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猎师》 正文 1.001 刚入夏的一个夜晚,山路遍地下起了倾盆大雨。 山道弯弯曲曲,像盆景公园造型出来的千姿奇态的枯枝,一个穿雨衣雨靴的女人在泥泞小道上拄杖前行,艰难的,背脊高高拱起,走了将近一个多小时。 背上没有行李,怀里不知揣着什物鼓起了好大一个囊,她视野模糊,想抽手撂理脸前乱发,可想了一想,又生怕怀里的东西落掉下来,于是改道,兜手探进怀里猛挑了一把。 叶子在静寂山岭上欢悦拍打。 寰宇之内万物酣眠,漫雨山头只听得见女人精神虚脱大口大口的喘气声。 她歇口气,告诉自己:“快到了,就快到了。” 前方不远的老椿树上挂了一只雨水浇灭的长灯笼,红彤彤的,酒家为讨生意兴隆专程布置的款,风将八棱的面吹向前方一角,正对着她的那方写了一个“登”字。 疲惫的女人终于笑起来,丢掉树枝拐杖,沿着山路一鼓作气爬了过去。 山雨摇晃,步履摇晃。 在她走后的不久,暴雨倾袭而至,树上灯笼打翻转旋了个面,露出了隐匿在背后的另一个字。 “仙。” 硕大的匾额高悬于女人头顶之上,她咽咽口水,从左到右默念出上面三个字:“登仙楼。” 抽手,五指铺平,蚍蜉撼树的在包浆硬木门上拍了拍。 担心不够,又试探的捏住双鱼铜环在门上轻轻一扣,放下。门环叮铃铃的响,没过多久,门内的动静如莺飞草长一般窸窸窣窣梦醒过来。 开门的空档,她扭着身子回头看。 这里地势走平,植被浓密,来时的路被大雨铺满,朦朦胧胧的,仅记得的那片入山口也像被什么拖拽入夜雨里去了,特别荒芜,有人说过,这里是能让人忘记前尘往事的地方,以前她不懂,但此情此景忽然慢慢明白——回头无路,何谈往事呢。 木门吱呀轻响,探出一阵咳嗽。 一位穿长褂的老汉正打着雨伞。 见到外面有人,伞檐抬了抬,问说:“住宿?” 女人抹掉脸上的雨,将运动服样的外套拉链拉开,露出揣了一路的东西,放地上。 老汉眼眯了眯,不可置信:“女娃子?” 是个两岁不到的小女娃,想是夜半还在做梦,一身睡衣装扮就出门了,被这女人塞在怀兜里,指长的头发卷得跟鸡窝似的,放下来的时候,眼也没睁开。 女人噗通一声跪下:“烦劳老先生,我想见见她。” 工作使然,经意不经意的,老汉有留意这个女人的五官长相:眼不算大,眉形生的尚可,眉眼间距略窄,属于小巧玲珑有贤妻良母之资的那种,睫毛染了点纹色,唇角略勾了红线,虽说嘴角似隐似现有团淤青,但应该是化过妆敷过粉的没假,只是,涂过又被擦掉了,比起恭顺还带了点妩媚和可怜,像他之前见过的,也有点不像。 他问:“你要见‘她’?” 女人点点头,迟疑一下又点点,没错,她跋山涉水走那么远的路就是为了来见“她”。 老汉把女人领进大门:“这登仙楼的规矩您是知道的,不管什么时候,住满五年就不能再来了,我要是没记错,记得您搬出去应该没两年吧,不是说要结婚了吗,怎么又带着孩子来这儿?” 他一手打伞,一手扯开电灯,楼里中空部位仍然下着雨,光线冲破雨幕,忽然有种可遇不可求的温暖。 老汉突然想到什么,说:“还是登仙楼的规矩,不接受人口生意这是你孩子吧?” 女人跟在身后,摸着小女娃的头:“是,是我闺女。” 老汉没有带她入内,将门口一处长板凳指给她:“那你就在这儿坐,我去请示她,看她愿不愿意见你。” 雨慢慢变小,从天而来的压迫霎那间撤走一半。 女人愣愣的看着闺女,个子太小,站不稳,醒眼朦胧的没睡好觉,在她身边撒娇,她不闹,就是张大嘴巴想说话,知道自己说不清楚,于是就歪着脑袋笑,以前这个时候,大人就会给她喂一粒旺旺奶球。 十分钟过去,老汉领着东家就出来了,女人眼眶红红的,拘谨的站起来打招呼。 那人腰上别着一杆什么东西,不说话,背着招一招手,让她到旁边的厨房去聊。 厨房满是隔夜的饭菜味儿,桌上积了油,抹布清理过,但经年累月的清理,油渍反而涂拉抹成了一幅厚重油彩画,和人一样,刚开始还宝贝,后来也就不心疼了,蜡烛火钳鞋拔子,只要是顺手的,满身破烂都能往上面放。 那根铜色的物件很长,一把丢上来,弹起一层灰。 “三句话说清楚吧,这么大半夜的什么事要见我?” 女人憋了一肚子的苦水,本来想着光阴似箭,不管多么短多么无奈,生老病死爱恨怨仇,积攒下的过往怎么着也说不止三天三夜,可忽然之间要用三句话概括这一生——她翻来覆去想不出,最最重要的,究竟是什么。 第一句:“闺女小名叫箐箐,差2个月满2岁,属猴。” 第二句:“知道登仙楼不收九族亲属,离开这儿之后,我会找个地方永远消失,箐箐勉强可以算是无亲的新客。” 第三句:“这是5000块钱,箐箐5年的房租,希望您收下。” 说完了,女人喉间哽然泪如雨下,将一个封好的信封推到楼主面前,外壳皱巴皱巴的,特别旧。 嗫嚅了两声,还想开口,但有言在先没敢说。 楼主双手抱前,懒懒散散的将钱扒了过去,具体没数,丢到一边,从袖筒内掏了几张一式两份的租房合同出来,圆珠笔就在桌面,废话不多讲,唰唰唰大写两笔,转头就让女人签字。 女人呆了很久,灯光由上朝下打,落在阴影密布的睫毛上很激烈的颤了两下。 随后,手指艰难的探近桌上的笔。 这时候,楼主拿起那支长杆在桌上敲了敲,说:“房间呢会给她安排三楼最通风的,年纪小,就跟年纪小的一起住,我这儿的情况你知道,什么都不缺更别说幼儿园老师,估计到七岁的时候,能跟外面小一年级的水平差不多,出去之后,想继续读的话就继续读,成龙成凤保证不会搁浅在我这儿。” “我这儿的客房不多,你要是听明白了呢,就在下面签个字,多余的话就不用讲了。” 女人签字的手抖了一下,人之将死,最为担心的确也是箐箐的未来:住什么地方,吃得好不好,安全情况如何,有没有人照顾,未来还能不能捡起学业 她感激地去看楼主,确实都替她想到了。 末了,楼主想到什么捏着眉心又补充了句:“还有你说的那个‘永远消失’,这次说好了啊,别在我登仙楼,也别在山下的金丰溪,远点儿,越远越好。” 女人最终签下自己的名字,肯定的点点头。 离开登仙楼两公里后,女人一路朝南走,听人说,那里有河道纵横的汀江水系,河道不如大江大河湍流汹涌,但坡降大,流速快,投水进去,走得很快。 她有想过登仙楼外的山坡口,也想过汀江水系的金丰溪,但楼主明令不准——楼主的脾气她是知道的,箐箐还在登仙楼,如果明知故犯,不说那5000块钱,箐箐将来何处落脚都是难题。 想到女儿,女人越走越远。 浓浓夜幕里,雨水淅淅沥沥宛如夜莺啼哭。 她脱掉雨衣,向黑影祟祟处前进。 两个小时后,某个不知名的村庄角落传开一阵痛苦的挣咛,一棵二人环手粗的老树上,多了两圈农村遍地可寻的塑料井绳。 骤雨初歇,一个修长而曼妙的身影吊扣在上面,慢慢的,等待天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02 南方入夏比北方早。 宋闲从北京飞到厦门的时候,身上穿的还是针织毛衣夹克加棉袄,二四八月乱穿衣,当看到厦门的帅哥靓女们都换上短袖薄衫之后,宋闲终于找地方换上了精梳棉织的长衬衫。 洗手间出来,阳光正好,晒在皮肤上有养老的味道。 朱光替他点了咖啡,长在自拍杆上的手机终于被取下来了,端端放在掌心,安安分分的充当了一回移动电子屏。 宋闲走过去:“在看什么?” 很难见到朱光在什么情况下会把手机真正当成一部通讯设备,宋闲好奇问了一嘴。 朱光倒吸一口气,把厦门头条新闻拉给宋闲看:一张图片,宽屏尺寸总共也没多大,2/3的部位就打了马赛克,不过避开那些不走心的方格块,宋闲看得到,图里有一棵参天大树,树枝横出的地方有圈绳,绳的下面 “唔,死人了啊?” 是啊,朱光满脸不可思议:“说一句大不敬的话,这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有人选择上吊自杀,‘助壮素’难道没有事先了解一下?更狗血的是啊,下边报道说是昨凌晨2点的事,你猜在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 朱光年纪轻轻的脸都要憋出褶子了,大腿一拍:“湖坑啊卧槽,今天下午的班车呢,我房间都订好了,算了下距离,跟咱住的地方隔一公里,就这晦气。” 还以为什么事呢。 宋闲松了松脖子,端起咖啡站着抿了一口,从鼓浪屿坐船观光回来骨头都给颠散架了,他运动量少,实在没法正常坐下去。 朱光问他:“你咋一点年轻人的反应都没有?” 宋闲看看手表,13点过半,拿着一次性的咖啡杯指门外:“走,我们出去晒太阳吧。” 朱光:“” 离下午五点的车还有近4个小时,朱光的意思是,要么再去海边坐一趟到鼓浪屿的船,之前上岛是拍了不少风景照没错,可等回来之后才发现,有个小粉丝下课回宿舍,留言区吵着嚷着说今天是她生日,要看海鲜,要看直播,鼓浪屿肯定是不去了,船上补几个直播镜头给她,粉丝们肯定得夸他绝世好爱豆。 当然了,也可以学文艺网红进厦门大学走一走,听说那里绿树成荫,纪念馆林立,朱光想升级“吃播网红”这一关,倒是可以去这么沾沾“文化”的光。 现在,他们坐标思明南路,厦门大学一步之遥。 宋闲本来都同意了,两个人扫了共享单车,准备一路骑行过去,不过出门走了没几步路,发现对面马路有一座中不中西不西的绿色园区,走近看,门头上写着五个字:“华侨博物院”。 朱光看宋闲的表情就明白了,提醒他说:“表哥,这已经不是北京了,您老是出来放风的,别走到哪儿见‘博物院’仨字就犯职业病。” 北京馆的展品看多了,看门外的简介也能知道这里头的陈列品。 宋闲是看上门边绿茵道上的一家钟表店了。 “走,陪我去上个油。” 又来。 现在这个社会,门头单独标有aut一atic(机械表)的钟表店实在不多见了,有的地方为全生意最大化,偶尔还在aut后面加条斜杠,写artz(石英表),甚至劳力士c浪琴c欧米茄c瑞士雷达每样英文都来一点儿,招牌逼格又高又大。 因为宋闲的关系,这些洋字母朱光提早也认得,条件反射的,挎包拆开,悬螺丝,架云台,直接将手机镜头对准了aut一atic的玻璃门。 进入的标题写:寻访厦门的钟表修复大帅哥/part1。 机械手表经常和“情怀”二字捆绑一块拿来兜售,aut一atic里面没有标准着装的营业员,单老板一个人,销售兼修表,性质比较生活化。 老板有留一撮小胡子,头发不长扎起来刚够一小指,三十多岁,将自己收拾的清爽干净如吴老师那种风格的大叔,笑脸迎客,正面角度拍特别上镜。 朱光竖起大拇指:“g一一d!” 老板起初还愣了一小会儿,旋即打招呼:“两位看点什么?要介绍吗?” 镜头给到宋闲,柜台打上来的白莹灯正好补足柔光,他将单肩背包挂到一边,摸开陈列柜简单扫了一眼,里边机芯形制满目琳琅,国内外品牌应有尽有,他抬头说:“不用,我来打个表油,借师傅的工作台就行了。” 小胡子老板这才明白过来,看宋闲的手,又细又长,左手拇指还有一截磨圆的c多于十指的长指甲,应该是行内人。 玩机械表的行家大都比较讲究,这和几年前结缘佛珠菩提的情感大致相像,核桃或者手串捏在手上365天开片包浆,和商店现成品比起来,一个如陪伴多年的至亲老友,一个只是流水加工的众多商品之一,智者常说的如“器物也是有生命的”“舍不得假手他人”,大略就是如此。 工作台简易的置放在陈列柜角落,罩了半缺面的玻璃架。 小胡子跟宋闲同道中人,不仅很爽快的将工作台借出去,甚至让他们稍事休息,他去后台泡两杯乌龙茶来。 休闲式的小店里,滴水观音风情万种的抻着懒腰。 趁这机会,朱光凑到镜头之前开始与粉丝互动,与宋闲对话。 问:“表哥,你手上拿的什么表啊,能不能跟大家透露透露市值多少钱?” 宋闲不太好意思,说:“不是什么名表,75年国产北极星改良了下,是我爸生前送的,我觉得用市值来衡量的话不太好讲。” 朱光岔开话:“那不是听说机械表可以媲美永动力吗?从我这个角度来看,表针数据一切很正常,没事为什么要拿来修啊?” 镜头中,宋闲微微一笑,十分闲适。 他挑了只细镊子撬开后盖,将表壳拆下来,一圈钨钢壳一圈防水圈口,还有薄薄一片表镜慢慢松卸,背面钻有25个孔洞,正面有大大小小齿轮七八个,有的如指甲大,小的只有绿豆大小一成,拨片轴承稳稳的将它们连系在一处,发条上满的状态下,齿轮转动的声音非常细腻。 他用镊子指着,左右划拉一圈,说:“这是机芯,大一点的有擒纵轮擒纵叉,这是出瓦c叉轴,现在就这一眼看过去,肉眼见到的都是精细到米粒大小的零部件,这只表机械没有坏,不过,我这只有±30秒/日的误差,三不五时就需要手动矫正一下时间,现在是” 凑近屏幕看了下电子秒表,正好撞到前置摄像头,里边四四方方的,正脸一览无余。 眉眼温润,文质彬彬,看起来,直播频道也跟着兴奋了,铺天盖地的火箭炮唰唰唰砸过来,满频都是“为小哥哥疯狂打call!” 宋闲越发不好意思,重回工作台,矫表仪轻轻扭动表把,第一步修正的差不多。 他漫不经意的自言自语,说:“机械呢跟人一样,大家如果家里有机械手表,记得不要放置太久,太久了也会老化,就得专门抽时间出来保养一下,打点表油,这样寿命才会长。” 朱光这会儿适时的补充了一句画外音:“我们‘表哥’可是做文物修复工作的,座钟c挂表,古董的现代的统统不在话下,小天使们有需要私信联系我唷,修手表要电话都可以哒!” 都说现在网红人设要人命,生活里“卧槽”“你大爷”的嘴边挂,上了直播,一老爷们“萌萌哒”“爱死你了”张口就来。 宋闲他学不会,每次听的时候只会摇摇头以示抗拒。 从拆卸到组装,手表整个矫时加上油,用了五分钟的时间不到。 这时候店里正好有顾客上门修理,一长发美女,不出意外的就将宋闲当成了aut一atic的店主,除了“眼前一亮”,朱光找不到什么词来做更好形容,当然,这个眼前一亮,主要是美女见到宋闲之后绝大部分的反应。 说是手表表针失灵了,上手轻摇,听得到里边齿轮松动的响。 宋闲毕竟是本行,三两下拆了后盖,将机芯打开来检查,镊子轻拨了拨,是转化动能的弹簧部件断了。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不光是朱光的粉丝看了一场跟“美食”毫不相干的修理直播,就连小胡子老板端茶过来也看痴迷了,有时候配件型号不对,宋闲就拿出锉刀磨啊磨,上条打滑,就将发条及周边的齿轮统统拆了,一样样重新布位。 之前听宋闲说过是修古钟的,19世纪之初,西洋人随明清帝的喜好,曾进贡过无数精美绝伦的座钟到宫里。有的山水齐活儿,有的狮虎龙凤鸟鱼仙鹤造型独特,以前去他工作的地方见过一只古铜鸟,鸟喙c羽翎c翅膀c细肢,四个部位由一齿轮一转轴控制,上提,鸟作乘风之姿,下拉,鸟身摇头摆尾,形容憨态可掬。 但这还只是百个单位元的其中一个,齿轮卡槽,与比邻转轴严丝合缝对应,一根头发,一条细枝,没有精细到分毫分厘的逻辑想象力,这钟就没可能被修复放进陈列馆。 每次,宋闲都对朱光说:“不要把我抬高了,我入门以来才只修复了一件作品,就一座还花费了两年时间,没什么值得往外说的。” 是啊,是没什么好往外说的,但是两年啊,七百多个日夜,上万个零部件为伴,放眼身边左右,能有几个人做得到? 就是可惜了,在朱光看来,宋闲牛逼在这儿,吃亏也在这儿。 21世纪啊,数字时代滚滚红潮,看看他宋闲成什么样了? 一只丁丁碎碎的手表,值得他浪费整个下午趴在这儿一动不动。 朱光对宋闲只有两个词来形容:暮气沉沉老气横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03 汽车3个多小时,相对于火车,汽车的好处是可以在书洋湖坑随到随下。 夜晚凉爽,隔了三个市县不到,天气肆无忌惮的翻了个面。 旅游正逢淡季,车上并不算人多,朱光找了个窗户大开的位置做直播,说:“小天使们,我跟表哥马上就要到著名的永定土楼群了,我定的住处是我看一看啊,住的是夏沫民宿,对,这儿还有图呢,有附近的小天使吗?” 有人发来弹幕:“夏沫住过,环境不错,希望吃的能合你们口味。” 第二弹幕覆盖:“去永定看土楼怎么不直接住土楼啊,住当地的吃当地的才好玩呀。” 下面立马有人伪科普:“土楼申遗啦,听说不能作为商业用途,更何况,夏沫离启承楼两步路程,一百多块钱,业界良心了。” 先前做攻略,好多热心粉丝为他纷纷支招,现在大家又呼声一致,朱光觉得当初进军网红界这个决定是真没错。 不过这时候有人弱弱来了一句:“胡建的朋友,没听说永定出了点事吗,头条新闻请关注一下?” 这么一下,深水炸/弹接连炸出好几十号人。 七嘴八舌的—— “假的啦,一看就是p图,什么时代了,给我我也能p。” “坐标南靖,我叔叔的大姨的小侄女儿去现场了,真事!” “我去,什么地方什么地方?” 那边默了一下,码出一排字:好像离猪哥住的地方不远欸[抱头] 弹幕离奇般的空了一阵,朱光皱眉,好容易忘掉的这档又给人捅了出来,想想也是啊,一公里,单车换步行的话,最多十分钟也就走到了吧。 一个女人凌晨两点在外游荡,多走十来分钟就得到市区了,兴许就在他们住的边上,吃饭的地方,闲逛的地方,一念之差,上吊的地点就得南挪—— 夜半醒来放/尿,看到树枝上晃呀晃的 妈的,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这时候,粉丝设身处地的分享了一些当地习俗,说:“猪哥,福建圆形土楼很多是有阴阳八卦阵的,你跟表哥要是有条件,还是搬到土楼里去住吧,那好歹群居人多,阳气重。” 就在朱光散发着无数恐慌氛围的前排,宋闲正望着窗外,戴耳机听歌。 窗外华灯初上,来往车辆交织变幻如马如龙,和之前封闭式的办公环境比较起来,宋闲有点不适应,以前撇开吃饭回家,见最多的,除了工作室外的野猫就是院外长了不知多少年的李树,要不是朱光将碰头地点选在了厦门,他怎么也不会有这么清晰的感受,这两年居然就这么过来了。 宋闲是标准的书香门第,人品c学历,该有的身上都有。 现在社会浮躁也精彩,过去名媛闺秀公子郎君深居简出远远过了时,养狗炫富c游艇party,甚至进军娱乐圈都不是什么稀奇事了。 但宋闲人如其名,闲得住。 除了一派温文尔雅的样貌气质能让粉丝迷妹心心念念以外,只有真正接触过他的人才知道,宋闲毫无违和感的安静,才真正叫惊为天人。 很多人说他的安静是“面”,同学聚会大家约个k歌比赛,他打电话说身体不舒服,正在做日光理疗,网上疯传xx贸易战都打到北京家门口了,朋友圈烽火狼烟叫嚣请战,他与世隔绝般的发了个“太阳”表情脸不带配文——说好听点他这是与世无争,说的难听点就是没朝气没个性没立场。 这也难怪,宋闲打小就是彻头彻尾的“放养派”,学校还有社会施加在他身上的内容铺天盖地没有主心骨,个性谈不上,“不作不为”反而理所应然。 可以这么说,很多人的安静绝大多数都是天生或后养而成的,而宋闲,他是主动选择。 导师在结业时候鼓舞他:“你的选择没有错,只要多加利用化解心中郁结,条条大路都可通罗马。” 这句话一语双关,别人听不出,共事了两年的同事们能理解,纷纷有招支招:“没事就听听佛系音乐,没有什么是化解不了的。” 把人生比作一个圆,这两年就是他圆满中的结。 拆开这个结,耳机内播放的费玉清版《南屏晚钟》就像其中一把钥匙,宋闲的歌单少,这首歌手机已经来来回回播放了六七遍: “我匆匆地走入森林中,森林它一丛丛,我找不到他的行踪,只看到那树摇风, 我匆匆地走入森林中,森林它一丛丛,我看不到他的行踪,只听到那南屏钟” 闭上眼,满脑都是当年宋玉堂参加家长联欢时上台唱歌的情景,不管后面翻唱过多少高亢嘹亮的版本,宋玉堂就是喜欢这种清澈c透亮,恰如一脚踏入丛丛森林的调调。 叶云萍在下面举双手鼓掌:“老宋这首唱得好!” 每每回响到这句,宋闲平静的心里都像被钻入一颗螺丝钉。 人是因果动物,如果讨厌宋玉堂,他大可不必翻来覆去去听他生前最喜欢的这首歌,如果介意旁人在他的名字之前加上“宋玉堂”这三个字,那么也没必要在提到“北极星”的时候,违背心意的叫他一声爸,既然钟表机械对宋玉堂而言高过家庭与亲人,那在叶玉萍吹捧他支持他的当初,就应该及时将她制止。 有因才有果。 五十多岁的人,该拿的奖杯都拿到了,领导接见过,外国友人邀请过,对外,风光无限荣誉满身,人敬一声“宋教授”高风亮节,就连他过世,也有大型戏剧团整个包团给他追悼。 可是对内,却做到儿子与他形同陌路。 这个结果,他跟宋玉堂都应该想到。 本来他也只想像古人那样,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可每当他搬到太阳底下默默翻书写字的时候,一批批干部就会逢点必踩地过来观摩两句: “令郎好乖啊,宋老师真是妻贤子孝羡煞旁人。” “宋教授不仅为国有功,天伦一家更是相处融融,我们这些晚辈,都要用一辈子的时间向宋教授宋前辈宋先生您这样完美的巨擘学习。” 如果学他沽名钓誉也还好,拿儿子当对外炫耀的“荣誉”资本,建议还是不要。 宋闲喜欢清静,经“父慈子孝”的设定框牢后,对此欲望一日强过一日,楼下挖口水塘,守他一亩三分地,之后年年岁岁岁岁年年,宋玉堂如何演绎一个“好父亲”统统与他无关。 可是就在这个计划进行的某一天,宋玉堂走了。 走了两年了。 看看窗外,宋闲把耳机音量调小调大,以为的清净生活,并没有恢复到以前那样一是一二是二——两年时间,他在众多选择中偏偏选择了钟表修复师重走宋玉堂的老路。 问他为什么,说不清楚。 也许就像导师说的,每个人都有一条他对应的路,人之所以在路上不是为了直奔罗马,而是为了让途中的自己多一份尝试。 ——就像现在突然爬过来的朱光,之所以跟他出来,也是觉得是时候想要做点改变。 宋闲拿掉耳机,问他怎么了。 朱光拿着一张土楼照片在他面前晃,说:“联系到承启楼的一个居民,说那有地方住,两张床,今晚上咱要不要搬过去?” 宋闲要么不做选择,要么就有选择恐惧症,这趟旅程既然是朱光发起的,路上一切得听他。不过跟夏沫民宿毕竟是事先有约,听他之前还是多了一句嘴:“所有游览的时间和行程几乎都是夏沫老板帮忙安排的,耽误她这么多天,我们这么临时变卦,对人对己会不会不太好?” 朱光话是听进去了,但一想到一公里外还有警察拉起的警戒线呢,这心里总盘旋着很多忘恩负义的想法就放不下。 勉强将就了一晚,第二天很早,朱光天蒙蒙亮就去买早餐。 夏沫老板跟他说:“如果是第一次来福建,可以尝尝咱们这儿鼎边糊c肉燕还有海蛎饼,永定本地的话,下洋牛肉丸和捆米反也很不错,大米粉擀的皮,和肠粉差不多,往北边,走到正街位置有很多卖这个,不知道是连锁的还是个营,10到15块就差不多了。” 是真热情啊,朱光一想到方位,还是没去,沿街往南走,买了两盒沙县小吃干拌面。 宋闲起来后在院子里漱口,看到他回来,对着打包袋上“沙县”两个字笑了笑。 说:“其实一早去沙县的话,我也是可以接受的。” 朱光没理他,摊开手绘地图看了又看,一会儿他们先去哪里观光来着? 花十分钟,朱光求助了一下自己的小粉丝。 小粉丝建议:从旅游区出发到几座土楼都不算远,先去洪坑村,那儿土楼王子振成楼和天后宫相隔较近,这俩建筑可以大略展示一下客家风格,下来有个土楼自然博物馆,感兴趣就顺道走一走,时间差不多就回旅游区,承启楼,侨福楼c五云楼c世泽楼,这四座楼逛一逛,切身体验一回客家生活,吃的,还有土特产可以顺手买。这几座逛下来基本上就差不多,还不尽兴的话,晚上就转战田螺坑“四菜一汤”,这样就可以多玩一两天。 写得挺详细。 朱光随手发了个现金红包,频道里一下涌出十几号潜水观众,两秒之内全抢光了,他嘟嘴做了个“飞吻”动作,发了个表情包:“谢谢亲爱er!” 依照粉丝攻略,朱光和宋闲两个搭车前往洪坑村,车程20分钟不到,下车的时候太阳墨迹墨迹终于冒出来了。 听说振成楼是最早将土楼旅游化的成楼之一,很多人说商业化浓,不过对于外乡人来说,看什么都是稀奇得不要不要。 一楼厨房,二楼粮仓,三楼居住,四楼没有四楼,瓦梁伸出楼体3米之多,据说雨水来临之时,檐角滴答滴答串串珍珠一样,比天晴的时候还要漂亮。 不过作为网红主播的朱光眼光更毒,他手举云台,将镜头对准那一圈又一圈的红灯笼,上面有“振成”两个字,日出东方,火红配瓦灰,视觉冲击简直叫绝了。 他在直播中表示,一会儿随机抽取10名观众,寄土楼明信片一张。 停留了大约四五十分钟,两人转点到天后宫。 明嘉靖修建,康熙元年才落成。 天后宫供奉海神天后妈/祖,塑一座金身,跨度横亘两个朝代,说起功绩,也不知道到底该算给哪个皇帝。 不过,西陂的天后宫绝大多数是当时的农户出资出力的,要不然说老祖宗究竟比现代人聪明,那个物资奇缺的年代,当地人物尽其用,肩挑背抗,掘地三尺,硬是将这座古今罕见的年轮式“文塔”完好无缺的留给了后人——黄土打基,修起画梁雕栋一共七层,据说,下方六层全部为粘土夯建,坚固耐用,三百年间风不蚀雨不浸,好比如真有“妈/祖”在天保佑。 庙宇拍照有亵神灵,收起直播架的朱光略显无聊,围着偌大的天后宫整整走了一圈。 拜完妈/祖正要出门,蓦地发现不少信男信女去为妈/祖点油灯。 点灯是得花钱的,不过庙祝会用红纸写上信徒的生辰八字以及祝福语和灯一起诵经,论起来,无外乎买个心里平安。 不过跟了一半,朱光还是决定买串开光手串。 不为别的,主要是前两分钟路过一焚香的炉子,一个披黑袍戴黑帽的老阿姨突然错身对过神来看了他一眼,跟他一起的宋闲也没幸免,将二人定定看了一番后突然说:“两个小伙子,去买条开光手串吧,今年鸿运欠佳,出门在外,要当心。” 朱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04 说这趟旅程跟晦气沾边,朱光左琢磨右琢磨,私以为是真有点儿。 陪宋闲去了一趟自然博物馆,后来回旅游区,路径侨福楼c五云楼什么的,随随便便走马观花看了几眼,都是土,满眼都是土,它夯成土墙还是种成棉花又有什么区别呢,在别人住户眼里,还不都是吃喝拉撒平时生活的地儿,也就是他们外地人闻着沼气都是纯天然的。 整一天下来,只有钻进承启楼的时候,朱光才把眼皮外翻了下。 两只阴阳水井,靠,真是八卦阵来的,好幸福啊。 回到夏沫民宿,躺在床上把开光的木珠手串擦得油光水亮的,庙祝说了,开了光烧了香,神明只认你一个,千万别让外人碰,一碰,磁场发生变化,它的祝福就不灵了。 朱光对着镜子乱捞头发,突然回头说:“要不,咱们还是搬到承启楼去吧,这都住上一天了,对夏沫老板也算是有交代了。” 宋闲知道他是说白天的事呢。 “手串不是都买好了吗?如果这样都不行的话,玉皇大帝也应该没辙了吧?” “不是你说好不容易等到你调休放假,现在又是淡季,咱们出来浪天浪地,不能带个好心情吗?你是没有看到我粉丝在微博上的留言,好多人都说,到了永定,怎么也得在土楼里面住一晚,如果不住的话,那咱们明天就走,直接去日月潭?” 宋闲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我忽然发现,走马观花下来,很多东西也就只能看到表面的那一点,去的都是景区,我猜日月潭可能也跟想象中的样子差不多,还是改道吧,我晕船晕的有点厉害,看有没有什么民风民俗的原始村落,我们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晒晒太阳,回去之后,事还挺多的。” 从厦门出发,朱光满打满算的行程才刚开始呢。 “宋表哥,知道我为什么叫你‘表哥’吗?你成天到晚泡在钟表里面,姓甚名谁都忘差不多了吧,抬头看一看,21世纪啦,你再这么下去,等你下次清醒过来,犀利哥都上太空了。” 宋闲改口:“没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朱光坐起来:“那这样,你不是嫌走马观花不够深刻吗,收拾行李,咱们去承启楼,真正体验一下本土民俗怎么样? ” 说来说去,朱光99的冲动想要住进像承启楼那样的土楼去,剩下的1,等的就是宋闲的点头。 其实出来玩,两个人得有商有量,宋闲大部分都随他的,已经磨到这个份上了,再拿词就显得有点不够朋友。 “那你去跟老板办退房吧,我给你垫后补充。” 退房特别顺利,朱光跑回来跟宋闲讲,托了这条手串的福,老板娘好像不止一次接待像他们这样的客。 好烧香修行这口的好像都往北边去。 “说有个什么什么神仙楼,没听太清楚,大概的意思就是啊,以为咱们是寻仙问道来的,中途退房是因为有正事。” 既然这样,宋闲还是得出去跟老板娘道一声谢。 老板娘在院中洗衣服,看了下墙上的钟说:“快5点钟了,你们两个要是去的话,还得加快点脚程,听说山路得1个多小时呢,别等到时候天又黑了。” 朱光点头哈腰的连连道谢,出了门两人延景区干道向西走。 眼见太阳就要下山了,他可没打算走山路。 接待他们的是启承楼的原住居民邹老,年纪有点大了,天气虽然转热,但还是外套棉拖捂得严严实实的,马路灯光下,身形瘦小,拎一大串钥匙,不是那么精神的在等人。 电话打过去,租客跟房主对上号,邹老肢体语言迅速活泛开了。 “你就是小朱吧?” “是是是,邹叔叔,这是我朋友,宋闲。” “你们好你们好。” 邹老很热情,和朱光握上手,脸上超八颗牙的笑容也露出来了。 下午来过,承启楼的门头特别大,刷白漆贴红砖,满目土色的包围下,一眼看去特显眼。 门头上写有“承前祖德勤和俭,启后孙谋读与耕”的一副对联,邹老开门的时候顺口念了一遍,介绍说,这是祖上对他们这些后辈子孙们的期望,承启,承启,无非就是后来人好好延续先祖之志,勤恳,勤劳,把祖上精神还有伟大志向,统统发扬光大。 太阳暗得只剩一些茶色,朱光想架起手机拍点什么,无奈还是作罢。 眼下不是观光的点,邹老先把他们带去三楼住宿的地方。 木质楼梯咯吱咯吱的,每踩一步似有牵一发而引爆全楼的紧张感,邹老在前面自言自语似的说:“要是早十几分钟打电话就好啦,我这里有两张床,但有个旅游的小伙刚刚租掉一张,现在你们来了两个,一会儿得给你们其中一个在堂屋打个临时的床铺,今晚上可能要怠慢你们了,实在不好意思啊。” 朱光跟在后头说:“没事儿,我皮糙肉厚,睡一晚上没关系,反正就是来体验生活的嘛。” 朱光的矫情劲宋闲很早就有耳闻,以前去参加一届什么网红高峰论坛,商业性质,举办方为他们所有人员安排吃穿住宿一条龙的优待服务,仅朱光一个,吃不惯当地口味,三更半夜吵着嚷着要吃泡面,工作人员泡面买回来了,拆开一看,爆椒牛肉味的,当场就发作了。 “不行,我这张脸明天还要见人,上火冒出痘了怎么办,要清淡的,不要海鲜排骨不要鲜菇炖鸡,最好不要油炸的,脱水蔬菜也不要,我要健健康康的,不能出一点丑。” 宋闲平时不爱调侃的人都给他记了整三年,现在肯说自己皮糙肉厚了,当初在他面前抱怨举办方“不人道”“下三滥”的情景可不是这么平和的。 宋闲问他:“知道只有一张床还过来?” 朱光拍胸脯:“看我,没事儿。” 土楼确实简陋,和振成楼的规划不同,承启楼一共有四层,一层是饭厅,二层是家族长辈所住,三层和四层依次为晚辈,给他们安排的房间就是邹老子女外出打工后给客人腾出来的第四层。 房间像一个小套间,进门后中间摆了张桌子,应该是小孩读书练字的地方,不过更多的东西被搬去了三楼,这里置上电视机和小型沙发,权当是民宿客栈待人接客用。 里边已经有了一个人,宋闲进去看了一眼,那人30左右,板寸,正在抱着大屏手机心无旁骛的发朋友圈。 邹老进去后,小声打了个招呼:“小张啊,谢谢你理解啊,今天把你照顾不周,照顾不周。” 这个小张反应过来,同打招呼,笑呵呵的:“没事邹叔,拼间嘛,在外面经常这样。” 邹老出来,还是觉得过意不去。 跟朱光商量说:“要不,我让两个孙女儿去跟我们老俩挤一下,我在三楼给你重新铺个床?” 朱光一想,也可以啊,结果还没开口,转头就被宋闲给推辞了。 他平时为人谦和客气的,怎么也应该跟邹老推来辞去好几轮,讲点诸如“动静太大”“怕给房东添麻烦”之类的客套话才对。 结果他想了一想,忽然说:“木板床对肩颈好,还是让我睡外边,正好师父发了一份铜塔钟的修复计划给我,一直没来得及看,我在外面顺道钻研一下。” 朱光一愣,然后才明白:“这怎么行。” 说好了是他请宋大神相游江湖,虽然嘴上总吐槽他“养老派”“夕阳党”,可在朱光心里,宋闲的段位比爹还高一级呢,吃苦也不能让他宋闲吃。 正胶着着,屋里叫小张的那个中年男人突然冒了出来,呵呵笑的喂了一声,众人因此回头看。 他说:“两位,别争了,今晚我睡外面吧。” 哎呀—— 朱光心膛像被什么暖了一把,这哥们眼缘真好,叫叫什么来着? 晚上,张风采没睡踏实,客厅再怎么也是客厅,临时搭起来的木板硬扎也还硌的慌,睡了半个小时,潜意识终于还是将他唤醒了。 听到房间两人还在翻书或者谈话,没劲,张风采揉揉后脑勺和肩,不管他们,起床找厕所先解决一下水土不服导致的消化问题。 厕所的位置很奇怪,走廊边上一排小柜,打开柜门后里面有个“马桶”,人进去,柜门关上,敲一下柜门上的铁鼻子,就可以放心大胆的不被打扰。 虽然是方便,张风采弯弯绕绕,还是找了一家黑咕隆咚住户外出的对门厕所,解决完后,推开柜门,提起裤子慢悠悠的回房。 正说天好像变凉了,走了两步,发现自己眼花,走廊晾晒的青布衣裳被风刮到了柜面上。 仔细一看,不是眼花,那团青色发黑的影子是个年过五十的老太婆。 黑袍子黑帽兜,隔近了闻,身上还有常年供养灯油而熏陶出来的香火味儿。 张风采好好奇:“阿姨,这么晚了,您在这儿干嘛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05 第二天早晨7:00,邹老给三个小伙做了家常早点。 怕他们吃不惯当地饮食,于是生起小煤炉,煮了全国人民都爱吃的圆筒挂面,配一点肉圆子做面码,猪油混合的香一直飘到最里三层的巷子。 三个人几乎是同时起床的,水龙头边刷牙洗脸,看到彼此后很热络的打招呼。 邹老在门口支一张小方桌,鹅卵石铺就的地面大不平整,找块木板垫实,面碗加几个小碗碟端上去,喊说:“来吃点东西吧。” 朱光坐下挑了一筷子,白腾腾的热气扑煞脸鼻。 “好香啊,宋闲,还有风采哥,赶快来坐。” 这是孔融让梨让出来的革命友谊,朱光知道他姓张名风采,张风采,一身p一l一领装的棉麻布衣,蓝色棉裤,还有旅行鞋,整个形象朝气随和,确实是应了“好风采”。 “风采哥平时是不是爱喝点小茶?” 喜旅行的多多少少有那么一点儿,反正大家都认识了,朱光琢磨着再深度挖掘挖掘。想当年,他一机一云台,奔赴北京专找冷门生僻的世外高手拍视频,这就遇到宋闲了,也是靠这个,才有缘分称兄道弟这么些年,按他自己的理解,每个人身上都有独到的闪光点,张风采这名字一听就是有故事有情怀的,有机会再拍拍《世外高人》续集,说不定还能再火一把。 朱光顺手将面碗推给他,张风采尝了面条说:“还不就是业余的时候跟同事喝喝功夫茶,谁都算不上太懂吧,我这人就是喜欢热闹,坐在一块喝茶的功夫,跟朋友们唠嗑唠嗑,感觉挺好的。” 朱光又问:“那风采哥是做哪行的,你看我,我是做主播的。” 张风采就笑笑:“在深圳帮着做写字楼招商,哎,家里亲戚人做的,以前有点人脉,不帮又显得过意不去,我是准备早点退休的,全中国啊到处走走逛逛。” 穿着打扮,还真看不出来。 “那风采哥就一个人?” “有约朋友,火车误点了呢,我先到永定看看,等他下午来了,我们还去田螺坑。对了,你们一会儿还去哪儿啊,有没有什么景点推荐推荐。” 朱光摇头:“还没定,本来准备去台北,这不我表哥晕船嘛,取消了。” 三人吃着面,宋闲忽然拿出手机掐亮屏幕。 张风采对朱光开玩笑:“你表哥,似乎不太爱说话。” 一般情况下,朱光吐槽宋闲总有点爱之深责之切的意思,但外人拿这个调侃,朱光怎么也要站在宋闲的立场上,别的不说,首要一条,必须坚决维护他帅气时尚自信开朗的大神形象。 咳了两声,让宋闲注意回个话,宋闲也自知怠慢,收好手机笑说:“没有,工作那里有些事情要我对接,这趟出门可能也没法玩尽兴,接下来打算去杭州看看,看几个展览还有交流会,个把星期估计就差不多了。” 张风采了然,忽又想到什么:“听小朱说,你是做什么什么文物修复的?” “只是一个修钟表的,夕阳产业。” “那也很有意思,我们做地产这行,面对的收藏家人群特别多,以后要是遇到钟表收藏的了,咱们再约出来一起观摩观摩,我电话小朱都已经留了。” 这样也好,毕竟中国收藏宝库总少不了民间一笔,想把这行做专做精,广交朋友的确必不可少。 三人连面带汤彻底喝干,邹老提开水瓶出来,让他们就着茶叶倒水喝,旁边陆陆续续的,许多卖纪念品的老居民也慢慢开门出摊,小桌子就被邹老收进去了。 朱光准备趁着游客未到,四面左右先抓拍采个风。 张风采昨夜没太睡好,就不陪他们了,回四楼睡个回笼觉,朱光很大方,直说今天无论如何别再睡木板,得睡他那张床,再不然,就是兄弟不给面子。 临了准备上楼,张风采忽然想起昨夜的情景,顺口对邹老问了一句说:“邹叔,您这档楼还有其他租客吗?我昨天见到个老阿姨,好像还是烧香念佛的,半夜忽然撞上了,有点吓人啊。” 邹叔刷碗出来,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没有啊,烧香的不会租咱们这儿,都去登仙楼啦!” 宋闲上楼之后又被邹老叫了下来,想是昨晚将宋闲的职业理解有误,以为他是哪个特别厉害的修电器的小伙子,说他们老俩口的那台老彩电坏了,请帮忙看一看。 宋闲虽然不懂,但也没拒绝。 遥控器拿在手上调了很多台,音量键,节目键,都没太大问题,只是有的时候节目过渡容易出现跳屏,中下部位明显一条白杠,时间久了,范围扩大画面会整体掉线。 拆掉后盖,满目的电板走线错综复杂,零部件至少1000枚以上,虽然和以前修复的造型座钟有些类似,但运作机能还是有相当大的差别。 上网搜了下,对应的维修攻略也有不少。 宋闲明白了,让邹老拿小号梅花起和螺栓扳手来。 “应该是用的时间久了,有些元件受了潮,氧化生锈,这样的话接触部位质地有异,接通的电流量就变了。” 还是老办法。 他将整个线板走势一粒不落的拓进脑海,电路板c开关变压器c行输出变压器c继电器,以及,连接几个主要部件的焊点和铜箔——小中窥大,脑海画面瞬时被他拉伸想象为一张超大号的三维模型地图,其中高楼殿宇是图中核心,楼与楼之间路线曲折径途坎坷,红白蓝绿旌旗各树一帜,色鲜亮并且昭示着路径穿流最为重要的驿点,白色,铜黄遇到灰色如火花溢出过的部位,宋闲停下来。 安慰邹老说:“找到了,好像是高压嘴生了锈接触不良,我先用砂纸给您磨一下,短暂的能将就用用,有时间了,您请个师傅上门帮您换,其他的不动,换个高压嘴就好了。” 原来就这么简单,邹老在旁边喜笑颜开的,递条手巾给他擦手。 激动的说:“现在的年轻人啊就是聪明,这些线路,我一个都看不懂,我还以为陪了我这么多年的老伙计要提前退休了呢,这个好,等我儿子回来了,我让他去市场买个,再不行就喊师傅来换。” 宋闲轻捏毛巾,带着笑没说什么。 邹老话匣子似乎一下打开了,说:“我儿子也是在电子厂上班的,但他只做一个什么叫晶振的东西,你让他修电视啊,肯定也跟我一样,门气不通。还是读书好,你父母应该送你上过很好的大学吧?” 宋闲不知道怎么答。 不能说好也不能说不好,只是读书以及工作,都是宋闲自作主张决定的,不能因为别人说“好”就立马牵扯父母,要换成是“坏”呢。 “令尊有福,小孩教这么好,他肯定也是个好人,将来有福报的。” “我们当年要是有条件啊,也会让小孩继续读书,养不教父之过嘛,你看我们承启楼,承上启下,人家怎么看小孩就是怎么看我们,家庭教育很重要,我看人很准的,我相信令尊大人也绝对很不错,年轻人,加油干,将来给你老爸争光。” 他笑眯眯的,进屋给宋闲拿水果吃。 楼下,正逢家长送小孩上学的时间,自行车铃撞得铛铛响,有人大声喊自己的小伙伴,成群的,都由人保驾护航送出门了。 宋闲看看自己这双努力生长自力更生的手,想到邹老跟他说的话——还要怎么做,才叫“为他争光”? 回到四楼,宋闲在弧形走廊上绕了一圈,把混入中心祠堂的朱光先找了出来。 这小伙口才不错,祠堂轻易不允外人入内,结果端着云台将土楼拍了一遭还不满意,软磨硬泡连撒娇也用上了,看门的大爷这才答应将祠堂下锁开放,不过还是交代,只能在外面远远拍上一点。 只见他蹲蹲站站,长腿劈个一字马,什么角度都给来一遍,想必,现存的照片一定又够吸引一波粉丝的。 回到房间,静下来的宋闲不知道该做什么,思来想去,惦记起工作组的修复进度,便找出平板电脑打算看些文物有关的电子资料,不过枕头之下摸了一把,没踪迹,他不放心的将床铺用品依次掀开,有点意想不到的,空空荡荡一览无余。 他出门叫朱光先别急着拍了,说:“赶紧回来检查下我们的东西。” 还没一个小时,邹老跟朱光怎么也不会想到张风采会悄悄拿了他们的东西脚底抹油。 不是说昨夜没睡好,四楼补个回笼觉吗?不是兄弟情深,才将自个儿的床铺让给他午睡?前边还称兄道弟一锅挂面三人分的,怎么说给耳光就给耳光了? 朱光晕圈儿,将自己的行李一一筛查遍,好在是出门拍照,所有设备都在手上,充电宝在,车票身份证也在。宋闲行李所带的都是衣物跟书籍,除了平板电脑,似乎并有没缺了别的什么。 邹老憋得像喝醉酒上红了脸似的,自己招贼入门好心干坏事,拘在一旁,自责得连声儿都不敢出:“我就是想方便大家到咱们这儿来玩,做点小生意,他说好是来等人的” 是啊,现在回想张风采说过的话,“就喜欢热闹”“全中国啊走走逛逛”,专程等人,估计专程等被他忽悠的人吧。 “电话” 朱光记得两人互存过电话号码,要么拨过去试试看,万一误会了呢。 宋闲脸色忽然有点反常,让他不用打了。 木地板吱吱呀呀的。 和平时一样,他不紧不慢的跟邹老说:“没关系,几百块钱从二手市场淘来的东西,平时没怎么用得上,只要没有资料和账户,单机他拿去也值不了几个钱,小东西,邹叔别放心上,这土楼里本地的外地的住的人也多,我社会经验不足,学费迟一点晚一点总是要交出去的,破财免灾,当是一桩好事吧。” 邹老不确定:“什么什么电脑才只要几百块?这” “是的,二手的就只值这个钱,现在手机尺寸也大了,平板带身边尴尬且辐射也不小,丢了就丢了。” 宋闲有想法,可说的同时也是他心里话,丢了的东西就得立即放下,没必要为点小事引发更大的不愉快。 收拾行李,宋闲结了房钱,说是要去赶杭州的车。 邹老跟家小商量了下,说什么都不要宋闲的钱,宋闲好脾气的婉拒,说这是房钱,无论去哪儿都得给。 事后,邹老忽然想起什么,匆匆忙忙的带他们到启承楼门外,说:“我们这儿啊,四面八方都有摄像头,那个小张不管从哪里走肯定得被照下来,我带你们去旁边警务室看看。” 朱光一听,这个倒是可以有。 邹老跟警务室的小刘熟,支支吾吾的,总算前因后果解释清楚了,小刘细枝末节没有追问,让同事把景区前一个小时的摄像记录调给邹老看。 朱光凑到方格拼成的大屏幕前仔细盯,大门c侧门,马路,还有车站——有了有了,真有线索,车站拎着个棉麻行李袋等车的,不正就是张风采嘛! 车子没写路程牌,但是看方向,绕开水道,去了北面山上。 邹老这时候支吾了句:“这北面,除了那儿就没别的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006 邹老有些舍不得。 接待那么多的游客,头次出现这种情况,既有抱歉,又因共同经历了些个事情,跟其他南来北往究竟有所不同,打心底里喜欢这俩年轻人。 知道他们要走,依然很热情的为他们做打算:“出来玩别把心情弄坏了,土楼这边一天下来也就差不多,要还想走走逛逛,不去景区的话也可以去寨子里面,住一住,放个轻松,福建有很多仙山名胜的,像上个来住的客人还去武夷山呢,我老头子没去过,但我知道那儿很好。” 宋闲收下好意跟邹老握了握手:“下次有机会再来看您。” 高头乡到龙岩市区得坐汽车,路近,班车也多。 从龙岩到杭州的火车班次就不怎么尽如人意,13点过后,全线停班,得在龙岩住一晚上等待第二天才有机会出发。 宋闲找的位置,车站马路对面靠近水道的花坛日照富足,等车是等,顺道坐在这儿晒晒太阳。 朱光埋头苦战,12306每趟换乘班次被他一一刷爆,事后不得不承认现实,现在要真去了龙岩,两个无论如何也得干巴巴的等到明天才行。他仰头,偶尔晒晒太阳是真舒服啊,难怪宋闲喜欢,现在风和日丽,天时地利还有人和,起码占了两处,怎么匆匆忙忙离开会给他有一种逃难似的感觉呢。 边上卖甘蔗的老婆婆一直盯着他俩看,过了两分钟,派出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举着大大的甘蔗盘跑到他们面前。 盘里甘蔗一块块切成丁,削好打包,有三四五份。 “叔叔,买甘蔗吗?” 宋闲身体前倾,微微一笑:“多少钱?” 小姑娘声音甜:“10块钱一袋。” 没带现金,宋闲手机扫了盘内摆放的二维码,10块钱到账,拿走其中一份。 小姑娘离开后,朱光正想告诉他10块钱是不是贵了点,谁料宋闲忽然把东西推给他说:“我平时不怎么吃甜的,记得你喜欢,帮忙解决一下吧。” 朱光一愣:“不吃你还买。” 有些话,朱光不想当着宋闲的面说,但他这样还是太好脾气了,钱不是钱吗?10块钱,200块,2000块,说不要就不要了,多少人坑蒙拐骗下三伎俩都为捞这点油水呢,钱是一回事,但被别人当傻子一样骗得团团转,这样真的好? 他掐灭手机一转头:“表哥,要不咱们还是去找找张人渣吧,反正下午又没事,万一找到了呢?” 不是他不甘心,实在怪自己眼珠长顶门心了,他就想再见见这张风采,真心实意骂他一句:你狗/日的还风采呢,小人渣! 宋闲会心一笑没说话。 其实作为失主,这事他早就没放心上了,刚被偷的那会儿,换了谁都会有些不舒服,类似于“二手货”“几百块钱”的话都是宋闲说来宽慰邹老的。 不过宋闲也拧得清,金钱和得失中间未必是等号。 就算是10块钱,朱光还不相是收到一份礼物吗。 “还好”,“差不多”,“也行”只要各个方面达到相对满意的状态就足够了,宋闲追求不高,没想过一定要在某个角度冒出尖来。 朱光盯着他,就想从他脸上再盯出刚才那点反常的表情来,他早就发现了,早晨洗漱,机械手表是不能沾水的,取下来了吧?放枕头下了吧?丢了都还这样一声不吭,什么生前送给儿子当纪念的话难道都是假的? 人的感觉不会出错,宋闲肯定很在意,但为什么一路都没说呢。 “那个我就觉得张人渣啊他不是什么好东西,北极星落到这种货色手里,就感觉像蓝宝石掉进茅坑了似的,你一点都不介意吗?” 宋闲没有正面回应。 其实介意也没办法,最理想的状态是一切都没发生,宋玉堂早年间送他那块表,于是宋闲收下了,后来相看两厌并不能扭转多年前的决定,所以这么戴了十几年。 但如果让宋闲有意的再满世界去打捞宋玉堂的遗物,他就未必能迈出那道坎。 他双手插裤兜,放弃一念之间:“算了吧,本来也不值几个钱。” 朱光不赞成:“平板丢了还能再买,如果我剪了三年的视频突然丢了,我不哭死才怪,去啦,找找啦,宋叔叔一生高风亮节,被张人渣玷污了多膈应,要是像我老爸那样,尽是给我弄些蜗牛蚂蚱当传家宝,我保证,我绝对不这么怂恿你。” 宋闲一副那也未必的表情。 朱光以为他不信,连说:“真的,我老爹天天守着一群蜗牛过日子,还说将来要把饲养秘诀传授给我,说真的,我不光羡慕你,我还羡慕你有个好老爹,至少,他不是好好的把你这个接班人培养出来了吗,不管怎样,争取一下,别让你爹对你失望对不对?” 宋闲笑了笑,现在蜗牛液在美容市场这么吃香,朱老能亲身传授已经很不容易,朱光不明白但不应该一脸嫌弃,反观他所羡慕的所谓“宋闲的父亲”,除了有个光鲜亮丽的名声在外,没做过什么。 宋闲其他都好,就怕别人把宋玉堂和他关联在一起,不提的话,安安静静多好? 去和不去一下变得很乱,叶玉萍的电话正巧是时候打进来。 宋闲出门在外,平均每天一条信息给她报平安,13点整,不太清楚她有什么要紧事。 电话接通后,叶玉萍含含糊糊把事情说了,说是宋闲三姨夫刚打电话过来,听人讲永定的土楼老茶很是不错,知道宋闲人在福建,想让他帮忙物色几斤,过两个月他们家睿睿就要高考了,打算拿去送给主任老师。 四下一望,土楼还不算远,茶叶的事可以和邹老去联系联系,三姨夫想当个好家长,问题不大。 挂电话之前,叶玉萍又将宋闲叫住:“小闲啊,永定之后准备去哪儿玩?” 宋闲想了想说:“还没定呢。” 时间将年岁打磨太久了,久到声音也出现了岁月的褶皱。 叶玉萍在电话里笑了笑说:“自你爸爸走后,这两年你总是闷在家里修钟弄表,我没说过但其实还挺担心的,既然出去了索性多走走,你师父那儿我出面为你匀些假期也可以,没别的想法,就是希望你能明白这世上人无完人,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登高远望,待人视物自然会比想象的更通透。” 挂断电话,看到朱光跑去马路边上不久又张牙舞爪跑了回来。 身为男人,随着年龄增长,能对外人袒露的话越来越限定在一个区域,对作为女性的母亲更是如此。或许他年轻,两年时间对他来说算不上多大耽搁,可在叶玉萍上了年纪的眼里,仅仅只有两年,那都是在所剩不多的时间里做毫无意义的减法。 他二十几年自学成才,没想到还是在叶玉萍这里减了分。 跟在朱光后面的是一辆7人座的微型客运车,红白撞色,没挂路线牌,司机大甩车盘在他面前调了个头,前后两行“闽f ab”开头的车牌十分眼熟的在他面前晃过。 朱光/气喘吁吁的,但比中了千万彩票还高兴,对他喊说:“刚从什么什么溪回来的,就这运气,被我给撞上了,赶紧上车,一个小时,去了咱还能回来。” 宋闲认出来了,应该是,两小时前送张风采离开的那辆没错。 下午十分,刚刚还为朱光称之为“好舒服”的日光慢慢缩进了云层。 