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衣故人》 第 1 章 ------------------------------------------------------- 本书由www.biqugedu.com【彼岸末】整理上传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如不慎该资源侵犯了您的权利,请麻烦通知我及时删除,谢谢! -------------------------------------------------------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iqugedu.com - ★★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新衣故人》起天末 文案: (文案一定要看,熬过前八章的筒子是真爱,熬不住的请直接移步第九章谢谢) 出去散个心都能中暗器,真正意义上的躺着也中qiāng。幸好还是被救了,然后这个救自己的人......笑得这么好看,愿意相信他嗯。 事实证明,傻白甜的小攻大人还是太天真了。万万没想到,刚回门派就被虐,还是往死里虐。这是逼他自断经脉吗?! 师父大人一句话,开启少年回忆杀。 “你又不是我,怎么可能理解。” “我......我会努力去理解的。” “嗦。” “睡不着的话就出去,别打扰我睡觉。” “反正你又不睡,为什么你不出去?” “这是我们两人的帐子,我凭什么出去?” “那你说怎么办......” “榆。木。脑。袋。” “澜君?” “滚,谁是你澜君。” “那......澜?” “随便,只要你不怕恶心死你自己。” 开头救了小攻大人的孩纸哭晕在茅厕:鸿亦兄你不会真的把我忘了吧TAT 夫夫各种误解折腾别扭之后的日常:媳fù因为我而受伤了好难过要亲亲才能起来...... 不这都是假象,如此傻白甜还写个什么劲? 温柔蠢萌忠犬攻X狂傲腹黑精分受 这是一个本是兄弟互相掰弯相爱相杀喜闻乐见的故事 1v1主攻 有甜有虐糖里有dú(我不会写虐大概是虐不起来的) 副cp(伪)们欢乐多 结局HE 世界观设定略诡异,大概是个带点玄幻风的武侠 能接收前面一小段无聊+受君现身晚的筒子,欢迎入坑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情有独钟 相爱相杀 搜索关键字:主角:任羲翎、容澜 ┃ 配角:吕执纶、贾遇、贺咏、卫则...太多了我不说了 ┃ 其它: 第1章 序篇 白虹 是日,天朗气清,此时才刚刚入秋,林叶仅仅染上了淡薄的一层浅黄,却已经比盛夏之时那繁茂的浓绿让人的心境来的清爽许多。 李宗衣正在主殿后的空地上练剑,刃部薄如蝉翼的细窄长剑在他的手中娴熟地挑拨舞动。剑气如虹,旋转腾挪之间与身上束着的白衣轻袍jiāo相辉映,煞是潇洒好看。 “门主……门主!” 远处一名年轻弟子正朝着他的方向急急奔来,口中还在忙乱地唤着。李宗衣见状,心下却是略略意外了一瞬,这名他所熟知的弟子向来行事稳重,很少有事能让他失态到这般程度,当下不免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你先静一静,有何急事慢慢说。”李宗衣停了手,摸出袖中手帕拭着额角上的微汗道。 那小弟子半屈身将双手撑在膝盖上,缓了许久才勉强顺过气来,这才语速略快地开口。 “门主,方才弟子们都在练功场上训练,忽然间所有人都觉得体内似是有什么地方被猛然撼动了一下。我们本不以为意,后来有几人想要重新开始练习之时却发现无法运出剑气了!弟子们十分惶恐,因此特地来告知门主。” 李宗衣将剑收入剑鞘,闻言温笑道:“方才我也有一瞬的运力滞涩,此乃正常现象,无需惶恐。” 弟子听闻就连掌门都运功不顺,内心越发惊诧,又见李宗衣一副淡然的模样,不由得疑惑起来。 “门主,可这未免也太奇怪了些。就算运力滞涩是正常现象,可所有人都在同一时间滞涩,那便不正常了,莫非是受了什么怪力的影响?” 李宗衣没有答话,负手缓缓踱起步来,心里则是默念了一句:正是。 他方才练剑之时便是受到了这怪力的影响,而也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他便明白了那怪力的源头究竟为何。 除了在江湖之中传得沸沸扬扬的青龙真玉,能够对习功之人的功力影响到这般地步的,再无其他。 青龙真玉从来不会自己发生突变,若是某一日出现异样,也只能是被什么人触动了,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 说起来这青龙真玉,已是有数年未曾有变了。今日之事,无非意味着好容易稳定下来的江湖大约又要重新掀起一阵滔天巨浪。 李宗衣不禁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这还真是有点意思。 “门主,您……在笑什么?”小弟子不解地问。 “无事。你便回去告知他们,说那意外仅仅是青龙真玉造成的而已,很快就会恢复正常,叫他们不要挂心。” 小弟子闻言,神色一振。 “青龙真玉?那想必其余四门也必然都或多或少感知到了吧。” 李宗衣道:“不错。我已然能够料想到他们为这神物折腾得昏天黑地的丑态了。” 小弟子接话道:“那门主您会不会……” 这弟子实然不太明白他的掌门在想些什么,李宗衣向来都是一副不问世事的模样,整日里除了练练剑再稍微提点些门内的事务,对于江湖变动以及传言之类从来没有任何兴趣,完全就是一派世外高人的风范。门内的弟子亦是极其欣赏他们门主的风骨,各个都模仿他的风格气质模仿得不亦乐乎。 “我无力也无心去同他们纠缠,只要在一旁袖手观望他们鹬蚌相争便好。” “而后……渔翁得利?”弟子试探道。 李宗衣拂了拂衣袖上那并不存在的微尘。 “得不得利倒在其次,不被牵连便足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忍不住大修了一遍,好了我保证再也不碰前八章了拜拜 第2章 篇一 无端(一) 任羲翎的心里一点都不淡然安稳。 不过数日前,天行门才刚刚经历了一场巨大变动。就在那一日,人人皆知就放置在门派之中的青龙真玉被触动了,可不知是意识到得太晚,抑或那人实在是太有本事,门派内都几乎被翻了个遍,却不论怎么查都找不到罪魁祸首。 这简直与曾经发生过的那场骤变太过相似了。任羲翎的记忆回溯到七年前的那一日,心头压上了重重的一层yīn郁。 他十分清楚青龙真玉是何物,并且最近的变故也确确实实证明了它所暗含的危机。若照这样下去,迟早会对天行门内部,乃至整个江湖都造成无法可想的巨大影响。 费尽心力才维持住的稳定,极有可能毁于一旦。 任羲翎叹息一声,终究是不愿再继续思考下去了。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将要发生的事情更多,压力本就很重,若思绪还一直停滞在这里无法释怀,迟早要被压垮。 他的手抚上了佩在腰间的东西,解下来放在眼前细细端详起来。那是一把通体用乌黑的玄铁锻造而成的匕首,刀柄上雕刻着精致的神兽螭吻图案。长约七寸,刀刃则是锋利到能够刀刀见血,真堪是十分灵巧好用的一把武器。不过他很少会使用,对他来讲基本上也就是当个配饰。 如果那人在,至少还能够帮他疏解疏解心情,然而他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放浪形骸去了。任羲翎望着这把匕首有些出神,在想到最后那句的时候突然有点好奇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产生的这样轻浮的不正经想法。 “羲翎哥!” 任羲翎收了匕首,正yù回身离开,耳边就传来了这么一个唤他的声音。他下意识地向着声音的方向转过头去,引入眼帘的果然是那个年轻的女孩身影。 “阿湘。”他温和地应道。 “羲翎哥,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害得我好找,”容湘不满地怨念道,“方才门主召集我们去演练场讲事情,你为何没去啊。” 任羲翎闻言,脸色有点难堪:“啊,我没听到钟声……” 容湘盯着他半晌,极其无奈,不知道该说他什么,最终也只得摇了摇头。 “门主才刚说了最近别来这附近,结果你就出现在这儿,你自己说这都是什么事?” “我……” 任羲翎看了看不远处那座并不算熟悉的建筑,蓦然地一阵复杂的感情涌上喉间,堵塞得十分难受,再也笑不出来了。 就在这里,曾经那些场景纷乱地涌入脑海,引起阵阵刺痛。 容湘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亦是失言了,微微地垂下了睫毛。 “羲翎哥,以前的那些事都过去了。你也别再想了,想再多也无法改变的。” “阿湘。” 任羲翎突然叫了她一声。 “我想出去走走,算是换换心情吧。” 容湘有些意外:“现在出去吗?可是过不了几日就是考试的日子了。” 任羲翎柔声道:“不会很久的,在考试之前就能回来。” 容湘看着他,目光含着些许担忧。 “那需不需要我陪你……” “不必了,我想一个人。一会儿我就去请示外出。” 任羲翎此刻的心情真的说不上好,不过他还是如同往日那样,在脸上挂上了非常温和亲切的笑容。 一人难过也就足够了,无需牵连到别人也跟着难过。 去掌门那里请示比想象中要容易一些,或许是掌门自己也仍处在青龙真玉一事的震慑之中,他难得地十分能够理解门人的心情,不过几句话下来,任羲翎便被准许了。 他换下门派服装,挑了一身很不惹人注目的黑衣穿上,也没带什么东西便径自出了门派。说起来他已然不知自己有多久没有外出过了,对于附近的印象还停留在许久之前,一时间觉得很是陌生,都有些找不到路了。不过他本来就没什么特别的目的地,信步乱走,不知不觉间就离了小镇大路,来到了一片未曾见过的树林之前。 任羲翎皱了皱眉,对于要不要进这片树林有些犹豫。在他的印象之中,树林通常都是最适宜隐蔽最容易出现一些料想之外事情的地点,脑中莫名其妙地胡思乱想起来,可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发觉自己已然鬼使神差地走进去了不短的距离。 他忽然觉得自己那些疑神疑鬼的想法很是可笑,就算真的会发生什么,也不至于这么巧就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索xìng袖子一甩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 但是走了没多久,他就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四周,的确是有些太过安静了。 按理说这树林也说不上太偏僻,偶尔能见到些什么人很正常,没人才是不正常了。任羲翎喉间一紧,觉得这里可能真的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简单。 他站定脚步,打算先研究一下这附近的情况。谁能料想到他的猜测在下一瞬就被证实了,耳朵捕捉到了空气中传来的那急促而尖锐的破风之声,他下意识地想要闪避,可是一切都已迟了。 脖颈上的某个穴位猝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刺痛,并且迅速变成了飞快漫布开的酥麻。 任羲翎登时便感到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他只来得及暗骂了一声不好,身躯便已沉重地坠落在了地面上。 “你来干什么,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谁在说话? 任羲翎的眼前一片混沌,他努力转动着僵硬的头部,视野中终于缓缓出现了一个遥远的身影。 那身影与他离得极远,看不清面孔,只能隐约分辨出他穿了一套蓝色的衣服,又仿佛是被灰雾笼罩了那般,极度的飘渺迷离。 任羲翎尝试着开口,他想问那个身影是谁,却觉得喉咙像是被什么封住了,就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若是强行说话,恐怕喉管都要被生生撕裂。 “果然,就连你也不相信我。” 不相信什么? 任羲翎惊愕地睁大了双眼,这个人说的话,为何如此莫名其妙,他真的是在同自己说话么? 任羲翎只觉得那人身上穿的蓝衣极为熟悉,冥思苦想了半天,他福至心灵,这才明了了。 那分明便是他穿惯的天行门的门派服饰,怎么可能不熟悉。 这人是天行门的?可…… 正思虑着,那人又开口了,这次说的话更加莫名其妙。 “呵,这下你高兴了吧。” 高兴?他为何要高兴? 而就在此时,任羲翎的瞳孔猛然缩紧。 那人身上的蓝衣,开始逐渐晕染开了道道深红色的血迹,就像是从体内流出的鲜血浸透了布料,触目惊心,任羲翎甚至感觉自己在那一刻真的闻到了血液的甜腥气味。可那人就如同无事一般,任由血流从体内涌出,身形就连晃都未曾晃一晃。 那人似是轻笑了一声,随即用极为凌厉冷酷的音色道出了最后一句话。 “此生,永不相见。” 任羲翎猛然开启双目,一口气淤积在胸口令他险些窒息。陈旧的天花板在晕眩的视野中显得有些扭曲,他的心口锤动如雷,剧烈地喘息着。手摸上额角才发现鬓发都已被满头的冷汗浸得湿透。 大约是木榻的质感过硬,任羲翎感到后背有些微微的酸麻。他尝试着迟钝地扭动了几下头部,传来的丝丝钝痛感便让他不禁皱紧了眉头。屋里飘散着阵阵yào材的苦香,是一种很陌生的味道。 屋中装潢十分简陋,除了一个小衣橱,一张卧榻和一套桌椅之外便再无其他,这房间的主人生活说不上清苦,但与富贵也绝对不着边。 他只依稀记得自己是在那林中失去了意识,那现在…… “醒了?” 任羲翎心下正疑惑着,却见半掩的房门外走进来一人。他穿着简约的浅色宽袖长衣,掩映在披散下的长发之间是一张年轻的面孔,手中还端了一个放着瓷碗的托盘。 “喘得这么厉害,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 章 做梦被魇住了吧。” 任羲翎望着那张面带笑意的脸庞,念起自己刚醒之时的表现,大约睡眠着实不是很安稳。他只依稀记得自己的确做了梦,不过梦境里发生过什么,则是想不太起来了。 “……让阁下见笑了。”一想事情,任羲翎只觉头脑的晕痛越发严重了几分,又是缓了半天才能勉强挤出这么一句,声音竟有些微微的颤抖。 “哎,别这么说。我不过是小小一介江湖郎中,阁下什么的我可当不起。” 年轻人将托盘放在桌上,对任羲翎的用词感到好笑,他的语气平静而柔和,听在耳中很有一种亲切感。 “你脖子上中了带dú的暗器,我已帮你处理过用过解yào,命好歹算是保住了。” 是了,暗器。任羲翎念想着,微微沉下了面色。如今他的脖颈上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不过在昏迷之前的刺痛与麻木则是鲜明地刻印在了他的脑海中。 此时两人的距离比最开始要近了不少,任羲翎这才注意到年轻人身上的长衣布料对于此时的季节来讲似乎过于单薄了些,半旧,却非常干净整齐,上面找不出一丝多余的褶皱。视线从对方的身上离开,他低头便发现年轻人不知何时已经替他解了外衣,身上只穿了白色的中衣,或许是在睡梦中辗转不安,衣领还稍散着。 现在这副样子,估计是狼狈憔悴得没法看了。任羲翎内心怨念着,天行门人向来都十分注意形象,榻边的小案上就摆着铜镜,他却因身旁还有别人而不好意思拿过来整顿仪容,索xìng破罐子破摔,怎样都无所谓了。 如此一来倒是让他总算得以冷静下来好好思考如今自己的境况,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有些模糊的却令他不是很舒服的想法,任羲翎眉头压了压,感觉有点不妙。 “说起来,那个暗器……可还保留着?” 年轻人闻言,从腰间的荷包中掏出了一小块叠起来的方巾,小心翼翼地展开,里面赫然躺着一枚长度仅约一寸的银针,针头发黑,显然是被dú素侵染所致。 “这上面的dú是蝎尾草的汁液,是一种挺厉害的dú,中dú之后若不及时救治会引发全身麻痹,不过不会致命。我不是很理解那些让你中dú的人用意为何。” 年轻人琢磨着方巾中那根短针,眉头微蹙,似是想得很辛苦。 蝎尾草,任羲翎在听到这里的时候不由得头皮一麻。他虽然没有听说过这种dú草,然而单单是从下dú的手法以及使用的dú草种类上来看,令他很自然地联想起了另外一个词。 圣蛊门。 跻身江湖玄妙五门之中,令人闻风丧胆的一个门派,以制dú、暗器与炼蛊著称,天地间所有的dú物,在圣蛊门之中几乎没有找不到的。 年轻人看着面露紧张之色的任羲翎,不由得笑出声来。任羲翎不太懂他在笑什么,内心倒是着实轻松了不少。 任羲翎并非没有见过圣蛊门的人,那些人的面上永远笼罩的都是一层yīn戾之气,心里想的尽是些将人折磨得生不如死的残忍法子。每次想到那些人的面孔,他就会不由自主地感到体内升起一股恶寒。 “yào放在桌上了,一会儿记得喝。我还有些事要做,你自己好好歇息吧。” 年轻人简练回答几句,正yù起身,却被任羲翎毫无征兆地拉住了手腕。他眼中掠过一瞬的yīn晴不定,却也没有挣开,而是静静等着任羲翎下一步行动。 “在下……任羲翎,字鸿亦,”只听他提气郑重开口道,“相救之恩,感激不尽。” “你还真是……其实我对你的名字没有兴趣。不过既然是你自己愿意说的,我便厚着脸皮称你一声鸿亦兄吧,”年轻人有些无奈,“至于我,你若不介意的话,唤我秦泠便好。” 年轻人说完,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手臂从任羲翎手中抽出,欠了欠身径自离开了房间。任羲翎目送着那个修长的身影消失在房门后,过了许久才转过头望向了桌上留给他的那一小碗汤yào。这yào的清苦气味在房间里已然弥漫许久,只是之前他的心思并不在这里所以没有注意到罢了。 秦泠吗……任羲翎低声重复了一遍,两人的名中居然有个读音相同的字,说起来名中有同音字说不上少见,可他就是对这年轻人莫名其妙地多了几分亲切感。 余dú尚未消退干净,头部在说过那么多话之后更是跳痛得厉害,身上的酸软无力亦是丝毫也没能缓解。任羲翎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拉开被子慢吞吞地挪过去,端过那只小小的瓷碗,终于是成功控制住了抖颤的双手没让汤yào洒在被褥上。放置许久的汤yào早就冷得差不多,让yào的苦味比之前显得更浓了,令他感到吃惊的是,汤yào流过喉咙之后的余味竟然是丝丝的清甜。 任羲翎默默回味着齿间的苦涩,他身体极少有病痛,就算真的生病也从不吃yào,接下来的这几日,大概能把这一辈子的yào都吃完了。 秦泠没有告诉他这解yào的原料是什么,不过他经过修炼强化的五感能够辨认出这yào应当没有危险。或许这yào物里有些催眠的作用,任羲翎没什么力气,只能躺回榻上胡思乱想,没多久倦意便重新袭来,眼皮越发沉重难耐,意识终于再度陷入混沌之中。 第3章 篇一 无端(二) 初秋的露水不算重,林鸟回响着的啁啾听在耳里有种令人神清气爽的凉意。 任羲翎坐在屋舍门前的木阶上出神,信手拔下几根有些泛黄韧xìng却还足够的秋草在手指上无聊地缠弄。他几乎是完全放空了心思,好久没有过这种什么都可以不想的闲暇时间了。 草叶在手中玩了几轮,逐渐缠绕成了一个整体,他低头一瞧,只见那几根草分明就是被自己在无意间弄成了一只孔雀草编的模样,只不过做工很粗略,很多地方要不然就是杂乱无章要不然就是松松垮垮,似乎随时都有散架的危险。他无奈地盯着那只草编,思忖着原本自己可以做得更精美,便想稍微整理整理,不过很快就发现根本无从下手,索xìng随手丢在门边不再理睬。 站起身掸掉身上的碎土,任羲翎正yù转身回屋,就见秦泠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门口,正无声无息的盯着他。任羲翎没有防备,一时被惊得险些倒退一步摔下去。 秦泠嘴角抽动,显然在拼命忍耐,到底还是笑出了声,他并不是有意要吓唬任羲翎,不过恰好在这个时刻出现在了门口。他手里正拿着一只空yào盒,任羲翎见过他这种样子,想必是要外出去林里采集yào草了。 “秦兄弟又要出去?” “不错,否则你以为你每天用的那么多yào都是从何而来?何况我又不是只给你一人看病,也要照顾其他病患的。” 秦泠从容答道,眼梢不经意地拂过被丢弃在门边那只拙劣的孔雀草编,似是有些嫌弃地微微压了压眉头,却也没说什么。 “桌上有早饭,快去吃吧。我今日可能要回来得晚些,若是饿了就自己弄吃的,不必等我。” 任羲翎扫了一眼桌上的饭食,不出意料还是很简单的清粥和几个小菜,年轻人的手艺不错,不过随着身体逐渐恢复,他对这种过于清淡的吃食就没什么胃口了。 “不,我其实在想……我的身体,何时才能够恢复。”踌躇了一阵,任羲翎方才开口道。 “啊?” 秦泠无辜地眨了两下眼,好像对任羲翎这突如其来的问话有些意外,也不是很能理解。 “因为我……几日之后,还有要事去做,须得尽快好起来才行。” 任羲翎移开了目光。 不是他刻意找借口,只是数日之后,他必须要回去参加那场极为重要的考试。 秦泠看着他,居然怔了怔,半晌才回过神来。 “要事,原来如此,”秦泠语气有些勉强道,“其实我本想帮鸿亦兄再调理几日,不过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我也不好多作挽留,明日鸿亦兄就可以离开。” “那便多谢秦兄弟了。”任羲翎道,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秦泠怎么说也是货真价实的医者,是为了他的身体着想,他却不顾医嘱这样着急回去,多少有些不给面子。心里本犹豫着要不要再继续休养几日,可毕竟还是考试要紧,很快就将那点愧疚之意抛之脑后了。 当日之后的时间,两人都没有再提及第二天便要分别之事,内心却各有各的思虑。用晚饭的时候,桌上依旧是那几样简单的菜肴,或许是秦泠还在为任羲翎的身体状况考虑,所有的饭菜都如同往日那样不能再清淡。任羲翎不知秦泠的口味如何,至少他自己是觉得食之无味,胡乱吃了些便没有胃口了。 他们本以为能相安无事地度过这最后的小半日,却不想被一碗小小的汤yào打破了平衡。 任羲翎饮完汤yào,习惯xìng地将瓷碗递回给了秦泠。他之前留意到秦泠在接过瓷碗的时候一直都会很小心地不让两人的手触碰到,便在想着可能对方是不喜同别人身体接触,可今日的秦泠很不在状态,接碗之时亦是心不在焉,电光火石之间双方的指尖居然碰了个正着。 秦泠的手指极为冰冷,刺得任羲翎不禁一缩,而秦泠也被这毫无征兆的变故惊到了,就如同被烛焰燎到那样迅速抽开了手,可怜的yào碗在一瞬间无人扶持,摇摇晃晃滚落在地。 “呃……” 双方略有尴尬地对视一眼,禁不住“噗”的一声,同时捧腹。 “秦兄弟,不是我说你,只是刚才你那个样子,真的像姑娘一样啊。”任羲翎忍笑忍到肚子一阵酸痛,开口说话都无比艰难。 一个大男人做那种忸怩的动作,看得人鸡皮疙瘩都要起来。 “你还说我,明明就是你先缩手的行不行?” 秦泠本就爱笑,这么一来更是笑得一发不可收拾,登时便站立不稳,赶忙扶住桌子才站直身体。经过这么一折腾,两人都暂时忘记了明日便要分别,僵持的气氛在一瞬间全盘溃散。 秦泠整顿许久才完全将自己bào发的笑意压制回去,捡起掉在地上的碗对任羲翎道:“行了,这么一闹你也该累了吧,早点休息,明日也好回去。” 其实也就是笑了几声,没什么累不累的,任羲翎听着对方的话,怎么都觉得有点不对味。因为经秦泠这么一说,不太像是对病患的习惯xìng照拂,倒是有点像在赶他走一样。 任羲翎突然之间对这间小木舍和面前的人有点不舍得了。 “好,我知道了。秦兄弟也是。”他尽量抑下自己无名的情绪道。 秦泠颔首,依旧是没说什么便出去了,留下他独自望着空落落的屋顶发呆。 任羲翎不记得,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这么发自内心地笑过了,只知道,大约是真的有很久很久。容湘是个很开朗的女孩子,可即便是同她在一起的时候也通常都只是露出过那种敷衍一般的温和笑容。 他有时甚至都忘了自己为何要笑,自己笑的意义何在。 似乎真的找不出什么意义,可他又不得不笑。 或许只是为了让身边的人不要为他担心罢了。 至于等到下次还能这么笑出声来,又不知是何时了。 第二日,两人的告别十分简单,毕竟都是男人,无需什么儿女情长拖泥带水。秦泠依旧是穿着淡色衣衫,细碎的阳光从林叶上撒落下来,照在他身上映出了一种别样的明快暖意。 “秦兄弟对我有恩,任羲翎无以为报。今日我便回去了,不过秦兄弟的恩情我会一直记得。”任羲翎抱拳诚恳道。 秦泠见到任羲翎认真的表情,脸上又挂上了那个无比熟悉的笑容。 “不必这么客气,你本来也不欠我的,况且这几日里倒是让我也有了个能说话解闷的人,”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没必要一直记着我,假如你什么时候还能想起我来,没准我早都不在这儿了。就算此生永不得以相见,也算不了什么。” 他的语气很轻松,根本就不在意似的,可任羲翎总觉得,他这副样子和他说的话,总有点什么异于往常的地方,一时间却又说不出来,便也没多挂心。 “秦兄弟,你多保重。” “鸿亦兄也是。” 两人互相点了点头,便就此别过。 此时的任羲翎满脑子里都是不过数日之后便要进行的考试,仅有的那点离别之意也很快就被他忘得一干二净。他转身就离开了,朝着天行门的方向,就连头都忘记了回一回。 自然也没有注意到伫立于门口的年轻人眼中那一闪即逝的漠然。 第4章 篇二 未明(一) 不知不觉又到了天行门三年一度晋选新弟子的日子,雕栏细刻的牌楼外长长的队列一眼望不到尽头。 著称的江湖五大玄门,乃天行、圣蛊、凌霄、孤尘、洪荒,其中作为五门之首的天行门,在民间自然也颇具盛名。中意各个门派的都有人在,不过每次来报名加入天行门的总会是最多的。然而天行门的弟子选拔极其严苛,通常每次能够成功加入的弟子都屈指可数,就连一个都选不出来也是常事。 除了选拔新进弟子,对于原有弟子的考核也必不可少。天行门的弟子共分五等,由高到低分别是金等、木等、土等、水等以及火等,参加晋升考试的弟子,成绩优异的能够晋升一等,成绩一般的保持原等,较差的可能还会下降一等。通常来说,除非成绩实在不堪入目,否则至少能够保持原等。 “任羲翎!” 任羲翎正出神地望着新人队伍,忽闻背后响起了一个年轻活力的声音,回身却见一名年轻男子正叉着手站在他身后不远处。他身着一袭苍蓝劲装,装饰仅有领口和衣摆间用白色细线绣着的些暗纹而已,头发用同色发带发冠高高束起,赫然便是天行门水等弟子的装束。 他那一张脸颇有些俊逸的神采,比起他自身的年龄显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 章 幼稚了些,却仿佛自带一种华贵气质,笑起来的时候,那张明明很无辜的脸则又现出了些许痞意,简直就是极好地诠释了什么叫做矛盾。正是那个在门派里风生水起,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的贾遇。 “原来是隐之……你怎么会来这里?” 同辈之间向来以字相称,说实话,任羲翎觉得贾遇的这个字着实很奇怪,冠礼之时他并没有留在门派而是回自己家举行的,回来的时候就多了个如此拗口的称呼。同样,贾遇也极其嫌弃任羲翎的字,不过在他的认知中从来没有规矩二字,除了比较正式的场合之外,通常对任羲翎都是直接以名相称,称字的时候就带了些调侃的意味。 “我还想问你这个时候来这儿干什么,不愧是门主的儿子,考试都快开始了还能这么逍遥自在。”贾遇唏嘘道,语气里满是不爽。 “我哪里是什么逍遥自在,明明就是因为快开始了才这么紧张,来这里放松心情罢了。” 任羲翎哭笑不得,掌门任桓的次子这么一个身份,已经给他带来了不知多少麻烦。天行门里的人从辈分高些的长老到年轻子弟,无一不是比他自己还有信心,分明就是众望所归。不过任羲翎很清楚,他虽然因为血缘问题比普通门人要多了些优势,却也绝对没到所谓天赋异禀的程度。他也是常人,临考试之前也会有常人该有的情绪。 “行了行了,我不想听你解释,有这时间还不快赶紧去那边准备了。你被门主骂是没关系,我可不想被你拖累。” 贾遇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让他赶紧过去,任羲翎点了点头,面对着远山的方向长舒了一口气,紧跑两步随贾遇一同向考试地点所在的演练场奔去。 此时大部分弟子都已经到场,两人总算是在规定时间到达了地方,已经跑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贾遇眼见不远处那个面带焦急和责备的年轻女孩正朝他们这边赶来,不由大喜,也不顾气息尚未喘匀,连忙腆着脸便迎接过去。女孩冲过来,什么也没说,倒是直接先一拳招呼过来,贾遇眼见不好,迅速闪身躲过,反手牢牢扣住了女孩的手腕,嘴角扬起了一个十分欠揍的笑容。 “容湘姑娘,你这一上来就这么暴力,似乎不太好吧?” “你还有脸说,你们两个现在才来,如果赶不上考试怎么办?”容湘面带愠色道,想要挣开手腕,却被那巧劲扣得极死,根本无从挣脱。 “赶不上就赶不上呗,顶多再等三年,又能如何,”贾遇满不在意地答道, “再说容湘姑娘你得讲点道理啊,明明就是我们的任鸿亦大人偏偏在这个时候失踪,我为了到处找他才不得不晚到。” “你……!”容湘被他的厚颜无耻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目光一转就看到任羲翎正观望着他们这里边喘边笑,手指撩开头发擦拭着额角的微汗,一双深邃的目光极其温柔,才意识到他们二人这副不正经的样子都尽数被他看在眼里了,脸上的皮肤不由得就有点发烫。 任羲翎一直都觉得贾遇和容湘二人凑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带来一种别样的欢乐气氛,今日也着实不例外,被他二人逗得这么一乐,临考前的紧张心情倒是缓解了不少。 肩头被什么人拍了一下,任羲翎下意识地回头一看,就见他哥哥任羲羽正站在他身后,眉若剑锋,目若点漆,英气逼人,身上的服饰亦是一丝不乱,果然一派未来少掌门的气势。 任羲羽比他弟弟任羲翎要长了四岁,此时已是比他高了一等的土等弟子,蓝底衣装上绣的暗纹便是褐色的,今日他来到考场,不是为了参加考试,而是作为掌门任桓的助考。晋升考试通常都会有同比自己要高一等的弟子对阵的题目,而之后或许也会有人同任羲羽对阵。 “如何,对自己可有信心?”任羲羽将手在他弟弟的肩头上一搭,随意地开口道。 “我是想对自己有信心啊,可是哪有这么简单,”任羲翎道,“六年升一等已经非常不容易了,我天赋不如你,大约是做不到的。” “你怎么总是这么妄自菲薄,”任羲羽无奈地摇了摇头,“我记得你小时候心xìng可不是这样,怎么越长大反而退步了。” 任羲翎干笑两声,他不太记得儿时的自己是怎样的了,只知道大约是从少年时候起,就时常被父亲说xìng子太柔,有时候明明稍微冒个险或许就能够让修为突飞猛进,他却没有那等勇气,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能够保证不会犯什么大的错误。 “罢了,你赶紧准备开始运力吧,否则一会儿无法达到最佳状态。” 任羲羽最后拍了拍他弟弟的肩头,转身离去。任羲翎则是很不解地拉开袖口,手指犹豫着搭上了那个yīn阳图的印记。 那是每个天行门的弟子在加入门派的时候都会被掌门赋予的一个门派烫印,至于本家子弟,则是出生的时候身上就会带有这样一个类似胎记的印记。这烫印相当于于天行门玄功的起始点,每次运功时,玄力都会由此涌出并冲入体内的所有经脉。平常不运功的时候烫印是没有温度的,运功之时则会开始发热,而此时任羲翎腕上的那个烫印,分明就是在灼灼地滚着热浪。 他明明已经开始运力了,莫非任羲羽感觉不到? 终于,在众人的瞩目之下,掌门任桓带着负责助考的高等弟子来到了考场。任桓此时已近知天命之年,身上穿着和弟子们无大异的蓝色衣袍,虽然鬓边已然花白,一门之主的威严则是丝毫不减,岁月带来的沧桑让他的气势又添了几分。他缓步来到弟子们面前站定后,弟子们皆是整齐划一地郑重行了礼,方才场内的嬉闹已全然被肃穆所替代。 任桓似是十分满意,稍稍点了点头后,朗声开口。 “今日来参加晋升土等弟子考试的诸位,想必都是做好了充分准备的。此次考试题目与往年一样有三道,之后将会由卷轴呈现。望诸位全力以赴,本人拭目以待。” 言毕,就见他身后两名弟子拿了一副很大的卷轴出来,二人各持一端缓缓展开。在场的考生早已急不可耐,好容易等卷轴完全展开了,登时场下便传来一阵哄乱的低声jiāo流。不过他们此刻的jiāo流也没什么用,因为三道题目的测试基本上已经否定了一切作弊的可能xìng,弟子们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尚未等任桓说出“肃静”二字,便都很主动地闭嘴了。 第一道考试,是根据掌门布下的五行阵来进行辨阵,然后用案上已经为他们布置好的笔墨纸砚将阵图画出来,再呈与掌门看。第二题则是将每个弟子分开,让他们自行设计设计阵图并在相应位置布好玄力,由掌门一个个地亲自去检查。至于第三题,则是每个弟子都要与比他们高一等的弟子对阵,对手匹配以抽签方式决定。 天行门的玄功十分特别,所谓的布阵,并不是在凌空中将金木水火土五种元素排列成简单的阵法,而是将五行的元素融入体内,因为人体的不同部分实际上可以对应这五种元素,内脏中的五行便是肺金、心火、肝木、肾水、脾土,到了整个身体便又可分为头金、胸火、腹木、手水、足土。天行门便是有意打破这种固定认知,而是将五种元素暗藏在出其不意的身体部位,再以五行相生相克的规律以相克的元素攻击对方的脆弱部分,自然便可轻易取胜。 随着考场旁的钟声被敲响,第一道考试已经开始了,而此时的任桓,周身已经因为强烈燃烧的玄力而热浪翻涌。 第5章 篇二 未明(二) 前两场考试很快便结束了,今年的题目着实不容易,两回下来,考场中弟子们的脸上皆是愁云惨淡。 “唉,我说任羲翎,到底有没有什么事能让你心情稍微有点起落啊,有时候我真羡慕你。”贾遇重重地将自己的右臂砸在任羲翎肩颈上,有气无力地说道,他显然也是被刚才的两场试炼折腾得不轻,往日里充沛的活力都被削去了五分有余,活像被雨水打蔫了的秋草。 任羲翎不由失笑:“我有什么可羡慕的。” “你也不想想,你现在这个身份有多占便宜,生来就能有别人修炼几年都未必达得到的玄力水平,所以你才能这个时候还这么淡定,”贾遇说了一半,眼神悄悄溜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容湘那边,靠近任羲翎耳语道,“而且你小子别跟我装傻,容湘要是什么时候能对我有对你的十之一好我就死也瞑目了,她从来就没给过我好脸色看。” 贾遇夸张地垂下眉梢,表情委屈得要命,饶是任羲翎看惯了他平日里这副德行也是汗毛统统倒竖,看容湘似乎根本没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不由得无奈地扶了扶额,正yù开口,助考弟子却是再度鸣响了铜钟,第三场考试终于要开始了。 一旁的弟子奉上两个早已准备好的小陶罐,里面分别用小纸条写着所有考生和助考的高等弟子的名字,任桓将分别从两个罐子中抽取一张签条,以一对一的形式进行对阵以考察弟子们的实战能力。这边任桓瞄了一眼两个罐子,信手伸了进去。 “贾隐之!”一片屏气凝神中,只听任桓朗声道出了第一个名字。 被叫到名字的那人瞠目结舌,口中低声骂着自己这是有多倒霉才能第一个就被叫中,然而眼见着与他对阵的师兄已经严肃地在演练场的对面站好,他没办法,只得苦着脸在群众幸灾乐祸的注视之下磨蹭着来到场上,路过场前的时候还很不幸地被任桓瞪了一眼。 考试进行得比弟子们想象中要快得多,因为与他们对阵的毕竟是比他们要高了一等的土等弟子,双方的修为自然不能相提并论。尽管师兄师姐们已经明显手下留情了,很多应考弟子还是仅仅在一两招之内就迅速败下阵来。 容湘是仅有的几个表现尚能可圈可点的弟子,她抽中的对手恰好是任羲羽。容湘虽然在辨阵和布阵等理论上水平一般,却意外地非常擅长实战,她的优势体现在灵活xìng上,能够将不同元素在体内转换自如,而且对隐蔽法十分精通,若隐若现的五行阵法让人难以辨认,从而能够出其不意地进行突击。向来板着脸的任桓都现出了些赞许的神色。 任羲翎内心则是并不平静,他眼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地出去又回来,自己的名字却是始终没被叫到,不免有些心焦了。他很清楚,随着长时间的静止,玄力会逐渐开始冷却,就算一直有意识地运力肯定还是无法发挥到最佳水平,他暗暗捏了捏拳头,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深。 “任鸿亦。”终于,在又一个弟子满面愁容地低着头回来之后,任桓叫到了他的名字,而他,居然真的是最后一个。任羲翎长吸一口气,提足径直走到任桓面前行了一礼,任桓盯着他,却久久没有念出将要与他对阵的师兄名字。 “你没有晋升土等弟子的资格,这一场你不必考了。” 任桓低沉的声音终于响起,在听清他说出的那句话的时候,任羲翎只感觉头皮一阵发麻,耳边似是被轰雷狠狠地劈了一道。 没有资格? 在场的弟子显然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骇到了,一个个地面面相觑哑口无言,任羲翎自己更是愣在原地,双手还保持着抱拳的姿势,头脑则是一片空白。 “可是,爹,你凭什么都不让我参加第三场考试就直接否定了我?!”好容易从过度的震惊之中缓过来,语气有些冲的话根本来不及收回就已经脱口而出。 “我方才已经说得很明确了,我不是不让你参加这第三场考试,而是说你根本就没必要参加这一场,”任桓看了他一眼,语气反而更平静了,“你在前两场考试中已经将自己的玄力消耗得所剩无几,根本无力支撑到这最后一场考试的结束,所以我才会说你不必参加。” 玄力消耗得所剩无几?怎么可能!任羲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任桓的语气根本不像在开玩笑,而且又是在这么严肃的场合,他根本不可能开玩笑。 到底…… “门主,你说这话未免有些过分了吧,任师兄连第三场考试都尚未参加,你怎么就能这么确定他坚持不到最后?至少让他试试再决定也不迟啊。”任羲翎还没回答,容湘倒是首先看不过去了,不顾贾遇的阻拦直接冲到了任桓面前。任桓见到她的举动,轻轻冷笑了一声。 “我说得过分?尚且不提你是以什么样的态度在同长辈说话,作为一门之主,难道我就连这么简单的判断都做不出来么。你说我是怎么确定的,我自然是看出来的。考第一场的时候火阵周围的二层阵就辨认得一塌糊涂,第二场阵法设计尚可入眼,布上的玄力则是远远不够,稍微强些的火等弟子都能达到那种水平,这难道还不够证明他的玄力已然消耗殆尽?当然,你若是不信的话就自己去试试,看看我说得到底有多荒谬!” 容湘被他的气场逼得一缩,登时就不敢发话了。一直沉默不语的任羲翎望了望任桓,又瞧了瞧敢怒不敢言的容湘,依旧没说什么,而是缓缓将自己已经拉起袖子的左腕递了过去,容湘目光复杂地回看着他,终究是托过他的手腕,另一手的两指踟蹰着搭在了那个yīn阳图的烫印上。 容湘一言不发,脸色却是越变越苍白,有些发凉的两指下那熟悉的汲满玄力的触感竟然丝毫也找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力的空虚。她淡粉色的嘴唇微微颤抖起来,在眼眶中徘徊许久的泪液终于顺着脸颊线条滑落而下。 “羲翎哥,怎么……怎么会这样?” 任羲翎似是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也终究是说服自己接受了。他不动声色地将手抽了回来背过身去,仿佛不忍再看到她那张被泪痕破碎的面容。气氛顿时就变得凝重了,人们在惊诧之余都被任羲翎那空洞的双眼所触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 章 ,也没了窃窃私语的兴致。 “我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除此之外,他还能说什么?不过数日之前他还拥有着人人艳羡的旺盛玄力,是众望所归的未来少掌门,明明就在数日之前…… 但是任桓并没有留给他太多发呆的机会,他摇了摇手,示意一旁的弟子念出了本次通过晋升考试的名单。不出意外,仅仅有五人而已,容湘因为在第三场考试中的精彩表现独占鳌头,除去另外三人,贾遇竟也勉强挤进了最后一个名额。 弟子带着五人去司衣间准备新的门派服饰的制作了,离去的时候,容湘回头望了任羲翎好几次,眼眶红红的,他仅仅是报以一个浅淡的笑容,可他知道,那勉力提起的嘴角,也没什么能更僵硬了。 其余弟子都逐渐散了,有的捶胸顿足,有的平静无澜,有的一笑置之,总之是内心各有所想。任羲翎自觉继续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毕竟任桓早已离开了,正yù返身回到住处,却被什么人拉住了手臂,回头瞧时,是任羲羽。 “别急着走,随我去爹的住处一趟,有事商议。” 有事商议,想必是因为方才自己那不堪入目的表现吧,任羲翎轻叹一声,随任羲羽向任桓的住处走去。 当两人垂手站在他们的父亲面前时,任桓正坐在几案旁慢条斯理地饮茶,见到他的两个儿子,就连头都没抬一抬,而是直接开口道:“来都来了,还站在那里干什么。” 这便是让他们落座的意思了,兄弟俩对视一眼便心照不宣,谨慎地走过去跪坐在了任桓左手边的两个坐垫上。天行门向来对弟子们要求严格,门派内所有坐具都仅仅有坐垫蒲团一类的东西,缘由是跪坐能够让弟子们即使在坐着休息的时候也能够起到修炼的作用。最初人们都因为这种坐法很快膝盖就会酸麻不堪,让他们叫苦不迭,不过久而久之,自然也都习惯了。 “羲翎。” “是。”听到父亲的提名,任羲翎立即正襟危坐应答道。 任桓依旧没有看他,慢悠悠地用杯盖撇着浮在茶水上的茶末,却也没有要喝的意思,他似乎永远都是一副板着脸的模样,就连他哪怕微微笑起来的样子都没有见过。 “知道你是为何而来么?” “我……”任羲翎抿了抿嘴角,有些困难地说道,“羲翎自知方才的表现让父亲极其不满,此番前来,是为领罚的。” 任桓轻哼一声,将最后一口茶水喝完,盖好杯盖放在了一旁,那声音显得比以往要稍重了些。 “看来你是明白的,那么你自己说吧,方才的考试,究竟是怎么回事。” 任羲羽悄悄用余光瞥了一眼他的兄弟,见到的却是他置于膝上捏成拳头的手在那里微微颤抖,终于不忍地别过头去。 任羲翎不知应当如何解释,他也想知道自己为何突然之间修为会骤降到如此地步,明明之前欠下的修炼他都在这几日补回来了,而且令他更为不解的是今晨他哥哥居然连他在运力都感觉不到,他自知自己的玄力一向较为内敛,不易呈现在体表,可是以前任羲羽总是可以准确地判断出他的玄力情况。容湘也是,在触碰过他手腕的时候那种惊慌失措的表情,任谁都不可能看不出来发生了什么。 他的玄力水平已经下降到别人根本感觉不出了。 此前中dú并且为秦泠所救之事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到如今他依旧是这样想的。他潜意识里已经十分能够确定那是圣蛊门所为,他不想说是因为他不愿让两门之间的关系更为恶化,既然他的生命没有受害,便没有必要徒增别人的担心。 “爹,我真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昨晚的时候一切还很正常。”考虑许久,他只得给出这么一个含糊的回答。 任桓的神色并没有缓和,相反微微眯起了双眼,任羲翎认得这种表情,这是他在努力压抑怒火的表情,是极度危险的前兆,不由得心尖抽动了一下。 “昨晚?你不是在自己的房间里么,有谁能为你证明昨晚一切正常?” 任羲翎无从回答,他昨晚的确是自己独处一室,何况谁也不会无聊到无事就让别人帮自己检查玄力状况,他本身思考问题就慢,此番任桓的连续轰zhà,已经让他头脑彻底懵了。 “爹,这应当是意外,羲翎他向来不会懒于修炼,我想这次应当是发挥失常而已,您就别为难他了。”任羲羽终究是看不下去,虽然他也很迷惑,还是抢着帮任羲翎回答了。 “我们天行门的考试,向来不会有意外之说。他的实力应当是怎样我很清楚,就算是意外,也总该有个意外的源头,”任桓冷冷答道,语气不容置喙,“任羲翎,你如实回答我,是不是发生过什么?” 任羲翎心里一凉,任桓不愧是一门之主,终究是被他发现了。但是他知道,他绝不能说,如果说了,事态必然会向他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或许就连秦泠都会被怀疑到。想到这里,他狠下心来,孤注一掷了。 “没有,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任羲翎抬起头,直面着任桓冰冷的目光,“我也着实不明白为何在我身上会出现这种情况,您要罚的话,尽管罚吧,任羲翎……谨遵父命。” 任桓没有答话,一双冷若冰霜的深邃瞳孔牢牢将他锁在视野之中,两人毕竟是父子,两对眼睛相似到极致,恍惚间令任羲翎有种自己在看自己的错觉,不过他父亲那双眼睛之中犹如千斤重的霸气与强势,让他觉得自己极其渺小。尽管如此,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回望,哪怕后脑已经麻得让他无法思考。 “我不想罚你。不过你回去给我好好想想,到底要不要和我说实话。” 父子之间的对峙不知持续了多久,最终,任桓冷哼一声,首先移开了视线。他摆了摆手,留给他儿子这样一句不咸不淡的话,好歹算是赦免了。任羲羽见状,起身向父亲行了告辞礼,忙拉着一旁还有些失神的任羲翎离开了住处。 第6章 篇二 未明(三) 兄弟两个刚刚离去,便有张脸悄然从旁侧隔间的门口探出一半,似乎在窥视什么,过了许久,那个女子的身影终于缓步踱出,她年纪已不轻,却是风韵犹存,正是任桓的妻子徐珩。她走近丈夫所在的几案旁,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端着的托盘放下,一双玉手劝慰般地轻轻搭在了任桓放在桌上的左手上。 “夫君,莫要再气了,趁热赶紧把这参汤喝了吧。”徐珩软言相劝道,她生着一张极尽温柔的面孔,眉梢和眼角都是稍稍下垂的,嘴唇的轮廓十分柔和,未施粉黛,而又自带一种独特的贤良韵味,与他丈夫那刚劲有力的五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任桓见到妻子,紧锁的眉头似是略微舒展了些。 “今日这参汤还是免了吧,火气太重。”任桓有些无奈地回答,煮参汤这等工作,原本直接jiāo予杂役做就可以,然而徐珩担心人多手杂,从拣参到熬炖必定要亲自经手才放心。任桓本是不想辜负她这一片心意,奈何今日已经被他儿子弄得心火颇重,不适合再饮用这种补汤了。 徐珩没再说什么,谦和地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方才兄弟二人还在这里的时候她就一直藏在门边听了,情况也知道了大概,如今她的心绪,也并没有放松到哪里去。 “夫君,羲翎他可能确实没有羲羽那么聪明懂事,但他也是无心之失,这种事情说两句也就过去了,无需太过挂心。” 任羲翎因为是次子,从出生之时就不如他兄长那样受任桓的重视。天资尚可,却是远远没有达到任桓心目中应有的水平,近几年来xìng子又是越发沉默内敛,分明就是偏离了掌门所应具有的气质,逐渐地令任桓对他的意见愈发大了。 徐珩则是典型的贤妻良母,对她的两个儿子都非常满意。任羲羽天资过人,大气豪爽,颇有其父之风,自不必说;任羲翎xìng情温和,与世无争,倒是更有些她的影子,偶尔会有些犯傻,在她眼里看来亦是十分可爱。每每任羲翎又做了什么让任桓不快之事,都是她帮忙解围,任桓看在她的面子上,也不好对任羲翎太过严苛,只是总是对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感到可惜。 “若不是今日之事实在荒谬,我也不想对他大加指责。你也别太惯着他了,迟早要被你惯坏。”任桓仍在气头上,忍不住多说了几句,他固然知道这些都不是妻子的错,奈何又找不出其他原因,只能稍微委屈下徐珩了。 徐珩垂首无言,若非实在看不下去,丈夫也绝不会轻易对她不满,这样一来,就连她自己都开始怀疑是否也该稍微改变下对任羲翎的教育方式了。 “羲翎这孩子,怎么就被你我二人养成了这样。”良久,任桓深深叹息道。 “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今年真是有诸多不顺,不顺得有些过了。 不仅是任羲翎莫名其妙地没有通过晋升试炼,今年天行门例行的弟子选拔也是相当寂寥,竟找不出一个符合要求的。一天的选拔下来,负责的弟子们已经疲劳得很,再加上无甚收获,一个个的都懒洋洋地不想动弹。 “回去给我好好想想,到底要不要同我说实话。” 任桓最后留下的话语回dàng在耳畔,就连兄长在与他分别之时留给他的那个目光都含着一抹责备,任羲翎此刻是真的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他从来就没想过这种无缘无故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他已经一边踱步一边绞尽脑汁思索了很久,可仍旧没有一点头绪。 是不是他真的应该把前几日发生过的事情如实告诉某个人?可是,他能同谁说呢,有哪个人能够足够让他信任到推心置腹? 父亲任桓是断然不行的,他的脾气暴躁,容易冲动,有时就无法做出冷静的判断,任羲翎甚至在内心中已经将他放在了所有选择的最后。至于任羲羽,虽然兄弟两人关系亲密,但他和任桓的xìng格多少有些相似,任羲翎相信若就这样轻易告诉他的兄长,大约任桓也会在同一时间就立即知晓了。 那么容湘和贾遇呢?同他们讲倒是无需担心被任桓知道,但是他们没什么主见,真的说出来也对他自身不会有什么帮助。 他想要找的人,是能够安静地倾听他说出一切,并且能够冷静地与他一同分析状况,帮助他解决问题的人,思来想去,他竟然找不到这样一个人。 “羲翎啊,发什么呆呢。” 那是个极其熟悉的中年男人的声线,咬字清晰,音色清亮,带着很足的元气,仿佛在听到那个声音的瞬间就已经能想象到说话人的表情是怎样的。然而,这个声音还是让任羲翎反应了一会儿,毕竟有一阵时间没有听到过了。下意识地回身,目光之中映出的果然是那个在天行门中唯一可以不着苍蓝色衣装的男人。 “师父,你回来了?” 吕执纶此前一直在外云游,已经有不短的时间没有回来了,如今他的徒弟早已成年,从数年前就开始自己修炼了,自是不必整日里盯住他的。 任羲翎依旧是懂事地没有问他去了哪里,吕执纶与他约定过没有主动说的事就不要随便问,因为师徒有别云云。任羲翎虽然一直觉得他这种做法着实是有些无趣,不过既然吕执纶都这么说了,他自然是不会违背师命的。 “我原本以为师父要再过几日才回来的。”任羲翎道。 “今日是弟子晋选的日子,自然要回来看看热闹,”吕执纶笑答,“是否觉得为师很是为老不尊?” 任羲翎脸上的正经神情险些要绷不住:“师父你哪里老了,明明才刚过不惑之年好么?” 虽说也不算年轻,好歹是要比任桓年轻了不少的。在整个门派中,吕执纶是同辈的师父中最年轻的,甚至几乎都可是说是天行门前所未有的最年轻的师父了。而且因为长期修炼有助于驻颜,面容至今看起来才不过三十余岁的模样。 “说起来今日应当也是你晋升考试的日子吧,表现如何?”吕执纶似是也觉得这个话题很没意思,便主动聊起了其他的,他方才远远见到任羲翎的时候便觉出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知是否与考试有关。 听吕执纶提起这个话题,任羲翎也只得苦笑着摇了摇头:“不尽人意。” “不尽人意么,没得到晋升的机会?”吕执纶也是有些意外,他当然明白天行门的考试有多么令人头疼,不过以任羲翎的水平,六年升一等总归没什么大问题,尽管如此,他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劝说道,“有何要紧,这次不行就三年之后再参加,反正每次能晋等的本来也就那么几个,就算……” “师父,我的确是没能晋等,不过现在的问题不是这个。” 不料他还未说完,却难得地被任羲翎打断了,这孩子平日里不会做出这些越矩之事,这令吕执纶不得不猜想事情是否真的没有他想象中那样简单。 “你且讲来。” 任羲翎深吸一口气,将今日发生的一切都说了,从他兄长无法感知到他玄力的异样一直讲到了不久前才刚刚结束的父子三人长谈,最开始的时候还能保持镇定,可是越往后说面色就越发难看,吕执纶在旁边瞧着,内心升起一股隐隐的担忧。 “那么,究竟是发生过什么没有?”待任羲翎说完,吕执纶就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留给他,直接再度逼问过去。对于他这个徒弟的xìng格他不能再清楚,任羲翎就是那种只有不给他思考的时间才能从他口中得到真相的人,吕执纶心知自己这么做实然很不厚道,也不无惭愧,只是为了套出事实他也别无选择了。 吕执纶那向来都很和善的双眼此刻则是刺出了两道犀利的锋芒,芒尖距离任羲翎如此之近,他甚至觉得,那两道锐利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将他刺穿。不知为何,在师父面前他总是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 章 法将自己武装起来,任羲翎的嘴角抽了抽,终于败下阵来。 “师父,我……”他压低声音说道,“我可能是遭了圣蛊门的暗算了。” “圣蛊门?”吕执纶眉头一压重复了一遍,他的目光在四周迅速扫了一圈,将任羲翎扯到了一个更为偏僻的角落去,神情极度严肃。任羲翎在刚刚说完那句话就悔恨不及,如此一来,也就相当于他要将所有的事情都如实供出,而在吕执纶的注视下,他也真的这么做了。 “秦泠……”吕执纶听到这个名字,一瞬间脸上充满了狐疑,“有关此人,你都知道些什么?” 任羲翎一阵语塞,他才发现对于这个年轻人根本就是一无所知。唯一知道的,可能也就是他很会看病……想到这里任羲翎忽然觉得十分可笑,还说什么秦兄弟的恩情不会忘,他什么都不知道,硬要摆出一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模样有什么用?简直太虚伪了。 “羲翎,我不是有意要质疑你,但是你说的这个人,他的姓氏可是秦。”吕执纶见他不说话,又再度推进了一步。不过可惜的是,他这个傻徒弟貌似并没有意识到他的提示里暗藏着什么样的深意,仍旧是一脸发懵的状态。 “师父,我知道啊,那又如何?” “秦,是圣蛊门的本家姓氏,难道这个还要我再提醒你一遍么。”吕执纶眉梢抽了抽,对于任羲翎的迟钝终于要忍不下去了。 听到师父的话,任羲翎似是反而放松下来,嘴角也重新挂上了淡淡的笑容。 “师父,你难道不觉得,如果他真的是圣蛊门中人,为了避免让我起疑,不是应当换个姓氏要来得好些吗?” “……” 吕执纶笑也不是骂也不是,他是真的不知还能说些什么了,任羲翎从小就将别人的思想考虑得太过简单,如今都这么大了,怎么反而似乎脑子变得更慢了呢,还是说,是真的有什么原因让他能够如此确认那个叫秦泠的人对他没有恶意? 罢了,那秦泠好歹是替他解了dú,不过是否别有用意就不清楚了。好在双方离得远,彼此之间也没法再怎么样。吕执纶思忖着,心下稍微轻松了些。 “有关你玄功的问题,莫要着急,暂且先看看,若过了几日还是不行你我二人再作商议也不迟,眼下这个状况,我也的确是不明白,”吕执纶道,“不过经过今日之事门主应当是对你有些不满,近几日,还是少去见他的好。” 任羲翎点了点头,低声道:“师父,你是相信我的吧。” “什么?”吕执纶被他这句无头无脑的话弄得有些不解。 “相信这一切不是我的错。” 吕执纶注视着面前这个年轻人,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不认识他了。如此犹豫的语气和作态,在他的印象里从来没有出现过。他有些苦恼,不过是出去云游了一阵,怎的回来就发生了这么多麻烦事,他真的不知应当如何面对任羲翎现在这副样子。 “如今在这天行门中,我能完全相信的也只有师父了。” 这话有种难以言表的熟悉感,让吕执纶内心有了一瞬间的动容,他看着一点精神都没有的任羲翎,无奈地暗叹了一声。 “我信你。” 他教过的徒弟怎么就这么不让人省心呢。 第7章 篇三 珠泪(一) “羲翎哥,你已经去找吕前辈聊过了么?” 容湘走在任羲翎身边,二人正一同去位于天行门中央的练功场所,那里是从资历极深的长老到新进的每一个天行门弟子都可以去训练的,没有任何限制。弟子们在这里,也可以抛开他们对于身份尊卑的一切想法,就算是等级不同的弟子也可以互相切磋。等级稍微低些的新人大多喜欢去找比他们资质更高的前辈指导,这样也确实有利于他们的进步,而等级高些的弟子在和低等弟子比试的时候,也能够发现他们自身在基础上不够牢靠的地方。 原本容湘也应当是吕执纶门下的弟子,不过后来掌门夫人因为中意她的灵巧可爱而经常亲手进行传授,慢慢地容湘就彻底转成了夫人徐珩门下的子弟,因此最终吕执纶与容湘也只能算是个名义上的师徒关系。很久之前容湘就不再对吕执纶以师父相称了,吕执纶对此也并不介怀,毕竟基本没有教过她什么东西,没有理由还厚着脸皮让人家叫自己师父。 如今容湘已然换上了司衣间新制的土等弟子门派服装,修身的蓝色劲装衣裙上绣着些代表土元素的褐色暗纹,看着任羲翎还穿着那套只有水白色暗纹的旧衣,她怎么都觉得心头很不是滋味,毕竟这样一来就反衬得任羲翎更加暗淡无光了。现在他本应与她穿着同样的服饰,甚至两人的等级应当互换才对。 “师父说,我在我爹面前多有失仪,让我以后要注意才好,”任羲翎思考了一会儿才接话,他想起了吕执纶对他的警告,“大概这次我爹是真的对我很失望了。” “吕前辈说得没错,所以羲翎哥最近还是尽量少去见门主了吧,也许过一段时间他就能气消了,”容湘听罢,轻声安慰道,“不过羲翎哥那天的表现真的是很出人意料啊,之后还出现过那种现象么?” 这个问题任羲翎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之后他虽然也在继续练功,却都只是独自在房里修炼而已,毕竟经历了那种事,打击过大,短时间内他还并没有出来找别人切磋的心情,其中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担心自己会再度当众出丑。那次考试之后,不知是幻觉还是什么,任羲翎总感觉旁人看他的眼神都变得有些疏离了,尤其是熟识的那些老前辈,都好像对他这个未来的门派继承人的表现很是不满,一个个的眼神都很是冷漠。 他今天难得同意陪容湘出来,不过是因为容湘说她似乎终于参透了yīn阳阵第二阶段的奥秘,想要出来试试手。任羲翎很少会拒绝别人的邀请,就算心里略有不愿,还是跟着过来了。 “不是很晓得,可能是因为那次考试前几天一直在拼命加紧练功所以没有休息好吧。最近的训练还算适度,大概身体状况也能有所恢复,一会儿阿湘介不介意陪我练一把?” “当然不介意,我今天其实就是为了拉羲翎哥出来而已,那什么破yīn阳阵我根本就没弄明白……” “傻丫头。” 任羲翎看到容湘依旧是那般调皮模样,心念着至少她没有收到自己的影响而消沉,甚是欣慰,忍不住笑出声来,却是猝不及防被人一把勾住了脖子。 “哎哟哟,这不是我们任羲翎大人吗,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隐之……”任羲翎把这家伙挂在自己身上的胳膊掰开,脸上尽是无奈,一眼见到贾遇身上同样穿着土等弟子的服饰,不由越发觉得自己在他们之间就像个局外人了。 贾遇在看到任羲翎的衣装的时候顿了一下,显然才意识到在他和容湘二人之间任羲翎的身份显得尤为尴尬,虽然他是很想跟容湘再挨得近些,不过到底还是很识趣地退让了几步,让几人之间的距离稍微变得自然了一些。 “突然想稍微练习一下对阵,就过来了,”任羲翎平静地回答,“你要没什么事就自己去练吧,让容湘陪我就好。” “别啊,何必劳烦容湘姑娘呢,再说你要是一个失手伤了人家可就是罪过了,”贾遇说道,脸上挂着一个狡黠的笑容,“不若本少陪你过几招可好?” 任羲翎一阵无语。 容湘在一旁观望着二人的互动,早已笑得直不起腰来,玩笑着一脚踢在贾遇的小腿肚上。力度绝对算不上中,贾遇则是摆出了夸张的疼得呲牙咧嘴的表情。 “什么就罪过,我看你不过就是不想让我陪羲翎哥练习罢,再说本少什么的,私底下说说也就罢了,当着这么多前辈的面还这么称呼自己丢不丢人。” 最终任羲翎还是同意让贾遇代替容湘与他练习了,为了不被其他无关紧要的人打扰,三人找了演练场中相对僻静一点的角落练习。他们稍微考虑了一下,便决定还是从上次任羲翎失足所在的五行阵法上开始,五行阵法是天行门中最基础的阵法,也可以说是整个天行门玄力体系的根基所在。 贾遇稍微整顿了一下衣装,率先站出来摆好了架势。之前他已经进行过一段时间的练习了,如今体内的玄力正是最旺盛沸腾的时候,考虑到任羲翎才刚来不久,他便让任羲翎先开始运功从而使得身体能够进入状态。任羲翎自然明白这个道理,闭上双眼以右手的两指搭上左腕上的烫印,随着烫印闪烁起一阵赤金色的暖光,沉眠的玄力开始从左腕处打通经脉,逐渐弥散到了整个身躯。任羲翎感到一股热流在体内的脉络中汹涌滚动着,明白玄力已经准备好发挥作用了。 他向贾遇一点头,对方便已知晓,两人双双开始布置着自己的阵法。 若是与门派之外的人打斗,那么对手元素所在的部位通常都是固定的,因此攻击的套路也比较单一,不过若到了门派内弟子切磋,因为双方都可以随意改动元素在体内的所在地,从攻击到防御便可以有五花八门的变化,精妙绝lún。正因为这种变化多端的攻击路数,天行门弟子必须要对于对手的五行阵十分敏感,否则错失一击亦可致命。 贾遇开始有动静了,只见他猛然睁开双眼,足下一点便向右前方迅速冲了过去,任羲翎连忙以一个急转身滑步躲过了他的攻击范围,同时催动玄力进入动中冥想状态,飞快地感知思考着贾遇的阵法。他感知到了贾遇身上有几个部分潜伏着暗力,早已明白他仅仅是弄了一个和自己一样的单层阵而已,如此一来便要方便许多。很快他便看准了贾遇小腹是代表水,几个疾步逼近便想要用他暗藏着土元素的手肘猫身顶过去,却不料这贾遇的身体竟柔韧得可怕,小腹稍微一缩就顺势向后滚了两圈,又是双手一撑,便凌空跃起,几个常人简直无法做到的动作之后,他已出现在任羲翎侧后的空中。任羲翎一惊,正yù推测他会怎样出击,却感到后心一痛,贾遇的左脚已然重重踏在了他的后背上。 任羲翎大惊失色,他万万没想到居然会以这种方式中击,他在胸口安放的是金元素,而之前他判断的对方脚上分明是木元素,在五行规律中,无论如何木都无法克金。就在此时他胸口一阵剧烈的积郁,竟然一口腥甜的鲜红就喷了出来,让他头晕目眩,险些跪倒在地,吓得旁边两人赶紧冲过去扶住他。 “鸿亦……喂!任羲翎!你怎么回事?” “羲翎哥,你没事吧?”容湘惊惶之余,用略有鄙视的眼光看了一眼贾遇,“喂,我说切磋也不是这么个切磋法吧,都不知道控制点下手力度吗?” 贾遇平白受了容湘劈头盖脸的一通指责,心下有些委屈却又无从辩解。他见任羲翎的脸色在唇角血迹的映衬之下显得越发苍白,甚至也开始怀疑是不是方才他下手真的太重了。这也不能完全怪他,他原本以为任羲翎就算躲不过去至少也能用内力化解大半,况且那一击他根本连五成的力道都没用到,可令他没想到的是,任羲翎不但没能避开,甚至也没有主动去化解,而是生生受了这一击。 任羲翎喘息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平静下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地用衣袖抹去了嘴边残留的血迹,对两人温和地笑了笑,又过了许久才终于能够说出话来,声音则还是有气无力的。 “我没关系,只是情况比我想象中要严重了些,休息一会儿应该就好了。” 他避开了两人担忧的目光,心中如同万重海浪汹涌着。 其实他清楚得很,这一击已经对他造成了轻微的内伤,否则以他的修为总不至于造成吐血的程度。刚刚那一场比试亦不知是福是祸,至少他已经明确了,他的玄功已大大不如以前。 究竟为何,会衰退至此?! 第8章 篇三 珠泪(二) 任羲翎将自己锁在房间中,那种深刻透骨的无力感缠绕住了他的全身。 他后背靠着墙面半瘫在地上,也没有换下前襟还染着暗红血迹的衣衫。两个时辰前在演练场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那是不能逃避的事实,他自己也很明白除了面对之外别无他法。现在的境况变得比先前还要更加糟糕,这种事他不能告诉任何人,父亲任桓已经对他产生不满,贾遇与他的关系还没有亲密到能无话不谈的地步,至于容湘,他只知道告诉她只会多毁掉一个人的心情。 他自己也曾经说过在这天行门中能够唯一信任的只有师父吕执纶,不过吕执纶毕竟也是局外之人,对导致任羲翎变成这样的原因也不会比任羲翎自己要更加清楚,依照吕执纶的说法不过就是暂时先观察观察。如今观察结果出来了,他却无法去同吕执纶说。 他已经将与贾遇的对战重新回想了多遍,似乎已经差不多懂得了状况。没有考虑到贾遇的灵活程度另说,不过他在那场练习中确确实实地在判断阵法中出现了失误,他原本以为以贾遇布在脚上的木元素是无法克制自己后心的金元素的,这点没有错,但是他在匆忙中没有注意到贾遇竟在中途悄然将脚上的木元素调换成了火元素,依照五行相克,火自然是能够克金的。这种中途偷换阵法的做法在对战中很常用,也是任羲翎很喜欢用的一种手段,而且按照他的水平很少会出现无法及时感知变化的情况。在他硬接了贾遇那一击之后,竟然会受内伤到如此严重的程度,可见他无论是玄力还是内力都已经出现了大幅度的退步,他分明在坚持日日修炼,居然还是每况愈下。 最可怕的变化,便是这无形的变化。 他双目无神,何曾会想到有一天竟然也会沦落到如此地步。当贾遇和容湘两人一边一个地扶着衣衫上还带着血迹的他走出演练场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 章 ,人们眼中那抹怜悯、讥讽与冷漠让他阵阵心寒。天行门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未来的少掌门在练习中受伤了,这个已经沦为一介凡夫的可怜人大概是没什么戏唱了。 作为江湖五门中首门的弟子,被废去功力基本上也就等同于一个废人。江湖表面上平和,其实谁人都知五门之间多少都存在着些许芥蒂。若某天会因为功力全然萎靡而被赶出门派,绝不会有其他任何一门会收留他。再加上还有擅长暗杀并且对天行门恨之入骨的圣蛊门存在,也许他出去没多久就会命丧黄泉,这一点,不久之前他才刚刚经历过一次。 任羲翎毕竟是掌门任桓的儿子,以他这个身份不会被轻易赶出去,不过显然任桓已经对他有些疏远了,就算掌门的第一继承人不是他,任桓也绝不会容忍他的儿子变成这副颓废的德行。不仅是毁了他儿子在旁人面前的形象,对他自己的声名也多少会有些影响,若因为人多嘴杂将此事传出门外,那天行门也就别想在这江湖中独霸一方了。 自江湖统一来已过了十年之久,想必其余门派定都暗生反心,只是忌惮于天行门的严威才没有过于放肆,天行门自然不能再着紧要关头给他们一个策反的机会,若是江湖再度陷入混战,天知又会有多少无辜生灵葬送于此。 想至此处,任羲翎不免露出了苦笑。