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魂之一》 正文 目录 第一章立族兴镇一河二姓 一飞来的横祸 二报仇雪恨 三石破天惊 四夜闯崇义山庄 五乡邻融和相处 第二章承祖业重整石家 一惨遭不幸 二灾年收养女 三歪打正着 四冬天的故事 五认祖归宗 六生与死的洗礼 七恩怨情仇 八入主石家大院 第三章春风得意踌躇满志 一求学 二恋爱 三入赘 四日逢三喜 五怪事连连 六疯僧闯家宴 七石镇风光 第四章意气风发一落千丈 一一路疯狂 二刚出险境又埋祸根 三逐出考场 四一蹶不振再错 第五章生离死别家变恩仇 一两个疯子 二一心包容 三生死别离 四锦城求医 五难为亲情重做人 第六章恨欲交织图谋廖家 一初涉商场 二贾拯其人其事 三夺店铺结识巫二 四互道心声 五挑拨离间 六嫁祸于人 七家破人亡 第七章人心叵测世事难料 一药铺易主 二包藏祸心 三喜结良缘 四色胆包天 五兴河运开商道 第八章治虎疫名利双收 一醉翁之意 二雅号“经整” 三悬壶济世 四双凤朝阳 五重疾难治 六情定卧牛湖 第九章埋葬情义 一膨胀的私欲 二人不知己莫为 三自寻死路 四枉死狱中 第十章怪异的新婚 一急于出阁 二悲喜交加娶新娘 三夜不能寐 四祸根 五失去才知宝贵 六灵异怪事 第十一章欲壑难填人心莫测 一各怀鬼胎 二多面人性 三快乐难填空虚 四贪铤而走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 立族兴镇 一河二姓 一飞来的横祸 公元618年,唐高祖李渊称帝,建都长安,年号武德。 唐朝初定,百废待兴,为夯实大唐基石,稳定人心,唐王朝颁布法令,安抚民心,让百姓安居乐业。某些国策不免损伤地方豪绅的利益,引起他们的极端不满,一些豪强纷纷起兵反唐。 武德元年十二月,梁州羌豪旁企地纠结土豪恶霸地痞土匪,举旗造反。叛军一路滥杀无辜,抢夺财物,鱼肉百姓。梁洲节度使派兵镇压,深得民心,沿途百姓鼎力相助。官兵所到之处,所向披靡,势如破竹。羌豪无力抵挡,溃不成军。旁企地面对乌合之众深知大势已去,匆忙率残部潜逃。 官兵乘胜追击,叛军犹如惊弓之鸟,慌乱中四处逃窜。 旁企地率残兵败将刚踏入始州境内,又突遭始州百姓伏击,叛军一番垂死拼杀,突出重围。眼见跟随者寥寥无几,人人风声鹤唳,那敢恋战。旁企地只好收起残余逃入崇山峻岭的密林之中,以求残喘之机,来日重整旗鼓。 深山密林,对于旁企地这些羌人来说,倒是十分适应。饿了猎食野物,渴了自饮山泉。虽然东躲西藏,但在惊慌之中却有一丝安闲,自得其乐。然而,他的部下有少许汉人,如此风餐露宿,哪能习惯?寻机悄悄潜逃之事时有发生,眼看跟随者越来越少。旁企地担心逃兵告密,为此对略有猜疑者采取“扼杀勿论”之策,如此举措,弄的人心惶惶,让跟随者敢怒不敢言。 一日,一名亲随偷偷逃跑。旁企地得知后暴跳如雷,亲自率众追杀。亲随慌不择路,逃至山顶丛林,攀上陡峭悬崖。旁企地穷追不舍,挥刀赶来。哪知前面是万丈深渊,亲随走投无路,跪地求饶。旁企地怒目圆瞪,手起刀落,一股鲜血飞溅而来。旁企地伸手一抹脸上的热血,抬脚将亲随的无头尸体踹下悬崖,继而抓起血淋淋的人头,狠狠砸向身旁的一颗大松树。人头迸裂,脑浆四溅,溅向喘息未定的兵丁,有的落在身上,有的落在脸上。兵丁们顿时脸色煞白,个个惊恐万状。有块脑骨直飞向一兵丁的脑门,那位兵丁眼疾手快,伸手抓住扔向脚下的小土坑里,上前气哼哼的踏了一脚,脑骨没入土中。旁企地发出一阵血嘶底里的长笑,笑声在山谷中回荡,恍如行将毙命的恶狼发出的哀嚎,听闻者无不毛骨悚然。 一缕艳阳洒在旁企地胸前的鲜血上,红彤彤的一片;那溅上鲜血气得发红的脸,在阳光照耀下,仿佛要熔化一般。笑声回落,旁企地大踏步走到抓脑骨的兵丁面前,拍了拍他的肩,高声嚷道:“石打药,好样的!本帅提拔你为随身护官。” 石打药本是一位卖跌打损伤膏药的江湖郎中,江南人,被旁企地强征入军。闻听恩赐,石打药只得匍匐下跪,违心答道:“诺!” 旁企地站在悬崖边,遥望着深壑对面的高山密林,突然发现林中有缕缕炊烟袅袅升起,隐隐约约还传来几声鸡鸣。他面露喜色,命令兵丁开路,朝对面小山进发。 兵丁们几经探寻,眼前出现一道万丈深壑,深壑中传来轰隆隆的水声。要想到达对面,简直是天方夜谭,只能沿路退回,绕道山脚下才能过去。 旁企地望望太阳,甚感时日尚早,便急令下山。兵丁们在荒无人烟的密林中躲藏数日,担惊受怕,饥寒交迫。忽见人烟,足下生风,穿树林,钻荆棘,很快到达山脚下。 不料,一条浑浊之河拦住去路。那河面虽然只有十来米宽,但水流湍急,浪花翻腾,犹如脱缰的野马,令人望而生畏。面对汹涌的河水,兵丁们面露惧色,失望不已。 无奈,旁企地命令兵丁沿河而下。大约走了十来里,河水缓缓而流,然而,河面却宽了许多。原来山的这边也有一条河,水质澄净,水流平缓,波浪不惊。一眼望去,两条河把高山夹在其中,一条清澈澄净,一条深黄浑浊,犹如一条白龙和一条黄龙齐头并进钻山而出。落日的余晖洒在宽阔的河面上,波光粼粼,金光闪闪,蔚为壮观。 旁企地喜出望外,命令兵丁立即伐木扎筏,准备渡过河床中心后沿清水河逆水而上,前往刚才那有人烟和鸡鸣的高山。 兵丁们砍来干枯的树木,用藤条结绳捆扎,十几只木筏一造而成,入水渡河而去。 兵丁们乘木筏逆流行进在清水河上,清新的空气迎面而来,清冽的河水从筏下缓缓而过,宁静安详的气氛如梦似幻一般。 十几只木筏靠临三角洲地带,旁企地一伙弃筏登岸。 河岸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细沙,洁白晶莹,犹如在水里清洗过,踏上去软绵绵的,让人不忍移步,真想躺在沙滩上美美地睡一觉。 越往前走,河岸越宽,地势也逐渐升高。穿过四c五十米的丛林,眼前一片开阔,郁郁葱葱的松林,宛如一条绿色的地毯铺在山峰之间。林中奇花摇曳,野兔飞奔,鸟声悠扬。松林南边的山峰怪石林立,黄枝青梢从乱石中探出头来,窥视着这群衣着褴褛,手握兵器的不速之客。 小山这边的清水河要比那边深壑中的浊水河宽一倍,虽然水流平缓,但要横渡也并非易事,因为河的对岸是斧砍刀削般的峭壁,壁顶距河面都有十来丈高,纵有飞檐走壁之功也难以攀越。小山北高南低,自北向南,山势渐缓,呈一斜坡,斜坡内树林茂盛,阴翳蔽日。北面高高的山峰上巨石突兀。南面紧靠清水河,一道天然的河堤仿佛用一块巨石围成,河水乖乖的从石堤下流去,丝毫不犯。若从高空俯视,此山地就象一颗南瓜子斜放在两河之中,独具特色。 旁企地率领兵丁边走边看,越看越觉得奇险。倘若山后面是万丈深壑,无路可进,两条河绕山而过,那简直是块宝地。居此险境,招兵买马,你唐朝纵有雄兵十万,我扼守要塞,身居其中,易守难攻,奈我何哉?哈哈哈!天无绝人之路,我旁企地东山再起之时看来为时不远矣!越想越美的他不由得发出一阵长笑,惊起林中成百小鸟,骇得兵丁一阵茫然,举步不前。旁企地命令兵丁继续前进,寻路渡河,在对面山中安营扎寨。 突然,探兵回报,前面可以渡河上山,旁企地催促兵丁快速前进。 一道残阳洒在水中,瑟瑟的河水闪着粼粼的波光。兵丁捆好木筏,向对岸一道缺口驶去,缺口两边悬崖峭壁。兵丁顺流漂过,登岸弃筏。 进入小山,旁企地命兵丁搜山。深入腹地,在一片青冈林中安营扎寨。搜山兵丁带来一位鬓发斑白的老者,旁企地寻问山中情况,老者说:“山中居住着十来户王姓人家,以打猎为生。此山叫北山,地势险要,山的西c南是万丈深渊。山的北面是悬崖峭壁,山的东面虽然地势较低,但也是越往上走,山势越险峻。要进出北山,只有从东面下山,从水流平缓处横渡。两条河在上游本来是一条河,流经北山的西北面时被石壁阻拦,一分为二,一条从山后流出,水流湍急,冲卷河底的黄土,水极浑浊,称为浊水河;一条从山前流出,水势平缓,河水清亮,称为清水河。” 旁企地听老者所言正如自己所猜测,兴奋不已,免不了一阵狂笑。老者听得心惊肉跳,双腿酥软。望着这些蓬头垢面,狰狞恐怖的面孔,不似汉人,既象土匪又像流寇,老者心里一阵恐慌。 旁企地命老者带路,命令兵丁到各家各户要酒要菜,征粮征肉,老者那敢有违。兵丁们来到山中百姓家,如恶狼般强取豪夺,山中瞬间灾难泛滥,四处鸡犬不宁。 酒足饭饱之后,旁企地派兵丁守住要塞,不准百姓出入,在青冈林中养精蓄锐。兵丁们数日奔波逃命,难得如此清闲,躺在幽静的山林中望着明月酣然入睡。 夜里,老者悄然溜出青冈林,来到山下,轻轻叩开一间茅屋。一位中年汉子把老者引进屋,老者坐下轻声道:“大侄子,这伙人闯进山来,要吃要喝,蛮横霸道,像土匪一样,看来不是什么好人。” “来者不善,看样子好像是前些日子传说的蛮子叛军。”中年汉子王飞刀满面愁容,顿了顿道:“先稳住他们,再想办法出山报官。告诉族人,不要和叛军冲突,注意自身安危。” “爹,我们猎户人家,豺狼虎豹都不惧,还怕几只丧家之犬,杀他个屁滚尿流,让他知晓姓王的厉害。”一位少女从里屋闪出来说。 “飞儿,你乃胡言,猎人狩猎,瞅准时机,一击毙命。打狼不死,身受其害。”王飞刀对女儿说。借着松明子的微光,望着出落的娇如美莲c楚楚动人的女儿,娇洁净美,外表多像山下那温柔娴静的清水河。可她憎恶分明c直言快语c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更似山那边叱咤的浊水河。妻子去逝多年,飞儿从小与他相依为命,自小同他一起上山打猎,练就一身武艺。王飞刀看着爱女,一股忧愁袭上心头。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躲进深山以求安宁,谁知还是躲不过,唉!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咚,咚,咚一阵急骤的敲门声,王飞刀急忙让老者和飞儿从后门出去,躲到屋后的溶洞里,并告诫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许出来。他腰插数把飞刀,装束齐整,才打开房门。一群兵丁凶神恶煞地闯了进来。他们手持兵器,把王飞刀团团围住,火把将房内照得通红。为首的举着佩刀,目光如炬,厉声吼道:“把王老头交出来!” “不知各位要找那个王老头?”王飞刀毫无惧色。 “少装蒜,就是你家大伯。”为首的大声呵斥道。 “不知道。”王飞刀阴沉着脸。 “搜!”为首的一声令下,几个兵丁如狼似虎,屋里屋外,翻箱倒柜,乱找一气。另外几位兵丁也不敢闪眼,死盯着王飞刀,喝斥着不许乱动。搜查的兵丁找不到人,但各人手里却拿着一大堆的物品。他们有的提着干熏的猎物,有的抱着洁净的兽皮,有的抓着瘦小的雏鸡 看到家中财物一扫而空,王飞刀气得咬牙切齿,痛骂兵丁是土匪强盗。为首的得意洋洋地说:“你他妈的有眼力,老子就是土匪。”接着,当胸一拳打过去。王飞刀伸手一挡,隔开来拳,向后疾退一步,右脚重重地踏在身后兵丁的脚上,那兵丁发出一声杀猎般的惨叫,在背后一拳飞来,王飞刀侧身一闪而过,猛然间看见那位兵丁脖子上挂着一块碧绿的玉佩,那是妻子临终前留给女儿的遗物,虽然置放的很隐蔽,但仍在劫难逃。 王飞刀义愤填膺,忍无可忍,闪电般的从那兵丁的脖子上取下玉佩,揣入怀里。为首的以为他要从腰间取刀,劈头一刀砍来。王飞刀顿感脑后生风,急将身子前倾,刀锋还是重重地落在背上,只听一声脆响,背后衣服破裂,顿感一阵冰凉,却不知疼痛。他旋即转身发出飞刀,几位兵丁应声而倒。此刻,兵丁们长短兵器一齐袭来。王飞刀虽是行家,但短距离的八面受敌,手脚受困,难以伸展,发出的飞刀也因此失去准头和威力,几杆长矛长枪同时刺向他的前胸和后背。瞬间,一口鲜血喷溅出来,溅向领头的叛匪。兵丁们拔出长枪长矛,“砰”的一声,王飞刀倒在血泊中。 为首的一声吆喝,众兵丁退到屋外,纵火烧屋。熊熊大火,腾腾烟雾,噼里啪啦的巨响,惊起林中栖息的一群飞鸟。 飞儿和大爷躲藏在屋后的溶洞中,坐在涓涓流淌的暗溪边。飞儿双手托着下巴,一声不响地从溶洞的天眼里仰望着空中闪烁的星星。暗溪边,茂草荆棘丛中有无数萤火虫发出忽闪忽山的亮光,映照在清澈的潭水里,犹如满天的星星。水潭四周,“唧唧唧”的虫儿叫声此起彼伏。一阵寒气袭来,隐约传来阵阵犬的狂吠。飞儿担忧着父亲的安危,起身准备出去。 大爷拉住飞儿,让她在洞中等候,他出去打探情况,并安慰飞儿道:“你爹武功高强,身手敏捷,沉着稳重,不会有事。”飞儿听了大爷的话,心里踏实了些。她相信父亲,崇拜父亲,从小到大,父亲一直是她眼中的英雄,心中的偶像。 大爷迅速钻出溶洞,但眼前的一切让他瞠目结舌:几间茅屋只剩下残垣断壁,袅袅余烟。看来侄儿凶多吉少。他忍着悲痛,跑进断墙中寻找大侄子的踪影。一番搜寻,终于找到一具手握飞刀发出焦味的尸首,他抚着尸体,默默泣诉,几欲昏倒。 飞儿等得心里发慌,眼看已是深夜,大爷出去多时不见回来,也没有父亲的消息。她心急火燎,再也呆不住,飞快跑出溶洞。 眼前的一切令飞儿目瞪口呆:顷刻间,家园被毁,父亲惨死。她悲痛欲裂,泣不成声,心中的仇恨使她在瞬间长大。她强忍悲痛,和大爷掩埋好父亲的尸体,砍下死兵丁的头颅祭奠父亲的亡灵,乱刀斩劈死尸,扔给嗅着尸香而来的野狗。然后,擦干眼泪,拉着大爷悄悄潜入密林之中。 漆黑的夜,隐藏不了人世间的罪恶,夜越深,仇越沉。飞儿和大爷潜入几户人家,到处都是家无完壁,尸首横列,触目惊心,惨不忍睹。一夜之间,王姓人家所剩无几。 飞儿心中,复仇的火焰熊熊燃起。报仇雪恨!血债血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 报仇雪恨 石打药忐忑不安,看到众兵丁肆意烧杀抢掠,奸女,饮酒作乐,如此恶果仿佛是他造下的罪孽。他默默地坐在青冈树下,低着头,心中痛苦不堪。这些家伙禽兽不如,只因旁企地的一个梦,竟让如此纯净的山野染上血腥,罪孽深重,定会身遭报应。 昨日傍晚,叛军蹿入北山,在百姓家中强征粮食酒肉,在青冈林中吃饱喝足后,旁企地命令兵丁养精蓄锐,吩咐石打药排岗布哨,他醉卧于青石之上倒头酣睡。众兵丁因多日东逃西窜,疲惫不堪,难得如此清闲,也纷纷找地方安睡。猎户们遭劫之后心有余悸,各家早早地吃罢晚饭,悄悄关起房门。傍晚的北山犹如沉静的落日,显得静谧而安详。 旁企地一觉醒来,呼喊石打药,让他立即传令小头目,众人睡眼惺忪而来。旁企地说他刚做了一个噩梦,王老头领来一支官兵杀入青冈林,兄弟们惨遭杀戮,个个死像很惨。有位小头目笑嘻嘻地问:“大帅,我是怎么死的?” 旁企地眯眼看着他,说:“你小子被官兵五马分尸,叭—叭—被扯成了几大块。” 又一小头目问:“大帅,那我呢?” “唉!你比他更惨,被官兵绑在一棵树上,洗得干干净净,架起一堆火,慢慢的一块一块地割着烧了下酒吃。”这小头目全身一颤,感到身上就像有千万把刀子在割,浑身瘙痒,好不自在。 另外几个小头目争先恐后地抢着问,旁企地一一回答,活埋c吊死c溺死c烧死无所不有。石打药听了心里既高兴又担忧,高兴地是这些家伙该死,担忧的是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死。他无缘无故的被抓来,又无缘无故地成了护卫官,倘若被官兵抓住,必死无疑。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他于心不安。 有位莽撞的小头目忽然问道:“大帅,你是怎么死的呢?” 此言一出,他顿感祸从口出,立即跪地求饶。旁企地一阵歇斯底里的长笑,笑声划破长夜,回荡山谷,让人胆怯心寒,骇得那小头目差点尿裤子。 “死何惧哉?大丈夫要死得惊天地,泣鬼神,谁要让我死,我则先取他的命。”众头目齐声喝彩,那小头目声音最为响亮。 突然,那小头目讨好地说:“大帅,王老头要我等死,我们则先要了他的命。” 众头目齐声附和,旁企地用羌语大喝道:“好,你去把王老头给我抓来。” 那小头目如遇大赦,拔腿而去。一会儿,匆匆回报:“大帅,王老头不见了。” 应了梦中情景,旁企地这一惊非同小可,下令众头目挨家挨户搜查,增兵把守出口要塞,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把王老头揪出来。若有藏匿或拒不交出的,扼杀无论。 当晚,这些王姓猎户极少有人知道王老头的下落,兵丁们三言两语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开始滥杀无辜。更多的是以此为借口烧杀抢掠,奸女,无恶不作。就这样,一夜之间,王姓猎户惨遭灭门之祸。 王老头和飞儿藏在溶洞中,他根本不知道惹下如此大祸。要是知晓,他早就站出来了,宁可死,也不愿让族人遭受不白之冤,灭顶之灾。 其实,并非此因,庞企地要想杀人放火,何患无辞。他的狼子野心早在登上北山之前就已萌发,他要霸占此山,以图东山再起。 黎明前的山野,一片寂静,兵丁们如食饱的恶狼,享尽美餐,发完兽性,心安理得的进入了梦乡。因此,飞儿和大爷潜入各家各户查看,才没有被他们发现。 天露微光,飞儿和大爷回到溶洞。飞儿决定让大爷藏身深洞之中,她想办法逃出去报官。大爷知道飞儿的性格,只要她打定了主意,任谁都无法改变。从飞儿的眼神中,大爷看到了燃烧着的复仇怒火。他劝告飞儿:“猎狼要掌握狼性,不要让它窥破你的意图,瞅准时机,眼疾手快,来个出其不意。”飞儿点点头,看了一眼大爷,转身钻入晨雾中。 大爷双手合十,向天默默祈祷,让王姓尚未走远的亡灵保佑飞儿。 王大爷也有自己的想法,他企图寻求机会,杀掉这些畜生,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他回到大侄儿的破屋,找了一把刀,躲进溶洞磨得雪亮,准备出击。 飞儿慢慢潜入叛军的营地,悄悄爬上一颗青冈树,躲在茂叶之中,观察动静。她想擒贼先擒王,她不带任何兵器,让贼头疏于防范。这些叛军个个都有佩刀,而且刀不离身,只有出其不意,借刀杀人。大爷说的对,她要凭借女儿之身,麻痹敌人,杀他个措手不及。她想到了更可怕的结果,不过她毫无畏惧,只要能报仇,一切都在所不惜。 飞儿想好对策,准备躺在树上睡一觉,养精蓄锐,待机而动。 林中阵阵呵斥声把飞儿惊醒,睁开眼已是红日当空,艳阳高照,蓝蓝的天,碧空如洗,洁净而娇美!她鸟瞰林中,只见两个兵丁押着大爷,叫喊道:“大帅!抓住了!” 旁企地从一颗大树后钻出来,身披盔甲,腰挂佩刀,威风凛凛,杀气腾腾。他的身后,跟着一位白净威武的兵丁,一身汉人打扮,满脸愁容。 旁企地一见王老头,一声长笑,笑声未止,大爷已骂了他十八代祖宗。旁企地笑声戛然而止,上前猛抽了大爷几个耳光。大爷嘴角顿时鲜血直流,可他依然骂声不绝,把一口饱含愤怒的鲜血吐到旁企地的脸上。旁企地一声怒骂,旁边的兵丁嗖的一声抽出佩刀,白脸汉子紧闭双眸,凝神屏气。 飞儿从侧边树上翩然而下,兵丁们即刻围了过去,见是一位赤手空拳的女子。她矫健高挑的身材,丰腴得体。瓜子脸儿,白里透红的肌肤娇艳柔嫩,灵动的双眸飘逸忽闪,透出几多的天真无邪。一缕青丝披在肩上,一咎黑发挂在胸前,予人似真似幻之感。身着褐色夜行短打衣,酥胸微露,温柔的阳光透过枝叶洒在她身上,散发着妩媚诱人的活力,好一位美娇娃!犹如从天而降,众人眼前一亮。 众人目不转睛望着飞儿,林中瞬间寂静无声,仿佛空气都凝固了。 大爷忽见飞儿,一愣之后怒骂道:“贱货!让你搬兵为父报仇,你却在这里丢人现眼,辱没祖宗。有你这等不孝子孙,我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飞儿目不斜视,直勾勾地盯着旁企地,轻移莲步,犹如和煦春风飘到他身旁,微启朱唇,似婉转啼鹦,唤一声:“大王!”,柔若无骨。 旁企地恍然如梦,恰似幻觉,直愣愣地回不过神来,飞儿又道:“大王,这老头窜唆我父报官,又让我搬兵报仇,真是该杀。如不是这老东西,我父亲怎么会死?” 直到此时,旁企地才确信美人儿是在与他搭讪,大王的称呼让他欣喜万分。起兵以来,他自称大帅,而这美人儿却叫他“大王”。这称呼霸气十足,让他第一次觉得有王者风范,顿时精神抖擞,朗声道:“美人言之有理,若不是这老东西惹我动怒,我也不会动杀机,开杀戒。” 王老头闻言怒不可遏,疾声痛骂。飞儿凤眼圆瞪,对旁企地道:“大王,这老家伙活腻了,找死!” “杀了他,杀了他”林中响起一片呼喝声,震荡山谷。 旁企地抽出佩刀,递给飞儿。飞儿那料到他会来这一手,但她毫不迟疑,接过佩刀,举刀逼向大爷,手却在微微颤抖。 大爷明白孙女的用心,他怕被人识破,疾斥飞儿大逆不道,不得好死。就在刀锋抵近衣襟之时,他突然用尽全力扑向刀尖。飞儿尚未回过神来,大爷已倒在血泊之中。飞儿的心在滴血,她明白大爷的苦心,在心中泣祝大爷一路走好,她不会让大爷的血白流。 飞儿抽出佩刀,擦去亮铮铮的刀锋上的鲜血,将刀献与旁企地。 看热闹的兵丁都愣住了,孙女杀死亲大爷,血肉相残,惨不忍睹。 如此惨绝人寰的世道不知是谁的罪过! 石打药心里充满憎恨,这美若天仙的少女竟然如此蛇蝎心肠,杀亲大爷眼都不眨,罕见!他望了一眼飞儿,那一闪即逝的眼神里蕴含着悲愤和仇恨,他的心顿时失去了节奏,砰砰跳跃。 几个兵丁抬起大爷的尸体,旁企地喝令扔到山沟里喂狗。飞儿凤眼妩媚,娇滴滴的对旁企地说:“大王,还是挖深坑埋了这老东西,压上几块大石,让他永不超生。” 抬尸体的兵丁们止步不前,旁企地喝道:“去c去c去,听美人儿的吩咐。”那语气暧昧至极。 “谢大王!”飞儿莺声婉转,旁企地爽心舒畅。 旁企地搂着飞儿,向两株大树后的青石板走去。飞儿舒展玉臂轻轻地揽住旁企地的腰,一对看似亲密的倩影没入林中。旁企地无比爽心开怀,既占领了北山,又搂着美人归,似乎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他就是名副其实的大王。 大树后,一块平展的青石上摆放着几坛酒,诸多鸡肉野味。飞儿望着这些从族人那里抢夺来的食物,心中的仇恨又平添了几分。此时,大爷的话回荡在她的耳畔,她要瞄准时机,替大爷c父亲和族人报仇。 飞儿环顾四周,这地方虽然极其隐蔽,但周围的兵丁个个虎视眈眈,风吹草动尽收眼底。旁企地盘坐在青石上,见美人站着一动不动,正欲起身拥她入怀。这时,一位兵丁探出头来,飞儿扭动腰肢,低着头羞答答地说:“大王,有人偷看,多难为情啊!”说着抬手指了指对面,那兵丁急忙把头龟缩回去。飞儿的手指犹如刚去皮的嫩笋,白皙光滑。旁企地站起来张开大手一把将它握住,柔软细腻,宛如握着几只蚕宝宝。他小心翼翼生怕伤着,怜爱之情油然而生,喝斥道:“石打药,传令兵丁,退出树林。” “诺!”石打药从树林里钻出来,应声转头拉长声音吼道:“各位兄弟,大王有令,退出树林,各行其事。”旁企地听到石打药也如此改口称他大王,心里乐滋滋的。这小子够机灵,知道他的心思,真没看错人。 飞儿的手一直被旁企地握着,脸儿红润娇艳。她把手轻轻抽出来,旁企地连忙俯身示意她坐下。飞儿眼珠一转,娇滴滴地说:“大王,飞儿给你斟酒。” 旁企地这时听到美人儿自称妃儿,更是欣喜若狂,举起粗壮的双臂笑着说:“好,太好了!本王有妃了,一位赛过天仙的妃子。” 飞儿笑盈盈地起身斟酒,心里咒骂道:“畜生,做你的白日梦吧!本姑娘是飞儿不是妃儿。待会儿姑奶奶要砍你的狗头,取你的狗命。” 飞儿把酒献上,满满的一大碗。旁企地要飞儿同饮,飞儿捧着他端着的酒碗,在碗边轻轻的啜了一小口,添着樱唇,脸蛋酡红,凤眉轻扬,蜜柔柔地说:“飞儿与大王同饮一杯酒,天长地久。” 旁企地捧着酒碗,一饮而尽,高兴地摇头晃脑。 飞儿又斟满一碗,捧给旁企地,两人端着酒碗,飞儿伸出舌头在碗沿舔了舔,叹了口气,娇滴滴地轻嚷道:“好苦哟,太辣了!” 旁企地豪迈地说:“酒是英雄胆。”一仰头,咕的一声灌下喉咙。 飞儿再斟一碗说:“酒饮三杯显吉利,愿大王青云直上。” 旁企地一手揽过飞儿,让她坐在膝头上,仍然要与她同饮。飞儿推让不过,只好呷了一小口,旁企地一饮而空,扔下酒碗,搂着飞儿。 飞儿扭着娇躯挣扎着,像一只被老鹰擒住的弱兔。旁企地任她在怀里苦苦挣扎,那扭动的身躯活蹦乱跳,这时他才体验到禽兽的本性,在吞食鲜活生命时有一种妙不可言的快感。飞儿累得气喘嘘嘘,鼻翼里呼出淡淡的酒气。旁企地紧紧地搂着她,她感到身子即将脆裂。臭熏熏的大嘴不住地吞噬着她的脸她的脖子,她窒息地喘不过气来。 这时,传来几声干咳,旁企地闻声移开他的臭嘴,松开手臂,原来石打药正站在不远处。旁企地甚觉扫兴,大声呵斥道:“你,滚远点!”石打药只好慢吞吞地挪到一颗大树下。 飞儿气喘吁吁,乘机迅速整理好衣物,娇声说:“大王,飞儿现在饥肠咕咕,让他去弄点吃的来吧!” “妃儿,你想吃点什么?本王立马发号施令。” “烤鸡,在林子里生堆火,把子鸡放在火上,等烤得黄黄的,再把它切成薄片,吃起来香脆可口,鲜嫩味美。”飞儿声情并茂的描述,勾起了旁企地的,美酒,美女,美味,一定别有一番风味,他立即频频点头赞许。 “石打药传令,子鸡四五只,干柴一捆,马上给本王送来。” “诺!”石打药应声转头向林外跑去。 旁企地搂紧飞儿,双手抚胸,意欲探进去。飞儿拍打他的手,娇嗔道:“大王,飞儿迟早都是你的人,只是这光天化日之下,如此行为,冒犯神灵。” 接着,飞儿叹口气,暗自神伤地说:“飞儿的亲人暴尸荒野,灵魂不能入土为安,眼睁睁的看着呢?我于心不忍,哪有此雅兴呢?”飞儿说得惨惨戚戚,剔透的泪珠在眸子里打着滚,似溢非溢。 “妃儿,别太伤心,本王派兵丁把他们埋了就是。” “谢大王,飞儿感激不尽。白天陪大王饮酒作乐,晚上定会好好侍奉大王。”飞儿低着头,脸蛋绯红,犹如朝霞。 “本王遵命!”旁企地像一个听话的孩子。飞儿的妩媚可爱,让他无力自拔。他也希望飞儿真心实意的跟着他,伴他左右。 飞儿轻抚着旁企地的脸,从他的怀里站起来,边动手帮他解除盔甲,边说:“大热天,卸了轻松些。”旁企地卸去盔甲,依然佩上佩刀。飞儿知道,这是一口好刀,大爷用力扑来,刀锋刺破衣裳直插心脏,锋利无比,直至大爷倒地她才恍然大悟。 一会儿,石打药带着两位兵丁到来,一个提着鸡,一个抱着柴。旁企地命令兵丁生火,让石打药传令,就地安埋王姓猎户的尸体。 “石打药,不知要掘多少坑?派多少兵丁?我想让他们早日入土,呆会我去祭拜亡灵,这样心里才安然。晚上,才好与大王拜堂成亲。”飞儿转身望着石打药,眼里流露出一种期盼,寄托着一份希望。 “去,多派些兵力,尽快完成。”旁企地命令道。 石打药传令几个小头目,如此这般一番交代。又说大王要娶美人为妻,今晚拜堂成亲,新房如何布置,随时听候号令。这伙小头目有称赞的c有羡慕的,有嫉妒的,有憎恨的,表情迥异,各怀鬼胎。 石打药转来回令,让两个兵丁归队参与掩埋尸体,他亲自上阵烤子鸡。鸡“嗤嗤嗤”的冒着白烟,扑鼻的香味在林中弥漫。石打药添满柴,烧旺火,满头大汗,急切切地忙碌着。生怕误了事,但又想不明白怕误了谁的事。 飞儿想方设法让旁企地开心,劝他喝酒,鸡还没烤好,旁企地又喝了两大碗。 热腾腾,香喷喷的烤鸡呈上来。飞儿把它切成薄片,一边喂着旁企地,一边慢慢地吃着,她急需填饱肚子,养足精力。旁企地这家伙鬼精得很,劝他喝酒颇费周折,但不灌醉他而想杀他几乎不可能。时间不多,她必须争分夺秒,力求短时快速结果他。 “大王!鸡肉如何?”飞儿喂了他一口问道。 “嗯,美味。”旁企地嚼着鸡肉,含糊不清。 飞儿倒了一碗酒,又喂了几片鸡肉给旁企地,说:“大王,佳肴美酒,吃佳肴哪少得了美酒啊!飞儿敬大王一杯。” 飞儿自倒了小半碗,旁企地见她端起酒,顿时来了精神,赶忙举起酒碗,他想看看这醉美人是何等模样。两碗相碰,发出悦耳的脆响。随着一声“干”,旁企地碗底朝天,飞儿只喝了小口。旁企地不依不饶,飞儿撒娇道:“大王,男女有别嘛。飞儿本不会饮酒,为让大王尽兴,只有舍命陪君子,大王何须如此认真呢?” “再喝一口,本王就饶了你。” 飞儿显得极其顺从,端起酒碗又喝了一口。 “大王海量,怜香惜玉,飞儿感激不尽。”飞儿脸上盈满幸福,嘴儿甜甜地,旁企地心中甚悦。 飞儿趁他高兴,尽情劝酒。她虽说是作陪,但每次喝得甚少,要么唱支山歌,要么用嘴含一块鸡肉喂旁企地,以作自罚。旁企地看着飞儿的一颦一笑,显得温顺至极。每当她歌喉舒展,犹如百灵啼鸣,悦耳动听。每当她回眸一笑,犹如妲己转世,顾盼生辉。旁企地愉悦称心,开怀畅饮,不知不觉中已喝了数十碗。 石打药又烤来一只子鸡,飞儿给他斟了一碗酒,将桌上的半条山羊腿赏给他,石打药谢过退了下去。 旁企地似有丝丝醉意,飞儿仰头观日,已过晌午,估摸兵丁们已将族人的尸体入土为安了。飞儿凛明大王,让石打药传令布置新房。旁企地见飞儿想得如此周到,更是喜不自胜,干脆叫飞儿发号施令。飞儿喝来石打药,吩咐一番。 午后的阳光灼热蒸腾,虽然躲在树林里,依然倦意朦朦。旁企地觉得有些发困,或许是酒力发作,他横卧在青石上,飞儿小鸟依人般地依偎在他身旁。他乘着酒兴,抱着飞儿。飞儿说:“大王,怀抱佳人饮美酒,赛似活神仙呢。”说着,飞儿在旁企地的脸上亲了一口,滚烫烫的唇,温馨馨的香。飞儿显得极其大胆,比起初主动了许多,懂得主动迎合他,主动请求布置新房,看来这美人儿是真心相许,旁企地又来了精神。 “妃儿,本王是怀抱仙女饮美酒,神仙岂能比!” “大王,飞儿岂敢与仙女相比,不过飞儿说了,日间陪大王饮酒作乐。” “晚上”旁企地未说出口,想着晚上的美事。为了讨好飞儿,他让飞儿斟酒。飞儿在他怀里半跪着斟上一碗,随即将头枕在他的腿上。旁企地一手搂着飞儿,一手端起酒碗,在飞儿的脸上亲了一口,喝着酒,叫道:“好香!佳人下美酒。”一碗酒顷刻下肚,飞儿接过碗放在青石上。 旁企地掬飞儿入怀,搂着她,双手触到飞儿高耸的乳峰。酒壮色胆,酒助,隔着薄薄的衣服,轻轻地抚摸。飞儿的胸前好像藏着一对儿小兔,娇喘吁吁,令他益加蠢蠢欲动。飞儿拨开他的手,在他的耳边窃窃私语,旁企地开怀大笑,频频点头。 飞儿挣扎着坐起来,为旁企地斟了满满的一碗酒,旁企地一饮而尽,顺手揽过飞儿。飞儿紧闭双目,罪恶而肮脏的手侵犯着她圣洁的地方。旁企地微闭着双眼,尽情地享受。飞儿用手护着胸前的另一个,虽是一模一样,旁企地却不知满足。 飞儿背对着旁企地,娇躯在他怀里向下蜷缩,试图摆脱那肮脏的双手。突然,飞儿猛力从他的臂弯里钻了出来,旁企地有些失望。飞儿倒了一碗酒举起来,问道:“大王,还要吗?” “要,要”旁企地急不可待,伸手接过去,一口干了,拉过飞儿,继续着罪恶。虽然两者毅然相同,但在旁企地看来却有着天壤之别,他喃喃自语,犹如梦呓一般,罪恶之手肆无忌惮。飞儿那能容他尽情享受,为了报仇雪恨,她忍辱负重,心如刀割。飞儿眼含泪水,强忍侮辱,想着枉死的亲人,一股力量涌上心头,她有足够的勇气战胜这个恶魔。 旁企地余兴未尽,飞儿见他醉意朦胧,不想前功尽弃,有意挑衅道:“大王,还要吗?”旁企地全身酥软,无力回答,只是不住的点头。 飞儿接二连三地斟酒,旁企地喝得醉眼惺忪。这时,石打药前来报告:“大王,兵丁们已开始布置新房,准备酒菜,夜晚要开怀畅饮,为大王贺喜。”旁企地侧卧在青石上,闻言挥了挥手。 “现在离天黑尝早,急什么,新房一定要布置得让大王满意,听到吗”飞儿转过身对旁企地说,“大王,我们继续玩,飞儿的花样多着呐。” 旁企地半闭着双眼,惺忪中看着飞儿的倩影,在枝隙泻下的斜光中愈发妩媚动人。他要陪她玩到底,看这小妮子还有多少花招,我旁企地命都敢玩,难道还怕你不成。 “来,来。”旁企地有气无力地伸出双手,飞儿将酒碗递到他唇边,他毫不迟疑“咕噜”一口喝尽,将酒碗扔到青石板上,一把拉过飞儿。飞儿见他力气未减,看来还得多灌他几碗。旁企地的双手在飞儿的胸前蹂躏,尽情抚玩。 “大王,你弄疼飞儿了。”飞儿撒娇,推开他的手。 飞儿倒了几碗酒,旁企地平躺在青石上,佩刀被压在身下,然而,刀柄却露在身外。飞儿嘴含大口酒蹲下,酒缓缓地从她的口中流进旁企地的嘴里。旁企地双手抱着飞儿的头,贪婪地享受着,如此这般,整整喝了三大碗。 起初,旁企地一直抱着飞儿的头,渐渐地,他的手垂了下来,一动不动;最后,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飞儿捏开他的嘴又灌了一碗,旁企地鼻翼中发出微微的鼾声,整个人醉倒在青石上。飞儿欲抽出佩刀,此时,有个小头目跑进来,禀报新房已经布置好,问大王还有何吩咐,飞儿大声道:“大王累了,刚睡着。有什么事待会儿再说。” 小头目见石打药远远地蹲在树下,啃着羊腿喝着酒。他走到旁企地的身边,见大王已经熟睡,而青石上一片狼藉,他连呼“大王”,旁企地“哼哼”的应着,却不见醒来。小头目走向石打药,吩咐他注意大王安危,然后钻出树林,在远处不时回头张望。 飞儿怕时间长了前功尽弃,抬头看了看石打药,只见他依然蹲在树下。飞儿赶忙推了推旁企地,他侧过身,整个佩刀全部露了出来。飞儿瞅准刀柄,“唰”的一下抽出佩刀,挥刀朝旁企地的脖子砍去。佩刀削铁如泥,旁企地还没来得及哼一声,已身首异处,鲜血四溅,染红了青石,染红了草地,人头“骨碌碌”地滚下青石。 飞儿急速提起人头,挥刀向外冲去。 石打药听到响动猛然站起,只见飞儿从他的身旁越过,手里拧着血淋淋的头颅。石打药一惊,急忙上前拦阻,低声说:“别慌,跟我走!”他的语气是那样的镇定,那样的从容,令人不容置疑,毫不犹豫。 飞儿没有应声,扔下头颅,把刀插在地下,“嗖嗖“几下攀上一棵青冈树,取下数把飞刀,系紧腰带插入腰间,然后操刀提头,跃到石打药的身后。 林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飞儿和石打药朝林外狂奔。 不料前面来了一群人,飞儿止步折向左,石打药紧随其后。兵丁们看见飞儿手中提着的头颅,叫喊着纷纷围攻上来,左右夹击。飞儿小声嘱咐石打药不要管她,石打药却誓死不从,与她背靠背相互掩护着向林外撤退。 眼看四面围敌,虎视眈眈,长短兵器左右进攻,剑拔弩张。一位小头目挥刀袭来,飞儿扔出头颅,敏捷地拔出飞刀,扬手射了出去。小头目应声而倒,一命呜呼。 “给大王报仇!给大王报仇!”兵丁们怒吼着。 飞儿吼道:“冤有头,债有主,要说报仇,我飞儿仇深四海。各位闯进山来,王姓人家给吃给喝,一夜之间,你们却灭我全族,此等深仇大恨,谁来偿还?这仇是你们结下的,血债血偿!旁企地该杀,你们之中若谁有不服,尽管上来!” 兵丁中闪出一小头目,舞着长枪杀了过来。飞儿不动声色,待枪刺到,侧身一闪而过,挥刀一劈,长枪被折成两截。小头目心中一惊,急速后退,飞儿扬手发出飞刀,他“啊”的一声惨叫,栽倒在地。 众兵丁见飞儿手持宝刀,飞刀神出鬼没,无人再敢上前。 “各位兄弟,听我说几句。旁企地聚众叛乱,我们中有心甘情愿的,也有被逼无奈的。不管怎样,自古就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如今我们已成丧家之犬,大势已去,何不各自疏散,回家照顾妻儿老小呢?”石打药侃侃而谈。 “大伙不要听他的,纵使回去也将难逃一死。”有位小头目说,“这小子吃里扒外,和这婆娘串通一气害大王,刚才我就有所觉察,可是还是晚了一步,让他们得手了。兄弟们,大王待我们不薄,杀了这对狗男女给大王报仇。” 飞儿心中一惊,好险!难怪这家伙走了很远还在回头张望。 “兄弟们,连年战乱,民不聊生,人心思安。唐王朝顺应民意,颁布法令,让民安居乐业,这是人心所向,要不然我们就不会遭百姓伏击。旁企地叛唐,失败是迟早的事,我们能侥幸存活下来,就该好好珍惜。”石打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接着说,“昨日我等逃到北山,王姓人家给吃给喝,滴水之恩理应涌泉相报,我们知恩不报也就罢了。旁企地却编出一个鬼梦,一夜之间杀了王家百姓六十八口之众,如此造孽,他罪该万死,罪有应得。” “六十八口呀!”兵丁中有人惊讶道。杀戮王姓猎户,是几个小头目分头而为,猎户们分住在密林之中,又是夜晚,他们各自不知道杀戮了多少人。 “兄弟们,人心都是肉长的,谁没有妻儿,谁没有父母,我们无缘无故地杀人放火,难道问心无愧?”石打药厉声道。 “兄弟们,出路我已为大家想好,朝廷悬赏重金取旁企地的首级,今日飞儿杀了他,我们提他的头去报官,不求赏赐,但求朝廷给兄弟们一条活路。愿意跟我去的马上就动身,不愿去的则各自疏散。”石打药说完,兵丁里有人欢呼,有人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几个小头目看人心已丧,只好作罢。飞儿看了看石打药,报以感激的一笑,这家伙不愧是卖打药的,挺会说事。 石打药小声对飞儿道:“走!”飞儿纵身一跃,敏捷的抓起地上的人头,握刀提头跟在石打药的身后,兵丁们自发地让出一条道来。 太阳懒洋洋地走到了一天的尽头,林中的小鸟流露出在外忙碌一天后归巢的喜悦,叽叽喳喳的欢叫着,惊醒了北山的噩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 石破天惊 一伙衣着褴褛的人急匆匆地行走在蜿蜒崎岖的山道上,走在前面的美女偶尔回过头来,与紧跟其后的白脸长汉搭讪几句。后面跟著的汉子们,总是默不作声,垂头丧气,好像做错了事,满脸愁容,显得犹豫不决。他们虽然一路同行,但给人的感觉又好像是陌生人。然而,美女却时不时地向他们投以鄙夷不屑的眼光。 “飞儿,天气太闷热,前面有集镇吗?我们需要把这东西处理一下,不然会腐蚀发臭。”白脸长汉把跨在肩上的木箱从左边换到右边,大步上前紧跟在美女身后,无助地说。 “随你的便。”飞儿很不耐烦地说,继而又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走出几步又退回来说:“没多远了,再坚持一会儿。” 白脸长汉不是别人正是石打药。昨日,飞儿取了叛军首领旁企地的首级,为亲人报仇雪恨,被叛军发现,围困在青冈林中,石打药为之解围,说服兵丁们放下武器,她才幸免于难。今日,这伙人带着旁企地的首级去报官,欲将功补过,以求朝廷宽赦。 提旁企地的人头去见官,飞儿极不情愿。她想砸碎这狗头喂猫喂狗,即便是这样也难解她心头之恨。但在石打药的一再劝说下,飞儿还是做出让步。一向恩怨分明的飞儿,对石打药心存感激。尽管他是叛军中的一员,但他深明大义,救她于危难之中,不然她定会身受其辱,又那能全身而退。 傍晚,他们来到深山中的一个小镇两河口。石打药看着跟来的兵丁越来越少,大多悄悄各自逃窜,心里感到一丝丝的安慰。在小镇僻静处找了一家客店,石打药吩咐兄弟们各自洗漱c更衣c吃饭 飞儿和石打药来到一家饭店,吃罢饭,打了几斤酒回到客店。飞儿不想看到旁企地的狗头,转身走出房间。石打药随即把人头喷酒处理,封存起来。 石打药走南闯北许多年,像飞儿这样嫉恶如仇c恩怨分明c英明果断c胆大敢为的女子世间少有;大义不顾小节,通达事理,深明大义则更为少见;天生丽质c美丽娇艳,无妩媚妖娆之气,无矫揉造作之感,实为罕见。真乃奇女子也! 石打药在心里这样评判,在他眼里,飞儿是上天完美的杰作,毫无瑕疵可言。 “石打药,弄好没有。”飞儿敲门喊道。 “好了!”石打药应声道。 飞儿推门迈进来,手里拿着一件外衣,随手扔给石打药。石打药接着衣服,随即往身上一披,大小长短十分得体。他感激地对飞儿说:“飞儿,可不可以不叫我石打药?” “那该叫你什么?”飞儿反驳道。 “我叫石颇!”石打药笑着说。 “破石呢?还石破。”飞儿打趣道。 “喂,我是廉颇的颇。”石打药解释道。 飞儿想了想,也不知道廉颇是谁。 石打药连忙比划着,“颇”字应该怎样写。飞儿“哦!”了一声,像是心领神会。石打药向飞儿叙说着廉颇的故事,他是古时候的一位战将,名声显赫,年近古稀尚能征战沙场。 飞儿连连点头,看着石打药仍然站着,笑问道“石什么破,哦!颇,你坐下说行不行?”石颇脸红了,不好意思地笑笑,坐在旁边的凳子上。 就着微弱昏暗的灯光,飞儿仔细打量石颇:肤色白净,五官匀称,身材修长,稍显单薄。但浓眉大眼,显出几分粗犷和霸气。当他笑起来时,那嘴角浅浅的小酒窝,却给他增添不少的稚气。如今穿上新买的长衫儿,更是帅气逼人。好一个风度翩翩的白面书生!飞儿心里一动,面泛微霞。 “石颇,唉!有点不习惯。喂!我叫你破石好不好?”飞儿笑嘻嘻地问,那份活泼与天真又多了些许可爱。 “行!”石颇爽快地回答。 “不过,你也不准叫我飞儿,那是长辈叫的,你叫我添君好了。”飞儿说 “什么?天君,不敢叫。你可不简单,是天子和君王的总称,那是要砍头的。”石颇说着,把手放在头上比了比,瘪着嘴,做了个砍头的架势。大嘴薄唇,满脸恐惧。 “谁敢砍你的头,我和他拼命。”飞儿义愤填膺,关爱之情洋溢。石颇心里微波轻荡,暗露惊喜。 “什么天子啦,君王啦,我娘自从生下我之后,我爹想要再添个儿子,所以给我取名为添君,就是添个弟弟的意思。可惜,我娘不久就病逝了。打这以后,爹一直把我当成儿子来看待,教我识文断字,习武走拳。但又把我当成女儿一样来宠爱,不让我风吹日晒,他说女儿家娇美才动人。爹称我为‘儿女’,就是儿子和女儿的总称。”飞儿骄傲地说,渐渐地却面露悲色,思亲之情油然而生。 “飞儿叫来亲切顺口,我这样叫你,再合适不过了。”石颇瞅着飞儿霸道地说。 “破石头,敢冒充我长辈,饶不了你。”飞儿磨拳擦掌,试图给石颇一拳,其样子可爱极了。 “飞儿,在外人面前你叫我石颇,我称你添君。私下,你可以叫我破石头,我也可以叫你飞儿,行吗?”石颇仍然不依不挠。 “哟,还外人面前,私下里呢,好像你是我家人似得,谁认啦!”飞儿突然很不高兴,石颇有些尴尬,屋子里的气氛顿时沉闷起来。飞儿望了一眼石颇,忽然掩嘴而笑。 “破石,昨天你为什么帮我呢?你不怕死吗?”飞儿收起笑容严肃地问。 “昨日,王大爷杀死两位兵丁后被抓,大爷抱定必死之心,看到王姓人唯一复仇的希望破灭,我很失望。原以为一夜搜寻毫无结果,估计王大爷可能安全脱离,报官去了。若官兵追来,我们还可以摆脱旁企地的掌控,归附朝廷,以求活命,否则只有藏匿深山,终身为寇。” “面对旁企地,王大爷厉声痛骂,毫无惧色,大义凛然令人钦佩。面对屠刀,王大爷临危不惧,铮铮铁骨令人敬仰。把你们王姓人不依不饶,视死如归的精神发挥到了极致。当屠刀扬起,你从树上飘然而下去讨好旁企地,成为杀死王大爷的帮凶,其行为是如此的不合乎情理。因此,我小心谨慎观察你。” “当你想方设法地让旁企地支走身边的一个个兵丁,设法把他灌醉,借成亲之由安葬亲人,其行为无不表露出你忍辱负重,别有所图。在此期间,你的计谋,你的胆识,无不让我诚服。面对敌人,你沉着冷静,临危不乱,做事游刃有余。一个弱女子尚有如此胆识,怎不叫人折服?身为堂堂七尺男儿,我岂能袖手旁观乎?” “破石,为了报仇,我不惜牺牲。”飞儿欲言又止 “飞儿,大义不拘小节!你的所作所为足以惊天地c泣鬼神,巾帷不让须眉,真乃女中豪杰!令我辈汗颜,你该引以为豪。王伯父有你这样的女儿,王姓人有你这样的后代,他们在九泉之下也会感到骄傲。”石颇不住地劝慰道 飞儿默不作声,低头沉思。 突然,她怒气冲冲的站起来,飞腿朝着墙边的木箱猛踢过去,木箱碰在墙上发出“砰”的一声响。石颇连忙拉她坐下,她仍余怒未熄,瞬间“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石颇拍拍她的后背,安慰道:“飞儿,战乱之年,无数人妻离子散c家破人亡,多少人在痛苦中倍受磨难和煎熬。其实,我家本来是殷实之家,居南方鱼米之乡。后来,我父被奸人所害,家人被杀,我侥幸逃脱,流亡数年。眼见战乱平息,我迫切地想回归故里,安葬父母,以尽人子之孝。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又无端卷入叛乱。不过,能在荒山野岭中认识你这样的奇女子,真是三生有幸!你我乃同病相怜,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们应该珍惜生命,坚强地活下去。” 石颇的真诚劝慰让飞儿十分感动,没想到眼前这位英俊的郎君,竟也有如此不幸的遭遇,与他相比,可说是幸运多了。从小受到父亲的溺爱,如今虽身遭不幸,但瞬息而过,而且还有他的安慰与陪伴。 想到这,飞儿甚感欣慰,瞬间破涕为笑,站起来说:“破石,我们击掌为誓,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 两只手拍在一起,两颗心也贴在了一起,对未来充满希望,充满憧憬。 深山小镇僻静的小店里,两颗年轻的心充满活力,显得生机盎然。窗外,昆虫的唧唧声,猫头鹰的嚎叫声,雄鸡的报鸣声大自然的天簌之音奏响了生命的旋律。 拂晓,飞儿敲响了石颇的门。收拾好行李,石颇兴冲冲的来到楼下,吆喝着同行的兵丁,无人作答。打开房门,屋内空无一人。店主匆匆而来,告知人已离去,石颇和飞儿相视一笑。 梁州节度使府衙内,节度使在大堂内踱来踱去,心急如焚。 派出剿灭旁企地的官兵迟迟没有捷报,追至益州境内的崇山密林,旁企地好像突然从人间蒸发了,销声匿迹。旁企地曾是他的部将,此人狡诈凶残,武功超群,能征善战,凭借一口宝刀纵横驰骋,鲜有人敌。他自小生长在丛林深山,熟悉山林地形。他的部属多为羌人,擅长野外生存,若逃匿崇山之中,犹如放虎归山,要想剿灭他难上加难。 昨夜收到朝廷急文,催促围剿之事。如此三番五次,如不尽快剿灭,负有渎职之罪。节度使马上召集文官武将商议,如何派兵遣将,悬赏捉拿。 无奈议来议去,苦无良策。节度使心燥不安,思虑良久,唯有挥戈跃马,带兵亲征。 正欲传令,忽有卫士来报,从始州来了一男一女两位年轻人有要事求见。节度使听到来自始州,顿时眉开眼笑,急令相传。 石颇怀抱小木箱,飞儿手捧佩刀,上前跪下。 节度使喝问有何要事,石颇禀到:“献上叛贼首领旁企地的首级。” 节度使忽然耳闻,猛地站起身,不敢相信这是事实。他疾步上前,看着飞儿手捧的佩刀,仔细辨认,果然是旁企地的防身兵器。他欣喜若狂,拉起飞儿,命令赐座。 石颇和飞儿尚未坐定,节度使急令护卫打开木箱,一股腐臭味扑鼻而来。节度使哪管异味,把头探近木箱,仔细辨认。只见一颗张口断舌,披头散发,怒目圆睁的头颅。发丝上血迹斑斑,左脸一道疆痕隐约可见,右耳耳坠残缺,耳环不知去向。头颅上和血的尘土已经风干,果然是旁企地的人头。 节度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瞧了一遍又一遍,自语道:“旁企地呀旁企地!俺待你不薄,你何须见头不见尾呢?你我沙场驰骋,生死与共,你又何须共患难而不共富贵呢?俺好想你,你这狗杂种!让俺寝食难安。哈,哈,哈罪有应得,苍天有眼,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活该!自不量力,死有余辜。” 节度使嘲讽怒骂,难消心头之恨。急令张榜公告,悬首城门。随后派人传令围剿将士,急速班师回城,庆贺三日。 传罢命令,看到石颇和飞儿朝他微笑,节度使才知道他高兴过了头,忙施礼道:“壮士,本官失礼了。请问是如何杀死旁企地的?望细细道来,本官将上奏朝廷,论功行赏。” 石颇将自己是如何参与叛军,旁企地战败溃逃北山,惨绝人寰地屠杀王姓猎户,添君单身刺杀旁企地报仇,自己为何相助,献叛贼之首目的何在一一娓娓道来。节度使边听边频频点头,面露敬仰钦佩之色,一双圆澄的眼睛盯着飞儿,为之倾倒,称赞不已。节度使朗声赞叹:“真乃奇女子也!是我朝之荣幸!” 节度使问飞儿:“有何请求?只管道来,本官一并奏明朝廷,请求恩准。” 飞儿禀道:“杀死旁企地是为亲人报仇雪恨,并无邀功求赏之意。只有一个请求,望朝廷不要追究石颇之罪,他本是身不由己。况且说服叛兵改邪归正,献贼首于朝廷,理应功过相抵,望大人恩准。” “好一个爱憎分明,知恩图报的奇女子,本官定让你如愿以偿。”节度使更加钦佩,飞儿美貌绝伦,品貌俱佳。他心中暗叹:此等女子,世间绝无仅有,今日得见,三生之幸。 石颇望望飞儿,眼里蕴含着无限的感激之情。飞儿报以微笑,一颦一笑传递着一份真情。几日相处,朝走暮宿,劳累奔波,相互关爱,两颗心紧紧的凝结在一起。 忽然有官兵来报,益州传来消息,有一王姓女子杀死旁企地,不知去向。节度使笑声爽朗,高兴地说:“怎的不知去向,本官欲与豪杰同饮庆功酒呢。” 节度使设宴,亲自作陪,提壶把盏,好不高兴。席间了解到石颇乃江南富家之子,知书达理,一表人才,与添君正好是郎才女貌,越看越匹配。他们患难与共,两情相悦,好个珠联璧合,天衣无缝。节度使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凑成此事,真可谓是人间美谈。 梁州节度使快马上奏朝廷。 唐高祖李渊正纳闷。唐王朝东征西讨,征战无数,所向披靡,势不可挡,如今一个小小羌豪却迟迟不能剿灭。难道天下刚定,将士们贪图安乐,不思进取,失了锐气。突然,当值朝官奏请有梁州捷报传来,李渊好不高兴,急呼快快呈来。 唐高祖阅完梁州节度使的奏章,惊叹不已,龙颜大悦。下诏赐号添君为“崇义夫人”,恩准梁州节度使奏请,赐石颇与王添君成婚,追造府第,赐赏黄金白银,婚嫁之物,着梁州节度使主婚。 即日,诏书下至梁州,节度使和石颇c飞儿接旨,满天欢喜。 飞儿期待回北山和父亲呆在一起,石颇深表赞同。 禀明节度使,节度使无比赞许,奉旨在梁州节度使府第为石颇和飞儿完婚后,即遣官兵工匠进驻北山,在飞儿家原址造一座“崇义山庄”。 石颇携飞儿南下寻得父母遗骸,安葬完毕,搭棚守孝。待崇义山庄完工,返归北山。 高祖李渊对崇义夫人的义举无不推崇,但心里又有丝丝不快,有一文官看出貌端,奏明高祖曰:“崇义夫人王氏添君,名犯忌讳,望皇上赐名‘天惊’,意在她的义举让天子震惊。其夫石颇,‘颇’与‘破’同音,赐名‘破’。夫妻名字连起来,正好是‘石破天惊’四个字,代代传诵,以教后人。” 高祖听奏,龙颜大悦,准奏传旨。 自此,夫妻恩恩爱爱,播种收割,生息繁衍。石颇闲暇习医,崇义夫人乐善好施,名声 远扬。“石破天惊”的故事在大山里源远流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四 夜闯崇义山庄 石颇是南方人,知晓耕作。他在北山开荒种地,引进南方的水稻栽插技术,传给百姓。人们自种自收,改变了过去的生活习性。造福一方,功不可没。 北山虽然偏僻,从此慕名而来者不可胜数,有的是为了亲眼目睹“石破天惊”故事中的主人公“崇义夫人”,有的是为了学习耕种技术。无论南来北往的人,主人都热情相待,视为佳宾。从此北山成了一片乐土,一片圣地。 唐高祖显庆六年,石颇出资在崇义山庄下清水河岸边的大坝辟地造屋,供慕名而来者暂居。人愈集愈多,一些商人见商机可乘,便典房长期居住下来,坐地经商。石家将典房之资用来扩建房屋,慢慢形成了一条街。方圆百十里的人家常来此交换物资,买东卖西,渐渐地形成了一个小集市。 这集市颇有江南水乡的味道,为方便行人,石颇请来工匠打造了两条像模像样的木船,修建了小码头。一根粗绳一头系在岸这边的青冈树上,一头系在对岸的麻柳树上,人们依绳而渡。这根绳把北山和外界连接起来,拉近了人们之间的距离,山里山外显得更近了。 小集市有大木船,能在水中行走,对于祖居深山的居民而言,简直是闻所未闻,传得神乎其神,纷纷赶来看个究竟。一时,这木船成了小集市的一大景观,乘船渡河,漂于水上,人们第一次体验过河如履平地,一天来回几十次也毫无倦意。 没见过船的人们百思不得其解,问道:“船的力气那么大,肯定比马大多了。” 乘过船的神气地说:“马哪能比,简直就像间小木屋。” 没见过船的惊讶道:“那一顿可要吃不少东西吧?” 乘过船的说:“船从水面上漂过,河水被犁出一道深沟,卷起白白的浪花,哗哗直响。” 没见过船的道:“那可不得了,只有崇义夫人家才养得起!” 乘过船的笑得前仰后合,差点儿喘不过气来,好一阵才眼泪汪汪地说:“我的妈呀,想笑死我啊!船是不吃不喝的。” 没见过船的更加惊讶,疑惑不解地道:“真神!不吃喝还那么大力气。” 许多人长期聚居于此,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准备在此安居乐业,但北山和南山都是崇义夫人的封地,他人不可侵占。这些人只得在清水河下游或南北两山周围建舍而居,这小集市永远都只能属于崇义夫人,属于石颇。久而久之,有人叫这小集市为石镇,有人称小集市为崇义场。 时日久了,人们因小集市的名字起了争执。有人说该叫石镇,因为崇义夫人的夫家姓石,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也有人说该叫崇义场,这是崇义夫人的封地,皇上金口玉言,哪能更改。真是各有各的理,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只好随心所欲,各自请便。 石镇的名声越来越响亮,不知哪一年从北方来了一位荣姓商贩,四十开外,身强体壮,高大威猛。他在石镇的街头租了间小屋,人们还以为他开铁匠铺,他却支起炉子做烧饼买卖。壮汉做烧饼,看似女人的买卖,虽说新奇,能否做好,人们深表怀疑。可是吃过之后,别有一番滋味,传扬开来,他的生意蒸蒸日上。壮汉少言寡语,手脚却很麻利,烧饼的做法像他的人一样神秘。每天只卖几十个便关门歇业,在石镇周围东游西逛。人们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姓荣,便称他荣烧饼。 烧饼的做工确实独特,对于不喜面食的石颇这位南方人,也是百吃不厌,因为烧饼里含有中药,开胃健脾,他还能辨出薄荷味来。 石老爷问过荣烧饼,荣烧饼也不藏着掖着,细细说出烧饼的做法:先把小麦在热水里浸透,阴干,在石臼里轻舂去皮,再细磨取精面粉。接着用薄荷叶加几位中草药煎熬成水,过滤澄清和面粉发酵,发酵后的面团要揉捏均匀,不要怕费时,做成木碗大的圆饼。然后用一种名为香沉的杂木,要阴干的,烧成柴灰,柴灰要求纯白,不含大的炭火,但柴灰里始终有微小的火星,这种柴灰耐热,经久不熄。将做好的圆饼放进柴灰里略烧一下,让面饼凝固成形;最后在一块平展的锅铁上用手搓捏团圆,在上面做些精美的图案花纹;纹好图案后又将面饼放进柴灰里烧,放到锅铁上炕,如此三番五次,含有奇异香味的烧饼就做成了。 这种火烧饼含在口里能生津,吃来酥软,清香可口,不哽易咽。若热吃满嘴薄荷味,整个食道凉爽舒适,让人胃口大开。于是乎往来商贾,过往行人,樵夫猎户,都慕名而来,以求一饱口福。 依此绝技,荣烧饼生意兴隆,财源滚滚。 荣烧饼话语不多,只因少了闲言杂语,往往搬弄是非之事与他从不沾边。他虽然看起来粗头笨脑,但和蔼可亲,心地善良,也不像其它生意人斤斤计较,总是显得大方随便。街坊邻里有人生病的时候,他会亲自送上几个饼。有人生日的时候,他也会亲自送上几个烧饼。对于乞讨者,他也是以礼相待,毫不吝啬。 就这样,荣烧饼虽然在石镇呆的时日不长,但颇有人缘,成了石镇出名的老好人。 北山的秋夜凉气逼人,崇义夫人年过花甲,身板却依然硬朗,富态丰满。虽然精神尚可,但毕竟是岁月不饶人,夜间坐久了深感困倦,给老头子打了声招呼,便先上床睡下了。 躺在床上,却久久不能入睡。如今天下太平,百姓都安居乐业,几十年来,身沐皇恩,丰衣足食,儿孙满堂。最知足的是能与心爱的人长相厮守,恩恩爱爱。上苍赐福,区区山野女子,无功无禄,却能名扬天下,享受如此荣华富贵,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应该倍加珍惜。 崇义夫人想到这些,面带微笑,静静地进入梦境。 睡梦中,父亲烧焦的尸体,族人横尸的惨状,大爷殷红的鲜血,旁企地的无头之尸,狰狞恐怖的人头一一浮现眼前。崇义夫人从噩梦中惊醒,惊恐万分,满身冷汗。 此时,夜已深沉,她强睁双眼,透过微弱的灯光,破石头仍然端坐灯下,手不释卷,专心细读。老家伙几十年来勤耕细读,劳而不厌,把一座小山侍弄成一个热闹非凡的小场镇,不简单哟。昏暗的灯光映衬着他有些佝偻的背影,崇义夫人不禁怜声叫道:“破石,该来歇息了。” “飞儿,老夫来也!”石颇听到夫人的呼唤,随即放下手中的书卷,站起来伸伸腰,移灯上前,准备就寝。 黑漆漆的深夜,万籁寂静,一位蒙面壮汉幽灵般地逼近崇义山庄,如猿猴般敏捷爬上距院墙最近的一棵青冈树上。青冈树斜长在悬崖峭壁之上,枝繁叶茂,坚韧挺拔的树枝犹如巨臂,一直延伸到庄院内,连接峭壁和院墙,与庄院勾臂搭背,亲密无间。蒙面壮汉手攀树枝,腰系粗绳,慢慢向院墙靠近。估摸相距不远,紧系粗绳于枝干上,然后抽出佩刀,砍掉挡道的余枝,理好粗绳,脚下在枝干上用力一蹬,“嗖”的一声蹿上房顶,轻轻落下,枝叶在黑暗中颤动。 蒙面壮汉沉着冷静,不慌不忙,仿佛是轻车熟路般的在房顶蹲下。他解开腰间的粗绳,回头看了一眼青冈树,心想:多亏了这树,木质坚韧有弹性,小小的枝干竟能支撑如此大的重量,送我顺利地到达房顶。其实,这也是他细致观察,谋而再动的结果。他好不得意,似有事半功倍的快感,他憧憬着,多年的夙愿即将实现。 蒙面壮汉在庄园的屋脊上绕了半圈,来到屋顶的南边。 这是石家后院,宽阔敞亮,院中看似是一个长方形的水池,实则为一条暗河,一座石桥横跨其上。桥下流水潺潺,桥上凉亭遮当。所以无论从院子里面看,还是从空中俯瞰,四合院都呈“日”字形,石桥正好是“日”字中间的那一横。房屋分为上下两层,南面略低于其余三面。房屋的上层,外围均设有行廊,廊杆雕饰精美,宽阔的行廊可供双人并行。后院叫主院,是主人一家常住之地。 前院与后院的大小差不多,若仔细精算,前院略宽于后院。一条石阶直通后院,石阶的两侧哨楼高耸,比最高建筑还高出一筹,层层设有瞭望孔,山庄内外一切尽收眼底。前院的房屋与后院相同,也是上下两层,院中也有水池,布局雷同。 其实,崇义山庄像一个巨大的“昌”字,依山据崖而建,隐藏在密林之中。庄院四周有高大的院墙,院内房屋结构相似,暗门密道暗藏其中,纵有贼匪入侵,也难以全身而退。 蒙面壮汉从后院南边低矮处将绕勾挂到挑梁上,沿绳下到二楼,纵身跃到院角。脚刚站定,黑暗中猛得蹿出一条猎犬,直扑壮汉。壮汉挥刀迎面刺去,手腕用力一翻,猎犬发出一声哀鸣,摊倒在地。 蒙面壮汉隐没于走廊下,直奔院子的东北角,刚接近一道大门,突然踏空,身躯失重,斜倾下去,仿佛坠入万丈深渊。直到胯部咔嚓几声响,左腿被两块木板夹住,上身前倾匍匐于地时,壮汉才知中了暗算。突然,几道暗门洞开,灯光雪亮,一根绳子像一条蛇一样缠住他的手臂。还未反应过来,他身上又被数根套绳紧紧的缠住。蒙面大汉仰天长叹,紧闭双目,听天由命。 抓住蒙面壮汉的是小哥俩,十六七岁,是石家孙子辈。 当夜哥俩打赌:谁要是在天亮之前从厢房取走一把飞刀,谁就是赢家。输者给赢者买十块荣烧饼。弟弟聪明,吃过晚饭便倒头大睡。他知道爷爷这些天心闲,挑灯夜读,不过子时不会歇息。先睡一觉,养精蓄锐,等爷爷睡了再行动。而且他已经从奶奶那里骗知了从密道进入的路径及机关,赢哥哥不在话下。哥哥呢?晚饭后一直躲在房间里看书,只等爷爷奶奶睡下后就行动。做哥哥的想抢在弟弟之前,输了没面子。 哪知爷爷迟迟不睡,哥哥实在熬不住,心想休息会儿再说,谁知一睡不醒。 此时,弟弟已经从密道进入,靠近厢房,却不知如何开启密道与厢房间的暗门,无可奈何,只好退到院子东北边的一间空屋里,思索良策。正在这时,忽然听到猎犬的一声哀鸣,借着暗淡的月光,他从窗子往外看,一个黑影从院子走廊下直奔爷爷奶奶的卧室,他正欲呼喊,突然那黑影向前倾扎下去。此时,哥哥从前面的一道暗门里闪出来,扔出绳子套住了那黑影。见状,他急忙跑出来相助,哥俩把那夜行人结结实实捆了起来。 原来,哥哥醒来从地道直奔厢房,寻找机关准备开启暗门,隐隐听到有东西从楼上掉下,他连忙轻启窗户,望见一黑影向这边直冲过来,朦胧中,黑影高大威猛不像弟弟,于是打开陷阱机关,取出套绳。黑影哪里知晓,只是一个劲地往前冲,谁知在即将靠近卧室的时候,前脚掉进了陷阱。黑影始料不及,崇义山庄有如此神秘的机关陷阱,看来明察暗访算是白费了。 随着哥哥一声喝斥,弟弟扯掉了蒙面大汉的面纱。哥俩抓住大汉的手臂,把他从陷阱里扯出来,原来是荣烧饼。哥哥说:“弟弟,我俩都赢了,哪还用得着赌呢?看,我们把做烧饼的抓住了,够我们吃的啦。”小哥俩哈哈大笑。 石家的庄丁听到噪杂声,纷纷赶来,看到石家哥俩捆着荣烧饼,觉得蹊跷。“深更半夜的,潜入庄里来干啥?”大伙七嘴八舌地追问。荣烧饼低着头,什么也不肯说。 这时,石颇夫妇走出来,荣烧饼抬头怒视,双眼如喷血。 石颇说:“我知道你迟早会来,既然来了,就请到客厅就坐,是非恩怨也该了结了。大丈夫敢作敢为,倘若我夫妻亏欠你,我们一定加倍偿还。”石颇毫不迟疑,命令给荣烧饼松绑,带入客厅。 崇义夫人有所不解,儿孙们更不知道所为何事,庄丁们只好从命。 客厅里灯火辉煌,宽敞明亮,正墙上悬挂着皇上钦赐的“崇义夫人”金匾,左右两边挂着名家字画。金匾下依墙摆放着几组立柜,陈放着古玩玉石。其中,一把羌人用的佩刀极为显眼。厅内摆放着几张木桌,十来把木椅,一张茶几,木质用品精雕细刻,古色古香。石颇夫妇坐定,请荣烧饼落座,然后命令其余人退下,没有招呼不准踏入客厅半步。 待众人退下,石颇缓缓道:“荣烧饼,老夫如果没有猜错,你是旁企地的后人。今夜来山庄,是想寻我们夫妇报仇,对吧?” 崇义夫人听丈夫所言,细细打量着荣烧饼,他虽是一身汉人装束,但相貌和旁企地颇有几分相似,难怪最近她总是梦见几十年前发生的事。原来这破石早就料到了,夜夜睡的很晚,时时提防。好你个死老头,隐瞒得滴水不漏,一定是不想让我担惊受怕。破石,一辈子就这德行! “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杀父之仇不报,何以为人!”荣烧饼愤怒地说道,“既然你什么都清楚,何必假惺惺地装腔作势,要杀要剐请便。” “晓杀父之仇,若不思报,枉为人。但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仇,大丈夫处事应晓因果,明事理,辨是非,岂能鲁莽行事?杀父一定结仇吗?那要看为父的所作所为是不是对得起天地良心。若是大逆不道,人神共愤,人人皆而诛之,如此父亲岂不该杀?既然如此,这杀父之仇就不复存焉,又何来报仇之说?”石颇激动地说。 “为人之子,岂能论父辈的是非曲直,‘父为子纲’是汉人遵从的礼仪,倘若有违,岂不是大逆不道,成了不忠不孝的不肖子孙。”荣烧饼辩解道。 “那是愚忠愚孝,有愧于天地良心,非大丈夫所为。大丈夫做事要光明磊落,明辨是非曲直,才会让人信服。”石颇诚恳地说。“你进入石镇不久,我就发现你形迹可疑,你的容貌和举动让我想起一个人。我之所以没有惊动你,是想让你了解事实真相。你与我夫妇之间并不存在冤仇,如果更要说存在,那也是旁企地和王姓人之间的仇恨,何况旧仇已了,何必再添新恨,冤冤相报何时了?” 接着,崇义夫人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讲给荣烧饼。勾起了她心中深藏的悲痛,说到伤心处,依然不免泪流满面。荣烧饼不再言语,原来事实真相如此,并非族人所言,他们是为了贪图富贵杀害了他父亲。但荣烧饼仍然心存疑虑,瞥了一眼石颇夫妇。 石颇接着说:“离此向东数十里,卧牛湖边住着的汪姓人家,是你的族人,有一位老者当年亲眼目睹此事。如今隐姓埋名居于深山之中,你可前去问个究竟。要是我夫妇有半句假话,我脖子上的人头,任你随时来取。” “今夜,我不想让子孙们了解此事,怕有朝一日你杀了我夫妇,他们再寻仇。如此周而复始相互残害,何时才能到头。我不愿意让他们活在新仇旧恨之中,凄苦度日。” 荣烧饼听此一番言语,心里渐感惭愧,他就生活在仇恨中,那是何等痛苦的事。 看着这对慈眉善目的夫妇,他心里坚信他们是善良之辈。到石镇后了解他们的所作所为,他感动过,曾经动摇过,但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令他寝室难安。如今,了解了事实的真相,了解了从未谋面的父亲的真面目,他的心头之恨逐渐消退。他是由汉人抚养成人,他的义父义母和石颇夫妇一样,也是心地善良,乐善好施的善人。 沉默片刻,石颇道:“如今是大唐的天下,你父亲起兵叛唐理当株连九族,你得以幸免,他地下有知也应深感欣慰。不过,你在打听事实真相之时,切记加倍小心,注意隐藏身世,切勿让官府知道。知晓的人越少越安全,这对你百利而无一害。” 石颇起身,从立柜里取出佩刀递给荣烧饼,说:“这是你父亲当年随身携带的佩刀,他就是用这把刀夺取了无数人的性命,无数的人成了他刀下的冤魂,而他也丧生在此刀下。现在,物归原主,希望你好好运用与珍藏,引以为戒,做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 石颇又道:“至于你父亲的尸骸,当夜我让兵丁埋于青冈林中的大青石旁,你可以悄悄前去祭奠。” 看荣烧饼少了疑虑,石颇高喊送客。荣烧饼向石颇夫妇三鞠躬,退出客厅。 崇义夫人向石颇投以崇敬的目光,她为丈夫的为人处事而钦佩,仿佛又回到了几十年前救她于危难之中的情景。当时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服兵丁,化干戈为玉帛,言辞胜过雄兵百万,但这并非空是言词之功劳,而是他那颗不愧于天不愧于地的赤诚之心,天地良心! 送走荣烧饼,东方已露出鱼肚白,又是一个艳阳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五 乡邻融和相处 荣烧饼突然失踪,石镇人对他的烧饼念念不忘,,思念烧饼的同时也思念这位老好人。关于他失踪有种种猜测,真正的原因只有石颇夫妇知晓。 石镇并没有因为荣烧饼的消失而改变,人们照常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各自经营着自己的生活,希望日子越过越红火。集市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宛如匆匆过客,只是自然界中渺小的生命,为了生存相互争夺,弱肉强食c适者生存的自然法则谁也无法打破。 不久,荣烧饼突然回来了,他重新找到了生存下去的理由。回到石镇,他先拜见了石颇夫妇,然后安安静静地经营他的烧饼,时常出入于崇义山庄,视他们为长辈。几年后,荣烧饼娶妻生子,日子过得安稳。石颇夫妇把清水河对岸南山脚下那块肥沃的大坝赠与他,荣烧饼在此修房造田,迁来祖宗遗骸安居乐业,令人羡慕不已。赠予荣烧饼的大坝也跟着改姓“荣”,人们称荣坝。 北山后的浊水河慢慢变清,河水卷起白浪哗哗而泻,与清水河相融为一体。清水河益加清澈透明,涌着绿波。从此不再有清浊之分,清者自清,成了清溪河。 石镇在变,石姓人也在变;荣坝在变,荣姓人也在变! 创建石镇和繁衍石姓人的石颇夫妇成为了历史,开辟荣坝和生衍荣姓人的荣烧饼也成为了历史。但这些历史中的小人物宛如“石破天惊”的故事一样永远被人们传颂,永远被人们怀念。他们的精神生生不灭,代代承传,凝聚成一个家族乃至一个民族的魂,影响着后世子孙。 石c荣两族在发展的过程中产生分歧,荣姓人认为大家共同建设的家园叫石镇,似乎只是石姓人的。为此,他们颇为不满,好像辛辛苦苦抚养成人的儿子却不是亲生。有好事者追溯历史,翻出被善意隐瞒的两姓祖宗的恩怨情仇,关系恶化。为调和两族矛盾,通过协商,石镇改为崇义场,但极少有人这么称呼。从此,两族人产生隔阂,颇有老死不相往来的趋势,相互叫着劲,彼此明争暗斗。 清溪河抚育着两岸的人们,石姓人和荣姓人犹如它的女儿。儿女有隙,父母当然会出面调和,希望儿女和睦相处,兴旺发达。 清溪河渡口除了一条大船,还备有一只小船。大船是赶集渡人或载重货物时使用,小船是为了平时过往方便而设置。即使一人,只要立于船中,手握横跨河面麻绳,不断移动位置就会抵达对岸。所以,小船时而在河的此岸,时而彼岸。如有人过河,恰好船在对岸,只有苦苦等待。有时等得心烦意乱,为了尽快过去,迫不得已,石姓人呼荣姓人,荣姓人喊石姓人。开始是直呼某家小孩的名字,大人应答,不用细说,匆忙放下手中的活,直奔河边,乘船过河,接人而去。慢慢地有了来往,忽然明白,远亲不如近邻。 石姓祖宗规定:崇义山庄的继承者为庄主幺儿。如果庄主无子嗣,就由亲侄子继承,继承人必须是子嗣中的老幺。这样,崇义山庄的庄主永远是族中辈分最高的。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或许如此。石姓有一位长者,不知是哪一代崇义山庄的庄主。他德高望重,家道殷实,遗憾的是膝下无子。后娶一小妾,育有一子,取名灵。庄主视他为掌上明珠,专请名师教诲,常携他走亲访友,增长见识。 一日,报晓的雄鸡刚刚一声长鸣,庄主父子收拾好行头出了门。来到码头,灵纵身一跃跳上船,庄主把行头置于船上,解开系在青㭎树上的缆绳,船悠悠的驶向河中。雾气笼罩河面,对岸婆娑的麻柳树隐约可见。几只晨飞的燕子掠过水面,留下圈圈点点,在水面荡开。庄主和灵轻轻跳上岸,把船系在麻柳树上。随即映入眼帘的是一对跪在沙滩上的男女,女的怀抱着用花被紧裹的小孩,男的举着一块红布。见此情景,灵不知所措,转头回跑。庄主一把拉住他,让他接过男子手中的红布。上面写着孩子的生辰八字,女孩,卯时生,年方六岁。因孩子生病久治不愈,欲拜干爹以保性命。 拜干爹是本地的习俗,孩子生病久医不愈,父母请阴阳先生掐算,择良辰吉日带着孩子跪于码头c大路口等行人多的地方,拜第一个相遇的人为保命人,男的称为干爹,女的称为干妈。往往闹出不少笑话,有时遇上未婚的姑娘或小伙子,男的尚可称小干爹,那姑娘尚未婚配,无论如何也不愿做小干妈,不得已做个干姐姐。如果遇到同族之人,若是辈分本来就比孩子辈分高那就罢了,在称谓前加个“干”字,该叫啥就叫啥。若是辈分比孩子的辈分低,只得放弃,可这样就不灵念了。为了免去这种麻烦,有的人会带着孩子远离家乡,避免遇到族人。有的则干脆事先跟同辈人约好,届时装着有事路过,捡个干儿干女。也有哪家的妇人与别的汉子好上了,往来频繁,怕他人搬弄是非,把孩子拜给对方以求往来方便,拜干爹失去了它本来的意义。 男子是荣坝的荣木匠,他中年得子,对孩子倍加珍惜,视子如命。庄主抱过孩子,让灵摸摸孩子的头,随后扶起荣木匠,让灵给小孩取名。灵忽闪着机灵的小眼睛,望着挺拔茂盛的麻柳树,想了想说:“卯时生,麻柳树的‘柳’字去‘木’为‘卯’。‘麻’字不妥,披麻戴孝,天花麻子,然而,‘麻’字去掉‘广’字头得‘林’,此树独一根,不成为林。但他傲立岸边,历经百年的风浸雨浊,饱经沧桑,仍然枝繁叶茂,为过往之人遮风挡雨而无它求。虽独木难成林,但此木伟大无私,那就叫‘卯木’吧!两字相拼为‘柳’,女孩子长大了像柳树一样婀娜多姿,楚楚动人。”灵自鸣得意,面带微笑。 庄主说:“灵,这名取得十分新颖,富含深意。但孩子是卯时生,所以名中不能再出现‘卯’字。‘木’字指麻柳树,包含寓意,如果我们把‘卯’字换成‘禾’字,愿她像清溪河两岸的禾苗一样茁壮成长,开花结果,你觉得怎么样?” “禾木,禾木”灵儿不住地念叨,高兴地说,“这名简单易记,叫起来朗朗上口,爹,就叫“禾木”好了!” 荣木匠方才开口,千恩万谢,说女儿福大命大,遇着贵人。称赞灵聪敏可爱,才气逼人,将来定会状元结第,光宗耀祖,说得庄主心花怒放。按习俗,干爹给孩子取好名之后,父母才能开口讲话。 庄主取出银两给禾木,荣木匠一边道谢一边帮孩子收下,这钱称作“买命钱”。不管多少,孩子的父母不得推让,一概收下。若保命人身上没带钱,取随身携带之物相赠,称为“保命物”。从此之后,两家结为亲戚,彼此来往,互相帮助。逢年过节要上门拜访,甚至有的干儿干女还会给干爹干娘养老送终,尽其孝道,称之为“生之父母为小,保之父母为大。” “荣木匠,你与我家灵儿同辈,灵儿虽小但也是禾木的长辈,她就叫灵儿干爹吧!”庄主说。 以往,石荣两姓虽然来往甚少,但排班论辈大家还是认同,石庄主在石姓中辈份最高,所以,荣木匠点头赞同。 荣木匠掀开被角,让女儿叫灵小干爹,禾木的嘴唇微微动了动。灵看着禾木苍白的鹅蛋脸,不由自主的伸手抚摸她乌黑的秀发,禾木吃力地睁开眼睛,微微一笑。 庄主叮嘱荣木匠夫妇好好照顾孩子,催促灵上路。荣木匠夫妇感激不尽,激动地说:“石伯,感谢你们父子的救命之恩,耽误你们赶路,有空来我家坐。等禾木病好了,带她来登门拜谢。” 雾慢慢散去,河对岸有人叫船。庄主父子告辞上路,灵乐得屁颠屁颠的,哼着山歌消失在雾霭中。荣木匠望着庄主父子消失的背影,回过神来,他心情不再凝重,吸着湿润的清新空气,迎着冉冉初升的朝阳,轻快地将小船驶向对岸。 从此以后,石荣两族开始慢慢来往,从相知相融到相亲,又回到了从前。一天又一天,禾木渐渐长大,变得聪明伶俐,漂亮可爱,长幼有序,能说会道,深受大家的喜爱,后来嫁给了灵,两族的恩怨因她而逐渐淡化。大家突然明白,“禾木”不就是“和睦”的谐音吗?哦,原来庄主早有此意,真是煞费苦心。 石荣两族一河之隔,平时相互来往,但他们祖祖辈辈沿袭下来的生活习性和承载的历史毕竟有所不同,所以,两族固然拥有一样的人文精神,但依然存在差别。为了各自的利益,他们相互竞争,其竞争之势宛如滔滔江水永不停息。 石姓人以耕读传家,他们开荒垦地种五谷杂粮,引清溪河之水造田种稻。每到秋收季节,那牛角似的玉米棒子粒粒饱满,纯洁无瑕。黄灿灿的稻子沉甸甸的,压弯了稻杆。河畔的拌桶声和着山歌声在山谷里久久回荡,男女老少笑脸盈盈。即使最调皮捣蛋的顽童,在这丰收的季节父母也极少板着脸责骂。左邻右舍相互问候,喜滋滋地谈论今年的收成。一家胜似一家,家家户户仓满缸盈。男子们沾沾自喜,炫耀着种植技术:怎么抓住时令,如何播种,如何施肥,如何防病治虫等等。大家津津乐道,乐此不疲。丰收的石姓人沉浸在丰收的喜悦之中。 石姓人虽善耕作,但对于经商他们则知之甚少,过着自耕自足的生活,靠田地里的收成维持生计,所以,一遇到灾害年成,显得捉襟见肘,时常把一文钱当成两文钱来花。但在子女求学的路上,他们毫不吝啬,希望人人能读书,个个读好书。如果那家孩子因没钱不能上学,他们会自发地予以援助。如有那家孩子学有所成,需要外出深造,他们会张灯结彩,放鞭炮,送礼以示祝贺。石姓人教育孩子,总是以族中有出息的孩子为楷模。往往管教孩子,远远就能听见,你看人家某某某多有出息,多争气,你要是有人家半丁点儿,老子死也瞑目。孩子受一番教训,耳朵里塞满了楷模的名字,眼前晃着楷模的身影。逢年过节,石姓人家会请楷模到家做客,让他在潜移默化中感染孩子,恨不得自家也拥有这样的孩子,这习俗在石姓人中代代相传。 石姓人会不断发现,层出不穷地推出新的楷模,但石姓自立族以来,除出了一位石举人外,就再没有涌现出一位算得上人物的人来。因此,石性人深感懊恼,有人怀疑祖坟没葬好,不是座南朝北。有人说象征石姓人发达的乌龟石被人打眼系牛,伤了真气。甚至有人说荣家老屋门前那对威武凶猛的石狮子目露凶光,盆张大口朝看北山,镇住了石姓的龙脉。种种猜疑石姓人在闲谈中忧虑着后世子孙,忧虑着家族的兴旺。但日子宛如清溪河,从清晨流到黑夜,时缓时滞,周而复始。人们仍然忙碌着,相互比拼着,争着送孩子上学,一心想孩子能出人头地,把花出去的钱连本带利捞回来,风光一回。 荣姓人与石姓人不同,当石姓人面朝黄土背朝天,没日没夜地劳作时,荣姓人认为只要种足能糊口的作物就行了。他们把眼光放在山里,上山打猎,追捕最值钱的猎物:野猪c豹子c狗熊c獐子但是,打猎并不简单,它要求技巧,在捕捉的过程中尽量少伤皮毛,才可以卖个好价钱。就是偶尔打上几只山鸡c野兔等小野物,也要尽量保持皮毛完整。然而,石姓人打猎,取肉自食,其余弃之,以娱乐为主。除了打猎以外,荣姓人还会上山采药,根c茎c叶取其贵者,加工出售。然而,石姓人自采自用,治些蛇咬鼠伤,伤风咳嗽。河中的尤物,鱼虾c龟鳖成了荣姓人的盘中佳肴。石姓人却不认同,他们认为:‘打鱼捞虾,饿死全家’,常用鄙夷的眼光来看待荣姓人,认为他们是游手好闲,好吃懒做。石姓人养猪,过年过节,杀一头自食,其余的牵到集市售予屠户。荣姓则自宰后运到闹市,按猪体的部位分贵贱出售,或腌成腊肉:腊猪脚c腊野味香肠c血灌腊猪肚等,运往州府售个好价。荣姓人除了养猪还会养羊,多者几十头,少者十来头,把羊放之山上,空闲时上山瞧瞧,让其自生自长,年底大的出售,小的放养。开年放上山几头,年底收回一群,无本存利,快哉!农闲之时,石姓人悠闲自在,走亲访友,玩耍串门。荣姓手艺人吆五喝六,走村串户,忙得乐和和的,收入颇丰。 荣姓人培养后代,取其所长,好读书者求取功名,不善读书者则学手艺。口齿伶俐,善交道者经商。取其长,舍其短,学有所专,各显其才。荣姓人认为:人之择业,无行业贵贱之分,以生存为要,拥有一技之长,多一条生存之道。不分三教九流,位卑贵贱,行业中出类拔萃者,备受器重。在荣坝,最多的称呼是师傅。 相传,香城有一位李商贾,精算计,善经营,生意兴旺,缺少人手。某日,他从一户破败人家购得一座尚未竣工的花园,他在园中转悠一圈,发现堆放的材料足以修缮花园,而且耗时不多。他眼前一亮,立即吩咐管家招一位新伙计,找到后马上带去见他。管家不明白他的用意,也不了解他需要什么样的人,于是一下找来十几个年轻人,任其挑选。 一连几日,李商贾见了不少人,各行各业的都有,但没一个令他满意。恰时来了一位姓石的后生,知书达理,精通算计。李商贾与他细细详谈,颇为投机,甚感称意。便带他来到花园,只见杂草落叶,碎石破瓦随处可见,花草树木参差不齐,亭台楼榭,水池花圃也是残缺不全。李商贾吩咐石某:“七日之内整理好花园,就地取材,不予分文。若提前修缮完工,提前一天,奖赏银元十块,逐日倍增。七日之后完工,按时付薪,但不予雇佣。”石某大概估算,尚可一试,于是早起晚归,累的腰酸腿痛,筋疲力尽,几日干下来仅落叶杂草尚未清除干净,相差甚远,于是不辞而别。 石某去后,一位荣姓的年轻人求见。李商贾见他精明机灵,能言善辩,颇为满意。把他带至花园,仍是如此交代一番。荣某毫不迟疑,信心十足地夸下海口,四日之内完工。李商贾笑而无言,吩咐管家多加照顾。 翌日,管家来到花园。此时日落西山,一切依然如旧,不见荣某踪影,可能又是不辞而别。报告李商贾,主人让他继续监督。 次日,管家来到花园。此时艳阳高照,只见园中石匠c木匠c泥水匠c花工各行其事,井井有条,干得热火朝天。荣某穿梭其中,悠闲自在,指指点点,忘乎所以,像个监工。管家回报李商贾,主人笑着频频点头,吩咐不用监督。 五日凌晨,荣某请李商贾来到花园,园内焕然一新,整洁清新,花木有型,千姿百态:似飞禽走兽c似果篮c似花瓶精巧别致,各有千秋;藤蔓缠绕,翠绿逼人,造型美观,大方优雅;櫞角翘昂,铜铃摇晃,飞檐走壁,亭台楼榭翻耸一新;池里微波荡荡,红色小鲤鱼迎着朝阳跃出水面;适令鲜花含苞欲放,清香袭人。整个园子旧貌换新颜,显得是那么的完美新颖。李商贾心花怒放,含笑点头,吩咐管家付予薪资并加以重赏。荣某按事前与工匠的协议,如数付予工钱。众工匠欢欣而去,容某尚有盈余。 数年之后,荣坝出了一位显赫的大商贾,经营之道及其独到,远远胜过他师傅李商贾。他家中的管家,正是那位告知他去应聘的石姓青年,他的同乡。 荣商贾出巨资在荣坝南山修了一座天神庙,红墙碧瓦,气势磅礴。其奉着红脸关公,香火绵绵不断。 石姓人募捐在石镇北面修造一座殿宇,幽深清静,翠竹缭绕,殿堂宽敞明亮,文殊菩萨端坐其间,威武庄严。朗朗书声在殿宇中回荡。 深夜,南山的关公对北山文殊菩萨说:“后人都说我最重义,所以崇拜我,供奉我,人间烟火不断。其实呀,文昌帝我该感谢你啊!是你让义世代相传,我深受教诲,才有所作为。” 文殊道:“关圣人不必自谦,你不但学以致用,而且还将其发扬光大,成为后世之楷模,你该享用。就说这崇义夫人吧!她的义举也是深受感染。将义永传人间,我们责无旁贷!” “是啊!”关公说。 清溪河岸的丛林里传来蝉的一声惊叫,打破了南山和北山的寂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承祖业重整石家 一惨遭不幸 清晨,石镇文昌庙内不时传来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吵闹声,是早读前孩子们在尽情地追逐嬉闹,让沉寂的殿宇显得生机勃勃。 在文殊殿外的白果树下,一个孩子拾到一颗青绿色的白果,在地上滚着,玩得正酣。另一孩子站在旁边,看着眼馋,俯身拾起白果向翠竹丛中跑去。此时,突然从旁边蹿出一个白净高挑的孩子,向他追去,硬生生地抢回了白果。只听那孩子“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这时,从四面八方围上来一群小孩,其中有位胖小子指着白净孩子吼道:“石显,你凭什么欺负人?” “荣显耀,你逞什么能?管闲事也得分辨是非,像土匪一样抢东西,我只是见义勇为罢了,难道这也叫欺负人吗?我不信无理还能哭出个理来。”石显理直气壮地说。 “哎呦喂,你小子读了几句《水浒》,充起梁山好汉来了。”荣显耀无不嘲讽道。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懂就滚远点,不要瞎扯淡。”石显继而奚落道,“我看你们荣姓人都是一丘之貉,好坏不分,哎!也难怪,叛匪的子孙不像匪还能像什么呢” “放屁!”荣显耀气呼呼地冲上去,挥手就给石显一拳,石显侧身躲过。众人见状,连忙上前劝阻。 石显高声吼道:“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谁会怕你,划出道来。” 这时有个孩子喊道:“老规矩!这白果呢?本来是石家娃儿捡的,荣家娃儿想玩,不过也没关系。石家娃儿出题,如果荣家娃儿答对了,就给他玩玩,怎么样?” “好!谁出题我来答。”荣显耀自告奋勇。 石显也毫不示弱,说:“听好了,就说白果,这树有几个名?有何特性及用途?” 石姓和荣姓的孩子每当遇到起争议的事,就用出题解答的方式来解决。当然,出题与解答一般由当事人来完成,有时也可以毛遂自荐。因为石显和荣显耀旗鼓相当,此时,别的孩子只有摇旗呐喊的份。 荣显耀说:“白果树书名又叫银杏,也叫公孙树,它的果实是银白色,外形像杏子,所以得名银杏。这种树生长时间长,有爷爷栽树,孙子吃果的说法,所以又叫公孙树。它的果仁可以吃也可以作药。” 荣显耀一口气说完,显得得意洋洋,高傲地问:“怎么样?” “不错!”这时有个孩子嚷起来,围观的孩子拍手叫好。 石显平静地说:“不错不等于很好,你的答案并不完整,银杏树并非都结果,它有雌雄之分。再者,这种树的木制细密,是很好雕刻材料,用来雕刻印章c寺庙中菩萨等。” “哈哈,树还有公母,难道和你妈一样,只有母的才能下崽?”有位荣姓孩子嘲弄道。石显正要发火,荣显耀责骂道:“你小子不学无术,少在这里丢人现眼,滚开!” 李先生看到两位得意门生用如此方式来解决两姓孩子之间的纠纷,心中甚感欣慰。他知道,石姓人和荣姓人的祖祖辈辈争斗不休,无论什么事总想分出个胜负。若石姓人中出了一位有出息人物,那么荣姓人就会竭尽全力,培养一位与之抗衡。若荣姓人上山采药,挖到一株上等天麻,那么石姓人就会千方百计寻得一株千年灵芝。若石姓人哪家生了一个胖小子,那么荣姓人在同年也盼望荣家媳妇争个光,放个当当响的肉屁。倘若荣姓人盖了间吊脚楼的大瓦房,那么石姓人就想修套四合院。总之,大到生儿育女,小到柴米油盐,两姓人总是互不服输,比个不停。仿佛不比心里就不舒服,逼得慌。 石显是石姓这一代的佼佼者,他自幼聪明伶俐,博文强记,喜读书,善思考。六岁熟背《千家诗》,读《水浒》过目不忘,还会津津乐道地讲出书中的故事,人物栩栩如生,活灵活现。声情并茂,扣人心弦。听者凝神屏气,仿佛身临其境,自个就是梁山好汉。这石显,石姓人无不称赞,总以为他是个人物,将来必成大器,让石姓人扬眉吐气。 这一切,荣姓人看在眼里,在同龄人中,也有一位与之抗衡的孩子,名叫荣显耀。荣姓人想你石姓人“显”,无非是将来有名声有权势有地位,光宗耀祖罢了。我荣姓人不但要“显”,而且还要“耀”,要光芒四射,显耀一世,权倾朝野,名扬天下。但石姓人却不以为然,左看右看,横比竖比,他也不过如此,哪能跟石显比,嘲笑荣姓人是自我安慰。 石显和荣显耀不仅同龄,而且在同一私塾求学。他们总是不断较量,有时他好,有时你强,彼此不分上下,难决胜负。有时会因一个小问题争得面红耳赤,甚至大打出手。尽管如此,他们还是互相称赞,相互钦佩。有时石荣两姓的人都拿捏不准,两个孩子孰强谁弱。有好事者探问李先生,李先生笑而不答。 一日,李先生正在给孩子们授课,突然,一位男子推门而入,径直走向石显,拉着他直奔门外,边走边喘着粗气对李先生说:“他爹不行了!” 李先生回过神来,追问:“石郎中怎么啦?” “蛇伤。”声音从门外传来,人早已消失。 霎听被蛇咬,李先生先十分惊骇,愣得回不过神来。学堂里纷纷议论,炸开了锅。山里人都明白,能把人伤成这样的蛇只有土腹蛇和青竹蛇。这两种蛇毒素太重,被它们所伤,不是丢性命就是残废。 土腹蛇是山里人的称谓,它本叫腹蛇,长不盈尺,头部呈三角形,头秃尾粗,背部灰褐如土,腹部呈灰白色,行动迟缓,给人头呆脑笨的感觉。它常夜间出没,伏于路旁,以捕食小动物为生,伤人害畜。日间少见,一旦遇见,不待它伤人,却早被人伤。此蛇不会轻易伤人,自知伤人害己,一旦咬人,它也难逃一死。其伤口细小深入,毒液很快传遍全身,浸入骨髓。 青竹蛇身长尺余,头尖尾细,眼如闪电,体瘦青绿如竹,尾焦红腹黄白,又叫青竹镖。潜伏于荆棘杂木之中,藏匿于禾苗杂草之下,隐没于房前屋后野草山花丛里。当人们采药除草,采青积肥时,一旦靠近它藏匿憩息之地,它会急速出击,犹如离弦之箭,狠而准,像武功盖世者突发的竹镖。待伤者反映过来,它早已窜出丈余,销声匿迹。 这两种毒蛇都极其歹毒凶残,伤人之后毒液急速浸肌入骨,往往是轻者残废,重者毙命。石郎中继承祖上遗训,本来就在探索研究疗毒之方,只是人们并不知晓,只知道他惜钱如命,绞尽脑计,不择手段地拼命挣钱,因而口碑不好。但李先生与之交往甚深,深知他只求做大事,并不拘小节。如今,这季节正是毒蛇出没频繁之期,要探索研究蛇毒,难免不与蛇打交道。现在,被毒蛇咬伤,不知他能否躲过这一劫,李先生颇为担忧。 李先生安好学生,匆匆赶往石郎中家。 石郎中,本名石立智,崇义山庄主人的长子,其父是当地的名医,人称石爷。石爷从小随父采药治病,尔后兼顾经营药材。从外地娶回一妾,为之生育一子。妻妾不睦,妻子不久因病亡故,离开人世。石立智从小丧母,缺乏母爱,读书不成继承父业,从医治病。他一向与家人不和,尤其和父亲势如水火,似有深仇大恨。所以,在成家之后就搬出了石家,从此不再踏入石家大门一步。不久,父亲和小娘相继去世,他与同父异母的弟弟石奇智更是老死不相往来。后来,因误会侄子雾儿偷拿他的银元,与石奇智发生过节,石奇智恨气不过砍伤了儿子。雾儿离家出走,不知去向。从此,石奇智终日郁郁寡欢,借酒消愁,不日醉酒坠河而死。石立智本就很古怪的性格变的更加离奇,从此六亲不人,唯钱是命! 石立智身为郎中,治病救人是他的本分。可是,他不知从何处学得放五伤的邪术。傍晚在十字路口;或码头岸边;或进出必经之羊肠小道;或人畜时常出没之地,口里哝嘟细语,一阵比手划脚。五日之内,途经人畜伤筋动骨,或被荆棘刺破皮肤;或眼中撞入小飞虫飘入尘灰;或掏耳粪抠鼻屎打喷嚏过重;或饮食匆忙不幸嚼伤嘴舌;或躯体发痒搔搓失重,都会红c肿c热c疼c痒,心里发慌,煎熬难受,求医吃药,无济于事。此时,伤者便会寻上门来,求其救治。 石郎中无须把脉问诊,给脚伤扭腿,筋骨错位者揉捏拔火罐敷草药;给喉肿舌痛生疮发痒者服剂汤药;眼睛红肿,瞳仁长红点或曰厨房中卧室内衣柜里门框上某处放有某物,由于搁放时辰犯忌害眼,回家挪动挪动就行。所述之处无非就是人们活动的场所,至于放东搁西,谁能记得。求他仔细瞧瞧,询问是何物置于何处。他便会用手翻开眼睑,佯装仔细查看,突然“呼”地吹出一口气,有时唾沫四溅,喷与患者满面。然后让患者眨眨眼,问:不碍事吧?患者或曰没事,或曰很好。根本不知道他问的是噴与脸上的唾沫还是眼病,但这一吹,确实感到舒服了许多。通过一番折腾,患者有时仅忘了所问之事,偶有追问者,他便说:“天气昏暗,或阳光刺眼,难以辨别方位。”或曰:“时日太久,眼球灰蒙昏浊,物体难辨。”。说他能从患者的瞳孔里辨别犯眼之物极其位置,从来没证实过。接着,告知患者回家四处敲打敲打,震动所放之物,再给些草药,让他们用盐水浸泡以之勤洗眼睛。如此这般,也多有患者痊愈,但他不管疗效如何,治疗之后就收费,分文不欠。 若遇牲畜,他就加大药量,但费用也随之增加了几倍或是十几倍。 久而久之,凡他所到之处,在五日之内常无人敢出没,大家都避而远之。有人诅咒,认为他害人贪财,但又无可奈何,听说只有放五伤者才能破解咒语,治愈伤者。所以,伤者仍旧求其医治,他仍旧治伤赚钱。 石姓人在文昌殿创建私塾崇义学堂,不知何年荣姓人也加入进来。石镇的人们十分看重,私塾先生由两姓德高望重者推荐,共同选聘。李先生满腹经纶,仕途坎坷,不幸家道破败,为了生计来到石镇。他在崇义学堂授业不久,突染风寒,求石郎中医治。石郎中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就给他炫耀治病之道:“治病先治心后治身,其间最重要的是‘信’,患者信,医者自信;患者信,即使谎言也可抚其心;医者自信,可增强信心。只要信,其精神就不会垮,两者共同努力,治愈之期指日可待。”李先生听后,深受感触,治人犹如育人,无不赞成。在此授业,专心著述,颇有成效。从此以后,两人惺惺相惜,成了莫逆之交。 石家住在牌坊坪下,数间瓦屋坐落于茂林之中,房屋像少了一横的“口”字,面向清溪河敞开。李先生来到堂屋外,对着被破席掩盖的尸体深鞠一躬,拉起跪着的石显,抚着他的头。一伙陌生人得知他是李先生,其中一位长者施礼道:“李先生,石郎中不幸被蛇咬伤,忍痛来到我家,手里还紧握着一条红色的死蛇。”年长的说着,手指向院坝里的石磨。 李先生走过去,就近仔细观察,石磨上的蛇:通身呈朱赫色,闪亮发光,长不足尺,头尾形状似腹蛇,身躯似青竹镖,颜色无比鲜艳。李先生深知:蛇的色泽越鲜艳其毒越凶猛,何况还长着一副杂种模样。 年长者又道:“石郎中是服用他自制的解药才侥幸走出山来,不然早就横尸山野了。他临死前遗言,拜托我等送他尸骸回葬祖坟,并告诉儿子石显,让他继承父业,攻克蛇毒。我等严遵遗嘱,已告知他儿子。看着这孤儿寡母,我们深表同情,听说李先生是石郎中生前的好友,望先生让其入土为安,我等告辞。”年长者摇头叹息。 石显母子深鞠一躬,谢过大家。随后,李先生协助石家料理了石郎中后事,劝慰石显继续学业,他将倾力相助。 石显无心学业,从此人在曹营心在汉,整日熟读医书,立志攻克蛇毒。在他的再三请求下,李先生只得随其心愿,但心中无不遗憾。从此,文昌殿崇义堂少了位少年英才,石镇却多了位青年郎中。石姓人无不哀叹惋惜,后悔不已。希望破灭,少了和荣姓人攀比的对象,显得底气不足,连说话的语气也低了几分。 从此,荣显耀潜心熟读诗书,一心求学,少了许多烦躁与高傲,增加了几分成熟和稳重。偶遇两姓孩子相争,他会先问清事实原委,不再盲目偏袒。少了竞争对手后,他少了往日的激情,安于现状,逐渐颓废。这一切,李先生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决定举荐荣显耀外出求学,走出石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 灾年收养女 雪,一场罕见的大雪,纷纷扬扬飘了半月有余。 清溪河两岸白皑皑的一片,南山和北山银装素裹,山野被染成纯白的世界,村庄在积雪下喘着粗气。雪越下越大,铺天盖地而来,似乎想把来年的雨水化作飞雪洒向人间,滋润大地,让万物饱尝甘露。 气温骤然下降,虽刚入冬,宛如数九寒天,人畜不敢出户。野鸟不时地飞到房前屋后觅食,有的突然晕倒,再也无力展翅飞翔。山里不时传来野兽有气无力的哀嚎。河水凝固,河面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雪,渡船被埋没,无影无踪。然而,那古老的麻柳树却依然屹立在岸边,人们以此来分辨渡口的所在,识别过河的路径。 雪停了,但是仍不见融化,山里传来树枝折断的声音,有些人家的房屋由于不堪积雪重压塌了。因此,人们开始不停地清扫房顶的积雪。 石显困在被窝里,无聊地翻着书,家中积累的柴薪即将烧完,母亲长吁短叹。他翻身下床跑到屋外,抬眼一望,到处白雪皑皑,十分刺眼。他从房檐后找来一根欲做药柜的木材,用斧子劈成小快,准备用来生火,引来母亲的一阵无端责骂。他转身躲进屋里,躺在床上继续翻书。 雪住了,天气愈来愈冷。房前屋后和路面上的积雪开始融化,人们纷纷上山打柴,从山里拾回些冻死的野兽,真是一个难熬的冬天。石显充分准备过冬的柴火和粮食,怕母亲挨饿受冻。 石镇断了集市,人们在清溪河的冰面上铺块木板滑来滑去。漫漫长冬,把人们困死在深山里,听老人说,亘古以来鲜为少见。场镇上盐已售罄,荣坝的几位壮年翻山越岭去香城贩运,售价翻了几倍。有人破口大骂,有人唉声叹气,有人不以为然,说别人冒着生命危险运回来,值这价,认为贵就不买。 转眼新年将至,石显邀约几位同辈青年,赶着毛驴冒险去香城贩运年货,顺便购买了一些药材回来。最重要的是:不想任人宰割,以此证明石姓人也不是孬种,更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一趟往返,除了本钱,尚有盈余,年过得比往年丰盛。石显萌发了在石镇开店铺的念头,但他又不忍放弃他的事业。当想到廖家药铺时,忽然眼前一亮,何不开家药铺。石显把想法告诉母亲,母亲坚决反对,她认为能守住祖宗的几亩薄田过好日子就不错了,经商不是种田人家做的事。 隆冬刚过,天气渐渐转暖,冬天来得早去得也快。 山中的积雪开始融化,清溪河慢慢苏醒,柳枝萌芽,青草吐露。然而,两岸的田野仍然沉睡不醒,紫红色的一片,失去了往年的葱绿。麦苗多数被冻死了,山中的树木半枯半荣,房前屋后的翠竹一片枯黄,宛如深秋的落叶。 燕子飞回来了,飞到石镇的燕子,选择住址,衔泥筑巢,忙的不亦乐乎。飞到荣坝的燕子,悠闲自在地飞舞,盘旋在清溪河上。累了就在河岸沙岩上,用爪子掘一个圆圆的洞钻进去,在里面甜甜地睡一觉。醒来钻出洞,抖抖身上的沙粒,在洞口晒晒太阳,然后飞到田野c河坝寻觅食物。夜里居在洞中,成双成对。人们慢慢发现,荣坝的燕子太懒惰了,居然连窝都不垒,穴居在沙岩上,被人们称之为岩燕。 石姓人夸奖石镇的燕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衔泥垒窝,择境而居,是石姓人勤劳的象征。荣姓人炫耀荣坝的燕子,因地制宜,随遇而安,懂得适者生存,是荣姓人聪明的象征。 石显常想,同为燕子,也太奇怪了,石镇的河岸也有沙岩,可是岩燕就是不过河。荣坝也有房屋,燕子就是不在荣姓人的房檐下垒窝。难道真是择人而居,石姓与荣姓真的有所不同。燕子有着同样的目的,为了繁衍生息。岩燕确实悠闲自在,石显不禁喜欢上了岩燕,他从荣坝沙洞里捉回两只岩燕,仔细观察,两者没有本质的区别。然后,石显在石镇的沙岩上捣了两个洞,把它们放进去。然而,两只岩燕却从洞中钻出来,抖抖身上的沙尘,飞回了荣坝。如此三番五次,岩燕仍然我行我素。石显不禁叹了口气,嘲笑起自我来。 夜里,下了一场春雨,几声惊雷震得房屋颤抖,震得人们心惊胆颤。老人们说,这雷声亘古以来闻所未闻。 石显早起,但见坝子里躺着数只死麻雀,上井上去挑水,沿途死雀随处可见。鸟雀为何一夜之间突然死去这么多?人们突然明白是被雷震死了。 入冬飘大雪,瑞雪兆丰年,谁知却冻死了那么多动物植物。 开春响惊雷,预兆好年成,岂知又震死了那么多飞禽鸟雀。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开春不久,县衙派人清查人口,丈量土地,实行保甲制度,在石镇建立保甲机构,加强地方治理,有利于朝廷劝课农桑,摊丁纳税。从此给石镇予以了新的含义,它不仅仅是一个集市,又是当地的经济文化中心。 几声春雷,稀稀落落的几丝春雨过后,天气持续干旱数月,田里稀疏的禾苗黄恹恹的。麦叶上长出斑斑锈迹,慢慢的病枯而死,有些虽然长出麦穗,但麦穗呈黑色,不结籽。麦子颗粒无收,汗水白流,人们十分失望。 大春,人们急切的盼望着下场插秧雨,可是天公不作美,就是滴雨不下。人们纷纷去庙里乞雨,龙王爷似乎尚在酣睡,就是不睁眼。眼看季节将过,人们无可奈何,只得在田里种些耐旱的作物,希望能有点收成。 整年干旱,庄稼颗粒无收,逃荒要饭者随处可见,饿殍遍野。然而,石镇尚好,因为他们傍依清溪河,用河里的积水灌溉作物,收获些玉米,红薯之类的杂粮,勉强能度荒年。 石显去香城廖家药铺购药,向父亲好友廖郎中请教,廖郎中明不是师暗为师,是他真正的授业恩师。石显办完事,匆匆忙忙往回赶。 天气十分闷热,太阳火烧火燎。石显顶着烈日,翻山越岭来到望山坪,望山坪有一凉亭,亭边常有人买些茶水瓜果。