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之碧海天心》 正文 1.楔子 黯然销魂归离恨(修) “君可闻,出泥不染乱世花,携琴仗剑走天涯。既见君子胡不喜?心安幽谷既吾家。” “卿不见,流风回雪云蔽月,凭栏独倚凝晚霞。既见佳人胡不喜?彼心安处既吾家。” “阿琦,此生你在哪,我便在哪。” 那是谁?那是在哪儿? “曲修成,为什么要骗我?” “······对不起,我···阿······” 我毫不犹豫的挂断了电话,有的时候,我们总该为自己留下最后的尊严。偶尔我也会想到梦里的那个男人对我说的话,“彼心安处既吾家”,若是此刻我喜欢的男人真心对我说着这样的话,大概所有人都会羡慕。既然情深,何必放下? 可是,现代大多数人受到感情伤害的概率就跟有车必然发生车祸一样的准。都说艺术源于生活,当你再发现,也许你的闺蜜是你失散多年的异母亲姐妹的时候,你大概会吞下一口老血,心里再骂一句“我去年买了个表”? “知道我为什么会和你做朋友吗?因为我恨你!我恨你!!叶如心你知道吗!我恨你!!!” 无尽的湖水漫过我的身体,脑中c耳边却依旧交织缠绵着那些薄凉入骨的声音,透心寒冷的粼粼水波送我荡向那深渊。我仿佛看见自己的身体正缓缓沉入湖底,又仿佛听见那水面上模糊隐现的游船上的阵阵惊呼······ “啊!快来人呐!有人落水了!” “我刚刚看见站在船头的那小姑娘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砸下去的······” “谁这么缺德啊!” ······ “哎!师傅·····救人······!那姑娘······掉下去的······” 好像有一个人影跳了下来,他缓缓潜下来,似一条灵活轻盈的鱼,离我越来越近,直到拉住了我的右手,搂住了我的腰,被他抱在怀里。突然,他抬起了头,对我诡异的一笑,是刚刚和我说话的那个奇怪的人。 奇怪,我为什么能看到他在对我笑?他抱着我的身体向水面游去,我的身体,是的,我的身体!我眼睁睁地看见他抱着我的身体游向水面,可我却继续沉向深渊,是的,我的,灵魂,还有,那个怪人砸向我的木盒,陪着我一起。 落水前······ “小姐,常在水边走,总有湿鞋时!” 我可以想象当时我的表情一定不是很好看,甚至还有一点扭曲,因为······那不是水边,是水上啊! “谢谢你的提醒,我只是想一个人安静呆会儿。” “对了,美女,哦不,叶小姐,我是来给你送东西的。” “你认识我?” “缘起缘灭时,能放下时放下。旧梦前尘须问剑,到底是君心如铁?还道是佳人相思意未绝?” “先生,你···你说什么啊?” “这盒子合该还给你了,是时候该走了,唉···” “我······” 砰!眼前一片黑影,头上一阵眩晕······ 睁开眼的一瞬间,暖帐轻纱,薄雾浓云,莫名清新的空气,没有濒死时的绝望,那逐渐扼喉的窒息之感,仿佛从未来临过。 “小姐,你醒了!”一阵惊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寻声望去,那束隐约的身影正要探到我眼前来,眼前却又是一片黑暗。头似有千斤重般,止不住的疲倦感让我只得继续睡去。 “小姐!小姐!不要睡!坚持住!继续给氧·····快点!来啊!麻烦让让!······” “方医生!快来!这里有一位溺水昏迷的姑娘!” 怎么回事,哪里来的白光好刺眼,好累,好困。 “叶小姐,叶小姐?不要睡,我是方宁,叶小姐?” 不要睡······不要睡······是谁在叫我不要睡,可是我好累,头好痛,好冷啊······ ······ “阿琦!阿琦!别睡!不能睡!不能睡!” “修成,我来接你下班,他们说你在急······” 谁在叫我,这声音好熟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嗯?是谁在哭?妈妈? “妈···别···别哭。小···琦,好累···” “阿琦!别睡!现在别睡!求···求你···别睡!” 男子红着眼眶,哽咽恳求,但是仍然无济于事。我想,若是当时自己就灵魂出窍了,大概会觉得大快人心,我都把自己给弄得没命了,才换来你们深刻的痛苦与自责和后悔。但我想他们也可能误会了,我真的不是故意死的,后来在天机观再遇见那谁的时候,他说这就是命。 空间世界的平行,让我们有的人在此世消亡后,便会投生在其他世界。三千大世界和三千小世界生生不息,或许直到地球消亡,所有的生命都不会在真正意义上消失,他们只是会又等待着宇宙用漫长的时间去构造出另一个具有生命体的星球,让世界的第三只眼能够看到具体的生命形式开始存在繁衍罢了。 “不要···我啊,太累了···为什么···要···骗我呢?我···我要···去找···他····只···只有···他···他不会骗我。” ——————————我是分割线—————————— 昏昏沉沉的半睡半醒之间好似已过半生年华,期间不断有人影在我身边来来往往。似喜似叹声中,有人慈爱留恋的缓缓一遍一遍的唤我“小小姐”,温暖的手不停轻柔地抚摸着我的脸颊c额头,又有湿热的液体滴在我的手心里。时而有人捏着我的手,模糊之间隐约有问询之声响起。 “先生c大师,我家小小姐如何了?” “约莫就在这两日方可回转。” “阿弥陀佛,小施主因祸得福,混沌之症怕是经此一劫,磨难全消了,哈哈哈哈,天生慧骨,此女大善,大善!” ······ 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的人影交织,来去匆忙,一声一声呼唤着我的名字,我沿着冗长黑暗的甬道,循着声音的方向一直走一直走,直到看到了微弱却温暖的光明,直到越走越近,被光明笼罩。 “啊!咳咳咳咳······” “小姐!小姐你醒了!你等着,我去叫嬷嬷!言嬷嬷,小姐醒过来了!” 我眼前窜出一个伶俐可爱的“善财童子”,着一抹淡绿青衣立在床尾惊喜地看着我,那双圆眼黝黑发亮,好像一缕曙光,晃得人没来由的就察觉到她的善意来。她见我醒后,便飞快的向外边跑,一边唤着人来,惊喜的心情毫不掩饰。 记得我分明在洞庭湖里溺水身亡了,那个人拿着一个长盒,向我扔来,却没料我就这样被砸进了水里,随着那长盒一道沉入了水底,还依稀记得他说的话:“这盒子合该给你了······这是我欠你的······”什么叫他欠我的?还有,这是哪里?方才那小孩儿的衣着好生奇怪,太过复古了。 等等,古代? 我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精雕细琢的古色事物,我躺的床上,暖帐轻纱,织绣锦衾。撑起身子,入目一片皆是木漆的黄花梨高扶手南官帽椅c灯挂椅坐落于正堂和两侧,配着夹头榫翘头案和红漆嵌珐琅面梅花式香几。我掀开锦被,勉强忍着四肢的酸软不适走下床,愈走到外间愈是古意渐深,那放满蓝白皮装线书的三层雕文柜c雕着不知名鸟儿的木染牙山水楼阁宝座屏风c紫檀书案c展腿方桌c琉璃灯围······这一切的一切无不昭示着,我似乎是穿越?重生了? “小小姐,哎呀!小小姐你怎么下床了,身子都还没好全,当心可别又着凉了!”我循声望去,一位身形中等,两颊圆肉,眼含慈爱又夹杂着几丝喜悦和担忧的中年妇人,向我疾步走来,抱起我就要向着床榻走去。恍然意识到似有哪里不对,我望向自己搭着中年妇人双肩的手,抬手看来,这纤小的骨节,细嫩而如藕节般的手臂,再看我的身段,这分明就是一个稚童之身!我变成了一个孩童! 堪堪平复下涌动的心绪,那慈爱的妇人已将我轻轻放在了床上,为我掩好被子后正待离去,我赶忙拉住她,道:“麻烦您给我一面镜子。”许是昏睡许久,声音带着几许嘶哑,甫一开口,喉咙竟有种撕裂的疼痛。 “啊······哎!奴婢这就去给您拿过来。”那妇人没料到叶如心会对她说话,看着自己的大手被小手拉住一时未缓过神来。待醒过神来,竟是语带激动却也不耽搁,马上跑到不远处的梳妆台,拿罢铜镜又去方桌上倒了杯温热的茶水才向叶如心疾步走去,倒是极为细心。 接过铜镜,忐忑的瞧向镜子里的自己,却是面容模糊,依稀辨得清眉毛鼻子和嘴巴,无法,只得又麻烦那妇人再去打盆清水来。妇人倒是万分喜悦,没有任何不耐,拉着随后跟来的青衣小丫头一起出去,不多一会儿便端来一盆清水,放到床榻旁的矮凳上。我急切的屈身望去,清水之中的容貌庆幸与我曾经一般无二,只是更显稚嫩了而已,不由松了口气。在清晰得见自己的面容之后,脑中忽然闪现出一些零碎散乱的画面,一会儿是“我”在一片清幽的竹林里奔跑的画面,一会儿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妇人将我推开,没于火海的画面,一会儿是我眼前这个妇人带我逃跑,后有追兵慌不择路决然跳下山崖,沉入江底的画面······ 这是这个身体的记忆,是我又不是我,我们唯一有联系的,便是那沉入水底的一劫。 这算是,从头再活一次的节奏吗,这就是那个人说的,去我该去的地方,那我和她,是一个人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旧缘去来新缘续(修) 我叫叶如心,无所从来,亦无所去,惟有一心。曾经的我逝于洞庭湖底,而今的我是一个四岁女童,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或者该说为何而生,只道这玄之又玄的事情,总是自古以来的难解之谜。自醒后到现在,已是过去了整整三日。 从那叫映玉的青衣小丫头和言嬷嬷口中得知,我与言嬷嬷是被此间的主人萧先生所救,连同被“救起”的还有那把我砸进水里的木盒和莫名出现在我脖子上的那块刻着“生庚八字”的玉片,据言嬷嬷说这是“我”爹娘送“我”的满月礼。当时我不仅落水受寒,且身中水蛇毒,命悬一线,亏得有山民在打渔时发现我们,又被送往萧先生处及时施救才得以脱险,但因我年纪幼小,受到了惊吓,致虚脱无力,所以昏迷了整整七天。言嬷嬷告诉我,若不是那突然出现的木盒,可能我和她真的便就此葬身于江中了,幸好她托着木盒的浮力,才抱着我在江上漂泊数日,到此地方被获救,不然她真不知道到了九泉之下该如何向我父母交代。 虽还未曾见过那位救我性命的萧先生,倒是映玉那伶俐小人儿,总是会来我住的房间里陪我说话解闷,我和言嬷嬷未来前这里里外全靠她一人打理,难以想象她才初及髫年便已经能将吃穿住行做得面面俱到,好在如今有了言嬷嬷,她倒少了几分老成,多了些初见时未有的童真。她俩时常分工合作,轮流陪着我说话解闷。是故我与她们就这样渐渐地熟稔了起来。 看着拿在手中的这块生辰玉片,上面刻着:丙午年,四月十二,巳时生。听言嬷嬷说,我曾患有混沌之症,说白了就是痴傻,家中父母曾遍寻名医也不得其法,后有位僧人上门相告道,是我魂魄不全,神不在此,故而浑噩度日。因此,我自大病醒来不认得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她也不曾怀疑我这个小小姐是换了个人。毕竟那位“萧先生”和上南寺住持就说过,我醒来后神智恢复清明,记不得前尘是正常的。 从她们口中得知这个世界的大致情况后,怎么也没想到,我居然回到了五百多年前的大明王朝的重庆府锁云山!就这么淹死在洞庭湖里,竟然活成了个老古董,这让我的心里五味陈杂,不过好在又回到了家乡,也算是“魂归故土”。 且听言嬷嬷道来我的身世,又不胜唏嘘,我父亲叶知章是重庆府知府衔正四品,母亲乃是一武林世家的小姐,我是他们二人的独女,而言嬷嬷是我的奶嬷嬷,在五月二十二,父亲叶知章即将携眷回京述职接任通政司通政使一职时,受到不明来路的人刺杀,叶府除我以外满门被灭,所有人都被活生生地烧死在偌大的府邸之内。只有言嬷嬷凭着一口气,拼死躲过追兵,我们才得以幸免于难,可这灭门之仇,让我如何不恨,我不是真正的叶家小姐,可我的姓氏名字却与这叶家小姐一般无二,如何我们就不是一人?我至今还隐约觉得,或许我们根本就是一个人,虽然这种想法很荒谬,可我心里却隐隐已然相信了。 映玉大我两岁,是萧先生于冬夜里捡到的弃婴,两人一直相依为命。很奇怪的是,自我醒来她便尊称我为“小姐”,她与言嬷嬷不同,又并非我的奴婢,为何对我如此恭敬,难道小小年纪就已经受到封建思想“荼毒”至深了?心里这么想着,却也把我的疑问告诉了她。 “先生说,你醒以后,就得拜他为师,成为他药庐的关门弟子。而我是伺候他老人家的丫头,你自也就是我的小姐了。”小丫头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无比真挚地看着我,用一种无比认真的口气对我说。 “为什么?我现在连你家先生长什么样儿都还不知道呢!万一你家先生长得很吓人怎么办?而且你不是被你家先生养大的吗,怎么能说自己是伺候他的丫头呢?应该是女儿才对!”而且,我当时都昏迷不醒了,他老人家从哪里看得出来我能担得起他“关门弟子”这么······高级的待遇。 “先生说,他自我记事起便教我断字识文,琴棋书画都学得不错,唯独到识草辨药这里总是玉石不分,便是跟着医书上的图解走,我也能把药材弄混。用先生的话讲就是我‘太钝了’,不能承他衣钵。我的命是先生救的,我自然该伺候先生一辈子!还有!先生可不丑,先生可好看了!”映玉似知道我的意思,退后一步两手后背,双眉微皱低下头也不看我,噘着嘴答道,说到最后声若蚊蝇却也带着倔强执拗,不仔细听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及此,我也不知该说什么好,每个人的天分好坏总是各有体现的,而她也只是于医术之上没有天分而已,上前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像她那般性情纯善的孩子又怕是难得少有的,且看我曾经生活的世界里,不是越来越少了吗?就算有,到最后不是是被伤的体无完肤,便是渐渐被人情世故所惑。 听她说来,这位萧先生不仅医术精湛,且还是一个颇为风雅的文士,我不禁对这位救命恩人好奇起来。正思忖着什么时候才能够见到这位闻其名而不见其人的萧先生时,耳边顿起映玉兴奋的声音:“先生!你回来啦!” 抬眸望去,见一个身长七尺有余,着烟色长衫的中年男子背手向我缓步走来,待到近前方看清其全貌,头发灰黑,束于脑后,两鬓已显些许斑白,方额宽脸,轮廓锋利,苍白却并不显得病态,似是少见阳光所造成的,粗直眉,高鼻深目,眼瞳灰黑,一双眼睛甚是漂亮,他竟是个西域人!两撇八字胡须蓄在鼻下,噙一抹淡笑望向我,乍一看去,整个人有种“漫随天外云卷云舒”的随和之感,不禁觉得十分亲切。 “小姑娘,身子可好了?”他的声音带着不惑之年的沧桑,可听在旁人耳中却如沐春风。 我向他施礼回道:“已是大好,多谢先生救命之恩。” 他只微笑颔首便不再多言,转身走到房间西北角的橱柜上拿下一条状方形盒子复又折回来,放到我们方才聊天的方桌上。 “这是我救起你们时,言嬷嬷抱着你求生的那个盒子。盒上似有机关。”他轻言道,右手食指指向盒子正中的凹槽继续说道:“这里有个方形凹槽,似乎正合你项上所佩的玉片大小。再来它密封得很好,并未受水侵蚀,里面东西应是完好,倒不用担心。”他将盒子推到我手边,我这才将这个致我坠湖的“罪魁祸首”看了个清楚——一个长方形的木制黑色密码箱就,箱面正中有一个约莫有个两寸大小的方形凹槽,槽中有凸起的五岳真形图,正好对应了我脖子上的生辰玉片的背面凹进去的五岳真形图。 难道,我来到这里真的不是一个偶然?它和我一起坠落洞庭湖,陪着我魂落他乡······不过这样也好,既已成定局,也应忘记那些前尘旧事,现在的我,应该重新开始,这里没有欺骗,我却也不会再轻易相信他人了。看着眼前的密码箱,我突然对它好奇起来,这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东西,那个神秘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安朔望着眼前这个小姑娘,看着她从最初的神色复杂到眼神里透出若隐若现的落寞痛苦,到后来的释然淡泊,直至现在充满期待的神情。不禁有些动容心疼,他早已从言嬷嬷口中得知了她们的遭遇,这个年纪的孩子总是快乐无忧的啊!她从前痴痴傻傻不计前尘,如今似乎心中含着许多事情?换做其他孩子,也许就·····唉······命运着实弄人。不觉再看她的眼神,盛满了不曾察觉的疼惜。 萧先生蹲下身来,摸了摸我的头,语气温和道:“想必这个盒子与你是有些关系的,你务必要好好保管。既然我救了你们,你们就在这里住下吧。”他很和蔼,那双深邃的灰黑色里充斥着满满慈爱,看得出来,他是一个豁达的人。 “我姓叶,名如心,无所从来,亦无所去。您也可以叫我阿琦,重庆府人氏。先生你呢?”我想,若是真如映玉所说,做他的徒弟,也很不错。 “无所从来,亦无所去,是为如来。惟有一心······惟有一心,好名字,好寓意。我叫萧安朔,西域人氏。以后就是你师父,你做我的徒儿可好?” “为什么?”为什么要收我为徒呢?万一我和映玉一样对医术没有天分呢?我不解地问他,为什么就那么肯定,我能够把他的医术学好。 “云嗔大师说你是天生慧骨,数十年难道一见的奇才,而我需要一个能够完全承我衣钵的徒儿。”我怔楞了,这怎么跟看相扯上关系了。可又反过来想,我不就是最好的一个例子吗。既然他那么肯定,我也就应下了。身在古代,总是要有一技之长,我想让自己好好肆意的活一次,无关凡尘俗世,做一个大夫也未尝不可。当即也应下了拜师之事。 言嬷嬷很为我高兴,她见我痴病痊愈后,又听闻萧先生说我是难得一见的奇才,直呼菩萨保佑,老爷夫人保佑,让我逢凶化吉,一个劲儿的说我以后定是个有大福气的好姑娘。 当天夜里,我便行了拜师之礼。 “阿琦,今你拜我为师,便该知道自己师承何处。为师自西域来中原已二十载有余,本是波斯拜火教木坛护法,所修习之,便是医术一道······”我如何也不曾想得到,我的师父竟是一个波斯国教护法,这里面竟又有些许情仇爱恨。 当年,他接任护法之职时,不过十七的翩翩少年,便受总教之托同其余教坛护法一同前往大明宣教传道。在此间,行至京城,他因无意间救下一名苗女,而招致杀身之祸,身中异毒,幸受一位大夫施以援手,方免于难。离京之时,又得那位大夫所赠《鬼谷残卷》一书,因而开始研习玄黄医术。后行至重庆府时,又再次邂逅了那名苗女,始知她原来是云滇五仙教教徒,名唤作阿幼朵。两人本身就同为异族人,且五仙教教规明令禁止异族通婚,这使得两人的感情阻碍重重。 不想,五仙教教主蓬勒不知从何得知他身怀《鬼谷残卷》,答应他若以此作为聘礼,便同意阿幼朵嫁他为妻。可他曾在那位大夫赠书之时答应过“此书不得易主”,波斯人最重承诺,答应的事便一生守信,所以他想也不想就拒绝了这个提议。无计可施的蓬勒前以阿幼朵性命相挟,后又勾结麻衣教主曹羽想要杀人夺书,最终阿幼朵为了他,自尽而亡。后来他在教众的帮助之下携阿幼朵的骨灰得以脱险,写了易位锦书,托同教护法带回波斯寻找新的护法接位人后,遂来到这处深山与阿幼朵的坟墓常伴隐居,不问世事。直到后来,他才打听到,原来蓬勒之所以要《鬼谷残卷》只是为了寻找传说中古天竺国流传下来的一本叫做《长生术》的秘籍线索。 听到这里,我才惊觉,我重生的不是一个真实的大明王朝,而是重生到一本武侠小说里了!“《长生术》”c“麻衣教”c“曹羽”,这不就是萧逸的《无忧公主》里的情节吗!我再问师父,现在的大内总管太监是叫刘瑾吗,他摇了摇头,说并未听说过这个人,现任的大内总管太监姓王。我傻眼了,敢情我还生在了前面,现在大内是王振专权,也就是说,无忧公主朱翠和皇帝朱寿应该都还未出生。 也许,我不能将这个世界仅仅看成书中世界了。自我的到来,它就已经是一个真实的世界了,所有的一切都可能沿着原来的轨迹偏离。我应该,去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好好看看这个江湖。最主要的是,我想要好好看看那三个被江湖人送“西山翠冷,苍海无情”的无忧公主朱翠和海无颜,以及人送“燕子飞”的潘幼迪。故事围绕着他们三人,那这江湖岂不是十分热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前缘相逢未相知(修) 深夜,已是子时三刻,我却始终卧于榻上辗转反侧,不能成眠。 思绪久久不能平复,我生在了一本小说里,可是这有很多疑问,让我不解。《长生术》这本秘籍在小说中本是没有的,《无忧公主》的小说主线,是以作者的视角来交代的所有情节,主线围绕西藏布达拉宫第十四王的“雪山藏宝”展开,书里并无交代过男主海无颜的确切身份,从头至尾,他的出现都充满着神秘。而《长生术》却是在这部小说翻拍成了电视剧后所加的情节,这本秘籍随宝藏共生,而布达拉宫宝藏却被“天竺国”宝藏所替代。电视剧中的主线围绕的是鄱阳王封地所在的一座古墓的发掘从而引出了宝藏和秘籍的线索来贯穿全剧。万幸的是,这两者虽然主线和结局不同,但好在中间情节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我有一点混乱了,这到底是电视剧的世界,还是小说的世界,抑或是这二者相结合的世界?我不敢确定。可我又有点期待,每个人心目中都有一个武侠梦,武侠的世界里,自成法则,相对自由而又不绝对自由,做一个江湖人总是会比一个普通人要好太多。这里面,每个江湖人都是为自己而活,不管他们到底是忠于本心,还是顺从欲望,即便血雨腥风,但却有另一番风流恣意。或歃血为盟,或狼狈为奸,最多不过快意恩仇,最远不过天涯过客。 被最好的朋友欺骗感情,用“背叛”这个字眼太过严重,我们身边总是有那些我爱你,你却爱她的故事。只是故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时,最心伤莫过于,我予之真心相待的人,不屑与之真心,最恨的莫过于,我曾赤诚倾其所有感情,他们不屑与之同伴。思及此,嘴角不由勾起一抹苦笑:“呵呵呵呵,真是可笑,真是太可笑!天可度,地可量,唯有人心不胜防。但见丹诚赤如血,谁知伪言巧似簧。呵呵呵呵,古人果真诚不欺我!” 既如此,在如今还未有欺骗之时,我该彻底抛却过去,入世随俗,做一个“江湖中人”,宁教我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 脑中突然闪过当时坠湖前那人对我说的话——盒子里的东西本该是我的。难道,那盒子随我来到这个世界是那人的原因?迫不及待地从榻上起身,拿起安放在床头的八角银红双穗纸灯,走到离床榻不远的展脚方桌前,将放置在桌上的那个木盒移到我近前。我对这个把我砸落水的木盒好奇不已,它随我来到了这个世界,已然是冥冥之中注定好的。 这是一个四格密码锁木盒,我先将脖子上的玉片取将下来,将背面凹进去的玉槽,对着盒子正中凸出的五岳真形图,果然玉片刚好与之相合,轻轻一按,便听得盒内传来“铿”的一声,似是有什么东西被解开了。再猜来这盒子大概是被设了两道锁,既然玉片已解开了一道锁,接下来便是将这密码试出来,便可打开盒子了,挨着试总是能试出来的,正好我也睡不着。 一直从一二三四······终于试到一四八二的时候,盒子“铮”的开了。打开盒盖,里面装的全是卷轴和书,这些东西看起来很古旧,随手拿起一本书凑到灯下细看——《九阴真经上卷》!这······这······这不是金庸小说《射雕英雄传》里的武林绝学吗?!翻开首页便是楷书写着“九阴总纲”,接着是“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是故虚胜实,不足胜有余······”我又从盒子里面拿出另外一本,这下彻底风中凌乱了,《灵鹫医典》······索性将盒子里面的东西全都拿了出来。 不知道这些东西是不是真的,可看着我眼前摊开的《九阴真经》上c下两卷,《灵鹫医典》,《天山折梅手》,《天山六阳掌》,《白虹掌力》以及其他的逍遥派武功秘籍,还有那些卷轴,整整三十六卷,上面画的居然是《北冥神功》,还有一张绢帛,那是《凌波微步》······ 这些都是金庸小说《天龙八部》和《射雕英雄传》里的武功绝学。以前小时候在小说上看到这些武功,不禁也做着同样的武侠梦,希望自己可以拥有一身绝学,笑傲江湖。可是,小说里的武功绝学现在以如此形式呈现在我的眼前,我却觉得如梦似幻。逍遥派的武功一直神秘莫测,更被誉为后世无法逾越的武林绝学。小说里并没有一一赘述,可是现在,它们就在我的面前,如此详细。 我无从知道这些到底是真是假。若这些武林绝学是真的话,那在这个世界里,怕是能够立足于整个江湖之上,比之不乐岛创派祖师“醉金乌”云中玉,有过之而无不及。要知道,逍遥子所创武功乃博采众家之长,而逍遥子本人也是惊才绝艳,神秘莫测。在金庸世界里,逍遥派是武林最神秘的门派,被称为“道家之圣”。且金庸小说中,所处时代越前,武功成就造诣便越高,《天龙八部》可说是金庸武侠小说中武功极盛时期。且逍遥子和扫地僧是佛道的两极高手,由他所创的武功可想而知。 而我现在所处的世界里,江湖高手层出不穷,想到不乐岛上的那三个老怪物,不自觉地冷颤了一下,“白鹤”高立,轻功绝顶,说他老人家轻功天下第一,估计没人敢说第二,绝学“醉金乌”和鹰翅功连海无颜都忌惮,苦思十年才创出破招;独臂宫一刀,其绝学气波刀法只有“燕子飞”潘幼迪能够抗衡;“妙仙子”风来仪擅驻颜之术,武功也是高深莫测。这三个老怪物加起来都两百多岁了,脾气古怪,行事狠辣,江湖中人人忌惮,堪称武林第一。想想都脑仁儿疼,以后想要去江湖看看,难说不会遇到他们······ 今天一会儿如坠云端,一会儿又如堕五里雾中。活在另一本以小说为基础构建的世界里,得到了其他小说世界的武功绝学,简直令人匪夷所思。看着我眼前的这些秘籍,我突然觉得恍然若梦,竟连何时睡去也不知。 “借问吹箫向紫烟,曾经学舞度芳年。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唉······” 无边的黑暗包裹着我,浓烈而凄凉,簌簌阴风从耳边刮过,我好像看见了许多灰亮的影子从眼前穿过。蓦地,听得一声声飘渺孤清的声音不住的在耳边响起,忽近忽远,忽而清晰忽而模糊,高低婉转,哀怨深情。 “比目鸳鸯真可羡,双去··双···来··君··不··见” “是谁?你是谁?是谁在说话?” 只听得那清越玲珑的女声,似在我耳边喃喃低语,又似围绕在身边慨慨感叹,诵诗之声不曾断绝,时断时续的连成句在我耳边响起。 “生憎帐额绣孤鸾,好取门帘帖双燕······借··问···吹···箫向··紫···烟,曾经···学··舞度···芳年······” 那玲珑女声一直反复吟颂着这几句诗,时悲时喜,一字一句中又是无尽悔恨,那一声声浸入人心的沧桑与彷徨,不知不觉令我亦如她一般心中悲苦,含恨饮泣不能自己。 “你到底是谁?这是哪里?你回答我啊!” 黑暗中那女声立顿,像是从来未出现过,可不过半刻,只听得一声沉叹,似从我身边传来。 “唉······阿琦,我就是你啊······” 听得身后传来一声低诉,我立时转身回头看去——一袅袅玉立的白衫女子正眼含悲,嘴含笑地看着我,她青烟黛眉,眸似天星,红颜若仙,正展臂向我缓缓轻盈走来。 “你要带我去哪儿?你是谁?”听她温柔唤我阿琦的时候,我便不知不觉间被她牵住了双手,跟着她的步伐,簌簌阴风从耳边刮过,灰亮的影子在我面前穿梭而过,熙熙攘攘,而我却不觉害怕。 “我带你回去看看。阿琦,记住,我是你,你是我。”她对我清雅一笑,抬起素手,轻抚了抚我的脸颊。 “你叫什么名字?” “李秋水。我是····逍遥···派····秋···水”忽然间,我感觉到胸前一热,低头望去,发现那块生辰玉片沾染了我的泪水,发出一阵和煦翠绿的微光,光圈越散越广,直至包围着我整个人,眼前的漆黑猝然扭曲激荡,一闪而逝。 ——————我是一闪而逝的分割线———————— 这里是······我环顾四周,熟悉的现代环境,微弱的路灯下,能看见四周停满了轿车。我站在路中间,这里似乎是个院子,静悄悄的,偶有三两声鸟鸣。回过头望向不远处的前方,台阶上的厅里正亮着灯。 我缓缓走近,拾级而上,临了,映入眼帘的却是个大相框,那里面赫然是我灿烂微笑的遗照。抬首,大大的“奠”字,刺进我的眼底。我,果然是死了。 大厅里响起的并非哀乐,而是我最爱的陶笛《空谷幽兰》。 “阿琦,你还记得小时候你送我的这个银戒指吗?对不起,我现在就把它还给你,呐,我给你戴上。对不起!呜呜呜呜······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阿琦!对不起!我错了!呜呜呜呜······我从一开始就错了!”我看着她走到我的遗体前,亲手为我戴上那枚曾经象征我们友谊初始的戒指,那是外婆送给我的护身符。她正泣不成声地对着我的遗体哀悼,纵然我心里有恨,可却再也无能为力了,有些东西岂能说骗就骗,一骗便是半生感情。 再看那颓然坐在一旁的佝偻身影,她形销骨立,独自在那里默默垂泪。心里不由得一酸,妈妈······ 旁边突然窜出一个矮小的身影,他抱着叶佩然,笨拙的拍着她的背,稚声哽咽的安慰道:“叶阿姨,别伤心,你还有我和爷爷,以后小云和爷爷会好好照顾你的!叶姐姐她也不想看见你这个样子,她最会为人着想了,你这样她会伤心的。” “佩然,你还有我们。虽然,你一直······唉···阿琦也是我的孩子啊!以后,我们一大家子人好好过,让阿琦也放心。” 那是······是了,记得当时离家前,妈妈曾对我说过:“阿琦,其实妈妈曾经和你曲叔叔是夫妻,后来因为你奶奶的原因,我们不得不离婚,你,其实是他的······” 我没再听下去,可也已经不需要了,真相······ “其实,我一直不信,阿琦四岁时,有一个自称是阿琦的‘还债人’找上门,对我和她外婆说过,她缘不在此,活不过二十五岁。还给了我们一个指环,说是阿琦的命定之物。