我自有分寸,况且这些药断然是死不了人的!” 这时,四人被军士催促威逼着,已脱得只剩下身的一条大裤衩了,他几人亦知李致远所谓的试药不过是要惩戒他们。 少许质量上乘的火药在手心燃烧的确不会有什么灼痛之感,可这两大桶劣质火药要是洒在他们身上,再拿火引燃,想想都疼啊~ 是以这几个倒霉蛋一边脱衣一边仍不断苦苦哀求,磕头的磕头,作揖的作揖,却只是引的围着的丘八们哈哈大笑。 李致远故作惊诧道:“诸位这是作甚,不过是试试你们自家所卖物料制成的火药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李致远示意士兵动手,并道:“四位可千万别乱动啊,这要是弄到眼、鼻、嘴、耳里,后果可不堪设想啊!” “你们卖料的这点应是知道的,火药在狭小缝隙处引燃,可是会爆炸的哟!” 几人这时被迫平躺在地,听了李致远的话,遂不敢再动,只是大哭不止,口中求饶声不绝于耳,围观的士兵们却都不理会,一齐上前,嬉笑着捧了火药细细地洒在几人身上。 上前帮忙动手的人甚多,按照李致远的吩咐,不一会儿,便将火药涂遍了四人的全身。 其实也并不太多,主要是四肢及腹部,涂得也不算太厚,只是薄薄的一层,毕竟李致远现在还不想玩出人命,毕竟银子还没到手呢! 众人散开,只留四个拿着火折子准备点火的士兵在边上听令,李致远“安慰”道:“四位也别害怕,火药烧得甚快,忍一忍就过去~” “不过你们可别乱动,若误了本抚试药,那就只好再来一次咯……” “点火!”李致远起身,退开好几步,才一声令下。 于是四个士兵点燃了引线,便也匆匆跑开了,立时便有呲呲声传来,接着便是明亮耀眼的火光,伴随着滚滚浓烟以及四人不绝于耳的惨叫声,用火药来炭烤活人实在是壮观至极! 黑火药燃烧甚为迅速,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便烧了个干净,地上那四人现正满地打滚,哭爹叫娘声不断。 李致远素来喜欢硝烟的味道,小时候过年放了鞭炮,还专门巴巴地跑去闻那“喜气”呢! 此时浓烟尚未散尽,火药味混合着皮肉焦胡的味道扑面而来,李致远竟感觉比单纯的火药味更好闻。 他心里暗道自己变态,用手扇了扇硝烟,赶紧朝那四人走了过去。 李致远细细查看了火药燃尽后的余灰,试了试温度,又往熏得遍体黢黑的四人躯干上摸捏了一番,发现灼伤并不严重,伤处皮肤呈黑色,略肿,看起来只伤到了一层表皮。 他忍不住连连摇头,这些火药的质量实在是有够低劣的,拿这药发射铅弹,别说是建虏兵的棉甲,只怕隔得距离远了,连个毫无防范的人都射不伤。 见几人叫得夸张,李致远因问道:“几位感觉怎么样?” 那姓于的掌柜咬着牙,半晌才吐出一个字:“疼~” 李致远叹道:“尔等当初若是严查材料质量,何至于有今天!” 人体试验完毕,这四个废物最后的价值也算是榨尽了,李致远也再无兴趣折腾他们,吩咐手下士兵道:“你们先送四为掌柜、员外回去,记得要好生‘看护’,晚些由毕总监带他们回家销账!” —————————————————————————— 崇祯十七年三月初四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8章 化学制药 待一船远去,李致远才对众人道:“闹也闹够了,该是咱们办正事的时候了,快叫人拿鸟枪来试!” 趁着士兵取枪装药、陈设盔甲、靶子之际,张煌言上前责备道:“刚才你做得实在欠妥,拿人命玩笑,任士兵围观戏谑,若真闹出了人命,这岂不是当众肆意虐杀活人?” “要是传出去了,远近商贾该如何看待?士绅百姓该如何看待?” 李致远笑道:“玄著兄放心,我有分寸的,那火药质量奇差,硝不足,木炭亦缺乏劲头,硫磺也不纯,威力并不大,怎么会弄出人命呢?” “你别看那几人叫的凶,多半是被吓的,他们回去过不得一两日脱层皮便好了!” “再者,就是真传出去我也不怕,楚南百姓要是知道了,恐怕十之八九都会额手称庆、拍手叫好呢!” 张煌言见李致远满不在乎,有些生气,道:“就算你确定那药威力不大,死不了人,可你无端端拿活人玩笑取乐,行此无聊之举,除了逞一时之快,又有何意义?” “何况若这药真无威力,那制药坊怎么会死了三人?” 李致远正欲解释,一旁年少气盛的毕安民却不忿道:“张大哥此言差矣,制药坊死的那三人其实是因为火灾而死。” “而那一伙奸商以次充好、贩卖假料,以致制造局发生火灾,烧死了三名工匠,此等罪大恶极的奸商难道还不该死?” “照我说,就是凌迟、点天灯也不算过分的!” “就该狠狠地整治这帮奸商,既能让制造局的伙计们出口恶气,也能正正这世道风气,我看好得很!” “现在李大哥只是略施小戒,有何不妥?” 李致远笑道:“看来安民这回是真生气了!” 毕安民叹道:“可不是,制造局差点就给烧干净了,我现在想想今早那场大火,仍心有余悸呢!” 张煌言摇了摇头,很是有些担忧,“话虽如此,可我总觉得不太妥当,以后那些商人还敢和咱们做生意么?” 李致远嗤笑道:“你以为我不惩戒他们,他们就会乐于同我做生意了?” “商人都是逐利的,现在整个大明的火药质量都甚为低劣,单我要求严格,他们才懒得多费工夫去严控质量呢!” “在他们看来,有这工夫还不如转卖给其他人,反正现在兵荒马乱,硝石、硫磺等物根本不愁销路!” “实话告诉你们吧,自从今日上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我就没打算再和这帮奸商合作了!” 张煌言惊奇道:“不和商人合作怎么买来硝石和硫磺?” “一句话,”李致远顿了顿,想起他来大明之前的一句网络流行语,遂一本正经道:“瓜子二手车网,个人车主直接把车卖给个人买家,没有中间商赚差价!” “啊?”张、毕二人一脸懵逼。 “呃……我是说咱们自己直接去原料产地采购,省得这帮奸商在其中上下其手!” 张煌言道:“这未免太过麻烦……” 李致远解释道:“其实我是想经商,不仅采买所需的材料,还贩卖一些普通商贩不易得到、运输的货物,譬如开采贩卖食盐、木材、茶叶。” “就拿食盐来说,产盐地在两淮、四川,湖广的盐大多都是外购,可现在兵荒马乱,盐政早已濒临崩溃,那些盐商就趁机囤积居奇,大肆涨价,谋取暴利。” “若官府不控制食盐买卖,遭殃可是楚南的百姓,若由咱们官府经营,既可以利民,又可以增加税收,何乐而不为呢?” “此即谓之官商,借着官府的权力和便利来经商,必定是无往不利。” “而且,没有这些二道贩子奸商从中牟利,咱们既能省钱又能获取优质原料,还能增加府库收入,岂不是一举多得!” 张煌言和毕安民皆疑惑道:“这能行么?” “怎么不行!”李致远自信道:“咱们是官府,真要经商,实在方便得很。” “譬如施州产火硝,其地紧靠楚南的常德、澧州一带,而这些地方可都是控制在咱们手里的,沟通交流那可是相当便利!” “且一路上也不会有人有胆子来对咱们吃拿卡要,更不需要上下打点,来往途中都是通畅便利!” “只是官商可能会滋生贪污腐败,需要严格监管,按我设想,咱们既已经成立火器制造局,并以官督商办的形式管理,目前运行良好,工匠积极性大受鼓舞。” “何不仿照此陈例,再成立一商业局,专司经商呢!” 张煌言想了一会儿,还是摇头道:“官府经商不太好吧,俗话说官不与民争利,且商人乃是末流,你这自己打着官府的旗号经商,这要是让朝廷知道了……” 李致远气急,这时候的人真是难以转变观念,就是张煌言这样的人也不例外,他叹道:“玄著兄实在是太过迂腐!” “现在哪来的什么朝廷!京师都要破了,朝廷还管这些?国之将亡,还顾虑这些作甚?” “再说“官不与民争利”也只是句屁话,官何曾少与民争利了,那朝哪代的官府不是建立在盘剥、压榨百姓的基础之上?苛捐杂税多如牛毛,这又算不算与民争利?” “况且,虽严格说起来,大明没有我所说之‘官商’,可官员及其裙带家属经商的可是不少啊。” “官商勾结,借助朝廷赋予的权利,官吏们的生意买卖做得不可谓不大,好多专门经商的富商巨贾还比不过呢!” “就说我朝商业税原不过三十税一,然与东南商人相勾结的官僚们仍不满足,就是靠着一句‘不与民争利’,竟废除商业税,以致商人巨富无需纳税,而小农贫民则承担着繁重的赋税徭役。” “我现在所说之“官商”其实是为国经商,所得收入除发放工钱酬劳、经营周转之外,其余则尽数充入官府府库,岂不是要百倍强过那些以权谋私的官吏?” 毕安民忍不住赞道:“为国经商?李大哥说的好!” 见张煌言似也有所动,李致远遂继续道:“其实我向来不喜‘官府’一词,按字面意思,官府官府,这天下岂不是‘官’之府?” “官僚们不过是暂接权柄、代为管理国家之人,何德何能成了国家和天下的主人?” “还有赵宋皇帝彼时亦常被称为‘官家’,我以前觉得实在是莫名其妙。” “皇帝乃是国家表率,代表着天下,为何竟以‘官家’呼之,难道赵宋皇帝只代表官僚士大夫的利益?” “后来我看赵宋历史,还真是的,宋室待官僚士大夫极尽优渥,而对百姓极其轻贱,不然文彦博何以说出‘皇帝为与士大夫共治天下,非与百姓治天下’这样的话呢?” “现实虽的确如此,但却仍不可太过放纵官僚,否则其必更肆无忌惮,于国于民,都不是什么好事!” “你看我朝立国之初,太祖皇帝却真真称得上是吊民伐罪!” “太祖爷对官员极其苛责,手段是狠辣了些,可对百姓却是甚为爱护,于是经历百年胡乱的中国终于天下大定,百姓也得以安居乐业。” “后任者虽免不了渐渐又偏向官僚,可不比赵宋官家要好上许多么?” “是以我觉得‘官府’一词大大的不妥,实宜改之!” 张煌言沉思片刻,神色已舒缓许多,遂道:“那依李兄之见,不叫‘官府’该叫什么?” 李致远道:“改叫政府不就好了?” “这可不是我杜撰,唐有政事堂,乃是治民理政之中枢,而宋时将政事堂设于中书省内,并置枢密院掌军政,中书、枢密遂合称‘二府’,若再将政事堂与二府合称,不就是政府么?” “据我所知,其实我朝亦有人以‘政府’代称‘官府’,玄著兄不妨细思之,‘政府’不比‘官府’好多了么?” 毕安民听得连连点头,张煌言也笑道:“别人我不知道,不过我听说北边的闯贼李自成去年开元建政时就曾改‘六部’为‘六政府’,没成想李兄不仅与他同姓,在这一点上倒与他不谋而合呢!” “只可惜积习难改,你就是再怎么呼吁,恐怕也是无用的!” 李致远察言观色,知他已同意自己的主张,遂不理他不看好之言,只是开怀笑道:“竟有此事!看来这闯贼也不是全无可取之处嘛!” 接着李致远又再接再厉道:“你们可知我方才为何要拿那几人测试火药?” 毕安民疑惑道:“不是为了惩治奸商么?” “李大哥这法子好,他们买假料,咱们就拿这东西反报复到他们身上!” 李致远瞪了他一眼,又望向张煌言,道:“玄著兄,你是了解我的,我会是这么无聊、变态的人么?” “呃……难道不是么?”见李致远脸色不善,又忙道:“那你玩那一出所为何意?” 李致远没好气地反问道:“我要惩戒、报复,直接打他们一顿甚至直接派人宰了不就好了,何必费工夫抓到这里来玩这些?难道我真是闲得慌不成?” 二人齐道:“那是为何?” “因为我确实是拿那几个家伙测试火药,我这是废物利用啊!” 见二人不解,李致远遂问毕安民道:“安民我问你,你可知道火药为何有这么大的威力?” “也即火药爆炸的原理是什么?” “为何将火硝、木炭、硫磺按一定比例混合就能制成威力巨大的火药?” “以及这三者之间到底以什么比例混合,才能使其威力达到最大?” 毕安民跟着祖父研究火器、火药已久,现在自认为是问到他专业上了,当然是自信满满,侃侃而谈道:“李大哥这可难不倒我!” “据《武编·火药赋》所载,硝则为君而硫则臣,本相须以有为,硝性竖而硫性横,亦并行而不悖。” “为灰为之佐使,实附尾于同类。善能革物,尤长陷阵。性炎上而不下,故畏软而欺硬。臣轻君重,药品斯匀。” “此为君臣佐使说,君指火药中的数量最多、最有活性、发挥效果的最主要原料硝。” “硫磺称为臣,君臣是火药发生作用所必须的,而佐使是可以变通,可以代替的成分。” “而《武备志》收录的《火药赋》中也提到,‘硝为君而硫作臣,炭灰佐使最通灵’。” “此种说法虽听起来有一定道理,但其实只是附会而已,与之相比,我更为推崇宋先生的‘阴阳说’。” “宋先生在《天工开物》中写道:凡火药,硫为纯阳,硝为纯阴,两情逼合,成声成变,此乾坤幻出神物也。” “又在《佳兵·火药料》中说:凡火药,以硝石、硫磺为主,草木灰为辅。硝性至阴,硫性至阳,阴阳两神物相遇于无隙无容之中。其出也,人物膺之,魂散惊而魄齑粉。” “我观察过,火药在爆炸时会产生大量的热,在狭小空间中才会剧烈爆炸,明显是宋先生说的更有道理!” 李致远好不容易才着性子听他说完,终于忍不住摇头道:“狗屁,狗屁,全是狗屁!” 毕安民皱眉道:“怎么?难道不对么?” 李致远喟然长叹道:“看来火药的出现纯属意外,自道家炼丹意外发现火药,已过了一千多年,可世人对火药的认知还是一窍不通!所谓的原理也全是狗屁!” “所以你们完全是靠经验制药,根本不是靠化学制药,从未深究、摸清过其中的原理,若一直如此下去,恐怕再过一千年也不会有任何进步!” —————————————————————————— 崇祯十七年三月初四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9章 橘洲论学 李致远这一通极尽贬斥、诋毁的论断让张煌言听得皱眉不已,而钻研此道已久的毕安民对此更是相当地不服气。 他本欲辩驳一番,张了张嘴,却忽然记起刚才李致远话中有一他从未听过的生僻字眼,似乎还是某种新式学说,是以反驳之话没说出口,反而是好奇地问道:“何谓‘化学’?” 李致远一愣,“物理”、“化学”这样的名词对他来说本是无需再特别解释的基本概念。 初中最早接触化学这门课时,化学老师大概是有解释过,可对于完全没有近现代科学知识概念的明朝人,他该如何解释呢? 李致远思量半晌,才试着解释道:“化学,按照字面意思就是变化之学……” “再说清楚一些,大概就是一门研究宇宙之间天地万物的组成、结构、特性及其变化规律的学说。” 可李致远这一通解释里仍有不少他们闻所未闻的字词,越解释二人越是糊涂了,李致远只好又补充道:“何谓组成?” “比如我随便在江河湖海或是山间取一杯水,那这一杯水到底是由些什么东西组成的呢?” “首先,很显然这水必然不是纯粹的水,里面还包含了诸如盐分在内的各种矿物质以及另外一些杂质。” “其次,就算是一杯纯净的水,那么这水又到底是由什么组成的?二位想过吗?” “何谓结构?” “即组成整体的各部分的搭配和安排,在化学这门学说里,认为我们看到的各种物体其实还可以再细分为肉眼都看不到的极其微小的颗粒。” “这些小颗粒有人将其称之为原子、分子,而这些原子、分子以一定的结构搭配和组合,就形成了各种各样的物质。” “何谓特性?” “比如为何水能洗衣,因为水能溶解掉衣服上的脏东西,又比如水加热会沸腾为蒸汽,受冷会凝结为冰,这些都是水的特性。” 又举例道:“就比如说这火药,为何非是这三样物质以一定比例混合才能产生这样的效果,而别的物质就不行,你们想过么?” “何谓变化?” “这你们应该能理解,比如将硝、硫、炭的混合物点燃会剧烈燃烧,又比如木柴能燃烧,铁和铜会生锈,不就是发生了变化么?” 一通费劲地解释,还列举了诸多实例,才终于让张、毕二人有些明白了,这让李致远心里油然升起了一种成就感,便又说道:“世人对火药及其诸多化学现象往往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也没怎么思考过其中的原理。” “还往往用‘君臣’、‘阴阳’之类玄之又玄的理论去牵强附会地解释,实乃误人误己。” “所以,即使偶尔发现了某种奇特现象,又或是凭借经验制造出具有某种神奇功效的器械,亦不过一时新奇,并未有何确定的标准。” “其后修修补补,改来改去,也完全是凭着感觉,终究不可能有多少进步。” “反之,只有追本溯源,彻底弄清楚了世间万物的化学特性,那么,无论是制造火药、火器,还是别的什么东西,一定都能事半功倍。” 张煌言更重视道理和思考,李致远这一番宛如布道的宣讲已经打动了他,是以一听完遍心悦诚服地拱手拜道:“李兄高见,在下佩服!” 毕安民亦受了极大的触动,但他更关心实在的东西,比如火药的原理,听李致远的意思是一定知道火药真正的原理,便兴奋地问道:“那李大哥快给说说,这火药到底是何原理?为何能有如此威力?” 自从李致远来到明朝,在诗词、文章、书法等诸多方面,就不断被这时候的人反复吊打。 就连去青楼妓院看看花魁、美女,都比不上那些满腹经纶的公子哥儿,毕竟这时候的青楼女子,论追求竟比后世娱乐圈的明星还要高出几个层次。 光有钱还不行,还得有才,能诗善词只不过是基本要求,就李致远那点水平,哪里比得过古人? 仅有的几回卖弄还是厚着脸皮剽窃了别人的东西,不过也多是投机取巧,趁着这时候的人没见过,图个新奇。 而今,总算是在自己比较擅长的领域震慑了一把古人,这不禁让他有些得意。 见毕安民虚心求教,李致远遂得意洋洋地说道:“化学这门学问可是门极为高深的学问,非经年累月地学习不能入其门。” “你现在没任何基础,纯粹就是一门外汉,我就是详细解释给你听,你也未必能听得懂啊!” “不如你拜我为师,跟我学习个三年五载,倒时自然就懂了……” “那我现在就拜师!”说完,毕安民立时便作揖三拜,又苦苦求道:“那师父能不能先透露一二,让徒弟提前领略下‘化学’之精深玄妙?” 李致远打趣道:“拜师哪有这样的,一点都不庄重,分明是想投机取巧,骗取我的学问……” 张煌言也笑道:“昔日在下也曾炼丹调药,却不知这也是一门学问,如今我也好奇得紧,这火药到底有何不为人知的玄妙?” “李兄你就说说罢,难不成你还想我二人择个良辰吉日,给你三跪九叩,行拜师大礼,你才肯说?” 李致远忙道:“说笑,说笑,我何德何能,敢作玄著兄的老师?” “也罢,我就姑且一说,至于听不听得懂就随二位了!” 二人齐道:“是极!快说!” 李致远遂道:“火药,又或曰黑火药,烟药,乃是由硝石、硫磺、木炭三种原料以一定比例混合制成,一般说是一硝二磺三木炭,即一斤硝配二两硫磺和三两木炭,当然,具体比例还得酌情微调。” “我先笼统地说一下为何火药能有如此威力。” “其中道理,绝不是像前人所说的那套‘君臣’、‘阴阳’之类的歪理,而是其引燃后,瞬间产生大量的热和气体,由于体积急剧膨胀,压力也猛烈增大,故能有此威力。” 见二人有些懵懂,李致远想了想,或许古人并没有什么空气、气体之类的概念,便道:“我举个例子,假设有一个特殊的纸袋,它不会被水打湿,这纸袋只有一个小口,以类似水龙之类的东西在一瞬间向其中充入大量的水。” “那到底有多少水呢,有这纸袋本身能容纳之空间百倍千倍那么多的水,又是在一瞬间充进去,你们说会发生何事?” “很显然,这纸袋肯定得爆裂开来,那火药的原理就与之类似,当然火药要更复杂一些,产生的是看不见摸不着但却实际存在的气体。” “顺便说一句,我们这个世界充满了空气,虽然同样看不见、摸不着,但我们无时无刻不在呼吸着空气,而空气是一种混合气体,主要成分是氮气,其次是氧气,其中被我们人体吸入,起作用的是氧气。” “如果没有氧气,我们就会窒息而死;没有氧气,木柴就不能燃烧;铁和铜之所以会生锈,也是因为有氧气……” “而这些与氧气作用的过程就叫做氧化,当然这只是狭义上的氧化,更广义的氧化,我暂且就不说了。” “不同的物体在氧气中燃烧则会产生不同的气体,比如木柴、木炭燃烧,产生的气体,现在姑且就叫做‘碳气’好了;而硫磺也能燃烧,产生的就叫做‘硫气’……” 见二人似乎想要追问什么,李致远忙制止道:“你们先不必追问深究,听我先说完。” 二人点头,有些似懂非懂,李致远于是继续道:“那我再详细说说火药三种原料各自的作用。” 李致远尽可能浅显易懂地将火药各成分的原料说了一遍,像“氧化还原”、“电子得失”、“化合价升降”等等概念自然是全都忽略掉了,连“二氧化碳”、“二氧化硫”这类对古人可能比较复杂的名词也代之以较易理解的“碳气”、“硫气”,可面前二人似乎仍听得似懂非懂。 毕安民刚才还想发问,可现在问题太多,他一时之间竟不知道从何问起才好了,只是呆呆地,似在回味,又似发懵。 李致远拍拍二人的肩膀,哈哈笑道:“二位也别发愣了,你们从未接触过这些,初听时难免会摸不着头脑。” 毕安民则尤其沮丧,李致远忙安慰道:“古语有云,‘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你二人都是聪明人中的聪明人,以后若是系统学习过,一定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尤其是你啊,安民,我还指望着你弄出比黑火药威力大十倍百倍乃至千倍的新型火药呢!” 毕安民立时来了兴致,兴奋道:“当真?” 李致远肯定道:“当真!” 一旁的张煌言更审慎一些,他疑惑地问道:“李兄是从哪里学的这些,我也算看过不少杂学之书,怎从未见过这些?” “且你这‘化学’毕竟只是你一家之言,可有明证?” 李致远迟疑道:“呃……这…….其实这也是泰西之学……” 其实西方欧洲现在有个屁的化学,起步都还谈不上,李致远也只是借此说事而已,“不过这虽然是西夷人的学说,但只要有益,我中国未必不能学习,切不可盲目自大,坐井观天啊!” 张煌言叹道:“这是自然,我是浙江宁波人,早闻‘西学东渐’之风日甚,西人在天文、历法、数术等方面皆有极高的造诣。” “原来在这等工艺、实学方面亦有如此独到之处,怪不得佛郎机等西番之火枪、火炮远胜我大明!” “盖因其追本溯源,精通化学之故~” “唉,中国落后了啊!” 听闻此言,李致远极为欣慰,喜道:“玄著兄胸襟广阔,不拘于陈腐,李某佩服至极!” “不过我辈亦不可妄自菲薄,即使是此类实学,如今中西差距也并不明显,只要中国不闭关锁国、保守排外、妄自尊大,绝不会落后太远。” “若能收拾河山,迎头赶上,他日必能傲视寰宇!” 张、毕二人皆点头称是,李致远又道:“刚才玄著兄问我可有明证,其实化学乃是一门实验之学,绝非纸上谈兵、闭门造车就能学好的。” “从我之前的一些解释,二位应该可以发现,化学极重观察和试验,即要求对生活中的各种现象细心观察,而后大胆试验,方能得出真理,最后将其应用到实处,必能得到难以想象的好处!” 其实自李致远来到明朝之后,就早有“攀科技树”的打算,只是以前条件不具备,没有稳定的地盘。 现在时机成熟,他在楚南“一手遮天”,到明年清兵南下也还有一年多的时间,是时候发挥他的本领了。 而搞科技显然不是一人能做到的,必须得群策群力,发挥大家的力量,遂道:“鉴于我朝工匠工艺逐渐落后于西夷,我早就想给工匠们好好上上课了。” “现在制造威力巨大的火器乃是头等大事,不如就从咱们制造局开始,另辟一化学工艺学堂,大家相互学习、研究,现学现试现用,说不定能有意想不到的良效。” “你们若知道或发现有此方面的人才,也可推荐于我,我再想办法招徕……” 二人也点头答应,而这时候士兵们已将需要试验的枪械、靶子、火药准备妥当,来请李致远发号施令,于是三人这场简短的橘洲论学也只好告一段落。 ———————————————————————————— 崇祯十七年三月初四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0章 威震湘江 此次试枪,李致远重点关注的主要是新改进过的自生火铳,也即燧发枪。 大明最早的自生火铳可能是毕懋康参考西洋人的火器改制而成的,其具体制造、使用方法及威力在《军器图说》中的图文记载都比较简略。 再加上朝廷并未将其装备到军中,懂得制造的工匠甚少,现在若是让从未制造过的工匠按书上所说来制造其实很有难度。 好在毕安民跟随其祖父多年,深得其真传,有他的指导,再加上那些技艺高超的工匠又为李致远给予的金钱、物资奖励所激发,积极性被充分调动起来,他们相互配合,不断改进性能,完善缺陷,才终有了今天这一批新式火枪。 另外,其中来自于南京兵仗局的几位工匠,此前也曾见过不少西方人的火器,对更先进的西方自生火铳耳闻目睹良久,他们在这一行干了大半辈子,手艺是有的,只是之前没有条件研究仿制。 如今有李致远这个重视火器和工匠的好东家,物料管够,也绝不让人白干活,更从不克扣工钱,并按成品的质量和数量发给工钱,这使得他们终于能沉下心来,凭技术和手艺吃饭,同时也一展所长。 实际上毕懋康最早研制的自生火铳相比后世真正的燧发枪还有很大的差距,它的构造和性能与以前的鲁密铳、鸟铳并无太大差异。 毕氏燧发枪主要是改进了发火装置,即将使用了几百多年的火绳点火法,改进为燧石打火,使得其能在较为恶劣的天气下使用。 不知是不是参考了西洋人的经验,毕懋康的燧发枪从一开始就是击发式打火,并未经过西方转轮式打火这个阶段。 而根据工匠们的先期测试,击发式燧发枪的枪机结构可以进一步提高发火率和射击精度,使用起来也较为方便,而且成本相对较低,便于大量生产。 目前的主要缺点在于击发式燧发枪的机械结构仍类似于后期的火绳枪,必须采用更强力的击锤弹簧以保证提供足够的撞击力度,因此它的扳机力和扳动击锤都要比火绳枪来得费力,精度可能还略有降低。 但相比于之前的火绳点火,仅仅需要几小块打磨好的燧石片的燧发枪的优点是不言而喻的:再也不用担心被潮湿的天气弄熄火绳而无法击发;再也不用担心夜晚燃烧火绳的光和火绳独特的气味而暴露目标。 很显然,这一批燧发枪都是前装滑膛枪,即枪膛内不带有直线和螺旋线等形式的膛线、火药和弹丸从枪口直接加入且弹丸比枪口略小一些的火枪,这在历史也只属于早期燧发枪。 相较于先前的鸟铳、鲁密铳等火绳枪,早期燧发枪的射程提高并不明显,主要是射速和点火率有极大的提高。 据毕安民报称,自生火铳射程最远能达到五六七十丈(一两百米),而在三十丈(百米)以内威力较大,对敌方都有足够的杀伤力,这其实跟质量最优良的鲁密铳也差不了多少。 但自生火铳的点火率能达到八成以上,远甚于火绳枪的五成,另外,射速也有了成倍的提高,对于操作熟练的士兵,以前发射一发的时间,现在或能发射两发。 此前,李致远还将自己仅有的一点火枪历史常识告知了制造局的技术工匠,提醒他们或可以把弹丸和一定量的火药一同装入纸质弹壳内,即制成历史上的定装纸壳子弹。 因为若是完全依靠士兵临场加火药然后再装入弹丸,操作缓慢而且每次的装药量不确定,因而射击效果也不稳定。 而定量装药无非是解决这一问题的有效方式,这可以使燧发枪的射速进一步增加。 定装纸壳子弹使用时只需用牙把弹筒咬开,把里面的火药倒一部分到发火池里,再把剩下的火药和弹丸用通条塞到枪管里就行了。 很显然,使用这种纸壳子弹的火枪兵,射速可以大大提高,这使得他们能够打出足够密集的弹雨,即使面对骑兵的冲锋也不再是软弱无力的了。 其实大明工匠们并不坐井观天、不思进取,他们也在不断学习西方的先进技术。 就在崇祯初年,南北两京的兵仗局还在不断仿制西方的先进火器,时刻紧跟着西方的步伐,还没少派人去澳门向佛郎机人学习火器、火炮的制造、使用技术。 而这时候的欧洲也已经有了定装纸壳子弹,这并不是多高端的技术,在李致远的提醒下,又参考现在佛郎机等西番的经验,很快便制成了定装纸壳子弹。 在这个时代,由于加工技术有限,火器制造基本上是完全依靠人力,李致远现在没办法指望工匠们一步登天地制造出多么高精尖的火器,只能借鉴后世经验,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可能地发挥出燧发枪的优势。 而且李致远也并不懂多少枪械知识,他只知道一些最基本的火器发展的历史常识。 譬如知道火绳、燧发、前装、后装、膛线等等火枪发展历程,知道正确的研究、发展方向,但实际上就这一点优势就足以让他的火器制造局大踏步地快速向前发展。 因为李致远本人就相当于现代的一个产品经理,只提供思路和要求,而具体如何实现,则是诸多工匠的事情。 他站在后世无数巨人的肩膀上,能提出大量超越这个时代的“创意”和“想法”,让工匠们按照他的设想理念来制造合适地产品,避免了“点错科技树”。 而少走弯路,即是走了捷径。 也不要低估了这个时代工匠们的技术和手艺,虽然没有自动化的机械、车床等工业时代的设备,任何产品的制造都基本靠人力。 但有些工匠还真当得起“巧夺天工”的赞誉,造出的某些产品让李致远一个现代人都忍不住拍案叫绝。 只要给予足够的重视和扶持,他们能造出堪比工业化时代的优良产品,只是效率极为底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好在这个时代的中国,不仅人力不值钱,连人命都不值钱,李致远作为战时巡抚,也能够集合足够多的人力,一定规模的生产并不成问题。 当然,他也在尽量以机械代替人力,弄蒸汽机还不太现实,但是学习西方的经验,以水车作为动力代替部分人力还是可以的。 例如以水车为动力的机械配制火药,主要应用于火药捣磨,即以水车的动力传动捣磨机,将捣磨机下方的火药碾碎,制成更好的圆粒火药。 相比国内的传统碾药木槽制成的火药,西方的这种机械造火药要优良的多。 前不久,李致远即已命人改进制药坊,力图提高火药质量。 这时,李致远接过士兵递来的一杆自生火铳,掂了掂轻重,颠过来倒过去地反复查看了一番才对毕安民问道:“这枪的技术规格如何?” 李致远已经反复强调过标准化生产,严格制定火枪的技术规格,现在制造局也已经习惯这种方式,制造方式不再向以前那样粗放。 毕安民忙从袖中拿出一张纸,略看了看,便道:“此枪全长五尺二分,重九斤五两一钱,口径六分四厘。”(注:明一木工尺合今31.1厘米,一尺等于十寸,一寸等于十分;明一斤合今596.8克,一斤等于16两,一两等于十钱,一钱等于十分) “至于弹药,首先这火药是制药坊自己最新制成的上等火药,绝不像先前那些劣质货色,其次则采用咱们所制定的定装纸壳子弹,其中弹丸重八钱六分,每丸配火药五钱九……” 其实李致远现在所测试的这批自生火铳相较之前明军通用的鸟铳也已经改进了许多,而其中最大的改进就是增大了原先的药室,这意味着可以填装更多火药,威力也将更大。 原先典型的明军鸟铳装药仅为3钱,也就是仅仅11克左右的黑火药左右,这远远低于同时期倭国和西洋诸国的火枪。 以这种威力的火枪去迎战关外的建虏,又怎么破得了对方的棉甲盾车呢? 有鉴于此,按照李致远专克建虏骑兵盾甲的要求,制造局对新式自生火铳做了较大的改进。 首先是药室足足增大了近一倍,与此同时,铳管等其他部件也要相应作出改进,以承受更大的压力。 当然这造价也是大幅增长,研制及制造时间也有所延长,所以才拖到今天才给李致远验收。 好在先前检测人员已经反复测试并督促工匠们改进过,现在不过是给李致远最后验收,若李致远觉得合适,即可以和鸟铳一起立即大规模生产。 再加上李致远并不太懂具体的技术标准,是以他现在也不是很在意毕安民的汇报,不过是听听而已。 听着听着,李致远忽地记起一事,随口问道:“之前我所说的游标卡尺,制造局可曾造出来,要是没那玩意,你们怎么测得精准?” 毕安民闻言,忍不住一拍大腿,赞道:“说起这个我就实在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李大哥你简直是天纵奇才啊!” “我们制造局上下那么多能工巧匠,但凡知道这事的,就没有不称赞李大哥是天才的!” 在一旁观看试枪的张煌言也好奇道:“哦?李兄发明的这个‘游标卡尺’到底是何神物,竟让毕兄弟和一干巧匠也如此佩服?” 只听毕安民吹嘘道:“李大哥所发明的‘游标卡尺’乃是一极其精密的测量工具,而且原理十分巧妙,我实在是不知道李大哥是怎么想出来的,他简直是再世鲁班!” 见张煌言被吸引,于是毕安民继续道:“而且我听说虽然在新莽时期就有类似的铜卡尺,但却没有李大哥所设计的那堪称神来之笔的游标,是以测量精度远不如这‘游标卡尺’。” “张大哥,我现在这么说你肯定想象不到那‘游标卡尺’究竟有多神奇精妙,等回头我给你看看实物,再演示一番,你就明白了!” 这可引起张煌言的好奇心了,正欲再问,不料李致远却“厚颜无耻”地大笑道:“哈哈,我可不敢和鲁班相提并论,不过是灵机一动想出来的主意罢了,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暂且不说那游标卡尺了,咱们先来试试这新枪!” 李致远拿好枪,又接过士兵递来的弹药,有些兴奋又有些期待地对毕安民道:“现在你做发令官,我来当士兵,你指挥,我发射。” “看看这把枪到底如何,是不是真如你们宣称的那样,能轻易穿胸破甲、无坚不摧!” “那是自然,我保证待会枪声一响,必能威震湘江两岸!其后再震慑九州四海也不是不可能!”话虽如此,可毕安民仍有几分紧张,他收敛了玩笑之意,正经起来,先是拱手答应李致远一声,然后上前吩咐前方闲杂人等一律让开。 清场之后,毕安民回到李致远身边,朝其点了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 李致远遂举枪准备,只见他前方约五十步(一步合五尺,约七八十米远)外有一高七尺、阔一丈二尺仿建虏常用棉甲所制的巨幅棉甲,其后还挂着几床沾了水的巨幅棉被。 棉甲及棉被都固定在几根木桩上,并完全展开,因为这个时代的火枪要发挥出它的作用,主要是靠射出的弹丸速度(动能)以及齐射时连续不断的弹雨,而不是单兵的射击精度,是以现在主要测试火枪的威力。 这时,李致远已准备妥当,只听毕安民大声道:“预备~” 李致远这时早已举枪,摆好了装填姿势。 毕安民道:“拉锁头!” 李致远依言将锁头往后拉,打开了药池盖子,等待指挥官下一步命令。 “取出子弹,倒药入池~” 李致远将纸壳弹咬破,将纸壳弹的火药倒入药池,闭合药池盖子,然后等待命令。 “装药入管~” 李致远遂将纸壳弹内剩余的火药倒入枪管,并等待命令。 “装弹~” 倒入纸壳弹内剩余的火药后,铅弹还在纸壳弹内包着,不用管,李致远直接把子弹连着纸壳塞入枪管,继续待命。 “取出通条~” 李致远将通条从枪管下面部位取出。 “插入通条~” 李致远将通条插入枪管内,来回抽插。 “取出通条” 李致远将通条取出,插入枪摆通条的地方,也就是枪管下面的一个塞入口。 “全体枪上肩~” 这时候只有李致远一个人,他将枪举至肩前,往后再拉了一次锁头。 “瞄准~” 李致远眯着眼睛,已经对准了前方那张巨幅棉甲。 “全体射击!” 李致远屏气凝神,绷紧全身肌肉,稳住身子,并用力扣动扳机,只听“砰”地一声巨响响起,一阵白烟升腾,弹丸疾驰射出,少顷,便又有一声闷响传来,是射中了! ———————————————————————————— 崇祯十七年三月初四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1章 国之重器 “快去看看……”李致远刚放下手中枪支,硝烟还未散去,毕安民便迫不及待地吩咐士兵前去查看。 待那士兵领命而去后,他又巴巴地望着李致远,眼神中满是期冀,迫不及待地询问道:“怎样?” 李致远点头笑道:“是还不错,起码使起来比鸟铳简便许多,感觉威力也有些增大,大概是药室和火药剂量增大之故。” “材料好,造的质量也不错,结构通体匀称,接缝处几无痕迹,我方才细细查看了一番,竟也看不出些许破绽,堪称完美!” “不错,安民果然没让我失望~” 毕安民亦大喜过望,搓着手道:“那是否可以吩咐制造局开始量产……” 李致远摆手道:“先不急……” 一旦打算大规模生产,这种型号的燧发枪可就算是定型了,短时间内不会再做改动,李致远可不想把士兵的武器弄得杂乱不堪,还是先检验清楚了再说。 “咱们也上前看看,这枪威力究竟如何……” 于是众人簇拥着李致远等人上前,没走几步,前头传来了先去查看的几名士兵的欢呼声。 毕安民喜道:“想是效果极好了!” 李致远呵呵笑道:“先看看罢~” 几人快步走上前,一士兵忙上前禀报:“恭喜抚台,这枪威力实在是大啊,建虏的棉甲在它面前简直就跟豆腐渣一样,连余力都还能再穿透一层厚棉被,在战场上肯定是制胜法宝!” 李致远这时候也看见了,前头的棉甲破了一个洞,里面的棉絮、铁片都露了出来,他上前摸了摸,问道:“你们制这靶子没偷工减料吧?” 毕安民顿时感觉被侮辱了,愤然回道:“绝对没有!” “我们完全是按照建虏兵的军用甲胄来制靶子的,里面塞的棉布、铁片甚至还要多过他们些许!” “而且棉甲本就出自大明,制作方法咱们也清楚得很,按传统,当以棉花七斤,用布缝如夹袄,两臂过肩五寸,下长掩膝,粗线逐行横直缝紧入水浸透取起,铺地,用脚踹实,以不胖胀为度,晒干收用。” “根据前线士兵的经验,‘棉甲见雨不重、霉鬓不烂,鸟铳不能大伤’。” “而建虏八旗的棉甲最初是从我边军手中缴获,后来他们又自己加以改进,但也是大同小异,我国亦知。” “即先将采摘的棉花打湿,反复拍打,做成很薄的棉片,再把多张这样的棉片在缀成很厚很实的棉布,两层棉布之间是铁甲,内外用铜钉固定,才制成现在边军常见的八旗甲胄。” “建虏的这种甲胄由于棉布厚实,对鸟铳的防御效果非常好,再加上其中还加了铁片,对弓驽也具有很好的防御能力。” 说起这些事,毕安民忍不住抱怨道:“而我朝军队野战骑射不如建虏不说,原本唯一的制胜法宝就是鸟铳和大炮。” “可现在造的鸟铳质量又极为低劣,北军士兵都不愿意使了,使的那些三眼铳和快枪的威力更小,一枪打过去简直是给建虏兵挠痒痒呢,根本造成不了多大伤害!” “那些大炮也是,原本我朝最善火炮,又向那西番红毛鬼学了不少造炮的技巧,火炮更显犀利。” “特别是那红夷大炮,一炮轰去,便死伤一大片,可现在也被建虏学去了,从澳门佛郎机人那边购的一批大炮也便宜了建虏。” “现在单论火炮,建虏竟反倒胜过了我国,实在是让人愤恨!” “这些年来官军在战场上屡战屡败,现在索性是根本就不和建虏硬拼了,建虏兵一来,全都躲城里不出来,任由建虏入关打草谷,烧杀抢掠,如入无人之境!” “现在形势既已如此,抚台的嘱托,我哪里敢忘记,你说咱们的火枪今后是用来杀建虏的,我怎么可能弄虚作假!” 见毕安民情绪激动,李致远忙道歉:“安民息怒,是我错了,我就随口一说的,你别当真……” 张煌言也忙劝和:“好了好了,巡抚也只是太认真,并不是怀疑毕兄弟你的办事能力,咱们还是试枪要紧~” 气哼哼的毕安民这才作罢,张煌言又道:“我看此枪不论是使起来的便利性,还是威力和射速都要胜过以往的鸟铳,抚台觉得呢?” 李致远也满意地含笑点头道:“确实如此,主要是好使,玄著兄要不也来放两枪?” “我?”张煌言一愣,他倒的确有些想试,但想了想还是回道:“还是算了吧,李兄试了都说好,可见没什么问题。” “不如早些定下来,让毕兄弟吩咐制造局加紧赶制,至于我,对火枪并无多少经验,乱放两枪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还是别浪费弹药和时间了,就此免了吧!” 李致远摇头道:“玄著兄此言差矣!” “我早说过,火器是我军今后的制胜法宝,而玄著兄你必然会是上马治军、下马理政、统领一方的方面大员,又怎能不精通火器!” “再者,我素知玄著兄文武双全,极善骑射,这开弓射箭可比照着步骤放枪要难得多。” “玄著兄既能百步穿杨,放两枪火枪还不是轻而易举?” “至少我就拉不开硬弓,更没你那百发百中的本事~” 张煌言谦虚道:“抚台过奖了,我何曾‘百发百中’?不过是在科试中射了几箭,一时侥幸,莫名其妙竟全中了。” “再者,那些参加科试的多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郎,没见过真正的沙场征战,哪里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精于骑射。” “李兄你是带过兵的,快别笑话我了~” 李致远不置可否,只是将手中火枪强塞给张煌言,笑道:“玄著兄就别谦虚了,快试试罢,我试那一枪是还不错,不过今天的任务可还没完呢!” 毕安民和一干士兵也撺掇着仍有几分书生意气的张煌言试枪,他见推脱不过,只得接了。 李致远又吩咐毕安民道:“叫大伙一起来试,今天把所有弹药全打完才算试完枪!” 毕安民却踌躇着似有些不愿意,“制造局先前已经试过多次,方才抚台你也试过,又何必再……” 李致远知道他有些心疼弹药,便道:“别因小失大,这时候还心疼这点弹药作甚?” “要是日后再发现有何瑕疵,需要返工改进,那才叫浪费呢!” “难道官军上战场之前都不练习、测试的么?怪不得火器没起多大作用,原来都是这么糟蹋的~” 毕安民抱怨道:“试当然是要试的,练也要练,可哪有向抚台这么试的,这有大几百弹药呢,就这么凭空放了?这得浪费多少银子啊~” 李致远只好道:“你不懂概率分析么?一杆枪放一枪哪能算试枪?好歹也得打他个几百枪,响他一下午~” “你别管银子不银子,这还有七杆枪,你找七个人一起来试,叫人在一旁专门记录,有无哑火、打火情况、射出结果等等都记下来,事后回去在仔细分析……” 之后李致远指导张煌言也跟着放了好几枪,张煌言擅长射箭,臂力不错,很快便学会了。 又噼里啪啦地打了几枪,张煌言才意犹未尽地放下枪,随李致远走到一边,他活动了一下略有些酸痛的手指,有些兴奋道:“火枪使起来果然便利得很,一般人一两刻功夫就能学会,再练习个三两天,便能上场作战。” “可若要训练出一名合格的弓箭手,非经年累月不能,还得是身强力壮者才行。” “我看这火枪若是射速足够快、威力足够大,一旦形成密集的弹雨,应该是所向无敌才是。” 因而又感叹道:“火器本应是国之重器才是,现今却成了可有可无的点缀,实在是可惜啊!” 李致远笑道:“玄著兄说的没错,这的确是国之重器!” 张煌言因又遗憾道:“李兄现在要是位居中枢,再向朝廷呈上这新式火枪,大明或还有一线生机……” “快别异想天开了,我救不了大明,火枪也救不了大明!”李致远可不想张煌言还有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遂直言道:“玄著兄应该很清楚,大明体制积弊已久,早已是积重难返,难道问题根源是出在这武器上么?” “莫说这‘国之重器’了,而今就是神仙下凡也救不了我大明!” 李致远长叹一声,道:“若要这‘国之重器’发挥作用,好歹还得有个国家的样子才是,你再看看我大明,现在都成了什么样子?” “国将不国,如何可使外物相救?” “现在的大明就好似一棵巨大的腐木,外表看着还大,可树心和树根全烂了,用手指轻轻一戳,可能就会轰然倒塌;又好似一狂风巨浪中即将倾覆的破船,再来一个小小的浪头便能将其掀翻,都绝非人力所能救。” 张煌言叹道:“唉,我亦知是如此,可…….可…….” “唉……罢了,罢了……” 话头一转,张煌言指着那边正噼里啪啦试枪的几人担忧道:“李兄就打算靠此物来抵御建虏?” “火枪虽犀利,可建虏的八旗铁骑也不是好对付的啊!” ———————————————————————————— 崇祯十七年三月初四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2章 勤王保驾 随着时间的推移,北方局势越来越坏,这些天来,张煌言听到的全是“某日失了某城”、“某总兵又降了闯贼”之类的噩耗,他也越来越担心李致远先前的预测或真将发生。 坏消息让人担忧,可没有消息则是让人惊惧,自二月底以来,已有数日未有京师的消息传来,一时间谣言四起,时而传说朝廷即将南迁,时而又说京师被围,满朝文武想跑也跑不了…… 张煌言也愈发焦虑不安,对于李致远的论断,他已是信了八九成。 今日李致远又叫他来试枪,虽的确让人眼前一亮,但他仍不无担心,便又问道:“听说李兄标下到现在也还未有正式的骑兵,一旦建虏真如你所说的那样入关南下,我们窝在湖广,既无雄关险隘以自守,又没有可与之相抗衡的铁骑,真能抵挡得住?” “我可从未听说有哪只步兵能战胜骑兵的,就是戚家军怕也是做不到!” “还有你那火枪配长矛的方阵战法,也没有经过任何实战检验,效果到底如何?” “我看还不如就学戚家军那样,使火枪兵依托战车放排枪作战,毕竟有法可循~” 能否扭转乾坤,其实直到现在李致远也没有多少把握,就如今的局面而言,除了多出他李致远这么个意外,和历史上似乎并无多大区别。 张煌言担忧没骑兵不行,这就是历朝南军的一大缺憾,李致远又何尝不知,可骑兵又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是要人要马经年累月一步步地练出来的。 是以他无可奈何道:“自主政楚南开始,我就已经在到处收集马匹了,只是马政荒废已久,楚南又刚经浩劫,几被张献忠搜刮一空,好不容易得到的军马也是良莠不齐,且数量严重不足,善骑者更是寥寥无几,短时间内哪能成军?” “现在朝廷自顾不暇,也帮不了咱们,练骑兵,目前真的只能尽力而为了~” 李致远看出张煌言心绪不安,又自我鼓气道:“不过玄著兄你放心,建虏骑兵未必不可克制,我那大方阵之策配上这自生火铳,威力也绝不可小觑!” “你且放宽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咱们坚持下去,就一定能战胜建虏!” 张煌言亦点头道:“没错,反正咱们是要抗争到底的,万一真的事不可为,大不了杀身成仁以谢天下而已!” 李致远翻了翻白眼,没好气道:“我可不准备轻易去死,你也趁早绝了那求死的心!” “人就怕乌鸦嘴,我看古今中外之小说,发现那些喜欢立些不好誓言的人,往往真就应了验,玄著兄不可不引以为鉴啊!” 张煌言轻笑道:“难道李兄还怕死不成?” 接着便又大义凛然道:“死有重于泰山,轻于…….” 李致远忙止住他,道:“打住,打住,别满嘴的‘死’啊‘活’的,说些吉利点的话成不?” 