车窗全部大开,风一吹,山路左右的夏草芬芳从各类角度灌入箱内,窗帘形同虚设,大幅度吹起,又大幅度抛下,旅行途中应有的风光和触觉好好坏坏纷至沓来,肆意的,未知的,从原始角落推心置腹到此,种类繁多。 车上只有宋闲和朱光两个人,朱光架起云台,将沿途山线地上丘陵一页不落的录在手机里,见到溪流,野狼似的嗷呜一声,发现松散的碎层云,手臂举高,将云雾堆积或扩散拍得仔仔细细。 画面捕捉到远处一根卧古茶树铺叠在一弯小型水瀑上,类似大红袍母树的岩生造型,直接让直播窗口一度火热到挤爆。 司机见过不少像朱光这样拿手机四处摄像的年轻人,自来熟的,就跟他们指点一下附近都有哪些值得游玩的。 操着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说:“没开发的地方路是难走一点啦,但我开车以来还是有很多驴友愿意进来,这条溪水一路北上,有的地方宽有的地方又陡,所以有些附近的人会选择去那里垂钓,周末烧烤的也有,夏天到了,又多一项游泳,因为没工业设备进去,人也不多,看看自然风光就很舒服。” “在你们之前的那车人呢,好像是一大家子去露营的,其实我不支持野营啦,这个山虽然不是很大,看起来开阔,可是蛇虫鼠蚁多嘛,没准备还是不要去,当然回景区一两个小时也足够,临时改变主意的话,步行出去也没有几个困难。” 宋闲安静听着,伸一半手出去窗外。 “师傅,如果晚上下雨了怎么办,刚刚那车人还怎么回来?” 司机师傅嘿嘿笑:“那就看他们自己的啦。” 朱光追问:“我有个朋友就是上一车跟您进来的,身上挎个棉布背包,我们得进去跟他碰头,师傅能不能告诉我们,您把他放在什么位置了?” 司机听闻猛的踩下刹车,空档之后拉手闸朝车后箱看。 风乍起,又骤停。 他一脸无奈:“你们刚刚可以早点讲嘛,我也是听他说好像哪个朋友误了火车的,不过他走的不是这条山路,这条路是可以一直开到水库的,他去的是小路,刚刚走过的路口就下了,他去的地方车子上不去。” 宋闲手支在窗外,很难得的好奇问:“是不是登仙楼的方向?” 司机师傅挂上一档找地方调头,意味深长的笑起来:“我就说你俩看着不太像驴友哩,我们这有句话,‘北有终南山,南有登仙楼’,他是不是去登仙楼我不知道,但那个方向,只有登仙楼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007 即便退回到了司机所说的小路口,整体路程往回望,距离景区怎么也还有一个多小时。 沿途三两个渔友从水库方向慢慢往回走,碰到司机了,两不相识却还用当地话打了招呼,看这模样,应该是长年户外运动身体素质好,并没打算坐司机的返程车。 司机拉开驾驶门上去打火。 探首看了看山头那些碎层云雾的走向,忽然窗户拉下说:“我给你们的两个电话,一个是我的,一个我们家猴崽的,你们今天要还想回景区的话,就提前打电话跟我联系,不过得在6点之前,6点后天气说不定会变,开车不安全,你们下山也不安全,反正那儿有住宿的地方,真要变了天,过一晚也很容易。” 朱光心想,这但凡山顶别墅半山大院的,无不是坐地起价寸土寸金之地,还是唯一住宿的地方,得飚到多少钱一晚啊。 宋闲拎下行李,站在半山坡上穷极四目看了一遭,雾气上腾,候鸟入林,阳光保持在这个温度比他平时晒的要好。 “既然来都来了,还是赶紧走吧,要是上山不远,咱们今晚还是可以及时赶到龙岩的,就是担心山上没信号,你现在最好还把火车票订单确认一遍。” 朱光云台都架好了,既然是来捉人渣的,今天赶好一定要制出一场动作大电影。 他翻开12306确认了遍,明天12:50龙岩到杭州二等座两张,妥妥的。 上山相对容易,和所有登山客一样,宋闲和朱光不约而同捡了树枝当拐杖。 山草茂密,刚过了莺飞草长的季节,供游蛇蟾蜍潜伏的地方比较多,走之前,棍子在路基两面拍打拍打,等走干净了,人再过去。 这么三步一停五步一走的过了半个多小时,宋闲回头朝山下望,路是看不见了,但作为路口标识的老香樟还在,几片叶子,光影粼粼。 朱光的兴致比较大,直播开一个多小时,电格退到只剩30电量,但因为直播室人群多,激昂澎湃像打了鸡血一样,不知要亢奋到什么时候。 空气比较湿润,宋闲害怕晚上气候有变,琢磨着朱光既然正在兴头上,那么舍命陪君子还可以再走半个小时,如果仍然不见登仙楼的踪迹话,两人就得商量一下适时下山。 杉木成荫,山体走势缓慢但植被已过渡成了年老之态,树干大都是笔直的,茂密将山路夹成窄窄一条,阳光在这一盏茶的功夫之间彻底消失,等到再出来的时候,山上出现棵根垂阔冠的大榕树,陡峭山壁上,姿态错中有弯,枝根苍劲有力。 朱光立马镜头对准,各个角度拍了一遍,短短两分钟,好多粉丝在弹幕科普: “这一看就是小几十年成材的高山榕树,只有单独一棵的话,应该是候鸟不小心把种子带过来的。” “听说榕树是自然界唯一能够‘独木成林’的树种,像这种中空外弯的,刚开始中间肯定得有其他的树,不过榕树种子被风刮到这儿后,就直接在树上生根发芽,等到长大一点,根就缠到树木底部去,开始夺取这些树木的养料和水份,再经过很多年,榕树把原生木勒死替而代之,就会变成现在这种弯曲的模样,这过程还有个学名,叫‘绞杀现象’。” 朱光反脑补一波后,不由自主的远离榕树退开两步,难怪长那么茂密,这玩意儿居然这么狠。 天色少时阴去一半。 抬起手背,几滴远处飘来的水落到皮肤上,凉凉的,宋闲知道,差不多就应该要往回走了。 前边山路打转,走了很长一截平地,甚至坡地一路下降。 宋闲走不动了,试着跟朱光打商量:“要么还是回去吧,我看这个天色,下起雨来肯定很麻烦。” 朱光也意识手机发热不轻,抓拍两张照片后退出直播,这么静下来一瞧,确实是连哪跟哪都分不清了。 不过,他揉了揉眼,再睁开:“奇怪啊,我怎么觉得好像来过这似的。” 丛林中,有什么东西游走而过将草地拨发一阵动静,几只鸟儿歇在枝头筑巢,笃笃笃的啃走两段枯枝,悉悉索索,撞合在了一处。 “宋表哥,你眼神好,看看前面是不是躺着个人?” 朱光应该是看见什么了,目光直勾勾的,但一定不是那种美好到需要用手机拍下来的画面,宋闲心里打了个等,平时来来往往人多的时候视之为浮云,突然荒山野岭说“有个人”,这种感觉像是什么外星事件让他们给摊上了。 他想象不到事情接下去的走向,不过朱光这会儿侠义心肠的跑了过去。 “有人有人,表哥快来看。” 已经摊上了,那还是看看吧。 那人昏迷了半响,和他们一样背着登山包,好久没清理过的倒在边坎上,这一倒,似乎有超过6小时的间隔没挪窝,树叶,绒絮,毫无忌惮的铺层在他身上,红色甲虫全家出动,至今还在他身上爬啊爬的,但是看模样,又不像是完全没有知觉。 还在呼吸。 这个天气上山,脱水c心悸c旧病复发都有可能。 朱光正想上去拍拍他的脸,无论如何,清醒之后有话好说,但没想到手指还没凑近,猛地被人掐住,指甲一扣一陷,疼的是牙关一哆嗦。 “嗬嗬” 陡然间就醒了,喉咙里引水灌渠一样,呼呼嗬嗬。 朱光慌得没有一耳光抽出去,忍着手上的疼,装他孙子的大方:“你放松啊放松啊,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这人估计是遭了什么大变,意识清醒一点,就跟要了他的命似的。 宋闲慢吞吞的在心底绷上一根弦,问他:“你怎么了,能不能说话,感觉那儿不舒服?” 只见那人唇色惨白,痉挛不止的指脚踝上两指处小腿肚肿胀起来的地方:“蛇蛇” 好像还真出血了,宋闲下意识的拿木棍四处一通驱赶,想到司机刚才说过的话,这山头附近,没想到还真的有蛇。 “带我带我登” 宋闲心跳加速:“什么?” “带登仙楼救我!” 甫一说完腿乱蹬,散发着腥臭的泡沫溢出口角往外冒,再去探鼻息,至少慢了一半。 朱光当即想到近几年来那些过马路的扯皮案,心想完了完了:“这要是被人看到了,会不会,会不会以为是我们毒死他的啊?” 这种情况,宋闲也没遇到过:“如果要急救的话,是不是要像电视上那样把毒吸出来?” 朱光结结巴巴的:“不不不不,那是电视剧,不能吸,吸了,咱咱们也得去。” 说完了又说等等,他赶紧上个直播,请教一下无所不能的小粉丝们。 早该想到网络不稳定的,进入山地都这么久了,这人如果发现自己被蛇咬,昏迷之前,怎么可能没想到打电话求救? 是个经常劳作的庄稼人,骨骼不大,但体重超标。 中毒的时间超过了6个多小时,现在回景区怎么也低不过2个钟头,他说的没错,往前走,去登仙楼找人救他怎么也比下山强。 人太重,宋闲和朱光就轮换卸下行李背,背到上坡路,两人实在抗挑不动,就演变为四肢一摊兜尸一样将他抬上去。 天渐黑的时候,中途见到了那株半栖于悬崖边的老椿树,上面挂一灯笼,像振成楼的装饰一样,写了龙飞凤舞的“登仙”两字。 宋闲累得不轻,看后终于有了着落,这是快到了。 跟着又走了十几分钟山路,慢慢的,红色灯笼逐渐多了起来,串成串,枝头高高挂起,数目虽不多,灯光却亮堂,山坳之间宛如一盏盏天灯。 爬上人工台阶,最先映入眼帘的长长一排弧形瓦檐。 山口的参天榕树遮天蔽日,日落西山之后,云霞抽走最后一丝白光,瓦檐从边际如线到巍峨耸立,巨大的,有如齿轮一样,在空中楼阁定格。 宋闲是个没有好奇心的人,体内有些东西早已经停凝了很久很久,但就像任督二脉一样,总有一天会有位绝世高人来帮忙一一打通,如果这个“人”非人而是物的话,这座土楼一定就是宋闲不可求遇的宝地——承启楼的两倍之大,对世间万物的容量也同样,至少有两倍吧。 石板铺就的路面一块衔一块,上了露汽却不打滑,沟沟壑壑,纹路古朴,每走一步都令人有种亵渎了大自然鬼斧神工的罪恶感。 远处土楼的颜色一点点沾亮,楼檐前的灯笼红光曼妙深邃宁静,慢慢的,用有限的颜色将黑漆白字的匾额在人前清晰映亮,上面三个字一览无遗。 “登仙楼。” 任何来到登仙楼的人,想必都会不由自主的念出这三个字。 朱光震撼的一句话也说不上来,脑子里还能唯一运转的,就是想到先得拿手机记录下这激动人心的一刻,探进口袋,这才发现电量已经被他彻彻底底败光了,不光这样,手上还担着个人呢 对对,他们还带着伤病,赶紧先找人来帮忙。 门口的地方,木门大开,站了不多不少刚好七个人。 其中一个小丫头,穿中学生最常见的白蓝撞色校服,双马尾,夹着本厚厚的笔记本,面无表情的站正中央。跟在后边的是六个中年壮汉,短发布衣,甚至脚上穿的也是千层底,彪头大耳,一脸上世纪打手样的横气,有两排。 大门总共就才四人宽,他们这恭候多时的架势可不像是开门迎客宾至如归的模样。 保险起见,宋闲选了最常用的对白同这些人打招呼:“打扰各位,这儿,是登仙楼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008 天色如刀,夜雨将至。 朱光压低脖子看眼前的一草一物,草物不多,杀气满满——之前听他们讲登仙楼登仙楼的,以为烧香念佛的地儿,总不至于要人命,大不了心境放平,花钱免灾做好被宰的打算,现在看起来,这地方不光是宰,像是要真“宰”——这不是完了? 校服妹子年纪不大,长的却很急。 门口站了很久过后,忽然嘴皮扯动,磕瓜子样的吐出半句话:“刘老七,差不多,就行了啊。” 没头没尾的,不是在应宋闲的话。 宋闲心一悬,把所有可能听说的典故一一借来对应,看“玄武门”“龙门阵”是不是能勉强和眼下的情景解释匹配。 结果是都不太像。 校服妹子气得直跺脚,让个大汉朝前去:“把他给我弄下来,看到就烦。” 壮汉得令,二话不说将宋闲朱光两人围了起来。 朱光条件反射:“喂喂,你们干什么,想干什么,我们是游客,可什么都没做。” “手往哪儿放,哪儿呢,别碰我叫你别碰我。” 宋闲也有点抵触:“这位小妹,能不能给我们解释一下再动手?” 五六个人你扭我打乱作一团,有人去抓宋闲的手,有人去撇朱光的胳膊,拉一下再撞一下,场面大有赶上春运时候的混乱,却也没按想象之中的往下走,就在前后反应过来的空档,宋闲跟朱光两人手一空,抬了一路的伤病被他们强抢了过去,四仰八叉,原模原样,看到那人脚抽筋似的踢了一下,被四个汉子一抬一扔,重重摔在了石板路上。 “刘老七,你再给我装,信不信我去拿砍刀!” 朱光以为自己听错,砍刀? 刘老七终于不装了,从地上麻溜儿爬起,求爹爹告奶奶似的跟小姑娘作揖:“小仙姐姐,你行行好,再收留收留我一晚吧,你看看我,我都走不动了,心里还一直惦记着你们,就一晚,再让我住一晚,明早上我就走。” 莫小仙眼睛睁得铜铃大:“就一晚啊,都病成这样了,一晚上够吗?” 刚才还奄奄一息的刘七瞬间来神:“那两晚也可以啊,只要小仙姐姐不嫌弃,伤养好了再走都成。” 莫小仙点点头,扔掉笔记本从背后不知哪儿抗出把红巾大马刀来。 这副德行她早看腻了,唾沫横流,血丝满布,也不知道折腾自己有什么意思,既然那么想死,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送他去见阎王好了,省的多费口舌同他嚼经。 “别拦我!” 刘七急忙打诨:“小仙姐姐,使不得使不得,还是请贾老出来赏颗速效救心丸,我吃完就走,吃完就走。” 莫小仙笑:“你觉得贾子平脾气比我好是吧,说不定软磨硬泡楼主也得见你。” “听好了刘老七,这是登仙楼,私人楼宅,你的租约老早就满期了,五年前签订合同的时候明明白白白纸黑字,再这么死皮赖脸赖下去,我不好,你也别想好,你戏精上身我懒得管,你今天蛇咬明日蝎蛰我也不过问,送你俩忠告,以后演戏别用力过猛,趁现在姐没歇斯底里动刀子,滚蛋滚蛋快滚蛋!” 小姑娘骂人凶归凶,但总难不让人联想一股可爱劲,刘七一张老脸都被撕干净了,这个时候竟也还笑得出来。 莫小仙简直气爆,狠狠骂道:“刘老七!” 院里大概都听见这门外的吵闹声了,中空庭院不少人探出头来看个稀奇劲,但很自觉,没人围观。两分钟过后,一个穿长袖对襟衣管家模样的老汉从里匆匆往外走,撩起的长袍之下,剪刀口鞋又轻又稳,说这步态是个年过六旬的老人家,估计没人会信。 “怎么呢小仙,跟谁吵呢哦,原来是刘七啊。” 刘老七见了菩萨一般,声线飘高:“哎呀,贾老,终于又见到你了,你看看我,这山上蛇虫鼠蚁多,又中招了不是,还请你再帮帮忙,收留一晚成不成。” 成年人说话多少顾忌情面,有道是买卖不在仁义在,尤其是晚辈长者之间,一个眼神一声长叹,在他们过来人眼里,无不是看尽后辈们人生艰难还有道阻且长,刘老七喜欢贾老,就是因为人老了,心会软。 可这会儿贾子平双手交握,咧嘴对他慢慢笑:“老七啊,一个多月了,是时候该离开了。” 刘老七眼神打了个滑:“贾老,贾前辈” “不用说啦,你的情况我十分理解,前几天你来,我念着你情况特殊,确实跟大家商量多收留了你两夜,但是老七啊,规矩就是规矩,规矩在天意之下在人情之上,一来登仙楼不能因你坏了规矩,否则今后面临同样况景,人人效而仿之,人人便会怨你今日破此先例,再来,逃避不是解决事情的唯一办法,你从老天眼皮子底下借来这五年,应该感到庆幸,但不应该将它变成依赖,毕竟,登仙楼还没有强大到能跟天意去对抗,这么说,你明白不明白?” 刘老七风干的脸上有些失望又有些惆怅。 他手指动了动,捻住袖口将嘴角“白沫液”擦去,站在门口不知道说什么好。 贾子平让壮汉进去拿了一件军绿大衣,出来给刘七披上:“今天就在门外过夜吧,下雨了就不要下山,明早出太阳了记得要回去。” 刘老七没说什么,双眼盯着贾子平,像木雕一样。 良久,贾子平总算注意到晾在一旁许久的宋闲跟朱光了,莫小仙插回马刀,刚丢不久的笔记本抹净捡起来,中间抽了张花花绿绿的单页塞到他们身上,说:“两位小哥哥,常住还是短住啊?” 没别的什么事,贾子平就先回院内了。 宋闲平时很少看电视,遇见跌宕起伏的剧情大都以“纯属虚构”告诫自己,但现在真让他亲身体验一回,说实话,跟平时那种“适应”“消化”还真有点不一样。 莫小仙的变脸可以用五花八门来形容。 她抗刀的模样宋闲亲眼所见,这是来真的吗?一个处变不惊的大师面临此情此景,他会怎么做? 莫小仙声音甜甜的:“小哥哥,你们可别被刚才吓到了,现在外边天要下雨,多问一句,你们究竟住还是不住啊?” 她一脚跨进门槛,跟上去,就等于跟进登仙楼。 犹豫了下,抬脚跟上,和刘老七擦肩而过的时候,听到他在旁低声说了句“谢了”,宋闲倒是不介意,事情闹得那么凶,他装病有他装病的原因,那个管家拒绝应该也有拒绝的道理,总之就是浪费了心急火燎将他抬上来的功夫,宋闲体格不好,现在腿酸的,晚上必须泡个脚才能缓得过来。 刘老七在身后喊了句:“我的房间可以让给他们住。” 莫小仙傲娇回头哼了一声:“要你管。” “我呢,是这里的管家,他们叫我小仙,叫我仙姐,或者莫小仙,名字没关系,随怎么叫,知道我的职务就好。” 宋闲和朱光下意识的看了彼此一眼。 随莫小仙进入大门,穿过走道,最终抵达内环的明瓦屋檐下,目光所及,视线有所阻隔,这是中庭院筑起的略显突兀的竹兰影壁,独特的位置将院内光景堪堪切成两半,面大门的这半一共穿了六条青石道,放射状,是串起中心区域的其中几条。 从可见得的角度往里看,主楼包围的中心另有一环楼宿,一层半,楼下开门,楼上设小阳台,挂红红的灯笼,而此时此刻,似乎有不少住客正在阳台上面望风。 看到这儿,莫小仙接着便将他们带上了楼,楼梯如承启楼那样,由一块块木板交叉榫实,可这儿木料足,底子好,三个人走上去,未见得任何一丝松动,估计再加十来号人结果也一样。 灯光是过去的钨丝灯,50,供亮足又不耗电。 经过二楼,联排的房间一带而过,莫小仙还将他们往上领。 她在前边大手比划说:“你们第一次来不清楚,这儿的房间加起来有一千多间,上上下下都是我打理的,厨房c仓库c客房c牌室,所有所有,听说听过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吧,我就是干这个的,不要因为我年纪小就瞧不起我,不懂的,你们要及时问,登仙楼规矩多,别一不小心碰了禁忌,赶出去可就不能怪我了” “不过说回来,你们到底住几天?” 宋闲不解:“住几天有区别吗?” 莫小仙道:“当然有区别啊,区别大着呢,我给你们的单页上都是登仙楼条约,看懂了才能长住,关键是,房价也不一样。” 说起价格,朱光肝胆打了个颤,畏畏缩缩的问:“你们这,多多少钱一晚?” 莫小仙带到三楼进入走廊,右手第二间:“10块钱。” 房间不小。 之前在承启楼住过,格局分布大致和前者类似,不同的是左右套间改成了里外套间,窗户大开进深做了改良,卧室向内延伸挑出四平方空间,另搭了青砖铺的盥洗室和蓄水池。 看起来,规格碾压之下,配置设施能做的文章也大。 更意外的是,被褥床枕应有尽有,油灯,桌椅,茶壶,所有简易用品能想到的全套置齐,虽然整洁度一般,木质陶质器具占多,但避世深山能做成这样,相当不容易了。 还是那句话,交钱之后先看条约,住不住收不收,不光是一方说了算的。 朱光掏了现金,匪夷所思的还不忘追问一句:“10块钱,10块钱有地方充电吗?” 莫小仙在账本上哗哗给了一个圈圈和一个叉叉,抬起头笑说:“充电统一在一楼,手机电管够,不过,我提前告诉你登仙楼禁令第一条,那就是,无论如何,不准拍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009 登仙楼第一晚,意料之内的没睡实。 爬山一整天,宋闲跟朱光先后很快睡去,但是夜晚起风的时候,宋闲惊醒了,楼外狂风将薄薄两片玻璃拍的清脆作响,这一等,风势见低就直接挨进了下半夜。 应该说,或许是第二天早上的某个时间点。 宋闲睡不着,酸痛发作,每根神经都是清醒的。 外面飓风飘摇,但没下雨,没下未必等同于好事,往往是这种蓄势已久的雨,一旦下起来,摧枯拉朽。 不知为什么,宋闲忽然想起了晚前见过的那个刘老七,虽然那场闹剧让他知道刘老七是租约期满早该回归社会的人,因果理论上讲,这出剧闹得并没有错,可人毕竟是他“抬”上来的,在他印象里,刘老七是个人,受了伤的人,要么是伤在身体,要么伤在别的地方,他不否认登仙楼做出的决定,但就这么把放在外面,说真的,有种看人落井下石自己成了帮凶的感觉。 恻隐之心人皆有之,不想做大善也不想做大恶,但人不能无情。 那就去看一眼吧,要是还在的话,睡着了就不管他,没睡的话他也没办法,就在心里给他分点微不足道同情心吧。 大门没关,披着外套出去,天漆黑,楼外不远唰唰唰的,像有镰刀在秋收麦穗中打草收垛。 出门一看,左右无人,先前贾老划给老七的地方也不见行李。 难道说已经走了? 宋闲半合上门,转身便准备从哪儿来回哪儿去,这时候木门板被人揄了一把,没关,就见贾子平夹着几张防滑草垫子从外边跟进来,客气的对他笑。 宋闲从刘老七口中听过他:“贾贾老,原来是您在外面。” 贾子平对上宋闲,慈眉善目的笑了笑:“我是贾子平,他们叫我贾老或者贾叔。” 宋闲温温一笑:“贾叔。” 贾子平插上门栓,错开宋闲将草垫放进过道中的箩筐内,玩笑似的问:“这么早起做什么,外边天还没亮呢,头次到登仙楼应该在房间里多呆一呆,当心一会儿回不了住处。” 宋闲闻言看看四周,黑灯瞎火,楼道重叠,还真有点东南西北分不清了。 进门边上就有一间厨房,里面很乱,门用铁丝半锁着,窗台上放了盏油灯c两把蜡烛还有火柴,油灯是玻璃立盏式,上面光秃秃的捻一团灯芯,贾子平抽根火柴将其擦燃,用灯罩罩住,端着一步步往前走。 他说:“跟我来吧。” “这两天天气时好时坏,我知道昨晚的事吓到你们俩了,难为你还惦记他,不过刘七应该是已经走啦,他在山上待了这么久没离开,睡觉的地方自然找得到,这个我相信他。” 油灯在地面投下玻璃隔断那一圈圆,贾子平手捧着相当稳健。 他说:“刘七是从广西到福建打工的,外面搞开发,建筑工人很吃香,05年就来了,和他女人一起,只是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女人没过多久就回了乡,刘七一个人在外面做苦工。” “你们没有做过,不知道做苦工主要靠的就是身体素质,谁先倒下,谁就先被淘汰,刘七运气不好,砌水泥砖的时候,砖堆没干,倒下来,右手三根手指神经被轧断了,那边赔的钱不够一个月生活费,撵出去后刘七没敢扯皮,就去广东找地方做点散工给自己看病还有吃饭。” “7年没回去,觉得自己没用也没敢给家里通个信,其实广西老家有到福建找过他,也报警录入了dna,只不过,依然没找到,听的是招惹了‘道上的’,‘被恐吓过’,就以为是死无全尸了,12年老家重新分地的时候,刘七作为死亡人口被销户,在法律意义上,他成了一个真正的‘死人’。” 讲了这么一段,贾子平还没提起刘七为什么要进登仙楼,以及,跟宋闲说这么多,真正的用意是什么。 在二楼转了个弯,贾子平接上刚才的故事继续:“在外这么多年,刘七终究放不下家里老小,于是找时间偷偷回去看望了一次,可是他没想到,就在他音讯全无的这些年,父母已经过世了,女人改嫁,带着女儿一齐嫁到了河对面条件不错的黄家,跟外人打听,据说她们过得很好。” “对于外面世界,他已经彻底死了,对于老家,他的出现只会让黄家c自己的女人还有女儿无尽难堪,他来登仙楼时自己说的,‘死’是他最好的状态。” 贾子平站在三楼楼道口,为自己说那么多的话略感抱歉。 不过,故事说完了,有些话该说的还是得说。 “咱们登仙楼不是像你们想象的店大欺客的地方,每个人来都有每个人来的缘由,外边世界‘容不下’,佛祖保佑也会‘偶然走漏’,我们在规矩之下提供一点方便,这就好比洪水开闸必有一缓冲地带作为绝地保障,转圜之利,这才是登仙楼的初衷。” 给宋闲办理入住的是莫小仙,但贾子平对他们住处同样了如指掌,送到三楼就不再进了,右手第二间就是。 宋闲不明白:“贾叔是不是以为我们会误会?其实没有的,我刚才出门只是想看自己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 贾子平端着油灯笑:“看得出来小先生是位理事的人,姑且算老朽多这一句嘴了。” “不过老七既然是你们二位带上山的,解释清楚倒也应该,再一个,你们两位是新客,对登仙楼有很多不明白不清楚的地方,不管你们住一天还是住三天,我们还是希望,登仙楼相于你们会有一个不算太坏的印象。” 原来如此。 站在光照外的宋闲总算有点明白了:这登仙楼的众人想必很懂生存,和星级酒店一样,金杯银杯不如客人的好口碑,现代社会,单口诛笔伐一招,分分钟就能让五星连锁倒闭一间,真要碰到下山之后反咬你登仙楼一口的,藏匿在深山的这么多人都别想再逍遥快活。 之前莫小仙说“不准拍照”是登仙楼条约第一条,其实静下心来细想的话,“理解登仙楼”才该摆在第一位才对。 有点意思。 宋闲轻松不少,微微点头:“那就多谢贾叔照顾了。” 第二天睡到7:30,宋闲重新回笼,朱光很早起来洗漱喷发胶。 镜子不大,脸型填满过后,头发没有富余,朱光扭来扭去,好不容易从中弄了个“乱世烽火”的造型,冷不丁外边门响,吓得他一梳子挑成了个“乱世雄鸡”。 木地板上都没感应到有人。 朱光问:“谁啊?” 这么大早晨的,当网红还没这么勤快呢,朱光默默吞吞的过去开门,冷不防的,门框边上竟然小鸟依人靠了个波浪长发大美女,鹅蛋脸,大眼睛,穿着打扮还真像个网红小姐姐。 朱光梳子慢慢放下,看到对方手里端着一只盘,盘里放着不少心型松饼c蛋挞还有葡萄起司,这些东西色泽亮丽,器型饱满,闻香味,香蕉芒果的花样还只多不少。 “美女,你这是?” 美女将盘子推过去,声音软软的:“今天的早餐,谢谢赏脸唷。” 这么来一下没一下的,送完东西又扭啊扭的走远了,看方向,房间至少隔着十来间不在同一楼区,这算是几个意思? 临间的客人洗漱起床,扩胸压腿的时候跟他解释说:“这个小茉莉是搞烘焙的,每个新住户入住的时候都吃过她的早餐,免费的,放心吃吧。” 宋闲起床后,朱光把这事给他说了,说昨晚10元的房租也就算了,连早饭也是有人送到房门口,这算不算是上个世纪先辈们敦敦教导过必须敬而远之的“糖衣炮弹”?登仙楼这么套路究竟什么意思?如果没意思,是不是就表示大共/产时代提前到来了? 昨晚上只是惊鸿一瞥,跟贾子平简单聊过之后,宋闲对登仙楼已然从路过上升到了兴致的级别。 出门,楼内光景已经和昨晚分外不同,山雨未至,日光充足,洋洋洒洒的晨曦之下,仅三楼的住客大约就有两百来人,接二连三的,刷牙洗脸,洗衣晾晒,生活场景就如清明上河图一样在面前徐徐铺开,几百来尺的布景环形围绕,木c楹c梁c柱,雕花斗拱,雀替额枋,百步之中无所不有。 这还只是三楼景像,二楼音乐飘飞,一楼炊烟袅袅。往中间去,两口露天水井藏在影壁之后,有人打水煮茶,有人清扫道场,之前见过的带阳台的小楼房也有不少人纷纷走出,有人摘菜,有人抱书,还有人将贾子平早前预铺的草垫子一张张收了回来。 楼内干道由六条青石板路交汇构成,这十二条中,有十一条满满当当塞得热闹纷呈,人来人涌,只有穿过影壁通往“祠堂”的中轴干道不一样,冷冷清清的。 宋闲勾勒布局的时候另找了个角度。 的确和承启楼的“三环”规划一样,外围是土楼主体,中间住人,最内为祠堂。中间一环留一缺口,巷子深邃,前后两面都能走人,但是到内院之后,口子是开了,门上却铸了铁门上了铁锁,很多人走到那里只能远远看上一眼。 不像祠堂啊。 倒像是,一座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010 楼上还有四层,跟莫小仙说的一样,这座登仙楼不分功能分区的算下来,房间至少一千多间。 二三四层多是住人和仓储用,一楼相对开阔,所衍生的花样也比想象中的繁杂。 朱光感叹,按登仙楼这规模赶得上外面万方的小型社区了,在这么大个社区里面找人,这不比大海捞针还要难? 宋闲想到一楼逛逛,朱光下意识的带上云台,两人给楼道做了个标记一齐下去。 置身庭院,人在登仙楼的强烈对比之下,渺小得有如蝼蚁。 楼底大部分是厨房,或小型租用,或面积宽敞类比于饭堂,来来往往人很多,端水饺云吞面窝包子,户外一凳一椅当餐桌椅,埋头嚼巴嚼巴。避开人流高峰,还有人在饭堂边上动手煲汤,炖清粥下擀面,油炸干捞应有尽有。 旁边是一储物间,五间合并里边堆积了不少打包编织袋,门额上用粉笔写了“邮局投递”四个字,边上挂了开门时间以及标注:偏远地区待定。 再过去是连着几间杂货铺,李记c张记c刘师傅c徐干妈等等起名随意,柜台老旧,烟酒必备,其他物品或有或没有,五金杂货调料油盐,跟生活平时有关的物品多多少少混在其中,有人在柜台之后坐着,时间赶早,从货架上拿了圆筒的挂面下水慢慢煮。 一路走过去,理发修脚服装衣帽,开锁配钥修鞋补鞋,门诊药柜文具电器,还有早已经销声匿迹的dvd租借屋c游戏机厅,总总林林,无所不有。 真要鸡蛋里挑骨头的话,那就是这些设施商铺几乎统统严重过时,商品更新换代停留在上个世纪80年代,很多已被社会淘汰的物品在这儿还代表着“稀缺”“高等”,复读机c热得快c铝皮电筒,看摆放的位置,就知道价格不菲。 朱光早就已经手痒难耐了,偷着拿出手机好几次,这还有编织箩箕草鞋木屐都是从来没见过的,放在以前,早扑过去咔咔多来那么两张,可是现在 “表哥你看,这还有教室呢。” 在相对安静的食品店旁边,由木质桌椅简易搭起的教室刚刚开门,土楼一二两楼是封死的,没有开窗,过去是为提高土楼的防御功能,放到现在是为保障楼内住户的人身安全,光照不足,顶上二楼就全清空,掏了挑高层,木板拆开换上透明隔板,东南西北的光借来一点是一点。 灯光应该是全楼里边的最亮,要是放在晚上,勉强还上得了自习。 “看起来就是一型小社会。” 从头走下来,宋闲跟朱光花了二十多分钟,这是走马观花看个大概,如果忘记登仙楼这三个字的话,一楼合围宛如一条商业街,跟漫步凤凰古城的感觉没什么两样。 猎奇的感觉油然心生,宋闲还想往二楼逛逛,不过这时候,住在“小洋楼”的贾子平突然找上了他们,请他们去他住的地方走一趟。 外环和中环之间相距六七米宽。 说是“小洋楼”,只是为了区别于土楼主体的临时喊法,实际上它们二者都属于明清建筑,梁柱结构,廊道相通,只是在大小和具体楼层上有细微的差别。 贾子平住的地方很大,进门是一茶厅,屋内布置暂且不提,他带他们去的是上楼之后的档案室。 从昨晚到现在,贾子平的一言一行都颇具民国乡绅士族的气度和风范,以致于档案室放一雕花大木桌,桌面笔墨纸砚,甚至算盘镇尺样样齐全,外人看过去,也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妥。 “二位在这里坐一坐,出示一下身份证件许贾某登个记。” 原来登仙楼住宿也是要登记的。 宋闲朱光依他所说,东西掏出来递出去。 贾子平戴上眼镜分别看了一眼,看到宋闲出生年月时忍不住问了一句:“小先生是89年的?” 言语中透露着不可置信。 宋闲慢条斯理的:“对,89年,无政治面貌,未婚。” 贾子平忍不住笑了笑,让他们稍等片刻,去核实一下二人的可行信息。 趁他抽查档案的这会儿,朱光拿肩膀撞了撞宋闲:“你听听人家的语气。” 宋闲不理解:“语气怎么了?” 朱光耿直道:“说明你显老。” 宋闲干笑一声,他还真是乐此不疲。 抽空看看四周,确确实实是上了年代的老式档案室:木质立柜,上下格间共五层,每格除了满满当当的线封文簿以外,每座柜头另贴了标签做注解,例如最近的一座大约写着“甲辰年/赵钱孙李”,旁边再有一排,写的是“庚寅年/何吕施张”。 因为工作原因,宋闲平时没少接触过古历法古计时,这会儿心中换算了一遍:甲辰年分别是1904年c1964年或者2024年,2024年没太可能,但是1964年,算起来也已经是54年前了。 虽然很意外,但他也明白现有的土楼大多都是明清时代流传下来的,200年的缔造史对土楼很常见。 当然他同时也很清楚,能留下纸质文件真的是相当不容易了。 贾子平抱着厚厚的宋姓和朱姓文簿折回来,不知道是以编号还是笔划为顺序,翻开之后一一检索,宋姓本相对较薄,很快便将1989年前后左右的对照表从中找了出来。 他摘下眼镜,另拿表格将宋闲的资料填进去,说:“很多人一开始不太理解我们这道程序,登仙楼的条约你们应该看过,其中有很重要的一条是不收九族亲属,这个规矩是我们楼主亲定的,人性嘛也能理解,拖家带口,旅行观光,真要这样,登仙楼提供的方便就会随之消失了。这世上人口60亿,我们毕竟还是要相对‘公平’起见。” 他对着外边的土楼说道:“你们现住的东南栋主要是针对短期住户,从昨晚你们入楼的日期起算,这五年之内不管是短期还是长期,住或者不住,五年之后,登仙楼就不再进行接待了。东北c西北c西南三个单元是常年住户,确定常住后,我们会安排租户住到这三个单元,以便管理。” 宋闲知道他漏了两个部分,问说:“那这儿呢,中环住的难道不是住户?” 贾子平道:“如你们所见,这登仙楼除了住户以外,剩下的就是拥有一定职务的人,贾某是负责打理档案的,其他像你们见过的管家莫小仙,还有总厨邮差后勤,他们都住这儿,我们是楼主从普通客人中挑选出来的,比起其他住户,我们一是可以搬到这儿住,再然后,五年基础之上可以多住两年。” 听起来有点怪。 登仙楼不贪金不恋银,分量最足的砝码仿佛是“年限”。 至少刘老七为了“五年到期”拉下脸皮给莫小仙下过跪,而贾子平身为一个过来人,金钱俗物过眼烟云,也只有在提到“多住两年”的时候,言语中竟然还流露出一丝自豪。 这登仙楼,魅力有那么大? 值得那么多人为它流连忘返? 是了,还忘掉一个,贾子平说了那么多始终没有讲到,宋闲最为好奇的也是那儿。 “贾叔,那内环呢,我见到内环里面貌似修了一座塔,那是什么塔?” 说到这个,贾子平拘谨的笑了起来,解释道:“那个是‘天问阁’,是我们楼主自己的住处,跟‘九族拒收’的规矩一样,也是我们楼主亲定的,那个地方,外人禁止入内。” 忙完档案的事,贾子平又送宋闲两人下楼。 经这一番解释过后,登仙楼在宋闲眼里俨然变成了个看不透道不明的潘多拉之地,偌大的登仙楼仅靠10元一晚的收入养活那么多职工,究竟是亏了还是赚了?这些住户开商店办饭堂,同样是经营,为什么没有选择山外而是宁愿根扎在这种清苦的地方?最要紧的是,那个什么登仙楼主,这么几百号人一呼百应唯他马首是瞻,难道真是传说中的什么世外高人? 宋闲一直是闲云野鹤,不去刨根问底是因为大都不感兴趣,现在,兴趣是有了,但真是有点难到他。 有些话,估计问一晚上也问不完。 朱光出来的时候满脑子都是“规矩”“禁止”“不可以”,乱了半天忽然想起正事,拉贾子平多了一嘴,说:“请问一下贾叔,最近有没有到登仙楼办理入住的其他什么人,有个人叫张风采,是我们朋友,来登仙楼跟我们走散了,电话没打通。” 贾子平回想了一下,摇头表示,常住客人进出登仙楼很常见,至于他说的张公风采,这两年下来似乎并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朱光恍然大悟,这人渣居然还化名。 办完两个年轻人的事,贾子平收好资料回二楼,二楼除满排的柜子以外,底端还有一扇门,打开之后可以绕进中环后院。 贾子平提了一只洒水壶,门后的屋檐下养了两盆君子兰,花期刚过,看起来不大精神,顺手给它们喂了两口。 在摆有君子兰的回廊对面,赫然描着“天问阁”三个柳体大字。 这是一座改造过后的楼阁,总共分有两层,比“小洋楼”的个头稍高不少。一楼修了四面镂花的拱门,常年处于关闭状态,二楼出廊大约半米,平台面积十个平方有余,四根大柱将楼顶支起,抬高中空部分三米多,四面栏杆封实后只留了上边二分之一都不到的通风部位——早晨9点和晚上5点的时候,阳光会从通风部位撒进去一点,身为“天问阁”的主人就会坐在里边晒晒太阳。 不同于外人面前的严肃,贾子平对于她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恭恭敬敬的样子,说了句:“楼主,昨晚上的雨没有下下来。” 晒太阳的椅子是以前客人手工造的,木榫一体,底部用了蒸煮工艺将木座压弯,躺在上面可以摇啊摇的。 她蔫蔫的:“没下就没下吧,没下是好事。” 贾子平道:“新入住的两个人我也查了底,都没什么问题,一个姓朱名光,南昌人,年轻小伙儿,还有一个安静点,姓宋名闲,89年,无政治面貌,未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011 晨间过后,登仙楼的一切步入日作轨道。 有人开牌局,有人扎灯笼但生活作息没有影响到院内教室传出来的读书声。 简易的教室用纸糊窗,用布片当帘子,铜铃铛由一根尼龙绳牵引,上课的时候长绳扯动,整栋楼发出肃静的当当当响。 教室的学生都是些五岁以下的幼童,读书习字年纪稍小了点,课堂就不教语文算数,先教汉语拼音表: “a 一 e i u u ” 老师带作业本下来的地方在二楼,跟“小洋楼”的职工不一样,所以从贾子平那儿出来后,宋闲忽然有点理解,为什么有人心甘情愿在这块贫瘠的土地上慢慢耕耘。 这让他想起了支教老师。 孩子们“学”,幼儿老师负责“教”,生存的环境精简化后,人最原始的情感和冲动就会浮出水面,现在有90后的年轻老师愿意留在山区支教,很多人不理解,质疑和揣测的声音越来越多,于是新闻报道,有个小女生教师索性剃光一头长发,坚守原则,简单粗暴的表达了自己的内心坚决。 朱光过去看了一眼,回来吐槽说:“整个就是一托儿所,这么点的小孩能学什么,大多数都还在哭哭闹闹擤鼻涕呢,老师受罪。” 碎碎念了两句,步子突然停下:“咦,哪里来的小屁孩?” 现在是上课时间,低于五岁的幼儿不管学与不学都在教室里面有人照顾,毫没防备的,突然叫朱光捕到一条漏网之鱼。 是个两岁不到的小女娃,扎着两只小发揪,蹒跚学路,骨骼没长健全的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迎头就抱住了朱光的小腿肚子。 四周一看,没大人,朱光讷讷问了句:“你谁家的小姑娘,上课铃响了为什么不去教室待着?” 听出来语气不太友好,小女娃扭头,转而将宋闲一把抱住,在裤腿上挠啊挠的。 “这” 宋闲是个没跟小孩亲近过的人,没经验,抱也不是推也不是,这教室附近来往人群也不算多,两目茫然的迅速搜索,也并没见到什么家长可疑人士。 远处教室的幼辅老师注意到了,火急火燎的跑出来,将小女娃一兜一抱,揣在怀里,说:“不好意思啊两位,小孩子没大人带,一不留神就容易跑出来。” 小女娃张着又短又嫩的五根手指头,一抓一松,小脑袋朝宋闲方向探啊探的,这是想要眼前的大人抱。 幼辅将女娃抱回去后,旁边卖彩虹糖的刘老头忽然说:“这个小女娃叫箐箐,两岁没到呢,刚来几天还没人领养,要是跟你们有缘分啊,你们可以考虑考虑。” 朱光大吃一惊:“领养这么随意啊?她父母不在登仙楼吗?” 老头子长叹:“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再要么就是摊上个不成器的家庭,被人送过来,我跟我内人已经领养两个啦,现在生活勉强过得去,先看看这女娃的命,能遇上好人家是她的福气,实在没有那个缘分的,我们几个养老退休的老家伙再商量商量,看放到谁家比较合适。” “现在空窗期呢,修福修报的要抓紧了,人暂时寄养在管后勤的黄妈那儿,想领养的话跟贾老登个记就行。” 听闻之后朱光先是惊,后来是匪夷所思又还一点内心愧疚。 他这才26呢,没做好当爹的打算啊。 来登仙楼已经超过12个小时了,一直到现在,仅从贾子平口中得知张风采这人应该是用了化名,这就一下把寻找距离拉伸了十万八千里远,远到连一根寒毛都没捞着。 宋闲一如既往的四处转悠,一楼看完,又转到二楼,一旦看什么入了迷,就如老僧入定一样,站在原地或门口一动不动,朱光说:“您老的心思根本没在北极星上吧,要不然,赶紧想点办法把张人渣挖出来啊。” 宋闲解释一句都觉得多。 过了没半个小时,到达中午饭的时间,一行人突然浩浩荡荡从门外回来,十号人,吃的东西很简单,有十来个人一桌在饭堂打点油水,火锅下白菜,闹闹哄哄的,吃完休息完换上凉茶又出门。 打听一问才知道,这些人是农客,作为登仙楼的住客,同时又为登仙楼雇佣照料田地,每天/朝出晚归,在山后边不远处干活。 众多配件里还剩一块,宋闲无论如何都要跟过去一看究竟。 朱光劝他不住,同时又觉得干耗在登仙楼里不成事,心心念念的张人渣没找着,他是吃饭也难受睡觉也难受。 想好了,不是说登仙楼一楼有配电室统一充电吗? 张人渣衣冠禽兽人模狗样的,总离不开21世纪的移动电子端吧,他就在这儿守,找个地方喝茶,望风,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老天爷一定会把他劈开出来的! 朱光找了个喝茶的地点在二楼,蹲到腿有点麻了,就在对面找个容易望风的角落继续。 除了一楼门庭若市,二楼三楼其实也不乏做轻小生意的人,美甲室电子专柜,清吧茶吧,特别是清吧茶吧,有明清木楼做底子,装饰和外面的高档茶餐厅没什么两样,朱光找的就是一间名为“一ld tis”的轻型咖啡屋。 门向里推,手把上挂着两粒铜铃缀成的装饰物。 店主听到了,手上忙着事顺口溜似的打招呼:“欢迎光临,请问几位。” 听这软绵绵的声音,朱光骨头都酥了。 “是你啊?” 店主守熬奶茶的目光侧微看:“这么巧?” 朱光第一眼就认出来了,是早上给他跟宋闲送过松饼的那位长发美女,声音很独特的。 “怎么是你,那个什么,小小小茉莉,我听人说你不是搞烘焙的吗,早晨不是还在三楼?你这是?” 人和人之间往往就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楚的缘分,董茉莉看看他手上的挎包,印着一s一的l一g一,立刻就明白过来笑成了一朵花儿。 “你想要要喝点什么?蓝山或者是拿铁?” 都是朱光爱喝的,小茉莉这都能猜到? 来登仙楼快一天了,朱光还是第一次找到“仍活在世”的感觉,找了靠门窗的地方坐下,是个有阳光撒进桌面c摆满乐高积木的位置,他把挎包搁在厚实的茶桌上,桌板的边缘偶尔几只铁钉钻过的孔洞,其余的纹路独特,风干上了釉,这种独一无二的风骨,他做美食主播的时候经常拿来当作背景板。 还是没忍住,趁店内无人,偷偷拿手机咔嚓来了一张。 董茉莉煮好咖啡亲自端过来,身上穿的还是早上见过的碎花连衣裙,照她这样,日子过得居然还叫人有点羡慕。 她在朱光对面坐下,满脸喜气洋洋的:“你也是up主啊?” 朱光一听:“你也是up主?” 董茉莉绽唇笑:“我以前也用灵眸,我是做旅游体验的,你呢?” 朱光来劲:“我做吃播的,现在也想跨界做点旅游类,怎么会这么巧。” 董茉莉支起头,笑得很迷人:“旅游不好做的,信息网络一天一天打开,做旅游的太多人,国内的呢,做不深刻很难让人感兴趣,赞助也不好拿,做国外的吧,现在好多老外也到中国抢市场,对于国外的了解,怎么也比不过他们。” “所以你就到深山来采风了?” 董茉莉撂了撂海藻般的长发,扭动身子,意味深长的问:“你看看我的模样,如果我不说自己是做视频的,你觉得我像做哪行?” 朱光这人别的没有,形形色色的粉丝接触多了,多元化的信息接收也就多,这个小茉莉长的是真好看,标准的鹅蛋脸眼睛大而且妩媚动人,像她这样的美女底子足够好,化点妆涂点茜草红的口红色,精致得就跟橱窗里的洋娃娃一样,被任何直男看上一眼,恐怕都想带回家。 觉得自己的念头有点龌龊,朱光吞了苍蝇似的没敢胡乱瞎猜。 董茉莉毫不避讳的笑说:“像网红主播,穿特别暴露,跳奇怪舞蹈的那种。” 加上她这酥酥麻麻的绵羊音,简直就是让人浮想联翩的女主角。 她好像已经完全不介意了,说:“其实我喜欢旅游啊,大学读书的时候,第一次到海边就彻底迷上了,那时候是学生,几个人搭伙给学校公众号做点采风内容,校友都挺喜欢的。” “可是后来吧,被社会一部分人关注了,同学们看待我们的眼光也就通通变了。出社会后,入行的门槛高,好几个室友都去了旅行公司,景区c游轮c境外,天南地北的到处走,我就借着这点便利继续做视频,结果你就想象得到啦” “这个社会呐对女孩子不公平,就像我的嗓音,本来是天生的,可这么点事情在她们看来就是作,男孩子就不一样啊,特别是可爱的,还有像你这样阳光帅气的款,嗯,你要是在视频里放个电卖个萌,我想我也会粉你的。” 朱光听她这么说,心里不知道为什么酸酸的:“所以你就这才是你到登仙楼来的原因?” 门外正好有个穿翠色大袖衫的妙龄女子翩然走过,生人不近,髻子午簪配香兰草,半个仙人的样子。 登仙楼里有很多这样清修的人。 不管是退休养老领养孤儿的,还是佛古青灯信仰为伴的,大部分人来登仙楼都是有所舍以及有所求。 董茉莉呆呆望着人家仙气飘飘的样子,唇角勾了个又美丽又释然的弧度,她说:“被骂惨的那几年,有自寻短见的念头就差没付诸行动,不过来登仙楼两年慢慢的就都想明白了,我们所有人都是这样的,人嘛,总要有个重头来过的机会,登仙楼就很好,不是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012 通过了解才知道,董茉莉做烘焙才是自己的主业,但她有个好朋友开茶吧,每年夏冬季小孩放寒暑假的时候,她都得回去陪孩子,所以冬月和暑夏,茶吧就交由茉莉打理。 鉴于大家有同样的工作经历,董茉莉给新来的朱光讲了这楼里的很多规矩。 说是老老少少常住人数800多口,有老两口退休过来的,有追求灵感工作室整个搬过来的,有恩怨纠葛躲避情债的,大家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理由,所以不是对方主动提及,过去的事就尽量不要问。 虽然众口难调,但好在楼主威望高,哪怕有人就是奔着“赚钱”来的,只要不坏规矩,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这种行为。 如果太出格了,登仙楼会出面做主,对外是交给警方处理,对内惩罚是,在五年基础上扣除相应年限,只减不加。 同样的,登仙楼隔三差五也会发放一些福利,真正入得了楼主的眼的人,没准还能提拔成为干事,比普通住客能多住上两年。 朱光不太懂,多住上两年又能怎么样呢? 董茉莉说:“这你就不懂了,咱们楼主啊,是‘半个仙’。” 下午等了很久,充电室来往人群过摄像头似的被朱光通通扫一遍,没进展。 进而眼皮打架,实在有点熬不住,朱光便把张风采大致装束以及长相描述给董茉莉,撒娇求助的,留一电话号码,请她店开得空的时候帮忙留意留意,就回房先睡下午觉了。 浑浑噩噩俩小时,梦里12306化成个仙气飘飘的美女,踩两只突突冒白烟的风火轮,在天空留下两道铁铮铮的轨迹,哭着喊着对他说:“人家走都走了,你都不回头看人家一眼” 睡梦惊醒,时钟不知不觉已经指向晚7点。 此时此刻的房间内,宋闲已经回来了,白天不知道去干了什么,全身汗湿之后洗澡换了睡衣,朱光睡的这期间,不声不响的,在三尺不到的桌台上点灯看书。 这还是之前见过的玻璃膛立式油灯。 朱光天昏地暗的坐起来,揉眼睛:“表哥,你不怕眼瞎啊?” 室内灯光拉开,宋闲见是他醒了,刚烧好的热水给他倒了一杯。 “你睡了两个多小时,不会是起风下雨的时候感冒了吧?” 朱光摸额头,不应该啊。 下床之后,看到宋闲并没有在看书,而是拿之前工作记事本潦草几笔画了一些图案,两个环,三个环,中间一团墨,旁边还好多行醒目的字。 朱光找来凳子慢吞吞的坐在旁边,手里的茶喝一口:“嗯表哥,你又在研究什么呢?” 以前给宋闲拍修复纪录片时,最羡慕的就是这种忘我投入心神专注的境界,他不行,外面世界诱惑太多,喜欢的东西数不胜数,但是宋闲不一样,说到底他也只是个普通人,抛开性格不谈,每当他专于一物的时候,朱光眼里的他是通身发着佛法金光的。 宋闲一动不动:“当然是登仙楼啊。” 朱光好奇:“哦?那研究出什么没有?” “你不也觉得登仙楼作风古怪么,我出去看了下周边环境,弄明白也就大致理解了。” 他很自然的把重点圈给朱光看:“登仙楼主体一共有三个部分:居民,管理员,还有资源。想想看,暂时先不提客人带来的物资,登仙楼的最基础的资源是房间c饮食c后勤c物流还有教育管理员说他们有一些权利,会照一定分配比例对这些资源进行调度分配,以咱们现在了解到的情况来看,有些部分,至少门面还有人员这块几乎都算登仙楼的,对于居民来说,它相当于免费。” “我就说10元钱连电费都不够边儿,完全就是亏本生意对吧?” 宋闲倒翻记事本,改口道:“我今天跟农客去后山,看到这个。” 他从页中抽出一片叶子,叶面是对叶植物的其中一片,巴掌大,边缘锯齿状长有许多毛刺,观感极普通,上手轻拂一把,甚至还有不太舒服毛茬一样的感觉。 朱光问:“油菜?” 宋闲摇头:“烟草。” 之前去振成楼承启楼,的确听说过不少有关明清之末靠烟刀生意起家的大家,本土原本没有烟草这种植物,是客家族的先辈途径菲律宾的吕宋岛时,将种子缝在衣物边襟中,历经千辛万苦带回来的,很多人靠这小小烟叶赚来真金白银万八千两,不断扩大,形成气候,这才有原始资本修葺出一幢幢规模宏伟的土楼。 只是现在的烟草管控严格,粗放种植的时代一去不复返,土楼的条丝烟作为土特产品存在,为当地带来的利润远不如从前。 “我记得烟草种植一向管得比较严,登仙楼后山有一块,连平地带梯田的话,面积中等,三十亩左右,有二十来号人专人专项打理,听他们说平均下来亩产一百三十多公斤,换来每年至少十多万的收入,小部分返为佣金给农客,剩下的大头就是登仙楼所得。” 宋闲觉得新鲜,在笔记本上将原有的“居民”“管理”“资源”还有“经济”四个大项反复圈画:“原本的逻辑刚就得住登仙楼自给自足,虽然它旧是旧了点,但把自己塞得满满当当的,加上修筑维护,没有储备资金也恐怕也支撑不了多少年,现在有了‘经济’做补足,登仙楼基本完成了一个相对平衡的闭合圈,只要” “只要用点特别的东西,抓住这幢楼里的人心,这个闭合圈就会以良性状态持续循环下去,登仙楼也就可以一直保持它的‘长盛不衰’。” 