他万万没想到恰好就在他最适宜修炼,修为最有可能暴增的年纪会遭遇这等不幸。之前在演练场时还存在着以为稍事调息便可恢复的心理,却不想状况只是越发恶化,在地上打坐一阵之后居然都无法自行站起来。贾遇不得已才给他稍微渡了些内力过去为他疗伤,这才在两人的搀扶中勉强回到处所。 他想了想,用发凉的手指慢慢从腰带上解下那把玄铁匕首,握住刀柄呆呆地注视着。这匕首可说是短刀中的极品,数年之前吕执纶送给他的时候只说那是他亲手锻造而成,可未曾说过为何会锻造,又是何时锻造,若他没有见过这匕首,他可能永远都不知道师父还留有这一手,真堪深藏不露。 玄螭,玄色螭吻,可吞万物的神兽。任羲翎默念着,心中陡然腾升起一股敬畏,亦不知自己是否配得上这玄螭,从这匕首到了他手上,他都没有使用过,于是有点可笑地觉得这东西赠与他果真是浪费了。 这二十余年的生命,终究是落为笑柄。以他目前的状况,修为尽失是迟早的事,可以说现在的他已经和废人没有什么区别了,就算勉强再继续修炼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常言事不过三,常人如果接连受到三次严重打击,基本上必定都会绝望了,如今任羲翎就是这样的状况,晋升考试失败、父亲对他失望、练习中受伤,并且不知何时就有可能修为完全衰败,就算内心再强大也是撑不过去的,何况他又并不属于那类人。 玄螭的刀刃缓缓靠上了左腕的皮肤,他闭上了双眼。如果就这么割下去,应该一切的麻烦都能化解了,他不用再担忧着自己的功力完全消散的那一天,任桓也不会因为他儿子修为尽废而名声受损,五门也就…… 猛地耳边听到“铛”的一声脆响,随着房间的们被破开的声音,只见一物飞来直接砸在了匕首上,任羲翎正体虚还没什么力气,那玄螭匕首竟被击飞数尺,左腕毫发未伤。任羲翎当场愣住,带着余悸望向匕首落地的位置,旁边不远处就滚着方才打掉匕首的物体,定睛看时竟是一颗用作配饰的夜明珠。 “愚蠢,我送你玄螭可不是让你这么糟蹋的。” 吕执纶从容地迈步进来,手上还握着断了的佩剑带,任羲翎恍然意识到那夜明珠原来是从那佩剑的绳带上拆下来的,怪不得如此眼熟。 “师父?!”任羲翎惊魂未定,“你怎么……” “你想问我怎的会知道你在这里还要做出这等蠢事是吗?若容湘晚去一步,我现在看到的可能就是一具尸首。” 吕执纶无奈地摇头叹气,也没把那夜明珠再捡回来,把佩剑带随便系了几下重新背回背上。 容湘……她果然还是察觉到什么了吗?任羲翎用手抵住额头,看来事情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严重,如果吕执纶没有阻止他自戕或许反而更好了,如今他反而不知道要怎样面对她了。 “之前我和你说过的那些,你全都忘了么,怎的就这样容易想不开?”吕执纶的表情很严肃,“何况你究竟在想什么,难道求死就能解决问题么。还是说你觉得,你这条命就这么不值钱?” 任羲翎低下头,他从未意识到自己竟然如此懦弱,面对师父的谴责,他知道自己无法反驳这个事实,虽说他也不想这样,但是每每一到关键时刻事情就无法按照他的意愿发展。 “你不就是担忧功力退步会造成的后果么,有什么大不了的,谁都有遇到瓶颈的时候,若遇到瓶颈就要一心寻死,那这世上就剩不下什么人了。” “师父你不懂,我现在已经无yào可救了。” “在试过所有办法之前不要轻易言败,”吕执纶声音不算响亮,但充满了凛冽,“羲翎,你再好好回忆一下,究竟还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令你觉得很不对劲的事情。或许这些细节正是让你丢失修为的源头。” 任羲翎再度沉默了,师父说得简单,做起来可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近几日他一直都在绞尽脑汁回想他与秦泠相处那几日究竟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却并没有什么收获。隐藏在那些日常中的细节,他有很多都不记得了,如今就连秦泠那张年轻的面容都开始在记忆中缓缓淡去。 “师父,你不必再说了,多说也无用。” 任羲翎抬起头来看着他的师父,那眼神里有一种透彻的寞落,吕执纶以坚毅的眼神回望他,过了一会儿,终究还是败下阵来,走到任羲翎身边也靠墙坐下。 “也罢,我承认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不过你死了倒是了结得干净,你可曾想过你身边那些人要如何?” 吕执纶见任羲翎没有答话,也不睬他,便径自说下去了。 “容湘那孩子,可是真的很在乎你啊。” 任羲翎只觉心口阵阵地发疼,他自然是知道的,否则容湘也不会在发觉他不对劲的时候就第一时间去找吕执纶,她本不必做到这个程度的,因为他根本不配她这样的关心。任羲翎不敢想象如果刚才他真的就那样一时冲动,容湘要怎样独自面对。他不忍看到她孑然一身的样子。 “阿湘……” 有时任羲翎是真的不明白,为何容湘会对他在意到那种程度,而他自己又为何会对容湘产生一种早已超出友情,反而是类似亲人之间的情感。 容湘一直都是管他叫羲翎哥的。 吕执纶看了看身边的年轻人,神色很平静,眉眼间隐隐漂浮着yīn晴不定的意味。 “羲翎,其实这样的事,我真的不想经历两次。”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回忆杀,少年受君出没 第9章 篇四 晨铎(一) “今年的新人,还真是了不得啊。” “说得正是啊,尤其是那俩孩子,简直就是破例了。” “还这么小就能入门,让我们这些前辈情何以堪。” 天行门的演练场附近,才刚刚进行完今年的晋选,几个负责事务的弟子还在那里忙碌地收拾着凌乱的桌台。每三年一次的晋选都是天行门最重要的活动之一,通常都会吸引很多弟子来看今年都有些怎么样的新人加入。不过他们可不能在这里耽搁太长时间,新人晋选完毕之后,很快就该轮到他们自己的晋等考试了,他们自己的考试显然要比在这里凑热闹要重要得多。 此时人群已经散去大半,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人才刚刚准备离开,看他们那种不紧不慢的样子,丝毫也不像正要上赶着去考试的状态。闲聊的只言片语在空气中懒散地飘着,听他们的说法,今年的新人似乎不容小觑,不由得让人颇感好奇天行门中究竟进来了何方神圣。 “师兄们辛苦了,你们不用参加晋升考试么?” 一个有些稚嫩的嗓音传入了正在收拾东西的几名弟子的耳中,纷纷抬头看去,却见桌台前不远处立着一名少年,他身着一袭齐整的苍蓝色劲装,上面精致地绣着些浅红色的暗纹,乃是火等子弟的服饰。他身姿极为挺拔,脸上带着一个极其惹人怜爱的明朗笑容。 “哎,这不是羲翎么,你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小家伙来此作甚?” 答话的那人正是同其他弟子一起在这里帮忙的孙迁,他年纪很轻,大约只有二十岁左右,声音清亮而温和,面容也给人一种很强的亲和力,面颊线条构成的棱角稍显圆柔,俊朗之中透着温雅,温雅之中又含着干练,让人怎么看都讨厌不起来。他在同门之中人缘极好,掌门任桓亦对这个弟子十分满意。 另外几个弟子对视一眼,都是一脸的垂头丧气。 “孙迁他是主动跟门主请命过来的,不过我们这些年纪稍微大点的,还不是因为觉得自己能力不够才来打杂的嘛。羲翎你可不知,这土等升木等可是一个大坎,我们几个都觉得今年自己反正过不去,还不如多修炼几年再说,反正这土等的身份在门派里也不算差了。” 任羲翎这才注意到除了年纪尚轻的孙迁仅仅是水等,其余弟子基本都已经是土等的身份,令孙迁衣衫暗纹的水白色调在几人之中显得尤为明快。 “土等算什么,师兄们的目标难道不应当是金等才对么?”那时的任羲翎还很天真,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其他人听到任羲翎的话,先是一愣,随即同时忍俊不禁起来,孙迁弯下腰来,面带笑意地在任羲翎头上揉了揉。 “羲翎,你可别这么说,要知道在天行门之中想要达到金等弟子的级别可是极难的,门派内从来就没能同时存在十个以上。” 任羲翎有些不服气:“那又怎样,我将来肯定会成为那十个之一。” “哈哈哈,羲翎啊,这话谁说都用不着你说。就算你将来自己成不了咱们门主也肯定会扶你上去的。” 另一个弟子调侃道,其余的人不一例外皆是附和,笑成一片,气氛好不欢乐。任羲翎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言论,一时间不知当如何应答了,只能面露窘色不安地站在那里。孙迁见状,连忙蹲身下去安慰xìng地握了握少年的小手,他的手很温暖,让任羲翎狂跳的心脏稍微平静了下来。 “师兄,你们也别逗他玩了,他还小,这种玩笑开不得的,”孙迁和颜悦色地劝道,目光则是温柔地望着任羲翎,“你哥哥羲羽呢,没有和你一起来吗?” 任羲翎摇了摇头:“是我觉得无聊自己来的,今早哥哥就出去了,不知道他在哪里。” “明白了。那你如果什么时候见到羲羽了,就同他讲一声他的弹弓我已经帮他修好了,有时间的话来我这里取就好。” “嗯,我知道了,孙师兄。”任羲翎很乖巧地点头道,惹得孙迁又禁不住在他的发顶上揉弄了一把,这才起身重新回去同其他师兄们一起收拾。 任羲翎见这里似乎没有他什么事了,只得百无聊赖地离开。念起昨日父亲才刚刚带他见了为他安排的师父,两人还不是很熟,便信步往他师父的住处走去,想着在修炼之前先让两人的关系再熟络几分也不坏。不想还未到师父房间,已经远远望到那年龄三十上下的男人正朝自己迎面走来,身边还跟着两个未曾见过的小小身影。任羲翎心下疑惑,却也没太过在意,只是很自然地过去向男人行了礼。 “任羲翎见过师父。” 吕执纶见那少年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倒是有些猝不及防,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连忙笑骂着让他起身。 “这才刚见过一面,还没拜师呢,这么急作甚,”吕执纶上下端详了那名少年一番,只见他衣着打扮很是得体,小小年纪眉宇间便描绘着些清俊的韵味,同时继承了父亲的英朗和母亲的精致,是块美男子的好坯,“你方才可曾见过新来的弟子了?” “回师父,羲翎过去的时候晋选已经结束了,并未见到。” 吕执纶闻言,思量了一阵,眼神掠过跟在身边的两名少年,信手将他们轻轻推到了任羲翎面前。 “也好,今年入门的也就这两个还有点意思,正好门主也把他们两个分到我这里了,先互相认识认识,以后也好相处。” 任羲翎这才将目光移向面前这一男一女两名少年,男孩子约莫与他差不多年纪,女孩子还要稍微年幼些。令他惊讶的是这两个孩子都生得甚是俊俏,眉眼间还含着些相似的神/韵,看样子像是兄妹。他想起不久前还听闻前辈们聊起今年那两个“了不得”的孩子,想必是他俩无疑了。至于所谓的破例,则是因为天行门规定非本家子弟加入至少也得十二岁,不过看这两个少年无论如何都尚未到达既定的年龄标准,亦不知他们究竟是有什么本事让任桓破了例。 他又仔细看了看两名少年,虽然穿着朴素,全身上下倒是整洁得很。若无视掉他们身上那粗布衣裳,两人并排立在那里简直就是宛若天人。女孩子五官甜美、乖巧灵动;至于那男孩子的气质则是颇有些独特,身板笔挺,眼形有些丹凤的轮廓,明朗的瞳仁融着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孤傲,对于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这种神情似乎显得过于成熟了些,不过最为特别的还是他比起常人略淡的发色,同样令他的眉毛也不像通常的男孩子那样清晰浓黑,让他的面容如同笼罩了一层薄雾,显得飘渺而不真实。 男孩注意到任羲翎的视线,也稍稍抬头回看了他,但是仿佛对于这种过分专注的审视有些不满,很快便移开了目光拒绝对视。初见便碰壁的任羲翎有点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 章 尬,考虑再三,终于决定由他自己来打破这份沉默。 “我……我是任羲翎,天行门门主次子,今年十二岁,”他犹豫着开口道,这种极富个xìng的孩子他还是头一遭见,不是很清楚应当怎样同他jiāo流,“能和两位拜在同一师门下三生有幸,之后……便请多指教了。” 那女孩子最初还有些怕生,不过见到任羲翎说话时略显笨拙的样子,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气氛顿时就缓和了不少,旁边的吕执纶也长舒了一口气。 “我叫容湘,今年九岁,旁边这个是我哥哥。我们两个本来是平民家的孩子,也说不上有什么特别的天资,不过门主真的是个特别好的人,竟然真的就答应我们入门了。” 任羲翎不敢苟同,对于他的父亲任桓,天下没有几个人能比他更了解。他一向对挑选弟子的要求极其严格,若真如眼前这女孩说的那样二人根本就没什么天资,就算是因为考虑到他们年纪小,也绝不会苟且同意,这两个孩子根本就是极有可能天资过人而不自知。 “哥哥,你倒是说句话啊,你看人家都这么热情。” 容湘见旁边的少年迟迟没有开口的意思,终于忍不住小声埋怨了一句,那少年微闭双眼稍有些不耐地轻叹一声,这才低声说了第一句话出来。 “容澜,十一岁,刚才阿湘都说完了,我没什么可说的。” 这还真的……太有个xìng了。任羲翎不由得暗暗咋舌,他目前的生活已经足够无聊了,若是以后真的要天天面对这么个连话都懒得多说一句的人,他觉得自己早晚要被逼疯掉。 不过说起来这个叫容澜的家伙,怎么会拥有与平常少年如此不同的xìng格呢,好像是被完全扭曲了一样,任羲翎用余光瞧着又扭过头去的少年那冷漠的侧颜,轻轻皱起了眉头。 “不错不错,看来你们相处得比我想象中要容易嘛。” 吕执纶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笑道,任羲翎和容湘也都轻松地跟着笑起来,唯有容澜仍旧是那样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如此一来,就连向来平和的任羲翎内心也升腾起一股烦躁与不满。 自己未来的师父说话都这副样子,他到底把自己当什么了? “再过几日门主应当就会为你们安排拜师仪式了,不过现在能跟着我学的只有任羲翎和容澜二人,容湘年纪太小,这么早开始修炼容易伤身,”吕执纶道,“不过你可以先在旁边观摩并研习基本要领,过个两三年再开始修炼也不迟。” “可是师父,我想和哥哥一起修炼嘛……”容湘委屈地歪着头,拽着容澜的衣袖扭动着不放手。 “阿湘,别胡闹,”容澜冷冷抽开自己的衣袖,低声斥责道,“师父说得没错,你若是因为急于修炼而伤了身导致以后都无法修炼,岂不是得不偿失了。” 任羲翎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兄妹俩的互动,心中的滋味难以言喻,他觉得自己就像个生生夹进两人之间的外人那样,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他只知道,自己所熟悉的生活节奏,就要被这样打破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少年受君现身 第10章 篇四 晨铎(二) “弟子拜见师父。” 两名少年在拜师堂中已经对吕执纶行过拜师礼,不过在吕执纶将他们带回处所后,二人又坚持拜了第二次,没有了无关之人的观望,这一次似乎比在拜师堂中还要显得更为诚恳一些。仍有些稚嫩的嗓音说着郑重的词句,让吕执纶心底产生了一种别样的触动。 容澜站直身体整了整衣衫,他已然换了装束,一身蓝底红纹的合身劲装,头发一丝不苟高高束于脑后,俨然便是天行门火等弟子的模样,比之前穿着旧衣时越发显得傲气逼人。仅仅是整顿了仪容,在旁人看来已然成了完全不同的一段风姿。 今日拜师的仅有两人而已,掌门夫人徐氏在见过容湘之后颇为喜爱,便决定亲自照顾并传授她功学,吕执纶并没有什么异议,倒是乐得清闲。毕竟他现今还觉得两个弟子就足够他劳心费神的了,何况容湘是女孩,由徐夫人来照应,还能更加方便一些。 吕执纶负手立于一旁,看着身前并排站着的两个少年,本就身量相近,又穿着同样的服饰,精神焕发,宛若一对兄弟。此二人,一个是现任掌门的儿子,一个是仅仅十一岁就得以入门并允许修炼的天才,将来必定能有所作为,吕执纶表面上各种嫌麻烦,实际上内心对这两个孩子还是颇为满意的。 他清了清嗓子,故作深沉地开口道:“你们两个很幸运了,要知道你们可是我教的第一批徒弟。” 实际上对于任桓的安排,吕执纶自己也颇为感到不解。他来到天行门说不上很久,因为年纪尚轻,任桓从来没有将弟子分到过他门下,可这头一遭收的学生就是上品,而且一来就是两个,真真是令他有些猝不及防。能不能将这两个孩子带好,他自己也不是很确定,真是不清楚任桓究竟是哪里来的自信。 任羲翎有点发愣地望着他,旁边的容澜则是抱起双臂,似乎还轻轻冷笑了一声。吕执纶有些尴尬,又是一阵掩饰般地狂咳,这才磨磨蹭蹭地取过从方才就一直放在榻上的那个乌木匣打开匣盖,里面是用金褐色丝绸包裹起来的什么东西。吕执纶将那布包小心翼翼地拿出来,似是极为虔诚地低声说了一句什么,终于扯掉了那块丝绸,柔软的绸缎之下,赫然闪出了两道玄色金属的逼人冷光。 吕执纶将那两把通体乌黑漂亮的匕首在两手中各托一把分别递给两个孩子,两名少年迟疑着接在手中,脸上都现出了些许迷茫的神色。 “这个,是我送给你们的拜师礼,”吕执纶道,似乎竟显得有点不好意思,“是我以前亲手锻造的,两把一套,称为玄螭。” 任羲翎接过那匕首在手中轻轻掂量了几下,沉甸甸的很有手感,乃是用纯正的玄铁锻造而成。刀刃锋利,刀柄上精细地雕刻着神兽螭吻的立体图样,造就了一种集浑厚与别致于一体的美感,令人赏心悦目。 “师父,一般都是徒弟要给师父送拜师礼,为什么反而是师父给我们两个送东西呢?”任羲翎疑惑道。 吕执纶亦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干笑了两声:“大约因为我不是一般的师父吧……不然门主也不会让还这么年轻的我就来教你们不是?” 他正想着自己得脸皮多厚才能说出这种话,却听见容澜淡声接过了话头:“果然不是一般的师父,否则也不会这么不要脸。” 这话在任羲翎听来显得尤为刺耳,强压着内心的不满扭头望过去,只见容澜毫不在意地端详了一阵自己那把玄螭,玩弄几下顺手佩在了腰带上。原本任羲翎还在想他这么没大没小绝对是要得罪吕执纶了,谁知吕执纶面上根本没有丝毫不悦,甚至似乎对容澜这种特立独行的xìng格挺感兴趣,还挺欣赏的。 “容澜说得没错,我的确是很不要脸,不过脸乃身外之物,要它也没用,”吕执纶的眼神流连在任羲翎手中那把匕首上,话锋一转,变得有些伤感起来,“说起来它们还是我最珍惜的两把,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再锻造其他的了。” “这个玄……玄螭,对师父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任羲翎抚摸着刀柄上面的花纹,显然这是相当陈旧的东西了,令他不得不去推敲这玄螭的来历。 吕执纶的嘴唇动了动,仿佛想要说些什么,不过终究还是吞了回去。容澜倒是终于肯赏脸抬眼看了看面前的男人,此刻他的脸上挂着一种复杂的神情:三分凝重,三分怀念,还有些凄清落寞的意味。 “师父你本来不是天行门的人吧。” 容澜毫无前兆地冒出来这么一句,就见吕执纶的脸色变了一下,有些不敢置信地猝然扭头死死盯住了那个少年,任羲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骇到了,却仍旧是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 “虽然你一直在刻意地用衣袖挡住手臂,但是在晋选那日你在为我检验体质时我见到了,你的左腕上并没有天行门的yīn阳图烫印,而且天行门中似乎只有你没有穿蓝色的衣服,所以师父你根本就不是出身天行门对么。” 吕执纶压了压眼睑,还是没有说话,好像是在忍耐着什么,可容澜并没有要住嘴的意思,唇角扬着的冷笑嘲弄意味更甚。任羲翎见状,隐隐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既然不是天行门的弟子,你凭什么要来教我们天行门的功学,你有什么资格?” “容澜!”任羲翎见他越发过分,终于忍无可忍,一把上前扯住他怒道,“够了,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师父!” 容澜猛地转过头去,微微眯起的双眼严峻而冷酷,还夹杂着几丝不耐烦,那表情不像是要发火,却比发火更令人心寒。任羲翎被他这么一瞪,一时间失了言,手指不由自主跟着松了几分。 “放手。你怎么不自己去问问他我究竟说得对不对?” “不必问了,你说得没错,”吕执纶叹息一身,轻轻将两个扯在一处的孩子分开,“我确实不是天行门的弟子,只不过恰好认识门主才能够进来,然而因为某些特殊情况,我不能正式加入天行门罢了,因此没有门派烫印,也无法穿天行门的门派服装。” 这个消息太过具有冲击xìng,令人一时难以接受,任羲翎不禁睁大了双眼,容澜则只是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仿佛这一切他早已猜到,不过是再听吕执纶亲口承认一遍而已。 “至于天行门的玄功,放心,我自有办法,绝不会耽搁了你们,而且我要教给你们的,是比单纯的玄功还要更加重要的东西。” 吕执纶和蔼地笑了笑,伸出手去分别在两个孩子的肩上拍了拍。 “今晚便早些歇息吧,明日卯时来我这里,准备第一日的修炼。” 令任羲翎出乎意料的是,他刚刚从吕执纶那里回来,就得知了任桓让他搬去另外房间的消息。他原本住在任桓以及徐珩的房间内室,此刻却在师兄的带领下去了专门为弟子们安排的处所区,那里有很多他认识的师兄师姐,见他搬过来住了,都热情地过来跟他打成一片。任羲羽更是早就来到这边住了,见到他弟弟,自然很是开心。 师兄将他带去了一个稍微偏僻些的房间,他原本还对这里竹林围绕的清静环境颇为满意,不料一进去就立刻傻眼,容澜正站在靠窗的榻边整理衣物,他的榻上被褥等用品一应俱全且十分整齐,似乎已经在这里住了些时日了。正对面稍微靠里的位置还有一张空榻,必然便是为任羲翎留着的了。 容澜见二人进来,欠身对师兄行了一礼,对任羲翎则只是冷冷瞟了一眼,简单的点头都懒得招呼,令任羲翎在极其窘迫的同时心中略有不爽,同样也对容澜礼尚往来地毫不搭理。师兄将他送到后又帮他放下被褥便离开了,他一言不发地整理着自己的东西,憋了一肚子火又没处撒,郁闷至极。 两人一直到就寝都没有说过一个字,任羲翎因为白日里太过疲倦,很快就陷入了沉睡。不知不觉夜已三更,任羲翎被秋夜里的微凉冻醒了,正yù再多拿一床毯子来盖,抬起上身却见对面榻上并没有睡着容澜。任羲翎心下疑惑,不知他大半夜不睡觉去干什么,竟莫名有些不安起来,犹豫再三,尽管他实在是没那个心情管这档闲事,终究还是披上外衣出了门。 任羲翎不清楚这个时间容澜会去哪里,只能漫无目的地在整个天行门里面乱转,不知不觉来到了后园。这里植物茂盛,怪石嶙峋,白天还会有些人来这里乘凉谈天,晚上就变得冷清得可怕。任羲翎的目光四处飞散着,影影绰绰中好似望见园子中央那棵千年古柏下坐着个小小的身影。任羲翎缓步走近,那侧脸的线条清秀而肃穆,不是容澜却是谁。 容澜不知是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还是感知到了人的气息,一转头两人便对上了视线,他的外衣也只是随意地披在身上,显然也是睡下后才又起来的,不过他那对明亮的瞳仁中没有一点朦胧的睡意,根本不知道他到底睡了没有。任羲翎在原地踌躇着,走开也不是过去也不是。容澜齿间咬着一根草叶,手上却也没闲着,不知道在摆弄些什么,注意到任羲翎的窘况,唇角冷冷地轻勾了一下,一个眼神略过去似是在默许他可以过来坐。 任羲翎深吸一口气,这才小心地走过去在容澜身边坐下,有意在两人之间隔了点距离。不经意间瞥了一眼容澜正在摆弄的物事,立时就被吸引住了。只见少年灵巧的十指上下翻飞,正在用就地摘来的细草编一只孔雀,他的身边已经摆了不少各种各样的动物草编,个个皆是栩栩如生。 任羲翎看着他的动作,不由得出神了,突然有点羡慕面前的少年。他从小受到的教育都是和练功与变强有关,没人会教他怎么玩,若不是今日亲眼所见,他根本不知道原来草还可以有这种用途。他正想着,容澜却已经将手头那只孔雀编好,递到了他的面前。明明对方投shè过来的是有些不屑而冷酷的眼神,任羲翎却感到身上浮起了一层奇怪的暖意。 “容澜,你是睡不着么?” 良久,他终于试探着开口道,虽然语气显得有些僵硬。 第11章 篇四 晨铎(三) 容澜默然地盯着他,那眼神活像在看一个白痴。过了许久,就在任羲翎确定对方并不想同自己说话的时候,却见容澜终于扔掉了口中的细草,向后一仰躺在了草地上,宁静的双眼凝视着高远的苍穹,又没有焦点,不知他在看些什么。 “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今日偶然被你撞见而已,”那少年呢喃着,“我一向睡得很少,比起睡觉,还不如做点更有意思的事。” 若不是两人搬去了同一间房住,大约是永远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 章 不会被撞见的,任羲翎心道,倒是有些在意少年所说的“更有意思的事”是指什么,莫非除了草编之外,还有什么其他的么。 容澜侧身卧着,指尖百无聊赖地在面前的草地上拨弄了几下,拔下一根放在眼前端详着,那双平静无澜的眸子里竟有些意外的情绪。 “鹿鸣草……没想到天行门里还有这种东西。” “鹿鸣草?” 容澜轻轻翻了个白眼,仿佛在嘲弄任羲翎的无知。 “一种很重要的yào草,喂给濒死之鹿吃不出一个时辰就会重新开始鸣叫,因此被称为鹿鸣草,当然用在人身上也有奇效。” 任羲翎迟疑着凑过去,见那草叶通体是是淡淡的棕红,还镶有一层金边,细细看去发现周围还有大约两三棵,却是他从未注意过的一种植物,至于功效云云就更是一无所知了。他忽然意识到,比起自己这个成日里被关在门派中的孩子,容澜真的是要懂得太多了。 “这些,你都是从哪里听来的?” 听到这里,容澜的眸色似是暗了暗,唇角微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 “我娘教我的,她原来在我们那个小镇里给人看病,懂得很多草yào和治病的知识,”他轻哼了一声道,“天行门的东西还真是无聊,还不如将来去做个郎中算了。” 这还是容澜第一次提及他的亲人,语气中难得地有了一丝波动,任羲翎听着,不由得就来了兴趣。 “既然你这么不喜欢天行门,又何必要加入呢?” 容澜冷笑道:“又不是我自己想要入门。我从来就没有对爹的记忆,前不久娘也突然身患不治之症,过世之前嘱咐我跟阿湘无论如何都要进天行门来,却不肯告诉我们原因。” 任羲翎有些语塞,他开始后悔提及此事了,或许正是因为这些特殊的过往,才使得容澜的xìng格变得那样冷漠,不过容湘却完全没有这种迹象,莫非是因为他是哥哥所以需要承担的更多么。 “罢了,你又没有经历过,怎么可能理解。” “我知道我不聪明,但是我……我会努力去理解的。” 那稚嫩的声音就在近在咫尺的耳畔响着,容澜神色一滞,才发觉任羲翎在他没注意的时候也已经躺了下来,正认真而坚定地望着他,或许是从来没说过这种类似发誓的生涩语句,少年的脸色微微有些涨红,强扮成熟的无辜表情令容澜脸上的漠然终于裂开了一道缝。 “嗦。”他抛下这么一句,视线重新回到了星河上,不知是在恼还是在笑。 任羲翎第一次见他散发的样子,即便是在光线不好的夜幕之下,容澜的发色还是比常人看起来要淡了不少,浓密地散落开来,将那张小脸上的五官掩映得越发朦胧了。 “容澜,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想问了,你的头发为什么和我们不一样?” “呵,谁知道。我生来就是这样,都不晓得被骂过多少回黄毛小子了。” 实际上任羲翎早就发现,他的头发并不是那种营养不良造成的枯黄,而是不能再自然的却又极其特殊的棕褐色,不过显然容澜本尊也道不出原因为何。多说无益,两人沉默地躺了一会儿,任羲翎忽然间又想起了什么,忍不住再度开口打破了这份沉寂。 “容澜,你白天……为什么不同我讲话?” “我与你总共才见过两面,在师父那里你又没来由地冲我发火,你说我凭什么同你讲话。”容澜懒懒答道。 任羲翎有点委屈:“那件事我又不是故意的,再说太过分的是你才对吧。” “哦,忘了提醒你,我这人很不好相处的。” 容澜合着双目,语气也满是困倦,似乎都要睡着了。任羲翎一阵无语,方才不是还说什么睡得少,难道自己就真的这么没意思都能把人给聊困了?! 他见容澜枕在jiāo叠双臂上的头微微侧偏着,呼吸十分平稳,貌似是真的已经睡着了。这么一说话倒是把他自己弄得精神起来,秋夜里湿凉发硬的草地更是令他难以入眠,等他终于被眠意侵袭困顿至极后,已经不知过了多久。 接近凌晨之时,总是一日之内最为寒冷的时候,任羲翎还处于半梦半醒之间,本能地拉紧了裹在身上的布料。迷迷糊糊中似是有什么人在他的肩头上推搡着,他不耐地哼了一声还想继续睡,身体便稍稍蜷缩了起来。那人倒是没再折腾他的肩膀,不过很快就换成了脖子上一片令人汗毛倒竖的凉意,这回是彻底把他弄醒了,打了个寒噤下意识地去捂自己的脖子,碰到的却是几根冰冷的手指。 他惊惶地猛睁开双眼,容澜脸色发黑满面寒气地盘腿坐在那里,右手正被他牢牢地抓在领口附近,连忙松了手。 容澜这家伙也真是够狠的,任羲翎在内心里怨念道,叫醒也就罢了,何必用这么卑劣的手段。 “干什么啊……”任羲翎揉了揉眼睛,一边坐起身来不满道。 “都快卯时了还在睡,你说干什么?”容澜不耐烦地回答。 任羲翎看了看四周,天色还是黑的,而他们二人则还在后园的草地上。他这才想起来昨日师父让他们卯时去住处那里找他,不过他并不习惯这么早起,而且整夜露天而眠让他觉得自己着凉了,身上酸软无力得不正常。 “别一副柔弱样子,你还没那么容易生病,”容澜奚落道,站起身来掸了掸身上沾的草叶,“还不快赶紧回去洗漱更衣,要来不及了。” 任羲翎闻言,连忙跟着容澜以最快的速度飞奔回了他们的住处,简单的梳洗穿戴整齐过后,便一起冲向了吕执纶那里。可惜他们还是晚了一步,吕执纶已然在门口等候他们了。 吕执纶见两名少年在奔跑过后还喘着粗气,也没对他们加以苛责,而是等到他们休息得差不多之后才领着二人穿过天行门的后门,来到了不远处的苍丘上。三人面东而立,只见日出前的天边燃起片片华彩的朝霞,艳丽的暖色仿佛已经将凌晨残余的寒气祛除殆尽。 “日出前的天空最是好看,你们两个小家伙从未见过吧。” 吕执纶注意到任羲翎脸上的触动,心下有些得意。 “确实……” “日日都见。” 容澜再次毫不留情地给吕执纶泼了一盆冷水,令他颇为难堪,脸上都挂不住了,连忙给自己找台阶下。 “那看来容澜是有早起的习惯,如此甚好,清晨修炼通常最有裨益。” 容澜听见吕执纶生硬的接话,竟然没有再补一刀,而是径自拍打着沾在袖口上的露水。任羲翎倒是首次听到这种说法,登时来了兴味,便侧耳等着师父继续讲下去。 “清晨是天地之间气息最为纯净的时候,若在此时修炼,便可将体内浊气排出大半,吸入体内的则是至纯之气。以至纯之气练功,便可事半功倍。” 这理论自是没什么问题的,并且适用于很多种功法的修行,不过对于两个连修炼的具体方法都不知道的少年来说,不免有纸上谈兵之嫌。吕执纶深明这个道理,于是他也没有教授过多艰涩的理论,而是直接席地打起坐来,并让两个孩子照做。 “首先气聚丹田,让你们体内的气息尽量下沉,沉得越低越好,”吕执纶闭目而坐,随着气聚得越来越实,他说话的声音也逐渐变得浑厚起来,“感受到朝阳在你们身上留下的暖气,也要将它们收集起来聚集到丹田去,直到感到那团真气变得越来越温暖,这便是修炼内力的方法了。” 吕执纶的语速很慢,他此刻并没有刻意去修炼内功,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在感知两名少年修炼的情况上。两个孩子果然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不过半个时辰,他便感受到两名少年气息的情况都开始产生了变化,容澜甚至开始得还要更早些。此时因为刚刚开始修炼气息还不是很足,两个孩子的脸上很快就出现了疲意,然而修炼这种事本身就是急不得的,尚且不说他们还没能完全掌握要领,就算是已然修习多年的高手,若太过急于求成而强行推进修炼进度也会对身体造成极大的伤害。 任羲翎此前并没有进行过类似的训练,然而他父母对他的影响令他很快进入了状态,当那种奇妙的力量在体内流动时,他突然觉得容澜说的没那么容易生病极有道理,在修炼内力的时候确实能够让身体暖和起来,又怎么可能会着凉。无非是当时容澜根本也不知道修炼内力有这种作用,只是因为看不惯任羲翎那副令人恼火的样子信口胡诌罢了。 初学者不能够一次xìng进行太长时间的修炼,约莫一个时辰之后吕执纶便让他们停下来休息了。这第一阶段的修炼已经让两个孩子很是疲劳,发着赤红的脸上还挂着些细密的汗珠,他们根本没想到修炼居然会这么耗费体力。吕执纶对他们解释说因为他们年龄还小而且刚刚开始练习,到后面修习就会越来越得心应手,进步也会比现在快得多。两人将信将疑地听着,倒也觉得挺有意思。 “师父,你昨日对我们说的会教给我们的很重要的东西,难道就是这内力的修炼之法?” 任羲翎休息得差不多了,看到师父带他们来这里首先教授的便是如何修炼内力,便顺着想起了昨日拜师时对他们说过的话。吕执纶闻言,赞许地点了点头。 “算是其中之一。你二人应当皆知天行门的功学乃是玄功与内功的结晶,至于这内功的修炼之法,整个天行门中未必有人能比我更精通,因此我才会有自信那样说。” “其中之一?那余下的又如何?” “余下的,自然便是与玄功相关的了,”吕执纶看了看他二人,接着说道,“不过玄功之事且待以后,要顺利学习玄功,打好内力根基极其重要。”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段回忆杀结束,修炼那段可以直接无视 第12章 篇五 秋池(一) “玄之又玄,自yīn阳起,五行生克。气聚丹田,经脉尽通。动乾坤之逆转,由始而终……” 任羲翎默念着师父教过他的修炼口诀,多年前这段话便已经深深刻印在他的脑海中。当时他还年幼,吕执纶亦比现在要年轻许多。他依稀还记得师父因为没有门派烫印,所以自己练不成天行门的玄功,也无法亲自演示,每次都是教他在认真背下口诀之后先让他自己体会那是什么意思,实在太过深奥的部分才会予以解释教授。当时为了解出天行门玄功口诀的奥秘,任羲翎不知有过多少个通宵冥思苦想的不眠之夜。 任羲翎紧闭双眼,右手两指用力按在了左腕的烫印上,用尽全力催动起体内的玄力和内力。师父的话让他决定再尝试一次,就算再怎样绝望,他也不可能就此甘愿承认自己的修为已然废掉。吕执纶说过什么同样的事不想经历两次,虽然没有明讲,可他隐隐感觉到大约是曾经发生过什么令师父非常辛酸痛苦之事,就当是为了师父,他也要让自己坚持下去。 “在尝试过所有方法之前,千万不要轻言放弃。” 吕执纶低沉的声音盘旋在耳边,任羲翎定了定神,将注意力再度集中了几分。左腕上的yīn阳图缓缓开始产生了热度,一股熟悉的暖流顺着体内的经脉四散流动,霎时间自丹田而起的那份汩汩热力将全身包围。他还是不敢懈怠,因为他能够感觉到这股热流的力量还是远远没有达到他想要的标准,况且之前运功根本就不需要这么久。 果然还是没有丝毫好转。任羲翎默默咒骂几声,心头涌上一澜烦躁,额角渗出的汗液也顾不上擦,他咬了咬牙,丹田猛一发力,再度加大了内力的输出。 “你若是胆子够大的话,便试试用内力来催动玄力。只是这种方法实在太过危险,若掌握不好有可能丹田和自身因为承受不住而一同bào裂。不到万不得已,我着实不愿让你尝试这种方法。” 吕执纶肃然的面容浮现在眼前,任羲翎此时已经被强行加大的内力输出压得喘不过气来,体内玄力那种呼之yù出的鲜明感受令他既紧张又激动,但无论如何都无法再前进一步。就如同被关在一间暗室之中,明明捅破窗纸便可逃出,可那层看似薄如蝉翼的窗纸却怎样都无法捅破,这种感觉简直可以将人折磨到崩溃发狂。 左腕就如同被火燎那样的剧痛,强行发力让任羲翎的身体已经超负荷,他的心脏狂跳不止,随时都处在迸裂的边缘。随着一声要将喉咙也撕裂的痛苦叫喊,体内的一切喧嚣在瞬间静止,任羲翎眼前一暗,彻底失去了知觉。 窗棂外传进来几声麻雀的叽喳,淡色的光线从窗户悄然探进来,照在了榻上那人的眉眼上,睫毛轻颤几下,青年眉头紧锁低低发出了一声喘息。 青年的动作把趴在榻边小憩的女孩惊醒了,她连忙凑过去,却见青年正半睁着迷离的双眼侧头凝视着她。他的脸色还有些苍白,分明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 “羲翎哥,你终于醒了,”女孩柔声呼唤着,用沾了温水的布巾帮他拭掉了额角的虚汗,“你足足昏睡了三天,大家都要担心死了,徐夫人根本就是滴水未进。” “阿湘,我娘她……” 任羲翎想要说话,开口嗓子却是沙哑得厉害,咳得痛苦万分。容湘见状,连忙端过备好的糖盐水慢慢喂给他喝下去,他的唇上才稍微有了点血色。他刚想坐起来,就被容湘一把按了回去。 “躺好了,都病成这个样子还不消停,”容湘低声斥责道,“放心,徐夫人她没事。你好歹是醒了,不过在把病养好之前不准乱跑,明白没有?” 见任羲翎一副不敢苟同的表情,她又补了一句:“吕前辈说的。” 任羲翎怔怔地望着容湘,她的面色略显憔悴,见她都这样了还对自己关怀得无微不至,他突然就觉得心隐隐地痛起来。 “阿湘,这几日你费心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 章 别这么说,若不是吕前辈及时给你渡了内力疗伤,兴许你现在都没命了,”容湘说着,眼眶竟微微有些泛红,“吕前辈已经都同我讲了,你是有多傻才会做那种事……知不知道强行运力很危险的啊?!” 任羲翎愕然,才发觉他居然有一次在自己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伤害了身边的人,他固然是不再想着自我了断了,可这种做法何尝不是另外一种让别人为他担忧的自私行为? “阿湘,我……”任羲翎低声道,“我很抱歉。” 他抬起双手捂住了脸庞,不知是在逃避抑或掩藏什么。 “你说我是不是真的不可能了。” 任羲翎的语气淡淡的,含着些鲜有的清冷,他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指缝间透出的目光无神地望着上方,就像失了魂一样。容湘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不禁有些害怕了。 “把自己弄到晕厥都无济于事,我是不是真的无yào可救了,”任羲翎自嘲地扬了扬唇角,“是不是当初,还不如……” 直接倒在圣蛊门的暗器之下,从来没有被救回来过。 “不行!” 容湘突然不晓得哪里来的气势,大声吼了出来,好容易忍回去的泪水在一瞬间决堤,接连地滴落在任羲翎的面颊上嘴角边,道不出的咸涩难当。 “羲翎哥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不可以,你不准这么说!”容湘胡乱擦拭着眼角边的泪液,声音已经颤抖得不成样子,“你要是这样我该怎么办?我现在……只有你这一个哥哥了!!!” 任羲翎早已心乱如麻,容湘的抽噎声如同一根根银针狠狠刺在他的心口,刺得千疮百孔不堪入目。然而当他听到最后那句话的时候,那颗如同死灰的心脏却在刹那间猛烈地撼动了一下,让他一时间有些呼吸困难。 “你说什么?” 现在只有他这一个哥哥了……现在只有?什么意思?! 容湘似是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解释:“不是,我不是有意让你伤心,我……” 伤心?他为什么要伤心,真是越来越乱。 “重复一遍,”任羲翎深吸一口气勉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阿湘,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容湘被他此刻铁青的脸色骇到了,却也不得不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重复着刚才说过的话:“我说,你要是这样我该怎么办,我现在,只有你这一个哥哥了。”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说容湘她本来还有……任羲翎躺在那里,表情震惊得近乎呆滞。 容湘看着任羲翎这样的状态,越看越觉得不正常,这如同迷失了什么一般的神情,已经有七年未曾见过了。 “羲翎哥,若我早知你会这么难受,是断然不会提起我哥的事的……对不起。” 果然,容湘她是有个哥哥的,曾经。而且她还说难受之类,那时是否发生过什么?任羲翎努力回想着,想到头痛yù裂却依旧什么都想不起来。 “阿湘,你哥哥叫什么名字?” 这回轮到容湘震惊了,任羲翎的表情根本不像在开玩笑,而且她很清楚任羲翎根本就不是那种喜欢开玩笑的人,此刻他脸上那一片茫然,分明就是在告诉她眼前这个人完全没有对那个部分的记忆。 “我哥他,叫容澜,波澜的澜,”容湘轻声试探着,她的声音哭腔未退,显得有些闷闷的,“羲翎哥,你可是当真记不得了?” 任羲翎知道自己记xìng还算不错,只是唯独对于这个名字,他的记忆里面完全是一片空白。可是按理说,与容湘有关的人,必定也应当与他非常亲近,至少也能说得上熟络,没来由一点印象都没有。 两人的目光在刹那间jiāo织,同样的想法在彼此胸中了然。这个想法,令他们都不由自主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除非是他对于容澜那部分的记忆被抹去了,可是为什么会被抹去,又是被谁抹去的?任羲翎知道他不可能去刻意遗忘某个人,那么只有可能是别人强迫他去遗忘,然而在任羲翎的认知当中,他想不到有什么办法能将一个人的记忆抹去。 “抱歉。” 他只能给出这样一个不负责任的答案,他本不想这么说,不想让任何一个人伤心难过,尤其是他身边熟悉的人,尤其是容湘。可是他没有办法,或许容湘会因为这个而对他产生厌恶,甚至对他失望,但他不会有怨言。他是最没有资格抱怨的那个。 容湘已然料到是这个回答,任羲翎是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就算问再多遍,让他思考再多次,他也只会给出这样一个令她辛酸苦涩的道歉。 然而,就在那一刹那,突然间有一个很荒谬,甚至有些诡异的想法浮现在了她的脑海,单单是一瞬间的闪过,已经让她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 第13章 篇五 秋池(二) “就是这样,吕前辈。我很抱歉同你说这些,但是我觉得,我已经再也无法忍耐下去了。羲翎哥目前的状况真的很糟糕,若他一直这样下去,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 容湘颔首端坐在吕执纶的房间中,满面愁容,清秀的眉头紧锁难舒。吕执纶笼袖瞧着这个仅仅是名义上的弟子,甚至从来就没有唤过他一声师父的女孩,心下也很是为难,有些爱莫能助的苦恼。 他很清楚容湘是个极其善良的女孩子,她对任羲翎也是真心的好,看到任羲翎这副一蹶不振的陌生模样,如今在天行门之中大约没有几个能比她更忧心的了。 容湘和他说了很多,几乎是掏心掏肺,从考试那日任羲翎的异样一直说到了几日前她同任羲翎那段奇怪的对话。吕执纶还是第一次听说任羲翎记不得容澜的事情这样的说法。虽说他的名字在与任羲翎和容湘比较熟识的人之间已经有多年未曾提及,然而谁人内心都如同明镜似的,这个在天行门中一度极为耀眼的存在不可能这样轻易就从人们的记忆中被抹消。 “你方才说,羲翎他有可能在什么地方遇见了容澜?” 吕执纶试探着问道,仅仅是为了确认自己对于容湘那些逻辑混乱的语句理解正确。大约是容湘的思绪实在是太乱了,连带着说出的话都是语无lún次,吕执纶几乎是费劲心力才勉强弄明白她原本想要表达什么。 “吕前辈,我知道这种想法很荒谬,毕竟我哥现在还在不在这世上都不得而知。我只是觉得,能够让羲翎哥突然将我哥忘得这么干净,大概只有可能是他们两个又接触到并发生了什么,或者羲翎哥至少是遇见了什么对我哥的事很清楚的人。” 吕执纶看着眼前这个女孩想要说什么却又说不清的的焦急表情,觉得她还真是有点可怜。她在这世上最亲密的二人便是容澜和任羲翎,然而如今一个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一个修为尽废心如死灰,都已无法再保护她并给予她安慰,而他这个名义上的师父,显然更是什么都帮不了的。他能够做到的只有同情她,然而同情,恰恰是最残忍的情感。 “好吧,我明白了。既然你这么说,我会尽我所能去查清他们两个的事情,不过羲翎目前又什么都记不起来,这还真是有点难办。” 吕执纶不是那等无情之人,落到这个地步若还执意不帮,他的良心会谴责他的。 容湘黯淡的眸子终于闪现出了一点光彩。她的声音再度波动起来,然而这次不是因为悲哀,而是因为感激。 “容湘知道,这种事本不应当麻烦吕前辈,只是凭我一人的力量,我实在没有那等自信。” “怎能说是麻烦呢,他们二人本就是我门下的弟子,帮忙处理他们的事,是我职责所在。” 吕执纶说完,站起身来踱步到了门边,在容湘看不到的角落中,他嘴角的笑容逐渐褪去了。 从吕执纶的住处出来之后,容湘没有心思立即回去,便在门派之中漫无目的地闲逛着,不知不觉间竟然来到了西北角落。这边的建筑本就稀稀落落,再加上平日里又极少有人来,显得越发冷清了。 这里的建筑普遍是矮小的空房,独有一座稍显突兀的小殿。天行门虽贵为五门之首,却崇尚节俭,这么一座小殿竟算得上是是整个天行门中最为宏伟的建筑之一了。正面檐下悬着一块青底金字的牌匾,上面矜傲地彰显着“五行宝殿”四个篆书大字。 这五行宝殿比四周的低矮房屋高出了不少,伫立在那里显得有些孤冷凄清,飞檐上铺的青蓝色琉璃瓦令整个宝殿周身寒气森森,仿佛哪怕水滴落在上面都能瞬间凝成霜花。容湘抬目远远望着,一股无名的哀伤自心上涌起。 她缓步来到了殿门跟前,那门从来不上锁,轻轻一推便能打开。宝殿中央的石坛上,是一颗拳头般大的青色玉石,四周蒸腾着不知为何的雾气,正兀自高傲地张扬着华光,那傲气仿佛世上所有人都须得臣服于它的严威之下,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青龙真玉。 不久之前它刚刚被不知何人触动,导致整个天行门中所有人积攒多年的修为遭到极大撼动,甚至有连续几个时辰门派内没有一人能够运功。当时任羲翎正是因为此事而受了刺激才出门派散心,结果一回来就变成了这种样子。因此容湘极其能够肯定,任羲翎修为受损,与这青龙真玉绝对脱不了干系。 这所谓的门派圣物,已经不止一次威胁到了天行门的安稳,尚且不知以后还会酿成怎样更加无法可想的祸端。比起圣物,到不如称它为邪物还要更合适些,可经历了这许多,天行门依旧执意保留下这块小小的玉石,亦不知这玉石究竟有什么让天下人都为其着迷的力量。 容湘忽然感到很是愤恨,这块华美的青色玉石在她的眼中瞬间化为难容的木钉。如若天行门当初没有拿到这块玉石,如若天行门没有成为五门之首,如若这青龙真玉根本就从未出现在这世上…… 许多的悲哀,或许都可以避免了。 此刻她极想冲进殿去,毁掉那块罪恶的玉石,毁掉带来不幸的一切,兴许这样任羲翎的无名病症就能被治愈。然而她知道她不能冲动,若真的犯下这样的错误,毁灭的不仅是她自己,还有任羲翎,还有吕执纶,还有所有人。 容湘无法再想下去了,她的手指抓住殿门的门框,身体无力地瘫软下去,跪坐在那里无声地咽泣,热泪止不住地滚滚而下。 一方手帕默默递到了她视线模糊的眼前,容湘惊异地抬头望去,却见那清俊而含着些贵气的脸庞就出现在自己面前,不同以往的是,此时那面容上竟瞧不出丝毫的痞意,而是难得地一本正经,倒显得有些可笑。 “甲鱼,你怎么……”其实容湘并不想叫他的戏称,只是因为带着哭腔的声音有些不稳,听到自己说出来的话令她有些忍俊不禁。 容湘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接过手帕擦干了脸上的泪痕,那上面浸染着淡淡的贾遇用惯的熏香味道,她至今都没能弄明白那究竟是什么熏香,而贾遇也从未主动提起过。 “路过罢了,走着走着就来到了这里,大约是和容湘姑娘心有灵犀吧。”贾遇随口答道,他不说话还好,这一开口方才好容易树立起来的正经形象立刻便烟消云散。 “胡说八道,我跟谁心有灵犀都不和你心有灵犀。”容湘忍不住骂道,抬手将手帕掷回贾遇怀里。 “唉,容湘姑娘还真是同以往那样不留情面啊,”贾遇连忙接住手帕叹息道,“我还以为流泪的容湘姑娘会是个温柔的淑女呢,看来还是我想太多了。” 贾遇戏谑的话语却在不经意之间再次触动了容湘的痛处,她默然将视线移向了地面,并不想看他。贾遇也不甚在意,语调意外地平静从容。 “我懂容湘姑娘心里在想什么,换做是我,也定然不会轻饶动了青龙真玉的那人。” “岂止是不会轻饶,碎尸万段都死有余辜。” 容湘几乎是从紧咬的牙关中硬挤出了这几个字,听得贾遇很是震慑。这女孩不是没说过狠话,只是大部分情况都是开玩笑的,可现在这句话,分明就是含着决绝的恨意。 “好啦,容湘姑娘。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们如今就连那个人是谁都毫无头绪,随意说出这话岂不是过分了。” “装模作样。你要当你口中的君子就去当吧,我一介女流,当不了君子!” 容湘不耐烦地推开他,站起身来径自向外走。贾遇到底是脸皮厚,连忙也紧跑几步跟上,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容湘正烦得要命,甩了半天也甩不开,反而被抓得更紧了。 “你很烦啊,放开我!” 容湘烦躁地扭过头来正要开骂,在看到贾遇的表情时竟猛然睁大了双眼。 他的面容极为冷峻,眉眼森然,抿起的薄唇构成了一道锋利的线条,这种样子让容湘简直都要不认识他了。 “你来这里不可能没有理由。容湘,究竟发生什么了?” “……” “同任羲翎有关是不是。”贾遇叹道。 容湘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他说中了自己的心事,登时胸口被一种复杂的心绪占据,本能地想要逃避。然而手臂被贾遇牢牢地抓握着,令她根本无从逃脱。 两人僵持许久,终究还是容湘被贾遇的目光灼得头脑发热,率先败下阵来。 “这事,我只告诉吕执纶前辈还有你,人心难测,你千万不要出去说,”容湘环顾了一下确保四周无人,这才凑到贾遇耳边低语道,“羲翎哥他……已经完全想不起来我哥的事了。” 说完这句话,容湘忽然感到一阵脱力,这句话,她再也不想说了。 “啊……?” 贾遇压低声音惊叹着,看起来很是诧异,显然这个信息实在是太过出乎他的意料。 “你的话我自然不敢不听,不过任羲翎这也太奇怪了吧,就算我们真的有七年未提,也总不会真的忘了,莫非是自我麻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0 章 “不会的,羲翎哥不是那种惯于逃避之人,我倒是觉得,我哥兴许还活着,而且他们两个没准还遇到了。”容湘轻声道。 “什么?!” 贾遇几乎跳起来,夸张地抚着自己的心口,仿佛他受到了极大的惊吓,魂都要没了。 “容湘姑娘,这话可不是随便说的,你哥是否还活着我不知道,可要说他们两个遇到,这可能xìng简直就是微乎其微,这应当只是你的猜测……一厢情愿吧。” “我倒希望这仅仅是我的一厢情愿,若羲翎哥真的是因为遇见我哥或者什么相关的人而失忆,那岂不是就连最后的线索都消失了么。” 容湘的表情也不是很确定,看起来很是委屈,显得有些楚楚可怜。 贾遇又将容湘说过的话细细回味了一遍,似乎理出点头绪来了,那种熟悉的充满痞气和邪气的笑容,终于再度回归了他的脸庞。 “若真是这样的话,我倒觉得反而让我们有了希望,”贾遇的唇角斜斜一勾,“毕竟能有第一次,就能有第二次。” 第14章 篇六 问童(一) “长歌师兄,我们到底要去哪里啊。这都出来一个多月了,我怎么觉得我们分明就是在像无头苍蝇那样乱转嘛……” “子戒,我说过很多遍了,不要这样称呼我,”贺咏沉声道,“原本像你这种初级子弟,是根本不会被批准出门派的,你就感恩戴德吧。” “有什么关系嘛,这又不是在门派里,讲那么多规矩作甚,何况长……贺师兄的字明明这么优雅好听,比我的好听多了,为何就这么不喜欢被别人叫呢,”卫则携着二人的全部行装,撇了撇嘴有点委屈地道,“我知道啦,若不是贺师兄在门主面前美言有加,我是绝对不会有这个机会跟着贺师兄出来的,所以……” 贺咏对于跟在他后面的小师弟卫则那些又是献殷勤又是抱怨的念叨置若罔闻。其实根本就不是卫则说的那般天花乱坠,不过是掌门让贺咏带个年轻些的弟子顺道稍作提携,他便随手指了一个而已,实际上二人在门派中并没有什么jiāo集,话都没说过几句。好在卫则是个天生的自来熟,一来二去,路途上相处得还算不错。 贺咏虽是五年前才入的门派,奈何因为天资极为聪颖又勤恳愿学,颇受掌门喜爱,已经允许他外出游学数次,不过这附近的地界他也是头一遭来,卫则亦是首次同他一起出行,人生地不熟,行进的速度不免就缓了些。此时已是深秋,道边的树木已然布满了萧瑟之意,显得有些凄清。 他这许多次的出行,并非是真正为了去学些什么。说起来,他还是更加中意找些秘籍来自行研究,这一点与他奉掌门之命出来寻找的那人颇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只是,情况着实不容乐观,还是在他已经掌握着重要线索的情况下。这些线索原本是孤尘门的绝密,掌门此次破天荒给了他,分明就是对他抱有极大的希望。他自是不愿辜负掌门的心思,这一路走下来,见过的人几乎都打听遍了,然而就连半点有用的消息都无。贺咏虽惯然淡定,到底也是个会有正常情绪的人,事情进行到这个地步,就连他内心都开始产生些微的浮躁之意了。 他从袖中掏出那个卷得规规整整的小卷轴,再次仔细端详起了上面的图画。这些天来他几乎日日都在研究这副工笔图,已经将上面每一道线条的位置背下来了,却仍旧参不出一点端倪。这图事关孤尘门的绝密,绝对不能被闲杂人等看到,贺咏将那画轴重新卷好收入袖中,轻轻眯起了双眼。 “贺师兄,你不饿吗,我肚子都饿扁了……” “……” “贺师兄我好渴……” “……” “贺师兄我走不动了……” “……” “贺师……” 贺咏嘴角抽了抽,这小师弟的怨气已经让他忍无可忍了。徒步行了这许久他也很疲惫,但是现在他的思绪完全在其他东西上,根本没有那等闲暇时间去顾及什么吃饭饮水休息。何况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也很尴尬,附近全是寻常百姓家,就连一家哪怕简陋些的客栈都没有见到。 “我知道了,你且忍耐下,应当很快就能有酒馆之类。包裹里不是应当还有些上次买的糍粑么,你先垫垫肚子也好。”贺咏强行按捺下心底的不爽答道。 “贺师兄你忘了么,那糍粑可是五天前买的,早就吃完了,”卫则苦着个脸,显然空腹的感觉很不好受,平日里仿佛用不完的活力元气此刻在他身上一点都找不见,“再说贺师兄你总是说很快就能见到酒馆,可这都大半日了也没有见到啊。” 贺咏被他这么一提,登时语塞,这才发觉自己路上关注的尽是要去哪里找人,对卫则甚是敷衍,完全没有尽到好好照顾这个小师弟的责任。卫则年纪尚轻,本就应当多加关照,想到这里,贺咏心下到底有些愧疚,便放缓了语气,这对他来说已是极其难得了。 “我的不是,这样吧,我们暂且不赶路,去问问周围的人家看附近有没有什么酒馆或客栈之类……” “两位哥哥要找酒馆吗?这边都是普通人家,不过沿着这条路往前走走就到热闹的市集了,那边有好多酒肆和客栈呢。” 耳边忽然传来的稚嫩声音令贺咏一滞,回头看时却见他们身边正站着个小女孩,穿着朴素的棉布裙子,说不上漂亮,但是一双明亮的眼睛显得很是活泼灵动。 贺咏略微思索了下,便蹲身下来让视线和小姑娘平齐,唇角浮起的淡淡笑容竟然令平日里见惯的严肃面孔显得极为柔和。卫则在震惊之余心里还有点发涩,要知道他这师兄向来对谁都是冷冷淡淡,从来就没见过他的好脸色,难得露出一次这种表情,竟然是对一个初次见面的小丫头。 “原来如此,真是多谢你了。你可是这附近人家的孩子?” “是啊,我刚才听你们说话的口音好奇怪,应该不是本地人吧,怪不得对这里不熟悉。” 孤尘门地处徽州,这里则深入蜀地,两边距离可相差的不是一点点,口音更是差了不知多少个十万八千里,这小姑娘或许连十岁都不到,自己官话都还说不利落,竟然就能从两人简短的对话中辨认出他们的需求,着实不简单。 “嗯,我们是外地人。那既然你这么聪明,可猜得到我们是来做什么的?” 卫则见贺咏竟和这小丫头聊起来了,而且还说到了两人的目的,不免有些心焦。正yù开口唤师兄,却又忽然意识到最好不要暴露二人的身份,眼睛一转便毫不犹豫地改了口。 “长歌兄,我们该走了。” “无事,”贺咏摆了摆手制止他,他明白卫则这样称呼用意何在,便没有发难,“随便聊聊而已,有何要紧。” 小姑娘倒是真的在认真思考,卫则一发声偏偏令她注意到了他身上的行囊,似是恍然大悟一般,蹙起的小小眉头在瞬间展开了。 “你们带了这么多东西,要不然就是来玩的,要不然就是想要来加入天行门咯!” 天行门。 两人的身体同时震了一下,互相对视一眼,脸色都微微地变了。小女孩既然能对他们说出什么加入门派之类的话,是否意味着已经被她发现了两人的身份非比寻常?贺咏不动声色地拉过袖子,巧妙地掩住了腰带上挂着的那个内容物似乎很丰富的荷包。 “怎么可能,我们不过是凡人而已,是没有那个资格加入天行门的。” “不是的啊,天行门又不一定非要是怎么样的人才能加入。别看天行门里的人那么厉害,在加入之前根本就没什么了不起的。” 贺咏脸上已经开始僵硬的笑容再也挂不住了,遇到这个思维清奇的小姑娘显然再说下去也是yù盖弥彰,便向卫则使了个眼色,向小姑娘再度道谢后就告辞了。 “现在的小孩怎么都这么可怕……”卫则惊魂甫定,连连暗叹。 “也不能这么说,她还小,能懂什么,应当只是我们想多了,”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但愿如此。” 两人按照小姑娘的指引来到了镇上的集市,这里果然比方才的地方热闹了许多。两人稍作商议,便选了一家看上去还不错的走了进去,里面人不算多,不过打扫得很干净,木顶上挂着的灯笼散发出的昏黄暖光能令人在瞬间放松下来。 酒肆的老板一看就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也对他们很热情。因为初来乍到,师兄弟两人对这里的菜色都不熟悉,老板便给他们介绍了很多店里的招牌菜,不想听着听着,卫则原本很健康的面色却开始在煞白和青黑之间来回转换。 “贺师兄,这不是真的吧,难不成天行门这边的人都这么能吃辣?” 他们虽然没吃过这边的菜,多少都还是听过的,蜀地这边的辣菜闻名遐迩,而老板报出的菜名也确实一听就是那种满盘子辣椒的重口,卫则虽早有心理准备,可真正亲耳听到的时候那冲击力可不是一般的大。趁老板在和其他人聊天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凑到贺咏耳边低语,谁知他那位伟大的长歌师兄就像没听到一样,稍微考虑了一下便很淡定地点了几个菜,个个都是极辣的那种。老板是欢天喜地地去找厨子了,卫则则是觉得他可以去死了。 因为人不算多,菜上的很快。徽州那边并非无人中意食辣,可怜卫则偏偏就是不吃的之一,他对着盘子中鲜艳的正红色发呆了很久,终于伸筷子夹了一小块看起来辣油不是那么多的蘑菇,刚咬了一口眼泪都下来了。再看贺咏时,似乎过分的辛辣对他并没有影响,唯一的变化仅仅是平日里浅淡的唇色在此刻被刺激得饱涨而鲜艳,与平淡无澜的目光形成了剧烈的反差。卫则从未见过他师兄的这种样子,一时间微微的有些发怔。 “贺师兄,你……不觉得辣么?”卫则忽地反应过来道。 “你觉得不辣么。” “那你怎么还能吃得下去,贺师兄你不会在这边长大的吧?” “在这里除了这些没有别的,饿了就赶紧吃饭,别说些有的没的。”贺咏淡淡地抬眼看着他,缓缓饮了一口茶水。 卫则yù哭无泪。 这顿饭似乎吃得尤其的慢,因为吃得实在是太艰难了。一餐下来,卫则的喉咙已然辣到沙哑,一张挺可爱的脸被逼出的眼泪弄得可怜兮兮,贺咏根本就像没事人一样,坐在那里慢条斯理地喝着他的茶。不过卫则还是看出来了,他今日的茶水明显喝得比往日多了不少。 明明就是吃不了辣的,还在那里逞什么强。卫则在心里有些不满地嘟哝着。 “贺师兄,我看我们还是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吧,天天吃这种东西真的要折寿的,再说贺师兄你说的那个人,他得有多想不开才非得到天行门这边来啊……” “子戒。” 他还未来得及说完,却听见贺咏低喝一声,用食指抵在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连忙闭了嘴。视线随着贺咏的目光移过去,停在了柜台旁的老板和老板娘身上,耳边隐隐能够捕捉到他们的低声谈话。 “唉,我这个老腰啊,大概是治不好喽。都是你,非要我亲自下厨,jiāo给其他人做不就好了吗,我们又不缺那几个厨子。”老板娘撑着自己的后腰,一脸哀怨。 “怎么,你之前不是还一直跟我显摆那个无偿给你施针配yào的小郎中吗,终于不肯给你这个黄脸婆治了?”老板奚落道。 “说谁黄脸婆呢,能忍我这个黄脸婆到这个时候也真有你的。” 两人说的是蜀地方言,不过还是能够勉强听懂大半。卫则见贺咏全神贯注的模样,虽然觉得这段对话对于他们找人似乎并没有什么帮助,可既然是贺师兄的命令,他仍旧是耐着xìng子听了下去。 “那小郎中才不是不肯给我治,就是前段时间突然就不见了,去问咱们镇上那间yào房的老板,也说许久没见过他了,”老板娘道,“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什么事绊住了,还挺想念他。在这民间还真是找不出几个能比他更好的年轻人了。” 老板“啧”了一声,一脸的不敢苟同。 “我倒是挺好奇,他究竟怎么个好法。不过你啊,别想着老牛吃嫩草了。” “瞎说什么呢,他自然是好了,不但年轻还那么俊。而且我还看到他腰带上好像总是佩着个特别好看的匕首,会不会是传家宝啊,没准他还会点武功……” 听到这里,卫则不由得心头一颤,扭头对上贺咏的目光,只见他的瞳孔中分明就是在闪动着一种异常明亮的色泽。 “贺师兄,你……听到了么?” “当然,”贺咏锋利的眉梢轻轻挑起,“或许他,就是这么想不开。” 作者有话要说: 副cp出现 第15章 篇六 问童(二) 卫则托腮望着坐在对面的人。贺咏手肘撑在桌面上,双手十指jiāo叉,稍微掩住了嘴唇,眉眼正因在严肃地思考着什么而略略凝起,垂落的眼睑之下,一对修长睫羽在光线之中在脸上投shè下了浓密的暗影。 “子戒。” 贺咏早就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可是见他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丝毫也没有要移开视线的意思,实在是被盯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终于忍不住低低唤了师弟一声,语气中含着些不悦。 “啊?长……贺师兄,有事吗?”卫则方才回过神来,见到贺咏责备的神色,不由连骂自己怎么又开始发呆了。他莫名其妙地发觉,自从出了门派以来,他发呆的次数似乎比以前多了不止一点点。 “你刚刚一直在看我。”贺咏淡声道。 “什……什么?!我……” 卫则整个人都凌乱了,原来刚才他一直都在无意识地看贺师兄吗?!完了完了,大概会被嫌弃死骂死的。他们两个难得一起出来一趟,而且他还是以帮贺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1 章 办事的身份出来的,若是就这样被讨厌了的话,之后要如何是好?! 他向来藏不住情绪,此刻脸上的表情堪称异彩纷呈,贺咏无言地看了他半晌,挤出来两个不知道含着怎样意味的字眼。 “……无事。” 贺咏轻叹一声,这一番折腾,令他错过了一大段老板同老板娘的对话,不过他也不甚在意,简略听来之后的内容似乎都没什么他们需要的信息,便站起身去前台付了账,任由卫则一边乱七八糟地不知道在碎念些什么一边尾随着他屁颠屁颠地出了酒肆。 两人在吃饭的时候并没有喝酒,可卫则只觉得自己头晕的程度完全不亚于灌了好几坛烈酒下去,出了酒肆让微冷的秋风一吹,这才清醒了些。在他不远处的前方贺咏依旧负手肃穆而行,就仿佛刚才那一切都从未发生过一样,卫则不敢贸然靠近,谨慎而缓慢地跟在后面,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不知为何,他是真的非常担心得罪他的贺师兄,更担心被贺师兄嫌恶。 “为何离得那么远,你在害怕我?” 就在卫则心中各种纠结之时,耳畔却忽然响起了他师兄的声音,禁不住抬头望去,只见贺咏已然停了脚步,半回过身来,在夜色掩映之下的目光竟然含着些复杂的情绪。 “没有,我……怎么敢。”卫则垂首道。 “我总感觉门派中的师弟师妹似乎都不敢看我,我真的有那么可怕么。” 卫则愣住了,因为他清楚地听出来了那句话尾音之中的波动。贺咏给人的整体感觉就是淡淡的。表情也清淡,音色也清淡,气质更是清淡得无人能及,就仿佛这世界上就仅有他一人而已,周遭的一切都同他没有任何关系,你同他讲话,他给出的回应也是浸透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淡漠,真是没人比他更适合用“孤尘”二字来形容了。正因如此,门派中除了掌门之外,极少有人会主动找他说话,因为那基本就相当于自找没趣。 “贺师兄,你别这么说,”贺咏突然说出这种不符合他形象的话,令卫则一时间不知当如何应对了,“应当是贺师兄平日里给我们这些师弟师妹们的感觉就是……太像个师兄了,不够亲切。我们不是不敢看你不想同你jiāo流,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同你jiāo流而已啊。” 卫则一口气说完,脸上绽放出了一个极其欢快的笑容,可那笑容硬挤出来的痕迹实在是太过明显了。对于不够亲切这件事,大约没人能比他更有体会,毕竟他已经过了一个多月的身边仅仅有贺咏的生活。每次他说什么话,贺咏绝对不会对他爱答不理,但是那种回应让他觉得还不如直接爱答不理要来的好些。 “不够亲切么,”贺咏喃喃地重复道,“我不知怎样对别人亲切。” “其实我觉得,若贺师兄不知道怎样亲切的话,就照你现在的样子也不差,”卫则强颜欢笑道,“毕竟大家都很尊敬贺师兄啊。” 尊敬?贺咏听到这种言论,不由得暗暗冷笑了一声。 他从来没想着要受人尊敬,而且受人尊敬不代表不亲切。 不代表……没有之jiāo好友。 “青墨?”贺咏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淡淡地抬起眼道。 “不错。长歌,我希望你能帮我寻到这个叫青墨的人。” 孤尘门的主殿中,贺咏身着一袭褐色门派衣袍,长身而立,气质极为简约清朗。就在他面前不过几步的紫檀木椅上,端坐着掌门肖岸,发冠高束,一对异常深沉的墨色瞳仁中书写着无比的坚定。 “此人我从未听说过,为何门主忽然要弟子去寻他。” 