我一直不相信,可是······我的阿琦,她的缘到底在哪儿?她会不会在另一个世界里好好活着?她······她能回来再看我一眼吗?” 一声“哗啦”,突兀地响起,只见大厅角落里的一个笔直挺拔的身影踏着沉重的脚步从阴影处向正中走来,直到离我遗体不过一米的距离,我才发现是他。 站在我身体旁不发一言的男人,就算是一个背影,也让人难忘。 人总在真相揭露之后背负悔恨,归根到底不过是他们心里背负上了一条人命;人总是在真相之前背负煎熬,归根到底不过是他们还未对一条人命的消亡做好准备。 命,其实比真相更残忍,你活,他和你彼此折磨,乐此不疲;你死,他被自己折磨,终其一生。我看见他和佟思眼里的悔恨,终其一生,因我的消亡,爱再难维继,活人怎么可能知道逝者的悲哀和遗恨,又怎么知道伤害早已烙进灵魂。我放过你们,你们却永远放不过自己,这根刺,都刺入了我们彼此的灵魂,都等待着别人来救赎,不再是你c我c他。 我走到自己的遗体旁,灵魂看着自己的身体,做这世最后一次告别。忽的,我发现自己遗体的脖子上,戴着一块熟悉的东西,再看自己脖子上的玉片,果然,能回来并非巧合。伸手正想摸向那敛床上遗体的玉片,倏然间,遗体上的玉片发出极盛的翠绿光辉。 在场之人来不及反应,陌生的声音陡然响起 “叶小姐,杳杳归来,可有心愿?”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回荡,是他!当时给我盒子的那个怪人! “是你!我认得你!你就是当初为阿琦批命的人!怎么可能?你没有变老!”听得叶佩然的话,在场之人皆惊。但见大厅门口那人一身黑色中山装,身形清隽,胸前佩一枚白玉棋子,若细看会发现其表面刻着与叶如心玉片上相同的五岳真形图,左手捻着一串佛珠,悠然缓步而来。在离我不过五尺便停驻不前,只对着我在的方向含笑说道:“叶小姐,秋水师姐,这世未了缘,今日当可断。” “为何唤我秋水?” “因为你是李秋水,李秋水就是你。你们是一个人,前生今世都······唉······” 听他一言,脑中不禁想到方才那玲珑清越的女声,她说我是她,她是我,一幕幕画面在我眼前跌宕掠过,无量山上c灵鹫宫里c西夏皇宫······出神之下,飘渺的灵魂显现在众人面前也不自知 “借问吹箫向紫烟,曾经学舞度芳年。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我是她,又不是她。” “阿···阿琦?是你吗?你回来看妈妈了对不对?”叶佩然听见幽幽空灵的声音响彻大厅,女儿遗体旁渐渐显现出熟悉婀娜的身影。所有人满眼的不可置信。 “妈妈。” 妈妈惊喜地看着我,步履蹒跚走上前来想要抓住我的手,却只是徒劳,入手的只一片虚无。 众人惊唤道我的名字:“阿琦(叶姐姐)!” 我只摇头,看着妈妈,依依不舍道:“妈妈,你要好好的。别担心,我在另一个地方,过得很好。” 望向一旁泣不成声的老人:“我把妈妈拜托给您了,好好照顾她,有您和小云在陪着她,我很放心。” “哎!我会的,阿琦······女儿······你······” 我向他深深鞠了一躬,道了声谢谢。眼中蕴着泪花,一时不知再说些什么好。只得转身看向那神秘人,问道:“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沉默一瞬,他抬眸望向我,怅然道:“师姐,我叫齐御风。” 再奇怪的事情我也见过了,听闻他的名字后,心中讶然须臾,便也不再多问,只托付道:“他们就拜托你,多多照顾了,师弟。” 齐御风不可察的微微颔首,道了声:“保重!” 凡尘俗世三千种,我已无牵亦无挂。脖子上的玉片似与我心有所感一般,渐渐散出和煦的翠绿微光······ “阿琦!”两个声音齐声叫住我。回头看向他们,飒然一笑,回看过往嗔痴爱恨,全是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谁是暗尘,谁又是谁的明月,我这抹识海幽魂,早该看清。 “叶姐姐!” “小云,要幸福啊。” 听见小云带着哭腔,哽咽的声音,那一声声急切的呼唤,纵然有刹那不舍,却也只能各自魂安落九尘。玉片散出的微光原来越多直至包裹住我整个身体,好困倦······ “仿佛梦魂归帝所,闻天语···殷勤问我归何处···归何处······” “叶姐姐······!” “阿琦!” 一双修长的双手,颤抖着拿下遗体上的玉片,甫一放在手掌上,“叮”的一声,碎成了两半,原本翠绿的颜色褪去,渐渐泛白。细看之下,碎片上赫然刻着“丙午年,四月十二,巳时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菩提扫迷心(修) “大师,我想问问自己的前缘来路。” “阿弥陀佛,小施主,既伤千里目,还惊九逝魂。昔有屈平目极千里兮伤春心,而今小施主不过从头来过,何谈伤心一说。莫问前缘来路,莫忘前缘来路,心里常清净,安稳即是家。” ————————我是分割线———————— 次日醒来,发现昨夜不知不觉间在桌上就着那木盒便睡了过去。被言嬷嬷好生说道了一通,待洗漱时才见左手中指上套着一枚银戒指,恍然了悟原来昨晚那场梦是真的。把着这枚戒指仔细端详,是我曾经送给佟思的那枚古银戒,上面刻着祥云纹,有赤c橙c黄c绿c青c蓝c紫七颗米粒大小的宝石以北斗七星的阵列嵌在云纹刻痕上,戒圈上有儿时淘气不小心磕在玻璃上的十字刮痕。原来,我真的回去过。 听师父说,药庐不远的山腰处有座上南寺,香火一直不错,且那住持也算我的救命恩人之一,突然就想去拜拜。带着映玉和言嬷嬷,踏进寺庙的那一刹,来往香客,络绎不绝。庙宇虽小,却也容得下那宝相庄严,慈航普渡。此时幼小的我,管不得其他人异样的眼光,不禁问了老住持一个原本不像四岁孩童该问的问题——“大师,我想问问自己的前缘来路。” ······ “小姐,和尚爷爷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懂?”映玉抓耳挠腮不得其解地问道。 “······心里常清净,安稳即是家······”紧紧握着手中的那枚戒指,这可能是最好的礼物,莫忘前缘来路,不悲不弃;莫问前缘来路,有舍有得,我懂了。 言嬷嬷一脸担忧,欲言又止的看着我,喟然一叹便不再多言,静默立在我的身旁,牵着我的手,紧了又紧,方慢慢松了开来。 抬头看向那慈眉善目的老者,双手合十持礼相拜:“多谢大师!世上本无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不过妄谈,持守本心惟以。阿弥陀佛!” “哈哈哈哈,小施主,好悟性。贫僧法号云嗔,若小施主日后心中有困,可常来本寺,老衲愿授教施主佛法,修心养性。阿弥陀佛。” 拜别住持,走出寺庙,我牵起映玉和言嬷嬷的手,道:“嬷嬷c映玉,从今以后你们和师父就是我的家人,我的亲人,走,我们回家!” 映玉看着面前光彩照人的小女孩,她的眼神那样清亮坚定,她一辈子都忘不掉她说她们以后是家人,是亲人时的那抹微笑。那是她自见叶如心醒来后,第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她被感染了,第一次觉得自己被重视,被珍惜的感觉,塞满心田,只会越来越幸福,她会一辈子和先生c言嬷嬷保护好这个小女孩,因为他们,是一家人。 “嗯,好!以后小姐c嬷嬷和先生就是映玉的亲人,家人,一辈子!我们回家!” 两个女娃的一席话听得言嬷嬷双眼直泛酸,小小姐自清醒后,心智异常成熟,不知是不是受了家逢巨变的影响,她总觉小小姐是知道些什么。可正是这样,她才心疼,她的小小姐才四岁啊!四岁的孩子,就是平头百姓家的,也是嬉逐打闹,急走追黄蝶,未解供耕织的无忧成长。果真还是不一样了。 小手手牵手,小小的背影,不强大,却充满力量。朝阳驱散了晨雾,鲜花并着露水迎风起舞,新世界,才真正开始。 拜师以来,因着李秋水的残缺记忆,我识字习文上手极快。师父虽对我的功课格外严谨,但也担心我慧极必伤,总是将进度故意放宽,生活上我们四人却如亲人般,有了言嬷嬷,药庐里里外外总是被打理得井井有条,越来越像一个家了。为了能在医道上有更精深的进境,我将秘盒里的《灵鹫医典》拿给师父研究,只称是家传之物,令我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是,他对此如获至宝,连连称道这本医典堪称当今杏林医道第一,里面所录不光有歧黄之术,还有门派源流及星相奇门之术和一些旁门杂类。他将《灵鹫医典》与其自身所学相结合,为我授业传道解惑,只当我也是隐世杏林之后,对我愈加用心。 抛出医典后,我又仔细观察了一段时日,方才放下对师父的戒备,他虽对我真心相护,可难免在绝世武功面前不会心生贪念,之前所受的伤害让我如今说话做事处处谨小慎微,心防甚重,又经历了些许挣扎才于一日深夜对师父他们和盘托出那秘盒的所有秘辛。师父并未怪我,只是心疼的摸了摸我的发顶,他深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让我守好这个秘密,用心习艺,壮大自己的实力。 逍遥派武学,对内力有颇高要求,同时门人弟子,须无所不通,无所不精,不仅须天赋异禀,也要面目俊朗。虽无自己前世李秋水那样的绝世容颜,但也是姿容极佳,若从小培养,花容不够,还有气质来凑。所为了日后游历江湖有足够实力,我须得更加勤奋努力,最起码真遇上了不乐岛那厮,打不过得跑得过,脚力一定要好。所以,小命要紧,轻功得好——“轻功天下第一”是我的首要目标。 但还是得学好医术,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不幸挨了刀,寻医问药是诀窍! 我将三十六幅美人卷轴挂在房间里,这是逍遥派至高内功心法《北冥神功》行功要窍,据说画中做示范的美人是李秋水,现在我要习得逍遥派武学,自此也算是逍遥派门人,就着这画,我权当行了入门拜师之礼,然齐御风也说过,我就是她,可前生今世我们都是两个人,即使有斩不断的联系,权当她是我的亲人罢。以后我也算是逍遥派第二代弟子了。 《北冥神功》运功路线较其他内功有所不同,其自少商穴至云门穴,与一般相反,习得此功须散尽前身真气。然师父对此并无兴趣,他已近不惑,舍不下那一身本事,一心仅志在于医道,愿穷毕生之力潜心研究一技足矣。而映玉却对星象之术颇感兴趣,就此,我们各有所志,定下方向目标后便看日后造化了。 我用三个月的时间熟悉了身体穴位之后,便正式开始习练轻功。逍遥派凌波微步,不仅是一门轻功,更是一门以动功修习内功的内功心法。其法门在于,轻功步法,脚步踏遍六十四卦为一周天,配合呼吸,内息便自然而然亦运转了一个周天。好在我如今才四岁,师父说小孩在十岁之前习武最佳,是因为先天之体,任督二脉并未闭塞,若是十岁以后,前期日积月累的浊气滞体,任督二脉便会逐渐闭合,是以需借以内功修为精深之人以内力贯通穴位,方成先天之体。但也并非所有人习武越早越好,天生三焦失调之人便不易过早习武,天山童姥便是一例。 照着绢帛所绘的步法,趁着李秋水的记忆还未完全消散,配合着呼吸以及脑海中涌现的易经方位解说,小心试着走了几次,熟悉之后,便开始修习。修习凌波微步又须内外结合,我将沙袋绑在腿上,从卯时晨起至亥时入睡前一刻不离,用以练就轻身之法,时隔一月再取下,以让身体适应平衡。几日之后,再加重沙袋······以此法循环,配以内功心法,一呼一吸,合着步法行走修炼定能事半功倍。秘籍上由此一说:“以沙袋之法常此习练,期年之后,奔爬跑跳,可与猿猴相逐;再三载,着船履行于水上,去之,赤足赴水如履平地,水上轻功成矣。功至炉火纯青,方可随时随地随心所欲腾空驭气飞行,周身自成罡气护体,可击外敌。” 其余逍遥武学,像小无相功c白虹掌力c天山折梅手和天山六阳掌,每一样都必须以深厚内力为基础方可入门。虽有李秋水的记忆帮助,但如今早已消散得差不多了,只会在自己学习一样东西的时候,偶有显现,让身心产生熟悉之感,提高学习进度罢了。 修习凌波微步之时,秘籍中虽绘有步法,但对玄黄易理也是有些要求的,我只堪堪记住了一种走势,便不敢再做其它。但师父于此道并不精通,这让我很是苦恼了一阵。万幸的是,他为我介绍了一位老师——上南寺住持云嗔大师。在出家前,他居然做过道士,道号名为齐眉,总觉似在哪儿听过,想来这位住持也有他不可说的一段往事。 易理学起来有如曾经的数学,根据九宫术数推演卦象,类似解几何方程,五行八卦皆可入九宫之象,因有前辈的模糊记忆左右,学起任何东西来都犹如温故而知新,且时常有新的理解,让云嗔和师父都慨叹后生可畏。 由此,我开启了药庐——和尚庙——药庐······如此循环的两地求学过程。凌波微步也在对易理的研习中逐步前进,直到六岁那年,才勉强做到了所谓“奔爬跑跳,可与猿猴相逐”——猿和猴还是有差别的,能追上山林间的猕猴,但不代表就能和那些灵活的山猿相媲美,同为灵长类,可是差距真的很大啊······这个时候,我才想到,我派先祖挑徒弟的眼光得有多挑剔,内功修为深厚多么重要!好在,我才六岁,因天生慧骨,进步已比常人快了不少,坚持练习,还有许多上升空间。 在六岁生辰那天,我终于得到了云嗔和尚的认可,易理修习正式入门,与此同时,经过两年的医理学习,我亦步入了医道的大门。我愈加肯定云嗔不是一个普通的和尚,师父曾说没有哪个沙门修士能够如此通晓易理八卦,而且还是精通。对于我的修习,有时他比我师父还要严谨。授我以渔,本应为我师长,他却不愿我叫他师父,只以长辈身份授我佛法,教我易理,只说:“昔有伯牙子期互为知交,今我与小施主你亦如此。施主聪慧,日后成就必不可语,倒是老衲日后有一事相求,施主只当还愿罢了。”敢情这老头,拿自己当菩萨呐!说好的伯牙子期呢!巧舌如簧,巧舌如簧! 话归正传,既易理入门,轻功小成,那修习北冥神功也该正式提上日程。想当初,才学凌波微步之时,我花了整整半个月才产生气感,难怪习武之人都要打坐冥想,武道并无捷径可走,只能持之以恒方能成事。对于时间,我一天也不敢荒废,只有认真做好每件事,才能够有事半功倍的效果。天才也非一天养成,除了天分,其他的努力亦一分都不能少,是以非学无以广才,非志无以成学。 北冥神功,以积蓄内力为第一要义,心法有云:“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说的便是此意。此心法与化功大法不同,修此心法不仅可化去内力,亦可吸取他人内力化为己用,存为北冥真气。图中卷轴指出,手太阴肺经至任脉为其根基,因此练此功切忌急于求成,打好内功根基是最重要的。 在某天翻阅《灵鹫医典》时,发现了一个令我始料未及的事情,其记载逍遥派源流之时,特有逍遥派掌门信物七宝指环的图谱记载,我惊讶地发现,掌门指环图谱与我手中的那枚古戒一模一样。书载指环七宝祥云纹内里刻有“逍遥子手书”之亲笔古篆,我拿着指环比对,借着正午阳光,终于看到了戒指内依稀刻有书中所说的字样。只是因为年代久远,古银氧化泛黑,不细看很难发现。平静地接受了这件事实,李秋水都是我前生了,齐御风不是师妹而是师弟这么奇葩的事情都遇见了,我已经放弃用科学的眼光去看待这一系列事情的发生了。寻找到自己生活的方向,走到江湖上去看看这些曾经只是文字的传奇人物,是我最期待的事情。 行事但凭本心,游览这大好风光,生平一大快事是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写这篇小说,纯粹是因为,我看过了很多同人文小说,多是金庸c古龙c梁羽生c黄易等,萧逸的基本没有。 前几位新派武侠小说的作者大神,他们的多数小说都被电视剧c电影翻拍过了无数次,从小到大我也看过无数版本。可能同为90后,95年以前的很多朋友都有看过一部叫做《甘十九妹》的武侠电视剧,但是对其原著作者知之甚少,他就是萧逸。 迄今为止,我所知道的他的小说被翻拍成电视剧的仅有之前所说的《甘十九妹》和后来的《无忧公主》。说实话,当时看小说版的《无忧公主》,我很难理解,作者最后让海无颜享了齐人之福。虽然作者并未点明,但两个女人同时对一个男人都拥有深沉的爱意,这很难不会有故事发生。以我个人愚见,作者结局收尾太过仓促,甚至对于最后三个主角朱翠c海无颜c潘幼迪的人设性格,都与前文有很大差别。萧逸之长处在于,对于当时新派武侠小说行文风格大受古龙影响之时,他对于此并未受太大影响,其文笔功力自不必多说,但对于人物感情处理,我却不太喜欢。 总的来讲,我最喜欢的是金庸的文笔风格,不管他的小说被如何翻拍成电视剧,但是看过小说的人都知道,他的武侠小说文本远比电视精彩太多。但《无忧公主》里面,与其说其主角是公主朱翠,倒不如讲这仅仅是以朱翠的生平遭遇衬托出来了一个身过沧海桑田,行走世间孤寂又遗世独立的大侠海无颜。打着呼喊女子独立旗号的一篇武侠小说,最终让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却是里面的男主人公。且小说情节达到中后期之后,大多的落笔处都是海无颜,直到最后朱翠在不乐岛上如何除去奸佞保护家人那里,对其描写都有敷衍之意,这与前期作者描写打斗场面的精彩绝伦大相径庭。我写这篇小说之意,并无意抹黑其中任何一人,只是以自己的理解角度,站在我的想法和立场去上解读每个人。且文中或许对于打斗场面描述会稍显薄弱,我会在近期抽空多加学习。楸童是个考研党,所以,有空就会更新。或许我的笔力并不深厚,但实在是由于我从未看到过这篇小说同人文的相关衍生小说,因此,借这个机会,来学着做一个讲故事的人。或许此时此刻,我的笔力还尚显生疏,但也请各位读者不吝赐教。 ps:我要抱歉一下,最近发现以前看过的萧逸先生的武侠小说改编成电视剧的作品还有袁泉和刘烨n年前主演的《长剑相思》,沈晓海主演的《马鸣风萧萧》以及96版的《饮马流花河》。楸童表示小时候都看过但一直以为是金大大的作品,在此深表歉意。因为我只正儿八经的看过萧逸先生的《无忧公主》小说(主要是家里就只收藏了他的这一套作品,趴),所以我为我自己填坑。鞠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山中多岁月(修) 锁云山,山如其名,山中多雾,如云锁山间,积而不散,乃得其名。然而实在是重庆府多山脉,城镇村寨多依山而建,而锁云山正好是一处中空地形,四面环山围绕,中间却为谷地山丘,故常年云雾不散。 其又名幽泉谷,只因山脉东临长江支流,南临乌江,其处于两江交汇之处,又因地势的高低落差形成了一个漏斗瀑布,而锁云山正好坐落在这天然漏斗之下,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山中山,谷中谷。山林绝谷之内泉水叮咚,重庆府地多温泉,谷中温泉泉眼数不胜数,故有此一称。中有七谷十二寨,药庐所在即是药谷,只因这山中谷内仅有师父一人行医,一身好本事傍身,是以药庐的尊望甚高,得罪谁也千万别得罪大夫! 且锁云山所属明月山脉一支,所处地带与贵州接近,冬雪夏凉,四季景色各异,优美各不相同。尤其春暖花开时节,药谷内百花盛放,溪流的潺潺水声,与飞禽走兽相互间和,好不热闹。 正值二月初惊见草芽,蛰虫始振的时节,清晨阳光虽不炫目,倒也驱散了之前倒春寒遗留在谷中的些微寒气。映玉绕着药庐找了一圈也不得见叶如心的身影,莫不是去了云嗔和尚那儿?想着先生的吩咐,也不及多想,先去庙里看看吧,说不定就在呢。 一路小跑,气喘吁吁地刚踏进庙门口,便被一年方十五六的知客僧迎面走来挡住去路。 “小和尚,你快些让开,我有事要请问你家住持!”映玉看前路遇阻,两手欲推开挡在面前的人形路障。 “阿弥陀佛,映玉施主,非也,非也!住持是寺里的住持,不是小僧家里的住持,一入沙门,便了断红尘,家为凡尘,岂能······” “哎呀,你啰嗦个什么劲儿!我又未曾出过家,你和我较什么字眼儿!快让开,我找你师父有重要的事情!”每次一见到这个了尘就准没好事,跟个唐僧似的,满嘴经纶佛理,说个话都能整得人都不好了,映玉忍住想要踹人的冲动,只得对着他打嘴仗。 “呃······阿弥陀佛,姑娘见笑了,是小僧愚钝,对······对不住了!那个······咳咳,住持现在有客来访,暂时不能接待姑娘,他知道姑娘要来,特让小僧一早在此等候,让小僧带话转告姑娘。”被映玉一顿抢白,了尘面色霎时绯红,道一声佛号,只得尴尬的转移话题。 “什么话要告诉我啊?”听及此,映玉也只得停住前行脚步,要知道,在云嗔有事情的时候还硬闯,最后受罚的可是小姐!小姐本就性子淡,平时看着和气,生气起来,就······虽无甚坏脾气,不砸不闹,可是这才真真可怕。很难想象,本就不善表达的小姐,在心情不好的时候,站在你面前,都可以感觉到阴风阵阵,那寒冬腊月再到寒冬腊月的直逼人心底儿,就连先生和言嬷嬷见她那样子都得退避三舍。想到此,映玉不由抖了抖身子,怎么感觉倒春寒还是没倒完呢!真冷······ 了尘奇怪的看了看映玉的表情,再摸摸自己的脸,是出家了没错,可他也不丑啊,难道是脸上有什么东西,吓到她了?咦,怎么想岔了!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佛家弟子应四大皆空,怎能妄动嗔念,所谓皮相不过表面尔尔几十年······及时止住心中所想,又恢复如初的样子。殊不知,他也才不过十五六的年华,正直情动时期,如此强装老成,到外人眼中,也是好笑······ “住持让小僧转告姑娘,叶姑娘去落雁坞找她的情缘去了。” “啊?小姐在落雁坞?知道啦!我走了。”等等,找情缘?小姐去那里找情缘?那儿哪有什么人啊?小姐才多大年纪啊,就惦着嫁人了。不行,我得去看看,别被什么人骗去才好。 了尘只见映玉停停走走,又是抓耳挠腮的,似想着什么,又摇头又点头。不禁觉得奇怪,何止奇怪,这药庐的人好像都很奇怪。 “还是住持比较正常,嗯,我也很正常。”不知不觉嘀咕出声了的了尘,连忙捂住嘴,四下偷偷瞥去,还好没人听见。手捻佛珠,道声佛号,连忙回到大殿做早课去了。六根不净啊,一日之内动了两次嗔念,定力不够,定力不够!药庐的人果真是奇怪! 翩若惊鸿,矫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凌波微步之步法奥义,大抵即是如此,我随步法身形飘动,忽而进入了一种玄妙的境界,丹田真气有如月涌大江流之势荡开游走周身大穴,步法越来越灵动飘逸,全身不由自主地运转起北冥神功来。身旁景色变换无数,而我却好似无所察觉,亦没发现那通臂灵猿老早就被我甩出老远,踏波逐行,如履平地。 待那玄奥的气机散去过后,我赶紧席地盘坐,抱元守一,灵台清明,行功一个大周天后,发现自己的凌波微步和北冥神功又精进不少。 “吱吱吱······嗷······嗷嗷······!” 看着那通臂灵猿携家小从前方山林中飞窜而出,直向我所在的地方扑来,我不禁一哂,从腰间解下随身佩戴的酒葫芦抛给它。 “老猿,这次我赢了,你跑不过我啦!来,这是给你的回礼,悠着点啊,别像上次那样跑到药庐来撒酒疯。呵呵······” 看它对我人性化的咧嘴一笑,扬着毛茸茸的长臂表达着自己的好心情。不禁想到,自六岁轻功初成之时,我就与这林间的猿猴相熟。想当初,使尽全身解数,也难以追赶上这通臂灵猿,还叫它给好生捉弄了一通,让我好不狼狈。都说动物通灵,与它们厮混这么些年,这些动物老早就将我当作它们的其中一员了,就连我最怕的蟒蛇,见到我也想要亲近一番。怎奈何,我实在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儿,怕倒是不再怕,只想着它那冰冷绵软的身子,就没来由的觉着不舒服。 这六年的日夜勤学,我的功课也都有了质的飞跃,听云嗔和师父说,放在江湖中,也不会让人讨得了便宜去。以十岁之龄,已是惊为天人了。如今凌波微步已被我练得步入了上乘境界,照如今的境界推算,最多十年便可练神还虚,进入极流之列。而北冥神功在凌波微步的辅助之下,如今亦小有所成,可以着手练习其它几门功法了。 师父虽说我天资聪颖,根骨奇佳,但我也知道,杏林一道和奇门之术,所需要的时间并不比武学少,凡有所学,在融会贯通的同时,也要学会触类旁通,举一反三。如今我已习得逍遥派武学,不可贪多,那本《九阴真经》我一直当作参考,随时都在钻研。黄裳所著,乃是从佛道两门大学之中悟得的武功心法,但这其中包罗万象,虽能肯定,《九阴真经》其中的武学窍要未必有逍遥武学精深,但其对前人武学的总结亦有可取之处。它能在金庸武学中排到第三,是有原因的。光看我将易筋锻骨篇,螺旋九影,大伏魔拳和白蟒鞭法教给师父和言嬷嬷还有映玉就能看得出来,他们武功都有所大进,虽言嬷嬷只学了锻骨篇最最浅显的部分,她的身体较之从前也更为硬朗了,尤其师父也借此从中参悟出了新的招式,他本就所学庞杂,先有西域拜火教武学,后又从师娘阿幼朵处习得五仙教武学,如今正好借此取长补短,完善了半生所学。 我从《九阴真经》中发现其手挥五弦和飞絮劲与逍遥派寒袖拂穴有异曲同工之妙。前者手伸五指在对方手肘上轻轻一拂,便可致敌酸软,全身消劲;飞絮劲则是一种卸力的巧劲,类似于乾坤大挪移,能将对手的攻击气机化为无形;而寒袖拂穴,为将全身北冥真气以逆行方式贯出体外附于衣袖之上,衣袖轻拂便可制敌掣肘,使对方全身气血逆行,立时倒地。看清这三者相似的关节后,我便试着将北冥真气控制着从五指射出,凝气打穴,又试着将寒袖拂穴的招式变换,参以太极天圆地方,阴阳两极,刚柔并济的设想借力打力,没成想,在拿云嗔那榆木疙瘩似的弟子了尘当了几回小白鼠,尝试多次后,竟然真的成功了,若待日后内力大成,威力远不止于此,轻者便如了尘般全身酸软,不过半刻便可痊愈,重者伤及穴位,能取敌性命,废其武功。 映玉在落雁坞一阵好找,终于在溪边青石上看见那一人三猿,席地而坐,欣赏那湖光山色,好不悠闲。当即赶紧向那藕色身影掠去:“我的姑奶奶,可叫我找到你了!先生让我来寻你,说是有病人来访,需你搭把手。” 搭把手?估计是那静观县的刘员外来拔牙了吧!我起身撑了一个懒腰,打了个哈欠。 “是那个静观县的刘员外来了?” “小姐怎么知道?你今天还没随先生下山看诊呢!” “哼,月前我就说过,他那口牙因常年嗜酒,早就被腐蚀了,牙髓本就剩不了多少,偏偏还喜食油腻,对身体更无甚大益。都一把年纪了,能不坏牙吗?起初只是因身体机能衰竭出现高热,退热只是治标而已。而他又虚火过旺,贪凉招致风池穴邪风积体,大寒啊!不牙疼才怪!而且你以为他真的只是牙疼吗?” “小姐,你说的和先生说的一字不差啊!那个刘员外今天特地上山来让先生给他拔牙呢!所以先生才特地让我来找你。”映玉一脸崇拜的看着自家小姐,看小姐如今医术有此功力,不禁与有荣焉,先生当初收小姐为徒真是赚大了! “拔牙?成啊,全拔了吧。” “啊?全拔了?那刘员外也才不惑之年,虽是一把年纪了,可牙全没了不就得像耄耋之年的老者那样过活了啊!” “不拔也成啊。从现在起就开始戒酒吃素吧。” 看着映玉怔楞片刻后,忍俊不禁的表情,我也跟着开怀了起来。转头对着老猿挥了挥手,正准备带着映玉施展轻功回药庐去。映玉却突兀地问了我一个问题,这个问题真的很c“突c兀”。 “对了,小姐,我刚才去寺里找你的时候,了尘代云嗔住持告诉我说你来这儿找情缘来了,可我怎么就只看见你一个人呢?” “我的映玉啊······” “嗯?小姐?” “轻功有进步。” ······好你个云嗔老和尚,竟敢这样来涮我,不就偷了你两坛绍兴花雕嘛,至于这样么! “老猿!明晚我带你去喝好酒佳酿怎么样啊?” “吱吱吱!吱吱吱吱!” 真是的,师父也真会找事情,越来越为老不尊了,都能跟云嗔那老秃驴凑成一对幺鸡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血海初筹谋(修) 刚到药庐门口,还未更进一步,就传来一阵阵嘶哑的叫唤声。 “哎哟哟······哎哟哟······萧大夫,你快帮帮我!帮我拔了这颗牙吧!太疼了,实在是太疼了!这都折磨得我食不下咽,夜不能眠呐!哎哟哟······” “呐,小姐,你听见了吧!这刘员外赶早,卯时刚过就被他家下人给抬上山了,听随行的人说,他可是一直在喊疼啊!这会儿嗓子都叫哑了,刚来那会儿可不是这样!” 这边听着映玉描述情况,那边又是阵阵喊痛的哀嚎,心下道了声活该,腿脚也没耽搁,直接进了大堂。前脚刚踏进屋,除开座上二人和端茶进来的言嬷嬷神色如常以外,其余的人皆脸色泛白,浑身一抖,垂头恨不得地里有条缝能钻进去最好。 “呵呵,不想刘胖子你也来了回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雅兴’。你可别叫了,等会儿猿兄会以为有人专门来和它争酒喝啦!何况叫了也没用,该痛还是得痛。这个病敢情得得好,教人痛定思痛。”不遵医嘱,到头来吃亏的还得是自己。 乍眼看去,见斜靠在椅子上身着一套鸦青色绸缎子长衫配朱红里衬的中年男子,一手捂着嘴,表情痛苦,左脸已有轻微浮肿。看他那身段,富得流油,肥头大耳,眼睛鼻子都凑到一团去了,国字方脸因为体胖的原因显得格外臃肿,偏偏他长了一对漂亮的眉毛,都说剑眉星目是美男子的标配,可到这儿,那剑眉倒是配了一双鼠目,看来却无比滑稽。走近细看那人衣着,鸦青色长衫上用银丝绣着一指兰花,本应该是风雅之极,却在他身上越发显得俗不可耐。 男子听见清亮童声,蓦的剑眉一竖,转头捂着嘴口齿不清的喝道:“哼!好个牙尖嘴利的·····”却在看清来人后,立马陪着个笑脸,生生刹住了后面正要脱口而出的话,起身恭迎。 “呀!哎呀,原来是萧大师的高徒啊!小大夫安好!” “切~您老人家还真是千人千面啊,把我家小姐换作别人,您可就该说‘好个牙尖嘴利的黄口小儿’了,对吧!”映玉见那刘员外要对叶如心口出不逊,虽后面及时转变了态度,但从其言谈举止间,联想到他刚上山时对府上下人颐指气使的样子,这人品行可见一斑。 “嘿嘿,叫姑娘见笑啦!