如果这样也能叫“长盛不衰”的话,人家妈/祖庙就叫牛逼上天了。 话虽这么想,朱光脑子还是没挡住冒出董茉莉下午说过那些话,难道“特别的东西”指的就是居住“时限”? 之前宋闲也是这么想的,不过这会儿换了个词来形容说:“好像是时间。” 朱光突然有点无语,觉得这座楼是不是太扯了点,费那么大番周折,盘活登仙楼又能怎么样呢?给自己招来无数麻烦不说,就为那可怜巴巴的十好几万块钱,把人留在这儿当风景看啊? 按他的理解,最叫人奇怪的,还是这儿的人。 “人” 随着走廊电灯突然熄灭,门缝钻来的光线一下变了漆黑色。 朱光眼珠滴溜溜的转,像是想到了什么,问:“表哥,你听说过登仙楼里的人吗?” 有关登仙楼的人,单靠言语描述,个夜晚也未必说得清楚,可有人聪明,撇开满世界的打听,只需要一点人最富余的恻隐之心和主动示好,就可以换来大把大把的同情和等物交换。 这在动物界早有先例,叫“守株待兔”。 董茉莉不是第一次等信息“主动上门”了,在同一时间不远的二楼处,挨家挨户的面铺关灯上钥,她习惯性的将当天当事在脑中过一遍,然后收好门窗,洗净擦干所有的杯具之后,前中后三排电灯依次熄灭。 一ld tis 一关门,二楼灯光璀璨瞬间暗去一半。 夜风唰唰唰的灌入走廊,不看天外星辰的话,还以为秋夜仓促,等不到仲夏之后提前就赶到了。 关上门,董茉莉挂锁,转身上三楼赶早洗漱睡觉,不过没走两步,便有一道影子突然将她怼回了挂铃铛的木门上,叮叮当当一通乱响——那人力气大,隔较近,闻身上气味,好重的烟火香。 抬头一看,董茉莉打趣:“灵彧子,你每次出现的时候,能不能像个出家人一点?” 这个人也算是老熟客了,大袖大衫,披头冠发,平时在她跟前晃来晃去就算了,要是站在某方桥上,青山绿水背景一衬,乍看之下是个不折不扣的古典美人胚子,只可惜不管是哪种美人,三更半夜的躲在背后吓人,跟聊斋画本里的女鬼几乎没什么两样,更何况,他还是个男人。 对方嘻嘻一笑,端端正正像个出家人拢起袖子:“反正我是个俗人,小茉莉就不要遇见一次就批判我一次了咱们之间还是说点有趣的事,我见有个小帅哥在你这儿坐了一整下午,怎么样,跟你坦白出什么故事来没有?” 董茉莉笑:“人家在我这坦不坦白,和你有什么关系呀?” 这 灵彧子伸手拉作势要走的她,就跟大街上两个女人拉拉扯扯似的:“好吧,我知道小茉莉才是最聪明的,看在你善解人意的份上,允许你将来向我提出一个要求,怎么样?” 将来? 难道有人说过长得好看的人所画之饼,就格外有用吗? 董茉莉只看最现实的。 不过挣开后走着走着,还是顿了下回头说:“来路和大多数人一样,‘临时变故’‘阴差阳错’,不过听那个男孩的形容,他们好像在找张峰。” “张峰?” 董茉莉张头望着三楼刚入住不久的那间客房,轻嗯一声:“你记得啊,别说是我说的,我可没有当出头鸟的打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013 第二天很早,朱光兴致勃勃的买回早餐,让宋闲边吃边带他出去走走。 这座楼大也大在视野开阔,站在三楼的位置,向上看是长长的挑出天井的瓦檐,不少人探出头来,椅在栏杆边或晒太阳或嚼馒头,声音听得一清二楚,视线往下,二楼最易见的地方则是人来人往串门问早,有少量的斋戒人士出门做早课,穿咖啡色海青,或者交领道服,顺着楼道接二连三外出,其余的,和昨天见过的生活场景出入不大。 宋闲咬了口手里的馒头,嗯,居然是老面和的。 “这个多少钱一个?” 朱光哭笑不得,他的关注点怎么就跟广大群众差那么多呢。 刚到陌生环境的第一天,对构造和外在环境感到好奇是人之常情,既然弄清楚登仙楼的大致运作了,接下来,朱光很急切的想跟他说说这里的人。 两个人朝北边走,这儿的人多,密密麻麻谁也分不清谁,好不容易逮住了二楼的斜对面,一个叼烟斗的大胡子正好出门晾衣裳,看起来没什么特别,只是动作笨拙,不失技巧。 朱光背地悄悄指着他说:“这个,看到没有,这个就是我昨晚跟你说起的白老。” “很多人说他手上有点功夫,但是不知道他全名其实叫白岐山,他师父,末代皇帝溥仪的教师霍殿阁,练八极拳的,知道八极拳吗?‘文有太极安天下,武有八极定乾坤’,出手以一个‘狠’字为诀,听说白老年轻的时候上擂台打死过人,后来收押放出来,觉得心中有愧,就办了好几十家慈善性质的武术学校收养一批孤儿,功过说不清楚,年老了争议都一直在,就到这里来避世。” 目标又转到白老右手隔两间房的地方,屋主是个戴眼镜的中年人,没出门,但是在直线可见的屋中央正摆弄着房内布置的大型金鱼缸。 里面金鱼鲤鱼数目不凡,水草还油油的在缸底招摇。 朱光问:“凭你的直觉,你以为他最有可能是做什么的?” 宋闲瞎猜:“养鱼,养海草?” “不对不对,他叫余奕,做微雕的,在绿豆大的石籽上雕梅兰竹菊,他自己有工作室,比较常见的是在铅笔杆上雕盘山公路,最绝的还有人见过,在一根头发丝上雕‘金陵十二钗’带判词,那还是练习,当时人物雕完五个,说觉得自己视力下降了01,于是到这儿修养来了。” 朱光满脸都是高亢,甚至脑海还浮现出了“最强大脑”四个字,他说:“你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人可以看到微观世界吧,水c线条c阳光,还有像他水缸里面的微生物,他们眼里的世界跟咱们不同,判定的方式也不一样,我现在打个比方的话,余奕这种就是我们电视里经常提到的‘特异’人士!” 宋闲点点头:“还是你厉害,一天之内能了解到这么多。” 厉害的不在这儿,朱光本来想强调,登仙楼里卧虎藏龙,这才是真正厉害。 二十分钟下来,朱光带着宋闲将三楼几乎走了一整圈,方位换到正对大门的位置,两个人一停,阳光彻底排除在了屋檐之外。 这次是三楼迎面,隔着二十来米的距离,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扎高马尾,蹲在楼道里摘野菜,之前宋闲在山头一走就是一下午,发现野汗菜c马夹菜c白头更,山头遍野随地都是,而她手上的应该是败将草,像野芹菜的叶面,也叫“苦菜”。 宋闲往栏杆上靠,随口一问:“那你觉得她应该有什么‘特异功能’?” 朱光深吸一口气,想到自己身为一个主播,应该怎样组织语言比较好。 过了会儿才说:“首先声明啊,这些东西我也是跟人听来的,信不信呢我自己一半占一半。也是他们讲的,说这个女孩子名叫云茜,来的那会儿是两姐妹一块在这儿住的,但是常住的是云茜,她姐姐叫什么什么云霄,还是云萧的,出门在外一季才回来一次。” “登仙楼的奇人异事比咱们想象的真要多很多啊,但我觉得这几个里面,最奇葩的不是白岐山也不是余奕,而是这个云萧。也不知道消息从哪儿传出来的,说这个女人是算命先生口中的天煞孤星,家里人死光光了,亲妹妹也是个靠药罐才能过活的命,她老家青海,常年漂泊在外,任何地方都不敢久呆,据说会一点功夫,而且很特别的有一只手机。” “他们传得神乎其神的,说这个手机还不是什么智能机,有人看到过,就是以前最早的板砖,但人家特别啊,能接收死人的短信,死人的短信欸,多牛逼?但就只有三条,她在外面不管卖谁的情面,都是去三条回三条,靠这口饭,把自己两姐妹一直养活到现在。” 听他的语气,这哪儿是一半一半啊,根本已经彻底洗脑深以为然了。 宋闲听完微微皱眉,问道:“你这些东西都是跟谁听来的?我怎么听着,有点‘xx故事会’的风格,你私底下是不是想过转行?” 哪儿的事,朱光摆手:“不会,这都小茉莉告诉我的,基本上是登仙楼里公开的秘密。” “小茉莉?你又认识了哪个小茉莉?” 这事儿三两句话说不清。 朱光让他先别管这个,抡开臂膀围着三楼划了个圈,然后是二楼,然后是贾子平那群职务人员所住的小洋楼,一圈圈朝内包围。 声音忽然压低:“你难道没有想过,登仙楼不为财不来事儿,搞那么大幢楼c那么大规模c那么多的人究竟是为什么吗?” 宋闲明白,朱光一圈圈包围过去的地方是登仙楼的正中央,也是天问阁所在,之前也有想到过,不管“居民”“管理”“资源”“经济”设计的多么合理,如果没有登仙楼首肯,所有一切都是徒劳而已。 换个方式理解,登仙楼之所以形成现在这种气候,不是因为“构架”也不是因为“奇人”,而正是因为托了登仙楼主的福。 朱光初次听到的时候,也很不理解,但是同样的话听过三遍,不理解也变成了一粒种子慢慢钻进脑袋发芽。 他说:“你不在的时候,我去简单打听过,据说登仙楼有600多年的历史,从明清时代到今天,更新换代过好多任楼主,但有个很特别的规律,这个楼主,不管是不是子孙后辈,无一例外都是女人,不光这样,还有人说,登仙楼主青春貌美,从不见老,就像过去术士修法炼丹一样,可以永葆青春。” “所以就有人猜,登仙楼主估摸是这儿的‘半个仙’。” 朱光激动的比划,说的是这登仙楼里里外外这么多的人:“如果这事儿是真的话,那登仙楼搞住宿搞承包完全是站在单方面立场考虑的,万一人家都是奔着‘半仙’来的呢,倒贴钱才是真的吧?” 大多数的时候,登仙楼都是幽静而渗透着时光缓慢流动的味道。 太阳转到东偏上时,圆形的屋檩被光照切成两爿,有时候均匀,有时候如天狗食月,阴和阳时时刻刻变幻,投在内院地上成为一条线,三不五时,这条线会和天问阁为交汇点的十二条主路重叠。 宋闲昨晚上只顾着跟朱光说登仙楼的构架认识,其实他记事本上还画了一副图。 外环c中环c圆点——这代表了土楼主体c小洋楼以及天问阁。 登仙楼的生态圈他已经大致理解了,其实不理解的,还有这么形成的原因以及目的。 现在把这副画面扩大拓印进脑海,用一只铅笔在图上打画稿,6条直径,6个方向,平均而且不谋而合的将登仙楼分割成12面30°为夹角的扇形,像分蛋糕一样,这12条半径的立足点都在同一个位置,刚巧也是天问阁。 朱光道听途说的东西肯定真假掺半,但有一件事没错:这位登仙楼主,才是这确定所有一切的根源。 朱光迫不及待的表功:“怎么样表哥,就这打听速度,就这推理水平,是不是觉得小的我,突然一下,有做福尔摩斯的潜质?” 宋闲歪头松了松颈骨,想了半天送他一句话:“朱光摩斯同志,显然你受改革开放的熏陶不充足,还是希望你能响应国家号召,不信谣,不传谣,做个四好公民最好。” 啊? 他都这么尽心尽力了,敢情在宋闲眼里都是封建迷信作祟? “不是” 宋闲看够了,故事也听够了,双手插裤袋,甚至毫无波澜的夹着保温杯往回走。 朱光在后边碎碎唠唠的,觉得自己得来的信息很过瘾很传奇啊,反应不至于这么冷冷淡淡无所谓吧。怕落单,小跑两步,屁颠屁颠跟上去,碍于腿太长,两步没收住,鼻子狠一磕瞬间撞在了宋闲的后脑勺上。 “表哥?” 宋闲停的很突然,因为他一直标榜自己为绝缘体质,想不到这才两天,跟小娃娃的磁场忽然十分相近——而且,还是同一个女娃。 “箐箐?” 箐箐个头小,走路东歪西倒还不算稳当,摸着走廊边的柜子,不知道从哪儿一步步慢吞吞找过来,鼻子小脸儿红彤彤的。 要紧的是,眼眶也红彤彤的,刚哭过。 一见宋闲,还是和昨天一样上来就抱裤腿,眼珠子里是泪,嘴上却笑得像颗开花果:“叔叔” 还是没大人。 宋闲看两侧,箐箐看来是走迷路了,小姑娘这模样看起来让人心疼,于是蹲下,轻拍了拍背。 “箐箐怎么了?谁惹你哭鼻子了?” 箐箐捏着鼻子笑:“叔叔” 小姑娘乖巧归乖巧,可论带小孩,宋闲跟朱光都没什么经验,要是她饿了或者哭了宜早不宜迟,干脆还是送到贾子平那去吧。 这么一想,刚准备起身,走廊不远正巧见到有人急冲冲的向他们跑过来,楼道里噔噔噔的,一面小跑一面轻唤箐箐的小名:“阿弥托福,吓死我吓死我了,箐箐啊箐箐,可别再到处乱跑呀。” 宋闲跟朱光面面相觑,难道这就是箐箐新找的人家? 那人四十出头,穿件背心,头戴草帽,手上背上均有烈日当头晒红的斑,腰上别着统一发放的葫芦形状的便携茶杯,从体格和装束来看,像是登仙楼内农客中的一员。 跟宋闲道过谢,那人就将箐箐重新抱回了屋,屋门打开另还有一女人,看起来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 可是在那人走后不久,旁边不远忽然有闲杂人士探出头来看:“造孽哦,楼主平时不这么糊涂的,怎么肯答应把别个小姑娘交给马阳文来抚养?造孽,真是造孽” 朱光多事,问了一嘴:“为什么送给马阳文就叫造孽啊,有什么问题吗?” 这位闲杂人士单单看了朱光一眼,见是新人,嘭的一声,瞬间关上了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014 在两日房租即将见底的时候,登仙楼的莫小仙找上了门。 八/九点的样子,还是昨前天的那身休闲校服装扮,脸朝外,抱一登记本,在门上啪啪拍两下。 朱光刷牙洗脸去开门,心里原本琢磨是不是茉莉小姐姐又给他们送早餐来的,结果见是莫小仙,接着联想起她那把八尺长的红巾大马刀,下意识的就往后怯了一步。 “莫c莫仙姐?” 莫小仙嚼着口香糖,嫌弃的打里头看了眼,行李四乱八方的都还在,同住的人出去了。 “还住呢?” 朱光紧张:“住,住,这不是在住嘛。” 莫小仙眼眯了眯:“我是说,要住的话,准备准备房钱,20块钱管两天不管一辈子的,我们这儿的房间紧俏,不提前说一声,保不定得留给其他人。”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朱光难免想起寻找张人渣的计划,先前和宋闲有商有量,最多两天见顶就打道回府,可看看现在的情况,像是朱光一个人就能拍板决定的? 这也就算了,超时好几天,预定去往杭州的火车票彻彻底底报废,要像现在折换成为房费,那也不至于心疼啊。 眼见朱光脸色不大好,莫小仙抠着圆珠笔一摁一掐,按楼主教导的,检讨自己是不是语气太过了点,于是清嗓子,瞬间改口道:“小哥哥,没想好的话,我中午12点再来一趟,没钱的话,到时候可不要耍赖哦!” 朱光一愣:“等等等,中午还是你来?” 莫小仙歪头:“对啊,这里每户都是我挨家挨户上门收的,只要见到我了,不允许在时间上面讨价还价。” 这倒不是,其实朱光的意思是指莫小仙的行为分明就是多此一举,放外面任何一家酒店或者民宿,哪家不是顾客主动前台办理续住?这栋楼里可有好几百人呢,人人都得莫小仙亲力亲为,按道理,十个她也忙不过来。 朱光没什么说的了,早起就没见到宋闲,这儿网络也不通,两天下来,不议张风采这人渣他放不放不得下,外边可有几十万的粉丝在等着他呢,周二四六有更新的,不能再这么漫无目的瞎耗下去。 送走莫小仙,朱光关门,没防着又见她打转绕了回来。 “怎怎么,还有还有什么事吗?” 莫小仙很不自在,不知道是心虚作祟还是狂躁病犯,总之,面部表情之丰富,跟路边搞跳舞活动的小丑演员似的。 等她憋了很久才说话:“对不住啊,我实在有点忍不住了你啊,你的名字,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的名字给人一种一种起了一半没下文的感觉,你叫朱光吧,为什么不是朱光明或者朱光耀什么的呢,朱光,朱光,难道你还有妹妹叫‘宝气’吗?名字叫一半,正常人很少这么干吧,你自己用着,一点也没觉得难受吗?” 朱光:“????” 宋闲这边,早起之后就上了最顶的四楼,昨天特意做过打算,觉得从视野角度上讲,四楼无疑是登仙楼中最佳观察点,可后来发现,位置变化于结果无关,于是仍折回他所熟悉的第三楼。 8点,9点,10点一直待到12点,宋闲将所有整点整时的阳光投影做了移动记录。 毕竟是做钟表的,在看到青石板所隔成的12条路线时,自然而然就想到了12个时刻点。 不过猜测毕竟是猜测,除了日至正中,阳光与路线有短暂的重叠以外,其余走势并不能和指针一样顺或逆时间拨动。 也就是说,放射状布局的路或许真的就只是路。 宋闲放下本子和笔,腿脚累崩了,就在走廊侧边的箱子上面稍歇,心想如果是这样的话,垂花柱标记又怎么解释? 他不是搞建筑的,但在一个工作室,听木雕师傅曾经提起过,中国古建过去以梁和枋作为主要承重结构,屋顶出檐之处,梁枋共同支撑,在交汇部位,往往使用一悬柱起到三角固定相互承接的作用,而这种悬柱通常称为“垂花柱”。 垂花柱在南方很常见,有雕成佛莲芙蓉为雕饰的,也有刻成花鸟纹饰c宫灯兰花作点缀,登仙楼所用的,是八仙仙道图案。 宋闲费解就费解在这儿:登仙楼一层下来垂花柱至少48根有余,但只有跟道路对应的那12根雕附有八仙类的图案。 又是“十二”,这里边跟他们搞钟表修复的就一点关系都没有? 人总是希望从未知地点挖掘到自己熟悉的那一部分,以前宋闲不感冒不关注,所以一开始就没有意识到变化,只是很僵持的认真的观察这些表面现象。 时间没过去多久,原本瓦亮的天不知在过了几分钟的时候,被一片灰蒙蒙的乌云盖了起来。 红彤的灯笼在云色为幕的背景下鲜艳如血,风一掀,随时随地便有意化作只天灯,奔赴九天之外。 宋闲忽然想到一点:登仙楼的天气的确变化无常。 看起来,风来雨至的前奏到了,楼道不少有人出来观望,收衣服的收衣服,薅被褥的薅被褥,外面晒了烟草的,戴草帽的农客匆匆忙忙下楼拾掇装筐,正在给房子维修上漆的工人也立马下了梁,抱上梯子,腿脚跑飞快。 好像就是十来分钟的事,往常低调平静的登仙楼俨然乱得如大暑双抢。 正想有点好奇,看看登仙楼乱的时候会是个什么模样,但没想到腿上一紧,糯糯的一双小手毫没准备的就抱了过来,低头一瞧,又是箐箐。 “叔叔” 就在这一低一瞧的空档,楼下忽地有人惊叫了一声:“楼主——” 万籁俱静,给所有人留出了反应时间。 紧接着两秒钟不到,许多声音此起彼伏,漫漫如长龙一样朝庭院铺开:“楼主楼主” 小姑娘睁大眼睛眨巴眨巴,咧嘴憨憨笑。 一面是怕她乱跑,一面也想见见楼下所谓登仙楼主的庐山真面目,宋闲只好将箐箐一把抱起,一大一小,小的搂住宋闲的脖子,两人齐齐歪头歪脑看楼下。 天问阁的铁门打开了。 天色暗淡,贾子平一身青衣长衫在前带路,身后边跟了个步态散漫的年轻姑娘,跟贾子平一样,迎头出来自带厚重深沉的年代感,青花外衫,阔腿棉裤,以及千层纳底毡了盘口装饰的棉布鞋,打扮可谓干净清爽,且返璞归真。 以宋闲的角度看,这姑娘的容貌几乎只有额头一角,但是可以见得她头发细长,用一根木枝松松挽起,耳垂边收纳不住,漏掉几缕,舒展在肩头和其主人一样,既慵懒随性又一丝一寸恰到好处。 “老张,这是你新做的腐乳?辣的还是不辣的?” 楼主跟老张打招呼,那人端着簸箕也没觉得重,得了问话,激动要紧的凑乎过去:“不辣不辣,楼主要不要尝尝,喜欢就给您弄一罐?” 楼主只是笑笑。 走两步,看到屋场晾晒的咸干菜,颜色不大均匀:“刘师傅,做腌菜这点盐可不够,短缺了或者不足用,跟贾子平说一声,去登仙楼仓库多拿两斤。” 刘师傅顿时兴奋得跟三岁小孩一样,看到贾子平让人记下,也想学人家满肚子墨水汁儿跟楼主亲面道声谢来着,可话生生硬硬的,最终只晓得叠声回答了几句:“是是是,多谢贾老,多谢贾老。” 等不到这些人一一寒暄,楼主背握双手,捏着一支铜色物件绕道而过。 姿态也很奇特,双肩压后,含胸挺立,大有黄世仁带手下闲逛大街的感觉,但她不一样,别人是欺善怕恶趾高气扬,她是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给人一种随心所欲注意力不完全集中的感觉,至少在宋闲眼里,没架子,但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让人抓住她全部的性情。 贾子平让路,两人上了楼梯,后面一小撮人天色没大顾上,尾随楼主,一时纷纷上了二楼。 二楼早已挤满人山人海,楼主不停,直奔三楼而至。 宋闲蓦地有些紧张,这个时候,她会从哪个楼道突然出现?有没有可能正巧从他面前经过?会不会等她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三楼也和二楼一样,早就被人塞得水泄不通,几乎擦肩而过? 来了。 在离宋闲十米不到的位置,楼主从楼梯口直向他走来。 目光在宋闲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秒不对,应该是在箐箐的脸上停留了一秒,人头攒动,很快一闪而过,错开宋闲,走到了一间不大起眼的常住客房门前。 终于看清她手里的物件了,那是一杆略微上了浆的铜制烟杆,两尺不到,约60公分,一端镶着木纹质地的玉石烟嘴,一端色度略暗c有人抽过烟丝却很久没沾焦油的烟斗颜色。 就这样一杆,捏着,在那扇房门前不轻不重的磕了一下。 说:“马阳文,我姚无欺,开个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015 刚才一瞬,险以为老天爷要下一场毫没预兆的暴风雨。 灯笼仍晃晃荡荡。 有人弱弱回了姚无欺一句,说:“马阳文跟其他几个收烟草去了,翠莲不知道在不在屋里。” 两边相望,此时此刻,三楼围观群众已然足够多,姚无欺收起烟杆搁在背后头掂了掂,意味深长的看了这人一眼。 随后众目睽睽之下,后退一步,提腿,哐—— 直接一脚踹开了门。 外面那么多人吵吵嚷嚷,朱光不可能一点察觉都没有,出门一看,比城隍庙拜香的人还要多,亏他眼尖,百十个后脑勺像一颗颗煤炭球似的,分不清楚哪是哪儿,但宋闲抱着个娃娃,一眼就认了出来。 所有人都为楼主的举动吓了一跳。 朱光刚一过来,跟大学女生一样,惊到直接耳朵捂了起来。 “表c表哥这什么情况?” 箐箐抱着宋闲的脑袋,看热闹的双眼突然红湿,扭开向外面。 宋闲浑然没有察觉到手酸,眼珠透着亮,只知道里头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有那个女人的影子:“是登仙楼主。” “登仙楼主?” 与此同时,中午约定来找朱光收房钱的莫小仙正巧经过,前头人影攒动,但她一眼就认出了自家门的楼主。 如果把人群比作背景板,几乎只有莫小仙是其中逆流而动的,姚无欺很容易发现并对她招了招手,莫小仙心花路放的,当即屁颠屁颠的跑过去。 姚无欺指着撞开的门对她说:“进去把电视柜右下方的箱子抱出来。” 门是踹开了没错,但这是租户马阳文的房间,直接闯进去吗? 莫小仙天不信地不怕,只有姚无欺的话她字字当着圭臬供奉,算起来有大半年了吧,好久没见楼主对什么事这么上心过,这是好事! 她把文簿扔给贾子平,气势滂沱的两分钟没用到,冲进去又跑出来,没用到翻箱倒柜,还真在电视柜右下方找到一只镶了铁皮对扣上了锁的木箱子。 巧啊! 姚无欺反应却很平淡:“打开看看。” 身为管家,莫小仙随手带着钥匙扣,上面一把指甲钳,拧开锉刀剪口,铁皮一撬就开。 如果有人注意到的话,当时的天色其实稳定了很多,外面收烟草的农客无功而返,回院以为是出了事,脚步不约而同都慢了下来,其中只有马阳文心里噔的一下,三步并作两步,急吼吼的从楼梯间直接冲了上来。 “楼主,这是我的住处啊,您这是要干什么?” 锁皮撬开了,马阳文冲过来一把摁住莫小仙,死活不让她开箱。 莫小仙究竟才十七八岁的小丫头,怎么也拗不过满身横力的马阳文,动弹不得,但又不收手,意志力催使她一定要坚持到完成楼主的交代为止。 左右一看都是人,马阳文向姚无欺示弱:“楼主,您忘记了,这是您给我安排的住处,我还是在山头给您打工的伙计,您说好的,登仙楼里里外外罩您头上,大家伙感恩您那么相信您,您怎么可以擅闯民宅呢,我马阳文就算是做错了什么,您直接说我改还不成吗?” 听起来,人委曲求全到这个地步,的确是登仙楼店大欺客了。 姚无欺置身事外似的,忽然问道:“马阳文,昔日你来登仙楼求我收留的时候,还记不记得是何年何月啊?” 马阳文一愣,不太明白:“是2015年?” 姚无欺又问:“来的时候,家里几口人?” 这句话毫无疑问是马阳文的命门,这与他差不多同年入住的人都知道,当初马阳文入住登仙楼时,不是一个人,也不是带着现在的姘头翠莲,而是一家三口搬家搬过来的,少一部分人立刻明白,十有八九又是因为那件事 马阳文默认,当初家里老人过世之后,听人提起过登仙楼这么个地方,跟终南山住山洞苦修不同,这儿有瓦屋遮风还有零零碎碎农活儿干,盘算所有积蓄,觉得去广东广西打工哪儿生活都是活,用不过几千块的钱,找个地方蒙混日子过五年,对他来说很划算。 但是五年没到,妻儿就都搬走了。 搬走的时候事情闹得好大,姚无欺当时闭关,专门为他的事出来调停,当时一大男人哭哭啼啼的指天发誓保证,帮他说好话的也有,保持沉默的也有,扣掉一年年限,姚无欺还是答应让他住了下来。 这就认识了离家在外的翠莲。 一个从“邮局”收到了老婆的离婚协议书,一个先天智力有缺,家里男人赌博不管事,离婚议程早就放在了台面,两个人就这样在登仙楼里认识,一拍即合在一块过日子。 姚无欺捏着烟杆往后一靠,提醒他:“还记不记得当初你在我面前答应过什么?” 马阳文咽咽口水,看看箱子,背心的汗后知后觉的往外冒。 记记得 他答应姚无欺绝对会戒酒的,他有在戒,干活也没敢多喝几口,保证不会再在黄汤下肚后对老婆孩子动粗手,对,不会动粗手,他对翠莲真的很克制,他自己觉得比以前好很多了,真的好很多了。 “楼主你可以去问翠莲,我现在早出晚归就是干活儿啊,我真的没有像以前了。” 鬼话。 姚无欺出手之快,干净利落啪啪两下,旁人通通没反应过过来,烟杆一下打在他肘弯上,再一下,朝摁着莫小仙的手腕骨径直一扫——这是纯铜的烟杆,60公分,半公斤,别说是竹条抽在人身上,回回打在关节突出的骨壳上,不见红才怪。 马阳文痛却不肯松手,姚无欺再度举手但是顿了顿,意思是这下再不让,她这烟杆子可真要吃痛下重手了。 木箱子最终被莫小仙掀开。 先前旁人还觉得楼主说搜他就搜他,刚好被搜个正着,现在说翻开,一看之下,发现里面软绳剪刀掸子戒尺,满满一箱子,还是以前那些糊涂账的东西,可见也没冤枉。 姚无欺拿烟杆拨了拨,看颜色,用得不止一两年了,最外边的还有半截老旧皮带,末梢烂了头,好几缕上沾着血色,风干过后卷在一团,最里的一端还有常年手握磨得油光水滑的亮。 翠莲出去收被褥了,回来东西没来得及放,慌慌张张就跪在马阳文前面将姚无欺死死挡住:“不是不是,弄错了,这个不是” 姚无欺挑起来问:“不是什么?” 翠莲语无伦次:“阳文对我很好哩,他攒的钱都舍不得用,屋里洗发露沐浴露都是买给我的,他吃饭都省着,他不是有意的,我没有怪他,我真的觉得他好” 她身上的伤不是没人怀疑过,不伤在脸上,自己又心甘情愿,其他人就算猜到也都多不了什么嘴。 但小孩子就不一样了。 姚无欺头一偏,眼正对宋闲,招招手:“对,就是你,把箐箐抱过来。” 小孩子一靠近那间屋就会条件反射似的哭。 抱着宋闲,嚎啕似的,旁人一碰,特别是翠莲作势要抱她的时候,哭得比昨天见过还要伤心百十倍。 不知道为什么,宋闲心突然间跳的很快,好像众目睽睽之下,任何跟这眼下件事无关的念头都会让人过意不去,他在想那三个字,姚无欺,姚无欺,是不是遥而无期的意思? 姚无欺平时没什么情绪波动,但在命莫小仙将箐箐袖筒撕开,看到细皮嫩肉的胳膊上印着好几条皮带淤痕之后,脸色还是不免变得很难看。 这么多人看着,马阳文说什么都给自己开脱不了,干脆大声反问所有人道:“我真的是搞不明白了,现在教育小孩方法那么多种,我既然收养了箐箐,我肯定是想把她教好呀,她年纪小又不懂事,三更半夜又哭又吵,在别屋听来这算什么?这是我没有教养。我们以前都是这么过来的,听不懂话,打也是应该的,阿猫阿狗不也是这样吗?刚开始就只有这种办法,得把她教会了,她就晓得什么是可以做什么事不可以,这完全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呀!” 姚无欺冷眼看他:“那你藏着掖着扮什么悔过自新?” 马阳文反驳:“还不是你们登仙楼不讲道理,你们说我家庭暴力是我的错,一个巴掌拍不响,以前那个贱女人在外面装可怜,这么说我没办法解释,但你们听听看翠莲的,我对她很好呀。” 一个智力不全的女人,因为男人赌博,过得是一贫如洗人模鬼样,现在马阳文肯攒钱施舍一二,挨他几顿打事后又得他求理解求原谅,这事儿仿佛当事人不追究真就评判不了过错。 是这样吗? 姚无欺不信邪,让莫小仙去找一样东西,看着这么多人都在,有些事情也懒得跟马阳文瞎掰了。 端着,慢慢的说:“今天我来,不是跟你讨论什么育儿教养鸡毛蒜皮的事,你们每个人入住登仙楼的时候我都说过一句话,登仙楼是住楼,不是钢筋水泥防空洞,外面躲避不了的,在我这儿八成也躲避不了,我不管你们是经济原因还是人情原因搬到这儿,既然来了,还是得做人事说人话,洗心革面可以,但遇事别光想着走捷径靠暴力,更不要拿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敷衍你敷衍我。” 莫小仙回来,手上搜来的是当年姚无欺和马阳文签的住房合同,落款有双方签字,日期是2015年2月18日。 姚无欺把附件那行字指给他看,那是因为马阳文原配状告到天问阁,姚无欺采纳并划改了他五年租期到四年的注明,也就是2019年2月18日,马阳文必须在那之前离开。 突然之间,马阳文的双眼通红带血丝:“姚无欺,你他妈是不是太狂妄了!你又想给老子减时间,老子是给了钱的,你一而再三搞老子,不讲信用!信不信老子出去找人翻了你登仙楼的底,看你跟老子谁逍遥快活!” 楼内一时安静。 这么一句不经大脑,连着所有登仙楼的住客都为马阳文给威胁了,一人对几百号人,谁还会让他在这留下去? 本来以为按登仙楼的实力,对马阳文怎么威逼利诱都不为过,但没想到,姚无欺的反应是很无所谓,甚至大有揪他当典范的感觉。 说:“刚才的话一半是给你,一半是给所有人的,浪费表情的话我不想多说了,我不是派出所,扯皮拉筋小偷小摸都让我来解决的话,我至少折寿三十年,我这人别的要求不多,就希望大家伙住在我这儿保持平衡c安稳c秩序,有起码的生活标准,你马阳文的对错去跟外面人争吧,我只知道你打破了登仙楼的平衡,让其他人以为在我这座楼里‘欺凌弱小’是可行的,那将来鸡鸣狗盗杀人放火好像都理所当然了,是不是有这种感觉?” “好了,我今天说的话够多了,你呢,也老大不小,我知道人是情感动物,易喜易忧易惧易怒,遇到事不知道怎么解决,人之常情,但你总要去学的,什么都靠暴力,什么都图简单化,那你从生到死这么多年有什么意义,让人一拳打死岂不是更简单。” 姚无欺让贾子平给她报了时间,起身将烟杆握在了背后,作势欲走。 不过停了一下,恩威并施又多说了一句:“姑且告诉你今天下午天晴,现在收拾行李下山,正好有辆接送游客的客车5点出发,你去报我的名字,这程车费算我送你。当然你可以逢人就说是我姚无欺把你赶出来的,网上电视上怎么批/斗登仙楼都可以,不过你别太想当然,一是登仙楼规矩在前,你违约在后,再来你也知道,登仙楼从来不仅仅只是一捧黄土,你且先去问这么造谣生事,千千万万的信徒答不答应。” 转头剩下背影,半点机会也没给人留下。 放在以往,姚无欺每句话的背后含义都不仅仅只有一个,今天一次性说了那么多,不仅是大家伙消化不了,连那些把“语录”当研究对象的修行人士也通通一筹莫展。 但是他们知道有一点:在她走后不久,还真如她“预言”的那样,天道真的晴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016 夜半躺在床上,宋闲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一合上眼,脑海的画面便从灯丝熄灭过渡到天问阁的铁门被徐徐打开:天空充斥着很多阳光,赤红蓝绿在空气拆解下变成一缕缕银素色丝线,贾子平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从门内缓缓走出来的,而一身荆钗布衣的姚无欺就压低肩膀缚手跟在他后边。 尽管光影不太均匀,但姚无欺在人山人海中仍然显得特别突出。 她一双眼生的很亮,是一种接近通透的亮,眼尾稍稍翘起,扁扁的,双眼皮有细微重叠的地方,但恰到好处,给人一种平静同时又深入浅出的感觉。 以前在云贵高原也有过类似感触,因为天压得低,人可以轻易穿透云层看往平时看不到的地方,雪山或者天际线,以此可以包容到更多更广。 通透的源头往往来自于无穷无尽。 说实话,第一次从人身上感受到折射出的这些,体会特别奇妙。 楼内屯着很多烟草,清冽的香味渗透进梦里,很容易也很迷人。 姚无欺捏着烟杆在膝盖上轻轻敲打:“你,说的就是你,过来吧” 宋闲忍不住唇角微微上扬,这时的姚无欺确实像极了八仙过海图上那些洒脱恣意的仙人,正襟危坐,收放自如,一颦一笑都带着风。 笑着笑着,宋闲眼睁开,此时此刻的朱光已经睡熟了,但并不妨碍他枕起后脑勺,默默的一帧一帧回忆起白天。 好多话都历历在目。 之前他总觉得身边事物仿佛少了点什么,现在他回过味了:邹老守着老土楼过日子,希望终有一天将承启楼的勤苦精神发扬光大,朱光携着云台五湖四海不停奔走,就指望年底大赏up大佬排行榜上有他的一席之地,忙碌的生活中,牵引他们向前走的总有一条线。 庄稼人常常就说,这是奔头。 人这辈子总是有一些必须要做或者内心想做的事,在合适的年纪合适的时机,不问理由的去做。把从前比作一株任意生长的灌木,把修剪入盆当做另一种发现,这时候想再让它焕然一新或更改生长走向的话,就需要在改造之前重新思考,是折枝,还是修整,还是灌溉栽培。 改变是从一念开始的。 而宋闲有预感,如果未来还可期的话,那么这个念头一定会在登仙楼出现。 深夜宁静。 和宋闲同样无法入眠的还有二楼的电子用品发烧屋。 12点过半,堆满各色p3p4c老人机的电子包装盒中,高翔下铺的床板咯吱咯吱乱响了一阵,有人轻手轻脚的起床放/尿,路过外厅,塑料袋发泡打包板弄得乱飞不止,胡乱收了一下,完事之后回到下铺。 美梦被捏成奇形怪状的。 高翔被吵醒后,翻了个身看下边:“张峰,你他妈这都第几天了,还打不打算让人睡的?” 下面张峰很小声的回应:“你睡你的,别管我。” 从三天前回来的那天起,高翔就没睡一个安稳觉,他跟张峰不一样,是做正经生意的,每天除了提供一些特别的“种子”以外,卖设备才是他的主攻方向,没事不想掺活到水下去。 他痛苦的叹了一声,说:“那个娘们没你想得那么可怕,你看她架势搞得那么高,身边要没人抬桩,还不就是一空口白纸,我搞不懂你有什么好怕的。” 张峰声音更小:“你没下过水,不懂这里面的道道。” 高翔乐了:“难不成还真他们说的,做了‘亏心事’,你怕‘半夜鬼敲门’?” 这货钱都是两人赚的,他守着店子安安稳稳过日子,好意思挖苦这么在外面风餐露宿的人? 张峰没跟他计较,开春以来,去广东做了几单小生意,现在钱包现金不好说,手机电子产品也大有岩缝取水的趋势,一天不如一天,这是不争的事实。 其实赚黑钱的方法有很多种,现在公认的,偷不如骗,骗不如做理念,按他跟高翔的资金积累,开个小型保健器材公司朝老年人身上做功夫,必定可以稳捞稳赚。 但他疲了,人钻到钱眼儿的那些年,根本没有生活品质可言,尤其是这两年,人人又都在讲经济转型讲行业软着陆,他想休息五年,看看五年之后风向朝哪儿吹,然后再朝哪儿搞点“高水平高技术含量”的买卖。 张峰忽然自言自语,说:“搞摊贩生意的,有工商有城管拿鸡毛去当令箭,搞我们这行的,有派出所便衣东敲下山西镇个虎,但是猫捉老鼠,几千年都这么来的,想一刀切根本没可能。” 高翔听出张峰话外有话,问他:“那你到底在怵什么啊?” 张峰有点迷惘:“你看啊,今天中午咱们都瞧见了,之前他们传来传去,说姚无欺这个女人多么多么神通广大,毕竟大家都没见过,今天对那个姓马的,呵,直接釜底抽薪还来了个公布于众,你没注意她卡的时间点吗?那像是临时起意的吗?我看,连箐箐那女娃都是在计算之内的,把人撵走,还顺道在那么多人面前给咱们这些上紧箍咒,这还是个人干的事?” 这么一说,高翔觉得是有点悬。 “那下午马阳文真的走了?她说5点有车的,有没有人跟去看过啊,被她说中了没有?” 张峰猜:“八/九不离十吧。” 心不在焉的,从枕头下摸出一个东西,这东西也是刚入手的新鲜货,跟两个愣头青住进承启楼的时候第一时间认过眼,两天没上发条,时间比电子时钟慢了两分钟。 他喃喃自语:“我师父跟我讲过,不管是做哪一行,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才是一个行里面正常有的规律,以前我在北城片区搞这个,从来没在怕,因为我知道哪些地方有摄像头,哪些门面背后有派出所关照,就算被捞到了,我还有80的把握脱身,但是我觉得吧克星不可怕,可怕的是‘天敌’是‘举头三尺有神明’,姚无欺的风格我今个算是看明白了,这他妈就是‘天敌’,未卜先知?无懈可击?这尼玛让其他人怎么活?” 高翔被他的语气唬住了。 磕磕绊绊的安慰他:“那c那也就是一只手表嘛,手表值钱能值到哪里去,就算她再厉害,小偷小摸她也不会管的,放心啦。” 要是这样,张峰还真的如高翔所说老早就放心了。 可张峰最头疼的也是这儿,把脑袋探出来跟高翔郑重其事的说:“你信不信,这手表不是我拿的?” 高翔啊了一声,跟着张峰又说:“我也讲不清楚,但你知道的,这种东西在我看来根本不值钱,没必要,而且出去的那几天,我刚巧碰到个奇奇怪怪的老太婆” 这话就让人有点不解了,东西不是张峰拿的,跟个老太婆又能扯上什么关系? 外面不知道是什么相撞,发出了一声沉闷而不超过10分贝的响。 张峰想说什么但惊的一下被岔开了,高翔睡上铺,很自然的推开合叶窗看了一眼,是只在外游荡的流浪梨花野猫,没大没小的,爬上了屋檐偷邻居家的枯鱼。 高翔敲敲床板,让张峰放心:“外边没鬼,你继续。” 张峰没有继续,第二天很早,赶在大部分人起床前偷溜出去买早餐回来。 自那天宋闲跟朱光找到这儿后,他就知道登仙楼里他得暂时当个透明人,至少,等这俩傻缺熬不住滚出登仙楼了,他就能重新出来跟人喝茶盘卦,但情势没有像他所料,宋闲跟朱光续住了,先是两天,现在是三天,看起来像是在找他,但又不是特别像。 怕有变故,张峰觉得还是出去避两天。 那块平板已经改装出手了,失主失物见了面也未必认得出卯是卯,手表最好是带出去,销得远远的,要是怂恿别人在网上挂个转手兜售信息,说不定还能把这两个麻烦给引出去。 这么8点不到的时候,张峰收拾东西就出了门。 不过,中途出了点岔子,旁边 一ld tis的董茉莉突然给他撞上了,拖着很大一箱奶茶粉咖啡豆之类的原料,女人家家,不够力,柔柔弱弱的请他帮忙。 帮他拿着外套,又是鞠躬又是道谢:“真是谢谢你啊张峰,你来里面坐一会儿,我给你泡杯咖啡喝,喝点咖啡运动运动,对身体好的。” 张峰看看挂钟上时间,笑着说不用:“小事情,我这老家家里来电话了,老爹生病,今天早班车得回去一趟。” 原来是这样啊。 董茉莉感恩这份孝心又十分克制,放下外套,无论如何要弄点拿手点心给他打包带回去。 “你等等啊,等等,就十分钟,我弄点特产给你家里带回去,顺便帮忙跟叔叔问声好。” 一而再三的,张峰碍于脸面推辞不了,就站在柜台前面等,外套是过年时候花一千大几淘来的心头物,看董茉莉随手放在柜台上,很宝贝的就想收起来。 这一薅不要紧,口袋塞好好的北极星不知道为什么给簌出来了。 董茉莉眼快,伸手过去碰了一下:“呀,你还玩机械表呢,好炫呀,多少钱买的?” 张峰眼角余光往外看,隐隐约约有两道眼熟的人影飘然而过,心慌了一下,下意识的从她手里抢了回来:“小茉莉,东西真不要了,我赶时间去客运站,等回来了再照顾你生意啊。” 门外铃铛撞得叮叮响,董茉莉笑他—— 她又不吃人,怕什么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017 宋闲很早就出门晒太阳。 但这是朱光的说法,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每到一个地方,太阳势必在他脸上烙个圈,四楼去了,三楼也去了,甚至二楼也整个儿遛了一圈。 咦—— 路过 一ld tis 的时候,好像嗅到一丝与众不同的又隐隐熟悉的味道,朱光走远了两步又倒退回去看,门大敞,patty l一veles《i did》的音乐缓缓充满三通间的咖啡吧,而里边,只有董茉莉在柜台前慢悠悠的计算机记账。 眼花了? 朱光重新跟上宋闲,看什么都超没劲。 过了会儿,回到三楼的时候问:“表哥,你看,咱们来这儿也有三天了,这地方打电话还可以,一提网络,那标标准准的2g时代,跟与世隔绝了没有两样,是不是考虑考虑下山撮一顿好的?” 这就跟鸦/片上瘾一样,网瘾也是瘾,连着三天失去外联c没有扮演粉丝们心目中的那个无敌帅哥猪哥哥,身上起痒的劲从他刷牙吃饭的时候就开始发作了。 对于宋闲没什么,平时除了在朋友圈发发阳光普照的风光图,手机也就是用来打电话的设备而已,朱光不行,谁曾想磨着磨着,宋闲居然没有半点要走的趋势。 嗬,也不知道先前是谁嘴硬来着——“算了吧,北极星本来也不值几个钱。” 宋闲找定地方站着,但比以前拘束,困在栏杆上一动不动望着天问阁的方向,那两层高的叠塔式阁楼充其量只有“半张脸”在外,四周封得严严实实的,看什么那么有意思? “表哥,你该不会是?” 宋闲不好意思的笑:“我还以为那是不住人的,没想到她在。” 什么就叫他在了? 朱光也看,八/九点钟,除了阁楼顶部落照下来的一点不成形状的阳光以外,压根就没人嘛。 这个情形不太妙,以前就觉得宋闲的暮年感全来自于“不合群”和“太封闭”,拉他出来本是以散心开导为宗旨的,现在倒好,出现了登仙楼这么个正中其怀的封闭地处,会不会就跟其他人一样,也被这儿给迷住了? 迷住 朱光后知后觉:“你该不会是,是那个那个那个登仙楼主,姚姚姚什么的有什么吧?” 天问阁处的阳光在别人看来是千篇一律,可在宋闲眼里,细微的动静差别便印证了上面其实是有人——有人坐在上面,阳光随着遮蔽阴影有节律的变幻,上下左右,摇啊摇的。 宋闲回头:“你不觉得她很可爱吗?” 朱光瞪大双眼。 缓了一下,蓦然瞪到铜铃大。 “不不是你昨天是不是没看到她踹门打人?这没头没脑的,长得也不咋地,还有身法形体我很冒昧的形容一下,跟过去的女土匪有什么区别?” 朱光不敢大声,但形容的没错,从某个角度来看,确实挺像山寨的女土匪。 可是宋闲喜欢:“真的,就是这样才可爱。” 突然一下,朱光找不到什么话来劝宋闲,其实他这个念头也挺打脸的,以前总是挖空心思去撺掇,让宋闲跟自己的粉丝们多多见面多多互动,万一不小心遇到个好女孩儿,两人情投意合,在差不多的年纪做点年轻人差不多的事,指不定宋闲就能回归正常轨道。 现在万年铁树好不容易开了花,这是好事啊。 一想到那个所谓的“好女孩儿”,朱光忍不得一通哆嗦,让宋闲跟他吃香的喝辣的这么久,怎么品味还是一如既往的走偏? 这是早晨,一时半刻劝不动宋闲,那么剩余的时间朱光真的得下山,其他事情可以放,更新的事不能。 下山带了简单的设备仪器,见他有包裹,出门前有个兼顾关锁大门的员工对设备内的资料进行了检查,一ld tis 的那张照片不出意外的给翻了出来,对方义正言辞跟他申明禁令,下次再有,登仙楼不管他们是不是新人,得按“减时”的规矩惩罚。 朱光牙疼,这楼里楼外真真切切都是奇葩。 等他走后,宋闲干脆拖凳子带书出来看,他这块视线不错,光线也好,与天问阁虽然相隔了十多米,但这种在同一时空下共同享受宁静时光的微妙感觉,比隔着屏幕聊天来得真实。 登仙楼的节奏相对缓慢,喝茶c下棋,也不乏和他一样坐在走廊看书的人。 住他们隔壁的是个中年男人,宋闲看《时光技艺》,他看《蔚蓝诡计》,两人翻书的时候,声音重叠到了一处,那个男人侧过脸来看他。 宋闲三不五时会抬头望望楼外,那人观察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你是插画师吗?” 只有搞绘画的,才会一边拿着画册本子,一边采风对线条,看宋闲略休闲的穿着打扮,八九不离十跟艺术脱不了边。 听到有人说话,宋闲很自然的将封面给他看:“《时光技艺》,很多介绍古董怀表的图片。” 那人见是误会,将自己的也翻给宋闲看:“乔治·路易斯的,买很久了一直没看,现在有时间翻一翻,还是很乏味。” 封面上有“广告的艺术”的副标题字样。 简单认识过后,那人很好心的问:“我比你们早来一个月,是个半常住的住户,我看你和你的同伴好像刚来没两天,怎么,对登仙楼感兴趣?” 宋闲微微一笑:“会不感兴趣吗?这地方挺特别的。” 那人点头:“这倒是,不过也得看适不适合,我是广告策划师,工作需要大脑保持足够活力,所以休假可以,常住不行,这里更适合艺术创作,这栋楼的东北面就有好几个画师,有的还挺厉害。” 交谈简单默了一阵。 不为别的,无非是宋闲没有主动聊天的习惯,对方字里行间只要稍稍隐含终止谈话的意愿,宋闲便会很自然的以微笑给对话划上省略符。 不过这次想了一想,跟着又问了起来:“你来的这些时间,登仙楼里的事情多吗,像昨天那样算不算是很常见?” 那人放下书想了一刻:“没有吧,他们老说楼主楼主的,我来登仙楼这么久,昨天还是第一次见到本尊,想必那种事情也就是偶然,你放心吧,虽然我在这儿呆不了几天,不过还是可以肯定,登仙楼的治安水平一直就挺好。” “所以你之前也没有见过楼主?” 那人笑:“基本上新住户都没见过,说来说去的都是老住户,莫小仙和贾子平倒是她最亲近的人,我经常听贾子平替她传达一些通知之类的,本来以为中间楼里一定是空的,没想到里面还真有人。” 是啊,不知为什么,宋闲总有种背地说话会被姚无欺识破的感觉,他看天问阁,从楼到阁再到她人,浑身上下都是秘密。 总归都是短租客,好奇和保守之间不像有那堵若有似无的墙,听来的传闻轶事那人毫无保留的就跟宋闲说了,说姚无欺原本并不姓姚,据传曾经也是登仙楼的住客之一,不知道为什么,为老楼主所收养了,因此就改换成了现在的姓名。 无亲无故,至少跟老楼主没有血缘关系,接管登仙楼的时候好像二十来岁,身边有老楼主的亲信帮她把楼撑起来,后来年限一到,换了一两批,现在跟在她身边的很多都超过了三年,不过年代最久的并不是大家以为的贾子平,而其实是做了将近七年管家的莫小仙。 很多人就猜,登仙楼一定有什么收养遗孤继承衣钵的规矩,但一直以来,姚无欺并没有收养后辈的意思,时间一久,大家默认莫小仙就是姚无欺所“收养”的那个,能不能继承下去就不太好说。 宋闲没想到,围绕姚无欺的身边居然还有这么多的传闻。 “不是说很少见到她吗?登仙楼里的人五年一替换,故事还能这么完好无损的传下来?” 对此一事,那人也觉得很神奇:“估摸着,也不是所有住客都刚好是同一天搬进来的,有人先走,有人后离开,觉得有必要,于是你传我我传你,故事就这么传下来了。” “说起来也挺有意思,有时候听他们这样传来传去的,就好像传二十多年前的野史故事一样,但昨天人也见了,最多就是二十出头,看起来很年轻嘛。” 宋闲感同身受的点头,不仅年轻,还很独特。 那人手机来了短信,在兜里慢慢掏啊掏的找,一边掏一边玩笑似的说了句:“搞不好,她把自己关在那个阁里真是为了修行,不然你说这有些斋戒人士上这来干嘛,终南山不是很好的修行地吗?一座土楼还让人搞得‘香火不断’,按广告人的思路来讲,不是炒作,就是有真格兄弟,不跟你说了啊,领导召唤,我先进屋回个电话” “哎是我,回来就这两天了对对” 该说的大部分都告诉了宋闲,宋闲很感激的目送他进门,短短的视线错开后,重回到天问阁的位处,思绪因着这些话叠加了一层解不开理不清的神往。 比起那些没有根据的传闻故事,他更想了解姚无欺这个人。 从举目无亲到继承登仙楼,过去年小的她和现在是不是并不一样?担负一个百足户的小型社区,像昨天那样锋芒毕露表现强势,是色厉内荏还是名副其实的?这些东西对她好吗,外面生活井然,消停下来她一个人呆在天问阁的时候,心里又在想什么? 想什么? 宋闲忽然愣了一下,天问阁的方向,原本躺在摇椅上的姚无欺毫无征兆的突然站了起来,半截身子懒懒散散倚着,露出了那张未经雕饰过的脸,一只手支撑栏杆,另只手托歪着头,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眼也不眨的向着他看。 头发散漫着,风还在一旁作陪。 说来很奇特,这种对视来的很柔和,不管这楼里有可能多少人看到了她更换姿势的这一幕—— 宋闲很肯定,她此时此刻是在看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018 莫小仙其实就在。 跟贾子平的住处一样,天问阁在登仙楼正中央,周围环绕“职工宿舍”,有任何指令和提示的时候,下面人都能在双方都不用出门的情况下很方便的瞧见。 “楼主!” 小丫头今天肚子疼,没事的时候就爱在阳台上模仿姚无欺赏古建赏太阳,连摇椅都是找人仿的,不过只敢仿个大概,上面雕花零件较姚无欺的小一大截,一有空的时候,贾子平不在,她就像模像样的美其名曰“陪楼主沐个阳光浴”。 平常只能见到一点影子,今天却突然站起来了,姚无欺歪歪脸,冲她笑:“什么事这么开心?” 莫小仙崇拜楼主是不讲原因的:“看到楼主就开心!” “小屁孩。” 打是亲骂是爱,骂也开心! 知道莫小仙马上满十八了,小姑娘,从小体弱多病没人照顾,月经初潮的那会儿整个人都吓傻了,哭着吵着险些闯进天问阁,姚无欺教她练过几套拳,现在身体素质有长进,只是无依无靠这事儿依然没有着落。 现在时间尚早,和视线遥遥相对的是三楼处宋闲不知道往哪儿放的目光,姚无欺心领神会的笑了笑,转身,在旁人看不见的角度,继续问莫小仙的话。 “小仙,来登仙楼多少年了啊?” 糟糕,这不是才问过马阳文的那句话吗。 