肖岸虽身为一门之主,却少了些作为掌门通常所应具有的的威严,相较之下,他的五官和气质似乎显得过于柔和内敛了些,眉眼几乎可以说成是微微下垂,唇形也不似寻常男xìng那般尖削刻薄,时常挂着温和的笑容,此刻面对贺咏的质疑,他的嘴角更是微微扬起了几分。 “你没听说过便对了,此人离开孤尘,已有十五年之久。” “竟然如此之久,”贺咏微惊,“那么,门主可知此人为何要离开门派?” “……不知。” 肖岸轻轻叹了口气,似乎在怀念着什么,过了许久才重新开口。 “青墨他十五岁入孤尘,我与他同岁,因此当时我俩很快便玩到了一处,整个门派皆知我同他二人关系极好。后来等我二十岁取得‘雪涛’一字,我们当时又正是年少气盛,在门派中风生水起,曾被旁人合称‘墨涛’。” 墨涛,贺咏默念道,忽觉这还真是个极好的合称,莫名的还有几分诗意韵味在里面,便问道:“之后呢?” “未曾料到,青墨二十七岁时,便忽然从门派中消失。当时没有一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就连我他也不曾告知,”肖岸说到这里顿了顿,“他离开孤尘门后,我便一直在亲自云游寻他,一年之后,父亲逝世,我不得不赶回来接任掌门之位。之后江湖大变,此事便耽搁下来,亦被我忘却了。然而不久之前处在天行门的青龙真玉突然有了动静,我觉得,青墨他或许会对此事感兴趣,趁此机会再去寻他,或许能有什么收获。” 贺咏虽然对青墨曾经的辉煌事迹一概不知,也不是那等喜欢管闲事的人,不过有关青龙真玉他还是有所耳闻的。十年之前江湖曾经发生过一场巨大动乱,当时五门为了争夺青龙真玉纠缠得不可开jiāo,最终天行门成功镇压这场动乱并成为五门之首,而青龙真玉也是从此时开始归天行门保管,不过江湖明里和平,暗里对这青龙真玉的垂涎和争夺则是从未休止过。 “弟子明白。既然是门主所言,弟子定当全力以赴,”贺咏微微颔首道,“不过不知门主可否告知弟子,青墨可是此人真实姓名?” 肖岸苦笑道:“这便是最麻烦的地方。当时我问他姓甚名谁,他却告诉我他也不知道,只知道人们都唤他青墨。因为他没有正规的姓名,就连字都无法取。” 如此一来就连贺咏都甚是无奈,连姓名都不知道就要找人,简直太困难了。 “不过,我虽不知他姓名,却知道有样东西,是定然与他有关的。” 肖岸说罢,从椅上站起身来缓步行到贺咏面前,竟然从袖中摸出了一个小小的卷轴递给他,道:“这是他一个极为重要的所有物的图画,你按照图画去寻那样东西,一定可以找到他。” 贺咏不解,却也没有立刻展开卷轴:“门主,这是……” “这上面所画的东西,本来可以成为孤尘门的镇宝,只可惜,他先行将它带走了。”肖岸说道,止不住地无奈苦笑。 贺咏越发疑惑,不过还是郑重地收下了。 曾经可以成为孤尘门的镇宝,却是为青墨所有。此人,究竟是怎样的来头? 贺咏离去后,肖岸转身回步,慢慢走到方才坐的那张木椅旁,上面还留有些许的余温,他稍稍弯下身去抚摸着椅子把手上的浮雕图案,瞬时有些恍惚。 “青墨啊,那一夜,你可还记得?” 冬日的寒意中,小小的锻造间中的燥热融化了堆积在四周的雪迹。 青年穿着简单的布衣,正专心致志地挥动着手中的锻造锤,锤头一下下地接连敲击在台面那块被烧得烫红的玄铁上,发出了清脆而有力的声响。额角偶尔有几滴汗液滴落下来,他也顾不上擦,只是始终专注于手边的工作。 锻造间的小门被打开了,进来的却是年少有为的孤尘门少掌门肖岸,他走近埋头工作的青年,亦不知是锻造的温度过高还是兴奋所致,脸颊上透着些润红。 “若是早先知道你为了这匕首可弄到废寝忘食,我绝不会委托你此事,可是已然两夜未眠了?” 不想青年并没有答话,仅仅是摆了摆手示意他噤声,同时加快了手上的节奏,犹如疾风骤雨的十余锤之后,他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将还烫着的匕首小心翼翼地放入了冷却池,这才转身过来面对着肖岸。青年虽然因为没有休息充足而面色显得有些苍白,目光则是炯炯地闪烁着神采。 “锻造之事,贵在一鼓作气,若能将所有步骤在不停顿的情况下完成,品质自当上乘,”青年笑说道,用衣袖抹了抹在脸上粘成一片的汗水和煤灰,显得很是滑稽,“锻刀如此,修炼亦是如此。” “此言极是,”肖岸大笑着接话,便拿出早已备好的烧酒递给青年,“青墨这几日真是辛苦了,稍微备了些薄酒便当犒劳了吧。” 青墨拔开酒壶的塞子,一股浓郁醇厚的酒香登时扑面袭来,他便认出那是他最钟爱的梅子烧酒了,直接灌了一大口下肚,肖岸连忙笑骂着让他慢些喝。 少掌门眼角扫过还在冷却池中的物事,即便是隔着水他也能轻易辨出那真是一把难得的好匕首,通体乌黑铮亮,刀刃是薄如蝉翼的锋利。他不禁感叹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能有这样一把好匕首,足以撑起孤尘门的门面了。 “话说啊,青墨,”肖岸一手托腮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凝视着青年喝酒的样子,唇角不自觉地轻轻翘着,“这匕首若要作为门派镇宝,总得有个名,你可有什么好主意?” 青墨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他的目光移动并定格在了那把他亲手打造的匕首上,在炉火的照映下,竟显得有点温柔。 “雪涛觉得呢?” 肖岸很认真地想了想,忽然耳尖诡异地有些泛红起来。 “如果是我的话,大约……叫‘墨涛’还是不错的……” “噗……” 青墨当场一口酒喷了出来,连忙别过脸用衣袖胡乱擦了擦,边擦边骂:“cāo,别人乱说也就算了,叫这鬼名你他娘的怎么想的?!老子看错你了,原来你竟然是这样的肖雪涛!” 两个年轻人对视一眼,因为过于尴尬,同时放声狂笑起来。 “算了,还是青墨想一个吧,我向来不会起名你是知道的。” 青墨缓了很长时间,这才咽下最后一口酒,望向身边的友人,沾了炭灰的脸上那笑容的俊朗分毫不减。 “你我皆是孤尘门中人,孤尘虽小,聚集一处亦可吞噬万物,一如神兽螭吻,这匕首既是以玄铁锻造而成,便称它为‘玄螭’吧。” “玄螭……哈哈哈哈,甚妙甚妙。” 雪夜中的锻造间里,传出了两名年轻人豪爽的笑声,既出身孤尘,自当有这般的豪爽伴身。 玄螭之名本是孤尘门的两人一时兴起,却不想如今玄螭还在,它所联结的两人却已与孤尘门无甚纠葛了。 作者有话要说: 墨涛不搞基的真的相信我 第16章 篇七 乱神(一) 任桓的房间中,端坐着四个人。桌上既没摆着美酒也没有什么点心吃食,真堪是贯彻了天行门勤俭的作风,穿着青底灰纹长衣的男人无甚兴味地端起那杯色味皆淡的绿茶看了看,在心底轻叹一声,摇摇头重新放下了。 “怎么了执纶,可是这茶水不合你的口味?”掌门夫人徐珩见男人并没有要饮的意思,赶忙忧心地询问。 吕执纶被夫人的话噎了一下,发觉自己这样的确颇为失礼,毕竟任桓之前特意说过这是从紫麟山采来的上好秋茶,只得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寡淡无味的茶水在口中游移许久才咽下去,喝酒喝惯了,就算是再好的茶水入口亦是毫无兴味。 “此茶入口清醇,回味悠长,果然是上好的茶叶烹制而成。”他慢悠悠地品评道,有意掩饰自己咽下茶水的痛苦。这种说法很聪明,既没有明确说出他是否喜欢,又将茶叶的品质大加称赞了一番。掌门夫人闻言,果然面露喜色,吕执纶内心则是有些无语。 人生在世,还是得看人脸色说话。 四人沉默地喝着茶,好像一时间都不知道有什么好说的,谁都没有率先挑起话头。过了约半盏茶的功夫,吕执纶清了清喉咙,到底还是决定开口了。 “诸位,其实吕执纶今日特地过来,是有事相求。” 任桓的长子任羲羽听闻此言,微微抬起了头。作为整个房间中辈分最小的,他本没有资格率先发言,不过看到父母不解地面面相觑,似乎也不知该如何答话,也只有自告奋勇了。 “羲羽自知失礼,不过吕前辈可否告知是有何事?” 他自幼都是跟着门派中资质极高的长老以及他父亲修习,并非师承吕执纶,因此两人根本说不上有多熟识,亲密就更谈不上了。任羲羽对吕执纶便只有对于长辈和前辈的尊敬之情,吕执纶对这年轻人也无非是颇为赏识他的天分和勤恳,只能算是和气相处。 吕执纶望了那年轻人一眼,徐徐启唇。 “不过是为了羲翎那孩子罢了。” 实际上三人在见他过来的时候早已料到他意yù何为,然而在他们亲耳听到这句话时,还是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任桓父子三人曾面对面谈过,徐珩虽没有亲自参与,也知道个大概。之后任羲翎因为修炼不当导致昏迷的事他们则是亲身经历过,对于这孩子如今的景况,他们自然都是了然于胸的。 “羲翎他……又出什么事了吗?” 徐夫人心思细腻多愁善感,首先想到的便是令人不甚愉快的结果,立时便开始焦急了。其余两人面上不动声色,不过听到看到徐夫人的言语表情,多少有些不安,只是不便表现出来罢了。 吕执纶心知任桓表面上很是冷淡,可这毕竟也是他的亲生儿子,不可能真的不闻不问,见到他握紧的双拳,吕执纶突然觉得有些可悲。身为掌门必须得学会压抑自己的真实情感,这样活着有多辛苦,吕执纶分明就是知道的。 “徐夫人无需担忧。多亏容湘的悉心照料,羲翎已经康复得差不多了,大约再过三四日便可痊愈。只是我想请求门主还有徐夫人一件事,”吕执纶侧过头,似是恳求般地望着依旧不明所以的两人,“等羲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2 章 痊愈后,暂时先不要让他重新开始修炼。” 吕执纶的话有如晴天霹雳,这一番下来,连同仅仅是在旁听的任羲羽三人都愣住了。 “不要让他修炼?可是吕前辈,天行门的功学是属于那种若不修炼很快便会退化的类型,哪怕仅仅有几天的停滞,也要荒……” “住口,现在还没轮到你说话。” 任羲羽过于震惊,一时间没有注意言辞便脱口而出,还未说完就被任桓严声斥责回去。吕执纶见状,不由得替任羲羽在心里鸣不平,这年轻人仅仅是将事实说出来了而已,任桓无需这么凶的。这原本不是任桓的风格,大约也是被任羲翎的事弄得有些烦躁了。 “夫君息怒啊,羲羽他不过是为羲翎着想……” 徐夫人急得拉住丈夫的袖子,不想任桓根本就不睬她,心下登时凉了几分。今日的任桓实在是太不对劲了,以往就算心情再差也不会这样做,母子二人都因为任桓的奇怪表现而有些不知所措。 “门主,请你先静一静,我这么说自有我的道理。” 吕执纶见场面有些失控,连忙出言阻止,不想效果出人意料地好,屋内顿时便安静了下来。他终于放心地长舒了一口气,从容地继续讲下去。 “诸位定是以为羲翎近日功学有如此大的退步是因为他懒于修炼了吧,不过实际上并非如此,否则之后他也不会因为修炼过于拼命而晕倒。至于之前门主所猜想的他可能遇见了什么事,才是修为退步的真正原因。” 对于要不要说这些话,吕执纶已经在内心思虑了很久,三番五次修改的腹稿也总是不满意。眼见任羲翎已经做到这种程度,他明白再拖延下去只会让情况更加糟糕,还不如硬着头皮直接上,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 “羲翎他,果然是遇到什么事了么。”任羲羽很是不安,他早就发觉试炼那日他兄弟的状态非常奇怪,后来父子三人长谈时,说出的话更是令人费解。 那种样子,无论怎么看都像是在隐瞒着什么,可是任羲翎却怎样都不肯承认。 “羲翎他不是不愿承认,而是他不知道应当怎样承认,”吕执纶的手指轻轻把玩着佩剑上的珠穗,一边思考着怎样表达要稳妥些,“因为当时羲翎自己都对状况一头雾水。” 任桓粗犷的眉梢骤然扬起,徐夫人见状,被吓得瑟缩了一下。 “你说他自己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执纶,我是很想听你继续分析,但是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和你在这里废话。”任桓强压愠色道。 “废话?没错,我承认我不太会说话,不过今日所讲,还请门主万万要耐着xìng子听完才是。” 吕执纶的瞳仁中闪过一道凌厉的光辉,他压低眉头,瞬间温和的气质被敛去大半。 “羲翎他当时在你们面前没有说出来的话,之后却全都对我说了。你们知道为何吗,很简单,因为他无法信任你们。” 没有料到,这句话刚一出来,任桓的反应却是异常激烈,他握成拳的手狠狠砸在了几案上,茶盏和茶碟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哀鸣。 “我是他的父亲,羲羽是他的兄长,凭什么他不信任我们?!” 吕执纶道:“我没说他不信任你们的人格,他只是不敢信任你们能够妥善处理此事。” “妥善处理……?”任羲羽不解道。 吕执纶微微一笑。 “没错,因为你们二人处事太随意了,基本上从来不考虑后果。” 这一句将任羲羽说得哑口无言,他还真是从来都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处事方式是怎样的,基本上就是脑海中一旦出现一个想法,第一时间就会去实施。他向来都认为这是一种杀伐果断的表现,是令他自己颇为自豪的处事方式,颇有其父之风,却未想到在吕执纶眼中这反而意味着莽撞。 吕执纶注意到了任羲羽表情的变化,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那我便直接说了吧。那日羲翎告诉我,他可能遭了圣蛊门的暗算。” 果然,他这一句话出来,在场的三人脸色齐齐变了,任桓更是紧握的双手大幅度地抽动了一下。 “圣……蛊门?”他的声音充满了不敢置信,这消息对他的冲击力太大,他几乎都要当场晕死过去。 然而,几乎就是在下一刻,他的瞳仁之中瞬间怒火蒸腾。 “吕执纶!他傻你也跟着傻是吗,圣蛊门?他们现在怎么还会有那个胆量动我们天行门的人,还是我的儿子!这话他为什么不早说,你为什么不早说!这都一个多月过去了,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任羲羽见状失声道:“爹,你别冲动啊!” 此刻任桓正处于暴怒阶段,根本什么话都听不进去,直接冲过去一把揪住吕执纶的领子对着他怒声咆哮。吕执纶根本没打算跟着他发怒,对于任桓的不分青红皂白仅仅是报以一声冷笑。 “任天戟,你也不听听你自己说的是什么话。羲翎他为何不告诉你?还不就是因为在担心会出现此刻的情况。身为门主,你难道不懂么,你若冲动便恰好中了圣蛊门的下怀。还有不久前青龙真玉那件事,你真的如此轻易就相信了那仅仅是个意外?门主大人,我看应该好好想想的是你吧,究竟谁才是最傻的那个。” 一席话就像给任桓当头浇了一盆冷水,抓住吕执纶领子的手停住了,任桓眼白上还充斥着血丝,瞳孔中却是激烈的动摇。 “我在想什么?”癫狂过后的突然冷静让他头脑空白,呢喃着不知在对谁说话,“我到底在说什么……?” 徐夫人和任羲羽早已过去将他搀回来坐下,给他灌了一杯茶下肚才让他冷静下来,吕执纶默默关注着三人的动静,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整理着自己的衣衫。他故意放慢速度整理了许久,而其余三人自知理亏,始终毫无怨言地静坐等着他。 直到衣领上最后一道褶皱也被他抚平,吕执纶破天荒地喝完了杯中剩余的冷茶,重新端坐好,方才脸上那种横眉冷对早就一扫而空。他抬起眼来,轻描淡写地扫过任桓那张刚刚平静下来的面庞。 “至于之后应该怎样处理,我想无需我多费口舌了吧。” 第17章 篇七 乱神(二) “吕前辈!” 吕执纶几乎是前脚刚迈出任桓的房间,就听见身后不远处传来了那个年轻的声音,任羲羽果然跟了出来,他也很给面子地停了脚步。 “何事?” 任羲羽xìng格豪爽,没有丝毫停顿便几步来到了他面前,郑重开口道:“吕前辈,羲羽有事相谈。不过,我希望可以借一步说话。” 吕执纶点头道:“如你所愿。” 他自是明白任羲羽的用意,这里离任桓的住处还是太近了,他们这些修功之人五感都甚为灵敏,年轻人想同他谈的定然是一些不方便任桓听到的话题,自然还是走得远些比较好。 二人一路沉默地走着,路上偶尔碰见的几名子弟,尽管都恭恭敬敬地行礼了,却是无一例外地悄悄向他们投shè过来了惊奇而诧异的目光,毕竟这两人走在一起的场景,着实少见。 不知不觉中二人便来到了天行门的后园,吕执纶向四周微微环顾一圈,转过身来面对着身旁的年轻人,面上依旧挂着那个熟悉的笑容。 “这里应该够远了,说吧,有什么事?” 任羲羽站定脚步,提气郑重开口。 “吕前辈,你今日说的那一切,都是真的么?有关羲翎还有圣蛊门。” 吕执纶挑了挑眉:“你不信我?” “不敢。我只是觉得,圣蛊门做出这种事,根本就是师出无名。虽说两个门派的确是互相仇视,可最近以来天行门根本就什么都没做,他们有什么理由一定要来对付我兄弟?” 任羲羽有些激动地道,声音中充满了不敢置信和微微的恨意。 吕执纶何尝没有如此想过,而且直到如今他也还没有想出来为何那日任羲翎会突然对他说那些话。根据任羲翎的描述,那些的确像是圣蛊门的手法,然而他们却又没有狠下杀手,这才是最诡异最令人担忧的地方,或许在这背后还隐藏着什么更加深不可测的目的也说不定。 而任羲翎出事,恰好发生在青龙真玉被触动之后,这一连串的事件未免太巧合了。 吕执纶压了压眉头。 实在是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守云,你先静一静。我方才在门主那里就已经讲了,此时冲动,或许会正中圣蛊门的下怀,也许他们正是想令我们门派内部大乱,从而趁机做出什么举动,”因为同任羲羽不够熟络,吕执纶还是正式些地称了他的字,“何况他们会突然这样,不一定是因为天行门对他们做了什么,我倒觉得,更有可能是圣蛊门内部有变。” “就算他们内部有变,也没必要牵连到天行门啊。”任羲羽忿忿道。 吕执纶不由得苦笑一声,任羲羽都这么大了,平日里示人的都是一副英朗威猛正气凛然的少掌门形象,唯独一冲动就变得极其幼稚,这一点简直同他父亲年轻时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种事,又不是第一次了。”吕执纶平静地道。 任羲羽神色一滞,那双硬气的眸子里掠过一瞬的迷茫。 “吕前辈,你的意思是……” “十年前的五门之乱,你可还记得是如何发生的么。” 十年前。 五门之乱。 刹那间任羲羽只觉犹如惊雷贯体,全身都剧烈地撼动了一下,双眼因突如其来的动摇和惊恐而猛然睁大。他登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身体几乎虚脱,连着向后踉跄了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大概没几个人能比他对那段历史更清楚印象也更深了,而那时的他比现在还小许多,那件事在他记忆中烙下的印记令他每次想起都会阵阵心悸。 此刻,他鲜明地感受到自己背后已经渗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吕执纶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他的脸色隐隐发白,嘴唇也在微微战栗着。 “为何……”任羲羽颤声道,“吕前辈你为何要提及此事?” 明明他过了许久才让自己忘却的,明明他这辈子都不愿再想起的。 吕执纶早就料到年轻人会是这样的反应,而他也不得不有些愧疚的承认,他的用意正是要年轻人重新回忆起那段往事,回忆起那段被恐惧与不甘所支配的痛苦。 他必须得强迫自己跨过这道坎,因为面前还有一道更高的在等着他。 “我只是觉得,现在是让你重新去想想这件事的时候了。”吕执纶低声道。 “吕前辈,你知道我不愿去想它的。” 任羲羽的头痛得要命,吕执纶对他说出这种过分的话已经足够让他厌恶这个男人,但是他厌恶不起来,也没有资格去厌恶。 之所以会这么痛苦,并不是他人的错,而是自己的懦弱。 “我知道,并且很清楚,”吕执纶上前几步扶住了年轻人的身躯,“再说那件事之后,痛苦的也不止你一个人,所有人都没想到会那样,所有人也都不想那样。” 他顿了顿:“门主曾经同我说,他对不起你。” 任羲羽颤动的身子终于定住了,他不敢置信地抬起眼睛来望向吕执纶,对上的却是一双宁静而真诚的目光。 “我爹他……?” 任桓大概这辈子就没几次承认过错误,他本来也没做过什么错事,而且就算有过失误,他作为一门之主,也无人胆敢苛责他。 可他就因为那件或许根本都算不上是他的错误的事,向他的儿子道了歉。 “这种事情,发生过一次也就够了。守云,你深知那种感觉有多难受,你应当不想让别人经历和你一样的事吧。” 任羲羽不明所以,却仍旧是点了下头。 “那么,若这是你真心所想,答应我一件事。” 吕执纶收回手,重新负在身后,似乎将他所有的信任都托付在了眼前这个年轻人的身上。 “好好护着你兄弟,千万不要让他受到圣蛊门的戕害,无论何时。” 天行门,实在是没有资本再失去一个人了。 任羲羽听到这话,心里被极大触动,好好整理了一番心情之后,他站直身体,郑重地向吕执纶行了一礼。 “我明白。任羲羽发誓,无论我自己怎样,都会护好他。” 年轻人真是好啊,至少还能热血沸腾。吕执纶望着任羲羽坚定的表情,不由得在心内暗叹,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激烈的情绪了,如果可以,他还真的想要回去重新年轻一把,再好好享受一番那段可以随意发誓、随意扯皮、即便被骂轻狂也可以一笑置之的日子。 “那吕前辈,虽然保护羲翎是我的责任,但是吕前辈你至少也是他的师父啊,为何自己不去护着他?” 吕执纶正沉迷于自己的臆想之中,忽地被任羲羽一句话拉回了现实。 “我何尝不想护着他,是我护不了啊,”吕执纶故作轻松道,“我之前尝试过保护别人,可总是失败,还不如直接撒手不管了,至少良心还好受一点。”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其实谁不是这样,总是夸大其词地说什么一定能够保护好别人,到最后却总是食言总是失败,久而久之的内心也就麻木了,明明看到别人深陷危难却连一根手指都懒得动。 任羲羽也不是很能保证他绝对能够护好他的兄弟,他只能尽力而为,剩下的就看天命了。 “吕前辈。” “还有事么?” 任羲羽缓声道:“我还想请教一下有关青龙真玉的事。” 青龙真玉啊……吕执纶说了这许多话,其实已经有些疲倦了,可任羲羽这么一说,倒是令他又提起了点精神。 “吕前辈,这青龙真玉到底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为何能够让五门为它争夺到无休无止?” 吕执纶的眸色暗了暗,他背过身去,声音也跟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3 章 沉了几分。 “呵,这个,”他冷笑一声,“我也很想知道啊。” 作者有话要说: 前方第二波回忆杀 第18章 篇八 易水(一) 腕上的yīn阳图印记翻起一层热浪,少年的身躯在空中急速辗转穿梭着,直直地便向斜前方挺进过去。 任羲翎眼见对方攻势猛烈,则是丝毫也不怯,长期与对方练习让他对这些攻击套路早已烂熟于胸。他看出对方的攻击目标在自己腿部,就向左侧跃空一个灵巧的侧翻,行云流水地又接上一个前滑步,右掌恰好有力地拍击在了对方的后心上。对方躲闪不及,元素相克的巨大冲力令他直扑到地上,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都沾了细碎的泥土,显得有些狼狈。 见到向来有些洁癖的容澜因为身上被弄脏而一脸不爽的模样,任羲翎终是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刚刚才站直身体的容澜见这个罪魁祸首居然还敢笑,有些恼怒地一脚招呼了上去。任羲翎自知理亏,并不闪躲,乖乖让他踹在了侧腰上,意料之中被踹得踉跄倒地,这下两人的外衣上皆染了尘,勉强算是扯平了。 尘土落在天行门的蓝衣上很是显眼,容澜低头瞧着身上的污糟有些无奈,拍了半天才勉强只剩下一点印子,回身走到演练场边的水池旁,捞起几把洗掉了脸上的灰尘,再整整头发,转身又是一副干干净净的模样。两年过去,他长高了些,脸上也褪去了些许与他那过分成熟的xìng格很不搭的稚气,固然身上还是穿着那套火等子弟的服饰,与刚入门时相比俨然不是同一段气质了。 不知是否是因为在朝夕相处之间已然变得熟络起来,容澜虽然平日里依旧总是以奚落别人泼人冷水为乐,却在说话时眉眼的线条偶尔会稍微柔化下来,那种满含讽刺的冷笑在他脸上出现的频率似乎也比最初要少了些。 其实明明就是知道该怎么好好笑的嘛。任羲翎时常会在心里嘟囔着。 “容澜,你身法还是有挺大进步的,玄力也……” “行了任羲翎,没必要自欺欺人。我输了就是我输了。” 任羲翎见容澜有一次败在了自己手下,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正yù劝他别放在心上,就被对方一口回绝,根本不给他这个面子。 任羲翎内心清楚得很,容澜他心气极高,被别人压制定然会让他很不舒服,但是他向来不喜欢表露自己的真实心情,就算内心再怎么不甘,也绝对不会让别人看出来。 “其实师父他已经和我说过了,”容澜淡然说道,“我的五经六脉比起常人来通畅得不可思议,对于修习内功难得地非常有天分。但与此同时也有一个要命的弱点,就是我对于元素的感知和运行似乎总也得不到显著突破。” 天行门的玄功最重要的部分就是与元素相关,若是在元素的感知方面并不擅长,那也就意味着就算再怎样用功也是达不到很高的修炼境界的。 “你是说……” “我的体质,实际上是与天行门的功学相冲的,”容澜平静地望着前方,“师父显然早就发现了,他还问过我,要不要继续在天行门修炼下去。” 任羲翎这才意识到之前他所一直觉得不太对劲的地方是在哪里。容澜当初是以天才的身份被选入的天行门,若他的实力真的有那么强大,就算比任羲翎要小上一岁,也总不至于每次两人在切磋的时候都落于下风,原来这才是真实原因。 他突然感到一种无名的淡淡失落,说起来,他还真的挺想见识一下被容澜这个内功天才击败的感觉,可是因为对方体质的弱点,令他总也没这个机会。此刻容澜又说出了吕执纶曾经问过他要不要在天行门中继续的言论,显然这个问题不是一般的严重,更加令他产生了隐隐的不安感。 “容澜,你……别太难受了。”任羲翎低声道。 “难受?我为什么要难受。” 容澜的声音中带着淡淡的轻蔑与笑意,他的脸上竟然带着一种从未出现过的笑容,嘴角轻轻上扬,显露着张狂的飞扬神采。 “若是这样便更好了,至少能够证明我现在的成绩不是源于天分而是我自己的努力得到的了。” 他的目光中彰显着极端的桀骜与坚毅,令那比他还要稍微高些的少年心跳猛烈地撼动了一下。 “任羲翎,你忘了么。当初是我娘非要我来天行门的,虽然不知为何,不过一定有她的道理。” 任羲翎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目光还可以有这样强大的力度。 “我才不会离开天行门。任羲翎你记住,总有一天,我要用我的实力超过你。” 容澜双手叉腰,那姿态犹如在下战书,任羲翎注视了他一阵,终于放松地笑了,用力点了下头。 “愿意奉陪!” 两个少年稍作休整,相对而立,又是一副要开战的架势,就在此时耳畔响起了一个痞痞的声音,不知何时他们身边就多了另外的人。 “我算是见识到了,你俩连练习都这么狠,这要是真打起来还了得?” 两道无语的眼神聚集在那个在他们身边看热闹的少年身上,那副称得上俊秀的样貌正挂着不知是哭还是笑的纠结表情,分明就是那个成日里喜欢以“本少”自称的贾遇。 贾遇是与容澜在同一届进入天行门的,入门时才将将满十二。更巧合的是两人竟然都是仅入门两年就已经在门派中无人不晓,容澜自是因为被掌门和吕执纶判定为“天才”,贾遇则是出了名的古灵精怪,不但懒于修炼,又因为家里还算小有名气便能勉强算是个富家公子,因此天生便是个风流xìng子。年长些的师姐都能被他的甜言蜜语哄得团团转,又见他生得俊俏可爱,常常喜欢留些好吃的带给他。至于年龄相近的女孩子,更是已经被撩拨了个遍,容湘自是也没能幸免,只不过每次去找容湘换来的不是点心糖果而是一顿揍罢了。虽说如此,这小子依旧甘之如饴,还装模作样地说什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不过这小子大约的确是有些魅力和本事,尤其特别会说俏皮话,久而久之地容湘也开始觉得他挺有意思,莫名其妙地就逐渐同他玩到了一处,而此刻容湘也正正地就跟在他身边。 “哥哥,羲翎哥。”容湘似乎很开心地唤道。 “阿湘。”任羲翎亦是微笑着应道,容澜则没有应她,一直狠狠盯着贾遇那边,眉头紧皱。 “贾大少爷,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整天除了吃睡就知道招惹姑娘吗?”容澜向来看不惯他这懒散聒噪的作风,脸色微黑,“给我离阿湘远一点。” “哎呦我的澜君你可别这么说我,让本少情何以堪啊,”贾遇腆着脸过去作亲热状地揽住容澜的肩道,“我就是想和她们玩玩罢了,而且你看你家湘妹子分明就挺喜欢我,哪有你说的这么不堪……” 容澜一向不喜别人碰他,嘴角抽了抽,终是忍无可忍,手一挥将贾遇甩到了一边。 “无耻!谁是你澜君,是不是容湘几日没打你皮痒了?” 贾遇被他直接甩开,大约也是对方用力猛了些被弄疼了,脸上装出楚楚可怜的样子,将容澜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一个白眼就翻了过去。任羲翎见状,笑意忍不住再次bào发,谁知刚笑没两声,就被容澜踹了今天的第二脚。 “任羲翎你再笑,真是够了一个两个的有完没完。” 容澜口上这么说,心里其实根本也没生气,他还不至于无聊到在这种鸡毛蒜皮上跟人较劲。四人谈笑间气氛极为融洽,他眉眼的线条不自觉地又柔和了几分。 贾遇大约也是被自己方才的作怪恶心得够呛,又笑又咳弄得上气不接下气,缓了许久才能重新开口道:“罢了罢了,算我输。不过澜君你先听我说,没准我除了和姑娘玩还真的懂点什么你们不知道的东西。” 贾遇整了整自己的衣衫,带着几人来到演练场旁的草地上围成一圈坐下,神秘兮兮地说了一句。 “你们可知,所谓的‘青龙真玉’?” 其余三人面面相觑,他们倒是真的从未听说过这个东西,任羲翎来了兴趣,出于好奇不禁问道:“那是什么?” “哈哈哈哈,没听说过吧,孤陋寡闻的可悲家伙们,”贾遇得意忘形,叉手狂笑,“且让本少给你们普及普及……” “要说就赶紧说,如果你只是为了显摆你那点小道消息的话,我没时间陪你。” 容澜冷声说完,真的作势要走,贾遇一看急了,赶忙将他按了回去。 “好好好,我不卖关子了!我说就是!!澜君你也真是的,一天到晚凶巴巴真是可惜了这么一张脸了。” 容澜的眉头压了压,似乎在强忍着一拳揍上去的冲动,唬得贾遇赶紧收敛嬉笑神色,一本正经地讲了起来。 “你们应该都知道,我家的背景不简单吧。我家里也不是只有钱,对于江湖之事还是知道不少的。好像是几年前了吧,那次我们家里来了客,我当时在房间里就听到他们在讨论这个叫青龙真玉的东西。据说是上万年前有一青龙神兽,汲取天地万物之精华灵气之后不慎被镇压在会稽那边的青龙巅上,后来兽体幻化成一块玉石,就是如今在江湖中颇具盛名的青龙真玉了。五门中凌霄门就地处会稽,当时是他们首先挖出这块玉石的,只可惜……”贾遇故作深沉地摇了摇头,“如今这青龙真玉却已不在他们手上了。” 贾遇说得天花乱坠,竟将三人的注意力都尽数引了过去。他们还以为这小子定然又是要借着身份优势信口胡诌云云,不想这次说的这一段,着实不像现编出来,真的令他们很难不信。 “不在凌霄门那里了?那现在在哪儿?”容湘睁大双眼问道。 贾遇道:“据说现在是在孤尘门内。” “孤尘门?”容澜有些意外,“为什么会在那里?”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是偷听来的,也不是很清楚。”贾遇摊手。 容澜闻言,似是低吟了几句什么,一直在安安静静听着的任羲翎则是陷入了沉思。 他对于其余五门的内情也只能说是略知一二而已。在五门之中,孤尘向来都最不被看好,很多人都以提起这个门派为耻,甚至还为其冠上了“窃人功学”这个一听就没什么好意图的名号。个中原因说来也有些可笑,只是因为在人们的认知当中孤尘门并没有他们的独门功学,门派中所有的弟子都可以四处云游,学习任何他们想学的东西。孤尘门既然能够跻身五门之中,想来也不可能真的一点没有自己的独门本事,说是“博采众长”要合适一些,以“窃人功学”来形容,未免太过残忍了。 不过,谁也无法否认孤尘门是五门之中最弱的。这青龙真玉作为江湖一大名物,怎的可能谁想要就能有,如今却能落到孤尘门手中,着实令人不解。 然而,任羲翎却没有机会再思考下去了,因为就在所有人的注目下,演练场上的“昭钟”被轰然鸣响。 第19章 篇八 易水(二) “昭钟”乃是天行门有要事时用来集合子弟们的鸣钟,而此时昭钟鸣响,显然意味着掌门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相告了。 四名少年对视一眼,站起身来。其余弟子也停止了演练,都训练有素地向那边集合而去。掌门任桓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们了,身边却没有跟着吕执纶,任羲翎这才想起,今日他们从训练开始,就一直没有见到师父,此刻又在集会中缺席,实在不是他的风格,不知他去了哪里。 “羲翎!” 听到别人唤他,任羲翎下意识地扭头向发出声音的地方望了望,只见不远处任羲羽似乎也刚刚结束训练,正与师兄孙迁一同向他们这边靠近。任羲羽和孙迁是同一师门下的子弟,自然日常的训练都是一起做的。 “羲翎,你们今日的练习可还顺利?”孙迁温和地笑道。 “也就那样吧,”任羲翎道,“师兄你们呢?” 孙迁看了看身边的任羲羽,似乎正要在他后脑上拍去,慌得任羲羽连忙惊恐地抱住头,满脸的怨念。 “孙师兄你别打我了,会打傻的!” “胡说什么,连我都打不过你,你还担心被打傻?”孙迁转身朝着任羲翎道,“羲羽他太厉害,我大约这辈子都赢不了他了。” 任羲羽似乎有些不满:“你可是师兄啊,怎么可能赢不过我,肯定在偷偷让着我是不是?” 孙迁笑道:“说过没有了。你比我强就是比我强,不必谦虚。” 任羲羽气不过,扭过头去不再理他。容澜偏头向这边扫了一眼,却也没说什么。 台上的任桓将手一扬,登时场上便一片肃穆,都严肃地望着等他发话。 任桓清了清喉咙,朗声开口:“诸位,此次召大家来,乃是与凌霄门和孤尘门有关。” 任羲翎、容澜以及容湘闻言,齐齐一脸惊异地盯住了贾遇。贾遇也是目瞪口呆,压着嗓子哀嚎道:“不是,我真的不清楚,怎么我说什么就来什么啊?!” “前日凌霄门不知为何突然对孤尘门发动奇袭,孤尘门不得已向我们求助,本人自是答应了。因此我需要约五十名子弟同我一起去支援孤尘门,三日之后出发。” 容澜稍微向任羲翎那边靠近了些,低声道:“青龙真玉。” 任羲翎点了点头。能让凌霄门和孤尘门兵戎相见的原因,除了青龙真玉之外也没什么其他的了,依照贾遇的说法,应当在几年之前青龙真玉就已经归了孤尘门,为何凌霄门却忽然要对孤尘门发动袭击,这么一想倒是有些师出无名了。 毕竟是五门之事,天行门肯定不能袖手旁观,人家都求助上门了,更是责无旁贷。弟子们的呼应十分积极,很快便凑齐了任桓所需要的人数,准备物资亦是效率极高,三日之后,准时出发。 此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4 章 ,任羲羽正瞧着紧紧跟在他身边的两个少年,很是头疼地扶住了额头。 “我说你们两个小孩儿非跟来做什么,是还没被我爹骂够吗?!” “任师兄自己都尚未成年,好像没有资格说我们小孩儿吧。” 任羲翎看到容澜满脸正经地胡说八道,这答复却又有道理得让人无法反驳,忍笑忍得极其辛苦。当时容澜对他说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让任桓同意带他们二人一起,于是两人商量了半日,又在任桓面前软磨硬泡了将近一个时辰,被任桓骂到耳朵起茧,总算是勉意答应带他们两个来了。不过倒也多亏了他们两个非要跟来,令原本没有机会来的任羲羽和孙迁也得以同来照顾他们,顺便凑热闹。任羲羽今年十八岁,严格来说也还是个孩子,却被迫接下了这个看护俩小屁孩的任务,就算大部分事都轮不到他管也还是令他叫苦不迭。 任羲羽原本和容澜的关系不算亲密,这几日来倒是领教足了容澜膈应人的功夫,又因为同他弟弟一样口齿说不上伶俐,言辞辩论中永远占不得上风,三番五次被气得几yù吐血。若不是有孙迁在旁边耐心调解,他大概早就疯掉了。 任羲翎看了看在他们身后不远的其他弟子们,因为年龄比较小,他们自然是处在掌门身后和其他弟子之间最安全的位置,就算是前后夹击也不至于首当其冲。他们身后的弟子并没有如同以往那样穿着天行门的劲装,而是统一换上了浅褐色装束。任桓为了使凌霄门在远处看不出他们是来支援的外门弟子,便让弟子们穿上了孤尘门的门派色。最初弟子们自然是不愿的,不过既然是掌门的命令,他们也不会违逆。 此刻那些弟子们脸上都是清一色的严峻,在那表层下还有紧张与兴奋。 天行与孤尘相距实在太远,因此孤尘门掌门答应他们会尽量将战线拉至与蜀地更近些的地方,拖来拖去,战线竟到达了汉阳一带。 任桓显然打算速战速决,因为正面jiāo锋正是天行门功学的魅力所在。他们准备的物资绝对足够,但也不算多,毕竟他们只是来支援的。任桓早在出发之前就已明确告知,如果能够成功当然好,但是若在物资消耗接近完毕之时还未结束,一定要直接回去不要恋战。 他们将营地驻扎在了与汉阳距离比较合适的位置,既能够保证可以随时发动突袭,又不会因深入战地而无法及时撤回。任桓并没有经历过很多战乱,此次却意外地对战略战术之类十分精通,令所有人都大大惊讶了一番。 “容澜,你说我们这次支援……能成功么?” “成功不成功的,都不关我们的事,反正出力的又不是我们。” 两名少年躺在帐内,夜已渐深,营地内寂静得只能听见微弱的虫鸣。其他弟子都已熟睡,只是二人就如同第一天练功的前夜那样,再度不约而同地失眠了。 任羲翎无言地望着头顶,被封住的帐顶让他看不到星空,忽然就有些想念在门派中常见的那些熟悉的星斗。此时正值夏日,夜晚并不算凉爽,反而甚是燥热,仅着单薄的中衣都不安地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容澜,你为什么说一定要我们两个也过来啊。睡在这种地方,你真的不觉得难受?” “天天待在门派里,你难道不觉得无聊?像你这种一天到晚除了傻呆呆练功什么都不知道的家伙,还是多出来见识见识比较好。”容澜安稳合目答道,语气活像个小大人。 任羲翎被他噎得一呛,反驳道:“什么话!说得跟你知道的比我多多少一样。” 容澜呵呵一笑:“我不过是将事实说出来而已。” “……” 论口舌功夫,任羲翎是断然比不过容澜的,只能强压憋屈躺好。两人的呼吸在小小的帐内jiāo错起伏,让人愈发躁动。任羲翎终于忍不住一把拉开盖在身上的外衣坐起身来,看着身边容澜安静地卧在那里的样子,心中升腾起一股没来由的烦躁。 “你要是睡不着就出去走走,别连累我也睡不着。” 容澜偏过头抛下一句,重新合上了双眼。明明他根本没有入眠,反而说的像是任羲翎扰了他清觉一样,任羲翎见他这个态度,心下越发不爽,语气不禁变得有些冲起来。 “你不是也没有睡着么,怎么你不出去?” “这是我们两人的帐子,我凭什么出去。” 任羲翎被他堵得说不出话,纠结了半天到底是出去还是留下,低头一看容澜正眼含戏谑地盯着他,干脆赌气又躺回去,猛地拉上外衣一直遮到了头顶。 “榆木脑袋。” 他突然听见容澜低笑着说了这么一句,有点愣住了。这话怎么听都饱含着嘲讽意味,形容在他身上又是出奇的合适,竟让他根本无法反驳,就连生气都气不起来。他一时间不知当作如何反应,便仍旧保持那个姿势躺在那里装死。 容澜说完这句之后便再也没有发言,总算让他得到了片刻的宁静,仿佛世界中留下的仅有耳中血液在缓慢流动的声音。过了不知多久,衣衫的布料终究是捂得他透不过气来,他再也耐不住,将衣服一把从脑袋上扯了下来,几百年没有呼吸那样地用力吸了一大口新鲜空气,却意外地发觉容澜依旧没有动静,便扭头看了过去。不料这一看,那刚刚吸到一半的气硬生生卡在了喉咙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容澜睡着的样子极为宁静,他的身体侧卧着,手很规矩地放在脸前的位置,指尖微微蜷起,呼吸时身体都几乎看不出来有什么起伏。不过最独特的还是他沉眠之时的表情,通常人在睡觉时面部都是处于最放松的状态,他的眉心则是微微拧起的,唇角也轻抿着,似乎就连睡着时精神都极为紧张。任羲翎看着他这副样子,感觉自己的心尖似乎也同他的眉头一并揪起了。 大约是做什么噩梦了吧,任羲翎心想,觉得容澜的内心可能真的是装了太多东西,根本不像他表现在外的那样对什么都无所谓。 任羲翎凝视了他一会儿,动静尽量小地翻了个身,在湿热的空气中逐渐陷入了昏睡。 数日过去,两门之间的冲突并没有缓解,反而越发激烈了。孤尘门的掌门在百忙之中曾经偷潜出来与他们会面,起初任羲翎还在讶异于掌门竟然如此年轻,之后在jiāo谈中,他逐渐了解到凌霄门此次挑起战争果然是为青龙真玉一事。听那年轻掌门肖岸所说,青龙真玉原本就应归属凌霄门,只是当时他们还没有了解到那神物的价值,就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不慎被孤尘门的上一任掌门,也就是肖岸的父亲用一个并不算珍贵的法器换去了。等他们意识过来的时候,掌门已换了人,肖岸本是想直接将青龙真玉还回去了事,不想jiāo涉失败,凌霄门不由分说便打了过来。 任羲翎不明白孤尘门为何偏偏要来找天行门帮手,如今除了正在jiāo战的孤尘和凌霄,天行、圣蛊与洪荒三门正处在三足鼎立的形式,按理说孤尘门找这三门之中任何一门都是一样的,而且孤尘门和天行门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jiāo情。 凌霄门修的是剑功,剑气从数十尺开外便可进行锐利的攻击,配合着门派的雪白剑袍,辗转舞动之中极为潇洒好看,被誉为五门之中最为美观的功学。天行门的玄功则是标准的近战功学,凌霄门那边攻击十分密集,根本令他们很难近身,占不到任何优势,至于孤尘门就更可怜了,完全就是一堆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杂学,就连固定的攻击路数都没有,几日下来,孤尘这边完全没能夺得上风。 任桓亲自领着弟子们去携手孤尘门对抗凌霄门,孙迁以及任羲羽自是陪着任羲翎和容澜守在营地。实际上任羲羽何尝不想亲眼见识下父亲和师兄们战斗时的英姿,却又没机会见到,就把气都撒在两个少年身上,一天到晚的都没什么好脸色。 “粮草和yào草似乎只够十余日的了,若不能尽快了结,看来我们就只有撤退了。” 孙迁清点完剩余的物资,平静而无奈地说出了这个有些残酷的事实。任羲羽兄弟二人听后,都沉默了。虽说任桓给的指令是打不过就放弃,可是若真的就此撤退,损失的不仅是孤尘门,还有天行门的名誉。 “粮草我们是没办法,不过,”容澜指向了不远处的那片树林,“那林子看着草木繁茂,运气好的话也许能找到yào草之类。” 孙迁听罢喜道:“那便甚好,容澜,你似乎是懂得不少yào草知识的吧,不然你去和我一同找找。羲羽,你就和羲翎在这边等着我们,应该没问题的吧?” “当然没问题,孙师兄你尽管放心吧。”任羲羽不假思索道。 任羲翎目送着二人离去的身影,也想同去,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容澜,我见你同羲翎关系不错,怎的平日里不爱说话呢,我对你都不是很了解。”孙迁低头望着身边的少年道。 “我的话,孙师兄不必太过了解。”容澜同他极为不熟,回答时语气也是淡淡的,对生人惯于的冷淡反应,他从来就没变过。 孙迁xìng格温和,听到他这样答话丝毫也没生气,只是微微地笑了笑。 “你别看羲羽现在是这副豪放爽利的模样,我刚刚认识他的时候他比你还沉默。所以说,人都是会变的,或许容澜你将来也……” “孙师兄,我不会变的,也不想变,”容澜毫不留情打断,“我的事不用孙师兄来cāo心。” 孙迁依旧温和地笑着,正yù说话,忽地面色骤然一变,瞳仁中闪出一道极为警觉锐利的光芒,将容澜用力推离了身边。 “当心!……” 这一掌竟动用了玄力,容澜被推开数尺之外,他虽功力尚浅,在受力之前也隐隐觉出了那道诡异的破风之声,心下一沉。 暗器。 容澜强撑着稳住身形,多亏方才那一推,他毫发未损,不过待他定睛看过去时,却见孙迁已然跪倒在地,脸色灰白,面前的地面上染透了还在从他唇角缓缓滴落的暗色血液。 “孙师兄!” 容澜踉跄着奔过去跪在他身边,眼神停滞在孙迁微散的领口附近,肤色苍白的脖颈上刺着根小小的短针,周围已然起了一小片泛着紫黑的血点,他的嘴唇登时褪去了一层血色。 血蒺藜。 这种草他并不熟悉,但是通过辨认症状也勉强能够猜得出来,鲜明地提醒着他这分明不是简单的暗器。 “……dú杀?” 轻声呢喃着这两个字,容澜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结了。 第20章 篇八 易水(三) 等任羲羽再见到孙迁和旁边满脸yīn霾的容澜的时候,脸色顿时一片煞白,身形剧烈地晃了晃,被他兄弟扶住才勉强站稳。 “孙师兄……孙师兄他没事的吧,只是昏过去了对不对?”他颤声道,急急地蹲身下去握住孙迁的手腕去试他的脉搏。可他的手指抖动得太厉害了,摸了半天也没找对脉搏的位置,在旁人看来几乎就是在孙迁的手腕上无谓地滑动。 容澜顿了顿,冷声道:“没用的,他已经没有呼吸了。” 任羲羽不敢置信地睁大了双眼,他小心地扶过孙迁微微偏过去的头颅,眼神躲闪许久,终于落在了那张线条柔和的脸上,双目轻合,极为安宁,若忽视他毫无血色的肌肤和唇边残留的深色血迹,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孙师兄……我知道你只是太累了,你先睡,睡醒了……再看我。”任羲羽的嘴角强挤出一个笑容道,不过那笑容出现在如此扭曲的面孔上,真的比哭还要难看。 容澜道:“任师兄,他已经醒不过来了,你何必这样……” “你管得着我!!!” 任羲羽忽地bào发出了一声怒吼,再抬起脸的时候双眼已经爬满了血丝,还有隐隐的泪液渗出。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胸膛因急促的呼吸而剧烈起伏着,居高临下地瞪了容澜一阵,猛地扯住了他的领口。容澜蹙眉闷哼一声,却也没有反抗,任由他的无故施暴。 “容澜,你他妈是个煞星吧!为什么孙师兄他偏偏跟你一起就出事,是不是谁跟你一起都没好结果?!” “……” “是不是反正出事的不是你师兄,你就觉得无所谓?!” “……” “回答我!!!” 任羲翎终于看不下去,扯住任羲羽的手臂想要将两人拉开,不料任羲羽怒火攻心,心头一阵激dàng,回身一记响亮的耳光便重重甩了过去。 任羲翎整个人都僵住了,过了许久才轻轻触碰了一下受伤的左脸,上面已然留下了一个触目惊心的红色掌印。容澜见状,那张犹如冰山的面孔露出了极短一瞬的错愕神情。 清脆的耳光声和手上的痛楚似乎把任羲羽自己也打醒了,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在冲动中做了什么,垂头视线落在疼痛到热辣的手掌,指尖终是小幅度地颤抖起来,揪住容澜领口的手,也无力地松开了。 “哥,你冷静点了么?”任羲翎顾不上自己被打得生疼,连忙上前道,却是被任羲羽一把推开了。 “任羲翎,”他的嗓音因为过度激烈的情绪而变得沙哑,“你离我远点,我不想打你,但是我怕控制不住。” “哥,如果打我能让你好受点,那你就打吧,”任羲翎低声道,“只是别再把气撒在容澜身上了,这不是他的错。” 容澜的嘴唇轻微动了动,似是想要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没能开口,只是不忍地别过了头去。 “你们两个,走远点,”任羲羽重重吐了口气,摆了摆手,“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任羲翎迟疑了一下,没有多话,扯起容澜离开了。 两名少年一路沉默着,不知走了多久,那片营地在视野之中变得越来越小。任羲翎心乱如麻,脸颊上的疼痛更是为他平添了几分烦躁,他的脚步愈发加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5 章 几乎都要跑起来了,而此时他的心中,真的猛然涌现出一股想要狂奔的yù望。 “任羲翎,放手。” 容澜冷淡的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他一回头,才发现自己仍在紧握着对方的手腕,下意识地松了手。两人面对面站着,一言不发,各有自己的心绪。 “任羲翎,我……”久之,容澜低声道,“方才的事,对不起。” 任羲翎还是头一遭见到容澜道歉,心中五味混杂,非常别扭。在他心中,这根本不是面前这个少年会有的行为,一时间手足无措,言辞也越发笨拙了。 “你别这么说,我哥他有点冲动,这事真的不该怪你。” “任羲翎,你何必替我说话,”容澜冷笑一声,“你哥说得不是没道理,我可能真的是个煞星,和我亲近的人早晚要被我害死。我已经克死了我爹娘,克死了孙师兄,保不准哪天就会克死你。你若还想好好活着,便离我远点吧。” 任羲翎本就心里很不快了,如今听他竟也说这些丧气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任他平日里xìng子再温和也忍不住抬高了音量。 “容澜你够了!什么煞星,什么克死我?就算我命定了要被你害死,我也不会远离你!你难道忘了吗,我曾说过会努力去理解你,可是现在我对你根本都还不了解你就让我滚,太不够兄弟了吧?!” 任羲翎情急之下乱七八糟说了一堆,既没注意言辞,逻辑亦是一塌糊涂,可容澜被他这些破碎的语句劈头盖脸地一通砸下来,瞬间大脑一片空白。平日里的能说会道,此刻毫无用武之地。 “你……” 任羲翎挺胸提气,一字一句道:“我还在等着被你打败的那一天呢。” 容澜怔怔地望了他半晌,终于回过神来,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真蠢!” 就算你是我命定了的克星,我也不会远离你。 说过会去了解你,在全部了解之前我就不会滚。 我会一直等着败在你手下的那一天。 至于究竟是童言无忌,还是对某人发自肺腑的宣誓,都已不再重要了。 孙迁入殓那日,过于厚重的yīn云几乎一直蔓延到了天际。将雨未雨之时,空气中淤积着沉闷的湿气,压迫在心上喉头,令人喘不过气来。 那日所有天行门中人皆穿着白衣素服,演练场变成了哀悼场,他们颔首跪地,肃静得就连轻微的呼吸声都听不到。任羲羽无声无息地跪在一旁,双眼通红,眼梢还挂着干涸的泪痕,让人看了很是揪心。 男儿有泪不轻弹,任羲羽这一生仅有的那几行泪水,大约尽数都jiāo付在孙迁身上了。 任羲翎还是首次亲眼见到别人在他面前殒命,虽然说不上像他哥哥那样的悲痛yù绝,到底还是觉得心里像有什么东西压着那样的滞涩难受。他很清楚孙迁对于任羲羽来说意味着什么,那是伴随了他多年的师兄和挚友,任羲羽同孙迁,比同自己这个弟弟还要亲密。 但是毕竟殒命的不是他身边的人,此时的任羲翎还是不能完全懂得他哥哥正在经历着什么,而他,也真的不想懂。 毕竟谁也不会真的想要体会一把所珍惜的人就这样离自己而去的感受。 容澜就跪在他身边,面色极为平静,大约是经历过双亲的过世都已经习惯了,在外人看来他的表情甚至堪称冷漠。可是任羲翎分明就是看到了,容澜的瞳孔之中不时掠过了几瞬的动摇。 他一定还在认为那是他的错吧,任羲翎暗暗想道,孙迁也的确是为了保护他才中的暗器。能为一个根本称不上熟络的少年做到这个份上,也是仁至义尽了。 不过数日前,在孙迁dú害身亡之后,天行门这边的战意受到了极大的撼动,原本物资还够支撑几天,但任桓在知道状况后便立刻执意撤回。因为是不辞而别,在那之后孤尘门与凌霄门的战况又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就不得而知了。 还在营地的时候,人们就发觉孙迁的突然中招着实不对劲,谁知后来仅仅是因为还是少年的容澜的那个猜测,就令他们的认知彻底颠覆,再也无心继续。 任桓本不愿全然相信一个孩子的判断,可他知道在那样的情况下,任何大意都有可能致命,在目睹弟子们的反应过后,他也只得宁可信其有了。只是他想破脑袋也找不出对方那样做的理由。 “其实你也不能确定那必然是圣蛊门所为吧?” 孙迁的牺牲让此刻天行门中无人还有修炼的心情,仪式过后,弟子们就纷纷回处所去了,无一例外的面色沉重。容澜更是如此,今日之内就连一个字都没有说过,可任羲翎深知在这个少年沉默的时候,往往是在思考着什么。 容澜抿了抿唇,看起来并不愿开口。那日脱口而出的低语,就连他自己都不敢置信,在他反应过来时,所有人都已经听见了,而任桓,亦在人群之中。 “能够造成那种伤势的,应当是dú草血蒺藜。在五门之中,会用dú的便是圣蛊门,不过只凭这个也……” “什么不过!能做出那种卑鄙勾当的,只有圣蛊门而已!” 两名少年的身后响起了一声怒吼,任羲羽怒目圆睁,激动得无法自持,不知他已经跟在后面多久了。恰好路过的弟子见到此景或多或少受到了惊吓,都是唯恐避之不及。 “哥,你先别动怒。目前我们还没有证据来证明是圣蛊门下的dú。若此事根本就不是圣蛊门所为,我们却又不分青红皂白地直接归咎于他们,被其他门派知道了该如何jiāo代?”任羲翎忙道。 “任羲翎你闭嘴!” 容澜道:“任师兄,我知道失去孙师兄让你很难受,但是此刻我们绝对不能慌了手脚。不管是血蒺藜还是圣蛊门,早晚能查清楚,不急在这一时。” 任羲羽闻言,蓦地转身过去面对他,狠狠瞪了他许久,冷笑一声。 “我怎么想,要怎么处理,与你无关。” 容澜厉声道:“与我无关?孙师兄他是为了救我才中的暗器,原本那暗器极有可能是冲着我来的,你觉得这与我无关?” 任羲羽可能是真的已经混乱了,听到这话竟然癫狂地放声笑了起来。 “容澜,不是我说你,你小子也太看得起自己了。不管对方是谁,他目标是谁不行,非得对你下手?” 容澜冷冷地看了他一阵,闭目不答。 “哥,你别……” 任羲翎夹在针锋相对的两人之间,不知如何是好,忽然肩上搭上了一只很暖和的大手,回身一瞧,登时失了言。 “好了,你们几个,”吕执纶低叹一声,“说白了全是毛头小子,吵个什么劲。” “师父。”容澜难得正式地唤了一声。 任羲羽满脸黑气:“吕前辈。” 吕执纶淡淡扫了他一眼,语气平和,却含着不容置喙的力度:“尤其是你,任羲羽,师弟面前注意言辞。” 吕执纶这一番稳重淡然的表现倒是令任羲翎很是惊奇,他在两个徒弟面前向来都是老不正经的模样,嘻嘻哈哈的有时候比贾遇还不要脸,万万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一面。 “我明白了,吕前辈。”任羲羽万般不愿道。 吕执纶满意地点了点头,将三名少年引到一边,避免他们阻了他人的路。 “之前发生的事,我都听门主说了。人已经没了,这事便让它过去吧。” 任羲羽胡乱抹了一把眼角残余的泪痕,不甘道:“吕前辈,若是我不把此事查清楚的话,孙师兄他会死不瞑目的。” 吕执纶立即质疑道:“但是你觉得,他好不容易护住了容澜无事,难道就想看到你们两个做这种无谓的争吵?” 任羲羽无言以对。 四人之中,任羲翎是最不会说话的那个,基本上只能全程听着。此刻他感到手臂似乎被什么人用臂弯碰了碰,扭头看去,容澜向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跟过来。 任羲翎见吕执纶没什么要阻拦的意思,便轻轻颔首跟着容澜过去了。走了大约二十步开外,容澜便停了脚步站定身体。 “那帮人,他们真的是冲我来的。” 容澜的声音漂浮不定,他已经在努力掩饰了,可微微的战栗依旧充分显示了他此刻的恐惧与不安。 他原本应当是无所畏惧的。 “我怎么可能感觉不到,孙师兄肯定也发现了,不然绝不会推开我。” “可是,为什么是你?”任羲翎在不解之中大惊失色,“你两年前才进的天行门,而且什么也没干过,任何人都没有理由针对你啊!” 容澜故作轻松地笑了一声。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如果哪天真的死在他们手里,至少还能死个明白。” “你不会死的。” 任羲翎突然发声,他的脸色非常严肃郑重。 “我爹,还有师父,他们都会保护好你,不会让你出事的。” “能保护好才怪了,那天出事的时候,谁他娘的都不在,”容澜语气极为平静地bào了一句粗话,听起来有点滑稽,隐隐之中又含着点悲凉的情绪,让人心阵阵发疼,“反正我本来也没想着让别人去保护我,我这种人,没人护得住的。” 任羲翎沉默半晌,这才挤出一个字:“我……” 容澜无可奈何地摆了摆手。 “停,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别担心我会努力去保护你之类的。算了吧,等你什么时候有本事先把你自己保护好了再说。” 又被他说中了,任羲翎有点失落,他突然觉得自己在容澜面前特别没用,虽然比容澜还要大一岁,却显得比对方弱了不止一点,弱到对方都懒得听他那些夸夸其词的语句。 那时他还期盼着,自己或许还有哪怕一点点兑现诺言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段回忆杀结束 第21章 篇九 旧游(一) 任羲翎还记得,他的身体完全恢复之后的第一日,去任桓那里拜见的场景。 “身子好了?”任桓从容地端着瓷盏喝茶,依旧没有看任羲翎。这一点双方都已经习惯了,任桓对他这个二儿子从来也说不上喜爱,因此基本上就没怎么正眼瞧过他。不过两人许久不见过后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询问他这个儿子的身体情况,不免令任羲翎有些意外。 他思索了半晌,方才斟酌着说了一句:“已无事了,多谢父亲关心。” 任桓懒得同他寒暄,敷衍地“嗯”了一声后,便直切正题。 “近几日,先不必继续修炼了。” “啊?”听到这个出人意料的指令,任羲翎一怔,抬起头来满眼的不解。 “不要让我重复。” 见任桓并没有加以解释的意思,任羲翎只得硬着头皮道:“……是。” 他的第一反应是任桓是不是真的已经对他完全失望了,毕竟天行门的功学,父子俩都是心照不宣地清楚。这种玄功的运转需要耗费极高的内力和玄力。内力这种东西还好说,隔上个三五天不练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至于玄力就比较麻烦了,它是确保金木土水火五种元素在体内成功流转的特殊力量,是非常考验修炼者的耐心与恒心的,哪怕只有一两天练习的隔断,就有可能大幅度衰退,并且之后还要花费加倍的时间才能够补回来。 不过思绪一转,他才意识到任桓方才说的是“近几日不必修炼”,那就是意味着要再过一阵才能让他继续修炼了,不过为何中间却要隔上一段时日,这一段时间之中,他要做什么? “前一阵发生的事情,你别告诉我你还没长教训,”任桓放下茶杯沉声道,“你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一根筋通到底,你师父担心就照你这么不计后果地一味修炼,迟早要把自己折腾死,才过来同我讲的。” 原来是师父的意思,任羲翎闻言心想道。吕执纶之前所言没错,他本就不想让任羲翎冒险去尝试那个用内力催动玄力的危险法子,奈何他这个徒弟真是一心求成,执意尝试。任羲翎若是什么时候能把这个敢于冒险的劲头放在正常的训练中就好了。 “羲翎明白了,那,”他试探着说道,“敢问父亲,何时可以重新开始修炼?” “你的修为忽然流失,应当不是你的过错。总之,在找到阻断修为的根源之前,先停一段时间吧。”任桓道。 任羲翎见他的父亲满脸yīn翳地说出这段话,便明白这绝对不是任桓自己的想法了,多半是吕执纶为他分析得来。不过任桓既然能够相信这一切不是任羲翎的过错,那大约也极有可能是吕执纶已经将师徒之间的秘密对话告知任桓了。 只是不知任桓究竟会理解成什么样子,任羲翎不太敢去想。 依旧是独身一人,依旧是那日的一袭半旧黑衣,而他,也依旧在yīn差阳错之中来到了那片只去过一次的木林。 他其实不太懂自己为何会走到这里。活了二十余年,他从来就没怎么主动外出过,而这仅有的几次之中有两次都来到了同一个地方。或许他的确是没什么新意,永远都是在重复自己上一次做出的选择,说着曾经说过的话,做着曾经做过的事,而他自己,倒也一直乐在其中。 说起来那个人,也真的是许久未见了。 “就算你什么时候还能想起我这个人,或许我早都不在这儿了。” 他还记得那个人,可那人还在那里么? “就算此生永不再相见,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忘记一人,远远难于记住一人。 任羲翎的脑海中回dàng着双方离别之前那个人说过的话,刹那间极其想要重新见一见那张已经模糊在印象中的年轻而明快的面孔。 至少他还曾经救过自己,不管是出于什么考虑,不管背后有没有什么心机,恩人就是恩人。 任羲翎踏着那条草木掩映的林道,望着那些枯黄还凝着白霜的细草以及铺满一地的碎叶,才意识到不知不觉间已然步入深秋了。 身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6 章 的衣服单薄了些,他下意识地低头紧了紧斗篷的衣襟,再抬头时,才注意到遥远的视野中竟然真的出现了那个小小木舍的轮廓。 如此熟悉的场景,令他一时间有些恍惚。 他还会在么。 任羲翎定了定神,缓步向那边靠近过去,没走多远心内便已了然,因为那低矮的烟囱中并没有白色烟雾飘出来。 要不然就是出门未归,要不然就是人去屋空。 任羲翎发觉自己的心绪比想象中要来得淡然,大约最近经历了这许多,也没什么能够让他的情绪大起大落了。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挺可笑,也挺可悲。他说过的会一辈子记得那人的恩情,可能这辈子也没机会去报答了。 曾念想能够推心置腹,却原来只是擦肩而过。 任羲翎自嘲地笑了笑,一掌劈碎了内心这突如其来的矫情感慨。转身正yù返回,面前竟突兀地出现了一个陌生的身影。 他内心一瞬间掠过一丝恐慌,莫非修为的退步连带着五感都变得迟钝了么,这人是何时出现的他一点都没有感觉到。 然而当他勉力压下浮躁心思将目光凝聚在那人身上时,一阵强烈的冷麻从头皮直直灌到了脚心。 婀娜窈窕的线条,白皙胜雪的肌肤,如同被血液浸染而成的红唇,以及紧密包裹在身上的那套玄色与紫色相间的衣裙。 这里怎么会有圣蛊门的人! 任羲翎不知道此刻自己的表情是怎样的,不过脸上绝对已然没了血色。 他现在纵然身法还有,可修为已然尽废,何况对方擅长的可是蛊虫暗器,若双方真的jiāo手,他根本无异于站着等死。 尚且不提这女子突然出现在这里的目的为何,若她认出自己的话,若她正是那日给自己下了蝎尾草dú的人的话…… 任羲翎轻喘了一口气,摆出戒备的姿势,双眼牢牢锁着面前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年轻女子。 那女子见他这副紧张的样子,抬手轻撩了一下缀有精美银饰的乌黑长发,开启了双唇。 “这么害怕做什么,我又不是来害你的。” 那女子的声线极为曼妙,甜腻地萦绕在耳边挥之不去,仿佛有着蛊惑人心的作用,任羲翎被她的声音弄得更加浮躁,用力闭紧双眼,在心底暗骂了一声。 简直是妖孽。 “圣蛊门的人,来这里作甚?”任羲翎寒声道,将声音压得极为低沉,希望这样至少能够产生些震慑的作用。毕竟他现在没什么战力,能做的也只有在气势上尽量碾压对方。他还从未试过用这样的声音说话,出口的一瞬间险些以为说话的不是自己。 “不错嘛,居然还能认得出来我是圣蛊门人。”女子根本不怕他玩这一套,轻笑道。 任羲翎冷笑一声:“穿着门派服饰四处招摇,莫非圣蛊门的人都像你这般大胆么。” 女子不以为意,反而缓缓前行向他逼近了几步,任羲翎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发现他的双脚已经因为过度紧张而僵硬得厉害,根本就是举步维艰。 两人离得本来就不远,不过几步之间,女子已经同他靠得极近,任羲翎只觉身间弥漫的尽是她身上散发出的不知名的异香,诱惑而危险。 “这位大哥,那你可就是孤陋寡闻了。我们圣蛊门人一旦入了门派,便一辈子都不能穿门派服饰之外的衣服,否则可是难逃其咎。” “……”任羲翎神经紧绷,以两人现下的距离,他分明就是对方爪下的猎物,若是这女子再靠近一步,他真的无法想象会发生什么。 “哪里像你们堂堂天行门人一样,爱怎么穿就怎么穿,还能这么光明正大地四处游dàng啊?” 女子脸上的笑容原本仅仅是妩媚而已,却在说出最后几个字的时候蓦然变得无比狰狞。任羲翎的瞳孔在刹那间不敢置信地缩紧了,因为女子的右掌就在最后一瞬猛地拍击上了他的胸膛。登时在心口的位置,传来一阵剧烈的撼动,震得他天旋地转,险些倒地,连忙将力量迅速转移到双足上,终于勉力定住了身形。 “你什么意思!”任羲翎厉声道。 “我什么意思?这位大哥你不会真的在跟我装傻吧,天行门和圣蛊门的人凑在一处,还能干什么?” 女子微微扬起眉梢,她的表情中充满了挑衅。 任羲翎沉下脸色:“我不想和你打。” 既不想打,也根本没有资本打。 “跟你说话真没意思,一上来就打不打的。放心,要打也不是我跟你打。不过主角还没来,在那之前只好让我先陪你耍耍咯。” 任羲翎并不想理她,可那女子也不介意,微微偏了偏头,表情又转成了极致的纯良无害。 “话说,你知不知道,一种叫赤天蛛的dú虫?” 任羲翎皱了皱眉,dú虫之类,他自然不清楚,可面前这女子的表情似乎极富深意,隐隐之间令他开始怀疑这赤天蛛什么的似乎同他自己有些什么关系了。可这女子给他的印象实在不算好,他依旧忍住了那点好奇没有开口。 “你不说,我便默认你是不知了。好吧,那就由我来告诉你,这赤天蛛啊,就在距你们天行门不远的一座山里,此蛛百年一产,极为难得。” 任羲翎心头一动,意识到这是个很好的拖延时间的方式,虽然不知那个将要过来的是何许人,不过在那之前能拖一刻是一刻,便强行按捺下不安与躁动,让自己的面色尽量回归成了平日里的温和。 “哦?听起来挺有趣,你是怎么知道这种东西的?” 女子脸上笑意更甚:“《dú经》啊,圣蛊门的一本宝书,里面可是记载了天地中所有dú物以及它们的所在地。” “那你为何要与我提及这些?” 女子似乎并不想与他多做周旋,毫不犹豫便直切向了主题。 “我原本没想到你会这样配合我的。既然事已至此,我便直说了,我要你去带我找到那赤天蛛。” 任羲翎心底暗道,这女子既然没有杀他,果然便是带着目的来的,如今女子已然连目的都说了,占上风的倒反而成了他自己。 “我若是拒绝呢。尚且不提我根本不知那赤天蛛在哪里,而且你又不告诉我你为何要寻那赤天蛛,我凭什么私自带你去天行门附近,我怎的能够确定你没有别有用意?”想到这里,任羲翎彻底释然了,与女子对话时语气也越发从容起来。 女子轻轻一笑:“这容不了你拒绝。” 任羲翎只觉颈间一凉,低头看时,发现女子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枚银镖,正抵在他微微散开的领口处露出的颈窝上,忽而感觉眼下的情境有点莫名好笑,这种威胁人的方式,未免太幼稚了些。 “和我比近身战么,那你可真是太没眼力见了。是你自己说的,我是天行门的人,天行门人可是无人不知的近战高手。” 女子笑得更为灿烂:“所以我才说我不是今天的主角。这位大哥,我倒是想看看等你一会儿见到他的时候还会不会说这种话。” 任羲翎一惊,论起近身战派的功学,在五门之中除了天行门也就只有洪荒门是了。这女子既然敢这么说,莫非是圣蛊门什么时候与洪荒门联手…… 来对付他,对付天行门? 