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之七海腾龙》 章一 新生 大明崇祯十二年,公元1639年12月,马尼拉港。 一艘头尖体长,上宽下窄的广船从被鲜血染红马尼拉湾中驶出,在这艘名为‘涌金儿’的广船身后是火光冲天的港口,华人聚居的‘涧内’已经笼罩在一片烈火之中,房屋和船只在燃烧,火光之中,到处都是绝望哭嚎的华人,他们奔逃着,呼喊着。 不远处的圣地亚哥堡,不断亮起一团团的橘色火焰,那是西班牙殖民者正在用火炮轰击,而在港口,华人在四散奔逃,追杀他们的有手持火绳枪的西班牙人,挥舞倭刀的日本切之丹武士,还是趁火打劫的菲律宾土著,他们手持利刃身披铁甲,如猛兽豺狼一样横扫过来,把华人砍倒、刺穿、驱赶下海,烈火照耀了大地,鲜血染红了海洋,将马尼拉变成了华人的人间地狱,即便是黑夜,也难以掩盖这恶魔一般的罪恶。 “报仇为我们报仇。”被追杀到岸边的华人看到了逃出港口的涌金儿号,绝望的呼喊着。 涌金号的船艉楼,船长林诚指关节攥的发白,却终究没有下令返回,他捂住自己的眼睛,强迫自己扭过头去。 1639年的冬日,马尼拉的西班牙人第二次对华人进行屠杀,因为三十多年前的屠杀没有付出任何的代价,这一次的屠杀更加的肆无忌惮,并且一直持续了四个月,至少有两万华人在这次屠杀之中丧命,其中包括了不少已经皈依天主教的华人。 嘎吱嘎吱嘎吱。 李明勋的耳边全都是木材摩擦产生的嘎吱声音,空气是夹杂了尿骚、汗臭和发霉的异味,身体在随波摇晃,好像无根浮萍一般,而脑海之中却回忆着这一个多月来的生活。 一个月前,作为一个历史军事爱好者的林明勋从大连海军舰艇学院毕业,正是成为海军的一员,并且随舰队远航亚丁湾,却在经过菲律宾的时候被突如其来的风吹下了舰船,等醒来的时候,已经穿越到了崇祯十二年的马尼拉。 粗粝的食物、繁重的劳动和恶劣的生存环境将一个穿越者的雄心壮志折磨殆尽,正当他准备先安分守己一段时日,再想办法转变的时候,就遇到了发生在1639年冬天的这场大屠杀,正是因为李明勋冒着杀头的危险向船长林诚发出警告,才免于被杀的命运,然而事发突然,也只解救了涌金一条船罢了。 在记忆的最后一颗,李明勋被实心炮弹击断的桅杆砸中了脑袋,就此昏迷。 “报仇报仇!”一团乱糟糟的声音钻进了李明勋的脑袋里,让他再也无法保持安静,那声音凄惨至极,又充满不甘,渐渐远去。 李明勋瞬间清醒过来,猛然坐起来,却直接撞在了一块木板之上,额头剧烈的疼痛让他大叫一起,把记忆中的火焰和哀嚎彻底驱离,他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确认自己在海船上,但是眼前却是一片昏暗,身体则是被困在一个狭小的区域内,他伸手一摸,四面八方都是木板,用力向上一推,才推开一条缝隙,涌进来更加污浊的空气,而眼前则出现一双如牛铃大小的眼睛。 “难道我死了?”李明勋心中泛起了嘀咕,但是感知却是那么的清晰,接着微弱的光线,他看清了那双盯着自己看的大眼睛,这哪里是牛铃大小的眼睛,分明就是牛的眼睛。 这个时候,一阵嘈杂的声音响起,一盏微弱的灯光自远及近,接着便是一张笑脸出现在了李明勋的面前,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正咧嘴笑着:“李先生,你没死呀,我们还以为你已经死了,把你放在我老舅的棺材里了呢。” 这孩子李明勋认识,正是当初把自己从海湾里救上来的海主林诚的外甥,与自己同姓李,却因为年纪小,没有大名,众人唤其为阿海或者小掌柜,在马尼拉一个多月里,阿海对李明勋最为照顾,虽然目的是想学李明勋的本事,但着实帮了李明勋不少忙。 被阿海扶起来,李明勋才知道自己真的被安置在棺材里,一问才知道,原来是被桅杆砸晕之后,众人以为他死了,但毕竟是李明勋提早告知,才逃出魔爪,也不忍弃尸大海,便搁置在了海主林诚自己备置的棺材里,而棺材正是在底舱,周围要么是压舱的石头,要么是圈养的一些牛羊。 “小掌柜,大掌柜听说李先生醒了,请他过去呢。”一个穿着短衣的男人走下底舱,说道。 阿海笑了笑:“知道了,不消一会便过去。” 敷衍那男人走后,阿海忙活起来,和几个半大小子一起,端来了热粥还把刚挤出的牛奶掺进去,打进去一个鸡蛋,阿海说:“先生快快先喝了吧,这是给我老舅准备的,你若不吃,一会该没了。” 李明勋笑了笑,昏迷了一天一夜,倒也真的饿了,连忙吞咽了下去,虽说牛奶略腥,在海上却是难得的美味了,海上的艰苦是人人都知道的,在十七世纪的海上,尤是如此,只有船长等少数高级军官才能享受舰船上圈养的鸡鸭、牛羊所产的蛋奶,这在东西方倒出奇额相似。 吃饱之后,李明勋爬过狭窄的楼梯口,上得涌金的上层甲板,看到茫茫大海,李明勋心情舒畅了一些。 林诚原本是广东的普通海商,后来因为郑芝龙独霸中国沿海,林诚不愿意投靠,只得去了马尼拉,常年在漳州、马尼拉和大员港之间跑船,十几年来积攒了不少家财,船队更是得到了扩充,拥有沙船、福船和广船十几艘,算是华人之中实力不弱的海主了。 此次马尼拉大屠杀,林诚也仅仅抢出来一艘涌金号,其余船舶尽毁在了马尼拉,广船是这个时代大明少有的好船,可与福船相较,涌金号是广船中的翘楚,有十二丈长,四丈宽,上下三层,而其船帆面积巨大,比宽更宽,因此比普通的福船更适合远航,至于大明沿海的鸟船、沙船更是无法与其比拟了。 李明勋走上船艉楼,看到林诚,躬身行礼,道:“多谢大掌柜救命之恩。” 林诚是南人之中少有的高大魁梧的身材,他摆摆手,说:“若非你,全船人的性命都要折在马尼拉,谢恩的话就莫要说了。” 李明勋微微点头,问:“不知道大掌柜有何打算?” 林诚扭转过身子,说:“这也正是我想问李先生的,一个多月的相处,我也知道李先生非池中之物,且时常论及东虏与朝廷的战事,也是心忧国事的义士,我也答应送你去江南,只是如今遭逢大变,怕是要缓一缓了。” “您不去大明吗?”李明勋有些诧异,虽说他知道大明如今风雨飘摇,对于海外华人被屠杀的事儿不会管,但如今安平郑氏为南中国海霸主,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至少要让朝廷和郑芝龙知道吧。 林诚微微摇头,说:“我与郑芝龙有仇,在广东也是犯了事的,不愿意去大陆涉险,所以涌金号会前往大员暂避,我在那里也有些产业,倒也可以安顿下来。” 接着,林诚话锋一转,说:“李先生雄才大略,我是知道的,若是不弃,我想委任你为掌柜,到了大员,两年时间便能给你条船,三四百号汉子。若李先生有其他考量,到了大员,我再让人送你去福建,如何?” 对于林诚这般直接的招揽,说不动心定然是假的,这一个多月,李明勋早有考量,他很清楚,再过五年大明王朝也就走到尽头了,之后虽然南明、永历政权、郑氏抵抗了近四十年,但却是一盘散沙,相互攻讦,甚至发生了内战,可以说,大明如今已经烂到根子里了,自己一无官衔二无财力,便是再有本事,也难成大事,还不如在海外施展拳脚,立下一片基业,来日兵强马壮,再出击中原,力挽狂澜,拯救华夏文明。 虽说心有意动,但李明勋却是拒绝了,他知道自己没有威望也没有展现出足够的才能,在如今林诚麾下势力受创,自己骤得高位,必然会被他麾下老人打压,毕竟,李明勋只有身为穿越者的知识和眼界优势,在官吏、用人上却是劣势十足,毕竟前世的他也只是一个刚入职的小军官罢了。 李明勋微微一笑,说:“大掌柜的好意我心领了,实在是无才无德,担当不起大任来,还是待我等在大员安顿下来再说吧。” 林诚能在四十岁的年纪创下这般基业,定然是智慧过人的,自然明白了过来,笑着说:“你考虑的比我周全,既然如此,便先在我身边做事吧,待熟络了海上的事儿再说,哦,我看李先生识文断字,是个本事人,阿海那群孩子对你甚是崇敬,便先替我管好他们吧,也省的他们在船上不学无术,如何。” 李明勋笑了笑,说:“多谢大掌柜的体谅了,蒙您看重,我便先当个孩子王,把阿海他们这些半大小子管起来。” 林诚点点头,甚为赞许,他对李明勋很了解,知道李明勋不仅是能写会算那般简单,身上还有许多本事,旁的不说,阿海跟他耍了一个月,不用算盘,算账都比许多老账房还快,说是学了什么口诀,跟着李明勋自然学不差了。 既然李明勋的前程已经与自己联系到了一起,性格豪爽的林诚自然不会慢待与他,便让厨子准备了些酒菜,二人深谈起来,虽说菜品只有一锅炖鸡,在海上已经极为难得,这意味着到大员之前,林诚都没法吃的鸡蛋了。 实际上,即便是家破人亡,船上这许多人都不想回大陆,原因很简单,他们要么在朝廷那里有人命官司,要么便是不堪欺压逃出来的,而且涌金号也没有回大陆的条件。 从马尼拉出逃的时候,因为事情紧急,连许多财货都没来得及运上船,更不要提粮食、饮水了,而在这个季节横跨南中国海前往广东,至少需要八日,补给根本撑不到那个时候,而北上大员港就不一样了,虽说路途是差不多的,但是这条航线林诚走的多了,闭着眼也能找到,安全不少,而在沿途可以通过吕宋、台湾的原住民部落获得补给,极为便宜。 涌金号驶出马尼拉湾之后,一直沿着吕宋岛的海岸线一路北上,行进了两日,在一个叫做伊富高的部落那里获得了补给,部落的男人划着舢板把热带水果、肉食和水产送到外海的涌金号上,换取铁箭头、斧头、盐巴和蔗糖。 因为林诚下令补给超过需求量一倍的食物,原住民的舢板就不够用了,林诚派遣人降下小船,来往运送。 补给进行的很顺利,只花费了不到一百两的货物、银两就得到了让全船二百多人食用半个月的食物,非常划算,但是继续北上,情况却不乐观了,先是风力出现问题,时停时歇,让航行速度下降了许多,在掏出马尼拉的第六日,还下了两个时辰的雨,雨势不大,淅淅沥沥的,最终演变成了笼罩在海面上不散的浓雾,涌金号的速度下降到了不到两节,在浓雾之中缓缓前进,以免碰上礁石。 第七日,李明勋起床之后,发现周围的雾气淡了许多,从船艉楼看去,水手们满脸疲惫正在分发食物,他拉住一个人问后才知道,林诚指挥水手操纵船舵,把船驶出了浓雾区,准备在浓雾边缘北上,好提高速度。 “大掌柜呢?”李明勋问。 那水手说道:“忙活了一个晚上,应当是睡了。” 李明勋点点头,轻手轻脚起来,虽然身为海军军官,他对海洋的理论知识远远超过这个时代任何一个人,但是对于眼前这艘老式广船却是无可奈何的,他可从未操纵过这类船只,自然要仰仗于林诚还有船上这群老海狗们。 “李先生,李先生。”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脑袋上响起。 李明勋抬头一看,是阿海,他此时坐在主桅杆的顶部的横桅上,充当瞭望的角色,李明勋见他只拉着一根缆绳,立刻喝止道:“注意安全。” 阿海声音却有些焦急,指着船尾侧面的浓雾区,喊道:“李先生,那里有动静,我听到有声音。” 阿海的叫声把林诚吵醒了,他披着衣服走出来,顺着阿海指着的方向看去,那里只有一片浓雾,半里开外便什么也看不清楚了,林诚把望远镜交给李明勋,说:“你年轻,眼睛好,且看看。” 李明勋调整了一下望远镜,顺着阿海指的方向细细观察,静耳倾听,虽然看不到什么,但却隐隐听到有鸣钟的声音。 观察了好一会,李明勋都没有看到什么,就在他准备放弃的时候,忽然在撕裂的浓雾之中闪过了一个影子,借着这个空档,李明勋看到一艘高大的帆船主桅杆上的方形船帆和斜斜刺向半空的船艏斜桅! 李明勋立刻说道:“大掌柜,是西班牙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章二 原因 林诚脸色大骇,抢过李明勋手中的望远镜看去,入眼所及都是灰蒙蒙的一片根本没有什么西班牙人,林诚笑道:“李先生,你实在是许是这几日颠沛流离,李先生看花了眼睛吧。” 在林诚的眼里,李明勋是一个文弱书生,又刚刚经历了那个一场大屠杀,出现失误并不是什么大事。 李明勋却非常坚持自己的判断,说:“大掌柜,肯定是西班牙人,那种方形船帆和三根桅杆的形制,只有盖伦帆船才用,这片海域,除了西班牙人,谁还能拥有盖伦式帆船!” 对于盖伦式帆船,李明勋实在是太熟悉了,他的第一份生日礼物就是一艘盖伦式帆船的模型,年幼的他用了一个暑假把七百多个木质构件把那个模型拼凑起来,可以说,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林诚微微一愣,在他的印象里,李明勋一直谨小慎微,何时如此对自己说话过,他正考虑要不要告诫一番,以维持自己身为大掌柜的威信,避免在众多手下面前软弱的时候,隆隆的炮声从远处传来,眼前的浓雾区域内,一朵朵火焰接连不断的亮起,这个时候,林诚瞬间反应过来了。 “趴下,都趴下!”林诚大喊着,一把抓住李明勋压在了自己的身下。 嗖嗖嗖! 炮弹划破空气的声音响起,继而充塞耳边的便是甲板碎裂和船帆撕裂的声音,然后就是阵阵哀嚎声,李明勋感觉自己的脖颈湿滑,好似有液体流进去,一抹之下,黏糊糊的,他连忙起身,不顾耳鸣,查看林诚,发现这厮身上没有一点伤痕,那血液是砸在二人身上的一条断腿流淌出来的。 确认林诚没事之后,李明勋回身看去,一里半外,一条长度超过六十米的拥有两层甲板的盖伦式帆船从浓雾之中驶出,阴暗的光线下,可以清楚的看清此船的船艏斜桅、前桅杆、主桅杆上挂着方形的船帆,后桅杆上挂着一块巨大的三角帆,而两层火炮甲板的炮门已经全部打开,两排黑洞洞的炮窗正对着自己这边,在吕宋岛海域,只能西班牙人能出动如此强大的盖伦式帆船了,而悬挂在顶端的白底红色交叉的勃根地十字旗已经显露了他们的身份。 林诚甩了甩有些发蒙的脑袋,看清楚了来袭战舰的全貌,一把拽掉了脑袋上的毡帽,声音有些颤抖的说:“是是圣胡安号。” 由不得林诚不怕,这是西班牙人在马尼拉少有的几艘主力舰之一,在海面上,是一个可怕的对手。 “大掌柜,是西班牙人的夹板船,咱们靠上去拼了吧,否则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一个矮壮的汉子跑过来,手中提着一把倭刀,大声说道。 林诚已经愣在那里,李明勋却不想他听从这个莽夫的建议,论远战,十艘涌金号也不是这艘圣胡安号的对手,涌金号上那两门大佛郎机就算靠近到两百步也难以击穿这类盖伦式帆船厚达四十厘米的橡木船板,但贴上去近战就能赢吗,圣胡安号的甲板那么高,船艉楼和船艏楼上的几门后装旋转炮外加上百只火铳,足以击溃四面八方的围攻,而且这艘船可是有四十四门火炮,只要舰长不是蠢货,就根本会给涌金号这类慢如乌龟的船靠近的机会! 李明勋抓住林诚的手臂,用力一捏,大声说道:“大掌柜,只有驶入浓雾区才有活下来的可能啊!” 林诚被李明勋的捏痛了手臂,猛然醒悟过来,他恢复了以往果断的作风,大声喝道:“快快,降下小船,搭上缆绳,往浓雾中拉,马威,你和宋老七各自指挥一艘船。” 有林诚指挥,全船的人都找到了主心骨,纷纷行动起来,林诚亲自掌舵,向浓雾之中驶去,而被林诚点到的马威和宋老七,各自登上一艘小船,带上十几个浆手,牵引着涌金号驶入浓雾之中,而远处占据上风向,准备抢占t字头的圣胡安号则有些未曾反应过来,连忙扭转船体,用侧面的火炮攻击,但这第二轮攻击打的急了,未曾击中。 李明勋走到林诚面前,说:“大掌柜,把船帆降下来吧。” “胡闹,速度本就慢,若降下船帆,仅仅靠两艘小船牵引,岂不是要多耽误许多时间。”林诚不悦的说道。 李明勋走进被炮弹搅的稀烂的船艉楼,从里面找到了炮弹搬到了林诚的面前,这炮弹只有拳头大小,两个用铁链拴在一起的,说道:“大掌柜请看,这是链弹,泰西人的火炮发射它,常用来撕烂船帆,切断桅杆的,方才西班牙人第一轮射击,便是想要撕烂我们的船帆,降低我们的速度,如果依旧升帆,必为西班牙人所趁,而如今风小势微,对船速影响不大,不如降帆,保存实力。” 林诚看了一眼后桅杆,上面的帆已经被撕开了一个八仙桌大小的口子,还有几根缆绳断裂,作为一个老海狗,林诚很清楚,船没了帆就好比人没了脚,寸步难移的。 “降帆,降帆!”林诚深深的看了李明勋一眼,高声喊道。 砰砰砰! 随着敌舰圣胡安号距离越来越近,炮声由沉闷变的清脆起来,当两船距离不到一里的时候,涌金号终于驶入了浓雾区,而来自后方的炮声也停止了,林诚指挥着牵引的小船走了一个之字形,命令全船噤声,停顿了一刻钟,没有观察到圣胡安,涌金号上的人才稍稍安心下来。 “呼,这群该死的西班牙人,竟然追了出来。”林诚咬着牙,骂咧咧说道。 但是他也只骂了一句,立刻命人收拾甲板,救治伤患,忙活了足足一个时辰,才暂时安顿下来,林诚让人取出几坛米酒,分发给了水手,恢复了一些士气,李明勋没有插手,心道林诚不愧是海主,颇具御下之能。 在确定了安全之后,林诚把几个得力的属下带到了船艉楼中唯一还完好的房间,坐定之后,说:“全船二百多人,眼睛都盯着咱们呢,诸位都是跟随我林诚时间长的老弟兄了,这个时候,咱们拧成一股绳,给全船人挣一条活路出来。” 身材矮壮的马威把倭刀插在怀里,嘟囔道:“老子既没有杀西班牙人的亲娘老子,也没有玩他老婆,要说为了灭口追杀咱们,实在是说不过去,他妈的!这群洋鬼子犯得着吗?” 马威本就是林诚的二把手,在船上威望不低,此言一出,立刻惹来众人附和,李明勋也是心中狐疑,这次马尼拉屠杀和上次不一样,西班牙人根本不怕明国出兵,自然也谈不上灭口何必派遣圣胡安这类主力舰来追杀呢,虽说二层火炮甲板的圣胡安号在欧洲算不得什么,但是在中国海,这拥有四十四门火炮的盖伦式大帆船可是地地道道的怪物级的存在,除了澳门的葡萄牙人、大员的荷兰人,整个远东地区就没人能拿出来。 林诚脸色微变,忽然出手,拔出马威怀里的倭刀,斩击在了旁边的一个木箱子上,箱子上的铜锁落地,哗哗啦的声音响起,大量的金银珠宝流淌出来,大明常用的金块银锭就不用多说了,意大利人发行的金杜卡特,西班牙人在美洲出产的双柱银圆,都是海面上的硬通货,马威看到满地的金银,脸色立刻变了,一把就抓了起来,满脸贪婪,但是很快,他身体微微僵直,又放回了原地。 “哈哈,大掌柜,俺还以为咱已经一无所有了,没曾想您老还有这先见之明。”马威悻悻坐在了椅子上,咧嘴说道。 林诚没有回应他,而是脸色凝重的解释起来,原来此次在菲律宾的屠杀事件并不是没来由的,从二十年前开始,马尼拉的华人越来越多,数量逐渐是西班牙的数十倍,引起了西班牙人的恐慌,而华人擅长经商,逐渐占据了马尼拉贸易的大部分利润,所以连续几任菲律宾总督都在推行一个叫做卡兰巴的计划。 这个计划就是逼迫华人弃商务农,安置到距离马尼拉较远的土地上去,既能解除华人对马尼拉西班牙人的人数优势,又能提供廉价的农业产品,还能夺取华人在贸易之中的利润,但是也遭到了华人的发对,但是现任菲律宾总督科奎拉四年前上台之后,形势骤然转变,荷兰人把手伸进了菲律宾,与西班牙人争夺摩鹿加,而葡萄牙又趁势垄断前往马尼拉的贸易,肆意提高各种产品价格,而菲律宾最倚重的白银来源,马尼拉大帆船贸易又停止,让科奎拉不得不选择其他的财政来源,剥削华人就是唯一的选择。 所以科奎拉使用暴力推行卡兰巴计划,并且与其属下,内湖省的高官莫拉一道,在这个过程中中饱私囊,而如今的马尼拉已经设立了具有监督能力的检审庭,未免事情败露,科奎拉把巧取豪夺来的不义之财存在了一个日本商人的那里,而这个日本商人与林诚相熟,在马尼拉大屠杀的前夜,林诚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带了几个亲信,把科奎拉四年来抢掠的不义之财全都抢到了涌金号上。 显然,科奎拉已经发现了这一点,这才有了圣胡安号的追杀。 听着林诚的解释,李明勋眉头皱起,这个时候惹怒科奎拉这个杀人恶魔可不是明智的选择,但是如此想的也只有他一人罢了,马威等人听完林诚的故事,纷纷激愤起来,敲着桌子,怕打武器,豪迈的狂笑起来。 “大掌柜这招釜底抽薪实在是漂亮,老子真想看看科奎拉那个狗贼现在的表情,哈哈,干的好,我马威算是服了!” “真是爽快,最好气死科奎拉那个老狗!” 林诚双手虚按,说:“若是没有圣胡安号追杀,当庆祝一番,可是如今你我命在旦夕之间,这些钱财已成是非了,若送还回去,能保大家平安,我林诚自然不会小气的。” 一个年级稍大的男人站起来,他只有一只手臂,却挥舞的极为有力,正是林诚麾下的干将宋老七,宋老七道:“大掌柜听俺一言,那些西班牙人强凶霸道惯了,这个时候便是送回去也要被杀,而且这钱不是干净的,科奎拉也不敢接呀。圣胡安上的狗崽子们怕是要灭口你我呀。” 林诚哪里不明白这个道理,一拳砸在桌子上,喝道:“既然如此,咱们便同生共死,就算把这些钱财扔进大海,也不能便宜了西班牙的狗崽子,我林诚今日把话扔在这里,这钱财分四份,一份归我,一份分给大伙,一份分给底下人,最后一份,谁能把这条船和二百多口子人带到大员港,就给他!” “好!” 众人齐声喝彩,纷纷称是,刚才大家都看到了,就算只得一份,也得相当于三万两白银,结结实实的大发横财呀。 林诚敲了敲桌子,说:“李先生,你脑袋转的快,对西洋船战术也了解,说说目前的情况吧。” “这,大掌柜,我能坐在这里已经是难得了,怎敢在各位前辈面前。”李明勋有些犹豫的说道。 宋老七哈哈一笑:“李先生这话说的差了,海上不分前辈后辈,就看谁拳头大谁脑袋灵光,如今大家伙的脑袋都拴在裤腰带上了,莫要客套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章三 安全 李明勋重重点头,也不再客套,抱拳道:“既然如此,李某人就不客气了。” 说着,李明勋指了指桌上的西洋钟道:“如今已经巳时末了临近中午,风也渐渐大了,算将起来,约么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这雾气也该散了,没了浓雾的掩护,我们可就危险了。” 坐在房间里的都是老海狗,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从浓雾散去到天黑下来,约么有三个时辰左右的时间差,这段时间天色大亮,若是被圣胡安号追上来,一切就都完了。 林诚轻轻敲了敲桌子,摊开一张手绘的海图,李明勋脸色如常,心中却对这海图极为鄙夷,虽说这个时代的东西方都无法进行准确的定位和测绘,但至少泰西人的海图画的有模有样,也讲究比例尺,而眼前这幅完全就是抽象派的画作,与其说是一张海图,还不如说是某位船长的涂鸦,当然这在平常航行之中并不算什么,毕竟大家都是沿海岸线航行,背对针路就能走个八九不离十了。(针路是指往来于港口之间的地标参照物,一般会以歌谣、段子的形式记录下来,口口相传,也有记录在案的。) “这条海路我走了十几次了,距离此地也就十几里便是暗礁区,若到了那里,西班牙人纵然拥有速度优势,也奈何我们不得。”林诚指着一处地域说道。 马威眉毛一挑说:“大掌柜,那鬼地方邪乎的很,危险呐。” 林诚微微一笑:“暗礁再危险也没有西班牙人危险,冒点险也是值当的。”林诚说完,想了想,说:“立刻安排人把扯坏的帆修好,再让水手把压舱的石头、铁锭都扔了,还有船上那些没用的东西,一并扔了,能轻一点是一点,待会雾气一散,就要玩命了。” 一个手下张罗着去办了,很快整条船上都忙碌起来,虽然尽可能的压低声音,仍然有些嘈杂。 “李先生,入夜之后该如何,我们总不能在这暗礁区和西班牙人打转转吧。”林诚问道。 李明勋指了指海图上的吕宋岛海岸线,说:“诸位,以涌金号目前的状况只能选择继续北上,或者折返南下,而南下有可能遇到科奎拉的派出的其他舰船,所以北上是唯一的选择,这一点我清楚,诸位清楚,想来圣胡安上的舰长应该也清楚。” 林诚略略点头,虽然大海之上到处都是坦途,但是真正的航道就那些,即便圣胡安号在浓雾中丢失目标,即便其不敢进去暗礁区,也可以北上,在台湾与吕宋之间的航道上埋伏着,反正涌金号只能前往大员港,若是圣胡安的舰长胆子大,甚至可以去大员港外埋伏。 宋老七听完李明勋的分析,列开大嘴,露出一口黄牙,嘿嘿一笑:“李先生这般说,定然是有法子了。” “我的法子便是调虎离山,但操作起来还需要诸位与我精诚合作。”李明勋说道。 “雾要散了,要散了。”少年阿海从外面跑进来,小脸涨红,声音急促的说道。 林诚跑到窗边,看着越发稀薄的雾气,他用口水把食指沾湿,测了一下风速,立刻命令道:“马威你去掌舵,宋老七你协助李明勋,其余人各就各位,去暗礁区。” 随着林诚一声令下,涌金号上立刻忙碌起来,林诚亲自跑到船艏,观察着海面上,不断给掌舵的马威发出信号,而修好的船帆再次升起,与船艏牵引的小船一道,协力向着礁石区前进,这个时候,低沉的号角声响起,已经爬上主桅杆的阿海迅速的发现了涌金号左后舷侧出现的圣胡安号盖伦帆船,距离超过三里,显然在浓雾之中,圣胡安号也迷航了。 圣胡安号发现了涌金号后,随着号角响起,全舰进入了战斗准备,在帆缆长的指挥下,所有的船帆都升起,裹住越发用力的风,发力向着涌金号追赶而去,而拼命逃跑的涌金号则显得有些狼狈,不断有东西从船上扔进海里以减轻船舶的重量,到了最后甚至连今天早上被打死的尸体都扔了下去。 半个时辰,双方的距离拉近到了不到两里,林诚投过望远镜已经可以看到圣胡安号船艏楼上那个大肚腩的舰长,圣胡安号开始走之字形,以方便两侧的火炮开火,然而,齐射三轮之后,圣胡安号的没有做出转向的战术动作,而是继续转舵,拉开了与涌金号的距离。 林诚惋惜的长叹一声,若是圣胡安号再前进哪怕一百步,就要触礁了。 然而,圣胡安号没有放弃追击,而是放下了三艘小船,一艘在前,两艘在侧前方,上面各自有七八人,拿着探深杆,测量着圣胡安号前方的水深,不断发出信号,指引圣胡安号绕过礁石和浅水区,继续追击。 进入礁石区,双方的速度都慢了下来,饶是涌金号吃水深度比排水量超过五百吨的圣胡安号要浅的多,但是在如此复杂的地形之中,却是涌金号更危险,因为涌金号完全是按照林诚和几个老海狗的经验在航行,随时可能搁浅、触礁,而圣胡安号的行进方式便科学的多,避免了很多风险。 然而林诚也不是好惹的,他要的是拖时间,在进入完全陌生的海域之前,林诚便改变的方略,他选择了一处巨大高耸的礁石群,围着这片礁石群转了起来,礁石群占地并不广,让两艘庞大的船舶操纵起来更为繁琐,而圣胡安号几次发炮,或是在剧烈的船体运动中打飞,或者直接打在了礁石之上,双方就这么围着一块不知名的礁石你追我赶,好像一只咬自己尾巴的小狗一般,乐此不疲,时间一点点的推移,天色终于暗了。 甲板之上,宋老七和十几个匠人正在忙活着,他们用手掌长的钉子和绳索把从底层甲板上拆下来的四根横梁打制成了‘丰’字型的形状,然后用各种木板、横条加固其上,作为底层的支撑,然后用轻质的轻质的杉木连接起来,打造了一根高达一丈五尺的桅杆,钉上横桅,用备用的帆布做成了帆。 船上所有的水桶、皮囊都被固定在了支撑下面,为了增加浮力,就连林诚为自己准备的棺材都被抬了出来,当天完全黑的时候,这个简易的帆船被缓缓降到了涌金号的一侧,顺着船舷到了船尾。 林诚看着那简易帆船跟在涌金号后,他抬手要下令,马威却道:“大掌柜的,我看这法子有些玄乎,要是被西班牙人识破了当如何,大掌柜心里得有个计较呀。” “哼,若是调虎离山失败,咱索性直接冲上岸,到吕宋岛上去当野人,反正也不能便宜了那些洋鬼子。”林诚瞪了马威一眼,他知道自己这个老部下劝说自己不是出于公心,而是嫉妒李明勋的谋略,还有对几万两银子的不甘。 “李先生,你别犯险了,咱拿出一百两来,有的是想玩命的娃子,何必你去冒险呢。”宋老七看着李明勋把绳子往身上绑,出言说道。 阿海也站出来,拍了拍胸脯:“先生,让我替你去吧,我水性好,爬桅杆也熟练。” 李明勋揉了揉阿海乱蓬蓬的脑袋,说:“阿海还小,身子骨弱,还是我亲自去吧,旁人去我也不放心,若是出了岔子就全完了。” 说着,李明勋脱掉了外面的袍子,跃入海中,正是十二月,虽说因为纬度问题,菲律宾沿海的水温尚有二十度,谈不上冰冷刺骨,但远低于体温的温度让李明勋的体力快速流失,他找到简易帆船与涌金号之间的链接绳索,顺着游了过去,成功登上了那艘由木板、酒桶和棺材打造的船体,然后吹响了号子。 李明勋站在桅杆之下,简单判断了一下风向,正是东南风,向西北的南中国海深处吹,李明勋先用绳索把横桅和支撑拴在了一起,在确定的风速之后,李明勋肯定,只能升起三分之二的帆,以保证不会被风吹倒,又把正前方的几块薄木板竖起来,以利用风力。 在做完了这一切之后,李明勋吹了两长一短三声号子,前面的涌金号上,林诚立刻命令水手操纵船帆,完全顺风而行,方向为之一变,向着南中国海深处行驶而去,后方追赶的圣胡安号没有想到涌金号会改变航道,见远处的灯火改变,立刻开炮,然而这时天色已经全黑,圣胡安号判断涌金号位置的凭据只有涌金号上的灯火,双方相距又超过两里,所以没有炮弹击中,但是圣胡安号立刻改变航向,追了上来。 实际上,如果顺风而行,圣胡安更具优势,它拥有三根桅杆和船艏桅杆,更科学的帆形和操帆技术以及面积更大的船帆可以带来风力利用的最高效率,在风力足够的时候,圣胡安号可以轻易跑到十节,虽然无法与后世的船舶相比,但相对于大明那些船速最高只有六节的速度,一般只有三四节的船舶来说,已经是难得的高速了,即便如今风力不足,圣胡安号凭借水手丰富的经验和合理的船帆布置,依旧达到了七节的高速。 李明勋自然知道己方在风力的利用上更加明显,但是这正是他想要的。 呜呜呜! 李明勋吹响了三声长哨,在哨音传出后,涌金号那盏挂在桅杆上的桅灯熄灭,而李明勋则适时点燃了眼前的桅灯,然后爬下了桅杆,又吹了三声哨子,涌金号船艉楼上的尾灯熄灭,李明勋立刻点燃了右手边的灯,然后是船艉楼房间里的灯火。 做完了这一切,涌金号已经完全消失在了夜幕之中,李明勋拔出腰间的斧头,把涌金号与简易帆船之间的绳索砍断,他升起三分之二的船帆,又检查了一遍固定的绳索,把斧头往水里一扔,双手举起,站在了帆船尾部,然后吹响了哨子。 忽然,腰间绳索上传来一股大力,李明勋直接被拽入了水中,那力量拉扯着他向北面前进,在水里挣扎了一刻钟的时间,狼狈不堪的李明勋才被拉上了甲板! “先生!”阿海抱住李明勋,痛哭出来。 李明勋一把捂住他的嘴巴,手指竖在嘴唇前,示意众人停止前进,林诚早就下了噤声令,整条船上都是寂静无声。 一群人大眼瞪小眼,静静等待着,李明勋站起来,迎着海风观察西北方向的灯火,那里只有几盏灯在风中摇摇晃晃,距离太远,分辨不出敌我,李明勋从阿海手中接过望远镜,仔细观察,西班牙人用的鲸油灯明显更亮一些,而且桅灯、警示灯和航行灯都亮着,在分辨清楚之后,李明勋计算着简易帆船与圣胡安号的距离,近一刻钟,也没有出现明显的靠近,说明两者速度差不多。 正在这个时候,一团团橘红色的火焰忽然亮起,隆隆的炮声从涌金号的西北方向传来,人们本能的弯腰,胆小的人甚至直接趴在了甲板上,但是片刻之后,大家狐疑的站起来,相互看看,因为没有听到炮弹落水或者飞过脑袋的声音,一切都是那么的平静。 不多时,又是一轮炮声,然而声音比刚才小了一些。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林诚一拳砸在舷侧,抱着身边的李明勋哈哈大笑起来。 其他人也是欢呼起来,李明勋从林诚那粗大的臂膀中挣扎出来,说:“还是要小心,噤声,前半夜禁止掌灯。” “对对对,李先生说的对。”林诚和几个头目都是忙碌起来。 远处,圣胡安号冲着那艘假船追了上去,驶入了南中国海深处,而涌金号则转向继续沿着吕宋岛的海岸线追击。 “李先生,这次我们安全了吧。”待众人散去,林诚压低声音,问道。 包括马威和宋老七在内的几个头目也都聚拢过来,李明勋带着他们走进房间,用布帘遮住门窗,才点燃了灯火,他在桌上摊开一张纸,然后随手标定了位置,说道:“目前来说,我们的速度是五节左右,与圣胡安号追击的航行形成了一个六十度左右的夹角,而圣胡安号追击的速度是七节,我们之间的距离正在以每刻钟的距离扩大,即便他们发现那艘船是假的。” 李明勋一边讲解,一边用鹅毛笔和一块木板画图,并在一旁进行计算,周围的人全都惊为天人,一个个目瞪口呆,他们不仅对李明勋嘴里说出来的,诸如以节为单位的速度,以度数为单位的角度全然不懂,就连李明勋写在纸上的那些阿拉伯数字也是看成天书,等李明勋讲完,林诚咽了一下口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呵呵,李先生真乃神人也!” “不过您说的我一点没听懂,您就说结果是什么吧。”林诚老实的说道。 李明勋呵呵一笑,刚才的图上作业与函数计算已经让他有些浑然忘我了,一时忘却了这些都是大字不识的大老粗,于是说道:“除非西班牙人在一个半时辰内发现那艘船是假的,否则不可能追上我们的。” “这我就放心了。”林诚长出一口气,坐在了椅子上,摆摆手:“既然如此,大家伙去休息吧。” 待众人走后,林诚拉过阿海说:“你跟我解释解释刚才李先生说的学问,什么叫三角函数,什么是相对距离。” 阿海挠挠头:“老舅,我也听不懂呀。” “你怎么可能听不懂,在马尼拉你不是跟他学了一个多月了吗?”林诚诧异问道。 阿海满脸为难,说:“老舅,我早就跟你说过,李先生是天上的人儿,有大学问的,你还不行,那等高深的学问我怎么可能一个月就能学会,再说了,人家凭啥教给我呀,这学问几个呼吸就能确定上百口子人的生死呢。” 林诚微微一愣,略略点头:“你个娃子说的是呢,说的是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章四 接舷战 实际上,情况比李明勋想的要好,虽然那艘假船的速度略低于圣胡安号,但是两者相差不大,一直到了第二天天亮的时候,圣胡安号的舰长才发现他们追击了一个晚上,用了无数的炮弹击沉的只是一堆烂木头。 在这个时代,枯燥的远航生活注定让每艘海船的船长都不会有火爆的性子,缜密计算之后,圣胡安号的船长发现自己再难追上那艘‘金银船’,被迫选择了放弃,毕竟他还有着更加重要的任务,不能把时间浪费在科奎拉的私人委托。 七日之后,台湾海峡。 太阳从海平面下升起,风再次大了起来,林诚命令降下后桅杆的船帆,好让船速再慢一些,已经已经进了海峡,东侧那个长满了郁郁葱葱大树的岛屿便是此行的目的地大员岛,然而这里也是危险的地方,靠近海岸的地方礁石密布,台湾海峡的水文条件非常复杂,这也是其距离福建很近,却没有得到开发的主要原因。 而涌金号的情况并不好,长时间的航行,底舱已经开始渗水,船帆出现破损,桶里的水已经发臭而所有人的胃都被干饼、咸肉、豆子折磨的厉害,林诚从底舱出来,刚要回去补觉,就发现马威坐在通往船艉楼的楼梯上,不屑的嘟囔着:“唱歌管啥用,我看这李先生也是徒有虚名,在这里装神弄鬼罢了。” “你给老子闭嘴,管不好你的嘴,老子就用阵线缝起来!”林诚骂道。 在船艏的甲板附近,包括阿海在内,十几个半大小子正排成两排,在那里高声诵唱某种奇怪的曲目,那曲子林诚听阿海唱过,不是什么荤段子,更不是戏曲,而是李明勋编的歌谣,将使用火绳枪的所有流程编成曲目,让所有的孩子学唱,唱完之后,还会举行装填和清理火铳的比赛,做的最慢的人要承担最快人清理甲板的勤务。 随着一阵哄笑,夺得第一的阿海高兴的举起手臂,而做的最慢的人则跑到底舱,端来一个大筐,将绳子分发给所有的孩子,在李明旭的监督下,孩子们一边唱着,一边开始打绳结,如果不是他们手上还有动作,或许会有人以为这是寺庙的僧侣在作法事,而这个时候,许多闲着的水手加入进来,围在那里看,很多人跟着学起来。 林诚端了一杯水,掺进去蜂蜜和一些酒水,这样可以除去里面的臭气,走到李明勋身边,递给了他,问:“李先生,这是在做什么,打绳结吗,这些孩子早就学过了。” 阿海拿着一个刚刚打好的绳结,递给林诚说:“老舅你看,李先生教的是泰西人的绳结,说是有几十种,让我们学其中最常用的二十四种,你看,这种绳结你就没有教过我。” 林诚拿过来端详了一会,发现自己真的没有见识过,却发现虽然简单却是作用明显,啧啧称奇起来,他一拍大腿,说:“你们所有人,不管是谁,谁能全都学会李先生教的打法,我便赏给他一两银子!” 这话一出,全船的人都兴奋的叫喊起来,林诚又说:“第一个学会的,我给他五两!” 又是一阵兴奋的怪叫,让更多的人加入进来,众人正忙活着,一个人忽然指着西面大声喊道:“有船,有船!” 这下所有人都安静下来,阿海像个猴子一样下爬上桅杆顶部,大声喊道:“不是夹板船,是福船和鸟船,可能是郑家的人。” 马威等人也是聚拢过来,警惕的看着远方的船只,此时涌金号已经处于台湾海峡之中,而且是最危险的黑水沟,上千年来,这条黑水沟是制约大陆对台湾开发和迁徙的最大制约,危险无比,林诚显然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发生战斗,按住马威拔出的倭刀:“老马,稍安勿躁,弄清楚情况再说。” 远处的郑家船只明显已经占据了上风向,速度较快的鸟船一马当先的驶来,这个时候已经可以看清有两艘福船和四艘鸟船,距离一里由于,可以明显的看到船上人反射光线的甲胄,在如今的中国沿海,能给士兵配备甲胄的,也只有郑家的船队了。 当看到甲板上满是手持武器的粗鲁男人的时候,林诚就知道这一仗不可避免了,那群面部狰狞的家伙绝对不会无功而返的,林诚命令道:“宋老七,把住船舵,马威,你和我各领人在一边,李先生,你带孩子们及铳手登上船艉楼,那里的人便交给你指挥了。” 说着,林诚把一杆火铳塞到了李明勋的手里,自己则从手下那里接过弓袋和箭囊,李明勋虽然也是见过阵仗了,这个时候还是有些紧张起来,他握紧那杆果阿出产的葡萄牙火绳枪,手指关节有些发白,着急忙慌的向着船艉楼跑去,倒是阿海这群孩子甚是镇定,阿海笑道:“先生一会对着那群冲在前面的打就是了,杀几个领头的,后面的就尿了,嘿嘿,他们就这样。” 李明勋见不过十四岁的阿海都这般镇定,更是有些窘迫,强迫自己安静下来,他认真的装填好子药,对身边的十几个铳手说道:“你们都听我的号令,齐射火铳,阿海,你去把火药和铅子搬来,他们交给你指挥,只负责装填子药!” 阿海微微一愣,说:“好,先生,我们都听你的。” 这个时候,郑家的船队已经距离涌金号不到百步了,上面的首领已经开始喊话。 海风撕扯着那首领和林诚的声音,但是李明勋仍旧可以听个大概,二人是在交涉,行水令旗的事情,自从料罗湾海战,郑芝龙大败荷兰人,迫使荷兰人向前上供,献上王冠和权杖,包括东海和南海在内,郑芝龙就是事实上的海上霸主,也从当时的福建巡抚熊文灿手中获得了发行行水令旗的权力,这个权力的本意是在大明朝廷无法为海防提供财政支持的时候,由郑芝龙出面募集粮饷以养兵,所谓的令旗便是将福建、广东海商缴纳的水饷和引税结合起来的产物,每艘船三千两。时人称,仅此一项,郑芝龙便可岁入千万,实际上这是有所夸大的。 涌金号上自然没有行水令旗,如果林诚愿意购买,就不会沦落到马尼拉安家落户去了,当然,没有令旗并不意味着就立刻开战,郑氏集团脱胎于海盗集团,贪腐是固有的问题,林诚自然也知道这一点,便开始与那位首领商议价钱,原本达成价格一致便可以安然离开,但是对方提出上船检查却是让林诚万万不能接受的。 涌金号上可是有十几万的赃银,若是被查出来,一船人都活不了。 李明勋握紧火铳,藏身于船艉楼栏杆的后面,仔细的听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对面把荷兰人引入了话题之中,忽然气氛就紧张起来了,李明勋探出脑袋,发现郑家人鸟船上的人正在往涌金号上扔抓钩,就知道这次偶遇不能善了了。 轰! 一声剧烈的炮声忽然在船艏炸响,李明勋知道前面已经动手了,果然,喊杀声和金铁交鸣之声传来,李明勋探出脑袋又看了一眼,一艘鸟船已经贴靠到了船艉楼,几根抓钩绳索扔上来,两艘船在快速靠近着,藏在船艉楼里的铳手已经听到了外面人骂骂咧咧的说话声。 李明勋静静听着,在听到了双方的船体发生的碰撞之后,立刻下令开火,李明勋第一个站起身来,把火铳搭在栏杆之上,瞄准了下面一个挥舞着腰刀,大喊大叫的小头目。 砰的一声,李明勋感觉自己的肩部被人砸了一拳,随即实现被铳口喷出的白色浓烟遮掩住了,但是在那一瞬间,李明勋看到被瞄准的目标猛地向后一仰,脑袋就变成了一个炸开的西瓜,而与其同时,爆豆一般的枪响响彻整个船艉楼,浓烟密布之中,一团团橘色火焰绽放,而下面鸟船之上已经是死伤一片。 李明勋被眼前血腥的一幕惊呆了,迟疑之际,阿海递来了一杆燧发短铳,然而眼前却是不散的烟雾,李明勋对阿海说道:“快,带几个把抓钩砍断,他们就上不来了!” 阿海拔出腰带上插着的短斧,上前用力的劈斩,几个少年也是上前帮忙,几下就把抓钩斩断,一声声坠落发出的惨叫响起,李明勋笑了笑,待烟雾散了一些,他看到下面的鸟船上横七竖八有十几具尸体,而还有不少人落水,他拍了拍阿海的脑袋说:“我给你留五个人,看住这条鸟船,别让人爬上来,剩下的跟我来!” 分配好人手之后,李明勋提着装填好子药的鸟铳,握着短铳,向船艉楼前面跑去,到了前面,发现甲板上已经进入了血战,马威手持倭刀疯狂乱砍,护持着林诚往后退,林诚的身上满是血,显然已经受伤了,李明勋当胸一枪,打死了想要顺着楼梯上来的家伙,命人在船艉楼上一字排开,射击下面正在鏖战的人群。 第一轮射击瞄准的便是刚刚登上涌金号的家伙,铅子发出尖锐的啸音把聚拢在一起的敌人打的血肉横飞,瞬间就控制住了场面,而驾驶涌金号的宋老七借助风力,扭转船身,将连接在鸟船与涌金号之间的绳索扯断,暂时让敌船上的人上不来,而更多的人从货舱钻了出来,手持木棍菜刀加入了战斗,压倒了登上涌金号的敌人。 