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盲帝师》 第一百章、聘礼 六安出去后,大殿内就只有韩铭和皇帝两人。 经过几天相处,又有秦忆茹在其中调和,翁婿二人的关系还算不错。 在这一刻,皇帝真是把他当做接班人来培养,什么都没有瞒着,包括解释自己的用意。 韩铭觉得压力有些大,打算回去就把这些交给那个小屁孩。 皇帝一眼就看透了他的内心,无奈地笑了,“这个位置,你就那么不想坐吗?” “首先名不正言不顺,后面问题一大堆,各地趁机闹事的就会不少。再说,我都这般年纪了,观念很难转变,不如小琛好教。”韩铭稍微解释了一番。 “琛儿太嫩了。朕手把手教你,再由你去教他吧,这孩子看到朕话都说不出来。” “陛下,您为何之前要做到那个地步?” 这又是韩铭理解不了的地方,做戏也做得太过了。 “最开始,朕接受不了清儿离世带来的打击,就有些慢怠。之后,朕开始寻找新的目标麻痹自己,久而久之就这样了。人活着,总得有个方向。到现在为止,朕已经分不清,是出于真心,还是习惯去为大盛付出了。” 两人没再说话,都在盯着桌面发呆。 皇帝想到了自己的发妻,想到了那些承诺,以及自己给她描绘的美好画卷。 好像,自己实现不了了啊! 韩铭发呆是因为觉得压力很大,这种被人寄予厚望,强行学习的状态,有些不适应。 “你们怎么了,吵架了?” 秦忆茹端着一碟小吃进来,纳闷地问了一句。自从知道父皇的想法后,她仿佛换了个人,浑身轻松。父皇依旧是记忆中的父皇,只是藏起了自己的情绪。 有了这个认知,她对厨艺迸发出极高的热情,每天都要尝试一番。 韩铭第一个反应过来,帮她拿过托盘,“没有,说了太多话,歇一歇。你这次做的什么,我尝尝?” “和王师傅学的,说是他们家乡的糕点。” “哦,还不错,就是有点甜了。下次可以不要放糖,换蜂蜜试试?” “咦,好想法。父皇,您也尝一个?” 皇帝仔细观察了韩铭的表情,发现很正常之后,才伸手拿了一块。他没直接吃,直到女婿吃第二块的时候,才放进嘴里。 小霸王还是小霸王,虽说做出来的东西卖相不错,可总有一个味道不对。不是太甜,就是太咸,有时候还有苦味,很是霸道。这个现象,谁都解释不了。 难道这回,有转机? 吃下第一口,皇帝就很佩服那个一脸如常、像是吃着什么美味的人。难怪这小子能抓住小茹的心,就这份面不改色的功力,自己都比不了。 勉强压下去之后,对方已经再吃第三块了。 “行哥,马上就午膳了,不要多吃。” “嗯,没事,我喜欢。” 趁着两人说话,皇帝悄悄把糕点藏在了袖子里,拿起茶杯喝茶。 韩铭一连吃了三块,终于放下了手,“陛下,您关于女子丁税的想法,是来自茹妃娘娘吧?” 皇帝把杯子捧在手心,点了点头,“清儿在成婚后,觉得无事可做,又闲不住,就想帮帮我。可那个时候,朕自己也是个傀儡,跟个工具一样,每天就是点头、盖印。” “后来,清儿就想了个法子打发时间。她去想一些以后我们能一起做的事,或者是某个目的,等朕亲政后一起做。她出身将门,自然是说干就干,还选了很多人帮她。” “出于女子天性,自然会对女子的地位和待遇多关心一些,方向也都是这个。有一天,我下朝后,发现她在床榻上默默流泪,手里拿着一叠医案。” 想到那个场景,仿佛就在昨天,历历在目。 那个外表温柔,内心坚毅的女子,就在那时给自己提了要求。 “父皇,后来呢?”秦忆茹想多听一些母妃的事。 皇帝出神地看着杯子,语气柔和,“你母妃说,她知道女子生活不易,可没想到会如此触目惊心。她告诉我,每年光溺死的女性孩童,就有数百之多。而这,仅仅是长安的数字。” “而每年生孩子的女子,三个中就有一个因难产而死。更不用说,被丈夫打骂,受气等小事。就是自己的亲生父母,也会嫌弃她们是女儿之身,早早让他们嫁人。” “所以,那个时候,清儿和我提了个要求。她希望,当我有能力的时候,稍微去改变一下这种情况,至少给那些婴孩一个活命的机会。” 原来如此,难怪皇帝会把女子的丁税降到那么低。过不了多久,这种做法的威力就要展现了。 在民间,为什么穷苦百姓会早早嫁女? 有的是为了减少家里的负担,有的是为了儿子结婚腾地方,而最主要的就是因为人头税。 这是一件很现实的事,嫁人了,丁税自然由夫家去负担。把闺女养在家里,除非条件不错,否则会是个比较大的负担。 千万不要认为,古人结婚早,仅仅只是因为平均寿命短暂,想早一些传宗接待什么的。 说白了,都是穷闹的。现代同样如此,经济越不发达的地方,平均结婚年龄越小。 结婚,意味着有新生命出生,意味着有新的希望、意味着有了新的精神寄托,意味着自己完成了香火传承的大业。 物质越匮乏,对精神方面的需求就越迫切,甚至会到一种病态的地步。 现在皇帝把丁税一改,女孩子只要交三成。那么势必会形成一个趋势,勤快能干的女孩子,嫁人的时间会延后。 三成的丁税,咬咬牙还是能负担的。而女子在十二岁以后,能干的活会比以前多很多,也更为划算。 况且,不是所有人家都以利益为先,很多人和自己的孩子都有深厚的感情。一旦可能的话,他们不会让及笄之龄都不到的闺女嫁人。 以韩铭的眼光看,这个肯定是利大于弊的。虽然短期内,可能会出现更多,类似男子不好找老婆的问题。 女子嫁人的时间越晚,身体发育的就越完全,生孩子死亡的概率就越少。 很多十二三岁就嫁人的,自己还是个孩子。器官都没成熟,就赶着生孩子,加上卫生条件差,自然风险很高。 对于男子而言,同样如此。从医学角度而言,过早破身也不好。加上男子每天还要干重活,平时的营养跟不上。 前期可能看不出来,但等到二十岁以后,身体就会慢慢显现疲态。 韩铭一个外科大夫,为了应付那些咨询者,还特意学习过这方面的知识。 他想验证一下自己的想法,直接问了一句,“陛下,如此一来,岂不是男子会越来越难娶妻?” 皇帝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你猜到朕的目的了?” “陛下是想以此减少,十二三岁娶妻生子的现状,从而降低女子因生产而死亡的几率。同时,男子也能好好长上几年。” “不错,你确实聪明。朕和清儿仔细研习过医档,低龄产妇比起那些民间说的老姑娘生育,死亡率高出两倍。而男子成亲过早,比起那些及冠之后做新郎的人,老得更快。”皇帝言之凿凿。 韩铭彻底无语了,人家还是根据事实来的,调研之后再得出的结论。 他总觉得,这位比起自己还像从未来穿过来的。 “有问题吗?” “没有,陛下深谋远虑。” 皇帝手指对着他点了点,“如此做法,短期内可能会有影响,甚至会出现人数倒退之景,可朕看重的是以后。况且,在目前大盛战事不多,养不活更多百姓的情况下,不需要那么多子民。” “你要清楚,每多一个子民,大盛的担子就重一分。而一旦你不能处理好这些,那就会为之后埋下祸根。加上解除了路引的限制,那些讨生活的流民,也会越来越多。” “作为统治者,每一个决定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朕希望你以后做任何一件事,都能够三思而行。如同这次一样,丁税改革的想法,朕心中想了快八年了,直到现在才敢放手去做。” 韩铭思考了一会,才郑重回答,“小婿知道了。” “嗯。你们家的情况,朕也略知一二,你准备好聘礼了吗?”皇帝拿起茶杯,一脸的恶趣味。 说起这个,韩铭稍稍放松,没钱架不住运气好啊。 他笑着说道:“不瞒陛下,早就准备好了,恰巧在路上捡的。” 秦忆茹惊呼出声:“行哥,那个还真是聘礼啊?” “哦,小茹也知道?真是捡来的?”皇帝来了兴致,坐直了准备听故事。 小姑娘或多或少有些害羞,低着头,“上次在勋阳城门口碰到了一位大娘,行哥吃了人家的苕子菜,说那个就是聘礼。” 皇帝一口水喷了出来,他在勋阳待了那么久,自然知道这是什么。听自己女儿这么说,眼珠子都要掉了。 “你用野菜当聘礼?” 感受到大佬的王霸之气,韩铭赶紧解释,“陛下有所不知,此物除了作为野菜之外,还有诸多功效。” “比如?” “可以改善地力。南方稻谷收获之后,种上此物,来年再次耕种时,收成会更好。” “当真?”皇帝直接站起,目露精光。 韩铭硬着头皮回答,“应该是真的。” 如果同事不是特意逗他,那肯定是真的。 “六安,把农事科陈、杨二位老大人找来。” 第九十九章、如此皇帝 皇帝的生辰宴会结束了好些日子,可关于宴会上的传闻,逐步在市井中传开,且有越演越烈之势。 尤其是陛下关于丁税的改革,更是把热议推上高潮。 以长安为中心,消息随着人流迅速扩散,周边各道各府,上至显贵下到平民,无不在观望。 直到皇帝的旨意下达,官府的告示张贴之后,直接引爆了全国百姓的内心之火。 听到告示内容的那一刻,围观百姓纷纷跪地,朝长安方向叩首,感激皇帝的恩德。 这样的场景,在每一个贴出告示的县城,连连上演。人们奔走相告,甩衣庆祝,呼朋引伴,大声在路上歌功颂德。 在乡下,少有进城机会的村民,在听到村长的话语之后,也是喜不自胜。他们提前把过年的好菜拿了出来,约上亲戚,喝上几杯浊酒。 而感触最深的,是那些女子。她们不知道皇帝出于什么理由,而去做出这个决定,但这无疑是大大提高了自己的地位。 受规矩限制,她们不能高声笑闹,只能在内心给予皇帝最诚挚的祝福,愿他能长命百岁。 由于地位使然,这一条的威力,现在没有被人重视。只是有些敏锐之辈,觉察到了不同的气息。 况且,还有皇帝画好的,关于奉养老人、贴补孩童的大饼,女子丁税带来的格局更改,并没有显现。 这也是韩铭所不能理解的,皇帝真正的用意他不清楚。 此时,他看着一脸平静,专心装裱百姓祝福大佬,感觉很复杂。 “有话就说,趁着小茹还没回来。” 韩铭一听,立刻严肃起来,“陛下,丁税这么改,岁入会少很多吧。您为何会如此决定?” 做完手头上的事,皇帝对这一边的六安问道:“户部算出来了吗?” “回陛下,丁税的数额,会少一半左右。” 皇帝点头,拿了一张纸,“慎行,我大盛去年的岁入,折合白银为七千万两。其中,近半来自税收,丁税占六成。朕登基之时,大盛子民之数就有四千五百万之多,到现在也只有四千七百万。这是为何?” “因为他们养不起,交不了这么多税。朕亲政后,屡次降低税赋,也只是增加了两百万的人数。从那时起,朕就知道,丁税不能作为一个王朝主要的岁入来源,否则百姓承受不住。” “此次清理诸多官员,查抄府邸所得,折银大致有万万之数。每年少一千多万的丁税,用这些脏银,足以弥补八年之久。朕是没有杀了这些人,可该收的银钱,朕一个铜板都不会剩给他们。” 韩铭很惊讶,“陛下的意思是?” “就是你想的那样,想要保命,拿钱来。想要保住自己的位置,可以,付出足够的代价。这就是朕为什么没有大开杀戒,容他们蹦跶的原因,也是朕改革丁税的底气。”皇帝目光灼灼。 “可是,他们会变本加厉的捞回来吧?” 皇帝笑了,“百姓不是有句话,猪养肥了再杀?谁说,朕只能宰他们一次了?朕知道,如此做有很多的弊端,比如加剧贪腐等问题。可是,百姓得到的好处,是带不走的。” “之前,他们每人每年交半两,一家可能交五两。现在交三两,被下面的官员巧取豪夺,多交了一两,他们还是比去年少交了一两。这就是朕,能为他们做的。” “朕定了法度,下面的官员就不敢太过分。老百姓也不是个个都那么听话,但凡有一人能上京告状,朕就有理由再次拿他们开刀,再次降低丁税,直到百姓能够轻松负担。” 这个做法,让韩铭久久说不出话来。哪怕他这么一个现代人,也不能完全看清人头税的利弊。 皇帝居然想得这么远,真实的目的就是为了减少丁税,甚至取消百姓的丁税。 这么一个人,如此皇帝,确实是百姓之幸啊。 “陛下,您是不是还有其他打算?” “这个,你日后就知道了。” 两人谈了一会,话题逐渐说道了秦忆茹身上。 皇帝带着一丝缅怀,说道:“大盛久不出战事,男子数量与日俱增,而相应的,找不到媳妇的人,也越来越多了。和清儿成婚的时候,朕就在想,如何改变这个现状呢?” “富人妻妾成群,穷苦百姓三十好几找不到媳妇的比比皆是。但朕不能去改变这种妻、妾的风气,就拿朕自己来说,有时候为了目的,后宫之中不也有很多女人吗?” “因此,朕一直在做一件事,抬高女子的地位。让那些养不起,认为女孩是累赘之人,哪怕是送人也好,不会第一时间想着溺死自己的孩子。无力抚养并不是狠毒的理由,只不过是人性之恶的遮羞布而已。” 这一番话,韩铭无法反驳。他在这个时候,彻底知道了,皇帝的眼光超绝,身具莫大毅力,说他是明君,可能都是一种侮辱。 “陛下此举,是为了增加女子数目?” “不错,朕自问算是个聪明之人,但依旧有很多事情想不通。可朕知道,只要女子数目多起来,就能少几个取不到媳妇之人。哪怕只能多活下几个本该被溺死的婴孩,也算对得起朕给清儿的承诺。” 皇帝站了起来,看向大殿门口,“正因为有着诸多考量,朕才会处处让步,做些匪夷所思的行为。就如你所说,朕没有男儿气概,做事犹犹豫豫,朕不反驳。” “陛下……” “听朕说完。朕这一生并不幸运,时刻处在性命受迫害的险境,能上这个位置,也是因为先皇没有人可以选择。所以我很珍惜这一切,过得也很累,但我不希望我的儿女也是如此。” 韩铭躬身下拜,“请陛下明示。” 皇帝转过身,叹息一声:“王朝靠的是你们这些后辈,朕会尽量把路铺平一些,让你们日后好走一点,但仅此而已。我希望,你们能走出不同的路,大盛百姓的好日子,不是如朕一般,委曲求全才换来的。” “我希望看到一个,威服四海,昌盛繁荣,老百姓能自发露出笑容的大盛王朝。至于怎么走,全看你自己,哪怕你取而代之,朕也接受。但这个遗愿,朕希望你能继承。” “陛下,我知道自己分量,也没有那么大的志向。我能作为辅臣出主意,却做不了皇帝。我做事不计后果,扛不了这么重的责任。”韩铭见皇帝没有开玩笑和试探的意思,实话实说。 皇帝看了他很久,笑着摇头,“随便你们折腾吧,朕累了。不过你要清楚,秦、韩本就是一家,这是太祖皇帝都认可的。” 谈话进行到了这里,韩铭差不多猜到皇帝的打算了,让自己将来辅佐秦琛。 可是,以他的职业经验判断,皇帝的面色正常,并不像不久于人世的样子。为什么,他会如此着急地安排后事? 然而,小姑娘却说过,皇帝有旧疾。 刚过四十,看起来身强体健,内里真有那么糟糕吗? 对于此,韩铭有些无奈,好像现代的医学,太过于依赖仪器了。更不用说,他还是个外科大夫。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还是想尽点绵薄之力,帮帮这个伟大的人。 “陛下,关于大的朝事我现在不懂,可对于您所希望的,改变男女的现状的问题,可以说上一二。” 皇帝坐到桌案边,“过来坐吧,好好说说。” 韩铭依言坐到了他身边,“依小婿之见,男子娶妻困难,一是因为穷,二是因为女子数目不够,最后一个是因为路引的限制。” “路引?” “是的。大盛出远门太麻烦了,光是找官府拿官凭路引,就要花费太多的时间。以至于,大家娶妻基本都是找当地的人家,连临县的都不找,就是怕麻烦。” “朕也想过废除路引,可这样一来,对百姓没有了约束,也会是一个很大的问题。若是遇到灾荒,那些富庶之地,怕是会出乱子。” “陛下,就算有路引,灾荒之年,当地官员为了治下百姓活命,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现在大盛算是国泰民安,路引带来的弊远大于利。说句不好听的,和圈养没多大区别。” 皇帝瞪了他一眼,“现在确实可以解除路引,或者下一代的前景我也能见到。可就怕几十年过去,后人会来收拾这个摊子。” 韩铭也是服了,这大佬做事看得实在是远。他提了个建议,“陛下,先解除部分如何?” “那是以州为限,还是以府为限呢?”皇帝一听就知道了,问了个实际问题。 “以府为限吧。多数百姓,一辈子也没有去府城的机会,哪怕不用路引,他们也不会到处跑。百姓过的是日子,关心吃饱穿暖,子嗣延续。但凡能过下去,谁愿意背井离乡?” 皇帝静静思考,一旦解除这些限制,到底会造成什么后果。 而且,机会只有这一次,如果等朝臣缓过神来,要做些什么就又难了。 “六安,去给我们插在户部的人传信。让他们拟一个,因丁税不足,为开拓商道,增加岁入,请朝廷放开路引限制的折子。顺便提一下,组建商会的事,务必先给他们的尚书看到。” “是。” 韩铭大开眼界,这大佬玩得太花了,让人自己来争。 “路引是祖制,朕不好动。这个问题,只能由他们去解决了。”皇帝笑了笑,给他倒了杯茶。 第九十八章、民心所向 秦忆茹清脆的声音,在宴会场所飘荡。 在她说完第一句话后,参加宴会之人,嘴巴就再也合不拢了。 百姓给皇帝送生辰之礼,历朝以来也出现过几次。只是,那都是有心人安排,做个样子。东西呢,也都是些寓意吉祥的玩意。 可长安公主的手笔,居然如此之大。 一州之地的全体百姓,每户出一两,最后收到了三千多斤。这是何等的壮举啊? 这不就是君、民关系和谐的典范,所谓的万民爱戴,盛世明君之象吗? 日后的史书之中,对这一幕的记载,无论如何大书特书,褒奖赞誉都不为过。这是皇帝应得的,没人敢反对。 因为这是百姓给他的,对皇帝来说,这就是最高的荣誉。 底层的老百姓,虽然一辈子见不到皇帝,他们身为平民也没什么权力。 然而,一朝之兴衰,最重要的指标就是民心。朝廷再富有,武力再强横,百姓不认可,也长久不了。 这就是为什么,安抚民心这件工作,都会被每位想有作为的皇帝,当成头等大事。 王朝的走向,起决定作用的,还是底层的老百姓。 所有人都被惊住了,他们为皇帝在百姓心中的地位,感到惶恐。 不能因为长安公主在吉州,就认为公主肯定是强迫他们做的,或者是买的。 这件事到现在才被点出,说明保密工作做的极好。涉及几十万人的秘密,如果不是他们发自真心,怎么可能瞒得住。 如果出于强权,事后一打听,不全要漏泄吗?到了那时候,皇帝和公主还怎么做人? 不管从什么方面考虑,公主都不是如此不智之人,那可是要遗臭万年的。 排除掉上述可能,那就是皇帝在百姓心中的威望,已然达到了大盛历任君主的顶峰。 这是很可怕的一件事,民心就是一把最好的武器。 众位逃脱一劫的官员,你看我我看你,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恐惧。 再厉害的家族,再高的官位,和万民比起来,屁都不是。 皇帝端着碗,一点点把里面残留的粥刮了出来。之后,端着那个瓦罐,一口一口继续吃。 没人知道他的内心,那带着一些委屈,泪流满面的脸孔,越发坚毅起来。 喝到一半,他连忙把自己的女儿扶起,“小茹,你怎么还跪着,是父皇不好,腿疼不疼?” “没事的,儿臣为父皇高兴呢。您先喝粥,我给您表演个节目。”秦忆茹拍了拍膝盖,笑得很轻松。 但是她这句话,差点让皇帝呛着。只见他四处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大树之类的,才放心。 “哼,不来了。行哥,还是你弄吧。”秦忆茹都气坏了,白了他一眼。 皇帝有些无辜,这真是心底的第一反应。多年前那次,真是把他吓得够狠,现在还时不时回想起。 罪魁祸首严总督,摸着自己的鼻子,受了好多白眼。他看向在一边轻笑的父亲,心里的愁绪怎么都抹不去。 韩铭带着笑容走了过来,拉了拉小姑娘的手。 老将军也跟着说了一句,“小长安啊,你可是不得了哦,吓傻了一片人。不过今天,做得好,哈哈哈哈。” 气氛正好,韩铭把白舟叫了过来,“小舟,拿出你看戏的绝活,挑几个有趣的,给陛下念念这上面的话。小琛,你也是,你们两人一人一张,轮着来。” “好的公子。” “我知道了姐夫。” 考虑到秦琛年纪小,白舟给他拿了张中规中矩的。 熊孩子一看上面的字都认识,不由松了口气,大盛念了出来,“陛下,草民二狗子,带着一家老小,祝您生辰高兴,顿顿都能吃两碗。” “噗嗤。” 在政治氛围浓郁的长安,如此直白的祝福之语还真是罕见。初听此话,大家都笑了出来,却不带什么恶意。 就连和皇帝对立的官员,此时脸上也满是善意的笑容。 秦琛自己笑了一会,接着念了下去,“草民李凤儿,领两女一子叩谢陛下天恩。多谢您十年前发的那笔体恤银,救我一家性命。草民祝您长命百岁,一生平安。” “学生贺辰,携全家老幼,恭贺陛下生辰。愿大盛繁荣昌盛,陛下威服四海。” “小卒张富贵,愿陛下万寿无疆,身体倍棒。陛下,您发的那笔银子我收到了,还娶上了媳妇,生了孩子。难为您还记得我们这些残废之人,小卒此生无怨无悔,来世还为大盛杀敌。” “草民……” 每张纸都是密密麻麻的话语,记载着最为朴素,最真挚的话语。 秦忆茹没有和韩铭说的那样,提前写好话,让人盖手印。而是花费诸多心力,亲力亲为,把百姓自己的想法给带了回来。 她想着,无论是好是坏,父皇肯定是喜欢听到的。这些百姓最真实的内心诉求,父皇应该知道。 韩铭亲了亲小姑娘的手,“娘子,辛苦了。” “不啊,能做这些,我很开心。谢谢你,夫君。” 人们在一条条听下来之后,渐渐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眼眶红了起来。尤其是那些宗室,低头沉吟不语。 这些话,可能他们一辈子只能听一次吧。 秦琛念得很认真,眼睛都快贴到纸上了。六安连忙给他端来椅子、桌子,加上了几盏灯。 在他念完一张后,轮到白舟。与懵懂的孩童不一样,白舟更能了解一些韩铭的用意,感激地看了一眼。 随后,他惟妙惟肖地,模拟着不同人说话的神态和语气,“草民赵柱,在这里给陛下道喜了,祝您无病无灾,心想事成。老汉刚得了一个孙子,希望沾沾陛下的喜气,能平安长大。” “陛下,骑卒何大力感谢您,现在我在驿站干得好好的,准备成家了。谢谢您能想到我们,谢谢您的安排,哪怕我只有一只手,只要您一声令下,咬我也能咬死几个。哦,祝陛下长寿,多子多福。” “草民赵春,带家小祝陛下事事顺心,胃口大开。陛下,有机会一定要来来我们这里,草民家里卖豆腐的,赵氏豆腐坊,就在吉水县城,随时欢迎您来吃。” …… 温馨、感恩、搞怪、打广告,民生百态,经过白舟的嘴,一幅活灵活现的画卷就描绘出来了。 人们仿佛能看见那穿着短打,一脸紧张,却又满脸期待的人,说着各种祝福。 他们可能事前排练了好久,可能磕磕巴巴,可能满头大汗。 最终,这一个个鲜活的形象,都被记录在小小的白纸之上。连同乡邻的祝福,一起封箱,跨越千里之遥,来到了巍巍长安,呈现在帝国最高统治者面前。 皇帝擦了擦眼睛,来到白舟身边坐下,听得很认真。他不时会打断一下,亲手拿起来看一看,又塞回去。有时点头,会评论几句。 秦忆茹发现,这一刻的父皇,就像个孩子一样。在母妃去世后,她第一次看见如此模样的父皇,把自己的真性情暴露出来。 “小子,这是你的注意?”老将军眼睛含泪,问了一声。 “是。之前我就知道,皇帝过得不容易。但是他在民间的声名很高,大家提起他都说家国有幸,摊上了个好皇帝。我就想让皇帝知道这些,他受的委屈,值得。” “你有心了,我代那个不成器的孙儿,谢谢你。” 韩铭连忙扶起下拜的老人,“严重了,我这想娶人家的明珠,总得尽力不是?” “无论是什么原因,你做了这些,就该受这一礼。” 沈老将军不管不顾,坚持拜完。 他起身后,拉过两人的手放在一起,“你们两个要好好的,遇到事情多思多虑。你们还年轻,不怕走弯路,就怕不听劝,一直拧着。日后,再艰难,记得多想想今天。” 说完这一番话,老人向后摆了摆手,朝着门口那边走了,没和任何人打招呼。 韩铭看着那个背影,心中有些不安。他想到了同是高龄的太伯公他们,几年之后,这些老辈故去,会有什么大事发生吗? “行哥,太外公的话,有什么深意?” “不清楚,可能是让我们不要忘记今天,做事多为百姓着想吧。” “嗯,我也有这种感觉。行哥,我要在长安开店了,兰桂坊分店,好不好?” “可以,就快过年了,如果要开就趁着这个时候。” “好。” 时间一点点过去,等白舟念完后,皇帝抬了抬手,“朕空活四十余载,到今天才算活个明白。这些礼物,朕愧领了。” “陛下一心为民,理当受百姓拥戴。” 百官见此,也不吝惜好话,出言恭维起来。 皇帝心里高兴,此时面色很好,“小茹,朕收了礼就得回礼。这样吧,还是由你帮我转交。” “六安,拟旨:免除吉州全体百姓今年的秋赋,明年只需交上一半。此外,凡大盛子民,年逾六旬者,皆有朝廷奉养,着户部定下章程。不足三岁稚儿,每月贴补二十文,从各县岁入中扣除,每半年发放一次。” “关于丁税,不再按人数交。明年起,八岁以下孩童免除一切税赋,八岁至十二岁,丁税减半。” 韩铭听到这里,顿时觉得皇帝身上有光。 他躬身下拜,第一个出声赞同,“陛下圣明。” 有他带头,其余人纷纷赞成,“陛下圣明。” 皇帝看了眼自己的闺女,说道:“免礼。最后一条,凡女户,家中所有女子丁税俱免;其余百姓之家,女子丁税只交三成。” 第九十七章、处理结果 晋王觉得,自己以后的日子是不用过了。 他低头坐在案边,一杯接一杯地灌起酒来,根本不敢去看一旁的夫人。 然而,刚才就有些醉意的他,反而越喝越清醒了,连睡过去都做不到。 王妃看不过眼,抢过杯子,“别喝了,皇兄说不定还要找你的。” “连外公都冒出来了,还要我做什么。” “不就是没穿衣服,在大街上跑吗?瞧你这点出息。” “夫人,你不生气?” “有什么好生气的,那时我又不认识你,你做什么都可以。” “呼,那就好,本以为会被夫人嫌弃,这辈子只能睡书房了。不对,夫人怎知,那时我们不认识?” “你还有脸说?你当着我的面冲过来,我眼睛都要瞎了。要不是这样,你以为我会选你?” “咦?哈哈哈哈,那我该好好谢谢那些人了。嗯,给他们送刑的时候,让他们喝杯酒。夫人瞒得我好苦,真是不地道啊。” “滚,瞧你这个德行。” 宴会已经进行了快两个时辰,众人光吃瓜都要吃饱了。 皇帝审案很有意思,核定了罪名,让人签字画押,但并没有做处理,甚至连下狱都没有。 韩铭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老将军说话,一直在想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嗤,看到了吧?我都站出来了,他也只敢做到这里,真是丢人。算了,以后我也懒得管这些。你们两个,有空来府上玩啊,我送你们一对鱼。”老将军摇头,觉得索然无味。 秦忆茹很好奇,“太外公,为什么您一直都不和我们相认啊?” 老将军拍着她的肩膀,愤愤说道:“就你皇祖父和父皇那个样子,谁想搭理。好好一个大盛,都快被人玩坏了。小长安啊,太外公答应过别人,不能插手这些的,你不要怪我。” “哦,那我以后可以时时去看您吗?” “当然可以,太外公养了很多鱼,也学会了很多做法。你要是来了,我亲自烧给你吃。” “好呀,谢谢太外公。” 看着这两人聊起了鱼,韩铭抬头看了看皇帝。他觉得事情定然不会这么简单,这位大佬怕是又在搞什么大事。 这种重拿轻放,雷声大雨点小的做法,完全不符合一个憋闷多年,心中怒火汹汹之人的心态。 可以名正言顺的报仇,为什么会放弃? 但不论对方怎么做,现在都只能配合了,谁让自己已经上船了呢。 “小茹,用我们带来的米,给陛下熬碗粥吧。” “现在吗?” “嗯,让春桃、小舟、小琛一起去。顺便,把那箱纸带过来。” 秦忆茹眼睛都笑弯了,“好的。” 一直在打量,看着小姑娘欢快出去的老将军,凑了过来,“小子,你又在玩什么?” “陛下累了一晚上,该饿了。” “睁眼说瞎话,你怎么也不让小长安孝敬孝敬我?说吧,不说清楚,大婚当日我也让你,不穿衣服满街奔走。” “您很快就知道了,来来来,小辈敬您一杯。” “韩家怎么会出你这么个怪胎,你不是假冒的吧?” “您怎么到这就醉了,我给您拿点菜去。” “哎,话还没说完呢。” 韩铭找到宫宴负责人,让他给各位宗室和那些爵爷什么的,上些热菜和主食。看了这么久的热闹了,是人都该饿了。 这名官员对他非常客气,连连点头,深怕这人一不开心,就掏出记录着自己名字的小本本。 在附近转了转,韩铭来到六安身边,看着皇帝在纸上不断写着什么。 他有点好奇,稍微凑近了一些,见到了满是人名的白纸。而这些名字,都属于刚才被审过的人。 皇帝速度很快,有些名字划圈,有些是划方框,还有些直接划叉。 韩铭看了一会,渐渐有些摸出门道了。划圈的应该是能用的,方框表示革职或者贬谪,划叉基本上就是一刀了。 “驸马,请喝茶。”六安十分恭敬,端了杯茶过来。 “有劳总管了。”韩铭不敢怠慢,连忙接过。 “当不得驸马如此客气,老仆代全家感谢您今天出手。” “我这也是为了自己,总管不必如此。” “驸马误会了,老仆指的是天象之事。几十年前,我全家因荒唐之罪下狱,现在终于有希望翻案了。” 韩铭一愣,看了他好一会,“总管节哀。天象之说来源已久,不被人理解的事物,被有心人利用,非上天之意,乃人心之恶。” “是啊。驸马,听说您要开堂授徒,独传算学一道。恕老仆僭越,为何关于天象这些,您不一并传授呢?”六安有些不理解。 “我自己对这个也是一知半解,如何能误人子弟?此为其一。算学,乃探索世间道理之根基。有了根基,学有所成之人,会自行钻研个中奥妙,比我瞎教好得多。” “驸马自谦了。老仆也想看看,日后那番景象该是如何壮丽。不过,怕是无缘啊。” “您看起来很是康健,怎会无缘呢?您和陛下,到时可亲身尝试一番。” “借您吉言。老仆去伺候陛下了,您自便。” 六安没有解释,行礼后又去给皇帝端了一杯茶。 韩铭也没有多待,直接走向自己的位置。 “驸马,你和长安回江南的时候,记得到我封地坐坐。” 在他回身的时候,宗室的一名王爷,开口邀请。 此外,另一些人也纷纷开口,对他比较客气。 看到桌上冒着热气的菜,韩铭一一微笑回应,和他们喝了几杯才走。 “夫人,看到了吧,此子可怕至极。” “我又不傻。小茹的眼光真是不错,在那个犄角旮旯也能找出宝来。我还从没见过,有哪个驸马,一上来就能获得多数宗室认可的。” “是啊,这小子一不漏怯,二会做人,谁能想到他还会亲自去加菜?这些个王叔,那些清闲的爵爷,年纪都不小,这时一碗热汤下肚,谁不念个好?” “慢慢看吧,只要他是真心对小茹就可以了,但愿茹妃姐姐保佑。” “这个不用担心,他看小茹的眼神很不一样,就和我初次见到夫人一样,满心里都是你。” “去去去,说不到三句就不正经,快把这汤喝了,一晚上尽喝的酒。” 回到自己的位置,韩铭看着小口喝汤的老将军,点头打了个招呼。 这时宴会已经进行的差不多了,那些被点名的官员和家眷面如死灰,等待着最后的命运。 皇帝拍了拍手,让众人各回各位,门口把手的御林军也被撤下。 他喝了口水,镇定自若地说道:“朕很痛心,满朝官员,一半都在名单之上。这还只是查了的,剩下没被调查的,就没有问题吗?你们扪心自问,你们的官俸不够丰厚吗?” “臣等知罪,请陛下责罚。” 眼见躲不过,这些人主动请罚,只希望不要影响太大,波及家里。 皇帝摆摆手,一脸疲态,“六安,宣旨吧。” “是。” “吏部尚书吴懿文,受贿白银七百五十三万两,在任期间,随意篡改京查、各道官员考核,另……现革除吴文尚书之职,所得脏银尽数充公,本人及其二子流放南洋。” “吏部右侍郎……” …… 一条条罪证,一位位官员的名字,足足念了一个多时辰还没念完。 被点名的人先是面如死灰,接着是不可置信,最后是狂喜。 这个结果比预计的要好上太多,连抄家的都没几个,除了本人受罚,很少有全家连坐的。 就连大家猜测,会被灭九族还是三族的吴通,也只是本人被处以剐型,全家流放而已。 这个处罚,皇帝是怎么定出来的? 真如大家所说,皇帝是爱惜自己的子民,不忍清除大批官员,影响吏治民生? 柳丞相觉得自己,已经完全看不透皇帝了,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他忍了这么多年,怎么会如此轻易放过他们这些人。 皇帝才不管这些人怎么想,最后一条针对的是太后,强行让她搬离凤栖宫。但是,对于遗诏却只字不提。 太后惊怒交加,“皇帝,你这是不孝,不把先皇放在眼里。我要去皇陵……” “丞相,你来执行,有问题吗?”皇帝没有管这个大喊大叫的人,直接点名。 “请陛下放心,老臣遵旨。” “兄长,你?” 柳丞相挥手让人把太后带走,不想再多生出什么变故。无论皇帝是有什么打算,现在这个结果已经是最好的了。 强行惹得皇帝不快,在现在可是要犯众怒的,说不定整个柳家都会被拖进去。 摸出些门道的人,已经发现,这场宴会有些虎头蛇尾的意思。好像,皇帝突然就改了主意一样。 看到上面那个威严的身影,他们尽皆低头,不想引起注意。 “父皇,喝些粥暖暖身子。” 这时秦忆茹带着一个大箱子和一罐粥,来到皇帝身边。 “莫非,这粥还是我儿亲手熬制?”皇帝开了个玩笑,喝了一口。 秦忆茹有些不好意思,“嗯,第一次弄,御厨也在一旁指导的。” “哈哈哈,朕还能喝上小霸王熬的粥,真是不虚此生啊。”皇帝的手稍微抖了一下,之后一口一口把粥喝完。 “乱说。父皇,这煮粥的米,可是我特意从吉州带来的,有没有吃出不一样的地方?” “是吗?这我倒没注意,不过这米很杂,且口感不一。” 秦忆茹朝韩铭看了一眼,随即正跪在地,“好叫父皇知道。长安此次所献寿礼,乃吉州二十九万百姓所赐。吉州四万九千八百六十六户子民,每户出一两米,合三千一百一十七斤。” “长安本意,每人一粒米足以,聊表心意。可百姓觉得父皇对他们很好,给您送礼怎么都不能小气,自发加到每户一两。此外,他们都有祝福之语,托儿臣带来,请父皇御览。” 第九十六章、论辈分 皇帝不声不响,就把话题转到了严侯身上。他不相信,军事才能出众的岳父,会作出如此有失水准的判断。 没等对方回答,皇帝再次看向韩铭,“还有什么,一并都说了吧,让岳父好好思考一番。” “是。” 韩铭打好腹稿,慢慢说道:“有了以上的判断,才是具体操作的问题。比如,从哪里调军方便,哪支军队更适合打这一仗,哪个地方负责转运军资,哪些地方配合。除此之外,若是战事不顺,能否有其他地方能够支援,哪里能成为第二道防线。” “这些问题,在决定派谁出征的时候,先要想好。未战先虑败,并不是不信任前军将士,而是必须要考虑这一步,以免措手不及。我没参加过朝事,但想来议事时都会提到这个,只是出自不同人之口。” “小婿的建议是,以此形成定制,再结合具体情况,酌情修改。形成惯例之后,可以节省很多口舌。所谓兵贵神速,早一分做出决策,就会少一个百姓受苦。” “说得好。” 一个一直在喝酒,冷眼旁观的老人站了起来,使劲地拍着巴掌。 向着声源出望去,韩铭发现出声之人,年纪起码和七太叔公年纪相当。发、须全白,全身打理得很干净,精神矍铄。 皇帝一惊,看着和平时很不一样的老人,连忙行礼,“老师。” 那人看都不看他,“哼,丢人。” 说完,他摸着自己的胡子,上下扫视了一遍韩铭,“你是韩家小子吧?我和你……哦,应该是叫太叔公,韩旬很熟,过来聊聊?” “见过老将军。”韩铭连忙行礼,向那边走了几步。 “你怎么知道老夫是将军?我可是坐在你这边的,并且和你太叔公一样,都算是文人。”老人对他很感兴趣。 韩铭实话实说,“您身上的气势,给我的感觉和太伯公很像。恕小辈冒犯,您应该杀过不少人。” “哈哈,看到了吧皇帝,你比这小子差远了。”老人拍了拍韩铭的肩膀,“老夫沈遇,你应该见过我的孙儿。哦,就是你们那新去的知州。” 皇帝脸色微微一变,不知道老师怎么突然说到这个,这和他们之间的约定不符。 老人知道他心中所想,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本来小辈的婚事,我不想插手,安心混吃等死得了。可这小子,如此年纪有这番见解,当驸马可惜了。” “老师,有话请说。”皇帝无奈。 “哼,要不是小长安下手早,我真想和韩旬那个老家伙当个亲家的。行啦,这里有我坐镇,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我看谁能翻出天来。”老人一脸霸气,直接坐到了韩铭之前的桌上,还朝着秦忆茹招手。 韩铭两人只好丢下一大堆人,一头雾水地陪着他坐下。 在场的年轻人好像都不认得这人,交头接耳地议论,打听他的身份。 而作为京中头部人物的柳丞相,于太傅,各部尚书则是觉得事情越来越不妙了。 如果说他们是三朝元老、四朝元老什么的,那这位的身份就颇为吓人了。因为他不仅是当朝皇帝的军事老师,还是原炎日军的统领,太宗皇帝的忘年至交。 只不过,他几十年不理政事,一心养老,据说天天在家养鱼来着。 柳丞相早就猜到,皇帝手中有定鼎乾坤的底牌,才会如此动作。可他不敢相信会是这位,按照那边所说,沈老是不能出手干预的。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 皇帝抓住这个机会,瞬间安排专业人士,开始研究战略布局。并且当堂审理,有关钦天监和一众官员的案子。 至于自己的岳父,他准备之后再做打算。 沈老将军拉着两个小辈坐下后,笑着说道:“你话还没说完呢,就是关于铜钱那个。我想知道后面的事,你不是说要教教小长安的吗?” 韩铭摇头,“说到那里其实已经差不多了。人都会面临选择,而一个正常人,通常做出的选择,都是符合自己内心价值考量的。谁占得铜钱多,谁就最重要。” “哦?那你说说看,严侯为什么会做出这个选择。” “不为大义只能是私心了。” “具体是什么?” 见老人追问,韩铭看了严侯一眼,破罐子破摔,“我只能做个推测。第一,严侯不可能不知道岳清平的身份。我也不相信什么巧合,认为严侯是无意中捡到岳清平的。基于此,我猜严侯与岳清平父母有交情。” “第二,既然知道身份,还让岳清平走武将之路,这里面的事情就很可怕了。要么是有什么把柄被人攥在手中,要么那份交情,对严侯来说至关重要。大到,可以放下心中的大义。” “第三,严侯这一番作为,我觉得像是在补偿岳清平一样,那时我心中有个很阴暗的想法。这个说出来不太好,所以我才点到为止,让小茹明白怎么一回事就行了。” 沈老将军一脸惊奇,这小子可以啊,八九不离十了都。 他的眼神在两人面前来回打转,最后叹了口气,还是不抢了,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严忠,这小子的话,你听到了吧?”老将军的辈分在这里是最高,直接点名严侯。 严侯轻笑出声,“听到了,小茹有此夫婿,我也能放心了。” “嗤,迂腐。你们家的那点烂事,太宗皇帝都不计较了,就你还死揣着不放。你改名了又怎样,不还是走到了今天这步?”老人很看不起这种,当断不断的人,就和皇帝一样,优柔寡断。 “沈叔说得是,可我就是这样的人,改不了的。”严侯没有反驳,默认了他的说法。 没有再理会他,老将军带着诡异的笑容问韩铭,“小子,从刚才的只言片语中,你能听出什么?” “严家与前朝皇室有瓜葛,太宗皇帝不计较,严侯自己放不下。以至于被人拿捏,发展到今天的地步。” “如果没有刚才的话,你能想出什么理由?” “大概,是为情所困吧!” 这一回,沈老将军真是看稀罕物一样,一直盯着他。 “小长安啊,介不介意你的驸马再娶一个?”老人突然问了一句让韩铭喷血的话,“不用犹豫,说出自己的想法就好。也不用管你的父皇,我的话他不敢不听。” 秦忆茹低头思考,她自然不肯和别人分享自己的夫君。可这个世道,哪怕是贵为公主,也终究是女子。 本以为公主和驸马,算是唯一在表面上一夫一妻的了,没想到现在连这个都守不住。 想起那个世界的人,她心中很羡慕。 韩铭眉头皱起,小姑娘这都要犹豫?看来,还是得早点把人娶回去,不受些家法,真是长不大。 他不会干预小姑娘的选择,人都有自己的思想,如果她连争取的想法都没有,那自己真会有点失望。 “老前辈,我不愿意。”秦忆茹终究还是遵从了自己的内心。 “是因为公主的身份?” “不。哪怕是普通女子,都会这样想的,谁能乐意自己的夫君被人分去一半呢?” 沈老将军点头,“好,你们的婚事我来证婚,谁都不能插手。顺便,某个住人家屋子太长时间的人,也是时候换个地方了。” 他这话的指向很明确,锁定了那个一脸阴沉,却毫无办法的人。 “沈老,按规矩,您不能插手此事。”柳丞相不管不顾,做着最后的努力。 韩铭觉得莫名其妙,什么规矩? 他感觉这个时代有些奇怪,大人物都好像被限制了一样。韩家如此,现在这个老将军也是如此。 皇帝有军权在手,被文臣压制,勉强还可以说得上,是为了安定考虑。可各个有军权的人,如此作为就显得很不正常了。 这位老人,放在现代也是国宝级的人物,更何况论资排辈严重的封建时期。有什么规矩,能够限制他? 老人点头,哈哈大笑,“老夫守了一辈子规矩,自然不会破坏的。皇帝,你告诉小长安,她应该叫我什么。” 那边,皇帝收获颇丰,心中已然有了后续计划。这时,他猛然听到这句话,心中一震。 让人继续审案,皇帝拖着已有醉态的晋王过来,行了一个大礼,“孙儿见过外祖父。” 皇帝的这声称呼,直接砸蒙了所有人。 反应过来后,柳丞相一方都明白,今天大势已去,只等皇帝开宰了。 沈老将军以皇帝外祖身份介入,凭着他的资历,废掉遗诏根本不用那么麻烦。因为,他是太宗指定的辅政大臣。虽然,其中隔了几任皇帝。 而皇帝凭借韩铭的手段,抓住了众多官员的把柄,属于正常的断案,不是滥杀。 众多吃瓜群众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真是刺激啊。 这一波又一波的,连陛下的外祖父都出现了,后面该怎么走? 晋王第一个惊叫出声,“皇,皇兄,母妃不是孤女吗?” 皇帝刚想解释,晋王就被人揣了一脚。 “不孝的玩意,你那回光着身子在大街上奔走,是谁把你送回去的,不记得了?” 第九十五章、真实目的 在场的人都麻木了,皇帝和驸马怎么说一出是一出。 明明大段大段在说严侯的事,怎么一下就到了议事的模式上,还立刻拍板定下了方案。 对于这个制度,暂时还没有人出言反对,都在心里思考这样的方式,对自己以后的影响。 这时,坐在边缘位置,一直不曾说话,游离在外的官员挤到皇帝身边。 这人看起来年纪很大了,此时一脸激动地跪在地上,“陛下,老臣工部尚书封不器,请陛下即刻下旨,定下驸马所提之策。” 除了这位老大人之外,一些处在人群外围,默默关注事态发展的官员,一起在封尚书后面跪下,“请陛下下旨。” 皇帝面对越来越多跪地的人,看着他们的面孔,心里有些安慰,总算是没看错人。 这些人,大多都不在之前的死亡名单里,是用来稳住朝局的。尽管不打算大开杀戒了,可这些人的做法,还是让皇帝心中一暖。 这才是真正能做事的人,这么快就发现了这个方法的好处。 比起动不动就扯皮,驸马提出的方法,要高效的多。最重要的,主办部门有决定用人之权。这就很大程度上,杜绝了外行管内行的情况。 像往常那样,修个河堤,来的人很多都是镀金的。功劳领完,拍拍屁股就走了,累死的全是工部干活的。 但只要一出问题,工部第一个被问责,跑都跑不了。 如果以后的工事,都是自己的人去主导,效率就不谈了。修改细微的方案,因地制宜,也很方便。即便最后真出事,那不怪别人,认罚也甘心。 皇帝心中畅快,“六安,按驸马所说,立刻拟旨,传抄一份放入宗正府。没有更合适的方式,此法为国制。” “是。” 跪地的官员已经达到三分之一,哪怕丞相和其他大员一起反对,也没理由驳回皇帝的这道旨意。 他们眼睁睁看着皇帝和一个不起眼的驸马,轻描淡写就分化了文官集团。 事关自己的利益,就再也不会抱团一致对外了。 先前大家共同的目标是皇帝,只要己方胜出,都能分到部分利益。 现在的情况则不同,驸马的方案直接是分权,把部分不受重视的部门权力加大了。 长此以往,受到冲击最严重的就是吏部和户部。二者现在可谓是如日中天,一掌人事,一掌财权。 吏部尚书在民间,更是被叫做天官,地位在六部之首。任何人事升迁、调动、考核,都要经过吏部,权力大到没边。 户部也是如此,说卡你就卡你,晚几天给你拿钱不行吗?我们也要时间准备的,又不是不给你发。 可有些时候,钱不到位很多事是做不了的,简直会急死人。没办法,只能托关系、装孙子,讨好这些人,就指望对方能快点拨款。 谁都碰到过这样的事,心里能不憋屈吗? 现在皇帝和驸马开了个头,这就是一个预兆。只要职责细分到位,终有那么一天,你求着我来领钱。 有了前面的事,加上皇帝亲口说了驸马二字,现在官员心中已经认定韩铭是驸马了。 秦忆茹有一种感觉,她的行哥说了这么多,出了很多招数,真正目的并不在朝事上。就和吉州一样,那次就是为了做生意,这次呢? 小姑娘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多了。她瞪着闪亮的眼睛,抬头看着这个现在成为焦点的人。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我觉得你的目的,不是这些人想的那样。”秦忆茹往那边靠了靠,轻轻出声。 韩铭上下看了看,在她耳边说道:“你看,陛下叫我驸马已经很顺口了。那些官员,心里是不是也已经认定了?” “你?”秦忆茹都蒙了,绕这么大的圈,就是为了这? “乡下人娶媳妇难啊,可不得多花点心思吗?” “谢谢。” 韩铭听到这话,脸上有点黑,“我们之间,不需要这两个字。鉴于你是第一次,我就网开一面。” “哦。”秦忆茹立刻低头,她敏锐地觉察到了某些危险,不敢再搭话。 这个举动让韩铭不上不下的,后面的话直接卡在喉咙里,真是难受。 小姑娘现在怎么也不按套路出牌的,简直没道理。你怎么不问问为什么呢? 这一出又一出的大戏,让那些王爷们开了眼界,酒都不够喝了。 晋王半个身子靠在自己老婆身上,一点也不在乎形象,“媳妇,那小子心太黑了,我有点害怕。” “你怕什么,我们又没得罪过他。再说了,还有小茹在。”王妃给他擦了擦脸。 “唉,我真是看不懂这个世道了。韩家竟然会出这么一个人,而严侯竟然……说真的,夫人,你要多护着我点。” “闭嘴,这又不是在家,什么话都乱说。你这个月不能喝酒了。” “现在谁还关注我们,连皇兄的风头都被那小子抢跑了。不过,还真是过瘾啊,这种看别人一脸憋屈的样子,感觉不错。” “行啦,别再喝了。先看着吧,还不知道严侯和姓岳的怎么处理呢。” “说的是,看戏看戏。” 露天的宴会现场,适时点起了大灯,有一种彻夜狂欢的架势。 可不同的人,心情大不一样,一点也看不清事情的走向。 等圣旨下完,事成定局之后,众人的焦点依旧放在了驸马身上。 韩铭抚了下胸口,说道:“陛下,现在关于边关之事,该让兵部先拿个主意了。在座的各位将军,也可以畅所欲言。” 皇帝点头,顺着他的话开始点将,“诸位,驸马的话听到了?我大盛,是战还是和?” 兵部尚书作为朝中的第一人,自然是要出声的。他现在也不敢和稀泥,只能根据实际情况,拿出自己的专业分析。 “陛下,事实正如驸马所说。南军将士轻装简从,一心为大盛征战西域,被人蒙蔽。只要朝中派一得力将领,率军平叛,对众将士动之以情,岳清平之患不足为虑。臣担心,西域联军、契丹两方会趁机作乱。” 这个分析很中肯,所担心的事也不无道理。皇帝认可之后,让众将军开始发表自己的意见。 见到这种情况,韩铭就不再插话了,安心在一边做起了吃瓜群众。 诸多参加宴会,没见过朝事会议的人,也是长了见识。看着那争论的面红耳赤,寸步不让的将军,怎么心里有点热血的感觉? 这种局面就是韩铭想要的,让大家看一看,专业人员是怎么就事论事的。而不是刚说到一个重要的地方,立马就有人打断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从看到那封信件开始,他就已经不再是个局外人了。无论事情是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都得为以后做些准备。 这辈子注定了,不可能只会是一个清闲的驸马。韩家的情况不允许,自己妻、弟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特权社会,权力就是保证。想要活得舒服,这些是必须要保证的。就像皇帝能发动自己的计划一样,他一直都没有丢下军权。 虽然,出现了严侯这个偏差。但严总督兄弟,应该能弥补这个疏漏吧。 到目前为止,皇帝的杀机未现,一切都还是在桌子上玩的,并没有掀掉桌子。 名义上的最高统治者,都在守规则,那么大义就会天然站在皇帝一方。 争论了一刻来钟,事情的基调基本定下,求和是不可能求和的。作为军人,未战先怯,一心想着不去打,那就是一种耻辱。 但关于派谁去,就有的说了。 这个结果,对于韩铭来说有极为有利的。只要开战,他的媳妇就跑不了。 只不过,为了让这个议事方法日后不被人诟病,还是得做些补充工作。 “陛下,兵事关乎甚大,不可仅听兵部一家之言。依小婿之见,一场战事该不该打,如何打,该派谁,应该都是有相同的处理方法的。” 正在考虑人选的皇帝,听到这话,笑着问道:“驸马,有何高见?” 这小子真是越看越顺眼了,好像有点未卜先知的味道。 韩铭行了一礼,“我们要了解事态详情,之后实际情况实际判断。首先,定性。若是涉及谋反,有颠覆大盛统治之嫌。那么无论朝廷有多困难,百姓生活再困苦,这仗也得打,必须无条件地快刀斩乱麻。若是事出有因,才有考虑的余地。” “其次,全盘分析。战事,实际上消耗的是钱粮和士兵的性命。一场战事,波及会有多广,大概会投入多少兵力,耗费多少银两,多长时间能够解决,善后会花费多少,会影响多少岁入,这个都应该以预测的数字说话。” “这些数额,我相信久经沙场的将军,处理政事多年的官员都能判断出来。碰到此类情况,必须详细列明数字来源和理由。换句话说,无论是打还是不打,都要拿出正当的理由,言之有据。不能一张嘴就是,‘陛下,大盛两面开战,朝廷负担不起。’” 听到最后搞怪的话,皇帝差点笑出声。这小子太有意思了,话糙理不糙,确实应该如此。 他收敛起自己的情绪,轻轻说了一句,“岳父大人,你同意求和的理由是什么?” 第九十四章、黑心教学 虽然皇帝被人这么对待不是第一次了,可还是有点转不过弯来。 他刚才正想着严侯和岳清平的事,一时没有听到二人的对话,不知道这小子又想干什么。 可见到小茹对自己微笑的样子,他自觉地向旁边走了两步。真是,这辈子就卖给她们母女了。 韩铭和小姑娘对视了一眼,说道:“你是不是很不理解,为什么严侯的态度很坚决,一定要让你嫁给岳清平的儿子?这和你平时理解到的外公,那个疼爱你的人,很不一样对吧?” 秦忆茹点头,这正是她不明白的。外公并不是一个会做戏的人,那些关心不可能会是假的。 不止是她,包括皇帝在内的人,都很好奇,他会怎么说。 “小姑娘,记住一个前提。但凡是个正常人,做事一定有自己的理由和目的,遵循一定的道理,这个道理叫做逻辑。人们所说的常理,其实也是逻辑。但今天,我只教你人心上的逻辑。”韩铭先是给了一个定义。 “严侯疼爱你甚至疼爱你母妃,这件事是真的。他想要让你嫁到岳家,平息边境之患,为百姓考虑,这也是真的。然而,我并不认为,他是从大义的层面出发去做这个决定的。” “这三者之间如果都为真,你能告诉我他们相互冲突的地方在哪里吗?” 完全把自己当局外人后,秦忆茹脑子就转得很快了。 她很快就指出了盲点,“真心疼爱我,出于自己的内心意愿,就不会勉强我去做这件事。只有从大义出发,免百姓受战火之苦,才会忍痛割爱。” 韩铭笑了笑,“很好。为了解释上面的事,我给你说一个关于价值的逻辑。人心很复杂,想要准确定义它是不现实的。所以,我们要用容易理解的东西来替代,价值就是最合适的。” “打个比方,我、小琛、陛下、你母妃,四者之中,在你的内心地位肯定是不同的。不用为难,这是人之常情,任何人和物在某人心中,都有一个清晰的排位。而且,这个排位会随着时间一点点改变。” “一个平常人家的女孩子,小时候父母在心中是首位,嫁人之后是夫君。如果夫君是个不好的,父母又会回到首位,生下孩子之后又不一样。价值,是会变的。” 秦忆茹慢慢咀嚼他的话,以自己十七年的人生阅历来看,确实是这样。 小时候,陪自己最多的是母妃,所以和母妃最亲,父皇肯定是比不过的。 母妃去世之后,小弟无依无靠,加上自己有些埋怨父皇,小弟成为了最重要的那个人。 之后的外公…… 皇帝也在内心比较,到底什么在心中才是最重要的? 韩铭握了握她的手,让她不用多想,只要有个概念就行。 他再次开口,“我们可以把人心,看作是一百个铜钱。就拿你外公来说,你、严总督兄弟、陛下、你母妃、天下百姓和江山社稷都可以占得一席之地,只不过分得的铜钱数量不一样。” “如果不在你们之间进行选择,那么对你外公来说,他可以拿出一百个铜钱的精力去疼爱你,宠着你。这也就是为什么,你会觉得外公是真疼你。这是出于他的内心,当然是真的。” 小姑娘已经明白了,这个例子简单直接,日常都能见到。 “行哥,那为何你说,外公他不是处于大义呢?” “因为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藏在内心的最深处,那才是他最为看重的东西。上面我说出来的那些,可分不走全部的铜钱,很大一部分是被未知的东西分走了。这么说过于武断,那么我们用排除法。”韩铭手把手教她。 “你,陛下,你母妃,这不用我说了,肯定不是最重要的。我对严侯了解不多,陛下能不能告诉我,严侯的两个儿子会是最重要的那个吗?” 皇帝毫不犹豫地摇头,“定然不是。” 他算是被严侯看着长大的,与严家兄弟从小就是玩伴。按他所了解的,两兄弟并不和父亲那么亲近,自小就不怎么和睦。 当了皇帝之后,自己感觉严侯对待儿子的态度,更是公事公办的态度居多。 韩铭得到答案,郑重说道:“那么只剩下大义了。从严侯的为人,以及数十年来的行事风格上说,他确实是这样的。一心为公,为大盛鞠躬尽瘁。但恕我狂妄,发现有些地方不合常理。” “例如,岳清平身为前朝皇室嫡系后裔,这样的人会兴起什么风浪,有点脑子的人都会知道。可是,他却是被严侯养大的,一身武艺、行军之法也是严侯教授。甚至,能做到将军的位置,严侯功不可没。” “作为忠于大盛的臣子,为天下考虑的大义之人,斩草除根这么简单的道理,严侯会不懂吗?他就那么肯定,岳清平能够听他的话,安安心心为大盛卖命吗?” 严总督听到这里,想到了自己家里的怪异之处,内心很是慌乱。 他不敢深究,母亲临终的遗言在耳边时时萦绕,渐渐充斥着自己的大脑。 严文和自己的大哥一样,也意识到了某些不对劲的地方。 可身为人子,他还是为父亲辩驳了一句,“父亲心地仁善,如何能对襁褓中的婴孩下杀手?” 韩铭看了看那人,赞同地点了点头,“这算是一个说法。如果用在普通百姓,或者是文臣身上,我都接受。可严侯是沙场老将,以爱兵如子著称,他会不知道这其中的后果?” “一旦事起,先不论无辜百姓所受影响。是谁去平定叛乱,手下的军士又要付出多少性命,这些他不知道?战场上只有敌人,对对方仁慈就是对己方士兵不负责。这一点,做将军的都会清楚。” “然而,就凭岳清平的身份,足以抵得过一支三千人的大军。严侯就这么放过了,他会不知道这以后要牺牲多少士兵的性命吗?” 秦忆茹有点不忍心,“或许外公不知道……” 但想起路上救下的严开,还有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外公,有点说不下去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起先外公不知道,后来才发现,因此派人盯着岳清平,就是为了防范。 和她有一样想法的人很多,毕竟严侯的威望很高,一直为大盛守卫边疆,劳苦功高。 现在,仅凭猜测就这么认定他,不应该。 皇帝看到场面不对,平静地问道:“这些都是猜测,虽说有点道理,可站不住脚。” 韩铭对皇帝行了一礼,“陛下,如果你站在严侯的位置,自己养虎为患,酿成今日之果,第一反应是什么?会考虑一个反贼的提议,要外孙女弥补自己的过错,用堂堂公主去求和?严侯身为军人,军人的荣耀和血性在哪里?” “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为免生灵涂炭,不忍刀兵的话,就别拿出来恶心人了。自古和亲,能换来和平吗?不,那是虚假的,两方不开战绝对不是因为这个理由。而是从国力,从利益上计较来看,开战不划算。” “一旦我有灭掉你的实力,联姻就是笑话,成王败寇而已。严侯要是真为了大盛着想,就应该立马防止事态扩大,建议朝中出动大军,趁岳清平立足未稳,将之消灭。和亲,这是为百姓考虑,还是在为对方争取时间?” 这一点,也是之前韩铭一直想不通的。直到严侯倾向于和谈,他才有了某些想法。 人都是有不同面的,严侯并不一定如传闻中的那样,一心为公。 就如皇帝一样,从表面上看,怎么都不是一个疼爱孩子的好父亲。可事实就是,这位大佬都快成女儿奴了。 有私心不一定就是为了利益,情感有时也是很重的砝码。 严侯一句话都没有说,脸上看不出表情,默默盯着地面。 “严侯乃是国之柱石,你这话有失偏颇。现今南洋战事未定,若两方开战如何保证供给?以小人之心,在此大放厥词。陛下,此人包藏祸心,欲引我等怀疑严侯,不得不防。”一名没有在名册上的官员,此时为严侯说话。 其他人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纷纷出言建议,不宜妄动刀兵,两线作战。 “闭嘴吧。”韩铭突然把杯子摔在地上,“一群对军事一窍不通的盲流,也敢出言乱政。你们有看到兵部的人赞同你们吗?陇西是屯军制,前期根本不用朝廷提供粮饷,连这都不知道?” “区区五万人马,士兵的家眷均在大盛境内,这样的军队还有战力可言?普通士兵是为了打西域而出征,不是跟着岳清平谋反的,他们怎么会为岳清平死战?再好的将军,能比得过全家妻儿老小的性命啊?” “陛下,所谓术业有专攻,适合的人做适合的事。小婿认为,现在的议事制度,很不合理。” 皇帝一愣,瞬间明白了,这是要收权啊。借题发挥,然后顺理成章地达成另外的目的,这小子怎么如此熟练? “哪里不合理。” 收到皇帝赞许的眼神,韩铭大声说道:“朝堂大事,任何官员都可以说出自己的意见,或者出言附和。但就像现在一样,有些人除了自己的那一块,对别的东西简直是一无所知。这些人的意见,能听吗?” “依你之见,该如何呢?” “议事之前,先划分此事的属类,定好参与议事的人员。比如,治水之事,应当只由工部、户部、吏部这几个相关的部门,连同丞相、监察御史等人,决定治水方案和执行之人。” “具体呢?” “工部拿出方案推选人员,户部估算钱耗,吏部配合人事。丞相、监察御史,则是对方案和所选之人进行复核,断定此法是否可行。事情定下后,至于其他官员,只有反对之权,并且拿出正当理由,绝不能只说空话。” 皇帝看了看面色精彩的官员,轻轻说了两个字,“准奏。” 上架公告 本不想特意写这个,可为了不显得突兀,影响大家阅读的体验,还是提前做个预防比较好。 本书将于今天中午开始,正式上架,望知悉。 感谢所有翻开、阅读、收藏、投票、评论、打赏的书友,差评我也接受,谢谢诸位的支持。 先道个歉吧,这本书写得确实不好。一个人说看不懂,可能是那个人的问题,许多人说看不懂,那就肯定是我的问题了。 前期,我为了符合逻辑,拼命在语言、环境、铺垫上下功夫,忽视了最重要的情节,所以行文很生硬,不够圆滑。 之所以会看不懂,是因为我没有写清楚主线,是我能力不够。主角是一个普通职业,生活平淡的普通人,和社会上的绝大多数上班族一样。 从开局到女主出现之前,这期间主角一系列的行为只有一个目的,保命。 顺利离开洪都之后,为了日后不被韩家发现,就打算把韩家和自己以利益方式捆绑。即便日后东窗事发,对方也要衡量,是揭穿还是默认。 于是,就有了养猪、收地等一系列操作,这都是为了家族发展而去做的。只有学堂,才是主角自己乐意做的事,是兴趣。 主角没有伟大的抱负,不想在古代做出一番大事业,只想平平淡淡地活着。这是以我自己为假设,穿越到古代,会怎么做得出来的。 我始终认为,一个上班族,猛然到了一个新环境。先保命、然后让自己过得不和上辈子那么累,才符合常理。 而后续的发展,发现家族不是普通的家族,推动着主角心思的转变。女主的出现,更是加速了这一进程。 想要娶老婆就得解决麻烦,想要随心所欲地活着,必须取得足够的权力。 行文到目前为止,其实还没有进入正题,主角至今都是被动地去做一些事,直到他成为帝师。 确实是我自己的问题,前面的铺垫太多,顾忌的东西也太杂,以致写得有些拖沓。 按照大纲,第一卷破局,以主角成功保命为终点;第二卷,定志,以主角确定以后的命运,身份,正式转变心态为终点。 第三卷新生,主角自己的命运与大盛捆绑,以自己的能力,将走下坡路的大盛拉回轨道,从此一骑绝尘,鼎立世界之巅。 第四卷革新,有了充足的物质,满足第一层次需求之后,现代思想有条件着床,生根发芽。从此,王朝迸发出新的生机。 第五卷谢幕,从被动到主动去改变世界,主角经历良多,一步步走到帝国幕后第一人的位置。看着依旧生机勃勃,不断被新思想推动前进的帝国,看着相伴自己一生的妻子,和谐的家庭,主角含笑辞世。 这就是本书的具体走向,列出这个大纲,就是为了让不准备再看这书的朋友,有一个想象的空间。 我知道很多人其实只想看第三、第四卷,我扫过很多书,都是以这个开头的。可我做不到,如果不循序渐进,我写不来。 所以我很佩服那些,上来就可以进入正题,且逻辑上没有太大漏洞的作者,那个能力才是我想要学习的。 可能是多年的职业习惯,加上犯了许多新手毛病,前两卷写得不好,再次抱歉。 山高水长,我们有缘再见。 谢谢曾经支持过本书的朋友,万分感谢。 看到这里,其实可以叉掉了,最后是我想说的一些废话。 谈谈自己为什么这么写吧,对于一些情节也解释一下。 我做了多年的财务,行文上的逻辑,很多都是倒推的,包括主角分析问题,所以会有些硬。这是出于职业习惯,先发现错处再去找数字。 比如很多人都说看不懂的第九章,为什么老师能发现主角不是原身?前文,我特意写了主角去卖了一个砚台,五十两卖掉的。在当铺能以这个价格卖掉,说明价值肯定不止五十两。 打个比方,贫困的高中生,随身的钢笔竟然是几万块的名牌。而除此之外,身无长物,这难道不怪吗?我也在文中点出了,这个砚台可能会带来麻烦。 为了说明五十两是什么概念,我把主角住店的价格都写了。在省会城市,三百文包两餐,另外一两银子可以买两身衣服。 有点生活阅历的朋友,应该就能很快换算到,一文钱大概在一到两块人民币之间。当然,这个不绝对,要考虑物产的丰富程度。 后文,第九章的结尾,我也写了檀木砚台四个字。砚台,作为装墨的工具,并不是很干净的东西。一个大儒在临终前,手里拿着这个,很反常。而且,我写的砚台材质,是很不常见的紫檀木,不是石头。 所以,才有了主角的内心独白,这才是老师逐他出师门的原由。 这并不是抱怨,可能是年纪的原因,我不是很能理解现在的趋势。过多地注重了逻辑层面,忽视了阅读的体验,这是我犯的致命错误,后面也慢慢改过来了。 最后再以过来人的身份说一点,注意,这不是说教,只是一个善意的提醒。 在小说中,逻辑不是很重要,但千万不要觉得事情如此发展就是对的,学之前一定要多三思一下。 我在公司见过不少被小说影响的年轻人,他们很有冲劲,也很有想法,但是行事的方法有些欠妥。 例如,一次年度公司各部门例会,业务部门刚毕业的新同事,拿出了一个很漂亮的方案,但是在数据上有几个致命错误。老总虽然没有说什么,事后却把业务部门主任狠批了一顿。 后来,业务部门主任找我聊天,我才知道。新同事用的方案,和报给业务部门主任审核的不一样,等于是全新的方案。 那名新同事找我办理离职签字手续,我问了理由。他自己也很后悔,说自己被某些作品影响,认为部门主任会私吞他的点子,自己也想在会上一鸣惊人,获得老总的赏识。 我不认为他的想法有错,社会上这种事也很多。我想说的是,他应该先了解下自己的上司是什么样的人,而老总又是什么脾气。 其实,如此重要的例会,他可以参加,就已经能说明问题了。上司,是看好他的。 我们普通人和主角是不同的,没有主角光环,事情不会按既定的方式走。我们就算穿越了,到了皇帝面前,说出现代的理论和对皇帝的评价,也不会得到赏识。 很可能被当成神经病,或者被直接以冒犯天子的罪名下狱,哪怕得到了赏识,也可能会被孤注一掷的对家买凶干掉。 就这样吧,啰嗦了很多,我唯一的目标就是能按照大纲,把这本书写完。 第九十三章、不玩了 一队队御林军,在众人还没有反应的时候,进驻宴会现场,将里面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谁都没想到,短短时间,事情就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韩铭想得很简单,老子不玩了。 他本不想主动起杀心的,奈何你们连皇帝的岳父都搬出来,谁耐烦陪你们演戏。我不爽,你们就早些上路吧。 “陛下,你?”于太傅还真是小看了这个准驸马,这一手比起官场的老狐狸也不遑多让。 本来气氛就不怎么好的宫宴现场,这时更是杀气腾腾。看守各门的御林军,全都刀剑出鞘,做好了攻击准备。 一众女眷登时大叫出声,场地一片混乱。 “皇帝,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吗?这些人何其无辜,你不该如此做的。”严侯来到皇帝身边,劝了一句。 皇帝冷哼一声,“闭嘴,谁再出声以谋逆罪论处。朕的话都没听见吗,排查奸细而已,慌什么?” 在这一刻,他彻底认清了这位岳父的本性,软弱、好心、大义、犹豫。真是好笑,自己这么多年来,都以为他是怨自己才不来往的。原来,竟是因为羞愧。 场面安静下来后,孙启明已经是一头冷汗,用期盼的眼神看着柳丞相。 这时,柳丞相真是恨不得扇死自己,怎么就鬼迷心窍,认为自己妹妹会迷途知返的。 本来不提公主的事,还有转机。现在,来了个比皇帝更狠的,此法真是歹毒至极。 韩铭也没闲着,一本本翻开罪证,但凡能往奸细、谋反上靠的全都丢在一边。 那轻微的书本撞击声,像大锤一样,狠狠打在官员心头上。 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这回在大义上,至少皇帝是不输的。以往他也想过这么做,可都不如这一次的效果好。 岳清平造反的时机,还真是够巧的,算是帮了大忙。 “陛下,这些人所犯之罪,皆能说得上是损耗国力、动摇国本,还请陛下严惩。” 整理好书册,韩铭直接给皇帝搭好了戏台,自己抽身而退。 安静的会场中,粗重的呼吸声,甩袖擦汗声,显得尤为明显。 皇帝让人收好东西,说道:“嗯,你去歇息吧。六安,着人查验,确认完毕即刻收押。” “是。” “皇帝,你这是要干什么?肱骨朝臣,乃社稷根本,你想自毁江山吗?”太后作为皇帝的嫡母,很是硬气,“你可还认得先皇遗诏?” 皇帝无比恶心,可面对那黄澄澄的卷轴,却没有丝毫脾气。 如果他不知道自己只能活三年,如果没有改变主意,那么他会直接撕了这玩意。 可现在不能,他不能在此刻背上不孝的名头,现在还不是时候。 韩铭真是不懂,为什么这么一个人能蹦跶这么久。他拉着秦忆茹上前,扶住了想要跪下的皇帝,“陛下,您的老师没说过,遗诏只能用一次的吗?” “放肆。一而再,再而三辱及本宫与先皇,真当本宫杀不得你?来人,将此子拿下。”太后见到这人怒火就压不住。 “于太傅,您能不能解释一下,何为遗诏?如果遗诏能反复使用,随时压制当朝皇帝,那还要皇帝干什么,直接发个几百道遗诏不就完了?您不至于,连这个都弄不清吧?”韩铭直接将矛头对准了皇帝的老师。 “遗诏的真正作用,是为了两代皇帝之间平稳交接权力,不引起朝局动荡,不使百姓生活受影响。或者指定某个人的前途,某件事的处理。例如,确定辅政大臣,定下某个国策。” “但绝对不是一个敞开的,随时可以让一个非亲生的母亲,压制当朝皇帝的东西。我现在想知道,这份诏书究竟是谁所写?究竟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里应外合,伪造天子诏书!” 于太傅一脸平静,淡淡说道:“此诏为先皇口述,本官代笔。当时,陛下和严侯等百官,俱在场,绝不是伪造。” 他现在不敢再小看,这个没有加冠的驸马了。 真是一步错,错一生啊。 想来,自己是没脸去见先祖了。 韩铭点头,“那好,既然你们都在场,为何会眼睁睁地,看着如此荒唐之事发生?即便是尊重先皇遗愿,一次两次也就够了,难道次次都要遵守吗?九年前那一次,还不够?” “我提醒你们一句,不仅是先皇,还有你们,统统违背了太祖皇帝刻意留下的,太后不得干政这一条。你们视而不见,我不想知道原因,但是现在你们还要如此,就莫怪我不客气了。” 太后一点都不在意,毕竟先皇也是金口玉言的,“来人啊,把这欺君媚上的奸猾之徒,给我拿下。” “拿你舅舅。区区无知妇人,竟在当朝天子面前大放厥词,张口先皇闭口社稷,你也配?于大人,闲话不多说,这份遗诏是你来烧还是我来烧,或者你真想让陛下走公审那一步吗?”韩铭的话,让很多人都摸不着头脑。 就算是当官的,也很多都不清楚,皇帝公审是什么意思。 然而,皇帝也是莫名其妙的,好像真没印象。 韩铭不是乱说,起码和他心黑程度差不太多的人,肯定会知道这个。 这不,柳丞相立马站了出来,说道:“驸马,一人退一步吧。” “兄长?”太后不可置信。 “要么太后搬出凤栖宫,要么烧掉遗诏。” “你敢?哼,皇帝,看来你真是不把先皇放在眼里了。” “陛下,太祖对太宗皇帝说过,如果后人觉得祖辈皇帝有错,而且事关社稷安危。可请所有大盛子民评判,进行全国公审,推翻祖制。”韩铭解释了一句。 他真是该感谢洪都那个当铺的老板,不然还真会被那个老太婆继续恶心。 就是信件没有带回来,如果要验证的话,那个秘密基本就藏不住了,那时皇帝会疯的吧? 虽然有这一番解释,可许多人还是不明白。不过,大多数官员的脸色,比之前还要难看。 他们一脸惊恐地看向韩铭,想弄清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 “太祖皇帝说的话那么多,且时隔百年,你这是空口无凭。”太后转过弯来,想让他拿证据。 韩铭压根就不搭理她,“丞相,太傅,我的话是真是假,你们定然清楚。我也没有别的要求,只要不打我娘子注意,一切事情都由陛下定夺,如何?”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二人对视一眼,均是点了点头。 此情此景对皇帝来说,还真是挺奇妙的。他居然被一个少年护着了,虽然大概率是看自己闺女的面子。 还有就是,他自认心智不低,为何会连个小子都比不过? 难道自己真的不适合当皇帝? 如果这话让韩铭听见,他定然会翻白眼。你一天多少事,我一天多少事?而且,我是先看结果再找原因,自然一找一个准。 事情就此定下,皇帝可以慢慢审理,不用大动干戈就能达到自己的目的,这更符合他的想法。 “贺统领,立刻协助晋王提审吴通,待六安点查完毕,将这一干人等也送过去。” “遵旨。” 皇帝举起了自己的刀,但如何砍下就有说法了。 他旨在为女婿和儿子争取时间,并且做出假象迷惑朝臣,隐藏自己的真正目的。如此一来,可以和朝臣公然扯皮,为某些关键人员双方争上一争。 在皇帝心中,他是想把事情弄乱的,越复杂越好。所以处理掉哪些人,换掉哪些位置,就得好好思量了。 他带着审视的目光看向韩铭,不免有些担忧。这个小子心都黑透了,以后要是欺负自己闺女该怎么办? “陛下,案件可以慢慢审理,可边关之事不可再拖了。”严侯被总督扶着,来到皇帝身边。 皇帝兴致缺缺,“就在这里说吧,严侯的意思是什么?” “百姓能有现在的生活不容易,能不动刀兵就不动吧。” “那你是同意,我把小茹嫁给一个反贼的儿子,让朕和岳清平做亲家?” 严侯看向秦忆茹,几不可见地点头,“小茹身上有一半的严家血脉,这是她的命。” 听到这话,秦忆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好像自己这么多年全都白活了一样。 她很想问一问,难道自己嫁过去了,真可以保平安?什么时候,自己有这般魅力了? 到底是出于何种想法,外公才会如此做呢,以前的疼爱都是假的吗? 韩铭见到小姑娘又钻牛角尖了,问了一句,“如果我让你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外祖父,你会怪我吗?” “以前,我缩在父皇他们造好的房子里,不敢面对真相。现在,我想和你一样,拿正眼看这个世界,不再逃避。行哥,什么事都要试着接受的,不是吗?” “小姑娘,你很好。现在,就让为夫教教你,如何从一个人的行为,去判断他的动机,再推测事情的真相。”韩铭摸了摸秦忆茹的脸,一点点积聚起气势。 不远处的严侯和皇帝觉察到这边有异,纷纷看了过来。 一个青年,牵着美丽的女孩,一步步走到皇帝身边,“陛下,麻烦让让,现在是小婿给公主教课的时间。” 第一章、我的系统是真司机 午夜时分,刚与同事分开的韩铭,歪歪扭扭地走在闹市街头。 虽然时间已经不早了,可这座华夏的二线城市,并没有打烊的迹象,依旧是灯火通明。 今天对韩铭来说,是个值得高兴的日子,因为有两件喜事同时发生在他身上。 古代的久旱甘霖、他乡故知、大小登科四大喜事,到了当今社会,就变成了十六个字,“升职加薪、房贷还清、几个饭友、一双小手!” 身为临床医学八年制三连读的一员,韩铭闯过了残酷的独木桥。博士一毕业,他幸运地进了这里的一家三甲医院,一干就是六年。 而立之年,在上午拿到银行出具的房贷结清证明后,下午医院就出了公告,他不久之后就可以成为医院的副主任医师。 年纪轻轻就到了这个职位,不得不说,领导还是很器重他的。当然,最重要的是,他冷静的性格,外加过硬的技术让人挑不出毛病。 在华夏双喜临门,请客吃饭、唱歌,同事之间一起聚聚,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韩铭自然不会让别人有机会,在这上面做文章,大手一挥,选得都是上档次的地方。 生平第一次喝多的他,婉拒了同事的帮忙,独自回家。在离小区只有几百米的时候,他有点忍不住了,抱着一个垃圾桶疯狂喷涌。 把多余的酒吐了出来,又吹了一会冷风,总算是清醒不少。 就在这时,韩铭眼睛一花。前方不远处,有个小朋友跌跌撞撞地走在马路上。而在这条连夜赶工的道路上,一辆水泥罐车正加速后退。 小孩走在车辆的侧后方,旁边还有水泥板挡着,属于视野盲区。眼看就要酿成惨剧,韩铭将他一把抱过,急忙转身。可被酒精刺激的小脑,明显不在工作状态,只跑了一步他就摔倒了。 “咔嚓”的骨裂声,被轰鸣的引擎声所覆盖,他条件反射地把小孩抛向了一边。 失去意识的那一刻,韩铭心想,“还好今天喝了酒,根本不痛啊!” …… 再次清醒时,韩铭发现眼前一片漆黑,自己缩在一个无比狭小的隔间里,腿都伸不开。 他拢了拢盖在身上的衣服,拼命地揉着太阳穴,“现在还这么晕,可见喝的是真酒!” 状况缓解之后,才有空打量自己所处的环境,摸黑扫了眼这个和医院厕所同款设计的笼子。 为什么说是笼子呢? 这个小房间的长宽也就一米多一点,高度不知道,反正成年人在里面只能屈身。更何况,这里的大半空间还被一张案桌占了,能容人的地方几乎没有。 此时,韩铭心中满是疑惑,“自己明明救了人的,怎么感觉像被抓起来坐牢一样?看守所的待遇,不至于这么差吧?” 坐了几分钟,等头晕的感觉完全消失后,他也渐渐适应了黑暗的环境。 小心翼翼地摸到案桌边,在极低的能见度下,大致看清了桌上的摆设。想了很久,他拿起两块小石头,在下面垫了一张薄薄的东西。 石头碰撞的声音,在夜深人静的时刻特别明显,韩铭还听到隔壁有动静。 他没有理会,全神贯注的敲着石头,等擦出的火星掉落在薄片上,慢慢地吹了起来。 十几分钟后,这个小屋终于有了亮光! 见灯油不多,韩铭快速查看桌面上,以及周边的所有东西。可是越看,心中的疑惑就越大。 绑架? 这不太可能,自己刚还清房贷,现在一穷二白。 真人秀? 也不太现实,认识的人都知道自己的脾气,要是有公司敢这么做,裤子都能被讹掉! 最后,韩铭以有限的知识,结合所处的环境,加上不大的脑洞,确定他貌似中奖了。那场车祸,自己应该是死了。 最直接的证据就是,身上没有伤疤! 他小声嘀咕了一句,“穿越吗?” “Bingo!这位乘客,您是我见过的,最冷静、也是最快发现真相的一位呢!” 突如其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把刚经历诡异事件的韩铭吓了一大跳,手上的油灯差点倾倒。幸好平时习惯了各种突发状况,才没有酿成惨剧。 摸了摸胸口,他用油灯四处照了照,却什么都没有发现。沉默了几分钟,他小声对着空气开口:“你是系统?” “哇!这位乘客,您真的好聪明。” 韩铭吸了长长的一口气,问道:“我现在这样,是你的功劳?” “是的,很高兴为您服务,我是畅游诸天公司的导游系统,工号是10001。”开始的声音又冒了出来。 “能解释一下吗?” 系统貌似很高兴,“当然!您一共救治过三百七十七人,加上那晚用生命救下的位面之子,您的功德超过百万。我们畅游诸天公司,就是专门为您这样的大功德主服务的。” “在您的灵魂消散之际,我们抽取了您身上的全部功德,开启时间通道,把您送到了古代。这样,您就不用受那轮回之苦,可以直接享受下一份人生了。而且,还不用失忆哦,是不是觉得很惊喜呢?” 韩铭听完后,轻轻地笑了出来,“呵!未经同意擅自动我的东西,我有要求你们把我送过来?我这人喜欢受苦,麻烦把功德还给我,带我去轮回。” “不行的,一旦收取,功德概不返还。” “我可没让你们出手,这是抢劫?” 系统见他不好糊弄,直接下了定论,“我们公司在多个世界都有类似服务,能参加时空旅行,证明乘客您真是亿万里挑一呢!活动是不可终止的哦,反正结果也不能更改,您还是想想以后怎么办吧!” 其实韩铭心里早就有数了,也知道自己反抗不了,刚才只不过是宣泄一点不满而已。 扭了扭自己的脖子,他问了一句,“你们收了我那么多功德,我的金手指就是你吗?” “不是哦,我只是负责把您带过来!等您熟悉情况之后,我就会离开的,这是属于您的个人旅程。” 韩铭都快被这无耻的公司气笑了,“那我还不如留着功德去轮回,起码下辈子能投个好胎。你们连个金手指都不给,这就过分了吧?人家快穿也就收点功德,还把任务做的漂漂亮亮的!” 系统一惊,“您也知道我们公司的快穿部门?不过金手指是肯定没有的哦,您还是快解决现状吧,我也好完成任务。” 听到这惊讶的语气,韩铭心中一愣,意识到了什么。于是,他用很轻松的语气说道:“有什么好解决的!看这环境,我应该在类似明清时代的科举考场上吧?” “我的头发还在,说明不是清朝。虽然我读书不多,但还能背几首诗。写几首清朝出名的诗,很容易就震惊考官吧?” 系统立刻接话:“对不起,据我了解,您并不精通古汉语,不会写繁体字呢!” “那就搞策论,只写几个通用字,点明精要,总会有考官识货。” 系统又说道:“对不起,您未掌握毛笔书写技艺。考官会因您的爬虫字体,认为自己受到极大侮辱,从而对您追责。” 哟,瞧这幸灾乐祸的语气,事无巨细的情报! 韩铭面色沮丧地开口,“那不考总可以吧?能参加科举的,家境一般不差。我可以当个米虫混吃等死,顺便娶个美娇娘,为加速人类进化添砖加瓦。这么一想,超过一个老婆也不犯法啊,诸多婀娜……” 见他的脸色转眼就恢复了,还面带红光,系统开始出大招了:“对不起,您的双亲已过世多年,此前一直借住在叔公家中,考资也由全族三百八十四人共同赞助。” “此外,身为十里八乡有名的大才子,族人早就张灯结彩,提前庆祝您高中。并且准备大摆流水席,宴四方宾客。这个时候,恐怕猪都已经杀好在褪毛了,只等您回去开席。” 韩铭:…… 这个答案如同一个炸雷,他没想到这家公司的底线,根本就没有,“我*尼玛,老子刚买完房,现在你们连个房都不给?我现在自杀,能回去吗?或者,轮回也行。” “不行,哦!” “哦尼玛呢,这是?来来来,你来试试!还有脸说什么不用失忆,你特么倒是把这个身体的记忆传给我啊!” 系统贱兮兮的声音再次响起,“对不起,这是公司新出的业务,为的就是加大开局难度。还有,本次活动的最终解释权,归畅游诸天公司所有,您有问题可以到指定渠道反馈哦!” 韩铭直接爆发,“赶紧滚!” “好的!感谢您参与此次活动,本次服务由10001号导游系统为您服务,请对本次服务进行评价:一、满意;二,非常满意;三、满意的不行;四、感动得无以复加,因此失声。” 韩铭黑着脸听完,一直没有说话。 系统一副已经料到的样子,哈哈大笑,“鉴于乘客已经感动得说不出话来,此次服务自动评价为满意。我不愧是王牌导游系统,依旧保持着百分之百的满意率!” 得意完,系统对浑身冒火的某人说道:“再见啦,尊敬的乘客,祝你生活愉快,哦!” 随着声音渐行渐远,韩铭突然抬起头,对着虚空大声说了出来:“我选四!”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系统惨叫的声音,以及另一道机械声:“顾客给予本公司第一个差评,现返还一半功德至顾客账户。执行系统10001号,降级为实习导游系统,以儆效尤。” 机械声消失后,系统没有立刻走,而是用充满疑惑的语气问道:“为什么你能看破?” 韩铭朝上方露出一个微笑,“再见啦,智障的系统,请你规范驾驶,哦!” 第二章、危机四伏 成功扳回一城,韩铭却没有一点高兴的情绪。远处正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快速的朝这边汇聚。 他刚才大声说话的行为,已经算是扰乱考场了,往严重了说,可能会被直接取消考试资格。 韩铭虽然不打算考,但弃考和被人赶出去可是两码事! 他掂了掂还有些许温度的油灯,摸到边缘破损的地方,右手食指狠狠地按了上去。 监考官带着一众官兵过来,直接打开了韩铭这间号房,问道:“丙字一百三十号考生,因何故惊扰文圣之灵,不曾默诵考规?” 韩铭低着头,在脑海里疯狂回忆,自己看过的历史正剧。运气还不算最坏,起码能听懂对方说什么,“考官的话,听上去带的南方口音,可以现学现卖。” 他缓缓举起了右手,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大人恕罪,学生梦醒之际,脑中灵光乍现,立时焦心不已。是故,翻身而起,不想乱了方寸,手为此灯所伤,因而高叫。” 监考官拿了个火把,从上到下对着他照了一遍,看到还在流血的手指,心中升起了几分同情之心。 他,也是这么过来的啊! “记名一次,若有再犯,一并处理!”监考官说完后,把门重新锁上,这才带人走了。 韩铭看监考官离开,这才舒了一口气。折腾许久,肚子也开始叫了起来。他找到一个篮子,拿出一块比石头还硬的饼。 那味道简直了,跟吃沙子一样,非常喇嗓子。强行用水灌下去后,总算是有了饱腹感! 继续坐牢的时候,他想到系统那疑惑不解的语气,笑得很开心。 韩铭睚眦必报,就算没能力打死你,也必须咬上一口。 从系统说出他不精通古汉语后,基本就可以确定,这一切都可能是它搞得鬼。甚至那个孩子,都可能是它弄出来的。 这么做的目的,当然是他身上的功德! 听出系统有些心虚快穿这两个字,韩铭大胆猜测,它不是什么正经的系统,可能一直在抢同事的业务。自己原本应该被快穿部门接待,花费功德去扭转什么结局才合理。 但不管怎么样,能坑一把对方也是极好的! 说来好笑,系统在描述四个评价的内容时,说到最后一个,他觉得那个语气相当熟悉。跟把自己武装的严严实实,只挑快下班时间来咨询的病人一模一样。 他们有一个共同点,全都是帮朋友问的,还专门问各种尴尬的男性问题。也不知道,他们哪来这么多,只得这种病的朋友。今天是你,过几天换了身衣服,我就认不出你了吗? 就这,韩铭还只能耐心地回答,毕竟这关乎医患关系。可每次,他都想对着这些人大吼,“虽然我懂这个,但老子也不是泌尿科的啊,能不能稍微尊重我一下,不要隔几天就来问一次?” 想起往事,他脸上泛起几分笑容,却很快熄灭了。 回不去了啊! 与这句话对应的,则是经典名句,“来都来了!” 既然往事不可追,韩铭决定认清现状。 从环境来看,大致可以断定,这是类似于明朝的科举考场。桌上有四套答卷,策论和经史已经答完,还剩下算学和诗词。 现在他要考虑,如何才能安稳过关? 系统透露出的信息,这身体的主人是大才子,承载着全族的希望,有很大可能高中。如果没有特殊理由,交白卷是行不通的。 否则,考官稍加打听,就可能判他个不敬先贤、对科举不尊重的罪名。 假设韩铭作答,先不谈系统提到的那两点,因为弥封这个工序,还是有可能避免那种情况的。单说自己连名字都不知道,这就很扯。已经做好的卷子上,只填了个考号,交卷时可是要在四份答卷上署名的啊。 虽然穿越定律之一,就是穿越者和被穿者同名同姓,但万一不按套路,自己岂不是冤得慌? 这才是最让人恼火的地方,没有丝毫记忆,信息差大得都拉胯了! 写肯定是不能写的,露馅的概率太大。如此一来,找什么理由才好呢? 而且,还不能连累到族人。毕竟在一荣俱荣,带有连坐性质的社会,皇权至上。 号房渐渐亮了起来,周边也陆续有起床的动静。接着,就是那让人无语的声音,以及味道。 韩铭忘了,科举可是要连续好多天的。在此期间,考生都不能离开这房间,包括吃喝拉撒睡。 经隔壁提醒,他在角落发现了一个小桶,上面盖着盖子。想了想,还是没勇气打开。 好吧,必须速战速决了! 正苦思冥想时,经过简单处理的右手,还是有一点疼痛,这将他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再来一次?” 细究之后,韩铭认定,受伤是目前最为稳妥的办法。然而,伤哪里,可就有讲究了。 如果还在自己的手上做文章,伤得轻了就不行。因为科举的重要性谁都知道,只要手没断,你就必须写。 可伤得重了,怕是会影响以后的生活。 挑来看去,职业的敏感性让他选定了一个位置,那就是脑袋! 纵观医学发展史,只有头部的病最不好治。身为大夫,最怕的就是别人只会对他说头疼,而在脉象上却什么都看不出来。 打定主意,韩铭开始思考实施方案,定好细节。 他极尽所能,连事后怎么申请赔偿都想好了,时间也才过了一个来小时。有点无奈,“剩下的时间,怎么过啊?” 典型的学渣盼下课,考场熬时间。这肯定是要在夜间动手的,白天目标太明显,容易引发骚乱。 就这么干坐着也难受,韩铭开始翻试卷打发时间。文史的答卷都写满了,看起来无比舒适,也让他倒吸了好几口凉气。 那工整的蝇头小楷,美如画的卷面让人惊艳无比,打印机也不过如此吧?就是给他五年时间,都练不出来。 韩铭叹了一口气,“只能再顺带伤一下手了,这字迹实在模仿不来!” 空白的两张试卷,诗文要写三道,分别关于白雪、秋景、圆月。他只扫了一眼,直接丢到一边。 满怀期待的看着数学卷子,却发现上面只有五道题。基本都是测深度、相遇、问单价的题目,只要能看懂题目意思,初中生很快就能做出来。 从试卷来看,算学得到了一定重视,但地位不高,还处于起步时期。 不能明知道答案还去算一遍,他只好揣摩起出题人的意思。为什么野鸡和野鸭,会跨越千里之遥,奋力相会呢?这是旷古烁今的爱恋,还是解不开的世仇,要决战大湖之中? 为什么两夫妻上街,会因为买梨、还是买沙果打起来呢?身为读书人的丈夫,还直接被妻子按在地上痛揍,这是出题人的亲身经历吗? 就这么瞎想了一天,加上水米未进,韩铭很好地展现了一个病弱书生的状态。 拿出傍晚发的灯油,小心倒在灯盘之中,等周边想起鼾声后,他开始点灯。 号房三方都是墙壁,只有南面是一扇可以拆卸的半截门,一米五左右的高度,夜间上锁。 韩铭站了起来,歪着头才避免顶到上方。他装作伸懒腰的样子,默默看着有虫蛀痕迹的横梁,寻找动手的位置。 手不断在横梁上摸索,他突然发现上面有个尖锐的口子,明显是被什么东西切出来的。 韩铭心里一惊,把油灯举起来,照着这个怪异的地方。 这一看,还真是有了不得的发现,整个横梁被切了三个刀口。中间,连接墙壁的两端,都差点被切断,只是勉强保持形状。 仔细看的话,还能清楚地找到一个向下的弧度。 “到底是谁要杀他?” 本来韩铭心中就有些奇怪,怎么会直接穿到考场上。他能来这里,说明这个身体的原主人,已经悄无声息的死了。 这个横梁,就是对方的双保险! 有了这个结论,再次观看的时候,他用手托着横梁,避免出现意外。就在手接触横梁的地方,又发现了一个异样的凸起。 韩铭一愣,立刻放下油灯,换左手托着横梁,腾出右手把那个凸起抠开。几分钟后,他看着桌面上卷起的纸条,心中一阵冰寒。 好一个杀人诛心! 对方的手法可真是绝,杀了人还要给你泼脏水,顺带坑害全族三百八十多人。不出意外,家族出现科举舞弊之人,这个家族在这一朝都不可能走上仕途。 如果不是他今晚准备撞粱,恰好发现了异常,这里过不了多久也会坍塌。然后,纸条就会被发现,那个时候,他就是死了也会被人骂活该! 才来一天,这过的可真是惊险刺激。 韩铭把纸条拧巴拧巴,直接吞进了肚子里。接下来,他仔细地检查了所有地方,确定没有其他东西后,开始行动起来。 既然对方想玩,那就玩大点! 他把所有的试卷都放在小案桌下,熄灭油灯,摸黑站在那里。注意到两边没有动静,右手不断挤压着靠西面墙的刀口。 “吱呀”一声,横梁整个断了,手上的压力陡增。 韩铭慢慢蹲下,一点点将房梁引下来,最后猛的放手,身体扑向小桌。虽然已经卸了不少力道,可他的后背还是重重的挨了一下。 在晕倒之前,他稍稍弓起身子,把试卷放在身下,顺带留了一张没写的在小桌边上。以此,表现出一副努力保护试卷的样子,同时在脑袋上抹了几把灰。 做完这一切,韩铭心中暗暗发誓,“你最好一辈子都不露头!” 第三章、谋划 韩铭是被疼醒的,睁开眼后,发现自己的身体异常虚弱,动一下都难受得不行。他趴在床上,艰难地转动着脑袋,扫了一眼当前环境。 身下是一张雕花木床,腰部以下盖着薄薄的被子,一扇屏风挡在床边,床头还有一个衣架和一张小案。由于角度所限,基本只能看见这些,他猜测这应该是一间客房。 静静躺了几分钟,在他想翻身的时候,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走了进来,手上还端着一个碗。 小姑娘看到韩铭醒了,惊讶的捂着嘴,“韩公子,您醒了!婢子叫小菊,是老爷叫来服侍您的。” 韩铭和她打了个招呼,问道:“敢问,贵府老爷是?” 小菊把碗搁在小桌上,笑着回答:“我们老爷是吉州学正!” “学生何德何能,劳烦学正大人挂怀,深感惭愧。”韩铭发自内心地感谢一番,对方可是实打实地救了自己。 小菊对着药碗舀了舀,端了过来,“韩公子,婢子先喂您喝药吧。喝完药,婢子就去禀告老爷。” 看到这么小一姑娘,慢条斯理地喂药,韩铭觉得很违和,“多谢小菊姑娘,麻烦你了。” 小菊脸上有点红,“当不得公子这声谢,本就是婢子分内之事。” 几分钟后,药碗见底,小菊告罪一声:“公子,您好生歇息,婢子先行告退。” 韩铭点点头,见小姑娘躬身半退,向后走了好一段路,才转过身出门。他心中感叹不已,“这个学正大人的家风,真是可见一般。该死的封建社会,怎么……” 房间就剩他一人后,韩铭开始在心中想着接下来的应对。 首先,一口咬死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第二,一定要表现出自己伤得很重;第三,强烈要求查明真相;最后,彻底解决科举这件事。 他是真的不想再考试了! 上辈子,韩铭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小学的时候连续跳了两级,别人高考十八,他十六。虽然只差两岁,但他还是感到有些格格不入,终日与书本为伴。 所有科目中,他酷爱数学,简直到了痴迷的程度,高考志愿选的无一不是与之相关的专业。 可能上天就喜欢跟他开玩笑,就像他一朝双喜临门,转眼魂飞魄散一样。 父母瞒着韩铭,偷偷修改了志愿,与某医科大学签了协议。就这样,十六岁的他,开始了八年的三连读。 他没什么表示,只问了一句,“如果是小弟,你们会改他的志愿吗?” 韩铭记得很清楚,当他问完这句话的时候,妈妈立刻红了眼睛,吼道:“能一样吗?他现在都不能在外人面前叫我们一声爸妈,你能和他比吗?你只要去这里读书,你弟弟就能有个好学校接收他,你就不能帮他一把吗?” 从那时起,他就再也没回过家了。借口都是现成的,不努力就会被刷下来,对小弟有影响。 其实,韩铭一直不太理解,在计划生育那么严格的年代,非要生二胎是图什么。生下来挂在姑姑的名下,听着孩子叫自己舅妈,他都觉得别扭。 可这一切,也不能怪在他韩铭头上吧? 从六岁起,他就独自照顾自己。读书不花钱,吃饭学校也包了,一年四季穿校服,内衣还有老师送。 看到他什么都不用管,父母往姑姑家跑的就更勤快了。一年到头,他们和韩铭说的话都不超过二十句。最为过分的,每次家长会,都是自己代表自己。 本就比同学年龄小,混在一堆家长之中,谁不尴尬? 因此,机缘巧合来到这里,他内心除了被强行安排的愤懑,伤心留恋是不存在的。 反正他在那边也从来不和家里联系,除了每年年底汇一次款,也从来没有和同事说起过家庭情况。 这次他是救人身亡的,遗产加上保险,应该能还掉这点血缘亲情了吧? 医学专业本就不是自己喜欢的,韩铭只是机械性的应对,不挂科就好。他多余的时间都是花在数学上,算是一个狂热的业余爱好者。 现在从零开始考科举? 对不起,他还是做几道数学题吧! 就在韩铭神游天际的时候,一个身高近六尺、年纪四十上下,身着青色长袍,面相周正,手捋山羊胡的男子正盯着他,眼神锐利。 回过神后,他连忙起身,不料牵动了伤口,疼的嘴巴一咧。 男子摆摆手,“尔身上带伤,就此趴着!此番只当家常叙话,依你家中习俗,我唤你一声五哥,你唤我严叔,如何?” 韩铭呆了几秒,连忙回道:“蒙大人不弃,学生逾矩了,见过严叔。” 严学正满意地点点头,“五哥,除右臂、脊背外,周身可还有不适之处?” 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韩铭赶紧抓住,“别处,倒不曾有异。然,此次醒来,只觉灵台神思不明,犹如混沌。默诵经史典籍时,更是晦涩难行,不知是何故。” 严学正听他这么说,脸色立刻严肃起来:“还有何状,细细讲来!” 韩铭一脸苦恼之相:“往日熟记于心之文章、诗词,此刻丝毫记不得详情。偶然忆起某诗文之名,方才知晓,此前竟已学过。” 严学正盯着他看了好久,心中惋惜不已,“竟伤的这般重吗?想我吉州,多年方出一少年俊杰,惜哉!此等宵小,安敢如此?” 暗自感慨了一番,严学正面色和蔼地说道:“多思无益,汝好生将息,诸事勿忧,某在耳!” 韩铭平静地点点头,看着严学正出去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这么说话,真是累死个人,脑细胞都不知死了多少,还不知道有没有引起怀疑。 在小菊的帮助下,他吃了顿比较精细的饭菜,却是淡而无味,嘴巴有种要造反的冲动。 下午的时候,严学正又过来看望,还带着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家。 韩铭一见此人,老远就嗅到了同行的味道! 老大夫花了半个小时,仔细给他把过脉后,神色狐疑。 他又对着韩铭仔细询问了一番,打好腹稿后,这才对严学正说道:“此乃心悸之症,以至惊惧入脑。老夫早年游医时,有幸得见一二。为贼人所戮之村庄,生还者多不能食肉,见腥则胃涌。” 韩铭不禁大为佩服这位老人家,真是很有几把刷子。他面带欣喜地问道:“郎中,此症何解?” 老大夫看了看他,只顾自己摇头,直到人急了才慢悠悠地说:“此症无解,公子宜早作打算,另谋他路吧!” 仿佛受到了天大的打击,韩铭沉默了很久,努力扬起一个笑脸,“吾沐先贤之光十余载,足矣!而今,非吾不诚,实不能也。严叔不必介怀,圣人之道,旨在教化万民,来日以此残躯,定当仿之。” 严学正拍了拍他的左臂,“此言大善!” 等诊完病,严学正让大夫和仆人出去,还把门给带上了,房间就只剩他们二人。 韩铭知道,这是要说结果了,打起精神听着。 严学正思量了很久,叹了口气:“五哥,是我无能,愧对于你。” “还未报您活命之恩,大人何出此言?”韩铭脸色严肃。 “既无怨,何故称大人?” 韩铭心中一定,这个关系算是稳了,有个靠山也不错。他笑了笑,“严叔,您说吧,我受得住!” 严学正摸着自己的胡子,脸色略显愤懑:“此事,上峰已有定论,实属巧合。特命吾等,不得纠缠。” 韩铭心里有数,能在科举考场上动手脚的,这背后的势力肯定不一般。他诚心道谢:“严叔,到此为止吧,此乃命数。” 严学正眼睛如鹰一般,发现他心态平和之后,笑着点头:“五哥,此次大比张榜,定于七日后。然,五日夜,府学设宴,是为‘登门’。与宴者,皆身负才名,汝当在此列。” 韩铭心底打鼓,问道:“严叔,此为何意?” 严学正摇头不语,转而说起了其他的事:“我已遣人往五哥家中递信,想来不日可回,稍安勿躁。” 夜间,韩铭躺在床上,不断回想着严学正的话,总觉得大有深意。 现在他世事不明,如同在走钢丝,踏错一步都有可能万劫不复。现在报仇是不用想了,怎么度过眼前才是紧要的。 说话上面,只要注意口音,问题不大。手已经伤了,也不担心笔迹问题。关于才学,可以用怪病来遮掩,应该不会让人怀疑。 那么,值得注意的,就是这次宴会了。最好是低调去,低调回,就当走个过场。 但一般而言,墨菲定律是很准的,不出意外的可能性不高。 有才子的身份,自然会有相熟之人,也就会有不服气的。难不成,还要走一套,被挑衅、隐忍、出言相激、忍无可忍的打脸流程吗? 听上去挺带感,可现在他和文盲也差不太多,脸反过来要被别人抽肿了。 韩铭认真思考后,觉得自己的病,还是应该再重一点,被人看成老年痴呆最好。 最后就是,这个宴会莫名其妙,放榜之后还有鹿鸣宴啊。此时急什么呢,连他这个考了半场的人,都要参加? 套用现代企业的做法后,韩铭得出一个结论:参加这个宴会能得到好处,这是补偿!而时间恰恰又是在放榜之前,莫非还能那么玩的? 第四章、亲人 平静地过了两三日,韩铭身上的伤也渐渐好转,可以下地走动了。 这天,他在小菊的帮助下,坐在石桌边晒太阳。桌上摆满了瓜果、点心和香茶,而且不需要他动手,只需张嘴。 才几天的时间,韩铭已经对这种腐朽的生活状态,适应良好。就跟没长手似的,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几乎所有的事,小菊都做好了,他只要当自己是个废物就行了。 这种生活,实在是舒服啊!也难怪科举的影响力如此之大,一朝高中,几乎等于跨越了一个阶层。然后,也可以如此享受了。 抛开这不切实际的想法,韩铭的理智还在,这种日子他也就能过几天而已。无论学正大人出于何种目的,现在先享受了再说,就算事后被赶出了也不亏。 喝口茶,压了压嘴里甜腻的味道,他又抓起一个香瓜。还真不是他定力差,这种生活的腐蚀力度,可比现代贪污、养小蜜大的多。 不过这里也有不好的地方,就比如上厕所,每次都让韩铭……算了,不能细说。 他在阳光中昏昏欲睡,小菊则贴心的在后面打扇、倒茶、扒果皮。 “如此堕落的生活,简直太消磨人的斗志,这样不行,过完今天我一定要振作。” 即将睡着的时候,一位管家打扮的人,带着一个老者和一个中年汉子走了过来。这两人都穿着粗布衣衫,身上有许多地方都没遮住,显然阶层不高。 老者看到坐在桌边的韩铭,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抓起他的手好一阵观看。之后,他擦了擦自己的眼睛,“五哥,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啊。” 汉子的眼眶也红了,憨厚地笑了笑,“总算是上天保佑,五哥看着不像以前那般瘦了。” 韩铭心中一紧,这又尼玛是修罗场,自己根本不认识亲人好不好?就算这位老人大概率是叔公,那这位男子是谁?叫一个不叫另一个,这还是哪门子的读书人? 见他一直在发呆,老人悲从中来,哀叹道:“五哥,你,连叔公和三叔都不认得了?” 总算知道了关键信息,韩铭就不装了,拿出了自己苦练几日的口语。他对小菊说道:“小菊姑娘,能不能让我和叔公单独说几句话?” 小菊连忙回答:“公子说笑了,婢子就在那边站着,随时听候公子差遣。” 等人走远,韩铭示意叔公坐下。随后,压低自己的声音,神秘兮兮的说着:“三叔,恕侄儿无礼,还请您注意一二。” 三叔见他眼神奇怪,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搀扶着自己父亲坐下后,也站到一边,仔细的看着周边。 叔公被这么一弄,立马紧张起来,“五哥,这是?” 韩铭用左手给叔公倒了杯茶,轻轻在老人家手臂上拍了拍,以示安抚。紧接着,他轻声回道:“叔公,您是我最信任的人,此事我只对您说。您听完后一定不能露出异常,明白吗?” 叔公都快被这严肃的氛围吓得站起来,他咽了咽口水,问道:“五哥,到底出了什么事?” 韩铭喝了口茶,面露凝重,“叔公,有人想害咱家,不单单是我,是我们整个家族!” 叔公被震的一愣,连忙开口,“怎么回事?”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您就当不知道,等我回到家中再与您细讲。您不用担心,其实我伤得不重,但是我必须做出这个样子。”韩铭点出了自己的身体状况。 听完这些,叔公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这怎么可能呢,我们韩家世代与人为善,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怎会结此大仇?五哥,你确定吗?” 韩铭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叔公心里一突,“是啊,怎么会那么巧呢?那么多间考房,偏偏就五哥出事了,看来真有人见不得他们家好。” 等老人家消化完,韩铭问道:“叔公,您和三叔怎么亲自来了,带个口信不就好了。” 叔公瞪了他一眼,在他身上轻轻拍了一下,见他痛的咧嘴,自己又心疼地摸了摸,“说的什么胡话,不亲眼看到你平安无事,我怎么放得下心。” 说完他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布包,“这是你叔奶、各位婶娘、还有姊妹们,一道去庙里求的平安符,快戴上。说来,也不怪老婆子怨我,要是在进场之前就给你,说不得能免去这场祸事。” 韩铭心情复杂的接过,这个粗糙的红黄相间的布袋上,有着细密的针脚,挂绳居然是根头绳。他直接挂在脖子上,用手摸了摸,想到了老师给自己买内裤的场景。 实事求是,老师对他好,可能不全出自真心,还有一部分是看着成绩的份上。但在韩铭心中,这根本就不是事,父母对你好,不也因为你是他们的孩子吗?爱,又能占几分呢? 这些族人,同样是如此!虽然这一片拳拳之意的对象是另外一人,他心中还带有淡淡的羡慕。 “然而,现在这一切,都属于自己了。” 韩铭笑了笑,“回去后,得好好谢谢她们。对了叔公,我估计要放榜之后回去,您来之前,作何打算的?” 叔公摆手,“不用记挂我们,庄稼地里刨食的人,有块瓦片就能对付。这也没几天了,我和你三叔会找好车,到时候过来接你。” 两人又说了会话,眼看就要到晌午了。此时,叔公却带着三叔急匆匆的走了,死活不肯留下吃饭,说是不自在。 他们的背影略带佝偻,长时间的重体力劳动、底层的社会地位,已经把他们的站姿给定型了。 韩铭一直盯着二人离去的方向,眼中的笑容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炎炎烈火,以及心底那一丝不忿。 在任何时候,普通人想要活得好点,就没有资格荒废时间! 吃过午饭,他以自己的病为借口,通过小菊转达想借书看的念头。 严学正很大方,特意准许他出入自己的书房。除了少数几个地方,书架上的书任他翻看。 有了这个便利,韩铭接下来的时间,就等于住在了书房。从最简单的识字开始,一步步地摸索探究,主要是了解当今的社会现状和主要制度。 其实在古文中,相对于现代的简体字,有差别的不是很多,大部分你都能认得。而理解古文的难点在于,一样的字,代表的意思千差万别。 有的字涉及通假,有的字正反同词,特殊情况古人还会给某些字附上不同的读音,以此加密。没有日积月累,想完全理解,那是痴人说梦。 比如,被、受、去、跑、交通、妻子、绝境等等,不联系上下文,你就很难明白,这些字词到底是什么意思。 现在韩铭就是如此状态,好在他不求甚解,只要明白大概的意思就成。他心里无比庆幸,“还好打算不考科举了,不然头都大了。” 古代书生,能过五关斩六将顺利通过科举的,无一不是人中龙凤。 与这些人相比,韩铭自认为根本不占优势,自己必须付出加倍的努力,最后才有可能榜上有名。与其如此,还不如另图他法,总归有一条路能活下去。 手臂和后背的伤渐渐好了,除了大动作外,已经可以行动自如。于是他一头扎进了书海,连饭都是匆匆吃几口。 这个书房藏书很多,韩铭也不能全都去看。他专挑律法、县志、带有故事色彩的人物传记,以及能带来社会信息的书看。 比较有意思的是,书房有很多关于大盛朝开国皇帝秦盛的书籍,包括:起居录、君臣奏对、随笔、书信等等。 韩铭在一本民间书写的传记中了解到,这位大佬简直就是个传奇。自小是孤儿,被父亲的至交养大,娶了对方的女儿,二十岁起兵,二十五岁登基,四十五岁禅位,游山玩水到八十岁才去世。 除了人生经历,他的个性更是独树一帜。后宫至始至终唯有皇后一人,天天在外人面前撒狗粮,到哪里都带着老婆。没事的时候哪也不去,就天天和皇后腻歪在一起。 两人一共孕育了三个孩子,一个是后来的太宗皇帝,一个是有名的齐王,还有一个是天下皆知,被全国当宝的永乐公主。这位公主一辈子也没嫁人,在父母去世后,就守陵去了。 大佬只当了二十年的皇帝,迫不及待地把所有事都丢给了两个儿子,自己留书一封,带着老婆和闺女跑路了。此后几十年,一直在游玩,全国各地的虐狗,那叫一个潇洒。 此外,最让人津津乐道的就是,他觉得事无不可对人言。除了关于自己老婆和女儿的,太子四岁还尿床这事,全国都知道。 所以,民间有关这位大佬的事迹和书籍简直是海量,谁都能说出几件趣事来。 鉴于此,韩铭对大盛这个朝代也产生了兴趣,看的书也渐渐杂了起来。 可能是习惯了现代社会的信息提取模式,他能很快地从书中抓到重点,并发现了很多大事件的怪异之处。加上看过几本小说,他觉得这里面到处都是诡秘的阴谋。 由于不是当务之急,韩铭只是把这些记在了心里,没有去深究。留出时间,多看一些对现在有帮助的书。 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有忘记自己的角色,装的那叫一个像。但凡有外人在场,就一边痛苦地摸着头,一边努力翻书。 只有自己形成习惯了,别人才会相信! 这种状态持续了很久,直到他被小菊叫了出来。 因为,宴会要开始了! 第五章、登门宴 此次宴会在府学举行,由府学的教授亲自督办,重要程度可见一般。据说,此次除了教育系统的官员外,还有几个大人物会莅临现场。 韩铭换回自己的旧长袍,仔细检查了一番,发现不会露肉后,就直接跟着小菊出门了。 这种社交场合,一定要把握好自己的定位,然后做出相应的举动,才最保险。本就属于寒门学子,穿这身正正好,只要仪表上没有失礼之处即可。 人设,在古代是很重要的!很多时候官员一不小心,在自己都没发觉的情况下,就被扣上了德不配位的帽子。那个后果,想想都委屈。 韩铭来到这个时代一个礼拜了,这还是第一次出门。他跟在小菊身后,不断观察人声鼎沸的街道。 笔直的道路用大块的青石铺就,宽度大概八米,有专门的车马道。两边商铺、建筑林立,以排水槽相隔。 这里的建筑普遍不高,基本上都是二层的木质小楼。一楼是铺面,柜台正对大门,大门则是能拆卸的门板。在门两侧,比牌匾稍低的地方,挂着各种旗子做的招牌。 二楼向街道延伸了半米左右,正对街道的地方,都是外开窗的结构。每家开四扇窗户,窗户上都用白纸糊上,保证不留缝隙。 现在是傍晚,街道两边已经有许多人开始摆夜市摊子了,各种香味飘荡在空气之中。 韩铭走得不快不慢,不时点点头,对这个平和繁荣的场景还算满意。至少,安稳的时期,不用担心莫名丢掉小命。 经过几天的突击补习,他总算弄清楚自己所处的地方了。豫章府,洪都城,隶属于一个他不知道的朝代,“盛朝”! 唐朝以前的历史,与他学过的一致。只是在唐朝灭亡之后,仅仅过了三十年,一个名叫“兴”的朝代统一了全国。兴朝传国二百三十余年,历十四帝而终,之后秦氏取而代之。 秦盛灭兴,以自己的名字为号,建立盛朝,是为高皇帝。大盛建国至今,已有百年时间,从年代上算,现在是十三世纪。 对大环境有所了解的韩铭,不再是两眼一抹黑,只要安然度过今天,回到家里就好办了。 从学正家到府学,总共走了半个来小时,不得不说,府城就是大! 到了地方,小菊给了门口值守人员一个牌子,转头对着韩铭说道:“公子,您自行入场吧,婢子在外等候。” 韩铭看了看天色,估计这个宴会要持续很长时间,小姑娘独自在外不安全,“小菊姑娘,天色已晚,回府吧,我认得路。” 小菊笑了笑,“公子,不妨事的,婢子去找相知的姊妹叙叙话。若宵禁时,公子还未出来,婢子就自个回府。” 想到这个地方的特殊制度,韩铭也笑了起来,对她点点头,让小姑娘自己去玩了。 大盛朝和一般的封建王朝一样,夜间执行宵禁,只不过时间略有变化,从亥初到寅末。也就是,晚上九点到第二天早上的五点,一更的戌时(晚上7点到9点)不包含在内。所以晚上打更,应该是从二更打起。 如此制度,从侧面可以反映出,大盛的社会现状比较安定,人们的生活也比较富足,夜生活多姿多彩。 和守卫打了个招呼,韩铭进到府学内。刚跨过大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天井一样的结构,类似小四合院。这时,早已等候一旁的婢女上前,引着他穿过影壁,向侧门方向而去。 几分钟后,视线豁然开朗,一个大型的露天宴会场地出现他眼中。婢女福身之后,做了个请自便的手势,躬身而退。 韩铭打量着周边环境,如果去掉桌子,这块足球场那么大空地,应该是府学的操场,平时供学子们放松、较技之用。空地左边是一个池塘,里面的荷花正盛。右边则是个小花园,几座凉亭分落四角。 这个环境,没得挑,顶顶的名牌大学风范!确切地说,这里属于预备干部进修所,能顺利毕业的,都是了不起的人才。 看了一会,韩铭向场地中央走去,在最外围找了张桌子坐下。他一没文采,二不识人,就打算混餐饭,吃完就走。 粗略数了数,操场上摆了近二十桌。每张桌子是大的八仙桌,四四方方的,每个方向可坐两人,分四列。最前方的桌子挨着主席台,台高一米左右,上面仅有两张桌子。 时间一点点过去,参加宴会的人陆续到来,纷纷落座。当然,别人都是紧着前面坐的,只有韩铭这里冷冷清清。 最后一伙人来的稍晚,锤头丧气地坐到这边,一脸懊恼之色。 韩铭谁也不认识,只能端着茶杯数茶叶玩,安静地听别人说话。 一位身着蓝灰色长袍、头戴方巾的书生笑着抱怨道:“都怨子贤,非要解那无解之题,害我等落此僻静之地,当罚三杯。” 另一名学子尴尬的笑了笑,“弟之过,累得几位兄长如此,该罚!” 大家一哄而笑,开始谈天说地。过了一阵,起先开口的书生见韩铭一言不发,拱手问道:“在下张经,还未请教?” 这下韩铭就尴尬了,他至今没弄清楚自己到底叫不叫“韩铭”。对方以礼待人,诚恳的问你姓名,你不回应,以后还怎么混? 就在他想赌一把的时候,有人从后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谨言,你怎在此处?” 韩铭回过头,看见一位年近三十,开始蓄胡子,穿着青色官袍的男子正惊讶的看他。 这个可不能装死了,他努力的回想,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大人是?” 男子大惊失色,手搭在他的肩上,眼睛直直的盯着他,“谨言,好生看我,连师兄都不识得吗?” “师兄?” 见他还是一脸迷茫,男子无奈的自我介绍,“我叫陈平,字致远,我们二人一同拜在何师门下。这你总不该忘吧?” 对方表情痛苦,陈平也心疼自己的师弟,叹了口气:“师弟,汝名韩铭,字谨言。因未至及冠年岁,何师嘱咐吾等,谨言二字只可私下相称。不识得愚兄又何妨,但何师……” 韩铭整了整自己的表情,略带局促地笑了笑,“师兄,铭愧矣!” 陈平摆了摆手,“不打紧,宴后叙话。” 和众人打了个招呼,陈平朝高台走去。 在他走后,刚才不敢说话的人,看稀有动物一样盯着韩铭。 张经率先站了起来,行了一个大礼,“竟是韩兄当面,失礼之处,还望海涵。兄之高才,经既感且佩,‘临江仙’一词,吾兄弟数人皆烂熟于胸,每日诵读。” 其他人反应过来,也立刻行礼,纷纷开口称赞。 韩铭也学着回了一礼,脸上带着不失礼貌的微笑,“诸位,坐,吾已废人耳。” 张经几人多少听过他的事,连忙转移话题,这个时候安慰人就是插刀子。 话题渐渐的从学问到了政治,说起南边现在的战事,几人还激动地拍着桌子。韩铭一直在认真听,体会到了这个时代的特色,疯狂吸收各种小道消息。 天黑之后,场地边上竖起了长杆,上面挂着成串的灯笼。抬眼望去,红色的海洋相连,煞是好看。 点灯没多久,主席台的最后两个空位也坐满了。一名着深青色官服的男子从椅子上起身,来到高台的边缘,对着下方说道:“诸位皆青骢俊骑,此佳节之际,府学设此薄宴,以解诸位思乡之苦。此外,总督大人微服而来,与吾等同乐,定是一场佳话。” “吾深知诸位腹中饥苦,已然难耐,吾亦是如此。闲话少叙,开宴!” 不失风趣的开场白引得众人轻笑,气氛很是不错,宴会正式开席。 不同于人们熟知的‘鹿鸣宴’,这个宴会开在乡试张榜之前,看起来就有些莫名其妙了。 参加宴会的人,也是有见识的,都觉得此中必有关窍。他们的心思都不在饭上,只有一人除外。 韩铭头次见到这么多美食,各种口味都有,可算是能好好地过过嘴瘾。 所谓宴会,就是上档次的饭局,参加的人数多一些、门槛高一点而已。而饭局,关键之处在于局,这是个交流的平台,一切皆有可能。 因此,大多数时候,重点应该是在局不在饭的! 同桌的人看着胡吃海喝的韩铭,心中涌起同情之色,纷纷把好吃的往他身边递,方便他夹菜。 韩铭对众人笑了笑,连连举起还有些痛的右手,品尝着不一样的风味。 古代的衣袖比较宽大,吃饭时得用另外一只手抓住袖口,不然袖子会掉到盘子里面。所以一般来说,人们吃饭都是吃面前的几道菜,或者仆人帮忙夹菜。 他们这一番做法,真是深得韩铭的心。 吃了快半个小时,菜还是源源不断的上,也不撤盘子,一直往上堆,寓意‘登高’。 就在他感慨终于上完菜的时候,场地中间的空地上,居然表演起了节目。 借助不近视的眼睛,韩铭抬头看了一眼,顿时在心中大骂,“真是有辱斯文!” 第六章、作诗? 韩铭万万没想到,古人都这么会玩的。这不应该是学术交流会吗,就交流这? 无论有多么震惊,他的眼睛可都一直盯着那些曼妙的身影。 薄如蝉翼的纱衣、布料少的可怜的里衣、大红色的抹胸、白皙的皮肤、修长的大腿,柔弱无骨的腰身……与宴者,皆目不转睛。 他感慨了一句,“长见识了!” 不过大部分人,眼神都很正常,只带着欣赏的眼光。这个发现,让韩铭有些羞恼,总显得自己格格不入、内心龌龊似的。直到他听见,隔壁桌的两个哥们吸了吸口水,心里才好过一点。 他就说,此情此景,怎么可能没有歪念?没有的,要么是那些咨询者的朋友本尊,要不就是见多识广。 这在医学上是可以解释的!人眼中看到的信息,会自动映射进大脑,从而产生联想。而联想的内容丰富与否,全然来自见闻和知识储备。 例如,现场这么多青春美少女,穿的这么清凉,在场中翩翩起舞。如此旖旎景致,你不分泌点荷尔蒙、弄些多巴胺,也太不尊重人了吧? 这就和很多人都会说微微那啥,以示尊敬是一个意思。这并不是低俗、耍流氓,而是很自然的生理性反应,正常人都会如此。 更不用说,单身近三十年的韩铭了! 所以他才觉得奇怪,这些人怎么都和圣人一样。 大环境如此,他也只能入乡随俗。轻飘飘地看了几眼后,就收回了眼神,心里暗道一声可惜。 何况,韩铭时刻记得,自己是疑似老年痴呆患者,记忆萎缩之人,就更要顾忌人设了。 他估计,这辈子也没下次机会好好看表演了! 场中连续过了好几个节目,酒酣耳热之际,之前那位致开场白的官员来到台前,“诸位可曾尽兴?” 在座之人纷纷客套,一时间气氛更是热烈。杂役人员在清空表演的场地之后,又依次摆上许多长案,一字排开形成长龙。案上笔墨纸砚俱全,要干什么一看便知。 接下来,那位官员又说道:“老夫岳明,愧领府学教授一职,想必诸位多数都认得。今日之宴,不全为吃喝嬉闹,至于还有何种机要,则烦劳总督大人了。” 他说完后,坐在主位上的便服男子起身走来,在教授行礼退下后,接过了话头,“本官严武,莽汉出身,做事不如你们文人精细,如有不当之处,先行告罪一声。” 所有人都被这话吓住了,不知道这位总督大人要干嘛。 韩铭也暗暗观察,四十多岁的年纪,比较粗犷的面相,配上络腮胡子,普通至极的衣服。这要是没人介绍,说是土匪也不为过。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做了几年医生的韩铭,总觉得对方身上有股血腥之气。隔这么远当然不可能闻到,就是一个很微妙的念头,“总督应该是个狠人!” 没管自己怪异的开场白,总督再次开口:“宴会开始之前,我已经到场,随行的有礼部郎中胡大人,监察使杨大人,翰林学士张大人,我等可是看了不少的好戏。” 接着,他话锋一转,“吉州学子韩铭何在?” 韩铭立刻站了起来,行了一个大礼,“回大人话,学生在此!” 总督看了看,冲他一招手,“上前来!” 韩铭不明所以,只得慢慢走到了最前面的案桌旁边。 见他过来后,总督干脆利落地跳下高台,随后向台上打了个手势。很快,有一人大步朝这边走来,手上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了两个杯子和一壶酒。 总督接过酒壶,倒了两杯酒,其中一杯递到韩铭身前,“此次大比,竟出现如此荒唐之事,我这个总督责无旁贷。这酒,算是我给你赔罪。” 韩铭愣愣地接过,看着对方杀气腾腾的眼神,连忙说道:“与大人何干,命数而已,苟得性命就知足了,我敬大人。” 说完他一饮而尽,亮出杯底。 “爽快!”总督跟着喝完,哈哈大笑,稍微把头凑了过来,“看起来,你倒不像个文弱书生,和台上那个老狐狸有的一比。” 韩铭顺着他的手指往台上看去,一位年纪比较大的老人家在吹胡子瞪眼,“破虏,吾老眼昏花,惟双耳尚聪,听得见的!” 总督不以为意,一点也没有被抓包后,尴尬的样子。他重新审视了一遍,这个传闻中有大才的举子,觉得与心中所想有些不符。 他摆了摆手,环视一周后说道:“废话不多说,今天宴会的目的,想必很多人都猜到了。没错,就是与后天的张榜有关。榜单大部分的名单已然定下,现下还差十个名额,会在今天定下。” “本官没有心情和你们玩笑,也不是拿科举儿戏。此事,是经陛下同意的,还特意派了礼部、翰林院的两位大人来此协助本官,另外还有监察使一旁监督。” 这话里面大有文章! 韩铭瞬间明白了,这就是所谓的补偿。如果他还走仕途,这就是一个节省三年时间的机会。可现在,这就很尴尬啊,什么都不会…… 等众人消化完,总督说明了规则:“能站在这里的,我先说声恭喜,你们的经史和策论都答得很好,很多人已经被收录在榜上了。现在当场考你们算学和诗词,请务必认真。” 众人听到这里,沉吟不语,心思浮动。 这时,一人越众而出,行礼后,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若榜上之人此次不尽人意,该作何处置?” 总督抬眼看了看,笑道:“不用担心,已上榜的不再变动,可以当这是一场游戏。可是,谁又能保证,自己一定在榜上呢?” 韩铭见他笑得诡异,心中一个激灵,“你这么说,现在谁敢不玩命啊?” 看着众人摩拳擦掌的样子,总督带着满意神情来到案边,提笔在纸上写了一个字。随后,他让人把纸高高举起,保证每个人都能看到。 做完这些,他直接坐在一把椅子上,手里还拿着开始那壶酒,边晃边说:“以此为题,其他不限。” 韩铭呆呆地看着那个龙飞凤舞的字,只能猜测加推测,确定应该就是大盛的盛。以这个为题,有深意? 但不管有没有别的含义,这首诗他是万万作不出来的,根本不知道怎么办! 这不是古诗词库大不大的问题,没点底蕴的人,在文人面前抄诗就是找死。 就比如现在,假设韩铭抄了一首契合题目的诗,那不用说,肯定拔得头筹。但凡人们耳熟能详的诗词,无一不是几千年传下来的精品,最保守估计都是争一保二。 之后呢?拿了第一,也意味着命快没了。你一个连平仄都不甚了解的人,怎么应对接下来的拷问? 文人相轻,这是自古以来就有的毛病。你拿了第一名,从诗文质量上别人无话可说,可不代表别人会服气。至少不可能全是被诗文本身吸引,然后非常佩服你的人。 总会有一些人,开始在内容、格式、情境、韵律、主题思想上挑刺。你怎么应付,这些人抛出的问题呢? 除此之外,佩服你、崇拜你的人也想和你交流。他们诚心请教,“这个韵脚换一个词可不可以?还有这瓜州我怎么没有听过,能告诉我在哪里吗?能不能教教我,怎么与景致共情?还有对仗……” 背诗简单,写诗容易,震惊别人的确很爽,但很快你就要去火葬场了兄弟! 对韩铭来说,这些还只是小问题,关键是笔迹啊大佬! 总督大人很高兴看到这群学子抓耳挠腮的样子,心里乐呵呵的,“你们不是很会写吗,写死你们去!” 不经意间,韩铭从对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亮光里得到了这些信息,觉得今天大概是不能善了了。这位大人,貌似对文人很反感,虽然他总是笑眯眯的,说话也很和气的样子。 时间过得很快,总督放下了酒壶,开始让人书写。他表示自己很开明,“大家今晚都喝了不少酒,如果担心字写得不好,也可以当场诵读。” “呼!”在场许多人都松了口气,先前迟迟不动笔,就是怕扣卷面分。有了总督大人的亲口承诺,他们争先恐后的拿出自己的大作。 韩铭站在一边,没心情去评判别人的诗文,不断在想过关的办法。此刻,他带着以往制定手术方案时的那种专注,分析一切可能过关的机会。 很快,在场一百多人都交卷了,只剩他一人。 总督依旧乐呵呵的,掂了掂手上那厚厚一沓纸,“韩铭学子,你是自己写呢,还是让书记官帮你记?” 韩铭吸了一口气,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他稳住自己的情绪,“大人容禀,学生手臂带伤,还是口述吧!” 总督摆出一副随便你,我洗耳恭听的样子,还做了个请的手势。 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念的东西,韩铭耳根都开始发烫。只觉得,以前脱光了去体检,都没这么羞耻。 他屏住呼吸,随后一气呵成地念了出来,“虎跃龙腾大盛朝,坐拥九道廿四府,日月煌煌三百州,星罗棋布千四县。张袂成阴旌旗扬,挥汗如雨黔首广,气吞山河声威壮,百鸟朝凤叩圣皇。” 第七章、管中窥豹 韩铭绞尽脑汁,总算用成语堆砌了一首七言诗。不管质量怎样,起码做到了横七竖八,字数上是绝对合格的。 他念完后就立刻低下了脑袋,从此更加坚定了当一个文盲的念头。这也太折磨人了,打死他也不想再来一次了。 本来听到他念了前四句的时候,场中学子都在摇头,觉得此人名不副实。可是听着听着,聪明的人立刻收起了这个想法,心中齐声暗骂:“忒无耻了!” 在场多数人均是这个看法,以至于他都念完许久,一直也没人出声。 总督倒是越听眼睛越亮,紧紧盯着韩铭,“这是个人才啊,如果不是书生就好了,否则绑也要绑回去。有他在,我哪里还会因为奏章掉头发。” 他笑了笑,对着身边的一人说道:“杨大人以为如何,如此诗文可还入眼?” 被问之人连忙起身,拱手作揖,“大人折煞下官了,下官本不善此道,岂敢妄言。但依下官愚见,较之他作,实属上佳!” “哈哈哈,本官也以为,此诗当得头名!”总督大笑,转头对着其余两人问道,“然否?” 二人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神中读出了无奈,这仗是他们输了。年纪稍长的男子回答道:“可!” 眼看几人就这么三言两语的定下了头名,有些人心中不忿,觉得不公平。 一个年纪大概三十上下的学子站了出来,直接对着韩铭开炮,“韩兄似乎对国事知之甚少,岂不知,我大盛历来都是八道二十二府,何来九道之说?” 韩铭终于抬起头,看了看说话之人,心中为这位仁兄默哀。 其他人也是如此,在听到这个问题后,全部不动声色地拉开了距离,“这人读书都读傻了,看不出这是在拍马屁吗?” 总督见此,差点就保持不了仪态,要笑趴了。他身边代表文官集团的三人,脸上一片漆黑,冒着森森寒气。 杨监察使直接开口:“诗文到此结束。算学,由胡大人口述,若汝等思之无误,解答录于素笺之上。” 在他说完后,胡大人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韩铭,清了清嗓子,“今有酒痴入酒肆,携钱五十三,酒置于坛中。大坛合一升、值钱十、空坛回钱三、坛封回钱二;小坛合半升、值钱六、空坛回钱二、坛封回钱一。问:酒痴至多可喝几升酒?” 韩铭听完题目后,三秒钟不到就知道了答案,毕竟这种题在现代多的是。他低着头,心里在思考着当前的处境。 “不用说,自己今天就是个靶子,虽然不知道他们争的是什么。总督讨厌文人,却对自己没有恶感;那三位明显是文人一派,但并不把自己看成他们那一方。这是为什么呢?” 他独自想了很久,最后定下一个基调:不管别人怎么样,他们用自己作筏子,报酬不能少。因此,答案必须给得漂亮。 又是如之前一样的情况,别的学子在规定的时间,或口述、或自答全都交了卷,只有他一人还站在那里。 有了前面那首诗铺垫,这个时候韩铭就成了场中焦点,总督连酒都不喝了,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他脾气急,直接问道:“韩铭学子,知道你手有伤,我早早让书记官准备好了,你可以说答案了。” 韩铭看了总督一眼,觉得有些好笑。随后,他气定神闲地回答:“回大人,酒痴至多能喝十升半酒!” 总督扫视了一圈,发现只有几个学子面色如常,其余皆脸色大变。他心情又好了起来,“韩铭学子,细细讲来。某是个粗人,刚才还数手指头来着,险些被绕死。” 如此总督,不去做捧哏,还真是屈才了! 韩铭在心里组织语言,行礼后说道:“是,大人。酒痴掷钱于案,赊十大坛并一小坛酒,喝完即走!” 这个答案一出,之前面色如常的几位,也立马表演起了川剧。没有别的原因,这答案比起他们的,更具有操作性。 这道题第一个难点在于题面的数字多,加上又是出钱又是回钱的。如果心里没有单升酒值多少钱这个概念,就只能尝试一瓶一瓶去买,很容易被绕晕。 第二个难点在于,最后一瓶是要赊账的。而出于两个原因,店家大概率不会卖最后一瓶酒给你。 古代民间开店,讲究有来有往,如果明确知道你仅剩三文或者五文,为了不把客人的钱掏空,他不会做这个生意。如果酒痴是熟客,店家宁愿记账,也不会直接卖。 这个涉及玄学,民国到建国时期,在某些地方都还有这种说法。但如果你不明确表示自己有多少钱,那店家也只当不知道。 第二个原因,则是心理学上的问题,店家三文或五文卖酒,他会觉得亏。 这种卖酒的方法,其实是一种促销的手段。题目中有隐藏的条件,坛子和坛封值不了那么多钱。 古时候穷人买酒都是说打酒的,因为他们会自带容器。如果连坛子一起买,而店家为了保证坛子能回来,都会虚高坛子的价值。无他,制造业不发达。 这很容易理解,比如现在我们还会说‘打酱油’一词,困难时期,容器不够。 韩铭的做法,是直接把钱丢在桌上。店家常年做生意,一眼就能判断大概的数目,误差一般在三到五文之间。如此一来,店家就没有了不卖酒的理由。 虽然他只是想告诉店家,我有钱尽管上酒。却没想到误打误撞,比别人喝一瓶、买一瓶的做法更好。 总督看着鸦雀无声的现场,开怀大笑,接着快速翻阅了所有答卷,笑容越发灿烂。 “不虚此行!”总督说完这话大步走出,途中还冲韩铭挤眉弄眼,一副‘小子,干的漂亮’的样子,让人咬牙。 他都走了,宴会自然就到此为止了,府学教授简单说了几句结束语。顶着几位大人冰冷的面色,众人作鸟兽散。 见到韩铭也随大流出去,陈平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叫住他。 “此子,乃文人之耻!”礼部的胡大人张嘴就来,也不管在场其他人是什么看法。 几人交流了一会,也各自散了。 如果韩铭能听到胡大人对他的评语,一定会在心里竖起中指,“耻尼玛呢?未经他人苦,动动嘴就让别人做圣人,你怎么不去死谏呢?臭**!” 不知道现在几点了,韩铭在门口仔细寻找了一遍,没有发现小姑娘的身影后,自己慢悠悠地往回走。 回程的路上,他把整个事件都串联起来,一点点的分析,心中越发清明。总督代表皇帝一方,文官集团是对皇权的制约,这次科举大概率出了什么变故,而自己则是变数。 现在大盛朝的状态是国泰民安,承平日久,文官集团不希望发动战争。而作为最高统治者的皇帝,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能开疆扩土谁不心动。 两方各有自己的考量,在政治上,从来都不分对错,只计算利益!于是,站皇帝一边的,站文官集团一边的,就形成了博弈。 然而,韩铭却在不知道不觉间,卷入了漩涡之中。这首诗一出,别人很自然地,就会把他打入皇帝一派。 因为,能参加乡试的,一点都不懂国事,那是扯淡。更何况,他还挂着才子的名头。这要说,我只是单纯的拍马屁,谁会相信? 这就麻烦了,得罪文人,是很可怕的一件事。毕竟,文人杀人,向来是不用刀的! 现在要么一条道走到黑,要么摇尾乞怜。 “真是无妄之灾啊,吃了没文化的亏!” 韩铭凑的那首诗,真的只是想自保,绝对没有拍马屁的意思。因为,凡是涉及到歌功颂德的文章,就可以跳出框架,不拘泥于文体,不会被人抓小辫子。 当然,做这种事,等于不要脸了! 可对于初来乍到,一切都还处于懵懂状态的韩铭来说,保住自己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命都没了,脸面值几个钱? 他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没有记忆,什么都要靠自己摸索,根本不知道路上有几个坑。他一个人出事不要紧,反正现在多活一天就赚一天。 然而,在这个动辄抄家、时而夷族的时代,谨小慎微,不连累族人才是关键! 却不想,弄巧成拙了。 再一次在心里骂了一遍那个鬼系统,韩铭已然到了学正的府邸。只不过,傍晚出门时还很客气的门人,此时却倨傲的不行。 韩铭没有生气,反倒是笑了笑,直接走了进去。这不,后果立刻就显现出来了。 回到一直居住的小院,面前一片漆黑,显得冷冷清清的,不见丝毫亮光。 他摸黑洗了把冷水脸,就准备睡觉了。过了几天舒坦日子,现在却连火都打不着。 躺在床上的时候,韩铭发现被子下面有东西硌着,连忙坐了起来。伸手在里面摸了摸,拉出了一个粗布条。 他走到窗边,就着微弱的月光,看清了上面的字,“公子,小菊走了。” 白底红字,触目惊心。韩铭握着布条,往上看了看圆月,“严叔?你真是好得很呐!” 第八章、怪人 翌日清晨,韩铭简单洗漱一番后,提着属于自己的破包袱,去找严学正辞行。 问了几个人,他找到正堂门口,可还没进门就被人挡住了。守门之人说道:“公子,大人此时正在待客,请您等候片刻。” 韩铭抬头看了看天,六点左右的样子,想来这个客人是个急性子。 没有说什么,他站在了一边。日上三竿,就在他快睡着的时候,严学正终于有空了。 随着门人进屋,刚跨过门槛,就听到:“五哥,对不住,烦你等了这许久。” 韩铭笑了笑,“不妨事,严叔公务繁忙,铭自是知晓。” 坐了一会,严学正也没绕圈子,问道:“五哥,你这是?” “在贵府叨扰多日,铭甚为不安。待今日见过恩师,便回转归家。”韩铭依旧是笑脸盈盈。 严学正露出诧异的表情,“是为叔之过,五哥务必多留几日,以全我心意。” 两人你来我往,好一番客套后,严学正才同意。他轻声说道:“五哥,道途险阻,且留心呐!” 见他说完就拿起茶杯,韩铭知道意思,直接告辞:“谢严叔教导,铭去矣。” 严学专注喝茶,不再给他一个眼神。 两人默契的没有提昨晚的事,韩铭也没有问小菊,打完招呼就直接出了严府。 独自走在路上,不认识人、不知道老师住哪里、身无分文,怎一个惨字了得。 他心里也有疑问,自己既然是有老师的,那他怎么会在学正府呢? 在街面上转了一圈,已经是巳时了。他早饭没吃,说了许多话水也没喝到一口,真算是饥渴难耐了。 翻了翻自己的包袱,除了几件旧衣服外,只剩考试用的东西。挑挑拣拣一阵,韩铭拿出一样东西,进了街边的一间铺子。 在柜台上打盹的伙计,见有客来,马上打起了精神,笑脸相迎,“这位公子,可是要当东西?” 韩铭点头,把一块镇纸搁在柜台上,“劳驾,此物作价几何?” 伙计拿起镇纸,左右看了看,自己有些吃不准,便朝里面叫了一句,“东家,还请您掌眼!” 随后,一发白须疏的老者,慢慢从里面走出。他来到柜台后,看到客人,先问了声好,“公子日安!” 韩铭回礼后,也没开口,等着对方定价。 老者拿起镇纸,摩挲几下,又用鼻子闻了闻。接着他又拿起一支新毛笔,用笔杆那头,轻轻地在镇纸上敲了敲。撞击之下,有清脆的声响传出,极为悦耳。 老者点了点头,说道:“此物,乃上好紫檀香木所制,公子是当死,还是当活?” 韩铭问了一句,“两者之间有何讲究,老丈能否细说?” “公子严重了。”老人家摆了摆手,“活当,公子日后可凭当票赎回,作价低些,约十两银;当死,即同于售卖,不开当票,作价三十两。” 韩铭自然知道,活当与死当的区别。按他的计划,短期内大概是不会再到这个地方来的。而当票一般都有期限,活当和死当区别不大。 只是这个价格,说明这件东西有些来历,就怕以后生出别的事。 见他在思索,老者开始加码,“公子,若是当死,老朽出三十五两。您也可以去其他店铺询问,断不会超出此价的。” 敲了敲台面,韩铭神情坚定,“五十两,此物归老丈所有!” 老者抬眼看了他一会,随即笑了起来,“好,此番也算开张了,望公子日后记得小号。” 当完东西,韩铭并没有马上走人,而是在店里坐了下来。他脸皮厚,不耻下问,一副什么都感兴趣的样子,借机了解各种古玩方面的知识。 一开始,店家还以为他是来偷师的,心中警惕不已。可在知道他的名字和身份后,就变得非常热情了。要不是见他有伤,定是要求一幅墨宝的。 一个有心多学点东西,一个不担心对方会呛行,也肯用心教。 双方聊得投契,店家兴起时,还拿出自己的诸多藏品,一件件的细讲。 让韩铭感到意外的是,这家小店,居然有当朝太祖皇帝的手书拓本,这可真是梦幻。 见他一脸惊讶,店家得意的笑了,“太祖他老人家,可是在洪都整整住了半年呐,哪家还没点相关的东西呢?” 韩铭看了看手书的内容,是写给那时的皇帝,也就是太祖他儿子的。里面详细讲述了,关于军功和爵位的问题,并附了自己建议。手书下面还有回信,加盖的是皇帝私章。 暂时抛开心中浮现出的阴谋论,他抓紧时间又学了许多东西。直到快午时了,实在不好意思蹭饭,才告辞离开。 多了五十两银子,包袱一下子重了三斤多,拿着都有分量了。咯咯作响的声音,一听就让人有安全感。 找了路边一间小铺,韩铭点了一碗素面、一叠咸菜,外加一碗清水。 吃饭的时候,他还在想昨晚和今天的事。按理说,一州学正,不至于只有这点格局。非要做的这么明显吗,不试着争取一下,把自己拉过去? 还有昨晚的布条,既然要用血书写,那为什么字迹还会干净、工整?这是来自学正的警告,还是出于别的目的? 无论学正为人如何,小姑娘的下场肯定不会好,虽然这和她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但这就是血淋淋的现实,最底层的人,命如草芥! 不是韩铭冷血,而是他自己都朝不保夕,没有那个能力。从医生职业的角度看,历来都是救人比杀人难得多,所以他才深有感触。 字条,是当头一棒,也是明晃晃的教训。 今天这份手书的内容,结合几天前看到过的信息,他有八成把握,自己发现了一个惊天动地的秘密。 而这些事,都是那群满口仁义道德、为国为民的读书人做出来的,简直是让人齿冷。 因此,他想要保命,必须小心再小心。 韩铭一口面、一口咸菜,吃的很认真。谁都不知道他心里有着怎样的波涛,但从冰寒的面色上,可见一二。 付完钱,稍微坐了一会后,他又在炎炎烈日中行走,漫无目的。 繁华的府城,拥挤的街道,嬉闹的人群。与之对比明显的,是屋檐下跛脚的乞丐、冷清的柴摊,以及那抱着孩子、提着小篮,追着行人卖菜的老人。 农历八月的天气很热,走了一阵,韩铭来到阴处避暑。大树下聚集了不少人,味道不算好闻。他朝一边走了走,挨着一位行动不便,但又不似乞丐的人。 韩铭没有闲心去管别人,明天就要张榜了,还不清楚自己未来如何,能不能过安生日子。 下午三点左右,他准备先去找家客栈投宿,然后明天在学正府门口等叔公他们,一起回家。 可他才迈步,下摆就被一只手拉住。那位看不清面相,背靠大树的人拉住了他,“你是韩铭?” 韩铭转头,警惕的问道:“你是谁?” 那人没有说话,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这个本就是给你的,可惜我刚到此地就被人追杀,没时间去找你。好在老天有眼,快快收起来。” 见对方说得急切,韩铭转身挡住外人的视线,悄悄上前两步,“你是何人,这又是什么?” 他不得不谨慎,万一这是个仙人跳,人家直接给他塞一本禁书什么的,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那人轻轻拨开头发,露出面容。三十多岁的年纪,气质不一般,嘴角还在滴血。他笑了笑,“很好,就该有这种防备的心思。这是你所练内家功夫的原本,外加一套适合你的招式。” 韩铭心中一惊,怎么还从古代变成武侠了?他接过纸包,绕到树后,在阳光下飞快地翻完了书。 重新站到那人面前,他开口说道:“此物为什么会属于我,你是谁?” 男子咳嗽了几声,“没时间细说,我就要死了,本来打算在死前毁去的,现在可以不负所托了。小子,别盯着身份了,问点跟功夫相关的,我也死得其所。” 韩铭想了几秒,“练成这个能天下无敌吗?” “咳咳咳,你耍我吗?”男子重重地咳出血,“是了,传说你记不得事了。何为天下无敌,万人敌也敌不过十万人。” “你的伤没有救吗?”韩铭又问了一句。 男子虚弱地看着他,“拿了东西就快走,立刻换一身衣服,千万不要让人知道你和我接触过。切记,也不要让人知道你有功夫,这只是让你有个好的体魄,不是让你杀人的。” 听着对方前后矛盾的话语,韩铭把书塞进自己的包袱。随后,他丢了几枚铜钱到地上,大声喝骂:“休得搅扰,晦气。” 旁边的人听到声音,纷纷看了过来:一个书生负气离开,一个乞丐捂着嘴笑嘻嘻的捡钱。 顿时,在场之人脑海中勾画了一番,很快就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对这种事他们见怪不怪,感叹了一下书生还是好面子,真蠢。有了各自的看法,他们都离乞丐远了点。 男子又爬回了树下,看着远处匆匆而去的背影,轻轻地笑着,“这小子可真聪明!多赚了几文钱,能买碗上好的黄泉汤了!” 第九章、表字 韩铭匆忙离开那颗大树后,立马找了间看上去不错的客店,要了间每晚三百文、包两餐的房间。 他现在有种哔了狗的想法,总觉得自己是灾星临世一样,到哪都出事,而且都不是好事。 心烦气躁地翻了一遍书册,又看了看自己手心。原本以为手心的老茧是种田来的,毕竟家境不富裕嘛。可现在看来,还真可能是练武导致的。 难怪他可以撑起横梁那么久,受伤之后好的如此快。 心绪渐渐平复,韩铭静下心来,把两本书仔细的看了一遍。还好他是学医的,虽然不是中医,但对穴位什么的都知道,理解起来不难。 那位老兄甚是贴心,一套心法一套剑诀,两者看起来都不是大路货的样子。 “唉,小姑娘,无名老兄。已经有两人,极大可能由于自己的缘故,生死不明了。这个开局……” 在房间坐了近两个小时,吃过店家送的晚餐后,韩铭在附近买了两身衣服,花了差不多一两银子。 从上到下都拾掇了一遍,整个人的精气神顿时就不一样了。对着铜镜照了照,自己还算满意,长得还是蛮帅的。 他从衣铺出来后,看了会夜市的风光,这才慢慢走回客店。 刚到店门口,早已等候多时的一人蹿了过来,拉着他的手就跑,“随我去见何师,快!” 看清是陈平,韩铭没有反抗,跟上了脚步。途中,他问了一句,“师兄,为何这般急?” 陈平罕见地厉声说道:“勿多言!” 韩铭想了想,也就随他了。这个时代,师生可不是一般的关系,不可能有理由不去的。 小跑了十来分钟,两人来到一座小院门前,门口已经站满了人,都神色焦急地看着里面。 那些人看见陈平后,纷纷上前打招呼,可陈平只是摆了摆手,直接拖着韩铭进了内院。 在一间卧房门口,老仆迎了上来,面带哀色,“铭少爷,您可算来了,快随老奴进来!” 随着老人进到屋内,韩铭看见一位白发苍苍、身形瘦弱的老人躺在床上,气若游丝。他没有耽搁,快步上前,行了一礼,“恩师!” 老人睁开双眼,像是在认人,好一会之后,他挣扎着想要起身。 本来韩铭要去搀扶的,却被老人拒绝了,只让他帮忙拿了个靠枕放在后背。顺气之后,老人说道:“铭儿,我寿数已近,只在今夜了。” 见他沉默不语,老人又说:“命乃天定,强求不得,你可知?” 韩铭抬起头,“恩师,您……” 老人止住他的话头,“老夫年逾花甲,一生只好诗词文章,门下学子无数,也不枉来世间走一遭了。临终之际,有句话想问问你,‘昨晚那诗,当真乃尔之所思?’” 韩铭无言,默默点头。 老人眼神越发犀利,紧紧的盯着他。 接着,老人的精神像是突然好了起来,两手都拢在宽袖中。他轻叹一声,“之前,我怕你不懂朝事利弊,引来祸事,故以谨言二字嘱你,就怕我死后,你仕途不便。现在想来,走眼了。” “今,为师另择二字与你,如何?” “任凭恩师区处!”韩铭面无表情,快速回答。 老人也没管那么多,“观尔言行,言,尚可。行,宜慎思。待尔加冠,表字慎行。” 韩铭无奈,只能同意,“谢吾师。” 安静了一会,老人摆摆手,对他说了最后一番话:“慎行,至今日起,汝再非吾门下,不可以吾子弟自居。吾死后,亦勿需汝凭吊,知否?” 听到自己被逐出师门,韩铭稍稍眯起眼睛,盯着一脸坦然的老人,平静地吐出一个字,“是!” 见老人闭上眼睛,韩铭躬身行礼,随后走了出去。 他离开后,外面的老仆立刻走了进来,惊异道:“老爷,您不是有东西,要留给铭少爷的吗?” 老人面带倦容,从袖中掏出两张纸,对着写有谨言二字,并加盖印章的那张纸,凝神许久。然后,他把两张纸都递了过来,“烧了吧!此后,我的关门弟子乃是致远,切记。” 老仆是看着韩铭长大的,此时很是不解,“老奴斗胆问一句,是不是对铭少爷,不公了些?” “去吧!”老人没有解释,低头看着手里的镇纸,在仆人出去后,冷笑一声,“不公,谁又来还我铭儿公道?于公于私,理当如此。为一人而压上我一门,此子,还受不起!” 韩铭走出房间,只对门口的陈平打了个招呼,快步离开。回店的路上,他开始越想越气,气过之后又越发想笑,最后一路大笑回了住处。 “老子也算是开了眼了,过来就被人摆了一道,接着面临死亡的风险。好不容易糊弄过了考核,又莫名被多方仇视。路上捡了两本书,却被告知风险很大。现在还尼玛被人逐出师门,明天就是全读书人的公敌,哈哈,真是惨!” 对于老人家的做法,他可以理解,但不能接受。你发现我不是韩铭,不想我用你的资源可以,你在内部表明不行吗?如此大张旗鼓的逐出师门,是担心我死的不够快,怕玷污这具身体? 或者说,这是在向整个文官集团示好,表明立场,对吧? 这一件件事带来的负面情绪,都在今晚爆发,彻底撕碎了韩铭内心那岌岌可危的防线。 “好,我以后就叫慎行!您可要在天上好生看着,我韩慎行,是不是会侮辱谨言二字。” 发泄了一阵,韩铭喝了口水,心底总算不那么憋屈了。 他这穿越,还不如直接从棺材里面爬起来,一穷二白的从零开始呢。好歹,还能有个明确的方向。 现在这种情况就是,他已有的东西,正一点点的被剥夺,直到一干二净。哦,还有五十两银子,这个怎么都拿不走。 韩铭认真想了想,是不是争这一口气,立刻把钱还回去? “对不起,我就是俗人,这种事干不来!” 时间不会因一个人的遭遇而停止,无论多么难,生活总是要继续的。 摆在韩铭面前的,没有其他路可走,只有灰头土脸的回老家一条。不要小看被逐出师门这件事,这基本就可以断定一个人的德行有亏,当官是别想了。 此外,老师的名声、威望、才学越高,这个事件的杀伤力就越大。时不时的还会被人拿出来鞭尸,作为反面教材的典型。 这才是他气愤的原因,对方做的太绝了,一点余地都没有留。这是什么时代,名声可以轻易的毁掉一个人。 兜兜转转,事情又回到了原点,和刚来时一样,他只能回家了。 长长的出了口气,韩铭拿出两本秘籍,开始认真学习,“再差,我还可以去当个山贼。” 带着这种想法,为了以后的生计,他迸发出无与伦比的热情。现代社会,每人都会有一个武侠梦,谁还不想飞檐走壁呢? 虽然书册理解起来有些晦涩,但貌似这具身体的本能还在,他很快就觉察到身上有热气流动。这一发现,等于给他注射了顶级的强心剂,更让人如痴如醉。 以前他对中医的一些理论持保守态度,也觉得古人在不涉及微观世界的情况下,对人体某些部位有认知上的错误。 毕竟,被当做圣典的某中医巨著,他也是翻过的。可是怎么看,都很像解剖学的教案。 可是现在他都穿越了,身上还明显感觉有类似‘真气’的存在,这总不能无视吧? 实事求是,就当这里的规则特殊。 修炼了不到两个小时,打更的声音提示所有人,现在是晚上九点,开始宵禁了。 韩铭起身来到窗边,掀开窗户看着已经漆黑,不见人影的街道。 就在他想放手继续练武的时候,远处传来大批人员跑动的声音,还有大动静的敲门、叫喊声。 “来者不善啊!” 韩铭立刻把两本书包好,在房间里面四处转了一圈。 客店的房间都很简单,一张床、一张小桌、两把椅子、一个衣架、一个盆架,外加一个洗脸盆和毛巾。除了这些,就只有一个水壶和一个净桶。 别人进到房间,一眼就可以看穿,根本没有能藏东西的地方。 想了想,韩铭再次拉开窗户,实在不行只能赌一把或者是直接把书丢远一点了。随着声音临近,他灵光一闪,急忙拿过包袱,扯开一件旧衣服。 他这边还在操作,官兵就已经进了客店。 “哐当”一声,房门被直接踹开,七八个人冲了进来,嘴里叫喊着,“奉命搜查,人靠墙站着。” 见韩铭坐在床上一动不动,一个兵丁一把拖过他,直接按在墙上,全身都摸了一遍。 克制住想宰了这些人的冲动,他装作无动于衷的样子,好像什么都不关心。 来人那房间翻了个遍,还探出窗外瞧了瞧,没发现什么后,就把人放开了。 一个看起来是头领的人站到韩铭面前,问道:“你是何人,做什么的?” 韩铭瞟了他一眼,慢吞吞地回答:“来考试的!” 这人还想问点什么,那边有人惊呼,“头,快过来看看,被子里有东西!” 几人瞬间围着被子,撕开了被面,从里面掏出了十几个白花花的银元宝。在火把的映照下,银子表面都带着黄色的亮光,在场的兵丁无不咽了咽口水。 领头之人回过头,恶狠狠地盯着韩铭,大声问道:“这是什么,你知道被子里有这么多钱吗,嗯?” 韩铭看了看几人,低头回答,“我申时才进店,之后就出门探亲,戌时方回。不曾动过床铺,我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那人满意地点点头,“想来这是上一个住客落下的,理应交由大人处理。好了,此处没有异常,去下一个地方。” 等这些人走后,韩铭把倒在地上的门装了回去,插上了门栓。 夜深人静之时,他从床上爬起,手探出窗外。从向外、向上开,用叉杆固定的窗叶上方,解下了一个布包,放入被窝。 第十章、恶名远扬 第二天一大早,店家就敲门送来了早饭,同时还带了个小荷包。 韩铭不明其意,问道:“店家,你这是?” 店家客气地笑了笑,“这是一半的房费,昨晚的事我都听说了,这算是一点补偿。好在你肯舍财,要不,麻烦就大了。” “店家,这又不关你的事,何故如此?”韩铭还是不解,要都这样做生意,那还怎么赚钱。 这位上了年纪的店家,把荷包塞到他手上,“老头子知道一些你的事,说我心软也好,看不过眼也罢,拿着。