莫小仙紧张地一下站起来:“楼主2011年6月来的,快7年了” 姚无欺顿了顿:“又是7年小仙,你年纪虽然小,但论起来也是登仙楼里最老的老人了,再过不到两个月,我就会让你离开这儿,你会不会怪我?” 为什么要怪,莫小仙着急:“这本来就是规矩啊,虽然我在外面无亲无故,我也喜欢这儿,但时间到了就得走,我要是不走,其他人都会笑话楼主还有笑话我这个管家的。” 姚无欺绽唇一笑,毕竟是她教出来的,懂事。 “那楼主再问问你,如果有一天这座楼易了主改了规矩,那时的我刚好也被驱逐到远方或者是海外,如果我和新楼主同时再召你回来,你会选择听谁的?” 这 莫小仙及时将自己与登仙楼的关系以及与姚无欺的关系做了简要提炼,她是登仙楼的管家不假,可是真正让她奔着登仙楼死心塌地的,是收养了她的现任楼主啊。 “楼主,别说我肯定跟您,但别说这种丧气话嘛,现在登仙楼风调雨顺,大家伙都很给面子啊,再说了,您不是能未卜先知吗?谁有这个胆子在您头上动土?” 口气真不小。 可惜小孩就是小孩,这登仙楼屹立了六百多年,千千万万的安稳日夜都是靠“闭塞”才维持下来的,新时代是个藏不住秘密的时代,秘密若被揭开,谁能保证“风调雨顺”会眷顾登仙楼一辈子? 该来的总是要来。 姚无欺脸色变凝重:“小仙,楼里要起风了,今晚帮我去捉一只老鼠,要他的外套加衣裳。” 姚无欺口中的“耗子”无疑就是早晨没有走及时的张峰。 同样的时间,他为帮董茉莉的忙花费去半个多钟,又正巧碰到做早课的修行人士外出,人一多,拦在楼内,前后一耽搁,眼见那个叫朱光的二货匆匆忙忙下楼,然后较他先一步出了门。 这上山下山都走一条路,如果当时出去,两人要么会在景区路口相遇,要么就在回程的山口狭路相逢。 一旦碰到,事情变麻烦。 晚上等到9点,还不见人回来,张峰猜测,朱光八成是受不住山上气候已经落脚在景区了,多待一天,夜梦就多长一天,不管月明星稀还是乌云成片,他打定主意连夜下山。 山口处的是一棵老榕树,但同时确切来讲,那是一棵菩提树。 今夜没挂灯笼,黑灯瞎火的,山丘背景一霎变得宁静无比——楼里的人经常说,“宁静往往是暴风雨来临时的前奏”,以前张峰自诩小有品位,逢人便说,适当的宁静有益身体健康,但自从出了马阳文那件事后,这几天相当安静,越安静,他心里越不安生。 刚走到这儿,突然之间,菩提树后闪出一道人影,拳风相向,朝山口冒出来的另一团阴影横扑了过去。 咚的一下,好像撞到了地面的青石板。 张峰一个哆嗦,急促的步子忙迭刹住往回撤。 尼玛,以前听说登仙楼表面平静,私底下也藏了不少江湖恩怨私人仇杀,他们不在登仙楼里发作,但出了登仙楼,鹿死谁手一定要搞出个你死我活,闹半天传闻是真的。 理智告诉张峰这趟浑水不能淌,今晚多事,赶紧回! 逆着登仙楼照来的一点微光,看到一个黑瘦的身影嘚嘚嘚的相向走来,没过两秒,见了狼狗似的忽然转头就往回跑。 朱光胸前抱的是一箱零食,背后背的是日用品,惦记别人的这会儿功夫,突然被榕树下窜出来的东西狠绊了一跟头,膝盖一磕,东西没抱住,全撒地上了。 什么情况? 朱光勉强灵活,吃着痛但立马爬起来,两手反拗,将突然抱上来的那东西拼命扒开,伸手一摸——他大爷的,是个女人! “你” 话还没说出口,对方一拳招呼到了朱光脸上,朱光没练过,充其量是大学体育课上培养出的一点直觉反应,侧身避开,肩跟肩狠撞了一下,但她不收手,拳头变狼爪,绕过侧脸一把抓住了朱光的领口,作势扒外套。 这还了得? 朱光恼火,一边哼哧哼哧的骂她“神经病”,一边迎头上去抱对方的腰,这路口离榕树近,先前碰到山路边的榕树是中空的,但这株不是,实心且耐撞,人被一把撞到树杆上,身体还不够树直径的一半宽,用点力,她没法再动弹。 不过这一下,最多将上半身制牢,挤出时间讲点道理,可是对方身手很好,总不顾朱光开口,提腿一记倒钩踢,脚尖直中朱光后脑勺,耳边即时嗡嗡嗡的,朱光控制不住松手,对方抽腿又是一脚,朝朱光裆部核心部位突然来那么一下—— 卧槽! 朱光看不见,但整个下半身都麻了,他两眼泛泪光,闹到现在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跪地,然后慢慢倒下,那个女人不对,那个母夜叉就骑上来,扒他的外套 这特么是招谁惹谁了? 慌慌张张的,张峰从外面回来正好撞见了贾子平,拿着扫帚,神色复杂的目视他跌跌撞撞闯进门。 他咽咽口水,下意识的绕开影壁角度看天问阁外铁门上的锁,还好,关着的,也就是形象有点不好,被贾子平正好撞见了而已。 现在人不多,既然回来了,就立刻准备上楼回电子发烧屋,跟高翔两个想想办法,把北极星这破玩意儿立刻马上赶紧给顺出去,一天也不等。 走了两步,大概是有主意了,犹豫一下转头又从大门钻了出去。 这一夜,风果然比较邪乎。 张峰去的地方是后山,那块山头相对平缓,种水稻种茶叶种烟草,坡度是庄稼人一点一点耕耘出来的,白天有人,但晚上不多,尤其是梯田翻过去的观云峰,下面环绕的是溪谷湍流,悬崖陡峭,基本上可以说是人烟罕至。 一个人朝那个方向走,其实心里还在进行最后的拉锯战。 搞他们这行的,直觉很敏锐,有时候搞来的东西的确可以从外面换来不少红蓝色的钞票,但现在势头不对味,整个一天他都想着要出门,阴差阳错的却总总被困在登仙楼里,还是放弃得了,跟钱无关,就是给自己创造一点心安理得c麻烦事甩远远的安稳环境。 非要承认的话,那就是怕。 是的,他怕了。 找到地方,他抡手朝观云峰很远的地方一扔,掉下去,一了百了,捉贼拿赃,就算那个女人再神机妙算又怎么样,没有脏物总不能欲加之罪吧。 扔出去的地方同时传回一声奇怪的响,表带金属质地,捏在手上成一团摩擦似的声音。 懵了一会儿,峰头上居然有人攥着那只表走了下来,风一吹,长发凛凛,看不清楚,但是衣衫鼓起腰间一柄长杆,能猜得到大致的轮廓。 张峰当即将手机电光往上打,果然,一张熟又不很熟的脸,来无影去无踪,吓得他差点没高坡滚下去:“楼c楼主,怎么是您啊,这么晚了,您c您散步呢?” 是姚无欺没错,居高临下的,神神秘秘,盘核桃似的摩挲那只手表。 忽然问他:“没记错的话,你好像叫张峰吧?三更半夜到这来干什么?这是你丢的东西吗?” 东西这么递着,居然让她给逮住了。 张峰大脑飞快运转,磕磕绊绊的瞎编:“这这是商业竞争对手送的,送钟送终,寓意不好,我不想要对,不要了就找个地方扔了了事,这不” 姚无欺就着一点光线将手表来来回回看,陡转笑着对他说:“模样还不错啊,你不喜欢,要么就转给我吧,开个价,明天我让贾子平把钱送到你房间去?” 老天,张峰大脑已经快宕机了,她是刚巧在这儿还是提早赶来的? 怎么那么巧呢,两分钟不到就相中这块表了吗?本来是那两个菜鸟的事,她一个楼主搅和进来干什么?现在开口跟他要手表,给还是不给,给了有陷阱吗,不给的话,会不会因此惹上麻烦被她“关注”得不偿失? 张峰所有可能都过了一遍,姚无欺就这么立在山头静静等着。 他想好了,得给,无偿给。 不光这样,今晚回去得立刻谋划,这个鬼地方无论如何不能再待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019 这天晚上相安无事,最多像贾子平所说的那样,这点芝麻绿豆小事,不值得姚无欺亲自动手。 等到登仙楼乱起萧蔷,那是第二天的中午。 从昨晚到日正中,被痛扁了一顿朱光一直沉浸在无尽的屈辱跟折磨中。 几乎整座登仙楼内内外外都知道莫小仙痛揍新房客的事了,传开之后,跟姚无欺交代的一对比,莫小仙立刻暗叫不好,很老实的到朱光房间门前来回晃了好几趟,承认她马虎,承认她有愧,这件事情千万别往心里去。 朱光压根不想见她,又怕又觉得丢脸,幸好这是个网络相对落后的地方,要像外边丁点儿风吹草动就被人围观拍照,放到网上蹭流量,他猪哥哥这张脸算是丢尽了。 董茉莉带了点吃的来看他。 宋闲开门,里边朱光像模像样的坐起来笑脸相迎,这是美女才有的待遇,像莫小仙那种又暴力又野蛮的小屁孩,只有在外面待着的份。 朱光知道她狠,只能装作没看见,董茉莉专程烘的松饼给他,感激涕零的:“这怎么好意思,茉莉姐人美心善,也太客气了。” 董茉莉轻言细语的:“看你说的,养好伤就好。” 这就走了。 莫小仙在外边瞅着,总不至于给朱光下跪吧?姚无欺时常告诫她,没有格外允许不能私闯“民宅”,看到董茉莉弱柳扶风般的从她面前过,身上香喷喷的,皮肤滑嫩嫩的,——不要不要——一定要变成这样才能跟人道歉吗? 就在耗到中午12点没过几分钟的时候,贾子平突然在院内找莫小仙:“小仙,听到我的声音出来回个话。” 莫小仙机灵,探过三楼栏杆往下看,问贾叔什么事。 贾子平声音不小,说:“接楼主的通知,今日起,到下周之前暂停你手上办理退房或入住手续的工作,楼主说你犯了错误,停职一周,期间楼里所有公共清洁区域都由你去打扫,工钱照领,但其他人不许帮忙。” 什么? 莫小仙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楼里打包的跑路的,或照旧下棋喝茶的,先她一步炸开了锅,登仙楼统一标准对外也就算了,楼主很少动真格的呀,怎么一动真格就先动到自己人头上了? 朱光跟宋闲没可能不听到,本来受尽凌/辱心拔凉拔凉的,听到贾子平几乎公布于众的消息,同情心一下又开始泛滥——虽然他是被打得很惨啦,但登仙楼这种规模,让十七八岁的丫头一个人去干五六个人的活儿,这不是更惨嘛。 是贾子平亲自出来通报的,莫小仙走后,宋闲让朱光别多想,他先出去了解了解情况。 登仙楼住客挺多。 出门时,旁边新住客几乎无一例外茫然,但楼下传来声音,好多人已经争相恐后出来讨论对策了。 跟他们风马牛不相关,但分析起来特带劲。 “小仙姑娘年纪虽然小,但登仙楼的主要业务都是归她管的,如果连她都被停职了,这登仙楼会不会一两个星期就得瘫痪啊?” “应该不会,你们没听说吗,这莫小仙没几个月就要离开登仙楼了,已经是半离职状态,按楼主的风格,肯定很快就有人替补上去。” “错了错了,我倒觉得未必,小仙跟楼主什么关系你们还不知道?时间还没到,说什么替补的,万一到时候来个登仙楼财产交接,小仙没准就入主天问阁了呢!” 说来说去,总归提到了两点:登仙楼管家职务即将出现空缺,而小仙是去是留,全看登仙楼主心中的预期。 旁边还有很多人踩着楼梯咚咚咚跑下楼,挎着大包小包或竹篮,跑去找贾子平把话问清楚。 个人围在一群—— “什么什么叫退房或入住暂停啊?” “小仙不管事的话,外面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了?” 贾子平解释说:“原则上是这样的,因为是登仙楼自己内部的管理调整,所以已经到期的允许往后推迟,当然了,出门照样可以,只是办理退房的话,房屋设备折损,还有押金核算这些琐事,就只好由楼主亲自出面。” 平时莫小仙检查就已经足够苛刻了,掉颗螺丝钉也得一丝不苟记下来,姚无欺行事作风一向很诡异,闹不好,连曾经在房间里做过什么都给算得出来。 君子坦荡荡的当然没什么,这万一起过歹念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还不正巧就落到姚无欺的手里? 眼下除了这些,还有提竹篮的一筐鸡蛋就塞到贾子平手上。 “小姑娘家家的,哪受得起这种苦,既然楼主不许其他人帮忙,那就麻烦贾老让周阿姨给小仙弄点好吃的补补,什么委屈,过去也就算了” 像有人一下给提了醒,好多人连刚刨的葛根都搬出来了。 “清火的,麻烦贾老带去给楼主试试,不要因为这点小事跟小仙置气,身体最要紧。” 还有人直接抱起两捆竹笋往天问阁的方向冲,透过铁门缝灌进去:“贾老,不要客气呀,我跟念秋嫂在路上随手挖的,楼主不吃也想点法子让她尝尝,这山里吃的花样有限,换个吃法,心情肯定就好了。” 周围立刻有人说对,打来的两条菜花蛇用蛇皮袋装着,一压一捅,二话不说同样给夹了进去 像是突然之间,楼里的氛围热闹得有如年前赶大街,平时很难见得的山珍海味八珍玉食一股脑儿的往贾子平身上堆,有送给小仙的,有送给贾子平的,当然最多的,还是送给登仙楼楼主姚无欺。 这算不算是人为掀起了一层浪? 眼底下正是搅乱的浑粥一锅炖,宋闲看着看着,忽然之间,觉察有目光落到他身上。 他迎向去看,日光迤逦。 竟然是天问阁。 姚无欺斜倚在栏杆上意味不明的正看着他,见他发觉,还不拘小节的弯唇冲他笑了笑。 昨天对视的时候,宋闲还在为人识破后有些尴尬,毕竟如朱光形容的,她是山寨“女主人”,而他只是个连寨门都未进入的“仰慕者”,毫无来由的,这么轻薄太没礼貌。 现在倒好了,他甚至确定出于某种原因,姚无欺也在无时不刻的关注着他——她跟他是有话可说的,最起码的认识,或者更进一步了解,说不定中间,缺的只是一个契机。 念头在脑海一带而过。 宋闲胸膛起伏跳动。 看看楼下来往不绝纷献殷勤的住客,原本只是想跟她和邻居一般楼上楼下随口打个招呼,没想到竟然也这么难。 晚上9点,送礼慰问的告一段落,贾子平的房间已经堆不下了,再来人,直接打发走,他的工作没做完,下钥之前正门和侧门都得检查一遍,回来的时候,登仙楼大已歇息。 这是“一周”的开头,如楼主所言,小仙受罚到现在还没消停,而那些闻风使舵的人各有分寸,这么晚,就不敢再来打搅贾子平了。 拎一大挂钥匙,不疾不徐的从院东赶回来休息。 旁边即是天问阁的大门,门前堆满物资像个小山似的,好在人群终于散去。 停下脚步,突然抬头:“宋小先生,这么晚了还没歇着呢?” 灯光昏暗,石基土墙边,宋闲双手插裤兜的靠站在那儿,等了不下一个多小时了。 “贾叔,可以到您屋里面坐坐吗?” 贾子平笑,没同意,但是一边掏钥匙,一边经意不经意的,把房门通道让出了一半,侧着身子:“今天情况你也看到了,如果是奔着楼主来的,怎么就觉得我会请你到屋里坐?” 宋闲温文一笑:“没有,就是直觉。” 贾子平开门。 “那你的直觉很有水准进来吧,屋里有点乱,但是水有,晚上喝点温性的,要么就用他们刚送过来的白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020 当年中东大乱的时候, 宋闲刚上中学,看到新闻电视播报恐/怖分子对xx事件宣布负责,极其不理解,明明是天下大不韪的事情,为什么还有人争先恐后的出来表示“背锅”? 后来听到宋玉堂和几个部长有意无意的针砭时事:乱才有机会, 乱才可以洗牌,人们某种层面上期盼“规则重组”,不得已之下就会朝“大乱之源”靠拢。 按理说登仙楼根基之稳,绝对不会因为小小的“管家”更换,就来个宫廷党争的狗血戏码, 但这事是姚无欺主动挑起的, 缘由就不得不令人推敲。 和贾子平交谈过后,宋闲的心情可谓喜忧参半。 屋里专程做过打扫的。 贾子平泡了很淡的茶, 很直白的问他是不是和其他人一样,也想从他那儿打听一些楼主的个人喜好。 这个问题有点混为一谈, 对于宋闲来说, 是,也不是。 不好回答。 所以宋闲表示:“我不会打听过多的, 贾叔,您觉得能和我说的您捡着说,我没有别的目的,只是想看有没有缘分跟楼主交个朋友。” 或许是看不出来宋闲哪里像个“广交朋友”的人, 贾子平还跟他开玩笑:“你想交朋友, 我们楼主却未必这么想啊。” 话虽如此, 贾子平还是从姚无欺的过往捡能说的跟宋闲说。 “如大家所见的,现在的楼主今年二十出头,不过,从老楼主那儿接管登仙楼已经十四年了没人见过老楼主,比如我进来的时候,管家是莫小仙,而楼主就在天问阁里面,很少见到她。” “外面猜测得没错,至少我在的这三年,楼主容貌外观上变化非常之小,但楼主行事作风有目共睹,一定要说她是个涉世未深的年轻姑娘的话,我觉得未必,年轻人性子躁,等到像我们这个岁数,很多事情就看明白也看开了,但是我跟楼主比起来,我觉得她看得更开。” “至于喜好嘛说来很惭愧,到现在我都不太了解,也可以说楼主平时是没有喜好的,没有偏向,不太执着,很少动容,甚至也没有朋友,一定要给咱们楼主挑一件在乎的东西,我想,应该是‘责任’吧” 贾子平敬佩归敬佩,但说这些的时候甚至有些恻隐。 他指着楼后那座封闭的天问阁说:“你们可能看不出来,我们楼主身上的责任啊,很重!” 他用了“很重”两个字。 直到后来斟茶的时候,言语动作还看得出不少惋惜。 听贾子平这番话,宋闲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揉了一把,本来在他眼里,姚无欺是个善恶有度无所顾忌的性情中人,说一不二,但没想到,寥寥数语就可能将那些尖利的部位给抹平了。 他也不理解,如果贾子平所举的“空白”是因为没有接触外界导致的话,她为什么不从天问阁出来,去外面世界走走看看? 宋子平学姚无欺的口吻说了一句话:“那是因为:‘为你们好’。” 又是一天,宋闲习惯性的在三楼走廊上等她,天问阁的方向今天没人,贾子平也为整理昨天那些物件忙活到不见人影,他所关注的好像一下全部消失了。 不过他想起了昨天贾子平最后跟他问起的一句话。 贾子平措辞很严肃:“既然说了这么多,那么我冒昧的代楼主问小先生一个问题您到登仙楼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了人,还是为了事,或者是还有什么人曾经‘推荐’过您来?” 宋闲当时不太明白这句话的含义,把张风采和北极星的事直言不讳的告诉给了贾子平,贾子平的关注点很特殊,反过来问他,确定北极星真的是张风采所窃? 昨晚上他犹豫过,记得张风采当时说过什么,但一时之间怎么也没想起来。 回来跟朱光聊起当时的情景,朱光愤愤的:“不是他,难道还是他说的什么什么烧香的老阿姨不成?” 脑子忽然比较乱。 事情到现在越来越扑朔迷离了,贾子平那么问,肯定是自有他的原因,这就是姚无欺关注他的缘故?往最坏的打算考虑,真有人打算基于登仙楼作妖,姚无欺为什么还在这个时候把空子让出来给人钻? 宋闲感概,难怪俗话说人这辈子所操的心是有一定等量的,上半辈子太安逸,下半辈子就得补全回来。 如果弯弯道道是赔给姚无欺的倒也无所谓,就是希望所操之心,能给人帮上一点是一点吧。 天问阁这边,东西多被贾子平清理干净,或许是有阵子没见到莫小仙了,怕这孩子多想,姚无欺来来回回在最里层的巷子转弯,想是又想,朝门口走。 东西清空之后,铁门正对影壁,从外向内还是从内向外,视线都被遮挡一干二净。 昨天已经来过一遍了,很多人不惹嫌的回家静静等待下文,但总还有人挂记,铁门前放了只篮子,香烛纸钱各压了一沓,上香礼佛用的。 贾子平从旁边过来,先瞅了眼,肯定这东西不是他上午清漏下的。 就猜:“可能是那群修行人士吧,知道每月中旬楼主要给后土娘娘上香,以前送到我那里去过,知道您是对外胡乱说的,有时候我就做主先搁下了。” 连清修的人都蠢蠢欲动,难怪说时代往前进,人心却不古。 姚无欺调转话题:“还是说说昨天晚上吧,你跟那个宋闲所说的我是指,有关于我的那些没有朋友之类的,都是真心话啊?” 贾子平一时间忸怩,脸上热剌剌的:“也不是这不是楼主让我随便说点什么嘛,这外面人都流行讲情怀,只要不产生抗拒心理,效果总是会好一点” 隔着道铁门,这股子不自在都在姚无欺眼里。 她绽唇颤颤的笑。 “好了,跟你开玩笑的,昨天聊那么久,后来从他那儿打听出点什么没有?” 这个还是今天早晨特意跑来告诉给贾子平的。 “说了,回去跟同伴确认后,讲的还是跟张峰有关的事情,不过也提了一下,说承启楼里人多,混在这个过程里面的还有一个老阿姨,他们没见过,是张峰撞到偶然说过一嘴。” “噢,这样?” 见姚无欺对此事上心,贾子平支支吾吾的,有件事想问问姚无欺的主意:“这个这个小伙儿吧,问我什么情况下可以见您一面,我就跟他推辞,说除了签订房屋租赁合同的时候,通常情况下,您很少离开天问阁,结果这小伙儿跟我提出了正式请求,好像是,想在这儿办理长期入住嗯,您看,要不要安排时间签个约什么的?” 前一刻还在想着什么,这会儿姚无欺脸转笑意:“他这么说的?” 贾子平点点头,其实他还想再说一句,现在年轻人接受事物的领悟比以前强,看那宋闲也是个消得下平静日子的人,人和人嘛,还是需要多交流,像这次,哪怕是打听线索,那也是正常人会做的啊,找点事情打发,总比闷着好。 姚无欺思忖半响,掐指在手中算了一算:“那你跟他去说,就今晚上吧。” 收到贾子平的通知后,登仙楼还专程递了租约合同书的范本给宋闲,登仙楼里规矩多,之前的单页不过冰山一角,在签约前的下半天,宋闲有足够的时间把所有正式条例研读一遍。 有疑问的,及时找贾子平问清楚,万一部分条约履行不到或者勉为其难的,可以趁早打消常住签约的念头,也就用不着姚无欺亲自出来走一趟了。 宋闲莫名的有些意外,因为除了这份合约之外,最后一页,范本里夹带了签约地点: “20:00,天问阁——姚无欺。” 朱光仍然瘫在床上,董茉莉照旧送点吃的东西,他胳膊脱臼的地方已经能慢慢使上力了,塞一块肉脯嚼吧嚼吧,同时说话不腰疼:“她让你去你就去呗,这有什么好顾虑的。” 别说这座楼里她说了算,他就不信宋闲真能看上她那样儿的——有时候啊,镜花水月都是因为把梦境想象的太美好,朱光这个套路玩得多,往往是“真相大白”的时候,靠越近,梦破的越碎,要不然这么多人沉溺于网恋不可自拔呢?撇掉滤镜,你让他线下面个基看看? “可是” 可是登仙楼有姚无欺亲下的禁令,天问阁是她的住处,那里对外应该相当于是禁区。 知道他在犹豫,朱光不怕手胳膊断的起来拍拍肩,安慰:“没事的,这就像上朋友家一样,登仙楼那么多人,她总不至于告诉大家,恳请大家都来参观吧,一个两个的,发放通行令怎么了,我去过女孩子的家,我也建议你去看看,看完你就知道什么叫‘勤俭持家’,什么叫‘大跌眼镜’了!” 在朱光不断怂恿下,晚20:00的时候,宋闲拿着精心准备的东西一人前往天问阁。 而在同一时间,夏风摇曳,登仙楼大门左侧的厨房外边点起了红灯笼,姚无欺粗衣一身,进门无所事事,先是看了一圈,踩上桌把灯泡换成节能的了,然后坐下来,磕敲着烟杆等人来签字。 这么大约等过了五分钟,仍不见有人来,去叫宋闲的贾子平倒是回来了,神色慌张的,还没进门就脱口而出道:“外面出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021 铁门是开着的, 宋闲到的时候,周围左右和平常一样,即便是门开也没有任何人擅自越界闯进来。 既然姚无欺邀请,那么宋闲也就进去了,天问阁的灯是亮着的, 从门楣琉璃玻璃的一层透过,然后撒在地面,呈一个五彩光色的扇形落在脚下。 其余内环一条巷,黑糊糊的什么也没有。 天问阁的正门最少有两米见宽,上阙是拱形, 纹路花样甚至有19世纪中西杂糅并生的宗教风格, 光照有限,能看见石匠凿出的条欧式压边线条, 对,是石材, 雕刻的石尊形象也是人神杂糅的, 有大象,有飞鹿, 极具异域风情。 背着光线,只能看清这么多。 宋闲和外面所有绅士一样,第一次上门,带了后山采摘的“刺藤花”, 这花品种普通, 漫山遍野随处都有, 但胜在颜色鲜艳,粉紫白嫣,或许除了和蔷薇一样根茎长满刺蒂外,外表值得让女孩子喜欢。 所以他把刺一粒粒剔除,布格纸包好,花瓣很容易散落于是从始至终轻轻夹抱着。 时间19:55,宋闲上前敲了敲门。 外面有人声嘈嘈,门内却没动静。 可能是太早了。 又过了5分钟,约定时间到后,宋闲上前再敲了一遍,空气中“笃笃笃”的三下,清脆,静谧,除此以外,仍没有回音。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外来持续不断的嘈杂蓦地令宋闲有点站立不安,他好奇,因此回头确认了很多遍,虽然很清晰听到类似于“这家伙居然闯进天问阁了”“胆子好大”“不想在这儿待了吧”等等等等无,可周围的的确确没有一个人。 再往深的地方回想,他记得进来天问阁之后不久仿佛外面有很多人这些人,被什么所惊醒,再然后 再然后想不起来。 关键是,在等待的漫长的十多分钟里,他意识中的登仙楼根本什么都没发生过。 就在思维错乱之际,灯突然间亮了,说不清楚哪来的光,同时天问阁的这扇门也由内而外突然被打开,木门吱呀一声,巷子小片的空间被照得通亮,宋闲举过去敲门的手没放下,屋主人便出现了,正是他等了许久的姚无欺。 还是那双通透的眸子,不过脸色不大好,错开宋闲看了一眼,极为迅速的将他一把推开,同时小声说了句:“别出声。” 姚无欺力气不小,宋闲被她推得连往后退,直接撞进了弧形巷子的犄角转弯处,墙面敦厚,朝后一坐,背脊骨咔的一声闷响,连手上抱着的“刺藤花”也通通撞散了。 而在姚无欺那边,正对铁门的远处突然出现了三两个围观群众。 不知道从哪儿来的,焊有铁门的院墙上方突然毫无征兆的掉下来一个人——是掉下来,半推半攘,两米高的砖墙阳台上没抓牢,突然像断了链的船锚直接掉了下来。 摔得头昏脑涨,一时间没从地上爬起来。 外面有人说话,围观的人也开始慢慢变多。 姚无欺走近那人,用烟杆将脸上的面罩拨开,漫不经意的笑道:“张峰啊,这是走错门了还是吃错药了,进来前,是不是忘记了这是什么地方?” 张峰前一刻还在店里收拾东西的,办不了退房,打算晚上溜走,也就是花了两分钟出来望了个风,突然眼前一晃,转身就被人兜头罩住了脸,再下一秒,意识开始认清人,出现的就是姚无欺这张脸。 “shit!” 即使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张峰的直觉总没错,这里头有鬼。 也不管姚无欺的话是几个意思,爬起来就条件反射往外跑,姚无欺上去抓他的外套,张峰头一扭,双手顺势朝她抓拽的方向一抽一簌,金蝉脱壳一般外套直蜕下来,找铁门的出口位置。 这时候才发现所处的地方不对,外边不知道为什么有人堵路,往里跑,那是天问阁的门,这是退避三舍也不能进的地方,究竟怎么回事? 姚无欺此时提高嗓门吓他:“张峰,你要是再敢跑,遁天遁地我可一点不留情了啊!” 本来以他的聪明劲,一定可以找到法子给自己解围的,不料突然被人提及一个“跑”字,脑海里仿佛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念头了,张峰转身就往外冲。 这一转一逃,看到边上墙角位置似乎有个人。 光线一闪,又没看清,转眼就被姚无欺提腿给踹回了,回过神时再朝那地方看,又被姚无欺挡得严严实实,这么两个来回,姚无欺直接上手,烟杆从后边抽出来,一虚一实,实的一下不偏不倚劈在他手肘上,张峰痛喝一声,还手一巴掌招呼过去,从她侧脸的部位紧擦而过。 姚无欺下腰绕开,单手卡住这只,反扼他扇过来的中指,逆向一撇,就见他痛的双眼见红。 “莫小仙!” 姚无欺叫人的同时,再一杆子朝膝盖打去,彻彻底底将张峰跑路的念头打得七零八碎,他疼得直不起腰,两手被捆后边,绞成麻花穿插的形状,中间由烟杆贯穿,力量相互缠绕,致使一时之间根本没法亲手挣开。 平时莫小仙一但传唤立马出现,也就被罚了两天而已,现在不说人影子见不着,办事的效率也眼见没以前高。 幸好贾子平来的快,在没有摸清状况的前提下,还很保守的将登仙楼的护院全部给带了过来。 外面人群涌动,有人闯入登仙楼的消息转眼就被传开,真要说起来,这是“开天辟地头一回”,但不是什么值得称颂的事,因为规矩都是大家共同遵守的,眼下有人破了这个先例,就好比如这个人打了大家伙共同的脸,必须万死不辞否则没法原谅,趁这事还热乎着,绝对不能弄个谴责就含含糊糊让他过去。 “这家伙居然闯进天问阁了,脑子怎么长的,不晓得这要被赶出去呀?” “胆子好大,登仙楼迄今为止好像还没出过这种人吧?” “怕是不想在这儿待了,让楼主直接轰走算球!” 外面群情沸疼,被惊醒的人也越来越多,如果不是碍于铁门这道枷锁,估摸着百八十的人都得冲进来群殴他。 姚无欺顺势将张峰往外一扔,那些想帮忙而帮不上手的人立马团团围过来,一是关心楼主的伤势,再来纷纷把张峰架起——当然全中国也没有私下处置违规者的做法,大家能想到的是暂时开把人看管起来,问清原由,风险排查之后,管他何方妖孽送离登仙楼了事。 好像是一夜之间,以往高枕无忧的登仙楼给人搅和的一锅乱,其实事情不大,有楼主坐镇,出不了什么幺蛾子,但是“零”和“一”的区别它就是“有区别”—— 有人越过了那道线,一旦开始,未来的某天难保不会再有“下一次”。 天问阁外始终还有热心群众关心不断,出来迟了的,不知道刚才错过了什么,有人闹哄哄的让出房间把张峰拘在里边,还有人顺手捡走地上拧断的锁,大概猜到张峰过去偷偷摸摸的行径,看不下去,大有新账旧账一起算的势头。 无论如何,贾子平以及护院们在外面将突发情势即刻稳下,至于余温未去,还想一窥天问阁事发究竟的,被贾子平一把锁头横空斩断,铁门一旦关上,无论发生什么,里面和外面就是两个天地。 外面嘈杂,里面冷清。 这锁孤零零挂在铁门上,似乎并不是为外人准备的。 等贾子平抚平众人之后,姚无欺身子晃了两下,垂着手,面色苍白的往墙边光照不进的地方走,大约是体力不支,拉着肩膀,很勉强的对藏身在那儿的宋闲笑了笑。 整个过程,宋闲置身事外却都看在眼里,姚无欺制服张峰的三两下虽然应付自如,但力不从心却在一招一式之间暴露得一清二楚——她现在这样,要不是受了伤,就是哪里不对劲。 地面全是刺藤撞散后的花瓣,宋闲手上剩的只有光秃秃的一把梗。 姚无欺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忽对他说道:“你走吧。” 宋闲心底百转千回,这个“让他走”是什么意思? 自打姚无欺这句“别出声”后,他真的依言一声没吭,姚无欺有随心所欲的一面,但不像没有底线人来疯的性情,难道只是因为他撞见了不该见的,或者是或者是他闯入天问阁? 等等很奇怪 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在“天问阁”这三个字之间来回徘徊,宋闲一时半刻说不清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时候的姚无欺早已回了天问阁,其实宋闲忽然有种感觉,姚无欺用尽一切办法让来到这儿的人离开,有没有可能,真正想要“离开”的,其实是选择“留下”的她自己? 宋闲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回的房,印象中,出门的时候朱光点灯夜战嚼肉脯,半个小时过去,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回房的时候,朱光仍抱着零食在嚼津津有味。 甚至还问:“怎么样,刚才贾叔过来找你,你们碰过头没有?” 两人关心的事不在同一水平线,关灯之后,宋闲翻来覆去睡不着,回想今晚发生的一切,他意识到有些过程隐含着不合常理。 直到第二天,邻居那位广告师不得已办理离退房手续,满箱书籍一不留神掀翻在走廊,宋闲路过蹲下,一本一本帮其捡起,从中发现了那本白底蓝字的《蔚蓝诡计》。 那人灰白衬衫,穿着很随意。 见宋闲帮忙,目光停留在一本本设计有关的书丛中,便很热络的搭话问:“你是插画师吗?” 宋闲捡书的手顿住。 对方指着他手中的《蔚蓝诡计》道:“乔治·路易斯的,买很久了一直没看,个人认为有点乏味。” 两人蹲着,行李很大部分都是装箱的专业书籍,宋闲闭上眼再睁开,有些话停留在脑海却没有唐突的问出口。 半响过后,宋闲试探的问:“你是因为昨晚上的事才走那么匆忙的?” 广告师被他问住了,见他脸色不好,就安慰说:“我来登仙楼这么久,还是第一回闹出昨天那种事,你放心吧,就我待的这几天来看,登仙楼的治安水平还是值得肯定的。” “当然了,我们做设计的,休息时间比黄金还奢侈,领导打电话催几遍了,工作撂一边不像话,今天搬归搬,跟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没关系,主要还是为回归社会主义建设。” 说到这里,广告师神秘兮兮的对他一笑。 说:“那个莫小仙不是被停职了么?一会儿,楼主要亲自过来给我办理退房,小哥,算咱们有缘,指不定以前可能在哪见过,这几天,我也看得出来你对天问阁那位的意思,别说有缘咱不帮忙,一会儿我房间还有很多社会书籍带不走,你来搬一箱吧,顺便,楼主来的时候还能说上两句话” 直到这时,宋闲头皮发麻,才意识到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可这是不是,太疯狂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022 张峰被关在了临时收置出的厨房内, 一楼无窗,逃走的可能性为零,对于他的限制,只是门前多加了三两道自发看管的人,不上私刑不逼供, 正义跟邪恶的较量,主要集中在他水米不进能熬到什么时候。 时间一晃便到了下午。 贾子平去请姚无欺给三楼这位办理退房,足足去了三次,得到的回音几乎都是再等等。 姚无欺在外一直保持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霸道形象,如果折算成武力值, 旁人大都不清楚它究竟处于一个什么样的水平。 马阳文是种田的, 教训他花点手段,恐吓或下套就足够了, 甚至也用不着出手,但张峰小偷小摸, 过去可以叫作梁上君子, 这上梁的人能没一点功夫?昨晚上姚无欺跟他起直接冲突,一个年轻姑娘而已, 讨得了多少好? 就在大家纷纷以为姚无欺没准哪里受了伤,结果下午天色转好的时候,她大大方方的忽又从天问阁出来了。 还是老一惯作风,出来先有的没的和街坊邻里打个招呼。 昨晚发生这么大的事, 她一个字都没提。 看守张峰的热心群众换班出来, 趁机过去, 一边跟着一边提意说:“楼主,张峰这小子嘴硬,问他昨晚进天问阁干什么了,一个字都没肯说,是不是去他住的地方搜搜看啊?” 这要是一搜,一准倒腾出大半箱子的“作案武器”来。 姚无欺回头对他笑说:“你们要是累了,就让小仙来帮手,等我忙完登仙楼的事,有功夫来好好料理他。” 那人一听,得勒,膈应一晚上,有姚无欺发话,这就原话原意带过去看张峰最后还能做出什么感想。 一路上楼,还和从前一样,姚无欺身后必然跟着许多看热闹的人,宋闲一早给临间的帮忙收拾,有背夫上山带货,他搬下楼交手他人,送完一箱,和姚无欺前后脚上来,目光自觉不自觉的就默默跟在了一处。 要说没为她捏把汗是假的,她昨晚那个样子,绝不像是今天会表现出风轻云淡的情形。 上楼之后,贾子平把先前签的短租合同找出来,一沓押金,百十来块。 其实东西不值钱,钱也不值数,姚无欺这么规定无外是给人性的贪婪上一把锁。 世人对轻而易得的东西往往不甚珍惜,如果这点底限也不设,登仙楼未免显得太廉价。 这男人住的地方整洁度虽然差了点,但起居用具基本保持了单一品种一样一份,简单,量少,不会特别的留无用功的装饰,搬来更加方便,还是像广告师说的,喊宋闲搭把手,也只是出于缘分,在姚无欺这件事上有多少帮多少。 凡事都有凡事的章程,登仙楼人多,退房自有专程制定的财物核算表,哪里房梁损了,姚无欺在上边划个勾,哪些桌椅凑和齐全了,就在表中填个数量。 广告师搬走其中最后一件行李,下楼前,忽对姚无欺笑说:“楼主,您忙您的,方便的话,还请邮局帮忙再拨个人手,跟背夫一样,一天两百,弄个挑杆,帮忙把东西统统打包了一会儿顺便送下山。” 姚无欺回头对贾子平说:“你去邮局喊梁师父帮忙。” 贾子平领了吩咐要走,临了又被姚无欺犹豫的叫住:“还有你去看看莫小仙在做怎么,有两天没见到她了,张峰的事让她先别管,没事到我这儿来回个话。” 莫小仙一早还在四楼洗厕所呢,贾子平奇怪,难道楼主找她,她没留意吗? 两人走之后,姚无欺顺他们离去的方向望看楼外,老样子,人群背后的白云背景还真是刺眼啊。 眼眯了眯,黑白幕布切换之际,发现宋闲还在。 就问:“你怎么还没走?” 这是第二次。 宋闲心中默数,但没介意:“他给我留了一箱书,一会儿我就搬走。” 检查完开关灯具以及锁芯,姚无欺满眼都是失去了光线的古灰色,转眼面朝阳台,的确静置有一箱宋闲口中的书,那儿阳光足,加了反光膜的书壳折射出不少五彩色,远远看着,明晃晃的。 姚无欺伸手避开,但光影折射的一刹那已经钻入了眼眸子,颜色还有耳边轰鸣已久的声响蓦地发生重叠,从右耳直切入颅内,铮的捻动一根弦,持久不断的浪潮骤然之间节节攀高。 大概被宋闲看出了什么,身高不逊于姚无欺,也意味着伸手关门的方便程度至少不输给她。 带点儿风,门不轻不重的,忽就被他关上了。 姚无欺一愣:“你关门做什么?” 几乎是同时,余音未落,眩晕便搅动了双目中的原生颜色,只觉得眉心将将一拧,毫没征兆的,麻木感便控制不住四肢瘫软了下去。 两人就在门口,也是忽然发现姚无欺脸上手上血色全无,外边那么多人看着,宋闲当机立断擅先将门一把关上,姚无欺站不稳,他去搂扶,却没想到姚无欺不是不稳而是意识流失,所有的重量一股脑的都压到了他这儿。 一扶不顶用,宋闲贴墙而站,让姚无欺顺势靠在他胸前。 头发丝就这么亲昵的粘在他脸上—— 原来个头也不算很高,至多还够不到他一个肩头,为什么远远的看着总像人家说的“气场两米八”呢,身子也不算强健,腰肢细软的,衣衫束紧后便空空荡荡,也不像外人形容的“魁梧又能打”。 不行,不行,这都乱七八糟的想些什么啊,人已经这样了 宋闲深吸一口气,既想将她推开,又顿是冒出个念头期望这短暂的几十秒暂停再慢,外人见姚无欺一面都难比登天吧,他这算不算是为皇天后土格外眷顾的了?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十秒的时间过后,姚无欺忽然又睁开了眼。 一清醒,便立刻知道发生了什么,留意紧闭的木门,幸好是千钧一发的时刻给关上了。 “姚无欺?” 她皱皱眉,入主登仙楼这么多年,仿佛上一个这么直呼其名的人,已经离开很久很久了。 姚无欺脸色接近纸白,说宋闲并不像朱光有什么七巧玲珑心,但她“不想被外人撞见”的这一点,稍微深思一下还是让他给猜到。 接下来怎么办? 前前后后发生不过一分多钟,外面只晓得新来的住客将楼主突然关在屋里了,没动静,也没争吵,出去后,怎么解释,再有姚无欺这个状态,还能好好的回到天问阁吗? 想到了什么,宋闲立刻回隔壁那间房:“你等等,我去给你找个东西来。” 他想问朱光要支口红,朱光正趴床上静静养伤,心说口红,表哥啊表哥,你特么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没有,gay里gay气的,带什么口红!” 别的不知道,但每次直播上镜前他小指头拈着一点往嘴唇上涂抹的,看着是小小一管唇膏,但最终效果却不似表面见到的那样无色无味。 宋闲还没落伍到这个地步,三两下翻出来,不顾他脸红成猴腚,硬是带去给了姚无欺。 再回到那间房时,外头议论虽多,但姚无欺恍若无事,气色看起来明显好了很多,不仅如此,表上财物核对的空白一一都被其填满,从盥洗室抄来水电用度,大笔几字,从善如流,仿佛前两分钟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宋闲产生的错觉。 错觉 宋闲大脑无比混乱,想起广告师昨天对他说的那些话又是错觉 唇膏这东西,姚无欺听过却没用过,知道宋闲的用意,堪堪犹豫了很久,后来松动,不过仍介意人为使用过,便借住户的刀削去一截,有备无患先收着了。 宋闲想法有些乱,从三楼往下看,太阳半轨微微倾斜。 姚无欺回天问阁的过程势必要走那12条路径的其中之一,他注意到了,当她和贾子平再次碰头的时候,驻足四望,所踩站的路线半径正巧与阳光所映之处重叠——这是在日光式微的下午,先前早有印证,除了日正当头或有极小的概率之外,根本不可能出现这样的情景。 究竟发生了什么? 姚无欺在做什么? 登仙楼又是怎么回事? 被宋闲戳破秘密后,朱光半蹦半跳出来透气,究竟是卧床太多天了,短信聊天尤其缺份儿,干脆跛脚瘸腿的出来看看热闹,顺便,管它画不画蛇添足,还是跟宋闲解释一下用“唇膏”的原因吧。 别的没看着,出来第一眼,从厨房某个角落拖出红巾大刀的有个人,正巧是把他揍过满地找牙的那个莫小仙。 我去 氛围变得十分古怪,厨房另有人慌慌张张的冲出来,捧着腮帮楼中环扫一圈大喊:“不好了,不好了,张峰跑了!张峰跑了!” 暂停莫小仙,朱光摸着下巴毫不吝啬的回忆,卧槽,两天没看新闻,张峰是谁呀? 姚无欺站立的地方正值光影吻合,就在张峰逃走传开的那一刹,宋闲觉察到一出奇怪的现象:那条日影投下的光线仿佛缓缓开启移动了,抖簌着,在姚无欺脚下,在她旁边,自北向西,呈30°的夹角循序拨动。 是拨动,做钟表修复的宋闲终于得以肯定,这条光影构成的线,正以天问阁为轴点,以登仙楼为背景表盘,做极有规律的拨片运动。 登仙楼因张峰的事稍瞬掀起新一轮的人乱。 宋闲看着姚无欺无动于衷的站在院中央,让自己先可能的冷静细想一想: 有没有可能,眼前的这一刻又仅仅是“错觉”在作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023 张峰身陷囹圄, 想过自己之后被轰出去的各种可能,但怎么也没想到,最先找来“拷问”的会是一向粗暴示人的莫小仙,还就她一个。 “怎么是你?” 楼里的住户终究是平头老百姓,没有谁敢真正绑了他, 莫小仙进门,叫看守的那群人替换休息,不过应该是有烦心事,很反常的拉长着一张脸。 没有要打架,第一次学人玩心眼儿, 吞吞吐吐的一句话还得分成两半说。 “问你啊, 你昨晚去天问阁本来打算找宋闲的还是找楼主的?” “宋闲还有老楼主,你到底跟谁是一伙?” 昨晚是没有给足张峰时间替自己解围, 但这莫小仙是怎么回事,这会儿一连给两条出路选, 是姚无欺授意的还是她自己琢磨出来的? 不对啊。 老楼主楼主前面为什么要加一个“老”字呢? 什么时候又冒出个“老楼主”来了? 一来一回的事, 张峰故拿腔调:“老楼主?我不明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莫小仙果然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火冒三丈的, 急得屋里来回走。 “是她回来了吗?是不是她让你去找楼主的,前前后后不是她自己安排的吗?现在回来又想搅什么乱?” 张峰没选“宋闲”是对的,听她的口气,这登仙楼里曾有一位老楼主, 跟现任楼主的关系一定不怎么样, 他们都说莫小仙才是这登仙楼里最老的老人, 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的秘密过往,她不知道就没人知道了,这也让外人看起来,所有小辈里边姚无欺最疼她。 他想了想,又问:“你怎么会知道我的事,从哪儿听来的?” 莫小仙否认:“你甭管我从哪儿听来的,就问你到底什么目的,她跟你究竟都说了什么?” “别说我不知道,就算是知道,现在我可是正儿八经的阶下囚,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干什么要告诉你?” “不说的话,信不信我现在就劈了你?” “劈了我也没用,说了没有的事就是没有,哪怕是把我弄死了,你想知道的也怎么都不会自己蹦跶出来。” 张峰越是这样“欲盖弥彰”,莫小仙越发坚定他一定知道什么,屋子就这么大,让她严刑逼供也根本不可能,万一闹出动静了呢?万一被楼主知道了呢? 他要是不说的话怎么办? 张峰知道这丫头“手辣”但不一定“心狠”,索性跟她耗,果然才等了两分钟不到,立刻就松口了,不过人也换了副状态,说:“你,我答应放了你,但现在不管有什么立马给我说出来!” 晓得人有失手马有失蹄,怕就怕她逼问不出话,真把刀给抬出来,张峰倒是心急的想给她说点什么,但是没有,让他怎么说? 他急中有稳的找地方坐下,眼神同时很焦急的不定期往外瞟一瞟——老楼主老楼主传说登仙楼的楼主都是年轻女人,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就算跟姚无欺一样厉害,那也肯定也是老阿姨式的厉害了。 老阿姨赶紧想想,有哪些老阿姨是看起来很厉害,又跟登仙楼一贯作风搭嘎的,拎出来瞎编,时间不能太久,跟自己有关,最好是,还能同时把宋闲给拽下水来。 想着想着,张峰蓦地喉咙发干咽了咽口水,出奇的巧,还真有那么一个。 不管是还不是,反正就是她了,张峰沙哑着嗓子开口:“承启楼里,就只短暂的碰了个头。” 莫小仙走近:“然后呢?” 然后 然后怎么来着,是不是怀疑那块北极星是她老阿姨祸水东引的?平白无故,为了什么要被宋闲和朱光紧追不舍的追到这儿来? “然后,让我想法子,把那个宋闲带进登仙楼来!” 莫小仙前后对上,瞬间毛炸:“再然后呢!” “再然后再然后不是,小仙姐,不是我张峰不给您面子啊,其实说上来我压根什么都没做,就算是昨晚闯进天问阁了,那也不是什么要生要死的大事是不是?这万一我都说出来了,结果人身安全还是得不到保障,我是不是亏大发了?” 至少也要看到莫小仙的诚意吧? 莫小仙还没蠢到那个地步,现在可以确定,近来发生的好几件事,尤其是跟宋闲有关的,背后一定有老楼主那双见不得人的手,如果真像那个人所说,那老楼主所要对付的,可就是 她一咬牙:“我放你从登仙楼离开,但我会立刻去山底下跟你碰头,到时候把你必须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否则,我杀了你!” 前面张峰当耳旁风,但这句话很明显不是开玩笑,猝地紧绷起来:“可外面c外面这么多人,我我怎么出去?” 莫小仙说:“我把人引开,你进去那扇铁门后,绕到天问阁的背面,有块松动的石板下面有个通道。” 莫小仙提着红巾大刀出来时,天已经半黑。 头顶浓云滚滚,妖风四起,明媚当头的日光早在半个多小时前就一抹而散了。 广告师刚走没多久,包裹打好,大概三两担,请了背夫和挑工帮忙,趁天还亮一半的时候安全下山没问题,本来还有人劝他多留一个晚上的,但这天象大家见怪不怪,虽然是日落西山,但等真正黢黑还得三两个小时,然后就有人说不打紧,只管上路吧。 院子刚空一阵,过了没有两分钟,替换莫小仙的人突然从屋里大喊大叫的跑出来:“不好了,不好了,张峰跑了!张峰跑了!” 这一喊,几乎惊动了整座楼的人,寂静过后人声鼎沸。 姚无欺安安静静的站在某条石基路线的正中央,若有所思,见莫小仙哭丧着脸,就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莫小仙气到说不出话,没提刀的手紧捂后脑勺:“个兔崽子骗我,趁我不注意从后面给我来了一板砖,疼死我了!我要去宰了他!” 姚无欺问:“他往哪儿去了?” 正大门没看到有人出去,登仙楼倒是东西两侧各有一扇侧门,平时上了锁的,但他是个小偷啊,锁对他来算什么,莫小仙明白了:“楼主,我现在就带人去追,非把他揪回来不可!” 姚无欺喊住她。 莫小仙着急但还是乖乖等她吩咐。 末了姚无欺改为一笑:“去吧,小心别受伤。” 莫小仙少时愣了一下,紧抿着唇想说什么,但是没有,过了会儿狠狠点头,她去了。 护院兵分两路去东西侧门追人,一看之下都是上锁的,莫小仙不管,一脚踹开,以她为头带一半人往东边追,还剩一半分去西边,只要是草伏有路的地方,至少追它半个小时,要是找到了,人就带回来,要是找不到就立马发信号,回登仙楼让楼主重新拿主意,发通缉还是动用外面的资源网,反正张峰绝对逃不掉。 东面的山头坡势平缓,平时田闲的时候种点黄豆在路边,不用怎么打理,夏秋季节堆在土里慢生慢长,抽两片新芽或者叶子,作物的排场看起来很可观。 雷霆万势的,跑了大约半里路,提刀的莫小仙终于感觉到吃力了。 脑门没被拍出血,但大都淤结在一块,这样尤其让人神志不清。 常识大家都知道,就问她:“小仙,怎么样了?要是觉得身体不舒服,要么你就先回去,我们去追就好了!” 莫小仙犹豫了两下,飘飘忽忽的:“那你们去吧,我回去守着楼主去!” 可以。 大家伙再路上三两句话商定,其余六个人抓紧时间就从小路慢慢分道而去,树叶丛丛,灰黑一片,直到这时候,莫小仙揉着脑勺的手才缓缓放下,打几个人消失的路口反复确认:确实都走了。 姚无欺所站之处离天问阁一步之遥,进进出出习惯随手上锁。 登仙楼除了一楼不住人,眼下的庭院之外,二三四层,层层都是围观人群,要说人没有猎奇和从众心理,姚无欺第一个不相信,千万个日夜早就证明了,平稳只是相对的,一旦湖中掀起波澜,即便是路边的石子也会顺势而为落入湖中卷起一层浪。 人心太复杂。 反反复复,是人就会生厌。 但如果是用心的,不管是“一塌糊涂”还是“借花献佛”,她介意归介意,可比起那些让人厌恶的,这是种不一样的感觉。 其实很多人并不知道,她只求“不一样”,哪怕是一把锁,有人进或有人出,压根就没有关系。 这次回阁,她没有锁铁门。 这地方伴随她十几年了,直觉与意识融为一体,就算这门锁没有被人做过手脚,但天问阁有人闯进,她会觉察不到? 和往常一样,姚无欺步态随意,站在拱门前却不着急进,刚刚经历了眩晕,身体有些机能还没来得及恢复,但对付宵小之辈还是绰绰有余,就看是谁胆子那么大,敢在她腹背玩花花肠子。 动静是从天问阁背后传出的,巷子不宽,道路铺满石板,听起来像在撬什么东西。 姚无欺的步伐很轻很轻,轻到张峰趴在地面到处找所谓的“通道入口”,没有,正急得满头大汗,然而她过来,没觉察到一点儿征兆。 “出都出来了,还在这儿干什么呢?” 张峰抠石板的动作顿停,旋即渗出一背心的冷汗。 