由于灾年无收,也无人经营,但过往行人还是常在此歇脚。远远望去,一群人围在凉亭外,闹哄哄的。石显快步来到亭边,只见人们围着一位少女,七嘴八舌地议论。原来少女姓汪,家住香城南边的深山里,自幼丧父,与母亲相依为命,因灾年歉收,交不起地租,遭地痞恶霸欺负,被迫背井离乡。逃荒途中其母不幸染疾身亡,幸得好心人帮忙安葬。如今她只身一人,孤苦伶仃,祈求过往行人给些食物充饥。 石显挤进人群,看着面黄肌瘦,萎靡不振的少女。想到幼年丧父与母亲相依为命,饱经风霜的日子,悯惜之心顿起,递过自带的烤红薯。少女一把抓过去顾不上剥皮,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别急,慢慢吃。“石显关切地说。 “哎!这年月让人怎么过?造孽!”一位老者叹息道。 “这日子自身都难熬,给人一口食等于救人一命,小伙子,好人有好报。”一位中年汉子说。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少女吃完,石显又取出盛水的皮囊递给她。她咕噜咕噜喝了一气,然后舔了舔嘴唇。回过神来,跪地叩头,连声说:“谢谢!谢谢!” 石显赶忙扶起她,看着她凸起的两颊,凹陷的眼窝,心里酸楚连连。从包里取出了些盘缠给她,背起背篼一声不吭地走了。 石显爬上山梁,回头一望,只见少女紧跟其后,他觉得奇怪,转而又想逃荒要饭,随便去哪里都一样。他顾不上理会,早已饥肠咕咕,带的干粮全都给她吃了,只有尽快赶回家。石显喝了两口水,加快了脚步。 翻过山梁,过了河,少女仍像影子一样跟着。他走得快,少女就行得快,他走的慢,少女就慢悠悠地跟上。石显感到蹊跷,干脆在路旁坐下来,少女却不见了。 石显挨黑才赶回家,母亲早就做好了饭菜,他一口气吃了两大碗,然后告诉母亲今天在路上遇到的怪事。母亲爱怜的看着儿子,突然觉得他长大了,成熟了,心里有藏不住的高兴。她潜心哺育儿子,希望他能明白事理,出人头地,现在看来儿子既懂事又争气,她的心血总算没白费。 母亲忙着收拾碗筷,石显回屋摆放购回的药材,突然从屋外传来母亲一声惊叫,他连忙跑出去,只见门口怯怯地站着那位少女,也不知她什么时候跟到了家门口。 “唉!你这人怎么跟到家里来了?”石显拉过母亲,责备少女道,“难道好事做错了,真是!” “孩子,快进屋。”母亲把少女让进屋,让她坐下,然后舀来一盆水,让她洗洗脸,接着给她盛来一碗红薯粥。等少女吃完,母亲说:“孩子,把你家的事给大娘说说,好吗?” “娘,别听她瞎说。”石显站在母亲身边说。 “站一边去,娘问她话,不用你多嘴多舌。”母亲推了石显一把。 少女讲诉着她家的遭遇,泣不成声,母亲也跟着流泪,石显沉默无语。 少女突然跪下,哀求道:“大娘,你收留我吧!我会帮你做事,再苦再累杏儿都不怕,我真的没地方可去。我知道大哥是好人,路上好多好多人看着我,没有一人施舍我一口吃的,大哥把他的干粮全部给了我,宁愿忍饥挨饿,我心里好感激,所以就一路跟着他。” “孩子,快起来,起来啊!”母亲连忙躬身去扶她。 “大娘,求求你,你就收下我吧!你若不答应,杏儿就跪着不起来。” “杏儿,起来!大娘应了,好么?”母亲说。 杏儿站起来抱着母亲嚎啕大哭,惊得左邻右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纷纷跑来。母亲给杏儿擦干眼泪,告知邻里杏儿是她娘家的远房侄女,因父母双亡投她来了。人们不住地叹息,一番安慰各自散去。 “杏儿,往后你就喊我姑姑,叫显儿哥,好么?” “嗯!”杏儿甜甜的应着,语气里显出几分惊喜。 母亲撒谎收留杏儿,面对母亲的仁慈善良,石显毫无怨言。他从小没有兄弟姐妹,唯有一位堂弟,隐约算来应该与杏儿差不多大,至今却不知去向,一个人流落在外,不知道是否有像母亲这样的好心人收留他。 石显隐约记得,因为一块银元,父亲兄弟俩反目成仇,逼得堂弟离家出走,叔叔因丢失儿子变得疯疯癫癫,不久醉酒后淹死在清溪河里。一场悲剧,令人胆战心惊。雾儿的音容笑貌,他腭下的那块红痣仍然依稀留在他的记忆里,母亲时不时的还会念叨他。 石镇东边座落着一块玄色的巨石,其形如龟,昂着头,四肢作奔跑状,欲奔清溪河而去。石姓的祖先自从在此定居以来,视它为瑰宝,从不允许任何人动它分毫。后来出了一位石举人,不知何年何月石姓人雕刻了一樽举人像坐在巨龟背上,让后人供奉和瞻仰。 石举人从小丧父,与母相依为命,考取功名后为感谢母亲寡居育子,为其立了一道牌坊,牌坊位于北山一块宽敞的平地上,巍峨壮观,远近闻名,因而人们称石姓人为牌坊坪的。但是石姓人看重的却不是那牌坊和那牌坊所推崇的寡妇,他们认为一女不嫁二夫是古之圣言,天经地义。所以,他们所崇拜的是巨龟背上端坐的石举人,敬他为神,他才是石姓人的荣耀,值得石姓人祖祖辈辈炫耀。 其实,石姓人不敬重那寡妇另有隐情。曾有人怀疑石举人是否具有石姓血统,他中举后离开石镇留下发妻老死未归。有关他母亲与恩师荣先生的传言也让石姓人蒙辱,但这些都无从考证,既说不清也道不明,石姓人既不想深究,也不敢深究。它是石姓和荣姓人的耻辱,也是石镇的耻辱。因而,石姓人称自己是崇义场的,却很少有人说是牌坊坪的,也最怕别人听自己介绍是哪里人之后,突然来一句:“哦,牌坊坪的”。在石姓人看来,这句话不知是称赞,还是讥讽。但是石姓人一直以石举人为荣,那作祟的虚荣心和自欺欺人的劣性随着石姓人的繁衍而滋生,吞噬着石姓人的本性。 石显想到这些,深觉母亲的伟大,她才是人们心中的一道活牌坊。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母亲谎称杏儿是她侄女,是怕石姓人瞧不起杏儿。听着母亲和杏儿的叨叨细语,石显慢慢进入酣甜的睡梦中。 石显万万没想到,杏儿日后成了他家的贵人,令石姓人引以为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 歪打正着 荣老爷去香城看望儿子,活蹦乱跳的去,奄奄一息地抬回来。听说廖家药铺的廖郎中也没辙,只得回家等死,时日不多了。 石显出诊回来,听到乡亲们传得沸沸扬扬,打听病因,无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他回到家里,静下心来想:这荣老爷真是命苦,费尽心思培养儿子成才,忍心将长子过继别人,巴望他有个好前程。儿子成了香城有名的秀才,又是兼山书院黄老先生的得意门生,功成名就指日可待。荣家新盖了一套四合院,门前的那对石狮子比荣姓祠堂那对还威武,家道兴旺,日子过得如火如荼,难道荣老爷如此命薄。 荣老爷五十出头,身板硬朗,待人谦逊随和,从不因儿子是秀才或有钱有势而欺压乡邻。时常乐善好施,挺招人爱戴。怎么进城一趟说不行就不行了呢?荣显耀和石显是同窗,虽然多年无交往,但儿时的竞争对手,给彼此留下难忘的回忆。少时无缘难决雌雄,不防明日去会会他,顺便给他爹治病,或许能治好,赚他十几个大洋,赢他一回。 太阳刚露头,天热得火烧火燎,禾苗叶子卷起了筒,清溪河两岸蝉声长鸣,叫得人心烦意乱。石显下地给玉米施肥,忙到日头高升,满身臭汗淋淋,全身湿漉漉的,臭气熏天。他收工回家,胡乱扒拉了几口饭,换身衣服出门而去。 荣家院门口,一条如狼的大黄犬狂吠着向石显扑来,他闪身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扔过去,狡猾的黄犬窜到石狮子后面。荣显辉听到狗叫,从院子里走出来,喝住黄犬,把石显迎进去。 院子白墙青瓦,雕梁画柱,宽敞明亮。院坝青石铺成,地面石块般般大小,整齐平整。石砌的花园,种着奇花异草,清香四溢。石灰刷就的墙壁洁白无暇,两排茂盛的桂花树立于院坝左右,几颗尚未长成的葡萄绕在青冈树搭成的木架上,枝繁叶茂。葡萄架下摆放着两张大理石面的石桌,桌面上画着棋盘,绕桌四周放着四块石雕的圆凳,井然有序。堂屋里摆放着一口黑漆八盒大棺材,棺盖横放在棺材上,沉闷而阴晦。 荣显耀迎出来,寒暄之后,领石显走进病房,只见荣老爷躺在床上,面呈土色,瘦骨嶙峋,一副气息奄奄的样子,但尚能有气无力的泛泛数语。石显给荣老爷请安,仔细观查他的气色,退出病房。荣显耀把石显请进客厅,招呼上茶,与石显一叙旧情,说到少年时“学堂竞争”彼此称赞,犹含敬意。 “唉!贤弟少时才华横溢,天资聪明,倘若不是为父横遭惨祸,想来已飞黄腾达,显赫无比。”荣显耀夸耀道。 “与荣兄相比,犹如昙花一现,深感惭愧。”石显说。接着喝了一口茶,称赞道:“好茶!荣兄犹如这龙井,功成名就,令人仰慕。” “岂敢!岂敢!虽历经数载寒窗,但距成名之奢望相距十万八千里,功成名就也只是希望而已,只不过是读书人的追求罢了。” 荣显耀诚恳地说:“贤弟心志高远,潜心攻克蛇毒,造福乡邻,令人佩服。”他有些激动,继而言诚意切地叹道,“唉!自从贤弟弃学,那时我也无心进取。进城多年,寒窗苦读,却一事无成,虚度光阴,无颜面对。有时匆匆归家,匆匆而去,只怕面对贤弟无地自容。” “同饮一河水,却相去甚远,我虽衣冠楚楚,但内心空荡如洗。贤弟虽粗布裹腹,但志存高远,过得充实而烫贴,与你相比,惭愧啊!”显耀眼盈泪珠,面露悲切。 “荣兄,我虽奋斗多年,但心愿未了,仍需脚踏实地,奋力而为。”石显如实说,“今日冒昧而来,一者探望荣伯父,给她老人家问安。二者想给他把把脉,看能否尽些微力。” 荣显耀深表谢意,述说着父亲的病情:“进城那日,我拉他上禽珍阁,吃了香菇炖熊掌。老人走了几十里山路,肚中饥饿,牙又不好,香菇和熊掌是干货,可能火候不到,炖得不到位,饭后就觉得不舒服。开始是腹胀,胃痛,后来吃什么吐什么。起初怀疑是食物中毒,但治而未果。后来怀疑是消化不良,但治而不愈。廖家药铺也找不准病因,因此就成了如今这样。我心里很内疚,挺不是滋味,然而又无可奈何。老人强烈要求回荣坝,即使死也要葬在清溪河边。” “荣兄,你也不必自责,让我试试,或许能成。”石显满怀信心地说。 荣显耀喜出望外,急忙邀石显给父亲诊断。石显仔细把过脉,对荣老爷说些宽心的话,自诩能治好他的病,所以不请自来,让他千万放心。荣老爷深知石显有些能耐,心宽了许多,似乎病也轻了,也来了精神。 石显向荣显耀告辞,索要了几张过去的处方,冒着烈日回到石镇。石姓人与荣姓人虽事事比对,但是一遇到天灾,死子丧父之惨事从不幸灾乐祸,袖手旁观,反而是鼎力相助,诚心想帮。 石显性格开朗,玩世不恭,自信而桀骜不驯,胆大敢为,常常抓住病人的心理而辅以药治,往往喜有收获,这点与他的父亲石郎中颇为相似。 石显关上房门,穷思苦想,反复分析荣老爷的病因,斟酌处方。认定荣老爷是食物阻哽,必须让其反胃吐出,方有治愈的可能。但在用药上始终理不出个头绪来,找不出合适之物让其强烈反胃。晚饭时,石母连喊数次,他穷思苦想,无动于衷。石母恼了,把饭盛于桌上,随吃随数落。这时他才悻悻出屋,端碗就食,几口下肚,碗底见天。刚放下碗,肚内翻滚,恶心欲吐,实难抑制,“哇”的一声一口喷了出来。一阵呕吐,吐尽所食之物,呕出腹内酸液。杏儿轻轻地捶着他的背,连声问:“哥,怎么啦?”石显眼冒金星,出口长气,乐呵呵地跑回屋。 杏儿笑着说:“哥,你疯啦!” “不管他,傻小子狼吞虎咽,吃快了伤着胃啦!”石母说。 石显知道吃了饭里的苍蝇,所以腹内翻江倒海,强烈呕吐。何不让荣老爷吃几只苍蝇吐出阻凝的食物呢?他出门到臭水沟里捕捉了十来只肥硕的绿苍蝇,用火燎去翅膀和绿毛,然后弄成浆加入些药面做成药丸。杏儿正在收拾碗筷,看了不解地问:“哥,做什么?好恶心哟。” “救命的灵丹妙药。”石显说着乐滋滋的摔门而去。 杏儿追到门口喊:“哥,我把锅碗收拾了,重新给你做饭。” “不用,我去荣坝。”声音传来,人已无影无踪。 石显来到荣家,让荣显辉先给他父亲喂些温热开水,然后喝下二两生菜油,再用热开水将药丸服下。让荣显辉扶荣老爷坐起来,轻轻揉捏他的腹部。一会儿,荣老爷肚内翻腾,呕吐不止,直到吐出黄水,无物可吐,但胃肠蠕动不止,最后,吐昏了过去。石显让荣显辉又给他喂些温水,再喝少许生菜油。石显仔细检查呕吐之物,但见一块肉皮,在胃里磨得呈黄发亮,众人一见,心里释然。石显胸有成竹地说:“荣伯父在半夜里病情将有所减轻,如果他想吃东西,先熬些稀粥给他喝。如果再吐,明日再照此喝一粒药丸。” 荣显耀去关帝庙烧香拜佛回来,满心欢喜,不胜感激。尽情挽留石显,晚上一定要和他痛饮几杯,以表谢意。 石显和荣显耀谈古说今,讲些逸闻趣事,说些城里的所见所闻,感叹时运和人生,才觉得彼此虽从小就相识,但不甚了解。半夜,显辉来告知父亲想吃东西,石显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石显第二天回到家里,说起此事,石母责备他不该拿人命当儿戏,他傻笑着说:“娘,我救了荣伯父一命,他昨晚病情就减轻了,能吃下小碗稀粥。这次儿子给你露脸了,荣显耀一定会重谢我。” 杏儿高兴地说:“哥,你真了不起,能起死回生呢?” “显儿啊!做人做事不要把金钱名利看得太重,那些都是身外之物。郎中就是治病救人,要对得起天地良心。为人要积德行善,日后哪怕有个三灾八难,上天也会眷顾你,千万不要学你爹。”石母严肃地教诲道。 “娘,我知道了。”石显诚恳地说。 “杏儿,兄妹之间要看到他的好,也要看到他的不好。不要以为他是你哥,就一味地去奉承他,让他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把尾巴翘得老高,养成自以为是的坏毛病。” 杏儿笑嘻嘻地说:“姑姑,我还没看出哥的不是呢?以后把他看紧点,翘尾巴了我就告诉你。” “杏儿啊!你什么都好,就是缺主见。”石母开心地笑笑,接着说:“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我希望你们做个好人。” 杏儿心里热呼呼的,姑姑亲口承认她是她的孩子,她再也不是孤儿,她又有娘啦!杏儿热泪盈眶,连连点头。 不久,荣老爷的病痊愈了,能吃能走,身体恢复如初。荣显耀亲自登门,千恩万谢,做了一道金匾给石显,送了不少银两酬谢。 石姓人称赞石显,荣姓人炫耀荣显耀,彼此争论不休,但是究竟谁荣谁显,为时过早。不过,显耀是个别人追求的目标,如何生存如何做人才是每个人探索的人生之道。 从此以后,石显被传为起死回生的神医。求医看病者络绎不绝,但是他仍潜心攻克蛇毒,锲而不舍。 石显时刻怀念着父亲,潜心研究克制蛇毒的妙方,一心想完成父亲的夙愿。石母竭尽全力支持儿子,操持家务,精打细算,母子两过着相依为命的日子。自从收留了杏儿,家中添了人口,又赶上大荒之年,石母更加操心,积劳成疾,随时病痛不断。好在杏儿虽年幼,但勤快伶俐,经常帮着石母做些家务。母亲在家有人为伴,石显外出少了几分担忧。 石母近来身体欠佳,双腿经常抽筋。夜里石显和杏儿常用些药酒涂在她的双腿上搓揉,舒筋活血。尽管当时感觉挺好,似乎也管用,但是到了次日晚上,仿佛又如昨夜,有时甚至更加严重。石显用撮口罐儿,把药捻子点燃,放在罐儿里面燃烧,待药捻儿快灭时,盖在母亲涂有酒的关节处,这样可以拔出体内的风湿和毒气,称为拔火罐。如此数日,母亲的腿仍不见好。此时正值暑天,又是毒蛇出没的季节,石显急着上山捕蛇采药,又不忍心丢下母亲,显得焦躁不安。 杏儿早起,做好早饭。端水给姑姑洗了脸,扶她靠在椅子上,把早饭端给她,然后才招呼哥吃饭。 杏儿看着哥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的样子,说:“哥,姑姑有我在家照顾,家务事也不用你操心,你就放心去吧!” “杏儿,娘的病看来短时间难以治愈,烦你多费心,我上山一趟尽快回来。”石显看着杏儿感激的说。 “嗯!”杏儿爽快地应着。 石显收拾好行头,进屋安慰母亲,告辞出来。杏儿已为他备好干粮,石显叮嘱杏儿照顾好家。杏儿和老黄狗把他送至河边,才依依不舍地返回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四 冬天的故事 转眼又是一年,母亲的病更加严重,行动十分艰难。杏儿一边照料姑姑,一边忙家务,有时还要干些田地里的轻活,整天忙忙碌碌,但她毫无怨言。石母担心她的身子受不了,时常叮嘱石显多担当些家务。 山里的冬天昼短夜长,杏儿忙完家务,烧好水,一边给姑姑洗脚,一边陪她聊天。 “杏儿,你来家一晃好几年了吧!没过上一天舒心日子。我这身子拖累你,让你操了不少心。”石母叹着气,自我埋怨道。 “姑姑,说什么呢?杏儿过得很好,心里踏实多了。多亏你收留,要不?早就饿死冻死,成孤魂野鬼了。”杏儿真诚地说。 “杏儿,姑姑心里一直藏着个事儿,总觉得不落实,这几天呢?老想着,逼得慌。”石母看着杏儿说。 “姑姑,什么事呢?只要你吭声,就是上刀山,下火海,炸油锅,杏儿听你的,眼都不眨!”杏儿坚定地说。 “你这死丫头,把姑想得这那么狠心,看我咋收拾你。”石母说着,爱怜的揪着杏儿的耳朵,杏儿大声叫喊。石显以为出了什么事,慌慌张张地跑进屋,逗得母女俩爽心大笑。 石显明白是杏儿和母亲在闹着玩,冲杏儿笑了笑,俯身端起洗脚盆。 “哥,你累了,回屋歇着吧!小事呢我来就行了。”杏儿关心地说。 石显招呼杏儿和母亲早点歇着,端着洗脚盆出去了。 “姑,什么事?”石母不吭声,望着杏儿微笑。 几年前那瘦黑矮小的身影不见了,如今长高了,身材匀称,丰满结实,红润的脸蛋儿胖乎乎的,仿佛蕴含着许多快乐,时而一笑,快乐从两个酒窝里溢出来,能让人顿时忘却烦恼,忘掉痛苦。 “姑,怎么不说话呢?”石母仍不吭声,甜甜地笑。 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漂亮,她心地善良,人又勤快,性格开朗,稳重得体,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老天把这么好的姑娘送到石家,石母心里美滋滋的,喜不胜收。 “姑!说话呀!人家快急死啦!”石母一直看着她笑,仿佛捡到了宝贝。 “姑,你傻看着我做什么呢?”杏儿轻轻地敲着石母的背,然后扶她躺下,帮她盖好被子。石母拉住杏儿胖嘟嘟的手,让她躺在身边。 “唉!姑这一高兴把该说的事儿给乐丢了。”石母笑道。 “姑!不会吧。”杏儿有些失望。 “傻丫头,姑逗你呢。”杏儿把头倚在石母的怀里,享受着温馨的母爱。在她心目中,姑姑就是她亲娘,给她关爱,给她温暖,给了她一个家。她紧紧地抱着她,抱着可爱的母亲,仿佛怕失去她。 “孩子,姑心里想啊!想把你和显儿配成对儿,可又不知道你啥想法。今儿姑想问问你,给姑一个准信儿。姑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心里发慌。” “娘!”杏儿紧紧抱住她,发自肺腑的喊了一声。 桐油灯“啪”的爆出火花,屋子雪亮。石母擦去杏儿晶莹的泪珠,灭了灯,爱怜的拥着杏儿,两颗紧贴的心静静地进入酣甜的梦中。 静悄悄的冬夜,没一丝儿声音。杏儿做了个梦,梦见与显哥拜堂成亲。次日起床,给母亲敬茶,她端坐在椅子上,慈祥地微笑着从怀里掏出红包,拉着她的手,为他们祝福,她的心里充满了幸福。母亲忽然站起来,摸了摸他们的头,笑着走出了门。她不知道母亲要去哪里,心急如焚地追了出去,母亲不见了,她急得高声大喊。 喊声惊醒了母亲,她连忙喊叫杏儿。杏儿满头大汗地醒来,母亲帮她擦着汗,问她是不是做噩梦了。杏儿吱吱唔唔,安慰母亲睡下。杏儿始终难以入眠,睁眼望着黑漆漆的屋顶,回味着可怕的梦,惶恐不安。 老黄狗在房前屋后跑来跑去地狂吠,房后青冈树坟林里,传来猫头鹰凄厉的长嘶,回荡在空旷静寂的寒夜里,令人毛骨悚然。杏儿掖了掖被子,聆听母亲均匀的呼吸声。 天刚蒙蒙亮,杏儿怕惊醒母亲,悄悄起床。刚把门打开一条缝,老黄犬夹着一股寒气挤进来,杏儿惊恐地打了一个寒颤,赶紧掩上门,踹了老黄狗一脚。老黄狗尖叫一声,乖乖地卧到火堂的角落里。杏儿一边生火做饭,一边收拾脏衣物。 天气越来越寒冷,石显在院坝里里劈柴。久病在床的母亲,冬天没有足够的柴火肯定难熬。杏儿做好早饭,把石显劈好的干柴抱进火堂里。 “哥,把你换洗的衣物找出来。” “杏儿,今天太冷,等那天暖和些再洗吧!”石显一边吃饭一边说,“身体要紧,把夹袄穿上,不要冻坏了。” “没事,夹袄儿让娘穿,我干活不冷。”杏儿麻利地收拾碗筷,红着脸进了厨房。 石显不知道杏儿何时改口称“姑姑”为“娘”,但他早就明白母亲的心思。母亲喜欢杏儿,经常当着他的面夸杏儿勤劳朴实。杏儿全心全意地为这个家付出,没有奢求,没有怨言,一心想让母亲和他过得舒心。只要他们快乐,她就高兴,好一个知恩图报的好姑娘。自从母亲生病,这个家一时一刻都离不开她,依赖着她。虽然表面是兄妹,但内心深处的依恋之情,爱慕之心在与日俱增。石显感到很奇怪,无欲无求到了极至,你不索取,别人也会给予,付出与回报永远均衡,欲取必先舍。 杏儿拾掇好脏衣服,端起木盆准备到河边去洗。 “杏儿,就在家洗吧!”石显说着拿起扁担和木桶,“烧点热水,我去挑几担水回来。” 母亲在屋里喊:“杏儿,天寒地冻的,听哥的吧!” “娘,知道了。”杏儿高兴地应着。 石显备水,杏儿洗衣,老黄狗像个跟屁虫,乐颠颠地跟在他们身后。洗完衣物,清洗干净,石显和杏儿一同把衣服扭干,凉在屋后的竹杆上,缩进屋里。 杏儿手冻得鲜红,像洗净的红萝卜。她欲把手放进热水里浸泡,石显赶忙阻止,拉过她的手擦干,放在他厚实的双掌中搓揉。杏儿僵硬的手慢慢热乎,心暖烘烘的,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在心中升腾,从晶莹的眼里溢出来,感染着石显。不是在寒风凛凛的寒冬里,而是沐浴在和煦的春光里,感到温暖c欣慰c满足c幸福。 “哥,暖和了。”杏儿说着把手抽出来,瞟了石显一眼,搓了搓手,甜蜜蜜地笑着跑进母亲房间。 山里的冬天寒气逼人,尽管农闲极少农活,但也很少闲着。这季节,有些人家修房造屋,改土补堰;有些人家做家什,置农具;有些人家成儿嫁女,过生祝寿。长辈给晚辈置家当c备嫁妆;晚辈给长辈做棺木c备寿衣。人们你请我我央你,互相帮衬,你来我往,既成就家事又增进友情。这季节,人们安排儿女婚事,妁媒订婚,过礼完婚都邀请族里长辈,家中至亲,欢聚一堂。一是让族人至亲认可,我家子女即将成人,与谁家结为姻亲,是否门当户对;二是告诉亲戚朋友,左邻右舍,我家将成儿嫁女,让他们心里有所准备。否则,将会遭别人的埋怨,被人家瞧不起。 这个冬天,石家暖融融的,石母十分开心。石显和杏儿感情日胜一日,出双入对,齐心协力地料理家事,周到备至地服侍她,她看在眼里喜在心头,盘算着给他们订婚。石显想母亲久病在床,不见好转,时而病情严重,准备请木匠给她做棺材,想法告诉杏儿,杏儿说:“做棺材可以给母亲冲冲喜,让他早点好起来。” 晚饭后,石显把母亲抱到火堂旁,半躺半靠着放在躺椅上。杏儿照常把小棉被给母亲盖在身上,陪母亲向火闲聊。一边纳鞋底儿,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外面的事。石显想与母亲商量,请卧牛湖的汪木匠给她做棺材,前些日子出诊时与他念叨过。汪木匠是打制棺材的高手,祖传手艺,棺木做得气派,外表美观大方,内堂宽敞,木块之间连接紧密合缝,八盒大盖象用一根树镂空而成,天衣无缝。漆工精湛,熬制的土漆和着桐油涂染在棺木上深黑呈亮。棺木入土虫难咬,水难浸,久而不腐。相传他祖上做过一副棺材,一家祖父死后带棺入葬,孙子辈家道不济,时运太差,请阴阳先生测算,言其祖父坟地凶险,有碍后辈财运。孙子们几经商定为祖父别择坟地,启出棺木,完好如初,揭开棺盖,祖父寿衣整齐,面目安详。尸体突见天日逐渐腐化,孙子们后悔不已。 “娘,过几天请汪木匠把棺木给你做了。”石显向火炉里添了块柴说。 “这事暂不急,你父亲死前我们就准备好了木料,两根树配成两副棺材,他一副,我一口。那年你爹刚满三十六,冬天备的料,来年他就把它带走了。”母亲叹了口气,陷入痛苦的回忆中:她生了三个小孩,前俩夭折,石显是第三个。夫妻俩视为珍宝,十分疼爱,齐心协力,谨小慎微的抚育他,送他上学,寄予希望。常在一起共同描绘孩子的未来,谁知他的命不长,弃她和孩子而去。如今,她无力实现他们的愿望,深感遗憾和内疚。令她安慰的是儿子成人,潜心医道,承继祖业,事有所成,听话孝顺,仁慈和善,深得乡邻的尊敬。儿子虽没他爹长得威武雄壮,但外秀内刚,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儿子的沉稳正直是他所不及的,想着这些,她深感欣慰。 三人围着火塘,谁也不说话。母亲微闭双目,杏儿“唰唰”地纳着鞋底,石显望着呼呼的火苗发呆,老黄狗卧在一旁舔着爪子,沉浸在悲伤的氛围里。母亲年轻失子,中年丧夫。眼看儿子慢慢长大可以坐享清福,谁知身子又不争气,她的命运总是与痛苦相伴。但她从不悲观,敢于直面现实,敢于担当,从困境中冲出来,但不居功自傲,总是把功劳归于他人。诚心实意的感谢帮助过她的人,因而母亲很有人缘,深得晚辈们的爱戴和长辈的好评。她面慈心善,乐于助人,有求必应。常说她不识字但识体,不会讲漂亮话但会凭良心做事,不管是大事还是小事,问心无愧。石显得益于母亲的言传身教,受益匪浅。他爱母亲,一位真正的贤妻良母。 杏儿放下手中的针线活,给母亲捶了捶腿。母亲睁开眼睛,杏儿对她笑笑,灿烂的笑容从酒窝里溢出来,安慰着母亲的心。 “唉!不说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惹你们不高兴。”母亲说。 “娘,打棺材其实不费事,哥的想法也不错,他早和人家汪木匠说好了,冬天汪木匠火得很,改时间恐怕人家不合适。”杏儿劝道。 “娘!”石显叫道,似乎有话要说。 “娘没别的意思,并不是阻止打棺木,娘心里有安排。”母亲说。 石显不再言语,他虽然是家中的顶梁柱,但他还是事事听从母亲。三人拉了会儿家常,母亲说累了要回屋休息,杏儿倒了热水给母亲洗了脚,石显送她到床上躺下。母亲留下石显,说有话要跟他讲。 石显坐在床边,给母亲垫高了枕头,她说:“显儿,你与杏儿很般配,我问过杏儿,她似乎很称心,不知你有何想法?杏儿人不错,身子结实,勤劳贤惠,这些年与我们相处,对这个家付出不少。” “娘,听你的。”石显小声回答。 “杏儿没有亲人,但她要嫁给你,我们也不能随随便便,结婚是人一生的大事。我们不能亏了她,得让族人和左邻右舍认可。先给你们订婚,再给我打棺材,你看行不?” “打棺材和订婚可以同时进行,反正都得请客。”石显说。 “不行,订婚是喜事,打棺材虽说不上是什么凶事,但是娘年龄不大,未过花甲,也不算吉事,因而两件事不能同时进行。”母亲接着说,“过两天你去把幺爷请到家里来,我跟他商量。” 母亲考虑得既细致又周全,石显点头应允。母亲让他早点休息,石显替母亲放好枕头,盖好被子退了出去。 杏儿给石显备好了洗脚水,把老黄狗赶出门外,收拾好门,让哥哥早点休息便回到了母亲的房间。 母亲告知杏儿订婚的事,杏儿在心里默默地感激着母亲。 石显辗转难眠,想着杏儿,自从母亲收留她,她就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整日里忙忙碌碌,不辞辛劳。母亲生病后,她操持所有的家务,煮茶打饭,洗浆补丁,喂养家禽。随时给母亲擦身洗澡,端汤递药,做可口的饭菜,陪母亲说笑话逗母亲开心。不辞辛劳,无欲无求,想着杏儿的好,石显感激不尽。 没过几日,石显请来幺爷,母亲把她的想法告诉他。幺爷拧着胡须直呼好事,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又说杏儿勤快,活泼,待人诚直有礼,既是你娘家侄女,你是她长辈,你说了算,轮不到我们说长道短。一阵寒暄,问了问石母的病,喝了几口杏儿端来的茶起身告辞。说去二老妈子家说说她媳妇,让她对老人家孝敬些。杏儿送幺爷至门前,转身回来又忙起了家务。 又过了些时日,石显择了吉日,备了些酒菜置办两桌,请来族长幺爷,堂伯堂叔等族里长辈;请来舅父舅母,姑父姨丈等父辈至亲;请恩师李老先生作媒。大家围坐在火炉旁,石母说有劳大家来家里,想与你们商量显儿和杏儿订婚的事。她妇道人家,见识浅,劳大家做主。幺爷捋着长胡子,说了些恭维称赞的话,极其鲜明的表态赞许。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无非是些道喜祝福的吉利话。 李先生兴奋不已,说:“我在石镇为师数载,能看着最得意的两位弟子成家立业,深感欣慰。今儿是石显订婚之日,我这月下老人当的太容易了,未废半分口舌,只等着喝喜酒。这是缘份,是石显与杏儿的缘份,是石家修来的福分,我为你们祝福,祝你们佳偶早成,祝石显事业有成,祝嫂子早日康复以享天伦之乐,祝石兄在天有灵安息。”李老先生一番言语,犹如冬日的暖阳,令在座的心里暖烘烘的,石母激动的热泪盈眶。 大家推杯把盏,酒足饭饱之后,族里长辈纷纷道谢回家。石显安排想歇息的亲戚先睡下,舅父母和母亲唠嗑。杏儿忙着和邻里大婶小姑收拾碗筷,帮厨子收拾家伙,料理剩菜剩饭。李老先生告辞回学堂,石显找来火把送他,途中询问荣显耀。李先生告诉他,显耀已成亲并得一子,如今在匡山书院潜心学业。原来并非乡人传言:荣显耀沉迷酒色,荒废学业,已成浪荡之子;无奈改名换姓,寄人篱下,有辱荣氏门庭,愧对祖宗。人言可畏,石显为同窗而愤愤不平。 石显与杏儿订了亲,母亲少了份牵挂,安心养病,家中大烦小事由石显做主。转眼已至腊月,汪木匠来到石家,石显请来锯匠,汪木匠画线弹墨,该锯的锯,该劈的劈,五六口人叮叮哐哐的忙碌起来。杏儿煮茶做饭,石显随时听从汪木匠的调遣,找东找西,央人雇匠。汪木匠初见杏儿,总有似曾相识之感。这几日,他在脑海里翻箱倒柜地追寻,苦苦思索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带着疑问问荣老六,老六说是石显的表妹,未过门的媳妇。他甚感蹊跷,未过门的媳妇怎么住在男家,不过是表妹又另当别论。杏儿整天忙出忙进,言谈举止极像一个人,一个他的亲人。一日晚饭后,汪木匠忍不住问杏儿,想从他的只言片语中寻找线索。杏儿初见汪木匠,也觉得面熟,有种亲切感,总是抽空关照她,勤换茶水,问其所需,总想与他套近乎,感觉怪怪的。 “杏儿,家是哪里的呢?”汪木匠坐在火炉前问。 “汪叔,你真会说笑,这就是我家啊!” “我问的是你父母的家。”杏儿未出嫁,不好问她娘家。 “噢。”杏儿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其实她知道汪木匠问的什么,她父母早就没了。在她的记忆里,她家似乎在临湖的山中,家中两间破茅屋,她自小与母亲相依为命,对父亲没有丁点印象。少时与母亲逃荒,从湖里坐船出山,对湖的印象极深。自从被石母收留,她就把这里当作真正的家,这家给他无限的温馨,留给她美好的回忆。 “你家是不是两间茅屋?坐落在半山腰,山下有一汪碧澄澄的湖,湖面上常有小船出没。湖中有一座小岛,岛上有一片光溜溜的紫荆树。“汪木匠焦急地数落她家乡的特点,以便激起杏儿的回忆,杏儿迟疑地看着他。 “你自小与母亲生活,你父亲去世早,你还不晓事。你母亲姓李,父亲姓汪。”杏儿既没肯定也没否定,呆呆的看着汪木匠。 “算来你今年应该虚岁十八,杏花开的时候出生,你父亲愿你美丽如花,所以取名为杏花。”杏儿仍然看着他。 汪木匠从杏儿的眼神里明白了,没再言语,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无奈地自语道:“唉!真对不起我那早逝的堂兄。” “汪叔,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亲人?”杏儿突然问。 “唉!你与我死去的堂兄的女儿像极了,与我家堂嫂一模一样,特别是脸上那对酒窝儿,活脱脱的从一个模子里出来的。”汪木匠接着说,“那年我外出找活,临走的时候给李嫂留了些米面,让她母女俩凑活着过。约定一月之内回来,帮她缴清所欠汪老大家的地租。唉!谁知道当时正值酷暑,我这手艺在夏天很难寻到活。恰逢大旱三载,人们连嘴都顾不上,打棺木的当然少之又少。眼看相约时日渐近,我仍一事无成,心急如焚,整天在酷暑难当的天气里奔波,寻找活路。加之饥渴焦虑,突然中暑,一病不起。幸亏被在外做木工手艺的荣老六父亲遇上,给我请了郎中,精心照料,我才拾回一条命。病好后和荣木匠一起寻了一些活,挣了些银两,匆匆回到卧牛湖已是几月有余。顾不上回家直奔堂兄家,只见两间茅屋已化为灰烬,屋基开辟成地,种上了庄稼。我回家责问孩子他娘,她说李嫂带着侄女不知何时离开了卧牛湖,汪老大一气之下烧了茅屋。我把孩子他娘一顿臭骂,怒气冲冲赶到汪老大家理论,用斧子劈了他家的大门。汪老大气不过,指使几个家丁暴打了我一顿,致使我在家养伤数月。伤好后便四处打探,才知道李嫂已经过世,侄女不知去向。我无可奈何只好把嫂子的尸骨带回卧牛湖,和堂兄安葬在一起。” 汪木匠饱含眼泪,深深地叹了口气,接着说:“这么多年,我一直苦苦寻找侄女,音信全无,真对不起死去的堂兄。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于心有愧啊!” “汪叔,只要尽心尽力了,何愧之有?事与愿违并非你的错,死去的堂兄在九泉之下也甚感欣慰,上苍会怜悯你的一片真心,让你如愿以偿。”石显外出就诊刚回来,安慰汪木匠说。 杏儿听见的咳嗽声匆忙而去,母亲听到汪木匠的讲述,猜测他十有是杏儿的亲人,她想让杏儿认亲。杏儿知道母亲一直谎称她是远房侄女,她岂能违背母亲的善意,这可是为她好啊!杏儿谎称什么都不记得,拒绝母亲认亲的想法。 石显与汪木匠在火堂旁聊天。汪木匠说他身上有些老伤,是当年汪老大给留下的,每遇雨天会发痛。石显答应给他配副酒药,慢慢治愈。石显安顿汪木匠睡下,他想找机会问杏儿,是否记得幼时之事再作打算。 石显私下问杏儿,她矢口否认,拒绝认亲。杏儿想她与哥已经订亲,不想因为她的身世让哥在石姓人面前难堪。她深知石姓人讲求门当户对,程朱理学。她更不愿意因为她让这个家蒙受耻辱,为了这个家,她宁可牺牲一切,何况区区认亲。当然他感谢汪叔为她家所付出的一切,在心灵深处为他祝福,愿好人有好报。 石显和杏儿尽晚辈之责,把汪木匠服侍的周周到到。既然杏儿不承认,汪木匠也不再提。杏儿过的如此幸福快乐,他很欣慰。石显仪表堂堂,知情达理,年轻有为,如此郎君,他为杏儿高兴,为死去的堂兄堂嫂高兴。 转眼棺材打好,石母看了甚是称心。散匠之日,石家高朋满座,无不称道汪木匠的手艺。汪木匠喝得酩酊大醉,颇感高兴,不知是为了杏儿还是为了他的杰作。 任凭石显磨破了嘴皮,汪木匠坚决拒收工钱。他没说理由,其实理由尽在不言中。石显把药酒给汪木匠收拾好,送他一程,许诺清明时节带杏儿回卧牛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五 认祖归宗 叽,叽,石镇的春天在燕子的几声清脆的鸣叫声中掀开一角,新燕啄着春泥翻飞着,扑打春的气息。气息里尽管还夹裹着一丝丝雪融的寒意,但它已经阻挡不住春姑娘的脚步。 草儿吐芳,枝儿含苞,远山睁开朦胧的眼睛,近水划出第一道碧痕,“春江水暖鸭先知”,不是吗?清溪河边一群白色的鸭子从对岸游来,悠闲自得。 杏儿在石显的再三劝说下仍不愿意认祖归宗,石母想了个万全之策,让石显与杏儿悄悄回卧牛湖,这样既可以保全石家的脸面,避免别人说长道短,也了却了杏儿认祖归宗的心愿。石显邀舅母来家服侍母亲,早早与杏儿上路,赶在清明节前到达卧牛湖。 阳春三月,风和日丽,春暖花开,山外呈现出一片浓浓的春意,房前屋后,姹紫嫣红,绚丽多彩。进入石镇以来,杏儿是第一次出山,迷人的春色抹去她淡淡的忧愁,鸟儿的欢叫激起她甜甜的爱意。与心上人同行,杏儿的话语渐渐多了,和石显絮絮叨叨地说着私房话。石显逗得她乐个不停,山中传来一阵阵爽朗的欢笑,惊起林中的小鸟。他们走累了,坐在阴翳蔽日林中歇息。石显给杏儿讲故事:从前有一位少年,家中贫寒,以讨口要犯为生,后来参加了红巾军,在与官府的战斗中茁壮成长为一名英勇善战足智多谋的首领,带领一伙好汉推翻了昏庸的朝廷,成为一代开国君王,他就是明太祖洪武大帝朱元璋。 石显继而说:“人的出生并不重要,它不能决定什么,更不能决定婚姻,决定婚姻的是两个人的感情。门户相称,只不过是人们用一种门第观念自我束缚。我们不该有这种想法,小老百姓居家过日子讲求实在。你是一位可爱的姑娘,勤劳朴实,厚道孝顺,通情达理,哥永远不会嫌弃你。至于别人,嘴长在他们身上,想说什么是他们的自由,甭管它。你是和我生活一辈子,何必在乎别人的看法。” 杏儿的心里像六月酷暑天含着冰块,坐在清溪河边柳阴下,赤脚放在水里任由河里的无数小鱼儿亲吻那样舒畅,激动得热泪盈盈,轻轻地将头依偎在石显的怀里,温驯得像只可爱得小绵羊。石显抚着杏儿黑黝黝得秀发,低头亲吻她的额头。杏儿感到痒痒的,顿觉有无数的小虫在身上爬,用一对似秋水赛寒星般的目光辣地看着石显,甜蜜蜜地笑着,酒窝里盛满了无限的柔情密意,石显吻着那酒窝,沉醉着 “吱”地一声鸟鸣,惊碎了他们的梦,把一对坠入爱河的痴情鸳鸯缀了回来。杏儿如风拂弱柳般缓缓站起来,丢失了平时的干练和活泼,把女儿的柔情体现得淋漓尽致。石显看到杏儿的另一面,女人的天性,无论你隐藏有多深,遇着称心如意的郎君都会情不自禁地流露出来,怪不得说女人是水做的。 “哥,我们走吧!”杏儿催促。 “哥走不动了,杏儿。”石显飘飘欲倒地说。 杏儿扶住他,急问:“哥,怎么啦?” “酒窝里的酒,醉了。”石显摇晃着说。 “哥,你好没正经,不理你了。”杏儿推倒石显,转身跑出树林。边跑边唱道:手帕子来四个角,四个角上挂蛾蛾,当中挂起一颗印,双手送给情哥哥。 “杏儿,等等。”石显追了上去。 杏儿与石显一路说说笑笑,打打闹闹,不知不觉太阳落山了。山里的春天早晚仍然寒嗖嗖的,他们加快了脚步,翻过一座山头,眼前呈现出一处世外桃源。这里洞府深幽,春风丽人,飞鸟成双,到处山花烂漫,莺歌燕舞,更有一泓深潭,碧水荡漾,芳草凄凄,池畔郁郁葱葱,长满树木。苍劲的松,挺拔的衫,古老的柏,蓬勃的黄树,骄傲的银杏,那数不清的灌木一簇簇,一层层。几只松鼠在树上蹦来蹦去,泛着机灵的小眼,翘着毛耸耸的尾巴,叽叽地叫着,呼朋引伴,似乎在说:“天黑了,我们回家吧!”。偶尔从杂草丛中蹿出一只野兔,吓得杏儿惊叫不已。潭边住着一户人家,石显告诉杏儿,今晚就在这里住宿。 此地名叫碧潭沟,位于卧牛湖的上游,有道暗河直通卧牛湖畔,在湖边的叉沟里探出头,悄悄地投进卧牛湖的怀抱。穿过池畔的密林,眼前出现几间青瓦屋面掩映在洁白的梨花和粉红的桃花丛中。一位顽皮的少年倒骑在一头肥滚滚的牛背上,扯着牛尾巴,远远地喊:“显表哥。”正在房前菜园里忙乎的中年男子猛地抬起头向路上望去。 “哎呀!真是石显。我还以为树儿扯谎呢?”姨夫停下手里的活,提着锄头迎了上来。 “忙呢?姨夫。”石显招呼道。 树儿从牛背上跳下来,拉着石显看着杏儿。 “叫杏儿表姐。”姨夫对树儿说。 “屋里坐。”姨夫作出请的手势,吩咐道,“树儿,把牛牵回去。” “好的。”树儿叭的一声照着牛屁股狠抽了一鞭子,牛屁巅巅地向牛圈跑去,屁股上的肉一闪一闪的。 “哎哟,石显啊!难怪昨晚姨梦见满园子的青菜,长得碧绿绿的。”姨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接着一步跨出门坎惊呼道,“哎哟!杏儿啦!稀客稀客。”拉着杏儿的手说说笑笑进了屋。 夜里,姨弄了些好吃的,姨夫陪石显饮酒。姨跟杏儿亲亲热热地说了几句悄悄话,又忙乎去了。表妹林儿挨着杏儿坐着坐着打起了瞌睡,杏儿把她揽在怀里。树儿责怪林儿,林儿嘟着嘴一脸委屈。杏儿抚着树儿的头说:“没什么,姐姐不累。我挺喜欢林儿,想抱抱她。”娟儿做了个鬼脸,树儿跑进厨房告状去了。 姨早早起床,杏儿帮姨做好早饭,招呼石显起床。石显睁开惺忪的睡眼,伸伸懒腰,窗外林中的小鸟叽叽喳喳地闹,石显吟道:“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哥,快点啦!”杏儿在门外叫道。 吃过早饭,告别姨夫一家人,没半天功夫,他们就赶到了卧牛湖。杏儿看着眼前的景致,沉睡的记忆犹如春天万物般苏醒过来,不错,就是这儿。卧牛湖,她的出生地。与母亲凄凄惨惨离开这里的情景,仿佛就在眼前,杏儿不禁潸然泪下,默不作声。石显安慰着她,朝湖畔一户人家走去。 汪c汪c汪,一条纯白的狗对着石显与杏儿狂吼,一位四十来岁的妇人从屋里跑出来,撵走了大白犬,眯起眼仔细瞧。 “大妈,汪木匠在家吗?”石显问。 “上卧牛岛奉贤家看银凤去了,快屋里请。”石显迈上檐台,妇人仍然瞧着他,忽然回过神来道:“哎呀!石郎中,看我这记性。” 从侧房冒出一少年热乎乎地招呼石显,扯出两条方板凳儿,请他们坐,赶忙说:“年后,爹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天在家候着你。自从打石镇回来,好像年轻了十多岁,整天乐哈哈的。年关的时候让我去给大爹大妈上坟,上了一次,他看了说不行,再上一次,他看了看直摇头,干脆扛上锄头自己去了。” “我说:爹,每年都上,今年你是怎么了?他说:兔崽子,少啰嗦,给老子站一边去。”少年叮叮咣咣像倒黑桃说个不停。 “狗儿,接你爹去,咋那么多废话?”狗娃给石显打了声招呼犹如鼠窜般的向湖边奔去,大白狗像追兔子箭一般地追去。 没一盏茶的功夫,汪木匠风风火火地赶回来,老远打招呼,“唉!总算把你们给盼来了,石显是一言九鼎,木匠我看人如看墨,毫厘不差。” 石显和杏儿站起来,迎着汪木匠。汪木匠赶忙示意坐下,朝厨房喊道:“老婆子,动作麻利点。” “心急吃不得热豆腐,猴急啥呢?” “汪叔,银凤好吗?”石显问。 “好着呢,在岛上养得一白二胖,奉贤还教她识字。”汪木匠高兴地说。 消息不胫而走,午饭后卧牛湖畔汪家沸腾了,大家奔走相告,匆匆赶来。汪木匠家塞满了人,屋里屋外挤得水泄不通。站着的坐着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汪家比过年还热闹。 “老天有眼,祖宗显灵,总算给国太留下了一脉香火。”一位头发胡须都白了的老者声音沙哑地说。 狗娃妈拉着杏儿不松手,责怪汪木匠没早告诉她,哭着数落。瞬间哭声聚成一片,杏儿双肩颤动,抽泣不止。 “嚎什么呢?应该高兴才对啊!久别重逢,亲人相聚。哥嫂后继有人,香火不断。杏儿呢?转眼成了大姑娘,出落的标标致致。如今如意郎君相伴归宗认祖,大伙儿说这该不该高兴?”汪木匠大声说。 转眼哭声渐逝,破泣为笑。女的拉着杏儿的手问长问短,小伙子围着石显,有的要他叫长辈,有的要认姑爷。房后柿树上一对喜鹊喳喳地欢叫,大白狗猛地扑向院坝里啄食的麻雀,麻雀噗地飞起来歇在房檐上。对着大白狗叽叽喳喳地闹,仿佛在讥笑,大白狗无奈地望着麻雀,乖乖地卧倒一边假寐。麻雀趁机落到院坝里觅食,偶尔轻轻的抖抖羽毛。大白狗气不过,再次猛扑过去,依然一无所得。狗与麻雀嬉闹,卧牛湖笼罩在欢乐的氛围里。 几位长者窃窃私语,一阵商量。汪奉贤清了清嗓子道:“国明年前跟我说,他在石镇见到了国太的闺女杏儿,他千辛万苦地寻找总算有结果,皇天不负苦心人。可是杏儿不肯承认,他心里十分难受,不过杏儿过得挺不错,他甚感安慰。杏儿能有今日,我代表汪氏家族,代表杏儿逝去的爹娘,感谢石母对杏儿的养育之恩。后来,国明又对我讲,杏儿不想认祖归宗,但石显情通礼达,会督促杏儿,可能在清明节前回来,果不其然。感谢石显让国太夫妇满足心愿,清明挂纸,后继有人。” 汪奉贤向石显鞠了一躬,石显赶忙还礼。继续说:“国明与国太是相隔几代的族兄弟,国太不幸身亡,国明能出手相助,救孤儿寡母于危难之中。可是汪李氏不忍拖累国明,决然带着杏儿离家出走,后不幸染疾身亡,杏儿不知去向。国明深深自责和内疚,寻回李氏尸骨深葬。苦寻杏儿下落,这么多年煞费苦心,如今可算圆满。国明之义举令族人钦佩,相帮互助的德行值得称道。” 杏儿给汪木匠磕了三个头,石显三鞠躬。汪木匠拉起杏儿,她发自肺腑地喊了一声“叔!”。 如此完美的结局,在场的人感动不已。 夜间,憋闷了一冬的雷声终于随着第一场春雨爆发了,一声连着一声,轰隆隆,轰隆隆在卧牛湖上空炸响。 雨由小渐大,又由大渐小,随雷声的大小而变换,淅淅沥沥,哗哗啦啦,雨点击打着湖面杂乱无章。 风拍打着窗纸,哗啦啦,哗啦啦,时缓时急。 雷声c雨声c风声大自然的天籁之音在卧牛湖演奏着回肠荡气的夜曲,催促着春天的脚步。 “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没有花的凋谢,那有果满枝头。 清晨,密匝匝的雨,象细丝,象牛毛,纷纷扬扬飘落下来,紧裹着清明,窒息得人们喘不过气来。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杏儿含着悲痛走向汪家坟林。她要给九泉之下的父母掬一把黄土,安慰他们的在天之灵。烧香挂纸,禀告他们女儿已经长大,不用操心,不用牵挂。 石显和杏儿默默地上坟,焚香祷告,杏儿流干了眼泪,石显一遍一遍地告知地下岳父岳母,他将竭尽所能让杏儿幸福,愿二老在九泉之下放心吧! 汪木匠喃喃自语:“大哥大嫂,杏儿已经成人,有位如意郎君,有个称心的归宿,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安息吧!” 雨宛如亲人的泪,干了住了。笼罩着卧牛湖的薄薄雨雾飘飘悠悠地散去,杏儿看着屹立在汪家坟地的两座威武雄壮的坟,看了看叔叔,想到他义薄云天的恩情,不禁挽着叔叔的手臂,用肢体的语言表达心中的无限敬佩和感谢。 次日,汪木匠送走石显和侄女,突然想起一件事来,脸上泛起愁云,唉声叹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六 生与死的洗礼 石显和杏儿牵挂母亲,辞别卧牛湖的亲人,匆匆返回石镇。 舅母心急如焚,翘首企盼他们早日归来。这几天大姐烦躁不安,情绪起伏不定,夜半常听到呻吟声。是否服侍不周?从言语和表情看,又不是。春天,万物吐露,地气上涨,诱发疾病,病是不是舅母不敢多想,心里忿忿不平。大姐贤淑仁慈,多情重义,人敬人爱,可一生却灾难重重,饱经风霜。她遭受了太多的磨砺,伤痕累累,无数次与命运抗争,忍辱负重,为了心中的希望:儿子!儿子如今有出息,即将立业成家,她却无福消受,看着大姐憔悴的面容,舅母难过极了,从心里迸出呐喊:“老天爷,你太不公平了!” 大黄狗在清溪河左顾右盼,看到石显,发出几声长吠,焦急地在岸边奔来跑去。石显顾不着杏儿,过河跟着老黄狗向家狂奔。远远看到许多人进进出出,舅舅也来了,他心中咯噔一下,冷汗直冒。三步并成两步跑回家,舅母焦急地告诉他母亲病危。他冲进房间,母亲面容憔悴,嘴唇乌紫,奄奄一息。杏儿赶到,伏在床边抽泣,母亲听见哭声,微微睁开眼睛,嘴唇动了动。石显将头紧挨着母亲的脸,抚着她的手臂,她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声音,手动了动。石显明白,把手和杏儿的手握在一起,母亲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笑意。石显安慰母亲,杏儿深感后悔,深深自责,扑簌簌的眼泪象断了线的珠子。 石显与舅父商量,准备去香城请廖郎中来给母亲治病,把家中的事托付给他,叮嘱杏儿照顾好母亲,星夜急匆匆赶往香城。 廖家药铺是香城有名的老字号,掌柜廖郎中承继家传,医术精深,坐堂行医,极少出诊。他年轻时进深山采药结识了石郎中,既是同道之人,彼此性情又极为相投,从此结为好友。石郎中常收购些急需的药材送到廖家药铺,顺便赚点小钱。他虽然贪财,认钱不认人,但对廖掌柜从不格外,因此二人感情甚笃。石郎中身遭不幸,廖郎中捶胸顿足,深感遗憾。多年来悉心指点石显,名不是师暗为师,因为廖家医术为家传,不授外人。石显心存感激,无以为报。 石显赶了一夜山路,来到香城廖家药铺,铺子关门上锁。他急急火火的找到廖郎中,告之来意。廖郎中深知石母的为人,背起药背囊子同石显赶往石镇。仔细确诊,石母是风湿成积所致,风湿深入体内,移攻五脏六腑,病人长期卧床,体质虚弱,难以相抗。如果急于将风湿逼出体内,药用过猛,病体难以承受;如果迟缓,风湿攻心,病情转重难以抑制。因而把握好用药尺度是关键,廖郎中深思良久,对症下药。 通过廖郎中的精心治疗,石母病情转危为安。能言语能进食,一家人悬着的心落了下来,略略喘了口气。廖郎中告辞返城,嘱咐石显精心照料,目前不能根除,只能抑制,用药慢慢调理。石显对母亲的病十分担忧,心事重重。 石母病情暂时得以缓解,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她深知为时不多,让石显请来幺爷c族里长辈和舅父商量他俩的婚事。幺爷不知从何处得知,杏儿并非石母侄女,是收养的叫花子,与石显成亲,有辱石氏门庭,门不当户不对,让她三思而后行。石母告知幺爷,杏儿并非出生低贱,只是家遇不幸又遭天灾逼迫讨口要饭。她有祖有宗,是卧牛湖汪氏人家的后代,汪木匠的堂兄之女,出生清白人家。幺爷厉言惊色,汪姓之女断然不可,祖上有遗训,石氏后人不可与荣c汪二姓通婚。大爷捋一捋花白的胡须,阴阳怪气地说有这么一个传说,只是传说而已,无凭无据,难以服众。石显坦言,杏儿是一位好姑娘,服侍母亲这么多年,对石家有恩,他也并非出身豪门,家境清贫,与杏儿算是门当户对。他所看重的是杏儿的人品,愿与她结发为妻,白头偕老。舅父再三劝说幺爷,他深知石显母子在族中德高望重,人缘极好,不想得罪他们,提出由族里代表举手表决,杏儿烧香拜祖,跟随石姓,按童养媳办理婚事。幺爷其实是婊子立牌坊,汪木匠知道石氏祖训,怕侄女婚姻受阻,带着大徒弟拜见他的大舅子幺爷,买通这个老财迷。 举手表决其实是走过场,石显和杏儿如愿以偿。石母嘱咐石显婚事不宜过于草率,要对得起杏儿。石显想尽快成婚,以此大喜给母亲冲冲晦气,让她多留些时日,享受天伦之乐,以尽人子之孝。 简单举行改姓仪式,择定良辰吉日,整修新房,置办结婚用品,准备酒席。邀请家门伙族,三党六亲,师长同窗,亲朋好友。杏儿娘家没有直系亲人,不必派礼迎亲,减去许多繁文缛节。婚礼在舅父的主持下如期进行,欢快的唢呐声中,新娘新郎在石氏祠堂拜了天地祖宗,拜了母亲和汪木匠,夫妻对拜喝了交杯酒,礼仪在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中圆满结束。石显把新娘送入洞房,忙着招呼客人,盛茶敬酒,深表谢意。杏儿来到母亲病房,她心情十分愉悦,憔悴的面容显得红润,话语颇多,与前来贺喜的客人打招呼,说些致谢的话。 客人们渐渐散去,杏儿在母亲的再三催促下回到洞房。看着火苗跳动的喜烛,看着红缎面儿的被褥,想着将与心爱的人同床共枕,心扑扑直跳,坐在软绵绵的床上,顿感舒服惬意,心中充满快乐和幸福!她仰面躺在床上,仿佛喝了口蜜,细细地品味它的甘甜,陶醉了。 石显安顿好宾朋,问候了母亲,兴冲冲地来到洞房。杏儿和衣躺在床上睡着了,嘴角边挂着甜蜜地微笑,红润的脸蛋在烛光的照耀下神采飞扬。夹衫下紧裹着的,丰盈饱满,喷发出逼人的青春气息。胸前直耸的双峰高傲的挺立,辛勤劳作塑造出如此健美的娇躯,充满着蓬勃生机,散发着诱人的活力。石显禁不住咽口水,鼻翼翘了翘,忍住了一个令人爽心的喷嚏。他不想惊醒杏儿,她太累,即使新婚燕尔之期,她也不辞辛劳地家操劳。石显弯腰脱去杏儿的鞋,把她挂在床沿上的双腿轻轻挪到床上。杏儿忽然惊醒,翻身坐起来。石显示意她躺下,然后躺到她身边,温柔地说:“杏儿,真对不起,新婚如此草率仓促,委屈你了。你对这个家付出太多,哥铭记在心,致死不忘。” 杏儿用手捂住石显的嘴说:“哥,新婚之喜,忌讳说死呀死的。我做得是煮茶做饭的小事儿,比起你们给我的少得可怜。能和你结婚,我想都不敢想,感谢老天爷的厚爱,这是杏儿的福分。”杏儿很激动。她是一位善良大方的姑娘,无欲无求,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既有女儿的柔情似水,又有男儿的豪情万丈。石显十分欣赏杏儿的性格,打心底里喜欢她。 如今奢望成为现实,杏儿心满意足。她感谢母亲,感谢石显。她无怨无悔,感到快乐和幸福!杏儿更加激动,情不由衷地搂着石显的脖子。 石显抱紧杏儿,由衷地感激和喜欢,化作一股爱的激流,在体内狼奔四突,如决堤之河,如脱缰的野马,又像一头穷凶极恶的狼,急切地拥着杏儿。杏儿的心是容纳百川的情海,吞噬着石显的激情,放荡形骸,她不仅要享受,而且还要索取和掠夺。他像饥渴的饿鬼,瞬间把杏儿撕扯得一丝不挂,吻着,啃着她的肌体。杏儿感觉好像有千万条毒蛇在咬她心,猛地扯过石显,压在她激情膨胀的躯体上。石显体内犹如火山喷发前的岩浆,蕴含多年的热量东奔西突,急切寻找一个突破口,终于找到了。石显用尽贮积在体内二十年的精力,挥戈跃马直捣黄龙。随着杏儿的一声轻吟,潜伏在体内的激情像火山一样爆发了,杏儿像吃饱了的婴儿,吮着嘴。 两具满足的躯体,裸地躺在床上,像刚从蒸笼里夹出的馒头冒着热气。他们宛如一对狂吃豪饮的食客,酒足饭饱之后突然心痛起腰包里的银子。杏儿觉得下身隐隐作痛,石显感到有些失落,彼此默不作声。 喜烛的火焰忽闪忽闪地跳跃,犹如跳动的心。石显拉过被子给杏儿盖上,拥着她的,抚摸着她平滑的后背。杏儿轻舔着石显得耳坠,气息如兰。石显感觉痒舒舒的爽心,感到称心而满足,从此,他身边多了一个可人儿,他再也不会感到寂寞和孤单。 此时无声胜有声,随着夜色的深入,他们进入了甜蜜的睡梦中。 新婚之后,一切如常。杏儿照常陪母亲,石显独守新房。杏儿每日早起,做早饭打扫庭院,把屋里屋外收拾的干干净净。忙乎之后,每每呼唤丈夫起床,来到床前给他一个爱抚。有时石显拉她上床温存一番,早上男人的极强,杏儿犹如沐浴在和煦的晨光中,神清气爽,心旷神怡,整天像只快乐的小鸟。有时杏儿起床后直接来到新房,陪丈夫睡会,然后才开始一天的忙碌。新婚之期,痴男怨女初尝禁果后一发不可收拾,时时刻刻都想腻在一起,享受新鲜的快感。虽然不能整天耳鬓厮磨,但彼此益加渴求对方,情感愈加浓烈。石家充满着亲情,爱情,像一首爱的交响乐,涤荡着每一个人的心,乐也融融,爱也融融。 石母沉浸在爱的氛围里,享受着天论之乐,心情舒畅,在杏儿的精心照料下,病好了许多。石显去香城找廖郎中,详告母亲的病况。廖郎中配了几剂药,让石显根据病情煎服,并详细交代应该加配的引子。石显严遵医嘱,吩咐杏儿按时给母亲煎服。几个疗程之后,没有多大起色。 转眼,杏儿有了身孕,石显十分高兴,急着想把喜讯告诉母亲。杏儿坚决不让,担心母亲过度兴奋对病情不利;怕母亲知晓身怀有孕,不让她过分劳累。因为母亲就是这样,宁愿自己吃苦,总是千方百计给予别人方便。杏儿想得真周到,石显拉起她的手深情地一吻。 春去冬来,寒暑易节,冬天是病人最难熬的日子。几月来,石母凭着一眸深情和对世间的留恋与病魔殊死搏斗,苟延残喘。近日她深感像一支即将耗尽的蜡烛,光热殆尽。夜里常常梦见丈夫,神思恍惚地梦呓,有时惊醒了,杏儿尽情地安慰她。看着杏儿隆起的肚子越来越大,行动愈来愈不方便,她再也不想拖累他们。她对得起祖宗,对得起死去的丈夫,她心满意足,该去了! 每到夜晚,老黄狗在房外屋内跑进跑出地狂叫,吵得人心烦意乱。它整日蹲在病房,守着女主人,时而流着泪。杏儿赶它出去,转一圈又跑回来。有时双腿搭在床沿上,舔舐着母亲的手。老黄狗举动反常,杏儿内心极度恐慌,夜里让石显一起陪伴母亲。 石母渐渐消瘦,进食极少,一日不如一日。石显和杏儿焦虑不安,母亲安慰他们:“生死天注定,阎王要你三更去,不可拖到五更天。娘有你们这对儿女,死也值了。你们要相亲相爱好好过日子,好好养育后代。”母亲说着伸手抚摸杏儿的肚子,面含欣慰。 “娘没有财产留给你们,留给你们的是如何做人,怎样养儿育女。要想孩子学好,大人首先要做好。说话行事是孩子的榜样,孩子处处都向大人学,其实教育孩子,也是在教育自己。人在世上走一遭要值,死后不要留下骂名。” 母亲停了停,喘喘气接着说:“杏儿啊,做贤妻良母,对丈夫要有所为有所不为,要明是非,有主见。丈夫做得对要支持,做错了要敢于指正,善于劝解。这点我做得不好,而今想来十分悔恨。你们父亲年轻时争强好胜,得理不饶人,做了些伤天害理的事,昧着良心挣钱,至使短命身亡。告诉你们这些,是要你们记住行事做人要凭良心。” 石显和杏儿开始嗯嗯地答应,后来静静地听,没有回应,再后来传来呜呜的哭泣声,堂屋里黑漆大棺材时不时发出噌噌的响声,老黄狗站在门前对着棺材狂吠不止。 “我生病这些年你们费尽心思,杏儿没日没夜的照料我,娘很感激,你们是娘的好孩子!”石母咳嗽不止,杏儿扶她坐起来给她捶着背。 “娘,累了,歇着吧!”石显说。 “娘不累,要把想到的都说了。”石母咳着说,“石显啊,做女人不容易,男人要体谅女人,家里的事要与杏儿商量,不要摆大男人脾气。两个人要和和气气,古言说得好:‘二人合了心,黄土变成金。’”石母咳嗽的更厉害。 “娘,我们知道了。”石显和杏儿异口同声地回答。 母亲喘了喘气,又突然说:“石显啊!妈去年给你的那口小樟木箱子要收好,是你父亲留下的,等雾儿回来,再打开!”石显点了点头。 “娘累了,你们早点歇着吧!”母亲说。 杏儿看母亲精神尚可,老黄狗卧在床前,劝石显去睡会儿,她在母亲旁边躺会儿。 黎明前,老黄狗撕心裂肺地一声狂吼,惊醒了睡得迷迷糊糊的杏儿。她点亮灯,看着母亲安然地闭着眼睛,嘴角边挂着白沫。杏儿喊着,摇着母亲,没有吭声。听到杏儿的哭喊声,石显跑进来,伸手探探母亲的鼻息,早已断气了。石显拉过被子盖着她的头,伤心痛哭,杏儿伏在母亲身上哭得死去活来。 黑夜,漆黑的夜,伸手不见五指,淅淅沥沥的落着雨。邻居族人,长辈兄嫂纷纷赶来,劝慰他们。 杏儿悲痛欲绝,哭哑了嗓子,哭干了眼泪,她只能用肢体的耸动来代替内心的抽泣,昏了过去。石显赶忙把她抱进睡房,平放在床上,让二婶帮忙照看,转身出去与族中长辈商量母亲的后事。 杏儿慢慢醒来,感到肚子特别痛,忍着喝了几口开水。瞬间,剧烈的疼痛让她难以忍受,脸色煞白,大汗淋淋。看着杏儿痛苦万分的表情,二婶突然明白她要生了,赶忙喊石显去荣坝找接生婆。突遭变故,石显蒙了头。堂伯喊他快去,救活人要紧,石显扭头就跑。 儿奔生娘奔死,几番痛苦的折磨,杏儿生了。生下一个男婴,由于早产,显得娇小,但母子安然无恙。 天刚亮,雨仍然稀稀落落的下着,老黄狗守在母亲尸体旁流着泪,族中年长者给母亲进行人世间的最后一次沐浴,换上寿衣移至堂屋,打开黑漆棺材举行入殓仪式。突然,老黄狗跑到堂屋竭尽全力一头撞在棺木上,脑浆迸裂,嘎然而死。人们惊呆了,看着老黄狗的尸体默默地低下了头。 老黄狗在石家生活了十来年,石显依稀记得:在他小时候,一次放学回来,母亲抱着一条又脏又臭的小狗,小狗十分艰难地望着母亲,她正焦急地一碗一碗地给它灌酸水,然后把它倒放在一块洗衣的斜石墩上。过了会儿,小狗开始反胃,瘦小的身躯抽搐蠕动,吐了一地白沫,散发出浓烈的药味。 “娘,这个癞头狗又脏又丑,快要死了呢?”石显奇怪地看着母亲,盯盯狗说。 “傻孩子,它可能吃了死老鼠,中毒了,娘正在救它。”母亲说。 “娘,不如让它死掉算了,这么丑,谁家收养它。”石显说。 “狗儿再丑也是一条命,娘不能见死不救啊!”母亲提起小狗的后退,轻轻抖着说:“儿子,快去酸菜缸里舀碗酸水来。” 石显接过母亲手里的碗,转身进屋盛了碗酸水端来。母亲等小狗吐过后又给它灌进去,过会儿小狗再吐。如此数次,小狗呕吐得昏死过去。后来,母亲找来一个破篓子,底层垫上干草,上面铺些破衣服,把小狗轻轻地放进篓子里,小狗有气无力地睁眼看了看母亲。 晚上,母亲熬了稀粥给小狗喂下,在母亲的细心照料下,小狗慢慢地活了过来。从此,它成了石家的一员,整天跟在母亲身后,摇头摆尾,听从母亲的召唤。 母亲养狗,与别人不同。别人家要人吃饱了,剩下的就给狗倒一碗,没有也就算了。母亲从来不这样,人吃的时候就喂狗,有时甚至她少吃或不吃也要喂它。狗通人性,常常是母亲不吃它就不吃,有时在母亲的呵斥下它心不甘情情愿的吃下,对母亲又是摇尾,又是亲热,跳起来啃母亲的手。 小黄狗转眼长成半大个子,矫健强壮,常常在山林里窜来窜去,追逐野物。无论跑多远,只要听到母亲的召唤,瞬间气喘嘘嘘,吐着长长的舌头跑到母亲的身边。 有一年夏季,地里的玉米刚刚结包儿就遭到野兽的侵袭,看着未成熟被糟蹋的庄稼,母亲十分心疼,诅咒着该死的野兽。黄狗汪汪地叫了两声,摆着尾巴蹿进林子里。母亲看完地理的玉米,呼唤黄狗却没了踪影,便自顾回去了。晚饭时母亲站在房后呼唤黄狗却依然不见踪影,她只得把食物放进狗槽里,责怪黄狗又跑那儿撒野去了。 天刚蒙蒙亮,母亲早起。刚开门,只见黄狗气息奄奄地躺在门前,满头血浆。头顶一个小窟窿还渗着血,周身血迹斑斑,只有一对明亮的眼睛放着绿光。旁边躺着一条死去的野兽,个头不大,全身肥滚滚的,满身的玉米花粉儿。母亲明白,黄狗整整一夜未归,原来在看守玉米。她爱怜的抱起黄狗,把它放进圈里。仔细查看它的伤势,除了头上的小窟窿,左前腿还被野兽啃去一块肉,伤势严重,命在旦夕。母亲赶忙用热水给黄狗擦拭伤口,从家中找来治伤的药涂上包扎起来。然后剥去野兽皮毛,把肉分成块,煮成肉汤给黄狗养身子。隔天给黄狗清洗一次伤口,上一些药。黄狗伤愈,母亲又救了它的命。从此,黄狗更加感激母亲,惟命是从。 一次,石显和荣显耀带领一群孩子在晒坝里玩耍,黄狗远远横卧在晒场边,舔着爪子。几个孩子捉了会迷藏又玩起摔跤比赛,黄狗看到石显和荣显耀扭住一团,忽然,荣显耀把石显摔倒在地,骑在他的身上。黄狗以为石显被欺负,嗖的一下蹿起来咬住荣显耀的腿,把他拖过去,撕破了他的裤子,咬伤了他。石显明白过来,踢了黄狗一脚。母亲闻讯赶来已经晚了,只得让石显爹给荣显耀包扎伤口,赔了药费。 回家后,母亲气呼呼地把黄狗吼进狗圈里,两顿不给它喂食,让它呆在里面思过。说也奇怪,那黄狗居然半步也不肯离开。后来,在母亲的命令下才跑出来,围着母亲叫,啃着母亲的鞋子,似乎在向母亲认错。 石显的父亲不幸故去,黄狗已长大,皮毛成纯黄色,四肢粗而长,一头长长的黄毛下隐藏着一双敏锐的眼睛,矫健雄壮,不像一条狗,到像一条黄狮子。曾有人呼它“狮子”或“黄狮”,它不屑一顾,气昂昂地走过去。它似乎只认可它是一条狗,是一条看家护院的狗。石家的一草一物没有主人的允许谁都不能动,否则它会玩命。对石家的孤儿寡母“它的主人”尽心尽力,一如既往。 石显看着老黄狗的尸体,泪眼朦胧。把黄狗移到母亲棺材旁,寻来几件衣物盖上,准备与母亲一起埋葬,让它永远跟随着它的主人。 石显请来几个和尚为母亲超度,请阴阳先生择了吉日,选了块坟地,给亲朋好友报丧,准备举办丧事。 汪木匠得知石母病亡赶来,有感于老黄狗的义举,感慨万千,连夜给老黄狗赶做了一副小棺木,埋在石母墓旁。不知何年何人在老黄狗墓前竖了一块石碑,上书“义犬墓”三个字,至今犹存。 石母去世的噩耗纷纷传开,人们传诵着老黄狗以身殉情的壮举。感慨这狗的主人肯定与众不同,她的德行能感动牲畜,何况人乎? 石母出葬那日,方圆几十里的人们纷纷赶来为她送行。石显和杏儿披麻戴孝,哭成泪人儿。杏儿没满月,她不顾众人的劝解,一定要送母亲归山。 细雨蒙蒙,山林在寒风中发出呜呜声,人们哭成一片,呼天喊地。 天悲地泣,长歌当哭,人们送走了一位伟大的母亲! 青山依旧,音容长存,人们永远怀念着母亲的伟大! 荣显耀赶回石镇,参加了石母的葬礼,他一直念念不忘石母的高尚的品德。多年以后,荣显耀查办李秀才之案,想以石母为例,请示县太爷上奏朝廷,以彰其德,教化乡人,淳化民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七 恩怨情仇 石显一家身居老屋,几间旧瓦房,宽敞明亮。他潜心医术,勤学好问,在廖郎中的指点下,医技益精,声名远扬。无论何人求医,不管是吹风下雨还是白日黑夜,随呼随到,深得乡人的信赖。杏儿主持家务,种田养猪,家里家外一把手。夫唱妇和,相夫教子,家庭和睦,邻里融洽,一家人其乐融融,日子过得有滋有味。邻里乡亲好评如潮,石姓人看在眼里,记在心头。 石姓人不养猪,逢年过节花钱买肉,捉襟见肘。荣姓人猪羊满圈,自给自足,多余出售,赚钱贴家。 石姓人私下里无不羡慕,称道人家荣姓人会过日子,但基于祖宗的陈规,不准养猪。相传南宋末年,蒙古军入侵石镇。石姓人避难深山,将饲养的牲畜带进溶洞。蒙古兵搜山,猪受到惊吓窜出来,石姓人险遭灭族之灾。好在族人石康与蒙古军中一位将领相识,才免遭屠戮。石康日后所为令荣姓人所不齿,石姓人美其名曰:识时务者为俊杰!其实石姓人问心有愧,从此,不再养猪。因而极好面子的石姓人谁也不愿率先破例,但心里却痒痒的。杏儿不管祖宗的规矩和面子,她认为过日子就得靠双手,劳而所获,心安理得,于是从荣坝购回一只母猪崽,向荣姓人家学习饲养之法,精心饲养。几个月后,母猪后产下八个小仔仔,满月后,杏儿留下几只猪崽,其余的送与石姓人家喂养。自此,石姓人开始养猪,杏儿敢于打破陈规,深得族人的赞许。 石显夫妇的所作所为,石五爷看在眼里,心中甚感庆幸。他的心血总算没白费,终于完成石爷临终的嘱托,石家后继有人。即使到阴曹地府面见石爷也问心无愧,石五爷如释重负,顿感轻松和惬意。他背着双手悠闲自得的在石家大院里踱着方步,哼着秦腔。忽然又若有所思,把石家大院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查看一遍,完璧归赵,石五爷豪气顿生。 石五爷一直在寻找机会单独面见石显,但石显总是忙忙碌碌,无暇他顾。石五爷只得托人捎信,假托卧病在床请他来家把脉就诊,备好酒菜专心在家等候。 傍晚,石显出诊归来,杏儿告诉他石五爷生病之事,他转身出门。 石家大院隐没在修竹翠柏丛中,院后古老的青冈林恐怖阴森,煞气腾腾,人们总是避而远之,绕道而行。眼下正当酷暑,虽然残阳早已西坠,但天气闷热烦躁,没有一丝儿凉意。石显急急赶路,穿林爬坡,周身大汗淋淋。踏入竹林,一股凉气沁入心脾,顿觉毛骨悚然,不禁加快脚步。穿越竹林,跨上坡坎来到石家大院,刚刚喘了口气,忽然从院门前石狮子身后蹿出一只大灰犬,狂吼一声直扑石显,惊得他手忙脚乱。他俯身向地上乱抓一把,扬手朝大灰犬甩去,大灰犬转头回奔,忽觉并无它物,继而调过头来,更加肆无忌惮。这时,一声怒喝,大灰犬听到主人的命令戛然而止,摇头摆尾朝石五爷奔去。 “五爷,何处不舒服?”石五爷精神饱满,中气十足不像有病。 “石郎中,请进。”石五爷右手提着灯笼,在前引路。 石显跨上石阶,走进院门,穿过宽敞的过道,跨上几步台阶,来到外院的天井里。在石显的记忆里,来过石家大院,但记不清是何年何月。石五爷独来独往,深居简出,除了收取几亩薄田的地租以外,极少与人来往。族里红白之事他概不参与,似乎与己无关。石显曾问过,没人能说清,长此以往,人们习以为常,渐渐地把他淡忘了。只是偶尔看见石家大院,才记起有这么一位古怪老头。从院后的石岩上俯视院内,除了天井别致独特以外,与其它院落也没区别,石家大院为何如此神秘。古怪的老头,神秘的大院。老人们避而不谈,年轻人浑然不知。石显冥冥之中有一种亲切感,犹如美丽的姑娘深信她的追求者,大院迟早会向他敞露心扉。 跨入内院,石五爷把石显请进客厅,优雅精致的客厅中,黑黝黝的方桌上摆着数样小菜,在乳白色的精花瓷盘中色泽鲜艳,醇香扑鼻。一盏双龙戏珠的青瓷雕花酒壶旁放着两只高脚青铜酒杯,两把红色的紫檀木椅子置于方桌两侧。石五爷请石显落坐,然后把灯笼悬挂在客厅正面壁架上,打开方桌的抽屉拿出碧绿的玉盒,取出两双白玉似的象牙筷,一双递与石显,相对而坐。面对古朴而华丽的餐具,精品佳肴,看来主人是有备而来。石显虽有不解,但石五爷的虔诚恭敬令他放心,石显神情自若。 石五爷提壶斟酒,举杯道:“今日请石郎中至此,备薄酒一杯,自制几样小菜。有劳石郎中给我治治病,但我这病并非药力可为,几十年来沉积于心,处心积虑,如今终于寻得良医。” 石显看着石五爷,心中凝雾重重,听他言语并非身有固疾。观他脸色,白净的长脸上映着浅淡的红晕,浓眉舒展。往日满脸的阴霾淡然无存,喜形于色,满头黑中渗白的发丝含有几分幽默。 “石郎中,老朽敬你一杯,如此人品令老夫佩服。”说着一仰脖子,根本不留婉拒的余地,石显只得喝了,给五爷道谢。 石五爷给石显满上酒,热情招呼他吃菜,自个夹了块酱肥肉,刚咽下又说:“我本不姓石,姓武名一,因在石家混饭,人们称我石家武一,不知何时为了呼其顺口,人们称我石武一。”听此饶舌,石显不禁哑然失笑,他一直以为他姓石,排行老五,人称石五爷。 武一继续说:“我祖居秦川,年轻时舞枪弄棒,为一大户人家看家护院。后来爱上主人家的一位丫环,两情相悦,盟誓相许,愿一结百年之好。谁知主人家的公子在外求学归家省亲,见丫环淳朴娇美,顿生淫邪之念,趁夜将其奸污。丫环羞于见人,悬梁自尽。我肝肠寸断,怒气横生,葬了情人,黑夜闯入畜牲房间将其杀死,割掉下身赃物喂了狗。逃出主人家,昼潜夜伏逃至汉中。主人许下重金欲取我人头,一时恶棍匪首,官差奸雄四处捉拿我。 某日旁晚,我藏身客栈被渭南贯匪‘一棒死’探知,围了客栈。我本欲以死一拼,刚从房中冲出来却撞上住在隔间的石爷。因日间一起喝酒彼此相识,相谈投机,他一把将我扯进他的房间。此时,他床上躺着汉中名妓‘天红透’,他将我推上床,让我藏身于天红透的被窝里。他转身进入我的房间,打开后窗,扔出被子,造成我越窗而逃的假象。转来敞开衣服端坐在椅子上品茶。一棒死率众匪上楼,闯进我的客房,见后窗大开,被子置于窗外,喝令手下快追。他率几个悍匪逐间搜查,当来到石爷房间,见石爷端坐几前,神情自若。众匪正欲要搜,天红透从罗帐中探出头来,娇滴滴地叫了声‘棒爷’。一棒死见是天红透,美发蓬松,罗衫半解,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石爷,怒喝一声,众匪转身而去。一棒死找遍客栈却未见我的踪影,只得率众匪怅然而去。土匪刚走,石爷匆匆出门,喊来乘轿子,让我和天红透同乘一轿,他坐一轿。扔下行李,留下一些银子,急忙忙离客栈奔城外而去。路上遇着匪徒盘查,天红透自轿门伸出头来应付。我们赶在天黑关城门之时趁机出了城,待匪徒发现之时,已难以出城。我们犹如丧家之犬,急匆匆奔川北而去。” “武爷,晚辈敬你一杯,你乃至真至情之人,敢作敢为,不愧为大丈夫,令晚辈敬佩。”石显举杯站起来,武一赶忙起身与石显碰杯而饮。 石显满上酒,武一请石显吃菜,继而说道:“我们一行,昼夜兼程来至川陕交界处,石爷打发天红透回汉中。天红透哭泣道,她冒死相助,如今回去,棒爷定不会饶了她,与其回去送死,不如死在石爷面前,说着要跳崖,石爷赶紧拦住。石爷带着我们来到香城,寻了家客店住下。他似有难言之隐,整日愁眉苦脸。我本欲就此与他分手,寻家庙宇削发为僧,反正我家中已无亲人,无牵无挂。我把想法告诉石爷,他却让我先住下,照料天红透,他回家几日,回来再做打算。 石爷回家,我在香城照料天红透。天红透年轻俊俏,娇柔多情,却对石爷情有独钟。自与石爷交往以来,再也没有接过客,一直相待石爷左右,倾心尽情,对石爷百依百顺。本有心相许,只是深藏于心,无颜开口罢了。这石爷也的确是个人物,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豪爽仗义,且家资甚丰,不说是女人,就是男儿与之相交也会倾心相待。石爷打心里也喜欢天红透,把她视为红颜知己,不忍割舍。两人心照不宣,我看在眼里,本有心相助,可又不知从何做起,心有余而力不足。 自石爷去后,天红透坐立不安,仿佛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几日茶饭不思,面容憔悴,我安慰她说:‘石爷是有情有义之人,不会舍你而去,男女之事在于一个缘字,不可强求,属于你的跑都跑不掉。’天红透心中略安,偶尔进些饭食。对石爷所托,我义无反顾,何况区区小事,即使他要我的命,我也心甘情愿。” 石显停杯投箸,静静地听,客厅里忽闪忽闪的灯火,随着武一的讲诉,跳出一段精彩感人的往事。清溪河两岸青蛙们不知疲倦,蛙声阵阵,叫个不停,仿佛沉浸在往事之中,为石爷鼓噪。 武一十分激动,又敬了石显一杯,一双深邃的眼眸清晰明亮,看着石显仿佛看到了年轻的石爷。 他接着讲述:“过了三四天,石爷兴冲冲的回到客店,天红透抱着石爷,玉肩耸动泪流满面,泣不成声。石爷轻抚她如丝般的秀发,爽声道:‘好了!好了!从此再也不会离开你。’天红透破泣为笑,轻展玉手捶打石爷。我转身出门,有意腾出空间,让这对有情人尽诉离愁思念之苦,无不为之高兴。甚感石爷的情义,我不愿离他而去,打算终身相随。 夜里,石爷叫了一席酒菜,我们三人尽情地吃喝,享受着人世间的情和义,此刻,我们是天底下最不幸而幸福的人。天红透启朱唇,露皓齿,万般柔情自心中缓缓流出,那左顾右盼的双眸犹如一泓风情万种的秋水,秋波荡荡,柔情四溢,尚不能表达她心中的无限激情。于是,起身离桌,翩翩起舞,舒枝展叶,时而似流水潺潺,鸟语花香;时而似江流湍急,波涛澎湃;时而似春风荡荡,柳枝轻飞;时而似暴雨倾盆,狂风呼啸。载歌载舞,手舞足蹈,那情那意用肢体语言表达得淋漓尽致,痛快酣畅。天红透香汗淋漓,直跳得四肢无力,瘫倒在地。石爷妙语连珠,趣味横生,赞美之词溢于言表。我们开怀畅饮,痛快淋漓。石爷开口道:‘明日我们回石镇,我娶天红透为妾,武一也随去。你与红透以姐弟相称,过去的事犹如逝去之水,从今往后永不再提,不知你们意下如何?’天红透听后目放异彩,无声相对,我求之不得,跪地而谢。石爷急忙扶起我,真挚地叫了一声老弟。那夜是我终身难忘的一夜,如今记忆犹新。可惜他们已去,我独留于世,在无穷的怀念中苟且偷生。” 武一讲到此,满脸洋溢着幸福,伴随着遗憾。石显听至此,心境洞开,犹如一阵爽风吹走愁云,露出湛蓝的天,灿烂的太阳。 武一举杯道:“石郎中,我们为石爷干一杯,愿他含笑九泉。” “石姓有如此长辈,是晚辈的荣幸。可惜我晚生几十年,不能聆听教诲,实为遗憾。”石显举杯道,“好,为石爷干杯!” 一老一少,举杯畅饮。房后的青冈林里,传来几声猫头鹰凄厉的啼鸣。石显急着想听完这个故事,欲催武一,武一又斟满酒。大灰犬不知何时溜进来,长卧在门坎下,静静地听着主人的述说。武一呵斥一声,它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去。 赶走大灰犬,武一接着说:“回到石镇,石爷娶了天红透,自此我便以石爷小舅子的身份在石家住下,给石家看家护院,协助石爷做生意。石爷是郎中,医术高超,兼做些药材生意,名声显赫。他早已娶妻,育有一子,夫人通情达理,端庄贤淑,善于理家。刚来石家时,一妻一妾相安无事,和睦相处,日子过得其乐融融。石爷神采飞扬,舒心快乐,看到此情此景,我为石爷感到高兴。日子长了,石武氏开始刁蛮任性,横行霸道,整日趾高气扬,喝上呼下,一副主妇的做派,对石爷不再百依百顺。又过了一载,石武氏生下儿子立奇,自此更加变本加厉,目中无人。常常争风吃醋,与夫人争吵不休。她溺爱孩子,无论夫人的管教是否对错,都一味反对,闹得家中鸡犬不宁。有时我私下劝她,她不但不听,反而训斥我:你算什么东西!我满肚子的怒火,要不是看在石爷的份上,一顿痛打,离家而去。我很无奈,转而去安慰夫人,可是夫人也不领情,弄得我里外不是人。那些日子我真难过,很想离开石家。我把想法告诉石爷,他苦苦相留,我又不忍心。石爷在家日子难捱,把家事托与我,赌气外出,十天半月方才回家一趟。回来后石武氏不依不饶,说石爷在外嫖赌嚼窑,只顾逍遥自在,不管家人的死活。石爷苦不堪言,看在儿子的份上,忍气吞声。 石家的日子在吵吵嚷嚷中度过,夫人生下第二胎后,次年不幸夭折,她责怪丈夫外出,否则孩子也不会早死。一年有余,夫人生第三胎时,不幸难产而死。石爷归来悲痛欲绝,深感愧疚,自此郁郁寡欢,失去了生活的乐趣。 夫人走后,石武氏不再吵闹,对石爷温情陡增,但石爷早已心灰意冷,再也没有往日的激情。石爷潜心教子,送他们上学,尤其对长子立智疼爱有加,似乎想把欠妻子的情分加倍偿还在孩子身上。石武氏愤愤不平,时常拿孩子出气。如此不可理喻,石爷忍无可忍,狠狠地教训了她一顿,打得她皮开肉绽,卧床月余。自此,两人的感情更加淡薄。 后来,石爷把他的医术传授给立智,他潜心学艺,业有所成。但因自小痛失母爱,家人不和,勾心斗角,由此养成善于心计,唯我独尊,亲情淡漠的习性。奇智因为其母过分溺爱,失于教诲,任性放肆。成人后唯爱结交花哄,饮酒宿娼,秉好赌博,成了游手好闲的败家子。石爷见两个孩子不成器,痛心疾首,越发显得苍老,整日借酒浇愁,身心具疲。我耐心相劝,他充耳不闻。不久,身染沉疴。立智成家之后,与石武氏相处不甚融洽,石爷便与他分立门户,令其独自养家糊口。石爷念他有祖传医业,便分些薄产与他。立智心生忌恨,自此与石爷老死不相往来。 石爷支撑着给奇智成了家,石武氏心生悔意,对石爷百般呵护,精心护理。但石爷已病入膏肓,无可救药。石爷临终前拉着石武氏的手说:‘我决心娶你那夜,承诺从此你我再不分离,今生我做到了。如今,我将离你而去,望你独自保重,孩子们不争气,希望你多加教诲。’石武氏泣不成声,可悔之晚矣。 石爷单独见我,感谢我多年对石家的付出,给了我一笔钱,让我回老家颐养天年。我默默点头,眼泪扑簌簌地流。石爷后悔没有竭力劝我成家,至此孤身一人。他本想让他的孩子给我养老送终,但是儿子们都不成器,思来想去还是让我离开石家。我心里犹如万箭穿心,紧紧握住石爷的手,不忍他离我而去。 石爷走了,在寒风呜咽凤雨飘摇的早上,我的心犹如寒冬般冷落,空荡荡的如坠万丈深渊,一下子变老了。” 讲至此,武一长长的叹了口气,暗淡的月光洒在空落落的院子里,四周寂静无声,一切显得格外寂寞冷清。小菜没有一丝儿热气,在昏暗的灯光下,石显举起酒杯无声无息地与武一干了一杯。 “送走石爷,我向石武氏辞行,欲回秦川老家。石武氏哽咽道:‘我们从异地他乡跟石爷来到这里,这些年同在一个屋檐下,我有很多地方对不起石爷和你,如今追悔莫及。石爷已经去了,你这一走,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武哥,看在同乡的份上,我求你留下来,替石爷照料这个家,孩子们不争气,我一个女人家也无能为力。’我思虑再三,决定留下。为了石爷我不能就此离开,我要为石爷保住石家大院。 石爷的死对石武氏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她深知罪孽深重,但再也没有悔过自新的机会,内疚和自责时时折磨着她,整日独坐在石爷的灵前,郁郁寡欢,以泪洗面。儿子不听教诲,日嫖夜赌,挥霍无度。半年之后,石武氏悲愤交加,郁闷而死。临终前,她把石氏家族的传家之宝崇义金册交给我,嘱托我为石家大院寻找继承人。 石武氏死后,我深感责任重大,兢兢业业操持家务。奇智育有一子,年方四岁,取名雾儿。可这小子置妻儿不顾,整日沉迷酒色赌博,恶性难改。数载之后,家资耗尽,仅剩几亩薄田和石家大院。最后连媳妇都输给别人,他老婆难忍其辱,跳崖自尽。可他仍不知悔改,居然当祖屋归还赌债。我无可奈何,只得夜里悄悄去找立智商量。他却幸灾乐祸,对此不闻不问。我求得族人作证,拿出多年的工钱和石爷留给我的养老之资归还债务。奇智身无分文,猪朋狗友渐渐少了。不得已,他厚着脸皮四处求借,却遭来羞辱和臭骂。于是,他整日借酒浇愁,喝得酩酊大醉,时而醉卧街头,成了失魂落魄的浪荡公子。这可苦了雾儿,幸亏有我。雾儿的大妈时常救济他,给他些好吃好喝,可兄弟俩却因此大吵大闹互不相让。 一次,雾儿的大妈趁他大爹不在,把他接到家中。大妈在厨房里忙着给他弄好吃的,他独自在屋里玩耍,看见桌上放着一块银元就拿在手里把玩。忽然听见大爹的声音,雾儿匆忙跑出屋,慌忙中忘了放下手中的银元。他大爹刚出门,想起银元忘记带了,急忙返回来取,怎么也找不到,忽然想到雾儿刚从家里慌慌张张地跑出去,肯定是他偷了。于是不听老婆劝说,追到石家大院。奇智刚起床就被哥哥一顿臭骂,气不过兄弟俩对骂起来。后来竟然拳脚相向,被我劝开。奇智把藏在床下的雾儿扯出来,当面让孩子脱掉衣裤任他搜身。雾儿吓破了胆,在父亲的打骂声中索索发抖,哪敢吭声。我于心不忍拉走孩子,兄弟俩跪在天井里对天发誓,其言语令人心寒。立智大吵大闹之后气冲冲地回到家,对媳妇一顿臭骂。夜里奇智越想越气,揪出雾儿又是一顿痛打。过了数日,雾儿自床下找出银元,拿去还大妈。不巧又遇到了大爹。他不依不饶硬拉着雾儿找奇智,奇智硬说是立智冤枉他儿子。谁知雾儿又承认是他所为,立智得理不饶人,奇智甚感丢尽颜面,一气之下砍掉了雾儿的一根手指。当天我不在家,待我归来,雾儿已不知去向。我多方寻找,四处打听,杳无音信。 奇智找不到孩子,深感内疚,自此借酒浇愁。半年后,因醉酒不慎跌入清溪河淹死了。立智埋葬了弟弟,从此变得沉默寡言,疯狂敛财,上山采药不幸被毒蛇咬伤而亡。” 武一老泪纵横,良久默然无语。然后,慎重其事地道出找石显来石家大院的原因。 八入主石家大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八 入主石家大院 故事讲到此,石显恍然大悟。为爷爷感到骄傲,他不愧为有情有义的大丈夫,只因一句话,而愿意忍辱负重一生。同时也为父辈们深感不耻,他心目中父亲的形象轰然倒塌。石显双膝着地,跪拜武一。 武一扶起石显,说他这些年深居简出,苦度余生,苦苦寻找崇义金册传承人,了却心愿。如今如愿以偿,石显的为人颇具石爷风范,把石家大院交给他,死也瞑目。日后身赴黄泉,面对石爷,问心无愧。” 石显发自肺腑地感激武一,再次跪拜爷爷的好朋友,好兄弟武爷。 突如其来的变故,石显毫无心里准备,与武爷推杯把盏,喝得酩酊大醉,醉眼朦胧。武爷领着石显,跪拜列祖列宗,跪拜他无尚崇高的爷爷,心里感到无比沉痛。 石显踏着醉步,顶着朦胧的月光回到家里。杏儿坐在灯前苦苦期盼,儿子世英早已酣然入睡。杏儿给丈夫洗脸沐脚,侍候他睡下。 石显在醉意中辗转难眠,爷爷的音容笑貌在他眼前晃动,雾儿瘦弱的身影时不时地浮现在他眼前。他依稀记得记得雾儿颚下的那颗红痣,在心里呼唤:堂弟!回来吧! 一轮红日冉冉升起,纯净的空气和着野花和泥土的芬芳,照耀着清溪河两岸的崇山峻岭,巍峨峻峭。阳光穿过密林,洒在缓缓流淌的河面上,金光闪闪。雄鸡迎着骄阳纵声高歌,此起彼伏,房顶上炊烟缭绕,晨曦裹村庄,房舍沐朝霞,好一个艳阳天。 石显站在房前,深深地吸了口气。突然想起连忙钻进屋里,翻箱倒柜,大呼小叫。杏儿从厨房出来,从木柜里取出小巧的樟木箱子,石显看着锁死的木箱,母亲的遗言回荡在耳边。他盯着木箱,沉思良久,假如雾儿已不在人世,难道这箱子就永远尘封不动?他不想追究父辈的恩怨,但希望能弥补他们的过失。武爷期盼的眼神缠绕着他的心,如此犹豫不决,怎对得起武爷的一片赤诚。石显思虑再三,毅然决定开箱。 石显小心地撬开箱底,散发出浓浓的樟木香气,一块红色的绸子紧裹着一块银元,银元的表面灰暗无光。木箱的中间有一隔层,除去隔板,露出一个红绸小袋,小袋密密实实的用针线锁口。拆开袋子,里面装着一张银票和一封信。银票的数额不菲,信是父亲的亲笔。信上写道: 爱妻及显儿: 见字如面,余凭自身双手,不求祖上庇佑,穷半生之力,蓄积家财,想让妻儿丰衣足食,日子幸福美满,故惜钱如命,有时不择手段,甚至不顾亲情。吾弟虽不才,但作为兄长,我不曾教诲,任其放纵而为。心里埋怨父亲的不公,看着弟弟挥霍无度,贱卖田产,抵押妻子,家道日渐衰败,我甚感痛快。最后,甚至以祖宅抵债我也无动于衷。武一于心不忍,为保全石氏颜面,耗尽终身积蓄和养老之资,倾力归还赌债,保住石家大院。如此义举并未感化我,反而让我更加忌恨弟弟。后来,侄儿雾儿来我家玩,无意拿走一块银元。孩子尚小,并非偷窃,但我不顾情理,穷追不舍,以至雾儿逼不得已承认所为。我仍不依不饶,弟迫无奈断子手指,逐出家门。侄儿从此漂泊异乡,渺无音讯,生死未卜。弟弟因此追悔莫及,溺水而亡。埋葬弟弟后,我顿然醒悟,多方探寻雾儿下落未果,深感后悔。于弟弟祭日之际,写下家书一封,立此家训: (一)我半生之积蓄银票一张,待日后寻得雾儿归其所有,以赎长辈之过失。 (二)此银元立为传家之宝,以警后世子孙,钱财如粪土,家和万事兴。慎之,诫之! 立此家书,告诫后人。恐我日后不能遂愿,望妻儿照此而为。 石立智 石显读完父亲的信,明白了父亲的心,于己之过,勇于担当。责己之深,感人肺腑。敬佩之心,油然而生。他立誓完成父亲的夙愿,重振石家雄风,让长辈们无厌无悔,安然长眠。 石显直奔石家大院,武爷安然地坐在客厅内,桌上放着《石氏家产清册》。大灰犬悠然自得的长卧在厅内,见到石显发出几声低沉的轻吠,似乎在与他打招呼。石显长跪于地,武爷匆忙扶起他,眼睛湿润,嘴唇微颤,粗布长衫微微颤抖,嘴角边露出一丝笑意。他精神饱满,意气风发。如完成了一个壮举,显得志得意满,神清爽朗。 武爷带着石显,把石家大院的一草一木都交还与他。大灰犬跟着跑前跑后,兴奋不已。清毕财物,武爷带石显来到堂屋,从神翕后拿出灯笼点燃,转动香炉,随着嘎吱嘎吱的声响,神龛后露出一个四方形的暗道,一溜石梯,深邃黑暗望不到底。 武爷前面领路,沿着陡峭湿滑的石阶而下。武爷挪动石壁上的机关,神龛自动关闭,咔嚓咔嚓的声音在洞中回荡,经久不息。沿石阶直下数十米,穿越圆形拱道,隧道潮湿幽深,寒气袭人。拐弯折行,突见微微的亮光。再转弯直行,眼前豁然开朗,但觉凉风嗖嗖,青烟薄雾自头顶飘过,溶洞宽阔敞亮,顶上的钟乳石千姿百态,有的像盛开的花朵,有的像初出土的竹笋,有的像长矛,有的像利剑奇丽壮观。洞内空寂无声,洞壁古树斜挂,深数百米。洞顶有一圆孔,称天眼,仰头望去天如磨盘般大小。一只山鹰从洞壁飞起,如箭般的从空中飞出,射向远方。惊起数只蝙蝠扑打着翅膀绕洞盘旋。穿过林立的石钟乳,来到宛如堂屋的大厅,厅壁供奉着一尊石像,其装束犹如药王菩萨,武爷告诉石显,这是石氏祖宗,石显点香叩拜。武爷双掌合一,嘴唇翕动,似乎在向石氏祖宗交代。然后启动石壁机关,从石隙内取出锈迹斑斑的铁箱,箱内装满耀眼的金银珠宝,精巧的玉器首饰,以及传家之宝崇义金册,一并交予石显。武一告诉石显,崇义金册只传崇义山庄庄主,石家大院的主人。金银财宝是石武氏所留,要求传给石氏争气的子孙,重振家业,以光耀石氏门庭。 穿过大厅,前行百余米,远远听见哗哗的流水声。来到近处,一股涓涓细流从天而降,坠入悬崖石壁上,汇成一股流水直入壁下深潭。潭内怪石时隐时现,潭边青草翠绿,绿树成荫。盈盈潭水溢出,没入左侧小溪缓缓而去。深潭四周悬崖峭壁,古树参差,阳光自洞顶直射下来,和煦温暖。虽时值盛夏,犹如春夏之交时节,暖热适中。石显正欲言语,武爷微微摆手,直指对岸一块旁边长着小树的岩石。岩石上一只古铜色的小龟伸头探爪,休闲地沐浴着阳光。从一根沿壁而生的古藤上飞起一只小鸟,惊得小龟咕咚一声滚进深潭。武爷告诉石显,这就是有名的罗汉金龟,如今仅存一只,长年生活在深潭里。相传是石举人放生的十八只金龟中的一只,是石氏家族的活宝,鲜为人知。 走出溶洞,正值晌午。武爷把溶洞的地形图及机关开启方法传授给石显,留他共进午餐。石显把父亲的遗书交给武爷,武爷看后长叹一声,沉默无语。武爷与石显相约,后日是黄道吉日,石显正式入住石家大院。 石显归家与杏儿协商搬家,邀约几位同辈收敛家当。一切准备妥当,只待次日。石显决心重操祖业,让石家大院重现昔日辉煌。孝敬武爷,给他颐养天年,让他尽享清福,为他养老送终。 清晨,一伙人肩挑背扛闹闹嚷嚷的来到石家大院门前,一阵噼噼啪啪的鞭炮声打破清晨的宁静,回荡在院后的青冈林中。院内寂静无声,院门紧闭。石显上前一推,院门吱的一声开了。他走进大院,只见院内空空荡荡,未见武爷的踪影。他高声喊叫武爷,院后传来空旷的回音。这时一位石家兄长告诉石显,大清早他从镇回来,看见武爷穿过街道,后面跟着大灰犬朝镇外走去。又一位清瘦修长的小伙子补充说,他看见武爷乘船过河去了。 石显忽然明白,武爷已经离他而去。他匆匆打开客厅,方桌上放着一串钥匙和一只黄铜小箱。武爷不声不响地离开了,从此渺无音讯。 石显住进石家大院,在镇上购买了铺面,取名为“石家药铺”,开张营业。从此行医就诊,并与师傅的“廖家药铺”联手,收购山中的名贵药材,雄心勃勃,重操祖业。杏儿打理家务,空出原来的住房供养族中孤寡老人,石家开始逐渐兴旺起来。 石显虽然忙碌,但相隔十天半月总要进溶洞巡查,洞中的景致让他流连忘返,潭里的金龟因为去得次数多渐渐习惯了,不再躲躲闪闪,甚通人性。一日,石显照常进洞查看,忽见潭边有折断的树枝,茂盛碧绿的青草东倒西歪。石显怀疑有人闯进溶洞,赶忙查看,财物丝毫未动。他来到石像前,侧壁上有数行潦草的字迹,用洞中红色石块而写,隐约可见: 重返祖宅,携金龟而去,仇恨难消,报仇!雪恨!!。 雾儿!他还活着,石显惊喜万分,在洞里蹦跳,像一个顽皮的孩童,兴奋之余石显略有不安,不曾与堂弟谋面,他来去匆匆,神鬼不知,“仇恨”c“报仇”在石显脑中萦回。唉!不知何时才能相见,才能有机会解释,才能替父亲向他赔礼赎罪。 石显走出溶洞,心中忐忑不安。为了探寻雾儿的下落,他放出话来,说他在后山深涧里偶获金龟一只,其背刻有罗汉像,养自家中数日不慎丢失,望知情者告知,将予以重谢! 石家丢失罗汉金龟的消息不胫而走,传的沸沸扬扬,然而金龟始终渺无音讯。石显因此变得沉默寡言,心神不定。 石显自卧牛湖出诊归来,杏儿告诉他荣显耀带着老婆回来,大会宾客,祭奠祖宗,好不风光。邻居们说荣显耀来找过他,杏儿也没见着。荣显耀找他究竟因何事?肯定不是叙叙旧那么简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春风得意 踌躇满志 一求学 荣显耀出生于荣坝富裕之家,其祖上靠做小本生意买田置地起家,做事总是精打细算,勤俭节约。其父已拥有几十亩田地和两三处庄园,乃石镇屈指可数的大户。荣家虽然家境富裕,人丁兴旺,但与左邻右舍c亲朋好友相处融洽,从不财大气粗,盛气凌人。常常扶危济困,乐善好施。调解族里矛盾和家庭纠纷,以理服人,坦诚公平。因而在石镇德高望重,深得大家的信赖。 荣显耀自小聪明伶俐,七岁进私塾,与石显同师学业,两人学绩在伯仲之间,堪称对手。一次李先生读书至精妙之处,朗声大笑,“哈哈哈哈”,惊动了在座的学子。石显做着鬼脸,连声“嘿嘿嘿嘿”。荣显耀则大声高喊:“疯子”。李先生惊呼“妙对!”。学堂里一片哄堂大笑。 李先生授《中庸》里的一章课业,许诺当天能背诵者借《西游记》予他。临放学时,荣显耀走至李先生讲桌前。李先生问他能背诵否?他不置可否,自信地说:“诚者,天之道也”。李先生笑笑说:“诚之者,人之道也”,于是,去舍下取书置于讲桌上。荣显耀结结巴巴地居然背了下来。李先生说背诵得不够流利,荣显耀理论道:“我背得虽不是很熟,但尚未漏句,大慨只漏了四五个字,况且先生也未言明,背诵要达到何种程度。” 李先生笑着把书借予他,无不惊叹其记忆力非凡。 时至六月暑天,虽然深山之中尚比山外凉爽,但白日仍是酷暑难当。每当夜里凉风徐徐,人们总会在荣家天井里烧一堆火,熏些艾草c柏树枝之类,驱赶蚊虫。大人手持凉扇,聚在一起拉家常,偶尔听荣老爷说些山外的事。小孩则在旁边捉迷藏,玩老鹰捉小鸡,累了就躺在石天井里纳凉睡觉。凉凉的晚风吹来,让人睡意朦胧,爽快惬意。 这个暑天与往年一样,荣家的老管家赵伯每天早早地从山里弄些艾草回来。当夜幕降临,在天井里生一堆火,压上树枝和艾草,烟雾升腾。左邻右舍晚饭后,不约而同地聚在一起乘凉。今年有所不同,荣家的大少爷显耀说西游。每讲到精彩处,手舞足蹈,声情并茂。讲孙猴子神通广大,上天入地,斩妖除魔;猪八戒好吃懒做,拌嘴弄舌,惹是生非;唐僧好坏不分,善恶难辨,上当受骗;沙和尚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白龙马在危机关头口吐人言,献计出谋。九九八十一难,惊险重重,扣人心弦。妖魔鬼怪,老道神仙,活灵活现。人们津津乐道,仿佛置身其中。夜里万籁寂静,偶尔听见燃烧的噼啪声,近处虫子的唧唧声和远处几声狗的狂吠。孩子在睡梦中被蚊虫叮醒,大人们会用听来的妖魔鬼怪吓唬他。用扇子扑打扑打蚊虫,孩子尚未入睡,大人又竖起耳朵静静地听,生怕听丢了一个字。有时照顾孩子听过了头,便会央求荣少爷重讲,但其他听过的人又不从。这时大人便责怪孩子,下次忍心把小孩丢在家里,偶尔引起家人之间的矛盾,发生口角,打架闹架。 夜深人静,荣显耀讲到精彩处戛然而止。要知后事,且听明晚分解,潇洒离去。有人余音未尽,请求继续,这时赵伯便会以时日不早,明日少爷还得上学为由来劝阻大家,人们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如此整整持续了一个暑天,荣坝的人们徜徉在一部《西游记》里。从此,孩子们的嬉戏增加了新的内容。大家都争着扮演孙悟空,要想让谁当猪八戒,那一定要给些贿赂,或是协商轮流来做。有时因为扮演的角色不能达成一致,最后不欢而散,多日不相往来。邻里乡亲有时发生口角,说某人那张嘴脸跟猪八戒没两样,吵架骂妇人,说妖里妖气的跟白骨精一样。因为一部《西游记》,人们在嬉笑怒骂中找到了对应的角色。 荣老爷这个暑天心里很不畅快,儿子整晚说书,这可是下九流做的事。但邻里乡亲们喜欢,几次欲阻止老管家在天井里生火却又讲不出口,欲去学堂责怪李先生,但平时让学生多读点书,并无过错,况且儿子的行为也不违背祖训,思来想去,只得作罢。 次年,荣显耀在学堂读完“三字经”c“声律启蒙”之类的书籍,加修了《中庸》的部分章节。李先生觉得已尽为师之责,欲让荣家送他去香城兼山书院深造,以他的资质将会博取功名,谋得一官半职。对此,荣老爷也深有同感。他拜谢李先生,征得荣显耀的同意,将他寄宿到远房表亲李家。拜兼书院的黄老先生为师,继续求学深造。 荣显耀自从读过《西游记》后,对古典小说情有独钟。到了香城,他能借到更多的书,读《聊斋志异》,看《水浒传》一晃一年有余。对于古典小说中的人物,故事情节他几乎过目不忘。讲到书中的逸闻趣事,见解独到,论调新颖,同窗无不尊之敬之。黄老先生始终觉得他尚未潜心学习,但他的学业又不曾荒废,虽偶有训导,却又不知从何教诲,只得听之任之。 兼山书院创立于明正德年间,以蜀中南宋孝宗乾道本科进士黄裳字命名。黄裳曾任太学博士,博学多才,知天文晓地理,作《八图》,青史留名。书院历经数代,几破几立,历史悠久,声名远播。清朝时重建,黄老先生是黄裳第十代传人,举子出身,有其祖上风范,治学严谨,致使兼山书院威名重现,有过之而无不及。 举子和进士是中国历史上科举考试制度的产物,它的前身是汉代开始的“举孝廉”制度,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操就是通过举孝廉逐步成为汉末一代枭雄。隋朝进一步改革,隋文帝将所举的“孝廉”通过皇家命题进行统一考试后选拔录用,为开科考试的先河。到了唐代,科举考试制度基本形成,成为朝廷选用人才的一条重要渠道。唐代以后,科举考试制度成了固定模式。宋朝廷颁布了《考试法》,辅佐《太学令》实施,形成一套完善的封建社会考试制度。科举考试一般分为由下到上三级考试,清朝时期发展为四级。三级是府c省c部(中央),四级则是清中叶增设的县级考试。学子由乡c里c堡私塾读完四书以及“三字经”c“声律启蒙”等必修的课程后,到县书院或“考棚”进行考试,考试成绩合格者则被县学录取就读,这些学子称为“庠生”(民间称为秀才)。肄业期满,即可参加府试。府到部考试,规定每三年一考,即子c卯c午c丑开科,故称为“岁考”,如遇皇家大喜破例开科,不属“岁考”,故称为“恩科”。府试考中者称为“贡生”,“岁考”前三名分别为“拔贡生”c“优贡生”c“例贡生”;“恩科”第一名称“恩贡生”,第二c三名称“副贡生”,故有“五贡生员”之说。凡五贡生员,均可享受与省考“举人”同等资格,上京会考进士。凡府考生员,届时赴省参加省考,省考又称乡试。考试一般在春季举行,又叫“春围”。凡考试进榜者,统称“举人”。举人才有资格参与朝廷“会试”,高中者统称“进士”。朝廷所设的“三级考试”,有四门必考科目,即“医学”c“律学”c“书学”c“算学”,晚清时增加了“历史”和“兴地”。因此,一名优秀的考生要“过五关斩六将”,通过层层严格考试,一般大都知识渊博,具备真才实学。一旦金榜题名,进士及第,便可通达仕途,光宗耀祖。 荣显耀在黄老先生门下考中秀才,此乃荣氏家族近几代人的盛大荣幸。荣老爷则遍邀宾朋,在城里和乡下都隆重的庆祝。荣显耀不屑一顾,仍我行我素,潜心研究他钟爱的古典小说,乐在其中。 李家的曾祖母是荣姓出嫁之女,实为亲戚。李家世代经商,与荣家在生意上合伙多年。因为这两层关系,两家往来甚密。