我开了一辈子店,人还是看得清的,早点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吧。这繁华下面,埋着无数白骨哟!” 说完,他直接出去了,还朝身后摆了摆手。 韩铭一愣,捏了捏手里的荷包,“这世上,哪里都是聪明人啊,活得都很通透!” 安心吃过早饭,和店家打了个招呼,他朝着学正府走去。 与昨日不同,今天走在街上,韩铭能清楚地感受到,众多落在他身上的视线。或好奇、或探究、或鄙夷、或不屑。 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这些连开胃小菜都算不上。 来到学正府大门时,身后已经跟了一大票人,想来都是看热闹的。 时间还早,韩铭不知道叔公他们什么时候会到,干脆闭目养神。 围观的人都指指点点,但没有一个上前,最多也就是窃窃私语一番。可这种平衡,被突然开启的大门所打破。 学正府门一开,里面走出来许多书生装扮的年轻人,看到一旁的韩铭,纷纷露出鄙夷的神情,仿佛看见了什么脏东西一般。 其中一人大声道:“哎,相鼠有皮,某人可是连鼠都不如了,哈哈。” 听到这话,又有人接着开口,“有那等奴颜婢膝的大作,还要此皮做什么。” 有人带头,起哄的就都跟着来了,而且越说越过分。什么斯文败类、文人之耻、私德有亏,就差点把韩铭当死人,开始骂祖宗了。 本来韩铭就一直在忍耐,这个时候索性撕破脸了,管他个三七二十八,“众位乡亲,现在时间还早,我来给大家说几个笑话。权当逗大家一乐,好不好?” “好!” 吃瓜群众向来不怕事大,只要不关自己的事,越热闹越好。 韩铭清了清嗓子,指着最开始发言的那人,说道:“大家请看,此人毛发稀疏、眼、面无光且泛黑、气微而不匀、站姿飘忽、双腿无力。诸位想不想知道,他昨晚点的是小红,还是小花姑娘啊?” “想!” “估计是小红。” “哈哈哈,怎么不是荷花姑娘呢,她才最漂亮吧?” “老兄,你?” “玩笑,玩笑。” “不是吧,上次你不就在我隔壁吗,那个动静?” “哦,原来兄台也?” “玩笑玩笑,看戏看戏!” 场面顿时热闹非凡,被说之人脸涨的通红,咬牙切齿的盯着韩铭。 韩铭耸了耸肩,指着另外一人,“这位公子,折扇上的箴言感人肺腑,腰间那精致的荷包,想来是爱妻所赠。可我刚才见他拉着一位女子的手不放,女子却还是姑娘装扮,这我就要问问了,‘兄台,有疾乎?欲助乎?May I help you ?’”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按捺不住了,纷纷开口,表示愿意助战。韩铭也是气昏头了,这等话都说得出来。 “哈哈,我上我不行。” “面白的公子哥就是不行,不经造!” “哎哟,这位大姐,您这话可有深意啊?” “别瞎想,这是我闺中好友说的。” “哦,理解理解。” 场面一度失控,将气氛推至另一个高潮,眼看就控制不住了。 这时,作壁上观的严学正出来了,理了理衣领,一脸严肃的问道:“何人在本府喧闹?” 一众举子犹如雏鸡入母怀,立刻上前告状,痛诉韩铭这种嚣张,且肆无忌惮的做法,说的那叫一个委屈。 严学正眼睛眯了起来,紧紧盯着罪魁祸首,语气很冷淡:“五哥,这又是何苦。我知道你被何师除名,心中不忿,大可不必博人眼球、构陷与人吧?” 韩铭转过头,先行了一礼,笑着说道:“不敢当,严大人,是否构陷一查便知。就那位在老远就能闻见的脂粉味,还有那位袖口露出的丝帕,只要不是瞎子,谁看不见。” 吃瓜群众,向来是‘大家来找茬’的主力军,身负各种顶尖异能,任何蛛丝马迹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才转过头,那两位反常的举动就已说明了问题。 “心虚了,心虚了,韩书生没乱说啊。” “人家读那么多年书,怎么会没根据乱说。” “他好像被自己老师给开了,为什么呢?” “不好说,读书人的事,一直都让人看不懂的。” “也是,不过还是这姓韩的有意思,说话比那些人好听多了,真有趣。” “趁现在多听听吧,以后就没机会了。” 严学正见风向有所转变,义正言辞的下了定论,“五哥,圣人之言,食色乃天性。他们就算犯错也只是点小事而已,于德无损,倒是你因何被……” 韩铭哈哈大笑,“大家听见了吧,这是一州学正说出来的话。拿前人的话,断章取义,专门往有利他们的方向去说。” “食色,性也。圣人教你们夜夜笙歌,然后大义凛然地站在高处,什么都不知道就评价别人没脸没皮?” “食色,性也。圣人教你们用情深义来重标榜自己,做出一副令人作呕的‘钟爱自己老婆的样子’,转头就跟发情的公狗一样,随时随地调戏良家女子?” “食色,性也。圣人教你们背地里谄媚无比,写给上官的文章等于在认爹,然后义正言辞的批判别人没有读书人的骨气,不允许歌功颂德。” 严学正此时是真怒了,差点被气到脑溢血,“你?” 韩铭越说越来劲,“大人,我就问一句,‘是不是,有些事只有被你们认同的读书人能做?你们对此也只是呵呵一笑,认为无伤大雅,反而略带纯真?其他人做了,就会被你们视为读书人之耻,文人的败类?’” “我是斯文败类,因此被逐出了师门,可我不嫖妓宿娼。” “我是私德有亏,因此被逐出了师门,可我不勾引良家女子。” “我是文人之耻,因此被逐出了师门,可我不党同伐异!” 由于韩铭的气势太盛,场面一时之间为他所摄,寂静无声。围观的人都不傻,双方一对比,哪怕韩书生真的不是好人,可人家根本不遮掩,坏得坦荡荡。 “说的好!” 外围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喝彩声,总督带着一众官员从人群中穿过,来到韩铭面前。他眼神越来越亮,对着某人的肩膀大力的拍了拍,随即露出惊讶的表情,“此子,莫非也是武人?” 失神了一瞬,总督大人说道:“痛快,你小子这话算是说道我心坎里了,这些读书人惯会干这些。” 韩铭无奈,躬身行礼,“大人,世事无绝对。我所说,只不过针对一部分人罢了。在这里,我就看见了许多真正的读书人,他们遇事不妄下论断,只是表明远离我这德行有亏之人的态度。” “不明则不言,不知则不动,耳听、眼观,三思而行,乃真丈夫也。妄言乱动,自己屁股都不干净的,不过是蝇营狗苟的小人罢了。” 说完,他对着总督玩笑,“大人,吾等皆认字,靠得上‘读书人’三字,莫将自己骂了进去。” “哈哈,听你的,本官今天也当一回读书人。”总督又拍了拍他的肩,比上回的力道更大。 韩铭直接被拍弯了腰,连忙告饶,“大人莫非是想省几个布置法场的钱,要将我就地斩杀?” 总督心中觉得怪异,瞪了他一眼,“是我的不是,粗人一个,下手没轻重。” 眼看两人把这里当家了,越说越起劲。同行的几位大人看不过去,开口说道:“大人,还有半个时辰就张榜了,是不是?” 总督摆了摆手,“这有何妨,就在这学正府门前吧,我看此地风水不错,可是很能聚才的。” 严学正听闻此话,脸上青红交加,愤愤地低下头。 有大佬发话,下面的人很快就开始布置,一个简易的高架立刻升了起来。 高架分左右两边,是为甲乙双榜。甲榜只有前五名,分别为:解元、亚元、经魁。 巳时一到,穿着大红色工作服的书吏,爬上高台,由上而下的张开了榜单。 得益于总督站在身边,韩铭占据了一个有利地形,能清楚地看到榜单的全貌。 先挂的是乙榜,共一百四十五人,从第六名到一百五十名。能在这上面找到名字的,从此就摆脱秀才名号,是举人了。外人见了,要喊一声举人老爷,而不是秀才公。 外围的人争先恐后地往前挤,张着脖子往上猛看。参加了考试的更是如此,紧张得汗都滴了下来。 如果这个时候有同名同姓的,先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没看后面的籍贯和考号,等事后才发现。估计,这人不失心疯,也会精神衰弱。 这是最紧张刺激的时候,人人神情紧绷。韩铭听过某些故事,说是古代每逢科举放榜,河边每隔一段距离都是有人看守的。另外高处也是,就怕出现大规模自杀的情况。 一步天堂、一念地狱,就是如此。 总督见韩铭兴致缺缺,榜上无名后依旧是淡淡的表情,心中趣味泛起,“小子,你不一般啊,果真不为功名所动?” 第十一章、经典国骂 对于怎么调动人们的好奇心,古代人可是很有发言权的。乙榜都挂了好长时间,大家都哭过一回了,甲榜还迟迟不出。 虽然就五个名额,可不见到的人,是绝不会死心的。 还不许我超常发挥了? 巳正,甲榜姗姗来迟,缓缓露出真容,成千上万的眼球随着那滚下卷轴而动。 一时间,围观之人,大气都不敢出,画面像是突然被定格。这种情况,足足持续了半分钟,之后就是火山喷发。 “这下有好戏看了,骂了半天,人家却是解元。” “笑死我了,一群人对着解元公说:‘你不配做读书人!’” “这真是老小长胡子,笑老大无毛啊。” “你们快看那些书生,当初我丈母娘死了,都没有这么难看的脸色。” “拉倒吧!你丈母娘去的时候,谁每天都跟捡了钱似的?逢人就说,总算没人再欺负自己婆娘了,当我不记得呢?要不是那时候是国丧,你还不得买挂爆竹去!” 韩铭第一眼就看见了自己的名字:豫章府戊寅科,解元、韩铭、吉州庐陵县、丙字一百三十号。 这个结果在情理之中,却又在意料之外。他一笑置之,是福是祸还难讲呢! 总督见这人还是一脸淡然的样子,觉得他怕不是脑子有问题,这个成绩你还不开心?你如果不为了这个,那你读那么多年书,来考试又是为了什么? 没看到笑话的某人,对着韩铭揶揄了一句:“恭喜啊韩学子,以后本官可是要称呼你为韩解元咯。” 韩铭淡定地行礼,很认真地问道:“大人此番,不该只有口头恭喜吧,没带贺仪?我可是身无分文,全仗大人慷慨,否则都没钱打赏一二。” 什么叫顺杆爬、什么叫无耻,这就是了! 目瞪口呆,总督都快气笑了,水都没一口,你怎么就好意思问我要钱,脸呢?他阴森森地说道:“也罢,本官知你艰难。只要你帮我个忙,这事好说。” 这次轮到韩铭楞住了,本来就为了活跃下气氛,都没有报喜的人,赏谁去?他连忙回答:“刚乃玩笑之语,鄙人才疏学浅,恐帮不上大人什么。” “说出的话,怎可随意收回。”总督皮笑肉不笑,稍稍凑近了些,“也不是什么难事,你不是说咱大盛有九道,名字想好了吗?” 韩铭惊讶地看着对方,脑中快速思考一番,随后组织了一下言辞,“方位正南,坐落汪洋之中,南洋如何?” “南洋道?”总督暗自咀嚼了一番,拍了一下巴掌,“我就说你肯定可以,行,这钱本官掏得值。” 见手里真被塞了一个荷包,韩铭随意掂了掂,这怕是超过十两了。他立刻递了回去,“大人,真是玩笑话,不该受此厚礼。” 总督直接推了回来,“别这么不爽利,这钱我花得开心,哈哈。” 听他这么说,韩铭也就不再推辞,穷得都露腚了,要节操何用,“那就谢过大人了!” 似是解决了一桩难事,总督的心情很好,问道:“你今后作何打算?” 韩铭正色道:“铭,忽染恶疾,身体抱恙,此刻宜归家静养。鹿鸣之宴,怕是不能身赴,还望大人恕罪。日后,草屋薄田,饲牛弄鸡,了此残生罢了。” 原来还有更无耻的,总督也算是见识到了,一副你看我信不信的样子。随即他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对,我三日后得了风寒,也不能出席,得赶紧告假才是。” 两人相视一笑,摇头不语。 总督还是头次碰见如此有趣的人,一介白身,却一点都不怕自己,一直心平气和地与自己交流,觉得很新鲜。 别说什么秀才、举人功名之类的东西,你一个连编制都没有、科员都不是的人。就职位而言,在副国级干部眼里,就是只蚂蚱。 韩铭持如此态度,是因为他在现代经历得多了,见得人也多,大概能摸到这位的喜好。不然,他怎么一开始对严学正那么恭敬呢? 所谓看人下菜,投其所好而已! 榜单也张了,事情基本就结束了,韩铭四处看了一圈,无奈大声说道:“诸位,我与叔公、三叔他们约好在此地碰面,还望行个方便。叔公他老人家年纪大,如果有自称是我亲人的两位寻我,烦请大家让让。韩铭在此,拜谢。” 大家见新晋解元公说话这么客气,又行了如此大礼,只觉得心中熨帖,自发帮忙寻人。这可不是普通人嘞,一府之地,三年才能出一个。受过他的礼,说出去都有面子。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逢人就打听最高处那个韩铭,是不是自家韩铭的二人,很快就被请到了韩铭面前。 韩铭对二人笑了笑,“叔公、三叔,走了,回家!” 叔公也是第一次碰到这么大场面,一时有些发抖,可很快就平复了情绪,“你这孩子,不懂礼数。” 骂了韩铭一声,叔公带着他先冲围观的人谢了一番。随后,他对在场穿着官袍的人,一个个的作揖、行礼。 六十多岁的庄稼老汉,借着茶馆听来的知识,行着不伦不类的礼。弯腰鞠躬、一揖到底,谦卑的说着‘孩子不懂事,多谢各位照顾,不要见怪’这些。搞不懂称呼,见到穿着艳色的,就统称为大人。 叔公没读过书,可做了一辈子人。他在尽自己的可能,做些有利于韩铭的事,三叔也跟在后面学着。俗话不是说,“礼多人不怪,伸手不打笑脸人吗?” 大概,无论古今,这就是真心为后人考虑的,华夏长辈吧! 叔公这番动作,也算是给了这些人一个台阶。被行礼的人,也一一还礼,脸色缓和了不少。总督更是亲切地和叔公说了几句,问候了一番。 本来你好我好大家好,这篇都翻过去了,可就是有人不识趣。 叔公连续弯腰多次,身体有些吃不消,但还是强忍着做完了所有动作。到最后一人时,动作有点变形。 这位大人倒好,冷哼一声:“粗鄙不堪。” 听闻此言,本来一直挂着专业微笑的韩铭,脸色立马冷了下来。 其他一些官员也皱起了眉头,认为这人实在过分。从穿着打扮来看,一个没见过世面的老汉,能做到这份上已经很了不起了。至少人家说话不磕巴,态度很诚恳,这是要干什么? 见到同僚的责备的眼神,那人也生气了,鼻子不是鼻子的。 韩铭直接说道:“大人要是对我有意见,可以直接冲我来,何必为难一老人呢?” “哼!本官从未指明道姓,其他举子也是如此,自说自话罢了,为何韩解元如此气急?你这解元公,脾气有点大!” 叔公怕自己的动作反而成为韩铭的负累,想立刻道歉。 “叔公,恶犬不闻人声,禽兽不知人礼。”韩铭搀扶起叔公,对总督打了个招呼,“大人,铭就此回乡了。” 总督笑眯眯地扶着老人家另一边,点了点头,“去吧,总有相见之日的。” 才走两步,那名官员怒斥道:“韩铭,尔区区解元之身,当场辱骂上官,可知罪?” 韩铭头都没有回,“吾,未曾指明道姓!” “噗嗤!” 围观群众很辛苦,一直在忍着笑,不知道谁忍不住了,带头笑了出来。这下可算是火星入油锅,场中闷笑声一片,像极了大型放屁现场。 “竖子不可与之论!本官身为礼部郎中,本就有教化万民之责,若乱了礼法,皆尔之罪。”那人骂不过,就开始摆官威了。 韩铭理都不理他,对着总督问了一句:“大人,可否告知此人姓名,我回去后定当日日上供,以全此番教诲。” 总督义正言辞地说道:“切莫乱来,这位大人姓胡,名惟中,可千万别刻错字了。” 韩铭点头,“谢大人教导,铭知晓了。” 把叔公他们送上车后,他似乎忘记了什么,回头冲总督喊道:“有一事,还请大人务必相助。我有一稚儿,年方三岁,小小年纪不休德行,偷看村东头的寡妇洗澡,被我揍了一顿。” “因此负气离家,已多日未归,还望大人帮忙寻找,铭先行谢过。” 总督莫名其妙的,这与他得来的情报不符,纳闷地问道:“真有此事?这可不是小事,玩笑不得。” “怎敢欺瞒大人!小儿姓胡,名惟中,大人见过吗?”韩铭一本正经。 这么当着面骂人,还直接说‘我是你爹’的,可太少见了。一时间,连总督在内的众人都说不出话来,此话太毒辣。 胡大人气得帽子都歪了,大声说道:“来人,把此人抓起来,这下你没话说了吧?” 韩铭不屑,“大人耳疾?我说的是三岁稚儿,大人年岁几何?莫不是‘胡惟中’三字就你用得?吾皇尚不许民间避其讳,你还真是霸道呢?” “放屁,妖言惑众,你姓韩,儿子怎么姓胡?” 这届大人不行!韩铭摊开双手,露出无辜的表情:“我乃赘婿,不行吗?” “哈哈哈哈。” “不行了,今天就是挨板子我也忍不住了,解元公太逗了。” “我也是,真是没白来。” “韩公子,妾身家中独女,姓胡。” “别听她的,韩解元,她家碗都是破的。我也姓胡,家中尚有一妹,二八妙龄,可二人同嫁。” “滚,你妹妹都许人家了。” “切,谁都别阻止我嫁长得好、说话又好听的解元公。” #送888现金红包# 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眼看就要上演大型的招亲会,总督朝韩铭挥手,赶苍蝇似的,让他赶紧走。 韩铭笑笑,扫视了一圈,心满意足地走了。 第十二章、归家路难行 缓缓行走的马车内,韩铭看到一脸自责的叔公、三叔,笑着安慰了几句,让他们放宽心。 叔公还是有些不安,“五哥,你太冲动了,日后你还怎么和这些人共事?” 韩铭语气严肃地说道:“叔公,就算我忍气吞声,结果还是一样的。哪怕我是解元,那又如何,人家根本不会放在心上的,品德这一关我就过不了。” “怎么回事?”二人大惊。 “叔公,我被逐出师门了,想必你们也清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没有府城出具的文书,我就没有资格去京城考试,何谈仕途。” 叔公失魂落魄,“怎会如此?何先生不是和我们保证过的吗,说一定会好好教导你,说你定会光耀门楣,让我们千万不要耽误你。” “叔公……” 刚开口,韩铭就被叔公拽住了手,“五哥,你到底做了什么,让何先生如此生气?还有挽回的机会吗,我见他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去认个错好吗?” 韩铭暗暗说了声‘对不起’,接着正色道:“前天晚上我写了首诗,夸赞了一下皇帝,被人说成是谄媚。因此,在读书人心中口碑不好,何……恩师想必是怕我影响同门吧!” 二人瞠目结舌,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叔公直接问道:“五哥,你莫要诓我!皇帝他老人家,不是天底下最大的吗,夸他不是应该的吗?” “叔公,这里面很复杂。简单来说,就是有一部分文官,他们以反对皇帝为荣,就要和皇帝对着干。以此彰显他们的品德,顺便给自己人捞点官位。我做得这么明显,自然是他们的眼中钉。” 三叔坐不住了,怒骂道:“这些人也太无耻了,当官的哪个不希望收到万民伞,不希望我们去拍他马屁?他们自己不也想尽办法去讨好上面的人,他们就不是读书人了吗?” 韩铭笑了,笑得很开心,“三叔,你这算是说到点子上了,话糙理不糙。但事实就是如此,不和他们一类,他们就容不下的。当然,这种人不是全部,却是一股不小的力量,专门与皇帝反着来。” 乍听到这消息,二人对韩铭夺得头名的喜悦也没有了,心中一片悲苦。 沉默了许久,叔公反而安慰起他来:“五哥,不考就不考,你已经是解元公了,在我们县也是顶顶有名的。咱虽是穷人家,但也知道一个道理,既然跪了皇帝他老人家,又怎可有二心,这吃里扒外的事,不能做。” 三叔也跟着说道:“对,吃着主家饭,主家没有对不起你,你就胳膊肘往外拐,这要遭雷劈的。” 看着白发苍苍的老人、老实敦厚的汉子,韩铭默默叹了口气,心中涌起了少有的愧疚之情。 马车晃晃悠悠的,速度很慢。主要是车边跟着许多人,不断的丢着香囊、瓜果之类的东西,把车夫吓得不清。 这往往是古代极有名的美男子才有的待遇,韩铭如今靠骂人也享受了一番。不得不说,世界很奇妙。 跟在车边的人自有想法,首先,这位解元公与众不同,没有读书人的架子。其次,想来以他们的层次,以后也不会有机会,近距离接触比这更大的人物。 女子的想法就更简单了,韩铭很有趣,是个好夫婿的人选。 大盛算是对女子比较包容的,她们可以上街、也可以识字,不必整天对着几堵墙,几个丫鬟。所以,民风相对开放一些。 韩铭的气质、谈吐根本不像一个书生。一般而言,书生要么刻板,带点酸腐之气。要么彬彬有礼,但会让人觉得有疏离之感。要么,放浪形骸,是风月老手。 很少有书生身上带着亲和力、待人接物也不摆架子,能让人看见鼻孔的书生都很少。这并不是夸张,而是社会现实,实际是优越感作祟。 在识字率极低的古代,任何人待久了,都会有这毛病,不要小看同化的力量, 有了对比,谈吐不俗、幽默风趣,还是读书人中的佼佼者,解元公的优势立显。全靠同行衬托,这句话古今通用! 颠簸了近半个时辰,总算到了城门口。可没等韩铭松口气,车就被拦下了,还听到了一句熟悉的话,“奉命搜查,闲杂人等避开。” 撩开车帘,韩铭看向城门方向,大批官兵值守城门,一个个的进行检查。 停车后,一人大声叫道:“快快下车接受检查,闲人散开。” 如此情境,想安然出城,几乎不可能。 见一直没人下来,一名官兵想强行把人拉下来,却被当胸踹了一脚,摔在地上。 “大胆!”同行的官兵立刻将车围了起来。 跟在车后的人眼睛都瞪大了,解元公怎么到处惹事,出个城都能闹出乱子来了,不过又有热闹可看了。 安抚好两人之后,韩铭走出车厢,站在车辕处,居高临下地说道:“是我大胆,还是你们大胆,有搜查的文书吗?” 这群官兵为他气势所迫,相互看了看,气势汹汹地问道:“你是何人?我等奉府台大人之命,每一位出城的人都要搜查。” 韩铭点点头,“哦,原来如此!我就想问问,知府大人是以何名目如此做的,这洪都城,还在我大盛治下吗?” 这话一般人肯定接不了,帽子扣的太大,说错了可是要掉脑袋的。 没办法,官兵只得派人去禀告上面的人。 在此期间,韩铭脑子都快烧着了,飞快想着各种办法。很明显,对方就是冲那两本书来的,要是栽在这里,那些人还不得把自己锤死。 想要脱身,那就得捅破天,事情闹的越大越好! 过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看到远处走来两位身着红色官袍的人,韩铭心中一凛。对官场有初步了解,知道这两位官职至少是四品,大人物啊。 “何人无故阻拦官府搜查,岂不知王法森严?” 还没近前,就先给人定了性,不愧是混官场的。 韩铭朝身后看了看,隐约看见那边也来了一大波人。他很清楚,这时候退就是死,内心渐渐发狠,“一旦不能善了,我就把那件事捅出来。就算弄不死你们,我今天也要让所有文人掉粪坑,永远都给老子带着臭味。” 他跳下车,对着两人行了一礼,把表面工作先做足了。 来人看着他,“就是你阻拦官府办事吗?” 真是给你脸了是吧?韩铭懒得打官腔,“大人,我就想看看文书,这不为过吧?” “大胆!本府亲自坐镇,还搜不得你吗?若每人皆查验文书,岂不是白白耗费时间?” 上来就被定为胡搅蛮缠,现在又是一刁民形象,韩铭都觉得自己过分了。他哈哈大笑,“可笑至极,大人的官位是买来的吧,怎么连我大盛律法都不懂?” 知府怒了:“放肆!来人,将此胡言乱语之人压下,严加审问。” 韩铭丝毫不慌,说出的话掷地有声,“一府知府,正四品官,封疆大吏,知法犯法。隆兴五年,吾皇大赦天下,修订律法,明令:官府封城、侦缉、讯问、索拿紧要之人,需在显耀处张贴官凭文书,以安民心。” “现在就靠大人一张嘴,说搜就搜,您好大的官威呢?这律法在洪都城,亦或是整个豫章府,都是废纸吗?” 其实韩铭现在就是往大了说,规定是规定,要所有事都按规定来,那就太麻烦了。毕竟在古代进出城门,搜查很普遍,也不会有刁民敢质疑官府,慢慢就形成习惯了。 知府的汗都下来了,因为对方说得没错,往大了扣帽子也说得过去。 这时知府身边的一位官员站了出来,好生好气地说道:“想来是位读书人了。既通晓律法,当知,事急从权。有关乎社稷、万民安危之急,则可便宜行事。” “敢问大人,身居何位?”韩铭看了看,心中有了计较。 那人依旧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本抚江南巡抚,闻下情,知此地有要案,关乎万民生计,亲赴此地查查。这位举子,此等关乎民生大事,还请尽文人之责。” 在场之人都被说动,态度都向对方偏移,都在小声说他无理取闹的时候,韩铭一言不发。 等已经能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了,他暴起出声,“是吗?大人可真会移花接木呢!” “大盛律法明令:总督,提调一道各府军政要务。府兵、镇军依令而行,未见总督凭信,则不可轻动。若事态紧急、总督未能使之职,可由巡抚暂代。事毕,详呈总督。” “我问问大人,您这是靠哪条?还是说,您觉得巡抚这个位置坐久了,想往上升一升?” 巡抚的脾气也上来了,“好一张伶牙利嘴,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此事吾早已上禀总督,得之首肯。尔无故拖延,是何因由?” 韩铭转过身,对匆匆而来的总督行了一礼,“大人,巡抚大人说,封城搜查是您的意思,是吗?” 总督才来,不知道什么情况,就随便拉了一个人了解事情经过。 听完后他都有点无语,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两边各退一步不就好了,心累,“早知道就不做好人了,干嘛答应这事?还有这小子,怎么就这么不省事,让人搜一下又怎样?” 看了看天,总督摆摆手,好脾气的对韩铭说道:“让他们看一下吧,你也好早点回家。” 韩铭点头同意,把还没捂热的钱袋扬起,“大人,接好了,铭受之有愧。” 总督见此,心中涌出一丝怒气,“让他们搜一下,你就要当作不认识我?” “大人,您可知,我为何会身无分文?昨晚睡前,我可是还有近五十两银的。”韩铭不紧不慢,图穷匕见。 人都是会联想的,此情此景,他们立刻猜到了原由。 一时间,鸦雀无声。 第十三章、涉险过关 沉默了许久,总督脸黑的不像话,配上他的面相,有点可怕。 他看着韩铭,平静地问道:“昨晚,有官军搜城?” 韩铭很诧异,瞬间反应过来,“莫非,大人昨晚,不在城中?我大盛官军,威严很是不凡,让人气都不敢大喘。哦,那些人胸前的豫章二字,可是显眼地很。” “张巡抚,吴知府,解释一二。”总督不怒自威,弹了弹手指。 巡抚上前,语气柔和,“破虏,事态紧急,你又不在此地,故未能及时告知。我已将此事连夜写明,一早就递与你了。” 总督听见这话,脸色稍安,还没等他开口,就听见某人‘嗤笑’一声。他有些烦了,“有话就说,怪声怪气的干什么?” 韩铭见达到目的,吊儿郎当地说话,“大人,我只是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件趣事。那时家里穷,而我好吃。有一天,一个货郎来村中易物,带着些许糖块。我手里没钱,可是又很想吃,怎么办呢?” “我就告诉叔公,私塾里的老师要请长辈叙话,让他走一趟。在他离开后,我又去和叔奶说,叔公让我来拿十文钱,买点礼物带给老师。我用这钱买了糖,没有立刻吃,而是小跑着跟上了叔公的脚步。” “到了私塾,我装作通报的样子,先进去了。接着回头告诉叔公,老师正在待客,没什么大事,就是督促我读书,不用专门来一趟。等回到家中,我一脸忐忑地告诉叔公,自己擅作主张,买了十文钱的糖。” “大人您猜,我最后吃到糖了吗?” 他一直是笑眯眯地说的,可在场的人无不感觉,寒气扑面而来。这个故事,加上巡抚解释的话语,不就是一模一样吗? 总督本已缓和的脸色,此刻犹如坚冰。他不得不多想,昨晚临时接到紧急军情,到地方才发现是乌龙,还发了好一阵火呢!现在看来,又是这些读书人搞的鬼。 “好好好,真是好的很!本督不通政事,也甚少插足,一心都在军事上。却不想,天天被人当猴耍。巡抚大人,知府大人,见我上蹿下跳,疲于奔命,二位可看得开心?” 巡抚心中杀意满满,瞧了一眼罪魁祸首,急忙措辞,“破虏,严重了。一黄口小儿戏言,何必当真呢,稍后为兄定当解释清楚。” 知府也不那么慌了,镇定自如地说道:“大人,这个故事一看就是依着现场杜撰的,当不得真。此子,只想逃避搜查,其心可诛。” 总督没有说什么,也不知道是信还是没信。 二人心里没底,决定快刀斩乱麻,“还愣着干什么,快搜。” 韩铭可不管那么多,拍了拍巴掌,“要搜可以,先把我的钱还来。千万别说是我编造的,银子我都做着记号呢,抵赖不了。” “哦,领头的官军我还记得,他们说这钱是上一个客人丢的,要交给大人处理。知府大人,收到了吗?还是说这钱,连着文书,一起送给了总督大人?” 总督闻言瞪了他一眼,“胡说八道。来人,把昨晚搜城的官军,全都带过来。” 等候的途中,韩铭也不闲着,拼命地添柴,“大人,不是我说,您这总督做的还没府台大人滋润呢。瞧见没有,那手上的串珠,上好的羊脂白玉所制,市价近千两纹银。” “腰间的配饰,晶莹剔透,是顶顶的黄玉,怕是不下两千两。我想着,您该和府台大人请教请教。如何在年俸六百石的情况下,还能如此从容,想必是持家有方的。” “当然,府台大人也会说,这是假的,不值钱。或者是,岳家有钱,买给佳婿撑门面的。” 这阴阳怪气的话,直接把总督逗笑了,他没说什么,只是以眼神询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韩铭回以眼神,“帮大人腾出几个位子啊!” “不要胡来,能动我早就动了。” “哦,是我多事。” “这事弄完,赶紧滚。” “好的!” 就在两人含情默默对视的时候,上百名官军被带到了这里。 总督朝韩铭示意,让他去认人。 韩铭也不客气,大步走到这些人面前,挨个进行辨认。 在正中间的,恰好是昨晚领头之人,此刻惊讶地看着他,心中感觉不妙。 “我的钱,好花吗?”路过此人的时候,韩铭毫不客气,嘲讽了一句。他的声音不大,但周边的官军肯定能听清,也好让他们明白这事因谁而起。 日后,他们总要有个发泄的对象,不是吗? 一圈转完,韩铭心情舒畅,这些人简直是肆无忌惮啊。是看不起他的记忆力,还是说有恃无恐呢? 他对着总督行礼,悲愤道:“大人,昨晚入我房中搜查者,共有八人。此时,我已找齐五人,拿我银钱者亦在此地。这些人我暂且不计较,可为何没有对我搜身之人。” “平白受此大辱,全身都被人摸了个遍,也不见给个说法。我乃一男子,尚觉得羞辱,难道他们不会去搜查女子吗?莫非,那三人是谁的妻弟不成?” 有他顶在前面,围观之人沉默一会,随后议论纷纷。其中也有不愤者,大声告状,诉说自己的遭遇。 越来越多的人开口了,现场群情激奋。 他又当众给这些官员上了一课,善于利用民心,挑起公愤。 眼看场面快要控制不住了,巡抚死死地盯着某处,“此子,断不可留。” 涉及到军事,总督就不会轻拿轻放了,更何况脸上还被人重重地扇了一巴掌。引以为傲、自认密不透风的军营,居然是个筛子? “近卫何在?即刻拘传所有人到场,违令者以军法论处,如有遗漏,惟尔等是问。”开始动真格的了。 “得令!” 近卫军的行动异常迅速,场中慢慢的涌现出,一股肃杀之气。 知府颤颤巍巍,心中焦急,不知如何是好。只不过接了个命令而已,怎么就闹到如此地步? 巡抚也默不作声,今天注定是不能善了了,恨不得立刻将某人五马分尸。心中打定主意,等这事过后,怎么找回场子。 韩铭自然知道,打虎不死,反受其害的道理。可那件事太大了,现在还仅仅是得罪这几位官员而已,其中存在斡旋的可能。 只要过了这关,他可以自请除族,浪迹天涯,从此销声匿迹。 可一旦说出那件事,他将成为朝中半数官员的公敌。韩氏一门,也就再无前途可言。 他自小体会人情冷暖,也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良知什么的不好说,可至少底线还在。真要因自己的私欲,而赔上全族三百八十多人吗? 如果换一个职业,以他的性格,根本不会考虑这么多。然而,他是一名医生,无论喜不喜欢,都做了六年。 每次手术前,都要花费无数的精力,仔细斟酌每一处细节。手术成功后,家属的感激、救人之后的满足感,他的内心也时常受到触动。 生命,在医生眼中既渺小,又伟大! 过了半个时辰,近卫军压着三十多人来到现场,这个数目把韩铭都吓了一跳。这是向天借的胆子? 总督面无表情,一个个审问过去,把这些人的老底全都掏了出来。 他搬了把椅子,威风凛凛地坐下,用手指了指豫章知府,“来,你也跪在这,我们好好说道说道。” 知府急忙上前,跪伏余地,声音几乎变形,“大人恕罪,下官没有别的意思,给子侄谋个出路而已。” “哈哈,那你的子侄可够多的。”总督怪笑一声,“我肯定说不过你们的,没事,还有军法在。” “来人,先将知府大人请到军营里清静清静,问问他到底有多少个后辈。” 巡抚连忙上前,拉着他的袖子,“破虏,何至于此。府兵三千多人,谁和谁还不沾亲带故的,何必小题大做。” 总督拂了拂衣裳,“别把我当傻瓜。我来的第一天就说清楚了,只要你不插手我的军事,其他事我都全力配合。这几年我从没有坏过规矩,可巡抚大人倒好,怕我累着,特意帮我分担不少。” “破虏,你治军之严,天下皆知,谁又能插得进去?此番,不过是谋了几个府兵的名额,将之清出去即可。镇军,可是万万没有此事的。”巡抚依旧在耐心解释。 总督摆摆手,让人放开了知府,“也罢,饶尔等一次,下次再敢伸手,我就砍了你的脑袋。你要知道,我可是有着杀你的权力!” 说完之后,他对着围观的众人说道:“明日起,但凡有冤屈,可来府城正门。不必害怕,老子是一道总督,巡抚尚在我之下。散了吧,即刻解除城禁,以后不见官凭,你们不必理会各种搜查。” 有大佬发话,众人纷纷行礼,口称惶恐,慢慢的散去。 韩铭心中一定,总算没到那步,“大人,是我之过。我这就走了?” “滚吧,今年内,我不想再看见你。”总督一脸疲惫,看见他就烦。 “是。” 得了话,韩铭抓紧上车,片刻都不敢留,直接让车夫启程。 可能,这就是扫把星本尊吧,他在城门口,被路引卡住了。 第十四章、惊世骇俗的宣言 在某些朝代,人们可以自由活动的范围很小,基本只能在当地。一旦涉及出远门,离开所在的县,就必须有路引。 路引,要填上你所去的地方,是去干什么,哪天出发,预计多久返回。先由所在的村部签字证明,然后去县衙盖章,这样你出门才是合法的。 这是官方为了减少流民,所做的一道限制措施,极为严格。一般也只有在大的灾荒年代,会有所松懈。 你到了地方,办完事之后,也要找相应的人签字,再到当地官府盖章,你才能返乡。 这就是所谓的,官凭路引! 西游记中,多次提到的通关文牒,其实也是路引的一种。 路引的手续极为麻烦,自己村里面好办,到了外面,别人配不配合就难说了。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你可以自己给自己签字,一般也不会有人去核实。 可只要抓到了,你就得自认倒霉,交罚款、蹲大牢。 所以,古代的路引,出门事由多为投亲,这样操作起来方便。只要对方不是什么名人,你都可以糊弄。 而韩铭的路引是十年前官府出具的,事由是来求学。现在他都被逐出师门了,谁还为他签字? 况且,他的老师很有名,想自己写都不行。于是,就被卡住了。 本来这件事很小,只要能在官面上说得通就行,加上他又是回乡,有一人作保即可。 但他刚刚,以别人知法犯法来骂人家,现在谁还搭理你,老老实实去找人签字吧。 没办法,他厚着脸皮找总督,希望他能做个保人,这样基本上也没什么问题。 然而,他把人得罪地狠了,知府还记恨着呢,“韩解元,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本官被你一骂,如醍醐灌顶,当堂改正,定当事事依照律法。” 韩铭放下身段,“望大人恕罪,铭近日屡遭变故,因而归家心切。加之昨晚所见,心气一时不顺,大人见谅。” “哼!规矩就是规矩,这可是和你学的,去找何师签字吧。就算你被开出师门,这个字他还是会签的。”知府面色淡淡的。 见巡抚也一脸看好戏的表情,韩铭只得赔笑。 总督看不下去了,“拿来吧,我亲自作保。” 巡抚此时笑了笑,“破虏,你作保自是可以。若此人出城后,却不归家,如之奈何?你也不可能,一路跟着吧?” 眼见过不去,韩铭也就不惯着他们了,“敢问两位大人,本朝为何设路引?” “自是为了约束万民,不可随意流徙。” 韩铭对二人露出一个微笑,“既如此,那为何非得让我,成为一流民呢?律法,国之根本,旨在利国利民,对吗大人?” “韩解元能言擅道,本官算是见识了。既然总督大人作保,韩解元早些启程吧。山高路远,务必当心。” “谢大人提点。” 拿上东西,韩铭没有进到车里面,直接坐在车辕处,眼睛一直盯着城外的世界。他开心的咧了咧嘴,浑身都有一种轻松之感。 总督摇着头,大步离开,整顿军务去了。 巡抚见此,冷哼一声,觉得膈应,把头偏向一边。 顶头上司不高兴,下面的官员自然是要拍马屁的,加上他自己也看不得某人嘚瑟,“韩解元,提前告知你一声。回去后,田地里就不要再种东西了,直到官府结案。” 韩铭一惊,立刻撩开车帘,问叔公是怎么回事。 听闻此事,叔公和三叔连忙出来,“大人,这个案子,知州大人两月前就结了,我们有文书的。” 知府轻轻笑道:“胡老大人,已告老还乡。此案所依律法,不甚明了,需重新审理。” 没有理会知府,韩铭直接对巡抚拜礼,说道:“大人,若我不再是韩家人,从此销声匿迹,可否放过我的族人?” 巡抚大人老神在在,“韩解元这是什么话,知府大人也是按律办事,非针对你。” 叔公已经回过神,急忙问道:“大人,那要何时审理清楚,田地可是等不了人的。我韩家的生计,都指着这点地呢。” 知府摸了摸胡须,“说不准,十天,或是半月,皆有可能。这些,韩解元定然是知晓的。” 看见没,连家都没到呢,这报复就已经来了! 官府要想为难你,手段多的是,还都正大光明,不违律法。你连说理的地方都没有,人家照章办事的。 韩铭还是低估了‘颜面’二字的分量,他今天的做法等于将知府、巡抚的脸踩在地上。换做是你,你会放过对方吗,他算什么东西? 这是人之常情,现在人家摆明了就是要针对你,还贴心地给你打了招呼,让你做好准备。 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和解是不可能的。韩铭也不过是自己骗自己,心存侥幸罢了。 这还仅仅是一个开始,最为严重的在后面呢。 上面的态度,通常是风向标,决定了下级做事的方法。上官对你韩家不喜,下面管着你的官吏为了拍马屁,更是会变本加厉。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无论在什么样的社会形态下,最难打交道的,永远是那些刚摸到权力边缘的人。 现在两位大人就给了韩铭一棍子,别想美事了,有惹事的本事,就得有面对报复的心态。 你不是能吗? 在他低头思考的时候,一群书生来到了城门之前,像是在给某人送行。见到两位大官在此,连忙过来问安。 两位大人对着这些读书人,脸色就好多了,平易近人,就和长辈一样,让人倍感亲切。不经意间,就说起了韩铭的事,也只当是笑谈。 “韩兄,不该啊,我等文人,理应知晓国法森严,岂可擅自更改。兄既是解元,当为吾之表也,何故如此?”一名青衣书生,在为知府大人鸣不平。 有几人也跟着说话,内容都是让他赶紧回家,知府大人定会秉公办理的。 韩铭不想知道他们的用意,也不想知道他们是拍马屁,还是真这么认为。他在想一个威慑的办法,至少在短期内,不能让对方肆无忌惮。 见他一直不言,这些人略感无趣,就要离去。 知府大人心情不错,决定与众人同乐,开口请他们吃饭,顺便还拉上了巡抚大人。书生自是喜出望外,巡抚也点头同意,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向城内走去。 这时,韩铭抬起头,对着巡抚的背影说了一句:“大人,您可知,似我这等出身之人,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吗?” 众人转身,不明白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韩铭没有等巡抚开口,自顾自的说道:“不是功名、不是利禄,而是命啊!大人,倘若我韩家生计被毁,您知道我会干什么吗?” 巡抚被他逗乐了,“韩解元是在胁迫本官吗?” 韩铭认真地点头,“我惊惧入脑,本就是废人,所倚仗的也就是家中田地了。要是连这个都没有了,做点什么事,大人应当理解的。” 知府不屑地说道:“你还敢造反不成,哪怕你说破天,也挑不出本官的错处。” “造反是蠢人才做的事,就算上达天听,最后也只能身首异处。”韩铭的声音很平静,“我也不是来讲理的,只是想告诉二位大人一声,我不是一个有底线的人,可能与你们了解的读书人不同。” “一旦我没活路了,就会卖儿卖女,哪怕家破人亡,也会留得自己的性命。我会留下祖训,只要我韩氏三百八十四口,有一人活于世上,他就必须肩负起复仇的大业。” “我会告诉他,不用急,先娶妻生子。子又可以生孙,等人多了,才去做事。哪怕这个时候仇人都不在了,也不打紧,他们是有后人的。只要与仇人相关的活物没有绝灭,这件事就不算完!” 巡抚二人相视一笑,只当他是无能狂怒,这等威胁根本不用放在心上。 韩铭见他们不以为意,淡淡的说着,“大人觉得这是异想天开,那我就说下具体的做法吧,先说文雅一些的。大人家中想必也是有仆人的,这些仆人是否都是品德高尚之人呢?我能否依靠银钱,塞一个杂役到你们府中?” “只要能进府就可以,无论干什么都行。药毒本同源,隐忍几年之杂役,接触水井应该不难吧?根本不用投毒,只凭处理过的几种药性相冲的药材,轻而易举就能杀光你们一府之人。官府调查,也只会是悬案。” “再者,大人身边,也不是时时刻刻都有人保护,总会独自去赴宴、应酬。您猜,自己喝的酒里面,有没有毒呢?或是走在大街上,天降责罚,落下巨石,您大概也是会白死的。以命换命,我等贱民还是赚了。” 与虚言恫吓比起来,这番话的画面感十足,可操作性极强。 “大胆,你竟敢当面威胁朝廷大员!”知府后背发凉,府邸越大,这漏洞就越多。 韩铭没有理会,“上面那些,我只会让族人去做。大人知道,若我侥幸不死,会干什么吗?” “我会去大人的故乡,看看是何风水宝地,能养出大人这般人物。说不得,肯定是要见识一下大人先祖的,就不知大人家的祖坟是否好找。可能我一不开心,还会掘墓盗尸,让大人的先祖出来晒晒太阳。” “若是我还不爽,就会花重金求教各路大夫,何为疫症之源!之后,只等瘟疫爆发,十室九空之时,再将前因后果道出,帮大人扬名。当然,大人也可以现在就给我定罪。” “在场之人有一个算一个,我会一一记下,编造成册,名为‘仇人录’。就算你们家里还剩只鸡,你们的名字都不会被划掉,直到全部死光,这仇才算完!” 他的语速越来越快,身上的气势全开,仿佛地狱中走出的恶鬼。 “你,你你,简直是丧尽天良,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韩铭疯狂大笑,“吾在此立誓:若有族人因此身亡,则掘尔等祖坟、曝其尸、戕其骨,引恶犬舔食;有十人,则不惜代价,让尔等家中鸡犬不留,以头颅筑观。非族诛,誓不灭,尔等静观!” 好狠! 去而复返的总督,恰好听见了他最后一句话,“这小子疯了吧,这么大的杀气?” 立完誓言,韩铭拉着惊惧不已的叔公他们上车,扬长而去。 马车留下歪歪扭扭的车辙,还有随风而来的话语,“入此局,非吾本意。汝等,可恶之,亦能轻之。然,戊寅科豫章之解元,某韩慎行也!” 第十五章、途中定计 #送888现金红包# 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马车晃晃悠悠地走在官道上,车中一片寂静,叔公和三叔都被韩铭的疯狂吓到了。 过了很久,叔公重重地拍着车厢壁,“五哥,你这几年在府城碰见什么事了,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三年前,我们来看你的时候,你还是好好的啊!” “叔公,您指的是什么?” 叔公叹了口气,“民不与官斗,你当面威胁他们,我们家以后还有安生日子过吗?这也就罢了,你还说要引发瘟疫,怎么能做这些事呢?那些无辜之人,和我们是一样的啊,本就活得艰难。” “你怎么就忍心呢?” 韩铭正色道:“叔公,无论我说不说,咱家都没好日过。我说的那些,只是想表明一个态度,逼急了我,可是什么事都能干出来。这是为了争取时间,让对方不敢轻举妄动,不是真要去做的。” 叔公和三叔盯着他看了好久,并没有相信这番话,只觉得他的变化太大了。那浑身散发出的杀气,活了一辈子,他们分得清真假。 “早知道,我就把你拘在家里了,什么光宗耀祖,什么功名。咱就是庄稼人,日子过得下去就行,不该想那些的。怪我啊,贪心不足,反而害了你。” 见两人都是这种懊恼的表情,韩铭心里却轻松了很多。 叔公话里话外透露出很多信息,‘韩铭’很小就出来求学了,以至于几年也难得见一次,所以根本谈不上了解。他们对亲人的印象,还停留在小时候的记忆中。 有了这层因由,加上经历的变故,他变成什么样子都合情合理。 等他们平复心情后,韩铭笑着说道:“叔公,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我都是韩家人。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不变成这样,早就见不到你们了。” 两人听他这么说,心里想了很多。小小年纪就出门,在这繁华的府城,身边连个亲人都没有。虽说有老师照顾,可终究不如家里人贴心,人家也不止他一个学生。 叔公想通了,这次回去就给他找个媳妇,在县里找个活计,安安心心地当个平头百姓。 临近中午,车夫将马车停在路边,忙着给马儿喂草、喂水,自己吃着干粮。这几个时辰,他裤子都要湿了,没走错路都算是对得起雇主了。 叔公他们没什么胃口,就喝了几口水,一直在闭眼休息。 从洪都到吉州有几百里,差不多要走三天的时间。韩铭从车夫嘴里探听到,从州府到他们所在的庐陵县,还要走上半天。 这就是古代的长途旅行,比绿皮车要难受得多。 可以说,如果不是交通限制,估计华夏的国土面积,远不止现在这么大。 下午的时候,韩铭见二人兴致缺缺,开始给他们洗脑,“叔公,三叔,你们知道名门士族,为什么会是名门吗?” 正在为他考虑媳妇人选的叔公,陡然听到这句话,摆了摆手,“我们哪懂这些。” “叔公,那您想让我们韩家成为名门吗?以后,只要别人一说起‘庐陵韩氏’,就知道是我们家。”韩铭抛出了诱饵。 叔公不为所动,“别说胡话了,种地还能种出花样不成?不想那些了,安生过日子吧。” 韩铭笑笑,“叔公,我不是在玩笑,你先听我说完。只要具备了三个条件,任何家族都可以成为名门,这并不是白日做梦。” “一个家族有足够的威望,在当地就有话语权,可以帮官府解决一些难题,从而拓展自己的人脉。同时,这又反过来巩固了自己的威望,在人们心中会留下深刻的印象。” “有了人脉,家族的发展就更为顺利,生活也会慢慢地好起来。这个时候,家中子弟有条件读书,也可以经商,就会出现源源不断的人才。家族的底蕴,开始慢慢积累。” “经过一代代的累积,家族已经很庞大了,在当地已经是不可小视的势力。这时,就是官府也不能轻视,官员为了安定和政绩,他们只能选择合作。只有和家族搞好关系,政令才能安稳地实行。” “叔公,您说,这样的家族算是名门吗?” 两人猛地抬起头,“你说的这些都很合理,可真有这么简单吗?” “简单吗?叔公,你们想错了,道理谁都懂,可做起来很难。”韩铭给他们一一解释,“首先,威望、底蕴、时间,这三个条件缺一不可,否则只能沦为富户、富商、地头蛇之流。” “其次,必须有明确的家规,以此形成家风,还要保证子孙后代遵守。只有这样一代代传下来的,与别人不同的家族习性,才能独树一帜。” “第三,不能只想着自己家,还要持续不断地扩大自己的声望。比如,乐善好施、急公好义,你赚了十两银子,八两要花在这个上面。而且,必须一直是这个态度,让人的印象固定住,咱家的家风向来如此。” “最后,只有经过了足够的时间,我们的家族依旧屹立不倒,在这片地方极具名气。一个新生的豪门望族,就此形成。” 二人似懂非懂,他们想起县里面的有钱人家,好像就是这种情况。这种前景,难道他们也可以展望一下? 韩铭没有催促,只是在他们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注重纲纪伦常的时代,没有什么比家族传承、光耀门楣更动人心。越是穷困的人家,这种心思越是迫切。 穷人家之所以不断地生孩子,除了香火,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希望能出一个不一样的人。从而带领整个家族,脱离底层地位,显耀乡里。 受见识所限,他们不懂得其中的关键之处,也没有人教,往往会陷入死循环。 现在韩铭就是那个不一样的人,已经开出了一条路,只看叔公走不走。他有学识,还是解元之身,初具名望这个条件。 他之所以这么做,为的是给大家一个共同的目标。哪怕日后被人发现了,韩家也只能默认,必须当作不知道,还要反过来维护他。 说韩铭小人之心也好,未雨绸缪也罢,在现代吃过的亏,他是不会再吃一次的。亲生的尚且如此,更何况他这个孤魂野鬼。 有感情的背刺,比无妄之灾,更让人痛心! 缓缓而行的马车中,三人心绪不一,却同时展现出对未来的迷茫。 走了两天,疲态尽显的叔公,忍不住出声:“五哥,你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韩铭身体坐直,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不能科举,仕途已断。但,我不甘心,定要把咱家抬上高位,让谁都不能小觑。” 三叔讷讷的说了一句,“五哥,这太难了。况且咱家的生计都成问题,地都不能种了啊。” 韩铭拍了拍三叔的手,“不必担心,短期内他们不敢名目张胆地来,在没有摸清总督的底线之前,我们是安全的。就是,可能会受些刁难?” 叔公惊讶的看着他,“受些气算什么,平时都习惯了。我们真的可以不管知府大人的话,安心种地?” “放心吧。有知州大人的文书,知府没有正当理由,就凭一张嘴想翻案,那是做梦。他说的什么律法不明,都是唬我们的,内行人一看就知道。” 二人稍微放心,可又有了更大的疑惑,“那你为何还要说那番话?” 韩铭脸色变得严肃起来,“这就是态度,必须要防止以后,一直出现这种事。我最值钱的就是命,舍得这身剐,知府又算个什么东西!” 如此嚣张的话语,震得两人好久都说不出话来。这孩子,和他们已经不是同路人了,也不知是好是坏。 沉默半晌,叔公问了一句,“既然你都和知府闹翻了,还怎么和下面的官员打好关系呢?” 能问出这个问题,说明前面的话起作用了。韩铭自信地笑了笑,“这都是以后的事了。我们当先要做的,就是找一门营生,让咱家不那么穷。再慢慢地惠及乡里,让我们家有一定的地位。” “到时候,我们再试着接触下面的官吏。这可能要几年的时间,知府大人那时在不在咱这都不知道呢!” 三叔想了想,迟疑的问道:“先不说做什么营生,要是知府不让我们干呢?” 韩铭的语气很肯定,“且不说他是不是那么有闲心,就算他真交代了下面,那也有办法应对。他是知府,我还能扯总督的大旗呢。以利诱之,只要现管的官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可以了。” “三叔,不用想的那么复杂。如果你想做一件事,上面有人不让干,而这件事是合法的。那你就想办法让很多人做这件事,或者是这件事的得益者,他还怎么阻止。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就是知府也得掂量掂量。” 见他心中已有计较,叔公也就不再反对了,“五哥,你可以放手去做。但你要时刻记得,自己姓韩,与你血脉相同的,还有三百八十四人。” 得了首肯,韩铭郑重地行了一礼,“叔公放心,族人不负我,韩铭定当还他们一个锦绣前程。” 第十六章、崭新的开始 漫长的旅程,为了省钱,一路上吃的都是干粮。住过破庙,也曾露宿荒野,天当被地当床。 第四天下午,精神倦怠的叔公和三叔,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好看了起来。 韩铭揉着自己的腰,心里一舒,总算是结束了。以他的身体,都受不了,更别说上了年纪的长辈。他由衷佩服,古人的毅力。 马车走上了坑坑洼洼的小路,颠簸得更为厉害了。叔公直接拉着两人下车,只留下简单的行李在车上,三人步行回家。 走过一颗巨大的榕树,三叔吁了一口气,“总算是到家了,五哥没忘记吧?” 韩铭摇着头笑了笑,没有说话,仔细打量着已显现出全貌的村落。 大致用眼睛数了数,房舍不到一百间,清一色的草屋泥房。没有进行全面布局,散乱地遍布各处。几乎每家都没有院子,在屋后有一小块空地,堆着许多杂物。 挨着村子的是一条水渠,水渠的另一边则是农田,里面的水稻郁郁葱葱,长势不错。对农事不太了解的韩铭,大致知道在南方,水稻是种两季的。现在田里面的,应该是第二季。 离村子不远的地方,还能看见青色的小山丘,海拔不高,生长着许多灌木和乔木。 随着几人进村,在外走动的村民纷纷迎了上来,“族长,您可算是回来了。这是五哥吧,都这么高了。” 很快,他们就被人就围成了一个圈,热闹的很。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韩铭频频点头,礼貌地回复各种问题。 这时,人群之中让开了一条道路。一位白发苍苍,身子有些佝偻,包着头巾的老媪急忙走了过来。 她先看了叔公和三叔一眼,随后一把抓住韩铭的手,“五哥,你回来啦?老婆子还以为,这辈子都看不到你了。” 韩铭轻轻抚着老人后背,“叔奶,以后我就在家陪着您,哪也不去。” “这孩子,又拿好听的哄我,现在可没糖给你吃咯。” 说了一阵,叔公见天色不早,便让人群散开,带着几人回家了。 叔奶一直拉着韩铭的手,絮絮叨叨地问了许多话,都是‘身体怎样’‘学业还好吗’‘有没有喜欢的姑娘’这些。 韩铭一点也不嫌烦,听得异常认真,事无巨细地回答,还把老人逗的哈哈大笑。他第一次觉得,来到这里,似乎很不错的样子。 跨过一块空地就来到了家门口,低矮的大门,他要弯腰才不会碰到头。按他自己估算,这门不到一米八的高度。 整个屋子是小三间的格局,中间是堂屋,左右两边叫东、西屋,叔公两位老人住东屋。西屋被隔成两间,是三叔夫妻和两个儿子住处。 不经意间,韩铭知道了很多信息。叔公一共有两子两女,两女早已出嫁,一个嫁在隔壁村,一个嫁得稍远,在县城边上。 三叔是大儿子,承担主要的养老责任,和老人同住。而叔公另一个儿子,韩铭应该叫他七叔,五年前成的亲。由于老屋住不下,他就起了新的房子,自己单过。 在古代还有现代一部分地方,同宗族人,只要不出五服,排行都是一起算的。 比如三叔和七叔,说明他们在同辈兄弟中排行第三和第七,女子另外单排。韩铭被人叫做五哥,那么在他这一辈,上面还有四个堂哥。 进到屋里,三婶来打过招呼后,又转身端过几碗清水,搁在木桌上。随后,叔奶拉着三婶的手,做饭去了。 叔公招呼车夫坐下喝水,“小哥,别客气,等吃过饭休息一晚再赶路。就是家里没什么好东西招待你,还请不要嫌弃。” 车夫连连摆手,客套了几句。他是真没嫌弃的心思,雇主脾气和善,礼数周到,没得挑。像他们这种自己养了马,走南闯北拉客的,什么没见过。这趟除了受点惊吓,心情还是不错的。 他想着,解元公出生贫苦,也难怪是这个脾气,对人和气的不得了。想他以前,也拉过不少书生,人家都不拿正眼瞧他,更别说搭话了。 在车夫内心戏很足的时候,三叔从房里拿出个布包递给叔公。 叔公在包里掏了掏,仔细数了几遍后,将十多个大小不一的银块放在桌上,连着一堆铜钱推到了车夫面前。他客气地说道:“小哥,你数数,我们说好的是五两银外加二百文,除去一两定金,剩下的都在这里了。你放心,银块都是足重的,绝没有假。” 车夫先说了句失礼,然后一块块查看,表情很认真。等确认无误后,他擦了擦汗,只把银子装进了兜里,“老丈,那二百文就算了,我这回也算拉过大人物了,沾沾解元公的文气。” 叔公摇头,“这怎么使得,你这一趟也不容易,都是辛苦钱。” 车夫憨厚的笑道:“有您这话,那可比多赚二百文舒坦。这不,还有件事想麻烦解元公,二百文平常肯定不够的。” “什么事?小哥,说说看。”叔公有点惊讶。 扭捏了一下,大小伙子有点脸红,“那个,我婆娘快生了,想请解元公赐个名,您看可以吗?” 见叔公看着自己,韩铭很自然地答应了,“小哥贵姓?” 车夫直接站了起来,对着他拜了拜,“小的姓柳,劳烦解元公了。” 韩铭想了想,还是决定从大众熟知的诗词中择字,“有美一人,清扬婉兮!若是男孩,名叫清扬;若是女孩,名叫清婉。如何?” 默念了几遍,车夫非常高兴,又行了个大礼,“多谢解元公慷慨,这就是两个名了,以后也能用得上。” 叔公也很开心,又拉着他问了几句,见对方坚决不收那二百文钱,就冲屋外喊了一句,“三子媳妇,晚上杀一只鸡,让你娘给炖上,再把树下那坛子酒取出来。” “哎,知道了,公爹。” 听他如此安排,车夫受宠若惊,这年头都不富裕,“使不得,使不得啊!” 叔公笑了笑,“没事,都是自家养的。这一趟真是麻烦你了,加上我们都算是有喜事,应该的。” 韩铭甚少说话,坐在一旁听他们说,从只言片语中,尽可能提取些风土人情。 距离晚饭还有段时间,他和叔公说了一声,自己就在村里面逛了起来。 大概这个季节属于农闲,这么一会时间,就碰到了很多青壮年,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说话。他们看见韩铭,热情地打招呼,自我介绍一番后,立即说着儿时的趣事。 韩铭没有架子,学着他们的架势,一起蹲在屋檐下说话。这个动作,顿时拉近了双方的距离,他们也没有拘着,开始有说有笑。 作为经历过信息爆炸时代的人,话题自然是不缺的,他随便几句话就引发了热烈地讨论。而他自己,则是快速地补充着信息库。 由于这边的动静很大,过来的人越来越多,还有许多小屁孩儿,也巴巴地过来凑热闹。 一些年轻女孩,带着特有的矜持,站在人群外围,好奇地看着他。 韩铭站起身,一个个地打着招呼,摸了摸几个小孩的头。 气氛很和谐,不时有人问着关于府城、科举、官老爷的事,他都一一作答。甚至,还编了几个趣事,逗大家一乐,顺便也了解到许多关于村里的事。 说了好一会,叔公来喊他吃饭。远远见到这种情景,老怀安慰,“五哥,终究还是我韩家人呐!” 太阳都还挂的老高,就已经要吃晚饭了。韩铭搀着叔公进屋,把他扶到了正对门的主位上,自己没有贸然落座。 他在职场混过,知道这酒桌上的席位可是很讲究的。客人不坐,他这半个主人,可不能先坐。 一般而言,桌子正对门的地方为主位,然后以主位的左、和东为尊,客人都紧这两个地方坐。因为房屋,大都是坐北朝南的。 如果是圆桌,可以确定好主位,客人依次挨着主人家左右两边坐,然后是陪客,再然后是其他客人。尽量不要让客人挨着,要有陪客插在中间。最后则是主人的儿子或者是助手,坐在主人正对面,安排桌上的一些琐事。 由于古代不同时期、不同地方,风俗不一,有尚右的,也有尊左的。韩铭还没弄清楚,也就不做主了,只等叔公安排。 见叔公把车夫安排在左手边,三叔坐对面的时候,他才在叔公的右手边坐下。 不大的方桌上摆了六道菜,炖鸡、蒸鱼、一道炒韭菜、两道拌菜,一道丸子汤。 三叔见菜上齐后,拍开土坛的封口,给车夫、叔公、韩铭依次倒了半碗酒,最后才是他自己。 叔公端起碗,笑呵呵地说道:“小哥,别客气,就当在自己家里。来,老头子敬你一杯。” 车夫小哥连忙摆手,双手捧起大碗,“该是我敬您的。” 在韩铭和三叔陪了一碗之后,众人才开始吃菜。 明显有别于现代的菜色,做法也是以炖、煮、蒸为主,而且不见猪肉。酒,是自家酿的,有些浑,但后劲应该很足。 韩铭简单吃了几口,心里有了计划。既然打算走名门之路,就不能是说说而已。 要想短时间内积聚钱财,在吃上面下功夫,是一条很好的路子。 炒菜很早就出现了,为什么吃的人不多呢?现在待客,也只有一小盘。关键在于油不多,受限于工艺、产量和粮食问题,大部分人家吃的还是荤油。 在油上面大有作为,同样的还有酒。简单蒸馏提纯、外加粗暴兑水,绝对是很赚钱的勾当。 但这两样不能现在做,要等有一定实力保障之后才行。唯一具有可行性的,并且能够带来声望的,是养猪。 古时候的猪肉,因为饲养方法的问题,腥气过重。家里有条件的,会用酒和一些重味的调料去掩盖,但不会用来待客,而是自己吃。 普通人家没那么多讲究,能有口肉吃就不错了,另外日常吃的油也从这里来。 即便如此,猪肉依旧没那么容易吃到。因为养猪的成本很高,时间太长。而且在乡间,不逢赶集日,是买不到猪肉的 但如果没有了上述问题呢,猪肉将会有天翻地覆的变化。 解决的办法对韩铭来说很简单,就是会有点残忍。他在心中默默道歉,“对不住了,大兄弟!” 第十七章、解元猪倌 在叔公家歇了两天,韩铭在摸清整个村子的状况后,他就开始行动了。 不得不快啊,上厕所没手纸真是太难受了,简直不堪回首。 在学正家里,他就因为粗糙的手纸使用不当,造成某个部位痛了好久。 现在回到乡下才知道,好家伙,那玩意居然要半两银子一沓,大概四百张。差不多上一次厕所就要三文钱,这老百姓怎么舍得。于是…… 韩铭实在没辙,偷偷撕了两页书,用完之后还特意找了地方埋起来,不让人发现。千万不要觉得这是小题大做,在古代废纸烧了都不能用来上厕所,被人举报是要吃官司的。 想想也知道,这种行为是对儒学极大的不尊重。但是,这算一种民不举官不究的情况。因为书写用纸、书本,比草纸贵多了,一般人哪里舍得。 为了让自己过得下去,韩铭亲自考察了养猪场的建设用地,心中谋划了几个猪倌人选,他则是第一任场长。 叔公家开放式的后院,挨着主屋也有三间房。一间是韩铭的住处、一间是书房,还有一间以前是七叔的房间,现在用来堆杂物。 哪怕离家十来年,碰着七叔结婚,他的两间房都一直留着。这不,七叔都到别处盖房子去了。 韩铭坐在书房里写写画画,哦,用的鸡毛笔,简称毛笔。他要彻底告别自己读书人的身份,同时向外传达一个信息,“我病的厉害,到此为止了,不用记得我。” 心中有了成算,他找到叔公,说了自己的想法。 叔公觉得自己可能耳背,本以为他说的营生,至少和读书有点关系。没想到这么接地气,居然是养猪! 狠狠揪了一下自己的胡子,叔公用充满怀疑的眼神看着他,“五哥,你从来没干过农事,养猪你懂吗?这个可是要花很多钱的,而且猪肉也卖不上价啊!” 韩铭信心满满地说道:“叔公,我养猪的法子和别人不同,猪长得快不说,味道还不重。做好后端上桌,只要不说,一般人都不会知道这是猪肉。” 叔公还是有疑惑,但又见五哥这么心有成竹的样子,心里一时拿不定主意。他是族长不假,可正是如此,考虑的事就更多了。就算疼孩子,也不能拿族人的生计开玩笑。 知道叔公的顾虑,韩铭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叔公,我身上还有十两银,先用一半买猪仔。等有成效了,我再教族人养,您看行吗?” 想了想,叔公摇头,“你这也是为族里谋生计,不能由你出钱。这样吧,我从公中拨给你八两,但只有这一次。如果不成,就让你姑丈给你找个活计,怎样?” “好!”韩铭松了一口气,有叔公点头,这事就好办多了。 拿到了办场许可证,他马不停蹄地召集人手,就是前几天一起蹲着聊天的小伙伴。 看着一头雾水的几人,韩铭笑着问道:“大兄,想不想快点娶个媳妇?” 被他叫做大兄的人,是这一辈的老大,名叫韩富贵。老百姓的孩子,大多数名字叫得响亮的,家境往往都相反,因为这是一种期许。 韩富贵正是如此,他们家也是村里独一份存在,因为孩子实在太多了。他今年二十五岁,是家中老大,下面有四个弟弟、五个妹妹,加上叔叔、伯伯的儿女,一家总共近二十个孩子。 古代男子二十加冠,女子十五岁及笄,寓意成年。 稍微讲究的,家里都会在成年之前先定好亲事,待冠礼和及笄礼举办后,几个月内举办婚事。 不讲究的,也可以先成亲。而乡下人家更是如此,男子十四五六娶妻,女子十二三就嫁人的比比皆是。 拖到二十五,还是光棍一条,可见家里实在是没办法。 韩富贵被他这么一问,黝黑的脸庞居然能看出红色来,耳朵更是发烫。 其他几人纷纷大笑,“大兄估计做梦都想吧。” 见他没说话,韩铭认真说道:“我想做一件事,要是做成了,大兄明年年底就能娶亲。可是也会有失败的风险,而且很累、很苦,名头还不好听,大兄愿意做吗?” “愿意,我不怕吃苦的,也有的是力气。”韩富贵片刻都没有迟疑,非常相信韩铭。 “二哥、三哥,还有几位弟弟呢?” 几人面面相觑,其中最活泼的一个小孩问了一句,“五哥,咱们要干什么?” “养猪!” 这个答案一出,连韩富贵脸上都带着崩裂的表情,仿佛在说,“你在逗我?” 韩铭折了一根树枝,在地上划了几个圈,“你们知道,为什么现在的猪肉吃起来,有很重的味道吗?” 看到他们摇头,韩铭继续说道:“因为饲养的方法不对!什么都给猪吃,加上很多猪没有阉割,味道就会更重。不用笑,阉割猪的方法,千年之前就有了。” “只不过那时候,猪是在五谷轮回之所养的,只有贱民才吃。久而久之,这种方法民间用的就很少了。另外,猪长得太慢,养猪的人也少了很多。以至于,现在都没什么人知道了。” “然而,阉割过的猪,比没阉割的,性情要温顺得多,长得也快。最重要的,是味道不重。只要我们喂养的时候注意些,绝对很好吃。” 听他这么说来,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但是这靠谱吗?一个读书人,说起养猪头头是道,比他们都懂。 韩富贵则不管那么多,五弟作为族里最为出息的人,总不至于拿他开玩笑吧?他实在是穷怕了,一起长大的小伙伴,孩子都满地跑了,心里能不急吗? 他直接说道:“五弟,你说吧,我们要怎么干?就算是不成,做哥哥的也绝不怨你,你总是为我好的。” 有大哥拍板,剩下几人都点头同意,索性他们也没钱,但力气有的是。 就这样,‘韩氏养猪场’日后的‘解元猪肉集团’,就在这一块洼地中正式成立了。韩铭任场长兼技术总监,韩富贵是劁猪部门主任,专门负责猪的阉割工作,记录生长情况。 二哥韩风、三哥韩茂才、四哥韩仓负责猪圈的清理,以及给猪洗澡。几个幼弟负责打猪草,准备猪吃的食物。 有了明确分工后,韩铭带着几人来到事先选好的厂址,在村子的边缘,一块地势比较高的地方。 对几人说明猪圈的规划,怎么建设之后,直接下令动工。 由于要赶时间,他找到族里赋闲在家的壮劳力,以计分的方式,请他们帮忙。等猪养好以后,他们可以用分来换猪肉。 被叫来的长辈,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都挥了挥手,压根不在意这些。只是心中好奇,这读书人还会养猪? 毕竟,他们已经听族长说了,五哥现在是解元了。这可了不起勒,庐陵县近二十年都没出过了,可是大大的给族里长脸面。现在就这点小忙,都是自家人,还要什么报酬? 人多力量大,地基很快就挖好了。可是涉及到材料的时候,韩铭才明白,为什么村里都是泥草混合的房子了。 因为,砍树要钱,石头也要钱! 不远处的小山属于其他村子,上面的东西都是有主的,你想要木材、石料什么的,都要交钱。 这就有点难办了,树什么的不说,可是草不能不要吧? 没办法,韩铭让叔公带着他,来到了隔壁的靠山村。嗯,韩家所在的村子叫临水村,都算是名副其实。 打过招呼后,靠山村的话事人听到对方是解元,赶忙见礼,异常的客气。这是时代所限,大多数老百姓,一辈子连县令都见不到,眼界并不开阔。 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韩铭客客气气地说明来意,并且是按市价买树。 对方一听是这事,哪里会不同意,况且价格还很合适。只是听到韩铭要隔三差五上山打草的时候,心中有些狐疑,没有立刻同意。 韩铭笑着解释,“是这样的,我要的都是些杂草,给猪吃的,不会乱动其他东西。每次打完草都会经过你们村,到时候你们可以检查。” 几位说得上话的,私下商议着,“人家是解元,肯定不会因为这点小事骗我们。一年一两银子啊,就卖些无用的草,很划算。而且我们不也经常上去除草,保证树的涨势吗?” “对,瞧见没有,人家多客气,说话轻声细语的。不像隔壁村的李秀才,找他写个信,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还是乡里乡亲呢,写一封信十文,纸墨费另算,真是太黑了。” 转头,几人就开始声讨起某位无关人士了,这件事就此定下。 签合同的时候,韩铭非常自然地亮出还有绷带的手臂,“对不住,前段时间受了伤,怕是不能拿笔。你们这有会写字的人吗,我来口述。” 最后,村长家上了几年私塾的小儿子,光荣的成为合同起草员。 在念过几遍,双方都没有异议后,按了手印。 交了三两银子,韩铭和叔公慢慢地往回走,心中想着新的计划。 养猪一旦有了成效,势必会扩大规模,扩大规模后,要的草就更多了。用不了多久,对方就会觉得三两银子太吃亏。 到那时候,就能谈其他东西了!比如,烧砖用的黏土…… 第十八章、家族文化 韩铭花一两银子买了十颗树,一两银子的大石头,交了一两银子的草钱。可是打草的合同,却足足签了五年。 解决了材料问题,猪圈建得很快。不过,这些材料,也就勉强够用。一些不重要的地方,还是得在泥里面混草,风干后当砖块使用。 对这种现象,叔公解释了几句,属于历史遗留问题。简单来说,就是人多地不够,你要么选山、要么选地。但不管你选哪样,税都是要交的。 因此,靠山村的人,为了生活,也只能提高这些东西的价钱。知道原由后,韩铭就没管了,现在也想不到这上面去。 韩氏一族三百八十多人,有近三分之一都是壮劳力。现在这个时候,田地里的事情不多,就都来帮忙了。 三天时间,除了土砖还在晾晒外,其他的地方全部都弄好了。为了一步到位,韩铭把猪圈修得很大,足足有五百平。不得已,还额外买了三两银子的材料,叔公暗暗骂他败家。 要是猪养不成了,这么大个地方,不就浪费了吗? 韩铭想过失败,但就算是失败了,这里也可以用来干别的。花了钱的,还怕想不到怎么使用吗? 地面结构和房梁框架搭好以后,就要封顶了。没有瓦片,只能用稻草,先养起来再说,有了钱也可以换。 由于村民不能上山打柴,平时只能捡一些树枝、干草。稻草就是他们生活中,最主要的燃料,做饭、烧水都是用这些。 铺设屋顶,薄了肯定不行,如此大的地方,要的稻草数量肯定不少。为了不影响到族人的日常生活,韩铭又花了一两银子,特意让大兄去远一些的村子买稻草。 叔公知道这件事后,先是气得喝了好几碗水。他就给了韩铭八两银子,这已经花出去七两了,猪毛都没见到一根。这孩子花钱,怎么如此大手大脚呢? 平静下来后,他独自坐在凳子上,也明白了侄孙的意思,“铭儿能想到这层,说明他是真心为自己人好的。哎,还是穷闹的,那点棺材本,随他折腾吧!” 叔奶见他嘀嘀咕咕的,问了一句,“嘟囔什么呢?” 叔公笑着把事情说了,叔奶一愣,吃惊地看着自家老伴。随后,她也摇头笑了,“你的不够,不还有我的吗?人都没了,还搞那些干什么,我们就不给后人添负担了,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就是。” “可千万别叫铭儿知道了,他从小就倔。那时才五岁,给他吃个鸡蛋,见我们都没得吃,非要闹着一起分吃。现在要知道了,指不定怎么闹呢!” 二人说着话,又回忆起一些往事,很是感慨,丝毫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有人。 韩铭呆呆地站在那里,心中五味杂陈,“不好意思,我已经知道了!” 猪圈封完顶,土砖也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一切已经就绪,就该祭祖了。 注重孝道的古代社会,但凡家族有大事发生,必须祭祖,以求先人庇护。有大喜事,更是要第一时间这么做,以慰先祖之灵。 韩家祖祠修得很大、很豪华,青砖大瓦,窗明几净,气氛上显得庄严肃穆。 祭祖的流程很复杂,每一步都有相应的规矩。选定日期、召集族人、开祠堂、上祭品、唱礼、族人上香、叩拜先祖等等,一般都要一整天的时间。 而在这个时候,女性是一律回避的,她们连进祠堂的资格都没有。 不公平的待遇折射出,女子在这个时期的社会地位,以及社会风气。哪怕在比较开明的大盛,女子的社会地位相对较高,但是这条雷打不动。 这次韩家祭祖不单单为了猪场,还有给祖先报告韩铭的科举成绩,以及给他上族谱。 前两条韩铭可以理解,可是这么大了才上族谱,他差点以为自己是捡来的了。 见他一脸疑惑,叔公无奈地解释,“以前不这样,大概是我祖父那辈开始,族长规定,只有成年的男丁,才能写入族谱。” 韩铭心中觉得怪异,不过也没说什么。毕竟在这个时候,大家都有一个共识,“祖宗定的规矩不可改。” 封完顶的第三天,叔公带着一众族人,从卯时就准备起各种东西,巳时正式开始祭祖。族里一位八旬老人,担任此次的司仪,主持祭礼。 参加祭祀的人,都换上自己最体面的衣服,全身上下都洗了不止一遍,极为重视。进祠堂前,还要用草把鞋底擦干净,接着是净手、正衣、扶冠。做完这些,安静地站在一旁等候。 司仪中气十足,声音洪亮,“祖祠重地,不得喧闹,嬉戏,不守规矩者,开出族谱。全体族人,跪!叩首,起身,跪,叩首,起身,上香。” “上供品!” 走完这套流程,族人全部离场,找到事先安排好的位置,等待下一个流程。 “逢黄道吉日,不肖子孙韩福,携全族男丁二百一十三口,叩拜先祖。大房十五世长孙韩铭,于戊寅年八月,乡试大比高中,夺得解元之位,特此敬告先祖。” “族人生活困苦,十五世孙韩富贵、韩风等人,另谋出路,举全族之力,饲养黑豕。请先祖庇佑,来年风调雨顺、牲畜兴旺。” “大房十五世长孙韩铭、二房十五世长孙韩风、三房十五世长孙韩富贵、四房十五世长孙韩仓、五房十五世长孙韩茂才入场。跪,叩首,起身,一鞠躬……” 漫长的流程一项项地进行,哪怕一天没吃东西,水也没喝一口,族人的脸色依然很正常。没人敢对这个有怨言,反而是神情有些亢奋。 司仪更是如此,这么大的年纪,每一项都要唱词,兢兢业业。 这可能是人生中最后一次主持祭礼了,族长能请他来就表示重视他,自然要做到最好。哪怕就此去了,也了无遗憾。 韩铭在司仪的指导之下,认真地完成每个动作。站在人群之中,他更能感受到,特殊时期的家族文化。 这才是真正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身为家族成员,每一个人都肩负着家族传承、振兴家族的使命。身入其中,很容易就会被这种庄严的气氛所感染。此刻的韩铭,深深地觉得,自己就是他们的一份子。 祭礼在请出族谱,给五位长孙上名字之后,正式结束。 回去的路上,大家都一言不发,只顾低头赶路。叔公见韩铭有些不解,笑呵呵地说道:“没有大事,我们是不敢打扰先祖的,祖祠上一次开启,还是十年前呢。五哥,你真不准备摆宴吗?” 韩铭摇头,“现在不宜出风头,明年我要加冠了,那时候再办也一样。就算没有摆酒,我依旧是解元,这是改变不了的。” 听他这么说,叔公也打消了庆祝的念头。一想到背后还有人想害他们家,心底的寒气不断的往外冒。 “杀人,泼脏水。这么歹毒的法子,到底是谁呢?” 见叔公在单独思考,韩铭没有打扰他,而是在考虑第一波养殖的规模。一头小猪仔在两百到三百文之间,顾及到钱和人手问题,数量太多的话会忙不过来。 吃过晚饭,韩铭独自去猪场看了看,然后就地活动身体。回乡这么多天,他一直没有忘记练武,两本册子全都吃透了。 不好在外人面前显现,他都是在房中打坐,早晨则是以锻炼的方式,顺带练一些招式。 现在有这个地方作掩护,以后也算有一个正式的练武环境。既然文路不通,至少得有个过得去的本事。自保也好,杀人也罢,主动权都在自己手里。 练了许久,韩铭心中也有很多疑惑,这个身体的主人怕是从小就开始练武的。然而所谓地内家功夫,竟然会引来杀身之祸,这就不得不让人怀疑了。 ‘韩铭’之死,很可能与这身功夫的来历有关,这两本书干系重大。 另外,从韩家的祭礼流程看,这个家族根本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首先,真正的穷人家是不会那么守礼的,韩家至少以前是个富贵的家族。 其次,叔公没有念过书,可是司仪却明显是有文化的。 最后,韩家不算穷,至少不是贫农。建个土木混合,一进的院子,除了人工,五两银子绰绰有余。为什么,大家宁愿住土屋呢? 带着这些疑问,韩铭上下翻飞、闪转腾挪,体会了一把高手的滋味。虽然不如电视剧中轻功那么夸张,但是身轻如燕是绝对说得过去的。 此时此刻,科学的世界观,在他心中摇摇欲坠! 没办法,他只能当武道是另一颗科技树,两棵树属于并存的关系。否则,你一边根据现代的知识办事,一边又否定现代科学,那不是找抽吗? 热完身,韩铭拿了把四不像的木剑,开始练起了杀招。对于一个经常拿刀的医生而言,人体有哪些致命部位,再清楚不过。 在这里,没有职业的束缚,一些本性渐渐复苏。况且,他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不求飘逸好看,不拘泥于招式,怎么简单直接怎么来。 几个小时之后,地上已经坑坑洼洼,到处都是小洞和脚印。 韩铭简单清理一番,给自己定下一个准则:不出手则已,出手就一招致命。切磋?对不起,不存在的! 第十九章、正式上路 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没事的族人们齐聚养猪场,看着族里的大小伙子,忙前忙后。从架势上看,还真有那么点意思。 不是他们不上前帮忙,而是韩铭一早就说了,从放猪仔的那天开始,一切事情必须由猪场的人去做。 第一批,韩铭准备养二十五头,花了六两银子。这些猪仔全是他亲自选的,几乎跑遍了全县才弄到。 他并不懂挑选猪仔的方法,只是从一个医生的角度去判断,看看四肢、舌头,听听叫声,顺便摸摸脾气。就这样,总算是凑齐了数。 看着二十几头闹哄哄的猪仔,韩铭心中满是期待。 不清楚大白猪是什么时候传进来的,庐陵专业养猪的人家,他基本都看过了,也问了许多经验丰富的人,都说不知道。 想到西游记中,猪八戒的本尊,心里也就渐渐释然了。这个时候,华夏应该只有黑猪和带着不同颜色的花猪。 据卖猪的人讲,这种猪不好养,长得不是很快,一般要两年左右才能出栏。不过一旦出栏,这猪可是能到三百多斤。 韩铭对现在的斤数有点模糊的概念,肯定比他熟悉的五百克要重。这么说来,一头肥猪在三百斤往上,能吃的部分至少有二百五十斤。这就很大了啊! 可相应的,猪要养得那么大,食物来源就是个问题,不能光吃草。 这批猪仔刚满月,差不多十斤左右,要在短时间内长上三百多斤肉,这个消耗可不小。而且,想要猪长得好,熟食肯定也是需要的。 把几个方面都考虑完,韩铭让韩富贵他们把猪仔都弄到猪圈里,每两只一间,最后三只关在稍微大一点的隔间。 整个猪圈被分割成大小不一的隔间,基本都是用土砖撘的,墙高一米二左右。小的大概六个平方,大的有十几个平方,这是给以后母猪预留的。 此次的猪仔全部都是公猪,一是便宜,二是韩铭听同事讲过,母猪肉不好吃。 但想要大规模地养殖,就不能一直去各地买猪仔,最好是能自己配种,一代代优化。 等小猪仔都住上干净舒适的房子后,它们就要遭遇猪生最痛苦的事了。 在韩铭看来,阉割这种事自然是越早越好。猪仔越小,恢复能力就越快,后遗症也小,还不浪费生长的能量。 于是,在猪仔吃了一顿上好的杂粮粥后,还没消化完,那一屋三只的兄弟就被绑了,还被蒙住了眼睛、堵住了嘴巴。 韩铭寻遍了整个村子,才找到一把锋利趁手的小刀,以未来三十斤肉的价格买下,等于是那位族叔送的。 小刀大概三十厘米长,刀身弧度明显,二指不到的宽度,保养得非常好,出鞘后寒光闪闪。一分钱一分货,在冶炼极不发达的地方,能有这样一把刀,花多少钱都值。 最近练得比较多,一时手痒,他在众人面前挽了几个刀花。看那动作,比杀猪的还溜,引来一众兄弟的喝彩。 韩铭拉着韩富贵,亲自示范怎么阉猪。首先,在动手之前全身上下都要清洗,务必保证自己干净。其次,要在猪吃了饭的时候动手,这样猪不至于低血糖。最后,速度要快,下刀要准,这个需要长时间的练习。 时间不等人,第一批猪仔,韩铭准备全部自己来。先让大哥在一旁学,第二批之后才让他上手。 这几天,他不断在脑海里回忆着上学时,接触过的劁猪知识。结合自己动过几年刀的经历,心中模拟一番后,直接开工了。 最早的劁猪是用手的,简单粗暴,猪受得苦也多。韩铭则考虑到感染问题,先找准部位,计算好伤口大小,直接一刀划过。 一阵寒芒从围观之人脸上闪过,突然间,他们觉得身上发冷。 猪仔受到剧痛,挣扎不已,众人在旁边按住。过了好长一段时间,猪仔才安静下来。 接着,韩铭将刀洗干净,放在火上炙烤,等温度差不多了,再弄下一头。这也是他要教给韩富贵的,没有酒精,刀子至少要用火消毒,用完后还不能残留血迹。 花了三个时辰,整个猪圈的猪终于弄完了。看着精神头不怎么好的猪仔,兄弟几人走路都是夹着腿的,“以后,打死也不能惹老五!” 把猪仔安置好,韩铭召集众人,简单开了个会,制定了几条规则: 一、猪场严禁外人进入,设好警戒线。入场前,必须保持身上干净。 二、定时清理猪粪,每隔五天至少打扫一次猪圈,给猪洗一个澡。 三、如果发现有猪仔不对劲,立刻把疑似生病的猪仔单独关着,及时通知他到场。 韩铭就说了几条,可能会引发大规模死亡的情况,具体的操作还要慢慢完善。毕竟他也是第一次养猪,需要时间摸索。 观察了两天,猪仔开始正常进食后,这第一关总算是过去了。 他看着又恢复了活力的猪仔,心里越发不是滋味,“我的行医资格,是不是可以再加一项了?” 暗暗嘲笑了自己一番,韩铭开始计划,怎么弄到米糠。 玉米、红薯不是本土作物,小麦虽然有,但南方不种。大豆可以考虑,可产量不多,处理起来也麻烦。粮食种类匮乏,选择就很少,想来想去还是只能在水稻上下文章。 但是在粮食产量不高的古代,为了交税、生活,米糠捣碎和少量的大米一起混着煮,才是很多人家的主食。小麦产地的做法差不多,他们吃的是麦饭。 干净的白米饭,一般人哪里舍得吃呢!所谓的吃糠咽菜,并不是夸张,而是社会常态。 韩铭来到这个世界快有一个月了,这是他观察到的普遍现象。 由此可见,哪怕是大盛如此富足的朝代,底层的人民依旧很难吃饱饭。贫富差距、阶级划分,注定只有少部分人,可以享受到国家强盛带来的好处。 在大幅度增加粮食产量前,想以低成本弄到米糠是不现实的。而他根本没那个能力去做到粮食增产,仅凭一个‘杂交水稻’的名字,就能弄出来,那他可以上天了。 退一万步说,假设他真做到了,那还养猪干什么,直接封圣不好吗? 如果直接去买,则会大大增加养殖成本。这么一来,他算走到死胡同了。 回家的路上,韩铭第一次认真地审视自己,给了自己一个‘妄自尊大’的评价。 以为凭着现代的见识,一些超前的眼光,几千年总结下来的历史经验,就可以撼动整个时代。想到刚来时,骂知府、怼巡抚、站在读书人对立面的行为,简直幼稚得可笑。 如果不是看在总督的面子上,他估计早就带着一半功德去轮回了。 深入局中,却不按规矩来的人,早晚都得横死,化作历史的齑粉! 好在,一次养猪的尝试,让他彻底明白了这个道理,为时不晚。 既然是教训,那无论多苦,自己都得吞下去。 摆平自己的心态后,韩铭知道了一个事实。正如中学政治课本里说的,生产力才是社会的根本,是推动社会进步的发动机。 一切不围绕生产力去动作,单单在商业上动脑筋的行为,都是耍流氓。 哪怕短时间内,用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手段,积攒了大量财富。那也不过是,对社会总体财富的重新分配而已,并没有创造价值。 只有能提高生产力,改进生产资料的商业行为,才是良性的。比如,发明新的交通工具,让运输时间变短。 再比如,肥皂可以杀灭一些细菌,减少生病的概率,能变相延长人们的寿命。但如果售价过高,只作为顶层的奢侈享受。它的社会价值,就远远低于一件农具。 这并不是说顶层的人就没有价值,而是改变社会进程的人,往往是占据绝对比例的民众。 韩铭养猪的行为,其实是可以提高生产力的,只要他能够将科学的养猪方式普及开来。老百姓知道这个方法后,可以慢慢养,时间耗费得多些而已。 可是他在抢时间,有些急功近利了。 仔细计算得失之后,韩铭决定就算花费得代价高一点,也要让把猪给养起来。 之后,以成功的事例,去推动这件事。至少在庐陵县这一带,让猪肉易得,且好吃。 至于钱从哪里来,那就要好好利用他这个解元的身份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恶补,韩铭弄清楚了举人是有很多优待的。可以不用服徭役,见五品以下的官员不用跪拜,可以免丁税,还有一定的补贴。最关键的是,家里拥有的田地,可以不交税。 虽说大盛官方定的税是十五税一,也就是百分之七不到,看似很轻。但田租只占税种的一小部分,大头则是丁税,俗称人头税。服徭役你出力就行,家里没有壮劳力的,才要花钱抵。 但丁税是怎么都不能避免的,碰上心不狠的朝代,他们会把交税的年龄放宽一些。例如,有些是超过十六岁才交,有些超过二十才交,有些则是详细规定了每个年龄段该怎么交。 可要是碰上战乱时期的短命之国,那不用说,直接一刀切,是人就要交。 这就造成了,人多地少的地方,老百姓的日子除了交税,勉强饿不死。韩富贵家里就是典型,地就那么多,人口却在不断增加。没有其他谋生的手段,日子就越过越穷。 虽然丁税不可避免,但是田租不同,身为举人,而且是第一名,在这一块有可操作的空间。 韩铭现在要做的,就是合理利用这个时代的规则,去达成自己的目标。 残阳如血,他对着天空轻声笑道:“大盛,重新认识一下,我是韩铭!” 第二十章、转变与野望 现实狠狠打了韩铭一个闷棍,总算是让他清醒了许多,肆意妄为乃下乘。只有熟悉、利用规则,并且有能力跳出规则,才能摆脱棋子的身份。 在确定自己穿越后,他就有了一个野心,“不求闻达于天下,但愿韩光照乡间。” 既然来了这里,死前总得留下点印记,打个卡! 意识到生产力的重要性,韩铭准备在养猪的同时,干另外一件事。 普及教育! 不是当下为科举生的文学教育,而是研究科学技术的工具,数学。 他不会大肆宣扬自己知道的科学技术,只会抛出一点引子,让系统学习过的人自己去联想,然后去探究里面蕴含的东西。 自己弄不来‘杂交水稻’,总有一天,他的后人、学生的后人会找到解决的办法。 这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做成,需要时间、精力、钱财,以及外在的助力。可是为了数学,韩铭愿意去尝试,努力将这件事做好。 吃过晚饭,他把叔公拉到一边,说出自己的计划,“叔公,我想在族里开一个学堂!” 叔公很惊讶,以为他养猪不顺利,安慰几句后,点了点头,“嗯,这才是正道,可你不是说以后都不碰这些的吗?对外,你怎么说呢?” 见叔公误会了,韩铭解释道:“我并不教四书五经,也不授科举取士之道,只传算学经义。” 对侄孙多变的想法,叔公现在接受良好,毕竟他都养猪了,教个算学又算得了什么。想了想,没有立刻答应,“我先找你太伯公问问,如果不违反族规,你想开就开吧。” 韩铭心中越发怪异了,还有族长都不知道的族规吗?由于心里还装着许多事,也就没有深究这个,安心的等待答复。 夜间,他躺在床上琢磨着,如何最大限度地利用解元的身份。 从已知的律法上看,从明年开始,他每年可以领五两银子的补贴。还可以去县学提出申请,表明自己不再参加科举,愿意排队等朝廷授官。 此外,今年年初修订的新法规定:家族可以有五百亩田地不用交赋,自己不用交丁税和出徭役。 这就是举人的一切特权,而作为解元,只在田地数目和授官的优先级上占优势,其他的没有区别。 排队是不用想了,那都是白费功夫,倒可以做做样子。补贴肯定是要领的,五两银子可不少,二十头猪仔呢! 可以操作来钱的,在于免税的田地。家族所有的田加起来才三百亩,其中有六十亩还是两月前知州判下来的烂泥地,要过很久才能出粮食。 近四百口人,靠着这么点地,在如此低产量的时代,过的什么日子可想而知。 田地不够数,这就可以操作了,比如卖掉、出租名额,以此赚差价,俗称薅国家的羊毛。这在古代是比较普遍的事,在出了举人的乡里时有发生。 而今年修订的新法,则是专门为了遏制这种情况的。在律法未修订前,但凡家里出了举人,无论你家有多少田,都可以不交田税。 但有限制条件,不能跨越户籍所在地,只能是本县的。与此同时,只要你当了官,哪怕是一个小吏,有了编制,那么这个权限立即消失。 这就涉及一个取舍问题,然而大多数举人只要有当官的机会,那都是要打破头去抢的,根本看不上那点租金。 而且,就算自己当官了,失去这些权力,还有办法可以操作。比如,找个靠得住的举人朋友,把田地挂在他的名下。 其他朝代韩铭不知道,但是在大盛,这种情况司空见惯。一个县的田地,一半都在少数人名下,而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举人。 这就导致了官府的心思根本不在田赋之上,为了达到收税的目标,转而加重丁税。 然而,对普通老百姓而言,举人老爷遥不可及,且土地是安身立命的根本,不在自己民下没有保障。如此一来,他们既没有少交田赋,反而还要多交丁税,日子还怎么过? 特权阶级的歪脑筋,导致底层人民苦不堪言,朝廷就不得不管。甚至,这道律法能通过,仅仅是因为只涉及举人这一阶层的利益,并没有触碰到那些,已经走过科举独木桥的官员。 他们的利益、特权,并不受影响。 韩铭想要在这上面做文章,单单五百亩的数目肯定不够。大盛的亩和现代是有差别的,比起标准为六百六十七平米的市亩,大盛的一亩要小一些,大致在四百平米左右。 叔公曾说过,‘亩产一石五为良田,一石为中田,低于一石为下田’。简单换算一下,一亩良田出一百八十斤粮食,合一市亩三百斤,中田两百到三百斤之间,下田低于两百斤。 按照三四三的比例,良田取下限,中田取亩产中值,下田取上限,五百亩田大约能出产粮食六百七十五石。要交的田租是十五分之一,也就是四十五石。 大盛米价一石差不多一两银子,五百亩田不交税,撑死也就四十五两,这还是带壳算的。刨除自家的三百亩,韩铭满打满算,可以和买家共分十八两。 为这么点钱绞尽脑汁,显然不符合他的风格,要搞肯定是来大的。 既然是新法,就必须有一个过程,至少今年内,是不能普及的。 而华夏历来的规矩,新法不断旧案,放在现代也是一样的。新的法规,不适用于审理以前发生的案件。 韩铭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在法规尘埃落定之前,可以做成既定的事实。 新法的目标旨在于顺利收回田赋,慢慢降低老百姓的丁税,这个起作用的时间也是漫长的。 仔细研读之下,不得不让人佩服,修改这项法规的人目光长远,不计较一时的得失。而是以温水煮青蛙的方式,逐步渗透,让法规得以顺利实行。 新的法规并没有对现在的状况进行更改,而是严令在法规实行以后,每个举人至多享受五百亩的免税数额。 也就是说,现在名下动辄万亩地的举人,可以不用担心,这是以后实行的,前事不纠! 那就很有意思了,这些举人只能一直守着田租过日子。如果还想和以前一样操作,当官之后找人替自己担着。对不起,新法规定了,每个举人只享受五百亩,那位早就超标了。 这项法令直接限死了举人的下一步动作,要么一直做个收租的举人,要么放弃自己名下的田地。 等现有的这一批举人去世、任职后,他们名下挂着的土地,统统会吐出来。到那个时候,新法早已实行多年,受到民众拥戴,地位不可动摇。 木已成舟,就算很多人想改也没有办法,不然就是打自己的脸。 你们不是时时以圣人之言警示自己吗?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国为民,现在老百姓都反对,你还敢做? 从利益的角度去考虑,除了‘死道友不死贫道这条’,韩铭确定了,在当朝的官员之中,还是有许多好人的。否则,新法根本通不过。 但凡不是真正为百姓考虑,那些人何苦绕着弯子制定这么一个,曲线救国的方案呢。毕竟,官宦之后,能中举的概率远大于寒门学子。 而且,他都能看出来的事,在宦海沉浮多年的老狐狸会不知道吗? 新法能够出台,说明有人做出了让步,或者是双方达成了某种协议。 有了这个认知,韩铭心中就更有底气了,对接下来自己要做的事情充满期待。 他计划把全县的土地,全都集中到自己的名下。对于普通人家,他分文不取,只有一个条件,“两年后,至少送一个小孩来上学,男女不限。” 这一条,是经过他深思之后才定下的。天上掉的馅饼,一般人都会持怀疑的态度,担心里面有毒。 如果韩铭什么条件都不提,不求任何回报,这是不正常的。多数人都会想,你会那么好心,是不是有更大的图谋,或者想把我的地扣下? 为了不多费口舌,有明显的目的,就是最好的解释。 至于时间定在两年后,一方面是他教不了这么多学生,另一方面是给他们一个观望的过程。只有自己亲眼见到,切身体会过,他们做这些才会心甘情愿。 收学生、办学堂,韩铭要用实际行动告诉世人,“我就算不考科举,一样可以扬名。” 在老百姓看来,读书人求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那么多人著书立说,除了少部分是为了让自己的理念后继有人,发扬光大后惠及四方。其他人,所追求的不还是一个青史留名吗? 所谓道路不同,但终点都是一样的。 而对于庐陵县还有其他举人,能否完成这个目标,韩铭一点也不担心。 他有着其他人无可比拟的优势,年龄和仕途断绝。 手握大批土地的地主,此刻肯定收到了风声,知道新法势在必行。虽说眼下不用担心什么,但想的长远一点就会明白,他们下一代就不能这么干了。 一亩良田省下的税银不会超过一钱,可如果乘以一千,甚至一万呢? 既然他们一直是这么干的,只会想尽办法,能一直干下去。 韩铭的情况,说不定别人了解到的,比他自己都清楚。这是摆在地主面前的一个机会,只要他点头,双方就是干柴烈火。 第二十一章、韩家族老 第二天,韩铭刚吃过早饭,叔公就拉着他往外走,“你太伯公想见见你,顺便问你点事。” 没走多远,在距离祠堂很近的一户人家,韩铭见到了太伯公。韩氏族人中,最为高寿的一位。 在太伯公两侧,还坐着几位老人,那天主持祭礼的司仪,赫然在列。看到这种情况,他若有所思。 见过礼后,太伯公招呼两人坐下,没有急着开口,而是认真打量两人。 韩铭被他盯着的时候,感受到了压力,很像他在现代参加学术讨论会时,遇见领导的那种目光。 如果不看面容,普通人怎么都想不到,一个人的眼神会如此锐利。而这个人,竟然接近九旬高龄。 在座的其他人也没闲着,不时对着韩铭指指点点,一副买货物挑挑拣拣的样子。 韩铭不敢有丝毫怠慢,挺直后背,任由他们观看。他心中猜测,这几位老人,很可能就是韩氏一族的底蕴。 叔公更是有种本能的颤栗感,大气都不敢出,老老实实地坐了半个凳子。 #送888现金红包# 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太伯公擦了擦自己的眼睛,转而就变得老态龙钟,“老咯,眼睛早花了,看不清啦。” 他喝了口水,冲韩铭问道:“你就是这一辈的小五吧,老大把你的事都和我说了。你也别嫌老头子烦,我就想问一句,你又养猪、又办学堂的,是为了什么。” 韩铭表情严肃,“自然是为了改善族人的生活,不忍心见众多兄弟姊妹生活困苦。” “只是为这?” 见瞒不过去,韩铭把对叔公说的那套,重新措辞解释了一番。 太伯公摇头,“你可知,虽说这些有成功的可能,但不是短时间就能见效的。而你如此大费周章,怕不单单是为了族人吧?” 韩铭笑了笑,“我就为了争一口气!我韩铭被读书人看不起又如何,总有一天他们会发现,身边到处都是我留下的痕迹。弄不死他们,我也要恶心死他们。” 自信、狠绝、度量不大、剑走偏锋,这是太伯公对韩铭的第一印象。比起小时候的知书达理,这个样子仿佛更合他的胃口。 “哈哈哈,说得好!我韩氏儿郎,除去大盛皇室,何曾由得这些酸腐文人评头论足,他们也配?” 霸气、张扬、威风凛凛、气吞山河,这是韩铭对太伯公的直观感受,“这位老人家,好重的煞气!” 见他霸气外露,旁边一位老人赶忙接话,问道:“小五,你这办学堂有何目的,还有相关的事,都和我们这些老头子解释解释吧。” 韩铭正色道:“各位太伯公、太叔公,我办学堂非为科举,而是为了教授算学之道。学成之后,不说其他,当个账房先生绰绰有余。善算者,就是户部郎中所做之事,也并非做不得。” “哦,竟能如此?” 想了想,韩铭无奈说道:“不敢欺瞒诸位长辈,孙儿对外诈称惊惧入脑,以致不能诗词文章。虽不似那般重,但确有影响,故急流勇退,不再涉及此道。” “然,天不绝我,伤重垂危、似梦非醒之际,偶得一门算学之道。细究之下,顿觉广袤非常,当代算学不可项其背。恐穷尽一生,难得精要。” 听到这里,太伯公眼中寒光一闪,随后平息了自己的怒气。对自己的这个曾孙辈,真是越看越满意,还是个有大福气的。 他和蔼地问道:“小五啊,就算你得了这好处,可要怎么让人相信呢?你要知道,自成一派,那是极难的!” 韩铭不慌不忙,将自己的优势和劣势一一列出,又把关于田地的计划,以及两年后广收学生的打算说了出来。 在座之人包括叔公,眼神愈发明亮。一旦这件事做成,那他们韩家在当地百姓心中的地位,绝对无法想象。 要是小五还能把猪养好,到时候一并传授此法,未来可期! 太伯公也乐呵呵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看起来很和善,“此子,好大的魄力,也好大的心!” 谈到这里,这事基本就算是通过了。坐了一会,太伯公叫韩铭先行离开,并且让他尽管折腾,族里会给予支持。 他单独面对叔公,脸色立马就变了,“老大,我怎么和你说的,不要和读书人走得太近。此次,我韩家麟儿险些被害,好在小五命大,得了天眷,因祸得福。否则,我就是死,都闭不了眼。” 叔公诚惶诚恐,“伯父,是我被功名利禄迷了眼睛,害了五哥。” 太伯公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缓和了下来,“是我们这些人思虑不周,不该只让你们种地,闹得现在区区一府之地的酸儒,也能被你们看作是百年难得的机遇。” 这番话让叔公震惊不已,可一辈子就去过两次府城,还都和韩铭有关。叔公实在想象不出,伯父为什么会这么说。 没有在意侄子内心的波涛,太伯公转头聊起了家常,“老大啊,我记得小五明年就行冠礼了,是时候成家啦。” 叔公连忙点头,“是的伯父,我已经找媒人打听相看了,很快就会有消息。” 听到他的打算,太伯公反而笑了起来,对着那天主持祭礼的老人说道:“老幺,小五好像是有媳妇的吧?你给他们去个信,就说明年我们准时下聘。” 老人惊得站了起来,“大兄,这本就是戏言,又没有婚书,做不得数的。” “哈,婚书?那是什么玩意,只要信物还在,我们是破落户又怎滴,照样就可以娶。那边自己不守规矩,敢对小五出手,那我又何必理会誓言?就像小五说的,恶心恶心某些人也不错。”太伯公一脸玩味。 “好,我今天就写信!大兄,你已经决定了吗?” 太伯公看了看不算好的天色,“我们还能活多久呢?家族的未来,终究要靠他们这些年轻人。十五辈的这些个小子,虽说大多没念过书,品性却还不错,将来会有出息的。” 他们这番机锋,弄得叔公心惊肉跳的。要不是几位叔父、伯父,也是露胳膊、露腿的老农装扮,他都以为这是大人物在开会了。 看到太伯公一直在看天,没有说话的意思,主持祭礼的老人解释了几句:“小福啊,咱家祖上也曾经富裕过一段时间。可好景不长,得罪了一些人,于是家道中落,避祸于此。” “几十年下来,原来的关系该断的也都差不多了,唯一能联系上的,就是小五的准岳家。我们两家以前有过约定,双方互换了信物,只要家族还有一人存在,若一方提出履行婚约,另一方就不得拒绝。” “因此,你不必为小五操心了,那小子可是有主的。唉,你也不用多想,咱家就是你看到的那样,彻底败落了。这最后一点关系,也用在小五身上啦,你不会怪我们吧?” 叔公立刻摇头,“叔父,五哥本就是族里最出息的孩子,这也是应该的。我只是没想到,咱家以前还能有那种光景。” 几人说了一会,叔公告辞离开。 临出门的时候,太伯公终于把头低了下来,对着他说道:“老大,你当族长,事事以族人为先,做得很不错。可现在你要记住,小五是家族的未来,心中要多多思量。” “我们帮不了什么,也没有任何助力给他,是龙是虫,都要靠他自己。但是,我们不能拖后腿,清楚吗?能得天眷之人,注定是要搅弄风云的。而如此做,又岂能轻易无伤?” 叔公咀嚼着话中隐含的深意,郑重说道:“伯父放心,族人绝不会连累五哥,真到了那天,我知道该怎么做。” 太伯公没再说什么,而是背着手,缓缓走进了屋子。 这一刻,叔公才切实感受到,往昔虎虎生威的叔父、伯父,是真的老了。 那边,韩铭从屋里出来,先去猪场看了看。暂时不能改善伙食,也只能在卫生上面下功夫,顺便辛苦几位弟弟,多割些鲜草了。 猪仔正健康地成长着,就是速度可能慢些,这也无可奈何,没钱说什么都没用。 为了加快进度,韩铭在脑海中详细计划一番后,决定从周边的村落开始洽谈,逐渐向远处扩散。 正好西边的靠山村有山,山上有许多可以赚钱的东西,谈成之后,对双方都有好处。 东面是富裕的三湾村,位于三条水系的交汇处,土壤肥沃,基本都是良田。这个村子的日子比起两边来说,要好过很多。他们都是土生土长的当地人,世代居住于此,算是占据了先机。 日子过得越好,对韩铭越不利,就有可能不会冒险,省这些田租。 南边的大河村,情况和临水村差不多。也是个地少人多的情况,日子紧巴巴的,应该不是问题。 至于北面,那是临县的地盘,以那六十亩烂泥地为界,一边差不多一半。 这就是临水村在庐陵县的位置,也是韩铭早已经打听清楚的。 三个村落,他首先想到的就是靠山村,之后以促成他们与三湾村合作的方式,一举拿下三湾村。 只要拿下这三个地方,那些离水系越远的村落,解决起来就越简单。 第二十二章、开门红 午饭过后,韩铭在靠山村里到处晃荡,要不是见他一副读书人的打扮,多半要被当贼揍一顿的。 因为他观察的太仔细了,见到别人的墙壁,还要用手去敲一敲、摸一摸。 就在围观人群忍不住的时候,一位上次见过他的汉子,惊讶地问道:“解元公,你这是在干什么?” 韩铭回过头,冲众人都打了个招呼,“抱歉,上回匆匆而来,急急而去,都没来得及好好看看。我觉得你们村的房子很漂亮,一时看得入神了,还望诸位不要见怪!” 人自然喜欢听好话,加上他和村子做买卖的事,早就传遍了。村民一听是解元公,纷纷问好。 气氛很是和谐,韩铭跟谁都能聊几句,一点也不见外。对这些人好奇的事情,能答的基本都回答了,不好说的,就一笑了之。 就在这些人越聊越起劲的时候,村长带着几个老人走了过来,打过招呼后,把韩铭请到了自己家里。 双方客气了一番,村长笑着说道:“老头子姓王,上次时间太紧,都没能好好招待解元公,这回说什么也要留下来吃饭。不瞒您说,这个时候的野蘑菇鲜得很呐!” 韩铭本就有这个打算,在对方说完之后直接点头同意,“那就多谢村长了,却之不恭,多有打扰。” 王村长:“……” 在场所有人包括村长都说不出话来,哪有随便到人家家里吃饭的?哪怕真有事要说,大家都会自觉的错开饭点,这解元公是什么意思? 见到他们哑口无言的样子,韩铭心里发笑。在现代社会的时候,他就经常这么干,弄得很多同事都不敢随便和他客套。 韩铭咳了一声,说道:“村长,我这次来呢,是有件事想和大家商量商量。最好每家都能派个说话的出来,您看行吗?” 王村长虽然不清楚他的来意,但见他郑重其事的样子,很快就吩咐下去了。并且还带着人,来到平时他们说事的地方。 一切办妥之后,王村长才问道:“解元公,人都到齐了,您看?” 抬头看了一眼场中的人,绝大多数是男人,只有零星几个女子,差不多有百人左右。 韩铭先是笑了笑,然后才开口,“我叫韩铭,隔壁临水村的,前些日子来过一趟,可能你们有些人都认识我了。这次来呢,就是想问问大家,你们想不想过年的时候,能多割几两肉吃?” 上来就是炸弹,把人群震的有点懵。接着大家都疑惑地看着他,觉得这人是不是假冒的?谁不想吃肉,自己吃不上,给孩子尝个鲜也好啊,这说的不是废话吗? 接收到他们的眼神,韩铭镇定自若,“我不是来逗大家的,现在确实有办法能让你们多吃肉,但是有条件。” 听到这话,人群的眼睛亮了,对方这么煞有其事,而且还要提条件,这事有门!一个心急的汉子喊道:“解元公,您先说说,我们怎么才能吃上肉啊。” “你们都知道我的身份,那知不知道这个身份代表什么呢?”韩铭故意顿了一下才继续说,“我名下的田地、山地,无论有多少,都可以不用交田赋。注意,是不管有多少。” 明白是这个办法后,村民们立刻就反应过来了。他们对这个并不陌生,庐陵县很多地方都是这样做的。可他们只是听亲戚说过,这还是头一次接触到,心里没有底,都看着村长。 王村长见多识广,不说其他地方,在这一片什么情况,自然是知道的。可这个事太大了,还要涉及地契的变更,弄不好就会成为整个村子的罪人。 韩铭没有催促,而是谈起了条件,“各位,这个事成不成先不说,我们还是先说说条件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对啊,人家条件都还没说呢,自己就考虑之后的事了,异想天开。” 在座的村民,这时也想起了韩铭之前的话,确实说了是有条件的。于是,对这件事的真实性,他们都不再怀疑。就是心理有点痒痒的,想知道他们能不能做到对方提出的条件。 韩铭虽然不是学心理学的,但好歹上过一两门相关课程,知道怎样才能顺理成章地让人接受。 先抛出好处,再设置门槛,随后将重点放在门槛上,打消人们对好处的怀疑。俗话说得好,“上赶着不是买卖!” 只有通过付出取得的回报,踏实过日子的人才容易接受,不会产生逆反心理。 操作的时候,若是再弄点大事转移注意力,效果更佳。 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韩铭面色严肃地说道:“我的要求很简单,两年之后,你们每家必须送一个孩子到临水村,做我的学生!” 就这?村民们觉得莫名其妙,这算什么条件? 村长则不同,他一年总会去几次县城,也见过一些读书人,多少知道点什么。他想了一会,问道:“解元公,这么多孩子,那束脩?” “分文不取,但需要孩子自备餐食。”韩铭斩钉截铁。 这个答案一出,村民的动静就更大了。村长没有理会,强行终止了他们的讨论。他目光灼灼地开口,“带饭这是应该的。就是,您能仔细说说个中缘由吗?老头子有点想法,可是不通透,不了解清楚,怕是睡不着觉。” 韩铭适时地露出悲愤之情,“不瞒大家了,这件事很快就会传过来的。我在府城作了首诗,夸赞了当朝的皇帝陛下。不料,却被人看成奸佞小人,因此被逐出师门,科举之路算是断了。” “可我不甘心,就算我不能考科举了,也可以在别的方面有所建树。村长,您见识不浅,您来说说,这口气我能咽下去吗?” 嗯,听到是这个事,众人就全明白了。事关尊严,还是读书人的尊严,一点也不奇怪。 这时,他们心里感到好奇,当朝皇帝亲政不到十年,就屡次修改律法,降低税赋。怎么看,都是个把老百姓当人看的皇帝啊!怎么着,这夸一下还不行了? 他们也不懂这个,不敢乱说,却自发地在心里,为皇帝他老人家打抱不平。谁对他们好,他们还是分得清的。 见有几个人气愤都写在脸上,韩铭把对叔公说的话又复述了一遍,引起一片愤慨之声。 一位女子直接开口骂道:“狗官,屁的读书人,难怪老娘看读书人不顺眼。要不是皇帝他老人家,十年前专门发了一两三钱的女户体恤银,还免了我一年的丁税,我闺女都活不下去了。就这样的,还不是好皇帝?” 说完之后,发觉自己把韩铭也骂进去了,连忙说道:“解元公,我说的读书人不包括你,你能为皇帝说话,你肯定是好人。” 话音刚落,其他一些人也纷纷骂了起来,一时间热闹不已。村长虽然也想骂几句,可是不行啊,这会出事的。看到自己阻止了几次都没用,只能向韩铭求救。 也不怪下面的人意见这么大,韩铭稍微了解一些皇帝的事迹后,也挺同情这位仁兄。按照他历史盲的认知,也知道十五岁登基,三十岁才亲政意味着什么,绝对比野生熊猫罕见。 可这位仁兄丝毫没有怨气,一上来就是律法改革,接着减低田赋,再接着详细修订律法,最后削去一些杂税。 到现在为止,农民只需交田租、丁税和每逢大工事摊派的徭役。另外,他老人家还对女户和战死的士兵家属多有优待。这样一个皇帝,老百姓很难不去尊重他。 而且,韩铭发现的秘密也和他有关,就更为唏嘘了。 看到人群越来越激动,他拍了拍巴掌,“诸位,话呢也不能说死,并不是所有做了官的读书人都是坏的。就拿刚才那位大姐来说,她能拿到银子,说明我们这的县尊至少就是个好的。” “要不然,哪怕官府一个铜板都不发,我们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有前不久告老还乡的知州老大人,他不是还经常下来走访,到处查看民情吗?所以,大家不要全都一棍子打死,当心祸从口出啊。” 韩铭这么一解释,不傻的都住嘴了,开始将关注点放到开始的事情上面。 村长心里已经趋向于同意了,就是第一次干这个没底气,也觉得没有保障。 “村长,我韩家离你们这可不到二里地,几步就跨过去了。人数上,也和你们差不多。在这种情况下骗你们,我不等于把自己的脸丢地上吗?” 王村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解元公,对不住,我们都是些没见识的,上不了台面,您多担待点。” 韩铭没有在意,“严重了,我明白您的顾虑。人就好比是一颗树,离了土地树还怎么活?慎重一些,应该的。” “哈哈,老头子算是服了您了,这事我们答应了。不过具体怎么做,我们不懂,只能由您牵头了。”王村长直接拍板,反正临水村又跑不掉。 见事情已成,韩铭微微松了口气,算是一个好的开始。 没有真的留下来蹭饭,他带着王村长,赶在饭点前,来到了南边的大河村。 只说了一个来意,连想好的计划都没用上,对方的李村长就直接同意了。还当场表示,全权配合,只差痛哭流涕。 几句话之后,韩铭就弄明白了原因,大河村都快过不下去了,濒临破产边缘。事情的经过很复杂,概括起来就是遭到了仙人跳,花了大价钱买来的蚕丝全都砸在手里。 眼看离年底交税也没几个月了,现在有这样的好事,靠山村都同意了,他们自然是巴不得。 就这样,周边的三个目标完成了两个,只剩最难搞定的三湾村了。 第二十三章、三湾之行 三湾村,得名于三条小河。在豫章府虔城,章、贡二水合成赣江,因此虔城也被叫做赣州。 赣江穿整个豫章而过,路上的支流数不胜数,三湾村边上的小河就是其中很小的三条。 三湾村三面环水,一面靠着丘陵,有着独特的地理位置。河水冲积出来的土地,使得这个村子遍地良田,粮食产量更是高得可怕,富裕程度远近闻名。 而这个村子更是有着近五百户人家,三千多的人口。在不是政治、经济、文化、食盐集散中心的地方,有这个人口密度,是相当可怕的一件事。 说是村子,比起某些小县城都毫不逊色,名副其实的巨无霸。 虽然村子被河水和小山围住,交通不便,只有一座石桥与外界相连。可村里的面貌,早已呈现出城市的雏形。 韩铭走过长约百米、宽三米左右的石桥,来到了传说中的三湾村。 刚踏上三湾村的地界,一座高达五米的巨石牌坊,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牌坊通体白色,两边雕刻着精美的花纹,最上面方方正正地写着三个大字。 果然是土豪做派,韩家就连祠堂都没弄牌坊呢! 如此见闻,韩铭心里想了一下,这次的成功率,估计不太乐观。富人不一定比穷人聪明,但富人见得世面一般比穷人要多,接触到的层次也不一样。 那些想好的条件,别人真不一定看得上! 就在他左看又看的时候,一个和他年纪相当的男子走上前来,客气的问道:“可是韩解元当面?” 转过头,韩铭对着这位书生装扮的年轻人见礼,“正是韩某,阁下是?” 男子很端正地回了一礼,“小生刘钰,见过韩兄。” 韩铭一想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刘兄专程为我而来?” “正是,家父昨日已听闻靠山村之事,料想韩兄今日定会有此一行,特命小生在此等候。” “刘兄,客气了。还请带路。” 两人说了几句,韩铭跟在刘钰后面,进到了村子里面。 踏着青石大道,看着两边一栋栋,以砖石为基的木制小楼,有些热闹的店铺。韩铭深深觉得,这个差距不可言说。 如果规模再大点,这里就是另一个洪都城了。 走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两人来到一座山脚下的庄园。抬眼望去,几幢青砖瓦房有序组合在一起,像个小型的围楼。庄园四周起了一米来高的院墙,院子里还种了几颗果树。 配合山上闪闪发光的梯田,整个庄园的环境显得清幽、静谧,却又熠熠生辉。 刘钰和门人点头后,恭敬地请韩铭进门,“此乃家父居处,名曰‘望月庄’,韩兄以为如何?” 韩铭一边打量一边说道:“清净、典雅,依山、傍水。日明可享万千风光,入夜则能望月寄思,想来令尊也是个性情中人,好!” “哈哈,韩解元,这就误会了。老汉只会附庸风雅罢了,这里是钰儿置办的,我也就享享后人的福而已。” 人未到而声先出,说明这位大佬不是太好搞,属于强势的那一种。 来人穿着秀绿纹的暗红色长袍,布料柔软光滑,身高五尺八寸左右,五十多岁的年纪。头戴黑色网巾,脚穿黑色布鞋,一脸和善地向两人走来。 他先站到刘钰跟前,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这才笑着对韩铭说道:“解元公,我是个粗人,您能不能仔细说说,到底好在哪里?” 韩铭快速扫了对方一眼,行了个晚辈礼,“自然是,景好,家好,人……更好!” “哈哈哈,解元公果然大才,刘德贵给您见礼了!” 见对方如此动作,韩铭立马上前搀扶住他,“刘翁何必如此,铭乃小辈。” 刘德贵一丝不苟地行完礼,“应该的。您这回,可是给我们县长脸啦。解元公,还请屋里坐。钰儿,泡壶好茶来。” 双方落座后,韩铭只顾盯着屋内的摆设,没有开口。刘德贵也一直盯着门口,丝毫没有交谈的意思。直到,刘钰亲自端着一个托盘进来。 香茶入口,韩铭不动声色地看了这对父子一眼。放下茶杯后,他问道:“刘兄,此次秋闱可曾下场?” 刘钰脸上带着一丝遗憾,无奈摇头,“登门宴时,钰亦在场,远不及兄之才学,愧矣。” 韩铭愣了愣,随后笑道:“刘兄莫怪,铭离家甚久,加之惊惧入脑,未能及时见礼,还望恕罪。” 刘钰显然还是个单纯的孩子,被他这么一说直接就站了起来,“韩兄,该是我之过,既早已认出兄之身份,本当上前,奈何……” 见两人让来让去,刘德贵大手一拍,“何必这般客气,老汉以茶代酒,替钰儿赔个不是。” “严重了,我敬您才是。”韩铭揭了人家的伤疤,这时拼命地找补,“刘兄,是否对算学一道,不甚精通?” 能参加那个宴会,说明文学功底深厚,诗词至少是能拿出手的。就这还落榜,数学肯定没及格啊。如果真是这样,那岂不是瞌睡送枕头? 刘德贵一脸懊恼,重重地叹了口气,“放榜之后,我托人问过了,钰儿排一百六十六位,若是单论三科,都可以排进前七十位啊。” 韩铭心中一定,润了润嗓子,“刘翁,不瞒您说,我来的目的想必二位也知道了。如果我可以保证三年后,刘兄的算学拿满所有筹数,您同意吗?” “此话当真?”刘德贵紧紧握着拳头。他特意见韩铭,本来就是为了自己儿子,那点田租还真没放进眼里。 现在突然有一个机会摆在面前,可以实现多年夙愿,显得很是梦幻。 他稳了稳情绪,郑重问道:“解元公,口说无凭,老汉也不知道钰儿是不是真能做到啊!” “嗯,言之有理。”韩铭点头,转而对着刘钰说,“刘兄想必时时精研算学,可有难解之题?” 刘钰有些不好意思,不敢说都不懂,他一直觉得自己就没那个脑子。于是,只能礼貌而尴尬地笑着。 韩铭一看就明白了,这不就是‘朋友晚上无力,特地托我来问问’那种表情吗? 他想了想,引导性地问道:“刘兄,就说那晚宴会的算学题。若是钱足够多,光喝酒的话,一升酒值多少钱。” “五钱。”刘钰不假思索。 韩铭摇头,“是五钱或者六钱。兄既知去除贵的六钱,为何会错?” 刘钰直接呆住了!是啊,自己都知道一升酒的价钱,那为何一瓶瓶买的时候,会搞错呢? “不对,如果不是韩兄问起,我不会想到,可以直接定下一升酒多少钱。” 想到这里,刘钰意识到了什么,对方要教给他的是这个,而不是具体的操作方法。他起身朝韩铭行了一个弟子礼,“望韩师教我!” 韩铭把他扶起,“师之称,不必再提。我等本兄弟之谊,弟有难处,兄定当效劳。” 刘钰虽然单纯,但是人又不傻,连忙再行一礼,“钰,见过兄长。” 坦然受了一礼,韩铭面带微笑地看着刘父。 刘德贵活了这么大岁数,作为当地的土豪,自然知道此情此景意味着什么。他一激动,还揪掉了自己的几根胡须,“解元公,钰儿当真能做到?” “自然。不仅如此,若是钰弟肯下功夫,会试算学一道,当不在话下。”韩铭说得很轻松,不要钱似地画饼。 刘德贵听到这话,整个身子都在发抖,眼眶迅速地红了起来。一边的刘钰也是如此,脸上满是哀伤的表情。 过了很久,刘德贵擦擦眼睛,整理仪容后,躬身大拜,“解元公,只要您能让钰儿高中,老汉任凭你驱使,就是命都可以给你。” “爹,你……” 刘德贵不容拒绝地打断了儿子的话,带着殷切之色死死盯着韩铭。 韩铭盲猜了一手,这里面大概又是穷小子和富家女的故事。 这对父子对科举的执着,和其他人是一样的。可是他们眼中的哀伤,为了中举而憋的那口心气,与光宗耀祖、追名逐利完全靠不上。 感觉这就是一个仪式,或者是一个约定还差不多。这就能解释,为什么刘钰年纪轻轻可以参加乡试,却还这么单纯。 他考科举不为了当官,而是有特殊的目的。 望月庄,望的是月,思的是人。 有趣,刘钰带点主角模板的意思,如果三年后,他再高中解元? 被火一样的目光炙烤,韩铭镇定自如,“刘翁,既然钰弟称我一声兄长。那我就厚颜,唤您一声伯父了。” “我的情况如何,想必伯父已打听到了,这其中的厉害关系,您可想清楚了?” 刘德贵沉默了好一会,才说道:“事情的始末钰儿早已说过,这点不用担心。解元公不嫌弃,那么老汉也托大叫您一声贤侄。” “当官的事,我是不懂的。可皇帝是不是好皇帝,我们这些种地的再清楚不过了。这从一年年下来,多次削减田税就能看出一二,别的我也管不着。” 确定心中所想,韩铭看着这位两鬓斑白的老父亲,说道:“伯父,如果是这样,那何妨把目标定得高些。” “四年后的状元之位,如何?” 第二十四章、空手套白狼 韩铭的豪言壮语吓呆了刘氏父子,原本就只想中个举,他怎么张口就是状元? 可这个提议,不能不让他们心动,都是要考的,为什么就不能展望一下呢? 许久才回过神的刘父,连忙安排宴席,要请韩铭吃饭。顺便还找人去临水村报信,晚上就留人住下了。 对这一番安排,韩铭没有反对,本来就有许多事没说完呢。 在他看来,刘钰就是个涉世未深的孩子,身上还带着稚气。十八九岁的年纪,长得白白净净,一米七五的身高,性格有点腼腆,很守规矩。 要是让他穿上现代校服,妥妥的应届高考生。只不过相比于学生,他有更多的自由,而科举也比高考重要很多。 经过一顿午宴,三人之间的关系越发融洽,从不喝酒的刘钰酩酊大醉。刘德贵则是一边看着儿子,一边嚎嚎大哭,“都是当爹的没用,什么都压在儿子身上,害得我儿……” 声音渐渐低沉下去,韩铭看着同款姿势趴在桌上的父子,找人把他们扶进去休息,自己独自坐在桌边喝酒。 米酒的后劲绵长,虽然度数不高,但随着时间推移,还是会显醉态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练武的缘故,韩铭越喝越精神,都跑了两趟厕所了,居然才刚达到脸红的状态。 就着残羹冷炙,他喝干坛里的最后一滴酒,随后在庄园外围逛了起来。 庄园依山而建,前边是通往村子中心的大路,左右两侧都是翠绿的农田。禾苗随着微风摆动,形成了绿色的波浪。 三湾村的田地很整齐,像是特意修正过一样,基本都是矩形。只有在边边角角的地方,才能看到一些小的不规则图形。 灌溉用的沟渠随田埂延伸,一直通往河边的水车,平时取水也很方便。至于山上的梯田,韩铭猜测应该自带水源,不至于一担担挑上去。 将这里和临水村一比,真是无话可说。很明显,三湾村属于成体系的工厂式种田模式,代表着当代的高水平。 而临水村,则还是放羊一样,虽然也有经验,但太散乱了。 目光灼灼地看着绿色的秧苗,韩铭在天黑前回到了庄园。简单吃过杂役送来的晚饭,他在泥地上,疯狂地演算着什么。 经过一下午的沉睡,父子两终于醒了过来,一看天色,大惊不已。匆忙洗漱了一番,二人连连赔罪,“贤侄,失礼了,对不住。” “兄长,害你枯坐许久,钰深感惭愧。” 韩铭站起来后伸了个懒腰,对他们笑了笑,“伯父、钰弟,你们来得正好,有事相商。” 三人进到屋里,刘德贵揉着还发晕的脑袋,说道:“贤侄,有话请讲,今后就别客气了。” “伯父,至多两个月的时间,我会在族里开设学堂,专门教授孩子算学。这是一种从以往的算学中,演变的数算之法,更为精炼。所以,钰弟要从头学起。”韩铭娓娓道来。 “那时,我希望钰弟可以在韩家住上一段时间。等入门后,再由他决定归家时间,您看怎么样?” 刘德贵听到这个消息心里一喜,可转头又想到韩家那个条件,一时拿不定主意。直到看见儿子那兴奋的眼神,心防瞬间被击溃,点头同意。 谈完这个之后,韩铭神秘一笑,“伯父,说起饲弄庄稼,我是远远比不过您的。不过我知道有种办法,可以增加粮食的产量,您有兴趣试试吗?” 说到这个,那就没人比身为村长的刘德贵更有发言权了。他自信一笑,“贤侄,你怕是不知道。我们村的地,是整个县最好的,粮种也是用一代代传下的方法培育。” “只要老天爷不发大怒,一亩地产多少粮食,我们提前就知道,不会差很大。多年来,我们想尽一切办法,却始终不能超过往年的最高数。慢慢的,也就不想这事了,只要不减产就好。” “不是伯父不相信,只是从我曾祖那辈开始,刘家在种地上就远近闻名。现在你说起这个,委实有些托大了。” 韩铭点点头,“伯父,这等大事我肯定不会玩笑。办法是我从一本古书上看到的,也没见人用过,可却有其事。您可以找几亩田试试,等这季粮食收完后,看看效果?” 虽然心里不信,可不好再三驳人家的面子,刘德贵就答应了,“既然贤侄这么有信心,那我就拿自家的十亩地试试吧。” 万万没想到,对方都答应了,韩铭却不按套路出牌。只见他站起身,郑重行了一礼,说道:“好叫伯父知道,书是族里所有,方法自然也该属于族里。我现在拿出来,只是因为临水村不适合此法。” “若是行之有效,伯父和整个村子都受益良多。因此,小侄厚颜提个要求。如果伯父觉得此法可以推广,我想让三湾村无偿为我提供一物。” “只要答应我这个要求,贵村挂在我名下的地,我不收取任何好处。” 这个回答也是惊到了刘德贵,他立刻变得严肃起来,开始站在村长的位置上考虑问题了。 对方说得这么郑重,显然是对这个办法有信心。可是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增产。至于不收好处,他早就打听清楚了,其他两个村子也是如此,没什么奇怪的。 也就是说,三湾村和其他两个村子的差别在于,帮助钰儿科举、增加粮食产出的方法。 想了许久,刘德贵正色道:“贤侄,你想让我们提供什么东西给你?” “米糠。” 刘德贵快速在心里算了一笔账,米糠以他们村的条件自然不会去吃,却是会卖的。价钱上,大概在一钱银子一石。虽然不是很多,可整个村子加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一边是儿子,一边是村子,刘村长再一次陷入两难。最后,他无奈拍板,“贤侄,我可以每个月给你十石米糠,不管事情成不成,都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若是用过你的办法之后,我觉得全村的地都能用上。到那时候,整个村子的米糠都是你的。我只能接受这个条件,你认为呢?” 韩铭再次行了一礼,“这是自然!我有言在先,只有伯父觉得方法好用的时候,才会提条件。而且这件事,不影响钰弟和土地挂名的事,算是额外的买卖。” “对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还是贤侄你想的周到。”刘德贵总算松了口气,这样两边都有交代了。 想到对方的顾虑和做法,韩铭觉得这个伯父真是不容易。 没让对方等太久,他直接说出了,所谓的增产办法,“把鸭子养在田里面!” “养鸭?”刘德贵‘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觉得这个方法有些异想天开。可仔细回想鸭子的习性后,却又有些吃不准。 鸭子的排泄物,无疑是上好的肥料,也可以吃掉稻苗上的虫子。可是怎么保证,鸭子不吃稻苗呢? 韩铭这时拿出专业推销员的精神,详细解释了他在纪录片里面看来的方法。作为‘大吃货’帝国的一员,那部纪录片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里面事无巨细地,讲述了各种食材的一生,甚至包括成长环境。 稻田里面养鸭,关键在于不让鸭子空腹出门,鸭子依旧要吃东西。 早晚两次,给鸭子喂个七八分饱,不至于饥饿到去吃稻苗。而稻苗上的虫子,会变成美味的饭后甜点。鸭子一般在进食一到两个小时内会排便,而这个时间正是鸭子在稻田里的时候。 这个方法的精髓,就是鸭子的粪便作为肥料,顺便消灭害虫。鸭子还能在稻花掉落的时候,吃田里的稻花,使得本身的肉质更为鲜美。 一整个下午都在计算相关数据的韩铭,脑补了多方面的细节,才定下具体的方案。 有他这么一解释,作为专业人员的刘德贵,立马就看到了其中的关键之处。只要鸭子不吃稻苗,凭水稻的生存能力,是不会被鸭子弄死的。 光是肥料和虫子这两条,就肯定能带来不一样的结果。更别说,还有鸭子这个副产品。 之所以鸭子排在粮食后面,是因为在这个时代,肉再多,只要没粮食,人们都觉得不安全。 打通了关窍,刘德贵就坐不住了。一来是职业天性使然,还有一个是关乎切实的利益。毕竟,这个方法,太具有操作可能了,他都算到每亩田最多能养几只鸭了。 韩铭没有打扰他,反而是和刘钰交流起了一些事情,“钰弟,上午所说之语,并非玩笑。经史、诗词,我帮不上忙。可策论和算学,不是为兄自夸,能比过我的,还真不多。” “兄长,你当真伤得如此重,以至再无仕途的可能?”刘钰面色有遗憾,也有惋惜,还有淡淡的同情。 “哈,不用这般表情,为兄之志,不还有你来继承吗?四年后,你踏马长安街时,尽可为我扬名。”韩铭表现得很洒脱。 刘钰反应过来,重重地点头,“钰,定不负兄长之托!” 在韩铭感慨还是小孩好骗的时候,刘村长终于下定了决心。他一把握住韩铭的手,“贤侄,我决定除了山地和一千亩靠河的田地外,其他地方全部用你打的养鸭法。” “不先试试?还有,这可是要很多鸭子的,现在不是孵小鸭的季节吧?”韩铭有些诧异,对方这么有魄力的吗? 刘德贵摆摆手,“老汉自有办法。我们刘家,之所以能在十里八乡小有名气,靠得就是敢想敢干。有这么精细的方法,要是还畏畏缩缩,简直丢先祖的脸面。” 对方都这么说了,韩铭自然管不着,此次也算是功德圆满,还解决了最核心的问题。有了米糠,他的猪宝宝,可就能使劲长了。 第二十五章、钓鱼 在刘家睡了一晚,又吃了顿丰盛的早餐,韩铭慢悠悠地回家。谢绝了父子俩相送的好意,在村子里面晃荡了好久,他才跨过牌坊、走上石桥。 了解到的信息越多,刘德贵这个人就越显得不简单。就拿三湾村的村民来说,刘姓还不到三分之一,另外还有张、王、周三大姓氏,人数并不比刘氏族人少。 可他们都服刘德贵,村子也没有像其他大村一样,每个姓氏都选一个话事人共同掌权。在三湾村,刘村长是独一无二的,威信很高。他为人极其公正,从来不管你姓什么,只管你干了什么。 大概这就是人格魅力吧,韩铭出来的时候,已经看到有村民赶鸭子进田了。 三湾之行圆满成功后,他已经不需要去其他的地方了。庐陵县说大不大,三湾这么个明星示范村带头,就是最好的广告宣传。 回到家,韩铭先去和叔公、叔奶报了平安,随后就向养猪场走去。 五感有明显提升,他还没到地方就听见了一些动静,“阿姐,小花好会抢的,大黑都吃不到。” “仔细着点,别让大黑饿着了,多喂一些。” “嗯呐,大黑好没用哦。” 韩铭来到门口,老远就看见几个瘦小的身影,不断地穿梭在各个猪栏之间。在另一边,一个十来岁的女孩正在用刀铡草,她每次俯身的时候,都要朝后看一眼。 这些女孩不大,穿的都是粗布,大小也不是很合身。那抱着草跑来跑去的,估计就六七岁的样子。最小的,被女孩背在身上,裹着厚厚的旧被子。 “七妹,怎么是你们,七弟、九弟去哪里了?”韩铭的眉头稍有起伏,和善地问了一句。 正在忙碌的小女孩们听到声音,立刻跑过来问好,乖乖地站成了一横排。 七妹也放下手中的刀,反手托着后背站了起来,“五哥,我们是来帮忙的,几位兄长和弟弟们都被叫走了。不过你放心,我们都是洗完澡再进来的,没有带脏东西。” “嗯,五哥哥,我洗了两遍,很干净。” “我也是。” “还有我,我也干净的。” 看着面带紧张的几人,韩铭心里很不是滋味,笑了笑,“我不是这个意思,这里脏脏的,味道也不好,怕你们不习惯。” “不会啊,小花就很干净。它一直哼哼哼的,可有趣了。” “是的,三花也是,比舅舅家的猪漂亮多了。” 听着叽叽喳喳的吵闹声,韩铭挥了挥手,让她们去喂猪。他自己则是坐了下来,接替了七妹的工作。 见她神色有些不自在,就说道:“七妹,你看着她们点,小心一些,容易碰着。” “哎!” 切完所有的草,韩铭挨个猪圈都查看一遍后,直接走了出来。他靠着围墙一动不动,眼睛随着那几个轻灵的身影而动。 喂完了猪,七妹带着手牵手的三姐妹出来,“五哥,我们回去了,傍晚我们再过来喂一次。” “不用了,我给它们找了新的食物,以后不用天天喂草。”韩铭摇头,解释了一句。 听到这个答案,七妹脸上看不出什么,可那几个小的,情绪明显低落下来。 最为活泼的十一妹,壮着胆子,委屈巴巴地问道:“五哥哥,以后我们都不能来这里了吗?” 这个问题问下来,就连七妹的脸色都变了,带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那种神情。她已经渐渐懂得世间的规则,也在努力接受,可依旧有着一丝不甘。 她们的这个反应,让韩铭意识到,自己犯了天大的错误。 这里不是现代社会,女子在家庭、社会地位上,和他熟知的比起来,有着天壤之别。 而普通人家的女孩子,在嫁人之前,想要证明自己的价值,就只有干活。换句话说,你有用,你就有存在感。 几个人听到不能再来猪场后,都有沮丧的情绪。三个小妹妹大多出于不能来玩的心思,而七妹,则是敏感地觉察到了什么。 韩铭自己都没想到,只不过是看几个妹妹还小,不忍心让她们干这个。结果,却造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他拍拍手,“我没说不让你们来,是说今天不用来,猪仔不能一直吃草,否则长不大的。” “哦,那什么时候可以?” “明天能来吗?” 见几个小不点很快又恢复了活力,韩铭笑着问道:“就那么想到这里玩吗?你们平时在家都干什么?” “喂鸡,捡草,找野菜。其实我喜欢烧火的,可抢不过六姐。”十一妹开始抢答。 “嗯呢,冷的时候烧火最好了。我也喜欢烧火,可我要洗衣服。”这是十二妹的声音。 “我都没烧过火!娘说我力气太小,干不来那个。烧火真有那么好吗?”十三妹有点委屈。 眼看这就是一场烧火大会了,韩铭阻止了她们的讨论,“今天呢,五哥哥要去玩,你们想去吗?” “想!”三个小的异口同声。 七妹羡慕地看了看她们,低下头,没说什么。 韩铭心里有了计划,带她们往回走,分别时说道:“你们先回家,吃过晌午饭,在村口那颗大树下等我。” “哦,知道了五哥哥。” 几人蹦蹦跳跳的走了,看着她们的背影,韩铭失笑不已。 他不打算对这种社会现状去做些什么,社会整体生活水平不到达一定程度,思想不解放,做什么都白搭。 他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对族里的姊妹好一点,面对其他女性时放尊重一点,仅此而已。 与几个妹妹分开后,韩铭没有回家,而是去到隔壁的靠山村,花一钱银子买了十根竹竿和鱼线,顺带弄了十枚鱼钩。 来到这个时代后,他还没有真正放松过。现在想做的事都走上了正轨,也是时候偷偷懒了。 在现代,由于工作性质的原故,手机必须全天开着,哪怕是放假,也得随时待命。这就导致除了过年,平时不能离开城区。可是韩铭,过年也不会离开。 所以,他一直对钓鱼这件事充满好奇,实在是听的神经都免疫了。不管是同事还是病人,时不时就会冒出几个自称是‘钓鱼佬’的,然后就相互认亲。 最开始的时候,韩铭都以为这是个什么民间大型组织了,简直太容易碰见了。而且,里面的成员贼能侃,说起那个经历能三天三夜都不带重复的。 以至于,他现在还能记得那些属于‘钓鱼佬’之间的暗号,类似什么‘打窝’‘爆护’‘空军’‘肚标’等等。 最为夸张的,是某位仁兄出了车祸,人都昏迷了,还紧紧抓着自己的杆子不放。 现在总算有机会试上一试,韩铭想亲身体验一下,这项活动是不是真那么有魅力。 和叔公打了招呼,吃着叔奶塞给他的饼子,他一路晃到了村口的大树下面。现在时间还早,也就上午十一点的样子,可以先挖点蚯蚓,然后等着几个妹妹。 可还没走到树下,他就听到此起彼伏的莺声燕语,‘五哥哥’‘五弟’…… 韩铭立刻咽下嘴里的饼子,连忙和众人打招呼。 什么情况,这是在家的姊妹都来了?钓鱼的吸引力,这么恐怖的吗? 本着一个放,一群也是赶的原则,他也不管了,就当团队秋游。 一下子来了二十多位,超出了预计,鱼竿明显不够。韩铭只得让年纪小的妹妹共用一根,才勉强分配好。 他想了想,找到七妹和十一妹,告知找蚯蚓的小窍门后,就让她们带着相熟的姐妹自己挖了。自己挖的饵,亲手钓上来的鱼,这才有成就感。 不知不觉,韩铭好像领悟到了钓鱼的精髓。 带这么多年轻女孩子出门,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操心的事多着呢。 他找到人群中,唯二比他大的大姐和二姐,请她们照看下几个年龄小的。两人笑着点头,眼睛里也带有激动的光芒,他说什么都答应。 见到两位姐姐样子,韩铭莞尔一笑。 大姐和二姐都已经嫁人了,此次是回家探亲的,正好碰在了一起。她们听几位妹妹说,五弟要带她们出去玩,出于好奇就跟了过来。现在嘛,却是真正感兴趣了。 大姐不光自己来了,还带着五岁的小女儿,勤快地翻着土,逗的孩子咯咯直乐。 要是没有韩铭在场,估计他们会相对收敛一点,毕竟这不符合平时受到的教育。可是族里最出息的五弟都撸起袖子开挖了,她们自然要跟着干。 挖了半个来小时,几位手巧的妹妹,还特意用干草编了个小框送给他装蚯蚓,很是贴心。 饵料、工具齐备,韩铭带着一众姐妹,朝河边走去。 除了大姐、二姐,几位定了人家的妹妹,年龄小的妹妹穿的都是旧衣服,色彩偏暗,更适合干活。加上她们热情迸发,一行人转眼就到了村子边的小河。 河面不宽,大致只有四五十米,水也不是很深,但很清澈。 想到钓鱼大佬交流过的经验,韩铭带着人找了一处岸边有树、水中有草的地方。 止住众人的嬉闹,韩铭给所有人划好地盘,郑重其事地告诉她们,这次钓鱼进行比赛,前三名会有奖品。 有了比赛的名头,气氛瞬间被引爆,年纪小的更是按耐不住,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 热闹持续了一会,大家终于似模似样的开始了。 韩铭背靠大树,挂上饵,随意将鱼竿抛到水里,期待着有笨鱼上钩。 可钓鱼就是这样,空钩、没鱼都是很正常的事情。没有收获,他一点也不在意,原本就是来放松的。 更何况,韩铭真正关心的是另一个鱼塘。严格按照‘钓鱼大佬’的指导,现在窝已经打好了,就看什么时候有鱼上钩了。 鱼竿一直也没个动静,这就显得很无聊。他索性把竿子抛到一边,安心睡起了大觉。 说不定,睡醒了就有鱼呢? 不知过了多久,韩铭的鼻子动了动,随后猛然睁开双眼。他不动声色地站了起来,慢慢往一个方向走了几米,侧耳倾听。 不远的地方,此刻正有铁制刀具的碰撞声,随风传到这边,间隔越来越短。 韩铭回头扫视着,还在努力盯着水面的一众姐妹,握紧了手里的弯刀。 第二十六章、草丛王者 在主动出击和带着姐妹回家这两个选择之间,韩铭只考虑了一秒。 他脸色焦急地找到两位姐姐,“大姐、二姐,那个,我离开一下,你们多注意下这些妹妹,等我回来……” 姐姐见他话还没说完就跑开,一边走一边捂着肚子、夹着腿,姿势怪异极了。两人对视一眼后,同时捂着嘴闷笑起来。 在脱离姐姐的视线后,韩铭立刻把外衣脱下、用来束发的头巾等饰物统统拆除。他只穿一件背心在身上,下身则是自改的大裤衩,脸上、胳膊、大腿等露出来的地方都抹了泥巴,还披头散发。 他做事喜欢把主动权抓在手上,如果去等对方自行离开,还要赌他们有那么点良知,不会追来灭口。 反正只要这里死了人,他们又到过河边,盘问肯定是少不了的。那为什么还要看别人的心情活命,占据先机不好吗? 韩铭趴在河边的蒿草丛里,随手捡了几根嫩草放在嘴里,静待猎物上门。 过了一分来钟,前面跑来一辆马车,后面紧紧跟着一批骑着马的黑衣人。 “辣鸡!”韩铭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大白天就穿成这样,不显眼吗? 还有这驾马车也是,河边的小路只通往临水村,那是又窄又不好走,你们来这是干嘛的? 就在他不断吐槽的时候,马车果然陷入了松软的沙地里。车夫一勒缰绳,冲着车内高声叫道:“小菊,带小姐走,我来挡住他们。”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韩铭瞬间睁大了眼睛,死命地盯着车帘。很快,一个十多岁的小女孩,先行跳下车,随后伸手把另一个年轻女子扶了下来。 女子看不出年纪,作姑娘打扮,右手扣着左肩,脸色因失血过多显得很苍白。 韩铭的目光没有在女子身上停留,而是紧紧看着那个小姑娘,“当真是小菊!这下,就不能怪我了。” 庆幸之余,他又有些无语,这姑娘和自己是一个品种的吧? 在两人下车后,车夫一把砍断拴马的绳索,拉着马儿就往后方去了。 小菊扶着女子疾走,跌跌撞撞的朝韩铭这边跑来。突然,草丛里面有什么东西拌了她们一下,两人齐齐向下倒去。 在她们快碰到地面的时候,韩铭轻轻扶了一把,卸了几分力。‘嘭’的重物落地声如约响起,只是摔得没那么重。 小菊这时才发现草丛有人,吓得想大叫,脖子却被人砍了一下,立马昏了过去。 女子还算是镇定,看清韩铭的眼睛后,好不容易积蓄了点力气,开口想说什么,“你……” 韩铭才不管那么多,三下五除二地放倒两人后,匍匐着把二人拖到另一边。 这边发生的变故,自然引起了对面的注意。几人激斗正酣,一看正主倒地后就没再起来,纷纷将战场往这边牵引。 而车夫则是不顾重伤,拼命拖住他们,心中暗暗祈祷两人已经跑远。 终于,有一名黑衣人脱离战圈,快速朝这边赶来。可邪门的是,他几乎是在同样的位置被绊倒。只不过没人帮他卸力,倒地的瞬间,脖子还被划开了。 韩铭还是前一套操作,把人拖向另外一边,同时用刀割下了他身上的一大块布。 此等诡异的场景,立刻惊到了还在围杀黑衣人,其中领头的立刻吩咐道:“快过去两个人,那边怕是有暗道。我就觉得奇怪,目标怎么会跑来这个破地方。” 此行一共有八名黑衣人,除去死掉的那一个,场中还有五人在围着车夫。虽然车夫受伤不轻,可每次都是以伤换伤的打法,其他人也不好受。 两位受了轻伤的黑衣人,在进入草丛后,放慢了自己的速度,一步一步地仔细搜索。就在这时,他们听见背后有动静,不自觉地回过头。 然而,在两人脑袋刚转过去的那一刻,蛰伏已久的韩铭,两只手分别拉住一人的腿,狠狠往后面一拽。 他们碰到地面的前一秒,韩铭一个侧身翻滚,右手极快地朝前挥舞了一下。 依旧没有动静传出,依旧是倒地即消失的状态,那边还剩下的六个人,同时停手了。 相隔了一段距离,他们同时朝这个地方过来。 就在几人拨开草丛的时候,韩铭如同一条毒蛇,自下而上的蹿了出去。雪白的刀身,带着反射的阳光很是耀眼,来人稍稍眯了一下眼睛。 可就是这毫厘之差,刺客已经完成了收割的动作,重新隐匿起来。 此时,唯一还站着的车夫,心里一寒,急忙后退了几步。 他捂住自己的伤口,躬身说道:“不知前方是何高人?在下严义,护送我家小姐到此,路遇追杀,不得已闯入贵地。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前辈原谅,我愿以性命赔偿叨扰之罪。只求前辈,放过我家小姐。” 严义的态度极为恭敬,哪怕自己一直在流血,他也不敢起身。直到太阳都快下山了,心中焦急的他,才不管不顾地冲进草丛。 眨眼之间,他就找到了自家小姐和小菊,不由得大松了一口气。随后他把两人叫醒,自己又仔细地勘察了整个草丛。 见到八具黑衣人的尸体后,严义发现,他们全都是喉咙中刀,一击毙命。而且,他们身上的东西都没有少,只有一具尸体上的衣服被割了一截。 四处查看之后,除了草地上的泥土,被挖去四方的两块,根本就没有其他异常的地方。 确认没有危险,严义也快撑不住了。不得已,三人一起朝临水村方向走去。 而这个时候,韩铭早已回到了村子里,还给优胜的姊妹颁了奖。 让人意外的是,第一名居然是只有七岁的十一妹,她和十二、十三妹三人一组,合力拉上来一条近二十斤的鱼。 得知这个消息,韩铭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亏他自己还找了个没有鱼漂,才钓不上来鱼的借口,可这…… 第二名是九妹,一个刚满八岁,很文静的一个女孩。 第三名是七妹,她背着最小的幺妹,两人钓了三条鱼,每条都超过两斤。 奖品都是现成的,刘村长下午随米糠送过来的一些礼物。韩铭也没客气,拿了其中适合女孩子用的银簪、衣服、铜镜,分别作为一二三名的奖品。 至于没获奖的其他人,则是一起吃了顿好的,鱼肉管饱。 欢声笑语中,叔奶时时抹着眼泪,自言自语,“好好好,好啊,好。我的五哥,从小就是个好的。现在,更是知道顾着自家姊妹了。” 韩铭笑了笑,哄着她老人家回去睡觉了。 热闹过后,韩铭洗了今天的第二个澡,总算让心里舒服了点,“不知不觉,就觉醒了变态属性,还真是让人始料未及呢。” 点上灯,他坐在书桌边,拿出一块已经干透的泥土。蒙上白纸,用烧了一半的树枝描摹起来。 ‘唰唰唰’的声音响起,白色的纸上印满了黑色,而在黑色的中央,能清楚地看见一个令牌的图案。 看起来像令牌,不如说是身份牌更确切,一寸半的长度,一寸的宽度。整体是长方形,四个边角雕有云纹,正中写着,“云楼,外一,三十七。” 这是韩铭从黑衣人首领那里拓下的,极力忍住了心中想拿银票的冲动,他刻印过后又把牌子放了回去。 很明显,对方出自一个组织,至于是不是叫‘云楼’,现在不明。不过,这个怎么看都像个用钱买命的地方。 将图案记在心中,他将纸靠近蜡烛,直接烧掉了。桌上的泥块,也被丢到屋外的空地上,用鞋子来回碾了数遍。 就在韩铭想回屋里的时候,村口传来了动静,接着许多人家都点了灯。 没过多久,七叔带着几个人回来了,“五哥,这三位说是找你的,你看?” “公子,还记得我吗,我是小菊?”小菊一眼就认出了韩铭,开口打了个招呼。 韩铭对着三人点头示意,接着冲七叔他们说道:“这几位都是在府城认识的朋友,麻烦七叔了。” 七叔摆了摆手,“这算什么,我看他们也不像坏人就带来了,五哥你好生招待人家,我先回去了。” 随着围观的人群散开,韩铭和叔奶说了一声,把人领进了屋。 “小菊姑娘,对不起,害你受苦了。”韩铭行了一礼,真诚地道歉。 小菊被他这个样子吓了一跳,“公子,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是我自己被狗吓到,然后打翻了老爷的茶,这才被发卖的。” 韩铭脸色一怔,笑了起来,“那就算是谢谢你。有你照顾,我的伤才能好那么快。” 从进屋后,那名年轻女子就一直盯着韩铭的眼睛,时而眉头轻蹙。严义则是只看了他一眼,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周边的环境上。 和小菊说了几句,韩铭对着女子说道:“还未请教?” 女子很自然地做了个福身,丝毫看不出受伤的样子,“小女子姓秦,专程为了韩解元而来。这是我的护卫,严义,小菊不用我介绍了。” 韩铭看着已经换过衣服的这位姑娘,摸不准对方的年纪。她脸色还是有点白,五官很好,一米六五左右的身高。人长得比较漂亮,但没有让人觉得夸张。 凭着昏暗的烛光,韩铭敏锐地觉察到,她在轻微颤抖。他和几人见礼之后,说道:“天色已晚,诸位还是先住下吧,有事明天再说,如何?” 秦姑娘先是有些错愕,随即认真看了他一眼,“全凭公子安排!” 韩铭简单收拾了一下,把人带到韩家专门用来待客的地方,“条件简陋,还望诸位不要嫌弃。” 屈身行礼后,秦姑娘点了点头,“有劳。” 韩铭没有多待,安顿好几人,直接回了自己的住处。 只是他不知道,秦姑娘看了他的背影许久,轻叹一声,“你,已经错过一次机会了。” 第二十七章、愿者上钩 隔天,韩铭起了个大早,来到养猪场。食物已然就位,得重新给猪仔规划食谱。 几位兄长出门去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就只剩几个八九岁的幼弟。 看着他过来,几个弟弟兴奋地说道:“五哥,三福村的人怎么会送这些过来?” 韩铭没有解释,吩咐他们看好,“找东西盖着点,今天可能要下雨,不能被淋湿了。” “嗯嗯,我们都知道的,一定会注意。” 让他们都忙自己的,韩铭打开了一袋米糠,抓起一把放在眼前。 这个时候的水稻,不如现代那么饱满,有些干瘪。大米加工也基本上都是用人力,或者是石碾,手工脱壳。 受限于工艺,水稻脱壳就很不干净,米糠上会带着一层白色的粘膜和少许米粒。这导致米糠的营养价值极高,人完全可以直接吃。 三湾村的米糠比临水村的要干净一些,说明他们的工艺更好,但粘膜却还在。 几个弟弟把三湾村叫做三福村,这不是没有道理的,周边的人都这么叫。因为那个村子不卖稻谷,只卖大米,日子就和享福一样。 他们形成了产销一条龙的链式模式,有自己的品牌,包括粗麻包装袋。三湾村的村民,并不仅仅是农民,他们还是‘三湾粮食加工厂’的员工兼股东。 没有中间商赚差价,自产自销,又从不弄虚作假,口碑和实际收益自然很好。有了口碑,远近闻名之后,他们的米供不应求。 这也是韩铭向刘村长推荐,稻田养鸭法的直接原因。他们实力雄厚,群养鸭什么的根本不在话下。 按照双方说好的,到今年底,刘村长每月给韩铭二十石米糠。明年开始,按照每月五十石提供,剩下的会折算成钱。当然,这个前提是,年前的晚稻收获达到预期。 韩铭把米糠丢回袋里,拍了拍手,又去看了所有的猪仔。 尽管这些猪平时吃的都是草,可肉眼还是能看出来,它们明显大了一圈。 短短时间就有此成效,说明这样的养猪方法可行。 有了充足的米糠,韩铭让幼弟每隔两天去打一次草,只在晚上喂给猪吃。早上和中午那两顿,全部吃碾碎的米糠。 考虑到族里姊妹的问题,他还准备在猪场空地上,简单搭一个灶台,专门用来做猪食。 另外,猪有拱土的习惯,也要适当的补充盐分,这些都要注意。 忙完猪场的事,韩铭缓缓往家走,一想到盐,心中惋惜不已。 几乎所有的封建王朝,都实行盐铁专制,贩卖私盐是要掉脑袋的。铁就更不用说了,弄不好还会被抄家灭族。 华夏有漫长的海岸线,可偏偏韩家处在内陆,而且不产井盐和矿盐。要是有盐的话,哪里还会废这个劲。 卖私盐的确很危险,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从来没有一个朝代能完全禁止私盐买卖。干这个利润实在是太高了,原材料还取之不竭,除了性命堪忧之外,算是无本买卖。 而且,让人无语的是,私盐的质量往往比官盐还好,块状物不多,不用拿回家再磨一遍。 