而且这女子说得头头是道,怎的那人迟迟不肯现身? 任羲翎想至此处,已然烦躁不堪,就在那一刻,他突然感到心脏猛烈地震动了一下,那种急剧的摇撼直直传到了他的头顶,令他的头脑顿时一阵剧烈的痛晕。 而身后,亦缓缓靠近了完全不同的一种气息,他虽然背对着看不到,也能感受到那人周身散发的极其具有压迫感的气场。 女子似是用余光瞟了一眼任羲翎身后的那人,转了语调,用方言说了一句什么。任羲翎听出那虽不是他说惯的蜀中话,也有七八份相似,待他想到圣蛊门分明是处在黔地之时,心中立刻便清明了。 蜀中与黔地的地方话,本就是差不多的。 而那女子方才说的那句话,他亦是听得明了。 “澜大哥,你可算来了。” 第22章 篇九 旧游(二) 女子此言一出,任羲翎似是隐约间听到在他背后不远处传来了一声低笑。 那是一种清冷到极致的年轻男xìng声线,含着仿佛蔑视天地的孤傲之意,仅仅是听着,就能令人感到自身血液的温度降了几分。 “秦芸姑娘,我若是不来,你还想怎么逼他。” 这男子开口便是标准的官话,尾音似是还缠绕着几丝尚未消退的冷笑。秦芸闻言,拿着银镖的手从任羲翎的脖颈处远离了几寸,却仍旧是保持在随时可以刺进去的范围,眼波微微流转,亦随他换回了官话的语调。 “你自知我逼他是为谁,再说你现在不是来了么,何必如此苛责于我。” “这可真是太抬举我了,任我苛责谁也断断不敢苛责秦芸姑娘。”男子答道,声音平静得可怕,恍若几人根本就不是处在这样一个杀机暗藏的状态而是在某个茶楼中嗑瓜子唠家常那样。 任羲翎在听到男子的声音之时,身体却是僵成了一块石头。 虽然那个声音被极尽的冷漠所修饰,可他毕竟也是听过数日的,如何认不出来。他的头艰难地偏了偏,想要回头去确认自己的猜测,却像是近乡情怯般,怎样也没有那个胆识。 秦芸见状,唇角颇有深意地扬了扬,如玉的十指搂过任羲翎的肩头,灵巧地一用力便将他的身体整个地旋了过去。任羲翎仍处在错愕之中,反应不及,身体硬是被秦芸如此纤细苗条的双臂带着晃了半圈,站定之时视野中十步开外的前方已然出现了一个修长的男子身影。 刹那间,任羲翎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开始倒流了。 一身穿戴严谨规整的玄紫衣袍,半束的流逸长发。有些苍白的脸庞映衬着略淡的眉色,眼形则是偏细长的丹凤。微微勾起的唇角含着三分嘲弄,三分狂妄,剩余的皆是难以解读的深意。医者给人的那种温润儒雅的气质丝毫也不见,眉眼间刻画着的尽是张扬的戾气。第一眼时不过是有种清秀之貌,却是越看越觉得俊采夺人。 不得不说,这套圣蛊门的衣装比先前见时的淡色长衣要衬他许多,又或许是周身气质真的变得太多,令任羲翎一时间不敢相认。 “秦……兄弟?”任羲翎轻声试探道。 年轻男子的神色滞了一下,随即眼睑稍垂,唇边的微笑显露着无尽的yīn冷。 “没想到鸿亦兄居然还记得我,真是三生有幸啊。” 他这一应答,让任羲翎彻底失了神。 他所熟知的那个一颦一笑间间总是带着明快神色的秦泠,何以会变成这般模样? 他真的是圣蛊门的人? “怎么……”任羲翎双眼空洞,喃喃道,“你为何要骗我?” 男子轻轻松松道:“鸿亦兄这是什么话,人总会有无聊想逗人玩玩的时候。再来,我可从没说过我不是圣蛊门的人。” 任羲翎当即语塞,对方分明就是说得句句在理,要怪也只能怪自己太天真了。 男子向仍禁锢着任羲翎的秦芸投了个眼神过去,淡声道:“秦芸姑娘,看在我的面子上,放开他吧。” 虽然从之前两人的对话看来,秦芸的身份似乎是要比男子高贵些的,此刻却也很听话地放开了任羲翎,那枚银镖也被她收了起来。她的视线在两个男子之间游移了几轮,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那样,突然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澜大哥,看来你比我想象的还有本事。这次我便暂且饶了你,不过我得声明一下,咱们圣蛊门的本家姓氏,可不是你想借就能借的。” 男子神色一冷,却只是微微颔首,闭口不言。 澜大哥,又是澜大哥。任羲翎的内心如同浪涛般翻滚着,仅仅是如此短暂的时间内,秦芸已经叫了那个男子两次澜大哥,还说什么借用本家姓氏云云,可是那个人,难道不是…… 除非,秦泠这个身份,根本就是他伪造的。 那他究竟是谁?! “要我说,这位你口中的鸿亦兄被你骗了这么久也是够可怜的。怎么,你到现在连真名都不肯告诉人家?” 秦芸满脸的戏谑与挑衅,向着任羲翎连连唏嘘。 “这事,轮不到你来管,”男子的脸上寒气弥漫,那样子就像恨不得将秦芸整个人冻成冰柱一般,“还有,你方才究竟对他做了什么?” 任羲翎想起了不久前秦芸突如其来击他的那一掌,想必男子问的便是那个了。 “哦,很简单,我就是随手给他下了个情蛊而已,不过似乎对他没什么用处呢。” 任羲翎被噎了一下,情蛊这东西难道也是能随手下的? 圣蛊门十分擅长炼蛊用蛊,至于情蛊,顾名思义便是能够令受蛊之人对下蛊之人动情了,而他方才,虽然更多的是心底的烦乱与浮躁,却也有一种十分异样的感知。 在男子现身的前一刻,那种毫无前兆的心悸以及头痛。 秦芸好像想到了什么,指尖缓缓地在自己的唇上轻抚着一边道:“差点忘了,那情蛊还是澜大哥之前送我的。也对,能有用才怪了,毕竟是用澜大哥的血养出来的蛊。” 男子的面色变了变,微微咬牙道:“你到底在想什么,知不知道情蛊可是对泯……” 方才那些完全是他无意识的脱口而出,说到这里他却不再说下去了,就像是在无意间暴露了什么秘密,隐约间只听到他低骂了一声。 女子闻言,倒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忍不住娇笑出声来:“泯心蛊?我还以为你是用在哪个漂亮姑娘身上了,怎么是他啊。真是没想到……澜大哥你居然还有这个癖好。” “秦芸,说话干净点。别以为你是门主的千金我就不敢对你怎么样。”男子冷声怒道。 原来这秦芸却是圣蛊门掌门的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7 章 儿,怪不得了。不过,以她这个身份,为何非要到蜀地这边来,任羲翎思考着,却是依旧不得要领。 “我倒是想看看澜大哥能对我怎样了,只可惜,这泯心蛊一辈子只能炼一只不是么,”秦芸抓住了男子的把柄,眉眼间尽是志得意满,“说起来,这位鸿亦兄,你可有兴趣知道泯心蛊是做什么用的?” “秦芸,住口!” 男子终于忍无可忍,怒吼出声,几步冲上去横在了秦芸与任羲翎二人之间,以任羲翎的角度看去,男子几乎就像是将他护在了身后。这场景并非似曾相识,也没有令他觉得有多熟悉,但就是一瞬间极其震撼。 从未体会过的,被别人护着的感觉。 “好啊,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没必要不给你面子。不过这位鸿亦兄,你可是受了他仅有的泯心蛊,应当感到荣幸才对。至于那泯心蛊究竟包含着怎样的深意,我想还是让他本人告诉你比较有意思。是吧?容,澜,大,哥。” 秦芸面带微笑,重重咬下了最后四字,简直就是生怕任羲翎听不清,而任羲翎也的确没有辜负她的期望,那每一个发音,都如同生生锤在了他的心口上。 容……澜? 容澜? 容澜! “我哥哥他,叫容澜,波澜的澜。” 容湘的声音冲击着任羲翎的双耳,又是引起一阵yù裂的头痛。 面前这个年轻人,正是被他所忘却的容湘的哥哥。 那个他根本想不起来彼此之间有什么jiāo集的人。 被秦芸恶意呼出姓名的男子,绝望而不甘地垂头闭上了双眼。 “秦芸,你是真的,非要把我逼到这个程度么。” 秦芸道:“这怎么能叫逼你呢。我之前不是没给过你机会让你自己说,可是你死活也不开口,只能我替你说了。” 容澜冰冷如锋的双眼蔓上了一层血丝。 “我这么做,自有我的原因。你走吧,以后不要再介入我的事。” 秦芸冷笑一声:“要我走是没问题,只要你算好了,没有我给你的yào你还能撑过几日。” 容澜淡淡瞥了她一眼:“我从来就没在乎过你那点假惺惺的施舍。” “好啊。你想清楚就行,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那,回门派再见了。” 秦芸挥了挥手,没有丝毫犹豫便转身离去,很快便消失在了两人的视野中。 任羲翎几次三番想要直面身旁这个身着圣蛊门服饰的男子,却发现自己的目光总是在躲闪,怎样都无法鼓起那份勇气。 他连两人的曾经都忘得彻彻底底,而之前那个秦泠的身份又分明就是假造的,如此看来,两人现今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关系,就连想要说话都不知从何开口。 “我称你一声任羲翎,你不介意吧。鸿亦兄什么的,实在是不顺口。” 最终到底还是容澜首先开口了,他的语气是如此的平静与自然,如同刚才那一切从来就没有发生过,就如同他从来就没有以秦泠的身份出现过,就如同任羲翎从未遗忘过。 “啊……嗯,”任羲翎对他忽然变得这般亲近熟络还有些不习惯,说话也变得磕磕绊绊起来,“秦兄弟,我……” 容澜不禁无奈苦笑:“那女人都把我的真名告诉你了,还在叫我秦兄弟。” “容……容澜。”在记忆中从来没有以这个名称呼过别人,不免觉得生硬了些。 任羲翎才发现此时的容澜与方才同秦芸对峙之时的冰冷无情要显得温和了许多,一时间有种他依旧是那个熟悉的秦泠的错觉,只可惜,如今他的这身服饰已然令他再也做不回那个秦泠了。 “罢了,事情虽然已经暴露,不过看你这样子,肯定还没想起我来,”容澜缓声道,“我便直说了吧,要寻赤天蛛的人,不是她而是我。她之所以会那样对你,也仅仅是想让你带我去找赤天蛛而已。我不需要你的帮助,所以今日之事便当没发生过吧。你我二人现在是敌对关系,不便多言,今后,也最好不见。” 容澜说罢,正yù离去,却在错身之时被任羲翎拉住了袍袖。 他淡淡回身道:“还有何事?” 任羲翎咽了一口唾沫,喉结上下滑动了两下。 “你能不能……告诉我有关泯心蛊的事。” 容澜的身形顿了顿,回头不再看他,语气中难得掺上了轻微的动容。 “在你完全记起我之前,我想你还是不要知道为好。” 待他完全记起,大约也无需再问了。 第23章 篇九 旧游(三) “子戒,这树林中岔路太多,你跟紧我,不要走丢了。” “是,贺师兄。”卫则很乖巧地应道。 贺咏稍稍一怔,这才终于明白过来最近一直觉得十分违和的地方是在哪里了。 自从遇到小女孩的那日过后,卫则一直都表现得十分听话。不但没有再轻浮地喊他长歌师兄,平日里对贺咏的指令亦是一切照办,就连无用的闲扯都少说了。 卫则总算是表现得有了点师弟所应有的样子,贺咏则是有些不习惯了。 有时他甚至还会怀疑,如今跟在他身旁的还是不是那个卫子戒小师弟。 没有了卫则的搞怪,贺咏忽然间觉得路途失了些兴味。 他也曾多次回想过那日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令卫则开始忌惮他的事,说过令卫则开始忌惮他的话,奈何想来想去也捋不出一点头绪。原本想劝说自己绝对是想多了,可是又放不下心来。 若真的是因为自己才让卫则变成如今这般境况的,那麻烦可就大了。 “子戒,你……” “有事吗,贺师兄?” 贺咏本就还没想好自己要说什么以及如何开口,然而卫则却如同往日那样立即回应了他,将他那仅有的一点思维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没事。”贺咏低声道,垂下了眼眸。 卫则有些不解地望了望他,倒也没说什么,依旧沉默着紧紧跟着他前行。 贺咏走了一阵,终于禁不住微微偏头用余光打量起他这个从未正眼看过的小师弟起来,谁料想到这一看注意力便彻底被引了过去。 卫则本就极为年轻,才刚刚行过冠礼不久,而他那张脸则生得显得比自身的年龄还要更小一些。眼窝仅有一点点的深度,双眼则显得很圆很大,浓黑的眉毛令他整个人都看起来很有精神,最有特点的却是他的鼻子,说不上非常挺拔,从侧面看过去还有些微微弯起的弧度,十分小巧可爱。若不是与贺咏差不多高,从任何一个角度看过去都像个不过十几岁的孩子。 贺咏就这么看了他许久,没意识到自己出神了。 并不是说他真的有那样不喜卫则才从来没有认真观察过他,只是xìng格使然令他几乎就没有仔细观察过任何人,因此头一遭细看一张脸庞,才会令他对于每一个细节都在珍惜地反复描摹,就如同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去观察其他人那般。 “贺师兄?” 卫则总算注意到了贺咏投shè过来的视线,如此专注的凝视令他有些意外,有些惊诧,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而他那小巧的耳廓上,开始缓缓漾开了一小片淡红。 “?”贺咏被他这么一叫,方才迷茫地回过神来。 “贺师兄为什么要看我,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么。” 贺咏刚刚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平静无波的双眼中掠过了一瞬尴尬与羞赧,便掩饰般地轻咳了两声。 上次他还在因为卫则一直那样傻愣愣地望着他而不满,可天道好轮回,如今呆呆望着对方的人竟换成了他。 不想就他这一连串的几个小动作和微表情,令卫则投向他的视线带上了几分温度。 “别想多了,我在观察地形,没有看你。” 半晌,贺咏才得以勉强定神挤出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 卫则的嘴角抽了抽,终于忍不住笑开了。许久没有见过他笑得这般爽朗开心,贺咏忽觉无比怀念,心间就那样dàng起了一波微澜。 “哈哈哈哈哈哈,贺师兄刚才那样,一点都不像贺师兄。” “……哦。” “特别可爱!” “……” 可……爱? 可爱这种词是用来形容他的么…… 此刻贺咏是真的不知道应当说些什么了,尤其是看到他旁边笑得癫狂乱颤的卫则,更是在无语自己当初究竟是怎么想的才选了这么一个邪物陪他出来。 不过卫则看起来好歹算是恢复正常了,贺咏稍稍松了口气。 但是他并没有太多时间在这里发呆,正yù提醒卫则该出发了,眼梢不经意间的一撇,停留在了远处那个轻身掠过的飞影上。 玄紫衣袍及发间银饰,圣蛊门人! 不过贺咏的注意力,却全然集中在了那人腰带上悬佩着的东西。他眉头微微压下,伸手扯过卫则,低喝了一声。 “追。” 卫则亦是注意到了那个行迹诡异的身影,两人目光一jiāo,齐齐踏起轻身功夫追了上去。 双方之间的距离本就说不上很远,再加上圣蛊门那人似乎并没有要急着赶路的意思,不过几瞬之间孤尘门这边的两人便迅速与对方拉近了距离。贺咏隐约间似乎听到对方低低冷笑了一声,袍袖轻甩,一把dú针银镖之类的暗器便朝着两人这边凌空刺来。 圣蛊门的作风在江湖中是出了名的猥/琐卑鄙,贺咏与卫则自是明晰,两人即刻便分开,在地面上朝着两侧滚了半圈避开暗器。落地定身后,贺咏半跪于地面,从腰间荷包摸出两枚铁弹珠夹在指间,极为镇定地向对方飞甩而去。 那玄紫衣袍的人也不知何时收了轻功,在地面上面对着他们站定。见到贺咏飞来的两枚铁珠,不过轻轻一偏头便避开了,唇角挂上了一个极富嘲讽意味的戏谑笑容。贺咏见状微惊,能如此轻易地避开,显然对方对于这种飞珠招式十分熟悉,就连轨迹都能准确地预测到,可是对方……分明是圣蛊门人才对! “好一招飞沙走石,孤尘门的功夫这位仁兄虽说不上炉火纯青,也绝对可以高手相称了。” 那圣蛊门的男子从容开口,语气中颇有些轻佻的意味,可其中含着的冷然,亦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忽视的。 贺咏站直身体,小心地没有碰到地上散落的暗器,轻哼一声道:“单凭一招便可认出是孤尘门功学,那在下是否应当称阁下一声大师了。” 圣蛊门男子哂道:“大师什么的,断断不敢。” 这圣蛊门的男子正是容澜,刚刚同任羲翎告别不久,此时又撞见了贺卫二人,一日之内要解决这么多桩麻烦,他心中不免也有些烦躁了,面上的笑容愈发森然了几分。 贺咏没有那等工夫同他闲扯,向卫则走近几步将他挡在身后,眼眸直直落在了容澜腰间的配饰上。 “你这匕首,从哪里得来的?” 容澜并未回答,反问道:“一上来就盘问别人东西的来头,孤尘门的人莫非都这么直接?” 他一边说着,一边像是刻意戏弄贺咏一样,将匕首从腰间解下,右手的指尖缓缓在那极为锋利的刃面上滑动。 贺咏还未说什么,卫则倒是果然有些沉不住气了,明明整个人都躲在贺咏身后,却在那里理直气壮地喊话。 “什么直不直接的,你到底说是不说?” “子戒!”贺咏无奈低斥。 容澜见状,徐徐抬脚前进,几步之间便来到了两人面前,明明对面两人都比他略高,他却自带一种对方两人都没有的极富压迫感的气场。 “我若是不说,你们打算怎么办?”他从容不迫地轻声开口,“反正照现在这个架势,你们可是断然赢不了我的。” 卫则梗着脖子胡搅蛮缠道:“你就装吧,我们两人对你一人,有何赢不了?” 容澜的双眼蓦地冷峻下来。贺咏见状,下意识地将卫则又往身后护了护,眼刀略过去让他闭嘴。 “还是你师兄比较识大体。至于你这混小子,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我该说你是可笑还是可怜呢。” 卫则梗了梗喉咙,默默缩回贺咏身后。 容澜收了眼底的yīn冷,继续说道。 “真想知道为何你们两人都赢不了我,告诉你也不是不行。第一,你师兄方才已经见识到了,我熟知你们孤尘门的独门招数飞沙走石。第二,我身上到处都是dú,就连这匕首上都被我淬了dú,我随便挥挥衣袖都足以让你们瞬间毙命。第三,若知道这匕首的来头对你们真的那样重要,你说你们会甘心让我死吗?” 容澜说到最后一句,瞳仁中闪过一丝狡黠。他颇有深意地望向了贺咏那边,似乎正在等着他做出抉择。 贺咏早就深知与圣蛊门的人jiāo涉堪称博弈,而且他们心狠手辣,就算本可好好说话的谈判也能被他们断章取义硬生生揪出几个杀人的借口,他注视着面前这个明明看上去比自己还要年轻却无所畏惧的圣蛊门人,一个个选择不断涌现在脑海又被他不断瞬间放弃。 “你说的没错,我们的确是没有理由也没有本事杀你,不过我恳求你如实相告你究竟是从何得来的这把匕首,这对我们极其重要。” 贺咏这辈子都没求过人,此刻却被逼得在一个死小子面前低声下气地说出这种话,终究是心不甘情不愿,还有种微微的羞耻感。若此刻只有他一人,或许他会孤注一掷地选择跟对方硬拼,可如今身边还有卫则,他不能一时冲动连累他人,放下身段是他唯一的选择。 卫则在他身后注意到他因隐忍而闭起的双眼和紧抿的唇角,只觉自己的心口都被拧起来了。 容澜似是也对这突然的转变没有准备,始终挂着笑意的唇角缓缓垂落下来凝滞了。 “请你,告诉我,”贺咏睁开双眼,声音诚恳,不卑不亢,“你究竟为何,会有这把玄螭。” 玄螭。 最后那两个字,却像是打开什么锁的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8 章 那样,让容澜的手指瞬间松开,那把玄铁铸成的精美匕首,亦在那一刻重重地坠落下去。 第24章 篇十 溯洄(一) 吕执纶在第一眼见到他徒弟的时候真是被骇到了,手一抖,正在擦拭的佩剑险些一偏刺进自己侧腰上去。 任羲翎面色惨白,目光游移不定,几乎是踉跄着冲进了吕执纶的房间,身子歪了歪,狠狠撞在了门框上。吕执纶吸了口凉气,看着都替他疼,可任羲翎就像是毫无发觉那般,开口便是撼天动地的一句。 “师父,有没有酒?” 吕执纶内心:……孩子,你没事儿吧? 他见任羲翎喘息得格外急促,手还在那里痉挛般地颤动着,便意识到这年轻人如今的状态确实是要命了。他咬了咬牙,也没问是怎么回事,当即狠下心来从柜中摸出了一瓶白玉酿,斟了大半杯递到任羲翎面前去。 任羲翎本就少喝酒,酒品更是差得不行,也只能给他喝点这个清淡的了。 任羲翎看都没看,端过杯子仰头便一气灌了下去,不出所料仍是被辣得一阵呛咳。吕执纶无奈,只得力道恰好地替他拍了拍后背。待到酒劲过去了,任羲翎抬起头,面色这才稍微缓过来一些。 “……多谢师父。”任羲翎递还杯子,哑声道。 吕执纶摇了摇头:“行了,这都多少年的师徒了,谢个什么谢。” 他半扶着任羲翎在几案旁坐下,又让他缓了一会儿,见年轻人脸上总算有点血色了,方才开口。 “说吧,没事来我这里抽什么风?” 任羲翎闻言,背脊轻轻耸动一下,嗫嚅半天仍是开不了口。 吕执纶斜睨一眼:“你来我这儿总不会只是为喝酒的吧。” 任羲翎:“师父,你确定要听么?” 吕执纶:“怎么说得跟我逼你似的。” 任羲翎无言地看了他师父半晌,深吸一口气,又尽数叹了出来。 他来这里就是为了同吕执纶说话的,怎么可能不想说,只是不知当如何说。 “师父,我今日遇见秦泠了。” 吕执纶擦拭佩剑的手顿了顿。秦泠这个名字,已有许久未曾听过了,他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年轻人说的是谁。那是当日任羲翎中了圣蛊门的dú暗器后,出手相救的陌生人。 当时他还曾怀疑过,这秦泠是圣蛊门的人,只是任羲翎却不知为何,死活都不肯相信他这种说法。 吕执纶以为,任羲翎应当是对秦泠很有好感的,可如今两人好容易再次见到,何以会是这样的反应? “见到秦泠了,又如何?”吕执纶随口应道。 任羲翎置于膝上的双手捏成了拳。 “师父你说对了,他……果真是圣蛊门中人,”任羲翎的声音几乎低到自己都听不见,“身旁还跟了一个圣蛊门的女子。” 吕执纶顿足。他早便料想到秦泠的身份不会这么简单,难得出一次门派就刚好中暗器,中了暗器刚好就被救,况且就算秦泠真的是医者郎中,蝎尾草可不是一般的常见dú草,怎的他刚刚好就认识。 这一切太顺其自然了,自然得反而虚假。 如今他的猜想真的被证实了,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任羲翎是真的被圣蛊门盯上了。 他勉力定了定心神道:“若只是这样,也不至于让你如此失态,你们之间是不是还发生了什么?” 任羲翎的瞳仁动摇着,似是对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都不敢相信。 他轻声道:“那女子,说秦泠其实本名叫容澜,而他自己……也承认了。” 此言如雷贯耳,吕执纶手指一松,佩剑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容澜…… 那个他曾经教过的与任羲翎一同的徒弟,容湘的亲哥哥。 那个少年曾经泼过他无数次冷水,曾经在天行门中是极为耀眼的存在,在七年前就已经…… 吕执纶的第一反应是:容澜这小子居然真的还活着。 不过他怎的会去了圣蛊门? 吕执纶双眼失神,半晌无言。任羲翎此刻的表情亦是大同小异,只可惜与他师父的想法情感却完全不在同一条道上,他头脑中充斥的,尽是两人在离开之前的那段简短对话。 “你能不能……告诉我有关泯心蛊的事?” “在你完全记起我之前,我想你还是不要知道了。” 容澜在说出最后这句话的时候是背过身去的,他在极力保持自己语气的平静,可任羲翎还是捕捉到了句尾那轻微的波动,那是一种混合着淡淡的欣慰与凄清的复杂情绪。 任羲翎在那一刻,突然非常想将两人的过往在眼前细细阅读一遍。他真的很渴望知道,究竟两人之间发生过什么,才会让那个年轻人在不经意间流露出那种情绪。 然而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不知是不是秦芸给他下的情蛊的作用,心脏又开始剧烈地纠结搅动,头颅再度毫无征兆地跳痛起来,他伸手在太阳穴上揉了许久,仍然没有缓解。吕执纶见状,眉心一紧。 “怎么了?” “师父,我没事,就是有点头痛。”任羲翎忍痛道。 为什么会头痛?吕执纶有些不解,不过就在此时,任羲翎却将手放下了,十分凝重地朝向了他。 “师父,你还记不记得,我与容澜以前的事。” 吕执纶一滞,这孩子,果然是不甘就此忘却一无所知的,他想了许久该如何回应,却也只能报以一个苦笑。 “我记xìng没你想得那么好,好几年之前两个臭小子的那点破事怎么可能还记得。” 其实他哪里是不记得,就连比那更早的事情至今都还历历在目。他只是认为,这种事还是让任羲翎自己想起来比较好,虽然他还不清楚,任羲翎究竟是怎样缺失那一段记忆的。 任羲翎有点失落:“原来如此……” 吕执纶最怕见到他这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连忙正色道:“不过我还隐约记得几个你俩当时常去的地方,你若真的如此执着便去那里看看,或许能想起些什么。” 任羲翎的瞳孔中闪出一缕微光。 吕执纶装出一副努力思考的样子道:“你俩当时,除了经常去演练场训练,似乎还挺喜欢去后园来着,然后就是……” 他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了什么不甚愉快的记忆,脸色微微地沉了下来。 “……五行宝殿。” 任羲翎显然注意到他师父的表情了,却有些不太明白。演练场与后园他的确是常去的,不过这五行宝殿,则是有许久未曾光顾过了。 他曾与容澜去过五行宝殿?为何? 不过在听了吕执纶的指示之后,任羲翎那些知晓真相的yù望,越发蠢蠢yù动起来。当即他便站立起身,向吕执纶行了郑重一礼。 “羲翎多谢师父!” “啊?……哦。” 吕执纶的心思还沉浸在数年前,抬头一见任羲翎居然没影了,耳边似是有什么轰然zhà响。 两月前青龙真玉被触动过后,任桓曾经对五行宝殿那边下过禁令的! 登时前辈们的处所附近响彻了吕执纶不顾形象的咒骂,闻者皆眉心紧蹙,板着脸一副非礼勿听的扭曲表情。 “任羲翎你他娘的认真的吗?!” 任羲翎离开吕执纶的住处之后便开始飞奔起来,他直接穿过了演练场,越过了后园,对这两个极其熟悉的地方就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在他的心里隐约有一个声音,只有那个五行宝殿才是关键。 他已经不太记得通往五行宝殿的路了,几乎是将整个门派都绕了一遍才终于找到那个仿佛整体都在散发着寒气的建筑。铺满青蓝色琉璃瓦的飞檐,与天行门的门派服饰jiāo相辉映,两者给人的感觉则截然不同。 任羲翎缓缓止住脚步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此刻他已然站定在了五行宝殿之前,那扇没有上锁的大门就在他面前不过数尺的距离,只要再前进两步便可以够到。 而他,也真的那样做了。 他的手在门缝之间由上至下滑动了几寸,微微发力,殿门便向两侧徐徐弹开,露出了里面的景象。大殿正中央,便是那端庄肃穆的石坛,以及上面悉心供奉着的那块耀着青光的玉石。 任羲翎注视着青龙真玉,气息不自禁地屏住了。 没错,他是认真的。 如果在这里仍不能找到他失落的那些记忆,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办了。就算他去找容澜,尚且不说能不能找到,即便真的找到了,对方也绝不可能告诉他,而且现今对方似乎就连他这张脸都不想见到。 或许他真的在无意间亏欠了对方太多而不自知。 任羲翎双膝一软,就那样直直地在殿门口跪了下来,膝盖在石阶上砸得生疼,却远远疼不过他的颅内。 这一次发作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严重,而任羲翎记得,这些疼痛,便是从秦芸给他下了情蛊之后开始的。 “你到底在想什么,知不知道情蛊可是对泯……”容澜咬牙挤出的字眼在耳畔回dàng着。 情蛊?泯心蛊?头痛?记忆? 任羲翎痛得弓起了身躯,他的双手用力抱住头部,眼角甚至被逼出了几滴湿润。就像是有什么力道在从他的脑内生生向外揪着一样,那些失散的记忆,仿佛就要呼之yù出。 那张面孔在眼前模糊不清地浮现,一会儿是秦泠的明快双眸,一会儿是容澜勾着冷笑的唇角,无一例外地在嘲弄他的愚蠢无知。 容澜……容澜……容澜……容…… “……澜?!” 喑哑的声音从喉中撕裂而出,伴随着心脏在胸腔中的骤然激dàng,任羲翎的双眼在那一刻猛地睁大。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第三段即最后一段回忆杀,真正的攻君的回忆杀 第25章 篇十 溯洄(二) “发什么呆呢。说你是榆木脑袋,还真把自己当榆木脑袋了?” 容澜语气平平地讥讽了一句,嘴角却明显带着笑意。 他正坐在后园的草地上捡拾着地上的石子漫不经心地玩弄着,大小不一的石子在他手中滚来滚去,偶尔夹在指间弹出去或直接稍稍振臂甩出。他的内力很足,恰巧砸在不远的树根上时就留下了一个个小小的凹陷。 这种手法不是他独创出来的,而是吕执纶在闲暇之时教给过他们的一些用飞石当作武器进行攻击的方法。这种东西对于天行门的功学没什么大用处,反正任羲翎是从来也使不好,不过容澜似乎对这种东西颇为中意,无事的时候就喜欢一人在那里扔石子玩。 任羲翎听到容澜的声音,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站在那里注目许久。他不禁有些自嘲地扬了扬嘴角,习惯xìng地走过去坐在容澜身边。 那场由青龙真玉而起的五门之乱已然过去了三年,最终天行门成功镇压动乱,被推举为五门之首,并且被共同决定为暂时保管青龙真玉的地方。 不知不觉间,两人也已经是十六七岁的年轻人了,除了心智变得更加成熟之外,面容也都已经长开,两个小伙子堪称俊朗夺人,站在那里都能自成一道风景。 任羲翎则是完全继承了他父亲的那双深邃眼眸,平日里显得甚是英朗,注视别人的时候则不自觉地蕴着一种格外的温柔。 而此时,亦是到了蜂飞蝶舞的季节。 “你除了骂我榆木脑袋,还会骂我什么?”对于这种奚落任羲翎早已习惯了,懒得同他理论,便随口道。 容澜眉梢微微一挑:“骂你只要榆木脑袋一个词就足够了。” 任羲翎:“……” 容澜颇有兴味地欣赏着他无言以对的模样,戏谑道:“你这家伙也太没劲了,我又没真骂你笨,别总是这么妄自菲薄。” 他这么说,根本不是他的风格,以至于任羲翎在最初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简直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在任羲翎的印象之中,容澜总是对他百般讽刺,从他口中就说不出什么中听的话,方才那句虽说不上赞扬,却至少没有含着贬义。 任羲翎付之一笑,思绪转到了别处。 容澜的坚持修炼果然有了回报,如今两人平日里演练,大部分时间都能打成平手,这亦使得容澜本就独特的身份在天行门中显得更加耀眼。站在一起之时,任羲翎反倒像是对方的陪衬,不过任羲翎从来也没有过嫉妒一类的感情,还有点乐在其中。 因为他觉得,现今与容澜相处,比当初要轻松了许多。若说初见时的容澜是冷傲,那么现在的他便是狂傲,不仅如此,那张原本整日里都如同被冰冻住的面庞现在几乎是时时刻刻带着明朗的笑容,而且在他脸上,基本已经看不到冷笑的神情了。 “容澜,你好像变了。” “哈?” 两人同时扭头过去,视线在一瞬间jiāo叠,大眼瞪小眼地呆了半晌,他们只觉得这场景莫名诡异,各自将头扭回去掩饰般地狂咳。 “是么,我怎么没觉得。”容澜边咳边道。 “你是当局者迷,当然不觉得,算了……当我没说。”任羲翎无奈。 两人一时间陷入了沉默,好像结束这个话题便没什么可说的了。很快,容澜又开始拾起地上的石子继续投掷,只是这次比之前显得更加漫不经心。至于任羲翎,他在托腮发了一会儿呆之后开始拣着地上的细草慢慢编起了一只孔雀,不过他手法显然不够熟练,弄出来的成品也根本说不上精致。 “你……这是什么时候学的?” 容澜不经意地瞟了一眼,面容上掠过一瞬的讶异。 “经常看你弄,自然就学来了,只是肯定没有你做得那么好。” 任羲翎回答,看去有点不好意思,将那只刚刚编好的孔雀递给了对方。 容澜对着那只孔雀上上下下地研究了一番,终究还是对这种粗劣的作品看不下去,低声抱怨了几句后便小心地拆开了几条实在弄得不堪入目的草叶重新整理起来。修长手指的动作十分娴熟,很快作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9 章 就充满了他往日的风格。 任羲翎在一旁观察他调整的过程,心中暗暗惊叹,可很快,他的注意力却缓缓上移,流转到了容澜掩映在碎发之间的侧颜。 那年轻的面容恰好卡在了天际的分界线,夕阳染透的火烧云描摹着他从额头到下巴那起伏有致的线条,浸上了一层暖色的柔和光晕。 容澜的五官本就精致,这么一衬,倒像是活脱脱从画中走出的人物。任羲翎眼花缭乱,不知自己是当看对方的手还是脸,真真难以取舍。 “说起来你哥,好像刚行过冠礼不久吧。” 任羲翎正兀自纠结,耳畔就传来了容澜的声音,他手上正忙,口里也不闲着,一心两用也是厉害。 “啊……对,貌似是取了个字叫守云来着。”任羲翎接道。 容澜不禁失笑:“你老爹取字的水平当真不敢恭维,就你哥那样,怎么取的字跟女人似的。” 他扭头望了望任羲翎那张不明所以的无辜脸,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表情立刻变得凝重起来。 “你将来若是行冠礼了,还是让师父给你取个吧,我可不想成日里身边跟着个名字喊起来和姑娘一样的男人。” 任羲翎干笑。 “姑娘什么的,有点过了吧,再说我什么时候成日里跟……” 再一想,他似乎着实与容澜有那么点形影不离的意思。两人本就拜在同一师门,训练出行等等都是一起,还住在同一间房,通常又都是容澜在前他尾随在后,这么说好像也没什么不对的。 任羲翎道:“那,你对自己将来要取的字可有什么想法?” 容澜将整理好的孔雀草编丢到任羲翎怀里,向后仰去,双手在身后撑在地面上望着天空。 “我其实并不想有字,以字相称总觉得太过疏离了。” 任羲翎惶恐地接过那只孔雀,小心翼翼地放在地面上,心里暗念着这人的想法还真是奇特。不过容澜的处事风格向来异于常人,会说出这种话也是见怪不怪了。任羲翎顿了顿,蓦地头脑中莫名浮现出一个有些轻浮的想法。 “不想让别人那么疏离地称呼你,那要怎样称呼,”任羲翎明知故问,“比如……澜君?” 听到这个称呼,容澜果然不出所料地脸上缓缓蔓上了一层黑气。 “任羲翎你是不是想死?” 每次贾遇这么称呼他,容澜就是这个可怕的德行,任羲翎见状,生怕他像对待贾遇那样拳脚相加地招呼过来,忙不迭地笑着求饶。 “好好好,我不叫你澜君。我叫你澜……叫澜总行了吧?” 此话出口,任羲翎却是心里咯噔一声,才意识到这说法有多别扭,鸡皮疙瘩登时掉了一地。再用余光偷瞟一眼旁边的容澜,不知是否是受到了过大的打击,他整个人的身体都僵直了。 “没有,我不是有意冒犯你,我……” “随便。” 任羲翎慌忙解释,不想话未说完,就被对方更为震慑的回答堵回去了。 容澜很平静地瞥他一眼道:“只要你不怕恶心死自己,我无所谓。” “……” 这下任羲翎又不知道要怎样接话了,他原本都已经做好被容澜骂一顿的准备,不想人家轻轻松松就将球踢了回来:你想叫就叫,别怕ròu麻死就行。 任羲翎重重叹息一声,容澜这几年,变化未免也太大了些,这一连串的冲击都令他有些手足无措了。 “阿翎。” 容澜果然不是会轻易罢休的xìng子,听到这个“亲密”的叫法,任羲翎顿觉从脚底升起一阵直抵头顶的恶寒。只见容澜脸上挂着一个yīn冷邪恶的微笑,看得他毛骨悚然。 “你是不是忘了,我可不是个很好相处的人,我报复心很强的。” 好吧,所谓的报复心,原来就是抛过来一个更ròu麻的称呼。很好,这很有容澜的风范。 任羲翎觉得眼下的状况非常好笑,心头被一阵莫名的怪力占据,他鬼使神差般转身双手推上了容澜的肩头,竟然就那样顺势将对方一把按在地上,脸上佯装浮起了一层愠色。 “容澜,我看你是欠教训了。” 容澜没有防备,被他轻轻松松按倒在地,只怔了一瞬,便不甘认输地灵巧一翻身,反而将任羲翎压在了下面。 “呵,任少掌门你可真是越来越厉害了。有本事你尽管来,当我怕你不成?” 两人在草地上滚作一处,疯子般地笑闹着,直到双方皆是筋疲力竭。最终还是任羲翎占了上风,容澜则是手腕被他死死扣在头两边困在了身下。两人都喘得很厉害,滚烫的气息在他们挨得很近的脸庞之间纠缠呼应着,在初春的温暖空气中煽起一阵躁动的热浪。 容澜的发带早已在打闹中被扯松,此刻淡褐色的半长发微散,纷乱地披拂在脸侧。虽然脸上仍旧是毫不在意的嘻嘻哈哈,却怎么看都能被曲解出些任君采撷般的……引诱意味。 那时的任羲翎对这些事还不是很了解,他只知自己的视线在对上容澜因急促喘息而微微翕动的双唇时,便再也挪不开了。 那对嘴唇的形状勾勒得十分漂亮,平时颜色浅淡,此刻却染着新鲜润泽的淡红,唇角含着笑意地轻轻勾起,吐息之间充盈着容澜独有的味道。 任羲翎觉得自己绝对是鬼迷心窍了,那一刻他晕乎乎的头脑中竟然跃动出了想要再度缩短与那双唇的距离的yù望,他的头颅就像不受控制一般,被什么不知名的力道再度压低了几分。 “任羲翎你他娘的干什么呢!” 容澜的惊怒吼声将任羲翎彻底喊醒了,轰鸣在耳边的是再正常不过甚至还相当硬朗的少年男xìng嗓音,他蓦地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意yù何为,惊出了一身冷汗,手忙脚乱从容澜身上闪开了数尺之远。容澜这才得以坐起身,解了半松的发带重新束发,两人的目光在躲闪间正正对上,颊边同时掠过一抹难堪的飞红,逃避般地急急扭开了头。 容澜早已将头发束好,两人又各自心事重重的坐了甚久,始终无法启齿。 “容澜,刚才……我……对不起…….”半晌,任羲翎低声嗫嚅道。 “别说了,我都明白,”容澜制止道,面色有些凝重,“你刚才,把我当成阿湘了吧。” 任羲翎本还在惊讶自己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容澜又怎的会懂,在听到对方的回复之时却是一阵无语。容澜与容湘毕竟是兄妹,两人的容貌多少会有点相似之处,可任羲翎发誓,他方才对于容湘就连想都没想过。 “我没……” 容澜却是被气笑了:“瞧你这怂样。咱们这个年龄,会有那种想法很正常,你要是真中意她就去说啊,跟我在这儿纠缠个什么劲。” 任羲翎自知再解释下去也没用,只得勉强算是默认了,垂头不再发话。 容澜他怎么可以这么淡定,刚才明明是他差点被…… 不想容澜话音刚落没多久,任羲翎竟突兀地感到自己的体内产生了一阵剧烈的摇撼,就像是受到了什么诅咒那样。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容澜的方向,却见对方双目圆睁,亦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刚才那个,你感觉到没有?” 容澜惊魂未定地轻声问道,可他又突然像是受到什么刺激一样,双手猛然握紧了心口。他的身体痛苦地弓起,表情如同受到巨大折磨一般的难捱。 任羲翎见到他这样,思绪一下就乱了,连忙冲过去扶住了容澜的肩膀。 “容澜?容澜你怎么了,容澜!” “可恶……” 容澜低声骂了几句,拼尽力气喘息着,终于勉力抬起头时脸色是骇人的煞白。他望着没事人一样的任羲翎,脸上现出了迷茫的不解神色。 “难道……难道你……” 任羲翎意识到,方才的震动,容澜也感觉到了,而且反应比他严重得多,容澜现在的状态,令他根本不知该如何是好。 容澜用仅剩的力气推开他,在地上盘腿开始打坐。他的气息很不稳,身体也颤抖得厉害,仿佛正在忍受巨大的煎熬。缓了好一会儿,他长吁了一口气,面上的煞白终于缓缓褪去了,只是额头上已然出了一层冷汗,显然身体还虚得厉害。 “容澜你不要紧吧?” 任羲翎被方才的突发事件惊得不轻,此刻心中仍有些余悸,容澜貌似是已经挺过难关了,可他完全无法放下心来。 “我还没那么弱不禁风,”容澜干笑两声,若无其事道,“放心,我不还活得好好的么。” 容澜说完,合目再度调息了几次,起身拍了拍身上沾的细碎草叶向某个方向眺望过去,眼睑微微地压了下来。 “我去看看是怎么回事,”他凝神道,“你在这里等我,千万别乱跑。” 任羲翎赶忙站起身来:“我与你一同去吧,你身子还……” “让你等着你就给我在这里等着,听不懂人话是吗?!” 容澜忽然间恶言相向,脸上写满了烦躁,任羲翎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他这样动怒了,憋了半天硬是一个字也没憋出来。 容澜看了看他,“啧”了一声,扯住他的衣襟将他一把拽到了身前。任羲翎盯着容澜那张迅速逼近的脸震惊不已,后颈忽然一痛,却是被容澜一记掌刀劈中,登时便眼前晕眩起来,人已瘫倒在地昏厥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不小心暴露攻属xìng的鸿亦兄 第26章 篇十 溯洄(三) “喂,醒醒,任羲翎?!” 昏昏沉沉之中,任羲翎隐约听到有个声音在唤他,同时有一双手在很用力地摇动他的肩膀。他的头有点疼,整个人也困顿得难受,可是那双手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分明就是在逼迫他睁开双眼。 “好了哥,别晃了,头晕。” 任羲翎揉着眼睛支撑着自己坐起来,还有些模糊的视野中就出现了他哥哥那张还没来得及褪去焦急的脸庞。任羲羽见他没什么大碍地醒过来了,终于松了口气,抬手便扇在了他的脑门上。 “你这死小子,睡觉也不挑个地方,还以为你怎么了呢。” “是么,我睡着了啊……” 任羲翎意识还没能完全清醒,环顾了一下四周,才发现他正身处后园的草地上。不远处就是那棵天行门有名的古柏,天际晚霞的色彩浓艳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他正yù站起身,手指扫过地面的时候却碰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就在紧挨着他手指的旁边安安稳稳地搁置着一只细草编成的孔雀,模样很是熟悉。任羲翎拾起来在眼前一瞄,之前发生过的一切轮番晃入了他的脑海。 少年的体温似乎还残留在那只草编孔雀的边缘上,任羲翎像是被火烫了那样,脱手将孔雀甩到了一边。 “容澜呢?”任羲翎依稀回想起自己在昏厥之前容澜的怒语,连忙询问道。 “容澜?那小子我没见到啊,还以为跟你在一处呢,”任羲羽有些疑惑地回答,顺手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算了别管他,爹叫我们赶紧过去,好像是出什么事了。” 任羲羽手上的力道比以往大了几分,拽着他一个劲地往前赶。任羲翎对眼下的状况感到莫名其妙,却又不好去问,只能跟着他哥哥走两步跑一步地一路跌撞。 他原本以为他们要去的是任桓的房间,却不想根本就不是在往那个方向走,而是一条越来越陌生的路。任羲翎对于门派内的格局已经可以说是非常熟悉了,只是这附近他从来没来过,此前他甚至根本就不知道还有这么一片区域。 就在此时任羲羽放慢了脚步,任羲翎禁不止抬眼望去,只见在他面前不远处是一座不算太大,但是装潢甚是精美,气质亦相当恢宏的殿式建筑。殿门口已然聚集了很多人,大多数是长老前辈,也有几个资质较高的弟子,任桓自是亦在其中。 “哥,这是……?” 任羲翎忽然感到周围的气氛极其沉重压抑,他几乎要无法呼吸了,只能用气音挤出这几个字。 “五行宝殿啊,”任羲羽低声回应道。任桓已经注意到了他们两人,摆了个手势示意他们过去,任羲羽便将手放在他弟弟的后背上引他前行,“既然要来这里,想必是真的出了什么大/麻烦了。” 任羲翎越发迷惑,既然这宝殿如此重要,何以他根本就闻所未闻? “哥,这五行宝殿,到底是作何用的?” “啊?你居然不知道啊,”任羲羽的表情十分意外,“如今五门的圣物青龙真玉就在这里面。” 听到“青龙真玉”四字的时候,任羲翎倍感惊讶。三年前那场五门混战,自从孙迁出事之后,他一直都处于一种类似禁足的状态,道听途说来的只有零碎的信息,对于结果也仅仅是知道最终青龙真玉归了天行门而已。 “那,莫非是有什么人动了青龙真玉?” “谁知道,只能听爹要怎么说了。” 兄弟俩有一句没一句地低声闲聊,眼看着已经到殿门前了,都不约而同地住了口。任桓看人已到齐,便朗声发话了。 “之前的震动诸位应当都有所感知,我已十分确定,那震动必定是因为有什么人到这里来过,”任桓环顾着包围着他那些熟悉的面孔,“并且还动了青龙真玉,虽然尚不知此人是谁,不过已严重违背门规,若是被我查明,必定严惩不怠!” 任羲翎忽然觉得喉咙一紧。 这变故居然是由青龙真玉产生的,之前容澜说他要去看看是怎么回事,醒过来之后在后园那边也没有看见他,容澜他会不会已经找到过这里? 任羲翎记起容澜紧握心口那种痛苦的模样,一股强烈的不安直冲心底。 容澜,你到底跑哪里去了?! 任桓严声道:“现在我需要诸位同我一起进去确认一下青龙真玉是否无事,若觉察到有任何不对之处,都一定要说出来。” 一行人随任桓进入了宝殿,谁知刚迈入几步,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0 章 桓的身体就顿了一下,无声无息地抬手让身后的人都止步,又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宝殿中央的石坛上端端正正地摆着那块青龙神兽之精华所化的玉石,它被一层淡薄的青雾所笼罩,周身灼灼地散发着耀眼而柔和的光华,朦胧中还有几缕金芒闪出,只能用熠熠生辉来形容。任羲翎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块圣物,那种视觉冲击不是一般的强。 任桓忽而厉声喝到:“何人在此!” 掌门中气十足的威严声音在宝殿内产生了洪亮的回响,在场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可是宝殿内就连一点异样的动静都没有,似乎真的没有任何人一样。 任桓:“……” 众人:“……” 场面突然就变得滑稽起来,任桓在这么多人面前失了颜面,心下微恼,越发好奇究竟是何方神圣竟敢无视他的命令,随即提气,再度抬高了音量。 “还不速速现身!否则……” “哈?” 任桓尚未说完,忽地有个轻快的声音疑惑着接了这么一句,随即宝殿中隐隐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众人瞩目之中,一个身着蓝色劲装的年轻身影从宝殿中的琉璃柱后悠悠现形。任羲翎见他父亲居然被这么一个小子戏耍得团团转,莫名地想笑,可是待他看清那身影时,便再也笑不出来了。 “容澜?!你……” 在场的一名弟子认出了他,当即脱口喊出声来,满脸的惊惶。 容澜似是没有预料到会来这么多人,尤其在注意到混在人群中的任羲翎时,微微地意外了一瞬,但也仅是一瞬而已,很快便恢复了一贯的镇定神色。 “容澜,”任桓定睛看了一会儿面前那个少年,目光有些复杂,终于缓缓开口道,“你过来。” 容澜稍稍颔首,顺从地缓步走到了众人跟前停住。他大方地直面着任桓,却是一眼都没有分给任羲翎。 “容澜见过门主。” “可否告知我,你为何会到这里来?” 任桓的语气很平淡,面容上看不出什么特别的颜色,不过所有人都清楚,他表现在外的越平静,内里压抑着的感情有可能越强烈。 “容澜方才感知到了异样,猜想会不会是青龙真玉这边出了什么状况,就想过来看看,不想恰好就碰见了门主和前辈们。” 容澜的回答一丝不乱,他言简意赅地说完之后就在那里等待着任桓的答复,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任羲翎观望着这一切,心中不祥的预感却是越来越明晰。 “那你可有发现什么?” “容澜过来的时候殿内并没有人,我修为尚浅,从那青龙真玉上暂时看不出什么被人动过的痕迹,就在殿内四处找了找,可是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对之处。” 他刚刚说完最后一个字,面色就变了变,紧接着便捂嘴咳嗽起来。任羲翎立时便明白他可能又不舒服了,容澜每咳一声,他的心尖就揪紧一分。 任桓听完容澜的回答,眉头压低了几分,他显然也发现了少年此时身体状况不佳,却仍是不依不饶地继续盘问着。 “你在检查青龙真玉的时候,可有动过它?” 容澜一怔,轻声道:“门主,我……绝没有做过这等事。” 他勉力压制住自己喉间的不适,声音沙哑着,面色则是愈发苍白了几分。 任桓低头用锐利的目光紧锁着他,没有说话,但是那种居高临下的气场令人望而生畏。容澜低喘了一口气,没有任何瑟缩的举动,直直与他对视。 久之,任桓用严厉的声音道:“你说你没有动过,可照你方才的说辞,岂不是根本就没人能为你证明了!” 容澜的身体猛然晃了晃,瞳孔不敢置信地缩紧起来,他的双腿好像有些发软,竟趔趄着后退了一步。 任羲翎的颅内轰然zhà响。 他完全无法相信,也不愿相信这个摆在眼前的“事实”。就算容澜平日里再怎么胡闹,也绝无可能会做出这种违背门规之事! “我没有!门主请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动青龙真玉,我怎么可能会去动它?!” 容澜双拳紧握,激动地嘶喊出声,那是他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过的样子,他的声音猛烈抖颤,含着撕心裂肺一般的苦楚与不甘。在场的人听了,却全是冷眼以对。 他平生最无法忍受的就是被人误解,可此刻已经不仅仅是误解了,是比误解更加无情可怖的怀疑。 “容澜……” 任羲翎嗫嚅着,如今的他只能作为旁观者,尽管他拼命地想去为这名友人辩护,却什么都做不到。 因为他也没有证据啊! “澜君?!” 殿中蓦然响起了贾遇高亢洪亮的声音,随着人群中的一阵骚动,几瞬之间他已经拨开人们冲了出去,任桓双目一瞪,拉住他的领口将他一把拽了回来。 “哥……哥哥?”跟在他身边的女孩花容失色,用手捂住嘴唇,惊得声音都变了。 任羲翎心叫一声该死,怎么容湘也来了? 容湘不顾人群的推搡,硬是冲进殿内,牢牢挽住了满面震惊的容澜的胳膊,死活都不肯放开。 “阿湘,放手。”容澜迟钝地低声说了一句。 “哥哥,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为什么大家都在这里,为什么你也在这里?”容湘的声音带着哭腔。 任桓脸色黑了下来,怒声道:“你们两个来瞎搅和什么,给我滚回去!” 容湘的眼泪都要下来了,当即顶撞道:“我不走!他是我哥哥呀!!!” 贾遇跟着她悲痛yù死地嚎了一声:“我偏不走!他是我澜君呀!!!” 在场众人:“……” 好不容易才酝酿出来的气氛,每次都能被这小子转瞬就毁得分毫不剩。 任羲羽忽然很冷静地开口道:“爹,他们若不肯走就让他们留下吧,大家一起好好看看容澜究竟干了些什么。” 任羲翎和容澜闻言,当即犹如五雷轰顶。 “任羲羽!我和你有仇是吗?你就这么想归咎于我?!”容澜甩开容湘怒吼出声。 yù盖弥彰。 任羲羽面色冷峻,根本没看他,反而转向了自己的兄弟。 “任羲翎,方才我在后园叫醒你的时候,你还提到过容澜的名对吧。” 他的声音不算洪亮,但也绝对足够让所有人听得分明了,瞬时人们的视线齐齐聚集在了任羲翎身上。任羲翎被这种尖锐到足以将他洞穿的视线盯得头皮发麻,却也不得不如实回答。 “是,原本他是与我待在一起的。” “那在你醒来的时候,为何他却不在,他干什么去了?” “我不知道。” 任羲翎的脊背一阵发凉,声音不由自主地低下去了。 “不知道?你原本同他在一处的会不知道?!” 另一个师兄喊了一句出来,那语气里尽是责问和不信任,令他心乱如麻。随着这个声音的出现,他的四周逐渐被窃窃私语所包围,耳边糅杂着各种各样的质疑与叫嚣,终于将他逼上了绝路。 “你们问我管什么用!容澜他早就把我给打晕了!” 任羲翎bào发出了一句崩溃般的叫喊,殿内登时鸦雀无声,容澜更是愣在那里,面色刷白。 “任羲翎你……说的是什么话?” “好了!无需多言,”任桓回头眯起眼睛看向容澜,语气中含着极度的沉重与失望,“你打晕他,是不是就是为了你能够方便行事?” 容澜在众目睽睽之下,垂首不语。过了许久,人们终于隐隐听到他发出了一声极低的冷笑,这多年未曾伴随他的笑声,令闻者汗毛倒竖。 “的确无需多言,因为我没干这事。不过既然门主不信,容澜悉听尊便。” 容澜冷冷地抬眼回看着任桓,嘴角徐徐扬起一丝恶劣的嘲弄。 第27章 篇十 溯洄(四) 在两名看守弟子略带鄙夷的注目之中,任羲翎的手指扶在禁室已经打开的门锁上,却是迟迟没有气力去将那两扇沉重的木门推开。 侧耳凝听时,里面一片寂静,可任羲翎很清楚,人就在里面。 他耗费许多心力恳求任桓才允许他来这里一会儿,然而当他真的来到门口,却又不知应当怎样面对里面的人,要怎样同他说话了。有时两个人越是熟识,到这个时候反而愈觉有种难以打破的距离。 “为什么不进来,你不就是为了来见我的么。” 屋内传出了那个熟悉的音色,如同五行宝殿那日一般镇定清冷,往日里的轻快与戏谑已然被洗脱得一干二净。任羲翎顿了顿,终是鼓足勇气推开了那扇两人之间的阻隔。 yīn暗房间的角落中,装束仍然一丝不乱的容澜正静静地闭目盘腿打坐,其实到了这个时候,是否打坐修炼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这仅仅是他长年造就的习惯而已。门外光线渗进来的时候,他漫不经心地睁开双眼,目送着任羲翎逐渐靠近,又将那在他身后闭门的沉闷之声清晰地听在了耳中。 禁室中很快再度恢复了完全的黑暗,两名少年相对而坐,仅仅有轻微的呼吸声在墙面上懒散地回响着。 yīn暗将容澜的双目衬托得更加明亮,任羲翎只感到自己被牢牢锁在了他的视野中,一动也不敢动。这种压迫xìng的注视让他感到有些呼吸困难,那目光中所蕴含的情感太过复杂了,根本辨不清他究竟想表达什么。 容澜沉默地望了他一会儿便垂下了眼睛,面容冷漠得有些木然。 “你来干什么,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容澜……”任羲翎喉咙发干,开口有些艰难。 “三日后就要处刑了,你以为你过来能改变什么吗。” 容澜无情的声音刺透了房间中的静寂,在这种时候他反而一点都不担心了。当最后的希望都被剥夺的时候,人们所能感受到的便只有激烈之后的平静,而这种平静,便是在知道结果已经被无法改变后的麻木与无所畏惧。 任羲翎重重吐息一次,身体略微前倾凝视着对方,神情里刻画着他所能做到的极限的郑重与认真。 “容澜,你听我说,”他努力保持着声音的平稳,“并不是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只要你如实相告,他们会理解的。” 他言简意赅地说完了这段话,可与其说他期待着对方的答复,倒不如说他害怕听到对方的答复。 果不其然,容澜听罢,歪了歪头以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阵,唇边掠出一声诡异的嗤笑。 “如实相告?我已经将事实坦明了,你还想让我说什么。” “你何必这样固执,明明就是还有回旋的余地,”任羲翎猛然抓住了他的双肩,几乎是在哀求,“你就和我爹说你是不小心碰到了,他会明白的!至少不至于……” 容澜的眉头赫然压下,似是极其厌恶地甩开了任羲翎的双手,他捏紧的双拳青筋bào出,各种情绪在他的脸上扭曲成一团。 “呵,不小心碰到的,你让我去这么说?很好,我们的任少掌门真是聪明绝顶才能想出这种办法。果然,就连你也不肯信我。不信就不信,在那里装模作样地扮什么慈悲?早知如此,我又何必去管那档子闲事。” 任羲翎急声道:“不是的,容澜!我怎么可能不信你,那个时候我们分明就是待在一起的,我……” 容澜讥讽道:“信我是么,那你好好想想,在五行宝殿那里你说的都是些什么话?” 任羲翎语塞,他自己的声音在脑内疯狂地缠绕回响着,那些一时冲动的产物,令他如今想来忏悔不已。 他说的都是些什么话啊! 都是因为他不够冷静镇定,就在yīn差阳错之间将面前这个少年亲手断送。 如果他还能再回那五行宝殿一次,他发誓他绝对不会再那样说,可他哪里还有重新回去的机会? “……对不起。”任羲翎从不知这句话还可以如此沉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甚至都无法抬头去看一看容澜。 那一刻他突然明白了自己是有多么的懦弱与无能。每次都是这样,除了一遍又一遍地说着无谓的道歉词句之外,什么都做不到。 过了半晌,容澜方才开口,语气近乎绝情:“行了。我不想听你道歉,对不起这三个字在你这里未免太便宜了,随口就能说。” 可任羲翎觉得,这种过分平静的反应比破口大骂他一顿令他还要难受。 最痛的伤不是流血,是锥心;最深的责不是痛骂,是无声。 容澜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任羲翎,答应我一件事。” 任羲翎几乎是用尽全部勇气才得以抬眼望了望那张冷若冰霜的脸。 “三日后的处刑,阿湘若是执意要来,无论如何都给我把她堵回去,”他顿了顿,继续淡声道,“你,最好也别来。” 任羲翎以为自己看错了,因为容澜在说出那句话的时候,眼梢分明就是流露出了一抹几近微不可查的凄凉之意。 “我怕你受不住。” 任羲翎还是去了。 他原本还在担心如果容湘非要过去该如何是好,不过事实要来得容易许多,那女孩可能是太过悲痛了,任羲翎过去的时候她已然在自己的房间里哭成泪人,一双漂亮的杏眼红肿不堪,这个样子就算别人要强行拉她过去都拉不动的。 他来到演练场的时候,来看热闹的闲杂人等基本上都已经到齐了。他有些讶异也有些沉痛地发现来的人居然很不少,而且个个皆是一副等着看好戏的神情。他在人群中搜寻到了贾遇,那与他同龄的少年难得的没有面带嬉笑神色,而是极其严肃,两人目光对上之时,不约而同地苦笑了一声。 将要受难的是他们的同窗好友,可他们竟然还是来看了这种残忍的场面,而且不知为何。 两名弟子领着容澜上了高台,将他用铁索束缚在了台中央一根木桩上,又在他左腕的烫印处系了一根不知是什么材质的长索,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1 章 另外一头递给了台边满脸yīn霾的任桓。 容澜似是对将要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毫不畏惧,他淡然地藐视着两名弟子的动作,全程唇边挂着讥刺的冷笑。唯有在目光转到任羲翎这边的时候,神情微微动了动,随即立刻移开了视线,可任羲翎看不懂他那个表情的变化蕴含着怎样的意味。 任羲翎只知触犯门规的弟子要被剥夺玄力逐出门派,可他从不知剥夺玄力的过程竟然如此凶残。他见任桓眉心紧拧地闭上了双眼,在指间的长索上一掐,连接着容澜手腕的长索即时闪动起了赤金色的暖光。 玄力。 而那看似极其温暖的光芒耀起的瞬间,容澜的表情僵滞在了脸上,随即面色陡然变得苍白。 因为玄力已经深入体内,在剥离时那种强大的力流就会如同一把把利刃那样割裂血ròu破体而出,所以这个过程完全可以被称为酷刑。很快,那少年的全身都闪动起了刺目的光束,每增加一道金光身上就多了一道迅速晕染开的血痕,喷薄而出的鲜血将身上的蓝衣,束缚的铁索以及背后的木桩尽数染红,触目惊心。 容澜全身都在剧烈地痉挛着,他最初还紧紧咬住自己的嘴唇顽强地同那无法忍受的剧痛相抗,可很快嘴唇都被他咬破了,他似乎终于放弃了那点最后的尊严,仰天接连嘶吼出声声绝望而痛苦的悲鸣。 那声音清晰而沉痛地刺入台下两名少年的耳中,贾遇双腿发软,嘴唇都白了,任羲翎则是眼前阵阵发黑,身体猛烈一晃险些坠倒,骇得贾遇连忙将他扶住。两个少年无助地倚靠在一起,身体仍是战栗不已。 受刑的仅仅是个十六七岁的孩子,观刑的亦然。 折磨的根本不是一个人。 容澜身上的玄力已然被剥离得所剩无几,他的衣服差不多已经被猩红染透,而他自己就连喊都喊不动了,头颅无力地垂在一边,双目无神,像个支离破碎的傀儡。 当那温暖而冰冷的赤金色光芒终于沉寂下来的时候,任桓似乎也有点撑不住了,他面色铁青,甩开长索拂袖而去,留下两名弟子沉着脸上前慢慢解开少年身上的束缚。 任羲翎彻底崩溃了,他推开贾遇,撞开堵在他面前的人群,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台上,在容澜无力地瘫向地面之前将他一把锢入双臂之中。两人一个紧拥着另一个双双跪地,任羲翎干净的衣装也被容澜身上未干的血迹染得尽是血污,可他根本管不了这么多,因为在他指尖下那仍旧在微微痉挛着的躯体几乎感觉不出任何温度。 在场的群众目睹这个堪称颠覆的景象,一片哗然,很多人的脸色都忽青忽红,极其难看。 容澜起初还强撑着挣扎了两下,大约是在介意两个男子汉这么搂搂抱抱实在不成体统,那苍白的面颊还透出了一点点羞赧的血色。不过他见任羲翎似乎没有要放开的意思,索xìng放弃,任由被这么抱着支撑着身体,因为他也实在是一点力气都不剩了。 “这下……你高兴了吧。” 他抬起沉重的头颅,几乎是拼了命才挤出这么一句话。方才的刑罚中他的喉咙被惨叫撕裂得完全沙哑,无神的双眼中瞳孔已经涣散,身上就连一处完好的地方都没有。任羲翎听他这么说,心尖狠狠一抽,将双臂收得更紧了。 “说什么高兴,”任羲翎难受得连声音都要发不出来,差不多就是用气声呢喃出了这样一句话,“你都这样了,我为何要高兴?” “我要被赶出去了……从今以后就没人会想着死活都要超越你了,难道不值得高兴吗,”容澜轻声玩笑着,声音里是极致的宁静,“可以安安心心做你的少掌门了,难道不值得高兴?” 任羲翎终于无法忍耐了,他已经压抑了不知多久,或许已经有几年的情感,在一瞬间尽数决堤。 如果真的能就这样疯掉,大概会轻松许多了。 “我从来就没想过要做什么少掌门!没有你一直想着要超越我我可能根本达不到今天这个修为!可恶……容澜你真是个白痴!” 他以迄今为止最大的音量呐喊出了这句话,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脸色皆是愈发诡异了几分。容澜是听得最清晰的那个,刹那间他的身体就如同被冻僵了那样,那被碎发混乱遮掩着的脸庞上,是前所未有的动摇。良久,他微微垂下了眉梢,眉眼间隐约有些温柔的神色。 “能忍你这榆木脑袋这么多年,大约因为我本来就是个彻彻底底的白痴吧。” 任羲翎吸了吸发酸的鼻子,周围的空气弥漫的都是容澜身上的血腥味,令人有些眩晕,也有些彻骨的寒。 榆木脑袋是容澜对他的专属称呼,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再有别人这样称呼他,而他也不想听到别人这样称呼他。 容澜轻微扭动了几下身体,似乎是被抱得太紧了,有些不适。 “任羲翎你松松手,不觉得害臊吗。” “我都快要见不到你了,还在意什么害不害臊。”任羲翎低声埋怨了一句,虽然觉得ròu麻得要死,却也管不得这么多了。 果不其然,容澜听到他这句话当即打了个寒颤。 “甚好甚好,任少掌门居然得了我的真传,本白痴倍感荣幸。” 容澜哑着嗓子,却仍不忘记说笑,任羲翎闻言,终于忍不住笑出声,一时间两个少年就那样搂抱着笑成一团。 笑的时候,真的很痛。 “任羲翎,”容澜收了笑声,低低唤了对方一句,“对不起。” 任羲翎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眼中莫名开始滚热起来。 “我终究还是没能让你等到被我战胜的那一天。此生,永不相见了。” “罢了,你又没有经历过,怎么可能理解。” “我知道我不聪明,但是我……我会努力去理解的。” “嗦。” “你要是睡不着就出去走走,别连累我也睡不着。” “你不是也没有睡着么,怎么你不出去?” “这是我们两人的帐子,我凭什么出去。” “……” “榆木脑袋。” “我可能真的是个煞星,和我亲近的人早晚要被我害死,保不准哪天就会克死你。你若还想好好活着,便离我远点吧。” “容澜你够了!什么煞星,什么克死我?就算我命定了要被你害死,我也不会远离你!” “……真蠢!” “不想让别人那么疏离地称呼你,那难道要称呼你澜君?” “任羲翎你是不是想死?” “好好好,我不叫你澜君,我叫你澜……叫你澜总行了吧。” “可恶……容澜你真是个白痴!” “能忍你这榆木脑袋这么多年,大约因为我本来就是个彻彻底底的白痴吧。” “任羲翎,对不起。此生,永不相见了。” …… 笑颜,怒容,悲意,苦情。 两个人的过往,原来承载了如此之多。 任羲翎仍然在深秋的凉意中跪在五行宝殿前,那青龙真玉的雍容光华,七年以来从未变过。 只是不知何时,那张年轻的面容已然落满了湿热。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写得有点想哭 第28章 篇十一 寒暑(一) “……容澜。” 任羲翎低声唤出了那个他有足足七年未曾唤过的姓名。 在五行宝殿前,他将一切都想起来了,如潮的记忆走马观花般掠过脑海,汹涌到岸边,拍得支离破碎。 他好像终于能够明白为何那个身着圣蛊门衣装的年轻人会流露出那样的表情了,因为就在两人即将离别的前夕,他就在这五行宝殿中负了容澜,再怎样补救也无济于事。 容澜对他说过两次不再相见,头一遭是少年时处刑过后,第二遭是以秦泠的身份与他离别之前。可二人不知是yīn差阳错抑或有意而为之,总是不断地再度见面。 只是,七年的等待实在是太久了。 前不久青龙真玉被触动之时,也正令他回忆起了容澜被冤并成为众矢之的的那一日,一时间心头被极度的哀恸所占据,才酿成了之后的种种。 他也终于记起了那场梦,那是两人分别前夕容澜对他说过的最后几句话,只是所包含的情感截然不同。 那泯心蛊,应当就是令他失忆的源头了。只是他依然不明白,容澜当时为何要让他失忆,又为何要伪造一个秦泠的身份出来。 还有容澜所需的赤天蛛…… 记忆完全恢复后,那种恼人的头痛总算是不再缠着他了,只是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纠结在脑中,令他觉得很是烦躁。那一刻他下定了决心,就算用尽一切办法,也必须要尽快找到容澜才行,他得将容澜对他做的那些匪夷所思的事情问清楚。 但令他最为烦乱而费解的,还是七年前他对容澜做出的那些堪称难以启齿的举动。 任羲翎站起身来,抬手一摸才发现自己脸上竟然全是半干的泪痕,想到自己仅仅是因为念起旧事就掉眼泪,一时间羞愧jiāo加,连忙胡乱擦拭起来。谁知正yù转身回去,就见到吕执纶正带着一脸僵硬而别扭的表情在他面前负手而立。 “一个大男人哭成这样难不难看。怎么,看来你是全想起来了?” 此刻任羲翎不太想说话,他的喉咙实在是被方才的哽咽弄得很难受,便敷衍地点了点头。 果然还是想起来了。吕执纶叹息一声,他知道那段记忆放在谁身上都不好受,何况那时的任羲翎还仅仅是个孩子,当时容澜离开后任羲翎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法从yīn影中走出来,因此后来大家都尽量不在他面前提及容澜与他的事,过了大约一两年他的生活才重新回归平衡。 “想起来也好,至少以后如果什么时候再碰到那小子不会是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傻样。不过,为何你会突然失忆呢?” 任羲翎想了一会儿,终于谨慎开口道:“应当是他以秦泠的身份救我那次的时候,给我下了个什么蛊才令我失忆的。他似乎是有意想要让我忘记他。” 吕执纶听到他的回答,闭目沉思,觉得眼下的状况的确是有点意思。 若说容澜仅仅是不想再与任羲翎见面,那么只要存些心思躲着就好了,毕竟容澜是去了圣蛊门,而且已经成功躲了七年,没有必要这次非得亲自现身来给任羲翎下什么蛊。可如今不但突然出现只为下蛊,还将自己的身份都伪装起来,那么只有一个可能的解释。 那便是容澜想要利用任羲翎来帮他做什么事了,只是因为担心任羲翎发现他已经是圣蛊门人心生厌恶而拒绝帮助才做了这么多防患措施。 可,真的是这样而已吗? 吕执纶压了压眉头,总觉得自己的推断有什么疏漏的地方。 七年前五行宝殿那日,他在场,容澜受刑那日,他也在场,并且将之后两名少年的互动看得清清楚楚。 他非常能够理解二人当时的感情,并且他觉得,以容澜的xìng子,断然不会仅仅因为彼此是敌对身份而担心会被任羲翎嫌恶或憎恨。容澜的xìng格一直很傲,这种思想对于他来说太过作践自己了。 