刘某一介俗人,什么都缺,唯独不缺钱,可这钱有了,就是没啥学识,又最怕别人瞧不起自己。所以就······哎呀,对不住,对不住!”刘金生听罢映玉一言,大为惭愧,老脸赧然,顿时手足无措起来。没学识不代表他没见识啊,要不然他也不会在这川东商界一帆风顺。对于有本事的人,他是打心底尊敬,就是一点不好,捧高踩低,这一贯是商人的通病,好歹他虽为商人也算还有点义气,学不来别人落井下石。自己也是穷过来的,知晓那些艰辛,也算将心比心了,就是素质不怎么高罢了。 见他被映玉那十二岁的小丫头给噎得老脸通红,我也见好就收。 “好啦,我不跟你计较就是!我说刘胖子,你这病还想不想治了?” 见我似笑非笑的模样,刘金生心里打了个突突,这祖宗不会又有什么主意打在我身上了吧?但面上不显,依旧笑脸相迎,要是能根治这病,流血流泪又流汗也没关系,长痛不如短痛啊······ “想想想!谁说不想呢!这些天可难受死我了,小大夫,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那天不该出言不逊!萧大师的亲传弟子,怎么可能是庸医!我当时就是觉着,没见过那么小的大夫出诊嘛,啊哈哈,有点不信任······还请小大夫见谅,原谅则个!” 说罢又忍着牙疼,双手抱拳行了个大礼,要向我拜来。这可把我吓了一跳,连忙侧身避礼,一边说道: “行了吧,你们府上也算是我师父的老顾客了,我还不知道你是什么人?让你一个四十几岁的大叔对着我行大礼,那不得折我寿啊!你这病不严重,想来师父也告诉你该怎么做了,只要你能够控制饮食,再配合药方调理,保证让你再多活二十年是没问题的。就是这牙嘛······” “哎哟!萧大夫,小大夫,只要能让我这牙不疼,你们让我干什么都成!我都快疼了一个月了,每天都难受的紧啊!吃不好又睡不着,还疼的我都快没法儿做生意了!” “爽快!好,你这牙我给你治了!不拔牙就能好,你放心吧!不过,我要你帮我做两件事儿!” 刘金生这才放下心来,就听着后面这小祖宗说有事儿,又有幺蛾子啦,他又担心了!想着之前她每跟着萧大夫出诊一次,哪哪儿都是哀嚎遍地啊,逮谁就给谁试药,偏偏这师父还什么都不说,每次都是一副“老夫甚慰”的表情。这师徒俩古里古怪,可偏偏别的大夫不能治也不敢治的病,他们都能治,还能都治好!整个中原江湖再无出其右,怪得了谁? 这药庐的人医术好是好,就是邪乎得不得了! 我见着他那脸色,才下眉头又上心头,想是之前给整怕了吧,想来上次让他家下人给我试药,把他吓了个够呛,不过这次可不会折腾他什么。 “你放心,不会再让你奉献出府上的家丁来试药啦。我只是想让你帮我去打听两件事儿,毕竟你是商人,时常走南闯北,消息最为灵通。” 听及此,刘金生不禁松了一口气。打听事情可难不倒他,这做走南闯北的买卖,要想稳赚不赔,消息就得活络。 “小大夫放心,刘某人一定不负所望。不知小大夫要打听的是什么事情?” “其一,我想请刘老板差人去江西鄱阳王封地打听那儿是否有座千年古墓。不过,你派人打听的时候可别太招摇,就说初来此地,就风闻这里有古墓吃人的传说,不知道是真是假。这其二,就是想烦请刘老板托道上的人帮忙仔细打听六年前重庆府知府叶知章家的灭门惨案,叶府一家如今葬身何处。若能得到此案的卷宗,我在此许刘老板一个要求如何?” “呃·······这其一倒简单,小大夫就等着我的消息便好。不过这其二···恕刘某直言,六年前叶大人一家灭门惨案,乃是朝廷督办提刑按察使司直审,此案卷宗恐怕早就被归档刑部了,要想得到卷宗,怕是······” 竟是如此吗?朝廷督办此案,难道这里面还牵扯有其他利害? “刘老板只需帮我查到此案卷宗去向便可,其他的我自会想办法得到,不过许你的要求还是作数的。” “小大夫为何对六年前的旧案如此关心?”刘金生着实不解,观这女娃也不过幼学之龄,横看竖看也还是个吃糖的小娃娃,除了医术好,聪慧一些,能看出长大后是个美人以外,也没什么特别的了啊? “刘老板知道我姓什么吗?” “小大夫真会说笑,你自打第一次被萧大夫带下山为老夫诊病时,萧大夫就介绍过你姓······姓······” “刘老板,我姓什么?嗯?” 叶如心挑眉看着刘金生,他生生把后面那个字给咬在了嘴里,表情一阵惶恐惊诧。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想来这女娃却也可怜,小小年纪痛失双亲,又得高人教导,早慧异常,却不想这背后·····(刘老板你脑补得好厉害啊~) 不愧是叱咤商场的老手,刘金生只不过半刻便收敛好情绪,郑重对叶如心道:“小大夫放心!在下定竭尽全力帮你调查此事去向。当年叶大人是重庆府上下百姓皆称道的好官,却不想就如此不明不白的被害去了性命,唉······不过,那古墓······” 打听一座还未知是否存在的古墓,这倒让他有些好奇,差人去暗中查案是捕快做的事儿,可这事儿却不能明着来,却是难。可这事儿太过简单,反而让他觉得不踏实,千年古墓吃人?打听那茬做什么?难道那古墓里有什么稀奇宝贝? 似是看出了刘金生心中所想,一旁久未开口的萧安朔说道:“刘员外你放心,我们不曾想过要去盗墓,只是想要求证一个事情而已,况且那个古墓可不吉祥。” 冷不丁想法被看穿,这让刘金生尴尬不已。同时心里对这药庐的三个人万分忌惮,这一对师徒,不仅医术高超,身份也是神秘得很。那萧大夫,虽在此地生活了三十余年,可却是一个西域人;他那徒弟,一个传说满门被灭的惨案遗孤,年纪幼小,却有一身不弱的武功,还颇有心计,性格又甚为古怪;另一个小丫头,也有一身好本事,光是这进药谷的阵法,若无她的指引,常人怕是会被困死在谷口,总之,这三个人太邪性了!他们的事还是少问为妙。 “咳咳,没有没有!只是这次小大夫让我做的事情让我······嘿嘿,嘿嘿!放心,放心,事情一定办好!” “那就谢谢啦!呐~刘胖子,这包药粉,放两匙在牙粉里面,每日早中晚就着刷三次牙,一个月就好了。我师父会给你开调理药方,你不能再喝酒了,且在你瘦下来之前,都得吃素。若是照此遵守,一年之内,你的身体就会逐渐好转。” 叮嘱好一切,由师父为他施针止痛后,便送他下山离开了。这次让他去打听的两件事情,若是被证实了,一则可厘清我所在的武林世界,定是有些许电视剧的情节渗入的,但主要还是以小说为主;二则可断定我所背负的灭门惨案背后,到底是谁在搞鬼。 这些年从师父和云嗔口中,我得知,当今武林,以观涛阁c南普陀c青砂堡c点苍派c不乐帮五大门派为最为神秘古老,只因他们都有不传秘功傍身。而电视剧中并未有观涛阁出现,因此,我才断定,这个世界很有可能是一个以小说和电视剧相结合的世界。毕竟我是真实存在的,这个世界就不是仅限于书上的那些文字了,想通这其中关节,我便只等刘金生的消息加以证实即可。 刘金生离去之后,言嬷嬷忙唤道我:“小小姐!你·······” “嬷嬷,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可这血海深仇,灭门之恨,叫我如何不报。” “唉!老身答应过你娘,无论如何都要照顾好你,这仇······” “那是我痴痴傻傻不闻世事,可如今我早已非痴傻之人!”言嬷嬷欲再说,我却出手打断了她,继续道:“嬷嬷,我知道你并未说实话,其实你并不是我的奶嬷嬷,你是我娘身边的人吧。一个签卖身契进府不足三年的奶娘,怎么可能会在危急时刻第一个想到是主人家的安危,人的本性都是自私的,你若不是与我家感情深厚,又如何会带着一个痴儿逃命,又如何会在走投无路之时陪着我一起死?况且以你的年纪根本就不可能做我的奶娘,唉。” “小小姐,我······” “若我就这样痴傻一生,或许报不报仇都不重要了,活得如行尸走肉一般,无知无觉和死人有何区别。可老天让我清醒了,我的父母被活活烧死,有无埋骨之地,魂魄可有栖身之处都无从得知。哪怕让我知道他们埋在哪儿也是好的,哪怕让我知道仇家是谁,也还有个盼望!难道就让他们二老白白的在九泉之下也过得糊里糊涂的吗?难道嬷嬷你就不想知道凶手到底是谁?”自从活在这世,时间越长,我越对自己的过去产生了强烈的探寻的欲望,我渴望知晓自己的生身父母的下落,每逢年过节能够拜祭一下也好,至少能让自己安心,也感激他们把我带到这个世界。我唯一能为他们做的就是查清真相,为他们报仇,以全这世的亲缘。 ————————————灭门惨案的分割线———————— 言嬷嬷听罢,久不言语,思忖良久,才道:“小小姐,老身曾是你母亲的奶娘,姓言,上碧下青。你的母亲曾是青砂堡大小姐,当今江湖赫赫有名的‘澜沧居士’童玉奇的同胞妹妹,名唤童秀妍。她因与你父亲相知相爱,私定终身,而为青砂堡不容,最终被他哥哥废掉武功逐出家门。后来老夫人在我苦苦哀求之下不忍看见自己的亲生女儿在外流离受苦,所以便应了我的请求让我继续照顾她。直到你出世之后,虽然小小姐你患有痴病,但姑爷和小姐仍是十分疼爱你。 原以为一切都会一直和和美美的过下去,却不曾想在你四岁那年却变故突生。在那个一如往常的月圆之夜,府上突然出现了一群不明来路的黑衣人,他们见人便杀,来势汹汹,很快便杀到内院,到处都是火光,我赶到小姐和姑爷房里时,已经是一片火海了,待我正要冲进火场救人的时候,小姐抱着你从火海里冲了出来,交给了我,让我好好照顾你,之后便凛然转身以身饲火了······我抱着你躲在柴房的地窖里,直至黎明打杀声不再才敢出来,好不容易逃出府衙,却还是在半路遇到了追杀,这才被逼得走投无路跳崖择生,后来的事小小姐你都知道了。” “童玉奇,为何要废掉我娘的武功?” “唉······当时老堡主是打算将小姐许配给岳阳剑客顾锡恭,以结青砂堡和岳阳剑派两门秦晋之好。哪知后来小姐偏偏遇上了当时还是秀才的姑爷,二人一见倾心,所以小姐就······” “所以我娘就拒了这门亲事,损了青砂堡的利益,打了青砂堡的脸面,因此被废了武功。呵!好!真是好!真是好得很!这仇我且记下了,待日后遇到再一并讨要!” 言嬷嬷看着叶如心那悲极发笑的表情,心中早已酸痛难当,当即将她抱入怀中,不禁老泪纵横。 “呜呜呜呜,我的小小姐啊!你才十岁,不应背负这些啊!” 我就着言嬷嬷的怀抱,右手拍了拍她的背,以示安抚,唇边泛起一抹冷笑,道:“嬷嬷,说这作甚,这都是命!我该认,可是那些欠我们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您别再叫我小小姐啦,您是我的亲人,是我的奶奶,日后便唤我阿琦!什么小姐,空有一个尊称,却还得受人摆布,我可不是那随人摆布的人!” 师父与映玉在旁皆一言不发陪着我,直至我的情绪回还过来,方放下了心,言嬷嬷也只是心疼极了我。自此以后,我们四人的感情更是深厚融洽了。 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将我派其它几门武学开始习练起来。如今北冥神功小有所成,为了日后行走江湖不露太多底牌,我决定修习小无相功,这门功夫胜在“无相”二字,功法的总纲要旨,妙在不着形相,无迹可寻,可以随意驾驭众多武林绝技,内功修为越精湛,便越能迷惑敌人。只要他出招攻击,我便能以此之道还施彼身。可谓杀人必备良技,让人找不出武功出处。 再者是天山折梅手,含三路掌法,三路擒拿法。虽只有六路武功,但其中蕴含着天下所有的兵刃绝招,用来自保和对敌都十分实用。这六路招式口诀,虽仅有十二句八十四个字,但却是调匀真气的法门,口诀平仄拗口,想要背得流畅,顺逆皆可却也有些难度。 之后,次日晚上我又带着老猿一家三口又去寺庙外那颗大榕树下偷挖了云嗔的藏酒喝,把他气得七窍生烟后,我的修炼生活依然继续。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终于在四月二十八药王诞辰这一日,刘金生派人送信上山来,果然,鄱阳王封地的确有座千年古墓存在。与此同时,带来的还有一个令我意想不到的消息,鄱阳王八岁的小公主在游湖的时候失散了。 是了,小说里根本没有提起故事发生的确切时间,只是交代了男女主人公的确切年龄。我本以为,朱翠与皇帝朱寿还未出世,不曾想他们一早就存在,算起来我也只比朱翠大两岁而已,那太子朱寿应是十六岁,已经登基了。我们长居山中,久不闻世事,乱世之下,就算是新皇登基也甚是无趣,何况这天下谁来做主都是一样,江湖一如既往。看来,这次无忧公主游湖失散,应是有了奇遇踏上了学武之路,离剧情开始也越来越近了。再有四年,就是海无颜独闯不乐岛后身负重伤的时候了。 思及此,我亦要更加刻苦用功了。常言道吃水不忘挖井人,这没有挖井人,只能要求打铁还需自身硬了,看戏和报仇,也是需要实力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一生所爱,昔时因(修) 在我十二岁这一年,师父远行了。去哪里,他并未多说,早在此前他就曾说过要择个时候云游四方,每每问及此,他还总说还不到时候。然而就在元宵节那天,他却突然留书出走了。 想起前一晚我们还在和药谷的山民一起围着篝火,吃着团年饭,节日的氛围衬着往日里幽静的山谷里多了一丝城市的烟火气息。每年除夕,谷里都有在清溪石桥上放孔明灯的习俗,以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家人福寿安康。而这一年,却未在河边见到师父的身影,往年,他总像一个老小孩儿一样张罗着这些,最怕我们孤独无聊,可最近几天,总会发现他对着师娘的画像发呆。我料想他十之八九是去师娘的墓前悼念了,便将孔明灯交给了言嬷嬷,自己寻着去处去找找看。 提着灯笼,还未到墓前,便远远看到一个背影,果然见他一人披着狐裘坐在墓前独饮。好久都没有看到师父如此寂寞的样子,漫天细雪纷飞,回望我身后那点点灯火有如满天繁星,而这边却是明月墓塚伴着孤灯相映,一个地方,两个世界。恍然发现,他已经苍老了许多,原先双鬓只是斑白,如今却已尽染白霜,发上已少见青丝了。眼角褶皱也更深了,但也不难看出年轻时是一个英伟的西域男子。想及此,没来由的心中一酸,便忍不住轻唤了声“师父”。 墓前的中年人,顿住欲饮的姿势,眯着眼睛循声望来,就着明月当空歪头看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向我招手示意。 “小琦儿,来。” “师父,今晚守岁怎么不去清溪石桥放孔明灯了?我和映玉还有言嬷嬷把桥上桥下都找遍了都没寻到你,只得帮你放灯许愿了!往年你可是跑得最快的一个!” 我故作撒娇,嘟囔着说出这番话,只想冲淡他那萦绕周身的寂寞情绪。他牵着我的手,转到师娘的墓前,摸着我的头感叹道:“唉,不知不觉,收你这徒儿都有八年光景了。这八年里,你把为师的本事学了个七七八八,一身功夫也使得俊,果真是天资过人啊!娘子,你生前便想要一个如此聪慧的女儿,这孩子越长越大,那股邪性儿脾气也越发地像你。想来是你在眷怜着我,特地送这孩子来到我的身边,让我不至于这么寂寞。来,小琦儿,给你师娘磕个头。” 我依言跪下,对着墓塚拜了三拜。看见那三十多年如一日的朱红碑铭,师父真的从未放下过,每次下雨,待雨过天晴后,总会带着朱砂和毛笔,提着酒菜,描完了刻字,一呆就是几个时辰。 “师娘,希望你在天之灵能够保佑师父福寿安康。有时间,记得给他老人家托个梦,告诉他你近来过得好不好。” “你师娘,是一个很聪明的女子,就跟你一样的古灵精怪!唉,还记得当初我和她才在一起的时候,她曾说:‘中原人都爱到这苗疆边地邂逅苗家儿女以期一场露水情缘,却不曾知,只是因为我们都愿意为爱燃烧自我,终其一生只求找到一个愿意陪伴自己走到生命尽头的人罢了,若他离开,她便等待,他另有所爱,她便恨他一生。若你只是想要一段露水情缘,那就别对我说承诺,我不想像她们一样,一辈子囚困于爱恨的牢笼里,眼中再容不下其他色彩。’可她却不知,我们西域儿女也是一样,认定了是她那便就只能是她,我们从不许诺,只会用余生去弥补。 我宁愿守着她的坟墓就这样了此残生,可我也想为她做一件事情,原以为可能会拖到我死的那一天,可现在看来,不用再等那样久了,这样,我还能再回来继续伴着她·····” “师父······” 元宵节那天,我起了个大早,天还未亮,就穿着师父为我们订做的新衣,在厨房和言嬷嬷包汤圆,沸水的咕嘟声和温热的水蒸气在整个厨房弥漫开,汤圆正准备下锅,就听见映玉的喊声,急匆匆地从外面跑进来,递给了我一封信,信封上写着“徒儿亲启”,师父真的走了:“如心吾儿,为师半生漂泊,自西域入中原,至今已过三十一载。故土难忘,又深感中原河山壮阔,思及吾妻,亦有心愿未了,今尔与映玉皆学有所成,尔尽得吾之医道真传,不若多加历练,日后必有大成。吾已心无旁骛,惟愿余生携妻愿云游四海,以宽吾心。此一去,不知归期几何,万望吾儿珍重!” 映玉一脸茫然,往常师父也不是没有过留书出门的情况,最多一月便归,是以她并未过多在意。但见我神色不似平常,忍不住问道:“小姐,先生这次多久回来啊?他从未在元宵节的时候出过远门,这次的病人很急吗?” “师父走了,归期不定。” “哦,知道了······啊?不对啊!什么叫归期不定?先生难道是······” “师父去云游四海了。” 言嬷嬷接过我手中的信,看过半晌,叹道:“这萧先生倒是个痴情人。你啊,和你师父一样,都认死理儿!” ······ 叮嘱映玉将汤圆下锅,我便神思不属的走了出去。映玉正待说些什么,言嬷嬷见此,也只是无奈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扰我。 想到那天师父对我说的话:“小琦儿,为师知道你心里藏了很多事。你不说,我也不问。可是师父怕你仗着这一身本事,被仇恨冲昏头脑,最后累及自己啊!你这孩子,从小就有主见,有主意,可性子也是极端得很。可也因着你,为师的武学c医道才会日益精进,不至于停滞不前。若是你师娘还在的话,她也····· 唉,罢了。总归,我不会让我的妻子一直背负着叛徒的名声。若说最让我放不下的,就是你啦!你天资聪颖,可这脾性却与阿幼朵如出一辙,看似无情,实则有情,做事总爱随着自己的性子来,就像当初她愿意以命换命,可却从未想过我的感受一样。我不知道你为何对《长生术》一事如此上心,可为师不愿意你为此去冒险!这药谷是关不住你的,日后行走江湖,你一定要多加小心,师父不管在哪里,最后还是会在家等着你的,玩儿累了,就回家吧,为师和言嬷嬷还有映玉一直都在,你师娘也在。” 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师父的房门口,推门进去,走到香案前点香拜礼后,抬眼望向那幅清秀美人图,蛾眉微蹙,嘴角含嗔,眼中带笑,一身苗族盛装,足见画画之人对之倾其毕生所爱。那画中一举手,一投足间,表情细微拿捏到恰到好处,一眼便知描画之人必是对其珍之重之。 “师娘,师父去五仙教了。虽然我知道他能够全身而退,但还是想祈请师娘保佑师父一路平安。”师娘,你知道吗,你一直活在师父的心里。你在天空如自由无尽头,可他却独自活在这风雨中,太落寞。 日子总是会继续,时间是停不住脚步等待谁赶上的。我开始独自接诊病人,这个世界没有希波克拉底誓言,我总是把个人好恶带到治病救人里,对大多数穷人我宁愿行医赠药。封建压制下的贫民百姓总是最受折磨的所在,他们没有现代人那些弯弯道道,心里却总会拿着一把尺子来界定好坏,苦难的生活里,他们有的选择死亡来减轻家人的负担,有的选择出卖自己,来改善生活,他们也许是这个世界里过得最凄苦的,却最朴实善良的人。 而对待贫民以外的,我总是有自己的选择。自从六岁跟着师父外出行医后,我早早就知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没有所谓的公平正义,一切法度都是摆设,当今天子无用,宦官专权,我既然被选择成为了这个世界的第三种人,只能靠实力存活下去,因为我也没有选择。 其实不管平民也好,达官显赫也罢,谁付出的代价能打动我,我便救谁。谁不想自己生来就是有价值的人,哪怕他的价值对某些人而言一文不值。可只要,我说他值,他便值得我救。 久而久之,便有人开始传我是一个脾气怪异的人,虽然我的确脾性怪异,说我是龙钟老者有之,翩翩佳公子有之,把我说得有鼻子有眼。求医不得者,说我行医不仁,是索命无常;得到救治者,又说我医者天心。有好事者,甚至说我“素隐行怪”,于是我有了一个外号——“素隐无常”。 随他们如何去编排,我也不甚在意。依然每天摆弄我的琴棋书画,跟着云嗔研习奇门八卦,练着我的武功,记着我的血海深仇。 随着我的武学修为日益精深,我亦试着将逍遥派另外两门武学,天山六阳掌和白虹掌力纳入学习范围之内。虽然我早已对之前的武学招式烂熟于心,可是毕竟我从未与人实战过,对敌经验根本没有,只能每日都与映玉互相切磋,我们二人只能从彼此身上积累经验,吸取教训。 于是,我开始对重庆府周围的土匪窝子动起了主意。 最近重庆府百姓谈论最多的,就是雄霸四州的土匪窝子吴钩寨子屏鼎山总舵被两个神秘人给端了!寨子上下无一人生还,皆死得不能再死了。这可让重庆府四州百姓拍手称快了!那吴钩寨子的总舵主乃是江湖上人称“菩萨蛮”的卓三通,一身“菩提金刚诀”的外家功夫使得出神入化,在武林上与“铁臂神”姜野齐名,这二人皆是修外家功夫精深之人,江湖上少有人能够伤到他们,却不想这卓三通竟是就这样河边湿鞋被人给被灭了。吴钩寨子早已成了重庆府的一个大患,更是重庆府黑道的领袖,如今却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铲除了去,这重庆府的黑道怕是要乱上一阵了。 ——————————我是做了坏事的分割线———————————————— 自从和映玉找了附近几个土匪窝子的晦气后,我们二人的实战水平是蹭蹭蹭的往上涨,全然不知,重庆府的黑道因我俩的一时兴起而翻了个天。不过就算知道,我们也不会对此有什么愧疚之情。这江湖看似平静,其实内里早就是暗流涌动,血雨腥风了,搅上这一不大不小的浑水,谁有空管你啊,至多有人感慨两句,一入江湖岁月衰的酸话罢了。 虽然师父不在谷中,但所有一切,还有言嬷嬷在,我们三人都打理得很好,还收养了谷中一个八岁孤儿,他叫哑牛,生下来便不会说话,父母在月前进山打猎时不慎失足双双坠崖,等被山民发现送来药庐时,早已生机断绝,药石无灵了。 师父走后半年,我们收到了他的飞鸽传书,他一切都好,为师娘独闯五仙教,也不知用什么方法,平了师娘的叛教之罪。之后便独自云游去了,从鹤庆府一路北上,出关去了西域。有时闲下来,我们也会想他。言嬷嬷养了许多信鸽,又想到长途传信,还是老鹰的耐力最好,映玉那丫头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了两枚苍鹰蛋来,我们尝试着将它们放在药庐的暖房里,竟真的成功地孵化了出来。又找了谷中养鹰的山民来帮忙驯养,日后长途传信就不会担心师父收不到我们的回信了。在这样充实的日子里,两年一晃而过,我迎来了十四岁生辰。 在我正盘算着何时离谷时,一早,上南寺内,云嗔接到了一封信,一张红底烫金艳俗至极的比武拜帖。药谷内设有我和云嗔一起设计的太乙奇门阵法,还有映玉按照星象方位,种植培养出来的迷踪花海,外人根本不能轻而易举地进到谷中而不被我们发觉。可后来,脑中似抓住了什么,只闪现出了一种可能,那个要与云嗔决斗的人,很有可能已经身在谷中了! 药谷每隔三个月,在十五那天,便会派人出去采购生活用品,那神秘人很可能踩点摸清了这个规律,所以一直守株待兔,等待着这次谷中外出采购的时候,混在采购队伍里潜了进来。 原以为云嗔只是一个会奇门术数的异士,虽也知道他有故事,却没想到他会武功。自我在这里生活伊始,从未见他使过什么武技,就连被我捉弄,最多也只是气得跳脚,在嘴上讨回便宜。到底是他刻意掩藏,还是另有苦衷,我想我应该亲自去找他问清楚才是。没料到的是,我正准备出门去寻他,他却倒先差了尘来找到我了。 “阿弥陀佛!小叶施主,住持让我来请你过寺一叙,他老人家有要事相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磊落山寺行(修) “丫头,老夫曾说过,要你承诺帮我做一件事情。现在,该是时候啦!唉······” “老和尚,有什么事情还需得我帮忙才行?” 禅房里一片寂静,茶案前杯中的云雾松针浮浮沉沉,热气升腾,在这一室间袅娜起舞,最终化为虚无。窗外梨树花枝上,立着一对喜鹊,绿豆大的眼睛两两相对,扑楞着翅膀叽喳说喜般讨论着盎然春意。 与静坐在对面的云嗔两两相望,他手捻着佛珠,满眼萧索看着我,却又似透过我在看别人,我们两两相对无言许久,他倏然开口道: “我的仇家找上来啦!避开她那么多年,她还是找上门来啦······当年我左腿受伤后,便再也不打算习武了,没想到,她还是不肯放过我。” “他?是谁?” “唉!丫头,算啦,你别问了,和你也没甚关系。事到如今,和尚我想让你帮我去找一个人,只答应我这个,就成啦。” “找谁?” 云嗔起身,走到自己的床前掀开被子,背着我一阵窸窸窣窣好找,拿着一个绛色绸布包裹的东西向茶案走来,递予我,说道:“麻烦你,去一趟福建泉州府,帮我把这个东西交给南普陀的掌门大方山人。告诉他,“大轮梵天”之约老儿我是不去啦,以后都不去啦!” 打开绸布,里面是一本泛黄的残书,蓝色封面早已被磨破,但又异常光滑,能看出定是被人时常用手反复摩挲所致。“定海神针”四字,遽然想起师父曾说与我,云嗔为僧前是个道士,道号“齐眉”,方才又听他说起他的左腿受伤了。我惊疑不定的抬起头:“老和尚,若是没猜错的话,你是点苍派的齐眉老人吧!” 老人面色微变,双眼精光暴涨,哪还有一丝原先的浑浊无神,只觉周身气氛陡然变得压抑,空气好似在被一点点被剥离,而我就似那要被挤爆的气球一样,被压迫得快要炸裂开来。 此时,若还以为云嗔不会武那就大大错了,能有“聚气成罡”这等功力,岂是等闲。厘清这些脉络也不过一瞬之间,我不敢大意,当即暗自运转北冥神功,外放北冥真气,聚气护体,周身压迫的气机不过三息即逝,恢复如常。云嗔目露惊讶,也不多说,撤去气劲,回复到方才初处之时。 “后生可畏啊!我道丫头你天赋再好,如今豆蔻之年多也只达到二流高手的境界,不料你一身功力却已登一流,阿弥陀佛!将此物交托与你,老朽也放心了。” “老头儿,如此,你就不怕我偷学了你的秘功吗?” 云嗔诧异我有此一问,轻叹一声,摇首抚须,忽而哈哈大笑:“哈哈哈哈······丫头你身负绝学,武功路数奇诡无比,若功力再精深一点,怕是这江湖于你少有敌手。我这秘功又算得了什么?倒是老朽一直好奇,丫头你到底身出何派,放眼江湖,委实找不出唯二来。” 是啊,纵观金庸武侠世界,除逍遥派以外,其余门派至明清时期皆留有余种,唯我派如昙花一现般,虚竹之后便再无传承。这固然与我派门人大都隐世淡泊不无关系,但掌门人不善经营亦是事实。想祖师逍遥子坐下三徒无不天资卓绝,容貌艳世,可到第三任掌门虚竹子这里,其天资愚钝,为人呆板不知变通,又如何能使我派兴盛?我虽继承逍遥武学,可若要让我奉那早已作古的虚竹子为师,实难从命!自为逍遥门人的那一刻起,我便担着那份逍遥派门人该有的一份孤傲。 “你当然找不到,我派如今仅余我一传人。我的师祖是个何等惊才绝艳的智者,自五代源起至今,我派便是隐世不出的。”何况逍遥子参汲天下各派武学,去其糟粕留其精华,又以自身绝世之姿创出如此武学,留存于另一个世界中,是以,你又怎会知晓。 我不欲再多谈此话头,用眼神示意云嗔正要开口的动作,适可而止,抿了一口茶,话锋直接转到他的身上道:“老头,可否把那神秘人给你的拜帖拿出来给我瞧上一瞧?” 他又兀自瞪了我一眼,右手便从左袖中拿出了那张红底烫金的物事递予我。 “‘十年一别,故人难忘。听闻尔隐于药谷,想来旧伤已愈,妾甚喜之,特此上门拜会。’没有署名,既然称‘妾’,那便是个女人咯!这是老头你的情缘吗?” 猝不及防一个杭瓷茶杯向我迎面飞来,一个闪身,我赶紧接住,这可是托刘胖子特地从杭州玉露轩带回来的上好杭瓷茶具,要了两套,特地给了这老和尚一套,居然说砸就砸,真是不识货! 视线从手中那茶杯移开,转将云嗔,见他对我吹胡子瞪眼,触及我那无辜的眼神,一点就着:“我的情缘?我的情缘!老道我要是能遇到情缘,就不会跑到这深山老林里改行当和尚了!都是拜那老骚货所赐,使诡计伤了我的左腿,让我功力大不如前,害我到如今都还无法与她正面交手,只得另寻它法来做个了断,哼!苍天无眼,怎不将那老贼妇天打雷劈了去,好叫我省省气力!” 此话甫一说完,窗外方才还春光明媚的天气,霎时响起了晴天霹雳,骤雨突降,惊走了梨枝上的喜鹊。我漫不经心的斜了一眼云嗔,见他那如鲠在喉的表情,捂嘴轻笑道:“哎呀,老和尚可曾见佛语有云:‘从非怨止怨,唯以忍止怨,此古圣常法’瞧,我佛说不得啊。呵呵呵······” 才说到这里,却听得厢房外面传来一阵急急凌乱的脚步声,我和云嗔,不,应该是齐眉,凛容肃然起身走到门口,先一步打开房门,便直见了尘僧衣半湿冒雨向厢房跑来,边跑边回头张望,满脸惊惶。见我和齐眉立于厢房外,他神色稍弛,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我们身前。 “方丈······呼呼······呼······叶姑娘,寺······前殿来······来了一个古怪的蒙面老婆婆,她一进门就打伤了······好些弟子,映······映玉姑娘也被她打伤了!” 齐眉轻叹一声:“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按捺不住了,哼!走,和尚我去会她一会,看看她这些年到底长进如何!” 才跨过中庭,还未及寺前殿,便听得里面传出阵阵“哎哟”哀嚎声,一声清脆的巴掌声伴着一个猖狂的苍老女声传遍大殿内外,内功确有几分深厚:“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这小丫头武功倒是不赖,就是太嫩了!