要是韩铭穿越到福建省,那不用说,他肯定要干这个的。就论卖盐的方法,他起码能想出一百种。 谁说卖私盐,就一定要拿着白花花的盐去卖,转化一下不行吗?比如,我卖咸死人的泡菜,齁死人的咸鱼可不可以?碰见老主雇,我还赠送几坛老盐水,让人自己腌。 老百姓买回去了,自然会知道怎么利用。 即便官府要查,你也没个咸度标准,你知道我用了多少盐才达到这味道?我可是每月都买了大量官盐的,有据可寻。 就算真不让干这个,还能为军队生产高级醋布呢!真是白瞎了这身本事,好生憋屈。 脑子里一直在胡思乱想,韩铭只顾闷头前进,差点就撞到人。 在一只手按在自己肩膀的时候,他猛然清醒过来,中断了下意识的反击,转而臭美地理了理自己的头发。 见他这个样子,正对面的秦姑娘,眼中泛起一丝笑意,“韩公子,冒昧打扰,是我们的不是。现在可以谈谈吗?” 韩铭看了三人一眼,引着他们来到自己的书房。由于条件实在不好,他平时也不喝茶,只能让人干坐。 秦姑娘倒是一点也不介意,饶有兴致地打量房间,三人中也只有她坐着。过了好一会,她才说道:“公子近日所为,小女子略有耳闻。若我将田地寄于公子名下,不知有何条件?” 就为这?大概,是糊弄鬼吧! 韩铭目无焦距,盯着自己的手指一分来钟。随后他抬起头,正色道:“五五拆账。” 这个答案,让秦姑娘惊讶不已。以前挂名,基本上三七开的多。现在就他这个条件,二八都有大把人答应。 见对方说不出话,韩铭也不急,就看谁能糊弄过谁。 秦姑娘无奈,“韩公子,我是诚心而来,还望公子莫开玩笑。” “我没有玩笑。谁来,都是这个价。”韩铭特意强调了一句。 见他不像玩笑的样子,秦姑娘也郑重起来,“能告知小女,这是为何吗?” 韩铭语气随和,像是说着无关紧要之事,“薄利多销。哦,就和卖东西一样,价钱越低卖的越多,我赚的也越多。” “这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和舅舅说的,不一样呀。”秦姑娘心底很迷,根本不知道对方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说他是读书人吧,可干得事一点也不像,和商人有的比。说他不是读书人吧,似乎又冤枉了他。 沉默了许久,韩铭十个手指头都清理了一遍,对方还没做决定。 最后,秦姑娘还是答应了,“韩公子,如此丰厚的条件,小女子实在不舍得不答应。” 韩铭适时露出一个商业化的笑容,“合作愉快。” 秦姑娘发现对方的情绪又变了,心里有点怪异。 抛开异样后,她说起来这里的另一个目的,“小女子听闻,公子欲开学堂,广收寒门子弟,且不收束脩。冒昧问一句,我有一胞弟,年方九岁,可否入公子门下?” 听到小孩的年纪,韩铭立刻坐直了身体,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这次对方三人都发觉了他的异样,看着他如同精分的举动,不明白这是在发什么疯。 韩铭没有管这些,而是快速在心底衡量了一翻。没让人家等太久,他很爽快地答应了,“可以。不过,我收学生的时间是在两年后,而且我只教算学。” 秦姑娘点头,“小女子自是知晓,也不打算小弟走科举之路,有一技之长傍身足矣。只是,时间上能否宽限一些,明年开始可以吗?” 听到对方这么急迫,韩铭有些拿不准,没有立刻答应。 他一犹豫,对方就开始加码了,“若是公子答应,可尽得田租。” “姑娘,这说得甚话?田租之事既已定下,断不可随意更改,此为人之信也!吾之所虑,乃学堂未开、房舍未置,如此条件,恐令弟受苦罢了。”韩铭说得义正言辞,全然为了你们考虑。 由于接触不多,几人看他气愤的样子,心中都涌起一丝敬佩,“果然是高风亮节,为人信义。” 而秦姑娘,本身心里就带着愧疚,现在还做出损害对方人品的事,心中更是不安。 她有些不知所措,深吸一口气之后,起身行了一礼,“公子恕罪,小女没有别的意思,只因公子破例提前收小弟为徒,想给公子些许补偿而已。” 韩铭脸色稍霁,“何来补偿一说?开堂授徒,吾之愿矣。也罢,令弟可明年开春到此,与族人一起,先行入学。” “公子高义,忆茹拜谢!”秦姑娘行了一个男子用的拜礼,许久之后才起身,还说出了自己的真名。 “秦忆茹。”韩铭在心里默默念了几次这个名字,脸色看不出表情。 大事谈妥,双方的气氛就没那么紧张了。秦忆茹的脸色也舒缓下来,“韩公子,我名下共有良田三千亩,中田六千亩,下田两千亩,何时去衙门?” “这个不急。还请姑娘先写好约定文书,双方签押之后,再作区处。”韩铭心思根本没在这上面,而是有点吃惊这个田地的数量,实在太少了! 秦忆茹颔首同意,“韩公子说得是,借笔墨一用。” 韩铭给人让出位置,站在一边看她书写。 一般男子用来书写的毛笔,笔杆稍大,需要的抓力和腕力更多。有条件的才女,通常会用细一些,契合手的笔。 秦忆茹刚开始写的时候,也有些不适应,前几个字有些歪。虽然不算难看,但自己不太满意。当她调整一番后,写出的字就更好看了,反正韩铭是拍马都赶不上的。 韩铭从头看到尾,没有太关注内容,而是这个字体、版面,让他再次吸了一口凉气。就和他刚来这里时,看见考卷的情形一样。 仔细检查了一遍,秦忆茹轻吁一口,等墨迹干透后,说道:“字迹丑陋,行文粗鄙,还请公子忍耐,细细观之。如此约定,可合君意?” 见她一脸真诚,韩铭才确信对方不是在嘲讽。他用稀松平常的语气开口,“嗯,可。” 他表示同意后,秦忆茹立刻签好自己的名字,并在上面盖了个小章。然而,印章显示的,却是‘长安’二字。 韩铭没注意这个细节,他面无表情,从笔筒里拿出一根鸡毛。蘸上墨汁后,飞快地写好了自己的名字。 原本还想一睹解元风采的几人顿时傻眼,再往纸上看了看,一头雾水。 这字,除了药房的老伙计,怕是医院的院长都不认识。 “我未及冠,没有私印,只能以此法杜绝代笔之人,请勿见怪。”韩铭稍稍解释了一下。 听到是这个原因,他们都表示理解。 眼看事情办完,三人告辞离开,“韩公子,有事可以到县城的兰桂酒坊传信,小女子定当尽力。” 韩铭客气地回应,亲自送他们出门。 看着几人踏上马车,他挥了挥手,“其他的鱼,什么时候来呢?” 第二十八章、做人好难 送走了第一个主雇,韩铭干脆坐在堂屋里,等着别人上门。按消息的传递速度,这些人怎么都该来了。 然而接待这群人,用的借口就不能和忽悠小姑娘一样了。 他之所以会定下五五分账的规矩,并且坚持不改,就是为了留条后路。做这件事之前,家里的大盛律都被翻烂了。 这属于普法类的书,由于老百姓的识字率不高,除了雷打不动的条文之外,上面刊登了不少真实案例,都是以故事的形式。朝廷的本意,是用事实来告诫老百姓,要尊纪守法。 可是,韩铭却从诸多实际案例中,看到了一条不成文的规定。 主犯和从犯之说! 假设两人一起犯了杀人罪,主犯会被判死刑,从犯则会判坐牢,外加充军。 如果两人一起抢劫,严重的,主犯至少判十年,外加发配。然而从犯就要轻得多,最高三年,还不用离开家乡,顶多帮政府修个工程啥的。 经济上的案件更是如此,偷窃、诈骗,从犯几乎只要交点银子,赔偿苦主,牢都不用坐。 这就很有意思了,简直像是为韩铭量身定做的一样。 把一个县的土地挂在自己名下,事实上就是土地兼并,朝廷肯定是不允许的。 可韩铭是在规则内做这些,并不违反律法。重要的是,他不收老百姓的好处。但凡涉及到大量百姓的利益,这件事就好说。 哪怕事后追责,朝廷动真格的,也有得辨。 真正有风险的,就是接收地主、豪绅的土地,那可是实打实挖国家的墙角,没得跑。 以防万一,韩铭不得已才定下五五分的策略,从明面上把自己打到从犯的地位。加上文书也是对方起草的,只有一份,自己都没留个底。这要说他是主犯,也太冤枉人了不是? 还有一个关键之处,那就是韩铭根本没主动找过他们好不好?他只想用自己的特权,帮助部分生活困难的百姓过得好点,这也有错? 至于地主的事,对不起,我是被逼的,你们可以去查! 有了这些铺垫,最最差的情况,也不过是一个人吃官司,至少不会连累到整个家族。 韩铭端着一个空杯子,一副品茶的模样,不时地瞟一眼门口。 没过多久,预计的客人就上门了,一来就是两位。 两人看上去都是六十来岁,穿着打扮也比较考究,光滑的绸缎,圆顶帽,有点电视剧里员外的意思。 七叔把人领到门口,和韩铭说了一声就走开了,完全当自己是一个合格的工具人。 几人相互见礼之后,韩铭露出惊讶的表情:“两位先生,来此何干?” 这话两人接不了,你怎么不按套路的? 郁闷了一会,姓张的男子当先说道:“家乡出了解元公这等人物,本该早早拜访的,奈何俗事缠身,今日才得空。还请解元公,多多包涵。” 另一名葛姓男子跟着开口:“说得是,我等都是俗人,皆被那黄白的阿堵物迷了眼睛。这时才过来拜见,实是不该。” 不论对方说什么,韩铭都照接,客套个没完。全然不提别的事,就按他们的话题走。 都坐了快半个时辰了,居然还没有切入正题。张员外脾气急,直接问道:“解元公,何苦来着,当真不知我等来意?” 见对方开门见山,韩铭也不藏着掖着,“正因洞悉二位来意,在下方才顾左右而言其他,委实不知如何开口。” “这是何意?” “恕铭不能答应。如此有违律法,损害家国之事,非我辈所为。” 葛、张二人:…… 可能是他脸上那种纠结、悔恨的表情太过真实,这两人心中犹疑,“莫非,这真是个读书读傻了的?” 葛员外试探了一句,“那解元公,为何会答应那些村民呢?听说,还是您主动去的。” 听到这里,韩铭站了起来,望着漆黑一片的天空久久不语。在两人就快耐不住的时候,用悲天悯人的语气说道:“唉,吾归家之际,路遇乡邻,见其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故,怜民生之艰,悯百姓之苦,一时竟不能自已,方有此行为。” “然,此等做法,上,有愧于朝廷厚待;下,有负于恩师教导。铭死后,亦羞于见先人矣。” 声情并茂的演讲,配上那红红的眼眶,极具感染力。两人彻底相信了,这就是个脑子不好的。 这么多百姓,轮得到你去操心,你算哪根葱?读了两本书,就把天下装在心里,以家国为己任,你怎么不去做皇帝呢? 虽然两人心里鄙视不已,但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的,于是一齐出言劝慰。 过了好一会,张员外见他脸上平静后,想到了一件事,“不对啊,路上碰见的秦小姐,那又怎么说?她的地,不就在我家边上,这总不是普通老百姓吧?” 暗自在心里嘀咕,张员开启闲聊模式,不经意说起了秦忆茹的事,“解元公,您的胸怀我等是比不了的。可来的路上,我们碰见了秦小姐,她的地,好像也挂在您的名下吧?” 韩铭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又酝酿了一波情绪,脸红说来就来,“这,襄王亦梦,襄王有梦!” 这个回答让两人眼睛一亮,只要这人不是臭石头,有弱点就好办。 葛员外笑了起来,“哈哈,谁无年少时,谁人不思卿?解元公,性情中人呐。” “罪过,罪过。让二位见笑了。”韩铭表现得很局促。 笑闹过后,葛员外很认真地说道:“解元公,我是粗人,说话比较直接,若有得罪之处,莫见怪啊。” “您请说!” “解元公,若秦小姐同样倾慕于你,你以为自己就能红袖添香吗?依我看,怕也不见得,多半还是劳燕分飞之果。”葛员外一脸的肯定,仿佛已经看到了两人的结局。 韩铭大惊失色,慌忙站了起来,行拜礼,“为何会如此,还请先生教我。” “诶(ěi),解元公何必如此,可使不得。不嫌弃的话,称一声伯父就好。”两人一人一只手,把他搀了起来,同时使了个眼色。 “还请二位伯父细说。”韩铭急不可耐。 张员外老神在在,摸着胡子说道:“贤侄,你还年少,不知世道艰难。我以过来人的身份问你,你愿意让心爱的女子陪你受苦,一起吃糠咽菜?你愿意她日后,连一盒上好的胭脂都用不起?愿意她穿着破布衣衫,在操持家务中,容颜逝去?” 韩铭‘噌’的一下又站了起来,很是愤怒,“当然不愿意!我断不会让她到此境地,凭我的能力至少会让她衣食无忧。” 这时,张员外摇着头,满脸的不赞同,“贤侄,我刚才只是夸大的说法。秦小姐的家境如何,从田地上就可见一般。你如何去娶她,你们韩氏的情形,你我心知肚明,给不了你任何助力。” “哪怕秦小姐倾心于你,她的家族呢,会不会反对?你有何资格让别人相信,你会照顾好人家的女儿。还是说,你一铁血男儿,要靠妇人来养不成?” 韩铭脸色涨得通红,不知道是憋的还是气的。 两人见火候差不多,开始谆谆教导,“贤侄啊,男人什么都可以没有,就是不能没钱。你要多想想以后,成家、生孩子,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那,我该如何?” 葛员外凑近他,“贤侄,我和老张的田地,挂在你名下,如何?” “二位伯父,这么做,官府细查之下,可是要出问题的。”韩铭声音很轻,语气有些意动。 张员外摆摆手,“这你放心,我们都了解过了。只要在今年内挂名,还是按以前的律法来办,不会出问题的。等明年开春,才按新法来。” “说句不好听的,贤侄你已经破戒了,就算没有我们,你这被官府知道了,不还是一样的结果。若我们是歹人,把你往县衙一告,那时……” “呼。”韩铭长出一口气,总算等到这句了。这也就是没有录音机,要不然刚才的话,就是以后最佳的呈堂证供,能彻底把两人钉死。 他期期艾艾地说道:“伯父,我答应了。” 两人对视一眼,脸上露出喜意,“贤侄,我们也不亏待你,三七分账。你也可以去打听,这是一直以来的最高价。” 韩铭连忙摇头,“我自然是相信二位伯父的。不过,这个数额我觉得不妥,不如就和小茹……咳,秦姑娘那样吧,五五分。我这也算是谢过二位伯父了。” 还有人钱都不要的? 他们也是始料未及,真是惊了个呆! 貌似这个韩解元,还真是脑子不太好的样子。 别人把钱送上门,他们岂有不收之理,“本不该占贤侄便宜,奈何家中耗费甚广,惭愧啊。” 三人又各自客套了几句。眼见时间差不多了,韩铭说道:“伯父,这个契约还麻烦二位执笔,我实在是羞愧难当。” 二人非常善解人意,让门外的下人跑步送来纸笔,片刻都不耽误,很快就写好了。 韩铭把两张契约仔细看了看,拿出随身的鸡毛,龙飞凤舞地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这等怪异的小事,在巨大的收获面前根本不算什么,两人乐呵呵地说道:“贤侄,我等这就告辞了,等过段时间就去县衙。” “全凭伯父安排。那个,听了二位伯父之言,犹如醍醐灌顶。我想请求二位,若是有相识好友,能否做个中人,我依旧和他们五五分账。”韩铭在最后一刻,提出了这个要求。 两人听到这里,眼神大亮,今天来得太值了,活该他们发财! 张员外大包大揽,“贤侄放心,此事定当尽力。” 葛员外紧随其后,“对,贤侄,我们今后就是一家人了,什么求不求的,就一句话的事。” 聊了几句,好不容易把两人送走,韩铭瘫坐在凳子上,也没管他们怎么去分赃的。 无论什么时候,不给点好处,狗都不会理你。更何况,好处也不用他出。 坐了好一会,想着这一上午的勾心斗角,韩铭都麻木了,“还要借人小姑娘的名头,做人可真难!” “哦,韩公子为何有此感慨,能否说与小女子听听?” 韩铭这回是真的惊了,居然被人摸到身边都没有察觉? 他看着去而复返的秦忆茹,有些纳闷:“秦姑娘怎么又回来了?” “秦姑娘?我怎么听说,韩公子私下不是这么称呼我的。”秦忆茹脑子一抽,不经大脑就说出了这句话。 要论起尴尬嘛,韩铭肯定是不尴尬的,只要脸皮够厚,尴尬的永远是别人。 抬头看了看黑到极致的天色,算是知道了他们回来的原因。他揉着自己的脑袋,晃了晃手上的杯子,说道:“天色不早,几位可以去昨天那里安歇。铭,不胜酒力,失陪了。” 秦忆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身影,“小茹?韩铭,你只剩最后一次机会了!” 第二十九章、嘴贱的代价 找了个不走心的借口,韩铭溜回了自己住处,暂时避其锋芒。 躲肯定是不能一直躲着的,起码也得招待人吃顿饭。不然,韩家的脸面都没了。 此时,韩铭切身体会到一句话的精髓,“当面不说人,背后莫论鬼。” 活生生的报应! 他从头到尾地想了一遍,觉得自己做得确实不太地道,有碍于别人的名誉。 虽然他只是单方面表示倾慕的意思,可架不住吃瓜群众的联想。君不见,当代社会尚有因起哄架秧子、抹不开面子,而不得不答应追求的案例。更不用说,在这方面还属于保守状态的封建社会了。 韩铭对历史了解的不多,可至少还知道,书生和大家小姐联系在一起,这绝对是古代爱情小说经久不衰的模板。 加上他又是最近的热门人物,如果书里面再来点香艳情节,估计‘庐陵纸贵’就不是妄谈了。最起码,茶楼的生意会火上好一阵。 尽管平时已经很注意了,可韩铭的思想还是不能很好地契合现在的环境,总是有疏漏的地方。 就比如上午这件事,在现代根本就不算什么,大家听过之后也多半是鼓励的态度。甚至,活泼点的,还会给你出主意教你追人。 然而,在这里,是会给人带来困扰的,尤其是对女方而言。严重的时候,可能都会影响人家以后的亲事,以及婆家人对她的态度。 只要对方和韩铭有过接触,那么传言就可以发展到,你永远想象不出的荒诞地步。更何况,秦忆茹还在韩家住过。 虽然他心中有所怀疑,对方不是一般的富家小姐,此行目的并不单纯。可要是自己猜错了,万一就是这么简单呢? 闺誉,好比男子的德行,是处世的根本。毫不夸张地说,这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因为你有家族。外人看一个家族,都是通过家族成员的。 越想越不对劲,韩铭狠狠扇了自己一个巴掌,“叫你嘴贱!” 他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琢磨着找补的办法。解释是万万不能解释的,这种事越描越黑。 负责? 且不说这是他单方面想的美事,就是三十的灵魂,找人家还不知道成没成年的小姑娘,心里就一阵恶寒。 虽说古时候女子的思想,相比现代成熟得稍微早一些,可至少要超过十八岁吧?要不然,他在现代这么多年,不是白活了? “傻逼!” 韩铭深吸一口气,起身出门。 逃避,永远都不是解决事情的办法,该挨打就不能躲,赔个罪先。 在华夏赔礼道歉,请客吃饭是最常规的做法。而诚意,来自于席面的丰盛程度,以及所花的心思。 他单身多年,做饭的手艺肯定是有的,而且还不错。但也仅仅是不错而已,起码他就分不清公猪肉和母猪肉,也不知道母猪肉不好吃。 按照韩铭的理智分析,一个达到业余厨师水平的人,处在他的境地,能不能以厨艺扭转乾坤? 从逻辑上讲,这是不可能的。 千万不要觉得现代餐饮行业发达,只要穿越古代,就能凭借现代的烹饪方法混得风生水起。 先不谈烹饪的本质,就说技巧方面,你调料都找不全。现代能随手买到的香料,放到古代都可以和黄金等价了。在酱油还是奢侈品的年代,有个葱姜蒜那都是大户人家。 现代很多的烹饪手法,离开了调料的辅助,会大失其色。单说辣椒,很多菜系没了它,就失去了灵魂。茱萸,始终差那么点意思。 再说回核心部分,烹饪的本质是把食物做熟的同时,激发出食材的本味。食材,才是烹饪的核心。 而在有限的条件下,有钱人吃的东西,穷人根本无法想象。他们想不出,有人为了吃一盘鸭舌,会去杀上百只鸭子。也不知道,为了吃活劲,会生生剜下活驴身上的一块肉。 在烹饪界,越是精贵的食材,烹调的方式越简单,吃的就是本味。这个时候,技巧往往起得是锦上添花的作用。 由于见多识广,富人和老饕,并不会因为普通食材用了新的烹调方法,就觉得这是多么难得的美味。他们最多吃个新鲜,几顿之后,就腻了。 古人也是很会吃的,最著名的莫过于汉朝的‘花鲈’趣事。虽然这只是某人辞官的借口,但也可从侧面反映出,那个时候人们对食材就很挑剔了。 大户人家会时常买野味、山货,看重的就是味道,吃得也是新鲜。 受儒家思想左右,奇淫技巧,终是难登大雅之堂。 所以,凡是穿越到炒菜已经存在的朝代,开饭馆这种做法,目标人群只能是中下阶层。定位一定要准,否则,店铺可能会突然性死亡。 如果想要以菜谱什么的打动高层权贵,从而去达到自己的目的。恕在下直言,真不如给西瓜套个罩子,送个方形西瓜的效果好。 除非你的厨艺登峰造极,能达到化腐朽为神奇的地步。 韩铭也是吃过大盛宴席的,就那个烹饪水平,和他平时下馆子相比,毫不逊色。也就是味道清淡一些,没那么多油和味精。 有了以上的认知,他想凭一顿饭就抹平上午的事,那才是痴心妄想。真正起作用的,是在饭局上谈条件,付出一定的代价。 当然,也可以流氓到底,彻底坐实这件事。可这种事,他还做不出来。 韩铭一直给自己的定位是:我不是什么好人,只是一个在社会独自打拼的普通人,偶尔会发脾气、占便宜,降低自己道德底线的人。 可他还有着做人的底线,这种强行碰瓷,类似吃绝户的做法,真没法干。 眼看就要下雨了,韩铭来到家里的厨房,和三婶打完招呼后,开始忙活起来。 虽说亲自做顿饭,不能带来决定性的效果,可至少态度摆在那里。若是‘君子远庖厨’这句话,依旧被人断章取义的话,这起码是个很大的加分项。 食材方面没什么好说的,野菜、地里的韭菜、萝卜、小白菜,统统都是素的。勉强能撑场面的是昨天剩的鱼,可普通的鱼,在古代宴席中的地位并不高。 普通代表易得,远不如牛、羊肉珍贵。 好在还有鸡蛋,算是凑一个荤菜吧。 叔奶和三婶自发过来帮忙,看见他有模有样地切菜的时候,叔奶默默流泪,“这孩子到底过得什么日子,都怪那个死老头子,天天就想着我的铭儿光宗耀祖。等回来了,让他睡猪场去。” 韩铭看二人神色有异,简单安慰了几句,不时把刀甩得飞起,想逗她们一乐。 三婶在心里对比了一下,自愧不如。她觉得这个侄子实在是不容易,就这还能考上解元,也难怪公爹另眼相待。 叔奶没被安慰到,反而心情更为沉重了,只是不忍韩铭担心,强行挂了个笑脸。她心中打定主意,晚上连被子都不给那个死老头子。 不用自己烧火,做菜的速度就快了。两人心情复杂,又知道他做饭是为了道歉,都让他不用省,油盐尽管用。 大半个时辰过去,一桌六个菜的席面总算做好了,看起来很不错的样子。 换了身衣服,韩铭来到客院,道明了来意,“姑娘远道而来,在下理应尽地主之谊。还请姑娘赏脸,吃顿便饭。” 秦忆茹瞪着大眼睛,上下看了好一会,才说道:“客随主便,打扰了。” 堂屋里,饭桌上就韩铭和秦忆茹两人坐着,小菊在一边伺候,严义警戒。 这种情况,饭还怎么吃,事还怎么谈呢? “小菊,你去门外吧,有事我会叫你的。严义,你也是,站在门口就行了。有韩公子在,想必是不会有危险的。”秦忆茹似是知道韩铭所想,把人都支开了。 “小姐,这不妥。我就在一旁,绝不出声打扰。”严义不同意这个安排。 “去吧!” “是!” “是!” 还在想她最后一句话有没有深意的韩铭,听到对方只轻轻说了两个字,就把严义给驯服了。这手段,不简单。 回过神,他请三婶把提前分好的饭菜端给两人,还贴心搬了两个凳子。见秦忆茹点头后,两人才坐下,接过碗吃了起来。 只不过,他们的眼神,始终盯着屋里的女子。 韩铭默默叹口气,给对方倒了杯开水,“寒舍简陋,还请姑娘多担待一些。” “多谢!”秦忆茹接过杯子,问了一句,“公子可是有话说?” “先前之事,是我孟浪了,在此给姑娘赔罪。”韩铭站起来行了一个大礼。 秦忆茹搁下杯子,也站起来屈了屈身,“公子不必如此,小女子并未放在心上。” 韩铭:…… 哪怕再没有经验,听到这样的话、这样的语气,他也知道这事对方记住了。这种事都不放在心上,说明自己的麻烦大了。 没想到说什么,韩铭只好招待她吃菜。由于心思不在这上面,差点又犯了个大错。 要是他用公筷给对方夹了菜,那就真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虽然这在现代社会的酒席上很平常,尤其是处于弱势一方。 强行终止这种行为的后果就是,手以夹菜的姿态,定格在半空。 愣了几秒,韩铭用公筷把鱼分开,夹了一半到自己碗里。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见笑了,我从小就好吃,见到鱼就走不动道。” 秦忆茹没有多想,礼貌地点了点头。 菜过五味,韩铭见对方放下了筷子,诚恳地说道:“姑娘,明人不说暗话,是我口不择言,由此带来的后果,我都可以承担。有什么条件,还请明言。” 秦忆茹想拿杯子的手顿了顿,喝了口热水后,低头不语。 良久,她抬眼看着韩铭,不容拒绝地说道:“下个月,我送会幼弟过来。之后,这件事可以当作没有发生过。” 第三十章、做好人更难 磅礴的大雨下了很久,粗大的雨滴把小院砸得一片狼藉。 不同于以前听到的‘哒哒’声响,也没有打在玻璃上那种清脆的声音。村里的诸多草屋正经受着严峻的考验,那种闷闷的声音不断冲击着韩铭的心房。 一如他现在的心情。 午饭过去了很久,韩铭还是不能释怀。 因为自己的疏忽大意,又矫情地想留住丁点良知,立马就造成了骑虎难下的局面。 本来他一个人出点血倒没什么,可答应了那个条件,说不定会给族人带来极大的危险。 对方两次都迫切想送弟弟过来学习,神情很是焦急。第一次,他本意是来个缓兵之计,到明年自会有办法拒绝。 韩铭又不是傻子,都大概率猜到对方是谁了,姐姐也被人追杀。在这种情况下,他还去接收这么一个麻烦,那不是往坑里跳吗? 想到这个,他又扇了自己一巴掌,“叫你万一。” 对于全靠分析,没有任何佐证的事情,韩铭大概率不会把论断下死。尤其是这件事,会给无辜之人带来伤害的时候。 就比如,从逻辑上推测,同桌是害他罚站的告密者,这个可能性有八成。但只要没有确切的证据,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去和人撕破脸,也不会疏离对方。 经年累月下来,他形成了自己独有的一套逻辑体系和判断规则。只有经过规则验证,才会去做某件事。 毕业之后,由于工作性质的原故,这种模式更是得到了最大限度的开发利用。因此,他在医院的外号是‘稳如狗’。 其实这并不是什么好事,稳是要付出代价的。哪怕一个再小的手术,韩铭为制定方案查看的资料都是海量。 要是不过心里的那根线,这个手术绝对做不下去,刀都没办法动。 为了保住工作,他只能不间断地学习,以保证手术方案能过自己的线。做事也是如此,相关信息收集的越多,判断自然越准确。 所以,他每一次的成功,都是经过大量信息的整合,做了巨量前期工作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韩铭大致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却依然会答应她的原因。可笑的是,由于没有明确的信息佐证,他依旧把对方当成一个普通的富家小姐考虑问题。 来个这个时代,见得多了,心里自然对女性有几分同情。他就怕哪个环节出现漏洞,秦忆茹真是个来找他做买卖的地主。 然而事情的走向总是那么怪异,本以为是条不谙世事的美人鱼,谁想到翻身就变成了巨鲨。 有关这个姑娘的本性,韩铭不想去了解。他想知道的是,这件事背后的隐秘。 秦忆茹,为什么非要把弟弟送到这里来?她怎么就笃定,这里能保住他的弟弟?难道,临水村不到四百数的村民,个个都是顶尖高手,只因他武功低微看不出来? 韩家肯定有大秘密! 带着这个结论,韩铭仔细回想着韩家与普通人家的不同。 最终,所有的怪异之处,都指向了一个问题:太伯公那睥睨天下读书人的底气,从何而来? 一直在想这些,到叔奶来叫他吃晚饭时,韩铭才发现腿都木了。 叔奶心疼地拍了拍他,“五哥,遇到难事了吧?要是为难,我们就不做了,踏踏实实过日子吧,苦点也没什么。” 韩铭抻了抻腿,笑道:“叔奶,孙儿聪明着呢,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事。刚才只是在想,以后娶几个媳妇才好,要是生的孩子太多,我怕您老人家带不过来。” “哈哈哈,要是有那么一天,多少个都不是事,你尽管生。不过铭儿,说真的,凡事不要顾虑太多,自己好好的就行。你这个样子,和你爹一模一样,他也经常一站就是一天。”叔奶脸上带着缅怀。 “叔奶,我爹……” “走吧,下雨天菜凉得快,抓紧吃才是。”叔奶打断了韩铭的话,拖着他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吃饭时,韩铭得知秦忆茹已经走了,叔奶一直担心小姑娘路上有危险,怪自己没能留住人。 临走前,她请叔奶转告,明天就会派人过来,让这边有个准备。 韩铭听完后,轻轻地点了点头。面对老人好奇的心思,只当作不知道,一直在专心吃饭。 叔奶没吃到瓜,心里微微有些遗憾。不过想到老头子说过,五哥好像定了媳妇,又开始比较起来,想着那人是不是有秦姑娘那么漂亮。 吃完饭,韩铭回了自己的住处,丝毫不知道,叔奶都在给他的孩子起名了。 稍稍坐了一会,他开始收拾起房间的东西,把一些不用的书本什么的,先行打包。 虽然他答应了对方的条件,可也提了一个要求。秦忆茹必须在村子的边缘,靠近猪场的地方,单独建造一栋房子。什么时候房子建好了,她就可以什么时候把人送过来。 住在村里,还是太危险。而且,韩铭肯定是要跟过去住的,要不怎么都放心不下。 他的东西不多,书也就只有那么几十本,很快就料理完毕。想到今后的处境,他放弃了休息的打算,争分夺秒地开始练武。 虽然,韩铭没事的时候就会练练,可现在必须把这个当成主业。为了那个小屁孩也好,为了自己也罢,片刻都不能耽搁。 第二天,睡觉时间不长,却依旧神采奕奕的某人,发现自己两天都没看见叔公了。那些个同辈兄弟更是如此,他们比叔公还早离开一天,到现在都没回来。 他只听叔奶说了一句,叔公被行使乡长职权的里正叫走了,说是商量派工的事。 派工,就是服徭役,说明最近县里有工事要修建,每个村都进行摊派。 可一般来说,这种事基本上一下午就能搞定。做个工程预算,统计壮劳力的数量,然后分配就是了。 现在两天的时间都没弄完,这显然不太正常。 吃过早饭,韩铭去了一趟靠山村。那边的情况也差不多,村长也是两天都没回来。 他带着疑惑而回,在村口碰上了正带人进村的秦忆茹。 “公子日安。” “嗯,日安。你们随我来吧。”韩铭点头打过招呼,一句废话都没有说。 秦忆茹跟上他的脚步,脸上泛起一丝迷茫,随即又转化为坚定。 韩铭为房屋选定的地址,也是一块地势比较高的地,紧紧挨着猪场。这里原本是作为二期工程,用来扩大猪场规模的,现在只能先应急。 把人带到地方后,他直接告辞离开,往猪场而去。 在猪场门口,有一个小棚子。是这几天新加的,专门用来梳洗的地方,每一个进入里面的人,都要先在这里把自己洗干净。 而此时的值班人员,是不怎么爱说话的八妹。她只叫了声‘五哥’,打完水,就直接出去等着了。 韩铭从小棚里出来后,正好看见八妹一脸严肃地拦着秦忆茹,“这是规定,五哥哥说了,不是猪场的人不让进。” 秦忆茹看到他,无奈笑道:“韩公子,能不能容我观看一番?” “八妹,带她去棚里等着。”韩铭说完,自己去缸里打了盆水。 八妹煞有其事,掰着手指头,一条条地说着规矩。可见这个小姑娘,背后下了很多功夫,想努力当好一个门卫。 秦忆茹笑脸盈盈,默默把规矩记下,不时点头认同。 进到猪场,韩铭先去看了看猪仔的状态。吃了几天米糠,外加生活环境不错,这肉长得飞快,几乎一天一个样子。 几个男孩出去打草了,还在这里忙活的,都是不大的女孩。最大的是五妹,今年十二岁,负责煮猪食。 这也是韩铭最大的妹妹,再往上就要叫四姐了。可就这么点大的姑娘,却已经许好了人家。 十一、十二、十三是合体三人组,没事就待在一起,基本每天都来,还给所有的猪仔都起了名字。真不知道,等猪出栏的时候,她们会不会哭出来。 看着活力十足,朝气蓬勃的小妹们,韩铭受到感染,轻声笑了出来。 秦忆茹自进来后,就没有说过话,一直跟在他身后,看到了许多没见过的东西。 此刻她满心好奇,为什么一个读书人会去养猪呢?就算真被逐出师门,也不是没有路可走,只要有能力,起码科举还是有办法的。 他是真的完全放弃了,一点也不在意外界的看法? 经过几次接触,韩铭在秦忆茹心中的印象不断变化着,越看越迷。 逛了一圈,见到猪场运行顺利,猪仔都健康成长,韩铭心怀大慰,“总算是没白穿几年白大褂。” 尤其是,这里对族里姊妹来说,是一个临时避风港。能让她们忙完家务后,稍微放松一下。虽然养猪的活也不轻松,可在这个地方,她们能肆无忌惮地笑。 “真好!”秦忆茹站在一边,听着欢声笑语,脸上露出羡慕之情。 韩铭叹了口气,“很快,就不好了。” 秦忆茹收起嘴角的笑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面,轻声说道:“对不起,我保证不会让小弟过来打扰的。” “是吗,你的歉意仅仅是个?”韩铭的语气突然变得冰冷无比,眼神很是可怕。 “我……”秦忆茹被他气势所迫,有些说不出话来,心中震惊不已。她弄不清楚,对方为什么会这么问。 “没有其他要道歉的地方吗?站在你的立场我可以理解,但不代表我能接受你的做法。”韩铭咄咄逼人。 秦忆茹面无表情地开口,“我一个弱女子,除了些许钱财,身无长物。此生,只愿我幼弟平安成人,别无他求。” 听到这个回答,韩铭抬头看天,“弱女子?您过于自谦了,长安公主殿下!” 第三十一章、真正的底蕴 韩铭在空无一人的猪场待了很久,抓起一些青草,一路给大黑、三花、小花、花花、小黑等猪仔喂过去。 看着吃得欢实的猪仔,他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转身出门。猪场外,隔壁正忙得热火朝天,地基都快打好了。 仔细想了想,韩铭踏上通往祠堂的道路。 与村房格格不入的建筑一尘不染,黑色的大门紧闭,彰显着不一般的威严和肃穆。 他对着门口三鞠躬,随后走向了旁边的一户人家。 太伯公像是早有预料,只顾端着自己的大碗喝水,眼神都没给他一个。 足足让他站了半个时辰,太伯公才说道:“坐下吧,知道自己错在哪了?” “是,身为韩氏族人,一言一行皆与宗族休戚相关。如此大事,应先行禀告族里,不该擅自下决定。”韩铭言辞恳切。 “嗯,能想到这点,说明你还有救。如果你今天都不过来,那我就会亲自打断你的腿,然后在族谱上划掉你的名字,从此你不再是韩氏子孙。”太伯公脸上好看了点。 “说说吧,你是怎么想的?据我观察,你不是鲁莽之人,怎么着也会告诉我们一声才是。” 韩铭几次想开口,都不知道怎么措辞,最后只能据实已告:“因为我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凭我对族里的了解,我们根本没办法反抗。所以……” 太伯公接着说了下去,“所以你想自己扛着,特意把人安置在村子边缘。哪怕将来出了变故,我们这些人还有时间做出反应,对吗?” 见他不说话,太伯公继续说道:“小五,你的心思我知道,可这种做法大错特错。无论我们是否能反抗,这个决定不该由你来下,因为你还不是韩氏一族的族长。何为宗族?说白了,就是有着相同血脉的骨肉至亲,一起抱团取暖。” “宗族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事,而是全体族人的事,族长也只是对外的话事人。无论你心里怎么想的,但是你的任何做法,在外都代表韩氏一族。只要你没被除名,始终都是韩氏的一份子,这是割裂不了的。明白吗?” “明白,孙儿惭愧!”韩铭低下头,默默品味着老人的话语。 太伯公见他这个样子,也没再说重话,轻叹一声:“铭儿,你离家日久,还能有这份心,很是难得。可你想过吗,你这是在无形之中拉开你和家族的距离。若是一直这么做,以后韩氏一族在你心中是何地位,你的心能一直不变吗?” 这就是韩铭才意识到的问题。他潜意识把自己当成客人,从来没有在心底,把自己看成韩氏族人。 真正的家是什么?是你遇到难事,第一个想去倾诉,寻求庇护的地方。 由于韩铭没有体会过这种温暖,所以很珍惜感觉,行事小心翼翼。这件事是因他而起,他才会想着自己去解决。 如此做法,表现出来的,就是他很客气。而这种客气,会伤到族人的心。然而,即便他自己扛下,在外人看来,这依旧是整个韩氏一族做的决策。 想通了这点,韩铭笑着说道:“是我想的太少,以后会时时来看望您的。” “去去去,别来打扰老头子的清静。”太伯公挥了挥手,总算放下心来,“话说,那位是什么来头,怎么还盖起了房子?” 韩铭把事情的经过都说了以后,太伯公的脸色异常精彩,对着他一顿猛看,“咳,可别是她看上你了吧?那些田地,算是给你下聘?” “您想多了,她以前都没见过我,怎么看上?而且人家什么身份,状元都不放在眼里,何况是我。”韩铭很无奈,怎么人只要上了年纪,关注点都这么奇特的。 太伯公却不赞同,“你哪里差了,长得不是一表人才吗?依我之见,她准是看上你了,送弟弟过来,就是托词。” 听到这话,韩铭就觉得奇怪了,这还是那个太伯公吗? 他瞧不出对方的异样,只能直接问道:“孙儿想知道,我韩氏一族是不是有什么秘密?居然可以让堂堂公主认死理,觉得我们能护皇子周全。这是不是,太瞧得起我们了?” 太伯公一愣,收起了玩笑的心思,脸上的错愕不似作假。想了很久,他才开口,“小五,我也不瞒你,家族的情况就是你看到的那样,普通的不能再普通。” “只不过,七八十年前,我们算是一个富庶的大家族。由于出了点意外,加上也得罪了不少人,慢慢也就败落了。至于后手和底蕴什么的,肯定没有。” 韩铭根本不信,“您老人家不是诓我?” ‘砰’的一声响,太伯公狠狠拍着桌子,“这有什么好瞒着你的。要是咱家有钱,老子愿意挤在这旮旯地吗?跟个兔子似的天天吃草,睡觉连腿都伸不开,他娘的都憋屈死了。你去后院瞧瞧,就那棺材根本没眼看,我一拳能砸三个窟窿出来。” 见老人家这个语气,韩铭感觉很亲切,这才像他心里的太伯公嘛。 他连忙道歉,“是孙儿的不是,只是觉得有些想不通,一时情急说错了话。您老人家,千万别生气。” “我他娘还想不通呢!滚滚滚,有本事你就把人娶了,那不什么都知道了?”太伯公一脸不爽,直接赶人。 韩铭见状,只能按下心中的疑惑,告辞离开。 在他出门后,从屋后面进来几个人,坐在太伯公身边。 “大兄,咱家的情况,小五差不多都了解了。那个誓言,不和他说?” 太伯公一脸不屑,“狗屁誓言,害了我们三代人不够,现在还要把小五折进去?” “可那是伯父临终定下的,要后人务必遵从。如此做,怕是不太好吧?” “别提我爹,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反正他在世时也打不过我,到了下面还怕他不成?说起来,我们韩氏一族,落得这个地步,不都是因为这个吗?”太伯公唏嘘不已。 众人一时无言,屋内安静了许多。 过了一会,那位主持过祭礼的老人,笑着问道:“大兄,那个公主真的如你所说,是看上小五了?” 太伯公来了精神,笑得神秘莫测,“八九不离十,不然她凭什么把弟弟送到这里来?” “会不会,是因为行儿?” 这个称呼一出,所有人面上都带着哀戚之色,太伯公更是愤怒不已,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着屋内其他人弯腰鞠躬,“诸位兄弟,是我们父子对不住大家,害得你们一辈子困守此地。可为人中龙凤的行儿,也因为这个丧命。我代父亲,给各位赔礼了。” 几位老人纷纷上前,止住了他的动作,“大兄,不至于此。这么多年都过了,我们早就看开了,起码我们活得够长,哈哈哈。” “老四这话说的对,谁能有我们兄弟高寿,个个八十起步,说出去吓死一片。” “大兄,我支持你的做法,誓言我们直接带到棺材里面去。绝不能让行儿的事,再发生在小五身上。要不然,我真没脸去见他们两口子。” 太伯公在自己的眼睛上抹了一把,随后大手一挥让几人都坐下。 他扶着桌沿,手上的青筋暴起,“老三、老四、老五、老七,韩氏日渐凋敝,诸多兄弟,也就只剩下我们了。二弟一脉,更是只剩小五一人。” “原先,我想着等我们死了,誓言也就不存在了。我们族人没有束缚,日子能好过点。可我万万没有想到,他们害了行儿之后,竟然还敢对小五出手。想必,他们都当我们是死人了。” 七太叔公,就是那天的司仪,他是这一辈兄弟中,唯一有功名的人。听着大哥的话,他轻轻说了一句,“大兄,趁我们还活着,给小五攒点家底吧。” 太伯公眼中光芒顿起,“哈哈哈哈哈,老七,自行儿故去后,你这句话我可是足足等了十五年。” “大兄,我……” “我知道你的顾虑,也从来没有怪过你。你是军师,考虑的自然比我全面。”太伯公挥了挥手,之后大喝一声,“升帐!” 随着这一声吼,屋内原本随意坐着的几人,迅速动作,瞬间坐成一列。太伯公在主位,他下手位置是七太叔公,接下来依次是四、三、五几位。 这些个加起来几百岁的老人,全都挺直后背端坐在案,左手扶于腰侧、右手摊开撑在右腿之上,周身煞气外露。 太伯公找回了几十年都不曾有的感觉,“老三,传下蜂令,召集旧部。人员聚齐之后,着火部进入韩家祖地,取出封存军资。林部、山部以走镖方式乔装,三部汇合开赴祁连山下。” “得令!” “老四,发青云帖,命天工司、军械司各曹主及其后人,分批进入江都。以‘江淮铁铺’为基,沿途设下分店,为军部转运相关物资。驭马司即刻北上,赶在三部之前,备好马匹,开设马场。” “是!” “老五,我见那女娃受伤不轻,庐陵定有苍蝇。命吉州近卫军,派一小队将其歼灭,务必保证族人安全。命令完成后,该小队暗中护卫长安公主姐弟,若情况有异,优先保证公主安全。” “哈哈,奋威将军韩威领命!” 七太叔公听见大哥说先保护公主,有些不可思议。可现在这种情况,是绝不能打断的,只能安心等着自己的将令。 果然,太伯公定定地看着他,“老七,立即告知风部诸将,五日后,来此议事。” “是!” 几位兄弟都出去后,太伯公摸着自己的虎口,叹息道:“小五,太伯公老啦,只能为你做这么多了。” 第三十二章、利益之说 在迷雾中过了两天,韩铭始终没有想通,为什么韩家就能保住那个小屁孩。 太伯公点出的都是事实,韩家虽说不在最底层,可日子过成啥样,他还是深有体会的。 再加上,他老人家都把棺材拿出来说事了,这基本没得跑了。韩家就是和他所见一样,是个普通家族。 在如此讲究孝道和身后事的时期,但凡有点家资的人家,都会提前为高龄长辈预备寿材。如果哪家要办丧事了,临时去买,除非死者年纪不大。否则,要被人戳脊梁骨的,哪怕是意外亡故。 一般这门生意,都是私人定制型。动工之前,要严格遵照客人的规矩,丝毫都不能有差。因为,现在大家还是信鬼神的,自然希望死后也能过得舒服点。 然而,能买到的成品,质量都不怎么样。所谓的‘薄棺’,说的就是这种。 有一定社会地位的人家更是讲究规制,除了里面装殓尸身的棺木之外,外面还要套一层大的,称之为‘椁’(guǒ)。棺椁合在一起,才是符合礼制的丧葬。 现在太伯公都用的是薄棺,这也太说不过去了,起码木料得选好些的吧? 虽然韩铭已经接受了韩家的普通,可还是觉得很怪。哪有人喜欢住草屋的?既然都住得差、吃得也差,那为何棺木不做得好点,这钱要用来干嘛? 心中就像起了迷雾一样,时时困扰着他。作为一个凭逻辑行事的人,这真是很难受啊。如果韩家很普通,那为何现在都没人来询问河边的事情? 是因为官府最近忙,抽不出人手,还是因为有后续部队收尸? 可如果杀手的同伴都来了,摸到临水村不是很简单吗?来得人稍微多点,这些老弱妇孺怎么反抗? 逻辑到处都不通,可切实的证据告诉他,“别想了,韩家就是个乡下人家,想那些有的没的,还不如把这些和归咎于运气。” 深深叹了口气,韩铭觉得自己又要掉头发了,就和以前做手术方案一样。 暂时放下这些,他去猪场逛了一圈后,琢磨起了叔公和那些兄弟的事。 这都四五天了,要是工具足够的话,一个小工程都能修完了,怎么官府还不把人放回来?这尼玛不会丧心病狂到,让叔公去挑土吧? 想到这里,他再也坐不住了,出门往三湾村而去。 还没上桥,就碰到了正在出村的刘钰。 “钰弟,伯父在吗?” 刘钰听到是他,连忙跑了过来,“兄长,家父已离家五日了,我正要去寻他。” “莫慌,我叔公也是如此,把你所知尽数讲来。”韩铭把他拉到一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五日前,里正传话,命父亲去县衙议事。此事实属平常,父亲不作他想,交代一番后,立即出门而去。不曾想,至今未归。”好在刘钰只是焦急,却还没有乱了方寸。 韩铭听完后,反而放下心,连刘伯父都是如此,叔公他们的安全至少不必担心了。官府虽然代表朝廷,具有很高的权威,可不代表他们能乱来。 三湾村是庐陵县的名片,如果人家的村长无故在县衙出事,那么三湾的村民绝对炸锅,定然会找官府要一个交代。处理不好,县令的官就当到头了。 离政治中心越远的地方,老百姓的政治觉悟就越低。相应的,官府的威慑力就越小。很多人都听过一句话,“穷山恶水出刁民。” 刁民的意思,并不是说他们的性质是坏人。而是对官府来说,他们不服管教,做事经常不按律法来办。 这是一种很常见的现象,比如偏远地方的村子,祖宗的规矩、村长定下的规矩、族规,远比官府的法律更具效果。而他们,一直都是按这种方法行事的。 流传甚广的,诸如‘浸猪笼’,‘火烧’,‘活埋’等私刑,明显是违背当朝律法的。但官府知道了,也不会去管,而是默认。 即便你想管,也管不了,没人会听你的。 假设一位新科状元刚到庐陵上任,他发现某个村子正在用浸猪笼的方式,处死一对偷情的男女。他开口劝说,并且严令之后,杜绝此类事件的发生。 村民会有什么反应?多半会觉得这个人脑子不好,咸吃萝卜淡操心。 而这位新任县令的话,也没人会去听。他的这项命令,根本执行不了。 大多数封建王朝,最小一级的行政单位是‘县’,而县以下的村长、里正等人,没有编制,但具有实权。他们虽然不在体制内,却都有一个共同点,本地人。 县令,名义上主管一县内的全部民生大事,算是最高执政长官。可事实上,也就是在名义上。他有很多事根本做不了主,还得和这些村长、里正商量。 因为去外地当官,最多也就带几个人,属于孤身上任。而手底下日常做事的主力,衙役、主簿、县丞这些人,基本上都是地头蛇。 只要他们不配合,架空你一个外地人,轻而易举。你想干什么,他们都有着各种理由搪塞、拖延,直到你没了脾气,能坐下来好好谈。 千万不要觉得,‘影视剧中的县令很威风,所有人看到他都觉得害怕,深怕吃官司’,就以为县令权威很大。实际上,新人县令的日子一点也不好过。 只有没有靠山的人,有极强法制观念的人,才是电视剧中的反应。而这个靠山,指的就是宗族。 既然县令如此不堪,那他怎么收税,又怎么出政绩呢?很简单,打蛇打七寸。 愣头青才会和当地人去硬碰硬,对老油子而言,他会直接卡住当地人的脖子。 县令好歹也是代表朝廷的人,只要你不想造反,那么在明面上,该有的权利都有。 就比如在税收上,如果你家实在是困难,都快活不下去了。那么,县令可以上表到州里,说明原委,请求免去这户人家一年的丁税。一般来说,不碰到战争时期,基本都会通过。 仅仅这一点,就可以让诸多村长去巴结、讨好。村长也不是世袭制的,你没能力就让位。比如让那个,可以为我们村带来免税名额的人当。 此外,科举实行号牌制度,对外号称随机抽号。要是你不幸抽到个漏风、漏雨的地方,对不起,怪你命不好。而发号牌的,就是县令。 只要村长家、里正家,甚至是和衙役沾亲带故的人里,有读书的,他们就必须对县令客气一点。 人情往来讲究由来有往,你对我客气了,我也会对你客气。到最后,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虽然在大盛朝,县令管不了科举,但考生的饭还是县令安排的。他想要谁吃沙子,那还不简单吗? 凡是考核能得到上等的县令,他与当地大家族的关系一定很好,处事也是游刃有余。 愣头青如果不能迅速转变,除非他的来头极大,否则他的官当不长。 三年一次的吏部考核,无非就是人口,税收,犯罪率,有没有突发事件,老百姓有没有怨言等等。 吏治清明,其实应该叫做清平才对,安稳是考核的重要指标。平字如果做不到,直接就可以打成下等。 朝廷对这种现象心知肚明,可也不会去改变什么,求的就是一个安稳。只要你承认我的合法地位,按时纳税,那你们就是良民。 在古代,说是某朝统治天下,实际上应该是朝廷管大方面。最底层的人,是靠这些村长来约束的。 久而久之,这种现象日渐加重,总会有某些地方的豪族,发展到无可遏制的地步。接着就会带来一系列的,如土地兼并加剧,收不上税,贫富差距极大等问题。 要是这个时候,在位的皇帝不那么贤明,经常干些荒唐事,弄得下面的百姓有怨言。 一旦碰上天灾或者对外战争,那么这个王朝就到头了。王朝不过三百年的定律,有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来自这里。 韩铭之所以选择这么一条路,就是因为太具有可行性了。虽然他知道的历史规律不多,可‘利益动人心’,这是千古不变的真理。 朝代就是公司,而一家公司的核心流程,就是员工合力先创造利益,再在分配上产生纠葛与博弈。 因为每个人都是有私心的,皇帝、官员、百姓,都有自己的立场。时间一长,隔阂弥补不了,就该轮到另一家公司开张了。 要从源头改变这种情况,就必须要解放民众的思想,让他们自行觉醒。可这是一把双刃剑,谁知道他们思想太前卫了,会不会来捅自己两刀。 但要想公司传承的久一点,不教化百姓也不行。总不能,底下的子民,都是文盲什么的吧? 所以,中正平和、不带戾气的儒家思想,就是最好的工具。而且,公司宣传部还只会截取,其中有利于自己的部分去传播,从最开始就进行断章取义。 一直学习的都是阉割版理论,老百姓自然乖乖听话。等时间够长了,老板姓意识到有问题后,这家公司也倒闭了,换了一个号称和之前不一样的公司。 只不过,理论换了个名字,里面的内容依旧不变。 韩铭就是从职场角度去看朝代,只要涉及到利益,那么道理都是相通的。人做出的各种行为,都可以用逻辑去分析。 他之所以能肯定叔公没事,就是因为一旦刘德贵出事,那么这个县令基本做到了头。而只要这个人不傻,他就不会这么干。 哪怕县令只针对叔公,抛开韩氏一族不谈,刘德贵为了儿子,也绝不会让叔公出事。 坐在刘家的马车上,韩铭简单安慰了刘钰几句,直接安心睡起了大觉。 他需要养精蓄锐,去应对可能出现的变故。 第三十三章、水利工程 马车足足在路上跑了一个时辰,才到县衙门口。 下车后,韩铭先是活动了一下筋骨,才好生打量着庐陵的县衙。 这个县政府,没有电视剧演得那么大、那么气派,房子只有一层,却有四五米的高度。大门口有个鼓,旁边站着两名手持差棍的衙役。大门两边是围墙,里面有个比较大的院子,像是特意给吃瓜群众预备的。 站着门口,可以直接看见公堂的状况,估计是为了宣传公开、公正。 此时大堂里都是人,闹哄哄的,一副‘私人银行高利息揽储’现场的样子。眼尖的韩铭,一下就看见叔公和韩富贵站着角落,蔫巴巴地低着头。 刘钰心急,直接上前对衙役说明来意。对方见到他,很客气地见礼,显然是相熟。在听到韩铭的身份后,他们也不敢擅自做决定,其中一人小跑着进去禀报。 趁此机会,韩铭和留守的衙役客套起来。由于他亲和有加,几句话的功夫,就套出了里面热闹的原因。 五天前,监测赣江水位的人员发现,水位的数据竟然超过了三十年前的最高记录。而三十年前,也是这个时候,天降大雨导致赣江决堤。洪灾波及两岸各个州县,百姓伤亡极多,经济损失惨重。 而这次,雨都没下呢,水位就如此吓人了。于是当天下午,县衙召集全部的村长开会,并先派出部分壮劳力,修筑河堤。 前几天的大雨,更是敲响了人们头上的警钟,修堤筑坝工程刻不容缓。 了解到原因后,韩铭心里就有数了。自古以来,华夏的老百姓都一直在和老天爷斗争,洪灾更是贯穿中华几千年的历史。 上到大禹,下到新中国,几乎每隔几年总会看见它。一旦发生洪灾,水将变得和妖怪一样,吞噬一切。 而在水利科学不算发达的古代,这种灾难是毁灭性的。灾难过后的重建,更是困难重重。 等了一会,去报信的人跑回来,带着二人进入大门。 “我们县总共才六万人,哪里比得过你们十一万人的上县,这徭役理应按人口摊派。” “你们六万人怎么了,你们河道还一百多里呢,我们才九十里,你怎么不说按修堤的长度摊派呢?” “二位,别争了,我们三个县到底如何摊派,还是等知州大人安排吧。” “一边去,感情淹不着你们是吧,谁知道知州大人什么时候来。再晚些动工,都当鱼去吧。” “就是。黄大人,要不你帮我们分担一些,明年我再还你?” “你们慢聊,我还有点事。” “哎,黄大人,别走啊,我们用粮食请你们出力,给钱的!” 韩铭静静地站在一边,也没有去找叔公,而是耐心听着几位官员的争论。 他大致明白了,这个会议持续这么久的真正原因,分配不均。 既然是防洪修堤这种大工事,而且是全境修筑,那么需要的劳动力就得以万来计了。 然而一个县才多少人,超过十万人就是上县了。大盛一千四百多个县,想也知道不可能都是上县,否则这总人口就一个半亿了。在没有红薯、玉米这种产量高,且好养活的粮食前,人口要破亿是很难的。 从刚才两人争论的话语中不难发现,吉州下辖三个县,一个十一万,一个六万,还一个大概在两者之间。 就这种人口水平,算是很了不起了。韩铭猜想,这很大的可能,要感谢水稻。 他记得自己看过一部历史剧,里面有几个偏僻点的地方,全县连两万人都没有。真真是,只要有力气,无论你种多少地,官方都给你发产权证。 现在他们的焦点在于,这上万人的劳力怎么摊派。这种重活,肯定是要男子去的。那一个十万人的上县,壮劳力大概有多少人呢? 按男女比例一比一算,直接砍掉一半,这还是没有细究。在古代很多时候,男女比例都是女子多于男子的。这可能有很多原因,比如战争,寿数,灾难,以及巨型工事。 壮劳力,年龄大致是十六岁到四十五岁,年龄太小力气不够。古代的生活条件不好,平均寿数不高。穷苦百姓基本都在吃身体的老本,到了一定的年岁,整个人说垮就垮。 为什么,古代很少有农民可以安享晚年?就是因为,只要还能干得动,他们就不舍得停下休息。而一旦干不动了,底子也被掏空了。 因此,碰到那种说‘泥腿子就是享不了福,多歇几天都歇不了’的人,直接抽死就对了。 有了年龄限制,五万这个数量再去掉三分之一。然后符合年龄条件的,不仅仅只有农民,就算五分之一吧。 最后,十万人里说破天就三万人符合壮劳力的要求,这还是往高了算的。 而这些人还要负责种地,平时农闲的时候要努力找副业,贴补家用。 修堤可不是短时间就能搞定的,长期在外白出力,家里的地怎么办,妻儿的生活怎么办? 韩铭看着争得不可开交的两位官员,心中对二人是表示认可的。最起码,他们在对自己的官位负责。 理论上,修堤怎么都轮不到他们和他们的家人,碰上心黑的,暗地里卖掉名额都有可能。反正你们是死是活,也影响不到当官的。 况且,这是为你们自己修堤。不修?可以啊,就跟能淹到我一样。 现在他们能据理力争,虽然看起来是在推脱,可作为他们县的百姓,要的就是这种上官。 明白了前因后果,韩铭不再停留,直接踱到叔公身边。碰上这种扯皮的事,没有乾纲独断的魄力,洪水来了人都不一定能定下。 “叔公,您还好吗?” 叔公吃惊地抬起头,“五哥,你怎么来了,家里有事?” “都好几天了,见您还没回去,过来看看。放心,家里好着呢!”韩铭抓着他的手,安慰了几句。 “那就好,你快回去吧,等知州大人来了就有结果了。”叔公见这里乱得不行,让他回家。 就在这时,从公堂后面走出来一位穿着绿色官袍的官员,按照大盛官服的颜色,这应该就是知州大人。 正主到了,众人立刻安静下来,恭敬地行礼。 “参见知州大人。” “诸位都免礼吧。” 知州坐在县衙大堂正中,敲了一下惊堂木,说道:“各位都是本州的村长、理正、县丞,也算是有头面的人物,客套话我就不说了,直接说结果吧。” “本州要修筑的河堤,总长二百一十七里,需要的劳工数目为两万一千人。摊派如下:庐陵县一万人,吉水县七千人,泰和县四千人。” “工期为两个月,目的是把现有河堤增高六尺。不得偷工减料,用材不得以次充好,不得延误工期,明白吗?” 听到这个结果,泰和县和吉水县有点接受不了,尤其是泰和县。赣江就从他们那拐了个弯,这就要派四千人,实在太多了。 吉水县也是如此,他们总共就六万人,哪里能一下派出七千人啊? 其实无论怎么分,都不会让所有人满意的,毕竟总数在那里,两万多人只有三个县分。 韩铭听到这个决定后,心里有一丝不安。他生活的时代太好,又一直在城市里,也只在报道上见过洪水的真面目。 可在现代的科技下,依旧不能阻挡灾难的发生,现在单纯的增高堤坝就能免灾吗? 他是学理科的,力学的理论多少还没忘。一般河堤都是梯形结构,这是利用一定的斜角将上方的压力引到底部,减少水的张力对上半部分堤坝的破坏。 可是这种减少是有限的,水位越高,堤坝承受的压力就越大。如果不增加梯形底部的面积,一味地往上堆高度,底部会先承受不住。 也就是说,即使增高了河堤,在大水过来的时候,下面反而会被压垮,这个工程等于白做。 然而,要同时修高堤坝,又要将沿河两百多里的底面拓宽,这显然不可能在两个月内完成。 更何况,碰到下雨,还会大大地拖慢工程进度。 临水村就在河边,一旦决堤,那个后果…… 见到众人的心思依旧在争论数量上,韩铭向人群中央走去。他站在桌案前,对着知州行了一礼,“知州大人,草民韩铭,庐陵县临水村人士。因从小居住在河边,有件事要向大人禀告。” 知州明显是听说过他的,冲他点了点头,“韩解元不必自谦,你有功名在身,不必自称草民。来人,看座。” “学生,谢过大人。” 知州有些心不在焉,问道:“你有何事要与我说?” 韩铭站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大人,请恕学生鲁莽。据我估算,就算增高了河堤,依旧挡不住大水。因为河堤底部受不住,会先行垮塌。” 知州大吃一惊,立刻止住了众人的讨论声,“肃静。韩铭,此事关乎数十万百姓生计,切不可妄言。” 想了想措辞,韩铭严肃说道:“想必大人亲身体会过,在浴桶中洗浴时,越靠近桶底,水的力道就越明显。大河同样如此,若是只增加桶的高度,而桶底不做加固工事,则会因水太多而溃散开来。” “大人,我等可照河流样式,以绘制实物地图之法,制作相应模具,一试便知。然,此法只为大人说明其中道理,实际河流复杂无比,不可深窥。” 知州闭上眼睛想了很久,疲惫地问道:“依你之见,真挡不住?” 韩铭回答得很肯定,“若是水位比现在的堤面,还要高出至少三尺,难。” 像是失去了信念一般,知州跌坐在椅子上。过一会,他想到了什么,立刻抓着韩铭的手,带着全部希望开口,“你能说出这个,定有解决之法,是也不是?” 韩铭冲他行了一礼,笑着问了一句,“大人可听过,泄洪分流之法?” 第三十四章、异想天开 华夏治水历史悠久,各式各样的方法都曾用过,也取得了不错的效果。 尤其是作为母亲河的黄河,在几千年的历史上,发大水的次数根本数不过来。最后通过更改河道,清除下游泥沙的办法,才渐渐平息了它的怒火。 关于掘堤泄洪,这在历史中并不罕见,军事作战中就经常会用这个方法。 而在王朝的和平时期,这个方法则是用来弃车保帅的。 例如,豫章府和湖南府同处于长江下游,一旦长江水位达到警告数值,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就会这么做。 如果豫章在大盛朝廷的地位,没有远远超过湖南的话,那么整个豫章会成为泄洪区。由于湖南在豫章上游,就算在湖南泄洪,有一部分水还是会漫到豫章。 之所以会选择这两个地方泄洪,就是因为再往下就是富庶的江淮之地。那里是经济和食盐集散中心,必须要保住的。 而这个方法,在一些小河泛滥的时候更是常见。有一些达官显贵,为了不让自己的老家被淹,他们就会提议掘开对面的河堤泄洪。 好在长江比起黄河来说,脾气要温和很多,历史上的成绩并不显赫。但它的支流却不同,湘江也好、赣江也罢,都算是那种脾气暴躁的熊孩子。 赣江更是如此,虽然它在长江所有的孩子里面,排行不高。可有一项数据,却是独领风骚,甩开了诸多兄弟。 单位面积的产水量越大,可以简单粗暴地理解为:同样宽度的河面,在相同时间内流过的水更多。 这就说明它更深、水的流速度更快,破坏力更强。一旦决堤,就会发生三十年那样的大灾。 韩铭会提出这个办法,从私心上是想保住临水村,从大义上可以救下许多百姓。 但泄洪这等大事,自然不可能由一个知州决定,就算是总督也得掂量掂量。这关系到选址、安抚民心、事后补偿等诸多问题。 新上任的知州着实被震惊了,怎么有人敢提出这样大胆的办法。公堂上的人也被吓住了,不到危急关头,谁会想着让河水淹过来啊。 可这个办法确实是最有效的,操作得当的话,至少可以保住大部分地方。 思考了很长时间,知州先让韩铭制作他说的那个磨具,想亲眼看看,事实是不是真如对方所说。 韩铭也没客气,直接吩咐起眼前之人帮忙。关乎到身家性命,这个时候众人也顾不得别的,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很快,县衙的大院里就出现了一条微型河流。堤坝呈梯形,高一尺,截面宽三寸,两边的间距为五尺。 这是按照临水村河段比例来的,由于没有那么多水,宽高之比还略微缩小了点。实际上,临水村的河堤最多八米高,可河面是有五十多米宽的。 河床的实际深度不知,水下的状况也让人摸不着头脑。韩铭只能简单的在地上挖几个坑,稍作模拟,目的是为了让他们感受一下水的作用力。 在河流的入水口,摆了一个超大的浴桶,里面灌满了水。河堤两边的人,纷纷把手放在土堆之上。 韩铭把浴桶的放水板,轻轻抬起一半。水顺着出口,缓缓汇入堤坝中间,形成了一条流动的小河。 随着木板拉开的越来越大,水的速度也越来越快,量更是指数型的增长。手在堤坝上的人,都感受到了,这股属于自然的伟力。 做完这个之后,韩铭让人把堤坝加高,就如知州他们商议的办法一样。只不过这一次,他特意让人把浴桶的放水口也扩大了。 第二次的试验,没有什么好说的,奔腾而出的大水,根本没来得及涨到加高的位置,底部就一泻千里。 混杂着泥土的水,在小院中四散、漫延,打湿了不少人的鞋子。可他们却像着魔了一样,眼睛死死盯着地面,浑身颤抖不已。 这些人,仿佛亲眼看见了,几个月后大水流向他们家中,没过房顶,带走自己的妻儿。 实际上,这个实验漏洞百出,也不算很科学,根本算不上精确。 可韩铭在自己的心里,已经做出了判断。如果这次的水位,真超过现有堤坝的高度,那肯定挡不住。 在现代,钢筋混凝土都抵挡不了的攻势,放到当下的建筑工艺上,那就是摧枯拉朽。 既然都是要动用大量劳力的,为什么不选择更为安全一点的方法呢?更何况,这个方法还有别的好处。 虽说豫章府有赣江穿过,水系算是很发达,可还是有些偏远的地方是很缺水的。尤其是在农业灌溉上面,有时候还要自己去挑水。 这些地方的低洼地带,就是泄洪的首选,可以人为地创造沼泽。 对于这种强行改变生态环境的做法,韩铭没有丝毫歉疚。保住当下才是最重要的,这都做不到,其他都是扯淡。 亲眼见到了自己想看的,知州和众多官员、村长回过来神后,脸上一片茫然。他们相互看看,最后都无奈一笑。 不再怀疑事情的真实性,知州就自己的仪容整理了一番。随后,他对着韩铭躬身下拜,“韩解元,你救我吉州三十万百姓于水火,沈周在此拜谢。” 韩铭立马将对方扶起,“大人严重了,铭,亦为吉州子民,所做之事不全为公。” 知州点点头,“你有这份心,有这个能力,对得起这一方水土抚育之泽。” 心中有了计较,知州带着人重新进入大堂,对具体的计划进行商议。他想今天就定下吉州的方案,以这个上报,远比提出一个概念更具说服力。 再次进来,韩铭身上就聚集所有人的目光。从视线之中,他可以读出很多信息。 “韩解元,可有表字,如此称呼,显得生疏了些。”知州一脸和善。 韩铭看了对方一眼,“学生明年加冠,因此平时不以字相称。然,恩师已为我定下慎行二字。” 知州听完这话,表情有些怪,像在忍耐什么一样。几息之后,他面色平静地点头,“嗯,谨言慎行,颇佳。” 客套了几句,知州开门见山,问道:“慎行,若是吉州如你所说,行分洪之举,如何归置?” “大人,要分洪,必须清楚分洪的意义。”韩铭脸色一正,娓娓道来,“怎么分?何时分?分几处?这些问题,都要考虑。” “分洪的作用,在于减少大水对两岸河堤的冲击,使得堤坝不会垮塌,河水不会冲向两岸的百姓、农田。而如此做,势必有一些地方,还是会受灾的。有了这个认知,我等才可说下一步。” 知州见对方心有成竹,安心不少,“言之有理,之后呢。” 韩铭喝了口水,再次说道:“既为保全百姓生命和房屋,那么分洪的地方就只能是地势低洼,荒芜人烟之处。且时机不宜过早,要在大水即将漫过堤岸之时。” “大人也知晓,赣江之水连通大湖,之后并入大江流向大海。不到危急关头,可由大湖解决多余之水。否则,分洪太早,效果不佳,徒增分洪水量。” “故,分洪之策,事关全豫章府,非一州能为之。沿岸各州县,皆要选定分洪之所,以烽烟传讯,一同分洪。如此,方可保两岸百姓无忧。” “妙策!”知州拍着桌子站了起来,来回走动,心情很是激动,“那本州之地,应在何处?” 说道这里,韩铭正了正自己的身子,“庐陵、吉水相接之处,有一块烂泥洼地,约百二十亩大小。在其侧有一深谷,人迹罕至、草木不生,且三面环山。如此葫芦地形,乃绝佳之所。” “至于第二处,泰和县水源稀少,偏远之地取水不易。可选一低地,以人力开凿加深,随后一路向前直通河堤。如此做,既有分洪之效,亦可解农田灌溉之急。” 知州此时都不知道怎么说话了,“好好好,好一个韩解元,韩铭。慎行,汝之才学远胜于我。周,委实愧对万民,还请受我一拜。” “大人何必如此,我不过纸上谈兵而已,该如何行事,全仗大人了。”韩铭赶紧客套了几句。 “书吏,慎行所说,可曾记下?”知州慎重起来。 “回大人,一字不差。” 卸下了心头大事,知州脸色好看了很多,就随意说了一句,“单论此法,尔实属状元之才,惜哉。” 韩铭没有接话,平静地笑了笑。两人喝了会茶,聊着一些不痛不痒的话题。 其他人知道事情有了转机,也不如之前那么紧张了,纷纷开始谈天说地。 这时,一名身着青色官袍的男子,走到他们身边,对着知州行礼,“大人,卑职尚有一事不明。分洪之地,乃两县交汇之处,之后的地界该如何勘定?” 知州显然没想过这么远,就那么点烂泥地有什么好争的?他想了想,开口之际看见一旁的韩铭,立刻换了说法,“慎行,依你之见,此事该如何是好。” 韩铭松了一口气,对着这位像县令的官员行礼,“大人,我以韩家二十亩下田,换得位于贵县处的黑泥地,可否?” 吉水县的县令,本来只是想问问怎么打算的,回去好做个备忘录,以免自己忘了。可没想到,还能有这好事。 他迟疑了一瞬,惊疑道:“此话,你能作数?” “叔公,这是我们早就说好的,您也同意的,对吧?”韩铭对自己叔公使了个眼色。 叔公在心疼、纠结、以及一众白眼中,艰难点头,“回大人话,小民认可。” 第三十五章、置地 回程的时候,韩铭再次蹭了趟车。 作为当地的豪族,刘家的马车是用两匹马来拉动的,比起单马驱动,更稳当也更快一些。由于车厢不大,大哥韩富贵就主动和车夫坐在一起,在外面反而更自在。 车厢内,叔公心里还装着先前的事,一直没有说话,闷头听着韩铭和刘德贵两人交谈的声音。 今天的见闻,让刘德贵重新认识了这个年轻人。他回头看了看面带纯真的儿子,心中无奈地笑了。 “贤侄,你今天可是让老汉大开眼界啊。” 韩铭连忙摆手,“哪里,当不得伯父这么说。我也是通过算学一道,才想到这一点的,不算什么本事。” “哦?贤侄,这就是你说的,新式算学?”刘德贵很惊讶。他有点被震住了,如此大道至理,对方真会毫无保留的教给钰儿? 明白他的担忧,韩铭的语气轻松平常,“算学一道博大精深,此法谈不上是新式。不过是在基础数算之上,找寻其中早已存在的道理,归整到一起罢了。而我想做的,就是将这些传扬出去。” “贤侄真是海量啊,就凭你在公堂的那一手,以此传家,不在话下!”刘德贵还是有点想不通。 韩铭稍稍严肃了一些,“伯父,一人智短二人计长,我也不过是懂些皮毛而已,只能算是敝帚自珍。不是我夸大其词,个中道理,就算是穷极大盛所有子民一生心力,都不能悟净。” “是故,若要深研此道,广纳志同道合之士,集众人之所长,方为上策。我不愿以师徒之名授钰弟此法,症结就在此处。” 听到这个解释,刘德贵脸上的表情很精彩,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干脆闭口不言。 刘钰则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整个人都激动起来,已经有点狂热粉丝的味道了。 不忍心见儿子这样,刘德贵打起精神,“贤侄,虽然你这门学问是从以前的算学中得来,可毕竟有着很大不同,应该起一个新名字才是。” 韩铭点点头,“伯父之言甚是有理,此学如胎儿新生,承自数算之法,当以‘数学’为名。” “数学?好名字,一目了然。贤侄,那你的学堂何时开课,可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帮忙的?”刘德贵直接问出关键问题。 “此事,不可操之过急,建造学堂的地方,我还在考虑之中。不过请伯父放心,两月内定会开课。”韩铭做出了保证。 刘德贵一愣,苦笑摇头,“贤侄,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若是有难处,尽管说来,我刘家虽不算大户人家,可在本县,还是有几分薄面的。” “小侄先行谢过,真有那天,我不会客气的。” 谈到这里,车厢内安静下来,没有人再说话,韩铭也开始闭目养神。 过了小半个时辰,马车距离三湾村的桥不远了。可刘德贵坚持把几人送回了家,才让车夫转头。 一下地,叔公的精神好了点,他看着韩铭想说什么,又记起伯父的话,终究是没有开口。 告别大哥,韩铭扶着老人进门,边走边解释,“叔公,安心等几天,到时候我会将个中原由都告诉您。那个时候,我们一起去太伯公那里说,省得要说两遍。” 叔公脸色一僵,飞快地摆手,“你自己去吧,伯父同意那我肯定没意见。五哥,有些事我是不懂的,只能尽量不给你添麻烦。不过我还是想说一句,你以后做事的时候呢,要是不那么着急,就等等这些兄弟姊妹,行吗?” “好!” 等叔公上床休息,韩铭站了好一会才向外走去。 想着叔公告诫的自己话,他也是无可奈何,“机会,可不等人啊!” 洗了把脸,韩铭把今天的事从头到尾都想了一遍,确认没有什么遗漏之后,也去床上躺了会。 下午三四点的时候,他被饥饿唤醒。在厨房找到了三婶特意给留的几个饼子,心中一暖,一边吃一边朝村外走去。 大河村的李村长,最近一直就没睡好觉,苦水酿的酒都不知道喝了多少。他现在那个悔啊,恨不得把自己按马桶里去。 就一个庄稼人而已,好好种地不行吗?听到人家那些做买卖的吹牛,就管不住自己的心,财迷心窍! 他坐在自家门槛上,鞋都没穿就踩在地上,双手抱头,嘴里一直在碎碎念,“我怎么就没去死呢,这个年还怎么过啊?我对不起大伙啊!” 韩铭走上前的时候,正好就听到了这一句,再看到对方的样子,差不多就明白了。 李村长已经魔怔了,根本不在乎外面的环境,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这时,一个稍显发福的女子从里屋出来,惊讶地问了一句:“小兄弟,你有事吗?” 韩铭打了个招呼,对着门槛上的人指了指,“我找他。” 女子的脸色立马变了,“大兄弟,能不能宽限几天?我们实在是拿不出钱来,家里都揭不开锅了。等收了这季粮食肯定还,我们祖祖辈辈都在这里讨生活,肯定不会跑的。” 见对方没有反应,女子狠狠拍了一下李村长,“死鬼,赶紧和这位大兄弟说说,你还真想这一家子老的、小的全饿死啊?” 李村长挨了顿打,总算是清醒了。他看着对面的人,立刻站了起来,“韩解元?来来来,屋里坐,是不是要我去衙门?等我一下啊,我洗把脸就和你走。” “当家的,你说什么?你要真去了衙门,我们可怎么活哟,咱求求人家不行吗?我给他跪下磕头,求他宽限几天。我都和娘家说好了,爹娘答应借我们两袋谷子的,你可不能去衙门啊。” “瞎说什么呢,那位是韩解元,就是上回我说的那个文曲星。快帮我把鞋找出来,再打盆水来。” “呼,是他啊。哦哦,我去打水,你鞋在床底下呢,就床脚边。一天天的,尽发癫,要真有收账的,我可不带你跑。” “快别废话了,人都等急了。” 韩铭站在门口,见他们手忙脚乱地忙活着,有些无语,“李村长,不着急,今天不去衙门,有别的事找你。” 李村长又失望又庆幸,尴尬地笑了笑。 过了几分钟,洗漱完毕的某人恢复了往日的几分神色,他拱手说道:“韩解元,这边坐,让您看笑话了。” “不打紧,谁都会有遇上难事的时候,我懂。”韩铭和声和气的。 两人说了几句场面话,李村长说回正题,“您说有事找我,不知?” 韩铭点点头,问道:“你手上的蚕丝,是不是全部都是白色的,没有动过的?” 李村长有些纳闷,不过还是据实已告,“对,都是从州里养蚕的人家收的,花了大价钱。韩解元,您要买吗,我可以便宜点。” 韩铭摇头表示拒绝,“我不买,但是我想和你做笔生意,也和蚕丝有关。” 听到又是蚕丝的生意,李村长心里一哆嗦,话都不利索了,“韩,韩解元,您的意思是?” “我告诉你们,应该去哪里卖蚕丝。事成之后,我拿韩家五亩良田,换你们挨着临水村的那块荒地,怎么样?”韩铭说出了他的交易方案。 “当真?只要能卖掉这些蚕丝,不用良田,中田我就换。”这简直就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李村长激动不已。 他自己在心里算了笔账,那块荒地虽然面积很大,可里面都是石头啥的,根本种不了。而且,就算种上了,还要去临水村打水,很不方便。 从价格上看,那块地比五亩良田稍稍高一些。可人家帮了自己的大忙,还要人家的上等他田,也太不是人了。 韩铭正色说道:“我打听过,那块地比五亩良田贵,我算是占了便宜的,中田就说不过去了。” 李村长心里感激不已,要不是没办法,哪里会充面子呢?他搓了搓手,“解元公厚道,我算是服您了。还望指条明路,我该去哪里卖这些东西?就算价钱低一点,我们也认了。” “长安公主的封地就在吉州,这李村长应该听说过的。你带着村民直接过去,别的什么都不要说,只告诉他们是卖蚕丝的,而且是没染过的白丝就行了。”韩铭轻描淡写地说出了他的方法。 李村长一愣,心里在打鼓,这算什么办法?公主那等人物,岂是那么好相与的,直接找公主做买卖,这也太敢想了吧? 他见韩铭不像开玩笑的样子,实在搞不懂,只好厚脸再问,“解元公,先不说我们能不能到地方。就算我们见到公主大人,人家要是瞧不上我们的蚕丝,那也没辙啊。您肯定她老人家会买吗?” 韩铭收起了漫不经心的表情,一字一顿地说道:“一般而言,她应该会答应的,至于原因,我不方便透露。可如果她拒绝了你们,你就单独对她说句话。记住,一定不能有外人在场。” 李村长也知道这才是关键,坐得直直的,“您说,我仔细听着。” “十年前,十二月二十那天白虹贯日。那今年十二月二十日,会不会荧惑守心呢?” 第三十六章、养猪趣事 有了地,建学堂还差钱,而且差很多。从大河村回来的这几天,韩铭想了很多。 他想学堂一步到位,不打算造个木头房子敷衍了事。虽说现在可以弄简单点,等以后条件好了再推倒重建,但有些东西打碎就建不回来了。 这是他开的第一个学堂,自然是坚持越久越好,说不定未来这里就会成为圣地呢? 对生活没什么追求,总该有点别的念想。 想要建筑存在的时间长一些,木质材料肯定是行不通的,石头耗费的人力又太大了。 砖?水泥? 把自己记得的知识在脑海里过了一遍,韩铭觉得砖可以试试。毕竟现代还时不时听过‘烧砖’一词,刚来的时候他也想过靠这个发财。 至于水泥,这个真摸不着头脑,工艺估计很复杂,没有雄厚的资金支持,研发就很困难。 即便韩铭想要最好的材料,也得认清事实,弄不来的东西想也白想。他猜测,水泥之中有石灰石是肯定的,可别的成分,想破头也不知道。 最多,按照‘相同功效,必有相通之处’的原则,猜想里面还有砖的成分,黏土。也就到这了,每多一样材料,这个研发的难度那都是几何增长的。光是配比,想想就头皮发麻。 沉吟良久,他给自己找了个无懈可击的借口,直接把这个材料丢到一边。 现代的水泥韩铭见过,一包包的细小粉末。他认为,光磨粉这道工序,现在就没办法实现。 最简单的道理,材料越细与水接触越充分。风干后,相互之间的缝隙就越少。如果是颗粒很大的水泥,没有钢筋作为辅助,它在建材中根本排不上号。 说实在的,万年的钢筋、流水的材料。哪怕是烂泥巴,只要粘性够好,钢筋都能把它带到一等强度。 以韩铭这种门外汉的见解,水泥之所以那么强势,除了钢筋这个外挂,紧密的粘合性才是它最大的优点。 要没有这个,单论强度的话,还真不一定比得过大盛用来修城墙的灰浆。 经过自己的逻辑判断,水泥在有生之年是不用想了,除非他可以弄出磨粉的工具。 但是砖这种东西,还是可以展望一下的。这个烧起来应该不难,而且有地方可以借鉴。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韩铭拔出鸡毛,把自己想到的写在了书本空白的地方。 这些天不知道白纸珍贵,都被用来解决生理问题了,现在却落得这个地步。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下次进城,说什么也要偷偷买点手纸回来。 有了详细的计划,韩铭就开始着手去解决这个问题。不可避免,还是得找靠山村的人合作。 他离开自己的书房,准备先去猪场看看。都好几天没去了,也不知道它们有没有长到五十斤。 几位去堤坝上打灰的兄长都回来了,一些粗活累活自然轮不到年纪小的去干。这里来的小孩越来越多,小十一更是如此。谁要抢她喂草的活,她就对谁哭,俨然是猪场一霸。 此时,她就带着三人组,挨个巡视猪栏,哪个给摸一把,哪头猪仔就有草吃。这种类似临幸后宫的做法,羡慕坏了几个刚会走路的弟弟妹妹。 韩铭也和吃瓜群众一样,看着几个小不点玩闹,脸上带着笑。只要进来的人都清洗过,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毕竟,这个时候的传染病,还没有那么多,小心点就没事。 几位兄弟脸上高兴,心头敞亮。茁壮成长的猪仔们,给了几人无穷的信心,干起活来都更有劲了。这么点时间不见,就长了这么多肉,过几个月,那不是直接可以吃了? 他们的目光毫不掩饰,猪仔心有所感,悄悄地后退了几步。这个举动使得十一皱眉,她回过头,脆生生地对着哥哥们说道:“哥哥,你们又吓到花花了,这里我来喂就好。哇,五哥哥,你来啦?” 看到韩铭,十一把草往小猪身上一甩,飞快地跑了过来,“五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再去钓鱼啊?” 这个时候大家都发现了他,立刻就围了起来。 韩富贵凑上前,脸色通红地问了一句,“五弟,这些猪明年能出栏?” 韩铭摇摇头,示意他看后面。 三人组眼睛带火,齐齐哼了一声,“五哥哥,他们天天想着吃大黑,不是好人。” 听到这样的话,兄弟几人尴尬的笑了。这么小就开始想着吃,确实有点不该。可你们找养猪场的头子告状,是不是找错人了? “嗯,那你们多注意些,别让他们偷偷把大黑杀了。下次再发现,你们可以拦住,也可以来告诉我。猪仔这么可爱,怎么就忍心吃呢?”韩铭开始睁眼说瞎话。 “嗯呐,我就说五哥哥最好了,根本不会想吃花花的。大兄太坏了,还说是五哥哥带头,原来是骗我的,不理你了。”十二义愤填膺。 “对,他们自己想吃,还要说是五哥哥吃,好坏。”十三也不甘示弱。 被几个小的讨伐,诸多兄弟也没生气,就是觉得老五太不是东西了。这都是你提议养的,不为了吃,难不成养着玩啊?连小女孩都骗,鄙视。 韩铭若无其事,不受众人目光的影响,带着三个妹妹,再次喂了一圈。 出来的时候,他对几人说道:“最近河边都很危险,你们千万别乱跑。等可以去了,我就让你们叫人,你们说带谁我就带谁去钓鱼,好不好?” “好,我们会听话的,五哥哥。”三人异口同声地答应了。 看着一切正常,韩铭准备出门。就在这时,三哥使了个坏心眼,“五弟,这猪什么时候能卖啊?大兄还等着娶媳妇呢,我看他越来越坐不住了。” “哈哈,前几天我还见大兄和一姑娘走在一起,是不是有什么啊,大兄?” “对对对,我也见着了。” 这种话题,向来是调动气氛的利器,可以在任何时候勾起人们的好奇之心。 韩富贵有点羞恼,拿出老大的威严,大喝一声:“闭嘴!猪粪清理完了吗?水挑好了吗?地扫了吗?一天天就知道瞎咧咧,还不干活去?” 被他呵斥,大家也不害怕,反倒是笑嘻嘻的,觉得自己可能发现了什么。 韩铭看着身边变了颜色的几个小不点,那一脸被最信任的人欺骗的样子,真是好生可怜。瞪了一眼罪魁祸首,他轻声解释,“唉,你们大兄因为家里穷,至今还没有媳妇,一个人孤零零的。只有卖了猪,他才能娶媳妇,才有人陪着他,你们明白吗?” 十三满脸疑惑,“五哥哥,大兄不是一个人呀。他每天都和很多哥哥一起睡的,每天夜里,他们屋里可热闹了,我能听见的。” “噗嗤!”不知道哪个带头,人群之中笑成了一片。 韩铭对还在笑的翻了个白眼,“哦,这我倒是不知道。好吧,猪不卖了,大兄有很多人陪着。” 韩富贵的脸更黑了,看着自己的亲妹妹,很是心酸。 三人心中一松,听到五哥哥又说了一句,“很久没吃肉了,听说没有味道的黑猪吃起来很香。尤其是骨头熬汤,放点盐和生姜,那味道很远都能闻见。炖上几个时辰后,抓起一大块肉骨头,嘴巴一咬,肉就从骨头上下来,那鲜的哟!” “咕咚!” 不光是几个小的,只要是听到这话的人,全部口齿生津,眼神中透出向往。 韩铭没有理会,继续说道:“你们三个知道排骨的吧,用热水过一遍,洗掉上面的血水。放上猪油、生姜、糖块,在锅里炒一下。之后加水,炖上一个时辰,再加点盐和酱油,那个味道真是绝了。” “还有啊,那个肥肉不光可以榨油。找一块干净的石板,放在火堆上烧,用肥肉在上面擦一擦。等它烧热了,再把肉放上去,就可以听见‘噼里啪啦’的声音,配上那个香味,可好玩了。等肉变了颜色,洒上点盐,吃到嘴里那真是脆生,还满口流油。” “五弟,我错了,别再说了好吗?”老三第一个忍不住了。 吃瓜群众都惊呆了,肚子已经开始造反。 三个小妹妹,你看我我看你,还不时回头朝猪圈看一眼,很是纠结的样子。 最后,十一妹低着头,声不可闻,“那五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吃?” 韩铭笑了笑,“你们先养着,太小了不好吃。等猪长大了,就会变得和十二妹舅舅家里的猪一样,一点都不好玩了,还臭烘烘的。到那时候,我们再吃。” 十二妹的脸都皲裂了,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五哥哥,它们以后都会那样?” “嗯,你想啊,小孩子刚生下来,是不是都很白,也好玩?可是等他长大了,就不一定了。比如,你看看三哥,他小时候也很白。”韩铭谆谆教导。 “啊?”三人被震惊到了。 “我一直以为三哥就是黑的。” “嗯呐,我也觉得他和六伯一样。原来三哥也白过吗?” “不会啊,六叔哪有三哥黑!” 随着几人开始讨论起老三的肤色,韩铭晃晃悠悠地走了。 在猪场堆着米糠的地方,五个胡子都白了的老人,和两位年纪也不小的男子,看着那欠揍的样子,说不出一句话。 太伯公当先骂了一句,“难怪这小子乐不思蜀,感情过得是神仙日子。我活了这么多年都不知道,原来猪还可这么吃。真是气死我了,这个不孝顺的玩意,他天天吃这个,而我们吃糠咽菜。” 七太叔公笑了笑,“大兄,不必生气。这里的猪足足二十五头,过年的时候,天气寒冷,冻死一头那是常事。” “可要是他问起呢?” “直接通过老大,就说埋了呗。” “嗯,有理,就该这么办。” 另外两人听着这些话,心酸不已,这还是他们认识的将军吗? “大将军,人我见到了。据我判断,五少爷并不通气,没有习武之人气通全身的样子。五少爷应该没有武艺,河边的事定不是他做的。” 太伯公脸上看不出什么,“先出去吧,回头再让人试上一试!” 第三十七章、打劫 在大盛,乡下人家的房子少有用到砖的,要么和临水村一样是泥房,要么是山上挖来石头和木料混搭。 真正要用到砖的,只有那些讲究的大户人家。而距离临水最近的,也就是三湾这个土豪村了。 到了地方,韩铭直接说明来意,想要买点砖,顺便参观一下砖厂。 刘德贵明白了前因后果,摇头笑道:“贤侄,你可能不知道,大盛的砖块,都是由官府烧制的,民间并不允许私设砖窑。” “这是为何?”韩铭有些惊讶。 “自然是为了农田,烧砖上好的料子都在土里,挖掉了这一层,土地要很久才能出粮食。为了不让百姓破坏耕地,朝廷就规定了,民间不能自己烧砖。”刘德贵解释了原因。 韩铭这才知道,原来青砖的原料是这么来的。他之前以为,那些黏土都是山上开采,为此还准备和靠山村合作呢。 现在看来,这条路走不通? 思考了一会,他问道:“伯父,山上应该也有能烧砖的东西吧?就和制陶一样,很多材料都行,为什么不用那个?” 刘德贵一脸惊讶,“哦,贤侄还懂制陶之术?陶器,我是不清楚的。砖块也能用山上的石头烧,只是效果不如田泥好,大多红砖都是那样烧出来的。可红砖不经摔打,没有青砖结实,老百姓觉得很亏,买的就少。” “加上,两者之间的价钱相差不是很大,红砖也贵,不如买石头划算。除非要的砖很多,否则大部分还是用青砖的。可别小看这其中的差别,青砖比红砖至少多用几十年呢。” 赚钱的计划泡汤,韩铭转而关心起砖的价格了。有好砖可以选,那自然更倾向于用青砖。 “伯父,一块青砖大概多少钱?” “这个就要看你用来干什么了。盖房子的话,一块上好的青砖大概要两文钱,次好的一文,最差的两文钱三块。”刘村长一看就是个买砖的老手。 韩铭听到这个价格,心里估算了一下,按同事回老家盖三间两层的房子,买三万块砖预计。想要建造一个全部用砖的小学,而现在的砖看起来还要小一些,在此基础上乘以五不过分,也就是十五万块。 一块砖两文,一千块就是二两,十五万块砖总共是三百两。在这个时代,并不流行多买多优惠,卖的越多说明人家就要多干活,指不定还会涨价。所以,光是砖的花费就得三百两起。 有了这个认知,他关于围墙,小池塘,林荫小道,绿树这些设想,也就只能是想想了。 韩铭在这一瞬间,突然觉得人生很没意思。以前为了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天天累死累活,现在为了能起步好点,居然就是个天文数字。 刘村长见他脸色不断变换,神情也不太好,小心翼翼地问道:“贤侄可是要盖房子?你们那个条件确实应该改善一下了,若是钱不凑手,尽管说。” 听到如此豪气的话,韩铭回过神看了对方了以眼,心里只激动了几秒就打消这个念头。借了钱,腰杆就挺不直了,而且只要有第一次,以后碰见这种事不自觉就会想着借钱。 他客气地笑了笑,“伯父,多谢您了,要实在困难我会说的。现在,还不到那个时候。” 人家不开口,刘德贵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这关系到面子。 了解完买砖的相关手续,韩铭也就不多待了,很快就告辞离开。 参观砖厂,自己烧砖,这条可以划掉了。现在想要建学校,他只能自己赚钱去买砖。 抛开青砖,还有人工、伙食、其他材料等各项支出,往宽了算,起码要准备五百两银子。 一石米也不过卖一两,若是脚踏实地,猴年马月都赚不到。猪肉十来文一斤,就算他养的猪肉好点,撑死就卖二十文,一头猪大概可以卖四到五两。 越算越不对劲,韩铭第一次觉得,自己真应该去当山贼的。干完一票大的再收工,什么都有了。 一边乱想一边往家走,在距离村子不到一千米的地方,他刚踏上一条小道,迎面就出现几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小子,借几个钱来花花。” 韩铭很想笑,自己才起个念头,就有人跑来抢生意了。心情本来就不算好,打算拿这些人出出气。 扫了对面的几个人一眼,他走向一边准备把外袍脱下,可在脚碰到地上的断草之后,脱衣服的动作顿了顿。 “几位大哥,我临水村的,身上可没有钱,也就这件外衣还过的去。你们要是不嫌弃,可以拿去换几两酒喝。” 打劫的人全部愣住了,怎么有人这么配合的? 韩铭也不管对方怎么想,干脆利落的把衣服往人手上一塞,“几位,你们也看到了,我身上没有能藏东西的地方。要不,这双靴子也给你们?” “靴子就不必了,也卖不出去。看你小子挺识相,赶紧走吧。”领头的现在还很晕,对他挥了挥手。 见韩铭抱着自己的双臂走了,一名瘦弱的男子低声提醒:“大哥,我们不是真来做买卖的,你忘了?” “哦,对。”彪形大汉反应过来,连忙叫喝,“站住。” 韩铭面露疑惑,“有事吗?” “当然有,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大汉瞬间就将努力背了很久的切口说了出来。 “还有事吗?”韩铭又问了一句,顺便指了指对方怀里的衣服。 大汉又愣住了,“哦,我忘了,你快走吧,家里该着急了。下次小心点,别走这么偏僻的路。” “嗯,多谢大哥提点。”韩铭和善地笑了笑,行了一个礼。 见自己老大这个样子,两个小弟想死的心都有了。没办法,他们只能心一横,拔刀就往前冲。 在韩铭的眼中,这些人的动作很慢,也没有那种杀人的气势。 见刀朝着自己挥舞过来,他吓得连连后退,却不小心被什么东西绊倒,正好躲了过去。 “光天化日之下,尔等竟敢当场行凶?初遇时,观尔等面相,非大奸大恶之辈,行此剪径之举似有隐情。故以外衣相赠,略施援手。不曾想,尔等竟如此丧心病狂,欲取我性命,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韩铭狼狈地躲过了两刀,高声叫嚷。 “住手。” 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呼喝,一名十多岁的半大少年疾跑而来,三下五除二的就放倒了几人。那个憨憨老大,倒在韩铭身边,把衣服递了过来,“兄弟,对不住,我们不是人。” 事情的走向,好像有些不对劲! 韩铭气呼呼地抓过衣服,穿上后拍拍身上的泥土。全身上下都整理了一遍,他才对着少年行礼,“多谢小哥搭救,在下韩铭,家就在不远的地方。若是不嫌弃,还请随我一起归家,吃顿便饭聊表谢意。” 少年听见有饭吃,肚子就开始叫了起来,有些意动。但想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只能拒绝,“大哥,不用谢的,这是我辈习武之人应该做的。那个,你知道临水村怎么走吗?” 韩铭心里一突,不经意地看了对方几次,这才说道:“我就是临水村的,小哥到我们村干什么去?” 少年很吃惊,没想到这么巧。他笑了笑,脸上露出不好意思地表情,“家里今年收成不好,爷爷让我来这边寻么条活路。临走前爷爷告诉我,他有个故交,就在你们村。” “哦,原来如此。那正好,你随我来吧,我带你去。”韩铭没有再问,这个少年的眼神很正,不像是坏人。 “那真是谢谢韩大哥了,我才想起来,你们村都是姓韩的。大哥,这些人怎么办,送官府去?”少年问了一句,他也是第一次碰见这种情况。 韩铭摇头,“算了吧,他们也受到教训了。想来也是一念之差,放他们一次吧。” 少年憨厚地笑了笑,“听大哥的,不过我爷爷说过,这样的人要重重地教训,不然还会犯错。” 说完,少年正了正面色,在每人身上踢了两脚,这才回到韩铭身边,“我好了,可以走了。” 韩铭回头看了看,少年刚才的力道显然不轻,尤其是那两个拿刀的,嘴角都流血了。 “大哥,他们没事,养几天就好。以前,我经常被爷爷这么揍。”少年怕吓着他,连忙解释了一句。 “嗯,这也是他们应得的,走吧。”没有再管几人,韩铭领着少年往村子走去。 在他们走了以后,地上的三人相互搀扶站起来,一步三摇地往另一边去。 “老大,没想到这第一笔买卖就砸了,我们好像不适合干这个。” “哦,是啊,对方还给我们衣服,是个好人。咱山上不是有地吗,我们还是和以前一样种地,也能吃饱。” “好,打死也不干这个了。” 随着几人渐行渐远,这条两边满是杂草的道路彻底安静下来。 过了很久,除了风吹草丛的‘嘻唰’声之外,又从深处传来清晰的对话声。 “如何,我那曾孙可是你要找的人?” “老太爷,是我鲁莽了,云扬在此给您赔罪。” “哼,哪来的回哪去,告诉你爹,你们的人要是再到这里乱晃,我就去你们老窝。” “您消消气,这次就是新人不懂规矩,私自接得标靶,家父可不敢如此。” “行啦,敢不敢我心里有数。回去吧,我们韩家敢做刚当,做了就绝不会藏头露尾。” “是,小辈告退,绝不敢再来打扰太爷。” 沉寂了十几息,第三人的声音响起,“大将军,就这么放过他们?” “算啦,都不容易。只要小五不出事就好,别的睁一眼闭一眼吧。倒是你,怎么把自己的独苗都给弄来了?” “我见五少爷不通武艺,身边也缺个人照顾。舟儿这孩子太单纯,不知世间险恶,天天就知道行侠仗义,等我死了怕是难以立足。我这想给他个出身,还望大将军答应。” “行吧,小五那孩子心不坏,对身边的人还不错。不过,你要有心里准备,他的身边可不平静。至于出身,年代不一样咯。” “谢大将军。只要那孩子,有个安生立命之所就够了,其他的看命吧。” “命啊,什么又是命呢?” 草丛再次恢复宁静,一只野鸡小心翼翼地往里面走,看到自己的窝不再有怪兽霸占后,飞快扑了上去。 倦鸟归巢,一阵‘叽叽叽’的叫声传来,显得某鸡心情不错。 “咯……” “大将军,还是您厉害,这鸡窝还真有野鸡。” “快别说废话了,赶紧回去,好久都没吃到肉了,这次吃个痛快。” “是!” 第三十八章、消除隐忧 叔公家的堂屋里,韩铭给少年倒了碗水。穷人没什么好招待的,凉白开就算是有些牌面了,毕竟要用柴烧的。 从路上问出的消息,他了解到少年名叫白舟,今年十四岁,父母已经过世,一直和爷爷生活。 今年上半年的收成不好,粮食不够吃,爷爷就让他出来找个活计。 经过短时间的接触,让韩铭彻底弄清楚了,对方就是个很单纯的孩子。因为他装作崇拜的样子,套出了他没有渠道获得的信息,武艺的基础理论。 这种信息虽然不是什么秘密,可在穷乡僻壤的地方,打听这个就很反常。 至于他说的熟人,韩铭不知道,那个名字没听过,但大致可以推测出,应该是几位太叔公里的一个。 他看着有些局促的白舟,摸到了对方的品性,没再说什么,直接安排午饭去了。 “三婶,三叔出去这么久了,没回个信来吗?”厨房里只有三婶一人,韩铭问了句三叔的情况。 在他回家的第二天,三叔就出门了,说是去走亲,到现在也没消息。 三婶脸上浮现出一丝担忧,想起公爹说的话,无奈摇头,“没呢。不过五哥你不用担心,往年也这样,再过几天他就回来了。” 韩铭点头,安慰了三婶几句,开始帮她烧饭。 “你去招待客人吧,那还是个半大孩子呢。第一次离家这么远,又到了不熟的地方,肯定很不自在。就跟我去第一次县城一样,铺子都不敢进,只能远远看一眼。快去吧,不要失了礼数。”三婶烧着火,第一次说了这么多话。 “好,那辛苦三婶了。” “这有什么,很快就好。” 回到屋里,白舟果然跟三婶说的一样,见到韩铭进来后,直接站了起来。 见他这副样子,韩铭想到了自己大学报到的情景,离家千里,孤身一人。什么都没经历过,也不像别人一样有父母陪伴。而且,他还没成年。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面子在韩铭心里一钱不值。他逢人先露三分笑,再以谦和的态度,去打听自己需要知道的信息。 “小兄弟,在屋里坐着也不舒服,我带你转转?” “好,谢谢韩大哥。”这个提议很符合白舟现在的状态,他立刻就答应了。 韩铭带着人,在不大的村落里走了一圈,介绍了村子大致的情况,“韩家条件不好,让小哥见笑了。” 白舟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没有啊,这里和我家那边一模一样,刚才我都以为这里是我们村了。” 想到对方是第一次出远门,没怎么见过外面的世界,有这种反应也不奇怪,草屋大多一个样子。 村里逛完,韩铭带他往猪场去,“前面是族里弄的养猪场,我带你去瞧瞧。” 挨着猪场的房屋框架已经搭好,趁着现在阳光不错,暴晒几天后就可以封顶了。 看到这个进度,韩铭也不得不承认,无论什么时候,金钱的力量都不可小觑。 白舟慢慢适应了这里的氛围之后,人就不那么紧张了,主要还是这里和家乡一样,除了没有相熟的人。 “韩大哥,你看那头花猪,它的力气很大,也好动,肉肯定很好吃。我爷爷说过,活劲越足,肉就越紧,咬起来就越带劲。”褪去不安,他也变得好动起来。 听到又一个想吃小花的,作为专业饲养员的三人组,只是抬头看了一眼这个没见过的人,依旧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 “七妹,她们三个怎么了,开始还不好好的吗?” 七妹把切好的草放到一边,笑着说道:“五哥,你出去之后,太爷爷他们就进来了,也说要吃小花。十一他们不敢反驳,只能听着太爷爷把所有猪都定好时间,商量怎么吃了。” 经过一段时间,七妹开朗了不少,不像先前看起来那么沉闷,渐渐有了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韩铭稍有疑惑,随意问了一句,“是在我走了很久,他们才进来的吗?” “不是啊,五哥你刚出去,太爷爷他们就来看猪了。”七妹没有多想,脱口而出。 “嗯,知道了,谢谢七妹。你平时多顾着点,猪越来越大了,可能会有危险。”韩铭看了看几个小的,提醒了一句。 七妹也看了看几个妹妹,“放心吧五哥,我会注意的。” 韩铭来到三人身边,理了理她们的头发,“不要不开心啦,它们生来注定就是这个结果。只要它们还活一天,能让你们多高兴一天,那他们的作用就更大了。” “你们还小,但是要记住一句话,‘人和它们只有一点不同,那就是可以通过自己去改变命运。’这个过程可能很难,可能会让你放弃,不愿再去做什么。可要是什么都不做,注定会是待宰的牛羊。” 这一番话,韩铭不知道是在给自己打气,还是说给在场所有人听的。 和七妹打了个招呼,他带着白舟回家吃饭。 叔公听到上午发生的事情后,先是吓了一大跳,随后又对白舟感激涕零,不断让他多吃点。 白舟被弄得脸红,有点招架不住,“韩爷爷,我自己来就行了,您也吃。” “没事,我上了年纪吃得少,你正是长力气的时候,可不能马虎。”叔公把盘子挪了过去。 韩铭简单吃了几口,看着两人你来我往,不一会就亲热起来,心里有些感慨。无论他怎么努力,永远也做不到毫无芥蒂、隔阂,也不能自然地投身于这种情感之中。 责任和亲情相互统一,却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吃过饭,在闲聊的时候,叔公得知这个小伙子是来找活干的。而且,找的人还是自己七叔。 老人的眼睛,不断在韩铭和白舟之间打转,心里隐隐有个想法。他拉着白舟的手,和善地问道:“小哥,你对干的活,有什么要求?” 白舟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一脸茫然地回答:“我也没想清楚,爷爷只说我来了之后,他的朋友会安排。还说有口饭吃就行,等过几年再提工钱的事。” 叔公心里有了成算,让韩铭好生招待,带人去歇个晌。他自己则顶着大太阳,朝祠堂方向去了。 韩铭带着白舟来到客房,简单收拾一番,说道:“小哥,你赶路也累了,在这里好好睡一觉,晚上去见你爷爷的朋友。” “谢谢韩大哥,那我就不客气了。”白舟涩然一笑,有些不好意思。 没有再打扰,韩铭也回了自己的屋子。他把抢劫和猪场的事,重新梳理了一遍,生出了些许危机感。 不管是谁在试探,都说明他已经引起别人的怀疑了。现在的关键在于,是怀疑他的武功,还是怀疑他的身份呢? “时间不多了,赚钱的事不能再拖,必须立刻把学校弄起来。” 韩铭下午都在写计划书,可行性报告和以逻辑数据为基准的动态投资分析。 写到最后,干脆半卖半送,附赠营销策略,售后服务,顾客评价方案。 他要以单次投资,一次性赚到大笔银子,保证之后他不会因为在钱上面想办法,而去暴露什么关键信息。 没有纸张,那些已经收好的书,就成了稿纸。 为了不让人起疑,韩铭只在每本书的最后几页书写,用的字体也是琢磨过几年的天书。 哪怕碰到其他穿越者,若是对方没在药房待过,就算看到了也是白搭。 做完计划书,他见时间还早,心中在思考是不是去赌一把! 从白舟说过的信息中,韩铭知道这个时代的武功,并没有他所想的那么神奇。 武功的类别大体分两种,类似修仙的练气和炼体。但这个威力却要小很多,也没有电视剧中那么夸张。 比如,这里也有点穴,但不会让人动不了,只是让练内家功夫的人,使不出‘气’。 以韩铭的见解,内家功夫,是人体内单独一套特殊的循环系统。在这里面循环的东西就是气,而循环的路径,则符合中医上的奇筋八脉之说。 外家功夫一般军人练的较多,都是增加身体素质用的,比较抗打。平时用的招式,也多是大开大合,配合重兵器使用。 两种类别很难分出强弱,练内家功夫的更重技巧,像游走的刺客。外加功夫讲究气势,硬撼上占优,适合大型冲锋。 了解到这些,韩铭总算明白,自己身体内有气的存在,却用不出来的原因。他没能使循坏系统运转,气不动起来就是死物。 他之所以想赌一把,就是白舟说了一种罕见的情况。若是最高明的内家功法,练习十年以上的话,激活循环系统后,可以将功夫彻底隐藏。 可以理解为,功法越是高明,产生的气越是高级,与身体的契合度越高。只要自己不展示,外人根本发现不了。 这一条对韩铭来说,算得上致命的诱惑。 功法等级,从洪都的事情上可以判断一二。自己没有激活这个循环,也是可以肯定的。 唯一不能确定的,就是原来的‘韩铭’练武时间不短,为何一直没有激活循环? 这才是真正需要去冒险的地方。 前后思考了一盏茶的功夫,韩铭还是决定赌上一把,彻底解决身体的隐患。成,则后事无忧,败……估计也就没有以后了。 第三十九章、从此文盲加身 叔公带着白舟去见了七太叔公,回来后像是了了一桩心事,浑身上下轻松不已。 “韩爷爷,那以后我喊韩大哥什么啊?叫大哥明显不合适,和大户人家一样,叫少爷吗?” 听到这个问题,叔公愣了一下,这些事他是没想过的。他只是考虑到侄孙身边经常出现危险,还有人隐在暗中伺机动手,不得已才给他找个人来保护。 白舟一看就是个纯厚的好孩子,而且年纪也合适,还有一身硬本事。 正直了一辈子,头一回动歪心思的老人,不免觉得有些对不住人家孩子。都是穷人家,遇着年景不好来投奔,自己还耍起了心眼,很不地道。 现在这老实孩子,明显把自己摆在下人的位置,这怎么使得呢? 叔公想了很久,叹了口气,“白舟啊,我们这个家境,怎么也不能叫少爷。爷爷请你到五哥身边,就是看重你的本事,可以在危难时刻护他安全。除了这个,别的事不需要你做。” “在心里,你还是把他当你的韩大哥就可以了,明白吗?” 白舟记起来上午的事,有些明白了,顿时气血上涌拍着胸脯保证,“韩爷爷,我懂了。可我平常跟在韩大哥身边,总不能一直大哥、大哥的喊吧,这样听着有些不对劲,戏文里不是这么演的。” “哦,你说的也有道理。”提到戏文,叔公也觉得是这样不妥当。 两个没怎么见过世面,偶尔听过几回说书的人,开始漫天想着称呼问题。时不时还对同一段故事发表看法,彼此交流心得。 眼看就到家门口了,叔公一拍自己脑袋,说了一句,“白舟啊,铭儿是读书人。我在县城见过几次书生聚会,有钱人家的读书人都是有书童的。要不,你平时就以书童身份,跟在五哥身边?” “好的韩爷爷,这个我也知道,以后我就称呼韩大哥为公子。”解决了心中的困惑,白舟有点高兴。 “好,那就这么定了。现在还早,我们先去把这事和五哥说说。”叔公也很满意自己的灵机一动。 解决了问题,两人的脚步越发轻快,更是全心全意地投入到故事里面。 来到韩铭的屋门前,叔公朝里面叫了两句,可却没有得到回应。由于门是从里面关着的,证明五哥没有离开,这是睡着了? 带着疑问,叔公稍微加了点力道,把薄板做的木门拍得很响,“五哥,起了吗,叔公有事和你说。” 过了一分来钟,屋里依旧没有动静传出,叔公心中一惊,“坏了,怕是出什么事了。白舟,帮我把门拆下来。” 白舟二话不说,将整扇门轻轻往上一抬,转轴离开相应的位置后,门就到了他手中。 顾不得客套,叔公瞬间冲进了屋里。 白舟把门靠墙放着,也跟着进了屋。他才进来,就看见韩铭趴在桌子上,整个人一动不动。韩爷爷则是不停的叫唤,显得六神无主。 “韩爷爷,您去找人过来帮忙,我先看看韩大哥的情况。” “哦,我这就去。白舟,你好生在这看着,千万别乱动五哥。” 白舟点头答应,等他出去后,先探了探韩铭的鼻子,发现人还有气之后,立马放松下来。接着他分别试了试韩铭脖子、手腕上的脉搏,均是有力跳动着,只不过速度有些快。 挠了挠自己的头,白舟对这种情况也很蒙,但至少可以肯定韩大哥没有生命危险。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叔公带着一群头发发白的老人过来,身后还跟了一个穿着华服的漂亮女子。 “白舟啊,五哥怎么样,有动静吗?”叔公还没进来就先问了一句。 白舟怕老人担心,快速回答,“韩爷爷,您放心,韩大哥没事。他的脉搏和气息都很正常,只是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昏睡不醒。” 太伯公进到屋里,先四处打量了一番。他对身边的几位太叔公示意,让他们看看有没有外人留下的痕迹。 几人仔细查看后,都摇了摇头,表示没有异常。 太伯公微微颔首,对站在门口的年轻女子说道,“丫头,你身边应该有医术好的大夫,能不能让他给小五瞧瞧?” 女子欠身行了一礼,才说道:“诸位先生安心,来的时候我已经吩咐下去了,大夫很快就会过来。” “好!从见你第一面起,我就觉得你这丫头很有眼光。你的事我做主答应了,等小五醒过来,我亲自和他提。”太伯公看到韩铭脸色平常,也没有先前那么紧张,转而关注起别的方面。 听到这个承诺,女子欣喜不已,再次行礼,“忆茹多谢各位,感激不尽。” 太伯公摆了摆手,语气温和地说道:“乡下人家,不讲究这些礼数,你也别这么客气。我虽然答应了,可丑话说在前头,小五的脾气倔,其他的事别人帮不上忙,要靠你自己。” “有几位先……太爷爷的首肯,忆茹心中就有底了,再次谢过。”秦忆茹眼眶泛红,真情流露。 七太叔公听着这两人的话,一脸无语。你们说话不要看场合的啊,小五还在桌上趴着呢!虽说性命无碍,可至少生病了不是? 三言两语就把人的终身大事给定了,丝毫不管人家的状况,不太合适吧?这又不是打仗,砍掉敌人的脑袋就可以,别的都不重要。 想到小五的脾气,七太叔公后退了一步,离自己的大兄远一些,免得殃及池鱼。 他这个动作自然引起了太伯公的注意,况且他脸上的表情太过明显,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秦忆茹也发现了,她低头看着自己的鞋,脸上烧得厉害。 太伯公则不管那么多,嗤笑一声,“怎么,老七觉得小五,会对我做什么?我可是他太伯公,他太爷爷的亲兄长,他还敢对我呲牙不成?” 七太叔公不以为然,“大兄,不是我泼你冷水,小五可能不会对你不敬。可他要是对这事有意见,绝对有办法让你心里不舒服,就跟吃饭吃到苍蝇一样。” “我稍稍打听了一下,他在府城被人抢走了五十两银子,你知道那个抢钱的人,现在什么下场吗?” 太伯公对韩铭在府城的事是清楚的,可这方面还真没去了解。于是他饶有兴趣地问了一句,“如何了?小五应该没那能耐,插手府兵之事吧?” “大兄,这你就错了。”七太叔公摇头,“小五是不能直接插手,可他把事情闹得很大,那晚搜城的府兵全都丢了差事。你想想,那些人该找谁算账?” “上百人呐,一人一巴掌都不得了,更何况是当兵的。我打听到的消息,进了客店房间的八人,现如今都在干一样的活,倒整个洪都城的夜香。那真是没白天没黑夜,吃饭都没空,只能在粪桶边上啃馒头。” “这不,老长时间不能回家,又带着那身味道,老婆也跑了,孩子也被带走了。你说说,这惨不惨?别看小五这孩子平时总是笑眯眯的,指不定什么时候给你来一下,够你抓心挠肝的了。” 这是一个有味道的故事,屋里的人纷纷捂着鼻子,并适时地起了生理性呕吐反应。 太伯公也被惊到了,“这是怎么做到的,小五有那么大能耐?” 七太叔公看了某人一眼,“我细细查找过小五的行迹,在他受伤后,仿佛换了个人一样。他对人心的掌控恰到好处,看似没做什么,可后续的事情都在朝他想的发生。” 秦忆茹接收到眼神,听出了其中的警告。作为女孩子,想到这种手段,她脸色发白,手脚冰凉。 太伯公彻底来了兴趣,让老七详细说了前段时间发生的事。 随着七太叔公那富有感染力的声音,加上不是停顿解释韩铭某些行为的用意,一众人等听的津津有味,绝对比说书的精彩。 除了在大树下的那次,七太叔公有所疑虑,其他的事件一一拆开细说。包括,挑起军政对立,利用民心,借总督之威脱身,凭人心之狠报复。最后,以最高姿态强势归家,并表示不再科举。 这一桩桩一件件事,都是有特定用意的。 听到如此详细的讲解,哪怕是去接人的叔公,心里都觉得发寒。更不用说,屋里这些没怎么和韩铭接触的人。 只有白舟这个想得少的,对趴在桌上的人充满崇拜,“我要保护的人,原来这么厉害吗?” 见大哥脸色不对,七太叔公点点头让他放心,人绝对是没问题的,没被掉包! 太伯公突然觉得凳子上有刺,怎么坐都不舒服,回头看了一眼睡着的小五,牙齿有点酸。 好在这个时候,大夫过来了,将众人从思绪中惊醒。 经过近半个时辰的诊断,大夫看了看秦忆茹,没有说话。 “楚大夫,情况究竟如何?不必有什么顾忌,照实说就是。” “是。”楚大夫先见了个礼,随后看了看在场之人的穿着,在心中想好措辞,“诸位,这位公子身体康健,没有任何问题。至于他为何会昏睡不醒,这原因很复杂,我就简单说两句。” “我师兄曾经为公子看过诊,他说过公子是由于惊惧入脑以致心病,这个无药可医。但只要不再次受到惊吓,让他想起之前的事,平时和常人无异。现在发病,怕是公子今天遇到了什么事,才会如此。” 经大夫这么解释,几位老人脸色铁青,同时又带着懊悔。 这时白舟说了一句,“不对啊大夫,韩大哥在回家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会现在才开始害怕呢?上午的事都过去好久了。” 听到他的话,楚大夫老神在在,“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点。公子在碰到危险后,没有立即出现这种状况,说明危险不是第一紧要之处,定是后面做了什么,才引得他想起了之前的事。” “而公子做的这件事就是引子,勾出了他内心的恐惧。我不明白详情,只能猜测,这个引子是相同的,公子在两次出事时,都曾经做过。” 众人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放在了桌面的书本上,已然有了答案。 太伯公最是直接,问道:“大夫,是不是只要小五不再读书,他就不会昏倒了。” 楚大夫捋着胡子回答,“按医理所言,正是如此。” 七太叔公几人互相忘了一眼,神情一松。不读书算什么,不读书才好呢,就小五那养猪的手艺,还能饿死? 于是,韩铭后半生的路途被几人强势定下,屋里的书籍被清剿一空,直接烧毁。笔墨纸砚,相关文具,统统被收走。 等韩铭躺到床上的时候,他的书房之中,除了地上的一根鸡毛,空空如也。 第四十章、被卖 太阳初升,吉州城开始苏醒,在城门口等候的百姓自发排起了长龙。他们大多挑着担子,头上包裹着毛巾,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高门。 沉闷的‘嘎吱’声响起,瞬间点燃了长队的热情。几名兵卒从门那边走出,手里的鞭子空甩几次后,分列两旁。 清脆的‘啪啪’声,直击人们心底,给过热的反应加入了冷却剂。赶着进城的人,老老实实地接受盘问,到长桌旁登记。 然而,等他们跨过大门之后,先前的憋闷仿佛都在这一刻释放。压弯扁担的重物,丝毫没有影响人们行进的速度,偶尔碰到相熟之人,也只是点头招呼。 一块不大的空地,顷刻间涌进了庞大的人流。只见他们动作迅捷,第一时间走到了熟悉的位置。 看到今天的买卖有着落了,挑夫们神情放松,解下头顶的毛巾擦着脸上的汗。 “诶,张老四,听说你昨天买了只大鹅,贵不贵啊?我丈母娘明天就要过来了,要是贵的话,还是买只鸡算了。” “唉,现在什么不贵,本来昨天我还想着买几根头绳的。一问价,好家伙,三文钱一根,十文钱三根。光那只鹅就花了一钱多,想着这是给我爹过寿用的就没省,顺带狠下心买了三根头绳,正好娘仨一人一个。我觉得你还是买条大鱼算了,最多三十文。” “也是,用鱼先对付一顿,留点钱买个好些的净桶。我家那个实在是不能用了,一到晚上臭的不行。这不,上个月我嫌贵就没买,哪想到这个月竟然还涨了五文,真是气死我了。” “凑合着用呗,我告诉你啊,拿点地里的泥巴,用水混着沙子糊到有缝的地方,干了以后保准不漏。” “真的,这法子管用吗?” “还能骗你吗,我家的洗脚桶就是这么弄的,一直没事。” “我回去就试试,要是有用,明天给你带个鸡蛋。” “这算什么,都乡里乡亲的。对了,你听说了没有,就是你们县那个……” 此时正值九月下旬,天气已然褪去燥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香樟味,偶尔混杂着桂花的甘甜。 然而在这片摩肩接踵之地,还要加上诸多的‘人味’。趁着买卖开张的间隙,摊贩们抓紧时间交流,交换着各自的信息。 除了生活琐事,人们最感兴趣的,莫过于吉州最近发生的两件大事,而这两件大事都和同一个人有关。 第一件,知州大人征调了大量的壮劳力,沿河开渠。说是要把赣江里的水引出,预防几个月后可能来的大水。 第二件,本次豫章府乡试的解元韩铭,得了怪病。这病怪就怪在,只要一看书人就会昏睡不醒。有了这个病,韩解元以后都不能读书了,科举之路彻底断了。而且引水分流这个法子,就是此人提出来的,着实是个上等人物。 还是老话说的好,人各有命啊,能中状元的人碰到命不好,不还是要认栽吗? 随着太阳逐渐升高,城里的百姓也纷纷打开大门,开始了一天的生活。 一座精致的两进小院,仆人们有序地忙碌着,洒扫、擦拭、生火,带着一股子生活的气息。 许多穿着白粉色衣衫的丫鬟,端着厚重青铜脸盆,穿梭在水井与各个屋子之间。 其中,一名打扮与其他人略有不同,头饰稍显复杂的小丫鬟,端着一盆清水进入了西厢的主屋。 刚把手里的物什放下,她就惊叫出声:“公子,您终于醒了!” 韩铭这次醒来,和刚过来的时候一样,头脑昏沉、带着钝痛。勉强看清房间的布局之后,却发现大脑一片空白。 “你……是小菊?” “啊,公子您还记得婢子,那就是没事了。公子您等着,婢子这就去叫小姐过来。” 韩铭左手抚着额头,右手不断按着自己的太阳穴。过了几分钟,他才慢慢能想些东西。 如果不是这个房间的布置,和上一次不同,他都要以为时光倒流了。 症状缓解之后,他撑起上半身,后背靠在床头,坐了起来。 脑海中最后的记忆,是作死地试验着循环理论,醒过来人就到了这里。 不一会,秦忆茹翩翩而来,脸上带着一丝轻快的笑容。 她今天身着浅粉色细纱罗裙,配上同色软底绣鞋,脸上扑了点粉,没有多余的头饰,梳了个百合髫(tiáo),浑身上下都洋溢着少女的青春之气。 见到这个打扮的秦忆茹,韩铭心里一愣,觉得有些违和。 “五哥,好些了吗,可还有哪里不适?”秦忆茹关切地问了一句,说话轻声细语。 “我没事了,休息几天就好。只是,公主殿下,我为何会在此处?还有你的称呼?” 秦忆茹对他笑了笑,没有同其他女孩一般露出娇羞的表情,“五哥,你已是小女的人了,自然要住在我家里的。” 韩铭看着对方的眼睛,发现她并不是在开玩笑,正常情况下未出阁的女孩,也不可能开这种玩笑。 谁是谁的人,这里面包含多重意思。他仔细回想,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某个部位,不知道她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为了避免误会,他直接问道:“我是你的人,是卖给你的意思?” 自己都昏迷了,大概、可能、也许,是没有那个能力的吧? 听到这话,秦忆茹脸上悄悄绽放出红晕。她抿着嘴,语气柔和地说道:“自然不是。几位太爷爷同意了我们的婚事,婚期就定在明年六月。” “你的婚事,能自己做主?”韩铭有些惊讶。 秦忆茹很镇定,说话也是底气十足,“以前不能,现在未必不行。只要事成定局,父皇就是想要反悔,也没办法。” 韩铭不清楚她的自信从何而来,反问了一句,“这个先放一边,你又如何保证我会同意呢?虽说太伯公是我韩氏的最高长辈,可只要我不愿意的话,办法总是有很多的。” 哪怕想了十几套计划,秦忆茹依旧不敢大意。她那天已经知道了韩铭的可怕之处,也清楚对方有能力做到。现在,只能期待自己的猜测是对的,韩家在对方心中有很高地位。 她突然换了一副面孔,略带俏皮地说了一句,“太伯公让我转告公子,‘东西我收下了,已经放在棺材里,你要是有本事还了,这婚事可以作罢。’” 见事情还没定死,韩铭稍稍喘了口气。可下一刻,他就意识到这个东西怕是不简单,都能让太伯公用来当随葬。 “是什么东西我就不问了,能不能说说,这个大概值多少钱?” 秦忆茹眼底光芒一闪,“此物在我心中自然是无价的,可不能以此来坑公子。如果是拿来卖的话,十万两不在话下。” ‘噗’,韩铭真是一口老血喷出来,前些天为了五百两想破头,转眼间就要去弄十万两。 不是,自己什么时候值这个价了? 他一直没有表示,秦忆茹怕对方以为自己乱开价,解释道:“此物存在的年限不可考究,单单就材质而言,五万两都很难买到,加上做工和其他的价值,十万两是最低数了。” 韩铭点头认可,他并没有怀疑这个价格,而是有些理解不了太伯公的做法。到底是出于何种考虑,才会把自己以十万两的价格给卖掉呢? 由于现在脑子不太灵光,他只能先放下,等身体恢复再说。 “公主殿下,我现在脑海混沌一片,能不能让我一个人待一会?” “这么称呼过于见外了,不然和上次一样,你叫我小茹,我喊你一声行哥?”秦忆茹眨了眨眼,有点活泼的意味。 韩铭呆了呆,直接就被打蒙了,“行吧,小……小茹。” “那我先回去了,行哥好生休息。午饭我会让小菊送来,门口也有人值守,有事告诉他们一声即可。” 说完,对方直接走了出去,屋里就剩还没缓过神的某人。 现在的韩铭如同婴儿一般,根本反抗不了,脑子多想事就头疼。以至于,他都不清楚门口派人为了他好,还是怕他跑了。 事情因练武而起,要解决头痛症,自然还是得从这上面下手。 勉强打起精神,他开始和往常一样开始修炼。 只过了一小会,体内的气循坏一周后,身上的不适就减轻了很多。 韩铭立刻全身心的投入起来,自己也不知道转了几圈,直到头痛消失,头脑一片清明之后,才停下。 感受着如常人一般无二的气息,他挥手朝远处打出一记掌风。几米外的灯罩,受到气流影响,微微颤动了一下,就安静了下来。 从这个威力上推断,想来自己是打不过练气一层的。 低声笑了笑,韩铭心满意足,总算不用担心之后会暴露了。还额外多了一项能力,冬天吹蜡烛不用下床。 秦忆茹回到自己房间,看着满脸疑惑的小丫头,笑道:“有话就说,脸都成包子了。” “小姐,五个老爷爷不是每人都给了一件东西吗,为什么只说了一件?” 收起笑容,秦忆茹的气场变得如第一次踏进临水村一般,“我只是想给自己争取点时间,并不是真要嫁给他,另外的东西就当是赔偿吧。” 小菊一愣,呆呆地问了一句,“为什么啊,小姐有心上人了?” “鬼丫头,还知道这个呢?”秦忆茹摇头,“哪有什么心上人,我只是不想坑人罢了。以后,学老祖宗守陵去吧。” “公主不是天底下最高贵的女孩子吗,怎么就坑人了呢?”小菊很不明白。 “你不懂,做了驸马,就不能做官,不能施展自己的抱负和才华。这对有些人来说,比杀了他们还难受。驸马不过是一个空有名头,郁郁寡欢的闲人罢了。” “我不知道韩公子是不是这种人,可公主和驸马,没有一对有好下场的。何苦要去惹这些,红颜易老,情深不寿,不去接触自然就不会那般了。” “更何况,我还是不详之人啊?” 第四十一章、梦想实现 缓了两天,韩铭终于可以正常活动了,身体素质前所未有的好。 吃过早饭,他对正在收拾桌子的小菊问道:“你们小姐呢?我今天想上街看看,可以吗?” 寄人篱下就是这么卑微,想干点什么还得打报告,和服刑差不多。 “公子,小姐说了,您可以随意走动的,不必这么客气。”小菊没停手,像是早就知道他要这么问。 韩铭顿了一秒,又说了一句,“什么地方都可以去?” 小菊虽然年纪小,可在府城长大,自然知道一些风月之事。她脸色发红,低声说道:“公子,那种地方还是别去了吧,要是让小姐知道,执行家法就不好了。” “家法?” “对啊,就跟有些人家男人会打老婆一样,公子这么瘦弱,怕是不经打的。”说起这个,小菊一脸的理所当然。 直到她端着托盘走了出去,韩铭依旧没回过神来,怎么就落得还要被执行家法的地步了? 他认真分析了一遍,然后发现确实有这个可能。 封建王朝,和公主结婚称为尚公主,为了表示尊卑有别,娶字都不能用。婚后要住在公主府,等于上门女婿,除了一个驸马都尉的荣誉头衔,什么都落不着。 最可怕的是,为了防止大权旁落,驸马不能做官。有的朝代甚至连经商都不行,只能混吃等死,时时看老婆脸色过日子。 现在韩家都同意婚事了,聘礼也收了,还住在人家里。这要不守夫道,打你一顿算什么,完全没毛病啊! 身为现代人,韩铭如果在刚穿越的时候,碰上这等好事,肯定想也不想就会同意。 公主长得漂亮,有钱有地有封号,看起来也不是个刁蛮任性的,相处起来应该不难。 上一世活得那么累,要是有个可以不用奋斗,只需躺平就能赢的机会,这不抓住不是傻子么? #送888现金红包# 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看人脸色过日子算什么,打工的哪个天天不看人脸色?就算自己做生意,不还是经常赔笑脸吗?况且,美人的臭脸,也好看些。 “唉,怎么就不是劫考场,或者是榜下捉婿呢?现在再来这个,对不起,你已经错过机会了。” 开玩笑,经历了那么多生死关头,绞尽脑汁地谋划,这才堪堪活到现在。好不容易找了个自己想做的事,这个时候再把软饭端上来,似乎没那么香了。 要是有可能,身为男人,谁还不要点自尊。 “不就是十万两吗?我……我特么好像真赚不到。” 十万两是什么概念?大概,一个县一年的税收,至少是中县以上才有可能。 韩铭正了正衣冠,对着镜子看了一遍后,面无表情的出门去了。这个长相确实不错,实在不行,出卖下色相也不是不可以。 可能真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公主真对他没有一点防备。他要出门,身边连个监视的人都不派。到了门房那里,守门的军士客气地打招呼,顺便给了他一个荷包。 有点蒙圈,韩铭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荷包接了过来。没人注意的时候,他打开了这个做工精致的荷包,发现里面是一张纸和一些碎银子,根本没有铜钱。 把纸拿了出来一看,上面是整个吉州城的建筑分布和道路规划。另外,从中间还掉出来几张银票,每张面额是五十两。 这一回,韩铭真是呆在原地好久,这简直太刺激了。说来好笑,来这里一个多月,他从来就没见过这么多钱。 在心里做了个简单算术题,假设他每天都出门,一次能从门卫那里获得两百两,十万两要花多久时间? 也就一年多一点,这个工作居然如此赚钱,实在是没想到。 “呼。”韩铭长出了一口气,把糖衣炮弹赶紧揣进了怀里,这个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只要他明天再出来一趟,就可以回村里建学堂了,这可比劳心劳力还只赚铜板强太多了。 要是每天都来几次,谁特么忍得住啊? 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小巷,能如此轻松地领略当地的风土人情,不得不说还真是得好好谢谢人家了。 走了一会,韩铭觉得有些口渴,就到一家茶馆坐了坐,要了一壶十文钱的茶。 “啪!接上回书,话说新科解元韩铭,乡试高中之后,那叫一个春风得意,随手打赏报信的衙差都是好几两银子。府城未出阁女子纷纷投香掷帕,高声求嫁,且应援者众。就在此时……” 韩铭听得津津有味,丝毫不觉得对方说的是自己。他过得哪有这般精彩,什么廊桥遇美,勇斗恶霸,深夜相会,私定终身,吟诗弄月,芙蓉暖帐,春宵日短全都来了。 他发现不管什么时候,人的兴趣爱好都是一样的,就喜欢这些老掉牙的桥段。 胡子都白了的说书先生,说起闺房情事那是信手拈来。搞得韩铭都以为自己失忆了,真是自己穿起裤子就不认账? 故事在他与美人相互调情结束,吹灭蜡烛,即将进入正题的时候断了。这一手断章,真是深得精髓,弄得所有人不上不下,全都抱怨起来。 说书先生起身鞠躬,“对不住了各位,每日限定半个时辰,下回请早,还望大家多多捧场。” 凡是世间真理,那都是经过诸多检验的。这不,刚才还叫嚣着抵制听众们,转眼就往高台上扔着大把铜钱。还有人要求说书人公布彩蛋,顺带催更。 韩铭从荷包中摸出了一块最小的银子,大概有三钱重,冲拎着茶壶的小二哥说道:“不用找了,二十文给你,其余的给那位老先生。” “诶,多谢公子慷慨,公子万福。”小二哥开心地找不到北,立马拿着钱朝高台走去。 韩铭笑了笑,转身出门。好歹是给自己写同人的,理当支持一下,但愿里面的女主漂亮点。 说书先生收到了本月最大的一笔赏银,顺着小二的手看见了一个年轻公子的背影。于是,他高声叫道:“谢公子赏。公子面相不凡,身带紫气,有封侯拜相,堪为帝师之姿。他日必定蟾宫折桂、高中状元。” 朝身后摆了摆手,韩铭步履轻快地在街道上逛了起来。真是说书人的嘴,枉死的鬼,好话和不要钱一样往外倒。 吉州城不算大,比起洪都来说,小了一半不止,主要街道就两条,分别贯通南北和东西。 这种结构,也是古代城池最为流行的。把城修的四四方方,里面也和切豆腐块一样,整整齐齐地,划分各个坊市。 如此格局,别的不说,对于强迫症患者来说,绝对是一种福音,看起来很舒服。 韩铭像个土包子一样,见到什么都好奇,一路上吃了不少东西。 临近中午,半个城都走遍了,他开始找吃饭的地方。 此地,距离城中心不远,他继续往前走,进了一家名字有些熟悉的酒坊。 这家店叫‘兰桂坊’,开在吉州的黄金地带,有三层楼。 刚进门,韩铭就感受到了不同,清一色的女***员,包括掌柜。木制的地板发出阵阵好闻的味道,配上古色古香的装饰,让人心情愉悦。 “公子是品酒还是吃饭?是否有预定厢房呢?”一名大约十三四岁,穿着粉色工作服的小女孩上前询问。 见他摇头,女孩继续说道:“楼上的厢房都是要预定的,见公子孤身一人,要不就在一楼雅座就餐?有着市井气息相伴,也免得公子孤单。公子以为,如此安排,可否?” 简直是叹为观止,韩铭没说什么,由着这位小妹妹打算,安心当个工具。 靠着栏杆坐下,他接过一块薄木板——这家店的特色菜单。 这一瞬间,还真有种在现代仿古餐厅吃饭的感觉。据他所知,这个时候的饭店,大多是把菜名写在高墙之上,或者在墙上挂些小木牌。用菜单的,这还真不常见。 稍微瞟了一眼上面内容,韩铭有些吃惊。密密麻麻的双面菜单,有着几十种菜色,价钱却是很公道,完全没有现代某些地方的作风。 简单点了壶酒,一条鱼,两个蔬菜,一碗饭,差不多能吃饱的食物后,把菜单递了回去。 “请公子稍待,春风这就去安排。”小女孩行了一礼,转身去柜台下单。 只剩一个人的时候,韩铭才有空观察这间店面。一楼大概六十多个平米,放着大小不一的十来张八仙桌,靠墙的地方,则是专门开出来的单人卡座。 从服务和这些装饰上看,倒是有几分老乡的味道。可这卡座设计却又不甚合理,白白浪费了许多地方,也没有用屏风与大堂隔开,从这上面看,又不太像。 等了一刻钟左右,一两银子的豪华套餐就上来了。 有意思的是,炒青菜一根根排列整齐,凉拌菊花菜则是把菜摆成了菊花形状。红烧鱼最为奇特,鱼头向天张开大嘴,尾巴蜷起,做着类似跃龙门的动作。 以韩铭的眼光看,这家店的主人经商头脑实在是厉害。单凭这三道菜,就让人觉得一两银子不亏,别忘了还有一壶酒呢。 细细打量一番后,他开始自斟自饮,对着外面的行人,品味着不一样的风味。 可这种安逸注定是不能在他身上出现的,才吃第一口饭,一楼又进来了一群学子。他们邀朋结伴朝二楼走去,很是熟悉这里的样子。 落在最后的一人眼尖,在即将踏上楼梯的时候,看见了独自吃饭的韩铭。 此人瞬间来了精神,转头朝着卡座而去。 听到脚步声,韩铭心里就和吃了个苍蝇一样难受,怎么就不能清净一会呢? 事与愿违,那边人还没有露面,声音就响遍整个酒楼,“啊,这不是韩兄吗?” 第四十二章、老套的桥段 这么大的声音,再加上名人效应,很快韩铭就成为了焦点,饭肯定是吃不下去了。 本着不能浪费的原则,他拿着酒壶,直接对嘴吹。 这种酒据小姑娘介绍,叫醉清风,相当有诗意的名字。 酒属于醇香型,就他这种不怎么喝酒之人,也觉得味道不错。而且,这酒最大的优点是会回甘,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 不过除了这些之外,缺点也很明显,就是度数太低,类似于现代的低度酒精饮料。 见他只顾喝酒吃菜,来人脸色立马阴沉下来,“韩兄,如此慢怠故人,知礼乎?” 韩铭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听不懂,你哪位?” “你?”这人先是一怒,然后哈哈大笑,“看来韩兄确实病得不轻,鄙人赵伦,可是你的同窗呢。” 赵伦像个小贩一样要和,瞬间吸引了很多目光,就连店外之人都纷纷驻足观看。 韩铭依旧没有情绪变化,淡淡地说了一句,“我爹娘只有一个孩儿,我从来没和人同过床,你找错人了。大概,你可以去那边的红柳轩问问。” 吃瓜群众呆了几秒,接着哄堂大笑。 “他就是解元韩铭吗,怎得如此有趣?” “呀,韩解元好不正经。不过……我好喜欢。” “你才不正经,人家轮得到你喜欢吗?这么漂亮的公子哥,那些有钱人家的小姐,谁不抢着要?” “别吵了,打扰我看戏。” 赵伦被气得上头,脸色比一直在喝酒的韩铭还要红。 他冷哼一声,“粗鄙不堪,想来韩兄以后只能在勾栏中往返了,也是一桩美事。” “关你屁事,狗拿耗子。” 这时,同行的那些人也靠过来了。一名与赵伦关系不错的人看不下去,“韩解元是吧,如此不知礼数,怎能当得解元之名?” “与你何干,咸吃萝卜。” 韩铭回了两句,可这些人都没怎么反应过来,包括外面的人也是。 “韩解元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啊,耗子我知道是老鼠,可狗不会抓老鼠啊。” “不止我们不懂,那些读书人不一样不懂吗!” “哈哈哈,真是好有趣,我在骂你,可你却听不懂。这不就和那些书生一样吗,平时张口就是什么圣人言,我们听不懂,就瞧不起人。” “对对对,今天可是能好好出口气了,气死那些混蛋玩意。”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店铺的掌柜过来了。她先对着众人弯腰行礼,随后对韩铭他们说道:“还请各位公子消消火气,本店新上了一种新绿酒,味道很是不同,小女做主先给各位送上几壶。” “赵公子,您的友人早就到了,可不好让人久等。韩公子,是我们的不是,这顿饭算是小店账上,如何?” 赵伦他们有了台阶,瞪了韩铭一眼,转身离开。 韩铭对着掌柜说道:“免单就不必了,我想试试你们的新酒。” “应该的,我这就让人上酒。”掌柜客气地说了一声,又做了个福身。 虽然没了热闹看,可吃瓜群众不见减少,反而越发多了起来。全都是冲着解元名头来的,他们想知道,此人是不是身手了得,怎么能从三个恶霸手里救出美人呢? 这么瘦弱都能做到,那是不是自己,也可以试试? 面对诸多好奇的目光,韩铭也没办法,就当这是学术交流会现场吧。 新绿和醉清风不同,入口的感觉要烈得多,可度数也只是略微高过啤酒的样子。而且,这酒给喉咙带来的触感不好,有些粗糙。 韩铭喝了两杯就放下了,另外叫了一壶醉清风。 掌柜亲自端着酒过来,“韩公子,您觉得新绿不好?” “我不常喝酒,可能喝不惯烈的,嗓子受不了。”韩铭解释了一句,直接拿起酒壶往嘴里倒。 “韩公子慢用。”掌柜轻叹一声,皱着眉头离开了。 没有外人干扰后,韩铭就继续吃饭了,一口饭一口菜,很标准的吃法。 可就是这么简单的动作,在外人眼中却不一样了,显得很好看。 “看看,看看,人家那才叫吃饭。天天把头埋进碗里,你怎么不做猪呢?” “爹爹的碗比我还大,你也从不抬头。” “嘿,我想知道解元公怎么吃蒸饼,每次自己吃都卡脖子。” “滚,你一口两个,不卡你卡谁。” 午饭吃得很是热闹,幸亏韩铭的脸皮足够厚,也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不过下回出门可就不好说了,很多人都认识之后,干什么都不方便。 他本来还有打算,偷摸去什么群芳阁看看的。想要亲眼见证一番封建糟粕,时时警醒自己。如果有可能,最好是亲身卧底,探听里面的黑幕。 饭也吃了,酒也喝了,韩铭就准备回去了,这一趟净赚两百多两,很有奔头。 结账的时候,掌柜坚持免单,并赠送了一壶酒,说是赔罪。 这个服务态度,真是没得挑,难怪人家生意能做这么大。 对看了他许久的百姓行礼,“各位还是回家吧,改日再见。” 带上一溜的招呼声,韩铭慢慢向远处走去。 这一半的城区比起上午来说,显得更为热闹一些,还有一些棚户。路边的小店多是露天的,从外面能直接看清锅灶,和现代的小吃街、大排档一样。 看到白花花的豆腐脑,韩铭有些走不动道了,就找了张桌子坐下,冲一位大娘喊道:“大娘,来一份那个豆腐,加点盐。” 老板回过头,见他打扮不俗,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客人上门。她笑了笑,“好勒,这是最后一份了,本来留着自己吃的,我这就给公子端过去。” 韩铭有些不好意思,“对不住,要不换个别的也行,不好抢大娘的晌午饭。” “这有什么,我们小门小户的,能卖出去可比自己吃高兴。头回见公子这样的人,老太婆心里高兴,可不能不懂礼数。”老板说得很大声,喜笑颜开的把碗端了上来。 旁边几张桌上的人,对着这边瞧了一眼,就不再看了,专心吃着自己的东西。他们也觉得怪异,这些人不是不屑于踏入西区的吗,怎么还有个怪胎? 豆腐很嫩,入口即化,稍微带一点苦味,又有食盐的咸度调和,风味颇佳。 没几口,一碗豆腐就全进了韩铭的肚子。他吃完后也不急,安心坐在那里,听着这些人聊天。 “好像皇帝的寿诞要到了,今年会不会和去年一样,减一些税啊。” “难说,南边还在打仗呢,这打仗可是要花很多钱的。” “唉,减个几文也好啊,可以多买几斤米。” “快别说了,赶紧吃,歇完脚多跑跑,争取等下多卖点。” 见他们表情紧张,还一直盯着自己身后,韩铭有些奇怪,也转过头。只见两名带着刀具的公门中人,快速地往这边跑了过来。 他没在意,想叫老板过来结账,还没开口,就听见了一句,“你是叫韩铭吗?” 韩铭再次回头,上下打量了两人一眼,说道:“我是,两位有事吗?” “你有杀人嫌疑,现在和我们走一趟。”两人直接定性,大声说出原由。 “哦,稍等一下,我还没结账。”韩铭坦然地说着,又对不远处的老板问道,“大娘,这个多少钱啊。” “公子,不,不值几个钱的,您还是顾着自己的事吧,今天算老婆子请。”老板有点被吓着了,哪里还敢收钱。 “大娘,这话怎么说的,下次我还来的,这次不收我可不好意思。”韩铭一边说一边掏出钱袋。 两位捕快看不得他这个样子,一人一边搭在他肩上,想强行人押走,“磨蹭什么,是不是想拒捕?” 韩铭甩开两人,面色冰寒。他凑近两人身边,吐出冷气,“做人的狗最好擦亮眼睛,你们的主人尚且不敢对我怎样,只会拐弯抹角找我麻烦。如果你们的家就在吉州,我弄死你们轻而易举,顺带还可以让你们家破人亡,想不想试试?” 没有在管被镇住的两人,他直接掏了块碎银子给老板,“大娘,我没零钱,这多的就当存在您这,下回还来啊。” 钱放在桌上,韩铭拉了拉衣领,当先走出了小棚。 他最烦的,就是古代这种刚摸到权力边缘的人。他们有着一大堆的身不由己,什么都是被上面压着做的,自己反倒落得个身心轻松。 跟在两人身后,韩铭又一路走回了兰桂坊,只不过这次身后跟了一票人。 进入大堂,里面密密麻麻全是人。一名穿着绿色官服的男子,坐在那里悠闲地品茶,身边站着许多捕快,店里的掌柜和服务人员跪了一地。 在他们身边,有一个男子倒在血泊之中,正是先前和韩铭有过口角的赵伦。 正主一到,男子放在茶杯,上来就喝骂道:“韩铭,本官问你,赵伦之死,是不是你指使的?” 行了个不走心的礼,韩铭问道:“大人,我才进来,什么都不知道呢,这罪定得可真是莫名其妙。” “哼,不见棺材不落泪。书记官,将这供词拿给他看。” 韩铭拿过几张纸,快速扫了一眼,随后摸着自己的头,身体开始摇晃,“大人,我可看不得,能说说吗?” “店小二春风招供,她收了你两百两银子,趁赵伦醉酒之时,将他推下楼梯。另外掌柜也说过,她确实见过你给春风一样东西,你还要抵赖吗?”这位大人条理清晰,帮他扬名。 韩铭轻笑一声,正要开口反驳。这时,一辆马车突然停在店门口,引发了局部的骚乱。车帘撩起后,从马车上下来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来人莲步轻移,面色冷冽,极具威严。 进门后,她对着刚才说话的官员问道:“张大人,长安倒是不明白。本宫的夫君在自家店中吃饭,还需要花钱收买个小丫头去杀人?你是不是,太小瞧本宫了?” 第四十三章、这般女子 “吉州判官张明,拜见长安公主殿下。” 随着秦忆茹的身份被道破,店中、店外一干人等,纷纷下拜,“拜见公主殿下。” 此时,场中还站着的只剩下韩铭一人,这有些尴尬了。 “诸位免礼。”秦忆茹说完这句,走到他身边,神情关切,“夫君,可是被这些人吓到了?大夫说过,你的病随时可能反复,若有不适,定要如实告知小女。” 大红色的华服,厚重的头冠,姿色天然,说一句国色天香并不过分。在加上,眼神中丝毫不掩饰的关心,一般人很难招架得住。 韩铭自然也是一般人,心绪狠狠起伏了一阵。可是,他见过类似的眼神,非常清楚这背后的含义。 那是他还没毕业的时候,在一家县城医院实习。带他的师兄是妇产科的,他跟在身边去查房时见到的。 那是一家刚生下孙子的人家,孩子是剖腹产下的。家人见到师兄后,立刻围了上来,一个劲的问着自己的妻子、儿媳妇儿的身体情况,表现得很是关心。 可等师兄例行查看,表明情况一切正常后,他们的脸色就很不自然了。接着,他们话里话外都透着一个意思,能不能尽快让产妇的母乳下来,用药也可以。 他们的声音不小,根本没有避过当事人,也不存在这方面的考虑。 韩铭至今还记得,产妇那虚弱的笑容,以及眼角的泪花。现在秦忆茹的眼神,和那些人诡异地重合了。 他不知道自己该笑,还是应该生气。毕竟,真有那么一瞬间,他都自恋到,以为对方是看上自己了。 “我没事,多谢公主关心。”韩铭客套了一句,挂上了专业的服务笑容。 秦忆茹心中一紧,随后嗔了他一眼,“夫君,又这般客气,可是小女有哪里做得不对?” 韩铭觉得有些心累,但对方是特意过来解围的,不管她是为了自己的店还是什么,下人家面子终归不好。 称呼这个问题很有讲究,公主不能叫,小茹这种涉及闺名的私密叫法,更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叫出来。 有了这些限制,经验不多的韩铭索性飙起了演技。他立刻换上真诚的笑容,说道:“娘子说得对,是为夫的错。” 作为一个文盲,就是这点不好,称呼自己的老婆只能在,‘娘子’,‘老婆’,‘婆娘’,‘孩子他娘’这些里面挑。 这个称呼一出,秦忆茹明显有点不适应,就算你要配合,也不用这么接地气吧?‘夫人’一词,不行吗? 又吃了一记白眼,韩铭面色坦然,反正他是不会尴尬的。 判官大人见他们旁若无人地调情,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公主殿下,就算韩铭是你选定的夫君,可店中之人并不知晓,这个身份做不得数的。” 秦忆茹微微颔首,转过身对跪在地上的说道:“说说吧,我夫君是怎么收买你们的,又是怎么吩咐你们去杀人的。春风,你先说。” 作为一名专业演员,基本的职业素养还是要有的。韩铭第一次,可以安心吃别人的瓜,感觉很不赖。 他从不远的地方搬过来一把椅子,“娘子,坐下审,可别累着了。” 见他这么贴心,秦忆茹也没有多想,很自然地就坐下了。可这明显带有歧义的话语,震得所有人目瞪口呆。 韩铭站在一边,感觉这些人的脸都变了形,眼神还止不住地朝公主腹部去看,心中顿时想扇死自己。 “怎么,才发生的事就不记得了吗?”秦忆茹坐在椅子上懒洋洋地问了一句,举手投足之间,极具观赏性。 “那么,绿柳呢,你又是在何时、何地、何种状况下,看见我夫君给人财物的,有人可以为你佐证吗?” “嗯?” 秦忆茹这种气场,韩铭从来没见过。仅有的几次见面,都显得她很像一个商人。礼数周到,也不以势压人,相处起来很平和。 原来,她是这般女子吗? 时间一点点过去,跪在地上的人身形颤动,快要坚持不住了。 “除了绿柳、春风,其他人都起来吧。你们若是知道什么,尽管说出来,这吉州城是本宫的封地,大可保你们安全。另外,有功之人,可以接替绿柳的位置。”秦忆茹恩威并施,压得这些人喘不过气来。 韩铭也是有点佩服,这种气质,怕是经过近皇室百年的沉淀,一代代累积下来的。他想了想,决定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安心吃瓜。 眼见还是没人说话,秦忆茹耐不住了,刚要发作,旁边有一只手伸了过来,“娘子喝口茶,润润嗓子。” 见到韩铭这么狗腿的动作,她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这人还真把自己当局外人了,你现在是杀人嫌犯好吗? 见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韩铭笑着说道:“娘子,她们是过来做工的,还是你买下的?” “当然都是签了身契的,为何这么问?”秦忆茹不明白他的意思,只能实话实说。 “哦,那就好办了。显然,不管是跪着的还是站着的,都知道一些事,只不过是受到某些威胁,或者利诱,不敢说出来罢了。也可能是看你好欺,不会用残忍的办法对待她们,所以她们有恃无恐。” 韩铭点出了其中的关键,接着说道:“娘子心地仁善,肯定做不出毒辣的事。这样,你把她们的身契给我,我去州衙状告她们以奴背主,强行解除双方契约,之后她们就不再是你的人了。” 秦忆茹还是不明白,这有什么用,没了卖身契,不更没办法吗? 见对方投来疑惑的目光,韩铭看了一眼这些年纪不大的女孩,“娘子可知,强行解除契约的后果吗?她们这些人的家人,不能做工,不可以做买卖,卖身也只能签死契。而且,她们家的姻亲,全部不能科举!” 好毒! 事不关己的那些人,此刻都感觉,那个笑眯眯的韩解元好可怕。有这种结果,还不如打死她们,至少家里不会有什么影响。 在这不大的吉州城,随便两个人都有可能沾亲带故。一下子,十几家的姻亲不能参加科举,那人家还不得骂娘啊? 在大盛朝,卖身契分生死两种,生契可以在以后赎回,和某些特殊行业一样。死契,相当于出卖一切自身权益,属于无期限卖身。想要自由,就只能等主人开恩。 这条律法是针对生契的,为的就是保证买主的权益。因为生契的主人,对仆人不具备生杀大权。理论上,仆人只要有钱,随时都可以自赎。哪怕主人不答应,仆人也可以去官府告状。 现在韩铭拿出这么大一个杀招,就这几个没怎么见过人性险恶的女孩,怎么可能招架得住。 在他说完没多久,一个年纪刚过十岁的女孩子就忍不住了。她跪在地上,大声叫道:“小姐,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今天晌午,掌柜让我上完菜就别露面,还给了我二两银子,让我住嘴。我把银子给您,求您千万不要去解契。” 有她带头,其他人也就兜不住了,矛头全部指向了这间店的掌柜。然而,地上的两人依旧闭口不言。 韩铭问清楚两人的生平经历后,低头思索。 秦忆茹说完她买下两人的原由,内心也是久久都不能平静。她叹了口气,说道:“你二人都是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正好碰见了我,才有了我们主仆一场的情谊。” “尤其是绿柳,若不是那天我恰巧经过你家,你怕是已经被……活不成了。你们做过什么,已经很明显了。我现在就想知道,我可曾有对不住你们的地方,以至于你们如此对我?” 听到这些话,还跪着的两人终究是抬起了头。春风泪流满面,几次想要张嘴却说不出话来,愧疚地低下头。 绿柳的表情就丰富多了,先是厌恶、恶心,然后脸上带着一丝红晕、娇羞,最后则是狠戾。 她此时目露凶光,梗起脖子,咬牙切齿地说道:“公主殿下?小姐,你还瞒得还真好。你对我们隐瞒,不过是看不起我们罢了。你是救了我,可我也为了赚了不少钱,也够还了吧?” “我是没想到,这个废物居然会是你选的夫君。那可真是,绝配啊。你以为你是什么公主,金枝玉叶,不过是个害人精罢了。你活一天,就有多少人会因你而死,我做错了吗?你根本不该活在这个世上的……” “啪!” 清脆的巴掌声打断了她的喋喋不休,韩铭甩了甩手腕,拿过秦忆茹手上的茶杯,洗了洗。 “我最看不起的,就是你这种人。背叛就是背叛,非要给自己找什么大义凛然的理由,你配吗?你边上的小妹妹,至少还知道羞耻二字。你没脸没皮也就算了,连脑子都没有,还好意思说别人不该活在世上。” 韩铭一脸不屑,“你不就是碰到一个身份高贵的公子哥,自以为对方是真心爱你,想要娶你为妻。然后,对方不经意对你说,公主不祥害死了很多人,连他们家也受到影响。所以,他才会来到这个地方,恰好又碰上了你。” “你觉得这是天意,上天在你经受苦难之后,特意恩赐给你一个良人。为了你的终身幸福,为了你的情郎能顺利归京,好早日娶你过门。因此,你时时把这个记在心中,今日之事做成了更是可以一箭双雕。” “既影响了店里的生意,也可以帮你的情郎出一口恶气。那么,我们来猜一猜,你的情郎是谁呢?家族与京都相关,对我有极大恶意。我是不是应该去翻一翻,今年的乡试榜单,看看第二名究竟是谁?” “蠢货!” 第四十四章、如此男儿 韩铭一口气说了一大段,最后狠狠骂了对方一句。 这时,一只纤纤玉手递了过来,“夫君辛苦,请喝茶。” 秦忆茹真是被惊到了,连自己的痛处被人戳破都没有反应,反而是淡定地给对方倒了一杯茶。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如果不是绿柳的脸色巨变,她怎么也不敢相信。有人居然可以凭借一点点蛛丝马迹,就能带出这么多东西,简直和说书一样。 这种能力让她佩服不已,大丈夫,当如是! 震惊过后,她心里很复杂,酸甜俱齐,咸苦自知。 原来,他是这样的男人吗? 不管他因为什么而发怒,还亲手打了人,这对秦忆茹来说,感觉很是特别。 韩铭则没想这么多,说了声谢谢就把茶喝完了。 他走上前,看着目瞪口呆的绿柳,语气没有丝毫温度,“我不是什么好人,也从来都不是君子。你所知道的关于读书人那一套,也不适合用在我身上。” “如果你还没有死心,可以问问陪赵伦一起过来吃饭的人。他们是不是,临时改道来这里吃饭的?而且,我敢保证,他们根本就没有预定厢房。因为这些人,都是你情郎的朋友,对吗?” 绿柳的脸已经肿了起来,头靠在地上,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不过她没有因为这三言两语就动摇,“我就是看不惯你,不行吗?