到底怎么回事…… “师父,师父?” “啊,怎么了?”吕执纶随口应道。 任羲翎哭笑不得:“师父你刚才想什么呢,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笑。” 吕执纶提起的嘴角僵在了脸上,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就是在想起两个孩子以前凑在一处的时候总是特别有意思,突然就有点怀念起来。 如果他们什么时候还能重新像原来那样相处就好了。 他连忙整顿表情收敛笑意,刻意板起脸做出一副严肃的模样,却只让他那张脸显得更好笑而已。 “嗯,说正事。门主之前明明说过不准再来这边的,我还在后面喊了你半天,你居然敢不听为师的话。” 任羲翎奇道:“可是师父你自己不是也来了吗?” “……” 吕执纶居然在他这个徒弟面前,再度体会了一把无言以对的感觉。 “你爱怎样便怎样吧,我是管不了你了。” 他不知是气恼,郁闷还是无奈地留下了这么一句,转身走了。任羲翎望着他师父那负手缓缓离去的身影,想着他绝对是又要回去喝闷酒了,不由笑着摇了摇头。 不过说起来,若不是吕执纶及时给他灌了那杯白玉酿,他可能到现在都还没从震惊中缓过劲来,更别提还能有那个胆量到这里来找寻记忆了。 任羲翎静静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突然毫无前兆地自言自语般说了一句话,可那音量和说的内容,无论怎么看都像是在召唤某个隐匿于什么地方的人。 “跟了我多久了?” 空气静默得有些可怕,任羲翎也不着急,不紧不慢地偏了偏头,余光恰好扫到从一个低矮房舍的墙角处鬼鬼祟祟转出来的人影。那人出来之后,仍旧是一言不发,不知是无话可说还是无从开口。 任羲翎轻轻叹息一声:“我还不至于连他人的气息都感觉不到。” 那人的身体顿了顿,终于败下阵来,缓缓向任羲翎的方向靠近了些,却像是任羲翎身上有什么很可怕的东西似的,在走了几步之后便死活都不肯继续了。 “羲翎哥。” 容湘迟疑着小声道,深深低着头不敢看他。 任羲翎转过身来,见容湘没有要过来的意思,便主动向她走过去,可容湘似乎很害怕似的,他每前进一步她就略显慌张地后退一步,目光一直在四处躲闪,就是不愿对上任羲翎的目光。 任羲翎有些尴尬地压了压嘴角,站定脚步,果然,容湘也不再继续后退了,双眼却是仍旧不敢抬一抬。 “阿湘,”任羲翎无可奈何中温言道,“你究竟在躲我什么?” “……我没有。”容湘虽知这样也只是yù盖弥彰,仍是狡辩道。 任羲翎有些不悦了,微微压低了眼睑:“阿湘,这样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2 章 没意思。” 容湘今日真是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其实他早就发觉了容湘的诡异行径。此前容湘为了不跟丢,必须将两人之间的距离保持在能够感知到对方气息的远近,可如此一来,任羲翎自然也能够感知到她的气息。 在那片树林中的时候,因为没有闲杂人等的干扰,他越发确定了。 容湘没有答话,大约算是默认了。 “你为何要跟着我?” “……” 任羲翎是真的不想冲她发火,不过也许是因为突然间有那么多回忆冲入脑海令他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再加上容湘又一直是这样一副躲躲闪闪拒绝jiāo流的态度,此刻他的心情实在说不上好。 良久,任羲翎徐徐启唇,语气显得有些冷:“你都看见了对不对。” 容湘猛然瑟缩了一下,半晌才不情不愿地勉强点了点头。 “羲翎哥,若不是我主动跟着你,你就绝对不打算告诉我了是不是,”容湘的声音充满了辛酸,“你回来之后首先去找的就是吕前辈,是不是就算你遇到了我哥哥也不会告诉我?” 任羲翎脸色微沉:“你误会了。” 容湘表情复杂地咬了咬嘴唇,别过脸去,衣摆在她的双手中被捏紧出道道褶皱。 “那个叫秦芸的女人,我怎么都觉得她居心叵测。为何她非要在羲翎哥面前道出我哥的真实身份,又刻意泄露什么泯心蛊之类?显得好像她特别着急想让羲翎哥赶紧想起我哥那样,可这都是你们二人的事,什么时候轮得到她来管?” 任羲翎也一直都在思考这个问题,他总觉得,容澜在那时的突然出现、真实身份的揭晓以及种种,似乎都是由秦芸状似意外却又分明是自然而然引导而出的,那她到底…… “阿湘,你之后,是不是单独见了你哥哥?”任羲翎突然发问。 容湘的嘴唇霎时间有点泛白,如同什么重大的秘密被硬生生撞破那样。 “我……” 见到她这个反应,任羲翎心内已然明了了七八分。兄妹两个在那种情况下单独见面,不管是谁都绝不会还有什么闲心叙旧,而之前不久,容澜才刚刚与他进行过一场根本算不上愉快的对话。 “阿湘,这很重要,请你一定如实回答我。” 任羲翎开口道,表情严肃而诚恳。 作者有话要说: 手感奇差的一章,我今天没吃yào 最讨厌这种过渡章 下章继续搞事 第29章 篇十一 寒暑(二) “来了?” 不过数步开外的前方,淡然而矜傲地伫立着一个身着玄紫色衣袍的修长身影,部分束起的长发上斜斜缀着一枚精雕细琢的银饰,抹着薄薄的华贵而冰冷的柔光。他开口之时,声音竟还融着点柔和的温度。 来人没有回答,默不作声地再度前行了几步。容澜似是对眼下的情况有点迷茫,带些犹豫与疑惑地转身过去,在看到那个穿着一身苍蓝服色的高挑男子时,不动如冰山的脸庞上飞快地划过一瞬精彩异常的混杂颜色。 容澜强行将面色恢复原状,寒声责问道:“任鸿亦?” 任羲翎定了身姿,从容回答:“要不然就还是称我任羲翎,要不然就像秦泠时期那样称我鸿亦兄。任鸿亦不是你该叫的。” 容澜的眉尖狠狠抽动了一阵,仿佛在拼力忍耐着什么,终究化为脸上一层微不可查的愠色。 “别同我提秦泠。” “好的。” 任羲翎立即诚恳地答道,面上仍是一派宁静平和,暗里早已忍笑忍得几yù捧腹。容澜必定是想起他以秦泠的身份出现在任羲翎面前时那些十分不符合他一贯形象的作风了,没准还觉得甚是羞耻,尤其是两人在接yào碗时的那个场景,大概会成了他这辈子都不愿再回想的污点。 过了许久,容澜的表情看起来才稍微正常一些,他将任羲翎上下审视了一番,仍是以极为冷淡的声音开口,上次见的时候声音中那好不容易出现的一丝动容已然消失殆尽。 “怎么来的是你?” 任羲翎当即反问:“难道你忍心让你的亲妹妹陪你一同涉险?” 容澜被他噎住,看着任羲翎那一脸状似无辜的表情,竟头一遭在对方面前无从占得上风。 “她都告诉你了。”良久,容澜沉声道,语气有些悔恨,不知是在责怪自己太大意,还是在责怪容湘没能守住信用。 “你别气她,是我自己问出来的。看一看她那个表情就知道你们之间绝对发生过什么,那个姑娘,心思在脸上从来都藏不住。” 任羲翎随口回答,同时一直在偷偷观察对方的反应。容澜面上明显笼罩着一层黑气,双手也一直处在一种想要握成拳狠狠朝他打过去的状态,可是他说的一点没错句句在理,竟让容澜根本找不到理由出手。 容澜似是也对两人眼下的形式很清楚,缓缓将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双手也换成了负在身后的姿势,唇角很自然地勾起了一个轻蔑的弧度。 “那好。既然你如此喜欢管闲事又不怕死,我当然盛情难却,不过我提醒你一句,赤天蛛可不是给小孩的玩具。” 任羲翎的面容比刚才更平静了:“我既然来了,这些自然无需你多费口舌相告。” 容澜冷哼一声,狠狠向他摔了个白眼过去,抬脚径自便走。任羲翎轻笑着摇了摇头,随即跟上。 此时两人正行在位于天行门西南侧不远处的紫麟山上,这里植被繁盛,尤其盛产天下独有亦是人人称誉的名茶紫麟烟。 根据圣蛊门人手一本的宝书《dú经》所载,赤天蛛八十年成熟,百年一产子,极为难得,而依照此蛛在地图上的标记,恰恰便是在这紫麟山上的一个石窟之中。 虽说这紫麟山与天行门挨得很近,可任羲翎也不得不承认他从未来过这片地界,何况此山本就地势复杂,山路亦是被各类在秋日的萧瑟之中变得冷硬的植物茎秆所覆盖遮掩,行动很是困难。可容澜却像是轻车熟路一般,对各条主道岔道都非常熟悉,也不等后面的人,行走之间犹如脚底生风,任羲翎得走三步跑两步才能勉强跟上。 终于,在任羲翎忙着拨开眼前的枯枝烂叶寻找出路时,他听见容澜在自己前方仅仅几步的位置说了一句:“到了。” 任羲翎掸掉身上的败叶散枝来到容澜身旁,当那个巨大的石窟出现在视野中时,他只觉心脏飞速上移在嗓眼撞击了一下,禁不住狠狠吞了一口唾沫。 他的确考虑过像赤天蛛这种能存活数百甚至上千年的dú物,体型自是不会小到哪里去,可当他真的亲眼见到这石窟并想象着居宿在里面的东西的时候,虽然没有产生逃避心理,却仍是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震撼。 容澜用余光瞄到他猛烈滑动了一轮的喉结,yīn声嘲道:“怎么,方才还在那里逞英雄,现在怕了?” 任羲翎勉力将自己的五官扮出不屑一顾的神情:“怎么可能。” 容澜没睬他,径自将手伸进荷包里摸出一个小玉瓶,从里面倒出一枚乌黑的丹yào递到任羲翎面前。 “把这个吃了,能避dú。赤天蛛dúxìng很强,我可不想你这个拖油瓶还什么都没干就死在这儿。” 任羲翎一阵怨念,几年不见容澜的嘴真是愈发dú了,就不能说点好话么,难道就这么盼着他死?虽说如此,他到底也不想真的死在这鬼地方,便接过来吞了。那yào的味道很独特,要说苦也的确是真苦,可苦中又沁着丝丝清凉凉的味道,他的表情都被这苦味弄得扭曲了,体内却逐渐弥散开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通畅。 “你自己不用吃?”他见容澜没有再倒另外一粒出来,不禁奇道。 “动动脑子行不行。我是圣蛊门的,长年以来与各种dú物接触,dú素早浸入骨髓,还怕什么dú,你见过哪个圣蛊门人动不动吃解yào的。”容澜如同看白痴那样地看着他,眼中满是鄙夷。 任羲翎顿足,心中连骂自己真是蠢到家,人明明就是穿着圣蛊门的服饰站在自己身边,怎的连这么重要的事都忘了? 或许他潜意识里,还以为对方仍旧是天行门那个耀眼的少年。可惜,人还是那个人,却早已不再穿着那熟悉的苍蓝劲装了。 “对了,你怕不怕蛇。”他正心念着,就闻容澜突然发声。 “呃……倒是不怕。” “那就好。” 容澜唇角微微一扬,一时间那张yīn暗了几个时辰的面孔染上了一抹明亮的色彩,晃得任羲翎怔了怔,然而当他看清从对方袖口中甩出的东西时,觉得自己头皮登时zhà了。 那是一青一黑两条缠绕在一起的小蛇,蛇身仅有约两指粗细,身上鳞片油亮,显然被照顾养护得很好,两对琥珀般的金色蛇眼很大,远远望上去竟然还有那么点无辜可爱的神情。任羲翎的确是不怕蛇,可眼见着容澜居然将蛇就那么藏在袍袖里,仍是惊悚不已。 “你你你……怎么……”任羲翎本能地退了好几步,说话都有些结巴起来。 “我怎么带蛇出来?很简单,猎杀赤天蛛不是闹着玩的,里面太暗容易发生变故,咱们谁都不能贸然进去,还是让蛇把那玩意儿引出来方便。” 容澜有点无聊地回答了他的疑问,半跪下来用指背在两条蛇的蛇头上怜惜地抚了几下,又逗弄似的轻吹了声口哨。只见那两条小蛇的蛇吻亲密地蹭了蹭,仍旧是缠绕着,迅猛地向石窟游动而去,很快便消失在了黑暗中。 双蛇的动作都被任羲翎看在眼中,一个细节也没有漏过,看着看着,他莫名其妙地觉得自己耳朵开始发烫了。 怎么回事,他居然被两条蛇给…… 虽然他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这种状态,可他就是觉得眼下的情形真的是极其诡异。 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脑袋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 “你脸怎么这么红,发烧了?” 容澜的清冷声音终于将他从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不着调思想拉了出来,抬手摸上去,脸颊不知何时竟已烫得要燃起来,身边容澜正满脸费解地盯着他。 “没有,有点热。”他装模作样地在额角上擦拭着,哪里有什么汗,面上愈发羞惭地滚热了几分。 这下容澜看他的眼神不像在看白痴了,像在看个病人。 “这个天你跟我说热,没事吧你。” 可就在此时,两人的对话被石窟中回响着的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声打断了。容澜猛然站直了身躯,即刻变得精神抖擞起来,双眼中闪动起极端兴奋的光芒。 “呵,终于有点意思了。” 任羲翎见状,连忙整顿精神,目不转睛地望着那偌大的石窟洞口,随时准备迎接将要从里面出来的不管什么东西。很快,从洞中轰然撞出了一只简直可以说是庞然大物的巨型蜘蛛,足足有一人之高,再算上身长脚长,体型极其骇人,通体黑色,上面零星布着犹如烈焰雷电的赤色红纹。那青黑两蛇正双双缠绕在蜘蛛脚上,金色的蛇眼微眯,吐着蛇信轮番发出尖锐的咝咝声。 眼下的场景实在是太有冲击力了,任羲翎虽早有准备,仍是被惊得脚底一软,连忙力灌双腿强行站稳,开始迅速思考该怎样对付眼前这只巨蛛。双目一凝,他意外地感知到这赤天蛛的体内也蕴含着金木水火土五元素,虽然与人体结构不相类似,却也勉强能够组成一个奇形怪状的阵法。 此时原本用天行门的玄功最符合他的身份,何况容澜已经给他吃了避dú丹,应理说对这赤天蛛随意触碰都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可他现在玄功水平已大大不如以前,若是强行开打只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甚至还有可能连累身边的人。 而且若是用远远不够的玄力上去打,容澜不可能不会觉出异样,如此一来,他根本不知道该怎样和对方解释。容澜离开天行门之后,他相当于是秉承着两人的希望与意志一路走到了现在,可如今他的修为已然…… 任羲翎想到此处,硬着头皮咬了咬牙,一把掣出了腰间那从未使用过的玄螭。 师父,这次帮我一把。他暗暗念了一声,正yù冲上去,蓦然间一个冰冷的物体被塞进了他的左手之中,他匆忙间下意识握住,垂头一瞧,与他右手里紧持的东西别无二异。 容澜竟然将自己那把玄螭给了他! 任羲翎的目光僵滞在容澜冷峻的侧颜上,一时间倍感震慑,忘了行动,忘了说话,甚至无法思考。 “用我的,上面淬了dú,小心点。” 容澜冷冷朝他一瞥,那神情,是真的认真起来了。 “还有,别乱动,听我指令。” 作者有话要说: 虐狗节快乐 明天夫夫正式携手打怪 第30章 篇十一 寒暑(三) 那句简练的话语就如同什么有力的咒诀那样,任羲翎当时就乖乖立在原地不动了,脑中滞涩的思维却终于重新得以运转起来。 方才容澜仅仅是见到他拿出了玄螭,就毫不犹豫将自己的那把递了过来,甚至都没有过问他这异常的举动是何情况。虽说那把dú匕首确实杀伤力要更强一些,可不闻不问绝对不是容澜的作风。 任羲翎感到喉口一紧。 他不会发现什么了吧? 不过容澜在递过匕首一直到说完那几句话之后就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铄矍的目光一直紧紧跟随着从洞窟中闯出的那只庞然大物,眼珠偶尔骨碌碌转动几下,似乎在迅速考虑着对策。 忽然间只听得一声尖锐的口哨从容澜的唇边吹响,原本纠缠在赤天蛛腿脚上的双蛇听到主人对它们的呼唤,身体齐齐一挺,立即脱战向二人这边游动过来。容澜蹲身下去将两条小蛇重新收回袖中,始终警觉地盯着赤天蛛的动作。 赤天蛛突然失去了与它缠斗的敌手,一时间没了攻击目标,晕头晕脑地陷入了短暂的发懵状态。容澜见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3 章 恶嘲般地无声冷笑一阵,向任羲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同时手指早已从荷包中娴熟地摸出一枚小巧的蛇形银哨,含入唇间。 虫哨! 任羲翎此前见过圣蛊门人用这种银哨御虫,当时便认出来了。只是他之前所见的都是用虫哨召唤他们自己养的蛊虫或分散在四野的小型虫子,难不成容澜打算用这小小的虫哨来控制赤天蛛?未免太冒险了吧。 容澜则是根本无视了他那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挥手示意他退后,唇边吐息发力,不假思索吹出了一段九转回还的哨音虫语,极尽柔和。 任羲翎以为他只不过是抱着试试的心态出的下策,谁知那原本在无头无脑乱转的巨型蜘蛛在听到哨音之后,身体竟然僵了一下,而后缓缓将那前段衔着两颗dú牙的丑陋头部转向了两人的方向,赤红色的双眼闪出了嗜血的凶光。 那双眼显现的光芒着实骇人,两人登时不约而同地顿了顿。容澜则是微微颔首,眼神越发冷峻了几分,看样子事态发展与他计划的不尽相同。任羲翎见他这副样子,心下已了然七八分,想必他原本是想借哨音将赤天蛛的紧张状态缓和下来,不想反而将它激怒了。 容澜一试不成,也没乱了手脚,只见他稳稳心神,立身提气,这一次从银哨中传出了一声悠长yīn戾的bào破音,响彻云霄。任羲翎听罢心中一惊,这种尖锐的调子,明显是催动战意的,难不成是在引诱赤天蛛主动来攻击他们? 容澜他到底在想什么! 不过事实证明,任羲翎想错了,容澜这样吹的确是为了催动战意,只不过催动的对象不是赤天蛛。很快,两人四周地响起了细微的声响,那声响越来越大,任羲翎低头一瞧,只见不知何时周围已经有无数虫子破土而出,逐渐集合成了密密麻麻的一团。 这场景和声音着实是有些人,任羲翎只觉腿脚发麻,险些站立不稳,容澜却在此时飞快地探手在他肩上扶了一把帮他稳住身形,同时口中哨音不断,愈发凌厉激昂,指挥着虫子大军向赤天蛛的方向铺天盖地汹涌而去。 那些各种各样的虫子直直扑到了赤天蛛身上,几乎将那偌大的身躯包裹得水泄不通,啃得啃咬的咬,发出一波又一波令人头皮发麻的摩擦皲裂声。容澜终于取了唇边的哨子,这才得以低声开口说话。 “没想到这里虫子还不少。以赤天蛛的dúxìng,它们大约是撑不住多久的,不过只要能给我们争取出足够的时间就行。” 容澜说完,咬破手指飞速在左掌上龙飞凤舞地描画起来。任羲翎看不出画的是什么,不过大概是个封印之类,他的视线时不时瞄向赤天蛛那边的群虫恶战,容澜说得没错,这巨型蜘蛛的dúxìng着实不是儿戏,很多虫子刚刚沾到它体表就立刻dú发而死,不过几瞬之间,成百上千的虫子大军只余了十之三四。 容澜已经用最快的速度画完了掌上的图印,对任羲翎低语道:“一会儿我去把封印拍在赤天蛛身上,它会有很短时间的僵硬状态。等我喊你,你就立刻用我的玄螭去刺有封印的地方,它没死就别拔/出来。” 任羲翎只来得及重重点了下头,就见容澜已然重新将虫哨含入口中,随着一声急转直下的调子鸣响,那些仍在无谓地上赶着送死的群虫飞速撤离了赤天蛛的身遭。容澜眉头压了压,双眼刺出一道锋利的冷光,几步跃身而上。 他在赤天蛛的身侧急速地移动着,灵活不输当年,明明运用的是圣蛊门的身法,却怎么看来都仍然带着些天行门功夫的影子,那毕竟是他从儿时便开始练习的功学,深入骨髓的影响不是那样轻易就能伴随着玄力被一同剥除的。 任羲翎在旁边安静地观望着,突然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压住了,一瞬间变得很重很重。 赤天蛛攻势比那身着紫衣的年轻人只强不弱,只是身躯实在太过庞大,直接大大减小了它的灵活xìng。每次容澜明明早已移去了另外一个方向,它的头部却仍指在容澜上一个动作的方位,被遛得团团转,对那令人恼火的敌人就连碰都碰不到,几只粗/大的蜘蛛脚杂乱无章地甩抽着,十余尺之外都能感受到它狂暴的怒气。 “愚蠢。” 即便是在如此紧迫的态势,容澜仍是对一只蜘蛛都不忘冷嘲热讽,足底轻巧一点,一个翻身跃上了赤天蛛头顶,涂了血印的左手在它头胸jiāo界处最为脆弱的部分狠狠按了下去。血液刚刚碰到赤天蛛之时,它那庞大的身躯就茫然地晃了晃,居然真的僵在那里动不了了。 容澜从蜘蛛的另一侧落下,顺势一个滑步闪开,厉声喝道:“任羲翎!” 这边任羲翎早已蓄势待发,接到容澜号令,立即冲上。两人的动作衔接堪称行云流水,容澜刚刚离开他就直接一跃半跪上了赤天蛛的身体,将容澜那把淬有剧dú的玄螭狠狠刺进了血印处的嫩ròu里,直没刀柄。赤天蛛发不出惨叫,可它那巨大的身体却开始猛烈地抽搐起来,险些将任羲翎甩落,他咬牙紧抓住玄螭,硬是死活没被赤天蛛摔下来。 容澜闪开后也没只顾着在一旁看好戏,轻盈的袍袖飘逸飞扬,各式令人眼花缭乱的dú镖暗器从指间轮番shè出,刺瞎了蛛眼,刺麻了蛛嘴,又接连封了它所有的重要关节。赤天蛛在两个年轻人的合力打压之下,终于在一阵剧烈的痉挛后彻底瘫软不动了。 任羲翎一直等到赤天蛛再无动静,这才长舒一口气,拔掉玄螭跃下了蛛身。来到容澜面前,他才发觉赤天蛛暗紫色的dú血已经浸满了手中对方的玄螭,就连自己的双手与身上的蓝衣也溅上了不少,很是明显刺眼。若不是吃了容澜给的避dú丹,这么多dú血染上绝对一命呜呼。他看着那脏兮兮的匕首略有惭愧,刚想拿出手帕来擦,对方却已先一步夺了回去。 “不必了,反正一会儿还要用。” 容澜淡淡回答,径自走到赤天蛛跟前,举起玄螭用力割开了那硬邦邦的胸腹部分,登时混着辛辣dú液气味的血腥气四溢。任羲翎眼见着他一脸嫌弃却又毫不犹豫地伸手在那一团深紫的血ròu模糊中摸索了一阵,摸出一个非常柔软甚至随时有可能碎裂的青色囊袋出来,装进了另一个稍微大些的玉瓶中,又摸出自己的手帕,将手上连同匕首上的血污一并拭净,十分嫌恶地直接丢弃一旁。 “赤天蛛dú囊,”容澜声音平平解释道,“这才是我要找的东西。” 他扭头看了看站在一边有些不知所措的任羲翎,带着满面的冷淡,微微欠了身。 “今日多谢出手相助,没什么事的话,你可以回去了。” 容澜言罢,转身yù走。任羲翎忽感心头被一阵复杂而强烈的情绪所占据,他虽然知道容澜此刻大约是真的不想见到他,是真的不想同他说话,可他更知道,容澜这一走,是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或许这辈子都终将沦为陌路。 他不能让容澜走,他还有很多事没有问清,还有很多心思没有明了。 他不甘。 “澜。” 任羲翎今日第一次唤了对方,用这仅仅是第二次使用的称呼轻声唤了他,而容澜在听到这个称呼的瞬间,到目前为止都很稳定的身躯被微微地撼动了。 任羲翎的气息有些波动,心跳有些紊乱。他不晓得容澜是否还记得两人之间的那一段;就算记得,又愿不愿意重新想起;就算愿意想起,还能不能接受。 七年的时间,能改变的东西太多了。 久之,他听闻容澜涩声应了一句:“你全都想起来了?” “是。”任羲翎垂首道。 容澜依旧背对着他,低声笑得有些辛酸。 “也对。你若是没想起我来,怎的会这么好心来陪我玩命。” “正因我想起你了,才不得不来陪你玩命,”任羲翎往前迈了一步,强行稳住声线道,“我若是保不住你,那很多事情就没人能告诉我了。” “……” 容澜拒绝应答,可不清楚是否是错觉,任羲翎似乎听到他很轻地吸了一下鼻子。 狂妄地自以为绝情并以此为傲,却总是忘了更为重要的事。 有之,方可绝。 容澜似乎是铁了心的不愿回头看任羲翎,他那在秋风中故作坚强的萧瑟背影,不知正深陷于怎样的囹圄之间。 “你想问我什么。” 任羲翎见他总算愿意说话了,忖度许久,这才深沉开口:“你为何要给我下泯心蛊?” 容澜干笑一声:“这个问题你现在问已经没什么意义了。我最初就是为了让你忘记我然后引我去猎杀赤天蛛,不过后来我觉得凭我自己大约也可以,就没再坚持。可你不觉得很讽刺吗,最终帮我猎到赤天蛛的还是你。” “那个蝎尾草的暗器,也是你弄的?” “正是。”容澜很大方地承认了。 任羲翎重重叹息一声,果然如此。 他之前早已想过,若不是容澜用的暗器却正好为他所救,又恰好趁此机会给他下泯心蛊,怎么想都太过巧合了。 天下巧合无数,可绝对不是这么个巧法。 “我还有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比上一个还要重要。”任羲翎正色道。 容澜偏了偏头:“说。” “那个蝎尾草的dúxìng,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容澜的身体一凛,半晌才生硬地回问:“后遗症?” “那次之后,我的修为……突然尽废。” 任羲翎的声音极其沉痛,他已经纠结了很久要不要告诉对方,毕竟这无论于他还是于他身边的人都无异于一个无法醒过来的梦魇,他想过所有的可能,唯一合理的解释也只有那蝎尾草对他的影响了。毕竟蝎尾草有麻痹人神经的作用,或许就会偶然封了人的经脉导致无法运力也说不定。 “蝎尾草断然不会有这种影响,应当是其他什么时候出了意外。”容澜的声音轻飘飘的,因为背对着身体,此刻也看不到他是怎样的表情。 任羲翎目睹着他这个样子,念想着他就连看都不愿看自己一眼,突然觉得喉咙像是被什么堵塞住了,就连呼吸都不顺畅,极其难受。 “容澜,你就不能看着我说话么?” 容澜仍是不答。 那一刻,任羲翎只觉一股莫名的冲动涌上脑海,盲了他的眼,乱了他的心,他甚至不敢相信说出这话的是自己。 “我这一辈子,没向你求过任何东西,可我现在想求你给我一个承诺,你只要点下头就好。” 他轻轻地吐了一口气,如同惯常那样温和地笑了,眼前容澜的背影却是一片模糊。 “你答应我,别再逼我忘记你了,好吗?” 容澜的身形猛地一颤,继而就像是遭受了万分的苦痛那样,剧烈地呛咳起来,一个踉跄几乎歪倒。任羲翎骇得连忙冲上去扶住他的肩,却见容澜面色煞白,瞪大双眼茫然地盯着手中那一滩被自己咳出来的深色血迹。 “容澜……?” 任羲翎见到此景,亦是呆住了。 容澜凝视了一会儿,徐徐收紧了五指,渐渐的他用喑哑的声音笑出了声,凄冷而癫狂,身体在任羲翎的手中微微颤抖着。 “你何必非要我这么一个无谓的承诺,反正我时日已无多了。” 任羲翎听着他的话,蓦地明白了什么,一时间三人在那木舍前的场景在脑中重现,而秦芸那娇媚而危险的声音亦在头脑中回旋起来。 “只要你想好了,没有我给你的yào你还能撑过几日。” 他突然焦急起来,那已经是数日前发生的事了,虽说他不知道容澜到底得了什么病症,可这病他竟然都无法给自己治,若是秦芸真的就这样给他停了yào的话…… “容澜,你听我一句,别逞强了。你和那个秦芸关系不是挺好的么,你就回去同她说说,让她把yào给你……” 容澜攥着胸口的衣襟,急促地喘息着,表情极为痛苦,就连说话都很困难。 “什么关系好,那女人和我……咳,根本就没有任何关系。” 他终于肯扭头看一看任羲翎了,脸上却僵硬地挂着一个令人心疼的苦笑。 “说出来你会气死的吧,那女人给我的yào,我可一次都没吃过。” 作者有话要说: 夫夫携手打怪虐狗 幸好容湘妹子没来不然大概会被闪瞎 第31章 篇十二 双照(一) “结果,他到底还是没有告诉我们那玄螭是哪里来的。” 贺咏沉声说道,追悔莫及。 两人原本在客栈的楼下吃早饭,可聊着聊着就转到了这个不是很愉快的话题,他缓缓搁下竹筷,突然就没了胃口。 那次在林中,两人面对着那个圣蛊门的男子之时,为了不造成不必要的误伤,他已经放下了他的全部自尊才能说出那种话。可是那人,虽然在听到玄螭一词时出现了很奇怪,甚至可以用动容来形容的反应,却仍是不领情,当即拾起落在地上的匕首便径自离开了,话都没多说一句。 那种经历给他留下的yīn影,是旁人所无法理解的,就连跟在他身边的卫则都不能。 应当是说,他并不想让卫则理解。 卫则是他的师弟,但也仅仅是他的师弟;他可以护卫则一途,护不了一辈子。 若让卫则知道他是为了安全考虑才那样放下身段,他是真的不知道以后还能怎么面对那个熟悉的子戒师弟。 他贺咏亲口说过,不知该怎样对人亲切的,换句话说,他从来不会考虑自己之外的人的心情。 说出这话的可是他自己。 可如今这样的举动算不算亲切…… 而且当时,他分明就是一直有意在将卫则护在身后。 贺咏在那一瞬间有一种非常奇怪的错觉,他竟然连自己都无法理解了。 “贺师兄,就算他自己没说,但好歹我们是知道那个叫青墨的人可能和圣蛊门有关了。不如我们去圣蛊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4 章 那边的地界看看,反正我觉得这里是找不到什么特别的线索了。” 卫则艰难地咽下口中辛辣的饭菜出声道,他还是永远都那样的有活力,而且不知是不是因为吃不惯这里东西的缘故,似乎真的很讨厌蜀中这边一样,说出这话的时候语气颇有些怂恿与跃跃yù试的意味。 贺咏勉强收敛了心思,平静道:“可是我们上次在酒肆那里,分明听到老板娘说是在这附近见到那个佩了匕首的郎中的。” “我说贺师兄,你未免也太死板了吧。上次老板娘还说她都有一阵没见到那个郎中了呢,你还这么傻兮兮地跟那条断了的线过不去干什么?要我说,我们去圣蛊门那边说不定还能有点什么特别的发现。” 贺咏闻言,对眼下的情形感到有些不安起来。 没错,那人是圣蛊门的,而且身上带的也确实是玄螭。可是圣蛊门实在太过危险,尚且不提他们随便遇到一个人就懂得孤尘门的招式,在与圣蛊门人打jiāo道时一个不慎就有可能丧命。卫则不懂事,若是没当心惹到他们的话…… 贺咏猛然惊醒,他怎的不知不觉心思又跑到卫则那边去了?那张向来宠辱不惊的淡然面庞霎时掠过一瞬震惊的神色。 他微微偏头望了望那个带着一脸欢快与少少怨念的年轻人,心中莫名感到有点别扭与不适起来。 他狠了狠心,收敛了脸上本就不多的几丝表情,原本他整体给人的感觉只是淡而已,现在却强行将自己的色调伪装成了冷。 别人的一切,皆与我无关。 贺咏瞥了一眼卫则,声音压得极冷:“子戒,忘了你什么身份了么,注意言辞。” 果然,卫则见到他态度的急转骤变,当时愣了,手中的筷子也从指间滑落砸到了地上。 “贺……贺师兄?” 卫则是真的好久没见过他师兄如此动怒样子了,准确地讲,是从未见过。 贺咏仍是面无表情:“对自己的师兄出言不逊,你是真觉得出门在外我就不敢罚你?” “贺师兄,对不起,我不敢了。” 卫则低声说道,他是真的颓了,语气里含着轻微的不解、失落、以及一点点的……畏惧。 贺咏见状,喉间一涩,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了。可转念一想,这小师弟与自己的jiāo集大约也就只有这几个月寻青墨的日子了,以后回门派估计也不会常见,还是尽快把那点不明所以的情绪扼杀掉才好。 他捏了捏手指,站起身来整了衣摆,面容变得越发冷硬了几分。 “以后不要让我再见到你这样不知收敛。走了,去黔地。” 黔地与蜀中本就挨得很近,两日之后,二人便来到了这山岭高耸遍地dú虫的是非之地。此时他们还没到圣蛊门的地界,不过地上已经明显开始多了不少的蛇蝎蜘蛛等等,每走一步都得十分小心,他们身上没有解dú的yào物,若是不小心被咬到或蛰到可不是闹着玩的。 自从进入新的地图之后,卫则的状态就一直很不对劲,或许是因为地势崎岖的原因,他的行进速度比以往慢了许多。贺咏略有不快,明明当初提出要换地方的是卫则,此时提议的倒反而成了拖后腿的,而且此前他已自以为强行抹杀了对于卫则的关切之心,弄得他此刻越发心烦意乱,根本懒得理睬。 “贺师兄,我……实在走不动了。” 终于,在两人连续赶了将近两个时辰的路之后,卫则有些虚弱地低声道,语气近乎哀求。贺咏闻言,一阵无名的心头火起,虽然他知道自己这样极其荒唐,却仍是控制不住那种没来由的恼怒情绪。 “怎的这么容易累,你什么时候身体变得如此弱了?”贺咏耐不住斥责道。 “没有,贺师兄我真的……” 贺咏微眯双眼望着卫则那惊慌失措的面容,语气极为冷淡疏离。 “还是我该问你,你为何会变得这般堕落?” 不,这绝对不是他该说的话,而且卫则就算怎样都与堕落八竿子打不着,贺咏明白他绝对是真的很疲惫了,毕竟自己到现在继续走路都有些吃力。可是不行,千万不能对卫则表现出哪怕一点点的亲切。 卫则简直要不认识他了,那张可爱的脸庞上流露出了极度的惊愕与委屈。 “贺师兄……” “别再叫我了!” 贺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居然就那样把持不住地怒喝出声,当那满溢着怒气的低吼脱口而出后,他自己都木讷在原地,用尽力气才抬起抖动如筛的右手扶住眉峰,像是受到巨大打击那样转过身去。 “别说了,现在你就算说也没用。等一会儿见到客栈,我们就去休息。” 一通火发出来,贺咏倒是冷静了不少,语气也得以稍微平缓下来。卫则见他明显心情不好,便很懂事地一个字都没再说,硬是拖着几近脱力的身躯咬牙以尽量快的步伐跟上前去。 又拼力捱过了大约半个时辰,两人的面前影影绰绰出现了明灭的灯火,行了大半日,总算是见到点人气了。他们在这小镇上胡乱寻了家客栈,照旧要了两间房,各自进屋歇息。贺咏却根本没那等心思修整,他仍是沉浸在方才尚未消退的无法解释的愠怒与躁动中,在屋里负手来回踱步,胡思乱想,片刻不得安宁。 好容易熬到了饭点,贺咏意外地发现卫则破天荒地没来主动找他,也不知他究竟在倒腾些什么。思虑纠结许久,他还是决定推门出去来到了卫则房前,房门紧闭,里面亦是没有一点声响。尽管百般不愿,他依然伸出两指在房门上叩了叩,尽力按捺下躁动的心思冷声唤了一句。 “子戒,吃饭了。” 没有应答。 贺咏好容易压下的怒焰再次升腾而起,忍不住抬高音量喝道:“卫子戒!” 里面仍是没有任何回应,贺咏心下一惊,感觉有点不妙,踌躇了短短一瞬,当即伸手推上了门。 门没有反锁,他只轻轻一推便开了,第一眼看到屋内的景象时,他不禁皱了皱眉,两人的行装被混乱地丢弃在地面上,根本没有收拾。他知卫则神经大条,却不知这小子竟不修边幅到这种程度。再一看靠墙的榻上,卫则正蒙着被子脸朝内昏睡得像死猪一般,怪不得方才怎么叫都叫不醒。 贺咏一口恶气郁结在胸口,险些被气晕过去,将门一脚踢开,来到榻前正yù将卫则喊醒好好教训一顿,榻上的年轻人却在此时磨磨蹭蹭地翻了个身,脸也朝向了外侧。贺咏狠狠瞧了一眼那张看惯的此刻则略有嫌恶的脸,却是怔了。 卫则双目紧闭,眉头亦是痛苦地扭缠起来,脸色蜡黄之中透着热红,散乱的鬓发已被不知是冷汗还是热汗浸得湿透。 贺咏只看了一眼,心下已然清明,当下脸色便沉了。他立刻便蹲下身来,将手掌敷上了卫则的额头,果然烫得要命,因为两人的脸庞靠得极近,卫则呼出的难耐而滚烫的气息直接扑在了他的脸上,终于令他故作的冷漠再也无法保持下去了。 他当机立断,伸手替卫则将被子又掖了掖紧,自己则是一刻不等便迅速下楼出了客栈。 他想起白日里卫则那些异于往常的表现,这烧,也不知从何时便开始了。 待他买yào回来,卫则仍是昏睡得不省人事。他轻叹一声,径自取了热水将yào煎好,用小盅盛了放在桌上,在小师弟榻前半跪下来,轻唤了一声。 “子戒,醒醒。” 卫则似乎是听到了他的呼唤,头颅不安地辗转几下,呼吸略微变得有些粗重起来,口中好像无意识地在呢喃着什么。 贺咏的唇角很小幅度地抽动了一下,又将声音放缓了几分。 “怎么了?” “冷……” 卫则含糊不清地说道,他好像真的很难受,身体都蜷缩了起来。 那一刻贺咏的心变得沉甸甸的,他只在很小的时候发过仅有的一次高烧,明明全身都是滚烫的,却觉得如坠冰窖,至今他都记得那种冰火两重天的折磨。 而那时,身边根本没人陪着他。 “别怕,没事了。” 他用柔和的低音安慰道,探手想再帮卫则掖掖被角,可就在他触到被子的一刹那,卫则仍露在外面的手忽然紧紧抓住了他的手指。他轻轻用力抽了抽,可对方死活都不肯放开。 “……” “贺师兄……长歌师兄……长歌……长……歌……” 卫则眉心紧蹙,意识不清,用虚飘的声音错乱地低喊着。他每说一个字,贺咏就感到自己的心脏被狠狠捏了一下。 长歌。 卫则大约也只有在昏迷中才敢这么喊他了。 贺咏的思绪被搅缠得混沌不堪,此刻他大概也没比昏睡中的人清醒多少,鬼迷心窍般地伸出另一只空着的手,用自己的体温狠狠包围了卫则发凉的手指。 “醒醒,别睡了……阿则!” 他的声音,已然战栗得不成样子。 第32章 篇十二 双照(二) 卫则似是在冥冥之中听到了对他的呼唤,睫毛轻颤几下,眉头也稍稍舒展开了。贺咏见到,心中略有欣慰,轻轻松了口气。 谁料到,卫则还是没有醒,手被他这么一握,反倒像是安心了不少,也不再乱喊,头微微一偏,更沉地睡过去了。 贺咏:“……” 他已经使出浑身解数,黔驴技穷,脸都不要才唤出了那个丢人至极的称呼,居然就换来这么个结果。 这确定不是在耍他? 贺咏念起方才自己如同鬼神附体一般的诡异行径,很淡很淡的铁青、赤红与刷白在那张平静的面庞上轮流拂过,异彩纷呈。 “你可真是对病理知识一窍不通,难道不知生病就是该多睡觉么。” 背后一个冷清而虚飘的音色响起,贺咏稍稍顿住,依稀觉得这声音有几分熟稔,似乎在哪里听过似的,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他警惕地站起身来,徐徐回头,就见一个穿着圣蛊门服色的年轻人正抱手倚在门边上,带着满脸的冷嘲热讽。 那张面孔以及独特的发色实在是很有辨识度,贺咏都不用细想,当即便认出来了。 正是那个在林中与他二人jiāo手过一回的男子,而此刻那把玄螭也仍旧端正地佩在他腰间。 贺咏神色戒备,低声质问:“你怎么会来这里?” 容澜似乎觉得他这个问题极尽无聊,懒洋洋地掩口打了个哈欠,这才发言:“整个黔地说白了都是圣蛊门的地界,我怎的就不能来了。跟楼下小二随便聊两句就知道你们要了哪间房。” “他难道就一点都不怀疑你的居心?” 容澜闻言,又见他那刻意将卫则挡在身后的紧张模样,只是呵呵一笑。 “我明白你在想什么。没错,圣蛊门在江湖上的名声是不怎么样,但是这黔地毕竟是本门发源地,我们还没惨绝人寰到对乡亲都杀人不眨眼的程度。这黔地之人对我们的态度,不是赞,亦不是恨,非要说的话,大约是‘敬畏’二字。” 他说完,敛了那副懒散姿态,缓缓踱步来到了卫则榻前,微俯下身来作势要查看榻上之人的情况。贺咏当即神经紧绷,眉头低低压下,猛地按住了对方的肩膀。 他怒声低喝:“别碰他!” 容澜戏谑道:“要我别碰他?当然可以。那你就眼睁睁看着这混小子活受罪吧,他初来乍到水土不服,这么重的病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好的。” 贺咏只能狠狠瞪着这死小子,却是无言以对。容澜也不看他,轻轻挥开了压制自己的手臂,将被子拉开一角,注意到两人的手仍紧紧扣着,禁不住抬眼对贺咏一阵意味深长的唏嘘,惹得贺咏极其不自在。继续保持这样太过羞耻,真要甩开却又心存不忍,再说卫则握得这么紧,他就算想甩也甩不脱。 好在容澜并不在意两人是怎么整成这么一个解释不通的姿势的,他没多过问,熟练地翻过卫则的手腕将两指搭上了他的脉门。 他这么一搭,贺咏又是一阵焦躁不安,不过看他垂眸凝神,倒确实是在认真诊脉的架势,终究还是忍住了没一掌将他劈去一边。 过了一会儿,只听容澜道:“他不知为何急火攻心,又受了点凉才成的这样,须得赶紧将他心火消去方可治愈。” 急火攻心?贺咏听到这个说法,登时有些震惊。 他想起自己之前以及白日里那些说法,不由得悔恨起来,心想果然自己还是做得太过分了些。卫则他本来就什么错都没有,分明是自己在因为那些奇奇怪怪的情绪做各种无谓的纠结,结果自己纠结半天什么都没解决了,反而还连累卫则病成这样,这回真的是罪孽深重了。 他做的都是些什么事…… 事到如今,他回想起自己那些愚蠢而恶劣的做法,根本就无法原谅自己。 卫则对他轻浮了些,那轻浮些便是,又能怎样? 他对卫则亲切了些,那亲切些便是,又能怎样? 他无助地掩住双目,已经彻底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以后该怎么做了。 这时容澜道:“我看到你给他煎了汤yào,不过他现在这个状态,汤yào是饮不下去的。我这里有几颗能解心火的yào丸,喂给他吃,三四日后便可痊愈了。” 容澜说着,从随身的荷包中掏出了一个小纸包,展开后里面果然有几枚青色的小yào丸。他很自然地将那纸包向贺咏递过去,贺咏扫了一眼,回看他的眼神却是充满了冷酷与狐疑。 “多谢你的好意,不过你若能告知这yào的成分是什么,在下感激不尽。” 容澜闻言不由失笑。 “你是在担心我会害他?那我可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若是我有意伤你们,你们早已活不到现在。我好心送yào给他治病都要被百般质疑,真是没想到圣蛊门的名声竟已败落至此。” 他笑着摇头,作势要将yào收回去,正yù重新装入荷包,却被贺咏劈手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5 章 住,一双眼极其淡漠。 “且慢。” 反正现下卫则没法喝汤yào,似乎也没什么别的办法,暂且信他一次也未尝不可。 “请把yào给我吧。” 贺咏小心地用了点力,总算是将自己被卫则紧抓着的手抽了出来。他接过纸包,从里面拣出一粒,取了点温水慢慢给卫则灌了下去。屏息静候许久,卫则似乎并没有出现什么异状,依然安枕而眠,他这才稍微放下心来,自从容澜进来就没停过的戒备,也总算是得以收敛了些许。 “多谢相助。”他向那圣蛊门的年轻人微微颔首道。 容澜道:“你可真是太客气了。我有些事想同你讲,不若我们出去聊,这里留给病患让他好好休息。” 贺咏深深望了他那张清冷俊美而让人不敢信任的脸庞一眼,平静应答:“好。” 只是不知是否是错觉,他隐约觉得那张脸比上次见的时候要苍白了几分。 两个年轻人并排缓步行在客栈外小镇的街道上。今夜月牙很窄,有些尖削的刻薄,被淡薄的雾气笼罩,月华晕开,望去显得迷茫而朦胧。 小镇的夜市比白天还要繁华一些,街道上喧嚣着各类小吃摊子的叫卖声,辣香酒香四溢。容澜带着一脸习以为常还颇有些享受的神情,贺咏则是被这相较蜀中还要愈发浓郁些许的味道呛得轻声咳了起来。 卫则那小子,若是知道黔地这边吃辣也这么厉害,大约是死都不肯主动提议过来的。 贺咏想到这里,薄唇边不经意扬起了一个很浅的弧度。 “唉,原来你会笑啊?” 容澜偶然朝他这边瞥了一眼,不禁有些意外地说了一句。 贺咏听他这么一说,莫名觉得很是难堪,连忙重新板正了脸,容澜当然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被他这别扭的xìng子逗乐了。 “想笑就笑呗,非得忍着干什么。总是忍会把身子忍坏的,不管忍什么。” 贺咏不知道自己的思绪出了什么问题,抑或是心里有鬼,他总觉得容澜这话含着些别样的深意,耳廓便轻轻染上了一抹热红,幸好赤色灯笼的光芒很好地替他做了掩饰,容澜并没有注意到。 容澜的目光漫无目的地飘来飘去,定在了一家买zhà糍粑的铺子上,没头没脑来了这么一句:“你没吃饭吧,绝对饿了,我请你吃点东西?” 贺咏淡淡回道:“不必……”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来,肚腹中就传来一阵抗拒般地鸣响,他慌忙以袖遮腹扭过头去,面色极其难看。 居然在这么一个不熟悉的人面前出丑了,让他情何以堪。 容澜当即哈哈笑开,方才在客栈里那点仅有的矜持冷傲样也早不知被抛到哪个九霄云外去了。他也不睬满面惊疑的贺咏,兀自去摊子上买了很大一份,不由分说塞进了贺咏手中。 “趁热吃,反正我的yào都拿了,还客气什么。” 其实贺咏不想受他的好,可人都已经做到这份上了,还要推辞终究是有些失礼,只得道了声谢,咬了一口慢慢咀嚼着。 刚出锅的zhà糍粑外皮焦酥内里软糯,还夹着饱满的红豆馅料,在微凉的秋夜中腾腾地散着热气,味道的确上佳。 卫则他,应当是喜欢吃这种甜食的吧…… 他见容澜一直倍感无聊地站在旁边,这才想起是对方说有事要同他讲才一起出来的,便几口咽下食物,这才重新启唇。 “你叫我出来,是有何事相告?” “哦,对。差点忘了,”容澜回过神来,“这里太乱,还是去个清静些的地方好。” 于是贺咏糊里糊涂地就被对方扯去了一个相对安静的街角,容澜站定,用一种宁静而复杂的眼神看了他许久,徐徐说了一句。 “那玄螭与你,究竟有何关系?” 贺咏语气平平道:“这不是你该问的事。” 容澜闻言,冷声一笑。 “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莫非只准你们对我这个带着玄螭的人有兴趣,我就不能对你们这两个寻它的人有兴趣了?” 贺咏心下一沉,意识到这人果然是带着其他的目的来的,一时间放松下的精神又再度紧绷起来。 “我与玄螭并无关系,代人做事罢了。” “代人寻这玄螭的所有者?原来如此,”容澜若有所思答道,“能从孤尘门一路寻到这里,你们掌门何德何能,让你忠心到这般地步。” 贺咏对他的用词颇有些不快,却也被他如此精准的推测骇得不轻。他记得他可从未说过是孤尘门掌门肖岸让他们来的,怎的此人却能轻轻松松就猜出来? 容澜见他脸上一瞬的风云变幻,也不卖关子,干脆一口气说了下去。 “很简单,像你这种xìng情淡漠之人,应当是和旁人处不好关系的,怎的会愿意为了一个无关之人耗费此等心力。唯有掌门之命你不得不听,至于领命之后任务完成得如何,则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贺咏不冷不热道:“孤尘门之事,与你何干。” 容澜听罢,似是发现果然说中对方下怀,又觉得对方这种像是威胁又像是斥责的反应很荒谬有趣那样,不禁当场在贺咏面前放声大笑起来。那种姿态,狂极,妄极。 “好一个与你何干!我活了这么多年,永远都在管闲事,所有人都在质问与我何干。不过我就在此告知你一声,这闲事我管定了。我从蜀中那边就一直跟着你们,没想到居然都找到这里来了,当真是南辕北辙可笑之极!若你就好好地在蜀中那边找,也没必要造成这么多不必要的麻烦,你这小师弟,大约也就不会生病了。” 贺咏被他这么多信息劈头盖脸地一通砸下来,砸得他混乱不堪,混沌不堪,一时间不知天南地北。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我们的?” 容澜从容答道:“大约就是从你们决定来这里的时候吧。” 贺咏觉得,发生在他身上的这一切,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尤其是他与卫则二人同面前此人的相遇,堪称传奇。 他的意思是,两人应当重新回到蜀中去? 蜀中,生病,治病…… 突然间,那些纠缠在头脑中的无端思绪似乎一条条的终于开始解开了,而很多此前怎样思考都无济于事的破碎信息,也在那一瞬间拨云见日。 久之,贺咏有些艰难地开口:“你是否曾经在蜀中当过一段时间的郎中?” 容澜很是惊奇,但神情中分明也写着欣赏二字:“不错嘛,居然连这个都被你发现了。” 果然如此,贺咏心想道,感觉自己与最终的答案又近了几分。 “那我们在林中偶遇那次,你究竟是去那里作甚。” 不想容澜听到这句话,神色微微地暗淡了下来,仿佛还含着歉意地苦笑了一下。 “抱歉,这个真的不是你该管的事。” 贺咏本来对得到答案也没报太大希望,因此也并不是很失落,淡然颔首道:“无妨,是我唐突了。” 两人无言相对了一阵,却是谁的目光都没有聚焦在对方的脸上,内心中各自思绪万千,一层层的汹涌澎湃,难以平静。 贺咏以为,那圣蛊门的男子大约是不愿再同他说话了,谁知过了半晌,对方首先重新打起精神来,双目中闪烁着灼灼的明亮。 “说起来,你我能这么巧地相遇,缘分不浅。互相认识认识如何?” 不待贺咏回答,他便很顺口地说开了,故作认真的语气中不乏调侃,正如他一贯的作风。 “在下圣蛊门中人,容澜。” 贺咏不卑不亢地回了一礼:“孤尘门,贺咏字长歌。” “长歌啊,这字取得还真不错。不过说实话,这么听起来还真的不太像习武之人。” 容澜负手而立,抬头望天思索着。 贺咏则是略略沉下了脸:“请不要说了。” 容澜哈哈笑道:“好不说不说,那我们说点其他的。说说那个混……你那个小师弟吧。” 贺咏闻言,神色微微一动。 子戒。 “你还真的是很在乎他啊。” 容澜轻声道,语气中竟缠绕着几丝隐隐的艳羡之意。 作者有话要说: 莫名觉得这俩也挺配的... 澜哥你怎么随便跟谁都能这么配,厉害了我的澜哥 第33章 篇十二 双照(三) 贺咏独自一人默默朝着客栈的方向走回去,只觉思绪比出门之时更乱了,无数的线头整个地扭成一团,解都解不开。 在乎。 在乎谁,在乎卫则? 那个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原来却是“在乎”二字。若不是容澜无心之间的提点,或许他这辈子都不会明白。 原来他,也会有在乎一个人这种情绪么。 他生生将自己的思绪止住,不再想了,而他也确实是不愿再想了,否则非得将自己逼疯不可。 当他回到客栈的房间时,卫则似乎刚刚才清醒过来的样子,一双圆而大的灵动双眼此刻却变得迷茫而迟钝,视线在房间四周胡乱流转着。他的脸色好歹是比方才要稍微好些了,可仍然是一副病态的神色。 “贺师兄!……” 卫则见贺咏进来,有些欣喜地下意识用喑哑的嗓音喊出声来,刚刚喊完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尾音迅速低落,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带些愧意地垂下了头。 贺咏见状,心尖微微的一抽,却没说什么,而是径自走到卫则榻边,仍是像之前那样半跪了下来。卫则见他这样,骇得连忙就要将他扶起,他摇摇头,轻轻按下了卫则忙乱的双手与上身,目光噙着一抹柔色。 “你发了高烧,别乱动,我不要紧。” 也不知卫则注意到他刻意温和下来的目光没有,依然是一脸心有余悸的表情,却是乖乖地听他的话躺了回去,脸朝着他的方向,不晓得是发烧抑或什么其他的原因,那双眼睛蕴着一层朦胧的水雾。 贺咏伸手在他的额头上试了试,容澜的yào效果当真不错,吃了之后又睡了这么一会儿,果然温度已经降下了不少。照这样下去,再过个三四天绝对就能好透了。 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卫则又是极度震惊,当他的手碰到卫则的额头时,他明显感到那小师弟浑身抖了一下,还吓得闭上了眼睛。他觉得无奈又有趣,不禁轻轻地笑了一声出来。 那笑声虽然极轻,仍是被卫则听到了,甚感惶恐地睁开了眼,终于灵敏地捕捉到了他唇边转瞬即逝的笑意。那一刻卫则脸上的表情简直无法用词汇形容,就像是心中的五味被打碎揉在一起,又从心底缓缓蔓延到了脸上那样,神情整个的明亮起来,又含着珍惜与谨慎,仿佛这一切是他不愿也不敢醒来的梦。 “贺师兄,你不气了?” 贺咏稳声道:“我没气。” 卫则还是不放心:“可是我之前说了那么过分的话,而且这两天总是给贺师兄带来各种各样的麻烦……” “有这时间胡思乱想还不如多休息,”贺咏低斥道,顿了顿继续说了下去,“方才你昏睡过去的时候,上次我们见到的那个圣蛊门男子来了,他唤作容澜。” 在卫则满脸的不可思议中,贺咏从容而清晰地将他与容澜的对话转述给了他的小师弟听。只是他很明智地没有将最后那段两人有关卫则的对话转述出来,在卫则面前讲有关他的事,实在是有些说不出口,贺咏的脸皮可远远没有厚到那种程度。 何况虽然容澜是那样说了,他至今还是不太确定自己对于卫则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感情,在彻底弄明白之前,还是不要太过轻率为好。 “所以说,我是吃了他给的yào,所以现在好点了?”卫则疑惑道。 “已经好多了。”贺咏耐心纠正道。 卫则“哦”了一声,面上却还是没能彻底放松下来,或许他终究还是无法完全相信一个来自圣蛊门的人,不管他是否曾经当过郎中,不管他是否真的很会治病。而且上次在林中的时候,容澜对他的态度也着实非常恶劣,那种yīn冷至极的表情给他留下的yīn影可不是一天两天便能够消除的。 突然他又想起了什么,那张可爱的面容变得十分委屈:“贺师兄,你真的不气我了么?” 贺咏真的是有点无语,他一直以为这小师弟没心没肺,原来心这么重,那都是什么破事也能记惦个半天,着实令人头疼。 “真的不气你。你多睡觉,赶紧好起来我们重新回蜀中那边去。” 卫则道:“贺师兄,你觉得那个叫容澜的家伙说的话可信么?” 贺咏淡然接话:“他明明有那么多机会致我们于死地,可到现在都肯留我们一条命,应当不会有恶意,暂且信他一回吧。” 卫则闻言,虽然还是不太放心,不过既然是贺咏说的话,他便乖巧地点了点头,又将被子再往上拉了拉,一直盖到只露了一张小圆脸出来,像只小绵羊那样的极度惹人怜爱。贺咏注意着他的动作,不知为何只觉得心里一阵汩汩的暖热,如同那虚无了数年的空间被什么他说不出来的东西逐渐填满了。 而在他自己没意识到的时候,那双平淡无波的眸子已然柔和得似要溺出水来。 容澜的给的yào效果奇佳,连续服了四天之后,卫则的病已然全好,一点都不碍事了。最初贺咏亦是对容澜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如今则是愿意全然相信他,并且潜意识中也已将他默认为自己的友人。 “贺师兄,我们下楼去吃饭吧。” 不知不觉又是到了饭点,前几天为了照顾卫则还没好的身体,贺咏一直都是让小二将些清淡的饭菜送上来。今日卫则大病初愈,精神头足得不止一点点,自然便恢复了常态,又是主动来叫贺咏吃饭了。 贺咏看了看他一身装束齐整活力四shè的模样,心下很是欣慰,正yù答应,忽然间福至心灵,想到了一个更好的主意。 “我们今晚去夜市吧,带你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6 章 点这里的特色小吃。” “好啊!” 卫则一听,当即喜笑颜开。他面容长得像小孩,xìng格喜好等也统统与小孩无异,尤其向来钟情各色美食,只是在蜀中那几日天天吃他最不喜欢的辣菜,也着实苦了他了。 贺咏淡定地整了衣襟,带卫则下楼去。卫则前几日都是病恹恹的,此刻则是神色轻快,走路都带风。人人见了,都以为他遇见了什么喜事,一个个就差跟他一同跳起来了。 贺咏领着他来到了上次与容澜同来的夜市,这里一点都没变,还是那样的灯笼高挂,流光溢彩,香气扑鼻。不知卫则是否是闻辣味多少也有点习惯了,居然没有当场捂着鼻子落荒而逃,仅仅是稍微皱了皱眉而已。 走了一阵,贺咏便远远瞧见了上次那个买糍粑的摊子,毫不犹豫便走了过去。老板还认得他,热情地给他包了很大一份,顺口跟他侃了几句,还很八卦地问这次跟在他身边的怎的换了个人。几句下来,弄得他很是窘迫,道过谢后便匆匆回去了,将那红豆馅的zhà糍粑直接递到了卫则手里。 “你似乎是喜吃甜食的。慢些吃,不要烫到。”他淡淡叮嘱了一句。 卫则原本好奇地看着那从未见过的吃食,在听到他这句话之后视线则是立刻聚焦在了他脸上,双眸中异彩更甚。 “谢谢贺师兄!” “不必。” 贺咏故作镇定地凝视了他一会儿,很快便耐不住地移开了视线。 怎的这么奇怪,什么时候变得连对视都…… 不出他所料,卫则果然很喜欢这种味道,吃得极其满足,尽管贺咏几次看不下去叫他慢点吃,他仍是根本停不下来,三下五除二解决掉了整整一大包。贺咏无语地盯着他唇角边的一小粒芝麻,很自然地摸出袖中手帕伸到他脸旁去帮他拭掉了。 谁知不擦还好,这一擦两人齐齐如同遭了雷劈那般僵在原地。卫则眨了两下眼睛,愣愣地瞪着贺咏半晌说不出话,贺咏则是手帕还要收不收地依在对方唇角边,清淡的面色被震惊所凝固,捏着手帕的手指无法抑制地战栗不已。 最终还是卫则首先回过神来,在路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之前就迅速推回贺咏的手,强装自然地说了一句:“多谢贺师兄,我用我自己的就好了。” 他边说着边掏出自己的手帕去擦,可手抖得太厉害了,也没比贺咏好多少,倒腾了半天硬是一下也没擦到,只得作罢。 二人无言地站了一会儿,卫则突然佯装轻松开口道:“贺师兄,要不要喝点酒?” “……嗯。” 贺咏反应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应了一句。两人实在是被刺激得太厉害了,这种时候,大约只有酒的麻醉才能让他们稍微缓过劲来。 他们来到一家酒肆,对视一眼,什么都没商量就直接要了店里最烈的酒。相对而坐,做了做敬酒的样子就囫囵下肚。那酒果真极烈,仿佛在吞刀子,灼得喉管又痛又辣,可谁都没有半句怨言,饮完这一杯,立马重新斟上。 两人也没点下酒菜,就这么干喝,两三杯下去都有些撑不住了。贺咏勉强好一些,神志还算清明,卫则整个人都已经成了一滩烂泥,趴在桌面上,口中胡乱地小声嘀咕呢喃着些不成意义的破碎词句。贺咏见事不好,也不敢再喝了,匆忙付了账将卫则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跌跌撞撞地往客栈走。 好在卫则醉是醉,并不会发酒疯,反而像是比平常更乖了那样,任由他一路拖回去,只是话越发多了些,而且每次开口句首必定要带上一句“贺师兄”。贺咏很耐心地一遍又一遍温声应着他,看向他的目光则是含着无数情绪,极尽复杂。 “贺师兄,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回客栈。” “贺师兄,你是不是觉得我很麻烦?” “没有的事。” “贺师兄,你真的不气我了?” “……别想了,真的不气。” 贺咏心里一阵酸楚酸楚的很不是滋味,却依旧以劝慰的温和语气说道。 卫则满足地轻哼了几声,仿佛终于放心下来了。然而下一刻,他身体猛地一转,双臂正正甩到了贺咏肩上,死死搂住他的脖颈不肯松开,依偎在他耳旁以低沉的声音唤了一句。 “长歌。” 贺咏毫无防备地被他这样死命抱住,耳边尽是他呼出来的带着浓郁酒香的滚热吐息,登时头脑一片空白,心脏像有一瞬甚至停止了鼓动。 幸好这段路没什么人,两人又恰好是在一个比较偏僻yīn暗的角落,否则被无关之人看到两个大男人以这么一个无法言说的姿势紧拥着,真不是什么好玩的事。 贺咏微颤着声音试探道:“子戒?” “长歌,你说我们为什么非要去找那个叫青墨的家伙?” 卫则此刻的声线比往日沉了不少,极低地鸣动在贺咏的耳旁,少了些可爱的色彩,显得极其成熟,还带着那么一点点蛊惑的意味。他说话的时候,贺咏感觉自己的心跳已然紊乱得不成样子,连带着他都忘了怎样呼吸。 他勉力定下心思道:“门主之命,不可违。” 卫则不知听明白他的回答了没有,仍是自顾自地说着。 “找到他之后,你是不是就不会让我再跟着你了。” “子戒,你喝醉了。” 贺咏低声道,却有了种不好的预感,他突然有点不太敢听接下来的话了。 “若真是这样,那我们就别去忙着找他了,一辈子都找不到最好,”卫则低笑了一声,“这样你是不是就没有理由赶我走了?” 贺咏听闻,面色蓦然地苍白了几分,却是着实无言以对。 这是酒后乱xìng的醉中狂言,还是压抑许久的真心所想? 卫则在他耳边轻轻喘息了一声,用极其深沉、霸道而有力的声线说出了只属于他自己的心绪。 “长歌,你不准赶我走,不准离了我!肖雪涛他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要决定你的去留?你这辈子都只能正眼看我一人,只能对我一个人笑,懂不懂?!” 贺咏被他紧紧地禁锢在怀抱中,颈窝浮动着他滚烫的气息,被他混乱而霸道的词句砸得振聋发聩。那一刻,体内所有的躁动、烦闷与激烈的情绪混搅着一同汹涌而出,他绝对是疯魔了,魔怔了,微微偏过头去,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贴着卫则的耳廓极轻地回应道。 “人还是要寻的,但是寻到了我也不离你,这辈子都不离了你。行不行?” 卫则被他近在耳畔的温柔吐息撩拨得瑟缩了一下,随即仍旧是紧搂着他,却是将头缓缓移开了他的颈窝,一双迷离而明亮的双眼在极近的距离与他对视,终于微微垂下了双眸。 贺咏松了口气,以为他终于不再以那种有点幼稚可笑的方式纠缠自己了,音色也重新变得淡然起来。 “子……” 可他还是太天真了,两人之中,他才是最天真的那个。 卫则不待他说完,将尚未来得及出口的那个字,以及他微醺的呼吸,一并吞入肚腹,宣誓着他对于那个过分疏离的称呼的抗议。 贺咏被他突如其来地封了双唇,忘了反抗,下意识地揪紧了他背后的衣衫,在仓促生涩的气息jiāo织中与他一同堕入迷乱的深渊。 此一吻,便难舍难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每次戒歌出现都在吃东西 以后管戒歌叫吃货组好了 第34章 篇十三 樊笼(一) “容湘,动作太浮,下盘再稳一些。” “是,羲翎哥!” “隐之,滑步接得太慢,加快速度。” 演练场的一个角落,贾遇和容湘正在进行日常的训练,任羲翎则是被容湘死拉硬拽来在旁边观摩,顺便做点指导。 任羲翎倒是很认真地在观察二人的动作,提出的建议也都切中肯綮,只是他指导便罢,语速却是不紧不慢。贾遇是公认的慢xìng子,可听到他这种还不如说是添乱的指导法也是受不了,一边忙乱地应付着容湘密集的攻击一边气得直骂,那点大少爷的矜持架子也顾不上端了。 “打住打住,行了!知道你不用练,站着说话不腰疼是吧?!” 容湘又是一脚招呼上来,同样气急败坏:“臭甲鱼!不爱听就别听,谁逼你了?” 这一下贾遇却是没躲开,被容湘结结实实地踹在了胸膛上,当场摔倒在地。他见容湘根本没有要收手的架势,连忙抱头忙不迭地求饶。 “容湘姑娘,脚下留人!” 任羲翎在一旁看着这俩人互相“残杀”,只有哈哈干笑。他的确是不腰疼,他头疼。 他是真的很想和这两人一起练,等到他什么时候才能被准许重新开始修炼的时候,都不知修为要荒废到什么程度了。 这两人,还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经过这么一闹,贾遇和容湘也都懒得再练了,一来二去又变成了日常的chā科打诨。任羲翎见没他什么事了,看了一会儿,倦意有些涌了上来,便没再理他俩,径自走到别处又开始陷入深思。 他本就喜欢自己默默思考,如今又不用修炼,闲得要命,思考的时间也越发多了。然而成日被关在门派中,也无法得知江湖上又发生了什么新鲜事,想来想去,思绪总是转到容澜身上。 他似乎逐渐迷上了对于往事的回味,从两人相遇的第一天,到后来逐渐熟识相知,再到离别后的短暂重逢,每一瞬流光,每一个场景都包含了太多。 容澜变了,他亦然,两人早已回不去以前,再也无法如同兄弟那般亲密无间地相处。 唯一没变的,也只有那将整个天行门浸满暖色的晚霞而已,然而这晚霞,也不晓得两人还有没有机会再一同看见。 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那紫麟山上猎杀赤天蛛,那样流畅无隙的配合,以及容澜对他尖锐刻薄的奚落,总算是让他找回了一点多年以前的感觉。可惜的是,两人穿着不同的服色,甚至都没有一人用到天行门的玄功。 真是太讽刺了。 那天他大概是耗尽了这辈子的勇气,才会对容澜说出那段堪称疯狂的话语,容澜回应他的,却只有一阵痛苦的呛咳,以及从唇边喷薄而出的血液。 容澜只说了一句,那个请求根本就没有意义。 虽然容澜死活都不肯说究竟是什么让他病到那种地步,但他确确实实已经活不过一个月。 容澜自己没有用来治病的yào,而秦芸给他的,他又不肯吃。 他为何总是非要把持着那般无谓的倔强…… 一个月,说短也不短,说长也真的不长。或许紫麟山那回,是他们二人能见的最后一面,最终却是谁都没能留给对方一句好话。 追悔莫及又能怎样,还不是无济于事。 而他一直到最后一刻都没有机会弄清他对于容澜的感情,容澜则几乎是什么都没有说。 或许容澜真的非常恨他,恨到再也不想见他,恨到甘愿与整个天行门为敌。 难道仅仅是因为七年之前他在五行宝殿说错话?可是在处刑后那些表现又为什么…… 就如同在口中含了一枚涂了糖霜的刀片,最初的确是被刀刃的锋利划得生疼,可当糖霜在口中化开时,那甜味就逐渐让人忽略了疼痛,然而最后糖吃完了,才意识到口舌还是被割得鲜血淋漓。 而且最后流的血,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止住的。 任羲翎忽然就觉得非常孤独,那边贾遇和容湘的笑语听来也是尤为刺耳,就仿佛天地之大,仅有他茕茕孑立。 “任羲翎。” 耳边不远处蓦地响起了那个熟悉的豪迈而英气的声音,任羲翎终于将自己从那些混乱的思想中强行拉拽出来,扭过了头。 “哥。” 任羲羽又向前了一步:“在想什么?” 他望向任羲翎的视线平平淡淡,恍若不涵盖任何感情,又好似涵盖了太多感情而让人辨不清晰。以往任羲羽都会很亲切地习惯xìng将手臂搭在他兄弟的肩上,可不知从何时而起,这个动作就渐渐地消失了。 而最近兄弟俩的见面次数,似乎也少了很多,两人可以说平日里根本就没什么jiāo集。 任羲翎稍稍垂了头:“没什么,一些无关紧要的琐碎事情罢了。” 任羲羽皱眉道:“你似乎总是在想一些无关紧要之事,有这时间还不如干点有用的。” 任羲翎闻言不由失笑。 “我自是不愿这样无所事事,可我现在又没法修炼,也没什么有用的给我干。” 任羲羽无言地望了他半晌,终于还是开口道:“我知道,爹都告诉我了。” 话音一落,兄弟俩又是陷入了无话可说的境地。 长期不见面,果然会让两个人彼此生疏,且不说还是两个亲兄弟,彼此之间似乎都忘了该怎样相处了。 过了一会儿,任羲羽突然道:“说起来,咱们兄弟俩可是有许久没好好说过话了?” “是。”任羲翎回答,心想着确实如此。 “其实,我有些事情想同你聊聊,”任羲羽继续说道,语气中很意外地有一点踌躇的意味,“这里人太多,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可好?” 任羲翎也是这么觉得,兄弟俩难得能有一次正经谈话,被外人听到终归是不太方便的,他略略思索,有了个自认不错的想法。 “不若去我的房间吧,那边还算僻静。” 任羲羽眼前一亮,似乎也觉得这个注意不错,正yù同意,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那样,眼睑微微地压了压。任羲翎见他神色陡转,立刻也明白了。 他大约是在介意那间房以前住过容澜。任羲羽和容澜两人的关系从来也谈不上好,尚且不提他至今对孙迁替容澜挡暗器致死一事仍心存芥蒂,七年前在五行宝殿中两人还针锋相对了一遭,那段记忆,放在谁身上都断然说不上愉快。 而且大概所有人都对那件事没什么好印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7 章 ,至今都没有别人愿意再搬去那间充满了不祥之气的房间,他们担心自己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沾染霉运,因此七年以来任羲翎都是一个人住。 不过他却不在意,而且还有点暗自庆幸。同某一人住惯了之后突然换人,绝对会很不习惯,甚至有可能会产生些排斥的情绪。 任羲翎见他哥哥的脸色不好,有点尴尬地圆场道:“哥,你在意这么多做什么,反正他早就不在这儿了。” 任羲羽的面色还是有些勉强,不过他一时间也找不出什么更好的地方,也只得从了。兄弟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些无聊的话题,很快就绕到了弟子们的住舍区。 那房间仍旧是被竹林悠悠围绕,只是在秋日里竹叶亦少了几分油绿,多了些萧瑟之意,原本的清幽意境变得有点凄清。 任羲羽在那房间门口踟蹰了很短的一瞬,很快就定神下来推门而入。 说起来他还从未进来过他兄弟的房间。举目一扫,就发现这屋子几乎是所有的住舍中最为狭小的几间之一。屋里没什么装饰,最显眼的便是靠窗与靠墙安置的两张卧榻,上面被褥靠枕一应俱全,十分齐整,望过去令人不免以为这里仍然住着两个人。 任羲羽盯着那两张卧榻怔了怔,终于艰难地开口了,声音发涩:“他的东西,莫非你保留了这么多年?”, 任羲翎低声道:“反正也没别人来住,留着就留着吧。” 他的目光柔和而怀念地落在靠窗的那张榻上,那人并没有睡在那里,正如十二岁那年两人搬来同住的第一日。可笑而可悲的是,十二年前他还能去后园寻到那人,如今却无从去寻了。 任羲羽望了望身旁出神的兄弟,向他投去了一个责备的目光,恨铁不成钢地摇头重重叹息了一声。 “真看不出你是如此恋旧之人,若是让爹瞧见,保准又要骂你了。” 任羲翎道:“他要骂便骂吧,我天生如此,本xìng难移。” 