如今表亲李剑膝下有一对双胞胎女儿,殷实的祖业惟恐无人继承。当荣家把显耀托寄于舍下,李剑心中窃喜,期盼着有朝一日将他招为上门女婿。因此,对荣显耀照顾得无微不至。 荣显耀懵懂年少,不谙事理。虽荣家对其要求甚严,可无奈父母不在身边,李剑对他又十分娇惯宠爱,幼小年纪,就染上了骄横跋扈,恃才傲物,刚愎自用的恶习。 荣显耀沉迷于古典言情小说,从《西厢记》至当时盛传的《石头记》,百看不厌。后来甚至搜猎一些色情小说,正值青春懵懂的年龄,从此陷入其中,走火入魔,难以自拔。他常常纠集一伙同窗,宣讲言情小说中的色情故事。更有甚者,结伙上街追逐戏弄妓女,一次与街头混混斗殴火拼,打伤了一位同窗。如此伤风败俗,有辱斯文之事,引起社会名流的强烈谴责,联名请求学监严处肇事者,以净化社会风气。伤者家长追究书院责任,索求医疗费用。由于各方压力,书院不得不请当事者的家长,意欲杀一儆百,挽回荣誉。李剑得知,私下拜访联名者,全部承担医疗费用,向书院赔礼道歉,书面担保,此事才不了了之。 同窗贾拯,一表人才,身强体壮,甚喜读武侠小说,一腔少年豪气。因其父是屠夫,家庭出身低微,常常遭有钱有势的富家子弟的欺负。他忍气吞声,一再避让。后来,荣显耀来到书院,二人兴趣相投,谈武侠说言情一唱一合,视为知己。从此,再有人欺负他,荣显耀背地里给他出主意。一次,他与同窗李生发生口角,一群富家子弟不分青红皂白,群起而攻之。眼看贾拯势单力薄,荣显耀不但不帮他,而且还向着别人。贾拯满腔怨气,荣显耀一笑了之。两天后,荣显耀和贾拯上厕所,看到李生先进去,荣显耀拉住贾拯附耳低语。贾拯兴冲冲地冲进厕所,故意猛力向正在撒尿李生撞去,将李生撞到在地,尿撒一裤子。李生愤怒不已,一看是贾拯,怒火万丈,破口大骂。他猛地从地上爬起来,一手提裤子,一手挥拳朝贾拯击去。荣显耀站在门口高声疾呼:不要打啦!贾拯侧身一闪,顺势伸腿一勾,李生如饿狗扑屎,脸正好栽到地下残留的尿滩里。贾拯趁势朝李生屁股猛踢,荣显耀假惺惺地劝解。李生从地上爬起来,嚎啕大哭向门外跑,跑到门口裤子又掉了,引得众生哄堂大笑。后来先生调查打架的原因,荣显耀说他只看见李生挥拳打贾拯,贾拯避让,李生用力过猛摔倒了。李生吃了哑巴亏,记恨在心。双方矛盾恶化,从此水火不容。贾拯对荣显耀十分佩服,自此言听计从。 贾拯认识几个街头小混混,介绍给荣显耀,他们搅在一起,偶尔做些偷鸡摸狗的事,参与打架斗殴,寻求刺激。荣显耀时不时地带贾拯到李家,李家人见贾拯玩世不恭,很不喜欢。李剑认识贾拯,知晓他和小混混染在一起。提醒荣显耀交友要慎,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荣显耀不以为然,引经据典,说春秋时的孟尝君门下有食客三千,不乏鸡鸣狗盗之徒,他交友甚广,目的是为己所用。多个朋友多条路,关键靠自律,把握分寸,做到出污泥而不染。李剑无言以对,但心有余悸。好在不久贾拯因打伤同窗,负气离开了书院。 荣显耀行为不检,黄老先生多次教诲,他当面言听计从,事后无动于衷,根本无心学业。黄老先生在叹息之余甚感无奈,只得请来其父,几次三番,他仍无改过之意。要么不到书院,在外鬼混;要么萎靡不振,好像从娘胎里落下来就没有睡醒。后来。干脆向书院提出休学,荣老爷左哄右劝,他仍不改初衷,坚持己见。 荣显耀在外混了几个月,眼见混混们一天东打西杀,欺软怕硬,为非作歹,百姓深恶痛绝,暗暗诅咒痛骂。昼潜夜出,饥饱不均。如此生活,荣显耀有所厌倦。李剑看在眼里,不失时机,好言相劝,又让两个女儿前去说服。荣显耀不想失去表妹们的信任和崇拜,答应回书院继续学业。 李剑免不了托人送礼,各处打点,这才遂了心愿。急忙将喜讯传回荣坝,荣老爷亲自进城,摆酒席致谢。李剑无不自豪,在荣老爷面前把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夸奖了一番。醉翁之意不在酒,荣老爷心知肚明,荣显耀与两个表妹相视而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 恋爱 李家一对双胞胎姐妹,姐姐叫静茹,妹妹叫宁茹。姐妹俩形影不离,出双入对,感情甚笃。姐姐心情舒畅,妹妹也会喜笑颜开。妹妹偶染轻疾,姐姐也顿感身体不适。她们心灵相通,喜怒哀乐,言谈举止,无不雷同。唯一不同的是宁茹走路微微带跛,因幼时不慎摔伤,左腿落下伤残。李剑视姐妹俩为掌上明珠,置办东西总是成双成对,把姐妹俩打扮得一摸一样。外人难以分辨,常常闹出笑话。荣显耀初到李家,时而把静茹当成宁茹,偶尔又会把宁茹叫成静茹。姐妹俩从不辩解,抿嘴而笑,弄得他无所适从。只有姐妹俩走动时,他才不会出错。不过,宁茹心里不畅快,静茹也很难过。但是,荣显耀从不顾及她们的感受,除了读书就是玩耍。久而久之,姐妹俩习以为常,知道荣显耀并无恶意。 姐妹俩虽然从未进过学堂,但李剑曾请先生来舍教导。初始只是希望她们能识字段句,闲时读些书陶冶性情,谁知她们十分入迷。李剑怕耽误女儿们的手工针线,两年不到就辞退了先生。可是,她们甚喜读书,不识的字或不懂的就会缠着李剑问个不停,非得弄明白不可,有时弄得李剑心烦意乱。这时,她们便会说些典故,讲些笑话给李剑听,弄得他哭笑不得。有时,李剑暗自叹息,她们要是男孩子该多好!自从荣显耀来到李家,姐妹俩时常向他请教,这使他感到无比自豪,倾其所知耐心赐教。李剑落得清闲,看着孩子们其乐融融的样子,甚感欣慰。 荣显耀有时给姐妹俩讲书院里的逸闻趣事,在一起猜猜谜语,对对对联,说些书中看到的笑话。这时,书房不时传来阵阵嬉笑声,气氛活跃,李家不似从前,充满活力。看着孩子们活泼开朗,亲近友爱,李剑夫妇心中窃喜。 姐妹俩开始称荣显耀为表哥,后来戏称他为小先生,不知从何时开始称他为耀哥,荣显耀倍感亲切。他没有亲姐妹,而今有如此美丽可爱的两位表姐妹时常相伴,虽自小离家,偶尔伤感,但从未感到寂寞。他的少年是如此的快乐,从心底感激她们,感激李家。慢慢地,荣显耀心里滋生出一种感觉,那种只有对家才有的感觉。 姐妹俩争着照顾荣显耀的饮食起居,该吃什么,该穿什么,该买什么,一切是那么无微不至。像姐姐关心弟弟,又像母亲关爱孩子,弄的荣显耀误认为她们是姐姐,可实际上她们比他小一岁。但是女孩儿总是早熟,心细,这是荣显耀从小说里了解的。 荣显耀偷看言情小说,本不想让她们姐妹知道。然而,在荣显耀上学的时候,静茹帮他收拾房间发现了,她偷偷地看,竟然入了迷。正值情窦初开的年龄,对此诱惑实难阻挡。宁茹发现姐姐总是躲在屋里足不出户,悄悄窥视终于发现了她的秘密。欲将此事告诉父亲,吓得静茹苦苦哀求。宁茹扑哧一笑,抢走书跑回房间关上门细读,无论姐姐怎么敲门,她就是不开。一本书姐妹俩抢着看,时而发生争执,闹得不愉快。后来,她们干脆坐在一起看,如醉如痴,置身于故事的情节之中,与人物同喜同乐,同哭同悲。 近来,荣显耀情绪颇为反常,时常沉默寡言。静茹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总是躲躲闪闪,看她们的眼神蕴含着几分怪异。后来,偶闻父母谈起耀哥不专心学业,黄老先生要求面见其父,静茹探问原因,李剑顾左右而言他。 香城的夏天和山里不同:山里虽然白天炎热,夜晚却是凉风徐徐,人们聚在一起纳凉闲扯,谈笑风生。然而,城里的夏天没有一丝丝风,像住在蒸笼里,闷得人发慌。荣显耀突然思念起文昌殿和石显他们相处的日子,思念起在天井里说《西游记》的那段时光,乘凉时讲给表妹们听。静茹双肘放在膝盖上,双手托腮,忽闪着双眼,似乎坐在荣家的天井里听耀哥说书。宁茹静静地坐在椅子上,面含微笑,双眼眨都不眨地盯着他。 荣显耀看了看静茹,只见她托着粉腮,犹如一双细嫩修长的手托着玉雕的活脸谱。两片红润的嘴唇微微相碰,仿佛碰碎了,碎声舒心悦耳。香汗微渗的额下镶嵌着一双明亮忽闪的眼睛,神光欲滴,摄人心魄。静茹起身,给耀哥添茶。瀑布般乌黑发亮的青丝直挂腰间,轻拂着喷薄欲出的双股,颀长的双腿支撑着生机勃勃的躯干,着一身黑色青边套装,身材修长匀称,步履轻盈敏捷,转身坐在荣显耀身边。荣显耀讲着讲着分了神,忽然发现静茹竟然如此艳丽,如此青春焕发,朝气勃勃。 荣显耀不敢多看,眼光移向宁茹,见她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嘴角挂着微笑,和乐安详,如一泓碧绿澄清的湖水,只有一只飞翔的蜻蜓偶尔在水面上荡起微波。乌黑的长发安静地垂在椅子的靠背上,她抬头挺胸,目光如温柔的月光笼罩着他。安静的外表下蕴含澎湃的青春活力,含蓄绽放。 荣显耀戛然禁声,他飞转的思绪从孩提的回忆驰骋到令人神思遐想的空间,徜徉在花丛中,尽情地享受着两朵绽放的鲜花争奇夺艳。一个静如止水,一个动如狡兔,貌美如花,光彩夺目。唯有从神态中方能一决雌雄,真是动中有静,静中有动,姐妹俩的神态在荣显耀的思绪里搏斗,谁轻谁重,实难取舍。 月光从四合院的天井上空直射下来,小院里寂静无声,静茹起身在天井里转了转,荣显耀仍然遨游在遐想中。 “耀哥,怎么了?”荣显耀没吭声,静茹在他身后,轻柔得一拍。 “唉!该休息了。”荣显耀回过神来,答非所问。 “耀哥,近来你总是愁眉苦脸,闷闷不乐,时常魂不守舍,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究竟怎么啦?”静茹无不担忧地问。 “身体不舒服吗?”宁茹焦急地问。 “还是想家了?”宁茹接着问,“有事就讲出来,不要憋在心里,对身体不好。”荣显耀满脸通红,转身朝书房走去。 “哦,明白了。”静茹,宁茹相视而笑,异口同声地说。 李家的房舍是一扇大门关住两个小四合院,一面依江,一面临街。外院有客厅c书房c厨房c餐厅等等,荣显耀住在外院的楼上。李剑夫妇及女儿住在内院,其他杂役人等住在外院后门外的一排小房子里。 静茹把茶具收到书房里,见荣显耀端坐在灯前发愣。见静茹进来,慌乱地站起来接过茶具,触到了静茹的手,滑滑的,嫩嫩的。他浑身酥麻,顺势将茶具放回书桌,瘫坐下去,痴痴地望着静茹的背影。静茹回头一瞥,正好与荣显耀的目光相遇,犹如闪电,撞得心中火花四溅。静茹一甩长发,满脸盈着恬静的笑飘然而去。显耀依恋不舍,后悔笨嘴笨舌,怎么不留下她。 荣显耀站在外院的楼梯上,悄悄偷看宁茹的房间。静茹倩影在窗前不住地晃动,好像在帮宁茹梳头,动作娴熟优雅,姐妹俩有说有笑。突然,房门打开,静茹走出来。她已退去外套,内穿白丝短卦,丰满的娇躯在淡淡的月光下显得妩媚动人。荣显耀赶忙爬上楼梯,钻进房间,匆匆掩上门,象做贼似的心怦怦直跳。 月光从窗外照射进来,荣显耀辗转反侧难以入眠。静茹的倩影如游魂在他的脑海里飘浮,那乌黑的头发,红润的嘴唇,白皙的肌肤,修长的双腿,坚挺傲立的始终在他的眼前晃动。他心里升腾起一股想拥抱她,亲吻她的冲动,不知不觉荣显耀把她想象成小说中的人物,和她畅游在爱河里,沐浴着爱的雨露,享受着爱的温馨。思绪如脱缰的野马,在爱的荒漠里驰骋。 夜里,荣显耀南柯一梦。梦见拥着静茹的娇躯,轻轻地抚着,甜甜地吻着,玉润光滑的肌肤令他兴奋不已。静茹的玉臂宛如洁白柔软的棉巾,在寒冬里缠绕着他的脖子,掬他如怀,贴紧他的胸脯,一种从未有过的快感令他飘飘欲仙。突然,静茹不见了,他着急地大喊大叫。惊醒来,怀中紧抱着一床棉被,他感觉胯间湿热,用手一摸,原来是春梦,他顿时羞愧难当。 荣显耀时时刻刻地想着静茹,有时早早地从书院溜回来,有时装病干脆不去,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静茹常常避开宁茹,找借口单独与他相处,两颗心越靠越紧,从眼神和话语间流露出彼此的倾慕之情,只是隔着一层纱,在痛苦的煎熬中享受着爱的甜蜜。 静茹本来想求妹妹帮忙,看她心神不灵,心事重重,时不时冲她发脾气。她几次话到嘴边又硬生生的吞了回去。宁茹自小落下残疾,时而流露出自卑的心理,静茹身为姐姐,从小什么事都让着她。即使父母添置的一摸一样的衣服,她也会让妹妹先挑。但宁茹十分明理晓事,好东西从不占为己有,总是与姐姐分享,甚至姐姐嘴上说不要,而心里想要的东西,她会变着法子给她。其实常常是姐姐占她的东西,有时虽感到有点委屈,不过她心中无悔。因此,从小到大,姐妹俩总是相亲相爱,相安无事。 荣显耀几次想表白倾慕之情,由于朝夕相处,彼此如亲兄妹,实在难以启齿。然而,又难以承受相思的折磨,只得提笔写了一封书信,揣在怀里,找机会交给静茹。 一日,荣显耀早早从书院回来,静茹痴痴地站在内院门口,左顾右盼。荣显耀打过招呼径直走进书房,静茹紧随其后,只见荣显耀在衣兜里慌乱地翻寻,又翻遍了书柜,逼得满脸通红,手足无措。 “耀哥,慌慌张张的,找什么呢?”静茹诡异地问。 “重要东西,送你的。”荣显耀仍然埋头寻找,重新翻了一遍,神情沮丧,失望得要命。抬头一看静茹,只见她笑容满面,楚楚动人,幸福的感觉顿时涌上心头。 “如此看来我无福消受,真遗憾。”静茹笑眯眯地说。 “罢!罢!罢!空了我再写给你。”荣显耀无奈地说。 “哦,明白了。”静茹笑笑说,“不会是宝哥哥给林妹妹的情诗吧!” 不幸被静茹言中,荣显耀的脸火热发烫,羞涩难当。他坚信静茹偷看了《石头记》,百密一疏,还是被她发现了。 “给!”静茹递给荣显耀,转身跑出了书房。 丢失的情书,竟然落在静茹的手里,他心咚咚的直跳,颤动着双手打开,只见静茹在信尾写道: “蒙君错爱,万分感激。你情我意,两厢情愿。在天比翼,在地连理。终身相托,互不相弃。白头偕老,共度此生。 李静茹某年某月” 荣显耀看后不禁狂呼,惊得仆人李妈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急匆匆地跑进来。 荣显耀和静茹拥有幸福的爱情,仿佛拥有了一切。他们疯狂地看言情小说,想从中找到属于他们的故事。 爱着不爱你的人是不幸,被爱是幸运,两人彼此相爱才是幸福。宁茹是不幸的,她深爱着荣显耀,荣显耀似乎不知情,她残酷无情地忍受着心灵的煎熬。 原来,在书房门口,宁茹拾到荣显耀写给姐姐的书信,看后心如死灰。她本想毁了它,但是耀哥痛苦c忧伤的神情,姐姐渴望c期盼的眼神,浮现在她的眼前,她于心不忍,这里面凝结着对爱的希望和渴求。几年来,姐姐精心抚育的爱,终于含苞待放,她不能因为她的一己之念而毁了他们的幸福,那样太卑鄙,太自私! 随后,宁茹把书信交给了静茹,静茹欣喜若狂,紧紧地拥抱着妹妹。 荣显耀每天都要看好几遍他爱的信物,称它是举世无双,独一无二,是他们爱的宣言,爱的见证,他将永远完整无缺地保存它,永远无怨无悔的爱她。其实,荣显耀不明白,爱没有永恒,随着时日的变迁,经历的不同,变得纷繁陈杂。关键在于如何经营爱,赋予爱新的含义,让爱变得有声有色,持之长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 入赘 夏季,是荣显耀喜欢的季节;夏季,是荣显耀幸运的季节。 少时,白天光着屁股在清溪河里喜闹戏水,抓螃蟹捉乌龟。夜里在荣坝的天井里神气十足地讲西游,数星星,听蛐蛐,留给他无穷的回味。这个夏天,他如愿以偿捕获了心上人的芳心,炽热的爱情宛如夏日火辣辣的天,如此痴情狂热让静茹喘不过气来。此时,正好李剑随夫人回娘家,准备携姐妹俩前往,静茹也想离开几天,让荣显耀静静。因为父母尚不知情,而别人已在说长道短。另外,静茹想寻找机会告诉母亲。可是,刚离去又按耐不住思念之情,荣显耀的影子无时无刻地在她脑海里闪现。然而,母亲却打算住一段时间。宁茹明白静茹的心思,自愿留下来陪伴母亲,让姐姐找借口提前回去。 荣显耀如坐针毡,心急如焚,无穷的思念令他寝食难安,盼星星盼月亮,期待静茹早日归来。每日放学回家,他先跑到后院,倘若无人,他便急着寻问李妈,日日如此。有时人在书院,就开始寻思,祈祷,回家一定能见到静茹。有时晚饭后,睡觉前仍不死心。昨晚,他梦见静茹,今日刚一放学,就飞回家。前院,后院,书房都寻遍了,不见静茹的踪影。她是否躲起来了想给他一个惊喜呢?想着,急忙来到静茹闺房,敲门数遍,鸦雀无声,他失魂落魄地回到书房。如此惊魂不定,茶饭不思,方才几日逐渐消瘦。 这日,荣显耀从书院飞奔回家,刚迈进院门就嗅到一股醉人的气息,直觉告诉他,静茹回来了。他刚跨进书房,静茹猛地扑进他怀里。他欣喜若狂。静茹静静地靠在他的怀里,玉体轻柔,柔若无骨,嘴里轻声咕哝,凤眼微闭,娇躯柔弱无力。荣显耀紧紧地搂着她,她四肢颤抖,仿佛失去了呼吸的力气,最后整个人瘫懒在荣显耀的怀里。荣显耀神情恍惚,飘飘欲仙,瘫坐在椅子上,相拥无力。慢慢地,显耀的右手颤抖着探进他极度的兴奋,快要窒息,静静地不敢动。静茹微微睁开眼,急忙坐起来,拾起不知何时掉在地上的书。荣显耀看着她红彤彤的脸,忽闪忽闪的眼睛,妩媚动人,撩人心弦。 李妈招呼吃晚饭,荣显耀吻了吻静茹的脸颊,拉着她细腻娇嫩的玉手。刚迈出书房,静茹赶忙把手抽回去。 李剑因为生意上的事,第二天就出门了,家中就剩荣显耀和静茹。在这自由的空间里,他们无拘无束地尽情地享受着爱情,贪婪地吸食着爱的甜蜜,不思人间烟火,达到了忘我的境界。 荣显耀虽然去了书院,但心却留在家里,到书院匆匆晃悠一圈就溜回来。午饭后,静茹百无聊奈,耀哥的身影总在眼前晃动,那激情奔放的吻,那柔情似水的抚爱,令她回味,令他陶醉。坐在书房,守候着,期待着,想象着有时她寻些书,看上几页,翻上两篇又觉得无趣。踱到院子里,看着院门,上楼在窗口瞧瞧街上的行人又折回书房,百无聊赖。她寻找言情小说,翻来翻去都看过。忽然想到耀哥的睡房,直奔楼梯而去。 李家大院犹如一个“日”字,“日”字的一头是井巷子,直通码头。巷子中间有道敞亮的出入口,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道双开的实木大院门,院门呈朱红色,门的正中凸刻着两位门神,威风凛凛,叱诧风云。门前左右两旁,昂首挺立着一对花岗石雕的狮子,雄壮威武。雕刻栩栩如生,一看便知出自名家之手,足以显示主人的风雅和富有。步上几级石梯,进入院内,天井用大理石铺成,院中一座别致小巧的假山,山峰突兀,一株迎客松耸立山间,青翠欲滴,四周植有奇花异草,清香扑鼻。房屋一楼一底,雕梁画栋,古色古香。大院的一面临街,开着数间铺子,经营丝绸,茶叶等,另一面紧临一道港湾,站在楼上,启窗而观,水面风平浪静。白日小船穿梭往来,忙忙碌碌,夜里静静的躺在水边,犹如劳累一天的人们心安理得地歇着。偶尔有几只渔船靠过来,月明星稀的夜晚,江面上星光闪闪,渔火点点,别有一番风味。 “日”的中间那一横上又有一道敞开的院门,靠门的左右墙壁上画着两副山水画。画中山峰高耸,流水潺潺,树木葱茏,鸟语花香。细腻逼真,色调宜人,让人赏心悦目,真是: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 跨进院门,里面是内院。内院的天井中间是鱼池,鱼池的形状象太湖,湖边塑着“小儿垂钓”图,池里红色鲤鱼畅游其中,几只青蛙伏于池边,偶闻脚步声,扑通一声跃入水中,其声清晰悦耳。又有几只酷似青蛙,但背上凹凸不平,颜色各异,“梆梆梆”的叫声宛如敲击木鱼的声音,人们取其声呼其为“梆梆”,其实是蟾蜍的一种。 内院与外院格局相似,但其情调不一。外院人来人往,热闹喧嚣,这是主人接触外界,体味人情冷暖,纵观世间百态的窗口。内院幽静雅致,是主人修身养性,决断家务,独享合家欢乐的处所。这就是家,内外有别,其形状如“日”字,“日”中应有尽有,足以显示这家人过着与众不同的日子。 静茹走进荣显耀的房间,翻箱倒柜,她也不知道想找什么。夏日中午,娇阳似火,香城犹如一个小火炉,虽临江而居,偶尔凉风爽爽,但闷热困乏,瞌睡恹恹,甚感无聊。她抓过枕头,想舒舒服服的躺在耀哥床上,嗅着他残留的体味美美地睡一觉。突然,她看见枕头下藏着一本书,《金瓶梅》几个字跃入她的眼帘,甚感惊喜。不知耀哥看的是什么好书,居然放在睡房里独享。她匆匆翻开,看了故事概要,甚感羞愧,气呼呼的扔下床。过了会儿,又拾起来,翻开急速浏览,书中的描写令她脸红心跳,但又极具诱惑力。虽涉猎未知,感受到其间的奥秘,心跳刺激。看着,看着,被书中裸的描写勾起了欲念,体内热气翻滚。她紧闭双目,羞愧难当。 荣显耀向先生告了假,午饭后匆匆赶回家。寻遍所有的去处也未找到静茹,佣人们正在午休,他顿感无聊,好想午休。上楼来到卧室门口,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静茹躺在床上,犹如一条美人鱼晾晒在沙滩上,无暇的躯体上虚汗点点。《金瓶梅》掉在床前的楼板上,封面上潘金莲正妩媚地淫笑,仿佛在嘲笑世人,骂她为。又好像在告诫世人,性是人之本能,只不过表现的方式不同罢了,只要不辱常理,与深爱的人尽情享受吧!人生只有情爱与和谐完美,才能达到快乐至深的境界,试问世间又有几人能达到,何以笑我? 荣显耀像触了电,全身颤抖不已,脑子里一片空白。 积蓄在体内的像火山一样迸发出来,长久的痴心妄想让他乱了方寸,他完全失去理智,身不由己,猛地扑了过去。静茹进入忘我之境,突遭惊吓,猛睁双眼,几欲惊呼。荣显耀在慌乱之中堵住了她的嘴。此刻,静茹方知是她心仪已久的情郎,心甘情愿地 一朵绽放的鲜花忽遭暴风骤雨的袭击,静茹小声抽泣。显耀不知所措,轻轻吻着她的眼脸,苦涩的泪水咸咸的,品尝着爱的另一种滋味。他静静的安抚她,慢慢的静茹停止抽泣。 显耀拥着静茹,直到她平静如初。寻问她的肌肤为何如此细腻光滑,她说幼时不知父亲寻到何偏方,常用药水浸泡她姐妹俩的躯体,致使她们的皮肤柔嫩光滑而富有弹性。因她自小好动,常偷偷地从澡盆里溜出来,所以,她的皮肤没有宁茹的好。显耀心想,静茹的肌肤已如此美妙绝伦,那宁茹的呢? 宁茹陪妈妈在舅舅家玩,没有伴儿,想着姐姐和耀哥独处,不知他们进展如何?相爱的两个人呆在一起,肯定如胶似膝,甜蜜无比。姐姐向来心直口快,敢作敢为,热情奔放,青春四溢。耀哥年轻英俊,才华横溢,不拘小节,常有些与众不同的想法往往让人难以接受。如此的两个人独处,进展肯定神速。但千万不能太过急,她无不为姐姐担忧。想着想着,宁茹开始烦躁不安,本想躺在铺里午睡,不知怎的,躁热难受,怎么也睡不着。她来到客房,只见母亲和舅母边做衣服边聊家常,看着她红扑扑的脸蛋,以为她生病了。母亲伸手一探,宁茹的脸益加红润滚烫。母亲问她,她只得借口说睡觉刚起来,其实心里羞愧不已。 荣显耀心猿意马,时时刻刻想着静茹,不得不再次提出休学。黄老先生见他无心学业,与其在书院混日子,不如随他去。荣显耀整日呆在李家,也不愿回荣坝。李剑让他学做生意,他闲时去店铺转转,对此也不感兴趣。 转眼时至初秋,天气渐渐的变得凉爽起来。荣老爷来香城,李剑正式提出想招显耀为婿。荣老爷有些不舍,显耀毕竟是家中长子,想让其支撑门面,光宗耀祖。征求显耀的意见,他却满心欢喜,点头应允,荣老爷失望叹息。荣显耀深知父亲的想法,劝慰父亲,他虽然入赘李家,但仍然是他的儿子,荣家的子孙,其姓只是代号而已,本质难以改变,况且荣家还有显辉,传宗接代不用犯愁。荣坝是他的生养之地,但环境恶劣,父亲总不会希望儿孙过得不好吧!荣老爷知其所言在理,是否同意?他虽未明确表态,其实已经默许。 静茹近来有些挑食,时常瞌睡奄奄,有时感到恶心呕吐。母亲以为她生病了,便请来大夫为她诊治,但静茹坚决不从,从她慌乱的眼神中,母亲似乎明白,再三追问,她总是闪烁其词。后来身体反应更加剧烈,时常呕吐不止。宁茹私下寻问,她不得不如实相告。 李剑夫妇从宁茹口中得知事情的真相,深深责怪静茹。生米煮成熟饭,无可奈何。略感安慰的是女儿跟显耀十分匹配,并且两情相悦。家丑不可外扬,李家几番商量,不得不厚着脸皮把此事禀明荣老爷,以求早日完婚。虽然有些脸面上挂不住,但是这也是李家所希望的,因而顺理成章,热热闹闹地完了婚。 荣显耀突然结婚,并且不久有了孩子世钰,深感责任重大,静下心来又想到学业,将想法告知岳父和妻子,全家颇为高兴,全力支持他复学。 岳父李剑如愿以偿招了个称心如意的女婿,又喜得孙儿,乐滋滋的专心经营祥瑞布庄,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岳母,静茹,宁茹三个女人整天围着世钰转,把小家伙服侍的服服帖帖。 显耀潜心学习,进步神速,深得黄老先生的赞许,浪子回头金不换,可喜可贺。 李家合家欢乐,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唯一遗憾是宁茹始终不愿出嫁,成了全家人的一块心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四 日逢三喜 阵阵凉风夹着淡淡的鱼腥味,从叉港里扑面而来。江边的柳枝轻轻飘荡,向停泊在港湾里的渔船挥手致意。渔夫们成群,闲坐在船头欣赏过往的行人。船舱里渔妇们点燃晚炊的烟火,准备晚餐,为夜间出港捕鱼而忙碌。 荣显耀徜徉在柳絮之中,随手折断一根柳条,轻轻拍打着岸边围栏,低头沉思。忽然“啪”的一声脆响,他狠狠地朝柳树杆抽去,手中的柳条折成两半截。一半截似箭一般朝江面直飞而去,坠落在水中,惊起船边渔夫们捕鱼的水鹰,扑腾地扇着翅膀,拍得江面水花四溅。荣显耀把手中的另一半截扔进江里,昂头挺胸奔井巷子而去。 井巷子是一条窄而短的小街,位于香城的东边。 晴朗的天气,登上南山攀上白塔,鸟瞰整个香城,它犹如一个巨大的“井”字,模糊能辨出东西走向和南北走向的各两条街。由于地形的局限,东西走向的街道宽窄不一,甚至被阻碍物拦腰斩断,形成一条条死街,犹如盛水的竹筒,被称为“筒子街”。“井”字的中间高高耸立着一座四层古钟楼,钟楼青石砌成,由八根四四方方的石柱托起。每层四角上翘,每只角上悬挂着一口巨大的铜钟,四周挂着无数的小钟。相传经风一吹,大小钟齐鸣,发出悦耳的响声,不过千载难逢。若钟声响起,此方百姓十有将遭受灾难。这钟还是不响为好,再动听悦耳也犹如丧钟。钟楼底层是东西南北的交汇处,古钟楼是香城的中心。多少年来香城人为拥有此楼而自豪,炫耀“香城有座古钟楼,一头插进天里头”。 井巷子是“井”上面那一横右边的那一小截,街的一头直通鼓钟楼,一头出东门与江边码头相接。街道狭窄,但很热闹,聚集着南来北往走夫游足,江湖郎中,看相算命的术土异人,也是街头混混儿们时常出没的场所。荣显耀进入东门,边走边欣赏街边的小摊,忽见前面围着一群人,堵在街道上。他侧身挤进人群,只见一个十来岁的小孩,蓬头垢面,穿着一件无袖破棉袄,夹袄上露出的棉花成了黑色,结成小卷儿。他头发纽成一绺一绺的,结成无数的小辫子,蹲在街边。手里紧捏着一只极小的乌龟,纹丝不动,若不是躲在头发下的那对小眼珠偶尔动动,还以为是一尊小乞儿的塑像。小乌龟的头忽儿伸出来,又猛地缩回去,如此数次,小东西很有灵性,感觉无危险,终于小心翼翼地伸长脖子向四周瞧瞧。蹲在小乞儿面前的小青年,手里拿着一根柳条,突然照着小乌龟伸出的头抽过去,小精灵悠地把头缩进龟壳里。柳条抽在小乞儿乌黑的手上,他怒目圆瞪,小青年大吼道:“瞪什么瞪,在‘小爷’的地盘上,抽你‘乌龟’有何碍?”说着又一柳条抽过去,小乞儿反映迅速,敏捷地抓住柳条夺过去,扔在地上。小青年抢夺小乞儿手中的小乌龟,小乞儿死死护着,与小青年扭成一团,围观的人大声起哄。小青年虽比小乞儿高出一头,但身体瘦弱,又要顾及他的青绸小衫,怕弄脏弄坏了,始终夺不到小乌龟,气得破口大骂。这时从人群中挤进一青年,身着丝绸衫,穿一条宽筒裤,墩头高大,虎背熊腰,一条乌黑粗壮的辫子在脖子上绕了两圈,闪闪发亮。他伸手一拉小青年,小青年一个趔趄栽进他怀里。 “干豇豆,你逞什么雄,欺负小孩儿算个。”那青年骂道。 “嘿嘿,贾哥。”干豇豆满脸堆笑,规矩地站到一边。 小乞儿一声不吭地蹲回原处,低头看着手里的小乌龟,脏乎乎的像一只落在粪池里的小山羊被晒干了一样。 “散了,散了!闪开,闪开!别挡道。”贾哥像赶鸭子似的挥着双手驱散围观的人群,走到小乞儿身边问:“小哥,你这小乌龟是卖的吗?” 小乞儿看看他,没吱声。 “哑了,贾哥问你呢?”干豇豆吼道,小乞儿瞪了他一眼。 “嚎啥?”贾哥瞪了一眼干豇豆,不再吱声。 贾哥细瞧小乌龟,只有大螃蟹那么大,呈古铜色,龟壳上的花纹般般大,小巧玲珑,十分可爱。 “小哥,给我瞧瞧你这小乌龟如何?”贾哥问。 小乞儿把小乌龟递给他,这时围观的人大都散去了,只有几个年轻人不忍离去。荣显耀挤到贾哥身后,仔细观察:小乌龟背上有一副模糊不清的图案,隐约可见一尊罗汉居于龟背中央。罗汉四周均匀地分布着古铜币的图案。贾哥把小乌龟翻过来,龟身下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两排古铜币图案,每排四枚。荣显耀禁不住地惊呼:“金龟!” 贾哥转过头来,见是荣显耀,惊喜地喊道:“荣显耀!” “啊!贾拯!”荣显耀叫道。 他们伸手相击,贾哥连忙把小乌龟还给小乞儿,拉着荣显耀叙旧情。荣显耀哼哼地答应,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小乌龟。贾拯明白荣显耀在想什么,于是对小乞儿说:“小哥,小乌龟卖给我行吗?开个价?” “十块银元。”小乞儿怯怯地回答。 围观的人面露惊色,干豇豆吼道:“抢人啊,小杂种!” “两块银元,我买了。”大家回头一看,是廖家药铺的掌柜廖郎中。贾拯连忙与他打招呼,廖郎中用鼻子哼了一声,领着小乞儿走了,围观者纷纷散去。 贾拯把干豇豆介绍给荣显耀,邀约他晚上到聚龙居小聚。荣显耀想着金龟,心里隐隐不快。不巧晚上他家里有事,只得委婉相谢。与贾拯约好,改日他做东,大家再聚,然后匆匆告辞。 李家内院,宁茹抱着世钰观赏鱼池里的青蛙和红鲤鱼,静茹坐在天井里缝小褂儿。荣显耀兴冲冲地跨进院门,从宁茹手里抱过世钰,亲了一口,一屁股坐在静茹的身旁。静茹温情地看了丈夫一眼说:“看你乐得,拾金元宝啦!” “唉!今逢三件喜事,你说该不该乐。”显耀说着双手举起世钰,又亲了一口,儿子的小手紧紧揪着他的耳朵,荣显耀滑稽的表情苦苦哀求道:“乖儿子,快撒手,爹爹这就告诉你们。” 逗得静茹姐妹哈哈大笑,孩子也被大人的笑声感染,咯咯地笑。爬在池边的青蛙,刚探出头忽闻笑声,“咚”的一声跳进池子里。 荣显耀说:“第一喜,见到千年的活宝‘金龟’。” “金龟?”静茹惊呼,忙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听他细说。 “金龟生活在深山淡水中,特别娇气,喜吃金线鱼。金线鱼细小,没河虾粗,略比河虾长,周身纯白耀眼。月明星稀的夜晚,它从水里蹦起来,像萤火虫一样发出亮光,如流星一闪即逝。无数的金线鱼此起彼伏地蹦出水面,河面上星光点点,忽闪忽闪的犹如万道金光洒在水里,波光粼粼。金线鱼生活在没有丝毫污染的淡水里,如高山冰雪融化后泻入河里的水,这水冰寒,金线鱼难以繁殖,因此极稀有。金龟以金线鱼为食,弥足珍贵。” 宁茹紧挨着静茹坐下,双手托着下巴,静静地听显耀绘声绘色的讲述。 “金龟价值很高,一只小小的龟,色如金,价值金,名符其实。它是及罕见的滋补品,一只金龟能敌几十条娃娃鱼的营养。龟壳龟骨都是极难寻觅的宝贵药材,所以金龟全身是宝,堪称世间极品,如此稀有之物,可谓是凤毛麟角。”荣显耀滔滔不绝,既而叹了口气。 “姐夫,为何叹气呢?带我们去看看吧!”宁茹说。 “下午,井巷子街边一个小乞儿在卖,无人识得此物。我本有机会得手,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让廖家药铺的廖郎中抢了先。”荣显耀无不遗憾地摇着头,仿佛钓起一条肥美的鱼,刚从鱼钩上取下来,一不小心又掉进了水里。 “姐夫,我们去廖家看看怎么样?”宁茹说。 显耀没吭声,突然说:“这只金龟和普通的金龟不一样。” “哎呦喂,宝中之宝,真难得!”静茹更感惊奇。以前她虽然听荣显耀讲起过,但没有这次讲的真切具体,更没有听说过金龟中尚存极品。 “幼时的金龟很难成活,但它一旦活下来,生存能力强,生命力旺盛,即使数月无食也无大碍。龟的寿命极长,因而人们以‘龟寿’比喻长寿。金龟如大河蟹般大,龟壳上均匀分布着般般大小的古铜币图案,色纯如铜。头尾及四肢如尚未打磨的璞金,精致小巧,是难得的活宝贝。” “今日所见的这只金龟,龟背上刻有一尊罗汉像。相传许多年以前,我的一位先辈在清溪河边麻柳树下的石洞里一次捉了十八只金龟,这些龟的形状,大小,颜色一模一样,他把龟拿到石镇去卖。当地的风俗习惯,买水中之物,如鱼,龟,鳖放生,积德行善,以求少灾少病,子孙显耀,来世富贵。说来奇怪,先辈卖了一天,看的多,问的也多,就是没人买,眼看到手的银子化成水。当天本是朗朗晴天,突然乌云遮天蔽日,雷声滚滚,倾盆大雨铺天盖地而来。先辈蹙进石镇一大户人家的屋檐下避雨,这时石秀才从屋里走出来,站在门口赏雨,忽见先辈竹笼里的金龟大小一致,个个活泼可爱,在笼子里爬上滚下,急切切想钻出来。石秀才颇为惊喜,招呼先辈进屋。先辈了解石家,虽然其父石庄主英年早逝,其母寡居,但祖上遗留颇多的房宅田产,殷实富有。石秀才一向行善,这十八只金龟唯有他能出个好价。先辈心中暗喜,随他走进石家大院。石秀才问十八只金龟卖多少银两,先辈开价十八块银元。石秀才呼来管家二话不说照付,先辈连笼子一起给了石秀才,喜滋滋地走出石家。 说来也怪,刚出石家大门,雨戛然而止,艳阳高照,碧空万里,雨后青山绿得逼眼。先辈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神情爽朗,迈着轻盈的步伐来到清溪河边。从青冈树上解下缆绳,跃上小船,向河里驶去。 船至河中,先辈仍陶醉在狂热的欣喜中,突然一道洪峰宛如一堵山墙压过来。他一声惊呼还未出口,早已被洪峰吞噬,命丧黄泉,尸骨无存,呜呼哀哉。 石秀才美貌俊秀,才华横溢,丹青妙手,善刻人物。买下十八只金龟,本想随即放生,不知怎么想到十八罗汉,于是在龟背上精雕细刻,前后耗时数月,殚精竭虑,人物刻画的栩栩如生。图像上刻有罗汉之名,或上或下,或左或右,或行或草,或篆或隶,字体各异,飘逸稳沉,图文并茂,千姿百态,好一组流芳百世佳作,却放归自然,任其自生自灭。 成图之后,石秀才携十八只金龟来到清溪河边,焚香叩拜,放出金龟。金龟在沙滩上左爬右转一阵之后,忽然成纵行依依不舍地爬进河里。石秀才细看沙滩,隐约可见一翩翩少年骑着高头大马,身着朝服,头戴官帽,意气昂扬。石秀才跪在沙滩上,面河三叩九拜,只见十八只金龟浮出水面,在河面上排成一朵莲花。而后缓缓沉入水里,掀起阵阵水波,波纹如花久久不散。 几年后,石秀才中举,在石镇为母亲立贞节牌坊,石镇因而又名牌坊坪。后来他中了三甲,在朝为官,其位显赫。做官后再也没回过石镇,十八只金龟从此销声匿迹。这只是上辈人的传说,不管石姓人还是荣姓人,从来没有目睹过罗汉“金龟”,今日我一饱眼福,你们说是不是一喜? 静茹和宁茹倾耳细听,如痴如醉。世钰不吵不闹,似乎在品味故乡的传奇。静茹突然萌发了想去石镇的念头,想目睹那座贞节牌坊。 宁茹回过神来,突然问:“姐夫,那第二喜呢?” “这第二喜嘛,小乞儿卖金龟时,街头小痞子干豇豆欲抢他的金龟,与小乞儿拉扯起来。这时来了一位威猛高大的青年,喝住了干豇豆。你道这青年是谁?他是我少时同窗好友贾拯。多年不见,今日巧遇,你们说算不算一喜。” “他乡遇故知,当然算一喜。”宁茹说。 “哪个贾拯,是不是北门卖肉的贾屠户的儿子?”静茹问。 “是呀!”荣显耀说。 “你没听说,前几年在聚龙居,街头小混儿为一位妓女大打出手,弄得头破血流,其中一位被对方砍掉两根手指。第二天,打赢一方的老大忽然死在南山红塔旁,死者的父亲与我家是世交。” “我知道了,你说的是东门开茶庄的胡家对吧!”显耀说。 “胡家大少爷的死,听说与贾公子有关,后来胡家花钱让衙门缉拿元凶,衙役抓捕了几个小混儿。这时贾公子突然失踪了,此事不了了之。”静茹说。 “早听说了。”荣显耀顿了顿,自言自语地说:“无凭无据,道听途说而已。” “无风而浪不兴,何况这么多年你们尚无往来,人因境况或遭遇改变者甚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出淤泥而不染者又有几何?”静茹说。 “浊者自浊,清者自清,岂能凭传言断是非曲折,论人品高低,判其为善为恶,岂不是一叶蔽目,不见泰山。”况且古人言:“闻恶不可就恶恐,为馋夫泄怒。” 静茹气呼呼地赌气说:“虽是管中窥豹,亦可见一斑。” “人之初,姓本善,先天人和人的本性都一样,后天因一己之私而成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者比比皆是,因而为善为恶皆在己。况且,善恶本无度,是善是恶皆在世人眼中,我辈无需探讨。”荣显耀生气地说。 宁茹赶忙说:“姐夫,说说第三件喜事,何如?” 荣显耀仍在生气,岳父李剑风风火火地跨进院门,说:“显耀,什么喜事,说来听听?” 荣显耀起身让座,宁茹赶紧站起来,把凳子让给显耀,又从屋里拿出一条方凳坐到显耀身边。李剑抱过孙儿,世钰依依呀呀,好像在告父亲的状。 “黄老先生告诉我,朝廷即将开恩科,夏季放考,选拔人才,让我尽心尽力准备。” “幸事,幸事!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闻,我们全家有盼头了。”李剑乐呵呵的,仿佛佳婿高中是木已成舟的事。 “姐夫,这第三喜是人生之大喜:金榜提名。”宁茹看了看静茹,又道:“看来静茹要做官太太,恭喜,恭喜!” 静茹甜甜一笑,洋溢在心中的喜悦从各个毛孔中喷出来,仿佛身体的各个器官都在笑。宁茹也万分高兴,她把高兴深深地埋藏在心底,独个儿细细品味,犹如偷吃了一颗酸梅,酸酸的,甜甜的。 “开饭了!”岳母李荣氏在外院大声喊。 “显耀,我们爷俩今晚喝两蛊,庆贺庆贺!”李剑抱着孙儿站起说,“乖孙子,吃饭咯!” 李家其乐融融,人人胃口大开,爷俩推杯把盏,在李荣氏和静茹的再三劝解下方才作罢。酒足饭饱,宁茹抱着侄儿回房玩耍,静茹扶显耀回到卧室,泡杯清茶端给丈夫,嗔怪道:“还真生气啊!” 显耀笑了笑,拉着静茹走进了书房 世事难料,南辕北辙,此次赶考却颠覆荣显耀的人生轨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五 怪事连连 考期渐进,荣显耀在静茹的督促下废寝忘食的苦读,宁茹精心地照料侄儿。李剑隔三差五买些滋补品给女婿。岳母荣李氏整日监督厨子,为他做可口的饭菜和夜宵。全家人围着他轱辘辘地转,荣显耀显得信心十足,踌躇满志。 一日,李剑买回香纸火炮及祭祀用品,叮嘱荣显耀回荣坝祭祖。岳父想得如此周全备至,令他感动不已。 天刚朦朦亮,店里的伙计挑着行李去了码头,李剑催促女婿女儿早点动身。街上行人稀稀疏疏,偶尔遇见几个忙忙碌碌的小贩及早起匆匆赶路的商旅。李剑远远地走在前面,女婿女儿紧紧跟着,有说有笑。他时不时催促,喊叫声在空荡荡的街上回荡。荣显耀不得不加快步伐,静茹跟不上,扯着他的长衫一阵小跑,累得气喘嘘嘘,总算来到码头。 船上站着不少人,伙计早已搁好行李,站在船舷招呼他们。船老大不停地吆喝,人们纷纷跃上船。拂晓的香城,只有喧嚣的码头显得生机勃勃。荣显耀扶静茹上了船,船在行人和送行人的道别声中缓缓驶进江中,融入江面薄薄的雾霭里。李剑高声招呼女婿女儿,再三叮嘱伙计,船渐行渐远,声音愈来愈小,直到隐隐约约看不见船影,李剑才转头返回去。 艄公们奋力划桨,齐整有序地搅动着江水,节奏有致的发出齐刷刷的声响。乘客们有的小声嘀咕,有的坐在船里打盹。荣显耀和静茹挤在船头,只有他俩和艄公们一样精神饱满。薄雾慢慢消失,一轮喷薄欲出的红日从崇山峻岭中冉冉升起,洒在江面上,波光粼粼。两岸青山翠绿,绿树成荫,轻轻的晨风夹着淡淡的清香扑面而来,浸人心脾。荣显耀指指点点和静茹窃窃私语,突然一叶小舟从上游飘飘而来,静茹不禁吟道:“两岸青山相对出,孤帆一片日边来。” 太阳愈来愈烈,江面愈来愈窄,船停靠过几个码头,乘客愈来愈少。晌午过后,船在两河口靠岸,艄公们抛锚系缆,跳上码头。船行至此,已至尽头。荣显耀扶静茹上岸,走进一家小店,一边歇着一边要吃喝。随行的伙计叫了一碗面急匆匆地吃过,寻滑杆去了。 少顷,伙计找来两乘滑杆,做过交代,辞别少主夫妇,乘船而返。 四位脚夫,两乘滑杆。显耀在前,静茹殿后。颠颠簸簸,急急而行。荣显耀给静茹指点山涧奇境,林中尤物。嬉戏的小鸟,突奔的山羊,惊走的野兔。山坡奇花异草,林中野果山桃。静茹开始哼哼哈哈,后来渐渐没了回应。 沿途境至虽然撩人,静茹颠簸在滑杆上,微睁双目。嶙峭的岩壁,崎岖曲折的山路,她不敢环视。只有静静地聆听鸟儿的鸣唱,涧水的欢腾,呼吸着从山林里飘荡的缕缕清新空气。时而回应显耀滔滔不绝的描绘,缓缓地进入了梦境: 她仿佛行进于怪石突兀的山间,四周耸立着参差不齐的石笋,她左绕右拐,瞻前顾后,始终难觅出路。突然,从怪石林立的石隙间几十条溪流纵横交错而来,她奋力攀上石笋。只见溪水回环曲折,在嶙峋的山石间时隐时现,水流撞击着石壁,发出狰狞恐怖的怪叫声。她惊慌失措,从一个石笋跳到另一个石笋,筋疲力尽,然而水流越来越大,越来越猛,吞噬着脚下的石笋,眼见无路可寻,只有闭目以待。可是,溪水渐小渐缓,转而变成淙淙流水,卷着浪花,欢快的从脚下流过,没入深谷之中。这时,眼前豁然开朗,板桥处处连着石笋,直通一条幽深小径。沿小径直行,两旁绿树成荫,翠绿耀眼,奇花异草,芳香扑鼻。眼前突见几椽茅屋,前对一弯流水,后植数竿修竹,四周山峰突兀,遍地青苔映绿,古柏苍松叠翠,灵芝仙草争毓。房前一块红石,方围高三尺有余,石面平如明镜,光润细洁,依着一株古柏。古柏枝叶茂盛,形如华盖。红石上躬身站着一位老者,白净面皮,长髯似霜,身躯瘦健修长,头戴一顶漆纱道巾,身着青绢沿边黄布道袍,腰系绒条,脚着多耳麻鞋,手执藤条拐杖,拐杖一端宛如斗笔。静茹过小桥悄悄行至老者身后,只见他双手握着拐杖,在红石上聚精会神地书着一个巨大的“憾”字。老者容貌身材除去长髯酷似显耀,静茹正欲惊呼,老者书完“憾”字,低头转身飘然而去,瘦健之身没入茅屋,传出一声长啸,仿佛呼叫着“憾!”。 此时已到荣家大院门口,脚夫一声长呼稳稳地停下滑杆。荣显耀跳下来招呼静茹,这时静茹方才从梦中惊醒,原来是白日一梦。但梦中的情境始终在脑际萦回,历历在目,宛如亲临其境。她始终难解此梦,那巨大的“憾”字深深地刻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呼”地一声从院门里蹿出一条灰白大犬,狂吠着猛扑过来,脚夫赶忙舞着竹棒迎上去。荣显耀连忙怒斥一声,灰犬摇着尾巴迎来,跳起来啃他的衣襟,静茹连忙躲到他身后。这时,荣显辉一步跨出院门,见是哥嫂,赶紧招呼进入院内。 夜幕将临,荣家大院坐落在一个山湾里,静茹紧随显耀步入院内,荣显辉招呼赵伯安顿好脚夫。荣显耀与赵伯打过招呼,拉着静茹穿过外院。荣老爷听到外面的喧闹声,早已站在天井里瞧着院门。见是大儿子夫妇,高兴地迎上来,一边招呼一边喊老太婆,又赶忙嘱咐显辉准备晚饭。 荣显耀的母亲荣赵氏急匆匆从里屋出来,大声呼唤显耀的乳名,一双小脚歪歪拐拐三步并成两步来到显耀的身边,拉着儿子的手,喋喋不休。显耀打断母亲的话,赶忙把静茹介绍给她。荣赵氏连忙放开显耀的手,拉着静茹责怪冷落了儿媳。静茹陪着不是,说早就该来拜见公婆。荣赵氏心花露放,又是夸儿媳晓事明理,又是夸静茹聪慧漂亮,又是询问孙儿长短,又是探问亲家安康,御开话闸,滔滔不绝。荣老爷有些不耐烦,说:“让孩子们进屋坐下慢慢絮叨,一路颠簸,他们早累了。” “唉!你看我这老婆子,只管唠叨,别的倒不记得了。”荣赵氏说。 “娘,只要你老高兴,没关系。”静茹说。 一家人进入西厢房,显辉的媳妇倒来茶水,见了哥嫂,到厨房催促晚饭去了。荣赵氏和静茹有说有笑,显耀给父亲呈报他的近况及回家祭祖之事,厢房里充满和乐,桐油灯忽闪忽闪的火苗欢快地跳跃。 一会儿,显辉进厢房招呼吃晚饭,一家人齐齐整整的来到饭厅,围坐桌前,笑声爽朗,其乐融融。 “喀嚓”一声干脆的闷雷在房顶炸开,紧接着划过一道耀眼的闪电。饭厅里的人们心中一惊,侄儿世贵含在口中的银调羹,从嘴里掉下来击在碗沿上“噹”的一声掉到饭桌下。孩子惊恐地张大嘴哭不出声,赵荣氏赶紧抱过孙儿,用大拇指死掐人中,孩子“哇”地一声哭出来了。 轰隆隆,轰隆隆的闷雷滑过头顶,滚向天边,响声在山谷里回荡,经久不息。 雨点叮叮当当的击打在屋顶的瓦片上,瞬间哗啦啦的倾盆暴雨夹着急骤的雷声,一阵急赶一阵。 轰隆隆,轰隆隆又滚过一阵闷雷,数道闪电划破漆黑的夜空,一片雪亮,人们停杯投箸,面露惊色。天井里积着明晃晃的一塘水,荣显辉突然冲出饭厅冒雨向外院跑去。 外院,几位脚夫和长工站在屋檐下,惊慌失措地呼喊,院子里黑魆魆的一团。荣显辉冲过去,急骤的雨声盖过七嘴八舌的喊声,听不清楚他们所言何事。此刻,又一道闪电划过黑漆漆的夜空,荣显辉此时才看见赵伯跪在院坝里的葡萄架下,手里抓着一乘滑竿。荣显辉冲进雨里,伸手猛力一拉,赵伯连人带滑竿歪倒在淤积的雨水里。这时几位长工冲过来,把赵伯和滑杆一起拖到了屋檐下。 人们摇曳着,呼喊着赵伯,但没有回声。有人把他紧握滑竿的手指掰开,有人伸手探鼻息。长工小黑子点来灯笼,借着暗淡的灯光,赵伯身子卷曲,头发胡子像被火燎过,面部黑黢黢的如木炭,身上衣物成了块块脆片,一碰就往下掉。有人惊呼,“天啦!遭雷劈了。” 人们不禁心中一颤。雷声嘎然消逝,雨渐渐小了,传来清溪河奔腾咆哮的怒吼声。 荣显辉召唤长工把赵伯的尸首移到院门边小屋。噩耗传来,大家万分惊讶,纷纷放下手中的碗筷。荣显耀连声惊呼:“怎么会!怎么会!” 荣老爷长叹一声,摇摇晃晃地迈出饭厅,显耀赶忙上前搀扶。 赵荣氏此刻才呜呜咽咽的哭出声,世贵见奶奶哭,跟着哇哇大哭,显辉的媳妇连忙抱过孩子,哄着他。 静茹呆呆地坐在饭桌前,宛如一座惊恐的雕像。 显辉让媳妇照顾好母亲和嫂子,爷三急匆匆奔外院而去。 外院,长工们默默地围着赵伯的尸体,不时发出抽泣声和哀叹声。荣显辉分开众人,荣家父子以及其沉痛的心情查看了遗体。荣老爷吩咐显辉准备纸火祭品,显耀写灵牌置灵位,几位年长的长工把卷曲的尸体扯直,平放在篾席上,盖上白布。小黑子几位年轻的长工轮流守夜,一切安排妥当,大家分头忙碌。 显耀在书房里糊灵牌,静如在一旁帮忙,母亲断断续续地讲赵伯的故事。 赵伯本是她娘家的远房堂哥,按辈分孩子们应该叫他舅舅。来到荣家后,人们都喊他赵伯,孩子们也跟着这么称呼。他人极其本分老实,年少时丧父,母亲眼瞎,家境贫寒,终身未娶。小时候,我娘家大妈看他孤儿寡母极其可怜,时常悄悄瞒着大爹救济他们。有一年年关,眼看大年三十,他家的一只大红公鸡突然不见了,大妈把自家的一只捉给他,说:“这鸡跑错了圈,跟我家的母鸡宿到一块儿去了。”大妈放下大红公鸡,转身离去。他抓住鸡左看右看,觉得这只鸡虽然外观与他家的一模一样,但长得挺肥壮,比他家的鸡重了许多。大妈前脚未到家,他后脚就把鸡给送了回去,死活说这鸡不是他家的,与大妈推让起来。大爹正好回来,抓过鸡眯起眼细看,骂大妈瞎了眼,鸡的关子上有个豁口,是和他家的鸡斗架时留下的,明明是自家的鸡,怎么死活要说是别人家的呢?他给大爹赔了不是,转身而去。大妈望着孩子的背影,叹了口气。后来只有瞒着大爹递些东西给他母亲,但他一旦知晓,总是想办法还情,从不让别人吃亏。 “唉!好人啊!”赵荣氏自言自语的说,“怎么会遭雷劈呢?” 他是个十足的孝子,年轻时娶过一个媳妇,是秃子。进门后知道他母亲是瞎子,晚上死活不与他圆房,嫌他母亲又丑又瞎。当晚他陪着女方娘家人喝酒打牌,第二天邀约本家的几位堂兄弟硬生生地把媳妇连同陪嫁送了回去,自此永不再娶。 “唉!,好人啊!”赵荣氏又是一声叹息,“怎么会遭雷击呢?” 他从不让母亲吃亏受累,好吃好喝总是先满足她。就是煮米饭,他只喝米汤,饭总是留给母亲吃。时常给母亲喂吃喂喝,病了就背她去看郎中,天暖和就背她出去晒太阳。生怕她饿着,冻着。竭尽全力地关心她,照顾她,是远近出了名的孝子啊!他母亲去逝后,他卖掉祖屋埋葬母亲,然后在坟前搭间茅屋守孝三年。那年我回娘家,苦苦相劝他才来到荣家。十几年来,每当他母亲的祭日,无论吹风下雨,他总是按时回家祭拜。上坟烧纸从不间断,曾多次告诉老爷,他死后一定把他安葬在他母亲的坟旁,来世做牛做马报答我们。 “你们说,这么个人!怎么会遭雷劈呢?”赵荣氏哽咽着说,“老天不长眼,好恶不分。” “娘,你也不要太伤心,或许上天感其他至顺至孝,让雷公接他升天了呢。”静茹安慰她说。 “也许吧!”赵荣氏心中略感宽慰,继而疑惑道:“谁知道呢?” 荣显耀做好了灵牌,让静茹陪着母亲,到外院去了。 摆好灵位,搁好祭品,烧了纸钱,荣家父子虔诚祭奠。 一家人久而团聚,本是十分高兴和快乐的事,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一搅和,大家惊慌失措之后显得闷闷不乐,分头进屋睡觉去了。 静茹坐在床边,仍念着赵伯可能升天了,问显耀:“你说好人死后会上天堂吗?” 显耀吹灭了灯,拉静茹睡下说:“人死后,好人进天堂,坏人下地狱,这只是人们给好人和坏人假设的归宿。按人们的意愿,好人必定寿终正寝,坏人才遭不测,死于非命,极其歹毒凶残之人才会遭五雷轰顶。赵伯深得人们的爱戴,是一位仁厚的长者,无可厚非。但这死法,确实不符常理。” “怎么会这样?”静如问。 显耀沉思c思虑会儿又说:”米饭是常食,赵伯喝米汤给母亲吃米饭,好比人们煲了一锅汤,精华其实全在汤里,其他的如肉c骨头之类应该算是糟粕。赵伯吃了精华,他母亲吃的在凡人看来是佳食,但在上天的眼中他在虐待母亲,因而该遭不测。总之,看法不一,结果就差之千里。” 静茹听来颇感新颖,如此一说,似乎有些道理。 显耀说:“有个故事,说古时有一个恶人,干尽坏事,丧尽天良。一次他手握屠刀正欲杀人,忽然雷公火闪,被杀之人可怜兮兮,他扔下屠刀,转身欲去。被杀者叩头如倒蒜,许久却不见恶人动荡,既不杀他也不离去,抬头定神一看,恶人已化作一尊佛。被杀者满脸迷茫,仰头望天,神灵告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好人坏人,用世俗的眼光难以分辨,其实好坏只是一念之差。” “官人恍若得道高人,说些似懂非懂话,奴家参悟不透。”静茹嗔怪道。此刻,她忽然想到白日梦中写“憾”字的道士,心中顿感不快。任随显耀游说,她一声不吭,始终想解开心结,左思右想难以理出头绪。想告诉丈夫,又怕他责怪她杞人忧天,自寻烦恼。然而,白日梦c暴雨c雷劈死咄咄怪事如一团乱麻,在梦中纠缠不清。 人生如梦,梦醒何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六 疯僧闯家宴 清晨,从窗外茂密的树林中传来数声布谷鸟悦耳的鸣叫,把静茹从沉睡的梦中唤醒。她贪婪地呼吸了几口和着清香的晨息,展开双臂伸伸腰,仿佛要把这碧绿的世界掬入怀中。她急速起床,穿好衣物,踱到窗前,惊起憩在窗沿上的燕子,一声长鸣,箭一般的向田野里的麦浪奋飞而去。 静茹正在洗漱,一阵急促的鞭炮声从院外传来,她心中一惊。她草草收拾来到院外,远远望见一行人抬着赵伯的灵柩隐没在树林中。荣家人站在院前默默地目送,显得悲悲切切,谁也不吭声,犹如院门口那对肃穆的石狮子,成了一尊尊伤悲的雕像。“叭”地一声,世贵点响了从地上拾起的一颗残落的火炮,把人们从悲伤中惊醒。显耀赶紧扯过侄儿,说了声:“回吧!” 人们没精打采地回到院内,象征性地吃过早饭,各行其是。荣老爷忙着准备祭祖之事,让显耀带着媳妇各处转转。静如初来荣坝,领她见见族人,拜拜长辈,看看风景,领略乡间的风土人情。 荣家大院后有一座小山丘,它酷似一只孤独的耸立在山湾里,荣坝人称之为“乳丘”。乳丘之上层层叠叠地长满粗细均匀,高矮一致,清一色的颀长松树。松树枝叶繁茂,清脆欲滴。一条青石铺就的长石阶直通树林,刚经夜雨的洗刷,阶面泛白,远远望去宛如乳丘淌下的。 雨后的清晨,空气格外清新。路旁野花争相开放,一阵阵花的郁香和着小鸟的欢歌飘来,荡去心中的不快。荣显耀夫妇徜徉在翠绿的林间石级上,顿觉神清气爽,缓缓而上。 乳丘的顶部有块巨石,叫乳嘴石。高约丈余,四周空空荡荡,石级直通乳嘴的顶端。荣显耀拉着静茹登上石顶,只见方圆丈许的石面平滑如镜,经暴雨的洗涤,一尘不染。他们并肩坐在石面上,鸟瞰四周,饱览胜景。 荣坝座落在椅子形的山湾里,背靠巍巍南山。南山被苍松翠柏覆盖,怪石差参林立,茂林幽深,山岩峻峭。荣坝的左右两侧冒出两道山梁像椅子的扶手,大小不等的数幢院子绕着乳丘隐隐地座落在山湾里,掩隐在绿树翠竹丛中,忽隐忽现。别致的荣家大院躺在乳丘之下,它大院连小院,远远望去像一个巨型的“曰”字。荣老爷参照亲家李剑的房舍,在院后又起了一套内院。鱼鳞似的青瓦屋面在晨曦中熠熠闪光,屋脊粗壮,四角上翘,呈怪兽头型,屋宇气势磅礴,宏伟壮观。厚重宽敞的院门前,虎踞着一对白花石雕琢雄狮,凝视着潺潺流淌的清溪河,目送着飘逝的岁月。 平坦宽阔的山湾里,囤水田星罗棋布。阳光洒在水面上,银星点点,宛如在山湾湾里撒了一把碎玻璃。山野里,各种不知名的野花开满了坡坡坎坎,五颜六色,缤纷夺目,黄蜂花蝶翻飞嬉戏。路旁,田埂上,柳枝随风婆娑,像千手观音随意拨弄,密密的枝叶过滤着五月的阳光,撒下斑斑一片杂乱无章的花纹。荣显耀领着静茹,嗅着温馨的花香,和着泥土的芬芳,穿行于柳树丛中。 转过小山梁,一片黄橙橙的麦田呈现在眼前,象一张金黄色的地毯铺在清溪河岸。人们挥镰收割,地毯被一块块卷起。穿过麦田,显耀一边与忙碌的族人打招呼,一边不停地给静茹引见。静茹忙不迭的称呼,点头,微笑,象一个活生生的木偶。 岸边碧绿的草甸里,几头健壮的水牛甩着尾巴,啃着嫩草。数只深褐色的小鸟歇在牛身上,有的抖着翅膀,有的觅着牛虱,有的引颈欢叫,蹿上蹿下,时前时后,弄得牛儿身躯奇痒,不得不甩尾摇头以示反抗。 显耀突然拍拍静茹,遥指河边。透过岸边树隙,只见银白色的沙滩上,一群长腿白鹭成群,时而昂首阔步,时而追逐嬉戏,时而奋爪掀沙,时而展翅欲飞。远处,一块冒出水面的青石上,一只健硕的白鹭静静直立,伸长脖子,注视着默默流淌的河水。忽然猛地一头扎进水里,瞬间跃出水面,叼起一条小鱼。飞到沙滩上,放下小鱼,正欲饱食美餐。这时数只白鹭不约而同地追过去,它匆忙叼着小鱼展翅飞向河对岸。即刻,扑楞楞数道白光划过天空射入对岸的茂林。 太阳高高的悬挂在天空,发出耀眼的光芒。大地散发出蒸人的热气,人们吆喝着准备收工,荣显耀夫妇穿过田埂走向荣家大院。 夕阳西坠,如血的残阳斜射在荣家大院的照壁上熠熠闪光。院子里并排放着几张漆黑发亮的方桌,数条长凳横七竖八的放在桌旁。佣人们进进出出地忙碌着,涮盘洗碗,杀鸡剖鱼。静茹和弟媳坐在长凳上聊着天,世贵蹲在地上看着两只肥壮的黑蚂蚁拖着一片鱼鳞,时不时的大喊大叫。显耀懒洋洋地坐在侧厅里翻书,荣家仿佛沉浸在节日的气氛里。 “显耀!”一位老者手持拐杖走进院门高呼。 “幺爷!”弟媳匆忙站起来迎上去,静茹也紧跟过去。看这老者白净面皮,长髯似雪,身躯瘦健修长,容貌清古。戴一顶漆沙道巾,穿一袭青布长衫,一副道士打扮。 显耀闻声快捷地从侧厅闪出来,拉着幺爷的手。静茹道了万福,喊了声幺爷。幺爷眯着眼瞅瞅静茹,啧啧称赞道:“显耀,好福气,好福气啊!” “你老身体硬朗,精神矍铄,富态安康,晚辈托你的福。”显耀说。 “老朽,老朽!犹如傍晚残阳,日落西下,老而不死,祸害呀!”幺爷顿了顿又说:“看到你家老院子,你少时说书的情景历历在目。月白风清夜晚赵伯在天井里点堆艾叶火,烟雾绕绕,本家男女老少围坐在院子里,听你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说西游,书中人物活灵活现。那时我就说,此子日后必成大器,如今果不其然,荣姓的风光让你占尽了。” 听幺爷夸显耀,静茹甚感自豪,面色欣然,看着丈夫,心中窃喜。 “哦,你爹回来了吗?”幺爷突然想起什么问。 “去镇上,还没回来呢?”弟媳说。 “下午遇着你爹,谈起赵伯的不幸,我甚感悲伤,唉”幺爷说着长长地叹了口气。 “唉!多好的老人。”显耀叹道。今日一整天,他话语很少,即使陪静茹在荣坝转悠,也极少说话,闷沉沉的。静茹理解,时时安慰他。 瞬间,院子里寂静无声,从厨房传来叮叮咣咣的切菜声,沉闷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幺爷,侧厅坐。”显耀打破沉闷,请幺爷进屋,吩咐弟媳泡茶。一股凉风拂面而来,吹走了人们心中的不快。 显耀陪幺爷坐在侧厅里,又聊起昨夜赵伯之事,这时一老者探进头来说:“喲,幺爷,早呢!”高亢粗壮的声音在屋梁上回荡,静茹不禁一惊。 “大伯,屋里坐。”显耀和静茹双双站起来。 大伯虎头虎老,粗眉大眼。头裹白帕子,着一身粗布衣服,紧扎一根麻布结成的腰带,穿一双麻耳草鞋,身体如声音一样粗壮结实。大伯踏进屋,显耀拖过一把木椅,大伯点点头,一屁股坐了上去。静茹叫了声大伯,转身离去。 “幺爹,赵伯行善为孝,怎么就”大伯欲言又止,静茹捧茶给他,他点了点头。 “可能前世做恶太多,今生为善为孝,上天感其改邪归正,念他偿清孽债,让他少受阳罪,早予来生,故遭此劫。”幺爷言毕,喝了口茶,捋了捋长白胡子。 大伯一看幺爷的神态,意欲反驳,但能自圆其说,他再没吭声。静茹默认,给心灵找到安慰。显耀心想,什么来世今生,无非是欺人骗己,谁人能知! “啧,啧,啧,该来的没来,不该来的早来了!”一位清瘦的老人跨进门咂着干瘪的嘴,嘴唇上稀疏的黑胡须向嘴角两边散开,脸颊上皱起两块圆肉,鼻子和下颚之间画出一道圆括号,把嘴唇牢牢地括在中间。那啧啧声从括号里蹦出来,清脆刺耳。手中拉着小男孩,一副笑嘻嘻地样子与老者一模一样。 “山喳,叽喳喳的惊呼啥,不怕晚辈笑话。”幺爷说。 “五叔,请坐。”显耀招呼道。静茹上午见过五叔,微微一笑,算是打招呼。 小男孩低着头怯怯地站在五叔身后,五叔吼道:‘龟孙子,找贵儿玩去。”小孩如遇大赦,转身遛了。五叔一撩长衫,紧靠大伯坐下。 显耀一看并肩坐着的大伯和五叔,一胖一瘦,一高一矮,一个满脸肃穆,一个嬉皮笑脸,心中不禁暗笑。上天予人之容貌如此迥异,却不能以俊丑论善恶,人心之叵测,心机费尽,事事难料,世间万物,唯人活得太累。 “不怕别人笑,就怕自己不笑,我山喳是林中老鸟喳喳叫,侄儿知晓,不会笑话,是吧!” “笑也一生,愁也一生,一笑解千愁,愿五叔笑口常开。”显耀说,心想这绰号恰如其分,山喳是林子里最爱叫的鸟,头小嘴长身瘦,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在树林中飞来蹿去,喳喳叫个不停。 幺爷和大伯小声嘀咕,静茹添了茶水,站在显耀身后。五叔又说:“大侄媳,坐啊!立客难招待哦。“ “五叔,静茹今儿是主人,你老才是客。“静茹笑着说。 “啧,啧,啧,昨日才来荣坝,今儿就成主人了,不错喲。城里娃到乡间一夜就习惯,啧,啧,啧,好媳妇!”五叔边说边伸出拇指,抖着瘦小的手,手背上凸起的青筋晃动着,仿佛也在笑。 又一位老人,手持烟袋,胡子拉踏,着一身粗布短衫,裹着青布头帕,不声不响地走进来,喉咙里唧唧咕咕,语音不齐,不知所言。 “大爹,忙乎啥,少操点心,放手让孩子们去做,儿孙自有儿孙福。”五叔拉开嗓子,大声说。 “大爷,坐。”显耀高声叫道。指着耳朵示意静茹,静茹点了点头。 大爷“嗯,嗯”地回应。坐下悉悉索索的掏出烟,卷成小卷放在烟斗里点燃,吧嗒吧嗒的吸。烟油在烟斗里发出嘶嘶的怪响,一股青烟从嘴里喷出来,结成一条粗而短的白线,瞬间在他面前荡开,屋里飘着淡淡的烟味。 “大爹,少吸烟,保重身体。”五叔对着他的耳朵大声说。 “哦!侄儿,我孙子开年进学堂发蒙,烦你抽空给取个名儿。”五叔说。 “好,好!”显耀点头答应。 太阳早已滚下山,夜幕迟迟未降。几位老人在侧厅里东一句西一句的闲聊,声音时大时小,不时传来阵阵笑声。荣老爷来到客厅打过招呼,显耀告了失陪和静茹来到院子里。院子里三三两两来了些客人,或站或坐闲聊着,几个小孩在天井里追逐嬉闹。显耀上前寒暄几句,随父亲来到客厅。荣老爷告诉他,今晚邀本族长辈来家坐坐,一来静茹初来咋到,让长辈认识认识。二来赵伯不幸故去,告诉本族一声。再者让幺爷选个祭祖的吉日。你甚少回家,开席前说几句,显耀点头应允。荣老爷深知儿子的秉性,自小我行我素,不顾礼节,便在事前叮嘱他。 荣老爷有请各位就坐,今儿请了一位知客应酬。大家陆陆续续的围坐在桌前,族中年长的长辈一桌,荣老爷作陪。年轻的长辈一桌显耀作陪。女客和赵荣氏c静茹c显辉媳妇和小孩一桌。其余人等各自拼凑,共九桌。人们窃窃私语,孩子们吵吵嚷嚷,院子里热热闹闹。显耀和静茹站在堂屋门前,知客干咳一声,院坝里顿时鸦雀无声,知客请显耀讲几句,显耀高声道:“各位长辈,族中兄弟姊妹,今夜耽误各位的时间,邀约来家做客,我深感荣幸。我少时离家求学,平时极少归家,多年来各位对我家的照顾c关心我在此深表感谢!”显耀和静茹面对客人鞠了一躬,天井里一阵躁动,瞬时即止。 “这次携妻子李静茹回荣坝,认祖归宗,拜见长辈,彼此认识。再者,回家探望父母,与家人团聚,以进人子之孝。”天井里人们低声细语,长辈们频频点头。 “昨夜归来,恰遇暴雨,家中惨遭不幸,管家赵伯突然故去。他本是我娘舅,自小贫寒,诚实本分,因无依靠在母亲的再三劝说下来到我家。他老人家为人亲和,尽善尽孝。这么些年尽心尽力,为我们家日夜操劳,和族人和睦相处,岂料未享天年却驾鹤西去。对于赵伯的不幸,我们全家悲痛不已,深表哀悼。为尊重他老人家生前遗愿,死后归葬在其母墓旁。今晨,显辉已护灵归葬,我家在前院小屋设有他老人家灵位,生前好友可以前去拜祭。”天井里寂静无声,仿佛是一幢无人的空院。 “今晚备薄酒一杯,请各位来家小聚,希望大家吃饱喝好,谢谢各位!”显耀说。 显耀和静茹入席,院子里瞬间热闹起来。碗筷盘盏,响声一片,低声,高声,笑声此起彼伏,数盏长灯耀着火舌,照得院子里如同白昼,知客招呼厨房上菜。 掌盘师傅托出热腾腾的清淡蘑菇素面,照人一小碗。略略数根细白手工扯面,荡在碗中,汤多面少,清香扑鼻,爽口开胃。 吃罢面,一轮凉菜齐刷刷地端上来,八盘,八碟。八盘无非是凉拌耳叶,凉拌肚丝,凉拌肺片等荤菜类。八碟无非是油炸花生,琥珀桃仁,红油豇豆等蔬果类,席上赤橙黄绿青蓝紫各色齐备,酸甜苦麻辣五味俱全,色鲜味美。 接着是蒸菜和炖菜:蒸菜有清蒸龙眼,夹沙;清蒸白片,红片;清蒸白碇,红碇,清蒸扣肉,肉松,拼成八大碗。炖菜有玉儿炖鸡,魔芋炖鸭,香菇炖鹅,天麻炖猪脚,干笋炖蹄筋,土豆炖牛肉,萝卜炖肥羊凑成八海碗。蒸菜油而不腻,炖菜清淡爽口。虽非山珍海味,却是村野佳肴。 人们推杯把盏,敬酒劝菜,细嚼慢咽,闹闹嚷嚷,其乐融融。吃得正欢,忽然从院门外撞进一僧人,不言不语,疯疯癫癫;长眉大耳,双目炯炯。两颊红润,俊逸飘飘。仙风道骨,神清气爽。身披一件不新不旧的百纳蝉衣,脚着一双半黑半黄的粗麻僧履,手持小罄,项挂数珠,不唱诺不化缘,径直来到显耀身旁。无拘无束,从海碗里抓起炖肥鹅,狼吞虎咽吃起来。人们停杯摆箸,一双双惊奇的目光从四面八方凝注过来,目不转睛的盯着僧人。僧人泰然自若,自顾自的津津有味地吃着,少顷整只肥鹅下肚,一抹油嘴,自言自语:“吃鹅(我)吃鹅(我),我不吃鹅(我)谁吃鹅(我)。” 显耀斟了一杯酒递给僧人,僧人接过一仰脖子“咕”地一声喝下,呷呷嘴说:“酒肉穿肠过,岁月如蹉跎,爱重反为仇,薄极翻成喜。善哉,善哉!” 僧人给显耀施一礼,口中念念有词,转身长吟道:“一心咸一心,淫心迷士心;一心咸一心,西贝蒙心尘;一心咸一心,无心错杀人。我本心无心,他心欺我心;心静如止水,山寺度残生。”声音渐渐远去,余音缭绕在淡淡的月光里。远处山湾里传来阵阵此起彼伏的蛙声,一阵河风夹杂着野花的清香和淡淡的泥土气息从院外吹来,后山的老林里传来几声猫头鹰的长嘶。知客高声喊道:“上炒菜啦!” 显耀看着一盘盘热气腾腾的炒菜:玉儿烧鸡,大蒜烧肚条,宫保鸡丁,鱼香肉丝等没有了食欲。夹了一丝鱼香肉丝放在嘴里若有所思的嚼着,偶尔从嘴中蹦出两个请字,筷子在盘子上晃荡一下又收回来放在桌面上,显得心事沉沉。僧人的长吟声在他的脑中回荡,无数个“心”字缠绕着他的心,心事重重。 酒足饭饱,客人们纷纷离席。荣氏父子三三两两送走客人,荣老爷请幺爹择个吉日,显耀夫妇要祭拜荣氏祖宗,到时请他主理。幺爹爽快应着,显得十分高兴。五叔走在最后,孙儿与贵儿贪玩,不忍离去。显耀送出院门忽然想到答应给他孙子取名之事,此刻僧人满口的“心”字萦回脑际,在空中回荡。他灵机一闪,给五叔孙儿取名“悟心”。五叔笑着说:“孙猴子叫孙悟空,朱八戒叫孙朱悟能,我孙子叫荣悟心,好名字,龟孙子还不谢谢大哥。”五叔拍打着孙子的头,小孩鞠了一躬,说了声谢谢。爷孙两告辞而去,一老一少两个影子渐渐地淹没在树林里。青蛙停止了吵闹,整个荣坝笼罩在清凉的月光下,寂静无声,隐隐约约传来清溪河潺潺的流水声。 院子里,人们正忙着收拾碗筷,厨房里的师傅和帮忙的正在用餐。显耀回到客厅,显得心力疲惫,与父母打过招呼和静茹回房去了。显耀叹道:“这疯和尚真扫兴,满口的‘心’字搅得人心烦意乱。” “我看他吃肉喝酒,无律无戒,看来也不是什么道行高僧,无非装模作样,骗吃骗喝罢了。”静茹安慰他说。其实她记住了偈语,只是不解其意。她隐约感到不安,但又不知不安源于何处,苦苦思索,无头无序,如梦魇缠绕着她。 一梦惊醒,时过境迁,风烛残年,心在红尘中灰飞烟灭,往事不堪回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七 石镇风光 报晓的雄鸡争先恐后的阵阵长鸣,惊醒沉睡的夏夜。天边发出一丝亮光,人们在鸟儿的欢燥声中开始了一天的忙碌。趁着清晨的凉爽吆五喝六地走出家门,在布谷鸟的催叫声中争分夺秒抢收抢种,在劳累中享受丰收的喜悦,在田野里播种新的希望。周而复始,人类在劳动中生息繁衍,在不断追求衣食住行的质量中奔波,逐渐改善生存环境,循序渐进地推动人类发展和壮大。 晴空万里,艳阳高照。吃罢早饭,显耀得知幺爷已择出吉日,明日焚香祭祖。趁着闲暇,何不领静茹逛逛石镇。 穿过一片金灿灿的麦田,沉甸甸的麦穗尽收眼底,惊起一群山雀扑棱棱地飞进树林,呼朋引伴莫名惊诧。路边田坎上,几只山鸡昂首挺胸巡回在田边,偷享农人的硕果,听见脚步声蹿进麦林中。树林里,一只翡翠色的画眉和一只金黄色的画眉双栖树梢,悠闲自在得理着羽毛。忽而探出埋在羽毛里的头,通体纯色,活泼可爱。从林间飞出几只山喳,扇着五颜六色的长尾巴,喳喳地叫着栖歇在画眉旁的树梢上,伸长脖子尽情欢闹。讨厌的山喳,扰乱了宁静,画眉不满地叫着飞走了。山喳们得意的在树梢上跳跃,追逐嬉戏,引颈高歌,搅得山林不得安静。显耀告诉静茹,它们是林子里最活跃的鸟:山喳,人称小孔雀。静茹住脚翘首细望,山喳小头长嘴瘦身,没有孔雀富态和丰美。尾部羽毛的色泽可与孔雀比美,却没孔雀的繁茂,频频张开,无开屏之壮美。它们不知疲倦地吵闹,给山野增添了活力,赋予了灵气。静茹转过头来,笑着对显耀说:五叔的绰号恰如其分。 走出树林,栖息在路边大柏树上的一对喜鹊高声和鸣,突闻脚步声,展翅飞向河边婆娑的麻柳树。河岸边一片白得耀眼的沙滩在眼前平铺开来,洁净的如刚刚洗过,让人不忍抬脚迈步。漫步在软绵绵的河沙上,仿佛置身于洁净的世界里,一尘不然,令人心无杂念,纯洁无比。回首留在沙滩上的两排长长的脚印,宛如两条平行的虚线,随着步伐的移动而拉长,要是人生的轨迹,也如此整齐而洁白无瑕该有多好。 五叔站在麻柳树下,手持斗笠,老远招呼:“我就说嘛,难怪喜鹊喳喳叫,原来是贵客光临!” “五叔,早啊!”显耀快步来到树下,五叔把斗笠往头上一戴,从麻柳树上解下缆绳,跳上船。待显耀和静茹上船坐好,一撑长篙,敞篷大木船慢悠悠驶进河中。五叔放下船篙,拿起双桨,大木船在清晰见底的河水中划行,水波不惊,风平浪静。双桨拍打着水面荡起水花,节奏有致地发出欢快的声音。五叔一边划船,一边说:“这只大木船是前年刚打造的,以前摆渡的小船无人照管,每到洪水暴涨就被卷走了。年年打船,劳民伤财。如今改成大木船,由我看管撑船,过往方便,行人安全。” “敞篷大船取代了小船,荣坝近年变化真快啊!”显耀说。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你几年没回家了,新房盖多了,鸡鸭成群,牛羊肥壮,六畜兴旺,五谷丰登,族人们精神饱满。日子如芝麻开花。”五叔说。 显耀与五叔唠叨,静茹静静的坐在船头,聆听哗哗的水声。缕缕阳光洒在河面上,波光熠熠。船靠岸,五叔扎驻长篙,把缆绳系在青冈树上,显耀和静茹下船道别。 显耀和静茹踏上石阶,沐浴朝阳,奋力的脚步显得格外苍劲有力,迸发出催人奋发向上c不断进取的激情。一口气来到镇口,仰望坚实雄伟的石拱大门,圆形的拱环上“石镇”两个大字掩映在青苔之下,遒劲有力。石砌的碉楼上一排齐整深幽的小洞口,宛如一双双深邃的眼睛,注视着来往的行人,见证着石镇的历史。门前数株翠柏,挺拔高耸,枝繁叶茂,生机勃勃。饱经沧桑的石镇青春焕发,散发出古朴的气息。 进入镇门,几条依山而建的月牙形街道,虽不宽敞,但平坦别致,街面用大小各一的纯色卵石铺成。街道两旁的商铺沿街而立,掩映在株株桂花树下。在八月桂花飘香的季节里,人们徜徉于街道之上,穿梭于绿荫之下,进出于商铺之中,嗅着花香,听着蜂鸣。自在的品玩欣赏,出买求购,讨价还价。场镇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石镇既是集市交易,钱物流通的场所,又是结交往来,休闲玩乐的好去处。 荣显耀和静茹徜徉在街道上,零零散散的几家铺子开着门,显得萧条和冷清。他们来到中街,祥和布庄的伙计老远招呼着大少爷,显耀和静茹走进布庄,浏览店铺陈设,查看布料品质,寻问伙计经营状况,一一指点。荣家有四间铺面,收购茶叶c山货,出售布匹丝绸c食盐等生活用品,生意兴隆。离开布庄,绕街前行,远远望见街边一棵枝叶如盖,数人难以合抱的青冈树耸立在一座古刹门前,遮掩着古刹大门。树杆雄壮,树皮粗糙,像久旱不雨的水田,横七竖八的扯开了数道裂口。站在古刹门前婆娑的大树下,抬头可见“文昌殿”三个刚劲朱红楷书大字,被枝叶缝隙里泻出的阳光照耀得闪亮。殿门紧闭,显耀上前一推,门“吱”的裂开了一道缝隙,殿门后的铁链紧系着门环,挂着一把沉重的铜锁。静茹从缝隙向里张望,只见院内茂树修竹,数张石桌石凳置于林荫丛中,幽深洁净。一条青石石板路横穿院中,沿道两侧,花草密布,繁花盛开,有红彤彤的石榴花,白艳艳的樱桃花;有粉红色的木瓜花,乳白色的柿子花;有红白相间的月季花,五颜六色的牵牛花等等。通道的那头数步石阶直通文昌大殿,大殿正门紧闭,难仰文昌尊容。股股花香从门缝袭来,清香扑鼻。文昌学堂是石镇最高学府,是石镇启蒙教育之地,是荣显耀的母校。他本想拜见启蒙恩师李先生,因农忙,恩师闭馆外出无缘相见。携妻故地重游,倾谈儿时情趣,别有一番风味。 不能入内一观,静茹甚感惋惜,依依不舍沿街前行,走至街的尽头,右拐沿斜坡而上,穿越茂林,一道巍峨雄壮的石牌坊矗立在眼前。石牌坊面南背北,成三间门洞形,中门宽阔高大,两边侧门小巧玲珑。八尊威武俨然的石狮,石马,前后各两对,石狮居前,石马于后。每尊石狮身上还各跨着一尊慈目善面,庄严肃穆的菩萨或石佛,每尊石马上各跨着一尊气宇轩昂,威风凛凛的文官武将,文官羽扇纶巾,武官挥刀佩剑。柱上牌坊分为四层,制作精致,被称为“四层多背檐”,南北两大面,东西八小面,垂直三段式,逐层对称,逐层内缩,整体呈宝塔形状。最引人入胜的是牌坊背檐,匠心独具,予人以遐想。两两各有九条形状各异的龙,或长抓腾飞,或凝神静止,或俯视耽耽,或昂天长啸,或腾云驾雾,或翻江倒海,有静有动,形态各异,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牌坊共四层,顶层两边精美浮雕衬托着中间的的一座四层小塔,每层错落有致,塔顶为张开双手抚着一轮明月的图画,造型别致,意味深长。 整座石牌坊给人以雄伟巍峨的感觉,庄严肃穆的味道,造型奇特,独具匠心,无不蕴含着千年的儒道思想,尽显建造者的巧妙构思与精湛技术。静茹惊叹不已,细细品味,数幅浮雕映入眼帘,各种人物或独自一人,或群集于一,但皆自然真挚,面目清晰,形态各异,或翘首企盼,或卧枕而眠,或拖琴瑟而弹,或旌旗展展,栩栩如生,毫发毕现,衣冠简朴,线条清晰。大小各异的每幅都叙述着一个古老的脍炙人口的故事,最为引人注目的是《穆桂英挂帅》,《十二寡妇征西》表达了古代妇女在忠烈节义面前,巾帼不让须眉,丝毫不逊男儿。而《木莲救母》《安安送米》大张旗鼓地宣扬“百善孝为先”的人伦道德;《三英战吕布》《赵云保阿斗》等三国故事表现义字当先的大智大勇,但令人不解的是其上竟然有《西厢记》和《和尚戏柳翠》等,如此贞洁牌坊,竟有如此相悖人常为世俗所唾弃之物,静茹百思不得其解,满脸疑问看着显耀,显耀便给静茹讲起牌坊的故事。 相传,不知崇义山庄的那代庄主,五十好几娶了位年方二八的少女,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百合,风姿绰绰,清丽动人。庄主视为掌上明珠,痛爱有加。一年后生育一子,眉清目秀,齿白唇红,活脱脱犹如那吒在世,活泼可爱。他后继有人,无不兴奋。待儿子满月便大宴宾客,席间纵情痛饮,因兴奋过度,一命呜呼。留下孤儿寡母,自此少妇守着田产,尽心抚育儿子。自小送进私塾就读,私塾荣先生年轻英俊,不知是出于怜惜还是爱屋及鸟,对孤儿寡母痛爱有加,视弟子为己出,竭尽全力培育。数年之后,此子考中举人,金榜题名,为感激母亲的养育之恩,上表朝廷,皇帝准奏颁布圣旨,为表彰其母贞孝节义,拨银准建节孝石牌坊。牌坊主体造成之后,顶层宝塔不知何故,工匠们费神费力放上去,过不了多久它又掉下来,几经周折,石举人百思不得其解,甚感困惑。寻问恩师,荣先生亦无言以对。石举人夜间长跪祖宗灵前烧香烧纸,祷告叩头,宝塔最终方能置于牌坊之上。几年后,石举人外出为官,带走了母亲,荣先生成了师爷,自此石举人再也没有回过石镇。但这牌坊依然耸立于此,成为石镇的标志,它既是石姓人引以为豪的骄傲,也是石姓人不便明言的心痛。 静茹听后,似乎明白了石举人之心。再细看石柱上的一副对联,字迹已经模糊难变,看不清楚几个字,但它肯定慨括了这座节孝石牌坊的主旨。亲临奇景而不能目睹真迹,静如无不遗憾,深感惋惜。 静茹拍拍牌坊前的石狮,石马,跨进牌坊大门。门内一片开阔的草坪,方圆数千米,四周青松翠柏环绕,鸟语欢歌。草坪里浅草丛生,一种不知名的野花遍地盛开,点缀在碧绿的浅草之中,仿佛蓝色的天空中群星闪耀。显耀说这种纯白的小花叫太阳花,日出时竞相开放,日落时花儿闭合。待次日太阳出来,花儿又绽开,追着太阳周而复始,数月方才凋谢。它对太阳的崇拜已经达到极致,即使是阴翳避日,细雨绵绵的天气,它也能感受到太阳的光热,日出而开,日落而息,义无反顾。 “多美的太阳花,女人花,不娇艳,不炫耀,置身于翠草丛中,无须肥田沃土,只为心中的太阳而盛开。”静茹无不感慨。 “你也是一朵美丽的太阳花,我就是你心中的太阳。”显耀自豪地说。静茹看着他,浅浅一笑,并肩穿过草坪走向戏楼。戏楼其实没有楼,只是在草坪的北面紧靠山坡的一块突起的土台上搭建一座敞房,数块青石垒砌的石柱撑起一叠木架,上盖青瓦,四周空空荡荡,它是石镇集会或逢年过节用于看戏耍灯的娱乐场所。显耀登上戏台,手舞足蹈地哼了一段戏,静茹默默地欣赏。人生如戏,妻子是丈夫最忠实的观众,看着你一生的表演。挚爱丈夫的妻子在欣赏的同时,定会指出丈夫演技不足之处,尽心尽责。但对于妻子的指正或评判,愚蠢的丈夫往往以大男子自居或嗤之以鼻,或冲耳不闻,这便是悲剧之所在,待到悲剧发生时,悔之晚矣!聪明的丈夫会虚心接受妻子的指点,上演一出恩恩爱爱的喜剧,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太阳的光辉从密匝匝的树隙间洒下来,洒在林间的小道上,炆热林子里的丝丝凉气,温热适宜。穿越松林,踏着软绵绵的松针,绕到镇后的青冈林,满坡上百棵青冈树,树杆雄浑粗壮,二三人难以合围,树枝纵横交错,枝繁叶茂。进入林间,仿佛钻入天然屏障,举头日不见,阴森恐怖。林子里无杂树荆棘,地面寸草不生,胶似的黄泥中夹着卵石。人行走在坚硬潮湿的山坡上,不小心踏着光滑的卵石,顿时一个趔趞或跌倒于地,令人心惊胆颤。静茹扯着显耀衣襟走出青冈林,心闷气喘。青冈林前是一道断崖,刀砍斧劈,断崖由岩石自然形成,高约数十丈,仿佛一块巨石被人从中直直的裁去了一半。崖下有套两连的四合院,土木砖混结构,高墙灰瓦。石板铺成的长方形天井中有一座凉亭,小巧别致,天井四周树木花草,碧绿鲜艳。天井南边沿中一道石级缓缓而下,两边石雕围栏,左右对称。石级下面又有一片小天井,与大天井形状一样。朝南居中又是一道宽宽的石级,级数较少,但比上面石级宽阔。石级穿过一道走廊直通院门。院内清净,不闻鸡犬之声。石级天井错落有致,别具一格,看似非常人家。静茹正欲寻问,显耀告诉她,这就是石家大院,相传是从前的崇义山庄。静茹曾听显耀提过,对大院的主人石显推崇备至,能让他称赞之人绝非等闲之辈。神秘之处居住着非凡之人,激起静茹的好奇。 “走,下去看看。”显耀拉着静茹绕道来到院前。院门紧闭,门前一对石狮矗立于院门两侧,昂头挺胸,怒目而视。院前敞阔的草坪,草坪下翠竹绕绕,一群忙碌着的鸡翻着竹林里的泥土,一只黑猫横卧在青石之上假寐。他们穿过竹林,惊醒了猫儿,蹿入林中,吓得鸡群四处乱窜,发出阵阵惊恐之声。 回到荣家铺子,伙计早已摆好凳子,静待少主人归来。显耀和静茹坐下,大伙计道:“石镇有四绝:文昌殿,关帝庙,石牌坊,崇义山庄,凡来石镇之人都不想错过。” “今天只仔细看了石牌坊。”显耀不无遗憾地说。 “少爷,少夫人有的是机会,还怕看不着。”大伙计说,“石镇还有一绝,活宝金龟。” “师傅开玩笑,这清溪河沟沟叉叉里,龟有的是。”小伙计不屑地说。 荣显耀顿时来了精神,静茹倾耳细听。金龟她没见过,只是前些日子听显耀提起。 “唉!你懂啥,传说中石举人放生的龟背上雕有罗汉的金龟,非比寻常,距今几百年,听说至今犹存,鲜活有灵气。”大伙计说。 “怪事,没听说过。”小伙计说。 “只听老人讲过,谁也没亲眼目睹。”大伙计说。 “子虚乌有,传说和听说一样,还是没见过。” 大伙计毫不理会,又急着说:“石幺爷前阵子来买布,说石郎中家有一只金龟。背上罗汉像清晰可见,养在石家大院,忽然一夜之间不见了。石郎中颇为着急,近来少言寡语,心神不宁。” “哦,难怪这些日子石家药铺极少开门。”小伙计恍然大悟。 井巷子,石显亲眼目睹了传说中的金龟,险些得手,近来他虽然忙于仕途,但仍然对金龟念念不忘。他不想道出真相,又怕静茹说漏了嘴,匆匆呷了一口茶,起身告辞。 归途中,静茹欲问金龟,荣显耀心事重重,几次欲言又止。其实荣显耀也不想提及,她打消了好奇之心。 回首石镇,一片房屋,居住着数十户人家。镇后山坡上稀稀落落的农舍在丛林中隐约可见,房顶炊烟缭绕,林中传来阵阵雄鸡高鸣,此起彼落,人们忙着做午饭。北山光亮亮的峭壁,在中午火辣辣的太阳光的照射下,发出耀眼的光芒。 南山山腰,一座小巧别致的关帝庙藏匿在荆棘丛生的密林和乱石中,随着阵阵清脆的鞭炮声,缕缕青烟从林中袅袅升起,沉寂的小庙显得格外喧闹。关帝庙正殿供奉着一尊关公泥塑像,红脸长须,手持青龙偃月刀,满脸肃穆,威风凛凛,关平和周仓两员虎将分待左右。右殿天神殿,供奉的主神是天神,两侧是地神c山神c火神c树神诸位神灵。左殿是荣氏宗祠,供奉着荣氏祖宗。右侧偏房是香客小憩之地,左侧偏房是庙祝憩息之所。庙中小院里摆放两尊石香炉,烟雾缭绕。庙门山墙用青石砌成,朱红色的庙门与整个庙宇色调和谐。大小与庙宇的格局协调,相得益彰,精致小巧而又不失大气。 荣姓的后人在幺爷的带领下,进入天神殿,祭奠天神等诸位神灵。红脸的关公爷沾了荣姓祖宗的光,分享着一次次虔诚的跪拜。最后来到荣氏宗祠,在祖宗的牌位前三拜九叩。幺爷朗读祷告词,愿祖宗显灵,保佑荣氏子祠显耀早日金榜题名,光宗耀祖。在又一阵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中,结束了祭祖仪式。族人纷纷散去,荣老爷带着儿孙来到荣家祖坟,烧香拜祭,虔诚祈祷。 荣显耀顶着烈日独自去了石镇,归来时满心不悦。石显没见到,金龟之谜难解,石家大院到底还隐藏着多少秘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意气风发 一落千丈 一一路疯狂 在遮天蔽日的官道上,荣显耀和同窗踏着青石路面,谈笑风生。他们时缓时急,停停走走,翻山越岭。刚过了一道小溪,又踏上沿山斜上的青石阶。开始,他们数着石阶的级数,你追我赶,兴致冲冲,累得吁吁气喘。渐渐地不知上了多少级,数着数着,你问我,我问你,颠来倒去,含混不清,各自都觉得计数准确,争持不休。到达半山腰,豁然开朗,呈现在眼前的是翠绿如茵的草坪,一望无际。此为跑马场,周围苍松翠柏,绿树环绕。紧靠官道旁的数十根古柏,绕着一块青石,古柏苍劲挺拔,直插云霄,枝叶繁茂,紧簇相吻。阳光从郁郁葱葱的枝叶间漏下,洒在宽敞平坦的青石板上,犹如洒下块块碎金碎银。筋疲力尽的学子们,犹如一沓软泥瘫坐在青石上,凉沁沁的石面吸着屁股,凉飕飕的,舒畅无比,摊开四肢仰卧其上,贪婪而放纵。 荣显耀顿感背下丝丝凉意,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看到悬岩上写着“点将台”三个字,于是说:“此处是三国姜维操兵练马之地,兵士首先要从山下负重快速沿石级到达点将台,并数清石阶的级数,这样既考察兵士的体能,又考核他们在慌乱中沉着冷静的判断能力。闯过此关,经过寒冬酷暑的严格操练,考核合格方能成为军中的精兵。尔后姜维凭借这支精兵苦守剑门雄关,使邓艾无计可施,望关兴叹。” 白胖肥礅的李生吃力地说:“荣兄所言极是,后来钟会绕开剑门至摩天岭坠崖而下直取川中,蜀国危矣!” “嘿,点将台往上是‘求子岩’,我听父亲说过,此处极好玩。”白净瘦削长着一张马脸的刘生诡秘的笑着说。 李生像个肉球,在石板上一滚坐起来,一双深邃的耗子眼骨碌碌的转,裂开一张大嘴笑呵呵地说:“好呢,老子去求个儿子,接香火。”说着站起来,拿着行李上了路,刘生慌忙跟上。 文静的宛如女孩一般的苟生躺在石板上纹丝不动,荣显耀拿起行李呼喊他,他才慢吞吞地站起来。他年龄虽小,仿佛有无数的心事,一路少言寡语。苟生家境窘迫,父亲早亡,母亲无能为力,哥嫂供他求学。荣显耀边走边安慰他,许诺有需要会尽力帮助他,苟生十分感激。 远远传来刘生的呼喝声,抬头望见他攀上了一棵古柏,坐在树丫上。李生像奔丧似的紧跑过去,荣显耀和苟生少顷赶到古柏下。 峭岩上写着“求子岩”三个朱红的行书,龙飞凤舞,抬头望去,在阳光的照耀下闪耀发亮,仿佛在欢快地跳跃,又像在眉飞色舞地笑。 刘生攀的那棵古柏,树干粗壮,人难以合围。树旁有一道石梯,石梯下宽上窄,窄处只能容一人上下,高约三四米。一根弯而粗的树枝卡在石梯顶端,石梯坚固牢稳。树杆上有一个能容一人的空洞,树杆另一边突起一块包,凸出树干约三四尺,形状犹如男人的,中空如品碗般粗大,雄伟坚挺。树对面山岩上有一山泉,自石隙中溢出,流进下面如木盆般大小的石坑,石坑的形状如女子阴物,坑中盈盈的泉水清澈明亮,似溢非溢。求子者先在路旁捡些光滑圆润的小石子,攀上古柏,置身树干的空洞之中,不能左顾右盼。先许愿,求儿求女,然后手握石子从树包中射出,力道要恰如其分,轻重都不能掷入石坑。力道把握精准,石子射进石坑中,发出清脆的响声,水自石坑中溢出,求子成功。每人只能掷三下,若得一中就心满意足矣! 刘生攀上去,置身树洞中,却忘记捡石子,急急钻出来呼喊李生帮忙,李生笑道:“刘兄,要借种吗?” “李胖子,你那东西不中用,结婚两载老婆还没打鸣呢?”刘生幸灾乐祸地说。李生顿无言语,心中甚是不快。 刘生从树上下来,自道旁拾得几颗石子,又匆匆而上。数掷不中,悻悻下来。李生奚落道:“看来刘兄是哑种,不知侄子从何而来。” 刘生显得极不高兴,苟生说:“本来就是闹着玩,都是同窗好友,何别呢?” 李生得势不饶人,接着说:“从前有对夫妇生了两位美丽的女儿,丈夫想要儿子,后来他妻子再次怀孕,丈夫颇为高兴。九月后,他夫人产下一子,丈夫见儿子极丑无比,告诉夫人说:‘吾绝非此子之父。’后责问夫人是否偷汉子。夫人甜蜜的笑着说:‘仅此一次。’”众人哈哈大笑,刘生笑着捶打李生,尴尬的气氛顿时烟消云散,顷刻雀跃起来。 “李兄上不上?”荣显耀忍笑催问。 “当然要上,荣兄不要性急,这种事得慢慢来,细细品才能品出味来。”李生说。 “啰嗦,不上我上了哦!”荣显耀说。李生慌忙登上石梯,笨手笨脚攀不上去,直呼刘生帮忙。 “此忙不能帮,若日后其夫人说,‘仅此一次’,李兄不就亏惨了。”刘生戏谑道。 众人笑得前仰后合,李生笑得没了力气,乞求刘生,刘生笑道:“如此相求,何乐而不为,只要你愿意,帮就帮呗。”又是一阵笑。刘生站在石梯上,用力推李生的屁股,李生终于上去了。 李生把肥胖的躯体塞入树洞,许久毫无动静,刘生吼道:“李兄,爬在上面怎么还不射?” “慢慢来,不急。”李生嗡声嗡气的说:“唉!真热。” “当然要来真的,虚晃一枪求用没得。”刘生说,下面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下面的又开始催,李生应道:“快了!”话刚说完,一颗石子自树包中射出来,不偏不倚刚好射入石坑中,发出一声脆响,坑中清泉溢出,刘生高喊:“水出来了。” “好爽!”石洞里传来嗡声嗡气的快乐和兴奋。李生又掷了两颗石子,没有射中。然后自树上下来,满头大汗,肉嘟嘟的胖脸金光闪闪,一道幸福的光芒从细圆的眼球里射出来,仿佛看到了李家的希望。 荣显耀早已捡好石子,敏捷攀上石阶,钻入树洞中许了个愿,然后连射三颗,三发两中,众人不住喝彩,欢呼!他从树上下来,神采飞扬。 “荣兄射得快,命中率高,佩服!”李生说。 轮到苟生,无论众人如何起哄,他红着脸始终不肯上去。刘生心有不安,精挑细选三颗石子,再次爬上去,仍未如愿。 一路游山玩水,嬉笑戏骂,极尽快乐之能事。 中午,荣显耀一行顶着烈日到了共兴场,直奔了兴食宿店,呼喝店小二要来酒水饭菜,狼吞虎咽。忽听旁桌吵吵嚷嚷地议论吴来设局的事,他们无暇他顾,自顾自的吃喝。突然狂风大作,乌云密布,眼见暴雨欲来。人们坐着慢条斯理地吃,天南海北地神聊瞎侃,磨蹭时间,渐渐的店里人越聚越多,吵吵嚷嚷,一片噪乱。 “操他娘,吴来又赢了。”从店门外撞进一汉子,虽然矮小瘦弱,但声音粗吭洪亮,宛如一颗钢珠落在铜钵上,店内嘎然禁声。 “赢了多少?”有人问。 “他娘的,又赢了三四块大洋。”瘦汉嫉妒地说。抖抖头上的雨水,朝柜台挤去。 “啊!”顾客中有人惊呼,“这已赢了块,他娘的,晚上敲他一顿。” “黑哥,要得啵。”瘦汉在柜台前扭头嚷道。 众人的目光投向坐在荣显耀侧边的黑大汉。一场暴雨匆匆而过,店里的噪杂声随之散去,不知不觉已是艳阳高照,雨过天晴。室外十分闷热,犹如巨大的蒸笼,股股热浪滚滚而来。店里闷热难当,李生实在难以忍耐,高喝店小二算账。有人要结账,掌柜自然求之不得,抓着算盘和菜单几步蹿到桌前,噼噼啪啪三下五除二报出数来,李生一边结账一边问掌柜赌局之事。 掌柜说:“吴爷摆场设赌,出店往东行百十步,好不热闹。” 出了了兴食宿店,太阳火烧火燎,路面泥泞滑溜。李生吵着要去看赌局,一伙人沿街朝东而去。 街口,远远望去围着一伙人。走近,只见街右边敞房内簇拥着一群人,年轻者居多,目视着街对面指指点点。荣显耀挤进人群,看见街对面摆着一张木椅,椅子上坐着一位少妇,三十来岁,端庄娴静,衣着整洁素雅,发结高挽,身材适中,丰腴而不臃肿,白皙的脸膛犹如阴晦昏暗的天,没一丝儿生气,板着脸,手里抓着卤鸡脚吃得津津有味。椅子旁放着一张条桌,桌上白磁盘里稀稀落落的放着鸡脚,瓷盘旁一堆碎骨,条桌上方贴着一张赌博细则。大概是:说出两个字,一字让我夫人笑,一字让我夫人骂,参赌者出银元一块,庄家愿双倍赔偿,若参赌者出一倍,庄家赌两双。愿赌服输,概不强求。 荣显耀仔细观察,庄家中等身材,戴副老花眼镜,一顶短沿黑呢帽子遮着额头,极少言语,面无表情。两块银元放在条桌另一头的银盘里,参赌者只须放进一块银元,任随你表演,他泰然自若。赌者输了,他麻利的收起一块银元,银盘里始终留两块。庄家举手投足间显得极其精悍狡猾,丝毫不露痕迹,看来此人就是吴来。又有人压上一块,在哄笑声中输掉了。吴来收起银元,妇人悠闲自在的啃着鸡脚。 荣显耀怀疑妇人是瞎子,因为她眼球暗淡无光。她啃完一只鸡脚后,吴来从盘里递一只给她,她并不接,面含怒色。少顷自己抓起一只,慢嚼细品,看来妇人的眼睛并不瞎,啃鸡脚的目的是为了分散注意力。要么妇人是聋子或者哑巴,这么些人嘲笑怒骂,她毫无反应,不言不语。 荣显耀叫过李生,退出人群。在街边窃窃私语,让他用手语暗中试探妇人,看她有何反映,因为李生的妹妹就是聋哑人,他懂手语。李生挤进街对面的人群,趁一参赌者表演,吴来不注意,用手语侮辱妇人,只见那妇人面露羞涩,李生喜出望外。荣显耀从一本野书中看过两书生设一赌局之事,正好借用过来。他告诉李生,如此这般,定会赢吴来。李生听过这则故事,顿时明白,兴奋异常,说要下大赌。既而问显耀:“让妇人笑尚可,让她骂难办。哑巴不会讲话,怎么骂人,即使骂人别人也听不懂。” “我仔细观察过这妇人,她对吴来心怀不满。你如此而为,她知你懂哑语,心里明白。你动作要滑稽,语言要幽默,引她进入圈套,她会笑就会骂。如果吴来看出来,他心里定会发慌,当着众人他无法赖账。”荣显耀分析说 李生像个肉球,从一人的胯下缓缓挤进去,他长相本就滑稽,再加上如此入场,引得围观者哄堂大笑。他笨手笨脚地半天才解开衣襟,呆头呆脑的摸出几块银元,数了又数,然后“咣”的一声放进银盘,对着众人傻笑。围观者一阵哗然,笑声四起。吴来不以为然,取出双倍银元置于盘中,面带讥笑,犹如禳中取物,胜券在握。吴来扭头与身后的汉子小声嘀咕,趁吴来不注意,李生用手语妇人,吸引她的注意力,她停手住嘴看着李生。李生又从衣襟里摸出一块银元,放入盘中。此时,吴来面露惊色,不得不再添两块,随后回头嘱咐那汉子,汉子随即离开。李生弓腰低头细瞧银盘,拿起一块用嘴一吹,翻着小眼做着鬼脸,众人又是一阵哄笑。然后对吴来连连点头,表示认可。此刻,李生突然从一围观者手中抱过一只哈巴狗,自条桌上抓起一块鸡脚,把狗放在地上,将鸡脚放进狗嘴里,双膝跪地,叫了一声“爸”,围观者捧腹大笑。呼狗为爸的当儿,李生用手语告知妇人,此刻,妇人实在忍不住笑了。李生又扬起脸做着手势,亲热地喊妇人一声“娘”。围观者欢呼雀跃,妇人一急,叽叽啊啊的从椅子上站起来飞起一脚。李生一骨碌爬起来,妇人追打着李生,众人方才明白她是哑巴。吴来狗急跳墙,拉过妇人照脸一巴掌,妇人叽叽呱呱的哭闹。荣显耀扯过吴来,当众一番指责,人群里传来阵阵斥骂声,吴来挤出人群落荒而逃。 李生用哑语寻问妇人,方知吴来并非其夫。吴来设局摆赌,强迫她合伙骗人。李生收起银元,并取出几块送与妇人让她尽早还家,妇人千恩万谢。 荣显耀一伙急急忙忙离开共兴场,一路急驰,夜宿偏僻陋店,相安无事。议论起吴来的骗局,大伙异常兴奋,对李生的表演无不称道,李生谦逊道:“你们不要损我,这一切都仰仗荣兄的精心策划,我才赢了吴来。荣兄观察入微,足智多谋,令人折服。”说着双手抱拳,对荣显耀拱手称赞。 “李兄大智若愚,滑稽幽默,笨拙中暗藏机灵,滑稽里裹着精明。虽无巧言伶色,但能出奇制胜,如此信手拈来,轻巧取胜,佩服。”荣显耀一边称道,一边拱手还礼。 “唉!你们相互吹捧,心不跳脸不红,好肉麻。”刘生说着突然挥舞双手,破开嗓子喊,“本人提议,为庆祝胜利,今晚我请客,大家敞开肚子吃喝,一醉方休,如何?” “喔”大家高声起哄,拍手欢呼。 李生高兴地讲道:“从前有一只灵猴,周身毛色金黄,闪闪发光,深得异性的喜爱。它以此为耀,以美猴王自许,因而他惜毛如命,生怕掉了一根。苦寻灵芝仙草,奇花异果,以求毫发不伤。眼看同类拔毛求变,它嗤之以鼻,讥笑它们丑陋无比。然而同类相继去光猴毛蜕变成人,它心中忿然,怒气冲冲直奔天庭,斥问孙大圣曰:‘你乃我族天神,本猴聪明貌美,却难以成人,如此不公,何以服众’。 孙大圣笑曰:‘你一毛不拔,还想成人!’” 李生讲完,胖脸绽开,笑得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线,荣显耀和苟生也跟着笑。刘生不明白,不知他们为何笑。 刘生看着李生那股子高兴劲,说:“李兄不必高兴过早,在下之言未尽,为庆祝胜利,当然是我请客你付帐。” “看来你真是一毛不拔,难以成人,呜呼哀哉!”李生满脸肃穆地说,刘生忽然明白过来,追打着李生。 正当大伙谈笑风生,突然从林中杀出一伙人来,众书生胆颤心惊,手足无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 刚出险境又埋祸根与 蜿蜒曲折的官道贯穿于翠绿裹紧的崇山峻岭之中,道旁古柏耸立,苍翠葱郁,枝叶婆娑茂盛,犹如华盖。人行其间,阴翳蔽日,凉爽可人。栖歇于茂叶丛中的小鸟仿佛刚刚醒来,探出头和鸣几声。道旁山坡上野花竞相开放,清香四溢。四周幽静无声,令人生寒。 苟生不禁吟起“鸟鸣山更幽”,大家正高兴,突然从密林深处蹿出一伙人来,拦于道中。遭此突变,大伙心惊肉跳,一时束手无策。荣显耀看到为首的黑大汉,心里明白,他们来自共兴场,在了兴食宿店被瘦汉呼之为“黑哥”的便是此人。他们如此穷追不舍,当然是吴来同伙。荣显耀回头招呼大家镇静,不要惊慌,拱手向前道:“我乃一伙穷书生,随身携带之物无非是几本破书,少许盘缠。黑哥尾随而来,必有所求,你尽管吩咐,我们尽量满足。” 为首的黑汉听对方直呼“黑哥”,知道他们知晓来路,不再遮遮掩掩,大声喝道:“既然是穷书生,出门在外就得识相点,为何断他人财路。你们既然敢做那就得付出代价,识相些留下银两,各自滚蛋!”说着向荣显耀他们逼了过来。 李生颇为惊慌,短胖的双腿打着颤,面露惧色。荣显耀小声告诫:“不要慌。”然后,大声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坑蒙拐骗非大丈夫所为。聚众拦路要挟,难道黑哥敢以身试法。” “你他妈的少啰嗦,别以法唬人,你以为老子是吓大的啊!”一位满脸横肉,五大三粗的壮汉抽出短刀骂道。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等虽是草民莽夫,于此也略知一二。”黑哥摆手阻止道,“即使告到府衙大不了是因赌而起争端,你等身为秀才,当众赌博,追究起来难脱干系,到头来顶子难保,很不划算。” “我等参赌并非牟利,目的在于揭穿吴来骗局,让他人免受其害。我们行得端做得正,即使见官也未免如黑哥所言。”荣显耀针锋相对,毫无惧色。 “黑哥,少跟他瞎扯,看老子的拳头硬还是他的嘴硬。”壮汉喝斥道。 “有言在先,我这伙兄弟都是粗人。若动起手来伤了皮毛,误了公子们的考期,届时追悔莫及,这可不是区区银两可以摆平的。”黑哥威胁说。 “损财免灾。”李生声音颤抖,小声嘀咕。 荣显耀扫视同窗,见大伙心有余悸,想到真动起手来,难敌对方,缓了缓口气说:“黑哥,你们无非是求财,划出道来,容我等商量商量如何?” 黑哥见这伙秀才软口了,便来了个狮子大开口,瞪眼挑眉,声壮气粗地说:“退还十六块银元,算上兄弟们的损失和开销,少说也要”黑哥翻了翻白眼,盯着天空,在心里盘算。 “这样吧!少说点,给三十块大洋了却此事,从今往后井水不犯河水,老弟你看如何?”黑哥轻描淡写地说。 “站着嚼舌不腰疼,光天化日之下,挟持敲诈,分明是抢劫。”苟生气愤填膺地怒喝道。 “放你娘的狗屁,老子就是抢劫,你又能怎样?”一个矮子粗声粗气,不耐烦地说。 “我等所带银两如数交出也难以凑足此数,黑哥,你看这样如何?我们留下开销,先凑一部分给你,回头你等到香城兼山书院来取,我保准连本带利如数奉上。”荣显耀慢条斯理地说。 “黑哥,这小子说话如放屁。”壮汉气冲冲地吼道,“兄弟们,动手!”几位汉子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嘿哥摆摆手,阻止道:“看来实难商量,对不起啦!我只好由兄弟们自行解决。”说完一挥手,众人瞬间把荣显耀一行团团围住。 苟生敏捷地从脚下抓起两块石头,刘生扔下行李,抽出刀,李生见大伙面无惧色,便壮着胆靠近苟生。荣显耀抓起行李当武器,指挥大家背靠背向路旁的一颗大树挪去。双方剑拔弩张,一触皆发。 壮汉飞起一脚踢向刘生命根,苟生竭尽全力,手起石飞,朝壮汉的左腿砸去。壮汉见石头飞来,急忙收腿,双脚点地急速后退,石头自壮汉眼前“嗖”地一声飞过,他惊出一身冷汗,急忙中挥刀劈向苟生。显耀一挥行李,壮汉的刀劈在包袱上,包袱瞬时裂开,白花花的银子洒了一地。 矮子挥拳直击李生胸部,李生眼冒金星,一个趔趄靠向显耀,差点一口气上不来。