哼哼,这一巴掌是个好意提醒,你再是出口不逊,婆婆我要的就是你的命了!” 这声音······果真是她!齐眉双目圆瞪,横眉冷竖,踏进前殿,一抹艳色便映入他的眼帘。那蒙面老妪似有所感,抬起头,一时四目相对,火花四溅。只见那老妪,梳着个双螺髻,珠翠满缀,手拄寿喜抱桃红檀木拐杖,一身榴花红云锦水田衣,配缃色花绣褙子,面上以同色纱巾罩着,露出那一双狭长的眼睛,明明面容苍老斑驳,却偏偏要做出妩媚妖娆的姿态。 齐眉不禁目露嫌恶之色,那边厢,蒙面老妪见他如此,眼中流过刻骨恨意,不一瞬旋即回复如初,用自以为如天籁的声音含笑吆喝道:“哟,瞧瞧,多年不见,齐眉道兄还是一如既往的风流潇洒,让妾好生欢喜,不枉妾费心做此番安排,终于把道兄给‘盼’来一见了,呵呵呵呵······不过道兄的奇门术数是愈见精妙了,若非妾略使小计,却是进来不得的。”说罢还用手轻轻掸了掸衣袖。 齐眉双眉一挑,抚须斜睨那佛前老妪,点头道:“难得雷火姑婆这般殷勤惦记,贫僧不敢托大。多年不见,姑婆你风采不减当年,还是一样搔首弄姿,啧啧啧,以前还是一盘好好的黄花儿菜,如今怕是夕阳红也衬不出你独特的美了啊。唉!可惜,可惜。” 殿内兀的一下子四下寂然,了尘连着众寺僧侣几时见过自己的住持说话这般的······特别过,惊愕到竟一时忘记了自己身上的伤痛和那狠辣的红衣老妪的存在。 只见老妇听到齐眉的话,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青红交加,双眼再也不掩饰那刻骨恨意,直逼那人而去。离红衣老妪不远的受伤倒地的映玉,听罢齐眉的话,茫然片刻反应过来后,当即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老太婆你听到没有,一把年纪了还装什么倾城美人,也不照镜子看看你这一身褶子皮,涂再多的脂粉也依然是过季风干的老腊肉。呸!学貂蝉半遮面,你也配?哈哈哈哈······”若不是那老虔婆仗着江湖经验,用卑劣手段偷袭于她,她也不至于中毒受伤,丢了小姐的脸面,如今被齐眉一番话气得不轻,正好解她一身郁闷。 再听得嘲笑,红衣老妇怒发冲冠,转过头聚气于掌,就要向映玉挥去:“小丫头,你找死!啊!” 正待映玉心道“我命休矣”之时,一条白绫飞入,缠住她的腰身毫不犹豫地向殿门退去,待到门前的圆柱旁稳住她的身形后,便抽身而去。这条白绫来得也快,去得也快,竟叫人一时没看清它是从何出处。 见到注定是其掌下亡魂的映玉生生从自己眼前被人救去,红衣老妪感到说不出的羞愤席卷全身,当即欺身上前欲再取映玉性命,齐眉见她此行,哪有不知,当即大怒:“老骚货,你放肆!” 二人正欲缠斗,却听到一声轻笑,立时分开:“呵,雷火姑婆好大的火气。莫不是我这丫头说到了你痛处,你想遮丑不成?” 这声音似是在人耳畔响起,大殿众人听得无不心神一抖,这样的内功修为比之方才那雷火姑婆却也是可分伯仲。 齐眉闻此,双眉微挑,和颜悦色道:“丫头,你有所不知,这位老婆婆可是自诩美艳不可方物的妙人儿,哪里经得住映玉那小娃娃如此大不敬的作答。” 雷火姑婆还欲与齐眉辩驳,一抹丽影从殿外翩然而入,立于眼前。女子不过豆蔻年华,周身却萦绕着一股飘然洒脱的气度,气质更是纯然出尘,似清风拂面,却又带着几分冷。东方亮色的云罗织金纱长衫配以同色的藕荷紫银丝滚边高腰罗裙,脚踩藕荷紫云头履,衬得她肤白胜雪。再看那女子五官清丽,臻首娥眉,一双杏眼如横波秋水,头绾朝云近香髻,仅一白玉梅花钗稍加点缀,余下青丝垂于后背,伴着微风,悄然起舞。两耳干净并无坠饰,更加显得面前女子冰肌玉骨。 这让雷火姑婆莫名嫉妒,她为了让自己更显年轻总是不遗余力的将自己往更鲜艳的颜色里打扮,可这个女子,不仅正值鲜嫩年华,而且如此素淡的装扮更加凸显出了她的天姿绝色。和她比起来,竟觉自己只是个跳梁小丑一般,思及此,她不禁眼中带火,想要将这女子就此毁灭的念头蠢蠢欲动。 那女子似是看透雷火姑婆心中所想,嘴角微挑,朱唇轻启道:“方才在殿外,我道是哪个冶叶倡条在此佛门清净地搅乱清规,后来听我这丫头笑说夫人,夫人又恼羞成怒到那般,我才回还过来,原来是个道旁苦李来佛前寻先圣心,求皈依罢了。唉,也是个可怜人,老住持你又何必与她计较呢。” 雷火姑婆此时心中早已盛怒,如万蚁噬心般想要把面前这女子毁去。再看面前这挑唇邪笑的女子,她恍然回神想到此行的大事,哼,先让你得意一会儿,待我办完正事,定叫你这小丫头片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压下怒火,她忽然掩面娇笑,只是那声音让大殿一众生灵不由得为之一抖。 “道兄不知到哪里收到如此有趣可爱的小弟子,妾看着尤为欣喜,等妾与道兄谈完正事,再来找你玩儿,呵呵!” 齐眉也不管她如何称呼自己,双手合十道一声佛号:“阿弥陀佛,不知雷施主不辞万里从东海来到此处,到底所谓何事?” 雷火姑婆拄着拐杖扭腰上前两步,亦装模作样双手合十道了声佛号道:“妾从教中得知,三十年前曹教主还是麻衣护法之时曾几近获得《鬼谷残卷》,找到《长生术》的线索,没曾想到那持卷之人却被你救到了这药谷之中。哼哼,只要道兄你告诉我那人的线索,妾就当没来过这里,否则······” 见齐眉怒瞪她,她也不恼,挑眉一笑道:“否则,道兄也知道,当年你我一战,你中了我的独门暗器,伤及左腿,呵呵,现在你可不是我的对手。识时务者为俊杰,道兄可要好好掂量掂量再说话才好。” 不待齐眉答话,他旁边那妙龄少女倒先一步答道:“呵,雷前辈好大的口气,想要得到《长生术》,晚辈恐怕你和东山王一样,都没那个命去享受!” 雷火姑婆见齐眉丝毫没有再答的意思,一直压在心底的怒火终于再也遏制不住的迸发了:“哼,齐眉老儿,你三番四次让这个黄毛丫头欺侮于我,今天就别怪我雷火姑婆不留情面了!”言罢便不等众人反应,当即率先出招,蛇形疾步便携拐杖攻向少女面门。 映玉见此大惊,高呼“小姐小心!” 见雷火姑婆向攻来,我当即以内力震退齐眉,凌波微步徐徐而行,待拐杖离我不过半尺之距时,侧头一闪躲过一击。雷火姑婆见一击不中,杀气更甚,转身以一招饿虎扑食向我袭来,但见她双脚跃起,手持拐杖化棍势为刀势想我咄咄逼来,殿内阴风猎猎,她散出全身气机想要制住我移动的身形,一股强大的压迫感堪堪将我逼停。这就是内功孰高孰低的对比,我虽习得逍遥派上乘功法,可年纪也不过十四,虽内力不差,但与雷火姑婆相比,在年龄上,她却内功深厚于我。 眼看她的拐杖距我头顶不过四尺,我立时趁此外放北冥真气,左手运转北冥神功化掉周身气机,身体倒仰,两手衣袂顺时婉转腾挪,化了她的刀势;右脚足尖踮地,顺势旋转漂移,右手衣袂使出寒袖拂穴,聚气成针扫向她的少海c神门两穴,借此向后疾退,悠然飘向了殿外。 那边厢雷火姑婆,眼见那黄毛丫头就要死于她手,却如何也想不到,那丫头竟能化去她一半气机,也不知使的是什么招数,衣袖轻拂她的拐杖,手臂便酸麻难当,伴着一阵锥心之痛,登时真气涣散,自己也向后退了数步,让那丫头也脱离了压制,退向了殿外。 气得她牙痒痒,却也暗自心惊,“没想到那丫头的功力如此深厚,还以为是个好拿捏的,哪成想居然是个心思灵活,九曲十八绕的精怪女子!”当即心中更坚定了要除去那丫头的想法,前思后想不过一刻,雷火姑婆便跃出佛殿,在这黄昏暮雨中准备结果掉她那眼中钉,肉中刺,不敢再轻敌,招招致命杀向叶如心。 伴着雷声骤雨,只见雷火姑婆使出一招龙腾虎跃,手中拐杖如离弦之箭向我射来,心中一沉,袖中白绫扬出,使出天山折梅手“月宫折桂”,白绫直射那老妪面门,脚下行六十四卦步法,双手掌法变幻不断,虚实相生,那拐杖当即便被扫回了那老妪所处的位置。虽早就使过无数次折梅手,可每次总是能从中悟得新的招式,果真是包罗万象,待沉心静气之后,便愈来愈顺手起来。 见我躲过她数招,老妪老脸一红,大为光火,又使出“蜉蝣戏水”和“判官断命”两招向我击来,那根红檀木拐杖直直向我劈来,在这当口,只见那拐杖寿喜抱桃的寿桃尖忽然分开,射出了数十根淬了毒的冷光银针。我立马使出凌波微步,身形一个提纵悬空斜身躲过暗器,又一个飘雪穿云,足尖在拐杖上轻点,凌空移向了雷火姑婆身后。霎时,借着骤雨逆北冥真气,使出天山六阳掌第三式“落日水融金”,双掌齐出,左掌叠于右掌之上,于掌中凝水成冰射向她背心神堂。 雷火姑婆没想到叶如心如此难缠,且武功路数诡异之极。方才明明从与之过招间便可看出,这丫头没有多少与高手过招的实战经验,本以为最多不过三招便能要她性命,没想到,她竟然在打斗中举一反三,倏而便如鱼得水。 且她又轻功绝顶,自己根本不能伤到她分毫。如此轻功,怕是可与不乐岛白鹤高立相媲美了!思及此,看来自己不得不使出绝杀,外加自己的独门暗器,定要将她置于死地!一个回旋身躲过叶如心的攻击后,雷火姑婆立即使出自己的成名绝技“万象枯荣”,这是杀招“天女散花”配合自己杖中暗器齐发动的绝招,可谓是自己的成名绝技。 那女娃见她发出暗器,神情一凛,骂了声“卑鄙”之后,便拔地而起,凌空斜行,只见得自己周身都是叶如心东方亮色的残影,却也辨不清哪一个才是其真身。待残影未散,就只听见自己周围四面八方传来一声冷哼,耳后听得“叮”的一声,似有什么东西破风袭来。她立马一个鲤鱼打挺,移动身法侧退避开暗器,可那暗器却似会转弯一般,还是击中了她的曲池穴。当即只觉得一阵轻微刺痛,她摸向那处,却找不到暗器的痕迹,当即大为奇怪。 “哼!好你个老虔婆,和一个十四岁的小娃娃比武,居然还暗箭伤人,这传到江湖上,你的老脸也丢尽了!卑鄙!”只听得齐眉一生冷嘲,雷火姑婆不禁老脸赧然。 本想将其打退,驱逐出药谷就好。没想到,这雷火姑婆当真是想要我的性命,若非我急中生智,怕是早就死在了那一堆淬毒的银针里了。想来当初小说里,这雷火姑婆和齐眉老人也只是两个名字,书中并未说其好坏。却不曾想这老妪竟是麻衣教中人,行事如此狠辣,竟随随便便就取人性命,若是留她性命出谷去,怕是日后江湖再见,也难免不会被她算计,不若今日就先发制人,除掉这一后患。 思及此,我也不再藏拙:“前辈既要取我性命,就别怪晚辈不给你留面子了!呵,今日,我就让你看看何为‘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言尽于此,也不再多言,当即施展小无相功,将方才雷火姑婆施用之招数悉数还之于她。 这边厢齐眉却是惊奇至极,他万万没想到叶如心竟然在与雷火姑婆对敌这短短的时间就将她的武功路数悉数学了去,如今还以那老虔婆的武功去对付老虔婆自己,这丫头到底师承何人,这天资,这身诡异的武功······ 雷火姑婆怎么也想不到,她竟是惹上了一个煞星。以彼之道还治彼身,好大的口气,好高的天赋!武者一旦升起了畏敌之心,便再难取胜了,她周身的护体罡气趋于散乱,已现颓势。可是,看着眼前年轻貌美的丽影,又有些许不甘心,凭什么?凭什么这女子有着一副花容月貌,气质清绝,而自己却垂垂老矣,她不甘心,骤然又萌生出好胜之心,准备拼死一搏。 霍地,她伸出双掌,一股排山倒海的内力向叶如心推去,那双狭长的眼睛暴出璀璨的精光,带着一种刻骨的疯狂和刻骨的恨意,让在战圈外的所有人都不禁心中骇然。齐眉暗道一声“不好”,正准备上前分开那快要双掌相对的二人,却只见叶如心眉毛微挑,朱唇浅勾,露出一个清冷又妖艳的微笑,就在齐眉愣神的那半刻,雷火姑婆和叶如心已经双掌相对上了。 可并没有看到什么血腥的画面,只见雷火姑婆惊惶失措的眼神,越来越惶恐,那双狭长的眼睛,目眦欲裂,只听得苍老颤抖的声音隔着面纱传出:“你,你!啊!你放开我!” 叶如心依然勾着朱唇,清冷的笑道:“前辈既然不想走,不如就留下来作客吧,我们药谷,很久都没有,新······客······人了,呵呵。”此话一出,她便撤手而立,而如今,骤雨初歇。 没想到雷火姑婆最后还想做拼死一搏,聚集全身内力想要与我同归于尽。可她万万想不到,我所习北冥神功,可汲取他人内力为己用,与我自身相冲的部分内力,可中和自化为北冥真气,无需运行,北冥真气就可成为我的护体真气。她这拼死一搏,倒成全了我,吸了她全身九成内力,倒让我平白多出了五十多年的内力,使我的内功精进深厚了不少。此战结束后,诊治了映玉的内伤,便差寺中弟子带她先行回药庐疗伤去了。 寺前殿内,望着倒在地上奄奄一息,胡言乱语的雷火姑婆,走到齐眉跟前,将袖中药瓶递予他:“我在她体内种下了生死符,无性命之忧,但发作起来也着实痛苦,这是九转熊蛇丸可暂缓她生死符发作时的痛苦,能解的只有我,她的生死,我就交给你啦,老和尚。” 齐眉看我一眼:“哼,小丫头,你把这么个大麻烦留给我,让我如何是好,我这里是和尚庙,怎么可能把这个老货留下!” “呵呵,和尚尼姑天生一对,你给她剃度了,她不就能留下了嘛!如今她也不过只有一成内力,不是你的对手,待她治好了你左腿的毒伤了,如何处置她随你心意咯。” 齐眉神色复杂的看着我,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化为一声长叹,只对我说道:“丫头,出门在外小心为上。玩儿够了记得回家,我和你师父都等着你呐!别学那些话本上的女子,一出家门就急着找夫婿,这乱世当头儿的,好男人不多,你别被骗啦······”听着齐眉别扭的关心,我忙道“晓得了”。 离开寺庙,回到药庐,我安抚好映玉和言嬷嬷,这次本想带着映玉同我一道,可哪知她被雷火姑婆暗算,伤得还有点重,只得让她在家休养了,收拾好行囊后,言嬷嬷贴心嘱咐好我,便带着哑牛照看映玉去了。 拿了两瓶寒潭香,往后山走去,一声唿哨方歇,便听得猿啼由近及远。 “吱吱吱!” “猿兄,我要出趟远门,怕是待回来最短也得八个月,不能陪你啦!喏,这两坛我自酿的寒潭香便先孝敬给你吧,待我回来后再陪你喝个痛快。” “吱吱,吱吱吱,吱吱!”通臂灵猿接过酒葫芦,乐不可支,听得我要离开许久,只转身拿个红屁股对着我。 “那猿兄,我这便出发啦!”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见它随着我的身影一道疾走,心中甚是温暖。 在这个黄昏,我踩着一地落花,离开了药谷,准备南下,去这个江湖,碰碰运气,找一个我想见许久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江船险中翻白浪(上)(修) 碧波粼粼,蓝天白云,今天的天气格外好。 六月(农历)的风,掠过江面,虽已经立夏,可江风依然带着些许凉意。船头,永福叔正指挥着一个黑脸大汉套好桅帆,趁着风势良好,准备升帆:“水生,快,赶紧的,小姐说了,这两天天气大好,咱们得抓紧赶路,争取在六月十八到达长沙府。” 叫水生的黑脸大汉连声应着,手脚麻利儿的挂起了船帆,固定好之后,拍了拍厚实的手掌:“福叔,小姐真是心善,还想着要赶上观音娘娘的生诞。要我说,哼,咱小姐才是真真的观音娘娘,那些虚的,平时我们拜了不知多少,给添了那么多香火,真逢大难的时候,也不见得灵光。” 永福叔一手拿着旱烟袋,闷闷地抽了两口烟,盘腿坐在甲板上,一手理了理系在烟杆上的穗子。精瘦黝黑的褶子脸上,泛着较为沉重的表情,指了指甲板,示意水生也坐下,吐出最后一团烟雾后,因着烟草的烈性,咳了两声,叹了口气道:“唉,怕是小姐有什么事情要办。先前,我接了只传信鹞子,给了小姐看后,她的神情就不大对了,说是刘员外出了点事儿,我琢磨着不是什么好事情。” 水生听后,那张宽皮大脸上立马上来一股倔气,黑粗的直眉竖成了倒八字,炯炯双目射出一股凶光:“恁个的!怕啥子!我们一家四口的命,都是小姐给救起来的,小姐有危险,老子第一个跟他拼命!” 说完,双手还用力拍了拍自己厚实的胸膛。 “哼!你这小子只有一身蛮力,能起什么大用。小姐说了,到长沙府后,我们就只留在游舫上最好,其他的她自有打算。我老汉虽不是什么江湖中人,但这六十多年也不是白活的,见过的贩夫走卒,江湖掮客不知几多,往来传闻的真真厉害的江湖人物也就只那么几个,跟小姐怕是比不得,一招就要人命的老汉就见过小姐独一个啊。” 永福叔拿起烟袋狠狠敲了敲水生的头。听罢老汉的话,水生吃痛揉了揉脑袋,一脸的认同。接下来两人都不再说话,只各自坐在甲板上,各有所思起来。忽的耳边传来一阵稚嫩清脆的笑声:“叶姐姐,你写的字真好看,二丫也想像姐姐一样读书识字,做一个像姐姐一样厉害的人!” “呵呵,好呀,那二丫想不想学厉害的武功,以后保护爹爹娘亲和爷爷呢?” 一阵清脆悦耳的女声从船舱中传来,这声音听得人如沐春风,让甲板上的二人不禁想到了初见叶如心时的情景。 一月前,弯月滩。 是夜,明月悬空,永福叔叫水生收了桅帆,微夜前行,在水上尤应注意。贵州地界,山高水也险,尤其现在正值落水期,夜间航线辨认不清,一个不注意就触礁了。永福叔坐在六角长杌凳上,翘着个二郎腿,敲着旱烟袋,不知在想什么。 水生在灶旁的储水缸里,拿着瓠子瓢舀了一瓢清水咕嘟咕嘟的大口喝了起来。他原是个猎户,养活自己不成问题,可自从成亲有了孩子后,那点儿微末的收入就明显不够用了,好在还有一身蛮力,只得到码头去做力夫糊口。永福叔是个梢公,家里祖上都曾做过这水路营生,是这贵州地界上有名的水路活地图,见识颇广。据说祖上曾在汉朝任过都水长一职,因其醉心于地质水利,所以家里那卷老羊皮水路地图便是其亲手所绘。 因着这个名声,搭船的都爱上他这儿,适逢乱世,背井离乡的人多了起来,他的生意也越来越好,眼见着他一个人的精力越来越不够,就想着再找个人搭把手帮忙。在码头遇见水生,见他憨厚老实又为人耿直,二人一拍即合,水生也携家带口的开始在船上给永福叔做帮工,妻子小玉可以帮着开灶,女儿二丫可以陪伴老人逗趣儿解闷,也不失为一件乐事。 四人都是淳朴善良之人,几年相处下来,早已亲如一家。到永福叔这里,他也再没什么家人,唯独这一首听风辨水的行船绝活儿没有着落,有了水生,总算是有个传承了,他虽憨直,可却并不傻,粗中有细,为人亦十分机警,要不然十里八乡也不会送他一个“追风鹰”的绰号。 几口清水下肚,说不出的解渴,水生满足的喟叹了一声,转身对永福叔低语道:“福叔,我觉着今早在双熊渡上船的那几个人有些不对劲。” 换了个腿,永福叔拿出火折子点燃烟袋,长吸了一口,叹道:“唉,你看出来啦。我看这几个人十有八九是舞阳河匪。” 今早,船在双熊渡停靠,大半的船客都离船上岸了,都是些小商贩,赶着早好进集市摆摊,余下的都是长途客。眼见渡口没几个人了,水生正准备收锚离岸,这时,只听见渡口不远处有个人大喊“且慢”,不多时,五个戴着斗笠看不清脸的彪形大汉就及近了,他们自称是清远镇上的镖师,要去思南府接趟镖。见那五人身形魁梧,水生也不作他想,就让他们上了船。待进船舱里,解下斗笠,方才看清五人相貌,为首那人脸上有一道极为狰狞的刀疤,由左耳直拉到下巴,虎目圆睁,看得舱里的船客皆不敢与之直视。其他四人,身上都有一股煞气,这是常年粘血的人身上特有的气息,你去看那卖肉屠夫,哪个不是如此,只是这几个人身上的煞气比卖肉屠夫更甚,不似一般镖局里镖师的样子,这年头,普通镖师可不会轻易接刀口舔血的生意。 永福叔又抽了一口旱烟,抬起头招手示意水生到他身边来,待水生坐在长杌凳上后,贴耳细语道:“方才,我进去给他们添茶的时候,见其中一人撸袖扇风,他那左臂上有个镰刀刺青。” 镰刀刺青,是舞阳河匪的独有标志。他们是有组织,有据点的一群河匪,再准确些,他们也应算是一个帮派,这些河匪全是一些身犯命案却逍遥法外的亡命狂徒,在贵州境内猖狂已久。在思南府一代,活动尤为猖獗,这里的龙里蛮夷长官司与他们相互勾结,借机敛财,是以求官官不管,思及此,水生大骇。 永福叔还算镇定,走南闯北半辈子,风浪见得太多了。叹了口气道:“料想他们现在还不会动手,现在亥时一刻,你借送夜宵的机会,去几个船舱告诉那几个船客如今的境况,让他们莫要声张,说我们会让他们安全离船,只叫他们亥时三刻到船尾来,动作要小心。记住!那五人的舱里,也要送去,以免他们生疑,切莫露出破绽来叫他们察觉了去!出来了之后来尾舱找我,如今还未月上中天,他们不会那么快动手,势必是要等着我们都熟睡了才会有所动作。” 水生连忙应声离去,待做好永福叔吩咐好的一切后,去到尾舱,只见永福叔提着纱灯在里面托着什么东西,因着不敢弄出太大动静,所以看起来很是费力。水生连忙上前帮忙,待那东西露出全貌了,原来是皮葫芦。 “这是用上了年份的大瓠瓜掏空做成的小筏子,统共有两套,刚好够我们和船客逃生。等下我们俩把它们整理好了,仔细检查一些子,就在船尾下水!” 这物件儿,还是他爷爷那个时候就准备好的,做梢公载客,难免会遇到些特殊的情况,所以也要为自己留着条后路,以备不时之需。 水生看了看永福叔,听他说罢,立刻会意,将竹纱灯挂在一旁,二人就开始鼓弄起来,不过半刻就弄好了。两个人搭着手,一前一后的把那两个小筏子抬到船尾,轻手轻脚地放下水,一边用缰绳固定在大船上,直待亥时三刻的到来。 天上繁星灿烂,孤帆远望,清水江面上升起了薄薄白雾,隐约可见船尾东面似有游船泛江而行,两盏江灯隔雾相望,说不出的孤静寂寞。船尾甲板有些微摇晃震动,永福叔收回远眺的目光,回过头来,见水生带着妻女和那几个船客,向他走来,待近前后,压低了声音问道:“老爷子,咱们现在下船?” 老者手拿烟袋,在掌心敲了敲,矍铄的眸子闪了闪,郑重的点了点头。移步对着几个船客赔礼:“诸位相公,是老头子对不住你们,看走了眼,引狼上船。现下只有委屈你们,乘小筏逃生,你们跟着老头子走,我一定在天亮以前将你们带到花溪渡渡口,到时候诸位相公就可以在那儿转渡梢公老鹧鸪的船了。” 船客们听及此也不抱怨,好在贵州乡民大都纯善,反而对永福叔抱以感激之情,都说“无事”。大家悄然有序的下到筏子上,奈何事情总有意外,否则也不会有接下来的故事发生。 好巧不巧的,那五个河匪,有两个夜间茶水喝得太多,不得不起身出舱解决内急。二人也不急着进内里,想着江风徐徐,比不得船舱里闷里闷气的,不如就去船尾顺口气来得好。此一来,正好发现了梢公放跑船客的举动,当下,遗一人回舱内禀报,一人就要上前阻遏。船客已悉数被放下了葫芦筏,永福叔见此,当机立断忙让水生松了缰绳,救了船客一命。可他们自己,怕是难逃一劫了。 舱内疤脸大汉听到属下来报,气得从座位上一跃而起,震得整艘船都有摇荡之感,永福叔他们在船尾感觉尤为明显,想来这穷凶极恶之徒定是雷霆震怒了。果然,不多时,就听得蹭蹭疾步向船尾而来,行走间,本就不大的船,被踩的咯吱发响,那盏挂在艄头的竹纱八角灯被甩得忽明忽暗。 一张苍白的狰狞疤脸就如此突兀地出现在他们四人面前,吓得四人不禁颤抖了一下,其中两个弱质女流早已被吓得往水生身后躲去,其中的稚童哪里见过这等阵势,小孩子对于恶意总有敏锐的直觉,她知道此时此刻惟有躲在爹娘和爷爷身边才是最安全的,一双小手不禁狠狠抓紧娘亲的衣角,一刻也不敢松开。 疤脸大汉见那四人被自己的气势震住,眼露鄙夷,咬牙切齿道:“哼!老头子,胆子恁大,你弄吹了大爷的餐饭,想好了拿什子还莫有?” 永福叔虽怕,倒也不贪生怕死。只此没想到,疤脸大汉有此一问,惊怖片刻,压下心中害怕,面上挤出几丝笑容说道:“大爷怕是有什么误会,我之所以放船客下筏,是因为发现船底舱漏水,想是被江里什么动物给撞上了,小老头害怕这船还到不了浅滩就先沉了,所以才想到疏松船客,以免意外发生。这不,正要差我儿子来叫您,您就出来了,嘿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江船险中翻白浪(下)(修) 那疤脸大汉听罢船梢公的话,兀自不语,只直直盯着他们四人,眼神不停地在四人间绕来绕去,最后停到水生妻子的身上,蓦的阴恻恻地笑起来:“哼哼哼哼,老爷子你也莫要跟我装蒙,爷今天的生意被你给搅黄了,心里头怪不将息,不如就让你那儿媳妇陪我一夜,给爷消哈子火。” 永福叔听罢脸色由白转红,心道这人好不无耻,正待出口,不想水生一把将自家妻子护在身后,挡住那阴狠淫邪的眼神,对疤脸疾言厉色道:“有本事你冲着我爷们儿来,打女人家的主意你算个啥子东西!” 疤脸大汉眼睛微眯,斜眼看了眼水生道:“我算个啥子东西?哼,你这个莽汉也配跟我裘五爷恁个说话,今天五爷就让你见识哈子,我五爷是谁!哼!” 叫裘五爷的疤脸大汉也不做多言,摆头示意手下制住永福叔和水生。饶是水生力气再大,一时也难以摆脱三个魁梧大汉的钳制,只见裘五爷大步一跨就抓住妻子小玉的胳膊,作势就要往船舱里带,水生一边怒吼,一面挣扎,见小玉被裘五爷抓在手里奋力摆脱,又不停地哭喊着自己的名字,他双眼充血,拼力要往前走,脖颈c头颅暴出的青筋,都昭示着他好似一头困兽,正发出阵阵绝望的嘶吼。永福叔在一旁跪地不停地哭喊求饶,然而也没什么大用。 二丫看着娘亲被带走,见着爹爹和爷爷被人制住,不想失去亲人的本能让这个七岁的小娃娃做起了反抗,只见她冲到裘五爷面前,见着那双拉扯着娘亲的双手,不管不顾的就咬了下去,用力,再用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只听见裘五爷一生惨叫,抓住娘亲的手终于松开了,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一双带着牙印渗着鲜血的手抱起,再听得裘五爷啐了一口:“去你妈个辣子的!老子今天就先把你这个小畜生扔进江里头喂鱼!” 耳边突然刮起大风,身体腾空了,一直向着船外面的世界飞去,她还没来得及哭喊,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就听得船上三个悲戚的吼叫声传来。 忽然一阵温暖的气息笼罩着她的全身,一个白色的绸子托住了她,划过她的小手,还未来得及抓住那触感极为舒适的白绸,她又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这个怀抱的香味闻起来让她如梦如幻,好像有她最爱吃的桂花酿圆子的香甜,又像是清冽的山泉水,总之她好喜欢这个怀抱的味道。 二丫抬起头,见一蒙着面纱的大姐姐,只露了一双灿若星辰的大眼在外面,那双眼睛似有所觉,向她看来,对她眨了眨,忽的弯了起来,卷翘浓密的睫毛一颤一颤的,不用想也知道大姐姐在对她笑。见大姐姐转头又望向前方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大姐姐抱在怀里,她也望向前方,看见自己离船越来越近,爹娘和爷爷都在自己眼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听见耳间细细的呼呼声,一时又惊讶,又兴奋的大叫,是大姐姐在带她飞!那大姐姐又是从哪里来的呢?还未想通,她就又落在了船上。 永福叔一家既悲又恨,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二丫,被疤脸大汉扔进了江里,而自己却做不了任何反抗,和这些人同归于尽,是此时此刻他们三人同时想到的绝望又决绝的想法。眼见二丫就要落入江里,消失于自己的眼前,他们无奈又怨恨的发出一声悲吼。可是,境况陡变,江上薄雾在千钧一发的那一刻散出一道鳞波微光,就见二丫停止了下落,悬在了江面上,一道白色闪电将她横着的短小躯体打了一个转,复又立在了江面上。 只见不知从哪里出现的白色身影,搂着二丫,向这边船尾翩翩飞来。说翩翩,只因那身影极快,却又极为优美,映着悬于中天的明月,就像那飘渺乘风的仙人一般,周身泛着清冷的月光。越飘越近,才看清,竟是一个轻纱遮面,广袖流仙的九天玄女,青丝飞扬,身姿婀娜,似清歌妙舞,却又只听得见四周那若有似无的江风习习声,待那仙女落地无声,这一船的人早已看得如痴如呆了。 仙女放下怀中的女童,摸了摸她的头,似是想为她拂去方才受到的惊吓。二丫对着那白衣女子甜甜一笑,糯糯的道了声:“谢谢姐姐!”双手便复又拉着白衣女子的手不肯放开。 裘五爷一众人等被女童的声音拉回了神思,方才缓过神,眼前这少女清姿飘渺,只轻纱遮面,那双眼睛就让人觉着浑身都酥到骨子里,若是揭开这面纱,怕是更加的美艳不可方物!此时,他的色胆早就盖过了对之前那诡异一幕的惊诧,要知道能够在江上踏波而行,如履平地,只轻功如厮,就能看出此人武功深不可测,若在场有人仔细观察,可见那女子身上鞋上不沾一点水迹,这样的轻功天下又几人能有? 白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出谷远游的叶如心。 裘五爷色眯眯的盯着叶如心,满嘴的□□:“好个风姿妙极的美人儿,你出现得正是时候,五爷正愁今夜没人消火,美人儿你就来了!跟爷走,爷保管让你体验到这人间极乐,叫你以后再也离不得爷,日日都想要痴缠在爷身上!” 说着就要作势上前搂抱,还未及近,裘五爷便顿觉得周身寸步难行,只听得那女子甘冽的声音传到船上所有人的耳中:“呵,凭着脸上一条疤,你就是爷了?” 不给任何机会,船上那五人只见一道极快的身影游走在他们之间,那白色的广袖只轻晃了一下,五人便再也动不了了。水生和永福叔脱离了挟制,再看这几个河匪,包括裘五爷在内,所有人眼神里都有着还未散去的恐惧。以为只是被点住了穴道,水生当即就要将裘五爷狂揍一顿,手刚碰到他的肩膀,便见那人直接瘫软在地,双眼的眼白里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用手试了试鼻息,早就断了生机!再看那立着的四人,一如裘五爷般,模样甚是可怖。水生又一一探了探鼻息,竟是一瞬间就丢了命去! 只见白衣女子,水袖轻转,背过身去,忽的一阵冷风拂过,连着裘五爷在内的五个河匪,俱都被扫入到际际漆黑的江里去了,却未听到任何重物落水的声响,若不是水生亲眼见到那五人真的都被江水吞没,他也是不敢相信的······ 永福叔一家就这样被叶如心救了一命。见识过她那一身手段,饶是永福叔,也吃了一惊,但他知道,那身手绝非常人能敌。 也是巧合,自从离了药谷后,来到码头,见刘胖子送我的交通工具,哟!好大的手笔——竟是一艘双体桅帆游舫!