然而,形势却没有好转的迹象,船长林诚受伤严重,而在不远处,两艘高大的福船已经行驶而来,福船之上,点燃的火绳和散光的铁甲是那么的刺眼,如果不能阻止,那么很快两艘福船就能凭借高大船身带来的高度优势把涌金号上层甲板的人横扫一空。 “快,快退进船艉楼!”宋老七挥舞着独臂,大声喊叫着。 李明勋却是脸色极为难看,福船在靠近,上面的佛郎机炮已经打的甲板上木屑横飞,而周围围攻的敌人也在攀登,一个个叫嚣着怒骂着,李明勋感觉一切都要完了,他脑袋了闪过了无数的念头,虽然不甘受戮,但眼前的局势已经不受他控制了。 “难道我真的要死了?”李明勋问道,他心中还有远大的理想没有实现,还想提兵百万再创华夏辉煌,但一切理想都在刀光剑影之中远去。 砰砰砰! 一声声的巨响从远处传来,李明勋咬了咬牙,握住了手中已经没有子药的火铳,等待着最后一颗的到来,但是却发现,炮弹的着落点不再涌金号上,而是在远处一艘福船附近溅起了水柱,而攀登上甲板的郑家人也在飞快的逃窜,有些甚至扔掉武器,直接跳进来了海里。 “是荷兰人,荷兰人的船!” 涌金号上的水手拼命的喊叫着,李明勋炮弹船舷一看,果然是一艘大肚子式的的三桅帆船,只有一层火炮甲板,但是两侧的炮门已经打开,一边拥有九门火炮,即便是没有没有上面悬挂着的东印度公司的船只,李明勋也能认出这是荷兰人最常用的福禄特式武装商船。 这种船是荷兰人专门发明来运货的,上窄下宽的船体在如今靠测量船体宽度来收税的欧洲港口极为有利,而且造价低廉,适合远航,是荷兰人能成为海上马车夫的关键,这种排水量只有三百吨左右的舰船上只拥有十八门火炮,面对普通的海盗已经是足够了。 “妈的,自家人打我们,倒是红毛夷救我们,这他妈是什么世道啊。”宋老七嘟囔道。 李明勋道:“老宋,先别抱怨了,还是先交涉一下,快点去热兰遮城,大掌柜的伤情很严重。” 随着荷兰舰船到来,郑家的船队立刻逃窜了,不多时,一个小船驶来,正是那艘福禄特上的派遣来的,上来了七八个人,其中只有一个荷兰人,其余都是肤色黝黑的爪哇人,宋老七会说荷兰语,便与其攀谈起来,并且从船艉楼里拿出来一些文件,似乎能证明身份,那荷兰人很快变得热络起来。 在塞给了他一袋金币之后,福禄特式帆船在前面领航,宋老七则让人驾驶涌金号跟在后面,一起前往了大员港,而从宋老七的嘴里,李明勋才知道荷兰人商船为什么愿意救援己方还如此热情的带领自己前往大员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章五 濒死 实际上,在今年的六月,也就是1939年的六月,因为在料罗湾海战失败之后恢复了实力,而且不满郑芝龙独霸中国沿海的贸易,荷兰东印度公司再次向闽海王郑芝龙发动挑战,然而却是第三次输给了郑芝龙,湄洲岛海战,荷兰派遣九艘夹板船,却在郑芝龙的围攻之下损折五艘,再次败下阵来。 虽然和前两次一样,东印度公司在失败之后很快与郑芝龙达成了和解,但是双方的贸易谈判还没有结果,除了官方的行为之外,私底下还处于战争状态,至于荷兰人对涌金号的亲善就源于林诚在大员港的地位了。 从开台王颜思奇开发台湾开始,陆陆续续就有大量福建人远渡海峡进入台湾定局,而前往大员港贸易的海商更是不计其数,虽说汉人没有像大员的荷兰人、鸡笼的西班牙人那样取得某个地区的主导地位,但是仍旧是不可或缺的力量,而荷兰人在远东地区的贸易和统治一直仰赖于华人,旁的不说,东印度集团的总部巴达维亚就是华人修筑起来。 在台湾,华人仍旧具有一定的地位,甚至高于那些原住民,仅仅在大员港附近居住和贸易的华人就有六七千人,而在荷兰人殖民的台南地区,华人的数量超过三万,华人每年上缴的人头税等税务也是东印度公司重要的财政收入,如此多的华人,荷兰人肯定是统治不过来的,与在巴达维亚设立的甲必丹(头家、首领)制度一样,台湾同样有类似的统治制度,而林诚则长期担任台南汉人村落甲螺村的头家,除此之外,林诚还拥有东印度办法的贸易许可状和狩猎许可状,甚至携带着身为头家的身份象征——一根日本藤杖,这些足以证明林诚的身份了。 事实上,这些文件和权杖在荷兰人那里认可度极高,在向港口的税务官出示了之后,便得到入港的许可证,虽然前世身为海军军官,解放台湾一直是李明勋的梦想,但是登上台湾的土地之后,李明勋没有一点激动,反而是忧心忡忡,因为林诚的伤情不容乐观,而外海一战,涌金号上除了战死三十多人,还有十五个重伤员亟待救治。 除了马威率人留守涌金号,其余人在宋老七带领下登上岸,抬着伤员进了赤嵌,这里大员的内港,也是华人海商的聚集地,如今尚未建立后世鼎鼎大名的赤嵌楼,只有一个闽南风味十足的建筑作为荷兰人的商馆,留守这里的荷兰人不多,绝大多数都在沙洲上的热兰遮城堡之中。 宋老七安排了一个老部下前往了荷兰人的商馆,不多时一个身材高大,穿着亚麻衬衫与马裤的男人走了进来,他摘下高顶帽子,露出一张东方人的脸来,神色有些焦急,这男人看起来三十余岁,一脸焦急,走到了床榻边,轻声唤着林诚的名字。 李明勋略微有些意外,便询问一旁的阿海,才知道这个男人就是何斌,是当年与郑芝龙结拜的十八芝之一,与林诚是旧相识,林诚虽然不是十八芝成员,却是当年海盗集团里响当当的汉子,还救过何斌的命。 与林诚主动脱离海盗集团不同,何斌在郑芝龙受抚之后想要前往效力,却是被造反的李魁奇拦住,同行的人多是死了,他无奈只能返回了大员,因为对华商熟悉,又讲一口流利的荷兰语,所以便成为了荷兰人的通事,林诚在大员有如此地位,和他也是分不开的。李明勋对何斌可不陌生,在原本的历史时空之中,正是这个男人谏言郑成功收复台湾,开辟了一块抗清的重要基地。 林诚被何斌唤醒,看到何斌之后,林诚苍白的脸上挤出一点笑容,何斌说道:“老林,你且等着,我已经让人去热兰遮城请大夫去了,那里有最好的红毛大夫,最擅长治这外伤,放心且是。” 然而,林诚却对自己的伤情很熟悉,他的腹部和腿部都中了铅子,失血过多了,知道自己可能撑不过去,便把包括马威在内所有头目都唤来,林诚见人到齐了,说:“我受伤严重,得去鬼门关走一遭,不知道能不能回来,有何兄在此,便把大事交代了,以免我死了,引起变乱来。” 林诚见众人不语,说道:“我林诚没有儿子,老婆死的早,只有阿海这么一个外甥,我的私财自然就归他了,至于科奎拉那笔钱,我那份归阿海,一份拿出来大家伙分,一份给死伤的弟兄和幸存下来的人,用来安置在大员,最后一份。” 林诚的眼睛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李明勋的身上,说道:“是要给李先生的,这次能从西班牙人的手里逃命,李先生功劳最大,你们没有意见吧。” 何斌诧异的看了一眼李明勋,不知道这个年轻人是何来投,马威咽了口吐沫,心中有些不甘,但是看看众人皆是点头,便第一个说道:“我没有意见,听大掌柜的!” 林诚点点头,又说:“既然如此就这般定下来了,其余的产业,涌金号给马威,甲螺村的产业给宋老七,但是等到阿海十八的时候,你二人得一人给他三千两银子,至于阿海,就先跟着宋老七吧,也拜托何兄替我照顾几年。” “谨遵大掌柜吩咐!”一群人全都躬身俯首,齐声说道。 李明勋心中却是有些怅然,若是林诚死了,自己虽然拥有万贯家财,但在这里也是无依无靠,日子也不会好过,想到这里,瞬间感觉前途暗淡起来,李明勋正要出去,却被林诚拉住了手。 “李先生莫着慌走,我还有一事!”林诚拉住李明勋,郑重的说道。 林诚对着哭红眼的阿海说:“阿海,你跪下,给李先生磕头。” 阿海不知所以然,连忙跪下,磕头不止,李明勋问:“这是怎么了,大掌柜这是何意呀。” 林诚道:“其实我老早就想让阿海认你这个师傅了,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也找不到名贵的拜师礼,生怕李先生不答应,这次说不定要死了,请先生看在你我在一条船上搏命过的份上,收下阿海这个徒弟吧。” 李明勋听完这话,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说:“大掌柜这话说的,何须如此呀。” 林诚呵呵一笑:“既然先生答应了,今日这事儿便定下来了,阿海,再给你师父磕头,无论我是死是活,得空了之后,拜师礼和拜师宴是少不得的,你记住了吗?” “阿海记住了,阿海肯定会跟着师傅好好学本事的。”阿海跪在地上,咬牙说道。 这个时候,何斌说的那个红毛大夫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跟着十几个原住民奴隶,肩抗人抬,弄进来不少器械,何斌看了一眼,说:“阿海,你先出去吧,你们几个,过来帮忙。” 李明勋不曾想自己也是被何斌划拉到的几个人中的一个,在荷兰医生指挥,何斌的翻译之下,李明勋和马威二人把林诚死死的绑在了床上,而旁边的奴隶已经生起了火,把烙铁放入炭火之下,而另一个火炉之上,则是翻滚的热油。 那个荷兰医生剪开林诚身上被血污沾染的衣服,观察之后说了几句,何斌翻译说:“老林腹部的铅子是三眼铳打的,没有伤及内脏,取出来缝合伤口也就是了,但是腿部的伤口是重型火绳枪,哦,也就是常说的斑鸠脚铳打的,肌肉撕烂骨骼断裂,虽然有人用酒清洗过,但时间太长了,已经坏死,所以得截肢!” 李明勋脸色大变,虽然林诚受伤之后,他用自制的止血带止住了流血,又用酒和清水清洗,却不曾想仍然是这个结果,而他很清楚,真正的截肢手术是在三百年之后的事情,在这个没有麻醉剂也没有青霉素的时代,截肢手术后存活率很低,许多人甚至直接疼死在过程之中。 宋老七脸色大变,拦住医生,说:“何大人,前往别截肢,求求你,你去找更好的大夫来吧。” 与旁人不同,独臂的宋老七是知道截肢的痛苦的,能活下来完全就是奇迹了。 那荷兰人似乎听懂了什么,哇哩哇啦的说了一通,宋老七懂的荷兰语,听完之后直接坐在了地上,全身都在颤抖,李明勋见荷兰人说话时候异常骄傲,却不懂他说什么,忙把宋老七扶起来,宋老七才说:“这个红毛鬼子说,他是大员甚至是整个远东地区最好的大夫,他的绝技俱是在三分钟之内锯断一个人的大腿,而且他说他参加过泰西的一场海战,曾经在一天之内锯断了超过一百人的大腿或者手臂。” 李明勋听了这话,满脸惊骇,虽然他感觉到了发自内心的恐怖,但仅剩的一点理智告诉他,这是最好的结果,能找到一位经验丰富的外科医生,总比那些比神棍强不了多少的家伙强多了。 李明勋找来一根木棍,塞进了昏迷的林诚嘴里,绑在了脑后,在那医生的指挥下,死死的按住了林诚的肩膀,李明勋根本不敢看接下来的血腥一幕,扭转过头去,但是鼻子充塞的都是浓烈的血腥味,还有切割骨头和皮肉的声音,手上传来林诚激烈的挣扎,还有那绝望的呜咽声音。 正如荷兰人所说,他只用了三分钟就锯断了林诚坏死的左腿,接下来,那医生把沸腾的热油泼在断面之上以用来止血,还不断用烧红的烙铁去烙殷红的血肉,滋滋啦啦的声音响起,李明勋死命的闭着眼。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当何斌拍了拍李明勋的肩膀的时候,李明勋才反应过来,何斌道:“李先生,松手吧,已经完了。” 李明勋低头去看,林诚满脸灰白色,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何斌长叹一声,声音凄凉的说道:“老林是个铁打的汉子,撑过了这一劫,但是能不能活下来,就要看天意了。” 接下来,医生指挥着几个奴隶把林诚抬到了另一个房间,而另外的伤员则被抬了进来,李明勋实在受不了这种血腥场面,只得出去,趴在房檐之下,强烈的呕吐起来,不知过了多久,阿海走了过来,递给他一杯水,说:“师傅,喝了就好受一些。” “我这个师傅,真是丢人丢到家了。”李明勋一口喝光,有些不甘的说道。 阿海没有说话,进屋去照顾昏迷中的林诚了,到了晚上的时候,马威等人聚在了厅中吃饭,宋老七道:“包括大掌柜在内十六个人,四个没救了,五个疼死的,如今还有七个活着,西班牙人,郑芝龙,这个仇我宋老七一定要报!” 李明勋心中暗自叹息,想了想说道:“听阿海说,光是安置船上的人吃喝住,就花费了上千两银子,咱们还是得合计合计,怎么安顿下来。” 马威冷冷一笑,把筷子摔在了桌子上,不咸不淡的说道:“合计什么,有什么好合计的,大掌柜醒过来,就听他的,醒不过来,咱就按照大掌柜说的散伙就是。” “马威,你说话客气一些,即便是我老舅也不会这般和我师父说话。”阿海坐在一旁,声音清冷的提醒道。 宋老七敲了敲桌子,说:“好了,都安静一些,少说两句,我支持李先生,不管是散伙还是不散伙,都得把大家伙安顿下来,第一件就是,大掌柜答应的分发给大家伙的那些银子,咱们是不是发下去,也好让大家有安身立命的本钱!” 李明勋听了这话,第一个站起来:“不能发!坚决不能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章六 开局 马威站起来,手按在了刀柄之上,道:“李明勋,你记着,纵然阿海拜你为师,你也当不了大家伙的家,大掌柜只是给你四分之一的钱,没让你管事!莫非你以为自己有了些威望就想独吞了那笔钱财!” 李明勋看了他一眼,按住要发作的阿海,淡淡的说道:“威望算个什么,还是得看谁的刀把子硬吧。” 这话明显是针对马威的,但是却也表明了自己没有那个心思,马威脸色涨红,坐了回去,道:“你说的对,若是有不该有的想法,得问问我马威的刀答应不答应。” 宋老七连忙出来打圆场,说:“你们都消停一些吧,马威你也是大掌柜身边的老人儿了,怎生如此没有气量,李先生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先听他把话说完,再表态不迟。” 李明勋对宋老七抱拳一笑,说:“我是这般想的,即便是咱们散伙,两位头领也不是到地里刨食儿的主儿,无论是出海还是做头家,身边都要用人不是,这些跟咱们从马尼拉逃来的人早就与咱们结下恩义,如果把钱一发,还有几个愿意跟着咱们干!” 马威听到这里,神情缓和了不少,事实上,在他的计划里,如果林诚死了,他就带着涌金号继续做海商,但是他一个人可驾驶不了涌金号,需要水手,但是涌金号上原本有二百多口子,即便是死伤的分的多,这二百多口子人也一人能分百十两银子,这可不是什么小数目,即便在人多地少的福建,也能买下一个宅院,几头牛和三十亩地了,那已经是超过大部分农民的生活水准了,有了这笔钱,谁还愿意跟着他出海冒险呢? 当然,李明勋的理由可不止这一个,船上这些人,虽然一路行来连死带病,却也还有二百多个,这些人要么是经验丰富的水手,要么是管事、账房、匠人,只有几十个女人孩子,在这个时代,这都是地地道道的高素质人才,对于充满雄心壮志,想要在这个时代打下一片基业的李明勋来说,是不可或缺的人力资源,他怎么会任凭他们遣散离去呢。 “我觉得也不应该分,两位头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你二人应当明白,如果把钱分了,咱们船上有许多银钱的事儿就要泄露出去了,连水手、匠人都能分百八十两,旁人还不以为咱们船上有金山呀,这里是大员,荷兰人的地盘,那群红毛夷强凶霸道,说不定杀人夺财,把咱们一锅端了呢,何叔虽然在荷兰人那里能说的上话,但是也庇护不了我们呀。”阿海这个时候也站出来说道。 宋老七略略点头,说:“阿海说的是,银子不能发,也不能往外传,不过当初大掌柜答应的,若是让人知道言而无信,却是不好了。” 李明勋笑了笑,道:“大掌柜答应分银子给大家,是怕因为在马尼拉家破人亡之后,到了大员或者福建衣食无着,如果能把大家伙安顿好了,让其有饭吃有衣穿,这些钱也不用发了吧。” “哼,你们这些大头巾就是会耍弄嘴皮子。”马威抱胸讽刺道,但却对这话没有什么异议,如果不分出去,这钱早晚会落在高层手里,自己少说也能得一份。 宋老七笑了笑,说:“那李先生说说,如何安置他们?” 李明勋心中早有腹稿道:“眼前来说,还是先由咱们出钱,给他们吃食住宿,把涌金号修造完,待大掌柜好了,再行前往甲螺村安置了。” 宋老七与马威相互看看,略略点头,马威心中更是不屑,心中腹诽李明勋真是一个小气的人,他这般认为也是有原因的,林诚之所以成为甲螺村的头家,除了本身的实力和何斌的照拂之外,最重要的是甲螺村位于大员以北百里之外,那里可不是赤嵌左近已经开发好的熟地,不仅有待开发,而且周围开要面对与荷兰人处于战争状态的原住民村社的袭击,其中最为恐怖的就是虎尾珑社,在台湾所有的村社之中,那也是战力超强的一个。 更重要的是,那里还要面对大肚番国的威胁,那可不是一个简单的村社,而是二十多个村社组成的强大联盟,是台湾原住民村社之中,最强大的一支。 在马威看来,李明勋定然是打的坏主意,把人带到甲螺村,把周围未曾开垦的荒地扔给他们就不用管了,不花多少钱就能把这事儿搪塞过去,白白得那些银两。 然而,马威不会想到,李明勋最看不上的就是他最喜欢的大员港,这里虽然繁华,来往海商如云,但却是荷兰人在台湾殖民的核心,荷兰人不是傻瓜,任何人威胁到他们的利益,就会被无情的剿灭,周围的原住民村社如此,华人也不例外,甲螺村天高皇帝远,若是处置得当,在荷兰人反应过来之前,兴许能创下一番基业来。 定下这件事,第二日一早,马威从宋老七那里取走了部分银两,开始购买安置难民所需的食物等资源,虽然明知道马威这家伙肯定会从中攫取一部分,但是李明勋毫无办法,毕竟马威统帅着林诚麾下最强大的力量,若是闹翻了,谁也讨不到好处。 然而,事情并没有恶化到难以收拾的地步,林诚昏迷了三日之后,终于在虚弱之中醒来,虽然他仍然说不了话,下不了床,但只要他活着,以他为首的这个组织就不会散。 待林诚稍稍恢复了一些,阿海当着大家伙的面,把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向林诚细说了一遍,林诚得知了一切之后,对李明勋三人的表现大加赞赏,虽然阿海着重提及了马威一些散伙的迹象,但是林诚好似没有听见,还称赞马威处理与荷兰人的关系非常得当。 既然林诚没有死,那么大家的前途都是攥在他的手中,李明勋有些忐忑的向他提出前往甲螺村建议,心中却是已经打定主意,如果林诚想要享受大员港这个贸易城市带来的安逸,他就会找个机会离开,但是出乎预料的是,林诚很快做出决定,大队人马前往甲螺村安置。 到达台湾之后第七天,林诚终于可以说话了,他将所有人叫到身边说道:“李先生说前往甲螺村,其实我早就这般想了,但是这台湾终究是荷兰人的地盘,仅仅靠着何斌咱们少不了要穿小鞋,所以,我还是想在大员留下一些人,马威,你留下吧。” 马威脸色微变,虽然他不想去甲螺村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但更不想自己被逐出中枢,更不想失去势力,林诚却是一抬手,继续说道:“我留下你是有深意的,一来你对大员熟悉,也能与荷兰人打交道,二来,你还有重要的事情,咱们如今只剩下涌金号一条船了,但是状况不好,台湾只有大员能修的了,这差事交给谁我都不放心,我给你留下五十个人,再留下一万两银子,这里的产业也交给你。狡兔三窟,咱也不能一条道走到黑不是?” 这下马威的脸色好看了不少,林诚如此分配,他着实占了不少便宜,即便是散伙,他也得不到这么多,最重要的是,涌金号在他手里,又是独揽大权,想做些什么,还不是自己说了算的。 “我听大掌柜的。”马威痛快的说道。 三日之后,两艘鸟船从大员港,沿着海岸线北上,前往甲螺村。 这两艘船是林诚出面,托何斌从荷兰人那里买来的,据说是从海上俘获的郑家船只,除了载着剩下的一百多人还有招募了四十多个水手,而船舱之中满载的是购买来的粮食、布匹、铁器、盐巴等生活用品。 天色渐晚,李明勋安排好值夜的水手和舵手,进了船舱之中,两艘船,一艘宋老七指挥,而这一艘表面上是林诚坐镇,但是出海之后,他便把一切都交给了李明勋,委以全权,李明勋知道这历练也是考验,抓住好不容易的机会,事无巨细,极为认真。 进了船舱,林诚正躺在床上,喝着小酒吃着咸鱼条,和几个少年在那里吹着牛皮,精神比在陆地上好了许多,见李明勋进来,他摆摆手说:“都滚去睡觉吧,我和李先生有话说。” 一群少年笑哈哈的离开了,李明勋坐在了林诚身边,林诚说:“半个月前,我还想,这是哪个佛爷赐给我的活菩萨,我这小庙可供养不起,如今看来,李先生不止是活菩萨还是天生的海狗子,哈哈,能结交你这样的朋友,我林诚也没白来世间走一遭。” “若没您照拂,明勋早就是海里的鱼食了。”李明勋道。 林诚摆摆手,说:“客套话咱不说,你是阿海的师父,我是阿海的亲娘舅,以后咱就是一家人了,我先把话撂明白,如今我已经是个残废了,走不了海,闯荡不了,如果没有你,这个担子我会传给马威,安心去做个头家。” 李明勋脸色一沉,一直以来,马威都有意针对他,出言不逊更是等闲,对于那个家伙,李明勋没有什么好看法,林诚却道:“我知道,马威心眼小,不容人还容易冲动,但是在海上,领头的可以是恶狼,但不能是驴子,宋老七是拉磨的驴,当不了家的。原本我麾下只有马威合适,但是你出现了,你有学识,有胆识,你可能比他合适,所以我把家当分了两半,船和水手给了马威,其他虽说我还掌着,但却希望你能挑起这个担子来,你懂吗?” “明勋知道,大掌柜如此抬爱,明勋自然不会让您失望的。”李明勋抱拳说道,对于林诚的赏识,他是无以为报的,他心里其实清楚,如果不是林诚断了腿,这些也落不到自己身上。 林诚笑了笑,说:“如今你威望低,手段少,我还能替你扛一扛,早早晚晚我也会扛不住的,所以你也得抓紧时间,我林诚也没什么要求,只是希望你李先生好好待阿海。” 李明勋一脸郑重,说:“大掌柜的放心,明勋定然不会让阿海埋没的。” 甲螺村距离大员港不过一百多里,鸟船虽然慢,但是海峡之中的黑水沟常年有北上的洋流,航行了一天一夜也就到了,这里便是后世的嘉义附近,拥有平直的沙岸,广布这白色细腻的沙滩,地势极为缓斜,已经是处于平原的北段,再往北就是郁郁葱葱的丘陵地带。 然而,第一批迎接李明勋等人的不是甲螺村的福佬汉人,而是一群划着独木舟的原住民,那群原住民的独木舟都是用百年大树从中间掏空做成的,有些甚至两个连在一起做成了双体船,在上面土著手中翻飞的船桨的带动下,船艏上翘的独木舟在平滑的海面上好似飞起来一样。 “师傅,他们肯定是把我们当成商人了。”阿海指着满载着鹿皮和水果的土著,笑哈哈的说道。 李明勋道:“我们就是商人。” 这个时候,另外一艘鸟船已经停下了,上面的人正在与靠拢过去的土著做起了买卖,成袋的食盐和一捆捆的铁器换来了一捆捆的鹿皮,成筐的鹿肉乃至金沙,宋老七那张咧开的大嘴已经快要含不住烟斗了。 “不不不,阿海,你马上去通知宋老七让他停止交易,我们不能这样随意交易,我们需要一个固定的交易场所,系统的交易规则和合理的价格,宋老七这个蠢货。”李明勋脸色焦躁,连连说道。 阿海嘿嘿一笑,他不明白自家师傅为什么阻止宋老七赚钱,但是按照老舅的说法,听师傅的就对了,他对了一条划过来的独木舟喊了一嗓子,说出的竟然是土著语言,很快,阿海跳上了那个满脸刺青的土著的独木舟,扔给了他一柄铁斧头之后,土著划船快速的向着宋老七所在的鸟船去了。 不多时,那里的土著散去,鸟船继续出发,阿海顺利返回来之后,骄傲的说:“师傅,我跟那些土著说了,他们的货物太少了,让他们明天多带一些来,还在这里,我会带他们去您指定的地方交易的。” 李明勋对阿海的临场发挥非常满意,说:“干的漂亮阿海,你不愧是我的徒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章七 商社 甲螺村位于八掌溪南侧的平原之上,李明勋的两艘鸟船可以逆流而上,从码头直接进村,村子里只有一百八十余户汉人,多是福建移民,共计七百余人,而丁壮只有不到三百。 对于远道而来的李明勋等人,甲螺村的村民表现出了极大的友好和欢迎,甚至免费帮着往码头上卸货运货,还出让并打扫了十几间屋子用来安置远道而来的难民,他们这般热情并不只是因为林诚是甲螺村的头家,荷兰人认可的大结首,最重要的是林诚的慷慨。 在大员的时候,林诚就通过何斌把甲螺村明年前半年的人头税和田税全部缴纳了,虽然村民仍然要偿还林诚,但是他们仍然非常感激,毕竟林诚是个慷慨贤明的头家,不似荷兰人那样因为欠税会打杀村民,当然,村民们不知道的是,林诚此举不是为了帮他们,而是为了半年内免除荷兰人对甲螺村的打扰,方便李明勋按照自己想要的去做。 才进行简单的安顿之后,李明勋立刻把所有的男丁和壮妇集合起来,选择了甲螺村出海口一处平坦的地面之后,雇佣这些丁壮平整土地,搭建茅庐,修筑简易的码头,李明勋直接以盐巴、铁甚至银两雇佣他们,就连水手都加入进来,后来连孩子都从村中赶来,整个夜晚,海滩之上火堆明亮,村民们夜以继日的工作,按照李明勋的要求,搭建了两条宽一丈高八尺,长达二十丈的凉棚,为了在短时间内凑齐所需的木材、茅草,村民甚至拆了自家的门板、围栏和猪羊圈。 第二天一早,阿海就带着几个会说土著话的少年,前往了昨日贸易的海域,到了中午的时候,上百艘独木舟从海湾驶入了八掌溪,停泊在了河边,无数穿着兽皮、蓬头盖面的土著男人、女人涌入进来,操着各式语言,加入了贸易的行当。 虽然昨晚一夜未睡,看到如此多的人前来买卖,李明勋激动的没有一丝倦意,出乎他的预料,这些来自周围平埔族各个村社的土著很多都会说闽南语,想来他们也没少和福建来的商人交易。 一捆捆的鹿皮、成筐的鹿脯以及各类的水产、瓜果换成了李明勋从大员港采购来的商品,然而,土著们的喜好出乎李明勋的预料,在工具之中,很少有人换取铁锹、鹤嘴锄,倒是对锋利的匕首和砍树、砍人两用的斧头更感兴趣,而他们对粮食丝毫无爱,更得到他们喜爱的是盐巴、蔗糖、胡椒、香料等调味品,而在其他商品方面,华丽的丝绸也比粗糙的印度棉布更加受欢迎。 带着水手卫队负责市场安全的宋老七看到了李明勋心中的疑惑,解释了起来。 原来,这一切都和台湾岛上的气候和部落习俗有关系,用后世的知识来解释,这里尚且属于亚热带季风气候,而在密布着丛林,周围尚有八掌溪,外海因为黑潮也有数不尽的鱼获,无论是到林子里采摘瓜果还是捕鱼狩猎,对土著们来说,食物从来没有短缺的,而附近的村社近二十年在福建移民和荷兰人的逼迫下,也学会了种植作物,这解决了他们人口增长的问题,从未有过饥寒交迫之感的土著们更想从外来人那里享受一些从未享受过的东西。 而从部落习俗上来讲,这里的平埔族村社已经归顺了荷兰人,缴纳人头税,但荷兰人接受他们供奉却也只是不攻击他们,从不提供保护,来自山林深处野蛮的高山蛮和北部那与荷兰人势成水火的大肚番国时常滋扰,而村社原始的部落制度让他们崇尚武勇,而割掉敌人头颅以证明自己的出草行为就是最好的佐证,所以他们也更喜欢武器。 市场上的贸易在第二天达到了一个高潮,得到消息的村社越来越多,聚拢而来,两艘鸟船上的货物,除了李明勋按计划留下来的,其余在五日内全部售罄,然而,没有人提南下大员补货的事情,因为马上要过新年了。 赚了大量钱财的林诚非常慷慨,把鹿肉、鹿脯和一些盐巴作为礼物分给了村民和难民,而李明勋则在崇祯十二年的最后一天来临之前,把所有人安置在了房子里,走访了村中的小结首以及林诚麾下几个小头目。 除夕夜,桌上肉厚,杯中酒浓,十几个人在林诚家的厅中围成一圈,外面不时传来火铳的声音,那是底下人在没有鞭炮的情况下做的消遣,厅中所有人推杯换盏,兴高采烈的享受着大屠杀后的第一个年夜饭。 大难不死的庆幸和大发横财的豪情在此时此刻聚拢在了一起,人人皆是兴高采烈,享受着眼前的酒肉和欢乐,林诚和李明勋更是厅中主角,大小头目都上前敬酒,桌上的菜也被横扫一空,但是笑声不止。 林诚坐在首位,他的嘴唇因为虚弱而有些苍白,但是脸色却被酒水刺激的通红,林诚兴致很高,与麾下头目划拳,和几个头家猜谜,还给了阿海几个孩子红包,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林诚拍了拍手掌,厅中安静了下来。 咣当一声,林诚把半截残腿砸在了桌子上,环视众人一周,说道:“诸位弟兄,你们看看我这条腿,我没了他,那里去不了,也上不得阵仗了,我林诚戎马之路也该告一段落了。” “大掌柜的,您您这话说的。”一个小头目站起来,想要劝几句,却被宋老七挡住了。 “虎兄弟这声大掌柜,我林诚受了,估摸着也是最后一次受了,我已经想好了,日后上不得船了,也做不得掌柜了,但大家伙的前程也不能废了,所以这大掌柜的位置,还是让李先生来坐。”林诚郑重的说道。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的酒都醒了,几个小头目更是全身上下冒汗,掌柜的位置可不是底下小头目,传承是有规矩的,按照海上的规矩,林诚应该事先和几个头目商议一下,至少得到大家的认可之后,才能再公布,但是相互看看,似乎没有人事先知道,就连宋老七都茫然的样子。 “大掌柜的,这事儿我事先咋一点信儿不知道呀。”宋老七干笑两声,说道。 林诚抓起酒壶往嘴里倒了一口,说:“你们当然不知道,又不是我林诚把大掌柜的位置传给了李先生的。” “您这话说的玄乎,咱是更不明白了。”宋老七诧异的看了看林诚又看了看没事儿人似的李明勋,满脸茫然。 林诚笑了笑,说:“其实这事儿很简单,我和明勋各自出资了三万两,成立了一个商社,我连路都走不了,自然做不得大掌柜,那就只有李先生来做了,因此商社股份我与明勋四六分成,他占六成,也是大掌柜的。两艘鸟船和船上的水手以及甲螺村的一些地皮,哦,包括市场那块,都做填头入股了。” “那我们呢,我们咋办?”几个头目吓的一激灵,连忙问道。 他们可与甲螺村的村民不一样,在这里没有土地和家人,只能跟着林诚走海做事养活自己,而林诚名下,能赚钱的除了市场就是两艘鸟船了,如今这都成了腾龙商社的产业了,自己岂不是衣食无着了。 林诚拍了拍脑袋,说:“你们你们还是我林诚的弟兄,若是想回家,我自然给你们遣散银子,想在这里安置下来,我替你们张罗,但是你们要想继续以往的活计,就得问问李掌柜了,毕竟他是腾龙商社的掌柜,我只是一个股东,说话可做不得数。” “但是有一样,你们如果成腾龙商社的人,那就和我没什么关系啦,得听明勋的。”林诚最后提醒了一句。 厅中的气氛一下从兴奋变成了压抑,静了好一会,在一旁看热闹的阿海噗嗤一声笑了,说:“你们想什么呢,跟着我师父还能亏待你们不成?” 宋老七轻咳一声,这才明白过来,这不是权力的移交,这是逼着大家伙投靠新主呀,他看了一眼李明勋,挥手制止了交头接耳的头目,说道:“李先生是什么人,自然是胸有成竹,应该早有准备吧。” 李明勋微微一笑,说:“能坐在这里都不是外人,我便直说了吧,诸位能被林东主赏识,都是有本事在身的,李某人自然离不开各位,我这里已经列下了名录,诸位都可以在商社了担当管事,薪俸、权限都是列好了,没有异议的话,各位便可以签下契书,当然,李某不勉强诸位,若是想入股,也可入股当股东。” 宋老七忙从李明勋手中接过那文书和契约,细细看起来,并且向几个不认字的家伙解释,林诚摆摆手,家中的仆妇便上前把桌上的残羹剩饭收拾了,端来茶水摆上,但是众人无暇吃喝,讨论起来。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众人自嘲便当做守岁吧。 一个时辰,足以众人下定决心了,事实上,李明勋给的条件非常慷慨,薪资待遇非常优厚,不低于林诚鼎盛的时候,只是规矩多了些,在宋老七表态之后,其余几人自然也不会反对,纷纷签了契书,成了腾龙商社的管事,自然也就成了李明勋的下属。 这个时候,没有人提及远在大员港的马威,似乎他根本不存在一般。 确立了从属关系之后,众人对李明勋的态度恭顺了许多,宋老七率先说道:“李掌柜,如今大家都上了腾龙商社这条船,您也的拿出个主意来,今后咱怎么干,总得有个章程吧。” 对于宋老七的问题,李明勋从踏上台湾的土地乃至从穿越到这个时代就已经开始筹划了,李明勋自然和眼前这些还未完全从海盗行列里脱离出来的糙汉子们相比,他的心中一直有一个宏图伟业,既然自己来到了这个时代,就不会让犬羊夷狄染指华夏,必将引领这个伟大的民族和伟大的文明走在世界的前列。 作为孤身一人穿越到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大明内部的权力和资源分配早就达到了一个饱和的状态,大明富庶的东南沿海被缙绅为主江浙利益集团把控,而在北方,时时刻刻受到破关而入的东虏,四川流窜的流贼和腐朽堕落的朱明朝廷的威胁,秩序已经接近崩溃,在没有足够的实力之前,贸然介入其中,最大的可能就是死无葬身之地,李明勋粗懂历史,分析了诸多因素之后,将目光投向了海外。 无论是东南亚诸岛还是台湾,都处于群雄逐鹿的无政府状态,郑氏、荷兰东印度公司、葡萄牙人、西班牙人、英国人以及各小国家都参与其中,完全就是凭借实力说话,混乱的秩序下隐藏着绝好的机会,而在这个范围之中,台湾是立下基业的最好选择。 这里拥有肥沃的土地,靠近本土近可以引入更多的汉人,而且西班牙人和荷兰人还在为这片土地角力,大量的力量被好战的土著牵扯,除了大员之外,对其他地方没有实现真正的管辖,机会更大,所以李明勋心中笃定,一定要在台湾开辟出基业来。 从资本的原始积累方面讲,迅速组织一支军队,荡平周围的土著村社,便可以获得崛起需要的人力和财力,然而这个方式对于李明勋来说并不可取,并不是因为他没有足够的资源。 实际上,如果李明勋愿意,可以把甲螺村和带来的难民集中起来,组织一支规模超过二百人的军队,用铁质武器和火器武装起来,只需要三个月就能荡平周围的七八个土著村社,获得超过两千人的丁口,但这意味着杀鸡取卵,因为荷兰人绝对不会允许一个新生的军事势力介入台湾岛,即便李明勋有把握在荷兰人反应过来之前获得抵抗他们的军事力量,但这仍旧是愚蠢的选择。 如果过早的与荷兰人开战,就会被荷兰人的舰队封锁在岛屿之上,没有对外贸易的高利润和来自本土的移民,这个势力不能继续扩张,即便在荷兰人反应过来之前,有能力南下攻击大员港,仍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 有一件事可以肯定,那就是在没有获得与荷兰人对抗的海上力量之前,不宜表现的具有进攻性。 因此,李明勋选择暂时依附于荷兰在台湾的统治体系,卧薪尝胆,徐徐图之。当然这一切都是远景设想,还不宜告知更多人,李明勋只选择向眼前的众人解释眼前的谋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章八 血契 见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自己,眼神之中充满了热切乃至于贪婪的神色,李明勋微微一笑,端起酒壶,不紧不慢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轻轻摇晃着杯中的酒浆,笑道:“诸位问我接下来做什么,这还用说吗,自然是赚钱,赚大钱,赚更多的钱,在座诸位有嫌银子多的吗?” “哈哈哈。”一群人仰头大笑起来。 宋老七道:“那咱这商社准备靠什么赚钱呢?” 李明勋笑了笑,说:“若说赚钱,抢劫是无本的买卖,但却只能抢一回,我给咱们腾龙商社设想了三个赚钱的买卖,煮盐、酿酒和海贸。不过这三个买卖在做之前,还得先做好一件事。” “哦,还要做什么?”众人的兴趣也被勾了起来。 李明勋敲了敲桌子说:“便是像今日这般,确定秩序!无论咱们想干什么,都得要两种东西,一种是秩序,另外一种是人。而这些都要着落在周围的土著村社身上。” 宋老七微微点头,虽说甲螺村与周围土著没有到势成水火的地步,但是也有一定的矛盾,诸如猎场、渔场的争夺,土著对村民的出草,当然这些矛盾还未到战争的地步,但是相互之间的戒备也是有的。 “掌柜的,不知道您想怎么办,若是去攻打那些村社,别说荷兰人不愿意,咱们手下也没有那么多能打的呀。”一个头目问道。 李明勋笑了:“哪里上来就要喊打喊杀的,咱们把村社的长老请来,先吃顿饭,坐下来商讨一二,能在饭桌上解决的问题,何必动刀子呢?” 林诚哈哈大笑起来:“这话说的有理,这样吧,咱们周围一共有六个村社,宋老七他们一人去一个,明天请他们吃饭,就当是邻里之间初一串门了,我在让厨子准备一桌好菜也就是了。” 李明勋道:“好酒好菜是少不了的,但是不能在这里,他们是土著不假,但是不傻,纵然不知道啥叫鸿门宴,但是也不会进村里吃饭,不如就摆在大市场的棚子里,另外,也不能让在座的管事去通知,咱们是外来人,与他们有些矛盾,说不定有去无回。” “那让谁去?”管事之中一个高大的汉子问道。 李明勋说:“让阿海他们去!一来这些孩子懂的土著语言,二来他们是孩子,遇上出草的土著也是无恙的,土著是崇尚武勇的,总不会为难一个孩子吧。” “好,我们去!”阿海第一个站出来。 第二天天还未亮,阿海等十二个少年两两一组,踏上了前往各个土著村社的路途,这些少年不少都参与了前几日的买卖,除了会说土著语言,还与一些土著有了交情,所以他们走的时候还带了短刀、斧头作为礼物,而阿海还带了几种点心和两件漂亮的首饰,据说他已经和某位村社长老的女儿勾搭上了。 而李明勋则带人在市场的棚子下准备席面,当到了中午的时候,一条条的独木舟从海上和八掌溪里驶来,停在了市场的码头上,在少年们的引领下,许多土著走上了陆地,与那些来交易的土著不同,这些土著身上更干净,穿着细腻的毛皮衣物,还用鲜艳的羽毛、打磨过的骨头作为装饰,而他们的身边除了拿着燧石刀斧、烤硬的木矛的武士,还有几个孩子。 这些孩子明显是长老们的后代,跟着出来见世面的,许多李明勋还见过,是几个常来市场玩耍的,特别是一个扎着红头绳的女孩儿,正是她教会阿海使用土著人习惯用的投石索。 “你便是福佬的首领吗?邀请我们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在码头上,一个矮壮的首领昂着脑袋,毫不客气的问道,登岸之前,他就打量了附近,实在是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才走了上来的。 李明勋笑了笑,看了看其他的首领,问:“诸位是想在这里谈,还是去市场谈,那里有温好的美酒,烤熟的乳猪和羊排,还有炖肉!” “有酒!”那个矮壮首领忽然兴奋起来,与刚才的嚣张全然不是一个样了。 他忙不迭的跑进了冒烟的棚子,看着满桌的酒菜,狠狠的咽了一下吐沫,其他几个首领也是眼睛放光,有个已经趴在酒坛上嗅着里面的味道,一脸陶醉。 “阿海,给几位首领满上!”李明勋说道。 阿海上前,在每个瓷碗里倒上了酒,李明勋端起一碗水,说道:“各位,喝了这碗酒,我们就是朋友了,成了朋友就可以一起坐下享受美食了。” 阿海还没有翻译完,几个人就一饮而尽,纷纷学着李明勋的样子,坐在了椅子上。 几个首领纷纷称赞李明勋的酒,坐下之后更是大快朵颐,烤好的鹿肉、羊排和猪肉端上来,蘸上胡椒、酱料和辣椒,几个人吃的甚是爽快,惹的周围的卫士都开始流口水,李明勋使了个眼色,阿海身边几个孩子便带着这些卫士到一边去飨食了。 吃肉喝酒的时候,众人才通报了身份,这些人多是村社的首领或者首领的儿子,他们六个村社都是投降了荷兰人的,有资格参加荷兰人在大员举办的会议,也是荷兰人承认的长老。六个村社都是属于洪雅族,其中以那个身材矮壮的首领所在村社最为强大,所以隐隐其为领袖,这个首领叫做布莱。 “李掌柜,你这是什么意思!”布莱左手抓着油腻的猪蹄,右手端着酒杯,本来吃喝的爽快,见李明勋在往几个孩子身上塞东西,连忙停了下来,有些警惕的问道。 他在身上擦了擦手,从自己女儿怀里掏出一个红色的纸包,倒出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几行字,布莱会说闽南语,也知道这是福佬的文字,但却是不懂。 “这是什么?”布莱见不是什么危险的东西,脸色温和了一些,问道。 李明勋笑了笑:“布莱首领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今天是新年!”布莱当即说道,他又说:“那是你们的节日,每次都会大喊大叫大吃大喝,还会点燃那种会发出危险的雷火,早晚神灵会惩罚你们的。” 李明勋对此不置可否,说:“您说的没错,今天是新年,您作为我的朋友,新年第一天来拜访,按照我们的规矩应该给一起来的后辈红包,在我们这边,一般是银钱,但我知道,你们洪雅族不喜欢那个东西,所以才给了这个。” 布莱这个时候明白,他从女儿怀里掏出来的红包是礼物,实际上,李明勋说的很对,土著们对不能吃不能喝的金银不感兴趣,如果不是能用金沙来交易商品和向红毛夷纳贡,他们也不会去淘金,但是这两种用途更让土著们讨厌贵金属,许多土著村社的头领,特别是大肚番的国王认为,正是因为有金沙,才招惹来了红毛夷,便禁止土著民去淘金。 阿海上前,拿来红包的纸条,解释起来:“上面写着咸盐两包,棉布一匹,美酒三坛。” “这是什么,这个红圈!”布莱一听是好东西,来了兴趣,指着下面的印章问道。 阿海笑着说:“这是印鉴,代表着我们掌柜的许可,有印鉴,您就可以让人去村子里仓房领取上面的东西,如果没有印鉴就不会给的,哦,仓房就是村里子最大最高的建筑!” 