想了一想,李致远又引用后世顾城批刘宗周的那一段话道:“死有益于国事,则死之可也;死而无益于天下,奈何轻弃之?何若存此一命,以图来日?” “不到山穷水尽、刀剑砍过来那最后一刻,我可不准备死!” 李致远打算给张煌言来点正能量,遂道:“我也不怕提前透露给玄著兄知道,我早已有了克制建虏骑兵的良招~” 张煌言奇道:“哦?是何良招?” 李致远遂道:“众所周知,火枪兵就怕骑兵,因为一旦骑兵突至跟前,火枪兵便毫无还手之力。” “实际上火枪兵也的确很怕敌方抵近,因为他们往往是最易被对方攻击的,是以每每建虏骑兵一出动,还隔着好远呢,可官军的火枪兵放不了一两枪就开始乱作一团,四散逃逸。” “而没有了这远程攻击力量,像我等缺乏优良骑兵的一方必败无疑!” “经验表明,步兵与骑兵近战,最有效的武器就是长矛!” “我先前的方阵战法即是搭配长枪兵以护卫火枪兵,敌远则用火枪,敌近则以长矛手到这里,李致远便明白了症结之所在,笑道:“我明白你们那样的铳刀、铳剑为何不好使了,可我所说的‘刺刀’可大不一样,不仅连接牢靠,而且绝不会妨碍射击!” 毕安民先是不信,“这如何能办到?” 继而想起李致远发明的那神奇的“游标卡尺”,便转惊为喜,急道:“此话当真?” “若真能如此,绝对是战阵上史无前例的突破!” 李致远笑道:“当真倒是当真,只是以现在的工匠们的技艺水平,不知能不能造出来。” 接着李致远便解释道:“你方才所说的那种‘铳刀’、‘铳剑’都是插入枪口的是吧?” 见其点头,李致远继续道:“这就对了,你说的这种是插塞式刺刀,插在枪管里,自然连接不甚牢靠,还会阻碍射击。” “而我说的则是套管式刺刀,是一种特殊结构,可以将刺刀固定在枪管外部,自然不会妨碍射击!” “回头我们去制造局同工匠们好好研究一下,看能不能尽快造出来!” 毕安民这时已有几分明白,他知道若是真能试造成功,将会给军队带来何等变革,是以心情大好,恨不得立刻回去。 张煌言见此也有几分宽慰,眉头舒展了许多,但当他望了一眼西斜的落日,又顿生几分惆怅之感,慢走几步,伫立于湘江边上,顺着北去的滔滔江水极目远望,哀叹道:“也不知京师情况究竟如何了~” 李致远上前拍拍他的肩膀,也叹道:“此距京师二三千里,你担心也是无用,你我且安心等着,或许不日便有进京勤王的谕令传来罢~” 崇祯十七年三月初五,失去全部希望的崇祯皇帝终于下旨,召天下兵马入援京师,勤王保驾。 并封辽东总兵吴三桂平西伯,平贼将军总兵左良玉宁南伯,蓟镇总兵唐通定西伯,凤庐总兵黄得功靖南伯,各给敕印。 山东总兵刘泽清进轶一级,江北总兵刘良佐、援剿先锋总兵高杰、甘肃总兵李栖凤、援剿江楚应皖总兵马科、保定总兵马岱、宣府总兵姜瓖、蓟镇西协总兵孔希贵、关辽登津水师总兵黄蜚、宁夏总兵葛汝芝、关门总兵高第、天津总兵曹友义、河南总兵卜从善、杜名登、赵光远、杨御蕃、许定国、湖广总兵周靖、张文、张武各进署衔一级。 山高路远,此时方才急召天下兵马勤王,已经太迟了,历史上连离京师较近的吴三桂都来不及救驾,何况是南方诸将,等这一纸诏令传来,京师早已沦陷良久。 —————————————————————————— 崇祯十七年三月初五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3章 昨夜朱楼梦(上) 发往全国各军镇的勤王令下达以后,崇祯深知那些太远的指望不上,又急征辽东总兵吴三桂、蓟辽总督王永吉率兵入卫。 同日,从北方战乱之地逃难南下的藩王宗室周王朱恭枵、璐王朱常淓、福王朱由崧、崇王世子朱慈爚竟齐会于淮安。 这些享乐了大半辈子的龙子龙孙们经历九死一生才逃离李自成大军的追杀,这时候全部灰头土脸,相遇于淮安后不禁一齐抱头痛哭。 其中周王朱恭枵是明初藩王后裔,明太祖朱元璋十一世孙,还算有几分皇家的气派,没丢了他们老朱家的脸,比明末大多数贪财、昏聩到了极点的藩王、宗室强了不少。 崇祯十四年,李自成率大军渡过黄河,攻占洛阳,杀老福王朱常洵,时周王朱恭枵驻开封,亲自拿出库金五十万,饷守者军士,并悬下赏格,杀一贼给五十金,终于守住了开封城。 第二年,李自成再攻开封,决黄河灌城,死难者不计其数,终于攻陷开封,朱恭枵逃往彰德,如今李自成席卷北方,他只得继续南逃。 朱恭枵已经六十四岁,身子骨本就经不起折腾,又颠沛流离了一两年,眼见着朱家江山不保,心力交瘁到了极点,很快便病入膏肓,于京师沦陷后两日死于南逃途中。 璐王朱常淓是明穆宗朱载垕之孙,明神宗朱翊钧之侄,封地卫辉,时年三十七岁,是日后东林党人坚持要弃嫡立贤的所谓“贤王”,但从后来他的表现来看,可是一点都不贤。 朱常淓并非明神宗嫡系,相较朱由崧及明神宗七子桂王朱常瀛而言,血统偏远,本没有入继大统的资格,自然乐得做一个胸无大志的纨绔子弟。 此人嗜酒好歌,常常通宵达旦地吃喝玩乐,也不怎么爱读书,喜欢古玩,精通音律,就是一个典型的富家子弟。 福王朱由崧是除了朱由检几个亲儿子以外,血统、伦序和其最近的藩王,在李自成陷洛阳杀了其父老福王后,朱由崧先逃河南怀庆,后逃卫辉投奔潞王朱常淓,继而一同南逃至淮安。 崇王世子朱慈爚是明英宗子孙,血统较为偏远,其父朱由樻于崇祯十五年在河南沁阳被李自成军所杀,这时候他尚未嗣位。 几位龙子龙孙仓惶逃难至此,眼见着朱家江山不保,目前看来还算和衷共济,不过大概还想不到属于他们这一辈的精彩好戏很快就会上演。 三月初六,崇祯再急召密云总兵唐通、山东总兵刘泽清率兵入卫,刘泽清前命移镇彰德,因纵掠临清南奔。 慌了神的崇祯皇帝一天内连下十数道谕旨:命兵部治烽堠(即烽火台);命监军御史霍逵调勤王兵;命太监谢太举监视山西,仍察宣大总督王继谟所在…… 又谕部院曰:“近者庶绩废弛,治功罔奏,皆上官不饬,司官听吏胥济贪当即参问。” 同日,崇祯下诏,大赦天下(注1),表面上虽三言“朕之罪也”,实则抒发其对贪官污吏、庸官懦将的痛恨,更似有意将罪责推于满朝文武,倒是和其“朕非亡国之君,诸臣皆亡国之臣尔”的前言暗暗相合。 说是体恤百姓,要大赦天下,并信誓旦旦地表示要将一切不便于民之事,尽行革去,可到了如今这步田地,这些话只怕崇祯自己都不信。 最后竟妄图劝降李自成手下丞相牛金星和其头号心腹大将刘宗敏,不知李自成等人看了会不会笑掉大牙。 这一日,李自成宿阳和(即明大同镇所管辖的阳和城,宣大总督驻地,今山西大同阳高县),阳和道兵备佥事于长华郊迎,遂长驱向宣府。 三月初七日,崇祯命太监马司理驰赴大同,督兵援剿。 离京城最近的昌平总兵唐通以八千人率先入卫,崇祯召见之,慰劳倍至,赐大红莽衣一袭,紵丝二,金四十,犒吏卒四千金,同蓟辽兵屯彰义门外。 稍稍心安的崇祯谕令兵部申严哨探,并言责兵部尚书张缙彦:“言貌可观,懦誾无远略,哨探疎忽,保定兵变,踰旬罔闻,惟虚文塞责。” 现各地兵马渐次抵京,然国库空虚,内帑也早已用尽,崇祯皇帝实在拿不出金银犒赏将士,不得已之下,只好命皇亲国戚、宦官、在京勋贵重臣及满朝文武官员捐资助饷。 崇祯最先想到的当然就是自己的岳父,国丈嘉定伯周奎,现在国难当头,就算其他人没脑子,打算冷眼旁观,坐视大明灭亡后投奔闯贼,可他女儿是自己的皇后,他们是关系最紧密的一家人啊,说得难听点,就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再者,周奎的富贵也完全是靠着自己以及他那做皇后的女儿的恩赐,现在不过是将当初的赏赐收回一二,他再怎么样也会慷慨解囊吧。 于是崇祯皇帝先遣司礼太监徐高去周奎府上传谕,征其助饷,崇祯打算让自己的岳丈给在京的皇亲国戚和满朝文武官员们做个表率。 话说这周奎原本是苏州人,家境贫寒,早年带着全家迁居京城,他没啥本事,更谈不上远见,而周皇后是其继室丁氏所生,年幼时就操持家务,却是个勤俭持家的女子。 迁居北京后,周奎在前门大街闹市以看相算命谋生,吃了上顿儿没下顿儿,过得十分清苦。 也是他时来运转,女儿竟然被选中做了信王正妃,其后信王成了大明天子,女儿周氏成了大明皇后,他也跟着鸡犬升天,做了当朝国舅,十七八年来,过得十分风光。 但这周奎年轻时穷怕了,十分爱财不说,还格外吝啬,他也没什么眼力价,更别谈什么他周家与大明荣辱与共这样的远见卓识了。 周国丈这些年来,借着皇家的权势,疯狂捞钱是肯定的,但他依旧改不了早年贫贱之时的品性,对钱财过于看重,简直是钻到钱眼里去了,而且向来是只出不进,想从他手里抠银子出来,简直是难如登天! 徐高也素知周国丈是出了名的铁公鸡,虽家财万贯,可仍旧一毛不拔,这趟差事是趟苦差事,但他对主子还是有几分忠心的,也就硬着头皮去了。 且说这徐公公到了周府,好不容易才见到那周国丈,正准备通传圣上口谕,可话还没出口,周国丈竟抢先大哭道:“徐公公啊!你可来了!我家快没有活路了!” 徐高惊道:“国丈何故如此?” 周奎拉着徐高哭泣了好一阵子才道:“前头山西、京畿一带战乱,我家也遭了秧,田地和商铺竟十去其八,如今府里都快支撑不下去了,公公回到宫里可得为我和圣上说说啊~” 徐高在司礼监有些时日了,什么没见过,周奎这一套把戏岂能瞒过他,于是徐高也泣泪再三,哭道:“国丈爷还是好的,虽外头有些损失,但好歹府上还算安定,咱万岁爷才叫苦呢!” “这些年来国丈爷好歹还有皇家照拂着,万岁爷和娘娘的赏赐、恩典也从未间断,如今周府富贵已极,都中的那些皇亲国戚、勋贵重臣,哪个不艳羡非常?” “可这大明天下就没一天是太平的,水旱天灾不断,贼、虏也没个消停,咱万岁爷是大明之主,日夜殚精竭虑,从不敢有所懈怠,所以这花钱也如流水一般,国库、内库也都为之一空~” “现今闯贼将杀至京畿,幸而勤王兵马须臾便至,但万岁爷竟拿不出银钱来犒赏将士,这如何使得?” “想来想去也只有号召都中勋贵重戚捐资助饷,可如今国难当头,百官仍不思出钱出力。” “好在万岁爷还有你周国丈在跟前,周国丈同万岁爷和娘娘荣辱一体,休戚与共,想来是不会不帮忙的吧?” “还望周国丈带头做出表率,以宽圣心!” “等过了这道坎,万岁爷和娘娘感念国丈爷的衷心,国丈爷的富贵将更胜往昔啊!” 周奎却不言不语,只是抱着徐高哭泣不止,徐高泣谕再三,周奎见无法推脱,只好哭道:“不瞒徐公公,我确实无钱啊,还请徐公公代我向圣上谢罪~” 徐高不悦道:“国丈爷之富,都中谁人不知,何故如此欺瞒于杂家和万岁爷!” 周奎红了脸,恼羞成怒道:“一定是有市井小人在外头胡说八道!” “我不过是为了圣上和娘娘的脸面,在外头充充场面而已,实际上却穷困得很!” “比不得那些有铁饭碗的公爷、侯爷们,他们哪一个不是世代恩泽,富贵百年,从牙缝里漏掉些碎末,都够我这穷国丈吃上几十年的,公公何不禀明圣上,让他们捐输?” 徐高冷笑道:“国丈爷是说这都中几十万官民都是市井小人?还是把杂家当猴耍?” “国丈就毫不顾忌皇后娘娘、太子、定王以及坤兴公主的骨肉亲情么?” 周奎也不耐烦了,索性耍起了无赖,故作惊诧道:“公公何出此言,娘娘和诸位太子、皇子、公主们都是皇家贵胄,我姓周的是臣子,岂敢和他们攀附骨肉亲情?” “反正我姓周的没钱,自家的骨肉还顾不上呢!” 徐高拂然而起,哀叹道:“老皇亲尚如此鄙吝,朝廷万难措手,大事必不可为矣!” “你难道就不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要是大明朝完了,纵使你现在保住了家财,又有何用?李自成能饶过你?” 反正也闹开了,周奎索性不装了,只站在一旁冷笑不语。 徐高大怒道:“国丈爷,你也别和杂家耍横,你府上的周家班前不久还赴江南大肆购买瘦马、女乐,国难当头,仍不知收敛,就不怕万岁爷治罪么!” “杂家也不怕告诉你,要是把万岁爷逼得走投无路,吃亏得是你自己!” 徐高说完拂袖便去,周奎反倒是怕了,现在崇祯还是大明皇帝呢! 于是周奎赶忙追上去,拦住徐高,赔笑道:“公公何必如此,我的确是穷困,但也不是不愿捐资助饷。” 见徐高瞪着自己不言语,周奎一咬牙,道:“这样吧,我……我愿捐一万两白银!” 虽然一万两银子仍旧是杯水车薪,但能从周奎这个守财奴手里扣出这些钱,已经很不容易了,是以徐高便点头道:“如此就好,还望国丈尽快送银入宫~” 近黄昏时,徐高才回到宫中,回奏崇祯说周奎奏捐万金,崇祯没想到平时恩宠有加的国丈才捐这么点钱,大怒,欲下旨勒令周奎捐二万。 徐高再三劝说,才让崇祯收回成命,仍捐一万。 其实周奎方才说捐一万两也不过是权宜之计,他其实仍旧是一两银子都不想捐! 徐高前脚走,他后脚就派人带着密书去求周皇后帮助,妄图免去捐纳。 自己的父亲是个什么德性,周皇后也是知道的,可接到信的周皇后还是感叹道:“父亲平日深受国恩,陛下也对其宠爱信任,没想到竟如此吝啬、鼠目寸光,一旦城破,他的万贯家财又能保住多久。” 于是亲自叫来周奎,狠狠训斥了一顿,周奎迫不得已,才答应出钱,但只愿意拿出五千两白银。 周皇后眼见父亲如此一毛不拔也是无可奈何,只得又从宫中偷偷变卖了自己的金银首饰,才换来五千两白银给周奎,让其以自己的名义捐款,免得让其他大臣笑话。 收到周皇后五千两白银的周奎,一见银子就眼热,又从里面扣掉二千两之后,才勉强将剩下的三千两白银上交国库,终究是连一万两也没凑齐。 一时京城里的皇亲国戚和满朝文武百官也纷纷效仿周奎,争相向朝廷哭穷,交钱的事能拖就拖。 有的还回去把自家房子上的砖瓦弄得乱七八糟,屋内值钱的东西一律私藏起来,然后在自家房子门口大书曰:此房亟卖,以示家中无钱。 崇祯又命宫中宦官捐资,其中太监王之心最富,崇祯当面谕之,他推脱不过,只好献上一万两白银。 之后轮到朝中文武大臣,首辅魏藻德首捐五百两,前首辅陈演家大业大,一时不能离京,也被崇祯召入宫中,逼令其捐款。 陈演泣泪交加,不断诉说家中清苦,现没了官职,即将衣食无着,崇祯乃罢,再召百官共议捐助,在朝堂上争论半日,最后以籍贯限额,浙江六千,山东四千。 崇祯以捐款多寡,将众官分为三等,上等三万两,无人应,惟太康伯张国纪捐二万,其余皆远远不及。 三月初八日夜里,正在后宫中看望坤兴、昭仁两位公主的崇祯皇帝得到王承恩的禀报,说一共得到勋戚、百官二十万两白银的捐纳。 崇祯这时候连愤怒的心情都提不起了,只是哀叹道:“十七年真是转眼即过,遥想当年,朕初登大宝,朝气蓬勃,志向又是何等地远大,以为只要励精图治,必能中兴大明。” “如今回首再看,恍然若梦,十七载辛苦却反而换来今日之局面,大明危在旦夕,百官也离心离德,何以至此,何以至此啊!” 望了一眼在一旁自顾自玩耍的昭仁小公主,又看着愁眉不展、一脸关心自己的坤兴公主,崇祯叹道:“只是苦了朕的儿女,你们若不生在帝王家,或还幸福些许~” 朱媺娖安慰崇祯道:“父皇也不要太过担心,身子要紧,只恨我是女儿家,不能为父皇分忧~” 崇祯挤出一丝苦笑,道:“是父皇对不起你,上月二十七,钦天监便奏请要在这月的十二日为你举办婚礼,看如今这情形,只怕是要推后了~” 朱媺娖微微有些脸红,仍劝道:“国事要紧,父皇不必记挂女儿……” ————————————————————————————— 注(1):召曰: 朕承天御宇以来,十有七年于茲矣。日再冰兢,思臻上理,东人方张,流寇又作,调兵措饷,实非得已之事。 乃年年征战,加派日多,本欲安民,未免重累,朕之罪也。 贪官污吏,乘机巧取,加耗鞭朴,日为尔苦。朕深居九重,不能体察,朕之罪也。 将懦兵骄,莫肯用命,焚灼淫掠,视尔如仇。朕任用非人,养毒致溃,朕之罪也。 以致寇势鸱张,协从愈众,如豫楚秦晋,偏地流害,百姓忍怨吞声,无所控诉。 思我祖宗休养尔等近三百年,至今横遭惨毒有如此極,朕叹息痛恨,宵旰靡宁者也。 今已调各路兵,天下忠愤之士,倡议勤王,有志封爵者,水陆并进,为民报仇。 今与尔士民约,钱粮剿饷,已行蠲免,负买悉命停止,郡县官有私征私派,滥罚滥刑,朕不时密访以正其罪。 仍察天下大小将士,战守有功,立兴升赏,他如官民男妇有节义死难者,从优赠恤。 其一切不便于民之事,尽行革去,以兴天下更始,毋信流言,自为惊扰。 至于被害绅士及一切军民人等,一时畏死从贼,原非有心甘逆,自成罪在不赦外,余伪官伪将,有斩渠献城之功,即授侯爵,分别世荫赏赍,愿官者一体充用,不愿官者安插宁家。 近如金有章等擢用,黄阁等宽恤,朕盖深谅其不得已之心也,他如文伪职牛金星、喻上猷,武伪职刘宗敏、罗戴恩等,皆朕之臣子,如乃心王室,伺隙反正,朕亦何忍弃之,悉赦其罪,令复官职。 呜呼!天心未改,祖德尤深,朕方罪己省愆,用贤治国,改从前之败辙,以兴尔等维新。 贼平之后,耕田乐业,永为王民,岂不休哉! 若听讹言,怀邪疑贰,大兵一集,玉石难分,徒贻后悔,钦哉毋忽! ————————————————————————————— 崇祯十七年三月初八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4章 昨夜朱楼梦(中) 崇祯十七年三月初八日,李自成大军犯宣府(今河北张家口)。 时任宣府巡抚的是朱之冯,他在城楼上召集将士,歃血为盟以死誓守,并悬赏激励将士。 其时宣府城内将士并不少,然而兵败如山倒,人心已散,宣府总兵王承允早和李自成暗通款曲,并写了降书送至李自成军中,监视太监杜勋也有投降的意思,两人沆瀣一气,争相通敌。 二人又见朱之冯,劝其投降,朱之冯大骂道:“杜勋!你是圣上所依靠信赖的人,圣上特地派你来,把封疆大任交给你,你现在却要降贼,还有何面目见圣上!” 杜勋不答话,和总兵王承允大笑而去。 未几,哨骑报贼军至,杜勋绯袍八骢,命总兵王承允守门,自己则领着侍从郊迎三十里,宣府城内守军大多逃散。 朱之冯登城叹息,忽见红衣大炮,对左右说:“汝曹试发之,可杀数百人,贼虽杀我,无恨也!” 此时朱之冯身边跟着的众人不过是临时看着他,等贼军一来就将其卖给贼军,哪有人还会听他这个宣府巡抚的话。 朱之冯见无人响应他的话,于是亲自动手,上前点燃火引,但炮膛被兵丁堵住,其他人则从后面掣其肘。 朱之冯拊膺长叹道:“不意人心至此!”接着仰天大哭。 贼军抵达城下,总兵王承允迫不及待地打开城门,并到处大喊:“大顺军不杀人,且免赋徭!” 于是全城哗然大喜,结彩焚香喜迎大顺军。 左右挟持朱之冯见李自成,朱之冯宁死不屈,这时候大明九边重镇全失,李自成再也不需要对这帮顽固不化的家伙客气了,一怒之下便命人将朱之冯凌迟碎剐于市。 宣府刚陷,崇祯及京城文武百官尚不知,崇祯命心腹司礼监太监王承恩提督内外京城,定西伯唐通同太监杜之秩守居庸关,王则尧为右佥都御史巡抚密云,宋权为右佥都御史巡抚遵化。 并谕京师官民积粟,勋戚进马,欲做最后一搏。 午间,崇祯召庶吉士于中左门,大明最后一位探花郎,时任翰林院编修的陈名夏被追问守城之策。 陈名夏跪在地上吞吞吐吐好半晌,才道:“圣上当固人心,或有转机亦未可知……” 崇祯默然不应,都到这时候了,说这些废话还有个屁用啊。 陈名夏见糊弄不过去,又道:“有淮扬要害,练兵以重臣镇之~” 他是崇祯钦点的探花郎,天子门生,皇帝不能打自己脸,只好道:“爱卿所言甚是~”遂进陈名夏为修撰兼兵科都给事中。 恰逢都中兵力不足,崇祯欲招募山东义勇,遂问户部左侍郎吴履中帑金几何。 吴履中忙回到:“八万~” 崇祯不悦,道:“此仅备城守,虽各边之月饷,亦不可以发~” 皇帝这是要放弃各边镇,只顾京师,这不是顾头不顾尾么?真当来势汹汹地几十万贼军当不存在了? 吴履中劝道:“若非各边,京师安守?” 崇祯不听。 三月初九,总兵刘泽清遣使报捷,自言坠马被伤,崇祯无奈,只得赐金五十,药金四十,抚慰一番,命其扼守真定。 同日,伪淮安尹巩克桢传檄淮上,巡抚淮扬右佥都御史路振飞、巡按御史王燮同心守御,碎其檄。 这时候的崇祯皇帝什么办法也没有了,只知道疯狂的封官赐爵,也不管那些地方是否沦陷,官员们是何打算。 先以嘉定伯周奎捐资助饷一万,进其侯爵,又升陈必谦为工部尚书,王公弼为通政司使,起王礼部尚书。 三月十一日又以高斗枢为右佥都御史,巡抚陕西,李希沆为右佥都御史,巡抚天津,宋法祖为右佥都御史,巡抚保定…… 三月十二日,寇薄近郊,中外大震。 崇祯召对群臣,惟问兵饷,以举朝无人,大哭不止,廷臣只好献上唯一的计策,即闭门止出入,因议增兵外城,则内城缺,增兵内城则外城又缺。 兵科都给事中兼翰林院修撰的陈名夏奏荐检讨方以智、中书舍人刘中藻,方以智请至淮上召集豪杰,中藻亦请出京募兵,已濒临绝望的崇祯不发一言,未予批准,草草退朝了事。 三月十三日,稍稍振作的崇祯皇帝,下令分营九门,各设大炮,并给守门兵每人百钱。 又召对群臣,问以御寇方略,诸臣皆嚄喑不能对,崇祯愤惋,怒斥兵部尚书张缙彦负国无状。 张缙彦撅着屁股顿首磕头不止,并乞罢,廷臣都推举职方司员外郎万元吉知兵,可任司马(兵部尚书)。 谁知这一闹,吏部尚书李遇知也引疾告退,河南道御史徐必泓立即出言弹劾他,朝堂上吵吵嚷嚷,这个要辞官,那个又大骂,崇祯怒而退朝。 三月十四日,崇祯大赦京城,释放刑部、锦衣卫官囚,原先被崇祯下狱的所有官员得见天日,许多都是其后大顺、大清的两朝重臣。 三月十五日,权将军刘宗敏檄京师云:十八日至幽州会同馆缴。 同日,李自成犯居庸关。 大顺军自柳沟抵居庸关,柳沟本天堑,百人可守,竟无丝毫防备! 先前率先入卫京城被崇祯皇帝亲自接见并厚赏的定西伯总兵唐通及崇祯极为信任的太监杜之秩开关迎降,巡抚右佥都御史何谦遁。 总兵都督同知马岱杀其妻子,疾走山海关,投总兵王永吉,永吉仓惶出关依吴三桂。 崇祯命京城三大营屯齐化门、彰义门外。 三月十六日,大顺军抵昌平,总兵李守鑅不屈,手格杀数人,人不能执,诸贼围之,守鑅拔刀自刎,昌平遂陷。 眼看灭明就在跟前,李自成便开始毫无顾忌,先命焚毁大明十二陵,并传檄京师,张缙彦遣探调查一番后,竟向崇祯奏报说:“昌平兵哗,非寇也”。 崇祯只当张缙彦放屁,极为恐惧的他急召吴三桂尽快入卫京师。 跟着吴三桂混的辽西将门家小足有二十万余之众,速度实在快不了,日行不过数十里,当时刚刚入关,距京师尚有五百里之遥,最少还得十日才能抵京,总监关蓟宁远的太监高起潜则遁走西山。 崇祯又召考选官滋阳知县黄国琦等三十人于中左门,问安人心、剿寇、生财足用计安出。 黄国琦答道:“贼之骄,招抚误之也,今亟收人心,其次在用人。” 崇祯急问:“何以安人心?” 黄国琦道:“安人心不难,惟上心安则人心自安~” 崇祯暗道,简直是废话,这种情况你能心安?但他病急乱投医,点了点头,又问道:“何以生财” 黄国琦道:“今言生财,大概加派捐助,俱非也,皇上当搜内帑资外费。” 崇祯心里十分恼火,这还用你来说,我要是有钱还会有今日,内帑早就被那帮官僚挥霍尽了,现在朕的皇后和两个公主都穿的破衣服,只差没卖掉宫里的家具器皿。 崇祯耐着性子又问用人之策。 黄国琦回道:“天下未必无人,但人未必为用耳。” 崇祯见他说的都是一些正确的废话,十分失望,但仍封了个兵科给事中,接着又命其他人现场对奏。 崇祯接过奏疏一个个查看,越看越沮丧,没一个有用的,全是废话,于是斥退众人。 