这好比移动的房子一般,上下两层的设计,竟都设有暖阁和房间,格调雅致,盆景吊兰,薜荔相间,显得格外清幽,甲板宽广,船身稳定,安全性十分周密。令我惊讶的是,为我驾船的竟然是一名波斯女子,名叫云嘉丽,曾是师父的贴身随侍。 原来这艘船竟是师父一早就为我准备好的,刘胖子只包办了内饰而已。云姨曾经由西域追随师父至中原,她本是被人贩卖到敦煌的女奴,在被送往扬州受驯成瘦马时,意外为师父一行护教法王所救,由此便忠心追随师父至今,此前药谷所有物资供给便是由她一手打理。她本就是个美人,鼻若悬胆,一双蓝色琉璃大眼格外美丽,虽在中原一待就是三十余年,可她却依然保有着波斯人特有的热情,中和着中原人的精明,是一个很有魅力的女子。 本打算就我二人结伴而行便好,却没成想会在经由清水江之时救下了永福叔一家四口,本就是一时兴至所致,不曾想他们竟要追随报答于我,再不欲与他们多谈,云姨却道游舫上多几人打理,她也乐得轻松,便随她去了,只那个叫二丫的小丫头倒是惹人喜爱,她像极我曾经记忆中的那个孩子,叫什么,我却记不大清了。 我越来越活得像一个古人,也越来越融入到这个世界里,前尘好似真的离我越来越远,连我的记忆也越来越模糊了。 放下手中的毛笔,我下楼走到甲板上,碧空如洗的蓝天映着碧波万里的江面,远处一行白鹭飞过,远山如黛,隐约有看见白墙黑瓦,这样的景致仿若是泼墨古画一般,远看写意,近看生动。 可惜,世道紊乱,人心不古。 “小姐。” 我闻声转头,是永福叔。 “小姐,前面就到长沙府了,约莫只须得一刻钟的样子,就能靠岸。” 我点了点头,回了二楼暖阁。拿起两天前,收到的飞鹞传书:“不乐帮吗?没想到我头一次出远门,就碰上了你——无名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血海现迷踪(修) 游舫靠岸引来一众围观,码头上的人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壮观的游船,杆旗是一面盘坐指掌相对的人像,一手持莲花,一手托着鹰,看起来极为奇特,让人不禁好奇那船里是什么人。水生和永福叔落下桅帆,正待抛锚顿船,听得云嘉丽的招呼,暂停手中的动作,纷纷转身。 “云姨,有什莫子事情?” 水生见云嘉丽疾步走来,不禁问道。只见云嘉丽边走边往身后招手,就见一小厮样子打扮的少年恭敬地跟在她身后。 “福叔,水生,让这小伙子来顿船,这个码头人多眼杂,我们须得停到别的地方去。小姐已经被先引下船了,其他的,咱们做好分内事就好,我们可以上岸,但是一定记住小姐说的话,不能去找她,一切住行就在船上就好。” 道了声好,便再也无事。 正值日中午时,从窗口看向外面的街道,一派热闹的景象。 这里是长沙府最热闹的天临路街口,四通八达,是长沙城内四条主街之一,往来商客行人,络绎不绝,其中也不乏胡人面孔。即使恰逢乱世,却也难以阻挡商业的发展,如今宦官擅权又有复起之势,虽王振已除,宦官乱权看似得到根除,可是,我知道这也不过几年太平而已,王振之后又有刘瑾,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谁能看得清,这看似一片繁荣的景象之下,却暗藏着千疮百孔。我伫立在窗前,望着轩窗外那被艳阳照的油光发亮的芭蕉,绿的青翠,似丝缎一般,一旁开得灿烂的的琼花树,被微风吹落几许淡粉花瓣,落在芭蕉叶上,复又滑在了地上。“琼花客栈”四个字嵌在柚木做成的牌匾上,旁边还挂着四个竹篾纱织红灯笼,也写着客栈的名字,串成一串,对着来往行人招摇甩摆。自出谷后,这一路上想了很多,想着未来是什么样子,想着自己会何去何从,想着这个江湖,会不会比我看的更加的残酷,我到底又会变成一个怎样的人,算来,我也是手染鲜血的人了,再也洗不干净,可这就是这个世界的准则,谁都身不由己。若不想死,就必须在生死之间放下良善,我承认,我并没有自己认为的那样善良,那样悲天悯人,我认同的,可能从来都是自己内心的选择。 “哎哟!我的小姑奶奶啊,你倒是说句话啊!老夫真的是没办法了,这个月内长沙府连着两个商号的老板都给遭了毒手,东城聚宝钱庄的王三爷,喝个花酒就少了条腿;西城翡翠斋的庄九爷,在姘头那儿住了一晚,就没了眼睛;这······这这,连我家女婿都接到单子了!那人是成心想要把我女儿变成寡妇,喝西北风去啊!” 三天前,收到刘胖子的飞鹞传书,邀我游历长沙,实则,是他遇到了麻烦。六年前,刘胖子的长庆和米号开到了长沙府,说起来也是他运道奇好,自米号在川东遍布分号后,他一直想要将生意扩张南移,多次试水都以失败告终,究其根本还是因为地方保护。那成想,自己快愁白头发的事情却被自己的掌上明珠给撮合成了。好巧不巧,刘胖子宝贝了十几年的小女儿误打误撞的和前来重庆府进货的兴泰和少东家看对了眼,这有心栽花花不成,无心插柳却柳成荫。兴泰和是湖广两地有名的大商号,专营绸布衣饰,是以两家联姻,无往不利,兴泰和借长庆和的东风得以西进巴蜀,长庆和则成功南下打入了湖广市场。两家商号,强强联合,几乎垄断了整个长江流域的纺织和大米市场。 巨大的财富带来幸福的同时,往往也伴随着灾难。这不,刘胖子一家被麻烦找上了。我见着他一个劲地在厢房里踱步,离上次见面已过了三年有余,刘胖子现下已经变成了一个瘦子,容光焕发,比之前似乎年轻了不少。 一直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我不由得出声打断:“行了刘胖子,你不累吗?现下你急也没用,好歹你们都已经被盯上了。” 刘胖子停下脚步,一屁股坐在我面前的圆凳上:“不急?我能不急吗!聚宝钱庄和翡翠斋都是长沙府数一数二的商号,顷刻间就易主了,如今那王通和庄成玉哪还是昔日的王三爷c庄九爷!若非前些日子有江湖客投住在我的客栈里,闲谈间说到那个什么不乐帮和“不乐之捐”跟这事可能有关系,叫我是如何想都想不到的,唉!” 见我还是一言不发,只手指不停在桌面上敲打。停顿半晌,刘胖子又开口道:“少谷主,在下也实在是无计可施了才想到找您相助,唉!就在月前,我那贤婿同王三爷和庄九爷一样,都收到了一张带有猫头鹰印记的金色捐款单子,上面只注明了捐款数额,其余的却是一点都没有,他只当是有人存心捣乱恶作剧而已,并未放在心上。也是在出了聚宝钱庄和翡翠斋这档子事情,他才警觉事有蹊跷,方才传书告诉我,少谷主,我就想知道这不乐帮到底······” 我打断刘胖子的话,觑了他一眼:“不乐帮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不过,你这个忙,我会帮的。”正好会一会这近来名震江湖的南海无名氏,若能有幸逼他使出醉金乌,见识一见也未尝不可。 刘胖子见我答应下来,喜出望外,直说要让我住到他女儿府上,好生招待报答一番。我连忙打断:“不乐帮的人最是记仇,我若明目张胆的帮你们,那人定会在我离开之后再找上你们的麻烦,所以,这件事情,你只作不知,到时我自会出面相帮。只是,你们还是得舍财免灾。” 听得还是得损财,一脸不情愿,欠身站起来,将圆凳挪到我跟前坐好:“那得出多少数?” 我撑起头,看向轩窗外那人来人往的闹市,叫卖声不绝于耳,青石大道上,天真懵懂的孩童互相追逐嬉戏,一派升平。似在对刘胖子说,又似在对我自己说:“知道他们为什么称之为‘不乐之捐’吗?” 不等刘胖子回答,继续道:“只要让天下人不快乐,他们就很快乐。简单点说,将他们的快乐建立在所有人的痛苦之上,这就是他们的目的。被‘不乐之捐’找上的都是一方富户,拒不捐金者,先断其臂,再敢拒者,取其性命。你看,这天下真的太平吗?这天下就是整个江湖,而江湖,是我坐下的这块地方,看见的这条街,走过的所有路,见过的所有人。表象罢了,眼前的那稚童或许是快乐的,那以后呢?人总是会长大的。” 收回目光,转向旁边的刘胖子,一脸冷汗的不知在想着些什么,我知他定是被我刚才说的“不乐之捐”给吓着了,又问道:“那送上府的金色单子上,标明的捐款数额是多少?” 刘胖子听得我问到重点,回过神来,用袖子揩了揩脸上的汗水,哆哆嗦嗦地答道:“一······一千万·······一千万两。” 我思索了一番,道:“你到时候准备五百万两的银票,外加一间米铺和布庄。” 听及此,刘胖子立马从凳子上跳起来:“一间米铺和一间布庄?!这两个铺子加起来最少可得值两百万两啊!” 我认真看着刘胖子,悠悠道:“那这些财富和你们两家人的性命比起来,孰轻孰重呢?嗯?” “这······” 见刘胖子再也说不出口,我冷哼一声:“长庆和与兴泰和自从强强联手后,几乎垄断了整个长江流域的大米和纺织市场。这已经是摆在明面上的事实了,虽然你们两家商号皆是仁商,乐善好施,但不乐帮可不会管这些。如今让你拿出两间店铺相抵,换你们两家百口人命,你认为值还是不值?难道这笔买卖会亏不成?” 只见刘胖子思虑半刻,面上千变万化过后,长叹一声道:“少谷主说的极是!是刘某一时重利了,我这就回去告诉仲青,让他妥善准备好一切。” 我摇首道:“不必了,此事你知我知就好。若你告知于他,到时又怎能叫做‘不乐之捐’了呢?况且这只是最低估计罢了,到时候难保只会多给不会少给。” 想通此中关节,刘胖子便也不再纠结这事,他是个聪明人,我只告诉他,在此期间,他女儿府中动向我自有办法获知,他与我也不用再见面了。 “对了少谷主,先前你托我打听的那第二件事,已经有些许眉目了?” 等了整整四年,终于有线索了:“哦?还请刘老板明言。” “之前我托人请道上的朋友相帮,结果他们派出去好几个人,皆在有消息之后,便被人截杀到回程途中。后来他们的老板亲自出马,才带回了消息。叶大人案子的卷宗在归档刑部后不就便不知所踪了,听说是宫中那位要走了。”刘胖子见叶如心听罢他的话,眉头越皱越深,脸色越来越冷,心中不由为她感到些许不忿,他在听闻此事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只道是帝心难测,却也生出兔死狐悲感。掌权的要人性命,谁又反抗得了呢。 叹了口气,接着道:“可在叶大人的案子结案后不久,户部尚书加太子少保刘昭刘大人却突然就暴毙了,且他过身后,就有无数弹劾他的折子直达天听,那位罢了他太子少保的头衔,撤了他的官位,查封了他的府邸。” “你的意思是,叶府的案子与户部尚书刘昭有关联?” “少谷主有所不知,刘昭曾任通政司左通政,他曾是叶大人的授业恩师,叶大人擢升通政使的奏折便是他递上去的。” ······ ————————————我是与男主擦肩而过的分割线———————————— 夏天的太阳总是很晚才下山,黄昏初定,那明月便探出了半个头。见那红霞漫天里,带有丝丝云气,随着风,或散或聚,看样子等会儿会有阵雨落下。我走出客栈,找了一个贩纸簦的店子,随手买了一把油纸伞,拿在手上,在小贩奇怪的眼神下走了出去,便闲逛起了这座华灯初上的老城。 然而并不知,在我走后,又有人再次入了那店子里去。 李记纸簦铺。 铺子里只有一个老人,既是老板又是小二。如铺子的名字一样,老板姓李,平时街子里的人都叫他老李头,此时老李头正暗自纳闷的想:“奇了怪了,这明明是个明晃晃的斜阳夕照的天气,那小姑娘怎的偏生说,过会儿就要下雨呢?莫不是我老李头的手艺太好,那小姑娘喜欢我做的伞不成?”越想越是这样,老李头对自己做伞的手艺可是很有信心的,这偌大的长沙府,他做的油纸伞不仅在质量上还是花样上,可都是一顶一的好,要知道他的纸伞手艺可是传了好几代了,是有历史的! 这想得远了去,却也让老李头不由得笑出了声来,不知是笑那买伞的姑娘傻,还是为自己的家传手艺绝活感到自豪而笑。总之,老李头是笑得更加乐呵了,忽然,一个低沉清亮带着些许沙哑的声音在老李头耳边响起:“咳咳,老板,买伞。” 老李头方才回过神来,从柜台下起身,方才见到铺子里多了一个着月白缎子长衫的年轻男子,正拿着一把伞,向柜台走来。他不禁奇怪,问道:“这位相公,这天儿晴得好好儿的,不见下雨啊,莫不是你也觉着我老李头的伞好看?” 那年轻男子掏了银子欲放在柜台上,听得老李头的话,顿了顿,答道:“正值初夏,天气诡谲,那晚霞云气聚散不定,或升或浮,正是阵雨的前兆。”说完这话,一粒碎银递予老李头便不再作他言。 老李头正暗自奇怪,这男子怎的和之前买伞的那姑娘一个说法,接过年轻男子的银子后,便回身找余钱要补给他,不知不觉间,便嘀咕了出来:“这可奇了,老头子我活了大把年纪,还不知道光抬头看看天就能预测天气呢,你怎的和刚才那个买伞的姑娘一个说法。” 年轻男子接过老李头补的余钱,不禁奇到:“哦?刚才有个姑娘也是这么说的?” 普通人怎会观测天象?不论这个,江湖中人能有此本事的,皆是于奇门之术一道尤为渊博。年轻男子不禁又多问了一句:“姑娘?多大的姑娘?” 老李头只当那年轻男子和自己一样好奇,又或许是很久没有客人上店门了,故而他也特别高兴有人与他攀谈,当下便说得极为详细:“是个极美的姑娘!看样子不过二八年华,一身东方亮色的装束,虽戴着面纱,但那双眼睛极美!我老汉在长沙城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女子,跟仙女儿一样,那周身气度,绝不是什么普通闺秀能比得的!” 走出纸簦铺,年轻男子不禁猜想,这样一个女子,江湖中并不曾有,难道是皇族?不,如今皇室公主里,皆有婚配,除了最为年轻的,莫过于鄱阳王的女儿,可那位公主失踪多年,照年龄算,如今也不过一十二岁的小姑娘。那,那个女子到底是什么人呢? 忽的,背后传来一阵锥心之痛:“糟了,内伤复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不乐为乐(上)(修) 果然,不多时,天上浮云蔽月,晚霞云浪翻涌,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阵雨。旧时人们只是凭着生活经验,以动物的迁徙动静来判断大灾难的发生,而面对这顷刻间便风云变色的时令节气,却是没有太多经验可寻。 此时,老李头走到店铺门前,看着这瓢泼大雨,直呼神奇。 “这可不是神啦!说下雨就下雨,我之前遇到的莫不是奇人异士不成!” 长沙府下辖有十一县一州,以长沙县为首。长沙城地处湘江和汨罗江交汇错流之地,是以又为江河交通要道,由洞庭水师驻扎在此,也难怪这里看起来颇为繁华。 撑伞漫步在青石板路上,细阅着这座千年古城,一砖一瓦都泛着沧海桑田的气息,天边还印着夕阳烙下的晚霞,那抹酡红衬着这阵雨,颇有“空山新雨”的幽静。街上小贩c行人低头不语,匆匆赶路,皆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雨给弄了个措手不及,见我如此闲庭信步地游荡在大街上,难免觉得怪异,不由多看了两眼。不多时,整条街更静了,我的耳边只剩下知更鸟的鸣叫声,此时更加显得小城空空如也,若不是路两边的客栈c茶楼和酒肆还开着大门,灯火敞亮,隐隐约约有三两人影坐在里面,交头耳语,倒真会让人觉得是进到了一座空城里。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到了一处僻静所在。小城街道交错,小巷岔路甚多,我也没择方向,随心随性的就到了这处地方,小桥流水,桥的那边是一个渡头,路边垂杨柳随着风雨,弄枝摇摆,桥边有一处酒肆,门前种着一颗照水梅花树,已经立夏,那梅树上的梅花却还未落完,走近一看,树的四周有零星残花,被雨水打得早已糜烂。酒肆题名为“落梅居”,想来老板是个爱梅之人,脑中突然跳出一句诗来:“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不由的,也吟了出来。 店内脚步声响起,看来是惊动了老板,正好,我也想进去买杯酒吃。一个儒生打扮的老者走到店门前,许是没想到是个极年轻的姑娘,他有些微迟疑,但不过片刻,便一脸笑意,道:“方才在店内听得姑娘诵诗的声音,所以老夫才循声出来瞧瞧。” 我也不在意,只点了点头,径自走进酒肆,简洁又不失雅致,见那柜台后陈列着的各式酿酒,说道:“掌柜的,我来买酒。” 掌柜笑道:“哈哈哈哈,姑娘要买酒可来对了地方。我这落梅居的酒都是自酿自售,尤其这樱桃梅花酿,可是与汉阳白桑轩的桑葚酒齐名的佳酿。” 我并不嗜酒,却惟独喜欢果酿。以前师父每到一个地方,总是会给我带当地最出名的果酿回来,我尤其喜欢品它们不同的果香,这个爱好,怎的也戒不掉。听到掌柜如此说,便要了一瓶,打酒期间,掌柜与我闲谈起来:“姑娘看起来面生,是才到长沙城的吧。” 闻到那阵阵沁人的酒香,我只懒懒的“嗯”了一声作回答。掌柜也不觉冷场,继续道:“唉,我也离乡多年啦。如今妻儿美满,是再也不想要挪地方了,可每每想到这人年华易老,韶光易抛,就又想着要是落叶归根就更好了。” 他装好了酒递予我,我拿出银子交给他,见他慈祥的对我笑,许是有很久没人愿意聆听他的心事了吧,这让我想到了云游在外的师父,于是便耐心接下话:“西安府离长沙府也不会太远,若掌柜闲时,还是可以携妻儿回老家去看看。” 掌柜的听我一说,惊奇道:“姑娘怎知老夫是西安府人氏?” 打开酒瓶,我抿了一口这樱桃梅花酿,入口甘醇温和,甜中带着果酸混和着高粱的清香,入腹后,一阵暖意升腾,齿颊却留着一腔梅花特有的香味,层次分明,果然是好酒佳酿!喝过之后,我回道:“我观你酒铺门前种着一颗梅花树,俄然想到李太白的诗句就吟出了口,你又闻声来寻,我猜想,定是我所诵诗之下半句,令你想到了上半句‘一为迁客去长沙,西望长安不见家’勾起了自己的乡情,所以才想出来看一看这吟诗人,是否为他乡故知。” 老掌柜闻后大呼有缘,布满皱纹的脸上又笑出了许多褶子出来,听罢退却了我的酒钱,道是好酒赠知音,让我有空以后常来。许是他也跟师父一样,离乡几十载,却总觉得自己身如浮萍,无根可依,不禁对他生出了几分亲近怜悯之感来。 出了酒肆,听得老掌柜所说往西走半刻钟左右,就是这城中的一景——醉月湖,那湖心长着棵十人都合抱不过来的广玉兰树。往他所指的方向走去,果然半刻不到便眼前一片开阔。晚霞早已散去,雨势渐小,仅有微微细雨飘散,看来不多时,这阵雨便会撤去。一缕清辉映入那水中,抬眸望去,明月西斜,伴着微雨,别有情致。那山,那水,那树,伴着湖水渐起的水气,看起来却像是人间仙境,因着之前的阵雨,这醉月湖此时是空无一人。 这是一个葫芦形的湖泊,听老掌柜说那葫芦嘴处正好对着湘江橘子洲,葫芦连接处建着一座双月木拱桥,直通山上的开福寺。之所以叫这里醉月湖,是因为每当有月亮的夜晚,那月亮自葫芦嘴直到月上中天之时,便渐渐滑到了葫芦底,这一奇景被人们称作醉月,是以“醉月湖”之名由此而来。看向那湖心岛上的广玉兰树,枝繁叶茂,一树银花绽放,在那飘渺的水气中,显得更加古静美丽,这广玉兰树能长得如此粗枝大叶,高八丈有余,状若鸡冠,不知该是活了多少年份才能长到如今的盛况,百余年应该是有的。广玉兰花本身就有药用价值,这百年有余的广玉兰,怕该算是珍品了,当下我便兴起,想去那湖心广玉兰树上做一回采花贼,足尖轻点,轻身一提,便凌空御风而行。 梁生东走西问,终于在沿路各个丐帮弟子的指引下,气喘吁吁地赶到了醉月湖。刚看见那抹撑着天青油纸伞东方亮的身影,还未来得及打上招呼,便见那人纵身一提,身形飘忽的飞向那湖心花树上去了。梁生觉得这是他一辈子里见过的最美的背影,若滟滟随波千万里一般的轻灵婉转。只见那撑着天青纸伞的女子在那树顶打了个转,便复又往岸上飞来,身轻如鸿毛般落了地,手上只多了一朵洁白如玉的花朵,那葱白的手拈着那雪白的花,让梁生心里蓦地触电般回过神来,脸红着低下了头。 理了理思绪,梁生抬头,走向那女子。微微躬了躬身,道:“姑娘,我家帮主命在下向姑娘带话,兴泰和少东家商仲青明日酉时会和元德记油号的老板邱惠明见面。” 那拈花女子抬眸看向梁生,让梁生方才好不容易消散下去的脸红,又滚烫了起来,将头压得更低了,只听对面传来平淡无波的声音:“哦?在哪里?” 梁生照着帮主的话,一字不漏的说道:“在县城南门的含香楼,元德记的邱四爷看上了商仲青手上的一块地,故而相邀其一同约谈。不过那邱四爷,不是什么好人,说不好这里面还有什么其他的幺蛾子,帮主叫姑娘多留个心眼儿。” 拈花女子点点头,忽的想到眼前这男子低着头看不见,故而又开口道:“我知道了,代我谢过你家帮主。” 梁生这才抬头,见着那拈花女子蒙着面,只露出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心下赞到“好亮的一双星眸”,嘴上却说道:“我家帮主就知道姑娘会如此客气,特地让在下带话给姑娘,您的救命之恩,他老人家是还不清的,从今以后,姑娘便是丐帮的朋友,丐帮必定有求必应。” 女子不欲多留,也不管梁生如何,只移步徐徐而行,边走边说道:“虚帮主客气了,烦请阁下转告贵帮主,以后丐帮若有所求,药谷也决不推辞。夜已深,小女子这便先行一步,告辞了。” 见拈花女子提脚便走,梁生不由心下一急,失礼高声再唤:“姑娘请留步!” “小哥还有何事?”女子声音微冷。 听女子的语气隐隐带着不耐,梁生连忙告罪,道:“是在下失礼了,还望姑娘莫怪。我家帮主知晓姑娘在查自己父母旧案,他老人家请姑娘放宽心,姑娘所恼的线索,帮主他老人家已有眉目,只是此案似乎牵扯太大,帮主让姑娘小心行事,切勿操之过急。届时,他老人家会亲自来寻姑娘,告知详情。” 女子听罢,沉默良久,久到梁生以为她早就芳踪无迹,抬头探去,但见那女子眼眸幽深,握伞柄的右手紧绷,葱白如玉的手背青筋暴露,一看便知她此时心情煎熬。心中顿生怜惜,想要出口安慰一二,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多谢告知。也多谢你家帮主,我欠他一个人情,日后定当报答。”女子施以一礼,转身再未回头。 ——————————我是再次与男主错过的分割线———————————— 待那湖畔空无一人后,双月拱桥上走来一抹月白色身影,正是之前在纸簦铺买伞的那名年轻男子。他望着撑伞女子离去的方向,沉思良久,胸中传来阵阵闷痛,惹得他阵阵咳嗽。方才那女子的轻功比之不乐岛那厮,不遑多让,当世江湖中怕是无人可比肩,细看她的一行一动,皆有其定律,虽撑着伞,可其衣衫却滴水未沾,内功修为甚是精深,一身轻功用得闲雅清隽,由此观来,她的武功路数走的应是轻灵路线。但见其一身气度不凡,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洒脱,却也难掩她身上的那股神秘感。他在暗处看她漫不经心的啜饮美酒,食指和中指夹着酒壶摇摇晃晃,饮罢便随手放在湖畔青石之上,随口诵了两句诗词,“雨暗苍江晚未晴,池鱼翻动触天听。楼头夜半风吹断,月在浮云浅处明。”让他心下不由得触动,怎的,她也认为这天下早已是千疮百孔了吗? “药谷?她到底是什么人?是敌还是友?听方才那段对话,她似乎在调查什么事情······”年轻男子口中喃喃道,身影慢慢没入了夜色之中,只听得那阵阵咳嗽的声,渐行渐远。 运功打坐一夜到天明,内力愈加纯厚了。自得了雷火姑婆五十余载的功力之后,这一路行来,我所学之武功,练起来皆事半功倍。习武以后,方才渐知武道无境,就如那天山折梅手一般,虽只含三路掌法和三路擒拿手,却是门永远都学不完的武学,只因这天下所有的拳脚招数,兵刃招式皆可化在在这六路武功之中,难怪童姥曾言,天山折梅手是天下徒手武功之最。这也是我为何,要外出游历的一个原因,江湖之路,惟有不停行走,方可领悟自身所行的武道。 我所求的,不过是“逍遥洒脱”四字,随心随性才是自己追求的武学境界,若囿于一方天地,武境始终难以有所突破。想到离酉时还有大半天的时间,索性便沉下心来,好好悟一下道德经要义,如今我所修小无相神功,正是道家武学,不若入定静心,为晚上的明争暗斗做一番万全准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不乐为乐(中)(修) 天将暗,含香楼,本地最具声色的堂子,灯火辉煌,艳帜高张,照着往日一样的忙活了起来。对于鸨儿肖红娘来讲,今天没什么特别的,唯一特别的,就是今天她会赚得特别多,城中邱四爷花钱定下了含香楼,想来是要谈笔大买卖,不过,他对于肖红娘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笔大买卖。 瞎子老何照例带着孙女翠翠摸准时辰前来拉唱,这是爷孙俩唯一的生计。走到堂子门口,老何背着一把胡琴,本就驼的背,更弯了,翠翠一手扶着爷爷,一边低声提醒着“小心台阶”,肖红娘见他们来了,因着今天心情好,对其格外的和颜悦色:“唷!何瞎子来啦!赶紧的进来准备准备就先唱着吧!今儿晚楼里要来贵客,指不定你们俩儿今天就能开个好张了。” 爷孙俩一听,可高兴坏了,连声应好,这年头穷的人连米都下不了锅,富的人却腰缠万贯,若是没个一技之长,他们老少俩凭着什么活下去?两人上了台阶对着肖红娘拜了两拜,就走了进去。这档子口,肖红娘忽的觉得一阵微风扫过,怔楞片刻后眨了眨眼,想来是这夏日晚风来得快去的也快。 “哎呀!瞧我想些个什么,这堂子外头灯火通明的,街上夜市那么多人,哪有什么白影闪过。准是昨儿个太兴奋睡得晚了,这会子有点乏,眼花了罢。” 瞅着都酉时过半了,想来那邱四爷和商大相公也该到了,肖红娘招呼着堂子口的姑娘进屋准备,不再做他想了。 “虚奇凡果然好手段,我竟想不到这长沙城半数的小贩掮客和街头艺人竟都是他的眼线,丐帮果然不愧被称为天下第一大帮!”可惜如今的丐帮平平无奇,惟有其存在的意义也只是其帮众天下广布,套取消息情报的能力一流,仅此而已。 历来丐帮中人都大多由乞丐c流民组成,这些人才是这天下真正的众生相,盖历朝历代,无不有沦为乞讨要饭之人,聚伙为帮,打抱不平,举止介乎正邪之间。 那丐帮帮主虚奇凡因缘际会之下,先后被我和师父两次相救,也算是结了一个善缘。虚姓本就少见,他之所以能够坐上丐帮帮主之位,也是靠着自己祖上传下来的一套“虎象般若功”才得以脱颖而出,只可惜他天赋有限,并未使出这套武功的精髓,只学得个形似而已。“虎象般若功”与“龙象般若功”皆为西域密宗的护法神功,密宗三大祖师之一的虎衣明王,传其护身绝学便是此“虎象般若功”,想来这丐帮帮主的家学传承曾与匈奴贵族有着不解渊源,只是如今这套功法因年代久远,只剩下招式残卷,内功心法却早已亡佚,不然恐怕五大门派之外还会再多出一门不传秘功来。 我坐在大厅的主梁上,望向下面来来往往的身影,喝了口樱桃梅花酿,还是趁着来时顺路,特地去落梅居打来解解馋的。百无聊赖的打量着这堂子里的每个人,也不知道那无名氏何时才会出场。藏在这房梁之上,也只能仰望那天窗外的明月发会儿子呆,听听梁下瞎子胡琴奏出的“醉中天”来打发下时间了。 他那孙女儿唱的倒不差,到底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见惯了世态炎凉,口中咿呀:“挣破庄周梦,两翅驾东风。三百座名园一采一个空······”情韵倒是恰到好处,却在这里是没一个人认真听的,凡来妓院的皆是寻欢作乐之辈,又有几个人去管她唱得好是不好呢,随手扔了一个银锞子下去,便继续发呆,听那瞎子拉唱。 正听得唱到:“凭栏袖拂杨花雪。溪又斜······”之时,乍然听到龟公沙哑的声音叫道:“有客来!” 接着老鸨子那笑逐颜开的声音传来:“哎唷!可把四爷和商大相公给盼到啦!来呀!春香c细腰c夏荷c媚儿,赶紧的,伺候好二位爷!” 两个一宽一瘦的男子进到大堂,后面跟着两名随从。宽的那人,年龄稍长,约摸三十有余,着一身宝蓝缎子衣裳,个头儿宽大,眉眼贼奸,俗话说相由心生,一看便知这人满腹心机,是个狡诈之辈。瘦的那人,年纪较轻,三十出头,着一梅子青直身宽大长衣,头戴四方平定巾,眉目祥和,眼神透着股精明,却隐约有一股正气,想来这就是那兴泰和少东家商仲青了,那么这另一人就是元德记的邱四爷了,这刘胖子选女婿的眼光还不赖。 邱四爷见迎面扑来四个美娇娘,心情大好,登时左拥右抱,与其调笑,趁机揩油。又命随从陈永拿出一把银锞子递予肖红娘,把那老鸨儿乐得见牙不见眼,当即走到台子上,大声吆喝着:“姑娘们,邱四爷‘打茶围’啦!赶紧的领赏吧!” 这一声吆喝,带来了更大声的吆喝,这些个姑娘们就等着这份子喜乐,笑闹着,更加的卖力挑弄风骚了。 银锞子满天飞,撒得大厅到处都是,那卖唱的小丫头也利索地跑去捡漏,瞎子老何琴也拉不下去了,只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也想去瞎摸一气。好歹他孙女儿伶俐,倒还捡到了两三颗银锞子,都还挺大的,加上之前不知是谁赏的那块大银锞子,这下子,可真的是一年都不用愁没米下锅了。 这争相逐利的场面,大大的满足了邱四爷的虚荣心,连带着他自己也变得飘然起来,不由的豪气干云道:“红娘子,去!把爷的出云阁给腾出来,再把丝丝和雨情带来,我和商老板有生意要谈。” 肖红娘心下暗道一声不好,面上却八面玲珑,扭着身子走到邱四爷面前,福了福身,道:“四爷!是这么回事儿,这出云阁已经有主儿了,要不,奴家给您换到玲珑阁去?” 邱四爷听罢,当即甩了脸:“什么,出云阁有主了?那可是爷长住的地方!” “事儿是这么回事儿,可这······”肖红娘讷讷道:“还请四爷多担待,人家月前就来定下了。” 邱四爷推开黏在身上的莺莺燕燕,正欲发火,肖红娘赶紧又接上话:“四爷,这咱们是多少年的交情了,听说您今晚要宴客,我立马就把玲珑阁给腾出来了,那儿环境更好,地儿也宽敞,您正好······” “闭嘴!” 商仲青见状,心下想到正好,趁机拱手一礼,道:“既然邱老板这里有事,那商某就先告辞了。” 邱四爷本就窝着一团火,心想这红娘子忒不给自己面子,现下见商仲青借机开溜,看来他本就不欲与自己做那块地的买卖,心里更恨。 “哈哈哈哈,两位老板何必为这点小事弄得坏了玩乐的心情,如此,不值,不值!” 一个放浪不羁的声音传来,让肖红娘松了一口气。