矮子尖声惨叫,原来拳头击在李生衣襟里藏的银锭上,疼痛难忍。 黑哥见秀才们拼命抵挡,眼看他们退至大树下。他快如闪电向刘生飞腿踢去,刘生侧身一闪。其实黑哥只是虚晃一腿,趁刘生避让之时顺势抓过苟生,勒住他的脖子。苟生急中生智用石头照准黑哥的手臂砸下去,黑哥忍痛勾拳直击苟生耳门,拳风犀利,苟生紧闭双目。荣显耀惊呼一声,这一拳苟生非死即残。说时迟,那时快,一根树枝直袭黑哥双眼,黑哥慌忙撒手躲闪,树枝犹如软剑,击得他衣袖布片乱飞,手臂上红生生的道道小口,犹如锋利的刀片划过。此时,他右手麻木无力,心中一惊,冷汗直冒。苟生犹如离弦之箭自他胸前飞出,他倒退数步,惊魂未定。苟生稳稳当当地扑在一位银须花白,清瘦矍铄的老和尚胸前。老和尚目光炯炯,爽声道:“自作孽不可活。” 众人一齐住手,喘着粗气,四周一片寂静。黑哥定了定神,挥手惊喝一声,一伙急急如丧家之犬,匆匆似漏网之鱼,顷刻烟消云散。 苟生痴痴站着,惊魂不定,正欲相谢,只见老和尚飘然而去。他擦檫双眼,疑惑遇到了神仙,倒头就拜。荣显耀拾起散落于地的银两,拉起苟生,告诫大伙攒足力气,紧跟老和尚。大伙忘却了劳累,足下生风,竭尽全力你追我赶。只见老和尚行于前,脚不着地,飘飘欲仙,任随他们如何穷追猛赶,始终若隐若现,若即若离,你追得快他走得急,追得慢他便悠悠而行,总以背视人。如此紧赶急赶,日坠西山之前,依稀可见前面集镇,路上行人增多,老和尚飘然而逝。 行至镇口,大伙早已脚耙手软,精疲力竭。惊吓劳累,折磨得神思恍惚,难分东南西北。急忙忙寻得一家客栈,不分好坏,开房倒头便睡。 老板娘林氏疑惑不解,她同丈夫开这家夫妻客栈以来还没遇到过这种怪事。她轻手轻脚来到客房,只听见鼾声四起,偶尔有人低声呓语,似乎是惊吓所致。 夫妻客栈客房不多,整洁清静,位于镇南街幽静之处,左邻右舍为居家之所,无嘈杂之声。宿于此处之客往往是出双入对,但又极少是夫妻,一般是久居闹市寻找清闲之人或名流雅士带着相好或红颜知己野宿于此,游山玩水,踏青赏花,痛赏田园风光,饱览自然奇景。这里无闹市酒楼,品尝农家菜食,细听山野民歌,或静坐露天戏园,或藏于绿树花木丛中,相依细语,品茶吃果,有如神仙眷侣,逍遥自在,其乐无穷。如此而为,是有钱之人来此寻乐,间或也有狎妓嫖宿者来此投宿,往往是开了房,足不出户,呼喝酒菜送至房中,尽情享乐。如此单身少年,极少投宿夫妻客栈,看他们的模样,又不像是为非作歹之人,看他们随身携带之物,应该是读书人。林氏突然明白,考期将近,他们是赶考的学子。 数日来,天气闷热,时而雨水不断,夫妻客栈生意冷淡。林氏的丈夫回乡下看老母,她一人守着客栈,心神不灵,坐立不安,感到寂寞难耐。相好的早说要来,但就是迟迟不露面,林氏心生怨恨,在心里骂一阵思一阵,痴痴相盼。她暗自痛下决心,如果今夜再不来,从此恩断义绝。如此无情无趣之人,让人牵肠挂肚,自寻烦恼,何苦呢?她虽如此想,但只要听到门前的脚步声,她总要探头张望,多少次的惊喜,多少次的失望,她已经不记得了。难怪有人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成。”想至此,林氏顿觉脸红心跳,羞愧难当,深感自己有些过份。 眼看天渐渐黑下来,客人们还熟睡不起。林氏起身来到客房,刚到门口看见其中一位已起床,她赶忙上前招呼,探问有何需求。 荣显耀告诉林氏准备些热水,并寻问此地是何处。林氏说此地叫龙盘镇,镇子虽不大,但是吃食却很有特色,都是些山珍野味,大河鲢鱼,山中鲜菌,池塘莲藕,蔬菜瓜果等都是鲜活的,嫩嫩的,若有兴趣还可以品尝地道的农家菜食。夜晚酒足饭饱后可以观看露天戏,听山野名谣小调,泡杯山中青茶,细细品味,倘若有佳人相伴,那简直是天上人间,好不惬意。白天畅游山野之中,到处山青水秀,踏步田野之间,一片田园风光。山水田园,风景迤逦,让人留恋忘返。龙盘镇号称宁保府的后花园,避暑山庄,名声远扬。 荣显耀仅问了一句,林氏娓娓道来,滔滔不绝。听此言论,她并非普通的店娘,应该是喝过墨水,知晓诗书,见过世面。如此一说,荣显耀刮目相看,只见林氏三十有余,身材适中,胖瘦相宜,肤色白嫩,面含娇色,眼露秋波,娇柔妩媚,妖娆风骚,烂熟少妇,风韵流淌,使人耳目一新,让人春心荡漾。既突现乡间之野性,又蕴含都市之韵味,真乃秀色可餐。荣显耀举目细看,为之一振。 林氏犹如一股春风,留着清香,飘然而去。荣显耀呼起同伴,兴致勃勃地告诉大家,已到了龙盘镇,不出一日就可到宁保府。李生和刘生一听到了龙盘镇,顿时来了精神,对此地他们早有耳闻,今夜无论如何也得出外逛逛。 林氏端来热水,面带微笑,招呼大伙洗漱,然后到镇上转转,顺便品尝当地特色小吃。夫妻客栈本有伙房,厨子就是她丈夫,可是前两天回乡下去了,有劳大家移步早点出去进餐。林氏体贴周到,话语清脆,宛如林间婉转的画眉,悦耳动听。 林氏出了客房,大伙举目相送,面露惊色,啧啧称赞。荣显耀追出去,让林氏再开一间房,他不习惯和别人同住。林氏点头应允,让他放心,一定会让他舒服满意。 荣显耀转来,李生戏语道:“兄弟放心,定让你舒服满意。”学着林氏的语气,一语双关,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出了夫妻客栈,他们在镇上四处逛了逛,溜达了一圈。商铺开始关门闭店,街面上成群闲逛之人匆匆归家,小贩小商过往行人忙忙投宿归店,也无甚好去处。一伙人来至深巷子,走向深巷子酒家。要了些当地的家常小炒,一盘红烧土鲢鱼,干煸野鸡,鲜菌炖猪脚等等,外加一蛊当地的烤酒,慢嚼细咽,吆五喝六地吃喝起来。酒足饭饱,刘生结了账。李生拍了拍刘生的肩,大声道:“刘兄终于成人了。” 众生一阵哄笑,李生提议去看戏,邀约大家同行。荣显耀没兴趣,想回店休息。大家只好分头而行。 荣显耀与苟生回到夫妻客栈,见林氏和一位英俊的汉子正在饮酒。妖艳白嫩的粉脸泛着红晕,益加妩媚动人。见客人回来,她旋即轻移娇躯,那丰腴的圆臀自凳面上弹起来,迎上前来,微启朱唇,说:“兄弟,夜幕刚降,龙盘夜色迷人,夜间生活才开始呢?何不到各处闲散一会儿,这么早回来,窝在店里,不觉闷得慌。”林氏说着,那双清澈的双眸忽闪忽闪,像微微跳跃的火苗,眉宇间有一股引人遐想,勾人魂魄的韵味,让人欲罢不能。 荣显耀目光飘浮,心灰意冷地说:“太累了,想早点歇着。”余光瞅着坐着吃饭的汉子,见他五官端正,脸色光洁红润,好一位倜傥风流c英气逼人的郎官。一身打扮,并非掌勺做菜之人,倒像一位登台献艺的伶人,想来该不是林氏之夫。 “兄弟,房间已经备好,上楼靠左的第三间。铺摆整齐,床上用品焕然一新,清新雅静。我带你看看去,是否满意。”林氏说着轻移莲步,那汉子抬头望了一眼。 “你先吃饭,我和这位小弟聊聊,回头再说。”荣显耀说着,拉起站立不动的苟生回房。 “兄弟,真不好意思。”林氏边说边折回去。 荣显耀与苟生正闲聊,林氏在门外招呼。荣显耀起身告辞,让苟生早点休息。林氏点着灯笼,站在楼梯口,见显耀出来,便登上楼梯在前面引路。来到门前,打开房门,房间并不大,一床一桌一椅,床上铺着红毯子,放着白色的被子,被子上面罩着白色的锣账。桌上放着紫色茶盘,盘里一套紫色茶具。一条靠背藤椅呈浅白色,屋里陈设简洁,清淡素雅,荣显耀扫视一周,夸道:“不错!不错!” “兄弟,仔细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林氏挂好灯笼说。 “挺好,若有需要我再招呼你。”荣显耀盯着林氏笑着说。 林氏退出去,关好门。荣显耀侧耳细听,直到脚步声消失,方才怅然地坐在藤椅上,顿感失落。叹气,闭目,沉思,林氏的影子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他心猿意马,想入非非,男人的本性暴露无遗。男人啊!不应该看着碗里想着锅里。若要贪婪地占有,那就会付出惨痛的代价,往往得不偿失。荣显耀不敢多想,赶忙拿出书在灯下埋头细读起来。 不知不觉中,隔壁传来林氏的细语声,声音轻细温柔,时隐时现。偶尔有挪被铺床的声音,轻手轻足,仿佛怕惊扰别人。荣显耀感觉夜已深沉,便轻移脚步,细摇竹扇驱走蚊帐内的蚊虫,放下账帘,吹灭灯,躺在柔软的床上,侧身拥被,久久难眠。 沉沉的夜,不冷不热,四周死一般的寂静。人们早已进入酣甜的梦乡,隔壁没有任何动静,林氏好像已入睡。荣显耀想着一路大伙游山玩水,嬉笑戏闹,同窗相伴,意气风发,宠辱皆忘,其乐融融。虽担惊受怕,险象环生,但最终化险为夷,好不痛快。老和尚的身影从脑海中闪现出来,有似曾相识之感,但想不起相逢何处。他鼎力相助,飘然而去,仙风道骨,侠肝义胆,快哉! 突然,从隔壁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一墙之隔,立木结构,墙壁在木架上打衬用荆条编就,敷上麻绳或稻草相和发酵的黄泥,上面涂上白石灰,薄薄的难以隔音,加之墙顶尚有空隙,若动作过大,隔壁就会听得一清二楚。 荣显耀倾耳细听,两个人的喘息声,渐渐地喘息声越来越短促,越来越急,越来越重。继而是翻身的声音,传来一声床响,响声干脆清晰,瞬间又没了动静。剩下的只有粗重的喘息声,一个稍微轻一点,另一个则显得粗重,宛如疲乏的牛喘着粗气。荣显耀疑神迸气,瞪眼竖耳细听每一个环节。 喘息声突然停止,传来张口大声呼吸的声音,节奏有致,伴着轻淡的床响,两种声音相互交错,混杂其间。紧接着又是一阵阵床响,一样的清脆悦耳,伴随着妇人的啊啊声,犹如狂风骤雨,似有兵戈铁马之势,在如此欢快无比的交响声中传来一声女人的惊叫,男人的长叹,所有的声音嘎然而止。沉寂的黑夜里传来蛐蛐的欢叫,一次人间的欢愉在大自然的庇护下演绎得如此畅快淋漓,迭起,如此美妙的乐曲,给偷听者一种享受,一次折磨。 荣显耀从兴奋之中平静下来,甚感胯下燥热难当,再也没了睡意,睁着眼睛在黑暗中,感觉到白色的被子,白色的蚊帐,白色的墙,给人一种白色恐怖的感觉。隔壁传来酣甜的鼾声,鼾声里蕴含着幸福的满足。荣显耀心中忿然,乱我心智,扰我睡眠,让我欲火焚身,不得安宁,可恶,可恨! 荣显耀翻身坐起,忌恨难消,其实是因忌生恨,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没能亲口尝,当然甜也是酸。他下床点灯,不知要做什么,痴痴坐在藤椅上,开始胡思乱想,抬头看着洁白平滑,一尘不染的墙壁,有想在壁面题诗作画的冲动。于是取出笔墨砚头,倒上水,开始细磨慢想,隔壁鼾声扰耳,于是灵感顿生,提笔蘸墨,挥毫墙上,写道: 隔壁听见姐摇床,她恨夜短我嫌长。白被盖郎郎盖姐,红毯乘姐姐乘郎。不经一番鏖战苦,岂肯收兵罢战场! 荣显耀一蹴而就,停毫投笔,心中畅然,细细品来,甚感满意,思之良久,又提笔写道:某年某月某日夜宿于此,丑时闻声,难眠而作,落款香城荣生。 次日起来,荣显耀铺好床,折好被,将房间陈设摆放整齐。拿着行李来到楼下,呼叫同伙,洗漱完毕,收拾好包裹,离开了夫妻客栈。 荣显耀题诗本为出口怨气,谁知却惹出一宗命案,自毁前程,后悔莫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 逐出考场 宁保府位于嘉陵江畔,依山傍水,街道宽阔,商铺林立,既有江南小城之秀美,又有丘陵山城之宁静。水陆通衢便利,出嘉陵入长江直达大海,往来商贸频繁。向北越秦岭,可与中原相接,北方相通,衔接西南边陲,自古是兵家必争之地。历代在此设州置府,历史悠久,人杰地灵,物饶民富,商贸繁茂,经济发达。正值开科放考之期,各地学子云集,骑马坐轿,徒步相行,城内人来人往,热热闹闹。刚过晌午,荣显耀一伙进得城来,穿街过巷,几经探寻,直奔悦来客栈。找到黄掌柜,递上黄老先生的信笺。黄掌柜阅后大声高呼:“小二,带四位公子去东楼,安置好房间,领他们去用餐。” 荣显耀谢过黄掌柜,他红光满面的胖脸露出灿烂的微笑,和蔼可亲地说:“家伯吩咐,哪敢有违,何况四位乃家乡才子。他日金榜题名,小店蓬荜生辉,黄某脸上有光,这是点灯笼打火把都难寻的好事,岂肯错过。”黄掌柜说着,这时又有两位公子风尘仆仆而来,他赶忙笑脸相迎,转头对荣显耀说,“如有不便,只管吩咐。” 店小二带他们来到东楼的后院,小院淡雅幽静,房间干净整洁,十分满意,无不感激恩师黄老先生安排得周到备至。分住四个单间,他们各自放好行李,店小二道:“后院本是掌柜家人的住处,一月前掌柜家伯托人捎信来说有弟子前来赴考,要他准备清净的住处,照顾好饮食起居。黄掌柜把家人搬到前院,空出此处等着几位前来。剩余两间留给他朋友的侄儿和府衙班头的亲戚。”他们听后无不感激,不知不觉来到餐厅,草草地吃过午饭。有的回房休息,有的投贴拜亲访友,各忙各的。 次日,他们到府衙办完考前事宜,回店专心温习功课,进行考前准备。心里暗自叫劲,欲报黄老先生之恩,为书院争气。 同院的两间空房已来人住下,一位姓金,金公子口无遮拦,趾高气扬,整日东游西荡,早出晚归。一位姓李,高挑瘦削,大伙叫他瘦李,凭借其叔是府衙班头,整日神神秘秘,东蹿西走,善于传播小道消息,自我炫耀,不可一世。李生便逢迎巴结,借口同姓,攀为宗亲,二李一胖一瘦,一高一矮,活脱脱的一对活宝。时而叽叽喳喳,时而窃窃私语,成了院内的一道风景。 几日后,各地学子齐聚,开科放考之日即到。荣显耀清晨早起,开门一看,细雨纷飞,朦朦一片,天气阴沉晦暗。他备好笔墨,准备就绪,同大伙吃过早饭。外面的雨越下越密,整个府城被裹在朦朦雨雾之中。他们踏着泥泞的街道匆匆前行,泥浆四溅。荣显耀打了个喷嚏,双眼跳个不停。他心中不快,如这雨天变得晦涩阴暗,即使李生饶有兴致的转告小道消息,他仍沉默不语,低头急行。 试院门前,五颜六色的纸伞连成一片,像无数朵荷花浴雨挺立。应试的学子挨肩擦背,纸伞下噪声叠起,老的少的冒雨翘首企盼。随着一阵悦耳的钟声,人群攒动,无数把雨伞向院门涌去。试子进场,试院内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检查仔细严密。待试子入座,监考官爽声宣读考试规则,随着一声钟响,一声高喝:“开卷!” 考场鸦雀无声,试子们有的低头沉思,有的奋笔疾书。有的面露悦色,有的愁眉苦脸。有的胸有成竹,有的惊慌失措。情态各俱,唯有站岗的兵士纹丝不动,一脸木然。监考官巡视其中,明察秋毫。荣显耀细阅试卷,慎密审题,构思布局,既而挥笔急书,才思敏捷,文如泉涌,滔滔不绝跃然纸上。引古论今,妙成佳句,渐入其境,乐于其中,洋洋洒洒即将成文。正欲妙笔收尾,一气呵成之际,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背,他心中一惊,扭头一看,监考官一脸严肃地问:“你是荣显耀?” “正是晚生。”荣显耀搁笔站起来回答。 “香城的?”监考官问,满脸严肃,晦涩难明。 “是的。”荣显耀应道。 “跟我来。”监考官搁下三个字转头朝考棚外走去。 荣显耀紧随其后,学子用疑惑的眼神望着他,他满脸通红,羞愧不已。考场上被监考官请出去,当然是作弊被抓,试院内一阵躁动。另一位监考官大声呵斥道:“肃静!”场内顿时鸦雀无声。 出了考场,荣显耀被带进主考间。一位捕头摸样的壮汉站在房间里,主考官端坐案桌前,监考官进门施礼朗声道:“香城荣显耀带到。”主考官点了点头,监考官转身离开。 荣显耀如坠五里云雾,不知因为何事,六神无主地站在那里,惊慌失措。 “李捕头,人已带到,问吧!”主考官话语落地,低头喝茶,若无其事。 “是,应大人。”李捕头施礼道,转头盯着荣显耀,目光在他身上闪了一遍,面色凝重。荣显耀疑惑不解,李捕头双眉紧凑,眼光闪烁不定。 “你是何方人士,姓氏名谁?”李捕头问。 荣显耀听他的口气,像在审问犯人,心里喷然,正欲反驳,忽听应大人道:“回李捕头话,不要耽误时间。” 荣显耀本有些气愤,听应大人这么一说,想到尚未写完的试卷,忍气吞声地回答:“香城人,姓荣名显耀。” “本月五日你是否在龙盘镇夫妻客栈住过?”李捕头问。 “是。”荣显耀如实答道。心想又没做亏心事,难道还怕不成。 “你在夫妻客栈楼上客房墙壁上是否题过一首诗?”未待荣显耀回答,李捕头惋惜之情跃然脸上,轻叹一声。 荣显耀预感事情严重,倘若不牵扯什么重案,李捕头不会追到试院。区区淫词烂调,仅博过往之人一笑料尔。他沉思良久,默不作声。 “是与不是,如实回答。”应大人有些生气地说。 荣显耀声音低沉,细如发丝,犹如从深邃遥远的地下冒出来。声音虽轻微,但这一字重千斤,他低下头,羞涩惭愧,恨不得地上有隙,一头钻进去。 “小人的话已问完,望应大人轻裁。”李捕头低声说,话语里有一个轻字,分明是为荣显耀向应大人求情。 “事实明了,荣显耀读圣贤之书,题淫词烂调,有辱斯文。况且因此引发了一宗命案,虽杀人之责不在于他,但事出有因,故驱出考场,不再应试。” “应大人,学生夜宿夫妻客栈,掌柜夫人夜行房事,吵得学生一宿难眠。学生厌气难消,故题此淫词,无非是想出出他们夫妻的丑,戏弄他们,出口厌气而已,并非成心所为。” “如若他们是夫妻,事也不至于此。你也无须多言,各自去吧!好自为之,它年若有机会,可重头再来。”应大人看着荣显耀,用惋惜口吻劝道。 事已至此,无可挽回,荣显耀低头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出试院大门。昏昏沉沉的回到悦来客栈,悄悄进入房间,蒙头嚎啕大哭。恨自己一时冲动,酿成如此大错,自毁前程。如此羞愧之事,何颜面见家人,面对恩师。愧一回,哭一回,流干了眼泪,沉浸在深深地自责之中,悔之晚矣。 荣显耀匆匆离开悦来客栈,漫无边际地行走在宁保府的街道上,犹如行尸走肉,任雨水浇淋,泪流满面。人们用惊讶地看着他,一些好心人上前安慰,应试不如意,来年再考,身子重要,不要淋坏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荣显耀目光痴疑,面如死灰,神智恍惚,踉踉跄跄的出了府城,来到嘉陵江畔。 目视滔滔江水,荣显耀脑中一片空白,他纵身跃起,欲投江自尽。忽然身后伸出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襟。他回头一看,又是哪位老和尚。荣显耀惭愧地转头道:“十年寒窗,毁于一旦,无颜苟活于世,痛快去也。”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老和尚说,“公子如此而为,快哉!快哉!”。荣显耀面露愤色,双目圆瞪,直视老和尚那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屈原投江而去,为国忧民,因此名流千古,后人以端午为祭。公子此去,尸沉江底,葬身鱼腹,遗臭万年。父母兄弟,妻子儿女痛心疾首,因你所为而无颜苟活于世。你生未尽孝,死让人悲,拖累家人,祸及后世,难道公子忍心?” 荣显耀无言以对,深深自责,望着洒入江中的飘飘细雨,融于水中,无声无息,积少成多,最后汇成滔滔之水。 “细雨润物,万物吐露,集水成河,载舟浇田,人们为之歌之颂之。然而积雨成涝,毁物害人,世人责之恨之。世间万物,恰如其分,公子前者所为己过,如今之为又行极端,自身过错不敢面对,不思悔改,非君子所为。” 荣显耀心有所动,面对波涛滚滚,汹涌澎湃的江水,他从悬崖边退了回来,沉思良久,渐渐心静。待他转身回头,老和尚不知何时飘然离去,消然无声。 李生等三人出了考场,急匆匆回到悦来客栈,直奔显耀房间,看见桌上所放银两,知道他已悄然离去。他们向店里的人打听,无人知道他的去向。三人来到街上探寻,有人说看见一位公子神情木然,失魂落魄的在雨中行走。他们寻遍了大街小巷,无影无踪,只得垂头丧气返回客栈。荣显耀究竟因何被逐出考场,他们全然不知,若是考场作弊,也未听监考官通报。 傍晚,瘦李回到客栈,对李生幸灾乐祸地说:“荣公子真倒霉,在客房题淫诗一首,本来想戏弄老板娘,谁知却酿成大祸,致使老板娘命赴黄泉。官府追查,案件虽非他所为,但因他而起。作淫诗有辱斯文,被应大人逐出考场。唉!这事发生的也太不是时候,正巧赶在应试之时。” 刘生与苟生正坐在院中乘凉看书,本对瘦李不感冒,听此一说,连忙凑过来,急切追问原由。 原来,荣显耀夜宿龙盘镇夫妻客栈,夜里住在老板娘林氏的隔壁。林氏本是水性杨花之人,趁丈夫回乡下,邀约旧时相好来店中厮混。一对野鸳鸯散多聚少,好不容易相聚,早已饥渴难耐,又恰至店中有客,强忍欲火。待把客人安顿就寝,回到房中,正欲行事,林氏突然想起隔壁住了一位公子,有些难为情,忍了又忍,后悔当初的安排。等到深更半夜,原以为客人已经熟睡,实在按耐不住的欲火熊熊燃烧起来。林氏犹如饥渴难耐的色中饿鬼,谁知情人是情场高手,细嚼慢品,撩拔得林氏飘飘欲仙,神魂颠倒。眼见火候已到,好一阵颠鸾倒凤,弄得林氏痛快淋漓,淫荡之声四起。一阵暴风骤雨,惊醒了隔壁的荣公子。听着别人快活似神仙,他哪能安然入睡,思之,想之,因忌生恨。于是即兴题诗一首于墙壁之上,以解心头之恨。 事也凑巧,待荣公子离去以后,林氏开门查房,见室内井然有序,于是随手将房门锁上,回去与情人继续缠绵,根本没有注意墙上有诗。 情人离去,丈夫回来。上楼开门取灯笼,见粉壁上所题之诗,心中豁然明朗。于是拽着来林氏到房间理论,她见物证俱在,毫不隐讳,甚至绘声绘色地一番描绘,颇有余音未尽之感。既而痛责丈夫的家伙不管用,枉为男人,嫁给他犹如守活寡。“啪”的一声,丈夫气得扇了林氏一耳光,骂她恬不知耻。此时楼下有客人喊叫吃饭,丈夫下楼到厨房忙乎。林氏紧跟其后,一路追骂过来,言语尖酸刻薄,令丈夫无地自容。天底下竟然有这种女人,丈夫忍无可忍,操起正在切菜的刀,本欲吓唬吓唬妻子,好让其住嘴。谁知林氏不仅不知好歹,反而变本加厉,骂得更加厉害。此刻,丈夫气得发昏,愤怒难忍,于是手起刀落,砍掉了林氏的头。鲜血四溅,吓得客人和围观者纷纷逃离。惊魂未定,有胆大者忽然醒来,狂喊:“杀人啦!”丈夫提刀走出客栈,余怒未熄,双眼血红,见此情景,无人敢挡。他自知罪责难逃,自带凶器投案自首,交待了杀妻经过,自然牵扯到荣公子。 李生炫耀说:“我伯父负责查办此案,对荣公子的遭遇深感惋惜。” 李生三人听后,方才明白原由。刘生愤愤不平地说:“看那妇人的妖娆风骚样,就知道她不是什么好货色。” “红颜祸水,言之有理。”李生无不惋惜地说,“可惜荣兄不明不白地断送了前程,不知如今怎样,现在身在何处?” 唉!众人不约而同地长叹了一口气,屋子里一片沉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四 一蹶不振再错 荣显耀无精打采回到香城,面对家人的寻问,支支唔唔,欲言又止。静茹感觉他不对劲,心里忐忑不安。待夫妻两独处,转弯拐角地询问,想从他的只言片语中嗅出蛛丝马迹。谁知荣显耀鲜言寡语,问一句,答一句,言简意赅。问多了,他极不耐烦,要么缄口不语,低头沉思。要么小声呵斥,怒气冲冲。自应试归来,他时常发痴发呆,独坐傻笑,少思茶饭,昏昏欲睡,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龟缩家中,足不出户,仿佛要与世隔绝。如此异常,自认识以来鲜为少见,静茹十分堪忧。静茹耐心而豁达地开导他,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只要尽力而为就无怨无悔,无须自责,不必苛求。进而安慰他,关心他,体贴他。尽管如此,他仍然垂头丧气,一蹶不振。静茹叹息之余,默默流泪,好不伤感。 荣显耀离家以后,岳父李剑终于松了口气。让老伴和女儿们在家里静候佳音,他兴冲冲地出门忙生意去了。同行有了解他佳婿的,无不夸其人品才干,大伙拱手称贺,仿佛高中是板上钉钉的事。李剑心里乐滋滋的,胸有成竹地扬言,如若佳婿高中,他宴请诸位,庆祝三天五夜,一醉方休。听者满心欢喜,言者欢喜满心,无不乐在其中。 李剑备齐货物,让伙计随货同行,他轻装出发,急速返家。路途听应试学子谈论,一书生因题淫诗被逐出考场。有幸灾乐祸的,有扼腕叹息的,有嘲笑怒骂的,传得沸沸扬扬。更有好事者专程赶往夫妻客栈,先睹为快。龙盘镇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李剑一路听来,越来越觉得此事与显耀有关。他晓行夜宿,一日中午来到共兴场,顿觉肚中饥饿,便走进了兴食店,胡乱要了些饭菜。然而食之无味,正欲结账出店,只见三位书生垂头丧气地走进来。店小二迎上去道:“三位公子请这边坐。”指了指靠墙的一张空桌,抢先一步站到桌前,抹了抹本来就很干净的桌面。三位公子随手把行李往桌上一放,懒洋洋地坐下来,有气无力,如大病初愈。 “三位想吃点什么?”店小二像背书似得报出一串菜名。 “得了!得了!”店小二菜谱未报完,其中一位胖子不耐烦地吼道。店小二站立一旁,不敢吭声,耐心地等待吩咐。 “刘兄,随便点几个菜,吃了好赶路。”胖子说,坐在他右侧的公子点了三个菜,一碗酸菜肉丝汤。然后,噜噜嘴,问另一位还要不要添点什么,他直摇头。 “三位要喝点什么呢?”店小二又像背书似得报上酒名。 “得了!得了!要酒水晓得招呼。”胖子极不耐烦地说。店小二很不高兴地转身向厨房报了菜名,随后拿来碗筷,倒了三杯水,一声不吭地站回柜台前。 “小二,上菜!“胖子等了一阵高声吆喝。 店小二正在算账,装着没听见,懒得搭理。李剑觉得声音耳熟,抬头一看,胖子似曾相识。他在记忆里翻寻,等结了帐,一声“哦!”,茅塞顿开,突然明了。店小二以为算错了帐,赶忙报价让他核实,李剑摆了摆手。 李剑径直走到胖子面前,正欲开口询问,胖子惊讶道:“李伯,请坐。”说着站了起来。 “显耀,他没跟你们在一起?”李剑迟疑地问。 胖子李生一愣,刘生和苟生这才反应过来,急忙站起来。 “哦,显耀啊!刚考完就急匆匆地赶回去了。”刘生佯装轻松,接着说,“唉!他太恋家,舍不得老婆和孩子。” “应试结束后,我们顺便去龙盘镇玩了一天。”苟生插言道。 “龙盘”李剑欲言又止。 “对,龙盘。”李生赶忙说,“有位应试的秀才在客栈题诗,引发了一桩命案,被逐出了考场。” 李剑没再追问,大伙邀请他共进午餐,他说刚吃过。他外出采购货物归来,不巧遇上,正好相伴而行。 他们囫囵吃完饭,匆匆喝了几口汤,起身结账而去。李生开始寻些闲话同李剑闲聊,尽量避开应试之事。李剑突然说:“李公子,龙盘淫诗命案十之和显耀有关。你们是同窗好友,我是他长辈,事已至此,无须隐瞒。我只是想了解事情真相,究竟是咋回事?” 李生吱吱呜呜不知从何说起,刘生赶忙说:“李伯,你多虑了,怎么可能是显耀呢?” “真的。确实不是!”李生信誓旦旦,却显得外强中干。他看了看李剑,指着苟生说:“不信,你问他,他是老实人,从不说谎,一说谎脸就红。” 苟生被囧得一句话也讲不出来,满脸通红,额头冷汗直冒,急忙把头侧向一边,假装咳嗽。 “唉!其实就是他的话证实了我的猜测。依时间推算,应试结束后,你们要一路紧赶今天才能到共兴场,根本没余暇在龙盘玩。”李剑直言道,“显耀即使急着回家,也不过如此。他没跟你们同行,其实你们也不知他的去向,为他担忧。” 李剑的推测恰如其分,他们无言以对。李生只得如实相告,说显耀是随性而为,没想到唉!真是祸从天降,悔不当初。 一行人风尘仆仆回到香城,直奔李家,未见到荣显耀。静茹告知他已回家,大家这才松了口气,匆匆告辞而去。 李剑寻问荣显耀去向,静茹说他一早就出去了,也不知去了何处。李剑阴沉着脸,匆忙而去。静茹更加疑惑,他应试归来情绪一直低落,同窗背着行囊来家拜访,不见本人就离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静茹正要找父亲问个明白,宁茹告诉她父母带世钰上店铺去了。 静茹坐立不安,和宁茹招呼一声,出门向店铺奔去。结果父母不在,伙计告诉她喝茶去了。 李剑有一个习惯,招待贵客c决断要事和心情不快都会去茶楼,喝茶品味,调整心态,控制情绪。他喜欢一家叫“坐而言”的茶楼,装修别具一格,清静优雅。店名出自宋代黄夫子之手,通俗易懂而不失高雅,书法飘逸潇洒,让人一见顿觉清爽豪迈。茶楼耸立在江边,高三层,与一品斋隔江相望,气势宏伟,历史悠久,自古以来是香城的标志之一。登楼品茗,启窗而观,滔滔江水悠然而逝。遥望江面,千帆争渡,予人一种力求上进,竭力进取之感。茶楼的点心独具风味,相传工艺出自南宋宫廷御厨,代代承传,历经改进,色香味已至炉火纯青。吃的是艺术,是历代糕点师们的心血和智慧,历史的沉积,茶楼因此长盛不衰,慕名而来者络绎不绝。生意兴隆,财源滚滚。 静茹来到坐而言,登上三楼,伙计把她带到静致斋。静茹推开房门,世钰正站在几前吃点心。世钰看见她举着双手迎上来,满手油腻,静茹急忙躬身拉住他。李剑叫女儿临窗坐下,吩咐添些她最喜欢吃的紫葡萄。少时,伙计上齐东西,转身轻轻掩门离去。李剑给女儿添了杯茶,端起茶杯呷了一口,长叹一声,淤积于心的忧愁仿佛随着叹息飘然而逝。李剑说:“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年少轻狂难免犯错误。虽然眼前有害,身心要经受沉重的打击,但只要他知错能改,为时不晚。怕就怕他承受不住打击,自此一蹶不振。更怕他将错就错,走向极端,最后毁掉一生。”李剑喝了一口茶,剥了颗葡萄喂给孙子,静茹用渴求的眼神望着他。 李剑接着说:“对于晚辈的过失,长辈们往往会宽宏大量,虚怀若谷,理解并担待责任。但对于夫妻而言,彼此都希望对方完美无缺,没有任何瑕疵,或许一时难以接受。” 李剑看看静茹,又说:“显耀这次遭受了沉重的打击,我和你母亲出来,一方面是为了了解他回家后的情况,另一方面是想寻找办法帮他摆脱困境。你既然追来,我们就一起想办法帮他度过难关。” 静茹急着想追问,李剑摆了摆手,详细讲了事情的经过,然后说:“显耀归家后没有言明此事,因为他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情绪低落,难以原谅自己。此时长辈的关怀,妻子的关爱至关重要。我们要尽量让他感受到家的温暖,慢慢稳定他的情绪,让他拔出泥潭,走出阴霾,知错善改。” 静茹气得发抖,眼泪夺眶而出。如此行径,她在内心深处难以原谅。然而想到他以前看过的那些书籍,在潜移默化中影响他,不知道他是否有所感悟,有所反思。 荣显耀并未寻找他错误的根源,整日沉浸在羞愧和自责之中,谁知一错再错,不但毁了他的前程,还险些毁了这个家。 静茹刚刚出门,荣显耀喝得醉醺醺地回来。跌跌撞撞上了楼,宁茹见他醉得不轻,急忙招呼厨房弄醒酒汤。她本想让佣人送去,又怕他们说长道短。近来谣言四起,有损显耀的颜面,她不希望她默默爱着的人名誉扫地,她支走佣人,把醒酒汤端上楼。 楼上,卧室房门敞开。荣显耀光着上身,横卧床上,面色乌紫,双目紧闭,喘着粗气。宁茹将醒酒汤放在桌上,看着健壮白净的躯体,结实的胸肌随着喘息声有节奏地跳跃,满身热气蒸腾,表情十分痛苦。宁茹心疼不已,匆匆下楼,在冷水中拧了两张湿帕子,上楼帮显耀擦拭汗水。她第一次与心仪的人肌肤相亲,如此完美的身躯,富有弹性的肌肤,她心怦怦乱跳。颤动的双手不听使唤,仿佛在擦拭一件稀世之宝,小心翼翼。此时,她头脑混沌,全身颤抖,几乎站立不稳,只得侧身坐在床沿上。荣显耀轻轻哼了一声,手动了动,宁茹回过神来,轻声呼唤他。起身帮他脱掉鞋子,把掉在床沿上的双腿挪到床上。静茹费力移动他的身躯,力求让他睡得舒坦,然后垫高枕头给他喂醒酒汤。喂一阵,擦一阵,累得香汗淋漓,气喘微微。她静坐床头,看着显耀暗自伤神。自从他与静茹结婚以后,她把那份爱慕深深藏在心底。世钰出生后,她把一腔热情寄托在孩子身上,不知多少次亲吻着孩子,感觉好像是在亲吻他。她发誓终身不嫁,一生厮守在他身边,养育世钰,让孩子将来为她养老送终。所以,无论父母再怎么催促c哄劝,她都无动于衷。世钰自小与她形影不离,咿呀学语之时,总是喊她妈妈,她颇为高兴,心中充满幸福。多可爱的孩子!真是付出一份真情,就会收获一份深情,她心满意足。这些年来,显耀似乎毫不知觉,她对他的相思,对他那一份挚爱只有埋藏于心底。 荣显耀翻了一下身,侧身面对着宁茹,红扑扑的脸显得益加俊朗,她不由自主地抚摸他的脸。近来看他颓废消沉,她的心很痛,她也偶尔劝他,但是他总是叹气,一句话也不说。她喜欢他踌躇满志,盛气凌人的样子。她轻抚着,仿佛要拂去他脸上的忧愁,抚出满脸幸福的微笑。 “水!”显耀呼喊,宁茹赶忙给他喂醒酒汤,显耀喝了几口便摇头。宁茹用帕子抹了抹他的嘴,跪在铺里帮他擦汗。突然,显耀伸手将她抱住,她用力挣扎,他却越抱越紧,死死地勒紧她的腰,嘴里喃喃自语。宁茹艰难地支撑,耗尽了力气。显耀将她楼进怀里,越搂越紧,一股男人的气息穿过薄薄的单衣浸入她的肌体,宁茹渐渐地瘫软下来。胸中犹如烈火焚烧,随着心跳的加速,她的胸膨胀起来,紧贴着那极富弹性的胸脯,感觉到他的心在剧烈跳跃。一股热浪紧紧包裹着她,她仿佛快要融化。 他像一位技艺精湛的琴师,演奏了一首人间交响曲,如潺潺流水,如飞流瀑布,如奔腾洪水,最后缓缓驶入风平浪静的海湾。她羞涩,害怕,渴望,享受,惊恐,犹如小孩第一次偷食家中的美味。她紧紧咬着他的肩,渗出丝丝血迹,他感到一阵疼痛,失落之感顿生。宁茹感到下身痛楚,她用绣帕捂住私处,心中无比恐惧,身子不停地颤抖,把头深深地埋在他的胸前,不住地抽泣。此刻,显耀酒醒过半,捧起她的头,见是宁茹,顿时目瞪口呆,惊骇不已。长时间的压抑,积压于心的忧闷刚刚释然,继而惭愧,愁闷。他深深地自责,揪着自己的头发,不停地扇着自己耳光。宁茹拉着他的手,羞愧难当,她虽然心灵不安,但她不后悔,她已经得到渴求的东西,喃喃地安慰着他。他吻去她眼中的泪痕,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待她。帮她穿好衣物,扶她坐起来,抱她下了楼,轻轻地将她放在床上,吻了吻她的额头,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脸。她晶莹剔透的瞳子里充满着柔情蜜意,感到无比的欣慰和满足。此刻,显耀才发现她是多么地爱他,他内心深处潜在的情和爱陡然升腾,原来她早就在他的心里拥有一席之地,只不过他压抑着这份情,害怕碰触它,伤害它。他喜欢静如的坦率真挚,热情怒放,敢恨敢爱。如今他才明白,他也喜欢宁茹的含蓄温柔,绵绵情思,一网深情。男人是永不知足的动物,总是贪婪地猎取和占有。他帮她盖上被子,深情地吻了吻她,在她耳边轻轻地说:“我的心肝宝贝。”然后掩门而去。 宁茹心里荡漾着美滋滋的幸福,她是他的心肝宝贝,宝贝是不容别人侵占,心肝是身体的要害,生命的禁区,他属于她,然而,她早就应该属于他。如今,她把一切都给了他,她并没有过多的奢求。谁知!显耀不仅容纳了她,而且还视她如生命,她该满足了,这意外的惊喜够她一辈子享用,即使死也足矣。 荣显耀仔细回忆刚刚发生的一切,整理思绪,心中无比恐慌。他要怎样才对得起静茹和宁茹,不辜负她们的一片深情,他心中茫然。此刻忽然听见孩子的叫声,他慌慌张张地收拾好房间,躺在床上闭目假寐。 静茹好像进了宁茹的房间,随后又出来,说宁茹睡着了。紧接着听见一阵脚步声上楼,到了门口顿了顿又折了回去。静茹没有理他,如今更不会谅解他。他叹了口气,心中乱遭遭的一团。 岳父鼓励他振作起来,静茹对他不冷不热,宁茹想亲近他,安慰他,似乎又有所顾虑,只有用眼神传递着对他的怜爱。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心情略有好转,但此时香城沸沸扬扬地传开他题淫诗被逐出考场之事,让他无比难堪,抬不起头来。他情绪低落到了极点,仿佛所有的人都在谈论他,嘲笑他,谩骂他,他几乎精神崩溃,整日躲在家中或酒肆,自甘堕落。 荣显耀突然失踪了,离开香城不知去向。李家和荣家派人四处寻找,杳无音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生离死别 家变恩仇 一两个疯子 毒雾山,像一根独笋似的山峰被四周的崇山峻岭包裹。山中荆棘丛生,灌木密布,阴翳蔽日,到处阴暗潮湿,日积月累的枯枝败叶腐蚀其中,瘴气缭绕。涧中的浊水极具毒性,因而禽兽绝迹,人迹罕至,即使当地极富经验的猎户也极少涉足。然而在毒雾山半山腰的山洞里却居住着一位疯和尚,养了一只纯白的母山羊,偶尔带着山羊在日出之前钻出山林,寻找野味,在日落之后返回山中。疯和尚整日疯疯癫癫,呼山羊为白娘子,他的来历鲜为人知。他深居简出,与山民互不干扰。开始山民有所担忧,后来他整日悠哉游哉,久而久之,人们习以为常,不再为他担惊受怕。 那日,疯和尚一早出山,在林中捕捉几只野兔,打了一捆青草,带着丰收的喜悦和他的白娘子在日落之后跨过一道山涧准备回山。突然看见一位年轻人被荆棘划破了衣裳,裸露着双腿躺在深涧边昏迷不醒,疯和尚扔下青草,蹲下去拍了拍打年轻人脏呼呼的脸,惊呼道:“鸡儿,你咋躺在这里。快起来!跟爸妈回家。” 年轻人丝毫不动,疯和尚抡起巴掌扇了一耳光,“啪”地一声脆响,象一颗炸响的鞭炮,惊得正在啃食草捆的白山羊“咩咩”嚎叫。 疯和尚朝白山羊的屁股踢了一脚,骂道:“臭婆娘,只顾吃,不管儿子的死活,老子踢死你。”他边骂边把草捆和野兔绑在身上,扛起年轻人朝毒雾山走去。白山羊盯着他背后的青草,紧跟在他的屁股后面。 毒雾山山腰悬崖上有眼溶洞,洞口内一块敞亮的平地,能容纳几十来号人。平地的右边靠洞壁有块天然的石板,铺些干草枯叶正好成了夜里栖身地。隐约能闻到潺潺的流水声,向洞内行数百米,眼前一泓深潭,潭水清澈见底,寒气浸人。数只青蛙伏于潭边,偶尔几声尖叫在洞中回荡,余音渺渺。深潭的顶部有一椭圆形洞口,长着一颗松树,树杆弯曲,枝繁叶茂。缕缕阳光透过枝叶射进水中,给青蛙们一丝温暖。一年四季潭水既不涨也不溢,深浅多少始终不变。疯和尚选择此洞穴居,真是得天独厚,既能遮风避雨,毒蛇猛兽又难以入侵,清静悠闲犹如人间仙境。 疯和尚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累得精疲力竭,终于攀上悬崖回到洞中。他将年轻人扔在草铺上,丢下草捆,坐在地上喘粗气。白山羊甩着尾巴低头舔吃青草。疯和尚养足体力,留下两只野兔,将余下的藏入溶洞深处。生火燎毛,用破锅在潭里盛了半锅清水,将野兔炖入锅中。过一阵,他走到草铺旁看了看昏睡的年轻人,然后盛了一碗汤凉了凉,像喂孩子般小心翼翼地喂他。半碗汤水下肚,年轻人缓缓睁开眼睛,环顾四周,惊魂不定,挣扎着想站起来,但四肢却瘫软无力,不听使唤。疯和尚抚着他的头,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年轻人痴呆呆地看着疯和尚,傻里傻气地憨笑,那笑犹如谈谈的白开水。疯和尚裂开嘴,拍着手,转着圈笑得死去活来,笑着笑着突然蹲在地上放声嚎啕大哭,惊天动地,如丧考妣。哭笑声惊得白山羊抬起头,望着洞口长嘶鸣和。 月亮携着微风探出头来,一股野兔的清香味在洞中飘荡,疯和尚“啊”的一声站起来,跑过去从锅中涝出一只野兔,提起兔腿拿到潭水中涮了涮,拿到草铺边递给年轻人。年轻人一骨碌爬起来抓起野兔,撕扯啃嚼,狼吞虎咽,嘴角边流出殷红的血水,如啃食死尸的疯狗,好恐怖!疯和尚看着年轻人的吃相,摇头晃脑,一脸慈爱。一会儿吃得只剩下骨头,年轻人余味未尽,咂着嘴。疯和尚指着他骂道:“狗杂种,只知道吃,想把老子吃穷啊!” 年轻人无动于衷,拿着骨头把玩,坐在草铺上听疯和尚疯言疯语,听累了便躺下呼呼大睡。一连几日,年轻人吃了睡,睡了吃,渐渐恢复了元气。疯和尚像疼爱儿子般喂养年轻人,年轻人心安理得,不吵不闹。疯和尚叫年轻人喊他爸,呼白山羊为妈,年轻人痴痴傻笑,偶尔如小孩般的叫两声,乐得疯和尚手舞足蹈,抱着年轻人亲个不停,“鸡儿—鸡儿—”地呼喊他。年轻人有时拿起青草喂白山羊,白山羊温顺通人性,吃饱了伸长舌头舔舐年轻人的手。清晨,疯和尚有时带着年轻人在洞口旁的林子里溜达,白山羊啃着林间鲜嫩的野草。他们在这世外桃源般的山崖上无忧无虑,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数日后,洞内所存的食物不多,疯和尚趁天晴带着年轻人和白山羊出山采集食物,无非就是猎些野味,摘些山果,采些野菌之类的东西又回到洞中。如此数月过去了,年轻人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有时帮着疯和尚做事,有时在林子里大吼大叫。偶尔山羊犯了错,疯和尚用藤条抽打它,年轻人不忍以身阻挡,疯和尚顿时消了气,然后是一阵疯狂地长笑,阴森恐怖的笑声回荡在深谷,惊人发怵。 疯和尚把白山羊训得服服帖帖,对白山羊呼来喝去,任随他怎么摆布,白山羊都极其温顺。一日,阳光明媚,山洞里暖暖和和,疯和尚突发奇想,说要给他的“鸡儿”做个小弟弟,捆住白山羊的腿,弄得白山羊嚎声尖叫。年轻人傻呆呆地看着甚觉好玩,待疯和尚疯狂之后,年轻人模仿疯和尚跃跃欲试。疯和尚气得两眼发直,扯过年轻人用藤条劈头盖脸的一阵猛抽,打得年轻人满洞乱蹿,鬼哭狼嚎。他余怒未消边抽边呵斥道:“你敢,老子打死你这小杂种。”经过此事,年轻人总是傻坐痴站,有时面对洞口发呆,不管疯和尚如何百般讨好,他依然一脸怒气,疯和尚自讨没趣,把心中的怒气发泄在白山羊身上。说也奇怪,这白山羊仿佛知道年轻人会保护它,总是向他身后躲,疯和尚无奈只得就此罢休。 数日阴雨连绵,眼见藏食所剩无几,疯和尚心神不灵,暴躁不安。他站在洞口,指着天操娘倒祖宗骂个狗血喷头,越骂怒气越旺。他俯首拾起石头,穷尽吃奶之力朝天上扔,怒吼道:“老子揣你一个大窟窿,把水给你放干,看你还下不下。” 雨仍然淅淅沥沥地下着,一会儿小一会儿大,疯和尚骂得口干涉燥,声音沙哑。骂累了,回洞找吃的,竟有的半只兔腿让年轻人吃了,地上剩下几根骨头。疯和尚拣起剩骨头啃一阵,饥肠咕咕,两眼发花。他瞪了一眼年轻人,抓起一根木棍就打,吓得年轻人拔腿就逃。他在身后猛追,追到潭边,追得年轻人走投无路。疯和尚哈哈大笑,骂道:“跑啊,不跑啦!再跑老子打断你的狗腿。秃驴,光天化日之下,色胆包天,敢调戏我妹妹。” 疯和尚话音未落,举起木棍朝年轻人头砸下去。眼见年轻人即将脑袋开花,毙命于木棍之下。冥冥之中,年轻人求生陡增,一头扎进潭水里,惊得青蛙夺命而逃。疯和尚丢下木棍,抱住头在地下打滚,惊恐狂嚎:“头,我的头,啊!啊!啊!” 年轻人挣扎着从潭里爬出来,象个落汤鸡,冻得嗖嗖发抖,手里居然抓着一只青蛙。他走过去站在疯和尚身旁傻笑一气,躬身捡起木棍。疯和尚吓得一骨碌爬起来,跪到地上,叩头如捣蒜,连声哀求:“饶了我,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调戏你妹子啦!”。 年轻人将木棍扔进深潭,青蛙突然从手中挣脱,跳到疯和尚面前。疯和尚眼疾手快,抓住青蛙,塞到嘴里,一口咬断了青蛙的头,撕扯着连皮带肉生吞下肚。年轻人吓得撒腿就逃,躲到洞内的石隙中,周身簌簌发抖。 雨持续下个不停,疯和尚逼迫年轻人下潭抓青蛙,抓住后勒令他要么咬死,要么摔死,就是不准吃,青蛙成了疯和尚独享的美味。年轻人饿得两眼昏昏,两股颤颤,然而他命不该绝,在洞口抓住了一只坠落的野鸡,擒住双腿撕成两半,狼吞虎咽,疯和尚吓得目瞪口呆,发出撕心裂肺狂吼。年轻人以为疯和尚要抢食,怒目圆瞪,迸出血嘶底里的怒吼。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是求生的本能,生存的自然法则。 一日,终于盼来雨过天晴,疯和尚带着年轻人和白山羊出山觅食。午后,疯和尚因劳累过度靠着一棵树睡着了。朦胧中听见群犬乱吠,他猛然惊醒,忽见一群猎犬猛追白山羊,白山羊拼命狂奔。眼见前面是万丈深壑,无路可逃,情急之下疯和尚高喊着追过去。年轻人站在悬崖边,望看对面峭壁上几只追逐嬉戏松鼠,白山羊如离弦之箭从他身旁一闪而过,接着是一群猎犬穷追不舍,猎犬后传来疯和尚绝望的惊呼。白山羊逃至崖前,惶恐惊慌,一头栽进深渊。疯和尚追至崖边,对着俯视崖下狂吠的猎犬一阵拳打脚踢,奋不顾身。狗群转而虎视眈眈地紧缠着他,他彻底的疯了,面对悬崖吼了声:“娘子!”,纵身跳下深壑,空旷的山谷中传来一声凄惨的回音。年轻人追过来,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他瘫坐在悬崖边,两眼发直。 这时猎人们追到,看着狗群围着一位篷头散发的年轻人此起彼伏的狂吠,老猎人一声呼啸,狗群禁声肃立。人群里有人欲冲过去,这时一位高个子惊呼:“慢!”此人收脚停步悄声折回来。猎人们一阵商量,高个子叫任老大绕到年轻人的身后,悄悄逼近他。大伙凝神闭气,生怕年轻人有意外之举。待绕到身后的任老大抓住了年轻人,任老二急切地冲过去,一把扯过年轻人,由于用力过猛,年轻人的头撞在树杆上昏了过去。这时,高个子突然惊呼,众人疑惑不解。 高个子无暇他顾,抱着年轻人一边摇曳,一边拍打,继而死掐人中。 老猎人站在崖边叹息道:“造孽啊!老天爷!”说着举起猎枪,对天鸣放一枪,然后将抢扔下悬崖。老猎人自毁枪支,表明他从此不再打猎。如此举动,众人惊讶不已,纷纷举枪对天,一阵狂轰,枪声在山谷中飘荡,经久不息。 高个子着急地呼喊,猎人们围上去,老猎人摸摸年轻人的太阳穴,说:“唉!幸好这疯小子没事。” 老猎人居于毒雾山外的丛林里,以打猎为生,出没于毒雾山周围的沟壑深林之中。几年前他携猎犬进山巡猎,寻觅到野兽的踪迹,追赶至此。远远望见一只棕色的雄山羊和一只肥壮的白雌羊,带着一只白羊羔从密林中向山涧缓缓走来。他潜伏在深涧叉道旁的树林里,猎犬禁声,荷枪实弹。一会儿,三只山羊悠哉游哉而来,进入他的射程。随着一声枪响,雄山羊一头栽倒在地,这时猎犬“嗖嗖”地从林子里蹿出去,厉声狂吠着扑向白雌羊。白雌羊用身体阻挡猎犬,让小山羊急速逃命,它的后腿被猎犬撕咬,鲜血淋漓,但它毫无畏惧,拼命堵截。猎人急速装好弹药,追上去瞄准白雌羊正欲开枪,此时一只猎犬从白雌羊旁边跃起阻挡了他的视线,猎人不得不住手。一只猎犬咬住了小山羊的后腿,白雌羊一声长啸向猎犬撞去,猎犬放下小山羊回头咬住白雌羊的脖子,两只猎犬一前一后撕咬,白雌山羊哀嚎不绝。小山羊拖着伤腿拼命向前奔跑,此时猎人举起枪,突然,从林中蹿出一人抱起小山羊就跑。猎犬追上去,眼看就要咬着他,猎人一声长啸,猎犬停止了袭击。他趁此没入树林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抢走小山羊的是毒雾山的疯和尚,他穴居在山洞里。听说他原来是一位孤儿,自小由一位老和尚收养,老和尚做了一辈子的和尚,虔诚向佛,严守清规戒律,四方求缘,一生劳累修了一座寺庙。寺庙建成后他却年华已逝,独自思来想去,十分后悔。他一辈子被清规戒律束缚了本性,无喜怒哀乐,寺庙也没给一方百姓带来福音,真是枉来人世走一遭。 某年,持续干旱,眼见收成无望,四邻的乡亲们虔诚跪拜,祈求甘霖滋润万物,然而大失所望。当年庄稼颗粒无收,乡邻四处逃荒讨饭,饿殍遍野,惨不忍睹。老和尚看在眼里,痛在心头,这烧香拜佛,实为愚弄他人,幸福是靠勤劳的双手创造,不是吝怜和祈求。老和尚顿然大悟,因而不想让养子再做和尚。可这小子自小生活在寺庙里,天天与和尚们厮混在一起,他反而觉得不做和尚心里不自在,吵着闹着要当和尚。老和尚坚决不答应,养子长跪于佛像前不吃不喝,非要老和尚应了不可,老和尚看他如此虔诚笃定,只得给他剃度,从此削发为僧。 几年以后,小和尚长大成人,身强体壮,精力旺盛,见到前来烧香拜佛的女施主,他隐隐感觉烦躁不安,有一种让他难以抑制。夏天的某日,他下山化缘,来到一户人家。一位姑娘挽起衣袖正在洗衣服,胸前隆起的部位藏在薄衣下有节奏地抖动,白嫩的手臂像洗净的莲藕,晃动在眼前。小和尚顿感周身燥热难当,于是上前向姑娘讨水喝。趁姑娘进屋舀水的当儿,他跟了进去,见屋内没人,突然紧紧抱住姑娘。姑娘正欲张口叫喊,在万分恐慌之中,他紧紧捂住姑娘的嘴,她身子慢慢瘫软,他只好抱住她,又不知将她置于何处,惊得六神无主。 突然见另一间屋子房门敞开,他赶忙抱着姑娘钻进去,惊慌中把姑娘和他一起摔到床上,压在姑娘的身上。姑娘一声叹息,吃惊地张开双眼,惶恐无语。他趴着一动也不敢动,呆若木鸡。僵持了片刻,姑娘回过神来,奋力推小和尚,小和尚如一具死尸紧紧压住她,脸紧贴在她的胸前。姑娘娇柔的躯体在他的身下扭动,双手不停地抓扯他的衣服。小和尚不管不顾,只是死死地压住她,渐渐的姑娘无力动弹,瘫软在床上。小和尚颤动不已,产生了强烈的压迫,在忘我的境界中进入了飘飘欲仙的胜境,最后心满意足的软瘫在姑娘的身上。 姑娘猛然清醒过来,掀开和尚坐了起来,“啪”地给了他一耳光,哭着冲出门。小和尚慌乱追出去,正值姑娘的父亲和哥哥刚好回来,看着姑娘衣冠不整,痛哭淋漓,恍然明白。哥哥抓住小和尚就是一顿暴打,小和尚护着头任其发泄,这时气红了眼的父亲抓过一根竹杆猛击小和尚的头部。姑娘赶忙拦住,小和尚却早已昏死过去。哥哥抓起一把锄头欲向小和尚的头砸去,姑娘急忙喊:“哥!使不得,我没!” 哥哥住了手,看着昏死的和尚,顺手端起一盆凉水朝他头泼去。小和尚迟迟不醒,父亲怕出人命,蹲下把了把小和尚的脉,气如游丝。过了许久小和尚才渐渐苏醒,父子俩把他轰出了家门。 小和尚回到寺庙,自此疯疯癫癫。后来老和尚查明真相,悔恨万分,从此一病不起,临终前老和尚支撑着病体,放火焚烧了寺庙,毁掉了他一生的心血。疯和尚四处流浪,后来巧遇老和尚的师弟,经过师叔的长期治疗,虽有好转,但仍然神志混乱,疯狂痴癫,不知何时来到毒雾山。 小山羊在疯和尚的精心照料下茁壮成长,与疯和尚形影不离,疯和尚称它“白娘子”。前些时候,不知从何处又来了一位年轻人,疯疯癫癫,人们称他为“小疯子”。 “小疯子”就是失踪月余的荣显耀,抱着他呼喊的高个子是他的同窗好友贾拯。荣显耀自前次在井巷子遇见他以后,整日忙于准备应试无暇他顾。贾拯本想前去约他到聚龙居一聚,谁知东门茶庄的胡掌柜咬死是他害死了儿子,听说他回来,于是向官府花钱施压,强烈要求追查真凶。有知晓的告诉他,劝他还是外出躲一躲。贾拯本来不想再躲,在贾屠夫的再三催促下,他才躲到深山里的墨斗寺。闲着无所事就与附近的猎人们一起进山消遣,谁知在荒山野岭之中见到了荣显耀,甚感疑惑。 贾拯和猎户任家兄弟们抬着显耀回到墨斗寺,苦寒大师虽保住了他的命,但他仍然痴痴癫癫,说话颠三倒四,不清不楚。贾拯想送他回香城,但又怕自身之事招来麻烦,况且香城无甚名医,难以治愈,思来想去,贾拯还是听取了苦寒的建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 一心包容 荣显耀离家出走半年有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李家笼罩在悲悲切切的氛围之中。荣c李两家派出数人寻找,渺无音讯。静茹整日愁眉苦脸,以泪洗面。宁茹黯然伤神,默默祈祷。荣老爷长吁短叹,甚感愧对李家。李剑唉声叹气,无心打理生意,眼见他的宝贝女儿日渐憔悴,心里不是滋味。孙儿世钰喊着要爹,李荣氏悲伤之余还得照顾家中老小,本来美满和睦的家变得愁云密布,令人窒息。李剑气一阵怨一阵,整日沉默寡语。他本就极好面子,这几年生意兴隆,家和子孝,春风得意,不可一世。而今遭此厄运,犹如当头一棒。无可奈何,他强颜欢笑,打掉牙往肚里吞。 宁茹近来心烦气躁,时而莫名其妙地发脾气。躲在家中足不出户,对家人的关心她置若罔闻,有时恶言相向。唯有对世钰十分温和,毫不吝啬地倾注她全部的爱。静茹深感自愧不如,作为母亲当然感激不尽,但她又何尝不明白宁茹的心思,爱屋及鸟。眼前的处境,令宁茹变得烦躁不安。渴望,担忧,着急,害怕时时折磨她,因爱而恨,爱之深,恨之切。静茹本来是出自内心的关心她,谁知却成了她的出气筒。每次发火之后,她又后悔莫及,想着静茹并无过错,所以又忍不住自我谴责。谴责之余,她自我安慰:爱本无错。宁茹的心情反复无常,令家人十分担忧。静茹时常安慰她,每当她心情好时,似乎有事欲说,但多次欲言又止。静茹在心里不断地猜测,让宁茹如此难以启齿的事到底是什么?难道她有什么难言之隐。静茹百思不得其解,暗自焦虑发愁。 如此折磨,宁茹终于一病不起,李剑请廖郎中来家给她诊治。廖郎中一把脉知道是有喜了,便开了一副安神补胎的药。处完药方,静茹正欲探问病情,世钰突然从屋外撞进来拉着她说:“妈妈,快看,蚂蚁在打架。” 静茹拍了拍儿子的头说:“别吵,廖爷爷在给姨看病呢。”宁茹微微睁开眼睛,看了看世钰,又合上了眼。 “她是你妹妹?”廖郎中问,静茹点了点头。她觉得很奇怪,廖郎中本就认识她们姐妹俩,为何这么问。 “你妹妹只是身子虚弱,气火攻心,吃药调理,补补就好,没什么大碍。”廖郎中一边说,一边忙着收拾,然后匆匆告辞。 廖郎中兴冲冲地回到廖家药铺,兴奋不已。他让伙计抓好药,并没有像往常一样主动给李家送去。这次,他要等李剑亲自来取,倒要看看他把脸置于何处。这家伙向来讲究什么礼仪廉耻,曾当众羞辱过他,给他难堪。如今,有好戏看啦!也让他尝尝羞辱的滋味。 李剑请来廖郎中给女儿看病,又急着回祥瑞布庄,一切安排妥当之后,急忙来廖家药铺找廖郎中寻问女儿的病情。廖郎中连忙招呼伙计取药,把药递给李剑说:“恭喜!恭喜!李掌柜又要抱孙子了。” 李剑一愣,突然明了,怒斥道:“一派胡言,小女尚无婚配,你如此羞辱我,到底是何居心!”说着将药包往廖郎中的脸上砸去,药洒了一地。李剑气得发抖,又冲过去扇了廖郎中一耳光,廖郎中怎么也没料到,几乎被打懵了。两人毫不示弱,像好斗的公鸡,怒目相向,拳脚相加,伙计们急忙上前劝阻,方才罢手,从此结下冤仇。 李剑带着满脸的羞辱和愤怒回到家,径直来到宁茹的房间。本欲家法从事,但看着女儿病焉焉得样子,他又于心不忍,转身出门找夫人出气。李荣氏不知丈夫因何事而骂她,摸不着头脑。 李剑虽然小声责骂夫人,但静茹在宁茹房间里听得清清楚楚。她把宁茹的反常,廖郎中的问话,父亲刚才气得脸色发紫的神情联系起来,她十有猜出来了。连忙去找母亲,把她的猜测告诉她。李荣氏惊慌失措,气得脸色发紫,不住地摇头叹息。 李荣氏欲去逼问宁茹,静茹劝她消消气,慢慢询问。妹妹身子有病,万一逼出个三长两短来,那该怎么办。李荣氏反倒担忧,赶忙让静茹去守住宁茹,她去廖家药铺抓药,儿女是父母的心头肉,父母对他们永远都是包容和宽爱。 家丑不可外扬,李剑丢尽颜面,连出气都找不着地方,只好忍气吞声。整日闷着头,少语寡言,人一下子消瘦了许多。不用问宁茹他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多年来她不愿出嫁,对世钰的爱超乎寻常,其实,她心中深深地藏着一个人。李剑原以为这个人并不喜欢宁茹。宁茹性格内向,感情深藏不露,久而久之这一厢情愿的感情会慢慢淡化,谁知她竟和静茹一样,敢爱敢恨,唉!看来对女儿还是不够了解。事已至此,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荣显耀,不知这臭小子如今身在何处,真是愁杀老夫。倘若这臭小子身遭不测,我的两个女儿李剑心里打了一个冷颤,不敢再往下想。 宁茹虽是妹妹,但她自小性格温顺,懂得谦让,无论什么事她总是让着静茹,因而造就了静茹张扬的个性。以静茹的脾气恐怕是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但都是自家的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李剑琢磨着如何稳妥处理姊妹之间的事。李荣氏告诉李剑,宁茹怀着显耀的孩子,这事静茹心有猜疑。宁茹知道怀孕后,反而格外平静,病却好了。静茹整天围着她转,想方设法地逗她开心,给她弄好吃的,姐妹俩好像没事,相处十分融洽。 李剑放心不下,如此而为不是静茹的性格。小时候,凡她喜欢的东西,她总是想方设法据为己有,从不让妹妹染指。姐妹俩争抢某一种东西,往往是妹妹先放手,要不然谁也得不到,她宁肯毁掉也不会放弃。姐姐的心眼多,有时看上妹妹的东西,想着法子先让妹妹高兴,最后让妹妹心甘情愿地把东西给她。女儿们少时所为给家平添了不少欢乐,静茹虽任性调皮但遇事有主见,这令李剑感到欣慰。有时想,如果她是个男孩子该有多好。宁茹仁慈大方,处事沉稳,心无城府,能够包容忍让,善良慈爱,是典型的贤妻娘母型。长大后,女儿们和睦相处,幼时的往事成了他们美好的回忆,有时一家人谈论起来觉得很开心。静茹成婚后,对丈夫体贴入微,相夫教子,少了少时的任性,想到这些,李剑觉得他并不了解女儿。如今,看着姐妹俩如此反常的行为,难道人都具有两面性,把自己伪装起来以便更好的保护自己。唉!常言道:养得了身,养不了心。心里的变化看不见,摸不到,像空气,只能凭感觉,然而感觉却难以判断。“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小心无大错,感情是人世间最难说清楚的事。李剑想了想,还是觉得找静茹坦诚公布地谈谈。 贾拯决定带荣显耀去锦城治疗。荣显耀虽疯癫,但不吵不闹,能吃能行,如此一路游山玩水,可能有利于他身心恢复。于是修书一封告之父亲行踪,直奔锦城而去。 派出去寻找荣显耀的伙计回来,说离城六十多里的毒雾山有一位小疯子极像荣显耀,他们赶去那里打听,附近的人说有这么一个人,可前些时候和他在一起的疯和尚跳崖死了,他也不知去向,好像被一伙猎人带走了,如今去了何处没人知道。荣显耀没有死,李剑心里踏实多了,可他怎么疯了呢确实令人惊讶。管不了那许多,只要人还活着,就有希望。为了感谢伙计,李剑特地请他们去醉仙阁饱餐一顿,派他们继续寻找,不管花费多少钱财,死活都得把荣显耀找回来。 有了荣显耀的消息,李剑心里总算有了一线希望,回到家里把消息告诉夫人和女儿们,但是隐去疯了之事。顿时,家里出现了这几个月以来少见的欢乐。静茹愁眉舒展,面露微笑,多日难见的酒窝又出现在她那嫩白圆润的脸上。宁茹喜在心头,她的虔诚祈祷终于感动了神灵,她的苦心总算没有白费。肚中的小生命踢了她一脚,好像也在为此高兴,但他并不知道这一踢,母亲该有多痛苦,又有多幸福。宁茹急忙抚着肚子,静茹看了看她,显得有些不悦,那神情一闪而过。世钰拍着小手,跳着闹着喊爹爹要回来了。 静茹脸色微变,李剑看在眼里,他想应该是找静茹谈谈的时候了。他起身站起来,让世钰陪姨玩,爷爷找妈妈有事。静茹让李剑先去,她服侍宁茹躺下后马上就到。 李剑从书橱中取出一个木偶娃娃,白色的木偶娃娃虽已褪色,但那笑容始终未变,李剑细心把玩。这时静茹走进来,李剑说:“静儿,如今你已为人之母,这是你们小时候的东西,现在还珍藏着。” “爹,很多东西都丢了,仅此一件至今还保存着,保存着小时候的一点回忆。” “是啊,人上年纪了,更喜欢怀旧。有时想起你们小时候天真可爱的样儿,就会止不住的高兴,这木偶娃娃好像是你妹妹生病时我给她买的吧。” “木偶娃娃是爹在宁保买回来的,同时还买回来一只木偶小白兔,都是白色。宁茹那时正生病,两样东西爹让宁茹先挑,她要了娃娃。其实我也喜欢这娃娃,它是男孩子的摸样,那时我们都想要个小弟弟。我本要和宁茹争,爹要我让着她,因为她有病。后来我陪宁茹玩,逗她开心,趁她高兴的时候我便用小白兔和她换了娃娃。怕她反悔,我还让她在你的面前保证,爹还是证人呢?” 父女俩甜蜜地回忆着,李剑叹了口气说:“如今爹又要做一次证人,当然不是你请我。爹要你保证和妹妹和睦相处,想来妹妹的事你心里已经明白。” “其实这事不一定全是宁茹的错,他和我都有责任,我知道宁茹心中一直有他,只不过她深藏不露。然而我比较直率,敢于表白,因而捷足先登。我原以为他心中并没有宁茹,只是宁茹一厢情愿,谁知我错了。他随时都在拿我和宁茹做比较,一直以来,宁茹总是默默地付出,他心存感激。此次,他遭此厄运,我对他太过冷淡,而宁茹对他却始终如一,如今既成事实,我也只能接受。我之所以不让妈妈逼问宁茹,是怕她伤心。其实,我与宁茹早就心照不宣。” “既然这样,我就放心了,担心有些多余。唉!一件让人难堪,丢尽颜面的事。家丑不能外扬,无论如何我们也要找到这臭小子。” “能否找到,对我来说无所谓,我早已心灰意冷。但对宁茹和孩子们来说,还是早点找到他为好。因为宁茹不可能未婚守寡,孩子缺少父爱也不利于他们成长。” “静儿,你也不要太在意,姐妹同侍一夫古而有之,总比丈夫娶别的女子做小好。你们毕竟是同胞姐妹,彼此应该相互体谅。”李掌柜顿了顿又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爹也不要太操心,生意上的事够你烦心的了,我不会有事。可惜我不是男儿身,不能帮你,我们姐妹间的事我们会处理好。” “养家糊口是男人的责任,只要你们过得幸福,我也就满足了。” 父女谈过后,李剑心里踏实了。看来静儿早就有心里准备,虽然有些厌气,在所难免,谁不自私呢?何况是感情。 李剑把父女俩的谈话告诉了夫人,提醒她不要当着姐妹的面提及此事。最好分别和女儿们谈一谈,不要让姐妹俩生隔阂,家和万事兴。李荣氏听了,心里松了一口气,连连点头应诺。 静茹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搂着儿子默默流泪。她恨宁如,当初既然不与她争,真心实意的祝福她,就不应该趁他们感情有隙横刀夺爱,趁人之危。她根本不顾及姊妹情谊,呆在闺中不愿出阁,看来是早有预谋。她越想越生气,越想越觉得宁茹并不是她想象的那么天真,那么心无城府,而是大智若愚,深谋远虑。这次算是彻底的输了,她心里很不服气。女人一旦争强好胜起来,往往心狠手辣。 静如在心里骂道:荣显耀,你真不是个东西!我这么爱你,心疼你。本想妻凭夫贵,谁知你不争气。错了不知悔改,反而一错再错,如此而为,愧对我一片痴心。你既然对不起我,无情无义,我又为何痴心于你,感情是相互的,付出就要有回报。付出真情,收获真心,然而我却收获的是背叛。让我承受如此折磨,你有愧于我,我要你加倍偿还。 静如在心里责怪道:爹爹也太偏心,不但不责怪宁茹,反而为他担心,怕我对她不利。即使我对她不利,那也是人之常情,何错之有?宁茹用如此卑鄙的手段夺我所爱,错在于她而不在我。幼时我抢占她心爱之物,她虽然很委屈,可这次她也算连本带利收回去了吧!家丑不可外扬。哼,丑的是她,我的亲妹妹。就算我不外扬,纸永远包不住火,嘴长在别人头上,谁能控制说长道短。李家的脸让她丢尽了,可父亲却能如此谅解她。 静如想到她深爱的这些人,心里愤愤不平。她那里知道父爱的伟大,父亲能承担和包容孩子的所有过失,哪怕深受其害也无怨无悔。可她并不领情,抱怨父亲偏心。 人的悲哀在于不善于解剖自我,原谅自己而责怪别人,造成难以弥补的过失,害人害己,一旦醒悟,悔之晚矣! 恨淹没了爱,静茹那里知晓,真爱本无错,宁茹并没有错。错的是她们同时爱上了一个人,宁茹爱上了一个她不该爱的人。 静茹一夜未眠,昏沉沉得黑夜孕育着仇恨,她纯洁的心灵被罪恶所吞噬,恶毒的行为差点酿成大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 生死别离 李家内院,自从宁如有了身孕,紧闭院门,严禁外人进入。家人的伙食都是李荣氏或静茹亲自到厨房拿取,不准宁茹离开家门半步,因此她只能在天井里透透气,大多数时日呆在房中。有时觉得闷得慌,静茹扶她上楼,坐在窗前,在过往的行人堆里寻找心上人的身影,想象着他会突然归来,带来一份意外惊喜。 静茹一夜未眠,黎明前刚合上眼又被世钰吵醒,她再也没有了睡意,起身洗涮完毕,陪母亲和宁茹用过早餐,将碗筷收到厨房。看着如此明媚的天气,她扶宁茹上了楼。宁茹经过她的卧室,看着敞开的房门,停步向里张望,这里是她真正成为女人的地方,是爱得以升华的处所,是她永久的回忆。每当经过这里,显耀的身影都会在她的脑海里浮现,那欢愉的情景让她至死难忘,回味无穷。静茹见宁茹望着卧室,她突然明白,这里为什么令她止步不前,流连忘返。 母亲上街买东西去了,世钰还在楼下。静茹扶宁茹坐下,匆匆下楼,见世钰在宁茹的床上乱翻,连忙进屋把他抱起来,责怪他。世钰手中抓着一个红色小布包,她连忙伸手讨要。世钰拍打她的手,翘着小嘴说:“我小姨的东西,别人不许乱动。” “妈妈不是别人,妈妈帮小姨放好。”静茹哄他说。世钰似懂非懂,给了她。静如放下世钰,打开绣着鸳鸯戏水的红布包,从里面拿出一块手帕,上面有淡淡的变成黑色的血迹,污迹点点。宁茹曾经偷偷看过,见到她便慌慌张张地藏在枕头下,脸上泛起红晕,静茹并没有在意。她终于明白了,好妹妹,居然珍藏这种东西,简直是不知羞耻。她气愤的想毁掉它,然而她没有那么做。她照样包好,把它放在枕头下,拉着世钰上楼去了。 宁茹坐在窗前,右手捂着肚子,脸上痛苦的表情里藏着幸福,静茹说:“小家伙又不安分了。” 宁茹羞涩地点了点头,静茹接着说:“我怀世钰的时候他也很不安分,常常在我的肚子里拳打脚踢。” 宁茹没吭声,静茹笑笑,接着说:“宁茹,小家伙如此调皮,肯定是个男孩。”静茹笑得很牵强,宁茹不知是害羞还是欲言又止。她当然知道静茹怀世钰时的反应,那时她寸步不离地服侍守候着静茹。 姐妹俩坐了一会儿,静茹岔开话题,宁茹显得心事重重。静茹站起来对世钰说:“妈妈上街一趟,你陪小姨玩,不要乱跑。”又转过头来对宁茹说:“我去给你抓一副安胎药,小家伙在肚子里躁动不安,有损胎气。”宁茹感激地点点头,眼含泪光。 “妈妈,给我买糖葫芦。”世钰在后面嚷道。 “知道了!”静茹出门应道。 静茹取了些银两,匆匆穿街过巷,跑到离家最远的西门药铺。站在药铺门前徘徊了,最后鼓足勇气迈进去,怯生生地小声说:“要一副打胎药。” 郎中看了看她说:“对不起,我们这里没有。” 静茹摸出一锭银两放在柜台上,郎中没吭声,转身去了铺子后面。过一会儿拿了一副药出来,收起银两小声说:“记住,本店没有这东西。” 静茹慌慌张张地赶回去,忘了给世钰买糖葫芦。她悄悄把药拿到厨房,吩咐厨娘煎好,然后折回去买糖葫芦。世钰见到糖葫芦高兴的迎上来,她给世钰一串,给宁茹一串,宁茹深情地说:“姐,谢谢你!” 静茹愣了一下,她们姐妹俩自小都是相互称呼对方的名字,今天宁茹突然叫她姐,声音颤抖,足见她是发自肺腑的感激,静茹禁不住心里打了一个寒颤。 静茹估摸药已煎好,便扶宁茹下了楼,随后又把世钰接下来,便去厨房取药。厨娘已将药盛到碗里,告诉她药太热,碗烫手,等会儿来端。静茹无端地发起火来,厨娘连忙找来一块湿布垫在碗下让她端走。 宁茹见静茹小心翼翼地端着碗热气腾腾的药进来,赶忙站起身来伸手去接。静茹摇摇头将药放在床头桌子上,对宁茹说等药凉一凉再喝。说着转身出去取来一串糖葫芦。世钰小眼珠子围着糖葫芦滴溜溜地转,静茹告诉世钰是给小姨吃苦药涮口的,世钰不吭声,站着不动。宁茹起身把世钰拉到身边,摸着他的头说:“小姨是大人,吃药不怕苦。”说着把放在药碗旁边水杯上的糖葫芦拿给他,世钰伸手接过,看了看妈妈,见妈妈不高兴,嘟着小嘴说:“是小姨给的。” “乖儿子,听小姨的,快吃!”宁茹说着,低头亲了亲世钰。 “宁茹,不要宠坏了孩子。”静茹一股怨气直冲心头,斥责道。心想儿子是我的,你占我丈夫,还想抢我的儿子,真可恶! 静茹摸了摸药碗,用调羹搅了搅,低头吹了吹。她急切地希望药快点凉,让宁茹早点喝下去。 宁茹看着姐姐的举动,心里充满着感激,眼里流淌着幸福。静茹不敢正视,有意避开她。此时,小家伙又开始在肚子里闹腾,仿佛在腹中挣扎,痛得宁茹不得不双手抚着肚子,坐到床上。 静茹把药碗递给宁茹,宁茹看着她,眼神极为复杂,眼光里既有感激和幸福,又有内疚和后悔。她双手接过药碗,颤抖的双唇挨向碗沿。静茹泯灭的良知似乎突然觉醒,抬手撞掉了妹妹手中的药碗。碗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药倒在静茹的脚上。静茹不管不顾,连忙低头拾掇地上的碎碗片。她心里充满了矛盾,既侥幸没有筹成大错,又后悔毁掉了一次极好的机会。 宁茹急忙蹲下,关爱姐姐脚烫伤没有。静茹掩饰说不碍事,责怪自己做事毛手毛脚,从小就这样,至今还没改掉。 “我就喜欢姐这样的性格,做事果敢,从不拖泥带水。”宁茹发自内心地称赞。 静茹急匆匆拿着破碗片出去了,宁茹看着姐姐的背影,眼泪夺眶而出,世钰在身后大喊:“妈妈,小心哦,小姨哭了。” 静茹听到儿子的喊声,加快了脚步,跑出院门来到厨房,内疚得无地自容。同胞姐妹啊!何必如此呢?看到锅堂里熊熊燃烧的柴火,她想起了曹植的诗“煮豆燃豆箕,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她在心里诅咒自己,把药罐摔得粉碎。厨娘看着她的举动颇为不解,她说宁茹不想喝,怕苦! 静茹整理好情绪,回屋告诉宁茹,厨娘不小心把药弄倒了,重新再抓一副。 “姐姐不用费心,我并无大碍,身子比前段时间好多了。”宁茹说。 外院传来母亲的声音,世钰跑了出去,瞬间李荣氏拿着桃子走进来。静茹找来小刀,削了一个脆桃子递给宁茹。宁茹给了世钰,李荣氏拍拍孙子的小屁股说:“小馋猫。” 静茹又给宁茹削了一个,然后再削一个给母亲。李荣氏推让道:“静儿,你吃吧,娘要吃自己削。为了妹妹你辛苦了,从小都没这么劳累过。” “姐,去歇歇吧!你早上起得早,晚上还要照顾世钰,如今我又连累你。” 静茹看了看妹妹,李荣氏忙说:“静儿,去吧!吃午饭的时候我叫你,妹妹和钰儿有我呢。” 静茹来到楼上,躺在床上泪流满面,在心里骂丈夫,不知道如今该怎么办,觉得活得实在是太累,太苦。要是能够永远躺着该多好,什么也不用问,什么也不用想,与世无争,清静无忧。 仇恨随着时间的流失,亲情的觉醒,渐渐淡漠。宁茹的真情让她望而止步,复仇的火焰最终被亲情所湮灭。从此,静茹悉心照顾妹妹,用行动来洗涤她心灵的污垢,为曾经恶毒的想法赎罪。看着姐妹俩互敬互爱,李剑心里热呼呼的。可是至今那臭小子渺无音讯,不知下落,焦虑和担忧让他寝食难安。 宁茹的肚子渐渐大起来,李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和荣家分头加派人手寻找荣显耀。静茹对宁茹关怀备至,时常扶她上楼临窗晒太阳。初夏的阳光暖融融的,微风从窗前刮过,江边的柳絮飘舞,树叶碧绿,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香。姐妹俩低耳细语,偶尔传来几声爽朗的笑声。 一场暴雨过后,阳光明媚,困了几日的宁茹让姐姐扶她去晒太阳。静茹将她扶上楼,又拿了些花生瓜子,与她边吃边聊。世钰在一边玩耍,突然一只大老鼠从他的腿上蹿过去,吓得他惊声尖叫,静茹搂着他,咒骂着该死的老鼠。世钰受了惊吓,躺在妈妈的怀里睡着了。宁茹坐了一会儿,感觉有点累,想下楼休息。静茹赶忙把世钰抱进屋放在床上,谁知孩子刚离开她的怀抱就惊醒了,死死地搂着她,惊魂未定。静茹想把世钰抱下楼,然后再上来扶宁茹。谁知宁茹扶着楼梯的栏杆正在下楼,静茹在后面喊她小心,紧忙跟了上去。眼见只有三四梯就落地了,谁知宁茹脚下一滑,从楼梯上摔了下去,静茹伸手抓了个空。下楼扔下世钰,急忙扶起宁茹,宁茹有气无力地说:“姐,没事。”看着宁茹煞白的脸,额头上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滚,静茹心里“咯噔”一下,心仿佛掉进了冰窟窿,凉到了后背心。 静茹连忙把宁茹扶到床上,看到宁茹痛苦的样子,她吼着世钰快去厨房叫奶奶。李荣氏听到孙子的叫喊,急匆匆地来到后院,见静茹惊慌失措,宁茹满脸痛苦。她知道事情不妙,急忙倒了碗温开水让宁茹慢慢喝下,这时宁茹疼痛难忍,哪能喝得下去。她焦急的嘱咐女儿忍着痛,平躺在床上,小心肚里的孩子。提到肚里的孩子,宁茹紧咬牙关,强忍着疼痛,保持镇静。但肚中犹如刀绞,跨下流出殷红的血。李荣氏看到如此情景,急忙叫静茹快去叫她爹。静茹到前院喊厨娘:“快去铺子里叫老爷,二小姐病重,让他赶快回来。”说完气喘吁吁地返回去,急得不知所措。 李剑正在店里忙乎,忽听厨娘的叫喊,丢下买主三步并成两步赶回来。听到宁茹卧室里的哀叫声,他推开门撞了进去,看了一眼,匆忙退回来。他以为女儿生产了,待在屋外耐心地等待。 李荣氏从屋里出来,叫喊:“赶快去请郎中!”说完进屋关上门。 李剑想女儿生孩子,又不是什么大事,痛苦很正常,妻子和静茹都生过孩子,应该有经验,因而站着没有去。又过了阵子,静茹听见父亲在门外走动的脚步声,以为郎中到了,开门一看只有父亲,静茹焦急地喊:“宁茹小产,快去请郎中,快!”说完又关上了门。 李掌柜听是小产,心想无非是孩子未满月,不过也没关系,算来也有七八个月了,六个月生下来还有养活的呢?因而仍然没去。 宁茹流了很多血,孩子仍然没生下来,几次痛得昏厥过去。李荣氏实在等不及,让静茹看看郎中到了没有。静茹开门一看,谁知父亲仍然站在门外。这时她急了,喊道:“宁茹从楼梯上摔下来,孩子和大人都很危险,快点去啊!”说完便关上了门。 李掌柜听了仍然没去,他想到女儿未婚先孕,这事怎么能让外人知道,他丢不起那张老脸。自从遭廖郎中的侮辱后,他心中一直不快,那还有脸去请郎中。他只得祈求上苍保佑女儿母子平安,急得在屋外走来走去,期盼着,等待着奇迹出现。 屋里传来妻女的哭喊声,他惊慌失措,六神无主,推开门欲进屋继而又立刻掩上。静茹原以为郎中来了,开门一看,见父亲仍然呆呆地站在门外。这时她才明白,发疯似的冲出去,跑到廖家药铺。她顾不得那么多,见了廖郎中惶恐不安地急急说明来意。廖郎中却拒绝前往,不管静茹怎么哀求,他都无动于衷。静茹急了当着众人的面给他跪下,廖郎中没吭声,转身去了后堂。静茹原以为他到后面取行头,等了一阵却不见踪影。她急忙求伙计去摧。伙计去了后堂,哪有廖郎中的踪影,出来叹了口气,告诉她廖郎中从侧门走了。静茹恶狠狠地骂了一句,像疯了一样冲出店门,不顾一切地向另一家药铺跑去。人们用惊奇的眼光看着她,她无暇它顾,拼命往前跑。 静茹带着郎中气喘吁吁地赶回来,累得精疲力竭,瘫倒在屋外。这时听见小孩“哇”的一声哭叫,她知道宁茹终于生了,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孩子虽然生下来了,宁茹却昏迷不醒,乌青的脸像死人一般,气若游丝。静茹看着生命垂危的妹妹,拉着她的手,泣不成声。郎中把了把脉,开了剂药便匆匆离去。李剑默默无语,急匆匆去抓药。 李荣氏一直守在女儿的床边,目不转睛的看着她。静茹一直拉着妹妹的手,不忍放开。静静的屋子里,连空气都凝固了,心里惶恐不安。 李剑煎来药,静茹犹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她将药舀在调羹里,一口一口地吹凉喂宁茹,费心尽力,总算喂进去了一点,焦急地看着宁茹。李剑望着刚出世的孙儿,小生命尚未睁开眼,却大张着嘴想吃东西,静如给他喂了点开水。人来到世上首先想到的便是吃,感情这害死人的东西长大了才会有,要是永远长不大该多好。 深夜,桐油灯的火舌忽闪忽闪地跳跃,一家人守在床边默默祈祷。李剑抱着熟睡的世钰,一家人尽管没吃喝,谁也感觉不到饥渴。静茹看着父亲愧疚和疲惫的样子,招呼他抱着世钰先去休息。李剑一声不吭将孙儿放到床上,转身又来到女儿的身旁,沉默地守候。 天刚破晓,静茹感觉到妹妹的手在她的手中动了动,她惊喜万分,激动地告诉父母。李荣氏把脸凑在女儿的脸上,传递着母亲的温情,声声呼唤,撕心裂肺。李剑眼里闪着泪光,满脸慈祥的父爱,为亲人守候,哪怕地老天荒。 天亮了,宁茹微微睁开双眼,嘴唇有气无力的动了动,一家人喜出望外,热泪盈眶。李荣氏匆忙到厨房给女儿做吃的,李剑赶紧去给女儿煎药,静茹拉着妹妹的手不肯放开,仿佛抓住了希望,怕一丢手就逝去了。人在希望中活着,新的希望让人倍加珍惜。 宁茹终于喝了一口药,吃了两口东西,一家人悬着的心平静了,脸上露出丝丝笑意。静茹让父母先去休息,她守着妹妹就行了。父母毕竟上了年纪,最近总是担惊受怕,她担心他们身子受不了。在静茹的再三劝说下,李荣氏亲了亲女儿的脸,李剑摸了摸女儿的头,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父母离开后,静茹小声地在妹妹的耳边责怪自己。许久,静茹听到低微的声音喊:“姐——姐——” 静茹在深深的自责中醒来,惊喜地喊:“妹妹,妹妹!” 宁如的眼窝里滚出晶莹的泪珠,有气无力地说:“姐,对不起。原谅他——怪我——” 宁茹急促地喘着气,静茹紧紧地抓住她的的手,嗯嗯地应着。宁茹歇了歇又说:“姐,孩子!” 静茹抱过孩子放在妹妹的身旁,宁茹微微侧了一下头,欲伸手抚摸孩子,但她已没有力气。静茹把她的手移到孩子的脸上,微微颤动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孩子的脸,露出一丝丝凄美的笑意。 “姐,我——不行——孩子——拜托——抚育——成人——。”宁茹吃力地说,静茹一边嗯嗯地答应一边不住地点头,“爹妈——有劳你——孝敬——” “妹妹,安心调养,你会好起来的,不会有事,姐姐陪着你,好妹妹,放心啊!一定会好起来的,你要坚持,要有信心。”静茹一个劲的安慰c鼓励着妹妹,生怕她放弃求生的,着急地说,“妹妹,你爱他,在心灵的深处爱着他,你却把爱深深地埋藏在心底。姐姐知道你爱的很累,很苦。你总是无怨无悔的付出,没有丝毫的索取,你爱的如此纯洁和崇高,令人佩服,令人感动。虽然爱不能分享,但是相爱并无错,真爱本无错。姐姐曾经怨过你,恨过你,差点酿成大错,但你我之间的另一种爱,让我感动,让我醒悟。姐姐不怨你,早就原谅你了。我们和和睦睦地相处,甜甜蜜蜜地生活,让爱永远伴随着我们,好吗?” “姐,谢谢——你!原谅——我,我——好——高兴。”宁茹激动地说,急促地喘气。 “妹妹,我没照顾好你,酿成了如此大祸。我好内疚,好后悔,是姐对不起你。”静茹抚着她的脸,在她的耳边不停地自我埋怨。 “姐,不怨谁——天意。”宁茹停了停又说,“姐,我去后——你们——永远——” “妹妹,我知道。”静茹见妹妹说话上气不接下气,开始有点红润的脸渐渐地失去了光泽,黯然变色。她怕,她怕!怕是人们所说的回光返照,怕将会永远失去妹妹。 宁茹好像突然来了力气,从枕头下摸出红色的布包说:“姐,给——我——带——。”说完突然闭上眼睛,静茹呼喊妹妹,没有一丝回应,她声嘶力竭的叫着,喊着。 李剑夫妇听见哭喊声匆匆赶来,李荣氏扑在宁茹身上哭诉,李剑拉开哭得死去活来的静茹,让她抱走孩子。静茹抹抹眼泪,抱着可怜的孩子离开了母亲。李剑拉开妻子,用被子盖上了女儿的脸。 李家含着悲痛安葬了宁茹,静茹思来思去都无法原谅自己。她埋怨父亲好面子,她痛恨廖郎中见死不救,太多的过失,让她失去了亲爱的妹妹。悔恨,仇恨涌上心头,妹妹死得太冤啦!她思念着,深爱着,只有把这份深情寄托在孩子的身上,如此爱恨交织,爱得愈深,恨得就愈深。在静茹的心里,播下一颗仇恨的种子,在慢慢的滋生发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四 锦城求医 贾拯一心想治好荣显耀的病,他认为在荒无人烟的深山中不期而遇是机缘,冥冥之中荣显耀就是他命中的贵人。在兼山书院读书时,他出身低微,顽皮贪耍,常被同窗所不齿,成了他人愚弄c嘲笑的对象,只有荣显耀瞧得起他,常常和他玩耍,谈论武侠小说,视他为知心好友,他信任他,感激他。荣显耀聪颖敏锐,有计谋,遇事沉着果敢,他佩服他,崇拜他。在他幼小的心灵里,荣显耀是他的偶像。虽然他们多年未曾往来,但他认可荣显耀。如今他有难,而他又闲着无事,帮助他心甘情愿。 贾拯在锦城偏僻幽静的梧桐街租了两间房子,招来干豇豆服侍荣显耀,帮着打杂做饭。在城内各大药铺寻找有名的郎中求治,辗转数家,调换了无数的郎中,荣显耀的病稍微有所好转,但依然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清醒时与贾拯称兄道弟,谈东道西。糊涂时张冠李戴,胡言乱语,令人哭笑不得。转眼快一年,花费了不少银两,但病情未见起色。贾拯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疯过,想让一个正常的他回到香城,这样对他的人生,他的将来才有利。虽然家里给他的资助越来越少,但他深信李家有的是钱,治好荣显耀的病,他们会感恩戴德,永世不忘。干豇豆偶尔有怨气,但对大哥贾拯,他顶礼膜拜,惟命是从。贾拯虽然是市井小混混,但极重义气,言出必行。 锦城各大药铺的名医对病因诊断各说不一,因而就病下药各不相同,有按遭受打击,以致精神混乱来治疗的;有按突遭惊吓,从而神智迷糊来医治的;有按头部遭重创,致使精神恍惚来理疗的,如此试探性的诊治,病情始终难以稳定。贾拯心中着急,寻找各种偏方,祖传秘方,买回历代医药著述悉心研究,观察探寻,费尽心血,虽然不是他生病,但也应了“久病成良医”的俗话,因此他认识不少药材,了解药铺的经营之道。久而久之,他成了一位无师自通的郎中。如此潜心学习还是第一次,回过头来,心里颇为高兴和自豪,原来并不笨,自信之心油然而生。 贾拯冥思苦想,对各大名医的诊断结论进行分析,他认为荣显耀被逐出考场而断了前程,遭受打击而精神错乱没错,但治疗未见起色。他在毒雾山时就被称为“小疯子”,精神错乱应该在这之前,遭受惊吓可能性小,应该还有其它原因。贾拯正在思虑之时,干豇豆闯进来,不小心脚拌在门槛上摔了一跤,头正好撞在凳子上,他眼冒金星,抱着头嘟哝了一句:“唉!差点把我碰蒙了。” 贾拯心中一亮,对呀!头部遭受重创也能使人神志不清,莫非还有这个原因,为何不综合治疗。不管是不是,试试应该错不了。贾拯急忙拉着荣显耀来到蓉城大药堂,他把想法告诉名医,名医觉得有道理,仔细诊断后重新开药。荣显耀用药后,病情比以前有所好转,头脑有时清醒如常。贾拯找到了病因,心里十分的高兴,对症下药,荣显耀的病日渐好转,但迟迟不能痊愈。名医告诉贾拯,如果是头部遭重创所致,脑子里凝结有污血,倘若药物不能完全清除,病人康复的可能性很小。贾拯又陷入了迷茫之中,无不为之而忧愁。 贾拯时常和荣显耀闲聊,想方设法唤醒他的记忆,想从中彻底弄清他的病因。但荣显耀的记忆时断时续,有时显得烦躁不安。贾拯不敢刺激他,怕他病情复发,只有耐心等待,祈求假以时日,让他慢慢恢复。 贾屠夫担忧贾拯在外时间长会惹事生非,多次捎信催他回家。荣显耀的病没有根治,他不想就此放弃。贾屠夫责怪他不听话,不再供他银两。贾拯准备回家一趟,让干豇豆照顾荣显耀。荣显耀听说他要离开,情绪异常激动,泪流满面,惶恐不安。荣显耀对他如此信任和依赖,他又于心不忍。如果他的病情因此而恶化,那么付出的心血就白费了。他改变主意,修书一封,称在省城学医,让干豇豆带着书信回家筹措银两。如果家里实在不给,那就去找李家。但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让李家知晓,速去速回。 贾拯省吃俭用,但对荣显耀极不马虎,准时就诊抓药,尽量满足他的需求。转眼半月逝去,银两所剩无几,仍不见干豇豆的影子。贾拯万分焦急,他尚且能凑合着过,但病人万万不能。他夜里辗转难眠,在脑子里搜寻他的朋友,有没有在锦城或离锦城较近居住的,思来想去,一片空白。最终想到了一位朋友的朋友,曾经到过香城,他在聚龙居热情地招待过他们,好像住在锦城基督教堂旁边,姓什么呢?贾拯反复思虑。哦,想起来了,“浪子燕青”,但不是梁山一百单八将中的那位英雄。管不了那么多,锦城基督教堂极少,想来要找到他还是有希望。 次日一早,贾拯带着荣显耀四处打听,极少有人知道基督教堂,只知道互娱路有个洋教堂,几经周折终于找到。在附近一家茶馆打听“浪子燕青”,有人说不知道;有人摇了摇头;有人根本不理,以为他是疯子;有人嘲笑说在水泊梁山,去那儿找去。此时,贾拯才感觉到出门的难处,没钱求人就更难。他有些心灰意冷,这时有两位街头小混混模样的从他身边走过,他突然茅塞顿开,追上去拱手道:“有劳两位兄弟,向你们打听一个人。” 其中一位看了看贾拯,放慢了脚步,有些不情愿的问:“谁?”另一位显得更不耐烦,对同伙嚷道:“少管闲事,走吧!大哥等着呢。” 贾拯急忙说:“浪子燕青。” 两位听后马上停住了脚步,其中一位说:“老兄,这里没有叫‘浪子燕青’的,倒是我们大哥叫‘浪子袁青’,不知你是不是找他?” 贾拯连忙将那人的相貌描述一番,说他是从香城来,找他有点急事。言辞极为诚恳,两位见他的言谈举止非同寻常,所描述的人又极像他们的大哥。在贾拯的再三恳求之下,同意带他前去,贾拯连连道谢。 贾拯拉着荣显耀跟在他们身后,向西行数百米,拐进了一条小巷子,进入一户深宅大院。其中一位让贾拯先在门口候着,他们进去通报一声,贾拯拱手相谢。过了会儿,其中的一位出来把他们带到客厅,请他们暂坐,又给他们上茶,显得极为热情。贾拯知道这袁青应该就是他要找的人。 贾拯坐下,刚喝了几口茶,从门外走进一位三十左右的汉子,昂首阔步,风度翩翩,朗声道:“贾哥,何日来此,怎不事先打声招呼。” 贾拯立即站起来迎上去,说:“惭愧,老弟竟把大哥的姓给弄错了。” “贾哥,梁山英雄,鼎鼎大名,我可担待不起。”袁青朗声笑道。转头招呼那两位过来拜见他,然后一一介绍,未了说:“贾哥,两位小弟若有冒犯,请谅解。” “没有,没有。”贾拯连忙说。 袁青请贾拯就坐,看了看坐着一言不发的荣显耀。贾拯赶忙拍了拍荣显耀说:“他是我少时的好伙伴,同窗好友,如今有病在身,我带他来锦城求医治病。” “贾哥仁义豪爽,兄弟佩服。前次到香城承蒙款待,没机会致谢,今天得好好感谢你。”说着吩咐去酒楼订一桌饭菜。 贾拯急忙阻止,袁青哪里肯依。呼喊手下快去,他们随后就到。贾拯与袁青闲聊别后境况,显得心事重重,袁青问:“贾哥,不知这位仁兄是什么病?” 贾拯把荣显耀的情况及病因详细说明,讲了治疗的情况,以及眼前的处境,恳求借些银两。 “哦,原来就是他啊!早就听说了,但不知荣公子竟如此不幸。他的诗作倒是很有趣,看来是性情中人,真可惜!”袁青好不叹息,许诺道:“贾哥,放心,兄弟俩今天好好聚聚,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谢谢袁哥,等银两送到我及时归还。”顿解愁眉之急,贾拯颇为高兴,与袁青称兄道弟,开心闲聊。 一会儿手下来报,饭菜准备就绪,袁青带他们出门向酒楼而去。席间敬酒,袁青突然说:“贾哥,荣公子有救了,教堂里我有一位神父朋友,精通医术。他们的针药很神奇,像水一样,注入病人的,病就好了。” 袁青接着兴奋地说:“洋人对精神病很有研究,什么心理疗法加药物治疗。” “袁哥,有劳你费心,小弟敬你一杯。”意外的惊喜让贾拯兴奋不已,他为荣显耀高兴,心中腾升起新的希望。 “贾哥,你放心,饭后我就去拜见神父,求他想办法。”袁青爽快地说。 酒足饭饱之后,贾拯辞别。袁青借给了他所需银两,寻问他的住处,告诉他找到神父谈好后就派人去接他,最好搬到他家里来住,这样方便得多。贾拯千恩万谢,带着荣显耀回到梧桐街。 两日后,干豇豆终于从香城回来,带回了银两。正好袁青派人来接,他结了房租,带着他们来到袁家。袁青给他们安顿好住处,然后一起去见马神父。 基督教堂匿藏在互娱路街后的绿树丛中,白墙红瓦,一幢典型的西式建筑,样式别致而独特,在曦晨的照射下金碧辉煌,庄重而又肃穆。一行人来到教堂门口,赤膊的耶稣塑像钉在大门上方的十字架上,面色沉重,幽深的眸子里显得疑虑重重,一副救苦救难的模样。一位慈眉善目的中年人,弯勾鼻,蓝眼睛,一头卷曲的鬃发,满脸络腮胡须,着一身玄色礼服站在门口说,“袁先生,恭候多时了。” 洋人也讲汉话,贾拯有些惊讶。他彬彬有礼,和蔼可亲,十分真诚可爱,并非传说中的蓝眼睛红头发的怪物。 “马里先生,对不起,让你久候了。”袁青抱歉地说。 “没关系,太阳刚出来,离中午还早呢。”马里幽默的说,“他们就是你的朋友吗?” “是的。马里先生,给你添麻烦了。”袁青说。 “袁先生不用客气,‘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很好。”马里指着站在贾拯身后的荣显耀说,“袁先生,就是这位朋友生病了吗?” 袁青c贾拯顿感惊讶,刚在门口一站,他就知道是荣显耀生病,看来并非浪得虚名,袁青问:“马里先生,你怎么知道?” “他的眼神告诉我的。”马里笑咪咪地接着说:“袁先生,是先给你的朋友看医生,还是先参观教堂,悉听吩咐,我乐意效劳。” “当然是先治病,教堂我们随时都可以参观。” “好吧!那我们走。”马里看到袁青面露疑色,于是说:“我们去大英诊所,那里设备先进,药物齐全。” 袁c贾二人不约而同地点头,贾拯觉得这洋人挺直率,做事认真利索。看来找对人了,荣显耀有救了,感谢上苍的垂怜。 马里在前面带路,穿街过巷,袁青把贾拯介绍给马里。贾拯把荣显耀的病情给马里做了详细介绍,他仔细听,时不时地询问,问得很详细。一会儿,他们来到一条偏僻的小街,马里说到了。只见临街一处幽静的小院,院门旁挂着“大英诊所”的招牌。进入院内,左边一间药房,白色的木架上摆着大大小小的纸盒子和一些玻璃瓶子,形状各异,大小不一。一位端庄俊秀的女子戴着白帽子,身着白大褂,胸前挂着白色的口罩,全身雪白。白色的装束映衬着她白色的肌肤,显得没有一丝血色,要不是她那两颗闪烁灵动的眸子,定会给人一种白色幽灵的恐怖。当她向马里先生问好时,温柔细语,露出一脸白色的微笑,让人觉得仿佛沐浴在吹面不含杨柳风的春光里,舒服而温柔。 “琼西,景丽女士在吗?”马里问。 “她在实验室,我这就去找她。”琼西微笑着,她的脸上永远只有这一种表情。 “谢谢,我自己去,你先带这几位朋友去诊室。”马里吩咐道,然后低头向右边的一栋房子走去。 院内到处都是纯白色,墙壁,门窗,桌椅,床单,被子人置身其中,仿佛进入了洁白的世界,一尘不染,清静整洁。 马里带着一位碧蓝色眼睛,波浪般金色头发的女士来到诊室。马里给景丽医师做了介绍,她微笑着点头,马上给荣显耀做初步诊断。马里和景丽叽里呱啦的交谈后,给荣显耀注射了一只针药,让贾拯带他去实验室。荣显耀被推进实验室,贾拯坐在门口白色靠椅上耐心等待。实验室大门紧闭,传来景丽医师和马里不间断的交谈声,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做什么。过了许久,门终于打开,荣显耀被推了出来,两位全身洁白的姑娘扶他返回诊室。马里戴着口罩从实验室走出来,对贾拯点了点头。 诊所内,马里给贾拯讲述诊断结果,对病情的分析确切透彻,贾拯喜出望外。马里征求他的意见,要求病人留下观察治疗。马里进一步阐明了治疗的方案,贾拯深无不赞同。 荣显耀治疗期间,贾拯并没闲着,他一边继续学医,随时去教堂向马里请教,一边到各大药铺了解各种药材的行情,同时拜访各家名医,不耻下问。他彬彬有礼,谈吐自如,出手阔绰,性情豪爽,一副深有学识的公子摸样,很快在锦城结识了一帮朋友。他似乎变了一个人,认为以前真是白活了,成天只知道鬼混,浪费光阴。现在广交朋友,悉心学习,反而过得很充实,有滋有味,他突然明白:人原来还可以这样活! 通过大英诊所的精心治疗,荣显耀一天比一天好。开始贾拯住在袁家,不放心天天去探望。后来荣显耀在诊所精神饱满,病情大有好转,完全能认出贾拯。贾拯十分高兴,特意去教堂感谢马里。马里告诉他,在过两个疗程荣显耀就完全康复,可以出去了,贾拯感激不尽。再后来贾拯隔三差五去看望荣显耀,他神智清醒,言语如常,感激贾拯的再造之恩,十分激动和开心。托贾拯下次把文房四宝带来,他要给景丽医师写副字,深表感谢。贾拯满口答应,高兴万分。 贾拯在锦城有名的百味酒楼大摆筵席,庆祝荣显耀康复,答谢锦城诸位朋友。一年以来,贾拯在锦城颇有收获,为同窗好友获得新生深感欣慰,席间频频举杯,邀请大家开怀畅饮,气氛无比活跃,充满着浓浓的情谊。荣显耀刚刚康复,遵照医生的嘱咐,尽量少饮酒,但他仍然举起酒杯满怀激动地对贾拯说:“贤弟,大恩不言谢,我与你非亲非故,这一年来,你为我四处求医治病,百般照顾,在你的精心呵护下,我才得以慢慢康复,你的再造之恩,愚兄铭记于心。贤弟对我恩重如山,我不表露出来犹如鱼刺在哽,难以忍受,以此薄酒略表心意,诚谢贤弟的重恩。”说完泪流满面,一饮而尽。 大家窃窃私语,此时多数人方才明白,贾拯千方百计,精心呵护的人原来与他非亲非故,无不为之感动,敬佩之情无以言表。 “贾先生,我敬你一杯,在你身上我看到了东方人的美德。”马里激动地说。 贾拯在众人的赞美声中,享受着崇高的敬意,这种满足感与他做混混大哥时有所不同,但并非他内心真实所求,人要是伪装起来那才叫真正可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五 难为亲情重做人 清晨,静茹料理好世钰的衣食,又忙着给孩子喂米糊糊。自宁茹走后,她尽心尽力的抚育孩子,倾注她全部的心血。看着他茁壮成长,她感到一丝欣慰。她不敢忘却宁茹的嘱托,只有一心一意才对得起她的英魂。孩子的每一个细微的举动,都令她兴奋不已,在小家伙的身上寄托着一份情,姐妹之情。一种爱,复杂的爱,她想不清也道不明,像一团迷雾萦绕,剪不断,理还乱。 孩子开心地吃着米糊糊,时而伸出白胖胖的小手乱抓,静茹十分惬意。孩子太可怜,刚来到人世就失去了母亲,那可恶的未曾谋面的父亲似乎在人间蒸发了。现在孩子是她的全部,孩子没有奶,她曾试着用药物催奶,多少次孩子吮着,没有的酣甜,那失望的啼哭揪心般的疼。看着红肿的,她深深地自责。孩子吃饱了,她擦净他的小嘴,搂着他情不自禁地在小脸蛋上亲了一口。 静茹趁孩子熟睡的时候,忙着洗尿布,安排家人的饮食,累了想坐下歇一会儿,又听见世钰的叫喊声,说弟弟醒了,尿尿了。静茹连忙站起来跑进去,心里嗔怪这小家伙还真能折磨人。静茹把孩子抱到天井里,尽情地逗他玩耍,给他讲故事哼童谣。孩子认真地听,看着她一动一动的嘴唇,不安分的伸出小手去抓。静茹把他的小手含进嘴里轻轻咬了咬,摇晃着头,发出“嗯嗯”的声音,逗得孩子傻乎乎地笑个不停。世钰有些嫉妒,伸手喊:“妈妈,咬我。”静茹咬了咬他的手,然后“呸—呸—呸—”地吐了三口,连声说:“脏,脏,脏。” “妈妈,弟弟的手也脏。”世钰不服气地说。 “弟弟的手干净,他不像你喜欢趴在地上玩。”静茹逗世钰。 “妈妈,我去洗干净。”静茹看着天真的孩子,会心地笑了。世钰跑到鱼池边的水盆里洗了又洗,然后举着湿漉漉的小手跑过来,自信地说:“妈妈,看我的手,好干净。” 静茹轻轻地咬了一下儿子的手,然后说:“嗯,真香!”世钰开心地拍着小手。 “静茹!”一声惊喜地呼喊,吓跑了眼前的快乐。如此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不知折磨了她多少个日日夜夜。她爱恨交织,百感交集,曾令她朝思暮想,牵肠挂肚的声音,如今突然撞入她耳鼓,惊喜和怨恨顿时涌上心头,她茫然不知所措。瞬间的沉静,好像进入冰封的境地。世钰矜持地看着眼前这位陌生人,退缩到母亲的背后,娘俩像一尊完美的雕像矗立在荣显耀的眼前。 荣显耀大步跨到妻子的身边,蹲下身子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喊着世钰。孩子怯怯地站着,满脸惶恐,躲着不肯靠近。 静茹从惊恐中回过神来,抱着孩子起身冲进屋里,荣显耀连忙追进去。静茹把孩子放进摇篮里,荣显耀愧疚而又激动地紧搂着妻子,喃喃自语,轻声呼唤。静茹感情的砸门突然打开,犹如狂奔四突的洪水,扑在丈夫身上泣不成声,越哭越伤心,整个身子随着抽泣声颤动,犹如受了莫大委屈的孩子。荣显耀厚实而又温暖的双手在她的后背怜爱的轻抚,仿佛要抚平她内心的伤痕。静茹慢慢平静下来,紧紧地搂着他,生怕再次失去。在他的怀里娇柔的嗔怪道:“跑哪里去了,吓死我们了。” “对不起,真对不起!我赌咒发誓,今后再也不会离开你们娘俩。”荣显耀深情的抚摸着静茹的秀发,柔声说。 “娘俩”两字如雷贯耳,静茹心中一震,猛力推开他,抱起摇篮里的孩子跑了出去。此刻,小孩才引起荣显耀注意,他是谁的孩子? 荣显耀正感受着妻子的温柔,释放离别的痛苦,表露久别重逢的惊喜,静茹突然气冲冲地推开他,给炽热的真情泼了一瓢冷水,他呆立不动,回不过神来。这是宁茹的房间,却没有看见她的身影。这小孩,他又看到静茹怀中的小孩,突然明白,这一惊非同小可,跨出房门迫切地追问:“宁茹呢?宁茹去哪儿了。” “死啦!”静茹怒吼。荣显耀犹如五雷轰顶,泥塑木雕地呆立不动。 静茹余怒未息,怒发冲冠地吼道:“你还有脸问,滚开!”静茹说完咽咽地哭了起来,痛心之至,无以形容。 荣显耀感到天旋地转,瞬间眼前一黑,“砰!”的一声昏倒在地。静茹转过头来,哭声嘎然而止,慌乱中赶忙放下孩子,抱着荣显耀不停地呼喊,摇曳。世钰跑过来,抓着她的衣服嚎啕大哭。