忽有报昌平沦陷,崇祯大恐,召文武大臣问计,君臣大眼瞪小眼,全无办法,心灰意冷的崇祯皇帝留下一句“责阁臣守城事”,便挥退诸臣。 见皇帝如此,内阁准备召集群臣继续商议守御,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院侍读学士杨观光对内阁首辅魏藻德道:“君等亦可任,有事别找我,”接着便扬长而去。 这时候京城内外的京营兵,按照纸面上的数据来看,当有十五万四千,但春季京畿一带出现瘟疫,不少京营兵染病,稍微中用点的,又选去出征,阖城仅羸弱兵五六万,内阉数千人。 兵饷又久缺,李自成大军都快要兵临城下了才每人发了百来钱,士兵连吃饭都吃不饱。 且贼军即陷昌平,离京城便只有五十多里,可崇祯对贼军的动向仍旧一无所知,因为朝廷派出去的哨骑多降贼,无一还报。 而李自成常常派遣部众运载货物贩卖于都市,又让人冒充部院官佐,刺探机密,朝廷的情形,李自成知道的一清二楚。 敌我双方这般情况,胜负早已分出,一旦李自成军队抵达京城九门,京城守御士兵顷刻间便会土崩瓦解。 崇祯还妄想固守京城十来天等待吴三桂的援军,这简直是痴人说梦,以如今敌我力量之悬殊,恐怕一天都守不住。 当日夜里,辗转反侧良久的崇祯皇帝实在是睡不着,遂命小太监夜传吏部,以左懋泰为兵部右侍郎,协理京营戎政,总督城守。 但京城官僚早已各怀心思,大多数人只等着大顺军入城后拜见新君,现在连点卯上朝的人都没几个,并未将圣旨传至内阁下发。 乾清宫内万籁俱静,崇祯皇帝仍旧毫无睡意,他只觉得这几天简直就像做梦一样,贼军来的也太快了! 几天前还传说李自成被阻在了宣府大同,今日竟突报昌平已陷。 难道明日就会兵临城下了么? 朕难道真是那亡国之君? ————————————————————————— 崇祯十七年三月十六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5章 昨夜朱楼梦(下) 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七日黎明时分,李自成大军抵近京都,有城楼守卫借着朝霞微光远远望去,但见旌旗招展,远尘冲天,军容极盛,似有百万之众,守卫大惊失色,急赴城内以告上官,一时间京城内外官民大为恐慌。 崇祯皇帝闻之,急召百官入朝,与诸臣相对而泣,良久方询问对策,皆不能答,君臣各自束手无策。 早知如此的崇祯皇帝冷笑着观察大堂内百官言行举止,只见有人泣泪交加,有人不发一言,有人言冯铨、杨维垣当用,有人又言刘泽清宜封东平伯…… 崇祯皆不应,他只觉诸臣虚伪不堪,就是那哭泣者也似假意,八成是在等贼军攻进城后投降新朝,一时心头大恨,遂忍不住急书御案十二字,以示司礼监王之心。 王之心甚是好奇,朝案上望去,原来皇帝写的是:“文武官个个可杀,百姓不可杀”,但很快便又被崇祯拭去。 时京城内外人心汹汹,皆言:“天子南狩,有内官数十骑拥护出得胜门矣。” 且城外百姓忽见大顺雄师,是以皆极为惶恐,遂俱奔西直门,以至城门拥堵,嘈杂纷乱不堪,其时守门皆内官为政,诸勋戚大臣皆不能诘。 少顷,令开西直门以纳难民,门立启,勋戚大臣虽有人忧贼军细作混入城内,但无一人敢诘问,惟坐视而已。 巳时时分(上午9点至11点),城下士卒急扣城门大呼:“贼兵至矣!” 守城内臣急使侦骑探之,报曰,哨骑也,不为意。 至午时,有五六十骑弯弓贯矢,大呼开门,守卒亟发炮,毙二十余骑,难民死数十人,城门始闭。 须臾,贼兵大至,侦骑又报贼已过卢沟桥,接着攻平则、彰义等门,城外三大营兵皆溃而降,几无交战,火车、巨礮(古代攻城的重砲)蒺藜、鹿角皆为贼有,贼反炮攻城,轰声震地。 且说京军已五月未发军饷,事到临头还驱其守城,谁又肯卖力? 襄城伯李国桢驰马阙下,汗浃沾衣,求入城面陈圣上,守城太监呵叱道:“若无圣旨,任何人皆不可乱入!” 李国桢大怒,吼道:“现在都到什么时候了,我有紧急军情要立刻禀报皇上,你们这帮死太监还拿着鸡毛当令箭,还不快开门!” 一太监嗤笑道:“襄城伯何故如此,守军不用命,惩罚他就是,一人不听鞭一人,百人不听鞭百人,再不听者,只管杀了便是,何必拿这些小事去烦万岁爷!” 李国桢无奈,终不得入。 这时候崇祯已完全不相信文武大臣,于是赶走百官,召了一干太监入内,决定命所有太监出去守城。 太监们大哗道:“那诸多文武大臣又做甚?” “而且言官们先前力谏停止内操,现今我等甲械俱无,奈何?” 不过太监中亦不乏忠君义勇之人,有人就道:“我辈月食五十万,效死固当!” “请万岁爷爷派己巳年那般数目人等乘城守御,或许可以抵挡一时!” 这太监说的“己巳年那般”即是崇祯二年十月至崇祯三年所发生的那场己巳之变,“五年平辽袁督师”一通神操作,平辽竟平到了建虏兵临京城城下,是以那次也算是京畿保卫战。 崇祯听闻此言略感欣慰,更大赞太监忠勇可嘉,很快便召集“阉军”数千人,崇祯又搜刮内外,得到最后的二十万两库银犒军。 这时候太常寺卿吴麟征也得知贼军兵临城下,他慌忙火急地跑步入朝,正巧碰到了内阁首辅魏藻德从宫内出来,吴麟征忙告之其故。 魏藻德劝道:“圣上甚是烦恼,刚刚才安歇,你就不必入内求见了~” 吴麟征本不愿意,却被魏藻德强拉而出。 按照崇祯皇帝的安排,文臣分守全不得登城,最高指挥权归中官太监,管你是阁老尚书,还是左右都御史,一律受太监节制! 当日夜里,外城当然是混乱不堪,大顺军、明军、难民乱作一团,喊杀声、惨叫声、炮击声不绝于耳。 不过皇城里倒还算安宁,因为太监都派出去守城作战了,皇宫内空空如也,除了偶尔能听到远远传来的几声炮声,竟比平常还要安静几分。 安排完守御诸事的崇祯皇帝回了寝宫,几天没睡个好觉的他本想休息一会,但又想着城外就是数十万贼兵,他哪里还睡得着? 且说崇祯忐忑不安地歪在御榻上半晌却毫无睡意,他时而默念着祖宗保佑;时而自我安慰这不过又是一次己巳之变,坚持几天等吴三桂的勤王军到了没事了;时而在心里大骂满朝文武个个可杀;时而又想起孙承宗、孙传庭等诸多已故旧人…… 崇祯就这么念叨着,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之间,屋中竟突然出现一团黑影,看不十分真切,竟飘飘忽忽地向他袭来! 其实今夜刚过望日,朗月高悬,月色明亮,寝宫内虽未点灯,但却并不十分昏暗。 屋内别的分明都能看个清楚,可眼前那一团似雾似影的东西却怎么也分辨不出究竟是何物,就好似眼睛上糊了一层水雾蒸汽,只觉一片朦胧。 就在那团黑影向崇祯皇帝袭来的须臾之间,其形状竟迅速变化起来,先是膨胀拉长,接着便有了人形,很快,眉目身形俱清晰起来,竟是一体貌甚伟的大汉。 这人粗看之下,方面大耳,容貌端庄,借着月光再细细凝视,只见他眉秀目炬,鼻直唇长,面如满月,须不盈尺,年纪则难以辨别,说是四五六十都可。 再看其衣冠服饰,他头戴乌纱翼善冠,身着四团龙常服圆领,内着搭护,腰间系革带,脚着黑色皂靴,这穿着打扮似乎竟是大明天子! 崇祯想起以往所看的宫内收藏的历代先皇画像,这人莫不是大明开国皇帝太祖爷? 崇祯大惊失色,慌忙滚下床来,结结巴巴地问道:“来……人……可……是太……太祖爷爷?” 只见那人怒目圆睁,一身杀气,瞪着崇祯皇帝怒喝道:“好你个朱由检,将大明天下败坏成这般模样,亏你还认得俺这个祖宗!” 崇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泣泪交加地哀求道:“太祖爷爷!快救救我!救救大明,流贼杀进京来啦!” 朱元璋冷哼一声道:“流贼!流贼!你还有脸说!” “俺当年就是被暴元逼得吃不饱饭,无路可走,才带着兄弟们造反的!” “那鞑子朝廷也曾说俺是贼!可要不是那他们暴虐无道,祸害苍生,让百姓实在活不下去,纵使是异族当国,老百姓也绝不会轻易举义造反!” 朱由检哭泣道:“太祖爷爷明察,由检虽没德行,也不十分中用,可这十七年来,就没有一日不殚精竭虑,没有一日不心思国事的。” “奈何由检接手这江山时,天下已然是千疮百孔。流贼四起,建虏频频南下杀掠,宗室藩王贪鄙荒淫,将士不用命,文武百官皆是庸碌无能之辈,且世风日下,官民皆不思报国……” 不料还未等朱由检说完,朱元璋便喝止了他,“荒谬!照你这小子的意思,大明有今天,都是你前世皇帝和文武百官、天下苍生之过,竟与你无关了?” “你倒是推的干净!” 朱由检忙磕头谢罪道:“由检绝无怪罪祖宗和臣民之意,只是……” 朱元璋冷笑道:“你是何意,老子清楚得很!” “实话告诉你,俺那些不肖无能的子孙们到了底下,都已被俺狠狠教训过了。” “朱允炆便是第一个,朕当年给他留下如此一个太平盛世,可他倒好,俺前脚刚走,他后脚就胡作非为。” “胡搞也就罢了,可堂堂的天子,竟连他四叔这个外地藩王都收拾不得,实在是无能至极!” “俺在底下气得很,当年真是错看了他,等他一下来,就抽了他三千鞭子!” “至于老四,皇帝做得不错,很有俺的风范,可这造侄儿的反,却实在不该,功过不可相抵,所以也抽了他一百鞭子。” “朱高炽那孩子着实可怜,能力是有的,俺以前也很喜欢他,只是身体太弱,又太肥胖,武功也差他父亲太多,便也抽了他几鞭子。” “朱瞻基那小子一下来便跟俺吹嘘他是什么‘好圣孙’,其实他算个屁,先不消说他玩物丧志那点破事。” “老子早就说了不准太监干政,他不仅不听,还专门培养太监,结果养出了王振这么个东西,还有他生养出来的好儿子朱祁镇简直是我朱家之耻!” “不过俺还没来得及揍他呢,老四就上前狠抽了他三百鞭子,骂那小子丢了他好不容易才打下来的交阯……” “等朱祁镇那混蛋下来,俺们一起抽了那厮八千鞭子,抽的他皮开肉绽。” “这杀千刀的竟险些让俺的大明步了弱宋‘靖康之耻’的后尘,就是下油锅也是不冤的!” “朱祁钰那蠢东西也该打,皇帝都当不稳,念他功劳不小,勉强赏了一百鞭子。” “唉,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好不容易才出了个朱见深,有我和老四的遗风!”说到这里,朱元璋瞪了一眼崇祯,道:“朱由检,就不说学俺和老四了,你学学朱见深也成啊!” “他从那个杀千刀的朱祁镇手里接过的大明江山跟你是何其相像,北边建虏和鞑靼不断南下杀掠,南边有百万荆襄流民造反,岭南两广还有瑶蛮等族作乱,俨然一副末世的景象。” “怎么朱见深就能外平建虏、鞑靼,内镇湖广百万流民,短短二十多年,末世便成了太平盛世,怎么你朱由检就是不行!” 崇祯被讥得面红耳赤,嗫喏着道:“宪宗爷文韬武略,由检自然不及他万一。” 朱元璋继续道:“朱见深喜欢那老女人也是朱祁镇造的孽,便不与他计较,免了一顿鞭子。” “后来又来个朱佑樘,竟是个被文官们哄得服服帖帖的糊涂虫,耳根子又软,一个老婆竟把自己绝了后,后来才听说那些狗官们还胡诌了个弘治中兴!” “大明在他手上哪里中兴了?武备废弛,河套丢了,京军也废了,百姓过得比成化年差了不知多少,这算个屁的中兴,明明是衰退,真要说中兴了谁,那些杀千刀的狗官倒是中兴了!” “想俺当年把那些狗官们剥皮揎草,百姓不知过得有多好!” “老四跟俺商量后,一致认为这笨小子是官僚做大的始作俑者,该狠狠地打,抽了他八百鞭子!” “都说朱厚照这混小子像俺,武功上他虽有不少可取之处,可也太混账了,连个儿子也不生。别说最后还是没压服百官,竟连自己怎么死的也不知道,莫名其妙就落了两次水,被个太医给治死了。” “打五百鞭子没商量!” “朱厚熜则是狡诈过了头,心眼太多,手段玩得高明,可也没见他做几件好事,还有,俺朱家怎么就出了这么个道士!” “三百鞭子!” “朱载垕唯一的优点就是还有点自知之明,自己没能力就不胡搞,不过倒的确是比你朱由检强了千百倍不止,只是他死在女色上着实荒唐,三百鞭子!” “你爷爷朱翊钧那个混账东西就简直是气死我了!”朱元璋咬牙切齿道:“人又不笨,明明有能力却不肯好好办事,大明落得今天的下场,就有他的一份‘功劳’!” “你爹朱常洛其实是个可怜孩子,一辈子没过甚好日子,好不容易当了皇帝,竟连龙椅都没坐热,不过他要是能多活几年,大明还不至于这么快完蛋。” “不果他皇帝没做几天,却生了三桩奇案,导致党争彻底激化,该打,五百鞭子!” “就是你那个木匠兄长多活个十年八年,大明或还能多撑个几十年,何至于有今天?” “当然,朱由校这个皇帝也没当好,该打,三百鞭子!” 崇祯听完朱元璋这一番痛骂,额头满是汗珠,祖宗们几乎人人被打,连士人眼里的好皇帝孝宗爷都要被痛笞。 现在自己都快成亡国之君了,似乎比英宗爷还要不堪,岂不是该上刀山,下油锅? 见朱由检不出声,朱元璋喝道:“你倒是说说,你朱由检该得多少鞭子?” 崇祯连忙磕头请罪,又不断求太祖爷救命。 朱元璋厉声斥道:“朱由检,现在大明到了这般田地,岂容你推卸责任?” “若说你的父辈、祖辈,乃至曾祖辈,确实不能不说没有过错和责任,但与你所犯的过错相比,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若说那些文臣武将庸碌无能,也的确是有这么些意思,可他们也都是你起用的,或者说,为何他们成了这样,你就不曾反思么?” “且这天下不是没有能人大才,你自己想想,那些人都去了哪里?” “俺一直在底下看着你,你所做的每一件事,你心里的每一个念头,朕都清清楚楚!” “你这人无才无能,偏偏又没有自知之明,还自负的很,其实你不仅是软弱昏聩,还多疑无担当,更分不清好赖人!” “那些忠心有本事的人,你偏偏不用,那些无才无德的人,你反倒是深信不疑。” “仔细一想,这十七年来,你竟没做对过一件事,俺都怀疑你是不是上天专门派下来灭我大明的!” “大明有今日,你的责任最大,我大明实实在在就是亡在你手上的!” 崇祯顿首大哭道:“不肖子孙朱由检知错了!” “但事已至此,还请太祖爷爷救我!” 朱元璋长叹道:“唉,事已至此,还能如何救?” “现在外头围得严严实实,你连跑都跑不脱,如何可救?” “你若早些南迁,也不至于现在就身死国灭~” “你若让太子先行南下,大明或许还可以苟安一些年。” “可你现在和几个皇子全陷在了京师,一旦京师沦陷,帝脉嫡系断绝,天下又怎不大乱?” “到时候宗室藩王彼此争斗,南方都无法统一,终究会为人各个击破,我大明算是彻底完了!” 崇祯听闻此言,一下子歪倒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朱元璋又道:“你这孩子无能也就罢了,却偏偏还极爱面子,若是历朝历代那些昏君,早弃城南逃了。” “既已如此,你造孽也造够了,不如现在便舍了这皮囊,随我历劫去罢!” “君王死社稷,也算是给后世留下个好名声,总好过破城后为人所执,屈辱而死。” 朱由检却仍心怀侥幸,痛哭哀嚎着祈求朱元璋相救。 朱元璋不耐烦道:“朕今夜现身,本就不是来助你脱困的,而且也并无这般能力。” “若非某种机缘巧合,朕连此番现身也是绝无可能!” “只因你无意中助了某人一臂之力,虽不能挽救大明,但或有一丝希望挽救汉家天下,所以朕才得以见你一面,望你少做那无意之举,快些随朕而去!” 崇祯见似有蹊跷,追问道:“太祖爷爷这话何意?” “天机不可泄露,休再多言,快随我而去!”朱元璋说完便突然挥起一鞭,只听“啪”地一声,长鞭便卷住了崇祯的脖子,似乎要拉他离开。 崇祯大惊失色,死命挣扎起来,接着便是一声闷响,脖子上的紧勒感顷刻间就消失了,崇祯恍然醒来,原来自己是从床榻上滚落到了地下。 难道方才竟是一场梦? 只是这梦也实在是太真实了罢! —————————————————————————— 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七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6章 甲申国变(上) 忽然一声巨响传来,仍有些迷糊的崇祯皇帝猛打了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抬头往窗外望去,天竟已经微亮,想来贼军已经开始大举攻城了。 这时候的几处外城城门处,贼寇攻城甚急,炮声不绝,流失雨集,有贼兵扯着嗓子朝西直门城上守卒大喊道:“赶快开门,否则破城之后必屠全城,男女老幼,一个不留!” 城上守卒害怕,不敢再顽抗,只以空炮向外,不实铅子,徒以硝燄震之,且不断向城下贼军挥手,以示友好。 贼军遂暂退,只朝城墙上发炮轰击,并驱使城外难民抱负木石填城下壕沟。 突然,也不知是哪个冒失的守卒误发了城上的万人敌大炮,竟误伤己方数十人,众守卒一下子全线溃散,贼军立即架飞梯攻西直、平则、彰义三门。 时天已大亮,李自成正对彰义门设座,先前投降的秦王朱存枢、晋王朱求桂席地坐于左右,前宣府监视太监杜勋侍其下。 李自成一指城门,威风凛凛地唤道:“杜勋,你去!” 杜勋忙毕恭毕敬道:“奴婢遵命!” 接着杜勋便领着两名士兵慢慢朝城门处走去,边走边大喊道:“莫射,莫射,我杜勋也!” 城上守卒本就害怕李自成破城后屠城,是以并不敢激烈抵抗,见是一太监靠近,且似有话要说,便未做加害。 杜勋行至城门下,仰头大声道:“我乃宣府监视太监杜勋,有话要通传,你们快去找个能在圣上面前说得上话的人来!” 城上士兵并不认识杜勋,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恰逢提督太监王承恩在此处巡视,便请了他过来。 先前宫中众人皆以为杜勋在宣府殉国,崇祯帝还亲赐杜勋为司礼监秉笔太监,其侄为世袭锦衣千户。 王承恩这时才知杜勋已经降了闯贼,不禁破口大骂。 杜勋笑道:“王公公还是先莫骂奴婢了,奴婢这里有大顺王的口讯,要当面通传给万岁爷,要是误了事,王公公你可担待不起!” 王承恩无奈,只得命人将其缒上,与其一同入见大内。 崇祯一见杜勋,顿时明白这厮已降了闯贼,大为光火,愤然大骂杜勋。 杜勋先是笑着磕头请安,然后才道:“大顺军声势极重,城外足有五十万大军,皇上当为自己考虑才是!” “圣上不若逊位,性命富贵自当无虞!” 崇祯怒叱之,左右太监也纷纷大骂杜勋,王承恩激愤之下请立杀杜勋。 杜勋满不在乎道:“外头有秦、晋二王为质,奴婢若不反,则二王死矣!”,众人只得放其归去,仍缒下,行至城上,杜勋对送他的王则尧、褚宪章等宦官道:“大顺王已跟我说了,吾辈富贵自在也,诸位无须担忧。” 兵部尚书张缙彦见形势危急,他深知这城迟早得破,晚降不如早降,遂决意献城。 但此时各城门均被中官太监控制,他虽是兵部尚书,可连登城都不能,张缙彦思索片刻,便有了主意。 他先是装出一副火急火燎地样子赶赴宫中,对崇祯皇帝道:“时势如此危急,臣屡至城阈,欲觇城上守御,辄为监视抑沮,今闻有人缒贼杜勋上城,未知何意,恐有奸宄不测。” 时王承恩不在身边,崇祯也不知杜勋究竟为何能入城,顿生疑心,遂以手书命张缙彦上城巡查。 张缙彦心头暗喜,机会来了! 兵部右侍郎王家彦陪同其至城,但内监仍不让上城,张缙彦示之以御书,才终于登城。 张缙彦察阅城上守御,只见城下贼军旌旗招展,声势极其浩大,他投诚之意遂坚。 这时王家彦痛哭道:“贼势如此,监视将营兵调去,李襄城处尚有十之四,我所守,两堵仅一卒。” 话还未说完,城下凿墙声甚急,王承恩炮击之,连毙数人,张缙彦一惊,城上虽守卒寥寥,只需十数人即可控制城门,但王承恩和王家彦皆顽固不知变通,他仍不便有何举动,张缙彦又发起愁来。 其实崇祯已知城不可守,打算试着突围,遂下诏亲征,诏曰:“朕以渺躬,上承祖宗之丕业,下临亿兆于万方,十有七年于茲,政不加修,祸乱日至。” “抑贤人在下位欤,抑不肖者未远欤,至干天怒,积怨民心,赤子化为盗贼,陵寝震惊,亲王屠戮,国家之耻,莫大于此。” “朕今亲率六师以往,国家重务,悉数委太子,告尔臣民,有能奋发忠勇,或助粮草器械,骡马舟车,悉诣军前听用,以歼丑逆,分茅胙土之赏,决不食言。” 又召驸马都尉巩永固,急道:“你速召护院家丁,护太子南行。” 巩永固长叹一声,回道:“臣等安敢私蓄家丁?” “即有之,何足当贼!” 崇祯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乃罢。 巳时(9点至11点),崇祯召王承恩亟饬内员备亲征,张缙彦听闻后暗暗窃喜,接着又想办法支走了王家彦,终于申时(15点至17点)时分,打开了彰义门,向李自成献城,外城遂陷。 崇祯亟召阁臣入,问道:“卿等知外城破乎?” 魏藻德道:“不知。” 崇祯又问道:“事亟矣,今出何策?” 魏藻德等都道:“陛下之福,自当亡虑。如其不利,臣等巷战,誓不负国。” 崇祯冷笑着斥退了众臣,在王承恩的陪伴下,失魂落魄地回了乾清宫。 当夜,崇祯皇帝既不能寝,便与王承恩相对坐于榻前,叙说前事,说至动情处,二人皆泣不成声。 至半夜,一小太监急奔入寝宫,慌张道:“皇上,大事不好了,贼兵杀进内城来啦!” 崇祯问道:“大营兵安在?李国桢何往?” 小太监答道:“大营兵早已溃散,皇上赶紧逃命吧!”说完便跑了出去,崇祯再三呼之,那小太监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崇祯即同王承恩幸南宫,登万岁山,望烽火烛天,喊杀声不绝。 崇祯皇帝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他现在犹豫着是该试着再突围一下,还是索性自杀殉国的好。 别看他平日里时常把“君王死社稷”挂在嘴边,可事到临头,还是难以决断,仍有几分求生之心。 徘徊俞时,崇祯本欲化妆潜逃,忽然想起昨夜太祖显灵后所说的那一番话,再看此时情景,大概是无法幸免了,才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望着远处的星星点点的火光,长叹一声道:“太祖爷说的没错,事情既已无可挽回,还是给大明留几分面子吧。” “承恩,咱们回去吧~” 于是二人又回了乾清宫,崇祯亲笔朱书谕内阁:“命成国公朱纯臣提督内外诸军事,来辅东宫。” 写完这最后一道命令,崇祯将朱笔掷下,唤来一小太监,嘱托其持至内阁。 又命进酒,连饮数觥,哀叹道:“苦我民尔!” 接着崇祯便准备将太子及诸皇子(注1)分送外戚周奎、田弘遇二府,其中太子朱慈烺刚满十五周岁,皇三子定王朱慈炯十三周岁,都是周皇后所生,此时正在坤宁宫中与其母告别。 皇四子永王朱慈照十三岁,皇五子朱慈焕(尚未封王)十一岁,则是田贵妃所生。 崇祯先来到皇后寝宫坤宁宫,见两个儿子都跪在周后身前哭泣不止,他也忍不住满目含泪,叹道:“大事去矣~” 周皇后顿首曰:“妾事陛下十有八年,卒不听一语,至有今日。”又抚摸着同在哭泣的太子和定王,甚为悲恸。 夫妻俩各自泣下,宫人环泣,崇祯见太子和定王仍然穿着皇家常服,遂急道:“现在都到什么时候了,怎还不改换衣裳?” 