原本在任羲羽的印象中他兄弟向来都十分随和,如今却见他这般不讲道理,略有讶异的同时一时语塞,竟有些没辙了,不禁顿足,心里郁闷得很。 “我算是拿你没办法了,改天爹要是骂起来,我可不帮你,”既然管不了,他索xìng也不管了,顿了顿继续道,“对了,我找你是有正事要谈。之前吕前辈……”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房间里转悠,忽然脚尖踢到了什么东西,惊疑之下生生让他把剩下半截话咽了回去。他有些疑虑地低头瞧了瞧,瞳孔猛然一缩。 “这是……?!” “哥,你怎么了?” 任羲翎见他反应怪异,不禁问道。任羲羽不答,慢慢地蹲身下来将地面上的东西捡了起来,放在眼前细细研究了一会儿,又小心地嗅了嗅,面上陡然出现了一种又惊又怒且不可思议的诡异神情。他徐徐抬起双眼,像是在压抑着什么那样,极度严厉地望着他的兄弟,那眼神,简直与任桓震怒前夕别无二致。 任羲翎被他瞪得心惊,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哥?” “这个,你要如何解释?” 任羲羽压低声音冷冷质问道,缓慢地抬起右手将指间握着的东西递到了任羲翎面前。任羲翎没想到他的态度会这样急转骤变,心中登时大乱,费了好大力气才勉强定下神来将视线集中在了他哥哥手中的东西上,谁料,这一看当即傻眼。 那是一个用暗紫色的细密绸缎做成的香囊,正面有用银线端正精细绣的图腾,两条双生蛇正以十分扭曲的姿势jiāo缠在一处,栩栩如生,呼之yù出。 双蛇门徽。 圣蛊门所独有的dú香囊。 作者有话要说: 十分抱歉这两天又忙又不舒服昨天还没更 今天手感不太好而且又是过渡章表示无感,请见谅 第35章 篇十三 樊笼(二) 他的房间里为什么会有圣蛊门的东西?! 任羲翎当即觉得双膝一软,险些跪地,同时头脑已经彻底无法思考。 任羲羽见他不答,语气颜色越发严厉:“说话!” “我……不知道。” 这一刻时间似乎比平时放慢了几倍,过了很久,任羲翎才觉得那阵突兀的眩晕感稍微消失了一些,眼前也变得清明起来了。然而,他能给出的只有这样一个没有任何意义的回答。 那种恍惚不决的语气,不是他刻意隐瞒,而是他真的不知道。 此前他根本就没在自己的房间中见过这种东西! 任羲羽对他这个应答很不满,面色逐渐笼罩上了一层yīn霾,变得越发冷漠严酷了几分。 “我好像听你说过的最多的话就是不知道,你还能不能说点别的?” 任羲翎对于眼下这个状况心急如焚,可是他着实没有别的应对方式。 他咬了咬牙道:“哥,你不信我?” 任羲羽低声冷笑:“就算我信你,你觉得爹会相信么。” 是了,天行门中没有人能够比任桓更加痛恨圣蛊门,哪怕仅仅是在他面前提及圣蛊门这三个字都能让他怒火三丈好一会儿。 即便任羲羽愿意看在兄弟的面子上信他,任桓也是断然不会相信他与这dú香囊和圣蛊门是毫不相干的,而更糟的是,似乎如今就连任羲羽也对他抱有十分强烈的怀疑态度。 不但不信,甚至都不愿相信。 “好吧。就算哥你不信我,我也要说一句,我之前根本就没见过这个东西,也不知道它是哪里来的。” 任羲翎觉得自己后背上已然布满了冷汗,他只能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声音没有波动,让它尽量听起来坚定一些,增加些可信度。其实他很清楚这种做法根本无济于事,只是事到如今,他也只有孤注一掷了。 任羲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目光中的狐疑分毫未减,还多了些令人猜不透的意味。 “你现在跟我说这个,其实一点用都没有。” 任羲翎硬着头皮道:“我明白,但我非说不可。” 任羲羽的嘴角牵扯着面部干涩地抽动了一下,很悠闲似的将dú香囊在手中抛着玩,慢慢挪动步子来到了任羲翎跟前。他并没有比任羲翎高很多,但此刻周身散发的yīn寒硬生生给他撑出了几分居高临下的气场。 “你可知,吕前辈对我说过什么?” 任羲翎本能地想要后退,然而他的双足就像是被生生钉在地上那般,就连抬都抬不起来。 “什……什么?” 任羲羽从容不迫道:“他对我说,要我无论如何都要保你不受圣蛊门的戕害。” “……” 任羲羽又逼近了他一些:“不过看你这样子,似乎安全得很啊,我还有什么可保的?” 任羲翎被两人之间过近的距离压迫得喘不过气来,他已经不敢看任羲羽那张脸。 “哥……”他无力地低声说了一句。 不晓得任羲羽想到了什么,他突然笑了笑,继而迅速后退几步远离了任羲翎。任羲翎终于有机会重新呼吸了,可他发现自己竟然连呼吸的勇气和力气都没有。 “你刚才唤我哥?” 他听见任羲羽莫名其妙地说了这么一句玩味的话。 难道要称兄长?可他这辈子都没使用过这个称呼,想象着用自己的声音对着任羲羽说出那个过分严谨还有几分呆板的称呼,那场面真的是极度诡异。 任羲羽见他反应僵硬,轻轻哼笑一声,接下来的话则是宛若天雷。 “不好意思,任鸿亦。我无你这个兄弟。” 接下来的事情,只有更糟,真的是糟透了。 对于天行门的门规,任羲翎自是了然于胸,而正是因为如此,才让他在被自己的亲兄长带到任桓面前就已陷入了深深的绝望。 因为他很清楚在等待着他的是什么。 甚至都无需其他前辈长老来共同商议,任桓就已然能够独自决断。 当时主殿中,除了他和任羲羽之外,只有任桓和徐夫人,无一人不是面色铁青。任羲翎跪得双膝酸痛,嘴唇被咬得没有一点血色,全程耳畔轰鸣着血液的喧嚣,让他就连别人说了什么都听不清。 他只听清了最后任桓用沉痛严厉的声音说出的判决。 “七日后,处刑。” 什么都无需再解释了。处刑便意味着他那些无缘无故被封印的修为要被彻底剥夺,继而赶出门派,而他在当初的臆想,终是在这一天化为现实。 除了换了一个理由之外,简直就是七年前那一幕的完全重现。 七年以来他一直背负着两人的远志,可如今就连这个机会都没有了。 任羲翎不由苦笑,内心却也多少有点欣慰,至少他也能亲身体会一番当时容澜遭受过的是怎样的苦痛,大约也就能理解容澜当时的心情了。 只是这一次,没人能够在最后义无反顾地冲上台去扶持他一把。 容澜断然是不会在的,就算他还在,大约也只会如同其他人那样做一个冷眼袖手的旁观者,在那里欣赏着他的笑话。 嘲弄着他被莫名其妙遭人诬陷的无能。 他的确是对那个dú香囊的来源毫无头绪,不过被关在这yīn寒的禁室中无所事事地思来想去,他到底也还是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想。 如果那日他没有执意出去,去那片树林,也没有遇见圣蛊门人的话,或许这荒谬之事也不会发生在他身上。不过若他真的没去的话,或许也再无机会与容澜见面。 就是这样的矛盾,可他无法归咎他人,到头来还是自作自受。 他没什么精神地倚在墙角,禁室中除了从头顶天窗渗进来的那几丝光照之外再无他物。因为是yīn天,现下就连那仅有的光线都黯淡不堪,几粒孤零飘动的浮尘让毫无人气的空屋显得尤为凄凉。 他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可能是真的已然麻木了。 不知道他被禁闭之后任桓有没有将此事昭告全门,如若真的告知了,大约也是怀着极度耻辱的心情,那一刻他突兀地有种预感,觉得自己曾经那些荒唐言论或许真的将要一一应验。 天行门门主次子修为尽废遭贬,任桓声名扫地,五门混乱不堪……呵。 太荒唐了,荒唐得令人捧腹。 任羲翎僵硬地扯了扯嘴角,眉眼间却是一片浓重的yīn影,那是出现在容澜脸上再自然不过的冷笑,可出现在他脸上,便是极度的不自然。 这一次竟然不是青龙真玉左右的江湖势态。 “哈哈哈……” 他低声笑了起来,有那么点自暴自弃的味道,若是旁人听见,定然是要汗毛倒竖的。只可惜,没有旁人有那等闲心来陪他享受此刻的狂乱。 况且任桓也不可能同意他人来探望的吧,否则于任何人都只会更添几分难堪而已。 任羲翎冷眼盯了那紧闭的木门一会儿,倍感无趣地移开了视线,岂料就在此时那门在一阵骚动之中被有些迫切的动作打开了,突兀涌入的大量日光晃得他眼睛不适,略略皱眉抬手装模作样地挡了一下,其实他也很清楚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羲翎!” 徐珩的目光在狭窄的房间中迅速搜寻了一轮,很快定格在了他因深秋的凉意而微微缩起的身影上,当即焦急地喊出声来。 “娘,你来做什么。” 任羲翎适应了一会儿过度刺眼的光线,方才声音平平地回了一句。 待身后之门重新关上,徐夫人步履踉跄,奔到任羲翎身边一下跪了下来,极其心疼地握住了他儿子的手。或许是被冻的,那手已然没了往日里的暖热,仅余下一片冰冷的寒意。 徐夫人对任羲翎的感情,比任桓要深切得多,她望着任羲翎无神的双眼,心间被沉重的悲痛填满,禁不住潸然泪下。 “羲翎,你听娘一句话。娘信你,你好好告诉我那香囊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再回去劝劝你爹,绝对可以挽回……” 就连劝解的场景都与七年前如此相似。 任羲翎嗤笑一声,随即又恢复了满面漠然:“我知道娘信我,但是爹心意已决,说再多也没用的。” 徐夫人垂首而泣,温湿的泪水接连滴落在任羲翎的手背上,她不甘地哽咽道:“孩子,我知道你与你爹的关系不太好,可他也不是那等无情之人,亲生父子之情他总不能不顾啊!” 任羲翎的双眼越发寒了几分。 不是无情之人?不会对父子之情弃之不顾? 任桓何曾在意过他这个儿子,何曾对他有过哪怕一点点作为父亲该有的情谊? 任桓难道不是一直都在将他当作下一任掌门在培养吗,培养不成就干脆丢弃一旁是不是? 如此这般父子之情,真真是感人至极! “我与他关系如何,我似乎是要比娘更清楚的。”他不咸不淡地回了这么一句。 徐夫人哀痛yù绝地深望着他,泪水止不住地滚滚而落。 她颤声道:“羲翎,娘是真心想保你啊。” 任羲翎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会儿,也不知终究是心软了还是无望了,轻叹一声回握住了她的手,身体微微前倾,宁静而深沉地望进了他母亲的双眼之中。 “娘的心思,我自是明白的。只是我更明白若是去劝爹,断断什么都改变不了。娘若是真心想保我,那便……去一趟圣蛊门吧。” 徐夫人闻言,先是一愣,继而惊恐不已地睁大了双眸。 “要我去圣蛊门?!羲翎你是傻了吗,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任羲翎立刻平静接道:“娘不必亲自去,随便派个什么人,只要寻到容澜便是。” “容……澜?” 徐夫人大约是真的被他说的话惊到了,竟然忘了继续哭,泪水就那样yù流不流地在眼眶中打转,半晌思维也没回过味来。 任羲翎点了点头:“是,容澜。在天行门中找不到能认定我无罪的证据,只能去圣蛊门找,如今能救我的,只有他。” 话音刚落,小小的禁室中便响起了一声清脆的耳光,任羲翎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8 章 徐夫人灌满力道的手掌抽得整个头部偏了过去,他一晃不晃便重新将头回过来,目光越发镇静淡然,就连抬手碰一碰受伤脸颊的动作都没有。 徐夫人的面容被混杂的悲恸与盛怒扭曲成一团,若说之前她还在因为掌门夫人的身份而勉力控制自己的情绪,那么此刻她便真的是不管不顾了,眼泪由涓涓细流变为汹涌决堤。 “简直大逆不道!且不说那个小子怎么会跑到与我们敌对的圣蛊门去,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在想着他!” 任羲翎沉默不答,他不是刻意无礼,只是他实在是觉得徐夫人这话说得莫名其妙,不知当如何作答。 “七年之前他离了天行门后,你知不知道足足有半年旁人都是怎么看你的?你又知不知道我当时如何费尽心力才将那些风言风语压下去?这些……你都知不知道?!” 任羲翎:“……” 徐夫人气得浑身颤抖,情绪再也收不住了,终于发泄一般地呐喊出来。 “只因你在处刑当日的表现,人人都在猜忌你是否有断袖之癖!虽说如今没人再敢当面说了,哪个晓得背地里他们怎么想的?一切全都是容澜那小子害的,他毁了你一辈子!” 原来从七年前起,人们就开始对他有意见了,仅仅是因为那件事。 怪不得,他总觉得旁人看他的眼神都很奇怪,表面上假惺惺地客客气气,可总是含着些难以言喻的疏离与冷淡。他原本以为那是他的特殊身份所致,谁知却是因为那天两个少年在离别之际一时冲动当众抱了一下,随口说了些稍显露骨的言辞而已。 居然就能被曲解成这样,难道就连两个天真的少年都不肯放过么。 莫非真的有这般天理难容…… 任羲翎干巴巴辩解了一句:“我不过视他为兄弟,何来断袖之说。” 徐夫人拭了一把眼角冷笑道:“能当众做出那种事来,你们这兄弟之情也真是感天动地。那小子到底干了些什么,竟能把你勾得魂都飞了。” 容澜干了些什么? 他明明就什么都没干,为什么谁都不愿信他,这许多年过去了仍是不信他? 也难怪他要去投奔圣蛊门了,换做当年被逐的是他任羲翎,也绝不可能对这种无端猜忌视若不见听若不闻。 他们以为人是被用来随意诬陷的么? 任羲翎的脸色陡然沉了下来:“娘,你说的是什么话。容澜向来沉稳明理,怎么会勾我?” 徐夫人道:“好一个沉稳明理。他若真有你说的这么懂事,怎会因触动青龙真玉而被逐出天行门?现在反倒是你让我去求他保你,我看是他把你带偏了才对。” “七年前的旧账,何须翻到如今?”任羲翎冷声对质。 何况他还相信,那青龙真玉根本就不是容澜动的。不,他确定那不是容澜所为! 那一刻任羲翎似乎有点明白容澜当时是在风口浪尖上遭受怎样的情感煎熬了,整个天行门都在针对他,谴责他,什么错都能一并堆到他头上,真堪有口不能辨、有苦说不出。 而他也突然很想体会一把容澜那种世人皆醉吾独醒的情怀,那种不可一世的叛逆所带来的快/意。 任羲翎斜斜地瞥了他母亲一眼,语气极度的随意散漫:“要说的我都说完了。你若是还想保我,便麻烦你纡尊降贵往圣蛊门跑一趟;若是想看你儿子被平白污蔑遭罪,我也没意见。徐夫人,你慢慢权衡,不急。” 徐夫人被他这狂妄不羁的语句气得险些当场晕厥,当时她心里越发确定,任羲翎已经真的被容澜那顽劣不化的xìng子所玷污,玷污得彻彻底底。 “我好心来劝你,却被你说了个狗血淋头。好,既然你自取其辱,我也管不住你了。你好自为之吧,我却是怎么养出了你这么个竖子!” 她一阵暴躁的怒气冲上头顶,拂袖摔门而去,掌门夫人的温雅气质已是丢弃得一干二净。任羲翎亦不晓得自己是怎么了,在禁室重归黑暗之后,他仍是没有丝毫的反悔之意,反而唇角挂着的寒笑久久也没散去。 他只觉得,这么做人真是很痛快。 作者有话要说: 首先因为昨天又没更而道歉,兄弟反目实在卡得厉害 审讯定罪没细写,表示每次写到老爹必崩干脆放弃了 最重要的是恭喜鸿亦兄黑化,要开启强强模式啦,不过放心他仍是个见妻怂 第36章 篇十三 樊笼(三) 随着一声尖锐而聒噪的摩擦声响,禁室的木门被门外的看守弟子以粗暴的动作推开,白日的光照争先恐后地塞了进来。正倚靠在墙角浅眠的人听闻这刻意制造出来的动静,懒洋洋扯开的眼梢掠过一抹不耐与森然,显然被吵醒让他的心情不是很好。 两名看守弟子的情绪也没比他愉悦到哪去,皆是拉着一张臭脸,抱手居高临下地藐视着屋内的青年,刻薄的语气中听不出一丝对人所应有的尊敬之意。 管他之前是个什么身份,入了禁室还不就是条狗,该怎么骂怎么骂。 “任鸿亦,还不快滚出来,老子没那闲工夫跟你耗!” 居然有胆子说出这种话,真看不出是以崇礼著称的天行门教养出来的啊。 任羲翎沉沉冷笑一声,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这才不急不缓地站起身来舒了舒筋骨。 “吵什么,这不出来了么。不过不好意思,我就一个老子,他还等着你们把我带过去呢。” 两名弟子听了,当即面色青一阵白一阵,都怀疑面前的任羲翎是不是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被夺舍了。要知道不过七日之前他还是门派里人人皆知的窝囊怂鬼,怎的这回一出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任羲翎见状,微微松了松眉,看上去神情与往日无异的极其温和从顺,可那凛着寒光的深色瞳仁和状似随意的语气则是含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两位真不打算快点?误了时辰罪过可就大了。” 两个弟子脸色铁青地对视一眼,当即不再发呆,一边一个押着任羲翎粗鲁地推推搡搡。 “走了走了!” 任羲翎也不反抗,任由他们将自己拉扯着往主殿的方向过去,谁知刚走没两步,他抬目不经意地一扫,恰好看到不远处有四人走在一处,他目光轻轻一凝,不自禁地顿住了脚步。 两名看守弟子见他猝然停步,不免气急躁动,张口就骂骂咧咧,谁料当他们循着任羲翎的视线望过去时,亦是面面相觑,呆愣哑然。 “什么情况这是,圣蛊门的人怎么来了?” 四人中,有两人穿的是天行门的苍蓝劲装,另外两个,赫然穿着华美而yīn冷的玄紫衣袍。 容澜不知是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还是也不过随意那么一瞥,恰好就对上了任羲翎的目光,电光火石之间四道视线正正相jiāo,明明都是极尽冰寒的温度,空气却仿佛要被灼得沸腾起来。 那一眼,恍若望穿紫陌红尘。 任羲翎的唇角很自然地扬起了浅浅的弧度,他注意到那个穿圣蛊门衣袍的年轻人表情须臾间滞在了脸上,本就苍白的面颊愈发褪去了几分血色。 容澜回望他的眼神,显得极其陌生,之中还有一点错愕,似乎在看一个素未谋面之人。 双方的目光仅仅jiāo错了极短一瞬,可那弹指一挥间已足够他们jiāo换了太多思绪;他们谁都没来得及说话,可两人皆是不言而喻。 任何一方都已不是原来那个人了。 任羲翎迅速收回视线,转瞬就恢复了目空一切的气魄,好像刚才两人根本就没有对望,他根本什么都没看见那般,然而他心中清明得很。 容澜不出意料来了,只不过去通知他的不是徐珩,而是容湘,而且来的不是一个人,跟在他身边的女子分明就是秦芸。 徐夫人来探望劝说任羲翎那日,他就已经感觉到了容湘在附近的细微气息,这丫头果真偷听到两人的对话了,而且在听到之后须得即刻启程才能在今日之前赶回来,她也真是煞费苦心。 也不晓得她在圣蛊门那边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不过目前看来容澜应当是将她好好护住了,至少没受伤。任羲翎有点些微的欣慰,还好他没将旁人拉下水。 两拨人再会合的时候,已经是在主殿了。任桓、徐夫人以及任羲羽早已在那边候着,押着任羲翎的两名弟子和那边四人的为首弟子在将人带到之后,都默默退下了,偌大的主殿中,仅余了相关的七人。 任桓板着脸环顾了一轮在场的几人,严声道:“本人不喜站着说话,都坐吧。” 说是坐,其实也和跪差不离,还不如站着舒服。圣蛊门并没有这个规矩,秦芸自是很不习惯,不过她也明晓入乡随俗的道理,优雅地整了整裙摆,敛了平日里的风情万种,端庄地跪坐了下来。 容澜就在她旁边,斜睨一眼,好一阵无声的冷笑。待他终于肯重新望向前方的时候,发现任羲翎就在他对面,正淡然地目不转睛凝视着他,说不清已经这么看了多久。他似乎突然就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那样,置于膝上的十指不自禁地微微收紧。 任羲翎将一切都尽收眼底,他还从未见过容澜这种如坐针毡的样子,莫名觉得有点新奇,却也很知趣地收回了凝视的目光。容澜这才稍稍放松下来,身姿重新挺拔,又恢复了那熟悉的桀骜姿态。 任桓清了清喉咙,朗声开口:“原本今日应当是处刑的日子,任鸿亦你可知晓?” “自然知道,不过门主突然召这么多无关之人来此,我可是不明白了,”任羲翎声音十分沉稳,却含着那么点挑衅的意味,“门主你难道不是最恨圣蛊门之人么?” 容澜听他这么说,身形顿了顿,投过来的目光越发费解与震惊,对方却没有看他,显然心思并不在他这里。 任羲翎不待其余人反应,步步紧逼,完全没有了之前那副口舌笨拙的模样,说出来的话简练有力,简直要让人不认识他了。 “我明白了,这是要让圣蛊门人来明确我的罪状是不是?” 任羲羽到底看不下去了,当即厉声斥道:“任鸿亦,谁给你的这等胆量在父母兄长面前口出狂言?” 任羲翎反唇相讥:“兄长?任守云你不是已经不认我这个兄弟了么。” 殿内升起一阵突兀的尴尬,任羲羽自己打了自己的脸,当即面露窘色无言以对。 其余几人大眼瞪小眼地看着这兄弟俩针锋相对,他们怎的不知这俩是什么时候兄弟反目的? 徐夫人和容湘身为女流,本来也没什么资格在这种场面主动发话,只得又焦急又不知所措地向身边的人寻求帮助。秦芸本就是外人,兀自在那里看笑话,似乎还挺有兴味。 混乱的场面让容澜也有些烦躁起来,忍不住冷声道:“任鸿亦,你冷静点。我们不是来给你定罪的,是来帮你消罪的!” 任羲翎淡淡莞尔:“容澜,我很冷静。如果可以的话,麻烦你让我的父兄冷静下来才是。” 天行门这边三人似乎方才认识到他们来这里不是为了争论而是为了谈正事,那个香囊究竟是怎么来的,以及任羲翎究竟有没有罪。在圣蛊门人之前丢了颜面,让他们顿时感到了一种淡淡的羞耻。 秦芸似是觉得这场景极其可笑,忍俊不禁,容澜心下不悦,狠狠瞪了她一眼,她这才收声。 任桓掩饰般地咳了几声,与徐夫人对视一眼,重新开口主持场面。 “容澜,我暂且不追究你为何去了圣蛊门。是任鸿亦自己说的只有你能救他,那你便说说,你有何证据能证明他无罪?” 容澜似乎之前从来没听过这样的说法,当即被噎了一下,好容易回过神来后向任羲翎甩过去一个满含嗔怒与谴责的眼刀,仿佛在说:什么叫只有我能救你,有点骨气行吗? 任羲翎则是极其诚恳而信任地看着他:对不住,除了你我想不到别人了。 容澜险些气得一口血卡在喉咙里把自己呛死。 缓了半晌,容澜的脸色终于正常了些,沉声道:“那个dú香囊容湘已为我描述过,你们可能不知,那种东西在圣蛊门中是最高的身份血缘象征。换句话说,只有本家直系弟子才有资格拥有这种香囊,旁支都不行。” 秦芸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任羲羽挑了挑眉:“所以?” “然而,本家这一代子女稀少。确切来讲,现任掌门膝下仅有一女而已,也就是说,目前在整个圣蛊门中能拥有这种香囊的只有两人,一个是掌门本人,另一个,”容澜颇有深意地瞧了一眼身旁的女子,“便是这位尊贵的掌门千金秦芸姑娘了。” 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人视线蓦然集中在了秦芸身上,而他们都清晰地看到她苗条曼妙的身体很轻、很轻地震颤了一下。 任桓脸色暗了下来:“秦姑娘,他所言可有假?” 秦芸很快恢复了镇定:“他所言一概属实,并无虚构。” 任桓的音色越发低沉了几分:“那便多有得罪了,令尊绝无可能与我儿子有那等勾当,本人不得不猜想这些与秦姑娘有干系。” 秦芸的红唇似乎失了几分血色,眼下突变的状况令她措手不及,妩媚的双眼染上了几缕慌乱,她不由扭头看向了身边的年轻男子,视野中映出的却只有他不动如山的冷峻侧颜。 “澜大哥?”她有些动摇地轻唤了一声。 “对不住,秦芸姑娘,”容澜冷冰冰地说了一句,“我也不想怀疑你,但是没有其他人可以给我怀疑。” 秦芸垂下了美丽的眼眸:“莫非你是觉得我在那日偷偷将香囊放在了他身上?” 容澜的回答堪称无情:“你那日始终在给我添乱,还有什么事干不出来?” 任羲翎无言地观察着这一切,虽然事态发展明显对他有好处,只要再多盘问几轮任桓绝对就会确认是秦芸为了某些无法言说的目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9 章 故意在他身上藏香囊,但是他的脸色也很难看。 秦芸眉眼间的淡淡悲戚与失落实在是太过逼真,逼真到让人无法质疑那是装出来的。 或许她,真的是被误会的。 秦芸脸上的悲意并没有保持很久,她染了蔻丹的玉指紧紧地揪着紫色的裙摆,垂首轻轻笑着。 “澜大哥,你可是要弃了我了?” “我本来保的也不是你。”容澜轻吐了一口气,微微扬起下巴闭上眼道。 本来保的就不是你,而是他。 任羲翎今日一直都平静得过分的眼波泛起了一层微澜,容澜愿意保他,他自然欣慰,但是为了保他却弃了另外一人,他忽然感到有点罪恶。 容澜在天行门待过五年,在圣蛊门待了七年。 他与秦芸相处过的时间,比同任羲翎还长。 秦芸是女子,任羲翎是男人。 虽说容澜矢口否认他与秦芸有什么关系,不过好歹有那么多年的同门之情,在几句话之间就这样被轻易斩断了。 任羲翎在那一刻,觉得秦芸很可怜。 秦芸真的是个很坚强的姑娘,被容澜如此无情相对,她竟硬生生没流泪。只见她站起身来整了整裙摆,在众人面前深深地欠了一身。 “我知道,事已至此,再狡辩也没用。那我便承认了吧,那香囊的确是我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偷藏在他身上的。我就是一己私心想让天行门毁于一旦,与他、容澜还有我爹,都没有任何关系。任掌门,你想怎么处置我,请随意。” 她大言不惭地说出这段供词的时候,语气安静得就像在讲一个给小孩子听的故事,可任羲翎还是捕捉到了她在停顿间隙那极其细微的几瞬波动。他什么也没说,却是有些不忍再听下去了。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本人也只有接受这个事实,”任桓重重叹息一声道,“罢了,任鸿亦,你已确认无罪,不必受罚了。” 殿中顿时响起几声松了一口气的低叹,徐夫人与容湘在激动之余,都湿了眼睛。 容澜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他只是静静地凝视着任羲翎的脸庞,目光中含着些就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的意味。 “门主,不管你怎样处置,我有个不情之请,能否暂且留她一条命。” 任羲翎略加思索,抬起头来,面不改色淡声言道。 “我还有些事情想要问她。” 作者有话要说: 审讯果然被我写崩了,看来我是真不会写审讯 为老爹的智商感到蛋疼 下章大约...苦情? 第37章 篇十三 樊笼(四) 尽管一人换一人这种做法实在是不太厚道,不过这场颇为荒谬的风波总算是有了个收尾。容澜内心多少还是有些膈应,他如今的身份是圣蛊门人,本身也不适宜在这里多待,心烦意乱地出了主殿就打算直接回去。秦芸因为他而被扣押了,目前最大的问题是回去该如何与门派jiāo代,被这种问题缠身,任凭谁都得头痛得要死。 “容澜。” 不过某人显然是不愿让他这么轻易回去,任羲翎极为沉静地在他身后唤了他一声,这次容澜却没有再对他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几乎在他话音刚落便回过了头来。 “你不是有话要同那女人说么,又来找我作甚。” 容澜的声音带着些刻意的烦躁,似乎是在表明此刻他并不想同对方说话一样,可是在对方唤了他的名字后,他却仍是下意识地应答了。 “我的确是有事找她,不过现在你还不能走,”任羲翎向他靠近了两步,力度不轻不重地开口了,他的语气还是那样的温和,但已然多了些陌生的如同秋意那般的肃杀,“我还是住的原来那间房,你若还记得路,便先过去等我一阵,不会很久。”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上次有许多话,我还没来得及说。” 容澜目光复杂地望了他一会儿,似是与自己挣扎了半天才终于将这句话说出来。 “任羲翎,你变得我都不认识你了。” 他当然变了,变得他自己都不认识了。 如果可以,他是真的宁愿做回原来那个温柔的任羲翎,那个与世无争的任羲翎,不会口出狂言,不会伤害他人。 如果不是别人都在逼他,他又怎么可能会去愿意逼别人,只是,真的已经回不去了。 他那双一贯温和的深邃双眼,此刻描摹着的却尽是冷硬与森然。 生平头一遭,他开始接受了自己少掌门的身份。既然兄弟已然反目,那未来的掌门之位,就注定要一路争夺下去了,永无回头。 如今他已不清楚,自己心中究竟是结着冰还是燃着火。这种矛盾而刺激的感觉,异常爽快,又异常痛苦。 “容澜,你先……” “别动!” 他试图伸手去碰容澜的肩头,却被容澜暴躁地甩开了。 “在天行门里还这么拉拉扯扯,以前别人怎么看你的全他娘的给忘了?!”容澜怒吼道,“就算你不要脸,我还要行不行!” 任羲翎讪讪收回了手,很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 呵,断袖是么。看来这种言论,果然是放在谁身上都不会好受的。就算是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不在乎的容澜,也难以忍受这种恶意的加冠。 “你个蠢死人不偿命的榆木脑袋……这么多年了,他娘的一点长进都没有,”容澜将头颅低低埋下,声音闷闷的抖动不已,“别闲得给自己瞎招事儿,就这么难吗?这次好歹是把你保住了,你真以为我能永远给你收拾烂摊子是吗!” 榆木脑袋,这个多年没听过的称呼,蓦地从容澜口中道出来,忽觉极其怀念。 别闲得给自己招惹事端,也不知这话是在骂任羲翎还是在骂他自己。 良久,任羲翎轻声道:“对不起,我给你惹了那么多麻烦,如今又欠了你一条命。” 容澜抬头忿忿地胡乱揉着鼻尖:“我说过了,我不想听你道歉,何况你本来也不欠我什么。” 容澜他……哭了? 看着对方反常的动作,任羲翎微微一怔。他看见容澜的鼻尖有点泛红,不知是被自己揉的还是怎么回事,尽管没有泪水流下来,别开的半垂双眼里却是爬满了细细的血丝,还蒙着一层浅淡的水光,明亮而朦胧。 他从未见过容澜露出这般脆弱的表情,就算是平时再怎样不可一世,再怎样拼命逞强,那张坚强的面具也终究会有破损的一天,而当面具下掩藏了多年的真容被暴露在日光下后,往往都是最不堪一击的。 “容澜,那我先去找秦芸姑娘了,你自己冷静冷静。” 任羲翎尽量放缓了声音,他知道在这种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容澜自己待一会儿,既然不想见他,他离开便是。果不其然,容澜带着一脸“趁早滚”的表情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又扭过头去默默吸鼻子了。 任羲翎轻轻地苦笑了一下,举步向关押秦芸的地方走去。 最终定下的对秦芸的处置方式是暂时监/禁,这事牵扯到两门的利益,何况秦芸身份不一般,天行门没有资格随意施以重刑。说是监/禁,不过秦芸到底是个女子,也不好对她太过苛刻,其实也就是将她安排进了一间空屋之中加以看管,她的活动范围不能超出那间屋子而已。 秦芸见到任羲翎来,一点都不惊讶。她甚至都没起身,一个简单的眼神过去示意他过来坐,任羲翎也不多客气,径自走到她几案对面坐下了。 “可以啊,鸿亦大哥。上次还装气势装得那么蹩脚,现在整个成了意气风发的任少掌门,就连装都不用装了是吧。” 两人相对而坐半晌,倒是秦芸首先发话了。离了主殿,她竟还是没有恢复上次见面时那种妩媚的姿态,举手投足仍然十分端庄,仅仅是语气用词变得随意了些。 任羲翎根本不受她的动摇,声音四平八稳:“秦芸姑娘,我来是有要事相谈。” “我知道你要跟我说什么,不就是那个香囊的事么。” 秦芸随口答道,注意力全在自己艳丽的指甲上,她细细端详一阵,发现上面的蔻丹有几个地方剥落了,便有些不快地蹙了蹙眉。可即便是这种表情,依然影响不到那张精致面容的风流韵味,反而越发添上了几分独特的迷人之意。 任羲翎头一遭细看这张脸庞,也不得不承认面前这个女子生得真是担得起惊艳二字,容湘已经很漂亮可爱,与她相比竟还是逊色了几分。不过惊艳归惊艳,他始终对这姑娘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就连他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既然秦芸姑娘明白,那便请告诉我那香囊究竟是怎么回事吧。”任羲翎温和又不失严正地答道。 秦芸抬眼瞥了瞥他,突兀地笑了出来:“这话你跟我说其实真的无异于缘木求鱼。我已经在那里承认过是我所为了,就算不是我做的,难道你会相信么?” 这简直是不能更明显的话里有话,任羲翎没有立即应答,而是静坐等着她说出剩下的后半段。 “不管你愿不愿相信,此事确实不是我所为。与其跟我在这里闲得聊天,你还不如多当心点你身边才是。” 他的身边?任羲翎忽觉此话的含义非常不妙,双眼轻眯了起来。 其实他早就察觉此事有蹊跷,若真的是那日秦芸将香囊藏在了他身上,没来由这么多天他都没在自己房间中见到,偏偏就在任羲羽来的那天出现,何况秦芸根本没有理由非得在他身上藏一件几乎能让人立刻怀疑到她的香囊,若是弄一个在圣蛊门中人人皆有的东西,岂不是要方便得多? 他很清楚,秦芸一点都不傻,绝对不是会做出这种蠢到家的事情的xìng子。 一切简直发生得太顺其自然了,简直就像是被什么人刻意安排好的那样。 而且他冥冥之中,觉得秦芸实际上对他并没有恶意,甚至对整个天行门都说不上厌恶,人们怀疑她,仅仅是因为她的敌对身份而已。 任羲翎忽觉心中一凉,正是因为这个敌对的身份,她被逼得不得不说出那段莫须有的供词,冠上了这么个莫须有的罪名。 听秦芸的意思,难不成真正cāo纵这一切的,实际上是他身边之人?! 若真是这样……任羲翎暗暗收紧了拳头,额角已然沁出了薄薄一层冷汗。 是谁都千万不要是他。 “行了,看你这紧张样。放心吧,无论你怀疑谁都不用怀疑到他身上,”秦芸轻笑道,望向他的眼神却很诚恳,“我很清楚,这事绝对不是澜大哥做的,其他的你都可以不信,但是这句话你一定要信我。” 任羲翎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拳头逐渐松开了。 是的,无论他怀疑谁都不该怀疑到容澜身上。或许容澜如今是很讨厌天行门,但是再讨厌也不会私报公仇,再怎样都绝对不会用这种事来害他。 而且那几日容澜都一直待在圣蛊门,哪怕他有上天入地的本事也不可能让香囊在任羲羽来的那日恰好出现。 这么说来,果然是天行门内部的什么人了。 就在此时任羲翎忽然心中一动,他思维转了转,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歪到一个诡谲至极的方向去了。 “你很清楚此事不是容澜做的,似乎很信任他么。” 他这话完全就是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结果话音一落,他自己也发觉说出那句话的时候语气中似乎含着那么点……酸溜溜的味道。 “鸿亦大哥,瞧你这话说的。我都认识他那么多年了,几乎跟他朝夕相处,熟得不能再熟,怎的就不能信任他了?”秦芸显然听出来了那话语中的酸味,顿时来了兴趣,尾音中勾上了一丝轻佻的调笑意味。 任羲翎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突然就觉得喉咙像是被什么塞住了,脸色也在自己不知情中沉了下来。他说不上来原因,就是觉得略有不快。 那个时候,他还不晓得有种情绪被称为吃醋。 “……朝夕相处?”他这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秦芸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就是偶尔会去他房里喝杯茶吃几块红豆糕而已。” 秦芸一边说一边颇有兴味地观察着任羲翎的表情,尽管总体勉强说得上是淡然安定,可眉梢眼角总是偶尔有些极其细微的抽动,脸色总是有很浅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变化,不过这些自然逃不过秦芸作为女子那种极其敏锐的直觉,就像在看一出好戏那样,越看兴味越浓。 任羲翎稍稍一顿:“红豆糕?” “对啊,红豆糕是我最爱的点心。真好奇他那些红豆糕都是从哪里弄来的,久而久之嘴巴都养刁了,吃其他的都觉得难以下咽。” 在任羲翎的印象中,容澜似乎对甜食不是很钟爱。难不成他是特地为了秦芸才去弄的那些…… 任羲翎有点想不下去了,越往前想一步,内心那种无名的烦乱就越发加深了一层。那一刻他觉得那本应还算柔软的坐垫隐隐冒出了密集的小刺,扎得他又麻又痛,难以镇静。 可问题是他为何会出现这么多难以解释的想法?容澜对女孩子好不是很正常么,简直不能再正常了,只是他就是觉得有点不甘。 他忽然间听到秦芸低低叹息了一声:“红豆的寓意,他是真的不懂,还是装不懂呢。” 红豆又名相思豆,是情人之间表达爱意的重要信物,很多相恋的男女都会互送亲手做的红豆项链或手链以表爱意。 任羲翎似乎有点明白了,原来他之前所想全部都是一厢情愿的误解。 “秦芸姑娘。”他迟疑着唤了一声对方,却又立刻止住了,说白了,他其实根本也没想好要说些什么。 他仿佛能够理解了,秦芸在今天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那真的是令她如坠深渊的巨大痛楚。 “鸿亦大哥,你知道么,你对他来说真的与旁人不同,”秦芸正襟危坐,轻轻抬起头,缓声道,“今日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0 章 主殿之时,他一直在看你,我从未见他用那种目光看过其他任何一人。那目光……极其专注。” 任羲翎没有答话,他感到恍若有一簇微弱而灼烫的焰苗在他的心尖燎了一下。 秦芸涩声笑道:“我总是想着,如果他什么时候能那样看我哪怕一眼,我也就满足了。可是我看到的他,永远都是在冷笑。” “……”任羲翎不忍地闭上了双眼。 秦芸也说不下去了,她扭过头去不断地深呼吸,过了很久才能够重新开口。 “说起来,澜大哥有没有告诉你泯心蛊的事?” 任羲翎回神,他险些都快要把泯心蛊这茬忘了。他依稀记起来上次三人相见的时候,秦芸似乎说过一句有关这泯心蛊还是让容澜亲口告诉他比较好,然而容澜始终也没有主动提及这个问题的意思。两人共同猎杀赤天蛛那次,他本想开口问,却被容澜突如其来的发病打断了。 秦芸一见他的表情,立刻就明白了:“看来他是还没告诉你。也罢,本来这事不应当由我来说,不过我现在觉得,还是告诉你好了。” “请讲。”任羲翎犹豫了一瞬,仍是同意了。 秦芸大约是方才精神太过紧张,也有些倦了,便换了个稍微舒服些的坐姿,深吸一口气,娓娓道来。 “其实我们圣蛊门不像你们天行门有那么多规矩,圣蛊门人为人处事都是十分豪放自由的,然而这泯心蛊,则可以说是对我们极其难得的一种约束。 既然生xìng自由,对情爱之事自是也很随意开放,但是正因有了泯心蛊的存在,才会让我们多些思虑。若是将这泯心蛊对哪个人用了,也就意味着被下蛊人会将与养蛊者相处的记忆尽数遗忘。换句话说,我们是可以跟别人随便玩,泯心蛊则是给了我们一次反悔的机会,然而因为泯心蛊一人只能养一只,所以反悔的机会也就只有一次。 泯心蛊以人右手上的鲜活血液养成,一旦下出,受蛊者与养蛊者的心脉便会相连,若受蛊者面临危险或伤害,养蛊者都会有同样的感知。所以,就算是反悔,也是有代价的。” 秦芸意味不明地望着任羲翎:“所以当时我才会以为他是把泯心蛊用在了哪个姑娘身上。真是没有料到,他居然将那仅有的一次反悔机会给了你,而且……注定要为你付出一辈子的代价,你受的所有伤害他都必须承住,甚至死也要一起死。” 任羲翎感觉自己的气息都在颤抖,他面色有点发白,头痛yù裂。秦芸说的每一个字,都狠狠地剜在他心上,一刀连着一刀,剜得血ròu模糊。 容澜为了消除他的记忆,不惜赔上一生,和他一起受同样的伤痛,可他却什么都不明白,还在莽撞地一个劲让自己遭罪。 若是那日吕执纶没能阻止他自戕,岂不是容澜也要跟着他一同丧命? 他曾经强行运力昏过去那几日,容澜是否也…… “你明白了吧,泯心蛊真的是个含义非常沉痛的蛊。我不知你们二人有什么过往,竟能让他为你做到这般程度,只能猜想他是否有……那种癖好了。”秦芸说到这里,脸色微微地有些泛红。 泯心蛊,哪里是什么泯灭真心之蛊。它分明就是在让养蛊者一生都记住自己这个不负责的反悔,还要用一生来偿还这个罪恶,永远都得活在yīn影与苦痛中。 任羲翎头痛yù死,他禁不住用微颤的手指扶住了额角。 容澜,你为何这么傻。 作者有话要说: 这字数bào的... 鸿亦兄你既然敢吃醋还不赶紧发动攻势 第38章 篇十三 樊笼(五) 出了秦芸的房间,任羲翎的头脑还是痛晕jiāo加,半晌也缓不过来。 容澜他怎么会做出那种事,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生平第一次,任羲翎感到一股极度暴躁的怒火升上心头,他现在非常想扯着容澜的领子,对他狂吼怒喊。反正他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任羲翎了,就算做出什么事也不会显得太出格。 可他终究是做不到的,因为对方是容澜。每次他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庞,周身所有的气势都会瞬间颓靡下来。他不懂,容澜到底有什么本事,居然能把他压制到这个地步。 或许是因为,他实在是欠了容澜太多。 任羲翎独自一人行在路上,混混沌沌,浑浑噩噩。不知不觉中,他被一种不知名的暗示引到了那掩映在竹林之中的房舍。 他本没抱太多希望容澜会回来这里等他,然而当他在逐渐接近那房舍的时候,他隐隐约约感应出了极为清冽的气息,独属于那个人的气息。 这一来反倒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了,不由得有些愕然。他混乱地在房门外徘徊许久,就像是上次在犹豫要不要进林中那间小木舍一般的近乡情怯。终于,他定了定神,推门而入。 那个穿着玄紫衣袍的年轻人正慵懒地倚靠在原本就属于他的窗边那张榻上出神,见任羲翎进来,神色稍稍一滞,随即慢悠悠地立起了修长的身躯。 容澜显然已经完全恢复了平静,若不是眼梢还残留着一点尚未来得及消退的水光,根本看不出半个时辰前他还情绪大动过。他就那样站在原地,并没有主动向任羲翎走过去,也对,这才符合他的风格。 “你来了。”任羲翎稳声道。 容澜略显僵硬地干笑了一声,反问道:“跟那女人聊完了?” “嗯。” 容澜并没有再追问两人都谈了些什么内容,也不清楚是已经猜了个差不离还是根本也无意知道,一时间两人陷入了颇为窘迫的景况,都开始掩饰般地轻咳起来。 任羲翎咳了两声,勉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自然一些说道:“那你再稍微等等,我……先去沐浴更衣。” 容澜似是对他这莫名其妙的请求感到有些意外,不过还是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任羲翎微微一颔首,径自去了屏风后面。 其实也不是说他非得这个时候沐浴不可,即便在禁室被关了七日,身上也依旧还算整洁。他只是想借口拖延时间罢了,因为他现下还没有完全考虑好应该怎样面对容澜,尤其是在从秦芸那里得知了那些令人震惊的事实之后,他越发觉得自己无法再如同原来那样看那个年轻人了。 他思绪混乱不堪地泡在热水中,有点怀疑自己去找秦芸是否根本就是个错误,如今真的知道了那些他无时不在念想的信息,却没有一点满足感,反而有种内心越发空虚的感受。就像是好不容易被开了胃,食物却又远远不足,令他渴求更多而不得,肚腹抽搐得痛苦不堪。 他的视线聚焦在屏风上的某一点,仿佛这样就能凝望着那个他根本看不到的身影。他明白那个人就在那里,只是不晓得是否也在同样凝望着他。 那一刻他非常想认真看一看那双似乎能勾人心魄的眼眸,想要将那双眼睛的每个细节都深深地刻印在自己心里,永世都不被磨灭。 他在浴桶中磨蹭了许久,直到温热的水都流失了温度,变得冰凉刺骨。他念想着容澜绝对都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这才换了一身干净衣装,确保全身上下都整理得一丝不苟之后方从屏风后出来。岂料刚从屏风后转出,便正正对上了容澜望过来的眼神。 容澜他,究竟这样看了多久? 对方却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视线一直在追随着任羲翎。只见容澜从容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袍,随意道:“好了?” “嗯,”任羲翎低低应了一声,稍作思索后,开口应答,“不若我们去后园吧。” 后园是他们尚为少年时最中意去的地方,那里非但栽着天行门独有的遒劲古柏与细软的草地,还是整个门派中能够欣赏到最美夕阳的所在。此刻才将将过了正午,自是没什么晚霞可看,不过那里却是现下最适宜他们的地方。 毕竟那里,实在是见证了太多,承载了太多。 两人许久未曾有过如同眼下这般并肩而行,似是有意疏远,却又总是在不经意之间向对方稍稍接近了几分;状似亲密,而又无从消除身间那点望不见的隔阂。容澜的衣装在天行门中本就太过刺眼,曾经两人又有过不堪启齿的传闻,走在一起引来众人阵阵侧目。 这种紧张的状态并不好受,他们只感到全身的动作都极其僵硬,待到终于逃离了众人视野,来到后园那片他们熟识的古柏旁的草地时,二人皆已感到身心俱疲。 “许久没来过这里,还真是有点怀念,”容澜出神地凝望着那棵柏树以及周遭他们曾一同嬉闹滚过的草簇,如今那里都已经被寒凉洗刷成了萧瑟的秋草。他的语气虽平静,却亦缠连着些隐隐的凄清,“你不是有话要同我讲么?” 任羲翎缓缓道:“七年前在这里发生过的事,你还记得么。” 容澜瞳孔稍稍一缩,随即满不在乎地笑了一声:“旧事何必重提。” 任羲翎没再答话,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与他不过咫尺之遥的人,细细描摹过那张极尽熟悉的面孔与极尽陌生的服饰,逐渐重合在以前那个更加年轻而明快的轮廓上,矛盾又契合。 相由心生,心境变了,面容自然也就跟着变了。 容澜如此,任羲翎亦然。 也对,毕竟是一去不复返的旧事,何必重提,如今展现在他眼前的,能够容他捕捉的,只有当下。 他深深地对上容澜的双眼,如此专注的视线在两人之间营造出了一种诡异的压迫感。随后,他就如同鬼上身那般,温柔而强硬地按住了对方的双肩,如同记忆中那样再度引着对方一同扑向了地面。 任羲翎单手揽住了对方的身体,另一手则是在落地前伸过去护住了容澜的后脑。容澜微惊,本能地环住了任羲翎的劲挺腰身。一时间两具身体贴合得没有一丝缝隙,紧依的胸膛之中两种心律安宁而热烈地共鸣着。 他们以这个姿势静静搂抱了许久,舍不得说一个字,仿佛那样就会打破这份仅属于他们二人的静谧。体温隔着衣衫丝丝缕缕地彼此jiāo换,逐渐汲满了对方身体的每一寸空间。 倏忽间,耳畔响起了容澜沉沉的笑语。 “任羲翎,你还真是变得有点意思了。” 任羲翎徐徐抬起头,恰好看见了容澜唇边还在挂着那个罪恶的浅笑,仿若正天真地将自己往虎口中送而不自知的羔羊。 若是再这样下去,事态真的要无法控制了。 任羲翎用力吞了吞喉咙,聚焦在对方脸上的视线变得迷离而灼热起来。 “怎么,任少掌门,这么有闲心逸致,要玩情景复原?” 容澜这句话就如同触动了什么奇怪的机关,霎时任羲翎头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生生崩断。 与七年前完全相同的一幕。 然而这一次,任羲翎没有任何踌躇与畏缩,直直便向那淡色双唇逼近过去。 两人吻在一处的那一刻,他感到身下的人如同被寒冰贯体那样剧烈地战栗了一下,双臂却不明就里地死死箍紧了他的腰。容澜这么一动,刺激得他心绪大乱,也顾不得什么道德lún理流言蜚语,一气狠狠加深。 任羲翎还是头一遭做这种事,哪里有什么技巧可言,完全就是一通毫无章法的胡啃乱亲。神志方才稍稍恢复清明的容澜被他这糟糕的生涩亲吻弄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急急伸手去推他,忙乱之间唇边不慎泄出了一丝不耐的低喘,听在耳中极为缠绵,道不尽的迷乱销魂。 他这声喘息出口,倒是让任羲翎有了一瞬的呆怔,什么乱七八糟的动作都忘了。容澜趁隙一把将他推开,挣扎着坐起身来,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任羲翎你疯了是不是?!” “……” 任羲翎没有回答,但是他知道他没疯,并且清醒得很。在他吻下去的时候,他十分清楚身下的人是谁,他在做什么,以及为何要这么做。 他以前从未做过如此明确的抉择。 “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很有意思是么。” 默然一阵之后,任羲翎低下头,以仅能让两人听见的音量轻声说道。容澜对他这突然严肃下来的话题感到有些莫名其妙,眼中现出了些许茫然。 任羲翎轻笑道:“百dú散,味道如何?” 容澜的身形轻微地晃了晃,面容上是醍醐灌顶那般的极度震撼。 “随随便便就给我下泯心蛊,你真以为你的命有那么硬?” 任羲翎仍是在温柔地笑着,那笑容里却暗藏着刻骨的沉痛。 容澜哑然半晌,低声暗骂道:“那女人……果然什么话都藏不住。” “如果她不说,你是不是这辈子都不打算告诉我?” 任羲翎握住了对方的双手,那指尖似乎比记忆中越发冰冷了几分,他不自禁地收紧了手指,直到双方的手指都被巨大的力道捏得生疼也不愿放开。 容澜被他捏到痛得咬牙切齿冷汗直冒,又死活都抽不开,正yù启唇开骂,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骂他的理由,也骂不出来,只有微微绯红了脸颊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任羲翎,你放手行不行。” 任羲翎没有答话,而是愈发加大了力度,痛得容澜险些想一脚将他踹出几丈远:“你到底什么意思,是不是不把谣言坐实你就不甘心?” 任羲翎摇了摇头:“我已经不在乎什么谣言了,他们愿说便说吧。” 并非是真的不在乎,并非是真的甘愿受人白眼,只因与眼前这人相较,那些真的算不了什么。 他本已做好了要逼问秦芸有关容澜发病与解yào之事,谁料想完全用不着他狠语相逼,秦芸就主动供出了一切。她还说,其实她真的不愿重新回想那段记忆。 秦芸告诉他,那时容澜带着满身的血污迈入了圣蛊门的主殿,并要求加入门派。她的父亲,也就是掌门秦玮,大约是在介意容澜曾经的身份,本来是不同意的。后来却不知为何,愿意给这落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1 章 少年一次机会,只是需要通过一次试炼。 “我们圣蛊门人日日与dú物接触,须得拥有百dú不侵的体质。你若是能受住百dú散的dúxìng不死,我便让你加入,如何?”秦玮当时是这么说的。 百dú散,乃是将一百种剧dú之物加以提炼精华制成的奇dú,就算是整个圣蛊门中修为最高的几名长老前辈都未必能受得住,何况一名年仅十六岁的少年!这要求无异于无理取闹,在场的几人闻言,脸色都变了。 然而令所有人更为震惊的是,容澜竟然答应了秦玮的要求。 这胆大包天的少年决计是坚信自己的内力能够抵得住这种奇dú,而他也居然真的保住了自己这条命,只是,代价极其惨重。 秦芸说,容澜在用过百dú散后,昏迷了整整七日。因为那dúxìng太过强大,他的身体就此落下了病根,须得定期服用解yào才能勉强保命。七年来秦芸一直在坚持不懈地给他送yào,他也道谢收下了,只是不肯服用,始终在用自己的内力硬扛。秦芸明知他不会吃,却一次都没有间断过,总是抱着他哪怕只用一次也好的微薄祈愿。 就算是内力再强盛的人,也做不到完全抑制住dú素的入侵,并且长此以往下去,内力也会逐渐枯竭,最终dú发噬体而亡。容澜如今已经开始出现了支撑不住的状况,而他自己也说已经活不过一个月了。 唯一能够彻底解dú的办法,就是让另外的内力也很强盛的人助他将dú素完全逼出来。可是任羲翎知道,容澜不会信任任何人,因为所有人都时时刻刻恨不得他死。 “容澜,你究竟为何非去圣蛊门不可。”任羲翎忽觉心头被一阵强烈的悲愤所占据,容澜他本不应当经受这一切,这根本就不是人受的! “那你倒是说说,我还能去哪儿,”容澜凉声道,“要我白白荒废一身天资混吃等死?别开玩笑了。要我去其他门派?没准在半路上就劳顿而死了,何况去那些窝囊废的门派哪来的机会折腾天行门。” 任羲翎艰涩道:“我知你有仇必报,可与天行门为敌于你有什么好处?” 容澜闻言,狂声大笑:“天行门既然有本事将我赶出去,说明他们自是不怕我的报应的。至于好处,那简直太多了。这七年以来,我一直杀人杀得特别开心,尤其是在看到穿着天行门衣服的那些人倒在我手下的时候,你可不知那场面多有意思。看着那些令人作呕的熟悉面孔在我眼前口吐黑血死不瞑目,被蛇蝎蛰咬被万虫噬骨,全他娘的活该。” “容澜!”任羲翎听得毛骨悚然,终于颤声喊道。 近几年来,天行门总是有弟子莫名其妙地在外丧命,一眼就能看出是圣蛊门的手法,死状极为惨烈。 常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面前这人偏偏就是个反例,他的精神已然被彻底压垮,情绪动dàng,谁也不知下一刻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容澜发够了疯,眼角被笑得逼出了几滴清泪。他似乎整个人都虚脱了,颤巍巍地摇摇yù坠。任羲翎心中一阵绞痛,咬了咬牙,狠下心来将容澜用力揽入怀中,他见到容澜的额角渗着一层薄薄的冷汗,怀中的躯体亦是微微地颤抖着。 “容澜,别这样了,你赶紧清醒过来。就算你恨天行门,也没必要杀这么多人,他们不值得你动手啊。”任羲翎轻声宽慰着,一边仰起头,硬是努力将眼角yù出的泪液忍了回去。 容澜将下巴搁在他的肩头上,无力地笑了笑,闷声道:“你啊,蠢死算了。即便我与整个天行门为敌,也独独不会伤你。” 任羲翎忽然道:“阿湘呢?” 容澜:“……” “师父又怎么办?” “……” 两人无言以对半晌,过了一会儿,容澜轻咳两声道:“师父本来就不算是天行门的。至于阿湘,我自然也不会伤她,但与你不是一回事。” 任羲翎木然地眨了两下眼睛,好一阵无语。 这牵强附会,简直太没水平。 二人再度陷入了窘迫至极的沉默,又过了不知多久,容澜磨磨蹭蹭地悄悄伸出手指在下面戳了戳任羲翎的腰眼,倏地弥漫开的又酥又痒惹得任羲翎极度惊悚地浑身一震。 “……容澜!!!” 容澜支吾道:“方才那个,我暂且不同你计较,就算是你把我当姑娘了吧……不对凭什么我是姑娘啊,你才是姑娘!” 任羲翎耐心地听完了他混乱不堪的措辞,伸手慢慢替他顺着纠缠成一团仿佛都要zhà开的头发,温声言道:“好了,哪有什么姑不姑娘的,你就是你。” “任羲翎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榆木脑袋。” 容澜有点憋屈又有点无可奈何地暗自嘟哝了一句,虽然语气中满是不情不愿,却仍然厚着脸皮靠在任羲翎的颈窝上,轻合的双眸带动着华美的睫羽微微颤动着,极致的朦胧,极致的夺目。 “榆木脑袋就榆木脑袋吧,你就是太聪明了,看谁都傻,”任羲翎不动声色地将环住对方的双臂又收紧了几分,“容澜,你尽管放心。你不会死的,这一次,由我来护好你。” 作者有话要说: 樊笼这部分真的好长啊... 鸿亦兄就这样突然攻起来了 话说澜哥反应是不是太软了,算了反正人家现在精神脆弱原谅他吧,不过如果以为这么轻易就能开始好好谈恋爱的话,你们还是太天真了 第39章 篇十四 盈仄(一) 凌晨的凉意很快席卷了薄衾,贺咏稍稍打了个寒颤,被硬生生地拉出了朦胧的睡梦。他微睁着黑白分明的双眼百无聊赖地望着从窗缝渗进来的月光,在榻上辗转几番,终究是彻底睡不着了。 贺咏拉开被子坐起身来,心想着反正睡不着,不如干脆完全清醒过来。他用余光淡扫了一眼放置在桌上的茶具,端过瓷杯饮了两口残茶。茶水亦是极其冰冷,刺得牙齿发酸,他不禁皱了皱眉头,仍是勉意咽了下去。 他怔怔地在榻上坐了一会儿缓了缓神,站起身来,也没披外衣,悄然推门而出。 客栈里客人本就不多,在加上又是这个时辰,整个楼层都沉浸在一种寂静无比的眠意之中,即便有什么人弄出点动静也几乎无人察觉。贺咏出门之后,转身绕到了旁边的房间外,静静凝视了一会儿那扇看似紧闭的木门,伸出手在门上轻轻按了按。伴随着一丝很小的吱呀声响,那门竟被他推开了一条缝。 这小子还是没有睡觉锁门的习惯。贺咏低叹一声,轻手轻脚地将门推得更开,信步踱了进去。 卫则虽然从来都忘了锁门,睡眠姿势倒是极为严谨。他安安静静地侧卧在榻边,被子一直盖到了脖子,只露出了一张年轻的脸庞,正十分平稳地呼吸着。贺咏仍旧是来到他的榻前半跪下来,将自己的气息也控制得小心翼翼,生怕动作稍微大些会惊醒了榻上熟睡的人。 贺咏在极近的距离凝望着那张熟悉的面孔,未曾想到卫则白日里总是那样欢快跳脱,睡眠时却是这样一副截然不同的恬静模样。此刻两张脸的距离仅有不过几寸之遥,可贺咏总忍不住想要再接近几分的yù望,又在前一刻被理智扯回来。如此往复,几yù失魂乱魄。 那一夜两人在那意乱情迷的一吻后,便再无其他。卫则足足亲了他有好一会儿,最终好似是实在醉得不省人事,放开他后就软软地挂在了他身上。当时贺咏本就已经被折腾得浑身酥软,为了稳下心神更是已经竭尽余力,还得将这小师弟一路拖回客栈去,简直是苦不堪言。 然而令贺咏哭笑不得的是,卫则自从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起来之后便一直都没有提起此事的意思,日常表现也没有任何别扭之处,仍是从早到晚热情洋溢地唤他贺师兄,仿佛根本就不记得那件事,又像是根本什么都没发生过那般。 卫则依旧是大大方方与他对望,可他自己的目光却总是有意识地躲躲闪闪,似乎只有他一个人在那里暗自纠结。贺咏不是没有考虑过卫则不过是装作若无其事,可就算装也着实装得太像,教人挑不出一点纰漏。 或许那日卫则真的仅仅是酒后乱xìng的失态之举,将虚情假意当真了的唯有他自己而已。然而,一旦当真,就再也回不去了。 这几日贺咏清晰地认识到,他对于卫则的感情,已然远远超出了师兄弟之间的范畴,而是带上了某种罪孽深重的越矩情愫。 所谓的天道人lún,将要在他手中毁于一旦。 他猛然间意识到,他常为人所诟病的xìng情淡薄,在遇到卫则之后,已全然变了。就是卫则重新唤起了他沉寂多年的那份热情。 可他不知,这究竟算是喜还是忧,抑或喜忧参半。 此前他总以为,人只要为情所困,多半是无法专心于修习的。如今这箴言果然印证在了他自己身上,近几日来因为止不住的胡思乱想,他完全无法静下心来打坐修炼,就连他向来引以为傲的“飞沙走石”招数都大幅退步,因为他的手指已然无法保持原来那般的强韧与稳定。 真是堕落了,堕落得无从挽回。 贺咏的双腿蹲跪得酸麻不已,从脚底一直丝丝汩汩地蔓上了心尖喉头,被他所禁锢那么久的七情六yù,终究要在一瞬之间全盘决堤了。 他甚至在想,待卫则什么时候醒来,要不要将一切都问个明白,他不想这样一直糊涂下去,一直被笼罩在那片不知所以然的迷雾当中,最终才发现原来所有的情结都无非儿戏,终成虚化。 贺咏绝望地将脸埋入了双手之中。 他真的没那么无所畏惧。 两人依照容澜的指引,刚来黔地没几日,便又重新返回了天行门所在的蜀中。他们确信,这一次一定能够寻到更多与玄螭有关的信息。毕竟玄螭中的一把已经找到了,另一把自然也不会距离这里太远。 虽然容澜没有明说,不过字里行间都透露出他与另一把玄螭的所有者必定是认识的,而且极有可能还与那个唤作青墨的人有什么关系。若什么时候能够将两把玄螭都凑齐,早晚能够得知青墨的去向。 “贺师兄,我们就这么干走好没意思啊,你跟我聊聊天呗。” 两人原本依样沉默地走着,不想卫则忽然兴意大发,非要拉着贺咏同他一起说话。贺咏强作淡然地瞥了他一眼,心内则是翻腾不已。 他向来不喜无用之语,也说不上善于言辞。他总觉得,同他说话比什么都不说还要更没意思,不过如今卫则主动找他,他自是不愿置之罔顾的。 “子戒想同我说什么?”他平静答道。 卫则想了想,灵光一现,兴冲冲道:“我记得贺师兄之前不是跟我说过我们门主和那个青墨以前关系特别好的嘛,还被合称为什么……‘墨涛’来着。贺师兄,门主还有没有告诉你有关他们两个的事啊,你再给我讲讲好不好?” 贺咏闻言,不禁有点无语。 上次是谁口不择言说什么“肖雪涛他是个什么东西”来着……? 贺咏摇了摇头,将头脑中那些杂七杂八的想法赶出去,轻吐了口气道:“其实门主也没有告诉我很多有关他们的事。毕竟是他们二人的私事,我也不好多问。” “可是贺师兄你总该还是多少知道一点的吧。” 卫则撇了撇嘴,明显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贺咏也是极其无奈,他不是不愿说,是真的所知不多,即便卫则感兴趣,他可是对这些八卦云云兴味不高的。 眼见着卫则垂头丧气的模样,贺咏终究是心软了。他在将话语转述给别人听的时候,总是会习惯xìng地将别人随口说的闲话直接略过,实际上那日肖岸还是在无意间透露过不少与青墨的过往琐事的。 贺咏微不可查地扬了扬唇角,徐徐启唇。 “门主曾对我说过,青墨年少时起便嗜酒如命,尤其钟爱梅子烧酒。每每两人为某些原因几日分别,再相见时必定要带上梅子烧酒,两人豪放痛饮,爽快至极。” 他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虽然依旧是保持了他言辞简练,无甚修饰的风格,卫则仍旧是听得入神,还在催促他继续往下讲。贺咏无奈,尽管实在是没什么特别有趣的可说,也只得继续讲了下去。 “青墨酒量很好,通常来讲都不会醉。只是他偶有几次醉了,便在门派中放声大叫,口出狂言,还对门主有过些不端之举,惹得前任门主十分恼怒,将他重重责罚,禁闭三日。谁料想此人死xìng不改,下次仍是不长记xìng,非得将整个孤尘门搅得鸡飞狗跳才罢休。” 贺咏说至此处,有意斜眼瞄了瞄身旁的卫则,借此影shè他醉酒后那些狂乱的举动,可卫则仍旧是一副不明所以的神情,反而对贺咏说的话越发感兴趣起来。 卫则睁大双眼道:“不端之举?!这青墨究竟有几个胆子,居然还敢对门主做些乱七八糟的事。话说那不端……是怎么个不端法?” 贺咏:“……” 他是真的无言以对了,他之前怎的从来不知卫则原来是个如此喜欢打探别人私事的xìng子? “我怎的知道怎么个不端法,门主既然不愿说,大约是什么难以启齿之事吧。”半晌,贺咏略有僵硬地答复了一句。 实际上他内心的真正所想是:再怎样不端,也比不上你厚颜无耻。 卫则似是也意识到方才自己那番话的确有些失礼,不免有些难堪地哈哈笑了两声,抬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也对,哈哈哈……” 贺咏重重叹息几次,继续面朝前方行去,可过了一会儿,他就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思忖片刻,一转头便对上了卫则直直盯着他的双眼,那双明亮而年轻的眸子里含着一种极度炙热的温度。 “子戒?”贺咏被他盯得发毛,有些心虚道。 “贺师兄,我在想,如果我们也能像墨涛那样相处就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2 章 刹那间,贺咏只觉心口一阵轻微的激dàng,涌出了一股难以描述的滋味。 他有点开心,因为卫则总算开始直面两人的感情了,至少证明不是他一厢情愿;他也有点失落,因为墨涛是真正的挚友关系,同他所认为的他与卫则之间根本不能同日而语。 “子戒,”他缓声道,语气含着些只有他自己能听出来的悲戚,“我们不可能像他们那样相处,你我二人的心xìng,与他们并不相同。何况我们也并非同龄,而是师兄弟的关系,无论怎样都不可能构成如同墨涛那般完美的组合的。” 他顿了顿,再度补上了一句:“你与我认识才不过几个月,现在谈及这些,未免过早了。” 卫则似乎并不打算被他这无情的话语所斥退,满不在意地笑了笑,毫无前兆地扑上前一把搂紧了贺咏的脖子,就像整个人都死死钳在贺咏身上一样,挣都挣不开。 卫则拂在脖颈上的指尖有点发凉,贺咏不禁缩了缩:“子戒?” “什么就过早,”他听见卫则在他耳畔轻声言道,“贺师兄,你知不知我注意你多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 热烈欢迎吃货组 阿则我看好你,快点告白吧 第40章 篇十四 盈仄(二) 注意他多久了? 贺咏那一刻觉得,他竟然无法理解卫则的意思。 他们二人,难道不是为了寻玄螭与青墨才相识的么。他向来与同门关系浅淡,大部分门人就连名字都叫不出来,更别提这个在门派中名不见经传的小师弟了。可卫则的话怎么听都是两人曾经有过什么特殊的过往那般。 “子戒,你在说什么。”贺咏还没从过度的震惊中缓过劲来,他伸手轻拍了两下卫则的后背,觉得这小师弟绝对是还没睡醒,否则怎的今日的做派与往日如此大相径庭? “贺师兄,你是不是觉得我糊涂了,”卫则合上了双眼,以极度安宁的声线说道,“没有,我很清楚我刚才说了什么。贺师兄你没有听错,我从很久之前就开始注意贺师兄了。” 很久之前,这种说法总令人觉得有点可笑,简直就是拙劣至极的强行套近乎。可卫则这种语气听起来总也不像虚假,贺咏不禁开始尝试着挖掘,是否真的有什么被他无意间尘封住的重要记忆。 可想了半天也一无所获。是了,被他抛弃的无用记忆太多,让他从那些浩如烟海的遗忘事物中搜寻出卫则的名字,莫过于难上加难。 贺咏无法再考虑下去了,只得略有疚意地说了一句:“抱歉,我想不起来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 “唉,贺师兄你果然想不起来了。也对,当时贺师兄同时见了那么多人,怎么可能会记得我这么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小子。” 卫则轻笑着叹息了一声,对于贺咏糟糕的记xìng并没有责备的意味,反而将搂住贺咏的双臂越发紧了紧。他的手有点冷,体温却是暖热的,一点一点耐心融化着贺咏被冰封的情感。 “两年前新弟子入门的时候,贺师兄你似乎是去帮忙过的吧。” 那时正逢新弟子入门选拔。好巧不巧,掌门肖岸几年都难得出去一回,偏偏这段时间带了一众弟子外出解决些事情,门内事务统统留给了他的心腹弟子文卓代理。 “贺师弟,今年参选新人众多,你向来办事得力,此次新人入门事务便由你来负责吧。我会再挑选几人协助你。”文卓道。 贺咏微施一礼:“贺咏领命。” 说实话,贺咏并不喜人多的场合,肖岸因为深知他这个别扭的xìng子,从来也不强迫他参加什么大场面。可惜文卓不晓得他这个习惯,只是觉得他极其优秀办事又有效率,便让他以为首弟子的身份带领其他人去处理新弟子入门事务了。 处理新人入门事务费心费力,还要与多人共事,贺咏自是有些不愿,不过此刻文卓之命就相当于掌门之命,他不能违命,只有从了。 此时正值盛夏,然而入门仪式又是个十分重要的场合,弟子们须得忍住dú辣的日头穿着厚重的礼服接待新人。个个面上强作笑颜,内心则是叫苦不迭。贺咏身为弟子之首,倒是不用干什么体力活,不过所有杂七杂八的事项安排都得向他请示,亦是忙得焦头烂额。 贺咏用手帕胡乱拭了下额头源源不断往外冒的微汗,一边强作镇定淡声应付着各种事宜,心则是烦躁不堪。 他垂眸浏览了一下手中的新人名单,此次参加入门选拔的有近百人,对于孤尘门来说已经是相当的盛况了。他只得耐下xìng子将新人们分成几批,让他们去不同的地方参加各项考查,忙乱了整整一天,直到日落西山方才结束。弟子们一个个的皆是筋疲力竭,穿在里面的中衣都被汗湿得能拧出水来,如同被阳光晒干的咸鱼那般瘫在那里动都懒得动。 最终通过选拔的有十余人,姓名都用朱砂重新誊写在了小册中。贺咏亦是被烈阳烤得头晕眼花,草草扫了一眼最终名单,竟是一个名字也没能记住。 他又抬眼望了望在他面前站成一排的新人,也都是无一例外的汗流浃背,面如菜色,唯有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少年站得腰板笔挺,脸上瞧不出一点愁眉苦脸的意状,仿佛过分的暑热根本不能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这少年表现异于旁人,贺咏平淡如水的视线不自觉地就在他身上多停留了片刻。