布莱微微点头,他跑到一边的棚子里,一巴掌把喝的醉醺醺的卫队长打醒,将纸条交给他,那厮才踉跄的去了,不多时扛来了盐巴和酒水。 其余的首领也是效仿,很快拿到了东西,布莱脸色严正起来,他放下了酒壶和肉块,说:“李掌柜,你请我们吃饭,又送我们礼物,总归有事情要我们做,你们福佬虽然不像荷兰人那般凶残,但却是从不吃亏的,有什么事情便说吧,按照我们洪雅人的习俗,喝醉了答应的事情,我们不会承认的!” 李明勋深深的看了布莱一眼,这个家伙看起来粗豪,实际上却是一个有智慧的,如此好酒的他竟然能在这个时候控制住自己的口腹之欲,已经是难得了,他微笑说道:“布莱首领说的是,那李某便开门见山了。” 李明勋拍了拍手掌,阿海跑到棚子一边,掀开两张草席,露出了一块高达八尺宽宥三尺的石碑,布莱立刻紧张起来,手握在了腰间的匕首上,冷冷问:“这是你们福佬的图腾柱吗,难道你们想要我们洪雅人臣服于你们的图腾吗?” 这话一出,几个首领都是紧张的站起来,其余吃饭的卫士也是围了过来,李明勋摇摇头,说:“当然不是,今日我只是想和各位达成一些公平、合理的约定,未免日后有人毁约,这些约定会刻在这块石碑上,放在市场上,受所有人的监督!” 布莱听了这话,一抬手,让所有人退下,问:“什么约定?你要知道,我们洪雅人虽然臣服了红毛夷,却不是人人可欺的!” 李明勋笑了笑:“欺不欺的,还是大家伙说的算,不是吗?” 说着李明勋将一块鹿皮挂在了石碑之上,上面一共列了十八个条款,李明勋首先说道:“第一条,洪雅六个村社与我们腾龙商社达成攻守同盟,以应对我们共同的敌人,任何一个村社受到袭击,其他都要派遣武士增援,而敌人的确定则需要七位首领一致同意。” 出乎李明勋的预料,布莱把自己的女儿拉了过来,那个女孩儿眼睛盯着鹿皮看了一会,仔仔细细的向周围人解释,这个时候李明勋才知道,这个名叫米娅的女孩儿还懂的汉语文字。 对于李明勋列出的第一条款,几个首领商议之后选择同意,毕竟这个条款对他们有利,因为他们与甲螺村一样,受到北面的大肚番,东面山脉里的高山蛮子和虎尾珑社的威胁,一起对敌是极为有利的,至于荷兰人,他们已经被荷兰人征服,虽然充满痛恨,却也不敢对敌,反正只有七个人都认定荷兰人是敌人才能开战,布莱倒是不担心自己被李明勋当枪使。 确定了一起对敌的原则,下面的条款便调节各村社之间的矛盾,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分配田地、猎场和渔场,以免相互侵入造成争端,当李明勋让出大片的猎场和沿海渔场之后,这一切再次达成一致,但是李明勋确立了所有村社在海上和八掌溪的通航的权利,并且把海岸线以外五百步外作为公共渔场,布莱等人倒是没意见,反正他们的独木舟也跑不远。 而在土地划分上,李明勋把八掌溪入海口,及向北沿海的海滩地划入了腾龙商社的地盘,布莱等人不明白为什么李明勋对这些不毛之地这般坚持,但在确定了免费通行之后,也选择了同意。 然而,在十八条规则谈判之中,占比例最大,也是矛盾最突出的就在于交易规则,就连李明勋都没有想到这些土著会有这么多的商业头脑,实际上,他们的商业头脑也是被逼出来的,长期以来,他们在与华人、红毛夷的贸易中处于不利的地位,珍贵的金沙、鹿皮常常被人用几个闪亮的玻璃珠子、一尺棉布骗走,不仅价格上吃亏,而且交易完全没有规律,有时一两年也没有海船前来。 一番唇枪舌剑的时候,谈判终于达成一致,实际上,李明勋也没想在这方面占据多大便宜,他也想制定相对公平的贸易规则,在对诸如金沙、鹿皮、鹿脯这些土著们最经常拿来的商品进行定价之后,李明勋坚持要对人进行定价,并且把人做工干活当成一种商品。而且与诸位首领约定,除了祭祀等宗教人员外,各村社都不得限制村社的百姓出来交易和做工。 整个谈判用了一个白天,最终修修改改之后,规则完全定了下来,按照华人和土著的规矩,七位首领划破手掌,把血滴入七个酒碗,满饮一杯,然后在石碑之上盖上了七个血手印,这就是被后世史书称颂的七社血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章九 捕鱼和盐场 除夕夜的权力移交之后,李明勋事实上就成为了甲螺村的最高话事人,林诚虽然依旧顶着头家的帽子,但是他全力支持李明勋的态度维护了李明勋的权威,而李明勋的表现诸多不俗,两救难民性命,已经让新来的移民对其马首是瞻,而大市场贸易带来的丰厚回报让甲螺村的村民过了一个好年,也让甲螺村的人对其观感不错。 而七社血契之后,外出务农、出海捕鱼的村民不再受土著的滋扰,更是让他们感念李明勋的恩德,由此,李明勋获得了绝对权力之后,开始构架腾龙商社的架构。 除了两艘鸟船上的水手,李明勋从丁口之中抽调人员,组成了两个队伍,一个是匠人队伍,另一个则是顶着打猎队名头的护卫队,除了三十多个匠人,李明勋抽调了几十丁壮和壮妇加入其中,而护卫队更是从村中猎人及有战斗经验的水手中精挑细选的,却是只有三十人,为了避免兵力不足,李明勋还安排所有丁壮在闲暇之时都要进行军事训练。 十几天的时间,李明勋忙的不可开交,晚上,阿海走进李明勋房间的时候,发现他绘制一张地图,便坐在了那里,耷拉着脸,显然有些不高兴。 “怎么,嫌交给你的事儿繁琐了?”李明勋头也不抬,便知道自己徒弟的心思,问道。 阿海嘟囔道:“是知道当家不容易了,柴米油盐酱醋茶,都是钱呐。” 原来这些日子,李明勋把商社所有的没有着落的孩子交给阿海管理,多是从马尼拉逃出来的孤儿,也有村中的,甚至还有两个土著孩子,他们的吃食住宿都让阿海操办,而这个过程中,李明勋教给他账目、术算等诸多知识,当然,还有一些人情世故。 “师傅,你说这些孩子为什么都这么能吃呀!”阿海忽然问道。 李明勋把鹅毛笔插了墨水瓶里,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嘛,把账目交给我看看。” 阿海拿出了账目,李明勋翻开细细看着,阿海说:“不光是我手下人,今天早上老舅去查看了仓房,说如果这么下去,咱们就得饥荒了。” “知道为什么吗?”李明勋问。 阿海早就想过这个问题,拉着凳子坐在了李明勋的身边,说:“我仔细想过了,主要是闲散人口太多了,原本吃商社公粮的就新来的二百多口子人,如今师父设立了工匠队,护卫队,还大量征发男丁、壮妇出工,这些原本吃自家粮的,如今吃公粮了,仓房不见底才怪了。” “我可没有反对的意思啊,老舅说了,您让干的是大买卖,这都是要投入的本钱。”未免李明勋误会,阿海先表明了态度,他又说:“我只是怕大家伙儿知道了,说师傅您老家人的闲话。” 李明勋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这个心思太多的少年,笑着问:“既然粮食不够吃,为什么不吃肉粥呢?” 阿海微微一愣,继而笑了:“师父别考我,我知道这典故,说是古时候一个昏庸皇帝的事儿,我虽然没读过书,但是听说书人讲过。” “可你说的皇帝在中原皇帝,咱可是在海边,没有粮食吃,就应该吃肉粥。”李明勋敲了敲桌子。 “这是哪里话,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阿海满脸不信。 李明勋笑了笑:“明天就让你看看这西洋景儿!” 第二天一早,李明勋就带着阿海等人来到了码头,码头上已经有三艘渔船在等着了,这船原本就是村里的渔船,一个皮肤黝黑家伙走上前,打了个千,说:“大掌柜万安,小掌柜的万安,大掌柜让准备的东西都已经妥当了,船三艘,渔网也晒好了。” “胡成,你做的不错,把网带上,我们出海打渔。”李明勋在查看了渔网之后,当即说道。 胡成笑了笑,带着十几个身强力壮的渔民上了船,阿海跟着李明勋上了一条稍小的,便顺流而下向着外海驶去,对于胡成,阿海很熟悉,这个家伙是甲螺村的一个小结首,除了种田,还有几艘渔船,有时也跑些买卖,眼前这三艘‘雄鸡对’就是他的船。 阿海自小就跑海,自然知道,雄鸡对出海打渔,少不过二三人,多不过五个人,然而那两艘大船上,李明勋却一艘安置了八个人。 “师父,真真打渔呀?”阿海见船队来到外海,两艘雄鸡对正在张网,他不信的问道。 李明勋没有说话,但是摇橹的渔民却说:“打渔是真打渔,但是大掌柜这打渔的法式,我却是从未见过。” 阿海瞪大眼睛看着,不远处的胡成已经指挥着人把网张开,那网却是出奇的大,比寻常用额渔网大了五六倍不止,而且一张网,一头挂在了一条船上,而网下面有铁球做的沉子,上面有皮囊做的浮子,随着胡成吹响了号子,两艘雄鸡对开始拉开距离,把网彻底扯开,用绳索拖拽着前进,胡成则吹着号子,指挥着两艘船上的水手用船桨控制速度,每到拐弯的时候,就用旗子指挥摇橹的渔民,就这么在海上行驶着。 看了足足一刻钟,见他们也不收网,阿海看向李明勋,发现他已经把草帽盖在脸上,躺在船板上睡觉了。 阿海也不敢叫李明勋,过了一个时辰,随着胡可吹响了号角,李明勋才掀开草帽,让渔民靠过去,胡成满身大汗,看着李明勋问:“大掌柜的,可以收网了吗?” 李明勋看了看日头,微微点头,胡成当即下令收网,两艘雄鸡对开始靠近,船上的水手则不断收拢拖拽绳索,眼瞧着浮子越靠越近,很快就看到了里面乱跳的海鱼,然而,收网却出现了问题,网兜里的鱼实在是太多了,众人上前也拖拽不上来,就连阿海都上前帮忙,也是难以下手,胡成看了又看,说:“大掌柜的,还是拖回去吧。” “也只能这般了!”李明勋也有些无奈他只是懂得双船拖网的高效率,却不曾想效率高到渔网里的鱼捞不上来。 胡成把两头都系在了自己的雄鸡对上,又叫了四个水手上来,一并划船才驶入了八掌溪之中,未免拖拽坏了渔网,胡成只能把船停在大市场的码头,选了一处平整的沙地,胡成让所有的水手一道拉拽拖拽绳子,却也是拉扯不上来,阿海连忙招呼大市场上正在交易的土著和修筑仓库的丁壮,近百壮劳力一起拉扯,才把满满的一网鱼获拉了上来。 看到满地乱跳的各色海鱼、贝类,所有的人都欢呼起来,众人先是用手,继而用铲子,最后连门板都拆来,把鱼堆成了一大堆,村里的百姓甚至连周围的土著民都惊动了,所有人都前来观看这奇观,虽然胡成拍成胸脯保证,但还是有人不敢相信,两艘船用了一个时辰就抓到了数千斤的海鱼。 无奈之下,胡成故技重施,下午又捞了数千斤鱼回来,这下众人才信了,而李明勋当即下令把所有鱼分发给商社的雇员和甲螺村的百姓,就连土著民都得到不少,因为第二天便是元宵节,甲螺村的村民纷纷用鱼丸代替了元宵,过了一个肥年之后,又过了一个丰盛的元宵佳节。 “大掌柜,你教给小人这个捕鱼的法式,简直就是小人的再生父母呀。”元宵节的夜晚,胡成带着做好的鱼丸和元宵来到李明勋的住处,进门之后便是连连道谢。 李明勋却道:“胡成,法子我是教给你了,但是不代表别人学不会,所以呀,能不能保住这碗饭,还是看你自己的造化。” “您放心,给咱商社的鱼获,绝对是最低价。”胡成笑着说道。 李明勋笑道:“那商社的饭食,就要仰仗于您了。” 胡成看着商社的头目都进了厅中,也不好多留,告谢之后也就离开了,阿海看着那得意忘形的背影,有些失神。 李明勋让仆妇把汤圆给众人分下,问:“阿海,要不要再给你来一碗鱼肉粥?” 阿海一听鱼肉粥,连连摇头,笑的众人前仰后翻,众人不只是对当日阿海与李明勋之间的笑谈感觉好笑,更是对解决食物问题的如释重负,虽然人不可能只吃海鲜鱼肉,但有这种高营养的食物掺杂进饭食里,至少不会有饥荒存在了。 吃罢元宵,收拾好了碗筷,李明勋与阿海一道在桌上展开了一张地图,地图是李明勋亲手绘制的,范围包括了甲螺村周围二十余里的地块,并且用各种不同的颜色标注了农田、丛林、滩涂,还具备简单的等高线,虽然标注的高度不太准确,但也足以让人知道哪里高,哪里低。 这里甲螺村民这些年来的活动范围,以及洪雅族的六个村社的位置。李明勋的手指在甲螺村北面一块潟湖,说道:“诸位也知道,甲螺村是受荷兰人统治的地区,有许多事情我们不好在这里做,建个市场也就罢了,若是有其他的活动,恐怕荷兰人就要有动作了。” 林诚笑了笑:“那是,荷兰人就是老猫枕咸鱼,巴不得这个岛都成他家的呢。” “林老哥说的极是,所以一些活动我们要安排的隐秘一些,我这几日考察了周围,这里最为合适。”李明勋在潟湖那里点了点,说道。 所谓的潟湖就是甲螺村以北十里左右一个海湾,北面探出陆地的海岬和由南向北的一道沙丘像是两个粗壮有力的臂膀把一片海域环抱其中,中间只有一个不到半里的缺口,尖锐的礁石和落潮时露出水面的小沙丘让通行的航道宽度降低了许多,这是一个天然的避风港,而且沙丘和礁石阻挡了外面对立面的窥探,对于想要保密的李明勋来说,实在是难得的宝地。 宋老七咧嘴一笑:“嘿嘿,是个好地方,说起来荷兰人占的大员港也就比它大了些,事实上还不如这个地方,活脱脱的一个布袋阵!” 李明勋微微点头,说:“宋管事这话说的有趣,既然如此,便叫他布袋港吧。” 实际上,李明勋也只是就坡下驴罢了,这地方在后世的历史时空里正是布袋镇,真正让它出名的是此地的特产食盐,布袋盐场在后世号称东南盐仓,也是中国四大盐场之一。 “诸位可能不知道,三国的时候,吴国人就曾到访过台湾,史书里记载,这个地方冬日光照充足,又多风,海水含盐量高,最适合晒盐了,咱们商社的盐场日后就设立在这里。”李明勋道。 林诚道:“明勋啊,晒盐什么的,咱们这些丘八海狗可不懂,别到时候闹出了笑话。” 李明勋笑着说:“老哥哥放心便是,咱们从马尼拉救回来的匠人里有个盐把式,有他在开辟盐田倒也不难,只是晒盐前期投入太大,为了快速出产,还是先煮盐!布袋港内陆都是山林,倒是不缺柴火,我准备把煮盐的盐坊和酿酒厂都设立在那里。” “我说你让几十个人去那里伐木,原来是这个道理。”林诚笑道。 正说着,阿海忽然说:“师傅,说道伐木队,我倒是有件事要告诉您,是关于三天前走丢的那个人。” 李明勋微微点头,几日前,他听宋老七说了一次,一个伐木工走丢了,这荒山野岭的,走丢个人很正常,李明勋等人便没有多想,如今听阿海如此郑重的提及,自然是出了事儿,李明勋问:“是土著出草吗?”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严重的结果,这意味着那个伐木工肯定是死了,而根据七社血契,只有在有足够的证据下,才能要求杀人者偿命或者出钱赎罪,然而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不是出草,而是被虎尾珑社的人捉走了!”阿海语气严正的说道。 “虎尾珑社,他们不是被荷兰人赶到山里去了吗?”李明勋诧异问道,两年前,荷兰人征服了甲螺村附近的所有村社,只有人数最多战力最强的虎尾珑社没有臣服,而是躲进了山里,对于这个给荷兰人造成伤亡,且战力剽悍的土著村社,李明勋还是有些忌惮的,特别是如今自己还有足够实力的时候。 老哥们,冲榜急需推荐票。求各位老哥支持,作者君谢过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章十 虎尾珑社 阿海哪里能回答李明勋的问题,他只能把知道的都说出来,他从怀里取出一缕头发,说:“这是当初挂在树上的,一开始我们没当回事,后来听米娅说,这是虎尾珑人的传统,当周围的村社与他们产生纠纷的时候,他们会采取这个方式,留下头发意味着被抓走的人不会死,会回来告诉我们虎尾珑人的诉求,但是应该是两日内回来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可能是虎尾珑社的土著中没有懂汉语的人!”宋老七说道。 李明勋低头认真的盘算,感觉非常有可能,原因很简单,虎尾珑社虽然与洪雅族、北面的大肚番、大员附近的村社一样,在划分上属于平埔族,但是却没有像这些村社一样与汉人有交往史,更没有学会种植作物,他们以渔猎为生,习俗更类似于高山族,却又与高山族敌对。 左思右想,也没有什么头绪,李明勋说到:“看来虎尾珑社的人想要谈一谈,最好的结果还是去一趟,明天我准备去看看。” “大掌柜,我陪你去吧!”宋老七第一个说到。其余人也纷纷叫嚷起来,还有人劝阻不要去的。 李明勋道:“我们是去谈判不是打仗,宋管事去不得,盐场和酒坊的搭建工作还偏劳你,阿海管着仓库和市场也去不得。” 第二天一早,李明勋乘坐渔船逆流而上,他倒是不会一人前去,跟在左右的有十个护卫还有队头高锋,这可是从卫所出来的好汉,一张强弓一袋箭矢,二三十人近不得身的豪强。 “大掌柜,到地方了,您披挂好吧,这可是林老大千叮咛万嘱咐的。”高锋从船上拿下一套甲胄说到。 李明勋自然知道此行危险,将火绳枪和燧发短铳放在一边,把这在心腹重要位置镶嵌了甲叶的皮甲穿戴好,戴上铁盔,才下了船。 风吹过密林,李明勋闻到的是樟脑混杂了苔藓的气味,雾气在布满枯枝和落叶的地面上升起,周围一片死寂,三十步开外便是不见人影,高锋让所有人靠近一些,然后向当初找到头发的地方前进。 李明勋有些后悔亲自前来了,他的耳朵里都是粗重的呼吸和甲叶碰撞的声音,一棵棵粗壮的大树在雾气之中时隐时现,李明勋总感觉有人盯着自己,又看不到什么。 “大掌柜,这就是当时出事的地方。”高锋指着一株砍了一半的桉树,说到。 李明勋微微点头,看了看周围,地上还有不少木材,这些木材会被作为酒坊,盐仓的建筑材料而树枝作为燃料,所以分割的很好。 忽然李明勋看到远处一个影子,越发感觉那是个人,好像在看着自己,他喝道:“什么人!” 接着就听到了呜呜的破风声,越来越紧密,李明勋大喊一声小心,便藏在了那桉树后面,只听嗖的一声,一个东西打在了李明勋眼前的桉树上,树皮和石子乱飞,李明勋见土著用过,知道那是土著用的投石索,躲过之后,他看了一眼,发现那个黑影正在向后奔跑,而身边的高锋已经弯弓搭箭,瞄准了目标。 “切勿下死手!”李明勋慌忙喊道。 高锋微微一笑,箭矢飞出,尖锐的箭头射穿了那人的小腿,插进了地面里,那人还要逃跑,却被追上的护卫压倒在地。 “大掌柜,您看。”高锋把那个用鹿皮和筋腱制作的投石索递给李明勋。 李明勋却也不会用,只从口袋里拿出几颗鹅卵石,却知道在高手那里,这两样可以在五十步外取人性命。 两个护卫走了过来,说:“大掌柜的,这个人什么也不说,我二人四周查看了一下,这人应该是哨探。” 这两个护卫是甲螺村最好的猎手也懂得土著语言,李明勋便把他们带来了。 “你们有办法让他说出巢穴的位置吗?”李明勋问道。 两个护卫相互看看,年长的说:“其实不用这般麻烦,大掌柜想见他们首领,在这里等着便是。” 见李明勋不解,他又解释道:“虎尾珑社的人最重情义,他们肯定会来寻他的。” 李明勋点点头,说:“把这个人绑起来,包扎一下伤口,我们等着便是。” 虎尾珑社的人并未让李明勋等待许久,临近中午的时候,雾气在太阳的照射下开始散去,远处的丛林之中传出沙沙的声音,高锋立刻警惕起来,他命护卫们点燃火绳,以木材堆和大树为掩护,警惕着周围。 然而虎尾珑人并未有偷袭的意思,一支由红桧树制成的长杆率先出现在了伐木产生的空地上,上面有一张兽皮,上面绘制着一头老虎,应该是虎尾珑社的图腾,而图腾两侧则有近五十个用鹿角、燧石长矛和石斧武装起来的土著蛮子,他们身后还有人影闪烁,应该是持有投石索、短弓的射手。 来的人比洪雅族的人更为原始,乱糟糟的头发和杂乱的兽皮衣服让他们几乎不能分清男女,然而李明勋一眼就认出来这是虎尾珑社的人,而不是高山蛮子,原因很简单,他们拥有高出其他平埔族一头,堪堪与北方人比拟的身高,李明勋本身就有一米七八的个子,平日与商社的人和土著站在一起,很有鹤立鸡群的感觉,但是与眼前的虎尾珑社的人一笔,就没有多大的高度差了。 双方相距三十步左右站定,对面人群中走出一个高大瘦削的汉子,透过树叶间的光线,李明勋看到他精悍的双眸,还有那连在一起的胡须和头发,穿着黑色的熊皮,仿佛身子能与丛林中的阴影融合在一起。 他的腰间有两把刀,一把镶嵌了燧石的木刀,而另外一把更类似与日本人的肋差,显然这不是土著们的自产,而看到这个人的时候,两个猎人出身的护卫都是向后退了退,有些惊惧的样子。 李明勋看向他们,那年长的护卫低声说道:“这个人应该就是巴隆,虎尾珑社的最强猎手,大家都说他是丛林之王。” 见李明勋不解,护卫说道:“大掌柜的,巴隆是平埔族中唯一让高山蛮子畏惧的猎人,而两年前,他更是独自猎杀了五个荷兰人,他还是族长的儿子。” 由不得李明勋不信,眼前这个看不清年纪的精悍汉子是少有的好手,巴隆判断出李明勋是首领之后,指着那个受伤的土著,说了几句什么,护卫翻译道:“大掌柜的,他想要交换俘虏!” 说着,那被捉住的伐木工从人群中拖出来,除了被割掉头发,他看起来并没有受到其他虐待,巴隆切开了他身上的绳索,而李明勋也放了那个土著,二人各自走向己方那边,巴隆在自己人受伤的小腿上打量了一会,向前走了几步离开了人群,只有两个人护卫在他的身边。 李明勋带上高锋和猎人上前交涉,双方也不再剑拔弩张,大队人马纷纷后撤了一些,巴隆率先问道:“你们不是红毛夷,也不是福佬,你们是什么人?” 听完翻译,李明勋倒是有些不解了,说自己不是红毛夷也就罢了,反正己方与那些泰西人长相差距很大,但是说自己不是福佬就不对了,商社里大部分都是福建人,虽说自己有北方口音,但是还未曾与之交谈,李明勋倒也不瞎猜,直接问巴隆。 巴隆说了一大堆,猎人翻译起来,李明勋听后却是后背生了一阵冷汗,原来从自己踏上甲螺村的土地开始,虎尾珑社的人就注意到了自己,商社在八掌溪边设立公平交易的市场,与周围村社贸易,全都被巴隆看在眼里,甚至连护卫队训练巴隆也一清二楚,更可怕的是,除夕夜的时候,巴隆就带人在村外监视,看到村里人放铳庆祝,他更确定李明勋一行不是普通的福佬。 原因很简单,外来的汉人虽然也与土著民有冲突,但都是荷兰人剥削的对象,除了入港贸易的商人,荷兰人不允许汉人拥有火绳枪、火炮等武器,更不会允许汉人训练军队,据此,巴隆确定甲螺村里新来的汉人不简单,不是荷兰人的顺民,更不是荷兰人的走狗,如果排除这两样的话,那答案就昭然若揭了。 李明勋万万没想到自己的秘密会被一个从未谋面的土著青年看破,他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这个青年,也不得不重新谋划与虎尾珑社的关系。 “你问问巴隆,他费了这么多心思,想要做些什么?”李明勋准备还是看一下对方的牌,再行出手。 猎人翻译过去,但是他很快与巴隆争吵起来,似乎对一些东西无法沟通,最后,猎人说道:“大掌柜的,他说他想用金沙和鹿皮从您这里交换一些雷与火的权杖,小人也不知道他说什么。” “雷与火的权杖?”李明勋咋摸了一下这个词语,从后背鹿皮包里取出火绳枪,问:“是火铳吗?” 从巴隆见到火绳枪的的表情变化来看,李明勋就知道他想要的是这个东西。 不用问,李明勋也知道巴隆为什么想要火铳,虎尾珑社有很多人死在荷兰人的火绳枪下,而虎尾珑社根本没有什么武器能与之对抗,想要复仇,只能获得与荷兰人一样的武器才有可能。 “很遗憾,我不能给您火铳!”李明勋断然拒绝了巴隆的要求,虽然他也想要更多的金沙和鹿皮,但相对于高利润,他更看重眼前的大好局面,巴隆得到火铳,肯定会使用,一旦为荷兰人得知,自己的事业也就走到尽头了。 巴隆显然不能接受这个结果,他从身边人那里解下口袋,露出了一袋子的金沙,他热切的说着什么,李明勋知道他在抬高交换的价格,李明勋见他不是要用强的样子,似乎可以讲道理,索性说道:“我不卖给你火铳,除了不想让红毛夷知道,还有两个重要的原因,一是我的火铳目前只能自保,没有多余的卖给你,而第二个原因则是卖给你,你们也用不起!” 说着,李明勋坐在地上,铺开鹿皮,把火铳里面的铅子和火药全都倒出来,然后一丝不苟的清理枪膛,装填子药,点燃火绳,最后对着一棵大树开了一枪。 “您也看到了,火铳使用起来很繁琐,而学会使用并且能用来杀敌,至少要像刚才那样练习一百次,而一百次之后,光是消耗的铅子和火药,就价值您刚才拿出来的金沙的三分之一。”李明勋缓缓说道,最后问:“巴隆,如果这样算起来,你们虎尾珑社可以训练出多少火铳手呢,二十个还是三十个?不超过两百个,根本无法和红毛夷对抗,但如果把全族的财富用来购买和学用火铳,那么全族人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巴隆陷入了沉思之中,忽然他笑了,问:“如果这样说起来,你们不反对我们与红毛夷开战,所以,你们也是红毛夷的敌人!” 一直以来,无论在马尼拉还是台湾,李明勋见到的土著都是淳朴的,或者说有些蠢笨的,却不曾想眼前这个青年这般聪明,思维跳跃的很快,李明勋还未曾反应过来,巴隆说:“那我们结盟吧,我们结盟之后,会变的更加强大,也可以进行贸易,你们赚了钱,就会有更多的火铳,当有一天你们比红毛夷强大的时候,就会和他们开战的,不是吗?” 满地打滚求推荐票啊,冲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章十一 酿酒 李明勋根本无法拒绝巴隆递过来的橄榄枝,虎尾珑社已经证明了武力上的强大,如果与他们在这个时候开战,那么发展的脚步就会迟缓下来,毕竟商社目前没有足够的实力,如果能击败敌人,最后的结果就是结盟。 “当然可以,我们已经和周围的六个村社结盟,你们虎尾珑社也可以加入进来,当然,为了避免红毛夷破坏,我们还是秘密结盟的好,不让其他村社知道,结盟的范本就按照七社血契来,怎么样!”李明勋难抑心中激动,问道。 巴隆盘腿坐在了地上,掏出一张兽皮,上面写着七社血契的内容,看笔画应该是不懂文字的人临摹的,如此也证明虎尾珑社的斥候能力,能无声无息的跑到石碑那里,临摹下这些条约,同样也可以进甲螺村,砍下几个重要人物脑袋。 李明勋坐在他对面,一条一条的解释着,除了在八掌溪上游秘密设立一个交易场所,几乎没有改动,然而巴隆要求新增添几条,是关于交易商品的种类的,在市场上,交易的铁器主要是斧头、镰刀、剪子等生产生活用品,而巴隆则要求对虎尾珑社的贸易之中增加刀剑矛头和铁甲。 在巴隆已经答应不会骚扰商社以及和商社结盟村社的基础上,李明勋感觉倒是没有问题,为了限定数量,李明勋要求武器贸易只能用金沙结账,巴隆只能同意。 “李掌柜,你放心吧,我不会用这些武器去对抗荷兰人的,我之所以购买这些武器,是为了对付高山蛮子和高傲的大肚番!”巴隆认真的说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未来我们也可以用所合作。”李明勋笑着说道,嗜血残暴的高山蛮子是所有沿海村社的敌人,而北方的大肚番则是悬在商社头顶的一把利剑,拥有数十个村社,男丁超过两万的大肚番一旦南下,可不是商社能阻挡的。 巴隆忽然指着高锋挂在身侧的酒壶说道:“这个时候我们不应该喝一杯吗,你们汉人不都是用酒和肉庆祝吗?” 高锋解下酒壶,扔给了巴隆,巴隆一口就喝了大半,满足的说道:“李掌柜,你是我见过第二个这般慷慨的汉人。” “我很好奇,第一个是谁?”李明勋问道。 “那是我年幼的时候,父亲带我去参加一个汉人的集会,在这里北面约么二十里,人们叫那个男人大海主,他可是比你实力强大太多了,麾下有上千武士,还有上万福佬追随,海上还有遮天蔽日的大船!”巴隆有些神往的说道。 李明勋陷入沉思,忽然想到被人称之为开台王的颜思奇,这人在密谋推翻日本德川幕府失败之后,十五年前来到台湾开拓,从福建招募数千百姓垦殖,也是当时横行一时的大海主,连郑芝龙都是他手下一个小头目。 “那大海主的人还在吗?”李明勋问道,如果向北二十里还有上万汉人,那就太好了。 巴隆摇摇头:“大海主十四年前去世了,那些武士离开了,福佬忍受不了北面大肚番的袭扰,走了一些,五六年前,大员来了一个海主,把剩下的几千福佬都接到大员去了。” 听说那里已经又变成了无人区,李明勋甚为惋惜,但忽然意识到,上万汉人在那里垦殖十数年,肯定有现成的良田,倒是省了自己排涝垦荒了。 双方达成了一致,自然皆大欢喜,喝完了酒,巴隆再次拿出那个盛满金沙的鹿皮口袋,递给了李明勋,说道:“我想用这些金沙换你一个人。” “就是他,这个怯懦却狡猾的老东西。”巴隆指了指李明勋身边的猎人护卫。 那护卫显然不愿意跟随他去,向李明勋投去哀求的眼神,李明勋感觉巴隆不像是因为几句口角就会报复的男人,问其原因,巴隆说道:“我不会伤害他,我想要让他教我你们福佬的语言!” 见李明勋有些不愿意,他说:“两个月,只需要两个月。” “你两个月就能学会我们的语言?”李明勋诧异问道。 巴隆道:“哼,丛林中真正的王者不是强壮的黑熊,而是聪明的狼!当年为了向高山蛮子报仇,我只用了一个月便学会了他们的语言,你们福佬的语言繁琐一些,两个月也就够了。” 李明勋自然不会反对,虎尾珑社作为自己盟友之中拥有最强大的武力存在,日后少不得打交道,不同的语言是交流的障碍,如果巴隆不学自己的语言,自己就要去学他们的! 返回甲螺村的路上,李明勋越发感觉有些不对劲,他把这件事仔仔细细的回想了一遍,特别是巴隆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以及那些强悍的虎尾珑武士,剑拔弩张的场面和最后皆大欢喜的结局,李明勋忽然产生了一个想法,自己可能是被巴隆这个家伙利用了,从一开始虎尾珑社就没有与自己开战的打算,之所以弄出如此紧张的场面,还抓走自己一个人,可能就是巴隆的谈判技巧。 越深入想下去,李明勋越感觉自己真的上当了,好在他向来是个开朗的人,对于没有占便宜而结局还算满意,不仅不动一兵一卒解决了一个巨大威胁,还得知了颜思奇开拓台湾笨港所在的地点,也算是收获颇丰。 安全回到了甲螺村,商社的高层见李明勋安全,特别是达成了虎尾珑社的盟约,全都兴奋异常,因为这是秘密盟约,所以只限制在高层知道,而与巴隆商议的半个月一次的秘密交易,李明勋则安排给了阿海。 阿海是值得信赖的人,而且他还是孩子,谁也不会在乎一群孩子的去向的。 半个月之后,李明勋带着阿海前往约定的地点,进行了第一次交易,用新煮出来的食盐和一些刀矛交易到了鹿皮和金沙,李明勋这才放心的率领船队南下大员。 二月初的台湾海峡海面非常平静,两艘南下的鸟船升起了所有的帆,走之字形南下,速度很慢,但仍旧让人有些希望了,因为出海的前两日,是一点风都没有的,两艘鸟船的船舱里都是满满当当的,但绝大部分都是腌制的海鱼和贝类,真正有价值的货物只有少量的鹿皮、鹿脯还有樟脑,而鱼获之中,只有乌头鱼子算是高价值的产品,虽然两船货加起来数十吨,价值却是不高,实际上,在甲螺村中商社仓库里堆满了鹿皮,然而那些都是不能示人的财富。 而李明勋南下大员港,最重要的是拜荷兰人的码头,其次才是贸易,而李明勋想要购买的除了大市场上畅销的铁质农具和胡椒、香料、蔗糖这些调味料,最重要的则是甘蔗渣。 虽然是今年,也就是1640年之后,台湾因为过度捕猎,导致最重要的商品鹿皮的出产量大为减少,荷兰东印度公司开始拓展其他商品,并且在几年后大规模迁移汉人前往台湾种植甘蔗,但这个时代,大员港附近的汉人已经成规模的种植甘蔗,用出产的黑糖、白糖代替金银,向东印度公司缴纳诸多税赋。 而李明勋瞄准的就是大员港甘蔗出产之后剩下无用蔗糖渣,只需要把这些东西放入木桶,混入酵母,二十四小时之后,里面的酒精就可以达到五六度,而这个时间正好可以把大员的甘蔗渣拉到甲螺村,然后在已经修建的酒坊里进行反复蒸馏,就可以得到酒精含量超过百分之九十的原酒。 李明勋采用的蒸馏技术是天锅,这是使用两口铁锅就可以蒸馏的技术,所以此次还要采购一些铁锅。 远处已经可以看到大员港外沙洲上的炮台,宋老七在向荷兰人的巡船证明了身份,两艘鸟船引导两艘鸟船进入内港之中,他走上甲板,看到李明勋打量着远处的炮台,问道:“大掌柜的,荷兰人那边妥帖了,咱是不是也让小船先进去和马威打个招呼。” 李明勋看了他一眼,问:“宋管事,你认为马威会接受腾龙商社,接受我们在北面形成的局面吗?” 宋老七微微一愣,继而摇头,马威可不是一个心胸宽广的,尤其和李明勋不对付,既不会接受李明勋接收林诚势力的现实,也不会依附于腾龙商社这个组织,李明勋又问:“那你感觉此次进港,我是拉拢他还是和他摊牌?” 对于这个敏感的问题,宋老七没有着急回答,他把烟斗在栏杆上磕了磕,重新装上另外一锅烟草,心中却是闪过许多心思,从个人感情上来说,他虽然与马威有些磕磕绊绊,但还是支持这个老弟兄的,但是从利益上讲,就不是那般简单了,宋老七已经四十有余,在海上这不是个小年岁了,他最多再走十年的海,如果跟着马威,最好的归宿就是在南洋某个华人聚居的港口、城市做个头家罢了,但跟着李明勋就不同了,这两个月来,李明勋证明了他的能力,也显露出了野心,如今他担着商社的管事,每年三千两的薪俸,而且年底还有分红,年就能落得几万两银子,成为一方豪强。 忽然宋老七听到了船上水手那地道的广东口音,恍然意识到一件事,这是种大事不是自己能说了算的,这次两艘船南下,船上的人都是从大员雇佣走的,这段时日,李明勋早就摸透了林诚一脉的关系网络,和马威交好的人都没有带来,这可不是和马威和解的样子,更不像是要拉拢他。 想了一会,宋老七咧嘴一笑,说:“大掌柜的,说句实话,您拉拢不了他马威,而且,此时也不宜和他摊牌。” “此话有理呀!”李明勋认真的说道,如果他能选择,定然是把目前和马威的关系拖延下去,再过半年,哪怕是三个月,局面也大不同。 宋老七抽完一袋烟,收好眼袋杆子,说:“大掌柜的,您要想维持如今的局面,我倒是有个主意。” 见李明勋许可,他压低声音说道:“马威这个人,心气高,傲的很,尤其对您,不如咱派个人去找马威,便说如今您代理大掌柜,让他马威前来船上拜见,这厮定然是不来的,既然他不来,那像撕破脸也没机会不是?” 左思右想,李明勋越发感觉这是一个好主意,便放下一艘小船,让人去做了。 正如宋老七说的那般,马威果然接受不了李明勋傲慢的态度,把派去的人打了出来,并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了和李明勋会面,让他一切靠自己行动。 李明勋不往心里去,顺利进入大员港内港,却发现这里比以往繁华了许多,来往的船只也多了不少,打听之下才知道,原来荷兰人与郑芝龙的战争告一段落,双方进行了重新的商业谈判,重新分配了利益之后,重归于好。 海商们对于这个结果丝毫不以为意,显然这已经是常态了。 一个白天,李明勋安排手下卸货、交易并且向赤嵌的东印度公司的商务专员缴纳税款,忙的不亦乐乎,而到了晚上,他成为了荷兰通事何斌的座上宾。 李明勋心里很清楚,眼前这个男人是十八芝的一员,前任的海贼头子,自然也不会客套,直接带足了礼物,金沙、银洋还有采买的一些贵重礼品,在贿赂何斌上,李明勋丝毫不惜成本,而何斌对李明勋的礼物也极为诧异,他让家中的女人和侍从退下,也不收起礼物,显然是要先弄清楚李明勋的目的。 “明勋是林老哥器重的人,我也就开门见山了,虽然我在荷兰人那里能说上话,但可不是什么事儿都能办的,你且先说说,究竟是何要事!”何斌合上盛满了金山的皮箱,笑着问道。 李明勋微微一笑道:“既然何大人这般说了,我也不藏着掖着了,我是想承包甲螺村和周围六个洪雅村社的包税,听闻何大人与总督和极为高级专员都有交情,所以。” 李明勋的话还没有说完,何斌忽然站了起来,碰掉了桌上的茶杯,一脸惊诧的看着李明勋,难以置信的问道:“你你怎么知道这件事儿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章十二 总督楚尼斯 原来李明勋所说的包税制度是荷兰殖民者在三年后,因为统治地域过大、人口过多而形成的一种包税制度,后世称之为贌社制度,到目前为止,只要缴纳税赋,包括汉人商人在内的所有商人都可以前往各村社进行自由贸易,这意味着,大部分的钱都被商人赚走了,荷兰人实行的贌社制度,就是把某个村落完全承包给某个商人,让其包揽这个村社的贸易,当然这个承包是通过竞拍产生的,价高者得,得到承包权的商人就可以自行制定所有的商品价格,实际上就是代替殖民者对村社进行剥削。 也难怪何斌震惊,因为贌社制度尚且在议论之中,并未形成定论,主要是没有足够的动力,毕竟目前荷兰人只控制了台湾不到十分之一的土地,大量的土地还在各土著村社、大肚番和西班牙人手里。 李明勋早就准备好了说辞,说道:“我曾经去过巴达维亚,那里已经开始实行贌社制度了,我认识的两个甲必丹(头家)已经获得了土著民的包税权了。” 何斌这才稍稍放心下来,毕竟巴达维亚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总部所在,开发早,而且开发力度大,占领区域广,也早就实行贌社制度了。 “老弟,想不到你消息如此灵通,只是这事儿确实不好办呀。”何斌略作为难的说道,他解释说:“老弟,即便是实行贌社,也是优先荷兰商人,其次才是咱们汉人,再者,即便是巴达维亚,也没有承包七个贌社的先例吧。” 李明勋当然知道这一点,于是说:“这不是让何大人费心,替小弟谋划一番,有件事我倒是可以保证,我只承包三年,在甲螺村一带招募些土著开垦土地罢了,既然没有竞标,那我可以保证,今年就以七个村社收税的两倍缴纳承包金,以后两年每年都上涨三成。” 何斌略略点头,心中细算了一下,如果这样说来,三年至少能从李明勋手中收到两万两银子,还不用派遣税务专员前去,节约不少。若是以往,倒也不算什么,但是今年不同,公司在湄洲岛一战损失了五艘盖伦式大帆船,数百水手,而且今年鹿皮数量急剧下降,双重的财政打击让台湾的总督想要抓住每一个改善财政的机会。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倒是可以替你说一嘴,成与不成,我就不敢保证了。”何斌说道。 李明勋微微点头,说:“那就麻烦何大人了,上下打点需要多少银两,我自会奉上。” 何斌略略点头,说:“也倒不算什么,就当帮林老哥个忙吧。” “既然如此,我便告退了。”李明勋微微点头,直接选择了离开。 待李明勋走后,从后堂走出了一个身量纤纤的女人,穿着和服,面容甚是艳丽,正是何斌的夫人,当年他与郑芝龙去过日本,如今在东印度公司里,公司鼓励与皈依天主教的东方女人通婚,何斌索性就娶了这个从日本逃出来的切支丹女人。 “爱子,你不要管这些了。”何斌出言,让收拾茶盏的爱子停手,他说道:“你带上几个人,打听一下这位李先生的住处,把这几个皮箱送还回去。” “相公,为何要还,海商请您做事,不都是要孝敬的吗?”爱子诧异问道。 何斌微微摇头,没有解释,而是坚持说道:“多带几个人,从正门走,若是旁人问起,实话实说便是。” 爱子没有多问,叫来几个人,抬着箱子便走了,很快院门外传来爱子和邻居交谈的声音。 何斌身子靠在了椅背上,叹息一声:“弄不好这是杀头的钱呀。” 何斌心里很清楚,巴达维亚的贌社制度实行以来,也有不少承包两个,甚至更多村社的商贾,但这些商贾为的是追逐利益,所以总是挑选一个出产富足,人口兴旺的土著村社,哪里会像李明勋这般大包大揽,简直要控制八掌溪周围的意思,野心毫不加以掩饰!何斌心里很清楚,李明勋肯定要做些什么不想荷兰人知道的事情。 在何斌的处事原则之中,对于有野心的男人,他会保持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在他看来,这类似于一种投资,在无法看清状况的时候,多面下注更符合自身的利益,所以何斌不会主动去帮李明勋谋夺七个村社的包税权,但是也不会就此与他断绝往来,思索之后,何斌叫来一个贴身的仆从,说:“你去士美村一趟,找到村中的大结首郭怀一,告诉他大员港来了一个叫李明勋的商人,让郭怀一去找他,那个商人可以让他把今年的人头税赚到手。” 仆从又把话复述了一遍,也就去了。 第二日,李明勋便见到了何斌介绍来的那个叫郭怀一的男人,他穿着短衫,戴着斗笠,脸上的皱纹如沟壑一般纵横交错,打扮的好似一个刚从田里归家的老农,出人意料的是,宋老七一眼便把这个男人认了出来,在介绍之后,李明勋也想起了这个在台湾反抗荷兰殖民者史上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男人。 郭怀一也是和郑芝龙、何斌结拜的兄弟,十八芝的一员,但是在郑芝龙受抚之后,厌倦了海上生活的他选择退隐,成为了大员港附近士美村的头家,当初正是他,把颜思奇留下的那些受到大肚番欺压的汉家百姓迁徙到了大员,并且给他们分配了土地,因此,他台湾的汉人之中,郭怀一一直享有崇高的声望。 在原本的历史中,十年后,因为荷兰人的剥削和天灾人祸,几个村社的百姓缴纳不起荷兰人的苛捐杂税,在郭怀一的带领下起义,但是数千人的起义队伍被荷兰人扑灭,郭怀一阵亡,而在台的大部分汉人也遭到屠杀。 李明勋把郭怀一让进了房间内,向他打听大员附近种植甘蔗的情况,郭怀一给出的答案让他极为兴奋,因为可以甘蔗制作的白糖、黑糖代替金银缴纳荷兰人的税款,所以大员左近的村社已经大规模种植甘蔗,而且二月正是甘蔗收获的季节,按照郭怀一的说法,包括土著民在内,种植的甘蔗可能达到了三万亩,而且今年东印度公司还主动推广甘蔗。 郭怀一在得知李明勋大规模收购榨糖后的甘蔗渣,而且愿意出高价雇佣村民搬运、装卸,甚是高兴,很快就在价钱上达成了一致,并且让郭怀一出面收购,省去了李明勋诸多麻烦。 两天之后,三千桶甘蔗渣装满了两艘鸟船,李明勋本想亲自押船回去,却不曾想被何斌留下了下来,让其静等消息,无奈之下,李明勋只得让宋老七押送回去。 热兰遮城,总督官邸。 