于是亟命宫人找来民间百姓所穿之粗布衣裳,崇祯和周后一边哭泣,一边亲自为两个儿子换上。 崇祯亲手系太子的衣带,告诫道:“你们今日是太子、皇子,明日可就是普通百姓。” “外头兵荒马乱,你们一定要隐姓埋名,藏匿形迹,处处都要小心谨慎,见到年老的就叫老翁,见到年轻些的就叫伯叔。” “要是万一得以保全性命,将来再为父母报仇,你们千万别忘记我今日之言……” 话尚未说完,四人皆已泣不成声,崇祯狠下心来,命人将两个儿子送出。 接着又对一众宫女说道:“朕不欲再多造杀孽,但闯贼却也不是良善之辈,如何选择,你们自己各做打算吧!” 待宫人尽出,室内再无别人,崇祯上前抱紧周皇后,哽咽着道:“我……” 周皇后也紧紧搂着丈夫,过了许久,才分了开来,周皇后沉声道:“陛下之意,吾已明白。” “你我做了十八年夫妻,吾绝不会辜负这些年的夫妻情谊~” “陛下还要做何事,自去罢~” 崇祯最后看了一眼周皇后,挥泪离去。 少顷,周皇后遂自缢于坤宁宫,年三十三。 回到乾清宫的崇祯又派太监去传口谕给皇嫂懿安皇后(即明熹宗朱由校的皇后张嫣)及光宗遗孀李康妃(注2),命二人也自缢。 接着崇祯便提着长剑去了乾清宫配殿昭仁殿,又派人传召坤兴公主。 刚一进门,小公主朱媺嫀便扑了过来,哭闹道:“父皇,我好怕,外面好大的雷声,好吓人,我要见母后~” 崇祯将紧握着的长剑藏于身后,蹲下身子,将小女儿揽进怀里,又拭去她小脸蛋上的泪珠,亲了她一下,哄道:“乖,别哭了,父皇马上就带你去见母后~” 朱媺嫀勾着崇祯的脖子撒娇道:“还要陪人家一起去,父皇都好多天没来看人家了~” “嗯,父皇这就陪你去,而且以后天天和你在一起,还有你母后和皇姐,以后我们永远在一起,父皇再也不忙了~” 小丫头喜道:“真的!” “真的!”崇祯重重地点了点头,右手却悄悄地向身后摸去,将宝剑紧紧地握在了手中。 “那还有太子哥哥他们呢?” 崇祯没有回答,只是将女儿紧紧地搂在怀里,闭上双眼,缓缓举起了寒光逼人的长剑。 朱媺嫀被捂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挣扎道:“太紧啦父皇,人家都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崇祯皇帝轻声道:“婧儿忍忍,父皇这就带你去见母后~” —————————————————————————— 注(1):崇祯皇帝朱由检的子女情况: 皇太子朱慈烺,生母周皇后,崇祯二年(1629)二月初四生,后不知所踪,个人推测南北太子案的北太子为真,弘光元年被多尔衮所杀 皇二子朱慈烜,生母周皇后,早夭,崇祯二年(1629)十二月初三生,差不多就是己巳之变的时候,据说就是惊胎早产所以早夭 皇三子朱慈炯,即定王,生母周皇后,推算生于崇祯五年七月,后不知所踪 皇四子朱慈照,即永王,生母田贵妃,后不知所踪 皇五子朱慈焕,生母田贵妃,即民间传说的“朱三太子”,康熙四十七年(1708)被满清朝廷抓获,时已七十多岁,有一妻二子三女一媳,还有一个小孙子,本人被康熙下令凌迟,妻女全部自杀,子孙斩首。史载,其子被当着其面斩首,然后朱慈焕才被一刀一刀凌迟至死。 另有六子、七子早夭,皆为田贵妃所生。 皇长女:坤仪公主(名不详),生母周皇后,早夭 皇二女:坤兴公主,名朱媺娖(?),即满清所称之长平公主,(1630年~1646年),生母周皇后 皇三女:昭仁公主,名不详,生母不详(有史料称是周皇后所生,也有称是袁贵妃所生,但昭仁殿是乾清宫的偏殿,属于皇宫后三宫的范围,若是妃嫔之女,不太可能住这里,所以小公主大概率是周皇后所生),(1639-1644)。 另有三女早夭。 可以发现周皇后生育能力超强,生的多,所生子女五六个,而且存活率极高,尤其是早年,基本是三年抱俩,但早期频繁生子也导致她之后生育能力下降,比如前两子,出生间隔竟只有十个月,且周皇后是苏州人,各处史料都说她娇弱瘦小,频繁生育可能对身体有影响。 注(2):李康妃:即朱由检父亲明光宗朱常洛最宠爱的李选侍、李贵妃,常称为西李,因光宗另有一名李选侍,即李庄妃,东李。 西李仗着朱常洛的宠爱,极为嚣张跋扈,曾经殴打光宗后妃,虐杀帝母(明熹宗之母王才人),是明末三大案之一移宫案的主角。 李康妃生下明光宗皇八女乐安公主,乐安公主名叫朱徽媞(?),驸马即是极为忠贞的巩永固。 李康妃是历史上寿命最长的后妃之一,历史上活到康熙十三年(1674年),死时八十多岁。她死时距离“移宫案”发生已有54年,距离明朝灭亡也有整整三十年了,她的夫家——朱明皇朝早已覆亡,她的女儿女婿也早已满门自尽,唯有她独自苟活数十年。 另,二李皆为崇祯帝养母,所以西李在虐杀帝母后并未遭受多大牵连,但因李庄妃较李康妃抚养时间较长,与崇祯帝关系更为密切,而东李李庄妃早已于天启四年去世。 —————————————————————————— 崇祯十七年三月十八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7章 甲申国变(中) 且说崇祯帝终于硬起心肠,阖上双眼,挥剑刺向了自己尚不满五周岁的亲身女儿昭仁公主。 只见一道寒光闪过,剑锋直指小公主细嫩的脖颈。 眼看着昭仁公主就要血溅当场,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尖叫声传来:“不要啊!!!” 崇祯受惊之下,手中长剑顿时掉落在地,不巧这天子剑十分锋利,还是划破了小公主的脖颈,幼嫩的肌肤瞬间便渗出了鲜血。 好在伤口不算太深,也未伤及喉间要害,以至于被紧抱在怀里的昭仁公主初时竟不觉有何疼痛,直到血滴顺着颈间滑落进了衣裳才感觉有一丝异样。 朱媺嫀低头一看,见衣襟上红艳艳的一片鲜血,顿时哇哇大哭起来。 她虽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以前也曾摔倒磕破膝盖见过血,何况见血之后更觉疼痛起来。 “皇上不要啊!求你不要杀公主!”一个宫女模样的女子已经跪倒在崇祯面前,哀求起来。 昭仁公主哭喊道:“血!父皇,流血了,好疼!” “静姝,好疼~” 宫女静姝一边手忙脚乱地去捂昭仁公主的伤口,一边哭求道:“皇上,公主还小,求你放过她~” 崇祯不语,缓缓捡起了地上剑,却颤抖着无法再动手。 见崇祯似乎是愣住了,静姝遂索性强抢起昭仁公主来。 崇祯这才反应过来,抱着小公主站起身,一脚踢翻了静姝,红着眼睛怒斥道:“滚开!” “你一个小宫女懂什么?天家的女儿岂能落入贼寇之手!” 昭仁公主受了惊吓,哭声更大,并挥舞着小手激烈挣扎起来,只是怎么也挣脱不开,反倒使得崇祯也陷入了疯狂。 他脸色狰狞,丝毫不顾被他紧搂在怀里嚎啕大哭的小公主,只将手中长剑乱舞,砍得屋中桌椅、器物七零八落,吓得被踢倒在地的静姝抱着头惊叫连连。 崇祯帝嘴里还歇斯底里地大叫道:“朕绝不当宋徽宗!绝不当宋徽宗!帝室血脉绝不能受辱于贼子!” “杀!杀!杀!我要杀!朕的妻女绝不可被贼子侮辱!” 昭仁公主这回也不哭不叫了,只是呆呆愣愣地盯着父皇扭曲变形的脸,不明白刚刚还好好的父皇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副模样,她只觉得父皇现在的样子好可怕,好吓人。 这时几个太监、宫女领着坤兴公主也赶到了昭仁殿,甫一进门,走在前头引路的一个太监就被疯魔一般的崇祯帝砍杀在地。 接着又有两名宫女、一名小太监倒在了血泊中,鲜血溅了后面几人满脸,顿时尖叫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皇上疯了,公主快跑!”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崇祯还欲再砍,忽然,一道闪电划破夜空,原本有些昏暗的昭仁殿在一刹那间竟亮如白昼,接着“轰隆”一声,一个惊天炸雷响起,终于惊醒了魔怔一般地崇祯皇帝。 只见崇祯皇帝先是一脸震惊地看着满屋子鲜血淋漓的太监、宫女,对耳中充斥着的此起彼伏的哀嚎和尖叫声,更是满眼的疑惑和不解,接着又急问道:“这是哪里,出了什么事,你们是谁?” 众人被唬了一跳,以为皇帝真的疯了,但很快,就在崇祯定了一下子后,又似乎恢复了正常,只见他从中寻到了一身血污跪在地上的大女儿坤兴公主,紧握着手中长剑,直指着她,悲叹道:“汝何故生我家!” 朱媺娖哭泣道:“父皇,别再杀人了,要杀你就杀了女儿吧~” “只求你放过皇妹,她还小……” 崇祯缓缓收回长剑,看了一眼坤兴公主,又回头看了看在他怀中吓傻了的昭仁公主,挣扎踌躇良久,才仰天长叹道:“太祖爷!由检当如何是好?!” 这回自然是得不到太祖爷指点的,回应崇祯的只有隆隆的雷声。 突然,犹豫半晌的崇祯猛地双眼大睁,急走至静姝面前,将小公主塞到静姝怀里,并道:“你叫静姝是吧?” “你既已照看了小公主四年,以后她还是由你照管,你赶紧带着她出宫逃命吧!” 静姝虽不明白皇上为什么突然之间一反常态,放过了小公主,但还是喜道:“多谢万岁爷开恩!” “奴婢一定拼死保护公主!” 崇祯想了想,还是嘱咐道:“现在京城九门都有贼军,外城已破,想必内城也快了,你们现在先出紫禁城找地方藏起来,之后再看能不能趁乱逃出城。” 静姝道:“奴婢老家就在宛平,只要出了内城,小公主就没事了~” 崇祯点点头,便不再理会她,又走向另一边的坤兴公主,蹲下身子上下打量了一阵子,道:“你是坤兴公主?你……” 话说一半的崇祯却突然住了口,回头望了望正给昭仁公主包扎伤口的静姝,若有所思,半晌才道:“昭仁尚小,宫内外知道她的人也不多,或可有一线生机,可坤兴你……唉……叫朕该如何是好啊!” 朱媺娖跪在地上泣不成声,浑身颤抖,半晌,终于紧闭了双眼,咬牙道:“父皇杀了女儿吧~” 或许是崇祯刚才那股子狠劲已经过去了,这时候实在难以再下手,他脸色极其难看,挣扎得似乎很厉害。 只见他以左袖掩面,一步一步地挪近坤兴公主,可持剑犹豫半晌终究未动手,忽然,他一松手,任由长剑滑落,“砰”地一声,直插于地,急道:“你赶紧走!” 崇祯来来回回地看两个女儿,神色甚是古怪,宫人只当他动了恻隐之心下不去手。 只听崇祯指着坤兴公主急道:“你出宫往崇文门走,找巩驸马,看他有无办法送你出城……” “若实在出不去,就去找你外公吧,周府也在崇文门边上,或可暂避一时,但姓周的绝不可轻信,应尽快脱身……” 崇祯又叫来几个平日里照顾两位公主的小太监,命众人易服改装,各自分散出宫,静姝带着昭仁公主并两个小太监一路出紫禁城后往西至阜成门,伺机出城,再西逃宛平。 坤兴公主则着人带往崇文门巩驸马、周国丈处,求其相助。 崇祯看了两个女儿最后一眼,竟道:“路上小心一点!”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昭仁殿。 离宫之后,崇祯命几个小太监各去通传袁贵妃、刘妃、方妃、沈妃等妃嫔,告知其实情,并言:“朕不打算再造杀孽,是受辱苟活还是不屈尽节,悉听自便。” 接着崇祯又跌跌撞撞跑了好长一段路,才忽然停住了脚步,莫名其妙地回头看了看,一脸不可思议。 他忽而记起梦中太祖爷所言,自己是死定了,遂不打算再做突围的尝试,省得丢人现眼,又命人进酒,同心腹太监王承恩一起对饮。 至夜半,内城诸城门渐次陷落,厮杀声渐渐逼近,崇祯仍不为所动,及至黎明,天将亮为亮之时,崇祯对王承恩笑道:“朕若此时召百官早朝,不知可有人响应?” 遂至前殿,鸣钟集百官,良久,竟无一至者,崇祯大笑道:“好!好!好!大明养士三百年,竟无一个是忠臣!” 王承恩近前安慰道:“陛下,此时内城早已沦陷,到处都是乱兵,百官就是想进宫觐见,恐怕也无可奈何啊……” 崇祯长叹道:“罢了,罢了,是时候了~” “承恩,咱们走吧!” 于是,崇祯挥退了身边的太监、宫女,同王承恩往紫禁城北边万岁山而去,慢慢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九日黎明,微雨,天甚凉,万岁山山道一片泥泞,崇祯皇帝朱由检同太监王承恩彼此搀扶着,缓步行至新成之寿皇亭,即昔日所阅内操处。 本欲歇息片刻的崇祯偶见一株歪脖老槐树,竟忽然笑道:“原来就是这棵歪脖子树啊!”遂自缢于其上,时年三十四岁。 他身穿绛黄袍,跣左足,右朱履,衣前书曰:“朕自登极十七年,逆贼直逼京师。虽朕薄德匪躬,上干天咎,然皆诸臣之误朕也。朕死无面目见祖宗于地下,去朕冠冕,以发覆面,任贼分裂朕尸,勿伤百姓一人。”注(1) 又书一行:“百官俱赴东宫行在。” 王承恩以头撞地,血流如注,失声恸哭,对着崇祯遗体行了三拜九叩的臣子之礼后,眼中噙满悲愤苍凉的两行热泪,义无反顾地吊死在老槐树旁边的海棠树上。 未几,乱兵涌入皇城及紫禁城中,李自成及麾下诸将不能完全控制入城将士,各处遂大乱,嫔妃、太监、宫人皆四散逃逸,杀戮、淫掠开始了。 与此同时,几千里之外的长沙。 “啊!” 一声惨叫惊醒了睡梦中的叶小繁,她慌忙睁眼,起身急道:“怎么了?怎么了?”接着四处望去,只见自己的夫君正直挺挺地立坐于身边,大喘着粗气。 叶小繁见没出什么事,这才安心下来,她估计李致远是做了噩梦,于是关心道:“怎么了?是做噩梦了么?” 又看了一眼窗外,天色微亮,看来时辰尚早,叶小繁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细声细气地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都是做梦呀!” 见李致远没搭理她,叶小繁便用手去抚他的后背,这才感觉丈夫遍体滚烫,一身是汗,竟连衣衫都湿透了。 叶小繁急道:“怎么出了这许多汗?” 一边又掀开被子,道:“我去给你打水擦擦身子,不然回汗后该着凉了!” 不料李致远突然扭头急问道:“我是谁?” —————————————————————————————— 注(1):历史上,崇祯自杀时确实有遗诏,但是内容众说纷纭,很多都是之后的士大夫们自行演绎的,有些根本不可信,实际上崇祯和王承恩自缢的经过根本没人知道,众人是在三天后才找到二人尸首的。 所谓的遗诏大致有以下元素:文官皆可杀、无颜见祖宗、诸臣误我、分裂朕尸勿伤百姓、百官辅佐太子、北虏入寇等等。 有些应该是士大夫们猜测的崇祯心思,有些是别有目的,即在野文人愤恨官僚误国,有些是美化君主,至于崇祯到底留下什么,已经无人知道了,末代皇帝就是可悲,连遗诏也由不得自己。 另外,崇祯在自杀以前,还下了最后一道命令,也可以算是遗诏,前章已经提过,即“命成国公朱纯臣提督内外诸军,夹辅东宫”,但发到内阁时,内阁空无一人,所以实际上并没有下发出去。 ————————————————————————————— 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九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8章 甲申国变(下)(第三卷终章) 叶小繁听他声音有异,而且冷不丁地来这么一句,还真是吓了她一跳。 她颤抖着凑近身边之人,借着微弱的亮光定睛看去,那张脸还是她夫君,只是满头大汗,两只手还掐在自己颈间,怪不得声音乖乖的。 看了个清楚的叶小繁没好气地推了他一下,嗔怪道:“讨厌!你是被吓傻了?还是自己被吓着了觉得丢脸,非得把人家也吓着才满意?” 李致远不断地揉着颈子,仍是怪声怪气地急问道:“快说呀!你现在看我是谁?” “真吓傻了?”叶小繁奇道:“你还能是谁?你是我夫君李致远啊!” 李致远这才长吁了一口气,接着又似脱力了一般,一下子软倒在了叶小繁怀里,喃喃自语道:“还好,还好,我还是我……” 叶小繁被李致远突然靠过来的身体给压得闷哼一声,好在身后是床架,便顺势靠了上去,见他这副样子不似作伪,也就任由他靠在自己胸前,并不断轻抚着他的后背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 李致远闻着熟悉的香味,觉得格外安心。 刚才那种濒死的感觉实在是太可怕了,若说是梦,可那种身临其境的感觉又极其真实,若说不是梦,又实在是无法解释。 将死之时,本能的求生欲促使着他拼命地挣扎,以至于现在全身半点力气也没有,连一句话也不愿意说。 叶小繁虽好奇,但见丈夫这个样子,便也没再追问,良久,李致远才有了动静。 叶小繁被李致远蹭得有些怪怪的感觉,但又觉得他这副样子有些好笑,“夫君这样倒像个受了委屈而跑到娘亲怀里撒娇的小孩子~” “乖,叫声娘来听听~” “哼!小孩子?娘?”李致远心里冷哼一声,但却没说话,只是继续动作,并加大了幅度。 “呀!”叶小繁突然娇吟出声,“你这坏胚子!快松开!” 李致远任凭她捶打揉捏却只是不理,岂肯轻易放过? 很快便传来如泣如诉的阵阵仙音,对方反抗的动作也渐渐微弱。 直至原本在李致远身上捶打的一双小手儿也勾住了他的脖子,忍受不住时竟还主动,推拒似乎变成了鼓励。 李致远暗道:“对于女人,在某些时候可万不能只听其嘴上言语,先前还捶打反抗来着,现在这样子明明是舒服得很嘛,果然还是要抓住其弱点并重点攻掠,方才见其真意。” 便手口并用,左右兼顾,还不时替换。 良久,趁着李致远抬头换气,得到喘息自己的叶小繁忙用手抵着又要埋下来的大脑袋,娇喘吁吁地斥道:“快起开,压死我了!” 叶小繁低头一瞥,忍不住叫道:“呀!真讨厌!” 李致远还欲再来,叶小繁却是推拒道:“不许了,不舒服~” 又抱怨道:“亏人家还好心好意地安慰你呢,到头来反弄我一身臭汗~” 李致远看着一脸潮红明明舒服得紧却又要装难受的娇妻,嘻嘻笑道:“真不舒服么?” 趁叶小繁不注意,他突然将手伸至被窝里,须臾便又拿了出来,还凑近鼻子闻了闻:“那这又是什么?” “啊!”叶小繁被李致远突如其来的下流动作惊得无以复加,又尖叫着捂住了小脸。 李致远又继续调笑道:“怪不得杜牧那个老流氓要拿豆蔻花来形容少女,前些日子咱们院里的豆蔻花你也见了?” 叶小繁为人妇已有两月,略一思索便明白了李致远这话的内涵,这让她以后还如何直视“豆蔻花”?就连“豆蔻”这两个字都没眼看了,便羞恼地娇斥道:“下流!无耻!流氓!” 李致远笑道:“这怎么就下流啦?要说下流那也是杜牧下流~” 叶小繁气哼哼地催了一款:“哼!都是你胡说八道的!人家杜牧哪有这个意思,就是你下流!” 说到这里,李致远忽然想起一更内涵的,便又道:“我也不能白受了你这指责,便说个真下流的淫词艳曲让你听听看,你道如何?” 叶小繁忙捂了双耳,叫道:“我不听,我不听~” 她越不想听,李致远越是觉得有嬉戏之趣,也不去拉她的手,只是凑到其耳边道:“我这其实是首歌,偶听来的,是个小妇人唱给她情郎的,曲儿已忘了,只记得歌词,你听好了~” 叶小繁再怎么捂耳朵,也堵不住李致远的嘴啊,这字儿还是一个接一个地蹦到了她耳朵里。 叶小繁现在这副羞恼的样子实在是可爱,李致远大笑道:“哈哈哈~怎么样,要不小繁你给谱个曲儿,咱们在房里时你就专门唱给我听,也是闺房之乐嘛~” 这词太明显,稍稍懂些男女之事的人都能听明白,叶小繁又经过李致远刚才一番特意地注解,哪能听不懂。 叶小繁只觉这歌词实在是下流放荡至极,羞愤欲绝的她趁着李致远大笑忘形之际,便一口朝他的下巴狠咬了过去。 李致远吃痛,哎哟一声叫了出来,便也回咬了过去,接着两人就你来我往地胡闹起来,慢慢就变了味,胡天黑地翻滚起来,等最后云收雨歇,两人都没了劲,各自横躺着喘气。 叶小繁自己也出了一身汗,这会子也不管什么臭汗香汗了,只问道:“夫君到底是做了什么梦,刚才吓成那样?” 床笫之欢能安抚惊惧,舒缓心情,李致远这时虽然身体上很是疲惫,但心理已经恢复平常之态,但他却忍不住叹道:“果然是没有耕坏的地,只有累死的牛,我现在还全身无力,小繁你片刻间便缓了过来!” 叶小繁揪了他一下,啐道:“不许说这种粗鄙的下流话!” 又道:“快说呀,人家想听呢~” 李致远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与叶小繁面对面地侧躺着,才正经道:“我说我说,不过你可不能再跟任何人说!” “啰嗦!”叶小繁嘟囔道:“这种床笫之间的私密事,我还能和谁说去?反倒是你,别回头就告诉给了咱家的大小狐狸精,到时候出了事又来赖我~” 李致远有些窘,装作没听清她的话,想了想才道:“其实是不是做梦还真不好说~” 叶小繁奇道:“不是做梦还能是什么?” 李致远犹豫了一下才道:“我说了你可别怕,我感觉……我感觉像是元神出窍!” 叶小繁莫名其妙道:“什么元神出窍” 李致远解释道:“就是说我的魂魄离了我身子,去了别的地方,还上了别人的身!” 叶小繁还真是被吓了一跳,又想起他刚才问自己是谁,瞬间便瞪大了眼睛惊恐万分地问道:“你……你上了别人的身?那别人会不会……” 李致远笑着将其强拉进怀里,道:“你想什么呢!我之前问你是谁,只是确认自己回来了而已。” “再说了,还有谁能比我更熟悉你的身子?你自己想想,我刚才的动作和平时是不是一样?” “讨厌!”叶小繁也反应过来,嗔怪地捶了他一拳,又问道:“那你感觉去了哪?上了谁的身?” 李致远道:“我感觉自己去了京城,上了咱大明崇祯皇帝的身!” 叶小繁被惊的目瞪口呆,不知道他是不是又胡说八道了。 李致远继续道:“我本来睡的迷迷糊糊的,突然感觉一个惊天霹雳袭来,然后就清醒了。” “接着我就发现自己身处一间宫殿里面,手持一把利剑,地上满是鲜血,还横七竖八地躺着一些正哀求呻吟的太监、宫女,还有几个人跪在地上喊我皇上,求我放过公主什么的。” “然后我突然就知道了自己是崇祯皇帝,也不对,应该是我知道当时这具身体是崇祯皇帝,而且还明白正在发生的事情,知道皇上当时的想法,但是我却并不能完全控制住身体,只能间歇性地主导片刻。” “当时的情况是李自成的大军包围京城,内城已被攻陷,连皇城也很快就要沦陷,皇上走投无路,打算杀死自己的嫔妃、公主后再自缢殉国。” “我能感受到皇上的绝望、无奈、悲愤、悔恨,但作为旁观者,又实在有些不忍心,趁着能支配身体的间隙,便命人将两位公主送出了宫,之后也没有再乱杀人,只是命嫔妃、宫人自谋出路。” “本想还做些什么,譬如改变太子和诸王的逃生路线,可是却再没什么机会了,皇上似乎有些察觉,不准我再掌控他的身体,他似乎很抗拒受制于人。” “接着便是浑浑噩噩地跟着皇上和一个太监上了万岁山,在一个亭子边见到了一颗歪脖子树,然后就吊死在那里了。” “我能很清楚的体会到吊死的痛苦,非常难受,一挂上去颈部就开始剧痛,头脑嗡地发热,出现耳鸣,感到眼前有闪光,双手双脚开始抽筋,接着是全身挺直抽筋,最后就失去了知觉,然后我就醒来了……” “上吊实在是太痛苦了,我醒来之后都还觉得脖子剧痛呢,以至于我都怀疑自己到底是谁了,所以就问你喽……” 叶小繁呆呆地看着李致远,半晌才道:“这……这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李致远苦笑道:“别说你了,就是我自己也难以相信,但我也实在无法解释清楚自己的感觉。” “你说京师沦陷了?