靠女人上位的废物。” “对,人家不靠女人,所以一向是隐居幕后看戏。” “对,人家不靠女人,所以平时定不会向你诉苦。” “对,人家不靠女人,所以能用朋友的命来构陷。” “和你说话,真是拉低我的智商。他要真在乎你,你也不会躺这了。”韩铭彻底烦了这种脑残,“放心吧,我一定送他去见你,免得黄泉路上孤单。” “做梦吧,你不过是蝼蚁而已。”绿柳一点也不害怕。 韩铭看都没看她,而是走到吉州判官面前,低声说道:“张大人,我很好奇,是什么让你们觉得,如此简单的把戏,都可以用来陷害我了?我不相信你们只有这点水平,你们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看着对方瞳孔收缩,脸色微变,韩铭立即大声质问:“目标是谁?” 张明条件反射地看了秦忆茹一眼,随后又强行把目光扭了回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可他被人死死盯着,如此明显的动作,自然逃不过有心人的注意。 “哈!娘子,今天的笑话真多。一个签了契约的奴婢可以骂你,一个区区从五品的州判也想害你。你的脾气到底是有多好,这样的人都不拉出去砍了吗?”韩铭现在是肆无忌惮,狂飙演技。 秦忆茹虽然不知道他的目的,可是很配合,“说得是,可我虽是公主,却没有处置当地官员的权利,他们自然不会怕我。” 韩铭一直在注意这位判官的表情,他发现对方,确实不怕秦忆茹这位封号公主。甚至,对方的眼底还透露出蔑视。 这到底是谁给的胆子呢? 张明不想在这里多待,对公主行礼,“公主殿下,此事经过已然清楚,现元凶已被擒获,下官这就告辞了。” 听到这话,秦忆茹下意识的看着韩铭,想看看他的意思。毕竟,这个结果已经很好了,她并没有理由阻止。 韩铭走上前来,说了一句,“另一个可以带走,可这位当众辱骂公主的贱婢,是要留下的。” “韩铭,你区区举人功名,哪怕日后你真成为驸马,也不过是个散职都尉而已,并没有参与政事的权力。出现杀人命案,凶手理应由官府拘押,公主再尊贵,也无权干涉。”张明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我发现你们有些当官的,官位都是买来的吗?大盛律没读过?涉及宗室的案件该怎么处理不知道?还真是张口就来,为什么你这样的,都能当到一州判官之位呢?这得踩了多少枉死之人的尸骨啊?”韩铭一脸疑惑。 秦忆茹适时补充了一句,“张大人,乃是当朝左丞相高足,十年前进士及第,因恰好是吉州人士。所以,自请离京,为的就是造福乡里。” 听到她略带揶揄的话,韩铭心中震惊无比。这个女孩子,明显对政治方面的事很迟钝,根本没有意识到这里面的问题。否则,面前的张大人,早就该尸骨无存了。 张明没想到,此人对律法如此熟悉,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人肯定是不能落到对方手里的,要不麻烦就大了。 今天这事,他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只能是按着有利自己的方向去走。现在,倒是进退两难了。 想了很久,他才找到了一条折中之法,“公主殿下,死者赵伦,是新进举人,祖父是吏部左侍郎赵横峰大人。公主店中出了这样的事,加之治下不严,理应给个交代的,所以这人还是由下官带回去的好。” 这一回,秦忆茹没有再问韩铭的意见,点头同意了。 “多谢殿下体谅,下官告辞。”张明快速行礼,准备离开。 “大人,我无辜受累,就没有个说法?”韩铭问了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今天三番五次被人下了面子,张明的脾气上来了,官威十足,“韩铭,你以何身份同本官说话?死者生前与你有口角,传讯问话于你理所应当,你还要胡搅蛮缠到什么时候?哪怕你背后有公主,在此事上也奈何不了本官。” “哦,我最近生病了,大人的话听不太懂。但大概的意思我知道了,大人慢走。”韩铭悠悠地开口,转头问秦忆茹,“娘子,你是不是有很多钱?” “还算有些钱财,很多算不上。” “那我想,吉州城每年的税收,你大概不会放心上的吧?” 秦忆茹略微歪了歪脑袋,“就几千两银子而已,对我不会有什么影响。” 得到想要的答案,韩铭笑了出来,还是那个熟悉的笑容。吃瓜的人,纷纷后退了一步,浑身发寒。 他先对秦忆茹行礼,“娘子,为夫又要妄为一番了,你可以记在我账上。我实在忍不了,这种能弄死就顺便弄死你,弄不死,你也只能有苦自己咽的事实。” 随后,韩铭上前两步,对着围观群众说道:“吉州城是长安公主的封地,你们每年交的税,一半上交朝廷,一半由公主自行打理。现在,公主将这项权力,已经交给我了。即日起,你们只要做到一件事,你们的那一半税,就不用交了。” 看热闹还能看出钱来? 这些人第一反应就是不信,而且他前面给人的印象太深了,凶残得紧。 但涉及到钱,还是每年都交的人头税,这可是关乎生计的大事,总会有人抱着希望。 一名年近六旬的大娘,躬着身子走到了最前面。她擦了擦自己的蒙眼,问了一句,“这位公子,我们要做什么,就可以不交钱。” “很简单,只要你们不和这位张大人打交道就行。我说的打交道,包括说话,做买卖,隔绝一切与他们家相关的事。最好,把他们家当做是鬼屋,所有和他们相关的人,都是鬼上身,这能做到吗?”韩铭阴气森森地说出了这番话。 就这要求?不是耍人玩吧? 围观群众的第一反应就是开玩笑,这条件也太简单了。对方是什么人,那可是吉州的二号人物。平时也不可能和他们有接触,自己就是想找上去都没门路。 现在只要和平常一样,就能省下一大笔税款,傻子才不同意呢。 听到韩铭又在作妖,张明很是不屑,“邪门歪道。枉读多年圣贤之言,也难怪会被何先生逐出师门。” “咦,张大人还没走?”韩铭表示惊讶,“我自然比不过大人的,可以昧着自己的良心,用虚无的信念麻痹自己。不管自己干了什么,都可以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说实在的,若是立场不同,为了达到目的,无论做什么我都可以理解。我唯一不能接受的,就是当了婊子还去立牌坊,显得自己多么正义,别人多么不堪。” “你?黄口小儿,安知社稷大事,不足与谋。”张明一甩衣袖,径直离开。 “我当然不懂大事,只是知道,一日是刽子手,那无论他们怎么洗,都去不掉那股子血腥味。不送了张大人,但愿你晚上能睡得着。” 张明身形顿了一下,之后挺直自己的腰杆,大步向前。 人群自发地空出一条道路,一行人很快就消失在视野中。 没了热闹看,可聚集的人反而越来越多,都是冲着那一半的税额来的。 还是那位大娘先出声询问:“公子,您说的话作数吗?不是老婆子不信,只是这个要求做起来实在不难,等于白白送钱。我都快进土了,也从来没听过这事。” 韩铭让人拿了个凳子给大娘坐,然后才解释:“大娘,这个可不简单。我要的可是你们所有人都不可以和他们家有联系,只要有一人没做到,那该交的还是得交。” 看着沉默不语的大娘,他循循善诱,“大娘是不是觉得,那些做生意的、有钱的不会在乎这些?为了讨好当官的,他们肯定会带头反对,是吧?” 这回,不止大娘,所有人都点头了,这就是他们最担心的地方。真正在意这几个铜板的,只有他们这些升斗小民罢了。 “这个不必担心,只要他们不加入,你们就别去他们那里买东西就是了。当然,为了你们生活考虑,公主殿下会开设一间杂物铺,保证不多收一文钱,你们就可以买到你们生活所需。”韩铭此时抛出了杀手锏。 “你们回去之后,可以与相熟的店家聊聊,只要他们加入,杂物铺就不会售卖和他们一类的东西。如果不同意,那你们以后就到殿下这里买就是了,没多大差别。反倒你们不用跑多个地方,就可以买到很多东西。” “最后再说一句,我会时时盯着张大人家的。只要年底之前做到了我想要的,那么今年的一半税就可以免了。哦,记得选一个人出来,把大家需要买的东西记下,我会一一安排。” 说完,韩铭目光灼灼地看着秦忆茹,想让她有所表示。 秦忆茹淡定起身,走到人群面前,“夫君说的,想必大家都清楚了。他的意思就是本宫的意思,不必担心报复,有冤情我来做主。” 公主做了保证,众人纷纷行礼,随后比赛一样离去。 看着作鸟兽散的人群,韩铭做了个请的手势,“娘子,该回家了。” 第四十五章、真实目的 公主的车架自然不是普通人家可比,哪怕不想那么招摇,也是四匹马拉的。而且马车的减震不错,坐起来不算颠簸。 车厢内,秦忆茹一直盯着韩铭在看,仿佛要把面前的人烧一个窟窿。 “娘……小茹,怎么这般看我?”韩铭觉得有些毛毛的,连忙问了一句。 秦忆茹收回眼神,轻轻一笑,“夫君,这么快就换称呼了?” 韩铭看着笑靥如花的女孩,微微晃神,只能无奈拱手,“不可入戏过深。” 听到这话,秦忆茹反应过来,低头不语。 过了许久,她问了一句,“行哥,关于绿柳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也就是赌一把而已。她年少经历了那么不堪的事,刚才却笑得很甜。加上她腰间漏出了一角男子荷包,多半陷入了情事中。最可疑的是,她并不惊讶你的身份,还对你带有恨意,这就太反常了。没有人在后面唆使,是不可能的。”韩铭简单解释了一句。 秦忆茹右手托腮,又问道:“行哥,那你免税的做法,意欲何为?每年花几千两银子,并不能给对方带来致命伤害,这怎么看都不划算啊。” 甩掉脑中不健康的想法,韩铭稍稍靠近了一些,脸上带着神秘的笑,“你知道,如何让一个活人,等同于死人吗?就是,他人还活着,但大家都把他当作死人。” 秦忆茹想了想,有些懂了,可还是有点不明白,就凭这个能做到? 当官的都有自己的交际,平时的圈子根本不会涉及下面的百姓。若只是百姓这么做,怕是没什么用。 不知道这里面是不是还有深意,她就没有妄下断言,也怕伤害到对方的自尊。 “小茹是不是觉得,光老百姓这样,是没用的?”韩铭知道她在想什么,问了一句。 “嗯,张明好歹是吉州判官,想要巴结的人很多,他们才不会在意老百姓的看法。”秦忆茹还是说出了心中的想法。 这时,韩铭坐直了身体,铿声说道:“你太小看百姓力量了,也不懂流言的威力。只要所有城中百姓疏远张明及其家人,那么时间一长,人们就会忘记疏远的理由。转头,他们会想,这是为什么?” 秦忆茹有些迷糊,问道:“不是我们让他们做的吗?他们因为不想交税,才会如此。” “不,不是的。心地善良的公主,看到封地百姓生活困苦,想免去他们的税收。为了名正言顺,特意想出了这个办法。以此来堵住外人的嘴,不让自己受到其他皇室成员的攻讦。”韩铭说得煞有其事。 “这……”秦忆茹惊呆了,感觉有些羞耻。 韩铭接了下去,“这叫造势。几天之后,派一人去热闹的小酒馆,无意中透露点内幕即可。接下来的事情,全凭老百姓自己想。用不了多久,他们会自发找到一个合理的理由,为什么你会针对张明。” 这个操作一出,秦忆茹细细回忆了他说的每一句话,惊呼出声:“鬼?” “不错!”韩铭眼睛一亮,这个女孩好聪明。 这是心理暗示,那个看似不经意、不重要,甚至荒诞的理由。在某件事没有正确逻辑可解的时候,只要有心操纵,那么这就会成为唯一的答案。 秦忆茹身在皇家,见识自然不会少。她又在封地待了几年,太清楚老百姓对鬼神之说的态度了。一旦涉及到这方面,绝对是宁可信其有的。哪怕是那些当官的,也不能无视。 原来刀子埋在最不起眼的地方,这个人的心也太黑了吧?这是直接想把人捅死,顺便让他的家人也遭殃? 她在心中默默叹息,有些不忍,却又不知道如何去反驳。 “觉得这样很残忍,他的家人很无辜?”韩铭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毫不留情的戳破了这层幻想,“别傻了,在官场,谁的家人都不无辜。他们享受了张明带来的诸多利益,就应该承担和他一起覆灭的责任。” “为什么,你会千方百计地把弟弟送到临水村,不就是有人要害他吗?他才多大,他不无辜吗?如果你还是这种妇人之仁,早晚你弟弟会被你害死。就算你把所有的力量都引向自己,你死之后,他们就会放过你弟弟吗?” “为何要斩草除根?你能保证张家新生儿长大之后,不来找你报仇?你能让所有张家人觉得,你是被动反击从来没有过害人的心思?他们不来找你报仇的唯一理由,就是暂时还没那个能力,而不是不想。” 秦忆茹也恨极了自己这一点,道理她都懂,可有时候就是下不去手。 她咬了咬牙,“好,我以后尽量不这样了。” 听着这么没信心的话,韩铭都快笑出来了,“这些血腥肮脏之事,都可以记我的账,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就好。” 前半句让秦忆茹很感动,可听到条件二字,就自发想起了洪都的挑粪工人,还有不知道将来下场如何的张明。她顿时觉得,这种心情,还是直接喂狗比较好。 摸了摸自己的臂膀,她忐忑地问了出来,“什么条件?” “你出钱我出力,合伙做买卖,盈余我拿四成。” “就是那个杂物铺?” 韩铭点头,“不错,另外酒坊我也有点想法,不过要等杂物铺开起来之后。” 秦忆茹很无语,这个人简直可怕。本以为他的目的是想报复,结果最后竟是为了做生意? 他脑子怎么长的,在这么点时间,就能想出这样的办法。还是他的内心,时时都想着这些事? “这个没问题,可我还是有些担心,张明肯定不会坐以待毙的。要是他去针对那些百姓,又如何?”秦忆茹虽然同意了这个条件,可还是有些担心。 “没用的,任何人都没有能力和民意对抗。皇帝、官员、百姓,按照某种规则组成一个国家。百姓虽然在最下面,可人数众多,也最为重要的部分。只要他们不承认,就是皇帝也会头痛。而且,他们遵守了法度,没有违背规则。”韩铭一点点地解释清楚。 “即便张明要动,我们也不是死人。官员每隔一段时间都是要经过考核的,光民心这一条,他就永远翻不了身。哪怕他的靠山权倾朝野,在考核上做文章,我们也有办法把这件事捅出来。” “或者他靠山太过强大,可以将他升迁或者调任。但只要不是受到贬谪,我们就可以把里面的情况告知他的对头,根本不用我们出手。利益动人心,更何况是这么大一块饼。” 这就像是老师教学生,韩铭把里面的道理掰碎了和她细讲,希望对方能够领悟。 哪怕是公主,可能经历了很多,却依旧是个年轻的女孩子。 这种情形和他很像,只有自己可以依靠。 “谢谢你,这些是我以前没想到的。”秦忆茹行了一礼,神情很是认真。 韩铭笑了笑,“不必如此,我们是合作关系,自然是一条船上的人。再免费告诉你一个道理,如果对方没有对头。那么,我们在必要的时候,可以给他树立一个。” 秦忆茹静静地消化着这番话,一直以来都没有人教过她这些。 想到自己对韩铭的算计和利用,她心中有些自嘲。在对方心中,可能这就是小孩子的手段吧。 马车很快就到了小院,两人分别下车,随后各自走向自己的房间。 就在这时,秦忆茹突然问了一句,“你觉得自己多久能赚到十万两?” 韩铭不知道她的想法,只能实话实说,“嗯,按我推算,不出变故的话,到明年六月,应该差不多够数了。” “只是够数?” “咳,可能会差点,每年税收的几千两,还得容我缓缓。”韩铭有些窘迫,厚颜提了这个要求。 秦忆茹轻笑出声:“好,那我就等着行哥的十万两了。” 说完她就头也不回地走了,这让韩铭一头雾水。不过这样看来对方也不是难缠之人,婚约还是很好解决的。 不是他嫌弃人家,从事实和观感上来说,如果他要成亲,公主是很不错的人选。 只是这段婚约来的莫名其妙,稀里糊涂就定下了。这让他有些不舒服,骨子里的逆反基因作祟,不想就这么过去。 就是日后真看上人家了,也得自己主动追求不是? “公子。” 就在韩铭胡思乱想的时候,一声有些耳熟的呼声从身后传来。 白舟在小菊的引领下,脸上带着轻快的笑容,小跑过来。 “白小哥,你怎么来了,我叔公他们还好吗?”韩铭看到熟人,心里也高兴起来。 小菊上前一步,回禀道:“韩公子,人我带到了,小菊告退。” “嗯,谢谢你,小菊姑娘。” 在她出去后,韩铭上下看了看,觉得这小子看自己的眼神很奇怪。他问道:“几天不见就不认识了,干嘛这么看我?” 白舟很是兴奋,“公子,以后我就跟在你身边了,有事吩咐我就行。” 韩铭有些意外,随后就明白这肯定是叔公的安排,也就同意了,“也好,只不过我身边可不太平,你心里要有数。” “韩爷爷早就说过的,我都知道。我自小练武,有这种机会才好呢。” 听着这么孩子气的话,韩铭失笑,“日后,就全仰仗少侠了。” “好说。”白舟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激动不已,随即想起了正事,急忙开口,“公子,太爷爷说让你不急着回去,家里一切都好,猪也不用担心,他会照顾好的。” “只说了这个?” “还有一句话,说是公主现在可能有麻烦,她自己不好开口,让公子多帮着点。‘不然,我不好意思收那么贵重的礼。’”白舟很老实,连语气都模仿了。 韩铭听到了熟悉的味道,抬头看天,总有一种太伯公要卖他两次的感觉。 麻烦,什么麻烦? 第四十六章、送礼 从上次出门算起,韩铭已经两天没出这座小院了,也没再见到秦忆茹。 本来他还想就杂货铺的细节和对方谈谈,可现在连人都见不到。 见不到老板就没钱开工,没钱开工就赚不到钱,赚不到钱就不能赎身,不能赎身就没人权,没人权就见不到老板。 从逻辑上讲,好像没什么毛病。 第三天,韩铭直接叫住来送饭的小菊,“小菊姑娘,你们小姐这几天在忙些什么?我有点急事想见见她,你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吗?” 小菊纠结了好一会,在心里做了多次抉择,这才小声告诉他,“公子,我们小姐这几天都没时间睡觉的,您能不能帮帮她?几个县城的兰桂坊都出了问题,小姐天天脚不沾地到处跑,人都瘦了好多。” 兰桂坊?韩铭总算是想起来,为什么会觉得这个名字熟悉了,原来是在家里的时候秦忆茹说过。 三家分店加上前几天的总店连续出状况,摆明了就是有人搞事。如果仅仅因为商业竞争就用这种手段,事后还要面对一位封号公主的报复,这肯定是赔本买卖。 除非对方保证公主查不出来,或者是查出来也不怕。 第一种基本没可能,第二种也不合理。做了手脚,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暴露是早晚的。若是有连公主都不怕的靠山,大可不必在这等小事上做文章。 吉州又不是什么战略要地,也不出产什么特有的东西,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州罢了。治下也只有三个县,加起来三十万左右的人口,怎么看都不出彩。 若不是出于商业竞争,那就是有特殊目的了。 韩铭从自己了解到的情况分析,秦忆茹的经商天赋比较高,兰桂坊的生意很好。现在兰桂坊出问题的话,短期的影响是钱和精力,长期的影响是店铺的信誉。 “小舟,你去茶馆打听一下,最近都有什么新鲜事。”韩铭给憋了几天的好动少年,一个放风的机会。 白舟放下碗就跑了出去,“放心吧公子,我很快就回来。” 对着不明所以的小菊,韩铭也交代一件事,“小菊姑娘,去给你家小姐传信,就说我又发病了,让她来见最后一面。” “呸呸呸,公子,哪有这么说自个的?真这样说,小姐回来了,会生气的。”小菊有些慌。 韩铭刚准备说些什么,突然捂住自己的头,手上的青筋暴起,直挺挺地栽倒在桌上。 “呀,公子你怎么了,公子,公子……”小菊彻底慌了神,撒腿就往外跑。 过了不久,楚大夫匆匆赶来,仔细诊断后松了口气。他拿出银针,对准韩铭后背上的穴位扎了进去。 “噗。”韩铭吐了口血,接着睁开双眼。 “公子,别乱动,马上就好。”楚大夫见人醒了,减慢了行针的速度。 小半个时辰过去,韩铭感觉胸口的郁气不再,浑身舒畅。 “多谢大夫。” 楚大夫擦了擦汗,“公子体内,似有精血逆行之兆。敢问公子,是否在习武?” 韩铭愣了楞,随即不好意思地笑了出来,“是的,最近无事,就和小舟学了几招,想试试自己有没有天赋。您也知道,我文路已断,总要找个出路的。” 楚大夫:…… 你都是即将成为驸马的人了,还要什么出路?和你比起来,老夫岂不是在混日子? “公子,恕老夫直言,这武之一道,怕是也断了。安心跟着我家小姐,当个富家翁,岂不美哉?”楚大夫捋着胡子,诚心劝诫。 “您老说得对,是我着相了。”韩铭深表同意。 两人谈了一会,楚大夫就告辞了,让他赶紧躺床上休息一天。 韩铭坐在床上,试了试所练的功法,发现运气的速度比以前快了很多,极为顺畅。 修炼了多个循环,没见什么异常,舒了口气,“这是不是意味着,我赌赢了?” 临近中午,白舟率先回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小纸包。可他才进门,听到韩铭出事后,立马奔进屋。 “公子,都是我不好,不该和你瞎说的。要是你真出事,我怎么有脸去见韩爷爷啊。” 饶是韩铭这么厚脸皮的人,此刻也不禁烧得慌,又坑人家孩子了。他急忙安抚道:“小舟啊,不关你的事,我就是好奇,自己也想学下武艺。这回总算是弄明白了,以后还得靠你。” 白舟擦了擦眼泪,重重地点头,“公子放心,有我在,没人能伤到你。” “好,我自然相信小舟的本事。对了,打听到了什么?外面好不好玩?”韩铭笑着说道。 “我可是做完事才去逛的。茶楼今天说得还是公子的故事,没有说别的。哦,这已经是公子的第十位新娘了。至于闲谈嘛,说得最多的就是皇帝的诞辰。”白舟把了解到的都说了出来。 “诞辰?是了,原来是这样,难怪他们这个时候动手。”韩铭总算明白了对方的目的, 白舟报告完,就拖了个小凳,坐在床边看着他,死活都不让人下床。 没办法,韩铭这个‘病人’只能憋屈地望着天花板,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对方聊着。 过了不久,一个浅绿色的身影蹿到床边,伸手摸摸了他的额头。 韩铭转过眼神,看着头上冒汗,眼睛青黑、风尘仆仆的小姑娘,露出一个微笑。 “还笑,好端端的学什么武功?你要做什么,我找人给你去做就是了。”秦忆茹心跳得很快,哪怕楚大夫说了人没事,她还是忍不住担心。 “好好好,我以后再也不学了,就试试而已,怎么所有人都反对。”韩铭有些无奈,谎言戳穿那天,可怎么办呢? 秦忆茹帮他掖好被子,说道:“不打扰你休息了,我晚点再来。” 韩铭哪里会答应,好不容易才见到人,“等会,我已经没事了,实在无聊的紧。另外,我有事和你说。” “什么事?”秦忆茹有气无力的,心弦放松后,感觉很是疲惫。 “关于你正在做的事,无论你跑多少天,都是白花时间,之后还会出现各种问题。”韩铭稍有不忍,准备长话短说。 “对手的目的,在于拖住你。让你没那个心思,也没精力去准备你父皇的寿诞。这是我最想不通的一点,为什么你那么在乎那几家店,停掉一段时间不就行了?” 秦忆茹张着嘴,面带苦涩,“原来如此。前段时间我抽了大笔银子出来,现在欠着很多商贩的货款,要是不开张,那这些店就再也开不起来了。而且,我准备献给父皇的礼物,还差一些银子,必须从这里面来。” 听到是这个原因,韩铭想到了太伯公收下的那件东西,心情有些复杂。也不知道,是不是和这件事有关。 他直接问道“你要买什么,还差多少钱?” “一颗黑色的珍珠,据说是产自汪洋之中的神兽。这个说法我自是不信,可那东西我见过,确实值二十万这个价。现在我手里只有十五万两,父皇的寿辰还有两个月,本来时间是够的。”秦忆茹叹了一口气。 “你往年都送什么?是不是都比较值钱?”韩铭知道问题出在哪了,大概是套路被人摸到了。 “对,往年也差不多这个价。除了四家酒坊之外,包括田地,还有其他的买卖,我都花在这上面了。日常花销,基本靠州城的税。”秦忆茹解释得很清楚。 韩铭又中了一箭,立刻换了一个思路,“小茹,你的想法是错的。送礼讲究投其所好,你父皇富有四海,天下都是他的,再贵重的礼物只能显得你孝顺。他会很开心,但不会满意。” “你仔细想想,我要是送你三百两银子作礼物,你会很开心吗?你自己就很有钱,这三百两对你来说,只是锦上添花,并不能触动你。所以,你想要你父皇开心,又满意的话,不能只买贵的。” “那,我该送什么?”秦忆茹呆了好久,才讷讷问了一句。 “礼物是心意的表达,如果能送到对方的心坎上,那就是最好的。”韩铭很自信,拿出了多年的经验,“你父皇不缺钱不缺物,那么他缺的就一定在精神层面。精神无形,也可以说,你父皇想得到的是一种心理上的感觉。” “纵观你父皇亲政以来的所作所为,如果他能得到百姓的祝福,知道自己是受人拥护的,那会如何?在朝堂之上,朝臣即使说了这个事实,在外人看来那都是溜须拍马。这与自己亲自收到,可是完全不同的。” 秦忆茹激动地站了起来,在房间走来走去,觉得自己真是太不应该了,从来没想到过这个。 看到她这个样子,韩铭让她冷静,“小茹,坐下说。我有一点想法,如果你认为可以的话,现在开始还来得及。” “行哥,是什么?” 韩铭看着她的眼睛,笑着说道:“当官的都喜欢万民伞,因为这是一种认可和赞誉。皇帝呢,我们也能用类似的做法。比如,一个三口之家,他们家可以给皇帝送上三粒米,和几句祝福的话,作为生辰礼物。” “一个县有多少人家,整个吉州呢,如果每家按人头去算,你父皇可以吃上几年。以后,只要你父皇吃饭,都会想到这个。他会不会觉得满足?” “还有,你准备好相应的纸笔,写上祝福话语,每个村子一张,让所有人都按上手印,随米一起带过去。就凭你父皇在民间的声望,百姓肯定会积极响应的。这个礼物,你认为怎么样?” 秦忆茹又站了起来,恭敬地行了一礼,“我替父皇谢谢你。” “行啦,你先休息一阵,再去做这个事。但记住,一定得悄悄地做。因为这件事不管谁去做,只要打出为皇帝祝寿的名头,都能成功。”韩铭提醒她。 “嗯,我明白的。明天开始,我依旧会到处奔波,并且还会推波助澜,把水搅得越浑越好。”秦忆茹神秘一笑。。 韩铭看着有些狡黠的小姑娘,觉得心里怪怪的。他赶紧找了个借口,“咳,我有些累了,其他的事明天说?” 秦忆茹担心地看了他一眼,随后说道:“嗯,行哥你好生休息,晚些时候我再来看你。” 她出去之后,一直当透明人的白舟上蹿下跳,嘴里不断说着,“公子,怎么会有你这么厉害的人呢?我真是服了,这个办法都能想到。” 韩铭没说什么,让少年自己出去玩了。他则是重新盯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什么。 秦忆茹回到自己屋里,小菊也是差不多的情形,一个劲地赞美。 让小姑娘去休息后,她想着想着,自己也笑了出来,心中暗暗叹息:“别说三百两了,就是一文钱,我估计都是开心的吧!” 第四十七章、月下对饮 一张石桌一壶酒,一轮明月一双人。几叠青绿几堆紫,几许清风几分情。 韩铭和秦忆茹两人白天都休息够了,晚上自然是没了困意。于是一拍即合,相邀赏月。 由于一天都没怎么动过,菜色就弄得清淡了些,桌上都是素菜和水果。 两人相对而坐,默默无言。 酒过三巡,韩铭拿起一个李子,询问了一句:“这个东西,莫非很少?” 秦忆茹看了一眼,随即点头,“这般颜色的不多,红色的倒是时时能吃到。” 基因突变? 看着手上的紫色李子,韩铭回忆了一下,好像现代的李子很多都是紫色的。农学方面他没了解过,只是中学课本上讲过,许多水果的培植方法都是通过嫁接。 这方面到底有没有搞头呢? 秦忆茹算是这个时代的顶级白富美,她都只能吃到寥寥几颗的紫色李子,要是能弄出来,应该可以赚大钱。 背负巨额债务,韩铭现在满脑子都是怎么赚快钱,然后把学堂修起来。 “行哥,你在想什么,此果有问题吗?”见他一直在发呆,秦忆茹轻声问了一句。 “哦,我在想怎样才能种出这个颜色的果子。” 秦忆茹有些惊讶,“此物不是上天赏赐的吗,人可以种出来?” 听到这话,韩铭笑了笑,“这种果子只是在长大的这段时间,发生了某种变化,只要找到其中的道理,自然可以种出来。就和农夫种地一样,除了靠天吃饭,施肥也可以丰产。” “话虽如此,可这很难吧?” 想到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韩铭一阵汗颜。有句话说得没错,很多事只有零次和无数次之分。 他索性豁去脸面了,“这个问题等下再说,小茹,你能不能先借我点钱?” 秦忆茹眼睛很亮,想也不想就掏出了一沓银票,“行哥,我身上就带了一千两,你先收着,明天我再送一万两过来。” 韩铭:…… 这就是富豪的气势吗,先给一千,明天再拿一万。 “不够吗?”秦忆茹皱了一下眉头,仔细盘算一番,继续开口,“嗯,店里还要留三万两应急,那我明天先拿十万,若还不够我再想办法。” 抚着自己的额头,韩铭顾不得震惊,连忙阻止,“我就想借个五百两盖房子而已,哪里要得了那么多,这一千两都多了。” 看着他把一半银票递了回来,秦忆茹没有接,而是很认真地说道:“行哥,这钱你自己留着吧,身为男子要有银子傍身,以后总归是有交际应酬的。若是碰到有趣的物什,也可以买下。” “盖房子是给太爷爷他们住吗?上次我提过了,可他们不许。你只管说地方和样式,我让人去操办。” 韩铭这回更是说不出话来,愣愣地把手收了回来。见她一本正经的表情,艰难地点了点头。 他现在有点懵,对方的这番话说得是很有道理,可总觉得有哪里不对的样子。 “村里的房子暂时不动,等养的猪多了,那时再盖也不迟,太伯公他们就没有反对的理由了。我想让你找人先帮我盖间学堂,这个比较急。”韩铭抛开杂念,说了借钱的理由。 秦忆茹俏脸上的表情不断变换,最后试探性地开口,“行哥,你不是说开杂物铺的么?学堂……” 明白了对方的担忧,韩铭摆了摆手,“没事,我试过了,算学不会引发我的病症。” “那好,明天我让人先过来定下样式,定好就开工。据老人讲,下个月会有大雨,怕是不好办。”知道不会出事,秦忆茹就立马安排上了。 “多谢。这钱算我借你的,回头一起算。”韩铭自己都觉得说这样的话,算是自欺欺人。 “嗯,听行哥的。” 秦忆茹也没坚持,他说是借的那就是借的。 有了这一番交流,两人都不再那么客套,话也慢慢多了起来。 韩铭不经意问了问她弟弟的情况,气氛瞬间就没那么和谐了。 “按祖制,小弟是明年出京,到吉州就藩的。我原打算请当朝太傅于大人居中调和,特批他下月离京。可想到你上次特意让人转告的话,我就没那么做了。”秦忆茹想到弟弟,叹息一声。 说起这个,韩铭脸色也严肃了起来,“你这么做是对的。无论你认为他在朝中有什么危险,不到就藩的年纪,绝不可轻易让他离京。因为,他是皇长子。” 秦忆茹语气有一丝哀伤,“我并不想让小弟去争那个位置,只愿他能安稳长大。” “你要是一直抱着这想法,那你弟弟绝对到不了吉州。” “为何?” 韩铭给她倒了一杯酒,“无论你们姐弟怎么想,你弟弟是皇长子这个事实都是不变的。自古东宫之位以长、嫡为先,只要他还活着,就是其他皇位继承人最大的威胁。” “在天子脚下,对方有再多的手段,也不敢取他的性命。只能是用一些不痛不痒的方法,让他吃点苦头罢了。可一旦离京,那就不一样了,有些地方并不算太平,谁能保证不碰上意外?” 这些道理秦忆茹不是不知道,她觉得自己都考虑到了,护送的人也是军中精锐,难道这也会出问题? 而且,一个皇子远离京师,不就表明了自己没有争位的想法吗? 只不过想求一个平安,就这么难吗? 见到她有些钻牛角尖的意思,韩铭说道:“你的想法是好的,让你弟弟表明心迹,离开漩涡中心,安心做个闲散王爷。可你低估了人性,向来只有死人才是最安全的。你父皇今年刚满四十,这就是最大的问题。” “谁知道你们姐弟是不是以退为进,暗中积蓄自己的力量,等羽翼丰满之后,强势归京呢?这并不需要多久时间,十年足以,而那个时候,正是争夺太子之位的关键时期。以你弟弟的资历,至少有三成的朝臣会支持。” “再通过一些运作,取得部分军侯偏向的态度,你弟弟的优势立马就展现出来了。你觉得,对方会让这种局面出现吗?” 秦忆茹有很多话想说,可没有任何一句能反驳这些。她知道,韩铭刚才所说的话都是对的,任谁都不可以留着虎仔安然长大。 她也读过许多史书,清楚皇位竞争之中的残酷,所以她才会自请远离京师,为弟弟打好前站。 现在看来,她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个笑话,这是何等的讽刺。 此时,她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茫然的表情,觉得怎么样都跳不出命运的牢笼。 她母妃如此,她亦是如此,小弟将来也不能幸免。 一阵微风吹过,秦忆茹抱紧双臂,低头不语。十七年的人生,真的好没有意义,也真是好累。 韩铭没有再去说什么,这一关只能靠自己过去,外人帮的再多,也没有自己亲身体会来得深刻。 壶里的酒早就喝完了,两人就这么默默坐在石凳上,一个低头、一个望天。 许久之后,秦忆茹抬起头,心中空荡荡的。突然,她的眼睛泛起了光泽,轻声问道:“你,会帮我吗?” 看着对面的女孩,韩铭在心中叹了口气,微微颔首。 “那我该怎么做,就算现在小弟可以不出京,可明年他就满十岁了。难道有一千军士护送,还会出问题吗?”秦忆茹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她的智商貌似全加在了经商上面。 韩铭放慢语速,一条一条的给她分析,“第一,对方是一定会动手的。在路上、在吉州都有可能。第二,即便再严密的防范,也敌不过有心的算计。那一千人里面,你知道有多少个对方的人吗?” “若是对方出高价悬赏,护卫队中肯定会有心动之人。而要杀死一个人,方法万千,不一定要用刀。毒药、会引发病症的歹毒之物,甚至在饮食中下过量的虎狼之药都行。杀不死,毁掉你弟弟的身子,也能达到目的。” “涉及大位之争,用多么肮脏的手段都不奇怪。而我们所要做的,就是保证对方不能在途中动手,忍也得忍到吉州地界。” 秦忆茹就像个好学生一般,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认真听着老师上课。遇到不明白的问题,果断求教,“可我们没有让对方忌惮的东西。” 她能问出这个问题,证明还是有效果的。韩铭有些欣慰,笑道:“没有就造,如果随行的护卫队,是你父皇的近卫呢?近卫的整体战力比不过边军,不适合大规模会战。可论单打独斗的能力和忠诚度,各军无出其右。” “造?近卫军只有五万人,非大事不出。想让他们护送,必须父皇御笔亲批,还要合乎规矩。”秦忆茹当然也想近卫军护送,可这基本不可能,朝臣就不会答应。 “谁说近卫军是专门护送你弟弟的?明明是,他们正在执行你父皇交办的差事,顺带捎上你弟弟而已。搭个车,没人会说什么吧?”韩铭笑得很柔和。 再次看到这个笑容,秦忆茹却觉得没那么可怕了,“吉州,算是中下之州,我想不出哪里能让近卫大动干戈。” 韩铭很满意,这女孩越来越上道了。他用满是诱惑的语气开口,“如果此地出现祥瑞呢,还是事关皇帝的那种,他们会来吗?” 秦忆茹被惊住了,心里清明一片,这的确是破局之法。 韩铭缓缓起身,与她告别,一边走一边说:“你在乎,皇权就高高在上。你不在乎,又何必畏之如虎呢?对了,你弟弟来之前,张明是要解决的,他就是对方的钉子。” 看着他挺直的背影,秦忆茹绞着手指,用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谢谢你,夫君。” 第四十八章、紧锣密鼓 第二天,韩铭洗漱完,看着桌上的两副碗筷,却不见白舟,有些纳闷。 “行哥,是在找小舟吗?我让那孩子去做些事去了,他此时不在院里。” 转过头,韩铭看着声、行同步的女孩,失笑不已。她自己就是个小姑娘,怎么说起白舟是孩子的时候,如此自然呢? 秦忆茹在桌边坐下,面带疑惑地问道:“是我有什么不对吗?” “没事,第一次这么早看见你,有些不习惯。”韩铭随便找了个借口。 “哦?是小女的不是,以后我每日都过来陪行哥朝食,如何?”秦忆茹随口问了一句。 韩铭想了想,找不出反对的理由,就同意了。 秦忆茹松了口气,笑了笑,“行哥,这几日的饭菜,都是按我的口味预备的,你有什么想法可以和小菊说。” “我不挑,这已经很好了,吃饭吧。”韩铭觉得有些怪,对方身上的那种感觉已经不见了。为了避免自己多想,他岔开了话题。 房间安静了下来,吃饭期间,两人不再交谈。 一直以来,韩铭就养成了快速吃饭的习惯。这是职业因素带来的,现在一时之间也改不过来。 为了不让对方觉得尴尬,就没放下筷子。可能是过于无聊,或者是对方的吃相很好看,他鬼使神差地夹了一块糕点到对方碗里。 秦忆茹看着碗中多出来的东西,惊讶地抬头,随即对他甜甜一笑,“谢谢……行哥。”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韩铭立刻放下筷子,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 不对劲,这种思想很危险。 吃完饭,秦忆茹擦了擦嘴,也开始喝茶。只不过,她的脸有点红。 “咳,小舟被你派出去干什么了?”韩铭开始没话找话。 说道这个,秦忆茹就来劲了,“行哥,你不是说张明是对方的钉子吗,我就按你的办法去做了。顺便找了几个相熟的姐妹,寻摸一个恰当的时机,在女子聚会中也宣扬一下。” 韩铭不禁刮目相看,“做得好,只要杂物铺开起来,老百姓享受到了实惠,就更加会避着张明一家了。” “嗯,地方我已经找好了,就是具体事项我不太清楚。你能说说,这该怎么弄吗?”谈到商业,秦忆茹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首先,地方一定要大,最好是两层楼,不过一层也没关系。”韩铭侃侃而谈,“店内不需要多余的桌椅板凳,只定做那种高大的货架,在屋内一字排开。” 接下来,他仔细讲述了各种超市、小卖部的经营方式,以及目前可能遇到的困难,和天然的优势。 秦忆茹不愧是商业天赋点满的选手,立刻举一反三。连怎么低价拿货,摊薄成本,开辟自己的收货渠道,大宗采购送货上门都提出来了。 另外,由于不用花钱在购买礼物上面,省下的钱财,可以在三家县城同时开店,第一时间打响品牌效应。 韩铭都快麻木了,觉得自己就是在班门弄斧。他只提出了一个理念,对方就把一系列的操作都安排上了。 起步阶段就搞这么大的动作,在现代肯定是不行的。超市肯定会受到排挤,也会有同行暗地里使坏。 可秦忆茹的身份,注定了只要她不违背律法,没人敢呲牙。 这里不是京都,就算有人看不惯,以‘与民争利’这一条,告她一状。等奏章到京都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商业讲究的就是速度,牌子都打响了,再要想干涉,就很难了。 不过这确实是一个受人诟病的地方,韩铭还是顺道提了一嘴。 没想到,秦忆茹丝毫不放在心上,“行哥,这个我考虑到了。我会找各个商铺的东家谈谈,他们的货物也可以放在杂货铺中售卖,只不过要按我们的价格来。” “如果嫌麻烦,就派个小二过来,带上小部分东西。客人有意购买,可以直接去他们的铺面拿货,或者他们再送过来。你看,这样可以吗?” 韩铭:“……” 他是彻底服气了,人家连专柜的概念都有了。原本只想开个超市,可对方却直接一步到位,要开四家连锁商场。 这难道就是实力决定眼界吗? 此时,韩铭真觉得自己的格局太小了。这个意气风发的女孩,今天就好好给他上了一课。 他不能再局限于以前的思维模式,相对而言,这里更讲究特权。比起法制健全的现代社会,大盛的丛林法则更为明显。 看着跃跃欲试的秦忆茹,韩铭知道了双方的差距。如果把两人摆在相同的条件,他肯定是比不过对方的。 如果不是他在现代接收的信息过多,也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多年,可能真活不过第一集。 “嗯,你比我想得远。这样,昨晚的话不作数。我什么都没能帮上,只开了个头,就拿一成吧。”收起纷乱的心绪,韩铭提出了新的分配方案,他也确实没那个脸。 秦忆茹听到这话,沉默了好久。从商业角度上说,对方要的四成是合理的,没有引子,怎么会有下面的事情呢? 可她有自己的私心,韩铭分的越少,赚钱的速度就越慢,那十万两…… 看到桌边的人有些低落,她轻轻吐出一口气,“行哥,商人注重的是信誉,岂能出尔反尔。更何况,没有你说的这些,我也不可能想到这个办法。你拿四成,很合理。” 秦忆茹彻底想开了,等这十万两还了,再来十万两就是了。时间还长着呢,不怕没有机会。 韩铭真是有点挫败,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受此打击,他彻底认清了自己:他就是个见的世面、知道的道理、了解到的信息,比这个时代的人,多一些的普通人而已。 小姑娘今天可以在商业上教他做人,明天就会有人在别的方面碾压他。 他从来都不是独一无二的,想要好好活着,必须发挥自己的长处,避免跳坑。 比如……想了好久,韩铭也没比如出个什么东西。除了阴暗面和数学,他好像也没什么特长啊! 这还真是一个既残忍、又现实的事实。 看到他一直都没说话,秦忆茹有些担心,“行哥,不必多想。你帮了我那么多,你不答应这个,我可没脸你做人了。” 韩铭抹了把脸,轻笑道:“如此,那就多谢秦老板了!” 见他这样,秦忆茹也笑了,“好说!” 谈完事情,时间已经是巳时了。秦忆茹没有多待,匆忙地出门。她时刻记着,自己还是个救火队长,必须来回奔波。 “这演戏,都要演魔怔了。”韩铭一语双关,看着小姑娘的背影,摇头失笑。 房间就剩他一个人后,想到今天工匠就会过来,开始在白纸上画草图。 由于不曾掌握画技这门高雅的艺术,他在纸上的东西,更符合抽象派的审美。 圆圈代表池塘,小点代表鹅卵石小道,一竖代表树木,正方形上面加个三角就是凉亭,两横代表围墙。 主建筑更是简单到令人无语,就一个大方框,深得化繁为简的精髓。 好在这次来的工匠都是老师傅了,韩铭说一个概念,对方立刻就能明白,还能提出不同的意见。 修修改改之后,双方都很满意。他可以安心准备下一步的事,工匠们则是开心自己又接了个大单。 尘埃落定之后,韩铭切实体会到了‘术业有专攻这句话’的深意。他还是别想其他的事了,以后安心做个教书匠吧。 来到自己擅长的方面,他总算可以找回点自信了。虽然他这也是摘前人的桃子,可至少是真正喜欢的。 想要在封建时期普及现代数学,这不是短时间就能见效的,甚至到死都可能教不到微积分上面。 因为无论在哪个时代,生存永远是第一需求。破解未知,虽然可以让人心情愉悦,是一种精神享受。可要是温饱都不能满足,这就有点扯了。 只有解决了生存的需求之后,人们才会主动寻找下一层次的追求。而想要达到这个条件,非常困难。 说来说去,还是要回到生产力上面。 整个社会生产力不提高,生产资料不完善,普通民众的生活水平永远也上不去。 老百姓就会花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养活自己,对于和填饱肚子无关的事物,他们根本不会关心。 韩铭想要大众认可,并且主动送孩子来上学,他就必须得让人看到希望。 要么学成之后,孩子有个不错的前程。要么,他们生活水平稍微提高了一点,有能力为自己的孩子考虑。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同他们一般,一辈子都是个睁眼瞎。 第一个短期内是很好解决的,哪怕只有现代小学毕业的数学水平,当个小店的账房轻而易举。 可是在毕业生多了以后,这种情况就不适用了,而且会越来越糟。学生之间的竞争,也会越来越激烈,甚至可能同门相残。 这是韩铭不愿意见到的,虽然他自己幸运地找了份好工作,可他还是见过太多失落的大学生了。 这不是简单的他们不努力的问题,其中有着多方因素存在。最明了的道理,坑就只有那么多,只要不是一百分,一定会有大部分人被一百分的淘汰。 这种情况不可避免,但是可以改善。毕竟,他的学生不可能有那么多。 他自己改进不了生产资料,不代表专业的人才不行。 想到这里,韩铭重新开始画画,不断在脑海里回想着自己贫瘠的知识,试图寻找一条可行的路。 第四十九章、好戏连台 金秋十月,本该是收获的季节。 然而,连日来的大雨,时不时就汇聚在一起的乌云,压得人们喘不过气来。尤其是等着收获这季粮食,想改善一下生活的百姓,更是心中愁苦。 好在官府对这样的天气早有准备,并提前做了安民措施,这才没有出现大的骚乱。此外,官方在大雨来临之前就张贴告示,禁止商贩趁机抬高米价。 而做出这个建议的,正是来州城快一个月的韩铭。 他深居简出,露了一面之后,就再也没出现在人前。加上恶劣的天气影响,众人逐渐将他淡忘。 吉州的头条大事,每天更新,却几乎都和水有关。 江边的堤岸上,已经派专人驻扎,时刻警戒。传讯用的烽火,更是有县衙两名衙役轮班看守,保证不被大雨淋湿,可以及时点燃。 城中,秦忆茹的四家商场悄无声息地开张了。前几天反响平平,可大雨一到,立即爆满。 天气不好,卖菜的也进不了城,城里人就没得菜吃。没办法,在家里的咸菜都已经吃光后,他们开始上街碰运气。 却没想到,四处都能看见一些人,提着菜篮子就往一个地方猛跑,蓑衣、雨伞都不带的。 见到这种怪异的现象,他们自然要去探个究竟。可等这些人到地方一看,什么都顾不上了,撒开腿就往前挤。 天呐,他们看到了什么,那可是脆生生的萝卜,不是腌的。也不管人有多少,立刻在门口排起队来。就算买不到萝卜,捡几根萝卜缨子也好啊。 虽然这些萝卜一看就知道出土几天了,但现在这种情况谁还敢挑,有的吃就不错了。 等这些进入店中一看,那才真是刷新了三观。这个时候居然还有白瓜、韭菜、葑菜卖,仔细数了数,这里面的菜色怕是在十种以上。 特殊时期还能卖这些,体现的是强大的实力,这家店的东家很不一般。 有了这种认知,人们的热情慢慢消退。难得,意味着价钱高。 不过,等他们从店里出来以后,纷纷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好些人把菜抱在怀里,出了店门后,不紧不慢地对着门口磕头,接着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回家。 不明情况的人看到这一幕,怕是会觉得这些人疯了。又哭又笑,搂着几根大萝卜,光着膀子用衣服兜着一茬子豆芽、白瓜,身上就没有一块干净的地方。 没人能体会他们那种,从喜悦到平静再到狂喜,这种过山车一般的心情。 这种时候,还能买到平价菜,代表着什么,他们心里一清二楚。虽然是按家里的人数限购的,但每天都可以来。 所以,他们才用这样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感激,丝毫不在乎地上的泥水。因为除了这个,他们也做不了别的。 人都是知恩的,越是困难时期,越是如此。 这样的情形,在各个县城连续上演着,把长安公主的名声,直接推到了顶峰。 老百姓纷纷在心里感慨,不愧是皇上他老人家的女儿,都是把他们当人看的。 他们是有很多东西都不懂,但谁对自己好还能分不清吗? 经过这一波发酵之后,关于公主特意针对某个官员的流言,四散而起。然而没有出现什么风浪,就是在乡下说一句公主的坏话,你都会被村民按到土里锤。 无他,没有公主收购他们的菜,碰上这么大的雨,菜只能在地里烂掉,或者在家里烂掉。瓜果半年粮,这些菜就是穷人的命根子。而且,这是个长期的买卖,一直可以卖,价格按照市价变化,绝不会压价。 这等与给那些没能力、不敢进城、偏远地方的百姓,带来了很大一部分收入。农民有什么?除了地里的东西,想要增加额外的收入,几乎是不可能的。 现在公主给了他们一个活命之路,只要隔一段时间把菜摘好放在家里,等人上门就可以了,钱还是现结。 就这,你还说公主是个不祥之人,心地不好? 来来来,让爷爷给你几下,让你看看什么才是心肠不好。 在这种情况下,还敢说公主的不是,那就是找死。 从商业角度来说,秦忆茹现在是全州百姓的老板。作为员工,自然不愿意看到,别人肆无忌惮地欺负自己柔弱的东家。 人公主还是个姑娘家好不好,刨你家祖坟了,你要这么说她? 于是,众多支持者开始自发寻找这里面的真相,最后矛头直指一个人,张明。 与此同时,据匿名的知情人士透露,这个吉州的判官大人很邪乎。好像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现在被怨鬼缠身呢,都引到家里去了。 这人还说,公主早就知道这一点。为了大家好,她才以免税的法子,让人不要接触张明和他家人的。 这个言论一出,顿时引起轩然大波,没多久时间,整个吉州都传遍了。 另外,还有旁证。在公主宣布免税决定的第四天,一名公主府的小厮,不慎喝醉了酒,抱怨世道不公。 他说公主是为了减少百姓的负担,自己不想收税,可又怕别人说三道四,才用这个法子的。此法妙就妙在可以不收税的同时,又能让百姓远离那危险的源头,真是一举两得。 这么好的公主,京都还天天有人拿着人家的生辰说事,说什么此女不详。不就是中元节生的吗,不就是能提前知道某些危险吗,从来也没害过人好不好,多少人得过公主的恩惠? 小厮说得是声泪俱下,当时就震惊了酒馆诸多客人。可小厮死活不肯透露是什么危险,人们才没想起来。 现在内幕一出,大家就全明白了。感情是这么回事啊,难怪那小厮哭得那么惨了。 可不是吗?人家公主也不想那天出生啊,心肠如此之好,怎么就被扣了这么一个帽子?京都的那些人,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整天神神道道的。 在商场的二楼,韩铭透过窗口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笑着对白舟说道:“小舟,看不出来,你还有演戏的天分。” 过了这么长时间,白舟活泼了很多,“那是,我以前在家,经常溜出去看戏的。看见戏台上演的那些侠客,都羡慕死了。那时就梦想着,要是我有那么一天就好了。” “哦,那真是我拖累白少侠了。害得一代江湖大侠,整天做些搬菜之类的小事,韩铭给白少侠赔罪。”韩铭一本正经地拜了拜。 白舟已经摸清他的脾气了,也不避开,笑嘻嘻地说道:“还真别说,我真有可能成为大侠的。不过,我感觉还是跟在公子身边舒服,虽然做的都是些小事,可我心里头每天都是热乎的。” “看着这些人,我就想起了爷爷。虽然他很严厉,但是他对我真的很好。可能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他也会低声下气,给人端茶递水,就为了给我找个前程什么的。想起来,我就觉得难受。” 韩铭很是感慨,这个不大的少年,已经成长了很多。 过了一会,做完事的白舟又说了一句,“公子,虽然你的某些做法我不理解。可是,你和公主能以这么低的价钱卖菜,我就觉得没跟错人。虽然你们不是大侠,可做事的,我觉得还是能当得起这个名头的。” “是吗?那真是谢谢白少侠的夸奖了。”秦忆茹轻笑一声,从门外进来。 白舟见到公主还是放不开,心里有着比较强的尊卑观念。他行了个礼,挠了挠头,“本来就没错啊,大侠都是锄强扶弱的。我觉得,你们现在就是。” 秦忆茹捂着嘴笑了,心情很好,“还请白少侠担起监督之责,日后时时指正。” 见白舟一脸汗,她对小菊说道:“小菊,带小舟去歇歇,吃点东西。” “是,小姐。”小菊应完,冲白舟点头,“白粥,今天有你最喜欢的白粥,跟我去吃吧。” 白舟一听这个,打了个招呼就跑出去了。他拿小菊当自家妹子看,根本不在意她的玩笑。 屋里只剩两人后,气氛反而沉淀下来了,没有一开始那么轻松。 秦忆茹心情很复杂,也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名声会如此响亮。 最重要的是,从出生开始就伴随而来的那个称呼,在此刻竟有淡化的趋势。 这一切都是身边这人带来的,她不知道如何去感谢。 而韩铭则是在想菜的事,照这个样子,库存很快就不够了,地窖都空了不少。 两人相距不远,各自想着心事,目光无神地看着楼下。 “行哥,这一段日子,是我这一生中最开心的时候,谢谢你。以前我不理解父皇,现在我有些懂了,原来得到百姓的爱戴,就是这种感觉吗?”秦忆茹嘴角弯了弯,很开心。 韩铭回过神,看了看眼中都带笑的秦忆茹。觉得这时候的她,就像一只吃到美味的猫咪,让人有抱起来的冲动。 压下心中的杂念,他点头说道:“这是自然,帮助别人本身就会给自己带来快乐。更何况,这也是属于你的一部分责任。你父皇是天下之主,受万人敬仰,同时也有责任让百姓过得好一些。” “权力和责任,是百姓同时附加给你们秦家的,它们不可分割。我不了解你父皇,但从他的生平来看,无论在什么时候,后人都会评价他为一个好皇帝。” “好皇帝是对国家和百姓而言的,所以他也有可能不是一个好夫君、好父亲,这并不冲突。” 秦忆茹低头思考了很久,才重新露出笑颜,“谢谢,我知道以后怎么面对父皇了。我也会继续努力的,担起我自己的责任。” 如同一位从来没有感情经历的情感博主一样,教人恋爱头头是道,可轮到自己就抓瞎。 韩铭现在就是如此,他一直在思考自己存在的意义。 “我的责任,又是什么呢?” 第五十章、分洪 直至十一月中旬,隔几天就下一场的大雨,总算是过去了,太阳也不再旷工,露出久违的身影。 可官府的反应却没有那么轻松,反而是进入戒严的状态。并通知沿河百姓提前打包好家中财物,以免大水来临之际,有人舍命不舍财。 虽然雨停了,可江水还是一天高过一天。这说明,上游的情况很不乐观,灾难随时都有可能发生。 泄洪地按照韩铭的要求,没有封口。因此,尽管下了多日的雨,巨大的山谷中并没有积蓄多少水。这对吉州的百姓来说,算是个很好的消息。 而泰和县的情形算是一般,虽然水系不多,可选得那处泄洪地,把连日来的水汇聚到了一起。现在只能以人力,再行分流。 经过几天的暴晒,陆地已经干得差不多了,可水位却是到了临界点了。 韩铭坐在马车上,同秦忆茹一起,赶往河堤处。 今天是选定好泄洪的日子,作为提出这个重大决策的人,他是必须到场的。 若是这其中出了什么意外,那估计人就凉了。 秦忆茹坐立不安,时不时撩起窗帘又放下,紧张和害怕都写在脸上。 韩铭笑了笑,“不必紧张,没事的。” “若是……你不出这个头就好了。”秦忆茹的声音很低,说得很没底气。她觉得自己这么想很不应该,如果没有这个办法,大水真来了,那就会有很多百姓遭殃。 “韩氏一族就在江边,大水来了都跑不了,我这也是为了自己,不用想那么多。”韩铭轻柔地安慰了一句。 “嗯。” 秦忆茹在内心暗暗祈祷,期待上天保佑。 摇摇晃晃了一个时辰,马车来到堤岸下方。而此时的堤岸上,密密麻麻全是人。除了穿着各式官服的官员,还有一众看热闹的百姓。 韩铭不知道该欣慰百姓对自己的信任,还是该无语这种不怕危险的吃瓜行为。 白舟从堤上跑了下来,“公子,都按你的吩咐弄好了,随时可以开始。” “辛苦了,你先歇会吧,这里应该不会有事。”韩铭看着满头大汗的少年,让他不用紧张自己。 “那哪行,我要时刻跟着公子身边的。”白舟认死理,倔强地站在一边。 韩铭笑了笑,也就随他了。 在场的官员很多,吉州有头面的人物都出现了。一号人物沈知州有些心不在焉,不住地往一个棚子那边张望。 那是一个类型军帐的帐篷,韩铭觉察到里面有不少人。结合知州的表现,猜想里面估计有大人物。 和在场官员行礼、打过招呼后,他来到知州身边,问道:“大人,是否现在开始?” 知州一脸凝重,语气很严肃,“慎行,成败在此一举,切不可疏忽大意。” “是,韩铭定当小心谨慎。” 听到这话,知州深吸了一口气,冲不远处的两名军士叫道:“点烽火。” 两名军士接到命令,立刻扒开厚布。一人拿着火把,一人跑开几步,冲远方呐喊,“点烽火。” 烽火点燃之后,浓烟瞬间直冲天空。下一个地点看见此种情况,也立刻将烽火点燃。河堤之上,有序升起黑烟,一个接一个传递到远方。 韩铭对白舟打了个手势,后者会意,立刻冲一旁的人群招手。 “嘿吼、嘿吼。”嘹亮又富有节奏的号子声响起,几十个人抬着一个弯行巨物,缓缓走来。 这是韩铭在大雨来临之际想到的,利用虹吸原理,安全泄洪。决堤还是太冒险,一旦口子开的不对,立刻就是大水过境。 他在有了这个概念之后,立刻找到了沈知州,用草管说明原理。知州当时就亲自赶赴洪都面见知府,建议全部泄洪地都用这个方法。 得到首肯,韩铭同这个时代的顶尖工匠交流,利用‘灌钢’之法,铸造巨大模具,这才弄出了这么大的钢铁管子。 由于不懂铸造技艺,他只提供了个样式,没有插手。怕这时代的钢太脆,在管子铸好之后,先在表面涂了一层灰浆。然后有用布包裹,最后在布上面一圈圈地饶了绳子。 就这样,近三丈长,直径一尺多,鱼钩形状的大铁管,显得很是臃肿。 等铁管被抬到江边,白舟让人把管子翻了过来,开始往里面倒水。 装满水后,将两边的口子封闭起来。之后,再次将铁管翻转,一头伸入江水之中,一头搭在河堤侧沿,管口向下。 做完这些,抬铁管的百姓,都蹲在管子两边,手放在上面固定。这一处弄完,接着弄另外两处。每个泄洪地点,都有三根大铁管。 白舟以手势回应,准备工作就绪。 韩铭点头,静静等着时间。按照约定,吉州先行点起烽火,过一个时辰之后,正式开始。 所有人心里都没底,默默地看着很不平静的江面。沈知州更是失去了往日的镇定,不断走来走去。 他这一次就是在进行一场豪赌,如果事成,从此平步青云。至少致仕之前,一个通判的位置是跑不了的。运气好些,知府之位也不是不能想。 虽说,他认为自己不算贪恋权位,可有这种机会摆在眼前,心里还是激动不已。 知州,在现代相当于地级市市长兼书记,知府相当于高官兼省高官。到了知府一级,就算是封疆大吏了。再往上,则可以进入政治权力中心。 一般而言,知州升知府是最难的,这从大盛官服的颜色就能看出来。 知府的品秩是四品,暗红色官服。其下的知州是青绿色,再往下色调大体一致,只不过是深浅和样式的区别。 颜色越红、越亮,官位越大,这是民间流传的常识。 若是不成功,那不用说,革职查办少不了的。光是浪费这么多铁,就够喝一壶了。 宽大的江岸,除了大风之外,鸦雀无声。堤下的马车之中,秦忆茹仰起脖子,死死盯着那道身影,手上的丝帕都变形了。 “哐!”巨大的铜锣声响起,将所有的思绪拉了回来。 “开闸。”韩铭很镇定,做了个下劈的手势。 白舟立刻奔到江边,先解下水中的木板,之后来到了另一头。他虔诚地祈祷了一句,之后快速拉开板子。 “哗”的一声,水顺着管道喷涌而出,一直往下流去。 围观的人眼睛一直盯着水管,怎么水就流不尽呢,也没装多少水啊? “邪门了,怎么还在流啊?” “闭嘴,不一直流,怎么把河水弄下去。” “别吵了,当心吃板子。” 见到这个方法可行,韩铭微微松了口气,让人把另外两处也打开了。 他上学的知识,除了和职业相关的,都忘得差不多了。能想起虹吸原理,这还是因为生活中随处可见。 担心这个方法不奏效,他还提前收购了许多猪尿泡,缝了一个大大的气囊。如果不能出水,还可以人为吸出来。反正只要有着高低落差,这个原理应该是奏效的。 管子持续出水一盏茶的时间后,知州就知道这波稳了,把心放进了肚子里。 他笑脸盈盈地走上前,拍了拍韩铭的肩膀,“慎行,天纵之才啊。” 韩铭摇头笑道,“大人,这个法子前人早就发现了,我不过是拾人牙慧而已。” 知州不以为然,“何必自谦,就算是前人之法,然用于解万民之危,惟慎行一人也。” “嗤,奇淫技巧。” 要说谁不希望这次分洪成功,就只有张明一人了。近两个月时间,他深刻体会到了什么是‘社会性死亡’。 原本他对这种利用百姓,来疏远自己的方法不屑一顾。实事求是,他平时也接触不到这些人,对他根本就没影响。 可事情的走向,一天一个样。到现在,他的直系下属,都不愿意和他在一个房间多待一刻。平时见面恭敬得很,客气得都让人没办法发火。 除了公事,同僚也没有一个人找他说话。哪怕是公事,也是寥寥几句,交代完就走,深怕被自己缠上。 回到家,那种冷冷清清的氛围,更是让他窒息。除了几个家生仆人,其他所有人都解了契约。也不知道,他们哪来的钱。 身为从五品中层官吏,吉州手握实权的二号人物,穿个衣服还要自己来干,这日子真是憋屈。 最让张明受不了的是,自己的母亲、妻妾看他的眼光都不对,带着一丝埋怨,连孩子都不让靠近。 就这样,连续睡了半个月书房的张判官,就等着韩铭今天失败,好看笑话呢。 可现在,知州大人春风得意,想也不用想,过不了多久又要高升了。 韩铭听到声音,转过头来,面带惶恐之色,行了一个大礼,“张大人恕罪,草民眼拙,这才看见大人,实在是失礼,请大人不要见怪。” “你?”张明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被对方眼中的戏谑气得头顶冒烟。 沈知州咳嗽了一声,连忙看向远处,就怕自己笑出声来。这个韩铭确实是个人才,两个月来可是好戏连台,让人目不暇接。 看看,这张大人都被弄成什么样子了,现在还来这一出,实在是太损了。 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知州和蔼地说道:“慎行啊,虽说你不能在科举上有所建树,可却是身负大才。就此退隐,实为可惜。不如,在我身边行走,如何?” 韩铭呆了一下,随后拱手,“大人恕罪,韩铭家风甚严,怕是要辜负大人一番美意了。” 家风?沈知州一头问号,怎么会用这个理由拒绝自己,还有不希望后辈出息的人家? 他想再劝一句,只见对方面带微笑地看着自己身后。 这时,一道有点寒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沈大人,本宫的夫君就不劳您操心了,本宫自有安排。” 第五十一章、熟人 秦忆茹小脸上的情绪过于明显,韩铭想装作看不见都不行。 他上前几步,替对方挡住江风,“娘子,你怎么上来了,不是说好在车里等吗?” 这话说得极其自然,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出于演戏,还是发自内心。 “嘶!”沈知州狠狠吸了口凉气,觉得牙齿很酸,手不自觉地拔掉了一根胡子。 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玩的?就算你们是真心爱慕对方,连个亲都没定,就这般称呼? 又娘子,又夫君的,真是让人胃疼。话说,你好歹也是一个解元,叫人家公主‘娘子’?那还不如按本地习俗,喊一声‘婆娘’得了。 想到公主,沈知州反应过来,转头看着还在护食的姑娘,心中失笑不已。 这才是这个年纪该有的表现嘛,一天天的板着个脸,像什么样子? 内心戏很足的他,脑补了很多。以他的认知,在公主招驸马之前,和心仪之人谈谈情也说得过去。这在历朝历代都很常见,只要不出格基本没人说什么。 可现在这连夫君、娘子都当众喊出来了,怕是不简单啊。然而,这丫头什么时候胆子如此大了,敢抗旨? “沈大人?”见他一直在发呆,韩铭喊了一句。他对这个知州还是有好感的,可别因为个不敬皇室被人下绊子。 “哦,下官沈周,见过公主殿下。”沈知州行了一礼,顺嘴开了句玩笑,“你这丫头,上回还是叫沈叔,现在就是沈大人了?” “沈叔免礼。”秦忆茹心里的气泄了,脸有点红,低头看着脚面。 如此走向,韩铭也是没想到的,原来是熟人啊。 他们的动静不小,周边的官员反应过来,纷纷见礼。这时,帐篷中的人也坐不住了,从里面走出拜见公主。 韩铭朝白舟使个眼色,让他那边不用管,安心护着水管。 后面出来的官员之中,那是红成一片,知府在里面都算是不起眼的。 “拜见公主殿下。” 看到众人过来,秦忆茹迅速进入状态,“诸位大人免礼。本宫只是随意看看,还请各位大人自便。” 说完这句,她好像躲着什么一样,藏到了韩铭身后,只露出半个身子,看着一位官员。 待那人眼神看过来的时候,她又连忙低头。 韩铭没有注意这些,反而是在这群大官之中见到了几个老熟人,江南道总督、巡抚,豫章知府,还有几位面熟之人。 他理了理衣服,躬身下拜,“见过诸位大人。” “哼,韩解元,不必多礼。” 韩铭觉得很奇怪,这个冷哼居然来自总督,而不是之前相处不怎么愉快的另外两位。 他露了个笑脸,走到总督身边,再次问了个好,“大人,几月不见,风采依旧啊。” “哪里,韩解元你一个念头,整个豫章府都跑断腿,还是你威风啊。这不,看你春风得意的样子,想必好事将近咯?”总督的声音很冷,说话也很尖锐。 “大人,要是我哪里做得不对,尽可直说。我好像没得罪你吧?”韩铭摸不着头脑,对方这次有很重的敌意。 其他人看到这场景,全都别过头,乐得看戏。 “哼!” 听总督又哼了一声,韩铭却发现不是冲着自己。接下来,他听到了一句大逆不道的话,“还不过来,要我去请你吗,公主殿下?” 秦忆茹终于抬起头,慢慢挪了过来,那个速度和乌龟一样。总督也不急,就这么看着,眼中怒火汹汹。 “孩儿见过舅舅。”秦忆茹小声叫了一句。 总督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声,“你胆子可真大,要不是严义……算了,回头再收拾你。” 上下好一顿看,发现她完好无损之后,总督脸上好看了些。突然,他自己又笑出声来,“你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就韩铭这个头,能藏得住你?” 秦忆茹听到舅舅提起自己的囧事,羞得满脸通红,“舅舅!您还是先办正事吧。” 这个状态的秦忆茹,韩铭是从来没见过的,他心里有点羡慕。 总督大手一挥,“也没什么正事,韩铭不是说,这要至少一天一夜才见效嘛,现在我没事。” 简单问了几句,他和众官员交代了一声,就带着两人到一边去了。 “啧啧,没看出来啊。你个奸猾的兔崽子,上次坑了我十两银子还不够,这次居然连我宝贝外甥女都坑走了。我和你有什么仇,你就逮着我一个人坑?”总督咬牙切齿地说道。 他真是觉得自己瞎了眼,怎么会认为这个小子是好的呢,这简直就是披着人皮的狼。 韩铭也不知道怎么解释,用眼睛询问身边的人该怎么说。 秦忆茹在严总督面前,就跟一只鸡仔一样,一点底气也没有。显然,这个面相粗犷的舅舅,给她留下的印象很独特。 见她微微摇头,韩铭心中有数了,这就是要强上啊。 总督见两人都不说话,还当自己的面眉来眼去,脾气蹭蹭蹭地蹿了上来。 他露出一个自认为和善的笑容,一把搂过韩铭,对着发呆的外甥女开口,“小茹啊,这小子借我一下,等会还你。” 你还是别笑了吧?怪吓人的。 韩铭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被人拖着走。 远离众人的视线后,总督放开了他,面色回复了正常。 “你是真心喜欢小茹吗?” 听着这满是伤感的话语,韩铭点头承认。 几个月的朝夕相处,说没感觉那是扯淡,可要说喜欢的程度有多少,他自己也不知道。 见他爽快地承认了,总督心里好受了些,“算你还有几分男儿气概,你只要犹豫片刻,我就把你丢到江里喂王八。” 面对这么一个不按套路出牌的,韩铭也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问道:“大人可是有话对我说?” 斜了他一眼,总督面朝江水,轻叹一声,“小妹只有两个孩子,一个深锁宫墙,一个流放至此。小茹的事,我是没资格管的,只是有些事想提前告诉你。” “首先,她有婚约在身,对方是谁我也不清楚,这得问皇帝。据说,对方的家族已经销声匿迹几十年了,这个婚约算是可有可无。但是,这始终都是一个隐患。” “第二,你们若是如愿在一起,那么你自己要明白,当驸马意味着什么。虽说你身患奇症,可凭你的才华和为人,有生之年坐到我这个位置,也不是不可能。一旦你成为驸马,这些你就不能去想。” “最后,和小茹成婚,势必站在了皇长子一方。这其中的利弊,对你们整个韩家的影响,要多多思量。我只警告你一句,只要选了这条路,但凡有一丝让她不开心,我就活剐了你。” 韩铭轻轻点头,没说什么,只是看着江面发呆。 他确实应该想清楚这些,如果接受不了,还不如趁早放弃,免得耽误人家。 在现代谈恋爱,合则婚、不合则散。而这个时代,基本都是盲婚哑嫁,对方是人是鬼全凭长辈对你的重视和眼光。 结两姓之好,从来都不单纯是男女双方的事,这关乎两个家族。 从总督提到的三点来看,第一条问题不算大,炸弹爆不爆看运气,就算爆了也有办法挽救。第二条直接跳过,他根本没那个想法。 最关键的是第三条,韩铭不知道太伯公的用意,也不知道他老人家,是不是清楚这其中的利弊。 看到他一直在思考,总督来到了秦忆茹身边。看到自己的亲外甥女一脸担忧,深怕那小子出事的样子,他真是气笑了,“怎么,还信不过我?” 秦忆茹连忙低头,小声说道:“您下手没轻重的,我记得六岁那年您就打我了……” 总督的黑脸一红,想起多年前的事,难得有些窘迫。他连忙转移话题,“认定了?他就是你要找的,自己喜欢的那个人?” 听到这话,秦忆茹抬眼看着自己舅舅,先是重重地点头,随后又连续摇头。 “这是什么意思?”总督不太明白。 “我确实心系与他,可我不会嫁给他,等小弟大些,我就去皇陵。”秦忆茹说得很坚定。 总督从来就没真正了解过自己的外甥女,可听到这话还是忍不住生气,“放屁,好好的日子不过,学人家青灯古佛?你脑子坏了是吧,天天想着这些。” “你有哪里不好?那些谣言,那小子不都帮你解决了?不要拿会耽误韩铭那种话灌醉自己,你也得考虑人家答不答应对吧?我老严家的血脉,可不兴负心薄幸!” “舅舅,我哪有你说的这样?”秦忆茹都惊了,连自己怎么渣的都不知道。 总督冷笑一声,“我刚问过了,那小子自己承认,是真心喜欢你的。你不顾别人的意愿,想一个人去当尼姑,这不是负心薄幸是什么?” 乍听到这话,秦忆茹心里很甜,可随即又扭成了麻花。 “这样,让那小子自己选,如果他选择官位或者害怕与你有牵扯,你做什么我不管。不过,如果他选你,那你给我打消这个念头,不然我就把你逮回来。反正,我看他也不见得会选你,不要抱太大希望。”总督提了个折中的办法,暂时稳住了她。 看到外甥女这个样子,他心里再一次埋怨起了小妹,都把自己女儿害成什么样了。 思考良久,秦忆茹同意了,“好,我会带他参加父皇的寿诞。若是,那个时候他选我,我此生定不相负。” 第五十二章、闲话江边 堤岸下方,一对青年男女和一凶神恶煞的大汉席地而坐,手里拿着干粮默默吃饭。 在坦诚自己动了歪念之后,韩铭在面对秦忆茹的时候,显得有点不自在。 禽兽啊! 他心里总有一丝负罪感,这还是个不到十八岁的女孩子,怎么就能下得去手呢? 秦忆茹的表情,也没有之前那么淡定,很是微妙。 总督看着两人的模样,心里哈哈大笑,“都是大姑娘上轿啊,真有意思。” 可下一刻,他就笑不出来了。 “小茹,喝点水,这个太干了。” “谢谢。行哥,我知道你不喜欢蒸饼,吃这个吧,里面有馅的。” “咦,包子,这哪买的?我们一人一半,看起来有点油,你不能多吃。” “哦,偶尔会有人卖,下次看到了我再买。” “嗯,不过这个我会做,回去试试?” “呀,行哥会做饭?” “嘿,你不是吃过吗?就在我家那次,那些都是我做的啊。” “啊?你都没说!” “咳,当时不是情况特殊嘛,我也就……” “够了啊,你们两个。”总督看着手上的馒头,怎么都吃不下去,恶狠狠地盯着越说越起劲的人。 不像话,还没成亲就去男方家里,矜持呢? 秦忆茹吓了一跳,悄咪咪地看了舅舅一眼,乖乖低头啃包子。 韩铭淡定地拿过一旁的包袱,往他怀里一塞,“大人,这个好吃点。” “要你多事?”总督瞪了他一眼,随即很是感慨,“唉,女大不中留啊。以前每次进宫,总有一个小不点围着我转,端茶递水、拿出各种蜜饯点心到我面前。现在吃个破饼,也是外人拿的。” 听到这话,秦忆茹想到了小时候的时光,无声地笑了笑。接着她嗔了自己舅舅一句,“您自己教我爬的树,结果你还打我。” “那不是喝醉了才教的嘛,再说,我也没让你当皇上的面爬啊,我不也被你爹揍了?” 说起这个,总督对着韩铭叫苦,“你来评评理。她那时候还只有六岁,拉着皇上的手说要表演。皇上当时很高兴,大手一挥就同意了。一愣神的功夫,她就蹿树上去了,宫女拦都拦不住。” “这丫头越爬越开心,结果到顶下不来。皇上当时都傻眼了,急得那是围着树打转。就因为这个,现在皇上看见我还是先来个冷眼。我冤不冤啊,那之后我连亲外甥女都见不到。” 韩铭直接笑了出来,脑海里勾画出了那幅场景。他是怎么都想不到,秦忆茹的小时候是这个样子。 那为何现在,却一点影子都看不到了?看着脸色羞红、埋头吃东西的女孩,觉得有点揪心。 他拍了拍总督的肩膀,“大人,这肯定要怪你啊,教一个女孩子爬树,您怎么想的?” 总督也是懊恼不已,“那不是喝大了啊,想着耍耍威风,又没有兵器,不就只能爬树了。” 有了这一番交流,三人之间的氛围好了不少,不再那么拘束。韩铭适时把话题转移到欢乐的地方,担当情感维系专员。 简单的午饭很快就吃完了,看着这排水的工作一时半会结束不了,几人坐着聊天。 “小茹,今年是你父皇的整寿,可不能大意了。前段时间,听说你一直为这个奔波,怎么样了?要是钱不够,舅舅给你就是了。”总督问了一句。 秦忆茹露了一个笑脸,看了韩铭一眼,“不用了舅舅,到时候您会看到惊喜的。您还是好好准备自己那份吧,免得你们每次都吵架。” 总督摆摆手,“无论我送什么,你父皇都要说几句。那个抠门的,去年送的只比前年少了一百两,他楞是专程给我来了一个折子,问我是不是对他不满?我都要忙的吐血了,还得给他解释。” “不管了,今年我就随便买个东西打发他,这人一惯着就会出毛病。我还不如省下来给你,你现在要多养一个,可是要花不少钱的。” “舅舅,怎么能这么说呢?就这次的事,您不该嘉奖一下?”秦忆茹满脸的不赞同。 总督斜了韩铭一眼,发现自家的白菜,已经长腿跑别人地里去了,真是心累。 他严肃地说了一句,“这事我已经写好奏折了,只要能成,留给你父皇去赏赐吧。” 说完就起身走了,留下两个呆住的人。 韩铭对于自己在皇帝面前挂号,没什么感觉。就凭几个月吃住在人女儿家里,说不定对方早就知道了,这个只不过是过明路而已。 想到总督敲打的话语,他无语望天。从事实上来说,还真没有错,‘软饭男’这个帽子,怎么都摘不掉的。 没有绝对的实力保驾护航,有再多的点子,再好的创意,那都是别人的。 更不用说,他还在官方的黑名单之上。 其实,这种事嘛,自己想通了就好,反正他又不是什么要脸的人。 秦忆茹想到自己父皇,应该知道她的事了,现在指不定怎么生气呢,心里有些忐忑。 可抬头看见韩铭沉默不语,有些担心舅舅的话会伤害他,连忙开口安慰,“行哥,舅舅的话不必放在心上,我从来都没那个意思的。” 韩铭看着她的眼睛,很认真地说道:“从今天开始,你必须要有那个意思了。你舅舅说的没错,这就是真相,没什么不好说的。” 秦忆茹都蒙了,呐呐地问了一句,“行哥,你别吓我,你?” 韩铭毫不在意,换了个轻松的语气,“我手不能提、肩不能挑,除了一肚子坏水,什么也不会。今后,只能靠你养活了,还望娘子多多包涵,原谅则个。” 这话都能说出来,秦忆茹的脸立刻红了,慌忙摆手,“我也就会做点买卖,很多事还是行哥你教的。不过,我肯定不会让你没钱花的,夫……” “水位下去啦!”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不远处的欢呼声打断,众人开始齐声高喊万岁。 见此情景,韩铭立刻站了起来朝那边跑,还不忘回头嘱咐一句,“小茹,上面太乱了,你回马车里去。” “哦,不用担心我的。”回应完,秦忆茹自己偷偷在心里加了两个字。 来到堤岸之上,韩铭看了看没怎么变化的江面,耳边传来七嘴八舌的声音。 “真的下去了,我测了好几遍,低了三寸呢大人。” “好好好,让那些看护的人尽心些,回头给他们加个肉菜。等这事完了,每人去州城领一百个钱。” “谢谢大人。” “原来真有用,这个方法这么好使?” “你也不看看,人家是什么人?要是不生病,那就是明年的状元!真是可惜了啊。” 韩铭站在人群之外,看着一张张喜笑颜开的脸,心里有股热流在缓缓流淌着。 转过身,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车辕上,翘首以盼的姑娘,突然就觉得这日子变得有趣了起来。 “还没看够呐,你不刚上来吗?”总督拍着他的肩膀,无语得很。就这么点时间,还遥遥相望,你们干脆缝在一起算了。 “破虏,这就是你不对了,少年慕艾乃人之常情。我等年少之时,不也如此吗?”知州笑盈盈地接了一句。 见他搭话,总督更生气了,“你怎么当人家叔叔的,我又是怎么和你说的?在你眼皮子底下,都能被这小子钻空子,你也好意思?” 知州这时也有些无奈,“之前,我还以为张明是瞎说的呢!谁知道现在的年轻人如此大胆,后面也来不及啊。人家两情相悦,我总不能行棒打鸳鸯之举吧?” 听到这两人语气不妙,韩铭立刻找了个借口离开,“大人,我想先回家看看,这里应该没我的事了。” “行吧,照顾好小茹,你要是敢欺负她,哼哼……”总督没在这上面抓着不放,都已经这样了,只是警告了一声。 韩铭看了一眼这个不太正经的人,阿弥陀佛一声。自己本来没这想法的,你这一说那真是,罪过。 “大人,一应操作之法白舟全部知晓,有事可以找他。水位下降快三尺的时候,就停下来,等水涨上去之后再来这样做。” “为何?”两人都问了出来,一步到位不是更好? 韩铭耐心解释,“此法只能解燃眉之急,真正的水,还是要汇入大江,让其自行消耗。否则,泄洪地装不下的。” 知州率先明白了,觉得甚有道理,“嗯,此话有理,就按你说的办。这么大的日头,总会晒干一些的。反正也就再来几次而已,不妨事。” 总督也转过了弯,就没反对,说了一句别的,“皇帝的诞辰在十二月,如果你想当驸马,这一趟你必定要去的。一旦去了,可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嗯,多谢舅舅提点,韩铭知道轻重。如此,我先告退了。” 韩铭也不管对方的反应,说完之后拔腿就跑,冲下了堤岸。 “兔崽子,你瞎叫什么呢,谁是你舅舅,有你这么乱认亲的吗?”总督回过神,对着某人的背影破口大骂。 知州表面上还是那处变不惊的样子,实则内心乐开了花,“许久都不曾见到,如此不要脸的人物了,这回破虏可是有对手咯。” 总督骂归骂,眼睛始终盯着自己的外甥女,但愿小白菜没有走眼啊。 第五十三章、归家 摇晃的马车中,韩铭看着精神不济的小姑娘,估计她是累着了。 于是,他从一旁拿了个小被子,说道:“小茹,累了就休息会,还有一阵才到家。” 秦忆茹听到家这个字,心里冒出了无数想法。回头想想自己的行为,她觉得无地自处。 当时怎么就那么淡定的上门,轻飘飘地定下了一个人,还耗尽钱财求得长辈同意,匆忙定下婚事了呢? 重新审视了自己,她觉得这一切都不是她本人做的,一点也不像。 “小茹,你在想什么?”见她一直不说话,韩铭叫了一句。 “哦,没什么。这回上门,都没给几位太爷爷带点什么,有失礼数。”秦忆茹找了个借口。然而,一想到这个,发现这确实很失礼,哪有空手上门见长辈的? 不知不觉,女孩的心思又跑偏了,开始担心起对方家人,是不是会对她有不好的印象。 韩铭见她提到礼物就肚子疼,上回送个东西太伯公就能把自己卖了。要是再来一次,估计这辈子都直不起腰。 他连忙劝了一句,“自家人,还要带什么东西。乡下人家,不讲究那么多。” 乡下人家? 秦忆茹很是诧异,行哥不知道自家的来头?还是说,不到和自己说的时候? 可看着韩铭很自然、很认真的说了这番话,心里趋向于第一种可能。想到了太爷爷专门嘱咐自己的话,她同情地看了一眼。 接收到了奇怪的眼神,韩铭问道:“为什么这么看我?我说错了吗,那里你去过的啊,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 秦忆茹收回眼神,小声说着,“行哥,我觉得那里还不错的。只是,为什么太爷爷他们都住那样的房子啊?多不安全。” 韩铭摇头,“我也不知道,他们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太伯公和我说过,我们家以前也是富户,算是逃难至此。可能是为了躲避仇家,不能张扬吧。” 秦忆茹目瞪口呆,这个解释,还是真是滴水不漏。 她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忤逆长辈这种事,实在做不出来。而且她也不明白太爷爷的用意,要是弄巧成拙,她会恨死自己。 纠结了许久,秦忆茹最后还是悄悄提示了一下,“行哥,太爷爷以前是做什么的啊?我觉得,他们很不简单。” “唉,我也知道啊,就太伯公那气势,瞎子都能感受到。”韩铭叹了口气,“可我上次问过了,他老人家就咬死了一句话,‘咱家就是个没钱、没实力的庄户人家。’” “还有,他老人家说起自己的遭遇气愤不已,又拿自己的棺材说事,我就不敢再问了。想来,真是如此吧。不过你放心,不会一直这样的。” 棺材?秦忆茹立刻反应过来,更加同情自己的行哥了。她再次问道:“行哥,是不是太爷爷后院放着的,顶上都破了个窟窿的那个?” “咦,这你都见过了?不是,这棺材还真有窟窿?”韩铭也是惊了个呆,本以为只是夸张的说法,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太伯公年岁那么大,这方面肯定得提前准备的,现在还真是只有一口破棺材? 他真是无语至极,想着用自己的私房钱,给几位高寿长辈一人弄一口吧,好歹体面一些。 虽说穷讲究这个很不理智,可这几位年轻时明显都是一方人物,怎么也不能落差太大吧? 就是这个钱还是人女孩子的,心里有些怪异。他看了好几眼,越发觉得秦忆茹像个田螺姑娘。 秦忆茹心里有些不安,也不知道行哥以后知道了,会不会生气。她现在真是有苦难言,很想知道几位太爷爷究竟怎么打算的。 两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路上都没有交流,直到坐在外面的小菊叫了一句:“小姐,公子,到了。” 下了车,韩铭闭眼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带着会心的笑容。离开这么久,还真是有些想念这里。临水村对他来说,算是第一个有归属感的地方。 领着秦忆茹向叔公家里走去,一路上碰到的族人都心照不宣,露出善意的笑容。他们眼神根本不在韩铭身上,而是对姑娘充满了好奇。 不同于前两次,秦忆茹这回心境很不一样,矜持地回以微笑,脸上烧得厉害。 族人也都知道分寸,没有乱开玩笑,打过招呼就三三两两地散去了。 小十一几个走在最后,先和两人问了声好,然后垂头丧气地往猪场那边走去。 “等等,你们三个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韩铭叫住她们,想知道开心果怎么就变成小林姑娘了。 听到这话,十一带着哭腔,委屈巴巴地说道:“五哥哥,小花死了,被水淹死的。” “嗯,不知道它怎么就跑出去了,然后就飘在了水上。” “最后被叔爷爷埋了,我们给弄了几朵花。” 韩铭一听,就觉得这里面有问题。猪被水淹死?简直就是笑话。 在现代农村还流行着一句话,‘狗浮三江,猪浮四海’,它们天生就是会游泳的。论对抗洪水的能力,绝对比人强。 “只有小花这样吗?” “嗯呐,小花长得最快,喜欢乱跑,经常会跑出去的。”十二开始掰着手指,细数着小花的越狱纪录。 韩铭稍稍放心,只要不是人为作乱,特意针对猪场就好。可这件事肯定有古怪,必有隐情。 他安慰了几句,让几人注意其他的猪,猪圈的事他会想办法。 秦忆茹看着几个花骨朵流眼泪,有些心疼。拿出帕子给几人擦了擦,又让小菊给她们送了几块糕点。 见三人都看着自己,韩铭轻轻点头。 “谢谢五嫂嫂,你真漂亮。” “谢谢。嗯呐,我没见过比姐姐好看的。” “谢谢五嫂。” 十一吃了一口,转头教育两个小伙伴,“这不是姐姐也不是五嫂,我们要叫五嫂嫂的。她是五哥哥的娘子,知道了吗?再来一次。” “谢谢五嫂嫂,糕点好吃,你真漂亮。”三人异口同声,和唱戏一样。 秦忆茹顾不得害羞,心痒痒地给几人捋了捋头发,“你们也很好看。” “去玩吧,当心点,不要跑远了。”韩铭说了一句。 “好,我们知道啦。” 听着又是一个音调,韩铭自己都笑了。 几个小不点边走边说,还特别大声。 “那个,五哥哥什么时候有的娘子啊,十一姐,你是怎么知道的。” “对呀,好像没有摆喜酒,所以我们都不知道。” “太爷爷说的啊,就小花跑出去的那天。” “哦。” 提到小花,几人情绪有点不好,不再说话了。 韩铭看着几人的背影摇头,“走吧,叔公和叔奶还等着我们呢。” 秦忆茹也收回目光,笑着回答:“好。” 她觉得这里有一股力量,可以让人忘却一些不开心的事。想着先前只顾自己的做法,心里有些愧疚。 进到叔公家里,就看到两位老人坐在上手,三叔、七叔两对夫妻站在一边,几个弟弟趴在门口张望。 “叔公,叔奶,铭儿回来了。这是小茹,你们上回见过的。”韩铭先和两人问安,顺便介绍了一下。随后,他才和叔叔婶婶们见礼。 秦忆茹学着他的样子,也一个个的行晚辈礼,一点也不漏怯。 她的这番动作,可是把叔公吓得够呛,要不是韩铭眼神示意,他都要跪下了。 叔奶不知道女方的真实身份,对秦忆茹的印象还停留在上一次,亲热地拉着她的手,“闺女啊,还真是你,我上次就觉得你跟铭儿很配。” 如此直白的话,饶是秦忆茹心有准备也是被打蒙了,只能羞涩一笑。 怕她觉得不自在,韩铭也没找叔公他们说话,而是跟在了一边。 叔奶看他这样,白了他一眼,“去去去,爷们别过来,我们说些悄悄话。” 见秦忆茹点头,韩铭这才和叔公、叔叔们进了另一个屋。 “五哥,人家可是公主,这事就定了?”叔公有些担心,问了一句。 许久不见的三叔,则是一脸高兴,“爹,你又不是没见姑娘的样子。人家一点也不嫌弃咱家,也客客气气地行了晚辈礼,这不明摆着吗?她为什么这么做,还不是认定五哥了?” 对这番话,七叔也表示认同,点头冲韩铭笑了笑。 叔公见一个二个都不在乎的样子,也觉得自己可能想太多了。 韩铭拍拍他的手,“叔公,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啊,别操心那么多,该享清福了。” 叔公乐呵呵的,不再管这些了,反正自己也不太懂。 想开之后,几个大老爷们就开始谈天说地了,话题也是五花八门。 不过等说到猪场的时候,叔公的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直到快要吃晚饭了,他让两个儿子先出去,自己则是从床底下掏出了一个木盒。 仔细清理上面的灰尘之后,叔公把盒子打开,拿出了里面的东西。 一块木牌,一把匕首,一个吊坠。 “这是你父母的遗物,我一直收着呢,只等你成家之后再给你。现在,也是时候了。”叔公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有些哀伤。 “这个牌子是你爹的,另外两样是你娘留下的。至于他们有什么用意,我也不知道。你,好好保管吧。” 叔公出去后,韩铭盯着面前的东西,心中久久都不能平静。 第五十四章、震慑力 韩铭第一次知道,自家的晚饭也可以这么丰盛,四盘八碗,水陆俱齐。 看着这个菜色,他就知道两位老人,怕是把压箱底的好东西都拿出来了。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两盘干货居然是海鱼。虽然是普通鱼类,可这就不得不让人多想了。 除了小屁孩,四对男女组合,把不大的八仙桌挤得满满当当。 按照平时的惯例,一般女士是不会上桌的。这一次,叔奶怕秦忆茹不自在,也不在乎规矩,特意过来相陪。 从来没有在正式场合,与自己男人上桌吃饭的两位婶婶,心里有些微妙。她们对这个富人家的姑娘,多了几分好感。 向来在这方面有些严格的叔公,此时也没有反对,而是有些感激自己老伴。看她那熟络的架势,换做自己,可能筷子都拿不稳。 “闺女啊,别客气,就当这就是你家。铭儿是男子,肯定粗心,难免有照应不到的地方,你多担待。尝尝这个,在城里可吃不到的。”叔奶很高兴,一个劲地给人夹菜。 看到韩铭没什么表示,她还用眼睛横了几下。 “谢谢,叔奶您自己也吃。我不会客气的,您放心。”秦忆茹笑了笑,用碗一一接过。 韩铭都快无语了,就这么大点的碗,菜都冒尖了,怎么吃啊? 他发现秦忆茹有些无从下口,直接从对方碗里夹了一筷子,“叔奶,偏心也得有个限度。 我多少年没吃过这个了,您也不想想我?” “你个倒霉孩子,怎么一点规矩都不懂,读书都傻了。”叔奶站了起来,用筷子另一头敲了韩铭一记。 硬挨了一下,韩铭冲她笑了笑,立马认错,死不悔改。 只要菜多了,他总会伸一筷子,接着被所有人白眼。 如此亲密的动作,让秦忆茹有些害羞,只顾低头吃饭,甚少搭话。 几次之后,叔奶发现了这里面的猫腻,很是欣慰。有一种,自家的猪总算长大了的感觉。 有了这一番插曲,这顿饭的氛围很轻松,连叔公也不再拘束,说了好些话。 “怎么了,一直也不见你说话,很累?”韩铭带着秦忆茹散步,看到她许久不开口,就问了一句。 秦忆茹摇摇头,看了看天,“只是很久没吃过,这么热闹的饭了。上一次,还是我小时候呢。” “等学堂开课了,你可以时时过来,我给做杀猪菜吃,更热闹。”韩铭先画了个饼。 即便两人真在一起了,他也不可能让人一直住草屋,肯定还是住城里的。而他要留在这里上课,总得有个理由牵着双方。 明白了他的意思,秦忆茹笑出声。随后,她看着泥地,好不容易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行哥,我可以住村里的。” “走吧,现在想这些有点远,说不定你父皇看不上我呢?那时候,我估计还是得死皮赖脸,吃你的、喝你的。”韩铭心情舒畅,开了个玩笑。 秦忆茹丝毫没有这方面的担心,拿眼睛看着他,“也行的,那我在城里盖一个学堂,行哥白天去教书,晚上回家。州城的西边,都是我的地,行哥你要多大都可以。” 韩铭的脸色变得异常好看,“都,都是你的?吉州城那一半,我吃过豆腐的那个地方,全部属于你?” 见他语调有异,秦忆茹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刚来的时候年纪比较小,赚的钱不知道用来干嘛,父皇又不断地给,所以我见有人卖地就买下。这么多年下来,就这样了。” “你说的豆腐摊,是一个大娘开的吧?那是葛三娘,她家里的男人和儿子摔断了腿,需要不少药钱,地也卖给我了。” 这还真是无话可说,韩铭觉得自己,想不吃这碗饭都不行了。半城之地啊,这可以盖多少房子,这个价值? 哪怕是封王,如果没有皇帝特批,他也只有收税的权力。从律法上讲,那些土地也不是他的。 可现在,秦忆茹的地是买的,合情合理合法,皇帝都收不走。 韩铭不知道小姑娘是怎么想的,但这一手,无疑是神来之笔。 “行哥,我也知道这是胡闹。可是见到第一个卖地的人可怜,我就对他说,我只买地房子不要,你们可以继续住。如果我要收地了,还会再买他们的房子。”秦忆茹加了一句。 又是一个神奇的操作,实在是刺激。韩铭大声笑出来,作了个揖,“原来阁下竟是秦半城,在下失礼了。” 秦忆茹有些囧,可看他这个样子,眼睛一亮,“行哥,我这么做没错?” “错?你这可是一步妙棋,也不知道你怎么办到的。有了地契,从律法上来说,房子就已经是你的了,他们怎么会答应的?”韩铭解释了一句。 “嗯?是这样吗,我了解的不多。可自从买了第一个之后,第二年开始就有很多人找上门了。”秦忆茹回忆了一下,“到了第三年,几乎每个月我都要买几次。这里面有问题吗?” 韩铭摇头,“有问题的只会是别人,只要地契是真的,对你来说就是好事。” “哦,那就好。我也没打算用那些地干什么,放着就好。要是行哥你用,我可以收一些回来。”听到没什么问题,秦忆茹就放心了。 考虑到这都是之后的问题了,韩铭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拖着她往祠堂那边去。 秦忆茹是来过这里的,也知道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心一下子就紧张起来了。 “怎么了,之前胆子不是很大?”韩铭看她一脸担忧,调笑了一句。 “不理你了。”秦忆茹白了他一眼,跑到他前面去了,心里稍微缓和了点。 路过祠堂的时候,韩铭把人叫住了,让她跟着自己一起拜。 秦忆茹自然知道这代表什么,但却没有听过有其他人这么做,举棋不定。 韩铭笑了笑,上前两步,第一次牵起了女孩的手,拉到自己身边,两人一起躬身下拜。 “不像话,也不知道先来看我这个老人家,就知道显摆,还是和祖宗显摆。老七,你说说,要不是我们撮合,他能有今天?真是一入洞房,媒人过墙。” 不远的地方,太伯公当着一众兄弟的面,疯狂吐槽某个不孝顺的。 其他几位太叔公的心情不一样,全都笑眯眯的,还集体离大哥远了一些。 看他们这个样子,太伯公骂了一声,“看你们那没出息的样子,小五就那么可怕?以前我们一起打仗,死尸堆里滚来滚去也没见你们皱眉头,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七太叔公理了理身上的衣服,淡然说道:“大兄,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活得跟鬼一样。你瞧瞧那张明,还有人模样吗?我早就说了,小五邪得很,做事从不按常理。开始就应该按我说的,让猪冻死才好。” “现在他都来了,肯定已经怀疑了,谁知道他会不会给我们也来一下子。况且,我们还有那么多事瞒着他,那小子心眼可不大。大兄,你还是想想,怎么解释那口棺材的事吧。小五虽说邪性,可心地还是好的。” “老七说的有理,大兄,你前脚刚拿棺材赌咒发誓,后脚公主就来了,这里面没问题才有鬼呢。”五太叔公跟了一句。 “哎,我看小五挺喜欢公主的,都拜祖宗了,我们是不是在这上面想想办法?” “是啊,不看僧面看佛面,小五再横,终归敌不过温柔乡的。” 太伯公满脸不屑,自己先进门去了,懒得看这些吓破胆的。他就不信了,做孙子的,敢在太爷爷头上撒野。 再说,他又不是没准备。不就吃了头猪吗?我又不是没给钱,要不然就凭韩富贵几个憨头憨脑的家伙,能看见地上的银子? 没过多久,众兄弟也进屋了,像是达成了某种协定,简直让人没眼看。 “太伯公,各位太叔公,孙儿给各位请安了。” “小茹见过各位太爷爷。” 两人打完招呼,就受到了热情的招待,尤其是秦忆茹。 七太叔公一马当先,把人扶了起来,脸上要多和善就有多和善,“丫头,你可是好久都没来了。上回还有些话没说完,要不我们出去聊聊?” 见被人抢了先,其他几位连忙跟上,纷纷开口,“是啊丫头,我们还有些弄不清楚,要向你请教的。” 秦忆茹都蒙了,看着身边的七太叔公,有些转不过弯。上回,就这位警告了她,态度比起其他几位要冷淡不少。 怎么转眼间这个待遇就变了,这几位太爷爷似乎太热情了些。 没敢推辞,她给韩铭递了个眼神,就答应了。 太伯公岿然不动,坚决不和那些人为伍,淡定地喝水。 等人都出去了,韩铭吸了吸鼻子,笑着问道:“太伯公,小花好吃吗?” “也就一般,不过肉还是挺紧的。干嘛这看我,你一头猪能卖多少钱,我可是给了五两银子好不好?”太伯公一点也不慌。 韩铭一愣,不知道还有这出,“您给了钱?哪来这么钱,上回不还说咱家很穷?这吃一次肉花五两,穷人家可做不出来。” 太伯公拍了一下桌子,“我老人家的棺材本不行吗?你以为吃口肉容易啊,都是一股子骚味。要不是看你的猪没味道,我才不吃呢。别乱想了,钱是你媳妇偷偷给的,其他几个都没有,哈哈哈哈。” 懒得去纠结真假,韩铭直指核心,“过几天,我可能就要进京了。这意味着什么,您应该懂的。人既然是您定的,孙儿也看上人家了,现在是不是该把后手亮出来了?” 第五十五章、摊牌 屋外,秦忆茹被几位八十多岁的老人拉着,天南地北地狂聊。 虽然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可她一点也不嫌烦,轻声细语地应和着。时不时说几件趣事,逗得几人开怀大笑。 气氛正好,七太叔公说道:“丫头啊,上回是老头子不对,没及时弄清楚你的意思,对不住。” “太爷爷,本就是我莽撞,怎能怪您呢?千万别这么说,小茹担不起的。”秦忆茹吓了一跳,连忙摆手。 “说这些干啥,以后都是一家人了。”四太叔公添补了一句。 在他们面前,秦忆茹更放得开些,有什么话也好说。她对自己不理解的地方,直接就开口问了:“太爷爷,行哥好像对家里的事,不知道?” 几人听到这话,有一丝尴尬,你看我我看你的,最后还是七太叔公来回答,“丫头,不是我们不说,而是真没什么好说的。实话和你讲,这么多年过去,早就物是人非了,我们几个也就空有一个名头。” “你能找到这里,肯定下了不少功夫。可那次你也经历过了,离这么近都有人敢动手,这说明我们就是花架子罢了。小五知道又能如何,还指望他能再现往日风光吗?” 秦忆茹点点头,这与她查到的信息相吻合,“太爷爷,对不起。我无意间发现你们的存在,一时激动不已,这才想着把小弟送过来,希望能得你们的庇护。没有考虑实际的情况,可能还会给你们带来麻烦,是我的错。” 三太叔公瞥了老七一眼,拍着胸脯保证,“丫头,别想得太悲观。你三太爷爷保证,只要在村里,你弟弟就出不了事。不过老七说得不算错,我们几个也只能在这一亩三分的‘龙兴之地’耍横了。” “多谢几位太爷爷。”话说开了,秦忆茹就再没有拘束了,“那个,棺材的事,行哥好像比较在意,到时候该怎么说?” “哈哈,那是老大的事,谁让他编都不会编,硬说是自己要睡的。别管这些了,就算要怪,小五也不会算到你头上。”一直没怎么说话的五太叔公,幸灾乐祸地插了一句。 他们也实在是太无聊了,几个人大眼瞪小眼几十年了,腻得慌。现在有个什么话都能说的,可是要好好过过嘴瘾。 不得不说,还是和小一辈说话有意思,新鲜。 “太爷爷,您几位住得也太差了,这多不安全。这回下雨,我都怕这屋顶受不住。还是按上回说的,我给修修。不会招摇的,就换个结实点的木料。”秦忆茹还是有些担心。 七太叔公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有这个心,我们几个就满足了。这件事等小五来做吧,暗中还有人盯着你呢,你不适宜露面。我们住这么多年也习惯了,没事。” “不过,你下回要是过来,可以给我们带点肉。不是那个猪肉啊,烧鸡、卤味什么的都行。住在这里,天天吃草,嘴里淡得很。” 秦忆茹笑了笑,赶忙答应,“是小茹的不是。这次临时过来的,没想到这份上,下次我多带些能放得住的。” “哎,这个好。”这个提议得到了一致好评。 想了想,她又觉得下次可能要明年了,不太好。于是她试探着建议道:“几位太爷爷,我留点钱给几位好不好?想吃什么让人去买,也方便些,我过几天去京城了,要明年才能回来。” “小茹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孝敬一下,和上回一样每人只给一百两。您几位都是见过大世面的,这点钱肯定不放在心上。原本我是打算让人送的,可是大太爷爷说不好来生人……” 见他们脸色漆黑,怒气上涌,她以为自己的举动犯众怒了,有点说不下去。 七太叔公气归气,但还是转头安慰了她一句,“别怕,不是对你,而是我们都不知道这件事。” “一百两?” “还每人?” “我就说老大哪来的钱买猪,感情我们吃得是自己的,还被人当驴使唤?” 太伯公自然不知道,自己正被几兄弟讨伐。此时,他有点头疼,故事圆不过来。 这还没说到棺材呢,现在就有点编不下去了。 最后,他只能一脸萧索地开口,“小五啊,你是个聪明的,事到如今我就不瞒你了。先前和你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只不过我们家以前的营生有些特别。就是因为这个,才受到诸多排挤。” “武之一道你肯定听说过,我们韩家算是百年前极负盛名的武学世家。与一般家族不同,我们家世代专攻外家功夫,所以诸多军中将领皆出自韩家门下。大盛开国的军侯之中,一半都是我爹的师兄弟。” “所谓盛极必衰。国家安稳之后,朝堂上有些人开始担心,就想尽办法限制我们。我爹是当时的族长,他没有办法,因此立了一个誓言。” 说到这里,太伯公没继续说下去,脸上带着韩铭没见过的表情。 有愤怒也有惋惜,却没有恨意。 韩铭问道:“誓言的内容,是用来约束我们族人的?” 太伯公擦了擦眼睛,“是。我爹当着太祖皇帝和满朝文武发誓:从今往后,韩家子弟文不入仕,武不从军,隐匿山林,乱世方出。然而,从我们遵守誓言的那一天开始,家族就连遭厄运。” “几十年过去,就如你现在看见的一样,败落至此。以你对人心的了解,我们家还会有什么后手?我们不仅要面对各方的打压,就算是皇室,也希望看到这样的结果。” 这个答案是韩铭没想到的,原来曾经的韩家有这么大来头,难怪秦忆茹认定这里可以护住她弟弟。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但凡现在的军侯之中,有一人念点香火情,都是很大的威慑。 更不用说,以现在皇帝的个性,对于有大功于国,又丝毫不具威胁的韩家,带有偏向性是肯定的。 毕竟,这算是他祖上做得不地道。 沉默许久,韩铭问了一句,“那小茹送给您的东西,是不是和韩家有关?” 太伯公瞧了他一眼,起身往后院走去,“跟我来。” 闭塞的小院中,只有意思一下的围墙,整体还是开放式的。 在正中位置,木架之上放着韩铭好奇已久的棺材。 走上前,他看见了盖板上的窟窿,以及里面的事物。 “看到了吧,这就是我会答应那个丫头的原因。”太伯公伸手,从里面拿出一块木牌,“这是我们韩家祖传的,现在也只有一半,另一半下落不明。” 韩铭心里一震,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句,“这个是用来干什么的?” “虎符你总知道吧?这是祖上传下的,一半供奉于祠堂,一半传给当代的族长。二者合一,所有韩氏门人,皆要听调。”太伯公意气风发地说了一句。 “现在应该没用了吧?都过了这么多年,人都换了几茬了。”韩铭伸手将木牌拿了过来,仔细观看。 木牌的样式很简单,只有一个韩字,没有多余的花纹,可木料一看就好东西。 太伯公轻‘嗤’一声,“我们韩氏义字当先,入我韩家门,学武之前先做人。凡是学有所成之人,至少要在韩家待上十年,这份情岂是说断就断的?” “这块牌子在外人手中,顶多值个料钱。可如果在你手中,只要你的要求不过分,皇帝都必须答应。现在我把它给你,这就是我们韩家的后手。该怎么用,你自己考虑吧。” “韩家所有的秘密你已经知晓,未来的路该怎么走,全看你抉择。另外,这是我们祖传的功夫,你起步太晚,到不了精深之处,可多活个十来年还是可以的。” 又收了两件不简单的东西,韩铭被赶了出去,找到门口的秦忆茹,两人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他们走远后,几兄弟一齐进来,“大兄,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玩得不错。” 太伯公没注意他们的阴阳怪气,坦然说道:“我说得有哪件不对?除了天火军,什么都说了。可天火军是整个韩家的后路,就算他在大盛混不下去,还能带着族人去塞外。” 七太叔公摸着自己胡子,正色道:“这倒是对的。有紧迫感,小五才不会肆无忌惮,这点是要瞒着。可那块牌子真正的作用,大兄为何不说?” “说什么说,说了就能找到另一半吗?再说,暗鸦都消失三十多年了,有继承令又能怎样?他又没练暗鸦首领单传的内家心法,谁会服他。他一旦知道了,这不等于空抱希望?”太伯公有点生气。 太憋屈了,祖传的物件还是丫头送来的,丢人啊。好在继承令回来了一半,不然等他们死了,还不知道会引起多大的风浪。 “我就说那个丫头有眼光,光凭这个,小五就该给人当牛做马一辈子。”放下心中大事,太伯公轻快了不少。 七太叔公此时想起了一件事,连忙问道:“大兄,你知不知道,和我们定亲的到底是哪家啊?这才传完信,小五就要做驸马了,这不是耍人玩吗?” 说到这个,太伯公又不高兴了,“我就知道对方姓赢,是个古老的世家,还有一个信物,具体是哪家得问我爹去。他整天防贼似的防我,你们又不是不清楚。” “担心这个干什么,那小子不是能吗?让他自己去解决,大不了公主养他,他再用养猪的钱娶一个?” “大兄,你这就不厚道了,亏得人公主还给你又送令牌又送钱的。” “就是,一百两呢。” 太伯公见势不妙想起来,却被人团团围住,还有震耳欲聋的声音传来,“还钱。” 第五十六章、临行前的安排 第二天,在临水村边缘地带,韩铭看着已经能见到轮廓的学堂,心里的感觉很是其妙。 这就像自己的孩子慢慢长大一样,有一种特殊的感觉,只是想到了钱的来处,他笑了出来。 秦忆茹出神地打量规模大致显现的建筑群,心中震惊不已,果然行哥做事就是非同一般。这哪是学堂,府学都不见得有这个好。虽然地方小了点,可看起来真的很舒服。 见对方无缘无故地笑,她有点纳闷,“行哥,为何发笑,我觉得这里很美啊,有什么不对吗?” 韩铭也没不好意思,说出了理由。 秦忆茹听完后自己也笑了,“这有什么,我会赚钱你会花,挺好的。而且,是于民有利的事,我就更应该做了。” “公主殿下胸襟宽广,不是男儿胜似男儿,韩铭佩服。” 看他一本正经,秦忆茹嗔了他一眼,“说真的,那点钱够不够?要不我再拿一些,就当赞助?” 听到这话,韩铭脸色变了变,没有接茬。他心里有些怀疑,可这太过荒诞,而对方平时的表现也根本不像。 秦忆茹和他相处久了,知道他的脾气,对这些话不该生气才对。她轻声问道:“怎么了,我说得不对?” “不是,我听到赞助这两个字,脑子有些反应不过来,好像以前在哪里听过一样。你也知道,我这病怪得很,时不时就会这样。”韩铭不着痕迹地点了一下。 秦忆茹先是脸色惨白,随后上前看着对方,深怕他有事,“是我不好,不该乱说,这是我从一本传记上看到的。” 韩铭放下疑问,有些自责,暗骂自己就是个癫子,见谁都怀疑。 “我真没事,你这都要怪自己,那我们以后都不说话了,一起做哑巴?” 没出什么异样,秦忆茹拍了他一下,“谁要和你做哑巴。” 看完工地,韩铭就着手把紧急的事给安排了。由于两人的关系都默认了,他也没避开秦忆茹,一直让她跟在身边。 先去大河村把换地的事交代了一下,顺便让他们准备好契约,七天后去县衙办理过户手续。 李村长是见过公主的,一看两人之间的神态,心中佩服不已,当场拍板答应了。 然后,他专程跑了一趟三湾,把自己放鸽子的行为做了个说明。 刘村长见多识广,消息路数也多,自然知道是因为什么。况且,他了解到学堂已经开建,而且规模不小,怎么看都是动真格的。 就这些小事,晚些也不怕什么,科举还在三年后呢。他听完韩铭的解释,立刻表示牵头安排百姓田地过户的事,免得麻烦。 不得不说,这是个意外之喜,韩铭真心感谢一番,总算是了了心中一件大事。 至于那些地主,直接让秦忆茹代笔一封书信,他们自然知道怎么做。 小姑娘跟着跑了好几个地方,一句话也不多说,大方得体,面子给的足足的。 只是在写完信之后,她有些担忧,“行哥,你以后都不能动笔了吗?那你怎么教课?” 该来的总要来的,韩铭头一次底气不足,小声说道:“小茹啊,我和你说一件事。听完后,你要打要罚都行,可不能生气。” “什么?”秦忆茹不明所以,不过还是点头,“一般来说,我不容易生气的。” 韩铭看了看天,把自己先前关于主犯和从犯那一套说了,包括怎么算计人家姑娘的。 “哈?从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就开始算计我了?”秦忆茹惊呆了,怎么会有这么黑心的人,自己肯定是瞎了眼。 “这个,我一无权二无势的,想着留条后路嘛。” “那你刚才让我代笔,也是为了不留下痕迹?” “哦,我还没适应我们关系的转变,习惯性行为。” 秦忆茹很无语,今天真是大开眼界。她想自己是不是需要再考虑一下,这人也太可怕了,以后自己被他卖掉还要帮他数钱。 想了很久,她才问道:“除了这个,你还有没有对不住我的地方?” 看到气鼓鼓的小姑娘,都拿出公主威仪了,韩铭秒怂,说不出话来。 “嗯?还有?” 韩铭一看情况不对,破罐子破摔,“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河边,你是被我打晕的。” “你就是那个草丛里的高人,你会武功?”秦忆茹好不容易重塑的三观,被这句话砸得稀碎。 “嗯,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了。不过,我会功夫这事,目前只有你知道,千万不能说出去的。” 秦忆茹心很累,第一次发现,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难怪他当晚不谈,原来他知道自己受伤了。 想到这里,她心里好过了点,起码这人还有可取之处。 可太爷爷也让她保守秘密,这边又让她不能说,你们怎么有事不当面说清楚啊。让自己一个弱女子夹在中间,怎么就忍心呢? 韩铭也考虑过,这事要不要告诉对方。可既然都打算在一起了,这种随时都可能曝光的事,还是早说早好。 “行吧,看在你坦诚的份上,这事暂且记下。若有再犯,一并清算。”秦忆茹恶狠狠地撂下一句话。 韩铭看她这只见可爱、毫无凶相的狠话,差点笑场。不过他还是认真回答:“娘子放心,肯定不敢了。” “哼!”秦忆茹用鼻子回应,当先走了。 接下来的时间,不管他干什么都跟着,想看看还有什么新鲜的。族人不明就里,但乐得看到这样的画面,纷纷在心里送上祝福。 把挂名、学堂相关的事都弄完之后,只剩田地没交代清楚了。有关系就是不一样,韩铭都不用出面,小姑娘提前打个招呼,挂名的事分分钟就搞定了。 吃过午饭,他和叔公,秦忆茹一起来到了太伯公的家里。准备就自己承诺的二十五亩族产,做个说明。 五亩良田没什么好说的,大家也都知道他用来干嘛了,没有反对。 关键是那二十亩换烂泥地的事,族人一直憋着疑问,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太伯公,您应该知道芋头的吧?”韩铭看人到齐后,直接开口了。 太伯公点头,“嗯,淮河那边很多人种,可菜可粮。就是种的时候要经常浇水,产量虽说很高,可还是比不上粮食。怎么,你想种芋头,哪里有地……” 都是老庄稼把式了,打开思维之后,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深意。 七太叔公拍了一下巴掌,“是了,种芋头的行家,都会从湖底捞泥巴上来,这可是上好的肥料。那块烂泥地混点土进去,不正合适吗?” 众人立刻在心底算了一笔账,二十亩下田换六十亩烂泥地,若是都种芋头那肯定是赚的啊。 惊讶还没完,韩铭再次说道:“那个,水就从边上的泄洪池来,我们只需钻一口井,让那里连通地下水,只要不是完全的死水就没问题。” “我仔细研究过,那里地势低洼,就算在水里打井,难度不大的,很快就能打到下面。” 叔公一脸惊骇,“这就是你特意和知州大人说的,整个泄洪池归我们村所有的原因?” 想到这个,韩铭摇头,没有急着开口,得先让他们缓一缓。 几个人都蒙了,不是这个理由那是什么?难道种芋头,还不是最终的目的? 太伯公脾气最是急躁,他就见不得人卖关子,“说吧,你怎么想的?我现在就想听听,你还能玩出什么花来。” 韩铭看到时机差不多,不疾不徐地说道:“这件事我只是猜测,就算是真的也不能立刻去做。首先,我们的芋头,至少种一年。第二年,我们以地不够为由,向衙门申请,把泄洪地旁边的荒山包下来。” “包下来之后,我们填土、挖泥,在山的表面全部种上芋头。这属于开荒,官府是不会管的。” 这个时候,所有人都知道了,他的目的是那座荒山。可那寸草不生的荒山有什么作用,却是令人费解了。 关于这一点,韩铭没让他们等,很快就解释了原由,“为什么周边的山都可以长出树木,唯独那片小山是光秃秃的呢?我猜想,那里必是一处矿源,不是铁就是石碳。我们占了先机,就算不能采挖,这发现之功是跑不了的。” 太公直接站起身来,看了他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 其他人也是如此,他们觉得自己真是老了,住在宝地旁边几十年,根本没往这方面想过。在他们的固有思维里,石炭基本都产自北方,铁矿太少没见过。 秦忆茹处变不惊,看着侃侃而谈的某人,就想破开他脑子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样的。对了,还有心,估计都黑透了。 拯救万民于灾难之中,挺身献计,大义凛然,简直都要呕心沥血了。这件事,她在今天之前还时时想起,感动得不行。 可真实原因,真是一言难尽啊。你要薅朝廷羊毛,能不能不要当着我这个公主的面去说? 你刚教会我什么是责任,现在我还要不要做人啊?自己,果然就是个瞎子吧。 接收到了冷嗖嗖的目光,韩铭赶紧加了一句,“咳,现在不急,先种好芋头吧,另外这个矿我还有点用处。小茹现在是自家人了,他弟弟也是我们亲戚不是?明年小弟满十岁,到了就藩的年纪。” “我怕路上不安全,就想让陛下的近卫军护送一程,然而没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不行。所以,只要这里发现的矿不是石炭,朝廷必定会派专人前来勘探,而这时近卫军一定会出动的。” “明年陛下寿诞,献上这个作为生辰贺礼,诸位认为怎么样?” 屋里鸦雀无声,没人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用眼睛上下猛看,这人绝不是他们韩家人。 秦忆茹默默盯了好久,随即轻叹一声,抬头看着房顶。她觉得自己这辈子算是栽了,根本玩不过,注定要被吃得死死的。 第五十七章、上京 大盛九十七年,公元1278年(戊寅),十一月二十一,天气晴,微风,宜远行,忌成婚。 辰正,韩铭已经在村头的大树下,等了一刻钟。他穿着一身白色长袍,黑色布鞋,头发用发巾绑缚,身姿紧绷、背着双手,眼睛一直看着通往村外的路。 今天,是他和秦忆茹约好上京的日子,如果对方没来,那就表明了对方的选择。 几天之前,韩铭的那番表现,就是为了告诉小姑娘,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不能接受,还是要考虑清楚的。 两人心照不宣,只提了个时间,各自过了几天安稳的日子。 此时,韩铭的内心很平静,默默地等待着审判。无论结局如何,他都是能接受的,只是之后的应对不一样而已。 “叮铃铃”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随后就是整齐的马步声。 韩铭没有上前,脸上泛起笑容,看着马车慢慢朝自己驶来。 车停下后,帘子被掀开,一个身着黑色骑装的女孩跳了下来,直奔到他身边,“行哥,我来了。” “嗯,胆量不错。” “唉,可我现在还是怕。” “没事,见多了就会习惯的。” “那你以后要坑我了,记得提前告诉我,我先准备一下。” “好。” 马车很快调头,沿着来路而回。不远处的村民,则是齐声欢呼。 几位太爷爷辈的老人,也在人群之中,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们韩家,又一头幼虎下山了 与之前不同的是,他们丝毫不担心自家后辈的安危,反而是起了幸灾乐祸的心思。你们可要争点气啊,别几回合就被坑死了,那真是丢老一辈的脸哦。 “老七,要起风了,让人去做几件衣裳。” “早就吩咐下去了,现在咱们财大气粗,找的都是一流裁缝。” 车厢中,一黑一白分列两边,从衣着气质来看,怎么看怎么搭。 自古黑白配,这是最经典的组合。只不过,韩铭觉得有些不对,在自己和对方之间来回看,也没发现什么问题。 “行哥,等了很久?” “刚到,时间正好。” 秦忆茹捂着嘴轻轻地笑了,“哦,原来你一点也不急的。” 说完,她指了指韩铭的肩膀。 韩铭用手摸了摸,发现有露水的痕迹,自己也笑了出来。他觉得小姑娘这身打扮很新鲜,问了一嘴,“怎么这身打扮?” “过了大江,我们就骑马呀,所以我都是带的这种衣服。”秦忆茹笑得很怪。 “这么记仇的吗?”韩铭点了点她的鼻子。 #送888现金红包# 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秦忆茹先是一呆,然后脸色暴红,“你?” 如此亲密的动作,让她有些无所适从,这发展得貌似有些快了。 “咳,情不自禁,小茹莫怪。”韩铭也有些诧异,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露尾巴了。 “哼,一看就是老手了。说吧,之前有过几次?”女孩子一旦有了正式的身份,立刻就会开启侦探模式。 韩铭直接笑了出来,“若我是老手,还用等着现在?我们可是在同一屋檐下,住了几个月的。” 本来秦忆茹觉得,她那么做光明正大,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现在听他这么说,两人的关系又定了,反而有些不自在。 “对了,你不带仪仗,还是有些冒失了。我可不是什么绝顶高手,如果来人太多,我们到时要死一起的。”韩铭适时转移了话题。 秦忆茹轻呸一声,“肯定不会的,我相信行哥。两人乔装,目标不大,就算真有敌人,也不容易引起注意。行哥,你不知道,带着仪仗很烦的。” 韩铭点点头,听着这略带甜腻的声音,觉得这发展得确实有些快了。 他不自觉就在脑中想歪了,这次出行相当于情侣二人旅游。投宿的时候,肯定会碰到‘客官,小店只有一间房’这种问题,该怎么回答呢? 这么有意思的画面一出,他自然就笑了出来。 “说,你又在谋划什么?”秦忆茹狠狠地问道,双手不断地擦着臂膀。这才刚上路好不好,又是这种笑容。 “没什么,我就是想到了小舟,估计会埋怨我们,他可是闲不住的。”韩铭解释了一句。 说起这个,秦忆茹也有些不好意思,“这也没法子,那些东西太多,必须要有个信得过的人看着。小菊要假扮我,只能辛苦小舟了。” 韩铭点头,看了看天色,说道:“小茹,你先休息一下吧。从这里到洪都至少要两天,我先规划好上京的路线。” “好。”想到这是因为自己任性带来的麻烦,秦忆茹乖乖同意,闭起眼睛靠着车厢。 这样的小姑娘很有趣,韩铭笑着递了一个毯子过去。 “谢谢。” 秦忆茹甜甜地说了一声,就接着睡觉了。连日来又是演戏又是惊吓的,加上今天寅时就起了,确实应该休息。 不多时,车厢内响起了轻微的鼾声,这也是让韩铭一呆。 难怪‘结婚先同居’这一条在现代这么有市场,看来还是有那么点道理的。 他笑着摇头,抛开这些,开始研究行动方案。 往年,秦忆茹都是顺江而下,从江州进入大江,随后转入大运河、走一段黄河,之后改陆路去长安。 这样的路线,等于是饶了好大一个弯,会浪费很多时间。以现代的眼光去看,肯定是杀直线最方便。 然而,用这种走法,是有特殊理由的。因为在古代,长距离的陆路直通不了,基本上都是这里一截那里一截。 而所谓的官道,也是人多的地方才修,根本没有形成网络体系。无论是水路还是陆路,都要绕圈子。 水路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不会迷路,行程平稳、安全,不像陆路那么颠簸,有时还会碰到劫道的。 如果不赶时间,有钱人家,还是走水路的多。普通人家则大多是两者都走,怎么省钱怎么来。毕竟,坐船不可能都是顺流,碰上阻碍可是要用人拉的,这个花费一般人承受不起。 韩铭肯定也是要两种都走的,现在离寿诞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算是非常赶了。 拿出秦忆茹给他准备的地图,配合上面驿站的网点,他在脑海中大致还原成现代地名的模样。最终,选定了一条近似直线的路程。 在现代地图上就是,坐马车到南昌,之后顺江而下到达九江,跨过长江进入湖北。最后,沿着有驿站的地方,贯穿整个湖北省,直接进入陕西。 这么做的好处是很省时间,坏处是不怎么安全,要走一些小路。 临近中午,马车停在路边略作休整,韩铭提起了他划定的线路。 秦忆茹没有异议,反而是对走小路很感兴趣,“之前我都是提早大半年启程,在船上过好几个月,闷都要闷死了。” “怎么不走官道?”韩铭觉得奇怪,像她那种走法,是个人也受不了。 “那是父皇定的,说是可以沿途欣赏美好的风光,而坐车太颠。我每两年就看一次,也没发觉有多好看。”秦忆茹小声抱怨了一句。 韩铭看她蔫蔫的,就笑着说道:“行,这回肯定不无聊了,就是可能累得慌。” “我不怕累,还可以骑马。” 同时充当保镖和车夫的严义,听到两人的对话,内心很是无语。本来公主就时不时天马行空一次,这下又来了一个。 这两人居然还打算翻山越岭,走那些羊肠小道,他顿时觉得压力陡增。这要是出点什么意外,可怎么向将军交代。 没等他找到机会提出自己的建议,兴致勃勃的两人,解下拉车的马儿开始练习骑马去了。 就这样,他们一边赶路,一边练习骑术,花了近三天时间,才到了距离洪都最近的一个县城。 然而,在韩铭准备找地方投宿时,却意外地和仪仗队碰到了一起。 按照秦忆茹的计划,带着礼物的队伍,应该是日夜兼程赶赴京都,不可能此时还在这里。 压下心中的疑惑,直到天黑后,韩铭悄悄地叫来了白舟。 “公子,总算见到你了。”白舟脸色疲惫,露出了一个笑容。 “路上出了意外?”韩铭问了一句,想到了某种可能。 白舟舒了口气,无奈回答,“本来也不算什么大事,就是总有人想靠近货物一探究竟,晚上更是难得安生。可昨晚突然来了一批人,直冲小菊妹妹的房间去,想要下杀手,” “好在看护的人警醒,这才没有出事。但是公子,我,我杀人了。” 听完这些,韩铭拍拍他的肩膀,语气很严肃,“小舟,难为你了。跟着我身边,这种事估计还会发生。我让叔公重新给你找份事做吧,你还太小了,不应该过这种生活。” “公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一时没反应过来。那些人是冲公主来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人,我不后悔杀了他们。公子,我不走,大侠也是会杀人的。”白舟直接就急了。 一直没开口的秦忆茹拉了韩铭一下,说道:“小舟,你别急,我们不会赶你走的。你先去吃点东西歇一会,有事明天再说。” 先稳住了白舟,她转头吩咐严义,“严义,你先去摸摸此地县令的态度,试探一下。暂时不要惊动小菊,就当我们不在这里,看看对方的反应再说。” 等人出去后,韩铭笑了笑,“小茹处变不惊,有大将之风。” 秦忆茹嗔了他一眼,“见得多了,就不怕了,每年都会闹一回的。只不过,对方这次却想要我的命,着实奇怪。” 这时,韩铭突然敲了敲桌子,“小茹,今晚你来我房里睡吧。” 第五十八章、暗夜杀机 宵禁之后,小县城除了更声,寂静一片。 在漆黑的夜色中,有一队人马正快速移动着。他们身着夜行服,头戴黑色面罩,低头朝既定目标奔去。十多人的队伍,在路上疾跑,却没有发出大的声响。 一行人来到门前插着小旗的客栈,贴着墙根站好,开始调息。 不远处,来回巡逻的军士,和站岗的守卫,兢兢业业地注意着周边环境。 此时,一队走动的军士经过,队长似有所感朝这边看了看。他右手拿着火把,左手垂下飞快地比划了几下。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这群人中的首领伸手指了指天,随后做了个突进的手势。 其他人会意,取出勾爪,甩到围墙之上。首领拉了拉,确定稳当之后,冲所有人点头。 瞬间,一群人沿着绳子,蹿上了围墙,进入客栈后院。 他们仿佛对这里的地形很熟,留了两人在墙角等候,其他人绕开守卫,直扑客房而去。 到了楼下,首领先让一人前去探路,又把剩下八人分成两队,分两边隐藏。 过了一会,探路的人回来了,没有近前,而是做了一个表示安全但情况不妙的手势。 首领见此,不再犹豫。他让其中一队人马朝一边去,自己领着一队人上楼。 探路人看到首领过来,微蹲着身子移动,要来接应。 等这些人路过时,他突然侧移了一步,右手从首领脖子划过。随后,在几人震惊之际,连续挥刀,精准地割开了四人的喉咙。 没有犹豫,他飞快把自己的衣服弄乱,伸手招过躲在暗处的另一名黑衣人,“你回房去,我很快回来。” “好,不行就直接让弓箭手上吧,千万别冒险。” 探路人点点头,捂着自己的胸口,跑向另一边。 另一队负责制造混乱的人马,此时正在客店灶房,准备点火。突然,他们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转头就看见自己的同伴,跌跌撞撞地朝这边冲了过来。 几人大惊,连忙上前接应。然而他们刚触碰到对方的衣物时,迎接他们的是暗藏已久的刀光。 韩铭没有理会这些人,返身朝着围墙方向去了。 秦忆茹穿着一身黑衣,从凳子上站起,焦急地在房中走来走去。 不知过了多久,‘咯咯’的敲门声响起。她先是握紧手中的匕首,随后踱步到门口,问道:“什么事?” 在她问完后,门外立刻回答:“CT上看不出来,估计是想你想的。” 听到这个回答,秦忆茹快速打开房门,将人迎了进来。 上下检查一番后,她才松了口气,“行哥,这样太危险了,不能再有下次。” 韩铭点头,随后脱下外衣,“嗯,这回只是给对方来个下马威而已,下次可就是箭雨了。” “呼。行哥快坐,和我说说,你是怎么办到的?”紧张没有了,秦忆茹涌起了强烈的好奇心。 看到她孩子气的模样,韩铭笑着说道:“我让你假扮他们的同伴,就是为了套出他们的手势。探路人被我制住,看到你出来了,自然会给你发信号。” “可是,你做了不一样的手势啊,后面才是黑衣人给我做的那个。”秦忆茹还是有些不明白。 韩铭给她倒了杯水,“一般这种组织,交流的手势肯定不止一套,而表示安全的手语,基本都是通用的。我也就试一下,不行就让弓箭手上呗,反正他们也跑不了。” 秦忆茹看着他的脸,鼓起勇气把手贴了上来,“行哥,我知道你不想暴露自己的武艺,又想达到特殊目的,可你不能再拿自己冒险了。” 感受着脸上的温度,韩铭给她捋了捋头发,“我的武功一旦暴露,我也不知道会带来什么后果,已经有人因这个而死了。小茹,你算是掐着我的命门了。” “行哥,你……” “自信一点,虽然你的出发点是为了弟弟。但我是一个看重结果的人,我认定了那就是认定了,不会因为我们的相识过程而再有什么想法。所以,做你自己就好。”韩铭打断了她的话。 秦忆茹直接呆住了,她没想到对方的心思这么细腻,连这都能察觉到。 #送888现金红包# 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她抬起头,努力想看清行哥此时的样子。然而,眼睛渐渐模糊,泪水怎么都止不住。 韩铭拿出手帕,轻轻擦拭着,像对待珍宝一般,“你贵为公主,可你并不快乐。我是平民,也并没有很开心。茫茫人海,我们能从相识、相知,到彼此认定对方,这就是缘分。” “我没有和其他女孩相处的经历,可我能感觉到,你的小心翼翼。你在讨好我,讨好我的长辈,甚至是我的族人。你,不该如此,在这一份感情中,我们是平等的。” “如果,我时时记得你公主的身份,变得谨小慎微,把你捧得高高的,你又是什么感觉?我们都是苦命人,何必在意世俗的眼光。我们要做的是,给予彼此一份温暖,同时笑得灿烂,明白吗?” 秦忆茹眼眶很红,刚止住的泪水再次溢出。她扑进韩铭的怀里,死死地抱住,像个孩子一样嚎嚎大哭。 直到韩铭的胸襟湿了一大片,她变成轻轻抽泣。 三更的声音响起,大哭一场的秦忆茹,感觉浑身上下轻快不少,就是一直低头不敢面对。 韩铭则是直接上手,“好个如花似玉,我见犹怜的美人,哥哥的心都被你哭化了。” 自己的下巴被人握住,秦忆茹还没反应过来,又听到了震碎三观的一席话。她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你你你,登徒子。” 连忙从他的怀里退出来,脸上的表情吃惊不已,一副原来这才是你的样子。 她觉得,韩铭随时都在刷新自己的认知,就那油滑的腔调、老练的手势,还说自己没和女孩子相处过? 秦忆茹眼睛瞪得大大的,气势立马就上来了。她伸手食指点着韩铭的胸膛,在他耳边吐气如兰,“去过几次啊,我的好哥哥?” “这不是现学现卖嘛,我哪有钱去?”韩铭真是自己作死,那声‘好哥哥’让他现在很是尴尬。 “哼,你已经没有信誉了。把钱交出来,以后身上不准超过三钱银子。”秦忆茹才不信,直接断了他的后路。 韩铭本来还在和邪念作斗争,听到这话,什么都管不了了,“小茹?娘子,三钱银子是不是太少了点?” “别以为我不知道,只要不去那种地方,三钱银子很多了。”秦忆茹不为所动,“吃饭不用你花钱,茶馆也不贵,到了西城,你干什么都能记我的账。” “如果想支出一两银子以上,提前和我报告,只要是正经用途,我都会批的。” “哦,也行,男人有钱就变坏,我懂的。”韩铭的表情很真诚。他在心里算了算,一个月也有十两了,还是可以的。 秦忆茹在这方面的智慧,犹如经商的天赋,一眼就看出他在想什么,“我说的是你只能有三钱银子,花了才给补。我要知道你都花在哪里了,有具体的花费,才能报账。” 还在打算存私房钱的韩铭,立刻就思密达了。他想到了自己的同事,一到月底,买包烟还要和他借,怎一个惨字了得。 小姑娘的眼神一直盯着,表情非常严肃,他无奈把身上的钱都掏了出来。 秦忆茹数了数,又在心里算了一遍,这才满意,“不错,没有私藏。” 韩铭真是要吐血了,你连我有多少钱都知道?他没有去验证这个特异功能,而是提了个实际的问题,“你怎么都收起来了,我的三钱呢?” “哦,这几天我要先观察一番,下月才有。”秦忆茹不紧不慢,笑得很开心。 已然身无分文,韩铭没在这面纠结。私房钱这种东西,只要会藏,攒起来贼快。 他见小姑娘情绪稳定了,开始说正事,“嗯,从这些人的举动来看,必然是你最近有什么变故,才引得对方下杀手。你仔细想想,今年朝中的风向,与你有关的是什么?” 秦忆茹听他这么说,立刻想起了几个月前的圣旨,脸色惨白。 她很纠结,一把抓住了韩铭的衣服,“我和你说件事,但你要相信我,我可以解决的。” 韩铭先让她坐下,这才问道:“什么?” “我,我父皇下了一道圣旨,说是要我去履行一个婚约,就在明年。”秦忆茹小心地看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和这个有关。” 炸弹说爆就爆,而且早就来了。韩铭面色没多大变化,总算明白了秦忆茹为什么会向太伯公请求,定下她和自己的婚约。 只是,圣旨都下了,这有点不太好办。 秦忆茹看不到他的表情,手也一直不敢松开,低声说道:“我母妃过世的时候,父皇曾经答应过我,我可以自行择婿的。只要我提出这个,那圣旨就不做数。” 韩铭笑了笑,让她不用担心。然而,他心里可不那么乐观,皇帝的金口玉言也是分情况的。 对于这种事,怎么能寄希望于一个诺言呢? 最有效的办法,就是直接干掉对方。人都没了,婚约自然不在。至于对方是不是无辜,不在他的考虑范围。 “对方是谁?”韩铭问了一句,带着一点杀气。 “不知道,父皇也不说清楚,所以我就一直没理他。”秦忆茹有点慌,行哥这模样很吓人。 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韩铭都要笑了,这么神秘的吗? 不过,他立马意识到这其中的漏洞,人名都没写,那圣旨有个屁用,还不如一封信好使。 想到皇帝的一些行为,他心中有了计划,就看谁更有价值了。 第五十九章、远行计划 两人在房中坐到了天明,本来韩铭是让秦忆茹去睡一会的。可她心里乱糟糟的,怎么都不肯去,表示自己就坐在一边,绝不打扰。 时间紧迫,韩铭也就随她了,自己在心中规划着各种方案。 吃完早饭,他叫来白舟、严义两人,“你们先说说昨晚的事,以及早上有没有异常的情况。” 严义偷偷看了他一眼,态度上恭敬了不少。这位准驸马,身边居然有如此高手,不可小觑。不知道,河边那事,是不是也是那位高人做的。 白舟见他不说话,自己就开口了,“公子,我率人在门口等了一晚,除了被大侠杀死的那十二人,没发现其他异常。” 这时,严义说道:“公主,公子,这里的县令有古怪,像是知道些什么。我从侧面打探了一番,发现他有恃无恐,根本就不怕公主在他的地界出事。” “天一亮,我和白舟兄弟把尸体拖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很震惊,却没有慌乱的情绪。虽然他立刻安排了人手,四处搜捕,可我怎么看都是为了做做样子的。而且,他居然不来拜见公主,看都不看望一下。” 听完这些,韩铭点头,“山高皇帝远,只要有人从中调和,靠山又硬,他们自然不会认为自己有事。你们也看见了,昨晚那些人,明显就是被人放进来的,护卫之中有钉子。” 严义羞愧不已,“是属下的错,没能发现身边这些人有问题,差点酿成大祸,请公主责罚。” 韩铭摆摆手,正色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要重点注意巡逻方案的制定和执行之人,这么大的漏洞,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老到的军士身上。” “是!” “接下来,我把之后的计划告诉你们。”韩铭来回看了看两人,叹了口气,“我准备和小茹单独上京,听我说完理由,你们再说自己的看法。” “首先,我们不知道这里面的内鬼有多少,小茹在这里太危险,目标太明。其次,沿途官吏的态度我们摸不准,若是由他们安排食宿,我们会很被动。最后一点,同时要护住人和物,太难。” 白舟已经渐渐成长起来,思考的也多了,想到韩铭身边有高手,加上现在的情形,没有反对。他的关注点比较奇特,“公子,我听你的,可到了京城,你要让我见见那位大侠。” “好。” 严义几次张大嘴巴,始终说不出反对的话。他仔细想过,就凭自己,在这种情况下,没信心保护好公主。 他提了个建议,“公主,到了洪都,我们可以让镇军护送。” 秦忆茹看了韩铭一眼,随即摇头,“镇军不可轻调,否则,舅舅要被弹劾的。” 这个结果,严义早有预料,让镇军护送公主,只有紧急情况才行。事后还得上表朝廷,说明原委。现在公主的护卫队,一人未损,显然说不过去。 见他们心中有数了,韩铭开始布置行动方案,“严义,你随大队前进,务必在途中把心怀二心之人剔除掉。让小菊不要露面,时刻保持神秘。” “小舟,公主会你以年龄小不宜见血为由,让你回吉州。之后,你暗中联系一支商队,亲自押送那些大米进京。” “小茹,你把县令找来,狠狠发一通脾气。然后在县城大肆采买一番,主要是米面粮食,和带有当地气息的东西,分一些给穷苦百姓。暗中把礼物换出来,交给小舟。” 三人听完后,明白了他的意思。以大队作为幌子,吸引住大部分的目光,暗度陈仓。 他们想了想,觉得这也算是没办法的办法,就起身去安排了。 韩铭叫住了白舟,“小舟,自己当心,保命要紧。那些都是身外之物,没有了也没关系。” 白舟郑重承诺,“放心吧公子,我都知道的,以前我随爷爷走过商路的,都懂。” 房间只剩韩铭一人时,他把匕首绑在自己腿上,弯刀揣进了怀里,开始准备起野外求生的必需品。 他之所以会选择冒险,就是因为圣旨上的那个人。很明显,对方以前不过是小打小闹,这回却动真格的。说明,那人来头不小,至少在帮人争夺皇位之上很占优势。 如果不这么想,就很难去解释,为何三番五次要刺杀堂堂公主。 加上河边那次,光韩铭知道的都已经有三次了。而且时间也合适,正好是圣旨到了以后。 动机的背后往往是好处或者威胁,选择这个时间动手,用的还是杀手之类的,就能看出问题了。 秦忆茹的性格和身份,不会轻易与人结生死之仇,多年来也平安无事,现在却事态频发。这表明她已经从在皇帝心中有一定地位,但威胁不大的公主,变成了弟弟夺嫡的巨大助力。 韩铭一边收着东西,一边想着到底是哪样的人物,才能有如此的威力,还真是想见见。 被安排了任务的三人,动作很快,尤其是秦忆茹,完全就是本色出演。 她拿出自己的公主威仪,愣是让县令在地上跪了一个时辰,根本就不带搭理的。这也是和韩铭学的,合理合法的让你难受。 最后,她当着县令的面给自己舅舅去信,直言不讳地告了一状。公主管不了,总督看你怕不怕。 看着县令狼狈而出的模样,秦忆茹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觉得这种暗暗使坏的感觉真不错。 以前自己真是太傻了,干嘛要直来直去,就像行哥说的,钝刀子割肉才疼呢。 “小姐,你没事吧?”小菊看到自家小姐的笑容,怎么看都有点像未来姑爷。 秦忆茹收起笑容,握着小菊的手,“辛苦你了小菊,接下来还会有很多危险,难为你个小丫头了。你要记住,不要随便露头,有事就找严义,知道吗?” 小菊笑了笑,“小姐,我的命都是你救的,这些事本就该我来做。这可是假扮公主啊,谁能有这个福气。” 看着她真诚的笑脸,秦忆茹拉住她的手,“走,你家小姐昨天发了笔财,今天好好给你置办些东西,打扮成真正的公主。” 于是,钟陵县城的百姓,很快就见识到了公主的财大气粗。 那米、菜什么的,都是一车车的买。买完不带走,直接送人,家境不好的,死了男人的送得特多。布匹也是,无论好坏,是货就要,也大多都送人了。 除了这些,公主还对小玩意感兴趣,也是大包小包的买。可她赏玩了一会,就随手送给碰见的孩子们了。 见到这个场景,老百姓渐渐回过味了,公主这是在安民,发善心。 他们一打听,顿时吓了一跳,还有人敢刺杀公主?幸好没成,要不然他们麻烦就大了。 但就是这位刚被人刺杀的公主,第一时间做得却是这个,对人也和善的不得了,丝毫不摆架子。 他们想到这些,心情很复杂。公主不但没有迁怒他们,反而买米买菜的施舍给穷人。还有布匹,也不管你回头是不是卖了,等于就是给他们送钱,进行安抚。 您这对象是不是搞反了? 一座酒馆的二楼,靠窗的桌边,坐着一位青衣男子。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手拿糖葫芦,围了一群小孩的秦忆茹。 “少主,三队失败了,没有活口。” “知道是谁的手笔吗?” “我看过尸体,都是脖颈中刀,一击必杀。此人,定是绝顶高手。在目标身边,只有一人有这种可能。” “谁?” “那个叫白舟的少年,他是白家的直系后人。依白韩两家的关系,白家派出自己的少主保护韩铭,说得过去。” “不是皇室派来的暗卫吗?” “绝对不是,那人昨晚就被拖住了,一直都不在客栈。不过,他已经知道了什么,我们不能再下手了。” “嗯,暗子先藏起来。不过,京城那边催的挺急,好像驸马的来头不小。这下就有好戏看了,究竟是韩家更强,还是那方来头大呢?” “少主,无论哪方胜出,都是大皇子获利,我认为还是韩铭胜出好一些。毕竟,韩家现在就只有个名头罢了。” “说得是,你吩咐下去,不要再对两人出手,找到机会,毁坏那些货物即可。无论东西是什么,都不能进京。” “是。少主,那京都那边怎么交代?” “我们只是合作,又不是从属,要交代什么?就说,我们看到公主自己找了个夫婿,比起驸马来说,更有利。他们要是这个都不懂,活该被人压一辈子。” “明白。” 秦忆茹慢悠悠地和小菊逛街,好好地品味了一番当地特色,越买越起劲。 随行的护卫,那是既高兴又痛苦,提心吊胆的,就怕出意外。不过这一趟,光公主赏给他们的玩意,都够几个月的月钱了,简直大赚。 可他们既担心公主的安全,又想着公主多买点,自己能捞一份,真是心都被扯成两瓣了。 直到日落,秦忆茹才打道回府。到了客店的门前,小菊一不小心摔了一跤,还带掉了她的玉佩。 清脆的声音响起,玉佩四散开来。 公主的脸色立刻就难看起来,当着众多人的面不好发火,只轻轻说了一句,“小菊,你和小舟一起,回吉州吧。” 第六十章、夜宿深山 在一座翠绿的青山旁边,一对青年男女牵着马儿,步行在狭窄的小路上。 男子手里拿着几个青色的水果,扒开果皮后,自己先尝了一口。随后,递给身侧的女子,“小茹,这个还可以,试试看。” “行哥,你的脸都皱在一起了,还想骗我,真是太坏了。”女子娇嗔一句,别过头去。 韩铭无奈摇头,面不改色地吃下第二片,“不……不宣啊,很吼期。” “呸,也不知道这玩意怎么长的,一点糖分都没有,牙都倒了。”他装不下去了,把橘子丢在地上。 “噗嗤!哈哈哈哈,活该,谁让你骗我来着。我都说了,这个颜色的橘子肯定很酸,你还不信。”秦忆茹幸灾乐祸,乐得看着他捂着腮帮子。 “天色不早了,我们找个地方休息吧,明天早点赶路。”韩铭看了看天色,四处打量了一番。 秦忆茹自然是听他的,“好,还是找个山洞之类的吧,昨天那个吊床,硌死人了。” 韩铭老脸一红,“上次是材料不对,这回保证做好。” “才不信呢,你自己都差点掉下来。”秦忆茹笑脸盈盈,丝毫不给面子。 说起这个,韩铭也是没办法反驳。虽说自己看过许多类似节目,可做起来的时候才发现有多难,好在有武功在身,吃的倒是不缺。 可就是那个味道吧,真是一言难尽。 也不知道叫花鸡的做法是他记错了,还是本来就不对,反正他挖出来的时候是个黑炭。 过了江夏之后,近十天的时间,两人没吃过一顿正经饭菜,看到个橘子能兴奋半天。 但是,这种难得的旅程让人记忆深刻,他们的好心情也一直持续着。 翻过这座小山,就到了离京畿道最近的勋阳,也就是现代的十堰市,随时都能到达目的地。 皇帝的诞辰在十二月二十,现在才是十二月上旬,这比预计的时间,提前了好多天。 韩铭之所以对这里熟悉,是因为十堰是他实习的地方,而武当山的存在感太强了。如果这次真是出来玩的话,他肯定要去那里瞧瞧的,估计还能切磋一番。 “行哥,你是不是在想,今晚吃什么,还是叫花鸡吗?”秦忆茹最近转变了很多,时常对着韩铭打趣。 听她说到吃,韩铭也饿了。那橘子虽然不好吃,但它开胃啊。他拍拍秦忆茹的小脑袋,“一天天的,就知道笑话我,什么时候让你饿着了?” 秦忆茹咧嘴一笑,立马乖乖站好,从他手里接过了缰绳。这是两人培养出来的默契,她知道对方已经发现猎物了。 韩铭突然向左边走了几步,把怀里的一件东西猛然甩出。 不远处穿来‘吱’的一声,一只灰色的野兔倒在地上,四肢动了动。 看到晚饭有着落了,秦忆茹毫不吝啬地拍起了彩虹屁,“哇,行哥你真厉害,要不我们就在这建个房子吧,以打猎为生。你打猎我织布,也能过得很好。” “我谢谢你了,你还是先弄清楚蚕丝是怎么来的吧。要是真落到靠织布养活自己,你爹能把我砍了。”韩铭毫不留情地笑话她。 秦忆茹闹了个大红脸,瞪了他一眼。她以前没在意,一直以为蚕丝和麻布一样,是植物来的,直到上次买了蚕茧。 两人现在都养成习惯了,不互相怼上一两句,这一天都觉得不对劲,也不知道怎么就有了这爱好。 韩铭带着秦忆茹去找水源,转过弯的时候,却看见了炊烟。这个发现让人精神一震,这说明附近有村落,总算能吃顿正经饭了。 秦忆茹也露出了笑容,虽然一路上过得很开心,可她也想吃饭。 韩铭独自上山看了看,找准方位后,两人纵马狂奔。 太阳下山之前,他们来到了一个山坳里的村落。这个村子只有十几户,都是用大石头、泥巴,加上树木盖的房子。 找到一家烟囱正冒烟的人家,韩铭敲响了院门。 “谁啊?” 听着这个熟悉的口音,韩铭仔细回忆了一遍,才怪声怪调地说道:“行路之人,错过了宿头,想在此借宿一晚。” 屋里出来了一对上了年纪的老人,对着两人一阵打量,这才开了门。 进到院里,韩铭看了看环境,再次说道:“老人家,打扰了。我叫韩铭,这是我未婚妻,我们出来游玩,一时忘了时间,这才过来投宿。不敢白住,一点川资奉上。” 说完,他就开始掏钱,可摸遍全身上下,也没找出一个铜板。这时,他瞪着一直在闷笑的秦忆茹,让她赶紧拿银子。 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几天又几天,这三钱银子就是个饼,到现在连个铜板都没见到。 秦忆茹反应过来,红着脸从身上拿出一块碎银子,递给二位老人。 老婆婆看着两人的动作,直接笑了出来,“真是有趣。姑娘,做得好,就不该给他们钱,一有钱就变样。什么钱不钱的,山里人家借宿是常事,不兴这个。” “应该的,我们还想吃您家的饭菜呢,不收钱多不好意思。”韩铭开了个玩笑,把钱放到婆婆手上。 一边的老爷爷点头,见人说话温和有礼,穿着打扮不俗,一给就是半两以上的银子,肯定是有身份的。确定了两人不是坏人,也就放心了。 他抓着自己的胡子,请二人坐下,这才开口,“老头子不是贪财之人,可今天这钱我就代为收下了。你们在我这吃饭,晚上睡觉去另外一户,把钱给他们就成,就说是我的意思。” “这?” 见两人疑惑,老爷爷解释道:“哎,我们村情况不好,但日子还是能过下去。可老张家实在是揭不开锅了,你们就当做善事吧。他们人都不坏的,就是病的病,老的老,唯一的儿子还被抓了,没了生计。” “乡里乡亲,能帮就帮一把。我看二位有来头的,这钱想必不算是负担,所以老头子才自作主张,还请你们不要见怪。” 老爷爷起身朝二人鞠躬,这可把韩铭他们吓了一跳,连忙阻止了对方的动作。 “听您的,有个睡觉的地方就成,不必如此的。” 老婆婆这时也反应过来,在一旁说道:“要的,就住一晚哪里能收这么多钱。我家老头子是这十几户的村长,要不是实在困难,他也开不了这个口。” 明白了前因后果,韩铭自然不会反对,没在这上面纠结。他从马上解下了兔子,“奶奶,我们和您搭个伙,怎么样?” 老婆婆摇头笑道:“你们这两孩子,老婆子可真没面子了,收了钱还要你们出肉。” 韩铭没有接话,留下秦忆茹陪他们聊天,自己找到水源,干脆利落的把兔子清理干净。 晚饭是老婆婆做的,很有山里人的风味。干笋兔肉,蘑菇,野菜,青菜汤,粗面饼子,都是用木盆装的。 许久没吃过家常饭菜的两人,这回可是美美地吃了个够。 两位老人吃的不多,老婆婆看见自己的厨艺被人喜欢,高兴坏了,一个劲地给两人添菜。 吃完饭,看时间还早,几人就坐在院里聊天。自然也就说起了,即将要去的张家。 老爷爷叹了口气,“我们这个村,以前还是有很多人家的。前些年,朝廷颁布了法令,山下也可以分田,许多人就跑下山去了,只留了一些不愿走的人家,守着这山生活。” “我的两个儿子,也都在山下安了家。我在山下待了一段,过不惯那种生活,就又回来了。这里的日子呢,虽说差点,也能过得下去,时不时还能猎个东西,打打牙祭。” “张家和我们一样,可老张头命不好,瘫了,老伴又是个体弱的,家里就靠张顺一个人养活。好在这是个实诚的孩子,踏实肯干,学了一手木匠活,日子慢慢就好起来了。可是……” 老爷爷说道这里就不说了,大概是涉及到不好的事,开不了口。 老婆婆看自己老伴这个样子,接过了话头,“不是我老头子不肯说,而是怕你们误会。张顺因为担了人命官司,明年就要被砍头了,你们若是嫌晦气,就在我这里住也是一样的。” 韩铭明白了两位老人的心思。如果在这里住,张家就没有收钱的理由。邻里之间,帮衬帮衬是应该的,可直接给钱,确实不太妥当。 他看了看秦忆茹,想让小姑娘做决定。生老病死,他见过太多,自然不会在乎这么点事。 秦忆茹考虑了一下,对两位老人说道:“我们不怕的,您二位心地真好。” 老爷爷很高兴,不住地夸赞,“好孩子,真是好孩子,老头子谢谢你们了。你们不怪我就好,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们家都快断炊了哇。好好的人都受不了,更何况是老张头。” 韩铭点头表示理解,没有不高兴的意思。 几人说了一会,等夜色降临,来到了村子边缘的一户人家。 从外观上看,这户人家的条件应该是不错的,算是村中的富户。 敲了好一会门也不见人应答,老爷爷身为村长,没那多顾忌,打开院门就进去了。 “顺子他娘,你在家吗?” “是村长啊,您进来吧,我在里屋。” 穿过漆黑的堂屋,他们来到点着昏暗油灯的小房间。一名男子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一名头发发白、脸色憔悴的大娘坐在床边,手里断了一碗药。 从老村长的话语中,韩铭了解到这对夫妇应该在五十上下,可现在这模样,说是六十不为过。 得知几人的来由后,大娘很爽快地点了点头,又连续拜了拜,“谢谢,谢谢你们。” 老村长趁人不注意,对着床上的人使了个眼色,指了指秦忆茹。 