然而他也就是这么多看了两眼而已,转瞬就把这独特的孩子忘得一干二净。 他自然没有注意到,在他的视线投过去的时候,那少年稍稍愣了一下,随即晶亮的圆眼中闪出了一芒异样的神采。 天色已不早,也该领着这些新人去房间休息了。贺咏吩咐其他协助弟子带新人去领他们的被褥并带他们去分配好的房间,他自己则是跟在队伍的最后面,确保不会有什么不懂事的新人乱跑走丢。 新人们也是累了一天,本就站也站不稳,拿了沉重的被褥枕头之后更是连路都走得东倒西歪。贺咏在门口候着,见到最后一名新人也领了包裹好的被褥出来,却没留神绊在了门槛上,身体登时一个趔趄,手里拿着的大堆东西险些掉落在地。 贺咏眉心一蹙,眼疾手快探手过去扶了那孩子一把,另一手几个急速的动作一拢,将东西尽数归回了那孩子手里。一系列动作结束后,他也没看那新人脸上震惊的表情,淡然地一甩衣袖,转身离去。 当时他不知道,这孩子和他当时多看了一眼的是同一人。 他更不知道,那无意的惊鸿一瞥与出于本能的施予援手,在那孩子心中留下了磨洗不去的印痕。 两年前。 在卫则的循循诱导中,贺咏似乎开始有点想起来了。 在一众新人之中,他确实记得有那么一个站得笔挺的身影,只是那身影在他的脑海中仅仅有个模糊的轮廓而已。 贺咏不禁有点失笑,虽说卫则的确是在两年前入的门派,不过若说他无意间多看了两眼的人就是卫则,并且反而还对他在意了两年,未免有些不切实际了。 “贺师兄当时看我的眼神,我永远都忘不了,哪怕贺师兄自己都不记得究竟有没有看过我,”卫则的声音很轻很轻,有种发自内心的虔诚,“那是贺师兄唯一一次正眼看我。” 贺咏的喉咙哽住了,他总以为自己已经很认真地在看对方,却原来那眼神对于卫则来说仍然是极度疏离。 他大约只有在卫则熟睡的时候,才会忍不住一直去凝视那张年轻的面孔,因为他一旦对上卫则的双眼,必定就怯了。 或许他真的无需对卫则表现出那种冷淡防备的模样,仅仅在卫则面前,他可以卸去所有无谓的防卫。 卫则将自己的头缓缓挪开,直到与贺咏直面相对,在极近的距离彼此对视,那种唯有在他睡着的时候贺咏才有勇气接近的距离。贺咏受不住彼此之间如此狭窄的空间,无法自控地再一次滑开了眼神的焦点。 “贺师兄,你再那样看我一眼好不好?” 卫则以很低的声音呢喃着,目光诚挚而火热,分明是在恳求。 而他,也终于成功抓牢了贺咏的视线。几yù逃避,换来的却只有更进一步的沉沦,贺咏那双永远都淡然到极致的眸子,终于被卫则的热忱炙烤得沸腾了。 卫则的祈愿这辈子都不可能成真了,因为此刻贺咏望向他的深色瞳仁晕染着一层浓艳的色泽与辉光。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光彩,首次出现则是奉给了卫则。 贺咏正眼看他了,这辈子都只能正眼看他一人,只会用这种眼神看他一人。 “阿则。” 久久的互相凝望后,贺咏试探着唤出了这个他只用过一次的陌生称呼。那两个简单的字噙在齿间,与充满了正经意味的子戒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味道,过分亲密轻佻得令他耳尖发烫。再看卫则时,一张圆圆的可爱小脸已然红得像熟透了的柿子,就差头顶冒出几缕轻烟了。 卫则手都不知往哪里放,磕磕绊绊道:“贺,贺师兄你怎么突然这样叫我?!” 贺咏有些疑惑:“你不喜?”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卫则连忙解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就是贺师兄忽然叫得这么亲密,有点不习惯……被吓到了。” 他这样子逗笑至极,亦是可爱至极,贺咏没有放过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眸光柔和得好似漾着水纹。 贺咏静静道:“你也可以唤我长歌的。” “长长长长歌?!贺师兄你没事吧?”卫则被吓了一跳,禁不住拔高声音喊了出来。 贺咏:“……你以为你醉酒那日这么唤的还少么。” 当日卫则醉酒之后,除了最开始乖乖地叫了他几声贺师兄,之后就一直长歌长歌的没个完。贺咏其实早就对这个称呼不再排斥,再说听多了也该习惯了。 卫则嗫嚅了半天,眼神乱飘,最终说出了一句如雷贯耳之语。 “对不起贺师兄。那天晚上……其实我没醉。” 作者有话要说: 手感又开始差了... 第41章 篇十四 盈仄(三) 没醉啊,没醉就没醉吧。 没醉? 贺咏双眼微睁,眉梢痉挛般地抽个不停。如果卫则说的是实话,那天晚上他并没有喝醉的话,岂不是意味着两人之间的所有对话都是在卫则清醒的状况下进行的了? 即便当时卫则是假装喝醉才说出的那些堪称大逆不道的语句,那他贺咏当时又都说的是些什么话…… “人还是要寻的,但是寻到了我也不离你,这辈子都不离了你。” 贺咏倏地感到体内所有的血液都冲上了头脑,激dàng得他好一阵头晕眼花。 他借着卫则的醉态以及自己的醺意才道出了那半真半假的陈情之辞,两人都以为对方没把自己的话当真,可实际上两人都成了假戏真做。 “子戒,你都听到了?所有的……你都记得?”半晌,贺咏方才回过神来低声道。 卫则道:“听得清清楚楚,记得更清楚。” 贺咏:“……” 卫则:“贺师兄,之前你说的那些,都是真心的么?” 千真万确。可惜这话贺咏无法说出口,他那些根深蒂固的淡漠xìng情至今都在侵蚀着他的思想,总是在关键时刻拦上一道。 他希望卫则能够明白,即便不明白,只要他自己明白也就足够了。 “贺师兄,你这辈子都不会离了我对不对?” 卫则用充满希冀的目光盯着他,看起来期待而又紧张,似是渴望听到贺咏的回答,可若是真的得到对方的回答又会感到害怕。 他终究还是成功了,贺咏的最后一道防线也被他彻底攻破。 良久,贺咏终于很慢很慢地点了一下头。在旁人看来他基本就是一动没动,可他相信,卫则一定看到了,看得很清晰,并且明了他的意思。 他也看到了,卫则那双清澈的瞳仁中缓缓跳动起了明亮的细焰,并且逐渐腾腾燃烧起来。那张年轻面孔的脸颊上,也浮起了一层兴奋的红晕。 在贺咏没有防备的时候,卫则再次扑了上来,这一次没有再去搂他的脖子,而是用力环住了他的身躯,同时口中过分激动地失声喊道:“长歌师兄!” 贺咏听到紧紧抱着他的那个年轻人呼吸都乱了,便温和的伸手在对方的后背上力道正好地抚摸着帮他顺气,分不清是责备还是宠溺地轻声说了一句:“傻孩子。” 这个称呼着实太不符合他的风格,说完之后他自己都感到一阵强烈的羞耻,卫则更是在呆了一下之后哈哈笑出声来,弄得他恨不得当场挖个坑钻下去。 “长歌师兄你怎么这么可爱啊哈哈哈哈!” 贺咏勉强道:“不要笑这么大声,言行不端。” 卫则嘻嘻笑道:“长歌师兄,其实我还想对你做点更不端的事。” 随后他不待贺咏应答,很快地凑过去在贺咏唇角边亲了一下,与上次不同,这回仅仅是迅速而清浅地啄吻,不过即便是这样他仿佛也已经满足了。 贺咏一瞬间有些恍惚:“子戒?” “长歌师兄,你说我怎么这么喜欢你呢。”卫则紧拥着他说道,不肯放开,好似怀中抱着的是他此生最为珍惜之物。 那也的确是他最为珍惜之人。 贺咏没有回答他,他不知该如何应答,只能深深叹息了一声。 他知道,他这辈子都被卫则缠上了。 可惜二人的缠绵悱恻并没能持续多久。贺咏与卫则五感都极其灵敏,他们同时捕捉到了不远处那突兀介入的凌厉气息,匆忙分开,向气息袭来的方向望过去。 他们眼见着那一袭黑衣的男子在看到他们的时候脚步一顿,随即凉冰冰道了一声:“抱歉搅扰,你们继续。” 那人显然不愿理睬他俩卿卿我我的闲事,回身便yù重新踏起轻功,贺咏本还在讶异这男子为何会对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3 章 与卫则的行为反应如此清淡,却在下一刻刻目光掠过正正瞥见了那人腰带上束着的物事,瞳孔骤缩,当即疾声喝道:“且慢!” “何事?”黑衣人的语气寒意逼人,晃得贺咏神色一凛,卫则更是被唬得往他师兄身后缩了缩,方才剖白心意之时的豪情壮阔早已被扔了个干净。 贺咏用眼神指了指他腰间,面上看着气定神闲,内心则是翻腾起了涛涛巨浪。 第二把玄螭! 他与卫则苦苦寻求的线索,终于有着落了。 贺咏沉声道:“你是何人,为何会有这玄螭?” 黑衣人闻言,冷声一笑:“我是何人与你何干。再说我现在有急事,没时间同你们闲聊,失陪了。” 他说完,已然脚底生风。贺咏见状,眉头低低压下,抽手摸出几粒铁珠飞抛而出。他的手很稳,手劲控制得也很好,几粒珠子齐齐击中了黑衣人腿脚上的几处重要穴位,那人当时便身体一僵,摔落在地。 那人尝试数次,可几处穴位被击得酥麻,挣扎半天仍是站不起身来,索xìng放弃,坐在那里低声寒笑起来。 “虽然不知道你们究竟与我有什么过节,不过这手法看着倒是有点熟悉。” 贺咏心下一惊,虽说此人对于“飞沙走石”的招式没有容澜那样了然于胸,不过既然也觉得眼熟,想必是与容澜和青墨脱不开干系了。 卫则躲在他身后悄声嘀咕着:“长歌师兄,这人怎么跟那个叫容澜的家伙一样可怕……” 气势确是不输容澜,不过到目前为止这陌生人还没有施展出任何招式,轻身功夫在江湖上都是一致的,仅凭这个贺咏暂时还判断不出他究竟出自哪个门派。 贺咏想起之前与容澜jiāo涉之时,百般周旋也得不出个所以然来,索xìng这回直切主题:“在下失礼了,我不过想借问一句,你可认得一个名叫青墨之人?” 黑衣人的回答更加干脆:“闻所未闻。” 贺咏被噎了一下,与卫则对视一眼,双双一阵气闷。 “你问我这个作甚,我是真不知道。有这时间还不如赶紧帮我把穴位解开,若是误了事,到时候我可把账算你们头上。” 黑衣人揉了揉太阳穴,声音中含着些强压的怒气与不耐。 贺咏淡声道:“你既然拥有玄螭,何以会不识得青墨。若是想解开,就给我好好回答问题。” 黑衣人思索一阵,似是明白了什么,轻笑一声道:“原来你们口中的青墨与玄螭有关?不过可惜了,我师父不叫这个名字。” 师父?这人的玄螭是他师父给他的? 青墨将那两把玄螭视若珍宝,断然不会随意给无关之人,既然这人提及他师父,莫非他师父就是…… 他们二人与容澜失联已久,既然找到了这个人,那如果能再找到容澜,两人凑在一起,还愁无从得知青墨的所在? 贺咏眉心蹙了蹙,一计上心。他尽管没有十成的把握,也有七八成。 他不喜这种卑鄙的做法,可事到如今,他也没有别的选择了。想到这里,他上前一步,云淡风轻道:“你若还在意容澜的生死,我建议你还是稍作配合。” 此话一出,那黑衣人冷峻的表情裂开了一条缝,继而竟奇怪地笑出声来。 “想威胁我的话,我建议你还是换个说法。我知道容澜不在你们手上,他的生死也轮不到你们来讨论。” 贺咏心道一声不好,看来事态比他想象中的要麻烦,一时间也没了主意。至于卫则,到了这个时候更是根本靠不住的。 不料那黑衣人忽地主动说道:“其实你们并不知道容澜在哪里,是想找他是不是。” 贺咏被他绕得不明所以,糊里糊涂就点了头。 那人得志般地扬了扬嘴角:“所以我才说赶紧把我解开,我带你们去。” 卫则愣愣道:“你就不怕我们心怀不轨?” 贺咏无可奈何地看了他一眼。 这小子,真太不会说话了,什么就心怀不轨,说得跟他们二人居心不良似的。 黑衣人道:“比起那帮人来说,你们两个根本无异于蝼蚁。想跟我去的话,看好你们的脑袋。” 虽然贺咏实在是有点听不惯他这损人不倦的遣词,不过到底还是咬了咬牙,蹲身下来在那人腿脚几处一拍,将被封住的穴道解开了。那人站起身来揉了揉仍有点发酸发麻的腿,缓过来之后,居然颔首对他们浅浅行了一礼。 “我知你们并非恶人,但是方才我若不那么说你们必定要坏我事,多有得罪。” 贺咏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有规规矩矩回了一礼。 他这才仔细看了看面前的陌生男子,这年轻人的五官生得俊朗柔和,与容澜是截然不同的一段风度,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瞳中刻画着极尽的严峻与冰冷,这倒与他们初次见到的容澜有点类似之处。 那黑衣人接着说道:“你们是孤尘门的吧,这招式我认得。看样子你们应当是要寻我师父,放心,我之后一定会带你去的,但现在我必须赶紧去救容澜,否则要来不及了。” 贺咏震惊不已,哑口无言,卫则抢着替他把疑问说出来了:“救他?他出事了?” 黑衣人凝神道:“岂止是出事,他陷入大麻烦了。” 贺咏定了定神,平静道:“那他现在人在何处?” “圣蛊门,”黑衣人言简意赅道,“很可笑对吧,他竟然要被同门陷于不义。” 他说话的时候,有点yīn阳怪气的。贺咏只是觉得这语气有些人,却不晓得这话语中暗含的深意。 容澜已然不止一次遭同门所害了。 他其实从来都没有错,只是别人硬要将莫须有的罪名押在他头上。 “我们得快点。他如今xìng命微垂,无论如何我都得让他活着。” 黑衣人抬眸望向了圣蛊门所在的黔地方向,双拳微微捏紧,青筋从皮肤下凸显而出。 无论如何都得让容澜活着,眼前这人,到底…… 贺咏稍稍迟疑道:“你与他究竟是什么关系,居然为他做到这种地步。” 他以为自己眼花了,那黑衣人的脸上,隐隐浮现了一丝苦笑,顷刻将那凌厉的戾气消减了大半。 “我也不清楚,实在是一言难尽。” 黑衣人说完,很快又恢复了那种目空一切的冰冷神情。他斜斜瞟了一眼面前孤尘门的两人,从容启唇,一字一句道。 “在下天行门门主次子,任羲翎。”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阿则告白成功 【护妻狂魔】鸿亦兄上线 第42章 篇十五 落英(一) 任羲翎明白,他现在一刻也不能耽搁。容澜正命悬一线,由不得他有片刻的迟疑。 在天行门的那日过后,容澜大约是真的被他的举动震慑到了,匆匆与他告别后就以门内还有事为由回去了。 当时任羲翎也确实想过,是否自己太过冲动,并未站在容澜的角度考虑清楚就做出了那种事。可他也知道,他们二人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然而他现在,非常后悔当日就那样放容澜回去。就在日前,他忽地感到心口再度摇撼了起来,一瞬间他想起了秦芸那日对他说过的话,泯心蛊一旦入体,受蛊者与养蛊者都会对对方的情况有所感知,并且养蛊者还要与受蛊者承受同样的伤害。 所幸任羲翎是受蛊者,他能够感应到容澜此刻正深陷危机,却无需承伤,在这种时候,还能够奔赴圣蛊门去救对方。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在半路上却被这么两个孤尘门中人莫名其妙给缠上了。 还好他在见到这两人的第一眼就看出来他们必定不是居心叵测之人,毕竟若是有什么不良目的负身,哪来的闲工夫还在这里悠哉悠哉搞断袖。任羲翎在目睹他俩搂搂抱抱场景的时候,最初觉得有点想笑,后来当他又想到他与容澜之事的时候,便再也笑不出来。 任羲翎在路上与他二人随意认识了下,也得知了他们为何会出来寻玄螭与青墨。在jiāo谈中,任羲翎已然能够肯定他们口中的青墨必定就是自己的师父吕执纶了。 少年时期他还不懂事,并不晓得他师父何以会懂得那种投掷石子的招式,后来他逐渐知道了飞抛铁珠乃是孤尘门的独门招式“飞沙走石”,显然正是吕执纶那种小把戏的原型。 当时他便猜想过吕执纶是否曾经是孤尘门的人,如今再听闻贺咏与卫则所说,他的猜测果然被证实了。 三人在路上踏着轻功结伴疾行,很快便来到了黔地,相当于已经进入圣蛊门的地界了。从此刻开始,他们须得格外留心,因为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碰到几个生xìng残忍的圣蛊门人,一言不合就夺人xìng命。 “任公子,再不出半个时辰我们应当就能到达圣蛊门。你可知容澜兄弟具体在何处?” 即便在施展着极其耗费体力的轻功,贺咏的声音气息仍然一丝不乱。任羲翎不由微微侧目,心下略略赞赏着此人身手果然不凡,应当能够成为一名得力助手。 至于旁边的卫则,显然功力尚浅,跟上两人都有些勉强,不过好歹也能跟上,至少说不上是个拖油瓶,尽管如此,任羲翎还是能够看出贺咏为了照顾他这小师弟的状况而有意稍稍压低了速度。 任羲翎一心扑在容澜身上,面对此景有些焦躁,更多的是哭笑不得。他想起两人还是少年的时候,他就因常常总是比身轻如燕的容澜慢上一步而被对方各种大肆嘲笑,而他自己则只能无言以对地生闷气。 “我对圣蛊门内部构造也不是很熟悉。不过船到桥头自然直,待我们到那里之后,循着气息找,人总能找到。”任羲翎沉声应答。 容澜多半是被关在什么地方了,他这么想着,十分不安地想象着对方有可能正在遭受什么样的折磨。他现在突然十分憎恶自己为何不是出身洪荒门,众所周知洪荒门可是人人皆炼成了令江湖闻之丧胆的“忍功”,也就是隐身功夫,极其擅长偷袭。 他自身对于圣蛊门的内部说不上了解,若是能有洪荒门的忍功伴身,自然一切都能够方便许多。说实话,准备如此仓促就贸然前去,着实欠妥,可一来他不会忍功,二来也不识得什么洪荒门的友人,最重要的是实在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他浪费。 贺咏颇有些担忧地看了他一眼,知他此刻心情欠佳,并没有多说废话去烦他。 任羲翎猛然感到心脏再次被某种说不明的力道撼动了一回,这次比上次要轻了些,有种类似虚弱的力度。任羲翎喉咙一涩,心知这并不是什么好事,这意味着容澜的状况愈发糟糕了。 最终,圣蛊门彰显着戾气与yīn冷之气的牌楼遥遥出现在了视野当中。三人都没有亲身来过这种地方,初次周身被这种诡谲至极的气氛笼罩,不约而同地脸色都变了变。任羲翎更是眉目一凝,瞳中的光芒更加沉峻冷漠了几分。 卫则缩了缩身子,打了个寒颤道:“长歌师兄,这里怎么这么冷。” 贺咏淡淡道:“圣蛊门善于炼蛊制dú,两者皆是天地间极yīn之物。yīn寒之气重,自然觉得冷。” 任羲翎没有答话,他身上的衣物亦不算暖和,可他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因为对他来说,此刻真正冷的不是身,而是心。 几人沉默了一阵,贺咏首先开口道:“任公子,我们该如何行动?” 任羲翎思索片刻,轻吐了一口气:“肯定不能从正门进,绕到后面翻墙进去。注意避开眼线。” 孤尘门的两人点了点头,紧跟着他从旁边的树林徐徐绕到了圣蛊门的后部,却仍是与外墙有相当的一段距离。幸运的是圣蛊门虽然严于戒备,后面的那些看守弟子却一个个都有点懒散了起来,有的甚至旁若无人地偶尔打几个哈欠,引来其他人的阵阵窃笑。 任羲翎压低声音对贺咏道:“长歌兄,你的铁珠能掷到多远?” 贺咏明白他的意思,立即接话道:“从这里稍微用些力的话,击中那些人没问题。” “你呢?” 任羲翎瞥了一眼卫则,那小子似乎很怕他似的,在他看过来的时候居然下意识地向贺咏那边靠了靠。这场景莫名好笑,令三人都有些无语。 干瞪眼了半晌,卫则方才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傻呵呵笑道:“大概……能有一半那么远吧。” 任羲翎真想将这小子扔出去。 他到底干什么来了? 好在最终他还是成功控制住了怒意,让自己尽量镇定道:“飞珠功夫不行,闪躲身法总该没大问题。一会儿你就负责先出去将他们引开,注意不要中了圣蛊门的暗器。” 他顿了顿,转身又冲贺咏道:“至于长歌兄,就麻烦你借着树木的隐蔽将他们击倒,尽量不要造成太大的动静。若有人要喊,直接杀,无需留情。” 贺咏闻言,对面前这天行门的年轻人的认知观念受到了极大的冲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任公子,常闻天行门人宅心仁厚,怎的你却如此杀伐果断?” 任羲翎低低寒笑了一声:“若长歌兄愿好好想想圣蛊门人究竟是怎样滥杀无辜的,就会明白我这么做绝对算不上心狠手辣。” 贺咏目光复杂地望了他一眼,扭过头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了那群统一身着玄紫衣袍的人身上。同时手指探向腰间荷包,不动声色地摸了几粒铁珠出来。 任羲翎的眉眼松了松,抬手在卫则后背上拍击了一道,轻声喝道:“还不快去!” 他那架势简直就像是在驱赶自己养的某条小宠犬那般,卫则被他骇到,险些惊呼着跳起来。可任羲翎用一双仿若寒星的眼睛牢牢盯着他,他也只得有忿又怂地瞪了任羲翎一眼,嘟嘟囔囔滚了出去。 这小子吸引人注意力的功夫当真不错,很快,后院那几名圣蛊门弟子就尽数被他招了过去,无一例外的惊怒jiāo加,各式银镖暗器纷纷朝他疾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4 章 而去,有几人甚至还掏出了虫哨。可怜卫则吓得全身冷汗直冒,手脚发软,却歪打正着地避开了所有的暗器,活蹦乱跳个不住。 任羲翎与贺咏对视一眼,双双汗颜。贺咏则是心知不能再继续让卫则冒险了,他得了任羲翎的指令,指间夹着的几枚铁珠早已向着敌方四散飞出。这回不是像上次面对任羲翎那样简单的击倒了,而是直取要害。灌足内力的铁珠来势凶猛地击中了圣蛊门弟子的太阳穴、喉咙以及心口等处,他们还未来得及发出惨叫就软软委地。 被铁珠击中之处细细的血流喷薄而出,很快星星点点染红了地上的泥土。贺咏这才收了手,心脏则是在胸腔内怦怦直跳。他不习惯杀人,已然不再夹着铁珠的手指轻轻搓了搓,居然渗出了些冷汗。 再看卫则时,他显然还是头一遭面见这种血腥场面,吓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膝盖亦是抖个不停。他僵硬地转过头部向贺咏这边看了看,十分委屈地扁了扁嘴,几步踉跄着冲过来,像是要虚脱一般扑进了贺咏的怀抱。 贺咏到底是极其心疼让他深陷这种险情,连忙温柔地拥住了他,抚慰xìng地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任公子,接下来我们要如……” 贺咏一边低声询问一边随意朝任羲翎的方向瞟过去,却是怔住了。 方才一直在他身边的那个年轻人,此刻竟没了踪影。 随着最后一名圣蛊门看守弟子的闷哼响起,混着dú素微苦气味与腥气的深色血液从他脖颈被割开的大动脉处飞溅出来,浸湿了大半件衣装,与此同时,他早已化作一具毫无生气的尸体坠落地面。 暴戾地撕扯下一片那人的紫色袍脚擦干净了玄螭上残留的血迹,任羲翎站起身来,那张冷若冰霜的面孔浸染着一层嗜血的yīn鸷。 他缓缓转身朝向了旁边的小室,轻蔑地瞥了一眼那紧闩着的木门,提足一脚踹开。一时间大量光线挤进狭窄的屋子,被关在里面的人受到刺激,禁不住有些难捱地轻哼出声。 任羲翎早在外面就已感知到了这熟悉的气息,虽然十分微弱,可他怎么可能认不出来这朝夕相处五年,又心心念念七年之人的气息。他几步上前,动作极为轻柔地将已经虚弱得只能软倒在地的年轻人扶起揽入怀中。虽表情平静依旧,心内则犹如遭受凌迟。 容澜的面色惨白如纸,唇角还依稀挂着颜色很深的血迹,地上更是有很大一滩被他咳出来的dú血。他几乎连睁开双眼都要费尽力气,好容易认出面前任羲翎的脸庞,他的唇角很浅很浅地勾了一下。 “你个榆木脑袋,来干什么啊?” 他说话的时候气若游丝,嗓音亦是沙哑不堪。任羲翎不忍再听,轻轻伸手掩住了他的唇,低声道:“先别说话了,也不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 他的指尖在拂过时,清晰地感受到容澜的嘴唇干裂得厉害,亦不晓得被关在这里几日,有多久水米未进了。 任羲翎勉强定心道:“其他的暂且不管。这里不宜久留,我先带你出去,一定会找到办法救你。” 容澜用无力的手扒开任羲翎的手臂,仍是强撑着道:“救什么救,早就说过没法子了。你他娘的还不快赶紧回去,非得把我气得当场毙命才甘心是么。” “还有力气骂人,我看你离毙命还远着呢,”任羲翎压低声音道,“我也早就说过了会护着你,只要我这条命还在,就绝不会让你出事。” 他言罢,一手揽住容澜后背,另一手抄起他膝窝,轻轻松松将对方抱起。容澜先是惊悚后而暴怒,稍稍睁大了双眼,似是扬手想要一个巴掌招呼过去,可他此刻实在是没什么力气,这姿势又不方便,颊上微微泛起几丝浅淡的血色,只得作罢。 “你……多少给我留点面子行不?” 任羲翎才是真被他气笑了:“都什么时候了,要面子还是要命?” 说完他便抱着容澜出了屋子,足尖一点,轻功潇洒掠起。 第43章 篇十五 落英(二) 当任羲翎抱着容澜重新回到树林时,还黏在一处的孤尘门两人被齐齐震呆了。贺咏惊/变了面色,卫则惊掉了下巴。 贺咏:“任公子,你和容澜兄弟,你们……” 卫则:“你你你你们两个到底是个什什什什么情况?!” 任羲翎:“……” 容澜:“……” 四人大眼瞪小眼,对于现下的状况都有些不明就里。最终还是容澜首先反应过来,用喑哑的嗓音低声道:“你们两个来捣什么乱?” 任羲翎瞟了一眼那边总算分开的两人,便也动作轻缓地将容澜放在了地面上,却仍让他靠在自己怀里,低叹一声道:“说来话长,算是偶遇吧。” 他垂首看了看表情很精彩的容澜,眼前的境况似乎让怀中的人太过出乎意料,就连挣扎都忘了。经历这么一折腾,容澜的脸上的苍白竟也褪去了几分。 任羲翎直接无视了对面两人观念崩塌的目光,温柔地将环住容澜的双臂又紧了紧,缓声道:“别提这个了。容澜,他们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容澜似乎方才意识到他为何是被任羲翎抱着出来的,好容易透出几丝光亮的双眸再度回归了无边的暗沉。他伸手想要拨开任羲翎的手臂,可对方看似没怎么用力,却用了一种巧劲将他箍得格外紧,根本无从挣脱。 由于身体的虚弱与此时本就相当冰冷的空气,他的身体不禁缩了缩。任羲翎见状,当机立断解了自己的黑色披风披在他身上。容澜本在极力拒绝,奈何对方十分坚持,容不得他有半点推辞,最终也只有不情不愿地从了。 那边卫则的认知再次受到了巨大的动摇,不禁凑到贺咏耳边小声道:“长歌师兄,这个任羲翎怎么见到容澜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纵是极力压低音量,可在场四人无一不是修炼得五感灵敏,任羲翎与容澜二人自是听得一清二楚,却只是双双移开了视线装作没听到。贺咏更是心中一阵窘迫,赶忙使了个眼色教他住口。 容澜缓了缓神开口道:“我都说过你过来无用。我害秦玮他家姑娘遭扣押,你觉得他能轻饶了我?那老不死又命人给我灌了一回百dú散,我现今五经六脉几乎被之前的dú素侵蚀殆尽,又怎能承受得住再来一遍。顶多再过两三日,必然暴毙。” 贺咏神色凛冽:“百dú散?可是那种名震江湖的圣蛊门奇dú?” 容澜如今没力气也没心情多说话,只是小幅度点了点头作为应答。岂料他忽地面色惨白,握住胸口猛烈地咳嗽起来,身形一弓,又是一口dú血呛出,喷洒了一身一地。 百dú散,又是百dú散。任羲翎稳稳扶住怀中的人,脸色铁青。 还说什么两三日,可看容澜现下的状态,就连能否撑过今日都未知。任羲翎知道若要保住容澜的命,唯一的办法就是用内力硬生生将他体内的dú素逼出来。 孤尘门那边的功学虽然也需要内力,但内力水平与天行门和圣蛊门根本无法相提并论。眼下四人中,内力最为强盛的本应是容澜,可他的内力也因之前数年抵抗dú素而消耗得所剩无几,那么除了他之外,内力第二强的应当就是任羲翎。 然而,任羲翎不但玄功彻底丢失,就连内力也被封住了大半,以他现下的内力,是断然无法助容澜将dú素逼出的。可麻烦的是,他至今还没有弄明白那些修为究竟为何…… 他在头脑中飞快地搜寻着记忆,无论怎样,总该有些细节会透露出失去修为的原因。忽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脑海中掠过,就像是一闪即逝的白光,寿命极短,却让他牢牢抓住了那道白光的末尾。 他想起来了那次他与容澜一道猎杀赤天蛛之时的场景。当时他向容澜承认了在他中了蝎尾草之dú后修为尽失的事情,容澜矢口否认蝎尾草会有封人经脉的副作用,可他那种表情反应,怎么看都非常僵硬奇怪。 任羲翎想明白了,此刻他能够确定容澜绝对在那之前就晓得他失了修为的事情,而且还有可能早在他化身秦泠的时候就明晰了一切。 算来算去,被蒙于鼓的,仅有他一人而已。 任羲翎沉声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修为被封之事,在给我用过暗器之后就发现了对不对?” 容澜的瞳孔骤然一缩,登时失了言。他大约是料到了任羲翎早晚会发觉,只是万万未曾料到他会发觉得如此之快。 见他许久无言,任羲翎越发能够肯定自己的猜测,终于很轻很轻地吐了口气,伸手过去用指尖帮容澜揩去了唇边半干的血迹。 “为何不告诉我。” “我能告诉你什么,告诉你功力受损?我当时是以普通医者的身份出现的,多说一句都会暴露,你还真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呆啊。”容澜虚弱地嘲讽道。 容澜选择了没有告知他,大约也是没有想过之后事态会变得那样无法控制,而且当时的状况,亦决定了容澜无论怎样都什么也不能说。 “既然不是蝎尾草造成的,那只能是泯心蛊的副作用了,”任羲翎不打算再纠结这个问题,反正如今再多说也无意义,索xìng将话题转去了其他,“你当时使用泯心蛊是为了抹去我的记忆,可如今反正我已经将所有事都想起来了,让它继续留在我的体内也只是令你我二人白白受罪。可有什么法子能将那蛊取出来?” 容澜闻言,倚在任羲翎怀中的身体微不可查地颤了颤,却是立即斩钉截铁道:“泯心蛊一旦入受蛊之体便会立即融入心脉,这辈子都别想取出来。” 任羲翎皱了皱眉,不敢苟同。容澜的回答实在是太确信无疑,反倒令人无法轻易相信。就仿佛是明明有什么办法,只是他不愿说而已。 可是,究竟是何原因让他不肯开口? 然而就在此时,难得安静了挺久的卫则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就斗胆糊里糊涂说了一句:“虽然不知道你们说的那个泯……泯心蛊还是什么玩意儿是怎么回事,不过既然无法取出,有什么办法能把它的作用消除么?” 话音刚落,容澜就狠狠瞪了他一眼,那种狠戾的目光与他此刻虚弱的身体组合在一起显得很是突兀。卫则被他唬住,又怂得缩回了贺咏身后。 任羲翎眼见容澜的反应,霎时间福至心灵,什么都懂了。 他深深望进了容澜的双眸:“容澜,你就真的如此讨厌活着?” 容澜凉凉地瞥了他一眼:“我活着抑或去死,是你该管的事么。再说,难道你还能助我不死?” 任羲翎不甘示弱:“只要你有办法帮我消了那泯心蛊,我的修为功力就能回来。而后我就能运功将你体内的dú素逼出。” “别让我再重复了,没有办法,什么都没有!” 容澜见他这般坚持,看起来更加烦躁了,当即伸手在他胸口上推搡了一把。可他动作无力,又似乎是冲着任羲翎怎么都没法真生气,在对面两人看来分明就是yù迎还拒的怨嗔,当下双双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结果,令他们瞠目结舌的还在后面。只见任羲翎语气极尽温柔,态度则是十分坚定而强硬地冲容澜说了一句话。 “别闹了,看你的表情就知道肯定有办法。就算你想死,我也不同意。” 那一刻贺咏与卫则不由慨叹,任容二人实在是太会耍,与他俩相比自己这边根本什么都不是啊…… 容澜更是被他这话弄得悚然,心知若再拒绝必定会被他ròu麻致死,只得嘟嘟哝哝,勉强算是缴械投降了。 毕竟说白,求生是人的天xìng,纵使口里咬牙切齿说着怎般的狠话,心里也不会真的想死。 磨磨蹭蹭半日,容澜总算道:“我算是输给你了。要说办法也不是真没有,只是这办法着实是有些难以启齿。” 他说完,耳尖竟稍稍泛起了粉红。任羲翎见他这副模样,稍有疑惑,好奇心偏是完完整整被勾了起来。 他不禁莞尔道:“管他什么难以启齿,有办法就好。” 容澜本被他拢在怀中就百般别扭,听了这话更是顿感难堪,身体整个的僵硬了起来。 “泯心蛊确实无法取出,不过有个唤作jiāo心蛊的东西倒是可以解它并取而代之。只是这jiāo心蛊的含义,顾名思义便是令养蛊者与受蛊者之心两两相jiāo,自此须得相伴相依,此生不渝,否则必将双双身殒……” 容澜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终于说不下去,眼神不安地游移乱转,头颅微垂,绯红满颊。孤尘门两人听了,亦是不言自明,皆是稍稍乱了心神。 “给我。” 任羲翎的声音忽地沉沉鸣起,他的头已经垂到了对方的耳畔,仔细看时,腮边也泛着羞赧的浅淡血色。 他环着容澜的双臂小幅度地抖了一下,轻声喘道:“容澜,把你的jiāo心蛊……给我。” 一阵萧萧兮之秋风悠然掠过,吹得余下三人齐齐凌乱。 卫则与贺咏默默挪开了目光,脸上赫然是非礼勿听的故作严肃神色。 容澜听他这么一说,或许也是没想到他脸皮竟然厚到这种境界,自己反倒是一点也不羞了,面带戏谑地瞥了瞥任羲翎,用略哑的声音呵呵笑道:“你认真的?认真的我就给你。反正我无所谓。” 任羲翎反问道:“我何曾说过戏言?” “你不反悔就行,至于那边的两位,嗯……麻烦回避一下,”容澜看似丝毫没有道歉的意思,“接下来的场面可能有点不便欣赏。你们可以转过头或者……最好走远点。” 于是卫则与贺咏心有灵犀地对视一眼,将脸上的表情换成了非礼勿视,很识趣地走去了十步开外,又一言不发地背转身坐下。 待确认孤尘门那边的两人不再看着他们,容澜稍微用力从任羲翎的怀抱中脱了出来,与他相对而坐。因为过度虚弱,他的身形有些不稳,任羲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5 章 连忙伸手稳住了他的肩膀。 容澜深呼吸一次,垂眸道:“若你心意已决,一会儿无论我给你吃什么东西,都必须给我吞下去。听明白了?” 任羲翎点了点头。他听到容澜又说了一句:“把你的玄螭借我。” 他立刻去解腰间的玄螭,忽而念及不久之前它还沾染过其他圣蛊门人的血液,便用自己干净的袖口又小心翼翼地将它擦拭了一番,这才递与对方。 容澜接过匕首,将刀刃靠上了自己的右掌,咬牙划下,苍白的皮肤上登时裂开了一道血口。他闭上眼,将自己的嘴唇凑上去,轻轻吮吸了一下。 再度抬头睁眼时,他的嘴角还淌下了细细的血流。任羲翎看着他望过来的极为别扭与复杂的目光,正思索着是怎么回事,却见容澜扳过他的头,下一刻两人微凉的唇已纠缠到一起。 容澜的身体压过来,将他按倒在地上,轻轻将他的唇齿撬开。极度的诧异间,任羲翎感到一股腥甜微苦的温热液体被徐徐渡入了他的口中。 容澜麻利地结束了动作,微微抬起头,半启着迷离的双眼哑声道:“咽下去……快点!” 任羲翎闻言,动了动喉咙,艰难地将喉间味道难以言表的血液吞入肚腹。立时,他便觉出汩汩的热流顺着喉管一直渗透进了每一处血脉,之前被泯心蛊所控制之时那种郁闷滞涩的感觉,逐渐消散殆尽。全身被封锁的玄力与内力,几乎是在顷刻间尽数回归。那种久违的充盈之感太过震撼,害他嗓眼一梗,险些涌出泪来。 容澜正撑在他的上方轻轻地笑着,原本苍白的双唇被残留的血液浸染得鲜明润红,仿若天地间最为艳丽的一抹色彩。 心跳在胸腔中难以抑制地悸动而起,任羲翎将容澜重新拉向自己,手指埋入对方如瀑的发丝,发泄般地吻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洒狗血了... 谢谢一直耐着xìng子忍受我三天两头断更并看我扯淡的筒子们【鞠躬 第44章 篇十五 落英(三) 不知容澜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接受了任羲翎铺天盖地袭来的热烈亲吻,不过绝对是没安好心。才刚亲了很短的一会儿,任羲翎就感到对方毫无征兆地在他的唇上用力咬了一下,痛得他皱眉闷哼,急忙松开怨念道:“你做什么啊?!” 容澜推了他起身骂道:“你到底是要救我还是要害我?再这么胡搞乱闹,我非得被你折腾死不可。” 任羲翎一阵失语,想起自己本应是为了帮助容澜排dú才向他索要了jiāo心蛊,结果修为好容易回来了,他一激动就将正事忘了个一干二净。 “对不……” 他最后那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就被容澜狠狠瞪了回去。 “除了道歉还会不会点别的,你以后再给我说‘对不起’三个字试试!” 眼见着容澜的表情充满不爽之意,任羲翎无可奈何,只得生生将最后那个字咽回肚里,自己磨磨蹭蹭挪了挪窝来到容澜身后。 “知道了。我现在就助你排dú,我也不晓得会有什么感觉,如果难受的话,你……” “难受我就忍着呗,还能有什么办法。”容澜摊手道。 任羲翎在听到容澜这句话后才发现,自己其实也根本无计可施。他料想这过程定然会十分痛苦,可就算再痛苦,还不是只能用自身的毅力扛过去。 反正容澜都凭借自己的本事顶过七年百dú散所带来的苦楚了,这次应当不会有大问题。任羲翎只能用这个他自己都觉得荒谬的理由来让他心内好受些,尽管他懂得,这根本无异于自欺。 容澜安安稳稳坐在他身前,似乎非常镇定,一点都不担心接下来可能会为他带来什么。任羲翎见事已至此,深知已经无法回头,何况容澜剩余的生命简直可以用时辰来计算,再也容不得他有片刻的迟疑与犹豫。 反正现下基本上就是孤注一掷了,成功与否都不是他们任何一人能够随心决定的,唯有天命是从。 任羲翎想至此处,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双掌抵上容澜清瘦了不少的后背,丹田发力,缓缓催动起自身的内力,沿着掌心一鼓作气灌入了容澜体内。为了不在一瞬间给对方带来太大的刺激,他采用了循序渐进的方式,从较弱的力流开始逐步加强。 容澜最初还没什么反应,直到某一刻,他的身体蓦然一凛,紧接着痛苦地弓下了身,喘息变得异常急促。任羲翎知道开始起作用了,心中一酸,手上的力道下意识地减了减。可他很清楚此刻正是紧要关头,绝对不能半途而废,他咬了咬下唇,硬是将内力又加大了几分。 紫衣青年的身体痉挛个不住,混乱的粗喘夹杂着沙哑而艰涩的呻/吟,jiāo叠着传入任羲翎的耳中,令他心口一阵阵的抽搐。贺咏与卫则早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忍不住扭头看了看,登时愣住,急急冲了过来。 卫则急声询问:“他到底怎么了?” 任羲翎额角已然渗满微汗,目光极其专注,闻言只是稍稍摇了摇头。贺咏明白他的意思,立刻伸手掩住了卫则的口。 眼下的状况,要求任羲翎必须凝聚住十二分的心力,哪怕是细微的失手,都有可能令对方丧命。 任羲翎的双手感到容澜体内有东西在滚滚翻腾着,但那种涌流的成分太过复杂,竟教他分辨不出到底包含了些什么。 容澜已经开始呼吸困难了,混杂在一处的各种内力与dú素压迫着他的五脏,让他几乎要失去意识。任羲翎的耳畔充斥着他嘶哑的低吼,内心承受着与容澜的身体同样的煎熬,终于铁下心来,用力将最后一波涌流推了出去。 “容澜,你再忍忍,马上就好了。” 几乎是在顷刻之间,容澜体内的一切翻涌都停滞了,随后他身躯一挺,大量深色的dú血从他的口中喷薄而出,染透了前襟,场面惨烈不堪。 容澜终于将淤积数年的dú血尽数吐出,身体就如同虚脱了那般,摇摇晃晃就要歪倒。任羲翎见事不好,迅速探手出去一把将他揽入怀中。贺咏与卫则似是已经习惯了这俩若无旁人的相处模式,非常默契地面不改色装看不见。 容澜方才确实陷入了短暂的昏厥,在任羲翎的臂弯中安安生生躺了一会儿,终于悠悠转醒。其余三人面带忧色地包围着他,见他醒来,都是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任羲翎最为欣慰,用手背耐心地帮他拭着额角的冷汗,温声道:“还好么?” 容澜摆手狂咳两声,呸地吐掉口中残血,再度重重喘息了一回,这才得以开口:“你个笨蛋也不懂悠着点,下手那么不知轻重,我可差点就在你手里去见阎王老子了!” 虽说还是免不了被骂了一通,不过只要醒了,什么都好说。任羲翎搂着他,竟开心地笑出声来,看得贺咏与卫则是目瞪口呆。 这简直与他们对面前这人的印象太过大相径庭了。 容澜扬手在任羲翎脑门上轻轻扇了一巴掌:“好久没见你这么笑过了,挺好,这样才像我认识的那个榆木脑袋。” 既然又开始胡侃,显然容澜是已经脱离危险了。立时四人之间的气氛稍稍活络了起来,圣蛊门地界所带来的压抑感在无形中被消减了大半。 贺咏微微颔首道:“容澜兄弟能够脱险,着实是一大幸事。” 容澜懒洋洋地窝在任羲翎怀里,冲他笑了笑:“你放心便是,我命硬着呢,哪有那么容易死。” 任羲翎又好气又好笑地向他投去了一个责备的目光。容澜这家伙,根本就没他自己说的那么坚不可摧,他总是喜欢逞强,永远都是自己承受一切,还不愿让别人对他施予援手。 他的xìng子,真是傲得可以。不过就算再傲,也不会真的惹人讨厌。 这辈子都不会再放纵他逞强了。任羲翎在心中默默发誓。 会一直护着他,即便他不同意,也要护一辈子。 有些承诺,是时候该履行了。 卫则听到贺咏的话,突然间就拉下了脸色,也不知他想到了什么。只听他声音中满是不爽地说道:“长歌师兄,他没事你有什么可开心的?” 三人皆是一愣,随即都忍俊不禁起来。容澜原本不知他与贺咏的关系,此时却是反应最快的,“啧”了一声,语气酸溜溜道:“哦呦,我跟你师兄可是莫逆之jiāo,怎的连他关心关心我都不成啦?” 卫则撇了撇嘴,看起来很不高兴:“不成就是不成。长歌师兄他自己都答应了只会对我一个人笑,所以他当然也不能因为别人的事开心了!” 贺咏听着他俩的对话,不觉耳根已然红透。卫则确是对他提出过这种要求,可他何曾答应过?这真真成了胡搅蛮缠,却又胡搅蛮缠得让他心里津津地五味混杂。 容澜笑意更甚:“呵,你这混小子可是吃醋了?” 卫则一提及跟他长歌师兄有关之事就来劲,立马怂都不怂了。当即不甘示弱驳道:“凭什么总是叫我混小子,你倒是说说我哪里混?再说我就是吃醋了怎么样,碍着你了?” “子戒,别胡闹。”贺咏终于看不下去,开口低声责备了一句。 卫则仍不甘心:“长歌师……” “别说话!” 他还没说完,却被一直安安静静在一旁听着几人扯皮的任羲翎打断了。任羲翎双眉微蹙,屏气凝神,细细感应几瞬后,面色变得凝重起来。 “事情败露了,前院的圣蛊门人正往这边赶来,我们必须赶紧逃。” 他说完,再度作势要将容澜抱起,骇得容澜忙不迭挣开了他的双臂。 “好了,别随随便便就抱!我站得起来!” 说着,他还真以双手撑地就借力自行站了起来,只是身形踉踉跄跄,如同被瑟风摇摆的秋枝。任羲翎略有不悦地望过去:“可依你这样,是断然运不起轻功的,说到底还不是要人带?” 容澜骂道:“还想不想逃了,想逃就别在这儿废话!” 几人正陷入乱局,忽地任羲翎听到耳边传来一道细微的风流被撕裂的声响,心口登时一紧。猜也猜得到那是圣蛊门的暗器了,并且正直直向着他们这边飞来。 纵是任羲翎能够准确感知到暗器正怎样飞来,以天行门的功学却没办法克制,能做到的仅有尽可能躲避而已。他正yù下令让几人躲开,忽地耳闻铛铛两声金属脆响,转过神来只见贺咏正半跪于地面,双手仍保持着抛掷出铁珠的姿势,身形因紧张而挺得僵直。 “万幸,截住了。”贺咏抬手抹了抹额角的冷汗道,仍是心有余悸。 卫则完全被他这神技所折服,目瞪口呆道:“长歌师兄,你怎么还有这么一手?” 贺咏淡然回答:“我是走投无路才决定赌一把,多亏老天相助。” 任羲翎亦被贺咏这炉火纯青的孤尘门功夫震惊得不轻,暗自对贺咏多了几分钦佩,不过他也清楚现下并不是发感慨的时候,保不准圣蛊门那边的人什么时候就会攻过来,当下压低声音道:“要发呆你回去慢慢呆,现在赶紧走。” 余下三人都知他说得有道理,赶忙整顿心情旋身即走。谁料正yù动身,他们便听到背后传来了两名圣蛊门人的呼喊。 “站住!” 任羲翎眉头一压,敌方终于追来了,现下恐怕已经没有机会再逃,须得硬碰硬地打上一架不可了。 他当即下定决心,将容澜护在身后,冷冷盯住了那两个正朝他们冲来的圣蛊门弟子,同时体内迅速开始运力。他身形紧绷,已然做好了随时冲出去的准备。 然而令他们意想不到的是,在他们身侧蓦然传出了一阵草木摩擦的,一个迅疾猛烈到让他们看不清晰的身影光电般地突刺出来,随着两声身体被击中的闷响,两名圣蛊门人应声倒地。 任羲翎愣了一瞬,有人出手相救着实是他始料未及,可当那人站定身姿,即便是背对着他们,也让任羲翎在看了第二眼之后立刻认出了那人的背影。 那人身着齐整的苍蓝劲装,微微偏过来的侧颜线条刚劲有力,一双墨黑的剑眉斜飞入鬓。 “任守云?”任羲翎冷声质问。 任羲羽回转身来面对四人,毫不拖泥带水,直接开口,声音中满盈着怒气。 “好你个死小子,没事跑圣蛊门来胡耍,活腻了还是脑子被狗吃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最近忙到每天都处于大脑当机状态,思路卡得要死就连修都不知道怎么修,并且这种状态可能要持续一个多月... 我大概真的该吃yào了 第45章 篇十五 落英(四) 任羲翎没想到他会跟来,原本只是因为看到他这张脸而略有些不快,更多的还是讶异于他的出现,可听到他这句话之后,一腔愤懑彻底被激起。岂料他还未来得及回答,就被容澜抢先接过了话头。 “你这是安的什么心,咒他么。放心,他且没活腻呢,再说你哪来的本事吃他脑子?” 他这变着花样的骂人技巧从来就没退步过,如今嘴可是愈发dú辣了。任羲羽果然被他噎得气短,强压着火气道:“你敢骂我?” 容澜冷笑:“我怎的不敢骂你。常言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我暂且委屈自己做做那苍蝇,但你也得看看你什么德行。都多大的人了还娶不到媳fù,可不是怂得跟只狗似的了?” 贺咏与卫则本还在猜测新来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见他穿着天行门的劲装,与任羲翎同样姓氏,两人还生着颇为相似的深邃眸眼,十之八/九是兄弟了。此时听到容澜一点情面都不留的高端奚落,才发觉任羲羽处在几人之间着实是个十分窘迫的境况。卫则憋笑憋得肚子都疼了,贺咏亦是忍不住微微掩唇展颜。 任羲羽被堵得满面赤红,终于怒极而喝:“你少说一句会死?!” 容澜混不饶人:“我刚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尚且活得好好的,死倒是不至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6 章 但是会憋屈得难受,生不如死。” 任羲羽终于败下阵来。他自小就从来贼口舌功夫上敌不过容澜,至今也还是只有被嘲讽的份,也懒得再继续跟他斗,何况目前的状况也确实容不得他们还在这里做无谓地争吵。 “行了,想活命就赶紧走。” 他憋了半天,勉强憋出一句气势全无的话语,也不管其他几人,回身首先踏起轻功闪身钻入了树林深处。任羲翎略略思索,将容澜甩到背上,提足跟上。 容澜气得大喊:“你行不行,这他娘的比抱着还难看!” 任羲翎扭头回了一句:“那要不还是抱回来?” 容澜被他的无耻弄得没辙,只得半推半就从了。此时贺咏和卫则那边也都跟了上来,早已被他俩这腻腻歪歪的对话磨得耳朵起了茧子,即便来点口味更重的也能不动如山。 任羲羽一直在前方非常负责任地开路,刻意挑些隐蔽的小路行进,行动时极为迅猛,偶尔还停下来稍微等等他们。后面几人功夫都不差,始终跟他跟得死紧,一个都没被落下。经过大约半个时辰的周旋,几人终于完全摆脱了圣蛊门的追杀,任羲翎眼见任羲羽原本身形稳极,在前方落地之时却稍稍趔趄了一下,随即又马上站得笔挺。 “任守云,你功夫似乎退步了。”他略不怀好意地讥诮了一句。 “看样子你的修为倒是全回来了,站着说话不腰……” 任羲羽冷冷驳回,然而他那句话还没说到最后,忽然就身形一弓,双膝很厉害地抖颤了一阵,竟然跪倒在地! 任羲翎心觉不妙,虽说兄弟早已翻脸,他自身亦是xìng情大变,可说到底他也不是真的成了冷血无情之人,便轻轻放下容澜自行走去了任羲羽面前。任羲羽原本背对众人,看不到他的脸,可当任羲翎绕到他前方的时候,竟发现他面色灰青,骇人可怖。 他的右手正牢牢捂着自己左边小腹的位置,任羲翎心下疑惑,皱了皱眉强行将他的手掰开,却见到他的手掌已然被血液染得猩红一片,之前被掩住的位置有个细小的伤口正汩汩地渗着鲜血,染红了周遭的大片衣料。 任羲翎大为震慑,当即严厉责问道:“你到底怎么搞的,为何伤成这样?” 任羲羽冷笑一声:“你说呢,这附近除了圣蛊门的暗器还有什么能造成这种伤势了?再说你明明就没盼我好吧,装什么装!” 话音刚落,他体内的dú素便发作起来,受伤的部位一阵抽痛,害他脸色由铁青又变成了惨白,眉头紧皱,似乎在强忍着才没呻/吟出声。 中dú之后,最忌讳的就是剧烈运动,因为这样会加快dú素的流动与扩散,从而更快地置人于死地。然而方才他不但动了,还连续使用了足有半个时辰的轻功,不但体力消耗极大,全身的血液亦是流动得很快。照这样下去,恐怕此时dú素已然袭遍全身了。 容澜此时也赶了过来,只看一眼,便扔过去了一个白眼:“你怎的比你兄弟还蠢,知不知道中了dú不能乱动的?这下好了,如今dú素已然彻底侵蚀了你的五经六脉,你命得有多大才能还没死。” “说得好,真是抱歉拖累了你们。现下既然已经安全,你们赶紧滚吧,我一人留在这里安安心心等死便是。”任羲羽懒得同他辩驳,虽然应当是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他仍是扮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挑了个舒适些的姿势径自坐下了。 胡闹,简直就是胡闹,不可理喻! 任羲翎此时觉得心里疲惫得要死,怎的他今日遇见的都是一帮这么不懂事的家伙,他们是真不嫌自己给别人惹麻烦是么。 他终究忍无可忍道:“暂且抛开你我二人之间的嫌隙不提,可你横竖是救了我们,眼下又让我们弃你不顾。你到底在玩弄谁的良心?” 任羲羽哈哈一笑:“什么叫我救了你们。任鸿亦,你得明白,自己的命,别人是救不回来的,只有自己才能救自己。你们若是不想活,即便是我非要扯着你们逃也是逃不掉的。” 一番话说得任羲翎犹如醍醐灌顶,他以前从不知道任羲羽还会说这种振聋发聩的语句。如今他总算是明白了,他对任羲羽的了解,至今或许都仍仅仅处在皮毛的层面,他不得不逼迫自己以全新的目光去看他这个兄长了。 卫则虽然对任羲羽仅仅是萍水相逢,也有点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劝道:“这位仁兄,咱们人生在世,能有这么一条命不容易,何况也就这么一条命,随随便便弃了它也太不值了吧。你看你还这么年轻,好多该干的事都没干呢,说什么等死等死的,这么没追求。” 容澜则道:“任守云你这话说的太有道理了。自己的命只有自己能救,既然你一心求死,我就算有心救你也是白搭。” 任羲羽闻言,似是早料到他会这样说一样,突然间就疯子般地放声大笑起来。他这么一笑,伤口被撕裂,尚未止住的血液大股大股地汹涌而出,颜色已然不是鲜红了,开始泛起了暗沉的黑色,触目惊心。可任羲羽就如同没感觉那般,笑得越发癫狂缭乱、无法自拔。 “我没听错吧,救我?容澜,你何必如此惺惺作态呢。你一定恨我恨得入骨吧,恨我当时一句话毁了你一辈子。你给我听好了,千万别救我!能和孙师兄同一种死法……也不错。” 他一边说着,一边声音中还难以抑制地挂着笑意,说到最后,他的笑声已然变成了混合着悲怆的苦笑。他主动唤起了那段他分明宁愿永世封藏于心底的记忆,主动揭开了那道他恨不得一辈子隐匿的陈旧伤疤。 孙师兄,孙迁。那个改变了他一生的挚友,那个只求逢人便成全的温和青年,甘愿在任羲羽面前敛去一切光辉的师兄。 十年前,孙迁正是倒在了圣蛊门的暗器之下,成为了两门矛盾的导火索,亦是首个牺牲者。 任羲翎被他这自暴自弃的说法骇得僵住,他只知孙迁对任羲羽来说很重要,却从不晓得重要到这般程度,重要到任羲羽甚至不惜与他以同种方式灰飞烟灭。 士为知己者死。男人一辈子能寻到这样一个知己,死也无憾了。 然而他的思绪被容澜打断了,就连鸦雀都无力嘲哳的木林中,响彻了容澜怒不可遏的嘶哑狂吼:“不错个屁!任守云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孙迁他希望的是你活着!!!” 任羲羽被他震住,瞳孔缩紧,呆怔地望着他,不知当如何应答。 容澜根本没有要停的意思,语气是放缓了些,言辞则是愈发凛冽了:“十年前他死于非命,你必然记得。那你可知他在断气前对我说了什么?他说,幸好没把你带去。他就连看到你的生命受到一丁点的威胁都不愿!” 任羲羽无言以对。 “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他是怎么想的?你还不明白你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你就是他未尽的命,必须得替他好好活下去。” 容澜的身体仍是虚弱得很,一席话下来,居然喊到胸闷气短,眼前一晕几乎摔倒,任羲翎忙将他搀住,找了个干净点的地方坐下。 任羲羽愣了很久才回过神来,表情略有木讷,仿佛听见了什么惊天裂地的东西。 “孙师兄他……你难道……?” 尽管他才说了几个毫无意义的破碎词语,容澜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恨确恨你,但我恨得无理。孙迁当时救了我一命,他也是真心想保你的,暂且看在他的面子上,你这条命我就不要了。” 他面带戏谑轻松说完,伸手探向了自己的荷包,摸了一阵之后,从里面摸出了一个小瓶子,倒了几粒很小的青色丹yào出来。 “你全身都被dú素侵蚀,五经六脉都毁得差不多了,原本此刻早该没命,也是多亏你内力浑厚才能勉强抵抗一阵子。现下唯有将你全身经脉尽数封住才能保你一命,只是之后都无法再运功,这辈子也就相当于废了。你若同意,便将这yào吃下,不然你就等死吧,我也救不了你。” 容澜将那几粒yào丸递到任羲羽面前,一副对他的生死毫不在意的表情。任羲羽略带狐疑的目光在他的掌心和脸上来回移动,很久都下定不了决心。 任羲羽想了想,最终低声笑了起来,这次不再癫狂,而是非常冷静,在那之中,还含着些难以察觉的凄凉与欣慰。 “我这条命,本就值不了几个钱。与我相比,更该好好活着的是你任鸿亦。” 任羲翎闻言愣住了,无法置信地盯着他兄长的面孔。 任羲羽道:“我曾答应吕前辈,无论我自己怎样,都会护好你。或许你已经不认我这个兄长了,不过若是你还认你那个师父,就必须给我活下去,别来圣蛊门找死。” “……” “至于我,”他任羲羽苦笑一声,“就当是为了孙师兄,也勉强留住我这条命吧。” 他言罢,一把抓过容澜手中的yào丸囫囵吞下。任羲翎回味着他方才的箴言,喉间涌上一层难当的酸涩,当即撕下自己黑衣的一块下摆,跪下身去为他兄长包裹下腹的伤口,眼眶逐渐发起热来。 “……哥。”良久,他终归涩声道。 “行了,我本来也没想真同你反目,”任羲羽惩罚xìng地用力在他后背上拍击了一掌,“不管你天资如何,以后天行门就jiāo给你了,任羲翎。” 作者有话要说: 来不及修文了,凑合看吧 第46章 篇十六 晓镜(一) 寒风飒飒,将本就单薄的林枝席卷得越发瘦削,飘零于天地之间,如同干笔凝滞而成的墨画。 而有些事,须得自己经历了,才能得知命运亦是与这树枝一般的脆弱。 任羲羽为求保命,不得已接受了容澜给他的封住全身经脉的特制丹yào,却也导致了今后再无法运功的结果。好在他尽管多少有些不甘,却还是很快便坦然受之,反倒是任羲翎心底五味杂陈。 他的兄长既然此后再也无法运功,大致上也就相当于丢失了继任掌门的资格,如此一来,即便门内其他人再怎样不乐意,他都将成为下任掌门的唯一人选。可他这位置却是建立在了他兄长的苦痛之上,如今他反倒是不想做这个少掌门了。 同行的五人之中,任羲羽无法运功,容澜身体虚弱,最终几人还是没有使用轻功,而是规规矩矩地一路走走歇歇住客栈。客栈老板见他们全身是血风尘仆仆,都是骇得不轻,好在他们都是些厚德之人,当即极其利索地安排他们住下。 当他们终于踏入天行门之时,已然过去了数日。门口的看守弟子见到容澜身上的圣蛊门衣饰,虽然上面的血迹已被洗净,可单单是那扎眼颜色都令他们稍稍皱了眉,再看到后面跟着的贺咏与卫则很是面生,眉头皱得更紧,整张脸都扭曲成了一团。 “二位少掌门,虽说我实在不想驳你们面子,不过你们事先没有向门主申请就随意外出,又带这么多无关之人回来,未免有些不合适吧。” 任羲羽与他兄弟对视一眼,严声开口道:“我们在外出之前有无申请,远轮不到你来议论。何况他们几位何尝是无关之人,他们可是贵客!” 看守弟子闻言,表情有些松动犹豫了,可职责在身,就算带人回来的是两名少掌门,他们也实在不好不加过问就放进去。 任羲翎冷然道:“我与我兄长的面子倒在其次。不过你们若是不放人,那可是当众驳孤尘肖掌门的面子了,该当何罪?” 几名看守弟子当即面色大变:“孤尘肖掌门?!” 纵然孤尘门在江湖五门之中名列最末,可人到底也是个名动天下的门派,随意得罪掌门肖岸,断断不是闹着玩的。 容澜面带戏谑地瞥了任羲翎一眼,意味深长地低笑了一声。 其中一名弟子显得很是为难:“可……” “可什么可!你,别废话,赶紧给我去把吕执纶前辈请出来,我们有事相告。磨蹭什么!”任羲羽不耐烦地扯过那名弟子推搡进去。虽说如今他已失了功力,可那积攒了二十余年的威势也不是闹着玩的,那弟子不敢反抗他的命令,只有唯唯诺诺地滚了。 那弟子的动作还算麻利,不一会儿,吕执纶便随他匆匆赶了过来。那弟子早告诉他是兄弟俩相求,因此他在见到任羲翎的时候并没有感到意外,可当他见到任羲翎身后容澜的脸庞时,脚步不禁顿了一下。 “吕前辈!”任羲羽大喜。 “师父!”任羲翎忙唤道。容澜先是沉默一阵,最终还是跟着低低唤了一声。 吕执纶随口应着,目光却一直在容澜的脸上打转。这个弟子他是实打实的七年未见,上次因为dú香囊一事容澜来的那次,他也恰好因为外出而错过了。如今师徒重逢,容澜似乎仍是对他这个师父没有什么特别的热情,他也只能在心里暗暗苦笑。 “你们兄弟俩这次可真是带了不少客人回来啊,究竟是有何事?”吕执纶心不在焉问道。 任羲翎立即回答:“师父,其实这次主要想见你的并不是我们,而是我们身后的这两位,贺长歌与卫子戒兄弟。” 吕执纶略有不解:“你们二位是……?” 贺咏见状,拉住卫则上前几步来到吕执纶面前,毕恭毕敬深深行了一礼。 “青墨前辈,我等奉孤尘门主之命,此番专程来接您回去。” 头两个字刚刚出口,吕执纶稍稍怔了一下,随即豁然开朗,瞳孔骤缩,震撼地踉跄着倒退了一步。 容澜见状,手指在下面拽了拽任羲翎的袖口,使了个眼色过去。任羲翎顿时明了,两人一言不发悄然离去,留下看守弟子带着一脸着急上火却又不能多话的表情。走开许久之后,终于忍不住齐齐捧腹。 “那二位估计能和师父纠缠一阵子了,我可不想陪他们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回屋吧,还能暖和点。”容澜直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7 章 自己笑得腹痛抽筋,这才停住,缓了口气开口道。 “我们原来的房间?”任羲翎随口问了一句。 容澜白了他一眼:“难不成要去主殿?我可再也不想踏进那鬼地方半步了。” 于是二人轻车熟路朝着任羲翎房间的方向走了过去。容澜在路上一直很沉默,双目凝视着面前的青石地面,任羲翎心想他大约是有什么话要同自己说的,不过显然不是现在,也就没去烦他。两人很快到了房间,一路无话。 进门之后,容澜依旧没有要说话的意思,而是稍微抱着身子哆嗦了一下,径自过去作势要点屋中的炭炉。任羲翎见状,知他此时身体弱不宜做这些事,赶忙过去替他弄。 “你这几日劳顿也没休息好,去睡会儿吧,这边我来。”他动作很轻地将容澜扶起温声道。 容澜看了他一眼,也不跟他客气,似乎有些疲倦地点了点头,便去坐在了他以前那张榻上。自从上次的香囊事件后,任羲翎又帮他重新收拾了一遍榻上的被褥,铺得十分舒适。 任羲翎动作熟练地点好了炭炉。很快,炭火的热度就让整个房间都温暖起来。他换下便衣,重新穿上天行门的劲装,却发现容澜仍坐在那里,就连躺都没躺下,更无需提睡着了。 “还不睡么,”他嘀咕了一句,又想起来了什么,便温柔地问道,“饿了吧,我去膳房给你拿点吃的……” “我不饿,”容澜很快打断了他,慵懒懒地回答,“我现下确实困顿,不过在外面累了大半日身上不太舒服,又懒得沐浴。你帮我擦个身吧。” 他最后半句话出来,任羲翎的身体登时僵成了一块石头。 擦身总不能穿着衣服擦,可若是除去衣物岂不意味着……那勾勒而出的画面刚刚在脑海中掠过一瞬,他腮边便骤然发烫。 容澜不以为意地扬了扬唇角:“怎么了?儿时我们日日相对更衣,难道看得还少了。再说都是男人,有什么可羞的。除非你心里有鬼。” 任羲翎勉意道:“如今,不比儿时。” “你跟我要jiāo心蛊时候那厚脸皮去哪儿了?”容澜带些恶意地笑道。 任羲翎语塞,在原地踟蹰了半日,终究还是乖乖地遵从他的命令去炭炉上烧了热水装入盆中,将毛巾投了几把,一并端过来放在容澜榻前的几案上。 “先擦脸吧。”他强行将声线压稳,耳尖仍是烫得厉害。 容澜随意应了一声,极为放松地闭上双眼任由他摆弄。任羲翎用颤抖的手指握住布巾,轻柔而缓慢地拂过容澜脸上的每一寸肌肤,从光洁的额头到眉梢、鼻梁、嘴唇、下颌……容澜修长的睫毛上沾了点细小的水珠,晶莹剔透,衬得他仿佛整张脸都在散发着夺目的彩芒。 他的双唇在温水的滋润后显得更加鲜艳了些,泛着莹莹的水光。任羲翎的喉结不禁动了动,他的目光一不留神又聚焦在那诱人的嘴唇上了。 容澜见他止了动作,慢悠悠睁开双眸道:“擦完了?那脱衣服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双手已然伸向了自己的衣装。圣蛊门的服饰繁复至极,各种明扣暗扣配饰束带一大堆,只见他慢条斯理地除去了外衣上的各类银饰,解了腰带,褪了玄色外袍和紫色长衣,直到身上只剩了雪白的单薄中衣,领口还稍稍散着,将修长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尽然展示。 任羲翎将他的每个细微的动作都尽收眼底,颊上的血液腾地滚沸起来。他见容澜仍没有停手的意思,似乎还作势要去解中衣的系带,心下蓦地慌乱,丢了布巾匆忙扣住了对方的双手。 “别这样,”他喃喃哀求道,“别再这样了。” 容澜宁静地注视着他:“怎么了?” “你应当是觉得,断袖很恶心吧。你分明是不愿陪我一起胡搞的,却又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耍我逗弄我?”任羲翎轻声哽咽着,“还有jiāo心蛊……那种东西是能随便给人的么?容澜,你放过我,行不行?” 他的视线一片模糊,终于凝成两滴清泪低落在两人紧扣的手上。容澜的身体很轻微地颤动了一下,长长叹息了一声。 “我是想放过你,可你何曾给过我机会?” 任羲翎闻言猛然抬起头,仍带泪痕的双眼讶异地望着他。 容澜勾了勾唇角回望他:“我早有所察觉。七年前你看我的眼神就已经不一样了,在那之后我就一直很怕见到你,可老天爷总是让你我不断重逢。” “容澜……” 容澜伸出手去,小心地替他擦掉了眼角残余的泪液,既无奈又好笑地轻声道:“一个大男人哭什么,不就是断袖么,已经断了,干脆断个彻底。便让我在你这块死木头上嗑一辈子吧。” 任羲翎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刹那间狂喜与悲凉jiāo织在一处,痴心妄想终修成正果,两颗赤诚之心紧紧相jiāo。巨涛般的情感滚滚决堤,他情不自禁用力握住容澜的双肩,激动得声音都在战栗不住。 “澜……你答应了?” 容澜似是被他捏得痛了,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表情扭曲了一阵之后,他也没答话,双手捧住任羲翎的脸庞,直接倾身吻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表示已经对这个坑绝望,随xìng瞎写到完结吧 第47章 篇十六 晓镜(二) 任羲翎顿觉一道灼烫的火苗燎上心口,当即反客为主,将容澜压倒在榻贪婪地亲吻着。 比起迎合,容澜更像是在引导,逐渐的两人如鱼得水,渐入佳境,呼吸都开始变得急促起来。喘息的间隙中,容澜低哑地笑了几声,挑逗般地轻轻啃咬着任羲翎的嘴唇,一双手更不安生,悄然攀上他的腰肢,一把扯开了腰带。 任羲翎吓得身体一抖:“你干什么?!” 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暧昧气氛被瞬间打破,容澜被气笑了,无奈道:“你这人真没意思,知不知道有个词叫双修?” 任羲翎正一头雾水,容澜却显然不打算给他发呆的机会,灵巧的双手几下扒了他的外衣,更加热情地亲过来。染着炭香炉的房间内干燥而温暖,紧拥的两具身体都渗出了薄汗。 最初的紧张与生涩逐渐消退,任羲翎循着容澜的诱导慢慢解开了对方的中衣,拉开领口,从脖颈到锁骨再到肩头,温柔而耐心地一寸寸吻过。鼻尖充盈着容澜清洌洌的甘凉味道,犹如醉翁山泉,未饮佳酿,先自醉了。 谁料情正浓时,忽而传来了一阵惶急的敲门声。两人都很是扫兴,正郁闷着猜想究竟是谁来得这么不是时候,就听见外面响起了一个年轻的女孩声线。 “哥!羲翎哥!你们在吗?” 任羲翎:“……” 容澜:“……” 好巧不巧,来的是容湘,还偏偏在这个时候来。 两人无语地对视一眼,只得又是惋惜又是不舍地从榻上爬起来。外衣已然来不及穿了,任羲翎便一边整了整中衣的衣襟边朗声应道:“都在,进来吧。” 容湘闻言,立刻推门而入,见到屋内的场景却是愣住了。两个男人都是薄衣轻衫,外衣还散乱地扔在地上,简直像是被洗劫般的一片狼藉。 “你们这是……在……”容湘结结巴巴道。 任羲翎有些难堪地瞧了一眼容澜,对方却是矜持地将领口又紧了紧,非常淡定地回答:“没什么,换衣服呢。这么匆忙是有什么事?” 容湘听了他的回答,一脸的不敢苟同。 换衣服会脸红?当她眼瞎还是真傻?! 为缓解尴尬,她清了清喉咙,对两人道:“徐夫人让你们去她的房间一趟。” “哦,明白了。”任羲翎淡淡回答。 容澜奇道:“我也要去?为何?” 容湘嗫嚅一阵,yù言又止。容澜耐不住,随口催促了一句。容湘目光复杂地望着他,终于开口,虽然答非所问,两人却在听完之后已然懂了十之八/九。 “我去的时候,任羲羽师兄刚刚出来,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结果等我进去就看到,夫人她……似乎很生气。” 待二人来到任桓与徐珩的房间时,徐珩并没有在内间,而是正襟坐于主室,怒容正盛,向来柔和的眉眼变得十分凌厉。见两人并肩进来,她的面容狠狠一抽,似乎在强忍着什么情感。 任羲翎面无表情地行了一礼,容澜则只是微微欠身,客气地道了一声:“见过徐夫人。” 徐夫人冷冷地目睹了他们的动作。等他们直起身后,她漠然地举目瞥了容澜一眼,毫不隐藏目光中万般的嫌恶。 “容澜,真没想到你还能活着来此。” 容澜粲然一笑:“徐夫人此言差矣。我不但能活着回来,还打算……” “跪下!” 不料他还未说完,徐夫人便怒声喝道。容澜一瞬的怔忪,表情僵在了脸上。 徐夫人混不饶人:“回来?你还有脸说了!” 任羲翎只觉头脑一热,当即厉声抗议:“娘,容澜他身体尚未恢复,跪不得!” “你这孽障,原来还认我这个娘么,”徐夫人寒笑,“他一个堂堂七尺男儿,又不是娇弱女子,如何跪不得了?” “徐夫人,无需说这些无用的,我跪便是。” 容澜镇定至极地说完,上前一步,在徐珩面前直直跪下。任羲翎心内焦躁,正yù说话,被容澜偏过头狠狠瞪了一眼,只得强忍火气闭嘴。 容澜仰头定定望着徐珩:“不过,我还是希望徐夫人能够相告要我跪的理由。” 徐夫人眯了眯眼:“你过来这半天了,居然没有发现什么不合理的地方?” 不合理的地方?任羲翎和容澜听到这里,都有点愣住。 然而仅仅过了片刻,任羲翎便明白了徐夫人话语中的深意。自从两人来到这里,他们就一直没有见到掌门任桓的影子,之前容湘在跟他们说的时候,也只是说了是徐夫人要求见他们,对任桓根本就是只字未提。 现在这个时候,任桓绝无外出的可能,那么既然他不出来见二人,只有两种解释。 