求生欲告诉他,跟昨晚上不一样了,他手上现在有两张牌可以打,爬起来,先镇定,讲道理,忽悠不过的话,莫小仙怎么让他进来的,他就再怎么逃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024 张峰故技重施, 七上八下的强装镇定,眼角余光找寻出路的同时,为麻痹姚无欺,连举止神态也学她一样节奏慢了下来。 姚无欺并不是一点意外都没有。 他抓住机会,一改慌乱的边爬边起来说:“楼主啊, 这么巧又见面了我刚才还听人说,老楼主要回来了,以为您这么大费周章的,是提高登仙楼安保质量呢怎么,您老还生气呢, 其实我就是个小人物, 前头还送您手表来着,咱打打商量, 这点小事能不能就这么过去算了?” 姚无欺全盘照收的喔了一声。 “看来老楼主的事你也知道啊?” 顿了顿又道:“你小聪明那么多,听没听说过一句话, 叫知道太多死得越早啊?” 我去。 千算万算没算过她全不接招, 这下怎么办? 张峰自以为没犯什么大毛病,他唯一心虚的无外乎是姚无欺可能的会揭他的老底, 都已经决定退出了,怎么会无缘无故搅到天问阁里头来? “楼主,我实话跟您说吧,您相信我, 昨晚上绝对是有人把我给绑到这儿来的, 操, 说白了我就是一打酱油的,我就算做过什么不好的事,原则上没出大错啊,这天底下也没一个人不会犯错的吧,您没必要老盯着我不放呀?” 姚无欺反问:“从始至终我也没说什么,为什么你就以为我一定会拿你怎么样?” 回头想想,还真是,她也就是将他痛斥加痛扁一顿的赶出天问阁了,之前没有先例,也没说过要送他去见阎王,怎么事情就发展成这样了? “那那您的意思是我现在可以走?” 她不以为然:“先前可以,现在你知道的太多了,不给个交代的话,必须得多留几天。” 唯一的出口被她拦住了,如果之前猜她还留有一丝余地的话,看她现在的表情,一定正琢磨着怎么把张峰的脑袋完好切开,好把里面的东西掏出来:“说,何方晴安排你到登仙楼来,什么目的!” 张峰吞吞吐吐:“其实我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刚胡说八道的。” “你以为我不知道何方晴去过承启楼?” “真的,就算是有,我跟她也真的不认识” 姚无欺瞳孔一凝,紧皱起眉:“你耍我?” 张峰心想,这次完了,通常情况下,“你耍我”这三个字十有八/九不是触及到了终极底限不会亮出来,电视剧都那么演,敌众我寡,带头的老手扔掉烟头配合一句“你耍我”,释放的怒气值比扇他一巴掌还高出几十倍。 往后面接着的话,要么打的他爹妈不认识,要么武力逼供直到逼出他嘴里的秘密,否则这事儿只有更血腥更残暴。 张峰很迅速的脑补了自己拖长血迹在地上爬行的画面。 同时,按下决心,想也没想的纵身一跃,顺墙抓爬,抓住了小楼房用作固定和支撑的阳台梁木,这是莫小仙和贾子平独有的硬件设施,方便他们跟天问阁沟通,也就是借了莫小仙家里的道,张峰才能进来的。 是莫小仙耍他! 张峰攀爬上去的同时依然不想跟登仙楼对立,找不着边的解释说:“楼主,不是我故意耍您,什么老楼主什么承启楼那也是别人告诉我的,您千万不要误会啊。” 究竟是干这一行,两米多高的距离,一跃一攀,极限操作硬是让他沾到了阳台围杆的边边角。 姚无欺就这么看着,在她面前浪花都翻出好几样了,就算把他废了也不算无辜。 说时迟,烟杆子横撇甩过去,和金属警棍的冲击力不出上下,一杆子斜撞张峰腿上,小腿骨前侧撞出啪的一声响,东西应势掉下,重接回姚无欺的手里,而他疼得狠抽筋,险些没蹬住从上边掉下去。 张峰身上其实也有不少优点,比如说韧劲,就算两条腿都废了,那爬也得爬出去,就算被人包围起来下不了山,滚也势必得滚下去,不死的话,余下半辈子还可以改行去要饭嘛。 他力气大,翻进阳台,把门直接撞开,里面叮叮当当摆了好多练手的刀,一尺多的,还有两尺多,件件都重,稍薄一点的,砍人是把好手。 一瘸一拐的,顺手操了其中一把,这事儿就这么算了,高翔毕竟还有空间,不拖他下水,护院反正都被莫小仙给引开了,现在冲出去,外头充其量是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不信那些人真敢跟他对峙,闯过这一关,下山后就再也不回来。 屋里光线暗沉,刀具挂在窗边,拨云见月的不容易看清脚底下的摆设。 察觉到墙面仿佛震了一下。 张峰如惊弓之鸟的回头,刚开始只见到围杆上抓牢的素手一只,紧接着姚无欺像是踩着塌垫一样,既不翻也不爬,奇迹般纵然跳上来的。 除了趁手的器具不错,姚无欺腿上功夫也丝毫不弱,张峰能上来,对于她而言更是小菜一碟。 同样一条道,绕过刀具室可以进入卧室,卧室出去左手有楼梯,下去后,堂屋贯穿大门,可以直接到院子。 张峰见势不妙拔腿就跑,房门两米见宽,姚无欺说时不急,脚尖勾住一铸铁长刀,飞踢而去,直煞煞的便杵进了门框,位置不偏不倚,正离张峰喉管十厘米不到。 “” 张峰本能的还想说点辩解的好话,不过大难临头,得先顾眼前,卷成一个团避开,既爬又滚,抱着不算锋刃的刀直滚进了卧室。 这卧室视野更为模糊,没开灯,窗外天色也暗。 他横劈侧斩,凡事有碍他逃生出去的,不管多贵重都统统划破砸碎,屋内乒乓作响,毁于一旦,而就在瓦全玉碎的同一时间,窗外倏忽亮起一团团花红花红的火种,有光之后,张峰为之一振,迅速穿过楼梯,冲往大门。 相比于他,姚无欺选择了破窗而出,自二楼跳下,玻璃俱碎,翻身一滚连跟斗都算不上,转身一立便堪堪将大门去路彻底堵死——先前在莫小仙的工具桌抓了大概有五枚飞刀,大门推开之际,张峰露头,便嗖的两下,朝其方向连打出了两枚。 这两枚不光只是警告,一枚晃开张峰的视线,再一枚,直接射向了张峰第一时破门而出的肩肘甲骨。 张峰这下算是领教到什么叫作“血光之灾”了。 管它是侠女还是糙汉,电视里把刀伤形容得跟割破手指头一样简单,不说自发痊愈,连眉头都不见有人皱一下,可是真他妈的疼啊,这是实打实的血和肉,扎到里面只剩下刀柄,疼得他就差把胳膊整条卸了。 果然,“功夫高”和“怕菜刀”到底都是讹传,这会儿就算是给他一把冲锋/枪,跟姚无欺面对面杠上,依然没有100的胜算。 就在他以为老天爷彻底将他判入绝境了的时候,错开姚无欺,张峰看到了登仙楼火光漫天的一面。 倒不是烧着了,而是在姚无欺的背后,有十几个青衣壮汉手举着火把,把小木楼的这块区域紧围了个水泄不通。 不光这样,在人墙的另一边,登仙楼鸡飞狗跳,数十个同样装扮的男人挨个闯进了平民住宅区,放火,或者打砸,将人群驱离,从四楼将将拉开帷幕,甚至连废堆物件也不许人带走的传开喝骂声 潮水洪流,一瞬间让人想到了“武装起义”这四个字。 这是很好的机会,张峰负伤慢慢朝后退,就在姚无欺明白过来将注意力重归登仙楼的时候,轻手轻脚掩上门,继续向堂屋黑黢黢的可能的角落里缩。 把一个女人放在外面,他当时还有一丝良善和人性的纠结,不过很快就抛诸脑后了:他真的只是打酱油的,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这些事,压根就不适合他这种人掺和。 变故就发生在十多分钟以内,有人提前搜到三楼,朱光原本看稀奇,不明所以的,慢慢发现火花乱闪势头不对,不过没及深想,忽然就有人将他架了起来,拖往楼下。 宋闲是眼看着事情在眼前生变的,当意识形势不妙后,立即想起了天问阁里的姚无欺,刚刚发生的事,她是完全不知道?还是出了意外没来得及作出反应? 随逃难人群混到了小洋楼的外围,天问阁的情况透过铁门能看到,可是没想到,那些人认得他,毫无招架的迎头就被拿住,他甚至还看见贾子平和人动手,个人上去捆住摁住,将他带到了长期接待新客使用的那间厨房里,关了起来。 过了两分钟,那些人将半瘸的朱光往院中一扔,宋闲也带过来,两个人狠摔在地上。 “瘸子”是操不了多少心的,倒是宋闲,为防他耍花样,很直接的操起火把棍在他腿上来了一下,“嚓”的一下,整座院里都清楚听得见骨头裂开的声音。 这一切,就当着姚无欺的面。 等她跟张峰的缠斗告一段落,登仙楼早已经是面目全非了。 她变得谨慎,环视着所有所有的人—— 这些人,都是她的住户,藏好深啊,以前清餐素服装副与世无争的样子,现在撕去伪装,跟黑社会的嘴脸没出两样。 亏她以前还常开玩笑:假如未来有一天登仙楼名气大过了终南山,修行人士的功劳功不可没。 曾经都是慈悲不离口来世今生修的,假装信佛信道或者信永生,褪去袈裟后,究竟也只是普通人一个,这里边也有人格外坚持,像夜幕中必定有奇葩存在一样,一身夸张的广袖道袍不舍得换,黑夜为景,其实十分有八分像女鬼。 的确,如果不是看过身份证,误认成女人的可能性会更大。 所以姚无欺经常夸赞他,就如现在一般,心情或好或坏都打趣一句:“灵彧子,又变漂亮了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025 登仙楼的火势不大, 按灵彧子的交代,弄出声势就好了,忙完这一场,登仙楼还得平熄明火接着用的。 只是有夜幕和寂静为衬托,这场火事看起来比所造成的要更显凶猛。 灵彧子这个人, 年纪轻,本来没什么地位跟名望,尤其在这些修行人士里面,低调,而且装扮得像个弱女子样, 对待貌美的人, 不真正看他亮出自己的毒刺,怎么也不肯相信这他跟“蛇蝎美人”这个词会搭上边。 而他也的确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作蝎式蛰伏, 开口就道:“姚楼主,你回头看看, 那个人你认不认识?” 姚无欺眼眸的光色慢慢变淡。 天问阁是她划给外人的禁令区, 这么多年,除了昨夜的宋闲以及她强塞进去当替罪羊的张峰以外, 的确没被什么人真正闯入过,但灵彧子说的那个人她知道,那是莫小仙。 莫小仙不光进入了铁门,天问阁那扇拱形木门也已经对外敞开了。 她提着出去时带的那把长刀, 横在门口,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换步台和室内仅仅取决于她鞋码的大小,表面看起来,她尽职尽责,似乎是为姚无欺镇守后方,可她脸上所崭露出的神情却并非如此,她在等一个时机,随时随地进入天问阁的时机。 之前贾子平说姚无欺“很少动容”是对的。 不光是很少,还是物极必反,看得过多所以反生寥寥的心态。 莫小仙可以说是她一手拉扯大的,有了前车之鉴,对于抚养孤儿或者格外宠爱于谁,姚无欺有自己的主见,即便知道这个“谁”,很有可能成为类似于当年那个引爆登仙楼奇点的人,她还是将莫小仙收下了。 所以现在这种动容,是因为想到了外面人经常说的“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她问灵彧子:“你给小仙灌了什么迷魂药,她对于自己所做的这些都知道吗?” 灵彧子是领头的,问什么说什么都由他来回答。 他摇头:“她当然是自愿的,我只不过是给了一个吻而已。” 因为有距离,两人谈论莫小仙的事,当事人自己没反应,被拘押在院中做人质的朱光和宋闲听的倒是很清晰。 宋闲没什么,尊重并保持意见,但是为这话,朱光还是小小恶心了一下,这不男不女的玉什么什么,亏得莫小仙下得了嘴,先前认为她性格暴躁也就算了,没想到连性取向都有问题,简直是万千毛病于一身都没法形容她。 当然最了解莫小仙的仍莫过于姚无欺,小姑娘十七八,说她既心细又大意可以,说她真傻甜假霸道也行,灵彧子虽不像是风月场中的情场老手,但从某种意义上讲,单凭他这张脸就有够独特的了,不说莫小仙,放到充斥着同龄人的公开场合,灵彧子也是炙手可热足够让人沦陷的不错对象。 莫小仙败给他情有可原。 “你出这么大的阵仗,就是为了让她背叛我,去她不该去的地方?” 灵彧子想过姚无欺的城府,没想过她原来这么冷静:“这样还不足够吗?姚无欺,不要再假装镇定了,我跟其他人不一样,你以为我会相信所谓住宿条例还有禁令区这一套?你也该是时候醒醒了,现在是21世纪,你想守护的秘密,早已经被公开不知多少年了。” 姚无欺不怎么在意:“那你倒是说说,怎么个秘密法了?” 有人教导灵彧子,少说话,多做事。 他嫣然一笑,命人把贾子平带过来,让院中总共羁押三名人质,其实论起来,贾子平年纪大,跟姚无欺的时间也相对要久,在贾子平身上做文章,肯定让姚无欺更动容更失策,可他偏偏选择了朱光和宋闲。 借的一根木棍,与身段极不相符的粗暴扬起,最开始,对准的是朱光。 朱光昏头昏脑的,之前只知道表哥被打,这帮人一定不是什么好鸟,可现在又有点不懂了,姚无欺什么的,他压根就不认识也不熟啊,为什么他们之间的矛盾会转嫁到他身上来撒气啊? “你们那个楼主你们玩你们的,能不能不要随随便便殃及我们小无辜啊,我是已经受了伤的人我去,求你们了还不行吗?” 姚无欺反应淡淡的。 灵彧子便又对准宋闲,不过没征兆,撂手就是一棍。 还他妈来第二次,朱光大怒:“你神经病啊,有本事冲我来啊!” 宋闲从没挨过打,刚才的一下勉强可以忍受,对方的目的是避免节外生枝,所以仅令他关节错位,可现在,灵彧子是存心找茬,这一棍直招呼到骨骼最密实的小腿胫骨上,没有关节缓冲,所有的疼几乎都得直硬硬承下,其实有点受不住,不光疼得没法站,还觉得成事不足,反而给姚无欺帮了倒忙。 算起来,这完全是无妄之灾。 灵彧子不过是想让姚无欺难受,也终于,她没忍住,一只飞刀带着教训的意味出手,要不是他有点功夫底子,这刀指不定能废了他的五根手指。 这么一下,他反而很开心:“姚无欺,你现在明白了吧,其实我不用过多的给莫小仙说什么,昨天你是怎么救宋闲的,我跟她在天问阁外看得一清二楚不得不承认,你对这个人还是有格外照顾的,有我在旁稍稍点拨,莫小仙会不理解吗?” “她知道有何方晴这个人的存在,但一定不知道她是怎么把你骗进天问阁的,你甘心吗?情愿吗?我要把你真实的想法告诉给小仙,说你也想像正常人一样,找个伴,过咱们这样的日子,她二话不说一定愿意替代你,这,就是你常常念叨的人心呐。” 装模作样,有点那个人影子。 姚无欺先抑后扬的,很突然的反问他:“那你说完了没有?” 灵彧子一愣:“你?” 这才连一半都没说到,她的秘密马上就要公之于众了,居然还有底气跟他呛声? 姚无欺一掌劈过来,打得他措手不及,大袖甩开,碎步后退赶巧将这一记避开,棚劲由中打到两侧,一手上推,拨开姚无欺转瞬变幻的缠丝劲,两者相交,相向推开,纷纷弹化得无影无踪。 灵彧子勉强站定:“姚无欺,你以为把我灭口就没事了?谁不知道你天问阁的猫腻?员工的小楼房也是一脉相承的吧,我听人说,莫小仙被你擢为登仙楼管家的那会儿,户籍显示是十二岁,如今过了七年了,她还称自己未满十八,隐瞒出生年月就有用吗?” 对待口出狂言的人,姚无欺照旧拿铜烟杆招呼,只是出手之时,哼笑了声:“苍松老头把你教得还是挺不错。” 苍松是灵彧的师父,两人没有血缘关系,也不在五服之内,若非当年有他居住登仙楼并有五年之久的研究了解,灵彧子现在,充其量也不过是新人一个,对登仙楼掌握远不到那么深。 只是,当年苍松私下调查姚无欺严重越矩,已经为其严厉敲打警告过,岂料到贼心不死,连徒子徒孙都派上场了。 简直是用心良苦。 关系戳穿之后,灵彧子将作案木棍打脚下挑起,当头接了姚无欺的这一杆子,器物相撞,棍棒带动的力瞬间形成并延展到了手腕,电流一般,骨腕软麻,谁的力量占优,在骨骼神经之下感受得一清二楚。 灵彧子手心冒汗,又即说道:“怪就怪在你收了这么多人,这些年来也不晓得遮掩遮掩,今时不同往日,摸清楚你的秘密,甚至用不到把消息带下山,光我恩师就把你研究透了” 姚无欺握住烟杆倏时换手,绕木棍挽个花,顺着灵彧子的手腕,胳膊肘扭成半个“回”字形,卡住,令其动弹不得,灵彧子当机立断弃棍,借助大袖拂飞遮住她的视线,下盘重力后移,闪开,不再跟她近距离交手。 看不远处的天问阁,明白她其实还是有弱点的,每每打断他,无非是不想秘密外泄,现在莫小仙也是他这一方的,只要莫小仙入主天问阁,姚无欺就算再横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小仙,现在起,天问阁是你的了!” 这一发,是给莫小仙的最后指令。 反过头来,他对姚无欺笑:“有本事你现在就去杀了莫小仙,等她进入天问阁,这登仙楼就没你什么事了。” “我听说当年何方晴把你锁进天问阁,是在你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现在,我帮你一把,用不到你纠结或者烂发什么恻隐之心,从此往后你就‘解脱’了,莫小仙替代你,而我,我会主动替代莫小仙的” 这么一下,不光在场其他人,甚至姚无欺也不怎么理解他的动机了。 问他:“我不知道你从哪儿听来的传言,你凭什么就觉得,你一定会喜欢住进天问阁里去?” 也对,换了其他人未必,但灵彧子十岁不到就拜入了苍松门下为弟子,他体弱多病,是从人情冷暖里爬出来的,是从死人堆里醒过来的,一般的凡尘俗世对他而言已经毫无意义了。 人活在世,除了活,更应该明白为什么而活——为食物,为思想,为高度多少人庸庸碌碌为苟活于世奔波,但除了这些,为什么没有人反思过,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模样的,为什么要拘泥于前人所划下的地牢,在圈起来的这片宇宙中做毫无意义的挣扎和得失评判? 不破不立,有时候看起来的离经叛道,指不定会是“认识未来”的必经之路,正如他眼下所做的,他入地狱一时,可打开生死通道或许就在此一举呢? 他问姚无欺:“长生不老有什么不好?我早就猜到了,天问阁的世界比外面都慢,没错,时间会放慢,人的情感也会冲淡,可只有这样,人才有能站在最高视角,感知到更有价值更有意义的东西。” “姚楼主,我的确打不过你,但你也快不过小仙进门的功夫,我知道登仙楼有它的规律,你离开后我们不会为难你,我会好好把控的,不让它埋没,造福世人,行它最该行使的权利。” 这些话本来不是跟姚无欺商量的,他们这伙人,连着两代,八年前起就在筹备此事,如今是铁板钉钉不必多费口舌。 登仙楼的“不老”太惹人垂涎了,不管是像灵彧子这样,或者是简单对它抱有幻想的。 可能他们并无坏心,只是 只是无知。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姚无欺真想上去给他一巴掌,但是没有,只能想起过往的慢慢说:“你们对天问阁的了解也仅此而已,灵彧子,听我一句劝,这世上你所看到的突破并不全是前进,有些东西,后退起来,那才是真正的可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026 让莫小仙进入天问阁, 这也是当年苍松提出的研究结果之一:登仙楼的交接并非存在于一份法律继承文件,而是一种物理继承。 通过对何方晴和姚无欺的过往挖掘,他发现一个奇怪现象,姚无欺虽说名义为何方晴领养,但十多年的时间, 姚无欺一直被寄养在外围的小楼房内,也就是头疼脑热衣食住行有何方晴的参与,形同监护人。 直到那天清晨,何方晴从郊外回来,对年小的姚无欺说:“进屋去, 把阿嬷的烟杆拿出来。” 目睹了当年那一幕的老人回忆, 姚无欺进门取出烟杆后,何方晴却并没有接, 而是立即通过管事的对外宣布,从今往后, 姚无欺便是登仙楼的新楼主。 之后, 何方晴再没有踏入天问阁一步,登仙楼的“继承”就以姚无欺进入阁内的那一刻起, 以物理的方式成为了名正言顺。 法律文件寄与不寄,那是后来的事。 而对于莫小仙,她跟姚无欺有着极为相似的经历。 把她放在当年姚无欺的位置上,只要让她进入天问阁, 不管这个机制成与不成, 外面几十号人推波助澜, 事情总会如当年一样走上正轨。 当然,如果姚无欺知难而退c理解并点头,锦上添花就再好不过了。 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可能是想起当年十岁懵懂无知,对于天问阁有着同样类似的好奇和向往,何方晴的拒绝和禁止,就像在心底种下一粒又一粒的藤蔓种子,是克制还是放纵,一点一滴的累积,在心海深处盘根成她最原始的是非观。 也不排除是想起了那天何方晴目送她进门时的眼神,迄今为止,姚无欺一直都不理解,那个养育她十多年的人,在她最熟悉的那双眸子里,是藏着欣喜多一点,还是无奈更胜一筹。 她进入天问阁就再没有离开过。 无数个日夜她止不住的去设想,如果阿嬷把天问阁的一切都告诉给她,她还会当年那样,明明心存疑虑,却依然头也不回的选择绝对听从吗? 换成莫小仙呢? 在她对面,灵彧子眼眶里流露出了稍纵即逝的失算,他将利害关系都跟莫小仙说清楚了,这不光是背叛,更重要的还有救赎,只要是为救姚无欺,她一定会乖乖配合的。 前边都进行的不错,只差临门一脚了,还犹豫个什么? 他忽然喊话:“小仙,承诺的意思是一旦出口就绝对不会轻易更改,你相信我,我说会一直在这儿陪你就一定会!” 莫小仙挣扎,慢慢的,泪水哗哗哗的往下掉。 “我我” 她不知道该听谁的话。 无需确定,小丫头此时此刻应该正做着无休无尽的否认和争辩,像当年的她一样,是非对错都是外人灌输的,什么时候能在生死之间做出自己的抉择,她也就真正长大了。 在默算时间之后,姚无欺一改前进而缓缓向后退:“灵彧子,你太小瞧小仙了,即便你跟她说这有一半是为了救我,但这么多年,毕竟是我教出来的,她的选择是你清楚还是我清楚?” 局面陷入了意料之外的平衡,没有莫小仙的倒戈,这事儿只能灵彧子一群人赤胳膊上场,姚无欺后退有猫腻,但是硬着头皮也得跟。 看得出灵彧子阵脚已乱,有些事姚无欺也就没那么好端着的,笑道:“我常常说,你们年轻人最容易冲动,有苍松那个老头子为你坐镇,你行事就应该再谨慎一点。” “从三年前你进入天问阁的时候,我就开始留意你了,这些年你还算本分,所以明知道你的来意,但我就当一切未发生的给你留机会,前两天张峰从外边回来,你开始小动作不断,我早都看在眼里了。” “你知道新来的两位客人不普通,让董茉莉为你打听张峰与他们两人之间的连系,北极星还有承启楼的事,我早先你一步知道,其实我也很好奇,你究竟打算怎么实施你的计划。整体来讲,还算不错,先是用手段护住我要教训的张峰,挑拨莫小仙犯错与我产生嫌隙,又在我承诺召见宋闲的时候,骗他闯入天问阁,投石问路看看我的反应。所有过程,你还特意让莫小仙撞见,这样方便你介入并且为她洗脑,以为我过够了登仙楼的日子,需要她为我舍身取义。” “不说你是怎么教小仙支开登仙楼的护院,又利用张峰引开我的注意力的,但你有没有试想过,也许从我处罚小仙的那天起,所有一切,我其实是在顺着你的计划一步步朝前推进?” 灵彧子一点也不意外,他之所以按捺到现在才动手,隐藏自己确实花费了太大的功夫。 但姚无欺如果预知了一切,却还让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老实讲,极度令人不可思议。 他给自己打气:“姚楼主的‘未卜先知’,我早已经做好预案准备了,只不过你心里如果有数的话,就应该知道现在的你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我相信,天问阁一定存在某种副作用,至少在昨晚看来,姚楼主你的状态一点也不比往常,就算是被你知道了又怎么样?以一对百,谁胜谁负还不一定。” 姚无欺长叹:“我知道登仙楼迟早有这一劫,所以比起等待,倒不如打开这局让你们进来。” 不过 这也是姚无欺胆敢全盘托出的底气,有时候置之死地而后生,靠的就是决定胜负的最后一张牌。 “我相信你们对登仙楼的了解超乎常人,但是,我也相信,你们对天问阁和我姚无欺的了解,根本一无所知。” 不紧不慢的,她掏出手表,默看了这上边显示的时间:晚7点不到。 算起来,从昨晚“事发突然”到今天为止,不足24个小时,眼看着跟追姚无欺已经到了天问阁那道铁门前,莫小仙紧握大刀的手也止不住在发抖,再往前跟,就真到姚无欺所说的他们“一无所知”的禁区了。 其他人打了个等一时没敢进,灵彧子知道她的话关键,不怕死的也要往前跟,这时候,听到莫小仙方面哆哆嗦嗦的进退两难,嘴里念道:“楼楼主” 姚无欺嗔她:“小屁孩。” 一回头,对灵彧子却是辞严厉色:“看好了,只有一次!” 夜风漫漫,灵彧子找到莫小仙的时候,他早已命人将仿写的姚无欺的字条塞给了宋闲。 他跟莫小仙一直保持着认识却避免姚无欺怀疑的距离,偶尔打招呼以外,这是第二次,在莫小仙狼狈不堪的时候,做点故献殷勤的事,这丫头防备不深,尤其提到共同话题,关乎姚无欺之类的,他们的距离可以在一日之间就拉得无比亲近。 灵彧子告诉莫小仙,说姚无欺是被“困”在天问阁的,当有一个人出现,她和所有女人一样,向往有个人陪她一起吃早餐,喜怒哀乐有个人替她分担。 莫小仙不信:“不可能,有我陪在楼主身边,楼主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啊。” 灵彧子笑她:“傻姑娘,如果一个人能分担所有的事,这世上还要那么多人做什么?” 他让莫小仙带他到她的住处,那儿有连接天问阁的阳台,约定了8点钟,她不信的,灵彧子指给她看。 光影在勉强看到的位置晃动,姚无欺开门,举止温柔,在所有人严禁进入的天问阁外,宋闲握着一束毫不起眼的野花,像所有情人会面的场景一样,如梦如幻的展现在他们面前。 “怎么样,亲眼所见,你应该” 灵彧子事成的笑堪堪凝固在脸上,直觉告诉他气氛不对,几乎是当即扭头,这人——顷刻之间,像是汹涌的暴风雨雪不断冲袭海岸,原本依附在海岸线的浅浅青苔瞬间被带走,与此同时,替换而来的是决不可能出现的颜色c风景还有人物。 “姚姚无欺!” 原本应该站在他身边的莫小仙不知为什么突然变成了姚无欺,不光这样,楼下因张峰的闯入,有人跟他对手,然而身影越来越模糊,应该是姚无欺,可那儿只有团勾勒不清的影子,仿佛和姚无欺对得上号,又仿佛,是可能进入天问阁的任何一个人,比如,莫小仙。 怎么会这样 他记得不久后下楼,成功混入押解张峰的人群之中,告诉莫小仙接下来如何以张峰为钓饵,支开护院的同时将姚无欺的注意力也转开至阁楼外。 “你照我的原话,一字不漏的说给张峰听,一知半解的事实,他一定会信而且照你说的去做” 话音刚落,凉气几乎是一瞬间从脚底窜进他的背脊骨。 这这不是莫小仙,听他如何排兵布阵如何接连下套的,这个静静待在一边旁听的,是姚无欺! 风起云涌,所有他说过的话好似缕一缕化作为了线条,它们缠绕,在光影之间不尽穿梭,从最初跟莫小仙搭讪,到最后将她推进天问阁,错了,都错了,那只不过是一次偶然的碰面,他们总共说了不过五句话,有时是莫小仙那张稚嫩的面孔,有时却是姚无欺路过,用似笑非笑的神情注视着他。 他所做的所说的一切,不过都是一出有人在前看有人在后演的皮影戏而已。 怎么会这样? 这到底到底怎么回事? 头脑同时镶入两个迥异非常的故事轴,有的关乎莫小仙,有的却是姚无欺一旁配合,不,不,不是故事轴,而是时间轴,两个时间轴重叠了? 灵彧子一身冷汗,手上的火把仿佛击中了什么,变成一条吞噬人心的蛇面木身,尖牙利齿,吓得他一把丢掉,步子不稳的避开什么向后退。 这一退,大脑十分有七八分的清醒。 等他再度回神过来,眼前火光还是火光,天问阁还是天问阁,但是,那些原本已经支走的十来个护院却平白无故的出现在了眼前。 莫小仙莫小仙也将受伤了的朱光和宋闲单独带到一旁,而站在天问阁正中央的,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姚无欺。 此时此刻,她正慢慢走向前,那支烟杆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在手心上,说:“这下你应该明白,时间一旦脱离原有的规律,所产生的结果,并非像你想象的那么美妙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027 一切看似平淡无奇。 可事情发生之后, 除了灵彧子或接近崩溃边缘外,那些看似“过一遍”的在场所有人中,只有宋闲的体会最直观。 他受了伤,在疼痛丝毫没减轻的情况下,突然又来了这么一次。 虽然柳暗花明是好事, 但真要用言语来形容,有些东西可能未必如表面那么乐观。 现在基本确定了,如果细心梳理从昨晚到今天的所有事发经过,那种无序蔓延发散的状态不可能是因“臆想”而形成的,它们更像在生长, 从最早的一粒芽, 生根,然后到分丫, 到密密麻麻胡须状的根茎,将花叶和汲取水分的泥地一端连接起来, 只不过, 从单一的途径,变成了极有可能的无数种。 朱光爬过来, 撞宋闲的肩,问他说:“表哥,问你伤怎么样,怎么干发呆啊?” 查看身上的伤, 结果是腿关节脱臼了, “之后”找茬所给的那一棍, 没发生过,所以没有,比较起来,现在的情形竟然是“不幸中的万幸”。 可能是受到角度替换的影响,不知不觉的,宋闲竟然想到了灵彧子说过的那句话:人站在最高视角,感知到的事物会比寻常更有意义。 跟伤无关,而是他这句话,正好给所发生的一切安了个合理的解释。 火光四处蔓延,逃窜的人群渐渐找着了北的合成一股力与穿黑衫的野蛮人进行抗衡,有护院围成铁桶,莫小仙加入抵抗,上下众志成城团结一心,小一撮的反叛势力被剿平,似乎只是时间问题。 宋闲五味杂陈的看着姚无欺,折回天问阁的身影越渐羸弱,有几次,甚至在不被人注意的情况下,扶住墙仅仅稳住身体,他情不自禁的问出来:“朱光,你有没有过一种感觉,有些地方还有一些人,你第一次见到或者听说的时候,就好像已经认识还有知道很久了,甚至,像未卜先知?” 当然有啊。 登仙楼虚惊一场,好在不关他们俩的事,朱光这才有功夫回忆:“经常有好吧,刚来登仙楼的路上我不就说过好像来过吗?你放心,这种情况大家都有,不是那个什么还听别人讲过,这感觉呢,其实就是‘缘分’还有‘第六感’一类的东西。” 这天晚上,烽火没让登仙楼年老失色。 连灵彧子及带头造事的刺头在内,一共八十余人,这些人来自五湖四海,有在楼外就拜入同一师门的,有来登仙楼后耳濡目染,动起歪心思的,各个心志不移,底子不弱,所以结成一派。 开打起来,八十多人对护院十几个,战斗值上其实是碾压的。把楼内人群搅乱出局后,看到院中势转急下,就像明知面饼摊大了势必出现破洞一样,不慌不乱,立马上人去补。 姚无欺对他们中的灵彧子用的是诛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灵彧子完全失去了先前的冷静还有谋略,一人不足,下边有人退缩,不过同门里面师兄师长威严仍在,很迅速的,有人挑起大梁,决一死战的对天问阁发起了总攻。 另一帮人死守,铁门锁链关上,与姚无欺关上的天问阁大门形成至少两道防线,有人从楼上丢下来棍棒武器,他们平时训练有素,一字排开,以一对二的跟几十号人面对面杠。 两方实力都不弱,且双方都有武器傍身,突然之间陷入混战,你来我往,重伤的情形转眼之间呈几何倍上涨。 越来越多的纵火者投入院中群殴,人数上的优势一度让这些人打近了那道铁门,锁链被卸下来,不停的有人扒开,并不停的又被人锁上,薄薄的,甚至连墙都算不上的屏障,就这么一拨又一拨倒下不知多少人,哀嚎遍野,嘶喊声整宿未停。 真正使乱局稳定下来的是登仙楼居民,混乱过后明白这地方不能付之一炬,稍有个人带带头,不管是出于自我保护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大家伙一拥而上,锄头棒槌衣架撑篙,反抗积少成多,将这些人团团围起来。 人海战术意味着几百人对八十人,结果以压倒式胜利宣布结束。 整整一夜,登仙楼无人阖眼。 暴/乱少不了伤亡,居民们伤者无数,八十多人中两人不救而亡,其余的骨折头破,再造反是不可能了。 大火扑灭,财产抢救及时,天色跨过黎明之后,登仙楼的众人开始纷纷借光打扫,看看凭他们勤劳的双手,能不能让心之向往的地方重回往日光彩。 水流哗哗哗的,扫帚摩挲满地狼藉,并齐发出沙哑的叹息声 一夜过后,贾子平似乎年老了几岁,须发花白,但仍打起精神的到小楼房阳台向姚无欺汇报昨晚的损失。 天问阁彻底紧闭,姚无欺如往常一样,躺在阁顶阳台上等八/九点钟的太阳,只是她坐着的摇椅吱吱呀呀的,像年代久了经不起风雨的样子,也像患癌的人病变扩散,终于吃消不住了。 贾子平大概知道什么,犹豫了一下总结说:“昨天晚上,登仙楼火势不大,有防火墙隔热,烧毁了两间堆纸壳的仓库,其余房梁一处损毁,三楼电路烧断,走廊的扶手还有打烂了的窗户跟木门几十处,修复问题均不大,临时安置措施也已经拟好且安排下去了,只不过虽然已经通报警方了,但因为治疗条件有限出了人两条命,大家伙还是有些心惶惶的,今天6点不到,有五十多户居民到我这儿申报退房,这些折损” 姚无欺有气无力的打断他:“折损都算了吧,他们要走就让他们走。” 还有 贾子平一改沉重,说:“三楼的宋小先生托我转达楼主,说前天入住签约的事还没有完成,不知道楼主几时方便?” 姚无欺问:“他还这么说?” “是啊,估计老朽猜,或许有很多话想和楼主您说吧。” 天问阁的方向,姚无欺沉默了很久很久,末了轻嗯了声:“那还是今晚8点,让他让他到天问阁来找我吧。” 在登仙楼工作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说楼主要在天问阁接待外人。 贾子平不多追问的行将退下,不过走了两步又不自觉的退了回去。 其实他这个岁数,放在外人的眼里一定以为是子孙满堂安享天伦的光景了,论文采,论为人,没有哪一样会比姚无欺差,在登仙楼当下手,在姚无欺面前俯首顺耳,某种角度看起来,或许很突兀。 但他心里清楚,人的眼界不会因为时间长和短而有高低之分,换而言之,时间只是眼界累积的计量单位之一,人站在一定的高度,不论时间长短,帝王相较于平民更有资格谈“普天之下”,又或者,神明相较于凡人,更适于评判超出凡人认知且无以支配的东西。 所以,他喜欢登仙楼,涉足那片未知的领域,让这具时日无多的躯体能毫无遗憾的面对生死和万物,跟着姚无欺,不议年龄大小,有学,则下问。 只是啊只是她毕竟是他孙女一般的年纪啊。 贾子平总有于心不忍的时候,想了又想道:“楼主,有些事情放一放也是可以的,不管什么情况,身体还是最要紧。” 姚无欺半响没说话,少时盈盈一笑:“贾老,你好聪明不过你放心吧,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有数。” 晚8点,天问阁鲜有的铁门大开,周围无人围观。 这次没等姚无欺出门迎客,宋闲拄着手杖一瘸一拐就先登门造访了,上次或许体面c或许光鲜亮丽,但发生了这么多事,尤其是当他大致猜出个中缘由后,比起这次,他于姚无欺少了现有的理解跟亲近。 门外的巷子中央摆置了一桌两椅,上面文笔一支,镇尺一把,合同早已拟好,一式二份的等待来签约的人。 这次隔得远,天问阁的门较之前天观察的更为清晰明了——这不是什么石材拱门,也不是凹凸有致的石像撑起了整副门面,这是多彩琉璃烧制体成型的莲花拱门,上面雕刻运笔的图案也不光大象犬马之类,实则上为天堂,下为地域,中间人生百态错乱成章,是远古神像与佛道两意杂糅而成的终极产物。 没等宋闲认清概全,正对的方向,姚无欺推门慢慢抬起眼帘。 笑了一下:“来了的话就先坐。” 她换了干净的白布衣裳,同时涂了宋闲送的那截唇膏,也许气色起来是不错,但声音中气不足,骗得过别人却不过亲眼见过的宋闲,所做这些,也只是给来往收拾残垣的外人看的。 修复登仙楼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很多人之所以连夜都在赶工,也是因为持久的疮痍会不断刺激人心避讳的痛点,不能避免事情发生,至少还能做做样子,亡羊补牢。 姚无欺在他面前坐下,捏笔的手颤了两下,悬在纸上来回,没有像之前无所顾忌的签下大名,而是突然放下,反问宋闲:“出了这些事,所有人都在向我提出退房申请,我不明白,你还想搬到这儿来的原因是什么?” 宋闲放下手杖入坐,身体微微前倾:“你脸色不太好。” 姚无欺别开头笑:“你倒挺会关心人的,不过我提醒你啊,我现在是作为登仙楼楼主才来接见你的,与其说些有的没的,想入住,是不是最好把理由先告诉我了再说?” 宋闲语气温柔:“没什么,不是说入楼起最多只能住五年吗,不管住不住,空置在这里也没关系,宝贵的是这五年的时间。” “那我觉得有点迟了,鉴于这两天发生的事,我改变主意,决定取消五年居住权了,短住的人,一周之内就得离开。” 宋闲蓦地没说话,情愫不明的看着姚无欺,从眉角到鬓稍,寻找所有可能留过岁月的痕迹。 声音忽然降低:“是不是因为这个,所以你不让外人在登仙楼待超过五年,也严格禁止拍照,你怕他们会认得你,这么多年模样不变,然后惹来怀疑?” 来往收拾的人似乎并没有注意铁门内的一言一行,或许是没想过这么重要的谈话会放在露天巷子里。这样类似的反差感,在姚无欺看到宋闲第一眼时也曾有过:这个男人虽然表面无欲无求,但内心却是实打实的有欲有求,外人所以为的他的面,无外乎“以小见大”中的“大”,他内心坚持还有认定的那“一念”,可一点不输她这个登仙楼主。 姚无欺很累,在他面前索性托起腮,卸下至少他已经看穿的包袱:“你也和他们一样,觉得天问阁时间很慢,所以我有长生不老的能力?” 传开的版本大概都八/九不离十吧。 不过宋闲这会儿拿出了腋下夹的一本书,那是广告师离开时送给他的那箱书籍之一,名字叫《蝴蝶效应》——之前看过电影版本,想不通的这两天,回到房间都会拿这本书消磨几个小时。 他说:“不知道你看没看过蝴蝶效应无欺,你救了我两次,以前有没有人告诉过你类似的情况:自打你救我之后,从前晚到昨天,我看到了常人看不到的一些东西,他们可能用‘预知’来形容过,不过我想明白了,跟书上说的有些相像,其实,应该是‘蝴蝶效应’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028 听人说过, 一只南美洲亚马逊河流域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可以在两周以后引起美国德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 换成通俗易懂的句子来讲,就是任何一个不起眼的小动作,都可能由此引起一个巨大的连锁反应。 这个理论本身没有错, 不过要理解宋闲口中所指的“蝴蝶效应”,还得跟“时空穿梭”这个新潮理念结合起来:倒退回曾经历的某个点,稍做一丝改动,就有可能引发完全不同的结果。 姚无欺看了宋闲为她准备的树状图,这东西理解起来不难, 加上她对号入座的一想, 很快就明白宋闲的意思了。 某种意义上讲,人是容器, 只有在超过一定负荷的时候,才会吐露几句不痛不痒的秘密, 给自己释放喘息的空间。 姚无欺把目光放在桌子的一角上, 也许并没有认真观察它的结构,只是脑海突然一个念头闪过。 “宋闲, 如果让你选择过平淡的生活,你能接受的‘最平淡’可以到什么地步?” 为什么这么问? 宋闲飞快的想:“不知道参照物是什么,如果是登仙楼这种程度,兴许问题不大。” “那要是比登仙楼还要平淡百十倍呢?” 且不论有没有她形容的这种可能, 如果世界上真存在这种地方, 想来不是黑洞就是外太空, 只是那种情况,时间一定是相对静止了吧? 宋闲心弦一紧,重复这个念头:相对静止? 姚无欺把话题重拉回到今天的主题上,托腮着头:“问你啊,你来登仙楼究竟是做什么的,为什么住了几天不到就想到留下来,为什么明知道有些底线不能跨过,反还让贾子平一而再三的请我来见你,你这种好奇心是针对所有人的,还是仅仅这么一例,我猜了很多种可能,但不知道是哪一种,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 这样问的话,宋闲忽然觉得好直接,劈头盖脸的,反而不知道该怎么答了。 “其实我也不是很知道不过,我原本是来找丢失的一块手表的。” 姚无欺从口袋掏出来:“表在这儿了,还有呢?” 这 还真是他丢的那块北极星。 宋闲一怔之下磕磕绊绊的,只是因为想在这儿多住两天,顺便,可能的话和姚无欺交个朋友,往深里去的原因或者结果,他还从来没有细想过。 姚无欺看他:“换我来问你好了,如果我同意你留在登仙楼,你会住多久,过什么样的日子,就算你对登仙楼好奇对天问阁好奇,我提你做管家,甚至允许你随走随留,期限是一辈子,这是不是就是你想要的了?” “无欺” “或者再坦白一点,如果你想了解我的生活,那么我告诉你,我每天从一个到一个终点,24小时过后重回,又到达同一个终点,而你离我越近,受我的影响就会越大,像这两天你所见到的那样,不光是一天,也许是一个星期,也许一个月,这样的生活,你接受的了吗?” 她一如往常保持着收放自如和来者不拒的随性,可她说的话却不是菜市场上跟人讨价还价,什么叫“24小时过后重回,又到达同一个终点”,宋闲一时没有明白,这又不是放dvd,影片播放完毕再重头来过吗?谁会做这样的事? 渐渐的,思考统统聚焦在了“重头来过”这四个字。 从那夜晚8点开始,用切身体会来描述的话,所发生的一切既似“进行时”又像“将来时”,他以为那只是蝴蝶效应引发的c类似海市蜃楼的某种折射现象而已,大不了是人的“第六感”被无限扩大了,但如果是姚无欺形容的这样,那岂不是 相比宋闲,姚无欺就显得很淡定,打断问道:“你还记得箐箐吗?” 宋闲说记得。 她喃喃自语:“我对这孩子印象挺深的,第一次见她妈妈将她送来登仙楼的时候,我其实不大想收,一来是登仙楼不收族亲的规矩,再一个,小孩子两岁的时候还没长记性,她这时候离开父母,等将来长大了,即使回到社会,也永远都记不起来家人的样子了,我觉得可惜。” “可她第二次来的时候,我知道了有关箐箐爸爸的事,要说算起来,他父母还是姑表侄的关系,因为不在五服内,所以避开近亲结婚有了箐箐。但是箐箐爸爸嗜赌成性,以前农忙的时候勉强还有顾家的心思,后来农田机械化了,农活用不着人边上看着,腾出手来的她爸爸也就终于像脱缰的野马,搬离家干脆住到牌馆去了。” “估计是一个家族的,大家都要脸面吧,明知道他不光是赌博还有了小三,箐箐妈妈的娘家一直还给劝和不劝离,思想迂腐被说成家和万事兴,箐箐妈妈走投无路抑郁得病也就见怪不怪了。” 她长叹一口气,好像事情过去了,没什么值得提的:“第一次劝住了,第二次又来,三次,十次,后来我明白了,这是个跟男女平等有关的老旧话题,劝不住也就不劝了。她在我登仙楼外跳了崖,结果过了两天又来,后来到金丰溪投水,过不去,再来,我听这里的人说,最后,她是在山下一片农地里上吊死的,终于没再来了。” “宋闲,这就是‘我的生活’,换做是你,你有什么感受?” 她就像个恶作剧的教书先生一样,一连出两个难题来考他:如果他够聪明,应该能明白什么叫“无意义循环”,每天捆在这样枯燥往返的生活里已经足够令人崩溃的了,作为仅仅只是路过而且目的并不明确的他,真的打算淌这趟浑水,让自己像姚无欺一样,无休无止的陷进去吗? 每天从一个到一个终点,24小时过后重回,又到达同一个终点 难道 宋闲头皮一麻。 天问阁,姚无欺难怪她从不让人靠近天问阁,老天爷都对她做了什么啊? 一时之间,宋闲找不到合适的言语来形容所有,反反复复的这些年,姚无欺自己倒是琢磨透彻了:“大多数时候,你们都是知其一不知其二,表面上看我好像只是住在了天问阁而已,但其实呢,我是被困在时间里了。” 宋闲没有立刻要回那支表,留在姚无欺那里,至少不会被姚无欺唬得立刻就断了念想。 她这么问这么做,一定是有什么原因的。 躺在床上,来来往往听得见不少连夜搬家的人,他们像逃难一样,曾经冲登仙楼的“延年益寿”慕名而来,现在“延年”依旧在,因为丁点的动乱一夜之间噤若寒蝉避而远之,只能说心志不坚。 想想他自己,也是一样。 人和人之间是有眼缘这种东西的,当年朱光从江西远赴北京找到他,一样为他脑子里的东西抵触过,被当作过莫名其妙,但朱光就说“这是眼缘”,也许相对于现在的姚无欺,她内心感受就像当年的他吧。 他对姚无欺,可能就如那种说不清的缘分一样的东西,但光靠这种东西,了解到她的这些就已经足够了,放在往常,留个电话号码加个微信,随着时间久远慢慢遗忘,记得“好像是有这么个朋友”,也就叫差不多。 把手枕在脑勺下,越这么想越是睡不着——再这么想下去的话,是不是真如照姚无欺所说的,他就该离开了? 短暂睡了两个小时,第二天一早,睁开眼,时间顺顺利利往前推进。 登仙楼出了事,便衣警察有按例过来录口供,挑事的那七十多号人一律被押下了山,具体处置没有出来,不过昨天整个队伍离开的时候,大家并没有见到这场事故最先的发起人,灵彧子。 今天又有人来,不过事情的复杂程度不像是一两天能完成的,所以这次小队,来了十好几个,在登仙楼住下,挨个挨个的训问。 有些居民受不住压力,接二连三的向登仙楼提出了退房的请求,警方留下这些人的证件档案,告诉他们一定要保持通讯畅通,随传随到,有必要的话,需得配合警方进行义务采证,大家伙都表示配合。 朱光看热闹的时候连拿手机拍了几张登仙楼的“遗址照”:“这下总不会有人再跳出来,说什么什么不准拍照了吧。” 说起拍照,最不愿被人拍到的姚无欺整上午不见人影。 天问阁的楼上显然没有人,宋闲关注了她这么久,只知道从陌生到能说上话,来之不易,却没想过他们认识越深,世界却越隔越远。 去问贾子平,这两天忙活人来人往的事,实在累的说不上两句话了。 不过,他还是专程停下来跟宋闲说:“楼主去了观云峰,交代如果是宋小先生问起,可以直接上那儿去找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029 天道不好, 尤其是风起的很大。 观云峰上除了姚无欺外,还有灵彧子以及随时押解他的一个护院,在平顶被开了一半没种地的位置有块石头,姚无欺挑着二郎腿一动不动坐在上面,灵彧子被绳子反捆着, 跪在她面前,平时披散的头发被风糊了一脸,在有外人关注的场景下,狼狈的让人有些心疼。 姚无欺问他:“知道为什么带你来这儿吗?” 观云峰底此时正值云涛云涌,天气不好, 看起来就跟无底的深渊一样。 荒无人烟的, 灵彧子见后哼笑:“你做主登仙楼这么些年,没少弄死过人吧?丢到山崖底下, 神不知鬼不觉?” 姚无欺挖苦:“说你聪明呢,有时候犯的傻也不少, 瞧瞧你这身皮囊, 真让人捡起来了,寻根溯源查到我登仙楼来, 何必惹得我一身骚,我要真想教训你,你也看到了,根本用不到我亲自动手。” 昨天发生的事, 灵彧子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从认知里面找到很好的解释。 但她姚无欺是个怪物, 用那种怪异的手段, 借刀杀人绝对能办到。 “那你究竟想怎么样?” 姚无欺奇怪:“这句话难道不该是我问你吗?虽然说冤冤相报不休不止,但起头的人是你吧,亏你还是个修行人士,登仙楼变成现在这样,难道不全是因为你的原罪?” 贪婪c急进,之所以造成现在的局面,反过来说,要怪就只能怪灵彧子自己。 但是人吧,因为空守信念而愚昧无知的等待,这叫抱旧守陈,叫形而上学,一旦有所动,有所求,又难免成就“怀璧其罪”,当了窥伺“玉璧”的罪人。 左右都是错。 可他没那么好糊弄,反问道:“姚楼主,灵彧师从苍松,修的人间学问,或许您说的话有一定道理,但我同样不认为进益思取舍身取义有错,大家的立场不同,您说我有罪,那我也想反问您,这登仙楼哪一个不是苦命人,哪一个不是走投无路了才投身到此的,您有逆转因果的能力,却把它锁在天问阁大门内,非但没有恩惠大众,更没有帮到任何孤苦无依的人,这算不算是你不杀伯仁伯仁因你而死?” 这些道理,早期的时候姚无欺也苦苦斟酌过。 但是现在她明白了:“现在你看到的不过是薄薄的一层表皮而已逆转因果,我逆转时间也好逆转秩序也罢,唯独不能的,恰恰是逆转因果,因果是注定的,人力不能更改的,如果我有这种逆天的能力,早就应该把自己弄得清清爽爽满世界巡回旅游了,犯得着藏在这深山老林里,在这儿跟你多费口舌?” 不等灵彧子反驳,姚无欺狂风暴雨一般的斥问道:“你以为自己是多么伟大,现在局子里关着被你煽动的七十几号人,伤的亡的,都是因你而起的,不知道为什么把你单独关起来吧?因为只有这样,你是不是‘犯罪在逃’c有没有‘牵连师门’全凭我对外一句话,你求生无路,自首无门,你出得去,也出不去,这就是我安排给你的结果。” 灵彧子被她气得站起来:“你凭什么这么做!” “我凭什么?” 姚无欺仰头笑道:“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你向往的天问阁的生活就是这样的,每天清早起来,太阳在同一个位置,住客对你说同一句话,这句话或许重复听过百十遍,可你还得笑脸相迎的一而再三解释:‘这个不爱吃’‘这个会过敏’修行嘛,不就是修心?不把自己困起来,怎么知道这颗心适不适合选择的道?” “灵彧子,你很聪明,不妨告诉你,昨天你所经历的两种结果都是真实存在过的,如果我让你再经历一遍,十遍,百遍,你能看透并对所坚信的仍毫不动摇的话,那个时候再来跟我讨要天问阁,我二话不说送给你。” “你” 她是疯了还是怎么,知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什么。 