男人艰难地点头,伸手拉了拉自己的老伴。 风雨同舟多年,大娘立刻就明白了,她跪在秦忆茹面前,泣不成声,“还请两位,帮帮我这孤苦的老婆子。” 第六十一章、睡前故事 面对这种场景,秦忆茹不由得想自己初到吉州的时候,那正是她买地的开端。 可是这次,她没有立刻答应,而是扭头看着韩铭。 这是她在这段时间领悟到的,关乎到两个人的事情,应该共同决定。而不能因为自己个人的善心,让另一方为难。 哪怕这件事以自己的身份,可以解决,但这会对两人之间的感情造成伤害。 韩铭看着小姑娘询问的眼神,会心一笑,冲她点头。他喜欢这种相互尊重的感觉,感情也是需要经营的。 秦忆茹将大娘扶起,说道:“大娘,我们不是什么达官贵人,您若是不嫌麻烦,可以先说说情况。如果能帮,我定不推辞。” 大娘擦了擦眼睛,“姑娘,别怪老婆子这般,我是实在是没办法了。老婆子知道分寸,我儿是背的是人命官司,就是知州大人来了,也不能轻易翻案的。我和老头子就是想不通,为什么我儿会杀人。” “我们世代生活在这里,没见过什么世面。您二位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我想请二位帮忙指划指划,但愿你们能找出个由头。这样,我和老头子就算去了,也可以闭眼。行吗?” 原来是这样,韩铭诧异不已,还以为是直接找他们翻案的。 不过,一旦事有蹊跷,估计还是要落到两人头上。对于老村长的做法,他是可以理解的,却还是有些愤懑。只能说,每人都有自己的无奈,就看对方能不能理解。 听到是这样的事,秦忆茹稍微放松了一些,“大娘,您能说说具体的情况吗?” 大娘抓着她的手,表情很严肃,“一个月前,我儿受王财主请,去他家打柜子……” 案件的经过很简单,张顺去王家打柜子,结账的时候出了点分歧,两人起了争执。之后,王家的下人发现王财主倒在血泊之中,而张顺呆呆地坐在一边。 官差来了以后,当场将张顺拘押。经过仵作验尸,认定王财主心脏被利器刺破,当场死亡。伤口上宽下窄,深有一寸半,宽不到半寸,凶器疑似是一把细小的匕首。 县令大人连夜审案,张顺沉默不言,但对杀人的事实却是点头承认。然而,无论怎么问,他都不交代凶器在哪,只承认自己杀了人。 这样的案子,县令觉得其中有古怪。在多方查探后,从时间、地点、动机上看,张顺都是最有嫌疑的那个。 除了凶器找不到,其他的证据都是齐全的,关键是嫌犯自己又招供了,案件基本明了。 为了不断错案,县令命人再次查探,并强行让张顺交代犯罪经过。等张顺交代完,和现场进行比对之后,也没发现有什么问题。 就这样,拖了快一个月,尽管县令心中还有疑虑,也只能以这个结果宣判。宣判的时间,就在明天中午。 这不得不说,时间是够巧的。若是案件已定,并上报了刑部,那现在也就不必听了。 大盛律规定,地方出现人命官司,一旦涉及死刑,必须上报到刑部复核。刑部复核完,同意地方的判决后,地方要将死刑犯收监。 等刑部明确下文,指定这个犯人的处决时间后,县令才有权将犯人处死。 这一套流程极其复杂和严格,一旦刑部定案,除非是大理寺、都察院一齐上奏,才有可能来个三司会审,进行翻案。 随着大娘的讲述,韩铭从另一个角度去分析这个案件,很快在心里就有了某些想法。 秦忆茹很少经历这些,大娘的话让她有些懵圈,无所适从。 没办法,她只能朝韩铭笑笑,进行场外求助。 韩铭让人都坐在,看着昏暗的油灯,问了一句,“我说的可能不是你们希望的,甚至可能会更糟,你们还要听吗?” 比杀人还要糟?屋内的人不是很理解,还有比死难受的吗? 大娘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贵人,您说吧,我们只求一个结果,无论是什么,我都接受。” 沉默了许久,韩铭扫视了一圈,说道:“我不是专业的断案人员,只能从旁观的角度,说说我自己的想法。这个案子的关键在于,张顺到底有没有杀人。只有弄清这个,才能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做。” “第一种情况,他确实杀了人。但就像是县令怀疑的那样,他既然都背了这个罪了,为什么不把凶器一并交代了?从这里开始,出现了新的问题:他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以常理推断,这把凶器很可能会牵连到其他人,他想保护这个人。那么这里可以猜测一下,这个人要么是他的朋友,要么是他的相好。大娘,你仔细想想,有符合条件的人吗?” 大娘一愣,脑海里不断地闪过相关片段,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 她摇摇头,“顺儿从小就老实,不怎么说话,基本没有朋友。他在木匠行里,当学徒也是最长的,足足比别人多干了两年。家里条件不好,他也从来没有成家的想法,想着先给老头子治病。” 听完这些,韩铭接着说道:“第二种,张顺没有杀人。那么还是那个问题,他为什么这么做?从你们告诉我的信息中可知,张顺是一个老实憨厚之人,极为孝顺。那他为何会在没有杀人的情况下,甘愿赴死,连自己的父母都不顾了呢?” “正常人是不可能会这么做的,所以他这么做会得到好处,可以让他走得安心。从这个角度去想,要么是大笔的钱财,要么是有人会在他死后,让您二位善终。还有一种极小的可能,就是和上面一样,他在给朋友或者相好的顶罪。” “如果是钱财,那么真正的凶手一定与王财主和张顺都认识,这是有预谋的买凶替罪。若是张顺死后对方会照顾二老的情况,这个条件就比较苛刻,也难以让人信服。除非,他保证可以治好张老伯的病。” 韩铭的这一番话,包含了多种可能,却让张家夫妻心中雪亮,他们渐渐猜到了某种可能。 秦忆茹更是瞪大双眼,眼中冒出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满脸的痴汉笑容。 说到这里,其实就没有必要再说下去了,这只是从人性上面分析,没有具体的证据。至于究竟是哪种,就看明天他们夫妻的表现了。 从屋里出来,老村长立刻赔礼道歉,“对不住,老头子在这里给你们赔不是了。” “不用,天色已晚,您老人家还是早点回吧。明天,您大概还要进城。”韩铭把对方扶起,淡淡地说了一句。 老村长看着他好久,尴尬地笑笑,走开了。过了一会,他回过头看着院中的那双璧人,轻叹一声,“要是有办法,谁想做恶人呢?” 韩铭站在院中,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心情实在不怎么好。 “行哥,你在生村长爷爷的气吗?”秦忆茹拉着他的袖子,小声问了一句。 “谈不上生气,如果我站在他那个位置,我也会这么做。只是被人这么算计,终归是件不爽的事。” 秦忆茹听到这回答,立马变脸:“咦,您还知道这个?韩公子,怕是不记得自己的丰功伟绩哦?” “怎么还记着呢?”韩铭恨不得抽死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 “哼,记一辈子。招你惹你了,上来就让我当主犯,有你这样的吗?” “好好好,是我心黑,这篇翻过去行不行?” “你要是把这个案子分析清楚,我就原谅你。” “强人所难了啊,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让我上哪给你分析。” “又不一定要真相,就当给我讲个故事,我们随便说说的,好不好?好、不好、嘛?” ‘嘶’,韩铭无语望天,这撒娇的功夫,简直是与生俱来啊。这个样子的小姑娘,谁特么顶得住,自己就是一般人啊? “好吧,我说几个故事,你自己决定信哪个。”韩铭认栽了,认真讲起了睡前故事,“张顺来到王财主家,做完工后,准备结账走人,结果却碰到了意外。他打翻了某个东西,而这个东西很贵。” “王财主一看这种情况,让张顺赔钱,两人因此争执起来,张顺失手杀了王财主。而凶器,是一把剪刀,来自于某个丫鬟、姨娘、夫人都有可能。” “第二种,张顺和王财主正在吵架,这时第三人过来了。王财主心情本就不好,怒从心头起,对那人连声喝骂,还动了手。争斗中,那人失手杀死了王财主,这时,那人用很多钱收买张顺,让其顶罪。” “第三种,杀人者早有预谋,趁着两人吵架的间隙,特意激怒王财主,从而杀人。事后他给张顺承诺,给他一大笔钱或者是请个神医来给张老伯治病。” 看着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小姑娘,韩铭无条件投降。 他问道:“你就那么想管这事?” “我看他们很可怜。”秦忆茹低下头,小声说道。 “好,我给你做个无罪认定,但这个是基于张老伯夫妇和老村长都说实话的情况。和办案中的有罪认定一样,这种方法绝不可取,我只做这一次。”韩铭面色很正。 “如果张顺没杀人,那么杀人者必是王财主的熟人,其中以妻妾、儿女的可能最大。杀人的原因无非是钱财,偷情这两类。他们最有条件杀人,同时让张顺顶罪。” “凶器是本案最大的疑点,一般的刀具根本不带身份倾向,随便买一把同款就行,解释起来很方便。而剪刀则不同,新旧一看便知,想不出合适的理由就是弄巧成拙。” “所以,只要查出王财主死后,谁获利最大,谁就最有嫌疑。另外,后院中,谁红杏出墙,那个人也跑不了。” 秦忆茹呆呆的,有些嫌弃自己,“行哥,对不起。” 韩铭用食指点着她的头,“小姑娘,记住了,千万不要让情绪控制你的思维。否则,下场会很惨。” 第六十二章、送上门的聘礼 勋阳城,处于两府交界之处,因靠着京畿,从这里路过的商队、旅人极多。慢慢的,这里就成为了一个颇具规模的州城。 论城池的面积,只是略比洪都小一些,城中四条主干道,划出大大的井字。周边的十六个大小坊市,则是和城墙一起,组成了九宫格。 如果从上空俯瞰,这个形状的城池,看起来会很舒服。然而,随着发展越来越快,城里的地不够了,显得有些拥挤。 于是,城门之外的土地,也渐渐开发利用起来,逐步向外扩张。这些土地的原主人,摇身一变,成了早期的拆迁户,拿了城里户口。 韩铭和秦忆茹坐在一个茶棚里,默默等着城门开启。与他们相同动作的,还有一大批人。 至于城门口,早就排起了老长的队伍,一眼都望不到头。 此时,秦忆茹一反常态,一句话都不说,只顾盯着高大的城墙。 见小姑娘情绪有些低落,韩铭问道:“怎么了,昨晚没睡好?” 听他提到这个,秦忆茹的脸立刻就红了,咬了咬牙,“你再说?” “人之常情,我睡觉也会流口水、打呼噜,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第一次发现,你睡相比我还野,都能从床上掉下来。”韩铭眼中带笑,调侃了一句。 秦忆茹快要暴走了,在桌下用脚狠狠踢了他一下,“前几天你一共掉下来两次,磨牙三次,还会说不着调的梦话,我都没说你呢。坏人,不理你了。” 说完,她还是觉得羞愧难当,埋头趴在桌子上。 “所以我才说这很正常嘛,快起来,桌子脏。”韩铭拉了拉,让她抬头。 可就在这短短一瞬间,秦忆茹的眼眶红红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让韩铭吓了一大跳。 “小茹,你今天?对不起,是我不好,不该乱开玩笑。”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记得同事教给他的苟命大法。 不管女朋友因为什么生气或者伤心,第一时间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从而打破沉默,找到沟通的渠道。 如果直接去问,对方大概率会回避和沉默。 “我是在这里出生的。”秦忆茹沉默了很久,突然说了一句。 韩铭起先大惊,随后想了想之前看过的信息,点了点头。勋阳是皇帝当藩王时的封地,哪怕当了皇帝,也在宫外住了很长一段时间,小姑娘在这里出生就很正常了。 他在心里计算了一下,这里距离长安只有几百公里,跑再慢七天也够了。 “我陪你,在这里住几天?” 秦忆茹听他这么说,情绪缓和了一些,至少自己现在不是一个人了。她摇头回答,“不用了,物是人非而已。” “好吧。” 韩铭属于典型的菜鸟,和秦忆茹在一起的时候,大多都是人姑娘家在调节气氛。说到安慰人,他是真的抓瞎。 看着日渐活泼的小姑娘,又开始走老路了,他直接挠头。 然而,就在他绞尽脑汁想逗逗秦忆茹的时候,一股清新的味道从身后传来。 这种味道短暂地将韩铭带回了现代,脑海中浮现出各种信息。 “行哥?” “哦,我没事。”韩铭被秦忆茹唤醒,接着立刻转头看向后面。 两人坐的桌子在最外围,边上就是木制围栏。在靠着围栏的地方,一位大娘手上端着一个木碗,不断用筷子搅拌,隔一段就加点热水进去。 两个看起来四五岁的小孩,乖乖站在大娘面前,眼睛一直盯着那偶尔露出来的青绿,喉咙不断滚动着。 韩铭也是如此,自从看到了那一抹绿色,嘴巴就自动分泌出唾液,眼睛都直了。 “大娘,来里面坐吧,避避风。您看,这天怪冷的,孩子脸都红了。” 大娘转过头,看到是一位年轻公子在和自己搭话,有些惊讶。她本想直接拒绝,可看到孙子和孙女的小脸,有些犹豫不决。 “贵人,我们就不进去了,不太好打扰你们。我们在这挺好的,城门一会就开了。” 仔细想了想,大娘还是拒绝了。她看清了对方的衣着,和自己根本不是一路人,何必给人家添麻烦。 秦忆茹虽然不明白韩铭的意图,但她还是走了出来,站到两个小孩身边,“大娘,不妨事的,我们就两个人,坐得下。小妹妹很漂亮,我喜欢和小孩子一起玩。” 在大娘发呆了片刻,就看到小姑娘一手一个就把人带进去了,自己连忙跟上。 “谢谢,真是麻烦两位了。”大娘有些拘束,只让小孩子坐了,自己站在一边。 见韩铭的眼睛始终在那个碗上面,秦忆茹觉得有些好笑。她从包袱里拿出一些糕点,随手推到小孩面前,说道:“大娘,我夫君平素就喜欢吃些山野小菜,我和您换换,成吗?” 俩个孩子看到白白绿绿,带着香气的糕点,有些挪不动眼睛。可平时的教养还是让他们克制住了,只是用渴望的眼神看着自己的祖母。 大娘回过神,把碗搁在桌上,“哪能收姑娘的东西,难得公子不嫌弃,拿去吃吧。碗筷都是干净的,还没用过呢,不脏的。” “那哪成,可不能让您的宝贝饿着肚子。吃吧,姐姐要吃你们的饭,这些就是们的了”秦忆茹拿了块点心放在小女孩手中,笑着回了一句,又推了推韩铭。 韩铭失笑,拿过碗吃了一口,发现果然还是那个味道。 小女孩看了看手中的点心,见祖母点头了,轻轻咬了一口,立刻就眯起了眼睛。之后,她举起自己的小手,“祖祖吃,甜的。” 大娘抹了抹眼睛,“小丫吃吧,祖母不饿,可以给哥哥吃一点。” “我也不饿,让妹妹吃吧。”小男孩努力控制着自己,让眼睛看向别处。 秦忆茹见三人这个样子,心里觉得很温暖,又有些难受。她也给小男孩递了一块,“吃吧,姐姐有很多。你是男孩子,以后要保护妹妹和祖母的,吃了饭才有力气。” 小男孩抓着头想了想,又看了看自己的祖母和妹妹,这才大口吃起来。 韩铭一直没有回神,秦忆茹就做起了投喂员,一直给两人拿吃的,还叫店家上了壶白开水。 “使不得,这如何使得?姑娘,不好让你破费的。”大娘一脸惶恐,连忙推拒。 秦忆茹拉她坐下,笑了笑,“大娘,花不了几个钱,既然碰着了,那就是有缘。您家的孩子教得真好,太乖了。” “那可不,都是我手把手教的。虽说我们是穷人家,可做人的道理还是要懂的。”说起自己的孙子、孙女,大娘很骄傲,说话也利索了不少。 以小孩为话题,两人开始慢慢熟络起来。 “姑娘,这位公子真是你夫君?那,为何你?” 见大娘指着自己的发饰,秦忆茹小脸一红,低声说道:“我们订了婚约,还没成亲。” “哦哦,是老婆子多嘴。恭喜啊姑娘,你们看起来很般配。” 这时韩铭终于抬起头,用筷子夹了点菜递到秦忆茹嘴边,“试试看。” 秦忆茹吃到嘴里,舌头瞬间感觉到一股清甜的气息,很是爽口。 “公子喜欢吃这苕子菜?” “嗯,大娘,这是您种的?” 大娘摆手,说道:“哪能种它呢,都是天生地长的。不过这东西也就吃个新鲜,可不好多吃。我们这里少,越往南走,才越多呢。” 说完她又想起了什么,补充了一句,“公子想吃可以去城外,找避风处的山脚下看看,那些暖和的地方,想必能见到。” “多谢大娘,让您见笑了。” 不多时,城门打开,人流开始沸腾。 大娘坐不住了,快速起身,“公子,姑娘,对不住,老婆子要去讨生活了。今天实在是劳烦二位了,谢谢。” 她一边说一边鞠躬,还带着两个小的。 秦忆茹吓了一跳,连忙拦住,帮忙收拾东西。临了,她偷偷塞了一包点心到挑子里,正好被小男孩看到了。 她笑了笑,做了个‘嘘’的手势,指了指还拿着一块点心的小妹妹。 小男孩低着头,草鞋在地上转了转,等祖母挑起担子时,才轻微地点头。同时,嘴巴快速地动了几下,“谢谢姐姐,我以后会还的。” 大娘挑着重担,打了个招呼,就一手牵着孙子,一手扶着扁担,慢慢跟着人流向城里走去。小男孩牵着妹妹,说了一声再见。 小女孩看到哥哥打了招呼,连忙放下嘴里的手,“再见,大姐姐,大哥哥。” “再见,要听祖母话哦。” 看着三人消失在人海,秦忆茹收起嘴角的笑,脸上有几分萧索。 “不必如此,这就是寻常人家的生活,还有许多人过得不如他们。”韩铭轻轻说了一句。 秦忆茹悠悠地叹了口气,“我知道,可看到这些,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总想着做点什么。” “小姑娘,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过你还能做得更好,想不想试试?” “什么?和我们刚吃的菜有关?” 韩铭一愣,小姑娘这是智商渐长啊,“不是这个,我想说的是,你可以发挥你全部商业才能。赚到了足够多的钱,你就有能力帮更多的人。” 这一碗鸡汤下去,秦忆茹信心满满,也觉得是应该这样。做生意,可是她拿手的。 “对了行哥,你为什么如此关注那个苕子菜?” 没糊弄过去,韩铭只好实话实说了,“因为,那是聘礼。” 第六十三章、吃瓜一日游 与大多数地少人多的城市一样,勋阳城商业发达,经济繁荣,可交通就一言难尽了。堵得要死不说,还没有富余的停车位。 没办法,韩铭只得在一家客店开了间房,把马儿拴在院中。 “娘子,考察期还没结束?刚才那伙计的眼神你也见到了,不像话呀。” 秦忆茹在心里偷笑,一本正经地摇头,“你不是不在乎的吗?” “作为一个男人,多少还是要点脸的。”韩铭牵着小姑娘,在街上闲逛了起来。 “哦,那等会给你,最近表现不错,我决定给一两。” “咦,那就多谢娘子了,我一定再接再厉。” 韩铭随意溜达着,哪人多就往哪里去。因为人多,就是现成的借口,才好手拉手。 秦忆茹低着头,耳朵都红了,任他带着自己到处走。 然而,随着一阵铜锣声响起,人群立马向街道两边四散,空出一条大道。 看着只剩自己还在路中间,韩铭急忙带小姑娘到墙角边站好。没多久,一队人马鸣锣开道,徐徐走来,场面甚是威风。 “小兄弟,外地来的吧?还好你反应够快,不然要吃板子的,再过来些。” 韩铭朝身边看去,一群上了年岁的大爷,招手让两人过去。他没想太多,和秦忆茹又退了几步,站到了人群里。 “多谢各位大伯,我们路过这里的,今天刚进城,这是?” 身旁的人纷纷摇头,让他不要说话,都拿眼神示意他看中间的四台软轿。 等这队人过去后,他们才放松警惕,对着韩铭说道:“小兄弟,以后看着这些人记得绕道走,轿子里面坐的是爵爷,千万别冒犯了。” 韩铭点头,“多谢各位告知。不过,我听说这里是当今皇上的封地啊,他们不怕?” 听见他说这个,众人打了个哈哈,借故走开了。只有开始出声的大爷还在,压低声音告诉他,“可别再说这话了,那人就是王府的,来头大着呢,得宠的紧。” 大爷只提醒了这一句,也向远处走去。临走前,还打手势让他们赶紧出城,着重指了指小姑娘。 看到这个架势,韩铭秒懂。毕竟,电视剧都演烂了。 秦忆茹一言不发,眼中少见的透出丝丝寒气。 “原来是他!”韩铭瞬间想了起来,接着他很严肃地问了一句,“要我去杀了他吗?” “行哥,你?”秦忆茹吓了一跳,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韩铭没有再说什么,带她来到一家茶馆,要了个小包间。 “如果你点头,我今晚就可以送他去见阎王。”他再次说了一句。 秦忆茹拉了拉他的手臂,问道:“你知道?” “猜到了一些吧,轿中之人姓季,是你父皇乳母的孙子,二等子爵。”韩铭给她倒了杯茶,轻声开口,“我还知道,他肯定在你小时候欺负过你,包括你母亲,对吗?” “不可能,这种事连父皇都不知道。”秦忆茹简直就和听天书一样。 韩铭把茶杯放到她手上,看着她的眼睛,“你从来没有露出过刚才的样子,也极少恨一个人,就连想杀你之人,都不会在你心中留下痕迹。加上我在洪都看过很多关于你父皇的事,猜到这个并不难。” “呵,连你都能猜到,可父皇却全然不知。回宫后,还给了他们爵位,真是讽刺。” 听着小姑娘带刺的话,韩铭这一次却没有接茬,只是在她手上拍了拍。疏不间亲,古今至理。 秦忆茹现在算是很了解他了,见他这副样子,就明白了其中隐含的意思。 她微微一愣,无声地的笑了,很是苦涩。 “是啊,他怎么会不知道呢,傻的一直是我自己。” “其实你早就清楚了,否则,你会那么点大就跑出来?我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你,也错过了你前面的生活,可至少我来的不晚。”韩铭的神态很认真,“我不想看你一直沉浸在往事之中,若是这里让你不开心,我们早些离去便是。” “如果你可以忍,那就让他们多活些日子,到时一并清算。不过,你要实在忍不了,现在杀了他也一样,只要那个老的在就成。” 秦忆茹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话题的跳跃度太大了。 她想了很久,才猛然意识到了什么,“行哥,你的意思是,他可能会成为我们的阻碍?” “不是可能,是一定。前面的事,我不好细说,但是有人一定会在这方面做文章,让这个爵爷求娶你的。”韩铭第一次展现出浓重的杀气。 小姑娘还是不明白,“这怎么可能呢,不说那个婚约,就是我的身份,也不会让我嫁给这样的人吧?” 韩铭带着森森寒气,语调低沉,“谁让人家祖母姓柳呢?” “行哥,你什么时候关心这些的?”秦忆茹没有再纠缠这些,岔开了话题。 “你以为做驸马很简单吗?娘子,为夫可是做足了准备的。走了,到京城再说。”韩铭轻轻说了一句,拖着人朝客店走去。 此时,时间还早,两人又没了逛街的心情,就专挑一些小路行走。 “州判升堂啦,快去看啊。”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打破了小巷的宁静。 没有多久,陆续从各间房内出来了好些人,抓着衣服就朝一个地方猛跑。 韩铭也是觉得好笑,这都赶得上以前用现金发工资的场景了,就怕慢别人一步。 看到小姑娘那蠢蠢欲动的模样,他也是服气了。吃瓜,向来是打破阶级壁垒的利器啊。 “去瞧瞧。” 两人随着大部队,一路小跑,朝人流汇聚的地方前进。走到一半,韩铭进到了路边一家卖小零食的铺子。要吃瓜,没有瓜子、板凳可不像话。 没有细看,他要了一些蜜饯干果和瓜子点心,这让付钱的秦忆茹很是纳闷。 “行哥,你饿了吗?” “等会你就知道了。没想到这个时候还真有瓜子吃,这波算是来对了。” “你说这个呀,好像近几年才兴起的。” “快走,晚了赶不上好位置。” 秦忆茹被他拉着,笑着和他一起跑。好在身上穿的是骑装,很适合现在。 明明是自己要去的,可行哥却这般积极。想到这些,她心里的天平,开始有些倾斜了。 等两人来到衙门,也是这人山人海的盛况吓一跳。这些人大白天都不工作的吗,这么有钱? 看着里三层外三层的,韩铭大喊一声,“哎呀,我的钱袋掉了,有谁看到了吗?” 两人趁着众人低头愣神的间隙,闪转腾挪,抢占了有利地形。 他们靠在大门的柱子边,理了理身上的衣服,相视一笑。 秦忆茹小脸红扑扑的,额头带着细汗。她凑到韩铭跟前,笑着说道:“夫君,我是不是还要给你准备个钱袋装银子呀?” “得了吧,还是搁怀里保险,就一两银子而已。”韩铭稍稍避开了些,这小姑娘。 “嗯哼,我怎么闻到了酸味了?” “够了啊,你站里面来,马上就开始了。” “哦。” 等这些围观群众找好位置后,十多名衙役分班而列,两名身穿青色官服的官员也进入大堂。 其中一人坐下大案下方,对着坐在公堂正中的那人拱手,“大人,可以开始了。” 韩铭看了看里面的布置后,大致猜到了两人的身份。于是他开始做起了解说员,“坐正堂的,是州判大人,而在下手位置的应该是勋阳县令。” “行哥,你怎么知道那人是哪里的县令?” “官服可以说明身份,而今天要宣判张顺的案子,属地的县令肯定要到场的。” 两人虽然是小声说的,但旁边还是有人听见了,纷纷点头同意,自发地往这边靠了过来,顿时挤得不行。 然而,对于有过春运经历的韩铭来说,这都是小问题,他只要护住小姑娘就好。 衙门并不是每日都断案的,因此要处理的案件很多,虽然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却让人看得津津有味。 难怪百姓乐意凑这个热闹,回去后可算有好长一段时间的谈资了。 州判明显是个断案老手,欺诈并用,加上大堂内的庄严气氛,心理素质不强的,很难顶得住。 短短时间,他就断了三个案子,有理有据,让人心服口服。这瓜,着实吃得舒服。 连续过了几个案子之后,一个有关银钱纠纷的案件,卡住了顺畅的审案流程。 案件的起因很简单,一名喝醉酒的书生,从酒肆出来后,不慎跌倒路边,被一人扶起。之后,书生发现自己的钱不见了,顿时怀疑起那个扶起他的人,从对方身上搜出了钱袋。 做好事的人,是本地的更夫。据他陈述,他是在刚开始打更的时候,看到几丈之外有一个钱袋,这才带着钱袋去扶人的。 本来嘛,钱找回来了,这种事一般都会不了了之的。可书生愣是要讨一个说法,不能平白受这污名,不然他做不了人。 这个案件显然更夫更有理,喝醉之人掉钱袋很正常,他的解释也合乎清理,大多人都站更夫一方。关键是,书生喝醉了,他的话没人信。 州判也觉得为这么点小事耽搁,实在不该。可现在闹成这样,不给个公正的说法,书生的名声就不好了,甚至科举都会有影响。 但就因为这件事影响下面的案件,吃瓜群众不开心了,都在小声抱怨书生不知礼数,别人帮他还帮错了? 眼看群情汹汹,书生头脑一热,就要拿头去撞墙,想来个以死明志。幸好被一名衙役大哥拦住,这才没出现恐怖的场景。 大家全部吓了一跳,不敢再妄下断言,不然晚上可是睡不着觉。 “行哥,你能看出来谁在说假话吗?” “更夫吧,打更开始是戌时(19点)初,在十二月的这个时间,天已经全黑了,不可能看见几丈之外的钱袋。” “可他手里有灯啊。” “那就更看不清了。有个词叫灯下黑,指的是离灯光很近的地方,会有黑影。人眼受到火光的影响,更不可能看见几丈之外的小小钱袋。” 两人的对话比平时说话的声音要大一些,不然在人多口杂的时候听不清。没想到,人群突然安静了下来,就显得很响亮了。 州判抬头朝两人这边看了一眼,随即看到满头大汗的更夫,若有所思。 第六十四章、新奇的角度 在州判的震慑之下,外加刑具的威胁,更夫很快就招认了。 他那晚确实是见财起意,看到书生独自一人,尾随其后。趁着书生跌倒的间隙,拽下钱袋就想走。可书生没有完全醉死,用手拉住了他,这才引来了巡查的军士。 随着真相大白,韩铭立刻成为了焦点,身边的人也越来越过。 秦忆茹咬着嘴唇,很不好意思。然而,她眼神之中透出的光泽,说明内心不是这么想的。 审案在继续,州判作为一个老练的司法工作人员,做起这些驾轻就熟。只是,他时不时就抬头看一眼,怕自己一个不慎,忽略了什么。 前面这些案件都是开胃菜,更夫也就是被打了几板子,以示惩戒。 在大盛,犯罪未遂比起事实犯罪,判决要轻得多。只要不是惯犯,基本都会网开一面,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只要进过牢房,那表示犯的事就大了。这个恶劣的影响,可比在现代进看守所什么的,要大得多。 连续审理了一个时辰,州判命人休息一盏茶的时间,解决下生理问题。 门外的群众,也借这机会纷纷开始探讨。有消息灵通之辈,还做起了节目预告。 今天的案子还有两件未审完,其中之一就是关于张顺的。 韩铭拿着瓜子给周边的人分了,又拿了些点心给一个说得正起劲的人,“这位大哥,您知道王财主家到底是怎样的吗?” 那人看了看手上的糕点,在看清对方是谁之后,很是客气,“小兄弟,你可算问着人了,我弟弟就在他家做工,没人比我清楚。既然你有兴趣,我就讲讲。” 四周的人听他这么一说,也停下话头,伸长脖子朝这边张望。 那人见此情景,也兴奋起来,上来就是猛料,“我和你们说啊,王财主今年四十有九,可前两个月,一位姨娘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老来得子,王财主可是高兴的不得了,准备大办百日。” “可谁想得到啊,突然就遭此大难,人说没就没了。按理说,张顺多老实一个人,犯不着为了一个铜锁杀人不是?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呐,他自己居然承认了。” “什么铜锁,大哥知道吗?”韩铭又抓了把瓜子给对方。 “哦,据说是张顺弄坏了一个铜制的长命锁,王财主很生气,就没给他工钱。这才……” 随后,韩铭趁机又问了许多关于王财主家里的情况,对方也是有问必答,说的都是干货。 秦忆茹喜上眉梢,从里到外都透着开心的气息。她朝韩铭靠了靠,“谢谢你,夫君。” “别,我是自己感兴趣了,这可不是为你。”大木头丝毫不领情,实话实说。 “哼。” 见她转过头去,韩铭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在心里组合了一遍得来的信息。他试图以自己的逻辑,去寻找里面的真相。 “啪!” 惊堂木的声音使得人们精神一震,迅速回归自己最好的状态。 “带人犯上堂。” 随着州判一声令下,差役迅速出动,一股严肃的氛围四散开来。 这时,秦忆茹小声叫了一句,“是张家大娘。” 韩铭朝大堂看去,一个身带枷锁的男子跪伏余地,旁边的正是昨晚见过的大娘。她神情枯槁,像是受了什么打击。 人群见到正主了,立刻议论起来。 “肃静。”州判止住了众人的交头接耳,转头对着张顺开口,“张顺,杀人之事可不是儿戏。如今,你老母在旁,望你能说出实情。” “梁大人几次上书本官,说明案情原委,又为此事多方奔走,希望弄清真相。本官也是反复观看卷宗,认定其中必有疏漏之处,你还不从实招来吗?你就如此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不顾父母哀痛之心?” 张家大娘听到这话,对着州判和梁县令恭恭敬敬地磕了几个头,“多谢二位大人为我儿费心,老婆子在此谢谢你们。” 州判挥手,让人把大娘扶了起来,给了她一个小马扎坐着。 梁大人也站了起来,语重心长地劝说,“张顺,有句俗话叫生养之恩大于天。你乃家中独子,若你就此去了,谁来为二老养老送终?哪怕他们不缺钱财,难道就能安心过下去吗?这可是用儿子的命换来的。” 韩铭看着两位官员,心中一阵佩服。没有谁是傻的,尤其是对于常年办案的官员来说,他们早就意识到这里面的猫腻了。 最有可能的,就是买凶替罪。 只不过,有罪推定在断案中属于大忌,一切都应该以证据说话。 从这方面看,这两位,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好官。 张顺仿佛没有听到一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两位大人苦口婆心的劝说,充耳不闻。 韩铭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他看到张顺的身子在听到知县最后一句话时,抖了一下。 过了近一刻钟的时间,张顺依旧哑口无言。州判对着梁大人露出无奈的表情,摇头不已。 梁大人也无话可说,他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了。时间都一个月了,苦主又一直在催,实在是拖不得了。 他颓然坐下,对着上方的州判回复,同意结案。 州判点头,再一次拍起惊堂木,“张顺,本官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要知道,此案一旦判决,哪怕你立即反悔那也要受刑才能重审。要是卷宗上呈刑部,那就是板上钉钉了。” 此话一出,大娘立时坐不住了,扑到张顺跟前,嚎嚎大哭,“儿啊,你放心,我们会随你一起去的,不会让你孤零零地上路。” 此时,张顺说了进堂的第一句话,“娘,我对不住你们,人就是我杀的,抵赖不了。您和爹爹要保重啊,我已经拜托师兄代为照顾了,他会时时去看你的。” 到了这个时候,张顺依旧承认自己杀人,州判也没办法了,只得按律宣判。 秦忆茹看着哭得很伤心的大娘,悠悠地叹了口气,“我母……亲也是这样的。就那次我被舅舅打了,她就一直抱着我,整夜整夜的不睡觉,一边哭一边骂。” “噗,那晚,我记得她骂了好久的舅舅。说他从小就不着调,一直毛毛躁躁的,不敢打自己,就拿外甥女出气。” 小姑娘又哭又笑的,眼泪顺着下巴一滴一滴地往下落。韩铭站在一旁,觉得那晶莹的水滴,像是砸在了自己心上。 他上前两步,对着维持秩序的差役说了一句什么。差役犹豫了一会,上下看了一遍之后,才和身边的人打个招呼,自己快步跑向内堂。 不多时,差役回转,“这位公子,判官大人请二位进去。” “有劳这位大哥了。我这还剩两包点心,带着上堂实在不像话,二位拿回去给孩子尝尝味。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望二位不要嫌弃。”韩铭客套一番,直接把点心塞到了对方手上。 差役收下,连忙道谢,“多谢二位,请随我来。” 韩铭点头,拉着正回忆往事的小姑娘,跨过了大门。 “行哥,你?” “没什么,有些无聊,突然就想管管闲事了。” “哦。”秦忆茹低着头,声音如蚊子般,几不可闻。 来到大堂,韩铭先冲二位官员行礼,这才说道:“恕草民冒昧,草民有些话想当面问问张顺,还请大人通融。” 州判听出了声音,上下好一顿瞧,微微颔首。 梁大人也满是好奇之心,想知道他有什么办法让张顺开口。对方虽自称草民,可衣着气质很不一般。尤其是这位年轻的姑娘,浑身都带着贵气,肯定不是普通人。 韩铭得到首肯,先对着大娘问了一句,“大娘,还记得我吗?” 就昨晚的事,大娘当然不会忘,“二位贵人,你们?” “大娘,闲话不说。我来问你,张顺学木匠的行当,他的师傅是谁,叫什么?” “就是城里那老吴头,叫吴根生。他的手艺远近闻名,很多人都在那里学徒。”大娘不明所以,但还是很快回答了。 “大娘,您是不是说过,张顺比别人多学了两年?而且,他也没有什么相熟的朋友,是吗?” “对。” “他也没有成亲的打算,想先治好张老伯的病,是吗?” “是的。” 问完这些,韩铭对着梁县令说了一句,“敢问大人,王财主的姨娘是何名姓?” “吴娟。”梁县令直接就站了起来,张大了嘴巴。 可随后他又摇头,“这个我倒是不曾注意,然吴娟有多人证明,当时她一直在房内,从未来过前厅。我也严审过王家仆人,张顺从没有和女眷接触过,只做工不说话。” 韩铭点头,“大人,容我先问张顺几个问题,稍后再细说。” 梁县令示意他继续,靠过来站在一边。 “张顺,我昨夜错过了宿头,因此在你家借宿。”韩铭先是说起了无关紧要的事,接着话锋一转,“本来你家算是村里不错的人家,可我昨晚去的时候,连炊烟都不见,甚为凄凉。” “我娘子心善,见不得两位老人生活困苦,故而答应帮忙来旁听你的案子。现在事实俱在,我也认为你是杀人者无疑。大娘和大伯今后的生活,也算是没了着落。” “我不忍心见此,就问一句。你师兄到底靠不靠谱,能不能担起这个责任?你要知道,这可不是一两天的时间。如果他靠不住,不如让二老跟着我走,做些力所能及之事,我至少会让二老有口饭吃。” “你是他们唯一的儿子,这事你答应吗?” 第六十五章、诈术 韩铭说完自己的提议后,一直盯着张顺,耐心地等着对方答复。 而大堂内外的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只在心中给了他一个好人的评价。 说什么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这不就是帮着养老吗? 再看看那个一直不说话的姑娘,都觉得张家还真是有福的,算是碰上好人了。 张顺也是一呆,他想拒绝,可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他不想自己的爹娘去当下人,可对方说的情形他不得不在意。 是啊,这可不是一两次,得好多年呢。要是师兄不顾约定,那他又能怎么样呢,那时他都死了。 见他犹豫不决,韩铭语气越发轻松,“张顺,我这么做完全是因为我娘子,并不是一定要带你父母远离家乡。这样吧,你先说说你师兄是谁,用他的风评来做判断,只要大家都说他好,我就打消这个想法。” “他叫李有才,和我是同期,不过他没满三年就出师了。”张顺没有多想,立刻说出了名字。 韩铭冲州判大人眼神示意,这是个关键人物,应该要到场。 州判心领神会,捋了捋几次胡子,表示自己知道了。随后,他对着班头指了指,让他们去抓人。 “诸位有知道李有才这个人的吗,能不能说说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韩铭大声叫喊,问的是围观群众。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一位大兄弟猛地拍了拍巴掌,“嗨,这说的不就是李赖子吗?还什么李有才,这人惯会骗人了,穿得人模狗样,全靠一张嘴过活。” 梁大人立刻让人把这位请来进来,和气地说道:“这位兄弟,能不能仔细和我们说说?” 这人第一次见到这种阵势,有些懵,连忙见礼,“小的李汉,见过几位大人。” 州判这时也插话了,“不必多礼,关于李有才,你知道些什么?” 李汉缓和了一下,想了想才开口,“我和他以前是一个村的。这不官府征了地嘛,我们村就一起到城里过日子了。可李赖子……哦,李有才他们家,却没有住进衙门安排好的屋子,而是在城里另外买了房。” “这可是轰动一时的。我们呢,也都知根知底,就算有补偿款,家里要买房也还差点。更不用说,他家还是买的二进大宅子,可气派了。当时也有人问了,哪来的钱啊?” “李大叔就说,那是李有才当木匠赚的。可大家都不信,要是当木匠那么赚钱,还轮得到偷奸耍滑的李赖子吗?再说了,都还没学成呢。可乡里乡亲的,有些话不好明说,笑笑就过去了。” 韩铭心里有数了,凑了上来,“李大哥,就没有个靠谱的说法?” “嘿,这位公子,你算是说对了。”李汉来了精神,压低了声音,“后来有个消息,我们也不知道真假,各位大人就当趣事听吧。说是啊,李有才跟一个富家小姐好上了,这钱啊就是对方给的。” “有一阵,他们家采买了各种东西,一副要大办喜事的样子,可到最后又不了了之了,着实是奇怪。就这样,我们也就当这是个笑话,背后嘀咕几句,李大叔还是好面子之类的。” “不是我看不惯李有才,故意说他坏话。诸位可以去城东的李家村坊打听,李有才从小就是这样,一张嘴惯会说,甜得不得了。可有事就躲,天天就知道吹牛。对了,他还会赌的。” 听到这里,两位老到的官员对视了一眼,将事件开始串联起来。 从动机上能说得过去,可是杀人手法和张顺的事,还是说不通。 李有才那他不在现场,门子也确定,除了张顺,没外人进过家里。门房有鬼?如果是李有才杀人,他是怎么办到的,凶器又在哪里呢? 韩铭来到张顺面前,语调很冷,“看来,你的眼光不怎么样,所托非人了。” 张顺很是震惊,看了看韩铭的打扮,低下头来,像是默认了他之前的提议。 州判大声质问:“张顺,你还要隐瞒吗,真要替人死扛到底?” 韩铭都要气笑了,这是什么奇葩。他走到秦忆茹身边,上下一阵猛看,赶紧用美好的事物洗洗眼睛。 “干嘛这么看我?”小姑娘很迷,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刚才身体不适,用娘子的美貌提提神。” 秦忆茹先是担心,反应过来后,直接踢了他一脚,“你……又发疯。” 身边几人看着他们打闹,也是含笑不语。 韩铭意识到这样的场合做这些不好,立马转头向州判建议,“大人,现在吴姨娘是关键人物,能否传唤她到场。” 州判点头,很快就吩咐下去。 在差役出门的时候,韩铭加了一句,“几位差大哥,如果碰到了王财主的夫人和女儿,麻烦也请她们过来一趟。吴姨娘的孩子,也要带过来。” 见州判没有反对,差役回复,“好。” 等待的间隙,秦忆茹悄咪咪地走了上来,“行哥,我觉得你又要讲故事了。” “这么了解我?” “嘿嘿,你每次那么笑,总有人会倒霉的。” 州判和梁县令没有打扰两人,他们摸不准这两位的来头,要是唐突了反而不美。 只要这件事能顺利解决,管他们是什么人呢,总归是来帮忙的就对了。 张家大娘这时也回过味来了,脸上重新有了血色,不住地这边看过来。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去王家的那波人先回来了。王财主的正室夫人和唯一的女儿也来了,两人皆是身穿白色孝服。 走在人群最后的,是抱着孩子的吴姨娘,身边跟了个丫鬟。吴娟看上去二十来岁的样子,中上之姿,可能是刚生产的缘故,身段有些发福。 一众人进去大堂后,纷纷跪拜行礼。起身后,王夫人和王小姐看着地上的张顺,眼神不善,面含怒气。 “吴姨娘,跪地之人,你可识得?”州判开门见山,直接给了吴娟一棒。 吴娟朝张顺看了一眼,张顺也抬起头,只不过两人的眼神没有交汇。她很平静地回话,“认得,他叫张顺,是我家老爷请来做工的。” “哦,仅是如此?他在你家待过五年,你不该叫他一声师兄吗?”州判跟着来了一击更狠的。 吴娟不慌不忙,从容解释:“大人,小女子乃是女儿身,平常不许到前院的。所以,我也不知道谁是我爹的徒弟。” 看到这种情况,韩铭插了一句,“这就奇了,为何你却认得李师兄?这可是很多人都知道的,至少你的丫鬟也知晓。” 被点名的丫鬟吓了一跳,手都开始抖了起来。 “李师兄是我爹爱徒,时时在身旁侍奉,我碰见过几回,因而相熟。” 心理素质过硬,也读过书,这是韩铭对于吴娟的判断。基于此,他准备开始讲故事了。 “王小姐,能否把你的左手亮给两位大人看看?”韩铭突然提了个要求,顺便解释了一句,“我没有冒犯的意思,因为这与你父亲的死有关。” 那边正走神的王小姐一呆,脸色变得有些异样,立即低下了头。王夫人听到这话,刚要发作,却被女儿拉住了。 王小姐把袖子稍稍往上撩起,举起了自己的左手。 想到接下来的场景,王夫人以手掩面,哭泣不已。 “啊,她的手有六个手指头。” “原来是真的,难怪王小姐这么貌美,还待字闺中。” “这和王财主的死有什么关系,难道是不吉?” 围观之人说什么的都有,一时间场面闹哄哄的。王小姐经历的多了,面色倒是很平静,只是用眼神询问,让对方给个解释。 韩铭点了点头,用手往下压了压,制止了人群的讨论。他大声说道:“诸位若有人认识王财主,那么就会知道,他年轻时被贼人所伤,所以左手只有四个指头。关于这一点,大家不否认吧?” 吃瓜之人吃到这里,有明白内情的,纷纷出言作证,证实确有此事。 这时,韩铭摇头,“其实,王财主并没有被人所伤,他是自己砍了自己的手指头,因为他和王小姐一样,左手也是六个手指。” 这一番话等同于往下水道丢爆竹,瞬间爆炸,将大家吓得不轻。 王夫人第一个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然后,拉着自己的苦命的女儿,眼泪怎么都控制不住。 “肃静!”州判控了一下场,问了一句,“这位公子,此事你是如何知道的?” “因为王财主对王小姐爱护有加。王小姐临近双十年华,依旧不曾定亲,王财主本人却一点也不急。甚至扬言,没有合适之人出现,家业也是要传给王小姐的。”韩铭开始说明理由。 “大家想一想,普通人家生了六指的孩子,虽说不至于嫌弃,但是在心里多少都会有疙瘩。有钱人家,忌讳的就更多了,尤其是做买卖的,很少有人不信风水。当然,你们也可以认为王财主是个好父亲。” “可我却觉得,他这是在做补偿。因为他知道,王小姐的手是自己传给她的,他内心感到愧疚。王夫人,你们家老爷平时是不是真心疼爱王小姐,这你总清楚吧?” 王夫人差点就站不稳,她只能拼命地点头,说不出一句话。 原本以为是自己带来厄运,害了闺女。幸好自己碰到一个好丈夫,女儿有一位好父亲,心里没有一点芥蒂,时时宠着。 现在,她真有些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四周先是一片哗然,然后围观群众尽皆瞠目结舌。 等情绪酝酿得差不多了,韩铭厉声问道:“吴姨娘,你敢把孩子的手伸出来,让大家看看吗?” 第六十六章、真相 面对韩铭突如其来的质问,吴娟脸色苍白,没有丝毫血色。 她抖动着嘴唇,不断地重复一句话,“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见她神情不对,韩铭立刻让两名差役上前,随时准备抢下孩子。 吴娟掀开包着孩子的小被子,看着熟睡中的儿子,双目无神。 突然,她狠狠举起了孩子,想要往地上摔去。两名差役大哥眼疾手快,立刻抢下,并按住了发疯之人。 “原来是孽种,难怪老爷会突然生气,是孽种啊,哈哈哈哈。” 吴娟被压在地上,手舞足蹈,像是着魔一般。 王夫人母女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老爷身亡后,这个孩子就是她们的寄托。哪怕不是自己亲生的,可总是老爷的骨血,还是个男娃,以后还要靠他立门户的。 阖府上下,每人都是小心翼翼地照料着,就怕他有些什么。现在,这居然不是老爷的孩子? 州判也是吃惊不已,哪里会想到其中还有这等关窍。他和梁县令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几个字,“长见识了啊。” “吴娟,你还不从实招来,到底是如何杀死王德坤的,又是如何让张顺替你顶罪的?”整理好思绪,州判立刻进入工作状态。 然而,吴娟像是魔怔了一般,根本没听到这话,只是在低声念叨,“老爷,对不起,就那一次,就一次啊。我不想的,你要相信我,我连娘家都不敢回,就怕这个。” “没想到啊,报应,这是报应……” 见到她这个样子,明显人都已经疯魔了,肯定审不下去。只能等李有才到堂,从他身上展开效果。 而对于这种人,不说就得棍棒伺候。 眼看时间一点点过去,李有才还没有来,下面还有一个人命案要办,州判却不急,有点独坐钓鱼台的意思。 这时,梁县令问道:“这位公子,您有办法吗?” 韩铭正在分析吴娟的话,听到这个问题,抬眼朝外面看了看,随即点头。 他清了清嗓子,以一种很专注的姿态开口,“张顺,李有才一同在吴根生门下学徒。他们同时喜欢上了自己的小师妹,也就是吴娟。张顺为人木讷老实,发现自己有这种想法后,便埋在了心底。” “虽然不敢有所表示,可是为了能有机会看到自己喜欢的人,他足足在师傅家待了五年。可李有才不同,他为人圆滑,能说会道,很会讨人欢心。因此,他借服侍师傅的机会,顺利接触到了吴娟。” “有一张巧嘴,外加形象不俗,自然很快就打动了未经人事的小师妹。于是两人郎有情,妾有意,自然就成了一对。但是,吴娟虽然倾心于他,可却知礼数,并没有做出什么苟且的事。直到……” 说道这里,韩铭就没说了,让人先消化脑补一下,不然不好接受后面的剧情。 秦忆茹适时地送上了一杯茶,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弄来的。她的眼睛泛光,满脸都是崇拜。 众人见他说断就断,都喝好一会了,还不开始,纷纷催更,“公子,接下来呢?” 韩铭放下茶碗,接着说道:“直到,吴根生发现了这件事。一个是自己爱徒,一个是捧在手心的闺女,要是能成一家人,也是一桩美谈。开始的时候,他并没有反对,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李家一副要办喜事的样子。” “然而,吴根生从闺女口中得知,她给了李有才大笔钱财。这时,他意识到,李有才可能不是如他所见到的一样。于是他开始调查,结果这段婚事自然是告吹了。为此,李有才提前出师。” “我不清楚,吴老伯为什么会让自己的女儿,嫁给王财主做姨娘。可有一点我能肯定,那就是吴娟过门前,绝对没跟李有才有过首尾。否则,凭王财主精明的个性,吴娟熬不到有孩子。” 说到这里,他转头对吴娟问道:“我说得对吗?” 吴娟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对的,我没有对不起老爷,真的没有。我嫁给老爷之前,只被李有才拉过两回手,后面我也不准了。” 得到了这个答案,韩铭立刻修改了大纲,“平静的日子过了几年后,一个转折出现了。那就是,吴老伯西去了。身为独生女,吴娟自然是要为自己父亲守灵的。然而,她不是正室,王财主按规矩不能相陪。” “因此,在吴家的时候,只有吴娟和几个丫鬟。如此情形,就让李有才有了可乘之机,他趁着这个机会奸污了吴娟。事后,吴娟因为害怕王财主嫌弃,就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然而,孩子的降生,给王财主带来希望的同时,也让他走向了死亡。他一边庆幸,这个孩子是正常的,一边又在心里怀疑,这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孩子。毕竟,有王小姐的先例在。” 一众听天书的观众,总算是抓到了重点,明白了王财主的死因。 吴娟抬起头,看着韩铭,用空洞的声音说道:“是的,老爷那天突然质问起这件事,我六神无主,露了马脚。我拼命想解释,可老爷不听。那个时候,我依旧认为这是老爷的孩子,因为老爷每天都宿在我房中。” “争执之中,老爷想去抢孩子,我拿着剪刀以死相逼。老爷见此,就没有再问,气冲冲地走了出去。可等我哄完孩子,却发现桌上的剪刀不见了。我急忙跑到前厅,就看到老爷已经倒在血泊中。” “我不知道那个魔鬼是什么时候来的,他以我的孩子威胁,我就答应了顶罪的事情。大人,民妇自知罪孽深重,只求速死。还有这孽种,就让他随我一起去吧。” “嘶”,听到这话,大家都觉得寒气阵阵,心里有些毛毛的。如此真相,也是让人有点猝不及防。 “你不知道,你身边的丫鬟也不知道吗?你也不想想,在自己家的时候,李有才怎么如此容易就得手了呢?”韩铭盯着正在发抖的丫鬟。 吴娟转过头,咬紧牙关,眼睛瞬间就红了。 此时,张顺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有疼惜也有懊悔。 见到儿子这副模样,张母一半心疼,一半寒心。最终,她把这些都归咎于自己,是他们两夫妻没用,没能给孩子一个好点的条件。 哪怕他们只要健健康康的,孩子也不至于这般,连心意都不敢说出口。 “吴娟,你个臭娘们,凭什么带我儿子去死。” 原来,差役早已将李有才带来了,只是他嘴巴被堵住,只能干着急。 这时他连忙冲了过来想去抱孩子,却被人一脚踹开。 “什么时候,孩子也能乱认了,这明明是王财主的儿子。”韩铭把鞋放在地上擦了擦,一脸嫌弃。 众人吃瓜吃的心累,说不是的是你,说是的也是你,到底闹哪样啊? 州判和梁县令也是绷不住了,不断拿眼神示意,让他解释解释。 韩铭拍了拍巴掌,“各位,我可从来没说过,这孩子不是王财主的。让王小姐现身,只是想让大家知道,王财主本人就是这么认为的,才导致他身亡。这只是他的个人想法,又不一定是对的。” “在这里我给大家解释一下,为什么我说这孩子是王财主的。首先,一个人有病,是否会传给下一代,看的是人体内的某种骨血,这是我听一个高明的游医说的。换句话说,有运气成分在。” “比如,一个会脱发的人,他的孩子有一部分会脱发,也有一部分不会脱发。那总不能说,不脱发的一定不是自己的孩子吧?” 这个比喻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赞同,因为这个例子很常见。 吴娟也是眼前一亮,精气神都回来了,心跳得飞快。 韩铭让她稍安勿躁,继续解释,“关于骨血,我们可以用甲和乙来表示。每个人同时存在两种,父母双方都只会传一种给孩子。所以,骨血存在的方式就有甲甲,甲乙,乙乙这三种。” “就拿六指来说,只要孩子得到带有甲的这种骨血,那他一定是六指。然而,如果孩子是乙乙这种,那他就是正常的。如果王财主是甲乙,他传给孩子的是乙,那么并不能说正常的孩子就不是他儿子。” “只有当王财主是甲甲的时候,这么说法才是对的,只要不是六指,一定不是他儿子。若王财主是甲甲,那么他的父母也一定都是六指,因为他要得双甲。关于这个,大家能想明白吗?” 这番论调直接把吃瓜群众侃晕了,简直是不明觉厉。 有脑筋转得快的,已经摸到点门了,内心疯狂地计算。 “这位公子,是不是王财主的父母只要有一人不是六指,那么王财主一定是甲乙,所以这个孩子就还有可能是王财主的孩子?” 韩铭很意外,聪明人还是多啊,这么快就理顺了这其中的关系。 “啊,我婆母是正常的,她的手没有六指。”王夫人惊呼了一声,想起了什么。她实在不愿意接受付出诸多感情的孩子,不是老爷的骨血。 尽管如此,可这也只是有一定的概率而已,并不能证明这一定是。 李有才也反应过来,高声叫喊:“那也不能说这个孩子就不是我的,一半对一半。” 韩铭看都没看他,而是冲王夫人说道:“王夫人,我身为外人,本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些。可事关王家后嗣,我才说说自己的看法。从长相来说,这孩子很可能是王财主的。” “你们看这孩子的眉眼,是不是和王小姐丝毫不差。还有,他脸上也有个浅浅的梨涡,现在不显,等大了之后,很容易就发现。我言尽于此,夫人是否要认下这个人,还请思虑再三。” “对对对,我怎么没有发现,这就是老爷的孩子,一定是。”王夫人惊喜交加,抱过孩子仔细瞧着,不时和女儿进行比对,越看越像。 王小姐看到小弟脸上的梨涡,也笑了,“娘,是弟弟,他也有梨涡的。” 吴娟看着这一幕,面色复杂,可内心却是大松了一口气。 她冲韩铭点头,无声地感激了一番。 韩铭发现了,也明白她要去做什么,没有阻止。他背过身去,拉起小姑娘的手,笑了笑。 “砰”的一声巨响传来,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本能地盯着那流动的红色液体,以及软到在地的身子。 “走好,愿你下辈子投个好胎。”韩铭蒙住秦忆茹的眼睛,内心叹息了一句。 第六十七章、约定 通往长安城的官道上,两匹骏马悠闲地走着,一点也不急。 马背上的人也是如此,不时驻足观看远景,像是在游玩一般。 沉默地氛围持续了一阵,黑衣女子问了一句,“行哥,那个孩子真是王财主的吗?” “可能吧,我也不知道。” “那你?” “这个世道对某些人来说,是很苛刻的。王家母女一介女流,如果没有男嗣,如何维持庞大的家业?在这个案子中,最无辜的就属她们了,不是吗?况且,那孩子确实很像王小姐。” “哦,行哥,你心地真好。” “千万别这么看我,我只做自己认为该做的事。我这么做并没有同情这孩子的意思,只是想给那对母女一个坚持下去的理由,仅此而已。你以为吴娟为什么会自杀,她想消除对孩子不利的因素罢了。” “可那孩子是无辜的啊,为什么你不同情他?” “实事求是,我不否认他很可怜,可我确实同情不起来。也许,我就是这么怪吧。走了,天黑之前我们要跑一百里呢。” 说完,韩铭率先跑出,纵马狂奔。秦忆茹一挥马鞭,不到一会功夫就反超了,回头露出一个笑脸。 “就不能让我赢一次?” “不能,我可是很少有地方胜过你的。” 见对方越跑越远,韩铭只能努力追赶。两人你前我后的,跑了一个时辰。 从表面上看是互有胜负,可只有他知道,小姑娘是在使坏。她故意放慢速度,等你刚超过的时候,就加速反超,实在是太坏了。 “你再这样,我就跑你马上去了啊。” “小气。” “我要是昨天那个书生,早就撞墙去了,你这羞辱性也太强了点。” “咳,我发誓,我没有,别乱说。” 懒得和她计较,韩铭牵着马走进了路边的一家茶棚。 眼看时间不早了,他点了一壶茶,两碗面,两叠小菜,当午饭来解决。 秦忆茹偷偷打量着某人,看到他还是和平时一样,给自己夹菜什么的,就放心了。她凑上前,“嘿嘿,我就知道行哥很大度的。” “话多,赶紧吃东西,你这几天可不能吃凉的。”韩铭把她脑袋按了回去,叮嘱一番。 “哦。”秦忆茹乖乖吃饭,可没多久就反应过来,脸色早就不能看了,“你,你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掐指一算。”韩铭神叨了一句,内心腹诽不已,让你能。 秦忆茹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把头埋进碗里,可怜巴巴地吃面,根本不敢抬头。实在是太难为情了,这种事…… 韩铭见好就收,看小姑娘这样,很自然地夹了点菜过去。 小可怜尴尬地笑笑,随后一句话也不敢说,就想找个地缝往里面钻。 吃完饭,两人开始喝茶,秦忆茹的脸色,还是没能正常。 “店家,这里距长安还有多远?” 就在他们准备结账的时候,一队行商打扮的人站在茶棚外,朝里面问了一句。 老板立刻小跑过来,接待他们入座,“客官,这里距长安不到二百里了。往前三十里,有一处驿站,各位可以在那里投宿。但如果没有官家的文牒,费用就要高些。” “多谢店家告知,我们有文牒的。还请给我们上些容易填饱肚子的,清水也多来一些,一并会账。” “好嘞,请各位稍等。清水就不用钱了,都是井水,也就费把子力气。” “行,那就不和老板客气了。不过白喝水也不好,再给我们弄些肉来,这你总得算钱吧?哈哈。” “那就多谢客官照顾小人生意了,稍坐,很快就来。” 韩铭直接把钱放在桌上,牵着秦忆茹走了出去。上马前,他若有所感地回头看了一眼。 不经意间,那名点菜的大汉也看了过来,两人都冲对方点了点头 重新上马,这回没有那么赶,慢慢地让马儿自己行走。 “行哥,刚才那些是走商的吗?那位点菜的大叔,很豪爽的样子,一点也没有生意人的斤斤计较。”秦忆茹感慨了一句。 听到小姑娘说这个,韩铭笑了,“并不是所有生意人都是小气的,生意做得越大,气度也就越大,对钱财就不如一开始那么看重了。不过你说得不错,那人是个高手,不算商人。” “高手?比行哥你还厉害吗?”秦忆茹自打知道他就是草丛那人后,就觉得他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听到高手,忍不住就拿他来对比了。 她又想到第一次在韩家的时候,自己明明感觉到了的,却还是不敢相信,导致这么晚才知道,有些懊恼。 “这只是一种感觉,我也说不清楚。也有可能我看错了,对方就是个普通人也说不定。” 韩铭心里有了一丝危机感,来得很是突然。 他不再犹豫,和小姑娘说了一声,加快了赶路的速度。 跑了一个下午的时间,两人没有去往店家说的驿站,而是多走了几十里,直接到了距离长安最近的县城。 找好客店之后,韩铭把准备回房休息的秦忆茹拉到自己房里。他给人倒了杯水后,问道:“小茹,能不能把你手上的人,借我用用?” “咦,我还准备到长安再和你说呢。”秦忆茹反应不算大,“行哥,这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你能安心待在吉州,说明你随时可以掌握京中的动向。否则,你能放心一个几岁的孩子?我的小姑娘,可从来都不一般。”韩铭眉眼翘得老高,仿佛在夸自己一样。 秦忆茹愣了愣,盈盈一笑,“真是服了你了。嗯,我手上确实有一支人马,那是我外公给我母妃的,之后我母妃留给了我。” 听到这些人出自军中,韩铭大喜过望,“那就更好了,小茹你立刻传讯,让他们多收集一些市井流言,只要关乎到朝事或者百官的都要。特别是,关于大盛的征南将军,岳清平。” “此外,若是有空余人手,各家纨绔子弟犯了什么事,有哪位官员屁股不干净的,尽可能地留下证据。不过一切要暗中进行,不能打草惊蛇。” “岳叔?行哥,我们要查岳叔?我手里的人,可有不少都是他带出来的。”秦忆茹难以置信。 “不算是查,我就想知道,他最近是不是碰到了什么难事,府里是不是太平。这点你可以和他们说清楚,但务必要去做。现在,你才是他们的首领,要是这点都做不到,就让他们回去吧。”韩铭解释了一句。 秦忆茹同意了,看着他如此郑重的样子,突然有些慌,“行哥,到底出什么事了?” 韩铭拍拍她的手,“昨天在酒馆的时候,听旁边的人提起,你岳叔出征了,就想关注一下,没什么。” 朝夕相处了几个月的时间,两人虽说不能心有灵犀,可有没有事瞒着,多少还是知道的。 见对方不说,秦忆茹也就没问。她在心里留了个位置,想到自己多年来的疑惑,嘴里有点苦涩。 过了一会,街上传来了更声,小姑娘打算起身回去。 可没等她站起,手就被攥住了,“小茹,我们做个约定吧。” “什么?” “无论是谁,在你面前讲一大堆道理,但最后的意思都是让你离开我。你不能不通过我,直接认为这样做对我有好处,而自行做出决定。能做到吗?” 秦忆茹一惊,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同寻常,“行哥,你说的这人是我父皇,还是我舅舅?” “都有可能,多半是你父皇,甚至还有可能是你弟弟。总之,无论他们说了什么,你再认同不过,你也不能瞒着我做决定,至少要先告诉我一声。”韩铭再次强调。 “好,我答应你。”本来秦忆茹以为他是杞人忧天,自己这段时间已经改了很多了。可见到他这么严肃,还是郑重表态了。 韩铭长出了一口气,但脸上并没有缓和,“中午我们碰到的人很大可能来自塞外,因为他们身上有羊的味道。而你岳叔又正是出征西域,这不得不让我起疑。” “此外,南洋的战事尚未结束,有人很有可能会在这上面做文章,打你婚事的主意。所以我在这里认真地告诉你,不要为了什么家国,不要为了我好,而自己去做牺牲。” “一旦你做了这样的事,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我会因此去掀桌子,甚至仇视你们秦氏一族。说不得,我就会做出什么危险的事了。” 这话从韩铭嘴里出来,明显带着一股寒气,直扑秦忆茹的面门。 她脑子一团乱麻,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行哥到底想到哪里去了? 可她知道,对方是不会无的放矢的,他肯定是想到了什么。 “行哥,那我该怎么做?” 韩铭等的就是这句话,“什么都不要承诺,给出正常的反应就成。一旦涉及到有人逼迫,或者是想让你同意什么,你先拖住,一切由我来解决。” “小姑娘,我孤苦半生,似浮萍飘荡于世间。之前我做的任何事,不过是随性而为,目的都是希望自己能过得自在一些。可遇见你之后,我觉得日子突然变得有意思了起来。” “我不知道自己对你的情有多深,可若是因为你自己放弃了我,那么……” “不会的,不会,行哥,你相信我。”秦忆茹快吓坏了,紧紧地抱着他。 “好啦,去睡吧,情况可能不会那么糟。”两人抱了一会,韩铭让她回去。 “我,能不能就在这里睡?” 韩铭差点就以为自己耳朵坏了,随后他看到小姑娘的耳根很红,当然是答应她了。 深夜时分,韩铭从地上坐起,目光灼灼地盯着床铺,神游天外。 过了很久,他自嘲了一句,“知道我为什么不同情那个小孩吗?你、我、他,其实都是一样的。我们的存在,在某些人眼中,就是一种原罪啊。” 第六十八章、小姑娘的另一面 第二天,韩铭睁开眼的时候,就看到左上方有一双清澈的大眼睛,里面清晰地刻印着自己。 小姑娘裹着被子,趴在床沿,脸上的表情有那么一丝可怜的意味。 “怎么了,肚子饿了?” 韩铭立刻起身,在穿衣服的间隙,问了一声。 “嗯。”秦忆茹缩了回去,乖乖躺好。 “怎么不起来?下次,你可以直接叫醒我的。” 见她没动静,韩铭皱了皱眉,吸了吸鼻子之后,秒懂。 “你先躺会,我马上回来。”他留下一句话,奔了出去。 秦忆茹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过这么难堪的时候。认识行哥这几个月,出的丑比一辈子都多,还真是被克得死死的。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懂了啊? 就在她胡思乱想,行哥是不是嫌自己累赘跑路的时候,被念叨的人开门进来了,手里还拿了个大包袱。 一进门就直接来了句,“拿点钱给我,这些都是赊的,店家在楼下等。” “哦。”秦忆茹露出半张脸,指了指自己挂着的外衣。 韩铭没有多作停留,掏了银子就往外走,“你先换身衣服,将就穿。我过一刻钟再上来,就在这里吃饭。” 看到他来去匆匆的样子,小姑娘脸上一直带着笑。这种被人捧在手心的感觉,真是很让人开心呀。 秦忆茹掀开被子起床,第一时间处理完尴尬的事情。在收拾衣服的时候,她又开始傻乐,整个人都冒出一股甜气。 小姑娘觉得韩铭真是与众不同,好像对于别人很在意忌讳的事情,他一点也不在乎。 这就是那人时常念叨的,‘真正在意,是可以无视一切的’,是这个意思吗? 一定是的! “小茹,我可以进来吗?” 敲门声打断了秦忆茹的联想,她立刻走过去开门,想第一时间看见对方。 “怎么,捡着宝贝了,这么开心?”韩铭拿了个托盘进来,随口调侃了一句。 没想到小姑娘一本正经地点头,“嗯,捡了个天底下最好的宝贝。” 韩铭诧异地回头,上下看了看,什么时候有这个胆子了?他把人按在凳子上,“别再给我灌迷魂汤了,最近喝得有点多。先吃饭,吃完我们再去买几身衣服。” “哦。” 秦忆茹乖乖坐好,等着他给自己拿这个端那个的,和没长手一样。她觉得这样不好,“行哥,你这样惯着我,以后我手都不会用了。” “吃吧,别总想那些有的没的。我这是在教你,以后等我动不了,你也得这样,明白没?”韩铭给她递了碗粥,夹了点清淡的小吃。 “嗯,真有那一天,我们就躺在一起。” 没再说话,两人吃了顿简单的早饭。 收碗的时候,无事可做的某人突然凑了过来,一脸神秘,“行哥,我以为你昨晚会爬到床上来的。借口我都给你想好了,地上太凉。” “哐当!”刚拿起的托盘,瞬间掉在了桌上,好在离桌子不远,没打碎东西。 韩铭脸色严肃,拉着人上下猛看,又摸了摸她的额头,“你这是中蛊了,怎么尽是胡话连篇?” “话本里都是这么写的。”秦忆茹低着头,小声说了一句。 “一天天的,就知道看些不健康的东西。下次我全给你烧了去,脑子都看坏了。” “哦,我知道了,行哥是和别人不一样的。” 真是该死,韩铭这时极其痛恨自己的某些观念。他露出了一个笑容,温柔地说道:“你就作吧,但愿明年你还能笑得出来。” “明年,什么意思?”秦忆茹瑟瑟发抖,觉得自己被什么可怕的东西盯上了。 因为,你明年就十八了啊。 韩铭没有解释,换了一个诡秘莫测的笑容,更为吓人了。 小姑娘哪里是对手,被吓得一言不发,一脸小媳妇的模样。对方走哪,她就跟哪,俨然是根小尾巴。 买完东西,秦忆茹不死心,“行哥,我错了,我再也不看那些了,你就告诉我嘛!” “明年,我们大概就成亲了,有一整套的家法来治你。” 听到是这个,秦忆茹立马不害怕了,行哥才舍不得打自己呢。 看到瞬间回满状态的小姑娘,韩铭摇头,还真是心大。 谁说家法就是用来打人的了,呵…… 回到店中,韩铭立刻退了一间房,把属于秦忆茹的东西都搬到了自己房里。 从掌柜那怪异且带有鼓励性质的眼神里,他感受到了一颗既年轻又八卦的心,虽然这人胡子都白了。 小姑娘拥着被子坐在床上,笑眯眯地看着某人忙碌,心中有一丝忐忑。她怕这是因为自己早上的行为,行哥在吓她。 韩铭才没有想那么多,只是考虑到秦忆茹处在特殊时期,住一个房间方便照顾。 虽说她有钱,可也不能这么浪费啊,能省则省。 当然,这话是用来骗自己的。实则是,一个人养成某种习惯只要三周,习惯成自然。 秦忆茹被强令躺着,不能乱动,只能在床上挺尸。她实在是无聊了,开始没话找话,“行哥,我和你说,这床一看就有年头了,以后我也要买一张。” 见她连这话都能说出来,韩铭也发现自己反应过激了点。他坐到床边,“忍两天吧,之后我陪你逛街。这方面一定要注意,否则过些年有你受的。” “哦。”小姑娘乖乖躺好,不断拿眼睛瞟着,很好奇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这时,门口传来了有节奏的敲门声,“咯咯,咯,咯咯咯咯……” 敲了两遍,秦忆茹掀开被子下床,“行哥,是我的人来了,你去开下门。” 韩铭起身,打开门后,发现来人是两名年纪三十多的女子,身穿粗布衣服,头上包有汗巾,挑着一担子梨。 他闪身走到一边,给她们让了一个位置。 两人惊讶地看了一眼,随即带着东西走进房里。看到公主后,她们连忙放下东西行礼,“小姐。” “夏姨,秋姨,你们先坐。行哥,麻烦你注意点门口。”秦忆茹三言两语就定好了几人的工作。 韩铭点头,把门反锁,直接站在了原地。他真的很想笑,小姑娘这简直是无缝切换啊,浑然天成。 看到两人面带疑惑,秦忆茹拿起茶壶倒了几杯水,“您二位是看着我长大的,有些话就不用说得那么明了。这是韩铭,我认定的驸马,不是之前告诉你们的那种。” “行哥,这位叫夏蕴,这位是秋收,你和我一样喊夏姨和秋姨就成。她们是跟着我母妃长大的,算是我的长辈。京都的事,也一直是她们在料理。” “见过夏姨、秋姨。”韩铭行了一个晚辈之礼。 夏、秋二人此时被惊得不轻,连忙回过神还了一礼,“见过公子,当不得公子大礼。” 秦忆茹端正了自己的坐姿,等人落座后才说道:“夏姨,这次传讯让你们过来,是有事让你们去做。而且,这事必须瞒过春、冬二位叔叔。你们,能做到吗?” “小姐,这是?”两人吓得直接站了起来,比知道韩铭是未来驸马还要震惊。 春耕、夏蕴、秋收、冬藏,四人从小一起长大,名字也是秦忆茹外公亲自取的。他们四人,一直就是秦忆茹母亲的护卫和助手。 现在小姐一上来就怀疑起了其中两位,她们实在是不能接受。不到一年的时间,小姐的转变也太大了。 二人想了想,偷偷看了韩铭一眼,估计就是受此人影响。 韩铭敏锐地觉察到了,这个罪名他不否认,担就担了。 “这里面有行哥的原由,可重要的不是这个。我不是怀疑二位叔叔,而是我不知道自己在他们心中的分量,比不比得过岳叔。”秦忆茹解释了一句。 不解释还好,这下两人直接炸锅了,“小姐,您怀疑的是将军?他可是老爷子手把手带起来的,是您干舅舅啊!” 韩铭安静地在一旁看着,一句话也不说,让小姑娘尽情发挥。 秦忆茹喝了一口水,给他递了个眼神,“我说过的吧,就是这个反应。” 她没再试探,把昨晚商定的计划对两人说了,等着对方的回答。 两人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些,可等感受到小姐冰寒的气息时,立刻跪倒在地。 时间一点点过去,秦忆茹没有丝毫反应,只顾看着手里的杯子。 “你们回京去吧,把手头的事情整理好,三个月后,回外公那里去,就说是我不再用你们了。” “小姐,我们,我们只是……”两人心如死灰,拼命想解释,可却说不出来。 “我总算知道母妃那声叹息的意思了,原来如此!见到岳叔之后帮我转告一句,小茹今后只能称他一声将军了。”秦忆茹用手掐着自己的腿,保持着镇定。 夏蕴抬起头,争辩了一句,“小姐,十几年的情谊,这到底是为什么?将军做的哪件事不是为了你们母女好,你这样做太让人寒心了。” 秦忆茹脸色铁青,“不装了?你以为我没有怀疑过是吗,你以为我不知道,最有可能换那杯茶的是你吗?关于你是谁养大的,自己早就忘了对吧?岳清平为了我母妃好,就是送她去死对吗?” 这一番爆发,谁也没有想到,秋收更是吓得肝胆剧烈。她听到了什么,大小姐的死竟然是夏蕴做的,而且是将军的手笔。 “行哥,我累了,不想再和畜生说话。” 韩铭瞬间闪身过来,在夏蕴的脖子上狠狠敲了一记。至于另外一个,顺带解决。 他的内心很是震惊,到现在才发现,小姑娘真是能忍。昨晚还一副岳叔是长辈的样子,原来这人早就是怀疑对象吗? 她发怒的样子,竟然有如此气势,有点可怕啊。 秦忆茹靠在他怀里,闭上眼睛,“行哥,我好累,睡醒了再和你解释。” 第六十九章、同是天涯苦命人 秦忆茹这一觉睡了整整一天,期间不断地做着噩梦,陷入深深的梦魇之中。 韩铭坐在床边一动没动,听着她一直在喊着各种人名、称呼,包括他自己。 这种情况他没有丝毫办法,只能紧紧抓着小姑娘的手,替她擦去额头的汗。 直到深夜,已经趴在床沿睡着的韩铭,感觉自己头上有动静,这才抬头。 “行哥,我渴了。”秦忆茹可怜巴巴地说了一句。 韩铭转身拿过茶壶,给她倒水。直到足足喝了三大碗,这才停下。 他索性点了灯,交代一声就走出去了。 两刻钟后,一直在发呆的人闻到了饭菜的香味,肚子立刻就叫了起来。 “行哥,我……” “先吃饭,我现在去烧水,其他的之后再说。借人家的地方,可是按时辰算钱的,老贵了。”韩铭打断了她的话,又跑了出去。 秦忆茹面带微笑,端起碗,一口一口地吃了起来。上一次没有注意,这回她吃得特别认真,细细品味着。 炒鸡蛋,萝卜条,白菜汤,外加两碗素面。不知不觉间,所有的饭菜都被扫空了。 她一边抽泣,一边嘀咕,“夫君就会吹牛,还说自己手艺好的,菜都做咸了。” 韩铭好一阵忙活,把热水倒满了浴桶,这才坐下。刚拿起筷子,他整个人就傻眼了,那个盘子说声锃光瓦亮,绝不过分。 这人睡一觉,还会变种的吗?他上下看了看,实在有点搞不懂。 “行哥,你,你没吃饭的吗?嗝!”秦忆茹愧疚万分,很应景地打了个饱嗝。 韩铭直接就喷了,“那什么,你先洗浴一下,我等会再进来。” 跑到楼下大堂,他才没刻意控制,笑出声来。这真是没地方说理,在家是养猪仔的,到了这里又开始养小猪了。 看来,这辈子都别想摘掉猪倌的帽子了。 等了许久,韩铭才摸黑上楼。进到房间,发现东西被收拾过了,人却不见踪影。 他来到床边,对着那个大号蝉蛹说道:“把头伸出来,长时间憋气不好。” 见她没动静,又加了一句,“再不出来,我就钻被窝了啊。” 这话比什么都管用,秦忆茹脸上涨红,气鼓鼓地瞪着他,“不要脸。” 说完,她自己也觉得好笑,“我给你三两银子,立刻忘记刚才的事。” “十两。” “你还坐地起价?最多五两,不答应就算了。” “成交。” 谈完交易,两人沉默了。韩铭给她掖了掖被子,坐在一边。 “行哥,对不起,我是真不知道。” “傻瓜,你有见过被饿死的厨子吗?喏,给你,消消食。” 秦忆茹呆呆地接过一个绿皮的梨,很是诧异,“这是哪来的?” “看来是真傻了,你手下带来的啊。”韩铭咬了一口,发现还挺脆。 听他说起这个,小姑娘没有开玩笑的心情,情绪有些低落。 她想到下午发生的事,印证了多年来的怀疑,心里觉得很悲凉。 被外公视作亲子的人,居然是害死母亲的幕后黑手。那自己还能相信谁,这件事父皇到底知不道呢? 想得越多,她的心越乱。是不是有一天,行哥也会如此? “哎,别这么看我,我要是做什么一定是因为我自己,不会以为你好的名义。我从一开始就说过,自己不是好人,现在想反悔,是不是晚了点?”韩铭一看小姑娘的眼神,就知道她又想歪了。 “才不是反悔呢!这样也好,如果真有那天,至少心里好过一些,不会有那种憋屈的感觉。” 韩铭把梨咬在嘴里,拍了拍巴掌,“小姑娘,这么想就对了。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立场和想法,不管出于利益还是其他什么,总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借口。” “比如,现在大盛两边开战,若是过几个月还僵持不下,国力势必耗损。那么,一旦北边提出和亲的要求,你觉得你父皇会不会答应?文官一定会拿出各种大道理,逼着你去同意。” “牺牲你一个,幸福千万家。同时减少了大皇子的势力,转而拥立与军中没有多大关系的三皇子为太子,再把柳妃抬上后位。嗯,其乐融融,普天大庆。” 秦忆茹低头咀嚼着这番话语,如果没有之前的谈话,一旦面临这种情况,她肯定会动摇的。 现在她只觉得有些可笑,自己这个公主还真是不如王家小姐那边自在。 “行哥,真会出现这种情况吗?岳叔,岳清平是大盛双壁之一,小小的西域联军还对付不了?不谈他的为人,在军事上,他有自己的傲气。”秦忆茹问了一嘴,以自己对那人的了解,应该不至于此。 韩铭眼睛冒光,这个样子的小姑娘还真是让人稀罕。不被情感左右后,她的确是颗耀眼的明珠。 想了想,他尽量放慢语速,说道:“问题就出在这上面,岳清平封号是征南将军,这是对他功绩的表彰。可为何会让他去西域,而不是更熟悉与骑兵作战的严总督?最起码,随行的人,不该全部是南军。” “正常情况,朝臣的理由定是你舅舅离开战场已经五年,不宜出征。可副将呢,副将最起码也该是边关驻地靠近西域的将领吧?可那晚你也听到了,是由南军直接北上,转道西域的。” 秦忆茹现在已经适应了这种模式,她给出了自己的理由,“西域之地,边军也不熟悉,稍有差错对行军不利。还不如让朝夕相处,配合默契的南军一起行动?” “对,这就是正经的理由,让人无可反驳,你父皇再有疑虑也不能反对。如果硬让你舅舅去,那么他会寒了另一人的心。没有一个将军,是不想建功立业的。”韩铭替她擦了擦手,这还真是个宝贝。 “那为什么岳清平自己不反对,他定然知道自己不擅长这个,只要他举荐的话,舅舅不就可以去了?”秦忆茹又问了一句。 话才出口,她就反应过来了,自己也真是傻的可以,下午的事才刚发生呢。 “其他人呢?我就不信那么多大臣没有聪慧之人,看不出这其中的玄机。” 韩铭摇头,“肯定有很多人知道的。但岳清平声名显赫,近年来屡立战功,谁能保证他不熟悉对骑兵作战?退一步说,换一个人就一定比他好吗?若是换人还战败了,这个责任算谁的?” 秦忆茹默然,“行哥,岳清平真会拿南军数万将士的性命儿戏吗?” “不,我没说他会战败,只要保持均势,不折损兵马即可。至于粮草的消耗,那就是朝廷的事了,这对他来说,不是很简单吗?”韩铭解释了一句。 “那样的话,对方提出要求,放低姿态,再给足大盛的面子,同时推出一个替罪羔羊,就可以轻易把我娶过去是吗?”秦忆茹秒懂,内心冒出寒气。 韩铭没再说什么,让小姑娘自己消化一下。政治斗争从来都是这样,只讲结果,不论手段。 作为公主,必须要清楚自己的价值在哪里,会成为谁的助力,会对谁产生威胁。 他并不觉得自己有被害妄想症,小小的医院尚且有那么多勾心斗角的事。在这个特殊时期,把人想得再坏,都不为过。 这也就是小姑娘从小离开京都,在朝堂之上没什么存在感,否则哪还会十七岁都不嫁人。 “行哥,是不是季意是他们的第一选择,其次是让我和亲。至于你和那个婚约,都是他们不会接受的?”秦忆茹调整状态后,开始举一反三。 韩铭摸了摸她的头发,“聪明。你再怎么样也是大盛公主,不管说得如何好听,和亲就是一种屈辱。况且,你外公可是一等军侯,现在还在带兵出征,谁能忽视这层关系?” “所以,为了权衡,你父皇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让你和亲。但你要心中有数,这不是爱护你,而是为了不让大盛颜面受损。但他的第一选择,肯定不是季意,因为这会极大增强柳家的势力。” “在你父皇心中,我和那位不知名姓的仁兄,才是最佳选择。岳清平也不敢拖太久,一旦南洋战事定下,等你外公腾出手来,那场面可就不好看了。” 秦忆茹现在听着这些,发现自己的内心很平静。她早就知道,自己在父皇心中,和大盛是没有可比性的。 他可能会有很多歉疚,为了母妃的死,都把自己的名字也给改了。然而一旦碰到上面说的情况,多半还是会妥协,牺牲自己的吧。 靠在韩铭怀里,小姑娘轻声问道:“行哥,那我们作何应对?” “去封信,让你舅舅来京都,不要提到岳清平的事。另外,把夏蕴和秋收给你外公送去,什么话都不要表示,让秋收去说就行了。”韩铭笑了笑。 “我那是故意这么说的,没想过打扰外公。他老人家很疼我,我怕这么做了,他会受不住。”秦忆茹有些担心。 韩铭捧起她的脸,“傻姑娘,为什么你舅舅会离开边关,跑去当个总督,你外公同时请辞留京呢?这是为了保护你们姐弟啊,他们做出这种姿态是一种示弱,同时也是一种警告。” “你真以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吗?正因为他们有软肋,所以才不得不这样做。你有没有想过,为何江南道的总督衙门会设在洪都,这么一个并不出众的地方呢?” 秦忆茹捂着嘴,心里酸酸甜甜的,眼泪如决堤一般。 过了很久,她拿出公主威仪,对着韩铭说道:“我明天就把这两人送过去,我要让他老人家知道,小茹已经长大了。” 韩铭点头,抓起她的手打量了一下。随后,他直愣愣地看着已现亮光的窗户,没有说话。 长大?小姑娘,你还差了点啊。 第七十章、真实想法 天亮之后,韩铭也没有休息的意思,就带着小姑娘出门散心。 两人坐在路边的小摊上,点了当地特色的豆腐脑、大肉饼当早饭,算是入乡随俗。 当吃下第一口后,韩铭就立刻加快的了进食的速度,这个味道简直绝了。 加上他昨天没怎么吃东西,瞬间就吃下了两张肉饼,两碗豆腐,还示意老板再来两份。 一旁的秦忆茹见此情景,心里很是内疚。她简单吃了点,就忙着把饼给撕开,一小块一小块地放在碗里。 韩铭莞尔一笑,埋着头继续填饱肚子。 “呼,这顿饭吃得值。”他擦了擦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秦忆茹有点担心,“行哥,下次不能这么吃了,饿了这么久,吃太多容易坏肚子。” “嗯,我有分寸的。我们走走吧,顺便消消食。” 结完账,两人沿街慢慢逛了起来。县城离长安很近,算是被京都带飞的那种,比较富庶。 这个时间还比较早,除了卖早点的,只有零星的几个摊位,而且都显得冷清。 逛到一个卖动物面具的摊位时,秦忆茹走不动道了,眼睛闪亮。 她蹲下身,这个拿拿那个看看,一副全都要买的样子。 “行哥,哪个好看?” 看着不断拿面具往脸上套的小姑娘,韩铭失笑不已,“都好看,你要是喜欢,每种样式都买一个吧。” “那不行,全都买的话,我肯定不会珍惜的。只有带着失去其他的遗憾,我才会好好对待唯一的那个。你也挑一个吧,我们凑成一对。”秦忆茹随口说了一句,很认真去选哪个才是自己最想要的。 韩铭不知道她的话是不是有深意,但确实很有道理,可以适用在很多事情上面。 他不禁对小姑娘刮目相看了,能随口说出这种话,说明她内心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这就很迷了,她有时候单纯得带点傻气,有时候又很通透,看得很明白。 “来挑一个嘛。”见他一直在发呆,秦忆茹催促了一声。 “你选好了?” “嗯,我选了这个兔子的,好不好看?” “好看,我就要这个老虎吧。” “哦,我还想你也拿个兔子的,这样我们就是同一种的了。不过行哥你是男子,老虎更配些。” 买完面具,两人开始往回走,小姑娘急不可耐地把面具套上,频频凑过来,想引起他的注意。 韩铭无奈,也跟着把面具往脸上一盖。女朋友年龄小就是这样,有时候不自觉就会做出一些幼稚的行为。 大清早戴面具,又不年不节的,很奇怪好不好?人家摆摊,只是为了卖给小朋友的。 享受了一把行人怪异的目光,两个老朋友终于回到了房间。 放面具的时候,秦忆茹身形一顿,说道:“行哥,我再下去一趟。” “好。”韩铭没有问原因,淡定地倒了一杯水。 只剩自己后,他就彻底放飞自我了,把外衣一脱,开始练起功夫来了。 赶路的这些日子,除了在荒郊野外会打坐,其他时间都浪费了,身体都有些生锈了。 特别是家传的功夫,现在还没能入门,感觉有那么点高深莫测的样子。 练了快一个时辰,全身都活动开了以后,秦忆茹笑着走进屋来。 “行哥,刚收到消息,小舟明天会到,小菊也就这两天到。之后,我们就可以去长安了。” “嗯,坐下歇歇,事情都安排好了?”韩铭给她倒了杯水。 秦忆茹喝完之后,又把杯子递了过来,一副没喝饱的样子。 韩铭摇头,这小姑娘,“下次别急,我又不会跑,看你一头的汗。” “难说,指不定你心里就嫌我是个麻烦,然后一声不吭跑了呢?我总不能,死皮赖脸的把你绑回来吧?” “也不是不可以。” “才不呢,你诚心想跑,我抓回来有什么用?要真是那样,我会放你走的。” “咦,还有这个选项?现在行吗,顺便给我点钱当路费?” “好哇,你居然真是这么想的。还想找我要钱,美的你,等着饿死吧。哼,那两银子我也扣了,看你怎么跑。” 说归说,秦忆茹喝完第二杯水,还是觉得渴,很自然地又把杯子递了过来。 韩铭按住了她的手,拿着茶壶下去了。 过了一小会,他又带着一个铜壶进屋,“不能一直喝凉的,喝这个包治百病的热水。” “你都嫌我是麻烦了,还管这些干嘛?”秦忆茹双手捧杯,小小地喝了一口,拿眼睛横他。 “先赚点路费,再伺机而动。” 说到这里,秦忆茹就没再开玩笑了。她放下杯子,小脸严肃,“行哥,我让人初步探查了一下,情况不太妙。今年的寿诞,几位皇叔都来了,他们暗地里都和柳家接触过。” “常规操作。藩王虽说品秩是超品,可远离京师,上去拜拜码头也正常。我们两手准备就是了,先不要惊动他们,看看反应再说。”韩铭没有太过惊讶。 “可晋王叔也去了啊。”小姑娘一脸愁容,想到他们可能是在算计自己,浑身都不舒服。 晋王是亲王,地位超然,远非一般郡王可比。连他也插了一手,这就有意思了。 “先收集这方面的消息吧,最好能有个什么证据啥的,实在不行就掀桌子。他们就算有什么也不敢过火,私交大臣是大忌,说不得我们还能利用一下。”韩铭寒光闪闪,意识到这一趟怕是不好过了。 “好。” 韩铭现在有些苦恼,手里没有真正能用的人。小姑娘虽然是公主,手里也有人,可这始终隔了一层,很多事不好说。 是不是该考虑这方面了呢? 说实在的,原本他真没有这个打算,就想舒舒服服地过日子。可好像事情一茬接一茬,惹的麻烦越来越大了。 秦忆茹见他一直在思考,没有出声打扰,独自盯着杯子出神。 “想什么呢?” “我在想,自己好像真是个大麻烦。” 听着这脱口而出的话,韩铭笑了,“傻姑娘,你是麻烦,同时也是机遇啊。想吃肉,不冒险怎么行。你看,我如果成了驸马,一跃就是别人一辈子都跨不过的鸿沟。” “别这么说行吗?听你说完,我整个人毛毛的。”秦忆茹猛搓自己的手臂,心里恶寒。 韩铭不开玩笑了,正色道:“你的身份,注定了这种结果。哪怕你跑得再远,不还有张明这样的人吗?想开点,我在别人心中没有价值,就没人关注。” “可这样很烦的,要是我没有这个公主的头衔就好了。” “哈,天真。”韩铭点了点她的头,“只要你还是严国候的外孙女,严总督的外甥女,就跑不了。别说你还这么漂亮,哪怕满脸麻子,缺胳膊少腿,照样一大堆人想娶。” “咦,你才满脸麻子。”秦忆茹白了他一眼,想到外公,又小声问了一句,“既然我外公和舅舅那么厉害,为什么我父皇,还有大臣还敢那么对我母妃呢?” 韩铭心里一惊,小姑娘知道了? 他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嘴,“你指的是什么?” “就是他们,他们说我母妃是祸国的,还把星象安在她头上,顺便再踩我两脚。” 听到是这个,韩铭稍微放下心,看到她一脸疑惑,不知道该怎么接。 “因为老实人好欺负吧。你外公和舅舅,不会佣兵自重,也不会把刀口对着国内。人嘛,总是会疯狂试探别人的底线的,没过线就始终认为很安全。”想了很久,他才给了这么一个理由。 秦忆茹觉得有些可悲,“如果是你呢,你会怎么做?” “我?先按规矩来,不行就直接掀了这张桌子呗。黎民百姓关我屁事,我把女儿嫁给你不是让人作践的。你连自己老婆都护不住,还当个屁的皇帝!”韩铭第一次展现出,自己对皇帝的态度。 “行哥,你对父皇?”秦忆茹很惊讶,她一直以为韩铭对父皇的评价很高,可现在? 韩铭知道她在想什么,决定洗脑,“齐家,治国,平天下。你父皇连第一条都没做到,被人逼死发妻,做了十五年傀儡,为了那股子心气,一个劲地妥协,一点血性都没有。” “是,他对老百姓是很好,可这是用消耗大盛的寿命换来的。不出三十年,文官集团就会发展到无可遏制的地步,到那时还不是后人去收拾烂摊子。” “我说过,他是一个好皇帝,平民能如此安稳的生活,是重大的加分项,史官也不能绕开这一点。可说真的,他连男人都算不上,但凡有点血性,亲政之后第一个就该把后宫的那老太婆给砍了。” “可那是我父皇的嫡母啊,怎么能做这样的事?”秦忆茹为自己父皇分辨了一句,只是声音越来越小。 韩铭嗤笑一声,隐晦地朝窗外看了一眼,“狗屁嫡母,皇室有亲情可言?况且,又不是亲生的,还做了那么多恶心的事,我都不知道你父皇是怎么忍下来的。居然给奴婢后人封爵,这个奴婢还欺负过自己老婆,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只要他透点意思,你舅舅和外公是摆设吗?手握一半军权,民心所向,到现在却连个动静都没有,他可真是忍者神龟。不管有什么苦衷,都不妨碍我认定他是一个软弱的男人。” “我之所以和你说这些,就是希望你能明白,我只会对他表面客气,内心永远不会认同他的做法。也希望你能认清,不要再在亲情上有幻想,我不想你被人抓住死穴。” 看到她沉默,韩铭捧起她的脸,四目相对地说了最后一句话,“给你一个后悔的机会。” 第七十一章、长安 长安,是华夏历史上,最具传奇色彩的城市。 多个王朝在这里定都,也多次经历战乱,在不断损毁和重建中,展现着自己独特的魅力。 每一次的重建,都为它增加了新的变量,带来新的生机。 高大的城墙,巍峨的城楼,都给第一次来到长安的人深深的震撼。 韩铭盯着高墙看了很久,内心不断把它和现代的西安比对。然而,没有高楼大厦、车水马龙的长安,才是让人心驰神往的圣地。 古朴威严之态,彰显出世界第一城的气势,甚至都懒得去和榜单其他城市相较。 独占鳌头的榜单霸主,有资格睥睨一切。 现在的历史,并不如韩铭之前了解的那样。但历经大兴、大盛,两朝的建设,几百年没有受到战火波及,如此雄城,在公元十三世纪,世界上任何地方拍马都赶不上。 这里是大盛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全国顶尖人才都涌进了这里,是一个风云聚会之地。 “公子,我们快进去吧。”白舟一脸兴奋,有些迫不及待。 看到已经检查完了,韩铭走向一驾马车,上车前,特意冲后面看了一眼。然而车帘始终不曾撩开,他摇摇头,进入车厢。 马成缓缓跨过城门,映入眼帘的则是另一番景象。不谈鳞次栉比的建筑,也不论排列有序的各式摊位,单说这几倍于洪都宽的主干道,立刻显出了大城的风范。 两个第一次进城的乡下人,着实被震撼了一把。白舟望着热闹的街景,感慨了一声,“这里可真大。” “嗯,据说这里的人口很早超过百万了,坊市更是数不胜数,以后你可以去逛逛。”韩铭看着庞大的人流,心里也有些激动。 这个人口密度,在现代很多地方都不一定能达到。 至于这个时候的长安有没有百万人,按他自己的逻辑分析,认为应该差不多。不会超过很多,也不会有很大的水分,在一百万上下浮动是最有可能的。 百万人口城市,这是一个硬性指标,在现代也有这个说法。这个时期的社会生产力不高,运输行业也是多以牛、马为主,人口到了一定的数量,供给就会成为大问题。 可经过几朝几代的建设和完善,维持百万人口的消耗,应该是不难的。再多,就会成为负累,不太划算。 走了一阵,白舟突然发现后面的车队转向了,“公子,我们不去公主府住吗?” 说完,他反应过来,拍了自己一下,“是我傻了,你和公主还没成亲呢,住一起不好。” “小小年纪,什么都知道啊。怎么,想去公主府住?”韩铭调侃了一句。 白舟嘿嘿一笑,“这不是小菊说的嘛,公主府有很多高手。对了公子,你不是说到了长安就让我见见你身边的高手的吗,什么时候啊?” “骗你的,我一穷二白哪来的高手。那人是陛下派来保护公主的,自然是随公主走了。”韩铭立刻把锅甩给了小姑娘。 “啊?”白舟脸色一垮,很是失望。 韩铭语重心长地说道:“机会有的是,不急。小舟,这个地方与我们那里不同,做事不可冲动,想清楚了再出手。就是忍不住也得忍,回头我会帮你想办法阴死他们。切记,我们在这里什么都不是,只能来暗的。” “公子,我懂的。我爷爷说过了,一切都听公子的。他说您一肚子坏水,肯定不会让我吃亏。”白舟自己越说越不好意思。 “那还真是多谢他老人家夸赞了。就是这么个理,我们不讲究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们要的就是报仇不隔夜。但有个前提,我们必须全身而退,不拿鸡蛋碰石头。”韩铭开启了说教模式。 白舟点头,默默记住了这番话。嗯,公子说得对,那个张明就是最好的例子。现在都没人敢靠近他们家了,菜都买不着,天天喝粥,也真是惨。 想到这里,他的眼睛越来越亮,自己是不是也可以这样做? 车厢内安静了下来,马车一直跑到了长安最大的一家客栈,也是秦忆茹在长安为数不多的产业之一。 八方居。 小姑娘起名字还是有水平的,至少不是各个位面都有分店的‘悦来’。 在韩铭入住的时候,一个不起眼的人,看到公主的车架进府之后,立刻朝皇城方向而去。 富丽堂皇的大殿之中,金丝楠木制成的桌案之上,堆满了各式奏章。一位身着明黄色华服,双鬓发白的中年男子,一边在伏案书写,一边听着案之下的禀告。 他不时出言打断,有时又点头,最后直接放下手中的事物,不可思议地问了一句,“朝夕相处,同处一室?他们,晚上睡一起?” 单膝跪地的男子立刻冒出冷汗,据实回答:“属下该死,未能第一时间发现公主脱离大队而行,直到勋阳地界,才跟上他们。之前都是山路,想必两人多次在荒野露宿。” “不过据属下观察,二人并没有越轨之举。在小长安期间,韩铭也是对公主照顾有加,晚上睡在地上。而且……” “而且什么?”掀开帐幔,皇帝陛下直接走了下来。 “而且,恰逢公主月信之期,韩铭照顾的更是精细,比公主还紧张,勒令公主只能躺在床上。”男子快顶不住了,什么都说了出来,“之后,公主就发现了夏蕴之事,也确定了茹妃娘娘之死与岳将军有关。” “贺尘,起来吧。这些事她迟早会知道的,只不过比我想的要快不少。”皇帝有些好奇,“那个韩铭什么来头,把我乖乖女的魂都给都给勾走了,还不许我这个父皇插手。” “谢陛下。”贺尘行礼之后站了起来,开始详述自己得来的情报,“韩铭,今年十九岁,吉州庐陵县临水村人士,今科乡试解元……” 随着他的叙述,皇帝的脸色越来越奇怪,很是疑惑。 贺尘说完后,便自发护卫在一旁,不敢出言打扰。 皇帝无意识地坐回案后,嘴里不断地念叨着,“韩铭,十九岁,庐陵县的,怎么听起来这么熟悉呢?” 可临门一脚,就是想不起来。他拿过茶杯,刚把茶喝到嘴里,立刻就喷了。 见皇帝呛着了,一直隐形在案边的一人立刻上前,“陛下,陛下,您不要紧吧?” 皇帝摆摆手,用力抓着伸过来的手臂,“六安,快把那封信拿过来。” “老奴这就去。”六安应了一声,小跑进内房。 他端着一个黄色锦盒回来后,皇帝一把抓了过来,小心用玉匙开锁,取出了里面的东西。把压在信上面的吊坠放到一边,第一时间拿出信件确认。 “哈哈哈哈,韩铭,原来是他,我说怎么会如此耳熟。”皇帝一反常态,笑得前俯后仰,眼泪都下来了,“我的小茹,总算被上天眷顾了一回。” 六安伺候皇帝多年,自然知道很多秘密,此时也是心怀大慰。十年来,这还是陛下头一次这么开心。 “陛下,这真是天大的喜事啊,您再也不会愁得睡不着了。” 皇帝收敛好自己的情绪,优哉游哉地喝了口茶。 他现在对韩铭起了强烈的好奇心,“贺尘,把有关公主和韩铭的事全部说来。” 贺尘从两人相识开始,一五一十的讲了所有事,包括吉州的所有作为,还硬着头皮把那晚大逆不道的话都说了。只是隐瞒了礼物细节,他也想看到陛下那天的样子。 这个人,也真是太不容易了。 皇帝陛下的脸色十分精彩,对韩铭刮目相看,这小子是个狠角色。至于对方的评价,他内心只稍稍有些波动,一点生气的迹象都没有。 看到两人噤若寒蝉,他笑了笑,“这个说法很实在,朕接下了。” “陛下……” “不必如此,他说得不对吗?我若是一个雄主,有男儿的血性,还会让这些人蹦跶这么久?”皇帝自嘲了一声,丝毫不在乎这个说法。 “可事关先皇,这么说未免?” 皇帝摇摇头,“这都是借口,就像此子所说的,只要朕想做,弄死一个人还不简单吗?你们猜,若是他处在我这个位置,会怎么做?恐怕,满朝文武,都会被他杀一个遍。” “这是个不被规矩束缚的人,遗诏在他眼里,估计还不如草纸好使。他说是假的,那就是假的,并且还会借此机会进一步掌控军队。是我让岳父和舅兄寒心了,也难怪他们多年不来看我。” “陛下,我不为您开脱,可此子似乎太狂了。什么都不清楚,就乱言国事,长居偏野山林,妄图洞悉天机。”贺尘看不下去了,提了一嘴。 “哈哈,小贺,这回你可是走眼了。”皇帝似乎有些开心,“他是特意让你听见这些话,就想让我知道,他不会和我一样。他永远会把自己,把在乎的人放在第一位,别的他才不管。” 贺尘脸色大变,“陛下,我暴露了?” 皇帝微笑点头,“他已经摸透了我的脾气,也看清了小茹在我心中的位置。这是在表态,顺便试探我的反应,再一个也是让小茹快些成长。不得不说,这小子很鸡贼,做事一套一套的。” “我那个傻乎乎的闺女,这辈子都逃不过咯。不过这样也好,小茹需要的就是这么一个爱重她,又强势的夫君。六安,去告诉琛儿,就说他皇姐回来了,朕放他半个月的假。” “是。”六安笑了,“陛下,您这是?” “怎么说朕也是一国之君,不要点脸面的吗,让一个毛头小子这么说?顺便告诉琛儿,惹他皇姐不开心的人,就住在八方居,还是免费住的。” 六安想到大皇子的脾气,不由得对皇帝竖起了大拇指,喜笑颜开地传信去了。 过了一会,皇帝收起脸上的笑,冷声说道:“小贺,你继续跟着公主,无论谁对小茹下手,可先斩后奏。” “是。” 大殿空荡之后,皇帝反手看着远处的天空,内心不如刚才那么平静。 终于,连朕的女婿都看不下去了吗?嗯,那还得再忍忍。 第七十二章、熊孩子 一大清早,韩铭就被猛烈的敲门声惊醒。 才刚穿好衣服,耐心不多的门外之人,直接破门而入。 “你是叫韩铭吗?” 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身后,一个头戴发冠,脸有点肥,穿着贵气的小孩走了出来,毫不客气地问了一句。 见到如此场景,韩铭想了想,摇头说道:“我不是‘叫韩铭’,你找错人了。” 小孩脸色一崩,写满了惊讶。他头一回遇到这样的事,转头看着身边的一人,让他拿个主意。 身边的人和他差不多大小,一样的打扮,此时也是一脸懵逼,疯狂挠头。 “那你是谁,为什么会睡在韩铭房里,我问过掌柜叔叔了,这是他的房间。”小孩没办法,只得拿出自己的气势。 “哦,我叫韩铭,这间房本就属于我。可我不是叫韩铭,你找叫韩铭就不是我。所以,你是找韩铭还是找叫韩铭,韩铭是我,叫韩铭不是我,明白了吗?” 小孩直接被一串的韩铭给打蒙了,掰着手指头疯狂在整理两者之间的关系。结果,越理越乱,到最后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来干嘛的。 韩铭看到他还在掰手指头,心里一乐,这最多就是十一她们的水平。 “那你到底是谁?”小孩有点泄气,觉得自己好像真找错人了。 “我叫韩铭啊。” 小孩要疯了,吼道:“你的名字是什么。” “韩铭。” “你?”小孩再次崩溃,脸都气红了,“好啊,你居然敢耍我。来人,给我揍他一顿。” “等等。”眼看众人上前,韩铭气定神闲地说了一句,“打我可以,拿个理由先。” “你一直在戏弄我,我不该打你吗?” “非也。小公子上来就找‘叫韩铭’,可我是韩铭,总要弄清楚原委吧?虽说只有一字之差,姓叫的我也没见过,可天下之大总有些姓是没听过的。万一真有这么个人,我不是冒名了吗?”韩铭轻轻解释了一番。 “再有,这还只是小事,若是碰上杀人命案,就更要弄清楚了,否则少不得无辜之人替死。所以,事情还是弄清楚的好。就拿小公子来说,我若是上来就喊……呃,敢问公子名姓?” “秦琛。”小孩有点动摇,小声说了一句。 韩铭点头,“我若是抓凶的官差,我一定会这么问,‘你叫秦琛?或者你是秦琛?’而不会连着一起说,断句不好,容易引起误会。你看,现在不就是?” 秦琛觉得有道理,跟着点头,可最后还是反应过来了,“又在耍我,今天就是说破天我也要揍你,给我上。” “哦?你姐姐知道你要打我吗,你姐姐知道你在学堂和人打架吗,你姐姐知道你逃学了吗?”韩铭来了个致命三连。 “我不是,我没有逃学,我有假的。”听对方说到姐姐,小秦琛脖子都缩了起来。 这个反应让韩铭很意外,小姑娘有这么恐怖吗?怎么这熊孩子怕成这样,不是香香软软的小田螺吗? “哼,你还想骗我。就算你父亲给你假了,你姐姐也会坚持让你去上学的,要不要我找个人去问问?” 这话一出,秦琛立刻就呆住了,“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皇姐,什么都会和你说?” 韩铭拿眼睛瞥了他一眼,“你以为呢?现在,还要打吗?” “王二,你们先出去吧,我和他单独说说话。” 秦琛挠了挠头,想着怎么样才能不被皇姐知道这事。他发现,皇姐这次回来变了很多,比以前还要恐怖,太凶残了。 见这熊孩子一直在沉默,手都在发抖,韩铭内心都笑疯了。 “咳,念在你年纪小,我就不和你姐姐说这事了。可你下次?” “没有下次,我一定会问清楚的。”秦琛松了好多口气,总算是不会被罚了。 韩铭点头,自顾自的拿了个盆洗脸。又下楼找盐漱口,顺便拿了些东西吃早饭。 “嗯,这么早你们肯定没吃饭吧?坐,随便吃一些。” “哦,谢谢。”秦琛很惊讶,拉着身边的小伙伴一起坐下。 看着低头猛吃的两人,韩铭找准了他们的定位。好像不太机灵的样子,只会蛮横。不过,和一般的熊孩子差不太多,没有恶劣至极。 吃饱后,秦琛心里对韩铭居然有一种诡异的好感。这个发现,让他自己都大吃一惊。 他开始没话找话,“这是赵林,我最好的伙伴,在学堂里就他和我一起玩。” 这位叫赵林的孩子,比较文静,对着韩铭笑笑,又立马低下了头。 韩铭也是上过学的,很快就脑补出了剧情。一个被排挤,所以只能豪横,一个内向,是个小透明。 看着抱团取暖的两人,他想到了自己。 摸了摸小孩脸上的乌青,韩铭轻声问了一句,“在学堂,经常有人找你麻烦?” 秦琛直接愣住了,好像除了皇姐,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对待自己。他心里顿时很委屈,“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说着说着就会打起来。” 听到那近乎蚊虫的声音,韩铭叹息了一声。 随即,他给两人一人倒了杯水,“想不想,当你们学堂的老大?” 刚拿起杯子的熊孩子,差点就握不住。想到身上还疼的伤口,猛摇头。 “不是让你自己去打架。当了老大,手下就有一大批人,看谁不爽,你随时都可以揍谁,还不用自己出手,这种感觉不想体会一下吗?” “可不打架别人怎么会跟着我,怎么做老大?” 韩铭没有回答,而是开始讲起了故事:“在遥远的地方,有个八岁的少年。他从小父母双亡,靠帮村里摘菜为生,但经常填不饱肚子,要去山里找吃的。一天,他在挖一根萝卜的时候……” 孤苦无依的少年,错把万年人参当萝卜啃了。虚不受补,痛的满地打滚,不幸掉入寒潭,吃掉了潭中独有的鱼类。至此,阴差阳错的打通任督二脉,开启了武道之路。 好巧不巧,因天色已晚,在山洞睡觉时,发现一具白骨,以及一本秘籍。之后,少年和平常一样,白天工作晚上练武。不时去寒潭抓鱼,内力突飞猛进,十年之后,已然天下无敌。 可他自己不知道,依旧小心翼翼地生活,直到…… 说到这里,韩铭就没再讲了,而是拿眼睛看着两个少年。 “后面呢?” 就连赵林都抬起头,一脸想听的表情。 “我只给你开个头,后面你自己接。” 秦琛都惊呆了,自己听个故事还要自己编?他这时候,心里很痒,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自己想想,如果你是那个少年,碰到什么事才会暴露自己的武功?是有人来村子捣乱,有土匪来抢劫,还是有仇人上门要杀一直照顾自己的村长?”韩铭循循善诱,给他列好大纲。 两个小孩眼睛都亮了,纷纷把自己代入了角色。 过了很久,秦琛才问道:“韩大哥,你的意思是不是,我先给他们讲故事,然后等他们想听下面的,就得认我做老大?” 韩铭有点诧异,这小子不算很笨嘛。他点点头,说道:“嗯,你想好两天的故事,先说给一个人听。这个人,最好是将门子弟,平时在学堂里没人敢惹的那种。应该有合适的人吧?” 脑袋里过了一遍之后,秦琛立刻就想到了一人,“有,刘朔从小习武,没人是他的对手。可他一般独来独往,也不和其他人玩。” 姓刘?韩铭一时也不知道这人是谁,打算等会去小姑娘那里一趟,多了解些信息。 “这样的人最好,所以你的故事要以行侠仗义为主。就是帮助那些苦难的人,惩罚那些坏人。也不要直接找他说,而是在一个他能听见的情况下,你对赵林说,明白吗?” 秦琛虽然不知道这样做的用意,可还是点头,“哦,我知道了。” 想了想,他又有点怂了,“我要是讲不出来下面的,刘朔生气了,他来打我怎么办?” “所以你要每天都想啊,不用想的太复杂,以你自己的理解去说就可以了。只要重点说出什么是好,什么是坏,这就够了。但一定得是你自己想的,不可以问别人。”韩铭严厉地告诫他。 “我明白了,不管怎样,这都是我自己的故事。”小屁孩开始给自己打气。 韩铭拍了拍他的脑袋,把两人交给门外的护卫,对着不远处的一人点头示意。 那人呆了一下,接着对他拱了拱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皇宫之中,六安一脸惊讶地转述了的暗卫的话。他没想到,韩铭这么快就收服了大皇子,太让人意外了。 皇帝倒是没什么太大的表情,“看到了吧,朕连儿子也赔进去了。韩家怎么就出了这么个怪胎,上来就欺负小孩子,完全不讲道理啊。” “韩家都到了这步田地,再不出个剑走偏锋之人,怕是就要彻底沉寂了。”六安想到韩家的事,也是一脸惋惜。 “是啊,终究是我秦家负了他们。”皇帝也叹了一口气。 可在喝了一口茶之后,他又有点愤愤不平,“一码归一码。我是对韩家有愧,可不能手心手背都被吃死了吧?不能让那小子这么顺,不然要上天了都。” “传旨,赐婚长安,姬子归为驸马都尉,明年八月大婚。” 六安一动不动,想问又不敢问。就这些事,不至于让公主换一个驸马吧? 看到他这个样子,皇帝很满意,“不知道了吧?这是那小子按祖制应该继承的名字,我还是翻了太祖皇帝的手记才对上的。” “原来如此,老仆这就去拟旨。” 皇帝晃了晃茶杯,内心期待着看戏。你不是厉害吗,看你有多能! 第七十三章、晴天霹雳 送走了熊孩子,无事可做的韩铭,在路人的指引下晃荡到了公主府。 就地理位置而言,这里算是比较偏的一个地方,离皇城有蛮长的距离,进宫不太方便。 但偏也有偏的好处,那就是地方够大。从外面看过去,那围墙框定的范围,都让人无法开口了。 这可是寸土寸金的长安啊,弄这么大个地方合适吗?都能比得上现代一些大学校园了,太夸张了。 “公子,这就是公主府吗?好像,和公主的封号很配呀。”白舟嘴都合不拢了,实在是没见过这么大的府邸,真长见识。 韩铭脸上泛起微笑,沉吟不语。要不是因为这个封号,他还不敢去撩虎须,试探皇帝呢。 把长安作为封号,加在自己女儿身上,这种期许该是多么高啊。 可为何皇帝平时表现出来的样子,不像是一个疼爱女儿的父亲? 头一次,韩铭觉得皇帝在他心里,用一般的逻辑解释不通。 秦忆茹八岁丧母,九岁有了自己的封地,十岁离京。更多的时候也是在吉州,孤零零的一个人。在京都要这么大的公主府做什么,出于补偿和愧疚? 他隐隐感觉,皇帝好像并不是和传出来的那样,这是一个自己看不透的人。 带着这种念头,韩铭提醒自己,这里是京都,一不小心就会玩脱,还是抱稳小姑娘的大腿好一些。 两人在门口逗留了许久,门房觉得奇怪,就走了过来。他拱手问道:“两位公子,来此何干?” 韩铭回了一礼,“在下韩铭,求见公主殿下,还请兄台通传。” 门房吓了一跳,立马恭敬地拜了拜,“原来是公子到了,殿下早有交代,您随时可以进去的。二位,请随我来。” 听到他这么说,韩铭心里一暖,这小姑娘,到处给自己长面子。 跟在门房后面走了一刻钟,几人终于来到了一个精致的院落。这一路上的景致,深深地打击到了两个土鳖,简直奢华的离谱。 然而,等他们进到秦忆茹住的地方,才发现自己的见识真特么少。抛开各种名贵的装饰,那汉白玉做成的桌子露天放着,上面的杯瓷碗碟,无一不是精品。 就韩铭这个没见识的,也能想到这肯定是官窑烧出来的,在后世随便一件都价值不菲。 等跨过前院之后,他简直想戳瞎自己的眼睛。如果没有看错的话,那用布包着,周边搭了棚子的景观树,是铁树吧? 上前两步,仔细辨认一番后,他确定了,是不耐寒的铁树没错了。 看这枝繁叶茂的,貌似涨势还不错? 后院门口,门房停住了脚步。他上前和一名女子说了一番,这才转身对二人说道:“公子,后院就由春桃带路了,小的告退。” “有劳。”韩铭客气地点头。 一阵弯弯绕绕之后,终于看到了一个熟人。 小菊从昨天进府之后,到现在还处于懵逼之中。她虽然是丫鬟,可好歹也是在洪都长大的,见得世面至少要比韩铭多。 她都被震得不轻,这里起码得有几十个学正府那么大。 “小菊。你们小姐呢?”走到她身边,韩铭问了一句。 “啊,公子,小姐在里面呢,我带您去。”小菊回过神连忙行礼,又对着春桃说道,“谢谢春桃姐姐,我带公子进去了。” “小菊妹妹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两位公子,婢子告退。”春桃对小菊很客气,行礼之后也出去了。 只剩三人后,小菊有点着急,对着韩铭招了招手,“公子,快走,小姐好像哭了。” 韩铭一听这个,也顾不了那么多,直接走到主屋门前,敲响了房门。 过了一会,里面才传来人走动的声响。打开门,小姑娘看清来人,再也忍不住了,直接扑到了他怀里。 小菊赶紧拖着白舟走远,给二人留下空间。 “本来我还担心呢,现在不害怕了,你这条大船我是坐定了。”韩铭摸着她的头发说了一句。 秦忆茹仰起头,眼角还挂着泪珠,“你不是说给我后悔的机会吗?” “你可以后悔,但不代表我就要接受啊,我跑了上千里地,岂能空手而归?” “你这不是无赖吗?那你干嘛要那么说,还让我选,害我昨晚都没睡。” 听着小姑娘抱怨的话,韩铭有些内疚,“吓吓你而已,我们的时间不多,你要快点长大啊。我的目的是让你有个准备,不是逼你做选择。对不起。” 秦忆茹摇头,重新把脸埋进他的胸口。她昨晚想了一夜,人都快成两半了。 最后她决定自私一回,哪怕她做不到行哥的要求,她也不会放弃的。如果因此会连累他,自己一定死在他前面。 “小花猫,能让我看看你的书房吗?” “你都不哄我一下的,就为了书来的?臭男人。”秦忆茹惊呆了,这人好过分啊。她擦了擦眼睛,目露凶光。 韩铭拉起她的手,扫了扫四周的环境。随后,拖着她朝一间屋子走去。 看着这个方向,小姑娘冷哼一声:“说,你是不是早对我图谋不轨了,不然怎么对这里如此熟悉?” “对啊,我早就踩好点了,时刻想着把你偷回去。”韩铭一边开门,一边应和。 “吹牛,你要是翻墙进来,早就被射成刺猬了。哈哈,那个样子肯定好好笑。” “啧啧,那我还能活吗?真是,最毒夫人心啊。” “哼,管你去死。” 这气性好像有点大,出事了?韩铭给她擦干脸上的泪痕,“我错了好不好,还请娘子饶我一命。” 秦忆茹上下看了看,“吓死你,谁让你不是来看我的,书都比我重要。” “不看了,那破书哪有娘子好看。”韩铭盯着她的眼睛,说得无比认真。 “油嘴滑舌,你自己看吧。我都给你整理好了,就放在那两张桌案上,我去换身衣服。”反瞪了他一眼,秦忆茹走出书房。 韩铭走到她说的桌子旁边,看着成堆的书籍、档案,还有爱心分类贴,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他随手拿起一本民间写的人物传记翻了翻,立刻觉得这些书不是一般人能弄到的。 列了一个计划,他开始有针对性地观看,一目十行,查找自己想要的信息。 突然,门被猛烈地撞开了,伴随而来的是一阵焦急的惊呼,“行哥对不起,我忘记你不能看书了,找了两个人帮你念……” 四目相对,场面顿时很尴尬。 短短一会的功夫,书堆就乱了,明显能看出是被翻阅过的。 此时,韩铭手里捧着一本书,还是翻开的状态,被突如其来的开门声惊了一下,画面就停在了这里。 秦忆茹意识到,自己可能又做了傻瓜。她冲身后的人摆摆手,返身把门关上,没有再转过来。 见到小姑娘的气压很低,韩铭立刻丢开书本,蹿了过来。他真是麻瓜了,“小茹,我解释一下?” “说吧。” 她只简单说了两个字,声线没有一丝波动,稳得吓人。 韩铭脑子都要爆炸了,“我考试受伤你是知道的,确实伤到了记忆,不记得很多事。科举肯定是没指望了,但我想自保,只能做出无奈放弃的样子。而在家里晕倒之后,就顺水推舟了。” 秦忆茹终于转过身,脸上很是平静,一步步朝他走过来。 她伸出一根手指,点着韩铭的左胸,“你有为我考虑过吗?你知道我拜托楚大夫找了多少同行吗?你知道楚大夫都出海寻药去了吗?你知道我因为这个,多少个夜晚睡不着吗?” “是我不配吗?是不是在你韩铭心中,我秦忆茹就是个傻瓜,由得你耍?之前是我觍着脸赖上你的,我理解。可你决定上京,证明你是想娶我的,这段时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哑口无言,韩铭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包括自己的解释,也只不过是编一个合理的理由罢了。 这就是真实的自己,对人充满了戒备。哪怕是心里认定了小姑娘,可关乎自己的来处,这种事却还是打算带进棺材的。 两人都不在说话,僵持在了这里。 “皇姐,我可以进来吗?”门外传来秦琛的声音。 秦忆茹长出了一口气,收起了自己的情绪,打开门让小弟进来了。 秦琛手里扬着一个黄色卷轴,“皇姐,这是父皇让我给你的。” 看了一眼,秦忆茹就知道这是什么,顺手就打开了。然而越看,眼神越发空洞,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呵。” 秦忆茹冷笑一声,直接把圣旨丢在了地上,用脚不断地踩着,“为什么我在乎的人,一个二个都要当我是个傻子,很好玩吗?” “你们到底要做什么,我是不是就不应该活着,我到底是碍了谁的眼?” 小姑娘直接崩溃了,疯魔一般将圣旨踩在脚下,歇斯底里。 韩铭紧紧抱住她,让吓蒙的秦琛赶紧出去。 “放开我,你走,你们都走,滚啊。我是个不详的,我会离魂,对,就是这样,你们离我远点。对,我是个害人精,我会害死很多人,你们瞧不起我是应该的。” 她一边说一边全身都在发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被人一直禁锢,秦忆茹对着面前的手臂狠狠咬了下去。鲜血的味道让她稍稍回神,呆呆地看着面前的鲜红。 韩铭依旧保持环抱的姿势,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第七十四章、前世今生 两人维持站立的姿势很久了,久到伤口都不曾滴血。 秦忆茹有了自己的理智,立刻翻出一条干净的手帕,把手包了起来。 她轻叹一声,“对不起,你走吧,不用再来了。” “我叫韩铭,死前三十岁,职业是一名大夫。第一次睁眼是在科举的考场,当时我弄不清楚状况,直到一个特殊的存在告诉我,我已经不在原来的世界了。”韩铭没有理会,语调平和地讲着故事。 “弄清自己的处境后,我就在想怎么过科举这一关。我生活的那个世界与这里有很大不同,我这里就是文盲,考试肯定通不过,连字都不会写。这时,我就想让自己受伤,逃避掉这次科举。” “无巧不成书,我在考棚房梁之上,发现了一个小纸条,一个用来栽赃的证据。而且,横梁被人锯成三段,很快就会倒塌。因此,我将计就计,直接将考棚弄塌了。” 秦忆茹瞪大眼睛,“你,你你,你在说书?” 韩铭笑了一下,“再次醒来,一无所知的我,凭借他人的闲言碎语,作出了某种判断。皇帝和文官集团对立,而严总督是站在皇帝一方的。所以,我在宴会上拍你父皇的马屁,蒙混过关。” “之后在洪都大街上,一个临死之人给了我两本秘籍。他告诫我,暴露武功会很危险,甚至引来杀身之祸。就这样,才有了城门口那番举动。回家的途中,我怕被人发现自己不是原来的韩铭,就想了个法子。” “我把自己和族人以利益的方式系在一起,让我们有一个共同的目标。我开始养猪,开始建学堂,谋划将庐陵的土地收归。做这些都是有目的的,直到,一个冒冒失失的小姑娘闯入了我的生活。” 秦忆茹被吓得不轻,可这时听他提到了自己,心中有很强烈的冲动,想要听下去。 她想知道,自己在对方心中是怎么样的。 想起前事,韩铭脸色柔和,“这个姑娘有点傻气,她不知道我在河边就见过她,还把她打了一顿。尽管表面很正常,可她在颤抖的身体说明受伤不轻。因此,我让她休息一晚再谈。” “后来我慢慢了解了这个姑娘,她很善良,却一直在被人算计,自己还什么都不知道。我有些同情,也有些心疼。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慢慢喜欢上了这个姑娘。” “可是,我从小受到的教育,不允许自己对一个未成年的小姑娘有想法。于是我就没说,和平时一样,想着等她再大点。” “我早就成年了,老姑娘了。”秦忆茹忍不住插了一句。 韩铭捋了捋她的头发,“在我们那里,是十八岁成年的。这个傻姑娘自己跑来和我定了婚约,前面我是不愿意接受的,毕竟自己是个男子。可后面,却觉得这样也不错。” “小姑娘虽然身份尊贵,可她也是一个可怜人。我想着,两人同病相怜,就这么互相扶持过下去,未来可期啊。在半推半就之间,我彻底抛开了那点自尊,然后发现软饭其实很好吃。” “小姑娘不知道,其实我看上她,远比她看上我要早。因为我从她的眼神中,能读出她找上我是另有目的。可就在赏月的那晚之后,我发现她的眼神变了,变得……” 秦忆茹堵住了他的嘴,没让他继续说下去。点点滴滴浮上心头,她自己也笑了。 从来没想过,他的故事会这么精彩、离奇。原来,他和自己一样,也是异类吗? 彻底找回自己的思绪后,小姑娘不敢拿眼睛看对方,轻轻摸着那只被自己咬伤的手。 “我……” “小姑娘,这就是我最大的秘密了,再没有任何事瞒你了。是我有欠考虑,没有很好处理这些,害你白白担心。对不起,还请原谅我这个空活三十年,没谈过恋爱的老男人。”韩铭捧起她的脸。 “难怪你一直叫我小姑娘,我还以为你嫌我傻呢,原来你那么老啊?”秦忆茹噎了他一句。 韩铭没和她斗嘴,把人往怀里一带,紧紧拥住了。 今天,他真是被小姑娘吓一跳。虽然一直知道她心中有很多负面情绪,可这次爆发出来,简直大的出乎意料。 一直压抑着生活,还能长成这般性子。 这样的小姑娘,怎能不让人心疼啊。 两人抱了一会,秦忆茹突然抬头,小声问了一句,“你说你是大夫,是不是那种穿一身白衣服,胸口会挂块牌子的那种。” 正在走神的韩铭,脸色巨变,上下看了她好一会,“你怎么会知道?” 小姑娘突然兴奋起来,“那里我去过的。从六岁开始,我就会做很离奇的梦。那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那里的房子好高好高,和大盒子一样。还有很多铁马,跑得可快了。” “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我好像到了一个人身上。那个人住在一间房子了,经常有穿白衣服的人过来。后来我知道他们是医生,和我们这里的医生是一样的,也为人看病。” “我隔一段时间就会梦到一次,看着那个姑娘从小长大,好像过了很多年一样。可我这里才过了四年,直到我十岁之后,就不再做梦了。” 这个信息,让韩铭一愣,他心里有一种匪夷所思的猜测。 “你知道那个女孩叫什么吗?” 秦忆茹摇头,“名字不知道,但她好像也信秦,我听过别人叫她小秦。我去的时候,一般都是她一个人,通过透明的窗户看着窗外。我现在都不明白那个窗子是怎么弄的,比琉璃还要好。” 韩铭的心神完全被这个姓氏勾了去,天底下真会有这么巧的事吗? 他深吸一口气,问道:“小茹,你是不是有其他的名字?” “对呀,我的名字是父皇为了怀念母妃而改的,我以前不叫这个。行哥,你想听吗?” “是……不是,叫秦之维?”韩铭第一次神情忐忑。 秦忆茹不可置信,这个名字父皇给她取了,可从来不叫的。母妃也让她不能说出去,自己知道就好。 她实在是太惊讶了,急忙出声,“这个名字,现在也就父皇知道,宗室案卷都没有。” 韩铭哈哈大笑,死死地抱住她,“我们就是天生一对,哈哈哈,谁也别想把我们分开。” 被他紧紧搂着,秦忆茹有些透不过气,她拍了一下,“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你快说,这个名字你怎么知道的?” “一闪一闪亮晶晶。”韩铭没有回答,轻轻唱了起了歌。 “满天都是小星星。”秦忆茹很自然地接了下去。 她双手捂着自己的嘴,想起了第一次做梦的场景。那是她唯一可以走动的一次,不受那个姑娘控制。 那年她刚满六岁,睡着后突然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感到很慌乱、很害怕。她打开门,四处乱跑,一直在哭。 这时,一个小男孩看到了她,问她为什么大晚上一个人在外面乱跑,自己的爸爸妈妈在哪。 她不记得自己和他怎么说的,后来两人就聊了起来。一开始她听不懂,可小男孩很快就学着自己的话音,交流就变得顺畅了。 在问到对方名字的时候,他们都用了自己名字的典故。两人聊了很久,直到医生发现,要带他们回房。 临别之前,小男孩教了她这首旋律简单的歌曲,并约定下次见面,以名字为暗号。 想到这些,秦忆茹满脸期待,说道:“镌骨铭心。” 韩铭摸了摸她的脸,回了一句:“维天之命。” “啊,行哥,那个小男孩是你?”秦忆茹快要疯了,比知道韩铭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还要震惊。 韩铭笑着点头,“小姑娘,你这回怎么都跑不掉了,你要赔偿我的精神损失。” “为什么?” “我后来找到了那个病房,虽然名字是一样的,可我一眼就看出,那人不是你。她也不认识我,对我的到来很是疑惑。我差点就以为自己疯了,那个晚上是幻觉。” “这也不能怪我啊,我是很后面才又做梦的。可是我不能动,只可以看到她看见的东西。” 上下好一顿看,韩铭把头靠在她的额头上,“你知道吗,从那时起我就在想,不是我有病,就是那个女孩有两个人格。从此,我好像对一般的女孩子都有些抗拒,一直单身了三十年。” “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怪你?难怪我不反感你在我身边,任由你定下我们的婚约。” 秦忆茹第一次知道,他还有这般经历,不好意思地低头,“可我不敢想这些,怕别人拿异样的眼光看我。后来,我都差点把你忘了。” “没关系。上次是你去找我,现在轮到我来找你了。我也不会突然消失不见,会一直在这里的。”韩铭对着她的眼睛,做了一个承诺。 秦忆茹猛点头,开心地环抱着他,“行哥,我们是上天注定的,就是要在一起的。” 韩铭看着屋顶,咧着嘴笑了,这就是自己来这里的意义吗? 维天之命,镌骨铭心。 原来,自己要找的小姑娘,一直就在身边啊。 第七十五章、惊人发现 发泄完自己的情绪,又坐了一回过山车,心情起起落落之后,秦忆茹靠在韩铭怀里睡着了。 韩铭一动不动,嘴角勾起,看着怀中的这个宝贝。 他们两人郎情妾意、你侬我侬,可门外的某个小可怜就太惨了。 先是被接到宫里,被反复盘问细节。说到皇姐的反应时,父皇的脸色难看至极。 一路忐忑地被人送了回来,他不敢再跑到别的地方,就一直站在门口。 秦琛心里很恐慌,虽然皇姐对他很严厉,经常会罚他。但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这么让人害怕,仿佛就要离他而去。 他简直不敢想象,如果没有了皇姐,自己该怎么办。哪怕和平时一样都好,皇姐离自己很远,然而他知道,皇姐一定会来看他的。 直到今天他才明白,皇姐不像看上去那么坚强。她也会受不了,也会发泄自己的情绪,不会保持同一副面孔。 九岁的少年,第一次觉得自己很没用,连去安慰一下皇姐都做不到,只能指望门内的那个人。 没办法,他是真不敢。 就在小屁孩以为,自己要等到天荒地老恶时候,门突然就被打开了。 他连忙从台阶上起来,转过头就看见了这辈子都想象不出的画面:皇姐一脸温柔,眼睛带着光,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人,嘴角露出的笑容,从来没有见过。 秦琛像是被人施法定住了,保持着双手撑地抬头仰望的姿势。 “多大了,还坐在地上,赶紧起来。”秦忆茹拉他起来,上下拍了拍。 “哦,知道了皇姐。”秦琛摸着头,尴尬地笑着。 这时,他心里很酸,为什么皇姐对自己就是这个样子,一点也不温柔。也从来不笑得那么好看,总是气哼哼的。 好嫉妒。 韩铭看到小孩那不善的眼神,说了一句,“殿下,你功课做完了?” 秦忆茹反应过来,在秦琛头上揉了一把,“去做功课吧,皇姐没事,以后不会这样吓你了。” “哦。”秦琛很委屈,这人就想把他支开,好一个人霸占皇姐,简直黑心。 别以为自己年纪小就不知道,哼,我现在就去想故事。等和刘朔做了朋友,让他来揍你。 “殿下,你那个故事讲完了和我说一声,我再给你说个不一样的。” 秦琛一听,立刻端正了态度,“嗯嗯,我现在就去。” 见小弟一溜烟跑了,秦忆茹有些纳闷,“行哥,你已经见过小弟了吗?我还想等会吃饭的时候,正式让他拜你为师的。” “拜师?”韩铭一愣,“都是自家人拜什么师,不讲究那些。比起老师,我更喜欢另一个称呼。” 秦忆茹瞪了他一眼,“想得美,小弟可不好打发,那小子脾气和牛一样,要人时时按头。” 她笑了一会,但想到被自己踏在地上的圣旨,心里就堵得慌。 韩铭牵起她的手,开始逛了起来,“你说,你父皇这么做,是不是在给我警告?” 随后,他把自己发现暗卫和故意让人带话的事,都一一解释了。 “你?我记得那时你人很好呀,怎么就长成了这个样子?”秦忆茹上下打量,这人随时随地都能刷新她对人性的认知。 “挨打挨多了,自然就会这样了。” “行哥,你经常被人打吗,和小弟一样?”小姑娘很紧张,满是心疼地握了握他的手。 “是啊,一直都是这样。有两个打得特别狠,一个叫大学,一个叫社会,两者比酷吏还残暴,分分钟教你该怎么做人。”韩铭有感而发。 大学,秦忆茹是听过的,这时她回过神来,明白了他的意思。自己何尝不是如此呢,虽说不用因为讨生活而手气,现在不也在被教做人吗? 公主府实在是太大了,走了一刻钟,才逛了一片地方。找了一个观景亭,两人在里面歇脚。 刚坐下,就立刻有人端了点心和茶过来,这个速度证明他们是时时准备的。 见此情景,韩铭意识到,自己该从另一个方向思考皇帝的事。也许,他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大到出乎所有人的想象。 为了达到目的,他在对外的时候,把秦忆茹当成一般公主来对待。出于人之常情,毕竟是第一个孩子,有些优待是说得过去的。 然而在暗处,他连这点小事都关心,就很说明问题了。 “小茹,府里的一切,都是你父皇的人打理吗?”韩铭给小姑娘倒了杯茶。 秦忆茹点头,拿出手帕擦了擦手,“嗯,我不常住这里,父皇就说他派人管,让我顾好吉州那边。” 又是吉州?韩铭不理解,那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可以让皇室那么看重。 可小姑娘的答案,让他心里明白了,皇帝现在的样子绝对是做给别人看的。 皇帝在乎百姓,不惜一再妥协,甚至让出很多权势,就为了能减少点他们的负担。 有这么一个明显的弱点,加上又好说话,这就是典型的为国为民的明君形象。 然而,这是封建王朝,他手里也不是没有兵权。任何一个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不可能一点脾气都没有。 做了多年傀儡,被人逼死发妻,长女远离京师,长子被人排挤,但凡是个人就忍不了。 换做韩铭,他绝对血洗朝堂,相关之人都要连根拔起。甚至,挖这些人的祖坟,他都能做出来。 皇帝掩藏了自己真正在意的东西,明面上树立了一个标靶,为此和众多大臣扯皮,争得不可开交。在他的内心,是不是一直是一种看猴戏的感觉呢? 那么,在皇帝的眼中,自己也是一样的。自以为摸透了他的想法,实则是看到了他想让人看到的东西。 原来,自己才是那个逗人笑的小丑吗? “行哥,怎么了,还在想圣旨的事吗?不必想了,我晚上就进宫去,让父皇收回。”秦忆茹安慰他一句。 韩铭奇怪地看了一眼,“这还能收回的吗?” “老把戏了。父皇就喜欢玩这些,只要圣旨不是六安叔来传的,那就不作数。”见他不明白,秦忆茹解释,“最开始的时候我不理解,总是收到一些莫名其妙的圣旨,然后就跑去和他理论。” “然而,每次吵完一架之后,父皇又会让人告诉我,圣旨没有公开,别人不知道,可以不作数。现在我都习惯了,父皇发一道圣旨,就是在告诉我,他想和我吵架了。哦,这次应该是两架,吉州那个还没算。” 服气,用圣旨来玩,这就是大佬吗? 同时,韩铭为这对父女感到心酸,一个要以骚操作才能光明正大地见见自己闺女。一个对自己父亲有很深的感情,却因为对方老做些奇葩的事,让人牙痒痒。 “小茹,大皇子是不是功课不好?”他问了一句,想从侧面印证一下。 秦忆茹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的话题跳跃度太大。不过还是回答了,“算是吧。小弟人不笨的,只是经常受到父皇打击。比起年龄差不多的两位皇子,他受到的夸赞最少,所以就没兴趣了。” 果然啊,韩铭内心自嘲,被大佬按在地上摩擦了。 “那个,你们身为皇帝的子女,出门在外会有人保护吗?我是说暗地里的护卫。”不死心的他,垂死挣扎。 “应该没有,我们明面上可以有属于自己的护卫的,人数还不少。比如,二弟手下就有上千人的护卫队,三弟也差不多。有这些人,没必要派人暗中保护吧。”秦忆茹摇头。 见韩铭许久都没说话,她又加了一句,“不过,父皇确实有一支暗卫,统领是看着父皇长大的贺爷爷。行哥,如果见着了最好恭敬一些,这是我欠他们的。曾经有多人为了保护我和母妃而死,虽然是看在父皇的面上。” 韩铭点头,摸着她的头发,“看来,你也一直在挨打啊。” 小姑娘一脸的无所谓,“习惯了,父皇说这些很常见,他小时候也是这样。所以,特意放宽了我们的护卫人数。”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 韩铭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还是让他们父女自己玩吧,插不上手。 他想了想,决定还是装傻到底,“小茹,后天就是寿诞了,礼物什么的,没问题吧?” 听到这个,秦忆茹笑了,“已经进府了,我派人查看了很多遍,也让军医检验过了,没事。我现在很想知道,父皇听到礼物是什么的时候,是一副什么样子,肯定很好玩。” “哼,想想就气。我的人为了这些腿都跑瘦了,我自己也担心地睡不着,就怕出什么事。他倒好,第二天就来气我,还想和我吵架。不行,这回我要带着母妃留给我的手书去。” “有什么说法吗?”韩铭看着傲娇的小姑娘,心里一乐。 “那是我母妃临终前写的,每年一封,直到我成年。父皇没看过的,我要拿这个和他换,以后不能干涉我的婚事。”秦忆茹给自己找了个借口。 韩铭突然就很羡慕了,这种你为我我为你,但都不说的感情。 他轻轻说道:“小茹,能给我看看这些吗?我想给你父皇送个礼物,算是赔礼道歉。” 第七十六章、果断认怂 韩铭心中有了某种猜测后,对皇帝就不敢那么随意了,果断开始认怂。 面对大佬,心里总归是有些虚的。况且,自己还拐走了人家宝贝闺女,天然就处于弱势。 秦忆茹不明白他的意思,思考了一下之后,同意了他的要求。 因为手书中都是日常祝福的话,不涉及什么隐秘。再加上两人的关系,看看也没什么。 看着面前的七封厚厚的书信,韩铭内心告罪一声,带着虔诚的表情打开了。 信中的内容,就和一般母亲叮嘱自己的子女一样,多是嘱咐和祝福。以及,对未来的期盼和想象。 一刻钟的时间,他快速翻完了所有的信件,对那个素未蒙面的女子有了一个模糊的认知。 同时,小姑娘以前的样子,不断和那次在医院表现出来的重合。 他抽出了几张信纸,又让秦忆茹找来轻薄的白纸、墨水,开始描摹。 花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两行娟秀的字体清晰地在纸上显现。秦忆茹看着那两句话,泪流满面。 做完这些,韩铭把笔给了她,让她沿着外框去写,把里面的方框填满。 小姑娘擦了擦眼睛,独自想了很久,随后表情凝重地提笔,一气呵成。 看着这足以以假乱真的字体,韩铭也没想到会有这个效果,“厉害。” “我的字本来就是母妃手把手教的,你又做了框架,不难。”秦忆茹想到了以前。 “去吧,陪你父皇吃顿饭,这里有我。”拍了拍她的肩膀,韩铭让小姑娘早点出发。 “嗯。行哥,等会我让府里的大夫过来,把伤口处理一下。” “好。” 等秦忆茹离开后,韩铭就一个人在公主府闲逛起来。有公主打过招呼,他的待遇很高,到哪都有人给他指引介绍。 来到宽大的较场时,他脑中灵光一闪,抓住了关键的东西。 那个不断缠着白舟的熊孩子,很可能就是皇帝的终极目标。然而,真有人在成为九五之尊后,还把情字放在第一位的吗? 富丽堂皇的宫殿之中,皇帝潦草地在奏章上画符,显然内心一点也不平静。他不时抬头看着门口,没见到想象中的场景,又低头工作。 可他每抬一次头,内心就多一分暴躁,奏章就成为了泄气的工具。 在一旁伺候的六安也是如此,有些不在状态。明明杯子里的水还很满,可他却浑然不觉一直在加,差点就要溢出来了。 皇帝看不过眼,嗤笑一声,“不就两年没见了吗?瞧瞧你这副样子,出息。” 六安回过神,先是告罪,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立刻严肃地禀告,“陛下,老仆该死,今日宫门前值守的人是新来的,没见过公主。老仆担心会出乱子,能否让老仆前去宫门迎候?” “怎的如此粗疏?速去,仔细着些。”皇帝急了,冲他挥挥手。 “是。”六安一脸惶恐,告退后小跑着出了大殿。他踏上前往宫门的道路,脸上满是期待之色。 皇帝内心气不过,想喝口水缓缓。他刚伸出手,整个人就楞在了那里,狠狠地骂了一句,“好你个六安,都诓骗到朕的头上了,真是能耐。” 他就说,六安怎么会在如此小事上出岔子,这摆明了就是打算去接人的啊。 想到这里,皇帝哑口无言,心情很复杂地叹了口气,“怎么每次,都是别人先看见我闺女。” 秦忆茹抱着一个盒子,从车上下来,才落地就听到一声呼唤,“老仆给殿下请安。” “六安叔,快免礼,您怎么亲自来了?”她有些惊讶,把盒子递给身边的春桃,上去搀扶着六安的手臂。 六安轻轻闪了一下,不着痕迹地把公主的手拂开,“老仆当不得公主殿下如此对待。” 秦忆茹见他眼神有异,心中一震,很自然地点头,“走吧。” 她不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了,两年的时间心智成长了不少,尤其是近几个月,更是有种打开新世界的感觉。 重新踏进象征权力顶峰的宫殿,她第一次感觉到了那种肃杀之气。 六安没有出声,跟在公主的身后,不断地打量着。两年未见,公主高了些,面相上未有多大变化,只是整个人的气度,完全不一样了。 在远离宫门之后,他快步上前,没有理会尊卑,走在了公主的左前方。 此时正是下午四点多的样子,太阳没有下山,两人是迎着太阳前进的,有些睁不开眼。 秦忆茹突然就发现自己落在了一片阴影之中,不再被阳光直射。她看着前面的人,心中一暖。六安叔从来都是只做事,甚少说话。 “六安叔,您身体还好吧?” “多谢殿下记挂,老仆还算康健,一顿能吃两碗呢。” “那就好,我记得以前都跑不过您。” “不行啦,岁月不饶人,跑不动咯。” 回忆起往事,秦忆茹嘴角弯了起来。过了一会,她实在是忍不住,小声问了一句,“父皇,他……这两年没有再犯病吧。” 六安脸上有一瞬间的慌乱,随即口气平和地说道:“没有,陛下的身子比起以前好了些。就是手头没个停,睡得不好。” 秦忆茹稍稍放下心,可又想到他睡得不好,心里一阵难过。她轻声请求,“六安叔,我很少在这边,父皇还指望您多照应了。” “殿下说的哪里话,本就是老仆该做的。”六安连连摆手,想到皇帝的状况,他加了一句,“殿下,您在京的这段日子,要是没事,就常来看看。对了,您种的那棵树,长得可好了。” “咦,父皇没砍掉吗?他不是把宫里所有长高的树,都砍了吗?”秦忆茹有些脸红,小声嘟囔了一句。 六安笑了,“哪能呢,这不得留个遮阴的地方么。上次那是陛下急了,怕您摔着。” 他都没敢说,公主种的那棵树现在是宫里的禁地,浇水施肥都是皇帝亲手做的。这已经成了陛下放松的方式了,没事就喜欢对着树说话,人快魔怔了。 秦忆茹有些不好意思,她现在都不敢想自己的以前的样子,跟个猴一样,上蹿下跳的。 两人安静地走着,快到大殿的时候,六安率先停住脚步,从兜里掏了个小盒出来。 “殿下,老仆上次去给严侯传旨,路上买了点小玩意,给您作生辰贺礼。不是什么上眼的东西,不要嫌弃哦。” “上次您不是送过了吗?”秦忆茹愣愣地接了过来。 六安打了个哈哈,“这不是估么着您会喜欢么,不过这个要等回去才能看。小茹,能答应你六安叔吗?” “当然可以。六安叔,你去南边传旨,肯定会路过我那里的,可您都没来看我。”秦忆茹把盒子放好,抱怨了一声。 “殿下莫怪,上次走得急,下回一定去。”六安眼中也有些惋惜,“殿下,我们进去吧,别让陛下久等了。” “嗯。” 被两人提到的皇帝陛下,此时脸都黑了。他都看见人来了,结果还在外面一直说说说,简直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看到人影终于动了,他赶忙缩回身子,把头埋进了书案里。 “见过父皇。” 听到久违的声音,皇帝狠狠震动了一下,努力调整着自己的情绪,“哦,是小茹啊,先坐,等朕批完这本。六安,给小茹上茶,再拿些点心。” 装模作样了好一会,也没听到回复。皇帝纳闷地抬起头,这一看,血都要吐出来了。 穿着粉色公主服,钟灵毓秀的女孩,坐在椅子上自在地喝茶、吃东西。一边,还有个头发半白的人忙前忙后,不断添水拿点心。 两人还真把这当自己家了,看那女孩子笑的多开心。还有旁边那个碍眼的,要你多嘴?朕的杯子空了也不知道过来添水,早晚把你调去倒夜香。 “咳。”他实在看不下去了,开始主动找存在感。 秦忆茹一听,冷哼一声,“见过父皇。” “免礼。小茹,你昨天才到京,怎么不在府里多歇歇?寿诞的时候,再看父皇也是可以的。” “不是您想和我吵架,特意让小弟带着圣旨去的么?” 这酸不拉几的话都说出来了,秦忆茹心里有些愧疚,连忙补了一句,“您不是忙吗?刚才都不见抬头的。” 皇帝脸上一僵,转过话题,“这你就误会了,那道旨意可不比从前,定要执行的。这可是太祖皇帝定下的婚约,后人怎可违背?” 秦忆茹先是一惊,瞧了自己的父皇好一会,也没看出什么,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可涉及太祖皇帝,这事就不算小,她一时心乱如麻。 沉默了好久,她还是决定自私一回,“父皇,我早知道您眼馋母妃给我的手书了。只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把那些给您保管。顺便,把母妃特意留给您的那份也给您。” “当真?”皇帝站了起来,接着很是疑惑,“清儿有手书给我,我怎么不知道?” 秦忆茹没说话,就那么看着他,一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表情。 皇帝很是纠结,最后大手一拍,说道:“六安,拟旨,把小茹和韩铭的婚事定下,传抄一份给宗正府,另一份寿宴当日宣读。” “多谢父皇。”秦忆茹内心一松,当即拜谢。 六安立刻出门,大概一刻钟,三份圣旨都书写完毕。 等圣旨拿过来之后,皇帝老神在在,掂了掂手里的大印,就是不盖下去。他直勾勾地看着小姑娘,如同刚才她的翻版,还挑了挑眉。 秦忆茹反应过来,冲门外喊了一句,“春桃,把盒子拿进来。” 盒子一进门,皇帝的心神都被勾去了,立刻把印盖好。 两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都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皇帝有点着急,“小茹,晚膳已经安排好了,你先坐一会,父皇去去就来。” 看着瞬间就带着盒子进到卧房的皇帝,秦忆茹五味杂陈,无声地笑了。 第七十七章、太后 威严的宫殿,宽大的膳桌,丰盛的菜肴。然而,全然没有一点家宴的氛围。 父女两人相对而坐,中间隔着长长的距离,哪怕全然是珍馐,吃到嘴里也没滋没味。 皇帝不断让宫人调换菜品的位置,把记忆中自己闺女喜欢吃的放在她面前,想看到她多吃一些。 秦忆茹许久没和自己父皇吃饭了,心里高兴就多吃了点。可这个饭量,在外人看来就比较吓人了。 见此情景,皇帝不由得想歪了,频频拿眼睛看身边的六安。 六安朝他摇头,否定了那种荒诞的想法。 “小茹看来是人逢喜事饭量大啊,你就认定了那个韩铭?”皇帝心里不爽,酸了一句。 秦忆茹当着自己父皇的面,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你才认识他多久,万一那是个不好的呢?我可是听说,他的心,黑得很呐!” “只要不对我心黑就可以了。”秦忆茹立刻想到了韩铭坑自己的事,没底气地辩驳了一句。 “哼。行啦,饭也吃了人也见了,你去拜见一下你皇祖母就回去吧。” 听到这无可反驳的话,秦忆茹脸色立刻就冷了下来,“儿臣领旨。” 见小姑娘气冲冲地走了,六安无语地看了一眼皇帝。好不容易缓和了一点,怎么又作上了? “看什么看,现在是时候吗?”皇帝自己也郁闷,真是太憋屈了。 他在心里暗戳戳地计划着,是夷三族好,还是直接灭九族呢? 杀气四溢,六安冲四周的宫人摆手,让他们全都出去。 “陛下,公主如今长大了不少,是不是该透点风了?” “不行,就她那个单纯的样子,一眼就能被老狐狸看出问题来。除非,她的心和那小子一样黑。这么多年都过了,还忍不得这几天吗?” 说起韩铭,两人都朝对方看了一眼,脸上都写着奇葩二字。 除了贺尘的口述,严总督随后把详细的情报都送来了,包括治水的事。 皇帝虽然不爽这人把自己闺女骗走了,可实话实说,他也确实是个人才。 “陛下,驸马虽说因病不能科举,可做官应该没问题的,他真的不在乎这些?” “现在还不知道,可从那小子的表现来看,还真有点像。你去把贺叔叫来,我有事交代。” “是。” 皇帝独自一人对着各式青瓷碗碟,没有一点胃口。 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白纸,低声念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清儿,我们的闺女长大了,都敢以你的名义骗人了。” 细细摩挲了几遍,皇帝小心翼翼地折了起来,“哼,小子,现在认怂可晚了点。敢带坏我女儿,你怎么就这么能耐呢?” 秦忆茹从宫殿出来后,感觉浑身冰冷,如行尸一样向着某个方向走去。她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去的,可是由不得她任性。身为公主,礼不可违。 此时,她十分想念自己的行哥。要是他在身边,一定能想出办法,不让自己去的吧? 内心再不愿,她也来到了凤栖殿门前。 凤栖梧桐,这是多么美好的赞誉。里面住的人,本该是自己母妃才对。 这座宫殿乃是大盛太祖皇帝为自己的皇后特意加盖的,并告诫自己的儿子太宗皇帝,此为皇后专用居所,任何人不得违背。 可先皇却置祖宗规矩不顾,大行前特意留下遗诏,将这座宫殿赐给了自己的皇后,直到她百年。 还好现在的皇帝至今没有立后,这真要是有皇后,那就要被天下人看笑话了。 “还请通传一声,长安来给皇祖母请安。” 门口值守的宫女见此,连忙回礼,“请殿下稍待,婢子这就去。” 过了一会,秦忆茹被人领着进到了这个,她小时候就向往的地方。 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她来到正殿,见到了年过六旬,却依旧不显老态,穿着贵气的太后。 “长安见过皇祖母,愿皇祖母身康体健。” 太后一脸慈爱,亲切地招呼,“免礼。长安啊,本宫真是好久都没见过你咯,不想出落得如此美丽,真是落落大方,有我皇家风范,快过来坐。来人,上茶。” “皇祖母过誉了,长安当不得。孙女久居江南偏远之地,未能侍奉皇祖母左右,内心甚愧,还请皇祖母原谅。” “你这孩子,说话怎如此客气,都是一家人。” 秦忆茹坐下后,两人开始说话,语气如平常祖孙一般。 不久,太后突然说了一句,“对了,你儿时的玩伴季意正好在这里,要不要见一见?” “遵皇祖母命。” 听到这话,太后脸上闪过一丝怒气,不过很快就恢复自然,冲宫女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行礼后走了出去。 很快,她就领着一个二十来岁,长得不错,但行为举止略显轻佻的男子进来。 “见过太后,见过公主殿下。” “意儿啊,上前来,你们两个可是好长时间没见了。”太后招了招手,让人过来。 季意没想到小时候的丫头片子,如今出落得这般水灵。想到自己祖母的话,内心一下子就火热了起来。 他快步走到公主身边,“殿下,还记得我吗?” “从未敢忘。”秦忆茹声音很冷,看死人一样看着他。 季意想到以前的事,脸色一僵,随后行了一个大礼,“意,年少无知,做了许多错事。以至现在还时时后悔。给殿下赔罪了,还请殿下原谅。” 太后这时插了一嘴,“意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本宫都听过你的荒唐之事,若不是长安大度,你可是要吃板子的。这样吧,长安久不在京城,想必对这里也生疏了。你明天陪她四处逛逛,算是赔礼,可不许嫌烦。” 季意大喜,恭敬地回答:“岂敢,只要殿下不怪罪,我定当鞍前马后。” 秦忆茹懒得陪他们演戏,“皇祖母,后天就是寿诞了,长安舟车劳顿,想在府里多歇息一日,免得寿宴之上出岔子。您的好意,孙女心领了。” “至于季公子,我早就不把那些事放在心上了,何谈原谅。” 她现在有点后悔,要不是担心行哥出事,这人早就去见阎王了。 季意很急,想解释什么,却被太后狠狠瞪了一眼。 太后看了秦忆茹一会,随后点头,“无妨,来日方长,寿诞过了之后也是可以的。” 这回,秦忆茹没有反驳,任由她自说自话。 太后以为她默认了,就爽快地放人了,“天色不早,长安早些回去歇息吧。只不过,若有闲暇,还望不时过来看看我这个老婆子。” “是,孙女记下了。”秦忆茹恭敬地回复,行礼告退。 眼见人都走了,季意的眼睛还一直盯着,仿佛魂都被勾走的样子。 太后摇头,“你要是早前能稳重些,何至于此?” “谁能想到,昔日的小霸王,能变得这么亭亭玉立啊。那时我都要躲着的,不然准被她丢大石头。”