淡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户撒在了总督的餐厅里,长方形的餐桌上摆满了餐前点心和一大杯开胃酒,六名俏立的侍女端着纯银餐盘站在一边,所有人都忐忑不安,因为这是新到任的楚尼斯总督在餐厅改造完毕之后第一次用餐,那位总督可是出了名的脾气差。 清脆的铜铃声响起,一个极为魁梧肥硕的男人从橡木门外挤了进来,他至少有两米高,戴着金色的卷曲假发,他的每一步都会让脸上、腹部的肥肉颤抖几下,他的脸上绽放着得意的神采,就连弯曲的胡子都在跳舞。 总督那大的惊人的肚子被描金彩缎的上衣包裹着,宽大的金色腰带上镶嵌着几颗宝石,其中以一枚南非出产的钻石最为耀眼,这个衣着华丽的胖子就是新任的台湾总督楚尼斯,他的前任已经因为和郑芝龙战争的失利而被解职。 虽然他的身躯肥大,但无人敢质疑他的威严和能力,正是他一手操纵在和郑芝龙的谈判,并在占据不利的情况下保住了公司的许多利益,也是他在巴达维亚总督面前夸下海口,一年时间就解决福摩萨的财政问题。 楚尼斯挪动着肥硕的身子,提着自己的肚子坐进了一个巨大的椅子里,他喘了一口粗气,摸了摸椅子,说:“还是小一些。” 管家连忙说:“主人,还有更大的椅子,我这就让人换。” 楚尼斯摆摆手,端起盛满酒浆的大酒杯一饮而尽,才说道:“吃饭要紧,吃完再换!” 这一大杯酒足以醉倒一个壮汉,但是在楚尼斯的眼里,不过是开胃酒罢了,侍女们把精致的银盘摆在了他的面前,里面的食物多是肉食,只有餐盘边缘用鲜花、蔬菜和酱汁勾勒了一些图案,楚尼斯看着满盘的肉食,绽放出了笑容。 “今天的早餐很好,不过你要再准备一个盘子,我约了一个客人,对了,不要刀叉,那双树枝,不明国人用的那种。”楚尼斯皱着眉,想要想起那个奇怪的词汇。 “是筷子,主人,是筷子。”管家适时提醒道。 不多时,管家拿来了一双象牙筷子,放在了餐桌的对面,而何斌也适时赶到,坐在了那个位置上,何斌谨慎的行过礼,神情有些拘束,毕竟这还是他第一次与新到任的楚尼斯总督私下会面,而且据他所知,还有几个荷兰籍的高级商务专员尚且没有这个殊荣。 作为曾经的海盗头子,何斌与四个台湾总督打过交道,成为东印度公司的通事以来,他也为包括楚尼斯总督在内的三位总督服务,在他的印象里,楚尼斯是所有的总督里最贪婪、粗鲁、暴力和不知羞耻的,但也是何斌最喜欢的总督。 出身底层的楚尼斯是一个地道的商人,他不会像以前那些出身大贵族的家伙那般虚伪,这个常常以商业家自诩的男人做事与其他总督不同,他把台湾当成一个贸易地在经营,而不是像其他总督一样,以统治者的姿态俯视这片土地。 “好了,何先生来了,那么开始吃饭吧。”楚尼斯见到何斌,欢快的笑了起来,一块巨大的牛排塞进了他的嘴里,不到半刻钟的时间,就有超过五个人食量的东西进了他肥大的肚子,吃罢一轮,他终于进入正题,问:“何先生,我听说福摩萨最近来了一个明国商人,叫做李明勋的,他还去你府上拜访过,说说这个商人吧。” 何斌自然知道不能小视眼前这位肥胖过度的男人,他只上任不到两个月,就已经掌握了东印度公司在台湾所有职员和高级雇员的一举一动。何斌笑了笑,指了指新端上桌的餐盘,里面摆着切成薄片的乌鱼子,还有酱料,何斌说道:“说起来,这盘乌鱼子便是他带来的商品。” 楚尼斯本想用刀叉,但是试了几次,却发现明国厨子切的太薄了,他直接用比胡萝卜还粗的手指捏住,蘸了蘸酱料塞进嘴里,说:“真是美味!” 他咋摸着嘴,说道:“达杨先生跟我说,有一个叫做马威的明国商人赠予了他四百金杜卡特,想要让这个李明勋去执行那个任务,我想,这个人肯定和李明勋是商业对手,甚至是仇人。” 何斌微微一愣,才明白楚尼斯提及李明勋的深意,原来是想让他去执行那个重要而危险的任务,经楚尼斯这么一提,何斌越想越觉得李明勋适合那个任务,他看了一眼在消灭乌鱼子的楚尼斯,咬咬牙说道:“说起来他是真的适合,您方才谈及他到我的府上,其实他是想承包八掌溪周围几个村社的包税权。” 说着,何斌把李明勋拜访的意图和盘托出,楚尼斯听完,挥舞着粗大的拳头,称赞说:“如果有机会,我真的想要见一见这个明国商人,他真的是太有商业头脑了,你知道吗,这几日,我听到的几个好消息大半是关于他了,他主动向公司的税务专员纳税,甚至连我们未曾知道的市场贸易税都如数缴纳,而且他还从附近的村社购买甘蔗渣,新创立了一个收税名录。” 楚尼斯好不吝啬的称赞着,他的高谈阔论说完,最后道:“你可以代表我去和他谈,我可以把七个村社的包税权卖给他,价格就按照他说的办,但是属于我的那份不能少,但是前提则是,他主动担起并且完成那次任务,明白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章十三 侦查鸡笼港 何斌愣在了原地,手中的筷子落在了桌子上,他愣了许久,才说:“总督大人,这不符合公司的商业准则,如果让巴达维亚的绅士们知道的话,我们会。” “何先生,这不是你该考虑的问题,需要向绅士们交代的是我,而不是你,你的工作是协助我把这件事做的完美,让其符合公司的商业准则!”楚尼斯那粗大的手指敲了敲桌子,不容置疑的说道。 何斌只能选择屈服,说起来,李明勋承包七个村社确实不合公司的原则,但也不是不可以操作的,可以让李明勋随便找几个托儿来,以七个人的名义各自承包一个村社,凭借楚尼斯的放纵,这是非常容易操作的。 “是,我这就去办理。”何斌低声说道,退出了餐厅。 “楚尼斯叔叔,您的刚才的表现真是让我惊叹,我的父亲说的对,跟着您能学很多东西。”一个深目高鼻的年轻男子从橡木门后走出来,语态夸张的赞美道,他最后问道:“您明知道那个叫做李明勋男人另有图谋,为什么还满足他危险的要求呢?” 楚尼斯微微一笑,待管家和侍女把桌上的东西收拾走,他才说道:“你知道的,我对总部的绅士们打了包票,一年时间解决福摩萨的财政问题,还要在任期内在福摩萨打开局面。这些不是空话。” “不得不说,公司以往委任的总督实在是废物,尤其是范德堡(前任)简直就是蠢货,他们的眼里只有鹿皮和金沙,只会用刺刀和火铳去抢掠,这样与葡萄牙人、西班牙人有什么区别呢?福摩萨的价值可不在于这些,这里有肥沃的土地,靠近明国也不缺人口和商人,完全可以吸引更多的汉人来垦荒,种植甘蔗,你不知道蔗糖在鹿特丹的价格,只要有一万汉人在这里,我们的财政就能翻一番!而且土著村社的价值没有充分的挖掘,所以我决定采用贌社制度,让那些贪婪的商人代替我们去做,把土著们最后一粒金沙榨取出来!”楚尼斯大声说着,时不时挥舞拳头,增加自己的说服力。 达杨在一旁看着,微笑说道:“可是您的野心并非这般简单!” 楚尼斯哈哈一笑,说:“达杨,你像你的父亲一样直率,我很喜欢你的这种性格,你说的没错,我不仅要把福摩萨变成一只奶牛,还要独霸这只奶牛,虽然总部这两年不会向我们提供军舰,甚至连士兵都增援的极少,但如果在这种情况下我还能击败鸡笼的西班牙人,才能让本土的十七绅士知道我楚尼斯的名字,所以我才找寻一个明国商人前去北方侦查,财政与武力共同推进,最多两年,福摩萨就会成为一个富庶的商业王国!” “可是您的策略会让汉人遍布整个福摩萨,从长远看,这不符合公司的利益。”达杨微笑说道。 楚尼斯重重点头,说:“你说的对,但这并不意味着汉人就能主导这片土地,贌社制度会让汉人与土著的矛盾激化,而汉人变多也是年后的事情,达杨,那个时候的我们已经占据全岛,完全可以像现在的马尼拉一样,与土著们合作,对汉人进行一次有计划的清理,当然,我们不能像西班牙人那样大规模屠杀,却可以杀掉其中的富人和头家,另选一批来,你不要担心这会影响我们和明国、汉人的商业关系,西班牙人在马尼拉已经证明,即便你杀光汉人,他们还会来这里追逐利益。福摩萨应该是公司的奶牛,当产不出奶的时候,再杀了吃肉!” “这也就是您放心使用李明勋的原因吗?”达杨问。 楚尼斯眯缝的眼睛里露出一点孺子可教的神色,说:“你说的没错,等西班牙人、大肚番被消灭了之后,他也就没了价值了。当然这是长远的计划,就目前而言,他确实给我们带来了好运。” 说着,他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一个小皮箱,打开之后露出了一箱金币,正是威尼斯出产的金杜卡特,足有二百枚,楚尼斯说:“你看,那个马威给了我们四百金杜卡特,李明勋想要七个村社的包税权,至少要五倍于此的上供你我,而且他还能协助我们处理西班牙人,大肚番,这真是一个好运的男人。” “是啊,福摩萨是公司的奶牛,又何尝不是你我呢?”达杨从楚尼斯手中接过酒杯,笑着说道。 二人举杯,一饮而尽,相视一笑。 达杨可不仅是楚尼斯的副手,而且他的父亲还曾经是楚尼斯的上司,他非常乐意支持楚尼斯在福摩萨的开拓,不仅是趁机得利,最重要的是,等楚尼斯的任期一到,他有足够的把握接任总督职位,坐享其成。 士美村。 李明勋乘坐一艘小船进入港汊之中,在其视野所见范围内,到处都是平整成块的稻田,而不远处一丛丛的密密麻麻的作物就是甘蔗,大量的村民在田地中劳作,空气充塞着劈斩甘蔗产生的甜香气息,惹来的附近丛林的猴子、野猪,一片农家祥和的气息。 上了岸,便是士美村,这是大员左近最大的村子,足有上千户,郭怀一在树下摆了圆桌,桌上摆着米酒,还有新近生产出来的黑糖,见李明勋到来,热情的招呼着他,几个年纪大的村老也是弯腰施礼,毕竟李明勋如今可是大家的财主,让没人要的甘蔗渣变成金银的男人。 “这里是各个水道交汇的地方,附近的榨糖作坊也在河边,甘蔗渣都运到这里来,地是我的,作坊放在这里,甘蔗渣就在这里稀释,加入酵母,然后用小船运到港口去,再上你的大船。”郭怀一当着众人的面说道。 李明勋点点头,说:“作坊便由郭老哥代替管着,工人就从士美村和周围村社招募吧,工钱你们核算好,每月初从我这里预支就可以了。”李明勋说道,一抬手,高锋地上一袋子金银,李明勋放在桌子上:“这算是二月的工钱。” 郭怀一手下银钱,摆摆手,身边的村老也就下去了,他满上了三碗米酒,却见何斌从里屋走了出来,坐在了李明勋的对面,李明勋有些诧异他也在这里,倒也不慌,说:“何大人,没想到在这里碰到您。” “我与老郭也是老交情了,知道你来,借他的地方把上次的事儿与你解说一番,有老郭在,也莫要说我何斌欺负了你。”何斌神色严正,郑重的说道。 说罢,他坐在椅子上,喝了酒,便把楚尼斯交代的事情说了一遍,李明勋静静的听着,心中越发明白了。 原来,楚尼斯是一个非常有野心的人,已经厌倦了和西班牙人分享台湾的事实,也急于打开台湾的局面,准备进攻北面的西班牙人,在如今的东南亚,西班牙人仍然是荷兰的主要对手,双方在台湾争斗了十几年了,近些年双方只要在摩鹿加纷争,楚尼斯对西班牙人在台湾的势力不了解,所以希望有人前往侦查一番,而以明国商人的身份则是最为妥帖的。 按照楚尼斯的计划,如果西班牙的实力不济,将会在今年四月季风起的时候就北上征伐,击败西班牙人后,南北夹击大肚番,争取在两年内解决台湾岛上两个最大的势力。 事实上,这也是历任台湾总督的计划,在真实的历史时空中,荷兰人在1942年击败并驱逐了西班牙人,而在这之后,南北夹击大肚番,却遭遇了挫败,一直到1945年,大肚番才臣服,但也只是接受荷兰人的统治,缴纳税款,并不允许荷兰人在其土地上居住,也不接受其宗教。 李明勋询问了何斌几个问题,立刻了解了荷兰人对北部台湾的无知,在荷兰人的情报之中,西班牙人在台湾拥有鸡笼、淡水和宜兰都拥有据点,其兵力不详细,而李明勋却知道,因为荷兰人、郑氏的封锁,西班牙人很少获得和明国做生意的机会,而日本早已驱逐了西班牙人,所以台湾的西班牙人早就处于入不敷出的地步,早在三年前,菲律宾总督科奎拉就下令放弃了淡水、宜兰等地的据点,只在鸡笼维持了百余人的军队,早就处于不死不活的状态了。 显然,荷兰人不知道这一切,如若不然,他们也不会在1942年才会发动战争。 李明勋并未忙着答应,而是问道:“实际上,我协助总督大人探查西班牙人的军情,总督大人回报我七社包税权,这是非常公平的,只是我想知道,如果我答应总督大人的要求,会是如何操作的呢?” 何斌想了想说:“鉴于你对泰西城堡和军事技术的不了解,总督大人已经让一位拥有军事经验的传教士总责此事,而且还会派遣几个翻译、护卫。你的任务是掩护他们接近西班牙人的城堡!” 仔细盘算了一下,如果不带太多的荷兰人的话,或许可以有操作这件事,虽然他知道这是对自己的利用,但是利用却是相互的,李明勋准备在这次计划中攫取一些平时得不到的东西了。 当然,李明勋也知道这件事不会这么简单,而且充满危险性,但李明勋很快做出了取舍,选择答应荷兰人的要求。 五日之后,李明勋来到了何斌家,秘密与荷兰人商讨此事,当初荷兰人选择他,就是因为李明勋是新近来到大员港的商人,属于新面孔,不容易被西班牙人认出来。 后堂的神像前,似乎刚刚举行完一场祈祷仪式,李明勋看到了一个三十多岁的英俊男人,他的脸上挂着虔诚而迷人的笑容,但是背对神像之后,他立刻变得高傲而孤冷,显然,后者才是他的真实面孔,这个男人穿着一身传教士常穿的教会袍服,但是胸襟、腰间和袖口都有着华丽的缎带,显然也是一个奢侈的男人。 李明勋从何斌那里知道了这个男人的一些消息,他叫做马丁,地道的荷兰人,曾经是东印度公司的商务专员,因为一口流利的意大利语,所以经常伪装成传教士刺探葡萄牙人与西班牙人的情报,渐渐的喜欢上了这种生活,平日也以传教士的形象示人,这在荷兰这个新教国家,可是不多见,李明勋也只能感慨金币的力量。 马丁出身贵族家庭,拥有泰西贵族固有的毛病,傲慢而固执。而马丁身边还有几个人,一个是明国翻译,另外三个便是马丁的摩尔人奴隶,这才传教士中极为常见,显然荷兰人下了不少功夫。 “你就是那个协助我的明国商人,想不到竟然这般年轻,希望你在拥有足够勇气的同时,不缺乏聪明的头脑。”马丁毫不客气的说道,语气一如既往的让人感觉讨厌。 “神父,勇气和智慧并不矛盾。”李明勋微微一笑,随意的回答道。 马丁瞥了李明勋一眼,说:“好了,听何斌说,你对这件事心存疑虑,说说吧。” 李明勋直接说道:“我认为,这个计划有一个漏洞,那就是船!” “船?有什么问题吗,你不会告诉我,你的船抽调不出来。”马丁脸色一冷,问道。 李明勋笑了笑,说:“不,当然不是,既然答应了总督大人,我自然尽心,但是神父,按照计划,我们是伪装成从福建前往日本,顺便停靠西班牙港口的海商,您认为,以我手下那两艘鸟船,西班牙人会相信吗?” 马丁微微愣神,稍稍放下了架子,他是高傲不假,但却不傻,这关乎到自己的性命,他也不愿意马虎,诚如李明勋所说,鸟船确实有些不适合,毕竟在明国商人常用的四种海船之中,鸟船与沙船一样,都不太适合远海航行,一般都用作近海运输,特别是前往日本贸易,要穿过台湾海峡还要越过东海,在这条商路上,除了各类泰西船只,都是吨位大,适合远海航行的福船和广船。 如果换船的话,东印度公司手里还有几艘福船,但关键是水手也要置换,李明勋便需要时间去适应,这显然是马丁所不能接受的,马丁左思右想,想不出有什么办法,他见李明勋笑吟吟的看着自己,似是胸有成竹,于是问:“你可有办法!” 李明勋道:“办法不是没有,就是需要神父和总督大人的配合了。” “你说。”马丁直接说道。 李明勋说:“有一艘广船我很熟悉,是涌金号,上面的水手也是我的老部下了,只是这艘船目前属于马威,他是我们海主的手下,我无法调动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章十四 再遇圣胡安号 马丁作为楚尼斯请来的人,在大员港是个大人物,又常年活动于东南亚,自然对马威这样的小人物不太了解,何斌凑上前,低声解释了马威的身份,得知马威只是一个小头目之后,马丁不厌烦的摆摆手,说:“你出一千两白银,马威会把船和水手交给你的。” 李明勋微微一笑,心中感慨,收拾一个流氓的最好办法就是找一个更大的流氓。 不管马威情愿不情愿,在荷兰人的威胁他,他只能把涌金号交出去,还有上面的水手,而得到的也不是一千两银子,而是荷兰人不知道从哪个海盗那里俘获来的破旧福船,李明勋把水手中马威的嫡系全都遣散,从鸟船上调集了一些用惯了水手加入到了涌金号上,带着马丁一行北上。 此时的涌金号已经与以前大不一样,颜色被漆成了马威喜欢的黄黑交错的色彩,实际上李明勋知道,这个颜色是许多军舰的涂装,能在远距离上震慑一些宵小,马威对涌金号寄予厚望,好不吝啬的投入资金维修和改进,马威甚至花了大价钱从荷兰人手中购买四门千斤佛郎机安置在了甲板上,然而他付出的一切如今都成了李明勋的了。 正是二月中旬,台湾海峡已经有了和缓的东南风,涌金号一路北上,第一站却是甲螺村,这是马丁的要求,涌金号需要在甲螺村改头换面,刮掉上面的油漆,涂抹一层清漆,依旧用木材的本色示人,毕竟这才是大部分明国商船的涂装,而涌金号还要在甲螺村装上商品,当然,李明勋知道马丁还有其他不纯的目的,比如侦查一下甲螺村的情况。 因为宋老七要在大员处置甘蔗渣的事情,所以跟随李明勋北上的只有高锋,这个性格粗糙的男人并不知道李明勋的秘密任务,但是他却对那个西洋神棍马丁极为厌恶,这个一上船就对涌金号的构造、速度和配备的佛郎机表现出不屑的家伙,还堂而皇之的占据了属于大掌柜的船艉楼的房间,即便是他身边的那些摩尔人奴隶都颐指气使,让人不忿。 涌金号在甲螺村停留了两天,卸下了顺道捎来的装满甘蔗渣的橡木桶,然后装上了大量的鹿皮、新酿造的烧酒、盐巴和部分蔗糖、香料,继续北上,两天的时间,没有给马丁探查甲螺村周围的机会,这个男人只是在大市场周围转了转,站在七社血契的石碑前许久,这是李明勋有意控制的结果,为了不给他时间,李明勋发动了大部分的壮劳力来卸货、装货。 然而李明勋还是低估了这个伪装成传教士的商务专员,他仅仅用了两天的时间就观察到了甲螺村外大市场的秘密,那就是市场的交易规模远远低于李明勋向荷兰税务官报备的数量,更是超过了李明勋从大员港运走的商品的价值,虽然没有证据,马丁敏锐的猜测到,与李明勋交易的绝对不止周围的六个土著村社这般简单,而李明勋还有从其他地方购入商品的渠道。 事实上,马丁猜的没错,除了洪雅六社,李明勋还与虎尾珑社这个规模超大的村社贸易,而如今贸易的对象还包括了大肚番,毕竟大肚番拥有数十个不同种族的村社,其中就有洪雅族的。李明勋虽然没有其他购入商品的渠道,但是却拥有煮盐作坊和酿酒作坊,前者是马丁不知道的,后者也隐瞒了绝大部分的产量。 马丁的这个结论一旦为东印度高层得知,结局无疑是凄惨的,光是瞒报的税款就足以惹来楚尼斯的怒火,而马丁还威胁让公司派遣常驻甲螺村的商务专员来。 在收了李明勋三百金杜卡特的金币之后,马丁收敛了自己的态度,在心中正式把李明勋当成了敲诈的对象,但他却不知道,李明勋已经把他列为了必杀名单了。 十日之后,鸡笼港外。 李明勋站在船舷边,任凭亚热带的湿润的海风灌入自己的袖口,脚下的甲板一直在晃动,他却已经习惯了这种海上的生活,而在远处,一艘悬挂着西班牙旗帜的三角帆船正在靠近,而站在身边的马丁正用讨厌的声音讥讽着越来越近的帆船。 原因很简单,鸡笼不是涌金号的第一站,在从甲螺村出发两天之后,他们就到达了淡水河口,按照荷兰人的情报,那里应该有一座西班牙人的城堡,但是到了之后却发现荒无人烟,李明勋自然知道西班牙人在三年前就撤走了,马丁登陆之后,看到的是西班牙人拆毁城堡留下的残垣断壁,便已经肯定西班牙实力在下降。 看到眼前的三角帆船,马丁的高傲更是增加到一个令人无法忍受的程度,他喋喋不休的吹嘘着荷兰的强大和西班牙人的弱小,事实上也正是如此,如果在大员港外,遇到的应该是一艘排水量在二百吨左右的亚哈特型巡逻船,这种排水量不到三十吨的三角帆船一般只用于引导入港,但是在这里,却是西班牙人的港外巡逻船。 然而,当西班牙的代表登陆之后,马丁立时变了一个谦卑恭谨的模样,李明勋则出面交涉,西班牙的军官问道:“你们来自哪里,为何进入我们的港湾?” 李明勋按照准备好的剧本说道:“大人,我们是来自明国的商人,前往长崎港的,来到鸡笼主要是进行贸易的。” 军官眼睛一亮,问:“你们船上是生丝吗?” 无怪他如此看重,东方的西班牙人最喜欢的商品就是生丝,从马尼拉出发前往墨西哥的大帆船上,生丝是最重要的货物,然而近两年数量却越来越少,生丝的价格也高的离谱。 李明勋微微摇头,军官难掩自己的失望,李明勋道:“我们船上有美味的鹿脯、醇香的美酒和各种香料,相信这也是各位大人需要的。” 军官的脸上重新绽放出笑容,如果说生丝贸易带来的是丰厚利润的话,涌金号上充沛的商品则关乎他的生活,如今鸡笼港常常几个月见不到一艘商船,物资也是极为匮乏的。 “很好,我可以引导你们入港,入港税也免了!”军官说道,这个时候他才看到了一旁的马丁。 “这位是来自罗马的传教士,他的船在海上被万恶的荷兰人袭击,是我救了他,还有这几个可怜人。”李明勋说着,几个摩尔人也走了出来。 “上帝保佑,我终于再次见到了上帝的羔羊,真是太荣幸了。”马丁用意大利语说道,然后用西班牙语重复了一遍。 “神甫,见到您是我的荣幸,我们已经许久没有聆听上帝的福音了,请神甫与我一道前往圣萨尔瓦多城,相信长官大人会以最高的礼节接待您的。”军官兴奋的说道。 马丁脸色为难,说:“那这些善良的明国商人呢?” 军官道:“可以让他们先停泊在商港里,会有人接待他们的,您是尊贵的客人,希望您接受我的效劳!” 马丁这才同意,事实上这完全在原本的计划中。 西班牙人在鸡笼的存在与荷兰人在大员差不多,圣萨尔瓦多城并非建立在台湾岛上,而是建立在与台湾隔着一条海湾的社寮岛上,社寮岛上只有西班牙人,唯一的港口也是军港,而商港则位于海湾的内侧,台湾岛上,社寮岛上除了圣萨尔瓦多城,还有一座小城堡,用来封锁东面的八尺门水道。 而马丁的计划就是他亲自登陆社寮岛,调查岛上的防御状况,而李明勋则进入商港,探查西班牙人在台湾本岛上的防御力量和部署,然后在约定的时日一起离开。 马丁在军官的邀请下,登上了西班牙的三角帆船,而涌金号则自行进入海湾,李明勋安排人用绑了红绳的木棍插进火炮的炮膛之内,盖上帆布,站在船头亲自指挥后面的对手,紧紧跟着那艘三角帆船,毕竟这里是涌金号尚未涉足过的海域,他可不想因为暗沙和礁石而搁浅。 涌金号与前面的三角帆船保持着三百步左右的距离,在晨雾之中进入了鸡笼港的内部,他们绕过了一块用旗帜标记出来的巨大礁石,便看到远处山脊线后那高高耸立的塔式建筑,那定然是西班牙人的城堡,而城堡的大部分和军港都被山脊线遮挡住,还需要再绕过一道沙梁才能看到。 涌金号紧紧的跟随着,选择比三角帆船更远一些航道,毕竟它的吃水深一些,李明勋站在船头,小心观察着周围,忽然高锋说道:“大掌柜你看前面的帆船,那个洋和尚似乎在招呼我们!” 李明勋调整了一下望远镜看去,已经绕过沙梁的三角帆船上,马丁站在船尾,手里晃动着一块红布,脸色有些焦急,但是又不敢大声喊出来,李明勋眉头微皱,心想难道有什么突发状况吗,再看马丁的时候,他的身边出现了那个西班牙军官,两个人攀谈着。 越想越不对劲,李明勋说道:“高锋,你率人把船尾的那艘小船放下去,带上几个好手,藏在涌金号的南面,别让城堡里的人看到,情况有些不对劲!” “千万别出什么问题,千万别出问题!”李明勋心中暗自祈祷着。 涌金号绕过了沙梁,进入了港湾内部那宽阔的水域,李明勋终于松了一口气,打量着鸡笼港内的情况,虽然他是在替荷兰人收集情报,但是对台湾岛势在必得的李明勋毫不怀疑自己将来也会对这个港口发动进攻,无论那个时候它属于荷兰人还是西班牙人! 远处台湾本岛的商港隐没在了晨雾之中,只能看到岸上的篝火,但是港区却没有停船应有的警示灯,因为是没有船舶停在这里,而在北侧社寮岛上,已经可以看到圣萨尔瓦多城的大部分,坚固的城堡,探出缺口的大炮以及兴奋的向着自己打招呼的西班牙水手和士兵,再往前,一条深入海中栈桥出现在了李明勋的面前,那应该是西班牙的海港,栈桥旁还有两艘毫无防备的三角帆船。 然而,一声炮响忽然从圣萨尔瓦多城上响起,一开始李明勋以为那是欢迎马丁的炮声,但是当炮弹飞过涌金号,打出一道高达十余米的水柱,溅落李明勋一身的时候,他才感觉不对劲,再看圣萨尔瓦多城,无数的士兵跑来跑去,炮手则进入炮位,那些长管火炮在瞄准自己,而前面那艘三角帆船上也传来了几声火铳的声音。 李明勋完全呆住了,为什么会这样,自己做错了什么,会引来西班牙人的炮弹,难道那个军官看出了什么破绽吗,还是一开始行动就被人知道了? 忽然,涌金号主桅顶部的瞭望手大声的叫嚷起来,但是在隆隆的炮声之中,他的声音完全听不清楚,李明勋看他用鲜艳的旗帜指着西班牙人的军港,便扭头看去,眼前的一幕让李明勋完全无法相信,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才确保自己没有看错! 军港的最外面的泊位上,停留着一艘熟悉的盖伦式大帆船,三根高耸的桅杆上,一根船艏斜桅,虽然船帆都已经收拢,炮门全部关闭,但是李明勋还是一眼认出来,这艘这就是从马尼拉追杀自己的西班牙战舰,而且那宽达的舰尾还写着这艘军舰的名字——圣胡安号! 周一满地找牙求票票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章十五 如愿 一道冷汗直接从李明勋的额头冒起,头晕目眩的感觉让他有些站立不稳,如果不是身前的栏杆,或许李明勋会直接跌落到海里去。 为什么圣胡安号会在港口伏击自己,难道荷兰人之中有内奸,还是北上的这段路途受到了西班牙人的监控,亦或者有什么自己猜想不到的状况。 炮火连天之中,李明勋站在船头愣神,一直到一枚十二磅的岸防炮弹击中了涌金号的甲板,溅起的木屑撕裂李明勋背后皮肤的时候,他才清醒过来,他咬了一下舌尖,让自己平静下来,在内心深处,李明勋告诉自己,一百多人的性命都指望着自己呢,自己绝对不能慌张。 李明勋的眼睛再次扫过泊位上的圣胡安上,却发现上面的炮门没有打开,而港内乱做一团,上百水手跑过来,但是圣胡安号吃水太深,不能靠在岸边,他们只能划船过去,李明勋瞬间明白了,圣胡安号绝对不是埋伏在这里的,如果埋伏的话,它应该升起帆,配备好水手,让两层甲板上的四十四门火炮处于待击发的状态,而不是像现在这里乱做一团。 想明白了这一点,李明勋逆向推测整件事,很快就明白过来,入港之后马丁的不寻常举动肯定是因为他发现了圣胡安号,这厮知道圣胡安号追杀己方的事情,发信号告诉自己不要入港,而涌金号绕过沙梁之后,圣胡安号上的军官或者水手发现了涌金号,认出了这艘曾经的目标舰,以为是涌金号来偷袭的,才引发了城堡火炮的攻击。 “进入战斗状态,炮手过来,把佛郎机炮整备好,舵手转向,靠近圣胡安号,高锋,你马上登陆那艘三角帆船,尽量把马丁救回来!”李明勋立刻发布了命令。 虽然不是被伏击的糟糕局面,但是现状仍然不乐观,涌金号一不小心成为了钻进牛魔王肚子的孙大圣,是大闹一番还是被消化成粪便就得看自己的能耐了,那些三角帆船李明勋倒是不放在心上,毕竟他们没有火炮,岸防炮也只能靠快速的转向躲避,真正决定生死的还是圣胡安号。 这艘强大的主力舰一旦齐装满员,即便自己逃出鸡笼港,圣胡安号也可以追上来,李明勋用脚后跟想都知道,西班牙人定然会让三角帆船跟着涌金号,只要丢失不了目标,早早晚晚会成为圣胡安号的猎物。 既然如此,只能先摧毁圣胡安号,才有可能逃出生天。 这个时候,李明勋最感谢的就是马威了,原本涌金号只有一前一后两门火炮,而马威给涌金号添置了四门千斤佛郎机,布置在甲板上层,虽然这种布设方式和佛郎机本身让马丁嗤之以鼻,但却给了涌金号反击的能力。 涌金号快速转向,贴近了圣胡安号,此时圣胡安号上才有十几个水手,正忙着张开船帆,显然他们完全没有处于作战状态,李明勋当即命令炮手瞄准圣胡安号水线部分开火,两门佛郎机很快就完成瞄准,子铳安置到位,在只有不到百步的距离上开火。 砰砰两声炮响,浓烟笼罩了炮位,李明勋眯着眼睛想要看射击的效果,忽然远处传来火铳的声音,他连忙趴下,原来是圣胡安号的人已经知道来不及,只能用火绳枪反击。 雾气散了,趁着涌金号上的水手与西班牙人对射的功夫,李明勋透过缝隙看了过去,不远处的圣胡安那黑色的舯部出现了两个白色的凹陷,还有密密麻麻的裂纹,不断有木屑剥落,但是很显然,千斤佛郎机的炮弹没有击穿圣胡安号,李明勋一巴掌拍在大腿上,圣胡安号作为标准的主力舰,其舷墙厚度至少有四十公分,而接近水线的位置应该更厚,而己方的火炮是荷兰人不知从哪个海盗那里弄来的,要么是葡萄牙人淘汰一百年的老古董,要么是大明铸造的残次品,根本不敢多装炮药,甚至连炮药都不是专业的,虽说靠近一些威力大一些,但也要遭受圣胡安号甲板上士兵的火绳枪威胁,对于暴露在外的炮手来说,那是致命的。 “大掌柜的,打不穿,咋办!”一个头目跑过来,大声问道。 李明勋还未回答,忽然他指着圣胡安号大叫起来,李明勋发现,圣胡安号上层甲板的两个炮门打开了,显然是上船的炮手开始反击了,李明勋立刻命令舵手转向驶离,他完全没有和圣胡安号对轰的实力。 李明勋快速的盘算着,要想安全,并不一定要击沉圣胡安号,如果可以让其无法航行,涌金号就能跑掉,如果这样算起来的话,击断他的桅杆,撕烂船帆都是可以做到这一点的,但对于涌金号来说却是千难万难。 这群不专业的炮手可没有把握在这么远的距离上击中桅杆,就算击中又能怎样,桅杆根部直径将近一米,那也不是几发佛郎机炮弹就能打断的,李明勋想来想去,只能想方设法破坏圣胡安号的转向能力了,但是一想到舵机位于船艉楼二层甲板的高台之上,李明勋只得放弃,毕竟那是一个仰望的高度,站在涌金号上根本看不到,既然舵机无法破坏,只能炮击舵叶了。 李明勋当即命令涌金号再次转向,绕到了圣胡安号的船艉楼后,圣胡安号因为轻载而露出了舵叶的一部分,炮手们对着舵叶接连开火,一直打到三十步的距离上,而李明勋则带人用火绳枪与船艉楼上的西班牙人对射,掩护这炮手。 炮手打光了所有的炮弹,李明勋看到舵叶与舵杆分离,出现了明显的损害,立刻命令转向逃离,他没有选择最快的撤退路线,即继续向前,从八尺门水道离开,毕竟那是自己未曾涉足的海域,而且水道很窄,涌金号冒险在海湾内调转船头,却发现那艘三角帆船已经起火,涌金号驶过去才发现,发现高锋驾驶小船靠拢过来,不待让他们上船,只扔过了牵引绳索,便冒着炮火快速驶离,幸好出港是顺风航行,绕过了沙梁,也就躲到了西班牙人火炮的射界之外。 在无法判断圣胡安号是否真的失去了活动能力,而且港内已经有三角帆船追赶出来的情况下,李明勋只把小船上的人拉上船,连小船都不要了,转向朝着外海驶去,西班牙人的三角帆船速度很快,顺风可以达到十二节,远远超出了涌金号,但是上面没有火炮,在佛郎机的威胁下不敢靠近,涌金号上的炮手用霰弹打了几发,把三角帆船的三角帆上打了几个洞,迫使其拉开距离,但是随着进入外海,三角帆船的越发难以承受波浪,只得退回。 李明勋这才明白涌金号直接南下,然而此时的台湾海峡起了东南风,又有黑潮在,涌金号是逆风逆流,虽然走之字形,行驶依旧缓慢,然而,一个好消息是,马丁死了。 随着马丁登上三角帆船的只有一个摩尔奴隶,高锋救出了那个奴隶,却只带回了马丁的尸体,马丁是被人刺中心脏死去的,身上还中了两枚铅弹,虽然高锋没有明说,但李明勋可以猜到,那插在马丁胸口的刺刀是他的杰作。 在确定了摩尔人不知情的情况下,李明勋留下了他的性命。但是李明勋不得不重新考虑如何向台湾总督汇报这件事,在翻译和摩尔人已经吓破胆的情况下,李明勋相信楚尼斯总督更愿意相信自己的情报。 涌金号的底舱。 林河在甲板上走来走去,他的身边堆满了捆扎好的鹿皮还有成桶的烧酒,空气中弥漫着酒精的味道,但是在舱门出,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正在打磨他的斧头,沙沙的声音让林河的内心无法安静下来。 作为马丁的翻译,他本能的讨厌那个高傲的家伙,但是却不得不为他服务,而登上涌金号后,马丁与李明勋之间的交流让他有些心有余悸,对于在别人地盘上公然进行威胁乃至侮辱,林河不认为这是智慧的表现,然而,这一切都过去了,马丁死了,而自己则被关在了底舱,他没有和同行的摩尔人见面,想来那些家伙还不知道自己活着。 李明勋会怎么对待自己,毕竟自己知道一些他和马丁的秘密和矛盾。 底舱的门打开,投射进来一些光线,李明勋顺着楼梯走了下来,他看了一眼林河,将一把匕首扔在了他的面前,李明勋说道:“摩尔人以为你死了,那么你是真要死,还是不死!” 对于林河来说,这自然不是什么难以回答的问道,林河立刻跪在地上,说道:“大掌柜的,我不想死,不想死啊。” “那你认为自己怎么才能活下来?”李明勋坐在一旁酒桶上,问道。 林河立刻说:“我保证会对您和马丁先生的交谈守口如瓶的。” 他说了一大堆,抬头却看到了李明勋那张不满意的脸,林河恍然意识到,是啊,如果不想泄露秘密,直接杀了自己就是了,林河想了想,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说:“大掌柜的,小人懂的荷兰语、西班牙语,愿意为您效劳,就让荷兰人以为我死了吧。” 李明勋微微点头,说:“很好,你是一个识时务的人,既然如此,我会在适当的时候把你的妻女接到甲螺村去,现在,你为我解读一下这上面的文字。” 说着,林河接到马丁的日子,李明勋翻开,找到了从认识马丁第一天时候的页面,让林河一句一句的翻译,李明勋细细听着,发现马丁并不是每天都要写日记,其中也有许多重要的事情没有记录,比如关于甲螺村大市场的问题,自己献给他的金币,更没有提及建议楚尼斯派遣税务员的事情。 林可翻译完,见李明勋不解,他说道:“大掌柜的,其实这不是马丁的私人日记,这日记与公司会议记录或者航海日志有些类似,每个公司的高级商务员都有,更类似于备忘录,需要向公司报备的。” 李明微微点头,终于明白了,看来马丁当初只是要挟和借机勒索自己。 “我们是二月二十八日抵达的鸡笼港外,圣胡安号上的人认出了我们,引起了城堡上炮手的攻击,我看到了至少五百人,其中过半是水手,士兵约么有二百人左右,城堡里至少有八门火炮向我们开火,除了圣胡安号,还有四艘甚至更多的三角帆船。” 五日之后大员港,李明勋当着达杨和何斌的面对侦查鸡笼港的情况当面汇报,出乎预料的是,达杨根本没有询问马丁的死亡状况,只是对鸡笼港西班牙人的实力感兴趣。 “西班牙人登上了你们的船,摩尔人说那个西班牙人一开始很不耐烦,但是后来与你相谈甚欢,为什么?”达杨问道。 李明勋道:“是因为酒,一开始我想把船上的咸鱼、腌肉卖给西班牙人,那个西班牙人说他们根本不缺,但是知道了我船上有酒水之后,他才表现出欢迎。我猜想是他们可以从附近的土著村落里获得食物。” 达杨听完李明勋的讲述,走到了他的面前,一双深邃的眸子盯在了李明勋的脸上,似乎想要看出些什么,李明勋尽量保持平静,过了一会,达杨从助手那里接过一沓文件,放在了李明勋的桌子上,说了句什么,然后就离开了。 李明勋摊开文件,发现上面都是荷兰语,何斌解释道:“这是公司的合同,在这里和这里签字,你就可以得到七个村社的包税权了,但是按照规矩,一个人最多承包三个村社,所以你得再找两个人来。” 对于李明勋来说,这并不是什么问题,他问道:“刚才那个荷兰人说什么?” “他感谢你把马丁的尸体抢回来。哦,达杨与马丁是很要好的朋友。”何斌解释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章十六 出兵 终于完成了签约求票票,求票票! 两日后,在处理完贌社的事情,李明勋带上最后一次的甘蔗渣返回了甲螺村,对于李明勋的归来,商社的所有人都热烈欢迎起来,在他不在的这段时日,商社的酒坊和煮盐作坊都已经步入了正轨,在获得两种畅销商品的同时,也提供更多的就业。 而涌金号水手的回归则让鸡笼港发生的秘密公开了,在得知涌金号击伤了曾经追杀他们的圣胡安号,而且还打死了十几个西班牙人的时候,所有人都兴奋起来,有些与西班牙人有血仇的人忍不住哭了起来,在他们看来,大仇得报! 商社的高层也是激动难抑,一直到李明勋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才让人冷静下来。 “什么?大掌柜想夺占圣胡安号!”宋老七听完李明勋话,差点跳起来,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喃喃说道:“太大胆了,实在是太大胆了。” 高锋却是说道:“如果我们能得到这么一艘船,那实力绝对是大提升,至少在海上,没有几个人能挑战我们了!” “就算抢不到,一把火烧了也好,算是为那么多亲友报仇了!”阿海红着脸,大力的拍着桌子。 林诚拍了拍桌子,说:“可是咱没有那个实力啊,圣胡安号这么一艘船,水手加炮手,在加上西班牙士兵,少说也有三百人,那艘船咱不是没见过,就是一只长满刺的刺猬,怎么下手?虽说如今商社加上甲螺村有三百壮丁,但是真正能打的有几个?” 见李明勋脸色有些难看,林诚也知道这个时候不好驳他面子,赶忙说道:“罢了,今日先议到这里吧,管好自己的嘴巴,谁也不许告诉,先散了吧。” 人一个个的离开,李明勋还未站起来,林诚问:“老弟,你想夺了圣胡安号,可不止给死在马尼拉的百姓报仇这么简单吧!” “你是不是还惦记着北上贸易那件事儿?”林诚盯着李明勋的眼睛,认真的问道。见李明勋不回答,他又说:“老弟呀,哥哥虽然走不动道儿了,但眼可没瞎,仓库里堆积的那些东西,在东南这块可不值几个钱呐。” “老哥,咱们要想干出一番大事业来,就得去做这个买卖!”李明勋认真的说道,他站起来,说:“东南这块买卖是多,但郑芝龙c荷兰人c西班牙人外加葡萄牙人,海船都快把南海给塞满了,咱们要是循规蹈矩的来,早晚会被人溺死在南海里,能插手的就是往日本的买卖,可是咱一无人脉网络,二无航海经验,就连货都不吃香,日本要的鹿皮c硝石c瓷器c生丝c丝绸,咱有几样?就是鹿皮也不够一船运的呀。” 林诚长叹一声,说:“是啊,但是去鲸海乃至北海,连懂针路的都没有,一旦船翻了,那可就全完了。” 李明勋道:“正因为如此,我才想夺了它圣胡安号,这次去鸡笼港,我才发现咱们大明的船实在是太落后了,海水温度一变,便开始漏水,只要逆风便跟没了腿似的,打两炮佛郎机,愣是把甲板震断了,涌金号算是一艘好船了,若用它去鲸海,真是玩命呀。” 林诚知道李明勋认准的事情,谁人也劝说不得,索性摊摊手,说:“罢了,罢了,我也不管了,老弟,可万万被拿着这大好前程去冒险,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呀。” 林诚说完,拄着拐杖离开了会议室,只剩下李明勋怔怔的坐在那里,他仔细回忆关于圣胡安号的一切,越发感觉自己的鲁莽,如果号令商社所有人马北上,一旦出现差池,一切就都毁了,但是这并不代表李明勋会放弃这个计划。 无论从长远还是立足眼下,李明勋都需要一艘强劲的战舰进行远海的商贸活动,从造船和抢船之间选择,抢夺圣胡安号无异是省时省力的选择,既然己方的力量不足以完成这一壮举,那只有求助于盟友了。 李明勋想要求助的盟友当然不是洪雅族那六个已经投靠荷兰人的村社,而是实力强大的虎尾珑社,三日之后,又到了与虎尾珑社秘密交易的时候,李明勋与阿海一道,押送两条渔船前往虎尾珑社,船上除了约定的商品之外,还增加了二十把斧头,还有一件为巴隆准备的礼物。 沿着八掌溪逆流而上,航行了半日,绕过一处长满了灌木丛的河中小岛,李明勋才看到了一个简陋的码头,陆地上则是有栅栏围了一个圈子,码头上竖着虎尾珑社的图腾,而阿海也娴熟的打起了腾龙商社的旗帜。 阿海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交易了,虎尾珑社的土著很快围拢了过来,井然有序的帮着卸货,一个头领模样的男人则与商社的账房在交涉价格和点验货物,这个时候,巴隆出现在了李明勋的面前,但是却与以前大不一样。 他穿着合身的棉布袍服,腰间跨了一长一短两把刀,胡须和头发打理的非常干净,最重要的是他用娴熟的闽南语说话:“李明勋,李掌柜,许久不见了。” “看来你真的只用了两个月就学会了我们的语言。”对于巴隆学习语言的能力,他忍不住赞叹道,虽然他也知道,巴隆学会的只是日常用语,但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巴隆把李明勋让到了茅棚下,给自己倒了酒,但是却被李明勋倒了一杯茶,显然他学会的不光是语言,也知道了汉人的习惯,武士喜欢酒,但大人物喜欢茶! 李明勋打量着周围,栅栏内侧是十几个茅草屋,男男女女出入其中,但是不见孩子和老人,而且怎么看也不想数千人生活的样子,巴隆微笑说道:“这不是我们村社的聚落,我们村社在更深入丛林的地方,这里更类似于一个前哨站,与你们商社贸易,也防备着可能的入侵者。” 显然,这是虎尾珑社的谨慎,不向任何人透露村社所在的位置,巴隆继续说道:“我听阿海说过,你是附近所有汉人的首领,你今天来找我肯定不是为了贸易,虽然多了一些斧头,但你肯定有重要的事情。” 李明勋轻轻点头,一招手,阿海捧来一个木箱子,李明勋道:“此次我出海远航,给你带来了一个礼物,而且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希望得到你的帮助。” 巴隆接过箱子,微微摇头,这个箱子也就比凳子大不了多少,里面能盛放多少东西呢,即便是盛满金沙他也不会心动的,因为巴隆需要的是火铳和铁质武器,这显然也放不下。