只见大厅东侧的朱漆大门处,进来了两个男子,第一个进来的,是个身高六尺,相貌堂堂的美男子,玉面浓眉,鼻若悬胆,虎目灼灼,颔下一绺络腮胡,约二十余岁,着松绿缎子曳撒,同色嵌着玉璜的腰带,头戴银丝网巾,附一白玉簪固定,手摇一方折扇,脚踩一双霜白纯丝靴子。 较之后一位,那男子就显得太过瘦弱了,十三四岁的模样,脸又白又瘦,穿着一身比松绿稍淡的绿缎子衣裳,头上发髻仅用一条淡绿丝绦缠绕,脚踩一双黑的发亮的纯丝靴子,不难看出这二人,前者是主,后者是仆。独独让人觉得奇怪的便是,这主仆二人对绿色尤为偏爱,除去头尾,竟是一身的绿。 见那两人,我心下了然:“终于来了,不乐君子。”静待事态发展,我继续在梁上作壁上观。 肖红娘见正主儿来了,连忙大呼:“哎唷,大爷,你一来就什么都好说了!” 邱四爷听到肖红娘如此一说,哪还不知道,这就是那包了他出云阁的正主儿,鼻子里哼了一声,在大厅里那方太师椅上坐了下来。 那须髯男子也不恼,折扇一收,抱拳向邱四爷行了一礼,同样冷哼一声,道:“你大概就是元德记油号的大老板,邱惠明,邱四爷!” 男子眼光掠向旁边的商仲青:“兴泰和少东家,商仲青,商七爷。” 商仲青客气的回了一礼,点了点头示意。 须髯男子忽的满意一笑,道了声“好极”,拿折扇的手一挥,跟着他的那名童子,便转身走到大厅两个门前,依次关上了门,下了门闩,便守在两门之间。 大厅里霎时哄动起来。 邱四爷怒到从太师椅上一跃而起:“你这是什么意思!” 须髯男子手摇折扇,坐于一旁,也不恼怒,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道:“非也,非也,在下只是想和二位老板谈笔买卖。” 邱四爷听到要谈买卖,见这阵势心下总觉着哪里不对劲,可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见对面男子那番做派,又见商七爷一言不发,只得不自然的假咳了两声,道:“好说!” 须髯男子撑开折扇,悠然轻扇,明明他就好好的坐在那里,可在场所有人却觉得是在仰望一座大山一般,让人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其实,这不过是因为那男子将体内的真气外散,布于周身,形成了一股磁场,故弄玄虚罢了。 我见这不乐公子如此这般作弄,不由一哂,心下想到:“呵,果然年少轻狂,比之十年后,要招摇许多啊。” 只听得那须髯男子缓缓说道:“不知道二位可曾听说过,江湖上有一种叫做‘不乐之捐’的名堂。” 邱四爷与商七爷两相对看了一眼,皆摇了摇头。 男子继续道:“那各位在月前可否收到过一张金色的印有猫头鹰印记的捐款单子?” 前者话音刚落,邱四爷与商七爷脸色登时煞白。商七爷颤抖的指向那须髯男子道:“你,你,你就是令那聚宝钱庄和翡翠斋顷刻易主的罪魁祸首!” 须髯男子见那指着自己的手,幽幽叹道:“我生平,最不喜的,就是那些阿猫阿狗像你一般这样的指着我。” 说罢,拿折扇的右手轻轻抬了抬,一股气浪便袭向商七爷。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不知从何处射来一点微光,对上那离商七爷不到半尺距离的气浪,竟生生将其尽数化了去,与此同时,大厅四周忽然传来一阵飘忽不定的女声:“不乐公子自南海远道而来,怎的这般没有风度。” 听闻这声音出现,不乐公子不禁生出一股警惕之心,他竟辨不出这声音到底确切出自何处,这厅里多出了一个武林高手,他自己却始终没有发现。自诩自己一身功夫尽得三位师父真传,在这江湖上可说是少遇敌手,如今自己却栽在了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手上,叫他如何不懊恼。 起身走向方才神秘女子化掉他气劲的地方,想看一看,她究竟是用何种暗器化去自己功力的,哪想低头就只看到地上仅有块手掌大小的水迹,细细一闻,还有着一股酒香散出,他不禁将心底的那股警惕感提升到最盛的状态。 正待大厅中人窃窃私语的时候,忽的一抹白影便凭空出现在了大厅台子上,不乐公子愣愣看着那道身影,延颈秀项,腰如约束,秾纤得衷,修短合度,一身甜白杭罗纱衣配着同色高腰罗裙,衣裙边摆上皆有稀疏淡紫的辛夷花刺绣点缀,头绾单螺髻,双瞳剪水——俏生生的一蒙面少女就那样站在了自己的眼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不乐为乐(下)(修) 回过神来,不乐公子轻摇折扇,道:“姑娘好俊的身手,可这里是妓院,平常女子来不得,难道是姑娘走投无路了,所以前来投靠?哈哈哈哈,那倒不如随本公子一道回南海,不知姑娘意下可好?” 那妙龄女子闻言倒也不生气,只轻轻笑道:“呵呵,公子好利的一张嘴。你也休要气我,若逞口舌之利,我也不见得会输于你,今日,小女子孤身前来只是为了和公子做一笔交易而已。” 他面上丝毫不见怒态,可说话间语气却已经冷了下来:“在下奉行的宗旨向来都是让别人不快乐,可如今,姑娘你却让我不快乐了。交易?我们可以缓缓再谈。现在,姑娘得先让我觉得快乐了才行。” 说话间,不乐公子右手倏地凌空而出,我只觉一股凌厉气机向自己袭来,当即足尖轻点,向右斜飞,身体作螺旋状贴地前移。避过一招,将将停驻,又见不乐公子腾身掠起,双手下沉,两手微勾,疾步向我攻来,好一招“燕子出巢”的毒招,一来便往我天池穴攻来,见他眼中带笑,分明就是故意的。心下不禁骂了他一声“无耻”,下意识便使出天山六阳掌其中一式“阳煦山立”对敌,我当即虚晃一招,向后仰倒,待上半身与地面平行之时,右掌撑地,左脚上提,一个旋身前空翻,凌空推出双掌,一掌为虚,做隔断他双勾爪之势,一掌为实,直取他胸前正中玉堂穴。 他见此脸色大骇,以一招“鹤唳冲天”拆招,但见他双脚互踩,胸前忽的鼓起一个大包,化去了我大半掌力,两手大张抬起,作振翅高飞状,拔地而起,向后退了开去。 见他化了我的招数,不禁哂笑道:“哼,婴喜氏的‘燕子出巢’,枉作此用,不施也罢!” 闻言他双目圆睁道:“哼,那姑娘可接好这下一招了,在下这次可不会再怜香惜玉了!” 我心中不由得提高了警惕,面上却依旧镇定自如道:“公子,请!” 只见他脚下一个垫步,人已纵身上前,右手五指闭拢,自胸前做游龙回潜状,夹杂着一大股劲风直向我面门扑来。看清他的出招变化,我双足轻点地,亦纵身上前,以小无相神功化其相似招式,左手自外向内化作半圆,右手五指闭拢,自内向外做苍龙出水状,双手同时动作,至归元化一,两手五指相对,掌心向外,真气勃发,与他推出的掌力相撞,登时周围桌椅皆被这两股气劲震得粉碎,碎片随着掌风四处飘散,我们二人亦向后退了七尺有余,方才飘然落地。而那战圈周围,皆空无一物,大厅周围的人群早已向两扇大门聚去,所有人都被这境况吓得浑身战栗,惟有那绿衣童子依然笔直站立,岿然不动。 不乐公子见那妙龄女子使出的对敌招式,勃然大怒:“你怎的偷学我使的本门绝技!” 妙龄少女怔愣了一瞬,蓦然那双星眸弯了起来,竟让他觉得莫名心软了起来,身上的怒气突然就散了一半,还未回过神来,只听见那女子泉水叮咚般的声音响起:“呵呵,公子好没道理,明明我使的招数比之于你要高明不少,你怎能诬陷我偷学你的绝招呢?” 他被这妙龄少女一阵抢白,顿时脸色依稀有些泛红起来,见她那蒙着面纱的脸上露出那双弯如新月的眼睛,心里不由得生出想要摘掉她那神秘的遮挡,一窥其真容的想法,当即他又大喝一声道:“再来!” 这次他身子半侧,若邯郸学步般迈出了两步,倏而身子打了一个旋风,只见他双手高举,交叉至头顶,两只手的大拇指与食指做拈花状,五尺之内凭空狂风大作,而他就是那风眼中心,直向正前方的少女袭去。 不乐公子那一招使出,初时觉得平淡无奇,可不多时,却只见他那摇摇晃晃的身影,忽然□□出四个残影,再看却发觉其中玄妙非常,且瞬间我周围的气机忽的就变得凌厉起来,见他向我袭来,只觉那气机带起的罡风更盛,当即心中警铃大作,若是我所觉没错的话,这恐怕就是不乐帮绝技九式“醉金乌”之一。 五个“不乐公子”一起袭来,起先我只以为,这其中只有一个是实体,却没料到,几招下来,这五个皆是“实体”。这仅仅只是以虚化实的伎俩,但这伎俩却是需要高深凝练的内功修为方可达到此种境界,看来这不乐公子也是天赋异禀,如此年轻,内功修为便已经进入极流之境了。如此一来,我更是拿出了自己的全部实力与之相抗衡。 我自药谷而出,遇到过不少对手,而真正见识到厉害的武林高手,除开雷火姑婆,便尚属如今与我过招的不乐公子了。十招下来,眼见我有初现颓势的征兆,蓦地,只见他忽然返璞归真,散虚显实,一个欺身,在离我仅半尺之距时停下,只觉我自己脸上骤然一轻,抬眸只看见他那眼里毫不遮掩的戏谑之色,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心中懊恼,我到底是初出江湖,竟是大意了,使出一招“寒袖拂穴”飞燕舞红妆,向他冲门扫去,当即脱离了他的气机压制。 不乐公子没想到他使出本门绝学“醉金乌”的其中一式,最后那妙龄少女依然可以全身而退。心下大感惊讶,同时更多的却是欣喜,果然,虽没能赢得一招半式,却终是如愿以偿窥见那女子的真容。那轻纱揭去,虽只一瞬间,便复又被女子遮盖了起来,可他依旧看了个仔细,清雅秀丽,不若那咄咄逼人的美,实在是有一种“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绿波”之质美。 如此看此女的武功,恐怕他自己也讨不了便宜,不如退一步,既保全了自己的面子,亦能让对方满意,当即抽身后退,抱拳施以一礼,道:“是在下唐突佳人了。不知美人要和我做一笔怎样的交易?我们可以坐下来慢慢谈。” 他侧身做请,妙龄少女也不迟疑,也随他一道坐在大厅里唯一完好的桌椅之上。甫一落座,少女方才悠悠道来:“我来此,只是为了还故人一个恩情,不过我素知不乐帮的规矩,特此和公子做一个交易,换一条人命,公子觉得如何?” 他闻言挑眉一笑,收扇轻点那满布须髯的颔下,道:“哦?不知美人想换这里谁的命?” 少女自顾提起桌上的茶壶,拿起茶杯,为自己倒了一杯清茗,声音平淡无波,道:“兴泰和少东家商仲青。” 转头望向站在门口的商七爷,见他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兀自怔楞一言不发,看来,他似乎并不知情。 大厅众人此时正窃窃私语,皆被商七爷结识了一个如此厉害的武林高手而感到惊奇,那邱四爷此时一脸复杂,看不出悲喜,若细看他藏于袖下的双手,却早已颤颤发抖,便知他内心已是怕极,只是此时有谁会操那份子闲心去关注他。 “咦?我竟不知美人你与商老板有故人之谊,奇哉,怪哉!我看那商老板好像也不知自己与美人你有着这层关系吧。” 我知那不乐公子言下之意,那商老板一看便知并不与我相识,而我却跑去攀交情。自己因长期习练逍遥内功的原因,心境早已被道德经磨得淡泊平静,看待世情总是置身于事外,而如今被他三番四次言语上讨便宜,再看刘胖子那女婿一脸“不关我事”的表情,不禁也有了丝丝火气,我突然有些后悔帮刘胖子解决这个麻烦! 当下口气也冷了下来:“哼!公子一口一个美人叫来叫去,想是不乐岛上众人皆中人之姿,不及我中原人杰地灵。想是哪天不乐公子若有幸见得‘燕子飞’真容,怕是就该叹其为美者颜如玉了。” 不等他开口,我便继续道:“我与公子做交易,换那商仲青一命,凭他,哼,还不配与我谈交情。只不过,小女子幼时落难,受那商七爷妻子相救之恩,便许了承诺,会护她家人一世,日前得到消息知恩人恐有难降身,故而前来相助。” 不乐公子被那妙龄少女呛了一呛,面上微赧,却也不显,摊开折扇轻摇,以做掩饰,心下却想到:“好个带刺的美人,果真是伶牙俐齿。哎,想为自己讨个老婆可真难。”想到最后,不由得失笑摇了摇头。 他也提起桌上的茶壶,为自己倒了杯茶,轻啜一口,道:“那美人想如何交易?” 隐约似见那少女面纱下的朱唇微微斜勾了勾,不复方才微冷的声音,依然平静如波,道:“公子在找上这些人的时候,恐怕亦是早就打听清楚了他们的产业财富罢。” 女子见他点了点头,继续言道:“我要与公子做的交易便是,我让兴泰和与长庆和分别拿出五百万两的银票,再分别拿出一处布庄和一处米铺相抵,两间铺子的收益最少也得值二百万两,如此,比之公子之前送上的捐单款数,还多了不少,不知这笔交易换一条人命,值是不值?” 此间话刚落,那边商七爷便跳出来,气急败坏地指着我骂道:“姑娘如此,又与那位公子何异。一出口就要抢走我一半身家,如此做法,不是虎狼之辈又是什么!哼!你们二人,一丘之貉,何物等流!” 见他气得浑身颤栗,一手直指向我,我才终于明白,为何那不乐公子见此,便只想让他失去那条胳膊,因为现在,我也实在看着那只手,觉得碍眼至极。这刘胖子的女婿,却没有刘胖子一星半点的可爱。 不乐公子听完那少女一言,本待还想再商榷一下,可只见那不识抬举的商七爷竟就这样生生跳出来,指着他们二人一道辱骂,不禁当即便哈哈大笑了起来。 那商七爷见他大笑,正想再进一步,忽然觉得腹部一麻,情不自禁的便向下跪去。 却只见不乐公子,正用那只拿着折扇的右手向他这边一指,道:“你还是听话一点好,若是再对美人口出不逊,那舌头可就保不住了。” 从刚才这番动作看来,更可看出他内力修为深厚,表面只轻轻一指,看似平常不过的动作,却使的是“隔空点穴”的手法绝技。 说完不乐公子便左手一挥,一股气劲便扫向商七爷,将他带到了一旁的太师椅上靠坐着,又兀自说道:“何为‘不乐之捐’,当然就是在你感到不快乐的时候让你把钱捐出来,若你乐意,那这钱我又怎么能要呢。看在美人的面子上,这个交易我便接下了。” 妙龄女子见不乐公子答应,便只道了一声“多谢公子”便不再多言,只自顾的品着清茗。要知道,此间事了,可还有个人在准备着捐金呢。 不乐公子望向极力往人群中躲避的邱四爷,只抬头向那绿衣童子示意,那童子恭敬施了一礼,闪身一把便将邱四爷揪出,直往大厅正中处扔了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公子横气戏散商(修) 邱四爷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一股大力给丢了出去,待回转过来,已经是四脚朝天的摔在了地上,没过多久只觉得全身都疼,似散了架般,挣扎了好一阵子才撑起身。 不乐公子见邱四爷那副灰头土脸的样子,像极了滑稽的小丑,不过那惊恐的神情却成功的取悦了他。将纸扇折起,有节奏的轻点着自己的下巴,目光慢条斯理的移向邱四爷,含笑道:“做完了美人的买卖,现在该谈谈我和你的交易了。阁下的家财,也甚是可观,在本地有四处分号,另在黄州又有四处分号,虽不及商七爷,不过这湖广两地也都有你的生意。” 邱四爷听罢,脸色刷白,这人敢情把自己打听了个干干净净,那女子方才所言竟不是大话,当下眼珠子乱转,想要狡辩一二,却被不乐公子作势止住了。 只见不乐公子,又打开折扇,轻摇了摇,左手食指覆于唇上,做噤声状,接着微笑说道:“你不必再多说,以阁下的家财,我送与你的捐单上写得清清楚楚,一千万两,不议价。” 又仿佛是突然想到什么一般,补充道:“哦,对了,依阁下这么多年行商积攒下来的家财看,只现银,最少也有八百万两的数目。所以,向你开出一千万两的数目,是不会让你感到为难的。” 邱四爷面上如今已是千变万化,对方显然把自己的老底摸得门儿清,可这一千万两,简直就是狮子大开口! “一千万两!你怎么不去抢!”拿出这一千万两,就意味着自己将会一无所有,俗话说得好,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早就过惯了挥金如土的生活,又怎么能骤然接受从云端跌落入泥沼的打击呢。这么一想,邱四爷不禁觉得不乐公子欺人太甚,那商七爷能够拿出一千万两银子,是因为他家大业大,损了两间铺子又如何?家底没了一半又如何?要知道兴泰和后面还有个长庆和,如今损失的一切,再赚回来是早晚的事。但他邱四爷可就只能守着自己的元德记油号过日子,没了这些,又从何处生出那白花花的银子出来!想到这些,邱四爷早已掉进钱眼儿里去了,又怎么会觉得自己如今才是最弱势的一方呢,殊不知“色”字头上一把刀,这“利”字有时亦是如此。 不乐公子只见邱四爷那眉头愈皱愈深,面上千变万化最后化为了满腔的愤怒,直对他理直气壮的吼道:“荒唐!荒唐至极!我的全部财产不过八百万两,你却要让我捐出一千万两!剩下的两百万两,我从哪儿给你变出来?” “嗯,不错!我说的八百万两是你的现钱,至于剩下的,那并不包括你的房契和存贷。” 听得不乐公子的说法,邱四爷怒向胆边生,大叫道:“难道你要我变卖产业,变成一穷二白的穷光蛋吗?好你个腌臜泼才!” “不错,正是此意,你理解得很是透彻!”不乐公子此时脸上已经失了笑容:“你的油号原本还能值个□□百万两之数,只是这急切间变卖掉,最少还得打个对折,所以只能算四百万两。看你面相贼奸,就知道你是一个奸商,虽然,你也的确是一个奸商,不过早年创业之时还是苦过一阵子的,剩下的两百万两银子,你还得拿出其中半数来解散手下的伙计,余下的,若是节俭一点,还是能足够安度后半生的。” 邱四爷已是怒到极致,如今脸上是没多少表情了,听完不乐公子的话,连连冷笑道:“哼!你以为我会照你说的做么?” “嗯?非也,非也,你还是听话的好。” “若是我不听,又待怎样!” “啊,那就不太美好了!”不乐公子喃喃自语道:“可能你会得不偿失,因为你不听话,那么,你将会失去一条胳膊。” 邱四爷惊愕了片刻,莫名其妙道:“一条胳膊?” 话音刚落,只见不乐公子右手拿着折扇凭空转了一圈,一阵凌厉罡风旋即向邱四爷袭去,随着那折扇落于手中,空中猝然发出一阵尖锐的“嘶拉”声,紧接着便听到跪坐在地上的邱四爷极为凄厉的惨叫,一条鲜血淋漓的胳膊,已是被齐肩切了下来,落在了商七爷的脚下。 这番举动,显然出乎在场众人的意料之外,女子的尖叫声此起彼伏,所有人皆被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更有甚者直接被这一场景给吓得直挺挺的晕了过去。 显然,这一切举动皆出自不乐公子的算计之中,见得邱四爷那鲜血直流的身躯,他兀自从容抬手,又施以“隔空点穴”的手法,封住了对方云门c中府c气户c缺盆四处穴位,血液立刻便被止住,不再外流,同时也减轻了邱四爷身上的痛处,如此一番动作,竟是没能让他昏死过去。 邱四爷亲眼见到自己肢体分离,早已被吓得大小便失禁,浑身簌簌发抖,嘴上不停叫道:“大······大侠······饶命······饶命······啊······大侠······我给······我捐······只求大侠饶了我这条狗命。” “你的命,头钱价,我要来何用?你记住,十天后午时三刻,在你府上见面,一千万两银子,分列十张银票,全部换成各大埠通用的‘正通宝’银号。” “是是是,小人记住了,小人记住了!” 不乐公子这才挑眉一笑,道:“现在,你可以走了。” 邱四爷如获大赦,连连叩头谢恩,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却早已吓得站不起来,只好控制住颤抖的喉咙,声嘶力竭地喊道:“陈······陈永!你个狗奴才······还不快来扶我!” 陈永听罢,战战兢兢地向这方走来,全身抖如筛糠,哆嗦着个手搀着主人便直往大门跑,那朱漆大门一早便被绿衣童子给打开了,跑到一半,似是想到自己的断臂,又回过身,往商七爷那方向走去,小心包住断手,便颤颤巍巍地跑了出去。 我看着邱四爷和那随从的背影,再望向商七爷,他早已被吓得说不出话来,全身瘫软在太师椅上,面上被冷汗洗了个干净,看那样子竟好似,出气还比进气少。见着此情此景,我不禁感叹“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这场面,简直就是小说里十年后,不乐公子在“美人庄”的翻版!只不过,我正好赶上了现场一观罢了。 此间事了,我便起身告辞道:“看来公子今天的生意谈得很是顺利,想是接下来公子还有善后之事,小女子就不多加叨扰了,如此,便先行一步了。” 言毕,我直接往大门方向走去,余光一扫,见商七爷还在太师椅上一动不动,不禁侧头,原来那厮是给吓得呆滞了。蓦地心情又比刚才好了不少,我好心水袖一挥,射出袖中白绫,缠住他腰间,便往门口带去,见着那熟悉的脸孔,直接将他交给了那人。 看来刘胖子也不大放心自己的女婿,特地挑了自己的亲信护卫沈全来保护他。 沈全见来人是自己的主子,当即下意识接住了商七爷。只听见少女声音冷冷道:“赶紧把你家主子扶上马车好生歇着吧。” 因着是刘胖子的亲信,沈全自是见过眼前这位少女的,药谷的人可都不好惹。自己以前也是草莽出身,放眼江湖,却连个小喽啰都算不上,但总的年轻时四方闯荡见识过不少,也因此得了刘胖子青眼,心知这位叶姑娘的身手怕是一般人都惹不得的。 沈全陪刘胖子去过药谷不少次,对叶如心的脾气也约莫了解一二,这就是一看心情的主儿,但心眼儿并不坏,最是讨厌不识情势的人。当看见自己这临时主子,在那样境况下竟还敢指着叶如心的鼻子大骂,沈全就知道事情要不好了,后来果真听到这叶姑娘硬生生又多加了五百万两,唉,看着自己怀里吓晕过去的商七爷,一边往外走一边想,沈全突然为自己的主子刘胖子感到担忧不已。 不乐公子见少女扔下话就要离开,心下不由得有些许失落,一如既往地轻摇折扇,道:“美人好狠的心,丢下这样个烂摊子给我料理,可在下却还不知美人芳名几何。” 说罢抬眼故作怒目,见走到门口的少女背影一僵,接着便扭头看向他,还是用那平淡无波的语气,道:“公子虽是一个美男子,可这相貌却并不适合撒娇卖乖,山长水阔,有缘自会江湖再见。” 这话却说得他再也接不下去了,然而又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胡须,心道:“这胡子是不是该剪掉了?看来她不是太喜欢我这个样子啊!” 须听得一阵低语,是那瞎子拉唱的孙女,正附耳悄悄给瞎子说道:“爷爷,你摸摸,这颗最大的银锞子就是那个姐姐给的!这银锞子上有股淡淡的香味,跟那个姐姐身上的一样。” 纵是如此,也还是被在场习武的三人都听了去,那白衣少女侧头对其一笑便离开了,在大厅里的绿衣童子一脸怪异的看了那爷孙俩一眼,不乐公子却是笑得更加灿烂了,连连点头,也不知又想到了什么。 已经亥时了,商府却大门敞开,烛火炽炽的,门前立着个小厮在不停地伸颈张望,期待着商七爷的马车出现在街口。 刘胖子和亲家连着小女儿皆坐在正厅里等待着商七爷安全归来的。从酉时出门到现在,时间够久了,这让厅里的气氛更加紧张起来,商七爷出门没多久,刘胖子便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自己的亲家和女儿,虽然大家担心,却也知道商七爷在有些事情上,脾气倔得像头牛,既然刘胖子打了保票商七爷不会有事,一家人也便没再追究。 猛可里听得小厮一声大呼:“少爷回来啦!少爷回来啦!小的看见沈护卫驾着马车进街口啦!” 厅里众人闻言连忙疾步走过中庭,皆向府门口聚去,见着那马车“哒哒哒哒”地就近了,沈全长呼“吁”的一声将马车在府门口御停,便下车掀开帘子将商七爷给搀扶了出来,一白衣女子也紧随其后的下了马车,正是那与不乐公子谈判的叶如心。 只见刘胖子一行人一拥而上,“官人”c“儿子”c“贤婿”七嘴八舌地唤个不停,还夹杂着女人的抽噎声,听得人烦不胜烦。 我见此场景颇感不适,这人还好好的,一根手指头不少,怎的所有人却作的像是送葬一般。当即撇了撇嘴,咳嗽了一声,方才唤回刘胖子的神智,见得还有我这样个大活人正兀自立在一旁。 刘胖子一见我,便双眼含泪,满脸感激,拉着自己的女儿和亲家就要向我跪下来。看他那样,我赶紧侧身避开,感觉浑身不自然,好在夜色浓重,那些许微光照不到我的脸上别扭的表情。 “刘金生感激少谷主相救大恩!亲家公,长平,今日若没有少谷主相助,怕是我们两家都得家破人亡了啊!” “胖子别谢得太早,要想消灾,如今你们须得再多拿出五百万两现钱来。”看着刘胖子如此一说。 刘胖子怔楞了一会儿,望向扶着商七爷的亲信沈全,只见自己亲信斜眼看了看吓得呆滞的姑爷,直叹气,就知定是自己女婿那牛脾气又上来了,得罪了那人,所以才会变成这样。 当即也叹了口气,不过还是得庆幸,至少人还完好无缺,没缺胳膊少腿儿。多拿五百万两就多拿吧,钱没了还能赚回来,命没了,他宝贝女儿可就得当寡妇了!想到此,便真心实意再次拜谢道:“我知若没有少谷主斡旋其中,怕是我这女婿牛脾气上来,命就没了。钱拿出去了还能再赚回来,只别让命没了,就一切都晚了!日后少谷主若再有用得着刘某的地方,刘某定全力以赴!” “在下跟亲家公如是,多谢小姐救犬子一命,日后商某也任凭小姐差遣!” 当下受不了这些人唠唠叨叨,只想抽身离开,便对刘胖子一行人道:“好了,赶紧给你女婿准备一碗定惊茶吧,记得用我师父的房子。” 也不管他们表情如何,转身便施施然离开了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君子初识美人香(上)(修) 醉月湖。 “浮灯遥送风晴晚,玄度引得杜鹃啼。 空山垂眠浮生歇,华年弹指一挥间。” 坐在湖心岛上的广玉兰树下,枕着一地的花瓣,那夜空中一簇簇越飘越远的孔明灯,在星月的映衬之下独独显出那份烟火气息的美丽。让我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在药谷里,我和师傅,映玉一起和山民们在清溪石桥上放灯祈福的景象,恍若昨日,历历在目。 直到现在,我才有机会好好一个人静下来在这湖心赏景。此次与无名氏一番切磋,发现不乐岛之武学也自有其玄妙之处,尤其是“醉金乌”,仅其中一式,其中精妙耐人寻味,难怪当初海无颜苦思许久才创出破招。这门绝学对人内力的要求十分高,若是换个内力更为高深的人使出来,我是决计不可能有还手之力的,毕竟我虽白得了五十多年的功力,然短时间内并未将其融汇贯通。 因着本门走的是道家武学,故而求的是“道冲,而用之,有弗盈也”,即所习之根基皆在“道”一字上,道体似虚而实,所在于源源不竭的物质和能量,所以我派的内功走的是“盈积”,前期以稳扎根基为主,进境徐缓,那凭白得到的内力也只是积蓄在体内,令我修习北冥神功进境更快罢了。 不乐公子今日虽胜我两分,但也并不能耐我何。我们二人之间的差距只在于经验,再者他的确是个天资极佳的武者,江湖中实打实年少有为的青年可真是不太多啊! 理清思绪,歇了想法。望着满天的繁星,听着耳边传来的蛙声虫鸣,也不知师父现在是不是已经出关了,在关外看这满天的繁星,应该会更美吧。想象那黄沙万里,大漠荒凉,只一人千里独行,我不禁念到: “一沙一砾一孤烟,一簇归雁入胡间。 一柄横刀一升酒,一人独乐一心天。” 心境跟着诗境渐渐豁然开朗,顿入清空之妙境,全身经脉自行以周天六十四开始运转起来。 ——————————————男主出现的分割线———————————————— 月如钩,湖面又渐渐升起白雾,整个醉月湖到了景致极盛之时,湖边的一草一木随着水云的涌散若隐若现,若即若离。双月拱桥两旁开得恰好的步步生莲,溢出阵阵幽香,引得流萤点点汇聚,网罗了湖边各个角落,好一片人间遗胜。 疏风骤起,听得由远及近的破空之声正好落在这片盛景之中,逗得周边树叶簌簌作响,那步步生莲被惊得花枝乱颤,流萤散了大半,皆藏于花草深间不再露头。原是四个人影从天而降,相持而立,听得一人怒道: “姓海的!你三番四次坏我三兄弟好事,今天休怪我们对你不客气!” “哼!你们三人在天竺作恶不够,行至中原还不知收敛,为恶尤甚,该死。”被对方呼喝唤作“姓海的”的那人,语气平静无波,说出的话却显见对其厌恶无比。 “哈哈哈哈!如今你身受重伤,你以为你能躲得过我们三兄弟的‘天启三元阵’吗!我劝你要么早早撤手少管闲事,要么就把‘玉翎宝刀’的下落告诉我,兴许还能留你一个全尸。” “呵,大言不惭。”那人撤身疾退,轻身直向湖中探去,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那水云之中。 方从清空静妙的余韵中醒转,又惊觉一阵疾风正向我所在的湖心方向刮来。心头一紧,睁眼刚待起身,见得离我一丈开外的地方站着一个身长六尺左右,着月白色直缀长衫的年轻男子,其形质斯文俊雅又苍劲冷淡,棱角分明,剑眉鹰眸,直鼻薄唇。就着月色看去,其颜色苍白,两眼卧蚕下郁积着一抹浅浅的暗红,一头黑发披散开来,叫人看起来愈加憔悴阴森。观其面相,便知此人是受了极重的内伤。 海无颜没想到湖心岛上还有这么一个大活人,他之所以压下伤势冒险提气御着轻功来到湖心,正是想着为免引得有心人暗中窥探,在此与那“天竺三怪”来一场绝命厮杀,以他的手段至多一死,可那三人却也决计不能活了。可偏偏计有算漏,出了叶如心这个变数。 待快要行至湖心岛,正欲再一个“蜻蜓点水”纵气上岸时,他就瞧见那广玉兰树下正斜卧着一神情安详的白衣蒙面女子,还未落地,他就被发觉了。那女子先是眉头微皱,接着双眸微张,直直望向他。轻功落地激起一地的玉兰花瓣四散纷扬,此时那女子已半撑着身子直愣愣的看着他,似是要将他看个透彻,看个干净。 是她!那天在湖边的撑伞少女! 不过两息,凌空又来三人。那三人皆做异域打扮,手中各拿着一柄弯月禅杖,禅杖尖端分别嵌着黄c绿c蓝三色圆石。中间那辫胡子的大汉操着一股生硬的中原话笑道:“哈哈哈哈!原来这里还有一个中原女子!海无颜,原来你和‘玉翎宝刀’分开,是因为有了新欢,忘了旧爱!不过,这个女子哪里比得了‘玉翎宝刀’,除了看起来嫩些,蒙着面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毁了容。”说完,那三人径自笑作一团。 海无颜?海无颜!那月白长衫男子,竟然就是人送“沧海无情”的海无颜! 