要不然就是不想见,要不然就是……不能见。 任羲翎压低眉头问道:“我爹怎么回事?” 徐夫人凄凉地笑了笑:“你可算想起你这个爹来了。他自从你偷离门派之后,便怒火攻心将身体压垮了,一直卧病不起。如今你们兄弟两个好容易回来,他的病不轻反重,不久前还吐了血……好在现下是重新昏睡过去了,不过情势不容乐观。” 任羲翎的面容上掠过一丝震惊,默然不语。 “你兄长方才过来,已经将什么都告诉我了,”徐夫人强忍着声音中的悲痛继续说道,“他知道自己修为尽失,因此主动放弃了继任下任掌门的资格,你父亲之所以口吐鲜血,就是被这件事气的。如今你可算高兴了是不是?” 任羲翎听完最后一句话,耳边嗡的一阵轰鸣,弄得他头晕目眩,当即一步踉跄。 凭什么又觉得他会高兴,凭什么所有人都以为他的快乐只能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凭什么所有人都要以这样残忍的方式来羞辱他?! 他无意识地用力捏紧了垂下的双拳,牙关被他咬得几乎要渗出血来,可他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因为所有的恶果,确确实实都是他亲手造成的,不论是有意还是无意。 最终还是容澜听不下去了,忍不住替任羲翎辩解:“徐夫人,你也不听听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如今病重的是他父亲,身废的是他兄长,你觉得他能高兴起来?” 徐夫人对他怒目而视:“简直反了!容澜,你给我好好想想。若不是为了去找你,他怎的会弃门规于不顾而肆意外出?再者,羲羽的经脉是不是你封的?你害羲翎被认为有断袖之嫌,害他遭人白眼,如今你竟还胆敢在这里指责我?!” 她气得面色发白,指向容澜的手指剧烈地颤抖着。任羲翎被这种进展压得身心俱疲,膝盖一软,虚脱般地在容澜身边一并跪了下来。 “娘,那些事,能不能不要再提了,”他用微哑的声音低低说道,“当时我哥身中剧dú,若是不封住他的五经六脉,便只有丧命。您的意思是想让我带着他的尸首回来?” 容澜因为长时间跪地,已然有些体力不支,他的身体轻微地晃动着,似乎随时会坠倒,额角更是源源不断地冒着冷汗,可他咬紧牙关,硬是一声不吭。任羲翎都看在眼里,心疼得要命,然而在徐夫人面前他又不好做什么,只能干着急。 “徐夫人,我承认这些都是我害的。我此番前来,本就不是意在逃避,而是为了将我欠天行门的东西,尽数奉还,”容澜缓了一口气,静静说道,“我知道徐夫人你一定讨厌见到圣蛊门人,虽说如今我也是圣蛊门人的身份,不过我希望你可以给我一个让我不再昧着良心行事的机会。” 任羲翎目光复杂地望着对方,他深知容澜已经退让到了极限。那说出的每一个字,都需要以巨大的隐忍为代价。容澜其实根本什么都不欠天行门的,应当是天行门欠他才对。 徐夫人亦在盯着容澜看,眉梢眼角带着yīn沉的狐疑。 容澜深吸一口气,尽力稳住声线道:“首先,我精通医术,定当竭尽全力医好任掌门,若医不好,也只能怪天命。然后,因为说到底天行与圣蛊之间的矛盾皆是因我而起,我必定会努力将两门矛盾解决。最后,我将会让天行门中有关任羲翎与我的谣言猜忌……就此消失。” 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任羲翎瞳孔骤缩,不敢置信地望了过去,他凝视着容澜宁静的侧脸线条,燃着烈焰的心口犹如被正正浇下一盆冰水。 什么叫,令有关两人的谣言猜忌尽数消失? 不过半个时辰前他们还在同一张榻上浓情蜜意,莫非现在就反悔了? 他闭上双眼,不忍再想,心绪已然乱成一团纠缠在一起的麻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8 章 徐夫人脸色复杂地注视了容澜一会儿,似乎好容易下定决心要开口说话,岂料就在此时屋外传来一阵混乱的骚动。三人齐齐看过去,只见一名看守弟子未经通告便奔了进来,衣冠凌乱,带着满脸的惊慌之色。 “夫人,徐夫人!出大事了!” 徐夫人眉眼一凝,忙道:“莫急,你慢慢讲,发生什么了?” 任羲翎眼皮跳了跳,心头瞬间涌上了强烈的不祥预感。只听那弟子刚来得及喘了一口气,便惊惶地回答道:“徐夫人,方才圣蛊门掌门秦玮带着一众弟子突然打过来,逼迫弟子要我们将容澜jiāo出去,否则便要……便要发动讨伐!” 徐夫人闻言,面色大变,惊怒jiāo加拍案而起。 “虽说如今门主正身体不适,可我们天行门好歹是堂堂五门之首!那秦玮好大的胆子,居然都敢欺到我们头上来了?!” 容澜淡淡应道:“徐夫人,如今五门的关系早已不比十年前,都是表面上平和,实则早已蠢蠢yù动。不信你可以亲自去问问,看看那个门派还真的将天行门放在眼里?” 任羲翎直身而跪,强忍心痛道:“不论如何,都断不能将容澜jiāo给他们,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任羲翎,你别说了,”容澜很平静地打断了他,“没什么不堪设想的,后果已然清清楚楚摆在我们眼前。将我jiāo出去,损的便只是与天行门无关的我一人,若是不jiāo,损的可是整个天行门。你难道甘愿为了保我,而辜负你的整个门派?” 任羲翎抿了抿嘴唇,无言以对,瞳仁中则是写满了悲凉。天下最难的决断,便是个人与集体利益的碰撞,无论你选择哪一方,总会让另一方对你失望,尤其当这选择还关乎生死。 容澜曾经甘愿叛离圣蛊门而只为保他一人,按理说,他也应当如数奉还。可他的身份太过特别,若是他选择了容澜,那整个天行门便无人来护着了。 徐夫人站在那里默然观望着两人的互动,面色极其难看,喉间的滋味难以言表。 容澜坚定而郑重地仰起头望进了徐珩的双眼:“徐夫人,我已决定了。让我一人去面对他们,换个天行门的周全。秦玮对我早起杀心,便让我以死谢罪,也算是对天行门的偿还了。” 第48章 篇十六 晓镜(三) “你陪我在门派里走走吧。反正马上就要见不到了,留点最后的记忆也好。” 两人到底还是没能见到掌门,徐夫人以任桓病重需要休养为由,硬是将他们赶了出来。刚刚出门,任羲翎便听见身前的容澜并没有回头说出了那句话。 容澜的声音极为平静,还带着那么点熟悉的调笑意味。任羲翎暗暗叹息一声,上前一步携了他的手,将两人的五指轻轻相扣。 容澜没有挣开他,反而让两人的手jiāo握得更紧了些,提足开始随xìng地在门派的园子中绕行起来。无论往什么方向走,任羲翎都百依百顺。他们刻意挑了些没人的小路走,穿过枯黄的草地与树木,沿着抹了青泥的高墙,逐渐来到了门派的一角。 在他们前方的不远处,傲然耸立着那个鹤立鸡群的宝殿,檐上铺的青色琉璃瓦更显冷清,不知是在映照着谁人的心境。 “五行宝殿,”容澜怀旧似的低声念出了挂牌上的篆字,“原本我真是不愿再过来这地方。” 任羲翎的嘴唇微微动了动,最终却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他们都清楚,在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当真不愿再想起。 “啊,罢了罢了,”容澜自嘲地摆了摆手,“反正都过去那么多年,何必念念不忘呢。再说这里,左右不是我的归宿。” 他刚说完最后一个字,便发出了一声略有吃痛的闷哼,是任羲翎猛然间将他用力揽拥入怀。任羲翎的双臂将他禁锢得非常之紧,几乎要将他生生碾碎融入自己的血ròu。 任羲翎似是在低声呜咽着:“你弃了我七年,如今……难道还要再弃一次么?” “你这人真不会说话,怎么就成了我弃你了,”容澜抬手在他后背上拍了拍,强行压下声线中的波动哂道,“你倒是好好想想,哪次我不是被逼无奈?” “为何你不反抗,”任羲翎木然地呢喃道,“七年前若是你不揽下那莫须有的罪名,方才若你不是执意要独自面对,他们哪个还能强迫你了?真正逼你的,一直都只有你自己而已。” 容澜将头搁在他的肩上,很是疲倦地合了双眼,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任羲翎的脊背,像是在对一个孩子说话那样温言软语。 他可能是真的太累,累到就连chā科打诨的力气都没了。 “任羲翎,你得明白,这世间有很多事,都不是能够轻易解释通的,”他顿了顿,继续柔声道,“就说七年前,若不是我非要作死弄出瓜田李下那档子事,谁也怀疑不到我头上。至于这次,即便我去了,都尚且不能保证秦玮那死老头不会再找天行门的麻烦;若我不去,天行门遭攻击,我也逃不了,一损俱损。非得抓着我这个执念不放,有何意义么。” 他每说一句话,任羲翎就感到自己的眼睑变热了几分,到最后,终于模糊了视线。喉头像是被什么涩住了,就连吐字都很困难。 “我活了二十多年,从来就没对什么东西特别执着过,可我就是放不下你。以前我不慎放手了那么多次,这一次你就别让我放手了。” 容澜闻言,又像是欣慰又像是无奈地深深叹息了一声,仿佛压抑许久的重负,终究得以释然。 “你若不愿放,那便不放吧。原本我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可现今听你说了这么多,我忽然不太想死了,”容澜稍稍离开了任羲翎的怀抱,与他直面相对,伸手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倒是可惜了,居然没机会让你弄明白双修是怎么玩的。” 任羲翎苦笑着揉了揉被他弹痛的额头,念及“双修”一词,他的脑海中便瞬间浮现出那令人浑身燥热的画面,不由得就有点面露赧色。 “若以后还有机会,还请……好好教教我。” 容澜亦有点脸红,半真半假低声骂了句“你这不要脸的”。再看时,任羲翎竟一点反应都没有,满脸的木讷呆滞,就跟灵魂出窍了般。 “任羲翎?”容澜不解,好笑的同时还含着几丝愠怒。 任羲翎没有说话,对他摇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凝住双目向着五行宝殿的方向沉默感知了一会儿,忽地面容上掠过几丝愕然,下意识地拽紧了容澜的手腕。 “那里面,有人。”他凑到容澜耳畔低语道,语气中讶异未消。 容澜听闻惊得眉梢一抖,忙也集中注意力,片刻之后,他的面色变得有些苍白,明显不敢置信。 任羲翎轻喘了口气,拉住容澜小心翼翼开始朝五行宝殿靠近过去。随着二人与建筑的距离逐渐缩短,那突兀闯入的第三者的气息也缓缓变得浓烈而清晰起来。任羲翎莫名觉得对这气息有点印象,却又比不上对容澜和容湘那般的熟悉,无法立时辨别出来。 两人悄然来到了殿门口,在看到殿内的景象时,都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只见设在中央的石坛前正立着一个身着苍蓝色劲装的年轻身影,从背影看来显得极其悠闲,却没什么特点,依旧看不出这诡异的入侵者是何许人也。 只见那人缓缓抬起手臂,似乎正要作势去碰那青龙真玉,任羲翎再也无法保持冷静,疾声喝道:“住手!” 那人的动作稍微顿了顿,倒是也很顺从地听了他的话,将手臂放下了。他的动作一直很从容,似乎并没有被任羲翎的突然出现所吓到,非要说的话,倒像是他早料到这番动作会被别人看到那样。 “任鸿亦,你可算来了。本少等你等得好苦。” 随着那带着笑意的轻浮声音响起,这边的两人双双石化,相视一眼,对方的瞳孔中皆是布满了惊惶之色。 会如此自然地自称本少之人,在整个天行门中别无其他。 贾遇整了整衣摆,悠然转身,那颇有几分俊秀的容貌上挂着熟悉的痞气笑意。 “啊呀,澜君也在,真是久违了。自从你离了天行门之后,我可是想念你想得茶饭不思,夜不能寐。”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那样理所应当,让任容二人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任羲翎很快恢复正常,冷声道:“别说这些没用的,你为何会在这里?” 贾遇灿烂莞尔:“既然来了这里,你说我能干什么,再说你方才不是都看见我的动作了吗?” 容澜忽然神色一凛,似乎想起了什么,任羲翎用余光瞟了他一眼,心下有点不安起来。 “之前那两次,难道也是你?”他勉力将自己的声音压得冷酷,可任羲翎听得清清楚楚,那里面分明含着些难以察觉的颤抖。 贾遇很欢欣似的,抚掌而笑:“不愧是澜君,真是太聪明了。若是天行门里的其他人都能有你这个脑子,那好多事都能避免了。” 容澜眉眼冷峻:“你这是在讽刺我么。” 任羲翎听着他俩的对话,却是越听越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贾遇既然说好多事都能避免,难道他的意思是…… 他造成的混乱,不仅限于青龙真玉?! “你还做了什么?”任羲翎厉声质问。 贾遇挑了挑眉,却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你难道不觉得,最近门内一直在发生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匪夷所思之事…… 任羲翎的脑海迅速翻腾起来,将最近的记忆重新梳理一遍,忽然就有了头绪。 他屋中无故出现的圣蛊门香囊,他明明没有告诉任羲羽却在圣蛊门巧合般地相遇,向来身体都很康健的任桓突然发病…… 这一切,简直衔接得太紧密了,看似正常,实际上却充满了疑点。 简直就是有什么人,想刻意将他们任家彻底捣毁一样。 而他也真的达到了他的目的。因为香囊事件,兄弟二人反目,任羲翎与徐夫人关系僵化;因为任羲羽追去了圣蛊门,害他中暗器,修为被废;任桓的发病,更是令天行门上下心志不稳,陷入慌乱。 任羲翎的眼神骤然清明,眸光中则蒙上了一层浅淡的绝望:“你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人,可如今为何要做这些事,为何竟会堕落至此?” 贾遇看着他的表情,听着他的话语,便知他已明白了,虽然脸上笑意分毫未减,说出的话则堪称无情:“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以前不是这样的人。” “你……”任羲翎简直被他噎得说不出话。 贾遇歪了歪头,非常坦白地承认了他的罪行:“不错,这些都是我做的,但在我做这些事的时候,自己都觉得恶心。任鸿亦,我这一生,就是不停地被人利用,如今我可算是落到你手里了,你可还满意?说吧,你还想怎么利用我?” 他这一席话如雷贯耳,在这后面,原来还隐藏着更大的黑幕! 容澜微惊:“利用?你可是堂堂贾家少爷,谁有那本事利用你?” 贾遇眯了眯眼:“澜君,你确认要听?” 容澜稍作犹豫,终于很慢很慢地点了点头。 贾遇意味不明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放弃了隐瞒,双肩一塌,如释重负般地叹了口气。 “你们可还记得,当时我们四人一同讨论青龙真玉那次?”他以怀念般的语气叙述道,“那次我们家来的客人,正是孤尘掌门肖雪涛,他与我们家可是故jiāo。不过你们当真以为,孤尘门势弱,肖雪涛就必定是个窝囊废了?我告诉你们,被利用的,可不仅仅是我一个。” 任羲翎与容澜瞬间便明白了他所指,双双震惊。 虽然不知道肖岸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不过只要是被牵连进来的人,统统都在被他利用。除却贾遇之外,还有容澜以及任家之人,甚至贺咏与卫则都极有可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这个局,设得比他们想象的要大得多,尚不知还有什么是他们目前不知道的。 “如今我实在是太累了,不想再被他继续玩弄于股掌,因此才会想着有意被你发现我动作。落到你手里,至少比继续在他手里要干净。你拿了我,愿意怎样便怎样吧。”贾遇凉凉地笑道。 任羲翎不忍地闭了闭眼睛,他从未想过,他一直视若好友的人,竟是安着这样的心。在这遥遥天地里,还有谁人值得相信呢。 不过说白了,人间就是这样,互相算计,互相利用,并以之为乐,此乃亘古不变的真理。 或许终有一日,他自己也会被这般污浊的世道所染指,他只希望,这一日能够迟些到来,又或者,已经迟了。 他迟疑片刻,最终将右手轻轻搭上了贾遇的肩头,沉痛发声。 “贾隐之,我不想利用你,也不想伤你。但叛门之罪难辞其咎,请你……跟我走一趟吧。” 作者有话要说: 狗血淋头 人物已经彻底被我写崩坏,对这个坑我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第49章 篇十六 晓镜(四) 主室中,贾遇很自觉地跪在徐珩面前。徐珩则无力地瘫坐在座位上,带着煞白的震惊之色,似乎整个人的精神都被抽空了。 “你,”她双目无神,喃喃道,“怎么会是你。” “没错,徐夫人,正是我,”贾遇轻松道,“我知我罪孽深重,您要怎么处置我便随意吧。” 徐夫人缓缓抬起双眼,瞳孔中写满悲凉。如今天行门中已然足够混乱,圣蛊门还围在外面随时可能攻进来,谁也没料想到偏偏又闹出了这档子事。 她僵硬地扭过头望了望内间的方向,任桓正躺在那里面,还有好几个弟子正忙前忙后地服侍着,状况未卜。她的嘴唇不禁颤了颤,已然褪去了血色。 贾遇似是看懂了她所想,嘴角微微一翘,毫不留情地补了一刀。 “您是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9 章 觉得,以后对身边的人也该多加注意了呢?” 徐夫人痛心疾首,哀声责问道:“贾隐之,我们任家欠了你什么,天行门欠了你什么!你为何一定要这般陷我们于不义?” “你们什么都不欠我的,要怪只能怪你们太dú了。当初明明说好了要援助孤尘门抵御凌霄门的进攻,却突然反悔中途收手,还设计将青龙真玉收入囊中。你们天行门,难道就是这样为人的吗?” 徐夫人闻言,像是被戳中了什么陈年伤疤,面色陡变。 十年前五门之乱的结果,对外宣称的是天行门因成功镇压bào dòng,被其余四门共同推举为五门之首,并请将青龙真玉暂时保管于此。天行门义不容辞,结下了这个请求,此后数年江湖一直十分太平。世人皆归功于天行门,天行门名声更盛…… 这背后有怎样的一场戏,却是被牢牢地封闭在了天行门内。 任羲翎眉梢一挑,他亦是当时被蒙在鼓里的孩子之一。不过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又是为何要将信息杜绝在他们那里,则是不得而知了。 不过说到底,到了如今,他已然没有兴趣再知道了。 徐夫人定了定神,勉强端住威严道:“什么叫‘你们天行门’?你到底是哪一边的!” 贾遇微微一笑:“夫人,我们家虽然在这里小有名气,可我是出生在徽州。这样解释可还满意?” “你……!”徐夫人不敢置信地睁大了双眼。 “没错,肖雪涛是我舅舅,若没有孤尘门鼎力相助,你觉得我们一个要历史没历史要关系没关系的小家族能在这里混成这样?说起我是哪一边的,我自是要以血缘亲系为先。无非是我现在,不想再被他压着了而已。” 贾遇说到这里,忽然住了口。房间内的几人似乎都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凝神一听,任桓内间的门侧,隐隐传来的抽泣的声音。 容澜瞬间认出了什么,瞳孔蓦地一缩。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贾遇便柔声唤了一句:“容湘姑娘,别躲了,出来吧。” 容湘从内间奔出来,脸上挂满了半干的泪痕。在众人震慑的目光中,她几步跌撞到贾遇面前,抿着的嘴角抽搐一阵,毫无征兆地一巴掌狠狠甩了过去。 贾遇被抽得整个头颅都扭了过去,半边脸都泛起了触目惊心的肿红。他平静无比地重新扭过脸来,却没有抬手去碰受伤的位置,目光愈发柔和了几分,再也看不出富家少爷惯常的骄纵放浪。 “甲鱼……”容湘微微垂了头,双肩不住地抽动着,崩溃似的呐喊出声,“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王八蛋!” “没问题。容湘姑娘,你随便打我,随便骂我。王八蛋、混帐、卑鄙小人,你爱怎么骂就怎么骂,我都听着,不会反驳一句。”贾遇淡然答道。 容湘哭得昏天黑地,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很快在地上积了小小的一滩晶莹。 “你以前难道还没被我打够么。” 贾遇慢慢伸出手去抚在容湘的侧脸上,用拇指很轻地替她抹掉了眼角yù掉不掉的薄薄泪液。徐夫人眼见着二人当堂的亲密举动,脸色稍稍有些涨红。容澜垂下的手亦是轻微地抖了一下,眼神有些复杂地瞥了瞥身边的任羲翎。 任羲翎很低地叹息一声,投过去了一个宽慰的眼神,示意他先不要冲动,看看事态发展再说。 贾遇勾了一下单侧的唇角,声音温和:“容湘姑娘,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或许到现在我仍然搞不清所谓的对错。我都不知自己干过多少违心的事,说过多少轻浮伤人的话。我其他什么都可以说是假的,唯独我对你这颗烧得烫手的赤心,谁都不准说它是假的。” 容湘讶异地睁大了带着水光的双眸,喉咙却是哽住了。 贾遇继续道:“容湘姑娘,我不奢求你能心悦我,只要你不讨厌我也就心满意足了。叛门乃是大罪,要被驱逐的。或许我之后都见不到你了,这样正好,反正……” 他还没说完,容湘就忽然猛扑上去紧紧抱住了他的脖子,令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你个混帐,说什么之后都见不到你了,我不同意!”容湘哽咽道,“你要是真的被驱逐了,我就自己离了门派。你到哪我就跟到哪,反正我都在你后面跟了这么多年了,也不差这一辈子。还是说,你觉得我这个平民家的姑娘配不上你这个公子哥儿了?” “阿湘!……” 容澜终于忍无可忍,几乎要失足冲出去,任羲翎见状,连忙扯住他的手臂,轻轻摇了摇头。容澜仍是面带不甘之色地瞧了瞧那边的动静,最终还是生生压住了自己的冲动。 容湘依旧在那里紧抱着贾遇不肯松手,贾遇却似乎还没缓过劲来,木然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任羲翎见事态有所缓和,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面色重新变得肃然。他伸出一直背在身后的左手,蒙着什么的手帕随着他的动作散落,露出了里面的东西。徐夫人定睛看明白那是什么之后,脸色青白jiāo加,几乎要晕厥过去。 “你疯了!青龙真玉这种东西,是你能随便拿出来的么?”她断断续续道,声音虚弱不堪。 任羲翎沉稳道:“娘,你别执迷不悟了。所谓的青龙真玉,并不是什么神圣秘宝,它不会令修习者的修为在根本上有所进益,而只是加快人们的修炼进程,从而能够令人的修为在短时间内bào发,代价则是寿命的骤减,距它越近影响越大。如今我爹已经有了明显的症状,长此以往下去,对天行门只能是个灾难。” 徐夫人好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待她拼命定下神来将任羲翎的话语重新回味了一遍,登时吓得面如土色。 “你说你爹他……那这青龙真玉,到底要怎么……” “毁掉它,”容澜眉眼冷峻,斩钉截铁代为回答道,“除了将它彻底摧毁,别无他法。” 徐夫人目光呆滞,兀自呢喃道:“这怎么可以,毁掉的话,五门就……” 任羲翎忽然感到一阵烦躁涌上心头,耐不住强行打断:“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考虑五门?娘,现在连自己的命都不保了,想什么江湖大义!” 还抱在一起的贾遇和容湘闻言,都露出了怔忡的神色。徐夫人则明显有些动摇,都有些坐不住了。 她有点发白的嘴唇动了动,正yù开口说话,忽然从内间里忙乱地冲出一名弟子,他正是负责服侍任桓的。只见他神色惶急,衣冠凌乱,面白如纸,急促地喘息着,几步奔到徐珩面前,当即瘫跪下来,声音都在颤抖。 “徐夫人,您快去看看吧!门主……门主他,快不行了!” 作者有话要说: 撒狗血+字数不够+无修 对自己这种自暴自弃的态度真是醉了 应该最多还有两三个篇就能完结,这个坑终于快熬到头了... 第50章 篇十七 图穷(一) 天行门的牌楼前,一众圣蛊门弟子身着诡魅幽暗的玄紫服色,脸上无一例外地挂着冰寒透骨的神情。门口两名天行门守卫弟子尽管双膝多少有些发软,鼻尖还渗出了冷汗,却仍是身形坚毅,站得笔挺,俨然一副不容侵/犯之貌。 圣蛊门掌门秦玮就站在最前面,身材颀长,形容懒散。虽已过不惑之年,然年轻时的丰神俊美依稀犹存,只是那英朗的五官略微变得松垮了些而已。他忽而随意整整衣摆,忽而悠悠然抚摸一阵指上盘着的蛇形银戒,百无聊赖的模样。 他们已然在门外候了约有一个时辰,然而他们要的人仍没有现身。秦玮身后的一名心腹首先耐不住了,上前两步冷声喝问。 “那个容澜,你们到底jiāo是不jiāo?给个痛快的,别逼我们用武力解决问题。” 两名守卫弟子对视一眼,咬了咬牙,却是不吭声。 他们通报也通报过了,可人没出来,难道要怪他们? 秦玮的唇边翘起一抹温和的笑容,抬手将心腹弟子拦了回去,劝慰道:“急什么,再给他们点时间也未尝不可。” 心腹弟子急道:“门主,可这都过了一个时辰了!” 秦玮回答:“一个时辰而已,咱们还耗得起。” 他说完转向守卫弟子,挂上了一个看上去非常和善的笑靥,继续说了下去。 “容澜那小子我不急着要,不过你们任掌门却是久违了,能否请出来一叙?” 在场的其余人面面相觑,显得很是迷惑,谁也猜不透他们掌门葫芦里卖的什么yào。两名守卫弟子听了,面色不由得就白了几分,在鼻尖上挂了许久了冷汗终于凝在一处滴落在地。 “回秦掌门,我们门主公务缠身,现下恐怕无法出来相见。”其中一名有点发虚地道。 秦玮闻言,意味深长地呵呵笑了两声,守卫弟子心里有鬼,直被唬得背上起了一层白毛汗。 “理解理解。毕竟是五门之主嘛,公务繁忙很正常,不过可否劳烦二位去知会一声?若任掌门亲口表明不见,本人自然不会再坚持。” 他表面上看似极尽温和好说话,实际上谁都听得出来那种步步紧逼的气势。那意思是说,你们掌门见不见我,不是你们这两个臭小子能替他决定的。 两名守卫弟子互相对望,面色都是极为难看。如今形势复杂,说错一句话都有可能造成不堪设想的后果。其中一名胆子稍微大些的勉强定了定神,正yù开口应对,他们身后却先一步响起了一个洪亮而清朗的声线。 “本人现下正得闲,不知秦掌门亲临是有何贵干?” 任羲翎一边说着一边气定神闲地缓步走来,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周身却包围着极致强大的气场。容澜紧跟着与他并肩而行,面容冷酷而yīn鸷,微微颔首,如同随时准备发动攻击的dú蛇。 秦玮显然没料到回话的会是他,不过顷刻,他便收敛了脸上的意外神色,重新回归平和的面容,眉梢眼角却抹着一层不易察觉的邪气。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任二公子。多年未见,你跟令尊年轻时真颇有几分相似,”他的注意力似乎全都集中到了任羲翎身上,反而对于容澜就连看都没看一眼,“不过我想求见的是令尊,可否……” 不待他说完,任羲翎忽然冷笑出声,将他生生打断。秦玮虽然多有疑惑,看着这年轻人的样子,却莫名其妙地住了口。 “可是我方才怎么明明白白听着,秦掌门想见的是天行门门主呢,”他说道,蓦地又像是想起什么来那样,脸上浮现了些许虚伪至极的歉意,“真是不好意思,我忘了告诉秦掌门一声,门主已然换人了。如今掌管天行门的,正是晚辈。” 他笑吟吟说完了整段话,虽然身上还穿着普通弟子的服饰,作为一门之主所应有的气质与魄力,他则是已全然具备了。 秦玮挑了挑眉,很是意外:“哦?” 任羲翎淡然答道:“家父已逝,兄长主动弃位,因此尽管我无德无能,也只能勉强接手。不过我想奉劝秦掌门一句,只要容澜还在天行门,只要天行门还在我手中,你最好别想着打他的主意。” 跟在秦玮身后的其余圣蛊门弟子互相对视,脸色都变得有点铁青。江湖上传遍了天行门二公子xìng子温和,可如今他们面前这位任二公子,虽然年轻,却明显是个不太好说话的主。 秦玮终于肯赏脸瞧瞧容澜了,他的目光在面前两个年轻人的身上来回游移了几轮,好像是明白了什么,态度极为暧昧不明,看似在对着任羲翎说话,眼神则不停地在往容澜那边瞟。 “二公子……哦不对,应当是任掌门,他是你家孩子还是你家媳fù,值得你这么护着?” 这话越听越觉得别扭。圣蛊门那边漏出了几声没忍住的喷笑,任羲翎则是脸 上现出了些不快的神色,闭口不答。 容澜上前一步,以挑衅的姿势抱着双臂道:“他要不要,想不想护着我,远轮不到你来议论。不过我倒是觉得,该好好考虑一下自己目前处境的是你。” 他无论是姿态还是遣词造句,都是极端的不尊。可秦玮似乎脾气好得很,丝毫不为所动,反而显得越发耐心了。 “容澜,不是我刻意挤兑你。只是你好歹是我门下之人,怎么说也该按规矩称我一声门主,莫要让旁人看了笑话。” “门主?你有资格让我称你为门主么,”容澜冷声讥诮道,“我来圣蛊门这许多年,你何曾有哪怕一日是真正将我看作你的门人的?” 秦玮闻言,仍是不动如山,那表情看起来要多亲切有多亲切。可还不待他回答,容澜便立刻继续说开了。 “还有啊,秦玮你是不是忘了你曾经做过的承诺了?”容澜恶意地勾起单边的唇角,用yīn冷的目光死死盯住了他,“猎得赤天蛛dú囊者,继任掌门。” 他言毕,缓缓摸到了腰间佩着的荷包上,从里面摸出了一个不算太大的玉瓶,手臂平举握住,展示在了众人的视野里。 任羲翎在看到那个玉瓶的时候,登时便认出来了,那正是上次两人在紫麟山共同猎杀赤天蛛后容澜用来盛装dú囊的玉瓶。若照容澜说的那样得到赤天蛛dú囊便能够拥有继任掌门的资格,为何又迟迟不肯拿出来? 任羲翎小幅度偏头过去注视着容澜冷漠的侧颜,蓦然觉得又不太懂他了。 秦玮的神色微微一滞,明显没有料到容澜会突然拿出这种东西来,可不过转瞬之间,他便再度恢复如常,就好像刚才露出那种表情的根本就不是他一样。 他抚掌而笑:“万万没想到你居然有这种本事,门内能有你这样的有才之人,实属万幸。” 容澜冷笑一声:“秦玮,你装什么装。尽管我拿到了赤天蛛dú囊,你也根本就没打算让我继任掌门对么。因为你本来想的是,赤天蛛这种极度危险的dú虫,以普通弟子的修为断然不可能猎杀到。其实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0 章 心里早有下任掌门的人选,并且还打算将你家姑娘嫁与他,所谓的什么赤天蛛猎杀比赛,不过是场无聊的作戏罢了。但是你更清楚,你根本不可能让秦芸嫁给我。” 似是被戳破了什么心事,秦玮的脸上终于现出了些许动容,有点挂不住了。任羲翎听完他这一段话,心头掠过一丝莫名的不爽,脸上缓缓浮起了黑雾。 秦玮略有些僵硬地干笑了一声:“一门之主岂容戏言,你既然拿到了赤天蛛dú囊,下任掌门之位自然便是你的。至于芸儿,虽说她眼下被你们关在天行门内,不过你若是愿意娶她,本人哪有不准的道理。” 容澜声线陡转凌厉:“你到底够了没有!即便你同意了,我也绝不会同意。你难道就是这样对你女儿负责的么?我同她可是血亲!” 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犹如五雷轰顶般震惊,下手传来阵阵倒抽凉气的声音。任羲翎的眉尖抽了抽,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秦玮没什么表示,但是微微地抿起了嘴唇,似乎在隐忍着什么。 片刻过后,容澜缓了口气,沉声道:“秦玮,你想好了,是你自己说,还是我替你说?不过让我说之后他们会是个什么反应,我可就无从猜测了。” 秦玮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苍白中透着点灰青。跟在他身边的心腹弟子见状,连忙冲底下的人狠狠瞪了一眼,凑近劝说。 “门主,他一个不懂事又不会说话的臭小子,现下还带着罪,何必同他一般见识。干脆直接……” 他才刚说了一半,就听秦玮重重叹了口气,按住了他的手不让他再说下去。 “行了,我明白你是为我好。不过能欺人一时,欺不了一世,有些事,早晚还是要说的,”秦玮转向容澜,语气不怀好意,“容澜,你小子跟我那个老姐,长得还真像,否则我也不会在见到你的第一面就认出你。” 容澜面色yīn沉:“你为了夺取掌门之位,竟然如此不择手段。你也不想想,你和她什么关系,再说她是女子,再怎样优秀都会将掌门之位让与你……你为何还不明白!” 圣蛊门的弟子们听他说到这里,似乎明白了什么,面色都有些松动,望向秦玮的目光也出现了些许质问之意。 秦玮莞尔,徐徐向容澜那边踱了几步,来到他面前。专注地凝视了一会儿后,他的表情骤变yīn狠,猝不及防地掐住了容澜的下颌,几乎要将骨头都捏碎。容澜眉头紧紧皱起闷哼了一声,两道冽然的目光则如同利剑那般刺了过去。 任羲翎顿怒,正yù冲上去,却被容澜在下面用力握住了手腕,硬生生将他拉住。 “不关你的事,退回去。”容澜痛得面部有些扭曲,仍是冷声道。 秦玮鼻中响了一声冷哼,粗鲁地放开掐住容澜的动作,又狠狠瞪了任羲翎一眼。 “说白了还不是两个臭小子,又能懂什么。” 容澜的声音透着彻骨的寒凉,似是在嘲讽,又像是在为他舅舅感到悲哀:“你如若当初能放下那些无谓的猜忌,就让她好好待在圣蛊门,嫁个好郎君,那如今你根本就不会有这么一个麻烦的外甥,那天鉴丹更是没我什么事了。” 秦玮听到最后,如同被当头浇了一盆冰水,身体猛然一凛。 “天鉴丹……”他不可思议地呢喃着,继而大声咆哮起来,“难道那女人炼成了天鉴丹?!” 容澜淡淡反问道:“不然你以为,我头发怎么成了这样,又为何能够拥有那样强大的内力,竟足以扛住两次百dú散的dúxìng?” 秦玮的瞳孔剧烈的动摇起来,向后趔趄一步险些跌坐在地。 圣蛊门的弟子都是大为震慑,耐不住jiāo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难道是那个被称为圣蛊门yào丹至尊的天鉴丹?不可能吧……” “那个天鉴丹的配方,不是早就失传了吗?” “就算配方还在,能被一个女人弄出来,是在讽刺我们吗!” “可是照那小子的说法,似乎确有其事……” …… 任羲翎在不远处凝视着容澜,目光中包含的混杂情感复杂到无法言说,他的手腕还在底下被容澜紧紧拉着。 他从十二年前就注意到的容澜的异于常人之处,原来还包含着如斯深刻的意义。 他所做的一切,从最开始就是为了替他母亲复仇。 他母亲让他去天行门修习,为的就是就此避开圣蛊门,因为她担心秦玮会来找容澜的麻烦。可容澜自己飞蛾扑火去了圣蛊门,并且,该做的不该做的,他全都做了个遍。一次又一次的玩命。 容澜道:“天鉴丹的配方,从来都没有失传,只是记录它的《dú门秘义》残篇世世代代仅在掌门之间传递而已。我娘某次偶然看到了,就想着照上面的方子尝试一下……那天鉴丹本来是要给你的,你知不知道她有多在乎你!” “闭嘴!”秦玮喝道,“你又不是她,怎么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在乎我?如果她真如你说的那般,那她当初怎么不……” 然而后半截话,被生生卡在了喉咙里,再也吐不出来。他缓缓低头下去,盯住深深埋入自己胸口的玄色利刃,神色微微怔忡。 容澜的玄螭正正chā在秦玮的心脏处,面容冷然:“她在乎你,可我不在乎。我只知礼尚往来杀人偿命,你两次意图致我于死地,那么即便是被我杀了也无话可说。这匕首上淬的百dú散,正是我原数奉还的。” 秦玮面色泛着青白,终于在容澜拔/出玄螭的时刻喷了一大口鲜血出来。他伸出右手,无力而徒劳地拽住了容澜的衣襟,强撑着不让自己坠下去。 “你个死小子,根本什么都不懂,我从来没想过……要让她……” 他的瞳孔越来越浑浊,缓缓失了焦,终于松开了手指。在人们各异的目光中,修长的身躯软软倒地。 而他尚未来得及说出的话,再也没有任何人有机会听到了。 不过,反正也没有人真正在意。 容澜厌恶地拍了拍方才被秦玮碰过的衣襟,伫立于圣蛊门众弟子面前,肃冷傲然。 那名心腹弟子被他直直盯着,不过几瞬便坚持不住躲开了视线。 他垂首瞥见自己的右手指尖,下意识地捻了捻。 十年前,它曾握过一枚血蒺藜。 那也是他唯一一次觉得,血蒺藜如此刺手。 “澜大哥。” 听到这个声音,任羲翎与容澜都是一顿,齐齐转过身来,只见秦芸身边跟着两名天行门弟子,正身姿优雅肃然而立。 “秦芸姑娘。”任羲翎微微欠身唤了一句,容澜则只是默然凝望着她,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可在场的其他人,已然不言自知。 秦芸垂眸看了一眼地上还未开始发冷的秦玮的尸身,仅有朱唇白了白,却是一滴眼泪都没流。 圣蛊门人多为冷情,这点倒所言非虚。 容澜上前两步来到她跟前,很轻地抚了抚她的秀发。 “抱歉,”他低声道,“我早该告诉你的。” 秦芸微微地笑了一下:“别这么说,只要已经错过了应当的时间,之后再说都没有意义了。” 她向后退了两步,郑重款款下拜,行了大礼。 “弟子秦芸,参见门主。” 在场的圣蛊门弟子不过对视了一眼,随即纷纷跟随秦芸的动作跪下,一时间周遭是大片伏下的身影,肃穆至极,神圣至极。 “参见门主!” 容澜的喉结动了动,说不出话来。任羲翎见状,轻轻反手扣住了他冰凉的手指,深深地望着他。 望见了他眼底映照的清冷玄紫,以及腮边那一点温热的水光。 第51章 篇十七 图穷(二) 任桓的过世,让天行门上下沉浸在悲恸之中,嚎啕之声不绝,徐夫人更是哭得昏厥数次。在这种情况下,唯有兄弟二人异常坚强,任羲羽眼眶血红,硬是忍住了没有掉泪,任羲翎更是除了面露肃然之色外再无其他。 此时整个天行门的重担都负在了他们兄弟二人的肩上,而在仓促中接任掌门的任羲翎需要担负更多。 他还如此年轻,这种事发生在他身上未免残忍,可这就是所谓的命运。 “原来秦芸姑娘是你的表妹,怪不得你面上看似冷淡,暗里却总是对她那么好。我竟一直误会了。”任羲翎一身素衣孝服,面容宁静,略略垂头温声道。 容澜目光深沉地凝视了他许久,这才终于做出了应答。 “这么多事我一直瞒着没有告诉你,你会不会不高兴?” 任羲翎道:“说或不说,是你自己的选择,我定然要尊重。” 空气微凉,容澜似乎感到有点冷,很小地战栗了一下,默默拉紧了外袍的衣襟。 他仍穿着普通弟子的旧衣,如今圣蛊门已然足够混乱,新制服饰还来不及做。几日前,他刚刚被推举为圣蛊门新任掌门,却没有跟随众弟子一同回去,而是让原本秦玮的心腹弟子先带他们回去安顿。说起来,圣蛊门的本家姓氏一直都是秦,不过他也不打算改姓,毕竟不论是服饰还是姓氏,都不过是个标志罢了,唯一真实的,仅有他的血统,以及掌门的身份而已。 “我不是不愿同你讲,只是我之前都在想着,什么时候能找个机会,将一切都光明正大地告诉你,”他拢了拢被寒风吹乱的长发,眼神深切而诚恳,“芸儿也是,她不应因为秦玮的罪恶而受到连坐。我之前执意要将她带来,实际上就是为了让她留在天行门,也能让她远离些麻烦。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让她继续暂时在这里待下去。” 任羲翎牵起他的手轻声道:“若你这样考虑,我自然不会有异议。” 此时两人正在祠堂之中,容澜垂下眼眸看了看面前任桓的牌位,前面的小香炉中立着几支上过的香,已接近燃尽了,香灰凄零地散落在旁侧。 “一下子经历这么多变故,也是苦了你。你可还好?” 任羲翎淡淡道:“苦的不是我,是我娘。我这几个月来见了太多不该见的事,也没什么能再影响我了。”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除了你。” 容澜“噫”了一声,似乎是被某种恶寒袭遍全身,竟让他打了个寒噤,面容微微地扭曲起来。 “在你爹面前说这种话,也不怕他爬出来抽你?” 任羲翎轻轻莞尔:“你对他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他就算能爬出来也是先抽你。” 容澜眉头蹙起,带着满脸“朽木不可雕”的怨念表情,重重叹息了一声。他挥开任羲翎的手,径自在牌位之前的软垫上下跪拜了一拜。 “任老先生,容澜口出狂言,作风放浪,请恕我不敬。我之前所说会令那些传言尽数消失,实非戏言,因为在我手里传言将变为事实。今日我特意先来知会您老一声,你家二儿子,容澜我是要定了。” 他拜完,轻轻松松起身,再看过来时,任羲翎表情僵滞,如同受到了莫大的刺激。他那毫无血色的面庞,几乎显得比他那身素色孝衣还要愈发苍白些。 “澜……”半晌,他虚虚地唤了对方一声,收到的回应却是对方明朗的笑容。 任羲翎垂下的手动了动,似乎作势要去触碰对方,可纠结了半天,终究还是没有伸出去。 毕竟是在祠堂里,当着这么多列祖列宗的面,还是矜持些为好吧…… 不过说来,方才容澜说的那段宣告,似乎已经把脸面扔得差不多了。 他内心正碎念着,却闻容澜突然开启了一个毫不相干的话题:“该解决的事都干得差不多了,如今的问题只余了一个,那个青龙真玉你打算怎么办?” 任羲翎幡然醒悟,这的确是现下唯一的也是最麻烦的问题,思索片刻,他望着对方的双眼回话道:“贾隐之所言未必全然可信,再说青龙真玉毕竟还是五门的圣物,不能由我一人□□决断。不若修书一封,告知其余几门此事,令五门齐聚共同商讨。” 容澜点了点头表示认可:“这倒是个稳重的主意,只是略显魄力不足。不过也好,想必得知这个消息后,某些人定要坐不住了。” 他说至这里,眼珠骨碌碌地转了几下,嘴角扬起了一个戏谑的坏笑,探手过去在任羲翎的腰上不怀好意地揉捏了一把。 “尤其是在看到咱们两个站在一起的时候,嘿嘿……” 文书定下的日子来得极快,时辰未到,已有大批武林人士按照约定齐聚在了位处天行门附近的紫麟山下。虽服色各异,又经历了辛劳的长途跋涉,却是无一例外的精神焕发,生怕本门气势输给了其他门派。 孤尘门在五门之中名列最末,门内的弟子从来都不算多,此次前来的也不过数十名而已。掌门肖岸亦是一身的平和气质,仿佛随时随刻都在挂着温温然的笑容。大弟子文卓形容严谨,紧跟其后,贺咏与卫则亦在队伍中较为靠前的位置,表情却多少有些勉强,似乎心情并不算好。 肖岸回头查看了一番身后门人的情况,亲和地展颜而笑:“不愧是被称为天府之地的巴蜀,即便时值隆冬,也比我们徽州那边要温润了不少。” “说起温润,难道不是石掌门更加有发言权么?” 他语音刚落,却被另一个清雅而不失朗然的声音接过了话头,竟是从旁侧一众人那边传过来的。入眼一片雪亮亮的皓白,不是凌霄门又是哪个?为首的李宗衣一袭清逸剑袍,左腰悬着的佩剑“白虹”俊彩夺目,道不出的风华绝代。 李宗衣口中的石掌门,不言而喻便是余下的洪荒门之主石肃了。相较肖岸与李宗衣,他要年轻些,方及而立之年。李宗衣所言并非无稽之谈,洪荒门地处豫州,亦是五门之中唯一一个处于北方的门派,自然对于气候的变化要更有感受。不过石肃的容貌却并没有人们所认为的北方汉子标志xìng的粗犷,一张脸可以说是相当的清隽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1 章 ,只可惜他的xìng情简直就是完全对应了他的姓名,永远板着面孔,从没人见过他的笑模样。 洪荒门那边是一群青灰服色的弟子,人也不算多,只是比孤尘稍稍多了些。石肃环抱双臂听着这厢二位为老不尊的掌门扯淡,只冷哼一声,根本懒得接话。 “说起来,肖掌门还真是久违了,别来无恙?” 李宗衣垂首又拂了几下剑鞘上并不存在的微尘,状似在进行故友间的问候,可任凭谁都能听出来语气中的漫不经心。肖岸又怎么可能听不出,可他丝毫也不恼,反倒是耐心得无可挑剔。 “承蒙挂怀,若肖某没记错的话,似乎我们自从十年前的战事后就再也未曾见过了。” 他这句话出来,唤起了在场经历过五门之乱的人那段不愿回首的记忆,气氛立时就变得凝重起来,对话也似乎有些进行不下去了。 李宗衣僵硬地挑了挑眉:“肖掌门忽然提及此事,是何居心。今日我等来此是为商议何事,你不可能不知道。那你是刻意在搅局,还是你以为我当真不明白当年你编排过什么?” 肖岸的表情尽是讶然与费解:“李掌门,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我刻意搅局?我们今日是为青龙真玉而来,难免会追溯到十年前那场因青龙真玉而起的矛盾,我不过是稍稍提前说了一句而已。至于当年之事,若说全是肖某编排而成,那恕我不得不为自己喊冤了。” 李宗衣轻声冷笑,兀自移开目光,懒得再去理会他。贺咏听到这里,眼波却是微微流转,薄唇有些不安地抿起,卫则显然注意到了,关切地暗暗扯了扯他的袖子,他这才回过神来,勉强将唇角拉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示意对方不要担心。 岂料就在此时,向来不爱说话的石肃却冷冰冰地启唇道:“天行门身为五门之首摆个架子也就算了,圣蛊门算个老几,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肯现身。” 他这话出来,在场众人才意识到问题出现在何处。在众人的印象里,圣蛊门秦玮虽然为人yīn险dú辣,表面功夫可总是做得足足的,当真是将笑面藏刀口蜜腹剑的作风贯彻到底,这种会面之类的活动也从来十分积极。可今日三门已然等了不短的时间,仍是没有见到半点他的影子。 肖岸道:“会不会是被什么耽搁……” “门主,他们到了。” 他刚说到一半,就听身边的文卓低声提醒道,他便立马收了声。举目望去,果真远方的山头上缓缓现出了两个身影,身后还跟着偌大的人众。仔细看时,苍蓝与玄紫两种服色混杂在一处,为首的两人更是几乎肩挨着肩,十分亲密的模样,就差耳鬓厮磨了。 在场的所有人也都见到了这一群浩浩dàngdàng的人群,初时的五雷轰顶过后,便是齐齐汗颜。 天行和圣蛊,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李宗衣半眯了眼凝神看了片刻,用不算洪亮,但也足以让所有人听见的音量说道:“到是到了,人却不对。” 众人疑惑,却也学着他的模样重新细看了一番,脸色变得越发难以言表。两门易主是不久之前的事,又因各种琐事而没有大张旗鼓地办过仪式,自然还未传遍整个江湖。此时突然见到两个年轻人率领着众多门人过来,那感觉可不是能够简单地用诡异二字来形容的。 任羲翎仍是穿着苍蓝劲装,只是俨然换成了掌门的专有样式,眉眼深邃而凌厉,身遭包围着重重的震慑与威严。容澜的身上则包裹着极尽雍容繁杂的掌门袍服,还束着轻绒披风,懒洋洋地掩口打着哈欠,分明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任羲翎见状,唇边扬起了一个温柔而宠溺的笑容,帮容澜的披风束带又系紧了些,还顺手帮他理了理发尾。 众人:“……” 这俩孩子,什么意思啊?! 第52章 篇十七 图穷(三) 贺咏与卫则也不知这两人是何时摇身一变就成了掌门的。当任羲翎与容澜二人慢悠悠地带着门人与其余三门会合之后,卫则盯着他们身上气派的服饰,已然双眼发直,目瞪口呆。贺咏又是无奈又是无语,默默伸手将他的下巴托回去让他合上了嘴。 来到众人面前之后,任羲翎则是稍稍敛去了些戾气,款款微笑着道歉:“不好意思让各位等这许久。近日事务繁忙过于疲劳,早上有些起不来,真是失礼了。” 肖岸一贯处事圆滑,忙笑答道:“不妨事,我们也才刚到不久。真是没想到,当年稚气未脱的任二公子如今都成为任掌门了。不过说到起不来,肖某倒是觉得秦掌门才是真正起不来的那位。” 容澜又打了个哈欠,根本没把这种严肃的场面当回事似的,反倒是令肖岸颇为尴尬,脸上的表情略略有些窘迫起来。 “在下虽妄为掌门,却并不姓秦,”容澜用有些发闷的慵懒声线应道,“我之前一直都是个籍籍无名的小弟子,诸位不认得并不奇怪。不过肖掌门居然会不认得,容澜确是有点意外。” 他说完,微微偏过头,两道灼灼的视线朝肖岸shè了过去。看似充满了不经意的调笑,内里却暗藏着尖锐无比的芒刺。肖岸被他看得有些不适,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小小一步。 肖岸仍是面不改色:“请原谅肖某并无印象。” 容澜仿佛早就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抬手揽过任羲翎的肩,做出一副亲密无间的好哥们儿的样子,高傲地扬了扬眉梢。 “十年前天行门曾援助过贵门来着,那个时候跟在任氏兄弟身边那个毛头小子,肖掌门可是不记得了?” 肖岸皱眉思索半晌,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容澜小兄弟,肖某失礼了。不过说起来,你既原本是天行门中人,何以后来却去到了圣蛊门?” 任羲翎闻言,垂在下面的手暗暗握紧成拳。容澜则是毫不在意的模样,扬声长笑,方才的慵懒一扫而空,似乎终于打算认真起来了。 “承蒙肖掌门……不,应当说多亏了你那个好外甥,否则容澜哪得有今日!” 他这话一出,四下里登时一片哗然。虽说这段对话并没有挑明当年究竟发生过什么,不过信息量也绝对足够大了。李宗衣与石肃均是意外深长地瞥了过去,肖岸的面色则是在一瞬间变得有些难看,不过他的调整能力堪称惊人,立马又恢复了平静。 任羲翎默然无言,内心却如同明镜那般。这许多年了,容澜本真的心xìng从未变过,向来都是有怨必报的作风。既然容澜已然将所有的事情都想明白,也想将真相昭告天下,那便随心去做吧。 他从来都无权阻碍容澜的抉择,也不想再阻碍了。 说到底,容澜之所以曾经会那样躲着他,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不愿让他替自己做决定。 他不愿让容澜再这样累地待在他身边了。 肖岸从容道:“我那个外甥若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容掌门,jiāo由肖某处理便是,总归……” “总归他仍是天行门的人,须得按照天行门的规矩处置,就不必劳烦肖掌门了。”任羲翎很快接话道,唇角扬得温和,眉眼则透着无尽寒凉。 容澜先是有些意外,不过随之而来的便是发之心底的赞赏与佩服。 肖岸平日里也算得上是舌灿莲花,可此刻就这样硬生生被堵了回去。被两个年轻人耍得团团转让他略有不快,面上露出些强压的不满之色,眉尖隐忍地狠狠抽搐了一阵。 李宗衣淡然道:“看样子肖掌门似乎有什么把柄握在旁人手中了呢。” 石肃全程无话,听到这里,又是不屑地嗤了一声。 “隐之是肖某管教不当,还是让我亲自处理比较好。毕竟自己的罪过,还是得自己来偿。” 肖岸依然十分坚持,容澜则是终于被他磨得不耐烦了,一撩披风上前几步,直直对上了肖岸的双眼。 “肖掌门,你这话说得可真漂亮。可若是见到了这位,你还会如此说么?” 他说完,回身向任羲翎扬了扬下巴。任羲翎会意,朗声喊了一句:“师父,请出来吧。” 话音刚落,拥挤得密密麻麻的人群逐渐从中间散开了一道缝隙,一个身着深青衣袍,背负长剑的身影从后排缓缓踱了出来。数日未见,他的面孔仍是那般年轻,依旧挺拔的身姿却略显清瘦,鬓边已然掺杂了几根银丝,形容异常憔悴。 待肖岸看清来人的面貌时,瞳孔当即骤缩,至此的游刃有余在一瞬间消散殆尽。他的表情复杂之极,几乎可以被形容成五味俱全,任谁都看得出他难以言表的激动。半晌,他才得以开口,喑哑的喉音抖动着。 “青墨……!” 吕执纶呼吸一哽,唇色微白。缓了片刻后,他慢慢走到肖岸面前,却仍是保留了相当的距离,恭恭敬敬行了拱手礼。 “在下吕执纶,见过肖掌门。” 肖岸闻言,眸色中迅速充满了空白与茫然,就如同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突然接触到了世间丑陋面的反应。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成功说服自己接受这个事实,不由得自嘲地笑了一声,神情无奈而寂寥。 “也对,以前那个我所熟悉的青墨,早已不复存在了。” 吕执纶不忍再听,别过头去闭了双眼,眼睑却还在不住地颤动着。 面见此情此景,在场众人都不约而同陷入了沉默,贺咏与卫则二人更是深深垂了头去。他们此前曾百般奉劝吕执纶同他们一道回去,可无论如何都劝不动。他们清晰地记得,当时那个男人只对他们说:有些事,他想要亲自了结。 吕执纶深呼吸了几次,终于笃定决心,强忍痛道:“肖掌门,你可知罪?” 肖岸寒声冷笑:“劳烦阁下在说话之前,先好好考虑下你我二人的身份。你有这个资格向我问罪么?” 吕执纶气息一短:“吕某问罪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我的两个徒儿。还有……李掌门。” 李宗衣原本只是在专心擦剑,并不十分关系这边的动静,此时闻言不由动作一滞,很是意外地抬起了眼眸。 “肖掌门,你做过什么,原因为何,吕某都不能再清楚。你就是不甘心我不辞而别,想要教我回去罢了。可你却利用青龙真玉挑起凌霄与孤尘之间的矛盾,想要借此引出我,又恰好从隐之那里知晓我在天行门,从此便越来越过分,一发不可收拾。你甚至还对羲翎和容澜下手……就连两个孩子你都不放过么?!” 吕执纶悲极而啸,听得在场之人心惊ròu跳,血液发凉。可他每说一句话,肖岸脸上的笑容就越发冷酷几分,最终竟仰天朗声大笑,似乎整个人已落入癫狂状态。 “我过分?到底是谁更过分?当初说好打出的两把玄螭要作为门派镇宝,可回头你就跑得没影,还将那么贵重的玄螭转手就送了两个臭小子!你知不知道在你离开之后,我找了你多久?十五年了,你离了我整整十五年!你到底把玄螭当什么了,把孤尘当什么了……把我当什么了?!” 说是门派镇宝,可相对而视的两人都明白,玄螭所包含的意义,远不止于此。 它曾是,两人之间至深之情的最后维系,却也被吕执纶亲手断送了。 文卓忍不住劝道:“门主,你先冷静……” 肖岸则并不领他的情,扬臂将他用力挥开,双目通红,血丝jiāo错,见之可怖。旁人根本还没看到什么动作,就见一道金属的寒光闪过,一粒铁珠已然从他指尖飞出直直shè向了吕执纶。 吕执纶惊极,下意识闪身避开,然而那铁珠就像是早已预测到他会怎样躲一样,仍是击中了他佩剑的系带,铁珠扬起的气流竟是硬生生将绳带割断。当啷一声,长剑立时沉重坠地,被弹开了数尺远。 吕执纶双目一凝,立即动身去拾,不想肖岸早已冲出,先一步抢剑在手,疾速掣出,剑尖直指任羲翎,厉声喝道:“别动!都给我在原地待着!” 垂首看了一眼距离自己喉口仅有几寸的雪亮剑刃,任羲翎目光转冷,身姿则是不动如山。 “肖掌门,原来你就这么想杀了我?你原意不过是为了寻我师父,却将自己弄到将整个天行门视为仇恨,还搅得天行与圣蛊成为宿敌,你这是走火入魔了。” 容澜早召出袖中双蛇缠绕在手腕上,全身戒备,随时准备将蛇放出去,却只见到任羲翎冲他轻轻摇了摇头,目光坚定,只得愤懑地收紧了十指。 看着两个年轻人的动作,肖岸只是冷笑,将剑尖撤了些许,却仍处在随时能够刺出去的范围。 “我从未想过要把事情闹到这么大,可你们天行门当年不援助也就罢了,堂而皇之地说着什么在所不辞,实际上却是怎么干的?跟个软脚虾一样中途背弃。我原本只想着如果能让容澜处于险境或许你师父就能动摇,对于要伤你可是根本想都没想过。可你们一个个的全都逼我,逼我当一个令我自己都恶心的人!” 任羲翎淡淡道:“既然肖掌门明白,那便收手吧,别让事情演变得无法收场。” 肖岸摇头苦笑:“你果然还只是个孩子。你不懂,事情早就无法安然收场了,我今日,本来也没打算让它好好收场。” 他难得地将声音放轻放柔了,似乎终于没力气业没心情再发疯。沉默了一阵后,他松了左手,令剑鞘砸落在地,随即双手握住剑柄,似是看破,又似是绝望,将白刃架上了脖颈。 吕执纶的面色登时血色全无,嘴唇无意义地动了动,却没能说出话来。 文卓被这突变骇得脚下发软:“门主……?” 肖岸见到吕执纶表情的变化,好似有点欣慰,眼神也变得温和起来,如往日那般的平淡无澜。 “青墨,你瞧,你还是在意我的,到底不愿真的教我死。你若是早些表露,我又怎会陷落至此?” “肖掌门……你,先把剑放下,”吕执纶咬牙挤出这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2 章 个字,哀告一般,“求你了。” 肖岸闻言,眸色中掠过一抹悲凉,狠心合目,手上猛一用力,长剑无情地割透了颈上的肌肤,血瀑四溅。他颤抖的手丢了剑,瞳仁一阵摇动,身体软软下堕。 文卓嘶声呐喊:“门主!!!” 容澜纵是见惯杀人滴血,仍是趔趄了一步,被任羲翎紧紧抓住了右手,指尖却也一样的冰凉。 卫则完全已经被吓得魂不守舍,也顾不上周围还有那么多人,当即钻入了贺咏怀里,被贺咏微颤的双臂温柔环住。 “雪……” 吕执纶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可只说了一个字就被他勉力收住,只是立刻奔了过去,一把捞起肖岸的上身,让他的头颅靠在自己的臂弯中,视线迅速被一层水雾所朦胧。 肖岸虚弱地咳嗽几声,吐了一口殷红出来,被割破的大动脉流出的血汹涌而出染透了领口与前襟,触目惊心。他那张温和宁远的面庞上,已是血泪纵横。 “我原以为我们能做一辈子的墨涛,可是青墨……”他已经连语音都发不全,几乎只余了颤栗不住的气声,“……你如今就连唤我一声雪涛都不愿了么?” 吕执纶的心口酸苦jiāo加,痛得他几近喘不过气来,出口的词句却依然冷硬无情。 “不好意思,肖掌门。吕某恕不能从命。” 已经到这个时候了,已然将双方都逼上了绝路,还是不愿面对自己的真心。 不是看不清,不是辨不明,不是不知道对方想要的是什么,只是因为实在是被伤得彻骨。 被伤到就连最简单的陪伴都无法再给予。 吕执纶最后能做到的,唯有伸手去替肖岸抹去残留在唇边的血迹,可他的手抖得太厉害,混合着眼中滴垂而下的水涟,斑驳成一片。 肖岸用无力的手指笼住吕执纶的手,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我是一直想见识下你掉眼泪是什么样子,但是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是不要留给我这样的记忆了,”他的声音越来越虚,“青墨,你可知我最喜你醉酒后的……” 他的瞳孔慢慢完全扩散,直到最终没了焦点,而最后那句话,他已然来不及说完了。 吕执纶木然呆滞了一会儿,替安然躺在臂弯中的人合了眼,就以那个姿势久久跪着,再也无法起身。 卫则已经泪液落满双颊,贺咏心沉到胸腔至底,勉强定神将人往怀里又揉了揉。 容澜的双眼也有点发红,然而没有落泪,只是轻轻吸了两下鼻子。任羲翎微微地叹息一声,将两人相扣的十指又紧了几分。同时另一手伸向腰间荷包,取出了一块曜着清冷的灼灼华光的玉石,示与众人。 只听他直身提气,以镇定而肃穆的音色宣告:“肖掌门离世,本人深感悲痛。不过我希望诸位不要忘了,今日我等在此聚首,乃是为青龙真玉……”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得比我想象中要快,下章是尾声了 第53章 尾声 灼华 距五门再度齐聚,将青龙真玉彻底损毁,江湖重归平静后,已然过去了六年。今日适逢天行门晋选,牌楼外又是排起了长长的队龙,好不热闹。负责各项事务的弟子都已就位,可他们掌门却迟迟没有出现,不知正在何处逍遥。 “小炎!小寒!” 任羲羽满脸怒容,大声唤着,正躁动不堪地转来转去,可他要寻的人就连影子都见不着。恰好有一群弟子结伴路过,仿佛刚刚结束早练,正胡乱擦着满头的汗,见到他立刻站定行礼。任羲羽心中正烦,顾不得许多,随手扯过一个严声责问。 “你们几个见到那俩臭小子没有?” 那弟子被他怒气冲冲的模样吓了一跳,不敢怠慢,连忙应道:“前辈,我们刚从演练场回来路过后园,二位小公子就在那里,正同门主在一处。” 任羲羽听闻门主二字,眉梢登时一抽,脸色都变了,拔腿直接奔了出去,留下一众弟子在他扬起的风中凌乱。 不明所以。 后园的人并不多,可那棵标志xìng的巨柏之下,却是热闹非凡。 任楚炎鼓足勇气,缓缓凑近缠绕在男人手腕上的一青一黑两条小蛇。当他的目光对上那琥珀般华美却见之令人胆战的蛇眼时,惊悚地“噫”了一声,忙不迭地跳开,已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身边的另一个孩子却是一脸淡定,眉眼还未长开,却是自带清冷冷的气质,见到蛇不但不怕,反而好奇地伸出手指轻轻摸了摸蛇头。任楚炎见状,刚刚起来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楚寒,你……真的不害怕?”任楚炎心有余悸。 任楚寒瞟了他一眼:“挺可爱的,为什么要害怕。” 楚炎楚寒是任羲羽家的孪生兄弟,无论身上的任何细节,简直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虽不过四五岁,已然能够看出两人气质的大相庭径。任楚炎飞扬跳脱,平日里咋咋呼呼;任楚寒则从来都是安安静静的,波澜不惊,跟谁都是冷着脸。所有人都不解这俩孩子究竟是如何同胎而生的。 容澜观察着两个孩子的反应,早已笑得腹痛,为了让任楚炎好过一点,他还是摸了摸双蛇的头部,又逗弄它们亲了亲,这才收回袖中。 “我还真没见过圣蛊门之外这么小的孩子不怕蛇的,不愧是楚寒。” 任羲翎在一旁负手而立,亦是忍俊不禁:“楚寒这孩子,颇有点当年你的风骨。” 任楚炎奇道:“小叔叔,怎么澜叔叔以前也是这样的吗?” 任羲翎意味深长地扬了扬唇角:“你没见过的你澜叔叔的样子还多着呢。” 说起来,对于楚炎楚寒兄弟俩来说,容澜的身份略显尴尬,怎样称呼更尴尬,一来二去,索xìng“澜叔叔”“澜前辈”地乱喊了。容澜反正对别人怎样称呼他不在意,何况也颇为心仪这两个孩子,几人日常相处都和谐得很。 容澜笑够了,蹲下身来,在任楚寒的发顶上狠狠揉了两把。 “楚寒啊,我觉得你挺有天赋,以后跟我回圣蛊门修习可好?” 任楚寒小小皱起了眉头,有些犹豫:“可我毕竟是生在天行门的……” 容澜挥了挥手,立刻打断:“有什么关系,我最初也是天行门人,还不是后来才过去的,再说,你娘自己也不是天行门人啊。瞧瞧你这小脸,一看就是个美男坯子,不去圣蛊门简直可惜。” 任羲翎笑得宠溺:“是,你们圣蛊门最不缺的就是美男子。” 容澜甩过去一个白眼:“你这是夸人呢还是损人呢,我们圣蛊门人又不是只有脸好看。” 随即又转向了任楚寒,带着一脸纯良无害的表情。 “怎么样啊,寒哥儿,我的建议如何?”容澜循循善诱,“对了,方才那两条小蛇,你喜不喜欢?” 任楚寒迟疑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容澜粲然一笑:“你要是将来去圣蛊门修习,也能养这么两条小蛇玩。” 旁边跟他掌门小叔叔在那儿腻歪着的任楚炎只是听着,就已经冒了一头冷汗。任楚寒的面色则松动了些许,似乎有点动心了。说到底还是个小孩子,禁不起什么诱惑。 容澜计谋得逞,越发得寸进尺,从荷包中摸出那支做工精致的银质虫哨,举到孩子眼前摇了摇。 “还有这哨子,你也能有个一样的,漂亮吧?” 任楚寒终于彻底动摇了,盯着那支虫哨的双眼清澈而明亮,矜持地抿了抿唇,又吞了口唾液,正yù开口说话,却被远方传来的他父亲的怒吼给噎了回去。 “容澜你个死小子给我收敛一点!把孩子教坏了算谁的错?” 容澜闻言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慢悠悠立起身来,将虫哨收了回去。 “任守云,这都多久了,怎么芸儿还没把你这臭脾气给磨软。” 提起秦芸,任羲羽这三十来岁的大男人竟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那般露了赧色,别扭地微微垂了眼睫,明明两人都已经做了数年夫妻,他却还是这个德行。 趁任羲羽害羞的当儿,容澜朗声一笑,扯过任羲翎的手便溜之大吉,留下两个孩子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澜叔” 任楚炎刚说了一半,就被反应过来的任羲羽瞪了一眼,当下便不得不收声。 “还有时间跟这俩不正经的鬼混,给你们阿娘请安了没有?!”任羲羽怒骂。 任羲翎偏头凝视着身边的男子,见容澜双目微闭,唇角勾着自然而熟悉的弧度,任凭初秋泠泠的风将他的淡色长发撩拨凌乱。他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看着,眸色温润如水,又探过身去轻轻吻住了容澜的唇。 容澜泰然自若接受着他的亲吻,逐渐由浅尝至深刻求索,愈发热情投入,直到两人的身体紧紧缠绕在了一处。待得终于分开时,双方都微微地喘了起来,清明的目光也变得有些迷离。 “任掌门,你再这样弄下去,可就真的成了白日宣/yín,太伤风败俗了。”容澜边喘边笑道。 听他说完这句话,任羲翎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脸上拂过了一层落寞。 “你这好不容易夺回来的掌门之位,才当了几日,就又拱手让人了。” 容澜原本见他脸色突变,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可听了他的话,不免有些哭笑不得。 “你个榆木脑袋,我总不能霸占着掌门的身份却动辄往天行门跑啊。反正已经过了瘾,算了吧。” 他深深地望着任羲翎,继续道:“再说了,这掌门的身份也是我强行夺来的。虽说我占理,却总归是不合规矩。就说咱们师父,回去之后尽管被一致推举当孤尘掌门,他不还是没有答应吗?最后还亲手扶了肖雪涛的儿子上位。” 任羲翎叹息了一声:“是啊,肖清。就连名字都……肖雪涛还真是对我们师父用情至深。” 容澜见事态不对,忙用手肘顶了顶任羲翎的胳膊。 “你这用词太奇怪了啊,人家那可是至深的友情,跟咱俩情况不一样。” 任羲翎自知失言,挠了挠头,有些难堪地哈哈笑开。 他举目望向牌楼的方向,脸上露出了些怀旧的神色。 “当年你和阿湘,还有隐之,都是从那里进来的,”他顿了顿,这才继续道,“阿湘她,真的下定决心了么?” “阿湘应当是真心想跟从贾隐之的,”容澜稍有无奈地应道,“她若愿意,便随心去吧。她也不是孩子了,我没资格替她做决定。” “不过,你却是早就替我决定好了的。” 容澜闻言很是不解,却见任羲翎已然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只草编孔雀,精致无比,与当年别无二致。容澜怔忡地注视着,眼眶缓缓泛起了温热。 他自己都对这孔雀的编法有些生疏了,任羲翎却还牢牢记得。 任羲翎将草编孔雀放进容澜掌心里,眼底尽是温存:“你可别忘了,你还得在我这块木头上嗑一辈子呢。” 容澜半晌才反应过来,抹了一把微湿的眼角,佯装恼怒地一拳招呼上去。 “真是个笨蛋。” 数年之前,恍若昨日。 说起来,这所有奇遇纠葛种种,终究不过是人生际遇之中一场无稽大梦。只待一朝梦醒,总还是要归原的。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总算是把第一篇原耽肝完了,虽然实在是不尽人意 下一篇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异世现耽,风格比较的不一样可能会非常有dú,大纲基本已完成,不过应该还会改,希望民那支持 大概八月中下旬开新坑,默默攒会儿存稿先 最后衷心感谢愿意跟我看到现在的gn们【鞠躬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iqugedu.com - ★★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访问小说分享者(彼岸末)的书库,阅读更多TA分享的书籍! 地址:http://www.biqugedu.com/u?id=32108 也可以百度搜索或者访问www.biqugedu.com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