在李明勋的示意下,巴隆打开了箱子,一股腐臭夹杂着石灰的味道扑面而来,巴隆探头一看,里面是一个被石灰硝制过的人头。 几个同样看到的虎尾珑社的人立刻紧张起来,有人甚至拔出了刀,但是巴隆却喊了几句,让他们退下,巴隆倒出了人头,越看神色越是紧张,那深邃的眸子c淡金色的头发还有高高的颧骨都昭示着这是那些邪恶的外来者,残暴的红毛夷。 事实上,这个人头属于当初在港口外迎接涌金号的三角帆船上的水手,高锋前去救援马丁的时候,抓了一个受伤的水手回来,本意是拷问些情报,但是李明勋不想让荷兰人从这人嘴里知道鸡笼港的防御状况,索性杀了,做出伤重而死的模样,从头发颜色看,这个水手肯定不是西班牙人,但却是地地道道的欧洲面孔,而在巴隆和虎尾珑社所有人眼里,这就是他们的仇敌,红毛夷的人头。 巴隆忽然抓起地上的人头,高高举起来,对着周围的土著哇哇大叫起来,他看起来相当兴奋,以至于喜极而泣,周围的土著也是齐声高呼,用手边的工具敲打着树干和盾牌,发出震耳欲聋的战吼,最后,巴隆撬开死人的嘴巴,把酒壶里的酒水倒入其中,稀稀拉拉的酒水混杂着尸臭c血污和石灰,从人头的颈部淌出来,巴隆抓起酒碗,接了满满一碗,一饮而尽,又是放声大呼,而几个武士上前,把这个人头用竹竿跳起来,悬挂在了营地最高的大树上。 一群土著跟在了巴隆后面,跪在地上,冲着东面连连叩首,李明勋在一旁看着,感觉那可能就是虎尾珑社所在的方向。 这个仪式持续了许久,随着一曲悲凉的土著民谣结束,当土著们站起来的时候,看向李明勋的眼神完全变了,变的崇敬c尊重,甚至隐隐有些惧怕,一些年轻的土著和女人会躬身施礼。 “李掌柜,你能带来红毛夷的脑袋,证明你是巴隆,是虎尾珑社真正的朋友,多余的话我就不多说了,请你说出你那件事情吧,就是那件需要我帮助的重要事情。你为我们报了仇,巴隆即便是死,也会帮助你完成的。”巴隆神态严正的看着李明勋,郑重的说道。 李明勋想到过这个人头会带来巴隆更多的善意,但是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局,他心里一时有些内疚,考虑是不是告诉巴隆那个人头来自西班牙人,而不是红毛夷,这个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最终李明勋选择了否决,毕竟如果没有虎尾珑社的协助,就很难达到目的了。 “我们所在这个大岛上,北面也有一群外来者,我们此次出海受到了他们的袭击,所以我们商社想要复仇,考虑到你们虎尾珑社与外来者的仇怨以及和我们商社的联盟关系,我非常希望得到你们村社武士的协助。”李明勋展开一张台湾岛的粗略图,小心的解释道。 见巴隆愣在那里,李明勋说:“这次行动需要渡海攻击,会很危险,可能许多武士无法回到亲人的身边,所以我想事先对虎尾珑社进行补偿,主要是铁器和粮食,另外可以扩大。” 李明勋说着,想要尽可能用利益说服巴隆出兵,但是却被这个汉子握住了手臂,巴隆眼含热泪,热切的说道:“不,李掌柜,不需要补偿,不需要铁器,我们只需要一个复仇的机会,你能给我们虎尾珑社一个机会,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李明勋心中的内疚又增添了几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以免露出马脚,而巴隆却无比激动,问:“你需要多少武士,什么时候出发?” 这个问题李明勋早有准备,在他的计划里,这次北上是突袭,主要目的是夺占圣胡安号,杀人是其次,也不会攻占西班牙人的城堡,更不会出现堂堂正正之战,所以人在精而不在多,而商社可以出动五十个精兵的情况下,虎尾珑社再出二百人左右就可以了。 “二百人,最好三天内出发。”李明勋当即回答道。 “我们村社可以出五百人!”巴隆摊开一张手掌,低吼道。 李明勋连忙说道:“巴隆,你要知道,复仇只是一方面,不要因为复仇让整个村社都处于危险之中,我们的敌人不只有外来者!” 巴隆稍稍冷静下来,红毛夷确实残暴可恶,但村社时时刻刻受到大肚番和高山蛮子的威胁,如果把精兵抽调一空,那村社真的危险了,而且巴隆把这次出兵当成了一去无回的行动。 两天之后,李明勋带领虎尾珑社的二百人顺流而下,在距离甲螺村二十里的地方上岸,穿越丛林来到了布袋港,这里作为李明勋的秘密基地,已经被单独划出来,拥有酒坊c煮盐作坊c伐木场c铁匠铺,还有一个简陋的训练营地。 巴隆万万没有想到李明勋已经有了这般基业,他看着远方的新修筑布袋码头,问道:“为什么没有船,我们不需要休息,可以立刻出发!” 李明勋摆摆手,指着虎尾珑社的武士,说道:“巴隆你就让你的士兵这么去打仗吗?难道你不想既能报仇,又能少死一些人吗?” “当然!但是这已经是村社之中最精锐的力量了。”巴隆以为李明勋以为自己没有带最强大的战士来,连忙说道。 李明勋摆摆手,说:“巴隆,想要打胜仗,想要减少伤亡,不止要挑选精锐,还要训练和精良的装备,我们在这里停留半个月,半个月之后再行出发!” 巴隆脸色微变,大声喊道:“不行,绝对不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章十七 装备与训练 李明勋没有向巴隆解释,而是带着他来到了营地边上一个烟熏火燎的铁匠铺子,巴隆在距离那个砖石搭建的建筑百步的时候就感觉热气从里面喷涌,里面有三座熊熊燃烧火炉,还有一些铸造模子,几个工匠和十几个学徒正在工作,铁匠挥舞着铁锤,学徒用力拉动着风箱。 而在铺子的里面则有十几个原木架子,上面堆满了武器和农具,其中武器占了绝大部分,但却只有两样,一是锻造出来的顺刀刀条二是矛头,在一旁,几个年轻的匠人正在给这两种武器开锋,随着砂轮旋转,空气中全是火花和刺耳的声音,李明勋拿了两个完全制造完毕的武器,离开了臭气熏天的铁匠铺子。 如今李明勋的铁匠作坊只能做出顺刀和长矛两种武器,毕竟各种手段搜集来的匠人以前只打造过农具。这个时候,几个护卫提来了几个大筐,里面都是用青藤编制的东西,藤盔和藤牌,藤盔里面垫了鹿皮,而藤牌上则覆盖了两层牛皮。 李明勋一挥手,两个侍卫纷纷穿戴上护具,拿起武器,李明勋说:“巴隆,你的两百人要分为两队,善用掷矛的编列为掷矛队,性格剽悍,擅长格斗的编列为跳荡队,掷矛队穿皮甲,装备掷矛和投石索,而跳荡队戴藤盔,配备藤牌、铁甲,持顺刀。” 巴隆无法相信的看着李明勋,他可不认为双方的关系好到可以让这个家伙投入这么多资源的地步,他挠挠头说:“这也太麻烦了,我的士兵可能用不会。” 李明勋说:“你应该知道,有这些装备和没这些装备的差别,我邀请你出战可不是让你们虎尾珑社的人去送死的,你曾经猎杀过红毛夷,知道这些外来者的装备有多好。” 巴隆微微点头,取来一个藤盔戴在头上,柔软的鹿皮贴着头皮,甚是贴合,而那藤牌则有些不同,土著也有藤牌,一般是圆形的,但这个藤牌却是矩形的,长四尺余,宽不过两尺,倒是那覆盖的老牛皮甚是坚韧,寻常的武器恐怕难以击破。 锋利的顺刀巴隆早就尝试过了,前几次的贸易中他也购买过一些,临阵杀人再合适不过,但却不适合捕猎,所以很多猎手不喜欢,倒是那掷矛甚是锋锐,以往也未曾买到过,他提起一根掷矛,掂量了一下,倒是感觉重量合适,用力一掷,掷矛飞出,刺破空气,插在了三十步外一株大树之上,锋锐的矛尖大半插入树干,周围的树皮也是爆裂,他用力拔出来,端详起来,他不太明白为什么矛杆与矛尖之间还有多达两尺长的铁皮包裹。 实际上,这原本是李明勋为长矛队打造的长矛,此次只得先拿来应急,毕竟以虎尾珑社士兵的素质,无法在半月内形成纪律,最关键的是,这次目的是为了夺船,不是为了和西班牙人正面作战。 “好,我会把战士挑选出来的,也会让他们在半个月内熟悉这些武器的。”巴隆认真的说道。 李明勋微微摇头,说:“巴隆,训练不止这么简单,我还需要他们进行技战术训练,你跟我来吧。” 巴隆先安排人把武具分给士兵,而让李明勋出人教他们如何穿戴使用,自己则跟着李明勋来到布袋港,因为人手实在不够,这里的盐田还没有开凿,只是在海岬与内港之间修筑了一个码头,在海岬上有一个瞭望哨,以防被外边的人发现。 在在码头一边的海里矗立着一个原木修筑的高大建筑,那似乎是一面墙,足有二十丈长,五丈高,墙壁上有上下两排的窗户,巴隆立刻感觉这好像当年看到的红毛夷的‘海上魔鬼城’,当然,现在的他知道那些可以喷吐出火焰和铁球的东西是红毛夷的战舰。 而眼前这个舷墙就是李明勋命人搭建的,在巴隆的士兵适应了新武器之后,就要在这里练习如何攻入圣胡安号的内部,而掷矛队和李明勋麾下的铳手也要练习仰射,压制圣胡安号甲板和船艉楼上的火绳枪手。 李明勋简单的向巴隆解释了这个简易舷墙的功用,巴隆却陷入了沉思,他沉默了一会,问道:“李掌柜,你是想夺占一艘战舰吧。” 对于这一点,李明勋无法否认,也不想否认,为难的是如何说服巴隆和虎尾珑社的士兵配合,毕竟他的目的可不是简单的夺占圣胡安号,因为他麾下根本没有几个人上过泰西人的船,即便给他一艘盖伦船,他麾下水手也无法操作,对于李明勋来说,最好的结果是占领圣胡安号,并且收服上面的人,至少收服一半的人。 然而,这与虎尾珑社是存在矛盾的,这个村社的目的就杀死所有外来者。 巴隆终于意识到这件事并没有那么简单了,李明勋则说道:“我知道,你们虎尾珑社与外来者有血海深仇,想要杀死所有的外来者报仇,但是巴隆,你要知道,外来者拥有的不只是火铳,他们还有大炮、城堡和战舰,如果你想彻底的报仇,就只能拥有更加大的力量,至少也不能弱于他们,所以,我们也需要大炮、城堡和战舰,不仅要有,而且要学会使用它,而在最初的阶段,我们只能从这些外来者那里学习。” 李明勋见巴隆不说话,他又问:“巴隆,难道你想一辈子都活在复仇之中吗,你没有想过击败外来者的日子吗,身为武士和首领,难道不应该去为族人谋求更好的生活,开拓更多的猎场吗?” 巴隆忽然抬起头,说:“你说的那些是我终身的梦想,但是李掌柜,这一次成功之后,战舰、大炮和火铳都是属于你的,而我们虎尾珑社得到什么,难道只得到武士的遗骸和红毛夷的头颅吗?” 李明勋恍然愣住了,他不曾想巴隆的思想转变的如此之快,虽然这个家伙野心过大,但是总比愚昧顽固要好的多,李明勋哈哈一笑,道:“我们是朋友,腾龙商社和虎尾珑社也是盟友,不是吗?我们有共同的利益,共同的敌人,战舰在我的手中和在你的手中又有什么区别呢?” 巴隆的脸色有些严峻,认真的说道:“李掌柜,你是巴隆真正的朋友,但是你要知道,在虎尾珑社之中,向敌人复仇才是最重要的。” 李明勋听了这话,脸色大变,他宁愿带着自己人去冒险,也不愿意带上这么一群不听命令的蛮子,但巴隆却又说道:“这次暂时破例一次,就听你的,但以后绝对不会了。” 虽然有些讨厌巴隆的这种高傲,但是如今还要仰仗于巴隆,李明勋只得选择暂时的妥协,好在巴隆接受了眼前的局面,二人商讨之后,李明勋只得答应巴隆的两个条件,第一个是此次出战,虎尾珑社必须带回来八十个人头夸耀武功,第二个则是当虎尾珑社的士兵死亡超过红毛夷的时候,李明勋必须杀死部分红毛夷,用相同的生命祭奠死去的勇士。 对于这两个条件,李明勋都选择了答应,毕竟想要践行,也是出战成功之后,只是他有些不解巴隆为什么提出这种条件,一直到与虎尾珑社的交往密切之后,李明勋才知道了真正原因。 说服了巴隆并不意味着说服那些虎尾珑社的土著蛮子,这群家伙嗜血成性,如何让他们手下留情让李明勋有些担心,最终他也只得妥协,最终把船上的人分为了两种。 一种是水手和炮手,这才是李明勋想要的人,损失一个李明勋都觉得肉疼。至于船上另外的人,军官和舰上士兵,那可是西班牙的经制之师,对李明勋用处不大,也是最顽固的抵抗力量,还是消灭为好。 而辨别两种人的就是他们手持的武器和一身着装,火绳枪就不用多说了,戴着三角帽的更是被列为的攻击目标,而在一方面,李明勋把水手描绘成被被压榨的底层,出身贫寒的奴隶,以获得土著们的同情。 经过了半个月的训练,这支小规模的军队终于出发,商社的三艘船全部从征,士兵和水手把一桶桶的咸鱼、一袋袋的硬面饼搬上船,当然物资之中缺少不了他们最爱的烧酒。 涌金号和两艘鸟船都有不同的任务,舱室宽大的涌金号主要作为运兵船,而补给则安置在了一艘鸟船之上,两艘船编列成了一支小舰队,而宋老七则驾驶另一艘鸟船在前,作为侦查警戒之用,以免碰到西班牙人的巡逻船。 三月底,东南季风已起,三艘船收回锚链,一面面风帆鼓荡着,序列出了布袋港,向北而去,李明勋可不会傻傻的带着三艘船直冲鸡笼港,毕竟一个月前的那次侦查已经打醒了鸡笼港的西班牙守军,但是西班牙人怎么也不会想到,会有一只军队从岸上袭击他们。 但是李明勋手下这支小军队包含了两百名虎尾珑社士兵,五十人的铳队和多达七十名从水手和匠人之中招募的志愿者,总数超过了三百人,如何让这支军队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西班牙人的身后,就是一个大问题了。 显然,舰队不能靠鸡笼港太近,否则可能被西班牙人的巡船抓到,但是也不能靠的太远,否则会三百二十人如何补给就成了大问题,当然,并非没有一条确切的且容易补给的道路,那就是沿着淡水河东去,折返到鸡笼河,这是西班牙人早就探查好的道路,但是这条水路穿插过台湾的东北区域,那里有数十个村社,而且属于两个不同的族群,显然这并不是容易通过的。 李明勋需要找到一个合适的停泊点,既能躲避风暴又不会被西班牙人发现,这个停泊点还需要安全有淡水,而舰队航行两日到达淡水河口之后,所有人都警备起来,毕竟西班牙人曾经在这里建造过一座城堡,往北都曾经是他们的势力范围。 李明勋让巴隆和宋老七分别驾驶土著民的独木舟在前面开路,即便是西班牙人看到也不会注意的,在三日之后,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地方,那是一个巨大的海湾,而在海湾之中,一道狭长的海岬挡住了外面人窥探的视野,经过探查,里面的水域足有二十米深,足有三艘船停泊。 而海湾向北探入大海山梁,则像极了乌龟的脑袋。在安置好士兵和船舶之后,李明勋带领十个人对附近进行了探查,在探入大海的那片陆地最为狭窄的地方,发现了一片岩漠滩,而一块奇异的石头吸引了众人的注意,用阿海的话来说,那块石头像是他在大员港见过的某位泰西贵妇,而李明勋则一眼认出,这块巨石就是台湾著名的旅游景点女王头,而那座奇怪的山,则是**山。 就此,李明勋判断,这里距离鸡笼港的直线距离不会超过二十里,即便翻山越岭绕过去,也只有两日的路途。 李明勋把大队人马交给宋老七和巴隆,就地休整,毕竟那些虎尾珑社的土著士兵还处于晕船的状态之中,他自己则和高锋率领一支二十人左右的斥候队出发,穿过杂乱的海滩,进入幽深的森林,就再没有了道路。 走在新开辟出来的路上,李明勋不断用旗帜留下路标,他们沿着海岸线航行,足迹却是在树林之中,以防被可能出现在海面上的西班牙三角帆船看到,而一路上都是无穷无尽的丛林,热带树木不多,倒是松树、榆树渐渐多了起来,这里的一切都好像千年来没有人打扰过一样,一直到了一条宽达两百步的大河,李明勋才意识到,自己可能处于鸡笼河边。 很快,斥候找到了一处村落,然而茅屋和栅栏被烧毁,村中树立的旗杆上吊着几个被烧死的尸体,看样子已经死去很久了,显然这源于西班牙人的暴虐,在日本锁国,拒绝与西班牙热贸易之后,台湾就成了鸡肋之地,鸡笼港只是作为一个据点和港口,西班牙人不再进行岛上开拓,自然也不担心竭泽而渔了。 两日之后,斥候队终于到达了目的地,鸡笼港内港的丛林之中,远处的鸡笼港内水域湛蓝,而本岛与社寮岛之间的八尺门水道狭长深邃,圣萨尔瓦多城就矗立在社寮岛上,与内港相对,但是军港之中,圣胡安号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章十八 占领圣胡安 上 圣胡安号不在军港之中,这可是大大出乎了李明勋的预料,他忽然有种一拳砸在棉花上的感觉,他谋划了一个月,动用了那么多的人力,费了那么多心思,欺骗了巴隆,利用了虎尾珑社,目的就是谋夺这艘军舰,将自己的事业步入正轨,但是圣胡安号却离开了,难道命运是在捉弄自己吗? “我们不会来迟了吧,或许圣胡安号已经返回马尼拉了。”高锋在一旁说道,他伸长了脖子,也没有看到圣胡安号,军港中只有两艘三角帆船。 就在李明勋失望之际,阿海却给出了一个完全不同的答案,他攀上了一旁的松树,指着山脚下说道:“师父师父,那里有一面帆,巨大的矩形帆,可能是圣胡安号。” 顺着阿海指的方向,李明勋看去,但入眼所及只有苍翠的山林,根本没有帆船,但是阿海不是目不识丁的傻瓜,他肯定不会无的放矢,李明勋犹豫要不要攀上松树看个清楚的时候,忽然看到那个方向有淡淡的烟柱飘起,他回忆了那日侦查鸡笼港的记忆,恍然想起,这个位置正是鸡笼港的商港。 再也犹豫不得,李明勋带着斥候队立刻下山,悄悄潜伏到了商港不远处的丛林之中,眼前的一幕让他惊呆了,圣胡安号正在商港之中,只不过却不是停泊在海面上,而是躺在船坞之中,水下部位全部暴露在空气之中,而上百人正在它的周围忙碌着,人数最多的就是在船尾方向。 李明勋拿出望远镜,细细观察,发现他们正在用绞盘吊装巨大的舵叶,那舵叶清晰的木质纹路显示这是一个新近制造的,显然在一个月前,涌金号上的佛郎机炮确实击毁了圣胡安号的船舵结构。 除了安装舵叶,水手们还在清理圣胡安水下部位的水生动植物,这些水生动植物不仅降低船舶的速度,其分泌的液体还严重腐蚀船舶的木质船板,以至于欧洲人发明了在水线以下钉上铜板的方式来避免,而更多的水手则挂在舷墙上,涂抹油漆,修补漏水的地方。 而在圣胡安号四周则是一个简陋的营地,周围有些堆砌的木材,还有大群毫无规则的建筑,帆布和木头搭建的凉棚c烧水和做饭的灶台c加工木材的小屋,不少水手在这里穿梭,而营地的设施乏善可陈,栅栏和土墙多半倾颓,外面的壕沟干涸,没有竹签,只有布置在两侧的射楼勉强有用。 事实上,西班牙人曾经用心规划鸡笼港,想把它变成征服台湾全岛的基地,但是随之而来的低投入和财政困局让这一切多半停留在纸面上,商港来往船只稀少,原本计划的造船厂更是连一艘舢板都没有下水过,如果不是这里有一个船坞,或许圣胡安号只能等待拖往马尼拉了。 然而,处于商港内的圣胡安号却比计划中更容易夺占,至少不用冒险登陆社寮岛了。 李明勋与阿海在商港南面的丛林里潜伏了两日,一直观察西班牙1人的动向,而高锋则原路返回,渡过鸡笼河接应大队人马,当所有人赶到的时候,李明勋已经确定好了行动的方案。 李明勋用木板和几个石头搭建起来圣胡安号的甲板c上炮甲板c下炮甲板和底舱的基本结构,然后说道:“今晚我们就展开行动,目的就是夺取圣胡安号的控制权。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先渡海烧毁圣萨尔瓦多城军港里的三角帆船,只要做到这一点,那里的敌人就无法支援圣胡安号了,这个任务交给你宋老七,我给你二十个水手。” 宋老七指了指远处狭窄的八尺门水道,说:“这很简单,我带人造几个木筏过去,用鱼油罐点火就是了,按照大掌柜的说法,西班牙哦,敌人的军港里不会超过二十人,烧完之后我们撤退便是了。” 李明勋点点头,说:“你说的极是,保存实力为上,而攻占圣胡安号则由我和巴隆负责,,高锋指挥铳队埋伏在圣胡安号的东侧,阿海指挥掷矛队在西侧,事先要干掉射楼上的哨位。 巴隆指了指远处乱糟糟的营地,问:“他们的营地里没有人?” 李明勋微微点头,他认为可能是一个月前圣胡安号受到袭击,所以圣胡安号处于警戒状态,在夜晚来临前,会让除去哨位之外的所有人上船,一应作息与在海上无异,而营地之中虽然有不少建筑,但没有供人晚上休息的帐篷。 “师父,你准备怎么攻打圣胡安号,这两日看来来往往的人,估摸着上面得有三四百人。”阿海有些担心的说道。 李明勋一拍手,高锋和一个属下搬来来了两个梯子,一长一短,短的也有两丈高,长的更是达到三丈余,是由竹子打造出来的,而前端还有两个弯曲的铁钩子,李明勋道:“我已经观察过了,圣胡安号上的水手每天都是开着炮门睡觉,正方形的炮门超过两尺宽,下层的约么不到两丈高,上层的约有三丈,人和藤牌都可以进去,我带一队攻打下层火炮甲板,而巴隆带一队攻打上层火炮甲板。巴隆你记住,杀人不是主要的,控制住局面则是最主要的,你想要想方设法把守住连通上下的楼梯口,若有余力,下来协助我!” 巴隆微微一愣,他把一块石头放在了木板之上,说:“你不是说敌人的首领都在船艉楼里吗,我不是应该进入那里擒杀敌人的首领吗?” 李明勋摆摆手,说:“敌人的首领是在那里,但是敌人最精锐的火枪手也在那里,他们是训练有素的战士,我们不要硬碰硬,我们最重要的任务是占领最下面的底舱,这里也是弹药舱,只要控制了这里,我们就彻底掌控了局势,进可以用炸船威胁他们投降,退可以撤退后炸毁这艘船,干掉上面所有人,而不是和敌人去拼命,明白了吗?” 众人皆是低头应是,李明勋趁着天亮,连忙命令众人协助工匠打造竹筏和钩梯,然后把食物和水发放下去,虽然计划的头头是道,但是李明勋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更不知道这些追随自己的战士有几个可以活下来。 傍晚的时候,巴隆带着两个土著赶来,那两人还抓着一个被堵住嘴的人,扔在了地上,巴隆说道:“这是我的猎手抓到的,他听不懂我们的话,我听着他的话和你们汉人差不多,但也不一样,所以就带了过来。” 李明勋看了一眼那个俘虏,竟然是个和阿海差不多的孩子,看没有刺青的脸和没有开洞的耳朵,似乎不是周围的土著,李明勋问道:“你是汉人吗?” 俘虏的脸色微微一变,重重点头,李明勋刚要扯下他嘴里的布,但是手硬生生的停住,因为李明勋发现这个孩子的身上穿的衣服是亚麻所制,式样与泰西人的差不多,想到附近又无汉人村落,只能是圣胡安上的人。 “一会我问什么,你回答什么,若是胆敢乱叫乱动,这把匕首会刺入你的心脏!”李明勋晃动着手里的匕首,冷冷说道。 摘下破布,那孩子连连说道:“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千万别让这些蛮子吃俺!” 李明勋愣住了,穿越了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地道的山东老家口音,难怪巴隆听不懂,这山东话和闽南话确实不一样,李明勋本想也说山东话,却意识到从小说普通话的自己早已忘却了家乡的口音,只得用地道的普通话问道:“你是山东人?叫什么名字。” “小人是山东人,名叫马东来,求大爷饶命。”马东来连忙叩头说道。 李明勋让他起来,从阿海那里拿来饮水和干饼,马东来接过之后,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似乎许久没吃饭了,待吃喝完毕,马东来才按照李明勋的要求,如实招来。 马东来本是登州渔民的后代,其父被登莱水师抓了壮丁,死在了东虏手中,马东来衣食无着,只能跟人出海,流落到了马尼拉,两年前被西班牙人雇佣上船,成为了火药猴(因为火药太过于危险,所以火炮甲板上只有炮弹,大部分的火药都要让人从弹药舱运送上来,而舱门紧凑,只有孩子才能灵活的工作,所以称之为火药猴。),然而两天前不小心摔坏了水手们的分酒器,未免被水手们打杀,他才逃了出来。 “这些人真是残暴,不过是摔坏了东西,就要打杀了吗?”阿海不悦的说道。 李明勋微微一笑,没有纠结这件事,但是心里知道分酒器是何等重要,在枯燥痛苦的航海生活中,廉价的酒水就是水手们唯一的乐趣,而每天的配给又是有限的,为了如数得到自己的配给,所以才有了分酒器这种东西,那就是水手们的命。 “你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李明勋让马东来坐下来,认真的问道,毕竟这才是马东来最大的价值。 从马东来嘴里,李明勋得知了许多不知道的信息,原来当初圣胡安号追杀涌金号完全就是顺手推舟的事情,他们原本的任务就是北上鸡笼港,为圣萨尔瓦多城送去一些补给和火器,并且带走圣萨尔瓦多城囤积两年的部分货物,且带走一部分士兵,之所以要这么做,就是因为那些货物是从大明那里购买来的生丝和瓷器,菲律宾总督正在筹划一艘前往墨西哥的马尼拉帆船,这些商品尤为重要。 因为菲律宾的科奎拉总督力图减少在台湾的财政支出,所以要撤走七十名士兵,只给圣萨尔瓦多城留下一百三十人,但是谁撤走谁留下的问题上产生了分歧,再加上季风问题,所以圣胡安号应该在今年十月左右返回马尼拉。 虽然圣萨尔瓦多城的守备力量弱的让人感觉意外,但是圣胡安号却比想象的要强大,在原本李明勋的预估中,圣胡安号的排水量在四百吨左右,四十四门主炮,两层火炮甲板,而实际上,圣胡安号的排水量超过六百吨,除了四十四门火炮,还在甲板和船艉楼布设了四门后装填的回旋炮,而它还拥有大的惊人的货舱,由此产生的问题就是,在圣胡安号长度确定的情况下,李明勋错误的估计了它的排水量,那么圣胡安号的吃水深度肯定超过了他的预估,这导致的结果就是,己方制造的钩梯长度不够。 李明勋不得不暗中感叹,幸亏抓到了马东来,否则这次进攻很可能会泡汤。 而马东来更大的价值在于对圣胡安号内部构造和人员构成的了解,圣胡安号上有四百二十人,这比同等级的泰西船只上多出至少五十人,原因很简单,欧洲各主要航海强国,舰上士兵与水手的比例会在一比四左右,荷兰人的尤其要少,但是西班牙舰船的就多出很多。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是,西班牙人在美洲拥有最大规模的殖民地,却没有足够的海上力量,导致许多持有私掠证的官方海盗和私人海盗纷纷劫掠其归国的运宝船,为了获得货物,海盗们自然不会击沉战舰,只能进行接舷战,这个时候,精锐的舰上士兵自然越多越好。 马东来在圣胡安上生活了两年多,清楚的知道各个舱室的位置和构成人员,在详细向李明勋介绍了圣胡安号上的构造之后,李明勋招来巴隆等人,修改并且完善了计划。 进入夜晚,随着宋老七率领的水手乘坐装满鱼油罐的木筏下海,巴隆和高锋也潜入了西班牙人的营地之中,将射楼上两个烂醉如泥的哨兵杀死,趁着月光,李明勋带人悄悄顺着没有水的壕沟前进。 他弯着腰,一手提着藤牌,一手攥着顺刀,腰间还插了两把燧发短铳,海风扑面而来,身后是杂乱的脚步声,三十个水手和五十个土著兵都静静的追随着,虽然这不是李明勋第一次经历战斗,但在众人的注视和追随下还是第一次,他感觉自己血液已经沸腾,呼吸急促起来。 巴隆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李掌柜,如果你觉得害怕,就把这个戴上吧!” (一般来说,军舰在系泊的时候,船上的炮门都会关闭,一来安全,二来表现自己无害。但还有一个原因是,军舰入港之后,绝大部分的水手都会下船。但是这一次,所有水手都在船上休息,如果不通风,那么就太过于酸爽了。) 新书签约可以打赏了,厚着脸皮求票票,伸出油腻的手求打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章十九 占领圣胡安 下 李明勋蹲在地上,扭转脖子就看到了一个狰狞的树胶面具,这是虎尾珑人的传统,面具是由树胶制成,用血混杂颜料画出狰狞可怖的魔鬼形象,还配备白森森的骨头和炫彩的羽毛,更添三分阴森恐怖,不仅如此,他们的藤牌上也有这般绘画。 对于虎尾珑社人的做法,李明勋是大力支持的,他非常愿意相信在这个时代除了自己之外,再也没有真正的唯物主义者,所有人都是相信怪力乱神的,而李明勋看中的便是这对于敌人的恐吓和士气的打击。 接过那个面具,李明勋戴在了头上,将所有人投射来的视线隔绝在外,他的心反而安定下来了,而众人眼中的李明勋也从一个文弱的掌柜变成了可怖的魔神。 李明勋静静的等待着,看着巴隆手中的那根香燃尽,这意味着给宋老七的时间已经到了,他微微点头,巴隆模仿鸟叫的声音发出了信号,射楼上的高锋死死盯着甲板上那个圆滚滚的突出物体,他知道那是哨兵的脑袋。 嗖的一声,一根箭矢钻进了哨兵的脖颈之中,鲜血从伤口之中涌出,这个水手很想叫喊发出信号,但高锋用的是扁平的鸭嘴箭,射穿脖颈的同时已经切断了他的声带,哨兵挣扎着捂着脖颈,最终倒在了一旁的救生小船上,脑袋重重的砸在了小船的船头,引起了一阵骚乱。 李明勋抬着的手久久没有放下,静静等待那夹杂了鸡鸭叫声的骚乱休止,原来,这个时代,船长日常需要禽蛋,而鸡鸭笼子平时就是放在救生船里的,当嘈杂声休止,周围依旧处于平静之中,李明勋知道西班牙人没有被惊醒,手快速落下,他身后一百多人分成两队,分别跟着李明勋和巴隆,缓缓靠近了船坞,下了船坞之后,身体靠在了船底。 巴隆绕到了另一侧,在确定就位之后,李明勋身旁的水手纷纷行动,把构梯挂在了第四个炮门上,包裹了鹿皮的铁钩没有发出声音,十个水手与李明勋一样口中衔着顺刀,背着藤牌,缓缓的向上爬去,之所以让水手做第一波人马,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们会使用燧发短铳。 李明勋很快爬到了炮门出,扑面而来的就是一阵恶臭,虽然心里有准备,但是李明勋还是差点吐出来,他缓缓爬进了炮门,睁眼就看到了一个黑洞洞的炮孔对着自己的脑袋,他微微一愣,钻了进去,看到的是一门放置在炮车上的二十四磅火炮,炮身黝黑反射亮光,两侧是复杂的绳索滑轮结构,而在地上的网格状的甲板上则整整齐齐码放了十几枚炮弹,旁边还堆砌着弹药箱。 而在火炮甲板支撑柱之间,系着一排排的吊床,上面睡着粗糙邋遢的水手,李明勋钻过吊床,忽然感觉脚下一软,似乎踩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低头一看,是一个人的手,那个散发着酒臭味的家伙嘟囔了一句,翻了个身继续睡去,李明勋接着挂在柱子上的灯火,找到通往弹药舱的入口,入口处有盖板,上面还有一把铜锁,这把锁的钥匙掌握在枪炮长手里,所以就不用考虑无声无息的打开了。 进来的水手越来越多,他们聚拢在了李明勋的周围,李明勋对其中一个年级较大的指了指弹药舱,留下四个人,向船尾走去,那里分为两个大舱室,一个是枪炮军官的房间和放着备用的火铳c武器的武器舱,这些武器只有在战斗的时候才分发给水手,平时锁在武器舱内以防止水手作乱,而另一个大舱室则是舰上士兵的舱室,里面约有三十人,其余住在两个上层的同位置的舱室内,这些人的最大职责就是弹压水手。 所有的舱室都是从里面锁着的,李明勋原本想找个什么东西锁住舱门,让里面的人出不来,控制了水手之后再劝降,他提着火铳走向了士兵舱,却发现舱门上光秃秃的,根本没有任何固定的东西,显然在防止哗变方面,西班牙人经验丰富。 正在这个时候,这个半圆舱门忽然打开,一个揉着睡眼的士兵踉跄跄的走出来,一边走一边解着自己的腰带,却发现眼前竟然站着一个魔鬼,它拥有四只眼睛,锋锐的利齿和一张血盆大口,正死死的盯着自己,士兵啊的一声,大叫起来,惊醒了周围所有人。 李明勋吓了一跳,第一时间就扣动了扳机,他的本意不是杀死这人,而是给其他人发出信号,但钻出枪管的铅子直接打在了那士兵的脑袋上,脑浆混杂着血雨撒了满了半边舱门。 一声枪响让整个圣胡安号炸开了锅,上下甲板都是混乱起来,军官们咆哮,士兵在呐喊,而水手四散而逃,七八个土著士兵手持藤牌和顺刀站在了第一排,而后面则是几个持有火铳的水手,他们也不开火,只是齐声吼叫,震慑着眼前的水手。 一个水手点燃了手里的一个瓷罐,顺着半开的士兵舱门扔了进去,这个自制的震天雷在一群忙着穿衣服找火铳的士兵中间炸开,便是一场腥风血雨,接着又有几个瓷瓶扔了进来,收割着西班牙士兵的生命。 而在另一侧,几个壮硕的汉人水手撞击着枪炮军官的房间,撞开一条缝隙之后,往里连开几铳,用斧头劈斩开后面的链子,冲了进去,李明勋被几声爆炸声惊醒过来,他强迫自己从杀第一个人的恐惧中走出来,一个健步扑到了弹药舱门前,一斧头劈断了锁扣,打开了舱门,里面空无一人,却堆砌着上百个火药桶。 查看完弹药舱之后,他抱着一个火药桶走了上来,从一个土著手里接过船灯,径直走向了那群恐惧c惊骇的水手,第二层的火炮甲板足有一百多水手和炮手,他们拿着斧头c推弹杆和火药叉,对准了李明勋,但是却无人敢于上前,李明勋沾染了血液的魔鬼面具和他手里的火药桶一样具备震慑力。 “放下武器,举起双手!”李明勋用从马东来那里学来的西班牙语大声命令道。 下层火炮甲板由此安静了下来,只听着上层火炮甲板上枪声与喊杀声不断,重物落地的咚咚声不断响起,气氛在这一刻诡异异常,所有人都在粗重的喘息着,一个大胡子水手走到前面,提着一把斧子,用疑惑的语气问道:“你是人是鬼?” 李明勋自然听不懂他说什么,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语,但是水手们依旧站在那里,形势僵持了下来,李明勋听着外面不断响起的铳声和惨叫声,不知道情形如何,只想着快点解决目前的僵局,他把火药桶盖子打开,倒出了大量火药,手里船灯就挑在李明勋的手指上,只要落下,便是全船人殉葬! 咣当一声,那大胡子水手扔掉了手中的推弹杆,其余人也是纷纷效仿,李明勋吹响了哨子,一侧的炮门里钻进了十几个没有戴着面具的土著士兵,手持藤牌和顺刀,戒备的看着众人,而马东来从一个土著身后钻出来,站到李明勋面前,用西班牙语说道:“这位仁慈的先生是这些野蛮人的主人,你们只需要扔掉武器,便可以拿着自己的私人财物躲避到帆缆室c储物仓里面去,只要你们不反抗,就不会有人伤害你们,如果愿意为这位尊贵的先生服务,也可以获得奖赏。” 说到最后,马东来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钱币,三个金杜卡特在他手上翻飞着,惹来了众多贪婪的目光。 这些水手都是认的马东来的,听他这么说,也信了几分,那个大胡子水手看着刚进来的土著士兵,有些担心问道:“事情结束之后,尊贵的先生会如何处置我们?” 李明勋自然知道他担心什么,在东南亚,被抓住的殖民者最好的结果就是死亡,土著们有太多办法折磨他们,李明勋直接扯掉面具,露出一张阳刚俊逸的东方面孔来,他说道:“我和我的手下只惩罚那些罪恶的军官和残暴的士兵,这是军人之间的战争,与你们无关!” 看到身为首领的李明勋不是一个土著,而是明国人,水手们也放心下来,他们在土著士兵的监视下拿起自己的私人财货,走进了帆缆室和储物仓,那个大胡子水手则死死抱着这层甲板的分酒器,好像抱着自己的老婆一样,其他水手也差不多,他们只有少的可怜的金银,看重的财货大多是盛酒的容器。 这个时候,李明勋连忙去船尾,士兵舱满地的碎肉,甲板和床上的被褥已经被鲜血浸透,没有一个人能活下来,而枪炮军官也是死于非命,确定了控制局面的李明勋命人看守那些水手和弹药舱,便带上人登上上一层的火炮甲板。 上层火炮甲板上到处都是尸体,李明勋差点被鲜血滑倒,而马东来则被半截肠子绊倒,舰首方向蹲着近百个水手,在浑身是血的土著士兵看守下瑟瑟发抖,其中不少人受伤,而巴隆则在和虎尾珑社的士兵进攻船尾的舱室,这里本是军官餐厅和祷告室,但与上层的士兵舱和军官舱相通,通往军官餐厅的舱门前倒了十几具土著尸体,而巴隆显然已经杀红了眼睛,不住的咆哮着。 李明勋拉住了巴隆,命人先把通往上层甲板的几个通道全部堵上,防止他们往下扔爆炸物,然后驱赶水手进了最下面的底舱,李明勋只给每层火炮甲板留下四个炮门作为通风,其余全部在里面关闭,以防止西班牙人用绳索吊人下来。 试探攻击了两次,均是被军官餐厅里面的火绳枪手打了回来,李明勋决定暂停进攻,静等天明,而外面也已经控制了局势,阿海的掷矛队和高锋的铳队在混乱开始的时候对甲板上慌乱的火绳枪手发起打击后,立刻全速冲进了船坞之中,躲在了圣胡安号的船底。 圣胡安号与这个时代的大部分军舰一样,都是大肚子船,中间最宽,上层甲板的西班牙士兵扔了几颗震天雷,都被舯部舷墙弹开,效果极为不明显。 而宋老七传来的消息则不甚完美,他们看到圣胡安上的火光之后立刻纵火烧了码头上的三角帆船,但是还有一艘藏在内港,幸免于难,宋老七试了几次,没有成功便退了回来。 天渐渐亮了,但是天空却是灰暗色的,雾气蒙蒙,海风好似情人的湿吻一样舔舐着西蒙斯的脖颈,伸出去的脑袋可以清楚的看到下面船坞里跑动的土著士兵,还有瞄准自己的火绳枪手,他从船舷边缩了缩脖子,重新带好自己的三角帽子。 作为圣胡安号的航海长,出身葡萄牙的他是不可能成为西班牙的高级军官的,如果不是他与西班牙人相同的信仰以及对荷兰人的仇恨,他也做不到这个位置,但是如今他却已经后悔了。 西蒙斯相信一切都有因果,如果不是西班牙人在马尼拉大规模屠杀那些按时纳税且手无寸铁的华人,就不会有今日的灾难,当初在马尼拉,他就心生退意了,但是依旧没有抵制住来自金币的诱惑。 “如果是平时,我应该在做弥撒。”西蒙斯自语道。 “多么虔诚的羔羊呀,圣子会保佑我们的,西蒙斯!”船艉楼里走下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他一脸神圣,语态尊贵而神秘,但是西蒙斯知道,昨晚这位刚萨斯舰长可是在火绳枪响之后尿了裤子,钻到了床下,如果不是自己率人挡在了军官餐厅,或许刚萨斯就要和那个愚蠢的大副一样被野蛮人砍下脑袋了。 西蒙斯微微躬身,说:“舰长大人,您说的真是太对了,只是我们如何面对眼前的危局呢?” 对于自己的信仰,西蒙斯表现的极为虔诚,但是没有人知道,相对于高耸的穹顶和庄严的神父,他更喜欢代表圣子之血的红酒,相对于教堂的诗歌,他更喜欢金币落入钱袋的声音。 “相信卡洛斯上尉会来援助我们的!”刚萨斯说道。 西蒙斯对此嗤之以鼻,那个被流放到圣萨尔瓦多城的中年上尉根本没有带领士兵冲出军港的气魄,而且一支胆敢对圣胡安号发动攻击,而且已经占据三分之二舱室的军队是不可能对付不了不到一百人援军的。 我们还能指望什么,指望眼前这个只会在士兵勉强伪装高贵和强大的肥猪,还是船艉楼里那不到七十个的士兵!要知道,重要的舱室都已经落入到了敌人的手中,包括军械舱c火药舱和储物舱,没有足够的火药和铅子,没有食物,没有水,敌人甚至不用进攻,等待五日就能让一群抵抗着全部饿死。 而敌人似乎知道这一点,他们没有继续进攻,而进行残酷的心理攻势,从下层甲板传来的除了敌人气势汹汹的战吼,还有推杯换盏的声音,他们在喝原本属于自己的脾气和朗姆酒,还烤制鲜肉,西蒙斯甚至闻道了胡椒和香料的味道,从身边那把持着回旋炮的士兵肚子里发出的咕咕叫声音,西蒙斯知道,不止自己一个人嗅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章二十 收服 到了夜晚,安静被打破了,那艘逃过一劫的三角帆船载着士兵向商港而来,在西蒙斯看来,敌人的阻击根本没有章法,但是他却知道,那位上尉只是前来做做样子罢了,果然,在遭到了几轮火绳枪的射击之后,三角帆船离开了,西蒙斯相信,明天早上或者晚些时候,还会再来一次。 第二天的早上,已经一天两夜没有吃过东西的士兵终于迎来了他们的第一顿饭,浑浊的汤里漂浮着一点油花,底部还有几颗豆子,那明显有着皮革纹路的东西很有可能是切断皮袋做的培根——当年在果阿,西蒙斯曾经吃过一回。 士兵们靠着船舷和救生艇,有气无力的坐下,领取到饭食的他们怔怔的看着西蒙斯,这位航海长以及经验最丰富的老兵,希望能从他身上学到吃皮带培根的经验,他们中的勇士尝试了几次,在黑乎乎的皮带上留下一串牙印,也没有把这玩意吃进去,有些人已经放弃了。 西蒙斯用叉子叉起那段皮带,怔怔看着,他也不记得十五年前自己是是废了多少力气才把这玩意塞进嗓子里的,就在他还在犹豫要不要鼓起勇气扔掉它的时候,一个声音从舱门出响起。 “我们的首领要求你们投降,我们的目的是为被你们杀死的同胞报仇,而这个责任应该有科奎拉来承担,让刚萨斯来承担,让那些可恶的军官也负,士兵们,扔掉武器投降吧,你们会得到合理的安置,我们的首领保证你们的生命安全。” 声音的主人大家都知道,那个年轻的火药猴,而舰上的水手也证明了他所言不虚,实际上,这几日的饥饿和口渴已经把士兵们折磨的有些崩溃,而对刚萨斯船长的忠诚也在快速的消失,他们最担心的一点就是已经控制火药库的入侵者点燃火药同归于尽。 喊话很快停止了,士兵们相互看看,有些人放下了手中的餐盘,显然,他们的心在动摇,大部分人还是看向了西蒙斯,毕竟他才是大家的主心骨,甲板上一片死寂,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响起了炮门打开的声音,所有人警惕的站起来,扔掉餐盘抓起火绳枪,但是没有人进攻,几个黑乎乎的东西被扔了上来。 西蒙斯本能的趴在地上,却发现那不是爆炸弹,而是一块涂抹了蜂蜜和香料的烤肉,虽然只有酒杯大小,但是散发出来的香气却让他不顾一切的塞进了嘴里。 士兵们也发现了甲板上的肉块,纷纷抢夺起来,为了一块肉拳打脚踢,乱做了一团,一时之间军容全无,西蒙斯抓起皮鞭,却没有甩下去。 随着烤肉进了某些强者的肚子,混乱停止了,西蒙斯没有鞭打,肯定听到声音的船长也没有露面,只有那个熟悉的声音继续敲打着众人脆弱的心弦。 “看看你们餐盘里的食物,再回味一下刚才给你们的肉,还不足以做出选择吗?” 