外院的厨娘听到哭声,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跑来跑去,不知如何是好。自从宁茹出事后,李家从不让外人跨入内院。厨娘逼不得已只得站在内院门口大声叫喊,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李剑夫妇在院门外就听见院子里的哭喊声,以为孙儿出了什么事,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内院。看见女婿躺在地上,女儿和孙子哭成一团,小孙子被扔在一边。来不及细问,父女两人合力把显耀抬上床。李荣氏抱起小孙子,拉着世钰跟进去。静茹连忙倒了一碗开水,不停地搅动吹气,哪还顾得烫不烫手,扶起显耀小心喂他。少顷,荣显耀慢慢睁开眼睛,看着身旁的父母妻儿,不禁潸然泪下。静茹脱去他的鞋子,扯过被子轻轻盖上,坐在床沿默不作声。此刻,宁茹临死前悲惨的情形浮现在她眼前,临终时的嘱托回响在她耳边,她希望他们能够永远相亲相爱,她明白:真爱无错!既然宁茹无错,他又何错之有呢?静茹想到这些,心情渐渐平静,对显耀说:“你也不必自责,宁茹去得很安详。如今事已至此,要多为两个孩子着想。”李剑夫妇听到女儿安慰女婿,便悄悄地退了出去。 静茹原谅了他,替他拭去脸上的泪,荣显耀无比内疚与自责,恨不得眼前有条地缝钻进去。李家姐妹对他一往情深,岳父视他为己出,他知错不但不改,反而一错再错,酿成如此大祸是谁之过?他越想越后悔,越想越悲伤,瞬时痛哭不止。静茹气冲冲地说:“哭吧!哭出来好受些。” 荣显耀拉着静茹的手,像小孩犯错后意外地被宽容和谅解,悔恨的泪水脱框而出。静茹任由他失声痛哭,抚着他的手直到他哭累为止。积累在他心中的悔恨终于发泄殆尽,心情趋于平静。静茹抚慰他,让他静心躺下,好好休息。 静茹轻轻掩上门,来到父母的房间,两老相对默然而坐,世钰在一边玩羊皮小鼓。李剑见女儿进来,连忙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午饭由于心情不好,也没胃口,吃得极少。静茹把饭菜给荣显耀送到房间,好一阵安慰他才象征性的吃上几口。李剑无心呆在家中去了铺子里,李荣氏照顾两个孙子,让静茹好好陪显耀。 李剑来到祥瑞布庄,无精打采,呆坐在账房里恹恹欲睡,模糊中听伙计喊有人找。他让伙计把客人带进来,随后见一位年轻后生推门而入,喊了一声“李伯父”。李剑感觉似曾相识,却喊不出尊姓大名。年轻人施礼后自我介绍,原来他是西门贾屠夫的儿子,李剑“哦”了一声,算是答应和明白,起身给贾拯倒茶,请他坐下说话。 “李伯,显耀回来了,你老可以放心了。”贾拯满意地说。 “嗯!”李剑随声答道。 “显耀离家这么久,并非是有心舍家而去,而是他神志不清,患了失忆症,记得自己是谁。”贾拯说。 李剑将茶递给贾拯,惊奇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在毒雾山偶然遇上他,那时他跟疯和尚在一起,神志不清,连我他都不认识,确实可怜。“ “哦,原来是这样,哪后来呢?”李剑觉得贾拯的话可信,寻找的人回来说过,在毒雾山有人见过一位小疯子酷似显耀。 “后来我带他去锦城治疗,耗时一年多终于治愈。我之所以没有声张,是因为不想别人知道他疯过,害怕影响他的前程。” “谢谢,如此大恩大德,李家永世不忘。”李剑虽然觉得原因有些牵强,可能他另有所图,但不管怎样,他耗费那么长时间,精心照料显耀,恩情难忘,即使索取回报也应该。 “李伯,显耀和我是同窗好友。少时经常跟我一起玩,危难之时为他尽力不足挂齿。他康复的时日不长,经受不了刺激,你们要好好照顾他,亲情是最好的良药。”贾拯的语气十分真切。 “贾公子,非常感谢你的关心。”李剑发自肺腑地说,“等我料理完家中琐事,一定亲自登门拜谢。” “李伯,你甭客气,我和显耀亲如兄弟,应该!。”贾拯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站起来,舒心地说,“李伯你忙,我就不打扰了。” “再坐会儿。”李剑招呼道。 “不了,谢谢李伯。”贾拯说着退出去,李剑恭恭敬敬地把他送到铺子门口,心里万分的感激。 “李伯,请留步。”贾拯躬身说。 “慢走,常来我家玩。”李剑热心邀请。铺里的伙计感到奇怪,其中有认识贾拯的更加惊讶。觉得掌柜的太反常,他向来不是最恨游手好闲的街头混混吗?今儿怎么啦!对贾公子如此看重。 李剑回到账房,心里依然似信非信,心想问显耀不就真相大白了吗?如果确实如此,这贾公子倒挺重义气,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唉!”李家真是祸不单行,再也经受不起折腾。他如今好像老了一大截,岁月不饶人。李家今后还得指望显耀,这臭小子多灾多难,不过多经磨难对人生有益无害,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回家一定告诫女儿,千万不要再刺激他。李剑坐在账房里思来想去,又可怜起宁茹来,心痛不已,老泪纵横。 静茹守在荣显耀的床前,柔声细语,尽力控制情绪,把宁茹的死讲给他听,不过省去了与廖家的纠葛,怕他再生是非。她说如今还没给孩子取名,一直盼着他回来。不能辜负宁茹的嘱托,一定要尽心尽力抚育孩子。荣显耀心里悲痛万分,想到家人的关心,姐妹俩的付出,他要化悲痛为力量,尽快振作起来,只有这样才对得起关心c关爱c关怀他的人。他暗暗发誓:“宁茹,安息吧!我一定会好好抚育我们的孩子,让他长大成才。静茹,我的好妻子,从此以后,忠贞不二,绝不愧对于你,永远爱你。岳父岳母,儿子会全心全力尽人子之孝,让你们安享晚年。” 静茹不知什么时候把孩子们带来了,世钰站在床前,静茹让他叫“爹爹”,把小孩放到荣显耀的怀里。他亲吻孩子的脸,心里泛起幸福掺和着遗憾和悔恨,五味杂陈,心潮澎湃。 荣显耀心情激动,把他这一年来的不幸告诉静茹。他神志不清误入毒雾山,以及在锦城求医治病的经历。有些是他头脑清醒时记起的,有些是贾拯后来告诉他的,这些事在他的头脑里时隐时现。荣显耀特别讲到贾拯,他的救命之恩,再造之情,要铭记在心,子孙后代永世不忘。 静茹仔细倾听,无不为贾拯的情义所感动,深情地说:“是啊!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让世钰认他做义父,知恩图报。”夫妻俩细语缠绵。 当夜,李剑安排丰盛的家宴为女婿接风洗尘,祝贺他康复归来。家人齐聚,酒席置于内院的天井里。夜幕微降,一轮皎洁的圆月挂在天空,厨娘们忙前忙后地在院子里穿梭,一家人围坐桌前,其乐融融。李剑帮女婿盛满酒,举杯道:“显耀,离家的这些日子受了不少苦,能够平安归来是我们全家人的福分,为了庆祝今日的团圆,我们爷俩干一杯!” “谢谢岳父!”荣显耀站起来说。声音低微,面含愧色,仰头一饮而尽,甚感不安,站着迟迟未坐。 “坐吧!多吃点菜,好好补补身子。”李剑说着给他夹了一块鸡肉。荣显耀忐忑不安,欲言又止,感激之情无以言表,低着头饱含泪水,一块鸡肉蕴含着浓浓地父子之情。岳父如此宽宏大量,如此包容,令他难以下咽。 荣显耀整理情绪,站起来给岳父斟满酒,然后取一只空杯子盛上酒,端给岳母,举杯道:“岳父,岳母,孩儿不争气,让二老劳心费神,实在惭愧。我愧对李家,让你们伤透了心,你们却没有一句报怨和责骂,宽宏大量,让我无地自容。我已为人父,却仍然如此混蛋,愧对二老,实在不该。敬酒一杯,深表歉疚,发自内心地说声‘对不起’。从此以后,我一定诚心做人,跟随岳父学经商,竭尽全力把李家家业发扬光大,来报答你们的隆恩盛情。” 荣显耀话毕跪饮一杯,泪流满面,李剑急忙拉起他,说:“快起来,一家人没有谁对不起谁,维系一个家庭最重要的是情,父子之情,夫妻之情,兄弟之情,姐妹之情,情到深处无怨忧,家和万事兴。”李剑饮下显耀敬的酒,又说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悔过求进,业必有成。为父相信你,有此雄心壮志,定能展宏图创伟业。不过,目前首先要养好身体。” 李剑扭头指了指李荣氏面前的酒问:“能饮吗?让我帮你。” “显耀敬的酒,我怎么能不喝呢?一定得喝。”李荣氏端起酒杯抿嘴细饮。 “少喝点,注意身体。”静茹嘱咐家人。 荣显耀对静茹笑了笑,吃了几筷子菜,要给她斟酒,静茹说:“我就免了吧!又不会喝酒。” “少来一点,让我表表心意。”荣显耀给静茹倒上酒,端起酒杯,深情款款地说,“对不起’!” 三个字消除了静茹心中的惆怅c厌恶c悔恨望着皎洁的明月,神清气爽。 吃罢晚饭,荣显耀陪世钰玩耍,静茹喂孩子,李剑从书房出来说有事找静茹,李荣氏接过孩子,静茹随他来到书房。李剑把下午贾拯拜见他的事告诉静茹,静茹说显耀讲了他的经历,这次多亏了贾拯。贾拯说得对,显耀不能再受刺激。 白塔脚下,阴森森的坟地隐没在一片森里之中,松树里传来几只乌鸦的哀叫。杂草横生的荒道上,荣显耀孤独的身影隐没其中,穿过树林惊起树梢上栖息的乌鸦,发出“哇哇”的哀鸣。荣显耀来到墓地,在一座座荒坟中找到一丘新土,按静茹所言应该是宁茹的坟墓。坟头上站着一只羽毛纯净的小鸟,含情默默地看着显耀,走近近旁,小鸟不怕不惊,婉转啼鸣。显耀对小鸟说:“宁茹,哥来晚了,你一定在责怪我吧!其实哥并非是故意弃你而去,而是突然身患重症,不知道回家。如今哥的病好了,却永远失去了你,哥的心好痛。”小鸟鸣叫几声,凄凄切切。 荣显耀继续诉说:“哥与你阴阳两隔,哥又不能随你而去。哥欠下了很多债,父母的,静茹的,朋友的,哥要偿还。你的情义只有来世偿还,你不会怪我吧?”小鸟抖动着翅膀,一声和鸣。 荣显耀哭诉着说:“宁茹,我们的孩子很可爱,我给他取名世珏,你就放心去吧!如果你听见我的话就叫几声,好吗?”小鸟鸣叫着慢慢飞进树林。 荣显耀目送小鸟,长叹一声,跪在坟前,点燃蜡烛,一缕清风吹来,纸灰随风而去,荣显耀抚着坟头,长跪不起,泪眼濛濛,脸颊挂满泪珠。 “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便吧!大病初愈,身体重要。宁茹在九泉之下一定会谅解你,她希望你健康幸福。”静茹扶起显耀安慰道。 荣显耀看着静茹,听到安慰越发痛苦,泣不成声地说:“静茹,对不起。”静茹跟着悲泪,宁茹的死是她永远的痛。每当想起来,她总会深深自责,她对世珏百般疼爱,想以此来弥补由于她的不慎所造成的过失。 天空飘着细雨,淋湿了他们的衣服。静茹低声劝慰道:“下雨了,我们回去吧!”荣显耀默不作声,点着头拉着静茹依依不舍地离去。 昨夜,李荣氏为了让女儿照顾好女婿,把孙儿们兜在她身边。静茹多日来没睡过好觉,夜里躺在丈夫怀里睡得如此酣甜,早上醒来,显耀不知去向。他昨夜多次询问宁茹的坟地,肯定祭奠去了,静茹一路追来。 荣显耀回香城的消息传开,同窗好友纷纷前来探望。李剑派人去荣坝,荣老爷得到消息马上赶来,看着儿子安然无恙,心情欢愉,愁云顿消,高兴得如同小孩过年。 禽珍阁,李剑盛情款待贾拯。荣显耀和静茹亲自登门邀请,荣老爷作陪,席间荣李两家老少对贾拯的义举大加赞赏,感激不尽。 而后,李家择定吉日,在临江阁大摆筵席,举行盛大仪式,让世钰拜贾拯为义父,贾拯满心欢喜。 荣显耀彻底康复了,自此以后脱胎换骨,完全变了一个人,以前的他销声匿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恨欲交织 图谋廖家 一初涉商场 李家祖辈以经商为业,主营布料,深谙商道,家财浑厚。祖传的祥瑞布庄在香城颇具名气。到了李剑手上,又增开了一家祥瑞杂货店。李剑年轻时本是一位读书人,聪明伶俐,自持材高,桀骜不驯,言辞刻薄,思想偏激。因家中殷实,监学敲诈其父钱财,方能与他前程。李父不得已送去银两,李剑知晓监学所为,直撞府上索要所贿,不与就告官。监学无奈只好如数奉还,如此等于自毁仕途,李剑久考不遂,连秀才都没捞着。他一气之下,远离科举,操持祖业,踏入商行,苦心经营,祥瑞布庄从此生意兴隆,在香城屈指可数。比起父辈,李剑要精明能干得多,拓展生意渠道,做起了杂货。多年来,在商场的摸爬滚打,不断地总结经验,而今如鱼得水,伸展自如。因而,他在香城也算是一位响当当的人物。 荣显耀休息将养数日,整天沉浸在亲情的包裹之中,父母的关怀,妻子的抚慰,儿子的乖巧,他心情愉悦。多次提出到商铺帮忙,而李剑总是要求他调理身体。他实在憋不住,只得叫静茹向他求情,李剑方才允许。 李剑带荣显耀来到祥瑞,把两家商铺的伙计召集起来,引荐给大家。然后拜祥瑞杂货王掌柜和祥瑞布庄的李掌柜为师,先熟悉杂货经营,再学习布庄的生意。荣显耀悉心向王掌柜请教,从不以少东家自居,与伙计们相处随和。进山收购山货,搬运c分类c储存c出售样样都做。核价c算账c付款门门都学,很快就熟悉了杂货铺的业务。未出三月,对杂货生意了如指掌,王掌柜赞不绝口。李剑看在眼里,喜在心头。这臭小子有股狠劲,确似当年的他,看来李家与商道的确有缘,永远不乏人才。仕途是几辈人的梦想,只是梦想而已。唉!无所谓,天生我才必有用。 李剑从此常常带显耀出入商场,让他学会交际应酬。他一点就会,谈吐自如,独具风范,有时还突发奇想,偶有新招,恰到好处,令多年经商的行家佩服不已。李剑感其聪明过人,悉心教导,派往布庄向李掌柜学习怎样经商布料。荣显耀很快掌握了布料的质地,花色,什么样的人应该配什么样的布,穿什么颜色的衣服,说得买主心花怒放,直夸小伙子有眼光。后来甚至拿到一块布不看出处,用手揉捏方能准确无误地说出产地及布料的特点。出售布料,他从不用尺子,用手一量裁下丝毫不差。由于他对各种布料的特点掌握准确,加上独到的审美眼光,招徕了许多新顾客,布庄的生意越来越红火。李剑心中暗喜,这臭小子真是一块好料,一定要好生琢磨,定能成为商业奇才。 荣显耀一心扑在生意上,心无旁骛,于外事慨不过问。自从世钰拜贾拯为干爹以后,他极少与贾拯往来,贾拯如今在做什么他毫不知晓。一日傍晚,荣显耀关门歇业,走出祥瑞布庄,巧遇贾拯。因多日不见,他邀约贾拯到聚龙居小坐,让伙计去他家告诉静茹,和贾拯说说笑笑向江边走去。他忽然想起干豇豆,让贾拯邀约他出来。贾拯满心欢喜,说马上找人去喊他。荣显耀问找谁去,要不回祥瑞让伙计去。贾拯笑着说不用,走走看再作打算。荣显耀甚感奇怪,这时迎头走来一小青年,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贾拯叫住他,一番交代,小青年诺诺连声,调头去了。荣显耀此刻方才明白,贾拯是香城的混混老大,使唤个人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 夜幕来临,聚龙居聚满了官宦商贾。贾拯和荣显耀来到二楼,跑堂的出来招呼,见是贾公子连忙点头哈腰。说单间确实没有了,只剩大厅,不过,有些来得早的客人,可能过一会儿就会离去,要么烦他们坐着等一等,贾拯点头应允。 坐下刚喝了几口茶,干豇豆匆匆赶来。这时甲鱼厅的客人酒足饭饱结账而去,跑堂的急忙呵斥清理,邀贾拯一伙进厅就坐。贾拯和干豇豆点了各自喜欢吃的菜,然后加了一道清蒸甲鱼,要了一壶酒。贾拯说足够了,让跑堂的菜上快些。 荣显耀一边摆碗筷,一边与贾拯闲聊。干豇豆问:“荣兄,听说你在祥瑞忙乎,生意做得很火。” “瞎忙乎,有事做感觉充实,不空虚而已。”荣显耀回答。 凉菜很快上来,一盘张飞牛肉,一盘麻辣肚丝,一盘耳叶。荣显耀斟上酒,请他们吃菜,干豇豆直夸麻辣肚丝够味。荣显耀举杯道:“这几个月太忙,没余暇请兄弟们出来坐坐,很抱歉,来我先敬两位一杯。” 三人举杯同饮,荣显耀请他们多吃菜,选喜欢吃的吃,不够再点。吃着喝着,互敬了几杯,这时上了几道炒菜和蒸菜。荣显耀举杯敬贾拯,贾拯说:“任何事情只要想开就无所谓了,经商一样能出人头地,祝荣兄生意兴隆。” 荣显耀问贾拯有何打算,何不趁年轻干番事业。 干豇豆忙说:“贾哥正忙着呢?他打算开间药铺,做药材生意。” “好啊!香城境内多为深山老林,盛产药材,主意不错。”荣显耀惊喜道,想了想突然放低声音,无不担忧地说,“经营药材要通晓医道,不会医,这一行可马虎不得。” “唉!荣兄多虑了,在你生病期间,贾哥熟读药书,四处求医,经常拜访名家,他早就成行家了,难道你不知道?”干豇豆得意洋洋地说。 “哦!原来如此,真是可喜可贺。贤弟,祝你早日成功,干杯!”荣显耀说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贾拯饮下酒说:“目前有这个打算,香城的药铺我都了解过,经营得好的为数不多。廖家药铺还行,不过这行竞争挺激烈。我已经写信去锦城,征求几位药行朋友的意见,看能不能与他们合作,这样把握更大些。” “贤弟,看来你胸有成竹,决心已定。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我一定鼎力相助。”荣显耀慷慨地说。 “眼前这只是个想法,那边尚未回信。我准备再进山看看药材,让干豇豆跑跑腿,选个合适的铺面,我得先凑些本钱再说。我也无非是想找点事来做,让干豇豆这些跟我多年的兄弟有口饭吃而已。”贾拯笑着说。 “贤弟,你真是太仗义,实在令我感动。”荣显耀激动地举杯邀请干豇豆说,“来,我们兄弟俩敬你一杯,祝你早日如愿以偿。” 三人一饮而尽,喝酒吃菜,各谈心事,频频举杯,好不开心。 清炖甲鱼端上来,荣显耀给贾拯盛了一碗汤,给干豇豆夹了一块甲鱼肉,又敬了一杯酒,然后把酒壶中剩的酒三人添上,又呵斥店家上酒。贾拯说到此为止,不再喝了,多吃点东西,干豇豆也随声附和。荣显耀只好作罢,问他们需要什么饭,贾拯要了一碗蛋炒饭,干豇豆要了一碗泡饭。荣显耀由于喝多了酒,不想吃饭,便要了一碗燕窝醒酒汤。跑堂的应着,正要离去,荣显耀说再添两碗燕窝,跑堂的点了点头。 荣显耀提议,最后一杯酒贾拯发话,大家共饮此杯。贾拯推辞一番,说不过去,只好举杯感谢荣显耀,同时说:“相识是缘,相聚是缘,有缘成为兄弟就应该肝胆相照,愿兄弟情义天长地久。”干豇豆高声叫好,荣显耀频频点头,三只酒杯碰在一起,发出一声脆响。三杯酒不约而同地“咕”地一声进入各自的胃里,仿佛饮下了一股豪气,大家情绪激昂,兴奋不已。 吃罢饭,伙计端来了燕窝醒酒汤,一人一碗喝下。荣显耀结了帐,三人醉醺醺地下了楼。贾拯说还有事要办,问荣显耀需不需要干豇豆送他回去,荣显耀摆摆手,于是各自分头而去。 荣显耀回到家里,静茹在书房看书等他。他说请贾拯在聚龙居喝酒,贾拯准备在香城开家药铺。静茹无不惊讶,详细寻问开药铺的事项。荣显耀不厌其烦地告诉她,分析开药铺的利弊,展望前景,静茹听了很高兴。她对贾拯之事如此关心,看来以往对贾拯的偏见,在她的心中已不复存在,她是真心实意的把贾拯当朋友。其实,荣显耀哪里知道,静茹有她的想法,她在心中无不感谢,上天竟如此开眼,这么快就给了她一个求之不得的机会。以贾拯的德行和心计,他是再好不过的人选。实现他的愿望,了却她的心愿,两者获益,如此而为,快哉!一个复仇计划在静茹的脑子里迅速形成,她会心地笑了,笑容里隐藏着快意恩仇。荣显耀尚未来得及捕获就一闪而过,但这笑他从未见过。静茹瞬时镇静自若,她不想让显耀觉察,马上岔开话题,说世珏有些发烧,便一同上楼去了。 世珏年龄尚幼,静茹把他留在身边,世钰由奶奶照顾。荣显耀摸摸儿子的头,觉得并无大碍,静茹说已经给他服过药,现在好些了。 夫妻俩解衣就寝相拥而眠,荣显耀抱着静茹温馨润滑的玉体,顿时热血沸腾,酒气上涌,激情澎湃,紧紧地搂着妻子,温柔地亲吻,吻得静茹喘不过气来,用力推开他的头,急切的出了一口气,嗔怪道:“一身的酒臭,熏死我了!”然后把头深深地埋在荣显耀的怀里,轻轻地舔着他的,如丝的柔发缭拔着他的胸肌,温柔软滑的舌头令他身心舒坦,一股凉气直冲后背,周身鸡皮疙瘩顿起。他本来就有几分醉意,如此一来他仿佛进入了幻境,脑中一片空白。手指在静茹的玉体上梦游c轻抚,似乎在寻找他所需要的渴求。 荣显耀温软的手久久在静茹的娇躯各个部位轻柔轻抚,弄得静茹欲火如焚,狠狠的在显耀的肩头咬了一口。他顿时醒悟,妻子在解衣时已脱得一丝不挂,这暗示着一种需要,人性的。荣显耀吻着静茹的樱唇,她张开嘴,显得亟不可待。荣显耀伸长舌头,恨不得连舌根一起塞进去,双手搂着她玉脂般润滑的圆臀。静茹竭尽全力紧紧的搂着显耀,仿佛想粘在一起。显耀挪了挪身体,掀起她的圆臀,静茹心有灵犀,毫不费力翻身而上。他早已群情激昂,心中犹如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两股欲火交织在一起,火势更加凶猛。两俱躯体顷刻间仿佛将要融化,在火中扭曲着,缠绕着,如垂死挣扎。荣显耀忍耐不住,紧搂静茹的玉体,静茹犹如一块胶泥沾紧他。他们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翻转,上下交换了一个方位,那默契的动作犹如一个整体,如胶似漆,好比缠在一起的一对千年人参。荣显耀突展雄风,他要彻底征服她。男人永远扮演的是侵略者的角色,女人唯独对这种侵略和占有没有反抗力,也不会反抗,她们身心愉悦地尽情享受着侵略,侵略者越是凶狠野蛮残暴她们越是称道赞许。侵略者毫不怜惜,略夺之后他们会给予,因为那是他的领地。他是统治者,既然占领了这块地方,当然会尽心尽力地好好治理。侵略战争仍在进行,荣显耀挥戈跃马,一阵拼杀,数个回合,静茹终于丢盔弃甲,败下阵来。得胜将军荣显耀累得全身发软,气喘吁吁,不过他没有忘记欣赏他的战利品,他抚摸着,赞叹道:“好一块宝贝!” 静茹温顺得像只小羊羔,依偎在荣显耀的怀里,心满意足韵味无穷,沉浸在无限的柔情蜜意之中,拥着称心如意的可人儿,他久久不能入睡。不知何时,荣显耀的手停止了抚摸,发出均匀的呼吸声,进入梦乡。静茹轻移躯体把压在她身下的手移出来,放在乳沟中间,拥他入怀,慢慢独享这人世间美不可言的幸福。 荣显耀一夜未醒,静茹夜间醒来,照看世珏,给孩子提尿。她幸福的吻了吻他的脸颊,上床沉沉地睡去。一觉醒来,显耀早已离去。数月来,荣显耀天天如此,起早贪黑,一心扑在生意上。他变了,变得晓事,变得有责任感,变成了一位真正的男人,这是她所希望的,喜欢的,她在心中赞许道:“这才是我的好男人!” 静茹很想面见贾拯,找了他几次都说去山里还没回来,她只好耐心等待。又过了几天,荣显耀与李剑去外地进货,一去就是好多天。静茹顿感空落,一丝愁云绕上心间,家里闷得慌,便出门闲逛,在不知不觉中又来到了西街,在廖家药铺周围转悠,仿佛在寻找什么。有时见到廖郎中,她心里隐隐作痛,看他横竖不顺眼,一股怒火骤然而起,恨不得吃他的肉,剥他的皮。一日,静茹低着头在西街逡巡,生着闷气,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叫她,转过头来见是干豇豆。干豇豆说贾拯收购了一批药材到锦城去了,可能最近几天就回来。静茹嘱咐道:等贾拯回来就告诉他,说有事找他。干豇豆爽快地应着,称还有事先告辞了。 且说贾拯收到锦城朋友的回信,让他准备一批小柴胡c当归c天麻等药材运去,说这些药材近期价格上涨,准能卖个好价钱。于是他和干豇豆风风火火地进山收购了一批,然后马不停蹄地运往锦城,谁知价格不但没涨反而急剧下跌。而他收购的有些药材是几年前陈货,药性已过,等于是废品,他那里知晓。后来求爹爹告奶奶终于处理了一部分,余下的只好扔掉,算下来几乎血本不归。他哭笑不得,忍气吞声地回来,整日猫在家里。贾屠户见儿子做生意亏了本,心疼着他的钱责骂不止。贾拯觉得出师不利,颜面无光,准备开药铺的事便搁了下来。 干豇豆听说贾拯回来了,兴高采烈地来找他,见他满面愁容,知道大事不好,本来是想告诉他铺面的事,只好忍了。突然想起前几天静茹的嘱咐,于是告诉他。贾拯说了一声知道了便没再说什么。停了一会儿,贾拯告诉干豇豆铺面暂时不找,等等再说,干豇豆诺诺连声。两人顿时觉得无话可说,干豇豆觉得闷得慌,邀贾拯出门玩玩。贾拯本不想去,最终实在拗不过,只好同干豇豆出来。 静茹等待数日,仍然没有贾拯的消息,她出门欲去贾家找他,不巧在街上正好遇着了贾拯和干豇豆,静茹高兴地迎上去。见他俩愁眉苦脸,痿焉焉的样子,她招呼道:“兄弟,回来啦!” 贾拯不自然地笑了笑,忙问静茹找他有何事。静茹说:“有关开药铺的事,我想和你谈谈。”贾拯疑惑不解,静茹见他如此表情,笑笑说:“我们去坐而言如何?” 贾拯迟疑不决,在静茹的再三邀请下他和干豇豆才一起去了。 坐而言,静茹要了一壶碧螺春和一些点心,进了静致斋。他们一起吃着喝着,闲聊些无关紧要的话题,静茹始终不入正题,贾拯有些着急,但又不好追问。静茹见贾拯心中不安,便让干豇豆去要些水果,然后告诉贾拯让他支开干豇豆,她有要事与他密谈。 干豇豆要来些水果刚坐下,贾拯好像突然想起什么,让干豇豆去肉市找他爹,看看昨天收的那几头猪卖得如何?今天还要不要货?下午好去准备。干豇豆拿了一个苹果,匆匆离开。 静茹待干豇豆走后,把她的想法详细地告知贾拯。许诺只要按她说的去做,她会帮助他实现愿望,并且能赚大钱。贾拯有些动心,但他最终还是没有答应,要考虑之后再做决定。他有些疑虑,静茹为什么要这么做?是由于感恩,但也没必要这么做啊!肯定另有原因,他必须弄清楚。他不想冒然行事,他有他做事的规矩,做任何事都要有理由。 静茹并没有惊慌,他知道贾拯早晚会答应。利益驱使他不会放弃,况且他这种人极好面子,容不得失败,不达目的不会罢休。贾家与廖家虽有多年的往来,贾屠夫还是廖郎中儿子的干爹,但廖家始终瞧不起贾家。贾屠夫心中有气,他只是忍着。贾拯心里有恨,一雪前耻只是时机不成熟,这些静茹了解得一清二楚。 两个人各怀鬼胎,密谋之事,静茹是否能如愿以偿?贾拯究竟愿不愿意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 贾拯其人其事 贾拯从坐而言出来,静如的话始终在他脑海里萦回。 廖郎中行医多年,医术精湛,闻名遐迩。虽然性格古怪,不晓情理,与街坊邻里相处不甚融洽,多有得罪,但谁又能保证不生病呢?因而大家都处处迁就他,他由此而越发狂妄自大。总是喜欢感情用事,若什么事都顺着他则万事大吉,就是生病就医钱多钱少都无所谓,甚至倒贴他也心甘情愿。若有一言不合他意,他则会不依不饶,弄到你痛楚为止。 廖郎中老来得子,儿子自小孱弱,病痛不断。他虽是名医,但始终不能治愈儿子的病。万般无奈,便请来阴阳先生,先生说孩子命硬,要找一位屠夫保命,廖郎中哪里肯信,生病吃药治不好,说明他医术不精。但妻子不依不饶,定要按阴阳先生所言从事。廖郎中犟不过只得依从,左寻右挑,面貌凶狠赋有杀气的屠夫,那贾屠夫是不二人选,他们曾经有过一面之交。廖郎中在肉市转了三天,肉买了不少,但就是不知道怎么开口。贾屠夫见他三天两头来买肉,便问他家中有何事。他怕妻子责怪这才厚着脸皮告诉贾屠夫,让他做孩子的干爹,保孩子一命。贾屠夫一听,求之不得,能和廖郎中攀亲戚,脸上有光,于是满口答应。贾屠夫应了廖郎中的请求,提了数斤精肉送去廖家,阴阳先生一阵倒弄,贾屠夫给孩子取了个名字,肉官就算完事。廖郎中对孩子的名字极不满意,虽心中不爽,但又不能明言,而且还得好酒好菜招待他。贾屠夫几杯酒下肚,粗言快语,唾沫横飞,廖郎中对他益加没有好感,心想粗俗之人不可深交。 从此,廖郎中见到贾屠夫总是爱理不理,谁知贾屠夫不以为然,反而想方设法巴结他,逢年过节亲自上门送礼,去看他所谓的干儿子,如此行径有驳常理,这样一来,廖郎中更加瞧不起他。好在儿子从此病痛真的少了许多,长至六七岁时身强体壮。孩子懂事之后,逢年过节应该去干爹家拜访,感谢他的保命之恩。廖郎中对此既不主张也不反对,随孩子乐意了事。廖郎中对贾屠夫一直不冷不热,在骨子里始终瞧不起他。贾拯自懂事以来就知道,多次劝慰父亲,又不求他,何必低三下四的呢?久而久之,贾屠夫的心中也有了气。因而,贾家和廖家虽有这档子关系,但两家却面和心不和,并无深交。但在贾拯心里,他一直对廖郎中心怀不满,认为这是对贾家的一种侮辱。更有甚者,廖郎中曾当面羞辱过他父子。贾拯想到这些,激起了他的恨意,有了报复的。 贾拯回到家中,关门躺在床上想了又想,虽然谋算廖家并非易事,但也不是不可能。廖郎中的性格是他致命的弱点,但他的医术确实无可挑剔,谋得廖家如何在药行发展,是否有利可图是贾拯极为关心的事。他想到这次失败,还是对此行不精,还需要进一步学习,想拜廖郎中为师不可能。少时,贾屠夫曾带贾拯去拜过师,不但遭到拒接,而且还招来一顿羞辱,那时贾拯也没有想跟他学医的,可是现在不同,贾拯对中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甚至着迷,并且想在此行有所作为,雄心勃勃地勾画雄伟蓝图,想以此扬名立万,发迹致富。 贾拯打定主意,决定为静茹报仇,不过需要时间。第一步是先接近廖家药铺,找出廖家的弱点,等待时机一举弄跨它。第二步则是独占香城药行,大展宏图,实现他的愿望。想着想着,贾拯会心地笑了,瞬间信心倍增,心中的不爽霎时烟消云散。 贾拯胆大敢为,少时贾屠户给他取名为“贾诚”,希望他诚实可靠。上学堂后,贾拯喜欢看小说,仰慕宋朝的包拯,自己改名为“贾拯”,希望能像包拯那样有谋略,能明断是非,敢作敢为。谁知后来他对学业失去兴趣,只喜欢看小说,特别钟爱武侠人物。他曾跟一位卖打药的学了点拳脚功夫,从此年少好胜。在兼山书院读书时,有一位同窗仗着家中有钱有势,经常欺负他,贾拯忍气吞声。后来,实在是忍无可忍,出手打伤了他。这位同窗的父亲找到书院理论,先生却只教训他,体罚他。贾拯认为先生有失公平,赌气离开了书院。 贾屠户并不奢望儿子能够求取什么功名,只要能识文断字,长大了不受欺负就行,不读也罢,回来养好身体,跟他杀猪买肉。那家不吃肉,这行又不会失业,只要好好经营,日子一样过得红火。整天吃香喝辣,悠闲自在,无拘无束,照样潇洒过一生。不读书贾拯求之不得,吃得好,玩得好,时常舞枪弄棒,与街头小混混们搅在一起,煞是风光。有时同伙也会发生冲突,因为年幼,打架斗殴常吃亏,不过他鬼点子多,出主意想办法,往往让人佩服。有一次,他们大哥看见邻居家的楼顶上晒了很多花生,那花生粒粒饱满,比他家的不知好了几多倍。他心中很不舒服,于是派贾拯的好朋友干豇豆去偷。干豇豆不愿意,找贾拯想办法,贾拯想了想说:“我和你一起去。” 干豇豆茫然不解,他知道贾拯最恨的就是偷东摸西。贾拯见干豇豆一脸惊讶,与他耳语一阵,两人开怀大笑。过了一会,贾拯和干豇豆偷来一袋花生,大伙分着吃,十分高兴。 晚上回家,大哥的父亲问他的母亲,花生晒了一天怎么少了那么多。大哥的母亲一看,也觉得不对,于是追问大哥是不是他偷了。大哥说没有啊!他父亲不信,骂了他一顿。大哥想到下午吃的花生,感觉不对劲,他只有忍气吞声,任随父亲责骂。当晚,大哥也没有听到邻居家吵闹。第二天,大哥看见邻居晒得花生依然是两大筛子,他怄气不过,呼喝一伙人去找贾拯和干豇豆,问他们昨天偷得是那家的花生。贾拯说偷得是院子里有一颗棵梨树那家的,大哥二话不说,当胸一拳打过去,贾拯侧身躲过,大声道:“你不是说偷那家老汉的吗?我们去的时候那老汉正站在院门口,我们等了好久他才离开,便爬墙进去偷了。” 大哥呵斥道:“蠢货,那是我家。” 干豇豆嘟哝道:“我们咋知道,你又没说清楚,谁晓得你家也晒得有花生。” 大哥“啪”的一记耳光打在干豇豆的脸上,大声怒斥道:“屁大点事都做不伸展,还敢犟嘴。” 干豇豆捂着鼻子,一股鲜血流了出来。贾拯怒气顿生,冲过去与大哥打了起来,大伙赶忙上前拉开。贾拯怒冲冲地说:“你他妈的算哪门子大哥,动辄不对非打即骂,龟儿子!有种的我俩单挑。” 大哥笑嘻嘻地说:“贾拯,你小子若有胆量,今晚就到堂市口外的黑松林走一趟,这大哥我就让给你,敢不敢?” “一言为定,谁说话不算话,谁就是畜牲!”贾拯爽快地答应。 大伙齐声欢呼,干豇豆欲出言相阻,贾拯示意他不必多言。 香城虽小,但从古至今,堂市口附近是秋决杀人斩首的刑场,堂市口外的森林边是乱坟岗,荒凉偏僻,阴森恐怖,即使在光天化日之下也很少有人出入。随着香城人口的增多,地域不断的扩展,而今从西门外至堂市口建成了一条街,名为“堂市街”。街上铺面大小不一,房屋高低错落,以经营山货和木材为主。白天行人熙熙攘攘,往来商贾络绎不绝。夜晚,铺面关门后,行人绝迹,整条街死一般的寂静,给人一种恐怖惊骇的感觉。胆大者一人独行,开始时脚步如常,心里不住的告诫不用害怕,街上多少住着守店的人,不知不觉中毛骨悚然,脚步加快,倘若有老鼠或其它动物突然蹿出来,行人受惊疾步急行,越走越快,继而竭尽全力猛跑,到了街头单口喘气,心跳不止,面无血色,惊惧万分。胆大的尚且如此,胆小的就是掘他祖坟杀他父母他也不敢深夜途经此街,更何况堂市口外的黑松林。 怎样才能证明贾拯去了黑松林呢?大哥思来想去没有想出什么好法子,大声对贾拯说:“要是你没去也说去了,用什么来证明呢?” 贾拯预料他会这么问,于是道:“这个不难,把你胸前佩戴的长命锁挂在松林里,我晚上去取回来不就行了。”大伙拍手叫好。 一伙人闹闹嚷嚷地出了西门,穿过堂市街来到黑松林,有人说把长命锁挂在林边,大哥不同意,径直向松林深处走去。胆小的止步不前,贾拯紧跟其后,多数人出于好奇壮着胆子跟了去。越往前走,树林越茂盛,越走越阴森,眼见快到停尸岩,大哥也有些胆怯,望而止步,大声吼道:“就这里!”声音穿过密林,没入岩穴在深谷中回荡,令人后背生凉。大哥取下长命锁,让人把它挂在松树上,大家你推我,我让你,没人敢去。眼前是一道悬崖,崖下幽深的岩洞里隐约可见一口口破旧的木匣子,这些木匣子里装的大多数都是抛尸野外,横死街头,无人认领的无名尸体或在堂市口秋决无人认尸的死囚,由城内大户人家出钱,做些木匣子安放于此,都是些孤魂野鬼,屈死枉死之魂。 大哥看没人愿意把长命锁挂到树梢上去,只好系在一棵松树旁的荆棘上,转身往松林外走去。无人愿意居后,纷纷往前挤。贾拯并不慌张,一个人走在后面,一边走一边做标记,以便晚上能够顺利取回。出了松林,等了一阵贾拯才出来,他面不改色心不跳,一副悠哉游哉的样子。 大哥告诫贾拯,夜里十时由西门出发,看着他去,然后他们在西门等他,半小时内返回,如果违规即使取回也不算,贾拯笑笑说:“那当然,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 大伙分头散去,有为贾拯担心的,也有骂大哥心狠的。多数人直接溜回了家,不敢再参与,怕贾拯被吓出病来逃脱不了干系。 贾拯回到家,吃罢晚饭,喝了几口酒,带上父亲的杀猪刀准备出门。这时干豇豆来家找他,劝他不要去,输赢没有关系,那地方怪吓人的。贾拯笑着说:“开弓那有回头箭,其实人都是自己唬自己。一片松林几具枯尸有何可惧。” 他和干豇豆在街上闲逛,看时间差不多了,迈步朝西门走去。干豇豆紧跟其后,苦苦相劝,他哪里肯依。到了西门,他让干豇豆和大哥他们一伙等着,独自去了。 贾拯穿过堂市街,钻进松林,借着淡淡的月色凭借记忆找到标记,慢慢寻找长命锁的位置。暗淡的月光穿过树隙,照在阴森森的松林里,模糊不清。突然一只野兔从眼前窜过,传来几声凄厉的哭叫,这便是人们常说的鬼叫,叫的贾拯心里直发毛。此时他一心想找到长命锁,赢了大哥出口恶气,在兄弟们面前长长脸。既然进了黑松林,怕也没用,他壮着胆子继续寻找,几经周折终于找到,他喜出望外。松林深处传来几声猫头鹰的长嘶,他听了不但不怕,反而感觉在为他的胜利而欢呼。他很自豪,像凯旋而归的将军。 贾拯悠闲自在的走在堂市街上,街面空空荡荡,寂静无声。少有的守铺子的人们早已灭灯就寝,月光钻进云层,眼前黑压压的一片,贾拯凭着感觉慢慢向前逡行。一只野猫从他脚下窜过,发出几声“喵,喵”的乱叫,他学着猫叫,若无其事。他能从黑松林里把长命锁取回来,穿越堂市街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有何惧哉! 贾拯胆子真大,大哥不得不佩服,自此俯首称臣,惟命是从。 贾拯夜入黑松林,在他那个年龄从此没有第二人。因此做了这伙人的大哥,但一些打架斗殴,欺行霸市的行为他从不出面,因此街坊邻居极少有人知晓他是街头混混们的老大。他做事很讲义气,不但同伙信任他,香城一些好斗者,有时争风吃醋,或为利相斗,拳足相加,双方各不相让,唯他出面调停,相安无事。他常说智者以谋取胜,不在鲁莽。因而香城市井无赖,地痞流氓对他尊之敬之。后来他手下兄弟被人欺负,听说他出谋打死了胡公子,胡家不依出钱找官府追查元凶,官府苦于找不到证据,只好不了了之。贾屠户知道儿子不务正业,逼他离开香城,不许他与这伙人混在一起,因此几年来他极少在香城露面。 贾拯在外飘荡,结交三教九流,愈加老练得多。要给静茹出头,他必须搞清楚她为何这样做?出于何种目的? 贾拯来到李家,明为看干儿子世钰,实为找静茹。当他看到静茹抱着岁余的小孩,心里有些纳闷,他从未听说过荣显耀有两个孩子。 静茹把贾拯让到客厅,闲谈一阵之后,贾拯说明来意,同意给静茹报仇,但并非短时间能办到。静茹似乎亟不可待,贾拯告诉她,要廖家在香城倾家荡产,一时半载很难办到,必须等待时机,急于求成于事无济,搞不好反而弄巧成拙。静茹只好同意,只要贾拯愿意帮忙,报仇只是迟早的事,她心里略感安慰,喜形于色,高兴地逗着世珏。 贾拯看着世珏,觉得这孩子与荣显耀确实相像,几次欲言又止。静茹知道贾拯想问什么,于是告诉他这是荣显耀的儿子,但不是她亲生,是她妹妹宁茹所生。贾拯这时才记起静茹有一位双胞胎的妹妹,突然明白有关李家的一些传言,但这关系到李家的声誉,他当然不好深问。静茹想既然贾拯愿意帮她,何不将此事原尾告诉他,因而也就没有顾虑,将宁茹之死全盘托出。廖郎中如何羞辱她父亲,她又如何跪着相求,他却悄悄溜走见死不救等等。贾拯终于明白静茹为何要搞垮廖家。贾拯对廖郎中本来就心怀不满,不满瞬间变成憎恨,增强了他搞垮廖家的决心。 贾拯明白了事情的起因,决定替静茹出头,一定达到她想要的结果。静茹深表感谢,要求替她保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包括荣显耀。如果有何需求可直接找她。 廖郎中对于自身将面临的灾难一概不知,不过廖家药铺从此不会太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 夺店铺结识巫二 贾拯说干就干,雷厉风行,走出李家来到西街 西街是香城繁华的商业街,商铺林立,以经营药材c布匹绸缎c皮货而闻名,铺面一家胜似一家,多为老字号。街上有一家典当行和票号,最为古老的属廖家药铺,它历经上百年,堪称香城的“同仁堂”。 廖家祖传医术,擅治疑难杂症,传之廖郎中也是第四代。廖家虽懂医道,擅于养身,但始终是一脉单传,到了廖郎中这代,结发妻子无生育,为了传宗接代廖郎中四十好几才娶一位小妾,生下一子。结发之妻没生育,反而嫉妒小妾,久而久之积恨成疾,不日而终。廖郎中疼爱妻儿,立小妾为正室,没再娶。 相传,廖家祖上本是一名药童,无名无姓,跟随名医时日长久,耳濡目染,渐能识药治病,擅于疗伤。后被名医收为徒,传其医术,取姓“疗”,但百家姓中无此字,因“疗”与“廖”同音,师傅让其姓廖。廖家不知何年何月来到香城,开药铺坐堂行医,后来兼营药材,经过几代人的苦心经营,“廖家药铺”名声雀噪,妇孺皆知,成为响当当的名铺。因医道精湛,口碑极佳,求医购药者接踵而至,生意兴隆。但廖家不善敛财,有钱无钱,病人只要进了廖家药铺治愈再说。廖家治病救人,乐善好施,因而并不富裕。祖传家业除了廖家药铺和一套四合院无甚长物。 贾拯仔细观察廖家药铺左邻右舍,左边是一家绸缎庄,右边是皮货铺,制作皮衣皮靴,唯有斜对面开了家饮食店,主营烧菜,炖菜。清炖蹄花颇具特色,火候独到,肉香骨酥,在香城颇有名气。禽珍阁曾经高薪相聘,店主婉言谢绝。这家店经营的日子不长,店主是从外地而来,买下这间铺面意欲在此扎根。店子所处的位置看廖家药铺一清二楚,进出之人一目了然。 贾拯准备拿下这间饮食店,作为观察廖家药铺和接近廖家的跳板,方便日后寻找机会。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贾拯招来干豇豆,如此这般交待一番,猫在家中看药书,等候消息。偶尔出去吃喝嫖赌,风流快活。 干豇豆找了一伙无业游民,每人给些银两,每天食店刚开门,这伙人轮流光顾。有的要碗蹄花,有的要碗排骨,有的要盘炒菜,一两酒或一碗饭坐着慢嚼细咽,一人一桌。这些人衣着破烂,又脏又臭,别人哪敢光顾。开始店主不以为然,既然开门做生意,只求财,哪管客人的地位,衣着打扮。后来天天如此,店主感觉不对劲,好言相劝,谁知这伙人不依不挠,与其理论,吃饭给钱,又不赊欠,至于吃多吃少,时长时短又没规定。又不是白食,哪有开店做生意不买予之理。店主无奈,长吁短叹,知道肯定是有人使坏,但又苦于找不到对头,只能在店门贴张告示,限客人吃一顿饭的时间不得超过半个时辰。有人甚觉奇怪,哪有这种规矩。有好事者偏偏要超过半个时辰,反而追问店主原因,店主无言以对。后来先来的人有意拖延时间,后来的人无座位可坐,时间长了,生意看似火爆,其实收入大减。隔三差五一些街头小混混吆五喝六的来店胡搅蛮缠,搞得店主焦头烂额。如此经营数月,生意做不下去了,店主只得忍气吞声转让店面。 饮食店的店主刚刚打出转让告示,贾拯就知道消息,他让干豇豆随时打探情况,对于有意想转的要想方设法予以威胁,让他不敢接手,等店主降价。开始有人探问,渐渐的便无人问津,店主颇感蹊跷,弄得他哭笑不得。食店歇业,为了急于出手,店主只好忍痛割肉。 贾拯觉得是该出手的时候了,他向贾屠户要钱,贾屠户不给,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本来指望荣显耀回来,向他借点,谁知他外出购货迟迟未归。李剑倒是先回来了,但借钱之事没十分把握,也不好意思开口。这时,贾拯想到了静茹,但他所借的并非小数目,不知道她有没有那么多,而且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去求妇道人家,虽然她有过承诺。 贾拯不能再等,怕夜长梦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决定要做的事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他也要做。千方百计,不择手段,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贾屠户不给钱,贾拯无话可说。为了荣显耀他花了不少钱,做药材生意又亏了,这些年来,他只有花钱的本事,没有挣钱的能耐,难怪父亲生气。 想到荣显耀,他忽然有了主意。贾拯决定向李剑借钱,而且是非借不可,让他没有理由拒绝,甚至还要感激他。 贾拯来到祥瑞布庄找到李剑,说他为了治好荣显耀的病,曾经向朋友袁青借了一笔钱。本想做生意挣了归还,谁知财运不顺,结果亏了本。现在袁青有事急用,他一时手里没那么多,想向他借点,日后归还。说着贾拯拿出一张借据给李剑,李剑看了看。李剑原本就有意重谢贾拯,由于他再三的推辞才作罢。今日贾拯找到他,不管是真是假,他都认了。 贾拯叫进一个人来,向李剑介绍说是袁青之弟袁红。告诉袁红不用着急,李伯愿意借钱,马上就可以还给他。贾拯当面把借据还给袁红,他说:“如果不是因为有急事用钱,他们不会如此逼贾兄,实在对不起。” 袁红又问:“贾兄,荣公子现在怎么样了?你为他治病借的钱,难道还要你偿还,这荣公子也太不够意思了吧!” 贾拯连忙说:“荣公子现在已痊愈,借钱之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他,我们亲如兄弟,何分彼此,我借的当然是我还。” 袁红愧疚地说:“原来是这样啊!荣公子那时神志不清,你不告诉他,他当然不知道。贾兄,你也太仗义了吧!” 李剑听了两人的对话信以为真,还谈什么借,马上去钱庄取钱。贾拯执意要写借据,李剑争执不过只得由他。贾拯立好借据,三人出门来到钱庄。李剑取出银两当着贾拯的面付与袁红,袁红把借据当面撕毁了。李剑拿出贾拯的借据,当着他的面也撕了。李剑请贾拯和袁红一同用午饭,贾拯这时才告诉袁红,李伯就是荣显耀的岳父。袁红恍然大悟,谢过李剑,说:“李伯,我有急事要急着赶回去,谢谢你的好意。” 贾拯对李剑说:“不管有无借据,钱是一定要还,感谢李伯帮忙。”说完告辞送袁红走了。李剑望着贾拯的背影,无不感慨。 其实袁红并非是袁青的弟弟,是贾拯找的托。他确实向袁青借过钱,但钱早就还上了,也没这么多,如今出此计策,事出无奈。 贾拯把饮食店盘下来,连铺面一起买下。他准备继续开食店,让干豇豆找工匠装修,再请一位厨师。 干豇豆风风火火地干起来,他真以为贾拯要开食店,寻思以经营什么为主,到处打探寻找厨师。 贾拯闲着没事偶尔来看看。这日,他正站在食店门前与干豇豆商量,荣显耀突然到来,说有事找他。贾拯原以为是借钱之事李剑告诉了他,他有什么看法。贾拯也未明言,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荣显耀告诉他,昨日刚到,接着问这店是不是他开的。贾拯却说是干豇豆开的,他过来瞧瞧。 这时,干豇豆忙说:“荣哥,你看咋样?” 荣显耀说:“好是好,不过开食店,你们都是外行,又不会做菜,最好三思而后行。” 荣显耀对贾拯说:“贤弟,有一种生意可做,我想让你来做,包你赚钱。药铺先放一放,那生意太深奥,不好经营。你先在闹市租间铺面,货我已经带回来,前景很好。一手进,一手出,转的快,来钱也容易。” 干豇豆急忙问:“荣哥,啥生意,这门面咋样?让贾哥来做,我给他打下手,这店子我顶给他。” “简直太好了!铺面c地段恰到好处。”荣显耀兴奋地说。 贾拯在此开店,不求挣钱,他有目的,至于做什么生意并不重要,他当然答应。于是,荣显耀立即带他们去看货,这些货,贾拯是闻所未闻。虽然是些日常用品,但与传统的东西截然不同,什么洋碱,洋火,洋瓷盒,洋油等等。 荣显耀一一讲述和示范它们的特点与用途,他从一个小方纸匣里抽出一根小木签,木签的一头附着一点黑色的小颗粒。他拧住一头,将附有小颗粒的一头在小匣一侧轻轻一划,“呲”地一声冒出一股白烟,小木签燃起来,豆子大的火苗,亮闪闪的。贾拯和干豇豆惊骇不已,这小东西太神奇了。荣显耀告诉他们这是洋火,它可以代替火镰,使用起来比火镰方便。贾拯和干豇豆看了又看,好奇的抽出一根划燃,赞口不绝。 荣显耀让干豇豆在手上沾些桐油灯灰,然后双手搓了搓,在清水里去洗。干豇豆洗了一阵,双手仍然黑黢黢,油沥沥。这时,荣显耀拿出四四方方的一块淡黄色的东西,像熬蜂蜜后残留的蜂渣,贾拯原以为就是黄蜡。荣显耀让干豇豆在手上抹了抹,然后沾上少许水,双手搓揉,只见黑色的油垢自手上脱去,然后在清水中洗了洗,双手清洁干净。干豇豆高兴地叫道:“荣兄,这东西太神奇啦!” 荣显耀告诉他们这是洋碱,洗手和洗衣服用,它比皂角,草木灰要好几百倍。 荣显耀接着给他们亮出洋瓷盆,洋油等等,每一种东西都给人一种新奇的感觉,予人一份意外的惊喜。 干豇豆说:“荣兄,这些东西都姓洋,是不是姓洋的人搞的?” 荣显耀告诉他们,这些都是洋货,是西洋人或东洋人制造的,经过数万里飘洋过海而来,东西虽小,但用途可大了。 贾拯说:“这些洋货肯定很值钱吧!” “当然不便宜,眼前数量有限,我们专门做富贵人家的生意,开高价,挣他一把。再陆续做些香城没有然而又很实用的洋货,这买卖新颖出奇,老弟,你看如何?” 贾拯当然应允,荣显耀让他开家洋货铺,专卖日常用品,生意属他,挣多挣少都归他,荣显耀只是帮忙。 荣显耀送了一块洋碱给贾拯,送了一盒洋火给干豇豆,他们兴致勃勃地接过,好不高兴。 贾拯的洋货铺顺利开张,招徕了不少顾客,看热闹的接踵而至,人来了一拨又一拨,拥挤不堪。人们交头接耳,涌来看稀奇。干豇豆擦洋火擦了几盒,像变魔术似地在手中一晃,小木签便燃了起来,破书废纸,干枝叶,干杂草一点就着。偶尔还变变花样,给抽烟的老者点点烟,看者感叹不已,无不叫奇。如此连续热闹了好几天,每日人头攒动,没过几日便传遍了大街小巷,洋火的名字妇孺皆知。店中的储货一扫而空,洋碱,洋油,洋瓷盆也卖了不少。贾拯轻轻松松地就挣了一笔,喜不胜收,请荣显耀去禽珍阁美美地饱餐了一顿。他想做生意没本钱,经营又没经验,心思也不在这上面,思虑再三,贾拯决定与荣显耀合伙。荣显耀出本钱,他出铺面,两股算账,盈利五五分成,一人管账一人管钱。荣显耀不同意,贾拯说如果他不同意,这生意就不做了,荣显耀只得应了。 贾拯送了一块洋碱和一个洋瓷盆给廖郎中,口口声声喊着廖伯,极其亲热。说如今在一条街上做生意,他并不懂经商之道,还望廖伯多多指教,态度和蔼,言辞诚恳,显得既谦逊又恭敬。廖郎中颇为高兴,喊他世侄,说大家都是街坊邻里,而且早有交往,谈不上指教,彼此相互帮助。这时,贾拯看见一位瘦削的年轻伙计,面色白净,两眼闪烁有神,时不时的看他一眼,机灵而沉稳,仿佛似曾相识。他认定以前肯定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贾拯与廖郎中闲聊了一会儿,见有病人来,就告辞了。 贾拯回到铺子里,那年轻伙计的模样在他脑际里闪现。他搜肠刮肚,但就是回忆不起来。这时,干豇豆正好从库房里取货回来,他向干豇豆打探,干豇豆说:“贾哥,那小子就是前几年在井巷子卖金龟的那个小乞儿。” 但是,那小乞儿怎么又成了配药的伙计了呢? 原来小乞儿当日在井巷子卖龟,荣兄想买,尚未谈好价钱就被廖郎中抢了先。后来听荣兄说是什么金龟,很稀奇,他好生后悔。小乞儿跟廖郎中来到廖家药铺,他把金龟送给廖郎中,说:“宝物只送识货人,物有所归。” 小乞儿转身离去,廖郎中甚感好奇,叫住他说:“一只金龟有何稀罕。” 小乞儿说廖郎中身为名医,既然知道此龟名为“金龟”,当然深知它的用处。廖郎中觉得有趣,逗小乞儿说:“那你说说,它有什么用处?” 小乞儿说:“金龟不但是上乘的补药,有固本扶源之功效,还能去巨毒,千年人参难以媲美。” 廖郎中补充说:“龟壳的药用价值极高,满身是宝。” 小乞儿连忙奉承道:“廖郎中是何许人也,那能不识货,何必考我。金龟我算是送对人了。” 廖郎中见小乞儿如此精灵,谈吐不俗,似乎并不是一个乞丐,连忙说:“看来小哥懂得不少,而且对药材似乎很了解,难道是同道中人。” 小乞儿谦逊道:“略知皮毛,以前学过一点点。” 这时廖郎中指了指中药柜,有意探问道:“白术为何物?” 小乞儿说:“草本植物,叶椭圆形,花红色,根茎入药。” “那白芷呢?”廖郎中问。 小乞儿答道:“草本植物,开白花,果实椭圆形,根锥形粗大,有香气。” “百合呢?”小乞儿都对答如流,廖郎中面露喜色。小乞儿竟然识药,他店里正缺一位配药师傅。有时进山采集药材,也想有个年轻帮手,看来这小子不错。廖郎中并不着急,他扫视了一遍药柜,选了一种很少见的中药问道:“杜衡是何物?” 小乞儿回答:“它是一种草本植物,野生在山地里,开紫色小花,根茎可药用。”廖郎中听后满心欢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废功夫。 廖郎中不露声色,问小乞儿道:“小哥竟然识药性,肯定出自医家,为何沦落到此?” 小乞儿悲切地说:“我自小父母双亡,一直流浪在外,后遇恩师巫渊,他本是江湖游医,便收我在身边,教我识药,视我为子,从此我与他相依为命,日子过得倒也滋润。可是,前不久上山采药,师傅不幸坠崖身亡,我埋葬了师傅,收起他的活宝流落到此,我想‘金龟’是师傅心爱之物,应该交予识货之人,让它物有所值,让它像恩师一样不枉来世间走一遭。”小乞儿说完,早已泪流满面。 廖郎中见小乞儿悲悲切切,不像是伪装。江湖游医也有真才实学者,这巫渊虽从未听说过,看来也是一位济世之人,不但游走四方治病救人,而且收养孤儿教他学医,真是难得!廖郎中此刻想到他的祖辈,也是被医人收养的孤儿,身为药童,因勤奋好学而成名,与这小乞儿同出一命。看他聪明机灵,应该是可造之材,何不收为己用。 廖郎中对小乞儿道:“小哥如若不嫌弃,留在我这里如何?” 小乞儿倒头便拜,说巫二给廖郎中叩头,感谢收留之恩,愿听其使唤,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廖郎中连忙扶起巫二,喜形于色,既得金龟又得一位识药的伙计,真是打着灯笼也难寻。廖郎中吩咐二掌柜,给巫二安排食宿,并给他置身衣服,又补充说:“换洗衣物都备齐,安排他在前柜配药。” 第二天,巫二成了廖家药铺的伙计。他做事任劳任怨,从不计较得失,嘴巴又甜,极讨人喜欢,很快就和铺子里的人混到了一起。廖郎中外出,收购采集药材常常带着他,他不仅办事麻利,而且把廖郎中照顾的周周道道。做事极有章法,很少出差错,廖郎中打心底里喜欢他。 贾拯听了干豇豆的述说,觉得巫二颇为神秘,世上哪有这等巧事,犹如说书一般。贾拯阴沉地一笑,觉得离奇之人定有出奇之事,他对巫二产生了好奇。 贾拯寻觅机会与巫二接触,似乎这巫二也很想与他结交,他们彼此心照不宣,不时试探对方的态度。一日,巫二趁闲暇踱到洋货铺,正好贾拯在。贾拯热情的给他介绍货物,并且送给他几盒洋火和一块洋碱。临走的时候,贾拯请他晚上到聚龙居一聚,他毫不推辞爽快应约。 贾拯让干豇豆早点关门,清点好卖出的货物,他有事得提前离开,干豇豆诺诺连声。贾拯来到廖家药铺,寻找话题与巫二闲聊,借口说有客人在等他,他先去聚龙居,暗示巫二早点过去。 聚龙居,贾拯要了一个高雅的单间,备足酒菜,耐心的等待巫二。廖郎中不在,巫二给二掌柜打了声招呼,提前离开了药铺。 来到聚龙居,巫二打听到贾拯在西洋厅,便直接上了楼。贾拯起身相迎,两人坐定。贾拯叫上菜,跑堂的应着,瞬间一条清蒸娃娃鱼热气腾腾地摆上桌。贾拯斟上一杯酒,举杯道:“巫郎中年轻有为,有幸相识,我敬你一杯。” 巫二举杯起身说:“贾哥不必客气,巫二不过是个乞儿,懂点药性,并非郎中。我们曾有一面之缘,在为难之时多亏你出手相助。今日有机会相识,我应该先敬你才对。” “主不饮,客不餐,我先干了。”贾拯一饮而尽,然后说,“今天是我请客,当然是我先敬你。” 巫二连声称谢,赶忙干了。贾拯请巫二尝尝娃娃鱼,说这东西补身子,肉质细嫩,好吃爽口,说着又将酒给巫二满上。 巫二吃了一口,连说好吃,生怕贾拯举杯敬他,连忙端起酒杯说:“贾哥,井巷子出手相助,深感你是性情中人,今日有幸与你同桌共饮,承蒙贾哥看得起,小弟敬你一杯。” “老弟,人有三灾八难,那时我兄弟多有得罪,改日一定让他赔礼道歉。我管教不严,得罪老弟,我先饮此杯给你赔罪。”贾拯喝过又斟上一杯说,“谢谢老弟这杯酒,此后大家情同手足,如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巫二见贾拯如此豪爽,举杯相碰,两人干了起来。 席间,你敬一杯,我还一杯,痛痛快快地吃喝。两人聊得甚欢,似有相见恨晚之感。酒足饭饱之后,贾拯带巫二去飘香阁,找来一位娇媚侍候。巫二落魄,好不惬意。 过几日,巫二回请贾拯,贾拯带上干豇豆给他赔礼道歉,巫二受宠若惊,感激不尽。 从此,贾拯时常请巫二喝酒玩乐,两人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称兄道弟。巫二痛讲他的身世,发誓要报仇雪恨。贾拯义愤填膺,誓死拔刀相助。不过,贾拯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老弟不要草率行事,要揪准机会一击而中,不给对方翻身的机会,做得天衣无缝,也不给自己添麻烦。” 巫二了解贾拯,他一定是有求于他,但他心甘情愿地受他驱使。贾拯觉得时机成熟,让巫二把廖郎中治病的处方抄给他,病人是什么症状,应该吃什么药,吃药后有何反应都写得清清楚楚。巫二问他何用,贾拯说他喜欢医术,想了解了解。这事对巫二来说简直是轻而易举,他没有不从之理。 贾拯悉心研究廖郎中的药方,把洋货铺的生意交给干豇豆打理。荣显耀见他对生意索然无味,整日沉迷于医术,只得多抽些时间亲自来照料。他不知道贾拯究竟在想什么,对廖家药铺如此热心,又是结交伙计又是巴结主人,整天低三下四,老大的脾气也没了,好像变了个人。 然而,静茹心里明白,她知道贾拯为了什么,但对他的行为不甚明了,又不好过问,因为他们有约在先。贾拯没再找过她,自行其是,像把她给遗忘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四 互道心声 荣显耀确实是商业奇材,祥瑞布庄和祥瑞杂货铺由于有他参与经营,生意红红火火。从此以后,李剑省心不少,整日悠闲自在,闲暇时便去坐而言品茗听曲,把生意放心地交给荣显耀。荣显耀年轻气盛,敢闯敢干,结识了不少生意场上的朋友,路子越来越宽。他头脑灵活,又具有独特的商业嗅觉,往往独辟蹊径,一举获胜。待到别人看到有利可图追着效仿之时,他揪准时机突然撒手转向,因而,他总是抢在别人的前面,成为香城商界的领军人物,名利双收,红极一时。 香城所辖之地,自古以来都种桑养蚕。前人总结出一套栽桑养蚕的方法,刻制成《蚕桑十二事图碑》,供后人学习。此地因地理位置较高,气候凉爽,蚕生长的时间长,卷厚丝长,质量上乘。由于本地没有缫丝厂,蚕卷将经水路运往南方。每到蚕卷收获的季节,南方商人蜂拥而至,他们联手压质压价,害苦了当地养蚕人家。 有一次,荣显耀去南方进丝绸,在一位开剿丝厂的朋友那里获得蚕卷收购价格,他一盘算觉得有利可图,于是与朋友商谈用蚕卷换丝绸,双方都划算,朋友满口应承。荣显耀兴冲冲地回到香城,走访调查,当年的蚕卷丰收在望。于是,他提前放出消息,祥瑞杂货铺将收购蚕卷,收购价比往年高。其他商人听后,觉得他太冒失,做布匹绸缎的竟然收购蚕卷,隔行如隔山,都等着看他的笑话。然而,荣显耀却胸有成竹,他想过如果蚕卷收购后万一南方朋友反悔或压价,迟迟不肯接手怎么办?蚕卷这东西又不能放置太久,如果放的时间太久蚕蛹将会变成飞蛾破卷而出,那损失就惨重了。荣显耀再下江南,从缫丝厂高薪请来一位老师傅,他准备在蚕卷收购后进行处理,杀死蚕蛹,这样放置时间长,不怕别人卡脖子。 荣显耀做好充分准备,放手大胆收购。往年来此收购蚕卷的南方商人迟迟未到,他们估算着时间。等当地蚕卷收获后,在蚕农手中放些时日,这样蚕农怕蚕卷变坏而急于出手,此时收购价就会便宜得多。但他们那里知道,荣显耀早已捷足先登,待奸商们梦想着大赚一笔,优哉游哉的来到香城的时候,祥瑞杂货铺蚕卷收购已进行得如火如荼,他们顿时傻了眼。有的急于出手又收不到蚕卷;有的只好打道回府;有的便打着歪主意,准备联合封杀荣显耀,让他收购后无从出手,到时只得贱卖给他们,白忙一场。 荣显耀是何许人也,他早已料到他们会有这招。他将收购的蚕卷全部加工打成了包,稳稳当当的堆放在库仓里。然后与南方的朋友联系,朋友让他运去。此时,荣显耀不慌不忙地装了几船,直奔缫丝厂而去。谁知运去后,朋友竟然见利忘义,不肯接手。荣显耀二话不说,将几船蚕卷与别的商人换成了绸缎和杂货,又特意换了些洋货,等一切都安排妥当后去拜见朋友,当面对他说:“我荣某人做生意讲求童叟无欺,既然我们达成了协议,那就要遵守承诺。我收购的蚕卷堆放在仓库中,你若要货,就在近日之内拿钱来取,我们互惠互利。如果不要,那我荣某也无话可说,从此生意各做各,老死不相往来。” 荣显耀急匆匆地赶回香城,把换回的绸缎放到祥瑞布庄,把杂货放到祥瑞杂货铺,洋货放到了贾拯的洋货铺,货物上柜,生意如常。进回的洋油特别好卖,因为用它来照明比桐油明亮耐用。洋油在香城成了稀奇货,独家经营,独领风骚。 缫丝厂的朋友待荣显耀离去后,到他换货的那家铺子去打听,店主刚好不在,他便寻问伙计,伙计说:“店主筹本钱去了,准备去香城购买蚕卷。” 朋友听后连夜赶回去,备足银两急速启程赶往香城。其实,他并没有弄明白,这家店主根本没有实力吃下荣显耀手中的蚕卷。伙计是荣显耀花钱买通的,其实他就是荣显耀聘请的缫丝厂那位老师傅的儿子。老师傅在香城深得荣显耀的照顾,薪资不菲,觉得荣显耀这人不错,知书达理,平易近人,所以他尽力帮助荣显耀,将蚕卷换成他所需的货物。因此,荣显耀轻而易举的完成交易,返回香城。 囤积了满满几仓库的蚕卷不能脱手,李剑无比着急。因为这批蚕卷占了大量的资金,却迟迟无人购买,生意周转虽然不成问题,但如此隔行伸手而亏本会让同行笑话。然而,荣显耀却毫不着急,他知道手中的东西是好货,不怕没人接手。他对岳父李剑说:“你老无须整日愁眉苦脸,说不定我那位朋友比我还急,也许明天就拿着银两来提货。”荣显耀的沉着和自信令李剑感到欣慰,他有如此胆识和气魄,并且勇于冒险是他不能及的,这些都是成功的商人必备的条件,这小子前途无量。 荣显耀多日未见贾拯,洋货铺的生意是干豇豆在打理。虽然贾拯予他有恩,钱可以拱手相送,那是兄弟的一份情义,但合伙做生意就得另当别论,亲兄弟明算账。这次他是诚心感恩,这铺子迟早会归贾拯,要让他学会做生意,适应做生意,督促他做好生意。然而,近段时间以来,洋货铺的生意特别好,但进账却不尽人意。最近常听说贾拯与巫二在一起吃喝嫖赌。贾拯年龄也不小了,贾屠夫一大把年纪还整天在肉市奔波,每次见到荣显耀都会再三嘱托他好好开导儿子,他的话那小子听得进去,并感谢他对儿子的关照。天下父母都巴望自家的儿子有出息,这是做父母的共同心愿,这一点荣显耀深有体会,因为他已为人之父。贾拯就不一样,看来得找他谈谈。 荣显耀与静茹谈起贾拯,静茹说:“我也多日未见他的踪影,不过这贾拯并非人们传言的那样,其实人还不错,重情重义。他与我们非亲非故,却在你危难之时出手相助,于你有恩,得过且过就行了。即使用点钱也无所谓,我们又不缺那几个钱,不要伤了兄弟情谊。”静茹如此态度对待贾拯,简直判若两人。荣显耀始料不及,可能是因为贾拯救过他,出于感恩静茹才如此。这女人也太可爱了,知恩图报,拥有一颗善良的心。荣显耀用一双充满深情的眼睛望着妻子,灭了灯,拥静茹躺下,用肢体语言传递着对她的感激,将浓浓地情义倾注在她的身心,给她无穷无尽的爱。 荣显耀让账房核对洋货铺的账目,盘点库存,算下来令他震惊。洋货铺所卖货物与进账相去甚远,他不得不吩咐干豇豆去找贾拯。 贾拯是他的恩人,为他治病费尽心思,不然,他如今是什么样子简直难以想象。如今他能活得人模人样,有名有利有娇妻有爱子,他心满意足,该怎么劝说贾拯呢?荣显耀感到头疼,不说对不起他,也对不起他父亲寄予的一片厚望。要说又不知从何说起,看来只能旁敲侧击。希望他能醒悟,毕竟是为他好,这番苦心但愿能感动他。 荣显耀在大街上走着想着,有人喊他,他也没听见,直到那人拉住他说:“荣兄,如今名利双收,认不得同窗了,打招呼理都不理。我声音都喊哑了,别人还以为你不认识我,好没面子。” 荣显耀见是同窗李生,那肥胖的身躯更加臃肿,只得笑着听他数落。等他说完,荣显耀赶忙陪不是,然后问:“李兄现在在何处高就?刘生和苟生他们怎么样?” “荣兄,亏你还记得我们,我们深感荣幸。刘生去北方好几年了,不知做何营生,没了音信。苟生一直都不如意,去乡下做了几年的私塾先生,听说回来了,在兼山书院谋生,如今仍然是孑身一人。至于我吗?回乡下老家当财主,整天看着我那胖儿子不想出门。” “喔,有儿子了,嫂夫人是不是对你说:‘仅这次没有’,肯定不像你吧!”荣显耀打趣地笑着说。 “笑话,和我长得一模一样,像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李生无不高兴地说,“荣兄,你说这求子岩还真灵,那年回来我婆娘就中了,害得我还去还了愿。” 荣显耀只是不停地笑,笑得很不自然,李生继续说:“荣兄那年你射的最准,不知嫂夫人中了没有?” 荣显耀突然想起了世珏,想起了宁茹,这孩子当真是求子岩求来的?那夜他真做了一个梦,梦见宁茹抱给他一个胖小子,那模样和珏儿相似。一股悲伤涌上心头,好久没去看宁茹了,她一定过得很寂寞。 荣显耀自言自语地说:“看来我也该去烧烧香了。”他所说的烧香是给宁茹,但是李生并不知道,只是一个劲的追问孩子是男是女。 荣显耀吱吱呜呜,和李生闲聊一阵,邀请他去家中做客。李生婉言相谢,说放心不下他的儿子,下次再到府上拜访。荣显耀说他抽空去找苟生,约个时间大家叙叙旧,盖时请他,一定带着儿子一起来,李生满口答应,乐呵呵地告辞而去。 整个下午,荣显耀满脑子都是宁茹的影子,坐立不安,买了些香纸火炮去了南山坟地,直到太阳下山,方才悲悲切切地含泪下山。 洋货铺,荣显耀让干豇豆去找贾拯,他先去禽珍阁准备酒菜。 禽珍阁,荣显耀刚点好菜,贾拯他们就到了。荣显耀招呼他们再添些喜欢吃的菜,要了三杯七佛贡茶,招呼小二菜要做好,慢慢上。晚上时间长,他们边吃边聊。 “近来生意太忙,弟兄几个甚少相聚,今晚抽空大家一起聊聊。”荣显耀来了个开场白。 “荣兄,大家虽然相聚甚少,但彼此心中只要有对方就足够了。”贾拯笑笑说,“何况你近来突出奇招,揽着大生意心也不闲,我们也不好意思麻烦你。” “贤弟弟所言极是,兄弟就该以诚相待,以心相交,推心置腹的朋友人生能遇几个。”荣显耀感叹道。 三人无聊地闲谈,气氛很不和谐。酒菜上来,荣显耀招呼他们吃菜喝酒,也不知从何谈起,贾拯话里有话,好像对他有误会。若不当面讲清楚,一来怕对不起兄弟,他真心希望贾拯能够改邪归正,成家立业;二来怕误会更深,伤了彼此的感情。贾拯呢?心里确实有些不快,荣显耀清仓核账应该跟他讲,无论怎样,他们是合伙人。虽然挪用铺子里的钱不应该,但他也不全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给宁茹出气,说到底还是为荣显耀报仇,只不过没有言明,他也太不给面子! 荣显耀见大家吃着菜,喝着闷酒,他举杯道:“来,兄弟仨干一杯,愿我们的情谊与日月争辉,天长地久。”仨人举杯相碰,一饮而尽。 吃了几口菜,荣显耀停箸举杯对贾拯说:“今天清仓核账,没有找着你,我派人先做了,望贤弟不要误会,我并非是冲着钱,盘点亏盈是经营所需,我们是做生意的,当然要随时掌握经营状况。你是我的恩人,当初开铺子,我诚心想让你挣钱,并非是想从中得利。你提出让我参与,很诚恳。我想你没有经商的经验,潇洒自如惯了,怕你一时不适应,就答应了。我本是想协助你,让你慢慢适应,学会做生意。不要说你用了几个钱,就是你把货全部卖了用,我荣显耀也毫无怨言,因为这本来就是你的。但作为兄弟,我不想看到你这样,希望你早日成家立业,为自己也为你年迈的父亲着想,这是我的肺腑之言。来,我敬你一杯,若有不到之处望其海涵,但我真的是诚心实意为你好。” 荣显耀言毕,十分激动,贾拯端起酒杯一口干了,心里也不是滋味。荣显耀说得如此情真意切,许多往事涌上心头,他心里有许多话不吐不快,举起酒杯对荣显耀说:“荣兄,我敬你三杯,今天我们来说点掏心窝子的话。”贾拯激动不已,起身给荣显耀满上酒,端起酒杯双手递给荣显耀。 “第一杯,感谢荣兄看得起我。”贾拯一饮而尽,荣显耀也干了,贾拯接着说:“在兼山书院读书时,同窗多是官宦富家子弟。我家是杀猪的,出生低微,常被别人所不齿,只有你视我为好友。常常和我一起玩,把好看的书拿给我,当别人耻笑我是屠夫之子时,你反驳道:‘樊哙是屠夫日后成了大汉的宰相,张飞是屠夫成了蜀国的开国功臣,叱咤风云,名标史册。这些屠夫谁人能比,屠夫怎么啦?没有屠夫你家只能吃连毛的牲畜,何况人的出生并不能代表他的未来,自古纨绔少伟男。’。那时我真的很感激,认为你与众不同,正直敢言。我暗暗下决心一定要读好书,做给这些纨绔子弟瞧瞧,私下改名为‘拯’,我要像包拯一样铁面无私,公正不阿。可是一件突发的事改变了我的想法,当别人再次耻笑,侮辱我的时候,我忍无可忍的教训了那位自以为出生高贵的同窗,由于出手太重伤了他。当他父亲找到书院时,先生却不分青红皂白只体罚我一人,我愤愤不平继而弃学而去,知道仕途不是出生卑微的人敢奢望的。你送我离开书院,开导我:读书取仕是为了谋求一个体面的职业,光宗耀祖,不读书同样可以成就一番事业。行业并无贵贱之分,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自小你瞧得起我,视我为友,那时我就暗下决心,将来一定要报答你。” 贾拯说得恳恳切切,不知在他的幼小的心灵里有如此伤痕。 他斟好第二杯道:“第二杯,感谢荣兄信得过我。”他与荣显耀一碰杯,一口喝了下去,接着说,“从书院回家,家父本想让我随廖郎中学医,我没多少兴趣,但他心意难却。他是廖郎中之子的干爹,对廖家可算是低声下气,百般讨好,原想这事可能没问题,谁知廖郎中压根儿就瞧不起我们。不答应也就算了,还说什么‘杀猪的竟然也想学医,杀生和救生,道不同不可谋’,受此耻辱,我心里难过极了,孩子瞧不起杀猪的是少小不懂事,大人也如此鄙视,令我伤心不已,我发誓不再当屠户。从此以后,家里的肉摊我连看都不看,整天闲着没事,便和街头的小混混搅在一起。这行倒也不错,富人不敢惹,出钱消灾,慢慢地便混出了名堂,成了大哥。但我这大哥从不做伤天害理的事,也不想抛头露面,我毕竟读过几年孔孟之书,懂得什么叫仁道。可胡家大少爷自认为他家有钱有势,经常欺辱我的兄弟。我生平最恨的就是这种纨绔子弟,实在忍无可忍,便指使几个兄弟教训他,谁知他们一时失手,把他给弄死了。我不想父亲因此担惊受怕,因此受连累,因而我听从他的安排,离开香城,在外躲避一阵子。回来时正巧在井巷子遇到你,并邀请你晚上一起聊一聊。当晚你有事,你却主动邀约时间,改日请我。我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觉得荣兄仍然瞧得起我,真不愧是同窗好友。多年不见,我真的很想和你聚聚,晚上便到你家来找你。在院门口正巧听见你和静茹因我而争吵,你十分信任我,你的话语让我感动。我不想静茹因为你与我交往而担忧,我悄悄地消失了。当夜我喝得酩酊大醉,决心不再找你,我不想因为我们的交往让别人瞧不起你。你对我的信任,我永世不忘。我本想好好做人,谁知胡家仗着有钱穷追不舍,我只得再次离家出走。” 贾拯说罢,倒了第三杯酒,说:“第三杯,感谢荣兄对我的关心和厚爱。”贾拯痛饮了此杯,接着说:“毒雾山不期而遇,老天给了我报恩的机会。治好你的病,回到香城,你让世钰认我为干爹,给我找门路让我做生意,你对我的关心和厚爱我铭记于心。可是,当静茹给我说起宁茹的死因,他跪请廖郎中,而廖郎中却见死不救,以致宁茹命归黄泉。这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连我们街头小混混都不如,至少我们讲义气。静茹求我帮她报仇,我想到廖郎中对我家的侮辱,我也想借此出口恶气。结识巫二,在廖家药铺对面找门面做生意,目的都是为了寻找报仇的机会。对于洋货铺的经营,我当然心不在焉,然而花用铺子里的钱也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 贾拯一口气说完,荣显耀恍然大悟。干豇豆也才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他给贾拯倒了一杯酒,说:“贾哥,我敬你,小弟永远听你的,有仇不报非君子,干!” 荣显耀沉默了一阵,说:“贤弟,既然是兄弟,自家的事我岂能袖手旁观,出钱出力在所不辞。”荣显耀恨廖郎中,他把对宁茹的遗憾一股脑的算在廖郎中的身上,决心誓不报仇死不休。 三人推心置腹,喝得醉醺醺的方才罢休。离开禽珍阁已是明月高悬,街道上行人寥寥。荣显耀回到家里详细询问宁茹的死因,静茹这才如实相告。想着宁茹,他们默默地掉眼泪。谁知,这事却让荣显耀陷入深渊,从此难以自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五 挑拨离间 荣显耀正欲出门去找贾拯,祥瑞杂货铺的王掌柜找上门来,说南方来了一位朋友,有急事找他。荣显耀哼着小调来到杂货铺,心中掀起的仇恨被这突如其来的喜悦冲淡了。他知道机会来了,积压多日的蚕卷有望出手,利润颇丰,好不痛快。 此人正是当初与荣显耀协商以货换货的买家,他愿意购买这批蚕卷,带着银票来提货。到仓库验货后,他与荣显耀商议价格,荣显耀毫不利外,爽快地答应以原来商定的价格成交,并邀请他去聚龙居吃娃娃鱼。生意人谁不想追求高额利润,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诚信是做人的根本,生意更不例外。 荣显耀出售了库存蚕卷,大赚一笔,感到无比高傲。利在险中求,只有他荣显耀敢为,其间险象环生,每走一步深思熟虑,谨小慎微,否则全功尽弃。复仇更是如此,对手遭遇到生死存亡的较量,他定会全力以赴,誓死捍卫他的利益和生命。贾拯如此小心谨慎,看来他深谙其道。 巫二刚走,荣显耀找到贾拯。贾拯了解了廖家药铺的近况,和盘托出了他的报复计划,荣显耀觉得耗时太长,浪费财力和精力。他抓住廖郎中高傲自负,目中无人的性格弱点,提出引起廖家药铺内部矛盾,借此火上浇油,这样不攻自破,尽快达到目的。 贾拯说巫二告诉他:药铺的二掌柜可能要押运收购的药材去锦城。荣显耀听后果断决定,让巫二挑起二掌柜和廖郎中的矛盾,让他们相互猜疑,弄得两败俱伤。必要时请袁青帮忙,如此这般。贾拯立即去见巫二,让他想办法一同和二掌柜去锦城,极力挑拨他和廖郎中的关系,巫二点头应允。 廖郎中果然派巫二和二掌柜同去,他们刚上路,贾拯就收拾好行李,带上银两直奔锦城。袁青见了贾拯好不高兴,叙完别后之情,贾拯直奔主题,要袁青阻止锦城的药行购买廖家的药材,即使降价也无人接收,然后在适当的时候高价收购,所有的费用及损失由他来承担。袁青不但没丝毫损失,反而挣了朋友的一个人情,哪有不同意之理。当晚袁青请来马里,一伙人吃喝玩乐,好不惬意。 巫二一路上喋喋不休,抱怨廖郎中疑心太重,几捆药材又不值钱,还要派两个人同去。二掌柜是铺子里的老人,识药断病,经验丰富,非要他跟着不可,什么防人之心不可无,笑话!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信任别人,就不该派人跟着防着,何苦呢?二掌柜没答理他,见巫二说得有根有据,慢慢地插上几句。巫二揣摩他心里开始不平,于是巧言令色,颠倒黑白,拨弄是非。二掌柜想:自巫二从进入廖家药铺以来,可怜他是孤儿,多方关心他,帮助他,他对自己也很恭敬,很尊重,彼此相处不错。但他与廖掌柜关系甚密,让他监督是东家对他的信任,他怎么能轻易透露出来呢?或许他真的看不惯鸣不平,或许心怀不轨有意而为。不管怎样,身正不怕影子斜,没有歪心眼,怕他怎的。跑完这趟,回去尽量少出门。在廖家药铺他也算是元老,比廖郎中还早。这些年兢兢业业,任劳任怨,问心无愧。 他们晓行夜宿,不日到了锦城。二掌柜找到买家,买主说他家乡受灾,钱拿去救命去了,实在无力购买。无奈之下,二掌柜只得拜访以前有往来的药商,他们要么说没有提前预约,手头无余钱;要么说存货还比较多,要等些时候;要么说掌柜外出,无人做主;要么托词药材品质以后再说。总之,种种借口就是不买。二掌柜几日奔波,仍然没有寻到买主,心里焦操不安。夜里,与巫二喝闷酒。巫二巧言相劝,说什么事出突然,也怪不得谁,慢慢想办法,说不准明天就找到买主呢?不用着急。这时,店小二突然来找二掌柜,让他们挪出库房,明日一早他们要堆放东西。恰巧二掌柜喝多了,巫二主动找店主商量。经过一番交涉,店主让他们把药材堆到火房后的空屋里,让店小二带巫二去瞧瞧。只见这屋子阴暗潮湿,屋顶千疮百孔,抬头能见星星。倘若下雨,药材就报废了。巫二问店小二还有没有其它房间,店小二极不耐烦,说有间屋就不错了,主人还是看他们的货迟迟不能出手,可怜他们。巫二只得找人把药材搬进去,说与二掌柜知道。 二掌柜不放心,未待酒醒就叫巫二带他去查看。看到这般情景,心里更加焦急,长吁短叹,整夜辗转难眠。 又过了几日,二掌柜仍没找到买家,眼见天阴沉沉的,好像要落雨。他没日没夜的穿梭于锦城各大药行,低三下四地求人,价格一降再降,依然无人接手,他心灰意冷,准备打道回府。那日,二掌柜收拾好行装,找了一家货栈,将药材寄存起来。收拾妥帖之后,时日还早,他想再找几家药铺试试运气。当他来到一家新开张的药店,找到店主。他想要又不敢要,徘徊不定。二掌柜心想,这几天他急于出手把药价压得太低,别人总是以怀疑的眼光看他,是不是因为要价低而影响生意呢?管他能否成交,开个高价试试。 二掌柜与店主商谈,店主很热心,提出先看货。于是,同二掌柜来到货栈。二掌柜详细介绍各种药材的特性,以及它与其它产地的同类药材的优点,说得很恳切,店主频频点头,似乎并不内行。当二掌柜开价以后,店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说能不能便宜点。二掌柜略略点头,表示可以。等双方谈妥以后,店主叫二掌柜把药材送到他,当面验货付账。二掌柜满口答应,好不高兴。真是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二掌柜急急忙忙地找到巫二,让他赶快找人搬货。巫二惊喜不已,愁眉顿展。一会儿找来一伙人,抬的抬,扛的扛,吆吆喝喝地把药材送去。二掌柜与店主结了帐,喜冲冲地回到客栈,巫二买来酒菜以示庆祝。终于卸下包袱,顿感轻松自如。 巫二与二掌柜推杯把盏,尽情痛饮,对二掌柜大加赞许,说得二掌柜心中无比烫贴。巫二突然长叹一声说:“二掌柜,你老这把年纪,一直为廖家尽心尽力,而且医术精湛,可好心却得不到好报,别人对你总是疑神疑鬼,还派我来监视你。我深知你的为人,寸步不离地跟着我心里过意不去,怕你心寒。这几天我躲在客栈足不出户,望你老见谅。我并非是袖手旁观,不闻不问,而是跟着你,倍感惭愧。” 二掌柜感叹道:“人生命运不济,生来就这苦命。在别人嘴下接口饭吃,不得不尽其所能。” “虽然说是这么说,我最看不惯的就是:别人凭心做事,却被人无端怀疑,这种冤枉和委屈谁能受得了。真是侮辱人,没有做却被人冤枉,到不如真的做了。” 二掌柜没有吭声,许久才说:“你看似年纪轻轻,想得却不简单。” “二掌柜,你这些天劳心劳力为了谁?要不是你,这些药材再放些时候分文不值。如今卖了好价,劳心费力,也该有点想头。你与我不同,我单身一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你却是上有老,下有小,该得的还是不要心慈手软,不要到头来一无所有,连一个‘好’字也捞不到,何苦呢?” 二掌柜思虑,这巫二近来吃喝嫖赌,是不是手头有些紧,想打什么歪主意,先听他怎么说,再做打算。于是说:“依你这么说,我该怎么办呢?” “这批药材按现有的行情,能半价出手就不错了。比起以往的价也亏不了多少,余下的就由二掌柜处理,具体情况回去后我会交代清楚,不会让你为难。” 二掌柜心想,以此计算,这批药材落头不小,心里不住暗喜,但他不敢冒险。巫二心里究竟怎么想他没把握,万一出了差错毁了他的名声,那就值不得了,想了想说:“所收银两我如数交于你,至于怎么处理悉听尊便。” “他不仁,我不义,何况近来我入不敷出,急需钱用。这样吧!除去缴回的,余下的四六分成,你六我四。我毕竟是单身一人,这几年你也颇照顾我,多点少点无所谓。”巫二看着二掌柜说。 二掌柜没再言语,把银两如数递给巫二。巫二一不做,二不休,当场分了,二掌柜坚持五五分成,巫二推辞不受,他没再谦让便收入囊中。 他们赶回香城,巫二给廖掌柜汇报了情况,如数交了帐。但二掌柜心里很不踏实,整天提心吊胆,像做了贼。巫二倒像没事一般,脸不红,心不跳,悠哉乐哉。 次日,廖郎中准备回家,巫二说有事找他。这时,柜台有人喊抓药,巫二又转身去忙乎,廖郎中等不住走了。廖郎中在街上遇到了贾拯,贾拯与他打招呼,恭贺他这次把药材运到锦城卖了个好价钱。并且说,他朋友开了一家新药店,最近买了一批廖家的药材。廖郎中欲待细问,贾拯却说具体情况不是很清楚,只是在锦城听朋友提及此事。 廖郎中听后心里很不是滋味,巫二说得没错,二掌柜肯定在背后捣鬼。但这次是巫二同去,具体情况是他回来交待的,难道他们合伙蒙我,或是巫二贪玩没跟着二掌柜,回来撒谎。药材卖给了一家新开的药铺,与贾拯所说得吻合。唉!人都不可靠,看来事事还得亲自出马。哎!要是儿子大点,这把年纪也不用多操心。 第二天来到药铺,廖郎中心里心里窝火,满脸愁云密布。他刚坐下,巫二就来找他,一脸惭愧,怯怯地拿出银袋子给廖郎中,跪着说:“这次去锦城,二掌柜分了些银两给我。本来回来就该交出来,给你说清楚。昨日你匆匆离开,我一夜难眠。你如此信任我,对我有恩,我不能知恩图报也就罢了,还做对不起你的事,真是猪狗不如。我交出这不义之财,以求内心安宁。我知道我做错了,对不起你。任随你处置,我无怨无悔,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活该!”巫二一边说,一边流眼泪。 廖郎中想巫二昨天上午交了帐,下午确实找过他。看来是良心发现,深感后悔,年轻人有过失在所难免,只要勇于承认,知错能改。我廖某看中的人不会有错,廖郎中自鸣得意,对巫二说:“你虽然有错,但能及时悔悟,痛改前非。我也并非量小不能容人,对于你的过错,我肯定会在追究责任,责罚你,让你吸取教训。不过,希望你诚恳地告诉我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巫二跪着细细道来,把责任全部推给二掌柜,主意都是二掌柜出的,他只是一时糊涂没分清好坏。廖郎中铁青着脸,默不作声。二掌柜是药铺的老人,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信任他,对他也不薄,他竟然损人利己,而且心够黑,胆敢私吞盈利,数额不菲。不知以前做过多少次,也太缺德了,这种人留不得,家贼难防啊! 廖郎中让巫二站起来,严肃地说:“我罚你一月的薪资,暂且留下以观后效,如果再出差错,赶出店铺,绝不留情。望你好自为之,去吧!” 巫二诺诺连声,点头似鸡啄米,低着头退出去,到柜台做事去了。 廖郎中喝来二掌柜,把银袋子扔给他,愤怒地说:“你办的好事,良心让狗吃了。这些年我这么信任你,从来也没亏待过你,难道人心就这么难交。” 二掌柜见到银袋子,一切都明白了,他中了巫二的圈套。人证物证俱全,横口白牙难以说清,况且他所为真的有愧良心,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廖郎中见二掌柜一声不吭,任凭他辱骂发泄。心想这二掌柜一大把年纪了,他又于心不忍,最后叹口气说:“看来我们缘分已尽,我也不想深究,更不想报官,那些银两也不想追回来。这么多年来,没有功劳有苦劳。我会结清你的薪资,你各自去吧!”廖掌柜说完就没再言语。 二掌柜欲言,只见廖郎中低着头,摆了摆手示意他离开。二掌柜退出来,悄悄叮嘱和他要好的殷郎中,让他小心巫二,这小子貌似年轻不谙世事,但阴险狡诈。托付他转告东家,巫二心术不正。当日,二掌柜留下分得的银两,离开了廖家药铺。从此,在香城再也没人见到过他,有人说他无颜回老家,隐居深山,孤老而终。 贾拯施诡计赶走了二掌柜,阴谋得逞。他又把矛头指向了廖家药铺的名医,药铺的中流砥柱,他要让廖家陷入深渊,一步步走向灭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六 嫁祸于人 廖郎中赶走德高望重,深得人心的二掌柜,没有任何理由。其实他是不想道破,既然人都走了,何不给他留点颜面,人活脸树活皮。可是铺子里的人并不知情,反而认为他无情无义。二掌柜跟他多年,不明不白地被赶走,遭此厄运,让人心寒。从此,铺子里的人变得谨小慎微,整日提心吊胆,有心无肠。 巫二从贾拯那里得了些银两,不知道贾拯还要他做什么,心里忐忑不安。但贾拯答应帮他报仇,报仇是他活着的目的,他管不了那么多。二掌柜走了以后,他做事更加勤恳卖力,极少与贾拯在白日见面,交往变得隐蔽起来。铺子里的人多数讨好他,知道他是廖掌柜的红人。唯独殷郎中对他不冷不热,不屑一顾,他心有不安。 贾拯干这码子事颇有手腕,手到擒来,不费周折,荣显耀十分满意。两人密谋赶走殷郎中,砍掉廖郎中的左膀右臂,让他孤掌难鸣,痛失人心。但不能操之过急,不但要机缘巧合,有机可乘,而且还要利用巫二,步步紧逼,尽快达到目的。 香城的夏天炎热难当,除了夜晚有丝丝凉风外,整天闷热得让人透不过气来,早上太阳刚出来就像一盆火,烤的人心里直发慌。江面冒着热气,鱼儿时不时地跃出水面。江边的柳林里,蝉子“死啦,死啦!”的哀叫不止。整个香城仿佛要燃烧起来,城里的人们纷纷躲到乡下去,一些官宦和有钱人家在城外的林子里建起了避暑山庄,早上躲出去,晚上才回到城里来。 城东的王员外,儿子在外为官,他不愁吃不愁穿,过得逍遥自在。可他早年丧妻,深感寂寞难耐,守着万贯家财心里空落,想寻花问柳,可又要顾及脸面,怕给儿子丢人。思来想去找了一位服侍他的丫鬟,这女子年方十八,长得如花似玉,整日陪着这老鬼,心里很不是滋味。要想离开,王员外出手又格外大方,事事都顺着她,穿金戴银,吃香喝辣,还能拿些银两回家,让父母兄弟过日子。她只得强撑更忍,慢慢地也就习惯了,有时心里不畅快就拿王员外开涮,骂他就像村妇骂孩子。这老家伙痴痴傻笑,学着孩子状,逗丫鬟开心,有时还恬不知耻地说:“妈妈,孩儿不敢了。”把丫鬟笑得前仰后合。常言道:老回小。这老家伙的言谈举止有时真像一个天真的孩子,令丫鬟恨爱不得。 丫鬟在王员外家无所事事,吃得是精细佳肴,养的细皮嫩肉,常言说:饭饱思。何况如花似玉般的年龄,情窦初开,她整日春心荡漾,那经得起这老鬼的。虽然坚守贞洁,不容侵犯,但夜里总是面对空床,欲念难忍。一日,王员外外出,她独自守在家里,面对空房,连说话的人都没有。午间,厨娘做了可口的饭菜,她食欲顿增,吃得饱饱的又喝了一碗汤,这汤味美可口,喝了后回到房间,迷迷糊糊,恹恹欲睡。她反正无所事事,就躺上床午睡。她顿感燥热难忍,周身犹如爬满虫子,迷糊中不知不觉褪去衣裤,剥得一丝不挂躺在床上,暴涨,如痴如幻。她张开嘴,伸长舌头,不停地在玉体上轻揉抚弄,那对洁白的肿胀得青筋突起,像家乡的嫂子们奶涨了,多么渴望孩子吮上几口。心里像装着几头小鹿,在不停地东突西撞。小腹里像藏着一团烈火在熊熊燃烧,万般难忍,强烈的令她迷糊昏然。这时要有一个男人,不管他多老多丑,只要能满足她,死都愿意。 其实,王员外早就通破窗纸站在窗外窥视,看着她洁白的娇体和妩媚的,全身像筛糠一样颤抖不已,站立不稳,瘫倒在地。但强烈的支撑着他,他慢慢地爬进屋。这时丫鬟早已神志不清,仿佛进入了虚幻的梦境之中,控制了她的理智和思维。王员外竭尽全力,终于爬上床,吮着丫鬟的,抚着她的。丫鬟在迷糊之中好像看到了一位婴儿,乖巧地伏在她胸前。她伸手轻轻地搂着他,享受着只有母亲才能感受的快乐和幸福。王员外膨胀,急切地剥得一丝不挂。迷糊中丫鬟感到有一位俊美的男子在侵占她,如梦如幻,飘飘欲仙,无比的惬意和舒畅,但始终达不到她所期待的快感和爽心,体内仿佛有一股沸腾的热浪在翻滚。她不得不紧紧抱住他,渴望大山的压迫,渴望凶猛和强暴。她扭动躯体,亢奋挣扎,想把那股热浪发泄出来,随着身子的蠕动,终于达到巅峰。但她体内仿佛少了一样东西,她渴求的,却永远没有得到的东西。 丫鬟一觉醒来,看到身旁躺着一具如骷髅般丑陋恶心的,眼前的一切,她知道失去了什么。后悔化成愤怒,她猛抽着那张丑陋的脸。王员外把头藏在她的怀里,抓紧她的手,哭泣地喊:“妈妈,孩儿错了。” 丫鬟憎恨王员外,从此变着法子折磨他。她挥金如土,疯狂地消耗他的精力和钱财。可王员外像着了魔,不管丫鬟如何折磨他,他总是逆来顺受,想方设法地满足她的各种奢求,即使在她身上了此残生,也无怨无悔,像一个孝顺的儿子,又像一位痴情的孽种,总之心甘情愿,谁也拿他没辙。 这年夏天,王员外顺着丫鬟,在江边的密林里盖起一栋庄园,速度之快,香城的官宦富商都难以相比。因此,有些阔家太太埋怨丈夫,说她还不如王家的丫鬟。王员外每天陪着丫鬟住在江边,一日傍晚,丫鬟要回城里,王员外用轿子送她,刚刚上轿,丫鬟又要步行。眼见天快黑了,王员外挺着急,吩咐管家准备灯笼,带着一伙人紧随其后。丫鬟不许别人走在她前面,像疯子一样在林间穿梭,在田野上奔跑,时而悠哉慢步,时而蹴步前行。王员外如影相随,累得气喘咻咻。穿过一道野花丛生的田坎,眼看快要走出头了,丫鬟突然一个趔趄,一声尖叫摔倒在田里。众人慌忙扶起她,才知道丫鬟遭蛇咬了。王员外惊恐万分,高呼着轿夫抬着丫鬟像风一样奔向廖家药铺。 此时,廖家药铺早已关门。廖郎中去石镇还回来,王员外急速找到殷郎中,殷郎中忙乎了一晚,总算保住了丫鬟的性命。但她一直昏迷不醒,急得王员外满香城乱蹿,像丢了魂。消息传开,有人骂王员外是老花痴,老色鬼。 王员外换了几位郎中,结果还不如殷郎中。转过头来又求殷郎中,殷郎中调换了几个汤头,丫鬟虽有好转,但仍然神志不清。王员外整日守在丫鬟的身边泪流满面,殷郎中看不过去,与王员外商量,采用以毒攻毒的疗法,丫鬟慢慢地有了好转。 荣显耀知道后,让贾拯去找巫二,指使他在药中做手脚,让殷郎中有苦无处诉。如果丫鬟有个三长两短,王员外一定饶不了他。 贾拯找到巫二,如此这般交代一番,巫二惊恐万分。贾拯让他放心,只要稍稍篡改殷郎中药方的用药量,加大某一味毒药的剂量,神不知,鬼不觉就把事情办妥了。等殷郎中回过神来,纵有千嘴万舌也难以辨清。他开的药方,你只是凭方抓药。 巫二拿到殷郎中的处方,在用量一钱的蜈蚣后面加了一个“拾”字,一下变成了“壹拾钱”,药量猛增了十倍。丫鬟服药后病情突变,吓得王员外魂飞魄散,着人抬着丫鬟飞奔到廖家药铺。殷郎中把完脉,吓得魂不附体,丫鬟怎么又中了毒?急忙呼喊刚回来的廖郎中一起会诊。廖郎中一把脉,追问殷郎中用的是何方子,急匆匆调来处方,廖郎中眼前一黑,指着其中毒性极强的蜈蚣问殷郎中,这药怎么能用这么大的剂量。殷郎中差点吓瘫了,细看确实是他处的药方。急忙追问巫二,巫二说记不清了,他只是照方抓药。 廖郎中来不及细想,一面让殷郎中调配解药,一面匆匆赶回家,取来金龟,忍痛杀了,用金龟的血和解药给丫鬟灌下去。然后,再配了一剂药,熬灌数次,忙了一整天总算保住了丫鬟的性命。后经数日治疗,丫鬟还是痴痴呆呆。王员外那里肯依,一张状纸把殷郎中给告了。王员外上下打点,一定要为丫鬟讨个公道。廖家药铺当然脱不了干系,廖郎中花了不少银两,到头来还是没有保住殷郎中。最终被发配边关,充军异乡。 廖家药铺既失了钱财,又丢了声誉,还把廖郎中的活宝贝金龟也给赔了进去。廖郎中从此萎靡不振,廖家的生意一落千丈。 殷郎中被解押启程,廖郎中和亲朋好友,一些曾被他治愈的病人在接官亭为他送行,贾拯也来了。贾拯说大家都是街坊邻居,殷郎中大把年纪遭此厄运,送他一程暖暖心,并一再叮嘱押解的差人,路上一定要好好照顾他。廖郎中和殷郎中告别,突然想起二掌柜临别时的嘱托,小声告诉廖郎中。廖郎中对巫二深信不疑,根本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殷郎中叮嘱儿子回乡下照顾弟妹,帮助母亲撑起殷家门面。父子洒泪而别,依依不舍。然而,贾拯之所以来送别殷郎中,真正目的只有他和荣显耀知道。 荣显耀和贾拯的复仇计划又向前推进了一步,没预料到的是竟然损失了活宝金龟,荣显耀深感惋惜。巫二痛心不已,这金龟是他家的祖传之宝,当初送与廖郎中那是情非得已,他知道廖郎中和石显的关系,他想寄居在廖家药铺,寻找报仇的机会。如今他心神不安,要不是他手下留情,偷偷减少了药量,丫鬟早就一命呜呼了。他不想伤害无辜,但他已经上了贼船,要想下来岂有那么简单,只能硬着头皮,收了贾拯的银两,继续狼狈为奸。 治疗蛇伤廖家遭受重创,廖郎中想到了石显。石显多年来对蛇毒颇有研究,在这方面算是行家。在那里跌倒就在那里爬起来,廖郎中决定去找石显,邀他来香城,看是否能治愈这丫鬟,给王员外一个交代,救回殷郎中,不能让廖家药铺这百年老字号毁在他手中。 石显仔细诊断,确认是被青竹镖所伤,但因救治及时,毒性已经被控制,并没有在体内蔓延的迹象。但病人体内之毒,并非只是蛇毒,两种毒搅混使病人神志不清,变得痴呆。石显诊断后,寻问廖郎中,他才把殷郎中用以毒攻毒之法治疗,误用了药量之事相告。石显说蛇毒他可以治愈,至于其它的毒,只能慢慢用药,尽力而为,或许能康复。廖郎中本来就抱有侥幸心理,听石显这么说,只得让他用药一试。 石显住在廖郎中家,向他请教一些疑难杂症的治疗之法。闲谈中问起荣显耀,廖郎中这才知道,原来荣显耀是石镇荣坝人。廖郎中对荣显耀的过去不甚了解,只是听到一些传闻。如今,他可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香城商界奇才。荣显耀和廖郎中彼此相识,但从未有过交往。宁茹难产死后,荣显耀突然回到香城,听说私生子就是他的孩子。从荣显耀看他的眼神里,廖郎中感到惊悚和恐惧,他曾一度时间忐忑不安。他拒绝静茹的恳求,错过了抢救的最佳时机。宁茹的死他问心有愧,担心李家暗中报复。然而,他的担忧似乎多余,李家除了心存怨恨,并没有过激行为。倒是贾拯有些反常,前些日子对他过于亲近。他知道贾拯和荣显耀是同窗好友,但李剑并不认同他,甚至讨厌贾拯。不过近来贾拯和李家走得很近,听说他救过荣显耀,于李家有恩。殷郎中出事后,他曾怀疑是遭人陷害,但找不到丁点蛛丝马迹。查证处方,确实是殷郎中笔迹。因此,对于贾拯他仅仅是猜疑而已,无凭无据。由于廖郎中与李家有过节,寥寥数语而过,石显也没细问。 不久,传来殷郎中客死异乡的消息,廖郎中好不悲痛。王员外家的丫鬟蛇伤已经治愈,可人还是痴呆,既然殷郎中已死,王员外也没再追究。廖郎中却不肯罢休,他决心挽回廖家药铺的声誉,不治好这丫鬟,何颜于九泉之下面见列祖列宗。 相传,殷郎中作了他乡之鬼,心中冤恨难消,他的魂魄化成一种鸟,名字叫鹰。鹰不分白昼阴晴,总是展翅翱翔于天地之间,用一双犀利的眼睛盯着大地,追寻着地上的蛇,一旦发现,它“呜儿”一声俯冲而下,快似流星,不管什么蛇都难逃一死,鹰成了蛇的天敌蛇的克星,它“呜儿”的怪叫声,好像在喊“巫二”,向他索魂。 殷郎中客死异乡,廖郎中甚感愧疚,前去探望殷家的孤儿寡母,接济些银两。殷郎中长子阿殷认为他父亲从医多年,做事谨慎小心,不会弄错处方。廖郎中无意间说出他心中的猜疑,谁知阿殷铭记于心,后来苦苦追查真相,断送了卿卿性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七 家破人亡 石显在香城各处转悠,准备买些日常用品。他来到洋货铺,许多小东西让他感到新奇。他看上了一盏灯,灯身长尺余,灯罩白色透明,灯顶的四周有几个圆形的通气小孔,灯罩下是半圆球状密闭的壶,壶正中有一个灯头,灯头侧边是进油孔。不管是吹风还是下雨,在夜晚行走的时候,不用担心熄火。石显夜里常出诊,买下这盏灯那可就省事多了。 干豇豆看了看石显,他着一条蓝布裤子,穿一双千层底布鞋,罩一件青绸长衫,一看就是一个土财主。这种人有的是钱,而且又不擅长讨价还价,生意好做多了。干豇豆赶忙迎上去向他推荐,说到灯的好处如数家珍。石显“嗯嗯”地回应。然后问:“马灯卖多少钱一盏?” “老哥,你看得这么仔细,一定很喜欢。你要是诚心想买,那我就少点,整数两块大洋。”干豇豆比出两根手指说。 石显想这灯太贵,而且也用不起洋油,虽说是方便,但洋油用完了,还得到这里来买。灯用久了,难免会坏,坏了找不到人维修也麻烦,还是火把实惠,又不花钱。石显打消了购买的念头,也就没必要讨价还价。想买两盒洋火回家,图个新奇。 干豇豆见石显没吭声,知道他心疼钱,可能看走了眼,他并不是乡下土财主,恶声恶气地说:“你要还是不要,不要就用不着细看。” 石显本想冒火,他知道生意人往往用激将法让买主上当,他笑笑把灯递给干豇豆说:“钱有些不方便,下次再说,拿两盒洋火。” 干豇豆慢腾腾地取了两盒洋火给他,显得极不情愿。石显付了钱,转身出店,正好与进店的人撞了个满怀,石显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 来人抬头一看,惊叫一声:“贤弟,是你啊!快进来坐。”说完直呼干豇豆摆凳子。 石显见是荣显耀也很高兴,他昨晚还向廖郎中打听过,今日却不期而遇。石显说:“荣兄,这铺子是你开的?早就听说你发财了。” “哎,混口饭吃罢了。”荣显耀谦逊道,“贤弟,进城所为何事?怎么不来我家坐坐,前次回荣坝,也没见着你,你真是个大忙人啊!” “我来给东城王员外家的丫鬟治蛇伤,顺便买些家用的东西。”石显说,“我听李先生说过,可不遇巧,我正好不在家。” “治蛇伤,贤弟是行家。可惜错过了良机,姑娘命运不济。”荣显耀顿了顿又说:“不过贤弟也要谨慎从事,廖家药铺的殷郎中因此而丢了性命。” 石显点了点头,荣显耀又问:“贤弟来我铺子,想要些什么呢?” 干豇豆见荣显耀与这乡下人称兄道弟,又提到乡下的家,想来该是同乡或者朋友,连忙说:“他想要一盏马灯。” “送他一盏,他是我同窗好友石郎中,我们打小一块长大。”