季意感慨了一句。 太后没再这上面纠结,朝下面问了一句:“皇帝是因为什么同意长安的婚事?” 一个内侍打扮的人出来回话,“公主拿了茹妃娘娘的遗物,换得陛下的旨意。” “那就难怪了。是不是那几封信?” “是的,听说还有一封专门是写给陛下的。” “嗤。秦家还真是尽出情种,人都没了多少年了,还念念不忘呢!”太后十分瞧不上这样的行为。 季意听到皇帝都下旨了,头脑发蒙地问了一句:“太后,这圣旨都下了,那孙儿?” 太后面带不屑,“那又怎样,皇帝被打回来的圣旨还少吗?就算旨意能通过,人能不能安生活到那个时候还不一定呢。” 季意听出了弦外之音,心中幻想着,自己骑上高头大马迎娶公主的那天。 然而,他并不知道一句话,“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心情不好的秦忆茹回到府里,立马扑进韩铭怀里,之后又对着他猛看。 韩铭接住了小姑娘,好笑地问了一句:“怎么了这是,又和你父皇吵架了?” 秦忆茹摇头,把自己在宫里的事都说了。 韩铭的脸色越来越冷,“容他再蹦跶些时候吧,还请娘子放心,他要是能平安回到勋阳,我把头砍下来。” “嗯,真是恶心。也不知道他哪来的脸,真当别人会不记得那些事一样。” “这种人不值得费神,一切交给我。小姑娘,别皱着脸了,想想开心的事。对了,这是什么?”韩铭安慰一句,指了指她手里的盒子。 秦忆茹把盒子打开,随口说道:“这是六安叔给我买的小玩意,说是给我的生辰……” 见她顿住了,韩铭也朝盒子里面看去。小小的盒子正中,躺着一颗黑色的珍珠,看起来很是不凡。 他瞬间就明白了,这就是小姑娘说过的,自己没钱买的那颗。 “小茹,这是不是?” 秦忆茹点点头,小心地把玩了一下,“这下,六安叔的养老钱都没了。” 韩铭还真是无话可说,这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主吧? 亏得自己还把她当成小可怜,母亲早去,父亲不疼的。现在,他真想扇死自己。 感觉又一次被大佬碾压了,怎么你们老不按套路出牌呢? “六安是你父皇的贴身内侍,太监总管?” “嗯,六安叔本是官宦之后,自身也是有功名的。十八岁那年,全家下狱,他以净身入宫的方式才免于死罪。现在,他家好像就只有他和一双侄儿、侄女了。”秦忆茹轻轻叹道。 明白了,又一个隐形大佬。 韩铭感觉现在有些力不从心,自己是该好好琢磨一下了。不然,铁定被人玩死。 第七十八章、拜师 第二天蒙蒙亮的时候,韩铭的门就被敲得‘咚咚’作响。 “行哥,起了吗?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告诉你。” 由于是第一次在公主府过夜,韩铭有些不习惯,睡得比较晚。 此时,他打着哈欠起床,心里有些无语,这还真是亲姐弟啊。 门刚打开,一脸兴奋的小姑娘,拿着一个黄色卷轴就蹿了进来,“行哥,你看。” 她邀功一样,把圣旨递了过来,期待看到韩铭打开后的样子。 韩铭感觉很奇特,缓缓翻开了卷轴,“诏曰:朕之长女长安,温婉贤淑,秀丽端庄,正逢适婚之龄。今有戊寅科洪都乡试解元韩铭,庐陵县人士,年十九,品貌非凡,卓尔不群,解洪都水患之危,实乃青年俊杰。故,朕赐婚长安、韩铭,结两姓之好,婚期定于隆兴十一年十月,钦哉。” 虽然早有预料,可看到上面的内容,韩铭还是忍不住激动。最难的一关就这么过了,虽然靠的是小姑娘,但结果是一样的就行。 “娘子,恭喜。” “夫君,同喜。” “如此美事,若不广告天下,岂不是着锦衣而夜行?娘子,随为夫同游闹市可好?” “但凭夫君安排。而今,敌尚未明,一应照料之事,还请夫君多多费神。” “分内之责,何须客气。” “理当如此,多谢夫君。” “客气。” “应该。” 两人唱戏一般,你来我往,随后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韩铭轻轻抱着面前的女孩,说道:“只要你父皇不反对,这事就算定下了,谁来都没用。” 秦忆茹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嗯,我用信和父皇做了个交易,他就同意了。” 昨晚两人被珍珠的事分了神,都没有来得及讲细节。现在听她这么说,韩铭很惊讶。 听完所有的过程,他能想到皇帝的反应,大概自己已经上了黑名单了。 不过,这些不重要,没有哪个女婿是不受老丈人白眼和歧视的,习惯就好。 就像韩铭之前的同事一样,足足装了三年的孙子。直到一次吃饭的时候,亮出了真正的酒量,把自己的老丈人喝得一直叫他兄弟。 待了一会,秦忆茹才想起来现在有点太早了。她连忙退出屋去,“行哥,我去安排早食,你洗漱一下吧。” 见她想跑,韩铭一把拉了过来,“小娘子,那些事你吩咐一下不就可以了,就在这里坐着。” 被他按在凳子上,秦忆茹瞪着眼说道:“刚看完圣旨你就这样了,是不是有些快了,韩公子?” “陪一下都不行?” “哼,不会好好说话?油腔滑调,你这个月的钱没有了。” “没有就没有吧,本来你就扣掉了。” 瞎扯了一阵,韩铭快速的处理完自己的问题,拉着她朝外走去。 看到两人正大光明的牵手,早被小道消息洗脑的一众丫鬟杂役,纷纷上前恭喜道贺。 这个场景,理论上要赏喜钱的,但这个就不是某人可以做主的了。 秦忆茹掩嘴轻笑,“春桃,这个月,府里的人月钱加倍。晚上弄些席面,你们自己热闹一下,不要太过火。但仅此一天,贪杯误事,月钱扣光。” “是,多谢公主赏赐。” 带着许多恭喜和谢恩的声音,两人来到了前院。 早早就起来的白舟正在练武,旁边还跟了一个忠实的小粉丝。 “白舟哥哥,我这里有些不明白,能再练一遍吗?” “好,皇子殿下,你这里转向的时候自然一些,不要直接跨过去……” “哦,原来是这样,我懂了。谢谢白舟哥哥,你可以直接喊我名字的。” “这不太好吧?” “没关系,学堂里的人都是互相喊名字的,我都习惯了。” “好吧,小琛,你自己再练一遍,有不懂的再问我。” “嗯。” 韩铭在边上看了一会,发现白舟的底子很扎实,功夫耍起来一板一眼的,但是缺少了一点灵动的感觉。 可能是年少的缘故,这个时候应该是为以后打基础。然而,这个样子的白舟,正适合秦琛去学。 他和小姑娘对视了一下,都点点头,决定以后就由白舟来做秦琛的开蒙师傅。 秦忆茹的考虑是,两人的年龄差不太大,相处起来容易一些。她不需要小弟学到多么高深的功夫,只要以后会个三拳两脚,有些自保之力即可。 而韩铭更多的是为白舟考虑,总不能让人家一辈子不明不白地跟着吧。这个小屁孩儿,不出意外前景大好,做了他的师傅,以后也能谋个好去处。 等他们练完后,两人才上前说了这件事。白舟没有反对,本来他自己每天都要练的,现在也就多个人一起而已。 秦琛很兴奋,他每天都能练武了。可等看到韩铭和秦忆茹手拉手之后,他突然就说不出话来了。 好像,自己的姐姐从今天开始,就不属于他了,已经被另一个人抢走了。 秦忆茹眼睛一眯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心里好气又好笑,同时还带着一些酸楚。 韩铭见此,问了秦琛一句:“你的同窗,他们的姐姐都是几岁嫁人的?” “别人我不知道,赵林的姐姐上个月出嫁的,好像是十五岁。”小屁孩张口就答。 “那你皇姐现在几岁?” “皇姐大我八岁,现在十七……” 说到这个,秦琛自己也意识到不对了。他挠了挠自己的头,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因为,你姐姐一直在等我出现。”韩铭臭不要脸地说道。 “德行。”秦忆茹嗔了一句,转头看着自己小弟,“皇姐就算嫁人了也还是你皇姐,多个人照顾你不好吗?” “哦,只要皇姐不是不要我就好。”秦琛很会抓重点。 秦忆茹内心一酸,“小弟,你拜行哥为师好不好?” 秦琛疑惑地看着韩铭,不过他向来听姐姐的话,就点头同意了。 虽说,韩铭已经提过,不需要走程序。可秦忆茹还是安排上了,没有过多的礼仪,只是让自己弟弟磕了三个头。 顺带,连白舟的也一起办了。 十五岁的少年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都喘不过气了,只能木讷地学着韩铭的样子。 简单的仪式之后,秦琛起身,问了一句:“皇姐,那我以后叫他们为韩师和白师吗?” 秦忆茹摇头,“尊敬师长不是体现在称呼上,而是在于你的心。按你自己的感觉来吧,怎么顺畅怎么叫。” “哦。”秦琛有些懂了,先是对着白舟行礼,“白舟哥哥,以后就麻烦你了。” 白舟站了起来,把他扶正,“小琛,我先教你一些锤炼身体的招式,打开身子。之后我会传讯给家里,如果我爷爷同意的话,我会把自己练的功夫交给你。就算爷爷不同意,我也会给你找到合适的功法的。” 白舟第一次为人师,觉得身上有着一股很重的责任,绝对不能误人子弟。 秦琛很高兴,期待着自己能像白舟哥哥那么厉害。 带着激动的心情,他转头面向韩铭。对于这个师傅,他就不敢那么随意了,恭敬地拜了一下,“韩师,还请多多……” 小屁孩说到一半,就没能说下去。他虽然年幼,可斗争经验丰富,能清晰的感受到气场的变化。 此时,他就明显感觉到对方不高兴。想了想,他不大灵光的脑瓜,在看到皇姐的笑容时,突然就闪了一下。 他试探着叫道:“姐……姐夫?” 见到对方满意地点头,福至心灵,说话的时候多了一分亲昵,“姐夫,多多关照。” “嗯,孺子可教。”韩铭很满意,是个机灵的。 秦忆茹见他那个没眼看的样子,拍了他一下,转身准备早饭去了,留他们三个交流。 在教场的围墙边上,一中年男子,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这小子还真会顺杆爬,圣旨都没公开呢,就要起名分来了,好不要脸。” “陛下,在乎才会重视。说明。驸马是真心喜爱公主的。” “去去去,怎么刚过一天的时间,你就为他说话了?” “陛下,您没感觉出来吗?公主在他面前,和在别人面前,整个人都是不一样的。有驸马在,公主才像个正常年纪的小姑娘啊。” “哼,算那小子还有点用处。六安,给府里的人打声招呼,让他们稍微客气一点吧。” “是。” 看到自己闺女的样子,皇帝摇头,儿女都是债啊。 过了不久,他对着身边的另一人问道:“贺叔,如何?这小子会武艺吗?” 被他称作贺叔的人看上去六十多的年纪,头发全白,但精神矍铄。 盯了许久,贺叔回复,“看起来,应该是不会的。不过,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驸马所练内家心法十分高明,已达到匿气之境。” 听到这个答案,皇帝暂时搁置在心里,指了指白舟,“这个少年呢,小茹让琛儿拜他为师,总不会毫无缘由吧。” 贺叔捋了捋胡子,“嗯,此子基本功十分扎实,想必是勤学苦练多年,一步步到此地步的。若大皇子跟在他身边练习,熬练身子这一关,这个少年绝对是最佳人选。” “嗯,这个少年看起来就比那小子靠谱。六安,来历查清了吗?” “回陛下,查清了。是白家特意派过来保护驸马的,而且是白家三代单传的少主。” “嘶,那个和韩家关系很铁,极其侠义的白家?” “是。” “哈,韩铭这小子能耐啊,看来老将军都在押宝了。” 这时,贺叔插了一句,“陛下,让大皇子好好学吧。白家为人坦荡,功夫一身正气,若是能得真传,受益无穷。” 皇帝诧异地看了一眼,见贺叔郑重地点头,也严肃了起来。 他抬头看了看天,说道:“六安,将私库中那把刀拿出来,顺便写一份册封白舟为五品带刀侍卫的圣旨。等寿诞结束,发给庐陵的老将军,请他转交。” “是。陛下,那关于驸马的事?” “看他寿宴的表现了。” 第七十九章、请各位公子跪下 吃了一顿安逸的早饭,重新适应了新角色的四人,外加一个有点迷糊的小菊,一起出门逛街。 明天就是皇帝陛下的诞辰了,街道四处张灯结彩,挂着各式各样的祝福物品。 这种情景,足以说明在广大的百姓心中,皇帝是个好的。当然,这其中肯定不乏一些浑水摸鱼,趁机拍马屁的。 可全城都是这种样子,有特殊目的的肯定是少数。 秦忆茹看着那些红丝带,挂牌,卷纸,眼眶都红了。好像,自己作为一个女儿,都没做过这些。每年只想着多赚些钱,买点贵的东西。 韩铭拉着她的手,安慰了一句,“今年,娘子必定独占鳌头。” “全是夫君的功劳。”秦忆茹破涕为笑,心中庆幸自己遇到了他。 “走吧,今天我们是来虐狗的,你可不能哭。不然,别人还以为是我强行让你嫁我,你自己不乐意呢。” “又胡言乱语。” 几人身着便服,混迹在人群之中,四处走走停停,吃着花样繁多的各式特色小吃。 长安街市上人真的很多,一不小心就会被冲散了。逛了一个来时辰,几人都有些疲累,开始找地方歇脚。 左右看了看,最终选了一家看上去人少的茶楼。 进到里面,发现包厢是要定的,就挑了个二楼靠窗的位置,要了几壶茶和一些点心。 透过窗外看下面人挤人,这种感觉真是不一般。就和现代下暴雨,某些人躺床上,特意看别人冒雨上班的感觉一样。 茶馆内部为了招揽顾客,也会有些节目。作为茶馆,说书肯定是少不了的。 只不过,这里说的内容更契合长安城的身份。针砭时弊,各种朝事,毫无顾忌。只要不具体到某人,基本没人管。 这也是长安城的一大特色,离皇帝这么近,没见过还不能想想啦?再说了,谁家还没个在高官府邸做事的人呢,随随便便都能听到点什么。 于是,长安的百姓对这些很有兴趣,每人都能说上两句。 而且,对这种现象,朝廷持鼓励的态度,他们需要知道老百姓的反应。许多风闻奏事的言官,他们风闻的来源,多是这般市井之言。 没见过这种场景的几人,津津有味地听着。就连没出过京都,一直在长安长大的秦琛都入了神。 他觉得,每次皇姐回来后,才算是过日子。这回还能多几天的故事内容,想想就开心。 就在他们投入其中的时候,从楼梯口传来一声质问:“殿下,你不是说想要多休息,而不愿意出门的吗?现在又怎么解释?” 这一通大叫,成功让茶楼安静了下来,他们顿时成为了焦点。 秦忆茹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季意,都快气笑了,这人的脸皮也姓柳了? 按住想发作的小姑娘,韩铭对着秦琛问了一句:“你有没有听到狗叫?” 正黑着小脸的孩子一听,立刻配合道:“这么大的声音怎么会听不见,好像是只癞皮狗?” “你们?哼,公主殿下,你不该给我个说法吗?是不是,要跟我去太后娘娘面前说?”季意气不过,一脸的不善。 韩铭摇头笑了,起身走到了这人身边,一巴掌就把他拍在了桌上。 他单手按住季意的脖子,凑了过去,“你想找那个老妖婆说什么呢?” “大胆,你公然行凶,现在竟还敢辱骂太后为老妖婆?来人,去请京兆府的人来,我要告他大逆不道之罪。”被人一直按在桌上羞辱,好不容易有个把柄,季意立刻就往上口帽子。 韩铭放开了他,直接冲他的肚子狠狠踹了一脚,“没醒酒就别上街,长安城的百姓不是你娘,没奶给你吃。” “哈哈哈,这位公子说话有意思。” 一众摸不清状况的人,一脸兴奋地看起了热闹。这可是难得一见啊,比说书精彩多了。 最近碰着陛下亲政后的第一个整寿,各家纨绔都收敛了不少,这日子真是淡而无味。 今天,可算是碰着一出好戏了。 和季意同行之人,看到对方突然动起手,把人打成这个样子,立刻怒气上涌就要冲过来。 这时有机灵的,微微摇头,嘴型说了公主二字,眼神示意他们看向秦忆茹。 众人把目光对准了一直端坐的女子,看清那人的容貌后,有片刻的失神。随后,他们想起了家里的叮嘱,纷纷驻足。 可还是有几个人,仗着自己得宠,根本不把大人的话放在心上。他们想到了季意的身份,说不得这一步棋,还能赢得柳家的好感,可以谋些好处。 因此,他们纷纷出声:“公主殿下,无故殴打季兄是何道理?他可是陛下乳母的孙子,而且身有爵位。” “就是,公主也不能无视法度。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公主理应给我们个交代。” 其余之人虽没有出声,但也出言附和。 韩铭看清了这几人的目的,想营造一种公主在仗势欺人的感觉,引起众怒,携民意抗皇权。 可是,他们忘了这是什么地方,长安的老百姓一点也不好糊弄。他们对纨绔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的情况见得太多了。现在,就这? 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相信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种话。你们以为自己是什么好东西,上回青楼争霸的时候,不也有你们吗?事后,还不是家里摆平的? 看戏看戏,还是那位公子豪气,上来就干,谁耐烦和你费嘴皮子,是个爷们。 看到静悄悄的茶楼,一个帮声的都没有,几个公子哥脸上挂不住了。 其中一人悲愤道:“你们都是瞎子吗?眼睁睁看着公主欺负人,现在你们袖手旁观,难保以后这种事不会出现在你们身上。” 吃瓜群众这回就不开心了,我们安静吃瓜也有错?就凭你说两句我就要认同你,杠上一位公主?你以为你是谁,当我们傻瓜? 韩铭懒得看他们演猴戏,“小舟,去请各位公子跪下,记得要客气一些。” 白舟一听这话,眼睛顿时亮得吓人,露出一口雪白的牙。这个时候,兴奋的少年还不忘自己师傅的职责,“小琛,看好了。” 话音刚落,众人只见一道白色的身影闪过,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阵‘咚咚咚’的膝盖触地声。 “啊……” 多人惨叫出声,白舟对着韩铭眨了眨眼睛,“还请公子责罚,我下手失了准头,以后还得多练练才是。” 韩铭看着暗暗使坏的少年,心里一阵罪过。当初那老实、正直、憨厚带有侠义精神的孩子,就这么走远了,变得蔫坏蔫坏的。 秦琛则是兴奋不已,他真想自己试试啊,太威风了。 “这,一个二个都不是好胚子。”韩铭看着小屁孩的眼神,内心无语。 他甩了甩头,对着地上的人说道:“认清自己的处境了吗?” “你大胆,你到底是谁,知道对我们出手的后果吗?”几人忍着疼痛,厉声问道。 韩铭内心松了口气,总算有个人问了,这演哑剧到底是不过瘾的。 没理会地上的人,他对着四周拱手,“在下韩铭,忝为长安公主的驸马。哦,陛下发了圣旨的那种。娘子,来和长安的乡亲们打个招呼。” 秦忆茹落落大方,很是配合,“本宫不常在京都,想必各位不曾见过。这位是我的驸马,我二人在此有礼了。” 一众吃瓜的人,喷茶的喷茶,摔杯的摔杯,场面顿时乱作一团。他们习惯性地忽略了纨绔的话,根本没有意识到这真的是公主。 回过神后,他们立刻行礼,“拜见公主殿下,请殿下恕我等无知。” 秦忆茹抬了抬手,“诸位免礼。本宫着便服出行,原就是为了游玩,诸位当我是个喜欢听故事的一般女子就成。今日,打扰诸位的雅兴了,是长安之过。” 她告了个不是,接着冲一边的茶楼掌柜说道:“今天这些客人都记我的账,等会一并算。哦,除了地上那些。” 掌柜忙点头应答,这可是堂堂公主啊,人美心善脾气好,东家肯定后悔没来了。 众人刚从害怕中缓过来,这时又有点惶恐。受了公主的礼不说,还被公主请客,这怎么受得起呢?但是,内心那种骄傲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韩铭带着欣赏的眼光,在一边看小姑娘的表演,进退有度,得体大方,真是个让人稀罕的姑娘。 收到那灼热的眼神,秦忆茹差点稳不住。她偏头笑了笑,用嘴型说着,“和你学的。” 这姑娘还真是个宝,太聪明了,这一手直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小舟,除了最外边的那几个,每人抽五巴掌。好让他们长长记性,什么是尊卑,到底该怎么说话。”韩铭给秦忆茹递了杯茶,毫不在意地说道。 “好的,公子。” 然后,围观群众就听到了有节奏的‘啪啪’声,感觉和大夏天吃冰一样。 活该,公主都没你们狂。 “小琛,上去每人再抽五巴掌。让他们好好想想,这种对当朝皇子大呼小叫,吓到你的行为,该怎么给陛下交代。” “哎。”秦琛没想到还有自己的戏份,很是惊喜。 秦忆茹担忧地看了一眼,韩铭摇头,让她不要管。 总得有个开始不是,慢慢适应了,才好砍别人的头啊。 又是一阵清脆的响声,不过由于秦琛年纪小,基本就听个声音,没什么实质性伤害。 然而,吃瓜的人可不这么想,都想捂着自己的腮帮子了。貌似这个驸马爷,很是凶残啊。尤其是笑的时候,真是太渗人了。 见秦琛回到自己的身边,韩铭鼓励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随后,他用冰冷的语气说道:“地上的人,是谁家的,就让谁家的大人过来领。什么时候来了,就什么时候起来。” “另外,我家娘子和小弟都受了惊吓,该怎么赔礼,让他们想清楚了。” 第八十章、公然上位 长安最出名的‘汇通’茶楼有热闹可看,还是大场面。 这么一则消息火速向长安街市扩散,引得行人和众多无聊之辈前来观看。里三层外三层,把不算小的茶楼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家店的东家听到消息后匆忙赶来,就怕出什么大事。损失一点东西不算什么,要是有人在店里出事,那就只能关张了。 作为平头老百姓,在这里谁都惹不起。 店老板带着焦急的情绪来到自家店里,看到门口的场面,心里很凉。然而,等他上楼后,自己的老伙计却一脸一兴奋地走过来,详细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掌柜说完,就把他拖到一边,还给他塞了几颗枣,准备吃瓜看戏。 “东家,没事,公主殿下很好说话,是那些人不长眼睛。” “呼,那就好。老张,去给殿下弄壶好茶,再拿些点心。这打人也会累的,皇子年纪小可不能饿着,别怠慢了。” “放心吧东家,刚上过了,上好的茶叶呢。嘿嘿,您看那躺在地上半天不动的小子,不就是前几天白吃白喝还耍横那个?” “嗯,我们知道就好,心里有气也不能表露出来,惹不起的。” “我知道轻重。今天真是舒坦,这群王八蛋也有惹不起的人呀。” “说得是,据说殿下两年才回来一次。那什么,你让人去隔壁买点招牌小食过来,皇子殿下估计也没吃过,应该会喜欢的。我们得谢谢人家不是?” “哈,我现在就去。” 围观的人虽然很多,可大多不在楼上,只能伸个脖子听动静。于是,某些经历了刚才事件的人,下楼现场说书去了。 听到楼上有甚少露面的长安公主和大皇子,这下群众更是兴奋。长安公主啊,那可是几位公主中最神秘的了,平时根本见不到。 除了早年一些邪乎的消息,长安公主甚少出现,听说是一直在封地的。 见到人越来越多,秦忆茹摇摇头,起身来到窗边。 她先冲众人挥手,接着行礼,“我是长安,见过各位乡亲。” “见过公主殿下。” “免礼。”秦忆茹让人起来,随后抬起右手表示自己有话说,“今天之事非我本意,给大家带来不便,是长安之过。请各位注意自身安危,人多难免会出些乱子,我会让护卫维持秩序,望各位见谅。” 说完她朝下面点头,一众护卫开始有序站好,以防出现大乱。 回过头,看着某人期待的眼神,小姑娘微微一笑,把他拉了过来,“诸位,介绍一下,这是本宫的驸马韩铭。我自小在长安长大,诸位都是我的乡亲,也算是半个娘家人。” “今天,我把驸马领过来让大家见见。日后,若是我受了欺负,还请各位帮忙撑个腰,也让人知道,我也是有人照应的。诸位乡亲,可以吗?” 众人没有想过,难得一见的公主居然会说出这番话,这可是大大地往众人脸上贴金啊。 作为平头老百姓,什么时候有过这个待遇?现在摇身一变,就成了公主的娘家人,自豪啊。 消化完这些话,底下的人全都兴奋了起来,这种被人尊重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 一个大汉激动出声,“殿下放心,我等就是你的叔伯兄弟。谁敢欺负咱家闺女,揍死他。” 这句话一出,场面诡异的安静了,没人敢接茬。 还要不要尊卑了?敢和公主攀亲戚,万一公主是客气,这就是犯忌讳啊。 大汉也反应过来,被人盯得满头大汉,想开口解释。 这时,秦忆茹嫣然一笑,“那就谢过这位叔叔了。在场的诸位兄弟姊妹,叔叔婶婶,大伯伯娘,爷爷奶奶,长安先行谢过,大家要说到做到啊。” 眼睛好的,见到公主还俏皮的眨眼,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暖流。 被尊贵无比的公主殿下如此对待,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好了。皇室公主,如此称呼他们这些人,全然没有尊卑概念,这样的人还不得往死里护啊。 “闺女,别怕,没人敢欺负你。” 有第一个带头的,下面的人纷纷出言,各种称呼都出来了。 韩铭刮目相看,这种口才不去干传销真是可惜了啊。 小姑娘牵着他的手,往这边凑了过来,“夫君,满意了吗?” 碰上这样的姑娘,韩铭认栽了,对着她的手背轻轻吻了一下,“我尊敬的公主殿下,您的骑士韩铭宣誓为您效忠,一生一世永不背弃。” 他眼神很正,表情严肃,像是在进行神圣庄严的仪式。 秦忆茹收到了隐藏其中的意思,也认真起来,“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这种场景让大家都发自内心的笑了,全都出言祝福,见证这美好的一刻。 “祝公主殿下、驸马百年好合,一世安康。” 这异口同声的祝福,展现出不一般的气势,声威震天。 这一番动静,更是引得不明情况的人往这边来。而赶着来接自家孩子的各位官员,全都被吓了一跳,今天不好办了。 两人还在对视着,身边突然有一大堆人行礼,“见过公主殿下。” 秦忆茹转过身,点了点头,“免礼,诸位大人日安。” 这群人看着温和有礼的公主,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对方这个态度,没有借机发火的理由啊。在大义上,现在站不住脚。 但是,总有人是不会管这些,自己孩子受这份委屈,凭什么? “公主殿下,为何无故拘押我儿在此,他犯了哪条律法。” 韩铭让小姑娘坐下,给她倒了杯茶,又把盘子推了推,摆明了就是让她安心看戏的。 他做完这些,抬头问了一句,“你哪位?” “本官工部水利司郎中,你又是何人,擅自插话,还有没有尊卑?”那人很是不屑。 “敢问哪位是京兆府令?”韩铭问了一句,用工部郎中开刀再好不过。 听到这话,在一众官员中不起眼的京兆府府令站了出来,“下官便是。” 韩铭从回话中就知道这是一个极其聪明的人,不明情况,客气一点总是没错的。 况且在京城这么遍地高官的地方,这个府令就是天天受气的,没个几把刷子,根本坐不下来。 “在下韩铭,陛下赐婚的驸马,见过府里令大人。” “下官李俊,见过公主殿下、驸马。” 这时,又有一人出声,“驸马?陛下的旨意可还未曾宣读,你这是欺君罔上。就算你真是驸马,也无权处置良民。说不得,本官明天就要参二位一本了。” “你又是什么玩意?” 这人比之前的更横一点,“本官礼部侍郎,有职责教管法度,你是自缚受罪,还是要我等代劳。” 韩铭大咧咧地坐了下来,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李大人,太祖皇帝说过,大盛官吏必须具备四个条件,否则可以酌情免除。请问,第一条是什么?” 李俊低头想了想,还是老实回答了,“凡为官者,必精熟律法,通晓民情。” “嗯,那大盛律第二卷,关于以下犯上,冒犯宗室,尤其是涉及皇子公主的情况,该是怎么判的?”韩铭没有抬头,开始出刀了。 “轻则收监,重则由宗正府审理。”李大人脑子一热,脱口而出。 韩铭轻轻点头,“本来呢,我是不想的。我和你讲理,你和我谈尊卑,我和你说尊卑,你和我论法度。可以啊,现在我们以律法说话吧。” “娘子,去宗正府。我就看看,这见公主、皇子不拜,出言质问要挟,妄图携民意蒙混过关,吓到年幼皇子的罪名,这些大人该怎么洗。” 上来就是这么大的帽子,一些没有出声的官员顿时急了。这要是进了宗正府,不管如何,就算是为了面子,孩子的前程都要毁了。 “殿下,有话好说,我们不知道小儿犯此大错,还请公主责罚。” 秦忆茹看了看韩铭,见他点头,心中就有数了。她平静地说道:“小舟,把最外边的那几位放了,他们只是被无辜卷入的。这次算是小惩大诫吧,以后出门不要跟错了伴。” 白舟明白意思后,把没有被打过的几人拉了起来,“你们都听到了,回家去吧,被人坑了都不知道。” 几人懵懵懂懂的,站到了自家大人面前,有些转不过弯。但他们还是识时务的,连忙向公主道歉。 几人的家长看到这里,松了一口气,总算不关他们的事了。 礼部侍郎可是不怕这些,皇帝都照样怼,“小小一个驸马都尉,莫说你还不是,就算是又能如何,你没有插手政事的权力,这算是滥用私刑。公主殿下,对此你怎么说?” 韩铭直接爆发,一个杯子就摔在他脸上,“我滥用你祖宗。我大盛官吏全都是你这种不懂律法、不讲尊卑之人吗?礼部侍郎,正三品大员,负有教化之责。却连最基本的律法都不懂,你是怎么在这个位置的。” 所有人都被吓一大跳,看到被打出血的人,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礼部侍郎捂着头,怒斥道:“好胆,竟敢对当朝大员行凶,我看你是想反了。来人,给我抓起来。不管你靠哪条律法,本官都不是你能动的。” “哈哈哈哈,我大盛真是没人了吗,这样的垃圾居然是正三品?”韩铭气势正盛,转头对着李大人说道,“大人,给这尸位素餐之人念一念,大盛律第二卷第三条,太祖皇帝亲自添加的那一条。” 李大人常年和纨绔打交道,自然对这是倒背如流。他想起了上面的话,骇然变色,怎么都不敢说出声。 见此,场中的人心中一激,感到不妙。 大盛律第一卷讲的是套话大纲,第二卷单讲宗室相关法度,第三卷才是各式法律条文。 前两卷一般没人去关注,没什么用,也脱离现实。久而久之,连考试都不考了,自然不受重视。 然而知道内容的人都明白,今天要是说出来,这事就大了。 “小茹,给皇叔一个面子,放他们回去吧。”一名穿着鲜绿色朝服,头戴冠冕的男子越众而出,淡淡地说了一句。 第八十一章、晋王 见到来人,秦忆茹立刻站了起来,恭敬地行了一个晚辈礼,“小茹见过晋王叔。” 她的态度带着一丝亲昵,显然这个叔叔是她内心愿意亲近的。 晋王上下打量了好一番,刚想伸手摸摸小姑娘脑袋,却又中途止住了。他有些尴尬,“一别多年,小茹都这么大了。刚才我都不敢相认,小霸王都成大姑娘咯。” “皇叔!”秦忆茹很囧,这些人怎么还记着那个称呼的。 韩铭有点晕,小姑娘的外号是小霸王?反差,如此大的吗? 他放下好奇心,行了一礼,“见过王爷。” 晋王按韩铭所知,今年三十岁,和皇帝一母同胞。封地就在晋地,也就是现代的山西。 他是亲王,在没有一字并肩王存在的情况下,真正的王爵第一人。 从长相上看,略微有些柔弱,显得很是斯文。以这个时候的审美,算是当代潘安吧,甩韩铭十来条街是可以的。 晋王对他点头,好一阵打量,这才说道:“免礼,小茹的眼光不俗,年少有为。” 说完,他开了一句玩笑,“小茹还和以前一样?要么看不上,出手就是最好的?” 秦忆茹脸色一红,“皇叔,我们等会再聊这些。您是想让我放了这些人?” 晋王轻笑,“小丫头,在我面前耍心眼,还怨上叔叔了不成?我受人之托,来还人情的。想必,你的驸马应该知道。” 韩铭一愣,明白对方说的是谁了,“王爷,人你可以带走,可礼他们是要赔的。” “这是自然。”晋王对着还在地上的人说,“公主都原谅你们了,还不过来赔罪?” 有他在这里面斡旋,这些人也就顺坡下驴了。连被打出一脸血的人,都不敢造次,恭敬行礼。只不过,眼神一直盯着韩铭。 多位公子哥也连连告罪,就怕再出波澜,自己要去宗正府。 等到季意被抬过来时,晋王脸上的杀气一闪而逝。他转过头,看着这位驸马,心里舒服了一些。 还算个有担当的小子,就是下手太轻了。 一顿赔礼道歉后,晋王大手一挥,“都回去吧,下次眼睛放亮点。对了,赔礼可不是口头说说的,知道吗?” “谢过王爷,下官明白。” 这些人走完以后,围观的人见没热闹可看,也都散去了。 “小琛,不认得皇叔吗?”晋王捏了捏小孩的脸,笑着说了一句,“是了,我离京之时,你尚未出生呢。” 秦琛立刻叫人,“见过皇叔。我知道的,也看过画像了,父皇常常说起。” 白舟和小菊也匆忙见礼。 晋王摆手,脸上带着伤感,又摸了摸秦琛的头。他看向对面的一栋酒楼,轻轻颔首。 此时,掌柜寻着机会,上了一桌的小吃,“王爷,两位殿下,这是我们东家请的,多谢几位关照。哦,驸马爷,东家知道您是南方人,特意点了些您熟悉的吃食,给您解解乏。” 韩铭眼睛一亮,这个东家有意思啊。他听出了一点弦外之音,“替我谢谢贵东家,愧领了。” “哪里,诸位慢用,小的告退。” 种类繁多的小吃,直接把人的眼睛勾了过去,秦琛从没吃过这些,直咽口水。 “皇叔,坐下吃一点吧,想必您也很久没吃过了。”秦忆茹拉了拉晋王的衣服,让他坐下。 “你叫我什么?”晋王没有动作,反问了一句。 秦忆茹笑了,“好啦,小叔行了吧,怎么还是这个样子。” 晋王这才满意地坐下,用筷子点了点她,“我还没说你呢,怎么成这个样子了?我们双王的名头,都快被你败光了。” “双王?小叔,皇姐还有王爵头衔吗?”秦琛塞了一嘴的东西,很是好奇。 “不要吃太急,还有,不要含着东西说话。”秦忆茹教育了一下弟弟,试图转移话题。 “咦,你们不知道?我是大霸王,她是小霸王啊,当年我们可是在宫里横着走的。”晋王没看侄女的脸色,兴致勃勃地说着风光的往事。 韩铭都麻木了,就这两人的长相哪一个像霸王的样子,一个比一个弱。是皇宫的人太菜,还是人不可貌相? 见众人一脸吃惊,晋王很高兴,“哦,我从小身体不好,只管拿身份压人。动手的事,都是交给小茹的。” 秦忆茹抬头看着屋顶,都不知该怎么回应了。她在想,自己今后该怎么做人。 其他人都是一脸的不相信,只有秦琛深有感触,皇姐本来就很可怕,原来是这样啊。 “小叔,你再这样,我可是要告诉婶娘,你那轰动长安的盛举了。”小姑娘不甘示弱。 “还有这种事?小茹,你还说和我亲的,想不到还瞒着这么重要的事?” 不知什么时候,一位雍容华贵,气势不凡的美丽女子悄然上楼,就站在他们不远处。 晋王脸色一变,立刻冲秦忆茹告饶,请她手下留情。不然,这日子真没法过了。 小姑娘也是一呆,这该如何是好? “秦风,你胆子肥啊,当我的面就敢给闺女使眼色?” “哪能呢,夫人快坐,要不要喝点什么?” 韩铭觉得今天真是太刺激了,本来以为晋王这种大佬,应该是孔明那种形象才对。处变不惊,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可面前这个狗腿的人是谁? 晋王妃都不惜得搭理他,一把拉过秦忆茹的手,“好你个小没良心的,尽知道拿好话哄我。来这么久了,人都不知道叫一句吗?” “婶娘,您怎么来了?”秦忆茹把头靠在王妃肩上,动作很是自然。 “还不是怕有人欺负你,特地给你撑腰来了。”王妃摸着小姑娘的头发,很是亲昵。 两人说了一会,王妃上下看着韩铭,表示满意,“是个好的,懂得护人,可比某些人强多了,就知道躲在夫人背后。” “夫人,这话可就不对了,当初说好的,我主内,你主外。”晋王不以为意,给自己老婆端了杯茶。 王妃风情万种地瞪了他一眼,“臭德行。” 韩铭几人再次见礼,秦琛更是有一种渴望,怯怯地叫了一声:“婶娘。” 王妃看着他,眼睛很快红了,“好孩子,快过来,婶娘给你带了东西。” 秦琛依言挪了过去,瞪大眼睛看着这个给他温暖感觉的女子。 王妃招了招手,从侍女手上接过一件皮质披风,随后给秦琛披上,“这可是上好的白狼皮呢,婶娘亲手打的。” “谢谢婶娘,您好厉害。” “哈哈,我可告诉你,这个是头狼的皮,我追了好久才追到的。” 见他们有越聊越开的架势,晋王说了一句,“夫人,你们先聊着,我们几个到一边去。” 王妃笑了笑,很爽快地把人赶到一边,继续和姐弟说话。 看到秦琛一脸纠结和不舍,哈哈大笑,“你还小,不属于他们臭男人一伙的,来和婶娘说说你的事。” 韩铭知道晋王有话和他说,对白舟示意,让他注意点周边。 晋王站在窗口,气势一点点变化着,与刚才截然不同。看了一会街景,他才说了句不着边际的话,“知道小茹的封号,为什么是长安吗?” 没有让人回答的意思,他又自己接了下去,“皇兄十五岁登基,那时我才五岁,什么都不懂,只知道跟在他屁股后面。看着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豪气万丈地走上了那个位置。” “可事实却是,皇兄什么都干不了。甚至,为了给我争口吃的,还要与人大打出手。从那时起,皇兄不再只是我的兄长,还和父亲一样照顾我。我们两个渐渐明白,除了一个身份,什么都不是。” “从那时起皇兄就变了,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少,直到遇到了皇嫂,他才有了振奋的信心。为了我们这些人,皇兄暗中积蓄力量,开始做一些违背自己意愿的事。” 日当正午,可韩铭却依旧觉得寒冷。从这三言两语中,他明白了皇帝是多么可怕的一个存在。忍所不能忍,所图必大。 晋王夫妇一齐现身,上来就展现出强势之态。这是不是在预示着,要有大动作了? 看到他的脸色,晋王眼里带着一丝赞赏,“皇兄十八岁和皇嫂完婚,准备了五年才敢要孩子,之后更是隔了近十年才敢要第二个孩子。你说,这是为了什么?” “呵,长安是一个神圣的名字,它代表了皇兄所有的志向。在登基之时,他就打算好了,自己第一个孩子一定要封号长安。哪怕小茹是女孩,皇兄也丝毫不在意,第一时间就给宗正府传旨。” “明天,就是皇兄登基二十五年,亲政十年的日子了,这长安又是怎样一副场景呢?” 韩铭大惊,感受到了铺面而来的血腥之气。 他稳住心神,问了一句:“王爷为何会告诉我,不怕我会泄密吗?” 晋王脸上带着玩味,“你以为那些人没有察觉吗?他们不会相信的,心里认定了皇兄会顾忌民生,最多只能抓几个替死鬼。哦,忘记说了,整个京畿都被封锁了,他们又能去哪里呢?” “陛下之前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明天?”韩铭知道了,明天定会血流成河。 “是啊,人被打击一次,好不容易重新找到了希望。而这个希望却再被人毁了,那做出什么,都不过分吧?”晋王手指敲着窗沿,漫不经心。 韩铭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让他不要插手,安心做一个吃瓜群众,就如今天的事一样,没必要。 皇帝要的是一锤定音,彻底清算,小打小闹根本不放在心上。 “我懂了,明天我会护好小茹和小琛。” 晋王点点头,“老一辈的恩怨,你们不用沾手。” 他看着对面的隐约的人影,笑得很畅快,“报仇,还得自己动手才痛快啊。” 第八十二章、风雨欲来 下午,逛累了的几人安然回到了公主府。 见过了几位亲人,秦忆茹很是兴奋,像一只鸟儿一样绕着韩铭,想和他分享自己的心情。 韩铭勉强笑笑,看着沉浸在快乐中的小姑娘,还有一直摸着自己披风的小屁孩,心情很微妙。 他不知道明天过后,整个大盛会变成什么样子,也不知道自己的生活会变得如何。 茹妃的事牵涉太多,要真是全面清算,朝堂大致要腾出一半以上的位置。再加上太后和柳家,能逃脱的官员,有个三分之一就谢天谢地了。 而皇帝准备了这么久,肯定不会只诛首恶。那么,抄家夷族是一定的,这样算起来,十万人打底? 还有身处全国各地的党羽,各级官吏,这一通下来,那又得是多少人? 整整十年啊。一个本就有怨,硬是忍了十年的人。一旦他不再忍了,那就说明,这人的准备工作已经齐全了。 韩铭并不同情这些人,也没有立场去制止皇帝这么做。换做是他,一定会更狠,更早。 只是站在旁观者的立场,全国官吏被杀一空,没有丝毫反应的时间,这会出多大的乱子? 官员也不是任人宰割的,事到临头总要反击几手,起码长安肯定大乱。 他们渗透军队多年,府兵就不说了,各道的镇军难保就没有他们的后手。 最关键的在于,皇帝并不是以审案的方式清算,摆明了就是想直接手刃仇人,不打算走正规的流程。 这是一个很大的把柄,文官肯定会借此大书特书,把他塑造成乱国之源,无道昏君。 虽然皇帝本人不会在意,可以某些文人无耻的品性,他们才会不追究前因后果。反而会用春秋笔法,将事件的直接矛头对准已经逝去多年的茹妃。 那到时,他们逼死茹妃的荒诞理由就会成为事实,然后一切都有了说法。 无道昏君被祸国妖妃迷惑,倾全国之力为其复仇,无端杀戮忠正纯良的大臣,以至天下大乱,民不聊生。 文官抱团结党是不存在的,我们只是同年好友,同乡之谊罢了。皇帝三十岁亲政也不是我们的锅,太后和丞相早就发现了,这人就是个昏君,真是英明啊。 你说土地被少数人兼并?那关我们什么事,有钱还不能买地吗?我们也不是不交税,年景不好,晚一些而已。 至于送几个子侄去军队谋职,那更是人之常情了,谁没这么做过?他们有能耐,自己做到了将军,不正应了内举不避亲那句话吗? 我们怀着一腔热血,冒死谏言,这才除去祸国妖妃,哪里有错?现在皇帝不问青红皂白,就对我们出手,不是昏君是什么? 不理万民生计,反而抓住一些小事不放,盯着癣疥之疾,如此皇帝真是可笑。 后世的史书上,就会出现如此可歌可泣的感人故事。至于事情的起因和其中的隐情,谁在乎呢?当事人都不在了,全凭一支笔。 有良心点的,最多会提一嘴,官员们的做法有些过了,应该温和些,不该太直接。 这是韩铭能想出来的事情走向,以人性之恶,拼刀法拼不了,就会在这上面下手。 到那时,皇帝所做的一切,都会被无限放大,老百姓的风向很快就会调头。除非,他们的生活,不会有很大的改变。 有人会为皇帝说话吗?自然是有的,奸佞之臣罢了。 历史从来都是按成败说话,更看重结果,原因是什么根本不重要。 如果这次大盛倾塌,有新的王朝建立,势必会往死里黑。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让老百姓接受,这是正统的王朝。 而要往对手身上泼脏水,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在道德层面抬高对手的对手。把文官集团树立成正面典型,现在的皇帝对他们下手,就是自毁江山的作死行为。 用不了多久,这个论调就会成型,以官方正史的方式流传于世。如果再高明一些,对于那些说真话的小道消息,不但不能禁止,还要推波助澜。 真真假假混合其中,过个百年,后人看到这些,他们是会相信近乎于荒诞的事实,还是顺理成章的正史呢? 年代隔得越久,效果就越好。 这是最坏的结果,发生的概率很小,但不是没可能。 韩铭想了很久,既然皇帝敢动手,那么这些他肯定考虑过的。所以,屠杀之后,势必是强权镇压各个地方,再大开科举门户,迅速地补录大批官吏。 这个过程可能会持续几年,然后以暴君姿态稳住朝堂一段时间,平稳把自己的位置交给儿子。这样,对天下也有个交代。 按照秦琛现在的年纪,起码要等他到十六岁左右,也就是七年时间。 皇帝最大的筹码就是军权在手,也许还有王炸级别的底牌,足以让他稳定局势。 是了,难怪他会让自己的岳父出征南洋,再顺水推舟让岳清平去西域。有这两人在场,军事上都可能会有变故,一个靠不住,一个心太好不忍生灵涂炭。 虽然只是自己的猜测,可韩铭还是心底发寒,觉得很冷。一旦是真的,那这位大佬简直强得可怕。 “行哥,你都站了好久了,想什么呢?”秦忆茹茶都喝了两杯,忍不住呼唤了一声。 “没什么,有些累了。小茹,我想去房间躺会,晚饭的时候再叫我吧。” 秦忆茹见他脸色不好,立刻走了过来,“是伤口痛吗,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看看?” 韩铭笑了,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放心吧,我也是干这个的,睡一觉就好。” “嗯,那我不打扰你了,晚上见。”小姑娘听他这么说,也就不再纠结了。 “晚上见。” 皇帝丝毫不知道,自己把某人吓了一跳。此时,他正在严肃地和身边的人开会。 “贺叔,城防军和三大营归置好了吗?” “回陛下,一切正常。” “弟妹,十二门及各官道布置完毕了?” “回禀皇兄,出京各道俱已安排了人手。” “六安,后补官吏到位了吗?” “陛下,都准备妥了。”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皇帝满意地点头。多年的仇怨,总算可以了结了。只是,他的内心隐隐存有一丝不安,像是有大事发生。 鉴于此,他必须重新梳理一遍全盘计划,避免出现纰漏。 晋王此时也很不平静,“皇兄,我们商量一下最坏的情况吧,有备无患。” 皇帝正有此意,说道:“明日过后,各部司皆留存一人主持大局。算上近年来网罗的人才,京中不会有事。但地方上预计会有一千五百人的缺额,多数是京畿附近州县,以及东北道各府,这些地方可能会出乱子。” “那西北那边呢?岳清平手里可还有着五万人马。” “不必担心,南军的战力在天火军面前,就是纸糊的。岳清平还真以为,自己带出来的南军可以比肩四军了?就连岳父在鼎盛时期,也只敢说自己略逊半筹。”皇帝十分不屑。 晋王还是觉得有些不妥,“皇兄,若是天火军不出手呢?” “韩铭是老将军看重的人,那就是天火的少将军。现在他是朕的女婿,天火军岂会袖手旁观。” “可他们多年不出,战力还在吗?” “就算不在巅峰,胜过南军还是轻而易举的。当年的天火,所向披靡,大盛的半数江山都是他们打下的。老将军会遵守誓言,可绝不会堕了这个名头,只要军魂在,天火就在。” 这时,一边的王妃愣愣出神,轻叹了一声,“我们皓月,可真是丢了前辈的脸了。” 皇帝摆摆手,“这不是你的错,谁能想到,当年的一句戏言,竟会成真。日月当空,天火焚鸦,我一直怀疑这是有人设计好的。当年一事,皓月本就损失惨重,能有现在的模样,多亏弟妹了。” “皇兄谬赞了,这都是姐姐的功劳,这么多年姐姐音讯全无,想必……” 晋王见自己爱妻一脸伤感,连忙拉过她的手。 皇帝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贺叔,你说明日之后,暗鸦会现身吗?” 贺统领一愣,摇头说道:“陛下,暗鸦已经三十年不出了,而且传承方式苛刻,有没有首领都难说。” “会不会,他们找韩家去了?”皇帝突然站了起来,一脸惊骇。 然而,在场四人都被这个说法吓了一跳,天火和暗鸦不是对立的吗? 皇帝解释了一句,“暗鸦是太祖皇帝专门为文德皇后组建的暗卫,来历诡异,只知道各校尉均是韩氏门人,都听皇后一人调派。可你们别忘了,文德皇后是姓韩的。” “如果他们不认可我和先皇,会不会在韩家后辈中,寻找符合条件的人成为首领?” “韩铭?”贺统领郑重起来,“陛下,若是此人一统天火、暗鸦,以暗鸦神出鬼没的手段,配上正面霸道的天火。就凭炎日改组的近卫,加上王妃的皓月、严侯父子的北部军,我们很难抗衡。” 晋王都惊呆了,“那小子不像会武功的样子吧,自家的功夫好像连门都没入。暗鸦的心法,不是要练十五年才会气不外露吗?” 贺统领点头,“这倒是,在茶楼的时候,他出手大开大合,像是揉合了韩白两家的功夫,自己想出来的招式。” 皇帝摆摆手,将话题拉了回来,“韩铭的事暂且不管,有小茹在,翻不了天。明天开始,长安戒严,羽营进驻各坊市,务必保证城内不出乱子。近卫一半人马开赴东北道,隐在暗处,随时驰援当地镇军。” “陛下,若近卫出走一半,京城一旦有变,我们会很棘手。”贺统领立即反对。 “按目前情况看,不会到那一步。我们的对手,还在想让谁出来顶罪,平息朕的怒火。况且弟妹的皓月近在咫尺,足以应付。当务之急,是保证作为柳家根基的东北,那里不能出乱子。” 见皇帝心意已决,贺统领起身去做准备了,“是,老臣这就去安排。” 谈完事,皇帝把殿中含情脉脉的两人赶走了,“去去去,别在这里碍眼。” 晋王一乐,“皇兄,明天见啊。” 王妃也行了一礼,“皇兄,弟媳告退。” 看到刚出门口,又黏在一起的两人,皇帝笑了,“六安,世人都说我秦家出情种,此言非虚。可少有人知道,韩家又何尝不是如此!” 第八十三章、各方反应 韩铭睡了一个下午,精神恢复了不少,脑子也更为灵光了些。 他清楚认识到,既然势不可转,那就安心做好自己的事。 至少,得扒下某些人的面皮,洗掉岳母身上的污点,不让小姑娘受到影响。 秦忆茹给他夹了点菜,问道:“行哥,是碰上难事了吗?” “哦,在想明天怎么应对那些麻烦,想必要费很多口舌。”韩铭找了个相似的理由。 “对了,你今天说的那个律法是怎么回事,明天可以这么用吗?”小姑娘灵机一动,想了个招。 韩铭仔细想了下,摇头回答,“我今天是吓唬他们的,这个方法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都要把自己赔进去了。” “到底是什么,和我们说说嘛。” 不光是她,一起吃饭的白舟和秦琛也很是好奇。 看到他们这个样子,韩铭觉得好笑,身为公主和皇子,自己有哪些权利都不去看的吗? 他放下碗,说道:“太祖皇帝极其宠爱自己的永乐公主,于是他在大盛律发布之前,特意加了一条关于公主的特权。无论是谁,冲撞、辱骂公主,公主可以先行责罚,再经宗正府审理。” “若经调查,此为事实,则涉事之人罪加一等。此外,如果事情大到不可调和,封号公主可向宗正府自请削去封号,以此生为平民的代价,换得所有相关人员抄家流放。” “听清了,相关人员包括涉案之人的三族。所以,太祖一朝,封号公主的地位远高于太子。为了限制这种权利泛滥,皇室就有了不成文的规定,公主不可轻易封号。” 秦忆茹很是惊讶,老祖宗这也太任性了吧?随后,她想到了自己,这个封号父皇到底是用什么换来的? 韩铭拍了拍她,“不要想得太复杂。这一条能不能执行,主要在于皇帝强不强势,能不能压得住朝堂上的反弹。换句话说,还要看公主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值不值得。这种权利,算是一种荣誉吧。” “哦,我明白了。父皇,虽然也很疼我,可这么大的事,应该不会支持的。”秦忆茹表情一松,看开了。 韩铭有些无语,你个傻姑娘怕是太小看自己了。大盛七帝,总共也就出了五个封号公主,说明皇室还是很重视这个权利的。 不过,他不敢细说,否则被大佬知道,自己又撺掇人家闺女干坏事,估计会被剐了。 吃过晚饭,韩铭一头扎进了书房,想尽可能多了解一些信息。不知道是谁的手笔,书房中明显多了很多书籍,甚至还有些不传之密。 面对这种状况,他有些无奈,明天自己就是皇帝的头号马仔了。 与此同时,京中各府也不平静,灯火通明。 然而,一座离皇宫内城很近,占地颇大,戒备森严的府邸却和别家不同。只有几处险要地方点有烛火,其余各屋俱是一片漆黑。 在府里的一个大院内,两名四十多岁的男子,一脸焦急地看着端坐在榻上,悠闲品茶的父亲,大气都不敢出。 两人身后,还有十数人,把房间都塞满了。他们脸上恭敬,尽皆低头站立。 过了很久,身为长子的某人忍不住出声,“父亲,皇帝已经磨刀霍霍了,我们该作何应对。” 老人终于放下茶碗,拍了拍手,“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我们能做什么,逃都逃不出去咯。” 这时,一名身着大红色官服的男子,拱手问道:“敢问柳公,陛下这回是打算彻底撕破脸,还是只想为茹妃报仇?” 这位老人就是当朝左丞相柳不凡,三朝元老,现如今七十高龄。他已于今年八月向皇帝请辞,称病不出,却被皇帝连连驳回,理由是朝堂离不得如此肱股之臣。 房间内,以他两个儿子柳继先、柳继兴为首,其余人皆为各部官员。他们身上,无一不是红色官服。 柳丞相那时就已经意识到,皇帝可能要下手了,就是不知道陛下的心有多大。 不再想往事,他挥手让众人坐下,“事成定局,急也没用。横峰啊,依你之见,陛下的心是偏向天下多一些,还是茹妃多些?” 被他叫做横峰的人恭敬地回答,“观陛下多年来的作为,怕是在伯仲之间。可毕竟茹妃故去多年,死者已矣,如何能与蒸蒸日上的大盛相较?” 柳丞相点头,“是啊,所以我们都被骗过了,这才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陛下这回,怕是真要血洗朝堂了。一步错,步步错,出笼的猛虎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自愿回到笼子里,一副认命样子的病虎。” 听到父亲之言,身为长子的柳继先不信,“父亲,当年那件事满朝文武尽皆有份,陛下还能都杀了不成?这可是要天下大乱的,我不信他会把一个女人看得那么重。” “愚不自知。你和你姑母一样,看到皇帝处处忍让,就认为他可以任由你们拿捏,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一直和你们说,茹妃就是陛下身上的枷锁,只要她在,皇帝才有顾忌。”柳丞相狠狠地拍着桌子。 “可你们呢?趁我不在,被你姑母蛊惑了几句,就敢对茹妃下手,居然还成功了,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可这件事的结果是什么,被捧在手心的长安公主远离京都,严侯彻底与我们对立。” “知道陛下为何这么做吗?他要割断与茹妃相关的一切,这样他才好布置,新仇旧恨一起算。没有茹妃的事,陛下对我们尚且是杀之而后快,你以为他真在乎天下百姓吗?” 尽管柳公的判断很少有错,可还是让人难以相信。这得杀多少人啊,想想都头皮发麻。 柳继兴比自己的兄长稳重一些,性格也更像父亲。 他沉默很久才问了一句,“父亲,几个月前你就料到了这个局面,所以才会让几个小辈往南求学的吗?” “嗯,但愿严侯看在多年的情分上,能给我们留几分血脉吧。” “可既然早就有苗头了,为何我们不做准备拼一把呢?”柳继兴不明白,父亲怎么会坐以待毙,这么悲观。 柳丞相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的二儿子,却为他的命运感到惋惜。他轻叹一声,“拿什么拼?陛下手中的力量远超你们想象,我也是近年来才知晓的。人就是不能得意忘形,自以为掌控一切,殊不知那是别人演给你看的。” “府兵人数再多也只能用来唬人,镇军你们看似已经安插了人手。然而,却都是些高高在上的位置,根本不会接触到下面的军士。就这样的人,谁会和你一起起事?” “朝堂之上,皇帝一步步退让,基本没有自己的心腹,一心一意给百姓减轻负累。可在军事上,我们有能拿得出手的人吗?唯一的岳清平,不还被你们异想天开地调走了?” 柳继先不想在自己二弟面前丢脸,说出了自己的看法,“父亲,是不是我们杞人忧天了?陛下若真是那么厉害,会被姑母压十五年吗?他要征南洋,朝堂无一人支持,最后还是自己的岳父,根本不善水站的严侯请命,才没落面子。” “哈哈,你真是和你姑母如出一辙,夜郎自大。”柳丞相轻嗤道,“就是因为陛下让严侯去了南边,我才会请辞示弱,妄图让事情不要那么糟糕。结果,你姑母还想去算计人家的掌上明珠。” “严侯不善水站,爱惜自己的兵卒。因此,南洋战事必定旷日持久,不可能会在寿诞之前结束。岳清平的事,陛下更是顺水推舟,说不定内心都笑疯了。没了这两人,他一点阻碍都不会有。” “我和你姑母说起的时候,她表面答应地好好的,背地里就立马联系三妹去了。告诫过你们多次,不要和那些人走的太近,心会被养大的。现在报应来了,都等死吧。” 柳丞相黑着脸,把憋在心里的话一口气全说了出来。 柳继先从小被姑母宠爱,此时忍不住为她辩驳了一句,“姑母乃是先皇皇后、当朝太后,陛下再怎么样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动她,只要有她老人家在,皇帝就不敢动我们。” 听到这话,柳丞相心很累,这人怎么会是自己儿子,“凡人尚有逆鳞,何况君主乎?你要是站在那个位置,被人拿着遗诏压了多年,你会不会想杀了她?皇帝不动我们,是因为人没有到齐,他想一网打尽,不是不敢。”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傻的人也能明白。跳出陛下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是个合格的君主这个误区之后,在座之人心底直冒出冷气。 朝堂上的退让,对皇帝来说根本无所谓。先把位置给你他们占着,反正人杀光了位置自然就会空出来,由他们去蹦跶。 “柳公,陛下就算是演戏,也演了这么多年。他不可能对百姓无动于衷,任由天下大乱。那么,陛下的后手是什么?”一位不起眼的官员点出了核心。 柳丞相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子义这话是关键,也是我们唯一能自救的方法。” 见事有转机,与会之人松了口气,纷纷出言相询。 老人一反老态龙钟的形象,眼神锐利地说道:“皇帝的打算,是把恶名全都自己担下,朝堂清洗一空之后,还大盛一个简单干净的朝堂。过几年,让大皇子安然继位。” “我们该如何做?” “这是我为你们做的最后一件事,之后是死是活,就看你们的造化了。” 说完这句话,老人挥手让人推出去,“已经安排了,多思无用。你们切记,没有实力,心就不要太大。” 众人顿时喜上眉梢,有了柳公保证,他们就安心了。 房中只剩自己儿子后,老人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若是此次安然过关,你们就和那边断了吧。” 然而,话音刚落,屋外就传来一阵大笑,“柳大人,这是要过河拆桥了吗?” 第八十四章、紧急军情 大盛历九十七年,十二月二十日。 韩铭前一个晚上睡得并不安稳,做了各式荒诞离奇的梦。醒来后发现自己浑身是汗,索性直接起床。 天刚泛出亮光,公主府就已经忙碌起来。整个府邸早已清扫完毕,此时众多婢女、仆人拿着彩灯、红色丝带,一丝不苟地进行装饰。 秦忆茹姐弟起得非常早,并穿上了朝服,准备外出。 “行哥,你怎么起这么早?昨晚子时才睡,要多歇歇的。” “已经睡够了。你们这是?” “今天是母妃的忌日,我们要先去祭拜。”秦忆茹拉着秦琛,轻声解释了一句。 “我能去吗?”韩铭想着,自己也该去祭拜一番。 秦忆茹一脸惊讶,“当然可以。只是,行哥你不忌讳这些吗?” “一起去吧,总要让岳母见见的。” “好。” 这次出行,不是以往的双轮马车,而是换成了四匹马拉的四轮马车。速度和稳定性都更好,车厢也宽大。 韩铭和秦忆茹姐弟坐里面,白舟坐在外面,小菊和春桃则是坐了另一架小马车头前开路。 马车从北边出城,一路直行,几乎没怎么转过向。一行人神情肃穆,都没有说话的意思。 走了大概一个时辰,马车渐渐慢了下来,停在了一座山脚下。 “到了。” 踏出车厢,韩铭先是看了看周边的环境。这里寂静清幽,山涧竹林应有尽有,想来是花大力气改造过的。 他不懂风水,只偶尔听过几嘴什么‘抱山’,‘望水’的术语。显然,和这里都能对得上。 上山的台阶很大,足有一丈宽,每一级的高度都在一尺左右,截面大概有两尺长。台阶上纤尘不染,能清楚看见上面雕刻的花纹。 走过台阶后,是一个类似广场一样的露台,一座高大的牌坊竖立在中央。 秦忆茹没有在这里驻足,领着两人朝陵园里面走去。 “见过公主殿下、皇子殿下,驸马。”值守的卫士见到来人,恭敬行礼。 “免礼,父皇可是在里面?” “回殿下,陛下已经进去一个时辰了。” “本宫知道了,你们去吧。” “是。” 接近山腰的地方,有一个比较大的亭子,里面有一块白玉碑。白玉碑之上,镌刻了许多话语,几乎占据了整个碑面。 身穿黄色龙袍的皇帝,一手拿着小锥,一手拿着锤子,小心翼翼地在碑上凿着。 过了很久,他才从六安手上接过布,一点点地擦拭。随后,又将整个碑都擦了一遍。 忙完这些,他背负双手,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盯着玉碑发呆。 “父皇。”秦忆茹上来后,轻轻叫了一句。 “参见陛下。” 皇帝转过身,一脸平静,对着几人微微点头,“和你们母妃多说说话吧,朕先回去了。” 说完,他直接向外走去。路过韩铭身边的时候,皇帝的眼神突然眯了起来,脸上带着让人看不懂的笑容。 直到他离开后,几人才直起腰,远远看着那道明黄色的背影。 短短时间,韩铭就感受到了不小的压力。这还是在他没有抬头,双方没有对视的情况下。 第一次面对王朝的最高统治者,他从对方身上觉察到了一种特殊的气场,内心有些颤栗。 果然,不亲自体会,永远想象不出一国之君的威势。 站了一会,他跟着秦忆茹的脚步,来到了玉碑前面。 小姑娘用手摩挲着碑面,说话轻声细语,“母妃,小茹带着弟弟来看你了……” 说了一会,她让懵懂的秦琛磕头,说些自己的情况。 最后,她拉着韩铭到正前方,笑嘻嘻地说道:“母妃,这是我找的驸马。他是那里的人哦,就是那个我和你说过的人,他对我很好的,您可以放心了。” 韩铭郑重地行礼、叩拜之后,这才打量着这块碑。 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字,都是以皇帝的口吻刻上去的,和平常夫妻的家常话一样。 只不过在最下方,还有一行崭新的字,“清儿,且看今日那赤色长安。” 皇帝光明正大,毫不掩饰,直接就把自己的目的表露了出来。 下山的时候,韩铭脑海里不断闪现着那些血腥画面。虽然他生老病死见得够多了,但要面对如此场景,真不知能不能顶住。 看着身边单纯的小姑娘和那不懂事的小屁孩,他心底无奈,不行也得行了。 几人沿着原路返回,然而马车走到一半,突然停下。随行的护卫刀口朝外,将车护了起来。 韩铭撩开车帘,朝车外看去。又是似曾相识的,大白天就穿一身黑追杀的戏码。而且,还就在皇帝刚走过不久的官道上。 被多人围住的是一名年纪四十来岁的男子,不断转移打斗地点,牵着这群人到处跑。有种‘放风筝’的感觉,好像是在戏耍对方一样。 男子自己也受了伤,脚步虚浮,可逮着机会就给对方来一刀,让他们减员。 看了一分来钟,韩铭问白舟,“小舟,知道此人的路数吗?” 白舟摇头,“看不清,只是有些熟悉,我爷爷应该知道。不过,他的功夫注重瞬间爆发,打法也是一触即走,和那些杀手类似。” 听到他这么说,韩铭也反应过来。这人确实是刺客的打法,杀人不用第二招。 眼看战火就要往这边烧了,他在秦忆茹耳边说了一句。 秦忆茹想了想,冲车外的护卫下令,“王统领,你带一半人马过去,把那些黑衣人击杀,最好生擒一两个。” “是。一队三队随我来,二队四队注意保护殿下。” 随着这十几人的加入,攻守之势立转。王统领身经百战,虽说武功比不过这些人,可经验足够丰富,他自己负责牵制,杀人就由那人来做。 男子也很上道,对着来人说了句谢谢。之后,利用这些护卫给自己创造的机会,一个个地将敌人剿灭。 场面很快被王统领控制,杀手的人数越来越少。按理说,这个时候他们应该撤退的。可这些人却不管不顾,疯狂反扑。 见此情景,韩铭带着两人下车,命令随行的弓手拿出箭支,对准白热化的战场,“王统领速退,弓手准备。” 这句话等于判了对面所有人的死刑,被喊到的人立刻带队撤下,聪明地给弓手留了位置。 第一波箭雨成功将战场分割,己方的人顺利撤下。残存的杀手,悍不畏死,依旧直冲男子而来。 然而,没有前队掩护,零星的杀手只不过是弓箭手的靶子。 杀手见无力回天,疯狂反扑,纷纷从怀中掏出一个类似火折子的物件。他们顶着箭雨,拔开塞子,将一个个小管甩了过来。 管子在空中冒出黄绿色气体,韩铭立刻大喊,“那烟有毒,注意闪避,千万别吸进身体内。” 护卫听到警告,纷纷屏住呼吸,用刀剑将小竹筒击落,迅速后撤。 男子也在帮忙,忽然,他发现从另一边也出现了几支竹筒,出乎众人意料。 他很快就回过神来,朝韩铭那边奔去,可此时救援已然来不及,只能干看着。 白舟处变不惊,几下就将竹筒踢到地上,除了侧面又冒出来的一支。 眼看就要发生惨剧,诡异的事情出现了,竹筒在空中像是受到阻力一样,停顿了一下。之后,直直下落掉在秦忆茹跟前。 韩铭一把拉过小姑娘,飞速后退了几步,最终有惊无险。 男子一直注意着这边,只有他看到韩铭的手轻轻扇了几下。他的表情先是一僵,随即内心狂喜,只能低下头来掩饰自己的情绪。 混乱的场面,没人关注到他。护卫的心都快跳出来了,连忙跑过来围在公主身边。殿下要是擦破点皮,暗中的贺老大非打死他们不可。 毒烟在开阔地带基本是没用的,只要不被丢到身上,立即就随风消散了。 “王统领,让人打扫战场、搜索四周,杀手有两队人马。”毒烟散去后,韩铭开始下令,指了指他们侧面的方位。 “是。” 王统领很快带人来到一片小树林,发现了里面七七八八的尸体,还有老大给他们留下的标记。 他让人收拾尸身,自己回过来禀报,“殿下,驸马,林中的歹人尽数伏诛,这里已经安全。” 韩铭想到了在客店窗外的人,对一脸惊讶的秦忆茹摇头,让她现在不要问。 “嗯,去做你们的事吧。” 等人离开后,他来到男子面前,问道:“阁下是何人?” 男子抬起头,捂住伤口慢慢站了起来。然后又郑重地单膝跪地行礼,“北部军斥候小队,一队队长严开见过公主殿下,驸马。” 秦忆茹被惊住了,“你是外公的弟子?快快请起,小菊,拿块干净的白布来。” “谢殿下。不敢称弟子,我这一身本事确实是严侯所教,名字也是老爷子取的。”男子温和一笑。 “外公可不是舅舅,不会见人就教本事,更不会随意给人起名!严叔,快包扎一下,有事回去说。”秦忆茹接过白布,递给严开。 严开接过白布随意按在伤处,“殿下,我有紧急军情上报,还请速速带我去见陛下。” 秦忆茹当机立断,留下几人在此,立刻率队返程。 行进途中,她忍不住问了一句,“是外公那边出了事吗?” 严开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韩铭,才说道:“不是严侯,而是岳清平。” “岳清平要反?”韩铭脱口而出,想到了一种可能。 “是,岳清平乃前朝末帝嫡系后裔,今次借出征之便,悄然占据两座边城,大有联合契丹里应外合之势。”严开很快说出了实情,内心对韩铭的评价更高了。 “插旗挂帆,全速前进,意图阻拦者,杀无赦。” 面对这种情况,秦忆茹第一次展现出杀伐果决的一面。 护卫不敢怠慢,鸣锣开道,车队跨过城门直冲皇宫而去。 第八十五章、对手的反击 秦忆茹带人飞驰皇宫,却在宫门口被人拦住。 守门将领立刻过来说明缘由,“请殿下恕罪,陛下有旨,任何人不得在此时进宫。” “立刻派人通传,严侯有紧急军情送达,若父皇没空,请六安总管前来。” “是。” 韩铭拍了拍她的手,“莫急,边塞距此几千里之遥,不可为争一时之便而乱方寸。” “嗯。” 过了一刻钟,六安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殿下,是何要事。” “岳清平反了,他是前朝后裔,现已占据两座边城。外公特意派人送来军情,现斥候就在车内。” 听到是这事,六安脸色放松,“还请殿下回府,晚宴之前不要随意走动。北边陛下早有安排,一时无碍。” 说完,他没多做解释,直接返身回去了。临走前,对宫门守卫说了一句,“非公主亲至,任何打探宫中详情之人,就地拘押。” 秦忆茹从来没见过六安叔这个样子,满脸杀气,一点都不隐藏。 顿时,她心里很慌,想到史书上的某些阴谋,担心自己父皇有危险。 韩铭见皇宫守卫森严,卫士尽皆刀剑出鞘,显然是出了大事。他拉着六神无主的小姑娘上车,“一人留守在此,千万不要私自打探,若陛下召见,即刻来报。起驾,回公主府。” 卫士也感受到了事态的严重性,神色肃穆地警戒。 御书房中,皇帝躺在小榻上昏迷不醒,晋王夫妇、贺统领一脸焦急地看着正在忙碌的太医。 大殿门口,一名衣着华贵,相貌极美的女子颓然跪坐在地。她脸上满是泪水,无意识地重复着某些话语,“不是我,我怎么会害陛下,我从没有怨过他。那碗汤我也喝了,我先喝的,不是我……” 晋王见到去而复返的六安,问道:“小茹说了什么?” “岳清平的事,严侯派人过来,说他是前朝后裔,已经反了。”六安快速解释了原因,来到榻前。 这时晋王妃惊呼出声,“太医,你们看看皇兄所中之毒,是不是和茹妃姐姐是一样的?另外,这毒可能来自前朝宫廷。” 正在逐步分析检验的太医院正,听到这话,眼睛一亮,“衡臣,立即将院内的前朝脉案调出,再把解蚁醉之毒的药材带来。” “是。” 有了方向,太医很快就查清了皇帝昏迷不醒的原因,“王爷,陛下昏迷,乃是蚁醉混合前朝秘药所致。这两种分开服用都只会轻微中毒,若是合用就会出现这种情况。” 晋王点头,手指了指门外,“给她检查一下。” 院正领命来到女子面前,直接上手把脉,“柳妃娘娘,得罪了。” 细细查过脉象之后,他松了一口气,“王爷,正如下官所料,陛下暂时无碍,等解了毒,很快就会醒。” 贺统领看着皇帝的面色,心里却不乐观,多年前的茹妃也是这般。 太医拿回案卷和药材后,院正开始亲手调配,一边翻开案卷进行比对。 随后他喂皇帝吃下解药,让人扶着皇帝坐起,在他后背施针。 很快,皇帝喷出一口黑血,缓缓睁开了眼睛。 “皇兄,感觉如何?”晋王问了一声。 皇帝摆了摆手,等太医扶他躺下后,才说道:“你们先出去,我有话和陈院正说。” “好,皇兄你别说太久,我们就在门口。” 看着人出去了,皇帝擦了擦嘴角的血渍,“没说漏嘴吧?” 陈院正立刻跪倒在地,“下臣只说了此次的病因,至于陛下体内之毒,只有六总管知道。” “那就好。”皇帝点头。 他坐起身,想换件衣服,看到一边的人欲言又止,很平静地开口,“说吧,恕你无罪。” “陛下,您的毒压不住了。” “朕,还有多长时间?” “最多五年,若是按陛下平时操劳的态势,怕是只有三年。” 皇帝一愣,“之前不是说可以压制十年的吗,为何突然就到了这个地步?” 陈院正慌忙解释,“此前陛下体内的两种毒呈相持之势,现如今一方实力大增,故……” “起来吧,没有怪你的意思,这些年难为你了。”皇帝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我去换身衣服,你把他们都叫进来吧。” “是,多谢陛下。” 重新换上龙袍的皇帝脸上有些苍白,可精神还算不错。 晋王见此,也是长出了一口气,“皇兄,柳妃该如何处置?” 皇帝按着额头,轻声说道:“带进来吧,与她何干?” 柳妃进入大殿后,看到安然坐在那里的皇帝,脸上泛起庆幸的笑容。她直直地跪下,趴在地上,“陛下,请赐妾一死。” “你可以回去了,这毒只会让朕昏睡,并不会毒死人。你是珞儿的母妃,我不想他和琛儿一样,明白吗?” “陛下,您?” 皇帝叹了口气,“好好待在宫里,平时多陪陪珞儿。我会重新给你派些人,你姑母那里,以后就别去了。” 柳妃发呆好久,擦了擦自己的眼睛,“是妾没用,疏于防范,让人有可趁之机。以后陛下不召,妾此生绝不离宫门半步。” 说完她再三行跪拜礼,留恋不已地看了皇帝几眼之后,退了出去。 此生,怕是不复相见了。 “皇兄,这不是个很好的机会吗?”晋王不解,皇兄怎么就放过这人了。 “何苦为难一个无知女子。她自小单纯,这么多年过去,也只知道一味躲着,偏安一隅。我确实没想到,柳丞相能为自己的儿子做到这一步。呵,晚节不保啊。”皇帝摇头,笑了出来。 晋王还是不明白,“皇兄,你在说什么?” 皇帝瞪了他一眼,“叫你多了解这方面的事,你就是不听。要是没有弟妹,你估计都得饿死。柳家乃前朝大族,被末帝查抄,只有柳不凡祖父逃过一劫。因此,柳家祖训,不可同族相残。” “柳家历来珍惜自己的族人,哪怕是死在一起,也不会推出一人而保全族。所以他们家族发展很快,百年时间,枝繁叶茂。现在,却把当代唯一的女子推出来挡箭,还真是人心异变啊。” “而且,柳家视前朝皇室为死敌,在太祖起事过程中,他们是最卖力的。如果让柳家先祖知道,他们的后人和前朝后裔卷到一起,棺材板都要掀了,哈哈。” 晋王了解这等隐秘之后也笑了,“没人不怕死,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小弟,你错了。你知道柳家为什么会被满门抄斩吗?因为前朝皇帝大兴土木,导致民怨沸腾,乱象已生。时年为户部尚书的柳家先祖,以死劝谏,触怒皇帝,全家下狱。”说起这些,皇帝感慨不已。 “在前朝史书上,柳家可是有很高名望的。一旦他们与前朝皇室后裔有牵扯,此事为众人所知。柳家的声誉立刻倾塌,柳老丞相可是无颜面对先祖了,这才是他最害怕的。” “皇兄,他怕你会在寿宴上抖出此事,因而不想让你现身?”晋王跳了起来,一副想看好戏的样子。 “一半一半吧。他只想争取点时间而已,说不定过了今天,我就下不了决心呢?”皇帝很清楚对方的打算。 “那今晚?” “按之前的布置进行吧。小弟,我可能要做些对不起你的事了。” “切,皇兄,我们之间何须客气,只要能除去那些人,命都给你都成。” “说的什么话。你和弟妹回去准备一下,等下早点过来。”皇帝一脸疲惫,挥手让他们离开。 “好,皇兄,离开宴还早,你先休息吧,我们就先走了。”晋王见他这样,直接离开。 缓和了好一阵,皇帝对一旁的贺统领说道:“贺叔,去把驸马找来,不要惊动其他人,最好连小茹也瞒着。” “是。” 等殿内只剩他和六安后,皇帝瘫软在椅子上,手捂着胸口,大力吸气。 “陛下,陛下,您怎么会突然发作?老仆这就去拿药。”六安大惊,急忙打开桌上的暗盒。 皇帝按住他的手,“不必了,以后,以后能不吃就不吃吧,朕,朕没多少时间了。” “陛下!” 六安一脸焦急,不断用湿毛巾帮他擦脸。 没有服用压制剧毒的药物,皇帝凭借自己的意志力生生扛了过来。将近两刻钟的时间,他身上的衣服早已湿透,整个人处于极度缺水状态。 全身上下都清洗一遍后,皇帝坐在书案上不停喝茶。 “陛下,该用午膳了。” “给朕拿碗粥过来吧。” 皇帝从来没有过,现在这种无力的感觉。哪怕刚登基时,他做不了什么,可心里明白,只要一点点努力,自己总会成功的。 然而,命数却卡死了他的计划。 三年时间,是远远不够的。那个时候,琛儿才十二岁,比自己还不如。这孩子心智还如此单纯,如何能稳得住局势。 尽管局面到了糟糕的地步,皇帝的心,依旧没有很大的波动。他心中渐渐有了一个想法,一个把所有朝臣打入万丈深渊,为天下所唾弃的计划。 死,并不是对人最好的惩罚。他要让那些人憋屈地,自己主动去死。哪怕他们死了,家族还要因此衰落。 要做到这个不难,可在那之后,需要有一个绝对信任的人,站出来稳定朝局。 皇帝思前想后,第一人选就是,自己那个不及弱冠之龄的女婿。 他想赌一把,赌自己闺女的眼光,比她母亲更好。 第八十六章、另类的君臣对奏 韩铭被暗卫统领找到的时候,刚哄着一脸担忧的小姑娘睡着。 这下,什么都不用说了,他被人架起就上了进宫的马车。 这样的动作,他都以为是不是宫内出了变故,皇帝不放心自己,要在皇宫给自己找份工作了。 贺统领一脸严肃,除了介绍自己的身份外,一句话也不多说,只是不断催促驾车的人快些。 被肃杀之气包裹,韩铭态度也端正起来,思考皇帝为什么要这个时候找他。 有一众御林军开道,马车顷刻之间就到达了宫门口。贺统领没有下车,而是拿出一块牌子,直接让人把车开进了宫内。 一阵颠簸之后,韩铭被带下了车,“进去吧,陛下在等你。” 说完,贺统领驾车返回,只留了他一个人在门口。 韩铭发了几秒众钟的呆,完全摸不着头脑。 回过神,他看清了自己所处的环境。类似他以前看过的故宫,宽大的广场,庄严的宫殿。 这是他第一次进宫,从建筑上面看,比起现代,历史的气息更为浓郁一些。 穿过广场,他拾级而上,一步步朝着正面那个大殿而去。 在门口的时候,理应过来接引的内侍不见踪影,门外也没有人把手。 韩铭不知道,这是不是类似白虎堂的戏码,但小心无大错。他高声叫道:“韩铭奉诏前来,拜见陛下。” 殿内没有回应,他也不急,安然站在门外等候。 足足有一炷香的功夫,里面才有声音传出,“进来吧。” 低头进到殿内,韩铭用余光认清了大致方位,在一张书案下方站定,“韩铭,见过陛下。” 一直在观察他的皇帝,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赞许,眼底露出一丝笑意,“免礼,抬头。” “谢陛下。” 韩铭目光上移,看清了这个国家的最高统治者。但是,他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来描述面前的人。 才四十的年纪,双鬓已白,面相柔和,却带着浓浓的忧郁气质。如果在现代,绝对是杀手级别的,多金帅气的大叔形象。 最不容忽视的,便是那上位者的气场。哪怕没有刻意展现,依旧让人感受到压力。此时,龙袍的存在感反而很低。 皇帝也在打量韩铭,这是他首次近距离接触,这位把自己女儿拐走的家伙。 长得勉勉强强,身子骨还算可以,家世说得过去,自身有那么点才华,性格差强人意,外加心狠手黑。 综合评价:一般吧。 内心鄙视了一番,皇帝开口了,“你觉得,现在的大盛如何?” 可能是天然的气场对立,上来有点针对的味道。 韩铭一呆,不明白对方的意思,只能捡好的说,“国强民富,天朝上邦。” “嗤,虽说朕给你们赐婚了,可还没昭告天下呢?”皇帝敲了敲桌子,眼睛眯了起来。 “请陛下明示。” “大盛的前景如何,你能看清吗?” “草民对政事一无所知,想不透这个问题。” 皇帝点头,“嗯。六安,传旨:韩铭治水有功,特封敦煌州茂县县丞,明年开春到任。” 听到这话,韩铭也是无力吐槽,一竿子就被人支去了大西北,还是个八品县丞。大佬到底是在玩什么啊,你不是准备大开杀戒的吗,怎么还有空在这玩笑? 他无力拱手,“陛下,公主乃我此生挚爱,这个县丞是不是小了点,地方也太偏了。” “哦?那换个地方,换个官职,你能离开小茹?”皇帝立刻就坐直了。 “陛下,您有话明说吧,我是病人,脑子不够用。” “那就回答朕刚才的问题,无论你说什么,都赦你无罪。” 韩铭见躲不过,就破罐子破摔了,“陛下,我并不清楚朝中大事,只能从一个升斗小民的位置来回答。” “可。” “大盛的声威日盛,说威震四方都不为过。可在我看来,这一切都与我无关,也体会不到。”韩铭看了看皇帝的脸色,接着开口,“老百姓过日子,图得是安稳,是能吃饱饭,延续香火。” “而对于更上层的事,他们并不关心。地里的收成有多少,够不够交今年的税,还有没有余钱改善一下伙食,能不能给儿子娶上媳妇,这是他们每天都在操心的。” “就我看来,庐陵县不属于偏远地方,土地也不贫瘠,可百姓的日子仍旧不好过。陛下亲政十年,多次减低税负,也只能让他们维持温饱。您说,大盛是好还是不好呢?” 听完这个回答,皇帝的眼中有赞赏也有遗憾。他逐渐严肃起来,问道:“朕自问勤勉,对于民生之事更是亲力亲为,一刻都不敢懈怠。然而,也只能做到这些,你说这是为什么?” 前面的都说了,韩铭也就不装了,“是人就有自己的想法,就会有自己的偏向和喜好,从而产生私心。当私心与公事对立,开始还能守得住,可一旦越界了一次,后面也就麻木了。” “这样的人会为了家族,为了亲朋做各种影响朝廷和百姓的事。在愧疚惶恐之后,他们就会找一个合适的理由安慰自己,最终发展到集合相同作为的同伴,形成一个团体。” “这个团体中都是一样的人,大家心照不宣。他们会给团体立一个崇高宏伟的理念,类似济世安民之类的,吸引着越来越多的成员。可笑的是,他们自己深信不疑,时刻以这个来标榜自己。” “既然如此,那他们怎么对自己解释,安插亲信以权谋私这种作为呢?”皇帝来了兴致,这个说法新鲜啊。 韩铭笑了笑,“陛下也是有儿女的,您为他们谋点好处不是应该的吗?可怜天下父母心,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哪条合适就用哪条呗,反正也就安慰安慰自己。” “要是外人质疑,还可以用圣人的话来断章取义,专门解释。比如流连风月,或者贪杯好赌,都可以说成是真性情,不拘一格,此乃小疾耳,无伤大雅。只要肯想,理由多的是。” “实在解释不过去的话,那就不要脸呗!来一句万能的说辞,‘此等家国大事,尔等凡夫俗子,岂能知晓个中关窍?’” “哈哈哈,痛快。小子,你有点意思。”皇帝笑得很开心,“难为你小小年纪,就对人心理解得这么透彻。朕和你说啊,在我刚登基的时候,可是怎么都想不通这些的。” “那时我十六岁,小弟嘴馋了,想吃糕点。我就带着他去御膳房讨要,却被人以‘万民且食不果腹,天子当以身作则’为由给拒绝了。哈,你知道吗,就在那天下午我发现了一件事。” “那位说这话的官员,他们家每天都把泔水倒在水沟里,看着穷人来哄抢,还要别人说感恩戴德的话。当时我都惊呆了,以为弄错了。后来,这样的事越来越多,我也就麻木了。” 韩铭内心无力,大概这些官员的脑子被门给夹了吧。主弱臣强,你要做得太过,就得保证主弱一辈子,要不然这不是找死吗? 对于此,他真是一点都不同情那些人,真尼玛活该啊。 皇帝缅怀了一番过去,接着问道:“小弟已经告诉过你了,你赞成朕这么做吗?” “当然。我若是处在陛下这个位置,九年前我就不会忍。”韩铭杀气腾腾,“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具有人性。何谓人性?那就是字面意思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齐家、治国、平天下,一个人独自存在,首要条件是保证自己的生存。其次是繁衍,也就是妻儿。至此,人有了第一重责任,保家。再以小家为根本,与其他家庭有往来,扩大之后形成国家。” “于是,人就有了第二重责任,卫国。如果家都保不住,那还卫个屁的国。舍小家为大家,伟大吗?很伟大,但那是对别人来说的。陛下之前的作为,最对不起的就是你自己和妻儿。” 皇帝此时内心很不平静,他从来没想过,有人会来可怜自己。而且,这个人还是自己的女婿。 是啊,对不起自己就算了,最不该对不起的人,是清儿啊。 “如果按你所说,我九年前做了这些,导致天下大乱,外族四起。那时,国破城亡,大盛江山不在,我又如何面对天下,如何去见先祖呢?”皇帝想知道,他在家和国之间的选择。 韩铭摇头,“大盛,是陛下先祖先打下的,也可以说是秦家的家族产业。这在无形之中,给身为秦家后人的陛下加了一份责任。陛下在两份属于自己的责任之中,选择了家族,这不能说错。” “只不过,就我个人而言,小家比家族产业更让我在乎。因为,产业败了还能有机会夺回来,人没了,只能是一辈子的遗憾。可能是我不知天高地厚吧,我始终认为,只要人在就有希望?” 皇帝目光灼灼地看着挺直腰杆的人,不到二十的年纪,如何能有这番见解,这人是妖吗? 他无声地笑了,果然自己还是那个没有魄力的,难怪会有此等下场。 “我想知道,你的志向是什么?” 在这一瞬间,韩铭觉得身边的空气都变重了。他仔细想了想,从上辈子到现在,好像都没有足够的动力去做某件事。 最终,他认清了自己,自己就是一个普通人而已,哪来的崇高理想? “老婆孩子热炕头,吃饱穿暖四处游?” “噗。”皇帝刚到嘴里的茶喷了出去,但看到韩铭脸上有些迷茫,心里诡异地相信了。 这还真是个,没有野心的人? 他挥了挥手,“你回去吧,晚上照顾好小茹和小琛。朕赐你一块令牌,有随意出入宫门、调动一队近卫之权,但愿你能做到你所说的。如果可以,朕希望你对小茹能多花些心思。” 韩铭大惊,这怎么突然就变天了?没敢多问,他领旨谢恩,“多谢陛下。” 从六安手中接过牌子后,他直接向宫门外走去,看着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布置,加快了步伐。 是真要变天了! 第八十七章、皇帝的打算 在韩铭离开很久后,皇帝还是有些不可置信,实在理解不了这么一个人。 见他一直在发呆,旁边的六安也在想这些,结合后续的信息来看,驸马还真可能就是这么想的。 这就可以解释,在自家有背景的情况下,他还上赶着做这个驸马,一点也不为自己的才华可惜。 “六安,你说,驸马内心所想,真如他说的一样,这么简单?” 听到皇帝问话,六安直接笑了,“陛下,这回老仆算是长见识了,怕是驸马真这么想。” “为何,这可不像你?” 六安解释道:“陛下,我问过贺尘,有关公主和驸马两人相处的细枝末节,从中印证了一番,应该不会有错。” “哦?他们平时是怎样的,让朕也听听。”皇帝来了兴致,也有八卦之心。 “是。”六安给皇帝添了杯水,“据贺尘观察,驸马身上是没有钱的,二人吃饭、住店、买东西都是殿下付账。然而驸马却习以为常,好似乐得被殿下养着一样,丝毫不在意面子。” “这小子面皮这么厚,还要小茹养?”皇帝还真是大开眼界。 六安点头轻笑,“是的,贺尘猜想,小两口闹了点别扭,殿下就把驸马身上的钱收走了。在勋阳的时候,公主戏称要给驸马买个钱袋。驸马则说,就一两银子,还是放在怀里保险。” 皇帝觉得今天还真是可乐,这小子真是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男儿身上怎能没有钱呢,就拿朕来说…… 想到自己,他不动声色地拿起茶杯,多喝了几口。小茹怎么连这一招都会了,和她母妃学的? 在这一刻,皇帝对自己的女婿有了认同,这遭遇还是蛮类似的。然而,他内心还是有些优越感,毕竟自己兜里时时都能有十两银。 六安跟在他身边多年,一下就知道陛下想到哪里去了,连忙转过头看向一边。 “想笑就笑吧,装什么装,难道朕不比那小子强?我可没让清儿养过。”皇帝也不在意。 “陛下,可晋王殿下时不时就去娘娘府上吃饭,经常连吃带拿的。”六安适时地开起了玩笑。 说起小弟的行为,皇帝忍不住老脸一红,狠狠瞪了他一眼,这人要是哑巴该多好。 “就是不知道,这小子一时如此,还是以后会都这样。” 听到陛下说正事,六安态度端正了起来,“要改变一个人的秉性,必然会发生一些和他相关的变化,权力是最见成效的。” “是啊,这小子和剑一样,两边都可杀人,弄不好就会伤己。” “陛下,您真想让驸马辅佐大皇子?” 皇帝有些无奈,“朕还能找谁呢?舅兄一心只顾军事,岳父年事已高,一心为国为民。在清儿的事上就能看出,他和朕是一样的。说得好听是顾全大局,实则就是弱者罢了。” “驸马当政,可是会有很大弊端的。若是……”六安经历得多,自然不相信有人会一直保持不变,尤其是大权在握的时候。 “那也比被别人夺去强。大盛一半都是韩家打下来的,太祖也自幼在韩家长大。韩家付出良多,最终却是这般光景。若是给了他们,就是太祖他老人家也不能反驳,他宠皇后可比朕强多了。”皇帝下定了决心。 “那今晚,就这么放过他们吗?” “放过?就让他们以为,朕是放过了他们吧。呵,先清理一批,免得那小子又说朕不是男人。” 韩铭坐在马车上,面无表情,内心却有千万种念头。他不明白,皇帝陛下为什么要问那些话,又为何会给自己这块牌子。 连近卫都可以调动,这就耐人寻味了。如果说御林军是皇帝的贴身护卫,那么近卫就是亲军。加上暗卫,这三者是长安内城最主要的军事力量。 外城的防卫除了城防军,羽营,虎贲营,神机营三大营团驻扎在离长安不远的地方,呈犄角之势拱卫京师。 羽营以轻骑兵为主,营内有诸多神箭手。遇到战事,基本是箭雨开道,随后收割。敌人难缠就再来一轮,妥妥的土豪打法。 虎贲营以重骑和步兵为主,人数也远超其他二营,是大军主力。 神机营和后世听闻的类似,以火器为主,人数也是最少的,全营只有几千人。但拥有当代最先进的火炮、火箭、火枪。 然而,火器发展进程缓慢,到现在为止依旧没有研发出燧发枪,火炮经常炸膛的问题也没有解决。 所以,神机营只在特殊战事中出现,平时更多的是一种威慑。例如这次的南洋战场,大盛的战船就配备了神机营最靠得住的火炮。 韩铭想到,既然涉及到军权,这就说明皇帝已经认可了自己。只不过大佬的这一番作为,不知道是试探还是信任。 带着种种疑惑,他安然回到了府里。 秦忆茹此刻就在大门口,看见自己的驸马现身,一把扑了过来,“行哥,你是去见父皇了吗?父皇还好吗,有没有为难你?” 韩铭拥着小姑娘往里走,“别急,我们都好,进去再说。” 来到房间,秦忆茹再也忍不住了,拉着他的手,问道:“行哥,父皇是不是又发病了?” 病?韩铭心中大惊,隐隐感觉到了皇帝的用意,这其中有一种托孤的味道。 可对象是自己,未免太惊悚了点,我还没成年,就要挑这么重的担子? 肯定不是,想太多了,大佬看不上自己的。 没敢多想,他拉着秦忆茹坐下,“别瞎想,就是你父皇看我和你般配,给我弄了块牌子,可以时时去找他聊天。” “行哥,这不是你偷的吧?这块牌子我都没有,父皇还想用它和我换信来着。”小姑娘一脸的不敢相信。 韩铭有些无语,“我有那个胆子吗,偷到你父皇头上去?” “这,这,这,父皇也太偏心了。我从小就被他拿这块牌子吊着,到现在也不见他松口。哼,等会我就去找他吵架。”秦忆茹知道自己父皇没事,关注点瞬间就偏了。 “喏,给你,估计我也用不上。”韩铭有些好笑,这种醋都吃。 “真给我?” “说给你就给你,说不定你父皇就是让我转给你的。” “算了吧,我父皇从来不会乱给人东西的,他给你肯定有用意。” 小姑娘一脸不舍,把令牌还给他,眼睛还时不时偷看。 韩铭摸了摸她的头发,“能有什么用意,我作为你的骑士,手下当然得有人才能保护你了。” “这可是你说的。” “当然。我的公主殿下,能否陪我去吃点东西?你父皇气势太盛,我都被吓饿了。” “瞎说,父皇真要吓你,估计你会被人抬回来。走吧,是该吃些东西,宴会规矩太多,东西还不好吃。” 两人把刚才的事抛到一边,开始找东西垫肚子。 宴会是申时入场,酉时开始,一直持续到戌时,如果气氛好,亥时也有可能。 因此,每年的这一天,宵禁取消,街市上巡逻的卫士增加到平时的五倍以上,彻夜巡视。 来回折腾了许久,韩铭小憩了两刻钟,就换好衣服出门了。 车厢中包括白舟在内,一共是五人。小菊由于还没熟悉宫廷规矩,这次是春桃跟在秦忆茹身边。 虽说她是皇帝特意派过来的,可也没有参加过这么大的宴会,内心忐忑不已。 这几人中最放松的就属秦琛了,他脑海中不断闪过那俊秀飘逸,一掷千金的豪侠形象。他有点飘飘然,喜形于色。因为,忠实听众刘朔说自己想要一个角色,随便什么都成,但要是本名。 “每年都参加,还这么开心吗?”秦忆茹给弟弟整理了一下衣领。 秦琛听姐姐问话,立马来劲了,“姐夫,你说的办法真好使,现在学堂里没人敢找我麻烦了。刘朔还说,他想在故事里面出现呢。” “嗯,再接再厉,争取坐稳老大的位置,然后一举将京城各将门子弟收归麾下。”韩铭揉了揉他的脑袋,以示鼓励。 “我会努力的,多想些好听的内容。” “你可以和小舟请教,故事里面的武器、招数让他指点你,能够真实一些。日后就算其他人想仿照,也得不去精髓,明白吗?” “哇,我知道了,谢谢姐夫。” 有了指点,秦琛很快就凑到白舟身边,开始问一些相关的东西。白舟也很有兴趣,把自己知道的一一说来,担当起了顾问的角色。 秦忆茹看着窃窃私语的两人,又看着面含微笑的韩铭,心中很暖。她许久没见小弟这么开心了,虽然不知道他们的秘密,但只要小弟高兴就好。 何其有幸,自己能找一个称心如意的驸马。 见小姑娘一个人笑得很甜,韩铭刮了刮她的脸,“捡着钱了?” “捡了个穷光蛋,哈哈。” “话说,某人还欠我五两银子没给。” “给你,就这五钱,爱要不要。” “你还分期付款?我难道就是这半两银子能打发的?” “嗯?” 韩铭飞快从她手心里拿了钱,塞进了怀里,五钱也是钱,总算不是身无分文了。 秦忆茹看他的动作如此迅速,捂着嘴趴在春桃身上笑个不停,眼泪都快下来了。 某人翻了个白眼,懒得看越来越会使坏的人。总觉得事情不对,身边一个个的都不是什么好人,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运气。 春桃低着头,见到公主和驸马之间的相处方式,也笑了。她想起陛下的密令,对未来的生活,不禁有了些许期待。 第八十八章、宴会开幕 宴会入场的时间还没到,宫门口就排起了长龙。 为了保持道路通畅,守卫勒令每辆马车停留的时间,不能超过一炷香的功夫。 秦忆茹几人下车后,看了看盛装出席的各式人群,就到一边去了。 “行哥,把你的牌子借我用下。” “给。”韩铭猜她估计是想走后门。 小姑娘把令牌递给一边的队长观看,队长立刻单膝跪地行礼。连检查都没有,他就带着几人来到侧门,“公主,驸马,还请自行入内,卑职职责所在,不能擅离职守。” “有劳。” 秦忆茹谢了一声,在一众羡慕的眼神之中,进到了宫内。 “那位是谁,为何不用接受检查?” “好像是长安公主殿下。” “哦,就是那个传说不……” “不要命了你,都说了是谣言了。那可是封号公主,你有几条命?” “是小妹失言了,多谢婉姐姐。” 被称作婉姐姐的人摇了摇头,看着一行人的背影出神,心里一阵苦涩。若是今晚真如祖父所说,那怕是这多数人都出不来了。 时间还早,秦忆茹就没有去宴会场,而是往自己以前的宫殿方向走去。 “行哥,现在知道这块牌子的威力了吧?以前,我还要六安叔接的。” 小姑娘恋恋不舍地还给他,瘪着嘴。 韩铭笑了笑,“今年你六安叔没来,说明你父皇就是让我用令牌带你进去呗。” “才不信呢。” 几人一边谈笑,一边欣赏宫中的景致。虽然正值冬季,可还是有许多绿树。偶尔还能在一片枯败之中,发现几缕嫣红。 等他们来到一座外有围墙,院里有葡萄藤的宫殿时,小姑娘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眼睛渐渐无神。 秦琛没有太大感触,只不过他对这里也有模糊的记忆,情绪也低了下来。 “咦,这棵树怎么长的这么快?” 才跨过殿门,秦忆茹就惊了一下,也就长了十年啊,这树怎么这么大了。 “这就是你爬上去后,下不来的那颗?”韩铭想了想,这里也只有这颗树符合条件。 秦忆茹轻轻踢了他一脚,“那棵树早就被父皇砍了,这是我后来自己种的。” 韩铭上前,围着树看了一圈,知道了原因。这哪是树,过得比大多数人好多了,被照顾得如此精细。 “这是皇姐种的吗?我还以为是父皇种的,他经常过来浇水。”秦琛有点迷糊,原来不是父皇种的啊。 听小弟这么说,秦忆茹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皇姐,是你在里面吗?” 过了一会,从门口传来两个很软糯的童声。 秦忆茹转过身,看到了两个六七岁的小姑娘,扒着门口张望,一副想进又不敢进来的样子。 她朝那边招招手,“二妹,三妹,快进来。” “哦。”两人高兴地应了一声,跑了进来。 跟着照顾她们的人则被挡在门外,一脸担忧地看着里面。 “见过大皇姐、大皇兄。” 两个小公主虽然年纪小,却很懂礼数。韩铭几人也跟着见了一礼,忽视了对方的年龄。 秦忆茹一手一个,把她们牵了过来,“宴会要开始了,你们就跟在皇姐身边,等下我们一起进去。” “谢谢皇姐。” 听到能和皇姐一起,她们很开心,不断用闪亮的眼睛打量这个,她们向往已久的地方。 “皇姐,听说你种了一棵树,能带我看看吗?” “当然可以,就是最大的那颗。” “哇,就是这个吗?” “它好高,我肯定爬不上去。” 韩铭差点笑出声,这爬树难道还是传统不成。 秦忆茹横了他一眼,“你们可不能爬树哦,太危险了。” “嗯嗯,我们不会的,母妃说我们年纪小,爬树会下不来,然后就会掉下来。” “哈哈。”韩铭忍不住了,在眼刀子中走到树后面去了,笑个痛快。 他扶着树笑了很久,实在是很难想象,小姑娘当时是什么样子。 就在他想转头的时候,发现地上有一块突起。 韩铭很自然地蹲下身,小心地抠开了。里面有一个小木盒,打开盒子后,只有一封信躺在其中。 本来他以为这是皇帝写给自己妻子的,就想放回去,可信封上却出现了自己的名字。 按耐住疑惑,他缓缓将信纸抽了出来,“小子,如果你能看到这封信,那么就是天意……” 信件很长,皇帝把所有不曾说过的话,都写在上面,包括他今晚的计划和对自己的打算。一切恩怨情仇,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好奇害死猫,此言非虚。 原样放回去,当不知道肯定是不可能了。这么重要的东西,周边没人看管,谁能信呢? 而只要他看过,那就没得选了,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真是手贱。不知不觉间,韩铭觉得自己又被大佬给套路了,逼良为娼啊。 到这一刻,他总算明白了韩家是什么存在,也知道了太伯公对他的期望。 一入韩家门,至死韩家人。要用这具身体,用这个名字,责任就逃不开。 韩铭的高祖父是天火军第一任统帅,文德高皇后的亲兄长,太祖皇帝的大舅哥、师兄、兼保镖队长,这是不是过于牛逼了点? 此等身份,却让韩家落得现在的下场,这其中的隐情是什么? 若是为皇室所忌惮,那就不可能带着整支军队隐匿。按信上所说,天火军的战力独领风骚,完全就是碾压般的存在。有这么一个不安定的因素,皇室怎么睡得着? 可事情的发展,诡异至极。当年征战天下的四军,炎日改组为近卫,皓月被重创导致战力大损不得不重建,暗鸦在皇后去世之后甚少露面,至今三十年不现踪迹。 还有天火,随韩家一起归隐,勉强保持了完整的编制。可想想也知道,没有朝廷的供养,如此庞大的军队不可能维持几十年。 最大概率,保留核心部卒,将番号传递下去,人数大减。至于战力,还能留存几分很难说。 这就很迷了,韩铭很不理解,高皇帝怎么会如此对待国之重器。那位大佬是开国君主,不可能不明白如此生猛的军队意味着什么,生生荒废不可惜吗? 他心中一团乱麻,重新把盒子方回洞里,封严实后,用脚踩了踩,再往上面盖了些落叶。 伸手抓起一片树叶,用内力让它悬浮在自己手心之上,韩铭第一次对自己练的功夫有了猜测。 暗鸦,高皇后暗卫,在战场上负责刺杀、窃取情报、切断敌方补给的工作。首领无一不是绝顶高手,却表现得如常人一般,所练功法达到匿气之境,名曰‘影袭’。 传承方式为首领指定继任者,继位前只有四都尉知其名姓。继承人必须为秦、韩两家嫡系血脉,不限男女,全身气不外显,此为基本条件。每位首领,可将心法至多传与三人,从中指定继承人。 最后一条,身具完整的传承令。若只有一半,则必须经过四都尉,十二校尉,三十六队正过半数同意,方能继位暗鸦首领。 想到这里,‘韩铭’的父亲怎么都绕不开了,这可能就是上一任暗鸦首领。只有这样,才能合理解释,他的遗物中有一半的传承令。 那个在洪都送书的人,是不是就是有投票权的一人呢? 父亲不声不响就搞了这么大的动作,那么母亲的身份也定然不简单了。还有至今都想不通的原身死因,不是中毒却消无声息的死亡,是不是来自于位置之争? 韩铭觉得还不如不知道这些的好,知道的越多,面前的迷雾,反而渐渐多了起来。 带着一头雾水,他调整好情绪,从树后走了出来。 “哟,韩公子,怎么不多笑一会?”小姑娘翻了个可爱的白眼。 “咳,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 “走就走,别拉拉扯扯的,好多人看着呢。” 随着几人笑闹着离开,暗中一直在观察的人,立刻朝皇帝寝宫奔去。 已经换好衣服的皇帝,此时悠闲地品茶,听着暗卫的消息。他想知道,韩铭对这件事的反应。 “嗯,朕真是轻松了很多啊,总算有个人来分担一下了。” 六安在一旁加水,“陛下,是不是早了点?驸马可还没加冠。” 听着这么不走心的话,皇帝笑着点了点他,“我看这小子就是属驴的,不给抽几鞭子就不知道动。居然想着把令牌丢给小茹,真以为朕的东西好拿么?” “陛下,您似乎还有其他意思?” “当然,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可我觉得,太祖皇帝的手记之中,定然隐瞒着什么重要信息。否则,为何皇室与韩家的婚约,还要遮遮掩掩的?一个用姬姓,一个用嬴姓,连履行婚约之人的名字都提前定好了。”皇帝不理解。 “那小子不是心思活络吗,就让他去慢慢发掘吧。如果不是碰巧知道他就是婚约指定之人,朕怕是和韩家一样,都会被瞒在鼓里。” 六安认同皇帝的猜测,“弄清这个,应该就能知道天火军归隐的秘密了。” “是啊,也不知道在我死前,能不能明白。但愿,那小子能快一点。” 皇帝叹息完,对镜子照了照,直接出门而去。 宴会大厅,秦忆茹刷完脸,被人带到了指定的座位。 韩铭在落座之后,看着旁边的小姑娘,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如果高皇后出自韩家,那么他和秦忆茹不就是表亲了? 虽说隔得很远,但从血缘上说,这是事实。 有了这个认知,他再也无法直视两人之间的关系了,真是造孽啊。 “怎么了?”小姑娘觉得这人很不对劲,就问了一声。 韩铭摇摇头,内心无力地打了声招呼,“你好啊,表侄女。” 第八十九章、献礼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参加宴会的宾客,渐渐将露天的场地填满。 这次宫宴,设在皇宫宽大的教场之中。座位是近五尺长、两尺宽、一尺高的案桌,一桌一般坐两人,或者独坐。 主席位坐北朝南,由于没有皇后,最高处只有皇帝一人。 与一般封建王朝有所不同,太后虽说在大盛也有很高的地位,可却比不过皇帝,甚至是皇后。太后受人尊崇,只因她是皇帝的母亲,是从孝道。 太后的座次在皇帝左边,再往下,左侧是各位王爷,右侧是嫔妃。这些就是主席台上的所有坐席,清一色的皇室成员。 正对高台的是一大块空地,用于宫人上菜、宴会助兴表演等。 空地两侧设了大量的席位,东面以各位皇子、公主为首,外加诸多身带爵位之人,西面则是朝中大员,军中头部将领。 座次越靠前,代表身份越尊贵。例如,秦忆茹身为封号公主,又是长女,地位在皇帝的三子三女中排首位。因而,她坐在东边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 在她的正对面,就是官员中执牛耳者,当朝左丞相柳不凡。两边是各部尚书,三大寺卿,将军等人。 大盛朝中,最主要的职能部门是,六部、三院、三寺。 六部制度承继自唐,只在具体负责方向上有些许变化,其他地方大致相同。 三院指的是,是翰林院、都察院、监察院。 翰林院类似现代的秘书处、办公厅,监察院相当于纪检,监察全国各道。都察院,由御史台改组,拥有监察、弹劾官员、劝谏皇帝的诸多职权。为防止御史权力过大,京畿之外的监察职权,由监察院负责。 三寺,大理寺,光禄寺,鸿胪寺。 大理寺类似现代的最高人民法院,光禄寺相当于后勤部,主要负责祭祀、宴会、劳军等事宜,鸿胪寺负责外交。 六部最高长官是尚书,三寺最高长官称寺卿,三院最高长官为都御史。 其中六部尚书和三大寺卿,一起被叫做六部九卿。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合称三法司,有时会一起审理某些要案,也就是通常说的三司会审。 韩铭借此机会,一个个地看了过去,把大权在握的这些人牢牢记在脑海里。 在他四处观察的时候,缩着身子的柳老丞相也在看他。当然,他只是顺带的,这些大人物心里根本没这号人。现在能被看一眼,还是托小姑娘和韩家的福。 看到秦忆茹一脸如常,对面的官员微微皱眉,都觉得事情有些奇怪。 刚到酉时(17点),皇帝踩着点踏入会场,面无表情地朝着高台走去。 在和太后见过礼,与众多叔伯、兄弟打过招呼后,他站在自己的座位前。 “见过陛下。”在场之人纷纷行礼。 皇帝抬了抬手,说道:“免礼。朕已到不惑之年,过了今日,却要知一知天命了。按例,开宴之前当拜天祭祖,然,朕德薄功微,实在愧于先祖,此项仪程作罢。” 他说完之后,场中一片哗然。不明内情的人,很不理解皇帝的做法,自己的整寿都不在乎的吗? 而最前排的官员则是一脸凝重,陛下是怕今天的事会被先祖怪罪? “陛下,自您登基以来,大盛国力蒸蒸日上,百姓安居,商贸繁荣。无论是岁入还是子民之数,俱是历朝之最。且不久之后,严侯定能平定南洋,有此等开疆扩土之功,怎能说是德薄功微呢?”柳丞相站起来歌颂了一番。 皇帝摆摆手,“丞相谬赞了,全仗先帝遗泽和诸卿之功劳,才有此等大盛之景。朕不过是恰巧坐在这个位置上而已,换谁都是一样的。” “陛下……” 皇帝打断了他的话,冲下面说了一句,“开宴吧。” 这一番机锋,韩铭看得很是无语,皇帝就像是在说,“早点吃,吃完好上路。” 有这么急吗? 大概是他的眼神很明显,皇帝若有所觉,还对他举了举手上的杯子。 韩铭一呆,赶忙回应,敬了一杯。 “说,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和父皇这么熟的样子?”秦忆茹凑了过来,心里酸溜溜的,父皇有了女婿就忘记女儿。 “可能是陛下知道我身上没有钱,有些可怜我吧。” 秦忆茹一囧,有些不好意思。这就是男人吗?刚见面就能聊到这上面了,父皇也真是的,自己都不要面子的啊! “要不,给我涨点月钱?”韩铭就喜欢看到这个样子的小姑娘,真是有趣。 “想都别想,我母妃也只给父皇留十两银子,你一个月一两已经很多了。”秦忆茹瞪了他一眼。 韩铭摇头笑了笑,拿过杯子喝了一口。不给就不给吧,反正有钱也没地方花,就是什么时候能有陛下……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皇帝一个月十两银子?这,他也没钱? 悄悄看了一眼端坐在最高位的人,又看了看身边的小姑娘,原来是家族传统啊。 皇帝说了开宴之后,一旁的宫人就开始忙碌起来,穿梭在各桌之间上菜、添酒、端盘。而场地的正中央,也开始了暖场节目。 这是韩铭第二次看到大盛的歌舞表演,内容嘛差不多。不过,这个舞女的质量却是越来越高,穿得越来越少。 “好看吗,韩公子?” 在他把这里和上次进行对比的时候,一道危险的声音从左边传来。 “嗯,还行,比上次学府的强上一些。” “那要不要让父皇赏你几个?” 韩铭笑了,凑到她耳边,“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非我能控制。就像你喜欢花一样,也会忍不住多看几眼。不过,摘花就算了,麻烦。” “鬼信你。母妃说得对,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秦忆茹别过头,用后脑勺对着他。 她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慌慌的,只有不断找韩铭搭话,才能好受一些。 “行啦,吃点东西,这个笋不错的。”韩铭拉了拉,夹了点菜过去。 “哼,这事没完。你瞧瞧对面,那些人都不看的。”秦忆茹一边吃着菜,一边指了指前面。 这个韩铭就没法解释了,这些人小命能不能保住还难说呢,谁有心思在这个上面。 连续演过两个节目之后,六安站到台前,高声唱喝,“献寿礼。” 以往寿宴的流程是,祭天,献礼,开宴,叙话,表演,祝词,结束。现在皇帝上来就开宴,这个流程就彻底乱了。 给皇帝送礼是有讲究的,不能太差,也不能太好。你有没有钱,皇帝心里门清,这个时候装清廉可要不得。但也不能太出格,不然不好圆。 一般来说,不犯忌讳,又能讨好皇帝,送到心坎里的少之又少。官员在这个时候,都是但求无过的心态,只要不重样就好。 特立独行又有特殊技能的,那就好办了,字、画、书,亲手做的礼物寓意好不说,还展现出文人风骨。 然而,这一次,大家都没这个心思,纷纷送上了价值不凡的东西。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听天由命吧。 皇帝无论收到了什么,都客气一番,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笑容。 臣子送完礼之后,轮到宗室。各位王爷就没那么多顾忌了,他们日子好不好过全仰仗皇帝,送礼自然要送精品。 什么玉石寿桃,薄如蝉翼的石质屏风,黄金打造的小宫殿,一看就是下了很多功夫的。 收到这些东西,皇帝的心情好了许多,至少这些个亲戚的诚意很足。 晋王作为皇帝的同母兄弟,地位非同一般,他的胆子也最大,直接送了一把宝刀。 韩铭听到礼物是什么,差点就喷酒了。这两兄弟,还真是一点都不掩饰。 大人们送完礼物,就该轮到小一辈了。若是在电视剧里,就是一番明争暗斗,剑拔弩张的争宠戏码。 可皇帝的最大的皇子才九岁,其他两个都是八岁,全都是小屁孩,说话才刚利索呢。 送礼的顺序按年龄从小到大,两个小公主怯怯地走到皇帝面前,“祝父皇身体康健,万事顺心。” “嗯,你们给父皇准备了什么啊?”皇帝摸了摸她们的头发。 “我们给父皇抄了平安经,母妃说很灵的。” “是的,我也抄了。” 皇帝接了过来,看着上面略显稚嫩,但整整齐齐的字体,笑道:“我儿有心了,父皇很喜欢。你们不是想要那两匹马驹吗,明日让人去牵。” “哦哦,谢谢父皇。”两人蹦得老高,风一样地跑下去了。 在他们之后,三位皇子送的东西差不多,都是手工制品,秦琛特意把自己的故事写成了书。 皇帝很满意这些,都回了儿子们喜欢的东西。对于他来讲,东西值不值钱并不重要,反正大盛也没有人比自己有钱。 看到就剩下自己宝贝疙瘩没送了,皇帝不由得有些期待。虽然每次小茹送得都是贵的,直接买的礼物,可架不住是她亲手赚的钱啊。 一想到闺女的钱都花在这上面,他就有些心疼。尤其是,听说前一段时间还有人捣乱,害得她连买礼物的钱都没有了。 “六安啊,你今年送了两份,朕也只能回一份礼。” “陛下,那银子可是老仆的棺材本,当殿下借的,可不能算在老仆头上。” “难为你了。”皇帝笑了笑,没有再说话,而是专注地看向门口。 由于东西太多,秦忆茹没有带到宴会场地,而是等人验看检查后直接入了私库。她把验收单递给唱礼之人,就返身回去了。 “长安公主殿下,祝陛下笑口常开,心想事成。特此敬献庐陵稻米五车,素笺一箱。” 第九十章、大逆不道 送礼的最后环节,这一句唱词出现,效果极佳。一众送完礼正在看热闹的人,直接就傻了。 大几百人的宴会现场,诡异地安静了下来。他们盯着公主猛看,都想知道这位到底在干什么。 庐陵是哪里,在座的基本没人知道。五车稻米就算两千斤吧,不到二十石的样子。米再好也比不过贡米,撑死了五两银子一石。 也就是说,堂堂大盛封号公主,给自己父皇的整寿,送的贺礼不超过百两银。哦,还有一箱子纸。 这下,本来焦急的官员,心思顿时活络起来。皇帝不是看重茹妃吗,现在两人的掌上明珠,还真是有些上不了台面啊。 总不能,这米是她自己种的吧?这个名头根本不好使,先帝在的时候,王爷们干过了,效果不行。 见他们一脸兴奋,柳丞相心里感到不安。他看了一辈子人,长安公主虽说不是心思深沉之人,可也不会如此不懂规矩。 在后排,一些官员的子侄辈也在窃窃私语。 “庐陵是哪里,姐姐知道吗?” “好像是豫章府的,公主的封地在吉州,庐陵是下面的县。” “哦,那这里的米和纸很好吗,街市上能买到吗?” “不知道,可能这些米和纸是殿下亲手弄出来的吧。” 在震惊之后,咬耳朵的人就开始多了起来。他们都认为,公主这种做法太不该了,跟小公主那样抄本经都比这个好。 太后心里一乐,果然是武将之女生出来的,就是上不了台面。有了封号又怎样,礼数都不懂。 她作为长辈,自然什么话都能说,“长安啊,这个米有什么说法吗?” “回皇祖母话,就是最普通的米而已。” 听到这个答案,太后一脸无奈,“哎,你这孩子。在外面久了,都知道为你父皇分忧了,想让我们体恤一番民情吧?不过你还小,下次就别这么干了,要是手头紧张,尽管和皇祖母说,啊。” “谢过皇祖母了,这些都是不要钱的,就运来的时候费了点心罢了。”秦忆茹很淡定,不痛不痒地噎了对方一句。 “殿下,何为孝道?若这米是你亲手种出来的还自罢了,若不是,那你此番做法置国君为何地,置父于何地?”一名官员看不过眼,替皇帝打抱不平。 有人开口,就有人声援,“羊羔跪乳,尚知父母之恩,公主无君无父,岂配长安二字?” 皇帝本来还沉浸在,我儿竟如此艰难,也不知道她受了多少苦,这种情绪之中。对于她送什么,都是高兴的。 他甚至脑补了,小茹带着几车大米,日夜兼程,风餐露宿的场景。选择性地忽略了,秦忆茹是和韩铭一起游山玩水上京的。 听见有人敢质问自己的女儿了,皇帝的脸立马黑了。朕的女儿送什么,朕都没有意见,你们吃够了是吧?哪怕她送块烂板子,你们也别想看一眼。 眼看皇帝就要发作了,韩铭对着小姑说道:“我没来过京城,你们这的习俗,就是喜欢管别人的家事?咱送礼给陛下,怎么都是儿女的一番心意。哪怕不值钱,我们也带着走了千里。” “小茹啊,陛下都没有说话,为何这些人一个个都像死了爹一样,脸色那么难看呢?” 秦忆茹配合着摇摇头,“本宫也两年没来了,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回事。之前,本宫给父皇送过兔子、野鸡,有一年还送了一盒小食,父皇依旧很高兴。可能这群大人,见我好欺负吧。” 本来想发作的皇帝,顺手拿起酒杯,看起了戏。他都忘了,现在紧张小茹的,可不是只有自己了。 晋王也是如此,刀都快拔出来,又悻悻按了回去。 “别冲动,怎么也要忍到皇兄下令,清楚了吗?你要是敢坏事,看我怎么收拾你。” “夫人,我还没做什么呢。” “我还不知道你,外人面前装的温文尔雅,实际内心残暴得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都想把我养的狗杀了。” “看戏看戏,本王刚才就是活动活动。” 皇帝一直都没什么表示,各宗室除了太后出声之外,都只顾喝酒吃菜。 他们又不傻,长安在陛下心中的地位,瞎子都知道。这个时候碰上去,明年还要不要过了? 柳丞相知道这几人的意思,没有阻止,只是暗中打量皇帝的表情。想到那人说的话,也只能这么走下去了。谁能甘心做鱼肉啊? 出言指责的官员见韩铭搭腔,立马调转枪口,“黄口小儿,你是何身份?年少无知,竟插言国事。陛下一国之君,代天巡狩,岂有家事可言?” 韩铭抬头看了一眼,一脸认同,“原来如此。娘子,我这个乡下人给你丢脸了。既然陛下的事都是国事,那为何陛下自己缺钱不去找他们要啊?” “我见陛下的椅子都坏了,吏部左侍郎赵横峰大人,理应把自己那名动长安的黑色楠木椅献出来吧?哦,还有笔,听说户部尚书大人,家中有支传有千年的古笔?” 秦忆茹轻声笑道:“父皇怎能觊觎他人心爱之物,说不得会被人以骄奢淫逸,强取豪夺的名头劝谏的。” “娘子,我不太懂。这些人和我们乡下的大娘、闲汉、无赖,也没区别啊。别人家办喜事谁都要说上一两句,比主人家还激动。碰上要他们帮忙、伸手的时候,跑得别谁都快。”韩铭很纳闷的样子。 “既然如此,陛下为什么会由他们说,他们也没穿女装是不?也不是那些无知的村妇,就这么任由他们嚼舌?依我看,还是把他们拉出去砍了吧。” 神游天外的柳丞相立刻回神,心中大感不妙。这人虽说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却字字点在要害。若是他再说下去,所有人都要被拖下水了。 正要开口,后面一人直接站起,“乡野匹夫,吾等朝廷官员,皆有劝谏皇帝之责,如此相较是何居心?陛下为天子,自当为天下万民之表,正其德也。” 韩铭拍了拍巴掌,“娘子,这些人都好会说。可我就不明白了,一边呢什么都要插手,一边呢自己什么都不用付出。一堆人抱团,指点江山,连后宫之事都要管。美其名曰,为了天下社稷。” “实际上,他们也就动动嘴皮子,嚎几嗓子而已。如果陛下十年前的某些作为,实在是令人发指,为什么连一个死谏的都没有?他们表现出来的样子,以及整个朝堂之上的氛围,分明是一旦立茹妃为后,大盛将亡的样子吧?” “可仅仅过了一年,茹妃去世之后,这些人又拼命让皇帝追封。娘子,这些人是不是有病,脑子里有血块吗?” “大概是吧,本宫也很想知道,这些人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说不得,今天之后,我就要靠夫君你来养了。”想起自己母妃,小姑娘就不再温和了。 “娘子,此言何意?” “哦,我对宗正爷爷说了,想拿这个封号换点东西。” “那没问题,为夫还有把子力气,种个地啥的不在话下。” 杀气腾腾的话一出,四面俱静。虽然两人都是平常的声调,可在这个环境,足以传到很远的地方。 一些涉世不深之人,听到韩铭的疑惑,也很是不解,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皇帝嘴角带笑,脸上有一丝伤感,一口气喝光了杯中之物。是啊,自己怎么就那么没用呢? 柳丞相见事态已经偏离道路,只能无奈出声,“这位小哥,你也是读书之人,应该知道世事无绝对。是人,难免会被外物所蒙蔽,以致做出错误的决定。” “我等反对茹妃为后,盖因自古以来,皇后之父兄掌军权者,极易生出内乱。彼时,契丹犯边,西域不稳,情势危急。故,众同僚行事急躁了些,虽事出有因,可结果确实酿成大错,这一点老夫认同。” “事后,我同严侯彻夜长谈,禀明原委,愿承担一切责任。然,严侯深明大义,并未追究。老夫深感惭愧,特此请命陛下追封茹妃。若再经此事,老夫依旧会如此谏言,茹妃不可为后。” 这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得到了多数人的赞同。 韩铭看了看朴素打扮的老人,觉得这人大概是入魔了,骗得自己都深信不疑。 见皇帝冲自己摇头,明白对方应该不让他现在就和丞相起冲突。 他笑了笑,对着一身正气的老人说道:“丞相的话听起来有几分道理,我这山野之人倒是见识少了。不过还请丞相大人知道,乡下人娶个媳妇不容易,只要你们不打我娘子的主意,什么都好说。” 眼见事有转机,柳丞相就想缓和一下,主席台上突然传来一声怒斥,“你是个什么身份?开口娘子,闭口媳妇,本宫都未曾答应,陛下的圣旨未宣,你好大的脸。” “皇帝,这就是你为长安选的驸马吗,简直是粗鄙不堪。世人皆说你疼爱长安,依本宫看不过尔尔。趁着圣旨未发,还是慎重些好。你看,意儿如何,可比山野盲流强多了。” 一直沉默的秦忆茹,这时也不忍了,“皇祖母,父皇金口玉言,岂能朝令夕改?” “放肆,怎么和本宫说话的?” 韩铭站了起来,先是微笑着对柳丞相挑眉,接着说了一句吓傻所有人的话。 “你想要我娘子,怎么和你这个老太婆说话?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第九十一章、天象之说 以儒家理论治国的王朝,纲纪伦常是要摆在首位的。 儒家的思想为什么好用? 因为里面的东西在当时看来很有道理,能经得起检验。老百姓听到那些,代入进去后,更是会觉得这说的就是自己。 毕竟,宣扬的都是美好的东西,算是一种精神上的寄托。 仁和礼,是这种思想的核心,对于那种描绘出美好的场景,过惯了苦日子的人,自然是期盼的。 而与民众生活息息相关的信和孝,更是说到了人们的心坎里。因为,在正常人看来,这就是做人的基本准则。 在如此的大环境下,韩铭当众出言不逊,直接质问太后‘你是个什么东西’。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自然会引起众怒。 皇帝都被他吓到了,虽然他内心觉得很痛快,他也早就想骂人了,可这摊子不好收拾啊。 秦忆茹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脸担忧地看着韩铭,身体不由自主地靠近了些,怕他有事。 “陛下,此子品性恶劣,实在难为驸马,还请陛下三思。” “大盛历来重孝道,此人不敬当朝太后,就是对先皇不敬,请陛下严惩。” “请陛下严惩。” 见有漏洞可抓,一溜人全都跳了出来。 韩铭等得就是这个机会,他要在今天直接撕下这些人的面皮,把之后的影响降到最低。有些事,皇帝不能做,不代表他不能。 他对着一旁的白舟挥手,白舟立刻起身,带人把早已准备好的箱子抬了过来。 “诸位大人的口才我可比不了,不过你们说的话我可不认。小舟,把里面的书发下去,每桌一本。要看哪些,我都折好了。”韩铭拉着小姑娘坐下,很自然地给她倒了杯饮料。 他让人看的书,其实就是太祖皇帝的起居注。由于这位大佬太过特殊,里面的内容很多,甚至上朝的大事,里面都有记载。 韩铭特意节选了里面的部分内容,编制成册,就是为了今天。而他现在让人看的,就是太祖皇帝多次说过的,‘太后不可临朝、不可干政、位在皇帝之下。’ 据小道消息传闻,这一条是高皇后提出来的。作为一个宠妻狂魔,当然要照办。 见到翻开书本之人的脸色,韩铭晃着杯子说道:“各位大人是不是又要装瞎呢?” “哼,我等遵先皇遗诏,并未违反祖制。”官员对这个根本不在意,理由一大把。 韩铭点头,“是正是反皆由你们来说。先皇再大,能大过太祖皇帝?好,就按你们说的,先皇遗诏太后辅政,那么你们是不是忘了一个前提?什么样的太后才能辅政,你们也忘了吗?” “提醒你们一句,凡太后当政,必须满足两条:一,有皇帝遗诏;二,才能堪任。如果你们能眼瞎到,非说上面那个老太太满足这两条,那我认罚。你们敢说吗?” “放肆,先皇都认可本宫,你区区一贱民也敢出言不逊?”太后最烦别人说她这个了,这时怒不可遏。 “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我还不能说吗?先皇一后四妃俱齐,后宫充盈,最后存活的子嗣只有陛下和晋王二人。而且,一个在封地长大,一个从小跟着陛下。”韩铭语气平和,话中带刀。 “你们不会又要告诉我,这都是巧合,先皇运气不佳?如果是这个理由,那我就要问问了,为什么十年前的白虹贯日,你们非得往茹妃身上套。这里不正有一个,德不配位,做了太后依旧不肯迁宫之人?” “那么,是不是可以这么解释:不该在凤栖宫的人,占了皇后的宫殿,导致大盛阴阳失衡,从而上天示警?也可以说,陛下一朝亲政,天降异象,是为大吉。” 天象,通常是政治争斗中常用的手段。没办法,人对于未知的事物,是存有敬畏之心的。 身为皇帝,被称为天子,无论是从内心还是从统治者的角度,都是要信的。 而解释某种天象之人,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钦天监监正,那才真是一个看天吃饭的活,比种地还看运气。 若是什么百年不遇,千年一回的天象都出现在你任上。要是朝堂平静还好,要不然总会有人那这个做文章。 若是皇帝还是个反复之人,那什么都别想了,洗洗干净准备重开吧。 所以说,能连任几届都不出事的,要么运气好到爆,要么瞎掰的实力极强。 此时,皇帝心中很不平静,说出的话更是要冻死人,“钦天监吴监正何在?” 一位年纪五十来岁,白白胖胖,打扮得体的官员,不慌不忙地站了出来,“陛下,有何吩咐。” “不为自己辩解一二吗?” “陛下,此话怎讲?天象自古有之,白虹贯日为大大的不吉。据臣彻夜推算,正好印证在茹妃身上。至于此子所说,全都是无稽之谈,胡言乱语罢了。” 韩铭抬头,冲那人叫道,“既然大人这么懂天象,那你能解释明月的圆缺变化吗?你能说明一下,为何满月之时,大江大洋就会涨潮吗?你能告诉我,日头为什么会东升西落吗?” 吴监正一脸不屑,“此等天道之规律,是为常理,如何去解释?” “既然你知道这是常理,那你还往茹妃身上去套,向谁借的胆子?” “陛下,此子刁滑,以常理论特殊天象,还请陛下为下官做主。” 好一个避实击虚,韩铭都要佩服死了。他看向皇帝,再举了一例子,“常理?你又怎么知道,所谓的上天示警不是常理呢?就拿民间传言的扫把星来说,最早的记载距今近乎两千年。” “而每一次出现,你们这些研究天象的都会说这是上天示警,于君主不利。你们出于什么心态我不想知道,可我就问一句,难道你们不曾发现这其中的常理吗?” “每次它出现,几乎都有记载,大致八十年一轮回。你来解释解释,这是为何?难道上天真那么神奇,算到了每过八十年,就有对君主不利的事发生吗?” 吴监正脸色大变,这事他当然知道,但只能强行催眠自己。这种不明白的事,肯定要装聋作哑,否则不止砸自己的饭碗,还会被同行排挤。 皇帝见此,立刻就明白了,“来人,查找所有记载星孛案卷,列出每次出现年月。比照后,看看是否如驸马所说。” “是。” 六安的动作很快,立刻安排人手去宫内藏书阁。他回头看了看韩铭,心中充满感激,期盼这是真的。 如果这件事能被证实,那么他们家被下狱的理由就不存在了,可以堂而皇之的请陛下为他平冤昭雪。 晋王眼眶泛红,死死握住刀柄,恨不得立刻上去砍了当时言之凿凿,说自己皇嫂是应命之人的吴通。 那个心地善良,像自己母亲一般的温柔女子,竟被如此荒唐之事给逼死了。 你们全都该死。 晋王妃目中含泪,轻轻抱着他,“别急,茹妃姐姐的仇,我们马上就能报了。” 说起一切事情的源头,一众大员的脸色就不能在保持平静了。以前有天象解释,事实究竟如何,皇帝也不能说什么。 毕竟,事情再大,也大不过天去。 现在,他们再一次清楚地听到了丧钟的哀鸣。而这一次,是为自己敲响的。 秦忆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拖着韩铭的手一个劲在问,“行哥,这是真的吗?” 韩铭轻轻拥着她,“当然是真的,所谓天象,其实和人一点关系都没有。只不过,被有心人用来达成某种目的罢了。” 就在众人焦心不已的时候,一名近卫飞速跑了过来。他单膝跪地,呈上一张纸,“陛下,结果已出。” “大声说出来吧,朕不想看。” “是。案卷记载之年月,与驸马所说基本相符。扫把星出现的时间,大致在八十年上下。最短的七十五年,最长的相隔八十一年,这其中可能存在疏漏。近二百年出现的扫把星,间隔都不超过八十年。” 皇帝拿过纸张,扫了一眼之后,一点点撕开。 “将吴通打入天牢,家人由近卫看管,晋王负责审理此案。” “陛下,还请稍待。仅凭星孛一事,并不能说明吴监正欺君。星孛或许如日月那般,可白虹贯日世所罕见,每逢出现定有大事发生,还请陛下慎重。”柳丞相此时站了出来,仗义执言。 见皇帝看向自己,韩铭再问了吴通一个问题,“我记得你们也曾说过,天狗食日的天象。这回我先问清楚,这个是常理吗?” 话音落下后,不仅仅是大臣,就连皇帝这个时候都变脸了。星孛周期太长,他们不曾见过,可天狗食日二十多年前正好出现。 要命的是,他们还以这个来说明皇帝年幼,不适宜亲政来着。一旦这个都被证实是正常现象,后果谁能担得起? 吴通顿时成为了场上的焦点,被各路眼神灼烧。他不复平日的淡定,多次张嘴,都不敢说话,最后直接晕了过去。 躲肯定是躲不过的,皇帝直接把他收监了。这次的地方,是皇宫。 没人敢求情,都在全力思考渡劫之法。多人的宴会场地,居然寂静一片。 “哈哈哈,痛快。”晋王大笑起身,举着杯子靠了过来,“这桩婚事,本王双手赞成。小茹,大婚之日,小叔来做这个证婚人。” 皇帝抛开别的情绪,听到这个话,心中有着几丝羡慕。他,注定是不能参加的。 这时,外围传来反对之声,“王爷,老夫外孙的婚事,是不是也要问问我的意见?” 第九十二章、图穷匕见 谁都没想到,征战南洋的严侯,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在他身边的是长子严总督和现役北部军上将军的次子严文,还有一个人韩铭不认得,但官位应该不小。 “这是太子太傅于大人,我父皇的老师。” 见他一脸疑惑,秦忆茹轻轻解释了一句。 严侯的到来,打破了场中的平静,让众人有了喘息之机。 貌似,他老人家对长安公主的婚事,有不同的意见? 皇帝脸色不变,只是很失望地看着自己的老师。人,都是会变的,幸好朕改变主意了。老师,本来不想带上你的,这回可怪不得朕了。 无论心里怎么想,皇帝还是主动上前行礼,态度很恭敬。 相互客套几句后,秦忆茹这些小辈也上前见礼,包括韩铭。只不过他有点不被待见,除了严总督,其他人没有拿正眼看他。 严侯只是面带歉疚地看着自己的外孙女,狠心下了某个决定。于太傅则是对韩铭有些兴趣,不过看向他的时候,却有着淡淡地惋惜。 严总督笑了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无奈摊开双手。 精通人情事故的韩铭,立刻就明白了,貌似今天还真是个修罗场了。可不管是谁,妨碍老子娶媳妇,那就别怪我扒皮了。 秦忆茹也明显感觉到了,外公的状态不对,她心里很慌,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韩铭拉过她的手,“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外公?怎么会?”小姑娘不愿相信,最后站出来的,会是一直疼爱自己的至亲。 她一直以为,父皇不如外公爱护自己,是自己太蠢了吗? 简单招呼过后,严侯开门见山,“陛下,清儿的事我早就知道了,社稷为重吧。” “岳父大人能来,朕很高兴,此时正在饮宴,还请入座。”皇帝没多说,直接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气氛好像瞬间缓和了下来,又开始进入正常的宫宴模式,载歌载舞。 只不过众人的心情倒转过来,晋王很是郁闷地喝了几杯。 韩铭之前的表现,打了这些人一个措手不及,此时被所有人给记住了。 本以为韩家就此落魄,在这一代之后就要除名了,谁曾想居然有如此人物出现。 皇帝心中怒火熊熊,勉强保持平静。十年前朕听你的,社稷为重,十年后还是这句。你怪我没能护好清儿,可现在你又在做什么? 我的好岳父,清儿真是你亲生的吗? 歌舞表演完毕,太后看到严侯貌似站在自己一方,立刻有了主意,“严侯爷,本宫也不赞成长安外嫁,您看,这驸马人选?” 严侯点头,“陛下……” “严侯爷,你可要知道,这话说出来的后果。”皇帝直接站了起来,第一时间去看自己的闺女。 也不知道这个傻孩子,能不能受得住? 皇帝从来没用过这个语气和自己的岳父说话,这回他摆明了自己的立场,坚定地站在自己女儿一方。 严侯闭上眼睛,一脸痛苦,可想到北边的事,还是咬牙说了出来,“臣带来北部军情,岳清平与西域诸国达成协定,诸国愿称臣纳贡,每年朝圣。他们奉封岳清平为大将军,为其子岳思兴求娶小茹。” “哦?严侯爷替朕做主答应此事了吗?”皇帝眼睛一眯,口气平常。 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皇帝快压不住火了。 六安立刻拿了杯茶,晋王夫妇也站了起来,随时准备应对。 “没有。此事我刚接到消息,提亲的使团还在路上。”严侯说完,像是抽走了自己全部的精气神。 反观秦忆茹,听到这个消息,什么反应都没有,还给韩铭倒了一杯酒。 见到自己女儿这么反常,皇帝都顾不上生气了,目瞪口呆。 严总督也是如此,起码他就认为,她至少会流露出伤心、不信、绝望的情绪。可现在,她的这种表现,说明她早有预料。 韩铭端过酒杯,一饮而尽,“似乎,这酒过了娘子的手,味道确实不一样。” “油嘴滑舌。别喝多了,我可抬不动你。” “放心,这酒喝不醉。话说,我们酒楼的生意要改改了,回吉州后我们卖点不一样的。” “就你上回说的吗?可我试过好多次,很难出新品。” “没事,我来试试,应该没问题。” “嗯。” 两人越说越没谱,丝毫不关心外界的变化,一门心思都到生意上去了。 皇帝第一次认可了这个女婿,小茹算是碰上了对的人。 严侯很是诧异,继对不起自己女儿后,再一次选择对不起自己的外孙女。他的内心也不好过,可孙女的反应很平静,像是根本没放在心上一样。 他有种感觉,从今天开始,外孙女就要和严家渐行渐远了。 “陛下,严侯所说之事,该如何定夺?” 韩铭放下杯子,以一种高调的姿态问道:“你是何人?” 出言之人瞥了他一眼,“本官兵科都给事中孙启明,事关社稷大事,还请无关人员不要擅自插话。陛下,是否结束宴会,择地议事。” 其余官员对视一眼,纷纷出言,“请陛下以国事为重。” “小舟,把另外几个箱子抬过来,找找看有没有孙启明这个名字,看看有什么好笑的事。”韩铭来了兴趣,对一边黑脸的白舟说了一句。 白舟应了一声,直接出了会场,后面还跟着一个秦琛。这个姐夫自己都认下了,现在这些人要换,他才不答应呢。 皇帝见有好戏看的样子,就不急了,让六安给自己倒了杯酒。 这么多人以请命的姿态站着,也没人叫起,别提多么尴尬了。 过了一炷香左右的时间,白舟领人抬着五个大箱子过来。放到地上后,打开箱子翻了起来。 事不关己的各位王爷和家眷,此时是最放松的,完全没他们什么事,这时当起了吃瓜群众。 他们悄悄上前,看到箱子上还有封条,顺嘴就念了出来,“吏部,一百一十三人,有实证者一百零九人,其余四人证据未到,但属实。刑部二百三十人,有实证……” 熟悉朝政的人,立刻从中嗅出了不一样的味道,这事貌似很大? “公子,孙启明案卷找到。”白舟很兴奋,看你这回怎么死。 “哦,那就给诸位念念,这位忧国忧民的孙大人,有什么不一样的事。”韩铭松了口气,还好不是出师不利。 白舟点头,扬起了纸张,“隆兴五年七月十二日夜,孙启明长子孙俊才,为在宵禁之前回府。从群翠苑出门后,纵马狂奔,撞伤三人,其中一人伤重不治于第三天死去。事后,孙启明亲自上门赔礼道歉,私了此事。” “隆兴六年二月七日,孙启明与西北道陇西知府结交,收受白银五千两。为其隐瞒,转运军资、战马等以次充好之事。事毕,再次得银三万。银钱藏于孙启明卧房床下,有其小妾为证。” 韩铭一口酒喷了出来,这怎么如此耳熟呢?不过小姑娘手下的人太能了吧,这都能查出来? 不对,这些人手法如此专业,显然不可能是一般护卫能做出来的。 他偷偷看了眼皇帝,皇帝也正好看向这边,两人心照不宣,遥空碰杯。 原来如此,皇帝定是在发现岳清平有鬼之后,把人都给换了。为了避免秦忆茹察觉,只留了四个领头的。 这还真是顾虑周全啊,这个岳父他认了。 皇帝此时也有些惊讶,女儿手下的人全都出自暗卫,做这些自然是拿手。可他也没想过,小茹会让人去做这个。 不过,有点意思啊。这种看人当面被处刑的感觉,还真是让人胃口大开。这小子,可以。 “六安,把那个鱼端过来,朕有点饿了。” 六安觉得今天确实值得高兴,“陛下,这个丸子也不错的,试试看?” “行,那就试试。” 白舟见韩铭没有让他停,继续往下念,学着戏文的腔调,都差点唱出来了。 皇帝乐得不行,“六安,那少年是叫白舟吧?让人给送把椅子,拿点水过去,这一通怪累的。” “诶。” 严肃的百官进谏变成了耍猴戏,看得皇帝都胃口大开,这怎么能忍。 “陛下,军事紧急,就不好抓着细枝末节不放了,还请陛下移驾。”有一人站了出来,跪地劝谏。 韩铭点了点他,“小舟,问问这人是谁,找找他的。这等大事都是细枝末节,想必这位大人的事迹更为精彩。” “姐夫姐夫,我知道,我来找。白舟哥哥,你继续念。”秦琛刷了一把存在感。 皇帝看到自己的大儿子,短短几天就有了这般变化,心里是喜忧参半。喜的是,他不再是那个沉默寡言,只会靠拳头做事的了。忧的是,这变化的方向,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一直在旁边观看的于太傅上前,“陛下,就算这些事情为真,也得事后着人复核调查。事有轻重缓急,边关战事关系重大,还请陛下慎重。” 皇帝心中冷笑正要开口,那边就有人出声了,“这位大人的就不找了,就算找也找不到的。不过于大人,这事恰恰与边关安宁有关,若是不查清,事情就大了。” “此话怎讲?”被人打断,于太傅并没有生气,而是温和地问了一句。 韩铭不由得心生警惕,正色道:“单凭孙启明受贿之事,我就有理由怀疑,他是契丹的奸细。想要以劣马换走我大盛良马,从而损耗边军战力,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说完,他第一次对着皇帝下跪,“陛下,为了边境数十万百姓安危,为了我大盛江山社稷,请严查此等损害国家利益的蛀虫。务必清查其一切党羽,排查奸细。” 见锅甩给了自己,皇帝很开心地接下了,“贺统领,封锁宫门,御林军把守各个出口,来历不明、拒捕反抗者,杀无赦。” “是。” 第九十三章、不玩了 一队队御林军,在众人还没有反应的时候,进驻宴会现场,将里面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谁都没想到,短短时间,事情就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韩铭想得很简单,老子不玩了。 他本不想主动起杀心的,奈何你们连皇帝的岳父都搬出来,谁耐烦陪你们演戏。我不爽,你们就早些上路吧。 “陛下,你?”于太傅还真是小看了这个准驸马,这一手比起官场的老狐狸也不遑多让。 本来气氛就不怎么好的宫宴现场,这时更是杀气腾腾。看守各门的御林军,全都刀剑出鞘,做好了攻击准备。 一众女眷登时大叫出声,场地一片混乱。 “皇帝,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吗?这些人何其无辜,你不该如此做的。”严侯来到皇帝身边,劝了一句。 皇帝冷哼一声,“闭嘴,谁再出声以谋逆罪论处。朕的话都没听见吗,排查奸细而已,慌什么?” 在这一刻,他彻底认清了这位岳父的本性,软弱、好心、大义、犹豫。真是好笑,自己这么多年来,都以为他是怨自己才不来往的。原来,竟是因为羞愧。 场面安静下来后,孙启明已经是一头冷汗,用期盼的眼神看着柳丞相。 这时,柳丞相真是恨不得扇死自己,怎么就鬼迷心窍,认为自己妹妹会迷途知返的。 本来不提公主的事,还有转机。现在,来了个比皇帝更狠的,此法真是歹毒至极。 韩铭也没闲着,一本本翻开罪证,但凡能往奸细、谋反上靠的全都丢在一边。 那轻微的书本撞击声,像大锤一样,狠狠打在官员心头上。 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这回在大义上,至少皇帝是不输的。以往他也想过这么做,可都不如这一次的效果好。 岳清平造反的时机,还真是够巧的,算是帮了大忙。 “陛下,这些人所犯之罪,皆能说得上是损耗国力、动摇国本,还请陛下严惩。” 整理好书册,韩铭直接给皇帝搭好了戏台,自己抽身而退。 安静的会场中,粗重的呼吸声,甩袖擦汗声,显得尤为明显。 皇帝让人收好东西,说道:“嗯,你去歇息吧。六安,着人查验,确认完毕即刻收押。” “是。” “皇帝,你这是要干什么?肱骨朝臣,乃社稷根本,你想自毁江山吗?”太后作为皇帝的嫡母,很是硬气,“你可还认得先皇遗诏?” 皇帝无比恶心,可面对那黄澄澄的卷轴,却没有丝毫脾气。 如果他不知道自己只能活三年,如果没有改变主意,那么他会直接撕了这玩意。 可现在不能,他不能在此刻背上不孝的名头,现在还不是时候。 韩铭真是不懂,为什么这么一个人能蹦跶这么久。他拉着秦忆茹上前,扶住了想要跪下的皇帝,“陛下,您的老师没说过,遗诏只能用一次的吗?” “放肆。一而再,再而三辱及本宫与先皇,真当本宫杀不得你?来人,将此子拿下。”太后见到这人怒火就压不住。 “于太傅,您能不能解释一下,何为遗诏?如果遗诏能反复使用,随时压制当朝皇帝,那还要皇帝干什么,直接发个几百道遗诏不就完了?您不至于,连这个都弄不清吧?”韩铭直接将矛头对准了皇帝的老师。 “遗诏的真正作用,是为了两代皇帝之间平稳交接权力,不引起朝局动荡,不使百姓生活受影响。或者指定某个人的前途,某件事的处理。例如,确定辅政大臣,定下某个国策。” “但绝对不是一个敞开的,随时可以让一个非亲生的母亲,压制当朝皇帝的东西。我现在想知道,这份诏书究竟是谁所写?究竟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里应外合,伪造天子诏书!” 于太傅一脸平静,淡淡说道:“此诏为先皇口述,本官代笔。当时,陛下和严侯等百官,俱在场,绝不是伪造。” 他现在不敢再小看,这个没有加冠的驸马了。 真是一步错,错一生啊。 想来,自己是没脸去见先祖了。 韩铭点头,“那好,既然你们都在场,为何会眼睁睁地,看着如此荒唐之事发生?即便是尊重先皇遗愿,一次两次也就够了,难道次次都要遵守吗?九年前那一次,还不够?” “我提醒你们一句,不仅是先皇,还有你们,统统违背了太祖皇帝刻意留下的,太后不得干政这一条。你们视而不见,我不想知道原因,但是现在你们还要如此,就莫怪我不客气了。” 太后一点都不在意,毕竟先皇也是金口玉言的,“来人啊,把这欺君媚上的奸猾之徒,给我拿下。” “拿你舅舅。区区无知妇人,竟在当朝天子面前大放厥词,张口先皇闭口社稷,你也配?于大人,闲话不多说,这份遗诏是你来烧还是我来烧,或者你真想让陛下走公审那一步吗?”韩铭的话,让很多人都摸不着头脑。 就算是当官的,也很多都不清楚,皇帝公审是什么意思。 然而,皇帝也是莫名其妙的,好像真没印象。 韩铭不是乱说,起码和他心黑程度差不太多的人,肯定会知道这个。 这不,柳丞相立马站了出来,说道:“驸马,一人退一步吧。” “兄长?”太后不可置信。 “要么太后搬出凤栖宫,要么烧掉遗诏。” “你敢?哼,皇帝,看来你真是不把先皇放在眼里了。” “陛下,太祖对太宗皇帝说过,如果后人觉得祖辈皇帝有错,而且事关社稷安危。可请所有大盛子民评判,进行全国公审,推翻祖制。”韩铭解释了一句。 他真是该感谢洪都那个当铺的老板,不然还真会被那个老太婆继续恶心。 就是信件没有带回来,如果要验证的话,那个秘密基本就藏不住了,那时皇帝会疯的吧? 虽然有这一番解释,可许多人还是不明白。不过,大多数官员的脸色,比之前还要难看。 他们一脸惊恐地看向韩铭,想弄清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 “太祖皇帝说的话那么多,且时隔百年,你这是空口无凭。”太后转过弯来,想让他拿证据。 韩铭压根就不搭理她,“丞相,太傅,我的话是真是假,你们定然清楚。我也没有别的要求,只要不打我娘子注意,一切事情都由陛下定夺,如何?”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二人对视一眼,均是点了点头。 此情此景对皇帝来说,还真是挺奇妙的。他居然被一个少年护着了,虽然大概率是看自己闺女的面子。 还有就是,他自认心智不低,为何会连个小子都比不过? 难道自己真的不适合当皇帝? 如果这话让韩铭听见,他定然会翻白眼。你一天多少事,我一天多少事?而且,我是先看结果再找原因,自然一找一个准。 事情就此定下,皇帝可以慢慢审理,不用大动干戈就能达到自己的目的,这更符合他的想法。 “贺统领,立刻协助晋王提审吴通,待六安点查完毕,将这一干人等也送过去。” “遵旨。” 皇帝举起了自己的刀,但如何砍下就有说法了。 他旨在为女婿和儿子争取时间,并且做出假象迷惑朝臣,隐藏自己的真正目的。如此一来,可以和朝臣公然扯皮,为某些关键人员双方争上一争。 在皇帝心中,他是想把事情弄乱的,越复杂越好。所以处理掉哪些人,换掉哪些位置,就得好好思量了。 他带着审视的目光看向韩铭,不免有些担忧。这个小子心都黑透了,以后要是欺负自己闺女该怎么办? “陛下,案件可以慢慢审理,可边关之事不可再拖了。”严侯被总督扶着,来到皇帝身边。 皇帝兴致缺缺,“就在这里说吧,严侯的意思是什么?” “百姓能有现在的生活不容易,能不动刀兵就不动吧。” “那你是同意,我把小茹嫁给一个反贼的儿子,让朕和岳清平做亲家?” 严侯看向秦忆茹,几不可见地点头,“小茹身上有一半的严家血脉,这是她的命。” 听到这话,秦忆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好像自己这么多年全都白活了一样。 她很想问一问,难道自己嫁过去了,真可以保平安?什么时候,自己有这般魅力了? 到底是出于何种想法,外公才会如此做呢,以前的疼爱都是假的吗? 韩铭见到小姑娘又钻牛角尖了,问了一句,“如果我让你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外祖父,你会怪我吗?” “以前,我缩在父皇他们造好的房子里,不敢面对真相。现在,我想和你一样,拿正眼看这个世界,不再逃避。行哥,什么事都要试着接受的,不是吗?” “小姑娘,你很好。现在,就让为夫教教你,如何从一个人的行为,去判断他的动机,再推测事情的真相。”韩铭摸了摸秦忆茹的脸,一点点积聚起气势。 不远处的严侯和皇帝觉察到这边有异,纷纷看了过来。 一个青年,牵着美丽的女孩,一步步走到皇帝身边,“陛下,麻烦让让,现在是小婿给公主教课的时间。” 上架公告 本不想特意写这个,可为了不显得突兀,影响大家阅读的体验,还是提前做个预防比较好。 本书将于今天中午开始,正式上架,望知悉。 感谢所有翻开、阅读、收藏、投票、评论、打赏的书友,差评我也接受,谢谢诸位的支持。 先道个歉吧,这本书写得确实不好。一个人说看不懂,可能是那个人的问题,许多人说看不懂,那就肯定是我的问题了。 前期,我为了符合逻辑,拼命在语言、环境、铺垫上下功夫,忽视了最重要的情节,所以行文很生硬,不够圆滑。 之所以会看不懂,是因为我没有写清楚主线,是我能力不够。主角是一个普通职业,生活平淡的普通人,和社会上的绝大多数上班族一样。 从开局到女主出现之前,这期间主角一系列的行为只有一个目的,保命。 顺利离开洪都之后,为了日后不被韩家发现,就打算把韩家和自己以利益方式捆绑。即便日后东窗事发,对方也要衡量,是揭穿还是默认。 于是,就有了养猪、收地等一系列操作,这都是为了家族发展而去做的。只有学堂,才是主角自己乐意做的事,是兴趣。 主角没有伟大的抱负,不想在古代做出一番大事业,只想平平淡淡地活着。这是以我自己为假设,穿越到古代,会怎么做得出来的。 我始终认为,一个上班族,猛然到了一个新环境。先保命、然后让自己过得不和上辈子那么累,才符合常理。 而后续的发展,发现家族不是普通的家族,推动着主角心思的转变。女主的出现,更是加速了这一进程。 想要娶老婆就得解决麻烦,想要随心所欲地活着,必须取得足够的权力。 行文到目前为止,其实还没有进入正题,主角至今都是被动地去做一些事,直到他成为帝师。 确实是我自己的问题,前面的铺垫太多,顾忌的东西也太杂,以致写得有些拖沓。 按照大纲,第一卷破局,以主角成功保命为终点;第二卷,定志,以主角确定以后的命运,身份,正式转变心态为终点。 第三卷新生,主角自己的命运与大盛捆绑,以自己的能力,将走下坡路的大盛拉回轨道,从此一骑绝尘,鼎立世界之巅。 第四卷革新,有了充足的物质,满足第一层次需求之后,现代思想有条件着床,生根发芽。从此,王朝迸发出新的生机。 第五卷谢幕,从被动到主动去改变世界,主角经历良多,一步步走到帝国幕后第一人的位置。看着依旧生机勃勃,不断被新思想推动前进的帝国,看着相伴自己一生的妻子,和谐的家庭,主角含笑辞世。 这就是本书的具体走向,列出这个大纲,就是为了让不准备再看这书的朋友,有一个想象的空间。 我知道很多人其实只想看第三、第四卷,我扫过很多书,都是以这个开头的。可我做不到,如果不循序渐进,我写不来。 所以我很佩服那些,上来就可以进入正题,且逻辑上没有太大漏洞的作者,那个能力才是我想要学习的。 可能是多年的职业习惯,加上犯了许多新手毛病,前两卷写得不好,再次抱歉。 山高水长,我们有缘再见。 谢谢曾经支持过本书的朋友,万分感谢。 看到这里,其实可以叉掉了,最后是我想说的一些废话。 谈谈自己为什么这么写吧,对于一些情节也解释一下。 我做了多年的财务,行文上的逻辑,很多都是倒推的,包括主角分析问题,所以会有些硬。这是出于职业习惯,先发现错处再去找数字。 比如很多人都说看不懂的第九章,为什么老师能发现主角不是原身?前文,我特意写了主角去卖了一个砚台,五十两卖掉的。在当铺能以这个价格卖掉,说明价值肯定不止五十两。 打个比方,贫困的高中生,随身的钢笔竟然是几万块的名牌。而除此之外,身无长物,这难道不怪吗?我也在文中点出了,这个砚台可能会带来麻烦。 为了说明五十两是什么概念,我把主角住店的价格都写了。在省会城市,三百文包两餐,另外一两银子可以买两身衣服。 有点生活阅历的朋友,应该就能很快换算到,一文钱大概在一到两块人民币之间。当然,这个不绝对,要考虑物产的丰富程度。 后文,第九章的结尾,我也写了檀木砚台四个字。