马东来的声音顿了顿,忽然一句话,彻底击溃了士兵脆弱的心理防线:“刚萨斯给你们吃畜生都不吃的垃圾,你们不想知道刚萨斯在吃什么吗?你们难道没有注意到自己许久没有听到鸡叫了吗?” 一刻钟后,船长室的橡木门被推开了,西蒙斯带着几个士兵走了进来,他们神情冷漠,面带杀气,在西蒙斯的带头下,每个人都随意找了张椅子坐下,坐在了原本属于高级军官的椅子上,冷冷的看着刚萨斯。 “你们这些蠢货,要造反吗?”刚萨斯拔出火铳,重重的砸在了桌子上! 西蒙斯捏了捏鼻子,用粗大的鼻孔用力嗅了嗅空气中的肉香,问道:“舰长大人,养在救生船鸡笼里的两只鸡哪里去了?” 刚萨斯脸色忽然涨红,好像一只被捏住脖子的鸭子一样,一旁的黑人奴隶却受不住士兵们那些能杀人的冰冷目光,从桌下把冒着热气的一盆鸡肉端到了桌子上,士兵们的眼里露出了贪婪的神色,刚萨斯知道如果不能弹压,一切都完了。 他像以往那样,强行镇定下来,挺直腰身,尽量显的威严一些,他的声音变的高亢起来:“你们这群懦夫,难道要向异教徒和野人投降,出卖你们肮脏的灵魂,你们不怕受到上帝的惩罚吗?你们胆敢对上官动手,总督大人会被挂在桅杆上曝晒,乌鸦啄食你们的眼球,然后挂在绞刑架上让野狗啃食。” 西蒙斯忽然站起身,骂道:“刚萨斯,收起你那拙劣的表演吧,老子们是来赚钱的,不是来送命的,去他妈的上帝,去他妈的总督,去他妈的一切,你想让老子们被野人蛮子吃掉吗,你想让老子们饿死在这里吗?” 西蒙斯怒吼着,端起那盆鸡肉狠狠的扣在了刚萨斯的脸上,在一阵惨叫声中,几个士兵上前进行了残酷的殴打,最后一把匕首刺在他的后心了事。 “如果被总督知道了,我们真的会死!”一个老兵看着好像破口袋一样倒在地上的刚萨斯,后怕的说道。 西蒙斯蹲在地上,捡起一块混杂了泥巴和碎木条的鸡肉,连通那块一直没有下嘴的烂皮带,塞进了自己的嘴里,他的心中早已下定了决心:“我不会死在这里,我不仅要活着,而且比以前要活得好!” 一刻钟之后,西班牙国旗从桅杆上降落,西蒙斯还有六十四个可以站立的军官士卒排列成排,把武器堆成一堆,向李明勋投降。 李明勋终于可以从容的接受圣胡安号,并且享受胜利的成果,他快速清点收获,圣胡安号上还有三百二十人活着,即便去掉受伤的一些,这个数量依旧超过了三百,而其中水手c炮手和工匠大部分活了下来,但是船上的军官和舰上士兵就没有那么多好运气了,只剩下了眼前的六十多人。 对于这个收获,李明勋感觉相当庆幸,至少他确定自己可以开走这艘船,并且把它纳入腾龙商社的资产之中,而收获的不仅仅是舰船c水手和武器,还有货舱里的货物,包括一万五千张上好的鹿皮和近六百担的生丝,这绝对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也是鸡笼港两年内的全部积攒。 正在李明勋忙着安置俘虏和水手,收拾血腥甲板的时候,巴隆却走了过来,向李明勋提出了抗议,虽然他手下的士兵只战死了不到三十个,但却只收获了七十二个人头,与他要求的八十个相差八个。 李明勋感觉有些不可思议,圣胡安号上至少战死了一百人,在仔细的清点之后,李明勋发现,有些被打死的士兵脑袋已经不成形状了,而部分死亡的水手则因为李明勋拉拢幸存水手的缘故,被保存了尸体完整。 宋老七知道了前因后果,在李明勋耳边小声说了几句,李明勋摇摇头,他不会同意杀死重伤员来弥补巴隆不足的战果,这会损伤自己的威信,对士气也是重大的打击。 “我会给你八个人头,但是不能由你来杀,这八个人我还有用。”李明勋认真的对巴隆解释道。 “他们注定是死人,死人会有什么用?”巴隆诧异问道。 李明勋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死人有时候会比活人有用!” 所有的俘虏都被驱赶到了上层甲板,士兵与水手泾渭分明的编列成了两个部分,在任何欧洲战舰上,他们都是两个无法融合的阶级,士兵是国家的正式军人,军官更是由贵族和士绅担任,而水手则多是雇员,甚至来自不同的国家和种族。 李明勋上前,把西蒙斯和那几个参与哗变的士兵挑选了出来,然后对两百多个水手说道:“我知道在漫长的航海生涯之中,许多的军官和士兵欺压侮辱你们,有些是为了维持秩序,但是有些纯粹是为了取乐,现在我给你们一个复仇的机会,你们可以从这些傲慢而残暴的刽子手中挑选八个出来,处以极刑,现在开始吧!” 水手们骚动起来了,他们在动摇不安,也在跃跃欲试,深藏内心的仇恨和怨怼让他们胸膛起起伏伏,但是也不得不考虑后果,在任何国家,参与哗变的水手都不会得到原谅,而其中带头的更是会处以极刑,如果他们真的选出八个人来杀,意味着他们会成为西班牙的敌人,再也回不去了。 当然,这也是李明勋想要的结果。 混乱了一阵后,终于有愤恨压倒了理智的人出现,一个身材壮硕的水手站出来,他的脸上挂着残忍的笑容,眼睛死死的盯在士兵群体中一个军官脸上,那个军官吓的缩了回去,水手一把撕烂身上的衣服,露出了密布在胸膛和后背的鞭痕,那鞭痕极为密集,其中几个甚为粗大,好像蚯蚓一般随着肌肉绷紧而蠕动着。 水手一把抓住军官的衣领,高高的提起,怒吼道:“你还记得我吗,或许你忘了我,但是我身上每一条鞭痕都记得你,长官!” 最后两个阴冷的字是水手从牙缝里钻出来的,他把这个军官扔进了人群,解开一截缆绳,泡在盐水桶里,浸泡了桐油的缆绳在水的作用下松软,然后解开形成了九股小绳子,这正是战舰上最常见的刑具——九尾猫鞭,而蘸了盐水的它威力更是翻倍。 几个水手把那个军官扒光了绑在了桅杆上,壮硕的水手抽打起了鞭子发出啪啪的脆响,那超过一丈长的九尾猫鞭在水手的挥舞下抽打在了军官的身上,从这一点上就可以看到这个叫做阿姆的水手有着极高的技艺,九尾猫鞭在空中抖出了复杂的诡计,发出恐怖的呼啸声音,落在了军官那白白嫩嫩的屁股上,在娇嫩的方圆之地留下了九道鲜红的淤痕,很快,那淤痕就高高肿起来,却又没有破裂,只是变成了青紫色。 这点鞭伤不算重,但是却痛苦异常,而鞭梢沾染的盐水让痛苦叠加。 啪啪啪!空气不断爆发出炸响,阿姆的鞭子一声声的落下,鞭痕密布了军官的后背c腰部c屁股和滚圆大腿,几乎没有留下空地,雪白的肌肤充塞了凌乱了的色块和华丽的线条,算是暴力之中唯一能展示美感的艺术。 军官从一开始的怒骂和咆哮变成了哭泣和哀求,最后只剩下了呻吟,他的眼泪混杂了鼻涕口水,狼狈的一塌糊涂,阿姆抽打的部位和数量似乎早有计划,除了原本落在他身上的,还有一个被这个军官打死的兄弟,当一切账交代清楚之后,阿姆上前,用李明勋扔给他的匕首结束了军官的生命。 “主人,阿姆永世为您效忠!”阿姆跪在地上,对李明勋说道。 李明勋微微点头:“阿姆,你可以继续作为水手在圣胡安号上工作,接受我两年的雇佣,而我可以用和西班牙人一样的价格雇佣你,两年之后如果你依旧愿意奉我为主,我便可以来到我的身边。而这两枚金币,则是奖赏你的勇气!” “谢谢您,尊贵的长官!”阿姆俯首说道。 水手们亲眼看到阿姆复仇,并且得到了妥善安置,还有两枚金灿灿的金币,他们一拥而上,挑选出大家最憎恨的军官和士官饱以老拳,而其他人则被李明勋的卫队带了下去。 西蒙斯冷眼旁观着眼前的一切,当杀死刚萨斯舰长的那一刻起,他便已经彻底和西班牙这个国家成为了敌人,他的出路要么在于那个年轻的明国海商,要么就沦落到某个西班牙人到不了的港口,凭借多年的航海经验,在荷兰人或者英国人那里谋一个不上不下的差事,作为一个背叛过葡萄牙的葡萄牙人,荷兰人c英国人肯定会信任并且利用他的经验,但是却不会得到真正的重用,自然也赚不了多少钱。 至于最终的结局,或许会醉死在某个酒馆后的小巷里,或许穷困潦倒的回到母国,隐姓埋名活下去,只有跟着眼前这个明国商人,才有可能改变命运。 他想要圣胡安号,那么他就需要我!在被带进舰长室的时候,西蒙斯的脑袋里全是这个念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章二一 西蒙斯 西蒙斯站在那里,在两个土著的监视下等待着,他观察着李明勋,发现这个男人对舰长室内美味的葡萄酒和盛满金币的箱子丝毫不感兴趣,而是在书架和海图面前流连忘返,特别是那张海图,他已经看了一刻钟了,依旧醉心在上面。 又过了许久,李明勋抬起头,看到了西蒙斯,歉疚的说道:“不好意思,我从未想过在这个时代会有如此精密的海图,倒是忘却你的事情。” “我会说明国语言,所以不用找翻译了。”西蒙斯忽然用闽南语说道。 李明勋诧异的看着他,挥手让几个土著出去,西蒙斯说:“这片海域的每个泰西人都是追寻马可波罗所说的黄金之国而来,虽然他们最终没有找到,但是在这片海域,无论什么贸易都离不开你们明国,无论在哪里都要与你们明国人打交道!” “喝一杯吧,西蒙斯先生。”李明勋听着西蒙斯怨念的声音,从酒柜上拿起一瓶酒给西蒙斯倒了一杯,推到了自己的面前。 西蒙斯一饮而尽,他问道:“你准备如何处置我们,我的意思是我和西班牙的军官c士兵!” 李明勋微微一笑,说:“自然是先带回我的基地,然后向马尼拉的科奎拉总督索要赎金了,我给你们定下两千金杜卡特的标准,当然,鉴于科奎拉在马尼拉的屠杀行为和他吝啬的作风,这必然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所以你们会有两种选择,第一是为我服务,用自己的薪资自赎,第二就是就是变成奴隶去工作,用劳动自赎!” “两千金杜卡特?您真是狮子大张口!”西蒙斯说道。 按照欧洲的规则,科奎拉是可以出赎金赎走被俘人员,但是仅限于被俘的贵族军官,士兵和自己这类雇佣来的人,是不会有这个待遇的,而如今还活着的军官只有不到五人,他们连二百金杜卡特也不值! “我为您服务,尊贵的明国大人。”西蒙斯当即说道,他没有其他选择,科奎拉只会杀死自己的。 李明勋微微点头,又给西蒙斯倒了一杯酒,说:“你和与你一起制止暴行的朋友是自由的,而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大副了!” “圣胡安号的大副?”西蒙斯站起身来,满脸不敢相信。 李明勋微微摇头,说:“这艘船已经正式改名为虎鲨号了,你是虎鲨号的大副,我的副手,当然,你的薪资也会应该与大副的一样,年薪一百金杜卡特。” 西蒙斯的脸色涨红,他站在那里,拳头攥的嘎嘎作响,忽然抓起桌上的杯子,说道:“我干了!”说罢,一杯酒倒进了他的肚子里。 李明勋笑了笑,说:“西蒙斯先生,现在我们该讨论一下如今收服水手们,毕竟仅凭你我是无法驾驶这艘六百吨的庞然大物的!嗯给他们加薪怎么样,我可以给出两倍于西班牙人的薪水!” 西蒙斯立刻摇头,非常坚定的说道:“绝对不可以,水手们不值得这个价格,这会扰乱以后您麾下舰队的秩序,而拥有太多钱的水手会闹事c逃离,虽然可以暂时让他们为您服务,从长久看,不利于您的威严。” 对于这一点,李明勋不得不同意,从哥伦布开启大航海时代开始,水手就不是什么吃香的行业,在恶劣的航海环境和海上生活中,一次远航损失三分之一的水手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只有穷困潦倒的人和疯子才会主动加入水手行列,而大部分时候,无论军舰还是海船都会抓壮丁上船做水手。 最常见的手段就是把监狱里的犯人横扫一空,而低劣的手段则是在酒馆请人喝酒,然后在开船的时候,把烂醉如泥的家伙带到船上。正因如此,水手没有什么追求,只要上岸,他们就会钻进酒馆和妓院,在开船之前把所有的钱都花光,以至于水手们最想要的结局就是醉在酒里和死在海上。 而如果一个水手有太多的钱,他就会选择逃离! 西蒙斯想了想,说道:“水手们只需要两样东西,酒和女人,只要满足这两样,他们就会死心塌地的跟着你,我非常荣幸的告诉您,从马尼拉出来之后,他们已经四个月没有碰过女人了,而圣胡安号虎鲨号存储的朗姆酒和啤酒早就在一个月前消耗一空了。” 李明勋眼前一亮,这两样都不难解决,涌金号和两艘鸟船上还有不少朗姆酒,布袋港的仓库了更是很多,至于女人,虽然如今商社男多女少,不够分,但可以从大员港买一批来,而且这也是商社其他人的需求,早晚是要做的! “可以,这很好解决,那么我们现在该商讨一下如何离开鸡笼港了!”李明勋说道。 西蒙斯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躬身施礼,骄傲的说道:“舰长大人,作为您的大副,请把这一切交给我吧,如果不能毫发无损的离开鸡笼港,西蒙斯愿意终身不饮酒!” 李明勋自然相信西蒙斯的能力,至少他没有其他的选择,在让西班牙水手们饱餐一顿之后,虎鲨号带上所有人,在西蒙斯的指挥下开出了灌满水的船坞,然后驶入了鸡笼港,西蒙斯爬到桅杆上,不断下达着命令,而水手们则是干劲十足,原因很简单,李明勋答应到达目的地之后,所有水手都可以狂欢五日,享用免费的酒水。 离开鸡笼港的行动非常顺利,西蒙斯无愧于一个经验丰富的航海家,在社寮岛上的炮位可以封锁主航道和八尺门航道的情况下,西蒙斯顶着圣萨尔瓦多城堡上的三门十二磅炮深入到了军港之中,用烧红的炮弹把圣萨尔瓦多城的军港变成了一片火海,然后趁着涨潮,紧贴着社寮岛的海岸线行驶,这里处于火炮的射界之外,除非西班牙炮兵把火炮炮尾踮起来,否则只能攻击虎鲨号的桅杆。 只用了半个时辰,虎鲨号冲出了鸡笼港,全身上下只中了三发炮弹,而且都打在了船帆上。 “舰长大人,我无意于挑衅您的尊严,但是在前往您的港口之前,我想知道您的身份,事实上很多人都在猜测了,您是明国的官员还是郑一官的属下,亦或者是某位纵横中国海的豪商?”舰长室内,西蒙斯在吃完饭后,认真的问道。 李明勋笑道:“我不是明国的官员,与郑一官更是没有关系,我是腾龙商社的大掌柜。” “腾龙商社?”西蒙斯醉醺醺的问道。 李明勋道:“你可以把它理解为大明未来的东印度公司,西蒙斯,你将来会庆幸在我基业草创的时候加入进来的。” 西蒙斯这才确定,李明勋只是一个小人物,但是他丝毫不后悔,至少兜里那五十枚金杜卡特的赏金在发出悦耳的声音,而李明勋是真的有钱,仅仅货舱里的那些货物,就足以让他大赚一笔了。 虎鲨号沿着台湾海岸线南下,在确定了布袋港周围海域的安全之后,李明勋才命人进入港口。 港口里到处都是欢迎的人群,大部分都是商社的管事,当他们看到那艘巨大的战舰驶入的时候,心中的震撼无以言书,如果不是上面挂着商社的黑底金龙大旗,或许他们就要以为是荷兰人打来了。 大部分人都没想到李明旭可以成功,但是已经改名虎鲨号的巨大战舰足以证明此次出战顺利,下了船的李明勋第一时间安置四艘船上下来的人,将虎尾珑社的人送回他们的村社,让所有的水手上岸给他们衣服c食物还有最重要的酒,派遣商社的管事南下去弄一批妓女来。 但是所有的一切都必须在欢迎仪式后办理,李明勋不得不与前来欢迎的睡下握手c交谈和拥抱,接受他们的欢呼和称颂,回报以鼓励和支持,听他们讲述这段时日布袋港的变化,向他们告知出征获得收获,这是一个疲惫的过程,但却是成功最好的写照,李明勋累在其中,也乐在其中。 第二天一早,李明勋从昏昏沉沉中醒来,看了一眼窗外,已经是日上三竿了,欢迎宴会上喝的太多酒让他有些头痛,掀开身上的皮毛,李明勋叫了两声,阿海走了进来,乐颠颠的看着李明勋,说:“师傅,去吃点东西吧。” 李明勋拍了拍旁边原木打造的书桌,说:“让商社的管事把所有的账目都放在这里,吃完饭我要看。” 李明勋走下了木梯,来到了一楼的餐厅,这里有时也会被当做会议室,商社中人,除了林诚坚持在甲螺村,以免引起荷兰人的怀疑,其余的高层多半已经搬到了这里,所以港口也成了商社发展的重点。 出乎李明勋预料的是,他在这里看到了西蒙斯,他正用力嚼着一块鹿肉,而面前的盘子里摆满了骨头,李明勋让厨子上了饭团和一碟白糖,坐在了西蒙斯的对面。 “你没有去喝酒吗?”李明勋吃着,淡淡的问道。 他根本不用去看,就知道那群被安置在仓库的水手已经被免费的甘蔗酒灌成了烂泥,而西班牙士兵则被暂时关押了起来,西蒙斯得到了优待,一间干燥的卧室和得以参加欢迎宴会的资格。 “我只是喝了一点,帮助我入睡。”西蒙斯放下骨头,轻声说道,继而他说:“今天早上,我在港口转了一圈。” 李明勋听了这话,抬起头,笑道:“你肯定很失望吧。” 如今商社控制的人口只有千余人,而洪雅六社因为不能得到完全的信任,仅仅被雇佣捕鱼c伐木和开垦农田,不能真正参与到港口建设来,在这里劳作的人不会超过三百人,所以即便已经开发了两个月,布袋港依旧萧条。 但是西蒙斯却是微微摇头,说道:“您是一个有非凡能力和远大抱负的人,或许那天您说的对,将来我会庆幸这么早加入您的行列。” 布袋港的规模确实很小,但是西蒙斯看待东西的角度却和许多人不一样,从走下虎鲨号开始,他就注意到了港口的不一般,布袋港此时顶多算是一个鱼港的规模,但是虎鲨号这艘排水量达到六百吨的庞然大物竟然直接停靠在了码头上,显然港口的接驳能力一开始就瞄准了这类巨舰大船。 港口内成型的建筑不多,自己所处的这座小楼算是其中之一,小楼建在军营一角,用壕沟和栅栏保护,易守难攻,整体的防御设计非常科学,而且储存了足够多的食物,两百人坚守这里可以抵御上千土著的进攻,即便是这座岛上的荷兰人攻击这里,也不会有好的结果,而今天早上,这里的人已经从虎鲨号上卸下来八门十八磅长炮和相当数量的炮弹c火药,安置在已经修筑完毕的炮台上,布设在海岬和沙丘上的炮台不仅可以阻止敌舰进入布袋港,还能对小楼所在的营地提供火力支援。 至于港口的设计则更为惊人,道路设计的很快,住房c仓库c货栈等建筑布置的位置非常科学,还有无数有石灰标注出来的区块,西蒙斯感觉,这个港口从一开始就是为满足五万人的城市规模修筑的。 港口的一切都彰显着这里主人的野心和能力,西蒙斯感觉一个巨大的城堡已经打好了地基,而等待着忠诚而有能力的人去添砖加瓦,而自己就应该是其中一个重要的人。 “您下一步要做些什么,西蒙斯希望为您效力。”西蒙斯说道。他可不想自己只作为一个大副,这不符合他的野心,而且西蒙斯骄傲的认为自己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 李明勋说道:“一个月之后,我要发动一次远征,需要精锐的军队和娴熟的水手,我听说您不仅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船长,还是一名探险家和军官,西蒙斯先生,是时候展示你真正的能耐了!” 西蒙斯愣在那里,然而李明勋接下来的话让西蒙斯差点坐在地上,李明勋说:“这次远征如何能够成功,我可以拿出一万金杜卡特分给士兵和水手,至于你西蒙斯先生,您想要从这些金币中分得多少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章二二 唐通事 从李明勋回到布袋港的第二日起,整个商社都在为一个月后发动的远征运转起来,除了李明勋和林诚,没有人知道那场远征的目的地,但是人人都从头领和管事们那里得到一个消息,如果远征成功,参与远征的人将会一夜暴富。 拥有了虎鲨号,就拥有北上远征的基础,但是前往万里之外远征探险,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李明勋还需要充足的物资c精锐的军队c娴熟的水手和足够的武器。 好在西蒙斯参与了进来,他协助李明勋完成远征前的准备工作,而西蒙斯的第一个要求就是把涌金号加入进来,按照西蒙斯的说法,没有愿意乘坐一艘船前往万里之外,人人都知道大海是最无情的婊子,如果只有一艘船,就没有任何的希望。 虽然涌金号是一艘状况良好且精心建造的广船,在大明的各种海船中也是少有的好船,但在西蒙斯眼里,涌金号只能算是一艘可以在近海航行的货船,在西蒙斯的要求下,涌金号进行的改造,加固的桅杆c改良的帆索,修补了船身。 而另一方面,高锋和西蒙斯对护卫队进行的训练和扩充,使之达到了一百人的规模,全部换装了西班牙的火器,还在水手之中挑选了志愿者进行火器训练,尽可能的增强战斗力。 到了五月,远征队终于组建完毕,其中西班牙水手二百人,汉人水手一百五十人,卫队八十人,西班牙士兵五十人,还有杂役c匠人二十人,一共五百人左右,在要保留布袋港的基本防御力量的情况下,这已经是李明勋能抽调的全部力量了。 李明勋其实也想过把计划向后延缓一段时日,以积蓄更多的力量,但是他等得起,商社等得起,季风却等不起! 钓鱼岛海域。 李明勋坐在船艉楼上,头顶上是广阔无云的蔚蓝天空,而在左手的方向,一面灰色的悬崖插入海面之中,柔和的东南季风吹走了甲板上蒸腾的灼热气息,他的手里端着一杯酒,面前坐着西蒙斯,二人中间则摆着一副象棋,两人不慌不忙的下着。 西蒙斯显然没有李明勋那般闲情逸致,他不时抬起头,远远眺望着不远处的小岛,有些焦急的神色。 在李明勋出了布袋港之后,一路沿着台湾海峡的黑潮北上,但是到了鸡笼港附近,绕过之后进入了琉球航线,虽然李明勋不说,但是西蒙斯已经判断出远征队的目的地中有一个是日本长崎,至少目前就处于前往日本的航线之上。 这个消息经由西蒙斯的口传开,船上的西班牙水手都很兴奋,虽然他们已经不被允许进入日本,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安置在涌金号货舱里那多达两万张的鹿皮和六百担的生丝就足以让李明勋大赚一笔,而所得利润之中有五分之一属于船上的水手,那么西班牙人也所得丰厚,至少这次远征不会无功而返了。 但是在进入琉球之前,舰队的速度慢了下来,因为李明勋在寻找一个岛屿,原本西蒙斯以为那是传说中的金银岛,毕竟日本c暹罗c缅甸和明国都有这传说,但是当找到这个面积不大,且不适合人类居住的岛屿之后,李明勋却只是要求船上的石匠在那片崖壁留下一段石刻文字,以证明这个叫做钓鱼岛的小岛是属于明国的。 意兴阑珊的西蒙斯最终被李明勋一招马后炮将军而死,西蒙斯把手中的棋子扔在棋盘上,说:“尊贵的阁下,难道您就准备这么浪费远征队的时间吗,时间是金钱,时间是生命!” 或许是感觉刚才的话太失礼了,西蒙斯低下头,又说道:“难道您派人刻石留字是有什么特殊的深意吗,我知道你们明国人做什么事都有许多道理的。” 李明勋微微一笑,道:“不,那仅仅是满足我个人在这个世界上的恶趣味的,并没有什么什么含义,您看,他们已经回来了。西蒙斯大副,让水手升帆起航吧。” 西蒙斯深深的看了一眼那个郁郁葱葱的小岛,心中打定了主意:早晚我会亲率一支探险队,探查上面的究竟有没有黄金,要把西蒙斯的名字留在那面断崖上! 远征队沿着琉球群岛在东海的内侧前进,在这个多台风的季节,即便是虎鲨号这类盖伦式大帆船也不敢贸然深入远海,生怕在风暴来临的时候没有找到避风的港湾,好在李明勋的运气不错,虎鲨号与涌金号航行十余日,一直到达长崎的外海,也没有遭遇风暴,很多人传说是那日李明勋在钓鱼岛上刻字是作法了的,有了妈祖保佑才有了一路的平顺,这件事三人成虎,很快传扬开来,谎言说了一千遍,也就变成了真理。 李明勋把虎鲨号这艘军舰留在了外海,锚泊在了水文条件复杂的五岛列岛无人内湾之中,挂上了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旗帜,在荷兰是日本唯一认可的泰西贸易伙伴的情况下,这也是无奈之举,李明勋把虎鲨号交给了宋老七和高锋,而自己则带着西蒙斯前往了长崎,没有了西蒙斯,虎鲨号上的水手和士兵也就不会造反了。 在日本德川幕府锁国之后,长崎已经是日本唯一的对外口岸,这里也就成为了日本的海贸中心,而日本只允许和明国c荷兰与朝鲜贸易,在三个贸易对象之中,来自大明的海商无异是占据了主导地位,从徽王汪直在日本获得了和天皇类同的地位开始,大明商人在日本的影响力一直很大,在幕府锁国之后,所有其他港口的华人迁到了长崎,让华人在这个港口城市的比例超过了五万人,总数达到了上万人,影响力更无法是其他国家可以比拟的。 所以当涌金号上的李明勋受到长崎官方的巡船热情的接待和引导,且上面的官员操着一口流利的闽南话的时候,李明勋丝毫不感觉意外,但是日本的贸易形势已经和汪直时代,甚至颜思奇c李旦那个时候不同了,随着德川幕府掌控全国,推行闭关锁国政策以来,长崎的贸易立刻受到了官方的控制,幕府的本意是把这个财税重地纳入幕府的掌控,且让西南的外样大名无法获得来自海外的支持,但在一定程度上也确定了新的贸易秩序,这也意味着投机的机会减少了。 人富必有横财!李明勋深谙这个道理,但是在目前自己实力弱小的情况下,拥有秩序的安全贸易环境更适合自己。 在引船的引领下,涌金号进入了港口,并且停泊在了唐船码头,这里停泊的十几艘正在装货c卸货的大船都是来自大明,多是大号的福船,吞吐量甚是惊人,与郑芝龙在平户岛成为华人领袖,得到礼遇,娶妻生子不同,如今幕府对外来商人管理很严格,所有的明国人被分为两种,像是李明勋这类商人则是来航唐人,不允许长久滞留,也不许娶妻生子,而长崎那过万的华人则是住宅唐人,他们不仅拥有‘唐人屋敷’这类专门的唐人街区,而且与日本人拥有等同的生活权力。 住宅唐人的权利一方面来源于他们对于长崎的海贸不可缺少的地位,另一方面来源于丰臣秀吉这个战国之雄的野心。这个幻想占领中国的野心家专门挑选商人培养,给予衣食妻妾,想要为未来征伐中国培养‘带路党’。 因为明国商人实在太多,而且有太多的华人在长崎扎根,所以在长崎的地方政府充斥着华人,并且形成了一个唐通事这个与明国商人沟通的职位,随着明国海船越来越多,形成了大通事c小通事c稽古通事三级,且有头取c立合c风说等几十种职务的机构。 与李明勋打交道的稽古通事便是一个华人,他在查验了涌金号上的商品之后,立刻诚惶诚恐起来,派遣几个手下看住涌金号之后,前去请大通事去了。 长崎c福济寺。 “阁下,请跟我来。”稽古通事在前面引路,他的木屐踩在粗糙的石板上,发出呱嗒呱嗒的声音,他弯着腰,笑着向李明勋介绍着福济寺的历史。 从那并不光滑的石板就可以看出这是一个新建不久的寺庙,实际上这座寺庙的历史不过十年,是崇祯元年的时候,长崎几位漳州c泉州出身的住宅唐人邀请了漳州大僧人觉悔来长崎创建的,一开始只是供奉妈祖的小庵,后来唐大通事,颍川藤左卫门大力施舍和赞助,成为了福济寺最大的大施主,才有了如今福济寺的盛况,特别是那巨大海龟上驮负的三十五米高的观音像,即便是港口之外也能看到。 而这位颍川藤左卫门也是一位华人,他的父亲乃是大名鼎鼎的陈冲一,曾经做过萨摩藩岛津家的侍医,当然,这些都是眼前这位精明的稽古通事告诉李明勋的,李明勋何等聪明,当他听说大通事在福济寺而不是官邸约见自己的时候,就感觉有些不一般,难道与萨摩藩有关? 颍川藤左卫门已经近五十岁了,但是一双眼睛依旧让李明勋感觉到了锐利,李明勋随那稽古通事进来的时候,便被颍川藤左卫门那双眸子吸引住了,以至于有些愣住了。 “李先生,请坐,请坐吧。”颍川微笑的招呼着李明勋,热情的像是一个招待后生的长辈。 李明勋微微一笑,道:“是李某失礼了,各位见谅。”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这个房间的陈设完全是江南的风格,已经摆好了酒宴,但是宴会却是遵循古风,实行分餐制度,分列两侧有七八人,个个穿着日本传统服饰,但是看他们的身材,却是比日本高大许多,而其中一个身材矮壮,满手茧子的僧人却是甚为显眼。 “李先生第一次来,先向你介绍一下,这几位都是唐通事,稽古通事你见过了,这位是我的副手小通事,哦,这位僧人是觉严法师,他不仅是福济寺的高僧,也是一位风说通事,至于这几位都是目利,您右手第一位是丝目利,第二位是鹿皮目利,这二位是真正的日本人。”颍川藤左卫门微笑介绍道。 李明勋微微点头,挨个问候过了,那几位通事都是颍川藤左卫门的属下,能列席这里,也是嫡系心腹了,唯一没有实权的就是觉严,他是风说通事,主要职责就是从海商那里得到海外各国的消息情报,整理之后汇报给幕府,而两个日本目利则是事关李明勋的利益,所为目利就是官方的鉴定师,除了鉴定商货的质量,还负责制定价格,涌金号上最主要的货物就是生丝和鹿皮,而颍川藤左卫门把这两位目利请来,显然非常有诚意了。 宴会在一片丝竹声中开始,一群人相谈甚欢,李明勋对于做买卖还很生疏,略显笨拙,好在准备颇丰,给在场的每个人都赠送的礼物,多是一些西洋货和江南出产的东西,都是从大员购买来的,这些‘南蛮商货’在日本都是紧俏物什,价格不菲,而李明勋也以后辈自居,倒也得到不少人欣赏,一阵推杯换盏下来,涌金号上的商品也就定下了七成有余,然而仅仅出手这七成商货,所得款项就已经超出了李明勋预计。 这个时候,李明勋才知道,这些通事c目利身后各有势力,都是德川家族的亲藩和谱代大名。 而李明勋来的时候也是巧,此时正是五月,正是春丝销售殆尽,夏丝未曾上市的时候,所以价格又是上浮了两三成,可谓有价无市。 至于涌金号上最后的三成货物,则是被颍川藤左卫门一口吃下,显然他是要赚了差价的,一场瓜分盛宴之后,众人纷纷询问李明勋下一艘船什么时候到来,上面又装了什么货物,众人也好有个准备。 李明勋没有明言,只是说首次远航,尚未有定论,但是也保证下次来航,定然是与在场众人合作。 酒宴罢了,众人皆是离开,纷纷上了轿笼,李明勋也上了轿笼,却是大通事颍川的,他心里便知道,此番的事情还未了结,那位颍川大通事可不会白白为自己售卖商品,好戏都在后面,但李明勋唯一不明白的是,除了一船商货,自己还有什么价值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章二三 秘密贸易 乘坐轿笼经过了长崎最繁华的贸易街道,在与各位通事分开之后,轿笼饶了一个一个圈子,进入了一条小街道的茶食店内,李明勋微笑走进去,小小的店铺里只有颍川大通事和觉严二人,他们面前的小桌上摆着几盘小吃,蘸了酱料的团子还有一盘油豆腐。 “尝尝这油豆腐吧,里面裹了鱼碎,是最鲜美的鲣鱼!”颍川笑呵呵的把一盘油豆腐推到了李明勋的面前。 李明勋摆摆手,他本就对鱼类不感兴趣,在海上又吃了很久的鱼肉,更是觉得反胃,他只得说道:“大通事,禅师,有话还是请直说吧,从福济寺出来后,我的胃口可是一直被吊着呢,哪有胃口吃东西呢?” 颍川微微一笑,他看了看身边的觉严,说:“李先生,您在港口的登记在下已经看过了,您说您来自福建,而您船上确实有许多福建水手,但是李先生,我们也注意到,您的护卫之中有十几个泰西人,而我们唐通事对福建最为了解,没有听说过您的家名!” 觉严适时提醒道:“一个没有强大背景的年轻人,骤然拿出了两万多张鹿皮,真是可怖!” 李明勋这才知道自己什么哪里露出了马脚,要知道,即便是最鼎盛的时候,独霸鹿皮市场的荷兰人一年也只往日本运送了十五万张鹿皮罢了,李明勋骤然拿出这么多,特别是在鹿皮越发减少的今年,实在是太难以理解了。 “是吗,很恐怖吗?”李明勋微微一笑,他敲了敲桌子,说:“我倒是不觉得恐怖,大海无边无际,什么都可能发生的。” “李先生,您可以告诉在下您的真实身份吗?”颍川问道,他想了想,又说:“除去腾龙商社大掌柜这个,我派人询问了很多来航唐人,无人知道。” 李明勋有些无奈,他明明说的是实话,但是见二人一点没有表明来意的意思,李明勋索性说道:“那二位认为我是什么身份呢?” “一个海盗,或者是佛郎机人c西班牙人的傀儡。”觉严毫不客气的说道。 李明勋微微一笑,心道这人还有些能耐,从本质上来讲,生丝和大部分的鹿皮都是通过抢西班牙人夺来的,这是真正的海盗行为,至于后一种猜测也很接近现实,在海上,能提供如此数量商品的,只有四个势力。 “李先生,我们在等您的答案,这关乎我们接下来的合作,请您慎重回答。”颍川站起身,躬身一礼,认真的说道。 李明勋道:“我就是腾龙商社的大掌柜,这是事实,至于海盗之说,二位不会不知道,在海面上,海商和海盗并不矛盾,至于佛郎机人和西班牙人嘛,如果二位想和这两者做买卖,我确实有渠道。” 李明勋说的算是事实,虽然他和西班牙人彻底对立,但是对日本来说,西班牙与葡萄牙没有什么区别,二者能提供的东西也没有区别,所以李明勋完全可以作为中间人去澳门找葡萄牙人,说起来,在日本锁国之后,正与荷兰人c西班牙人开战的葡萄牙人日子并不好过,之所以能坚持下来,完全仰仗于郑芝龙,这厮因为在澳门有一段难忘的经历,也有意培养葡萄牙对抗荷兰人,一直以来都在帮葡萄牙与日本贸易。 “好吧,您的答案并不能让在下满意,所以在下也不能吐露一些实情,只能隐晦的告知您,我们的本家有意与您进行秘密贸易。”颍川说道。 见李明勋没有追问,颍川说道:“我们的秘密贸易事关违禁商品,主要是硝石c火药c铁炮和国崩,我的属下观察到,您的护卫全部拥有品质上佳的西班牙铁炮,所以在下感觉您有这个实力,也用这个魄力。” 李明勋眯眼看了看二人,颍川有些急迫,但是觉严脸色却犹豫不决,他可以确定,二人的意见并不统一,或者说,二人并不属于一个本家。 正说着,颍川递给李明勋一张清单,上面写满了商品名录和价格,从一杆火绳枪三十五两银子的价格来看,颍川的本家很有财力,而且需求紧迫,但是李明勋目前却没有什么办法,他所有的火器都来源于林诚从马尼拉带出的,还有便是西班牙人那里的缴获,目前也仅仅是够用罢了,哪里能卖给旁人。 李明勋心里盘算着,在他的计划里,日本是主要的市场,即便是将来在大明打开局面,考虑到未来席卷大明全境的甲申国难,富有金银矿,且缺乏原料的日本仍旧是一个优良的市场。而从今日交易的情况看,能与日本的一些权贵交好是对于贸易是非常有利的。 即便不考虑远略,目前来说也有一件事是需要有实力的人来配合的,那就是购买牲畜。 考虑了一会,李明勋感觉可以拿出两门火炮和足量的炮药,以及五十支火铳作为交易,原因很简单,虎鲨号上如今且有三十六门火炮,如果不是与西洋列强争锋的话,再少一些也无妨,而近期,李明勋的战略计划里都是韬光养晦的。 “两位,你们准备以什么付账?”李明勋问道。 颍川微微一愣,他没有想到李明勋会如此痛快的答应,见这个年轻人正用鹅毛笔在纸上唰唰写着,他答道:“金银,在下可以代表本家用金银结账!” 李明勋摆摆手,说:“如果是大宗贸易的话,我确实希望是金银,但这次是首次贸易,我希望得到二人的支持,所以希望可以用我需要的货物来结账,并且接受我制定的价格。” 一边说着,李明勋把自己写满字的执掌推到了二人面前,颍川与觉严尚未看,已经是脸色大变了,二人的这次试探交易,第一要义是保密,而金银体积小,最容易处置,至于价格,颍川已经感觉自己开出的价格非常优惠了,在尚未锁国之前一支质量上乘的南蛮铁炮的价格也不过十五两左右,自己给的价格开始翻了一番的。 觉严站起来,说:“李先生,请勿如此嚣张,我们不接受。” 话未曾说话,觉严就被颍川拦住了,颍川挡在了觉严面前,认真说道:“法师,且等一下,切勿着恼,以免惊扰贵客呀。” 颍川已经匆忙浏览了纸上的内容,放在了觉严面前的桌子上,觉严这才不甘心的坐下,不耐烦的拿起那张纸,看了一眼,差点跳了起来,越看越是骇然,因为他发现李明勋新制定的条件根本不苛刻,反而宽松了不少,比如把一支西班牙铁炮的价格降低到了二十两,意料之外的国崩(大炮)价格是三千两,远远低于预计的价格。 “李先生,这。”觉严倍感失礼,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也不好意思再言语,颍川只好问道。 李明勋双手支颌,语气平缓的说道:“二位,我是个商人,我认为只有合理的价格才能造就长期而稳定的合作。” 颍川脸色微变,看着李明勋的眼睛有些迷离,他心里知道自己制定这般离谱的价格目的是为了促成交易,好向催促日繁的本家交差,如今却是有了长期的合作,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他心中对李明勋的实力又上调了一些。 “好吧,我们谈一下交易吧,有两个问题,首先是国崩,据在下所知,您的涌金号上没有国崩,而第二个问题是您要交易的商品,倭刀和骡马,这两样也是幕府管控的东西。请问李先生该如何保密呢?”颍川认真的问道。 李明勋道:“你们只看到了涌金号,是因为此次前来船只中,只有涌金号可以进入长崎港,两位想要的火器,可以从另外一艘军舰上获得!” “军舰?”觉严抓住了其中一个关键词语。 李明勋略略点头:“是的,军舰,不亚于荷兰人夹板大船的军舰!” 颍川这下更有兴趣了,他说:“好吧,这艘军舰在哪里?” 李明勋微微点头:“航行两日即可到,就在外海,我们可以当场交割,以货易货。” 觉严和颍川相互看看,这等于解决了他们的一切问题,在外海的船只可不受幕府的监控,他们有的是办法逃脱。 “好,既然如此,我们可以在五日内筹备好货物,进行交易。”颍川思索之后,当即说道。 “这样最好,五日之后,涌金号便离开,我带你们前去交易。”李明勋淡淡说道。 五日之后。 李明勋处理完了一切事物,把船上仅剩的一些货物卖掉,补充了大量淡水c新鲜菜品蛋奶之后,启程离开长崎港,到了外海之后,就遇到了一支悬挂着琉球旗帜的船队,其中一艘福船,两艘沙船,正是颍川准备的船队,涌金号加入其中,向着虎鲨号停泊的海湾驶去。 正是多雨的天气,当船队进入那个港湾的时候,依旧是乌云密布,转过了一道海岬,颍川藤左卫门就看到了停泊在海湾之中的那艘巨舰,上面有数百人在忙活着,火铳手排列到了两边,水手们在奋力操作着帆索,而一侧的炮门已经全部打开,露出了一门门威力巨大的国崩巨炮。 一直到涌金号派遣的小船上前表明了身份,一切戒备才结束。 颍川藤左卫门作为一位唐通事,没少与荷兰人打交道,幼年时候也在长崎见过不少葡萄牙c西班牙的军舰,但是如此近距离观察夹板大船还是第一次,而虎鲨号也是他见过的军舰之中数得着的巨舰。 因为没有栈桥可以使用,颍川只能和李明勋一样爬绳梯上去,他第一时间就要求参观虎鲨号的火炮甲板,在看过两层火炮甲板上一排排的火炮之后,颍川才确信这艘是地地道道的夹板大船,而不是常出现在长崎外出岛的那种武装商船。 看着桅杆上随风飘荡的黑底金龙旗,颍川越发对李明勋的身份感兴趣,这个年轻人嘴中的腾龙商社是确实存在的,但终究是不是西班牙人或者佛郎机人的傀儡,他也说不清楚,毕竟虎鲨号上大部分水手是西班牙人,而这个名字本身就不是泰西人常用的,关键是,一个傀儡可没有资格做这么大的决断。 颍川几次试探,都被李明勋躲过了,双方最终完成了交易,虎鲨号用绞盘和吊索吊了两门十八磅炮下去,还有部分火铳,而换取的除了五千两白银,还有二十匹战马,四十匹驮马还有二百支倭刀,另外便是腹卷c挂甲等防具了。 虎鲨号舰长室。 回到了虎鲨号的李明勋彻底安心下来,坐在窗边,端着一杯葡萄酒,看着水手忙活着把蔬菜c水果和淡水搬上虎鲨号,把所有的牲畜赶进涌金号的船舱,这个时候,西蒙斯走了进来,他的脸上写满了激动,即便他这几日都闷在涌金号上,但是仍旧知道此番日本之行大赚了一笔,他个人分到的分红就超过了为西班牙人服务三年的酬劳。 “喝一杯吗,西蒙斯,我感觉你很想庆祝一下!”李明勋提起酒瓶,微微摇晃了一下。 西蒙斯满脸兴奋:“为什么不呢,阁下,酒是沟通人与上帝的灵药,作为虔诚的信徒,我有责任向上帝汇报我的喜悦。” 西蒙斯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说道:“阁下,您真是一个精明的商人,一门大炮就能卖出三千两的高价来,日本人的钱实在是太好赚了,但是为什么卖给他们两门呢,若是我,我会卖给他们十二门,不!二十门!” 李明勋回过身看了一眼这个兴奋过头的大副,问:“你想拔光虎鲨号的利齿吗?” “阁下,这里是中国海,不是大西洋更不是地中海,您要知道,像是虎鲨号这类强横的盖伦大帆船,只有寥寥几个国家有,而且数量不多,即便是在南中国海最强大的荷兰人,也不过拥有十二艘罢了,阁下,在我为西班牙人服务的五年里,在不开战的情况下,一年遇不到像样的战舰也是寻常事,何必杞人忧天呢?”西蒙斯比李明勋更加的乐观,兴奋的挥舞着自己的拳头。 李明勋无法反驳这个观点,他又问道:“你知道购买火炮的是什么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章二四 抵达 西蒙斯立刻说:“毫无疑问,是叛国者,他们在积蓄力量,图谋推翻日本幕府的统治。” 李明勋也是这般猜测的,至少现在来看,颍川藤左卫门幕后本家是萨摩藩,觉严则是另外一个外样大名的代表,在丰臣秀吉和德川家康结束日本战国时代的现状下,西南各藩国是受害最大的,无一例外的受到了改易c减封的待遇,显然,这群战国时代的豪强没有那么容易屈服,无时无刻不想着倒幕,这个目标一直到两百多年之后才成功。 “西蒙斯,我与这些野心家合作,只不过是结个善缘罢了,而对于目前弱小的腾龙商社来说,安全和稳定的环境更利于我们的商社的发展,两门火炮不足以改变什么,但若是二十门就很难说了。”李明勋淡淡说道。 “不会吧,才二十门而已。”西蒙斯显然有些不相信,在泰西各国中,每次大海战,所使用的大炮都超过千门,区区二十门可以改变什么呢。 西蒙斯显然对东亚的局势不了解,不要说日本,即便是在东北亚,大明与满清这两个庞然大物的战争中,二十门红夷大炮也足以改变战场格局了。 见西蒙斯依旧有些不依不饶,李明勋没有理会,他拿出一卷海图,摊在了桌子上:“西蒙斯,是时候谈一下我们的目的地了!” “是的,阁下,我们远征的目标,那个让您魂牵梦绕,而且愿意发起远征的地方!”西蒙斯说道,而在心里,他补充了一句——那个赚更多金钱的地方。 