荣显耀说着,指了指干豇豆说:“他是我患难兄弟。” 干豇豆施礼后,拿出一盏马灯放在柜台上。 石显与荣显耀寒暄一阵,起身告辞。荣显耀再三挽留,邀他吃饭叙旧。石显说他确实无空闲,改日一定登门拜访。荣显耀只得作罢,临走时送了一盏马灯给他。石显推让不过,只好收下。 廖家药铺最近连连出事,静茹估计是丈夫与贾拯所为。他们是冲着廖郎中去的,二掌柜和殷郎中都是善良之人,遭冤受屈很不应该。。静茹劝荣显耀,冤有头债有主,不要伤及无辜,如此胡作非为,宁茹的在天之灵也不会安宁。一听宁茹,荣显耀火冒三丈,情绪异常激动,责怪静茹是妇人之见。他知道该怎么做,用不着她瞎操心。静茹顿感委屈,默不作声。荣显耀觉得有些过分,知道静如也是为他着想,只得找些话来安慰她。 荣显耀细想静茹的话在理,不择手段即使报了仇,也会结下新的怨恨,冤冤相报何时了。如今,二掌柜和殷郎中都赔进去了,仍然难以损伤廖家药铺的元气。确实不该伤及无辜,他暂时放手,耐心等待机会。 贾拯随时制造事端,影响廖家的生意,毁坏廖家药铺的声誉。他一边让巫二在配药时随时增减药的剂量,一边指使街头混混们隔三差五的去找麻烦,并不断的散布谣言,说廖家药铺这些年靠的是二掌柜和殷郎中,廖郎中虽是祖传艺业,其实是浪得虚名。求医者也觉得不像以前,吃了药总是不见效。谣言渐渐生效,廖家的生意清冷了许多。 廖郎中觉得生意冷淡,把收购的药材让巫二处理了,也不图钱赚,决定不再经营药材,整天坐在铺子里潜心予人治病。有时想到二掌柜和殷郎中,心里隐隐作痛,故人去的去,死的死。巫二虽然挺卖力,但毕竟年轻,难以担当重任。 荣显耀送走生意上的朋友,在街上遇着同窗好友苟生。自从前次几位同窗相聚后一直未蒙面,说过去兼山书院拜访他,但一直忙于生意,言而无信,甚感惭愧,赶忙上前施礼,问:“苟先生,匆匆忙忙,所为何事?” “哟,荣兄。幸会,幸会!”苟生说,“我准备上林师爷家,前次对你讲过,他家的少爷拜在我的门下。林师爷让我常去府上,教导指点,余暇之时与他谈诗赏画。” “苟先生如此悠闲淡雅,颇有闲情逸趣,佩服,佩服!”荣显耀说。 “荣兄,怎么嘲笑起我来了,哪敢与你相比,一教书匠而已,九流之辈。”苟生回敬道,接着说,“我曾经与林师爷谈起过荣兄,他对你颇感兴趣,说久闻大名,无缘谋面,很想认识。可荣兄是一位大忙人,愚弟岂敢打扰。林师爷几次催问,都被愚弟推诿搪塞过去了。” “这等求之不得的好事,贤弟是不是怕我抢了你的风头,才不想引见。”荣显耀笑着说,颇有几分想见这林师爷的意味。 “岂敢!岂敢!没有荣兄的许可,愚弟怎敢造次。若荣兄有意,不如今日同去如何?”苟生诚恳的说。 “好哇!今日正闲着无事,还望老弟引荐。”荣显耀爽快地答应。 荣显耀心想,林师爷可是县老爷身边的红人,有机会结识,对他来说有利无害。自古官商勾结,商不巴结官,大不了小富即安。荣显耀本不想从商,而今却被逼上了这条道,要做就要做得人模人样,宁为鸡头不做凤尾。吕不韦是商人,为秦的兴旺出谋划策,呕心沥血,夯实了秦统一六国的基础,一部《吕氏春秋》,名垂青史,流芳百世,他不愧为商人的表率。 荣显耀不枉是读书人,什么事都喜欢引史论典,脑子转得快。他拉上苟生来到洋货店,取了几样洋玩意,到南街拜见林师爷。 林师爷见荣显耀一表人才,风流倜傥,谈吐自如,相见甚喜。当谈到弃仕经商时,荣显耀显出几分无奈,甚感时运不佳。林师爷并不这么认为,读书求仕是文人的心愿,可否如愿另当别论。仕途不畅,弃仕经商并非一般人能为。商人劳其心智,苦其肌肤,有胆有谋。一介书生如能经商就非同寻常,炼就成名利双收的成功商人就更与众不同。读书人本就与常人不同,求生的能力就应该胜于常人。不管是经商还是教书育人,还是做师爷,都是择业求生,学为己用。不管人生怎样都不能颓废消沉,不能给读书人丢脸,这才不枉读过圣贤之书,不愧为孔孟之徒听了林师爷的一番高论,荣显耀茅塞顿开,他心中的忧虑与不快一扫而空,凝结于心的颓废和无奈顿然消失。仿佛是雨过天晴,登高远眺,望着青山绿水,吸着新鲜空气,心旷神怡。 荣显耀滔滔不绝地与林师爷高谈阔论,谈到各自的经历,谈到家乡的风土人情,从当今的世风炎凉谈到沉淀的历史,说古论今,推心置腹,颇有相见恨晚之感。当日,林师爷备了酒菜,三人推杯把盏,直到日落西山,甚感余兴未尽。在苟生的催促之下,荣显耀才依依不舍地离开林府。 自此以后,荣显耀一有空闲就去拜见林师爷,顺便带上一些绸缎,洋货,字画等等。常常邀林师爷一起游山玩水,经常出入酒肆茶坊,尝鲜品茗,成了无话不谈的忘年之交。 荣显耀与林师爷交往慎密,一些亲戚朋友因为官司,便会求他帮忙。有时推辞不过,不得不出面为其打点求情。开始他只是给亲戚朋友帮忙,未曾想到从中渔利,慢慢地有了名声,转弯抹角求他的人逐渐增多。办这些事情,毕竟要花销,他便从中得些银两,谁知这中间甜头不小。渐渐的代人打官司,写诉状,晓有兴致,乐此不疲,一发不可收拾,成了香城有名的民间讼师。时间长了,便见利忘义,丢失了本性,泯灭了良心。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转眼又过了一年,荣显耀整日忙着生意和诉状,把给宁茹报仇的事情给搁了下来。贾拯跟着荣显耀,洋货铺的生意越来越火,赚了不少银两,吃喝玩乐有钱花,渐渐地对做生意有了兴趣。有时闲着无事,便会翻看药书,成了他的爱好。偶然给人把脉治病,也不收钱,居然痊愈了,获得了诚心实意的感激。这是他晓事以来,真正被他人感激,被他人尊敬,觉得这人的另一种活法也别有一番滋味。 这日,贾拯坐在洋货铺看医书。突然,从街对面传来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廖家药铺前围着一群人。贾拯想又不是逢年过节,怎么这般热闹。急忙跑过去,原来是王员外在给廖家药铺挂红放炮,感谢廖郎中和石郎中治好了他家丫鬟的病。贾拯深感奇怪,这王员外不知那根神经出了问题,他家的丫鬟明明是因为误诊变成傻子,状告廖家的是他,殷郎中还因此丢了性命。如今,声势浩荡的来感恩的也是他,真邪乎?这老花痴是不是有病啊!贾拯挤进人群,确实看见王员外和他家丫鬟对廖郎中感激不尽,就是不见什么石郎中。听人们说,石郎中是一位江湖郎中,是他精心治好了王家丫鬟的病。廖郎中花销不少,买回什么冰山雪莲,也不要王员外花分文,说廖家药铺的过失由他来承担,只求王员外说句公道话,这王员外哪有不乐意的。 廖郎中不愧为名医,他不但能治人的病,还能治人的心。只见他站在铺子前,一副谦恭的样子,其实心里不知有多乐。这不是治好了王家丫鬟,而是治好了廖家药铺。这老字号能长兴不衰,为了维护声誉,廖家子孙真可谓费尽心机,殚精竭虑,不简单啊! 急匆匆,贾拯找到荣显耀,告诉他刚刚发生的事。荣显耀听说石郎中,他一下子明白了,自言自语地说:“是他,也只有他才有这能耐。” 贾拯问“他”是谁,荣显耀告诉他石显其人,并说前些日子曾经遇到过石显,他说过这件事。但是,他当时并没在意,一个乡下郎中,谁知?哎!真大意,仅忘记了曾经廖家药铺未能治好他父亲的病,不也是他治愈的么?他妈的,无师自通,这家伙还真行。 贾拯不知道荣显耀是在夸石郎中还是在损他,但是嫉妒是真,能令荣显耀心生嫉妒的人确实不多,贾拯很想见识见识这位石郎中。 荣显耀想了一阵,突然对贾拯说:“看来我们该动手了!” 一日傍晚,街面上的铺子陆陆续续的关了门,街上行人稀少。廖郎中忙乎了一整天,这几日生意还不错,心情也不同往日,他清点好收入,叫巫二准备关门闭铺。 廖家药铺如今只有两个郎中,两个伙计,多余的人由于生意冷淡都被廖郎中辞退了。人上了年纪,经历许多事情,个性也随之改变了。廖郎中的儿子尚幼,又没收徒弟。巫二人虽聪明机灵,本想传授他医术,但这小子漂浮不定,时冷时热,好像心思不在这上面,学多学少由他去。况且廖家医术是家传,他也用不着破例。另一个伙计年纪尚幼,只能做些杂活。他不想与世相争,只求安安稳稳的守着祖业过日子,只要廖家的招牌不倒,过些年把医术传给儿子,这一生就算是对得起祖宗了。 “廖掌柜,收拾妥当了。”巫二见廖郎中坐在柜台前发呆,喊道。 “关好门,歇着吧!晚上无事多看看医书。”廖郎中关切地对巫二说。 “知道了。”巫二爽快的应道,看着廖郎中花白的鬓发,巫二心里不是滋味,赶忙走出柜台去关门。廖郎中站起来,欲从后门出去。 “廖郎中!廖郎中!”门外一人大声急呼,一头撞进来,差点撞倒巫二。廖郎中前脚刚迈出去,听到急切的呼喊声,又折了回来。 只见一位三十来岁的精瘦汉子站在柜台前,后面跟着一位五大三粗的壮汉,怀里抱着一床破棉絮,棉絮中裹着一位老者,满头蓬乱的白发,分不清是男还是女,门口放着一乘滑杆,一看便知是从乡下赶来求医治病的。 巫二急忙闪出道来,扯过椅子,壮汉把老者放到椅子上。廖郎中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老者身边,掀开棉絮的一角细看,老者面色泛紫,两眼紧闭,气若游丝,不能言语。廖郎中一把脉,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脸色大变,深责两位汉子求治太晚。 精瘦汉子苦苦哀求,壮汉痛哭泣淋,不停地扇自家耳光,黑黝黝的脸膛瞬间泛红,边打边诉说是他耽误了时间,误了老爹的性命。廖郎中看这壮汉有些眼熟,对他说:“老人病入膏肓,命系旦夕,难以救治,无需处方,抬回去准备后事吧!” 精瘦汉子慌忙跪下,恳求道:“你老是华佗在世,有妙手回春之能,望施救施救。” 壮汉忙说:“死马当活马医,求你老给他下剂药,他老人家死也瞑目,毕竟我俩兄弟是翻山越岭抬来廖家药铺治过,让我们心里也好受些。” 廖郎中念其孝顺,拉起精瘦汉子,并一再说明,下药已经无济于事。既然兄弟俩这般恳求,看得起廖家药铺,我就给老者下剂药,权当了却你俩的一片孝心。 兄弟俩感激涕零,廖郎中处了方,巫二配药拿来,廖郎中让巫二带壮汉去后房熬药,一会儿,壮汉端来药,兄弟俩小心给老者服下,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老者就咽了气。两兄弟捶胸顿足,嚎啕大哭,哭诉廖郎中治死了人。 廖郎中惊慌失措,又唯恐他人听见。廖家自开业以来,尚无治死过人,难道廖家真的气数已尽,廖家药铺要毁在他手中,何颜面对祖宗。哎,混蛋啊!还自以为真的是华佗在世,给垂死之人下什么药,悔之晚矣!悔又有何用呢?明知不该为而为之,即使着了别人的道,他也是有口难辨,老者确实是喝了他的药一命呜呼的呀。若告到官府,哪有胜诉的把握,说不好还要赔上这条老命,死不足惜,愧对妻小。廖郎中无奈,双膝跪地,苦求不要声张,有话好说。 精瘦汉子怒气冲冲地问:“公了还是私了,私了赔些银子,公了大堂上见。” 廖郎中当然同意私了,愿意出安埋费,再另外补偿些银两。两位汉子不再嚎叫,双方商定了赔偿的数目,立据为证。两人答应把老爹抬出城,安放于城西土地庙,次日上午由廖郎中送去银两了却此事。 巫二责怪两位汉子有意蒙骗,安慰廖郎中舍财免灾,权当上当花钱买教训。巫二说得到轻松,这教训也太昂贵了。 廖郎中急匆匆地回到家中,与妻子商量,彻夜未寐,苦无良策。次日,竭尽家中银两,关了铺面,来到城西土地庙。两位汉子早已站在庙门口,廖郎中无话可说,付足了银两,索要字据,以求息事宁人。谁知两位汉子突然反悔,要双倍的银两才肯依从。廖郎中怒火万丈,两汉子不依不饶,扬言要把老爹抬进廖家药铺,告官明断。廖郎中一错再错,付了银两,收不回字据,这冤何处去伸。只得打掉牙齿往肚里吞,左求右告,还得同意再准备银两,午后送去。 廖家本来积蓄不丰,经过这几番折腾,所剩无几。如今唯有出让铺面,如此紧迫,何人肯接手,况且日后又靠什么来维持生计。廖郎中左思右想,无路可走,他回到药铺,很想了却此生。但想着妻儿,他又于心不忍。巫二见他泪流满面,寻问事情怎么样了,廖郎中只得如实相告。巫二出主意,提出以铺子做抵押,向亲朋好友求借。廖郎中在心底里把朋友排了个遍,能一次拿出这么多银两的人少之又少。况且借钱总得说出个子丑寅卵,不以实相求,别人未必愿帮忙。这时,他想到了贾屠夫,他毕竟是儿子的干爹,不可能见死不救,只得去求求他。 廖郎中找到贾屠夫,将他的遭遇一一告之。贾屠夫很气愤,说贾拯的办法多,找他回来拿主意,钱一定借与你,但不能便宜了那两个骗子,廖郎中只得依从。他本不想让更多的人知晓此事,但苦于贾屠夫手中拿不出那么多银两,只好等贾拯回来商量。 贾拯听了廖郎中和父亲的诉说,怒气冲冲地要带上几个兄弟去给廖伯出气。廖郎中再三劝解,坦言他的顾虑,只要贾拯帮忙借些银两,要回证据就感恩不尽了。贾拯听他这么说,只好顺水推舟,出门筹银两去了。 廖郎中立了字据,将房契押给贾拯,带着银两和贾拯直奔土地庙。两汉子见了贾拯,面露难色。贾拯对他们一阵臭骂,扔去银两,两位汉子拿出字据,抬着父亲灰溜溜地走了。 廖家药铺遭此重创,廖郎中整天闷闷不乐。不久,街头巷尾传遍他治死了人,赔了不少银两,传得活灵活现,有鼻有眼。廖郎中深知此事只有贾家父子最清楚,但欠人钱财不好深究,只有独自生着闷气。半年后,廖郎中一病不起,儿子年幼,不谙医道,难撑门面,廖家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借债又难以偿还,积虑成疾,病情渐重,不久便一命呜呼。廖郎中至死都不知道他着了谁人的道。 贾屠夫帮干儿子做主料理后事,贾拯忙前忙后,一切打理的妥妥当当,犹如给亲爹送葬,街坊邻里无不称道。 后来,贾拯向廖家息数讨要所借银两,本来廖郎中在时已归还一些,但廖家苦无证据,只得如数认了。廖王氏不是本地人,是廖郎中的填房,年纪尚轻,自其夫死后,一心想携子回老家。于是把居住的小院伙同铺面抵给了贾拯,除了所借还剩一些银两,携子哭着离开了香城。临走时只带了几本廖家祖传的医书,廖郎中之子后来返回香城,发生了许多事,那是后话,暂且不提。 贾家经营的廖家药铺,虽然铺号依旧,但名不副实。香城的药材从此远销外地,成了紧俏的奇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人心叵测 世事难料 一药铺易主 廖家药铺重新开张,不擅长杏黄之术的贾拯开药铺,此事瞬间传遍香城。 晨曦微露,贾拯从梦中惊醒,悠闲地来到铺子,看着刚刷新的黑底绿字招牌“廖家药铺”不禁洋洋得意。巫二在铺子里跑出跑进,吆喝着伙计们忙碌。刚聘的老郎中在四面雪白的新装房间里呆呆地望着屋顶,脑子里茫茫一片白,直到贾拯招呼他才缓过神来。 太阳照在药铺的招牌熠熠闪光,金灿灿的,但“家”字上的那一点昏暗无泽,看似像个“冢”字,贾拯心中不快,可吉时已到,只好大声高喝“鸣炮,开张!” 西街挤得水泄不通,看热闹的沿街站着,行人踌躇不前,赶来恭贺的塞满了铺子,为了不碍街坊邻里的生意,简单的仪式之后,贾拯邀亲朋好友,在聚龙居摆酒以示答谢。 荣显耀带着一家老小去了南山坟地,他要以特殊的方式祭奠宁茹当廖家药铺开张的礼炮响起,南山坟地里同时传出噼噼啪啪的鞭炮声,随即唢呐奏起哀乐,荣显耀通朗祭文,为宁茹哀悼祈祷。静茹领着世钰兄弟跪在坟前,泪水涟涟。李剑老两口悲痛垂泪,南山笼罩在一片悲悲戚戚的氛围里。荣显耀选择此时祭奠亡灵,其实静茹心里明白。虽然出了口怨气,但廖家家破人亡,复仇的愿望成为现实,心里反而空落惆怅,泛起丝丝悔意。荣显耀不然,他万分痛快,终于给宁茹一个明确的交待,了却了心愿,沉重的负疚感顿然消落。以他人的悲痛慰藉自己的悲伤,何须如此?李剑知道的太晚,还来不及阻止,大错已铸成,他又有什么办法呢?只有等儿女们到了他这把年纪,渴求和谐,渴求平静,与世无争,淡然相处之时遭受良心的谴责。 荣显耀接管了廖家药铺,有人建议他改换铺名,他说名字那只是铺面的代号,并不能代表什么,何须改来改去。倘若“人”当初称“”,那“”就是人的称呼,那“人”这称呼现在可能就成了飞禽走兽,花草树木,山川湖泊或生殖器,甚至猪不吃狗不啃的东西的名称,这些都不为怪,代号可以变,可以改。但“人”之所以为人是经过无数的时日,各类符号不断的演变与更换,“人”才具有了现在的形和义,才会被接受与认可,使用而流传至今,才具有悠久的历史,蕴含着深刻的含义,其中凝聚着无数人的心血和智慧,并非是想当然,所以“廖家药铺”就叫“廖家药铺”。其实,贾拯是想借用廖家的这块招牌,谋求自身的发展。 药铺沿用百年老字号的招牌,贾拯却改了名,在他名字后面加上一个“金”字,叫贾拯金。以前他想拯救的太多,差点连自己都赔进去,如今改为“拯金”,或许金能通神弄鬼,只有先拯救自己才能拯救他人。 聚龙居高朋满座,气氛雀跃。贾拯金在此豪会宾朋,庆贺他的“廖家药铺”正式开业。贾拯金突然一夜爆富,其实,明白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并非廖家药铺真正的主人。 聚龙居位于香城白龙江畔,三层木楼,白墙红瓦。木楼建在水滴崖之上,水滴崖的一半直入江中,远远望去仿佛耸立在江面上。夜晚楼上灯火点点,恰如航标,夜行的航船只要远远望见木楼上的灯光,就知道离香城不远了。近看,木楼建立在悬崖上,摇摇欲坠,给人以惊悚刺激之感。夜里坐于楼上,江风徐徐,渔火点点,月光泻在水面上,微波粼粼,食佳肴尝夜景,美不胜收。 木楼分三层,一楼供过往商旅,小贩渔夫息足就餐。要几两枸杞大枣酒,炒几碟小菜,酒足饭饱,匆匆而去。 贾拯金包下了聚龙居的上两层,二楼普通客人,坐包房雅间,房间以水族动物命名,身居其中,仿佛进入了龙宫,与龟蟹鱼虾为伍。 二楼的大厅叫鲤鱼厅,横竖能摆八张大桌。正墙面江水滔滔,一道红门横跨大江,左门柱白龙缠绕,俯首目视门外;右门柱黑龙紧拥,鸟瞰门里江面上姿态各异,跃跃欲试的彩绘鱼群。门中间一红色鲤鱼,鳞片金光闪闪,鱼鳍伸展,腾飞空中。门外一条赤鲤,奋力将头露出波涛汹涌的水面,回首遥望门楣“龙门”两字,作得意状,喜形于色。江两岸人群远眺,指手画脚,表情或惊喜或悲伤或长叹或沉默或呼或笑,形态各异。此幅“鲤鱼跃龙门”栩栩如生。左墙面是童子抱鲤鱼喜庆年年有余,右墙面是鲤鱼戏荷花,清雅幽静,后墙是蓬头小孩侧坐青苔独钓图,屋顶灯烛悬垂,灯火辉煌。厅内青一色的红木圆桌,红木椅子,古色古香。这大厅庆贺学子入第,榜上有名,简直是恰到好处,无须多言,其意尽在其中。 大厅之外,有几间小厅,鲢鱼厅犹如坐在大河里渔船上赏鱼品鱼;鲸鱼厅好似进入水潭抓鱼而食;甲鱼厅横坐鳖背之上;乌龟厅进入龟腹之中;鳝鱼厅如群蛇舞动;虾厅百虾跳跃,各厅装潢别致,情调迥然不同。跑堂的上茶倒酒,服侍得周到备至。 三楼里的鲵堂,供贵宾使用。进堂靠右,有一小间用水晶石装修的双鯢厅,厅中小溪看似流水潺潺,溪水清晰澄净,溪岸怪石嶙峋,树木花草,庄稼禾苗隐匿其中,一条扁尾细眼的鲵,扑倒一株玉米,张开嘴撕啃着包谷;另一条较小的鲵伏于怪石青草丛中,悠然自在。小溪的下游有一水潭,潭内一条鲵舞动着粗短的四肢,扑着水面,水花四溅,惊动着那条较小的鲵,爬到潭边蹿入水里,尖叫一声犹如小孩哭闹。啃玉米的鲵一动不动,原来是一条假的——塑像,不过确凿逼真能以假乱真。隔着水晶墙,人们可以欣赏到潭里的两条活鲵,皮肤黝黑发亮,四肢短小如雏婴之手,俗称娃娃鱼。娃娃鱼生长在深山小溪的淡水里,有时会爬上岸吃野草和禾苗。其实它不是鱼,属于两栖动物,水陆都可以生存,有肺,倘未完全进化。据说比人晚进化好多好多年,尚未能完全脱离水走向陆地,食之能大补。 与双鲵厅相对的是逍遥窟,供瘾君子和们过瘾取乐的地方。 穿过双鲵厅和逍遥窟中间的走道,步入大厅,大厅里摆放着两张餐桌。餐桌是最赶潮流最时髦的西洋货,不知为何物做成,桌面光洁透明,杯盘碗碟置于其上,桌面倒影清晰可见。大厅的尽头为舞台,台上可歌可舞,高雅者听点轻曲小调,的看娇娃眉飞色舞。古装歌女,妖娆舞女随叫随到。 荣显耀陪林师爷等显贵官宦坐于三楼,贾拯时不时从二楼上来敬酒劝菜,问长问短,关怀备至,细微周全。 聚龙居的名菜是清蒸娃娃鱼。将娃娃鱼放于清水之中不予喂养,换水数次,让其吐尽腹中残物,用水洗净不用作料,装于蒸笼之中,用炆火慢蒸,开始叫声凄厉,渐而声音微弱,最后只见蒸笼热气腾腾,寂寂无声。蒸的火候和时间都很讲究,出笼后配以料水,一人一碟,沾而食之,肉白而细嫩,入口滑润,常有淡淡的腥味,往往胆小者望而生畏不敢食。食后腹内热气上涌,血液翻腾,躁动不安。 一顿豪吃下来,贾拯金名声大震,无人能比,传遍了方圆百里,流传了好多年。聚龙居因此而沾光,慕名而来者不可胜数,财源广进,贾拯金也因此而白食了不知多少回。 原来的廖家药铺以坐堂行医卖药为主,辅之以经营药材。贾拯金接手后以经营药材为主,药铺仅是一块招牌,便于往来药商慕名而来,交流信息,买卖药材。铺内凭郎中的药方抓药出售,无论你在何处请哪一位郎中看的病,凭方抓药,没有配不齐的,坐堂郎中为售药服务。巫二和另外两位年轻的郎中,常年奔波于深山之中收购药材,运回香城加工后集于药库,贾拯金往来于各地之间,销售药材。 几年下来,贾拯金在药行摸爬滚打,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也积蓄了丰厚的家财,荣显耀坐地分利也甚为满意。后来,贾拯金把本地不出产的奇缺药材从外地源源不断的运回来;把当地出产的天麻,贝母,当归熊掌等精加工,帖上廖家药铺的商号名,不断运出去。往来销售,生意越做越火,廖家药铺的名号越来越响,他们的金钱也越累越多。 贾拯金有了钱,出手更加阔卓大方,成了聚龙居和香城另一酒肆禽珍阁的常客。他招待往来的药商,不是到聚龙居吃娃娃鱼,就是去禽珍阁吃山珍或熊掌等野味。酒桌上谈生意,吃饱喝足后,呼朋引伴,吆五喝六,不赌即嫖,玩花样寻刺激,投其所好,他说做生意先做人情,拉关系,称这是情感投资。既是投资就要善经营,随时核算盈亏,他当然不会做亏本的买卖。因为贾拯金的目的就是为了“整钱”,后来人们才明白他改名为“拯金”的寓意,其名之绝。 贾拯金一般在午后闲着没事总要来药铺转转,要么与老郎中闲聊;要么看看帐,询问巫二经营状况;要么看看伙计都在忙乎什么。他先在铺子里东蹿西逛一阵,然后去库房查看库存和药材加工的情况,再作些安排和部署,溜达一圈,潇洒而去。 廖家药铺的人都惧怕贾拯金,怕他对自己所作的事不满意。只要一旦被他指出过的错误,如果下次再被他发现了,那惩罚非同一般。同时,大伙儿也比较服他,他从不故意克扣工钱,只要事情做对了,红包绝对少不了。铺里的人,谁要是遇到了什么事,只要他知道,不管你有理无理,他都会帮着你,无理也要取三分。尽管偶尔显得有些横蛮霸道,但骨子里总蕴藏着一股街头小混混的那种哥们义气,让人爱恨交织。他时不时请大伙吃一顿,喝上几杯,仿佛他不是东家,是大哥,大哥总会照着小弟。 巫二跟了贾拯金,虽然觉得对不起廖家,但他的付出,贾拯金给了丰厚的回报。如今在廖家药铺,贾拯金除了付给他工钱以外,年终还要给他分红,他的日子过得十分滋润。有时觉得陷害廖家是他一人所为,与贾拯金没有丝毫关系,这罪孽应该由他独自来承担。巫二结识賈拯金的目的是为了报仇,如今报仇没有丝毫进展,他心里总觉得不舒坦。他曾隐约向贾拯金提及此事,可贾拯金总是坦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先挣钱,慢慢等待时机。他相信贾拯金,对眼前的生活也十分满意。复仇的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漠,巫二现在过得心安理得。 同往常一样,午休过后,贾拯金来到廖家药铺,看见铺子里的人一个个手忙脚乱,原来是老郎中在抢救一位少年。少年口吐白沫,昏迷不醒,看样子好像是中毒。等到大伙忙完后,贾拯金寻问病因,老郎中说是被蛇所伤,幸好不是毒蛇,经抢救已无大碍。提到毒字,贾拯金突然想到了廖郎中,想到了以前的廖家药铺。他用毒害了殷郎中,毁了廖家药铺的名声,让廖家破财免灾;他又用毒害死了一位让手下的兄弟冒认为爹的老乞丐,赖在廖郎中的头上,致使廖家家破人亡,毒似乎与廖家药铺有“缘”,也因为毒让他咸鱼翻身。人可以制毒投毒,也可以解毒治毒,其实最毒的是人心,无毒不丈夫! 毒让贾拯金突然想到一个人,一个荣显耀曾经念念不忘而又十分嫉妒的人,他是一位疗毒高手。贾拯金早就想认识他,此刻的更加强烈,心急如焚,亟不可待,因为他正在着手一项计划。 深山之中每到夏季毒蛇伤人之事时有发生,要是有快捷治疗的药物一定能赚钱。贾拯金像一只猎鹰,只要发现猎物,从不放过,这赚钱的机会于他来说岂肯错失。 一个意外的想法让贾拯金狂喜,也差点让他丢掉性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 包藏祸心 贾拯金匆匆来到石镇,不知什么时候,人们早把崇义场改称石镇,或许是崇义场石姓人居多,或许是有别于荣坝,总之这称呼让石姓人感到自豪。贾拯金原想邀荣显耀一同前往,不巧荣显耀外出购货去了。他实在等不住,独自一人上了路。来到石镇,他想去荣坝荣老爷家,但荣显耀没一起来,当然不方便。所以,他住进了崇义客店。 贾拯金以收购药材为名,打听石郎中,谁知石显在这一带名声鹊起,妇孺皆知。他在石镇开了一家石家药铺,贾拯金去了好几次,总是关门闭户,原来石显进山去了,因为夏季正是毒蛇出没的季节,他要观察毒蛇的种类和习性,研究和完善祖传秘方,多年来,年年如此。有人说贾拯金来得不是时候,但只有他心里明白,其实他来得恰到好处。贾拯金耐心地等待,在心里盘算,怎么才能达到他的目的。一般说来,祖传秘方是不可能轻易示人,因为它凝结着主家几代人的汗水和心血。 贾拯金闲得无聊,偶尔上山,了解山里出产什么药材,耐心地等待石显归来。 说来也巧,石显和儿子上山去了好几天,他怕杏儿担心,也怕有人急着看病,便急匆匆往家赶。眼见快到石镇,世英一高兴,跑到了石显的前面。他归心似箭,慌慌张张,石显怕他出事,在后面呼唤他。谁知世英不听,说前面就是日落垭,他认得道,不会走错。太阳快落山,眼看时辰不早了,石显加快了脚步。 日落垭羊肠小道是下南山的必经之路,世英一个劲地往前冲,像归林的小鸟欢呼雀跃。穿过密林,忽听“咚”的一声,似乎有重物摔倒。世英跑上前,只见路旁歪倒一位男子,绸缎长衫,褐色马褂,身材魁梧,体态微胖。此时脸色青紫,嘴唇深黑,身子微微颤动,其症状似被青竹镖所伤,危在旦夕。世英用吃奶的力气扶他靠树坐着,一边大声呼喊父亲,一边从怀里掏出黑色药丸喂进他的口中。然后,找到伤处,取出红色药丸捣碎,将一些粉末敷于伤口处。他呼喊着男子,男子微睁双眼,一声轻叹又晕了过去。世英大声叫喊“爹!爹!快来啊!” “什么事?”石显听见儿子急促的喊声,在山坡上问。 “快!有人受伤了。”世英大声高喊。 石显疾步如飞,瞬间赶到,急忙放下背篓,查看伤情。从药背篓里取出一株草药,茎碧绿浑圆,饱含的汁液似欲外溢;叶如玉叶,翠绿如盘;根脆如藕,苦涩麻口。石显摘叶铺于地面,拧碎其根置于叶上,扭茎取汁相和,边忙边问“吃过药丸了吗?” “吃了!” “敷过药粉了吗?” “敷了!” 父子俩一问一答,石显把男子平放于地,把和好的药喂进他的嘴里。然后席地而坐,扶起他的头置于大腿之上。过了一阵,男子眼球动了动,双眼微睁。 “谢”男子有气无力地说。男子处于半昏半醒的状态,谢字说完又昏了过去。 太阳像个圆球,骨碌碌的滚下了山,鸟儿在林中叽叽喳喳地叫,远处传来牧童吆牛的高喝声。世英背着药,石显背着那男子,沿着山路,向夜幕降临的石镇而去。 石显把贾拯金安顿在石家老屋,为他制毒疗伤。一家人从石家大院搬下来,陪着他,同时也想陪陪族里几位孤寡老人,这些天他们实在太忙,无暇顾及。几日之后,贾拯金体内毒气散尽,病愈如初。 夏天,清溪河咆哮着,像一只发情的母狗。 洪水肆无忌惮的横冲直撞,吞噬着沿岸的树木和农田,轰隆隆的水声宛如天空中滚过的闷雷,回荡在山谷里。随着洪峰漂流而下的枯木,犹如下山的猛虎,被岸上的人们用长钩拽着奋力扯上岸,人们成群地忙碌着,打捞着水面的漂浮物。古老的麻柳树被淹没了半截身躯,婆娑的枝叶拍打着水面,抚慰着怒吼的清溪河。木船早已驾水而去,紧系两岸的麻绳也被洪峰卷走了。看热闹的人们直立岸头,欣赏着大自然的凶悍和肆意。世英拉着大汉,眺望着奔腾狂啸的洪水,兴奋不已。 大汉不是别人,是被毒蛇所伤的贾拯金,通过石显的精心治疗,没过几日,身体恢复如初。贾拯金本打算近日告辞回城,不巧清溪河河水猛涨,阻挡他的归路。他不得不继续呆下去,闲暇无聊给世英讲些陈谷子烂芝麻的故事,说些城里的逸闻趣事。世英听得津津入迷,整天缠着他问这问那。这孩子与他性情相投,极有天赋,又是他的救命恩人,贾拯金有意想收他为义子。但石家夫妇视儿子为掌上明珠,贾拯金几次欲言又止,怕遭石显夫妇的拒绝。其实,贾拯金的心里另有打算,但面对恩人他又于心不忍。 贾拯金和石显闲聊,问及治疗蛇毒之事。石显说他父亲就是因为研究蛇毒而丧命,他为了完成父亲的夙愿,放弃了学业,放弃了石姓人的希望。如今初见成效,他略感安慰。贾拯金隐瞒了廖家药铺掌柜的身份,进一步试探,石显守口如瓶。 次日,贾拯金拉着世英来到河边看洪水是否退去。突然,看到一条蛇从河中游出来,爬到岸边晒太阳。世英拾起一块石头扔过去,蛇蹿进河里弯弯曲曲的游向对岸。贾拯金问“世英,你怕蛇吗?” “不怕,我爹是蛇的克星。”世英骄傲地说,“不管多凶的蛇,只要见了我爹,它们都会怕,都会拼命地逃,不然的话,它就得死。” “贾叔叔,你怕蛇吗?”世英天真地问。 “当然怕,被毒蛇咬伤了那可是要丢性命,这次要不是遇见你们,叔叔可能早就没命了。好孩子,谢谢你!” “贾叔叔,我爹说蛇不乱咬,虎不乱伤。除非它以为你要伤害它,它才奋起反击保护自己。它咬人时倾尽全力,所以伤人很重,直接深入到肌体,蛇毒会随着它的牙齿进入人体内,倾刻蔓延开来。不过并非是被蛇咬伤都会毙命,毒蛇并不多见,这山里有土褐蛇,金竹镖,赤练蛇,眼睛王”世英如数家珍,说得有板有眼。 贾拯金听世英说起蛇一套一套的,真不亏为行家的儿子。世英像大人般地讲“被蛇咬伤,自己不要惊慌着急,一着急血液就会加速,毒发作的就快。先采取措施阻止毒的蔓延,然后急时求救求医,要是有我家的克毒丸就好了。” 贾拯金正欲追问他们家的克毒丸,世英忙问“贾叔叔,城里有蛇吗?” “有,不过很少见。”贾拯金说。 贾拯金想问问克毒丸秘方的事,转眼一想,小孩子应该不会懂,那方子肯定只有石显知道。问多了,小孩口无遮拦,要是告诉了石显,反而于己不利。这时,贾拯金转移话题,问“世英,你去过城里吗?” “去过,前年和爹一起去的。城里太好玩了,人多又热闹,想买什么就能买什么。”世英拾起一块薄石片,歪着小脑袋,眼睛盯着河面,侧身扬手抛了出去,石片在水面上飘荡,溅起一个个小小的水花。 “愿不愿意跟贾叔叔去城里?” 世英站起来,嘟着嘴,看着贾拯金欲言又止。 世英带着贾拯金在石镇四处逛了逛,介绍石镇的人文景观,讲话颇似大人的口吻,对石镇的历史知道的也不少。石牌坊,举人相每走一处都能讲出些历史渊源。这些典故从他的嘴里讲出来,显得与众不同,不避不让,原汁原味。贾拯金时不时地提出一二个刁钻古怪的问题,他显得极其机灵聪颖,贾拯金越来越喜欢世英。 晚饭后,石显一家人围坐在房后石榴树下的石桌旁,泡一壶清茶,陪贾拯金聊天。雨后的夜晚,天气格外的清爽,月亮高傲地昂着头,月光洒在红艳艳的石榴花上,散发出淡淡的清香。水池边偶尔传来几声蛙鸣,清脆悦耳。石显和贾拯金闲聊,这时,贾拯金从怀里掏出银两放在石桌上说“石哥,明天我就准备回城了,这些日子感谢你们一家人对我的照顾,这些银两留给你们,略表谢意。” “老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救死扶伤是我的职责,救你也是为石家积阴德,图好报。”石显诚恳地说,“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何况人都有三灾八难,哪有见死不救的!你若是这样,那就是瞧不起我。” “孩他叔,山不转水转,什么时候孩子他爹转到城里,说不定也有打扰你的时候。这些天服侍不周,让你见笑了。我们乡里比不上城里,粗茶淡饭,没有什么好孝敬的,让你受委屈了。”杏儿看着丈夫说。 世英拿起石桌上的银两,揣进贾拯金的衣兜里。石氏夫妇再三推阻,贾拯金方才作罢,他心中颇为不安。 “石哥,小弟有一事相求,诚望哥嫂成全。”贾拯金恳求说。 “尽管说,只要我们山里人能够办到。”石显爽快地说。 贾拯金迟疑了一下,犹豫再三方才开口说“我很喜欢世英这孩子,想收他为义子,这夺人所爱之事,实难开口,怕你们为难。” 世英看着贾拯金,不知所言何事。石显犹豫不决,杏儿面露难色。这事太突然,他们对贾拯金也不了解,只知道他是个生意人。四周一片寂静,突然从房后的林子里传来一声小鸟的鸣叫,凄凉哀婉,令人心惊肉跳。 “石哥,大嫂,你们也不要勉为其难,权当小弟没讲。这几日与世英相处,他太招人喜欢,我实在割舍不下。”贾拯金爱怜的拉过世英,把他搂在怀里,强烈的占有欲让他欲罢不能,生怕得而复失,把世英搂得紧紧的。 石显夫妇仍然没有言语,杏儿起身添茶,石显喝茶沉思。 贾拯金继续说“石哥,大嫂,人言同船共渡就有五百年的修造,小弟与石家有缘啊!你们说这石镇、荣坝不下百十户人家吧!我怎么不曾遇到别人。早不被蛇咬,晚不遭蛇咬,偏偏刚被咬伤就遇到你们。若遇到别人,即使想救我,可能也无力回天,这就是缘分啊!” 贾拯金滔滔不绝,借着微弱的月光看了看石显夫妇,只见他们脸色平静,神情自若。南岸荣坝传来数声犬吠,一缕微弱的灯光从早睡人家窗子的隙缝里泻出来,河滩上传来几声蛙的烦噪。 “石哥,大嫂,我收世英为义子,他仍然是你们的爱子,我又不会占为己有。这孩子聪慧过人,是块好坯子,乡里的学堂境况有限,城里的条件优越,先生见多识广,博学多才,名师才能出高徒。我想世英如果能够去城里的学堂,说不准将成为栋梁之才,安邦治国,光宗耀祖那该有多好。”贾拯金口若悬河,振振有词地说。 石显夫妇心有所动,石显微微一笑,杏儿也面露笑靥,静静地听着。 “石哥,大嫂,小弟走南闯北,在香城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从娘胎出来尚未如此求过谁。”贾拯金突然放低声音,喉咙哽咽。石家三口看着他有些过意不去,他接着说“古人言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知恩不报枉为人啊!” 贾拯金缓了口气,接着说“石哥,大嫂,你们赡养孤寡老人,仁慈孝顺,善良仁爱,令我感动不已,能结识你们这样的人家,是我的福分。” 贾拯金言辞激昂,声情并茂,不达目的不罢休。 石镇人信缘,好事坏事都归于缘,结善缘,了恶缘,续前缘,积善行德愿来世有个好因缘。 石镇人重教,望子成龙,光宗耀祖是他们的梦想。 石显猛地站起来,从贾拯金的怀里拉过世英,惊得世英不知所措,只听石显高呵一声“好!”声音高亢洪亮,惊得在石桌旁侧卧假寐的猫,“喵”的一声怪叫逃进了里屋。世英自晓事以来,还是第一次听父亲如此激动而又干脆的喝过“好!” 石显扶贾拯金端坐在椅子上,让世英给他叩了三个响头,算是拜了义父。贾拯金连忙扶起世英把他拉到身边,声音有些颤动地说“谢谢,石哥,大嫂!”犹如获得苦苦追求的心上人突然赐给他爱。 “能认老弟为义父,也是世英的造化,石家高攀了。”石显说。 石镇雄鸡长鸣,荣坝鸡鸣长声,河滩里阵阵蛙噪,两岸犬声四起,声声相和,此起彼落,石镇在沉寂的夜幕里沸腾了。 此次石镇之行,贾拯金险些丢了性命,但塞翁失马,焉知祸福。人世间,祸福所依,而自得其福移祸于人靠的是用其心智,方能适者生存。与石家父子的相识,收世英为义子,更令他高兴的是亲眼目睹并感受了石氏疗毒治伤之奇药,红白药丸萦回心中,挥之不去。他在石镇播下了掠夺的种子,贪婪的期盼着喜得丰收。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贾拯金心中窃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 喜结良缘 巫二从卧牛湖回来,告诉贾拯金他要结婚了。 贾拯金感到挺意外,但并不觉得奇怪。巫二近来脸上堆满了笑容,见到任何人都倍感亲切,整日乐呵呵的,心里甜甜的像盛满了蜜,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贾拯金看他过得开心,做事也来劲,心里也跟着高兴。谁知巫二这小子竟暗藏秘密,突然宣布要结婚了,真是喜从天降。当巫二告诉他喜事的时候,贾拯金发自内心地为他高兴。也许他会因为爱,淡忘了心中的恨,这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 贾拯金笑着说“你小子瞒得天衣无缝,没露半点口风。是不是常年在深山里行走,被狐狸精迷住了,千万不要因情丧命,那就不值了。” 巫二一脸灿烂,白净的脸蛋泛起红晕,打趣道“贾哥,能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跟你学得,班门弄斧,见笑啦!” 巫二开完玩笑,一脸正经地说“贾哥,巫二孤苦伶仃一人,自小无人疼爱。自从跟了你,才活出个人模狗样来。我把结婚大事告诉你,是把你当做亲人。有劳贾哥做主,给小弟操持婚事,不能让汪家人小瞧了我。” 巫二没把他当外人,贾拯金豪气顿生,很感动。他需要一位推心置腹的人帮他,他要让廖家药铺生意如火如荼,让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明白,屠夫的儿子并不比别人差。这是他的愿望,也是荣显耀予以他的期望。他信荣显耀,他也要让巫二信他。贾拯金一本正经地说“老弟,凭你这番话,说明你信得过我,从此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兄弟间不是外人,你总得给我说说汪家,说说咱们未过门的弟媳妇吧!” 巫二陷入深深地回忆中,自豪地说“前年秋天我去卧牛湖收购药材,一日傍晚,我来到湖边,坐在柳林里看湖边成双结对的野鸭。晚霞洒在水波不兴的湖面上,显得安详而静谧,点点波光像眨着眼的星星,碧蓝碧蓝的水面像澄净的天空,景色煞是迷人,我陶醉其中,看得入迷。这时,一群野鸭拍打着翅膀扑楞楞的朝柳林边飞来,水花四溅。野鸭不知道林中有人,我也没惊动它们,仍然呆坐着,尽情地欣赏眼前的美景。这时,一位身材苗条的姑娘,黑油油的辫子直挂腰间。她轻盈地划着桨,一只小船驶向湖里。那倩影在水天之间沐浴着晚霞,美极了!岸边站着一位大娘,望着姑娘驶出的船,呼喊道‘银凤!’。姑娘听见喊声猛地转回头,由于脚下未站稳,小船失去平衡。她还未来得及答应,就一个趔趄栽到湖里,小船来了个底朝天。大娘惊呼高喊,我来不及细想一头扎进水里,拼命地朝姑娘游了过去。姑娘扑打着水面,可能是突然落水心里发慌,几次都没抓住小船。我一边喊,一边奋力游过去,待我抓住她手时,她不再慌张,随我慢慢地游到岸边。原来这姑娘识水性,只是事发突然,心里发慌才显得手忙脚乱,不知所措。我把姑娘拉上岸,湿漉漉的衣裤紧裹着她均匀丰满的娇躯,线条分明,凹凸有致,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则少。湖光山色孕育出如此美轮美奂的女子,使我看得入迷,像傻子一样站着。姑娘看看我,水汪汪的凤眼里柔情四溢,微微一笑,白净的脸蛋上露出一对浅浅地小酒窝,嘴角边一个圆窝儿随着朱唇的启动似隐似现,柔声细语地说了一声谢谢,宛如夜莺啼转。 大娘万分感激,拉着女儿催促我到她家去换身衣服,这时我才回过神来。对大娘和姑娘说了声等一等,又跃进湖里,把小船拖到岸边系好。和她们来到靠湖边的家里,我才知道是汪木匠家。以前我只听说过汪木匠有个女儿在卧牛岛的汪家,是汪奉贤的干女儿,貌美如花,聪明伶俐,当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我和汪木匠很熟,当晚就住在他家里。银凤由她弟弟护送去了岛上,我的心理空荡荡的。虽然汪木匠用家藏黄酒,可口的饭菜感谢我,我却食之无味。银凤的影子好像在我的脑子里扎了根,抹都抹不去。 第二天清晨,银凤的干爹汪奉贤让他儿子汪鑫来接我,非让我上岛去不可,我当然不会推辞。高兴地像晨飞的燕子,恨不得马上飞到岛上去。汪奉贤一家住在岛上,他有一儿一女,女儿叫菊凤,与银凤一般大,两位姑娘像卧牛岛上盛开的紫金花,美丽可爱,性格像卧牛湖的山光水色一样纯朴温柔。汪奉贤一家独居岛上,家境丰实,为人爽快,直言快语。为了感谢我对他干女儿的救命之恩,留我在岛上住下来。汪奉贤和我一见如故,对我煞是喜欢。他爱好对奕,一有空就邀我和他杀上几局。为了讨他欢心,我总是让着他,偶尔趁他高兴时赢他一局。从此以后,我一到卧牛湖就买些东西去汪奉贤家,夜里宿在他家,忙完事就陪他下棋。回到香城,常代他买这买那,他也图个方便。渐渐的我仿佛成了他家的一员,久而不去汪奉贤还时常念叨我。 久而久之,我和汪氏姐妹混熟了,说话也变得无拘无束。慢慢地我有情,银凤有意。汪奉贤看在眼里,愿意给我们做媒,邀汪木匠商议,汪木匠说银凤也是汪奉贤女儿,只要奉贤看得上的人,他也没话说。没过多久,汪奉贤做红爷,依汪家的习俗,我们喝了定亲酒,正式定了亲。去年秋天,依照干爹汪奉贤吩咐,我准备猪肉、白酒、大米、小麦各一百二十斤;给银凤添置十套衣服,买了八匹布;割了二十份刀菜,买了二十封挂面,带上香纸火炮去银凤家敬神烧香,拜见族中长辈。干爹说这叫“插毛香”,是当地人嫁女必不可少的规矩,祖宗留下来的,以示对女方的看重。 这次进山,我征求银凤的意见,提出结婚,她竟然满口答应了。我征得干爹和岳父汪木匠的同意,开了年庚,我与银凤的婚姻就这么定了。” 贾拯金听了巫二的述说,银凤的影子浮现在他的脑海里,闪出似曾相识的感觉,那倩影好像在他的梦中出现过,一种渴求相见的涌上心头。贾拯金遇到过很多女子,但无一例外的都是冲着他的钱,他和那些女子只不过在进行着一次又一次的交易,一种没有参杂任何感情的钱欲交易。这样看来,巫二真是艳福不浅,他为巫二感到高兴。结婚是人生大事,不能草率。贾拯金说“城西窄巷子有几间我家的老屋,现在我住在廖家宅院,房子借给了别人。我即刻收回来,找匠人翻修装饰,做你的新房。要结婚成家,就得有个像样的窝。汪家的聘礼和礼数都要做到最好,准备妥善了就让干豇豆陪你走一趟。这几天你就不用来铺子里,安心准备你的喜事,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 没想到贾拯金安排的如此周到,巫二诺诺连声,感激不尽。当日,巫二找人择了吉日。又过了几日,巫二去卧牛湖汪家下礼单,返回香城,贾拯金已收回房子,请匠人正在翻修,巫二去看了十分称心如意。随后按单采购聘礼,准备新房的陈设及其家具器皿。找贾拯金核计了应该宴请的宾客,写了请帖,分头发了出去。在聚龙居预订了十多桌酒席,紧锣密鼓有条不紊地准备新婚喜事。 婚期逐渐接近,新房还没来得及布置完善,巫二就急着和干豇豆去卧牛湖下聘礼。由于时间仓促,汪木匠只给女儿准备了几样家什,汪奉贤也只是简单的备了嫁妆,巫二看后,甚感满意。他并不求陪嫁有多少,他想要的是银凤这个人。 银凤和菊凤赶做女儿家结婚用的针线,姐妹俩整天呆在楼上,恋恋不舍。银凤见菊凤忧心忡忡,只得好言劝慰。巫二逗菊凤说“妹妹要是舍不得姐姐,一起嫁过去好了。大不了哥哥再准备一份聘礼。” 银凤笑骂巫二,“懒蛤蟆想吃天鹅肉,菊凤貌美如仙,有德有才,不是倜傥风流的状元郎想都不要想。” 巫二陪着笑脸,说“妹妹不必忧伤,银凤嫁给我,过门就当家做主,不会吃亏。我又经常不在家,你不习惯就去我们家,想玩多久就多久,住着不回来也行。” “这还像人话。”银凤拉着菊凤的手说,“菊凤,我们俩早已约定,永远在一起,谁敢欺负你,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菊凤笑着说“谁信呢?看你心急火燎的样子,心早就给巫二哥了。要是你们夫妻俩狼狈为奸,说不定把我给卖了,我还帮你们数银子呢。”银凤听菊凤这样奚落她,上前去轻轻地扭菊凤的嘴,谁知被菊凤咬了一口。菊凤张牙五爪的扮着鬼脸,银凤忙喊巫二帮忙。 巫二赶紧躲到一边,说“那敢呢?菊凤要是冤枉我们联手欺负她,干爹一生气,连你都不给我了,到时我两手空空,岂不让人笑话,我还是躲远点好。”巫二说着下了楼,银凤在后面骂他,菊凤乐开了花,楼上传来了姐妹俩“咯咯”地欢笑声。 巫二和干豇豆赶回香城,干豇豆着实把银凤夸耀了一番,美如天仙,纯如璞玉,性情火辣,妩媚撩人,巫二真他妈好福气,嫉妒死啦!贾拯金在心里阴笑,一股莫名其妙的期盼油然而生,好想一睹这美娘子的芳容。看着贾拯金布置妥当新房,巫二满心欢喜,甭提有多高兴。在心里不知感谢了贾拯金多少回,暗暗地发誓,今后一定要好好报答他。 婚期已到,干豇豆带着两对已婚的兄弟,一位压轿童子去卧牛湖娶亲。从卧牛湖到香城走水路,准备两条大木船,挂起红灯笼,绑上大红花,一番装点,喜气洋洋。来到卧牛岛,汪家大院喜气荡漾,汪奉贤亲自到院门口迎接,知客招呼娶亲队伍堂屋就坐,即刻有人端上茶水,一阵寒暄,摆上酒菜,汪家族里长辈陪同,开始吃喝,是为“接路”,是当地嫁女的民俗礼节。晚饭大摆筵席,汪家族人、亲戚、邻居、姑娘姊妹齐聚一堂,凉菜、炒菜、蒸菜、八大碗压轴桌桌摆满,推杯把盏,热闹非凡。筵席间,大家纷纷给娶亲人敬酒,热情有礼。刚过一个时辰,知客又大声招呼吃宵夜,干豇豆纳闷,肚子饱饱的,哪能吃得下,盛情难却,只好坐下动动筷子,以示礼节。接着给新娘举行梳头挽髻仪式,新娘头戴插子,髻撇用青色的发网罩住髻头,乌黑发包在头上高傲地扬起,飘荡着成熟的气息。之后知客安排夜宿,娶亲的当然宿在主家。次日早饭后,知客安排送亲人员,给娶亲队伍“送路”,大家在码头依依话别,两条大船满载娶亲和送亲人员,离开卧牛岛。干豇豆觉得汪家风俗怪怪的,参加婚礼的老者头裹长帕子,身着麻布长衫,系一根宽腰带,外套褂子,他哪里知道,汪氏家族是羌族后裔。 汪家吹吹打打送来了一些亲戚朋友,婚礼在贾拯金的主持下办得热热闹闹。拜堂成亲之后在聚龙居大宴宾客,贾拯金让巫二叫银凤一起来,银凤顾及礼节和情面哪敢依从。巫二只好让伴娘照顾她,在家里做些面食和小菜与她吃。巫二亲自送了一盘水果到洞房,然后带着亲戚朋友去了聚龙居。 巫二走后,银凤吃了点水果,伴娘与她闲聊。彼此初次见面,觉得有点尴尬,感觉无话可说。伴娘说去给她弄些吃喝,银凤觉得没什么胃口,不想吃。伴娘借口出去了,好久没进来。银凤一个人在洞房里东看西瞧,只见宽敞整齐的床头侧边放着一张红色的小方桌,桌上摆放着喜糖和水果。四格实木大衣橱里鞋帽衣裤争奇夺艳,烫贴得整齐有致,摆放得井然有序,几床丝绸被褥方方正正的叠放在衣橱的一角。临窗的梳妆台上放着一把洋镜子,银凤在镜前一摆,半个身子映在镜子里,清晰可见,连汗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一身得体的衣服把她丰腴苗条的身段装扮的如此娇美多姿,红艳艳的颜色映衬着她清纯如玉的俊脸,更加光人,青春四溢,原来自己如此这般娇美媚人。银凤莞尔一笑,一排整洁的牙齿悄然露出来。她瞪了自己一眼,那明净的眼仁仿佛会说话,脸上的酒窝显得更甜,她乐了。随手扯开窗帘又赶忙拉上,转身躺在床上,软软的舒服极了,她微闭着双眼,多么想美滋滋睡一觉。 干爹给她找的如意郎君虽然不够英俊潇洒,但他的那颗心属于她。他执着的爱让她难以抗拒,倘若她想要天上的星星,巫二也会义无反顾的摘给她。巫二是孤儿,很少感受爱的温暖,但他懂得赋予爱,爱别人,特别是爱自己称心如意的人,那是一种爱的享受。他虽无万贯家财,但能给她一个温馨甜美的小家,这家真不错,无拘无束,温馨自由,爹娘要是知道了,不知会有多开心。她感谢干爹为她选择了这个家,菊凤要是看了不知会有多羡慕。她突然想念起菊凤来,在她临走的时候,菊凤哭成泪人儿,好像是生离死别。不过也没关系,她本来就是一位感情外露,爽快无拘的好女孩,说不定这时正躺在床上睡大觉呢。 银凤胡思乱想,突然伴娘走进来,她赶忙从床上坐起来。伴娘将手中捧着的盒子放在床头的方桌上。告诉银凤这是贾掌柜派人刚送来的点心,你饿了就吃点,是他的一番心意。银凤点头答应,伴娘退了出去。 小盒子很精致,上面绘着鸳鸯戏水的图案,图案中有一个“囍”字。银凤解开系着盒子的红绳,只见里面放着两对面饼,左右各一对,上面做着“恭贺新禧”四个大字。银凤拿起喜字饼,小口品尝,感觉酥软清香,含有淡淡的樱桃味,入口即化,好吃极了。她一口气吃了三个,留下“新”字饼给巫二。银凤擦了擦嘴,回味着,每一块饼的味道都不一样,原来城里的人吃饼也这么讲究。她那里知道这叫点心,是贾拯金专门请座而言最有名的糕点师傅亲手为她做的,价值可不菲。 吃罢点心,银凤才想起伴娘的话,是贾掌柜派人送来的,这贾掌柜肯定就是巫二常常念叨的贾兄,但从来没见过面。什么贾兄,文绉绉的,就叫贾哥得啦!刚才婚礼时,主婚人富有磁性悦耳的声音吸引了她,仿佛是深涧里叮叮咚咚的流水,干脆欢畅。她很熟悉,好像在那里听过。她轻轻掀起盖头的一角,偷偷地看了看,男子英姿飒爽,高挑的个儿显得特别干练精神,着一件深灰色的长绸衫,眼光炯炯有神,举手投足霸气冲天,令人生畏,这才是男人。她想他应该就是贾哥,后来问巫二,果然是,难怪巫二那么崇拜他。谁知这样的男人心却这般细腻,刚中有柔,刚柔兼备。听说他很有钱,在香城可是呼风唤雨的角色,这种男人才是女人有力的靠山,要是那位女子跟了他,那可是前世修来的福气,银凤想着想着竟然睡着了。 聚龙居,宾客们吃得热火朝天,推杯把盏尽情畅饮。巫二忙着敬酒,感激的话语言之不尽。贾拯金敬了一轮酒,感谢亲朋好友前来捧场。完全以长兄的身份出场,谁又不给他面子呢?酒席的气氛活跃,充满着洋洋喜气。汪家的人那里见过这种场面,酒足饭饱,窃窃私语,无不称赞。贾拯金给巫二挣足了脸面,巫二对他无不感激。荣显耀亲临其境,向巫二表示祝贺,喝了几杯酒,吃了点菜,匆匆道别而去。 酒足饭饱,带着喜气,宾客纷纷离去。贾拯金让干豇豆带着汪家的客人去听戏,他们难得进城一次,听完戏后带他们到顺城客栈住下,众人非常高兴。银凤的弟弟狗娃跟在汪兴的身后,寸步不离,生怕走丢了,高兴得手足无措。他长到十多岁,还是第一次进城。巫二有些头晕,贾拯金吩咐几个兄弟送他回去。然后邀约来到窄巷子,准备在巫二家里玩牌,赌它一个通宵达旦。 廖家药铺的伙计扶着巫二到西厢房休息,然后让厨房熬了些醒酒汤给他。贾拯金招呼人泡茶,准备了些水果,随即扯开摊子让客人们玩牌。安顿好客人,贾拯金来到新房,轻轻地扣了扣门。这时,银凤已换下新娘装,着一身翠绿色的绸衫儿,一头乌黑的秀发披在身后,纯情中暗藏妖媚,益加丰腴窈窕,透着撩人的青春气息,水汪汪的眼珠儿溢满了醉人的柔情。贾拯金一见,整个人呆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银凤原以为是巫二,正欲小声骂他,一看原来是贾哥,只得微微一笑。酒窝儿闪现在绯红的脸蛋上,像盛开的桃花,笑容里盛满了万种风情,轻轻地叫了一声“贾哥!”那声音轻柔如和风细雨,荡人魂魄。 一声贾哥,贾拯金瞬间回过神来,骨头都酥软了,笑着对银凤说“巫二高兴,多喝了几杯,先送他到西厢房休息去了,应该不会有事。这些日子他也够累,真不容易,望妹子不要责怪他。” “贾哥,多亏你关照他,为我们的婚事操心,谢谢你。”银凤施了一礼,贾拯金赶忙伸手去扶。谁知,他的手正好碰到了银凤的胸,触到了她的肉包儿。隔着一层薄薄的翠绿绸衫儿,他感到银凤居然连胸兜儿都没穿,那墩实坚挺的肉包儿撞着他的手,就像碰碎了他的心。一股从未有过的感觉从他的心里陡然升腾,他脸红到了耳根,急忙说“都是自家兄弟,无须多礼。刚才送来一盒点心,算是贾哥对你的祝贺。愿银凤妹子永远幸福,日子就像点心美味俱全。” 银凤感觉像被电了一下,有些燥热,虽然略感疼痛,但很舒心,她羞得低下了头,小声说“谢谢贾哥。”那声音从银凤嘴里冒出来,蕴含着另一种韵味,贾拯金仿佛在梦中听见过。 “银凤,你先憩着,客人我都安顿好了,我去陪他们玩会儿牌。”贾拯金说着匆匆而去,心里却恋恋不舍。 “嗯!”银凤像一位听话的小妹妹,柔声甜美地回答。 银凤目送贾拯金,不禁叹了口气。那背影好像在哪里见过,感觉那么熟悉,一声银凤,仿佛多年以前就听过,她想着,从此在心里永远想着。 贾拯金犹如灵魂出窍,那一个“嗯”字似乎听过无数次。他们虽是初次见面,但彼此好像很熟悉,真是不可思议,难道男女之间真的有一种东西叫“缘”。贾拯金信缘,不过真正的原因是银凤太美,她的美体现在举手投足之间,象鲜活的一样。她的情蕴含在笑靥里,深藏在一颦一笑之中,从会说话的眼睛里流露出来,活灵活现。 巫二沉醉不醒,醉语朦胧中呼喊着银凤。他没有心,没有了属于自己的心,他的心早就给了银凤,一个没有心的人,完全的丢失了自我。一个丢失自我的人,还有什么不能丢失的呢?只有悔和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五 兴河运开商道 荣显辉终于来到香城,荣显耀好一番责怪。荣显辉告诉他清溪河涨水,显金为了保护渡船被洪水卷走了,荣坝人寻觅了几天几夜才找到他的尸体。顿闻噩耗,荣显耀心中无比难过。五叔一生心无城府,笑口常开,常予人以欢乐,他怎么这么不幸,老年丧子。静茹问是谁?荣显耀告诉她是山楂五叔的大儿子,静茹一番叹息。荣显辉说“现在船没了,进出石镇都很困难,石、荣两族正在商量打造渡船的事。不能渡河,赶集的人少,铺子的生意冷清多了。” “没有渡船进出石镇可就难啦!可两姓人时常扯皮,商量何时才有结果。”荣显耀忧虑的表情里好像萌发了新的想法,从睿智的目光里闪出来。他喝了口茶,看了看静茹。 荣显辉说“爹找过石幺爷,他说这事需要族中的长者坐下来商议,因为集资的事他一人做不了主。” 静茹问“打造一条渡船需要多少银两?怎么这么麻烦。” “银两虽不多,但是渡船是大家用,当然要两姓人来平摊。”荣显辉说。 “显耀,既然花银两不多,我们就出资打一条船,方便乡亲们过往,你看如何?”静茹深知丈夫的心,近来他总是捐资捐物,乐善好施。 “好啊!女主人都开金口了,谁敢说不。”荣显耀高兴地说。 “讨嘴卖乖,幸亏显辉不是外人,知道我们家是你做主。如果是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在李家受欺负呢。”静茹嗔怪道。 荣显耀开心地笑了,正欲诡辩,岳父李剑带着两个孙子进来,问“谁敢欺负李家?” “爹,不是谁欺负李家,而是李家欺负他。”静茹指着显耀说。 “李家欺负人当然不对,不过我可没这么做,一定是你。”李剑笑呵呵地说。 一家人哈哈大笑,笑过后,荣显辉赶忙向李剑问好。李剑回头招呼世钰、世珏给二叔请安。世钰大大方方地喊“二叔好!”世珏像应声虫,跟在后面小声地嘟哝了一句。 荣显耀这时才大声向岳父说起荣坝渡船被毁,准备出资打船的事。李剑听后连连叫好,催荣显耀马上去办。即刻又说他认识一位造船师傅,让荣显耀去找他,活儿要做好做快,就说是李剑的意思,他肯定买账。 “爹,何须你费心,有你的宝贝女婿呢。”静茹在他耳边大声说。 “嘿,嘿。那当然,那当然。”老头子乐呵呵地说。 李剑探问亲家夫妇的近况,和荣显辉聊起了家常。显耀和静茹拉着儿子去厨房,看饭菜准备的如何。世钰问“爷爷的耳朵怎么了?总爱听错话。” 世珏抢着说“爷爷老了,耳朵不灵了。”静茹点了点头,称赞世珏说得对。 荣显耀当日去找贾拯金,言明他刚进了货,手头吃紧,家乡遭水灾,渡船被卷走,急需银两,问能否从药铺里支些银两给他。 贾拯金满口答应,说“如果没有渡船,石镇就成孤岛了。” “看来老弟对石镇还是蛮了解嘛。”荣显耀从没听说贾拯金去过石镇。 “当然啰,我还在石镇收了一位义子呢?”贾拯金得意地说。 “谁家的孩子?”荣显耀惊讶地问 “石郎中的公子。”贾拯金得意洋洋,看着荣显耀诡异地笑了笑。 荣显耀猜疑不定,贾拯金既像是在开玩笑,又像确有其事,弄得他云里雾里,说不准是逗他玩,荣显耀也懒得问。贾拯金见荣显耀没追问,便一本正经地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前些天,他独自去了石镇,如何不幸被毒蛇咬伤,石显父子如何救他,怎么收世英为义子娓娓道来。回来后他忙着巫二的婚事,所以把这事给忘了。要不是荣兄提起石镇,差点忘了一件大事。 于是,讲述了想和石郎中合作经营药材,这其中隐去了想掠夺石家克毒丸秘方的想法。因为贾拯金还不清楚石郎中与荣显耀的亲疏关系,怕他从中阻拦。贾拯金强调他这么做是为了报答石郎中的救命之恩。荣显耀当然赞成,颇有兴致地告诉贾拯金,石家祖上就是做药材的大商,石显有机会承继祖业,他肯定乐意。 荣显耀突然冒出一个想法,生意既然扩展到了石镇,何不造条大船直开石镇。既能解决人背马驼的运输问题,又能让石镇人出入方便,有名有利之事何乐而不为?荣显耀道出他的想法,贾拯金举双手赞成。 荣显耀和贾拯金当即找到船行,参看了各型船只,预算造价,决定先订购一艘铁壳渡船。货船待显辉回石镇,探测水道之后再做打算。荣显耀又怕显辉拿捏不准,他又请了一位老舵把子与显辉一同前往石镇。 雷厉风行,一切准备就绪,荣显耀给弟弟一番交代。荣显辉为哥哥的想法感到骄傲,只有荣姓人才有这样的胆识和魄力,哥哥的这一壮举,荣姓人又要显耀好些年。 数日之后,老舵把子把水道线路图带回来,告诉荣显耀“最近的两河口码头距石镇只有十来里地,这段河道水流平缓,阻碍物也不多,清理一下,船开到石镇没问题。” “清理河道大概需要多长的时间?大概需要多少银两?”荣显耀问。 “三十来号人,一个月应该能够完成,不过要一些识水性的汉子。”老舵把子说,既而又补充道,“行上水船,两岸的纤夫道当然不可少,可能二三十人个把月才能辟通。” 荣显耀点着头,脑子不停地转动,五六十人要月余时间才能完成。水道不好办,纤夫道让石、荣两姓精壮劳力出工,有益于造福子孙供大家享用的事,筹劳应该没有问题,看来还得回一趟石镇。荣显耀想了想对老舵把子说“水道我承包给你,你组织人去开通,我按你估计的时日出钱给你。” 老舵把子想不到荣显耀做事这么果断,他在水上飘荡了几十年,急流险滩撞过无数,死里逃生不知多少回,凭的就是勇气和果断。他佩服眼前这位年轻人,说干就干,毫无畏惧。他喜欢和这种人打交道,开辟一道新航道也不枉在水上行走这么多年,给后人留点想头,人过留名,雁过留声,他说“这事我找人干,不过需要炸药,这年月官府管得紧,不好弄。” “这好办,我找林师爷想办法,买也行,官府许可配制也行。”荣显耀胸有成竹地说。那口气好像他是县太爷,林师爷只听他的差遣。 荣显耀又与老舵把子详细商量,立字为据,他才知道荣显耀是祥瑞的掌柜,早闻其名,难怪如此果断和财大气粗。老舵把子放宽了心,与荣显耀约定了动工的时间,高高兴兴组织人力去了。 荣显耀找贾拯金商量,告知他事情的进展和计划,让贾拯金准备好银两,他去趟石镇,回来再决定。 荣显耀出资购船和开辟航道,在石镇方圆几十里传得沸沸扬扬,人们奔走相告。荣姓人个个兴奋,走起路来昂首挺胸。族中的长辈在荣显耀没回来之前,就聚在他家谋划了好几次,夸了又夸。听说他回来了,众人纷纷赶来荣家庆贺。荣显耀号召族人筹劳修纤夫道,大家一致赞同。后来有人提议,开辟航道并非荣姓一族之事,享受的是这方圆几十里的人家,大家都该出力。荣显耀说他明天去石镇找石幺爷,安排其它几位长辈去联络邻近村子。 其中有位年轻的小伙子说“邻近的村子没有多少问题,然而石姓人不一定乐意,我们抢了他们的风头,说不准他们还要为难我们呢?” “为难个屁,有能耐让他们牵头,我们荣姓人打下手,毫无怨言。”一个毛头小伙子大声嚷道。 “同饮一河水,有益于石镇和后世子孙,我想石姓人不会那么不通情理。大家也不要过早的猜疑,过早的下结论,这样不利于两姓之间的团结,远亲不如近邻嘛。”荣显耀开导族人。 次日,荣显耀乘木筏渡河来到石镇,在石家药铺见到石显,石显盛情邀他到铺子里坐,称赞道“荣兄,听说你出资购渡船,辟航道。这可是造福桑梓,做了一件后世子孙都不能忘怀的好事。听后真让人兴奋,为同窗的义举感到骄傲。有魄力,敢想敢干。两岸的百姓一定会感恩戴德,祝荣兄心想事成!” “贤弟,能为桑梓尽微薄之力,是我的荣幸。还需你鼎力相助,我的愿望才能实现。我之所以这么做,是以贤弟为楷模,这些年你为石镇黎民尽心尽力,我效之而为罢了,何须称道呢?”荣显耀说。 这时,石家药铺门口聚起不少人,有称赞的,有看热闹的,也有不服气小声嘀咕的。有人嚷道“荣姓人想出风头,他们修得啦,又不是谁不知道,无利可图的事荣姓人会做吗?” “祖祖辈辈都这么过来了,我们怎么不能过,劳神费力,何苦呢?”有人抱怨。 “混蛋东西,荣兄的银两,又不是抢的,盗的。购船辟航道,你们想都不敢想!别人出资你享受,不知道感恩还在这里乱嚼舌头,给石姓人丢脸。我石显丢不起,不要站在我门前丢人现眼。”石显教训族人一通,转头对荣显耀说“荣兄,石显给你赔礼了。” “岂敢,岂敢!”荣显耀对众人说,“我并非代表荣姓人,也不想出风头。其实,我少小离家,入赘李家,这是人所共知的。不过,我喝清溪河水长大,和大家同饮一河之水,难以忘怀家乡对我的养育之恩。既然我决定这么做,也并非出不起银两,今天来与大伙商量,我是把石、荣两姓看做一家。我们自己的事自己来做,这样将来才不会后悔,才不觉得愧对后世子孙。” 相聚的人越来越多,大家无不拍手叫好。石姓族长幺爷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他听了荣显耀此番言论,颇有感触,朗声道“荣大少说的在理,我们石姓人也是有血有肉的汉子,这造福子孙后代的事,我们岂能袖手旁观!” 大家一致赞同,这时荣显耀讲出他的想法,石姓人与荣姓人分了工,北岸由石姓人负责,南岸由荣姓人负责。石显主动请缨带头,大家欢欣鼓舞。 荣显耀没费多大的力气就说服了石姓人,心里甚感舒畅。自此,石、荣两姓暗自比拼着,附近村里的人又主动参与进来。结果两岸的纤夫道一边比一边修得好,修得快,不到一月就顺利竣工了。 老舵把子带着一伙人,看到山里的百姓如此群情振奋,迫不及待。他们深受感染,不用荣显耀和石显催促。他们抓紧时间,疏通河道,清理暗礁。在纤夫道竣工之后不久就开通了航道,等着荣显耀试航。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荣显耀三天两头去船坊催促,弄得造船的师傅都着急了。但水里航驶的东西不能马虎,只能劝荣显耀耐心等待,船一旦造好就马上知会他。 石镇首次通航,清溪河两岸人山人海,鼓锣喧天。石、荣两姓的青壮年早就等在两河口迎接,船一到码头,披红挂彩。老舵把子一声号起,船在清溪河面上急速前行,石、荣两姓的青壮年拉起纤像赛跑似的在岸边急奔。清澈的河面被劈成两半,划出一条深深的水痕,两岸的密林怪石被远远地抛在身后。荣显耀和贾拯金伫立船头,聆听船舷两边哗哗的水声,有一种乘风破浪,勇往直前的惬意和快感,不由得昂首挺胸,意气风发,犹如挥持方遒,指点江山,志得意满,好不痛快! 船渐渐驶入石镇,岸上的人们翘首期望,欢呼雀跃,锣鼓喧天,鞭炮轰鸣。石镇沸腾了,欢呼声震荡山谷,响彻云霄,这壮观的场面在石镇有史以来鲜为罕见。 船慢慢靠岸,人们像众星捧月般地簇拥着荣显耀。石、荣两姓的族长给他挂红披彩,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在山谷里久久回荡,惊得南岸麻柳树上的喜鹊腾空跃起,展翅盘旋。窝里的小喜鹊个个探出头来,惊奇的看着外面的世界,引颈欢叫。荣显耀轻描淡写地讲了几句,无非就是一番谦逊,感谢桑梓父老乡亲鼎力相助云云。 世英在人群里看到贾拯金,连忙挤了过去。贾拯金拉着他,世英无比高兴,在这种欢庆的场面见到干爹,仿佛给他增添了无数的光彩。贾拯金喜形于色,他觉得自己不是外人,至少和石镇有点牵连。他问世英他爹在哪里,世英赶忙拉着他挤出了人群。 石显在镇上准备宴席,欢庆之后人们要坐下来喝上几盅,这是山里人喜庆少不了的场面。虽然没有美酒佳肴,但自家酿的青酒、玉米酒带着浓烈的纯情,山里人朴实而没有修辞的话语像山涧的清泉润人心肺。世英老远喊着爹,石显抬起头来,看见贾拯金牵着世英向他走来,便匆忙放下手里的酒壶迎了上来,惊喜地喊道“老弟,想不到你也来给石镇添喜,谢谢!” “应该的,应该的。石哥救我一命,救命之恩难报。在石姓大喜之日,我岂有不闻不问之理。”贾拯金说着,拉过世英道“何况,我还挂念着世英呢。” 贾拯金把石显请进屋,刚落座,一位老者来到门前,石显急忙站起来。毕恭毕敬地向贾拯金引见他的启蒙恩师李先生,贾拯金连忙向李先生施礼问好。石显又给李先生作了介绍,李先生以礼相见。世英高声喊“师爷,还有我呢。” 李先生拍拍世英的头,笑骂道“小兔崽子,不要只顾贪玩。文章背得怎样了,小心你的屁股。” 世英拌着鬼脸,赶忙进屋倒茶。贾拯金十分恭维,说既然是石哥的恩师,当然是他的长辈,无需多礼,忙请李先生就座。李先生和贾拯金推让着,突然听见荣显耀高喊着恩师,来到众人面前。荣显耀上前施礼请安,问候先生。然后对贾拯金道“贾郎中,转身不见人影,原来比我跑得还快啊!” “荣兄,托你的福,要不是乘你的船,我哪有这么快哟。”贾拯金听荣显耀第一次叫他贾郎中,差点没回过神来。他不知道荣显耀壶里卖得是什么药,只好随声应和。 众人高兴地闲聊了一阵,石显请大家入席,席间相互敬酒,开怀畅饮,师徒三人叙说着师生情义。贾拯金这才知道石、荣两姓相处不甚融洽,石显和荣显耀少时堪称竞争对手,肩负着为家族争光的使命。而今,虽然在话语间彼此恭维,依然显露出不服输的个性,难怪荣显耀有些嫉妒石显。 石显从荣显耀的口中得知,贾拯金如今是廖家药铺的掌柜,这才真正明了他的身份。师傅廖郎中曾经提起过贾少爷危难相助之事,也听说贾拯金如何安葬师傅,救济师傅遗孤。只可惜他没能见到师傅最后一面,师傅死后,师娘母子迁徙故里,他未尽微薄之力,至今遗憾不已。今天见了贾拯金,心存感激,贾拯金沿用廖家药铺的招牌,算是给死去的师傅聊表安慰,师傅把廖家药铺的牌子看得比他的命还重要。 贾拯金为了感谢石显的救命之恩,随船捎带了一些药材送来。饭后他们一起去搬回药铺,石显好不感谢。 当夜,荣显耀回荣坝,荣氏家族又大肆庆贺,感谢荣显耀为荣氏争光。 贾拯金夜宿石家大院,与石显畅谈联手经营药材之事。石显甭提有多高兴,有机会继承爷爷的事业,实现武爷的愿望,了却自己的心愿,重振石家家业,他兴奋得一夜未眠。 荣显耀是荣姓的骄傲,如今心想事成,春风得意,好不显耀! 荣显耀兴河运开商道,买了两条船包给老舵把子经营,后来荣家以此成立了船帮,往来运输货物,转载乘客,在嘉陵江上名噪一时。 铁壳渡船替代了清溪河渡口的小木船,人们争相前来瞻望,坐船过渡,体验感受,石镇喧闹一阵之后又恢复了往昔的平静。石家药铺开始长期收购药材,为乡邻们带来了一条生财之道,石显比以往更加忙碌,在忙碌之中享受着收获的喜悦。他觉得生活过得无比充实,对贾拯金心存感激。他们合作之后,石显以诚相待,对贾拯金信任有加,谁知却上了他的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治虎疫名利双收 一醉翁之意 巫二乘小船,沿嘉陵江溯江而上,穿谷越林,行十余里。远眺两座峻峭的山峰直插云霄,莽莽苍苍,巉岩叠嶂,相峙而立。 穿过幽暗深邃的峡谷,抬头仰望,犹如一条白色的细线挂在天空,船如小虫在谷底爬行,此谷名为“一线谷”。 横穿一线谷,眼前豁然开朗,一泓湖面,碧波荡漾。沿岸绿水青山,鸟语花香,远望湖中的小岛,似牛横卧于水中,遥望谷口,故为“卧牛岛”。湖因岛而得名,故名“卧牛湖”。 湖岸房屋依稀,村庄掩隐在绿树桃花丛中,村子叫做“卧牛村”。 小船荡进湖中,靠近卧牛岛,艄公把船系于岸边大树上,跟随巫二没入林荫道中。 夜幕降临,小鸟归巢,叽叽喳喳的鸣叫。湖对岸上传来大人呵斥小孩的声音,伴随着几声犬的长吠。 卧牛湖约数百公倾,四周松柏环绕。岸边岩石经水浸蚀冲荡陡峭险峻,光滑侧面似刀劈斧砍,唯有一条石阶直通岛上。巫二沿着石阶穿过树林,攀上卧牛岛,气喘微微。岛上一马平川,一片良田尽收眼底,隐入稻花丛中。穿过田坎,沿着青石铺就的小路,直通岛上的四合院。 四合院红墙灰瓦,院门座南朝北,门前一对大理石狮子,威猛雄壮,昂首南望。 院门对开,门上铁环紧坠,锈迹斑斑,门板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门神。门楣上用隶书写着两个绿色的大字“汪府”,但这左右结构的“汪”字,右边的“水”字旁与左边的“王”字相去甚远,搭配极不协调,远望让人误以为是“三王府”。 夏天,一片绿色的稻田紧绕大院。远眺,犹如万绿丛中一点红。 巫二迈进院门,走进敞开的侧厅。厅内一盏青灯,放于条桌上,灯下一位壮年汉子手持书卷,埋头细阅。忽听脚步声抬起头来,惊叫道“稀客!稀客!”说着站起来,拉过巫二坐在椅子上,请艄公落座。 “干爹,真有雅兴,挑灯夜读,又在看什么好书呢?”巫二问。 “闲着没事,随便翻翻。”壮年汉子回答。 巫二口中的干爹叫汪奉贤,五十来岁,体态微胖,结实敦厚,浓眉大眼,着一身粗布长衫,是汪府的主人。 “菊凤,倒两杯茶来。”汪奉贤对着上屋喊道,声音粗犷洪亮。 “干爹,近来可好?银凤想着你呢?”巫二说。 “好着嘞!前几天你岳父来过,问我进不进城。代他看看银凤,顺便捎些东西给你们。我正准备大后天下香城。”汪奉贤说。 “好啊!我正担心请不动你。”巫二说。 “爹,谁啊?”门外传来菊凤清脆的喊声。 汪奉贤尚未来得及回答,菊凤已经跨进来,手持茶具,面带微笑。 “哦!原来是二哥。大喜刚过,就丢下银凤,出来疯啦!”菊凤把茶壶放在桌上,把挂在胸前的长辫子甩到背后。 “银凤想你们,这不,让我来接。”巫二又笑着自嘲道,“我哪敢不从!” 巫二接过菊凤手里的茶杯,瞟了菊凤一眼,放在桌上。菊凤嘴角上露出浅浅的笑,她添水压茶,站在桌前,随意翻着书,粗黑的独辫子上扎着一根红头绳,垂到腿弯。褐色裤子紧裹着浑圆丰美的臀部,喷扑欲出。这身打扮,一看就知道是银凤的主意。 “二哥,银凤习惯吗?”菊凤突然问。 “有什么不习惯呢?女儿家像粒菜籽,撒在哪里就在哪里生根,肥土瘦土哪由得了你。”汪奉贤看了看菊凤,菊凤鼻子哼了一声,抓起茶壶添了些水,把茶杯移到巫二面前。 “二哥,喝茶!”菊凤的语气颇为不满。 接着又把另一杯递给艄公,艄公满脸的疲态,接过去点了点头。 菊凤的手指像刚剥了皮的嫩笋,指根粗而指尖梢。长长的指甲让人望而生畏,却把手指点缀得细嫩修长。 “爹,晚饭在客厅吃,一会儿就好。”菊凤说。 菊凤一甩长辫,颀长的双腿跨出门槛,如一股轻风,一闪即逝。长辫子拍打着丰腴的臀部,留给人一个活脱脱的背影。 “干爹,菊凤出落得更加俊俏了。”巫二说。 “唉!死女子,疯喳喳的,性子烈得像火,嘴死不饶人,哪像个女娃子。”汪奉贤叹息。 “姑娘家有点性子也好,过门后无人敢欺,你也省心。”艄公说。 “爹,吃饭啦!”屋外传来菊凤的喊声。 汪奉贤起身撑起桐油灯,领着巫二和艄公来到客厅。晚上喝了几杯烧酒,巫二一再感谢干爹成全他和银凤,说得汪奉贤心里乐滋滋的,舒服极了。 饭后,摆一张小桌在院子里的银杏树下,巫二与汪奉贤闲聊。巫二说银凤闲着无事,多么想念干爹及菊凤,想接他们父女俩进城住几天。 银凤原本是湖边汪木匠的女儿,论辈分与菊凤同辈,自小多病,拜汪奉贤为干爹。这汪奉贤中年丧妻,妻子堂妹王氏填房。王氏温顺娴熟没有生育,她尽心尽力的抚育着他的一对儿女。汪奉贤看银凤自小长得可爱,嘴巴又甜,而且聪明伶俐,甚逗人喜爱。汪家深居孤岛,菊凤无人陪伴,有心将干女儿接到家中。汪奉贤把他的想法告诉王氏,王氏满口答应,说她也很喜欢这孩子。 汪奉贤把他的想法告知汪木匠,汪木匠喜上眉梢。汪奉贤在族中德高望重,知书识礼,王氏温顺贤惠,是出了名的贤妻良母。把女儿给他们调教,一百个放心。于是,给银凤置了身新衣服,把女儿送到岛上。 银凤与菊凤同年差月,她们虽为主仆,但是汪家从来没把她当丫鬟。银凤温顺娴雅,骨子里却很叛逆。菊凤泼辣任性,颇有主见。银凤处处让着菊凤,像对亲姐妹,但她俩从不以姐妹相称,亲热地呼喊对方的闺名。 麻雀在院子里的银杏树上叽叽喳喳地吵闹,湖岸晓鸡长鸣。巫二吃罢早饭去拜见岳父岳母,顺便了解药材收购的行情,在卧牛湖呆了一天。 次日,汪奉贤带着菊凤,捎些土特产和汪木匠带给女儿的木耳、土鸡随巫二在晨雾中出了卧牛湖,穿一线谷沿江而下。 船顺水而行,菊凤伫立船头,长辫子迎风飘舞,雾气铺面而来,扑打在她粉嫩的脸上,凝聚成细小的水珠儿。那脸蛋儿像是煮熟了剥了皮的鸡蛋,洗后刚捞出来。 太阳驱散晨雾,阳光洒到江面上,泛起粼粼碧波。两岸的树林、青山好像站立不稳,不住的向后倾倒。菊凤感觉有些眩晕,便回到了船舱里,听巫二和爹闲聊。苦于插不上嘴,独自摆弄手指,或托着下巴瞪着杏眼静听,甚觉无聊。 太阳火辣辣地烤着江面,岸上传来艄公的号子,冗长嘶哑,船舱里闷热难耐,菊凤刚爬出来又被太阳挡了回去。 菊凤烦躁不安,绣花的满大衫被汗水渗湿了,紧裹着她丰满的娇躯,隆起的胸脯越发显得挺拔。她不停地用手扇风,长长的睫毛下忽闪忽闪地眨着一对水汪汪的眼睛。菊凤不像银凤,咋看时会让人眼前一亮,她像花丛里的一朵白菊,显得很平静,但细看时风姿可人,越看越耐看。 “已过了下滩,快了!快了!”巫二宽慰着菊凤。 “死妖魔,坐没坐相,站没站相。”汪奉贤责怪道。 “天热嘛,爹,要怪就怪天哟,咋能怪我呢?”菊凤还嘴说。 “菊凤,心静自然凉,不要慌,快到了!”巫二说。 左转、右拐、过滩、绕礁船在江上急行。 过了晌午,船终于靠岸,一伙人闷奄奄地穿城过巷来到窄巷子。汪氏正在午睡尚未起床,听到敲门声匆匆跑出来,原以为是贾哥舍不得她又折了回来,一看是巫二,身后站着干爹和菊凤。 汪氏跨出门,一手拉着干爹,一手拉着菊凤,问长问短,脸上笑靥微露,犹如欲开的桃花,喜上眉梢,高兴地忘了请干爹进屋。巫二把东西搬进屋,方才请奉贤父女进去。 汪氏与干爹唠叨了一阵,拉着菊凤进了厨房,给他们准备午饭。 夜里,巫二陪干爹看戏去了,汪氏与菊凤说着私房话,久等二人未见归来。汪氏打理好客房留给干爹,让菊凤洗漱,准备睡觉。刚刚忙完,巫二陪着干爹说说笑笑地回来了。 汪氏待干爹睡下,让巫二睡侧房,自己进了正房。菊凤早已睡下,汪氏脱得一丝不挂,钻进被窝与菊凤挤在一块。侧身一摸菊凤,她穿着肚兜儿和裤衩。汪氏让菊凤脱掉,说天气这么闷热,穿着睡不舒服。菊凤除去肚兜儿却不愿意脱裤衩。汪氏搂着菊凤说些晕话。菊凤怕痒,咯咯地笑,侧身面向墙壁,背对着汪氏。汪氏也不言语,紧搂着菊凤,身子贴在菊凤的背上,气如游丝,犹如小虫子在菊凤的耳边爬行,周身酥痒难受。弄得菊凤躁动不安,嘘嘘气喘。菊凤实在按耐不住,转身搂着汪氏,快感油然而生。 次日,汪氏与菊凤相视而笑,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其实汪氏醉翁之意不在酒,她想撩拨起菊凤的春心,以此达到她不可告人的目的。 汪氏陪菊凤和干爹逛街,带他们到香城有名的祥瑞布庄,精挑细选了几快布料绸缎。然后到最时髦的裁缝店,准备给干爹做一件绸衫,给干娘做一件短褂,给菊凤做一身时髦的衣裤。出了裁缝店才想起还有汪兴哥,汪氏准备折回去被干爹阻止了。他们购物赏景,溜街闲逛,品名优小吃,看杂耍猴戏。中午上一家清真菜馆吃牛肉,蒸烧炖炒慢品细尝。饭后直奔座而言品茗听曲,一番玩耍,好不惬意。 汪氏让菊凤换上定身量做的套装,上身矮领纯白色对开短衫,下身褐色直条长裤。菊凤穿着整齐,在洋镜子前一照,黑白分明,清纯淡雅。嫩白的肌肤被白色的短衫衬托的益加纯净水灵,褐色的长裤掩藏不住修长的双腿,反而勾勒出优美的线条。长辫子把全身黑白串联起来,显得是那么优雅和谐。莞尔一笑,楚楚动人,如脱胎换骨,菊凤仿佛不认识自己。汪氏啧啧称赞,嫉妒不已。 巫二宴请汪奉贤父女就食于城南的禽珍阁,邀贾拯金作陪。汪凤贤虽然是卧牛湖的首富,但是他以勤俭持家出名,吃如此昂贵的佳肴还是首次,看此场面惊叹不已。 席间,他们喝的是泸洲有名的窑酒,这酒清而不薄,厚而不浊,辛而不蜇,味醇香郁爽口。贾拯金举杯敬酒,情盛礼恭,谈吐有节,风趣得体。举手投足间透出儒雅稳重的风采,咄咄逼人的气势,但又显得不傲气,汪奉贤甚为佩服。巫二频频敬酒,汪氏不停地给干爹和菊凤夹菜,热情洋溢,情意浓浓。 汪奉贤回敬贾拯金,一番盛情后,邀请他到卧牛湖做客,说哪里山清水秀,凉爽宜人,是休闲避暑的好去处。 菊凤滴酒未沾,但以水代酒回敬贾拯金,感谢他对巫儿夫妇的关照,念其好处,夸赞了一番,说得恰如其分。 汪氏瞟着贾拯金,贾拯金盯着菊凤,又瞧瞧汪氏,感觉这对姐妹一刚一柔,情态各异,犹如熊掌和娃娃鱼,虽其味不同,但都是盘中佳肴,人间极品,美哉! 酒足饭饱之后,来了曲清闲小调,休息一会儿,众人欣然离开了禽珍阁。 回到窄巷子,贾拯金欲陪汪奉贤玩牌,汪奉贤借醉推辞。贾拯金与他闲聊了一阵,起身告辞。汪氏把他送至门口,问贾拯金意下如何。贾拯金笑而不答,捏了汪氏的臀部一把,哼着小调没入夜色之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 悬壶济世 汪奉贤早已回到了卧牛湖,过着恬静悠闲的日子。 菊凤留在窄巷子,整天陪着汪氏,过着乐陶陶,甜滋滋的生活。她们一起憧憬着未来,高兴的忘乎所以。 贾拯金由于身体不适,药铺的事全由巫二打理。巫二整日忙忙碌碌,似乎他才是廖家药铺的主子。 汪氏听巫二说贾拯金生病了,心急如焚,但又不敢前去探望,因为近来城乡流传着一种怪病,患者上吐下泻,腹部剧痛,四肢痉挛,冰冷发抖。没几日,身体脱水,眼窝凹陷,手脚干瘪,不日而终。更为可怕的是蔓延传染,称之为“虎疫”。据说即使矫健如虎,如果染上此病也难逃一死;又说此病凶猛,犹如老虎;也有人说是老虎患了此病祸及于人。总之难以治愈,患者十有一命呜呼。死者甚众,许多村子屋不冒烟,户不开门,山坡上新坟垒垒。先死的装棺,后死的裹席,再后的掘坑掩土,甚至有些人连土都没人掩,遗尸荒野,遭受野狗的啃食。狗因此而染上疾病,难逃一劫。人们谈“虎”色变,卷家外逃。官府封锁出入要塞,飞马传书,请求朝廷救民于水火。 贾拯金卧病在床,半月才能下地走动,后来才知道蛮妹给他服了春药,差点要了他的命。这女人太淫邪,玩起来不要命,想起来后怕不已。干豇豆知晓实情,去飘香阁赶走蛮妹,贾拯金知道后,好一顿责骂。和别人比拼,只要确定了规则,双方约定遵守,输赢都得遵从,不能强词夺理,这就是信誉,就是义气。 汪氏天天向巫二探问贾拯金的病情,担心他染上虎疫。巫二不好明言,笑着说“贾哥经整的很,用不着你瞎操心。” 贾拯金刚痊愈,就急忙来到窄巷子,汪氏姐妹一番问候,三人坐下闲聊,像久别的亲人,滔滔不绝,相谈甚欢,言语间透出喜悦,心里明快舒畅。不知不觉日进中午,汪氏去厨房,菊凤陪贾拯金闲聊。汪氏本想做些可口的饭菜,谁知厨房里没有什么新鲜菜,她准备上街,收拾妥当刚要出门,恰好巫二回来了。他说荣掌柜去贾家找贾哥,贾哥来窄巷子了。汪氏让巫二去买菜,吩咐他买些时鲜的蔬菜,新鲜的鸡鸭鱼肉,她要亲自下厨,做些好吃的给贾哥补身子,有什么事饭后再说。 汪氏竭尽全力做了一桌丰盛的午餐,四人坐下来津津有味地享受。贾拯金胃口不错,开心地吃喝,汪氏脸上洋溢着自豪和满足。贾拯金明白她的心思,汪氏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她是多么的令他称心,他想把她熔化在他的眼睛里。 吃罢饭,巫二告诉贾拯金,荣掌柜在家里等他,贾拯金起身告辞。他知道荣显耀没有特别要紧的事不会去药铺找他。 贾拯金来到李家,荣显耀在家等候,静茹冷冷地打过招呼。他帮静茹报了仇,她没有感谢过,好像事情从来就没发生过。不过也无所谓,因为荣显耀对他信任有加。他们很少在公开场合见面,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俩的关系,其实荣显耀想隐瞒陷害廖家的事实。贾拯金若无其事,只要能挣钱,活得自在风光,哪管他闲言碎语。 从李家出来,荣显耀和贾拯金去了坐而言。荣显耀外出进货,不知道贾拯金生病,所以直接问贾拯金知不知道虎疫泛滥的事。贾拯金说不清楚,近来他身体不适,很少出门。荣显耀这才想起巫二提起过,他关切地告诫贾拯金,一定要爱护身体,身体是做事的本钱。然后说林师爷告诉他县太爷上奏香城疫情,朝廷以重赏寻求名医抑制瘟疫,这是名利双收的好机会,让贾拯金寻求治疗方法,或去一趟锦城找马里,或许他有办法。 贾拯金一听有赚钱的机会,顿时来了精神,急匆匆赶去廖家药铺,召集坐堂的几位郎中,让他们研究病情,寻找医方,想办法治疗这怪病。郎中们摇头晃脑,显得束手无策。贾拯金一面派巫二和一位郎中下乡摸清病因,一面率郎中们查医书找偏方,探讨求治之法。 巫二去乡下转了一圈,火速逃回城里,同去的郎中基本摸清了症状。贾拯金组织郎中们分析病因,提出几套试治方案。他综合各方意见,一边让郎中们按方案试着疗治,一边带着方案和老郎中星夜火速直奔锦城。廖家药铺的掌柜为救民于水火亲自奔波,守塞的官兵感激万分,以礼相送。 到了锦城,贾拯金马不停蹄,先拜访各家药铺,遍访名医,征求意见,寻求医方。然后到教堂拜访马里,马里听了病症,确定是霍乱,提出按霍乱治疗。贾拯金认为他分析在理,论证准确,但是用西药昂贵,对百姓来说无力承受,况且药物有限,对大面积的传染难以扼制。问马里是否可以用中药替代,他知道西药的成分,了解部分可替代的中药材,但不完全清楚。无奈,贾拯金带着马里的治疗方案,在最豪华的酒楼摆下酒席,请来各家药铺的名医。老郎中请来了许多已隐退的同行,大家尽情畅饮,述说新情旧谊。贾拯金席间只字不提治疗虎疫之事,待酒足饭饱之后,他诉说香城黎民的疾苦,说得凄惨万分,悲切地恳求众人救救桑梓百姓,积善行德。然后谈到马里的治疗方案,寻求中药的替代品,大家众说纷纭,各抒己见。老郎中详细笔录,争来争去仍然不甚明朗,束手无策。此时,泰安药行的孙掌柜说“我有一位同窗,他家世代从医,听说他跟西洋人学过医,但是而今远离杏林,在府衙供职。他对中药和西药颇有研究,见解独到,何不前去拜访他。” 贾拯金喜出望外,恳请孙掌柜为他引见,对大家深表感谢。邀约同行们到香城做客,有大烦小事找他,他一定尽地主之谊。众人喝了一阵茶,辞谢而去。 当日下午,贾拯金和孙掌柜一道去府衙找他的同窗,同窗很热情,直接寻问他们的来意,有感于贾拯金心系黎民百姓,为民除疾的满胸热忱,欣然同意尽力相助,大家相谈甚欢。这时他的上司有要事找他,他只好与贾拯金相约,晚上见面详谈,让他将马里的治疗方案留下,说完匆匆告辞。贾拯金急忙招呼,说在附近的茶馆侯他,等他办完事再来,他边走边应,不知是否听明白。 贾拯金和孙掌柜在茶馆里久侯未果,前去衙门打探也没有见到他的踪影。有人告诉他们,他外出办事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见不到人,贾拯金十分着急,觉得衙门里的人说话都不算数,何况素不相识,又有事相求,避而不见,实属正常。孙掌柜很不耐烦,觉得同窗不给他面子,无力相助。贾拯金让孙掌柜先回去,他在此等候。孙掌柜也没有推辞,惆怅而去。 衙门里的人陆陆续续地离去,贾拯金一直站在门口,眼见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仍没见那同窗的踪影,他急得团团转。直到衙门里再也没人出来,他才失望地准备离开。突然又冒出两个人来,其中一位的身形颇像,贾拯金伸长脖子死死地盯着,那两人经过他身旁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细看不是,彻底失望了。但他仍不死心,追上去打听,别人问他找谁,他支支吾吾说不出姓名,那两人极不耐烦,鄙夷不削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而去,其中一人嘟哝道“疯子!” 贾拯金觉得很窝囊,从来没有这样找过人,居然不知道别人姓氏名谁。失望和气愤让他挺窝火,一脚将街边的一块石子踢飞,飞出丈多远,石子不偏不倚正好落在街对面行人的脚前,差一点击中行人。贾拯金心里一惊,等着挨骂。行人正欲冲他发火,借着暮色看了看,惊叫道“哟!是你呀!” 贾拯金此时也认出他来,惊喜地迎上去,叹气道“唉!终于候着你了。” “久候了,有事要办,身不由己。”接着问“孙兄呢?” “他有事急着回去了。”贾拯金借口说。 “这老兄,整日忙忙碌碌,人又小气。唉!别管他,到我家去谈如何?”行人诚恳相邀。 “不别打扰,我们找家酒楼慢慢细说。”贾拯金邀请道。 “行!不过我得先回趟家,给母亲招呼一声,我们边走边聊怎么样?”行人说。 贾拯金爽快答应,两人并肩而行,相谈甚欢。他才知道此人姓万,单名一个“雄”字。喊他的名字,不知道的人听起来误以为叫他“万兄”。万雄尚未成家,其父早亡,与母亲一起生活。他性格豪爽,无拘无束,从不摆架子,对母亲温顺孝敬。贾拯金打心底里喜欢万雄,觉得等对了,这样的人要是错过,不知该有多后悔。 不知不觉拐到孙掌柜的药行,万雄上前敲门。孙掌柜听到是他的声音,赶忙开门。万雄说要先回趟家,让他们等一下,他去去就来。 孙掌柜在门口望着万雄的背影,说“他就这德性,直来直去,最讨厌繁文缛节。” 孙掌柜让贾拯金进屋,坐下等。刚聊几句,万雄又转来了,孙掌柜问“回家又不顺道,怎么这般快?” “巧遇邻居,让他顺便转告,过会儿我就赶回去。”万雄说。 贾拯金站起来,让孙掌柜就近找家酒楼,边吃边聊,不要耽误万兄的时间。万雄也不客气,自个点了一家。孙掌柜关了门,万雄在前面带路,拐了道弯进了一家酒店,其实是一家普普通通的饭馆。坐下来要了几道菜,也不喝酒,贾拯金很是过意不去。万雄说饭天天吃,只要干净可口就行,没有必要讲排场。随后掏出马里的治疗方案给贾拯金,说他下午已经仔细看过,其中只有一位药拿不准。办完事后找人商量,搞了两个处方。这一路他一直在琢磨,还是没甚把握,可以将两个方子都试一试。贾拯金打开马里的治疗方案,见里面夹着两张处方,感激不尽。 三人很快吃完饭,万雄告辞归家,一切显得是那么飘逸洒脱。贾拯金觉得此人与众不同,非同凡响。夜里回到客栈和老郎中谈起,赞不绝口。老郎中还从未听说贾掌柜如此敬佩过谁,那肯定是出类拔萃之人。 次日,贾拯金早早地起来,仍然念念不忘,扔下老郎中又去找孙掌柜,非要去万家拜访不可,孙掌柜只得带他前去。贾拯金买了许多珍贵的礼物,去的时候只有万母在家,万雄去了衙门。贾拯金给老人请了安,将东西奉上。老人再三推辞,孙掌柜告诉老人家,贾拯金是他儿子最要好的朋友,专程来看望她。老人听说儿子的朋友专程来看她,心里很高兴,这才将礼物收下。 贾拯金赶到府衙,仍然没有见到万雄,他外出办事去了,不知何时归来。贾拯金留下话,怅然而去。 贾拯金在锦城顺便买了一批药材,回香城亲自督促药物的配置,两个方子各弄了十剂,让巫二送到乡下给患者免费服用,验证效果。患者服用过后,轻者略有起色。贾拯金让郎中们多次配方试验,试验再配方,终于能够成功地抑制瘟疫的蔓延,治愈患者。贾拯金大摆宴席,在禽珍阁慰劳众人,大家称道不已。 荣显耀获知贾拯金治疗虎疫的情况,立即将消息告知林师爷。林师爷急忙禀报县太爷,县太爷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听到这等好消息,差点抱着林师爷跳起来,直呼苍天有眼! 贾拯金从禽珍阁回家,林师爷早已等候多时,告知县太爷恭请贾掌柜。他随林师爷来到县衙,县太爷站在门口恭候,见了贾拯金像见了救命恩人。将他迎进后堂,亲自斟茶摆凳,礼数周到,谦恭至致,只差没叩头作揖。贾拯金看到县太爷这幅嘴脸,自鸣得意,坐着喝茶闲扯,就是不入正题。县太爷不得不许诺只要廖家药铺能抑制瘟疫,他将亲自授匾,给贾掌柜披红挂彩,布告全县百姓,敲锣打鼓游街致谢。 县太爷奉承夸奖,许诺称赞,好话说尽,贾拯金这才说“瘟疫泛滥,来势汹汹,廖家药铺人力物力有限,即使想救民于水火,也力不从心,望县太爷体谅。” 林师爷打圆场,说“贾掌柜有何要求尽管直言,县太爷急百姓所急,食不寝寐,只要廖家药铺能治愈瘟疫,县衙将竭尽全力予以支持。” 贾拯金敷衍道“贾某将尽力而为,好歹看百姓的造化,其结果难以预料。” 县太爷急了,不得不忍痛割爱,许下重诺说“先拨纹银三千两,县衙的官兵任其调遣,林师爷全力协助。如果能够成功抑制疫情,治愈百姓,将予重赏,否则治罪。” 贾拯金慷慨陈词“贾某愿立军令状,如果不能消除虎疫,没收我家产,治我重罪,任随县太爷处置。” 县太爷被逼无奈,只好让林师爷拟就军令状。除了双方的承诺,商谈了消除虎疫之后赏银一万两,达成一致,贾拯金签字画押,县太爷盖上大印。贾拯金收起一份,说“县太爷如此英明果断,是香城百姓的洪福。百姓将永远铭记你的功德,草民代香城百姓感谢县大老爷。”贾拯金言毕,施礼告辞。 县太爷离座躬身把贾拯金送出衙门,再三嘱咐他尽快行动,刻不容缓。随时禀报疫情,若有所需,急时禀告,人命关天,谁都担待不起。 次日,县衙一面出布告,一面上书呈报,香城的百姓奔走相告,欣喜若狂。 廖家药铺门前被堵得水泄不通,官兵极尽所能维持秩序。贾拯金将连夜制成的药封成包,一副一副的出卖,伙计只管站在柜前取药收钱,白花花的银子不断的流入廖家药铺。为了救命,谁还心疼银子呢? 老郎中组织药铺伙计,林师爷号令官兵,用铡刀扎,石磨推,石臼中,把药材加工成细药,然后分装封好,运到铺子里来。巫二外出采购药材,连连不断的运回香城。廖家药铺忙得热火朝天,夜以继日,人人累的筋疲力尽,无暇他顾。 贾拯金要求县衙布告各家各户深葬死者,焚烧病人用过的东西,用石灰消毒,一定要切断传染源。同时派人将配置好的药运往乡下各地出售,一齐出击,防止蔓延,围追堵截,不给虎疫以喘息之机,最终慢慢地把虎疫控制住了。 廖家药铺通过数日奋战,然后加以巩固、清除,终于消灭了虎疫,大快人心! 县太爷奏明朝廷,邀功请赏。廖家铺子赚得盆满钵盈,名播四方。 荣显耀与贾拯金协商,让林师爷邀请县太爷出面在聚龙居设宴庆功,犒劳有关人员。摆酒宴数桌,县衙的大小官员,各界名流,社会贤达,廖家药铺的郎中伙计。不管是否有功,只要被请到的都乐于赴宴,好似能吃上这一顿是祖宗的荣耀,人人沾沾自喜,甚感脸上有光。 县太爷当然乐意,廖家药铺出银两给他脸上贴金。当日,县太爷激情飞扬,言辞诚恳,大赞有功之臣。把贾拯金奉承为济世名医,活菩萨。祥瑞掌柜荣显耀捐资购药,救民于水火,义举难得,理应弘扬广大等等。这种场面贾拯金当然难登大雅之堂,荣显耀出尽风头,为县太爷歌功颂德,并提议百姓筹资,在城南修一座生祠铭记县太爷和贾郎中的功德,深得在座各界名流和社会贤达的赞同,即刻推举筹备人选,荣显耀当仁不让成了领头人物。县太爷谦恭一番,说什么勿须骚扰百姓,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是本官职责,理当如此云云。席间县太爷频频举杯,感谢众人。这些人哪能放过如此讨好奉承的机会,极尽所能,县太爷飘飘然,醉醺醺,喜不自胜,好不风光。 县太爷受到朝廷的嘉奖,廖家药铺获得“悬壶济世”的金匾,相关人员得到了赏赐。县衙也未食言,组织城中百姓敲锣打鼓游街致谢,县太爷亲自给贾拯金披红挂彩授匾。香城又热闹了一番,“廖家药铺”成了响当当的金字招牌。 贾拯金依从荣显耀,将朝廷赐予廖家药铺的赏银全部奉送给县太爷,林师爷也得了不少好处,众人皆大欢喜。 荣显耀号召百姓筹资在城南建了一座生祠,名为“二贤祠”,祠内供奉着县太爷和贾郎中的铜像。后来不知道是何人将贾拯金背上背着的药褡子给敲掉了,塑像的背后露出一个大窟窿。老百姓真可爱,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只要你为他们做点好事,即便占点贪点,他们也会只念你的好而从不计较。 县太爷为了感谢荣显耀,满足了他的要求,从此香城商界少了一位儒商,县衙多了一位荣文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四 双凤朝阳 贾拯金终于清闲下来,想好好陪陪汪氏和菊凤。 他来到窄巷子,推开院门,只见汪氏在天井里晒衣服,菊凤躺在椅子上看书,身着白色的夹衫儿,悠闲自在。秋天暖融融的太阳照着她白嫩的鹅蛋脸,在白色的夹衫儿的映衬下,莞尔一笑,那圆圆的小酒窝挂在嘴角边,白里透红,荡满幸福的笑意,显得更加娴静温柔。菊凤瞧见贾拯金,匆忙站起来招呼让座。 “哟!贾掌柜呀!难怪今日秋高气爽,阳光明媚,原来有贵客临门,快请!”汪氏笑容可掬,软绵绵的话语,暖烘烘的犹如秋日的阳光。 菊凤扭身进屋,瞬间沏了杯茶从屋里闪出来,不小心被门槛拌了一跤,身子摔出门外,茶杯骨碌碌地滚到天井里。贾拯金听见响声一个箭步冲过去,俯身抓住菊凤的手,软绵绵光滑滑暖乎乎的软弱无骨,手指似春蚕般的在他手掌里蠕动,菊凤爬在地上怎么也站不起来。 “扶起她呀!”汪氏一着急,像股柔风飘到贾拯金的身边,拍了他一下。 贾拯金松开手,拦腰抱起菊凤,触到胸前那硬挺瓷实的肉包儿,心里一酥。 贾拯金连忙扶起菊凤,菊凤的腿却不听使唤,不敢用力,迈不开步。 “抱屋里去。”汪氏喊道。贾拯金抱起菊凤,汪氏急忙去开房门。贾拯金把菊凤轻轻放到床上,扶她坐着。 “摔哪儿了?看看!”汪氏坐在菊凤身边关切地问。 “银凤,没事的。”菊凤说着对着贾拯金微微一瞋。 “对不起,怪我,都怪我。”贾拯金连连道歉。 汪氏不放心,要看菊凤伤在哪里,菊凤不好意思,坚持不让看。贾拯金才知道因为他站在旁边,可有不便,歉然离去。 菊凤指着膝盖,汪氏挽起他的裤管,膝盖红肿,擦破了皮,渗着血,不知是否伤筋动骨。汪氏扶她躺下,从屋里出来。 “怎样,伤重吗?”贾拯金急切地问。 “膝盖渗血,不知道伤到骨头没有?”汪氏无不担忧地说。 “本打算请你们姐妹俩去听戏,这下可好。”贾拯金摊了摊手说。 “也不甚要紧,哪能怪你呢?”汪氏和风细雨,温馨地说。 贾拯金转身出去,说“我去药铺找跌打损伤的药,你烧盆温水等会清洗伤口。” 汪氏折了回去,笑着和菊凤开玩笑“有的人心猿意马,丢了魂了。这下可不得了,让贾哥捡去了,他本是偷魂的主,哪有归还的,说不定这时人家把魂儿牢牢地拽着生怕丢了。但仍不放心,揣在怀里,贴在胸口儿上。唉!还是不放心,把魂儿含在嘴里,可到药铺一着急,刚一张口,魂儿咕噜一下,滚进了肚子里。这下可不得了啦!你的魂儿遇着他的魂儿,被他的魂儿勾着了,拉进心房里,在他心里住下来了。哦,真舒服!你的魂儿乐不思蜀,一去不复返了。” 菊凤伸手去打汪氏,汪氏轻闪躲避,笑得身子象迎风颤动的花枝,菊凤乐了。 汪氏逗菊凤玩儿一阵,去厨房生火烧水。一会儿,贾拯金捏着药气喘吁吁地跑回来。 汪氏借口去厨房里舀水,轻飘飘地迈出去,紧身白缎夹衫儿裹着苗条匀称的身躯,宛如一朵随风而动的白云,婀娜多姿,娇媚楚楚。 贾拯金扯把方凳儿坐在床前,爱怜怜地寻问菊凤,柔柔地犹如春风荡着水面,生怕惊醒憩息在漂浮物上的红蜻蜓。 贾拯金钻进厨房,汪氏正在往盆里盛水。贾拯金从身后搂着汪氏的细腰,吻着她的粉颈。汪氏放下水瓢,贾拯金搂着她娇柔的身躯,吻着她,滚烫柔软的舌头缠在一起,似乎要被欲火给蒸发了。贾拯金的手伸进汪氏的夹衫里,在汪氏的背上滑动,玉润的肌肤吸紧他的手,吮着他的激情。汪氏难以抑制心中的,身子慢慢地往下滑,软弱无骨。 贾拯金忘乎所以,正欲进攻,忽听菊凤一声咳嗽。汪氏方从云雾里惊醒过来,轻轻推开贾拯金,端着水朝厢房走去。 贾拯金上了一趟厕所,随后来到厢房。汪氏正在给菊凤清洗伤口。菊凤的腿曲线柔美,冰清玉洁,圆润而富有光泽,犹如刚从泥塘里拔起来洗净的莲藕,水珠儿吻着肌肤慢慢往下滑,不舍流去。 贾拯金目不斜视,凝神迸气,多么想抱着啃一口。太美太绝太漂亮太罕见太霸道太无与伦比太独一无二,太他妈的不像是一条腿。像是一条吸人魂魄的魔,或是一条白色的幽灵在眼前晃荡,贾拯金惊呆了。 “药怎么敷啊?”听见汪氏的问话,贾拯金缓过神来。慌忙拿起药递给汪氏,仔细讲解敷用方法。 汪氏把菊凤的腿轻放到被子上,把药浸泡在水里,用棉布轻擦红肿的双膝,然后用手轻轻揉搓。贾拯金息气凝神,生怕汪氏不小心把那搓碎了。 菊凤紧咬牙关,贾拯金牙关咬紧。痛在菊凤身上,疼在贾拯金的心里。汪氏呵护有佳,无微不至地敷着药。少许,他们不约而同地出了一口长气,贾拯金如释重负,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汪氏敷完药,不再拘束,神色十分坦然。菊凤不再忍痛挨疼,平静安详,内心安然。瞬间的寂静和安详,屋子里显得和乐而温馨。 贾拯金靠在椅子上,汪氏坐在床沿上,菊凤侧身躺在床上。贾拯金绘声绘色地讲述他如何寻求妙方,扼制虎疫。