砚台,作为装墨的工具,并不是很干净的东西。一个大儒在临终前,手里拿着这个,很反常。而且,我写的砚台材质,是很不常见的紫檀木,不是石头。 所以,才有了主角的内心独白,这才是老师逐他出师门的原由。 这并不是抱怨,可能是年纪的原因,我不是很能理解现在的趋势。过多地注重了逻辑层面,忽视了阅读的体验,这是我犯的致命错误,后面也慢慢改过来了。 最后再以过来人的身份说一点,注意,这不是说教,只是一个善意的提醒。 在小说中,逻辑不是很重要,但千万不要觉得事情如此发展就是对的,学之前一定要多三思一下。 我在公司见过不少被小说影响的年轻人,他们很有冲劲,也很有想法,但是行事的方法有些欠妥。 例如,一次年度公司各部门例会,业务部门刚毕业的新同事,拿出了一个很漂亮的方案,但是在数据上有几个致命错误。老总虽然没有说什么,事后却把业务部门主任狠批了一顿。 后来,业务部门主任找我聊天,我才知道。新同事用的方案,和报给业务部门主任审核的不一样,等于是全新的方案。 那名新同事找我办理离职签字手续,我问了理由。他自己也很后悔,说自己被某些作品影响,认为部门主任会私吞他的点子,自己也想在会上一鸣惊人,获得老总的赏识。 我不认为他的想法有错,社会上这种事也很多。我想说的是,他应该先了解下自己的上司是什么样的人,而老总又是什么脾气。 其实,如此重要的例会,他可以参加,就已经能说明问题了。上司,是看好他的。 我们普通人和主角是不同的,没有主角光环,事情不会按既定的方式走。我们就算穿越了,到了皇帝面前,说出现代的理论和对皇帝的评价,也不会得到赏识。 很可能被当成神经病,或者被直接以冒犯天子的罪名下狱,哪怕得到了赏识,也可能会被孤注一掷的对家买凶干掉。 就这样吧,啰嗦了很多,我唯一的目标就是能按照大纲,把这本书写完。 第九十四章、黑心教学 虽然皇帝被人这么对待不是第一次了,可还是有点转不过弯来。 他刚才正想着严侯和岳清平的事,一时没有听到二人的对话,不知道这小子又想干什么。 可见到小茹对自己微笑的样子,他自觉地向旁边走了两步。真是,这辈子就卖给她们母女了。 韩铭和小姑娘对视了一眼,说道:“你是不是很不理解,为什么严侯的态度很坚决,一定要让你嫁给岳清平的儿子?这和你平时理解到的外公,那个疼爱你的人,很不一样对吧?” 秦忆茹点头,这正是她不明白的。外公并不是一个会做戏的人,那些关心不可能会是假的。 不止是她,包括皇帝在内的人,都很好奇,他会怎么说。 “小姑娘,记住一个前提。但凡是个正常人,做事一定有自己的理由和目的,遵循一定的道理,这个道理叫做逻辑。人们所说的常理,其实也是逻辑。但今天,我只教你人心上的逻辑。”韩铭先是给了一个定义。 “严侯疼爱你甚至疼爱你母妃,这件事是真的。他想要让你嫁到岳家,平息边境之患,为百姓考虑,这也是真的。然而,我并不认为,他是从大义的层面出发去做这个决定的。” “这三者之间如果都为真,你能告诉我他们相互冲突的地方在哪里吗?” 完全把自己当局外人后,秦忆茹脑子就转得很快了。 她很快就指出了盲点,“真心疼爱我,出于自己的内心意愿,就不会勉强我去做这件事。只有从大义出发,免百姓受战火之苦,才会忍痛割爱。” 韩铭笑了笑,“很好。为了解释上面的事,我给你说一个关于价值的逻辑。人心很复杂,想要准确定义它是不现实的。所以,我们要用容易理解的东西来替代,价值就是最合适的。” “打个比方,我、小琛、陛下、你母妃,四者之中,在你的内心地位肯定是不同的。不用为难,这是人之常情,任何人和物在某人心中,都有一个清晰的排位。而且,这个排位会随着时间一点点改变。” “一个平常人家的女孩子,小时候父母在心中是首位,嫁人之后是夫君。如果夫君是个不好的,父母又会回到首位,生下孩子之后又不一样。价值,是会变的。” 秦忆茹慢慢咀嚼他的话,以自己十七年的人生阅历来看,确实是这样。 小时候,陪自己最多的是母妃,所以和母妃最亲,父皇肯定是比不过的。 母妃去世之后,小弟无依无靠,加上自己有些埋怨父皇,小弟成为了最重要的那个人。 之后的外公…… 皇帝也在内心比较,到底什么在心中才是最重要的? 韩铭握了握她的手,让她不用多想,只要有个概念就行。 他再次开口,“我们可以把人心,看作是一百个铜钱。就拿你外公来说,你、严总督兄弟、陛下、你母妃、天下百姓和江山社稷都可以占得一席之地,只不过分得的铜钱数量不一样。” “如果不在你们之间进行选择,那么对你外公来说,他可以拿出一百个铜钱的精力去疼爱你,宠着你。这也就是为什么,你会觉得外公是真疼你。这是出于他的内心,当然是真的。” 小姑娘已经明白了,这个例子简单直接,日常都能见到。 “行哥,那为何你说,外公他不是处于大义呢?” “因为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藏在内心的最深处,那才是他最为看重的东西。上面我说出来的那些,可分不走全部的铜钱,很大一部分是被未知的东西分走了。这么说过于武断,那么我们用排除法。”韩铭手把手教她。 “你,陛下,你母妃,这不用我说了,肯定不是最重要的。我对严侯了解不多,陛下能不能告诉我,严侯的两个儿子会是最重要的那个吗?” 皇帝毫不犹豫地摇头,“定然不是。” 他算是被严侯看着长大的,与严家兄弟从小就是玩伴。按他所了解的,两兄弟并不和父亲那么亲近,自小就不怎么和睦。 当了皇帝之后,自己感觉严侯对待儿子的态度,更是公事公办的态度居多。 韩铭得到答案,郑重说道:“那么只剩下大义了。从严侯的为人,以及数十年来的行事风格上说,他确实是这样的。一心为公,为大盛鞠躬尽瘁。但恕我狂妄,发现有些地方不合常理。” “例如,岳清平身为前朝皇室嫡系后裔,这样的人会兴起什么风浪,有点脑子的人都会知道。可是,他却是被严侯养大的,一身武艺、行军之法也是严侯教授。甚至,能做到将军的位置,严侯功不可没。” “作为忠于大盛的臣子,为天下考虑的大义之人,斩草除根这么简单的道理,严侯会不懂吗?他就那么肯定,岳清平能够听他的话,安安心心为大盛卖命吗?” 严总督听到这里,想到了自己家里的怪异之处,内心很是慌乱。 他不敢深究,母亲临终的遗言在耳边时时萦绕,渐渐充斥着自己的大脑。 严文和自己的大哥一样,也意识到了某些不对劲的地方。 可身为人子,他还是为父亲辩驳了一句,“父亲心地仁善,如何能对襁褓中的婴孩下杀手?” 韩铭看了看那人,赞同地点了点头,“这算是一个说法。如果用在普通百姓,或者是文臣身上,我都接受。可严侯是沙场老将,以爱兵如子著称,他会不知道这其中的后果?” “一旦事起,先不论无辜百姓所受影响。是谁去平定叛乱,手下的军士又要付出多少性命,这些他不知道?战场上只有敌人,对对方仁慈就是对己方士兵不负责。这一点,做将军的都会清楚。” “然而,就凭岳清平的身份,足以抵得过一支三千人的大军。严侯就这么放过了,他会不知道这以后要牺牲多少士兵的性命吗?” 秦忆茹有点不忍心,“或许外公不知道……” 但想起路上救下的严开,还有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外公,有点说不下去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起先外公不知道,后来才发现,因此派人盯着岳清平,就是为了防范。 和她有一样想法的人很多,毕竟严侯的威望很高,一直为大盛守卫边疆,劳苦功高。 现在,仅凭猜测就这么认定他,不应该。 皇帝看到场面不对,平静地问道:“这些都是猜测,虽说有点道理,可站不住脚。” 韩铭对皇帝行了一礼,“陛下,如果你站在严侯的位置,自己养虎为患,酿成今日之果,第一反应是什么?会考虑一个反贼的提议,要外孙女弥补自己的过错,用堂堂公主去求和?严侯身为军人,军人的荣耀和血性在哪里?” “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为免生灵涂炭,不忍刀兵的话,就别拿出来恶心人了。自古和亲,能换来和平吗?不,那是虚假的,两方不开战绝对不是因为这个理由。而是从国力,从利益上计较来看,开战不划算。” “一旦我有灭掉你的实力,联姻就是笑话,成王败寇而已。严侯要是真为了大盛着想,就应该立马防止事态扩大,建议朝中出动大军,趁岳清平立足未稳,将之消灭。和亲,这是为百姓考虑,还是在为对方争取时间?” 这一点,也是之前韩铭一直想不通的。直到严侯倾向于和谈,他才有了某些想法。 人都是有不同面的,严侯并不一定如传闻中的那样,一心为公。 就如皇帝一样,从表面上看,怎么都不是一个疼爱孩子的好父亲。可事实就是,这位大佬都快成女儿奴了。 有私心不一定就是为了利益,情感有时也是很重的砝码。 严侯一句话都没有说,脸上看不出表情,默默盯着地面。 “严侯乃是国之柱石,你这话有失偏颇。现今南洋战事未定,若两方开战如何保证供给?以小人之心,在此大放厥词。陛下,此人包藏祸心,欲引我等怀疑严侯,不得不防。”一名没有在名册上的官员,此时为严侯说话。 其他人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纷纷出言建议,不宜妄动刀兵,两线作战。 “闭嘴吧。”韩铭突然把杯子摔在地上,“一群对军事一窍不通的盲流,也敢出言乱政。你们有看到兵部的人赞同你们吗?陇西是屯军制,前期根本不用朝廷提供粮饷,连这都不知道?” “区区五万人马,士兵的家眷均在大盛境内,这样的军队还有战力可言?普通士兵是为了打西域而出征,不是跟着岳清平谋反的,他们怎么会为岳清平死战?再好的将军,能比得过全家妻儿老小的性命啊?” “陛下,所谓术业有专攻,适合的人做适合的事。小婿认为,现在的议事制度,很不合理。” 皇帝一愣,瞬间明白了,这是要收权啊。借题发挥,然后顺理成章地达成另外的目的,这小子怎么如此熟练? “哪里不合理。” 收到皇帝赞许的眼神,韩铭大声说道:“朝堂大事,任何官员都可以说出自己的意见,或者出言附和。但就像现在一样,有些人除了自己的那一块,对别的东西简直是一无所知。这些人的意见,能听吗?” “依你之见,该如何呢?” “议事之前,先划分此事的属类,定好参与议事的人员。比如,治水之事,应当只由工部、户部、吏部这几个相关的部门,连同丞相、监察御史等人,决定治水方案和执行之人。” “具体呢?” “工部拿出方案推选人员,户部估算钱耗,吏部配合人事。丞相、监察御史,则是对方案和所选之人进行复核,断定此法是否可行。事情定下后,至于其他官员,只有反对之权,并且拿出正当理由,绝不能只说空话。” 皇帝看了看面色精彩的官员,轻轻说了两个字,“准奏。” 第九十五章、真实目的 在场的人都麻木了,皇帝和驸马怎么说一出是一出。 明明大段大段在说严侯的事,怎么一下就到了议事的模式上,还立刻拍板定下了方案。 对于这个制度,暂时还没有人出言反对,都在心里思考这样的方式,对自己以后的影响。 这时,坐在边缘位置,一直不曾说话,游离在外的官员挤到皇帝身边。 这人看起来年纪很大了,此时一脸激动地跪在地上,“陛下,老臣工部尚书封不器,请陛下即刻下旨,定下驸马所提之策。” 除了这位老大人之外,一些处在人群外围,默默关注事态发展的官员,一起在封尚书后面跪下,“请陛下下旨。” 皇帝面对越来越多跪地的人,看着他们的面孔,心里有些安慰,总算是没看错人。 这些人,大多都不在之前的死亡名单里,是用来稳住朝局的。尽管不打算大开杀戒了,可这些人的做法,还是让皇帝心中一暖。 这才是真正能做事的人,这么快就发现了这个方法的好处。 比起动不动就扯皮,驸马提出的方法,要高效的多。最重要的,主办部门有决定用人之权。这就很大程度上,杜绝了外行管内行的情况。 像往常那样,修个河堤,来的人很多都是镀金的。功劳领完,拍拍屁股就走了,累死的全是工部干活的。 但只要一出问题,工部第一个被问责,跑都跑不了。 如果以后的工事,都是自己的人去主导,效率就不谈了。修改细微的方案,因地制宜,也很方便。即便最后真出事,那不怪别人,认罚也甘心。 皇帝心中畅快,“六安,按驸马所说,立刻拟旨,传抄一份放入宗正府。没有更合适的方式,此法为国制。” “是。” 跪地的官员已经达到三分之一,哪怕丞相和其他大员一起反对,也没理由驳回皇帝的这道旨意。 他们眼睁睁看着皇帝和一个不起眼的驸马,轻描淡写就分化了文官集团。 事关自己的利益,就再也不会抱团一致对外了。 先前大家共同的目标是皇帝,只要己方胜出,都能分到部分利益。 现在的情况则不同,驸马的方案直接是分权,把部分不受重视的部门权力加大了。 长此以往,受到冲击最严重的就是吏部和户部。二者现在可谓是如日中天,一掌人事,一掌财权。 吏部尚书在民间,更是被叫做天官,地位在六部之首。任何人事升迁、调动、考核,都要经过吏部,权力大到没边。 户部也是如此,说卡你就卡你,晚几天给你拿钱不行吗?我们也要时间准备的,又不是不给你发。 可有些时候,钱不到位很多事是做不了的,简直会急死人。没办法,只能托关系、装孙子,讨好这些人,就指望对方能快点拨款。 谁都碰到过这样的事,心里能不憋屈吗? 现在皇帝和驸马开了个头,这就是一个预兆。只要职责细分到位,终有那么一天,你求着我来领钱。 有了前面的事,加上皇帝亲口说了驸马二字,现在官员心中已经认定韩铭是驸马了。 秦忆茹有一种感觉,她的行哥说了这么多,出了很多招数,真正目的并不在朝事上。就和吉州一样,那次就是为了做生意,这次呢? 小姑娘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多了。她瞪着闪亮的眼睛,抬头看着这个现在成为焦点的人。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我觉得你的目的,不是这些人想的那样。”秦忆茹往那边靠了靠,轻轻出声。 韩铭上下看了看,在她耳边说道:“你看,陛下叫我驸马已经很顺口了。那些官员,心里是不是也已经认定了?” “你?”秦忆茹都蒙了,绕这么大的圈,就是为了这? “乡下人娶媳妇难啊,可不得多花点心思吗?” “谢谢。” 韩铭听到这话,脸上有点黑,“我们之间,不需要这两个字。鉴于你是第一次,我就网开一面。” “哦。”秦忆茹立刻低头,她敏锐地觉察到了某些危险,不敢再搭话。 这个举动让韩铭不上不下的,后面的话直接卡在喉咙里,真是难受。 小姑娘现在怎么也不按套路出牌的,简直没道理。你怎么不问问为什么呢? 这一出又一出的大戏,让那些王爷们开了眼界,酒都不够喝了。 晋王半个身子靠在自己老婆身上,一点也不在乎形象,“媳妇,那小子心太黑了,我有点害怕。” “你怕什么,我们又没得罪过他。再说了,还有小茹在。”王妃给他擦了擦脸。 “唉,我真是看不懂这个世道了。韩家竟然会出这么一个人,而严侯竟然……说真的,夫人,你要多护着我点。” “闭嘴,这又不是在家,什么话都乱说。你这个月不能喝酒了。” “现在谁还关注我们,连皇兄的风头都被那小子抢跑了。不过,还真是过瘾啊,这种看别人一脸憋屈的样子,感觉不错。” “行啦,别再喝了。先看着吧,还不知道严侯和姓岳的怎么处理呢。” “说的是,看戏看戏。” 露天的宴会现场,适时点起了大灯,有一种彻夜狂欢的架势。 可不同的人,心情大不一样,一点也看不清事情的走向。 等圣旨下完,事成定局之后,众人的焦点依旧放在了驸马身上。 韩铭抚了下胸口,说道:“陛下,现在关于边关之事,该让兵部先拿个主意了。在座的各位将军,也可以畅所欲言。” 皇帝点头,顺着他的话开始点将,“诸位,驸马的话听到了?我大盛,是战还是和?” 兵部尚书作为朝中的第一人,自然是要出声的。他现在也不敢和稀泥,只能根据实际情况,拿出自己的专业分析。 “陛下,事实正如驸马所说。南军将士轻装简从,一心为大盛征战西域,被人蒙蔽。只要朝中派一得力将领,率军平叛,对众将士动之以情,岳清平之患不足为虑。臣担心,西域联军、契丹两方会趁机作乱。” 这个分析很中肯,所担心的事也不无道理。皇帝认可之后,让众将军开始发表自己的意见。 见到这种情况,韩铭就不再插话了,安心在一边做起了吃瓜群众。 诸多参加宴会,没见过朝事会议的人,也是长了见识。看着那争论的面红耳赤,寸步不让的将军,怎么心里有点热血的感觉? 这种局面就是韩铭想要的,让大家看一看,专业人员是怎么就事论事的。而不是刚说到一个重要的地方,立马就有人打断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从看到那封信件开始,他就已经不再是个局外人了。无论事情是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都得为以后做些准备。 这辈子注定了,不可能只会是一个清闲的驸马。韩家的情况不允许,自己妻、弟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特权社会,权力就是保证。想要活得舒服,这些是必须要保证的。就像皇帝能发动自己的计划一样,他一直都没有丢下军权。 虽然,出现了严侯这个偏差。但严总督兄弟,应该能弥补这个疏漏吧。 到目前为止,皇帝的杀机未现,一切都还是在桌子上玩的,并没有掀掉桌子。 名义上的最高统治者,都在守规则,那么大义就会天然站在皇帝一方。 争论了一刻来钟,事情的基调基本定下,求和是不可能求和的。作为军人,未战先怯,一心想着不去打,那就是一种耻辱。 但关于派谁去,就有的说了。 这个结果,对于韩铭来说有极为有利的。只要开战,他的媳妇就跑不了。 只不过,为了让这个议事方法日后不被人诟病,还是得做些补充工作。 “陛下,兵事关乎甚大,不可仅听兵部一家之言。依小婿之见,一场战事该不该打,如何打,该派谁,应该都是有相同的处理方法的。” 正在考虑人选的皇帝,听到这话,笑着问道:“驸马,有何高见?” 这小子真是越看越顺眼了,好像有点未卜先知的味道。 韩铭行了一礼,“我们要了解事态详情,之后实际情况实际判断。首先,定性。若是涉及谋反,有颠覆大盛统治之嫌。那么无论朝廷有多困难,百姓生活再困苦,这仗也得打,必须无条件地快刀斩乱麻。若是事出有因,才有考虑的余地。” “其次,全盘分析。战事,实际上消耗的是钱粮和士兵的性命。一场战事,波及会有多广,大概会投入多少兵力,耗费多少银两,多长时间能够解决,善后会花费多少,会影响多少岁入,这个都应该以预测的数字说话。” “这些数额,我相信久经沙场的将军,处理政事多年的官员都能判断出来。碰到此类情况,必须详细列明数字来源和理由。换句话说,无论是打还是不打,都要拿出正当的理由,言之有据。不能一张嘴就是,‘陛下,大盛两面开战,朝廷负担不起。’” 听到最后搞怪的话,皇帝差点笑出声。这小子太有意思了,话糙理不糙,确实应该如此。 他收敛起自己的情绪,轻轻说了一句,“岳父大人,你同意求和的理由是什么?” 第九十六章、论辈分 皇帝不声不响,就把话题转到了严侯身上。他不相信,军事才能出众的岳父,会作出如此有失水准的判断。 没等对方回答,皇帝再次看向韩铭,“还有什么,一并都说了吧,让岳父好好思考一番。” “是。” 韩铭打好腹稿,慢慢说道:“有了以上的判断,才是具体操作的问题。比如,从哪里调军方便,哪支军队更适合打这一仗,哪个地方负责转运军资,哪些地方配合。除此之外,若是战事不顺,能否有其他地方能够支援,哪里能成为第二道防线。” “这些问题,在决定派谁出征的时候,先要想好。未战先虑败,并不是不信任前军将士,而是必须要考虑这一步,以免措手不及。我没参加过朝事,但想来议事时都会提到这个,只是出自不同人之口。” “小婿的建议是,以此形成定制,再结合具体情况,酌情修改。形成惯例之后,可以节省很多口舌。所谓兵贵神速,早一分做出决策,就会少一个百姓受苦。” “说得好。” 一个一直在喝酒,冷眼旁观的老人站了起来,使劲地拍着巴掌。 向着声源出望去,韩铭发现出声之人,年纪起码和七太叔公年纪相当。发、须全白,全身打理得很干净,精神矍铄。 皇帝一惊,看着和平时很不一样的老人,连忙行礼,“老师。” 那人看都不看他,“哼,丢人。” 说完,他摸着自己的胡子,上下扫视了一遍韩铭,“你是韩家小子吧?我和你……哦,应该是叫太叔公,韩旬很熟,过来聊聊?” “见过老将军。”韩铭连忙行礼,向那边走了几步。 “你怎么知道老夫是将军?我可是坐在你这边的,并且和你太叔公一样,都算是文人。”老人对他很感兴趣。 韩铭实话实说,“您身上的气势,给我的感觉和太伯公很像。恕小辈冒犯,您应该杀过不少人。” “哈哈,看到了吧皇帝,你比这小子差远了。”老人拍了拍韩铭的肩膀,“老夫沈遇,你应该见过我的孙儿。哦,就是你们那新去的知州。” 皇帝脸色微微一变,不知道老师怎么突然说到这个,这和他们之间的约定不符。 老人知道他心中所想,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本来小辈的婚事,我不想插手,安心混吃等死得了。可这小子,如此年纪有这番见解,当驸马可惜了。” “老师,有话请说。”皇帝无奈。 “哼,要不是小长安下手早,我真想和韩旬那个老家伙当个亲家的。行啦,这里有我坐镇,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我看谁能翻出天来。”老人一脸霸气,直接坐到了韩铭之前的桌上,还朝着秦忆茹招手。 韩铭两人只好丢下一大堆人,一头雾水地陪着他坐下。 在场的年轻人好像都不认得这人,交头接耳地议论,打听他的身份。 而作为京中头部人物的柳丞相,于太傅,各部尚书则是觉得事情越来越不妙了。 如果说他们是三朝元老、四朝元老什么的,那这位的身份就颇为吓人了。因为他不仅是当朝皇帝的军事老师,还是原炎日军的统领,太宗皇帝的忘年至交。 只不过,他几十年不理政事,一心养老,据说天天在家养鱼来着。 柳丞相早就猜到,皇帝手中有定鼎乾坤的底牌,才会如此动作。可他不敢相信会是这位,按照那边所说,沈老是不能出手干预的。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 皇帝抓住这个机会,瞬间安排专业人士,开始研究战略布局。并且当堂审理,有关钦天监和一众官员的案子。 至于自己的岳父,他准备之后再做打算。 沈老将军拉着两个小辈坐下后,笑着说道:“你话还没说完呢,就是关于铜钱那个。我想知道后面的事,你不是说要教教小长安的吗?” 韩铭摇头,“说到那里其实已经差不多了。人都会面临选择,而一个正常人,通常做出的选择,都是符合自己内心价值考量的。谁占得铜钱多,谁就最重要。” “哦?那你说说看,严侯为什么会做出这个选择。” “不为大义只能是私心了。” “具体是什么?” 见老人追问,韩铭看了严侯一眼,破罐子破摔,“我只能做个推测。第一,严侯不可能不知道岳清平的身份。我也不相信什么巧合,认为严侯是无意中捡到岳清平的。基于此,我猜严侯与岳清平父母有交情。” “第二,既然知道身份,还让岳清平走武将之路,这里面的事情就很可怕了。要么是有什么把柄被人攥在手中,要么那份交情,对严侯来说至关重要。大到,可以放下心中的大义。” “第三,严侯这一番作为,我觉得像是在补偿岳清平一样,那时我心中有个很阴暗的想法。这个说出来不太好,所以我才点到为止,让小茹明白怎么一回事就行了。” 沈老将军一脸惊奇,这小子可以啊,八九不离十了都。 他的眼神在两人面前来回打转,最后叹了口气,还是不抢了,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严忠,这小子的话,你听到了吧?”老将军的辈分在这里是最高,直接点名严侯。 严侯轻笑出声,“听到了,小茹有此夫婿,我也能放心了。” “嗤,迂腐。你们家的那点烂事,太宗皇帝都不计较了,就你还死揣着不放。你改名了又怎样,不还是走到了今天这步?”老人很看不起这种,当断不断的人,就和皇帝一样,优柔寡断。 “沈叔说得是,可我就是这样的人,改不了的。”严侯没有反驳,默认了他的说法。 没有再理会他,老将军带着诡异的笑容问韩铭,“小子,从刚才的只言片语中,你能听出什么?” “严家与前朝皇室有瓜葛,太宗皇帝不计较,严侯自己放不下。以至于被人拿捏,发展到今天的地步。” “如果没有刚才的话,你能想出什么理由?” “大概,是为情所困吧!” 这一回,沈老将军真是看稀罕物一样,一直盯着他。 “小长安啊,介不介意你的驸马再娶一个?”老人突然问了一句让韩铭喷血的话,“不用犹豫,说出自己的想法就好。也不用管你的父皇,我的话他不敢不听。” 秦忆茹低头思考,她自然不肯和别人分享自己的夫君。可这个世道,哪怕是贵为公主,也终究是女子。 本以为公主和驸马,算是唯一在表面上一夫一妻的了,没想到现在连这个都守不住。 想起那个世界的人,她心中很羡慕。 韩铭眉头皱起,小姑娘这都要犹豫?看来,还是得早点把人娶回去,不受些家法,真是长不大。 他不会干预小姑娘的选择,人都有自己的思想,如果她连争取的想法都没有,那自己真会有点失望。 “老前辈,我不愿意。”秦忆茹终究还是遵从了自己的内心。 “是因为公主的身份?” “不。哪怕是普通女子,都会这样想的,谁能乐意自己的夫君被人分去一半呢?” 沈老将军点头,“好,你们的婚事我来证婚,谁都不能插手。顺便,某个住人家屋子太长时间的人,也是时候换个地方了。” 他这话的指向很明确,锁定了那个一脸阴沉,却毫无办法的人。 “沈老,按规矩,您不能插手此事。”柳丞相不管不顾,做着最后的努力。 韩铭觉得莫名其妙,什么规矩? 他感觉这个时代有些奇怪,大人物都好像被限制了一样。韩家如此,现在这个老将军也是如此。 皇帝有军权在手,被文臣压制,勉强还可以说得上,是为了安定考虑。可各个有军权的人,如此作为就显得很不正常了。 这位老人,放在现代也是国宝级的人物,更何况论资排辈严重的封建时期。有什么规矩,能够限制他? 老人点头,哈哈大笑,“老夫守了一辈子规矩,自然不会破坏的。皇帝,你告诉小长安,她应该叫我什么。” 那边,皇帝收获颇丰,心中已然有了后续计划。这时,他猛然听到这句话,心中一震。 让人继续审案,皇帝拖着已有醉态的晋王过来,行了一个大礼,“孙儿见过外祖父。” 皇帝的这声称呼,直接砸蒙了所有人。 反应过来后,柳丞相一方都明白,今天大势已去,只等皇帝开宰了。 沈老将军以皇帝外祖身份介入,凭着他的资历,废掉遗诏根本不用那么麻烦。因为,他是太宗指定的辅政大臣。虽然,其中隔了几任皇帝。 而皇帝凭借韩铭的手段,抓住了众多官员的把柄,属于正常的断案,不是滥杀。 众多吃瓜群众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真是刺激啊。 这一波又一波的,连陛下的外祖父都出现了,后面该怎么走? 晋王第一个惊叫出声,“皇,皇兄,母妃不是孤女吗?” 皇帝刚想解释,晋王就被人揣了一脚。 “不孝的玩意,你那回光着身子在大街上奔走,是谁把你送回去的,不记得了?” 第九十七章、处理结果 晋王觉得,自己以后的日子是不用过了。 他低头坐在案边,一杯接一杯地灌起酒来,根本不敢去看一旁的夫人。 然而,刚才就有些醉意的他,反而越喝越清醒了,连睡过去都做不到。 王妃看不过眼,抢过杯子,“别喝了,皇兄说不定还要找你的。” “连外公都冒出来了,还要我做什么。” “不就是没穿衣服,在大街上跑吗?瞧你这点出息。” “夫人,你不生气?” “有什么好生气的,那时我又不认识你,你做什么都可以。” “呼,那就好,本以为会被夫人嫌弃,这辈子只能睡书房了。不对,夫人怎知,那时我们不认识?” “你还有脸说?你当着我的面冲过来,我眼睛都要瞎了。要不是这样,你以为我会选你?” “咦?哈哈哈哈,那我该好好谢谢那些人了。嗯,给他们送刑的时候,让他们喝杯酒。夫人瞒得我好苦,真是不地道啊。” “滚,瞧你这个德行。” 宴会已经进行了快两个时辰,众人光吃瓜都要吃饱了。 皇帝审案很有意思,核定了罪名,让人签字画押,但并没有做处理,甚至连下狱都没有。 韩铭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老将军说话,一直在想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嗤,看到了吧?我都站出来了,他也只敢做到这里,真是丢人。算了,以后我也懒得管这些。你们两个,有空来府上玩啊,我送你们一对鱼。”老将军摇头,觉得索然无味。 秦忆茹很好奇,“太外公,为什么您一直都不和我们相认啊?” 老将军拍着她的肩膀,愤愤说道:“就你皇祖父和父皇那个样子,谁想搭理。好好一个大盛,都快被人玩坏了。小长安啊,太外公答应过别人,不能插手这些的,你不要怪我。” “哦,那我以后可以时时去看您吗?” “当然可以,太外公养了很多鱼,也学会了很多做法。你要是来了,我亲自烧给你吃。” “好呀,谢谢太外公。” 看着这两人聊起了鱼,韩铭抬头看了看皇帝。他觉得事情定然不会这么简单,这位大佬怕是又在搞什么大事。 这种重拿轻放,雷声大雨点小的做法,完全不符合一个憋闷多年,心中怒火汹汹之人的心态。 可以名正言顺的报仇,为什么会放弃? 但不论对方怎么做,现在都只能配合了,谁让自己已经上船了呢。 “小茹,用我们带来的米,给陛下熬碗粥吧。” “现在吗?” “嗯,让春桃、小舟、小琛一起去。顺便,把那箱纸带过来。” 秦忆茹眼睛都笑弯了,“好的。” 一直在打量,看着小姑娘欢快出去的老将军,凑了过来,“小子,你又在玩什么?” “陛下累了一晚上,该饿了。” “睁眼说瞎话,你怎么也不让小长安孝敬孝敬我?说吧,不说清楚,大婚当日我也让你,不穿衣服满街奔走。” “您很快就知道了,来来来,小辈敬您一杯。” “韩家怎么会出你这么个怪胎,你不是假冒的吧?” “您怎么到这就醉了,我给您拿点菜去。” “哎,话还没说完呢。” 韩铭找到宫宴负责人,让他给各位宗室和那些爵爷什么的,上些热菜和主食。看了这么久的热闹了,是人都该饿了。 这名官员对他非常客气,连连点头,深怕这人一不开心,就掏出记录着自己名字的小本本。 在附近转了转,韩铭来到六安身边,看着皇帝在纸上不断写着什么。 他有点好奇,稍微凑近了一些,见到了满是人名的白纸。而这些名字,都属于刚才被审过的人。 皇帝速度很快,有些名字划圈,有些是划方框,还有些直接划叉。 韩铭看了一会,渐渐有些摸出门道了。划圈的应该是能用的,方框表示革职或者贬谪,划叉基本上就是一刀了。 “驸马,请喝茶。”六安十分恭敬,端了杯茶过来。 “有劳总管了。”韩铭不敢怠慢,连忙接过。 “当不得驸马如此客气,老仆代全家感谢您今天出手。” “我这也是为了自己,总管不必如此。” “驸马误会了,老仆指的是天象之事。几十年前,我全家因荒唐之罪下狱,现在终于有希望翻案了。” 韩铭一愣,看了他好一会,“总管节哀。天象之说来源已久,不被人理解的事物,被有心人利用,非上天之意,乃人心之恶。” “是啊。驸马,听说您要开堂授徒,独传算学一道。恕老仆僭越,为何关于天象这些,您不一并传授呢?”六安有些不理解。 “我自己对这个也是一知半解,如何能误人子弟?此为其一。算学,乃探索世间道理之根基。有了根基,学有所成之人,会自行钻研个中奥妙,比我瞎教好得多。” “驸马自谦了。老仆也想看看,日后那番景象该是如何壮丽。不过,怕是无缘啊。” “您看起来很是康健,怎会无缘呢?您和陛下,到时可亲身尝试一番。” “借您吉言。老仆去伺候陛下了,您自便。” 六安没有解释,行礼后又去给皇帝端了一杯茶。 韩铭也没有多待,直接走向自己的位置。 “驸马,你和长安回江南的时候,记得到我封地坐坐。” 在他回身的时候,宗室的一名王爷,开口邀请。 此外,另一些人也纷纷开口,对他比较客气。 看到桌上冒着热气的菜,韩铭一一微笑回应,和他们喝了几杯才走。 “夫人,看到了吧,此子可怕至极。” “我又不傻。小茹的眼光真是不错,在那个犄角旮旯也能找出宝来。我还从没见过,有哪个驸马,一上来就能获得多数宗室认可的。” “是啊,这小子一不漏怯,二会做人,谁能想到他还会亲自去加菜?这些个王叔,那些清闲的爵爷,年纪都不小,这时一碗热汤下肚,谁不念个好?” “慢慢看吧,只要他是真心对小茹就可以了,但愿茹妃姐姐保佑。” “这个不用担心,他看小茹的眼神很不一样,就和我初次见到夫人一样,满心里都是你。” “去去去,说不到三句就不正经,快把这汤喝了,一晚上尽喝的酒。” 回到自己的位置,韩铭看着小口喝汤的老将军,点头打了个招呼。 这时宴会已经进行的差不多了,那些被点名的官员和家眷面如死灰,等待着最后的命运。 皇帝拍了拍手,让众人各回各位,门口把手的御林军也被撤下。 他喝了口水,镇定自若地说道:“朕很痛心,满朝官员,一半都在名单之上。这还只是查了的,剩下没被调查的,就没有问题吗?你们扪心自问,你们的官俸不够丰厚吗?” “臣等知罪,请陛下责罚。” 眼见躲不过,这些人主动请罚,只希望不要影响太大,波及家里。 皇帝摆摆手,一脸疲态,“六安,宣旨吧。” “是。” “吏部尚书吴懿文,受贿白银七百五十三万两,在任期间,随意篡改京查、各道官员考核,另……现革除吴文尚书之职,所得脏银尽数充公,本人及其二子流放南洋。” “吏部右侍郎……” …… 一条条罪证,一位位官员的名字,足足念了一个多时辰还没念完。 被点名的人先是面如死灰,接着是不可置信,最后是狂喜。 这个结果比预计的要好上太多,连抄家的都没几个,除了本人受罚,很少有全家连坐的。 就连大家猜测,会被灭九族还是三族的吴通,也只是本人被处以剐型,全家流放而已。 这个处罚,皇帝是怎么定出来的? 真如大家所说,皇帝是爱惜自己的子民,不忍清除大批官员,影响吏治民生? 柳丞相觉得自己,已经完全看不透皇帝了,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他忍了这么多年,怎么会如此轻易放过他们这些人。 皇帝才不管这些人怎么想,最后一条针对的是太后,强行让她搬离凤栖宫。但是,对于遗诏却只字不提。 太后惊怒交加,“皇帝,你这是不孝,不把先皇放在眼里。我要去皇陵……” “丞相,你来执行,有问题吗?”皇帝没有管这个大喊大叫的人,直接点名。 “请陛下放心,老臣遵旨。” “兄长,你?” 柳丞相挥手让人把太后带走,不想再多生出什么变故。无论皇帝是有什么打算,现在这个结果已经是最好的了。 强行惹得皇帝不快,在现在可是要犯众怒的,说不定整个柳家都会被拖进去。 摸出些门道的人,已经发现,这场宴会有些虎头蛇尾的意思。好像,皇帝突然就改了主意一样。 看到上面那个威严的身影,他们尽皆低头,不想引起注意。 “父皇,喝些粥暖暖身子。” 这时秦忆茹带着一个大箱子和一罐粥,来到皇帝身边。 “莫非,这粥还是我儿亲手熬制?”皇帝开了个玩笑,喝了一口。 秦忆茹有些不好意思,“嗯,第一次弄,御厨也在一旁指导的。” “哈哈哈,朕还能喝上小霸王熬的粥,真是不虚此生啊。”皇帝的手稍微抖了一下,之后一口一口把粥喝完。 “乱说。父皇,这煮粥的米,可是我特意从吉州带来的,有没有吃出不一样的地方?” “是吗?这我倒没注意,不过这米很杂,且口感不一。” 秦忆茹朝韩铭看了一眼,随即正跪在地,“好叫父皇知道。长安此次所献寿礼,乃吉州二十九万百姓所赐。吉州四万九千八百六十六户子民,每户出一两米,合三千一百一十七斤。” “长安本意,每人一粒米足以,聊表心意。可百姓觉得父皇对他们很好,给您送礼怎么都不能小气,自发加到每户一两。此外,他们都有祝福之语,托儿臣带来,请父皇御览。” 第九十八章、民心所向 秦忆茹清脆的声音,在宴会场所飘荡。 在她说完第一句话后,参加宴会之人,嘴巴就再也合不拢了。 百姓给皇帝送生辰之礼,历朝以来也出现过几次。只是,那都是有心人安排,做个样子。东西呢,也都是些寓意吉祥的玩意。 可长安公主的手笔,居然如此之大。 一州之地的全体百姓,每户出一两,最后收到了三千多斤。这是何等的壮举啊? 这不就是君、民关系和谐的典范,所谓的万民爱戴,盛世明君之象吗? 日后的史书之中,对这一幕的记载,无论如何大书特书,褒奖赞誉都不为过。这是皇帝应得的,没人敢反对。 因为这是百姓给他的,对皇帝来说,这就是最高的荣誉。 底层的老百姓,虽然一辈子见不到皇帝,他们身为平民也没什么权力。 然而,一朝之兴衰,最重要的指标就是民心。朝廷再富有,武力再强横,百姓不认可,也长久不了。 这就是为什么,安抚民心这件工作,都会被每位想有作为的皇帝,当成头等大事。 王朝的走向,起决定作用的,还是底层的老百姓。 所有人都被惊住了,他们为皇帝在百姓心中的地位,感到惶恐。 不能因为长安公主在吉州,就认为公主肯定是强迫他们做的,或者是买的。 这件事到现在才被点出,说明保密工作做的极好。涉及几十万人的秘密,如果不是他们发自真心,怎么可能瞒得住。 如果出于强权,事后一打听,不全要漏泄吗?到了那时候,皇帝和公主还怎么做人? 不管从什么方面考虑,公主都不是如此不智之人,那可是要遗臭万年的。 排除掉上述可能,那就是皇帝在百姓心中的威望,已然达到了大盛历任君主的顶峰。 这是很可怕的一件事,民心就是一把最好的武器。 众位逃脱一劫的官员,你看我我看你,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恐惧。 再厉害的家族,再高的官位,和万民比起来,屁都不是。 皇帝端着碗,一点点把里面残留的粥刮了出来。之后,端着那个瓦罐,一口一口继续吃。 没人知道他的内心,那带着一些委屈,泪流满面的脸孔,越发坚毅起来。 喝到一半,他连忙把自己的女儿扶起,“小茹,你怎么还跪着,是父皇不好,腿疼不疼?” “没事的,儿臣为父皇高兴呢。您先喝粥,我给您表演个节目。”秦忆茹拍了拍膝盖,笑得很轻松。 但是她这句话,差点让皇帝呛着。只见他四处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大树之类的,才放心。 “哼,不来了。行哥,还是你弄吧。”秦忆茹都气坏了,白了他一眼。 皇帝有些无辜,这真是心底的第一反应。多年前那次,真是把他吓得够狠,现在还时不时回想起。 罪魁祸首严总督,摸着自己的鼻子,受了好多白眼。他看向在一边轻笑的父亲,心里的愁绪怎么都抹不去。 韩铭带着笑容走了过来,拉了拉小姑娘的手。 老将军也跟着说了一句,“小长安啊,你可是不得了哦,吓傻了一片人。不过今天,做得好,哈哈哈哈。” 气氛正好,韩铭把白舟叫了过来,“小舟,拿出你看戏的绝活,挑几个有趣的,给陛下念念这上面的话。小琛,你也是,你们两人一人一张,轮着来。” “好的公子。” “我知道了姐夫。” 考虑到秦琛年纪小,白舟给他拿了张中规中矩的。 熊孩子一看上面的字都认识,不由松了口气,大盛念了出来,“陛下,草民二狗子,带着一家老小,祝您生辰高兴,顿顿都能吃两碗。” “噗嗤。” 在政治氛围浓郁的长安,如此直白的祝福之语还真是罕见。初听此话,大家都笑了出来,却不带什么恶意。 就连和皇帝对立的官员,此时脸上也满是善意的笑容。 秦琛自己笑了一会,接着念了下去,“草民李凤儿,领两女一子叩谢陛下天恩。多谢您十年前发的那笔体恤银,救我一家性命。草民祝您长命百岁,一生平安。” “学生贺辰,携全家老幼,恭贺陛下生辰。愿大盛繁荣昌盛,陛下威服四海。” “小卒张富贵,愿陛下万寿无疆,身体倍棒。陛下,您发的那笔银子我收到了,还娶上了媳妇,生了孩子。难为您还记得我们这些残废之人,小卒此生无怨无悔,来世还为大盛杀敌。” “草民……” 每张纸都是密密麻麻的话语,记载着最为朴素,最真挚的话语。 秦忆茹没有和韩铭说的那样,提前写好话,让人盖手印。而是花费诸多心力,亲力亲为,把百姓自己的想法给带了回来。 她想着,无论是好是坏,父皇肯定是喜欢听到的。这些百姓最真实的内心诉求,父皇应该知道。 韩铭亲了亲小姑娘的手,“娘子,辛苦了。” “不啊,能做这些,我很开心。谢谢你,夫君。” 人们在一条条听下来之后,渐渐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眼眶红了起来。尤其是那些宗室,低头沉吟不语。 这些话,可能他们一辈子只能听一次吧。 秦琛念得很认真,眼睛都快贴到纸上了。六安连忙给他端来椅子、桌子,加上了几盏灯。 在他念完一张后,轮到白舟。与懵懂的孩童不一样,白舟更能了解一些韩铭的用意,感激地看了一眼。 随后,他惟妙惟肖地,模拟着不同人说话的神态和语气,“草民赵柱,在这里给陛下道喜了,祝您无病无灾,心想事成。老汉刚得了一个孙子,希望沾沾陛下的喜气,能平安长大。” “陛下,骑卒何大力感谢您,现在我在驿站干得好好的,准备成家了。谢谢您能想到我们,谢谢您的安排,哪怕我只有一只手,只要您一声令下,咬我也能咬死几个。哦,祝陛下长寿,多子多福。” “草民赵春,带家小祝陛下事事顺心,胃口大开。陛下,有机会一定要来来我们这里,草民家里卖豆腐的,赵氏豆腐坊,就在吉水县城,随时欢迎您来吃。” …… 温馨、感恩、搞怪、打广告,民生百态,经过白舟的嘴,一幅活灵活现的画卷就描绘出来了。 人们仿佛能看见那穿着短打,一脸紧张,却又满脸期待的人,说着各种祝福。 他们可能事前排练了好久,可能磕磕巴巴,可能满头大汗。 最终,这一个个鲜活的形象,都被记录在小小的白纸之上。连同乡邻的祝福,一起封箱,跨越千里之遥,来到了巍巍长安,呈现在帝国最高统治者面前。 皇帝擦了擦眼睛,来到白舟身边坐下,听得很认真。他不时会打断一下,亲手拿起来看一看,又塞回去。有时点头,会评论几句。 秦忆茹发现,这一刻的父皇,就像个孩子一样。在母妃去世后,她第一次看见如此模样的父皇,把自己的真性情暴露出来。 “小子,这是你的注意?”老将军眼睛含泪,问了一声。 “是。之前我就知道,皇帝过得不容易。但是他在民间的声名很高,大家提起他都说家国有幸,摊上了个好皇帝。我就想让皇帝知道这些,他受的委屈,值得。” “你有心了,我代那个不成器的孙儿,谢谢你。” 韩铭连忙扶起下拜的老人,“严重了,我这想娶人家的明珠,总得尽力不是?” “无论是什么原因,你做了这些,就该受这一礼。” 沈老将军不管不顾,坚持拜完。 他起身后,拉过两人的手放在一起,“你们两个要好好的,遇到事情多思多虑。你们还年轻,不怕走弯路,就怕不听劝,一直拧着。日后,再艰难,记得多想想今天。” 说完这一番话,老人向后摆了摆手,朝着门口那边走了,没和任何人打招呼。 韩铭看着那个背影,心中有些不安。他想到了同是高龄的太伯公他们,几年之后,这些老辈故去,会有什么大事发生吗? “行哥,太外公的话,有什么深意?” “不清楚,可能是让我们不要忘记今天,做事多为百姓着想吧。” “嗯,我也有这种感觉。行哥,我要在长安开店了,兰桂坊分店,好不好?” “可以,就快过年了,如果要开就趁着这个时候。” “好。” 时间一点点过去,等白舟念完后,皇帝抬了抬手,“朕空活四十余载,到今天才算活个明白。这些礼物,朕愧领了。” “陛下一心为民,理当受百姓拥戴。” 百官见此,也不吝惜好话,出言恭维起来。 皇帝心里高兴,此时面色很好,“小茹,朕收了礼就得回礼。这样吧,还是由你帮我转交。” “六安,拟旨:免除吉州全体百姓今年的秋赋,明年只需交上一半。此外,凡大盛子民,年逾六旬者,皆有朝廷奉养,着户部定下章程。不足三岁稚儿,每月贴补二十文,从各县岁入中扣除,每半年发放一次。” “关于丁税,不再按人数交。明年起,八岁以下孩童免除一切税赋,八岁至十二岁,丁税减半。” 韩铭听到这里,顿时觉得皇帝身上有光。 他躬身下拜,第一个出声赞同,“陛下圣明。” 有他带头,其余人纷纷赞成,“陛下圣明。” 皇帝看了眼自己的闺女,说道:“免礼。最后一条,凡女户,家中所有女子丁税俱免;其余百姓之家,女子丁税只交三成。” 第九十九章、如此皇帝 皇帝的生辰宴会结束了好些日子,可关于宴会上的传闻,逐步在市井中传开,且有越演越烈之势。 尤其是陛下关于丁税的改革,更是把热议推上高潮。 以长安为中心,消息随着人流迅速扩散,周边各道各府,上至显贵下到平民,无不在观望。 直到皇帝的旨意下达,官府的告示张贴之后,直接引爆了全国百姓的内心之火。 听到告示内容的那一刻,围观百姓纷纷跪地,朝长安方向叩首,感激皇帝的恩德。 这样的场景,在每一个贴出告示的县城,连连上演。人们奔走相告,甩衣庆祝,呼朋引伴,大声在路上歌功颂德。 在乡下,少有进城机会的村民,在听到村长的话语之后,也是喜不自胜。他们提前把过年的好菜拿了出来,约上亲戚,喝上几杯浊酒。 而感触最深的,是那些女子。她们不知道皇帝出于什么理由,而去做出这个决定,但这无疑是大大提高了自己的地位。 受规矩限制,她们不能高声笑闹,只能在内心给予皇帝最诚挚的祝福,愿他能长命百岁。 由于地位使然,这一条的威力,现在没有被人重视。只是有些敏锐之辈,觉察到了不同的气息。 况且,还有皇帝画好的,关于奉养老人、贴补孩童的大饼,女子丁税带来的格局更改,并没有显现。 这也是韩铭所不能理解的,皇帝真正的用意他不清楚。 此时,他看着一脸平静,专心装裱百姓祝福大佬,感觉很复杂。 “有话就说,趁着小茹还没回来。” 韩铭一听,立刻严肃起来,“陛下,丁税这么改,岁入会少很多吧。您为何会如此决定?” 做完手头上的事,皇帝对这一边的六安问道:“户部算出来了吗?” “回陛下,丁税的数额,会少一半左右。” 皇帝点头,拿了一张纸,“慎行,我大盛去年的岁入,折合白银为七千万两。其中,近半来自税收,丁税占六成。朕登基之时,大盛子民之数就有四千五百万之多,到现在也只有四千七百万。这是为何?” “因为他们养不起,交不了这么多税。朕亲政后,屡次降低税赋,也只是增加了两百万的人数。从那时起,朕就知道,丁税不能作为一个王朝主要的岁入来源,否则百姓承受不住。” “此次清理诸多官员,查抄府邸所得,折银大致有万万之数。每年少一千多万的丁税,用这些脏银,足以弥补八年之久。朕是没有杀了这些人,可该收的银钱,朕一个铜板都不会剩给他们。” 韩铭很惊讶,“陛下的意思是?” “就是你想的那样,想要保命,拿钱来。想要保住自己的位置,可以,付出足够的代价。这就是朕为什么没有大开杀戒,容他们蹦跶的原因,也是朕改革丁税的底气。”皇帝目光灼灼。 “可是,他们会变本加厉的捞回来吧?” 皇帝笑了,“百姓不是有句话,猪养肥了再杀?谁说,朕只能宰他们一次了?朕知道,如此做有很多的弊端,比如加剧贪腐等问题。可是,百姓得到的好处,是带不走的。” “之前,他们每人每年交半两,一家可能交五两。现在交三两,被下面的官员巧取豪夺,多交了一两,他们还是比去年少交了一两。这就是朕,能为他们做的。” “朕定了法度,下面的官员就不敢太过分。老百姓也不是个个都那么听话,但凡有一人能上京告状,朕就有理由再次拿他们开刀,再次降低丁税,直到百姓能够轻松负担。” 这个做法,让韩铭久久说不出话来。哪怕他这么一个现代人,也不能完全看清人头税的利弊。 皇帝居然想得这么远,真实的目的就是为了减少丁税,甚至取消百姓的丁税。 这么一个人,如此皇帝,确实是百姓之幸啊。 “陛下,您是不是还有其他打算?” “这个,你日后就知道了。” 两人谈了一会,话题逐渐说道了秦忆茹身上。 皇帝带着一丝缅怀,说道:“大盛久不出战事,男子数量与日俱增,而相应的,找不到媳妇的人,也越来越多了。和清儿成婚的时候,朕就在想,如何改变这个现状呢?” “富人妻妾成群,穷苦百姓三十好几找不到媳妇的比比皆是。但朕不能去改变这种妻、妾的风气,就拿朕自己来说,有时候为了目的,后宫之中不也有很多女人吗?” “因此,朕一直在做一件事,抬高女子的地位。让那些养不起,认为女孩是累赘之人,哪怕是送人也好,不会第一时间想着溺死自己的孩子。无力抚养并不是狠毒的理由,只不过是人性之恶的遮羞布而已。” 这一番话,韩铭无法反驳。他在这个时候,彻底知道了,皇帝的眼光超绝,身具莫大毅力,说他是明君,可能都是一种侮辱。 “陛下此举,是为了增加女子数目?” “不错,朕自问算是个聪明之人,但依旧有很多事情想不通。可朕知道,只要女子数目多起来,就能少几个取不到媳妇之人。哪怕只能多活下几个本该被溺死的婴孩,也算对得起朕给清儿的承诺。” 皇帝站了起来,看向大殿门口,“正因为有着诸多考量,朕才会处处让步,做些匪夷所思的行为。就如你所说,朕没有男儿气概,做事犹犹豫豫,朕不反驳。” “陛下……” “听朕说完。朕这一生并不幸运,时刻处在性命受迫害的险境,能上这个位置,也是因为先皇没有人可以选择。所以我很珍惜这一切,过得也很累,但我不希望我的儿女也是如此。” 韩铭躬身下拜,“请陛下明示。” 皇帝转过身,叹息一声:“王朝靠的是你们这些后辈,朕会尽量把路铺平一些,让你们日后好走一点,但仅此而已。我希望,你们能走出不同的路,大盛百姓的好日子,不是如朕一般,委曲求全才换来的。” “我希望看到一个,威服四海,昌盛繁荣,老百姓能自发露出笑容的大盛王朝。至于怎么走,全看你自己,哪怕你取而代之,朕也接受。但这个遗愿,朕希望你能继承。” “陛下,我知道自己分量,也没有那么大的志向。我能作为辅臣出主意,却做不了皇帝。我做事不计后果,扛不了这么重的责任。”韩铭见皇帝没有开玩笑和试探的意思,实话实说。 皇帝看了他很久,笑着摇头,“随便你们折腾吧,朕累了。不过你要清楚,秦、韩本就是一家,这是太祖皇帝都认可的。” 谈话进行到了这里,韩铭差不多猜到皇帝的打算了,让自己将来辅佐秦琛。 可是,以他的职业经验判断,皇帝的面色正常,并不像不久于人世的样子。为什么,他会如此着急地安排后事? 然而,小姑娘却说过,皇帝有旧疾。 刚过四十,看起来身强体健,内里真有那么糟糕吗? 对于此,韩铭有些无奈,好像现代的医学,太过于依赖仪器了。更不用说,他还是个外科大夫。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还是想尽点绵薄之力,帮帮这个伟大的人。 “陛下,关于大的朝事我现在不懂,可对于您所希望的,改变男女的现状的问题,可以说上一二。” 皇帝坐到桌案边,“过来坐吧,好好说说。” 韩铭依言坐到了他身边,“依小婿之见,男子娶妻困难,一是因为穷,二是因为女子数目不够,最后一个是因为路引的限制。” “路引?” “是的。大盛出远门太麻烦了,光是找官府拿官凭路引,就要花费太多的时间。以至于,大家娶妻基本都是找当地的人家,连临县的都不找,就是怕麻烦。” “朕也想过废除路引,可这样一来,对百姓没有了约束,也会是一个很大的问题。若是遇到灾荒,那些富庶之地,怕是会出乱子。” “陛下,就算有路引,灾荒之年,当地官员为了治下百姓活命,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现在大盛算是国泰民安,路引带来的弊远大于利。说句不好听的,和圈养没多大区别。” 皇帝瞪了他一眼,“现在确实可以解除路引,或者下一代的前景我也能见到。可就怕几十年过去,后人会来收拾这个摊子。” 韩铭也是服了,这大佬做事看得实在是远。他提了个建议,“陛下,先解除部分如何?” “那是以州为限,还是以府为限呢?”皇帝一听就知道了,问了个实际问题。 “以府为限吧。多数百姓,一辈子也没有去府城的机会,哪怕不用路引,他们也不会到处跑。百姓过的是日子,关心吃饱穿暖,子嗣延续。但凡能过下去,谁愿意背井离乡?” 皇帝静静思考,一旦解除这些限制,到底会造成什么后果。 而且,机会只有这一次,如果等朝臣缓过神来,要做些什么就又难了。 “六安,去给我们插在户部的人传信。让他们拟一个,因丁税不足,为开拓商道,增加岁入,请朝廷放开路引限制的折子。顺便提一下,组建商会的事,务必先给他们的尚书看到。” “是。” 韩铭大开眼界,这大佬玩得太花了,让人自己来争。 “路引是祖制,朕不好动。这个问题,只能由他们去解决了。”皇帝笑了笑,给他倒了杯茶。 第一百章、聘礼 六安出去后,大殿内就只有韩铭和皇帝两人。 经过几天相处,又有秦忆茹在其中调和,翁婿二人的关系还算不错。 在这一刻,皇帝真是把他当做接班人来培养,什么都没有瞒着,包括解释自己的用意。 韩铭觉得压力有些大,打算回去就把这些交给那个小屁孩。 皇帝一眼就看透了他的内心,无奈地笑了,“这个位置,你就那么不想坐吗?” “首先名不正言不顺,后面问题一大堆,各地趁机闹事的就会不少。再说,我都这般年纪了,观念很难转变,不如小琛好教。”韩铭稍微解释了一番。 “琛儿太嫩了。朕手把手教你,再由你去教他吧,这孩子看到朕话都说不出来。” “陛下,您为何之前要做到那个地步?” 这又是韩铭理解不了的地方,做戏也做得太过了。 “最开始,朕接受不了清儿离世带来的打击,就有些慢怠。之后,朕开始寻找新的目标麻痹自己,久而久之就这样了。人活着,总得有个方向。到现在为止,朕已经分不清,是出于真心,还是习惯去为大盛付出了。” 两人没再说话,都在盯着桌面发呆。 皇帝想到了自己的发妻,想到了那些承诺,以及自己给她描绘的美好画卷。 好像,自己实现不了了啊! 韩铭发呆是因为觉得压力很大,这种被人寄予厚望,强行学习的状态,有些不适应。 “你们怎么了,吵架了?” 秦忆茹端着一碟小吃进来,纳闷地问了一句。自从知道父皇的想法后,她仿佛换了个人,浑身轻松。父皇依旧是记忆中的父皇,只是藏起了自己的情绪。 有了这个认知,她对厨艺迸发出极高的热情,每天都要尝试一番。 韩铭第一个反应过来,帮她拿过托盘,“没有,说了太多话,歇一歇。你这次做的什么,我尝尝?” “和王师傅学的,说是他们家乡的糕点。” “哦,还不错,就是有点甜了。下次可以不要放糖,换蜂蜜试试?” “咦,好想法。父皇,您也尝一个?” 皇帝仔细观察了韩铭的表情,发现很正常之后,才伸手拿了一块。他没直接吃,直到女婿吃第二块的时候,才放进嘴里。 小霸王还是小霸王,虽说做出来的东西卖相不错,可总有一个味道不对。不是太甜,就是太咸,有时候还有苦味,很是霸道。这个现象,谁都解释不了。 难道这回,有转机? 吃下第一口,皇帝就很佩服那个一脸如常、像是吃着什么美味的人。难怪这小子能抓住小茹的心,就这份面不改色的功力,自己都比不了。 勉强压下去之后,对方已经再吃第三块了。 “行哥,马上就午膳了,不要多吃。” “嗯,没事,我喜欢。” 趁着两人说话,皇帝悄悄把糕点藏在了袖子里,拿起茶杯喝茶。 韩铭一连吃了三块,终于放下了手,“陛下,您关于女子丁税的想法,是来自茹妃娘娘吧?” 皇帝把杯子捧在手心,点了点头,“清儿在成婚后,觉得无事可做,又闲不住,就想帮帮我。可那个时候,朕自己也是个傀儡,跟个工具一样,每天就是点头、盖印。” “后来,清儿就想了个法子打发时间。她去想一些以后我们能一起做的事,或者是某个目的,等朕亲政后一起做。她出身将门,自然是说干就干,还选了很多人帮她。” “出于女子天性,自然会对女子的地位和待遇多关心一些,方向也都是这个。有一天,我下朝后,发现她在床榻上默默流泪,手里拿着一叠医案。” 想到那个场景,仿佛就在昨天,历历在目。 那个外表温柔,内心坚毅的女子,就在那时给自己提了要求。 “父皇,后来呢?”秦忆茹想多听一些母妃的事。 皇帝出神地看着杯子,语气柔和,“你母妃说,她知道女子生活不易,可没想到会如此触目惊心。她告诉我,每年光溺死的女性孩童,就有数百之多。而这,仅仅是长安的数字。” “而每年生孩子的女子,三个中就有一个因难产而死。更不用说,被丈夫打骂,受气等小事。就是自己的亲生父母,也会嫌弃她们是女儿之身,早早让他们嫁人。” “所以,那个时候,清儿和我提了个要求。她希望,当我有能力的时候,稍微去改变一下这种情况,至少给那些婴孩一个活命的机会。” 原来如此,难怪皇帝会把女子的丁税降到那么低。过不了多久,这种做法的威力就要展现了。 在民间,为什么穷苦百姓会早早嫁女? 有的是为了减少家里的负担,有的是为了儿子结婚腾地方,而最主要的就是因为人头税。 这是一件很现实的事,嫁人了,丁税自然由夫家去负担。把闺女养在家里,除非条件不错,否则会是个比较大的负担。 千万不要认为,古人结婚早,仅仅只是因为平均寿命短暂,想早一些传宗接待什么的。 说白了,都是穷闹的。现代同样如此,经济越不发达的地方,平均结婚年龄越小。 结婚,意味着有新生命出生,意味着有新的希望、意味着有了新的精神寄托,意味着自己完成了香火传承的大业。 物质越匮乏,对精神方面的需求就越迫切,甚至会到一种病态的地步。 现在皇帝把丁税一改,女孩子只要交三成。那么势必会形成一个趋势,勤快能干的女孩子,嫁人的时间会延后。 三成的丁税,咬咬牙还是能负担的。而女子在十二岁以后,能干的活会比以前多很多,也更为划算。 况且,不是所有人家都以利益为先,很多人和自己的孩子都有深厚的感情。一旦可能的话,他们不会让及笄之龄都不到的闺女嫁人。 以韩铭的眼光看,这个肯定是利大于弊的。虽然短期内,可能会出现更多,类似男子不好找老婆的问题。 女子嫁人的时间越晚,身体发育的就越完全,生孩子死亡的概率就越少。 很多十二三岁就嫁人的,自己还是个孩子。器官都没成熟,就赶着生孩子,加上卫生条件差,自然风险很高。 对于男子而言,同样如此。从医学角度而言,过早破身也不好。加上男子每天还要干重活,平时的营养跟不上。 前期可能看不出来,但等到二十岁以后,身体就会慢慢显现疲态。 韩铭一个外科大夫,为了应付那些咨询者,还特意学习过这方面的知识。 他想验证一下自己的想法,直接问了一句,“陛下,如此一来,岂不是男子会越来越难娶妻?” 皇帝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你猜到朕的目的了?” “陛下是想以此减少,十二三岁娶妻生子的现状,从而降低女子因生产而死亡的几率。同时,男子也能好好长上几年。” “不错,你确实聪明。朕和清儿仔细研习过医档,低龄产妇比起那些民间说的老姑娘生育,死亡率高出两倍。而男子成亲过早,比起那些及冠之后做新郎的人,老得更快。”皇帝言之凿凿。 韩铭彻底无语了,人家还是根据事实来的,调研之后再得出的结论。 他总觉得,这位比起自己还像从未来穿过来的。 “有问题吗?” “没有,陛下深谋远虑。” 皇帝手指对着他点了点,“如此做法,短期内可能会有影响,甚至会出现人数倒退之景,可朕看重的是以后。况且,在目前大盛战事不多,养不活更多百姓的情况下,不需要那么多子民。” “你要清楚,每多一个子民,大盛的担子就重一分。而一旦你不能处理好这些,那就会为之后埋下祸根。加上解除了路引的限制,那些讨生活的流民,也会越来越多。” “作为统治者,每一个决定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朕希望你以后做任何一件事,都能够三思而行。如同这次一样,丁税改革的想法,朕心中想了快八年了,直到现在才敢放手去做。” 韩铭思考了一会,才郑重回答,“小婿知道了。” “嗯。你们家的情况,朕也略知一二,你准备好聘礼了吗?”皇帝拿起茶杯,一脸的恶趣味。 说起这个,韩铭稍稍放松,没钱架不住运气好啊。 他笑着说道:“不瞒陛下,早就准备好了,恰巧在路上捡的。” 秦忆茹惊呼出声:“行哥,那个还真是聘礼啊?” “哦,小茹也知道?真是捡来的?”皇帝来了兴致,坐直了准备听故事。 小姑娘或多或少有些害羞,低着头,“上次在勋阳城门口碰到了一位大娘,行哥吃了人家的苕子菜,说那个就是聘礼。” 皇帝一口水喷了出来,他在勋阳待了那么久,自然知道这是什么。听自己女儿这么说,眼珠子都要掉了。 “你用野菜当聘礼?” 感受到大佬的王霸之气,韩铭赶紧解释,“陛下有所不知,此物除了作为野菜之外,还有诸多功效。” “比如?” “可以改善地力。南方稻谷收获之后,种上此物,来年再次耕种时,收成会更好。” “当真?”皇帝直接站起,目露精光。 韩铭硬着头皮回答,“应该是真的。” 如果同事不是特意逗他,那肯定是真的。 “六安,把农事科陈、杨二位老大人找来。” 第一百零一章、绿肥 苕子菜,别名红花草,学名紫云英,是一种中药。 韩铭能知道这个,是因为有一个同事从农村出来的,会说许多关于农村的趣事。上次他建学堂,还是这位仁兄,给他提供了建房所要砖块数量的理论支持。 同事姓黄,老家安徽,很朴实大方的一个人,年纪比韩铭大十岁左右,算是科室的老资格。他刚入职时,就是给黄哥给带着的。因此,两人很是熟悉。 黄哥说过,在他们老家,以前收完第二季稻谷后,田地里都是不空着的。一到冬天,田野上一片紫红色的海洋,煞是好看。 红花菜不仅人能吃,还可以喂牲口,最关键的是用来肥田,改善土质。起初黄哥也不明白什么原理,只知道是国家提倡的。 后来,他从家乡考出来以后,才知道红花菜属于豆科的一种。可以把空气中的氮元素,储存在根部,属于天然的氮肥。 很长一段时间,南方在收完第二季稻谷后,都会种红花菜。直到国家经济飞速发展,化肥不再紧缺,这种植物才慢慢退出历史舞台。 为了追寻以前的感觉,黄哥特意买了种子自己在家种,还请韩铭去吃过好几回。 然而,在封建时期,除了粪便之外,基本就没有其他的肥料可用了。现在有这么一种,可以当菜,可以喂牲畜,又可以肥田的好东西,必须要安排上。 在等人的间隙,皇帝不断地走来走去,内心很不平静。能够增加地力,给田地增收的东西,为什么一直没人发现呢? 他希望这是真的,也不想追究韩铭是怎么知道的,只要有用就好。 “老臣见过陛下。” 等了许久,两位头发都白了的老大人,终于来到了宫殿之中。 皇帝把人扶起,急忙问道:“不必多礼。两位老大人知道苕子菜吗?” 两人了解皇帝的脾气,此时也就顾不得客气了,对视一眼后,纷纷在脑海中回想。 过了一会,江南的杨老大人拍了拍巴掌,“陛下说的可是,别名红花草的紫云英?” 见皇帝看向自己,韩铭点头,“正是。” 杨老大人有些意外,“陛下,紫云英可入药,也可作为野菜,但不可多食。” 这时,陈大人也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了,说道:“嗯,牛羊也喜欢吃这个,可吃多了会腹胀。” “驸马对朕说,紫云英有增加地力之效,此事你们可知?” 两人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在思索着自己曾经见过的场景。 “陛下,这事臣确实不知。不过紫云英不挑地,只要冷热得宜,有水的话,就能够长得很好。莫非,是因为驸马所说之故?”杨老大人不是很确定,但是紫云英的生命力的确顽强。 两人有丰富的农事经验,可对于不确定的事,也不敢乱说,只能实事求是。 皇帝点头,“若是在收完稻谷之后,种上此物,来年会不会增产?” “陛下,您说的是自古就有的,粮、草轮作之法吧?此法有些效果,可也会有弊端。那就是,草的根系会破坏掉田地下面的土层,且增产效果不显,现在已弃之不用了。” 韩铭见皇帝有些失望,说了一句,“两位大人,紫云英的根系并不深,翻地之时可连根拔起。我也是偶然得知,此物可作为绿肥使用,如同古时期用草肥田一个道理。只不过,紫云英的效果最佳。” 陈老大人摸着胡子,说道:“陛下,草木肥田确实是一种增产之法。就是不知道,付出的地力能否回本,因此臣不敢妄言。” “两位大人久经农事,想必知道,豆类植物就算不施肥,也会长得很好。这其中的道理,有想过吗?” “这个,我二人确实不知,请驸马赐教。” 韩铭想了很久的措辞,才回答,“人和飞禽走兽、各种花草树木,活下同一片天之下,生存条件是相同的。我们人要吃饭,六畜也要吃草料,这就说明都需要从花草树木中得到某种东西。” “三者之间,共同的地方是都离不开水,都需要吸气。因此,我猜测我们平时吸的气里面,有某种有用的物质。而草木,则具有收集这些物质的能力。不同的是,有些能收集更多,有些则差一点。” “豆类,就是其中的佼佼者,紫云英同样是如此。所以,他们不需要施肥,也能长得很好。两位大人,草木也是需要吸气的,一试便知。” 两位研究了一辈子农事的人,初听这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可细想之后,却有种感觉,好像真是这么回事。 前人就曾提过,某些随便都能长好的花草,能更好地从地里面得到某些东西,保证生长所需。 但经过多次尝试,却没有什么大的发现。 可现在驸马说的,是从看不见的气中获得,这就是全新的一个方向。 这时,韩铭加了一句,“二位大人,凡相近者,举相似也。我认为,可以找找豆类的相似之处,也可以把它和紫云英比较。看看为什么,二者都能轻易得到某种东西。” 两位大人这才点头,“驸马所言甚是。我等需见到实证,才敢相信驸马刚才之言,莫见怪。” “这也是我自己乱想,本就是虚幻之事,大人谨慎是应该的。不过,我还有个问题请教。二位觉得,在水田里面养鱼,可行吗?”韩铭想了想,决定还是把这事过个明路。 “咦,养鱼?鱼食来源有杂草,可如何保证鱼不吃苗呢?等苗长高了再放鱼?或者,把稻苗之间的沟挖深一些?……” 韩铭有些傻眼,自己就提了一嘴,这两位大人就商量着怎么来养了。 而且,似乎每一个问题,他们很快就能找到解决的办法,越聊越兴奋。 最后,二人达成一致意见,“陛下,驸马所说之法,可以试试。来年开春之际,养个十几亩的鱼,看看效果。按照我二人估算,应该是有成效的,还能得鱼。” 皇帝笑脸盈盈,“那鱼吃稻苗怎么办?” “陛下,把苗与苗之间的沟挖深些,等苗长到一定的高度再放鱼。而且,不能一直让鱼吃杂草,还是要人喂的。苗长的高,鱼想吃就得跃出水面,只要不饿急了,不会去吃。” 韩铭佩服至极,这和养鸭是一个原理。然而,这两位大人,只是第一次听自己说起这个概念,立马就能找出相应的办法,真是够专业。 说到这里,他顺便把在三湾村养鸭的事也说了。 杨老大人兴奋地直拍手,“驸马大才。此法比养鱼要好,见效也快。此外,北地比起温润的南方而言,能获得的肉食更少。羊肉太贵,百姓根本吃不起,若是有足够的鸭肉,却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 皇帝很惊讶,自己的这个女婿,还真是个全才啊。政事虽说不太懂,可人很聪明,一点即透。 现在,还能在农事上,让这两位倔老头佩服,真事不简单。 他脸上带着笑,看向有些忘乎所以的老大人,问道:“现在只是说说而已,二位爱卿就认定此法能成了?” 陈大人摇头回复,“陛下,农事一通百通。只要想清楚其中的道理,明白利弊之处,能不能成是可以预知的。正如驸马家乡的刘村长一般,和田地打了一辈子交道,就是知道这是能成,才会立刻去做。” “鸭苗如何解决呢?据朕所知,这也是个不小的负担,百姓不一定能买得起。而且,一亩田里面养得少了,麻烦不说,增产之效怕是不足吧。” 杨大人给了个建议,“要不少部分养鸭,多数养鱼?鱼苗易得,也便宜一些。” 皇帝在思考,养鱼和养鸭,他更是倾向于鸭子的。鱼离不开水,无论是运输还是碰到特殊天气,都不太容易处理。 若是天旱起来,鱼很容易死掉。本来是想增加点收入的,出现这种情况,百姓的负担就更重了。 连续被打击,韩铭已经认清事实了,能在这里说话的,全特么是人精。 他想起了建国初期的某些政策,说道:“陛下,鸭苗和鱼苗都由朝廷提供,让百姓用长大的鸭和鱼来还,可以吗?” “就和百姓种地要交田赋一样,这鱼和鸭算是他们帮朝廷养的,交一部分给朝廷,剩下的可以自己留着。” 皇帝眼神一亮,这个确实可以。他和两位大人商议了几句,再次问道:“这算是个好办法,可不是百姓的东西,他们未必尽心。如果敷衍了事,造成损失也会不小。” 见到他的目光,韩铭知道皇帝是在考验自己,对方心里肯定有主意了。 “按自愿的原则,百姓申请鱼苗或者是鸭苗,记录好数目。若是交不够一定的鸭和鱼,原价赔偿苗钱,永久取消这个资格。” 皇帝笑了笑,“两位大人,如何?先放出风去,让每个州下面的县令抽签,抽到哪个县,哪个县就这么办。等百姓见到成效,再全面施行吧。” “陛下圣明。”两位老大人胡子都鼓了起来,眉开眼笑的。 事情定下,见到他们在商量细节,韩铭拉着小姑娘散步去了。 “行哥,刚才不还好好的吗?” “哦,没什么,就是觉得这人一个比一个聪明,有点不好意思。” 秦忆茹猛然低下头,脚尖踢着地面,“那我不也做了半天的傻瓜?你们说得我云里雾里的,只记得鸭和鱼好吃了。” “哈哈,也对,我不能太聪明,不然就显得娘子笨了。” “哼,你下月的钱也没了。” 说完,小姑娘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希望这样开心的日子,能一直过下去。 第一百零二章、商业现状 对于某些事情了解的越深,韩铭越能体会到那种差距。 宦海沉浮几十年的老狐狸,绝对不是仅凭一点后世的眼光,就能轻易对付得了的。他们政治经验丰富,眼光独到,走一步看三步,个个都是心思深沉之辈。 如果他想要真正立足于朝堂,与这些人去掰手腕,要学习的东西还很多。 就如同皇帝告诫他的一样,统治者的一言一行都会被无限放大。皇帝只有一个,官员却有无数个。从某种程度上说,官员和皇帝是天然对立的。 一方不希望自己的权力被分走,但又要依靠官员去管理国家,做具体的事,不得不给他们一些权力。 另一方作为国家机器的代表,政策的执行者,自然希望自己手上的权力越来越大,做事更容易。 因此,双方进行博弈就是一个常态,很少出现一方完全压过另一方的情形。 除非,这个皇帝过于强势,能完全镇住朝堂,比如朱老板。又或者,皇帝连自己都保不住,只能做个吉祥物,这样的皇帝有很多。 能和官员打个有来有回的皇帝,就能算是优秀的水平,属于皇帝之中的佼佼者。毕竟,官员人数众多,结个党啥的司空见惯,最善于抱团。 皇帝再聪明也只有自己一人,而且为了防止别人篡位,连亲兄弟都得防着,属于真正的孤家寡人。 以韩铭自己的认知,皇帝在孤身一人,觉得寡不敌众的情况下,找帮手可就太正常了。 宦官身体残缺,属于义理缺失之辈,夺天下是不可能的。在规矩众多的封建时期,谁都不会认可阉人去坐上那个位置。 按照先皇那种作死的模样,如果不是现在的皇帝坐江山,大盛基本在下坡的道路上一去不回头了。 皇帝虽说为了自己的目的,在很多事情上都在给文官集团让步。但最重要的军权没有放手,虽说也可能被渗透了,但大体上还是掌控住了全局。 照韩铭这些天的了解,皇帝要做的事,一件件都慢慢做到了。 比如税收,大盛虽说税的种类不多,比例看起来很低。可是各项加起来,百姓还是难以负担。 皇帝多年努力,把农民的税收改为田租、丁税、徭役三项,可一家的丁税就要占据田地收成半数以上。很多时候,交完税能不饿肚子就不错了。 后知后觉的他,到现在都不明白,韩家是怎么过下来的。就三百亩地,每年交的丁税都快要两百两了,这一大家子怎么还能有存款,以前的家底吗? 然而,即便是皇帝做了诸多努力,明年新政策的结果,也仅仅是把百姓的丁税降到了一半。 为此,还在这十多年的时间,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某些物品的专营权。 专营,指的是某些东西,只能由特定的商铺去经营买卖,一般人不能接触。最具代表性的就是食盐和铁器,这是历来的封建王朝,除税收以外的主要收入来源。 一般的封建王朝,只会管这两项。因为这两项关乎统治,是一个王朝的命脉。 而现在的大盛,除了这两个以外,茶叶、丝绸、瓷器等这个时期的特色产品,都被文官集团后面的世家大族所掌控。 这里面的暴利有多少,稍微想想就知道。 而朝廷每年能有这么多税收,除了丁税,这些也是重要的来源。 普通的商税是二十税一,而上面几项则是达到了五税一,百分之二十的地步。 这个税率也是韩铭最佩服皇帝的地方,这些给你们去卖,但是我要抽重税。虽然羊毛出在羊身上,这些税钱最后肯定还是要转嫁给买家。 但是,皇帝给出的物品,赚钱是很赚钱,却和普通百姓无关。这些东西,并不是生活必需品,老百姓一般也买不起。 好的茶叶二百文一两和三百文一两,对他们来说也就听个新鲜,做个谈资而已。至于丝绸,能不光腚就不错了。 大多数种地的人,活着的时候,都没穿过除粗麻以外的布料。只能在被放进棺木之时,享受一回,走得体面一些。 这就是社会现状,现在的百姓还在为了填饱肚子而努力,生活品质和他们无关。 皇帝就是想要这种结果,管你们是不是狗咬狗,总归是你们有钱人之间的事,我的税可不能少。最好,你们能出口,卖到国外去。这样,我还能再收一回关税。 可能也有部分百姓受到影响,去高价买这些东西,人情往来肯定是有的。但只要大多数百姓没有影响,这个就是值得的。 此外,这个专营制度,皇帝还留了一条后路。那就是,皇室成员,并不在这个限制里面。 文官集团也怕皇帝玩花样,要真是皇室成员,那范围就大了去了。大盛开国近百年,这不得好几万人,随便推出几个人出来,那这一条不等于废了? 经过唇枪舌剑,几番交锋之后,双方各退一步,皇帝的直系后人可以经营。说白了,就是三位皇子,三位公主不受限制,与其他皇族无关。 那个时候的秦忆茹十岁出头,另外几个皇子刚会走路,两位小公主还是奶娃娃。 双方各自达到目的,这个专营制度也见渐渐运行起来。 为了表示自己的不满,皇帝对这些店铺的账目,查得那是突出一个勤快和仔细。一旦有漏报、瞒报、隐瞒收入的各种行为,那对不起,这间店铺姓秦了。 在这件事情上面,皇帝寸步不让,态度尤为坚决,每年都能收获几间地段上好的铺面。 据秦忆茹回忆,她的八方居,前身就是长安首屈一指的绸缎庄。为了以示公平,作为国家的财产,不能随意赠给他人,皇帝象征性地收了自己闺女一两银子。 而且,他还把这件事,让史官记下,表明自己的程序合理和法。 如此做派,自然是把文官集团恶心得够呛,可也没有办法,自己这边不占理。 从那以后,他们报税前,自己不把账查个三五遍,都不敢往衙门去。就怕手下的人一个疏忽,几年的辛苦打水漂,连货物带店面白白为他人做嫁衣。 在这个条件下,出口就成为了他们获取暴利的重要手段。而皇帝雁过拔毛,出关收钱,进关也收钱。一来一回,等于给朝廷打工,赚得是不少,可心疼啊。 于是,就开始了走私。可走私风险太大,被抓了就不仅仅是一家店铺,而是连老窝都会被端。 一番斗智斗勇之后,世家大族在明面上和暗地里,都有一套严明的经营模式。 这就是大盛目前的商业现状,普通老百姓经营的都是些自己的农副产品,和生活密切相关的东西。世家经营奢侈品,垄断上层物质,双方泾渭分明。 都是做买卖,但皇帝对双方的态度,天差地别。 没有店铺,流动作业的小摊小贩,连税都不用交。因为皇帝他老人家说了,一年卖不到四十两银子,是不用交税的。 而有固定摊位的,如果一年卖不到这个数,也只需要交一点摊位管理费而已。 真正要按二十税一交税的,是那些有正规铺面,条件稍微好点的商家。这个税率对他们来说,还是很低的。这也算是,在某种程度上减缓了贫富差距。 了解的越多,韩铭就不知道该怎么去评价皇帝这个人。这个大佬,他一辈子也赶不上,无论是毅力还是手段。 就如这次提议组建官方商队,给世家划了一个饼,直接就把他们的积极性调动起来了。要组建成规模的商队,路引这事你们得先给我解决了,其他的以后再谈。 等轮到谈的时候,商队给不给你们那就不好说了,朕可没有承诺商队是由你们负责。 至于你们说的经营许可,长安快要嫁人了,总得攒点嫁妆吧。这不是,正好有一个练手的机会? 韩铭能想象出来,官员集体吐血的场景,那真是会被活活憋死。 “这样一个人,真的活不长久吗?” 他微微叹息,开始打起精神,计划着赚钱的事。 皇帝既然当面提了商队,那么必然是希望他能去争一争的,以此来打破世家的垄断格局。 甚至,把人想的伟大一些,他都可能不是为了赚钱,而是方便下面的老百姓。 争取商队,必须具备足够的实力,钱财、人脉缺一不可。还要有熟悉关外的向导,和周边的邻居打好关系,最后是保证自己有稳定的货源。 世家做这个这么多年,优势是无比大的。 皇帝只能给他提供一个竞争的环境,能不能成还是靠实力说话。被这么多人盯着,公然偏袒行不通。 按照韩铭现在对皇帝的理解,这应该只是一次练手,接触朝事的机会。在对方心中,并不认为自己会成功吧。 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人脉这一点应该不用担心。想到瞒了自己这么久的太伯公,还有在草原上搅风搅雨的天火军,是时候请求场外援助了。 现在唯一要担心的,就是钱。组建跨国商队,贸易的周期很长,无论是付给商家的货款,还是应急的那部分现银,都不是小数目。 那么,收割一波就势在必行。此时也管不着,是不是良性产业了,能从有钱人身上掏出银子,就是好买卖。 第一百零三章、最合适的商品 有了赚钱的想法,韩铭开始在脑海里构建具体方案。 想要快速赚钱,必须选一个制造简单,并且能卖出高价的奢侈品。 这一波快钱,目标客户就是那些世家大族,懂得享受生活的有钱人。 基于这两个条件,韩铭在纸上,写下了白糖两个字。 这也是他为数不多,能记得制作方法的东西,这个方法还是上课时听老师讲的。 医学专业,自然避免不了接触酒精。而作为主要成分的乙醇,前世今生自然都要被讲一遍。从酒的历史,到后来的各种果酒,善于发散思维的老师,一一道来。 最后,还带着神秘的笑容说起,其实用甘蔗提炼出来的乙醇,品质很不错。 作为常识,现代工业一般都是,用淀粉含量丰富的作物去提炼乙醇。甘蔗,则是糖类产品的主要原材料。 虽说在化学上,这个方法行得通,可大家一般都接触不到。 有了好奇心,韩铭就记在了心里,在老师讲完之后,还特意去看了看。 至于为什么选白糖,而不是更为熟悉,操作更为便捷的酒呢? 因为,单单提高酒的烈性程度,不改进口感,不会受到上流社会的青睐,卖不上价。 酒和茶叶类似,质量如何,并不仅仅取决于一个因素。入口如何,给舌尖的反馈是什么样的,是否会刺激喉咙,喝完之后整个人的感觉,都会影响酒的品质。 并不是说,古人喝的酒度数不高,他们就不懂得品酒。口感,是很重要的因素。如果不能很好地中和口感与酒精含量,仅仅只能作为烈性的下品酒类。 善于品酒的人,初次喝到高度酒,可能会觉得新鲜。喝个两次,他们就会认为,这还不如民间的米酒好喝。 在现代,酿酒工艺如此完善,真正能走出国门的,也就那么几种。而销量最好的,也不是以度数取胜。真正赢得老外倾心的原因,还是那入口绵长,芳香醇厚的口感。 所以,哪怕韩铭用蒸馏之法,制作出了高度酒。除非碰到好这一口的,否则很大可能会砸自己手里。 亏肯定不会亏,达不到目的是一定的。既然想起来了,那烈酒这种东西也不能放过。 只不过,要等商队组建以后,高价卖给那些,时常要靠喝酒御寒的草原人。 白糖则不一样,简单粗暴的甜度,优雅精美的外观,这就是一个大杀器。 华夏制糖历史悠久,从春秋时期类似麦芽糖的产品,到甘蔗出现后的糖块。糖经过漫长时间的发展,却依旧没有很大改观。 直到唐朝时期,一人灭一国的猛男出现,从印度带回了白糖的制作手法。 然而受工艺所限,产量是一个问题,杂质是另一个问题。虽然叫白糖,可颜色也不是很白。韩铭在吉州的小院见过,和现代的黄冰糖颜色差不多。 白糖尚且如此,更不用说百姓平时吃的糖了。红糖都算是高档品,大部分都是颜色很深的黄糖,还有最便宜的黑糖。 长得不好,并不代表身价不高。按照大盛长安的物价,一斗盐二百文,一两黑糖三文。 大盛的一石等于十斗,容量为九十升,一斗大概九升。按照盐的密度,一斗盐十斤左右。也就是说,长安的盐二十文一斤,黑糖却要近五十文一斤。 石同时也是重量单位,民间百姓喜欢混着用,习惯于用斗和升去表示重量。 颗粒越细,自然一斗装的就越多。而卖官盐的人是不管的,有没有大量的结块,全凭你自己的运气。 要是运气不好,你这一斗盐可能会比别人,少好几天的量。 韩铭曾经有过卖私盐的想法,所以对盐关注的比较多。在他看来,现在市面上的盐,还都属于用海水粗暴晒出来的粗盐。也只有皇室等贵族,才能吃上少量的精盐。 等以后有空了,多弄些精盐和井盐,也能赚不少钱。 一斤黑糖都如此贵,说明这个时候糖还是高档的奢侈品。并不是收入一般的人,所能负担得起。 好在糖分可以从诸多食物中获得,不比食盐这种刚需物质,忍一忍还是可以的。 在这般背景之下,韩铭要是拿出白糖,而且是绵白糖,这个威力堪比核弹。 白砂糖的颜值也不低,且比绵糖少一道工序,但他还是跳过了这个选项。 在这个时代,特权阶级总是能出人意料。起码,他在皇宫就见过,颜色不错,颗粒细小的砂糖。 不能做到独一无二,身价起码要砍掉一半。而他这一把,准备玩到吓傻人的地步,往死里抬价。 把计划在过了几遍之后,韩铭就拿着策划书找老板申请资金去了。 “一万两?”秦忆茹惊呆了,眼睛一直上下打转,不知道他要干嘛。 “那是后续的支出,先期拿个几十两就够了,我先试试效果。” 小姑娘立刻警觉了起来,“行哥,你不是也要去争那花魁吧?” “噗!”韩铭喷了一口水,“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要完成你父皇给的任务,想做点买卖。不过,什么花魁?这么漂亮吗,居然值一万两?” “你敢?哼,我这就去给你拿钱,你也不用给我说什么计划了,直接说要卖什么吧。” “白糖。” “白糖?昨天我用的那个?” “对,我能做出比那个更好的。” “哦,先试试吧,不过这个不好卖。” 韩铭没有解释,到时候直接给她看成品就是了。 拿到钱,又向秦忆茹借了人手,他就立刻开工了。 由于时间紧迫,就省去了从原材料开始的步骤,直接在已有的糖上面,进行二次加工。 从成本上看,黑糖是最为划算的,也最容易买到。 糖的颜色杂,是因为含有杂质。把糖重新熬煮过滤,冷凝成块之后,就是初代产品。 之后,用创造性的黄泥水制糖之法,得到颜色很正的砂糖,在经过转化糖浆的包裹,最后就能得到绵糖。 公主府占地广阔,秦忆茹直接划了一个院子,由他去折腾。只要不是去看花魁,巴不得他待在家忙这忙那呢。 自从太外公说了那一番话,她心中就有了紧迫感。虽说自己是公主,可连亲人都有这种想法,更别论其他人了。 小姑娘内心早就打算好,只要不是他主动的,来多少都给打回去。 她突然有点想回吉州了,想念那个一起住了两月的小院。在那里,韩铭只属于她,外人根本看不见他的光芒。 然而,本就不是平庸之人,怎么能一直隐于暗处呢?只希望,能够多藏一会吧。 韩铭也感觉到了秦忆茹有些忧虑,不过没想到这上面来。现在有正事要做,就把这个先放一边了。 让白舟带人去集市,先买个二十斤黑糖回来,并且下好订单,准备大批量要货。 等拿到糖后,新晋驸马爷开始在公主府大肆施工,把中心的西跨院,整成了一个碉堡。 不但有众多卫士把手,除了公主和两个贴身丫鬟之外,其余人一律不得接近百米范围内,神神秘秘的。 而驸马爷自从进去了之后,就再也没出来过,连饭菜都是公主亲自送进去的。 如果不是公主殿下时不时露出笑容,他们都要以为驸马是被公主软禁了。 韩铭这么做也是没办法,这个制糖方法也太简单了,别人一眼就能看透。 多数不传之秘,通常都是因为说穿了就一钱不值,才会守护得更为严实。如果有很高的技术门槛,反而防范不会那么严。 黄泥水制糖,从名字上就能看出,是使用黄泥水来达到过滤杂质,让糖变白的方式。 连看都不用看,只要说个名字,那些老工匠们,立刻就能摸出门道来。 糖出现了一千多年,这个方法才以一种很偶然的巧合,被一个制糖作坊的老板发现。就是因为,打破思维盲区之后,一切都豁然开朗。 谁能想得到,洁白如雪的糖,会和那脏兮兮的泥巴混在一起。 真正的,出淤泥而不染! 起先几次,韩铭手艺生疏,浪费了许多糖。在第七次的时候,终于成功把砂糖做了出来。 看着有模有样的白糖,他精神振奋,一气呵成地做出了,放入些许果酸的转化糖浆。 用少量的白糖,一点点试验,不断冒出黑烟的院子,传来了魔性的笑声。 此时,距离大年三十,仅仅只有一天时间。 心中有些担心,在门外心不在焉的秦忆茹,连忙放下书本跑了进去。 韩铭脸上都是烟熏的黑色,看着面前那熟悉的细小颗粒,心中满足。 那种知道原理,亲手做出来的感觉,很是美妙。 “小茹,快过来看。” 秦忆茹上前走了几步,不可思议地看着桌上那如精盐一般的粉末。 “尝尝看。”韩铭拿了根筷子,沾了一点给她。 “呀,甜的,真是糖。行哥,你好厉害,这怎么做到的?” “秘密,说出来就不值钱了。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嗯,能买到的都买了。” “那就好,今晚先做出一批,明天开卖,正好打响你铺子的招牌。” 秦忆茹两眼冒光,“好呀,不过你还是先休息一阵吧。” “不行,明天是个很好的时机,必须出货。” “好,我让人立刻准备。” 临出门时,小姑娘好奇地问了一句,“这个准备怎么卖?” 韩铭走到她身边,轻轻在她耳边说了一句。看到她以看疯子的眼神看自己,坚定地点了点头。 第一百零四章、帝王之心 除夕当天,尽管从迎接灶王开始,家家户户都已经打扫干净了。 可面对辞旧迎新,一年最后一天的岁除之日,没人会怠慢。在这一天,能见到诸多后世的习俗的影子,比如门神、春联的前身桃符、守岁、压岁钱、开关门放炮等。 一夜未睡的韩铭,吃着大盛的特色水饺,打量各式忙碌的人群。 快速吃完早饭,洗了个战斗澡,他就同秦忆茹出门。 “行哥,你真不要紧吗?” “没事,也就一个晚上不睡觉而已。” “好,你累了就去休息,我可以卖糖的。” “傻姑娘,今天你不能出面,否则又有的说了。” 秦忆茹没再坚持,抓紧他的手,朝着自己新开的店铺走去。 街道上的人很多,热热闹闹的,一片红彤彤的景象。 自过了皇帝诞辰,十二月二十三就开始放假了,除了必要的值班人员,各部都开始休息。 这个时候,非军国大事,也是不用上朝的,直到初一开始进行大朝会,然后举行祭祀。初一过后,隔几天上一次朝。有急事,先找部门一把手,有必要的话再求见皇帝。 这种工作模式,一直持续到元宵,之后才正式进入高强度的工作状态。 与往年不同的是,今年官员和百姓的过年氛围截然相反。有许多官员要么在牢里、要么在路上,或者有的干脆已经到地下去过年了。 百姓则不一样,今年的气氛最为热烈,也是最为期盼明年到来的一年。 平时再抠搜的人,今天上街都要考虑,是不是割几两肉吃。舍不得吃穿,要用来办大事、预防年景不好交税的余钱,这时就好像是捡到的一样。 算了算明年大概交的税,看了看家里装钱的瓦罐,很多人多觉得,自己好有钱。 “张老大,你这就不地道了。昨日就定好的一斤肥膘,现在你只卖给我半斤,我回家怎么和娘子交代?” “对不住,对不住。一个带着三孩子的大妹子,在我这求了好半天了。她说自家孩子从生下来就没吃过肉,求着我卖点给她。我见人是女户,很不容易,就割了些。大兄弟,我给你抹个零,那两文我不要了。” “算了算了,大过年的,你要是早说清楚,不就没这回事了吗?不过,张老大,你这大早上就卖完了?” “多谢您不计较。嘿嘿,还是我婆娘有远见,昨天定了两头猪。我歇口气就运过来,保准不到晌午就被抢光。” “乖乖,感情我是最后一个?我还特意起了个大早呢。这样,我在这帮你看着摊子,你多卖我一斤肉。” “行啊,我现在就去,千万别被冲散咯,回来我送您一副肠。” 韩铭两人看着鞋都快跑掉的老板,相视一笑。这一刻,他们纷纷看向了皇宫方向,要是那个人能听见就好了。 被他们念叨的皇帝,此时满头大汗、蜷缩着身子躺在床上,一脸痛苦。 六安焦急地在一旁伺候,不断帮他擦去额头的汗水。陈院正目不转睛地,观看陛下的脸色和反应,心中渐渐有了计较。 一刻来钟过去,皇帝的身体渐渐稳住,表情放松。 “你们辛苦了。” 陈院正连称不敢,“陛下,您体内的毒,发作间隔越来越长了,这是好事。可您不用药,身子早晚会受不住的。” “受不住再说吧,那药不是吃多了会坏脑子吗?生死有命,朕宁愿少活几天,也不想落得那个下场。” 见陛下心意已决,陈院正不再多劝,只是上前按摩施针。 皇帝缓过来后,问了一句,“什么时辰了?” 六安给他端了杯茶,“陛下,辰时快过了,老仆给去您拿碗粥吧。” “算了,朕吃不下。” “殿下吩咐了,每天都要给您熬上一碗的。她还笑着说,这么几千斤米,看您得吃到什么时候去。” 皇帝愣了愣,随后自己笑了,“那就拿过来吧,不好浪费。” “哎。” 吃过饭,皇帝洗了个澡。喝茶的间隙,他突然很想见见自己的孩子。 一场寿宴带来的风波,在宫内还未平息,虽然依旧挂了许多灯饰,可却没有什么味道。 皇帝带着六安,走走停停,来到了皇宫后苑。正值隆冬,除了些许梅花,往日争奇斗艳的各种花朵不见踪影。 此处景致,还真是莫名契合啊。 两个穿着新衣服,头上插着梅花的小姑娘,不断在地上奔跑打闹,发出阵阵笑声。 今年的天气很怪,早就该来的大雪,丝毫没有迹象,这并非一个好兆头。 瑞雪兆丰年,不是一句空话。有经验的老农都知道,没有大雪和严寒,土壤里的虫卵就不会被冻死,来年很有可能会发生旱灾或者虫灾。 皇帝内心蒙上了一层阴影,来年又是多事的一年。 “见过父皇。” 两个小女孩,带着一脸汗水,好奇地看着皇帝。 皇帝冲六安一招手,拿过两个红封,给他们一人发了一个,“又大了一岁咯,拿好。父皇祝你们,无忧无虑地长大。你们别乱跑,千万别甩开身边的人,知道吗?” “哦。谢谢父皇。” “谢谢父皇。” 摸了摸两人的脑袋,“去玩吧。” “好,父皇再见。” “父皇再见。” 皇帝望着那手拉手的背影,轻声笑了出来。这一刻,他仿佛没有那么累了。 坐在小亭中,他在心里计划接下来的事,预防可能出现的变数。 一道衣着朴素的身影,本来想往这边来,待发现亭中是谁之后,立刻转身。 只是动作有些许着急,弄出了一点动静。 皇帝抬头,正好看见对方惊慌失措的眼神,无奈出声:“过来吧。” “妾愚钝,惊扰了陛下,望陛下恕罪。” “哪有这么严重,朕不过是随便走走罢了。” “妾并非故意离宫,而是刚送珞儿出去,想来这里歇歇。” “坐下吧,朕有些话想和你说。” “谢陛下。” 皇帝看着只比自己小五岁,性情还和以前一样的柳妃,心里很是复杂。 “你自小纯善,不知人心险恶。丞相大人和太后说让你入宫的时候,朕本来是不同意的。直到太后说了一句话,朕不得不答应。” 柳妃睁大眼睛,小声问道:“是什么话?” “她和朕说,如果你入不了宫,就只能去江南王家了。”皇帝脸色很冷,看向院子的一角。 “那个以丝绸出名的王家?难怪那时,父亲和姑母会特意把我叫到宫中,还介绍了一个人给我认识。”柳妃记起了以前的一幕。 皇帝敲了敲桌子,“王家不仅丝绸出名,换管家也是出了名的。光朕知道的,被官府砍了头的管家,就有七人之多,知道为什么吗?” 见她有些不敢听,皇帝依旧说了下去,“每有一名女子嫁入王家,王家就会换一名管家。而这名女子,多是出自官宦之家,最后都会无影无踪。” “朕命人查了许久,最后也只是砍了这些管家和几名不重要的王姓之人。朕知道,丞相并不是真想把你嫁过去。而他也清楚,只要说了这话,朕就必须同意你入宫。” 柳妃六神无主,“陛下,妾,妾不知……” “朕一直没有告诉你,就是想让你认清事实。可你入宫多年,遇事就躲,要么就关起门来,丝毫不敢面对。以前的事朕不想计较,难道你就不为珞儿想想?” “陛下,让珞儿和大皇子一起,住长明宫吧。” “荒谬。琛儿没有母妃,才不得不住在那里。若是珞儿去了,你让他以后怎么做人?” “可是?” “没什么可是,如果你想看着珞儿走朕的老路,你就继续这么下去。珞儿和朕不同,他心思不深,性格柔弱,没有人庇护教导,迟早是柳家的棋子。有一天,朕去了,你愿意看到珞儿和琛儿兄弟相残吗?” 柳妃大惊,立刻跪倒在地,“陛下,妾从来都没这么想过,珞儿也一直对大皇子很敬重。” “呵,朕就这么一说,你都吓成这样了。柳家做都做了,你却没有丝毫反应,这应该吗?”皇帝冷笑一声,给了她当头一棒。 “陛下,父亲他承诺过,不会让珞儿卷到这里面来的。” “你还是这么天真。那你就不奇怪,为什么朕会无故换掉珞儿的贴身内侍?那是珞儿自己跑来告诉朕的,他怀疑自己的内侍有问题。你想想,他为什么不和你说?他那时只有七岁!” 一连串的事实,让柳妃哑口无言,颓然坐倒在地,像是感觉不到地上的凉意。 过了很久,她才从地上起来,对着皇帝恭敬地磕了几个头。 “谢陛下多年的爱护,妾明白了。自此,妾没有娘家,只是宫中一普通宫妃。” 皇帝面无表情,“你从小就是这样子,看事情非黑即白。朕没有让你和娘家断绝关系,你自己要在心里有个度,谁才是自己最该重视的人。” 看她一脸纠结,皇帝都快气笑了,“自己好好想想,否则朕罚你刷净桶去。” 说完,皇帝气哼哼地走了,边走变问,“那小子最近在干什么?都没带小茹进宫来看看朕。” “陛下,要不去瞧瞧?” “正有此意。” 在两人走远后,柳妃从地上站起,眼睛痴痴地看着皇帝离开的方向,嘴角微微往上。 “陛下,妾自进宫之日起,就不把自己当柳家人了,您才是妾心中最重要的人啊。其实,您说的事,妾很早就知道了。人,不可能一辈子不变的。” “妾从不想和茹妃姐姐争什么,只要您能多看我一眼,在您心中占个位置就满足了。” “陛下,上回是妾大意。请您放心,妾和珞儿,会一直站您这边的。” 第一百零五章、白糖之谜 长安的兰桂坊说开就开了,占据着极好的地段,只开业了一天生意就很不错。 不用说,这铺子也是皇帝给的,这回一点都不掩饰,钱都没收。 紧急培训上岗的人员,自然比不过吉州那边,却依旧给长安城,带来不一样的风气。 秦忆茹的经营理念,是主打服务。其次是带有一点小清新、小家碧玉气质的,南方菜品。 得益于自己的离奇经历,她悟出了独有的,符合这个时代背景的经营模式。只有亲身体会才能感受到,两种截然不同的文化带来的冲击。 论做生意,韩铭觉得自己拍马都赶不上她。单就那些条条框框,不是从小接触,很容易就犯忌讳。 今天日子特殊,上街的人很多。虽说还没到饭点,店内却座无虚席。 点一壶酒,两碟凉菜,就着街景,有滋有味。 两人到了店里,韩铭让小姑娘自己去忙,自己则是带人赶紧布置了起来。 歇完脚,准备结账的客人,在交完钱以后,被店小二拦住了,“客人,您有一次抽取奖品的机会,要去看看吗?” “奖品?什么意思?” “是这样的,凡今日在本店花费满五钱银子的客人,可以抽一次奖。这个全凭运气,能获得的东西从本次花费免单,或者是现银、铜钱都有可能。” “有趣。那怎么抽,和抽签一样吗?” “请您随我来。” 这个客人一脸好奇,跟着她后面来到门口。 只见,本就繁忙的街市,此时已是人山人海。看热闹起哄的人,把店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大奖!大奖!” 这整齐的呐喊声,直接勾起了很多人的好奇心,店内吃饭的人也都坐不住了。 靠着兰桂坊墙外围栏处,竖起了一个箭靶形状的东西。一名穿着上好绸缎的男子,一脸紧张地盯着那转动的轮盘,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尤其是听到来自身后的呐喊声,更是让他紧张得不行,额头已渗出汗水。 终于,圆盘停下,固定不动的红色指针,指向了免单的字样。 “客人,您的运气还真是好,恭喜。这是您的免单凭证,拿此物可以去柜上,把您刚交的花费退回来。” 围观群众听到这个,议论纷纷。这吃饭给抽奖,抽到免单不就等于白吃,那这店怎么赚钱? 他们挤上前,想看清轮盘上到底有什么样的奖励。 不看还好,这一看那真是不得了。一到五两的现银,神秘礼物,最少都是二十文的铜钱。 细看之下,聪明人也发现了端倪。那就是越好的东西,格子越小,二十文铜钱那格就做得很大。 但就算是这样,人家店老板也是很有诚意的,参与就有奖,是好是坏全凭运气。 那个抽到免单资格的人,愣愣地接过了一张写有免单二字,上面有盖章,带日期的方格红纸。 他擦了擦汗,一脸兴奋,“阿衡,怎么样?我就说,我的运气比你好吧?” “表兄,我服了,每次抽签都抽不过你。还好这个盘子上没有空的,不然我就更丢人了。” “说的是。这家店的东家真有意思,刚才转盘子的时候,你都不知道我有多么紧张,快赶上我去接你表嫂那回了。” “咳,表兄别乱说话,你回头看看。” “啊,夫人来了,怪不得为夫鸿运当头呢。” “臭不要脸。不很紧张吗,比娶我还紧张?” “玩笑,玩笑。夫人,索性无事,瞧瞧热闹可好?” “也好,我对这个也挺感兴趣的。” 抽完奖的人也没立刻走,都在一边看别人抽,时时和自己抽的比对。 随着结账的越来越多,轮盘上的奖品基本都出了一遍。 作为一等奖的五两现银,是当场就给,只要你写个名字或者按个手印就成。 见此,一些本来只是看看热闹的人,也心动了。在心里作了一番对比之后,直接进了店里。 抱着这样心思的人,还不少,打听清楚抽奖条件,就开始消费了。 初次接触里面的菜单,这些人觉得蛮贵的,难怪要送抽奖。可等他们吃完饭之后,却认为这钱花得值。 不说别的,就说那清一色的女店小二,长安城就独一份。都是十二三岁的年纪,穿着一样的衣服,温和有礼,不卑不亢。给人的感觉就两个字,舒坦。 没有像其他店铺那样点头哈腰,身上也没有脂粉味,脸上一直挂着浅浅的笑容。这个服务,还真是新鲜。 他们有种感觉,这个店要火。 韩铭让人在一旁维持秩序,以免出现什么突发事故。他心里很是纳闷,虽说那个特殊奖品的格子很小,但不至于一个人都抽不到吧? 这个盘子可是他自己做的,根本就没做过手脚,简直奇了怪了。 看了一会,那名抽到免单的客人,准备走了,“姑娘,这个还给你吧,我就不去兑银子了,当是我打赏给你的。” “客人,这个不行的,我们东家规定了,不能要客人的打赏。” “咦,还有这种规矩?可惜我今天有事在身,否则说什么也得见见你们东家。那这样,我不退银子,这张纸我想带走,可以吗?” “这个……麻烦您稍等,我去问问。” 小女孩很快就进来说了这事,韩铭听完后眼睛一亮,和她一起去见这人。 “敢问公子贵姓?在下韩铭,勉强算这家店的小半个东家。” “在下杨文轩,见过韩兄。冒昧问一句,这店的大东家是?” “哦,这店是我家娘子开的。” 杨文轩一听,哈哈大笑,“不曾想,韩兄竟是同道中人。若不是俗物缠身,定当与韩兄共谋一醉。” “杨兄客气,随时恭候大驾。我听翠竹说了杨兄之事,内心甚愧,添上一点小玩意,算是你我相识一场。”韩铭也笑了,递过去一个小纸包。 看到这类似装药的黄纸,杨文轩愣住了。他才来长安没多久,并没有完全弄清这里的习俗。 “杨兄不必客气,这里面是一点新奇的玩意,贵府女眷说不定会喜欢吃。”见他不接,韩铭直接塞到了他手里。 “我可以打开看看吗?” “杨兄自便,店内有事,失陪了。” 韩铭说完就进去了,一点没有停留的意思。杨文轩三人,你看我我看你,根本不明白对方什么意思。 杨文轩掂了掂这大概一两重的纸包,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解开了上面的红绳。 “哇,好漂亮的盐。相公,咱家的盐,都没有这个成色。” “是啊表兄,对方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们的身份了,故意送这个给我们的?” 听到两人的话,杨文轩下意识地摇头,感觉不像。对方的语气和态度,一看就是不认识他们,对他们只是客套而已。 而且,人家也说了,这是送给女眷吃的。可是,谁会喜欢吃盐呢? 带着诸多疑问,他用小拇指沾了一点,随后放进嘴里。 “相公,你怎么了,这盐有问题吗?” “表兄,你说话呀。” 两人见他完全呆住,急得不行。 杨文轩深吸一口气,对二人摆摆手,冲一旁维持秩序的人说道:“劳驾,能否借双筷子?” “公子客气了,我这就给您找找。” 让不明情况的妻子和弟弟暂且忍耐,他拿过筷子,给他们一人一根,“尝尝看。” “表兄,这盐有什么好吃的?” 杨文轩没直接说,而是给了自己妻子一个眼神。两人相处多年,他夫人觉得事情不简单,用筷子粘了些,尝了尝味道。 “相公,这,这,这,这是糖?” 由于她太激动,以至于声音大了些,引得围观之人都看了过来。 明白她在说什么后,再看向杨文轩手上的东西,这些人觉得自己脑子好像不够用了。 这么漂亮的盐虽然是第一次看到,可这些人怎么说这是糖呢?是我听错了,还是他们疯了? 怎么可能会有这个颜色,这个样子的糖。最好的糖不是比这黄一些,颗粒大一些的砂糖吗? 见到众人都盯着自己,杨文轩郑重地点头,确认了这件事。之后,他给身边的人,每人都倒了一点点,证明自己妻子的话。 拿到糖的人不信邪,用舌头舔了舔,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我的天,这还真是糖啊。” “甜的,是甜的。” “怎么会有如此漂亮,味道如此纯正的糖啊?” “公子,这糖你在哪买的?” 杨文轩摇头,指了指兰桂坊的招牌。 这下,人群更为热闹了,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反应过来后,一窝蜂地冲进了店铺。 韩铭早有吩咐,十来名卫士早已刀剑出鞘,站在门口,“不要挤,一个个进来。” 滚滚而来的杀气,只是稍稍降低了他们内心的热度。想求一个答案的人,还是进了店中。 “请问姑娘,这位公子手中之物,是你们店里卖的吗?” 离门口不远的翠竹,内心给自己打气,笑盈盈地摇头,“不是。” 在众人心里极度失望时,她又加了一句,“这个是转盘上的特殊奖品。这位公子抽到免单,却不退银子,我们东家觉得过意不去,这才送了公子一点。” 杨文轩看着那些卫士,心里渐渐有了概念,这东家的身份不低。 而那些人得到答案后,心里涌起了一丝希望,立刻开始点菜,哪怕站着吃也行。 这个东西,不是他们吹,就是皇帝他老人家都不一定见过。 也在人群中看热闹的皇帝,一脸愤懑,“六安,朕对那小子不好吗?” “陛下,这回肯定是驸马的错。” “走,进去,教训教训这个,目无长辈的小子。” 第一百零六章、疏漏 抽奖的人数暴增,总算出了抽到特殊奖品的人,而且一下就是三个。 在虎视眈眈的目光之下,有一人顶住了压力,直接跑没影了。 其他两人,颤颤巍巍地打开了纸包,一人分了一点点。虽然是肉眼都看不见的几粒,但还是心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人这么多,分完半包之后,二人说什么也不给了,揣在怀里消失在人群中。 有了这么一批人亲眼所见,还尝过味道,‘兰桂坊有奇珍’的消息不胫而走。 本来就爆满的店铺,这时更是进出都成问题。于是,具有大盛特色的等位制度,第一次登场。 愿意排队等的,每人送一碟凉菜,每过半个时辰加一道小菜。 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冲抽奖来的,肯定不会轻易离开,别说现在还送东西了,就是收门票。估计他们都愿意。 而这个手段,韩铭正在考虑中。 之所以会这么火爆,一是因为抽奖门槛不高,虽说要花费半两银子。而长安城可是有着近百万人,有钱的数不胜数。 再一个是受时代的限制,大家接触到的信息并不多。远没有后世那般,从小就被各种新闻、视频刷屏,什么都知道。 白糖并不稀有,可如此品质,比盐还要细、还要白的糖,谁都没见过。 长安的百姓算是见多识广的,他们都没听说过,就说明这个东西别处没有。 客人都快把门槛踩烂了,而那些服务员,做菜的厨师、帮工,那真是忙得脚不沾地。就连烧水的壶,都不够用了。 他们内心真是咸甜交加,滋味难言。累肯定是很累,可想到这个月的月钱,每个人又不那么累了。 掌柜从开始说的是双倍,到现在的五倍,可能到晚上会有十倍。加上东家承诺的红封,很可能今天一天能赚一年的钱。 他们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东家给了他们安身立命的活计,本就该尽心尽力的做事。而且除了力气活是男子做,其他包括厨师在内,全是女孩子。 她们更是感恩,做事十分用心,还想多干几年。因为全长安城,公开用女子的酒楼,只此一家。 “父皇,这是我给您泡的糖水,尝尝看。这糖是行哥亲手做的,可甜了。” 把一个杯子放在皇帝身边,秦忆茹又给六安倒了一杯,“六安叔,您也坐啊,我会照顾父皇的。” 皇帝喝了一口,不断点头,“坐吧,你也试试看,味道很正。” “谢陛下。殿下,老仆今天就逾矩一回了。”六安坐了半个凳子,端起水杯,小口喝了起来。 见到两人眼角弯弯,秦忆茹笑得很开心,“怎么样,我没骗您吧?” “哼,用得着这么替那小子说话吗?你呀,这还没成婚呢,真是。” “父皇!” “说破天还是这么个理,弄出了好东西也不先孝敬长辈,还拿去弄什么抽奖。” “这个今天早上才弄完的,行哥都一夜没睡。” 这个样子的闺女,皇帝简直没眼看,“行了行了,我不教训了还不行吗?尽知道胳膊肘往外拐,从没见你这么护着朕。别傻站了,好容易来一次,今天你请客。” “好,我亲自去给您安排菜品。”秦忆茹有些羞窘,匆匆出门。 自从进了店里,皇帝的心情一直很好。喝完糖水,他开始打量着,这有别于大盛风格的装潢。 这就是小茹梦到的东西吗?确实很不错,别有一番韵味。 “贺叔。” 过了一会,皇帝对着空气叫了一声。 ‘咯吱’一声,窗户瞬间开启,待一个身影进来后,又自动闭合。 “请陛下吩咐。” “让新进来的那批暗卫,日夜保护这间酒楼的安全,时刻都不能离人。把小茹和韩铭的画像传下去,告诉他们,这二人就是他们日后的主人,务必熟记于心。现在,调一队近卫过来,先隐在暗处,见机行事。” “是。” 话音落下,贺统领很快消失在房内,仿佛没有出现过。 “陛下,您是怕驸马会有危险?” “这小子从不按常理出牌,今天十有八九会搞大动作。我不是怕他有危险,是怕出现骚乱,会有挤伤、踩踏之事。” “瞧这情形,怕是驸马就是为了糖才弄出的。” “呵,他是明白了朕的意思,现在在筹钱呢。聪明是聪明,可就是不够周详,还是得多磨练。这么大的事都不和朕打招呼,一旦出点状况,够他受的。” “陛下,驸马第一次来长安,不了解是应该的。想必,他认为公主府的卫士够用了。” “是啊,不去接触,有些事就永远不会明白。吃点亏也好,就让他瞧瞧,什么才叫‘盛世长安’。” 韩铭看着越来越多的人群,心里一直在打鼓。他把心思都放在糖上面,忽略了人数问题。 如此大的场面,一旦失控,那个后果想想都头皮发麻。 他找到秦忆茹,想问问她有没有什么办法,“小茹,你有办法调来更多人吗?” 小姑娘眉头紧蹙,“现在来不及,人都把路堵着了。父皇应该带了人,要不我去问问看?” “算了,陛下就算带人,也不会很多,我们现在要的是大量维持秩序的人。今天是我没考虑周全,才会如此。从现在开始,你和陛下待在一起,千万不要露面。” “行哥,那你?” “不用担心,大不了舍了那一百斤糖就是了。最差的情况,只是暴露我自己的身手而已。” “好,你自己千万当心。” “嗯,去陪陛下吧。” 眼看后面的人还在往前面挤,有几处已经开始发生摩擦了,韩铭立刻出门。 不能再等了,不然一定会出乱子。 地位和家庭条件决定一个人的眼界,眼界决定一个人的高度。 这句话不一定完全正确,但地位高、家庭条件好的人,往往见的世面更多,经历的事情也就越多。 就像今天这样,韩铭只想利用后世的宣传手法,帮店铺扬名的同时,将白糖的事引出来。 可他忘记了,这里是在长安。作为大盛的政治中心,世界人口最多的城市,一旦出点事,牵扯的东西就太多了。 保不齐,在长安随便抓一个人,转两个弯都能和朝中大员扯上关系。 刚被皇帝打得灰头土脸的官员,现在要是能抓住他这个把柄,肯定往死了弄。就他那天的表现,得罪的可是一大票人。 就算有幸不出事,今天弄这么大动静,肯定都会被人参上几本。 “各位,我是这间店铺的东家,现在能不能听我说几句?” 观望的,吵架的,推搡的,见到正主后,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着来人。 “感谢各位对小店的支持。我也没想到,大家会对白糖这么感兴趣。招呼不周,先给大家道个歉。” 这一番话下来,场面暂时冷静了,大家都在等他上正菜。 “诸位,说实话,我第一次见到这个糖的时候,自己也是不相信的。可事实如此,就算再梦幻,这也是事实。这个糖数目不多,因此我只是想用来感谢各位顾客的,实在没想到会引得大家都过来。对于这个,我很抱歉。” 听他说完后,人群先是一阵失望,而后开始出言询问。 “我们就想知道,这个糖你是从哪里买的,贵不贵?” 韩铭摊开双手,无奈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前天晚上,我准备回家的时候,被一个全身穿着黑斗篷的人拖到一边,开始我以为遇上劫财的了,没敢吱声。” “哪知道,过了一会,那个人怪声怪调的,问我要不要买糖。我以为这是新式的抢劫方式,就点头同意了。把身上全部的五十两银子给了那人之后,他丢下一个包袱就跑远了。” “我拿着大概十斤重的包袱,不敢耽搁,连忙回去了。你们想想,五十两银子啊,就买了十斤糖,这还不是抢劫?当时我很庆幸,对方只图财,也没有打开包袱去看。直到……” 这种明显带有故事性的经历,大家是不信的,哪有这么巧的事。 这时,隐在人群中的白舟恍然大悟地叫了一句,“啊,这不是驸马爷吗?驸马爷也会被抢?” “驸马?谁是驸马?陛下只有一个适龄公主。” 有见过韩铭一面的人,此时还有点印象,都出来证实,这位就是驸马,长安公主的驸马。 身份被证实后,韩铭让人在门口架起了大锅,开始烧水。 “诸位,实在对不住,我是真没想到。这样,这糖除了被人抽走的三两和我送出去的一两,剩下的都在这里了。现在,我把它煮成糖水,给大家尝尝。也算是,我给大家赔礼道歉了。” 看着冒烟的大锅,这些人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这事说起来应该是他们不对,人家堂堂驸马,就算有点好东西又怎么了。 他们来这里堵门,妨碍别人做生意,现在还要喝那些珍品做成的糖水,怎么想都不地道。 眼见没有发生什么激烈之事,韩铭心里松了口气,“诸位不必介怀。此等珍品,我认为不能独享,才会以抽奖的方式送人。这样好不好,但凡喝到了糖水的,就当提前来店里吃过饭了。” “日后,你们记得的话,就过来照顾下我娘子的生意,行吗?” 有他递了台阶,大家也都顺着下了。 韩铭看到现场基本控制下来了,准备让人带领大家排队。 可他回过头才发现,一队近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进场了,正有序组织着。 透过窗口,他看到了皇帝戏谑的眼神,久久无言。 第一百零七章、错进错出 虽然有种被人打了一闷棍的感觉,韩铭还是对皇帝很感激。 对方这种做法,是把自己摆在一个长辈的位置,保证不出事的情况下,给了小辈一个教训。 他心里觉得有些暖,来大盛几个月的时间,已经被数不清的长辈关照了。 “陛下,今晚宫里会有家宴吗?” 吃完了饭,正在喝茶皇帝,听到这话,冷淡地摇头,“冷冰冰地吃顿饭罢了,谈不上家宴。最是跳脱的小弟,此时还在去西域的路上,怕是会叫苦连天的。” 想到晋王,皇帝笑了。估计他回来又会抱怨,别人过年吃肉,自己过年吃沙子。 家人不齐,怎能称得上家宴。 严家兄弟要处理岳父退下来的杂事,小弟去解决岳清平,外公又专心养鱼去了。 好像,这天底下,把年过成自己这样的,还真不多。 看到皇帝一直沉默,而六安对自己使眼色后,韩铭提议道:“陛下,不如今年的宴席,就摆在公主府吧。让几位皇子和公主出来透透气,感受下市井的年味。” “哦?你又想玩什么?”皇帝放下杯子,有些意动。 “人多热闹些,好过各吃各的。” “可。六安,告知膳房,今晚他们留几人值守就行,其他人早些回去吧。把已经备好的料,全部送到小茹府上去。” “老仆这就去安排。” 秦忆茹感激地看了韩铭一眼,心里很高兴。 从小受到的教育,让她根本就没想过,自己可以把父皇接出来过年的。父皇虽然贵为天子,可她知道,每年的这个时候,也是他最为孤独的时刻。 韩铭瞪了一眼,依旧和他客气的小姑娘,计划着怎么把婚期提前点。 被他这么一看,秦忆茹好像明白了什么,连忙低头,很快就红脸了。 “慎行,你原本的打算已经不成了,接下来该怎么筹钱呢?”皇帝看不下去,直接插刀子。 “这个,等过完年再说吧,总归有办法的。” “嗯,如果要朕帮忙,提前说。报酬嘛,那个糖着实不错,可以多拿几斤。” “陛下,弄完这次,那个制糖的方法,小婿本就想直接告诉您的。” 皇帝惊住了,觉得有些意外。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碰见这样的事。 “这是为何,如此好的东西,不留给韩家吗?” “韩家现在受不起,如果是别的东西,我会考虑。”韩铭直接否定了这种想法,“如果没有绝对的实力,再好的东西也守不住,可能还会有无尽的麻烦。我会给韩家找一个,最适合的生计。” “虽说现下太伯公还是天火的大将军,可远水救不了近火。除了高龄的几位长辈,我韩家并没有出众的人物能够胜任此事。因而,还是直接断了念想比较好。” 皇帝眼中闪过欣慰,自己这个女婿最大的优点,就是能够把事情看得很透彻。 在他看来,人最难能可贵的,就是能够认清现实。 “可你不能,让老将军一直养猪吧?按小茹所说,我大概猜到,应该是老将军吃了那头小花。” 开了个玩笑之后,皇帝语调低了下来,“是我秦家有负你们,才让诸位长辈,日子过成这样。” 韩铭不清楚这里面具体的隐情,此时就不好多说什么。 过了一会,皇帝起身告辞,“宫内还有些事,朕先回去了。夜间朕会带人,直接去小茹那里。” “嗯,那我给父皇和弟弟、妹妹们多准备点好吃的。” “今天的笋不错,可以多弄一些。” “知道啦,您快去忙吧,早点过来。” 两人送皇帝离开后,又重新回到了包间。 秦忆茹的心思已经不在店里了,恨不得现在就到晚上,可以和父皇好好吃顿饭。 看到还跟孩子一样的未婚妻,韩铭失笑,说道:“你先回去吧,把要吃的东西备一下,这里有我照应着。” “那我真走了?” “去吧,我还有些事没弄完,你在这我也是忙自己的。” “哦,那我晚点让人来接你。” “嗯。” 在秦忆茹回去后,韩铭把后厨和店内的事都交代了一遍。没有了白糖的噱头,加上午饭时间已过,店里迅速冷清了下来。 虽然依旧是没有空位,可比起上午一大堆人站着喝酒,排队抽奖的盛况,好太多了。 透过三楼的窗口,他看着摩肩接踵的闹市街道,心里在计划白糖的另一种营销方案。 本来,韩铭准备借助这一次抽奖,把白糖的名声先扩散出去。发酵个几天之后,立刻开始卖白砂糖,把上品白砂糖的价格定死。 这个价格不会离谱,普通收入的百姓,咬咬牙也能买个一两尝尝鲜。 等到众人意识到不对,白砂糖并不是那天的糖之后,才是珍品绵糖的出场时机。 而绵糖的价格,会劝退九成以上的百姓,只会钓着那一小撮对奇物有追求的达官贵人。 口感上,两种糖差别不大,而这溢出的天价,来自于‘珍惜’二字。卖的就是那一种,虚无缥缈的感觉。 现在,这一切都因为自己的一个疏漏,直接破产了,绵糖也不能正大光明地拿出来卖。 韩铭在心里想着诸多补救的办法,却都没有找到合理的借口,去正规销售。 不能放在明面上,那就只能是私下经营。结合不久前,为了打消众人念头撒的谎,他渐渐想到了一个阴暗的法子。 那个极其有名,弄垮一个金融中心,使得盛极一时的荷兰,出现严重经济衰退的‘郁金香事件’。 韩铭手里的白糖,与几百年后第一次登陆荷兰的郁金香类似。都是第一次出现,颜值绝佳,首次露面就引起轩然大波。 这两种东西,实际的价值并不高,甚至白糖的价值还要高出郁金香多倍。毕竟,一个只能用来观赏,一个可以给人带来美妙的味觉享受。 他在想起这件事之后,心就一直放不下了,道德的那根线,渐渐被抛在了脑后。 说实在的,并不是所有的有钱人家,都是为富不仁,都有大片黑历史,翻出来杀个百八十次都不冤枉的那种。 总有那么一些,是靠祖辈的眼光和努力,辛辛苦苦积累,才有了现下光景。 如果此次,韩铭真那么做了,势必会把这些人也全部一网打尽,多代的辛苦付诸东流。 因此,他必须把这件事影响降到最低,有选择性地去找接盘的人。场面可以闹大,但最后的结果,只能是由认定的几家去承担。 造势,选人,渲染,引爆,沉寂,接触,扇风,交易,收尾。这大致就是韩铭能想到的,一系列操作流程。 他端着早已凉透的杯子,心中一顿自嘲。几个月前,自己对那些,只会在商业动歪脑筋的行为,嗤之以鼻。 没想到,仅仅过了几个月,他就要开始这么做了,还真是讽刺。 【看书领红包】关注公 众号【书友大本营】 看书抽最高888现金红包! 人,还真是善变啊。 太阳沿着既定轨迹,来到西方,温度已不如之前那般炽热。 站了一下午的韩铭,把杯子重重搁在了桌上,下定了某种决心。 “小舟。” 一直在房间角落打瞌睡的白舟,立刻清醒过来,“公子,有事吗?” “你帮我做一件事,必须隐蔽,时间慢一点也没关系,但千万不能暴露自己。” “好,公子请说。” 直到天快黑了,店铺开始关门后,白舟还是一头雾水地跟在韩铭身后。 对于自己要做的事,他基本已经明白了,操作起来没有难度,只是很复杂,具体到了某个人身上。 然而如此庞大,如此细致的方案,他完全理解不了用意是什么。这些事看起来完全不相干,可他心里却又觉得,有什么联系。 韩铭也没有解释,等到事情爆出来后,小舟自然会知道。 如果他的生活会有很大改变,那么身边的这些人,必须快速成长起来。为了自己也好,为了他们的安全也罢,都是如此。 来到楼下,韩铭看到早已等候多时的员工,笑着打了个招呼,“大家今日都辛苦了,早点回去和家人团聚吧。从今日开始一直到上元节,城里没有宵禁,你们可以在路上买点东西带回去,但注意安全。” 叮嘱完这些,他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红包,一个个地发了下去。 “这个店刚开不久,以后全赖诸位了。这是一点心意,图个彩头,望大家不要嫌弃。我娘子给各位买了点年货,一会你们关门之后,找掌柜领自己那份就行。” 几十位员工连连道谢,自知道男东家是驸马之后,他们的心就从来没有平静过。 自家小姐的夫君是驸马,那小姐不就是公主吗? 本以为小姐是官家小姐,没想到却是天大来头。如此身份,却为人和善,心地这么好,真不愧是陛下的女儿。 几位厨师和上过菜的人,不约而同地朝对方看了过去,想到惊鸿一瞥的那个身影,心中既惶恐又兴奋。 陛下居然吃过自己做的菜,这辈子真是值了。 交代完这些,韩铭和心思各异的人告别,“我先走了,祝各位来年身康体健,好运连连。” “祝驸马和小姐百年好合,多子多福。” 韩铭笑着走出店门,登上了马车。 坐在摇晃的车厢中,他掀开车帘,看着即将打烊的长安城,感受着来大盛之后第一个过年氛围。 从明天开始,自己就开始以另一种身份走下去了。 一世繁华,盛世长安。 第一百零八章、除夕之夜 回到公主府,时间差不多是酉正,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车才停稳,秦忆茹就带着两个小不点,从门那边走了出来。 “怎么这么晚?我都要派人去寻你了。” “关了店我才走的,快进去吧。” 两位小公主躲在秦忆茹身后,从两边各伸出一个脑袋,有些好奇地看着。 “两位公主,你们好啊。” 两个小人都看了对方一眼,然后小声叫了一句,又立刻缩了回去。 “姐夫好。” 韩铭笑了笑,带着白舟和他们一起进门。 “陛下来很久了?” “正想和你说呢。父皇一早就来了,除了几位弟弟妹妹,还带上了全部的妃嫔。本来我都安排好了,可父皇突发奇想,不想吃那些平时的东西,让我们看着办。” “这个我来想办法。不过,全部的宫妃,一共多少人?” “别想太多,连我母妃在内,父皇只是把四妃之位封齐了。这么多年,宫内也没有新人,总共就三位。” 三个?韩铭差点吐血,还以为皇帝上次说的很多女人,是起码超过十个的意思。 他看着身边的小公主,大概明白了,两位小公主是一位母亲,另外两位妃子一人生了一个皇子。这,还真是公平。 几人来到校场,发现皇帝坐在地上听秦琛讲故事,几位娘娘比他稍微好些,垫了个蒲团,也坐在地上。 两位小皇子,一脸向往的神情,不断把自己代入大哥所说的人物,心情激荡。 皇帝发现来人后,冲他们摆摆手,不想打破这种氛围。 韩铭没有出声,带着白舟行礼之后,两人就去准备等会要吃的东西。 他从皇帝那放松的神态中,读出了对方的打算。这是在提前做安排,无论是子女之间以后的关系,还是有关他们的母亲。皇帝带全部人过来,就是给自己看的。 再位高权重,作为父母,都是一个样。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韩铭的心绪突然低落起来,脑袋逐渐放空。 “公子,我们晚上准备吃什么啊?” 白舟的问题将他拉了回来,“先看看吧,如果材料齐全,可以吃汤锅,材料不齐就烤肉吧。” “烤肉?那个不好吃的,陛下生气怎么办?” “先确认有什么菜再说。” 来到大厨房,在此等候多时的六安连忙上前,“驸马,陛下的要求,您看?” “总管,我心中有数。” 韩铭先看了看肉类,羊肉、鹿肉、兔子,还有一应的鸡鸭鹅,鱼也有。蔬菜则是有藕、大白菜、大蒜、芹菜、豆腐、豆芽、冬瓜、萝卜等应季的菜,还有很多菌类,基本现代常吃的都有。 按理说,这些菜品加上人数,吃火锅是个不错的选择。可缺少了辣椒,只能用茱萸替代的汤底,是没有灵魂的。 而且,吃火锅也不符合,皇帝边吃边玩的意图。 看到调料有花椒、葱、姜,还有少量胡椒,甚至连孜然都有的时候,韩铭立刻觉得应该吃烧烤了。 考虑到烟气和卖相,在明火上烤有点不好,他最后决定吃石板烧。 定下方案,韩铭当起了行政总厨,立刻吩咐一干人等开始准备。既然皇帝想要其乐融融,干脆直接在校场上算了,地方够大,随时能疯。 作为来这里的第一个年,他也不想亏待自己,使出了浑身解数。 把要吃的肉先切成宽大的薄片,用料腌渍一会。再让人和面包饺子,顺便加了点百姓的习俗,里面放几个洗干净的铜钱。 光吃烤肉和饺子肯定不够,而且会腻。豆腐炖鱼汤,藕夹,凉拌蔬菜,适合烤的蔬菜、菌类一并处理了。 想了想,对于自己点名要吃的猪肉,韩铭下了重料去味。要不是皇帝赞助,这些比肉贵多了的香料,还真不好找。 他一边腌肉一边在想,等庐陵的猪出栏了,立刻全国推广。这个时候的猪肉,真是不太好吃,土腥味怎么都去不掉。 这么想来,韩铭意识到,自己打算做的事突然就有很多了。和刚来的时候一比,他都快记不起那个得过且过,怎么舒服怎么来的自己,是什么样子了。 想了很久,也不知道观念是从什么时候改变的。好像是想让韩家的日子,好过些的时候;又好像,是从打算骗人家小姑娘当老婆开始的。 “行哥,你看这个石板可以吗?” 韩铭抬头瞅了一眼,“有和池塘底部同样材质的吗,这个估计一烧就会炸开。” “哦,我去找找,上次剩了一块。” 看着心情明显不一样的小姑娘,他会心地笑了。其实,这样的日子挺不错的。 宽阔的校场中,摆了两张大的八仙桌,其中一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生肉、蔬菜。 皇帝和自己的三位妃子,大女儿坐在另一张桌子上聊天,就着兰桂坊的招牌,醉清风。 在桌子两边,成排的红色灯笼,把场地映照成了红色,加上不远处的火堆,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 “滋!” 干净平整的石板被刷了一层油,放在炭火正上方。带有脂肪的肉类接触到石板,顿时散发出美妙的声音和味道。 “哇,好香。” “嗯,听起来就好好吃的样子。” “姐夫,什么时候可以吃?” “姐夫姐夫,我也要吃。” 五个蹲成一排的身影,双手托腮,十双充满渴望的大眼睛,盯着那已经变色的肉类。 相对于吃,几个小朋友,更享受这种看着食物被烤熟的乐趣。大概从生下来开始,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有趣的场景。 连续烤了几块肉之后,韩铭把他们叫到一边,“看好了,这个是这么吃的。” 小刀切开已经熟透的肉,放进焯过水的白菜叶片中,在里面加一点点小咸菜。小孩子的胃,消化能力不强,不好直接吃生的,也不能放过多的调料。 确认几人没有什么忌口的东西,他做了几个肉包,分别递给他们。 “谢谢姐夫。” 几人谢过后,立马吃了起来,嘴巴更是甜的不得了,姐夫叫得很溜。 “好吃,姐夫,我能吃二十个。” 秦琛和韩铭最熟,嘴里的肉还没咽下去,就开始定好自己的分量。而其他几位小朋友,平时被教育得更注重规矩一些,不能含着东西说话。但那鼓着的腮帮子,和带笑的眼神,表示了同样的想法。 吃完第一波,韩铭给坐在桌上的人弄了一波,顺便让秦琛去教他们怎么吃。 经过讲故事的那一出,小屁孩对皇帝的恐惧稍微少了点,可还是有些胆怯。 “如果你做得好,回来我给你烤一片最大的。” “说话算数,我这就去。” 在韩铭清理过石板,重新刷油之后。一向沉稳,但有些内向的三皇子秦珞,小声问了一句,“姐夫,我能试试吗?” “嗯,不过你要当心,距离稍微远一些,这样就不会被烫到了。” 韩铭让他坐在自己身边,手把手教他怎么弄。秦珞看了一遍之后,很快就上手了,开始有模有样的烤起肉来。 见他都开始自己做了,剩下的三个,一阵羡慕。 两位小公主,彻底抛开心底的那一丝生疏,主动跑到姐夫身旁,伸手拉了拉他的衣服,意思很明显。 韩铭摇头,早就猜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他把两人袖口扎了起来,让她们坐在离火稍远的地方。之后,把准备好的,带有木签子的肉放在他们手里。 “你们年纪小,用这个。抓着这边,把肉放在石头上,自己坐远一些,不要被油溅到身上了。” “哦,谢谢姐夫。” “姐夫,我学会了,谢谢。” 孤零零的二皇子,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没有参与。就蹭到了弟弟身边,“三弟,能教教我吗?” 秦珞很自然地给他让了个位置,两人开始一起烤。 韩铭看着他们玩,随即把跑回来的秦琛也塞了进去,自己在一边注意突发状况。 一直关注自己孩子的几位母亲,起初见到他们靠近火堆后,吓得都快站起来了,被皇帝生生给瞪了回去。 片刻之后,发现没出什么事,心才渐渐放下。看着孩子们那发自内心的欢呼,她们内心很是复杂,直到吃了一口孩子们烤的肉以后,情绪再也绷不住了。 “孩子给做的,这份心意,谁也不能浪费。大好的日子,都不许哭。” 皇帝率先拿起一串签子肉,也没管上面的些许黑渍,直接吃了起来。 吃完后,他还对那边说了一句,“这谁弄的?再来些,不够吃了。” “我我我,父皇,您等等,我再烤一串。” “父皇,我也有烤的,您要吃哦。” 两位小公主很开心,干劲十足地开始了第二波。 柳妃看着儿子那干净的笑容,夹了块肉到嘴里,“陛下,您有心了。” 皇帝笑了笑没说话,继续吃着味道并不是很好的肉。 玩累了的小朋友们,在吃过饺子和鱼汤之后,开心地满地乱跑。而在府里有固定房间的秦琛,则是拿出了自己宝贝,带着弟弟妹妹们放炮。 四人羡慕地不行,纷纷要求自己也要一间房。 秦忆茹在他们头上摸了一把,痛快答应让他们自己去选。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其乐融融,兄友弟恭的场景,她感到一阵心悸。 韩铭轻轻握着她的手,心里有着同样的感觉。 皇帝,恐怕真是时间不多了。 第一百零九章、新格局 一月一日,新的一年沿着轨迹,悄然划开序幕。 这一天,守完岁的百姓,在开门的那一刻,纷纷放炮,期盼有一个好的开始。 做完这些,他们拖家带口,有的连门都来不及锁上,就跑出家门,去往长安城的主干道。 天刚亮,文武百官,就聚集在宫门口,等候着皇帝陛下驾临。 今天是开年头一天,必须要举行隆重的祭祀,以求上天和先祖保佑,能够风调雨顺。 辰时一到,明黄色的身影准时出现,朝众人走来。而与往年不同的是,皇帝身边跟了一个年轻的身影。 没有寒暄,皇帝直接让人起驾,率先走出。 为了以示诚意,所有人必须徒步走到祭祀地点,期间不能休息,不能吃喝,不能喧哗。 这个地点设置在长安城外,和皇宫的直线距离有几十里,起码要走三个时辰。 在皇帝迈步以后,百官按照定好的位置,依次跟上。 韩铭自动站到了勋爵那队的队尾,落在最后面。 然而,就他的登场方式,没人敢在心底小瞧。如此重大的活动,皇帝居然让一个还未和公主成婚的驸马参加,这就耐人寻味了。 今天这一出,不得不让人多想,陛下的用意到底是什么。驸马是不能参与朝政大事,也不能任职的。 开年的祭祀,连皇帝的子女、妃嫔都不能参加,却带了一个准女婿,且毫不避讳。 队伍最前方的左丞相柳不凡,和告病在家三年之久,刚刚复任的右丞相王山,心中有些不安。 两人的年岁都不小,柳丞相七十高龄,王山小柳丞相十岁,可大病初愈,身子骨不一定有人家硬朗。 本书由公众号整理制作。关注VX【书友大本营】 看书领现金红包! 他们之间有短暂的眼神接触,随后一起看向前面那个挺拔的背影。 十天之前,文官集团受到重创,各部上下一空,差点就不能维持日常工作。因此,早已打算归隐的王丞相,不得不重新出山。 柳丞相是打算今年一定要致仕的,到时候群龙无首,百官的处境必定更为艰难。 六部尚书,吏部、礼部、户部目前空缺,侍郎也只有一个,各司更是只有一个做事的,其他都被搂空了。 三院、三寺,和一些实干部门也是如此,最高长官换了个遍,顶大梁的都是以前的四五把手。 好在地方官吏动的不多,勉强能维持运转。若不及时补充各部官员,过不了一个月就会出乱子。 皇帝自然知道身后的人在想什么,看到比去年少了一大半人数的队伍,心里有点高兴。 至于官员的人选,除了自己已经安排妥当的少数人,那些还在吃牢饭的,就是对双方最好的选择。 他打算来个废物利用,就按照他们说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这一条,把人卖出去。 交完巨额罚款,写下保证书,你们就能去复工了。只不过,鉴于你们有前科,又是戴罪立功,先来个三年的试用期吧。 韩铭在人群最后面,看不到皇帝的身影,可想到对方和他说的计划,心里就一阵发毛。 这个大佬都快玩出花来了,罢官抄家的时候收了一遍钱,把人放出来还要收一遍钱。官复原职之后,还不给人发工钱,等于对方要白干三年。 虽说,当官的不怕没钱,就怕没权,哪怕全部白干,也会挤破头。 可这些人刚从牢里出来,在近一段时间内,肯定会收敛很多。至少,先表现出好好改造的模样。 这么多熟手,免费的劳力,还能带新人,不用白不用。 韩铭之所以感到发毛,是觉得皇帝在这里面还藏了一个杀招。 那些人都被关在牢里了,不是被抄家,就是家都散了,从哪里弄钱来交这个罚款? 只有少部分有底蕴的,可以靠家族,其他的都得靠人缘。 家里没钱又想出来的,只能向好友、老师、同乡、团体求救,做着翻身的美梦。 如此一来,作为百官领头羊的丞相,面对这种情况自然会有所取舍,全部弄出来是不可能的。皇帝定的价太高了,谁都承受不起。 主要是这个钱,皇帝不入私库,全都充公,连价都没办法还。 有取舍,自然就会有人被放弃。 官员虽然是抱团的,可里面依旧会分各种派系,最典型的就是同乡。从一个地方出来的老乡,在情感上会多一分亲近,走得就近一些。 时间长了,各个地方出来的人,都会有一个代表家乡的领袖,保证自己这群人的利益。 现在,皇帝表示事情有转机,愿意让那些人戴罪立功,只要交银子就行。作为乡党,肯定希望自己的人不被放弃,能捞就捞。 如此一来,文官集团内部的矛盾就会慢慢增多,分裂的格局在所难免。 一旦在某些事情上,皇帝故意露出偏向的态度,就会引爆这种气氛。比如,这次保住人数最多的地方,下次科举进士的名额多了五个,你让其他地方的人怎么想? 大家的第一反应,你们是不是暗中向皇帝投诚了,是我们中间的卧底? 这个时候,无论那些人怎么解释都不会有人信,简直就是黄泥巴掉裤裆。 柳丞相虽然不知道皇帝具体的打算,可还是看清了事情的日后走向。即便,明知道这是个坑,也不得不去跳。 不捞人,大家现在就得散了,立马就会被皇帝各个击破,根本没有以后。 被人放弃的官员,看不到希望的那群人,此时如果接到皇帝的招揽信号,会怎么选择? 想到这些,他心中寒凉一片,不得不认输。皇帝,是他见过的最为可怕的人。如果不是出身不好,皇帝…… 十五年唯唯诺诺,做什么都听大臣的意见,没有一点主见。被分掉诸多权力后,只做了一件事,暗中牢牢掌控军权。 亲政后,依次以各种物品的专营权,抬高官员的地位,增加利益为砝码,换得减除百姓税赋的条令。 可笑的是,他们这群人沾沾自喜。在得了利益之后,还编织着自己一心为民,治理出盛世的谎言。 十天前的那晚,如果不是那边对皇帝下手成功了,可能现在能站在这里的,都没几个了吧。 陛下敢下手,军权就是利器,民心就是最强的后盾。 输得不冤啊! 此时,柳丞相觉得很累,面对不再隐藏自己,暴露出獠牙的皇帝,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好在,这只是暂时的。这个隐忍多年,从少年时代登基,一步步走到现在的人,活不了多久了。 只要熬过这几年,就还有机会。至于那个年轻人,锋芒毕露,有皇帝铺路又能怎样,最多有些见识和小聪明而已。 不懂得隐藏自己的人,就很容易找出破绽。 他在心中打定主意,和身边的王山交换眼神后,点了点头。不惜一切代价,将人全部救出来。 皇帝不是要分化他们吗?那他们就砸锅卖铁,让陛下看看,什么是同袍之情。 而这一次,他们不会再犯致命错误了。陛下所仰仗的,无非就是那两样。 看着皇帝的背影,柳丞相的心逐渐沉静下来,“陛下,我们也是为了自保,怪不得我们。” 皇帝自然不知道他们有了应对,他此时正对道路两旁的百姓抬手,让他们不用跪。 但没有一人听他的,男女老少,一齐跪地大拜。由于不能说话,许多人激动地捂着嘴,无声痛哭。 ‘咚、咚、咚’的声音,让皇帝停下了脚步,“不必如此,安心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成。你们都是朕的子民,朕自然希望自家人过得好一些。” “祭祀之事,干系重大,不能耽搁。朕已破例开口,诸位回去吧,注意保护好自己的家小。来年,朕希望能见到你们的笑脸。” 说完这一番话,他再次抬手,眼神示意百姓起身,继续前进。 塞满街道的人,见陛下如此,连忙起身。也不管他老人家是不是能注意到,全都咧开嘴大笑。 韩铭沿途看着脸上带有泪水,都笑变型的那一张张脸,内心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对于这个人,还是真是无话可说。 且不论他这是一箭几雕,单说他为百姓做的事,给人们生活带来的改变,就无可反驳。 帝王之心,天威难测。 抛开皇帝之前的一系列举动,从他想到达到的目的来看。其实,这是一个很好懂的人。 为了与生俱来的皇室责任,为了兑现自己的承诺,为了做一个好皇帝。 开始走向下坡路的家族企业,在接掌之时败相已生。从毫无根基,一步步走到现在。隐忍、懦弱,只是手段,他需要时间学习,需要时间准备。 在皇帝自己看来,用什么手段不重要,外人怎么看自己也不重要。他只在乎,能不能达到目的。 现在似乎,距离他想要完成的目标,只差几步了。 几百人的队伍,缓缓穿过人群。每到一处,都是人群跪地磕头,然后站起来,露出夸张的笑脸。 大队之中,那些勋爵和将军,也露出舒心的笑容。 然而这种威势和民心,让上回逃脱一劫的官员,有些胆寒。 刚跨出城门,憋了许久的百姓,喊声震天,“愿陛下长命百岁,祝大盛繁荣昌盛。” 第一百一十章、正式登场 那天祭祀过后,韩铭不知道,皇帝和百官具体达成了什么交易。 被关押在牢房中的官员,大多都出去了,除了在茹妃的事情上牵扯过深的人。 他跟在六安后面,第一次走进了宏德殿,这个商议军机大事的地方。 皇帝背负双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的疆域图,神游天外。 “见过陛下。” 在韩铭行过礼之后,皇帝转身问了一句:“慎行,你可知我大盛之外的光景?” “小婿不知。” “其实,朕也不知道。目前所能了解的,无非是北部的契丹,西域诸国,一直难以攻克的吐蕃。甚至,就连南疆之地,都未曾涉足。” 韩铭不明白这话的意思,“陛下,难道您想进一步扩大版图?” 皇帝摇头失笑,“朕怎么会做,明显赔本的买卖?打不打得下另说,就算打下了又能如何,没有几十年的时间,难以完全收服。大盛现在内忧外患,祥和之下,波涛暗涌。” “那陛下的意思是?” “朕想知道,是不是有另一片大地,有着和大盛一样的国度。他们那里是不是物产丰饶,或者是如大漠一般,都是沙子。还有茫茫汪洋……” 听着这些,韩铭笑了,“等过段时间,您可以效仿太祖皇帝,外出巡游啊。” “朕怎么比得了太祖他老人家,更不用说朕想去的是大盛之外。好了,过来坐。” 皇帝带他走向棋案,倒了两杯茶。 韩铭见对方眉头紧锁,心不在焉的,不好直接问,只能默默喝茶。 过了一会,皇帝主动开口了,“慎行,朕接到奏报,大江以北有五府之地,到现在还不曾下雪。” “陛下,您是担心今年会有天灾?”韩铭放下杯子,思考着这种情况。 “是啊,两位老大人也和朕说过,老天如此反常,很可能大旱,或是闹虫慌。” 韩铭此时也严肃了起来,皇帝特意把他叫到这个地方,一开口就是说这么大的事,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他在心里,暗暗想着此事该如何应对。大旱是蝗灾之源,很难从根源上去解决,代价太大。现代南水北调工程,也只能解决局部问题,有的地方该旱还是要旱。 而蝗灾就更不用说了,新闻里东非蝗灾的情形历历在目,以现代科技、化学手段都难以控制,更不提封建时期。 蝗虫的飞行速度快,个体小,数量又庞大,想要靠人力捕捉很难。从唐朝时期起,官府就大肆鼓励百姓捉蝗虫,并且出了很高的价钱收购,可惜收效甚微。 至于用人去吃蝗虫,那更是不现实。 作为医生,韩铭自然了解过古代医学巨著,而本草纲目上面,也确实记载了蝗虫的药用价值。可是,蝗虫是一种很特殊的东西,不成群和成群的差别很大。 不成群,零散的蝗虫是没有毒的。这个时候,人和鸟类都可以去吃,能够补充大量的蛋白质和氨基酸。 成群,也就是发生蝗灾的时候,群体抵御机制开始生效,这时的蝗虫是有毒的。最显著的特征就是,蝗虫自身的颜色会改变。 蝗灾形成,它们的天敌鸟类,都不会去碰它们,而是会自发远离。 现代控制蝗灾的办法,多是以生物配合化学药剂的手段,生物预防为主,杀虫剂为辅。也就是说,在蝗虫没有大规模形成的时候,就让家禽和鸟类去吃掉它们。 想了很久,韩铭拿出自己的意见,“陛下,二位老大人农事经验丰富,也不是信口胡说之人,如此情况宜早做打算。大旱,虫灾,要分别应对。” 皇帝暂时放下心中的焦虑,想听听年轻人的想法,“说说看。” “虫灾自古有之,先人也有诸多应对之法,如火烧、扑杀、养鸡防虫等。小婿之见,以鸡、鸟等以虫为食的大敌来对付虫子,是最好的办法。”韩铭先抛出了办法。 “在虫灾未成之际,将之扼杀,此为其一。虫为卵生,若是能找到其卵,则可以从源头上根绝此患,此为其二。若是心狠一些,今年不种粮食,时时翻地,绝除虫子生长的条件,此为其三。” “若是不种粮食,百姓心中不安,以何为生?”皇帝内心震动不已,这小子好大的魄力。 韩铭摇头,“若是有干旱和虫灾,种与不种,结果都是一样。不种的话,还能省点良种。只是,目前都是按以往惯例猜测,百姓未必会信。” 皇帝认同这个说法,“若是朕下旨言明原委,不让他们种。之后呢,怎么保证他们今年的生计?大盛去年岁入,麦一千八百万石,稻米一千五百万石,其余粮食合计五百万石。” “而这些,除了西部军屯田自足,半数都要作为三大营、各边军军资,官员和勋爵薪俸。少部分用作各地赈灾救急,平稳地方粮价,存粮很少。算上历年所积,朕可用于五府之地的粮食,不超过一千万石。” “若是其他地方出现灾情,朕却拿不出粮食,怕是会比往年闹得更为厉害。不患寡而患不均,他们心里会想,五府的百姓是朕的子民,自己就不是吗?” “陛下,您这回收钱放人,不会是为了拿钱买粮的吧?”韩铭心里很是怪异,要真是这样,那就太可怕了。 皇帝愣了愣,直接笑出声,“朕哪有那般,未卜先知的本事。只是心中隐隐有种感觉,恐天下不太平。百姓不是常说一句话吗,有粮在手,灾荒无忧。朕想着,有钱,就有底气。” “大盛疆域广阔,谁都不清楚哪里会出现什么。豫章水患,就是一个警醒,若不是靠你一己之力平息,又得耗费良多。说起这个,朕还没有封赏你呢。” “我也就出了点想法,都是其他人做的,算不上什么。”韩铭客套了一下,没有把功劳算到自己身上。 皇帝没有多说什么,反正以后会有安排。 紧接着,他问道:“若是大批次购粮,你认为该选哪里?” 韩铭反应过来,原来看地图是这个意思,想要进口? 这个思路很超前,也很务实。完全没有那种,我乃天朝上邦,岂能去那些蛮夷之地买东西的想法。 “陛下,江南之地富庶,苏、扬二州更是其中魁首,应该有不少存粮。若是想够得足够应急之物,海外和南疆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海外之地广袤,且大海茫茫,每年覆没的世家船队数不胜数,且时间不定,很难按时返回。南疆之地,瘴气甚多,大雨不断,他们会有余粮?” “陛下,岭南百越之地,虽说地处偏远,人口稀少。可再往南,却还有一大片土地。那里比起小婿的家乡来说,稻米可以一年三熟。即使如此,百姓依旧比不过大盛子民,因为那些粮食,都被当地的土司收走了。”韩铭给皇帝介绍了一下南方。 【看书领红包】关注公 众号【书友大本营】 看书抽最高888现金红包! “于是,百姓为了不饿肚子,就拼命种地。除了稻米,各种粮食、甘蔗什么的,更是见缝插针地种。但他们种得再多,也只能勉强填饱肚子罢了。” “土司手里聚齐了众多粮食,南方天气潮湿,每年烂掉的不知道有多少。因此,只要我们派人去收购,价钱根本不用太高。那里的人还喜欢金子,用这个买更便宜。” 皇帝上下看了他好一会,不知道他怎么会这么清楚,觉得有点奇怪。 “陛下,这不是您派人打南洋么,我在洪都时,就多打听了些。南洋二岛,其实也是最适合种稻米的,一年可以三熟,可作为大盛粮仓。” 听到这个建议,皇帝很高兴。总算是,有人能理解自己的做法了。 把那一点违和抛掉之后,他兴致勃勃地开始说起,这场征战的由来。 韩铭松了口气,还好糊弄过去了。皇帝和小姑娘不一样,考虑得更多,万一再来个迷信啥的,直接被砍了都不奇怪。 听对方说完全部的规划,他心里又觉得有些好笑,这个人确实太孤独了些。 “慎行,如果真如你所说,南疆可以买到大批粮食,那此次可要好好感谢岳将军了。” “陛下打算,让南军去买粮?” “不错,岳清平走后,南军现任大将军乃是贺叔的侄儿,也是同朕一起长大的。有他在,朕绝对放心。就是,如果对方不配合,该怎么办?” 虽然皇帝是用苦恼的口气说的,可是在看到他的眼神时,韩铭心中无语。 那种跃跃欲试,巴不得对方不识抬举的样子,也太明显了。 皇帝感觉到他的心思,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咳,有备无患。朕向来以理服人,先礼后兵。” 韩铭一个字都没信,不过也没在这上面浪费时间,转而说起了正事。 从安民开始,说到具体的防治蝗灾的办法,再到事后赈济之策,都一一谈到了。 皇帝一直在听他说,只是自己有觉得不妥的地方,才会指出问题,进行完善和补充。这种模式,完全就和一对一速成的私教班一样。 直到中午时分,快吃饭的时候,两人才停下了讨论。 由于和秦忆茹约好下午逛街,韩铭就提出了告辞。 这时,皇帝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慎行,适当的时候,人应该装傻的。” 第一百一十一章、海患 大年初五,新年的气氛依旧浓郁,街市上人声鼎沸。 韩铭牵着秦忆茹,漫无目的地晃荡,随着人流四处走动。 两人明显心不在焉,一点游玩的意思都没有。 “行哥,你怎么最近老往宫里跑?” “陛下看我离家太远,人生地不熟的,有些不自在,找我聊聊天。” “你就唬我吧。你现在也和父皇一样,总把我当小孩子。不管你们了,去找个地方歇歇。” 韩铭默默笑了,没有说什么,用眼神扫视着周边。 “走,去听听长安最近有什么新鲜事。” “也好,不过多半还是和你有关。” 走进一家茶馆,随便点了些东西,两人靠着窗边坐下。 一楼正中的位置,摆了一张小桌,一名说书人正绘声绘色地,说起那天在兰桂坊发生的事。 这等老调重弹的内容,听众自然不满意,纷纷抱怨出声。 然而,说书人不慌不忙,一拍醒木开始定场。 “话说,自那日以后,无人得见珍稀白糖究竟是何模样,有何神异样之处。若不是,此事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只怕都成以讹传讹的戏言了。” “但是,就在两天前的夜晚。城东门卖柴的老李,在吉庆饭庄摆席庆生,心情舒畅,因而多贪了几杯水酒。就在他走回家的路上,居然遇到了和驸马爷同样的事。” “可惜老李头浑身上下,只剩二钱散碎银两,加上十几枚铜板。那人倒也厚道,拿走了全部银钱后,丢了大概一两的白糖给老李头。唉,若是老李头手里有个十来两……” 说书人一脸惋惜,不断地摇头。 被他吊起兴趣的听众,也纷纷叹息,恨不得那人就是自己。 物以稀为贵,现在这种风头下,别说两钱银子一两了,就是一两银都有人要。 让下面的人缓和一阵后,说书人再次开口,“据老李头回忆,那人的口音很是怪异,对我大盛并不是很了解。临走前,还像老李头打听药铺和药来着。” “老李头也是个热心的直肠汉,就带着那人去城里最大的通和药柜。那人二话不说,专挑上好的买,银子花了不老少。最后又买了一堆治伤寒和热痢的药,大包小包的。” “东西太多,老李头本想帮上一把。好家伙,一出门蹿出好几个同样打扮的人,脸都看不清。老李头好奇,就问了一句,你们打哪来啊?诸位猜上一猜,他们是哪里来的?” 作为断章高手,说书人不紧不慢地喝起了茶,看着他们在讨论。 过了一会,茶都换了一杯了,还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就是不说。 一个暴脾气的人忍不住了,手往怀里掏出一把铜钱,猛地抛上高台,“快说快说,这么不爽利,下回不来了。” 很快,众人反应过来,你三文我五文的抛了上去。不大的台子上,立刻下起了钱雨。 “谢各位赏。在老李头问完之后,对方几人立刻紧张了起来。可老李头毕竟帮过他们啊,就小声告诉他,他们啊是从海那边来的哦。由于同伴生病了,不得不来我们这寻药。” “可是呢,言语不通啊,被人骗得团团转,钱都没了。后来实在没办法,学了我们的话,带着他们船上的货物和同伴,一路到长安寻医求药来了。一路上什么都卖了,就剩白糖舍不得,说是要带给他们皇帝的。” “老李头听得一愣一愣地,但却是不信的,当时酒劲上来了,就说啦,‘你们那在哪里啊,有多大啊?’对方也不争辩,谢过他之后就走了,说是这两天就出城去海边,回他们老家去。” 这么个故事,听书的也不信啊,大海距这里多远啊,买个药至于来京城吗? 再说了,海边的贼寇众多。每年那些世家大族,都因为这个损失不少,这些人怎么就安然无恙呢? “先生,这是吹的吧?带着这么好的东西,还能不被水耗子抢咯?” “就是,那些亡命之徒,除了怕大盛的官军,见谁都抢。” 说书人也不恼,笑着解释,“老朽只是把老李头的事,详细说给众位听听,至于真假,自由各位评说。不过,也有些人不会被抢的,比如那些要钱不要命的,水耗子不就怕的要死?” 韩铭没有再关注下面,而是被沿海的情形所惊住了。这么早,就有倭寇了吗? 作为现代人,哪怕距离抗战时间久远,但并不妨碍在感官上生出仇恨和厌恶。 虽说现在可能都不是同一个世界,可还是出现了同种情况,说明外部条件再怎么样变化,有些本质的东西是不会变的。 人的本性,同样是如此。 “小茹,你知道他们说的水耗子,是什么吗?” 秦忆茹点点头,“应该是那些,以劫掠商船为生的海匪吧。据说,里面有我们的人,也有倭人和高丽人。这些都是在本国过不下去,然后出海的。” 韩铭仔细想了想,大盛并没有禁海,而是采取不支持不反对的态度。朝廷不参与海事贸易,只是收取商队出海和入海的关税。 既然是这种情况,能好好和大盛做生意,干嘛还要去当海盗? “这位姑娘,水耗子和海匪不同的。” 这时,旁边桌上,一位背对着他们的女子出声。 等对方转过来后,呆住了,“草民见过公主殿下,驸马。” 这个世界还真小,韩铭认出,这个女子那天也在兰桂坊门口,是杨文轩的夫人。 “不必多礼,杨兄为何会留嫂夫人一人在此?” “外子临时被人叫走,让我在此等候。