事实上,即便是作为李明勋副手的西蒙斯也只知道李明勋的远征目标在北面,而水手和士兵只知道在万里之外的寒冷地带。 西蒙斯揉了揉因为激动而发红的眼睛,凑上去看那张海图,那显然是根据原来的海图扩充的,用一个红色的叉子标注了目的地,当看到那个叉子所在准确位置的时候,西蒙斯的眼睛瞪大了。 那是一片位于朝鲜北面的原始丛林中的湖泊,位于内陆至少一百英里,如果算实际路程可能要三倍于此,西蒙斯对那个地方只有有限的了解,甚至不知道那湖泊的名字,但却知道,那是鞑靼人(满清前期,西方人的称呼)的地盘,那是一片原始的森林,里面肯定全是肮脏而凶残的野人。 西蒙斯抬头问道:“阁下,请问这个湖泊里有什么,金矿还是银矿?” 在西蒙斯的眼里,这种寒冷地带能出产的也只有两种值得去冒险的东西了。 李明勋问:“西蒙斯,我问你,你们泰西人为什么愿意不远万里来到东亚?” 西蒙斯认真回答道:“当然是为了赚钱,您知道的,美洲虽然有大片的土地,但只有金银矿是迷人的,但亚洲不一样,虽然没有马可波罗说的遍地黄金,但是这里有很多欧洲需要的商品,你们明国人在千年之前不是就打通了前往欧洲的陆地丝绸之路了吗?” “那亚洲最赚钱的是什么?”李明勋继续问道。 这个问题根本不用思索,西蒙斯道:“欧洲人喜欢日本的金银c东南亚的香料c台湾的蔗糖,至于你们明国的东西就更多了,丝绸和瓷器永远是满足不了市场的。” 西蒙斯喋喋不休的说着,任何一个在这片海域待久了的西方人都知道赚钱的门路,上至总督下至水手都是如此,区别是能不能赚到,而李明勋却忽然打断了他,问:“西蒙斯,你说的很对,但有这么多赚钱的商品,你为什么赚不到钱呢?” 西蒙斯恍然愣住了,他仔细想过之后,叹息一声:“西蒙斯出身贫贱,而想要插手东方的贸易,必须有足够的实力,海上就是完全的丛林法则,弱肉强食,强者独揽一切,弱者一毛不得。” “是啊,做海贸需要的就是实力,但是我没有与泰西列强c郑芝龙对抗的实力,想要崛起,只能去开拓新的领地和新的商品。”李明勋说道。 “您说的对,但是我还是不明白,这个湖里究竟有什么?”西蒙斯说道。 李明勋笑道:“只有贵妇人才穿的起的毛皮,药材中的最昂贵的人参,这两样足够了吗?” “可那是鞑靼人的地盘,我可是听说,连你们明国大皇帝陛下都对鞑靼人无计可施。”西蒙斯道。 “那是鞑靼人顾及不到的地方。”李明勋说道,他见西蒙斯感兴趣,用手在东北亚一圈,说道:“大明和日本需要的人参和毛皮都产自这片区域,也是质量最好的产区,但是因为鞑靼人与大明的战争,这两种商品贸易渠道已经断绝,只有少数的走私才能获得,而朝鲜已经被鞑靼人征服了,如果我们获得这两种商品的产地。” “那就可以垄断毛皮和人参的贸易!”西蒙斯的眼睛里放出了精光。 然而,西蒙斯的眼睛很快变的认真起来,他说道:“我们商社的高层都说,您做事从来不只为了金币,想来这里还有其他重要的意义。” 李明勋呵呵一笑,说:“当然,比如说人头,一个鞑靼人的人头在大明价值一百两,而且还可以通过它结交很多明国的大官和将军,这一点足够了吗?” “好吧,想不到这里还是一个宝地,您说服了,指挥官阁下,现在我们商讨一下征服计划吧。”西蒙斯认真起来,开始研究这份地图。 李明勋道:“西蒙斯,这片湖泊叫做兴凯湖,那里有最肥美漂亮的毛皮,也是部落集中的地方,有两种办法到达,一种是逆绥芬河而上百里,上岸后翻越百里脚程的丛林,进入勒富河,顺流而下二百里即可到达。第二种则是在这里,庙街,从这里逆黑龙江而上,到乌苏里江逆流而上,然后逆松阿察河直接进入兴凯湖。全程,两千里或者三千里,但全部是水路,其中至少一半可以让虎鲨号进入。” “第一种,当然是第一种!”西蒙斯不待李明勋说完,就做出了选择。 “阁下,我们是第一次进入这个神秘地带,这种寒冷区域,到处都是无人区,您说的这条黑龙江虽然宽阔,但却有太多的支流,你我都没法分辨哪条是乌苏里江,进了乌苏里江也没法分辨哪条是松阿察河,水路确实方便,但是内陆的河流不经过勘探的话,也很容易搁浅,我绝对不会把虎鲨号开进一片未知水域的。其次是时间阁下,等我们一路探测,来到兴凯湖的时候,至少也是十月了,在这种地方,应该要结冰了。”西蒙斯认真分析着。 见李明勋眉头紧皱,西蒙斯开导道:“阁下,我知道这条水路附近也有许多的部落,可以交易到高价值的商品,但是阁下,您要知道我们无法一次征服这片区域,考虑到交往c贸易c侦查以及可能发生的交战,越早到达目的地越好,我们的时间并不充裕。” “你说的对,西蒙斯,是我太心急了。”李明勋当即说道。 装载完了货物,补充了淡水和食物之后,虎鲨号与涌金号出发,离开了日本水域,向着北方而去,穿过了对马海峡进入了日本海后,折返向西北,进入了朝鲜的沿海,此时正值东南季风盛行的时候,有日本列岛的保护,倒也不担心受到台风影响,除了在对马海峡劫了两艘在朝鲜和日本之间走私的日本船,倒也一路无事。 日本船上的财货被一扫而空,只给日本人留下食物和水放行,做这种坏事的时候,李明勋还命人升起了西班牙的旗帜。 在朝鲜东海岸行驶了半个月,遇到海边的渔村和城镇,李明勋都会派遣小船进入,一是补充一些新鲜的食物,二是打听所在的位置,一直到了图们江附近,李明勋才确定距离此行的目的地海参崴不远了。 确定了目的地之后,两艘船开始提速,沿着海岸线一路向着东北防线行驶,沿途但见海岸边曲折蜿蜒,一条如巨龙一般的山脉随着海岸线的方向延伸着,眼前的树林也变成了苍翠的针叶林,虽然正值夏季,海风依旧闷热,但是远处一座接着一座的峰峦,那顶部不化的积雪却提醒着所有人来到了北地。 “指挥官阁下,按照那个朝鲜人的说法,我非常确信这就是您的说的海参崴,距离兴凯湖最近的海湾。”西蒙斯观察着海湾里的岛屿c暗礁和入海口,认真的说道。 李明勋也拿望远镜看着四周,他在前世曾参加中俄海上联合演习,到过彼得大帝湾和海参崴港,虽然眼前全无后世的灯塔c港口和城市,但山峦和河流是不会变的,李明勋微微点头:“好吧,西蒙斯,你和宋老七各自带一队人下船,寻找一处合适的地点。” 西蒙斯咧嘴一笑:“是安全c拥有淡水c木材和充沛食物,以及可以避风的港口,最好拥有建设城堡所需的一切!” 两天之后,虎鲨号与涌金号停泊在了海参崴的海湾里,这处由西蒙斯亲自勘探的海湾拥有超过二十五米的水深,海湾深入内地,一个半岛将它包裹在里面,是一个完美的地点,如果修筑了防波堤,无论什么风暴都不会得逞。 所有的水手c士兵和牲畜下船休整,探查了周围的一切,周围的海滩上到处都是海豹,即便是猎杀它们就足以让水手们发一笔小财,远征队在这里休整,用鸟蛋c鲜鱼和浆果弥补长时间航行对身体的亏欠。 李明勋用了五天的时间探查并且规划了海参崴的港口和城堡,把这里的一切交给了宋老七,然后带领远征队出发,沿着绥芬河逆流而上。 远征队一百五十人,卫队和西班牙火枪兵各五十人,其余都是临时招募的水手志愿者,因为李明勋为远征拿出了很高的价码,所以很多水手报名,李明勋却不能完全接受,原因很简单,海参崴的建设也需要人,而有些水手是不能拿去冒险的。 虎鲨上的水手分为,前中后甲板和横桅四组,能在高耸而危险的横桅上服务的水手是所有水手中的骨干,而前甲板的水手因为年纪大且导航c航海经验丰富都被拒绝参加远征队,李明勋只在中甲板和后甲板上的水手中挑选了五十人。 远征队徒步行进,他们的行礼c补给和武器之外的装备则由两艘小船和六十匹马骡驮负,又高锋统帅,沿着绥芬河北上,而李明勋和西蒙斯则带了三艘小船和二十人精锐乘船作为向导,打头在前。 斥候队不断在绥芬河中留下浮标作为印记,引导后队前进,逆流行进了五日后,李明勋下令上岸,西蒙斯看了看远处长满草的倒塌土墙,说道:“指挥官阁下,显然这里曾经有人居住过,这似乎是个荒废的城堡。” 李明勋道:“这里应该是朱尔根,在西面还有一个荒废的城堡叫做富尔丹,两个城堡让这里并称为双城子,而在千年以前的大唐,这里叫做北沃。” “您怎么知道的,难道您曾经来过这里?”西蒙斯越发感觉李明勋神秘了。 李明勋微微摇头,指着地上一块长满苔藓的石板,用手扯掉上面的杂草,斑驳的表面写着双城子卫的字样,而在下面,还能依稀看到是大明永乐年间遒劲字体。 “这里是我华夏故土呀。”李明勋略显悲凉的说道。 “看来是明国字,应该是明国的土地了,想不到明国连这极北之地也纳入版图,真是一个伟大的国家。”西蒙斯由衷的说道。 李明勋无奈的摇摇头,心中更是五味杂陈,两百多年前,大明王师暴霜露,斩荆棘,来此荒蛮之地,招抚各部,那时的大明蒸蒸日上,端的是天朝上国的气魄,有的是汉唐遗风的胸怀,想不到百年之后,帝国堕落至此,祖宗留下的土地就这么被蛮夷占据了。 “哎,上天让我穿越到这个时代,定然是让我改变这一切的。”李明勋坐在石碑旁,怅然感慨,就在他神往的时候,忽然被身边的西蒙斯扑倒在地,李明勋顿时感觉全身疼痛,特别是被甲叶夹住的肉,但是嘴巴却被西蒙斯捂住了。 李明勋见西蒙斯脸色惊骇,知道这并不是玩笑,扭头一看,先遣队的士兵全都趴在草丛里一声不吭,他小心的抬起头,远远看到三个人从灌木丛走出来,三人都是蓬头盖面,挂着短弓,身上则是穿着灰色的衣服,从那略显僵硬的料子来看,应该是鱼皮所制,定然是东海女真的一支,后世被称之为赫哲族的女真人,而在现在,他们还在被称之为乞列迷人。 待那三人走远了,西蒙斯方长出一口气,问:“指挥官阁下,您在想什么呢,差点被野人发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章二五 乞列迷人 李明勋没有解释,而是指出西蒙斯话里的错误,认真的说:“他们是乞列迷人,也是此次我们贸易的主要对象,对待贸易伙伴,应该保持尊重!” 西蒙斯无奈的摇摇头,李明勋却问道:“我看那似乎不是男人,你可看清楚了。” “没有,在我眼里,野蛮人都是一个样的,而且阁下,我要提醒您的是,在很多蛮子的部落里,女人也是战士,他们射出的箭也可以洞穿人心,甚至有的更为致命!”西蒙斯冷着脸提醒道。 “好吧,西蒙斯,你立刻派三个人和一艘船南下,通知高锋快点赶来,想要和乞列迷人进行公平的贸易,没有足够的实力是不行的。”李明勋连忙命令道,而在心里他也知道,既然乞列迷人出现了,那么东虏也不远了。 虽说东虏最近的主力在宁古塔,但那是在平时,如今这个时节,满清也是要收取毛皮税赋的。 安排完了一切,西蒙斯赶了回来,问:“现在我们做什么,阁下?” “悄悄跟上去,弄清楚这个部落的情况。”李明勋说道。 李明勋留下了两个人在这里接应后队,其余人则跟在了那三个乞列迷人的后面,队伍穿过狩猎的小径向东前进,进入了茂密的山林之中,饶是大白天,也少有阳光射入,所有人都沉默了,然而李明勋却表现的极为勇敢,走在了最前面,与猎人护卫一起清理着地上的陷阱和夹子,这感染了士兵,让其不会心生退意。 穿过了丛林,来到了一处空地,正是富尔丹城的废墟,李明勋悄悄的攀登上一处土墙,往里看去,里面用茅草和原木搭建了七八个棚子,勉强可以遮雨,棚子下有近五十人,正在烧水做饭,但李明勋并不认为这是乞列迷人的村庄。 原因很简单,这里没有房屋c围墙,也没有养猪羊的猪圈,最为关键的是,棚子下没有孩子没有老人,甚至能明显辨认出的男人。 嗖! 李明勋感觉脖子一凉,一阵锐利的啸音从耳边炸响,全身的汗毛竖起,直接从土墙上滚落在了地上,温热的液体从脖颈里流淌,李明勋一抹,满手鲜血,继而是剧烈的痛感袭来。 西蒙斯看到了李明勋脖子的血液,忽然一声大吼,对着先遣队大喊了几声,便有七八了西班牙火枪手齐奔到了矮墙的缺口处,列成两排,瞄准了里面。 “不,不要开火!”李明勋看到这一幕,捂着脖子站起来,他可不想这么早和乞列迷人敌对。 然而,西班牙人听不懂他的话,西蒙斯翻译过去的时候,第一排的火绳枪手已经扣动的扳机,李明勋骂了两声,立刻吹响了号子,埋伏在土墙废墟里的刀牌手立刻翻身而入,这些都是李明勋在远征队里精挑细选的精锐,动作甚是迅捷,他们用手中的藤牌格挡射来的箭矢,然后飞身扑过去,用身体撞击,用刀把敲打,把反抗者解除武装,击溃其他人。 一刻钟的功夫,先遣队就控制了废墟里的局面,没有一个人逃脱,虽然这与先遣队的精悍能力有关,但无人感觉骄傲,因为他们发现自己的对手完全是女人,虽然有五个人受伤,但都不是致命伤。 李明勋坐在木桩上,任凭西蒙斯为自己包扎伤口,他的手里提着一根箭矢,箭杆是用笔直的木头制成,而尾羽则是华丽的野鸭羽毛,然而那箭镞却是用骨头打磨而成的,这种箭矢是缺乏铁器的女真人常用的骲箭,这支箭矢不长,想来用它的弓也不是硬弓。 “大掌柜,这小娘们就是伤你的贼人,这是她的武器。”一个护卫把一个十七八的女孩扔在了李明勋面前,还有她的桦树皮做的弓袋,以及那把简陋的短弓。 “若是再偏一寸,我定然是死了。”李明勋微笑说道。 那女孩被押住,却兀自反抗不时大叫,她的脸上涂着颜料,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身材欣长,就是耳朵密密麻麻的耳钉着实有些煞风景,她对李明勋怒目而视,像极了一个发怒的母豹。 李明勋道:“把她放开吧,一个脚踝受伤的女人,也跑不远。” 那女猎手忽然愣了愣,发出了一声怪异的询问,李明勋没有听清楚,只知道她发了三个音,只是听那声音,似乎没有那么敌对了,女猎手继续询问着,不断修改自己的发音,好像在回忆一个遗忘词汇的准确发音,尝试了十几遍,李明勋终于听懂了她的话:“明国人!” “对,我是明国人!”李明勋激动的回应道,但是从女猎手那迷离的眼神之中看出,她不懂自己说的话。 “不要为难她,给她些吃食。”李明勋只能如此说道。 李明勋交代完,来到了一处棚子下,看着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五十多个女人,有些迷茫,他可不认为这里是女儿国,这些女人中只有五个能用弓矢的猎手,其余都是算不得战士,其中还有七八个只能算是孩子,看起来十岁多一些,当然,这是在李明勋的眼里,在乞列迷人的部落,十岁就可以结婚了,即便是刚刚走出野蛮的满清,皇太极也不过把婚配的年龄限制在十二岁之后。 刚才打了一场仗,只有几个猎手受伤,那些妇孺在西班牙火绳枪手出现的那一刻就吓的四处乱跑,即便是现在,她们也不敢看那些西班牙人,显然这和乞列迷人几年后遇到俄罗斯人,称之为罗刹鬼是一样的。 “西蒙斯,让你的人去休息,他们会把这些女人吓坏的。”李明勋招呼着西蒙斯把西班牙人撤走,他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越发感觉有些奇怪,这些女人似乎是躲到这里避难的。 看着她们,李明勋想起了小时候奶奶讲过的故事,说是日本鬼子的时代,每当村外有军队出现,女人们都会进山躲避,以免被鬼子和汉奸糟蹋了。 “我是明国商人!”李明勋蹲在了人堆前,一边打着手势,一边解释道。 见这些女人不信,李明勋让护卫从船上取来一个箱子,倒出了十几种东西,剪刀c匕首c针线c印度棉布和各色棉绳,以及盐巴和糖果,他从棚子的柱子上取来挂在那里晾晒的兽皮,放在了自己的箱子里,然后把一小袋糖果放在了一个女孩儿的手里。 这些人虽然听不懂李明勋的话,但是认得李明勋箱子里的东西,几个年长的还指着李明勋讨论起来,而那个小女孩则眼巴巴的看着口袋里的东西,李明勋从中取出一块芝麻糖,掰成两半,一半塞进了自己嘴里,一半放在了小女孩儿的手里。 小女孩儿尝了尝,兴奋的大叫起来,几个年纪相仿的纷纷出手,把一袋糖果分食,妇孺们这才放松了戒心,李明勋见她们总是警惕的看着西班牙人,连忙让那些金发碧眼的家伙离远一些。 “明国人,商人!”一个年纪稍大的女人抚着自己隆起的肚子,用汉语说道,但她只是懂这一种语言。 李明勋热切的点点头,那怀孕女人对身边的人说了几句,大家看向李明勋的脸色变了,眼神之中多了些崇拜和好奇,而李明勋见这个女人似乎是首领一般的存在,便把所有东西推到了她的面前。 怀孕的女人招呼了几声,一群人从地上站起来,开始做饭,李明勋命护卫把船上的锅和各色调味料加入了进来,还拿出了酒水款待了众人,但是只有几个猎手喝,其余都不敢饮用。 “嘿嘿,大掌柜的,这些女人看起来脏不拉几黑黢黢的,但是要有,要屁股有屁股,想来洗干净也是挺俊的,能不能赏给我两个做老婆?”一个护卫笑呵呵的问道。 李明勋瞪了护卫一眼,他知道在这个时代士兵的这类诉求是完全合理的,李明勋仍旧选择拒绝,他不想过早与乞列迷人产生冲突,无论在野蛮的部落还是文明的华夏,女人都是重要的财产。 “放心吧,等这次回去,我给你们的钱足够你们一人娶三个老婆。”李明勋说道。 “可是咱商社里女人忒也少了。”那护卫说道。 李明勋道:“只是现在少,两年内你们谁讨不到老婆,便算在我头上,怎样?” “大掌柜,咱要不放回去几个,好找到她们的部落,好东西肯定在部落里,您刚才看到没有,那个女人用两张上好的貂皮换了我一袋盐巴,这买卖真是太值当了。”护卫小声的问道。 “万万不可,如今你我都身在险地,至少要等到大队人马到来,而且我们与她们发生了冲突,若不有几日交往,她们回去定然要说我们坏话的。”西蒙斯当即说道。 李明勋也是如此打算的,即便自己释放善意,也得对方感受到并且接受才是。 三日后,所有人马都赶到了朱尔根,李明勋安顿好远征队后,才放了几个人回去,其中便有那个受伤的女猎手,这几日接触李明勋发现这个女猎手是所有人的首领,好像与怀孕的女人有亲戚关系,出乎李明勋预料的是,女猎手接受了他的礼物——布匹和烈酒,但是却存放在了怀孕的女人那里,然后带了两个未曾受伤的猎手离开了。 李明勋派遣出去的护卫跟了不到三里路,就被她们甩开,悻悻而归。 不消两日,女猎手便带人回来了,李明勋原本以为双城子会被围困,然后自己亮明了身份和实力之后再与乞列迷部落的首领谈判,但没想到的是,女猎手只带来了一个人,而这个人正是乌扎拉部落的首领巴亚吉尔巴海。 “你就是布和说的明国人吗?” 站在李明勋面前是个矮壮的乞列迷汉子,他看起来三十余岁,实际年龄可能更小一些,梳着长长的辫子,脸上有些深深的沟壑,穿着脏兮兮的鹿皮靴子,褐色的皮裤,腰间还插着一把短刀和弓箭,出人意料的是他的汉语字正腔圆。 李明勋这个时候才知道那个女猎手叫做布和,他回应道:“是的,巴海首领,我是明国人。” 巴海看了看李明勋身上的衣服,昂起头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环视一周,眼睛掠过厚重的城墙废墟和密密麻麻的灌木丛,他说道:“明国人,让你的部下出来吧,没有人能躲过巴海鼻子!” 李明勋无奈之下只能吹响号子,埋伏在周围的士兵全都出来,远征队精良的装备让巴海脸色微变,但是他看到了西班牙人的时候又有些狐疑,最终他的眼睛盯在李明勋的脸上,问:“明国人,你是明国的官员,还是商人?” “我是商人!”李明勋如实说道,但是话这么说出口,李明勋就看到了巴海眼中流露出的失望,似乎这个男人期待自己是明国的官员。 李明勋微微一笑,又道:“巴海首领,你看我的身后这些士兵,他们有着精良的装备,强壮的身体,即便是在清国那边,也是少有的勇士,而这些都是我的家族赐予我的。” “家族?”巴海问道。 “是的,我祖父和父亲都是官员,而我喜欢冒险和经商,他们为了不让我受到伤害,便把这些虎狼之士赐予我作为护卫。”李明勋信口胡诌道,反正巴海也无法去验证,而士兵却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原来如此,看来布和说的对,你不是普通的商人!”巴海如此说道,他从怀里拿出绢丝包裹的文书来,看巴海珍重的样子,那似乎是了不起的东西。 巴海说:“想不到我巴海有生之年还能见到上国大人,真是三生有幸呀。” 李明勋接过那文书来,打开之后发现已经有所毁损,但却是大明签发的敕书,看落款,乃是万历年间签发的,内容则是委任一个叫做失帖尔的人为莫温河卫的卫指挥使,而根据巴海解释,这位失帖尔便是他的祖父,而根据李明勋的了解,如果不是满清作乱,大明继续维持奴儿干都司的统治话,那么巴海将会世袭罔替成为这一任的莫温河卫的指挥使,正三品的武官。 虽说如今这敕书已经无用了,但是却足以拉进二者之间的关系了,巴海对待李明勋的态度也好了很多,李明勋则款待了他酒肉,旁敲侧击此地的情报,而作为乌拉扎部的首领,巴海掌握的情报显然更加全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章二六 主动 “其实你猜测的不错,我部落的女人躲在这里,就是为了避免被贼人糟蹋。”巴海满脸恨意的说道,他把尚未稀释的朗姆酒全部倒进嘴里,愤恨的讲解起来。 在大明原先对东北边墙外部族的分类之中,简单的分为建州女真c海西女真和东海女真,在努尔哈赤崛起之后,他吞并了建州女真与海西女真,并且大规模对东海女真各部进行攻伐,抢掠丁口,扩建八旗,大量乞列迷人和北山野人成为了八旗的炮灰,并在几十年的时间内融入了满洲这个新兴的民族。 从大明建立一开始,东海女真就没有获得建州和海西两部的地位,主要是距离太远,朝贡不常,虽然设立了奴儿干都司,但也不过是羁縻卫所,从未形成有效的统治,最终为努尔哈赤所趁。 而在清国的崛起过程中,对东海女真的态度也多有转变,努尔哈赤时代,从东海女真各部掳掠丁口作为炮灰是扩军的主要手段,那时军中的索伦兵和鱼皮鞑子便是东海女真,然而当皇太极继位,建立清 国之后,情况为之一变,八旗贵族发现,他们需要的不仅是能打仗的索伦,更需要可以为他们种地放牧的包衣,而四处扩张征伐,草原蒙古部落和朝鲜成为了满清攻掠的主要对象,仅仅是攻掠朝鲜,便掳走丁口五十万,让清国放弃了对东海女真的攻伐,而明国对清国的封锁,迫使八旗以向东海女真收取皮毛税来补充财政,来自东海女真的人参c毛皮成为了清国的战略资源。 而到皇太极称帝,数次入寇关内,每次都可得丁口c牛马和钱粮无数,更是放松了对东海女真的压榨,除了继续收取毛皮供奉,还用盐和茶叶换购毛皮,而对更远处的部落,和库页岛上的苦夷人,则实行‘赏乌林’制度,在庙街上游百里一个叫做普禄乡的地方,每年宁古塔都会派遣人前往那里,收取库页岛上的苦夷人部落和下游索伦部c乞列迷部落的贡貂,每人一张貂皮,而清国官员则会回赐蟒袍c布袍等成衣。 而巴海所在的部落位于兴凯湖附近,距离宁古塔不过三百里,本就不在赏乌林的范围内,为了弹压兴凯湖附近的十几个部落,也为了获得更多的毛皮(兴凯湖出产的毛皮质量最好),所以每次赏乌林之前,都会经过兴凯湖,留下部分人,征发乞列迷人的舟船顺河而下,再去普禄乡。 身为征服者的满洲人显然不会平等的对待乞列迷人,随意抢掠是寻常,强奸甚至抢走部落的女人也是等闲之事,而今年赏乌林的时候,带队的甲喇章京便看中了巴海的妹妹布和,还要求乌扎拉部奉献十个处女作为陪嫁,显然,这不是巴海能接受的,而每年赏乌林都是六月,而如今是七月底,正是清国官员返回的时候,巴海只能让布和和部落中年轻女孩儿分批藏匿起来,以免受到伤害。 “巴海,你认为当清国的甲喇章京没有见到布和和他要求的十个处女的时候,会善罢甘休吗?”李明勋看着有些醉意的巴海,认真的问道。 巴海用力晃了晃脑袋,满眼恨意的说:“当然不会,海塔是一个残暴的刽子手,十二岁的时候便与他同样残暴的父亲一起攻击了我们的部落,迫使我们逃往了千里之外的偏僻之地!但是我绝对不会把布和交给他,为此我可以付出生命!” 接着巴海看向那个怀孕女子,眼神温和的说道:“我已经有了儿子,将来他会为我复仇的。” 李明勋淡淡说道:“是啊,或许海塔会杀了你,或许他还会惩罚你的部落,就像他十二岁的时候一样!” “乌扎拉的勇士绝对不会屈服,我们会死战到底!”巴海挥舞着拳头,冷冷说道。 李明勋道:“既然你们愿意付出生命,为什么不主动出击,而是坐以待毙呢?” 巴海落寞的低下头,说:“海塔手下有四百人,都是镶蓝旗的精兵,其中百人是白甲兵,乌扎拉部虽然有八百丁口,但我们只有软弓c骲箭和烤硬的木矛,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这些年来,所有反抗的部落都被灭族,男人杀死,女人和孩子带到宁古塔,成为了他们奴隶。” 李明勋问:“如果我帮助你呢?” 巴海眼睛忽然一亮,怔怔的看着李明勋,一时说不出话来,心中闪过无数的念头,眼前这个明国商人麾下有一百多精锐,他们装备了长矛c顺刀和铁箭头,而那种能发出雷火的铁管他幼时也从明国商人那里见识过,即便是三百多斤的野猪,也是一发毙命,白甲兵纵然披甲也难以防御,如果得其襄助,胜算自然大一些。 “你为什么帮我?”巴海忽然警惕的问道。 李明勋如实说道:“我的商社需要这里出产的毛皮c人参等珍贵货物,而东虏是不允许明国在这里贸易的,想要得到贸易权,就要击败他们!” “那你要我如何做?”巴海问道。 李明勋笑了笑,说:“第一件事就是趁着夏秋季节,山水之间食物丰富,迁徙你的部落。” 崇祯十三年八月初,兴凯湖木城。 海塔看着上万张毛皮和一包包的参茸被鱼皮鞑子们搬运到了木城的仓房里,坚毅的脸上全是满足的神色,这是他升任甲喇章京以来第一次赏乌林,成效颇丰,苦夷岛上前来贡貂的部落由三个增长到了六个,黑龙江以北的索伦部的贡奉也多了三成,如果再加上从乞列迷人那里收来的各色贡奉,不仅是大功一件,而且自己也能从中分润不少。 更让海塔高兴的是,乌拉扎部的巴海应该把他那美丽的妹妹和十个少女送到自己的帐篷,海塔还记得那个叫做布和的姑娘,他从未想过乞列迷人中也有那么水灵的女人。 留守木城的牛录章京匆匆赶来,海塔见他脸色紧张,便知道有不好的消息传来,海塔走了过去,把柔软的貂皮斗篷扔到下属的怀里,随口问道:“安巴,是巴海没有把那个女人送来吗?” 安巴用力的摇头,拉住想要去享受酒水和女人的海塔,说道:“海塔主子,出大事儿了,乌拉扎部逃走了!” 海塔停在了原地,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说:“这群蠢货能逃哪里去,向北去吗,还有一个月就下雪了,他们会冻死在野林子里。” 安巴脸色极为难看,说:“听附近几个部落的乞列迷人说,巴海带着乌拉扎部向西南方向去了,渡过了绥芬河,而有几个部落首领说,巴海告诉他们,乌拉扎部要内附朝鲜,看来是要渡过图们江了!” 海塔直接愣在了原地,想了一会,问:“消息属实吗,朝鲜人怎么有胆量收容乞列迷人!” 安巴让人搬来一个箱子,里面盛满了布匹c线绒c剪刀和食盐,安巴说道:“海塔主子,有人亲眼见到乌拉扎部里出现朝鲜商人,您看这些商货,这左近除了朝鲜人,谁能提供呢?” “他们走了多久了!”海塔拉过安巴,厉声问道。 安巴道:“最多不过十天,可能只有七天。” “很好,立刻吹号,召集所有兵马追上去!”海塔当即对身后的白甲兵吩咐道。 安巴连忙拉住那白甲兵,说:“主子莫要冲动,昂邦章京是让我们来收贡貂的,如今貂皮和人参收到了,何必节外生枝,朝鲜不过是咱们大清的藩属国,随便派个使者,便能让其归还部众呀。” 海塔冷冷一笑,道:“我们满洲人什么时候要靠耍嘴皮来处理争端了,乌拉扎部敢于背叛大清,就要灭族,安巴,你应该知道乞列迷人,我们稍稍缓和一些,他们就会向我们射箭,老汗在世时更是屡屡告诫,多杀方能立威!” “可是主子若调走了精兵,木城怎么办,这里可是有大量的毛皮c盐巴和布匹呀。”安巴哀求道,这里可是乞列迷人的地盘,满城的财富和仅有的几十个人守卫,难保那些蛮子不会铤而走险。 海塔哈哈一笑:“安巴,把皮裘和人参装载在牲畜上,你我一道出发便是,乌拉扎部定然是要渡过图们江的,而这块地方,只有会宁可以,你我何不直接把毛皮带到会宁,也省了昂邦章京的麻烦了。” 安巴听了这话,略略点头,自从有赏乌林制度以来,从东海女真那里交易来的毛皮和参茸,除却贡奉的,大多会由宁古塔昂邦章京运送到图们江南岸,朝鲜的会宁城交易,而在这也是驻守宁古塔的八旗贵族销赃的主要方式。 “也只好如此了。”安巴叹息一声说道。 见海塔和白甲兵前去聚拢兵马了,安巴身边的包衣奴才说道:“主子切勿着恼,咱直接带着商货前往会宁,总好过经昂邦章京大人一手,主子也能多赚一些呀。” 安巴瞪了自己的包衣一眼,斥责道:“你懂的什么,海塔如此积极追杀乌拉扎部,就是担心他谋夺乌拉扎部女人,逼反阿海的事情败露了。不过这样也好,朝鲜商人竟然破坏约定,把手伸过了图们江,也得给他们一个教训了。” 作为镶蓝旗的牛录章京,四十多岁的安巴服侍过四任宁古塔昂邦章京,数十次征服乞列迷部落,五次去普禄乡赏乌林,他是宁古塔经验最丰富的军官,自然知道禁止商人进入东海女真地盘的意义,这群臭烘烘的蛮子之所以愿意贡貂,不光是跪服于满洲八旗的武力,更因为他们要从大清方面获得必须的盐c铁和茶叶,而商人进入这里则会减少乞列迷和索伦部落对大清的依赖,最终会导致叛乱的发生。 一个时辰后,海塔和安巴从木城出发,作为追击主力的海塔率领两百人在前,精锐的白甲兵和几十匹战马都在他的麾下,顺着乌拉扎部落留下的痕迹追了上去,而安巴则带着一百多兵马护从着近百驮马跟在海塔后面,驮马上全是毛皮c参茸等贵重货物,至于木城里的商品只能暂时留下那里了。 追击了三日,两队的距离越来越远,安巴最后一次收到海塔的消息是他已经追上了乌拉扎部的后队,并且与乌拉扎的猎手发生了战斗。 绥芬河三岔口,这里是少有的可以在夏季涉水过河的河段,安巴站在河边的石头上,看着士兵牵引着驮马涉水过河,心中却满是不安,身后的丛林里发出沙沙的声响,河水在哗哗流动,而在远处,不知名的鸟儿在鸣叫,安巴的内心忽然一阵冰凉,只觉着什么东西擦着自己的脖子飞了过去,他回头一看,提着酒囊走过来的包衣脑袋上出现了冒血的洞,倒在了地上。 “敌袭!”安巴大喊了一声,不顾形象的翻滚到了石缝之中,不断的大喊着。 渡口处已经乱做一团,安巴探出一只眼睛看到岸边的密林林不断有身披鱼皮,辫发秃顶的乞列迷人在穿梭,偶尔停下,定然是拉弓射箭,渡口两侧的镶蓝旗士兵躲避了起来,但是河中央的却成了活靶子,那些乞列迷人显然早有准备,他们只射人不射马,不消一炷香,正在渡河的二十多人都被射死,而两岸还击的士兵也被压制的不能动弹。 “这是怎么回事,乞列迷人怎么这么强大!”安巴的脸色苍白如纸,他眼睁睁的看着镶蓝旗的士兵被射中胸腹而死,要知道,这不是老汗时代,如今的八旗,只要能出战的,哪个不是身披甲胄,乞列迷人怎么可能射穿他麾下士兵的布面铁甲? “章京大人,您看!”一个甲兵递来一根箭矢,正是这支箭矢射穿了安巴包衣的头颅,而且钉入沙地之中。 安巴定睛一看,箭杆通体黑色,野鸭翎羽做的箭羽,倒是乞列迷人常用的一般无二,但是那箭头又尖又长,通体散发着幽蓝色的光芒,是用精铁锻打出来的破甲箭,这种箭矢一般只有八旗中的精锐才有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章二七 嫁衣 “快,所有人集中过来,用盾牌挡住石头之间的缺口,不要管那些骡马了!”安巴大声叫喊着,从包衣背上解下盾牌,挡在了身前。 安巴身边很快聚拢了三十多人,都是渡过绥芬河的,至于河另一边的,安巴也是无能为力了,他安排了士兵之后,提着盾牌飞奔两步,拉扯过来自己的备马,这是队伍里仅有的战马,安巴对身旁的甲兵说:“你骑上马,冲出去,把这箭矢给海塔主子看,他就会回来救我们的。” 说着,安巴把身上的铁甲解下来,罩在了甲兵身上,还把一面盾牌绑在了他的身后,甲兵翻身上马,沿着密林之间的道路飞奔而去,安巴看着甲兵冲过了最危险的地域,心中欢喜,但是听到一声唿哨从林中传来,河边林子里忽然安静下来,再无箭矢射来,更无人攻击那报信的甲兵,安巴的脸色阴沉下来,他感觉自己上当了,乞列迷人这是要围点打援! “不,我不能害了海塔和镶蓝旗的弟兄!”安巴心里告诫自己,他立时拉过三个身形高瘦的甲兵,让他们散开去报信,但是三人跃出乱石区不到百步,就被羽箭射成了刺猬! 一天之后,海塔带着所有人来到了绥芬河畔,从信使手里得到了那枚破甲箭之后,海塔就收起了对乞列迷人的轻视,他回忆起父亲讲述的乞列迷人的故事,在老一辈人的眼里,那些脏兮兮的蛮子是和熊c狼生下来的,从四五岁开始变用软弓射杀野鸡,长大了便是优秀的猎手,制约他们战斗力的只有装备和组织能力,一个装配了破甲箭的乞列迷人和使用骲箭c燧石箭的完全是两种不同的生物。 在靠近绥芬河超过五里的地方,海塔便命令所有人下马,把白甲兵摆在了最外面,这些甲兵分了两队,组成了两个圆阵,用盾牌和穿了两层甲的身体作为屏障,把弓箭手和骑兵护在了中间,二百人下马徒步警戒前进,随时应对来自道路两侧密林里的突袭。 海塔很想快速前进,把安巴从危险之中救出来,但是他很清楚,一旦自己阵型破坏,就会被袭击,那些乞列迷人复仇的心极为笃定,如果一直追杀,或许没有人能活着回到宁古塔。 嗖嗖嗖! 不断有零星的箭矢从两侧的密林中射出,最外侧白甲兵的盾牌上插满了箭矢,像是茅草一般,但是伤亡并不大,毕竟乞列迷人用的依旧是他们自己的弓,无法发挥出足够的威力。 一阵风从一旁低矮的灌木丛中吹来,海塔昂起脑袋嗅了嗅,他感觉自己嗅到了一股臭味,不是周围士兵身上的酸臭,也是不是尸体烂掉的腐臭,更是不是粪便的臭味,那种有些烧灼的臭味似乎是火绳燃烧产生的。 海塔的心骤然紧张起来,快速的跳动着,他已经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就在他犹豫要不要下令派人出去探查的时候,五十步外的灌木丛中忽然一声哨子响起,几十个金发碧眼的男人忽然从地上跃起,在一个戴着三角帽的男人指挥下,手中的火绳枪放平,直接打出了一轮齐射! 砰砰砰! 一阵浓烟笼罩了那片灌木丛,五十枚铅子飞射出来,轰击在了白甲兵的盾牌上,铅子撕烂了蒙了牛皮的盾牌c铁叶甲和锁甲,发生剧烈变形的铅弹钻进了甲兵柔软的躯干之中,撕扯开肌肉,把内脏搅碎击烂,化做一飚血箭从后背喷薄而出。 一轮齐射,第一个圆阵之中至少有十五人被击倒,多数当场死亡,只有尸体像是破布口袋一样摔在地上,溅起了一丛灰尘,还有几个人被击中四肢,捂着断肢上的森白骨茬嚎叫着。 海塔有幸躲过了这轮铅弹,他指挥弓箭手反击的时候,却发现那些长相奇怪的火绳枪手逃进了身后的树林之中,而这个时候,低沉的号角声响起,无数的箭矢从另一侧的树林之中射来,继而是杂乱的脚步声和各种怪叫,海塔看到数百人从密林之中钻出来,全部是乞列迷人,他们穿着各种颜色的兽皮,有的蓬头盖面,有的像自己一样梳着辫子,一个个青面獠牙,不断发出怪叫。 海塔惊奇的发现,这些人行动颇有章法,两侧是近百弓箭手,搭在木弓上的箭矢发出幽兰的光芒,而中间的人则全部持有八尺长的长矛,那长矛是用橡木或者松木制造的,但是矛锋不是乞列迷人常用的燧石和骨头而是精铁打造,前段还有近两尺的矛杆被铁筒护住。 这些乞列迷人不忙着攻击,他们似乎要合围己方,而海塔绝对不允许这类事情发生,无论如何不能出现腹背受敌的情况,他当即大吼:“挡住他们,甲兵随我冲入林中,把那些鸟铳手干掉,他们已经打了一轮,尚未装填子药,冲上去,不冲就是死!” 海塔把麾下大部分士兵交由了副手,自己带着后面圆阵的甲兵突入了丛林之中,林中的怪异铳手正在逃跑,但是他们逃跑路线不是直线,显然在绕过某些陷阱,海塔敏锐的发现,树木之间被人用枝条和绳索做了链接,防止人直接冲杀。 白甲兵用弓箭和骨朵打死了几个没来得及逃走的西班牙火枪手,但是却被陷阱和工事拦住了,而尖锐的哨音再次响起,海塔透过密集树干发现,有一队同样持有鸟铳的士兵正列队而来,并且停在了距离自己百步之外,这对士兵也是五十人,而那些长相怪异的家伙在跑到他们后面,站定之后开始装填子药。 密林之外,遭遇袭击的镶蓝旗在一个章京的指挥下变阵,持有盾牌的甲兵和骑兵在外,把弓箭手护在内侧,缓缓向后撤退,准备撤入海塔清缴过的丛林之中,然而身后传来一轮又一轮的火铳声让所有人感觉不妙,正在这个时候,章京看到了一个穿着铁甲的男人,他还记得这个男人就是巴海。 在对峙了片刻之后,巴海命令麾下士兵发动了攻击,手持长矛的乞列迷士兵依靠数量上的优势直接冲击镶蓝旗的阵型,有些人甚至直接把长矛和身上的其他兵器掷出,然后飞身扑进了镶蓝旗的阵列之中,这个简易的阵型像是浪涛之中的小船,在迅猛的冲击下跌宕起伏,数以百计的人混战在了一起,所有人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奋力厮杀着。 一直到李明勋带着火绳枪手从丛林之中钻出来,对着天空打了一轮齐射之后,镶蓝旗的士兵才停止了反抗,在此之前,所有的军官都死掉了,而镶蓝旗的士兵能站起来的不到八十人了。 三岔口的帐篷。 巴海从妻子的手里接过来木盘子,盘子里摆着一盘切好的肉排,一碟盐巴,他郑重的端着走到了李明勋身边,弯腰放在了李明勋面前,郑重的说道:“这次多亏了您,我们才打败了满洲人,这是一次辉煌的胜利,也是五十年来乞列迷人的首次胜利。” 李明勋微微一笑,叉起肉排,蘸了蘸盐巴,塞进嘴里,享受着胜利带来的美味。 这不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巴海的善意,在战后战利品的分配上,李明勋已经感受到了巴海对自己的尊重和期待,所有的旗帜c甲胄c战马c俘虏和人头归了腾龙商社,海塔从普禄乡收来的貂皮c参茸也属于了腾龙商社,而巴海只要了镶蓝旗的兵器c弓箭和部分驮马,以及从李明勋那里预购了布匹c盐巴和铁器。 李明勋很清楚,巴海这么做不光是因为自己帮助他取得了胜利,免除了乌扎拉部的灾难,还在于巴海希望得到自己的庇护和协助,抵御清国将来的报复。 巴海的内心是忐忑的,李明勋是乘船而来,大可拍拍屁股离开,而乌拉扎部则是土生土长的,难道要用全族人的生命承受满洲人的怒火吗? “李大人,接下来您准备如何做?”巴海试探着问道。 李明勋笑了笑,说:“巴海,我的朋友,你应该问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办!” “我们?”巴海声音有些颤抖,一不小心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问:“您的意思是大明上国愿意庇护我们乞列迷人了?” 李明勋摇摇头:“巴海,力量是掌握在自己手上的,想要部落安全最好的办法是自己强大,我的意思是,你们部落与腾龙商社守望相助,共抗清国!” “好吧,李大人,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巴海问道。 李明勋指着滚滚流淌的绥芬河说道:“你带你的部落顺河而下,入海口有我的港口和一个正在修筑的堡垒,那里依山靠海,有足够的猎场,可以在河流和沿海捕鱼,有我给你的盐巴,可以储存一冬的食物。” “那清国呢,他们军队打来怎么办,躲进你的城堡吗?”巴海问。 李明勋却是笑了:“巴海,如今是八月了,你认为宁古塔会派遣兵马来吗,你要知道,溃兵回去报信,集结兵马,大兵开进到这里,至少需要三个月,而两个月内就要下雪了,无论宁古塔的那位昂邦章京如何愤怒,他都会选择猫冬,明年开春再说。而且,我的朋友,大雪落下,什么痕迹都不会留下,而清国人只会以为是朝鲜人袭击了他们,等他们弄清楚的时候,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 “明年开春我还会回来的,即便宁古塔派兵来,我也会与你站在一起!”李明勋拍拍巴海的肩膀,认真的说道。 巴海略略点头,至少在明年五月之前,乌扎拉部都是安全的,他忽然问道:“李大人,那你们现在要做什么,带着战利品离开吗?” 李明勋笑了笑:“巴海,我是商人,我来是为了贸易不是为了打仗,趁着尚未冰封,我还要前去兴凯湖贸易,以朝鲜人的身份前去,那里有清国人搭建的木城,还有尚未收取的贡奉,对我来说可是一块宝地呀。” 两日之后,李明勋让高锋带着伤员c俘虏以及缴获的东西,在乌扎拉部落的帮助下南下海参崴,而自己则率领一百精兵和三十匹驮满商货的骡马北上前去了兴凯湖。 李明勋在乌扎拉部向导的带领下,穿越了荒蛮的丛林,眼下勒富河北上,直接来到了兴凯湖,堂而皇之占领了清国的木城,竖起了腾龙商社的大旗,还把里面清国人把成袋的盐巴捆捆的布匹和各类剪刀c铁锅之类的货物摆在了木城的门口,与兴凯湖周边的部落展开了贸易。 李明勋只让会说闽南语的水手参加交易,为了伪装成朝鲜人,他要求所有的水手在说完一句话后面都加上‘思密达’的后缀语,虽然知道早晚会露馅,但李明勋依旧乐此不疲。 好在巴海派来的两个向导会汉语,在他们的协助下,贸易进行的非常顺利,一个半月的时间,虎鲨号和涌金号货舱里的商品换成了毛皮c人参c金沙c鹿鞭鹿茸,兴凯湖周边有十二个乞列迷部落,手中的毛皮终究是有限的,但是他们对盐巴c铁器c布匹的需求确实无限的,所以李明勋适当的开放了贸易范围,木耳c松子c琥珀c松脂都成了贸易对象,反正两艘船都需要压舱物,多多益善。 而到了后期,李明勋把人作为了货物,当然他不会像西方殖民者在非洲那样大兴奴隶买卖,而是雇佣各部落的勇士当兵,这在东海女真中极为普遍,爱新觉罗便是靠给大明当雇佣兵发家的,而寒冷的气候让各部落都无法养活足够的人口,虽然李明勋以银两制定了雇佣标准,但接受雇佣的乞列迷武士还是坚持用货物作为用尽,五十斤食盐就足以雇佣一个乞列迷人跟随李明勋前往遥远的台湾。 