一个是险些由莫小仙为内应,五五把握夺取天问阁,一个是想也没想,登仙楼的大众摁下了这把燎原的火,现在他被困在这儿任其羞辱,怎么可能都存在过? 重来一遍,是什么重来一遍,还像昨晚那样,明明被姚无欺看穿所有,再发动一场兵变吗? 山底下,宋闲一步一脚印的艰难的往上爬,一条小道,石块凌乱,对长期没有户外运动的人来说,一不留神就有可能滚掉回山麓底下去。 他没有留意到山顶上有人说话,姚无欺见到,抬了抬手,这事告一段落,让护院把灵彧子先行带走,在那些民警没离开登仙楼前,安置在猎户住处,别让旁人见到他。 灵彧子临走之时看了她一眼,所思所想十分复杂。 两条小路位置迥异,宋闲爬上来,脚印有一些,但没有见到护院以及离去的灵彧子。 姚无欺端端正正的坐在石墩上,拿着烟杆但没抽烟,这么望山皆是云c烟雨任平生的,像是专程坐在山头上面等他。 听到步子了回头看:“怎么,想了一夜,决定好是去是留了吗?” 与其说是去是留,还不如说是对她姚无欺究竟是恐惧还是其他。 想了一晚上,终于让宋闲想明白了,姚无欺既没有明令赶他走,同时却说了那么多让人望闻却步的话——朱光过去有个理论,说“男人是决定性动物,女人是选择性动物”,当一个女人不断出题目为难男人的时候,十有八/九是希望这个男人为她做个决定。 宋闲走到她面前忽然蹲下,口吻从昨晚迟疑不定变成打商量:“无欺,你问了我那么多话,我问你一句,你能不能认真的回答我你在登仙楼待了有多少年,这么多年,你想离开登仙楼吗?” 姚无欺退也不是进也不是,但下意识的避开了宋闲的眼睛。 “你问这话什么意思?” 宋闲找着机会的说:“我反复去想你昨天说过的话,有些能理解,有些不能,但如果换做是我,遇到像你说的‘被困在时间’之类的事情,当时一刻的反应,应该是选择逃走,你是不是也这么想过?” 意识到被困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想到要逃,姚无欺不是神,她当然也有同样的反应。 只是时间久了,这个问题就算她想答,也毕竟没那么好答。 她若无其事的,装样子笑:“我在天问阁待了将近二十年,这二十年,有一大半是在重复中度过的,还有一半,和你们一样,长个子变模样,才有你们现在看起来像二十不多的外貌。” “第二个问题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宋闲,我跟你讲个故事,讲完了,你告诉我登仙楼这个地方我应不应该离开。” 那是二十年前的4月4日,何方晴将她“骗”进天问阁后,“改朝换代”的当天其实并没有离开。 平常她会在外面小楼房给姚无欺做云吞当早餐。 一点海鲜底料,拌一勺香粉研磨成的佐料,葱花由开水一烫,面皮儿伴着肉馅嫩滑入喉,吃干净后吮一口汤汁,整个上午都暖烘烘的。 何方晴和姚无欺都没有说话,年纪小小的她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当时满脑子记挂着一个念头,养了她十多年的阿嬷可能马上要离开了,要坚强,要乖。 金豆子在眼眶中打转,但始终没有掉下来。 何方晴买油条回来,泡在汤里当辅食,姚无欺嚼了两口,又香又糯。嚼着嚼着,忽然抬头问:“阿嬷,是不是从今往后,我就要一个人住在天问阁了?” 何方晴对她笑:“住多少人是由你决定的,只是,需要等你习惯天问阁后,再决定要不要人去给你作伴。” “那阿嬷你会去哪儿?” “可能去南洋吧,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阿嬷也总跟我讲东南亚的故事,想去那儿看看。” 姚无欺想想又问:“阿嬷,你出过门吗?去了过后,还会不会回来?” 登仙楼的住客来来往往,可身为楼主的她们,却从没有踏出过这片山头一步。 何方晴迟疑了半会儿说:“山外有很多受过登仙楼恩惠的人,没出过门也不要紧,去了之后会五湖四海看看,如果我没有回来,记得好好经营登仙楼,未来有一天,我们会在山外重逢的。” 姚无欺忧虑掺半的记下了这些话,当然,还有何方晴说的最后一句: “如果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多尝试几个选择,人生有很多路,都是选择出来的。” 当初怎么想,也没有想过把那句话跟天问阁的秘密搭起边来。 “送走何方晴后,我的时间停留在了4月4日这一天,一夜醒来,管家不在,何方晴在,小楼下摆着桌椅,一点海鲜底料,拌一勺香粉研磨成的佐料,葱花在滚烫的开水里荡啊荡的,我问她是不是从此往后要一个人住在天问阁了,她说,住多少人由我自己来决定。” “是不是很奇怪所有的话,所有的记忆,所有的离别,4月4日这天,我重复过了足足15遍。” 姚无欺很动容,但这种动容是无奈:“还不是最久的,我记得赶走我第一个住户的时候,他因为走投无路,自杀死在了山下,那一天是九月初九,这个‘九月初九’我整整重复过了一百多遍,24小时过后,我带着负罪感一次次醒过来,一次次为他更改人生轨迹,收留他,或者谋一份差事,但结果是他依旧死了,消息传回来,那些人重复一致质疑的眼神,我至今都没忘。” “我花了十年才明白何方晴说的最后那句话,‘多尝试几个选择’,宋闲,就跟你说的什么蝴蝶效应一样,只有在不断修改c替换c取缔的过程里,时间才会慢慢朝前推进。一方面,是我逃脱不了,再一方面,走了,又会像昨晚上天下大乱在这些更改不了前提下你告诉我,登仙楼,我应不应该离开?” 说完这些,姚无欺很是心烦的皱起眉头。 这些年主动或被动的,在一个地方一段时间陷得太久了,正常人不是狂躁就是会彻底绝望,不是她装得这幅天性散漫的样子,换成其他人,仅仅重复一次昨晚的祸事他都承受不了,何况是二十多年? 那是七千个日夜啊! 宋闲被震撼到说不出半句话。 猜到一半,但没想过笼罩在她头顶的窒息持续了足足二十多年,她怎么煎熬的,怎么无声呐喊的,仅仅用残酷和绝望根本没法描绘。 她情况不大好,恍恍惚惚,三两阵子在灵彧子面前勉强压制下来了,可意识虚化斥满雪花点,再不回到天问阁,该是要枯死在这观云峰上。 打算让他退下。 不过突然之间,宋闲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山头土质疏松,颤了两下,这站不住脚的感觉还不比坐在石墩上等死强。 各种感受袭涌至大脑,姚无欺紧张的问他:“你干什么” 宋闲没答。 眩晕只是一瞬之间的事,但实际时间往往过去了设想中的一大半,等到视线划开眼睛闭合的那道黑幕,时差缓缓矫正,琉璃,斑斓,出现在姚无欺面前的已经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天问阁大门。 而此时此刻,宋闲正推开木门,抱着她慢慢走进屋。 屋内光驳熠熠,飞天壁画玉檀香炉纷纷映入脑海,那是历任楼主亲手所绘亲手所制的 不行这是禁令区,怎么可以! 混混沌沌的,听到宋闲还在耳边说话:“说来说去,不过就是时间修复的问题,虽然技术不精,但至少是本行,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但从现在开始,我来帮你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030 登仙楼的修建历史可以追溯至明清时期。 在福建现有的百千座大大小小土楼里, 400岁以上的土楼大概有十多座,而像登仙楼这样有记载c出现至少600年以上的,数目之少五根手指头都数得过来。 从天问阁的风格样貌还有规制用途上看,土楼一次性建成的可能性比较小,早年初期, 或许只有天问阁这么单独的一座孤零零矗立在这儿,外面小楼房是后来加建的,土楼主体就更往后推移了,所以具体上算天问阁的年限,就算是历任登仙楼主人也未必说得清楚。 因为外人见得少, 所以很多因素都是根据外面主观猜测。 四面大门都镶着琉璃式的莲花顶拱门, 所以大家认为天问阁的修建最早可能源自某种宗教缘故,门的东西北三面被封死, 只有南面一门供楼主偶尔进出,假设四面门开, 结构会变成上下通风立柱环抱, 大家又会觉得,天问阁最早也许是什么宝塔改建而来的。 改动最明显的是二楼, 跟一楼门柱为墙不同,楼上最早是中空且四面八方通风的。 姚无欺却在上门钉了木板,四面栏杆合围,一米多高, 生生将光线彻底阻绝在外, 重重修建改动说明不了什么, 但大家都能清晰感觉到,为了保护这阁里的秘密,历任楼主都是费尽了心思。 天问阁给人的第一印象是特别小。 人设身处地的进去,直观感受,可能连十平方的面积都不到,当然,因为年代久远,阁楼一层作用太多,占走了一大半——往前看,门的右手方向有一挂壁式香坛,背后纯铜打造供了尊远古神像,可以瞻礼用,再来正对大门的是老桐木书桌,堆满满的羊皮或简牍之类的古籍,容得下两个人读书练字,西面整壁都是储物用的柜子,多格或带抽屉,各类物品塞了整整一面墙,因为有不少姚无欺的衣物,所以原本的深褐色柜头也无不变成了灰白青色。 她就两种喜好,一种青蓝,一种灰白。 房内其它鎏金渡铜,壁画色彩杂糅花样百变的,不像姚无欺的风格,应该和那柄铜制烟杆一样,曾经有人用过,但后来被她闲置或者选择性遗忘了。 表面上看,这就是多年岁月洗礼下的独一间屋子,再要揪细节,怎么也不像是第一次上门就方便做的事,何况本来这次还是不请而入。 从观云峰回来后,不知道该把姚无欺放在什么地方,这楼阁有坐垫有椅子,就是没见床榻,只好放地上,从书桌配套的座椅上抽了一条很厚的毯子,担心她着凉所以裹了起来。 三个多小时过去,简单认识天问阁后,姚无欺昏了一遭又慢慢醒过来。 表情仿似做梦,俩眼珠子发虚飘乎乎的。 不过看样子,头脑还算清醒,就是一言不发的盯着宋闲看。 这种眼神说气愤也还有一丝庆幸,说庆幸终究还是埋怨多一点,反正在宋闲看起来,她这情况跟马上发飙和谨守克制的情况都比较像,关键是看他接下来说的话会把她推向哪一边了。 沉默是不能解决问题的,想了好半天,宋闲终于想到一些或许她想知道的事,说:“我带你回来的时候,请贾叔帮忙引开了大家的注意力,应该没有人看到我跟你一块回来,这个你放心。” 姚无欺垂下眼帘,不痛不痒。 谈话的艺术通常只有在两个人的情况下才能发挥到最大,双簧一个人是唱不来的。 姚无欺显得很累,慢慢起身,扳了扳神龛下的一个齿轮手闸,整栋建筑因此咔咔次次的一顿响,头顶投下的光有限,还瞬间被遮挡去一半,细看之下,是壁上的柜子一个挨一个呈阶梯状旋转,垂直落差近两米的步梯接一个两米见开的平台,都是柜子组成的,一步一步可以很轻松的往上爬,而最顶上有叠好的现成的被褥跟枕头,随便拉扯两下,就可以形成一个简易床铺。 只见她脱掉鞋子,状态未满但熟门熟路的三两步就走了上去。 阁楼第二层是半中空的,柜子旋动一直蔓延往上,分了两条路,其中一条可以到达第二层阳台,而姚无欺选在了半空平台坐下,整好被子,就这么肆无忌惮的侧躺下去。 屋里多了个人,怎么也不能说叫习惯,于是临睡前还是多交代了宋闲一句,说:“想待到什么时候随你,要是受不了想出去了,记得把我叫起来,最迟只能到明天。” 宋闲不过是想在天问阁待一整晚,然后见识见识姚无欺所说的重复“一整天”。 搞修复第一步,必需全身心的投入机械运转的过程中,观察齿轮和轴承的工作,还有零件优良性,无论是哪个环节有错,修复师都要全程过一遍,做到心中有数。 但这个过程很奇怪,天问阁的空间并不大,主人茶米油盐不招待,两句话没说上,就把客人晾在一边去睡了。 当然宋闲能理解,姚无欺守在这儿这么多年,第一次遇到“不听话”的客人,心里肯定不知道发飙了多少回。 到第二天清晨7点多,不等宋闲开口,姚无欺就开门送客。 一夜没睡,眼黑一圈。 姚无欺命莫小仙从阳台放了张梯子下来,贾子平也在,看到宋闲的时候,两个人露出了从没培训过的八卦表情,昨天宋闲把姚无欺送回来的时候,贾子平指挥着装模作样的发布住宿最新须知,紧张的一宿没睡好,怕之前火烧登仙楼的事没摆平,后院转头也捅出什么爆炸新闻来。 宋闲通过莫小仙的房间出门,回房的时候8点左右,朱光还在纵情的晒屁股,被拉起来,抓紧时间,他要重新去看一遍这登仙楼的外部环境。 莫小仙这边,姚无欺晾了她两天,宋闲的事既然暂时没法更改,那么来龙去脉至少得弄清楚。 这丫头在“第一次”里面充当了内应的角色,到底有没有背叛姚无欺,已经不得而知,“第二次”里同样帮灵彧子使了不少乱,侥幸的是身边有姚无欺时刻把关,这丫头情窦初开,发展到最后还是给忠诚压了下去,算姚无欺没白疼她。 房间乱糟糟的,姚无欺跟上梯子后没有立刻离开,正好看了看桌上磨制好的飞刀,忽然莫小仙在她面前嘭的一声跪下说:“楼主,我知错了,这两天您没罚我也没揍我,我心里好虚啊,要不您还是把我怎么弄一下吧?” 姚无欺放下刚上手的刀子,回头:“怎么,你希望我怎么弄你一下?” 莫小仙看着刀尖一懵:“这个我觉得打是最直接的,打了气就消了,但是打之前,我还是得跟您坦白,我真就是被那家伙一时迷昏了头,他分析得头头是道的,我就真以为您,真以为” “以为我恨嫁了,想出去找个婆家?” 倒不至于这样,就是住在天问阁这么多年,肯定闷得慌呗。 事实证明好像的确如此啊。 姚无欺当不知道的问:“反倒是你啊,让你跟张老师多去读两年书,你都给我学了些什么狗血爱情的戏本子回来啊?” “我没有,这个真没有,我对天发誓!” “行了行了” 这屋子还是之前跟张峰打过一架的,姚无欺站堆废墟里头也不是为了开刷她:“你跟灵彧子和那个叫张峰的分别有过一次交谈,谈到了有关何方晴的事,没记错的话宋闲也牵扯在里面,现在让你将功赎罪,做个精简提炼,把他们两个的说法汇报给我听听。” 我去每次说楼主有预知的能力她自己不肯承认,这赤果果的事实分明就是最好的证明! 莫小仙知道楼主不爱听废话,但这么些年,除了骂人的话精简长进了不少,其他的都还停留在小学六年级水平,放在她的角度来说,楼主这哪儿是问话,完全是搞摸底考试。 她盘复了下:“两个人吧,说的话应该能对上,好像意思就是何方晴故意让宋闲和朱光耀两个进到登仙楼的,张峰那小偷儿正好帮了把手,是不是好人不知道,对!我总结出来了,让我们要小心这两个人!” “没说是为什么?” 莫小仙回忆:“没有吧” “也没说送进来的目的?” “我以为就是冲着天问阁来的呀难道不是?” 也是,以莫小仙的理解能力,就算灵彧子当着她的面曾经暗示过什么,放到她脑子里都只有“何方晴无事作妖”这句话。 离开登仙楼后偶尔还有这位前任楼主的消息,如今没有五十也有四十好几了吧,前几年不是还为摆脱束缚而离开中国消失得无影无踪吗?现今回来干涉登仙楼又是想做什么? 把宋闲和朱光送进登仙楼有什么用,就凭宋闲暂时所表现出的“特别”,又能对登仙楼起到什么用?有利的,还是有弊的,还是仅仅针对她姚无欺? 莫小仙此时此刻仍笔直的在地上跪着,虽然看着可怜巴巴,但姚无欺一时并没有让她起身的念头,而是埋下头问:“知不知道为什么你前晚明明犯了错,可我既没有打你也没有骂你?” 这 莫小仙讪讪的不敢答。 姚无欺低头注视着她:“因为有句老话说天降大任于斯人,你是我教出来的,所以我肯定相信你。” “楼主” “先别急着感动啊我还要告诉你一个今后会慢慢明白的道理:过去人说世上没有‘完美’的东西,这话对,也不对,其实还是有的,只不过它只存在于你得到的那一瞬,随着时间慢慢过去,缺憾会占据去绝大部分的空间。我知道你现在感受不深,但是想想那些深藏在内心的脆弱的东西,好比如说‘信任’,其实从我相信你的那一刻,它就已经抵达‘完美’的最高点了,从今往后,这类东西去一点少一点,直到流失干净,然后无论如何都挽救不回来。” 姚无欺还从没对她说过这么严重的话,莫小仙顿时慌了,但同时细想,楼主说的她也有类似经历类似体会。 还没长大的时候,总向往电视剧里飞檐走壁轻功盖世的江湖侠客,多帅气多拉风啊,等到她有意识去学习“飞檐走壁”的时候,发现那些大侠的背后不是挂着钢丝就是吊着威压,指不定手上还端着和他们一样两根青菜一个蛋的盒饭,当初沉浸还有羡慕的乐趣是有多远都去多远了。 人总是初心最难得。 说这些话,也不是为了唬莫小仙,只是成长道路有很多种,过不了多久,她重新回到的那个社会诱惑有千百种,她性子未定,关键时刻就得敲打敲打,至少,首先得让她明白,什么叫珍惜眼下。 不过看她哭丧个脸也怪心疼的,姚无欺只好又改口:“当然了亡羊补牢,也,为时不晚吧。” “现在风波告一段落,关键点又到了三楼那两个人身上,现在开始,你去替我保障他们的安全,这件事办好了,以后只要你喜欢,登仙楼就是你娘家。” 莫小仙大松一口气,还好楼主关键时刻心软,这无疑又给了她必要的重振威望的勇气——就可惜对外人的心软做的有点露骨,绿色通道就绿色通道了,干什么一下子要拔高到配保镖的级别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031 朱光来福建的时候, 不说立志游遍全中国,但至少有打算将东南沿海这带玩好吃好c顺带收集素材剪个海岸城市自然风光带什么的,把旅行的心情分享出来让粉丝们同快活快活。 手持式云台c加强镜头c广角镜头c微距鱼眼甚至无人机,东西看起来不大,但打包拧存一层裹一层的, 既娇贵又麻烦——可那又怎么样,就因为宋闲一时间的头脑发热,还不一样都是累赘? 现在想起无人机了,一部的价钱顶百八十个小零件,还是在登仙楼这种禁止拍照的地方, 放上去很显然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摇柄打开, 机器展开四副桨叶,呼呼呼的平地直起飞往上空, 朱光目送它走,穷极寰宇, 像一只小小鸟样, 天蓝蓝的,云淡淡的, 尤其是在这偏僻到发人深省的地方,离它爆红网络就差天上一场钞票雨了。 心情时而向上时而盘旋。 朱光的心境早就调整成佛系style了,但是这么看自己拍出来的东西,还是觉得机会浪费的不要太可惜。 他一边操作一边问宋闲:“表哥, 你要拍自然环境就拍自然环境, 干什么要换手机切热成像模式呢?这app软件有很多, 但拍热成像还得专业设备,即便加了广角镜和夜拍,也只能说模拟出个大概,呈现效果更不用说了,好多颜色都是错误的,它热不热还真看不出什么来。” 两个人站在观云峰最高顶上,四面八方,最适合俯瞰登仙楼全景的就属这儿了。 摇柄镜头中同步出现设备改装后拍摄出的效果,飞行器大弧角划开,稀疏的云雾底下,登仙楼就如宋闲最初第一眼见到时的感觉一样,像个巨大的齿轮嵌在山坳里,周边全是墨绿。 新闻说70年以前中美关系紧张的时候,美国卫星探测器曾经把土楼错认成什么秘密军事设备,里根总统还亲自致电问证过,假如当年被拍到的是登仙楼的话,军事设备的猜想应该就不存在了,十有八九怀疑会是外星飞碟。 “这地方比其他位置偏很多啊,朱光,你觉得当年有可能是怎么修建起来的?” 朱光脑子一抽:“没准是建好了,用吊机整体搬过来的。” 宋闲看了他一眼,这意思是:600多年前有这种技术? 说真的,中国古老建筑通常有种齐整和随性中和的美,从镜头正顶的俯拍来看,登仙楼锯齿般的屋檐隐去了很粗糙的边,看起来只有类似波浪状的曲线,每个角度,几乎都很难找到工业切割形成的锐利边齿,说明这栋楼至少是“纯手工打造”的。 以手工制造的工期来看,怎么也需要大几十年吧。 朱光事先就提醒过,说飞行器航拍时长最多只有25分钟。 刚开始那会儿拍登仙楼的云雾分布,是判定山区地带气压强弱的第一步,稳定的气压对时间记录的影响不大,表针失灵往往是出现在气压极不稳定的区域:气压长高时,手表走时变慢,当气压降低,走时又会变快。 从机器传回的同步画面上看,登仙楼所在的位置呈浅灰色斑状,而周围植被呈米白色,不管颜色代表什么,从同色度的深浅不一的情况来看,登仙楼的气压相对稳定,且由于热岛效应,比起周围还要略高。 在观测画面的同时,宋闲拿出手机截了个屏,正巧朱光看到,就问说:“表哥,全景图都已经拍到了,还有要拍吗?” 宋闲问:“镜头有多少倍?” “16倍变焦。” “那下降一点,看能不能把登仙楼内所有热成像图扫一遍。” 朱光将镜头慢慢拉长,同时无人机空对地的距离悬停在适当的位置,其实用不到开16倍,10倍左右,向顶的瓦片就差不多很清晰了,只不过,热成像仅仅是红外能量的一种转化形式,清晰度其次,关键看它对红外能量的分析处理能力。 结果还是像朱光担心的那样,效果不太理想:画面上零零星星的蓝色米粒状应该是居民,两圈土黄色的环状相对简单,多半是楼内两条夹楼而建的巷子,另外有四五种叠加的颜色,像橘子红,那是一楼的厨房密集处,说不定有明火,热能显示比全楼更突出点。 但是除此以外,颜色就全糊了。 人多的地方一团一团的,颜色叠加和背景色阶区分不开,可能是好几十个人团团围在一个地方,也有可能只是几张圆灶台,图像的大多数都被不灵敏的转化图像溶解了,看起来和油漆泼墨效果差不多。 整个楼里也有空白的地方,比如正中心的天问阁,颜色接近石灰白,不过跟它建筑形状不同,这些空白不像画面上的色块,而是粒子化,变成一条近乎液态的长条状,各种颜色夹在在中间,随着时间推移位置还各不相同。 宋闲看不懂,让朱光再把镜头拉远一点。 朱光遥感往下推:“怎么样,这样可以不?” 如果只看整体的话,比刚才稍稍强,但还不行。 “表哥,电池也就这么十几分钟在线,你究竟想拍什么,描述清楚了我可以针对性的拍,这样不停变轨耗下去,等回去充电再来,飞行条件就未必像现在好了。” 具体想拍什么,宋闲自己也说不清楚,就是心底里有个大致的轮廓。 他说:“上次他们在楼里生事,我记得火没烧起来的时候,看到登仙楼院子有些光照之类的影子,比较诡异,当时以为是天气原因,后来想了想,也不排除可能是从地表折射出来的其实我也不知道找什么,就是想看看,或许,得靠我们自己去找” 那就等于没目标呗。 朱光知道机器电格所剩不多,保守估计拍个5分钟没问题,索性飞高点,3千米或者5千米,登高望远不是看得更全面么。 调整方位,屏幕上数字指示不断跳动:3000c4000c5000,右东偏南,缓缓的逆时针绕登仙楼转。 等等? 这是 宋闲盯着屏幕,抱在胸前的双手轻轻一松。 他察觉到哪里有些不一样了,锁定在一个个局部区域的时候看不见,现在登仙楼于屏幕只有盆口一般大,粒子状的流动形态照常,放远了看,居然变成了另外一幅模样:蓝色土色覆盖的圆形区域下,打底还有一层不易察觉的茶青色,很淡很淡,蜿蜒大概有九道弯,像触了电似的,不停的在画面上颤抖。 朱光也发现新大陆了:“这什么玩意儿?” 宋闲皱眉:“地下水位?暗河?” 有点像,不过掐头去尾,这条河似乎将将卧伏在登仙楼的地底下,粒子样的光斑时而流动时而跳跃,如果真是河的话,更像是一条未出山口c却受地壳影响在岩缝之间流淌的死河。 突然之间,朱光嗅到了热点新闻样的敏锐:“龙脉!表哥,龙脉啊!这是不是风水学里的龙脉?” 很遗憾,这不是,龙脉只是借龙的名称来代表山脉走向c起伏c转折还有变化的,除非登仙楼的原址曾经是龙脉所在,人为夷平了也不对,这和风水学的“曲折婉转,奔驰远赴”不符合,掐死在山坳的龙怎么能称之为“龙”? 可如果不是的话,这到底又是什么? 据说他们不在的这几个小时,登仙楼搬走了大约十户居民,不过同时,日落西山的时候,又有人重新投店到登仙楼来。 吃饭的时候有人闲话唠嗑,说,不是什么外人,是三楼那个叫云茜的小妹妹,她那位常年奔波在外的姐姐云萧回来了。 多事之秋,宋闲没有管其他人的功夫,委托贾子平去给姚无欺传话,说今晚要是方便,或许还得打扰天问阁的烦。 找了宋闲跟朱光一整天,莫小仙将晚不晚的时候才对接上楼主交代的任务,贾子平对他们的请求一脸疑惑,她就更好不到哪儿去了,在自己人面前没觉得有什么,可毕竟有她带头造了反,在外人面前像什么啊。 可能是因为有了先例,姚无欺放宋闲进去就显得理所应然了。 还是借道莫小仙家阳台,梯子都不带撤的,后来剩朱光一个人,莫小仙寸步不离的守着他,贾子平不在的情况下,全程就觉得两个人是真尬坐。 朱光是主播来的,活络气氛扮丑搞怪,这是吃饭的本事,但自从在莫小仙面前折戟沉沙之后,平时对外叫嚣什么什么“以牙还牙”“一报还一报”,一到面对面,秒变哑巴,怂得就跟地主家傻儿子一样,让他坐着就坐着,真特么窝囊。 忍了好半天,莫小仙也不知道该像保镖一样守着他还是不守,反正装咳嗽的清嗓好几下,就为自己的形象还能自在点。 过了不知道有多久,宋闲仍不见回来,朱光急躁之下打破尴尬局面,忽然想说点什么。 可是一开口,就觉得自己八卦聊天的水平,在这短短几天直线下降到连小学生的不如的惨淡光景,他说的是:“其实作为女孩子吧,压力没有那么大的,最重要的还是开开心心,一家人整整齐齐的,谁还不会遇到几个渣男呢,天大的事,过去就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032 天问阁, 晚7点。 姚无欺歪在案上,一口一口扒吮着院前送来的简餐加米糊羹。 她很少离开天问阁,有时候一天下来“顺顺利利”,心情不错的加持下,一日三餐会和莫小仙在外面食堂吃, 顺便散散步。 但更多时候,她都只是跟后勤的黄妈知会一声,餐食放铁门门口,她按时去拿。 过去有人跟她开过玩笑说,从本质上看, 你这过的是牢狱生活, 不过她觉得两者不一样,至少她姚无欺就没有胸前贴的床上挂的那串xx编号, 就算有,她也是那个拥有特权的牢狱头头, 做什么事加什么餐, 都是自己说了算。 这会儿饭吃的有点晚,正对木门的地方被她拉起了一副隔断帘——之前觉得联排楼房的缺口正对登仙楼大门, 她天问阁门开,外面人来人往一览无余,于是让人加了插屏类似的影壁。 现在倒好,短短几天不到, 这天问阁一下沦落成了后花园, 不管是不是个人物, 有事没事在她门前晃来晃去,要没这块帘,就连她在正堂坐着吃嚼米饭都让人看得一清二楚,太不像话。 宋闲要来,贾子平刚已经讲过了,知道她在里边,特别有礼貌的敲了敲门。 进门时,姚无欺喝完最后一口米糊羹,拾起桌边手帕沾了沾嘴角,不介意的看着他。 宋闲温温柔柔的打招呼:“刚吃饭?” 姚无欺不太自然的眯了眯眼。 回敬似的问:“听贾子平说,你今天又带了个能飞的东西去了西山头,电子产品,是拍了什么的对吧?继无视天问阁的禁令后,登仙楼的条例也成为一纸空文,接下来,你还想做什么?” 这是为昨天的事秋后算账,但今天不还让他进来了么,宋闲知道,她色厉内荏,只是想让他跟她道个歉。 他直接说对不起:“昨天是我冒犯了,因为担心所以就没想那么多,但是我向你保证,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帮你而已,包括努力了解登仙楼,如果有进展的话,所有结果我都会一五一十告诉你的。” 这心意表的连姚无欺都不好怼回去了。 嘴皮子动了两下,想说什么但没说。 天问阁地方小,姚无欺一个人住,用不着两张椅子,宋闲从始至终只好站着,说:“今天来找你就是想再问问之前你口中说的‘重复’,昨天这你这待了一晚,但是出去之后似乎并没发生你形容过的那种情况,这里面是不是还有什么我不知道?” 姚无欺意外又不意外的看了他一眼,想着他做到这个份上,一方面是逾越,一方面也是好心,她可以用两种方式回复他:要么说一句“不干他的事”打发,要么就像他一样,对这事换个心态重新看待,毕竟,他可是何方晴送进来的人。 很早的时候,就记住了他,长得斯文好看,谈吐也不像满口油嘴滑舌,认真起来,有外人传说中的那么点不彰不显的帅气,不像是进来捣乱的。 可如果他真的是好心好意帮忙,那何方晴将他骗进来又是为什么?难道是为了间接帮她? 想定之后,姚无欺正式回答他的问题,边起身,边到神龛下将开关再度拉开。 柜子随后徐徐转动,从天井由上往下俯瞰,像芙蓉花的花瓣,一层叠一层,款款绽放,姚无欺说:“首先我就申明过,‘重复’是连我都不知道的随机的,昨天呆在这屋里的除了你还有我你听过悖论吗?” 姚无欺让宋闲跟着,带他一步步上楼梯。 不等他答又继续:“我简单的想过,悖论就应该是:既是你的‘重复’,又是我的‘重复’。这事儿再轮一个来回,至少在山上,在登仙楼,咱们两个得都在吧,可是像今天,我一直都在天问阁,既然人没‘凑齐’,怎么复制昨天24小时?你别搞错了,那种重复都是真人真事,不是说你面对着谁,对方会是替身或者幻觉什么的。” 宋闲很自然的想起前几次的“幻觉”,按照姚无欺这种理论,那好几种的情况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了。 “上次在设计师家里,你突然昏倒也是?” 姚无欺顿了下,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装若无其事的“嗯”了一声,继续往上走。 空间在4米过后完全打开,不过,环绕一圈的方形围栏将四面夜晚光线挡得比较死,所谓的采光通风大多来自中上端,完全站上去,会发现内围同有护杆,和外面木板形成一个闭合的“回”字廊,廊中有花草有茶器,壁柜挂满誊经文的布条,铃铛c犀角c绢扇,满满一圈尽是所能想到的c来自全国各地各种各样的本土纪念品,更关键的是,还有从前看不见,却人人都听说过的姚无欺的那张木摇椅。 摇椅之边打了九宫格的柜子,水壶陶杯,搁在里边,伸手就能拿。 宋闲还记得在对面三楼上见过姚无欺好几回,问道:“你很喜欢这里?” “记不记得我说过,有些重复是随机的,但还有一些是我主动选择的。在你第一次提出要见我的时候,灵彧子把你直接引到了天问阁,当时的情况我来不及立刻制止了,事情扩散的很快,张峰后来的下场原本应该是你遭遇的,但我知道,他们目标是我,无非想让我收不了场,所以回到天问阁后,我人为的把时间朝前回拨了半个小时。” 当时他敲门,外面正好出现沸反盈天的错觉,姚无欺如果像后来说的,一直在大门左侧的厨房坐等,可他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是从天问阁由内而外将门打开才出来的。 她当时在屋里。 不对—— 什么叫“回拨”了半个小时? 宋闲总算抓到了这句话里的重点了,这也是姚无欺带他上楼参观的主要原因,她让他向上看,最好后退两步,靠着栏杆上半身彻底上仰,这样,屋顶的物件能以水平的角度无死角呈现在他面前。 以前阁楼的顶部大多用梁枋斗拱做最后勾勒,木结构有它最原始的美,铺作盖瓦一概不需要做多余修饰。 但天问阁的顶是被抹平的,上面钉装有厚实的巨型木板,木板从四边形,铡转八边形,而后十六边三十二边慢慢的划归为圆,这幅以木条为框c陶瓷整体烧制的巨大面圆,是宋闲熟悉也并不完全熟悉的东西——它像一面巨型钟。 国际上很多以钟为主体的建筑,如英国大本钟,四面镀金,它们性质相同或者规模类似,但这种倒悬钟宋闲还从来没见过。 不光这样,天问阁的这面瓷钟是时针指向,琉璃质的指针时走时停,就短短十多分钟里,它几乎只是一只毫无意义的摆设道具,甚至也有可能是时钟模型的一部分,仅仅只有装饰作用。 “这就是你说的,可以回拨?” 姚无欺累了,很无奈的往摇椅上一趟,平时这么做,是因为风景不错的同时,还能无时不刻关注到这面时钟的变化。 她说:“经我这么多年的观察发现,这副钟的时间跟外面相差得很多,也不知道是慢还是快,不过猜的没错的话,这可能就是天问阁的时间,当然,没有证据也没有规律,只是因为每次我回拨它一下,出这座阁楼的时候,时间就会倒退一截,事实就是这样。” 宋闲当即反应:“对你有影响?” 总算被他问对了,姚无欺承认:“俗话说久病成医,像刚才我跟你说的‘悖论’,是靠多年来的经验总结起来的,大悖论是时间,小悖论是人,比如说我,30分钟后的我改变了30分钟前的自己,一旦我充当了改变时间的人,这种悖论效果会最大程度的投射在我身上,天地不容的,恨不得将我撕成两瓣,怎么说呢,或许这就叫自作自受吧。” 原来是这样。 回想她这两天的身体状况,一想到追根溯源是因为他,宋闲心里就越发不好受。 “你为什么一直都没有出去?我是说是不是因为你不能?” 反正已经和盘托出了,姚无欺也没有什么好瞒的,说没错啊:“自从进了天问阁后,一旦离开它超过24个小时,身体就会出现像昨天那样吃不消的情况。其实宋闲,有句话你未必会信,可我还是想说,这件事上建议你还是不要太自负了,不是怀疑你修钟表的能力,但修复时间,这是要和天斗智斗勇的,别玩走火了把自己也搭进去。” “你怕我会变得和你一样?” “不是怕,是肯定。” 宋闲可能领会不到她指的那种威慑,反而笑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告诉我这么多?” 人是容器,把悲怨喜怒分享给旁人,把怨天不怨人的苦水到给外界,在超负荷和一定信任的背后,还侧面代表了承受人的不堪重负,也意味着,她也并不是无所畏惧。 对于宋闲还好,百家生养,信息接收那么多,除了宋玉堂以外,迄今为止还没有遇到哪一样是他心里过不去的,一个女孩都能抗下的事,为什么他不可以。 他想做一件事,这是第一次,也是毫无理由的一次。 下楼的时候,宋闲继续追问姚无欺,瓷钟表面绘制的青乌色花纹代表着什么,事实上,姚无欺没他看得仔细,这么多年只知道专心致志研究时针的指向,花纹花纹难道不是可有可无吗? 她回头望了一眼说:“大概是一条什么河吧。” 抽象的图案弯弯曲曲,的确挺像。 对了,登仙楼这么庞大的规模,楼内居民好几百,现在用的是地方政府铺设过来的自来水,但在公共设施没有到位的当年,大家吃水喝水又从哪里来? 水河 宋闲问:“无欺,历史上的登仙楼有没有出现过什么自然灾害?这附近,有没有地窖,岩洞,或者地下泉眼之类的地方?” 外面贾子平正好过来,代人给姚无欺传话,说云小姐在三楼摆了酒菜想见她,她一心二用,捏着下巴想了很久才说:“在我知道的时间里并没有,但我会去问问贾子平。” 主人走了,按理来说天问阁这边宋闲不该再呆。 不过姚无欺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穿上外套出门,却忽然回来跟他说了句:“想了解天问阁的话,自己在里边看吧,要一会儿时间到后身体亮红灯了,可以勉为其难让你避个难。” “不过那个钟你就别拆了,我拆过很多遍,主要构件就是一块陶瓷表盘加一根琉璃时针棒,背后没有齿轮没有发条,它是靠自转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033 出来的时候, 被望风的朱光看见了动静,姚无欺大门口一现身,尾随着一条小尾巴,两道影子双双出现。 远远的,就见他讪讪贴过去, 说话特客气:“楼主,是您呐,小的请问下下我表哥不是到您那去了吗,怎么没见到他跟您一起出来呀?” 往天问阁的木门偷瞄,布帘完好无缺的正挡着, 早说他坐不住了, 险些冲进去管有没有棒打鸳鸯,万一表哥是被这土匪婆子绑架或者糟蹋了呢, 救人还不比救火重要? 莫小仙跟朱光两人都有一种按捺下的躁,脸红脖子粗的, 吵没吵架不知道, 但互不对视,储蓄的怒气值看起来都不低, 如同两只充气到膨胀的河豚,谁知道是不是一朝“保护人身安全”的禁令解除,两个人一松嘴,二话不说就得咬起来。 姚无欺适时泼凉水:“莫小仙, 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 小姑娘咽咽口水, 脸很僵直的扯个笑:“没问题的楼主, 我可以的楼主!” 朱光中间还插了句,特意将表哥二字改成了宋闲,是不是好歹给他回个话? 姚无欺正为自己刚才留人的话后悔,三缄其口的,说她有事,昂首阔步带着贾子平先走了。 本来这么晚,姚无欺完全可以以“时间不早了”为理由把云萧打发回去的。 但登仙楼里能人很多,异人却很少,云萧是为数不多的可以和姚无欺平心静气聊登仙楼的人,一年下来,她在登仙楼待的时间通常不超过两星期,其中多半是为她妹妹云茜,但剩下的有几天,和她见面最多的也只有这登仙楼的楼主。 整个登仙楼能不用理由就请到姚无欺的,可能就只有这个云萧。 三楼的楼梯上,贾子平捡着空漏的时间跟姚无欺汇报说:“前天的事,警方那边好像已经对外出初步公告了,也问到了灵彧子这个人,按您的吩咐只提供了他的背景和有效资料,说事发过程我们不在场所以不了解,后来山下面来的消息,说警方找去了苍松那儿,估摸着动机c背景这么一大圈绕下来,给他定罪,至少得再拖两个月。” “可是楼主,这件事情为什么要拖着呢?登仙楼的事,其实是宜快刀不宜乱麻的啊,这万一要是关注的人多了” 很早的时候姚无欺就说过,贾子平是明眼人过糊涂日子,有些秘密她不说,凭他年半百的辨识能力,多少都猜到了。 如他所说,登仙楼这么耗下去,吃亏的是姚无欺。 “没事的贾老,这事儿很快就会做个了断的。” 让他先下去,不过在楼梯口又折回跟他交代了声:“你过会儿去仓库找把椅子,要跟我那张高度一样的,还有另外,让黄妈从搬走了的房间里匀两床毯子出来,回去的时候我去你那儿拿。” 贾子平大概明白了,这就去吩咐。 楼边偶尔还有几户房门敞开着透气或纳凉,有人穿着大风衣,来回的,在三楼逛了一整圈,灯光拨动黑影构成琴键样的规律,一格一格,慢慢将它送到了姚无欺的面前。 她和贾子平说的话,估计是都听到了。 “姚无欺,你养了个男人。” 以前的云萧内向,不爱说话,这是她跟登仙楼结缘的第五个年头了,也不知道这些年出门在外都经历了什么,但最近两年,姚无欺很明显的感觉到她学会了很高级别的开玩笑。 头发剪短了,时长然后时短,每变一次,姚无欺都得花两分钟重新和她确认身份。 “这是去哪儿逛了?” 说好备好酒菜的,不知去哪儿溜达一圈,回来手上带了两听德国进口的500l容量啤酒罐,上面印着“爱士堡”还有“小麦”的字样,英文字母一个不认识。 云萧带她在走廊绕圈,路过自己房间的时候,云茜门开着,就着灯光在屋内写作业,她漫不经意的指了一下,跟着才解释说:“刚接了个单子,酒是刚搜刮回来的,请你喝。” 姚无欺跟着她继续漫无目的的走,感觉她只是有话慢慢酝酿而已:“谁不知道你的单子有多值钱,你只跟人家要了两听啤酒,还是我说过的c不怎么爱喝的东西?” “东西嘛,不分贵贱,至于口味问题,有些东西刚开始不喜欢,时间久点不就好了?” 说完,云萧扯开易拉环猛给自己灌了一口,还是夏天最爽口的冰啤:“哎,以前说住你这儿的人好大部分是逃难来着,我看现在不一样了,敢情都是来享受生活的。” 姚无欺学她的模样,开罐轻抿了小口,哎,真难喝。 两个人转眼晃到一楼,学堂下了课,钥匙往往就挂在窗口旁边的铁钉上,现在没人,取两只蜡烛点燃,教室不用全亮,窗边差不多能看清说话的彼此就很不错了。 绕一大圈,云萧总算言归正传,跟姚无欺商量说:“楼主大人,我来登仙楼五年了,每年我向请求你跟我交易一单,你都没有答应,但现在我没有时间了,云茜也快没时间了,我希望你再认真考虑考虑,就当帮我个忙。” 姚无欺一副土匪头子谈判的架势:“还是想进天问阁?” 云萧点头:“嗯,这次要快,下个月圆是血月,我怕云茜会撑不住。” 其实姚无欺并不知道他们这类人究竟是“人”还是“怪”,异能存在在这个世界,本身就是对天地运作的极大讽刺,像她这样,是人是怪不好评判,所以选择蜗居在登仙楼里将影响自降到最低,而还有些人,物竞天择,或救赎或淘汰,在她看来其实也是一种规律。 假如云茜真的进入了天问阁,相当于从一个怪圈进入另一个怪圈,死了还是活着,有什么区别? 她很坦白的说:“天问阁的世界跟你想的完全不一样,你觉得你们姐妹缘分可以靠天问阁延续下去的话,我不怕给你浇冷水,那只是你的错觉而已,云茜也许短时间内不会死,但她可能见得了你,又或许永远见不了,活在同一个空间,不在同一个时间,云萧,你也会被折磨的生不如死的。” 云萧总归无所谓:“这又有什么关系,反正身边亲人都不在了,只要知道她还活着就行了。” “她活得痛苦也不重要吗?” 不重要吗? 姚无欺的话就像正中伤口后的拷问。 怎么可能呢,当然很重要 只是,每天她吃饭c散步甚至连睡觉,随时随地的,都能眼见小茜生命体源源不断流失时的影子,整个院子都弥漫着她塞不回去的用来续命的东西,她哪里还有时间计较这些? 云萧恢复以往一贯的冷静说:“其实这次回来,是因为又收到了那边来的短信,想必跟登仙楼曾经有点关联吧,说我会从天问阁得到一种叫锁魂扣的东西,错误的信息不会出现在我这只手机上,指不定,这个东西真有一定几率能帮到小茜如果不让小茜进阁楼也可以,我跟你换这个锁魂扣。” 姚无欺在脑海里慢慢搜寻:“锁魂扣首先我并没有听过这个什么锁魂扣,有的话送给你也没所谓,其次的话,我暂时没有什么想要的,不知道该跟你换什么。” “你不想知道何方晴的过往吗?我可以帮你查。” “并不感兴趣,如果你能帮我查登仙楼的起源和它背后的秘密,我再撇开手上的事去想办法,用一切手段帮你找到你想要的锁魂扣。” 云萧再一次不知该怎么接话,她很清楚,姚无欺一直视天问阁为禁地,不是说她不愿帮忙,而是这种忙帮下去,在幻想和现实对撞之后,所产生的结果却未必都是人人想要的。 两者间的抉择让她心有余力不足,强烈的挫败也在最犹豫的关口不断给她施加压力,她摇头道:“对不起,关于登仙楼我试过,但真的查不出来。” 同是天涯沦落人,没有什么对不起,锁魂扣的事姚无欺回去会想办法。 “你放心吧,风云际会,出路得靠人去找,如果我真有这个运气,登仙楼的魔咒能够被顺利破解掉的话,天问阁随时欢迎你和小茜。” 姚无欺走后好半天,云萧把剩下的两一扎啤通通喝完了,酒气散尽,人渐渐的在教室清醒,虽然惆怅c焦急,但想来想去,依然觉得姚无欺是赤果果的欺骗了她,既然天问阁说来说去问题那么多,明码标挂外人禁止入内,可那个男人,他不就是破了例的外人吗? 头真的好疼,这该死的啤酒,让她错过了至少可以挖苦姚无欺的大好机会。 而在想到这些的同时,坚守“以三换三”原则的云萧其实忽略了0和1的区别。 很多人只觉得有一就有二,既然被破例,那么将来讨价还价,随时随地都能摆出这个例子逢山开路。可是,心虚势弱的人,会被这个例子压到喘不过气,自爆底线,真正有底气的人反而不会,他们会用实力告诉给那些蠢蠢欲动的,什么叫外人,什么叫例子,什么叫下不为例。 目前为止,姚无欺这一关守得还好,但对外,迟早是要给个说法的。 回去后的姚无欺经过贾子平那儿,将要的东西亲自动手搬回了天问阁。 朱光仿佛还在哪个角落里蹲守着她,之前紧紧跟随的莫小仙不见踪迹,兴许是回房了,也兴,许还在某个朱光看不见的角落暗中观察。 屋里没人。 东西放下后,姚无欺忽然意识到“没人”是什么意思。 楼梯没有复位,她上二楼阳台看了一圈,乌漆墨黑的,屋顶也没有倒腾瓷钟的影子,宋闲人不见了。 可能是压根没有想过自己行踪暴露这么快,朱光眼见姚无欺进门后,又疾步如飞的走出来,直逮他个正着,瞬间吓得一身冷汗。 他想也没想的就嚷嚷:“就是等我表哥,真没图谋不轨楼主,给我五百个豹子胆我” 姚无欺没有跟他动手,只是问他,在她离开的这期间,有没有见到宋闲从这扇大门离开过。 去勒个大爷,原来是表哥不见了——朱光心想,你他妈把人弄丢了,跑来吓唬我? 欸欸欸? 什么!表哥不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034 门帘撩开, 只要姚无欺不刻意去挡视线,天问阁的陈设还是能在三米开外看很清楚。 莫小仙也被姚无欺叫出来了,这姑娘躲在瓦房顶上,刚下来的时候口角唾液涎水直流,恍恍惚惚的, 脱口就是:“没有!没看见到有人进出!” 朱光这时候敢发声了:“楼主,您行行好,一定要帮忙找找啊,咱们有心无力,拜托您一定要每个角落都翻一遍!” 讲真话, 他倒不是怕宋闲真怎么着凭空消失了, 怕就怕这姚无欺葫芦里卖人贩子的药,人在里头却贼喊捉贼, 坑蒙拐骗,变着方儿的把他表哥给弄没。 都说漂亮的女人蛇蝎心肠, 摊上这么个漂亮又还在登仙楼拉帮结派的, 谁招惹她都不是好事。 当然,他粉丝多, 真掐架起来,谁怕谁还不一定! 稳住!稳住! 阁里出事,外面只有干着急的份。 论对天问阁的了解程度,外人牛皮吹破了也一概比不及姚无欺一句, 按她的理解, 如果天问阁里里外外确定无人出入的话, 那问题只可能是天问阁本身了。 这么一想,反而有了头绪,回到书桌上埋头苦找,所寻的目标是一封羊皮卷——夹在案牍中间很多年了,但因为质地特殊,仅此一份,找起来倒也方便。 拿到了手,姚无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上前将门一把而关。 之所以那么小心,主要是天问阁的秘密太多了,像神龛,神龛上边多出的两只蜡烛,一只向左转,一只向右转,假如同时扭动,就足以启动神龛的旋转开关,在它背后掏空的石框内有把上架的r45手/枪,数百颗子弹储备,关键时刻可以逆转登仙楼的局势。 当然,没必要的话,宋闲不可能去研究神像这种东西。 姚无欺对照羊皮卷所指的机关逐个逐个排查,大多数都在壁柜上,只有柜子陈列的一排容易叫人产生错觉,那儿容量大,同时在落脚的地方挖了暗窖,所用材料铜墙铁壁,水火不进,是退无可退的时候放人藏身用的,但他不在里面。 书桌的下方同样有个嵌于地表的下沉式方槽,具体放着什么,姚无欺自己都不知道,但是才开一半,她就意识到这些开关过于复杂,除非宋闲是有心,否则不会掉进这些隐蔽的凹槽里去。 没有声音,找他到现在一直没有听见任何类似求救的信号。 如果真如她所想的,是触发了哪类容易见得的机关,此时此刻,他多半是已经失去了求救的能力。 难道 姚无欺立即去拉门框边的拉线式电灯开关,过去电灯老旧,做电改的时候更换成了灯笼罩的形式,但由于种种原因,开关机制仍保留了从前一样,拉线扯动,拨片呈转轮式运动,通过正负极接触,电源通电灯光亮起——但如果是5秒之内连拉两下,电灯却不会按“关闭一通电”的流程正常进行了,而是会触动天问阁第一道c也是所有机栝之中最简单的开关:地闸。 想到这儿,姚无欺远离站到柜子一侧,在较远的位置将地闸再度开启。 四块矩形组成的“地线”转瞬之间一分为二,纷纷带着木块弹起。 其实建地闸的最初目的只是为了防水防潮,也不知道是哪任楼主将开关同时接连到了电灯拉线绳上,这样,贸然闯入天问阁的人,也有可能因为这个简单的失误,进来了而出不去。 空间很狭窄,连着再拉一次,开关可以人为的及时固定,而宋闲不出姚无欺的所料,果真被掩埋在了这最简单也最难逃的地闸里,木板跟暗层的垂直距离仅仅25公分不到,一个成年人身体宽实的位置怎么也有近40公分,重力回弹,先是被击中,再然后死死逼压在夹层里,不像他现在这样晕过头才怪。 找到人的姚无欺往柜子上面一坐,看这个遍体鳞伤的人,突然意识到原来他也很笨。 半个小时过后,宋闲人已经醒了。 姚无欺给他拿了冰,大概看到只能治标不治本,所以找黄妈去拿了一瓶红花油,让宋闲自己给自己抹一点,伤口在额头右上角的位置,应该是绊倒的时候正好撞上,红肿淤血的颜色再多一分,估计就得破口流血了,想来前辈们设计这个地闸机关,对于身手好的贼人未必起作用,对付宋闲这种菜鸟才是正好。 “我是让你了解天问阁,这才多大一会儿,没事你关灯做什么?” 确定人平安无事后,姚无欺就跟看好戏似的,既不动手,也不说点好听的类似于安慰的话。 这在老话里有种说法,叫站着说话不腰疼。 宋闲很久才缓过神来,冰袋捂着后脑勺,重新跨进他刚刚中过招的地闸。 他说:“就是因为没看出什么,所以才想看看天问阁灯黑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有些东西,也是只有在晚上才能看得到。” 姚无欺双手往前抱:“那你看出什么没有?” “刚好给砸晕了不过这个地窟窿” 关在地表下面的是一副绘法奇特的画,天问阁的墙壁上几乎都是凤舞九天的神佛意象,有描绘八仙过海的,有伏羲鳞身女娲蛇躯的,星罗棋布,反映的都是一个时间段每位登仙楼主的偏好,而这幅画是朱色石料勾画的远古象形图,仿佛是一条蜕皮的细腰蛇,身子环绕成一个圆,张开獠牙的蛇头不偏不倚咬着自身的蛇尾,是条不择不扣的衔尾蛇。 有关衔尾蛇图腾的起源,具体已经没法考据了,这个符号的象征意义有很多,而当中最为人接受的是“无限大”c“循环”等。 放在外面,这个图腾仍为很多人疯狂的崇拜,但画在天问阁的地闸之下,这幅图看起来就让人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 宋闲说:“这个地窟窿看起来有点多余,但是画了这样一幅画,其实某种意义上来讲,有点像在暗指天问阁,你有没有听过它是用来干什么的?” 姚无欺跟着跳进去看,确实是一副画法笨拙的衔尾蛇,看颜料的氧化度,感觉得有好多年了吧:“不小心打开过两次,她们说是防潮隔水的,我记得地面上还有很多小型的散气孔,这地方没有窗,可能是排水排气用的。” 宋闲蹲下,找到她所说的小孔伸手一探,小指头粗细,往下去肯定见底了,这样的孔十好几个,真的可以排水排气? “无欺,这是什么?” 正中间同样有个孔眼,但其余孔眼都是遍布在蛇身绘制的鳞片上的,这个孔洞鹤立鸡群,不仅占了天元这样的好地方,而且洞口直径明显比其余的大,约莫两到三公分,形状有些神似葫芦卧倒时的横切面,不过,口径比葫芦口略扁,略大。 姚无欺看后一愣,这个形状像在哪里见过。 “你呢?你觉得这是什么?” 宋闲认为:“会不会是什么机关?” 姚无欺怀疑:“没有上羊皮卷的机关,我认为不太像。” 说完刚没多久,姚无欺脸色忽然一变,大概是离这个形状还差一点,一方面嘴上依旧否认,可另一方面又似乎将要猜到,别的无法确认,但这个东西的存在或许未必是空穴来风的。 