皇上自杀了?”叶小繁摇头道:“这怎么可能!” 李致远道:“呃……对于这一点,我倒是十分肯定!” 叶小繁还是难以相信,不过万一要是真的,那情况就不妙了,京师沦陷,皇上自杀,那大明朝怎么办,自己的夫君怎么办,是以又忧心忡忡道:“如果是真的,那我们怎么办?李自成会不会打到南方来!” 李致远搂紧了她,安慰道:“放心吧,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不管大明还在不在,我都一定会保护你的!” 这时天已大亮,李致远想起历史上的甲申之变,望着窗外叹道:“李自成现在大概已经彻底占领京城了吧……” 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九日晨,初春的北京城竟下起小雪来,得知内城、皇城皆已攻破的李自成喜不自胜,忙命数千骑自正阳门先入,准备清理内城,城内乱局才稍有控制。 顺军清理宫城时,宫女们都踉踉跄跄地逃出宫门,顺军见了,纷纷上前争夺淫辱,有宫人魏氏大声喊道:“我辈毋污贼!”接着便跳入御河中,顷刻间横尸二百余人。 一费氏宫人则投入枯井中,顺军将其拉出,见容貌甚美,互相争夺,费氏谎称是坤兴公主,众人遂不敢逼,带去见李自成。 李自成让宫内太监辨认,称不是,于是将其赏赐给部将罗某,费氏与之虚与委蛇,后趁其酒醉杀之,自呼道:“我一弱女子,杀一贼帅足矣!”遂自刎死。 至午时,李自成戴毡笠,身穿淡青色上衣,骑着乌驳马入西长安门,丞相牛金星、尚书宋企郊、喻上猷及尚玺司卿黎志升、侍郎张璘然等从之。 却说李自成入了西长安门,便见道围观百姓全跪伏在地,各家各户都张贴着大大的“顺”字,他不禁十分得意。 忽见正对面雄伟壮观的承天门,李自成便想要卖弄一番,只见他勒住缰绳,挽弓搭箭,并对其部下道:“吾射中中间,必一统!” 熟料竟射“天”字下,李自成愕然,在场众人也都不敢说话,牛金星忙上前道:“当中分天下!”李自成这才大喜,在场的将士、百姓遂山呼万岁。 这时,司礼监太监王德化,以内阉三百人在德胜门迎接,李自成令其仍任原职,诸监局印官千余人也来迎接,因集选精壮八百余人,余令散去。 入宫城后,李自成问崇祯所在,大索宫中,不得,黎志升忙进言道:“重围百里,难以飞越,殆匿民间,非重赏严诛不可得,此今日大事,不可忽也!” 李自成点头称是,乃令献崇祯者赏万金,封伯,匿者夷族。 接着便同刘宗敏等数十人骑入大内,太监杜之轶等前导,李自成呵责其背主,当斩之,杜之轶大惊失色,跪下来连连叩首,道:“奴婢听说大王是天命所归的真命天子,天下人莫敢不从,故至此。” 李自成最恨这等不忠不义之徒,大声呵叱其退下。 这时众将齐聚一堂,先是汇报各自战果。 据报,明廷诸文武勋戚大臣殉难者,仅有太傅惠安伯张庆增、宣城伯卫时春、太子太傅新乐侯刘文炳、少保驸马都尉巩永固、东阁大学士范景文、都察院左都御史李邦华、户部尚书协理詹事府倪元璐、刑部右侍郎孟兆祥及其子孟章明、都察院左副都御使施邦曜、大理寺卿凌义渠、太常寺卿吴麟征、左谕德马世奇、左中允刘理顺、翰林院检讨汪伟、户科给事中吴甘来、四川道御史陈良谟、吏部考功员外郎许直、兵部武库郎中成德、兵部车驾主事金铉、中书舍人宋天显、阮文贵、腾之经、经历张应选、光禄寺署丞于腾蛟、北城兵马使司副指挥使姚成、锦衣卫都指挥使王国兴、锦衣卫指挥同知管南镇抚司李若琏、锦衣卫千户高文采等。 其余各勋戚、文武官员皆降,李自成及麾下诸文武官员因此便极为看轻明廷,都道明朝气数已尽,难免就开始骄傲自大起来,纷纷吹捧李自成不日即可席卷南方,一统江山。 李自成自然高兴,于是大肆奖赏有功将士,先给诸将各分宫嫔三十人,又准许刘宗敏据田宏遇第,李过据袁祐第,谷英据万炜第,李岩据周奎第,余各据勋戚第,占其妻女,得其财货,众人皆面带喜色。 接着大顺众臣便簇拥着李自成登上了皇极殿,丞相牛金星奉命檄召勋戚百官,命在二十一日朝见,并禁民间讳自成等字,正式宣告大明王朝灭亡。 李自成攻京城之战,胜得实在是太轻松,京师,天下之雄城也,围城一日即被攻陷。 这是因为京城中愿意为大明朝卖命的人实在是太少,无论是勋戚、百官还是普通士民,十有八九愿意降顺,京师文武官员何止千百,可为大明尽节殉死者不过数十而已! 但李自成很快就会知道,大明朝还没有亡,得天下绝不像他想的那么容易,他辛苦一场其实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而他最大的对手更绝非是大明! —————————————————————————— 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九日 第三卷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9章 蠢蠢欲动 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九日清晨,长沙。 成长了一番的夫妻俩原本正静静地躺在床上,交颈而卧,微微喘息,听着彼此的心跳,双双闭目不语,显然是正在养精蓄锐,再过一会儿,说不定又将进入梦乡,不料李致远却突然一个鲤鱼打挺爬将起来。 既已大致确定天下大势果然还是按照原本历史发展的,但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李致远又哪里还睡得着。 京师沦陷、天子殉难的噩耗正快速地传向各地,北方的乱局估计也很快就会波及整个大明,多方势力将会轮番登上历史舞台。 雄据关外的建虏虎视中国已久,如今天赐良机,一代枭雄多尔衮在汉奸文人范文程的鼓动下,正欲趁机南侵,染指幽燕,甚至饮马长江黄河。 席卷北方的李自成始定鼎燕京,风头正劲,即使不久后即兵败一片石,仓惶退出京畿,宛如丧家之犬一般南蹿至湖广,可仍旧是坐拥数十万大军、不容小觑的一股势力。 而且万一到时候事情的发展偏离历史走向,李自成没有意外死在九宫山以致大顺政权突然土崩瓦解,那对李致远来说,后果将不堪设想。 镇守江汉的左良玉盘据荆楚数载,自孙传庭兵败河南、朝廷丧失最后一支可战之师以后,他便拥兵自重,成了南方最大的军头,对朝廷的命令阳奉阴违,隐有割据之势。 再加上自己凭空出现,在湖广横插一杠子,威胁了他的利益,若是听闻京师沦陷,难保这个嚣张跋扈、居心叵测的左大帅不会做出什么意外之举,毕竟在原本历史上,这厮可是连南明中央朝廷都敢打的。 齐聚淮扬的四路军阀正纵掠河南江北,刘泽清、高杰、黄得功、刘良佐这四人,无论哪一个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剿贼杀虏无能,祸害良民百姓一绝,个个心怀鬼胎,飞扬跋扈至极。 加之纷纷南奔的几家皇室宗藩,现虽前景不明,各皆仓惶不知所措,可一旦得知京师噩耗,难保不会心思各异,上演你争我夺的一出好戏。 李致远虽洞晓天下大势的走向,可面对国内外各方势力皆蠢蠢欲动之乱局,任谁也会觉得前景渺茫,又怎能不勤勉一些,提前做足充分准备? “夫君不再休息一会么?”叶小繁一惊,美目微启,侧过身子朝外头扫了一眼,却仍旧躺在床上不愿动弹,又懒懒地说道:“看天色还早呢~” 这时李致远已经爬下了床,正在在床上肆意翻弄,似是在找寻自己的衣裳,好不容易寻到一件,便胡乱地往自己身上套去,忽地听到叶小繁慵懒而又娇媚的轻语,不禁又回头望去。 只见床上的美人正鬓乱钗横,被滋润过后更如那雨后的娇花,粉光犹似面,朱色不胜唇,而那薄被虚盖,亦难掩春色,李致远只看了几眼,身子却酥了半边,须臾,更咬牙切齿地说道:“难怪有人说温柔乡是英雄冢~” “瞧瞧我家的美娇娘,无力慵移腕,多娇爱敛躬,汗光珠点点,发乱绿松松。” “小繁这般美丽动人,可知你夫君我下了多大的决心才暂且爬出你这温柔乡,偏你这时还这般作态,是在勾引我不成?” 叶小繁风情万种地白了他一眼,啐道:“没良心的坏家伙,折腾完人家反还怪人家勾引你!” “是是是,你就是那胸怀天下的大英雄,人家就是消磨你男儿志气的红颜祸水~” 叶小繁怨怼了李致远一通,说着便也起了身,稍稍理了一下散乱的鬓发、凌乱的衣角,再披件外衣便下了床,跻拉着床边的一双绣鞋欲上前服侍李致远更衣,不料才行得三两步却突然顿了一顿,接着便换了一副面孔。 她先是给李致远福了一福,再抬头已是泫然欲泣,只听她呜呜咽咽地说道:“都是奴家不好,人前人后都不够庄重得体,才引得老爷沉迷床笫之欢,没成想竟误了老爷的大事。” “贱妾今后一定吸取教训,当谨遵三从四德,在老爷面前再也不敢搔首弄姿,恣意承欢,诱老爷沉迷那龌龊之事。” “以后酉时便睡,卯时便起,多穿衣服,少做那烟视媚行之态,同老爷你相敬如宾,谨守夫妻之道,时刻不忘提醒老爷勿忘天下苍生,黎明百姓……” 李致远看得目瞪口呆,暗道女人果真是天生的演员,不但演技逆天,而且这变脸变得也太快了! 见丈夫被自己给惊呆了,叶小繁说着说着便实在忍耐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你看我这样如何?” 李致远也回过神来,笑道:“戏唱的不错,以后给你请个戏班来,专门让你教着排练……” “讨厌!”叶小繁收敛笑容,轻捶了李致远一下,道:“人家跟你说正经的呢!” “你看我要是一直这样,夫君可满意否?” 李致远冷笑道:“你要是真敢这样,那本老爷就只能敬而远之,再也不来这里,夜夜往别处钻~” 叶小繁往李致远腰间狠掐了一下,怒道:“你敢!” 疼得李致远龇牙咧齿道:“不敢,不敢,你开玩笑,我这不也是开玩笑的么,怎还当真了呢?” “哼~”叶小繁没理他,正经为李致远整理起衣冠来,弄了半晌又抱怨道:“夫君你这头发也太难弄了,不长不短,想梳任何发髻都不成,真不知道你当初是做了什么,竟把头发弄成这般模样……” 李致远坐在梳妆台前,任由妻子施为,他也没办法啊,蓄发不过半年光景,如今才新长了三寸不到,正是尴尬期,平时在外用网巾罩住,再戴上官帽倒也看不出有何怪异,只是在家中去了冠帽,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就有些难看了。 这些日子,李致远的起居穿着都是叶小繁在张罗,她自然有资格来评判了。 李致远没话找话道:“头发你随便弄弄就好了,不用太在意,你夫君我一个大男人,又不去选美……” “对了,我今日比较忙,中午可能就不回来吃午饭了,你们不用管我,还有,我不在小繁你会不会太无趣啊,想好今天做什么事了么?” 叶小繁嗤笑道:“哟,夫君还真当人家片刻都离不得你啦!其实人家忙着呢!” 李致远扭头奇道:“你能忙什么?” “别乱动!”叶小繁轻敲了李致远的脑袋一下,接着说道:“还不是拜你所赐~” “你忘了?家里的姐姐妹妹、莺莺燕燕们都在学你的《数学》,你还让我给你誊写整理,我能不跟着学么?” “再说了,我不还得抽空替你注解《韩非子》么~” 李致远嘀咕道:“哪里有什么莺莺燕燕呀,太夸张了吧……” 从铜镜里窥见叶小繁柳眉倒竖,李致远忙适时地住了嘴,讨好道:“那就辛苦夫人了~” 说话间,夫妻俩皆已收拾妥当,叶小繁便去外间唤秋月幽兰二婢打水进来给他们梳洗。 至辰时,同叶小繁及卞氏姊妹等用过早饭,李致远便出了内宅,遂急赴府衙,召标下文武过府议事。 同日,昔日大明之瀋阳中卫城,今日大清之盛京城。 大清国内秘书院大学士范文程也是早早就起床了,他这些日子一直心怀忐忑,时刻谨小慎微,因为他最忠心的主子爱新觉罗·皇太极在七个月前驾崩了,而新朝摄政王爱新觉罗·多尔衮这个新主子并不十分信任他。 他在大清国的地位岌岌可危! 尤其是之前多罗豫郡王爱新觉罗·多铎抢了他的娇妻过去享用了两三个月,他也只得隐忍着,随叫多铎是他范文程的正牌主子呢! 按照大清制度,多铎是范文程所在旗的旗主,旗主抢夺享用自己奴才的妻妾并不违法,不过一般旗主不会干这样的事,何况范文程是大清国地位最高的汉人之一。 只是多铎是如今权势熏天的摄政王多尔衮的同胞弟弟,地位太高,所以范文程也只得忍了,甚至连抱怨叫屈也不敢,因为他更担心这是摄政王试探他的忠心而使的计策。 天地良心,他范文程对大清国和爱新觉罗家族的忠心日月可鉴啊,一个女人算什么,怎能动摇他对主子的一片真心。 果然,范文程的忠心很快就得到了回报,摄政王将此事下诸王、贝勒、大臣鞠讯,令豫郡王多铎将范文程之妻归还,还罚银一千两,并夺十五牛录。 娇妻是回来了,可凭空又得罪了主子多铎,真是喜忧参半啊。 直至近日,南边明国风云突变,形势急转直下,他范文程则目光如炬,看出了其中隐藏的良机。 流贼李自成进逼京师,明廷尽撤宁远、前屯二城之军民,范文程立刻意识到千载难逢的机会来了! 他急匆匆地向摄政王建言夺取关外二城,一旦明国京师为闯贼所占,那大清国即可以借剿寇之由入关,顺利的话甚至可以入主中原,一统天下! 这如何能不叫范文程兴奋,只要助大清国得了天下,他就是大清国真正的开国功臣,到时候主子们一定会十分信赖他、重用他。 是以他这几天一直在为此细细谋划,甚至于废寝忘食,竟连将要临盆的妻子也顾不上了,这让摄政王多尔衮也不禁连连称赞“这个好奴才实在忠心~” ————————————————————————————— 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九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00章 大乱之始 “咳~咳~奴才范文程叩见摄政王!”范文程顿首请安,不料一跪下去,头就有些发昏,连连咳嗽了几声。 为获取摄政王等新朝权贵的信任,实现自己的抱负,范文程这些日子一直在思索灭明之策,加之担忧恐惧多铎因未能如愿夺取娇妻而报复于他,两相交杂,难免忧劳成疾。 “免礼,免礼,范先生快快请起~”多尔衮忙上前去拉范文程,他不像亲弟弟多铎那样骄横跋扈,欺人太甚,他虽也有些暴躁嗜杀,但对于有本事的人还是能做到礼贤下士的。 虽然范文程以前是皇太极的奴才,但皇太极已死,他既然已经证明了他的忠诚,且其过人的才干在整个大清国都是有目共睹的,多尔衮自然不会将其弃置不用。 “怎么?范先生染病了?”多尔衮关心道:“如今新皇刚登基,国家多事,还需要范先生辅佐。” “范先生可一定要多保重身体啊!” 范文程闻言分外激动,眼眶微红,几于泪下,欲跪下谢恩,被多尔衮强拉住了才没跪下去,遂感激涕零道:“多谢王爷关心,奴才……奴才没事……” “王爷放心,不为我大清征服明国,一统天下,奴才绝不会倒下去!” 多尔衮却是有些不信,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道:“范先生是不是太过乐观了?” “明国虽腐朽不堪,但根基深厚,体量庞大,又有山河之险,占据天下第一雄关山海关,哪是想征服就能征服的?” “我八旗将士虽说骁勇善战,个个都能以一当十,可兵力着实有限,若想灭明,纵使倾国南下,有山海关在前头挡着,恐怕仍旧不好办啊!” 多尔衮见范文程一副病容,心里有些动容,更担心他身体垮下去,便又劝道:“这事一时也急不来,范先生也不要太过为此操老了~” 范文程见多尔衮仍然没把自己之前的上疏放在心上,顿时急了,道了一声谢便又连忙进言:“摄政王此言差矣!” 多尔衮面无表情道:“哦?范先生有何高见?” 范文程毫不在意多尔衮似有不悦的语气,继续道:“王上岂不闻‘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决定战略、战争胜负的关键其实是在人心啊!” “从前明国虽也烽烟四起,战乱不堪,但明廷中枢的政令仍能在全国范围内畅通无阻,尽管这个朝廷腐朽不堪,衰弱至极,但其威信却不容置疑。” “朝廷在,蓟辽一带的边军便有主心骨,尤其是对山海关、宁远一带的关宁军而言,不管关内打成什么样,他们好歹还有个依靠,他们唯一需要应付的就是我大清铁骑。” “关宁军固然不能和我八旗铁骑相提并论,可凭借着山海关的地利,的确能勉强将我军挡在关外。” “可此一时彼一时,先前是因为明廷还在,中枢与地方相安无事,尚算‘人和’,王永吉、吴三桂等人守好关即可,可万一京师突然沦陷了呢?” “你认为明朝这回守不住京师?”多尔衮闻言一惊,道:“你接着说!” 明朝的京师被围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近些年大清兵就多次从龙井关、洪山口以及大安口、喜峰口等关口进入畿内。 但走这些通道都在崇山峻岭之间,大军难以通行,进入关内的兵力十分有限,也难以拖运辎重,是以八旗铁骑固然骁勇,野战更是无人能敌,可在短时间内还是无法攻克号称天下第一雄城的北京城。 大清不是没有试过直接攻打京师,譬如崇祯二年的己巳之变,算是规模最大的一次,可仍旧无法攻破明国京城。 而且长时间顿兵城下,等到附近的勤王军赶到之后,反而是得不偿失,所以大清国一般都只是劫掠人口财物以及大肆杀戮一番便回撤。 若想南下灭明,最好还是以倾国之兵走一马平川的辽西走廊。 范文程见多尔衮终于有些兴趣了,紧锁的眉头才微微舒展,接着便自豪道:“去年九月中,郑亲王(爱新觉罗·济尔哈朗)统兵征明,以红衣大炮攻克中后所、前屯卫二城,山海关附近中前所的人皆弃城而逃。” “前几天又从宁远传来最新消息,明宁远、沙后所二城的军民亦弃城而走,至此,山海关外地方尽为我大清所有!” “再结合从明国国内传来的消息,可以确定闯贼来势极猛,明国京城防备极为空虚,所以吴三桂才不得不仓促放弃关外的城池、屯田,立即回京勤王。” “而根据奴才的推算,明国京城已几乎没有多少可战之兵,再看之前秦、晋两省的战事,明国早已人心尽失,九边重镇面对闯贼皆是开关迎降,是以奴才料定京城绝对撑不到吴三桂回援那一日!” “说不定现在就已沦陷于贼手,王爷想想,要是没了朝廷,王永吉、吴三桂又该如何是好?” “京师沦陷,朝廷覆亡,关宁军及二十万家属难免人心惶惶,无所适从,是仍旧在山海关死守呢?还是继续回京勤王呢?” 见多尔衮仍沉思不语,范文程又道:“山海关的地利虽还在,可这人和却彻底没了,他们绝对无心守关,这便给了我大清可趁之机。” “所以奴才建议王爷你立即说服诸王、贝勒,尽起全国之兵,以助明剿贼的名义南下,先屯兵山海关外,根据关内形势相机而动。” 说道这里,范文程更是直接道:“京城沦陷,王永吉、吴三桂等人首鼠两端,相比流寇出身到处杀掠士绅的李自成,奴才觉得王、吴二人更有可能投靠我大清!” “而只要吴三桂开关投靠,这天下必为我大清所有!” 多尔衮皱着眉头思虑了半晌才问道:“范先生何以见得他们就不会投降闯贼,相比我等,他们可都是汉人啊?” “而且我听说吴三桂的父母家小都在京师,他要是不投降李闯,岂不是拿家人的性命开玩笑么?” “置父母于险境,这可是大大的不孝啊!” 范文程笑道:“汉人?父母家小?不孝?” “吴三桂是什么人?关宁军将士是什么人?他们真会在乎这些?” “吴三桂虽祖籍是江南汉人,可他却出身在辽东,其父吴襄和他都是典型的辽西将门,麾下关宁军的将佐、士兵也多是辽人,他们这些人,从上至下,早已成为一方割据势力。” “他们表面上是明国之兵,可实际上却隐隐有横在明清之间两头讨好的趋势,辽兵排斥关内其他地方军队的传闻想必王爷也听过。” “之所以先前还为明国卖命,是因为投降我国没什么好处,只要明国还在,他们就可以挟关拥兵自重,如此,整个明国的钱粮财富都会源源不断地输往蓟辽。” “对他们而言,维持明、清之间的平衡态势自然是最好,这样才能得到最大利益,谁要是敢动他们的利益,必定拼死反抗,不然前些年的那些外来的四川兵、浙江兵是怎么败亡的?” “但明朝要是亡了,他们就没办法了,以他们的实力,争雄天下是不可能的,只能投靠对他们最有利的势力。” “他们一切以自身利益为先,在利益面前,所谓的父母亲人、忠孝大义皆不值一谈,又岂会在乎什么汉人不汉人?” “只要我大清能许之以富贵,莫说是开关迎降,就是甘为我大清之马前卒,南下将汉人杀得人头滚滚也不在话下!” “况且良禽择木而栖,吴三桂是聪明人,是投靠一个到处杀掠士绅的流贼,还是与我礼贤下士之友邦合作,他一定知道如何抉择。” 多尔衮随即笑道:“范先生说的是,本王都忘了,范先生也是汉人,不照样对我大清国忠心耿耿!” 范文程闻言十分欣喜,自然免不得要指天发誓,当面表明心迹,并大肆吹捧大清如何兴旺昌盛,国运日隆,接着又道:“就是吴三桂本人想投降李闯,可李自成的行事手段,关宁军谁人不知,他吴三桂也得想想手下将士愿不愿意。” “且吴三桂的舅舅祖大寿如今就在我国为官,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他们看在眼里,怎会不心动?” “再者,到时候是李闯攻陷的京师,吴三桂投靠我大清可以说是借兵杀贼,道义上也无可指责,南方士人听到了只怕都要拍手叫好呢!” “等我八旗铁骑入了关,占了京师,便大局已定,一统江山之势还有谁人可阻?” 范文程的口才着实不错,一番话有理有据,说得多尔衮心头大悦,他一拍桌子大声道:“先生说得极是!” “本王险些误了大事,幸有先生在旁提醒辅佐,本王这便召开诸王会议,商议南下之事。” “他日若我大清果得了天下,范先生的功劳将不下于汉之张良、唐之刘文静!” 范文程喜极而泣,跪在地上拜道:“奴才何德何能,当王爷如此谬赞!” “奴才是大清之臣,自当为国家社稷尽心尽力,才能报效主子对奴才的恩德!” 多尔衮大悦,扶起范文程道:“若天下汉人都能像先生这样心向我大清,国家何愁不兴!” 主奴二人相视而笑,莫逆于心。 相比猜测京师可能沦陷的范文程,远在长沙的李致远则是肯定,现已将尚在长沙的核心部众尽数招来,召开军政会议,商讨下一阶段的军政策略。 李致远本想先给众人提前透透风,做好朝廷已经覆灭、天下将要大乱的心理准备,并督促众人到时候稳定好地方局面,加强防备,时刻准备应对败退回来的大顺军余部。 谁知人还未到齐,便有从岳州来的信使赶至府衙,报称北边的左良玉发来了书函,以及张武差其一同送来了新的军报。 李致远拆开一看,原来是左良玉邀请李致远共击张献忠、马守应,说是要一举收复湖广全境。 而据驻守岳州的张武来报,左军最近确有大动作,先是尽起武昌之兵,征集战船、粮草,准备向西水陆并进,似乎有意收复德安、承天、荆州等府县,随后便直接派人至岳州,邀请共讨贼寇。 尽管李致远知道按照历史发展,根本就用不着去打张献忠,也打不着,因为这厮跑得很快,目前在重庆万州一带,已经快要入川了。 