正暗自惊奇自己竟然以这样的方式,与一代大侠海无颜相遇时,只听得一个清冷孤傲的声音传来:“我与这位姑娘并不相识,婆罗耶你不要出口伤人。” “出口伤人?你今天就要命丧黄泉了,这个是你的帮手吗?我看那小姑娘细胳膊细腿的,也帮不了你什么。不如,你早点告诉我们潘幼迪的下落,我们还可以留你一个全尸。”接着那辫胡子的大汉又说道:“潘幼迪是红叶教的叛徒,你为了我们红叶教的叛徒而让那个丑姑娘丢掉性命,值得吗?虽然这小姑娘丑,但我看她还是很有气质的嘛。” 原本想要看戏的心情被他这一席话冲散了不少。作为逍遥派弟子,最不能忍受的便是被人说“丑”,接着我冷哼道:“这位大叔,我是不是该感谢你夸我有气质呢?” 在场众人,皆似是没想到我有此一问。辫胡子的大汉闻之,愣了愣,道:“好嘛好嘛,这声音听起来很好听嘛,比我的珀诗雅还好听。” 那三人又自顾大笑起来,我不禁心里冷笑了一声,面上却故作天真道:“三位大叔见着我不用这么开心,方才听你们说你们来自天竺红叶教?” 三人忽的刹住了笑声,愣愣点了点头。 海无颜自那白衣少女开口后,便在暗中打量起她来。她听见那三人笑她丑的时候,眼里生出了一股懊恼,接着听见她说:“这位大叔,我是不是该感谢你夸我有气质呢?”右眉微挑,那眼神分明又透着股兴味之色,果然还是有些子孩子气。 听见她问他们三人是不是来自天竺红叶教时,海无颜心里咯噔一跳,直觉莫名告诉他,那女孩儿似乎能够解开一些自己心里纠结许久的疑团:“幼迪,你究竟瞒着我多少,为何对我不告而别。” 果然,接下来他听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那少女眼神狡黠,故作天真的说道:“咦!难道是我记错了吗?百年以前,天竺红叶教的创教祖师叫潘塔,据我所知,自潘塔为东山王研究出《长生术》后,受到东山王的暗算,便自此陨落了,他的后人也因为教内纷争,早就远走天竺,避祸中原了。如果我知道的是真相的话,那大叔你们岂不都是红叶教的叛徒,而你们创教祖师的后人早就被你们这些叛教之徒给逼走了。那,现在的红叶教,是该叫红叶教呢,还是该叫红叶叛教呢?” 婆罗耶兄弟三人脸上白红青三色急转,他们没想到这么一个黄毛丫头对他们教内秘辛竟是知道的一清二楚,方才那一番话就差没点明了他们是在打《长生术》的主意! 当下,兄弟三人对那白衣少女生出了灭口之意,三人默契对望一眼,绝对不能让这两人活着!不由分说,立马分别纵身跳往海无颜和叶如心身前一丈远,分列阵势,呈三角状,弯月禅杖脱手而出,在离三人右手约七尺耸然伫立,将他们二人的生路皆锁死了。“ 天竺三怪”若分开,功力是皆不及海无颜的,但若合体,却是极其难缠,这“天启三元阵”是三怪的绝招,阵法奇诡无比,且三怪所习的内功心法,配合此阵,却是能够吸人内力,化其功法的阴损手段,在此阵上吃亏丧命的江湖侠客不在少数。 海无颜见此,心下不由生出一股愧疚之情,他是一个骄傲的人,纵是在孤身一人独闯不乐岛,身负重伤后,也不曾向命运低过头,他不平的事情有太多,他应该为之撑下去。 江湖上人人都说凡是身中“一心二点三梅花”的人,没有一个能活下来;江湖上人人都说,所有独闯不乐岛的人,全都有去无回。所以,他偏偏不信这些人人都说的,他身中“一心二点三梅花”,承受着万般凌迟的痛苦活了下来;他独闯不乐岛,去而复返,哪怕是带着这一身伤痛,哪怕他可能活不了多久。 他素来是知道自己的毅力的,海无颜从来都很了解海无颜,他要撑到什么时候,他便能撑到那个时候,只有他海无颜自己不想要活,他才会安心的死。海无颜是孤独的苍鹰,是高傲的孔雀,是冷酷的侠客,因为他是“沧海无情”海无颜。 可此刻,海无颜却生出了一股愧疚之情,因为他的自负和高傲,很可能会害了一个正值芳华绽放的红颜少女。他看着那双灵动的杏眼,一身清华,自第一眼看到她时,他便知道,她是一个极美的女子,她和幼迪一样的美,或许,她比之幼迪还要美。 而如今,她即将在自己手中凋零,是他害了她。 见海无颜一脸愧疚的看着我,知是他觉得因为他自己而牵连到了我。对他摇头示以安慰之后,我便观察起这三个天竺人的阵势来。 此阵法人势呈三角状,分列乾c离c艮三个方位,乾位上正对朱雀星宫,离位上正对青龙七宿,艮位上对西北白虎星宫,阵位中朱雀青龙白虎缺,人势呈象吞。再看那三人,虽站在原地岿然不动,却是一直在不停变换手势,口中念着心法口诀,至于是什么,天竺语,我也听不懂。站在阵内,敏锐的感觉到,随着那三人的手势变化,阵内忽的升起一股轻微的吸力磁场,我蓦地感觉到自己丹田内真气有一刹蠢蠢欲动,但很快经脉便自行运转北冥神功,以北冥真气护住了气海的躁动。 所谓人心不足蛇吞象,既然人势呈象吞,那势必再有补缺之阵。阵法中除结阵的三人外,便只剩那三柄弯月禅杖了,破阵之法定出在那禅杖上三色各异的圆石之中!但见天上的广汉星河和那一轮新月如钩,我的眼睛猝然被一不明之物闪到了,那亮光顷刻而逝。顺着方才亮光出现的地方看去,脑中茅塞顿开,原来如此! 侧眸看海无颜,他额上已经密布冷汗,知道他是在压制自己的内力不往外涌,但若强撑,却也会使全身经脉受到不可逆的损伤,且他如今还身受重伤。我一边急速运转北冥神功,一边快步走到他身边,伸手摸了摸他的手腕,他的脉象比我想象中要更糟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君子初识美人香(下)(修) 似是没想到我的动作,他眉头皱了皱,一脸不解的看着我。我知道他素来高傲,海无颜是一个厌恶被人怜惜的人。所以我只号了号脉,对他说道:“依次封住自己血海c梁丘c列缺c内关c解溪c阳陵泉c阴陵泉七处穴位,将全身真气纳于神阙,暂时可止住真气外流。你身受重伤,如此强撑只会让自己伤上加伤,这阵法我已想到如何破解,你依我所言照做便是。” 闻言,他神情先是一怔,看向我的双瞳幽深,不辨喜怒,想要在我的眼中找到同情和怜惜。一双鹰眸在夜色里显得格外冰冷锐利,不过,他失望了,因为我说的是事实,以当下情况来看,他只能信任我。 “如此,还请姑娘小心为上。” 海无颜看着那白衣少女的眼睛,清澈坦然,没有掺杂其他情绪。他是一个对自身要求极高的人,可以说在某些方面,他几近偏执,对潘幼迪的感情是一方面,对武道的追求又是另一方面。他就像是一个苦行僧,即使在烈日黄沙中也不愿轻易留恋那一醴清泉,与天竟命。 海无颜依着白衣少女的指点,依次封住了自己的七处大穴,体内真气果真暂时平息了下来。 见他依我之言封住了自己的真气,便放下心来。转身看向乾位的辫胡子大汉,那大汉见我望去,口中吟诵暂止,阴恻恻的对我打起了嘴炮:“呵呵呵呵,小姑娘,你与你的情郎都这个时候了,还要牵牵小手,看来真是爱惨了他啊。今日我们三兄弟,可是成全了你,你真应该好好的谢谢我们。” 说罢三人便从方才的站立姿态转为席地而坐,看来是准备跟我们耗时间,好亲眼见到我们气血两亏被吸成人干的惨状。 海无颜见白衣少女听罢婆罗耶所言只置之一笑,轻言道:“真是越来越好玩儿了,呵呵。” 接着转身对他说道:“你踩着我的脚印走,记住不能多一步,也不能少一步。” 少女见他微微颔首便转向婆罗耶的方向,一边走一边为他解说这阵法的破绽:“此阵看似是一个阵法,其实却是由两个阵法组成。你跟着我,朝正对着我们的辫胡子的大汉径直走七步。” 海无颜听罢,跟着少女的脚印不敢行差踏错,又问道:“两个阵法?何解?” 少女回眸一笑,道:“他们这阵法看透了也无甚奇怪的,只是一般人总以为此阵的生门须从他们三人择其一才可破,却没注意到这三人手中的禅杖才是破阵的关键。”待少女走到第七步时,又折身斜向左,道:“坎二进三。” 海无颜跟着少女,继续问道:“禅杖?” “没错。生路就是禅杖上的三颗圆石。最开始,我也以为那就是三颗石头,可是后来我才发现,那三颗圆石里就只有一颗是真正的石头。乾二进一。” “你如何发现的?其他两颗是什么?” “坎二进七,接着向前直走二十二步。你们四人初登湖心不久,天上的月亮被云遮住了。待他们三人布阵后,我的眼睛忽然被一道亮光闪了一下,抬头一看原来云散了,月亮已快近中天,正好照到湖心岛上。我发现,那三颗石头中有一颗因着月光的照射,而闪闪发亮,光照射到石头上,石头却又折射出光,照射在另一柄禅杖的锋刃上,接着又被反射到最后一柄禅杖的锋刃上。” 少女说完,顿了顿,继续道:“那反光的石头,正是《金石录》中所记载的金刚石,而另外两颗是湘妃泪和竹中心,这三种分别代表五行当中的金c木c土。正所谓五行生八卦,阴阳生五行,星宿列诸天,北斗围中间。大胡子三人乃是主阵位,主人势,位主东c南c西北,缺西c北,呈象吞之势,而三柄禅杖,主补势,位主北c西南,正好补了白虎宫的星位空缺。两阵相合,正好困住北斗七星。” 听罢少女解说,海无颜接道:“他们三人居东c南c西北位,占了离c乾c艮位,三柄禅杖又补上了坤c巽c兑位,最后仅于震c坎两位,两阵相合困七星,是以出路应在七星位之一,而两阵对成三角重叠······中宫应在这六点交合之处,姑娘方才的走位正是逆七星之向,如此,中宫应是在天权,坎位是生门!” 少女转身看着海无颜,眼露赞赏道:“不错。离七进二,坤八坎进六。” 待最后两个星位走完后,二人方才能够并肩而立。 “体内真气可有紊乱?” “无。” 少女温软玲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令海无颜心中觉得安定,即使身在困阵之中,也觉得惠风和畅。 右手掌心突然感到一阵温软,鼻间似有若无传来一阵幽香,原来那少女牵起了他的右手,两人之间忽然接近了许多。海无颜缓过神来,正要开口,少女却侧头道:“你身受重伤不能妄动真气,我拉着你,稍后我出手破掉这阵势时,阵中气机多少还是有些反噬,我用真气罩着你,也不至于让你伤上加伤了,这便先得罪啦!” 海无颜听罢,却觉这少女十分细心,一言一行皆坦荡有礼,拒绝的话是再也说不出口了,当下便颔首默许了。 因北冥神功的特殊,其攻防皆备,且北冥真气防御力极强,这三怪所习之内功,与化功大法极其相似,可却又低级了不少,北冥神功正是这三怪的克星。 “天竺三怪”见阵中二人一直歪歪斜斜的走的不成章法,还道是他们着急想要找到出路。原来,方才在阵中,少女一直以传音入密的方式在与海无颜对话,是以三人在阵外只听得海无颜一人在那里自言自语,竟丝毫不知,他们的阵法已是被二人破解了。 白衣少女右手五指微张,北冥真气自指间掌心外放而出,隐约见得气浪翻涌。阵外三人见她竟能流畅自如的运转内力,心下一颤,还未反映过来,便见那少女自手中射出两股白芒,一股向盘腿坐于艮位的大汉射去,另一股却是向那立在巽位的禅杖射去。待近了,白芒越来越缓慢,才发现是两片白色花瓣,还带着淡淡幽香。 那花瓣只柔弱无骨一般缓缓飘来,看来那女子只是为了迷惑他们罢了,如此暗器,根本不足为惧。三人心下大定,艮位上的大汉甚至对着少女轻蔑一笑,目露鄙夷。少女却是回她更为灿烂的一笑,眼中缀满星光。 不过三息,花瓣便飘然落在了大汉身上,亦触到了禅杖,眼中鄙夷之色还未消退,却在下一刻换上了惊恐之色,大汉竟是被那落于肩上的花瓣给生生震飞出了三丈有余,半身已没入了湖水之中,而禅杖却被齐口折断,一半还立在原地,而上半身早已飞出两丈许直直插入了土中。 阵中气机平衡打破,其余二人和另两根禅杖皆被反噬之力震出了好几丈,而少女也护着海无颜趁此跃出了阵中,因着北冥真气相互,二人皆毫发无伤。 原来,那花瓣看似缓慢,实则内有强横的内力注入其中,这是武学内功皆步入高深境界的高手才可使出的绝招“飞花如蝶”。 那白衣少女竟是一个内功深厚的高手! 那三人被阵法反噬得口吐鲜血,回缓过来后,皆持着弯月禅杖堪堪从湖水中起身,婆罗耶是三人□□力最高的,虽见他嘴角渗出了鲜血,却也依然举起禅杖向我攻来。单足轻点,我施展着凌波微步,瞬间与他来了一个照面,右手辟出掌法便打在他右肩上。 婆罗耶受了白衣少女一掌,正欲躲避,却惊恐的发现自己似是被磁铁吸住了一般,动弹不得,且 他感受到自己丹田所储的内力正源源不断的向外流失,大惊失色之下却是无济于事。 三怪中另外两人,见婆罗耶一动不动,大感不妥,慌忙从水中爬起来,便举杖向那少女袭去,两人跑到少女身边,还未做反应,便只见那少女左手轻扫,他们二人皆动弹不得,接着少女又左臂婉转,左掌与二人禅杖相抵。 一切只发生在瞬息之间,一切也结束在瞬息之间,婆罗耶三人此时已被少女一掌震飞到三丈开外,席地而坐的海无颜身前。 海无颜细细观察那少女的一招一式,发现其招式简洁,但却自成玄奥。先前在阵中见少女双手婉转五指成爪,本该是凌厉的一招,却在她手上显得极其飘逸优美,一地落花作暗器,那手法明明有佛家“拈花一式”的□□,却又隐含道家“阴阳两极”刚柔并济的气场。 见她神态祥和,淡定从容,海无颜不禁也宽下心来。阵已破,“天竺三怪”却仍要垂死挣扎,那三人素来阴损,不禁又为她担心起来。 “观那少女年龄不大,应当是初出江湖”,海无颜想到此,正想起身为她解围。却见那少女身法极快的移到了婆罗耶面前,只一瞬间,右手辟空一掌就拍到了对方右肩,左袖一挥,又是辟空一掌抵上了另两个人的弯月禅杖,只见禅杖上气波流动,又只一瞬间,那三人俱被她震飞,双袖一挥便落到了海无颜的身前。 轻风动裾,那因内力而带动的罡风还未散去,便见她青丝飞扬,身形飘渺,如姮娥飞天一般,来到三怪面前。 然“天竺三怪”此时见到她,就如见到罗刹一般,皆抱头怪叫,直用天竺语重复说着什么。少女面上一哂,却是对着三人身边的禅杖细看,见她沉思片刻,右掌对着三柄禅杖锋刃一吸,那禅杖顶端镶嵌的三颗圆石皆到了她的手中。 我走到海无颜面前,将他扶起来后,道:“我们走吧,海先生。” “海某多谢姑娘援手,未请教姑娘芳名。”海无颜对我抱拳一敬。 “我姓叶。” “叶姑娘,多谢了。” “海先生不必如此客气,我知你是一个厌恶被人怜惜的人,只是事有轻重缓急,先生你又身负重伤,凭你一人之力难敌此阵罢了。” 事实上并未等到他的答复,我便抓住了他的手,见他面露尴尬正欲开口,又截断了他欲说的话,道:“你现在身上的伤,不能让你妄动丝毫内力,否则只会更加严重,请相信我,我是个大夫,不会害你。” 言毕,便带着他施展轻功出了那湖心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听琴知意(上)(修) 今夜西风起,更深露重,但见湘江中隐约有一点渔火,或明或暗,缓缓飘移,伴着子夜江上泛起的白雾,恍如幽灵,似有若无。 明月已被浓云遮住,连星辰也只偶有两点,江上起潮了。 “叩叩叩!”敲门声响起,便听见水生粗犷的声音自门外传来:“这位相公,我家主人吩咐小的给您送药来了。” 厢房内,盘腿坐于卧榻上的男子,似是听到门外的动静,双眸霎时睁开,只得见紧闭的门窗亦同时打开。原来,方才男子周身布满真力,进入了“游潜”之境,是以整个房间皆同男子入定一样呈“真空”状态,状若时空静止,那燃成一条直线闪着蓝焰的红烛便是最直接的证明。 水生对此无所觉察,还未进门就见卧榻上的男子,顷刻间走到跟前,一把接过他手中食案上还冒着热气,盛着药汤的白瓷碗。 “烦劳兄台亲自跑一趟,多谢!”,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男音,出自对方斯文冷寂的口中,虽只简短的一句话,却铿锵有力,让人有种不可不听的强迫感。水生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警惕来,但观男子的谈吐举止,无不言行周正,丝毫不见轻蔑浮夸,水生心中不由得又放下了七分的戒备。 想到小姐救下这男子,必是有原因的,且吩咐他们不得怠慢此人。便再道:“相公既是我家主人相救之人,这些便是小的应尽之责。方才云姨在来时特地叮嘱小的来告知相公,主人带相公回来之时已是深夜,如今子时已过,还望相公服药疗伤后,早些休息,有事可明日再询。” “有劳兄台!不知你家主人可好?”男子抱拳道谢,蓦地想到,救他回来的那个白衣少女。 “相公有心,我家主人已经歇下了。这药是主人亲自开方,再亲自熬好后吩咐小的送来的。今夜涨潮,江上风大,相公您有伤在身,还是尽早休息吧。” “叨扰了。” 水生见男子无话再问,便道声告退悄自离去了。 夜静人多思,窗外湘江波浪凭着潮起潮落拍打着船身,簌簌浪花声在墨色深沉的夜晚里,显得格外寂寥突兀。 方才的男子——海无颜躺在卧榻上,闭着眼睛却将这抹寂寥之歌默默入了耳去,思绪随着那进退起伏的浪声渐渐飘远。 连日以来,他循着燕子飞潘幼迪的踪迹,一路南行,沿途中听到不少风声,道上都说,有一群来自天竺的异族人正在追杀燕子飞,为的是一个宝藏的消息。这几个月他解决了路上不少闻风凑闹之徒,每每寻到潘幼迪的一点线索,快马加鞭赶去却总是扑了空,他知道,潘幼迪是在故意躲着他。又来,他从未刻意遮掩去寻那些追杀者的麻烦,一言一行不定早就被人给暗中惦记上了,是以被盯上是迟早的事。当再次得知潘幼迪曾在汉口出现过之后,他再次循迹而去,不料天竺三怪却在那个时候找上了他。 与之斡旋的这段时间,他从那三人口中或多或少的推测出,潘幼迪的家世或许与天竺某个门派有着些千丝万缕的联系,同时也发现那三人武功里处处透着古怪,一路上有不少江湖中人折在三人手中。在摸不到头绪的时候,他自是不会与其正面交手,可他一向自傲,总是不允许自己时时刻刻都做出一副缩头乌龟的样子来躲躲藏藏。可连日以来,面对自己爱人不辞而别的疑惑和痛苦,加上自己又深受内伤,令他的身心时刻都倍感煎熬。他不知道曾与自己许诺同生共死的爱人,为何会在他自不乐岛负伤归来后便不辞而别,又为何会留下那字字锥心的决绝。 所以他想要个明白,想要找到她,问个明白。他一向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他也总是相信潘幼迪的,她是一个爽朗且深明大义,亦敢爱敢恨的女子,他知道她定是心有苦衷所以才会选择独自承受,继而独自离去。从某方面来说,他们两个是何其的相似,又都那么的孤独,所以他们才会被彼此互相吸引。相爱相知于他而言何其不易,可是他却没有想到,她现在竟是连一面都不愿意留给他。 当这些情绪全都盈结于心时,他终是到了忍耐的极限。他不愿再躲下去,若这是一个了结,他想,或许还能有再见她一次的希望。他是海无颜,去留无意,生死随心,若是不想,谁都不能阻拦,若是想,谁也拦不住。 可最后,他还是没能逼得她出现,反阴差阳错被别人所救。他本来可以拒绝的,可那双眼睛,却像极了他的幼迪。自醉月湖初初遇见,他便觉得那女子神秘莫测,当他从其口中听得自己都不曾知晓的武林秘辛之后,更觉这女子来历成谜。 “她到底是谁?”武林之中,从未有过这号人物。 “······幼迪······” 一声长叹过后,浪声依旧,人已成眠。 一行白鹭长鸣唤醒了浮云蔽日的清晨,船上渐渐传来阵阵交谈声,轻快的步履踩在甲板上,令人感到今天的日子又是焕然一新的,充满希望。通侻悠长的琴声在江面荡开,船上的人各自相视一笑,听着旷达舒畅的琴音,各自忙着手中的事情,融洽里泛着股红尘世外的闲静。 弦动吟唱意韵昂扬,调声高亢中柔以应刚,低啸里沉重而尊,和缓旋急,明弱相和,思潮如涌指如飞,江舟随波泛泛,远眺是青山黛黛,近前是绿波莹莹。这琴声意长幽远,连何时消歇竟都未觉。 “身外都无事,舟中只有琴。妙极!” 我罢琴起身,也不知那人站了多久,颔首对他轻笑:“先生睡得可好?” 早知这女子貌美,今见其除下面纱,换上绣着玉芙蓉的藕荷紫长衫更衬得她端静娴雅。海无颜淡淡颔首一礼,道:“多谢,尚好。” 女子闻之只静静看着他,气氛此时有些凝滞,海无颜也不知为何,那双琥珀深瞳令他不敢直视。只得手捂着嘴佯作咳嗽以掩饰自己此时的尴尬:“叶姑娘何以一直看着我?” 对面紫影上前两步,又看了他半晌,出声道:“看来海先生昨日并未把在下的话放在心上。” 对方声音古井不波,辨不出喜怒,海无颜面上不解,心头已隐隐有些不悦,当下觉得这女子脾气甚是古怪,前一刻令人如沐春风,这一刻却······思及此,他的语气比方才又冷了三分:“姑娘何出此言?” 叶如心见海无颜那冷了几分的神色,顿觉无趣,心下想到:既然他自己都不觉有甚不妥,自己又何必多事。因此说话便带了两分漫不经心:“呵,我早便说过以先生现在的样子休要妄动真气疗伤,不想先生对此却是置若罔闻,真真是不怕自己的身子被体内乱窜的罡力给撑爆吗?” 原来是自己误解了她的好意,她应是从自己身上看出了些端倪,所以才······海无颜不知是想到什么,眼中带着歉意望向身前女子,揖了一礼,道:“姑娘海涵,是在下多想了。” “无妨,与先生相遇也是机缘巧合,若没有我,昨日那劫先生想必也会凭一己之力度过。且先生乃是齐师父的故旧,遇上了相帮一下也是应当的,不过我并非同情于你,只是对那阵法好奇罢了。” 海无颜见她那双柔荑轻捻着被江风吹得乱散的青丝,口中徐徐道来,听到后半句,面带惊讶道:“姑娘的师父与在下竟是有旧,敢问尊师何处?” “问的正好,先生请随我来,这里有他的一样东西需交与你。” ——————————书房的分割线——————————— 昨日天色黢黑,就着几点烛火未看得这船舫全貌,如今跟着那叶姓姑娘走上一遭,发现这里处处装点布置都颇为雅致。跟着她转角上楼,到得一处房间,里面文房四宝俱全,一旁船壁上还挂着两副水墨丹青,布局着墨皆是上佳,一角题诗,字体逶迤潇洒,虽是小楷,亦能见得一些风骨,颇具笔力。海无颜不禁看向旁边煮茶的女子,暗暗叹到:这女子年岁不过十四五,就他这一路看来,其不仅武功了得,还精通奇门之术,今日更是见到其文辞乐采是尤为精湛,想必此女家学渊源或是世家出身。 怔楞出神之际,一杯烹好的清茶已经放在自己面前,茶香氤氲间,海无颜回过神来,看着对面逆光端坐的女子,领如蝤蛴,茶气晕染下,倒令她显出了几分清冷的轮廓。抿了一口茶,他才出声打破了这刻宁静:“叶姑娘?” 对面的女子一杯茶罢,不疾不徐又为自己斟满一杯茶后,侧头伸手掀开身旁的梅花白缎子方巾,拿起方巾下的黑色织金锦盒,递给了海无颜。 打开锦盒,里面是一个绛色绸布包裹的东西,海无颜拿出仔细端详后,他半刻也未说一句话。叶如心见此,也不言语,只是细细品着茶,左手拇指不时在中指和食指上来回画圈,这是她常有的小动作。只有想事情的时候她才会将左手放在嘴边这样做,其他时候总是不经意的这样做。 “海某不知,点苍派的齐眉大师竟是叶姑娘的师父。”海无颜握着手中的事物,是的,他的手中正是当初齐眉交给我的秘籍——《定海神针》。 见他似才从惊讶中回转过来,我不禁觉得好笑,只得解释道:“齐眉不算我师父,却也是我师父,只因他不愿让我行拜师之礼。我的奇门之术乃得他亲授,他也算是我半个师父。” 海无颜听罢,原来如此,怪道这女子如此精通奇门之术,原来是齐眉的弟子,倒也是承了他半个衣钵,要知当今天下,奇门之术除青砂堡澜沧居士以外,齐眉老人的奇门之术可是难得一见。 “他老人家可好?” “前些日子有人来找他的晦气,不过后来被留下来作客了。呵,她可是前齐老头儿一条左腿。” 举杯正欲喝茶的动作听到女子的话后顿住,海无颜惊疑不定地问道:“雷火姑婆找上了他老人家?” “不错。不过,从此这江湖上可再没‘雷火姑婆’这号人了。” 这话生生震撼了海无颜,很少在外人面前,特别是只几面之缘的人面前失态的他,今日也免不了打破一回陈规,吞吞吐吐问道:“她······她······可是死啦?” 对面女子见他像个木墩子一般说话打结吞吞吐吐的,也不禁掩嘴咯咯笑道:“呵呵呵呵,谁说她死了。她若是死了,齐老头儿的腿伤谁给治啊?不过是被我留在那里作客罢了,是走是留全看齐老头儿的心情了。” “呵!海某方才失态了。实在是‘雷火姑婆’作恶多端,一手淬毒的飞针暗器使得出神入化,配合她那不弱的武功倒是颇难对付,我少时曾在她手下吃过两次亏,她的实力不容小觑。没想她最后倒是在姑娘手中吃了暗亏。” “哼,不过侥幸而已。她欺我年少,使计潜进了谷中想要对我们一网打尽,我不过略施小计,攻心为上,就乱了她的阵脚,她败在的是她自己的轻敌之心上而已。” 当初叶如心赢得可谓不艰险,若不是雷火姑婆心中存了懈怠蔑视之意,她也万万不会赢得如此漂亮。 一番前因后果下来,海无颜听到最后,似很有认同的点了点头。拿起桌前的热茶,一饮而尽。我想到齐眉当初对我叮嘱的话,便接着说道:“齐眉之所以让我带着这本秘籍,原是想要让我在七月十九‘大轮梵天’之日将其转交给你师父大方山人。不过未曾想到会遇见先生,如此,秘籍交与你也是一样的。” “既如此,齐老先生已是有言在先,秘籍交与我恐有不妥。” 我见海无颜一脸正色的望过来,心中不由得一哂:还真是“大侠”当上瘾了不成。好不容易能提前甩下个包袱,做什么他又来给我添堵,“正人君子”果真是累人的紧,时时刻刻都得装出个正直样儿来,着实无趣! 越想越对其反感,但面上却波澜不惊,我只对海无颜道:“海先生不必如此,从小齐眉便在我耳旁时刻提起他老友的徒儿,是如何天资卓绝,人品正直之类云云。自四岁在他身边习技,这话我已是听了十多年了,他老人家一早便想将这秘籍绝学教授与你,只是苦于没有机会才作罢。之所以要我将这秘籍转交给令师,亦不过是想要传给先生你罢了。 如今我先一步遇见了先生,自是这秘籍交与先生最是稳妥了。况且这本秘籍于先生的伤也是大有好处的,我昨夜便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记下传书于齐眉了,想是不日便会收到回信。到时候,先生再做打算也不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听琴知意(下) 男子捧茶欲饮的动作微有一顿,平缓的声音脱口而出道:“既然姑娘想得如此周到,那海某便却之不恭了。如此,烦请叶姑娘代在下向齐师父聊表谢意罢。” 倒是有些许意外他会如此作答,不过叶如心片刻便回转过来,淡声道了句:“好说,好说。先生不必多礼。” 眼前的女子凝脂雪肤,未施粉黛的脸上看起来十分苍白,但并不见病态,朝阳透过窗框照得她一身淡紫色丝绸的衣衫色彩更为鲜亮,配上那莹白的脸,琥珀色的眸,青黛色的眉,如瀑的浓墨青丝,本该是一幅极为灵动的旭日朝生美人图,可若非那女子五官尚还显得稚嫩,双颊还带着些许婴儿肥,大概海无颜会看得更久些。 思及此,他不禁失笑摇头。 “先生为何发笑?”叶如心闻声抬眸望去,疑惑问道。 “海某在想,姑娘明明看着还只是一个孩子。” 他拿起炉子上的白瓷茶壶又为自己斟了一道茶,从我的视线看去,那只手竟比釉白的瓷器还要白上几分。他的手细长而骨节分明,手掌宽大,手背布满青筋,隐约有暗红的阴影散在青筋四周,就着窗外的阳光映衬下却丝毫不觉暖意,倒是越看越显得寒气绕身。 “我的确还只是个小姑娘,可‘天真烂漫’什么的,于我而言并不大适合。” 纵是记忆当中有些东西逐渐模糊,可这十多年来也并没有让我忘记自己是一个活了两辈子的人,烙进灵魂的伤害不会随着时间而淡去。我早已没了“天真”的资格,我对于一切会让自己产生质疑的事情,总会最大程度上去揣度它的恶意,变得乖戾偏激;我至今还记得死亡的窒息感,我惧怕那种令人无法呼吸的窘迫,可又快意于那之后身心得到解脱的放松。 一个内里早就开始反复无常的人,早就与“天真”背道而驰了。 叶如心颇以为然的开口承认,面上却依旧波澜不显。海无颜薄唇微抿,唇线扯得嘴角悄悄上扬,无奈的摇了摇头,正欲开口,可对面清脆的女声又接着道:“孩子又怎样,这个世道不会因为我是一个孩子而善待我。那么,我就只能学会善待自己了。要知道,善待别人是种胸怀,而善待自己是种应该。” “叶姑娘看起来不像是初出江湖。”只说出这样的话,不该出自如此春华正好的少女之口。 “海先生也不似小女子想象中的如此。” 海无颜剑眉微挑,道:“奈何明月照沟渠。” 女子莞尔一笑:“彼此彼此!” 晨昏滚滚水东流,轩窗因江风而摇摇垂垂,绵密的日光随着徐徐东升将那粼粼江面铺得波光灿灿,落进窗框里,洒在静默啜茶的二人身上,爬上案几,添了几分闲趣,几分和谐。巳时将至,渐渐听闻船上隐隐约约有念诵之声响起,忽而门外窜进来一道白影,径直扑到叶如心的怀中,看清来人,原是水生的女儿,这船上唯一的小孩儿二丫。 未待屋中二人开口,二丫那带着些许云贵口音的软糯童声便急急传来:“叶姐姐!你快来看,云姨姨对着我们船上的那杆子旗跪坐着念念有词的,说的话二丫都听不懂!” 边说边拉着还坐在榻上的叶如心往门口走去。立在二楼船廊上向甲板看去,云嘉丽正盘腿对着杆旗双手交叉于双肩背诵着什么。 “叶姐姐,我们下去看吧,在这里听不到姨姨说什么!” 到底是小孩儿心性,对任何未见过的事物都带着一颗好奇心,似是不满自己看到的,又拉着叶如心往楼下走去,直到甲板上离云嘉丽几步远,在叶如心示意停下后方才堪堪止步。 只听云嘉丽念诵着不知名的语言,声调抑扬顿挫,韵律有致。 “云姨姨闭着眼睛到底在念什么呀?叶姐姐你知道吗?”二丫抬头望向叶如心,小手扯着她的袖口摇摇晃晃。 抬起右手捏了捏小童小巧的鼻头,无奈轻笑打趣道:“你呀!云姨每日辰时三刻都会起来做祷告,你却今日才见到,往常不睡到巳时不会起床的小懒虫,今日怎的起了个大早?大惊小怪的。” 被戳破心事的小姑娘,慌忙用手捂住自己被捏红的鼻头,脸上红霞顿起,水汪汪的猫瞳无辜的盯着叶如心,瓮声瓮气地说道:“好几日不见姐姐回来,昨日深夜听得爹娘起身的响动,醒来晓得姐姐回来了,还······还带了个受了伤的叔叔,二丫好奇得很,想出来看看,但被娘拦着不让我去打扰你们,只得又睡下。今日卯时刚过就醒了!这不是,又看到云姨姨······二丫好奇的不得了,姐姐······” “前辈说的可是波斯语?”一声低沉的男音自身后响起,我回头望去,是海无颜跟了下来。见我看他,便踱步走近了来,与我并肩而立,复又道:“早年随师父行走江湖,在下曾遇见过祆教的传教使者,云前辈说的话与他们极为肖似,且那杆旗上的图腾不似中原之风。” 海无颜看着我,漆黑如墨的瞳孔深不见底,他双眉轻拧,带着探究的视线不住在我身上打量,想也不用想他此时正在猜测我的来历罢。撇开与他相对的视线,我轻搅垂于胸前的一绺发丝,坦然道:“不错,云姨所言的确是波斯语,那面杆旗乃是波斯拜火教木坛莲花圣旗。” 