天问阁的地面完全打开,十多个平方的空间,包括垂直往上,物品琳琅满目,想找这样一个完美匹配的东西,短时之间还真是个难题。 莫非—— 宋闲比她快一步:“无欺,你的烟杆” 这么多年来,姚无欺还是头次感觉到了心跳加速,无论走到哪里,她无时无刻都带着前人留下来的这支烟杆,事实上,何方晴也没有抽大烟的习惯,再往前,更久远的时候,这支烟杆也只是被当做防身武器或者登仙楼楼主的身份象征,她们从来都不知道,这支烟杆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从俯瞰角度观察烟杆,确实像个小小的葫芦状。 二话不说,把东西交给了宋闲,这么多年了,她也看看这只“衔尾蛇”的底下,到底藏着什么。 烟杆的设计是直上直下的,中间没有根节没有造型,所以垂直送下去,一路畅通无比,只是在烟杆口喂进孔洞的时候,有一丝卡顿,里面触了底,很细微的声音,从烟杆传导到手中有电流一样的震动。 开了。 电闸样的声音之后,这幅古老的衔尾蛇突然被开打了。 那些散气孔相接的位置,不过都是机栝相嵌的卡槽而已,年代久远,里面积了灰灌了锈,木质结构从来没有启动过,咬合力停留在建造之初最难分剥的阶段,但是锁匙打开,方块还是应声而动,慢慢的,塌陷,四块等量划分的方块一寸一寸往下陷,第一块停留在据水平面40公分的位置,第二块80公分,第三块120公分,而第四块—— 绘有蛇头与蛇尾的第四块持续往下沉,150公分,200公分300公分,从俯视的视线之中慢慢消失,平滑的钻进了地底,最后定住。 所有精准控制的距离似乎正好组成了一副台阶。 第四块也许未必是消失,而是它所避让出的空间恰好供一个成年之人钻进去,宋闲意识到,这套台阶的最底不尽然是泥土黄沙,应该另有玄机才对。 知道他在想什么,姚无欺抢了他的话说:“你留在上面,我下去看看。” 现在是宋闲受了伤,留他在上面是不二选择。 可是宋闲将她一把拦住,顺便外套脱掉,放在地上说:“这次必须得我去,你不是不知道瓷钟为什么可以靠自转运作吗,这东西跟磁场有关,我去看一眼,就知道这个地方究竟适不适合修钟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035 这通道少说也有两米来宽, 两人一齐下去并不是难事,之所以动辄“我先去探探路”,很多时候还是因为未知的事物危险不定,没有高科技辅助探测,放谁下去都无疑是挡枪子儿。 下到第二级台阶, 姚无欺递给宋闲一只手电,怕是很久没用了,摁扭往上推,光束微微泛着黄。 “宋闲” 底部的视线才刚好打开,宋闲钻到第三层的底部, 但是停住:“怎么?” 姚无欺说不上哪来的不自在, 这么多年,不管做什么事, 一是觉得凡事亲力亲为不用欠谁家的人情,再是觉得时间终归需要打发, 得找事做, 不管事情好坏,她都喜欢自己动手c碰钉子或者顺风顺水的感觉。 “你小心。” 还是让他去吧, 长这么大还不知道领别人的情是什么感觉,万一她喜欢呢。 整个台阶下沉加起来总共有一米多,加上第四阶掏空的部位,跳下去, 至少超过两米。 与台阶紧紧相连的是一条正方形甬道, 以水平的视角往里看, 电筒所到之处,四四方方打磨的十分齐整,而就在这视线切换之间,屋内留有的白炽灯光瞬间消失,只剩下手电前端放射而出的哑黄色——光线适应是需要时间的,为避免重复,宋闲进入之后就再没有回头向上看一眼。 甬道两米宽窄,墙上用的是山头采来的天然石材,切平之后,前边两米铺得上下满满,之后再有两米,嵌的是前边所用剩下的碎块,再往后是石屑,总共六米多的样子,看来是凿修到这儿觉得整体工程过于浩大,所以再往后就是纯夯土的墙面底子了。 石屑粉刷的末端,地下对应有一组铺石子的台阶。 每一组是五个,中间留缓冲平台,然后再五个。 台阶整体向下,两组过后大约下降两到三米,从一开始的平缓慢慢变陡,电筒照过去,黑魆魆的看不见底。 宋闲拿出手机,之前在观云峰山头曾测量过东经北纬数值,及指南针的稳定程度,一切显示正常,而海拔高度对地磁场强度影响可以忽略不计,如果此时指南针出现颤动或者失去方位,那只能说明登仙楼的磁场的确跟外界不一样。 但是出乎意料,手机平放在地面,指南针却并没有出现任何设想过的异常。 问题出在哪里? 如果记录时间的机制“错乱”不是出于“磁场紊乱”这个原因的话,还有什么理由,会令瓷钟自己走动,让天问阁的时间或者说空间陷入到“停滞”的地步? 到这儿似乎就已经差不多了,逼仄的空间内,宋闲前后分别扫视,距离下来的通道口已经远到看不清,往里去,夯土的墙面绵延伸展也不见尽头,往下是登仙楼的秘密,他做好初步检查,没有姚无欺的允许,差不多就应该回头。 不过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两面对穿而来的风在他身上打了个旋。 他穿着棉质的短袖,胳膊露在外面,身材不算魁梧,但流动性气体在皮肤表面形成有效摩擦力,这是不容忽视的事实。 就在这两股力量相互错开的一瞬,捏在手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乍亮一片光,这是开锁的指令,没有摁压,荧幕自然亮起,工具指南针的app界面与此同时猛的摆动两下,随着方位校准,指针看似停顿,实则紧接着,两轮阴风毫没来由的擦脸而过,所感受的风速忽增一倍,而手机指针配合,此刻的跳动有些接近疯狂—— 没错! 这才是磁场误差应该有的现象! 他找到了。 转念一想,找是找到了但是为什么,会跟风联系在一块? 空洞洞的,阶梯像曲折型迂回往下,有风的地方给人的感觉是呜呜咽咽,各自吹奏声响,但其实什么也没有,这条遂道很空,把所有的一切都稀释的很干净。 从地道钻回天问阁,姚无欺的脸色较他更不好看,灯光由上往下,照得人清晰也藏不住秘密,宋闲半知半觉的揉了揉额角还没有消肿的伤,从下面顺手带上来的烟杆还给姚无欺。 “怎么去了这么久?” 宋闲灰头土脸的,手上也沾了不少泥灰,这儿连洗手的水都没有,别说是在这儿过夜,确实是给姚无欺添了很多麻烦。 他说:“下面初步判定有异常,不过这个异常规律有点不好找,有必要的话,做好准备了得再重新下去一趟。” 光一只手电筒是解决不了核心问题的,很显然,这条隧道挖掘之深甚至已经超乎了他们现有的想象,如果能一走到底,在顺带的路上把磁场问题解决了,这才是最佳方案。 而最好的办法,宋闲想到了“消磁”。 他一面穿回外套,一面收拾东西,姚无欺反应过来的跟在后头追问:“你是说还要再下去一趟?” 宋闲嗯了一声:“要猜的没错,这地方比我们想象的都要深,人在里头也许会不习惯,所以做好万全准备,就去一趟,去了就回,把问题顺带解决。” “你这是要去哪?我刚跟你说的天问阁的事,你当是在开玩笑?” 看他突然要走,姚无欺隐隐的些许不悦,或许,这是话被当作耳旁风的后遗症。 老实讲,刚有那么一瞬,的确是差点被他唬住,但她还是那句老话,年轻人,见过天问阁冰山一角千万别就急着出来揽大局,一觉睡醒,老天爷会用各种手段教他怎么做人。 宋闲知道她误会了,立马解释说不是。 他不是没有听进去,只是想“以身试法”——既然是从头到尾过一遍,光姚无欺口中的“重复”还不行,即便没有下文,所谓的“离开天问阁不能超出24小时”也必须亲身经历一回,看病抓药,至少也得知道病到了什么程度。 他是来帮忙的,不是说说而已,这点很重要。 有句话姚无欺想了很久,或许并不在意结果,但还是在他临走的时候问出了口。 “宋闲” 她一字一句的问道:“你真的认为,老天爷给的诅咒,是人为可以修复好的?” 虽然比喻不恰当,但登仙楼之于大千世界,确实像是老天爷扔在人间的潘多拉之盒,宋闲充其量是一名修复师,人类干预超自然的神秘,换谁也会在心底里打个问号。 宋闲想了想,同样很认真的对她说:“应该吧,万变不离其宗,或许到解开的时候才会发现,有些东西并没有我们想的那么难。” 复杂事情简单化,修复时间就按修复时间的思路,何必在乎这套时间是人计量还是天计量。 人呐,真的很神奇,被他这么一说,姚无欺忽然间像想明白了,就算不明白的,单看宋闲的心态就很叫人踏实——没准他到登仙楼来,是一件好事呢? 要说这是机遇,具体针对哪方面的,姚无欺心里还没个定数。 只要知道说一千道一万,哪怕有一个念头是朝天秤左边倾斜的,那这个想法就值得去尝试,更何况跟365天相向完全不同的,那就更值得一试。 第二天一早,她让贾子平去仓库扒了两只手提型充电式电筒,绿色,还有红色,这玩意儿款式老,但蓄能大,220v充满后可以用一天一夜,除了亮度不比矿灯,登山走夜路效果最好。 照明问题解决,另又花重金去商店买了两只对讲机,压箱的镇店之宝,老板特意调好了通话频道,这样,还附送了两只原装的挂绳,怎么方便怎么用。 一看阵仗不小,傍晚贾子平抽空过来请示说:“院里警方还没走呢,猎户村的那个听说不大老实,昨晚还逃出去过一次,您这要是出远门的话,是不是还要另外安排安排?” 登仙楼才刚刚喘过气,乱归乱,但有姚无欺坐镇,好歹是颗定心丸。 要是她不在 贾子平有点担心。 在仓库取打火石的时候,正好被在三楼消遣的云萧撞见了,这事儿她看着眼熟,跟云茜说了句什么,立刻就跟下来凑热闹。 昨晚的事就不提了,她收到了第二条短信,看到姚无欺,正好让她帮忙琢磨琢磨。 “你这是要干什么去?” 可能她并没有注意,同是三楼的某间房屋,离她并不算远的地方,有人前脚跟后脚同她一道下楼,那是个男人。 见是宋闲,姚无欺很自然的观察他的状况,让人奇怪的是,昨晚他自行离开并没有留宿天问阁,而身体本应该出现的副作用却通通没有在他身上应验,步态散漫,甚至很轻松的同她打招呼,从气色上来看,就仿佛她常言“不能离开天问阁”的判断是错的。 不可能,这么多年的事实摆在眼前,离开天问阁她寸步难行,怎么可能会错? 突然之间又想到宋闲的来历。 还是说,他特殊就特殊在 见她走神,云萧拔高了半倍音量提醒道:“姚无欺,有事找你!” 姚无欺紧锁着眉,并没有理会她,宋闲到她跟前,见到贾子平以及她手上所拿的物资,立刻明白过来,她是宜早不宜迟想要择时行动。 同样问她,是不是准备今天就进去。 姚无欺反应不大,上下打量他:“你没事?我是说,你没有任何一点不舒服?” 之前因为两人分别不在场,所以和“重复的日子”擦肩而过能理解,但昨晚到现在,姚无欺所描绘的“吃不消”也同样好比空谈,这就令他有点意外,而这个意外点和姚无欺所想一致:他们之间,问题一定出在其中一人身上。 云萧被晾好半天了,看天色,再过不到一个小时,登仙楼即将进入下半夜的生活。 好在姚无欺关键时刻总是正事为要,现在还有时间,有什么话,几人到贾子平的楼里商议还来得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036 云萧就只有一个目的, 半年多前因为帮过一位姓丁的朋友,通过线索搜寻,机缘巧合的,在蓬莱交好了一个复姓南宫的古老家族,说起“诅咒”, 大家似乎有共同经历,于是南宫家族在蓬莱祖庙先人面前上了一柱香,帮她从一个未知的地方求来了三条短信。 这第一条直接将她引回了登仙楼,至于第二条,第二条写的是:“哪吒闹海。” 她想做的, 无外乎是找到天问阁里跟“哪吒闹海”有关的那件锁魂扣。 在贾子平屋里很简单的聊了几句话, 确定宋闲的确平安熬过这24小时后,姚无欺没什么好说的, 让贾子平去把莫小仙叫过来。 云萧半猜半蒙的回过神:“怎么,你这是准备上战场啊还是打算跟老天爷死磕?” 知道这楼主不能离开天问阁太久, 还特意叫她进来, 谁知道是想通了还是另有什么棘手的事。 姚无欺没否认:“我身上出了点事,今晚或许不会在这儿, 你刚回来有些事不清楚,这里刚遭过火的,事情虽然过去了,但说不上是什么原因, 我有种预感, 有些来路不明的东西似乎依然没有放弃, 我不在的这期间不清楚会发生什么,云萧啊,收留云茜到现在我从没有向你提过任何请求,但是这次,希望你能帮我。” 这时候,贾子平将大门口来回晃荡的莫小仙也拎了过来,依照先前吩咐,耿直的守着朱光满打满算三十六小时,整个人还处在如梦初醒走路打飘儿的状态。 喊楼主,喊云姐姐好。 一年没见,还穿着之前她送的那套老校服。 云萧接了刚才的话打趣:“姚无欺,你该不会是打算把小跟班指派给我,让咱俩给你守登仙楼吧?” 莫小仙揉太阳穴:“楼主,守什么登仙楼啊?” 姚无欺点头道:“是这么想来着,小仙这两年功夫很有长进的,有她给你打掩护,能动口的就用不着动手。小仙,在我没回来的时候,凡事都听你云姐姐的。” 小姑娘没回过味来。 但是这事儿云萧不干,说不行:“放我在这儿守着是不是太可惜了,你选择的这个搭档其实说句冒昧话,我没看出来他有什么过人的本事,让姚无欺你亲自动手的事不是什么简单事吧?不是我打击你啊,这么不合胜算的行动,会不会太托大了?” 莫小仙一点一点扣细:“楼主,你跟宋闲要去办什么事儿啊?不能带我一起吗?” 没错,云萧也是这个意思,既然是帮忙那大家一起呗。 她看好戏似的盯着姚无欺,直觉告诉她,这事儿跟登仙楼有关,跟天问阁有关,最最要紧的是,还和她的锁魂扣有关,这回,她跟定了。 而就在几个人争论不止的同时,宋闲手机传来一条短信,朱光发来的问路信号,短短两个字“在哪”,现在离万事俱备还差他手上的两步,宋闲编了简短的两句回复过去,说他们在贾子平这边。 于是两分钟不到,拎着大蛇皮袋的朱光靠在外面墙根敲了敲门。 这大概是他平生第一次收“破烂”,每当参与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时,他就会意识到,曾被他当做精神粮食的网络信号偶尔断上它一断,也并不完全是一件坏事。 开门之后,四对一,大家都很意外。 宋闲过去拿他带来的东西,一张洗好的照片,还有一袋各类电器产品上拆下来的磁性材料,继电器c变压器c电视偏转轭,甚至还有部分烂了胶套的电缆。 照片是找遍登仙楼,用仅有的资源斥巨资打印出来的,但性能有限,所呈现出的颜色大部分能还原,细节却经不起过分推敲。 朱光在外面做贼样的不敢直接往里看,宋闲问他:“这就是高清版?” 无人机抓拍下来的图片,能看清茶青色的大致轮廓就顶不错了,后期加了色勾了线,但架不住它原本的底子太过模糊,这个是朱光能做到的极限。 “反正,你将就着看吧我是说,看得到就看,看不到就折回来呗,这有什么好计较的。” 说来说去,还是被他昨天的“消失”吓到了,他胆子和普通人一般大,完完好好的从山下来,两个人毫发无损的回到山下去,这才是朱光的终极诉求。 但是 事关登仙楼,姚无欺不得不上心过来看上一眼,在登仙楼收破烂不叫收破烂,任何举动她都必须将简单和复杂两种情况设想全面。 当然,角度也跟一般人的完全不同,她压着肩膀转过来,看了照片之后抬抬眼皮问:“你偷拍登仙楼了?” 不是听宋闲昨天回来描述的语气,这事儿姚无欺应该知道啊。 朱光有个很不好的预感:登仙楼是为秘密而生的,但大搞网络基本可以算是登仙楼的天敌,也许受制于条约,朱光可以暂时的收敛他的主观能动,但职业毛病这回事是后天习性,压根就是敛无可敛,姚无欺不防他才怪。 很怕她会蹦出个什么“杀人灭口”之类的话,还好旁边有人打了圆场。 那个叫云萧的就说:“多大点事,多个人帮忙不好吗?就这么定了,我跟你们去应付大头,这登仙楼就交给他们两个小家伙,小仙身手不差,这帅小伙儿口才还有组织能力也不弱,再不济,我把云茜也叫过来,三个人加登仙楼护院,守一天一夜而已,可以的。” 之所以会答应云萧,姚无欺有一半是看在宋闲的面子上。 一方面是宋闲旁敲侧击反复申明,对于天问阁困住外人这一说法,至少在他身上并没有出现过,也许和居住时间长短有关,也许是过往传闻中存在某些漏洞,但面对一件无法断定的事,的确没必要一棒子打死所有人。 再一方面也是云萧不为人所知的手段,她不是普通人,从另一个世界得来过去和未来的消息,能把目标直指到她天问阁,想必锁魂扣的事也不完全是空穴来风。 虽然答应了,三个人即将进入天问阁前,姚无欺还是再三跟云萧确认:“我提前告诉你,天问阁的时间跟外边不同,进去了可就回不了头了。” 云萧歪头一笑,问宋闲:“你觉得呢?” 宋闲回的很保守:“可能,也或许不可能,两种情况各占50。” 云萧不停点头:“我开始明白你过人的本事在哪里了,小哥儿,够理智。” 她竖了个大拇指,笑脸一转,手往内夹口袋探,摸出手机抽空给云茜发了一条短信。 姚无欺用一种“是不是后悔了”的眼神看着她,她弯了弯唇,笑说:“别多想,我只是怕云茜成天惦记作业,终有一天脑子得生锈,出来找小仙玩玩,没什么不好。” 担心就是担心,都这个时候了还嘴硬。 琉璃烧制的莲花门,漂亮但也让人敬畏,推门而入,布帘撩起的风很短瞬的清醒了所有人的神经,姚无欺重新关上,同时轻车熟路的避开关键区域,攥紧拉绳触发机栝,几乎是在齐发的同时,地面已经吻合的木板瞬间撬动弹开,露出了瑰丽的来自古老年代的衔尾蛇图腾。 既然来了,就开始吧 土楼建筑之所以独特,除了它本身是个小型社区外,同时还担当了仓储以及防御之下的多种功能。 就所有住户知道的,单论墙体厚度最实之处超过2米,一楼夯实,千锤百炼劈砍不开,用到御敌之时,只需将大门一关,几名青壮年守护大门,土楼就像坚硬的大堡垒一样,没有船坚炮利未必攻得进来。 而这两天警察带来的人手十个为一小队,一来是没人愿在里头被抓现行,再来,有这些专业人士的坐镇,至少楼里边的妇孺老幼都觉得比从前更安心。 在姚无欺走后的调配问题上,贾子平做了简单安排,护院主要安置在庭院四面不间歇巡逻,而楼主指定的莫小仙和朱光留在贾子平家的阳台上,这是负责蹲守登仙楼最内的天问阁,另外 贾子平出去了一阵,时间差不多,从侧门的角落里,他接到了姚无欺安排的另外一个人。 说实话,不知道莫小仙是怎么想的,反正朱光觉得他俩八字不合。 以前朱光在他那个领域,怎么也是可以用三分薄面换人情的人物,虽然到登仙楼来屁都不是,但也不至于被个小丫头克得死死的吧。 可现在的情形偏偏就是这样,各种看不惯还得时时刻刻陪着笑脸。 更绝的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朱光自己把自己掐醒:去他妈的历史! 贾子平把人送来的时候,他第一眼就认出了,手指粗的麻绳将手腕捆绑死死的,但人家脸好看啊,像鬼又怎么样,网红名人单上,这种不男不女的风格特别容易栽培,不管是女装大佬还是古风美男子,小几个经纪公司就能捧出七八分名气了。 灵彧子 就这天资条件,朱光再这么分析一遍,估计得急吐血。 和他同样发现灵彧子的还有莫小仙,贾子平知道他们之间的事,但都已经过去了,所以莫小仙不自在,他挂记的事多根本没放心上。 对灵彧子也是对这几个小年轻说道:“这是楼主的另外安排,灵彧先生天资聪颖,虽然有误入过歧途,但也是因为立场没有站在登仙楼的角度,楼主说,外面警察多,好不容易把您送进来,灵彧先生可以在这儿呆一晚上,了解登仙楼或者离天问阁更进一步都可以,就是千万别出去,是破坏c旁观还是设身处地,您的修行可以正式开始了。” 灵彧子是被裹成粽子一样带进来的,内心没什么波澜,甚至还带着一份破罐子破摔的心境,直至这个时候,忽然心下一震,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拳。 “她这么做究竟是什么目的?” 这句话已经重复问太多了,贾子平每次只能摇头告诉他:“老朽也不知道,反正,这里就交给您三位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037 晚8点, 天问阁中庭天井透出暗黄色的灯光,下笔极重的夜色中,两只乌鸦落到阁楼顶部歇脚,但从上往下看才发现,木门由内而外上了锁, 屋内早已经空无一人了。 地闸开过之后,用木头夹住了其中一角,合上的时候留出一条缝,从下往上推会显得相对容易。 这次进入地道,光线比上回更暗更没头绪。 不过还好, 宋闲有事先将那张照片的轮廓拓进脑海, 跟姚无欺和云萧比起来,他能提供的也只有对于磁场或钟表的零星认识, 论体力他比不上云萧,论功夫同样不及姚无欺, 这趟带的东西比较多也比较重, 从进去之后起,他很主动的把这些东西都拎在手上。 这么被重物一压, 姚无欺倒是看出他的不对劲了:“你腿怎么回事?” 之前也没注意,上山下山的时候不记得有这毛病,不是脱臼吗,贾子平说过没大问题的。 宋闲矫正指南针的时候解释:“这儿的医疗水平有限, 肿没完全消下去而已。” 鬼话, 贾子平那儿最不缺的就是云南白药酊, 想来不是肿消没消的问题,而是软骨组织受伤了。 云萧分到一只手提电筒,站在不远打探一圈之后回来说:“你们两个一个病一个伤,所以说带我来是最明智的,前面我看过,应该只是很普通的甬道而已,按登仙楼的行事作风,在天问阁底下埋针对自己的机关可能性不大,就算是有,历任楼主也应该都交接过,我在前面带路,有什么事就看姚无欺你的了。” 宋闲不置可否:“也不一定,登仙楼一举一动都很谨慎,不排除会设置一些简单的关卡,至少可以把意外闯进来的人隔绝在外。” 他还有一句没说出口,另外一种可能是,这个地闸在姚无欺所说的羊皮卷的记录之外,如果防的就是历任楼主呢? 没错,谨慎是必须的,云萧打了个响指,不得不承认宋闲脑子的确好使。 一开始没有急着往深里钻,走之前,云萧从怀里摸出了一副明黄色的绸缎包,上面布满血色字符,四角的布包分别拆开,拖在掌心里的是她的看家宝贝风水罗盘。 跟宋闲的手机app比起来,这个就要专业多了。 往下走,是宋闲口中最浅的那路段,人工修饰的痕迹大概停留在六到七米的样子,后边的路大部分是夯土,其中的墙壁一体成型,有火油浇烧过的痕迹,放在水平面上不显眼,但地底下不比起吊安装,这条通道很可能是直接开挖而且慢慢烧制至洞口的。 越往深处走,灯光照射下往往就会发现一些奇怪现象。 土层也是讲究年份的,在考古界里,土层由上至下一般分为耕种层c扰土层c文化层这三层,这三层有颜色和土质的区别,因为有人为翻动或者修建过的痕迹,所以纹理很乱,被称为熟土。 相比较而言的生土(也称死土),不仅结构紧密,而且颜色均匀,光泽度也比前者好很多,因为长久沉淀和地质运动带来复杂而更稳定的物质,生土中的矿物元素或生物元素要比其他的更加丰富。 在烧制痕迹渐渐消失的后大段,整个通道几乎都隐隐闪着光。 一方面是海洋生物留下来的碎片颗粒产生折射,再有就是各种微量元素与光照和氧气发生反应,波光粼粼的,就像接触人类的一瞬间纷纷活了过来。 这才走了十来分钟,就已经到原始土层了? 云萧开始琢磨时间的问题,同时灯光打到两壁,从上面各自抠了小两块的贝壳残片,密度很高,极难开挖,看来再往下走,人工开凿的切面会更粗糙更简单。 这么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楼梯渐渐变成了梯田边的泥埂状,坡度既浅又陡,速度很快就不得不放慢下来。 “你们等我一下。” 刚到一个带弧度的转弯处,云萧正准备讲讲接下来更糟糕的路况,给大伙儿打个预防针,但宋闲让他们先停一停,手机放回口袋,找一只笔,在墙面两侧各做了一个记号。 姚无欺问他怎么了。 宋闲说:“指针有轻微的抖动,没猜错的话,这儿应该有个小型磁场。” 口袋里一早备有几片特殊的含铁量高的铁皮,他顺手在墙上摸索了一阵,大概是找到了吸阻力,换了荧光涂层色的在上,挑了处凸起的位置让铁皮吸附在上面。 墙面星星点点闪着光,不去特别标注的话,谁也看不出这背后有什么紊乱磁场的东西。 云萧回过头来问:“按你的意思说,你要找的东西这就找到了?” 估摸着还远。 他说:“我设想的磁场强度得强到能扭转时间的地步,虽然没办法证明这种东西到底存没存在,但如果真让我们遇到这种级别的永磁体,用不着拿这种小铁片一寸寸去摸索,我们还没走近的时候,这袋子里装的所有的磁性物质都得通通吸过去。” “什么永磁体会有这么大的能量?” 云萧也是研究能量的,但这些年奇人异事见的多,地球上要有这种天然永磁体存在的话,大家早就不用活了,心肝肺都得撕成无数片。 宋闲从头到尾也只是设想:“至少得不低于地球的南北极吧,或许像太阳那样。” 太阳 想到这儿,甬道深处配合背景似的突然推来一股单向的温暖的风,通道封闭,于是风像注射器里的液体,绕着物体和人的每个角落亲昵摩挲而过,感受很明显。 除了风以外,这气流涌动中还夹着的几缕奇异香味也贴的很近,姚无欺心下一动,一种念头似有非有的闪过,同时在她还没注意到的瞬间,墙上吸稳的铁皮突然咬着立脚点打了个旋,上下左右360°旋转,坚强的抓牢,然后归位,只可惜两圈没到仍然还是掉下来了。 念头打断之后,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 宋闲上去捡起重新往墙面贴,结果原来的对吸力仿佛被风吹散了一样,左挪右移的寻找,刚刚还被证实存在的小型磁场转眼就消失了。 罗盘反应最灵敏,云萧也学他的样子把指针定在最南端,异象恢复正常。 翻过插曲路得继续。 转弯过后是一段没有阶梯的陡坡,地面长了些短茬的青苔,但干枯的很快,只留有一片颜色,不过接下去的路弯道明显就多了,也称不上是路,通道变窄,像餐馆在顶部或地底设置的烟道,弯弯曲曲的,大概是长久缺少水分,墙壁出现龟裂状的浅纹,还有种做过石砖崁饰后的效果。 面对坡度较陡的路,宋闲一方面在远处安装地钉,一方面将缆绳和麻绳编成一股系着往下放。 云萧下去之后踩到了水,没到脚脖子,就提醒道:“下来的时候注意点,这水有点稠。” 姚无欺第二个往下走,发现这水不光是稠还凉爽的很。 “登仙楼地底下竟然还有水?” 感叹归感叹,毕竟是她的地盘,这点意外过得去,只是路至少被腰斩了一半,下去之后得躬着身子,大概也就是水流起来方便,人在这里面恐怕作威作福都做不到。 前面通道还远得很,看来这仅仅只是过渡的一截,积水留在这没来的及挥发,时间久了难免变质。 云萧在前面边带路边盯紧罗盘,到现在为止,一切风平浪静,只是刚才那种出现了又消失的现象让她很不踏实,总觉得宋闲说的没错,这地方不是没有关卡,只是没有触及所以一直处于隐藏状态,就好像就好像有什么人在幕后监视,专程将关卡打开了,等着他们进去。 脚踝的地方像被突然割了一刀,云萧把灯光分了一点照过去看,是一颗长满毛刺的发了霉的板栗果子,没那么大,从水底走过的时候正好刮到了。 她回头道:“姚无欺,你这地底下一定有人来过,而且还是个吃货。” 姚无欺没什么反应:“人开挖开建的,这种事怎么避免得了?” 云萧又疼了一下,这回是两枚铁钉扎在皮肤上的疼,口子一破,生水接触切面后剌剌的那种痛感,她伸手一摸,果然是见红了。 “这儿的毛板栗是不是太多了点。” 宋闲将灯光完全对照到水底,有光的折射,东西不完全看得清,但厚重的青色之下还有一片移动的阴影,云萧的脚下最多,也不是无意间碰到的,而是在朝姚无欺脚底靠近的过程中,不小心误伤了她。 它在移动。 随着时间越久,周边水色被浓墨灌进的现象更显见。 这底下有像老鼠打挖的那种洞,都是灰色,长期被死水浸泡,很多地方积起了泥,不过这时候被什么东西拱起来了,一根一根的,带着水泡往上冒,圆球样的形状,四周的泥被慢慢冲刷掉后,是云萧形容的那种“毛板栗”,但这明显不是死物,朝三个人的身边涌,像在找什么东西。 一开始是云萧被连割几刀,“毛板栗”多了之后就像锯齿一样在脚踝的地方扎得鲜血淋漓,让人想到了毛毛虫,没过两分钟,宋闲那儿也传来了两声闷哼,同样中招。 矿洞里面的确有淡水鱼类存在的可能,靠矿物质产生的微生物生存,如果是严寒地区,也不排除退化成尖齿状以降低能量消耗,但这种刺团状的很罕见,平时应该是蛰伏在洞穴冬眠的,现在冒出来,像是攻击,也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了出来。 每个洞底应该不止一颗,水道被塞满了,云萧下意识的往沿水线的墙角看,也有洞,龟裂的小型缝隙里也有影子钻出来,这东西是两栖的! 好像是五分钟没到,三人所站的地方就给毛刺团团围起来了,云萧跟宋闲两人的腿已经扎得没眼看,但是没弄清楚情况下也不敢随意乱动—— 等等 云萧的目光突然集中在姚无欺身上,那些东西明明是朝她来的,怎么就她没事儿? 空白区域半径大约半米,那些不知是死是活的东西停在一个环形的边缘外,蠢蠢欲动,越堆越多,眼看着像地底涌冒起一圈沥青墙,慢慢上爬将她围了起来。 姚无欺自己也慢哼了一声:“真是见鬼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038 可以确定的是, 这些东西的目标就是姚无欺。 是好是坏暂时说不准,但如果不接着往前走的话,就这么干等着,姚无欺等得了,宋闲跟云萧估计会扛不住。 “现在怎么办?” 整条水道密密麻麻的, 无数毛团抱成曲状往上涌,没过脚踝到小腿肚,从小腿肚到膝盖,以一种奇怪的形式将姚无欺圈在凹槽里。 再这么堆下去,估计整个活人都能给被封起来。 姚无欺任何时候还从来没有这么被动过, 提脚扫过去, 破两道缺口,鞋面向外将为首一排统统拨开, 神奇的是,这生物竟然另带“含羞草”的功能, 云萧说它像铁钉, 但在姚无欺面下,刺齿纷纷很迅速的缩了下去, 被软化,平瘫到了水底。 云萧见状,只叫好恶心。 宋闲这会儿反应过来,说:“这地方水源有限, 这种条件下两栖动物对水的依赖度依然很高, 咱们还是先离开这儿, 离开积水面再说。” 云萧开玩笑似的后悔:“早知道是不是就该换双雨靴了。” 话音未落,手里变戏法似的抽出一条软鞭,平时可能藏在袖筒内,绕在手上一米多长,九段十结,每个结上绑一颗实心铃铛,出手的时候握在正中,两端都能供她随意支配,加之添了铃铛重量,每鞭子甩出去,都相当于寻常四五斤的力撒在对手身上。 “毛板栗”卷土再来,姚无欺倒是心中有数的朝前走,遇到了就自行开路,软化的刺团跌将下去,两侧的黑影一直保持着亦步亦趋。 前路有云萧铲开,每鞭拖动的方位都带一丝血色的回到手中。 这玩意儿的确是有血有肉的。 当然,和任何动物都有两面性的原则一样,血和动静打破了空间里的平衡,刺团从刚开始的慢慢蠕动一下变得十足狂躁,谈不上恶性进攻,只是堆砌的速度较之前快如十倍,专于姚无欺所在的位置,一丝不苟向前冲。 如果站在合适的角度向下看,这些东西包围起来的是和姚无欺体型接近的轮廓,保持在一个相等的距离,有如一块立体的空壳状。 站在后面的宋闲感受最直观,这更像是在随行c试探,或者说类似于模仿。 前面避开一个弯道,云萧以血肉之躯将堆到了半人高的刺墙撞了个粉碎,但它们像钉子一样,相向的扎进所有接触的皮肉里,好在是没那么狠,扎入后又挣脱,满满当当的挤过“障碍物”,紧紧抱成团状跟近姚无欺。 姚无欺掏开“墙面”将云萧往后一扯,两人迅速更换位置,接上拂袖一扫,许多包密过来的刺团子瞬间被她软化弹开。 三个人趁时加速,前方回转,仿佛一个270°的大弯,地面干涸之后下沉,匆忙跳下去,结果毫没防备的,水忽然一下涌到了大腿骨。 “怎么还是水?” 云萧预感不好,随着时间推移,这东西怕是把后路彻彻底底堵实了,如果前面再 也是怪她嘴欠,想什么不好想这个,前头那么大的动静,有姚无欺这尊大神在,这段水沟“铺天盖地”早都已经毫无悬念了。 洞道过窄,行走不便,加上后面排山倒海的,宋闲那边的压力势如山倒,姚无欺当即脱下外套,两手兜住衣领向前连扑带扫,搪开一波,后边宋闲顶不住,便大喊让将带来的所有东西统统丢掉,隔着云萧拉住宋闲,借云萧上顶的力,背对背翻身而过,沾水的外套顺势带出,切到宋闲身边二人换位,情急之下甩一记“金丝缠葫芦”出去,用力很大,末梢直至绷回,后路追兵刹那间横扫一片。 “走!” 这是她当下仅能想出来的车轮战。 如果前后策应的速度能赶上这些东西堆积的速度,那么借助它们“不敢接近”这一点,她可以选择两面照应,击退追兵或者挡住来者。 虽然水中仍然避免不了刮伤,但能保证三个人不被刺团湮没,至少还有机会摆脱。 云萧稳住手电,尽可能的在密集中寻找接下去的出路:“坡度在往上,等到没水的地方我们点一把火。” 拦住一截是一截。 刚才的混乱让宋闲没有防备的就丢了随身物品,这些东西重归重,可就跟下斗之前必放鸟笼一样,未免磁场撕裂,需要提前预判永磁体所在的时候还得用到。 好在是看了一眼,他蓦的发现形势有变。 此时的姚无欺再度翻去前方开路,云萧鞭子甩开击起一波水花,可能她们都没注意到,宋闲停止还击忽然脱离队伍往回走,再度回防的时候姚无欺没见到人,一看之下,后方刺团满堆的地方发现了手无寸铁的他:“宋闲,你干什么去?” 在这个阶段离开姚无欺,无异于刺水洪流中遭受千刀万剐。 他是回去找那只袋子,沉在水底下还露着个头,但在远处就看清楚了,用手护住视线的话,甚至还可以很容易的区分水面颜色以及水底编织物的折射。 有了。 他松开起保护作用的手,一只下去解袋子上面的绳,另只浮在水面接受刺团的冲撞,尽可能在下方支起一个富余空间,方便他将拆下来的这些零部件一个一个摆整齐。 第一排摆成横拦水道的“一”字型,从后边漫爬过来的刺团靠近时候缩了一下,绕开,往上,疯狂的碾过宋闲背部每处还没有见血的地方。 之后有缆绳,缆绳绕缠变压器,个串成一串,钉子将两端分别钉在墙上,跟“一”字平行,只是因为固定的位置不同,所以是浮在水面,拦住了临近水面的一层。 两条线路拉起一扇斜剖面,刺团涌到这道坎的时候,一股无形的力将它们挡隔在了外面。 见有作用,宋闲立马如法炮制另栓一条横钉在通道中上方,三条线形成一道镂空的门,水可以过,但刺团挤到这儿却不再动了,和碰到姚无欺时的情景一样,有因为惯力冲刷过来的,但还没完全靠近就纷纷软化成了瘪状的肉团,流到水底下,一动不动。 不知道为什么,宋闲忽然想到了“同极相斥”这四个字。 但是磁性物,还有姚无欺,他们怎么会跟这些现象挂上钩? “宋宋闲你没事吧?” 在外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了,但折返回来接宋闲的云萧还是有点没架住,刚才只知道刺团完完全全堆出了个人体形状——往水里扑能想象,但淌水样的淌进刺堆里,除了脸上少些部位勉强看得过去外,浑身上下都是血窟窿啊。 还有扎在宋闲身上没走的,云萧招架之际顺手帮他摘掉几个,有姚无欺在,落到水里的那些继续马不停蹄朝她所在的位置靠拢。 这时候再找个词语形容这种现象,无疑就是“异极相吸”。 姚无欺为什么为什么能既吸引又排斥这些东西? 抢上岸后,宋闲在水流尽头的这端同样拉起三道隔绝阵线。 一前一后,少量的刺团逃跑出来,不过绝大部分依然被拦在了两道关卡之外,上坡之后,又接连的转弯再转弯,弯道的尽头视野开阔,也再没有什么长满坚刺的怪物继续跟上走到一个膛肚状的地方的时候,三人停下来休息,同时也给刚才受的伤做简单的包扎处理。 云萧是轻装上阵,伤在腿部问题不大,只有姚无欺和宋闲带了应急的药,而比起姚无欺的轻微擦伤,宋闲可以算得上是刀山火海里头炼了一遍。 登仙楼的好药都在姚无欺手上,出来的时候带了一瓶万能金疮药,一瓶雪上一枝蒿,后者止痛,以毒攻毒,可以治疮疡肿毒虫蛇咬伤。 既然伤是登仙楼造成的,那解也最好应该是用登仙楼的药,姚无欺分了少量药膏让宋闲口服,另外再有一部分,让他衣服脱掉,对着伤口一点一点外敷。 但当他露出主要受伤的背部的时候,密麻的伤口在水泡过后烂得整片整片往下脱,姚无欺看了一眼,就知道背面上血肉模糊显然已经是药膏无用了。 “把水给我,我给你清理一下。” 宋闲坐着,递她一瓶纯净水,可能是因为泡久了所以麻木,任何牵动伤口的动作竟然也不觉得有异样。 姚无欺没来由的嗓子一紧,交代说:“浇的时候别乱动,忍不住的话会更疼。” 液体自颈部兜流而下,一注两注,覆盖全身——通道里的水很多是发霉的长满了微生物,沾湿在身上的时候不知不觉,反而是清凉的水后来居上,宋闲只觉得这么一会儿像滚开的水浇遍全身,疼到整张皮肤都不是自己的了。 他勉咳两声,挤出一丝笑说:“谢谢!” 姚无欺见他拳头握紧,想必坚持到现在就已经十足不错了,说什么谢谢。 小时候生病,也在登仙楼的医务室打过西洋针,医生总在最疼的时候跟她说些有的没的,说这样可以转移注意力,她有样学样的问道:“宋闲,你以前没经历过这种事吧?” 宋闲神志不清,打起精神的回:“上幼儿园的时候挨过一顿鞭子,从此以后就没有了。” “那你的人生也算顺风顺水的,弄成这样后悔吗?” “后悔什么?” “后悔做这些?” 宋闲停下来,或许是在紧咬牙关,也或许是在费力琢磨,一会儿说道:“现在为止还什么也没做啊,用什么后悔呢?” 这句话的意思是,没有走到这条路的终点,谈后悔还为时过早。 让他这么一回,姚无欺第一次体会到了说不上话的感觉,世间百态,一正一反一招一式,有来有回有终有无,所有的道理她看遍了也看透了,任何东西很难将她困扰住。但是这回,有些东西来回在心底打转,那是一种复杂的c由是非跟情感混在一块的东西,她觉得像翻书过去一页看完,还可以读第二遍重头翻页的那部分。 很快她就明白了,耳根微微一热,漫不经意的岔开话题道:“也不是什么都没做,至少那个闸门就做得很好,不管怎么样,我这人恩怨分明,一是一二是二,该感谢你的一点也不会少。” 讲到这个,宋闲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她提起的那道“闸门”之上。 水滴流淌的回音距离膛肚子已经很远很远了。 但他知道这不是小事,动作艰难的仍回头问道:“无欺,你身上,是不是一直带着什么特别的东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039 “特别的东西?” 最最特别的, 眼下应该正是把“钥匙”别在衔尾蛇图腾的正中央了,未免意外,回去才能取下来,如果非要趁现在从她身上找出点什么特别的东西,除了两只药罐,电筒c对讲机, 还真没什么。 宋闲从她眼里得到了答案,要说是对讲机的话, 磁化物微小得可以忽略不计。 可如果不是, 那又究竟是什么? 对了, 被他这么一提, 姚无欺想起来还有对讲机这回事, 他们下来归下来,外头的事她同样惦记,于是掐下开关跟在外的莫小仙简要问了两句,无线电开通之后,对讲机里冒出滋滋的电流音,可能是这儿磁场跟外边不同,电流一会儿安静一会儿密集,中间还有拉长的拧得格外细的警报声。 莫小仙的声音在很久之后才传过来:“楼c楼主您找我啊?” 说话前, 姚无欺先看了一眼大家的处境, 问:“怎么样, 楼里一切还正常吗?” 莫小仙回说:“正常那个, 贾子平刚刚还来过, 说按照您说的把张峰放出去了,这会儿警察正到处找他呢,晚上还有人值班的。” 姚无欺一顿:“那就好。” 其实莫小仙挺意外的,隔着电流都听到姚无欺仿佛松了一口气,以前她从来没这样,不管大事小事都在她的掌控之中,这次不光是破例放人进入天问阁,还有外面重重安排也完全不计对方是好人还是坏人,总感觉像胡乱一把抓。 莫小仙有点儿紧张:“楼主,您这样搞得我也有点害怕啊,您要不直接告诉我,今晚上究竟会有什么事?” 姚无欺很冷静的告诉她,只是猜到或许会跟何方晴有关。 “不过也没什么好怕的,你做好你分内的事,就算天塌下来了,我也可以总之你记得,我有办法就是了。” 掐断对讲,宋闲虚弱的眯了一会儿睁开眼。 听过她的对话后,他和莫小仙一样有件事情比较疑惑:“无欺,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跟上任楼主,也就是何楼主,究竟有过什么过节?” 姚无欺学云萧的样子打前头的路看了一眼,听到这话回头笑说:“我跟她?我跟她没有过节。” 没过节,没过节怎么什么事都跟何方晴沾上边呢?已经离开的人,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让她消失了又在现在这个点阴魂不散似的回来? 离开然后又回来 宋闲没有追问,不过姚无欺自己提起道:“有的时候,换位思考一下,我能理解她当初做的那个决定,但因为那时候我小,她什么也没解释就把我放进了天问阁,这就好比一个人站在海边欣赏风景,却突然来一只船开走把她扔到了无人岛上,就处理方式而言,我想不管是任何人都会觉得难以接受。” 她强调:“我跟她确实没有过节,但发生很多事情也致使我没有办法像从前那样喜欢她,仅此而已。” 宋闲大概明白,这就像他对待宋玉堂,排斥的同时,彼此间却总牵连着一根摸不着的线,往往是面对最亲近的人的中伤时候,过节,憎恶,搜刮成百上千的词都没有办法一言概之。 姚无欺算看得清醒的,她还能很理智的分析何方晴的处理方式。 但是 宋闲犹豫:“无欺,你有没有想过,她为什么会在时隔这么多年后又突然回来我是说,如果历任楼主都无法离开登仙楼的话,为什么偏偏是有‘继任’的过程后,上一任却可以安然无恙的离开了,从逻辑上来讲,你们之间至少存在某种交接仪式,接任的时候‘得到’过什么,离任的时候又‘失去’了什么,你对这个没有一点印象吗?” 姚无欺很敏感:“你怀疑什么?” 倒不是怀疑,只是假设。 “有没有一种可能,登仙楼赋予她的能力并没完全收回,也就是影响依然存在,到一定的时候,她和你一样,仍然需要天问阁的‘帮助’?” 对于这一点,姚无欺很笃定:“你想太多了,登仙楼的人脉广布大半个亚洲,她在东南亚做生意还是在北海道包农场,我知道的一清二楚,况且,再过一两年她就五十了,有人告诉我说看她在菜市场买菜,讨价还价的力气大不如从前,这是很标准的离退休年纪。” 虽然年纪上没得作假,但宋闲依然不相信所谓的“物理继承”的说法。 过去几百年间,登仙楼这么以讹传讹把“继承”传到了脱离自然轨道,不管是迷信作祟,还是有心人故意混淆视听,只要登仙楼还有何方晴的影子在,这就说明当年的那个“继承”十有八九还有后续。 姚无欺给的雪上一枝蒿起作用了,虽然疼,但只要不沾水,还不至于撕心裂肺。 宋闲一举一动都小心着,云萧走远了半里多的距离去探路,一路上地表开裂很严重,往后很长一截没有水也没有刺团子,通道比之先前有些歪歪扭扭高低不平,好的方面是洞径相对宽阔,宋闲本来就受了伤,再跟之前上上下下凡事还得屈臂下腰的,牵一发疼全身,神仙也扛不住。 回来之后把情况一说,云萧问他们:“宋闲,你感觉怎么样,还坚不坚持得住?” 宋闲嘴唇发白,但扶墙站起来点头:“可以,试试看。” 云萧跟姚无欺两个打商量,在刚刚过去的那段路程,云萧也是受了伤腿脚不利索,看这洞里的情形,姚无欺到底是登仙楼的楼主,她在前边开路,趋吉避凶的几率总该好过云萧,可云萧不以为然,在她看来,这登仙楼和楼主之间的关系,说好也不算全好,尤其是天问阁,万一是针对起来,姚无欺一定是连躲都躲不过的那个。 就在两个人争执不下的时候,云萧口袋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两下,她有两只手机,普通手机包括宋闲身上的那只,在当下情景充其量仅是一只脱了机的平板机器,但这只不会,地底下没信号,短信还是传进来了。 “别,先别争,肯定是有锁魂扣的消息了。” 两个人等她将手机拿出来,老款的诺基亚3100带按键式,屏幕上的确有条需要摁“操作”“”解锁的“小信封”。 姚无欺适当的挖苦她:“什么消息,非要等现在才发过来?” 他们不知道,老款的手机有短信字数限制,云萧这三条短信并不是在固定时间一次性出现的,而是只有触碰到了线索关键所在,短信才会自动传过来。 她念出上面的字:“锁魂扣在你眼前,抽出之后需亲手为妹系上这,这就是第三条?” 第一条指明天问阁,第二条“哪吒闹海”,现在直接说“在眼前”,虽然范围已经浓缩到了目标的近身,可进入天问阁这么久,路上还从来没有遇到能称之为“扣”的东西,扣c锁c环能拴住魂魄的东西,难道是指宋闲所编成的磁场网? 念头刚起就立即被自己否认了,不过也就是在这分心的岔口,云萧很敏锐的察觉到了来自脚地下的一阵颤动。 这种感觉很明显,尤其对双腿受了伤的人来说,像细细的钢针捻在皮肤上,急促频繁,比起疼痛,麻木的体会更加着重。 姚无欺较她先一句问:“你们感觉到什么动静没有?” 云萧听判方位,同时拿出罗盘观察指针跳动频率:“好像是地震。” 是有点像地震,但地震往往是晃动,被形容为地动山摇,而这块地表按宋闲的意思来讲,是每块地壳都正做着极有规律的上下扇拂,当然这也不完全是,没到短短两分钟,身子蓦的前倾,地表以10°左右的夹角慢慢腾腾朝下塌陷,两米左右之处,又有地方拢起,更像是受到什么挤压,龟裂的地表受外力塑衍成褶皱状。 这是在前进。 正如火车启动乘客需借助户外电杆作为参照物一样,在封闭的空间里,他们压根不知道究竟是墙在后退,还是地表在向前移。 宋闲用作扶手的墙很快被甩到半米之后,观察半响才得出结论:“是地在移动,它在向前移。” 也就是在明白过来的同时,那些剩余的变压材料突然统统失重抖了起来,如薄薄的地毯往上一兜,上跳20公分之后下降,再上升40公分,再下降,来来回回的,不触顶不落地,就这么悬浮在半空之中朝前飞。 云萧问宋闲:“这怎么回事?” 磁块远去的速度较之他们快很多,宋闲立即反应:既然这地处的磁场是时有时不有,八成是刚才之后遇到新一座磁场了,而且以这个地动山移异极相吸的规模来看,没准,没准还是他一路所提到过的超级磁场! 当务之急,姚无欺让他们别管磁场,先看地下:“你们发现什么古怪没有。” 地表干裂之处一片一片比巴掌还大,先前他们只是觉得这儿的地表跟水道不同,但现在细看颜色,其实跟先前见到的原始土层有很大区别,更古怪的是这些泥片一扇一合,活像淡水鱼类摇鳃呼吸不对,是鱼鳞,这密密麻麻的泥片,更像是放大百倍后的鱼的鳞片。 姚无欺想到什么,立即蹲下,在倾斜的过程中扣住鳞片一角擦掉附在外表的土,灰黄色一下变为茶青,光泽鲜艳的鳞片长宽约8寸,一开一合,带着那种熟悉的颤动频率,背负他们飞一样的钻进洞底。 还真是活的! 宋闲那儿还有水,他把剩下的半瓶均匀浇溉到地表,用脱掉的外衣尽可能的将鳞片大面积擦净。 看清楚的那一瞬间,他忽然知道“哪吒闹海”代表的是什么了。 这则古老神话的故事起因暂且不去考据,据传哪吒最终在东海所闹之事,无非做了有两件:其一是挺身而出打死了龙王三太子,其二,是抽了它的龙筋让它永无复生的可能。 如果短信里提到的所“抽”之物果真是它的话,那它岂不是—— 难道是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040 事后宋闲才回味过来,其实当初从无人机里拍到的弯弯曲曲盘亘在登仙楼下的轮廓, 不应该是暗河, 暗河水位至少要跟水平面挂钩, 这登仙楼修在山上,藏在地底的水还不知道要深挖多少米,热成像模拟出的那一点, 可能性更大的话, 就应该是这条“龙”。 记忆里的龙都天上飞水里游的, 这种生活在地底下的龙为什么从来没有听过? “云萧,你看看短信里提起到的‘哪吒闹海’是不是这个?” 云萧没说话, 猎豹一样单手支撑伏趴在地,这是察觉危险之后的条件反射, 再来, 不见头不见尾, 她比较想弄清楚这“东西”有多高有多重,前行的行为是具备主观判断的, 还是仅仅是无意识的游动。 动作并不算快, 观察下来,她更倾向于这是冬眠过后偶尔舒活筋骨的反应。 好半天她才琢磨到宋闲话里的话,脸色一变:“龙王三太子你是说,龙?” 不管有没有龙这种生物, 但传说中的龙是遨游云霄飞天入地的形象,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 这东西起伏或者扭动, 跟那种不怒而威的高高在上的体态相差很远。 姚无欺这时想道:“也可能是蛇。” 宋闲跟云萧两人同时一怔,确实有可能! 自古以来龙蛇本一家,水虺五百年化为蛟,蛟千年化为龙,水虺也就是一类水蛇,如果这东西形态介于蛇和龙之间,如果是说如果,如果传说真能成立的话,那很有可能是即将化为龙的“蛟”。 但蛟跟龙的生活都离不开水,既然这东西生活在地底下,他们更愿意相信这是一种人类没有见过的地蛇而已。 “云萧,想动手吗?” “现在就动手?” “那你到底想还是不想?” 假如短信中提到的“哪吒闹海”指的的确就是这条地蛇,姚无欺也算对得起她,不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既然遇上了,把东西取出来,至少是帮她救活了云茜。 不过 云萧想得不一样:“姚无欺,我现在对它动刀子,会不会影响你的正事?” 万一触到它的逆鳞,狂躁起来给他们一下子,其他的不说,宋闲找磁场的事没准就会泡汤。 这边宋闲犹豫了一下,旋即建议:“最好再等等,这条地蛇苏醒想必不是没有原因的,刚刚磁块突然飞走,留意观察的话,它们朝的都是同一个方向,不然咱们可以后发制人,出去之前行动也还来得及。” 说实话,这条地蛇没头也没尾,就这么操纵着鳞片慢慢往前游爬,找不到七寸,也找不到头颅,就算是现在想动却也未必找的到能直接下手的地方。 姚无欺本想孤注一掷,大不了拨回指针重头再来,不过宋闲说的没错,如果这两件事并不冲突,那么就再等等,看看它究竟想干什么。 这一等,时间拖长到了半个多小时之后。 从这条地蛇爬行开始,墙壁涵洞一个一个的毫无变化的向后退,到一个地方,洞道变窄,然后有膛肚子出现,有时候上行颠簸一阵,有时候转弯绕到东南西北也分不清,一开始大家伙都还能认辨,时间久了,大脑几乎麻痹,到底是在前进还是后退,人究竟在什么地方,一切又好像说不清。 不能这么耗下去。 