而据守荆州、承天等府的大顺军留守部队其实并不好对付,许多都是李自成的老营兵,不等李自成仓惶败退下来,最好别去招惹。 李致远不记得具体细节,反正历史上的左良玉是没讨到半点便宜,直至李自成败退回湖广,这些地方也仍旧牢牢地掌控在大顺政权旗下。 但这邀约又由不得李致远不响应,剿献贼、复州县是政治正确,若按兵不动,肯定是要贻人口实的,等弘光朝廷建立起来后怕是不好交差。 出兵是要出兵,但荆州、德安、承天等大顺军的地盘李致远暂时绝不想掺和,免得闹出什么意外,毁了全盘计划,就让左良玉按照历史上那般瞎折腾去吧。 李致远其实是打算从澧州出兵夷陵、施州,跟着张献忠屁股后面做做样子,追得上可以小小的打上几场,顺便看能不能与重庆的秦良玉接上头,追不上便就此拉倒,反正他力是出了,谁也怪不着他。 按照李致远的心思,天下要乱便让它乱去吧,不破不立,不乱到一定程度我绝不插手。 大顺,大清,你们也先尽情厮杀去吧,我坐山观虎斗,稳坐钓鱼台! ————————————————————————————— 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九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01章 长沙会议(上) 少顷,府衙后堂便已聚满了人,李致远高居主位,看着济济一堂人,顿觉十分欣慰,奋斗至今,总算是有了自己的班底。 这里面有自己极为看重的大才张煌言、堵胤锡、宋应星;有亲信周靖、叶世侗、叶世倌;有一直跟随自己且颇有些小聪明的田四喜、江明哲;有暂充作记室文书的王夫之、夏汝弼、郭凤跹等人…… 见人都差不多到齐了,李致远站起身,轻咳了一声,道:“今天把大家都召过来,主要是有三件事,一是总结开春以来本官治理楚南军民政务的经验得失。” “二是算起来咱们已有许久未收到来自北方的塘报,尤其是与京城音讯不通已近一月,且不断有北方难民南逃至湖广,带来的消息也多不容乐观。” “现在长沙街头坊间议论纷纷,谣言四起,甚至还传说有北方闯贼发来的伪檄,各地士绅百姓难免惶恐不安,为了确保地方安宁,必须加强地方守备。” “若京城无恙,那自然是皆大欢喜,但若京城果然出了意外,那无疑是晴天霹雳,为了防患于未然,不得不提早作好准备啊。” “本官即为偏沅巡抚,代天子治理、安抚这楚南七府二州的百万黎民,扫清盗贼,保境安民,稳定地方,本官自然是责无旁贷。” “为应对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本官决意对楚南的军政、民政都做些调整,待会本官再专门细说。” “第三就是刚才本官收到了武昌左大帅发来的书函,他在信中说要尽快收复湖广诸多被逆贼攻陷的府县,为了一击成功,邀请我楚南将士也一起共讨贼寇。” “左大帅说要发兵剿贼,本官自然是举双手赞成,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张献忠和李自成是朝廷的心腹大患,也是湖广的心腹大患,若不将其剿灭,湖广百姓岂能有太平日子?” “所以本官决定亲自率军北上,配合左大帅西进剿贼!” 众人一惊,都道安宁了才三个多月的湖广只怕又要打仗了,皆低声议论起来。 李致远拍了一下桌案,示意众人安静,接着说道:“现在各地都不太平,自然当以兵事为重,所以周将军,你先给本官及在座的各位同僚汇报一下我楚南的军力军情吧。” 周靖忙站了起来,他现在很是有些紧张,尽管李致远已经提前让他准备了,甚至还教他如何分清主次条理,如何汇总分析,可他以前只是一名武夫,哪经历过这个阵仗,第一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讲话,能不紧张么。 “禀抚台……经过……经过前段时间的裁汰整合,抚台麾下现有抚标兵……现有……七万三千余人……”周靖站起来憋了半晌,才结结巴巴地开了口。 周靖瞟了李致远一眼,又看了看诸多文武同僚,见大伙还算给面子,没人笑话他,这才稍稍安心了些,便继续道:“其中约有四万五千余人分散驻守在岳州、澧州、郴州、道州、宝庆等地,尤以岳州、澧州一带的张文、张武二位将军所统兵力最多。” “在外的驻军由于条件所限,一时难以裁汰太多人,可能还有些水分,且兵器杂乱,多以大刀、长矛、弓弩为主,兼杂各式长刀、狼芜等等兵器,而火器装备较少,且多是原先从徽宁兵备那里得来的次货。” “而集中在长沙的现有二万七千余人,一直由抚台亲自督练,自从火器局扩大生产以来,所产的鸟铳、自生火铳都就近优先装备给了长沙军。” “加上先前从各地卫所、兵备衙门仓库等处搜刮来的存货,改进之后的良品也尽数给了长沙军,所以现在长沙军的火器数量已十分可观,合计共有鸟铳一千三百余杆,自生火铳四十余杆。” “按照抚台最初设定的标准,新建成火枪连四个,若再按原先的设想配合成方阵,足可以装备四个团呢!” 周靖说到这里面有喜色,他父亲曾是戚家军一员,自然知道戚家军尤其注重火器,单说其步营,火器占比就曾接近一半,远超同时期内全球各国装备火器的军队。 且戚家军的火器可不像后来的明军那般糊弄人,戚家军正是以质量优良的鸟铳为主,仅仅是步营,就有鸟铳千余杆。 众所周知,热兵器对冷兵器作战,本应该是碾压性的,譬如戚家军屡屡打出1000:1的敌我战损比,让北虏南倭尽皆闻风丧胆。 现在李致远同当年的戚家军一样,极为重视火器,目前已有千余质量优良的鸟铳,假以时日,说不定真可以重现戚家军当年的荣光,也难怪周靖如此高兴了。 其实不仅是戚家军,晚明一般明军火器比例也很高,但是这火器大多都是三眼铳、迅雷铳、快枪之类的货色,射程短不说,形成的火力也并不强。 再加上朝廷贪腐横行,火枪质量甚是低劣,又没有专门的维护保养,以至于有人正是因为说火器装备太多,反倒使得明军不敢野战。 其实晚明军队畏惧野战的问题根本不在于装备了太多火器,而在于火器质量实在太过低劣,以至于完全没有发挥出火器的威力。 既没有发挥火器的威力,又丢掉了明军当年在战场上浴血厮杀的勇武,此消彼长,到明末之时,绝大多数明军都是拿着根烧火棍缩在城堡里不敢出战的怂货,建虏八旗兵无人能敌的神话也就逐渐形成了。 其实明军自推翻蒙元开始,就极为重视火器的运用,本有可能逐步成长为一支火器强军,傲视东亚,只是随着朝廷日趋腐朽僵化,军队也逐渐糜烂,装备更是完全被腐朽的朝廷给拖累了。 不过李致远这时候却是没有半点喜悦之情,就千把条枪,到时候堵得住举国南侵的建虏么! 他突然打岔,示意周靖暂停,转头问毕安民道:“现在制造局产量如何,一个月究竟能造多少杆火枪?” 毕安民忙回道:“自从上次事故以后,已经整顿了内部存在的问题,现在制造局人手已经很充足,也采用了抚台所说的水力机械来代替部分人力,从前日开始已经全面复工。” “根据抚台的指示,制造局现在主要生产自生火铳,也试着再造火炮,如果尽全力的话,估计一月能产火铳三百余杆。” “只是这耗费甚大,物料加上人工,一个月就得四五千两银子,长此以往,只怕府库难以为继啊……” 李致远根本没听到他关于没钱的抱怨,摇头叹道:“还是太慢了啊~” “必须再招人,继续扩大生产规模,争取产量翻倍!” 毕安民一惊,说翻倍就要翻倍,可你有这么多银子么? 他其实并不明白李致远为何如此火急火燎地造枪造炮,他们现在这产量已经不小了,比两京的兵仗局也少不了多少,而且这花费连他都觉得惊人,只好苦笑着劝诫道:“可这要的银子实在是……” 李致远道:“银子的事情不是你该担心的,你照我说的做就是了!” “是~”毕安民只得答应下来。 ——————————————————————————————— 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九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02章 长沙会议(中) 周靖见李致远示意自己继续讲,便接着说道:“我军目前在外的兵力主要布置在北边的岳州、澧州一线。” “其中岳州是楚南门户,扼守长江、湘江两条大江,更直面北边可能存在的威胁,战略地位极其重要,现由张武将军统兵一万八千人驻守。” “先前调归抚台节制的湖广总兵方国安部目前也已移镇监利,方国安号称有兵马三万,但据张武回报,纯属虚张声势,方军最多不过万余,且军纪不整,长期在江北一带纵兵哗掠,百姓多不堪其扰,纷纷避难江南。” “而澧州因距西遁入川的献贼最近,仍需屯驻重兵以时刻提防献贼的回马枪,现由张文将军统兵一万三千人驻守,另有梁胤林副总兵所领三千镇筸兵在澧州西边之石门听从其调遣。” “另外,扼守湘中入赣要道的醴陵、茶陵等地也各驻有二千余人。” “以上兵马勉强还算是我军目前的可战之师,大概有三万人上下,多是先前有过战阵经验的老兵,并已裁汰了其中不少不合格的老弱病残,现修整月余,军容还算可观。” “虽然不敢和抚台所说的建虏八旗相提并论,但面对小股闯贼、献贼,凭借着坚城之固,想来还是有一战之力的。” “不过俺听说李自成、张献忠麾下都有数十万、甚至上百万大军,万一大兵压境,咱们区区数万兵力,估计还是抵挡不住啊~” “而南边的宝庆、永州、郴州、道州四府州都只留有少量兵力,总计约万余人上下,且主要驻守在府州大城、交通要道及险要关隘等处。” “按照抚台的部署,这些兵一来是用以震慑心怀不轨、妄图趁机作乱的盗贼;二则是维持官府威信,将来协助巡抚衙门收取夏粮秋税。” “这部分兵力不多,且战力也较为一般,但在地方上应付一时也勉强足够了,毕竟两广、贵州都暂无大的动乱。” “至于抚台一直记挂着的骑兵,目前只刚有二千余骑……” “没办法,朝廷的马政早就荒废了,再说楚南先前已被张献忠搜刮了一遍,连适合做军马的马匹都凑不出多少。” “况且这骑兵也不是一朝一夕能练就的,咱这水平也就是个马上步兵的样子,充数而已。” “而我军最精锐的兵,自然当数驻守于长沙并一直由抚台亲自督练的新军。” “新军兵甲最为优良,装配的火枪、盾甲、白杆长矛也是诸军最多的,而且军纪十分严明,操练很勤快,只是未经实战锻炼。” “以上就是我军目前的兵力部署~”周靖一口气说完,终于舒了口气,又道:“抚台和在座的各位看看还有什么不明白要问的?” 接着便连连作揖道:“俺老周不通文墨,说的不好还请大家多多包涵哈~” 众皆嘿然,虽没问什么,但面色都有些凝重。 在座的多是书生、文吏,李致远本也没打算在这里讨论作战部署和军事战略,他只是想让大家对自身的家底都有个数,知道楚南目前的实力相对各方仍是极为弱小,别说与建虏相抗衡,就是李自成和张献忠这些反贼都难以与之匹敌。 现在尤其让李致远着急的是,整个南方,包括他下辖的楚南之地,似乎都没有什么危机感。 虽然士绅百姓因久不闻京师的消息而谣言四起,但大多都是在坐等朝廷新的动向传来,除了极个别,例如在淮安的漕运总督路振飞,就没多少人想到要自主地去加强军备,做好战争准备。 相反,不少人在知道李自成去北方、张献忠去四川后甚至还有些庆幸,纷纷懈怠下来,连刚从西北、山西溃败到淮扬的刘泽清、刘良佐等人也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包括南都诸公在内的绝大部分人都没有京师将会沦陷的心理准备,更没有人去想京师失守、朝廷覆亡后该如何应对。 仿佛李自成只祸害北方,永远不会南下似的,以至于李致远这边都有许多人不解他为何如此疯狂地扩充军备,一副随时就要大战的样子。 譬如帐下的王夫之、夏汝弼等文人幕僚、秘书这些天都纷纷劝诫他楚南刚经战乱,不宜太过穷兵黩武、透支民力,既然张献忠已遁入四川,不妨暂缓攻势,待百姓恢复后再图攻灭云云。 实际上李致远此次召集众人开会,最主要的目的是想统一思想,全面备战,在李自成败退回来之前建立起雄厚的实力。 如此,将来在面对江南的弘光朝廷和楚北的左良玉以及大顺军余部时,方可进退有余。 否则等长沙得到京师沦陷的消息起码还要一个多月,再用不了多久朱由崧很快就会被拥立起来。 而李致远偏处楚南一隅,江北四镇拥立之功肯定摊不到他头上,要是没一定实力,那必然会沦为何腾蛟、袁继咸这样的二流货色,空有总督、巡抚这类封疆大吏的虚名,却并无任何军事实力。 何、袁二人都贵为总督,却仍旧只能任由左良玉这样的武夫拿捏,弘光朝廷从始至终都帮不上什么忙。 未来的南明必定是军阀割据的局面,不论文武,谁兵多谁就有嚣张的资本,也能得到朝廷更多的粮饷配给和政治资本。 在武昌号称八十万大军的武夫左良玉就是早期最嚣张、最不可一世的一个,虽无拥立之功,但仍凭实力封侯。 而意外吞下李自成数十万残部的文臣何腾蛟后来也嚣张起来,可惜他先前并无任何积累,没有自己的核心兵马,猝然膨胀后实际上难以指挥大顺军余部。 是以何腾蛟完全不敢相信那些反正还没几个月的流贼,以至于在经营湖广期间一直畏畏缩缩,成了南明第一猪队友。 李致远既想凭实力吃掉大顺军残部,又想震慑住弘光朝廷,那就得有实打实地军事资本,即有一支较为庞大的可战之师。 而要想有雄兵,就要有充足的钱粮,可现在的楚南本就不怎么富庶,自己帐下的人还没和自己一条心,更是难以挖掘出最大的战争潜力。 他原本还想着怎么动员众人齐心协力备战,刚巧左良玉的信就送到了,正好借这个由头一用。 李致远示意周靖归位,接着便道:“诸位都听到了,其实咱们楚南现在极为孱弱,统共就这么七八万兵,连全面驻守各城池都有些捉襟见肘,不管是闯贼、献贼,还是建虏,将来谁打来了都很难抵挡得住。” “楚南之所以还能暂享一夕安宁,那不过是因为李自成现在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京师,暂时还没工夫收拾咱们。” “诸位千万别以为赶走了张献忠就万事大吉,且不说现在北边局势不明,就是李自成真败了,他溃退回湖广的残部,以咱们目前的兵力,恐怕仍旧很难与之抗衡。” “其实,光是德安、襄阳、荆州等地的闯贼,都宛如悬在咱们头上的一把利剑,而且随时都可能落下。” “本官就问诸位一句,面对如此危局,咱们怎能高枕无忧?现在不整军备战,将来靠什么自守,拿什么保卫百姓?” “是杳无音信的朝廷,还是北边自顾不暇的左大帅?” “实话告诉你们,一个都指望不上!” “去年张献忠在湖广杀了个遍,朝廷可有一兵一卒前来救援?连左大帅都东奔九江了吧~” “要想抵御贼寇的侵袭,保一方太平,指望别人、指望朝廷是没有丝毫用处的。” “先前本官就一直跟你们说,京师这回怕是守不住的,说不定现在就已经沦陷了,建虏、闯贼迟早还得杀到湖广来,可你们都不信。” “还不断有人劝本官,说短时间内不宜再大动干戈,要与民休息,这实在是迂腐得可笑!” “难道你们说不打了要休息,闯贼、献逆、建虏就乖乖地听话给你时间休息不成?” “你们不信就不信吧,再过一二月,一切自有分晓,不过现在左大帅邀请我等收复楚北,难道咱们能不配合出击么?” “唇亡齿寒的道理大家不会不懂,若我们此时作壁上观,将来楚北之贼流窜到楚南来怎么办?” “所以本官决意配合左大帅围剿楚北之贼,不知在座各位可有意见?” 李致远一通话还是起了几分作用,既然说左良玉都要打,那也只能配合着出兵了,是以众人多拱手称是。 堵胤锡当先赞道:“抚台整军备武,下官一直是极力赞同的。” “其实下官早在去年献贼还在楚北肆虐时就有意编练乡勇以自守,只恨自己还是晚了一步,以致后来楚南几无半点自保之力,如今既有前车之鉴,断不可再重蹈覆辙。” “不过下官听说左兵军纪甚差,且各营兵马心思各异,彼此之间时有摩擦,此次出兵剿贼恐难有斩获,下官觉得或许他们只是争抢地盘而已,若与之协作,反倒可能为其所害,抚台不可不察。” 李致远笑道:“多谢堵知府提醒,本官记下了。” 其实李致远是打算直接追到夷陵去干张献忠,压根就没打算跟着左良玉瞎掺和荆、襄、德、承之事。 堵胤锡又建议道:“下官认为还可以号召楚南各府、州、县学年轻生员从军报国。” “书生虽多文弱,但气节、志向以及报效国家的决心却远甚于一般百姓,且其中亦不乏勇武之人,抚台不妨招募各地生员齐聚长沙,设特科取士,测验其胆气和力量,从中择优录之,再使之从军习武,或可建成一支骁勇敢战之师。” 李致远一愣,这不就是历史上堵胤锡建的那个君子营么,原来他早就有这打算。 若身体素质相同,有理想、有文化、有信仰的青年书生的确是比仅为养家糊口、升官发财实则不知为何而战的文盲、愚民要好得多,尤其是在抵御异族入侵之时,这些人更容易被激发出原始的民族主义情绪。 弊端是识字读过书的人想得多,思想较为复杂,服从性差,且这些人深受儒家学说的熏陶,有些观念很难改变。 李致远想了想,还是答应了堵胤锡的请求,他早就有意激发百姓的民族意识,使中国渐渐成为真正的民族主义国家,而不只是重复二三千年周而复始的改朝换代。 没有文化的普通老百姓是很难被激发出民族意识的,他们只求活命吃饭,谁当皇帝、谁统治天下还不是一样,古之华夷之辨也多是士人在谈,普通人仅有原始的族群意识。 且中国不是没有完全亡于异族过,有了蒙元奴役中国的历史,既知可以安稳地做奴隶,也就慢慢地习惯了,所以即便是剃发易服这样的侮辱性政策,老百姓最终还是接受了。 书生从军,或可一试。 堵胤锡遂喜道:“抚台英明,下官一定办好此事。” 张煌言更是起身赞道:“堵知府此举甚好,抚台之言也有理,我虽不知抚台何以断言京师必已失守,但闯贼势大是显而易见的,即使败退回来,的确仍旧是极难对付的一股势力。” “且岳州、澧州皆无险关可守,如真能趁闯贼不备而一举收复楚北,那自然是极好的。” 虽然在场大多人都赞同,但也不是没有异见,譬如王夫之等楚南本地人,踌躇半晌,还是站了起来,质疑道:“张兄这话虽是不错,只是楚南本就称不上富庶,养七八万兵已是极重的负担,还望抚台尽可能地体恤民力。” 叶世侗反驳道:“而农此言差矣,想那武昌的左大帅,仅据有武昌、汉阳、蕲黄几府州,尚可供养数十万大军,楚南七府二州虽稍逊于楚北,但养个二三十万兵应该还是可能的吧~” 田四喜这等刁滑之人最善无中生有地抬杠,亦出言讥道:“我听说张献忠率领五十万贼军肆虐湖广时,不少士绅百姓箪食壶浆以迎贼军,几个月来将那伙贼军养的膘肥体壮。” “怎么贼军养得起,官军就养不起了?” 王夫之被噎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怒道:“那怎么能一样,献贼那是不留余地的到处搜刮,官军岂能和贼军相比,难道就不给百姓活路了么?” 田四喜又冷笑道:“若献贼真不留余地,那楚南百姓为何没死绝,我可是听说献贼在楚南杀戮并不重,很多士绅百姓争相从贼呢,所以各地大多安好。” “王先生家也是衡州有名的仕宦之家,王先生本人更娶了同里首富陶万梧之女,家产应是不少,怎未听说王家遭难,难不成是因为王家曾主动供奉过献贼,彼此交好,所以才不愿官军去剿贼?” 王夫之被气得脸色通红、浑身发抖,一旁的夏汝弼忙出言道:“抚台切莫误信谣言,而农与我都赞同出兵,也同意继续扩军备战,只是担心此举会加重百姓负担。” “不过现在是非常时期,再艰难也比战乱要好,我想士绅百姓会理解抚台的良苦用心……” 见众人都望着自己,夏汝弼只好拱手道:“我等并无异议~” 于是李致远便点头道:“既然诸位都没意见,那本官就要对楚南民政做些调整了。” ————————————————————————————— 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九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03章 长沙会议(下) 李致远环视在座诸人一遍,接着便道:“非常时期,当行非常手段,既然要调兵作战,那一切都应以养兵练兵、扩充武备为第一要务。” “需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筹集钱粮更是重中之重!” “本官先前收复楚南,从献贼处缴获的金银钱粮其实并不算多,其后人吃马嚼了几个月,花的也差不多了,得尽快想办法筹饷才是。” 一说到钱,在场的人就沉默了,李致远一拍几案,大声问道:“不知诸位可有何生财的妙策?” “都说天下有两大商帮最为出名,即南徽北晋。”李致远见仍无人响应,气氛有些尴尬,索性直接点名了,“江先生,你家也算是徽州大户,世代经商,你本人更是理财的一把好手。” “今随本官来湖广也有段时间了,本官的情况你也都有所了解,可有何快速生财的主意?” 既然被问到了,江明哲也只好起身应答,“所谓理财生财,说来也简单,无非两条手段而已,即所谓开源和节流。” “方才属下认真听了诸位上官的意思,既然抚台要用钱的地方甚多,要节流恐怕是不成了,唯有想法子开源。” “以往官府征税的大头无非就是谓之夏粮秋税的田税以及盐税,可眼下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田税短时间内是无法收上来的。” “且湖广各地连月来降雨十分稀少,水稻今年十有八九是要歉收的,依在下之间,夏粮秋税只怕都指望不上了。” “至于抚台和宋公大力推广的玉蜀黍、马铃薯等新式粮种,仅靠屯田兵耕种,播种面积仍比较有限,或能勉强供给军队,作为一时之口粮,但总的来说,起不了太大作用……” 江明哲几句话说得在场众人的脸色都难看起来,尤其是见高坐于堂上的李致远亦是十分不悦,才改口道:“当然,也不是全然无用,至少可以在饥荒时作为救命口粮,也省去了不少从外地购粮赈灾的额外耗费……” “不过,”江明哲干脆冲李致远三拜,谢罪道:“请恕在下直言,无论是种稻还是种马铃薯,这田赋一时之间都是收不上来的,总之,抚台想现在就要银子,夏粮秋税就绝对指望不上~” 李致远对他说的这些废话没有兴趣,直接问道:“收不来的就不必再赘言了,依你之见,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弄来足够多的银子?” 江明哲只好直言道:“刚才在下不是说了么,征税的大头有两样,除了田税,那便是盐税,所以在下的意思是可以在盐税上做些功夫。” 李致远不解道:“湖广楚南又不产盐,本官听说这边吃的都是淮盐,哪来的盐税,而且盐税是朝廷直接征收的,本官怎么好去插手?” 当然,李致远倒是不在乎什么朝廷的法令,现在崇祯皇帝死了,朝廷都没了,谁在乎那些,他连之后上缴国库的粮食、税银都想截留。 只要方法可行,能弄来银子、粮食,就没什么是他不敢做的! 关键是楚南和盐税有关系么? 其实在场众人皆有此一问,便都望定江明哲,且要听他详述。 