县太爷如何听他摆弄,他这次又挣了多少银两。百姓怎么集资修祠堂,塑铜像等等。讲得神采飞扬,洋洋自得。 汪氏赞不绝口,菊凤充满敬佩的眼光看着贾拯金。瞬间,贾拯金觉得他伟大无比,盖世无双,将名垂千古,遗颂万年。沾沾自喜的快感,让他站立起来欲振臂高呼。 午饭后,菊凤睡着了。汪氏收拾碗筷,洗锅抹灶。贾拯金靠在椅子上假寐,菊凤的腿在他眼前晃荡,他手里似乎有虫子在蠕动,心怦怦地跳。他不由自主地站起来,身子微微颤动,他欲摸摸菊凤的腿,吻吻那嘴角迷死人的酒窝儿。他想,想的欲疯若狂,一只手已经伸了出去,再往前伸丝毫就触到了那捏人魂儿的腿。突然,他的手被抓住了,他回过神来,汪氏轻轻地摇头。 贾拯金跟着汪氏退出来,来到正房。汪氏说菊凤性烈如火,在娶之前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否则到嘴的鱼儿溜了,那悔就来不及了。时后贾拯金连连点头,看着房间里各式各样的陈设,与汪氏新婚之夜摆放一模一样。贾拯金想到那的夜晚,在镜子里看着汪氏那可人的模样,一头青丝披在脑后,汪氏正在慢条斯理的梳理。贾拯金情不自禁地上前抱起汪氏,把她放在床上,系了门拴,上床拥着她。汪氏贪婪如温顺的猫儿,在贾拯金怀里轻声呻吟。待汪氏欲火正旺,他暴涨,然后竭尽全力一番拼杀,心满意足。 贾拯金满足,匆匆离开窄巷子。 菊凤养伤期间,贾拯金请医抓药,送吃送喝,天天陪着她,逗她开心。窄巷子里整日笑声荡荡,欢乐融融,他慢慢似有离不开的感觉,而菊凤不见他也心烦意恼。汪氏偶尔虽有些不高兴,但主意是自个出的,木匠戴枷锁,自作自受,怨谁呢? 贾拯金在聚龙居摆了一桌,邀巫二夫妇作陪,庆贺菊凤玉体康复。吃饱喝足回窄巷子摆开牌局,贾拯金和菊凤对汪氏夫妇。贾拯金无心玩牌,一心想让菊凤高兴。巫二见风使舵,该和的牌也不和。菊凤刚刚学会玩牌,尚未过足瘾,又接二连三地和牌,高兴得手舞足蹈,忘乎所以,直玩到黎明方止,意犹未尽。 转眼时至中秋,桂花飘香,天气凉爽宜人,碧空万里如洗。大劫之后人们格外高兴,以美好的心愿憧憬着未来,对生活充满了信心,享受着节日的欢乐,奔走相告去城南参加二贤祠的落成典礼。 贾拯金带着汪氏和菊凤直奔城南,二贤祠坐落在南山脚下,远望数间立木结构的清瓦房,隐没在低矮的树丛中,远离城内房群,孤傲独立,显得单调而又平凡。似乎人之成贤,须远避闹市,独居深幽之所,以示区别于贤人与凡人的不同。或怕贤人染上市井恶习而德才丧失,沦落为凡夫俗子。可不知不把贤人置于众生之中何能显示其贤,贤人与众生其实是在比较中存在,脱离人群就难以评价其贤或非贤。贾拯金脑子里萦回着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不禁在心里嘲笑,暗骂他妈的做贤人也太寂寞了。 距二贤祠渐近,祠堂前旌幡摇动,人山人海。有吆五喝六,成群结队赶来凑热闹的;有卖瓜子花生水果的;有提笼架鸟,测字算卦的;有卖泥人儿,风车儿,糖葫芦的,熙熙攘攘,热闹非凡。贾拯金从轿子里钻出来,鞭炮齐鸣,掌声如雷。县衙官员,社会贤达,各界名流,药行同仁拱手相迎,一番客套,把贾贤人迎进会场。 庆贺开始,首先,县衙文案荣显耀装腔作势地对二贤称颂一番,讲了修祠的深远意义。贾拯金谦逊一通,表明将尽微薄之力造福百姓,绝不会辜负如此殊荣云云。然后,举行揭像典礼,新上任的县官揭像,原来的县太爷因治虎疫有功高升了。贾拯金看着他那副德行,背上背着药褡子,满脸愁苦不堪。暗自讥笑他妈的连药都识不全,还塑成一副忧民疾苦,满腹医道,风尘仆仆,济世救人的杏林高手模样,简直操蛋!这马屁拍得够精,越看越觉得那塑像似乎是对自己的嘲笑。右边坐着的那县太爷,一幅高瞻远瞩,运筹帷幄,胸怀百姓,济世救苦的菩萨模样。贾拯金禁不住想尿尿,那狗官的德行他一清二楚,是一个吃人饭不做人事的主儿,也配堂而皇之的立在这里,真他妈的扯淡!贾拯金不是沽名钓誉的角色,他真想放一把火烧掉二贤祠。 贾拯金从正堂的药王菩萨到自家塑像略略看了一遍,带着汪氏和菊凤匆匆逃离。到城里买了月饼,美酒,邀上巫二,到城郊桂花园看桂花,夜宿于此品酒赏月。汪氏笑他成了活菩萨,菊凤欲倒头欲拜。贾拯金说把他的英容笑貌置于荒山野外,孤苦伶仃,伴着野狗野猫,夜里与乞丐为伍,时不时的被洒上泡尿,吐上两口痰。偶尔烟熏火燎,听别人念叨疼胯痛,简直是在作践他,这贤人不做也罢! 桂花园位于城东的一座小山上,数十亩桂花树缠绕山腰,繁花盛开。远远望去象给小山系了一根玉带,花丛中一栋栋小屋宛如玉带上装饰的玛瑙。清风徐徐,花香扑鼻。桂花园主是贾拯金的一位朋友,在园中给他预留了一栋小木楼。贾拯金一伙没入桂花林,簇簇桂花,阵阵飘香,仿佛沉醉在花山花海之中,爽心悦目。穿越桂花林,来到小楼前,贾拯金快速打开房门。室内一应俱全,客厅卧室宽敞明亮,厨房厕所整洁干净。客厅内陈设着古玩字画,厨房里摆放着时新的蔬菜瓜果,给人以宾至如归之感。汪氏嘻闹着看了一遍,无不兴奋地说“贾哥,这般人间仙境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然后,拍拍正在聚精会神看字画的菊凤,叹气道,“秃子跟着月亮走,我们是沾菊凤的光。” 菊凤回头笑笑说“我们都是沾贾贤人的光。” 贾拯金得意地笑着说“感谢诸位赏光,这中秋赏月,饿着肚子哪有兴趣呢?” “哦,我明白了,贾哥带我来用意明确,想得倒美!”汪氏一下屁股坐到贾拯金身边,好像永远赖着不起来。 巫二在园子里转了一圈,回到客厅说“这地方幽雅清静,房后有一方水池,荷叶掩盖水面,偶有青蛙跳出,可惜看不到盛开的荷花。池中有一小丘,正好观景赏月。” “丘顶平坦,有一座凉亭,亭内置放着桌椅。登高揽月,凉风送爽,桂花飘香,神清气朗。偶有蛙声从脚底传来,悦耳和鸣,仿佛置身仙境之中。”贾拯金好一番卖弄。 “贾哥,说得如此动听,看来我该做饭去了,千万不能错过赏月的好时光。”汪氏说着起身去了厨房。 夜里月明星稀,秋风飒爽,一轮晶莹皎洁的圆月挂在天空。园子里桂花飘香,远处虫声唧唧,近处美人相伴,吃着酥酥的月饼,喝着醇香的美酒。汪氏与菊凤激情四溢,翩翩醉舞,犹如嫦娥下凡。贾拯金引颈高歌,巫二醉兴兴地哼着淫词小调,相戏相闹,趣味横生。闹至明月西归,眼见月宫里的桂树隐隐约约不见了,方才醉眼蒙蒙走下凉亭。 汪氏迷迷糊糊地被巫二扶进了屋。菊凤也醉了,闹着唱着,贾拯金扶她上楼,她醉移莲步,目荡秋波,神思恍惚地倚在贾拯金的肩头,微微的气息犹如春风荡着贾拯金的脸。贾拯金推开门,抱起菊凤柔软娇嫩的身躯轻轻放在床上。推开窗子,月光洒在菊凤红润娇嫩的脸上,红唇翕动,笑靥醉人,侧卧于床,楚楚动人。贾拯金眼前一亮,叹道“哎!贵妃醉酒也不过如此。”贾拯金看着菊凤妩媚的姿态,春心荡漾,神思飘渺,但又不忍破坏这幅绝景佳图,坐在床前痴痴发呆。 贾拯金轻轻掩上门,站在楼道里,任由微风轻拂,心境豁然开朗,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他思忖着逝去的时光,听着汪氏微微的鼾声,他想有个家。 鸡鸣破晓,晨光和煦。贾拯金漫步在桂花林中,沐浴朝阳,嗅食飘香,爽心悦目,神情怡然。 巫二起床见贾拯金伫立林中,和他心照不宣地打招呼。汪氏一听,心里一惊,如此天赐良机,贾拯金岂能放过,菊凤危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五 重疾难治 汪氏匆匆跑上楼,见菊凤衣冠整齐,神情安然地酣睡,脸上荡漾着幸福微笑。汪氏深知贾拯金动了真心,她为菊凤感到高兴。拍了拍菊凤,菊凤醒来,柔柔惺忪的睡眼,与汪氏相视而笑。 汪奉贤病了,汪兴来香城接菊凤回卧牛湖。 菊凤心急如焚,汪氏忧心忡忡,汪兴惜字如金,沉默寡言,问一句回一句。菊凤越想越不对劲,仿佛觉得她爹已经驾鹤西归,哥不忍心看她悲伤而隐瞒实情,她哭成泪人儿。汪氏再三追问,汪兴就一句话家里没事,别瞎操心。 汪氏急忙去找贾拯金,告诉他干爹病了,她和菊凤马上回卧牛湖。让他遣人追回刚出门的巫二,万一干爹有个三长两短,他们也该回去送终。托付贾拯金派人看守窄巷子的家,虽无长物,有个小偷小摸的进去也不好。 贾拯金沉思片刻,答应立即派人去守家。但巫二去了锦城,一时半会追不回来,他和她们一道去卧牛湖。汪氏一听,笑着说“哦!想去拜见岳父大人。” “当然啰,不过也想去看望咱们干爹。”贾拯金嬉皮笑脸地说,“他要是死了,还不知道摊上了我这么能干的干女婿,那不是太冤了吗?” “好啦!不要耍嘴皮子,有你相伴,我求之不得呢。”汪氏嗔怪道。 贾拯金让汪氏回家准备,他先到廖家药铺吩咐,随后去码头雇船,再到窄巷子接她们。 汪氏回到窄巷子,菊凤已经收拾好行囊,催她快走。汪氏说“贾哥和我们一起回去,他到码头雇船去了。”菊凤喜出望外,掩不住的高兴劲儿从水灵灵的眼里荡出来,汪氏看在眼里。 贾拯金雇了一艘小船,精挑细选了几位身强力壮的艄公,带着汪氏兄妹出发。船逆水而行,艄公轮番划桨,比往常快了许多。 昨夜刚下过雨,秋雨之后天气越来越凉,江面上凉风嗖嗖。贾拯金让汪氏兄妹回船舱里,他督促艄公们加紧划船。 阴沉沉的天,在傍晚突然放晴,落日在遥远的天边化作一个大圆盘,高高悬起,染红了一片云彩,犹如一匹宽大的红缎子。那红艳艳的晚霞衬着红鲜鲜的落日,红彤彤的一片,柔美而耀眼,让人爽心悦目,神驰向往。 落日下面一片湛蓝湛蓝的云海,碧波荡漾,静谧安详,犹如一汪湖泊。湖泊里镶着几朵小小的褐云,有的像礁石,有的像小岛,有的像小船,造型逼真别致。湖边是一望无际的白云,宛如洁白的沙滩,沙滩上五颜六色的朵朵云彩,像湖边沐浴的人群,或卧或蹲或跪或坐或站或立或走或跑,千姿百态,惟妙惟肖。白云深处是浅蓝色的云,犹如浅浅的绿绿的草地。草地上朵朵乳白的云,像一群奔向湖边抢水喝的牛羊。草地尽头是连绵不断的群山,山峦起伏交错,巍峨挺拔,这群山不是云,是真正的山。 落日,云彩,群山绘成一副美轮美奂的巨画。贾拯金伫立船头,翘首遥望,惊叹不已,大声呼唤汪氏兄妹。她们走出船舱,欣赏着这幅壮丽的奇境。汪氏说那山是缠绕着卧牛湖的山,菊凤说那水就是卧牛湖的水,那小岛就是卧牛岛,谈得兴致勃勃,心中的愁云悄然淡去。 船在山谷中急行,天渐渐暗下来,山里传来虎的长啸夹着瑟瑟的秋风使人胆颤心寒。贾拯金回到船舱里,点上灯,坐下静静的听着哗哗的水声和船在水面上行驶的声音。 船驶进峡谷,光线愈加黑暗。菊凤告诉贾拯金,过一会儿,穿过白线谷,船驶进卧牛湖离家就近了。 天空夜幕高悬,他们终于到家。汪奉贤确实生病了,怀疑染上了虎疫,不过病情尚有好转,但身体十分虚弱。只是思女心切,让儿子进城去接,汪氏和菊凤终于放心了。贾拯金探问病情,汪奉贤吃力地诉说病因,感谢贾拯金来看他。贾拯金谦逊几句,嘱咐他放心养病,明天让廖家药铺的郎中亲自来给他治疗。 次日,贾拯金写了一封书信,托艄公带给廖家药铺。吃罢早饭去探望了汪奉贤,陪汪氏回卧牛湖边的娘家,拜访汪木匠一家。 汪氏领着贾拯金,朝卧牛岛的小码头而去。一群鸭子在田间觅食,时而展翅伸腿,时而追逐嬉戏,时而咯咯嘎嘎的欢叫。旁边的屯水田里,数只野白鹅成双成对的在水里静游,窥视着水中的游物。有一只猛地一头扎进水里,捕获了一只小鱼。水面立即荡起层层水圈儿,引得临近的几对如箭一般向前游去,身后划出数道又直又长的水痕。获食的一对白鹅飞到田埂上,啄着蹦跳的小鱼。另一对正在田埂上相互啄毛的野白鹅展翅飞来,意欲分食。获食中的一只振翅张抓阻拦,护着小鱼让伴侣独享。 “护鱼的是公鹅,独享的是母鹅,好恩爱的一对。”汪氏甜蜜而羡慕地说。 贾拯金像贪玩的孩子,高兴地拾起一块石子,猛力扔过去,惊得母鹅叼着小鱼飞进林子里。其它野鹅受到惊吓,扑楞楞的一团飞进了密林,象一朵飘去的白云。 汪氏责怪不已,轻轻地拍打贾拯金的手臂。贾拯金看到野鸟虽知怜爱,然而大难临头,叼食独飞,不禁叹了口气。那份高兴犹如扔出去的石子,沉没在水里。 贾拯金调头就走,汪氏连忙跟上,穿过树林,林子里的小鸟亮开嗓门,唧唧喳喳,好似在晨练。一只松鼠越过林间小道,跳到一块大青石上,抖动着毛茸茸高高翘起的尾巴,扭头端坐,小眼睛滴溜溜地转,机灵有神。贾拯金一击掌,松鼠“哧溜”一下蹿到大树上,唧唧叫着。林间树木茂盛,荆棘丛生,怪石林立,空气清新湿润,令人神清气爽。 贾拯金与汪氏并肩而行,下石阶来到小码头,眼前展现出白茫茫的一片宽阔而又静谧的湖水。湖面上晨雾蒸腾,犹如一锅烧沸的温水,飘荡着水汽。燕子如箭似的掠过湖面,绕一圈又飞回岸上。湖边的房屋隐没在晨雾里,偶尔荡起几声鸡鸣。远处的群山被晨雾缭绕,时隐时现,模糊不清。太阳隐没在崇山峻岭之中,仿佛还没睡醒。 贾拯金陶醉在卧牛岛的晨景之中。 突然从林子里蹿出一个人来,手握撑杆,招呼着银凤。原来是汪家的船工幺哥,抄近道来到码头,已等候多时了。 贾拯金依然沉浸在美景中,幺哥解开缆绳,把小船拉近岸边,用杆扎住,招呼他们上船。贾拯金点点头,纵身跃了上去,小船轻轻晃荡,一看就是练家子,幺哥投以羡慕的一瞥,贾拯金将汪氏拉上船。幺哥待他们坐好,把缆绳扔到船头,跳上船一撑撑杆,小船离岸,悠悠地飘进湖里。 幺哥与汪氏闲聊,贾拯金拍打着湖水,凉沁沁的,很想掬一捧喝一口。一会儿,小船靠了岸,幺哥说他要回家一趟,汪氏让他一个时辰后来接他们。 艳阳高照,驱散晨雾。湖岸古树苍天,绿柳成荫,空气中飘来阵阵清香。一陌稻叉田静静地躺在岸边,似乎完成了它们的使命,等待着人们的犒劳。数十户人家稀稀落落地隐没在树林里,炊烟缭绕,开始着一天忙碌的日子。 汪木匠早上起来,几只喜鹊栖歇在房檐上喳喳地叫,叫得人神清气爽。他挥舞扫帚,忙着打扫飘落在院坝里的落叶, “爹!”汪氏高兴地喊了一声。 汪木匠一愣,扔下手中的扫帚,连忙把女儿迎进来,大声招呼。汪氏娘从屋里闪出来,在衣襟上擦了擦手上的水珠,抱着女儿,高兴得直呼心肝宝贝。汪木匠面露愁容,责怪女儿不该这时回来,湖里正闹瘟疫,好多人家都出湖投亲戚去了。 “爹,你不用操心,我带回来一位活菩萨。”笑着指了指贾拯金,那笑脸犹如绽开的粉面桃花,鲜灿灿水灵灵。 汪木匠连忙拽出凳子,用袖子抹了抹灰,躬腰点头,请贾拯金坐。 汪氏连忙引见,汪木匠两口子方知是贾掌柜,感激不尽,称谢他对女儿女婿的照顾和帮衬。说奉贤哥从城里回来,逢人便夸,银凤儿两口子前世好修造,遇着位了不起的东家。 “惭愧!惭愧!其实是他们帮着我。”贾拯金拱手作掬。 “帮就帮呗,还甭客气的。”汪氏说着进厨房给贾拯金做醪糟鸡蛋,让他尝尝卧牛湖的特色小吃。 贾拯金与汪木匠闲嗑,寻问山里的药材采摘和收购情况。让他告诉左邻右舍患了虎疫的人家,过几日上卧牛岛取药,还说这病并不可怕,准能治愈。 汪氏一会儿端出一碗醪糟荷包蛋,热气腾腾,招呼贾拯金趁热吃。贾拯金谢过,也不客气,端起就吃。感觉醇香甜润,爽心可口,吃罢醉意朦胧。 汪木匠端来一大钵又大又圆,红灿灿的酒糟柿子。是去年下树的柿子侵泡在清酒坛子里封存起来,吃来清脆爽口,酒香扑鼻。这红柿子像汪氏醉酒后的脸蛋儿,贾拯金深深地咬了一口,清凌凌甜爽爽。脸蛋儿可看可摸可吻,曾经多次想象着它的味儿,说给汪氏听,汪氏说是酒柿子的味儿,好吃醉人。今日如愿以偿,贾拯金摸摸自己的脸,用眼睛和汪氏交流,对酒柿子赞不绝口,看着汪氏直称好味道。汪氏突然明白,心里美滋滋的。 汪氏把母亲拉进屋里,好一阵不见出来。贾拯金和汪木匠闲扯,说巫二去锦城了,他只好陪汪氏姐妹回来,汪木匠又是一番感谢。一会儿,汪氏笑呵呵地拉着母亲出来,一边神神秘秘地叮嘱她,千万不要忘记所托付之事,一边眉飞色舞地看着贾拯金,一脸怪笑。然后,告别父母,准备返回卧牛岛。汪木匠夫妇虽有不舍,但念及奉贤对女儿的恩情,便叮嘱她早点儿去,好好服侍干爹。 贾拯金悄悄问汪氏,刚才和你妈唠叨什么?说你欺负人呗。岂敢!你欺负巫二还差不多。哼!得了便宜还卖乖,讨厌。汪氏好似还要说什么,看到幺哥,欲言又止。 汪奉贤的病加重了,一家人急得团团转,菊凤直掉泪。贾拯金准备山上寻些草药,暂时缓解,等廖家药铺郎中送药来了。 菊凤檫干眼泪,让幺哥带路上山采药,众人劝她不要去,她说要用行动感动神灵,保佑她爹早日康复。拗不过,只好依了她。 汪氏留在家中服侍干爹,等汪兴抓药回来。贾拯金吩咐汪氏药抓回来先煎服,然后,跟幺哥急匆匆离岛上山, 金灿灿的太阳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小船穿梭来往,鱼儿跃出水面,掀起微波。野鸭野鸡潜伏在绿树丛的倒影里,静静等候着漂游的小鱼小虾湖的上空群燕飞翔,叽鸣不止。湖岸古木参差,绿树环绕,葱郁茂盛,阴翳蔽日。肥壮的牛羊徜徉在湖边啃着茵茵绿草,摇头摆尾。环视湖的四周,群山环抱,巍峨壮观,巉岩叠嶂,峭石林立。山绕着水,水映着山,好一幅人间仙境。 贾拯金身临其境,步履轻盈,疾走如飞,过羊肠小道,穿密林深处,野花飘香,禽兽惊走。摘叶取茎,挖根撷果,满山遍野的采集药物。菊凤跟着幺哥,累得气喘吁吁。贾拯金登上山腰,嚯—嚯—嚯—嚯一阵狂吼,声音在山谷里久久回荡,余音缭绕。 贾拯金伫立山中,回头俯瞰卧牛湖,水汪汪的一片。湖中的小岛犹如健壮的牛犊,翘首侧卧。岛上树木葱茏,一片墨绿,宛如牛身上油光光的皮毛。 贾拯金仰卧在软绵绵的落叶上,沐浴着暖烘烘的太阳,听着蝉儿的长嘶,鸟儿的和鸣,应着菊凤的吆喝,声音在山谷中飘荡,此起彼落。 菊凤和幺哥赶到,贾拯金说还有林芝等几味药未采到,这些药长在深山里,人迹罕至的地方,歇一歇,继续向深山寻找。让菊凤在山腰里一户人家等候,菊凤点头应允。 幺哥在前面开路,贾拯金紧随其后。攀悬崖,跃深涧,穿梭于密林之中,到处寻觅,直到太阳快滑下山头,他们才沿路返回。来到湖边,暮色苍茫,明月高挂,只见湖岸边无数的萤火虫犹如千万颗小星星闪闪烁烁,倒映在湖水里,杂草丛中传来蝈蝈儿杂乱无章的噪声,夜蝙蝠掠过湖面画着水圈儿,偶尔从远处深林里传来几声猫头鹰的惊叫,令人毛骨悚然。幺哥跳上船,从船舱里取出马灯点上,惊得憩息在岸边的野鸭扑棱棱四处逃窜。贾拯金搀扶菊凤上了船,坐在船头,看着菊凤筋疲力尽,愁容满面的样子,心里痛楚怜怜,真想把她搂进怀里,敞开胸襟来宽慰和温暖她。 回到岛上,汪奉贤喝了汪兴抓回来的药未见好转,王氏愁眉苦脸,好像刚刚哭泣过。贾拯金顾不得稍停喘息,赶忙备齐引子,让汪氏立刻煎药。熬了一罐盛了一碗,即刻给汪奉贤喝下,然后草草吃些晚饭,陪汪氏和菊凤坐在院子里的白果树下,焦躁不安。 突然,汪兴领着一伙人打着灯笼火把,急匆匆地从院门进来,汪木匠喊银凤赶紧去准备热水。贾拯金站起来,看到一位清瘦的老者,头戴金丝猴皮毛端公帽,头顶插野鸡羽毛,身着白色长衫,束红腰带,外套羊皮褂子,精神矍铄。贾拯金一脸茫然,正欲询问,菊凤说他是阿爸许,驱邪治病的端公,听到端公贾拯金略有所闻。一伙人径直走进病房,菊凤招呼贾拯金一起跟了进去。菊凤告诉贾拯金,“许”就是端公,阿爸许是对端公的尊称,相传最古老的端公叫阿爸木纳,他是天神阿爸木比塔家的祭司,由于木比塔的幺女儿木姐珠执意要下嫁给羌族小伙子斗安珠。那时凡间多有妖魔鬼怪作祟,于是阿爸木纳被派到凡间,帮助凡人预卜吉凶,治病禳灾,解秽驱邪。从此,阿爸木纳就成了人间的第一个端公。阿爸许神通广大,法力无边。贾拯金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汪木匠搬来一张大方桌,摆放在墙的正面,打来一盆热水,阿爸许洗了洗手,开始在墙正中挂起三副和他打扮一模一样的布画像,然后在方桌上铺一张红布,汪兴端来香炉,阿爸许示意他靠墙置于方桌上,请出牌位立于香炉两旁。拿出法印、牛角卦、桃木剑、川钹摆放好,一切准备就绪,端公开始开坛做法事。只见他一边上香,一边口中念念有词“日经市两,天地开张。神过千条岭,马过万条江。圣贤兵马动,雷坛初上香!”上香完毕。阿爸许边烧纸钱边朗声唱到“黎山老母走忙忙,太上老君来跟上,大鬼拿来吃鬼肉,小鬼拿来煮鬼汤。观音菩萨快快来,四方神灵都到场,我为病人把病退,身上百病一扫光!太上老君急如令,一方大印来盖上。疾病今日全扫除,各路瘟神走四方”唱吧询问病人的姓名,报上生辰八字,家庭住址,汪氏第几代传人发病时间、起因等等。阿爸许问汪木匠答,一问一答,唱和有序。随即,阿爸许拿起牛角卦,嘴唇微动,瞬时掷于地上,汪木匠俯身细瞧,报道两卦朝上,卦尖东南,如此三次之后,阿爸许手持川钹,一边敲打一边唱念驱邪祛病经文,声调哀婉,节奏时快时慢。时而挥舞桃木剑杀气腾腾,时而加盖法印一脸正气,时而将箩筛罩在汪奉贤头上,唱念一阵,汪奉贤偶尔呻吟几声。而后,将早已捆扎好的茅草人一把火烧了,大声道“爻通天地,卦通鬼神”又打了一卦,继续念唱。汪木匠似乎精于此道,在一旁何时上香,何时烧纸,井然有序,配合十分默契。 阿爸许喝了几口水,继续唱念,贾拯金终于听明白了,阿爸许又念了一遍各位神灵的尊名,祖师尊号,感谢诸神庇佑,说些感恩戴德的话。法事终于做完,持续一两个时辰,众人精神抖擞,贾拯金却早已恹恹欲睡。一番折腾,阿爸许说过两个时辰病人就会好转。汪家人整夜期盼,眼睁睁地等到黎明。贾拯金萦回在梦里,真的有这般神奇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六 情定卧牛湖 隔日,廖家药铺派来的王郎中终于到了,贾拯金怒气冲冲,好一顿斥责。原来是船触了礁,王郎中只好背着药走山路赶来。贾拯金赶紧带王郎中去给汪奉贤把脉,正好遇到汪兴从病房出来,贾拯金好说歹说,汪兴就是不让进屋。菊凤听到吵闹赶来劝说哥哥,汪兴说阿爸许交代过,七天之内生人不准进出。责怪妹妹不知好歹,要是把爹的病耽误了就是大不孝。菊凤张口结舌,回头看着悄无声息到来的小娘,汪王氏觉得儿子说得在理,也拿不定主意。屋子里传来汪奉贤的咳嗽声,汪氏说问问干爹,听他老人家的意见。汪王氏走进病房,一会儿出来,招呼王郎中进屋瞧病。 王郎中观看汪奉贤的面色,详细询问病情,仔细把过脉,然后开方配药。贾拯金询问病人状况,王郎中说是虎疫无疑,好在前面吃了些药抑制住了,加之病人身体结实,抵抗力强,再吃二三剂药就会见好,招呼汪王氏赶紧去熬夜。 汪奉贤服了一副病已去半,再喝一副,方能下床行走,服了三副病已痊愈。一家人高兴得不得了,菊凤整日又是笑又是唱,快乐的像一只百灵鸟。汪兴脸上愁云荡开,见到贾拯金报以微笑。汪王氏更是感激不尽,整日好酒好菜招待贾拯金和王郎中。 消息传开,卧牛湖畔染虎疫的人家纷纷上岛求药,贾拯金分文不取,一一奉送。 贾拯金奋战月余,彻底铲除了卧牛湖周围的虎疫。汪奉贤病愈如初,陪贾拯金下棋闲聊,游山玩水,走家蹿户。村民们无不称赞贾拯金的大恩大德,称他是活菩萨。喜得汪氏和菊凤整天乐陶陶的,似乎自己就是贾拯金,贾拯金就是自己。 一天,汪木匠夫妇来岛上探望汪奉贤,说有重要的事和他夫妻商量,四个人在客厅里畅谈,有说有笑,菊凤说这段时日难得看到爹和小娘这般高兴,汪氏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呗。菊凤问什么喜事,汪氏卖起关子就是不说,菊凤和汪氏嬉闹一阵,好不开心。 汪奉贤让汪氏回娘家陪父母住几天,以尽孝道。贾拯金与菊凤整日形影不离,汪奉贤夫妇看在眼里,喜在心头,但同时又担心女儿是否有这福分。 贾拯金早已打发王郎中回了香城,他留下观察疫情,约定时日让巫二来接他们。其实,他是迷恋卧牛湖的美景佳色,舍不得汪氏和菊凤,心里另有打算。 这日,岛上阳光明媚,天气暖融融的,空气象被滤过般的清新。菊凤陪着贾拯金过田坎,穿密林,来到卧牛岛的深处。菊凤采了很多蘑菇,红的白的紫的黄的绿的五颜六色;高杆的,矮杆的,参差不齐;半骨朵儿的肥圆头的,瘦腴不均。她告诉贾拯金什么样儿有毒,什么样儿无毒,虫儿啃过的,蚂蚁爬过的,虽不好看,但吃着放心,不会中毒。城里人吃的是干菇儿,没有鲜的味美可口。这鲜菇入口滑溜细嫩,有股青草香味儿,说得贾拯金直咽口水。菊凤笑得前仰后合,娇躯摇摆,颤颤巍巍。 “没想到吃了不少山珍海味,佳肴美食的贾掌柜,嘴还这么馋。”菊凤笑着说,“中午给你弄一盘,让你尝尝,馋死你!” “姑娘亲手做,那味道更不一般了。”贾拯金打趣地说。 “想得美,白日做梦呗。”菊凤说着向林子深处跑去。一头乌黑的长发飘在脑后,那均匀的身段和优美的跑姿迷得贾拯金不由自主地追了上去。 菊凤突然站住,转身手儿放在唇边做着禁声的手势。贾拯金悄悄地走近她身边,沿她指着的方向望去。一片葱郁的树林,枝叶茂盛,叶儿圆圆的,树杆儿光溜溜的,红润而有光泽,犹如少女的肌肤。贾拯金跑上前欲伸手触摸,被菊凤挡了回来。 菊凤说这是紫荆树,是仙女的化身,男人不能随便碰,碰了手要生疮。 相传很久以前,有位仙女叫紫荆。一日,她偷偷跑下凡间,来到卧牛湖洗澡。她边洗边看湖边的花儿跳舞,听岸上的鸟儿欢歌,仰望猴子在树上倒挂金钩,欣赏松鼠在山涧欢腾跳跃,小鱼儿吻着她的,心里痒舒舒的,仙女高兴得忘乎所以。她光着身子跳上岸采野花,跃进水里与鱼共舞,兴致勃勃,尽兴玩耍。突然,一阵狂风刮走了她挂在树上的衣裙,她急得手足无措,香汗淋漓,无计可施。这时,忽然关了南天门,她一着急,一口气喘不过来,站在这里死了,随后化成了树,名叫紫荆树。如果用手抚摸树杆,枝叶会颤动,好像怕羞怕痒。说着菊凤上前轻轻地抚摸,树叶真的微微抖动。贾拯金以为起风了,看其它的树枝叶丝毫未动,一丝儿风也没有。贾拯金按捺不住,伸手抚摸,树干润滑细腻犹如肌肤,顿觉心痒,情不自禁地舔着嘴唇,看着菊凤。 菊凤一巴掌拍在贾拯金的手上,说“真不害臊,手会生疮流脓,你不怕死啊!” 贾拯金笑眯眯甜滋滋地说“能和仙女肌肤相亲,死而无憾。” 菊凤说紫荆树的花是紫红色的,开花的时节,远远望去,这里紫红色的一片。微风一吹,犹如一匹紫红色的绸缎,抖动不已,好看极了。 紫荆树果子扁平,树皮与树杆都是药。紫荆仙女真伟大,死了还要把躯体奉献出来,解救人间疾苦。 贾拯金突然想起在药书上看过,那是一颗开满花的紫荆树。贾拯金对紫荆树作揖,说“紫荆仙女,你我早就相识,今日相见,我贾某不识庐山真面目,真是有眼无珠,惭愧!惭愧!” “真不害臊,你们何时相识来的?”菊凤嗔怪道。 “昨天夜里,一位身着紫红色绸缎的姑娘,自空中徐徐飘落到我床前,我伸手拥抱,她飘然闪开,只是回眸一笑。”说着伸手去搂菊凤,菊凤闪了开去,对着他甜甜地笑,笑得满脸红云涌动。 “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菊凤急促地问。 “后来我搂了个空,药书掉在床前,原来我在看紫荆这个药目。”贾拯金笑着回答。 “真会骗人,说谎脸都不红,不理你了。”说着菊凤跑开。 贾拯金追来,菊凤已攀上一尊高高的石峰。石峰后一路石阶,沿阶而上,顶部平坦洁净。坐在上面可鸟瞰白茫茫的一汪湖水,湖中景色尽收眼底。贾拯金紧靠着菊凤坐下,听到菊凤微微的呼吸声,红色的霞光映在脚下绝壁上闪着微光。 “嗨!看那儿。”菊凤的肘轻轻一碰贾拯金,沿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对扁嘴长颈,体态娇小的鸟儿在湖边畅游。四只蹼轻轻地划着水,向湖中游去,身后划出两道长长的水纹。畅游一阵,忽然调头游回湖边,不约而同,像早已商量好了。到了岸边双双又向左游去,过会儿又折回来,一对儿又向右游去,游了阵儿,双双爬到岸边的小石头上,甩甩身上的水珠,展开翅膀享受太阳的温暖。 “哪只结实点儿,穿身五彩服,戴顶绿色官帽,红嘴咬着另一只羽毛的是雄鸟。另一只身着苍褐色的绸装,嘴巴上涂着灰黑色的唇膏儿,把头掖在翅膀下,做矫揉造作状的是雌鸟。雌雄无论吹风下雨,春夏秋冬,白昼黑夜都形影不离,出双入对,人们称鸳鸯。” “哦,原来这就是鸳鸯啊!听说如果一只死了,另一只也不会苟活。” “嗯!”菊凤眼里泛起一丝忧愁,接着给贾拯金讲了一个传说。 相传,在一个遥远的村子里,有位英俊的小伙子名叫鸳,自小聪明机敏,诚实稳重。少时勤于读书,后来考中了秀才,娶了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他整日忙于功名,昼夜勤读,顾不上媳妇。因为他不善耕作,家里十分贫穷。他媳妇风骚妖媚,不安寂寞,常常沾花惹草,背着他与村里的后生们勾三搭四,鸳管又管不了。他头戴一顶绿色官帽子,后来村里的长者教育年轻后生,挤兑他说不要学那戴绿帽子的没出息。后生们相互戏骂,你媳妇儿又给你戴绿帽子啦。小孩见了指着他说,嘿!戴绿帽子的来了,边说边跑。鸳抬不起头来,整日闷闷不乐,过得很凄苦。 同村有位姑娘叫鸯,美丽聪颖,婀娜多姿,善解人意,知书识礼。她很同情鸳,经常开导他,安慰他。鸳博才多学,感情丰富,两人相谈投缘,无论说话还是做事都很默契,心心 相通,渐渐地彼此相爱,难舍难分。此事被鸯的父母知道了,骂鸯有眼无珠败坏家风,欲把鸯远嫁他乡。后来,鸯和鸳私奔,一起从很远的村子逃到这风景优美的卧牛湖,开荒种地,彼此相亲相爱,白头偕老。死后化作了一对鸟儿,在卧牛湖边流连忘返,看着他们的子孙,繁衍生息,后世把他们合称鸳鸯。 贾拯金想汪氏就是鸳的媳妇,菊凤就是鸯,可惜他不是鸳,巫二才是,呸,菊凤也不是鸯。菊凤看贾拯金有些走神,忙招呼他看鸟儿。只见哪对鸟儿相亲相爱的依偎在一起,雄鸟用翅膀搂着雌鸟,啄着它头上的羽毛,雌鸟温顺娇柔。贾拯金不禁把菊凤搂过来,紧紧地抱在怀里,听见菊凤的心咚咚地直跳,呼吸急促,感觉她的身子在微微颤抖,脸红得像熟透了的柿子。贾拯金轻轻一吻,菊凤双目紧闭,身子簌簌发抖,犹如寒冬的深夜突然从被窝里钻出来。贾拯金抱着她如瀑布般的秀发,吻着她红润的嘴唇。菊凤一动不动,气喘吁吁,胸前耸立的双峰随着心跳不停颤动。菊凤张口气喘,贾拯金吻着她颤动的舌苔,心中涌起一股激浪,直冲胯下,骚动不安。菊凤四肢瘫软,软若如泥,这是她第一次接触异性,如坠云里雾里,飘飘欲仙。贾拯金的舌头在菊凤的嘴里扭动,吻得菊凤喘不过气来。他的一只手轻柔柔地抚着菊凤的胸,手指轻飘飘地舞动,坚挺而富有弹性。菊凤四肢软若无骨,软成了一滩泥,魂早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贾拯金不止,这时湖边的鸳鸯扑楞一声,似乎受到惊吓,双双蹿入空中,向湖面上空飞去。 菊凤突然惊醒,转身站起来,跑下石峰。贾拯金追下去,菊凤站着不动。贾拯金欲伸手抱她,却被菊凤推开,她捋了捋长发对贾拯金说“嘿!回家给你烧鲜菇去。“ “好啊!刚吃了香菇又吃鲜菇,真好!”贾拯金说。 “哼!”菊凤一声哼,是嗔怪还是鄙夷不屑,心知道。 贾拯金跟菊凤钻出树林,他们带着采集的香菇兴冲冲地回家。 巫二已到,汪氏从娘家回到岛上。厨房里弄好了酒菜,等着贾拯金和菊凤。看见他俩回来,厨房准备开饭。 贾拯金寻问巫二家里的情况,菊凤拿着鲜菇往厨房跑,迎头撞着汪氏,汪氏鄙夷不屑地说“菊凤,玩疯了!” “你才疯了!”菊凤红着脸跑进厨房,她择菇,洗菇,炒菇,手忙足乱。一盘清香扑鼻的炒鲜菇端上桌,放在贾拯金的面前。 “不错,真好吃!”贾拯金边尝边夸。 菊凤抿嘴而笑,低头吃着饭。汪氏看他们心满意足的样子,一股酸味涌上心头。 下午,贾拯金和巫二谈起菊凤的事,他要正式向汪家提亲。巫二明白,这才是贾拯金让他来卧牛湖的目的。 巫二慎重其事地向干爹汪奉贤提亲,细说贾拯金的家境。汪奉贤心里倒是乐意,但总感觉不踏实。巫二看出他的心思,说贾拯金年少时确实放荡不羁,那是少不更事,所以把婚事耽误了,一直未成家。眼下家业有成,年纪也不小了,想成家好生过日子,浪子回头金不换,不会错!汪奉贤思虑着没吭声。巫二说菊凤在城里呆了一些日子,和贾拯金多有接触,对他和他家庭有所了解,其实他和银凤也有意撮合,但还得你老拿主意,以后才不会后悔。银凤私下问过菊凤,她也有那意思。汪奉贤当然明白,菊凤心里有底,答应按汪姓人家的风俗办,看门户就免了,择吉日喝个定亲酒。巫二说贾拯金年纪也不小了,希望尽快成婚,还望干爹成全。汪奉贤爽朗一笑,说贤婿你还不了解吗?巫二点头说那是,那是!岂敢忘记,他的婚事还多亏干爹成全。 汪奉贤和家人商量之后择定吉日,告诉巫二。事情挑明了,菊凤反而不好意思,有意避开贾拯金,家人倒是热情起来,汪王氏看贾拯金一表人才,彬彬有礼,越来越喜欢。虽说是人生大事,贾拯金却不急不躁,闲耍之余和巫二到四邻八村了解药材,忙他的生意。汪奉贤看在眼里,这贾拯金咋看也不像浪荡公子,难道确实如巫二所言改邪归正了。 巫二当然知道喝定亲酒是啥意思,与贾拯金商量,他却不同意,要按城里的规矩定亲。巫二颇为不解,劝他不要多事,别把事情搞砸了。贾拯金让巫二甭操心,拉开嗓子吼了一句戏词山人自有妙计。 贾拯金找汪奉贤和颜悦色地说出他的想法,有礼有节。汪奉贤倒觉得这女婿不拘繁文缛节,自有主张,高兴地点头应允。贾拯金留下巫二帮汪家制备酒席,嘱咐他不要吝惜银两,搞得越隆重越好,然后直奔香城购买定亲礼物。 贾拯金兴冲冲地回到家,告诉贾屠户他准备定亲了。贾屠户笑得合不拢嘴,一再嘱咐儿子千万不要怠慢了女家。贾拯金让他甭操心,心里有数。然后直奔首饰铺订做一套金银首饰,二串珍珠项链,玉镯子一双,金戒指一对,犀牛梳子一把到祥瑞布庄买了上等布料、绸缎各八匹;到裁缝铺给菊凤订做春夏秋冬四季衣物各八套;到酒窖买了八大坛、四十八罐纯粮老酒;到粮油铺买了八袋贡米,八箱、四十八封鸡蛋挂面,每封足二斤,用大红纸包封;到肉铺预定猪牛羊肉各八十斤,四十八个刀儿礼,每刀肉足两斤;到糖铺订做八十斤麻果子,四十八封饼干。到烟馆买了八封水烟。贾拯金备齐八大礼四小礼,所有东西要求商铺于第三天一早送到码头装船。贾拯金又在香城各大铺子转了一圈,买些讨菊凤家人欢喜的东西,当然也少不了巫二夫妇的谢礼。贾拯金整整忙了一天,次日去廖家药铺,抽空拜见了荣显耀。荣显耀虽然心里不高兴,还是衷心为他祝福,他真心希望贾拯金能早日成家。 红彤彤的晚霞洒向卧牛湖畔崇山峻岭,照耀的湖面五光十色,两条敞篷大船停靠在卧牛岛岸边,汪兴率领一群毛头小伙子下船,背的背,扛的扛,抬的抬,忙得不亦乐乎。汪家大院早已摆满大方桌,院子里闹闹嚷嚷,一群老者高谈阔论,厨房帮忙的人进进出出,忙得不可开交。礼物陆陆续续搬进院子里,大家伙瞠目结舌,老人们说如此阔绰这一辈子才见第一次,死都瞑目了。贾拯金恭敬有礼,频频和长辈们打招呼,虽然他不知如何称呼,长辈们也没责怪之意。相处月余,他早已成了卧牛湖乡邻们心中的贵人。 定亲仪式由阿爸许主持,不过她今天着装与前日有所不同,头裹白色长帕,身着蔚蓝色麻布圆领长衫,系一条白腰带,外套白色棉夹褂,着一双敞口布鞋,阿爸许声音洪亮,简要交待姻缘的前因后果,贾家的家族历史,家庭状况,定亲礼物无非是一连串套话,继而是由衷地祝福,宣布汪贾两家联姻。接着开席,大家兴高采烈,吃吃喝喝,好不热闹。 汪氏如愿以偿,但她却始终高兴不起来,夜里给巫二发了通火。贾拯金深知个中原因,佯装不知,保持沉默。 次日,贾拯金与巫二夫妇回香城,汪奉贤一家依依不舍地把他们送至码头,直到船消失在茫茫地晨雾中,菊凤方才恋恋不舍地回去。 贾拯金这一去,约定的时日迟迟未来,菊凤望穿秋水,心灰意冷,谁知他惹出祸事,差点丢了性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欲望埋葬情义 一膨胀的私欲 静如想不明白,荣显耀的生意做得红红火火,蒸蒸日上。不知他哪根筋出了问题,一心要花银两在县衙谋个什么文案。到处低三下四地求人,男人真有些弄不懂。 贾拯金心生怨气,虽然荣显耀谋取了廖家药铺,但恶名却是他背着。自接手经营以来,他费尽心思,为荣显耀挣了不少的银两。他日子过得也挺风光,心存感激,认为做得很值,跟着荣显耀没错。信任和佩服使他把荣显耀的话当作圣旨,言听计从。可他心里总觉得不自在,受制于人,缺乏主见。 干豇豆对荣显耀颇为不满,几次当着贾拯金的面说三道四,都遭到贾拯金毫不客气地训斥。然而,荣显耀花银两谋官,事前没透露半点风声,贾拯金心里嘀咕,认为荣显耀不信任他。别人不信任无所谓,但作为兄弟,贾拯金难以承受。虽然荣显耀事后作了解释,但他内心仍有不满,客套地恭维并非发自内心。贾拯金到卧牛湖月余不归,廖家药铺靠巫二打理。荣显耀见不着他的人,心里很窝火,怨气连天。那有放着生意不做,游山玩水陪女人,如此不务正业,简直不可理喻。 李剑很理解荣显耀,男人应该这样,光宗耀祖是他们的责任。但同时,李剑又为李家的祖业担忧,祥瑞的两个二掌柜年纪都大了,自荣显耀接手以后,生意虽然做得挺红火,但没有培养后继之人。李剑很了解荣显耀,一旦他决定了的事,他就会全身心的投入,生意是顾不上了。然而他上了年纪,力不从心,静如又是女流之辈,祥瑞该怎么办? 荣显耀有他的打算,开始想把祥瑞托付给贾拯金,让荣显辉协助他。这想法还来不及表露,贾拯金就去了卧牛湖。他知道贾拯金对他有意见,即使有看法,也不该放着生意不管不顾。荣显耀心生怨气,但对贾拯金的能力,他毫不怀疑,况且贾拯金言听计从,又讲哥们义气,真难得!对于这种人,只要治服了他的心,让他去死他都毫无怨言。从心底来讲,他并没有亏待贾拯金,救命之恩他铭记在心。有利可图,只要晓之以理,贾拯金应该是祥瑞最好的人选。荣显耀把想法告诉家人,静茹坚决反对,她认为贾拯金不可靠,但又苦于说不出让人信服的理由,只是感觉而已。荣显耀认为静茹强词夺理,说到底还是对贾拯金存有偏见。夫妻俩各持己见,再次因贾拯金争吵起来。李剑也认为贾拯金不合适,李家的祖业应该由李家的人来经营,容不得外人染指。一家人各抒己见,荣显耀不得不另谋周全之策。 荣显耀初到衙门,县太爷又是新官上任,林师爷走后留下了一摊子难办的事。荣显耀的精力大部分放在县衙的繁杂琐事之上,至于生意只能应付了事,有时好几天才去铺子里一趟,难免不出事。 洋货铺已有几日未开门营业,也不见干豇豆的人影。荣显耀以为他生病了,派人去也没找到他。荣显耀赶紧去查账,这才发现这段时间所卖的货款干豇豆分文未交。荣显耀觉得不对劲,撬开店门查看,只见铺子里的货物所剩无几。豇豆留下一张纸条,言下之意是他为贾拯金和荣显耀出生入死,赚了钱他们根本不顾兄弟的死活,他拿走他应得的,望他们谅解云云。荣显耀叹了口气,显得很无奈。想这干豇豆,在他生病的时候确实照料他日久,后来的许多事他也知道,眼下卷款而逃只得由他去。铺面是贾拯金的,荣显耀只好关了门,等贾拯金回来再做处理。 干豇豆和贾拯金算得上是生死之交,他跟随贾拯金这么多年,是巴心巴肝的兄弟。但在利益的驱使下,这一切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人啊!在利益面前往往难以掩盖其本来面目。荣显耀彻底改变了主意,征得静茹的同意,让她协助李、王掌柜经营祥瑞的生意,重大事务的决策由他做主。两个孩子在学堂上学,由岳父李剑照料。一家人分工协作,李家的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贾拯金兴高采烈地从卧牛湖回来,知道干豇豆卷款潜逃,气愤填膺。他最恨的就是别人背信弃义,他发誓要惩治干豇豆,给他点颜色。但在荣显耀的劝说下,他慢慢消了气,两人核算过后分了帐,贾拯金收了铺面,洋货铺从此消失。 有洋货铺的前车之鉴,贾拯金对廖家药铺进行了认真盘点清理,一切正常,而且经营得挺不错。他不在的时候,巫二照管得如此周全,他感到十分满意。 从卧牛湖回来之后,汪氏一直对贾拯金不冷不热,他知道汪氏心里不痛快,一心想讨好她。但是,巫二整天呆在家里,根本没机会。他想支开巫二,便派他去石镇了解石家药铺的经营,可巫二就是不去。贾拯金问他理由,他吱呜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说去什么地方都可以,就是不去石镇。贾拯金发了一通火,最后还是把巫二支走了。 窄巷子,汪氏在家坐立不安,心烦意乱。她想找些家务事来做,填补内心的空虚,可是拿起这又放下那,心神不定。虽然心情不好,常对巫二发火,但巫二却对她百依百顺。早上出门前,把家收拾得干干净净,备齐柴米油盐,怕她冻着饿着,走时还要对她再三嘱咐,对她真是关怀备至。可是,汪氏的心里没有他,反而觉得巫二婆婆妈妈,根本不像一个男人。这爱如果一边倒,真是没意思。汪氏寻思一阵,就去洗衣服,边洗边想贾拯金,越想越气,心里不由得恼起来。巫二去了大半天了,怎么着也应该来了,要是以往,比狗跑得快。 贾拯金轻手轻脚地来到院坝里,汪氏正在洗衣服,他溜到她身后猛然拍打她的背,本想给她一个惊喜,谁知汪氏早已看到他,冷冷地说“贾掌柜有何事,我丈夫不在家。” 此时,汪氏虽然嘴上冷得像冰,但心里却热得似火。期望突然变成现实,她却淡然平静,象无忧无虑地躺在阳春三月的暖阳里,看着春燕啄泥,嗅着花草芬芳,恬静惬意。 心里的期望和现实突然形成如此反差,贾拯金一时咽凝无语,痴痴地站着,显得不知所措,窘得满脸通红。汪氏见他没有言语,回头一看,心里后悔,怕惹恼了贾拯金,笑笑说“妹夫,请屋里坐。” 汪氏淡淡的一笑,犹如春风拂面,抹去了贾拯金满脸的窘态,心里舒坦了许多。汪氏舍不下他,正如他舍不下汪氏一样,无穷的思念像一根魔线系着他俩的心,牢不可破。欲念似魔,永无止境。 汪氏抖抖手上的水珠,那白玉般的双手,葱根似的手指白里透红,看得贾拯金直咽口水,跟在汪氏身后回到屋里。汪氏关好门径直来到卧室,找布擦手。贾拯金捧起她的手,像捧着圣物,轻轻地哈着气,不停地搓揉,情不自禁地吻着、吹着,汪氏心里暖洋洋的。贾拯金将根根玉指含在嘴里,然后把汪氏右中指含在口中努嗦着、添着,含情脉脉地盯着她,撩得汪氏欲火如焚,紧紧地靠在贾拯金的胸前。贾拯金抱紧汪氏,她的玉臂像两条蛇缠绕着他的脖子。他把汪氏放在床上,汪氏懒懒地张开双臂。贾拯金帮她脱了鞋,汪氏把两条卷缩到床上。贾拯金在床前剥得一丝不挂,转身看汪氏,她比他还快,衣裤早已扔到了床的另一头,用被子半掩着玉体。红扑扑的脸蛋儿和那闪烁的双眼都充满着渴求。贾拯金侧身上床,汪氏连忙半开着白被子,玉体侧卧在里面,像一张白生生的大嘴,把贾拯金吞了进去,在里面嚼咬。贾拯金不慌不忙,克制着欲火,他像一位美食家,要细细地品才有味。汪氏从来都是撩拨起他的后静静地享受。贾拯金抚着她细腻平滑的后背,慢慢地滑向臀部,臀部细润而丰满,越发富有弹性。贾拯金紧紧地搂着。他抬起头,汪氏微闭着双眼。贾拯金兴奋到了发尖,他要喂饱她。贾拯金不愧为情场的高手。贾拯金急忙用舌苔堵住她的嘴,汪氏娇躯颤抖。贾拯金再也抑制不住,此刻才知道什么叫默契。 贾拯金平躺在汪氏身旁,软弱无力。满足和幸福从她的手中流出来,给予一份柔情浓浓的回报,他心满意足地享受。 汪氏头枕在贾拯金的臂弯里,手抚着他的每一寸肌肤,仿佛在他的身上寻觅什么,好像要把他身体的各个部位的感觉永远铭记在心。那种怜爱与柔情在手指间流淌出来,惊魂动魄。贾拯金感觉有股热流在流淌,轻轻地捧起汪氏的头,那美丽的眸子里盈满了眼泪。贾拯金问她怎么啦,汪氏默不作声,然而那眼泪却一股脑的涌出来,像两股突突冒出的温泉。贾拯金见汪氏这般伤心,拥着她那黑油油的秀发,怜香惜玉之情陡然而生。他最怕的就是女人的眼泪,何况是自心最欢愉最可人的美人儿的泪。他吻干了她双眼的泪水,一股难以忘怀的爱意温暖着她的心。汪氏不再流泪,无不担忧地浓声细语道“我突然感觉你快要离开我,我好怕,怕的要死!” “傻瓜,怎么会呢?除非让我死。你给予我的,就算是我死了,我也忘不了。”贾拯金在汪氏耳边轻柔地说,然后吻了吻她的耳坠。 “我没有一刻不想你,见不到你我就想得发疯,想得要死。”汪氏悲悲切切地说。 “我们随时都可以见面的啊!你这又是何苦呢?”贾拯金情急地说。 “偷偷摸摸的,现在防着巫二就够烦人了,以后还要防着菊凤,她又是一个鬼灵精,难着呢?她的性格我想来就怕。”汪氏忧心忡忡地说。 “那我就不结婚,一辈子守着你。”贾拯金坚决地说。 “不,那对你太不公平,何况菊凤那么爱你,干爹那么喜欢你,我不能忘恩负义。”汪氏无可奈何地说。 贾拯金想着菊凤,她确实很可爱。或许有一天,他真的忘不了汪氏,又对不起菊凤,那该怎么办?管不了那么多,菊凤也是他想要的,到时候总会有法子。于是贾拯金说“你想怎么办,我都听你的。” “我想给你生个儿子,将来有一天见不到你,看到我们的儿子,我才能活下去。”汪氏看着贾拯金,象从他身上看到了希望。 贾拯金没吭声,深情地拥着汪氏,吻着她的额头。这女人真可爱,想到给他传宗接代。真心相爱,就渴望有爱的结晶,这样的爱才完美。他喜欢儿子,他有两个义子,但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儿子。汪氏太美,如果能给他生个儿子,那一定帅气十足。 “好啊!为了儿子,我们共同努力。”贾拯金把汪氏搂得紧紧地,像一位农夫有了播种的,恰得一块肥腴的土地。 汪氏像一片沃土,敞开胸怀,期待着农夫去耕种,她深信能长出壮苗,结出果实。她深情地看着贾拯金,搂着他,透出一股春的气息,仿佛是播种的季节。 贾拯金像一位勤劳的农夫,精耕细作,摆弄着他的那片沃土,种下了希望,他也深信这片土地能长出庄稼,只是不知道老天爷是否给他收成。 贾拯金和汪氏抱着希望,不知疲劳的忙碌,辛勤的劳作生怕误了播种的季节,种下的是希望,收获的是失望。播种的时候又怎么知道呢? 贾拯金除了生意上的应酬,白日夜里都猫在窄巷子和汪氏缠绵,尽情享乐。他们像一对永远吃不饱的饿鬼,其实在他们的内心深处都珍惜着在一起的机会,满足着彼此的,想把这深深地烙在对方的脑海里。汪氏百般的讨好,风情万种。贾拯金花样百出,倾其所能。这种予人所欲,勿求于人正好让彼此的肉欲达到巅峰,犹如登泰山见日出,双拥而贺,岂能忘怀! 汪氏想和贾拯金永远厮守,那巫二怎么办呢?汪氏又不忍心毁了他,她也不敢,想着就让人害怕。她暗骂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巫二那么爱她,她深信无疑,她已经对不起他,又怎能伤害一个爱她的人呢? 贾拯金忘不了汪氏,想拥有她,但又不忍心丢了菊凤,鱼和熊掌皆想得。男人永远是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不知满足。在这方面,贪婪的占有欲自然界任何动物都难以相提并论,没有一个男人见了美人不心动,除非他有病。贾拯金没病,他想占有汪氏,各种奇异的想法在脑子层出不穷地涌出来,肯定否定此起彼伏,其实还没有到痛下决心的时候,他心里不明白而已。倘若存在取舍,那一定是选择心中之最,爱是自私的,适者生存,看你以什么为准绳,如何去俘虏对方的心。超越准绳,就会泛滥成灾。 冬日的早晨寒风凛凛,睡在暖暖的被窝里拥着温馨的玉体,贾拯金哪想起床。汪氏总是提心吊胆,估算着巫二的归期,时不时的探问贾拯金。贾拯金也怕,但他色胆包天,有时恨不得让巫二回来撞见,一不做二不休。每天汪氏总要好言劝慰,甚至满足贾拯金的要求,起身做好早饭,像伺候小孩子一样连哄带骗的把他弄起来。吃完饭把他送至门口,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汪氏是多么的不舍,经常暗自垂泪。待贾拯金离开后,汪氏又像盼星星盼月亮,盼着他的出现。留着怕,去了想。如此煎熬,活得好累。 贾拯金早上出门,中午没见归来,汪氏估计是巫二回来了,所以规规矩矩的呆在家里。午饭后,仍然没人回来,汪氏感觉有点累,关门躺下睡了一觉。忽然听见有人敲门,连忙爬起来,边走边寻问,听见是贾拯金的声音,她也懒得收拾就将门打开。贾拯金见她衣着不整,让人浮想联翩。贾拯金随手栓好门,此时汪氏已经钻进被窝,他和衣爬上床,汪氏打了个寒颤。她毅然伸出双手捂着他那双冷冰冰的手,象捂着两只冻僵了的爬行动物。感受着她的体温,令人心旷神怡的体温,慢慢被捂热、复苏。贾拯金心暖身暖,激情的吻着汪氏这吻让她满足,让她幸福,让她享受,让她落魄。只有她的男人,她心意的男人才会给予她。 贾拯金喜滋滋地告诉汪氏“今天见到王员外的儿子,说他爹最近归天了,他将郊外的庄园送给了那个丫鬟。丫鬟却不想呆在城里,托他卖掉,拿了银两好回乡下。我去看了那庄子,依江临水,藏匿在密林深处。我支付了定金,现在赶来与你商量,买下来作我们的秘密居所,你看如何?” 汪氏知道王员外和那个丫鬟的故事,曾经听贾拯金讲过。贾拯金想买下庄园,为了他们长相厮守,汪氏很感动,点头应允。不管怎么样,郊外有住处,如果贾拯金与菊凤结了婚,他们想呆在一起也有一个去处。 贾拯金买下王员外的庄园,王员外的儿子带着老仆人去了外地。临行前,依照贾拯金的吩咐,出面遣散了护院的庄丁,只留下了庄园的钥匙。贾拯金又重新秘密顾了一位庄丁,更换了庄园的陈旧什物,添置了一些新的家具,等一切安排妥当后,本打算带汪氏去住一夜,谁知这时巫二回来了,搅了他的好梦。 贾拯金没有汪氏的陪伴,一个人倍感寂寞,偶尔去趟飘香阁,也觉得毫无趣味。写意还在,贾拯金想出些银两让她从良,写意却说除非是跟他。贾拯金只好放弃,由她去,等以后有了合适的机会再说。 巫二回来,收获不小。贾拯金为了犒劳他,买了些酒菜来窄巷子,饮酒长谈,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 巫二酒醉后,说他遇见了干豇豆。贾拯金急忙追问,巫二吱吱呜呜的当酒话扯开。贾拯金猜疑不定,让汪氏私下里询问,汪氏当然乐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 人不知己莫为 巫二的的确确见过干豇豆,他乡遇故人,相聚甚欢,吃喝玩乐,逍遥快和。 这天,巫二在锦城办完事,时日尚早,出门到街上溜达。独自一人,离家久了,心里空荡荡的,想寻花问柳填补空虚。但是人地生疏,怕遇着地痞无赖,欺负讹诈。况且自从认识了银凤,他就断了嫖宿的恶习,他爱她,不愿做对不起她的事。然而,欲念滋生,刚走到花街又折回来,来来去去踌躇不前,最终鼓足勇气正欲迈进妓院,突然看见一位酷似干豇豆的男子,拥着一位丰满高挺的风骚娘们走出来。巫二赶忙转过脸,这种时候遇见熟人多尴尬,本想等那人离去后再作打算。压根没想到,果然是干豇豆,他迎上来打招呼,开玩笑说“二哥,装什么圣人啊!还怕羞,尽情地玩,我不会给嫂子告状。男人嘛,不嫖不赌对不起父母。” 巫二笑了笑,笑得不尴不尬,问“兄弟,多日不见,近来可好?” “滋润得很。这不,整日怀抱美人,逍遥快活。”干豇豆拉过那黑美人对巫二道,“二哥,她就是蛮妹,昔日在香城,夜战贾哥,让他博了个‘经整’的雅号。” 蛮妹一笑,满脸鲜活,五官都在笑。不浓不淡的眉毛动得很煽情,眼放淫光,勾人魂魄。耳坠上挂着一对硕大的耳环,飘荡摇摆,好像随时都会坠落。鼻翼翕动,仿佛时刻都能嗅到金钱味。舌尖时不时从红润性感的嘴唇里伸出来,吻着唇边的空气。肤色虽黑了点,但那丰腴健美的身材,让人看了都想,难怪贾拯金念念不忘。当初干豇豆赶走她,挨了他的一顿好训。 巫二点了点头,说了声“姑娘好!”那声音轻柔的好像怕惊走她。 “二哥,一起耍,多日不见,兄弟很想念你们。”干豇豆好像没那回事,卷款潜逃像是理所当然。未待巫二回话,转头在蛮妹的耳边低声嘀咕。蛮妹转身折了回去,那背影轻佻,步履轻盈,一身黑色装束,像匹飘忽的黑驹,转瞬即逝。 “二哥,兄弟我请客,如果瞧得起我,坐下来叙叙旧。”干豇豆看巫二有些犹豫,拍着他的肩说,“我让蛮妹去叫位美人儿,一起快活快活。” 巫二心里很高兴,对干豇豆说“自家兄弟,不必拘礼,谁又瞧不起谁呢?” 蛮妹挽着一位小姐妹,像一对快乐的鸟儿飘到他们身边。巫二看这女子,不胖不瘦,皮肤白嫩,仿佛生活在密室里没有见过阳光,又像一朵绽开的白荷,巫二喜形于色。干豇豆一指巫二说“这是巫二哥。” 那女子娇滴滴地道“二哥好。”说着拉住巫二的手,动作狂放不羁,与她的声音截然不同。自我介绍道“二哥,我叫白荷,你叫我白妹妹好了。”言语随和,像朝夕相处的亲人,语气含情,又像久别重逢的情人。 巫二捏了捏白妹的手,白妹对他笑了笑。那手柔而嫩,细而绵,那笑蕴含着柔情蜜意,蕴含着讨好索取。花街女子,真不愧为情场老手,让人死而无悔。 蛮妹催促干豇豆,一行人兴致勃勃地来到酒楼装斯文,吃高档菜,品名贵酒,挥霍浪费一通。酒足饭饱回到客栈玩乐嬉戏,轮番酣战,痛快淋漓。在虚情假意中各求所需,心满意足。快意之后的悔刻骨铭心,只争朝夕。 干豇豆探问他走之后贾哥的态度,巫二老老实实地告诉他。贾哥没有追究的意思,自家兄弟,若想回去,给他道个歉,应该没多大问题。金钱如粪土,仁义重千斤。干豇豆了解贾拯金,他一再叮嘱巫二回去后千万要为他保密,一定不要暴露他的行踪。混不下去的时候,他自然会回香城。巫二点头承诺,说得干脆有力,一诺千金,诅咒发誓决不会出卖兄弟。 巫二问干豇豆怎么这么巧和蛮妹搅在一起。干豇豆告诉他,当初赶走蛮妹时,他误会了贾哥的意思,但他私下施与了蛮妹一些银两,后来知晓她落脚锦城。男人就这幅德行,在美人面前永远都想吃亏占便宜。 干豇豆如此招待巫二,他本想守口如瓶,谁知醉后说漏了嘴。当贾拯金追问时,他只得装着说醉话扯开。醒来后汪氏寻问,他说没有提过干豇豆,可能是他们听错了。汪氏很生气,责怪巫二两口子之间哪有瞒着、昧着的,看来他是拿她当外人。巫二无奈,只好如实相告,说在锦城遇见过干豇豆。并告诫汪氏说,有些事最好装着不知道,免得找麻烦。一再叮嘱她千万不要跟外人讲,这些人一个都惹不起,这是为她好,汪氏却不以为然。 后来,贾拯金来窄巷子,汪氏悄悄告诉了他,他立刻派人去锦城。几日后,去的人回来禀告说,干豇豆的银两花在吃喝嫖赌上,用得差不多了,其中蛮妹敲诈了不少,已经不再理他。估计这小子在外呆不住,过不了多久就会回香城。贾拯金吩咐派人盯着他,一有消息马上报告。 干豇豆没了银两,仍然缠着蛮妹。蛮妹像当年干豇豆赶走她一样赶走了他,而且分文不给。干豇豆痛骂蛮妹,蛮妹哈哈大笑,说她终于报了仇,气得干豇豆七窍生烟。 干豇豆悄悄潜回香城,躲在家里不敢出门。夜里到窄巷子向巫二借银两,巫二答应借与他,让汪氏去取。汪氏让他自个去拿,巫二刚进屋,汪氏就跟了进去。将巫二拿在手里的银两夺了回去,示意巫二少给些。巫二出来交与干豇豆,干豇豆阴沉着脸。汪氏说家中只有这些散银,若不够,明天再来取。干豇豆见汪氏如此爽快,千恩万谢。汪氏说自家兄弟,就不必客气,谁都有不如意的时候。巫二搞不懂汪氏的心思,心里很担忧。他不想伤害干豇豆,最近贾拯金在四处追查他,看来凶多吉少。贾拯金手段毒辣,他叮嘱干豇豆千万要小心,早点离开香城,干豇豆谢过后消失在夜幕里。 巫二责问汪氏,她说干豇豆拿了贾哥的银两,这人不讲交情,应当把他回来的事告诉贾哥。巫二告诫她千万不能这么做,干豇豆不好惹。汪氏反问巫二,贾哥对他们那么好,知道干豇豆的下落却不告诉他,怎么对得起贾哥。巫二没想那么多,但他觉得贾拯金更不好惹,左右为难,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权衡再三,他觉得还是告诉贾拯金,他们自小一块长大,一起闯荡,贾拯金应该不会对干豇豆怎么样,银子花就花了,兄弟的情谊还在。 干豇豆从巫二家出来,想汪氏行为有些反常,他听说汪氏与贾拯金有一腿,当初他们称兄道弟,他不想得罪贾拯金,也不想让巫二难堪,所以一直保持沉默。巫二不会向贾拯金告密,但汪氏就说不定。干豇豆越想越害怕,觉得还是小心为妙。当他经过李府荣显耀的家门时,他突然想到了静茹,如今荣显耀出入衙门,静茹独自掌管祥瑞,手中应该有充足银两。找她借,女人好对付。先回家美美地睡一觉,明日一早,直接找静茹。 干燥的晨风夹着寒气吻得人的脸无比的疼痛,寒风袭人,冰冷浸骨。干豇豆躲在李府附近,脸麻木了,身子渐渐地变得僵硬,他紧了紧长衫,拉下帽子的耳朵捂着脸,只露出一双贼溜溜的眼睛。他在街上来回走动,又不敢走远,怕错过了机会。偶尔有早起的人从他身旁经过,他装着若无其事,紧走两步,站在远处观望。荣显耀终于迈出家门,他庆幸总算熬到头了。望着荣显耀的背影远去,他闪进李家,在外院刚好遇见厨娘。干豇豆说他是衙门的,来找荣夫人。厨娘一时没反应过来,干豇豆才说找静茹。厨娘“哦”了一声,找小姐啊!怎么不早说。“荣夫人”厨娘念叨一遍,突然明白,姑爷姓荣,小姐当然是荣夫人了。不过李家不这么称呼,荣显耀是李家倒插门的女婿,虽然没有改姓,但下人都称他为少爷,很少带姓。既然是少爷,在下人们心目中当然姓李。 厨娘叫出静茹,静茹没有认出来。这时干豇豆叫了一声嫂子,静茹听出了声音。她当然知道干豇豆卷款潜逃的事,但荣显耀和贾拯金都没追究。干豇豆突然找上门来,不知道为了何事。静茹把他带到外院的客厅里,因为他照顾过荣显耀,静茹一直感激他。但做了错事别人不追究也就算了,他却居然找上门来,脸皮也够厚。 干豇豆没有要坐的意思,开门见山向静茹借银两。静茹很生气,责怪他说“人要知足,做事不要太过分,得过且过。” 干豇豆却笑着说“那些银两是我应得的,廖家药铺的事,我出了不少力,却没有得到一点好处。贾拯金派人四处抓我,香城我是不能呆了,只有逃出去。但手里没盘缠想向嫂子借点,我不想把事情弄大,若逼急了对大家都没好处。” 提到廖家的事,静茹一直后悔,她知道事情由她而起,虽然她没有参与,但荣显耀罪责难逃。自那以后,静茹坚决阻止荣显耀和贾拯金交往。她总觉得贾拯金心术不正,做人不正道,多行不义必自毙。静茹不想李家受牵连,不光彩不值得。此时干豇豆提起来,分明是敲诈,看来这银两借也得借,不借也得借,只好息事宁人,舍财免灾。静茹也不想多说,拿了些银两给他,让他先出去避一避,她找贾拯金为他求情,等贾拯金消了气再回来。到时候可以在祥瑞做事,好生过日子成个家。干豇豆本不满意静茹给他的银两,但听了静茹的劝告,便不好意思再开口。谢过之后,静茹送他出门。干豇豆回家放好银两,吃了些东西,心里好不舒畅。 干豇豆见天气比较暖和,冬天极少有的太阳天,他决定去江边的密林里,躺在松针上晒晒太阳。等到天黑以后再去巫二家借点银两,就离开香城。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他突然觉得有些不舍,这样的心情以前不曾有过。干豇豆自小由哥嫂抚养长大,年少时不务正业,好吃懒做,刁蛮任性,成了街头小混混。哥嫂都是老实人,管不了只能由着他。哥后来随他舅子搬走了,几间房屋便留给了他,从此再没人管他。他犹如脱缰的野马,放任自流,做了许多伤天害理之事。静茹所说的话,是嫂子以前常跟他说的“好生过日子,成个家”,想到哥哥和嫂子,干豇豆很后悔。前次拿了银两本来打算去投奔哥嫂,谁知到了锦城想起了蛮妹。这骚娘们榨干了他的银两,翻脸不认人,可恶! 清晨,巫二心不在焉,犹豫再三,还是按汪氏的意思去了贾家。贾拯金说干豇豆不够哥们,没银两花吱一声,钱财如粪土,何必自讨没趣。既然他不仁,就休怪我无义,看来兄弟情分已尽。 巫二为干豇豆求情,贾拯金却没有吱声。他觉得很没面子,到药铺也无心做事。一会儿,贾拯金来到铺子里,看到巫二无所事事,一脸的不高兴。巫二不想看他的脸色,借口送货去郊镇。贾拯金吩咐他,回来的时候顺便带点新鲜蔬菜。贾拯金所说的新鲜蔬菜是专门到农家菜园子采摘的,巫二觉得很麻烦,但也只能答应,这样要在天黑之前才能赶回来。 巫二刚走,贾拯金就去了窄巷子。几天不见,汪氏高兴地手舞足蹈,喋喋不休。贾拯金叫汪氏收拾打扮,说天气特别暖和,一起去郊外逛逛,轿子在门口等候。汪氏高兴地差点叫起来,急急收拾好,跟着贾拯金出了门。 轿子出了城,汪氏才想到巫二。贾拯金告诉她,巫二去郊镇了。汪氏甜蜜地笑了,将头靠在了贾拯金的胸前,娇滴滴的说“精灵鬼。” 贾拯金拍了拍汪氏的脸蛋说“精灵鬼想着鬼灵精。”汪氏轻轻的捶打着贾拯金的胸,贾拯金直呼“哦,好舒服,好好捶。” 汪氏住手说“想得美。”像一只快乐的小鸟依着贾拯金哼着小曲儿,贾拯金静静地听,曲儿轻柔悦耳,像冬日暖烘烘的阳光,又像在诉说情话,悦耳感人。 哼着哼着,汪氏嘎然而止,仰起头说“嘿,告诉你一件好事。” 贾拯金笑着说“知道了,晚上干豇豆要来你家借银两。” “精灵鬼,不理你了。”汪氏低着头抓起贾拯金的手,然后将一根手指含在嘴里嚼咬,贾拯金没有理她,她慢慢地用劲,贾拯金仍然没有理她,汪氏便用力咬了一口,贾拯金终于忍不住,“哎”了一声。汪氏连忙松口,看着那指头上的牙印,汪氏轻轻地吹着,气幽如兰,荡着口香,继而将手指放在唇边轻吻柔舔,贾拯金抚着她细柔的发丝,好一个尤物,真是“鬼灵精!”。 随着轿夫一声吆喝,轿子停在了密林里的一幢青瓦白墙的院门外。汪氏知道这就是贾拯金买下的王员外的庄园。好幽静,好清爽,好整洁,她像一只快乐的小鸟飞了进去。贾拯金与轿夫低语了数句,轿夫抬着轿子返回城里。 干豇豆沿着江边向密林而去,嘉陵江澄净清澈,静若止水,水波不兴。寒冬的江面没有一个活的游物,连行船都极少。岸边枯黄的野草好像沾着一点火星就会燃起来,光秃秃的树木没有一丝生气,万物默然,死一般寂静。小山下的密林,稀稀疏疏的几棵松树泛着绿意,透出一丝活力。干豇豆走进林子里,坐在松树下享受着暖阳的爱抚,感受着丝丝的安慰。太阳是公平的,无论什么人它都会给予同等的温暖,让你尽情地享受而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如果人能够像太阳那该有多好!他妈的,怎么可能,人世间充满勾心斗角,见利忘义,人永远都是那么贪婪。 干豇豆胡思乱想,闭着眼含着几根松针,突然听见脚步声,睁开眼睛一看,一乘轿子穿入林中。干豇豆一口吐掉含在嘴里的松针,无声无息的跟了上去,直跟到密林深处的小院。干豇豆知道这是王员外的庄子,但不知道轿中坐的是什么人,轿子在院门口落下,贾拯金走了下来掀开轿帘,把汪氏扶出来,有说有笑。干豇豆一惊,连忙躲在树后。看着眼前的情景,干豇豆大为吃惊,直到贾拯金支走轿夫,他才回过神来。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并非谣言。巫二可真他妈的倒霉,这对狗男女太不是东西,光天化日之下偷情。贾拯金算哪门子大哥,还他妈的口口声声讲义气,常言说兄弟妻不可欺,他连巫二的老婆都要搞,狗杂种! 小院后面是一片松林,干豇豆逃进林子里,躺在松叶上喘着粗气,一会儿爬起来,准备回城。这时看见从院子里走出一位汉子,五大三粗,虎背熊腰。干豇豆赶紧蹲下,瞅着那汉子朝城里方向而去,直到他走远才站起来。贾拯金支开庄丁,这对狗男女绝对做不出什么好事来。干豇豆改变主意,想看个明白,汪氏长得水灵晶透,人儿又活脱,举止温柔贤淑,看似规规矩矩,怎么也是个淫荡偷情的主。贾拯金手段高明,她一定是难以抵挡诱惑,被勾引了。这小子绰号叫“经整”,想那蛮妹确实非同寻常,可见他并非浪得虚名,何不一睹风采,以饱眼福。 干豇豆四周瞧了瞧,除了眼前晃着的哧溜溜的树杆外,再也没有可以遮身掩体的东西,四周一片寂静,连呼吸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干豇豆选择了一棵高挺茂盛的松树,爬了上去,坐在树杈上,将身子淹没在茂盛的枝叶下,向院内俯视,院里的一切尽收眼底。 小巧别致的四合院内,一间厨房,一间火房,数十间屋子。院中种着各种花草,几张石桌石椅隐没其间,纯色大理石,有的深红,有的乳白,有的墨黑,有的淡紫,桌椅同色的摆在一起,远看像一簇簇不同颜色的花点缀其间,院子里没有任何农具,更看不见农产品的影子。街沿用大小相等四棱上线的青石砌成,地面用纯色花岗石板铺就,清净整洁,一尘不染。貌似农家小院,实为避暑休闲的小山庄。院子里空无一人,一片幽静,除了院门右边一间房屋的门窗敞开外,其余都是关门闭窗。只见汪氏面对着门,平伸着双手坐在火炉边向火,一副谈笑风生的模样,柔声细语很难听清楚,时不时显出亲昵的举动。贾拯金面对汪氏而坐,在门口露出一个背影。向了一阵火,贾拯金抚着汪氏的手说悄悄话,隐约可见汪氏点头微笑。过了会儿,两人拉着手站起来,贾拯金拥着汪氏的肩来到院子里,打开房门一间一间地看,两人有说有笑,最后走进正房再也没出来。干豇豆什么也看不见,竖着耳朵仔细听,除了几声朗笑,他什么也听不见。 干豇豆挨了一阵好冻,从冰凉凉的树上下来,闷闷不乐。他搓了搓手,踢腿伸腰,活动僵硬的肢体,准备离开。刚迈出几步,又折回来,颇不心安。他壮着胆子来到院前,一心想看个明白,抓住贾拯金的又一个把柄。这一看不打紧,饱了眼睛饿死,却因此丧了命。人长着一双眼,什么都能看得分明,善恶美丑尽收眼底。不过心里要有一杆秤,几斤几两一定要看准,是非分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 自寻死路 干豇豆在院门前东瞧西看,不敢轻举妄动。如果闯进院子里,要是正巧遇着庄丁回来,那不是自投罗网。他从虚掩着的院门向里张望,正好能看见那间正房,房门紧闭,窗子用纸糊得严严实实。庄丁不是傻子,孤男寡女天寒地冻躲到密林里来,又将他支开,那点心思不言而喻,他何苦自讨没趣,一时半会决不会回来。 干豇豆从门缝侧身挤进去,抓着一扇院门的门框,抬着门轻轻打开,毫无声息。然后,轻手轻脚地来到院子里,爬过去,蹲在正房的窗下偷听,汪氏的声音,说“精灵鬼,被窝暖和了没有?” “来呀!鬼灵精,抱着睡会儿就暖和了嘛。”贾拯金说。 精灵鬼和鬼灵精都是鬼,鬼能做什么好事,自诩为鬼倒是很合适,大白天的关着门干鬼事。干豇豆觉得好笑而有趣,随后听见汪氏上床的声音,接着是一阵嬉笑,汪氏说“等一等。”好像又下了床,朝门口走来。干豇豆心中发怵,做好了逃跑的准备。谁知汪氏栓好门又折了回去,干豇豆暗自出了口凉气,心中窃喜。 床轻轻地响了几下,汪氏好像又上去了,贾拯金说“手儿冰凉,放进被窝里来。” “不用了,铺里暖多了,今天真冷,抱紧点儿。”汪氏撒娇道。 “叫你上床你不听,偏要看什么破书,还要我学着点。”贾拯金责怪道。 “人家不习惯和衣睡觉,总感觉周身不自在。”汪氏说。 “哦!难怪新婚之夜剥得一丝不挂,干起来好方便哦!”贾拯金得意地说。 “占了便宜还笑我,好没良心。”汪氏好像在捶打贾拯金。 干豇豆万分惊讶,居然新婚之夜就缠上了,太骇人了,简真不可思议。 “今天我亲自为娘子宽衣解带,房间摆设焕然一新,再来一次新婚怎样?”贾拯金说。 “还新婚呢?好意思,谁不知道你绰号叫‘经整’,早用旧了。”汪氏嘲笑道。 “别人乱嚼舌头,你也信?不过你让我尝了鲜,终生难忘。你这么善解人意,这么娇美,我满足了,死而无憾!”贾拯金发誓。 “啊!”干豇豆差点叫出声来。真他妈的天下奇闻,世上居然还有这种事! “你死了我咋办,我还想要儿子呢?”女人真好骗,明知道在骗她,却死心塌地的信,悲哀啊!坠入情网而堕落的女人。汪氏好像很动情,一下子屋里寂静无声。 干豇豆站起来,用舌头舔破窗纸向里张望,却发现里面还有一层窗帘,幸好窗帘没拉严实,露出一条缝。干豇豆重新选好位置,又舔了一块小圆洞,独眼向里望去,床正对着窗,宽敞明亮,铺设崭新。屋里的装饰别致美观,墙壁是白色,挂着几幅春宫图。地板柏木铺就,一尘不染。衣橱是深褐色,靠在左墙上。靠右墙摆放着两把红木躺椅,中间夹着个小几。一张梳妆桌,桌上放着一把洋镜子,紧挨着墙置于床头。屋顶吊着一盏灯,四个烛台拼就而成,上面罩着一个大罩子,罩子上连着一根管子直通屋顶,透气通烟。四根红艳艳的粗烛闪着光,将屋子照得通亮。屋里的陈设精美别致,色泽深艳,华丽美观。 贾拯金紧紧搂着汪氏,不停地吻她,不知疲倦。好一个长吻,两具裹在被子里的躯体扭曲缠绕,似乎开始融化,闪着光,散着热气。贾拯金掀开被子,抬脚蹬到一边,卷曲的被子很委屈,好似有些多余。贾拯金扶起汪氏躺在他臂弯上的头,轻轻放在鸳鸯枕上,青丝蓬松。贾拯金替汪氏脱衣,汪氏手忙脚乱,急切切躬身弯臂,配合默契。汪氏静静地躺着,双手遮住胸前那对白得耀眼的贾拯金半跪着将汪氏剥尽,光滑圆润的美腿露出来,在烛光的照射下闪着光泽,白得耀眼。汪氏整个像一具祭品呈现在淡红色的床上,曲线优美,白艳娇嫩,淡红衬洁白,越发的娇艳妩媚,干豇豆看得眼睛发绿,直咽口水。汪氏一侧身,面对墙壁,光滑平坦的背对着窗子,那两瓣肥臀洁白无暇,墩实得体,大小匀称,象从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经过精雕细琢上釉煅烧的瓷器,可爱极了。干豇豆看呆了,痴痴地,眼珠子都舍不得转。贾拯金扯过被子盖上汪氏勾魂夺魄的玉体,干豇豆情不自禁地一声轻叹,恨不得掐死他。 贾拯金心急火燎地剥光,掀开被角,将他精悍结实的躯体塞进被窝,犹如在烈火中添进干柴,被子瞬间突了起来,形成一条活生生的小山梁,小山梁摇晃起来,由慢到快,继而上下抖动,床发出欢快的轻响。汪氏哼哼唧唧,贾拯金呼吸粗重。动作越来越大,越来越快,贾拯金拼尽全力,汪氏像在奔命,犹如一艘在风浪中颠簸的船,直达风口浪尖。随着汪氏的几声尖叫,贾拯金“啊!”的一声狂呼跌入波谷,小上梁终于坍塌了,喘息声渐渐消失,一切归于平静。屋内刚静下来,谁知干豇豆爽叫一声,惊得贾拯金大喝“谁?” 干豇豆回过神来,拔腿就跑,脚步声穿过院坝向院外而去。贾拯金反应神速,系裤穿衣追了出来。汪氏赤身爬下床系紧门。院门口,贾拯金望见一个背影穿过树林沿回城的小路狂奔,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贾拯金大声臭骂,觉得这背影有点眼熟,转来看窗纸上有两个小洞,他上去一瞧,屋里一目了然,汪氏卷着身子蒙着头在被子里发抖。贾拯金敲门,汪氏确定之后才起身开门,惶恐不安地问“是谁呀?吓死人!” “只看到一个背影,他妈的真缺德。让我知道他是谁,一定弄死他!”贾拯金恶狠狠地说。 “我好怕,要是熟人,那可就闯大祸了。”汪氏忧心忡忡地说,她想起巫二曾发誓谁敢碰她,就要了谁的命。巫二极其严肃,眼里蕴藏着杀机。 “怕个!有我呢?”贾拯金拍着汪氏的背说。 汪氏心里略感安慰,贾拯金有钱有势,还没有见他怕过谁。巫二其实很软弱,对她一直言听计从,只要不承认,他也没辙。但千万不能让他抓住把柄,今后得小心谨慎。汪氏一边想,一边整理衣装,理了一下头发,然后将床收拾整齐,拥着贾拯金回火房。 贾拯金刚添了些柴,火还没生旺,庄丁就回来了。庄丁将菜放到厨房,抱了些干柴进来。贾拯金告诫他“进出要关好院门,慎防小偷!” 庄丁赶忙去关院门,转来后贾拯金又说“买几条狗回来,看家护院。” 庄丁点了点头,贾拯金突然问“你回来的路上遇到什么人没有?” “一个小伙子喘着粗气和我擦肩而过,看似很匆忙。”庄丁顿了顿又说“好像以前洋货铺的那个伙计,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你看清楚了吗?”贾拯金追问。他忽然明白,那背影确实有点像干豇豆。 “有些像,不过他走得匆忙,我看得不是很清楚。”庄丁说。 “嗯!”贾拯金应道,看了看汪氏又对庄丁说“你去把菜洗尽,弄到火炉上来。” 庄丁去后,汪氏无不担忧地说“贾哥,这事咋整?决不能让干豇豆呆在香城,赶走他,越远越好。” “甭操心,我自有办法。”贾拯金胸有成竹地说。 中午,贾拯金和汪氏在火炉上吃火锅。汪氏没有食欲,吃的极少,少言寡语,看着火炉发呆。贾拯金一边安慰她,一边津津有味地吃。午饭后,向了一会儿火,觉得还早,轿夫不可能这么快来。贾拯金见天气挺暖和,拉着汪氏到院后的松林里晒太阳。两人坐在松叶上聊天,汪氏觉得有点冷,催贾拯金回屋。他跃起来,拉着汪氏回到小院。 轿夫终于来了,贾拯金将汪氏送回窄巷子。汪氏觉得有些害怕,贾拯让她不用担心,干豇豆没那么大胆。 干豇豆跑回家,把短刀磨得雪亮,收拾好银两和衣物,准备在天黑之后直奔巫二家。如果晚上不能顺利出城,就暂时住下来,找机会告诫巫二,让他小心点,贾拯金真不是东西。提醒汪氏要恪守妇道,这么个可人儿,天姿国色,毁在贾拯金手里实在可惜。收拾稳妥,干豇豆睡了一觉,养精蓄锐。他躲在哥哥留下的房子里,幸好这地方贾拯金不知道。他以前在外面混,不想和哥嫂同住,就租了间屋子,后来一直住在租房里。哥嫂离去后,他又把房子租了出去,弄些生活费。前些时日,租房子的人家搬走了,他还来不及出租,财迷心窍,卷了铺子里的银两逃了。 贾拯金调兵遣将,布下陷进,回廖家药铺等巫二回来。原打算抓住干豇豆后教训一顿,剁去他一根手指,再给些银两,赶出香城,了却兄弟情分。以前的事他从此不可乱讲,否则乱棒打死,这是他们的规矩,干豇豆清楚明白。可是,刚刚发生的事让贾拯金改变了主意,他要栽赃陷害,把干豇豆送进牢房,弄个发配充军,然后再慢慢收拾他。贾拯金本想告诉荣显耀,但是没有找着他的人。管他呢?人抓住再说,荣显耀不敢不从。 傍晚,巫二回到药铺,贾拯金如此这般交代他,让巫二将买回来的鲜菜带回去,又给了他许多银两。巫二于心不忍,极不情愿,贾拯金告诫他廖家的事,干豇豆一清二楚,不搞倒他,日子就不安稳。巫二并没有想到,听贾拯金这么说,他不得不狠下心来。他不想失去家,失去汪氏。 巫二带着鲜菜和银两回到窄巷子,汪氏颇高兴,问“发饷了吗?这么多银两。”随后将银子收起来。巫二愁眉不展,一声不吭,将鲜菜拿到厨房。汪氏跟来,问“二哥,怎么啦!不舒服吗?” “唉!”巫二叹了口气,小声对汪氏说“贾哥让我们请干豇豆喝酒,拖住他,时间越长越好,银两是为干豇豆准备的。” 汪氏弄不明白,担心干豇豆讲出白天的事,心里怨贾拯金,也不想追问,表情极不自然。巫二以为她不高兴,急忙说“歇着吧,我来弄菜。没办法,贾哥吩咐的事。”巫二颇无奈,说着动手做饭。 汪氏说“还是我来吧!你忙了一整天,够累的了。” 巫二越这般对她,她越感到惭愧,越觉得对不住他。 “闲着也是闲着,一起来吧!白天没时间陪你,晚上弄几个菜,一起享受家的温馨。” 面对巫二的体贴和关怀,汪氏觉得心里难受。她虽然对巫二没有激情,但小日子还能过。如果没有贾拯金,也许他们会过得很幸福,汪氏悔爱交加,难以割舍。 巫二夫妇在厨房里忙碌,不知不觉做好饭菜,又一起弄了一份汤。巫二在门口望了好几回,没见干豇豆的踪影。汪氏希望干豇豆出现,又怕他出现。如果他来了,就将银两给他,让他走得越远越好。如果他讲出白天的事,那该怎么收场,管他呢?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机灵小心点就是了。 寒冬的夜晚黑黢黢,冷飕飕,巫二去院门口晃了一圈赶紧缩回来,仍没有干豇豆的踪影。他等不住了,便将饭菜端上桌,催汪氏拿酒。他们正准备坐下来吃饭,干豇豆像幽灵般的夹着一股寒气逼进来,背着一个小包袱,整个人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小眼睛,进门轻呼了一声“二哥。”。 巫二接过包袱挂在墙上,吩咐汪氏添碗筷,责怪道“这么冷的天,咋不早点来。” 汪氏将碗筷摆上桌,说“我们做了几道小菜,算是为你送行。兄弟,快请坐。”干豇豆点头坐下来,汪氏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看干豇豆也没有异常反应,惶恐的心才平静下来。 “来,多吃点,等你好一阵,菜都凉了。”巫二说着动起了筷子。 干豇豆看着满桌子的新鲜蔬菜,色泽鲜艳,清香扑鼻。这些天他没吃上一顿饱饭,面对这些色香味美的菜,食欲顿增。他抓起筷子,说了声“谢谢!”毫不客气,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慢点吃,二哥把东西都给你准备好了。”汪氏说着给他们斟酒。 巫二端起酒对干豇豆说“兄弟,我们喝几杯。这一去吧!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面,愿你一路顺风,在外称心如意。” 屋子里的灯光浑浊暗淡,屋外寂静无声,干豇豆警觉地对巫二说“酒就不喝了,谢谢二哥的好意,吃完饭,我得赶紧走。” “深更半夜,天寒地冻,喝几杯驱寒,为兄弟践行,略表心意。”巫二劝道。 “少喝几杯,表达意思就行了,晚上就不用急着走,明早我们送你。”汪氏说。 “不用,我都准备好了,夜长梦多,节外生枝对二哥也不好。”干豇豆端起酒杯勉为其难,说,“落难之人,感谢二哥的关照。不屈你们的意,少喝几杯。” 巫二和干豇豆喝了几杯,吃了些菜。干豇豆斟了一杯酒,拿过巫二的杯子满上酒递给汪氏,她颤抖着接过杯子。干豇豆盯着汪氏说“兄弟敬嫂子一杯,二哥是好人,爱你又顾家,跟他过日子,安稳,没得错。愿嫂子好自为之,不要胡思乱想。”说完一口干了。看着汪氏,确实娇美,难道真的是红颜祸水,干豇豆很为巫二担心。汪氏将酒喝下,面露愧色,一副可怜楚楚的样子,道了声谢。干豇豆于心不忍,打消了提醒巫二的想法,说“酒就不喝了,饭也吃饱了。酒足饭饱,我该启程了。” 巫二又劝了一阵,干豇豆去意已决,也就不再勉强。汪氏给干豇豆盛了一碗热汤,他匆匆喝了,然后准备动身。巫二夫妇又一再挽留,他坚决要走,只得由他。 巫二吩咐汪氏去取准备好的银两,汪氏提着一盏灯出了门。巫儿起身去取挂在墙壁上的包袱,不小心将壁上的另一盏灯碰掉了,屋里顿时黑漆漆的一团。巫二喊汪氏快点儿,屋里的灯熄了。干豇豆警惕、敏捷,当灯灭之时,他旋即抽出刀握在手里。此时,黑暗中几个人闯进来,关了门。干豇豆随即抓起凳子砸了过去,持刀退到墙角。他感觉有人逼上来,挥刀刺了过去,那人急促地退后几步,没有吭声。干豇豆觉得刺中了,可那人却惊而不乱,他不但稳忍沉着,还不惊动同伙,看来此人非同一般。干豇豆知道凶多吉少,做好了拼命的准备。汪氏提灯过来,用脚踢开门,惊慌中将银两撒在地上,看到贾拯金捂着胸靠在墙上,殷红的血从指缝中溢出来染红了衣襟,巫二急忙上前扶住他。一位汉子接过汪氏手中的灯,干豇豆虎视眈眈,手握尖刀,严正以待。此刻,另一位汉子抓起一把凳子准备砸过去,被贾拯金喝住,他对干豇豆说“识相点,今晚你插翅难飞,放下手中的刀,免得兄弟们动手。” 干豇豆握紧刀,虎视眈眈。贾拯金紧咬牙关,血一点一点地往下滴。汪氏心疼不已,捂着眼睛不忍看。这时持凳的汉子将手中的凳子狠狠地砸过去,干豇豆闪身躲过,又有人抓起碗盘砸过去,干豇豆腾挪躲闪,无一击中。这时,巫二劝干豇豆放下刀,给贾哥认个错,自家兄弟有事好商量,何必自相残杀。干豇豆骂道“放你娘的屁,老子把你当兄弟,你却出卖老子,好你个戴绿帽子的乌龟。” “好个不知好歹的东西,兄弟们上。”巫二喊道,随手将酒壶砸了过去,众人将手中的东西一齐砸向干豇豆,一只盘子砸在他持刀的手上,刀“噹”的一声掉在地上。众人蜂拥而上,将干豇豆揪翻在地,扎扎实实的绑了起来。干豇豆骂声不绝,贾拯金让人堵上他的嘴。此时,贾拯金再也支持不住,昏死过去,传来汪氏惊慌失措地哭喊。 一伙人抬着奄奄一息的贾拯金,押着干豇豆,匆匆而去,窄巷子又回复了平静。冰冷的寒夜,刮着嗖嗖的干风,香城在寒风中颤抖,好冷的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四 枉死狱中 干豇豆被五花大绑,关进了廖家药铺的仓库,严加看守,冻了一夜。 贾拯金被送回家中,巫二急招廖家药铺几位经验丰富的郎中,止血、清洗、上药、包扎忙了一晚,贾拯金仍然昏迷不醒,郎中们轮流守护。贾屠户急得坐立不安,大把年纪坚持要守着儿子醒来。老郎中说贾掌柜命大,再刺深一点恐怕就大家深感庆幸。过了几个时辰,服了几次药,天亮前贾拯金终于醒来,大家松了一口气。贾拯金吩咐众人回家,留下巫二夫妇照顾。汪氏忙前忙后一夜没合眼,刚躺下天就亮了。 巫二去县衙请荣文案,荣显耀见贾拯金伤势严重,急忙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贾拯金简要述说了事情经过,其间当然隐瞒了他的丑事。 “这事不是说好了不再追究吗?”荣显耀不高兴地问。 “我也不想追究,可他知道得太多。”贾拯金吃力地说。 “你准备怎么办?”荣显耀问。 贾拯金不吭声,巫二讲出事先商量好的对策,荣显耀犹豫不决。为了报仇,他们害得廖家家破人亡,孤儿寡母凄凄惨惨离开香城的情形,时常浮现在他眼前。有时看到自家的孩子想起来,深感惭愧。他从大山里走出来,善良的秉性并没有完全泯灭,这是他和贾拯金本质的区别。但是就这一点也慢慢被贾拯金磨灭得所剩无几,荣显耀想保留一些良知,为了孩子和静茹。 “干豇豆和我们反目成仇,许多事不能保证他守口如瓶,这对我们很不利。”贾拯金喘口气说,“判他重罪,发配充军,越远越好,无毒不丈夫。” “贾哥说得对,他无情在先,休怪我们无义。”巫二附和道。 荣显耀还是觉得不妥,既然贾拯金死心塌地的要这么做,可能对干豇豆刺伤他怀恨在心。先把干豇豆送进大牢,等他伤好后气消了再说,所以,荣显耀勉强答应,让巫二押着干豇豆去县衙,他自有安排。 干豇豆以入室盗窃,行凶伤人被关进牢里,人赃俱获,凶器伤者,作案现场一应俱全,不过这些都是荣显耀一手操办,干豇豆死不承认。荣显耀没有过分刁难他,先将案子搁起来,等候再做处理。 汪氏整天细心照料贾拯金,有时直到三更半夜,她还不忍离去。在巫二的再三催促下,才依依不舍地回家。巫二怕她累坏了,不得不请人服侍贾拯金。汪氏心里不愿意,又怕巫二起疑心,只好同意。 每当汪氏离去,贾拯金心里很不畅快,阴沉着脸,也不吭声。汪氏很难过,时时安慰他。夜里,贾拯金行动不便,逼不得已动一动,伤口的疼痛让他难以忍受,有时彻夜难眠。想到汪氏,她确实是诚心诚意地关心他,无微不至地照顾他,不枉相好一场,他心存感激。但汪氏是有夫之妇,虽然他们亲密无间,心心相惜,可汪氏还得顾及颜面,离开他。即使心里有一百个不愿意,也不可能日夜守着他。因为她是巫二名正言顺的妻子,是别人的。就像一件东西,只要不属于自己,借用过后总要归还,因而还是自己拥有好,想什么时候用就什么时候用,想到这些,贾拯金黯然神伤。此刻他想到菊凤,想到成家,他下定决心,伤好后跟菊凤把婚事办了,他真想有个家。 巫二成了大忙人,既要照顾廖家药铺的生意,又要为贾拯金的伤势奔波,晚上回家还要讨汪氏欢心。汪氏见不着贾拯金,心里烦闷,常常冲巫二发火。有时独自一人想,感情这东西真怪,心里不喜欢的人,在不知不觉中折磨起他来还不知道,可对于心仪的人,那怕是再苦再累也乐此不疲,委曲求全,她是如此,巫二对她也一样。 荣显耀心也不闲,干豇豆的事令他伤透了脑筋。他常去狱中探望、安慰、开导、照顾干豇豆,诚心想为他开脱。可是,干豇豆却始终怀疑他,对他愿理不理。这也不能厌干豇豆,一时半会难以转弯,因为他和贾拯金的关系非比寻常。一天,荣显耀去狱中探望干豇豆,当谈到卷款潜逃之事时,荣显耀掏心置腹地告诉干豇豆,这事发生以后他已经说服了贾拯金不再追究。他知道干豇豆心里不平衡,巫二尚且能在廖家药铺分得一羹粥,干豇豆死心塌地跟贾拯金这么多年,却没得到一点好处。说至此,荣显耀有些动情,说他也对不起干豇豆,当初落难之时,多亏干豇豆悉心照顾,他却知恩不报。荣显耀一番话,说到了干豇豆的心坎上。干豇豆对他少了戒备,深信不疑。荣显耀说想诚心帮他,先将案子压下来,等贾拯金伤势好转,消了气,他再出面劝劝,事情就摆平了,自家兄弟何必要弄得你死我活。但他搞不明白,贾拯金为何一心要置他于死地。干豇豆想了想,突然明白贾拯金为何要这么做,可能是因为他发现了他们的秘密。他将那日在密林之中所见告诉荣显耀。荣显耀终于明白了,贾拯金不可能饶过干豇豆。 荣显耀以帮干豇豆开脱罪名为由,让他讲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笔录在案。然后让他仔细阅过后签字画押,并一再嘱咐他耐心等待,出去的日子不会太久。干豇豆信以为真,整日在牢里悠哉游哉,荣显耀偶尔送些美酒佳肴。牢友们见他是荣文案的朋友,便纷纷讨好他,他益加趾高气昂,不可一世。 贾拯金伤好之后,荣显耀劝他放过干豇豆,贾拯金坚决不肯,说干豇豆差点要了他的命,这兄弟情分早没了。坚持要状告干豇豆,让他脱不了干系。荣显耀力劝不从,只好依他。两人密谋之后,巫二一纸诉状告到县衙。县官查阅案宗,干豇豆系入室盗窃,行凶伤人,人证物证俱全,凶器赃物皆有,证据确凿,便开堂提审干豇豆,当堂确认物件,传唤证人,干豇豆矢口否认。县官让荣文案宣读干豇豆的作案自供,干豇豆听后暴跳如雷。再让他过目验证本人的签字画押,干豇豆义愤填膺,高呼冤枉。禀明县官,荣显耀和贾拯金沆瀣一气,狼狈为奸,是诚心诬陷他,望县太爷明察秋毫,还他公道。县官非常气愤,怒斥干豇豆出尔反尔,实为奸诈刁民,重责数十杖,强行画押关进死牢。 气愤加重责,干豇豆昏死过去。当他在死牢中醒来的时候,他才明白上了荣显耀的当,真是有口难辨。深知凶多吉少,无人为他鸣冤叫屈,枉死无疑。荣显耀实在太狠,吏笔杀人不见血,当初他看过荣显耀的笔录,最后的一页文字不多,只有几行而已。全面几页所录口供完全是他所述的事实,谁知竟然被篡改了。想到此,干豇豆痛骂荣显耀,气得口吐鲜血,即使死也不瞑目。可是他哪里知道,县官得了贾拯金的不少好处。 干豇豆被判死刑,秋后处斩。他悲痛之后镇定下来,吃喝如故,狱卒见他如此,深感震惊,便问“难道你不怕死吗?” 干豇豆笑着说“生死天注定,并非人力所为。”干豇豆犹如醍醐灌顶,面对死亡他淡定自如,整天和狱卒们说说笑笑,侃侃而谈。说他过去的风光史,如何为非作歹,吃喝嫖赌。一日,他讲贾拯金吩咐一伙兄弟打死东门胡公子的事,讲后痛骂贾拯金,说他是狗屁大哥,欺良霸善,连自家兄弟的老婆都不肯放过,一定不得好死,骂累了就睡觉。醒来后不知道是白天还是黑夜,看到牢门外面只有一位狱卒在打盹,他大声喊“狱卒大哥,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那狱卒被吼醒,揉揉眼睛说“午饭时间已经过来,饭放在洞口。” 干豇豆道了声谢,端起牢饭狼吞虎咽,那狱卒走过去,问“干豇豆,你上午说打死胡家公子的事是真的吗?” “将死之人,还会说慌吗?当然是千真万确。”干豇豆说。 “胡家与我很熟,要是他们追究起来,你能讲出证人来吗?”那狱卒小声问。 “当然!”干豇豆像是落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高兴地说“兄弟,你去告诉胡家,贾拯金这狗日的不是东西,我干豇豆饶不了他,死也要拉他垫背。” 那狱卒思虑良久,没有吭声,然后小声对干豇豆说“胡家为了儿子,这么多年来花了不少银两,始终难以找到证据。如今家道衰落,无钱无势,要扳倒贾拯金我看难。何况胡家这两年刚刚平息,我又何苦去掀人家伤疤。要是斗不过,那不是害了胡家吗?” “兄弟,求你去告诉胡老爷,倘若他不想为儿子伸冤报仇那就算了。”干豇豆边祈求边引诱他说,“这件事我最清楚,要是我死了,胡老爷知晓这事,不怨你才怪呢?” “知道个屁,你知我知,你死了我不说,谁还会知道。”那狱卒说。 干豇豆颇为泄气,一声叹息不再吱声,坐在牢里潮湿的乱草上,想了一阵又站起来说“兄弟,我不会让你白帮忙,我家祖屋有几间房子,你去告诉胡老爷,你们把房子卖了,一半归你,一半归胡老爷为儿子打官司,你看怎么样?” 那狱卒听干豇豆说有几间房子,顿时来了精神,说“你家里还有亲人,房子我们怎么到手,哄小孩子啊!” “谁骗你是狗娘养的,我哥早跟他舅子走了,已经好多年没音信。以前一起混的兄弟,都是他妈的狼心狗肺的东西,你看我在狱中呆了这么久,有谁来看过我?” 那狱卒想了一阵,事情的确如干豇豆所言,这些日子以来,确实没有人来看过他,于是说“你那房子在什么地方呢?” 干豇豆招手,附耳对那狱卒细语,声音微弱。那狱卒喜形于色,不住地点头,像乞丐捡到了一块黄金。两人正详谈,听见有人哼着小调走了进来。干豇豆草草讲完,坐在乱草上装着若无其事。那狱卒也坐到一旁,默不作声。两人各怀心事,心照不宣。 那夜,是干豇豆进入死牢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夜,他带着希望进入梦乡,梦见他神气十足地走出了牢房。迎头碰上贾拯金被五花大绑送进了死牢,他朝贾拯金的脸吐了几口唾沫,出了心中的厌气。那快感把他从梦中惊醒,原来他仍置身囹圄,好不泄气。 那狱卒几天没来,干豇豆坐卧不安。一日,那狱卒终于来了,说他这几天生病了,不过他已经找过胡老爷。胡老爷愿意为儿子伸冤,还特意叫他感谢干豇豆。他们正在卖房子想办法,凑足银两与贾拯金打官司。但他的证人都离开了香城,胡老爷正在想办法寻找,让他不用担心耐心等。 又过了数日,那狱卒告诉干豇豆,说胡老爷已经找到了几位证人,但是他们都不愿意出庭作证。胡老爷正在打通关节,找机会帮他越狱,逃出去之后再做打算。干豇豆点着头,显得很无奈,要从死牢里逃出去,谈何容易。但只要有一丝丝希望,他都要搏一搏,总比在这里坐以待毙好。 转眼到了年关,干豇豆已嗅到过年的气息,牢房里的饭菜好多了。年关的中午还多加了两道菜,隐约听见爆竹的声响,他知道过年了。可是,这年过得有多揪心,没有一丁点喜气。关在牢里度日如年,他禁不住黯然流泪。晚上,巫二竟然送来了鸡鸭鱼肉,还有一壶酒。巫二说来看看他,毕竟兄弟一场。但不管巫二说什么,干豇豆一声不吭,看都不想看他一眼。巫二觉得无趣,便悻悻地离开了。望着巫二的背影,干豇豆怒骂道“戴绿帽子的狗杂种,贾拯金偷你老婆,你还帮着他,你的下场比我还惨!”牢房里传来一阵凄惨的狂笑。巫二转头看了他一眼,低着头走出牢门,心里无比难受。 干豇豆望着巫二送来的饭菜发了一阵楞,坐下来喝酒吃菜,无所顾及。酒足饭饱后,那狱卒来换班,待另一位狱卒去后,那狱卒递了张纸条给干豇豆。干豇豆看过后好不高兴,把纸条吞进了肚子里,接着喝了几口酒,倒头便睡。可是,怎么也睡不着,那张纸条带给他的惊喜让他看到生的希望,他一定要逃出去!贾拯金、荣显耀、巫二你们这些狗杂碎,等着瞧,只要老子活着,你们休想有好日子过。 半夜过后,牢房里袭来丝丝的凉意,牢房外死一般的寂静,新年在寒风里安静下来。在昏暗的灯光下,看见那狱卒向牢门走去,干豇豆一阵惊喜,自由在即,逃出牢笼就有希望,新年给他带来了好运,真是上苍有眼! 干豇豆轻手轻脚地穿过幽深的隧道,摸到牢房的大门前。暗中窥视,发现大门居然无人看守,侧边的小屋里几个狱卒正在酣战,从里面传来打麻将的声音。干豇豆紧贴着墙壁,慢慢地靠近大门,发现大门居然没上锁。他心中暗喜,轻轻地将门移出一条缝,侧身往外挤,他心怦怦直跳,小心翼翼挤出大门,突然,从牢里传来那狱卒高声惊呼“有人越狱了,快抓逃犯!” 干豇豆顾不了那多,拔腿往外冲。此时,牢房内外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人声,刀声,脚步声一齐向他涌来。干豇豆拔腿猛跑,冲过人行道,只要冲出前面那道门就自由了。谁知从前面突然闪出几个狱卒,提着灯笼,拿着刀拦住去路。干豇豆眼见前后被堵,恨不得突然长出一双翅膀飞出去。在生死攸关的时刻,他竭尽全力攀爬围墙。干豇豆身体瘦弱,自从有了越狱逃跑的想法,他天天在牢里强加锻炼,想象会出现的各种可能,眼前这一幕在他的预料之中。他人瘦身轻,攀上墙体,差一点就抓住了围墙的顶部。此刻,他的腿着了一枪,紧接着是屁股,接二连三的受刺。惊恐,伤痛让他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终于从围墙上掉下来,紧接着刀枪齐下。在这新年之夜,干豇豆就这样不明不白的一命呜呼了。 干豇豆刚死,贾拯金和巫二就出现在牢房里,众狱卒得到了赏赐,拖着干豇豆的尸体回到牢房。派人去禀告县官,死刑犯干豇豆越狱未遂,不听警示被刺身亡。县官派当值的官员和荣文案前去察看现场,验明证身。当值官训斥了牢头和狱卒,荣显耀备录在案,尸首暂存牢房,匆匆离开。 干豇豆至死都不明白,那狱卒压根儿就没告诉胡老爷,他哪敢得罪贾拯金。当初追查胡公子死因的时候,那狱卒就参与其中,个中的缘由他最清楚。那时的贾拯就很有手腕,更何况而今的贾拯金!那狱卒将干豇豆所托原原本本告诉了贾拯金,将干豇豆家取出来的房契一并送上。这时,贾拯金才知道干豇豆还有一处房产。为了感谢那狱卒,以求他联手设计陷害干豇豆,贾拯金许诺把房契送给他,那狱卒才按照贾拯金的吩咐演了这么一场戏。日后那狱卒成了捕头,如此奸诈小人,死得很惨。 干豇豆该死,托人之事岂敢轻信于人,何况所托的是生命。 干豇豆死的冤,说冤也不冤,多行不义必自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怪异的新婚 一急于出阁 大年初一已过,静茹买了一口棺材,安葬了干豇豆,让他入土为安,了却了心愿。荣显辉来城里拜年,说悟心杀了石铁匠,被石姓家族关了起来,被一位老和尚救走了。有人说这和尚曾经到过荣坝,哥嫂见过。荣显耀没想起来,转头问静茹。静茹说赵伯死的那一年,家里请客,那晚来了一位老和尚,满口的“心”字,不知道是不是他。荣显耀这才想起来,悟心这名字还是他取的呢?那时,显辉正好护送赵伯灵柩回乡安葬,不在家。其实,荣显耀前后四次遇到过那位老和尚,三次救过他。这老和尚若即若离,好像和荣家有缘。荣显耀问弟弟,知不知道这老和尚到底是什么来历,显辉说没人知道。荣显耀疑惑不解,像雾一样的谜团缠绕着他,他想不起老和尚满口的“心”都说了些什么,但人的“心”谁又能猜得透呢?人心叵测,世事难料。 大年初五,贾拯金一行来到卧牛湖,汪奉贤一家忙碌起来,又是邀人陪客,又是请人做酒席。汪氏跑出跳进好不自在,出尽了风头,确似衣锦还乡,风光无限。在干爹家尚且如此,在爹娘家那简直就放不下。对巫二冷言热语,大呼小叫,汪木匠看不惯,很想训斥她,但她一年半载难得回娘家,何况又是新年,只好忍了又忍。汪木匠好心招待他们,请来族中的长辈相陪,谁知饭菜不对口,贾拯金吃得极少,她满脸的不高兴。当着众人的面,对贾拯金关心得有些过头,她娘看不过,悄悄地指责她。汪氏反而教训她娘,说她是乡巴佬,少见多怪。在长辈面前如此诋毁亲娘,汪木匠忍无可忍,雷霆大怒,弄得大家不欢而散。汪氏堵气回到了卧牛岛干爹家。 菊凤始终冷淡寡言,对于贾拯金的询问和关心,只是礼节性的应酬。她心生怨气,自从订婚以后,贾拯金一去几个月,不闻不问,他心里根本没有她。他们去后,她在岛上没了陪伴,感到孤单和寂寞。幸好心里有贾拯金,她才有个盼头,无时无刻地思念着他。原以为很快会来娶她,谁知一去不复返,杳无音信,思念随着时日的煎熬逐渐淡漠,激情消磨殆尽,甚至产生了怨气和悔恨。贾拯金的到来,她心里再也荡不起涟漪,好像突然失去了爱的感觉,冷若冰霜。 贾拯金见菊凤如此冷漠,很想和她单独谈谈,但汪氏整天像影子似得跟着他,他始终找不到机会。他知道汪氏的心思,想发火但又心有不忍。他准备这次将婚事敲定,但菊凤的态度又让他难以决断。他希望菊凤高高兴兴地嫁给他,如果只是想得到她,那太简单了,他想得到的是菊凤的心。菊凤太倔强,他一定要弄清楚她的想法,他不想娶一个同床异梦,甚至心里装着他人的女人,绝对不允许。贾拯金狭隘的理解婚姻,他总是霸道甚至苛刻的要求对方,自己可以为所欲为,视女人如衣物,根深蒂固的大男子思想,其实这根本不是爱,只是为了满足男人的占有欲。 清晨,寒冷刺骨的霜风夹着稀稀疏疏的雪花飘下来。贾拯金来到院外,卧牛岛上铺满白皑皑的霜雪,洁白耀眼,大地一片纯净,没有一丝喧闹和尘埃。他不忍心往前走,怕玷污了脚下洁净的世界,矗立在院门口,尽情地欣赏。突然觉得人的心灵要是有这么纯洁就好了,可谁又做得到呢?想到他的为所欲为,感觉是多么的肮脏、龌龊、厌恶、可耻他不禁深深地打了一个寒颤。 菊凤站在院坝里向外张望,看到贾拯金孤零零地站在院门口,感到对他过于冷淡,怜惜之情顿生,随后走到贾拯金的身后,温柔地说“好冷的天,回屋吧!” 贾拯金转身见是菊凤,心里暖烘烘的,激动地点点头。跟菊凤回到屋里,菊凤添柴生火,柴草熊熊的燃烧,火堂里耀着火舌,一股暖流涌向全身,他温馨而又内疚地说“凤儿,我知道你在生气。可是你不知道,我回城以后发生了诸多事,原打算年前和你完婚,谁知被人刺伤了,差点见不着你。” 菊凤第一次听贾拯金这般温柔而又亲昵地称呼她,沉淀在心里的爱像闪烁着的火苗,慢慢地燃烧起来,当听到贾拯金被刺伤险遭不测时,菊凤不禁焦虑地问“贾哥,你没事吧!”然后责怪道“唉!你怎么不早说呢?” 贾拯金深情地望着菊凤,她比以前消瘦多了,心疼地说“我不要紧。凤儿,这几个月让你受委屈了。” 菊凤甜甜地一笑,多日的忧愁顷刻烟消云散,心里像团火热烘烘的。她坐到贾拯金的身边,向火堂里添了一些柴,那轻盈的动作展现出喜悦和满足,没有一丝矫揉造作,一切显得那么自然坦诚。山里的姑娘,灵山净水造就了她们美丽纯朴的外表,淳朴的民风抚育她们纯洁而静美的心灵,在喧嚣的城里难以寻觅,这种美是贾拯金的祈求,是他倾力追求自然美。 “这几个月我心里确实难受。唉!听你这么一说,我心里舒服多了。”菊凤长叹一声,仿佛积压在心底的不快随着这一声长叹飘然而逝,自责道“事情没弄清楚就胡乱猜疑和错怪,如此冷落贾哥,小女子该死,甘愿受罚。” “真的吗?”贾拯金见菊凤如此坦率,内心释然,反问道。 “当然是真的啦!”菊凤回答得干脆而又调皮,接着说“不过贾哥惩罚我,我得找银凤算账,她没告诉我。” “菊凤,找我算什么帐呢?”汪氏飘进火堂问。 “贾哥的事,你没有告诉我啊!”菊凤笑着说,红扑扑的脸蛋如沐春风。 汪氏见菊凤与昨日判若两人,知道她肯定原谅了贾拯金,两人和好如初。