姚无欺立刻闭上眼,同时让云萧和宋闲也别一直盯着通道看,万一它知道背上有人,是故意使诈,总不能还没过招就败下阵。 也是这么眼一闭,宋闲脑海记忆过的那张打印图片忽然变得清晰起来:九曲回肠,弯弯折折,之前以为是石头缝中间的暗河水系,那么弯曲回绕很正常,既然认定它是地蛇了,那它弯弯绕绕的究竟在做什么? 通过图案对比,他暗叫不对:“这条地蛇好像,回不了头” 同闭着眼,云萧听了他的说法不太了解:“怎么回不了头,是洞道太窄了还是说它目标不在咱们?” 宋闲回道:“洞道窄是一方面,我估计的是,这条隧道是只有去没有回,或者说有,但你们应该见过加长的大货车吧,在两道宽的路上调头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它一直在绕,无止无尽的绕,就好像” 他一面猜测一面明白:“好像地板上绘制的那条‘衔尾蛇’,在这条洞里,它只能追逐自己的尾巴。” 别说地板上绘的是这幅图,天问阁那面瓷钟不也是这样吗,知道这个悖论的人很早就已经提醒过这些楼主,就算是离心中所找答案已经近在咫尺了,也会因为这条无限循环的蛇陷入停滞,永远停在这一步之外的距离。 姚无欺不信:“就凭它,想把我们困死在这儿?” 衔尾蛇能困住人,这未免太过天方夜谭。 云萧想道:“我们可以去找它的头,不能回头的话,宰了也应该就停下来了。” 粗暴归粗暴,但听起来似乎最行之有效。 商定之后,三个人离开原点朝前走,不过蛇类肢体神经极为敏感,这一动,牵一发触及全身,鳞片抖动的速度短瞬之间加快,腹部紧贴地面,偶尔侧身翘起,假若人在其上抓稳不牢,极有可能在翻身和归位的过程之中被它碾压在底下。 当然比较起后边的动作,眼下的这点被称为热身赛也不为过。 随着几个人前行距离越加缩短,越过蛇腹蛇背,坡度重新走低,头背之间是蛇颈,再有个小段距离,想必就到蛇首了。 两面墙壁的龟裂纹深得犹如刀割,头颈间的肌肉还有动作都要比其他地方发达还有灵敏,不知道是踩到了什么,蛇最端的地方猛的突然撼动,晃个不停。 宋闲脚下一虚,当即翻倒,同时之间,蛇打转由贴地游/行,虬上墙壁结了个360°的螺旋状绕转,地面因此倒行,人在背上失去重力,只能是狠狠被跌下甩出。 洞道只有这么宽,姚无欺和云萧功底好,甩开之后左遣右据,每个方位都能勉强抓住变故重找落脚点,但宋闲被甩落蛇身的时候,下面正有一排凹凸不平的石锥,背部狠撞而下,将人至少是撞了个半晕,他上不来,同时绕了一周的蛇身再度压向地表,此时只能尽可能缩到墙壁一面,但他同时知道,蛇躯过于厚重,这么挤压而过,五脏六腑都可能被爆掉。 “宋闲,抓住!” 情急之下,姚无欺一掌切入蛇的巨麟,此物坚硬无比,但运动之中一开一合并不是完全没有缝隙,锋利虽锋利,她一掌两指撇开,生生轧断,这么鳞片为把手,仍然能将宋闲拉上来。 “等一下” 千钧一发的机会,宋闲上背之前却说要等一下。 不仅如此,姚无欺用在身上的力都为他刻意消抵了回去,一停一顿的空档,巨大的压力恍若排山倒海,只听见墙面震震而动,右腿稍慢,夹在蛇腹与泥墙之间,强制拖行了至少一两米。 气急之下,姚无欺再度将他拉上来,那时候再看,膝盖上的皮肉已经完全刮掉了。 发火的姚无欺竟然没说什么,只是手上鲜血注注,有条不紊的另撕着布条将它缠起来,宋闲知道,那是为了救他被鳞片从中割的口子,参照河蚌贝壳边缘在掌心来一刀的话,那种钻心的疼就大致知道怎么回事了。 十万火急一下突然沉默。 蛇身绞了一下,第二波之前隔一个缓冲。 云萧分别看看他俩,参不透,取舍之中只好站姚无欺这边训斥问宋闲:“怎么,你想一个人玩啊?你又不会武功,是不是想把我们都害死在这儿?” 姚无欺看了云萧一眼,她不是这个意思。 宋闲过意不去,只说了句:“我刚刚看到,蛇身下面另外还有出路。” 云萧诧异:“出路?” 这回姚无欺没有追问,只是意会他接着说。 “如果这条蛇的走势真是‘有去无回’的话,跳出这个循环没必要直接斩杀,还可以从调整方向着手。既然它只能前进,那下一个出路之前,想办法将它打晕,晕倒的时候灌进其他通道,等醒来之后,它就只能沿着我们指定的方向往前走,这可以为我们省很大一部分力。” 说起来容易,这么一头巨蛇,只听说过七寸可致命,打晕又苏醒,它会有这么配合? 云萧正要反驳,不过转念一想,也未必行不通——七寸是蛇的心脏部位,但在蛇头后的颈部还有一处叫“蛇三寸”,打中“蛇三寸”,蛇头部位会立马出现供血不足,暂时昏死一段时间。 至于该用多大的力,就得看云萧自己的了。 宋闲的血留在泥墙上形成了一处天然标记,他对那段路程眼熟,确认是重复到同一地点的时候,他大喝一声,让云萧动手。 铃铛鞭子由虎口架起横向拉开,为给末梢的铃铛蓄积最大的力,云萧原地不移却快如闪电般的抡鞭而上,她身法轻盈,身随鞭动,头顶满打一圈,划过胸前由右往左,力度随紧拧的身体适时散开汇聚于一点,所挑部位当头一击。 哐! 针对于庞然大物,寻常打死猞猁的力须得提高到两倍,云萧反手同出一记,一前一后在同一落点打出十字交叉的印子,蛇鳞虽然敦厚,但仍不可避免的被打飞掉其中一片,破口的部位顿时冒出地蛇背脊的一丝红血,伤口很浅,甚至隔靴搔痒,然而三寸就是三寸,连续一排切在至关重要的穴位,地蛇坚持了才不到两分钟就停了下来。 其他人在蛇身上犹如抖糠似的马不停蹄,这么一顿,腹内只觉得翻江倒海,反而差点脱水。 时间一下被定住。 远处云萧语焉不详的大喊了声:“姚无欺,过来帮忙!” 听语气是找到蛇首了,但可能被它的样貌所慑,端详了很久才想起叫两人过去搭把手——她很清楚,这个玩意儿,可不是谁一个人能应付得来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041 如果体型再缩小一千倍, 这条蛇其实十分接近于眼镜蛇, 眼镜蛇通常有两翼,这条蛇的两翼更宽大更尖锐,两侧腮缘样貌似蜥蜴,翼上有刺, 腮部与翼翅乍看是连为一体的,如果像刚才那样活蹦乱跳的情景之下,双翼展开至少有芭蕉叶那么大。 按比例来算,蛇头有半人之高, 尖锐c凶猛,这么一比较,翅膀的形状或是大小也并没有多让人突兀。 三个人相互看了一眼, 说真的,就算是已经摆在眼前了, 可见到本尊的时候, 跟好莱坞电影里的特效差别仍然挺大。 指尖能摁下去的触觉跟3d建模是两码事。 没错,是冷血动物。 云萧缩回壮胆摁下去的手, 除了触感和蛇类似以外, 下颚的麟片湿滑还带一丝粘腻, 在衣角的部分揩干净, 因为是白黑相间的布料, 看得见的白底处还带一撇棕绿色, 应该就是它的分泌物, 氧化稀释后, 颜色变成深棕。 偌大的山体内隐藏着一座宽高超过百来米的溶洞,空旷,充斥着似蓝却又泛白的光——这种颜色大外面不好找,和茶卡盐湖折射在水中的光有点类似,但偏冷,偏寒,也不是某一类自然界能分离出来的颜色,多种色调混合,站在不同的角度下,蓝和白还不是那么纯粹。 蛇作为外来物体从穹顶掉进,白莹的光打在躯体上,朝相反的位置放射。 一刹间的安静加折叠下来的强光,即时的动静很快都被默许被边缘化,就像电视的画面明明还在挣扎,但静了音,摁了慢放键,过渡的不知不觉。 落差无限拉大。 地蛇从“岔道口”掉下来,同时也在半空中苏醒,空间前一秒还无声无息,下一秒就被搅乱出了一片由光影切斩成的特别显眼的轮廓。 这下面有很大一座水潭。 这个计划对三个人而言,实际有些托大,地蛇还没醒过来的时候,不清楚下边情形,岔道紧接着洞窟,这么直摔下来,危险系数不亚于空手蹦极,何况预计中的蛇并没有像他们想象的那么配合,驾驭不住,身体发狂扭曲得麻花样,还不到一半,筛虱似的把人通通甩飞了。 十分钟过后,“咚咚咚”连续三声,地蛇先入潭,宋闲跟姚无欺紧随其后。 这里只有云萧带了趁手的武器,倒不是会什么水上漂之类的功夫,而是蛇头部位长有腮跟翼,她反应迅速,鞭子勒紧绕在两者之间,缚绳为缰,稳稳当当的随地蛇入水。 进水之后,狂躁的地蛇蓦然僵直了身躯,扭动迟缓,继而云萧也感知道不对路,立马跳下来,一入水就险些呛到没法呼吸。 这水 水浪哗哗哗的,人在里面浮浮沉沉扑腾,使不上劲,宋闲第一个没忍住,好容易结痂的伤口疼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狠:“这水有点冷。” 他这是没把话说满,不是有点冷,要不是确认水中没有固体冰块,极冷的温度都得赶上生鲜食物冷冻中心了。 蛇遇冷会行动迟缓,而且温度再低的话,还可能进入冬蛰。 它一直沉一直沉,原本蜷缩的体态原状保持,蛇首至蛇身,蛇身至全部,仅有一截排水管粗细的蛇尾还勉强露在水面,看形势,估计是到底了。 “别看了,拉不回来的,上了岸再说。” 宋闲这会儿想的是云萧的“龙筋”,但姚无欺想的是他这条命,以现在的状况,多泡在水里一刻,跟阎王爷打照面的几率就会多增加一分。 水至清至澈,沉到水底借助整壁的光线再打量这条蛇,好比一只活着的在渊潜龙,鳞次比节,毫厘毕现,确实像古书上所说的,只能以“神迹”来膜拜。 如姚无欺所说,这水里不能久呆,云萧站在水中呆呆的看着,想象着对这传闻一般的神兽剥皮抽筋场面会是怎么样——当年哪吒对龙王三太子施以暴行之后,被遭天谴,削骨剔肉,不得已通过莲花化身才回归人间,杀戮总是要付出代价的,这个道理她懂,只是没想到如今的主角换成了她,结果又会是怎么样? 耳边的水声如风动,姚无欺带宋闲先上了岸,过后没多久在水潭的边缘对她大声说话。 “这么安排的话,要不要先上来看看?” 目光绕开地蛇朝后看,水里实在太冷了,云萧压根没听见姚无欺前后只言片语:“看什么?” 还没问完,人已经怔住了,这是这是一尊石晷! 洞窟白光的源头就是这尊石晷。 常规认知上讲,晷的出现至少可以追溯到隋朝,具体使用年代不详,通常是用不同夹角投印下的日光作为参照,划分时刻,供古人一目了然的观察被过去冠以“捉摸不透”的时间所用。 有了晷之后,它的作用一跃上升到了国之重器的级别,天干地支,阴阳五行,凡与时间有关的刻度都被安排在日晷之上。 但这尊晷,其实只是一块石头。 概念是宋闲提出的,这块异形石的摆立夹角与赤道面大致平行,南高北低,上头有晷针,手机虽然暂时不能用了,但大体的方向还记得住,上端指向北天极,下端正好指南天极,种种安排考量,即便这仅是一块毫不起眼的光秃石墩,但十有八九就是日晷。 “这是赤道式日晷,没有刻度的话也影响不大,现在已经过了春分,时间主要是在石面上方,晷针12点钟方向是子时,6点钟方向是午时,根据这个刻度等量划分,日晷的时间就出来了。” 一块石头加一支对穿的铁钎,这也能看出时间来,宋闲到底是有两把刷子。 站这么远,什么也看不清,姚无欺想靠近一点,知道云萧上岸不成大问题,走了一截再回头,发现她与宋闲还在岸边站着,就问:“怎么,不敢过来?” 无非是一块发光的石头,水晶石天青石,甚至是萤石,借助光源扩散光线的矿石不在少数,或者说原石确有辐射,但只是“观察”的剂量,作用应该可以忽略不计吧。 宋闲的确想跟着她,在光晕的边缘试探性的朝内走两步,云萧也同样,但也只走了两步,两人形态古怪,并没有继续往下。 “无欺” 姚无欺眉头一皱。 反应很快:“你们怎么了?” 宋闲欲言又止,跟云萧对视了一眼:“你也是一样的吧?” 云萧至少没有受伤,一个徒手打倒怪物的人和一个遍体鳞伤的人,有差异不奇怪,奇怪的是出现同种状况,这没道理,她点点头说:“我也走不动。” 走不动。 宋闲伤很重,但还没到寸步难行的地步,这个“走不动”不是困了累了,而是有一股无形的排斥的力量包裹在他们两人之间,空气,微颗粒,或者是寒光,这个空间看似无形无色,却抵消了他们每次迈出去的动作或者步子,“走不动”,也是不能走。 云萧严肃起来:“姚无欺,你没有感觉到一股阻力吗?” 身在光源中,姚无欺伸手去抓她所谓的阻力,但是摇头:“没有,并没有什么阻力,一切一切不是很正常?” 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形容,宋闲试着向前再走一步,可以是可以,只是靠近一寸,阻力就会几何倍增强,想抵达姚无欺的所在,恐怕十倍的助推力也做不到。 他想起水道里刺团对待姚无欺的不同,也许 “无欺,我把手机给你,你拍张石晷的照片,带出来让我看看上面都有什么。” 也许姚无欺就是与众不同,奇异与奇异之间往往都有共通点,她跟刺团,还有这尊石晷,如果互为邻居生活了二十多年,直觉来讲,有相通之处并不奇怪。 这儿的地面相对平整,水潭占据西南方的角落,中间是最高处,石晷就由正中之中的天然石基整体劈琢而成,坡度随神田的模样层层叠高,共有三级,手机放地面推过去的可能性不大,距离不远的话,宋闲很自然的将它抛给姚无欺。 抛物线总是有个上扬然后升华的过程。 而手机恰巧就在这个短短的过程中忽然亮起屏幕:顶部的通知栏信号无c网络无,电源过半,定位关闭,要紧的是,时间正好由“22:59”跳转为“23:00”,而且数字变更有个很难察觉的定格。 23:00——可能是外面的时间,也可能是天问阁的时间。 不过时间是次要的,就是在这59秒切换的空隙,寒潭水面溢出了一层微不可查的寒气,白光骤亮了两分,从石晷的位置“铮”得一下,变强,发出了视觉平滑却铿锵有力的一圈波段。 波段力量喷薄而出。 冲击力将人驱退了半米之多,姚无欺接中手机的同时,不得已的回避直视强光。 但是没有,手机变更了方向,随着抛物线的轨迹完全打乱,从落点忽然折转朝里飞,地面有什么物质也忽然一一浮起:石块,电器零件,手机,还有还有对讲机,排成圆环形状一丝不苟的围拢至中央,如同九星贯日,不计其数的微小物件绕“恒星”作自转运动。 对讲机应该是跟地蛇追逐的过程之中弄丢的,本以为这些磁化的物件是被什么超级磁场吸引了过去,但现在在这儿重新聚首,而且—— 而且,对讲机的电流一改关闭状态,发出一段一段与空间极不相符的轰鸣声。 里边,还有听起来似莫小仙的求救信号。 “楼主楼主” “您在不在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042 如果不是云茜来得及时, 等不到现在,天问阁的后花园老早就起火了。 云茜是在登仙楼传闻故事中活跃, 但在楼上楼下寒暄时却会被遗忘的小住客,十五六岁, 过了入学年级, 所以学校见不到她,平时外出, 常常戴着与农客同款同尺寸的圆草帽,个子不高不矮, 寻常人区分不出,加上连吃饭也是一个人在家自己炖的, 烧茄子,凉拌野菜根,于是,号称登仙楼“无人不通”的炒菜大爷见了她, 也要跟旁边摘菜大妈确认了才敢对号入座。 但要是留心观察过,譬如像朱光这样的, 第一眼就叫得上名来。 云茜进门时候他就在心底告诉自己:这位, 这位就是那个被传得神乎其神的, 刚才进了天问阁的云萧的亲妹妹! 神乎其神最亲的是什么?当然也是神乎其神啊! 抱着这样一股信念,朱光心底埋下一颗种子, 对待云茜小妹妹, 要客客气气。 “小仙姐, 姐让我到这儿来陪你。” 云茜环顾一周, 发现人很多啊,阳台这么小还挤着两个男人,贾子平也就在外边不远了,进进出出都快塞不下了,为什么还让她来陪莫小仙? 莫小仙让她坐:“那一定就是楼主让你来的,一个人在家很闷吧?楼主她跟你说过什么没有?” 看这两个男人,一个贼眉鼠眼,一个孤芳自赏,在云茜来之前,彼此之间零交流,赶巧的是,莫小仙作为学渣,这些年来没少人前人后酸她一句“书呆子”,今天不光是一反常态的寒暄,云茜还很敏锐的推断出了“逃避”两个字——关键词:两男一女;大概率结论:情感纠葛。 她回道:“没说什么。小仙姐,我去上个洗手间。” 她带了很多作业本,布袋子拎来的,找张桌子放好,因为在登仙楼拜了私人老师,每天课业布置得重,没写完的就带到莫小仙这儿来了。 莫小仙悻悻的,希望燃了又灭。 告诉她隔壁是她家,一楼走到底左拐洗手间就是了。 来了又走,等于白来。 别看云茜年纪小,这么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一搅和,屋里剩下的三个人都坐不住了。 在这之前,灵彧子跟莫小仙说了很多话,她通身别扭,总是左顾而言他,跟唯一的第三人朱光打马哈哈来消解尴尬,这里边朱光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说话搭一下没一下的,应付到大家伙继续沉默为止,莫小仙觉得自己机智,朱光觉得自己无奈,只有灵彧子才知道,从把他们强行凑合到一个屋子起,这个故事注定没法好写。 连学生都看出来了,拧巴下去也没有意义。 他仰头又开始:“小仙,别总是这样了,你知道的,我本来没有什么坏心。” 没招他惹他的,怎么又提这茬了,话又说回来,他站在楼主的对立面,这都还不叫坏心?既是坏心,她凭什么就不能这样? 莫小仙不接招,低着头在大刀柄上的红巾一遍遍抓啊抓。 灵彧子叹了一口气又道:“你不了解我,我这人求知但不求伤人,发生那件事不管你觉得是对还是错,我只想说,这是我跟姚无欺之间意识形态的问题,有一点我可能错了,确实不该把你牵连进来,不过既然已经跳出去了,有什么事情也不需要一直放在心里,我对你不起,你一直这样,我看着特别内疚。” 莫小仙的反应倒不是特别大,关键在朱光看灵彧子的眼神——简直了,这波套路刷得他心服口服。尤其是“内疚”这个词,既表达了男人对女人最心疼的关怀种类,产生于这样的语境之下,又使得这份莫名的“关怀”不油不腻,委屈一方很容易自我代入。 他盯着莫小仙看,这不,神态很明显就松动了。 莫小仙咕囔:“知道不应该,那你还拉我进来,你就像楼主说的那样,说的跟做的完全是两回事。” 灵彧子直言不讳:“你是指那件事?” 有事没事亲她干嘛呢? 莫小仙着急:“谁跟你说事了,错就是错,不找原因!” “如果是那样的话,就真的是我对不起了,在我心里,你是一个不错的女孩,道分有两种,一种我这样,一种你这样,你比我更接近于我所说的道。” “什么道啊道的,我听不懂,你别欺负我读书少,我会被人骗一时,那是因为我心甘情愿,等想明白了,我才不会一辈子上当受骗呢,他们说,漂亮的男人女人都蛇蝎心肠,想让我放了你的话,最好省点功夫,甜言蜜语是很好听,但这招不管用了!” 不错,朱光总算找到这丫头身上一点闪光点了,哪怕这个点闪得并不坚毅也并不果断,但面对灵彧子这种道貌岸然的畜生,是该有人给他点苦头尝尝,谁叫他长得好看,谁叫他凭着好看没事作妖作鬼呢,要他有资本能开口骂人的话,他也找他痛点使劲儿戳。 灵彧子望眼欲穿般的看着莫小仙,天地可鉴,他说的是真的。 上天眷顾天真无邪的人,对于莫小仙这样的,顺势生长,站在合乎一切反应变化的立脚点,他确实很喜欢。 不过这种喜欢是“异骨同亲”还有“普世大爱”,利用男女情爱是他做的龌龊,但最原始的喜欢做不了假,登仙楼一役后,何去何从他一点也不在乎,遗憾的是牺牲了一起攻山的同门,师父,还有莫小仙身上的天真劲。 他呢喃道:“我的内疚是打心底来的,分量不比登仙楼轻,如果让我重新选择一次,我仍然会找你帮忙,同样,我仍然会觉得对不起你,这两者在我心里共存,小仙,无论如何,我谢谢你,同时也必须对你抱歉。” 莫小仙下意识的看朱光,大概是没明白灵彧子说的这番话,这屋里没有别的人,她想弄清楚是她一个人没听懂,还是就她自己太缺心眼儿了。 朱光是谁呢,为网络生为网络死的,什么套路什么佛经大道理,到他这来分分钟都能整成网络大白话。 到这儿了,就顺理成章的切入道:“就是说巴掌必须打的,甜枣儿也必须给,人就是这么邪性的一个动物,这位兄台刚好更邪性,呃不对更辩证c分裂,这么回事。” 灵彧子妖娆的笑了一下,平白无故多了个电灯泡,说的话还真不难听。 反正莫小仙大致弄明白了,暗戳戳的看了灵彧子一眼,就算绑了绳子,还是长得特别好看,其实到底也没有害到谁,反倒他现在这个“分裂”的样子,怪让人心疼的,之前的事要么她揪着不放,大家拧在这个结双方不快活,要么就当是梦里被啃了,梦里被忽悠了,谁还要跟个梦过不去啊。 算了算了。 她大手一挥:“懒得跟你争,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啊?这就原谅了? 屋里光线不好,靠阳台的灯笼摇摇曳曳变着花样儿的吹开火花影,灵彧子那边光彩熠熠,朱光这边黯淡无光。 朱光急的,怎么顺利的微风都吹向娘娘腔那边呢。 老天爷,开开眼了,是他在坚守中庸之道,以委曲求全换老祖宗待人接事的真理发挥到极致,是他,在改革开放春风的熏陶之下,肚子满藏21世纪最高效最货真价实的墨水汁儿,也是他,新时代的四好青年,阳刚c帅气c人见人爱,粉丝成群——这破霉运气,怎么该找的人不去找,一上山来就贴他身上啊,硬气呢,强势呢,一呼百应呢,统统哪去啦? 他乜眼朝灵彧子哼了一嗓子:“年轻人,果然一代不如一代” 灵彧子早知道他不爽,闷声不吭的,但扭头看向他,同时还白了他一眼。 卧槽,这个就真的不能忍了! 不就是苦肉计得手吗,有这么嚣张?她莫小仙是什么好鸟,两人狼狈为奸,唱完红脸唱白脸,一唱一和哀哀怨怨说得跟真的似的,难不成还又想联合起来搞事情? 接近23:00,院内来往巡逻的步子渐渐销声匿迹,估摸着寄希望于警察手上,少两个护院还不知道躲哪儿去打瞌睡了,万一这两个真又起来“造反”,还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云茜去了很久都没有回来,按朱光这个思路往下推测,姚无欺不在,正是他们方便发难的时候,这么一想,整个气氛越来越不对味。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朱光扯了个幌子,说找贾叔问问同样去上个厕所什么的,一时抓紧扶手起身,屁股下座椅嘎吱嘎吱的,风为声响一惊,“砰”的一下,什么东西从地上被挑飞朝朱光颧骨擦边而过。 操,幸好是他起身有个前倾的动作,要是没有,还不正磕脑门心上?杯子,对,这是三才盖碗茶杯,给砸中的话不当场歇菜? 朱光/气得手指上下抖:“娘娘腔,我他妈忍你很久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杯子是灵彧子踢飞的,手脚不便,一掀一挑,没砸中额头,倒是在肩后边不远撞到什么东西,也并非直接撞碎,而是停滞下坠,与地面磕碰才溅开了花。 朱光一句“想干什么”,跟“想造反”的含义几乎等同。 才握手言和的莫小仙噌得一下弹起,没坐住,揪住灵彧子衣领口便吼道:“过去的就过去了,这话是我说的,但没说允许你再动歪脑筋。说!刚刚是不是给什么人在发信号?” 灵彧子眼皮子浅浅阖着,睁开后,继续耳听八方,同时一脸严肃的看向两人。 “想知道?” 什么情况下还卖关子,朱光好不容易占上风,逮着机会差点就贴上去揍人了。 灵彧子接着道:“说了你们别诧异,刚才那一瞬间我感觉到这屋里有其他人。” 他眼里的聚焦点并不在朱光或者是莫小仙身上,身后两米左右,杯子摔碎在离朱光不远的位置,那儿没柜头也没柱子,凭空掉下去,确实有点解释不通。 但三个人六只眼,屋里有没有其他人他们会不知道吗? 这时候,地面忽然一股强有力的震感直推而上,这是来自地底下的,岩层运动或者是泥石滑坡才有的震级,现在是小楼房的二楼,有这么强烈的感应,险些头重脚轻,整个重力颠倒重心朝上,这种痕迹不在任何人的认知范围,地质运动山洪暴发都不太像,朱光跟宋闲准备过材料所以有些念头冒茬,这更像是,像是磁场运动? 朱光的背被人猛推了一把,他没听见声音,但他这一扑,将灵彧子和莫小仙都扒拉了个狗吃屎,不是他们三个人,的确是另外有人! 想骂人,但同时也吓出了一身冷汗:照这个情形的话,他要骂的是实力相当的人,还是根本连头都摸不着的鬼? 莫小仙胆大,翻身起来,将阳台落地门翻踢关上:“什么人,出来!” 连续“砰砰”两下,莫小仙腹部受到什么重击,狠狠撞在了松垮垮的木门框上。 朱光刚爬起来,腿下就有人横劈一扫,被莫小仙曾经中伤过的部位一响脆声,熟悉的撕裂声又从底下传来。 起码有两个! 还能站稳,他且站且退,抓了张圈椅朝可能有人的位置一扔,判断失误,没有人,没有影,椅子就这么失去重力,垂直落地摔断了一条腿。 “这这算什么事?” 灵彧子大脑运转飞速,但就是这一刻,撞倒一边却一动没动。 他在认真回忆,来的究竟是何方神圣,目标是他的可能性大还是登仙楼的可能性大,如果这就是姚无欺给他安排的“劫”的话,是应付还是浑水摸鱼,眼下他不得不务实的去推演,之后的结果有没有可能是“更换立场”和“东山再起”二选其一。 选择,到底怎么选择才是最好。 动静一时之间消散,莫小仙作为把守门窗这道最后关卡的人,就算是死也得死在这道门前,所以危险的气味她感应最深。 拿起对讲机,她断断续续的想解释楼内发生的这一切。 却不知道从哪儿说起,蹲着伏,不敢喘气,说:“楼主我遇到棘手的事了,对方对方看不清。” “楼主,楼主,您在不在啊?” “我好像应付不来了,怎么办,您能不能说个话?” 对讲机传回的是无止无尽的安静,姚无欺跟莫小仙彻底断了联系,一个是只会帮倒忙的网络红人,一个是造过反的戴罪之人,只有这两个人,她做什么都挡不住啊,逃走的挡不住,这扇门也挡不住,豁掉这条命的话,回天乏力的感觉一样挡不住。 偃旗息鼓的这会儿,云茜上完厕所回来,一边走一边解了道算数题目,不知不觉的,看到屋里东倒西歪的三人,竟然差点忘了自己的主要任务。 莫小仙抹着口角的鲜血对她大声喊:“云茜,你别进来别进来,出去,赶紧去找贾子平报信,这房里有人闯进来了!让人来帮忙!” 声音这么大,贾子平离得要是近,早该听到了。 云茜淡淡的喔了一声,眯着眼说知道啊:“我知道,刚来的时候就看到了,人挺多的。” 三个人一愣。 过了会儿她又东挪西挪,仿佛人群中侧着身子慢慢走进来,说:“你们等一会儿,我拿下我的作业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043 东西放在了贾子平往日喝茶的地方, 书房连接阳台两步路,中间放置了60公分宽的小型博古架, 走到里边,中间横躺着被朱光摔断腿的圈椅, 这儿已经被打烂, 人不容易过去。 还加上 还加上凌乱的地方塞了五六个人,虽然看不到, 但也从根本上不希望和它们产生任何交互。 云茜就停在了茶室小厅堂的位置。 “云云茜?” 莫小仙还有力气说话,她当然希望这里能多一个帮手, 但云茜才多大,平时走动都得靠一贴草药撑着, 留在这儿还不如去叫贾子平。 云茜比其他人的身体都要弱,但视觉要强很多。 她说:“小仙姐,你要么换个位置,不然四五个人针对你你也应付不过来。” 难怪刚那一下过后, 朱光跟灵彧子都好好的,原来这些东西是有方向性的针对莫小仙。 但她什么都没看到啊, 这样就把阳台通道让出来?不行, 绝对不行! “云茜, 你看得到就行了,具体情况告诉我, 我有两米长的大刀, 管它什么鬼东西, 照样杀他个片甲不留!” 说音未落去拣刀, 料想对方有所准备,其中一人将刀踢飞,另一只43码的脚印稳扎稳朝她手腕上踩来,幸好莫小仙力气大,抬手掀开,那人跌跌绊绊可能被挂住了哪里,一头栽进了另一只圈椅里。 椅子周边无人,但东倒西歪晃得确实厉害。 莫小仙看云茜的眼神,想从那里面知道点什么,云茜摇摇头:“不知道,不要看我。” “小姑奶奶,你总可以说说方位什么的吧,敌暗我明,打架前也好让我有个准备啊。” 节奏保持的不错,对方又有人替换上来给了莫小仙一棍子,她迎面招架,直觉挡住,长刀与棍器相交,咚得一声,另一边同时斩过来,莫小仙一刀未收回,那人招数不当,被刀身反弹了回去。 “快,告诉我下一个在哪里?” 一次两次的应对,莫小仙似乎找到了感觉,但云茜毫不吝啬的给她浇凉水:“说过就在你面前,人多着呢,我真不知道谁会是下一个动手的,小仙姐你最好还是别守在那儿了,他们八成是想过去。” “人多是吗?人多又怎么样,绕得过我这关再说!” “小仙姐,我说的人多,指的满屋子的人啊。到这个份上就跟你坦白吧,我见过的能量体比较多,鬼怪大都是深色的,地仙大都是白色的,但是小仙姐,这满屋子的人,是透明的。” 莫小仙顶开一记:“透明?” 她不声不响的把作业本抱了回去,还有一只圆珠笔,说:“我的能量花一直在往外扩散,跟其他能量碰撞的时候,能显现一点轮廓,我保守估计一下这些‘透明物体’,起码有五十多个,他们具体做什么的我看不清楚,但肯定都是围着你,你绝对应付不过来的。” 听云茜形容过后,屋里哐哐当当的,但朱光找到挡箭牌似的放下戒备,一个没忍住,爬出来问:“刀不能劈,拳不到肉,真的能确定他们是人?” 对啊,莫小仙左支右绌痛咳两声,又是一招被什么重物挫得肩胛骨脆响,也纳闷,凭什么只有她吃痛的份,她磨那么长一把刀,没说是为了摆着好看的呀! 两个人都不在点子上,灵彧子摇摇头,同时皱着眉看云茜口中所指的那些“透明”的地方。 确定对方目标在莫小仙身上后,朱光虽然松了口气,但紧跟着就觉得像这种毫无公平可言的事世界上真的是好多好多,运气得有多背才会摊上这种全民针对。 也是,这成天喊打喊杀的人戾气重,莫小仙就算被人给揍死了,那也是她自找的。 虽然这么想着,他还是没忘记盯着灵彧子的一举一动,已经好半天没发话了,这跟刚刚死皮赖脸的求和可不是一个路数。 那些透明人总是节奏或缓或快的给莫小仙来一下,算她是个铁打的,这么瞎子对螃蟹,迟早得没命,莫小仙清场之后催云茜:“告诉我,到底该怎么对付?” 其实刚才的话也有问倒云茜,她是第一次见到这些透明色,可以肯定非人非鬼,具体是什么,得问她姐,但如果按她自己的推断不负责任随便说的话,介于人鬼之间,那就是还不到“鬼”这个层面的“人”吧。 这时候灵彧子突然插话:“你一方面说看得见,一方面又说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茜注意到他,好尖锐的问题:“我只陈述了我所看到的,具体怎么回事,你问我,我问谁?” “为什么判定是针对莫小仙?” “因为那儿人最多呗,除了小仙姐,咱们也没人受伤。” “那你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没办法判定?” “因为因为他们的动作无意义啊,从我离开到回来,他们就只是站在那儿。我以为他们不会动的,就算是‘出手’这么跟你们说吧,我觉得他们像机器人,每次出招并不是他来小仙姐往,是小仙姐动手了他才动手的,同一时刻发生。” 朱光说不对:“那莫小仙姐没还手还受了伤呢?” 云茜耸肩:“这我怎么知道,也许是有什么规律啊,就算没有,‘延迟’还有‘提前’这种误差,不是一样也很像机器人?” 说得跟真的似的——听云茜的意思,敢情这群人都是“编程”代码,莫小仙一举一动都记录在案,他们按照预先设置,无论莫小仙做什么,对方总会针对与她找到精准打击处,就算她是一尊佛像,站在那儿岿然不动,这么对峙下去,莫小仙也会被揍成一滩烂泥。 避免动手,那就意味着不能“还手”,这跟站着挨打没什么区别。 莫小仙踢翻其中一人,想了想将刀比划在前挡着,说了一声好:“不动就不动,我看他们最多带的是棍棒,打不死人,随便他们打好了,大不了我硬撑到楼主回来!” 棍棒?云茜倒觉得人家的目的才不光是为了揍莫小仙呢。 人家能未卜先知,可能性最大的话,应该是等什么时机才对吧? 她在远离烂摊子的窗户边找了张干净的桌椅凳,翻开作业本第十页说:“反正情况也告诉你们了,让不让的话你们自己斟酌,我还有好多作业没写完,再需要的话,我会帮你们再看一眼,但我解几何题的时候别打扰,那个被打断的话太耗时间了。” 莫小仙沉吟了一声。 屋内空气安静,像是彼此商定了什么,突然被她气势汹汹的捅破:“让是绝对不会让的!管它是哪里来的牛鬼蛇神,会预判的话没什么好说,但别的道理我不知道,楼主说过一句话,说对手越是拼命阻拦你,说明你做的事一定越加重要,既然楼主做的事很重要,他们那么多人来也一定是因为我有足够的棘手,还没开始就投降,也太顺他们的意了,白瞎这么大票人看得起我,杠,往死里杠!打不死我,就别想从这儿过去!” 结果注定的前提下,避让与抵抗一个可以趋利避凶一个会遍体鳞伤。 但谁知道这出的目的是什么,万一争取可以扭转局势,白白投降不真就成了“后悔都来不及”? 云茜握笔的手顿了一下,朱光和灵彧子也同时看向莫小仙,如果强敌在外,一个家族需要有人出头对抗强敌以拖延时间的话,莫小仙的确已经做好了随时牺牲的准备。 所谓的牺牲,就是如炮灰一样,萤火之光庇佑天空皓月。 电视剧里也是这样,没有谁会在意配角的结局 灵彧子默念一句:“舍我其谁。” 当即挣开早就被他悄悄解开的绳索,就地在附近旋势一铲,周围有被打落的断腿棍棒勾挑至手中,同样贴近地面,大袖甩开,拂云一扫,随后翻滚至莫小仙附近,也是阳台门窗关锁之后的正中处,莫小仙提刀在上,他蹲伏守下,袖中两枚蓝色□□丸同时掷出去,如果透明色仍然看不清的话,至少可以保护莫小仙暂时的不为对方的视线锁定。 朱光暗骂一句卧槽,气血上涌的同时,不知道为什么,居然觉得娘娘腔这么一下帅得没有人性。 什么都被他抢前了占尽了,连特么送死也比他潇洒,真是气死他姑姥姥。 “只有你会啊?” 朱光不会翻跟斗,但灵异事件懂电子不就行了?电视不常那么演,照相机里啥都拍得到。 学灵彧子一样,上去东踢西踹,管它有“人”没“人”,将脚下东西先清理干净,上去没站稳就直接挨了对方一棍头,肩颈的位置,莫小仙没事,他居然疼得直接跪到了两个人面前。 手机照相机里什么也没有,电视剧信息有误,灵彧子很明显是应对靠近之人的下盘部位,朱光先是替莫小仙挡了一棍,发现其他地方仍然有“人”见缝插针,手上没趁手的家伙事,争分夺秒的好像也只能当人肉护盾了。 灵彧子交代:“小仙负责动手,咱们两个在前面硬抗,既然对方跟咱们同样是肉体形态,让小仙打趴下也就问题不大了。” 朱光混乱之中扭头:“那咱们不是也得被对方打趴下?” “怕你就别掺和进来。” “谁谁说我怕了?我不就是问清楚具体分工嘛。” “那就别废话。” “不过抗到什么时候啊?” 还是看不清任何东西,灵彧子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说:“抗到小仙决定不抗为止。” 话说一半,透明人忽然似掐准了时机一般蜂拥而来,云茜捏着笔杆蓦的瞪大了眼。 他们的确是有目的有调度的,隔壁有路不走,偏要跟他们三个人硬碰硬,有什么理由一定要通过这道线才行吗?这么大的阵仗,目的明确的话,按她的理解,完全用不着花样多种的无意义的过招。 如果只是为了教训他们三个人,她无话可说。 这么和空气对殴一阵子,房间器具瞬间东倒西歪,尤其是阳台周遭,鸡飞蛋打,一会儿是好多影子前赴后继围攻三人,朱光和灵彧子鼻青脸肿,愣是一手也没还,一会儿是遭罪稍少的莫小仙神出鬼没的抻刀出来一通乱斩,桌椅板凳大多都在她手下化成渣渣都不剩。 整个过程可谓是“乱七八糟”和“壮烈惨烈”。 解完一道题的云茜托腮想了想,说好的在这儿等老姐,其实潜台词多多少少也得帮他们点忙。 她拔开圆珠笔的头,那是藏在里头小小的半片刀片,针对这回透明人的诡异程度,好像这个忙,不得不下大血本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044 云茜这回不光是刺破手指头, 远在地底下的云萧同时感应到,这丫头割的是手腕! 时间23:00, 洞窟所有的一切突然悬浮拼成一个环,石晷处正中央,用远处第三方的视角来描绘,这就像是土星外围的一圈冰颗粒还有岩石残骸, 光源来自石晷,但具有穿透性,不管是天然石块还是人造集成电子,360度无一不是雪白雪白。 还好, 人是绝缘体, 所有的“一切”里面, 并没有包含宋闲他们三个人。 可即便是这样, 云萧的预感也并不好。 所谓见光即死, 就是指庆幸还不过两分钟,任何苟且都会通通瓦解。 宋闲手心起了一层汗, 与热量集中的手心的对应之处,脚底的重力像突然被人撤走, 就好比如那儿原本有块玻璃平台, 人站在摇摇欲坠的钢筋桥梁上,突然之间,所有保护设备瞬间泡影, 直坠悬崖。 云萧暗叫了声不好。 刚才的路难走归难走, 但无非是阻力将人隔绝在了外面, 大不了就像宋闲说的,给个手机,现象也好变故也好,姚无欺既然安然无恙,她跟宋闲作为后备等在外面也就行了。 但这会儿重力一下到了小腿肚,他们和那些碎石电子块一样,以萤火虫般的速度,缓缓浮起,离开地面至少超过10公分。 云萧很无奈的看脚下,问宋闲:“这又怎么回事?” 两人像航空员一样头脚不分的往上浮,身后不少碎石慢慢跟上,旋转速度较快,衣服外套有不少被擦破的地方。 宋闲双臂展开以平衡,经阻力外推,与姚无欺的距离越来越远。 “这石晷有古怪。” 云萧心想,这还用说? 姚无欺影响最小,头脑也自然而然更清醒,刚才那圈波段她满满看在眼里,洞窟圆周完全覆盖后,自下而上,把整个立体空间都传染了一遍,那些变压器质地不稳定,所以最先失控,人是第二阶段,后面还有寒潭里的水,水珠,水花,少量冰块连那头已经冻僵的地蛇也从水底慢慢往上浮,身子和尾巴露出来,动作不很灵敏,但和飞龙在天小有一比。 卫星,还有引力,宋闲能想到的只有这些。 云萧没法等了,抽出长鞭勾住一块晶石,打力借力往后边退边说:“云茜应该出事了,要不然是登仙楼有变,姚无欺,天塌地陷也不能一直往下耗,你做你的,我要去给云茜拿锁魂扣!” 凡是失重,借力后退的同时,失去着力点的物体容易永远迷失在重力之中,好在她选准了方向,跟不上地蛇的环转速度,另寻一根悬浮石柱,上头猛蹬一脚,以不超过10°的误差果断矫正。 她这么连劈带蹬,晶石也好石柱也罢,脱离原本轨道后引发连锁反应,石块和石块相撞,水花和冰块迎面相融,空中匀速环绕的物体一时间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乒乒砰砰乱得如一团炸/弹。 宋闲躲不开“轰炸”是一回事,秩序打乱后,云萧自己也像枪弹雨林中暴露目标,靠,也是肠子都差点悔青。 见势头不对,姚无欺作为唯一一个“无动于衷”的人,当机立断,三步并作两步跑回宋闲面前。 托云萧的福,这才短短两分钟,宋闲就跟嫦娥奔月似的,完全不受控制的飞到了够不着的位置,姚无欺左右变招,或挡或扫,将附近打乱的碎石由环形运转笼络为了垂直而上,空隙宽高约50公分,窄是窄了点,但宋闲身边至少少了一半的“炸/弹碎片”。 紧接着,取头上发簪,手臂之长加半寸,顶住宋闲胸口将所有的力度由这条空隙直推而上,不出意外的话,只要中途不再有其他着力点,宋闲得到洞窟顶部靠紧才会停下来。 “无欺?” 姚无欺抓紧时间问他:“最有可能的原因是什么?” 简短的话得加上主语才行,姚无欺是问空间失重的原因。 其实太过复杂了或许解释不通,宋闲领会,只讲了心目中最有可能解决办法:“时间校准,或者,打烂它。” 时间校准应该是指天问阁与外面的误差平衡,但是打烂? 随着高度上升,宋闲的声音断断续续,他解释道:“强烈撞击消磁!” 这样啊明白了。 云萧自保的能力自然不用担心,宋闲虽然被推到顶部,腾出手解决面前可能会碰撞而至的碎石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只要这种奇怪的力还在持续,宋闲一时半刻就不会掉下来。 时间不多,但创造条件不容易,姚无欺很好的争分夺秒的利用了起来。 她心想,如果先前发生的一切都是这座石晷在作祟的话,就这么将它砸了,还真是难解心头之恨。 靠越近,被光芒吞噬的效果就越显见。 姚无欺披散着头发,面对极光覆盖所在,无风自动,好比石晷底下正接着电线板开着鼓风机。 言归正传—— 这玩意儿确实是石墩子,上面没有刻度,只有一根对插的钎状物体静静为它陪衬。 给人的感觉其他都对,但宋闲有一点猜错了,这犄角旮旯的地方没有日光,叫“日晷”其实有点牵强附会,不光这样,手术室的无影灯姚无欺没见过却听人说过,重要的是没有影子——这儿的光是无影的光,没有日影,没有指针影,别说春分秋分同样,连午时子时也通通都是虚无,怎么看得出时间? 连着拍了好几张照,差不多也就够了,既然没法做到“时间校对”,那么只有摧毁石墩这一条路可以走。 这会儿没有榔头,空中倒是不少悬浮的晶状矿石,她随手攮来一块,与之对撞,矿石一方分分钟粉碎,石墩纹丝不动毫无悬念。 此时此刻,头顶云萧捉住蛇须正巧拉锯飘过,扭打厮杀,似乎很激烈,姚无欺心念一动,主意打到了这头庞然大物身上——瞄准准心砸下来,要么石墩碎要么地蛇猝,对冲或者对赢,可以啊 “谁!” 与云萧还没对上话,直径不超过一米的位置,奇怪的感觉逼人而至,形状没看清,姚无欺直觉般的翻过石墩,大距离避开,她没什么趁手的,对讲机丢了,电筒用不着,倒是条件反射的想起来怀里两只药罐,那玩意儿胎壁薄,当即被她拧出来砸碎一只,捏一爿瓷片,横在可能被进攻的身前后招制敌。 光还是那片光,寒气逼人,但前面不远绝对有异。 奇了怪,明知这样,却什么也看不清。 突然拳风袭来,姚无欺绕石避及,勾住钎子身离腿不离。同时下盘绞花,前后步子对调切换,应着她直觉所认的位置撂脚一挑,脚尖顶实,瞬间脚掌踹下去,有个力度与她反向抵推——猜的没错,确实是有人! 这算什么?和光同尘? 什么人的境界已经达到人神不分的地步了? 明暗失衡的压制感极为强烈,对方不光是隐匿在空气背后,连一招一式都似乎是预先设置好的,姚无欺并没有占据太多优势,踹开它的同时,腋下肋骨同遭对方一记,两人路数相似,一方虚晃,一方便走实,两招下来,必然有人败阵必然有人占上风,这种诡异的拆招和奇袭,对峙的感觉相对薄弱,更像是 更像是自己在跟自己对打! 瓷片有命中对方,当然收回来的时候又料想中的见不到血迹,姚无欺不再一而再叱问对方,因为她忽然意识到,这种无意义的“对打”之中一定是隔着什么,她们有接触,但不是常识中六种感观的接触,那些微妙的灵犀感应,命悬“一线”。 “云萧,你那边怎么样?” 索性休战,无论如何毁了这块石墩再说,路子行得通,回到天问阁后,通过回拨指针她还有机会下来千千万万遍,不信找不到这儿的秘密。 姚无欺声音大,云萧苦战正憨,冻住的地蛇跟清醒状态是两回事,凌驾在上的时候,原以为去鳞取筋用不到几层功力,谁料想先前那片竟是最后一片,地蛇领会力极强,知道死穴被人针对,继此往后,蛇翼蛇尾,凡是能转守为攻的,无一不是以死招招呼到云萧身上。 她忙不过来:“鳞片太硬,早知道得带钻孔机下来!” 那就是情况不妙,姚无欺继续喊:“看到石墩没有,撞不撞得下来看你的了!” 失重失力,谈何容易。 云萧硬着头皮:“我试试!” 对面那“人”立即察觉,短暂停手后骤然发难,这次对决手上带有器物,说不清是短剑还是什么,寒风飒飒,直对姚无欺掌心。 两人对打总逃不过石墩之处翻来绕去,钎子虽粗糙,但姚无欺用得方便,每躲一回,倘若不是踩站在上,那必然是勾挑抹攥,借两尺来长的支撑线近距离走位。 姚无欺掌心避开,没来得及握住,反而被钎子刮伤了手心。 血水从虎口位置涌得一下冒出来,钎尖红殷殷一团,顺着倾斜的角度往下流。 也是在同时,那人手中的长物穿至姚无欺肘下,巧劲一挑,直接间接的帮姚无欺转换了可能伤更重的姿势,抵住石墩,踩上之后两个后空翻,姚无欺很快便与她再度拉开距离。 这么一下,姚无欺反倒不解了,熟悉而陌生的感觉分沓而至,可一旦钻入,就更不解,按她已知的世界来推断,这是毫无可能的。 钎子这不是铁钎也不是其他金属质地,为什么要避开它? 思来想去,姚无欺似乎明白对方有可能抱有的意图了:怕不是她的血吧,让石墩消磁,血也可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045 姚无欺的功夫比较杂, 打小想法多, 不知道哪根筋搭错,认为拳头和枪/支一样是害人性命的东西,好多师傅找上门来, 她只学一点皮毛以搪塞打发。 不过毕竟是见多识广,看多了,天下拳法腿功一个路数,什么招能克制硬家拳, 绵里藏针的应该怎么拆招, 心里有数。 她看了看不远的那只钎, “自残”就更简单了。 两个人从对打转眼进入到一个古怪环节, 发现姚无欺的意图后,对方从一开始的没下狠招, 这会儿, 索性变成了极力阻挠。 姚无欺一脚蹬开后, 扭换站位, 从另个角度重新贴近石墩子, 手一触碰, 对方用那柄短剑攮开, 剑刃并不锋利, 她虎口掐住,反将贯刺之力卸掉一半, 同时紧手握住, 以跟上对方节奏。那人双手持剑, 往怀中一扽,姚无欺顺应方向朝其身后位置斜倾,千差万错之中,下盘稳住,喘息之间那人又复攀上石墩,越过去,跟着下压,姚无欺拗手,只好撒开。 不过靠近石钎,姚无欺故技重施火中取栗,对手防范不及,下意识的杀出回马枪,刀柄指准姚无欺的掌心击撞,离钎子只差1毫米,手指骨根重挫之下一时麻木,姚无欺不得已,又将险些刺穿的手收了回去。 这么声东击西持续往下,姚无欺迟早该得手,这么明显的事,对方何必浪费力气多此一举。 退让迂回的时候,姚无欺设想对方的意图,不抱杀意,却明显同她的目的背道而驰,关键的话,还应该就是这块石墩子—— 可问题是,究竟是保还是不保? 不对,想法不对。 站在她的角度没什么“保”与“不保”,只有“作毁”才是唯一选项。 两人同时更改策略,一个不再纠缠,纵身跃然,手藏背后以瓷片尖利处挑破,甚至用不到石钎,血水直抹到石墩子的台基上,一个反应更快,短剑面宽4,如朝堂之上所用的坚而硬的象牙笏板,瞄准姚无欺的太阳穴。 这是要将她打晕。 姚无欺单手挡住,手腕吃下痛锥太阳穴的力,那人受挫过后,似乎霍开了什么,用一端平凸一端尖利的物件指向了姚无欺的喉咙,也就是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正上的云萧发现了下处不对劲。但按姚无欺之前吩咐,想尽办法将巨蛇再度搪晕了半刻来钟,按刚才的经验来讲,争取到的时间不超过十分钟。 正是光阴贵比金银的这一刹,云萧先声夺人喊道: “姚无欺,我来帮忙了!” 蛇头被她踩扁在鞋靴底跟,从仰视的角度看过去,重力失衡,坠踏之势猛于离心力,石墩之上,乌压压的盘桓一团。 姚无欺扭身,使得剑刃由喉间不远擦丝而过,却没伤到半毫。 对方蜷身再刺,二人争分夺秒中完成扳手c摆拳c擒拿三个回合完整过招,速度之快浑如一体,姚无欺轻盈如燕再次全身而退,也因此足以狠将对方一军的说道:“别以为现在还装神弄鬼,再僵持下去,上天入地,我必定把你揪出来!” 蛇身当真凌空坠下来,两人围在石墩周边不离开的结果,除了捶成肉酱,别无其他。 可能是结果难以逆转,那人再没犹豫的连翻跟斗撤退,空气七零八散的涌散为一道航线,嗖嗖嗖的远离光源中心,但涌到了五步之外的时候,清晰感受到它停了一下,那人在说话 听不到,只能靠感觉。 “你说什么?” 应该是在笑,谁知道是什么,可能是“来日方长”,也可能是什么“我还会回来”之类的c临走前千篇一律的狠话。 但姚无欺突然还有种感觉,它说的,也有可能是:“好好保重。” 云萧气势并没有那么足,见姚无欺仍跟棵木桩似的杵在“彗星撞地球”的交切点,一切顺利到好,但顺利下的产物是将她碾成肉饼,这把对赌玩得也太大了。 她紧张:“姚无欺,再不走我可六亲不认了啊!” 云萧几斤几两,姚无欺心里掂量得清,“能量研究”归根到底和宇宙航天员不同,壮胆吓唬吓唬别人可以,但巨蟒蛇近地的时候会砸向哪里,她的实际控制权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 也是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头顶压抑,视觉下的光芒变淡了许多。 “你救宋闲!” 距离越来越近,中间紧隔,紧得仿佛就只差一副终点冲刺的隔离带。 云萧照她的意思向上看,宋闲被“送”上洞顶之后,并非如预计那样高枕无忧,人在上方没错,但空中漂浮有许多杂物,这么一看,似乎被裹在了什么絮状物体内,软塌塌的,不上不下。 光线一暗,洞窟边缘的轮廓刹那黢黑,这些安全范畴步步缩紧,仅剩下姚无欺周围隐隐约约一圈亮。 一看之下,情形如料想中的诡异:这尊石台熄灭了。 姚无欺也很诧异:这东西真的遇血即“消磁”了?这才多少点血,外面看得像世界能量之源的东西,说停摆就停摆了,是不是太儿戏了一点? 石墩周围有步骤的化归为浅白色,烛萤之光印亮云萧俯视下来的一双眸子,这是在她以为即将人蛇相撞的念头闪过之后。随着光晕消失,身下所踩之物仿佛重力回归,和所有活物一样,抓不住离心,就无从借力,这样一来,一切恢复如初,便骤然间通天彻地大显神威起来。 差与不差,就是这20公分不到的高度,到了至关重要的一霎,地蛇还是脱离出了云萧的掌控。 她心下一松同时一沉,旋即鞭绳捆住地蛇双翼,将游蛇目头拔地而起:“走!” 御龙在天这事,历史上只有不出豢龙c刘累两家的乡野传说,想在短短时间内控制地蛇以达到随心所欲,体力透支的云萧根本做不到。 顶部有重物脱鞘坠叠的声音,高度超乎寻常,所以方位辨识不清。 借着最后一丝光线,判定云萧失手之后,姚无欺听音断定宋闲坠落的大致所在,颜色骤灭,眼前像被蒙上两层厚重的布,现在的关键不在于眼前的画面清晰与否,她心脏砰砰直跳,是宋闲——几十米的高空坠落下来,她要有多么无敌的本事才接得住? 黑暗中,人龙捆打一处的轨迹与燥热融合。 比划过来再比划过去。 而后的五分钟,声音被吞并得无影无踪,坠落c托举c搏杀,所有纠集于一处的点终归七零八落,时空留下了一点错位,一点绵柔,由外至内将空气压缩再包裹,软踏踏的,最后缓缓拉上缝合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