在我们言谈间,但见云嘉丽双手张开对着杆旗行了三拜匍匐礼。二丫好奇的拉了拉我的衣袖:“姐姐,为什么姨姨要拜那面旗子呢?” 未待我答,便听得云嘉丽爽朗的笑声传来:“哈哈哈哈,那是因为我拜的是光明神,这是我每日必做的早课,就跟你们中原人笃信佛教一样。” 二丫听得似懂非懂,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云嘉丽,继续道:“那姨姨你刚才念叨的那些叽里咕噜的话,是不是跟‘阿弥陀佛’一个意思?” 云嘉丽无奈拍了拍她的头,摇了摇头:“不是的,那是光明神的教义。” 小童继续不耻下问的传统,又道:“那用我们中原话该怎么说呢?” 云嘉丽思忖半天,一脸为难,求救的眼神望向我:“小姐,我虽在中原生活二十多年,可这教义用中原话还真是难以形容出来。这······” 水生夫妇和永福叔在一旁看着二丫,见云嘉丽被问得寸步难行,三人亦是尴尬不已,二丫娘不禁出言阻到:“二丫,你姨姨快被你问住啦!好了好了!回屋练字去,小姐教你认的字都会写了吗?” 似是知道了自己的问题为难到别人了,小童看了看周围的大人,又多看了叶如心一眼,生怕她的问题惹到女子蹙眉不喜。虽还是好奇,却是不敢再多言一句了。 见她那猫瞳渐渐暗淡下去,梳着童子髻的头,衬得整张脸鼓鼓的,活灵活现的像是一个受了气的包子一样,我不禁被她那小怂包的样子给逗得乐了起来。捏了捏那胀鼓鼓的小脸儿,方才言道:“无事。玉娘不用责备这小气包。好啦!不掉你的胃口了,我这便说与你听就是。 光明神乃是拜火教六大主神之一,约在汉时便已经传入西域都护府,直到北魏时期才通行全国。我们中原人通常称其为‘火祆教’或者‘祆教’,而如今在中原流传的祆教,却只是波斯拜火教的分支——便是以光明神为主的木坛莲花圣教。 而光明神的教义便如其名一般,意为光明。莲花圣旗为光明神拜火教木坛的图腾,意为光明治愈,生生不息。云姨时常做早课所言的便是光明教义。” 众人听得叶如心说了这么多,皆大感惊奇,中原沃土广袤,流传甚广不过佛道二圣,寻常百姓怕是很难再听到还有如此宗教。也不怪如今祆教在中原式微,当年拜火教传教之时便只注重于与中原各大势力结缘,不曾走入民间,是以大多数人只当佛道二教鼎盛长青,却不知祆教之名,只因拜火教之于波斯而言不仅是圣教,更是凌驾于波斯皇权之上。 “姨姨叽里咕噜说了那么久,难道就一直在说‘光明’这两个字吗?这波斯话说两个字怎么有那么长!好难记啊!”小童皱着眉,抓耳挠腮的直摇头,好像是发现了让人苦恼得不得了的事情。那扭曲的小脸直逗得众人开怀大笑,就连海无颜也难以掩饰住他此时上扬的嘴角。 叶如心见此只扬眉一笑,道了声“当然不是”,便继续说道:“光明神于波斯人而言代表的是光明和希望,其教义自是从‘悲天悯人’四字出发:天佑十方,兹有圣火。燃我圣火,为光明故。圣火昭昭,惟善惟恶。圣火耀耀,身光明照。扬善除恶,唯光明故。焚我残躯,熊熊圣火。喜乐悲苦,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喜乐悲苦,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对对对!就是这样!我光明圣教的教义,用中原话说就是这个意思!小姐!你真是翻译得太太好了!大大的好!我要把它记下来,等主人回来就给他看!”云嘉丽听罢不停的念叨,喜上眉梢手舞足蹈的便直接往房间跑去。 “‘焚我残躯,熊熊圣火。喜乐悲苦,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异族之人尚且知何为唇亡齿寒,而今整个天下却满目疮痍,当朝为官掌权者却为一己之私利而鱼肉百姓,民不聊生。就连整个江湖,也不得安宁!唉······”听罢叶如心一番话,海无颜亦有感而发。 永福叔一家听及此,心中也是生起了不平之气:“唉,现今个年头,多少人都背井离乡外出谋个活头。未遭难前,小老儿的船都不知道送走了多少乡里乡亲,如今世道乱得很,哪哪儿都不太平,水匪土匪多不胜数,若不是遇上小姐,我们一家现在只怕得都是那荒山寒江里冤魂几只了!”言罢,对二丫招了招手,对着那海无颜与叶如心告了声退,便自去做事了。 海无颜看向自顾捻发垂眸不语的女子,沉默片刻道:“海某不知,姑娘竟是祆教中人。” 原来他竟是误会我是祆教教徒,只因我详知其源流,便认定我的身份?这让我不禁莞尔:“是谁告诉先生,仅知其此,我便是祆教中人了?” 男子双眸微沉:“若非如此,那为何姑娘会对祆教如此了解熟悉?” 海无颜着实不喜欢他如今对这女子的感觉,越是相处下来,便越发觉这女子神秘莫测,她不似普通少女那般率真意气用事,她面对危险时临危不乱,她笑对生死,谈笑眉宇间隐约带着丝外露的戾气。他想,她应该是有一个痛苦过往的女孩,这一方面,他们何其相像。 出神间,忽听得对面女声道:“我师父曾是祆教中人,他是西域人。我被他抚养长大,对于西域诸事自是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恨自心魔生 她回答得轻描淡写,却实不如海无颜的意,二人自相遇以来,从最初互不相识到而今的陌路相逢,她似是对他极为了解,而他却对她越看越看不清。一一回想二人相识的细节,唯一能知道关于她身份的信息唯“药谷”二字,但海无颜着实从未听过江湖中曾有此一派,他自认自己江湖阅历十几年也算是见多识广,可偏从遇到叶如心开始,便处处受制,也不知她救他有何目的。 “姑娘或是不知,在昨夜之前,在下曾与姑娘有过一面之缘,无意间听得姑娘亲述‘药谷’二字。” “一面之缘?”能与我有一面之缘的地方也只能是在长沙城,除开含香楼与琼花客栈,唯一一次与人交谈便是在醉月湖和丐帮弟子的交集。 电光火石之间便想通其中关节:“前日傍晚醉月湖,原来先生也在。”未想当时与那丐帮弟子言谈间,竟还有第三人在场,而我竟毫无所觉,毋庸置疑,海无颜的武功高出我不少。 “药谷乃我安身之处,先生既然听到了,便就听了去罢,左右小女子的来历也就如此了。若是先生要怀疑我救你的意图,也自便怀疑去,这脑和心都是先生自己的,纵使是小女子我,也是控制不了的。” 海无颜看着女子嗤笑间说出这一席话,心中情绪只觉难言,但细细想来,又的确如她所言,他如今身受重伤,生时尚且得数着过,死期却时刻如影随形,又有什么东西会让她有所图呢?怪只怪自己太过多疑,眼前之人好歹也算与他有救命之恩,不论这“恩”他想不想要,总归是跑不了的,心绪复杂中又升起了一股惭愧。 “唉!是海某多疑,冒犯姑娘了!”当即施以一礼,对叶如心歉然道。 “哼,无妨。先生逢遇生死之劫,心绪纷扰之下难免揣测太多。若是我立于先生之境,想必亦会有所怀疑,毕竟这世上,陌路之人,雪中送炭难,况且,之所以救下先生,也只是因为你是海无颜。”女子转身,那双似笑非笑的清瞳撞入海无颜的眼里,淡而柔的声线流入他的耳中。 叶如心的话让他不知作何回应,只得沉默以对。见得叶如心往船舫花厅走去,也移步随行,怎知半只脚还落步于厅外就异变突起,身上忽而痉挛剧痛不已,全身犹如剖皮拆骨,利刃刮身刺痛难捱,体内一半似烈火焚身,一半如坠冰窟。 陡一发作不过五六息之间,豆大汗粒便密布双鬓c额头,他双眉紧皱,咬牙切齿,双眼布满血丝几乎要爆出眼眶之外来,那疼痛短短时间已是折磨得他高呼不得,低吟不能,叫也是叫不出来了! “海无颜!你怎么了!”一声惊呼传入耳中,他看到那抹紫影疾步向他行来,接着便眼下一黑,人事不知了。 其实叶如心还是第一次遇见像海无颜这样的男子,他身上充满着矛盾。还记得第一次在湖中心与之相遇,他的眼神锋利冷漠,如孤高屹立的神祇一般不识人情;一同困于险境时,他看向她的眼神隐忍而愧疚,虽然依旧面上漠然如冰,整个人却是难掩的颓然萧索;救下他后,他看向她的眼神已不似初遇之时,不变的是依旧拒人千里。审视中带着探究,又带着几丝彷徨和防备,他可以前一刻对着她端矜君子,下一刻却又可戏谑说出“却之不恭”欣然受之。 此时的海无颜,在她的眼里就如一头高傲的困兽,明明有着七情六欲,可怒c忧c思c悲总是占据得他最多。其实他很好懂,可别人总是看不懂,叶如心如是想到。 “云姨,替我准备浴桶,另外去仓库拿十坛烈酒和药材,我说你记:白杨皮七钱c羚羊角磨成粉七钱c威灵仙七钱c野驼脂七钱c地黄九钱c茉莉根三钱。快!”他的脉象极乱,急缓之间毫无规律可循,原本散布在手背青筋周围的那抹暗红,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布满整个手背的皮肤,且已经开始延伸蔓延上了他的小臂。 “这······是,小姐!”云嘉丽见叶如心秀美微蹙,听得吩咐,临去前望了望海无颜,虽已昏厥,失去了意识,可那张脸却还是被痛的扭曲抽搐,清隽的五官只余下狰狞,饶是曾在圣教中见怪不怪也不禁对此情此景生起了三分寒意。 “他体内的真气已经紊乱了,看来他之前受伤所中的罡力已经不能被他的内力镇压,好强的内劲,伤他之人功力堪为登峰!”叶如心以北冥真气封住海无颜身上七大要穴,暂时阻断他体内那两股至阴至阳的罡力继续摧残其五脏六腑的生机。 着闻讯而来的水生几人将他抬到内间的卧榻上,她方对他们道:“你们去药厅帮着云姨准备准备,我现在要为他施针,待我叫你们再进来。” 室内一片清静,但见叶如心屏息凝神正对着海无颜,双指翻飞,不多时男子身上各大要穴已布满了冷光凌凌的牛毛银针。只有叶如心自己知道,她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得心应手,每下一针,都需渡两分真气入男子体内,各处穴位,针入深浅也须细思衡量,多入一厘,少入一分,榻上之人的性命便或陷入危境,轻则武功尽废,重则成为活死人此后无知无觉。 最后一根银针没入风市穴之后,已是过去小半个时辰,叶如心额头已布满细汗,因长时间紧绷的神经再加上不间断的真气输出,甫一放松下来原本就苍白的脸始带出了几分病态的素白。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个视角分割线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难以言喻的剧痛一波一波侵袭着海无颜的神经,在他闭上眼的瞬间,脑中忽而闪现出潘幼迪的身影,他无比清晰的知道,他希望此时此刻能见到她,她或许是他此生唯一能够抓住的一束光。 体内的阴阳罡力折磨摧残着他的身体,他能够感受到自己的生机正在被那两股罡力慢慢蚕食。从后心志堂穴蔓延开来的疼痛绵延走入四肢百骸,如若万蚁噬骨痛痒难当,体内罡力似角逐一般横冲直撞,五脏六腑似快被搅碎,那种分裂之痛直叫人心裂,若说炼狱之痛,怕便是如此了吧。 一分一分的零敲碎受几乎吞噬掉他最后还在苦苦维持的神智,昏沉懵懂间体内忽然升起了阵阵暖流,它们缓缓渗入了全身的脉络之中,他的痛苦渐渐得以抚平,虽未完全去除,但余下的痛苦对于方才的那种痛来说,已是痛及皮毛了。 心神尚还失守的他,早已忘却了今夕何夕,睫毛深颤,眼皮堪堪扯开一条细缝,只模糊见得身旁的袅袅倩影,那倩影似是发觉到他的状态,渐渐向他探来,越来越近的轮廓,素手附上他的额头,似是说着什么。海无颜想看清她的脸,奈何方才被内伤折磨得早已脱了力,只感觉额上那抹柔软,不温也不凉,带着一股松风沁荷的冷香,让他安心,那是一抹光。 “一抹光”?脑中乍现这个想法的时候,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他用尽余力捉住离开额头的那只素手,紧紧握住。 “幼迪,别走,别离开我。” 掌中的柔软挣了挣,考虑到他的伤,并不敢使出大力。 ······ “海先生?海无颜,放手。” 微冷的声线隐隐流进海无颜的耳中,却只教他握得更紧。 “不,不放。你合该···让个理由给我,何为‘今厢一去,浮云平生···从此过,当日惘为情’,难道一切皆是···海某的一厢情愿不成?你这一字,就连江湖再见也要当作萍水相逢了吗?···幼迪···潘幼迪···你真的如此狠心吗?告···告诉我···告诉我···”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个分割线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叶如心看着眼前这个紧握她手不放的男人,一时不知该如何答复,他已然是被方才的痛苦折磨到神智混沌了,见此状况,她不得不顺着他的话安抚下去。 “唉······作何要当作萍水相逢,倒说红尘苦短,你我不过江湖沧海一粟,若说别后相逢,我们总还是会并肩白首下去的。” 榻上之人似是听到了她的回答,在她说完不久,紧握的手蓦地便松开搭在了身下,让她松了口气。心下却腹诽,也不知该说他海无颜是执着还是执拗,被内伤如此折磨之后,竟还能凭着一口气紧紧握住她的手不放,果真是个痴人。 唤来早在外间候着的众人,取下银针叫水生将他抬到药厅,命其褪下他多余的衣物,将其放入备好的浴桶后,叶如心便令云姨和玉娘将烈酒和药材依顺序倒入桶中。 “我现在要为他运功疗伤,云姨,你在一旁辅助我,每半个时辰你便依次用金针刺他的璇玑c灵墟c神藏c幽门c气户c天池c志堂七个穴位,针入三分,待我叫拔针的时候,你和玉娘还有水生便同时将他胸前的金针拔出,后心志堂穴的银针便由我拔出。可记下了?” “是,小姐!” 待三人应下,叶如心便不再多言······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疗伤分割线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半日已过,舫船行过巴陵渡,半江残阳半江渔火,孤船汇入了群帆,也染上了融融泄泄之色。然,正因暖景温情才更显得那千人千面里的一世孤清······ 一片熊熊烈火里难掩那刺耳欲聋的声声惨厉,叶如心知道她又陷入了那个梦境。向后看去,那原本的路早已被火舌吞没,极目望去全是不断塌落的木橼残骸,沿着脚下的路一步一步向前走去,一个一个凭空窜出的火影皆痛苦的向她跑来c爬来,口中囫囵艰涩的说着:“小姐,救我,我好痛啊!” 梦外的人,呼吸越来越急促,双手紧绞床褥,似乎想要借着撕扯之力摆脱那骇人的梦境醒来······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每当那团团火影拉扯着她的衣角渐渐向上时,又是那样忽然消失!一阵细碎的“叮铃铃”声伴着夜风传来,叶如心循声快步走去,周围的建筑早已被大火包裹,断壁残垣正在一一抖落,“咔嚓咔嚓”的声响越来越大,她快听不到那风铃声了,脚步越来越快,终于!终于!廊道尽头,看到了那串挂在屋檐下带着火星还在残喘的竹木风铃,一声一声的呼唤吸引了她的注意。 “小姐!小姐!” 满屋的火焰,就算隔着那扇木门,她依然能感觉到炙人的温度早已关不住了,可那中年妇人却依旧不顾被烫伤的手,继续拍打,推撞着那扇门。 “哐当”声随着粗一重的喘一息声,她看到一个人影从那火舌肆虐的屋中踹开木门,身形娇小纤细,一看便知是个女子。任叶如心如何努力靠近都看不清她的长相,那人带给她融入骨血的亲近之感,只听到她决绝带着哽咽喑哑的声音。 “······青姨,你一定要把阿琦带出去!她是叶家唯一一个后人了,让她好好活下去!” “小姐!小姐你要干什么!” “她父亲才给她点了字,‘静漠恬淡,和愉虚无’,‘静和’二字,希望她日后能平安痊愈,一生宁静和乐,可惜我们再也看不到我的阿琦长大了。” “小姐!您跟奴婢和小小姐一起走吧!” “不!我不能走,知章已经去了!他们若是发现我还活着,是不会放过我们的!我不能让阿琦陷入永无止境的追杀!青姨!你答应我,照顾好阿琦!不要报仇!” 叶如心看着那个女子没入火海的身影想要上前拉住,却如何都挪不开步子,脚上若生根一般,无能为力。 “不!不要!不要!” 终于清醒过来,心中那股郁气随着心脏剧烈跳动而带来的喘息渐渐消歇下去。又是那个梦,自她来到世界,神志清醒后,这个梦便一直如影随形的跟着她。 她叫叶如心,是嘉定叶家嫡子叶知章和青砂堡大小姐童秀妍的女儿。 起身推开房门,扑面而来,眼中尽是半江瑟瑟半江红,那一道残阳铺在水中,让她想起了梦中那满眼跳动的火红,眼中戾气止不住的外泄。 一道声音打破了她渐趋沉陷的魔障:“叶姐姐!你醒啦,还累吗?” 闭上眼,双手握住廊道的栏杆,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待心绪平复过后,方才又睁开那双眼,一如过往的琥珀深眸,淡而静谧。 转身看向来人道:“小丫头,有事吗?” “嗯!云姨让我来唤姐姐下去吃点东西再休息,不然会生病的!” “知道了,我们走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情终·情始 晚风暗送夜来香。汨水两岸的蘘荷随着江风摇曳,香草的气息弥漫整个老洞沟,已是行过了最热闹的巴陵渡渔市,但江上渔火依然灯如昼。这是洞庭水路上最热闹的一条航线,离岳州府的巴陵县最是临近,因着这里比之水上官道巡查哨卡较少,且历史又最为久远,是以最为热闹。 就说那巴陵渡渔市,自唐时便有,宋时曾一度极盛,直至今日仍不衰减,盖因那巴陵县曾有过一“万事不理问伯始,天下中庸有胡公”的胡广而闻名。那胡广乃是东汉重臣,曾“一履司空,再做司徒,三登太尉”,因奉行于“中庸之道”,历事六朝,以耄耋之年仍屹立朝堂。但据民间野史传闻,因他处事圆滑,行中庸之道,少刚直之气节,亦曾颇受天下诟病,可这样的爹却有一视名教为粪土的幼子,倒是颇为离奇。传闻那胡公幼子行事慕屈宋之狂,好纵横,独辟蹊径不受世俗束缚,士农工商偏好那商贾之道,及冠之后便离家出走,自此了无音讯。直到李唐贞观时期,有自称胡公遗后之人自迦摩缕波携亲眷寻乡到巴陵落地生根,因其以水上贸易起家,又唐时商业开放,故而将水上市场带到了家乡,之后便一直沿袭至此。 游船荡漾,波皱毂纹生,被那一轮出水斜升的冰境照得晃晃幽蓝。云嘉丽推开那雕花窗棂,将这入画之景收进框里,叫人望之神驰,转眼走到床前,仔细侍弄了一番锦被床帏,见被中之人呼吸绵延,神态安详,便退了出去。 敛上房门,听得身后及近的脚步声,想是一早便等在外间了。 “云姨姨,那个怪叔叔怎么样了呀?” 原是小丫头一早拉着水生夫妻和永福叔在那儿张望,四人都只是普通百姓,哪曾见得过今日这般阵仗,药厅里那幕让他们印象深刻,便觉得这真正的江湖高手就如那天上的神仙一般。但见叶如心为海无颜运功疗伤之时,二人皆顶冒青烟,那浴桶之中也是气浪翻滚,药液沸腾间带着无数的暗红自海无颜的皮肤渗出,可把他们给骇得心惊不已。 “就着小姐给的安魂香还昏睡着,最迟也得明日一早才醒转过来。” 听得云嘉丽这么说,三个大人难免放下了心中的忧虑,毕竟今日他们亲眼见到叶如心在救完人后面无血色,几乎站都站不住了,若这人还是救不回来,岂不是吃力不讨好?只二丫不一样,毕竟是小孩儿,好奇心永远是占第一位的,这不,见四个大人互相宽慰的当子口,静悄悄的踮起脚尖趴在那上的雕花洞上觑进内室偷瞧。许是屋子里罩灯太暗,她正准备得寸进尺地用那双肉乎乎的小手推开屋门,想要光明正大的进去瞧瞧,只不过······ “小丫头,赶紧过来!” 一只手探来,只轻轻提拉旋转,便把那小身子给带到了四人面前。小人儿如斗败了的公鸡一般抬头,双手捧脸,乌溜溜的大眼珠只乱转个不停,还夹杂着几滴泪珠儿蹦出脸颊,让四人忍俊不禁。 “行了吧,小鬼!别想着洒几滴猫尿来糊弄你姑奶奶,天儿也不早了,赶紧给我圆滚滚的滚回房去睡觉!” 被云嘉丽拿着指头猛戳的小人儿,听到她说的话,把嘴一撇,道:“我不是圆滚滚的,我不圆!不圆!” 众人大笑,云嘉丽只边笑边说道:“我说啊,你还是别叫小姐给你取名字了,云姨给你取个名字,就叫‘朗杜儿’(意为圆润的珍珠)可好?” “不要不要!我就要叶姐姐给我取名字!姐姐说好的,明天就把她想的名字告诉我,云姨姨你取的名字难听死了!” 一番调笑下来,方才稍显凝滞的气氛得到了舒缓,果真童真是最治愈人心的。云嘉丽就着二丫的一举一动,再配合着她玲珑圆滑的性格,总算是打消了水生三人心中的惊忧。 “好了好了,不取笑你这个小鬼了!来,云姨姨带着我的‘朗杜儿’去歇息,玉娘你去将我们在渔市上买好的祭祀用品拿到船尾小亭去,稍会儿小姐沐浴过后自会去那儿,我们不必再侍候了。做好了事情,就各自安歇吧。” 嘱咐好一切事项,云嘉丽领着二丫,几人便各自散去了。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我是分割线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山水伴苍生,明月映风华。世间事最无转圜的就是那屡屡过往,人生而在世,无法选择出身,无法选择死亡,有的人甚至无法选择来去。这一切,此时的叶如心认识得再不能更深刻,想忘的忘不掉,割舍不了,佛常道,“智者了幻非实,故能远离妄执”,但那幻亦是真,无真便无幻,无真便无妄执,那佛陀该是历尽千万劫,看却多少人世浮沉才能够脱离红尘幻海,褪去五蕴之欲,抛却妄执。 “众生若能渡尽,何苦还有众生?‘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何其简单,何其艰难。难!难!难!” 鱼儿惯是随波逐流,人却不是,立于船艄,叶如心看着这江上渔火,忽而发觉自己竟如那飘萍无依,她得到的疼爱竟让她愈发自惭,因为她似乎认识到自己失去了爱的能力。梦中的那场大火,一直燃烧了十多年,烧尽了许多东西,惟独只剩下她这具灵魂。思及此,她不敢再往深处去想,或是逃避,闭上眼,只默默念道往生咒: “南无呃咪哆婆夜,哆他伽多夜,多地夜他,阿弥利哆婆毗,阿弥利哆,悉耽婆毗,阿弥利哆,毗迦兰帝,阿弥利哆,毗迦兰多,伽弥腻,伽伽那,枳多迦唎,娑婆诃······”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男主睡醒的分割线&&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海无颜是被梦惊醒的,那些一晃而过的画面,无不在时刻提醒着他的深仇和几乎无望的爱情,父亲的死,爱人的莫名离去,以及他一身的伤痛。他的孤傲,源于他的自尊,他的天赋允许他有自己的骄傲,可同时,他之所以是孤傲的海无颜,只因为,他有一颗孤胆。一个人,若是失去了太多,有的悲哀无望,直至郁郁而终;有的失无可失,已不惧生死,今天生明日死,差别就在生有无怨,死遗恨否。毫无疑问,他是后者。 因此,他一直自诩为孤狼而活着。只有孤狼,对上敌人的时候才最狠,因为只有孤狼敢自伤十分,以期伤到敌人哪怕一分。这样活着的海无颜是麻木的,因为他活着便只有一个目标——报仇。所以,当遇见爱情的海无颜,难免对这个尘世多了一分留恋,潘幼迪便是那一束能够深入他心的那抹彩色。除开她是一个难能一见美人,更多的是她身上有他自己早已失去的活力,不仅仅是她太过年轻,还有的是她保留了一颗对爱的纯真,她爱的大胆直接,有股一往无前的冲劲,直愣愣的就这样冲进了他的心里,再也赶不走了。 正因为当这样的潘幼迪突然离他而去,才让那样的海无颜更加痛苦,既然唤活了他的灵魂,为何又要狠心的让他原本就麻木的心开始感受到痛苦? 被一个不能称之为噩梦的梦唤醒,不仅醒了人,更疼了心。掀被下床,烛影朦胧,室内还残留有熏香烧尽的余味,走近桌前饮尽一杯清茶,心绪稍平,入眼便看见窗外清辉烛火交相辉映,将墨色点缀出清华灯山满江流之意境。负手驻足立于窗前,方入神于这山色江景间,常年保留的那抹警觉忽儿使他收神,眼角觑得一白影闪过,但听得一声轻叹,便没了下文。 他的房间落在舫船底间靠里的位置,窗口侧面便可看尽船头船尾,再看过去,那人只露出了一半身形,白绸坠纱,身形纤细,这船上人口简单,一眼海无颜便猜得那是这舫船主人叶姓娘子。想到白日里多亏得她出手相助替他疗伤,正可借此机会向其聊表谢意,至于报答,且看她意,再提便是。 想及此,便推门而出向船尾走去。 只不一会儿,方出那船尾的回廊,便见她步落到船尾小亭,这下方看清她手中携一提篮正置到亭中木桌上,那一双柔荑伸进提篮里带出一翠玉酒壶和酒杯,壶口吐出那斛清冽落入玉杯之中,起落之间犹自见那白影翩跹,无声无息已是立在尾舷之上了。她左手持杯,右手提壶,杯中之久尽数被横撒于江水之中,如此又反复了两次,海无颜已是知道她应在祭祀何人。宽袖轻卷,那酒杯与酒壶已是好好的置于甲板之上了,只这一手,就能看出她的招式何等高明。 见其伫立不语,江风带得她青丝衣袂纷飞,那纤细娇小的背影此时却给人以无尽的萧瑟之感。海无颜一时踌躇,顿时不知是否该去打扰。大概过了有一盏茶的时间,猝然听得一声并不真切的似哽似咽的轻叹,涓涓女声带着三分怒七分涩道: “众生若能渡尽,何苦还有众生?‘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何其简单,何其艰难。难!难!难!” 许多年后,海无颜仍记得那一幕,女子双手紧紧攥着,葱白的双手,在那惶惶的月色下仍能瞧见那凸起的青筋,那个背影在那清辉灯海的衬托之下,道不明的晦涩,说不清的孤独,仿佛没有人能走近她,她也不愿走出。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个词穷的分割线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谁?” “叶姑娘。” 二人遥遥相望,叶如心看不清被小亭遮住身形的海无颜此时的表情,海无颜却能清楚看到叶如心那双掩藏悲切的冰冷双眸。 “海先生醒了?可还觉得有何处不适?” 海无颜觑见那忽而落入亭中的身影,适才落座,回道: “已是大好,多谢姑娘援手医治。” 女子只摇首,叹道:“先生莫要大意,伤你之人功力深厚,我用尽全力也只能帮你化去十之三四的阴阳罡力,剩下的也只能暂时帮你封住。要想治好,怕是不易。” 听得女子之言,海无颜亦不禁惊讶,不乐岛那二位的掌力之伤,可说是在江湖之上无人能治的内伤。多年以来闯岛之人无一生还,就连他也只是比那常人多了几分忍耐,才能苦苦支撑至今。没想到这位“叶姑娘”居然能够化去那二人十之三四的掌力,怎能不叫人惊讶,怕若是传到江湖上,该引起轩然大波了。据传近两年江湖上有一人称“素隐无常”的怪医横空出世,只因他专医别人不医,医不好偏医的人,莫不是······越想越有这个可能,海无颜抬眼望去,道: “海某斗胆,请问叶姑娘与‘素隐无常’是何关系?” “哦?那依先生所见,我们是什么关系?” 见女子挑眉相望,海无颜亦挑目相迎,四目相对似是过了许久,又似是不过两三息。听得他抑扬顿挫的朗朗男声道: “世人皆道‘素隐无常’不以医人者医,而以医病者病,行事诡谲,无迹可寻。有人说他乃是一深山龙钟老者,脾性怪异孤僻,但依海某所见,江湖最多的便是以讹传讹,众人皆能想到的便皆是错得离谱的。最安全的身份,便是她在你面前,而你却认为‘另有其人’。” 听得男子一席话,叶如心捂嘴低笑,不禁佩服道:“怪道齐眉爷爷总在我面前说‘那姓海的小子是这江湖上难得一见的明白人’,小女子今日倒是受教了。” 见对方难得露出小女儿情态,海无颜心中倒是松了一口气,至于为何,倒是没有深究。 “海某本来见姑娘还未歇息,便想出来向姑娘道声‘多谢’,不想无意中撞见姑娘在祭奠先人,多有冒犯。” 听得他此番言语,对面女子倒是未有不悦,只淡淡回道:“先生不必多礼,我只是想念逝去的双亲罢了。这里还有许多河灯,先生若无事,小女子可否有幸相邀?” 不知是否是月色大好,还是那江景难得,亦或是见得方才女子那寂寥的身影就如同曾经的自己一般。此刻,海无颜心中陡然生出了一股相惜之意,心中的郁气涌入一股暖流,带着脸上也多了几分愉悦,不由得答应了女子的相邀。 盏盏莲花灯缓缓汇入那江上烛火之中,渐行渐远。女子突然道:“先生可知,有时这些寄托,与其说是慰于九幽,不如说是平了我们在世之人的恐惧。” 移目远望,沉默良久,海无颜道:“家师曾说过,‘鸿蒙初辟,已逐自衍生出法相c人相c众生相,人有过去c现在c未来。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法相之诸法相,该顺势而为;人相之诸人相,应学会取舍;众生之相,各有自证之道,良莠不齐,猪有猪道,狗有狗道,非一人之力可善了了之。’三相并寂,过去c现在c未来,一空,尽是空,唉······叶姑娘你又何必自陷囚笼。” 女子听罢,怔楞久久不得言语,一双星目渐生迷惘。忽而间,转头相对海无颜,那双眼,似是看进了他的一双眼,又似是飘飘忽忽不曾看过他,只道:“某先祖母为月即别人,信奉天方教(□□教古称)‘顺从,和平’的意旨。直到家父为官之时,依旧以此为坚持,言嬷嬷曾忆及往昔说与我听,家父始终坚信‘忠君之心,应急民之所急,可亦要尊上为天’。然,结果呢?吾之蜜糖,彼之□□! 你师父说,人应该顺势而为,懂取舍,行自证之道。说的轻巧,敢问他老人家难道就不曾深陷泥淖不可自拔吗? 真是空,假是空,空也是空。难道先生就能做到一空尽是空吗?我深知自己自陷囚笼,可先生却看不清自己陷得比我更深。恨是枷锁,情是枷锁,先生可明白?” ······ 海无颜看着叶如心越走越远,耳边还回荡着她离去时的低语:“他们给我取名为‘如心’,不该解为谨守初心,就应该从以前一样,‘无所从来,亦无所去,惟有一心’。若恨也空,情也空,那枷锁还在吗? 人若无枷锁,那还是人吗?总该有个理由活下去,我的命,真的来之不易,真的······” 他只是站在船尾,慨然一叹。圆月,灯海,那船,那帆,一个是孤单,可有时一群,或也并非不是孤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