江明哲便解释道:“之所以咱们吃的大多都是淮盐,一是因为朝廷规定了湖广是淮盐的行销区,川盐、粤盐都卖不进来;二是因为淮盐量大质优而且便宜,本地盐竞争不过。” “抚台有所不知,楚南其实是产盐的,据在下这些天的调查,楚南本地盐多为井盐,光是抚台目前控制下的楚南七府二州就至少有四处产盐地。” “一在长沙府之湘阴县东三十里,最早是五代马楚在那里置盐场煮盐,国朝复置,后以无益于民、效益不好而废。” “二在长沙府之湘乡县东南,也是始于五代马楚,国朝洪武、永乐年间亦曾煮盐,后废。” “三在岳州府澧州州北八十里,国朝初年始煮盐于此,前不久仍在产盐,但因献贼作乱而停产了,现有大井一,小井二,盐灶百座。” “四在永州府东安县,建于万历年间,后废。” “国朝初年,朝廷曾规定,商人将大米运到铜鼓、五开、靖州以后,就可以领到澧州、湘乡两地所产的盐,若两地产盐不够,就供应两淮、两浙的盐。” “可见这两地的产盐量虽不足以供应湖广全省,但仍较为可观,只是因为淮盐量大便宜,湖广又是朝廷规定的淮盐行销区,本地井盐才竞争不过。” 李致远听完仍是一头雾水地问道:“且不说采盐贩盐需要朝廷批准,否则一律视为私盐,要按国法治罪,纵使本官现在去采卖私盐,可既然淮盐便宜,当年本地盐就因竞争不过而废,难道现在就能竞争得过了?” “老百姓又不傻,自然是哪家的盐便宜买哪家的,除非本官禁止更便宜的淮盐流入,强迫老百姓只准吃本地盐,否则这高价盐如何卖得出去?” 江明哲笑道:“第一,官盐、私盐的问题对一般人来说可能是个麻烦,可抚台却无需太过计较。” “现今哪个做至总督、巡抚的大官没有以权谋私,勾结商人贩卖私盐的,这还是为己牟利,抚台只需说是为了筹措军饷,那贩卖私盐简直就不是个事!” “当年王阳明做南赣巡抚剿贼,朝廷还特许原本行销淮盐的吉安、袁州、临江三府改销粤盐,且盐税全部由其支配,以备军饷。” “现在抚台为剿献贼而截取盐税又有何不可呢?” “第二,如果完全不加限制,那淮盐因为产量大,单价自然是要比本地盐便宜一些。” “其实也便宜不了太多,因为商人们将淮盐从江淮运至楚南,还需要走两千余里的长江水路,这本身的运费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所以,同是淮盐,各淮盐区的价格都是不一样的。” “若抚台再以防备荆州江北闯贼、保护商船为名,于岳州设置钞关,向进入楚南的淮盐盐商征收一定关税,又会进一步拉高淮盐的价格。” “如此,淮盐相比于本地盐将再无优势,抚台则大力开采本地几处盐井,自产自销,楚南的盐税将会尽入抚台囊中!” 李致远脑子转的也快,江明哲话还未说完,他便已经明白了其中的弯弯道道,心下大悦,毕竟这盐是不能不吃的,而且煮盐毫无技术含量,成本也低,只需垄断且卖的出去,便得暴利,遂大赞道:“江先生此计甚好!” 江明哲笑道:“抚台谬赞,这也只是在下的初步计议,至于究竟如何采盐、贩盐,还需要细细谋划~” “不过抚台应该知道,‘开中法’弊端甚大,乃是一种以物易物的交易,将官府的负担转嫁到了商人身上,使得商人的资金收转时间大大延长。” “国朝初年尚还可以维持,但越往后,盐引大量滥发,又因官收场盐不够,商人久候领不到盐,以致积引更多,严重影响了商人的积极性,朝廷盐税收入更是大大减少。” “而由袁世振于万历四十五年提出并施行的‘纲法’,确立了官商一体的食盐专商制度,才是利国利民的善政。” “抚台借楚南之盐税以备军饷,虽是一时之举,但为尽快获取足够多的军饷,也为形成良性循环,在制定产盐、贩盐策略时,亦不可不察~” 李致远颔首道:“江先生说的在理,此事就交由先生去办,不过筹饷是件急事,不可拖延,具体办法宜从速制定!” 江明哲正要称是领命,不料张煌言却起身道:“且慢!” 李致远一愣,以为张煌言不同意自己私自采盐、贩盐,便出言劝道:“现在是非常时期,不宜拘泥于陈规旧法,江先生此策也是不得已之下的变通之法……” 张煌言却道:“抚台误会了,在下并非反对此策,虽然此策会拉高盐价,增大百姓负担,但国家有难,也实在是无奈之举。” “在下只是觉得应该在此策基础之上稍作修改,说不定还可以使得收入大大增加呢!” 李致远喜道:“都说集思广益,果然如此,玄著快快说来!” 张煌言朝江明哲拱手一揖,接着才道:“方才江先生说官府征税的大头是田税和盐税,在下认为虽不能算大错,但却是存在一些问题!” “张先生此言何解?”江明哲闻言一愣,回拜道:“敢问哪里有问题?” “问题就在于江先生漏掉了一大税源,而且不该向无钱的人要钱~”张煌言侃侃而谈道:“按理说江先生出身徽商之家,难道不知道商人才是最有钱的?” “而今官绅不纳或少纳税,田税多出自贫苦百姓,加之近些年天灾人祸频频,百姓连维持温饱都难,手中更是无钱,征收也甚是困难。” “是以天下田税想起来应该十分巨大,但实际上却远不是那么回事,在下认为,田税如今也不该是征税的大头!” “江先生方才说征盐税,在下也是赞同的,只是不该漏了这商税啊!” “当年阳明公巡抚赣南,可不只是截留了盐税,江先生怎么忘了他征收商税这一节?” “既然要在岳州设钞关,对盐商征收盐税,何不一视同仁,对过往全部商船征税?” “譬如茶、米、丝绸、布匹、海外各式香料,皆可课税,收入应会多出许多。” 说到钞关征税,张煌言便说开了,“其实钞关可不止是单收盐商之税的,钞关原指在运河及常见沿岸商贾辏集处设置的税关,因以疏通钞法而设,故名。” “现全国大致有七处钞关属于常设,即运河沿岸的河西务(今属天津)、临清、淮安、扬州、苏州、杭州,以及长江南岸的九江。” “而九江的钞关,主要的征税对象并不是过往长江的船只,而是进入鄱阳湖,即从长江进入赣江或有赣江进入长江的船只。” “至于长江,由于江面宽阔而难以控制,朝廷除了在荆州等处设有抽分局以外,几乎不将其作为税源。” “而岳州的地位、地理形势与九江相仿,乃是湘水汇入长江之所在,亦有与鄱阳湖相似的洞庭湖,若能仿九江之例设置钞关收税,是极为合适的,还请抚台详加考察。” 李致远越听越高兴,果然是众人拾柴火焰高啊,好主意是一个接一个,他忍不住赞道:“玄著说的很好,确实不该老从穷苦百姓那里多打主意,这商税,该征!” 江明哲却辩驳道:“非是在下故意漏掉商税不谈,实乃是相比盐商,其他商人大多是薄利,纵使征税,所得也不值一提。” “且商人辛苦辗转奔波数千里才得些许收入,现在还要向其摊派加征,恐会寒了商人的心,也不利于各地贸易往来~” “张先生说王阳明亦征商税,岂不知盐税占了总商税的三分之二,即盐这一项的税收是其他所有商税之和的两倍!” 张煌言反唇相讥道:“这只能证明商税征得太轻了,商人之富足,千倍万倍于农夫,可在交税上却甚是轻微。” “江先生说商人大多薄利,实乃大谬,除了采用盐引、茶引的盐税、茶税是十税一以外,其他商税大多是三十税一,明明多是暴利行业。” “譬如纺织业,麻、棉、丝绸皆是税低价高,是以皆言士大夫、商贾大户之家多以纺织求利。” 江明哲急道:“三十税一乃是朝廷所定之策,怎可轻改,若征税过重,岂有商人愿来楚南,到那时反倒会害了楚南百姓啊!” 张煌言冷笑道:“无非是大赚和小赚的区别罢了,只要赚钱,就会有人干,再者,只要楚南安定,百姓安居乐业,就不愁没有商人愿来经商。” 江明哲还欲再争,却被李致远果断制止了,“江先生不必再说,现在是非常时期,当行非常手段,只要能增加税收,筹措军饷,便可以一试,老百姓能忍得高价盐,商人们不过被多收几分银子而已,怎就忍不得了?” “你放心,明码标价地收税未必就不比任由地方上敲诈盘剥来得好,只要咱们不胡来,就绝不会有什么问题!” “说不定规范了市场,商人们反倒是喜闻乐见呢~” 江明哲很明显是利益相关,既然出身商贾之家,自然是为商人说话的,像张煌言这样身处士大夫阶层,却能背叛阶级为庶民说话的人是极为难得的。 “这事就这么定了,玄著你同江先生从速商议出具体策略,本官再差人去办。” 江明哲见李致远已经决定,便也只好悻然住口,同张煌言一道称是领命。 “堵知府~”李致远把目光转向了堵胤锡,“你在长沙做官也有几年了,当地的情况你最了解。” “长沙乃是南楚第一大邑,富商巨贾最多,你可有办法找那些豪绅大户筹些军饷?” 堵胤锡没料到李致远有了征税的主意还要让自己找豪绅摊派助饷,苦笑道:“长沙士绅富商在先前劫难中也损失惨重,如今再找他们摊派,只怕……” “唉,下官尽力而为吧……” 李致远笑道:“堵知府何须发愁,本官替你想了个主意……” “先前咱们不是没有处置那些从贼的官吏仕宦么,其实那不过是当时为了稳定民心而不得不使的权宜之计,现在地方渐安,是时候追究了。” 堵胤锡闻言一愣,暗道李致远难不成是打算借此拷掠士绅豪富? 毕竟谁都知道张献忠恨官不恨民,其实当初从贼的多是小民百姓,而藩王宗室、官吏士绅被杀戮抄家的可为数不少,就这待遇,有几个有钱的愿意从贼。 是以堵胤锡忙劝道:“献贼盘踞长沙旬月,从贼士民甚多,贸然追究,只怕会酿出民变~” 李致远冷笑道:“怕甚,本官找大户筹饷,又不关老百姓的事,怎么会有民变?” “顶多冒出来几个螳臂当车的土豪劣绅而已,如今楚南各地皆由本官大兵控制,谁敢乱来,正好拿他祭旗立威,以壮我出征大军之声势!” 见堵胤锡仍在犹豫,李致远便出主意道:“这样,你专拣那些为富不仁、民愤极大的土豪劣绅,以及真从过献贼的叛逆,又不是没有,那个被本官亲令斩杀的前长沙副总兵尹先民不就是么?” “先带人大张旗鼓地抄其家,籍没其家产,治他们个勾结献贼,杀戮忠臣良民之罪,最好来个当众公审,并当市斩杀,给士绅大户们都瞧瞧。” “再私下放出话,就说本官要起兵西进剿贼,只可惜军饷不济,到时候他们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堵胤锡为官多年,杀鸡儆猴、恩威并施、分而治之、拉一派打一派等等这些手段也不是不知道,只是担心会弄出乱子,但李致远执意如此,他便只好答应下来。 见时候也不早了,李致远便站起身道:“本官希望诸位能团结一致,尽可能地挖掘楚南潜力。” “管民政的,以筹饷、屯粮为第一要务;管军政的,以练兵、造枪造炮为第一要务。” “大家各司其职,分工协作,争取让楚南府库充盈,武备坚实,于军则兵强马壮,于政则民生安定。” 众皆称是,李致远便结束了此次会议,至于具体的剿贼出兵计划,还需同张煌言、周靖等人详细讨论。 待众人散去,李致远也准备离开,不料方才早已出去的堵胤锡却又去而复返。 李致远暗道堵胤锡不像是能被刚才那种小事难住的人啊,不解道:“堵知府这是……” 堵胤锡笑道:“抚台不是一直说让我等推荐人才么,现在下官便带来二人。” “虽都不算什么人才,但勉强也能为抚台驱使办事,只恐抚台因下官之故而不愿收下。” “堵知府推荐的人想必都是大才,本官又岂会不用?”听堵胤锡这意思,人已经带来了,李致远好奇地朝外头望了望,道:“可是已经来了?快叫他们进来,让本官看看~” ———————————————————————————— 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九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04章 士大夫之无耻,是为国耻(上) 堵胤锡遂提高音量扭头朝门口叫道:“你们两个都进来吧~” 门外的人想必就等着这一声命令,是以堵胤锡的话音还未落下,便迫不及待地进了门。 李致远好奇地朝门口望去,才发现进来的二人年纪甚轻。走在前头的稍大一些,但看上去也还不到二十,那小一些的约莫只有十七八岁上下。 二人皆是步履如飞,三步两步便到了李致远和堵胤锡跟前,站定,极为恭敬地朝李致远齐齐躬身拜道:“小子拜见抚台老爷~” 这般谦称倒是让李致远感觉有些怪异,毕竟自己也就比人家大几岁,可以说得上是同龄人。 李致远因笑道:“还以为堵知府推荐的必是那些所谓饱读诗书、满腹经纶的名士大儒,没想到却是两个朝气蓬勃的少年英杰~” “快免礼~”李致远亲自用手去拉,两个年轻人便顺势直起了身子,并偷偷用眼角打量起李致远这位十分年轻、没有半点官架子的巡抚老爷。 一旁的堵胤锡忙告罪道:“下官让抚台失望了,还请恕罪……” 李致远连连摆手道:“哪里是失望?本官是大大的惊喜啊!” “堵知府敢于向本官荐上两个年轻后生,足见阁下不拘泥于陈规俗见,别的人或许看不上两个少年小子,可本官同他们也差不了几岁,倒是更愿意与同龄人亲近共事呢~” “你看本官巡抚衙门里的文书幕僚以及标下带兵打仗的诸多将校参游,大多都是十几、二十几的青年人,本官与他们虽名为上下级,实则是拿他们当做共事的兄友……” “呃,哈哈……”李致远突然想起还有堵胤锡和宋应星这两人,便又打着哈哈道:“当然呐,老堵你和宋先生虽然年纪大些,但也不算是老迈昏聩之人。” “宋先生体魄强健,虽已年过半百,身手敏捷不输于当下十几岁的少年,一身水下功夫更是让我等望尘莫及…….” 李致远又拍着堵胤锡的肩膀调笑道:“而你老堵就更是不简单了,现年虽不惑,却温文儒雅,宛若翩翩公子,和张玄著这出了名的美男子相比亦是不遑多让……” “呃,当然,和本官相比还是差了点儿,不过你也不用自卑……” “听说你最近还有意纳妾?老当益壮啊,呃,不对,应该是风流不减当年~” 李致远一脸猥琐地嬉笑道:“不瞒你说,湘女多情,那妩媚丰姿亦不输于江南闺秀,堵知府其实不妨就在楚南纳上一房美妾……” 堵胤锡听得一脸黑线,一旁等候训示的两个年轻小子更是想笑又不敢笑,生生憋得脸颊通红。 只听李致远又继续说道:“老憋着也不好,偶尔享受下床笫之欢也是人之常情……” 堵胤锡见他越说越过分,这还有两个晚生后辈在呢,当着他们说这些话,以后还让他怎么好为人长辈,便急道:“抚台误会了!下官在宜兴老家已有家室,绝无意纳妾!” 李致远一副“我懂”的表情,道:“嗯,总之,本官是很愿意与二位先生相处共事的……” 堵胤锡怕他又说些乱七八糟、让人难堪的话,忙出言道:“是是是,下官明白,下官还是先给抚台介绍这两小子吧?” 李致远这才收起取笑玩闹的心思,朝被晾在一旁的二人望去。 “咦~”李致远细细打量眼前这两个年轻人一番后不禁奇道:“怎么这二位少公子不像那些读圣贤书的文弱书生,反倒像个英武的少年将军?” “其实,其实……”堵胤锡有些脸红,吞吞吐吐好半天才道:“其实这两小子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实乃是下官的子侄……” 堵胤锡便指着二人介绍道:“这是下官族侄堵孙正,年方二十,这是下官长子堵孙冀,也将近十八。” “他二人原本都在宜兴老家读书习武,只因下官有感国家有难,时局动荡难测,而抚台你又刚开府长沙,急需用人,便去信命二人速弃了家,赶来长沙投奔于我。” “方才之言,已足证抚台你目光如炬,只略看几眼便已粗识二人底细。” “不错,下官这一侄一子,虽并无甚文采大才,却颇为骁勇善战!” “这些年时局混乱,屡兴兵戈,身为大明人,若只学文何以报效朝廷?” “是以下官便一直叮嘱族中子侄勤练武艺,关键时刻或能为国效力。” “他二人便是族中最为骁勇善战之人,虽不敢说如何勇武无敌,但弓马娴熟自是不在话下,兵法谋略也略知一二。” “还望抚台不计较下官为亲谋私之嫌,考校下二人的本事,酌情擢用。” 其实早在李致远见到这二人之始便有了些猜测,若非是知根知底的亲友子侄,堵胤锡岂会无端端地找来两个年轻后生? 李致远笑道:“堵知府无需多虑,俗话说举贤不避亲,既然有知根知底的人,只要有真本事,那又如何推荐不得?” “本官认为这反倒比那些来路不明的人要好呢!” 堵胤锡却忧心道:“抚台肯用他们自然是再好不过,只是也万不可因为下官之故而对二人有何特殊偏爱,宜公平公正,以免贻人口实,也不利于……” 李致远打断他道:“你放心,本官自有分寸~” 他想了想便对堵孙正、堵孙冀道:“堵知府的为人,本官是绝对相信的,既然他特意向本官推荐你二人,就足以证明你们必有过人之处!” “这样吧,本官所练之新军正缺军官,你二人初来乍到,就从游击做起如何?” 堵孙正、堵孙冀二人还未回应,堵胤锡便急道:“不可!” 李致远不解道:“为何?” “可是官位太小,辱没了二位公子?” 堵胤锡道:“他二人不过黄口小儿,初来乍到就担负如此重任,如何能够服众?” 李致远因笑道:“其实本官也比二位公子大不了几岁,要说黄口小儿,本官难道就不是?” 堵胤锡忙道:“不不不,下官绝无此意。” “只是他二人并非甚人所共知的大才、贤才,且年不及弱冠,又是初出茅庐,并无立下尺寸之功,也未展现出任何过人之处,无论德行操守还是文韬武略,并无一项可以称道,怎可轻授如此重职?” “年轻人不可好高骛远,宜脚踏实地,从低处做起,方可……” 李致远听到这里顿生不悦,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哪来那么多功夫磨洋工,在乱世打天下的哪个不是年少有为,遂正色道:“如今天下大乱,国家有难,眼见是到了大厦将倾之时,可百官却多是贪鄙无耻之流、庸碌无为之辈!” “以至于朝野内外贪腐横行、弊病丛生,满朝上下皆是一股腐朽糜烂、暮气沉沉的意味。” “那些身居高位者哪个又不是脚踏实地,从底层一步步摸爬滚打,才混到如今的地位,可结果又如何呢?” “满嘴里说的都是国家社稷、黎民苍生之语,行的却尽是党争谋私、败坏国家之事,他们除了知道争权夺利、结党营私、互相攻讦,哪里做过半点有利于天下之事?” “士林间亦是士风不正,现今朝堂党争之风四处蔓延,士大夫心中只有门户之见,却不知家国天下,世间公义。” “而那些所谓的清流名士亦多是空谈误国之辈,除了在书院、山野之间骂骂朝廷,叫嚣几声要弘扬德治以外,正经事是半点不做的。” “照本官看啊,我大明缺的就是一股朝气,现在天下需要的正是像二位堵公子一般风华正茂、英姿勃勃的年轻人。” “只有东升的旭日,才能涤荡世间酸腐腥膻之气、腐朽糜烂之风!” 虽然李致远是在褒奖他的子侄,科堵胤锡毕竟也是传统的士大夫,听李致远如此贬低士林,自然很不是滋味,遂反驳道:“抚台此话严重了,下官虽也不满朝野间某些歪风邪气,但士人仍是我大明之中坚,大多数士大夫仍是忠君爱国的……” 李致远闻言大笑道:“哈哈哈……忠君爱国?哈哈哈……” 堵胤锡不悦道:“难道抚台你忘了,你自己也是以科举入仕,也是士大夫的一员!” 李致远一愣,指着自己鼻子道:“我?” “那好,勉强算是吧,那本官就再加一句,士大夫之无耻,是为国耻!” “你!”堵胤锡气急。 李致远拍着他的肩膀道:“堵知府消消气,是非公允,就让时间来做论断吧,咱们还是来说眼前的事。” “你方才说的也不是没有一点道理,先前是本官考虑不周。” “毕竟本官所练之新军,从军制、军器到军令、军规,皆与别处大不相同,外人初来还需一段时间才能适应,他二人也不应例外。” “不如让他们先跟在本官身边,观摩一段日子,再入军中充为团营副职,待熟悉后再做升迁,你看如何?” 堵胤锡想了想,点头道:“如此甚好。” 又冲在一旁的堵孙正、堵孙冀说道:“你二人还不快叩谢抚台!” 崇祯十七年三月廿十日,京师。 贼骑尽入城,随后便增戍各门,北京城至此已完全落入李自成手中。 稍后,李自成仅派数骑赴通州,因牛金星、宋献策等人皆言京师既下,则天下已定,只需传檄南北,便可兵不血刃地收取天下。 李自成从之,遂使数贼大呼于通州城下,曰京师破矣,不得坚守,通州官吏果率诸将及城内士绅百姓迎降。 至此,李自成益发骄横不可一世,也越发轻视慢待明朝一众降臣。 这时,前首辅大学士陈演、魏藻德入宫谒见李自成。 魏藻德自恃前朝宰辅,又是崇祯十三年的状元,满以为投降后必获重用,所以他比陈演更为主动。 及见李自成,魏藻德便装出一副悲凉的样子,顿首叹道:“新近三载,叨任宰相,明主不听臣言,致有今日……” 李自成大怒,不待魏藻德文绉绉地说完套话便叱道:“尔既新近,即负特宠,当死社稷,何偷生为?” 魏藻德大惊失色,没想到李自成这么不上道,竟然不吃这一套,说好的礼贤下士、优待降臣的呢? 魏藻德开始害怕起来,磕头如捣蒜,低声下气地祈求道:“陛下赦臣,自当赤心以报!” 在一旁的陈演也极为恐惧,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撅起屁股同魏藻德一起磕头,磕的殿内砰砰作响,在场的太监、大顺旧臣都轻蔑地笑起来。 李自成对其甚为不屑,叱道:“哼,亡国之臣还想做我大顺朝的官……” 这时,有太监向李自成报称皇太子朱慈烺已被找到,现正在宫外,李自成大喜,忙命人传太子进殿。 先前,皇太子本是由亲信太监送往国舅周奎府邸,但此时内城已破,城内乱成一片,无法送达,想出城更是不可能。 很快,李自成悬赏捉拿太子及几位皇子的命令就传遍了京城,几个太监见无法混出城,一合计,便索性拿太子换了赏钱。 少顷,太子朱慈烺见李自成,挺立不为礼,自成厉声诘问道:“乃公安在?” 朱慈烺泣道:“崩矣……” 李自成得意洋洋地问道:“你知道你朱家为何失了天下么?” 朱慈烺知道李自成这是要羞辱他,忍住怒气道:“不知!”, 又见陈演及魏藻德奴颜婢膝的模样,朱慈烺甚为不齿,便悲愤地出言讥讽道:“问满朝文武百官便知!” 李自成闻言,看了看跪在一旁的魏藻德、陈演,倒觉得甚为有理,于是缓和了语气,又假惺惺道:“就算你父亲还在,本王也会优厚待之,你毋需担心!” 朱慈烺知道父皇母后皆已殡天,又见满室都是乱臣贼子,忍不住悲怆哭道:“你何不杀了我以绝后患?” 李自成笑道:“汝无罪,为何要杀?” 遂命朱慈烺与其共食,未几,另两路的定王朱慈炯、永王朱慈照也被捉到送进了宫,现在崇祯诸子只有最年幼的皇五子朱慈焕下落不明。 三兄弟昨日才分别,今又相见于贼营,皆是悲伤不能自已,只得相拥而泣。 李自成见此觉得他们的确有些可怜,便命人将太子及定、永二王送至刘宗敏处,并命其好生照看。 而对不忠不义的陈演、魏藻德二位降臣,李自成可就没那么好了,直接招呼侍卫将二人送至刘宗敏所幽禁。 魏藻德和陈演忙求饶道:“饶命啊,陛下饶命啊,只要用我等,无论何官都行,陛下,陛下……” 李自成不耐烦地一挥手,两人便被拖出了大殿。 正巧总督京营襄城伯李国桢这时也来了,先前,李自成忌李国桢握兵,说以释兵效顺,且为首勋,李国桢信之,现在见到魏藻德和陈演的样子,他顿感大事不妙。 才入殿,李自成便呵斥道:“尔身任重任,重新踰于百官,义不可以负国,既未坚守,又不死,节然以就见,何也!” 本就大气也不敢喘的李国桢闻听此言极为惶恐,气沮不能答,良久才结结巴巴地回答道:“陛……陛下……应……应运而兴,愿……留余生……以事陛下” 李自成怒道:“汝负若主,我何用为?!” 继而又大骂道:“误国贼尚求生耶?” “快将这狗贼送到刘将军府邸严加看管!” 李国桢顿时面如死灰,浑身瘫软地倒在了地上,这可苦了办事的侍卫了,如拖死狗一般好不容才将其拖出了大殿。 ———————————————————————————— 崇祯十七年三月廿十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