不知菊凤所言指的是贾拯金的何事,她圆滑地说“贾哥是大男人,他的事自己不会告诉你。”转而又对菊凤说“这些天你和我们若即若离,冷冷淡淡,就算想告诉你也没有机会啊!” “凤儿,这事就算了,好吗?”贾拯金的语气里蕴含着柔情蜜意。 汪氏第一次听到贾拯金这么称呼菊凤,心里顿时醋浪翻滚,心灰意冷地说“你们俩的事,不要把我扯进去,我担当不起。”汪是烤了烤手,搓了搓,极不自然地转身而去。 贾拯金明白汪氏的心思,但他心意已定,顾不得那么多,悄悄对菊凤说“我罚你早点嫁给我,你愿意吗?” 菊凤心里甜滋滋的,能早点和心上人在一起,她求之不得。她瞟了一眼贾拯金,那盈满幸福的脸上泛着红晕,低头一声不吭。 当日上午,巫二陪汪奉贤下棋,趁干爹高兴为贾拯金提结婚之事。汪奉贤犹豫不决地说“汪兴还没成家,菊凤要先出阁,这事得和亲家翁商量后再做打算。”顿了顿,又自言自语地说“他们应该不会反对。” 巫二催干爹快去商量,菊凤出嫁是迟早的事,不如放妥当了,少一桩心事。 汪奉贤十分赞同,午饭后便出门去找亲家翁,次日返回来,果然如他所料。 贾拯金得到好消息,刻不容缓,当日择定吉日,列出礼单。汪奉贤散发请帖,宴请族中长辈准备举行定酒仪式。汪奉贤与贾拯金商量,由于时间仓促,该送到卧牛湖的礼物如数送来,该陪给菊凤的就留在巫二家,省些麻烦。贾拯金当然应允,这等小事对他来说不在话下。于是,让岳父大人列出清单,遵照他的心意办理。 贾拯金次日拉上巫二匆匆返回香城,留下汪氏帮忙料理。汪奉贤杀猪宰羊,紧锣密鼓地张罗。贾拯金按单购买,很快将礼物备齐运到卧牛湖,仪式如期举行,烧香祭祖,开年庚约定婚期,婚礼在两个月后举行,虽不合规矩,但为了女儿幸福,汪奉贤也无需讲究繁文缛节,简单行事。 突然就要离开父母,虽然美好的愿望即将成为现实,但想到父母的养育之恩,哥哥尚未成家,她出嫁后,家中更加冷清,菊凤心里无比难受,割舍不下,甚觉凄凉。小娘安慰她女儿能有个好归宿是父母的心愿,你不用挂念我们。姑娘家迟早是别人家的人,只要你日子过得好,父母才高兴、放心。汪氏劝菊凤城里过日子比乡下好得多,有钱什么都方便。嫁给贾哥吃穿不愁,从此掉进蜂蜜罐子里,知足吧!何必自寻烦恼,惹大家不高兴。 贾拯金回到香城,手中有银两,办事轻而易举。他先让贾屠户搬到窄巷子暂住,将房屋修葺装饰,然后换掉所有旧家具,家中焕然一新。散了请帖,在聚龙居订了宴席,选购聘礼,安排妥当之后直奔卧牛湖。刻不容缓,心急如焚。 汪奉贤收了聘礼来到香城,将女儿的陪嫁准备就绪,连同聘物一同收拾整齐放在巫二家。然后同贾拯金商量汪家在卧牛湖置办酒宴,不举行出阁礼仪。新娘和送亲的在吉日前一天到巫二家,贾家在井巷子迎亲。汪家在禽珍阁宴请迎亲贵宾,礼仪直接在窄巷子举行,妹妹从姐姐家出阁也在理。贾拯金恭维说,还是岳父老人家想得周全细致,处处为女婿着想,少了许多周折和麻烦。 吉期已到,卧牛湖汪府张灯结彩,鼓锣掀天,亲朋满座。明明是汪奉贤女儿出阁之喜,却没有举行出阁之礼。卧牛湖象汪奉贤这样嫁女的尚无先例,只有新娘和送亲的人,亲戚朋友们窃窃私语,颇为惊奇。阿爸许出面解释,客人们才明白其中的原由。汪奉贤有他的想法,他之所以在城里宴请贾家,是为了给女儿长脸。汪家并非是村野山夫,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骨气不能丢,不能让别人瞧不起。这么做虽然有失礼节,但亲朋好友们也能理解,甚至有人称赞汪奉贤想得周到,为女儿费尽了心思。 亲人们将菊凤送上了船,长辈们千叮万嘱,同辈们恭喜祝福,气氛热闹而祥和,随着一阵悠扬的唢呐声,船依依不舍地离岸而去。此刻从人群中蹿出一只白猫,“呼”的一声跃上了船,直奔菊凤而去。菊凤叫了一声“小白!”将它搂在怀里,眼泪扑簌簌得流。白猫舔着她的手,不忍离去。菊凤携着与她难舍难分的小生灵,离开了故土,开始新的生活,谁知这猫后来却成了她的寄托,怨谁呢? 巫二自小无兄弟姊妹,自从认识银凤以来,他视菊凤为亲妹妹。干爹让干妹妹从他家出阁,他甚感荣幸和自豪。为了婚礼,他精心的准备和策划,他要让干爹满意,让干妹妹满意,让汪家的人都满意,他巫二是有情有义的人。或许是爱屋及鸟吧!情到深处无幽怨,汪氏又怎么理解得透彻呢? 禽珍阁,巫二严遵干爹的吩咐,依城里的规矩置办酒席款待迎亲的客人,酒足饭饱后,男人们品茶玩牌,女人们攒堆拉家常,年轻小伙子们逛街看戏。汪氏热情地应酬,尽情地摆阔,在娘家人面前炫耀一通。贾拯金和巫二商量次日迎亲之事,怎么进行才够排场才够阔气。其实他主意已定,与巫二商量只不过是走过场,给汪家人长脸,知会一声罢了。然后跟汪氏悄悄见了菊凤一面,以示体贴和关爱。汪氏心里难受,极为不畅,贾拯金埋怨道“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心吗?” 汪氏一声不吭,贾拯金趁着暗淡的灯光,轻轻的地拍了拍她,汪氏心里酸酸的,眼泪差点掉下来。她强忍着,只怨自己命苦,何不早点遇见贾哥呢?如今将心上人拱手相让,还得强颜欢笑,心比黄连还苦,谁又能明白和理解,只有贾哥,可是他又急着成婚,一刻也不能耽搁,甚至连假猩猩地安慰都显得多余,她怎么能想得通呢? 汪氏内心的苦楚贾拯金知道,他之所以急于成亲,就是怕与汪氏单独相处,意志不坚定又改变了主意。他很为难,一来年龄不小了,鬼混了半生也想有个归宿;二来为了了却父辈的心愿,不能让他老人家入土坑还见不到儿媳妇,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知道他决定成婚,父亲高兴的有点过头,好像比他还急迫还兴奋。贾拯金觉得决定没有错,煞是高兴,但见了汪氏,他又觉得对不起她,要想两全其美,真的好难!贾拯金叹了口气,叹息中含着许多无奈,忧愁和悲伤,悲喜交加的心情从未有过。 汪氏的心犹如针刺,带着哭腔哽咽道“你只要心里有我就行了。”她这点要求真的不过分,这是女人绝望时幸存的点点奢望和。 贾拯金和汪家送亲的客人们闲聊,汪氏悲伤失望的话语萦回在脑海里,他好不伤感。这时一位伙计急匆匆地跑来,找到贾拯金,附耳低声嘀咕几句,匆匆离去。 贾拯金心里“咯噔”一下,匆匆站起来,与客人们打了声招呼,转身出门而去。汪氏见他脸色突变,知道肯定发生了大事,赶忙追上去,贾拯金搁下一句“让巫二赶快到我家来!”如奔丧似的消失在夜幕里。 汪氏顾不及细想,连忙进屋拉起正在打牌的巫二,让他赶快去贾家。巫二问汪氏什么事,她也说不明白,急切地说“你去了不就知道了吗?” 巫二急忙而去,汪氏在后面喊“什么事,早些给个准信。” 汪氏心里犹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焦急地等待消息。巫二却一去不返,真急死人!新婚在即,可千万不要出什么差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 悲喜交加娶新娘 急匆匆,贾拯金赶回家,家中乱嚷嚷的一团糟。 天井里站着许多人,七嘴八舌地议论,厢房门口围得水泄不通。贾拯金挤进屋,廖家药铺的郎中们围在老太爷的身边,七手八脚地忙碌,老太爷双目紧闭,气喘微微。郎中们见掌柜的回来,有了主心骨,边抢救边述说病情,老人是因为过度兴奋引起脑充血,可能会瘫痪,严重会危及生命。 贾拯金当机立断,让老郎中尽快确诊下药,不要犹豫不决,尽力而为,听天由命。 有人提出针灸,老郎中安排马上进行。其余郎中探讨病情,综合大家的意见,老郎中开列药方,随即到廖家药铺配药,研磨熬制后给老太爷服下。郎中们忙了几个时辰,老太爷依然未醒,客人们着急地等待,院里乱成一团。贾拯金吩咐安排客人就寝,留下一位郎中观察病情,其余人到火房等候。待众人散去后,院子里安静下来。 贾拯金一直守在老太爷的身边,看着奄奄一息的样子,想着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他将会后悔一辈子。以前他太任性,根本不顾及老人的想法,老人家早就希望他能成个家,想啊!盼啊!眼看儿媳就要到家了,能不高兴吗?晚上约几个老哥玩牌想图个高兴,一夜不胡牌,胡了一把又是一生未遇的天胡满贯,谁知兴奋过度昏倒在地。老太爷命太薄,忙忙碌碌鳏居一生,好日子才刚开始,怎么会这样呢?贾拯金想着心里很难过,暗暗地掉了几滴泪。 郎中们继续做针灸,见老太爷的手微微动了动,惊喜地告诉贾掌柜。贾拯金轻声呼唤,许久忽见老太爷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他赶忙将耳朵贴近,没听到一丝声音,又急忙抬头紧盯着。许久,老太爷的嘴唇又轻微动了动,眼角渗出老泪。贾拯金猜测老太爷可能想说什么,穷思苦想,模仿唇形,终于明白,他说的是一个“媳”字。贾拯金恍然大悟,老太爷想见儿媳,了却心愿,不想带着遗憾离世。对于垂死之人的要求,理应得到满足,况且这要求合情合理,并非办不到。菊风就在窄巷子,提前几个时辰进贾家,不是问题。贾拯金转身寻巫二,见他站在门口。走过去拍拍他,示意出去讲话。 来到客厅,贾拯金说“老太爷说的是一个‘媳’字,他想见儿媳,你去和菊凤商量,能否过来和老人见一面,不然恐怕没机会了。” 巫二回到窄巷子,汪氏已安排客人们睡下。她早等得不耐烦了,见了巫二气哼哼质问“贾哥家出什么事了?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巫二忙乎了一夜,汪氏无故冲他发火,他心里顿时来了气,也不想细说,直接问“菊凤睡下了吗?” 汪氏本就等得发慌,巫二对她的问话竟然充耳不闻,她更加气愤,赌气不说话,转身回屋去了。巫二急忙拉住她,简单述说事情的经过,让她赶快告诉菊凤,赶快去与老人见一面,否则来不及了。 汪氏沉默不语,巫二着急地催促,汪氏说“这事还是不让菊凤知道的好,她知道了,要去,心里有忌讳。不去,又对不起贾家。她左右为难,我们咋过意得去。再说菊凤要是去了,婚后顺心顺意,过得幸福还好说。假若婚后有什么不幸,菊凤心生疑虑,干爹知道了会责怪我们,我们怎么对得起他,那时后悔就晚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菊凤是我妹妹,我不能害她。” 巫二本来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但听汪氏这么说,似乎有道理,事情显得很难办。巫二一时没了主意,着急地问“那你说该怎么办,贾哥还等着呢?” “我和你一起去,随机应变。”汪氏说。 巫二夫妇急匆匆赶到贾家,贾拯金不见菊凤,心里既失望又悲愤,觉得她太不通情理,缺乏仁爱之心。欲追问巫二,只见汪氏走到床边,拉起老太爷的手,亲切而温柔地喊了一声“伯父!” 老太爷的嘴微微动了动,颇为激动。贾拯金盯着他的嘴唇,好像在叫“儿子”,又好像在叫“儿媳”。贾拯金不懂唇语,只能凭父子的心灵感应猜测。他顾不了那么多,大声说“爹!菊凤,菊凤来看你了。” 汪氏是何等的聪慧,明白贾拯金的心意,赶忙咐和道“爹,儿媳来看你了。” 汪氏语气激动,此刻虽然她只是一个替身,但是在老太爷的心里她永远成了贾家的儿媳。在贾拯金心里,她就是他的媳妇,其实她早就属于他。在众人面前她终于可以明目张胆地做一回贾拯金的老婆。这假扮的却是真正实际意义上的媳妇,但在人面前却又要伪装成假的,真真假假谁又能分得清,说得明呢?说明了情何以堪。 老太爷听见汪氏的呼喊,终于听到儿媳声音,激动不已,呼吸急促,气息喘急,继而大张着嘴,眼见只有出气,没有进气。郎中急忙抢救,贾拯金哽咽着摆手阻止,汪氏哭着喊着,那是发自肺腑的呼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老太爷的亲女儿。老太爷的喉头上象被痰阻塞,发出一阵响,嘴吐白沫,身子颤动,最后归于平静。老太爷撒手人寰,贾拯金拉过被子盖上脸,扶起汪氏,无限感激而又情深意切地说了声谢谢!那朦胧的泪眼里闪出一丝只有汪氏才明了的神光。 巫二拉着汪氏,内心里无比感动。当她突然充当起别人媳妇的时候,他真接受不了。但为了满足垂死之人的心愿,让老人死得瞑目,汪氏敢作敢为,而且还做得那么逼真。多么慈良的心,多么仁爱的女人,如此博大的爱心让巫二感动不已。 巫二安慰贾拯金,说菊凤已经睡下,他怕来不及,只好和汪氏赶了来。汪氏自作主张充当菊凤,望他不要见怪。贾拯金正暗自责怪菊凤,听巫二这么说,心里厌气消了,但对汪氏又平添了几分爱意。汪氏知道巫二在撒谎,但她又能说什么呢?她爱贾哥,她所做的一切是怕别人占据了他的心,抢走了他,即使菊凤也不行。菊凤只能拥有他的身,而不能拥有他的心,他的心永远属于她一人。 贾拯金很为难,老太爷刚去世,如果急着成亲是为不孝。若不成婚,这婚期在即,菊凤离开了娘家,汪家嫁女大张旗鼓,她日后怎么做人。然而这些事没有商量的余地,必须当机立断。爱和孝难以取舍,贾拯金绞尽脑汁都想不出两全其美之策。汪氏见他如此悲伤和忧愁,便说“贾哥,伯父生前盼你成家,这婚期他老人家知道,婚礼明日照常,这也是他老人家的心愿,他不会怪罪。” 贾拯金听汪氏讲得挺在理,眼下将灵柩置于何处,他很为难。摆设在家里,结婚是喜事,似乎很不吉利。放于别处,谁去守灵?贾拯金一片茫然。 “贾哥,何不将伯父的灵柩移到二贤祠,请些和尚来超度守灵,婚礼之后择吉日将其入土。”巫二建议。 贾拯金满意地说“好!二贤祠内有我的塑像,可以与他为伴,他不会感到孤独。” 廖家药铺的郎中伙计、街坊邻居、兄弟喽啰一起行动,当夜把灵柩移到二贤祠。安顿之后,贾拯金留下几个心腹守灵,返回了城里。 婚礼如期举行,夜里发生的事诸多客人并不知情,汪家送亲的除了巫二夫妇根本无人知晓,汪氏把菊凤打扮的漂漂亮亮送上花轿。贾拯金身着浅色婚装,胸前佩戴一朵小红花,头戴新郎冠,着装清淡素雅,并非大红大紫。送亲的还以为城里就这规矩,并不觉得奇怪。乐队在前面开道,新郎骑着高头大马领着花轿紧随其后,迎亲和送亲的排成队,有说有笑地跟在花轿后,嫁妆压阵,队伍井然有序,气势磅礴。街上看热闹的目睹嫁妆就明白这婚礼是何等的奢华。知道的不觉为怪,廖家药铺的贾掌柜本来就财大气粗,讲排场好气派。有不知道的窃窃私语,娶妾就这般阔绰,这人活得真够味,轿中的娇娘肯定美若天仙,倾国倾城,否则怎么会有这等福分?姑娘看了好生羡慕,恨不得轿中人是她;年轻的少妇看了悔恨多长了几岁;有女儿的爹娘看了,羡慕得要死,想着要是自家的女儿能这般风光就好了。世俗就是这样,仅论财势,不讲人品。财势太招摇,人品藏得深,凡夫俗子何能看透! 娶亲的队伍所过之处传来阵阵惊叹,乐人们被这热闹的氛围所感染,尽情地吹打,哨喇悠扬,锣鼓喧天,街上好不热闹。行至贾家门前,早已备好的喜炮劈哩啪啦的震天响,看热闹的将街道堵得水泄不通,踮起脚后跟想目睹新娘的风采。菊凤头顶红盖头,在贾拯金的搀扶下走出花轿,伴郎伴娘扶进贾家大院。前面的还能看见新娘颀长的背影,款款轻移的步姿。后面的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纷纷探听,直到轿子离开,才余兴未尽地散去。廖家药铺的贾掌柜娶亲,消息即刻传遍整个香城。极少有人见到新娘的容貌,知晓新娘的来历,一切显得是那么神秘。结果一传十,十传百,传得沸沸扬扬,说得天花乱坠,贾掌柜娶了一位活脱脱的仙女。 婚礼由荣显耀主持,拜堂成亲入洞房简明扼要,客人们没能见到新娘的面,却能看见汪氏不停地忙前忙后。有人说她是新娘的姐姐,汪氏打扮得体,显得娇艳动人。姐姐如此美艳娇媚,妹妹绝非泛泛之辈,人们不住的猜测。菊凤的确可人,一身淡红的新娘装裹着颀长丰腴的娇躯,却裹不住青春四溢,白净闪嫩的脸蛋儿在红色的映衬下白里透红。一双凤眼,镶嵌了两颗黑珍珠,水灵剔透,犹如晨星闪烁,周身活力四射,仿佛凝聚了山野之灵气,自然之精髓,鲜活可人。荣显耀羡慕不已,汪氏心生嫉妒,幸亏贾拯金没心情,不然如此娇娃不摄魂夺魄才怪。 贾拯金进入洞房,掀去盖头,顾不上菊凤,让汪氏和伴娘相陪,赶忙招呼客人到聚龙赴宴。来家里贺喜的,除了汪家送亲的贵客就是他的近亲挚友,大家相互招呼,三三两两地朝聚龙居而去。大喜之日,人们却高兴不起来,心里难免留下遗憾和悲伤。 聚龙居,巫二站在门口迎接客人,见贾拯金到来,知道客人到齐,便和他们一同上楼。楼上高朋满座,客人们各就各位,巫二安排得井然有序。荣显耀简单表达了主人的谢意,婚宴便开始了。廖家药铺的掌柜结婚,宴席当然非同寻常。聚龙居前后准备了十来天,掌柜和厨师亲自出马购菜选料,是聚龙居开业以来的首次。上乘的材料,精细制作,客人们惊叹不已。品尝如此美味佳肴,庆幸没有枉来人世走一遭。 贾拯金无心吃菜,动动筷子就同巫二去敬酒。先敬三楼包间里的官僚豪绅,他们了解他此时的心情,只是礼节性表示。然后敬汪家贵客,贾拯金知道他们喝酒规矩,不尽兴就是招待不周,敬了一巡之后,贾拯金和汪木匠等几位汪家长辈又喝了几杯,其余的由巫二代劳。其它桌上的客人大多数只是略表心意,大家并不勉强。贾拯金特地敬了石显一杯,世英也来了,小家伙举杯敬酒,祝干爹新婚快乐,贾拯金脸上泛起一丝笑容。此时,荣显耀走过来敬石显,贾拯金让他俩好好喝几杯,叙叙旧,然后对石显说“在城里多待几天,去家里看看弟媳妇。” “当然要去,我俩如今亲上加亲,弟媳还是世英他姨呢?”石显高兴地说,他也是刚知道,见到汪木匠,才知晓他们之间有这层关系。 贾拯金觉得挺奇怪,他不知道还有这层关系。岳父、汪氏、菊凤都不曾提起过,他随声附和道“太好了,让世英到姨父家,这下总该没说得了吧!” 贾拯金摸了摸世英的头,荣显耀一头雾水,不知所云。 “荣兄,慢慢吃,和石哥多喝几杯。”贾拯金说着起身离席。 巫二默然无语,无不吃惊,石显居然成了贾拯金的兄弟,他儿子成了贾拯金的干儿子。巫二只知道石镇石郎中和廖家有生意来往,岂知这石郎中原来居然是他。银凤是他小姨子,那汪氏不就是他的大姨子啦!怎么从未听说过,真他妈的活见鬼,不想碰上的人,偏偏鬼使神差地凑在一块,不是冤家不聚头。巫二心里奄奄一息的仇恨顿时复活,唤起了他强烈的复仇的。 婚宴仍在进行,贾拯金嘱咐巫二照顾客人,有劳荣显耀替他送客,便匆匆离开聚龙居,出城来到二贤祠。他在父亲的灵前祭告,然后默默地站在棺材前,一声不吭,他想陪父亲呆会儿。他自幼由父亲独自养大,从小娇惯他,供他读书。后来,他无心学业,又不想做正事,整日东游西荡,惹事生非。为了他,父亲花了不少的银两,整日提心吊胆操碎了心。直到最近这几年,父亲老了,不能杀猪宰羊才歇下来。人虽然闲着,但心从来没有闲过,一直盼望他早日成家。自从跟了荣显耀,他才懂得挣钱养家糊口,却极少有余暇陪伴父亲。父亲一生为他付出太多,然而,老人家唯一的愿望在生前却未能实现,没能亲眼目睹儿媳过门,如此淳朴而简单的心愿,做儿子的都不能满足,想来是多么的惭愧、后悔。贾拯金泪流满面,心如刀绞,守灵的兄弟见他如此悲伤,连忙上前劝慰他。和尚们面无表情,敲着木鱼念着经,超度灵魂,早登极乐,为死者了却活人的心愿,活着未能尽孝,死后悲悲切切有何用? 整个下午贾拯金呆在二贤祠,直到日落西山才回城。近处的客人婚宴之后纷纷离去,留下来的不多,由巫二陪着。贾拯金迟迟不归,巫二只好安排晚餐和住宿,正欲招呼客人去进餐,贾拯金无精打采地回来了,强装笑脸和客人们打过招呼,吩咐巫二好好招待他们,然后转身去了新房。 新房里,菊凤和汪氏正闲聊,贾拯金进门问“你们晚餐想吃点什么?只管吩咐,我安排人去弄。” 菊凤连忙站起来,怀里抱着的小白一下跃到地上,蹿去蹲在墙角边,一双警惕的眼睛闪着绿茵茵的光,盯着贾拯金。 汪氏连忙说“二哥安排好了,不用新郎操心,坐下来歇会儿,陪陪新娘子。” “你累了一整天,也该去吃点东西,身子要紧。我有银凤陪着,不用为我担心。”菊凤语气温柔委婉,声音里充满着怜爱。 贾拯金看到蹲在墙角的小白猫,通身雪白无一根杂毛,一双灵透的眼睛骨碌碌地转,机灵可爱,俯身去逗它,小白猫蹿到床底下,躲着不敢出来,便问“这么可爱的小家伙是哪里弄来的?” “新娘的陪嫁,卧牛湖带来的小宝贝。”汪氏不悦,顿了顿,又一语双关地说“贾哥,先去吃晚饭吧!晚上慢慢看,它不会跑,永远属于你。” 菊凤俯身朝床下喊了一声“小白!”小白猫蹿到了她的怀里,菊凤抱着它坐回椅子上。菊凤怀抱小白猫,像嫦娥抱着小白兔,优雅地坐在椅子上,端庄娴静,清纯而俊美,秀色可餐,贾拯金不忍离开。 汪氏姐妹一再催促,贾拯金才感到饥饿,转身出门来到饭馆,客人们都在,贾拯金招呼大家吃饱喝好,然后紧挨着石显坐下,一边吃一边听石显和汪木匠叨唠。匆匆吃了些饭菜,起身小声给石显道了声失陪,对众人告了失礼,说他有些事先行一步,嘱咐巫二照顾好客人。 贾拯金突然想起一件头痛的事,他独步在街道上踌躇不前,一直走到家门口也拿不定主意。可这事又不好与别人商量,只能自个做主,怎么办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 夜不能寐 巫二安顿好客人,汪木匠非要石显跟他去女婿家不可。巫二心里不愿意,但是又不好阻止。石显初遇巫二,总有似曾相识之感,但始终想不起何时见过。石显虽然看出巫二不情愿,但一心想弄个明白,巫二究竟是谁?他佯装不知情,和汪木匠去了窄巷子。 巫二来到贾家,悄悄问贾拯金伯父去逝之事要不要告诉菊凤,她好像心有疑虑。贾拯金说还是先不要告诉她。巫二让他自个拿主意,拜堂成了亲就是一家人,菊凤该为他分忧。巫二安慰贾拯金几句,进屋和菊凤打过招呼,催汪氏回家。 汪氏不想离开,眼看心上人要和别的女人同床共枕,她心如乱麻,犹如刀绞,但又无可奈何。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深情地望了一眼贾拯金,心不甘情不愿地迈出贾家大门。 汪氏心事重重低头蹙行,巫二问一句,她答一句,心在滴血。巫二以为她在为菊凤担心,安慰道“不用担忧,贾哥和菊凤拜堂成亲了,她就是贾家的人,我们总算没有辜负干爹的重托。你这媒人功德圆满,就等小两口好好感谢你。” 汪氏本来就悔到了脚后跟,一听贾哥两口子会感谢她,气呼呼地责骂巫二“你怎么就这么下贱,这般没骨气,总想别人施舍,想要自个讨去,老娘不稀罕!” 巫二无缘无故地受了汪氏一顿寒碜,不知道究竟错在哪里,跟在汪氏身后再也不敢吭声。寂静的街道上交织着一轻一重的脚步声,一会儿就到了窄巷子。巫二叫门,岳父汪木匠半开着门把他们让进屋,急忙说“你姐夫等着你们,想跟你们聊聊。”看着汪氏惊讶的表情,汪木匠补充说“他和儿子世英在火房里。” 汪氏仍然没弄明白,以为汪木匠在说梦话,呆呆地看着他。汪木匠赶紧说“三言两语我也说不清楚,坐下来我慢慢讲给你们。”汪木匠突然又像想起什么,忙对女儿说“你还记得杏儿吗?小时候经常带你去玩的杏儿。” 汪氏仍然不明白,汪木匠有些着急,拉着女儿进了火房,巫二掩上门跟了进去。 石显听到脚步声,立刻站起来招呼“回来啦!” “坐下说,站着干嘛呢?”汪木匠拍着石显的肩膀说。 巫二点了点头,汪氏望了一眼石显,有些面熟。看到他身边站着的小男孩,突然想起来了。在贾家婚礼上,看到他们一直在一起,父亲拉着这孩子显得很亲热。因为太忙,她一直没来得及过问。 “英儿,见过姨和姨父。”石显说。 世英躬身叫了一声姨,又喊了一声姨父,巫二赶忙让孩子坐下。 汪木匠问“银凤,想起杏儿了吗?” 汪氏笑了笑说“爹,是不是住我家房后半山腰大伯的女儿,大伯死后,她和大婶出走卧牛湖,就没再回来,不是听说死了吗?” “唉,就是大伯家的杏儿,你大婶死了,她没死,被石显他娘收养了,后来与石显成了亲。那年我去石镇给石显他娘做寿木,见着有些眼熟,一打听果然是她。他们在成亲前回过一次卧牛湖,那时你在岛上干爹家。不巧,那几天你干妈带着你和菊凤回娘家去了,后来我忘了告诉你。”汪木匠接着说,“石显他娘真是个大好人,养育了杏儿,给她成了家,可惜去逝了。” “姐夫,杏儿姐可好?”汪氏笑眯眯地问。 “好着呢,就是整天闲不住,和我娘一样,心里总惦着他人。”石显说。 此刻,大娘的音容笑貌隐隐约约地浮现在巫二的眼前。小时候,大娘瞒着伯父悄悄地照顾他,尽管他恨死了伯父,但对大娘却没有一点恨意。在他幼小的心灵里,大娘给予了他缺失的母爱,他曾想,要是大娘是他的亲娘该有多好。 石显见巫二心事重重的样子,问“巫老弟,今日见你有些面熟,不知祖居何处?” 石显问得这么直接,巫二顿时心里一惊,定了定神,随机应变道“我与原来廖家药铺的廖郎中是同乡,当初在药铺做伙计,承蒙他老人家照顾,识得一些药材,可惜他去得早,只跟他学了一点皮毛。后来贾家买下廖家药铺,把我留了下来,所以一直在药铺谋事,混口饭吃。” 石显听巫二说他是师傅的同乡,赶忙高兴地打探师母的下落。说“老弟,是否知道廖郎中遗孤如今过得怎么样?听说他们回老家去了。” “孩子跟他母亲回了他外公家,走后一直没有消息。”巫二说。 石显很遗憾,廖郎中生前于他有恩,明里不是他的师傅,但是默默地教他医术。师傅去逝后,师母去得匆忙,不曾尽过微力,他心里一直很内疚。 “唉!廖郎中和我有师徒情义,可惜没有报恩的机会。”石显自言自语地说。忽然想到他以前在廖家药铺怎么没见过巫二,于是问“不知道老弟是那年进的廖家药铺?” 巫二听石显问得这般仔细,觉得他可能产生了怀疑,于是镇定地说“廖郎中死前的一年。石哥,我也觉得和你面熟,可能在药铺里见过面,不过那时不熟,所以没怎么在意。何况我只是一个小伙计,呆在药库里,又经常外出收购药材。” “老弟,收购药材去过石镇吗?”石显问。 “这些年我就是没有去过石镇,贾哥常夸石郎中人厚道,讲情义,医术好,和你做生意放心,很多药材托荣家的船稍过来,也就没有机会相识。这下好了,既然我们是亲戚,我一定找机会到府上拜访石哥一家。” “太好了,到时你们夫妇和菊凤他们一块去。热闹热闹,杏儿常常唠叨她没兄弟姐妹,这一下就添了四个,不知道她会高兴成什么样。”石显高兴的说。 “石哥,听贾哥说石镇的风景不错,夏天山里有很多的蛇。”汪氏说。 “姨,蛇最怕我爹,我爹是它们的克星。”世英闷了一阵终于插上话,显得颇自豪。 “石哥,听贾哥说他来石镇差点丢了性命,幸亏遇见了你们父子俩。”巫二探问道。他听贾拯金说过,石郎中有治蛇毒的秘方,一直念念不忘。 “我爹用克毒丸救了干爹,他被青竹镖咬伤了。”世英骄傲地说。 “那是缘分,如今亲上加亲,成了连襟,这缘分就更深了。”石显说。 大家谈得很高兴,汪氏问世英“英儿,肚子饿吗?跟姨拿糖去。”说着拉世英撑灯进屋去了。留下三个男人,坐在火炉边聊天。巫二问要不要喝点酒,吃点夜宵,石显说不用了,肚子又不饿。 汪氏拿了一些糖食、花生和干果,提来一壶酒,煨在火炉上,要再去弄两个菜,让爹和石哥下酒。石显赶忙阻止说“巫老弟已经问过了,又不饿,何必麻烦呢?坐在一起拉拉家常,亲亲热热的比什么都好。” 汪木匠知道石显是个爽快人,便吩咐女儿道“不用费神了,喝点酒就行了。” 三人喝着酒,汪氏敬了石显一杯。巫二突然想到贾屠户之死,要不要告诉岳父,他是汪家送亲来的长辈。巫二拿不定主意,把汪氏叫到一边去商量。汪氏心情刚刚好转,巫二又提起贾家的事,想到贾哥和菊凤,此刻正勾起了汪氏嫉妒,她顿时来了气。恶声恶气的对巫二道“你还是不是男人,这么没主见。” 汪氏呛了巫二一句,转身回到火炉旁。巫二思索再三,还是告诉了汪木匠。汪木匠和石显听后,很不是滋味。贾拯金同一天遭遇大喜大悲,心里有多难受,确实难为他。众人顿时沉默无语,坐着向火。汪氏见世英来了瞌睡,便招呼睡觉,汪木匠说“这事等明儿汪家送亲的长辈们商量过后,再做打算。” 巫二安顿好了客人,回到卧室。汪氏安然睡下,面对着墙,一声不吭。 汪氏睡不着,心里想着贾哥。巫二躺在她身边,她觉得他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放在身边的一样东西,她没有一点感觉,原来同床异梦是多么的可怕。 突然遇见堂兄石显,巫二怎么睡得着。少时的往事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大伯冤枉他,父亲一气之下差点砍掉他的手指。他被逐出家门,赌气跟一伙做生意的人跑了,结果被他们拐卖到矿井做童工,遭受着非人的折磨,九死一生逃出来。幸好遇见江湖郎中巫渊,后来成了他师傅。虽然巫师傅很苛刻,动辄非打即骂,但是能够给他一口饭吃,教他识字、认药。师傅是他的恩人恩师,可惜命不长,采药坠崖而死。他千辛万苦回到石镇,父亲早死了,家被石显占领了。想找大伯报仇,他却离开了人世。仇不能报,家不敢回,他痛苦、愤懑,隐藏在香城,寻找机会。负债子还,他要夺回祖业,报仇雪恨。成家后,他一心想着妻子,渐渐淡忘了仇恨。他再也不想回石镇,再也不想唤起儿时痛苦的回忆。然而上天似乎不让他如愿,石显好像对他起了疑心,人心难测,他不得不随时提防。 巫二怎么也睡不着,为了报仇,他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和贾拯金合谋害死殷郎中,巧取豪夺廖家财产,置干豇豆于死地,一件件令他不寒而怵。是谁害了他?追根求源是大伯。因为心里的仇恨让他不择手段,将他一步步置入绝境。要是大伯当初不冤枉他,也许他不会变成这样。他深爱妻子,事事顺从她,怕有朝一日突然东窗事发,失去了爱她的机会。结婚后,他背着妻子,残酷地剥夺了她做母亲的权利,内心十分愧疚,他不想后代因为他而受牵连,受苦受罪。他心里明白,其实他活得很苦,如此沉重的付出,若不报仇,他于心不安。 巫二确实睡不着,他了解贾拯金的为人,狡诈阴险,残忍歹毒,唯我独尊,自私自利。他表面上重义气,一旦对己不利,就会赶尽杀绝。干豇豆鞍前马后跟他多年,同甘苦共患难,他依然翻脸不认人,置之死地而后快。跟着贾拯金,永远是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不敢出任何差错。但汪氏却对他敬佩得五体投地,女人真是头发长见识短。把菊凤嫁给贾拯金,其实是害了菊凤。他没有阻止,想来很后悔,但他又不能违背贾拯金的意愿。他突然明白,说违心话,干违心事,不是他的秉性,这又怨谁呢?唉!对贾拯金应该防着点,他太可怕。 汪氏迷迷糊糊地说梦话,突然大叫一声“求求你,还给我!” 巫二喊醒汪氏,只见她满身是汗,急忙问“怎么啦!做噩梦了吗?” 汪氏有些内疚,问“你还没睡吗?” “让你吵醒了。”巫二谎称。 “唉!梦到菊凤抢我的东西。”汪氏叹息道 “抢你什么?”巫二问。 “抢好吃的!”汪氏很不高兴地说。又觉得有点过分,巫二关心她,怎么能够这样对他呢?连忙温柔地说“睡吧!明天的事情多着呢。” 然后不再吭声。巫二不知道汪氏是否睡着了,他不再想那些烦心的事。还是睡着好,睡着了什么都不用想。 汪氏没睡着,梦境仍在脑海里萦回菊凤抢走了贾哥,她苦苦哀求还给她,菊凤满脸怒气,目露凶光。突然指使小白抓她的脸,她的脸顿时伤痕累累。贾哥站着不吭声,像二贤祠的那樽塑像,好奇怪。她极少说梦话,不知道巫二睡着没有,听语气他好像没听明白。怕什么呢?做梦是自己的事,他想管也管不了,何况他从来就不管她。 石显绞尽脑汁,在记忆深处追寻巫二的痕迹。或许以前在药铺见过,但没有一点印象。向汪木匠打听,他只知道巫二没什么亲人,好像是一个孤儿。认识巫二是在卧牛湖,他收购药材途径湖边,救起了落水的银凤,后来由汪奉贤做主将女儿嫁给了他,唠叨一阵睡着了。石显想慢慢地了解,总有一天会解开心结。 窄巷子的人们各怀心事,洞房花烛夜也并不如汪氏所想。虽然一刻值千金,但贾拯金突然遭遇悲喜两重天,确实没了心情。他心里挽了一个结,结刚解开,却又突生变故,成了他永远的痛。 汪氏极不开心地离去之后,贾拯金内心很矛盾。他没有急着进洞房,而是坐在火房里将火炉烧旺,想该怎么办?思来想去找不着北,觉得进去也不是,不进去也不是。客人们都睡下了,他连商量的人都没有,望着突突燃烧的火苗发呆、叹气。恨他的命苦,一大把年纪娶回一位美眉娇娃,却偏偏遇上这事,难道他真的与婚姻无缘。然而,新娘就在家里,煮熟的鸭子,铁板订钉的事实。突然又冒出很多想法,难道是孽缘,前世相欠,今生还债;难道是罪孽深重,遭报应;难道是冤魂不散贾拯金心里一团糟,平日的霸气和果敢此刻烟消云散,只剩下唉声叹气。 贾拯金不知坐了多久,直到他堂叔起来方便,见他坐在火炉旁发呆,一味地伤心悲痛。于是,进屋劝慰道“侄子,人死不能复生,堂兄撒手去了,你还得好好活着。新婚之夜,放着人家闺女独守空房,你爹不会答应。他盼你早日成家,你不能让他看着伤心,早些回房歇着吧!” “叔,这么做是大不孝,怎么对得起他老人家。”贾拯金无奈地说。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娶儿媳是他的心愿。”堂叔见贾拯金仍然呆坐着,连忙催促“歇着吧!只要孝心起到就行了,别让人家闺女久等。” 贾拯金点了点头,堂叔见他回心转意,方便后回房睡觉去了。 菊凤开始以为客人多,贾拯金一时忙不过来,就在房里耐心地等。久了觉得无聊,便逗小白玩。渐渐的院子里静悄悄的,仍然没见贾拯金的踪影。菊凤心里来气,想出去弄个明白,走到门口又觉得不好意思,折回来坐在床上生闷气。她看出贾拯金故弄装作,强颜欢笑,心情不愉快,但又不知道原因。拜堂之时,没有见到公公,汪氏告诉她有事出去了。她从未与公公见过面,从订婚到结婚都是贾拯金在张罗,哪有儿子成亲老子不露面的理。她估摸公公可能有生理障碍,不便抛头露面。然而,婚前阿爸来城里备嫁妆又见过公公,说老人家虽然年纪大了,但是身体很健朗。而今大喜之日,难道是不想见儿媳,还是对她有意见,或是瞧不起乡下人,亦或与儿子产生了过节。菊凤想不明白,只有等贾拯金来问个究竟。 菊凤坐在床上胡思乱想,小白跳上床,钻进被窝。她把小白赶了出来,心里责怪道“小东西,想当新郎官啊!”小白蹿到她的怀里,觉得有些委屈,叫了两声又钻了进去。菊凤懒得理它,坐着想心事。 一阵脚步声过后,隐约听见一位老者和贾拯金说话,菊凤竖起耳朵也没听明白。过了一阵,贾拯金轻轻推门进来,见菊凤呆坐在床上,柔声道“怎么还没睡?”问过之后又觉得他问得有些可笑,新郎官没有入洞房,新娘怎么睡呢?他走到床前,紧挨菊凤坐下,极温柔地说“夜深了,我们歇着吧!” 菊凤心里有气,但新婚之夜又不好和贾拯金过不去,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她总觉得贾拯金满怀心事,愁眉不展,毫无兴奋和激情,像被人逼迫入洞房。菊凤实在憋不住,问“贾哥,你满脸的不高兴,是不是娶了我你后悔了?” “怎么会呢?我求之不得,能和你在一起是我的福分。”贾拯金真心实意地说。 “是不是公公有意见,今天怎么没见到他?”菊凤追问。 “他老人家回老家请客,不巧病了,没能赶回来。”贾拯金说。 “怎么不早点告诉我,病得重吗?难怪你不开心。”菊凤心里的疑惑顿时烟消云散,倒觉得贾拯金是个好男人。 “不要紧,只是不想让你操心,所以就没告诉你。”贾拯金小声说。 菊凤深情地看着贾拯金,知道他疼她,爱她,心里甜滋滋的,嗔怪道“夫妻本该同甘共苦,同喜同悲,以后有什么事都不许瞒着我。” 贾拯金看着菊凤,淡红色的新娘装紧裹着丰腴高挑的娇躯,却裹不住咄咄逼人的活力,一头乌黑的秀发从头顶直泻下来,像流淌的瀑布,似乎淙淙有声。黑色的眸子如两粒刚从水里捞出的黑葡萄,水淋晶莹,透出心底一片澄净明亮。樱桃小嘴里隐不住的皓齿洁白耀眼,玉脂般琢就的鼻子,鼻翼微翕,好像会说话。周身看得见或看不见的地方都显得青春四溢,活力四射,那挡不住的灵气,使人心旷神怡。贾拯金情不自禁的冒出一句“你是人间的精灵,谁瞒得了你。” 菊凤莞尔一笑,款款解衣,贾拯金急忙铺床展被,忽然小白从被窝里射出来,吓得贾拯金猛地缩回手,“啊”的一声尖叫,退后一步,捂着手。菊凤抓过贾拯金的手,只见几道猫抓的伤痕,渗着血丝。菊凤急得手足无措,踢了躲在床边的小白一脚,小白瞬间钻进床下。菊凤连忙扯下裹头的绸巾,一边轻轻地吹一边包扎。连连陪不是,心痛得在渗血,不无担心地道“贾哥,找点药敷上吧!” “见红三分喜,好着嘞。”贾拯金风趣地说,淡淡地一笑,这笑是新婚里的第一次。 菊凤坚持要找药,贾拯金拗不过,便找来一点酒淋在手上,痛得牙关紧咬,眼泪汪汪。菊凤心里比他还疼,轻轻地吹着,拭着,泪眼朦胧。菊凤给贾拯金裹好伤手,铺床理被,服伺他睡下,然后轻轻地躺在他的身边。 突然生变,彼此都失去了好心情。贾拯金想着新婚的不幸,心里极不舒畅。菊凤十分后悔,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难道新婚之夜,就这么收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五 失去才知宝贵 拂晓,晨曦从窗外透进来,贾拯金睁开眼,翻身起床。瞧瞧身边的妻子,见菊凤睡姿酣甜,娇俊的脸上洋溢着甜美的笑容。贾拯金不忍心惊醒她,轻轻地从她身边爬过去,悄悄下床。他俯身穿靴,看见掉在地上丝帕,捡起来细看。上面没有一丝血痕,心一下子掉进了冰窟窿,冷到极点。他将丝帕扔到地上,在床前站了许久。他恨不得抽菊凤几巴掌,一顿羞辱,再休了她。看着菊凤那张熟睡而可人的脸,竟然是如此妩媚动人,他于心不忍。突然,菊凤睁开惺忪的睡眼,看见贾拯金盯着她,表情十分古怪,她以为他不高兴,温柔地问“睡得好吗?” 贾拯金点点头。夜里,菊凤在睡觉前心里堵着气,早晨,一睁眼就将那不快忘得干干净净。首先想到的就是他,一声温情地问候,包含着体贴与关爱,扑灭了他腾升的怒气。这么好的女人,应该不会对不起他。在事情没弄清楚之前,他不能冲动,要理智地寻求原因。他为瞬间的想法懊恼,因为他深知菊凤的脾气,庆幸没有动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昨夜你睡着了,我怕小白打扰你,就给你加了床棉被,让你单独睡。”菊凤解释没和他睡在一起的原因,接着又说“你的手不碍事吧!让我瞧瞧。” 贾拯金知道小白指的是小白猫,忙问“小白呢?” “夜里外面太冷,小白受不了。它抓破了窗纸,我不忍心就把它放进来了,它差点被冻成冰疙瘩,如今还躺在被窝里。”菊凤说。 贾拯金转头看窗户,只见窗纸被撕破,露出好几个窟窿,难怪屋里这么亮堂。这么有爱心的一个女人,肯定是难得的贤妻良母。贾拯金自鸣得意,躬身去掀菊凤的被子,说“让我看看小白。” 菊凤赶忙阻止,说“小白跟你不熟,我怕它又伤着你。”菊凤边说边拉住贾拯金的手,他手上的绸巾早已脱落,上面几道长长的抓痕,像几条红色的蚯蚓懒懒地爬在手背上,菊凤轻柔地抚摸着,问“还疼吗?” “不要紧。”贾拯金说。菊凤抚着他伤处,是那么的温柔细腻。 菊凤轻轻地捂着他的手说“小心不要伤风,还是裹起来好。”贾拯金微笑点头,菊凤又说“小白是一只狸猫,很通人性,温顺驯良,一般不会伤人。只是跟你不熟,其实它很乖,很可爱!” 贾拯金听到小白是狸猫,突然想到狸猫换太子,笑着对菊凤说“狸猫只是在戏里听过,想不到我家娘子竟然养了一只,哈哈,真不简单!”接着又说“难怪我昨日霎一见它,甚感眼目一新,原来是猫中极品。凤儿,好生养着!” 菊凤心里颇高兴,灿烂地笑了笑,那张白里泛红的脸如一朵盛开的牡丹,贾拯金越看越舒心,心里泛起一股浓浓的爱意,低头吻了吻,小声说“再睡会儿吧!”说完转身而去,感到无比的轻松和惬意。 菊凤终于松了一口气,当她看到贾拯金那眼神时,估摸能让他生气的只有小白,她把小白放进来,担心他对小白不利,谁知他竟然同意留下它,还要她好好饲养。其实,菊凤的猜测完全错了,贾拯金并非小肚鸡肠,他疑惑而看重的是女人的贞洁。 贾拯金打开门,一股寒冷的晨风扑面而来,他打了个寒颤。穿过天井,径直来到火房,堂叔已将火生燃,正在低头添柴。贾拯金说“叔,怎么不多睡会儿?”堂叔抬起头,见贾拯金和颜悦色,脸色比昨日好多了。女人像露水,萎奄的禾苗经过一夜的滋润,显得朝气蓬勃,堂叔笑着问“见红了吗?” 贾拯金扯过凳子坐在火炉前,装着没听见,其实他心里明白。洞房花烛之夜的次日清晨,父母要见红,以此验证娶了一位贞洁的儿媳,这是习俗。贾拯金父母都去了,而今最亲的长辈就数这位堂叔,他过问并不为怪,出于对侄儿的关心,尽长辈之责。 堂叔见侄儿没回答,也不好追问。贾拯金赶忙扯开话题,说“新婚三日之后,依礼仪要回一趟娘家。但父亲尸骨未寒,我确实没有心情,想先办理丧事,安葬好父亲,然后再回卧牛湖。” “这样也行!你得和汪家长辈商量,看他们的意思。”堂叔提醒他,又问,“昨夜,你们小两口商量过吗?” “她还不知道,我谎称父亲回老家请客生病了,没赶回来。”贾拯金说。 “不知道也好,先和长辈们商定后再告诉她。”堂叔说。 贾拯金虽然在和堂叔商量丧事,但他心里还在想着堂叔刚才的问话。他暗下决心,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他不想委屈自己,也不想冤枉菊凤。 菊凤圆睁着双眼躺着,眼看天已大亮,不好再懒在床上。她一骨碌爬起来,惊醒了小白。小白从床上跳到桌子上,用爪子绕着脸。菊凤穿戴整齐下了床。小白突然从桌上跳下来,用前爪扑住扔在地上的丝帕舔起来。菊凤吼开它,拾起丝帕,瞬间脸红到了脖子,烧得火辣辣的痛。丝帕抛在地上,贾拯金不可能没看见,不可能置之不理。陈规旧习他清楚,肯定仔细瞧过,但他为何不收藏起来呢?菊凤看了看丝帕,恍然大悟,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她终于明白贾拯金的表情为何那么古怪。菊凤慌忙掀开被子,在床单上寻找着能证明她贞节的东西,然而好失望,好恐慌!她的处子之身呢?她贞洁的见证呢?她可以对天发誓,她没有和任何男人苟且过,可谁会相信呢?菊凤越想越觉得冤枉,越想越觉得害怕,禁不住怆然泣下,“呜呜”地哭了起来。却又怕别人听见,急忙将头埋在被子里,黯然神伤。 贾拯金隐约听见呜咽声,以为是耳鸣,也没在意。他回到新房喊菊凤起床,只见她伏在床上,将头死死地埋在被子里,身子颤抖耸动。贾拯金急速奔到床前,抱起她,只见她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手里捏着丝帕,惊恐悲伤不已。“怎么?”没说出来,耸了一阵,接着“会”字刚从嘴里迸出来又耸了一阵,当“这样”两字音还没发全就差点断了气。贾拯金急忙给她捶背,她悲痛欲绝的样子不像伪装,他心里明白几分,心痛地安慰道“何苦呢?我知道。”贾拯金抚着她的背,将嘴凑到她的耳边说“别哭了,让人听见不好,太难为情了,多丢人。” 菊凤仍然耸着气,好一阵才道“怎么会这样?还不如死了的好。” “你死了我怎么办?不要胡思乱想,给我添乱,我相信你!”贾拯金语气坚定。他知道菊凤性烈如火,生怕她做出蠢事,哄着她。 “贾哥,你信我?”菊凤疑虑重重地看着贾拯金,似信非信。 贾拯金重重地点了点头,他想稳住菊凤,真相大白是迟早的事。贾拯金接着说“好啦,不要再提了。今天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忙。”然后拍了拍菊凤,站起来说“我有事出去一会,一会儿就回来。” 菊凤温顺地点着头,贾拯金出了门。小白像被吓傻了,直到此时才从桌子底下钻出来,怯生生地望着菊凤。菊凤也不理它,整衣理装梳洗打扮,但她心里不踏实,始终快活不起来,华丽的外表罩不住心中淡淡的忧愁。 贾拯金来到窄巷子,汪氏正在打扫院坝,见他走进来连忙放下扫帚,迎上去,显得既高兴又有些不悦。高兴的是一早就见到她昨夜冥思苦想的情郎,不悦的是心上人从此不再属于她。汪氏带着厌气问“新郎官,大清早的有啥事?” 贾拯金知道汪氏心里不畅快,经她充满厌气的口吻这么一问,倒觉得舒服多了,小声说“想你了。” 汪氏甜蜜地笑笑,朝屋里噜了噜嘴,喊道“二哥,贾哥找你。” 巫二从屋里钻出来,请贾拯金进屋。贾拯金摆了摆手,和巫二咕噜了一阵,然后匆匆离去。汪木匠听见女儿的叫喊声,从屋里出来,看到贾拯金离去的背影,问巫二“什么事这么急?” “他只说有事,早饭后来和你们商量,究竟什么事没讲。”巫二说。 “爹,管他呢?等会不就知道了。”汪氏想得简单。 巫二让汪氏准备早饭,他去客栈安排客人们早餐,然后把长辈们带到家里来。汪木匠说不用麻烦,一起出去吃点。汪氏说早上她不想吃,就不去了。汪氏里里外外清扫一遍,生旺火,等着娘家人和贾哥他们到来。 贾拯金回到家里,客人陆续起床。菊凤将屋子收拾得整整齐齐,堂叔将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贾拯金招呼堂叔带着客人们去早餐,问菊凤想吃点什么,吩咐厨娘弄,然后和菊凤坐在火炉边。菊凤怀抱小白,面露微笑,含情脉脉地看着他,满脸天真无邪,充满快乐和幸福。贾拯金想把家中发生的事告诉她,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菊凤着一件草绿色暗花紧身夹袄,穿一条深蓝色的裤子,发髻高挽,脸不施粉,清纯淡雅,蕴含着一种自然鲜活的韵味,像田野里的一株白菜,水淋鲜嫩,那经得起风霜寒露。贾拯金看了看菊凤说“近几天我有许多事情要忙,我们暂不回娘家,我让银凤来陪你,好不好?” “忙你的,我要给小白铺个窝,再不允许它伤害你。”然后伸出玉指轻戳小白的头说“听到了吗?小白。” 小白不情愿地叫了一声,贾拯金惊奇地问“小白能听懂?” “当然啰,它很通人性。”菊凤自信而又骄傲地说,“慢慢地你也会喜欢它。”菊凤眼里透出一种满足,同时拥有心仪的男人和心爱的宠物,幸福的感觉将心中淡淡的忧伤冲到了九霄云外。 小白周身洁白无暇,毛茸茸的尾巴,一双机灵敏锐的眼睛,模样乖巧,确实讨人喜爱。它亲呢的动作显得极有灵性,有它相陪,菊凤初来咋到总算有个伴。闲着也是闲着,饲养动物,滋养爱心,陶冶情致,这样不是很好吗?贾拯金说“鸟市有做好的大鸟笼,买一个,方便得很。” “不行!在笼子里怎么睡觉?小白不舒服。”菊凤觉得语气有点生硬,既而温柔地说“你就甭操心,我会弄好的。” 贾拯金哪有心思管这些小事,随她去。厨娘做好了早餐,他陪菊凤随便吃了点,就出门去了。在门口遇见堂叔和归来的客人,他们向贾拯金道谢辞行。贾拯金也没有挽留,让堂叔送他们,告辞而去。客人们知道他心不闲,并没有怠慢之意。 汪家的客人都聚到窄巷子。贾拯金走进院子里,他们面露悲色,猜测可能知道了老太爷去逝的事。贾拯金向长辈们道了不是,声明照顾不周,希望他们能够谅解。众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是默默地聆听,屋里的气氛显得疑重而沉闷。汪木匠低声说“姑爷有事尽管吩咐,老太爷去世,我们大伙都不晓得,望你节哀顺便,处理好后事。” 贾拯金说“新婚后按习俗应该回娘家,但是遇上父丧之事,只好与各位长辈商量,待我料理完父亲丧事之后再回娘家,不知道妥当不妥当?” 长辈们点着头,都说稳妥。汪姓中辈分最高的一位说“我们汪姓人家不太讲究这些繁文缛节,祖辈本是山野粗民,相传是羌人,许多礼节受汉人的感染,并不太注重。回不回娘家,其实都无所谓,姑爷方便就行。” 汪姓不是汉人,贾拯金第一次听说,难怪山里有许多吊脚楼,总觉得他们的生活习俗和其他地方大不相同,女孩开朗大方,不拘小节,清纯中又含有几分野性。终于明白他的潜意识里喜欢的就是这种无拘无束的野性,自然淳朴和美丽大方个性。 汪姓不是汉人,石显早听族里的长辈们说过。汪家和荣家同祖同宗,汪荣二姓是一家,祖辈都有往来,而且不准通婚。荣姓人与石姓人有恩怨,谁也不服谁,祖祖辈辈相互竞争。荣显耀和他曾经是竞争对手,在文昌殿他们分别是两姓孩子的代表,看来任何事情都有渊源,并非无缘无故,空穴来潮。想到荣显耀,石显突然想起他的盛情邀请,想到五叔的死,悟心失踪,石、荣两族水火不容,决定去府上拜访他。 “既然这样,大家也不用急着回去,在城里多呆几天,顺便玩玩。”贾拯金转头对巫二说“辛苦二哥陪陪他们。” 汪木匠说“不用了,大家心中都不闲。我们给亲家翁上注香,烧点纸火,就回去了,免得奉贤他们着急。”想了想问贾拯金“菊凤知道吗?” “还不知道,我怕她有心里有负担,没敢告诉她。”贾拯金说。 “应该告诉她,既然是贾家的媳妇,就该尽孝道。”汪家辈分最高的老者说。 汪木匠让女婿去准备香纸火炮,然后让贾拯金安排。贾拯金临行前嘱咐汪氏去他家陪菊凤,先不要告诉她。汪氏醋意顿生,极不情愿,但看着他那无可奈何的样子,感到心痛,点头答应了。然后对石显说“姐夫,我带世英一块儿去。”未等石显答应,世英跟干爹说了声“节哀顺便”,便跟汪氏走了。 一行人穿街过巷朝二贤词而去,石显跟在贾拯金的身后安慰他。贾拯金问“石哥,刚才汪氏叫你姐夫?”石显简要讲述了事情的缘由。贾拯金才明白昨天在酒宴上他说那番话的原因,那么菊凤也是世英的姨,贾拯金恍然大悟。来到二贤祠,大家点香焚纸叩拜,堂叔谢过,贾拯金致谢还礼。 汪家客人道别堂叔和贾拯金,说要回卧牛湖,客去主家安,贾拯金让巫二替他送客。石显告诉贾拯金,他去李府拜访荣文案,这几日留在城里,有事尽管吩咐。贾拯金找老和尚商量发殡之期,初步确定半月之后择吉日入土。贾拯金随后给守灵的弟兄交代一番,道了辛苦回城去了。 贾拯金一进院门,就听见菊凤凄惨的哭声,世英怯怯地站在门口。世英见干爹回来,马上迎上去。菊凤责怪道“公公去世为何不告诉我,难道我不是你妻子?”一边哭泣一边诉说,“没过门就克死了公公,你叫我怎么活?”菊凤越哭越伤心。 贾拯金安慰道“这事太突然,我怕你接受不了,所以瞒着你。” “活着不能尽孝,临终你也不让我见公公最后一面,你知道我心里有多难受吗?”菊凤哭诉。 当夜,贾拯金让巫二回窄巷子,喊菊凤来与老人见一面,了却他临终的心愿。谁知菊凤睡着了,汪氏自作主张,冒充菊凤送别老人。贾拯金从心里感激她,但是这件事又不能告诉菊凤。 汪氏不让菊凤和老人见面,因为她心里有鬼,她想在人面前充当一次贾拯金的妻子,既了却老人的心愿,又赢得心上人的欢心。她不能拥有他的身,就只有独占他的心。菊凤这么一哭诉,她心里来了气,责怪道“贾哥也是为你好,你咋就这么不知好歹,难道他心里好受吗?” “公公死在先,成婚之日在后,为何不推迟婚期。”菊凤追问。 “懒得理你,好心作了驴肝肺。”汪氏气愤地说。 “早日完婚,其实也是老太爷的心愿。”贾拯金抚着菊凤安慰她。 汪氏见贾拯金这般心疼菊凤,气哼哼地摔门而去。世英跟出来劝道“银姨,菊姨心里难受,你就让着她点。” 贾拯金以为汪氏生气走了,赶忙追出来。 世英回到屋里,帮菊凤擦去眼泪,安慰说“菊姨,别难过了,银姨也是为你好。”刚认识的侄子这般善解人意,讨人喜欢,她心里的气消了。银凤与她情同姐妹,不会害她,或许是为她着想,不该亏了她的心。既然已成事实,就没追究的必要,何须为死人伤害活人。菊凤赶忙站起来,换上一身洁白的衣物,奔二贤祠祭奠亡灵。 贾拯金邀汪氏同去,她很乐意。她不想离开贾拯金,免得时刻挂念。菊凤着一身白色衣裤,头戴孝帕,面含淡淡的忧伤,一股细麻混在一头黑发中披散在身后,在寒冬里显得风姿绰绰,独有一番韵味。在世英的眼里,菊姨比他娘和银姨还漂亮。菊凤风风火火地低头蹙行,贾拯金等紧随其后,街上的人不知何事,驻足好奇得张望。世英追上菊凤,牵着她的手小声说“菊姨,走慢点好吗?” 菊凤放慢脚步,贾拯金和汪氏跟了上来。贾拯金看了看汪氏问“要不要喊轿子?”汪氏觉得贾拯金心疼她,心里乐滋滋的。其实,贾拯金不是说给她一人,菊凤不吭声,也不停步,他自讨没趣。步行对自小生活在山里的人不算什么,他们早就习惯了。然而,贾拯金日夜奔波,劳累疲惫,累的气喘吁吁。汪氏小声说“你自己喊吧!我跟着她。” 菊凤直奔二贤祠,守灵的弟兄看她这身打扮连忙递上香。汪氏紧跟着接了过来,扶她跨进祠内,菊凤跪在灵前哭诉。世英上去拉她,哪能拉得动,也跟着流泪。汪氏叩头上香,让菊凤哭祭发泄。此时,贾拯金喘着粗气赶来,去搀扶菊凤,她哭得越加伤心,怎么也劝不住,扶不起。其实,菊凤心里想不通的是刚过门就克死了公公,成了孝妇,落得个坏名声。厌她的命太苦,居然撞上这种难逢难遇的事。一伙人哭成了一团,各人哭各人的心事,只有世英是看着别人哭,忍不住掉泪。 和尚们微闭双眼口诵经文紧敲木鱼,几个弟兄站在灵堂前手足无措。跪着的女眷又不知道是贾哥的什么人,也不好伸手搀扶,灵前顿时乱成一团。哭诉声,念经声,木鱼声,嘈杂相混。突然,一团白色犹如闪电,夹着一股寒风,飘到灵前撞翻了长明灯。老和尚圆瞪双目瞟了一眼,又紧闭双眼急敲木鱼口中念念有词。灵座熊熊燃烧起来,引着了香纸火炮,噼噼啪啪的一阵乱响,众人大惊失色,嘎然禁声。又一股寒风刮进来,火借风势,烧着灵旁摆放的绫罗绸伞,纸人纸马,众人手忙足乱,抢着扑火。这边火还没扑灭,那边棺材下摆放的长明灯又被撞翻了。棺木下面的纸着了火,这一惊非同小可,贾拯金一头钻进去,奋不顾身地抱着一团火扔进火炉中。众人一阵忙乱,终于将火扑灭。稍息气喘,心神不灵,面含惧色,不知何因。忽然,小白从棺木后面钻出来,撞翻了灵位,夹着一股阴森森的寒气如箭一般冲了出去,跟着一个白色的身影伴着一声尖呼夺门而出。老和尚长诵几声经文,贾拯金如梦初醒,转身狂追而去,竭尽全力总算抓住了菊凤。与此同时菊凤也抓住了小白,把它紧紧搂在怀里,小白温驯多了。菊凤却变得痴痴呆呆,任随贾拯金怎么呼喊,她惊恐迟疑,毫无反应,痴痴地看着小白发呆。 一番哭诉祭奠,差点酿成大祸。贾拯金心里愁云密布,忐忑不安,抚着菊凤不知所措。汪氏顿感小白是祸水,不吉利,恨不得掐死它。世英惊魂未定,怯怯地抓着汪氏的衣襟。守灵的弟兄们回到祠内重新布置,点燃长明灯。和尚各就各位,继续敲着木鱼念着经,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麻木不仁地超度灵魂。 一切平静如初,菊凤神志不清,贾拯金诚惶诚恐,愁眉苦脸,像二贤祠内的塑像,迷惑不解,为何会这样?好邪乎!太意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六 灵异怪事 小白好像明白闯了祸,从菊凤的怀里挣脱逃跑了。 贾拯金扶菊凤进入二贤祠正殿,恳求老和尚指点迷津。老和尚双目紧闭,呜噜呜噜地念着经,任随贾拯金哀求丝毫不理。气得贾拯金咬牙切齿,恨不得甩他几耳光。贾拯金从来都是天不怕,地不怕,不信鬼神,唯我自信。但是,眼前所见,让他心怵,有求于人,哪敢造次,便跪下相求。这时,老和尚才从怀里掏出几道符,简单交待,挥了挥手,依然正经围坐,熟视无睹,口中念念有词。贾拯金搀扶着菊凤,示意汪氏退到侧殿。 侧殿是守灵的临时住所,他们在殿中生了一堆火。贾拯金扶着菊凤坐在火堆旁,吩咐一位兄弟去城里喊两乘轿子,随后招呼汪氏坐下来歇歇。汪氏没坐,而是去倒了一碗水递给贾拯金。贾拯金接过去,慢慢喂了菊凤几口。菊凤很听话,但就是不言不语,贾拯金自语道“爹,你老人家有什么不满,尽管吩咐,儿子照办。你不该这么折磨我们,我们心里也够难受的啦!” 菊凤听到贾拯金这番言语,不再是一副呆若木鸡的模样,脸上露出一丝丝表情,微微笑了笑。贾拯金心里略有所安,看着仍然站着的汪氏,怜惜地说“坐着歇歇吧!”汪氏紧挨贾拯金坐下,很想抱着他,痛爱和嫉妒交织在一起,心在滴血,顿感心力憔悴。贾拯金也想抱抱她,给她些许安慰,伸出的手却改变了姿势,只是轻轻地抚了抚她的后背。好可爱的女人,喜怒哀乐,委曲求全都是为了他,只因为心中的爱。汪氏热泪盈眶,这一拍慰藉了她的渴求,只有心灵相通,心心相印,才会有感应。如此神奇而美妙,圣洁而不容玷污,神圣而不容侵犯,这感觉并非是每个人都能体会。汪氏尽情的享受,死而无憾。 轿子到来,贾拯金扶菊凤上轿,汪氏和世英坐另一乘轿子,匆匆离开二贤祠。回到家里,贾拯金搀菊凤睡下,顾不得言语又赶紧出门。汪氏追出来喊了“符!”,贾拯金也来不及找,丢下一句“去药铺”,催着两乘轿子离去。 巫二送走汪家的客人,到药铺照管生意。贾拯金急匆匆地从尚未停稳的轿子里钻出来,进门急呼老郎中。掌柜的如此心急火燎,铺子里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贾拯金也无暇细说,扯着老郎中出了铺子塞进空轿,他上了另一乘轿子,吼道“快!原路返回。” 轿夫们像早有准备,话音未落,人在轿中尚未坐稳,轿子飘然而起。巫二追上来,远远望见两乘轿子向东而去。 巫二追至贾家,老郎中正在给菊凤把脉,原来是新娘子病了。看着菊凤煞白的脸,老郎中轻掂细腕,沉默静思,迟疑不决。许久,仔细把过脉对贾拯金说“没什么病啊!”贾拯金这时才将事情的原委说与老郎中,老郎中随后开了一剂安神镇静汤,返回了药铺。心想这贾拯金也算同道中人,怎么连这点起码的常规病理都不懂,如此兴师动众,诚惶惊恐。唉!也不为怪,新娘子确实与众不同,虽然是一副病态,但瑕不掩玉,如此天生丽质,娇楚动人,又是刚过门,他当然不敢大意,人之常情。 廖家药铺的伙计送来药,汪氏煎给菊凤喝下。菊凤昏沉沉的睡着了,一伙人悄悄地退出来,来到火房烤火。贾拯金嘱咐巫二料理好药铺的生意,近来他抽不开身。巫二诺诺连声,言听计从。汪氏最讨厌巫二的这幅德行,毫无主见,真不像个男人,甚觉反感。汪氏无心听他们交谈,见世英耷拉着脑袋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突然想起尚未吃午饭,她跑进厨房,见厨娘正在忙碌。因为中午厨娘并不知道他们是否回来吃饭,所以没有准备。汪氏顺便给世英拧了一快肉骨头,先让孩子充饥。她刚出厨房,看见小白幽灵般地越过天井钻进新房。汪氏赶忙跨进火房将肉骨头递给世英,对贾拯金说“贾哥,那小东西回来了。” “在哪里?”贾拯金站起来问。 “钻进新房去了。”汪氏说。 贾拯金一头钻出火房,汪氏跟了出来。巫二这才反应过来,汪氏所说的小东西可能就是那只猫,也站起来跟了出来,世英拿着肉骨头抢先出了门。 他们在新房里找了个遍,就是没有见到小白的踪影。贾拯金问汪氏是不是看花眼了,汪氏诅咒发誓说看得清清楚楚。巫二甚感奇怪,又在屋子里仔细搜索了一遍,连床下都没放过,可是仍然没见小白的影子。看着菊凤神情泰然,安然熟睡,众人心里发懵,觉得不可思议,好邪乎。汪氏惊叫道“符!”惊得巫二身子一颤。贾拯金回过神来,从怀里摸了一阵才掏出来,递给巫二,让他贴在门上窗子上床头。留一张让汪氏缝在菊凤的胸前。汪氏显得十分虔诚,先去厨房将手洗净,然后找出针线坐在床沿上,掀开被子。突然,一道白光从汪氏胸前穿过,跃到床前向门口飞去,惊得汪氏张嘴吐舌。世英急忙追出去,巫二站在门口咒骂,贾拯金见汪氏愣了神,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背,她半天才缓过神来,对贾拯金说“贾哥,这小东西怪怪的,好吓人。”汪氏这才感到胸前有点痛,伸手揉了揉,原来被小白撞上了。贾拯金看到汪氏揉胸,以为她被小白抓伤了,急忙俯身低头去瞧,欲伸手去摸,却被汪氏挡了回来,冲他笑了笑。汪氏看到贾拯金的手背,惊呼道“贾哥,手怎么啦!” 贾拯金没吭声,巫二以为汪氏受伤了,从门口转身过来,看到贾拯金手上的伤痕,吃惊道“好厉害!可恶的猫。” 贾拯金将手放进衣兜里,极不好意思地小声说“是昨晚被抓伤的。” 汪氏禁不住笑了,想到新婚之夜,那猫可能也像贾拯金当初一样偷腥,不巧被撞上了,人猫相争,好有趣。贾拯金是一只偷腥的猫,不过他比这小东西幸运多了。新婚之夜惊险刺激,令她回味无穷,每每想来乐在其中。汪氏越想越乐,咯咯直笑。贾拯金明白汪氏在笑什么,也跟着乐。巫二看着眼前莫名其妙的两个人,跟着傻笑。沉闷的气氛瞬间被快乐所感染,驱散了他们心中的愁云。 汪氏笑一阵,将“符”给菊凤缝在胸前,触到菊凤傲挺的胸,禁不住瞟了贾拯金一眼。心想男人好色,不同女人的感觉可能不一样,就像女人能够感觉到男人的不同,想到这些,汪氏的脸上泛起了红晕,把头埋得低低的。贾拯金知道她心生邪念,转身出了新房。厨娘刚好招呼吃饭,贾拯金小声喊道“开饭了!” 大家围桌坐好,汪氏才磨磨蹭蹭地到来,世英骄傲地说“银姨,我用肉骨头诱猫,抓住把它关起来了。” “关在哪里?它没伤着你吧!”汪氏担心地问。 世英说“挺乖的,我把它关在厨房的竹篓子里。” “可恶的家伙,打死它炖肉吃。”巫二恶狠狠地说。 “小白是狸猫,通人性,今天古古怪怪,像是中了邪。”贾拯金并没有责怪小白,听口气还蛮喜欢它。汪氏却恨死它了,昨晚梦见菊凤指使小白抓伤了她的脸。可是贾哥喜欢它,她只好作罢。 众人低头吃饭,菊凤突然跑进来,说“肚子好饿,想吃东西。” 众人惊愕地抬起头,只见她穿着整齐,仿佛无事一般,看样子好像把刚刚发生的事忘得干干净净。她精神饱满,亭亭玉立,楚楚动人。说着紧挨贾拯金坐下,抓起一双筷子,津津有味地吃起来。大家停箸不食看着她,她奇怪地问“看着我干嘛,你们都吃饱了吗?” 贾拯金不知道菊凤到底是什么状况,赶紧招呼“吃!吃!”。生怕有人提起来,忙喊,“盛碗米饭来。”厨娘把饭端进来,看着菊凤笑了笑。 吃罢午饭,菊凤的情绪一直很稳定,汪氏试着问她。她说只记得祭奠公公时灵前起火了,后来发生什么事就不知道了。 堂叔笑笑说“好啦!没事了。堂哥太喜欢儿媳妇,显灵附体。” 显灵附体,以前觉得是危言耸听,但亲身感受起来,让人心惊肉跳,慑魂掠魄。这等怪事如果讲给他人听,谁会相信。 世英这时想起他爹来,寻问姨父,巫二说“你爹去荣文案家了。” “远吗?“世英焦虑地问。 “不远!”巫二答。 “我可以去吗?”世英接着问。 “你不识路,等会儿他就回来了。”巫二说。 “想去吗?”汪氏问,世英没有吭声。汪氏看他的表情像是很想去的样子,就对巫二说“你就带他去吧!孩子玩起来会忘了大人,静下来的时候就想得慌。” 巫二显得不情愿,但还是答应送世英去找石显,世英听后高兴地跳了起来。 此时,石显正和荣显耀谈论悟心的事,荣惠之子悟心自小体弱多病,在麻柳树下拜石铁匠为干爹,从此两家有了往来。石铁匠鳏居多年,独自抚养两个儿子,凭一身蛮力和一门手艺,家境宽裕。荣惠痨病缠身,身子孱弱,体力活无以为力,石铁匠时常上他家帮忙,还时不时周济他。悟心娘罗荣氏觉得自家穷,也没啥可帮石铁匠,想到石铁匠一家三个光棍,就包揽石家洗浆补丁,石铁匠颇为感激。这一来二去,两家关系密切,时日久了,传出风言风语,说石铁匠“老牛吃嫩草”。 五叔觉得儿子软弱,受人欺负,只要石铁匠去他家,他就指桑骂槐,罗荣氏觉得公公在侮辱她,把怨气撒在丈夫身上。荣惠害怕他爹,又不敢惹他媳妇,过得很窝火。冬月里一天傍晚,石铁匠去荣家,五叔把他堵在家门口骂,石铁匠火了,推了他一掌,谁知竟然把他推倒了,五叔趁此抱住石铁匠的腿,大喊救命啊!打死人啰。 荣惠在外面刚刚回来,见此情景,抓起一根木棒,劈头盖脑朝石铁匠打去。石铁匠一把将棒抓住,与荣惠争夺起来。此时,搞得石铁匠手忙脚乱,左邻右舍不知从何下手,只有站在一旁好言相劝。悟心不知什么时候从家里冒出来,一声不吭,悄悄朝石铁匠的腰猛刺一刀。等大伙醒悟过来,石铁匠已经瘫软在地,血流不止,一命呜呼了。 儿子杀了人,闯下大祸,罗荣氏大声呼喊悟心快跑,逃命去吧!悟心拔腿跑了。儿子逃走了,罗荣氏深感无颜苟活于世,投梁自尽了。当夜石家兄弟带人抓住了悟心,把他关起来,要活埋悟心给他爹陪葬,当夜被一位老和尚救走了。石家兄弟带领族人到荣家遭人命,要做七七四十九天道场,请来和尚喇嘛念经超度灵魂。杀了荣家的猪牛羊,典卖荣家土地,直到荣家倾家荡产。五叔变得疯疯癫癫,跌落清溪河淹死了。荣惠孤独一人,病魔缠身悠悠寡欢,不久将于人世。哎!家就这么败了。 荣显耀一脸悲哀,长叹一声,说他弟显辉春节提起过,他没细问,不知如此悲惨,难道两姓族长就不出面调解,保长就不管管。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理所当然,两姓各有各的理,互不想让,至今纠缠不清,听说准备打官司。石、荣两族剑拔弩张,水火不容,恐怕要出大事。 荣幸耀当然知道石、荣两族的历史渊源,说石郎中在石镇德高望重,一言九鼎,难道就袖手旁观。石显一脸愧色,说他多次出面撮合,于事无补。期望荣文案出面调停,确保乡邻平安,荣显耀笑而无语。石显说悟心刺杀石铁匠的那把刀,听说是荣家祖传的宝刀,此刀一出,定有血光之灾。宝刀落入石家兄弟之手,荣姓族人难以掌控,灾难在所难免,因而荣姓人会不惜代价夺回去。听到宝刀之事,荣显耀打定主意,荣家宝物,岂能落入他人之手,荣显耀答应相助。 巫二带着世英来到李家,跨进外院,世钰兄弟俩正在天井里玩,见巫二带着一个孩子进来,世钰忙问“巫叔叔,找我爹吗?”巫二还没来得及回话,世钰朝客厅喊“爹,巫叔叔找你。” 世珏看着世英怯生生地问“巫叔叔,他是谁啊?” 巫二摸摸他的头说“小伙伴,来找他爹。” “哦!找石叔叔。”世钰一下就明白了。 荣显耀从客厅里走出来,招呼道“巫老弟,客厅坐。”又看见世英站在他身侧,说,“孩子爹在这儿,进来一起聊聊。” “忙嘞!孩子想爹了,我把他送来。你们聊,不打扰了。”巫二转身离去。 看着巫二的背影,荣显耀在客厅门口喊“贾家有事就招呼一声。”接着小声咕噜“够忙的啦。” “知道了!”巫二在院门口回答。 石显出来没看见巫二,世英赶忙迎上去,亲热地喊了一声“爹!” “世钰,世珏。”两个孩子听见荣显耀喊连忙跑过去。荣显耀指着世英说“他是石叔叔的儿子,叫世英。” “我叫荣世钰,幸会,幸会!”世钰很有礼貌地自我介绍。 世珏也不示弱,抢着说“我叫李世珏,是弟弟,我们一起玩吧!” 世英看了看石显,石显点了点头,三个孩子跑到天井里。静茹从内院走出来,世钰看见母亲跑过去拉着她说“娘,世英来了。” 静茹抚着儿子的头,看着孩子们天真可爱,友善识礼的情景,她心里乐滋滋的,对世钰说“带弟弟们吃水果去。”三个孩子像三只小鸟飞进了内院,静茹回头望了望,带着满意的微笑朝客厅走去。石显称赞道“好可爱的一对兄弟,嫂子真是教子有方。” “城里的孩子都油嘴滑舌,哪有世英淳朴厚道。”静茹谦逊道,“客厅里聊,让孩子们玩去。”三个人走进客厅,静茹添了茶水,在荣显耀身旁坐下。 “贾家很不幸,遇上悲喜交加之事,还多亏巫二忙前忙后,这人挺不错,和贾拯金亲如兄弟,真是难得。”石显说。 “当然,他们既是多年的合作伙伴,如今又是连襟。”荣显耀说。 “听说巫二原来就是廖家药铺的伙计,贾拯金盘下药铺以后,把他留了下来。”石显发现巫二所说的和荣显耀讲得有所不同。 “大概是这样,我和他们原来相识,但没什么交情。直到上次我送船回荣坝,廖家药铺说要捎药给你,我才知道他们和你有交往。贾掌柜听说我是荣坝人,非要与我同行不可,路途中谈到了你,才知道你我是同窗。他高兴的不得了,说以后捎药就方便了。从此我们有了交往,成了朋友。” “听说石兄与他们是亲戚,难道你不了解?”荣显耀反问。 “是亲戚没错,只是这次才知道。”石显说。 “怎么会这样?”静茹问,她不知道荣显耀为何隐瞒与贾拯金的关系,可能是碍于她的情面,因为她不希望他们走得太近,或者是因为廖家药铺的事。这一念之差,让人活得如此隐晦。 石显将他与杏儿成婚,认祖归宗,以及杏儿与银凤、菊凤之间的关系简略的述说,静茹和荣显耀这才明白过来。 荣显耀赞叹道“这就叫缘分,真是可喜可贺!” 突然弄明白他们三人平添了这层亲戚关系,荣显耀心里有些不快。又想起巫二与金龟的事来,心中一惊。当初,他对巫二的身世就有疑惑。如今,经石显这么问,总觉得巫二有来头。他和贾拯金联手谋取廖家药铺,巫二出了不少力,但是巫二不知道主谋是他。静茹隐约知晓,但她不知道如今荣显耀才是廖家药铺的真正主人。这事千万要慎重,廖家虽然没什么人,但石显和廖郎中的交情很深。他太了解石显,千万不能让他有所觉察,抓住什么把柄,弄不好可能会毁在廖家药铺这件事情上,真是害人害己。荣显耀想到这里不禁打了个寒颤。静茹以为丈夫冷,关切地问“要添衣服吗?” “不用!”荣显耀站起来,伸了伸腰说“贤弟,对不起,你在寒舍先呆着,我得去县衙走一趟,回来再陪你。唉!真是身不由己。” “吃了,喝了,叙了旧,心满意足了。感谢你们夫妇的盛情款待,就此别过,就不打扰了。”石显说着,跟着站了起来。 “孩子们玩得正尽兴,你如果坐不住就去书房看看书。他一会儿就回来,可别急着走,难得来一趟。”静茹感觉荣显耀在下逐客令,觉得很失礼。 “贾家突然发生那么多事,我也该去帮帮忙。让孩子们一起玩,过会儿我来接他。”石显说。 静茹觉得石显为人随和,心无城府,坦荡荡的予人一种亲切感。虽然是初次见面,但印象确实不错。 荣显耀和石显出了门,静茹送到大门口。回来看见孩子们在书房里看书,静茹问世英读过什么书,世英像背诗似的说了一长串,想不到这孩子尽管比世钰小,脑子里却装了不少的东西,模样儿又俊秀,挺招人喜爱。 荣显耀到县衙晃了一圈,心里发慌,心神不灵,却又想不透到底为什么。他思来想去,突然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欲壑难填 人心莫测章 一各怀鬼胎 石显径直来到贾家,贾拯金和汪氏在家陪菊凤。贾拯金看到石显,赶忙问“石哥,见到世英他们了吗?” “他和荣家的孩子在一起玩。”石显坐下来,问“老太爷出殡之日确定了吗?” “时辰犯忌,半月之后方有黄道吉日,才能入土为安。”贾拯金说。 “嗯!要是没什么事,我准备明天回石镇。”石显说。 “石哥,着急啥呢?亲戚要多了解,闲下来一起摆摆龙门阵,菊凤还没弄明白呢?”汪氏说。 “对啊!早上世英喊我菊姨,我一时还没反映过来,糊里糊涂的就应了,还不知道是咋回事。”菊凤说。 石显给菊凤解释,菊凤颇高兴,说“我对杏儿姐还有印象,脑子里有一个模糊的影子,想不到我们姐妹这么有缘份。” “真是机缘巧合,为妻妹救了丈夫。石哥,没想到吧!”贾拯金转头对菊凤说,“凤儿,你得好好谢谢你姐夫。” 汪氏明白贾拯金所言何事,菊凤哪知道石显救过贾拯金。摇头说“你说什么?搞不懂。” 贾拯金将石显父子救他,收世英为义子,以及后来合伙经营药材的事告诉菊凤。菊凤好像在听故事,天底下竟有这般巧合的事,一定是天神的旨意。她望了石显一眼,清澈的眼仁里散发出感激之情,石显说“身为郎中,哪有见死不救之理。倒是贾老弟念念不忘,多有关照,该感谢的是我。” 汪氏的感激之情埋藏在心底,深情浓烈超过菊凤。多亏石显救了贾拯金,给她留下希望,她才会拥有这份炽热的爱。 一番述说,拉近了彼此间的距离,在心里认同了这门难得的亲戚,交谈变得无拘无束,亲切随和。要不是贾家正处在丧期,肯定会大肆庆祝。时光在畅谈中匆匆而过,不知不觉天色渐暗,石显想起世英,忙站起来说“哟!时间过得真快,我接世英去了。” “你们聊,我去接。”贾拯金站起来,将石显推回去坐下,转身出门。汪氏姐妹和石显谈到世英,发自内心地称赞他聪明可爱,羡慕石显夫妇拥有这么个乖巧的儿子。这时,汪氏想她结婚这么久,一直没有怀孕,想做母亲的渴求由来已久。她想给贾拯金生个儿,却不能如愿,因此耿耿于怀,深深自责,谈到孩子不免流露出淡淡的哀愁。女人心中的难言之隐,苦不堪言,只有打掉牙往肚里吞。 石显看出汪氏的心思,急忙转移话题。石显想巫二略通医术,何况廖家药铺是香城有名的老字号,人才济济,不乏杏林高手。银凤不孕,看来有难言之隐,真是不幸!有机会悄悄问问巫二,究竟是什么原因,或许能为他们夫妇出点力。 贾拯金匆匆行走在大街上,想晚上该去二贤祠守灵,尽人子之孝。突然,听见背后有人喊他,转过头来见是荣显耀,只见他喘着粗气,抚着胸脯。贾拯金问“荣兄,何事如此慌忙?” 荣显耀喘了几口气,小声说“事情确实重要,幸好在这里碰上,不然我得上你家。” 如果不是十分紧要的事,荣显耀不会主动找他,何况治丧期间,孝当大事。贾拯金急忙问“什么事?” “你准备去何处?很忙吗?”荣显耀似乎觉得说话不便,小声问。 “我正上你家接世英。”贾拯金回答。 “正好,我们边走边谈。”荣显耀靠近贾拯金悄声说,“今天石显到我家,言谈中好似对巫二起了疑心。他与廖郎中交情深厚,为人精明,我们得防着他,说话要多留个心眼,千万不要露马脚。如果被他缠上事情可就麻烦了,弄不好要出大事。” 贾拯金嗯嗯地点头答应,不知不觉到了李家大院。荣显耀急忙说“不着急,事情并不明朗,告诫巫二,以防万一。等办完老太爷的丧事,看情形再作打算。”然后跨进院门,贾拯金跟了进去。 岳父李剑从乡下回来,在院子里陪孩子们玩耍,见女婿回来打了一声招呼。年龄大了,眼花耳聋,却没有认出贾拯金。贾拯金赶忙上前施礼,他好像突然想起来了,说“哦!贾公子,好久不见,请屋里坐。” “李伯,不客气,我来接孩子。”贾拯金指着世英说。 静茹听到声音从屋里出来,见是贾拯金,道了哀悼之情,留他和世英吃晚饭。贾拯金婉言谢绝,让世英和李家人道别,领着他走了。 贾拯金虽然与荣显耀有恩,但静茹始终觉得他心术不正,为人毒辣,对他总是不冷不热,暗地里叮嘱荣显耀不可与他深交。“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静茹明白这个理。李剑也不想他们走得太近,他曾想宁可多花些银两谢恩,也不愿意欠这种人的情。贾拯金找借口骗他的银两买铺面,他心知肚明,但为了偿还情债,他心甘情愿相送。荣显耀资助贾拯金做生意,知恩图报他不反对,但是不允他们合伙。荣显耀却一意孤行,结果被他不幸言中,洋货铺关门大吉,他深感庆幸,他们终于划清了界限。然而,荣显耀却瞒着家人与贾拯金狼狈为奸,巧取豪夺,霸占了廖家药铺,做了许多伤天害理之事。 晚饭时,李剑多喝了几杯,多日没和儿孙们在一起他很激动,话也多了,他告诫荣显耀“人生一世无非经历的就是人和事,人有本人和他人之分,严于律己,宽以待人。‘律己’是约束自己,这样本来就难做,却还要在前面加一个‘严’字,要想做到,不可谓不难。‘待人’,是与他人交往,好一个‘宽’字,让人轻松痛快,但是‘宽’也要有个度,不然人人都宽容他人,这岂不是害人害己,自相残杀。因而做人要有一个准绳,交往要慎重,做人难,历事多,难在为人处事问心无愧。” 李剑的人事之论,荣显耀并没有听进去,诺诺连声只是为了讨他的欢心。静茹见荣显耀如此,还以为他在认真领会。父亲道出了她的心声,也是她对丈夫的期望。李荣氏不懂,责怪老头子吃饭话多。静茹却很佩服父亲,对母亲说“爹爹言为心声,一生为人处事凭的就是问心无愧。”李荣氏赞许地笑了,笑得很开心。 贾拯金拉着世英,一路想着荣显耀的告诫,思虑对策,不知不觉到了家门口。石显见了世英问“下午和荣家兄弟俩玩什么呢?” “比赛背古文、诗词。世钰他们懂得可多啦!他们的先生可不简单,教得好。”世英十分羡慕,又极不服气地找借口。 “师傅引进门,修行靠各人,输了是学得不到家,不能责怪先生。”石显微笑着纠正儿子的想法,世英点了点头。 “师高弟子强,学堂里的先生和教私塾的就是不同。要是石哥放心,就把世英留在城里上学,肯定比乡下强得多。”贾拯金说。 贾拯金曾提过几次,让世英到城里上学,之前石显对他不甚了解,又不沾亲带故,当然不会答应。如今他是世英的姨父,为了孩子的将来,这主意还不错,况且人家出自一片好意,但是杏儿肯定舍不得孩子离家,石显犹豫不决。贾拯金又说“石哥,世英到姨父家你还顾虑什么呢?” 汪氏劝道“石哥,有菊凤和我照顾世英,你就甭担心了。”石显左右为难,只是笑了笑,菊凤说“哟,原来你这么吝啬,连一个报恩的机会都不肯给我们。看来石哥是舍不得宝贝儿子,我们又何必夺人所爱呢?” 石显看了看世英,儿子充满希望的眼神告诉他,他心里愿意。菊凤这么说,理由益加充分,知恩图报,倒也心直口快。看来菊凤是一个心底纯净,表里如一的人,石显对她颇有好感,但有关孩子前程,还是慎重为好,石显说“这事还得和杏儿商量,不过,我先谢谢你们的好意。” 贾拯金好像突然想起什么,坚决要留下世英,见石显态度暧昧,转而问世英“英儿,你想留在城里吗?” 世英看了看石显,依然表露出孩子纯真的内心,无言点头。 贾拯金又说“只要世英点了头,这事就好办。石哥可能担心英儿不习惯,不如先让他在我家呆阵子再做决定,你看行不行?” 石显无言以对,勉强同意,但他仍然顾虑重重。晚饭后,贾拯金去二贤祠守灵,让世英给菊凤做伴。 次日,石显独自回了石镇。看到丈夫一人归来,杏儿忙问“英儿呢?英儿咋没回来。” 石显开玩笑说“卖了,卖给城里的大户人家了。” “你有那么狠心,哪不要了你的命,上次他干爹要带他进城,你咋说来的。” “此一时彼一时,事易时移,岂能一成不变。” “不要文绉绉的好不好,欺负我听不懂,如实招来,急死我。” “上次我们对贾老弟不甚了解,不能盲目行事,而今就不同了,干爹又变成姨夫,亲上加亲,真实可靠。” 杏儿一脸茫然,石显将城里认亲的事告诉她,杏儿十分高兴,想不到一下子多出两个妹妹,老天爷待他不薄,感谢上天的垂怜。但她还是舍不得儿子,有些不高兴。石显理解她的心情,说事儿没敲定,这不回来和你商量嘛。杏儿心里明白,望子成龙,光宗耀祖是石氏家族的祖训,她岂敢不从,又怎能屈了丈夫的心愿,况且为了儿子的前程,她只能忍痛割爱,笑着说只要英儿愿意,她没什么不乐意。石显心里明白,为了这个家,杏儿无怨无悔。 石显说过几天他还要进城,杏儿不解地看着他,石显这才道出贾家的情况。贾屠户在儿子成亲前一晚突然去世,他得进城送葬。杏儿深感惋惜,贾屠户劳碌一生,眼见该享福了,却如此薄命。苦了菊凤妹子,让她受委屈了,杏儿好一阵感叹。石显提到巫二,总觉得在哪儿见过他,绞尽脑汁,就是想不起来。杏儿劝石显不要劳心费神,时日久了自然会弄明白。夫妻俩絮絮叨叨,说不完的私房话。 贾拯金忙着操理丧事,只好把廖家药铺托给巫二,巫二隔三差五地向他汇报请示。那天,只有他们两人,贾拯金对巫二说“听说石显对你产生了怀疑,他和廖郎中关系密切。你得小心防着他,千万不能让他知晓廖家的事,自找麻烦。” “怎么可能?”巫二惊讶地问,又说,“以前我们又不认识。” 石显是巫二的堂兄,也是他的仇人,巫二没有告诉任何人。石显怀疑他,难道向贾拯金打听过,听口气又不像。那晚在家中和石显交谈,在坐的就几个人,岳父汪木匠早走了,莫非是汪氏告诉了贾拯金。但是汪氏知道的并不多,廖家药铺的事发生在他们结婚之前,婚后他从未提过,有关他的身世更是无人知晓。难道贾拯金未卜先知,什么事都瞒不了他。巫二心里一团迷雾,贾拯金的消息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巫二不想追问,贾拯金也不会说,按吩咐做事早就成了习惯。 “我把世英留在城里,量他也不敢胆大妄为。”贾拯金胸有成竹地说。 巫二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贾拯金真是太可怕了!怎么能打孩子的主意。从贾家出来,巫二惶恐不安。他后悔认识贾拯金,仿佛深陷泥塘不能自拔。这怨不了谁,追根求源还是因为仇和恨! 为了报仇,巫二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机会终于等来了,怎么可能放弃呢?不能!千万不能!他遭受的屈辱和苦难,只是因为一块银元。伯父冤枉他,不念骨肉亲情,是何等的不可理喻,丝毫不给他解释的机会。他仅仅是个孩子,不懂事的孩子,为何那么残忍!父亲因此命丧黄泉,家产被占。巫二忍住眼泪,不敢再往下想。 巫二恨得太深、太久,不容易化解。要发泄心中积蓄的仇恨,只有报仇! 为了报仇,巫二投靠了贾拯金。贾拯金却利用了他,他活得胆颤心惊,良心的谴责有时让他生不如死。他痛恨被别人利用,如今有了利用别人的机会,他在心里精心策划,禁不住笑出声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 多面人性 二贤祠距香城不到三里地,位于南山脚下,一套四合院数间青瓦房隐没在一片树林之中,僻静清幽,院前一条官道直通香城南门。贾屠户的灵柩就停在祠堂内,贾拯金不分昼夜在此守灵,偶尔回趟城里,有时白天菊凤带着世英来陪他,天黑前赶回去。好在菊凤有世英作伴,他不必担心。 气温陡然下降,寒风飕飕,夹着稀稀疏疏细雨。贾拯金吩咐手下去附近购买一些柴草,回城找巫二买几床棉被,天气寒冷,不能让僧人们挨冻受饿。然后,来到灵前给长明灯添满油,拨亮灯芯,焚香烧纸。和尚们旁若无人,敲着木鱼,念诵经文,虔诚祷告。贾拯金站在灵堂前细看祭幛,一副白色挽联映入他的眼帘屠杀生灵,终生劳碌,千金一诺为养子;放下屠刀,一声长笑,万劫难逃留遗憾。苦寒顿首祭拜。苦寒大师何时来祭奠过,贾拯金慨然不知,再读挽联,他疑窦顿生,什么“千金一诺为养子”,难道贾拯金不敢细想,脑子一片茫然。他在南山山腰为贾屠户购买一块阴地,请好工匠,邀约去实地详谈坟墓建造。他跨出院门,钻进树林,朝山上走去。 忙碌了一上午,商谈好石材的开采,出丧山道的加宽,回到二贤祠。贾拯金找来守灵的兄弟,询问苦寒大师何时来过?众人茫茫然,贾拯金指着灵堂苦寒所送挽联,一位兄弟说昨天下午一位老和尚来拜祭老太爷,然后匆匆而去,留下话今晚来见贾哥。回话的兄弟满脸愧疚地看着贾拯金,等着挨骂。贾拯金轻猫淡写地说做事要用心。这兄弟无比庆幸,幸好有孝在身,要是平日,少不了挨一顿臭骂。 贾拯金拿出精品毛尖,烧好一壶山泉水,忐忑不安等待苦寒的到来。他想到在墨斗寺和苦寒相识的点点滴滴,苦寒好像深知他的底细,但并不鄙视他,教他诵经养梅,送他古桩梅花和梅花图,一心引导开化他,他却不以为然。苦寒并不责怪他,深感遗憾。看着慈眉善目的苦寒,他内心深处腾升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感觉,打心底里喜欢这个老头。新婚大喜之日,怎么忘了苦寒,他后悔莫及。贾拯金正胡思乱想,苦寒身披袈裟,手持木鱼,从院门飘然而入。一位兄弟高声招呼,贾拯金赶忙出门相迎。他披麻戴孝,长跪于地,苦寒施礼将其扶起,道了节哀顺变,然后让贾拯金陪他到外面走走。 傍晚的树林阴森昏暗,沉静的让人窒息,苦寒讲道有一位富家小姐爱上了为他家养梅的穷书生,遭到她父亲的强烈反对,两人相约离家出走。谁知穷书生并不爱她,爱的是他家的钱财,事到临头,突然反悔。小姐无奈独自来到香城,携带银两用尽,晕倒在窄巷子贾家门前。贾氏夫妇将小姐带回家,方知她身怀有孕。小姐如实相告,夫妻俩顿起怜悯之心,收留了她。小姐如期生下一男婴,他们悉心照料,母女安然无恙。几月以后,小姐跪求贾氏夫妇照料孩子,回家请求父亲成全她的婚事,万一小姐哽咽着难以出口,贾家大哥掷地有声妹子尽管放心,哪怕吃糠咽菜,一定将孩子拉扯成人,决不让他受半点委屈。小姐果然一去不返,原来她父亲受不了负心郎羞辱,自杀身亡。哥嫂怨恨小姐将她驱赶出门,小姐一把火烧死了书生,跳河自尽了。从此,贾氏夫妇用心抚养孩子。三年后,贾妻得病久治不愈去世,贾大哥欠下一屁股债,为了还债养子,他做了屠户,从此未再娶 贾拯金早已明白,泪流满面,没想到老太爷致死没告诉他真相,打心底里把他当成亲儿子,可惜没过几天好日子就辞世了。 苦寒没有告诉贾拯金姓荣,是他的孙子。希望他永远姓贾,希望他从此改邪归正,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为荣家、贾家传宗接代。 贾拯金感谢苦寒告知他身世,欲想再追问,苦寒已飘然而去。树林外飘来曹植的诗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贾拯金甚感莫名其妙,苦笑摇头,好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和尚。 贾拯金不惜重金,将二贤祠重新布置,大门口竖起一道牌楼,用松柏树枝缠绕而成,上面悬挂着雪白的纸花,门前那对石狮子脖子上的白布条随风飘动,院门上高高挂起两盏白娟素灯笼,灯光幽暗。院子里,数十盏白娟素灯高悬,柱子门窗贴上挽联。旗幡纸伞,纸人纸物,纸的牲畜家禽总之只要人世间有的应有尽有,摆满门前过道,大大小小,一片雪白。天井里,用石块垒砌的一对巨大香炉里,檀香木、锡纸和纸钱熊熊燃烧,一团团浓烟夹着火光,将黄白锡纸灰烬送到空中,飘飘悠悠散落下来。香烟在院子里弥漫,从天井上空扩散出去,如同春雾似地笼罩四周。天井的上空,横着系了数根麻绳,挂满五颜六色的纸旗,上面写着涌泉跃鲤、怀橘遗亲、扇枕温衾、哭竹生笋二十四孝的故事,凌空飘浮。 药王殿大门前,左右两旁摆满祭幛,麻布白布,绸缎呢绒。殿内布置成肃穆灵堂,正面是一块连天接地的白色幔帐,黑漆棺材摆放在幔帐后面,只露出一个头,幔帐上部一行正楷“故显考贾老太爷千古”。中间一个巨大的“奠”字,“奠”字下是贾老太爷的遗像,他端坐在太师椅上,身着长衫,身材魁梧,酷似一代武林宗师。遗像正下方是一张条形黑漆木桌,木桌正中摆着灵位,灵位前摆着香炉、各类供品。硕大的猪头已经泛红,两个大馒头早已成了冰疙瘩。帐幔在长明灯的照耀下,鬼火般地闪烁着冷幽幽的光, 夜幕降临,二贤祠内灯火通明,贾拯金净身洗手,焚香烧纸,在父亲灵前祈祷之后,一位年迈的僧人领着二十三个和尚鱼贯而入,他们先占成两排,向老太爷的遗像合十鞠躬,然后各自分开,缓缓进入帐幔,在黑漆棺木四周坐下来。只听见一下沉重的木鱼声响之后,二十四个和尚便同时哼了起来。清脆的、浑浊的、低沉的、激越的、苍老的、细嫩的混杂在一起,时高时低,时长时短,大致保持一致。谁也听不懂他们究竟在哼些什么,既像在背诵经文,又像在唱歌。此时,换香火、剪烛头、焚纸钱、到茶水的人川流不息,一概浑身缟素,蹑手蹑脚,二贤祠内充满着凝重而神秘的气氛。 贾拯金请来几十号石匠,在山上开采白花石,有的采料,有的粗加工,有的精雕细刻,赶制坟墓。他每天上山查看,两根石柱雕刻完工,右石柱“坐福地得天独厚”,左石柱“佑后人家旺路宽”。贾拯金要求极严,严格的有些苛求,稍有不满就让石匠重做,直到下葬那天,坟墓地下才完工,地上尚未完成,之后又耗时几个月,坟墓才竣工。坟墓气势磅礴,做工精细,巧夺天工,可与达官贵人之墓媲美。后世之人几经考究,万万没想到墓主人身份仅是一名屠夫。 出殡之日,贾拯金遍邀宾朋,请来几十个人哭丧,唢呐喧天,哭声震地,送葬之人从二贤祠一直连到墓地,香城倾巢出动,山腰人山人海。贾拯金手捧灵牌,一步三叩,泪眼朦胧,虔诚备至,感人至深。安葬之后,贾拯金大会宾客,轰动方圆百里,孝子之名声名远播。 料理完父亲的丧事,贾拯金顿感轻松。连日的劳累和悲伤,弄得他筋疲力尽,送走前来悼念的最后一位客人,他长嘘了一口气。 回到家里,菊凤的体贴和关怀,让他悲怆的心灵得到了一丝丝的慰藉,倍感家的温馨。还是有家好,老太爷的话确实不错,他终于体会到了。看着忙前忙后的菊凤,和以前只有男人的家就是不一样,有了女人,才真正有了家的味道。如果有个孩子,那家肯定又别有一番滋味。想到孩子,他不禁看了看菊凤浑圆的屁股,诡异地一笑。菊凤看他笑得淫邪,瞪了他一眼,嘴角泛起一丝轻笑,说“看你笑得怪怪的,心里一定有鬼。“ “不是有鬼,我是在打鬼的主意。”贾拯金笑眯眯地盯着菊凤说。 “鬼主意还差不多。”菊凤说。 “好啊!敢说我是鬼,看我怎么收拾你。”贾拯金说。 “谁让你骂我。我是鬼,那鬼的丈夫是什么呢?”菊凤反问道。 “鬼的丈夫是俊俏后生,漂亮的女鬼最喜欢白面书生。”贾拯金做着鬼脸说。 “好吓人哟,晚上会做噩梦。”菊凤哀求道“不说鬼行吗?你不在家的时候我会害怕。” 贾拯金突然想起世英,问“石哥他们呢?” “银凤请去了。英儿想和我在一起,银凤责怪他嫌贫爱富,他只好去了。这孩子善解人意,真讨人喜欢,好可爱!”菊凤说。 “不知石哥是何想法,这几天太忙也无暇过问。”贾拯金说。 “孩子在这里挺习惯,像在家里一样。我问过世英,他想留在城里,不过他说要听他爹的,好懂事的孩子。”菊凤称赞道,然后说“你劝劝石哥,留下世英,行不行?” “当然可以,我也很喜欢他。”贾拯金爽快地答应。 “可是不知石哥是什么想法,人家只有这么一根独苗。”菊凤担心地说。 “肯定没问题,石家人看重读书入仕,光宗耀祖。城里的学堂比乡下的好多了,望子成龙,乡下人趋之如骛,他能不答应。”贾拯金摆出一副高高在上,十分得意的样子。 菊凤听后有些不高兴,半天才说“英儿留下来,你不在家的时候我也好有个伴。” 留下石英,贾拯金有他的想法,并非菊凤想的那么简单。当初收世英为义子,哄他到城里读书是为了取得石显的信任,最终想办法攫取石家的克毒丸。如今将世英留下来,又增加了一层意思,这些菊凤想不到,还以为贾拯金真的喜欢孩子。她心里挺高兴,刚结婚丈夫就盼着孩子,给这个家寄托着一份希望。有了孩子,男人的心会留在孩子的身边,孩子成了维系家的纽带,将男人和女人紧紧的系在一起,家才会稳固。 贾拯金一会儿打了两次呵欠,菊凤看他疲惫的样子,心疼地说“休息去吧!这些天你也够累的啦。” 贾拯金拥着菊凤有了,菊凤心里窃喜,等待着该发生的事情,谁知贾拯金却停止了行动,似乎撞入了梦境,安静得睡着了。菊凤甚感失望,又不好发火,听着丈夫微弱的鼾声,烦躁不安。女人有了第一次,心里总是挂念着。菊凤忍耐不住,只好弄醒丈夫,问道“睡着啦!” 贾拯金从迷糊中醒来,听到菊凤的问话,明白了她的意思。将她拥入怀里想着那事,渐渐地有了反应,抚着菊凤的,像孩子复习功课一样。因为不是心甘情愿,那心情也不一样。好的是男人善冲动,贾拯金很快进入状态,直入主题。刚刚披挂上阵,窗外传来一声猫的叫声,贾拯金想到新婚之夜,想到那张没有一点血迹的丝帕,在潜意识里产生了一种反感的情绪,草草几下应付了事。完事后,贾拯金想着汪氏,那的初夜真是难以忘怀,再也找不到那种感觉,在心里不免有些生气。哪有心情去和躺在身边的这个女人温存,男人本来就很自私,满足了之后就自尊自大起来。 菊凤尚未进入状态就完事,像孩子盼望了许久的东西还没吃出味道就没了,得不到满足,心里难免不畅快,若不再哄几句,孩子就会哇哇大哭。菊凤想哭却哭不出来,气哼哼的转头背对着贾拯金,想这男人竟然这么没用,后悔褪了一场裤子,忍气吞声,发誓再也不和他主动做那事。 贾拯金知道菊凤有气,也懒得理她,想了一阵汪氏自顾自的睡着了。 窄巷子,汪氏睡不着,想着贾哥,他们已经好久没在一起了,心中欲壑难平。此时,巫二像死猪一样睡在身边,可惜这美好的夜晚就这样白白浪费了,她恨死巫二。 他们都想把世英留在城里,好不容易才把石哥说服,他却说什么孩子不能缺少家的温暖,最好还是留在父母的身边。巫二没有爱心,以为别人都和他一样,整日板着个脸,好像借了他的谷子还了他糠,整天愁眉苦脸,像个活死人。死巫二,小肚鸡肠,没有男人的大度和气量,那能与贾哥相比,人家有情有义,多有男子汉的气概。唉!老天爷为何厚此薄彼,我的命好苦啊! 汪氏在心里将两个男人再次比较,越发思念贾哥,一夜辗转难眠。可是,清晨天刚亮,她就一骨碌爬起来,她不想在巫二身边多躺一分钟,多一分钟就觉得委屈。可是起床后又无事可做,心里空落冷淡,横竖坐立不安,转来转去才想到该做早饭了。早饭后要去贾家,石哥要与贾拯金商量世英的事。 贾拯金一觉醒来,身边已经没了菊凤的踪影,暗淡的晨光从窗外射进来,天亮了。贾拯金卷曲在暖暖的被窝里不想起来,想着昨晚的事,觉得对不起菊凤。但是,又不知道他究竟怎么了,面对娇妻始终没有多大兴趣,然而一想到汪氏浑身便兴奋不已。菊凤比汪氏年轻漂亮,可是为什么就找不到那种感觉,真是太奇怪了。 门被轻轻地推开,菊凤夹着一股寒气来到床边,坐在床沿上柔声说“好冷的天,外面好像下雪了,火已经生好,你要不要起来?” 贾拯金翻了翻身,转过头来问“你想什么时候回娘家?” “爹说他先回去准备,让我们随后就去。随你,我迟两天早两天都无所谓。天太冷,我怕你回去受不了。”菊凤关切地说。 “冷倒无所谓,只是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贾拯金懒懒地说。 “是世英的事情吗?”菊凤问。 “嗯!”贾拯金紧接着说,“事情多着呢。”然后翻身坐了起来,说“我得赶紧起床了。” 菊凤把衣服递给他说“早饭快了,我先去厨房准备,你快点哟。” 菊凤走出去,贾拯金看着妻子的背影,觉得她太贤惠,哪怕心里有气,一觉睡起来好像全都不记得了。早晨总是以笑脸相迎,当你睁眼看着她的时候,她会让你心情舒畅,仿佛是快乐的一天开始了。 贾拯金起床洗漱完毕,正吃早饭,汪氏和石显父子来了。贾拯金连忙让菊凤添碗筷,汪氏阻止道“我们已经吃过了,你们慢慢吃。” 石显父子也称吃过了,贾拯金便问世英“英儿,你想留下来吗?” 世英没反应过来,石显说“昨夜我已经问过,他想留下来,只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石哥见外了,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贾拯金喝了一口粥,又说,“我马上去找荣文案,落实世英上学的事。” 石显听了很高兴,世英连忙问“干爹,是不是和世钰他们一起上学?” “当然啰,送你去兼山书院,高兴吧!” 世英点着头,笑得很甜,石显连连称谢。兼山书院是香城有名的学堂,孩子能在书院上学,他梦寐以求,终于能有机会和荣家孩子相比,告诫石英说“一定要好好读书,这样才对得起你干爹。” 世英连连点头,在心中暗下决心“一定要努力学习,一定要比过世钰他们。” 贾拯金边吃边谈,很快吃完早饭。和石显一起去找荣显耀,到了李家才知道他去了衙门。他们便来到衙门,讲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荣显耀爽快地答应,直接来到兼山书院,找他的师弟苟生,事情迎刃而解。 世英拜了先生,进了学堂。石显嘱咐一番,辞别儿子,回石镇去了。 荣显耀当然知道贾拯金的用意,私下告诫他,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打孩子的主意。贾拯金说他是以防万一,况且石显并不知晓廖家的事,倘若日后知道了,只要不过分,他不会伤害孩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问过巫二,他有何反应?”荣显耀仍然有些不放心。 “问过,他说以前并不认识石显。听他的口气,石显没理由怀疑他。我想是不是他在廖家药铺的时候,石显见过他,觉得面熟又一时想不起,因而随便问问。看巫二那表情,他并不像在说谎。”贾拯金说。 “石显应该知道巫二以前是廖家药铺的伙计,不会因为这个起疑,一定另有原因。”荣显耀十分肯定地说。 贾拯金想了想,想不出更好的理由,倒想听听荣显耀的高见。荣显耀若有所思,过一会儿说“你知道金龟吗?廖郎中是因为买金龟才认识巫二,他也是因为金龟才进的廖家药铺。当初他是个流浪的乞儿,他怎么会识药呢?据我所知,附近只有石镇才生长金龟,难道巫二和石镇有什么牵连?这些天我一直都没想明白。” “听巫二说,他师傅是江湖游医,金龟是他师傅的遗物。”贾拯金说。 “我总觉得巫二像一团迷雾,来历古怪,好像是有备而来。”荣显耀说。 贾拯金思虑片刻,若有所悟地说“哦,巫二好像有一个仇人,当初投靠我就是想让我替他出头。可是,他结婚以后便没再提这事。” “因何结仇他说过吗?”荣显耀追问。 “记不得了,不过我可以问他,”贾拯金平淡地说,“这事有那么重要吗?” “你一定要弄清楚,千万不可大意,后院起火悔之晚矣!”荣显耀语气很威严,严肃地说,生怕引不起贾拯金的重视。 “应该不会,我们对得起他。他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应该知足。”贾拯金说。 “此一时,彼一时,人心叵测,切勿掉以轻心,应防患于未然,谨慎从事的好。”荣显耀告诫道,突然好像想起什么,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模棱两可地提醒道“弟媳人不错,既然已经成了家,就应该以家为重,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不要因小失大。” 贾拯金心知肚明,无言以对,红着脸点头。可是他心里怎么割舍得下,女人他见多了,唯有汪氏令他牵肠挂肚,难以忘怀。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三思而后行,切勿草率鲁莽。”荣显耀说。 “放心好啦,应该不会有事。”贾拯金说。 荣显耀不想多说,总觉得贾拯金过于轻率,刚愎自用,令人堪忧。自古以来,大意失荆州者不胜枚举,前车之鉴为何就引不起他的重视呢?这种态度,这种性格,实在太危险了,荣显耀生气地说“我能放心吗?痛关身家性命,你却掉以轻心。危险得很!我的老弟。” 贾拯金不知道荣显耀为何生气,以如此口吻与他说话还是头一回。他愕然失惊,脸色突变,尴尬地说“荣兄不必生气,我知道了!” “好吧!就说到这里,我还有事。”荣显耀转身离去。贾拯金看着荣显耀的背影,轻蔑的笑了笑,觉得他小题大做,过于胆小怕事,有何惧哉? 荣显耀的担忧并非多余,石显确实对巫二有怀疑。荣显耀旁敲侧击的告诫,并未触及贾拯金的灵魂,他越陷越深,陷入罪恶的深渊,难以自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