李明勋唯一低估的就是天气,原本计划十月初启程离开的李明勋被九月底的一场小雪打乱了计划,他庆幸这一场雪不足以冰封山林,在雪尚未停止的时候,李明勋带上驮满毛皮的骡马和三百名乞列迷士兵踏上了南归的道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章二八 海盗 今天有试水推,拜托各位了,求推荐票求打赏呀,哇咔咔 远征队赶在大雪封山之前赶到了双城子,然而情况依旧比想象的要差,因为绥芬河已经在寒风之中冰封,大队人马只能继续徒步前进,连渡口的船都丢弃了,最终于十月底赶到了海参崴。 这里经过了五个月的建设,特别是巴海的部众加入,已经完全变了模样,长长的栈桥深入了港湾之中,虽然港口的建设仍然算是一个土围子,但已经不是全无防御了,高大的原木栅栏和插满了木签子的壕沟已经把仓库、房子、水井围了起来,干柴堆积如山,架子上挂满了咸鱼和冻肉。 “老宋,我思前想后,感觉你留下来最为稳妥。”李明勋走进了原木搭建的木屋内,坐在了火炉旁,认真的说道。 宋老七咧嘴一笑,招呼了一声马东来,马东来从鹿皮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册子,宋老七摆在了李明勋面前,借着火光,李明勋看了起来,那是宋老七用生疏的文字和苏州码子记录的名册,上面有存储食物的数量,还有需要留下来的人的花名册。 “大掌柜的,我早就想到你得把我留下来,也做了准备,您看看,上面还缺些什么,嘿嘿这是我和巴海商议之后制定的,那个骚鞑子知道冬营需要啥,也想着从咱商社多弄些好处,精的跟头驴似的。”宋老七搓着手,说道。 “我再给你留两门火炮,以备不测,有这玩意,足以震慑乞列迷人了。”李明勋说道。 说着,李明勋站起来,郑重的说道:“老宋,告诉留下来的弟兄,明年五月之前,我肯定回来,所有留守海参崴的弟兄,薪饷加倍!” “大掌柜的话,我宋老七信得!大掌柜的莫要耽搁了,这片海域咱都不熟悉,如今港湾里出现了冰嘎达,估摸着要冰封,还是早走为妙。”宋老七提醒道。 李明勋微微点头,他自然知道海参崴明年有超过百天的冰封期,也不再耽搁,命人准备装货返航,当天,士兵押着俘虏装船,一桶桶的果脯、腌海豹肉,一捆捆的干菜运送到了船上,塞的满满当当,珍贵的貂皮和人参放在了最安全的虎鲨号上,松子、松脂成为了压舱石,而涌金号上塞满了俘虏、甲械和毛皮、山货。 在三百名招募的乞列迷士兵登上船后,两艘船各自发炮三声,从海参崴港起锚,在东北风的吹拂下向着西南方向而去。 这次航行注定漫长而枯燥,航行到了朝鲜一带,两艘船上都是被怪味充塞,腐烂的食物、船员的呕吐物和乞列迷人身上的骚臭,每天的生活几乎一成不变,船员们两班倒,每次睡觉绝对不超过两个时辰。 餐饭永远是干面饼和咸海豹肉干,以及用咸肉、木耳、干蘑菇煮出来的浓汤,吃完饭就是工作和训练,水手们要用圣经石打扫甲板,修补破碎的船身,修补船帆,整理缆索,所有的水手每天只有一个时辰左右的空闲时间,这也是一天中少有欢乐的时候。 而士兵和炮手每天都要进行训练,不断重复着装填、瞄准的动作,枯燥的训练带来的是效率的提高,而这则会换到来自高层的奖赏,虎鲨号和涌金号用了十天的时间终于穿过了对马海峡,李明勋尚且犹豫要不要再次前往长崎,销售部分船上货物的时候,桅楼上的瞭望手却忽然喊叫起来。 “有船,有船!” 随着警戒的钟声响起,李明勋跑到了船艉楼的最高处,算算路程,这里已经到了朝鲜济州岛和五岛之间的海域,在这片大明、朝鲜和日本船只都存在的海域,很难判断是哪国的船只,而远处不断传来的铳炮声和那斜着升起的烟柱昭示着,前面的船只并不简单。 “靠过去!”李明勋对西蒙斯下达了命令。 这下船上所有人都兴奋起来,水手们一边发出怪叫,一边操纵帆索,这十几日的航行实在是太过于枯燥了,突如其来的战斗可以让他们暂时忘记糟糕的食物和发臭的饮水。 继续航行了一刻钟,李明勋的视野之中出现了七艘船,看得出来,五艘样式不一的船只正在围攻两艘大沙船,而沙船上悬挂的则是大明的日月旗,众人都是常年跑海的,自然知道这是海盗在打劫! 李明勋哈哈一笑:“让涌金号离远一些,传令下去,升满帆,进入战斗状态!” 西蒙斯看着远处的七艘船,说:“阁下,咱们把这些船都劫了吧,我敢保证,那两艘大船肯定是从长崎出来的,上面满载着金银和日本货物!” 李明勋道:“我们是海商,不是海盗,传令炮手,不要发射实心弹和霰弹,我要俘虏这些船!” “是,尊贵的阁下!” 随着命令下达,船帆全部升起,迅猛的东北海风吹来,巨大的帆布鼓了起来,像是一个个侧身的馒头,虎鲨号沉重的舰首破开海面,两边泛起白色的浪花,风向对行动很顺利,在无人打搅的情况下,虎鲨号迅速占据了上风向。 全船都开始忙碌起来,士兵们协助水手捆扎杂物,运送火药和弹药,他们把藤牌摆在船舷,给火绳枪装好了弹药,并且在甲板上撒上沙土。 围攻沙船的海盗显然被突然出现的虎鲨号吓了一跳,但他们正在进行接舷战,钩索、抓杆和倒下的桅杆、帆索让七艘船变成了一团乱麻,绝非短时间内可以分开的。 距离一里,海盗便开始攻击,他们的武器门类很杂,猛烈的开火从一里外打到不二百步,展示了大明拥有的一切火器,从千斤佛郎机到碗口铳,再到斑鸠脚铳、鸟铳、三眼铳,战场上铳声大作,浓烟四起,然而效果却是乏善可陈。 西蒙斯咧着嘴大笑,一声令下,侧舷的炮门打开,十六门火炮推了出来,炮门后的炮手跃跃欲试,用木块调整这俯仰角,用撬棍和滑轮变动着射角,保证他们的炮口永远瞄准海盗。 “瞄准他们的船帆和缆绳,不要攻击桅杆,开火!”西蒙斯下达了命令。 轰!轰!轰! 近距离发射的链弹冲出了炮口,旋转着发出尖锐的啸音,激射而过,沿途切断缆绳,撕烂帆布,横扫遇到的一切东西,无论是血肉之躯,还是木质桅杆! 一轮齐射之后,浓烟笼罩了虎鲨号,遮挡了炮手们的视线,但是藏在船体里的炮手仍然可以听到海盗痛苦的哀嚎和绝望的呻吟,不断有人落水,偶尔只有零星的反击,或是三眼铳或是鸟铳,打在坚硬的橡木船壳上,也不过是留下一点印记罢了。 渐渐的,战场上安静下来,待浓烟被海风吹散,李明勋看到的是满是破洞的船帆和洒满海面的海盗,似乎在受到虎鲨号攻击的那一刻,凶残可恶的海盗就变成了楚楚可怜的小绵羊。 “我们应该跳上去,否则会被那群鞑靼人蛮子把值钱的东西抢光的!”一个炮手擦了擦满脸的汗水,小声的说道。 西蒙斯的命令却再次传来:“准备霰弹,装填火药,谁最后一个装填完,一人赏十鞭子!” 两层火炮甲板上的安静被打破,炮长们高声嘶吼、叫骂与枪炮长的皮鞭混杂在一起,被硝烟和汗水弄的像恶鬼一样的水手呼喊这屁股后面闲着的炮组过来帮忙,炮手用蘸了醋水的羊毛刷子清理着炮膛,滚烫的炮膛里发出滋滋啦啦的声音,清理完毕后,塞入火药包、密封堵塞块,盛满霰弹的铁皮盒子和外层堵塞块,强壮的炮手使用滑轮和绳索把炮管重新推出炮门,炮长则用木块调整着俯角,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所有的炮组完成了射击准备工作,静等西蒙斯下达命令。 李明勋藏在厚厚的橡木侧舷之后观察着五艘海盗船,大部分船都被击溃了,刚刚齐射的轰鸣声和溅射的木屑、铁钉已经让许多没有见过世面的海盗吓破胆,但仍旧有一艘轻便的小沙船靠了过来,那沙船原本没有参与围攻,所有活动自如,平整的船底擦着海面,船帆鼓足了风,绕过倒了的桅杆和其他障碍物,疾驰而来。 船上有上百海盗,一边吼叫一边用弓箭和火器进行攻击,李明勋看到他们手中还有装满鱼油和硫磺的陶罐,立刻下令攻击。 “西蒙斯,攻击它,不要让它靠近!”李明勋大声命令道,他可不希望虎鲨号被烈焰焚毁。 西蒙斯丝毫不为所动,不断命令舵手调整,一直到这艘敌船驶入了所有火炮的攻击范围后,西蒙斯才命令开炮。 又是一阵剧烈的轰鸣,虎鲨号的船身猛烈震动着,站在舷侧的李明勋清楚的看到炮门里喷出一道道的火光,飞射出的霰弹掠过海面,或打在沙船上造成木屑横飞,牧者击穿人体,把海盗打成碎肉和残肢。 “实心弹,击沉它!” 西蒙斯下一个命令宣布了这艘沙船的死刑,在不到一百步的距离下,十六枚十八磅或二十四磅的炮弹射出,轻而易举的击穿了沙船的侧舷,将遇到一切撕碎,然后裹挟着血肉从另外一侧钻出来,溅起一柱柱的海水,沙船的两侧都出现了巨大的缺口,海水汹涌而入,快速下沉着。 李明勋看着百步之外快速侧翻的沙船,当即吹响了哨子,以免火绳枪手和两门回旋炮进行攻击。 “靠过去,让他们投降,胆敢反抗者,一律射杀!”李明勋当即命令道。 浓烟之中,虎鲨号像是巨大的海兽一般如泰山压顶一般航行而至,巨大的船身碾碎冒烟的木板,把漂浮的死尸带入船底,战场上到处都是硝烟和火光,海盗们大声尖叫着,有人看到黑洞洞的炮口和成排的火绳枪直接绝望的跳进了海里,所有胆敢对虎鲨号做出威胁动作的人都被射杀,爆炸声与火焰燃烧的噼啪声音充塞了这片战场,海盗们的眼中是喷吐着火焰和铁球的怪物,嘴里是海水的苦涩,而心中只有绝望和胆怯。 高锋带了三十个人乘坐小船登上了海盗中吨位最大的福船,清理干净之后,把能抓到的海盗捆好押在了福船里,然后派遣水手登上了四艘没有沉没的海盗船,控制住了它们。 “大掌柜,那两艘大沙船上打出了旗号,想要上船拜见。”一个老水手指着远处停在原地的沙船,小心的说道。 未曾李明勋作答,西蒙斯身边跑过了个人,低声耳语了几句,西蒙斯道:“阁下,高锋派人来说,这些海盗是受一个叫做顾三麻子的人差遣,而他们劫持的对象则是崇明沙船帮的。” 李明勋想了想,说:“西蒙斯,虎鲨号暂时交给你了,和涌金号拉开距离,管好穿上的西班牙人和乞列迷人,勿要让人看出来,去个人告诉他们,我在涌金号上见他们!” “为什么?”西蒙斯满脸诧异,在他的眼里,虎鲨号赢的了这场海战的胜利,自然应该享受胜利果实的甘美,包括最多的奖赏和被救人的感谢、称赞。 李明勋道:“沙船帮和大明官府有关系,你们不宜露面,至少现在不行。” 西蒙斯或许不知,但李明勋清楚的记得,崇明沙船帮是沈廷扬家的祖产,而沈廷扬因为海运有功,如今官拜户部郎中,正蒙圣宠。 半个时辰后。 沈达春在船队掌柜的带领下乘坐小船来到了涌金号,登上涌金号后,看到的是排列两侧卫士,他们个个穿着铠甲,手持倭刀,肩带上背着火铳,列成整齐的两队,亮银色的铠甲和锋锐的武器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耀眼的光芒。 “哎呀,真是熊虎之士!”沈达春心中由衷的赞叹道。 这个时候,李明勋站在了船艉楼的楼梯上,那掌柜躬身施礼,问:“敢问这位海主尊姓大名,在下许长兴,沙船帮掌柜,这位是我家东主沈达春沈公子。” “腾龙商社,李明勋。”李明勋抱拳说道。 李明勋走下台阶,大量这一表人才的沈达春,问:“敢问兄台与五梅公沈廷扬如何称呼?” 沈达春微微一笑,说道:“沈某与五梅公并无血缘关系,倒是让李先生误会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章二九 结交 李明勋一时愣住了,他之所以愿意见这二人,便是知道了两艘商船乃是崇明沙船帮所属,想那五梅公沈廷扬既是当朝权臣,又是豪商富贾,商社若能与其贸易,定然有诸多便宜,这才有了交好之心,若不是沈廷扬的关系,李明勋兴许搂草打兔子,直接连他们一道抢了。 许长兴连忙上前,说:“我家东主虽与沈廷扬大人同姓,但却是同宗不同族,李先生可能不知,江浙一带沈氏枝繁叶茂,分支众多,难以追本溯源呀。若是真论起来,我家东主要称呼五梅公一声世兄呢。” “哦,这是为何?”李明勋把二人让进船长室,有些疑惑的问道,说起来,若不是同族,很难论及辈分了。 “家父与五梅公之父乃是同年,我两家也是世交,见了五梅公,自然要称呼一声世兄。”沈达春站在船长室的架子旁,取下一把西班牙火铳掂量着,看他的样子倒是极为熟悉。 既然提到了沈达春的父亲,李明勋自然随口问了一句:“不知令尊如何称呼?” 许长兴道:“李先生可知道华亭沈犹龙的名号?” 听得沈犹龙的名字,李明勋脸色瞬间大变,呼吸也是急促起来,垂在一旁的手掌握紧,竟然一时说不出话来,他自然是知道沈犹龙的,在他模糊的记忆里,沈犹龙可不只是抗清烈士那般简单,在明朝末年,也官拜两广总督,那可是真正的封疆大吏。 想起沈犹龙的生平,李明勋倒是也记起了眼前这位沈公子的一些事迹,在沈犹龙在松江城殉难之后,沈达春遵循遗训,拒不仕清,开办了药行,到了清末,已经是响当当的中药世家了。 “李先生您这是怎么了?”沈达春和许长兴都察觉到了李明勋的异样,问道。 李明勋回过神来,尴尬的笑了笑,立刻让人送茶进来,笑着说道:“想不到是沈大人家的公子,倒是李某人眼拙了。” 说着,李明勋给二人倒上了茶,又道:“说起来,我等海商都是蒙了沈大人的恩情,若非有沈大人对海寇怀柔招抚,熊文灿继之,哪有如今海面生平的局面,若无沈大人,如今海上定然是红毛作祟,海寇猖獗呀。” “那多是熊、邹两位巡抚的功劳,家父不过是尽了本分罢了。”沈达春听李明勋如此称赞沈犹龙,自然要谦虚一番。 许长兴却是感慨道:“哎呀,想不到李先生不光实力雄厚,还博闻强记,这世间人还都以为是他熊文灿抚定郑芝龙,止戈东南海寇呢。” 李明勋笑了笑,连连谦虚,其实他知道许长兴这话说的没错,世间大部分人都知道郑芝龙受抚于熊文灿,却不知道郑芝龙在这之前已经受抚过一次,但是因为当时招抚他的官员倨傲,郑芝龙才逃脱了,而第二次招抚,则是时任福建巡抚的沈犹龙,不仅态度诚恳,还向朝廷保举郑芝龙游击之位,只是朝廷文书尚未下达,沈犹龙就被调走了,让熊文灿白白捡了个便宜。 “若无沈大人,此次算是我李某人路见不平,既然有这份情分在,那就是报恩了,既如此,你我三人便畅饮几杯如何?”李明勋笑呵呵的问道,一脸的真诚。 许长兴和沈达春相视一眼,许长兴道:“李先生这话说的差了,不管怎么说,你对我们有救命之恩,便是饮酒,也应该让我家东主做东呀。” “好,那李某便带几样珍味,前去讨几杯水酒喝了。”李明勋豪爽说道。 不多时,几人上了沈达春的大沙船,进了许长兴为沈达春专门打理的房间,李明勋才真真感切到什么是奢侈,这宽大的房间分了两室,里间有药香传来,显然是沈达春的药房,外间布设的清幽典雅,那些名贵木材打制的屏风、桌椅也就罢了,挂在一侧的珐琅彩的西洋大座钟,在大明可是真真的稀罕物什。 见几个二八年华的美婢收拾桌椅,李明勋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想他穿越以来,见到的女人要么是乡下妇女就是蛮子女人,如今见了俏丽姑娘,自然有些意兴阑珊,见许长兴笑着看自己,李明勋轻咳一声,岔开了话题,他从桌上提起一柄配饰华丽的单筒望远镜,问道:“想不到沈公子还爱西洋器物?” 许长兴笑道:“公子只是喜好泰西来的新奇玩意罢了,说到底挚爱,还是治病救人的医药之学呀。” 李明勋略略点头,他已经不止一次听许长兴如此说了。不多时,婢女送上来的酒菜,热碟与凉菜齐备,李明勋看了看鲜笋、刀鱼为材料的菜品,才知道什么是豪奢,即便是海上,这群家伙也不有丝毫亏待自己。 “听李先生是北地口音,这道羊肉羹便多食一些吧。”沈达春热络的招待着李明勋,倒是也没有读书人的架子,李明勋更是对他多了几分好感。 沈达春与许长兴是大难不死,而李明勋则是旅途劳顿,三人你来我往,把几道菜吃的七七八八,婢女上前撤下碗筷,送上热茶,不待许长兴开口,一个着铁甲的护卫走了进来,李明勋道:“沈公子如此招待,李某心中愧疚,既然公子喜好医学药理,便赠予这些参茸药材作为礼物,也不枉你我相识一场。” 说着,李明勋从护卫手中接过一个柳条编制的藤箱,放在了沈达春的与许长兴面前,许长兴笑了笑,随手打开,显然不认为是什么珍贵货色,但是沈达春忽然愣住,把茶杯仍在了桌子上,惊骇的打开了藤箱,嗅了嗅里面的味道,大赞道:“上等货色,上等货色呀!” 说着,他拿起一个布包,小心翼翼的放在桌子上,缓缓打开,露出一根一尺多长的人参,那人参紧皮细纹,饱满多须,沈达春见了便爱不释手了,他仔细的拿着,上下打量,不住的赞叹:“上好的品相,怕是得有五六百年了,哎呀呀,这般好的人参,实在是平生仅见啊!” 李明勋坐在那里,倒是有些吃惊,这只是他从乞列迷人手里收来的众多老参中的一株,看着稍大,才包了送给沈达春的,却不知能得如此赞许。 见李明勋不解,一旁的许长兴道:“李先生,过百年的老参在南京就能卖出千两高价,这五六百年的参,那可是无价之宝呀,尤其是这辽东老参,更着实难寻呀。” “我只是听说朝鲜产的人参才是最好的。”李明勋随口说道。 沈达春从内间走出来,已经寻了几个锦盒和丝绸布匹,小心的把那人参包裹存放,才说:“李先生这话说的就差了,万历年以前,辽东人参畅销大江南北,那时许多高丽参还作伪辽东参呢,只是万历末年,老奴造反辽东,参茸路子也就断了,朝鲜人参才盖过了辽东参,说起来,当初东虏与朝鲜龌龊,还不是为了这人参?” 许长兴道:“沈公子这话说的是,这般品相的辽东参莫要说在江南,便是在京城也不多见,李先生身为域外海商,是如何得到的?” “哈哈,自然是从辽东收来的!”李明勋笑着说道。 沈达春与许长兴相视一眼,许长兴问:“哎呀,李先生玩笑了,东虏怎会让你去辽东收人参呀,玩笑了,玩笑了。” “嗨,东虏是不准,他东虏算什么东西,说话也算?他敢阻挠我,杀了便是!”李明勋话说的毫不客气。 许长兴满脸诧异,这个时候倒是信了几分了,便问:“真是在辽东收的?” 李明勋道:“我那涌金号上尚有十余筐参茸,貂皮裘绒满仓,这些东西可不是能在其他地方得来的。” 李明勋一勾手,护卫又递上一个藤箱,放在了许长兴面前,说道:“这是送许掌柜的黑貂皮,三张皮子,许掌柜也能做件披风了。” 许长兴接过那箱子,打开看到了一张水滑貂皮,竟然没有一点杂色,着实名贵的紧,许长兴看了几眼,说:“我倒真的信了,李先生,这般好皮子,怕是东虏王公贵族才能享受,那些鞑子也愿意卖你?” “他们倒是不卖,饶不住我有其他手段。”李明勋笑着说。 见二人皆是疑惑,李明勋道:“他不卖,抢就是了,把运贡貂儿的东虏杀干净,什么好皮子得不到。” 虽然这话说的狂妄,但许长兴不敢不信,如此好的貂皮,也只能是贡貂才有的品质了。 “哎呀,李先生是真豪杰,沈某佩服,敢杀东虏的都是好汉!”沈达春热血上涌,抱拳说道。 “是啊,是啊,不知李先生是否有时间,随我等一道前往江南,我也好尽一尽地主之谊呀。”许长兴道。 李明勋一时有些疑虑,这次打了海盗,好不容易和这二人有了来往,趁热打铁确实是好,只是自己离开台湾已有半年,岛上的情况着实令人担忧,而且虎鲨号这艘盖伦战舰和上面的西班牙人过于显眼,而船上还有数百乞列迷雇佣兵,更是不好安排,如此论起来,还是尽快返回台湾的好。 “二位好意,李某心领了,只是李某离家久了,思乡心切,便不能同往江南了,待过些时日,最迟翻了年,李某会前往江南做些买卖,售卖一些船上的毛皮、参茸,少不得要叨扰二位呀。”李明勋照实说道。 沈达春却道:“李先生这话说的,莫说有我二人,便是没有,凭借先生船上货物的品质,也是要赚个盆满钵满的。” “是啊,先生若去江南,直接去南京的徽州商馆找我便是,这玉佩便作为信物。”许长兴把一枚青色玉佩放在了李明勋的面前。 沈达春从怀中掏出一份名刺说道:“这是我沈家的名刺,此次蒙先生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在江南若有麻烦,把这名刺递上,官面上的人当不会为难先生。” 李明勋接过那名刺,长七寸、宽三寸,帖子上写满帖面的却是沈犹龙的大名,用的是大红色,李明勋知道,也只有沈犹龙这类高官才有如此殊荣。 “如此多谢了,二位若是回江南,我商社便护送一程吧,以免海贼再来骚扰。”接了帖子的李明勋甚为高兴,当下便说道。 如此说定,三人便一道南下,一路之上,三人饮酒畅谈,倒是极为欢乐,李明勋对于大明江浙一带的形势也有了不少了解,偶尔谈及海盗顾三麻子,也清楚了其与沙船帮的恩怨。 原来自从郑芝龙受抚,东南一带的海盗多半是被消灭、招安,顾三麻子属于新兴的海盗群体,平日盘踞在舟山一带,屡屡在长江口劫夺商船,沙船帮作为沈家的产业,与江浙士绅多有牵连,顾三麻子多有顾忌,轻易不敢劫夺,但江浙海商却难以容忍顾三麻子的存在,撺掇操江总督进剿,沙船帮也是出人出力,却因此结下仇怨,这才报复沙船帮,在远海劫夺。 一路上,沈达春也曾向李明勋索要那被俘的六百余海盗,意图带回江南交给官府,但李明勋拒绝了,他在台湾的最缺少的便是人,如何能把到手的海盗送给沈达春呢? 到了长江口,遇到了官府巡船,李明勋便与沈达春二人分开,直奔台湾而去。 三日后,台湾布袋港。 站在船头的李明勋已经可以看到港口海岬上亮起的灯光,晨雾缓缓散去,灯光越发的通明,西蒙斯发号施令,让水手乘坐大艇在前测量,引导各船进入港口,船上每个人都心情激动,漫长的旅程终于结束,家便在前方,收获与喜悦充塞了每个人的内心。 说起收获,每个人都至少可以分得至少三十两白银,而涌金号和虎鲨号船舱里还有无数的毛皮、参茸和珍货,待明年卖了之后,又可以再分红一笔。 当天色大亮的时候,虎鲨号为首舰队进入了港口,已经建好的码头上爆发出来了一阵阵的欢呼之声,岸边不少的独木舟和渔船冲了过来,包围了虎鲨号和涌金号,向船上水手兜售新鲜的水果、蔬菜,人们昨晚便看到舰队出现在了外海,涌金号和虎鲨号不仅平安归来,还带来了四艘新船,这意味着有无穷的财富进入了布袋港。 推荐期间,两天三更今天双更吧求票票和打赏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章三十 态势 码头上,十几个商社的头目站在那里,齐齐向返回的李明勋俯身跪拜,赞扬声和欢呼声此起彼伏,李明勋跑过去,扶住从座椅上挣扎站起来的林诚,说道:“老哥切勿如此,明勋也当不起你的礼。” 一群人簇拥着李明勋来到了布袋港的港口区,进入军营中的堡垒之中,李明勋顾不得休息,从林诚开始,听各个小头目汇报各类消息,得到的消息是好坏参半的。 荷兰人那边并没有异动,甲螺村的大市场来过两个传教士和东印度公司的商务专员,但也是收税和传教的事情,林诚还与布莱等首领前往大员参与了一次荷兰人组织的村社头领会议,从各方面消息来看,荷兰人如今在稳固台湾的局势,不断从福建和广东招募汉人前来开垦土地,种植甘蔗,他们并未发现布袋港的存在,还嘉奖甲螺村与洪雅族村社种植甘蔗的行为。 然而,布袋港的建设却是不容乐观,主要是人力不足,只有酿酒厂和盐坊有了成效,不断出产的烈酒和食盐成了和土著交易的主要商品,阿海甚至把贸易拓展到了北面属于大肚番和中央山脉的高山蛮村社之中,但是规划的锻造坊依旧不能出产足够的兵器,造船厂只是在规划之中,别说投产,甚至连船坞都没有。 倒是甲螺村那边,因为不用担心荷兰人发现,且有洪雅六社的劳力存在,得以快速的发展,碾米作坊和榨糖厂已经发展起来,还有加工鱼获的作坊,大市场已经从半月一次贸易,变成了五日一次。 但是对于李明勋来说,这些都不是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虎尾珑社出了大状况。 “是高山蛮子!入秋之后不久,虎尾珑社就与高山蛮子发生了冲突,从一开始的相互出首变成了大规模的争斗,我们与虎尾珑社秘密交易点驻扎的虎尾珑社士兵已经抽调了大半,巴隆不断催促我们卖给他更多的军械和粮食,甚至提出了赊账的要求,作为我们最坚定的盟友,我自作主张把赊给了巴隆二十石的咸鱼和十石的米,但是军械上没有改变。”林诚认真的说道。 “老哥,你做的非常对,我们不能坐视盟友被击败,唇亡齿寒的道理我不说你也肯定明白。”李明勋当即说道。 “师傅,不光是虎尾珑社,洪雅族六社最近也遭遇了高山蛮子的袭击,我问过布莱,他说是深秋之后,山中浆果减少、猎物蛰伏,造成高山蛮的食物减少,这些蛮子只懂渔猎不懂耕种,所以才下山抢夺的。”阿海也补充说道。 李明勋想了想,问:“那虎尾珑社与洪雅族谁更危急?” “当然是虎尾珑社!他们的猎场本就和高山蛮子交错,靠的又近,所以受到围攻,而洪雅六社只是受到骚扰,但是洪雅六社非常担心高山蛮子会大规模入侵,想要向荷兰人求援。”阿海简明扼要的解释道。 李明勋微微点头,说:“这件事对我们来说是天赐的良机,即便高山蛮子不来,我也要前去讨伐的。” “为什么?”一群人皆是诧异。 李明勋哈哈一笑,说:“各位,我们商社现在不缺钱,也不却地盘,缺少的就是人,因为荷兰人存在,我们不能充分利用洪雅六社的人力,也暂时没有机会前去大陆招募,只能把主意打在高山蛮身上了。” “他们有什么用,除了打猎和打仗,什么都不会?”阿海嘟囔道。 李明勋道:“没有人生来就会手艺的,他们不会我们可以教,即便教不会,他们也可以当苦力,总比牲口强吧,而且打仗本身就是一种稀缺的手艺!” 林诚道:“我同意大掌柜的话,而且,征服高山蛮子可不是什么都得不到!” 话音尚未落地,林诚从一旁的抽屉里取出一个布包,打开之后露出了一块黄色的物体,李明勋原本以为是黄金,但是却闻到了一种刺鼻的气味,他拿起那固化的黄色矿块,诧异说道:“这是硫磺?” “不错,纯度很高的硫磺矿,是巴隆送来的,说是在某个高山蛮的村社旁发现的。”林诚笑吟吟的说道。 李明勋对台湾出产硫磺并不意外,毕竟这个岛屿位于板块的交界处,多火山地带,有天然的硫磺矿很正常,而硫磺的价值自然不用多说,在这个火药的时代,这可是制造火药的必须品,此次在日本贸易,李明勋就购买了不少硫磺。 “有硫磺矿,那也算是锦上添花了,平埔人与高山蛮之间的战争,咱们商社肯定是要插一手了,阿海,你立刻去一趟虎尾珑社,见一下巴隆,搞清楚他们与高山蛮之间的情况。”李明勋当即吩咐道。 阿海挠挠头,说:“师傅,我倒是听说虎尾珑社情况不容乐观,不如咱们直接带兵前去吧。” 李明勋呵呵一笑,说:“阿海,我从奴儿干都司回来,带回来的可不只是毛皮和参茸,还有三百个乞列迷士兵和六百多俘虏的海盗,不先安排好这些人,我怎么安心带兵打仗呢?” 这话一出口,几个管事纷纷凑了过来,一个个叫起来。 “大掌柜的,给我一百个人吧,只要一百个,咱们商社的蔗糖厂的产量肯定能在这个月上涨两倍!” “老徐你别扯淡了,甘蔗都快收光了,你要那么多人干嘛,大掌柜的,给俺老马一百二十个人,咱今年能再垦两千亩好地。” 林诚拄着拐棍站起来,喝道:“都别叫唤,怎么分是大掌柜的事儿,你们再嚷嚷,全都扔下去!” 海面上,那艘黑色的巨兽在咆哮,喷射出无数的火焰和白烟,好像一座正在爆发的火山,身边的人一个个的倒下,脆弱的像是一个破口袋,赵三刀站在船头,听着铅子从耳边飞过,卷起的热浪烧灼了他的头发,船壳在碎裂,手下在挣扎,眼前只有爆炸和火焰,他回过头,发现一个巨大的炮口顶在了自己的脑袋,里面的火药正在炸开。 “啊!”赵三刀大叫一声,坐了起来,却是一头撞在了横梁上。 “三哥,你又做噩梦了?”一个打着夹板的汉子出现了赵三刀的面前,小心的问道。 赵三刀揉了揉撞疼的脑袋,感觉口干舌燥,说:“是啊,娘的,早知道就不该劫沙船帮的船了,遇到这些瘟神!” “三哥,喝点东西吧。”那汉子递来一个陶碗,赵三刀以为是水,一饮而尽,却不曾想是烈酒,那烈酒下肚,好似一道火线从嗓子直通肚子,他差点把碗都扔了,自从那一战后,这是赵三刀第一次喝酒,也是第一次喝这么烈的酒。 “猴子,哪来的酒?”赵三刀压低声音问道,自从被俘后,皮鞭和棍棒教会了他腾龙商社的规矩,盗窃的下场是二十鞭子,想起那个叫阿姆的洋夷手中的皮鞭,他不禁对身边兄弟的未来担忧。 猴子咧嘴一笑,说:“三哥别怕,这是看守给的,应该是到岸了,所以便把没吃完的干肉和水酒赏给了咱。” 正说着,几个人靠了过来,都是打着绷带吊着胳膊的,其中一个胆小的问:“三哥,其他首领死了,您得拿个主意,咱们咋办呀,那些洋夷会不会杀了咱?” 猴子当先说道:“要杀早杀了,在外海把咱往海里一扔,有几个能活下来的?左不过让他们给他们干活呗,反正他们不是官府,还能斩首咱不成?” 那人却撕开袍子,露出胸口的烙印,虽然模糊但也能看出是火铳和长矛交叉的字号,他说道:“我看应该就是官府,不然咋有那么多火铳、大炮!打上这烙印,会不会要发配咱们呀!” “各位弟兄,我赵三刀有什么主意,人家不杀咱就是恩德了,既然不杀,自然咱们有用处,但有一句话俺先提醒你们,枪打出头鸟,谁要想见识人家的手段,便先逃走试试吧。”赵三刀说道。 这话说的众人全都沉默了,个个都是霜打的茄子,低头不语的,这个时候,壮硕的阿姆挥舞着鞭子走下船舱,舱内无人敢直视他的眼睛,阿姆瓮声说道:“都滚上岸去,有大人发落你们!” 阿姆手中的鞭子比他身后持有火绳枪的卫士还让人胆寒,猴子等人连忙小心绕过阿姆,走上了甲板,沿着跳板到了岸边,按照阿姆的指示,小心的排队,数百人挨个进了港口的一个房子里,队伍缓缓前进,从里面出来的人脸色舒缓,还得到食物和饮水,赵三刀等人这才放心了许多。 林河坐在房子里的椅子上,面前摆着书册和鹅毛笔,看着进来的赵三刀等人,循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籍贯那里,会什么手艺?” 猴子听了这些问题,直接跪在了地上,喊道:“大人饶命呀,小人当海寇也是逼不得已,和家里没有关系,万万不要怪罪家里人呀。” 林河见他如此,说道:“我是腾龙商社的管事,又不是官府的差役,管你们什么罪。” 赵三刀问:“大人,您这是要怎么发落我们?” 林河笑了笑:“你们是海盗,无论按照哪国的律法都是受处罚的,我们大掌柜的大仁大义,只叛你们二十年的刑期,你们若是干活,还能脱罪减刑!” 赵三刀想了想,又问:“那为什么问我们手艺?” 林河把笔插进了墨水瓶,有些不耐烦的说:“你们也不想想,人分贵贱,本事有高低,同样是干活,老把式和学徒能一样吗?既然不一样,那就得分出三六九等来,手艺好本事大的,减刑多,干年也就自由了,没本事手艺的,就得去农场干活种甘蔗!” 猴子慌忙站起来,问:“大人,俺会操帆、也是个木匠,算作手艺人不?” 林河点点头,记录了猴子的姓名籍贯,把一个竹签子递给他:“算,怎么不算,你拿着这个竹签子去东边那个红屋,露两手本事,本事越大,吃的好,住的好,还有银钱的。” “大人,小人会用编绳子,各类缆绳都会,还会修船补漏,算手艺吗?”另一个人凑上前,问。 众人挨个过了,轮到了赵三刀,赵三刀想了想说:“大人,小人会背针路。” “哪里的?”林河来了兴趣,问。 赵三刀说:“从山东到广东都是去过的,对浙江、广东最为熟悉。” 林河点点头,说:“你这手艺不错,但商社有规矩,你们得经过考验才能再上船,你再想想,还有什么现成的手艺。” “小人会摆弄佛郎机炮。”赵三刀又道。 “恩,这手艺不错,拿这黑竹签去西面那个屋子,先进护卫队吧,你赶上好时候了,过几日商社要讨伐高山蛮子,你若立功,说不定直接恢复自由了呢。”林河笑吟吟的说道。 “承您吉言,若真有这个际遇,小人定请您吃酒。”赵三刀躬身说道。 赵三刀按照林河的说法走进了护卫队招兵的房子,高锋听说赵三刀会摆弄佛郎机炮,当即让他展示,赵三刀作为顾三麻子手下数得着的头目,平日最爱这类火器,当即卖弄了一把,虽然从虎鲨号上拆卸来的回旋炮与寻常的佛郎机炮不一样,但主要结构还是差不离的,赵三刀熟练的拆卸、清理,然后把子铳装填上弹丸和火药,一气呵成,惹来高锋击掌赞叹。 “好快的速度,便是西班牙人也及不上你,赵三刀,你便跟我干了,我可以做主,先免你三年刑期,拿半饷!”高锋当即说道。 赵三刀说:“大人,这佛郎机炮不大,若是能载运到车上,更是方便了,总好过弟兄们抬来抬去的,高大人,小人认识几个弟兄,当过木匠,让他们弄个炮车咋样?” “好,不过光用木头不行,仓库里有不少铜铁,若有用,拿我的牌子去取就是了。”高锋直接说道。 继续求票票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章三一 募兵 赵三刀取了高锋的牌子,除了房间,却见和自己一起来的海盗三三两两的聚拢在一起交谈着,他找到猴子,发现这厮被分到匠作坊里,正与一群同命的家伙讨论着,其中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说道:“俺看这腾龙商社的掌柜邪性的很,咱们都是他手里的泥巴了,想咋捏咋捏,怎么就搞出来这么些东西,邪性,邪性!” 另一人道:“什么邪性?左不过是见咱们弟兄人多,怕咱们一门心思逃跑不好管理,又怕咱抱团闹事,才想起这法子来。这掌柜定然是有七窍的!以后还不止怎么整治咱们呢。” 赵三刀钻进人群,一巴掌打在那人脸上,喝道:“海上向来是弱肉强食,咱要是败在郑芝龙的手里,要么喂鱼要么看了脑袋,贺老六,人家腾龙商社没弄死你,还给吃给喝,连你那烂腿都上药,算是大仁大义了,要我说,像你这种忘恩负义的,就应该扔进海里喂鱼虾!” 见那贺老六要还手,猴子挡在前面说:“贺老六,三哥说的是,枪打出头鸟,刚才你的话我等都听到了,你要再敢放肆,我告诉那几位大人,看看你什么下场,杀鸡儆猴起来,我们都是猴子,你说不定就是那被抹脖子的鸡!” 贺老六一时呆立,不敢多言,冷哼一声,跑到了一边,赵三刀拉住猴子,讲出了自己的设想,带着几个木匠铁匠去了库房,七手八脚的开始制作炮车起来。 两日后,大市场。 大市场如今五日一次交易,货物也丰富了许多,前来的土著不光是洪雅六社,就连更南面的几个村社都前来了,所以市场越发的热闹,而在七社血契石碑旁,则有一座两层高的木楼,这是缴纳税款和裁判争端的地方,如今七社的首领都聚集在了二楼,与以往不同,首领们的面色有些凝重。 “李掌柜,当初按照七社血契,咱们七个村社可是要联手对付共同的敌人,怎么如今你说话不算数了呢?”布莱黑着脸,斥责问道。 李明勋喝了一口茶水,笑吟吟的说:“布莱首领,你总是说高山蛮入侵的,怎么只入侵你们洪雅族,不侵略我们甲螺村呢,你会不会弄错了呢?或许是各家村社有仇怨的人家相互猎首呢?” 布莱喝道:“你们汉人村落靠近海边,又不进山狩猎,东面也有虎尾珑社阻挡,自然不受侵扰了,李掌柜的,我们洪雅人向来不说谎话,我布莱更是如此。” 说着,他把一包东西仍在桌子上,打开之后露出一柄短刀,那短刀似乎是用某种硬木制成的,在边缘的部分镶嵌了不少黑色的燧石片,甚为锋锐,李明勋拿起看了看:“这是高山蛮的武器?” 布莱扭过头,道:“自然是,我们洪雅人才不会用如此粗劣的东西!” 李明勋故作迟疑问:“几位首领,你们想让我怎么做?” “自然是提供武器了!”布莱硬气的说道。李明勋却问:“有这个必要吗?” 一个矮小的首领站出来,说:“布莱,你还想隐瞒事实吗?这个时候了,是村社百姓的生命重要,还是你我的尊严重要!” 不等布莱回应,那首领说道:“李掌柜,我请求你们为我们提供武器,高山蛮实在是凶狠,他们不仅仅是出草那般简单,意图想要杀死我们的村民,夺走我们的粮食和猎场,您不知道,这是我们唯一杀死的高山蛮子,然而高山蛮却已经杀死了我们六社二十多人了,如果没有铁质武器,我们根本无法和他们抗衡!” 李明勋故作为难,说:“各位,我们甲螺村的武器也不多,若是给你们太多的话,就无法自保了。” 布莱一拳砸在了桌子上,喝道:“你们有铁匠,既然能打制斧头、鹤嘴锄和镰刀,就能打制武器!” “可是我们打制武器的话,会惹怒荷兰人的,布莱首领,您看这样好不好,我们向荷兰人求援,毕竟荷兰人是我们的领主呀。”李明勋说道。 他如此说,自然是知道这条路走不通,虽然各村社向荷兰人臣服的时候都会签订条约,但其中主要是上供和税收,荷兰人仅仅是不攻打臣服的村社罢了,也不会提供保护,就拿这次洪雅六社被侵袭来说,布莱也找过荷兰人,荷兰人答应出兵却要求其提供佣金,而数额则是洪雅六社无法承受的。 “荷兰人根本不管我们死活,那群贪婪的红毛夷只要鹿皮和金沙!”那个矮小的首领挥舞拳头抱怨道。 布莱压下了心中的愤怒,恳求道:“李掌柜,我们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的,您看这样行吗,先让铁匠打制成武器,待我们抵抗住了高山蛮,再把武器重铸成农具如何?” 李明勋笑了笑,问:“各位首领,你们有了精良的兵器,就可以击败高山蛮的侵袭了吗?” “至少不会向现在这么惨!”布莱低声吼道。 李明勋道:“几位首领,你们的村民做农夫太久了,习惯了拿锄头而不是刀矛,想要他们能击败高山蛮,就要他们懂阵列、会刀矛,还要激发心中血性,才敢上阵杀敌,而不仅仅简单的换一把武器过来。” 见众人不解,李明勋说道:“要用训练把农夫变成战士!” “您可以帮我们训练他们?”布莱问道。 李明勋微微点头,他一拍手,两个人搬进来了一个大箱子,李明勋打开箱子,几个首领围过来一看,里面全是燧石匕首、投石索和烤硬削尖的长矛,都是高山蛮常用的武器,其中不少还沾染着血污,李明勋笑了笑,说道:“布莱首领,有句话你说错了,我们甲螺村与高山蛮相安无事,不是因为离的他们远,而是因为他们所有来攻击的人都死了。” “你们拥有那么多武士?”布莱诧异问道。 李明勋微微摇头说:“我刚来的时候,麾下只有不到三十人能称得上武士,现在他们已经把所有的丁壮训练成了武士!” “那么,你也可以把我们的村民训练成武士?”一个首领问道。 李明勋点点头,说:“我不仅可以把他们训练成武士,还可以为他们提供精良的装备,只要你们把部分丁壮交给我指挥,那么明年这个时候,我们就可以聚拢一支军队,深入山林,把高山蛮一网打尽!” “你你需要多少丁壮?”布莱小心问道。 李明勋早有腹稿,道:“一个村社给我两百人就够了!” 几个首领脸色都是大变,洪雅六社大的不过七百户小的四百余,加在一起也不过四千户,抽调一千二百人出来,着实是伤筋动骨,但是李明勋的提议着实诱人,如果能一举消灭来自高山蛮的威胁,那将是极大的好处,他们用土著语言交流了一下,布莱说道:“李掌柜,一千二百人太多了,这样好不好,我们一个村社给你一百人,凑够六百如何?” 李明勋本就打着漫天要价落地还钱的想法,此时却表面的极为疑惑,问:“这是为什么呢,您要知道,六百人可没法灭掉高山蛮子!” 布莱想了想说道:“李掌柜,丁壮是村社的劳动力核心,抽调一千多,就少了一千多干活,少了许多收成不说,还要养活这一千多人,实在是承担不起。” 李明勋这才明白,布莱不是和自己讨价还价,他说道:“这样吧,所有抽调的丁壮全部由我训练和指挥,他们的一切用度也由我负责,你们只负责保密和提供他们给荷兰人的税赋如何?” 布莱和几人商议了一下,布莱说道:“好吧,我们先一个村社交给您五十人,凑够三百人,看看效果,若是您真的把他们训练成上阵的武士,再送其他人来也不迟。” 李明勋知道逼的不能太紧,只得答应,待几个首领离开,阿海才说道:“师傅,你干嘛帮他们训练士卒,还替他们养兵,实在是便宜他们。” 李明勋哈哈一笑,说:“帮他们训练,替他们养兵不假,但却不是便宜他们!阿海,我问你,你听过兵从将领,草随风这话吗?” 阿海迷茫的摇摇头,李明勋说道:“把一个农夫变成战士很困难,但是让战士去拿锄头更加困难,那些丁壮成了兵,打了仗,就再难变成农夫了,这个时候他们怎么办,布莱可没有仗给他们打,他们只能跟着我们!” “而且,只要我们厉兵秣马一开始,洪雅六社就彻底和我们上了一艘船,当有一日我们与荷兰人决裂,布莱他们只能和我们站在一起。”李明勋最后说道。 从大市场出来的李明勋乘坐一艘鸟船返回了布袋港,回去之后,他安排高锋率领二十个护卫队成员前往甲螺村接收来自洪雅族的丁壮,进行简单的操练,而他则带领两百名乞列迷人和剩余的卫队前往了虎尾珑社。 在向导的指引下,李明勋来到了虎尾珑社的营地,这座营地位于一道断崖的下面,高达二十丈的断崖峭壁是无法轻易攀下来的,而围绕这断崖的平地则被栅栏和壕沟围了起来,里面有上百座茅草屋,其中一座尤为巨大,正是虎尾珑社人祭祀的地方,这这间充斥这异味的草屋内,李明勋见到了巴隆,他脸色苍白的躺在草堆里,显然受了伤。 “我中了高山蛮的埋伏,是卡纳布亚的征帅,我中了他们的陷阱!”巴隆虚弱的说道。 李明勋撕开他的上衣,看到的是一串发黑的圆孔,显然是某种利用了树木弹力加上钉子制作的陷阱,伤口尚未止血,却已经化脓了,而伤口没有经过处置,反而周围用颜料画了许多莫名其妙的符咒,李明勋连忙说:“快去取清水,煮沸拿来。” 不多时,巴隆的属下取来热水,李明勋用白布蘸着热水,把伤口和周围的符咒一并清洗掉,清洗一半,却被一只粗壮有力的手抓住了,李明勋抬起头,看到的是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阿海喝道:“多亚,你想做什么?” “这是大巫师为巴隆设下的咒语,若是没了,巴隆的命也就没了!你们想害死巴隆吗?”多亚厉声喝道。 李明勋看向阿海,问道:“他是谁?” “虎尾珑社的武士,巴隆之前,他便是虎尾珑社最厉害的人,他的父亲也是前一任的族长,他的母亲是大巫师、”阿海低声说道。 李明勋冷冷一笑,说:“多亚首领,你是怕我救活了巴隆,耽误你成为虎尾珑社的下一任族长吧!” 多亚听了李明勋的话,扔下两句狠话,也就离开了。 从阿海那里,李明勋才知道,巴隆正是为了救率兵冒进的多亚才中伏的,为了表明自己不是故意害他,才让身为大巫师同样也是巫医的母亲救助,而李明勋根本不相信那些神棍的能耐,待清理完巴隆的伤口之后,把沈达春赠送的金创药涂抹之上,很快就止住了血。 巴隆的伤口不深,也没有伤及内脏,所以问题不大,这个时候李明勋才明白当初与巴隆一起去抢夺西班牙战船,他一定要拿西班牙人的脑袋回来,原来虎尾珑社内部也存在着巨大的竞争,巴隆拿西班牙人头,也是为了彰显武功。 “说说高山蛮的情况吧,我带了精兵来,可等不及你伤完全好。”李明勋说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