适才出言唐突,您二位莫要见怪。” 秦忆茹见她还要行礼,连忙拦住,“这位姐姐不必多礼。我没去过海边,所得消息都是听来的。姐姐能和说说,海边的情形吗?” 杨夫人笑了起来,“既然殿下想听,那我就说说吧。殿下听来的水耗子,其实指的是那些收取商船过路费,不伤人,不抢货的那群义贼。海匪则不同,见船就抢,连人带货都不放过。男人会被扔进海里,女人就……” “因而,在海上碰到海匪,无论男女皆会拼死抵抗。若是不敌,男子玉石俱焚,女子刚烈自尽。这些海匪都是猪狗不如的畜生,殿下切莫把他们和水耗子放在一起比较。” “为什么,那群人会被叫做水耗子?”秦忆茹有些好奇。 “哈,殿下,您不觉得这个行为和耗子一样吗?从船上走了一遍,东西就会少一些。” “原来是这样,谢谢姐姐。” “殿下,您客气了。” 韩铭听完后,觉得水耗子和山贼倒是一模一样,只不过一个在旱路,一个在水路。 “海匪,都是些什么人组成?” 见韩铭如此问,杨夫人正色道:“我父亲说过,他小时候是没有海匪的。那个时候,外面的人来到大盛海岸,全都听话的不得了,就怕惹怒大盛水军,被一锅端了。如果被摸到老巢,那就更不得了。” “然而,在水军统帅侯老将军去世后,水军后继无人,加上不被先帝看重,慢慢也就没落了。现如今,连战船也只有两艘,只能做些收税的事情。对盘踞在海上的海匪,也是无可奈何。” “不过,近年来水军稍有起色,候老将军的孙儿,带着水军将士日夜巡逻,碰见敢上岸的就杀。总算是,保得一时平静,海匪不敢太过嚣张” 原来如此,难怪大盛现在大南洋,还是身为陆军的北部将士出征。 海匪不敢嚣张只是暂时的,等摸清大盛底线,试探到了底牌之后,就会不一样了。 皇帝征南洋,除了开疆扩土,架设粮仓之外,是不是已经有了平海之心?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位大佬可真够忙的。人口,经济,天灾,税收,边患,现在还要加上海患,这些要同时着手解决,确实不容易。 这好像以后是自己的事? “嫂夫人,恕在下直接,敢问杨家也是海商吗?”韩铭突然问了一句。 杨夫人点头,“驸马爷,杨家世代居于沿海之地,做海上买卖有上百年时间了。除此以外,杨家还是朝廷指定的盐商,大盛七大盐号,杨家就是其一。” 在这一刻,韩铭终于知道了,杨家就是江南的五姓七家之一,有年头的老牌世家。 江浙沿海,有杨、王、赵、李、侯五姓为代表的七个世家大族。他们之间来往密切,相互联姻,在这两府之地威望极高。 加上他们在太祖皇帝征战天下时,又出钱又出力,举家支持。因此,开国后他们虽然没被封爵,却有实际的皇商权力。 #送888现金红包# 关注vx 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看热门神作 抽888现金红包! 到现在为止,更是大盛数一数二的豪商巨富,一方巨擘。且他们与朝中大员关系密切,也有诸多子弟在朝中任职。 这个关系,就很复杂了。 韩铭也没想到,随便在路上碰到的,就是如此有来头的人。他本人对杨文轩的观感不错,却不得不感慨,造化弄人。 世家,无论是在皇帝心中,还是在他心中,这都是一个需要解决的问题。 韩铭摇头,不再想这些,“今日多谢嫂夫人解惑,改日定当登门拜谢杨兄。” 这时,门外走进来一名男子,哈哈大笑,“韩兄,何必改日,今日我二人不醉不归。” 第一百一十二章、世家 兰桂坊的包间里,两对青年男女两两而坐。 只不过,是杨文轩和韩铭坐一起,秦忆茹和侯莹坐一起。 侯莹就是杨夫人,娘家是七家之一的侯家,长房长女。杨文轩是杨家的嫡系继承人,夫妻两个说起来是绝对的门当户对。 然而事实上,侯家已经渐渐败落,快要跌出七世家之列了。原因就是,前面说的水军统帅离世,侯家青黄不接。 候老将军是侯莹的祖父,曾经威震江南沿海。只不过,在他老人家去世后,侯家就有些乏力了,也可以说是厄运连连。 侯莹的父亲突发疾病而亡,两位叔叔身受重伤至今未愈,大姑姑失踪。如果不是靠着小姑姑力撑,他们这一脉估计连族长之位都保不住。 到现在,他们侯家都没有族长,只能等侯莹的弟弟加冠,才能接任。 韩铭听完也是觉得略有唏嘘,感觉家家都很难啊。 侯莹介绍完自己家的情况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对秦忆茹开口,“殿下,我的小姑姑就是晋王妃,您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吗?” 秦忆茹眼睛瞬间瞪大了,“婶娘是候家人?” “是的,只是小姑姑不想让人知道这层关系,改为祖姓。因而,外人都只知道晋王妃姓姬。”侯莹点头,说明了原委。 姬这个姓氏,立刻引起了韩铭的怀疑,“你弟弟叫姬子归?” 他是看过那个圣旨的,虽说被秦忆茹退回去了,可皇帝确实有过这样的打算。 侯莹一头雾水,连连摆手,“驸马误会了。祖姓,不是谁都能用的。据族谱记载,我们侯家,也只有小姑姑一人,才有资格用这个姓。至于是什么原因,什么条件能用,只有当代族长才知道。” “你们五姓七家,都有祖姓?” 【看书领红包】关注公 众号【书友大本营】 看书抽最高888现金红包! “这就不得而知了,但我杨家也有,同样是祖姓为姬。不过,到目前为止,好像还没有族人用过。” 韩铭愣住了,他此时有一个脑洞大开的想法。是不是,这七家同出一源,祖上都是一个? 而且很可能秦家也是如此,所以他们才会大力相助太祖皇帝打江山。 晋王妃得以用祖姓的原因,是不是因为她嫁给了秦氏嫡系? 突然,韩铭想到皇帝说过的一句话,‘秦、韩本就是一家,这是太祖皇帝认可的’。一开始,他的理解是太祖受了韩家的养育之恩,加上高皇后的缘故才这么说的。 现在看来,韩家很可能与七家是一种情况。 那么,依照皇帝女儿奴的性子,不可能会随便把小茹和一个人绑在一起。哪怕是自己,也受过他的诸多白眼。 起先的时候,即便皇帝不认可自己,也不会不顾小茹的意愿,做这么一件事。 所以,姬子归很可能就是自己?这是来自大佬的蔑视,和下马威? 韩铭被自己的一番猜测吓蒙了,可这个逻辑是通的,属于合理的猜想。 “韩兄,有什么问题吗?”杨文轩见他一直不说话,问了一句。 “哦,想起了一些往事,杨兄见谅。” “哪里,韩兄,上次的糖真是被人强卖的?” 杨文轩当时持怀疑态度,觉得很是荒谬。可是近日的消息沸沸扬扬,另一个相同遭遇的人亲自现身,药铺的掌柜也可以证明。 可他还是觉得有些怪,此刻真是不问心不甘。 韩铭很自然地点头,“不怕杨兄笑话,小弟手无缚鸡之力,当时害怕极了,连对方的长相都没看清。” 见他还是心有余悸的样子,杨文轩也就不再纠结,“是为兄的不是。贤弟,为兄痴长些许年岁,就托大了。” “兄长客气了,且不说你我相交一场,就凭王妃这层关系在,理当如此。” “哈哈哈,为兄都差点忘记了。来来来,你我兄弟满饮此杯。” “那小弟先干为敬。” 两位女士看着,说了一会就亲如兄弟,一杯接一杯的人,相视一笑,俱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一丝无奈。 男人,有时候真的和小孩子一样。 “殿下,按理他们这兄弟也不算认错。” “他们都兄弟相称了,姐姐还如此叫我?” “那就和姑姑一样,叫你小茹吧。” “这才对。” 几人吃了顿热闹的晚饭,消食的时候,秦忆茹问起了他们过年还来长安的原因。 侯莹一脸无奈,把自己家里那些事和盘托出。 候玉身为族长第一人选,眼看三月就要成年,接任族长之位。可上个月,侯家出了点乱子,生意遇到些问题,而且是越来越大。 侯莹怀疑有人刻意针对,在查探很久之后,依旧没有头绪。 束手无策之际,只能来这里找自己小姑姑帮忙了。 “婶娘和小叔去西域平乱,恐怕短时间内回不来。方不方便说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到时候,也让婶娘有个准备。” 秦忆茹对侯莹感觉不错,不由得为她担心起来。 “姐姐真是不知从何说起。从一年前开始,侯家出海的商船就再也没回来过。”侯一脸冷意,“起初,我们以为是自己运道不好,碰上海匪。谁想到,后面三次全是这样。” “这种情形之下,我让家里先不要出海,等一段时间。安心弄好其他产业,等小弟接手再说。结果,家里卖出去的布出现掉色问题,大小商贩纷纷退货。就连粮店,也被人告到衙门,说卖出去发霉的粮食。” “明明都是和以前一样,怎么就会出现这种事?我领着人查了几个月,一无所获。只要稍微放松,隔一段时间必定出事。现在家里都乱了,连小弟都受到了影响。” 面对这种情况,秦忆茹也没法子,只能默默安慰对方。按照她自己的理解,这必是家贼所为,里应外合,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小姑娘虽然性格单纯了点,可这些事都是门清的。自己常年开店,也遇到过类似的事情。 两人是第一次见,交浅言深不是太好,这是还是等婶娘去解决吧。 把烦心事说出来以后,侯莹心里舒服了不少,拉着秦忆茹到一边说起悄悄话。 “不该和你说这些的,让妹妹你也跟着心忧。” “这是哪里话,我都帮不上忙,姐姐不怪我就好。” “瞎扯。等小姑姑回来吧,到时候就知道是人是鬼了。不说了,你和驸马什么时候成婚啊?” “父皇定的是今年十月,还早呢。” “咦,听这话的意思,妹妹是恨嫁哟?” “姐姐,你嫁人了就拿我打趣?那我还想问问,你什么时候生个侄女出来呢?” “死妮子,姐姐好歹大你几岁,还不能说说了?” 韩铭和杨文轩边喝酒、边注意她们的动作,脸上都带着温和的笑容。 “杨兄,有心事?” 见他笑着笑着,整个人就僵住了,韩铭调侃了一句。 “唉,我与夫人成婚五年,至今不曾抱得一儿半女。若是一直如此,过个两三年,家里就要催着给我抬妾了。” “看过大夫了?” “私下找过许多,药也喝了不少,俱不见效。” “大夫有说,是谁的问题吗?” 杨文轩一脸落寞,连灌了几杯,“大夫说我俩都没问题,可能是时机未到。开的药,也只是滋补一类的。” 韩铭陪了几杯,跟着点头,“世事难料,说不定今年就是个好兆头,能有喜讯呢。” “那为兄就承贤弟吉言了,敬弟一杯。” “客气。” 这个小型聚会一直持续到二更才散,临别时杨文轩告诉韩铭,他们准备过几天就离京,到外祖家过上元。 回到公主府,秦忆茹依旧闷闷不乐的。本来出门是为了散心,却没想到要担忧的事,反而多了起来。 “行哥,人和人友善一些不好吗,怎么总是阴谋来、算计去的?” “傻姑娘,人性本恶啊。” “那圣人还说过人性本善呀。” “这就是问题所在,因为两者都是对的。人有两面,不同的时候,不同的境地,不同的心态,都有可能决定他是展现善,还是恶。” 秦忆茹叹了口气,“侯姐姐家,大概也是如此吧,不知道多少人在后面盯着,准备取而代之。” “恐怕没那么简单。我倒是觉得,对方是冲王妃去的,甚至最终的目的是陛下。” “这又是为什么,通过扳倒婶娘和小叔来打击父皇吗?” “不清楚。不过,王妃除了是晋王的正妃之外,她还是皓月的首领,这才是最重要的。” “行哥,你的意思是,对方想争夺父皇手里的军权?” “差不多吧。统军将领,是不能作为经商世家族长的,也不能有太多牵扯。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历朝历代都差不多。” “是因为寿诞的事,对方准备反击?”秦忆茹想到了那天的场景,这个能说得过去。 “侯家的事,发生了这么长时间,说明他们早就有这个打算吧。只不过陛下快了一步,直接在寿诞之日就动手了。其实,他们一直都在渗透军队,比如府兵,比如被迫裁撤掉的卫所。” 两人慢慢走着,来到小花园。 秦忆茹拉着韩铭坐下,相顾无言。 过了一会,小姑娘拉了拉他的衣服,“行哥,明天我去找找几家的消息,免得婶娘措手不及。” “嗯,问陛下要吧,他那里应该有不少。顺便,重点关注一下杨家。” “侯姐姐的夫家?行哥,你是怀疑?” “对,越亲近,下手成功的概率越大,也容易扫尾。” 第一百一十三章、被安排 第二天一大早,秦忆茹就匆匆进宫了,小脸带冰,韩铭都劝不好的那种。 等她到的时候,皇帝刚坐上桌,准备吃早饭。 “小茹,你怎么这个点就来了,还没吃饭吧?六安,加副碗筷。” 秦忆茹见父皇这个样子,狠狠瞪了一眼,毫不客气地大吃起来。 “怎么了这是?那小子惹你不开心了?” “骗子!” 皇帝一愣,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倒是新鲜。说说看,朕怎么就成骗子了?” “您故意下那道圣旨,就是为了母妃留给我的手书。我已经知道了,姬子归就是行哥。” “那小子倒是聪明。不过,你也该知道,好事多磨嘛,谁让那小子把我闺女的心都勾走了。回来后,也不知道第一时间过来看我。”皇帝反客为主,占领了道德制高点。 “父皇,你这不是耍赖吗?” “朕得到手书,你拿自己和韩铭的赐婚圣旨,各取所需,怎么就耍赖了?再说了,如果朕想耍赖,圣旨都不会给你。” #送888现金红包# 关注vx 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看热门神作 抽888现金红包! “我说不过您。父皇,您帮我个忙,我们就一笔勾销怎么样?” 看着渐渐向小时候靠拢的女儿,皇帝笑了,“什么事?” 接下来,秦忆茹简要说明了昨天的经历,把韩铭对于杨家的一些猜测也告诉了他。 皇帝听完后,脸色没有多大变化,只是吃饭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六安,去把那些东西装好,等会让小茹带回去。” “诶。” 见到父皇答应得这么爽快,秦忆茹心里很高兴,胃口大开。 皇帝摇摇头,这个傻丫头,一言一行全都表现在脸上,怎么就长不大呢?如果几年后,那小子起了别的心思,她该怎么办? 吃过饭,六安把几箱子的信息都整理好了,打包放进了车中。 “父皇,我先去看看弟弟妹妹,等会再回去。” “嗯,去吧。这些东西看看就行,如果要做什么,记得提前打声招呼。” “知道了,我就想先帮婶娘看看而已。” 皇帝看着这个心口不一的姑娘,也没戳破,多嘱咐了两句才放人离开。 回到大殿,他立马找来自己的暗卫统领。 “贺叔,去查查侯家小姐。看看他们与小茹结交,真是巧合,还是刻意如此。” “是。” 等贺统领出去后,六安给皇帝倒了杯茶,说道:“陛下,按理说,其他六家是没这个胆子的。可驸马的猜测,确有可能。” “也不知道,那小子哪来的这么多心思,明明连二十都不到。这是最合理的怀疑,只不过当局者迷,侯家小姐不愿意往这方面想罢了。”皇帝摇头,自己也是如此。 六安给韩铭辩解了一句,“驸马想必是知道了侯小姐没有子嗣,进而联想到这一块的。” “行了,那小子什么样朕还不知道吗?不是,你之前不也说过他黑心的,怎么现在这么护着他了?” “承了驸马的恩情,这感觉自然不一样。” “你呀!”皇帝指了指他,“不过还要委屈你们家一段时间了。” “陛下,老仆都拿到旨意了,怎会不知进退,您这折煞老仆了。” 两人没再说话,直到贺统领返回。 “回陛下,据保护公主的卫士禀告,确是巧合。只不过,侯小姐的夫君,昨日见过柳尚书。” “柳继兴?”皇帝有些诧异,怎么会是柳家老二。 柳家老二是为数不多的,那晚没有受处置的人,因而顶替了自己哥哥的位置,接任刑部尚书。 现在这样的人,公然与杨家接触,这是准备接掌柳家了? 向来注重长幼有序、嫡庶之别的柳丞相,看来是下决心了。 “贺叔,水军操练如何了?” “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应该就能上战场了。只是,一军统帅不定,于军心不稳。” “侯老将军的孙子是个人才,可火候还稍显欠缺,而且一心都在家族上面,并不是好的人选。” 贺统领点头,也找不出合适的人。 此时,六安忽然出声,“陛下,驸马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让他练练手?日后,不论是天火,还是近卫,都是要熟悉这些军制的。现在,水军人数不多,正好可以让驸马适应一下。” 皇帝喝了口茶,“朕刚想说呢,你倒是嘴快。只是这样一来,下面的声音就压不住了。虽说朕把慎行带到了众人面前,可只是让他多学多看,并没有直接插手政事。” “陛下,派谁去都是如此,朝臣都会反对的。”平时甚少发表自己看法的贺统领,此时也支持韩铭。 “看来,今天还真是怪了,一个二个都为那小子说话。贺叔,你不是看那小子不顺眼的吗?”皇帝很好奇。 “陛下,借此机会,我们可以看看驸马,是不是真有军事之才。如果不尽人意,那么必须早作打算。天火、近卫都不易于服人,强行让驸马统领,只会适得其反。” 这话算是说到了皇帝的心坎上,这也是他最担心的一点。 现在秦琛才九岁,要完全掌控军队起码得要十年,这期间的过渡是个很大的问题。 他们这一支人丁单薄,现在只剩晋王一个至亲。以晋王的身体状况,没有王妃在一边很是够呛。 “那就让他试试吧,三个月后让他去南方。正好,朕把他想知道的都给他了,也算提前熟悉情况。” “陛下,近一年来,那几家似乎都有异动,或多或少都和海匪有联系。此次水军前部,就清出各家安插的眼线上百,恐怕他们要有动作了。”贺统领语气森寒。 皇帝失笑,“贺叔,大盛海防太广,总有防不住的地方。浙、闽各个靠海的府地,都是如此,与海匪牵扯不清的大有人在。海贸的利益巨大,他们动心也是在所难免的。” “可他们现在公然违背誓言,做出如此出格的举动,哪来的胆子?” “呵,当然是觉得朕不久于人世,为了大盛的安定,朕还得请他们帮忙照顾小琛。” “陛下,不用敲打敲打吗?让王妃出手最好,光明正大。” “不,我觉得慎行可能会有兴趣,只要他看过那些消息。” 贺统领不以为然。他认为,从韩铭的行事风格来看,并不是一个多么有正直的人,更多的是在乎自己。 如此品性,做掌权者是可以的,不会一时脑热。 但这样也少了些人性,只适合做一个冷酷的君主。 “贺叔,那小子不是真的冷心冷情,而是把事情看透了,所以才会事不关己就不去管。但手上有权之后,他自己能做到的,还是会动动脑子的。” “但愿如此吧,只希望驸马能多为手下的人想想,不要上来就搞什么大动作。” “这个恐怕就要事与愿违咯,他要不就缩着,要是认真了肯定就不是小事。” 皇帝说完这话,自己都笑了。还是年轻好,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心中热血犹在。 说起来,这里的三人,以十岁的年龄递增,正好是三个年龄阶层。 可比起不到二十的韩铭,心态上就要稳得多。 六安明白皇帝的心思,给了个建议,“陛下,老仆觉得,驸马可能是闲惯了,一时不适应才会这样。要不,您给他找点麻烦?” 皇帝眼睛一亮,想起早上那气呼呼的闺女,心里一乐。 “六安啊,韩老将军的信件,我们还没回吧?” “陛下,信物都没了,回信也没用,指不定老爷子还会认为您瞧不上韩家呢?” “你呀你,信物没了不会弄一个去吗?反正男方的信物在我们手上,老将军也不能比对,只要做得精巧点,发现不了。” “可万一,侯将军回来了,那不就露馅了吗?” “师姐,怕是回不来了。” 那个英姿飒爽,以一己之力重整皓月的奇女子,恐怕凶多吉少了。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找到姐夫。 皇帝很好奇,谁能让自己的师姐,展现出女儿姿态,还真是挺好奇的。 “就按照那个信物去做吧,中间刻上月字就行了。另外,回一封信给老将军,就说,嬴氏于期,候嫁。” 丝毫不知道,自己父皇又玩上了的秦忆茹,带着几个大箱子回到了府邸。韩铭此时不在家,而是和白舟两人上街去了。 于是,她随手翻开了这些东西,想提前分好类。 然而,才翻了几页,就觉得这上面的东西太过荒诞了。如果不是这些是父皇给的,她都要以为这是谁写的故事在造谣。 王家居然每年都有女子失踪,而且都是官家女子,明媒正娶进门的。长则半年,短则一月,踪迹全无。无论官府怎么查,都查不出。 甚至,把王家的地都挖了几尺,也没个结果。最后,只能处理几个管家和旁支庶出。 杨家,居然在向海外走私官盐,卖给普通百姓的只是最次等的粗盐。 还有赵家…… 一本本看下去,秦忆茹的三观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不由自主想了韩铭说过的,人性本恶。 强忍着心中的不适,她逐字逐句地翻看起来,也不跳页,就想知道,还有什么更耸人听闻的。 直到中午,小姑娘重重地放下书本,狠狠吐出两个字,“该杀!” 第一百一十四章、合作伙伴 韩铭刚要进门,就被秦忆茹的话吓了一跳。 从两人认识以来,他从没见过小姑娘以这个语气说话。 是谁这么有本事,能把人惹成这样? “娘子,你说吧,咱要杀谁!” 秦忆茹平息了一番,见到他后立刻扑上了上去,紧紧抱住。 “怎么了?”韩铭摸着她的头发,轻声问道。 “父皇让我把五姓七家的案卷带了回来,我一时没忍住就看了。这几家全都不是好东西,伤天害理、草菅人命。就连侯家,也经常欺行霸市,压迫百姓。” “世家大族,想要发展壮大,想要屹立不倒,肯定会做些见不得人的事。只不过,底线不同而已。我敢说,但凡是有名的大商,就没有一个规规矩矩的。” “为什么会这样?” “遵守规则,意味着会有很多掣肘。时间,在商人眼里就是银子,用小钱省去不必要的麻烦,换来更多的钱,这是很合算的买卖。而有些伤天害理之事,在他们心里,可能还会觉得自己委屈,不得已才做的。” “行哥,你也看看吧,我自己想想。” 韩铭点点头,拉着她去吃饭。反正这些书都在这里,不急于一时。 看着心不在焉的秦忆茹,他也没有说什么,只顾着给她夹菜盛饭。 小姑娘被自己父亲保护的太好,又有舅舅在一边保驾护航,见识到的人性都是很正规的那种。 比如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种属于规则以内的事。顶多知道,百姓也不都是那么善良淳朴,也有卖儿卖女、赌得家破人亡、不忠不孝的存在。 而对于那种黑白界限不明,手握屠刀却依旧大义凛然的人,似乎是不太能理解的。 韩铭能猜到她看到了什么,人有时候坏起来,连他的三观都接受不了。 吃完饭,他把秦忆茹叫去休息,自己一人来到了书房。 做好心理建设后,才打开这些材料,一张张看了起来。 不同于秦忆茹那般看法,韩铭多是一目十行,没有在意具体细节,只要知道这些人家干了什么就成。 材料的内容大同小异,又各有千秋。真是坏得相似,也坏出了自己的风格、家族特色。 皇帝既然有意把这些给自己看,说明他对这几家甚至是沿海有了打算。 结合海匪之说、皇帝的意图和犯罪证据,韩铭很快理出了一条逻辑线。 五姓七家,都和海匪有联系。或者说,像是合伙一般,世家给与支持,海匪清除竞争对手。 以他从现代吸收的众多信息来看,立刻就想到了某些特殊的癖好,类似三国的曹老板那种。 王家失踪的那些女子,与其说是失踪,不如说是被送给了海盗。而这个人,也可能是一群,对有身份的官家女子,尤其是嫁了人的,内心有着变态的欲望。 而杨家的食盐,肯定也是给那些长期不上岸,一直在船上的海盗。顺便,在让他们去卖给那些缺盐的人,但肯定不是正常的贸易。 因为只要是靠海的国家,怎么着都会晒盐的。品质可能不好,却一定会这门技术。吃盐不吃味道,能够调味,保证身体所需就成。 他们真正的目的,也就是在其他国家的地盘卖私盐。 其他几家,明里暗里都有各种勾连,背的人命也不少。 这些,并没有出乎韩铭所料,只是对王家有种骨子里的蔑视。 然而真正让他大开眼界的是,除了侯家的嫡脉,也就是侯莹那一支之外。其他几家,和侯家的旁支,居然会用童男童女去炼丹,每三年开一炉。 如此荒诞离奇,却又真实的事件,让韩铭觉得真尼玛全是人才。 连始皇帝最后都死心了,汉武也认命,现在居然还有人信这个。这群疯子,对那些丹药管理及其严格,只有上了年纪的长辈才有资格享用。 韩铭简直要吐了,吃这种东西,也不怕得疯牛病?能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这些人满门抄斩都不冤枉。 想到这里,他立刻把这几页藏了起来,这要是让小姑娘看到了,肯定是受不了的。 求仙问道,延年益寿,这些都是上古时期的人,妄想而来。随着时间推移,大家对这个都不怎么相信了。 虽说老百姓还是信鬼神的,可也没离谱到这个份上。 花一个多时辰翻完了档案,韩铭觉得这次的接盘侠有了。正好长安的大家族,已经被皇帝收割了一波,财力不太够。 这几家选谁都不亏,连侯家都不例外。 只是,如果选这几家,时间上就要长一些,否则没有效果。他们都是精明的商人,也对海上的情况异常熟悉,想要骗过他们,很难。 想要逼真一些,必须真正在海上弄一艘船,也要有人看过,时间上也要对得上。 如此一来,以他个人就很难完成,必须要皇帝的支持,一起来演这场戏才行。 韩铭看到小姑娘还在午睡,就带着那几页纸进宫了。 “你们两个商量好的是吧?不能让朕歇歇?” 刚见到皇帝,他就被吐槽了一番。 “陛下,这几页您还是收好吧。”韩铭把那惨无人道的记录,还了回去。 皇帝扫了一眼,顿时觉得自己有些愧疚,这小子对小茹还真好,自己坑了他,是有点不地道。 他在心里悄然说了声对不住,正色说道:“你能来,说明有想法了?” 韩铭重重地点头,“陛下,您有没有兴趣做笔买卖?赚的钱,入私库。” “你和朕做买卖?”皇帝很是稀奇。 “是的,白糖的消息,经久不散,已有越演越烈之势。原本小婿打算,借势抬高白糖身价,卖给京中无良富商。之后再以官府缉拿盗贼,缴获制作白糖之法为由,公开售卖白糖。” 皇帝一口茶水喷了出来,眼睛瞪得老大。 他没想到,这小子心能黑成这样,这不等于是坑人吗? 想想都可怕,大批购买白糖的人,想着囤货居奇,结果没几天官府就开始卖平价白糖。那这些人知道后,不得集体上吊去? 难怪说书人和市井百姓天天说白糖,原来根源在这里。 “那现在呢,你想如何做?” “小婿觉得,京中的富商钱不多了。能躲过上次的商家,品性应该都不太坏,至少不是大奸大恶之人,不好去选。现在,江南这些个世家,就是现成的。” “可他们不比京中这些人,他们对海事比朕都熟悉,很难骗得过。” “所以,小婿才来找陛下帮忙,一起做生意。” 皇帝来了兴趣,亲自给他倒了杯茶,“来来来,详细说说,你是怎么计划的?” 这就有意思了,以自己对这人的了解,这个买卖小不了。 如果能成,私库里面怕是进账不少。 他暗自盘算,上次为了给小琛送拜师礼,唯一的一把宝刀都弄出去了,这次应该能补充一下。 韩铭不知道,皇帝都在计划钱怎么用了,只能一五一十把自己的方案说给对方听。 皇帝听完,在心里勾画了一番,觉得似乎可行。只要派出水军造势,沿途让人打点做戏,前面的工作很好做。 “那你准备怎么卖这个白糖?” 韩铭想到,既然要玩大的,那就往死里玩,“与金同价,一两换一两。” “咳。”皇帝觉得这茶是不能喝了,怎么想出来的,人家也不是傻子吧? 大盛官方定价,一两金换六两银,上百两银子一斤的白糖,谁会去买? “你确定,这个价会有人买?” “陛下,那几家人迷信长生之道,如果白糖能有此效呢?” 皇帝瞬间放下茶杯,心绪难平,这是他最为膈应的地方。 多少年过去了,居然还有人做些事。他为了大盛的人口数目,每天忧心地睡不着,现在尽是些拖后腿的。 “行,你说吧,具体如何做?如果真能成,你拿一半,朕只拿三成,剩下的给小茹做嫁妆。” 韩铭翻了个白眼,“陛下,您觉得钱到了我手里,还能留得住?” “那你是如何想的?” “小茹该拿多少都给她,剩下的我放在您这,可以吗?” 皇帝真是大开眼界,这是把私房钱放在自己这里? 他本想一口回绝的,可是想到自己年轻的时候,总是被弟弟出卖,清儿开心收钱的样子,就觉得很好笑。 作为一个过来人,皇帝为自己的女婿撅了一把同情泪,点头答应了。 翁婿同盟组成后,韩铭立刻把具体如何炒作,如何让七家上钩,如何暗中接触,最后无可奈何卖白糖的方法和盘托出。 皇帝听得一愣一愣的,敏锐地从这些方案中察觉到了什么。这是以舆论造势,利用信息之差,来达到目的。 这和行军打仗类似,哪一方掌握的对方情报多,哪一方胜算更大。 有这方法,他心里对自己三年后的计划,更有把握了。 两人一直聊到了晚饭时间,韩铭提出告辞。 皇帝拍了拍他的肩膀,“慎行啊,这次呢,朕就破例答应你了,下回可不能瞒着小茹。” 韩铭无奈,“陛下,您这是站着说话腰不疼。就拿您自个来说,平时好歹有个十两银子傍身。我呢?身无分文,出门连个胡饼都吃不起。” “不会吧,小茹一文钱都不给你留?” “留有什么用,她会扣啊!连银子长什么样都没见过,下个月的就没了。” 皇帝真是很想笑,但一想闺女把自己年轻的事都说了,一点不顾父皇的面子,就有些恼。 还真是青出于蓝,扣钱都做的出来。 “好。但是小茹知道了,朕可是会第一个供你出来的。” “自当如此。” 两人相视一笑,有种诡异的惺惺相惜之感。 第一百一十五章、农事杂谈 刚回到公主府,韩铭就见到春桃向他跑来。 “驸马,殿下让婢子转告,您回来后,最好能去花圃一趟。” “有什么事吗?” “哦,户部陈、杨两位老大人等您好久了。” 韩铭一听这两个姓氏,就想起在宫中见过的,专管农事的那两位老人家。 他加快脚步,一炷香不到的时间,就来到了小花园。 “殿下,您这花呢,不需要经常浇水,要不根就烂了。这个,不应该种在背光的地方,日光越足它长得越好。再看这个……” 还没靠近,韩铭老远就能听见,两位老大人在指导秦忆茹种花。 小姑娘一直在点头,虚心接受,不时让一旁的小菊拿笔记着。 “行哥,怎么去了这么久?” 韩铭当然不能说,自己找了个绝对安全的藏钱之所,只能笑笑。 “二位大人见谅,是铭之过。” “驸马严重了,我二人不请自来,有事请教。” 秦忆茹见天色不早,干脆让人把晚膳摆在的凉亭中,让他们边吃边说,自己研究花去了。 两位老大人见公主如此,欣慰地点头。陛下这一脉,都是好样的。 作为半个主人,韩铭招待他们入席,你来我往,喝过几杯后,才说了起来。 “有什么事,还要专程劳烦您二位跑一趟,派人传个信不就好了。我这般年岁,跑的也快。” 杨大人放下筷子,开怀大笑,“古人云达者为师,本就是我二人请教,怎敢劳烦驸马奔波。是这样的,您上回说的紫云英和豆类根系问题,我们找到结果了。正如驸马所说,他们的根都是类似的。” “那就好,今年下半年,就可以试种看看功效。” “我二人也是如此打算。不过,还有一事,想请教驸马?” 韩铭也认真起来,说道:“二位大人有话直说,但凡能帮上忙的,义不容辞。” 陈大人抚掌大笑,“那就有劳驸马了。是这样的,我二人一直想改善良种,可多年来,收效甚微。因此,特来找驸马问问,您有什么想法吗?” 听到是这件事,韩铭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自己也是只知其一,并不了解杂交育种的详细原理。 但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可以将这个概念先提出来,当做一个新理念的启蒙。 只要是有道理的,凭借华夏人民朴实耐劳的专研精神,总会出结果的。 “二位大人,这个我属实不知。” 这个回答在两人的意料之中,他们也是觉得强人所难了。自己和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都摸不清里面的门道。现在,让一个不及弱冠的读书人帮忙,确实有些异想天开了。 沉默了一会,韩铭试着开口,“二位大人,论农事,我肯定是一知半解的。想必我生病的事,大家都知道。科举完的那段时间,我无事可做,就喜欢多看多想,有时候也会有些怪异的想法。您二位想听听吗?” 见有转机,杨大人目光灼灼,“驸马尽管说,能提供点途径都是好的。我二人,差不多一直在走死路。” 韩铭点头,用疑惑的语气开口,“据我在家观察,背风一面的稻田收成,不如开阔之地的稻田。我也知道,大盛通常以产出多少来定田地品级。可水土相近的情况下,真的只靠地力来决定收成吗?” 这个问题,不由得让两人陷入了思索之中。经过多次试验,他们也清楚,差不多的两块田,产出确实有差别。他们在试种之前,土地的条件基本都是差不多的。 但是,条件有限,不可能一模一样。而且,这里面还有良种的因素,干瘪不一,出芽率等,都会带来产量的不同。 可现在驸马说的是风,这一个不被人注意的情况。如果是阳光和温度,他们是能够理解的。 “驸马,您的意思是,风会提高稻田产量?” 韩铭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而问了一句,“蜂喜食花蜜,我们日常吃的蜜都由它们而出。那我请问二位大人,这对花来说,有好处吗?” 陈大人捋着胡子回答,“历朝历代养蜂人都很多,蜜也是一种珍品。前人早就证实,有蜂群生活的地方,果树会结果多一些。不知驸马是否想说这个?” “是的,我也见过类似记载。所以,这里面的道理是什么,和蜂有关,还是和花有关?”韩铭没办法,只能一步步引导。 现代的遗传理论,没有基础的话,很难说清楚。 他现在只能提供一个方向,让浸淫其中多年的人,自己找到一个合理解释的途径。 两人又开始沉默了,仿佛脑海里抓了什么,却始终还差一点。 杨老大人性子急一些,直接就问了,“驸马,我二人曾经也探讨过,花开的越多,结果越多。这其中是何道理,确实让人摸不着头脑。您给说说?” 听到这话,韩铭眼中一亮,有了这一个概念,下面的话就好说了。 “男**阳调和,行敦伦之礼,方能孕育子嗣。世间万物,自有其一套定法。若是把花草树木看作人一般,也需要如此做呢?只是,他们不能动,需要外力相助。” 说到了这里,两位大人一齐站了起来,把杯盘碗碟带得东倒西歪。 “二位,没事吧?” 两人一点也不在意身上的汤汁,抓着韩铭的手臂就说:“驸马,您的意思是说,植物和人一样,也要行敦伦之礼。而花朵就是?” 下面的话不好说,有点难以启齿的感觉,点到为止,意思传达了就成。 韩铭自然不会有这方面的尴尬,看都不知道看过多少了,毕竟上手术台的人,很多都是裸着的。 他循循善诱,“我是这么看的。如果不是双方都有利,只让蜂有好处的话,似乎与天理不合。因此,我才有了这个猜想。后来我又想到,有些植物虽然开花,可是蜂很少去采,那它们靠什么繁衍呢?” “大风?” 二人有种茅塞顿开之感,难怪驸马会说背风的稻田,收成不如开阔地带的好,道理竟是这般吗? 沿着这个方向,他们开始联想日常生活中,与这能靠得上的情况,用来解释。 虽说这个理论听起来很有一番道理,可他们种地的,没有实证很难相信。更不用说,将来还是要让百姓去尝试的,定然要先服人。 陈大人首先反应过来,最具代表性的便是那山坳和汤室。 “杨大人,你记不记得。每年汤室之中,无论我们怎么精心照料,烧炭点柴,定时查看,最终结出的瓜果都很少。是不是就是因为,没有风?” 杨大人此时也想了起来,一拍巴掌,“是了,定是如此。温、湿都是一样,防寒保暖我们也做了,尽量符合外面的条件。只有担心作物被冻死,才把汤室关严实了,只留几个气孔。” 想到有实证,他们兴奋不已,这算是一个很大的突破。只要回去后,试试就知道了。 今天真是没有白来,年轻人就是不一样,脑子太活泛了。 暗自兴奋好久,陈大人不停地拿眼睛看着韩铭,脸上很是纠结。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他们是过来请教良种的。而驸马直接说起了花,再说到花和果之间的关联。 这是不是意味着,驸马心中早有结论,在故意点拨他们。而且,这和他们所请教的问题,也是息息相关。 一旦他们真能证实,这个说法是对的。那么,在育种的时候,就会多一条途径。 就和人一样,子嗣身体是否康健,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父母。 驸马,对农事了解的如此之深? “老陈,你怎么了,这是好事啊。” 陈大人把他拉到一边,简单说了几句。 杨大人听完后,也是那种反应,看怪物一样看着韩铭。 他是江南人,就在豫章边上。关于豫章治水,乡试魁首的传言,知道的多一些。这样的人,应该是典型的文官干吏才对,怎么会对农事如此精通。 难道这世上真有全才? 不过,好像听说,驸马也养猪的,这又能靠的上边。莫非,这是爱好? 见到两人频频拿怪异的眼神看自己,韩铭很纳闷,“二位大人,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只是有些感慨,驸马在农事上的造诣,远超我等,深感惭愧啊。” “我只会空头白话,纸上谈兵而已,若让我去种地,估计会被种死。” “哈哈,驸马过于自谦了。就凭您的眼力和脑子,收成绝不会差。” 几人开了会玩笑,韩铭想让两人清理一下身上的衣服,他们也不同意。 接着这个机会,有一个疑似全才的人物在这,当然是多问些问题才好。 哪怕就给个思路,也比他们闭门造车强。 韩铭斟字酌句,尽量用朴实一点的话,说着后现代农业的一些理念。他们提出的问题,知道的就详细说。不知道的,就提供一个脑洞,让他们自己去研究。 这一阵讨论,直到深夜,连身边掌灯之后,换过几根蜡烛都不知道。 收获满满的两人,心满意足,准备告辞离开。 “驸马,今日多有打扰,且得您倾心相授,我二人真是过意不去。等忙完这阵,我请您和殿下一聚,还望不要推辞。” “二位严重,今日铭也是受益匪浅,共勉之。” “驸马大度,可我二人不能不感激,就这么定了,告辞。” 韩铭笑着点头,在他们离开之际突然说了一句,“二位大人,相似之物种,其花能否通用呢?” 第一百一十六章、帝师之路 上元佳节,民间和宫廷都会制作各式灯盏,以光明驱逐黑暗,向上天祈福。 在这一天,哪怕再困难的人家,也会找来红纸、树枝扎一个简易的灯笼。 而长安更是连续几天,灯火通明,成为温暖的海洋。 大盛每逢初一和十五进行大朝会,四品以上的官员,勋爵,言官和有大事启奏的地方官吏,都要参加。 而三天一次的例行朝会,则是各部门主官、副手,御史言官等才要每期参加。 只有每年的正月十五,大盛不开大朝会,改为十六。这是对上元节的重视,也是为了告诉大家,该收收心了,新的一年开始了。 韩铭和秦忆茹两人手拉手,慢慢地走在人群中,感受着节日的气氛。不时挑上一个小灯,猜几个灯谜。 “行哥,老实说你是不让我来着?” “娘子,放过我吧,我真是一窍不通。” “呵呵,我又找到一个地方能胜过你了。” “我们干嘛要比来比去?” “你不懂的。” 看着身形轻快的小姑娘,韩铭失笑,自己确实是不懂少女心。 关于元宵,他倒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在那个时候过年都是那样,这个节日的存在感就不谈了。 而在这里,人人手里拿灯,不管认不认识,迎头碰面总要说一句吉祥话。 一片灯海中,那回眸一笑、驻足等待,如精灵般的女子,直击韩铭的心房。 他有点能体会,辛大词人说的那种意境了。 避开人流,两人十指紧扣,走向兰桂坊。 顶楼的包间中,秦忆茹频频眨眼,一脸好奇地问道:“干嘛这么看我?” “因为,娘子好看。” “啧啧,今天这是怎么了,平日也不见你如此会说话。不会是因为明日上朝,紧张了?” “我有什么紧张的,就是去看看听听,总不会有人闲着无聊,找我麻烦吧?” “难说,谁都知道你是我的驸马,肯定跟父皇是一边的。” “嗯,那我明天躲在柱子后面,混过去。” “哈哈,行哥,大殿上没有柱子的,人在哪里都一目了然。” 韩铭愣了愣,发现自己被影视片中的情景误导了。想想也是,如果开大会的时候,坐在最上面的皇帝不能看到全部的人,貌似对双方都不好。 喝完一壶茶,白舟和小菊走进来,前面还有一个玩疯了的秦琛。 “姐夫,我猜对了三个灯谜,换了个鱼灯,好不好看?” “还不错。不过,玩耍可以,给你留的功课必须做完。” “哦,知道了。” “不要不当一回事,我可是会检查的。如果达不到我的要求,那明天你就在脸上画个乌龟,然后再去学堂吧。” “姐夫,我这就去,睡前肯定做好。” 看这小子的样子,韩铭怎么都想不出,他以后坐上皇位的情形,太违和了。 “小舟,东西都寄出去了?” 白舟点头,“是的公子,托了贺大哥寄的,他手下有靠谱的人。” 韩铭从家里出发到现在,差不多两个月时间了,除了报过平安之后,一直也没和家里联系。 这次,他准备让家里选几个小辈,送到长安来。 就目前的情况,他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回去了,启蒙什么的也得在这里。 与信件同时捎回去的,还有他一直在琢磨的教案,让人特意带给刘钰,算是为了完成承诺。 如果刘村长能够舍得,让他一起来京就更好了,这样自己身边能多一个人可用。 以前,韩铭办学是为了自己的兴趣,想给这个时代留下点什么。现在,除了兴趣,还有必须的因素。 光靠文章,是不能治理国家的。没有基础理论,不形成科学体系,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很难把大盛的国力带上新的高度。 从古至今,生产力都是推动社会进步的发动机,是根本条件。 而以韩铭自己的条件,他一个人的能力有限,并不能解决这个问题。 因此,他想群策群力,抛出一点引子。等到种子生根发芽,总有丰收的一天。 希望,这个时间不用太长。 秦忆茹虽然不知道他的具体打算,可对他要干什么事,向来都是支持的。 自从白糖交给皇帝之后,那座临时工坊,很快又被改成了学堂。顺便,府里的教场什么的,也准备重新装潢一番。 小姑娘的想法很简单,她就认定了这个人。没成婚就住一起又怎么了,自己心中又没鬼。 她才不想看到,自己的行哥跑来跑去的,能在府里解决的事,为什么还要去外面。 反正身上也是没有钱,这些肯定都是她来考虑。 韩铭大概知道她的想法,也没有阻止,心安理得地看着她忙前忙后,自己则是在一边提意见。 他是真觉得这就是一个田螺姑娘,会赚钱不说,身份数一数二,人美声甜脾气好。这样的姑娘,既然有幸拥有了,自然是要好好珍惜的。 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也是相互迁就,怎么舒服怎么来。 一个不把尊卑什么的放心上,一个更是把面子什么的丢在脑后。 在外人看来,他们与周边有些格格不入。那种特殊的气场,一般人根本融不进去。 “行哥,这一次你准备教几个?” “这就要看小琛的本事了,他要好的小伙伴,争取都拉过来吧。” 秦忆茹顿了顿,“现在,是不是太早了点?” 她知道对方是在为秦琛做打算,早早地发展小弟的人脉,为以后打下基础。 可小弟几年才过十岁生日,整个人还和孩子一样,父皇也还年轻,现在就要开始准备吗? 韩铭已经很了解她了,就怕她乱想,说道:“这种事,当然是宜早不宜迟。儿时情谊,同窗之交,都是很难能可贵的。哪怕以后娶妻生子,这段经历依旧会是许多人的念想。” “就拿陛下来说,现在军中的将领,保护你的暗卫队长,都是和陛下一起长大的。这种感情,不是一般利益所能动摇,最是靠得住。” “这个我知道。唉,就是小弟那个样子,一点正行都没有,让人头疼。”秦忆茹想到弟弟的样子,有点牙痒痒。 本来那小子以为,自己是爹不疼姐不爱的小可怜。哪知道自从姐夫来了以后,生活水平直线上涨,姐姐都没工夫罚他了,姐夫说啥是啥,很是温柔。 父皇也是,自从讲过故事后,他也不怎么怕了。到现在,两人时不时还能多说几句。 嗯,一切都是姐夫的功劳。 韩铭看着秦琛一点点变化,没有过多干预,也不太赞成过多管束。只要不太离谱,懂得大是大非,就先放着。 性子也好,能力也罢,这些在开学后,都能掰过来。 他教学生,可不会同学堂一样,专攻文法、诗词、经义,而是以现代军校模式,有挑选的教。 好日子也没几天了,就让那小子先疯些时候吧。 在韩铭正式摆正心态,准备进入角色的时候,韩家几位老人也在商议家族的前路。 本该半个月才会到的书信,诡异地提前了好多天。 “老七,小五的想法,你怎么看?” 七太叔公把手里的信纸放下,说道:“大兄,我属实没想到,皇帝会做这个打算。他真是好大的胆,也好大的魄力。” “谁说不是呢?本以为他算个人物,比他爹强上不少,是个好皇帝。可等他露出本来面目,才知道这人是装的。就皓月那架势,说他血洗长安我都信。” “是啊,这很奇怪,三大营也有动作,不该如此草草收尾才是。” 几人对皇帝的做法,纷纷发表自己的看法。 坐在破床上的太伯公,摆了摆手,“先不管皇帝是什么样的人。但从种种迹象来看,小五步入朝堂是早晚的。这事对韩家来说,福祸未知。” “大兄,若是小五做了文官,那天火怎么办?”一直没出声的五太叔公,突然问了一句,脸色很黑。 “世事难料,小五本来就没功夫在身,接掌天火并不好。” “那总不能让这伙子人散了吧,几十年了,他们都一直在等。这次好不容易有了苗头,你这就给人一盆冷水,说得过去吗?” 太伯公摇头,“不用争了。依我看,皇帝不会让小五当个文官什么的。他自己就吃过亏,怎么可能会认为,小五当文官可以稳住朝堂。所以,大胆一些,他想把小五培养成辅国大将军。” 三太叔公喷了一口水,“大兄,你也太敢想了。辅国大将军,那不是亲王衔吗?” “哼,你们想想,如果不是这个打算,皇帝干嘛手把手教小五。这还算轻的,如果喝了二两酒,我都敢说,皇帝有传位给小五的意思。”太伯公嗤笑一声。 在几兄弟都认为,大哥没喝就醉了的时候,七太叔公支持这个想法,“大兄,我没喝酒,但我也这么认为。皇帝不是傻的,他难道不知道,这么做会养大一个人的心吗?” “而他依旧这么做了,说明皇帝不在乎。我猜,皇帝可能命不久矣了。否则,他大动干戈,之后草草了事,又公然违反祖制让驸马干政,是为什么?” 太伯公猛然抬头,“老七,选好族中小辈,给小五送过去吧。另外,给草原传信,就说他们的提议我答应了。” 七太叔公盯着自己的大哥,语气严肃,“大兄,不改了吗?” “不改了,是龙是虫,都是他了。皇帝都赌得起,我韩家自然不会拖后腿。” 第一百一十七章、大朝会 寅时还未过,韩铭就被秦忆茹从被窝里拖了起来,木头人一般任由她们梳洗打扮。 浅色调的外袍,配上黑靴,头发束起,以白玉簪固定。 由于他还没有行过冠礼,不能和别人一样,直接带束发冠。 人靠衣装这句话真不白说,韩铭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都快不认识了。 虽然他长得不差,属于中上之姿,平时还带有一股特殊的气场,勉强能算个美男。 然而,在今天被秦忆茹精心装饰一番后,都能说得上是小潘安了。 本着输人不输阵,想展现爱郎最完美一面的小姑娘,这时却有点后悔了。 这个样子,要给别的女子看去了,铁定出事。 “中途不能下车,朝会完了直接回家,不许在外逗留,听到没有?” 韩铭看着凶相毕露的妙人,哈哈大笑,“何苦来着?我说和平时一样就好,现在想藏都藏不住。” “不许嬉皮笑脸,本宫在和你说正经的。” “遵命,我的公主殿下。” 虽说两人朝夕相处,可他们并没有太多越轨的举动,和七、八十年代谈恋爱那般,拉个小手、拥个抱而已。 现在,韩铭犹如换了一个人,以压迫性的气场前倾,在小姑娘耳边说出,这种难辨其意的话。还在她的手背上,轻轻吻了一下。 秦忆茹从没来听过,他以这个语气和自己说话。那种温润暖心,却又带着某种侵略性的声音,直接让她有些站不稳。 抽出手后,她勉强保持公主威仪,转身落荒而逃。 韩铭上下看了一遍,笑着走出屋子。 没有理会别人略带惊艳的眼神,他走进膳厅,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粉色身影。 “别低头了,容易伤着脖颈。” “都是你,害我出丑。” “娘子这话好没道理,我什么都没做。” “哼哼,我决定去看望两位妹妹,你要搭便车吗?” 韩铭忍住笑,点了点头。这小姑娘,总算是想起来护食了,这样才有意思。 要不然,总是这么大度,做世人眼中的模范夫妻,那多膈应。 他并不看重女色,若是没有心仪之人,逢场作戏或者生理所需,也未尝不可。 可自己都找着那么一个人了,再为了那几分钟的刺激,劳心劳力可就太划不来了。 【看书福利】关注公众 号【书友大本营】 每天看书抽现金/点币! 韩铭并不想要一个表面和平,内里勾心斗角的家庭。 未来,他必定是会很忙,要操心的事很多,根本不想把心思,分在这种事上面。 后院和谐,那只是个美梦。通常而言,女人对女人的恶意,比男人对女人要大。如果真是一团和气,那问题就更大了。 最简单,最有效的方法,就是不招惹。 吃过早饭,时间大概刚到卯时,也就是凌晨五点来钟。 此时,街道上已经有许多人开始活动,四处都飘荡着食物的香味。 韩铭本想撩开车帘看看街景,可接收到小姑娘的眼神,悻悻作罢。 “我说,过犹不及了啊。之前,也没见你这么紧张。” “谁知道你一打扮就这样了,我就该把你藏起来。” 秦忆茹也知道自己没理,但就是忍不住想和他吵几句嘴。 马车的速度很快,没多少功夫,就到了宫门口。 一大群穿着新衣的老面孔,面无表情地看着韩铭下车,没什么表示。甚至,有些人还一本正经和他打招呼,像是旧识一般。 伸手不打笑脸人,韩铭也表现得很上道,一一回应,很是和气。 秦忆茹让车夫把车赶到一边,自己也没下车,撩开帘子的一角,就那么看着。 她的感觉向来很准,所以才会执意一起过来。冥冥之中,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从今天开始,韩铭不再属于她一个人。 卯正,宫门准时开启,伴随着有节奏的鼓声和号角声。 作为今天旁听的人,韩铭自发来到勋爵的队尾,一副就是来见世面的样子。 前面的人和他打了个招呼,才开始整理自己的着装,昂首挺胸地向前迈步。 与往日进宫的情形不同,上朝时间,宫道两边都是御林军,一直延伸到朝堂大殿。 从广场到大殿的台阶,一共分为三段,每段之间有一个小平台缓冲,总数为九十九阶。 小两百人进入到大殿后,分四列,排在高台两侧。左侧为各部官员、将军,右侧为勋爵和御史言官。 等所有人分班站好后,皇帝才现身。 “臣等,见过陛下。” “免礼。按往日议程,开始吧。” 皇帝看了一眼在队尾的韩铭,有一瞬间的惊讶。然后,他就露出了不同寻常的笑容。 自己的闺女自己了解,小霸王的性子哪里会那么容易就没。这小今天穿成这样,恐怕小茹都得跟着来了。 他冲六安做了个手势,让他安排一下,别让傻丫头一直干等。 按照规矩,要入宫拜见,必须从辰时开始,现在还早呢。 六安呆了一下,然后顺着皇帝的眼神看到了驸马,立刻就退到后堂去了。 皇帝说了开始,作为百官领袖的柳丞相首先致词,“我煌煌大盛,如日月……陛下登基二十五载,勤勉有加,于民生……” 一大段的开场白,听得韩铭有些打瞌睡的意思,只能强撑着避免自己睡着。最后实在没办法,只能用一个个认人的方法,让自己打起精神。 过了两刻钟,柳丞相说完后,轮到各个主要部门报告去年的工作业绩,顺便说下今年的期望。 之后再是一些不能裁决的大事,需要在朝堂上商讨,定出方案。一套流程走完,几个小时就过去了。 这是很典型的年终大会模式,总结今年成果,计划来年工作、列好相应预算,顺便歌功颂德。 难怪上朝的时间这么早,就这工作效率,碰上扯皮,一天也谈不了几件事。 皇帝一动不动,认真听着下面的报告,不时提几个关键性的问题,把人弄得是一身冷汗。 轮到最后一个流程,各部开始计划着怎么要钱。 这时,户部尚书还是空缺的,只有一个左侍郎主持工作,疲于应付。面对诸多不合理的请求,当堂请皇帝驳回,死都不松口。 韩铭渐渐熟悉工作模式后,重心就放在了那些官员身上。看似针锋相对,破口大骂的人,其实都存在着眼神交流。 面上吵得不可开交,很不好看,就像是故意演戏一样。 比如,吏部说自己要加强对官员的监督,申请和监察院一道派人督抚全国各道官吏。监察院立刻反驳,说吏部越权,有扰乱百官监察之嫌。 这个呢,本来就是提出个无伤大雅的举措,让人反驳。然后对方礼尚往来,你好我好大家好。 在不明就里的人看来,这就是一心为公,不顾私人情谊,保证法度公正的忠臣之举。 可在韩铭听来,很多都是些没营养的废话。少部分干实事的官员,急得不行,就等他们扯完好说正事。 这眼看就要开春,怎么个章程还得定下,不然该来不及了。你们还说这些,烦不烦? 皇帝大概也是厌烦了这些,直接就同意了吏部的提议,你们要监察,那就去吧。 拿不出什么成果,那你就滚蛋。 这么一来吏部有点傻眼,监察院更是和吃了个苍蝇一样。 见他们不再发声,皇帝正式点人,谈论起几项大事。其中最主要的,就是关于今年可能出现的灾情和应对。 由于韩铭提出的议事制度,不相干的人只有反对之权,并不能随意插话。 大盛朝堂上,第一次出现了,几人侃侃而谈,与皇帝讨论,而其他人干瞪眼的情况。 有种,他们不带自己玩的感觉。 韩铭看到这滑稽的一幕,真是很想笑,忍不住转过头去。 和他站在一起的人,悄悄凑了过来,“驸马,干得漂亮。往日大朝会,就听他们一直在那里说说说,半天放不出一个屁,瞎耽误功夫。现在好歹言之有据,还能听点东西。” 不仅是他,其他一些人也很赞同。都是那群人,说了半天全是空话,一点实际的都没有,耽误大家下班时间。 而在对面的一些将军,双手交叉放在后面,对着这边竖起了大拇指。 韩铭觉得,这群人还真是有点可爱。 就这样,从早上六点开始,大会一直开到了下午五点,也就是申时的时候。 期间,宫里提供了一顿午饭,大家都是站着吃的。 等结束的时候,那些平时不用上朝的勋爵,临走前还来感谢他。说是,今天的效率奇高,办完了以往三天的量,下面几次朝会不用接着讨论,他们也就不用来了。 作为不掌权,但有一定话语权的勋爵,上不上朝都不会有很大影响。他们又起不了决定性的作用,也不影响自己的待遇。 他们经常自嘲,自己是应声虫。皇帝强势,就替皇帝摇旗呐喊,皇帝弱势就站在官员一边出言附和。 这种工作,韩铭以前是羡慕死了的,简直就是摸鱼的典范。 可在这政治权力的中心,那种看着别人执掌生死,一言定国策的风范,多少都会心有不甘吧。 散朝后,通往宏德殿的路上,韩铭在想,自己若在他们那个位置,会甘心吗? 第一百一十八章、问答 宏德殿中,除了韩铭之外,还有陈、杨两位老大人,户部侍郎,监察御史等官员。 他们看到驸马进来后,脸上的表情很是精彩。 皇帝现在丝毫不掩饰,摆明了就是要推驸马出来和他们打擂。 面对这种情况,只有两位老大人心怀大慰,其他人都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来这里开小会,是对刚才朝堂上某些方案的补充,具体到下面哪些人去执行。 韩铭依旧没有发言,站在一边冷眼旁观。 皇帝也不去管他,按正常的模式,一件件把事情给定下。 然而,他在最后的时刻,给韩铭封了一个官位。 平东将军! 这一举动,让包括韩铭在内的人,全都摸不着头脑,根本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是陛下要制约文官,那放开祖制,让驸马在要职部门任职就可以了。例如,先从翰林院或者六部开始,隔几年一提,最后放在尚书或者侍郎的位置,在关键时候可以卡住某些人的脖子。 可现在,却给驸马一个武职。这个军衔也是个迷惑,皇帝直接定的是从四品。 虽说官位不小,可比起驸马本身的品秩还是要差些。最大的好处,就是手里有实际军权。 这个他们表示理解,但心里却觉得事情很不简单。 从封号来看,必定与大盛东面有关。可四边军,都不缺人,且全部是镇守多年的老将,不可能会撤换。 带着这一系列的疑问,这几位大员,退出了大殿。 “驸马,恭喜了。别忘了我等的约定,时间到了老朽就给您和殿下送帖。” “多谢二位,小辈就厚颜等着了。” 两位老大人临走之际,恭贺了一声,再次提出了邀请之事。 皇帝在人都走完后,对韩铭笑了笑,“怎么,你和他们如此熟悉了?” “上次回去后,与二位大人畅谈了一番,收获不浅。” “嗯。这两位脾气是倔了点,可一身的本事不是吹出来的。都快七十了,还每天下地呢。” 韩铭点头,心里对这两位老人,多了几分敬重之情。 沉默了一会,皇帝斜坐在椅子上,问了一句,“说说看,朕为什么要封你为平东将军?” “为了平息海患?” “不错,能想到这里就算合格了。”皇帝内心满意,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让你先占一个方位,明白这个意思吗?” 韩铭想了想,岳清平是征南将军,他是平东将军,是这个方位的意思吗? 皇帝没有等他回答,自己就说了,“只要你做出了功绩,平东可以换成征东、镇东,这就是以后用来堵人嘴的方式。只要能占稳这个封号,那么朕就可以一步步,把你起抬上镇国的位置。” 顿时,韩铭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虽然有所预料,可事情来得太快了。 “朕知道,你心里所想,为何没有给你文职。你要记住,天下是打来的。嘴再利、手段再高,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是土鸡瓦狗。”皇帝站起身,目露凶光。 “文人思虑过多,难以行果决之事。而且文官的权力来自朝堂,来自皇帝,来自安稳的天下。抛开这些条件,朕想杀谁就杀谁,想让谁当官就让谁当官。一旦社稷不稳,文官就是个笑话。” “听清楚了,朕想让你重现太祖时的荣光,一手抓起近卫、皓月、天火、水军之权,牢牢控制住国之重器。有了这些,任由文官蹦跶也不怕。边军暂时不用管,他们更想要一个安定的天下,不会助纣为虐。” 韩铭仔细咀嚼着皇帝的话语,心中的沉重又多了一分。 从他的视角来看,边军常年与外族征战,守护大盛门户。对于边关百姓的生活,一清二楚,更能生出同仇敌忾之心。 但近卫是天子亲军,为太祖打过天下,拥有英雄番号的传承队伍。想要让这些人认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皓月现在由晋王妃统领,也是大盛开国四军之一,是大盛军制之中,唯一有女性存在的队伍。 皓月分为皓部和月部,前者全为男性,后者全为女性。 这支军队的特殊之处在于,里面的编制世袭,且自愿。皓部和月部结为夫妻的人,数不胜数。 后代之中,只有明确放弃自己的世袭之权,皓月才会重新在外补充人数。 因此,这样一支队伍的凝聚力,是其他所有军队都比不上的。但是,这种连带关系,也有弊端。 虽说上阵父子兵,可正因为有亲情因素,才会影响军人的判断,会出现意想不到的状况。 在皓月付出惨重代价之后,重组的皓月把男女分开,各司其职。 【领红包】现金or点币红包已经发放到你的账户!微信关注公 众 号【书友大本营】领取! 天火是大盛开国四军之中,战力最猛的一支,巅峰时期人数超二十万。大战时,以重骑开道,轻骑掩杀,步卒收尾,箭阵辅助。 这是天火最典型的冲阵战法,也是那时候敌军最怕的方式。漫山遍野的骑兵冲杀过来,个个都是外家好手,悍不畏死,直接踏碎一切。 而且,天火是唯一拥有武器研发部门的军队,里面出产的武器五花八门,效果极佳。 如果他们觉得冲杀的打法玩腻了,就会用上天工司的新式家伙,什么火箭、火龙,花式床弩进行远程轰炸。然后配上箭车部队,一炷香的功夫,就能向敌方射出十万支箭雨。 这种打法更赖,完全没有人能招架得住。所以,天火的名头,一般人担不起。 历代统领,皆出自韩家。各副将、偏将、校尉多是与韩家有关联的家族,或者是有师承的弟子。 从关系上看,这支军队是韩铭最容易掌控的。作为韩家的嫡系传人,背后还有上一代统领支持,看似轻而易举。 但实际上,这支反而是最难的。 能打,意味着骄傲,意味着更难去服人。单靠一个血脉,就算是太伯公强压,内心不服,以后会出大问题。 这就是目前韩铭了解的,几支军队的状况。而京中的三大营,实力不是最主要的,他们看中的是忠心。这是只有皇室才能调动的军队,得皇帝本人下令才行。 最后皇帝提到的水军,则是一块试金石,过了才有资格走下一步。如果他在这上面不堪造就,那么皇帝势必还要准备诸多后手。 “陛下,我尽力吧。若不能借水军之手,平息海患,那只能请您另做打算了。” 皇帝同意了,“这是自然。若你不能全权掌控,在近三十年内,应该还是无碍的。可就是,会苦了后人而已。” “陛下,镇军和府兵呢?两者人数不少,且被渗透严重,该如何区处?”韩铭问出了皇帝从来没提过的这两支队伍。 皇帝摇头笑笑,“朕有意让他们往这里面插钉子,就指望他们在狗急跳墙的时候,能大胆一些。可没想到,他们够能忍的。你放心,镇军的军备和边军比起来,差的不是一星半点。人数也就十万,且分散在八道,联合不起来。” 韩铭真是无话可说,诱人造反,然后诛人九族吗? 真是狠! 皇帝若无其事,也不管他心里怎么想,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 “你自己找地方坐吧,等会朕派车送你回去,绝不让你在市井露面。” “陛下,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还不能见人了?” “行了,和朕装什么。朕的女儿,朕会不知道?从小就是个霸王性子,看重的东西从不撒手。有谁觊觎,可是会被丢石头的。小子,自求多福。” 看着皇帝那揶揄的样子,韩铭很无力。你们说的小霸王,我真的很想体会一下。现在这个,太绵软了啊。 “好了,不说这些了。你今日也算正式踏入朝堂,有何感想?” “拖沓,繁琐,不重时效。” 皇帝就知道他不会说好话,抬眼看了看,“仔细说说。” 韩铭思考了一番,这才说道:“很多事应该按照轻重缓急,优先处理,而不是根据什么祖制、什么议程,一项项都走一遍。很多必要的程序,其实都是重复的,平白耽误时间。” “就比如,一个户部的审批,从干事开始,到主事、郎中、侍郎、尚书,一级级上去,最后再是陛下您这里。这个过程起码得要半个月,如果碰上官员临时有事,就很难走下去。” “其他部门也是如此,官员能拖就拖、到点放衙,也不管后续官吏的困难,只管自己一摊。这势必,会大大拖慢政令的执行效率,更不用说还要传到地方,再来走上一套。” 皇帝面带微笑,“你说的这些,有解决的办法吗?” “分权,设专责。” “你的意思是,给下面的官吏提权,某些卷宗,不需要一级级批复?” “是。例如,一千两批复到郎中,一万两是侍郎,十万两才是尚书。但无论数额多少,都必须和之前那样,报批到陛下这里。” 皇帝听完,问了一句,“你给他们减轻了负累,想累死朕?” 韩铭笑道:“陛下,您也可以找帮手啊。翰林院那么多学士,让他们统统来审核,交叉审批,发现对方有错记一筹,自己有错扣一筹。年终,以筹数多少定升迁、涨俸。” “如果怕他们相互包庇,您可以随时抽查,抽到差错直接免官。多来几次,自然就会老实了。我想,就算是往日,陛下也不可能全部看完,也是抽着来批的吧?” 皇帝瞪了他一眼,“朕考虑考虑,这话确实有点意思。” “陛下,您大可不必看大臣不顺眼。以小婿之见,您是一家酒楼的东家,丞相好比掌柜,各官员就是伙计。您付了工钱,还不是想让他们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开心了,就把他们当驴使唤呗。”韩铭提了个建议。 皇帝来了兴趣,心里有些痒痒。 驴哪里行,当然是牛才对! 第一百一十九章、练兵 水都没喝一口,韩铭就被打包送回了公主府。 跟车的人,居然是暗卫首领、兼近卫大将军,贺怀秋。也就是被皇帝称为贺叔,看韩铭不怎么顺眼的贺统领。 可能是由于近卫和天火的名号之争,导致贺统领看见韩家的人就不舒服。 想起那一个二个,把自己当小屁孩的老一辈,他现在还有点牙痒痒。 呵,听说韩伯伯都混到偷猪仔吃的地步了,下次见面可有的说。 然而,没过一会,他心底又有些唏嘘和遗憾。也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那几个老家伙一面。 韩铭在车内,看着脸色不断变化的贺统领,没敢搭茬。他本能感觉到,对方有点不待见自己。 到了门口,早就等在一旁的秦忆茹立刻上前。在看到贺统领后,很是吃了一惊,“贺爷爷?怎么会劳烦您亲自过来?” 见到公主,贺统领的晚娘脸立刻没了,乐呵呵地说道:“殿下,老臣可是很久没和您说话了。这不,陛下说一定要保证驸马完好无损,我就主动请缨了。” “贺爷爷,您太忙了,我都找不到机会和您聊天呢。” “嗯,等过完这一阵,你贺爷爷随时有空。殿下,时候不早了,臣还要和陛下交旨,先行告退。对了,我是直接把驸马拎进车里的,没让他露过面,还请殿下放心。” 秦忆茹脸很红,但眼神却没有退缩,笑着和他道别。 等人走后,韩铭才开口,“走了,我的小霸王。” “你……不理你了。” 韩铭也是无奈,怎么到自己这里,就不一样了啊,这是哪门子小霸王? 进到府邸,看到早已摆好的饭菜和小姑娘亲手盛的一碗汤,他越发感到违和。 算了,慢慢教吧。 吃过饭,两人在小花园散步,韩铭说了今天的见闻和皇帝对他的安排。 最后,他把自己近期的打算说了,“小茹,我想尽快让小琛他们开学,先拿他们练练手。” “行哥,这不好吧?小弟他们还年幼,能受得起军士的训练吗?” “哪里会那么严格,我就想找找感觉,顺便看看训练的方式,能不能有所突破。” “哦,那行吧,从明天开始,我会把教场划为禁地,不让人过去。” “啧啧,还是娘子懂我,深知吾心。” “又说疯话。既然要准备这个了,以后早点休息吧,别再熬夜了。” “嗯,听娘子的。” 聊了一会,两人各自回房休息。 秦忆茹给自己的两个贴身丫鬟,交代了一应事宜,躺在床上半天睡不着。 【书友福利】看书即可得现金or点币 还有iPhone12、Switch等你抽!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可领! 韩铭则是把一些,现代影视中的片段翻了出来,结合自己看过的新闻和军训经历,尽可能凑一套和现代接近的训练方式。 不是说现代的方法一定比古代的好,但在纪律性和塑造性上,现代的练兵方法,绝对首屈一指。 无论是一块怎样的烂泥,在军队里滚过几年后。不说内里怎么样,但起码一举一动会有很大的不同。 秦琛并不知道,自己的噩梦即将降临,还在努力更新自己的故事。 反正姐夫说过了,学堂上的课听听就行,知道意思就可以。 过了快一个月的好日子,他从来就没这么舒服。 第二天,韩铭早早起床。梳洗过后,发现秦忆茹已经到了自己房里,还带着几身衣服。 他接过一看,刚想开口,旁边的春桃立刻请示,“将军,今天是穿黑色还是灰色?” 韩铭的脸色瞬间就变了,“谁让你这么称呼我的?” 秦忆茹不明所以,随口就说了一声,“怎么了?我吩咐的啊。” “啪!” 这是韩铭第一次动粗。 他在秦忆茹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让在场的人都吓蒙了。 “还怎么了?我的好娘子,你是不是忘记了我的身份?” 秦忆茹半天没有反应过来,脸色红出血,说不出一句话。 韩铭没管,很严肃地对着这群人开口,“无论我以后有什么职位,在家里我只是驸马,明白吗?” “明,明白。” “好了,你们先下去,我有话单独和小茹说。” “是。” 看她还在鸵鸟藏头,韩铭一把拉了过来,“说话,你以为这样就能躲过去?” 秦忆茹不得不把头抬起来,眼泪汪汪地回答,“你欺负人,父皇都没打过我。” “谁让你作呢?好好的日子不过,尽想些有的没的。” “哪有,这不是让你……” 韩铭打断了她的话,“谁说做驸马就没有尊严的?谁说我心里不喜欢做驸马的?谁说做驸马就是吃软饭的?最后一条我不反驳,可前面两个,你问过我了吗?” 小姑娘愣愣地,一脸惊讶地看着他,“可是,你是堂堂男儿,要建功立业的。现在有这个机会,就应该让人淡忘你是驸马呀。” “我看你都傻了。我首先是驸马,才会见到陛下,才会有这一系列的事情发生。抛开这个,我是韩家人又如何,你父皇会把我看在眼里吗?”韩铭舍不得再打一巴掌,只能开始讲道理。 “小茹,人是会变的。以前我为了买房,为了生活,无奈曲意逢迎,卑躬屈膝。可不代表我认为那样是对的,其实我只想自己活得自在点。一旦我把自己是驸马这件事忘了,后果是什么?” “大权在握,我会甘心辅佐你弟弟吗?到时候,我就活成我之前最讨厌的那种。为了利益,泯灭人性,累死累活的守着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我不想那样,明白吗?” 秦忆茹懂了,也意识到自己的不妥。她应该提前和他商量,而不是单纯的从为对方好出发。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那你也不能打我,还当那么多人的面,打在……” 说着说着,小姑娘脸又红了,后面实在说不下去。 “不这样,你会记得?说实在的,为什么在我面前,你没有小霸王的气势?” “我怎么知道,在你面前好像硬气不起来。” “你再这样,我就去看花魁了。” “你敢!” 韩铭摸了摸转瞬即怒的小脸,“这不是做得很好吗?说实在的,人都有劣根性,没有鞭子抽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我的公主殿下,您愿意成为那根鞭子吗?” 秦忆茹说不出话来,根本没想过,还有人会这样的。 她想起了母妃,想起了那个小姑娘,她们都曾经形容过,自己理想的另一半。 好像就是这样的? “我先想想。” “好。” 韩铭没有再逼她,让她自己去想明白。 他在现代社会见多了,那些大权在握,最后在病床上奄奄一息,不断后悔的人。 那种空虚,有种很恐怖的感觉。 权力就是毒药,没有满点的毒抗,迷失是早晚的事情。 他也不敢保证,自己不会成为那种宰执天下的权臣。到最后,除了一介身外之名,连个知心人都没有。 来到教场,除了秦琛和白舟之外,还有公主府的护卫,少部分的暗卫。 韩铭看着这个队伍,有些惊讶,好像凭空多出来一些人一样。 不过人越多,越符合他所展现的东西,这样正好。 “既然你们都到了这里,废话不多说,从今天起,由我来训练你们。现在,按高矮顺序,由左往右,由前往后,每排十人,开始列队。” 韩铭直接进入主题,让他们按方阵排列。 除了秦琛和白舟,这些人都是有底子的,很快就行动了起来。 秦琛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但他是最矮的一个,只要不动就行了。 白舟稍稍呆了一下,就马上去找自己的位置。 估算了一下,这近百人的队伍,第一次排列好,大致用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 这个成绩,在不确认自己的位置,还要比较高矮调配的时候,算是不错。 “很好,作为军人,第一要务是守纪。武艺差些没关系,体格不占优势也没关系,这些都不重要。只要你遵守纪律,不能发挥你应有的作用,那就是主官的责任,和你们无关。听明白了吗?” “明白。” “我只说一次,不是非要你用全身力气喊叫。而是作为军人,你们就必须展现自己的气势,也就是俗话说的士气。两军交锋,未战先怯乃是大忌,明白吗?” “明白。” 这一回,就连小秦琛也有一种热血的感觉,他自己想不明白这是怎么了。 韩铭之所以会把秦琛叫进来,就是想让他感受一下,这种气氛。 有过如此经历,日后成为了皇帝,身上多少会带点军人的气质。而一般马上出生的皇帝,最差的也不过是残暴而已,但绝对不会是个怂人。 他宁愿大盛壮烈地轰塌,也不愿被人一点点蚕食,磨灭掉本该有的锐气。 一个王朝是否强势,除了国力,最主要就是君主的气度。 就像俗话说的,将熊熊一窝,头头都没有气势,你让下面的人怎么办? 看他们平复的差不多,韩铭开始执行最为枯燥的训练方式,站军姿。 “全体都有,两脚跟靠拢并齐、向外微分。两腿挺直、收腹、抬头、挺胸、身体前倾、双肩后张,双眼目视前方。双手张开、手指并拢、紧靠两腿、中指位于正中。” 鉴于这是第一天,韩铭足足说了三遍。 看着他一个个纠正动作,在暗处观看的皇帝不解,“贺叔,这种方式有什么用?” 然而,一直带着情绪的贺统领,此时正在走神。 在听到陛下问话后,他喃喃出声,“陛下,您的愿望,怕是真要实现了。” 第一百二十章、军魂 第一天的军训,韩铭并没有练太多东西。 只让他们训练了,站军姿、转向、报数和几种步伐。 然而,正步除外。 剔除正步的第一原因是,这个步法用处不广,对行军和战力提升没有作用,更多的是用来展军威。 等以后训练步入正轨了,倒是可以练练。 主要的原因是,正步太费鞋。 大盛的军靴和现代比起来,差的有点多。本来军士的鞋子坏的就快,一年还只发三双,经常不够。 若是练习正步,那三双鞋能撑一个月都不错了。 韩铭练兵的计划,是先从军容着手,进而提升队伍的纪律性,最后才是在战力上想办法。 如果时间允许,再给他们普及一下,战场外伤的紧急处理。 处理过诸多的伤口,韩铭很清楚,许多死于外伤的人,其实可以不用死的。 在残酷的战场上,多数牺牲的战士,都是死于失血过多。而被带回来,放进伤兵营的伤员,则很大概率会因感染而死。 他想给所有军人,教一些简单实用的保命方法,至少保证被救回来的伤员,不会因为疏忽,痛苦死去。 哪怕能把死亡率降低百分之十,那大盛就多了几千名壮劳力。 当兵,在古代并不是一个好职业。否则,就不会有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这句话。 人口,在任何时候,都是衡量国家国力的重要标准。 以韩铭这段时间查过的资料来看,大盛目前处于很缺人的状态,远远没有达到人口饱和的程度。 东北、西北,大片、大片的土地荒芜,人烟稀少。 反观气候不错的江南,又是地少人多,无地可种的窘态。很多人口密集的州县,劳力处于闲置和浪费状态。 移民政策并不可取,除非是在战乱或者灾荒年代,不然不会有人会心甘情愿离开家乡。 满打满算,韩铭来到京城,总共也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却先后经历了诸多大事。现在,更是被推动着,一步步迈向权力之巅。 他目前还在摸索中,做的事比较杂乱,基本上是碰着什么,自己就根据这个来。 所以,他向皇帝提了很多建议,出了很多的点子。 可是这些都太散乱了,必须要形成体系,有全盘的计划。 现在,韩铭就打算从军队入手,先掌军权,定海关,把局势进一步稳住。之后,他再去配合皇帝,大刀阔斧地进行多项改革。 这样算起来,时间上就有点紧了。 按照皇帝那边对白糖的操作,现在已经陆续运出去一些,下一步就该炒作了。 在这段时间内,他必须拿出完整的练兵方法,而且还得是水军的。 第二天,所有参加训练的成员,明显感觉今天的量和昨天不同。 除了秦琛可以随时休息之外,其他人员,站军姿都起码是两刻钟以上。 小屁孩受到感染,咬牙坚持,尽可能去多坚持一刻。 在他们训练的间隙,韩铭在考虑战船的事。 大盛没有禁海,外贸算是比较发达。沿海各地的造船业相对领先,能造出十几米高的大船。 但由于火器发展不够快,在海上打仗,都还是攀登敌船,近身肉搏的原始方式。或者是用冲船,直接开撞。 这样的战法,不算科学,但是很实际。 然而,在韩铭看来,哪怕没有火炮,也用不着用士兵的命去填,远程武器又不只有火炮。 这个时候的船,大体都是木质的,火箭的效果就不错。 如果狠一点,在船上架起床弩。弩箭点燃,屁股后面带着烈酒或者是油,那射到对方的船上,啧啧…… 只要对方没船了,那这仗基本不用打,己方人员只要玩海洋版的打地鼠就行了。 水军不比海盗,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歼灭敌人,而不是为了物资。只要己方不损失人员,哪怕每次把敌方的船烧掉,那也是可以的。 但这个办法,下雨天和逆风的时候有点难度。不过,燃烧瓶应该可以考虑一下。 韩铭越想越兴奋,不断完善这个理念,顺便还在寻找破坏对方船只的新方法。 比如,类似电视剧里,梁山水军那种凿穿对方船底的创意,就可以借鉴一下。 这个操作起来有点难度,先放一边。 正在训练的军士,敏锐地察觉到驸马的气场变了。配合上那个笑容,每个人心底都在打寒颤。 说不上为什么,可他们就是觉得驸马这个人很可怕。 每隔一小段时间,韩铭就换一种玩法,尽量让他们快速熟悉,适应这种新的训练方法。 训练有条不紊地持续几天之后,他开始着手军魂的塑造。 军魂是军队的核心,代表着一支军队的凝聚力。 战力极强的军队,除非能够全歼。要不然,哪怕只有几个人活下来,几年后可能又重整旗鼓了。 军魂在现代有种说法,就是先辈的精神。在古代,则用薪火来说更为确切。 它是一种传承,一种理念的延续。 军队要产生军魂是很难的,更不用说非战时期。既然是信念,就代表着士兵的意愿,是众人心底认可的目标。 战场之上,由于共同的目标很明显,就是杀死敌人。这很容易就让大家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时间久了,默契出来后,军魂自然而然地诞生了。 现在,韩铭就要给士兵一个共同的目标。 “小茹,你能不能找到一些,类似李太白那般,豪放又有文采的诗人?另外,还要一些能把诗词唱出来的曲乐大家。” 秦忆茹想了想,“那种人几千年也没几个,哪那么容易找?曲乐大家,我倒是能给你找来。” “行吧,那就先找几个曲乐大家。如果可以的话,尽快。” “哦,我这就去发帖子,定在三日后。” “嗯,可以。” 让小姑娘帮忙找人后,韩铭直接就找皇帝,要人要地方去了。 他在熟悉、改善完自己的练兵方式后,这区区百人的训练模式就不太够用了。 要检验一个人的军事天赋,能带兵的人数是硬性指标。 正在批改奏章的皇帝,听到他想要五千步卒的时候,吃了一惊。 他这段时间也一直在关注,知道这位年轻人做得还不错,可现在上来就要搞这么大,行不行啊? “不是朕不相信你,是不是再等一段时间为好?要不,你把这一百多人训练好了,看看再说?” 韩铭很认真地回复,“陛下,海边的情况刻不容缓,宜早不宜迟。小婿此次前来,并不是立刻就要接手这么多人马。这次先和您打个商量,大概十天后,才正式开始。” 皇帝反应过来,点了点他,“你这是,给朕安排事来了。给你备好地方、备好人马,就等你来,是不是?” “陛下,我可不敢如此想。不然,今年的钱都没了。” “慎行,朕要谢谢你。”皇帝听他说起自己女儿,由衷感慨,“以前,朕怕你会起什么心思,也曾担心来着。可那天听小茹说起你们的事,朕才明白。她的眼光,比清儿强多了。” “好啦,不说这些。你刚说的,朕会给你安排,可你要仔细一些,不要勉强自己。再怎么急,也不急在这一时。” “小婿明白。” 当天下午,韩铭在给手下训练完后,并没有让他们解散。 “从今天开始,每晚在这里多待一刻钟。不为别的,我就是想让你们唱歌。” 看到大家都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他再次确定了刚才的话,“不是你们想的那种,软趴趴、没有骨头的风月小调,而是展现你们风采豪情的大调。” “不出意外,你们以后会是我的亲军,或者是公主殿下的近卫队。因此,为了你们好,也为了我的面子,你们必须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明白吗?” “明白。” 军歌,就是韩铭塑造军魂的第一步。保家卫国,这个口号在目前来说,还是很空泛的。 大家当兵,都是为了养家糊口。至于情操,还没有觉醒。只有在边关,时常和别国冲突的军人,才会有很浓的国家概念。 这个时候和他们去说高大上的理念,很难得到认同。 只有在潜移默化的效果下,让他们自发地意识到了,除了家之外。作为一名军人,还有国这个责任。 韩铭站到众人面前,大声说道:“好了,现在听我给你们唱一遍,然后我再教你们。” “狼烟起,江山北望,龙旗卷,马长嘶……” 他的嗓音不算突出,可这首歌的作词、作曲是殿堂级别的,感染力极强。 它虽然着重讲的是岳将军,可这首曲子,绝对可以用来形容华夏历代,保家卫国的军人。 最初,韩铭并不想用这首现代的曲子,来作为大盛军歌。然而,它是最合适的。马革裹尸,舍命卫国,这种精神不分时代。 至于其他丰富士兵业余生活的曲子,则会由当代的曲乐大家来写。 一首歌唱完之后,坐在地上的上百人,久久不能回神。都沉浸在那旌旗遍布,跃马扬鞭的战场。 “将军,还请教我们。” 看到这个效果,韩铭比较满意。从这首歌曲开始,他要一点点改造士兵的精神面貌。 他起头后,自己唱一句,让他们跟一句。 等他们学得差不多了,就让他们合唱。 庞大的公主府邸,顿时响起了嘹亮的歌声。甚至,那种豪迈激昂的声调,透过墙壁,向远处散发,引得诸多行人驻足。 在解散的时候,许多士兵开始问这首歌的名字。 韩铭一脸平静地看着他们,“精忠报国。” 第一百二十一章、羽营 五更的更声刚过,韩铭就洗漱完毕,正在吃早饭。 秦忆茹带着一些卫士,紧赶慢赶地跑了过来,满头是汗。 “傻姑娘,说了不用操心我的。” “行哥,你先吃饭,吃完跟我来。” 韩铭不明所以,把剩下的粥喝完,跟着她走了出去。 然而,在两人来到教场后,他就愣住了。 清一色的白色铠甲,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有点刺眼。而在百人队伍中,那一杆写着韩字的大旗,更是让韩铭说不出话来。 这些事,本来要等到以后再弄的,现在看来,已经不用他操心了。 秦忆茹拉着他走到一匹白马身边,从马车抱下一副纯白无瑕,与士兵略有不同的铠甲。 “驸马,本宫为你披挂。” 韩铭笑得很开心,任由她前后忙活,把铠甲一点点给套在身上。 小姑娘脸色严肃,像是在做一件很神圣的事,所有工序亲手完成。 在系好头盔之后,她踮起脚尖,捧着韩铭的脸,“驸马,本宫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今日,我为你披挂;愿来日,亦是我为你卸甲。刀剑无眼,望君当心。” “此驹名为霜雪,乃父皇御赐名骏所出,今年三岁。妾将之赠与夫君,用于战场杀敌。无论何时,妾都会在家中祈祷,盼夫君早日归来。” 韩铭用头靠着她,“有妻如此,铭此生足矣。” 粘了十几息时间,他冲秦忆茹笑笑,随后翻身上马。 “全体都有,列四队,跑步前进。” “是。” 骏马飞驰的马蹄声,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漫天飞舞的尘土,交相呼应。 秦忆茹看着自己的心上人,以那种舍我其谁的霸气出门,心中很骄傲。我的行哥,当世好男儿,定当驰骋疆场,建立不世功勋,扬名万世。 长安城的百姓,今天见识到了和往日不同的场景。 虽说之前,也有各式军卒从大街上走过,可从来没有这样的精气神。 统一的盔甲,整齐的步伐,只有百人,却表现出成倍的气势。 尤其是那个白衣白马的少年将军,让人难忘。 韩铭目不斜视,以正常的速度穿行在大街上,直接出了长安南门,向城外走去。 这一次,皇帝直接让他在三大营的羽营里面练兵。不得不说,这个决定在外人看来,就是疯子一样的举动。 也不知道,他怎么让朝臣和宗正府答应的。 士兵跑了将近两刻钟,韩铭停了下来,让众人休息一下。 这些人之前要么是暗卫,要么是公主府的护卫,底子摆在那里。现在经过系统性的塑造,有种脱胎换骨一样的感觉。 不动如山,侵略如狼。 韩铭曾经让他们两两之间对战过,身手都没得说。如果按他们擅长的方向去培养,更适合现代的特种兵模式。 但现在,他们必须作为门面担当,去压服羽营的那些刺头。 结合这种考虑,本来不打算教的正步,也不得不拿出来以备不时之需。 修整完毕,韩铭带人继续前进。走走停停,一直到接近午时的时刻,他们才到达羽营门口。 “来者何人?大营重地,请下马接受查验,并说明来意。” 韩铭也没管,这是不是对方的下马威,直接就下来了。第一次,给皇帝一个面子,也表示自己的尊重。 营地方面不可能没有接到皇帝的命令,也不可能不知道他们今天上午会来,连个接引的人都不派,有点意思。 其实他不是很理解,类似这种不服皇帝命令,然后去找麻烦或者给下马威的做法。 再怎么样,既然不准备造反,最后还要听皇帝的,现在弄这一出又是何必呢? 皇帝派人过来,肯定有自己的用意。哪怕这人不堪大用,你可以通过正规渠道,用事实去反应。搞小动作,除了拉低自己在皇帝心中的面,能改变事实吗? 最后真闹到人待不下去了,你这是打我韩铭的脸,还是在打皇帝的脸? 这不是明摆着说,皇帝就是在瞎搞吗? 本来韩铭以为,至少对方会表面配合,派出刺头捣捣乱啥的,起码面上能过去。 可现在看来,这里的统领,好像不太会做人的样子。 大营中,羽营大将军权鹤羽,和一众副将正在开会。 “大将军,我们真这么晾着他?” “你怕什么,大将军自有用意。” “就是,陛下派个娃娃过来,还担任左将军头衔。虽说是暂时的,可这也太瞧不起人了。” “是啊,此人是长安公主驸马,今年下半年才满二十。陛下在朝堂上和众大臣争了几天,才定下的。” 坐在右侧的副将都在议论,而坐在左手边的几人,脸上却带着怪异的神色。 他们似乎有些懂了,陛下的为何要让驸马担任左将军了。除了正好有空缺,更重的是他们这些人正好见过驸马。 这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就说他敢骂当朝太后,直接和朝臣撕破脸,最后提出新的议事制度,就能窥见一二。 本以为又是一个柳丞相一样的人物,会成为陛下的左膀右臂。却没想到,驸马摇身一变,和他们抢饭碗来了。 见这些人不说话,属于右将军麾下的副将很疑惑,“张擎,你们怎么不说话,不觉得陛下的决定过于草率了吗?” 被问到的张擎,很自然地回了一句,“我们为陛下效忠,自当遵从陛下的一切旨意。” “放屁,上回就你闹的最凶。这回你们集体吃错药了,连个屁都不敢放。” 最上首的权大将军,摸着自己的花白胡子,优哉游哉地看着这些人吵架。 从接到命令开始,他就在想皇帝的用意。直到刚才有人说出驸马的岁数,他才真正懂了。 年轻,确实是不靠谱。可年轻,就意味着,还有无限可能。 自己今年六十有三,还能再挺几年呢?就这晚上一阵阵的腿抽筋,都熬不住哦。 想着想着,权大将军的面色逐渐严肃起来。 三大营的统领,年纪都在六十以上,贺统领同样是如此。除了皓月、已接掌北部军的严氏兄弟,不到一半人马的南军,其他所有大军的统帅,年纪都不小了。 而到目前为止,大盛并未出现,能扛起大旗的青年才俊。就像现在的羽营,连个继任的苗子都找不到,全靠这一群爷爷辈的死撑着。 陛下的意思,是想改变这种情况吗? 众人吵了一会,张擎觉得有些不妥,问道:“大将军,驸马非等闲之辈,不可轻视。若是关系弄僵了,对双方都不好。” 权大将军摆摆手,“你们以为,我是故意给他下马威吗?哼,我这是在报仇。多年前,韩老将军可是做了不少事,整的我们这伙人半死不活的。现在嘛,呵呵。” 见他们一脸的不信,权大将军拍着桌子就站了起来,“你们别这么看我,贺统领和我想的一样。只不过韩铭是驸马,而他又是看着公主长大的,这才不好动手。要不然,他会把驸马推到我这里来?” “我和你们说,韩老将军得罪的人多了去了。各边军的统领,就没一个不在暗地里,骂他死老头的。不怕告诉你们,老夫曾经连续挑了半年的马粪。现在他的曾孙辈来了,我可不得好好招待着?” 众人听到这个理由,悄悄看了一眼大将军。这人说起如此丢脸的事,怎么还一脸怀念的样子? 张擎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能替驸马捏把汗,这两虎相争,可别太厉害啊。 门口,韩铭按照顺序,依次通过检查后,拿出了皇帝给的金令,“带我去见你们的大将军。” 守门的卫士,立刻单膝在地,“拜见陛下。韩将军,请随我来。” 韩铭发现,对方好像一点都不知情的样子,走的都是正常程序,心中有些纳闷。这是什么意思,是有意还是疏忽? “请将军稍等,容我前去通报一声。” “有劳。” 过了不久,军士回转,“韩将军,大将军和众位将军就在大帐内,请您进去。” 韩铭点点头,撩开厚布走进营帐内。 适应了光线后,他看清了里面的格局。大概六十平的面积,靠北面设了大案,两侧各有一排座椅。 坐在主位上的人,六十来岁的年纪,身着铠甲,眼神锐利。 左右两列的座椅上,一共坐了八人,年岁应该都在四十往上。其中,左侧的那些人挺面熟,右边的则对他充满好奇。 “羽营左将军韩铭,见过大将军。” 韩铭抱拳行礼,态度恭敬。 权大将军看着这年轻的面孔,眼睛眯了起来,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 这是韩伯伯教出来的?不像。 打量了许久,见韩铭纹丝不动,依旧还是行礼的姿势,他心里顿时有些刮目相看了。 年少,却不轻狂,有才,却不倨傲。如此年纪,有这心性,不愧是韩家的长房长孙。 “免礼。” “谢大将军。” “你的来意和陛下的意思,本将已知。可本将,并不打算执行陛下的旨意。那么韩将军,你想怎么办?” 韩铭脸色没变,就是不懂对方的操作。明明没有恶意,也不讨厌自己,这到底是闹哪样? “大将军,那可否给我几座营帐,让我安顿好麾下将士。” 权大将军见他还这么沉得住气,顿时来兴趣了,“当然可以。不过,你来着不是为了练兵的吗?之后,你要怎么和陛下交代?” “我只是来借个地方,练我自己属下的。大将军您忙,末将先行告退。” 韩铭说完就走,根本没留别人说话的机会,直接出去了。 但愿你们过几天,还能坐得住。 第一百二十二章、别开生面 天微微亮,羽营的一众将士,就被尖锐的号声吵醒。 没等他们内心搞明白这是什么情况,多年来的军事素养,催动着他们立刻起床。 走出营帐,外面都是摸不着头脑的同伴。他们看向彼此,一头雾水。 循着声音,这些成群结队地来到营地边缘。 “一队,报数。” “一、二……报告将军,一队应到一百一十二人,实到一百一十二人,请指示。” “稍息。” 这种列队方式,在众人眼里就很新鲜了。慢慢的,不大的场地,挤进来的人越来越多。 韩铭没有理会他们,将视线转向了童子军,“二队,报数。” “报告将军,二队应到十七人,实到十五人。何亮与赵林身体不适,告假一天,有军医佐证。报告完毕,请指示。” 看着调理清楚,已经进入状态的秦琛,韩铭很欣慰。 “全体都有,向右转。” “以教场外栏为准,一队两圈,二队一圈,跑完之后在此集合。听好口令,跑步走。” 命令下达,一队率先迈步,单人队伍的阵型,开始绕着教场热身。 韩铭在内圈,跟着队伍一起跑,不时纠正着几个小朋友的动作。 “跑步行进,不求快、但求稳。你们要保持同样的拍数呼气和吸气,迈腿也是如此。现在跟着我来,一二一,一二一……” “记住了,找到同伴和自己的点,渐渐达成一致,千万不要乱了。你们训练不久,不要着急,先找准感觉。” 对这些十来岁的孩子,韩铭多了点耐心。能够来到这里,不论是家里逼的也好,自愿的也罢,总归是个好的。 见他们有模有样,很是正规的样子,围观的士兵纷纷给他们让路,退到一边。 他们看着自己的同伴,不停拿自己和那些人进行对比。 这个年轻的将军,有点东西。 权大将军在远处,一直在盯着这边。看完从列队到跑步的整个过程,他很难不去点头。 清一色的铠甲,朝气蓬勃的面孔,光是看着就有劲。更不用说,还有那些个小不点。 驸马也真是会玩,让这么小的孩子…… 等他看清那十来个小朋友的样子,胡子开始颤动。 大皇子在里面可以理解,其他那些军门子弟也说得过去,可为什么自己的孙子也来了? 作为一家之主,他的长孙来到营地,被人带着参加训练,而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况且,他还是营地主将,进陌生人不需要和自己打招呼的吗? “传令官,叫昨日守卫营地的卫士过来。” “是。” 这件事可大可小,但不能纵容这种风气,必须问清楚。 哪怕是进来一只鸡,也必须报给大将军知晓,这是军规。 守门的士兵跑步过来,“大将军。” “嗯,不用多礼。这些个小孩,是什么时候到的?” “回大将军,是昨天下午,未末申初之际。” “查验了吗?” “韩将军出示了入营名册,我一一比对过,丝毫不差。昨日值守案卷已交武将军验看,大将军可随时调阅。” “很好,回去休息吧。” “是。” 听到这个回答,权大将军脸上好看了很多,只要是按规矩来办的就行。 韩铭昨天是带了名册,也给一应人等看过。他那时以为就是那一百多人,就没再去关注,这才有了这一幕。 权大将军觉得自己的牙有点痒,这个驸马好像不是个正经人。带人上任,你还给我来个前后队,还把老夫的孙子都给拐来了。 他背着手,慢慢往人群靠近。 “大将军。” “大将军,这个是什么兵法,挺有意思的。” “大将军,我看这个架势,有些门道。就说那站队,比一般行伍要快上不少。” 听着一个二个都是夸赞之声,权大将军没有理会,想要再看看。 两队跑完后,韩铭让他们绕着教场慢走,等身体平息下来。 歇了大概有两炷香的时间,他再次让人集合。 “全体都有,向左转。目标饭堂,齐步走。” 由于穿着铠甲,走动时那金铁交汇之声很是悦耳。走了一段,步调完全统一之后,那种声音就像是鼓点一样,击打在众人心上。 ‘咔嚓,咔嚓’的声响,擦着他们走过,狠狠地震撼了他们一把。 权大将军带了多年兵,看着那抬腿弧度都一样的队伍,心中一凛。 他没有认为这是个花架子,纯粹是为了好看的。 平时训练有这种默契,这个约束性,若是放在战场上呢?时间一长,朝夕相处的袍泽,恐怕只用眼神就能交流吧。 战时交锋,最怕的就是命令不能传达清楚,底层的士兵理解不了。一般而言,上位的将军,是不希望下面的士兵有个人想法的。 人人都有自己的主意,那这个仗还怎么打?所以,那些战力顶尖的军队,军纪往往都是最好的。 现在,他仿佛看到了一支,军纪严明的队伍,正在慢慢成形。 饭点快到了,看了一场大戏的将军和士兵,都向着火头军的位置移动。 大盛的军营,基本都没有什么桌子。吃饭的时候,士兵都是拿好自己的那份,十几人围在一起,蹲着吃。 这时,算是他们难得的放松时光,可以谈天说地,各种吹牛放屁。只要不过火,不犯忌讳说些不该说的,不会有人去管。 而一群大老爷们,大多也没见过什么世面,穷苦人家出来的汉子能聊什么? 庄稼、饷银、老家,聊来聊去就这几样,别人也不一定喜欢听。因此,只有能够引起共鸣的话题,才会经久不衰。 这些话题里面,长期占据前三的就是,女人,银子,孩子。 大环境如此,后面进来的新人自然是有样学样。甚至,为了更好的融入,没有的事也说得头头是道。 韩铭在进入军营之后,就想改变这种风气。不是说这种风气不好什么的,也不是嫌这些太低俗。 他真正的目的,是想让军人的生活不再那么单调,开阔一下他们的视野。 老三样虽然很现实,很贴近生活,可说个十来年,太腻歪了。翻来覆去就什么盘靓条顺,哪家妓院的姑娘好看,很没意思。 越是反复提及,就代表着心里空虚,不说这个,不知道说什么。 今天,进来吃饭的羽营将士,明显感觉气氛都不一样了。 平时各处哈哈大笑的声音,好像突然被掐断了一样。那些人也不蹲着了,而是和驸马他们一样,坐在地上,不时抬头看看那边,就怕自己显得土。 后面进来的将军和校官看到这种场景,心里很是郁闷。驸马才来一天,他们这些人怎么就连话都不敢说了? 穿着整齐铠甲的军士,都盘着腿席地而坐,手端着碗,没有开动。 韩铭让人围了两圈,自己站在最中间。他拍了拍手,“一队长,起个头。” “万众一心兮,群山可憾。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主将……” 在看过秦忆茹请过来的大家作品后,韩铭觉得不是很满意。不是质量不好,是缺少了一点军旅的味道。 作曲的人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光靠空想、喊口号,很难让人产生共鸣。 没办法,他搜肠刮肚,把戚将军的代表作给抄了。 百多人的声音,并不是很大。相对于几万人的大营来说,更不算什么。 可等他们唱完之后,围观的将士掉碗、掉馒头的不在少数。虽然大盛也有军歌,但那都是在战斗结束,为了鼓舞士气、祭奠同袍的时候才会唱的。 然而,现在驸马吃个饭也要唱歌,这是为什么?这首曲子也没听过,是新的军歌吗? “早饭时间两刻钟,吃完后你们可以自由活动,但不可触犯营地的规矩,明白吗?” “明白。” “开动。” 有些刚捡起馒头的,又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给吓掉了。他们真是欲哭无泪,两边都是沙子,这怎么吃嘛。 “趁着你们吃饭的时间,我问你们一个问题。如果你们不幸和大队走散,落到一片荒郊野地,你们要如何保证自己活下去?” 默默吃饭的士兵,听到这个问题后,减缓了吃饭的速度,纷纷在思考,代入自己。 “将军,先找水源,再看看地里有什么。我家祖辈就是种地的,看一眼就知道土里有没有能吃的东西,我想我饿不死。实在不行,草根树皮也可以吃,就是不好弄出来。” “哈哈哈,王二,你真是。” 这个有味道的回答,让熟悉的人开怀大笑,鄙视不已。 韩铭点头,“很好,王二这个月的饷银加倍。这就是我想你们去学的,因地制宜。我知道你们很多人,都是这方面的行家,就不献丑了,你们自行讨论,教一教那些不知道的伙伴。” 王二喜出望外,“谢谢将军。来来来,我和你们说,其实野地里,有很多东西都可以吃。我们呀……” 有他开口,其他人也不藏私,都说起了一些冷门的知识。 十几个小朋友对这个非常感兴趣,都伸长脖子去听。他们连地都没下过,哪里会有机会接触这些。 看到他们进入状态后,韩铭就没管了,站到一边开始吃自己的饭。 等他离开,这些人更为放松,引得羽营的其他士兵也加入了进去。双方越说越开心,干脆坐在一起开起了座谈会。 权大将军手里拿着一个馒头靠了过来,“驸马,我老啦,以后多多关照。” 第一百二十三章、左将军 一天时间不到,权大将军就认可了韩铭的练兵方法。 虽然有些地方他不赞同,但没有提出反对的意见,很爽快地把左营的兵权交了出来。 他敏锐地察觉到,以这种方式练出来的兵,凝聚力会很强。 关键是,这个凝聚力不是对主将的,而是心向大盛。 驸马在无形之中,不断把大盛的名号刻在士兵的心中,增加他们的认同感。 如果能有成效,那么就会解决一个,自古就存在的难题。 带兵打仗,临阵换将是兵家大忌。其本质原因是,这么做会导致兵不知将,将不知兵。 没有在一起配合过,或者主将声名不显,得不到士兵的信任,士气就会很低。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军队,都会用主将的姓氏开头,称为某家军。以主将的人格魅力,将麾下的士兵给凝聚起来。 但是,如果能有一种统一的训练方法,不靠主将的个人就能把军心立起来,那该是何等场景。 这就是,权大将军干脆放手的原因。现在的军制,讲究的是一将无能,累死千军。更多的是注重将军的能力,士兵之间的水平差不多。 这也是他一直在担心的事情,如果碰到青黄不接,没有新一代扛起大旗,之前再强的军队,也会慢慢衰落。 正如现在的羽营。 副将,将军,校尉,依旧是那些老面孔,年轻人几乎没有。在这种情况下,为了保证基本战力,只能逐步削减人员编制。 巅峰时期,羽营可是有五万人马,到如今已不足两万之数。再过个几年,恐怕要被踢出三大营了。 驸马的到来,给了羽营新的生机。他想看看,是不是以后会出现,流水将军这一盛况。 韩铭拿到代表了左将军的令箭,并没有立刻开始整军,而是把校尉以上的人拉过来开会。 自家人知自家事,自己有多少斤两,他还是清楚的。 左营士兵有四千八百人,将军五人,校尉十人。 近五千的人马,怎么指挥,怎么调度,如何传达命令,这些都不是简单的事。 只有收服这些中层,有他们配合,才能达到预期的效果。 很快,左营第一次军官会议,在韩铭临时设的军帐中召开。 “见过韩将军。” 有了大将军的招呼,这些人表现的很客气,心里也想知道,对方会说些什么。 “诸位免礼,入座吧。” 简单的开场白之后,韩铭先让他们介绍一下士兵的具体情况,包括构成,日常训练这些。 之前与他有过照面的几人,从人数开始,把所有情况和盘托出,并点出了现在左营的尴尬现状。 左营有三千的弓箭手,一千步卒,八百骑兵。显然,这是更适合防守的人员配置,并不适合阵地战和追击。 近年,大盛境内平稳,鲜有战事,更不用说需要用到他们了。 韩铭听完以后,眼神大亮。如此多的远程射手,不就是现实版的箭阵开道,所向披靡吗? 了解完情况以后,他开始给这些人洗脑,“各位当兵是为了什么?” “将军,我家祖传的。” “对啊将军,不干这个,就只能种地了。” “末将也是,一看到书就头疼。” 回答都差不多,显然都是为了当兵而当兵的,很标准的答案。 可这样,是不行的。 如果在将军的心中,都没有卫国的概念,要在事到临头,看到惨烈之景才觉醒。那这个问题,就有些大了。 士兵可以这么说,也可以这么认为,但作为指挥他们的上层,必须觉悟要高一些。 这样才能在最快的时间内,清楚事情的重要性,做出正确的决策。 “你们多久没出征过了?” 说到这个,在座的人就有话说了。 “末将都不记得了,快有十年了吧。” “上次陛下给我们传令,我等还以为有大动作了,结果白高兴一场。” “说得是,可能我们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韩铭心中了然,笑着问了一句,“若是换一个地方打仗,你们去吗?” “将军,您不是在骗我们?” “自然是真的,否则我何必要来这里。” 得到确切的答案,众人有些兴奋,跃跃欲试。虽然他们的初衷,是为了建功立业,或者是为了实现自己的价值。 对于韩铭来说,目前也够了。想要扭转一个成年人的三观,很难。 “你们现在属于我的麾下,然而我这个左将军只是暂时的,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这话他们似懂非懂,互相打量,都在摇头。 作为年岁最长的一位偏将,葛斌的人生阅历很丰富,家庭的情况也很复杂。 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一种可能,“将军,您的意思是,我们想要打仗,不是以羽营将士的身份?” 韩铭没有正面回答,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达到条件的,才有资格去。还有,这个消息保密,若是被其他人知道了,我就拿你们开刀。” 这近乎于肯定的意思,让几位偏将有些犹豫。下面的十个校尉,则是心里已经打定主意拼一把了。 他们大多四十往上,如果一直在羽营这个地方,结局只能是养老。多年的袍泽之情,也做不出把上面几位挤走的事。 用功绩调动他们的积极性后,韩铭开始给他们科普自己的练兵方法。 有了前面的工作,大家的心思不在这上面,抵触的情绪少了很多,都听得很认真。 尤其是那些校尉,本就亲眼见识过,现在一条条听下来,心里的火焰开始复苏。 按将军所说,这个训练方式,日后要用到大盛所有军士身上,在羽营只是试练。 如果真是这样,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的机会来了?哪怕没有被选中去打仗,只要学好了这个,还可以去边关练兵。 唯一的问题是,将军不是在吹牛吧? 韩铭从他们脸上得到了信息,没解释那么多,“日后你们自然知道。你们回去想想,若陛下只是让我来领个功什么的,用御林军不是更好?” “将军放心,末将定当吃透此法,尽快上手。” “嗯,回去准备吧。明天开始,以旅为方阵,旅帅和队正负责各自的麾下。” “是。” 等人离开,韩铭坐在椅子上,手按着头,觉得脑壳疼。 还是时间太少了,不能一步步引导,从而让他们在自己心里产生家国的概念。 既然软的路线不好走,还是直接来硬的吧。 他找来被放了一天假,被当作自己亲兵培养的百多人,给了他们一个任务。 “本来想让你们休息的,但我需要你们帮我做件事。有问题吗?” “请将军吩咐。” “很好。今日的假期,我记下了,日后会补上。现在你们立刻返回长安,多收集一些边塞、沿海的事,主题为我大盛子民的血泪史。我需要你们把各种被外族杀戮、被海匪劫掠的情况,列给我。” 想到这个可能会有难度,他拿出皇帝赐给他的令牌,“王二,你带这个去找公主,让她请陛下帮忙。你们有人脉的发动人脉,没有的可以去市井打听,但必须言之有据,最好能有佐证。” “明天午时之前无论有没有成果,都必须返回营地。谁完成的好,谁就是下个月的队长。听清楚我的命令了吗?” “清楚了。” “很好,立刻出发。” “是。” 既然温和的情怀路线,没有那么快见效。以仇恨激起血性,同仇敌忾,加速他们的觉醒,就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仇恨的市场经久不衰,这种力量具有无限的可能。 除此之外,还必须让他们有一个感到骄傲,一个随时都挂在嘴边,时时炫耀的身份。 在韩铭绞尽脑汁,想快速获得一支攻坚军队的时候。权大将军一把掳过了自己的孙子,将他偷偷带到了自己帐中。 “哲儿,你为什么会在驸马的队伍里?” “大将军,末将经过父亲同意才来的。” 权大将军轻轻拍了他一巴掌,“小滑头,就你还末将,你是个什么将?连个小卒都不是。我是问你,为什么会想到来这里。” 权哲摸了摸自己脑袋,“末……我跟着秦琛来的啊,他给好多人提了,说这是好事,让我们不要错过了。” “你居然直呼大皇子名讳?” 又被打了一巴掌,权哲很委屈,“我们将军说的,在队里只能以名字相称,那些杂七杂八的身份都不作数。” “是驸马的意思?” “大将军,我们将军说了,在公主府他永远是驸马。但是在军营,他就是将军。您也一样,在这里我不能叫您祖父,得叫大将军。” 权大将军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好小子,半月不见,长进不少。你们将军说得对,就是这么个道理。在营地,一切以军规为主,知道吗?” “知道,我们将军一天说八遍的。” “我们将军,我们将军,我看你都快成韩家人了。去去去,别在这里烦我。” 权哲嘿嘿一笑,“那我先走了,回家我再给您好好说说。” 看着孙子的背影,权大将军无奈摇头。这回,真是欠了个好大的人情啊。 不逢开国之功,何不大方从龙。 这是民间传唱的,军人简单粗暴的上升道路。这个收获和风险都很大,完全看自己的眼光。 但按现在的情况,这基本都是稳的。 权大将军有些无语,自己欠韩伯伯的,孙子还是欠韩家的,这辈子算是脱不开了。 “也罢,就用老夫这把老骨头,来还这份恩情吧。” 第一百二十四章、爱国教育 韩铭接任羽营左将军的第二天下午,他开始了第一次整军。 四千八百多的队伍,加上自己的亲兵和十多个小屁孩,人数接近五千。 有了校尉和旅帅的示范,一天的时间,他们已经能够熟练地列队。 临时搭建的高台上,韩铭穿着很是显眼的白色盔甲,全身反光。 这有点唐朝玄甲军的味道,几千重骑,人和马都用白色铠甲包裹。一到冲锋的时刻,那就是一片银色的海洋。 碰到艳阳高照的天气,对面的敌人都睁不开眼。 这个想法,已经在韩铭心中占了位置。等他坑完那几家,拿了银子后,立马置办上。 “众位兄弟,我叫韩铭,暂任你们的左将军。初次见面,给大家见礼了。” “见过韩将军。” 韩铭先和众军打了个招呼,随后站到台前,一个个方阵扫过去。 而被他看到的人,则纷纷昂首挺胸,瞪大眼睛。 这是羽营的惯例,主将必须看过所有麾下士兵的面孔。不管日后是否能记住,但态度是一定拿出来的。 这代表,将军和士兵之间,从属关系正式建立。 命都交到你手里了,无论如何你得给士兵足够的尊重。 “很好,我左营男儿,尽显我大盛风采。不要觉得我年轻,就是在说好话糊弄你们,然后让你们甘心为我卖命。对不起,我还真是这么打算的。” “噗嗤。”的笑声点燃了方阵的气氛,许多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这么一个玩笑,让士兵的情绪缓和了些,不再那么紧张。 在大盛,当兵是铁饭碗,只要你不出事,可以一直干下去。而一般习惯了这种生活之后,再去干别的都会提不起劲。 他们今天列队之前还在想,新来的左将军会不会有大动作。用革除一些人的方式,来树立自己的威信。毕竟,左营的人数,年年都在减少。 谁都不想成为那个倒霉蛋,所以他们都拿出了,自己最好的状态。 现在,新将军好像很和善,很有趣的样子。 韩铭调动场内的气氛之后,压了压手,“我这话,算是玩笑也不算是玩笑。知道为什么吗?在我心中,你们作为一个士兵是合格的,但你们还不能被称为军士。”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几千人都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 士兵和军士不一个意思吗? “这话等会再说。我先来问问,你们有家乡不在京畿的吗?举个手就行,不用说。” 很快,大概有一半的人举起了手。这个比例,韩铭心里想了想,还算正常。 “那么,家里是北方边关七城的,有吗?” 这回举手的人不多,只有零零散散的一些。 “嗯,就这位兄弟,大胡子那个。给大伙讲讲,你是哪里人,家乡的风貌。” 被点到的汉子,不敢相信,左右看了看,才确定是自己。他理了理盔帽,大声说道:“将军,我是辽东人,那里可冷了。每年下大雪的时候,人都会给埋了,有一回啊……” 紧张过后,这个魁梧的汉子,声情并茂地说着家乡的风土人情。他的声音很具感染力,轻易就引得大家去联想。 在他讲完后,韩铭率先鼓掌,“嗯,恶寒天候出好汉,我看这位兄弟比狗熊还要结实。” “哈哈。” 等大家笑完,韩铭又点了不同地方的几位,分别让他们介绍自己的家乡。 最后,话锋一转,“想必大家都知道了,这几位的家乡都在边关。那里与外族接壤,时常有着大小冲突。几月一小仗,一年一大仗。而无论打输还是打赢,受苦的都是当地百姓。” “打仗没有不死人的,大胜之役都会有很多兄弟,他乡埋骨。输了就不用说了,那些外族之人的马蹄,践踏在我大盛的领土,屠戮我大盛子民,劫掠女人、粮食、财物。” “他们张狂无比,几乎循着机会就来,每次被边军打退,也是大笑而回。等他们离去后,留下的是疮痍之地,是一个个支离破碎的家。然而,这等惨状,几乎每年都在发生。” 韩铭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着如此残忍的话语。 刚刚在介绍自己家乡的那些人,彻底沉默了,眼眶开始发红。 “你们在羽营没有感受过,应该难以感同身受。虽然日常训练很苦、很累,但不得不说,你们很多人没有真正上过战场,根本想象不出那种惨状。现在,我让你们听听不空洞的。”韩铭打开身边箱子,拿出了一些纸张。 “隆兴五年十二月,天降大雪,冻死草原大批牲畜。为了获得足够多的过冬物资,以契丹为首,鞑靼、女真等小部落联合,入侵我北部三城。北部军奋起抵抗,加上西部军和虎贲营的驰援,才勉强打退他们。” “此战,我大盛损失健儿五万,子民三万,房舍被毁不计其数,近十万百姓没了生计。之后,朝廷连续五年减免三城赋税。然而到现在,这三个地方依旧没缓过来。” 韩铭挑着刚才介绍的地方,一个个说了过了,必要时,还会让当地的人补充。 有数据的支撑,远比空洞的语言,更能激起人们的愤慨。 能够当兵,自然会有一股血性,面对这种情况,内心肯定是不平的。 这时,韩铭来了个更猛烈的刺激,“诸位,有家住海边,尤其是江南、江东之地的吗?” 有了前面的铺垫,在场的人大概知道意思了。 一位四十多岁的老兵举手示意,他想出列。 “将军,我叫耿仇。我能和大家说说我的事吗?” “当然可以,到上面来说吧。” “谢谢。” 耿仇满脸风霜,一步步迈向高台,走得很稳。 “我叫耿仇,队里的兄弟都叫我老耿,是个快要入土,但还没成家的大老粗。这么说吧,以前我不叫耿仇,我叫耿富。曾经也小有家资,读过两年书,有一个贤惠的发妻,一双可爱的儿女。” “可为什么我现在孤身一人,死后连个摔盆的都没有?这一切,都要怪那些猪狗不如的海匪,还有暗地里和他们联络的豪商大家。兄弟们,你们能想到,半天功夫,就半天功夫家破人亡的感觉吗?” “我去城里买点过年的东西,回家后,家里的门没关,也没有孩子的身影。往常,他们肯定会围着我要着要那的。呵呵,你们猜我进屋看到了什么,满目的鲜红,我一家七口……” 韩铭看他的杀气都快溢出来了,人有些不对,赶紧稳住了他。 耿仇吸了很久的气,接着说道:“将军,我没事,这话藏在心里快二十年了,我一定要说完。兄弟们,我的妻,衣衫不整,头破血流地倒在地上。我的父母,兄弟、孩儿,被人杀死后,用他们的尸身摆成了一个字。” “一个死字。哈哈哈,后来我才知道,有人看上了我妻,却被严词拒绝。我家与当时的水军统领侯将军有旧,对方明面上拿我家没办法。那人心中不忿,竟然联系海匪,通报了水军的巡逻时间。” “就这样,惨剧发生了。我们那一片地方,在那一天成为了地狱。男人、老人、孩子统统被杀光,稍有姿色的女人全都被侮辱,甚至带回了他们的船上。可事后呢,那个通报海匪的人,竟然被家族保下来了,只用了一个替死鬼。” 说到这里,他再也坚持不住了,猛然吐出一口鲜血,倒在地上。 “叫军医。” 韩铭立刻上前,看着气若游丝,不断在吐血的人,心中大惊。 他刚想查看,手却被抓住。 “将军,不用费事了,我早已病入膏肓,只不过一直在瞒着大伙而已。本来我今天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向您喊冤的,想厚脸求着您帮忙,把这事和陛下说说。现在看来,不用多此一举了。” “从您今天说的这些,我能想到,您要做什么。我二十五岁从军,拼了二十年,还是个队正,根本没有报仇的机会。现在,您来了,我总算能带点念想走了。” 韩铭抓紧他的手,问道:“那人姓什么?” “王。很有名的那个王。” “你还有亲人吗?” 耿仇听到亲人二字,眼中泛起一丝光彩,“我很快就能见到他们了。将军,若是您真的做到了,您能派人给我递个话吗?” 韩铭摇头,“如果你不讲究入土为安,我会让人把你烧成灰,放进坛子里。从我出征时开始,会把坛子放在船上,让你亲眼看到。若你忌讳这个,就如你开始所说。” “将军,按您说的来。我不求什么来世,我只想看着他们,一个个人头落地。”耿仇愈发激动,死命拉着韩铭的衣袖。 “好,我答应你。” “谢,谢将军,您,您和陛下,都是好……” 过了一会,韩铭一把将人抱起,放在台面。 “来送他最后一程吧。” 现场寂静无声,他们没想到,刚才还好好的人,此刻却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他们的袍泽兄弟,竟然会被活活气死。 身负家仇血恨,朝夕相处的人就这么没了。 耿仇的手下,第一批上前,捂着嘴看着那个熟悉的面孔。从来不都知道,沉默寡言,对大家多有照顾的队正,原来这么苦。 一队队人,从高台上走过,纷纷鞠躬行礼,默不作声。 韩铭站在人群外,看着天空,久久没有把头放下来。 第一百二十五章、信仰 入夜,大较场中心。 宽大的柴堆上,耿仇双眼紧闭躺在上面,脸上不再是那种化不开的愁绪。四周,一圈圈的战友,行注目礼送别。 韩铭拿着火把,点燃柴堆,送走了第一个属下。 “敬礼。” 兼容大盛和现代特色的军礼,第一次展现在这片特殊的时空。 其他士兵见状,跟着举起了手。 “为战友送行,预备起。” “我的袍泽兄弟,我的亲密战友,愿你一路好走。” “我们诸多兄弟还在,我们守护的家园未丢,不用担心妻儿家小……” “或许明天我们和你一样,或许这是我们敬你的最后一杯酒,但愿来世我们依旧是战友。” “你我不需世人熟知,你我不需功德刻名。你我是默默的守护者,你我是有血有肉的大盛人。” 缓慢沉重的歌声飘荡着,吹进众人的耳朵,流进大家心里。 一遍又一遍,从百人到千人,简单的旋律,直白的话语,直接让处于悲愤状态的士兵,产生共情。 直到火光熄灭,韩铭亲手用铲子,把里面的骨灰铲下。 “敬酒。” 几千人端着酒杯,一齐端着酒杯,倒在地上。 “明日寅时点卯,延误者笞三十,不到者军法处置。解散。” 命令下完后,过了很久,人们才开始有所动作,回到自己熟悉的营帐歇息。 只不过从今天开始,他们之中又少了一个人。 经过白天的事,诸多士兵想起了韩铭说过的话。他们是合格的士兵,但不是合格的军士。 什么才是军士呢?默默无闻的守护者,有血有肉的大盛人吗? 受到冲击最大的,要数懵懵懂懂,都是十岁上下的那些小朋友。 第一次见到身边的人去世,他们能清楚感受到那种悲愤。 事情发生过的太突然,韩铭也没想过,让他们现在就见识死亡。可事情已经发生,只能想办法消除他们的心里阴影。 然而,这些个训练有一段时间的少年,表现得出乎预料。 他们没有害怕,只有茫然和愤怒,以及无从发泄的情绪。 韩铭到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没有睡,也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有什么想不通的吗?” 见到他进来,这些人立刻爬了起来,就像找到了主心骨一样。 “将军,为什么那些草原人,会一直骚扰我们?” “因为他们要生存,想要活下去。” “可是,那是不对的啊。” “不,站在他们的立场,就是对的。他们不事生产,一旦牛羊大片死去,不去抢就会死。” “这么做是应该的?” “当然不是。想要好好生活,远远不止这一种办法。只不过,劫掠是最有效,成本也是最低的做法。比起其他困难的办法,短时间内见效的,只有抢。” “那他们也会死人啊,这不还是亏的吗?” “对他们来说,减少人口也是好事。这意味着,可以省下粮食。” 韩铭尽量用最简单的词,回答这些小孩的问题,解除他们的疑惑。 秦琛一直没说话,构思过一段时间的故事,他的眼界明显开阔了很多。 “将军,听说那些海匪里有我们大盛的人,这又是为什么?” “因为他们都是好逸恶劳,灭绝人性的畜生。记住了,对这种人,手段要比对外族更为残忍。该坐牢的我会杀了他,该杀的我会把他们千刀万剐,甚至,抄家灭族。” 韩铭的杀气,让这些年岁不大的人吓了一跳。他虽然平时很严格,可对他们还是很和善的。 秦琛拉了拉他的袖子,“将军,我还是想不通,那个害耿叔叔的人,怎么会没事。父皇也管不了他吗?” 这个问题,显然是他们都想知道的。他们都是来自军人家庭,相对而言单纯一些,没有文官家里那么复杂。 “你父皇也好,我也好,人人都有做不到,或者暂时做不到的事。当然,这里面有时包含着,取舍这一过程。就是说,强行做某件事会影响很多人,不做这件事只会对不起一个人。”韩铭摸着他的头。 “这个问题,每个人的答案都不一样。你父皇强行处置王家,可能会牵涉到很多家庭,会使很多人生活受到影响。他选择暂时放过,是因为他觉得大多数人更重要。” “如此做,对耿仇很不公平,也会显得不道义,不公正。但是,却暂时保住了,很多人的生计和性命。然而,直接处置王家,这也是一种选择,只是后果要严重很多。” 韩铭说了个最轻的原因,刻意忽略了那死去大量的百姓。那几家牵扯的事很复杂,小孩心性很难去保守秘密,知道的太多不好。 如此答案,自然会让这些人更迷糊。 韩铭摇头,“杀一人可救天下,然而这个人是无辜的,你们会选择杀吗?” “天下包括我的家人吗?” “当然。” 这下,所有人都不说话了,也表明了答案。 没有多待,韩铭让他们抓紧时间睡觉,自己转身回去。 秦琛这时却跟在他后面走了出来,“姐夫,若是这个人是皇姐呢?” 韩铭很惊讶,这小家伙像是开窍了一样,“自然不杀,天下与我何干?” “可是,那里面不还有……”秦琛不是很能理解。 “那里面是有我的族人,可在我心里,他们都不如你姐姐重要。很意外是吗?人这一生中,都会面临无数选择,但内心都会选择价值高的那个。你可以说我自私、冷血,但不能说我错。” 看到姐夫那认真的眼神,秦琛好像懂了,“也就是说,父皇没有动王家,是因为后果严重?会死比那次死的百姓,更多?” “怎么突然这么聪明了?自己知道就行,别乱说。”韩铭不得不特意叮嘱。 “哦。” 等姐夫离开以后,秦琛过了很久才进去睡觉,而身边的小伙伴都睡着了。 他一个人默默躺在床上,第一次质疑起父皇的做法。就算后果严重,就不去做了吗? 王家连这样的事都能做,过了二十年,难道这期间做的事,会比这个后果小? 这一刻,即将十岁的大皇子,渐渐有了自己的想法。 第二天,熟悉的大较场上,依旧是整齐的方阵。韩铭没有继续昨天的大道理,而是开始了常规训练。 由各个旅帅负责,从最基本的教起,一个个动作拆开来练。 作为模板的一队,则站在方阵的最前方,给他们示范标准。 但是今天的气氛很压抑,每人都藏着心事。训练虽然很认真,可就和机器人一样,不把自己当人。 这种状态在持续发酵,左营的气压逐渐在走低。 就连十分放心韩铭的权大将军都过来提醒,让他小心一些,别玩脱了。 这种现象很正常,在经历了诸多同袍描述的边境惨事,加上还有个他们以为的,被不平事气死的兄弟。他们会因此产生迷茫,会找不到方向。 之前大家都是一样过的,接触的理念相同,自然不会有违和感。 可韩铭的到来,加上明显有别于他们的那两支小队,给他们带来了观念上的冲击。 正规的训练进行七天之后,关于军歌的教习开始了。 然而,左营的所有将士都发现,这次听到的歌和前面的不一样。那种豪迈磅礴的气势,那种保家卫国的精神,彻底将他们之前的郁闷宣泄了出来。 他们声嘶力竭,一遍遍重复着刚学到的歌曲,心里渐渐有了模糊的概念。 如此浩大的声势,引得右营和骑营靠了过来。权大将军直接开口,想让整个羽营都去学。 韩铭求之不得,让他们列好队,跟着唱。 人是群居动物,兔死狐悲,感同身受这两种情绪最容易传染。现在一种名叫家国的责任,渐渐烙印在他们心底。 几万人的合唱,还是嚎叫的那种,如此场面可以说得上震天了。 休息的间隙,这首歌的名字飞速传播,还没入夜就已经人人知晓。 眼见时机成熟,韩铭在解散前,说了一番话。 “当兵是一份工作没错,可这份工作里面包含的责任,就是保家卫国。家你们都懂,国是什么,每人心中的概念不同。今天我告诉你们,国由千千万万个家组成,你们生活在同一片大地上,受同一方水土养育。” “你们效忠的不是皇帝,不是将军,而是和你们一样的,万千百姓组成、承认的共同体。它可以叫大盛,也可以是其他,每个时代都不一样。但现在,它指的就是大盛。” “守护大盛,就是守护你们自己的家。将外族挡在关外,你们救的是自己的同胞,多杀一名贼子,你们是在帮兄弟姐妹报仇。因为,你们都是大盛子民,大盛是你们的母亲。如果你们感到迷茫,就把它当作方向吧。” 子民一说,每个皇帝都会提及。但很少会说到,让子民把国家当成母亲的。 毕竟,在多数人的认知里,天下属于皇室的私产,都是他们家的。 百姓不过是借住的客人罢了,主人家客气一下,难道还要当真? 韩铭直接打破这个误区,提前引入了部分超前的思想。 他希望,在这种思想的引导下,能够让国这个概念,成为一种精神象征。 以此打造一支,超越以往的无敌之师。 第一百二十六章、家族来人 韩铭在羽营待了快一个月了,士兵的训练也渐渐走上正轨。 除了最简单的步法、快速集合之外,各种障碍跑、攀爬、跳跃、匍匐等实用的特训,也陆续登场。 只是这样一来,士兵们的衣服就坏的特别快,装备也坚持不了多久。 现在大盛的手工业并不完善,供应和花费都是必须考虑的问题。 短时间内,要全面铺开这种练兵方式,目前不太现实。权大将军见此,打消了让全营跟着练的想法。先集中军资,把左营练出来,其他的以后再说。 算了算时间,家里应该回信了。韩铭让各位副将带人接着练,自己带着二队的小朋友回了长安。 这次,他是来要钱的,采购一批军备。顺便,问问白糖事件的进度。 把每个人送回家,就只剩韩铭和秦琛两个人了,小屁孩最近明显有了心事,眉头都皱了起来。 “训练很累?” “不是。姐夫,如果百姓都把大盛当母亲,那他们应该是父皇的兄弟姐妹。可是,父皇把他们当作子民啊。” “因为在你父皇心中,皇帝是和大盛等同的,这么说并没有错。” “那,姐夫,这个是等同的吗?” “现在是,以后不一定。” “为什么?” “这取决于百姓的想法和皇帝的个人意愿,等你以后当了皇帝,就会知道了。” 这是韩铭第一次把皇帝这个位置,直白地安在这个不到十岁的妻弟头上。 秦琛吓了一跳,虽然他自己有时候也想过这事。但父皇年纪又不大,而且他还有两个弟弟,这种事很难说。 哪怕那个人真是他,也要等好多年吧。姐夫现在就提到这个,是什么意思? 想要自己当皇帝吗? 韩铭没料到,秦琛成长得如此之快,心中的种子已然生根发芽。他原本的计划,是一点点地给小屁孩灌输皇帝的各种信息。 既然他已经有了些许意识,就可以相应加快一些了。 两人骑马转下大道,进入直达公主府的小路。韩铭一马当先,飞奔起来。 秦琛见此,也抽了自己的马儿几鞭子,努力追赶。 不长的路途转瞬即到,已经能看到公主府的外墙和高出墙壁的树木。 秦忆茹自今天起床后,一直有种心神不宁的感觉。自从和韩铭确定关系,他们从来没分开过这么长时间。想到自己的驸马,她再也坐不住了。 在门口张望了一个时辰,她内心稍显失落,转身进府。小姑娘觉得自己都魔怔了,傻傻的在外面站了这么久。行哥知道了,肯定会笑话自己。 刚跨上台阶,清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直冲着这边而来。 秦忆茹的心,越跳越快,巨大的欣喜开始将她包裹。 韩铭老远就看见了那个粉色身影,一种温馨的感觉油然而生。比起以前下班,空荡荡的房子,明显还是这里适合他。 刚下马,一道人影就扑了过来。 “行哥,你怎么今天回来了,都不提前说下。” “那你呢,在门口干什么?” 说到这里,两人相识一笑,手牵着手走了进去,完全忘记了后面还有一个。 秦琛在马上坐了一会,确定皇姐没看到他,姐夫也把他忘了之后,独自下来。他摇了摇头,见怪不怪地牵马进府,等下自己还有给霜雪洗澡的任务。 小两口久未见面,仿佛有说不完的话一样,绕着小花园走了好几圈。 突然,秦忆茹惊叫一声:“行哥,我忘了,三叔、七叔,还有几个弟弟妹妹已经来了。” 韩铭顿了一下,笑道:“那我们过去吧,什么时候到的?” “五天前吧。本来我想给你传信的,三叔听说你在练兵,就让我不要打扰,安心等你回来。” “嗯,没事,下次就直接告诉我。我在大营随时可以出来,离开个几天也没关系。” “哦。” 一座精致的小院,刘钰正在教孩子们读书,三叔和七叔站在一边,也跟着学几个字。 这回韩家送过来的小孩有四个男孩,四个女孩,都是比较聪明有想法的那种。 刘钰则是被刘村长压着送到韩家,以断绝父子关系为由,强令他来的。 刘德贵活了大半辈子,要是这点眼力劲都没有,那还怎么当村长。 这就是机会啊,哪怕过了科举,中了状元又能怎么样。不还是从打杂做起,一步步往上爬吗? 现在韩解元主动提携,能省多少事,前程定然不差的。 韩铭过来的时候,看到了认真听课的孩子,几月不见但面相没什么变化的两位叔叔。 “三叔、七叔、钰弟,还有各位弟弟妹妹,大家好啊。” “小五,不是说下月才回来吗?” “哇,五哥哥,你穿这个好好看。” 小院瞬间热闹起来,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有些嘈杂。 两位叔叔看到侄子的装扮,很久都回不过神,小五的变化实在太大了,这比吉州的官军还有气势。 打过招呼,韩铭让大家都坐下,说说家里的情况。 “家里还是老样子,一切都好,你不用担心。对了,那些猪仔长得很快,现在都有一百多斤了。” “剩的多吗?” “也就是你,敢说几位叔爷爷的坏话。大爷爷说了,他会好好看着的,不到三百斤,谁都不能动。” 韩铭笑了出来,想到那个一本正经胡说的老头,心里还真是有些想念。 眼看快要晌午了,秦忆茹把宴席直接摆在了院里,让他们边吃边说。 “小茹,真是太麻烦你了,我们都不好意思。”三叔端了杯酒,敬了一杯。 秦忆茹连忙站了起来,“三叔,都说了您是长辈,行哥不在家,当然是我来尽孝。” 说完,她拉了拉韩铭,不让他装死。 韩铭拍拍她的手,说道:“三叔,七叔,你们不要太拘束,就当这里是侄儿的家。” 三叔两人没把这话当真,但看着他们越来越好,心里很高兴,不由得多喝了几杯。 吃过饭,韩铭先把长辈扶进去休息,这才找到机会和刘钰好好聊聊。 “钰弟,我让人给你捎去的东西,看了吗?” “兄长,自拿到后,我日夜拜读,越看越觉得精妙。如此数算之法,真可谓集精、简、神各种所长,委实不知如何评价。” “你觉得有用就好,那些只是基础,入个门没问题。等你学完之后,我再给你教难一些的。平时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写下,我有空一并给你解答。” “兄长,你赤城相待,弟铭感五内。此次,父亲命我拿来白银二百两,算是我的束脩和吃用。” 韩铭皱起眉头,看着面前的银票,心中很是佩服。 这位刘伯伯也就是出身不好,若是放在京城,肯定能混出个样来。 他把银票塞回了刘钰怀里,“不瞒贤弟,为兄找你来,是有事相托。别说收钱了,我每月还得给钱给你呢。” 刘钰有些犹豫,但见兄长表情严肃,只好收了起来,“兄长,只要我能做到,义不容辞。” 韩铭拍着他的肩膀,“钰弟,你实话告诉我,以后想当官还是回家帮你父亲?” “当然是回家。我考科举是为了我母亲,不过这事父亲不同意,我不好告诉兄长,还请见谅。” “不必如此,我只想确定一下。如果你不为做官,那我请你当先生的话,你愿不愿意?” “兄长玩笑了,我才学浅薄,如何能误人……算学?兄长你教我算学,而后我来交给十一他们?”刘钰很聪明,一下就反应了过来。 韩铭点头,“不错,你本就有底子,基础类的算学,学起来会比孩子更快。所以,我让你给他们发蒙,打好根基。之后,我再教下一步的内容。” “兄长,我怕做不好。我自己很多地方都不明白,恐怕……” “不必自谦,新式算法,每个人都会有适应的时间。我让你做的,大致就是辅助他们学,配合我给的教案,应该可以。再说了,我会时时查看,不会不管的。” 刘钰听到这里,这才放心,“如此,那小弟就试试吧,定当尽力而为。” “嗯,辛苦贤弟了,先去歇息吧,我去看看他们。” “好。” 韩铭告别刘钰之后,找来了打算重点培养的弟弟妹妹。他觉得意外的是,太伯公竟然让男孩和女孩来的一样多,七妹,十一、十二、十三,都来了。 果然,老人家的眼睛够毒的,心也正。 “想家吗?”看着有些局促的孩子,韩铭语气温和了一些。 “想啊,可太爷爷说了,再想家也不能回去,一定要听五哥哥的话。” “嗯呐,太爷爷那天好可怕,他说我们不听话,就不是韩家的了。” “对。” 三人组活泼一些,还处于玩闹的年纪,对韩铭没有太多拘束。而已经开始懂事的其他人,则是有些怵他。 韩铭也没打算现在做什么,等他们熟悉就好了,“嗯,几位弟弟嘛在这里待五天,之后随我去军营。几位妹妹,你们和钰哥哥好好学东西,我回来可是会抽查的。” “好。” 见他们清楚意思,韩铭就让他们自己去玩了。 两位叔叔,差不多该回去了,家里人估计都等急了。 这次,还是先把韩家的生计定下。 第一百二十七章、火器 由于两位叔叔都喝了酒,韩铭就没有打扰他们休息。 他在仔细思量了羽营的装备后,觉得弓箭和火枪都得有。至少士兵要熟悉,知道怎么使用,留下这样一个传统。 火炮的话,恕他无能。炮太贵了,还容易炸膛,大规模配置的话,不太现实。 有了成算,韩铭和秦忆茹打了声招呼,直接进宫去了。 都这个时候了,长安居然还没有下雪,这让皇帝很是忧心。好在,另外三府陆续有大雪,持续了几日,算是个好消息。 起码今年大旱,不会波及很多地方。 处理完日常事务,皇帝一边喝茶,一边在想着买粮食的事。虽然买到了,还买了不少,但也花了很多钱。 即便比大盛境内便宜很多,可真金白银流出去,确实有些心疼。 朝廷本就白银稀缺,这一次少了近二百万两,虽说比起最近收缴的不算什么,可还是令人不爽啊。 该死的象兵! “陛下,驸马在门外求见。” “咦,他不是在羽营的吗?快让他进来。” 韩铭进入大殿,看到皇帝脸色不太好,有些纳闷,“见过陛下。” “坐吧。朕已经听说了,你在羽营做得不错,现在连权大将军都鼎力相助啊。”皇帝悠悠地说了一句。 “大将军忠于陛下,自然会想着为陛下分忧了。” “少来这套。要不是你把人家长孙都弄过去了,即便他再忠心,心里也会有疙瘩。你倒是大胆,知道提前卖个好,他们也不怕赔了。” 涉及大位,韩铭开始严肃起来,“陛下,此次给小琛选的战友,家族都举足轻重。日后哪怕不支持,有这层关系在,也不会站到对面去。” “嗯,朕也想到了,还暗示过他们。小孩子嘛,在一起玩玩闹闹,开开心心也挺好的。” 见他说得这么随性,韩铭都不知道怎么接。皇帝自从寿诞过后,行事越发出人意料,直来直去,一点也不顾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也不知道,这位大佬,究竟又想玩点什么花样。 “你今天过来,是有事?”皇帝放下茶杯,打断了他的思绪。 “回陛下,左营将士,经过日夜苦练,现已初见成效。只是,此法太耗费军资,故此……” 皇帝横了他一眼,“你天天不是让人打滚,就是在地上爬,没事还使劲跺脚,坏的能不快吗?朕攒点家底不容易,你就不能省着点花?” 韩铭有些尴尬,“这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想要精锐之师,这些花费还是必须的。” “朕知道,可是这才花出去两百万买大米,现银都快吃紧了。对了,你知道象怕什么吗?” 这是本想打劫,然后看到事不可为,没办法才付的钱?原来是因为象兵,难怪没有听说南边有战事的消息。 想了想,韩铭觉得目前估计没办法,“象,皮糙肉厚,身形庞大,不好对付。寻常刀剑,恐怕都破不开它的皮,床弩估计可以,但太费事了。依我看,还是要靠火器。” “你说得对,上次那些人说了近期会改良火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六安,去找军器司的人过来,朕要问问他们进行得如何了。” “是,陛下。” 放下这件闹心的事,皇帝没好气地看着这个伸手要银子的,“再等等吧,朕先拨一批军资给你,应应急。” “嗯。陛下,那个白糖还没动静吗?”暂时解决了军备,韩铭还是很关心银子。 皇帝摇头,“不急,现在才哪到哪。这一回,朕也不管了,能弄多少是多少吧,反正剩下的,也是入公库。” “陛下要对七家动手了?” “早晚的事,等你手下的士兵成型,配合现在正熟悉战船的水军,应该够用了。清除了海患,到时候一审,他们哪家能跑得掉。被抄家,都算是轻的了,就怕……” 韩铭一愣,没想到会这么快,“那战船还是不够吧?我本想这次赚了银子,先弄器械,再打造战船。一来一回,起码要一年时间。” 皇帝用手点了点桌子,“南洋战事已定,目前正在抚民,想必不用多久,舅兄就会报捷。彼时,朕会让战船直接北上,配合你前后夹击。” 两岛已经拿下了吗?少了一个重要的中转地,海匪的日子就难过了。 如果能够完全肃清海患,那么这条海上丝绸之路能够带来的利益,绝对是天文数字。 “陛下,您是想在商队组建之前,把七家解决?” “嗯,你和他们去争,没有胜算的。朕只是想让你多了解一番,并不指望你能成功。你要知道,他们可是有着上百年的积累,一个白糖想要吸干他们,太难。” “他们?” 皇帝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想来七家,应该还有什么秘密。 喝了一会茶,六安回转,跟在他后面的还有三位官员。 “见过陛下。” “免礼。三位爱卿,朕找你们过来,就是想问问,火器之事如何了?” “陛下,臣等无能,目前没有大的改善,依旧没有克服雨天点火,精准不高等问题。” 皇帝有些失望,但也没有责怪,这种事越急越容易出错。 韩铭听了一耳朵,立刻就明白了,这说的是火枪在雨天和大风天不容易点火,完全失去作用的情况。 要解决这个问题,是把火枪变成燧发枪,取代现在的火绳枪。 他不懂枪械制造原理,但大名鼎鼎的燧发枪自然听说过,而且从名字上就能知道其中的关键。 燧,和取火有关,而在火折子出现之前,是靠石头敲击和钻木取火的。 “陛下,小婿也曾见过火枪。乃是通过点燃火绳,引爆其中的药粉,从而产生一股力道,击打出里面的弹丸。可不可以不用火绳,而改为燧石呢,反正只要点燃药粉就行。” 皇帝没有太惊讶,他知道自己这个女婿常有惊人之举,见识也很不凡。 “几位爱卿,此法可行吗?” 三位官员如拨云见雾一般,茅塞顿开。这就是灵感的重要性,有了方向,做起事情绝对会方便很多。 “陛下,驸马说的办法,可行。待臣等回去商议一番,再着手改良构造,尝试用燧石取代火绳。这个从道理上,是能讲通的。但成效,需要一段时间。” 皇帝心中一喜,仿佛看见了曙光,“行,朕不急,你们按自己所想的来。不过,千万当心,晚些时候不要紧。前面几位的惨事,朕不希望重现。” “谢陛下关怀。呵呵,近几次的银两,户部都及时下发。臣等不用买那些劣质石炭,制作重地,也时时都有人看守,片刻都不离人,还请陛下放心。” “嗯,你们有数就好。” 韩铭看着一脸激动,脸色却不太健康的几位,心中很是佩服。 无论什么时候,科研人员都很能吃苦,具有高尚的品质。作为当代农学家的,陈、杨两位老大人也是一样。 如此背景下,士的地位,远远高于他们这些技术人才。但他们还是能冒着生命危险,去研究这些火器,确实不一般。 三位官员把燧石的事放在一边,一起对韩铭行礼,“李贵,张贺,何笑,见过驸马,感谢驸马为我等解惑。” 韩铭连忙回礼,“三位严重了,我也就随便说说,之后的事还是靠你们才行。” “驸马不必自谦,不得您点拨,我们就是天天钻进去,也弄不出个什么来。” 相互客套一番后,韩铭趁机了解了一下,目前火器的发展,还有之后购买火炮的可能性。 说到专业,几人立刻就兴奋起来,各种相关知识那是信手拈来。 皇帝看着这一幕,啧啧称奇。这些个顽固,什么时候还能和人聊天了,也是怪事。 聊了许久,韩铭想到后世的步枪基本都是长管,这么设计应该是有理由的。 他在谈话中,无意说了句现在的枪太短,不好操作,要是把枪管加长些,是不是容易瞄准。 这话一出,原本还在纠结加入燧石,不好掌握整体结构的三人,立刻顿住了,看向韩铭的眼神很诡异。 “驸马,是这样的,我们最近也在改良火炮。您说说看,以您的看法,怎样才能少炸膛呢?” 韩铭也是服了这些人,一个二个的,逮着一只羊必须要薅秃才行。 “这个我确实不懂,要不把膛壁加厚一些?” “加厚确实是好办法,可如此一来,造价就要高出许多,尤其是纯铜的,矿石太少了。” 这个炸膛的问题,好像近代都还存在,不解决材料问题,应该攻克不了。 冶炼技术不高,材质太脆,如果里面有气泡的话,很容易就炸了。 想了想,韩铭试着问道:“要不,里面用铁,外面用铜,就如灌钢之法一样,直接浇?” 李贵等三人:…… 你这还叫不懂?那我们还混不混了,要不还是你来带我们算了。 见他们面色有异,韩铭赶紧换了一个方法,“浇铜太难的话,那就生熟铁混用。众所周知,熟铁很难炼制,属于精品,但是它软,能受更多的力。若是最里面用熟铁,外面用生铁包住,会不会好点?” “陛下,臣等自愧不如,可否让驸马作为军器司主官?闲暇时来就行。” 皇帝差点把杯子摔了,“咳,三位爱卿,这小子也就这么多东西了,你们有事可以找他,多找几次肯定掏空了。关于刚才的办法,还是去试试吧,先看看。” “是,臣等告退。驸马,闲时还望多来军器司走走,很好找的,长安城黑烟最浓的地方就是了。” 看到人走了,韩铭松了一口气,差点就掉沟里。 不过,如果真有用的话,自己是不是就能搞几门大将军炮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小买卖 在离开皇宫的时候,韩铭从膳房那里揣走了几斤白砂糖。 自从拿到新式的制糖方法,皇帝动作迅速,暗地里设了几个大型生产基地。 除了演戏用的绵糖,基本全部生产砂糖。只等事情完结,这些就会先在京里铺开。 皇帝是一个务实的人,砂糖已经很好了,不想助长攀比之风,让百姓去追求那些没用的。 等大家日子都好过了,糖不再是稀缺物资后,他才会把绵糖给放出来。 韩铭在知道这个决定后,没有反对,尤其是听完后续的计划。 这位大佬让人去买了一趟大米,顺便还把人家优质的甘蔗、稻种,一车车往家运,连土都没有放过。 全然就是一副,不把两百万捞回来,就是咽不下这口气的意思。 对方也很配合,真金白银都收下了,搭点土算什么。 就这样,岭南,闽府,已经在开始种新品种的甘蔗和稻谷了。一旦琼、台两岛收复完成,那里不用说,会打造成粮仓。 把自己和岳父进行对比,韩铭觉得自己想得还是不够深,眼光还是太窄,做不到纵观全局。 这一点,作为高层是必须要有的,也是皇帝着重教他的。 或许是时间太短,他的观念依旧没太大的转变,还停留在普通民众的思维层级里。 大多数百姓,都是自己管好自己,至多带带亲朋好友而已。至于天下大事,与屁民何干? 这就是属于韩铭的思维局限性,没有完全适应舵手的职位。 最近一段时间,他已经渐渐意识到了,即便真要构建法制社会形态,也需要经过很长的一段时间。 在这期间,自己必须是头部特权阶级,要做导航者。 要平权,得从上到下,稳步稀释。 大致找到方向,韩铭把这个理念压在心底,中途去集市上买了许多东西。 他想让两位叔叔回去的时候,把韩家近几年的生计定好。 随着自己位高权重,族人的生活不改善,无论是外人的看法,还是内部的心思,都是隐患。 养猪初见成效,但没有形成规模,要看见收益起码还得等几年。 要增加收入,且不显得违和,只能从小生意入手。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吃上面。 这是韩铭能想到,也是能顺利过渡的一个方法。 回府后,他立刻找人把自己制糖用的壁炉改造,做成圆柱形的烤箱,放到外头晾晒。 “小茹,你帮我给陈、杨两位老大人发个帖子,就说我明晚请他们吃饭。” “啊?那二位打算请你吃饭的,他们前几天还特意派人了,说是就等你回来,现在……” “没事,不用讲究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我是请他们帮忙。” “行哥,你想让两位老人家,教教三叔他们怎么种地?” “嗯,他们应该弄得差不多了,正好用韩家的地试种一下。” “那好,我现在就去。” 请完他们,剩下的人就好说了,皇帝肯定要请的,小公主和皇子也要。晋王夫妇前几天回来了,据说抱着皇帝哭了好久,这个有好吃的不叫他,估计会被记小本本。 还有那些刚回家的小萝卜头,正好让他们和秦琛再联系紧密一些,也一起请。 带上白面和砂糖,韩铭来到厨房,开始调酱。 面粉和糖按一定的比例混合放入锅中,加水融化后,搅拌均匀,再倒点酱油。 最后用小火,把锅里的溶液一点点熬煮成粘稠状,一边煮一边搅拌,以防粘锅。 这就是最简单的甜面酱的制作方法,比起其他的酱料,这个太容易上手了。 甜面酱是诸多食物的好伴侣,但最出名的肯定是烤鸭。 韩铭综合多方考虑,想让韩家做的生意,就是这个。 在吃食上面下功夫,是最可行的办法,也不会与韩家的身份冲突。只要上了正轨,维持几百人的中上水平生活,应该不难。 目前的烤鸭吃法,还停留在烤熟后切块装盘,辅以蘸水酱料。 如果以吉州为中心,出现北京烤鸭的搭配,在先期站稳市场就永远会有一席之地。 封建时期不比现代,在现代有再好的点子,没有足够资金把盘子扩大。那么,很快就会被资本吞没。 这是因为现代的商业模式完善,物产丰富,只要摸透了原理,跟风很容易。 可在大盛不一样,要卖烤鸭,原材料你就没有渠道。更别说,你摸透配方,研究酱料还要一段时间。 哪怕全都齐备了,上好的白糖他们就没有。酱是灵魂,有杂质的糖,做出的酱不纯。 等其他商人,看见韩家的生意火爆以后,想跟风那也只能在第二波。 如果不是有三湾村这个养鸭基地,韩铭根本不会去想这些事。而且,他的野心并不大,只想要吉州这个基本市场,外带周边几县。 至于全国的其他地方,就让他们自己去争。 在试过酱料没什么问题后,他开始向顶级大厨请教,烤鸭的腌渍和烘烤方法。 整整十多个时辰,韩铭就没离开过厨房,睡觉都是随便对付的,就想做出个能眼前一亮的鸭子。 他也没想能够一步到位,吃食生意,永远都需要创新。一成不变,只会慢慢被淘汰。 所以,味道的起点越高越好,这能在起步阶段就甩后来者一大截。 眼看到了极限,韩铭不再纠结,各位婶娘肯定会在这个基础上改良的。 在他做准备的时候,大较场上是一幅热闹的场景。 近三十个孩子,叽叽喳喳,在较场疯跑做游戏。桌子上,皇帝和几位大人正在聊天。 “两位亲家,要不是今天朕来这里吃饭,都不知道你们来了,真是不应该。” “陛下,怎能劳烦您呢。公主殿下待我们很好,照顾得很周到。” 皇帝看着适应了许久,才不磕巴的人,心情复杂。如果没有那么一出,这两人现在至少也是个世家公子,韩老将军真是够狠啊。 “今天呢,我们也不论身份,就当亲戚之间吃个便饭。我年长些,就叫你们三弟和七弟了。你们就把我看作韩铭的父亲,如此称呼我就行。” 三叔和七叔对视一眼,都有些坐不住了,可皇帝的表情很诚恳,让他们稍稍放下心。可想到家里整出的什么小五的未婚妻,又是一阵头大。 这要让陛下知道了,小五估计要完。 七叔相对年轻一些,心思比较敏锐,早就发现几位爷爷不简单。 现在陛下的这个态度,让他猜测,不一定完全因为小五。 “三哥,按陛下说的做吧,其他的事,等小五定夺。” 三叔想了想,自己也改变不了什么,硬着头皮叫了一句,“大,大哥。” 等七叔也跟着叫了一句,皇帝很高兴,“嗯,这才像亲人之间的称呼。等我小弟过来,就更热闹了。” 说曹操、曹操到,晋王老远就叫了一句,“皇兄,什么热闹?” 见到在北边待了两个月,回来就吃不离手的弟弟,皇帝有些头疼。 “这是我胞弟,从小就这样好吃,让你们见笑了。” “不敢,王爷和我伯爷爷差不多,不拘小节。” 晋王问明身份,通了姓名和年岁之后,没正行的坐在凳子上,“好不容易找到个同龄人,结果还是我最小。娘子,看来我也只能在小茹面前充大了。” 晋王妃偷偷扭了他一把,随即行礼,“见过两位大伯,我夫君平时就这样,莫要见怪。” 三叔看见她的长相,头皮都麻了,整个人差点就要摔下去,“不,不敢。” 其他人很是奇怪,怎么会怕成这个样子? 晋王妃愣了愣,没有在意,很自然地推了推头搁在桌上的晋王,挨着他坐下。 七叔拉着自己的哥哥,连忙还礼。 “大哥,你今天是怎么了?” 三叔偷瞄了一眼王妃,立马把头低下,“晚点再说,可能是我想多了。” 几人聊了一会,渐渐把刚才的插曲忘记,转头把话题安在了韩铭身上。 晋王听到这个,一下就精神了,“两位哥哥,快给我们说说,这侄女婿小时候什么样!怎么现在,心这么……” “夫君,这个蜜饯不错,试试。”王妃狠狠白了他一眼,你说的那是什么话? 三叔看着这熟悉的场景,也不惧怕了,呵呵一笑,“小五在族里的时间不长。他五岁的时候,双亲就意外离世,是被我爹从小照看大的。他呢,很孝顺懂事,是很乖的一个孩子,也喜欢吃。” “那怎么?”晋王说不下去,拿过盘子一颗颗地吃蜜枣。 “十岁的时候,豫章府有名的大儒路过我们那,见小五聪慧,就提出收徒。之后,小五就一直跟着老师在洪都,直到他中完举,这才回的家。” 接着,七叔也在一边补充着韩铭小时候的趣事,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场中气氛不错,某人的底细也直接被扒了一个光。 秦忆茹在门口接到两位老大人,同韩铭汇合以后,三人才一起往宴会的方向走。 “殿下,驸马,我二人惭愧啊。本该是我等请才对,现在这般,我的老脸都不知往哪搁了。” 韩铭一边捋着袖子,一边说道:“您的那顿跑不了,今日特殊,我找二位来帮忙的,怎能失礼。” “哦?驸马有事请讲。” “以庐陵为参照,全面进行鱼、鸭,种田之法。” 第一百二十九章、生意经 论哪个民族最会吃,最离不开吃,华夏绝对首屈一指。 那些个食物名称组合起来,比大多数国家的史书都要长。 有毒没毒试两口,长相还行锅里走。 这句话是用来调侃某些地方的,但用来形容吃货,绝对很贴切。别说没有毒的了,就是有毒的,也能给做成吃的。 在骨子里都刻有这种基因的华夏,经济再萧条,餐饮行业都会屹立不倒。 随着最后几人的到来,这个不大不小的宴会开始了。 和众多人打过招呼,韩铭来到了烤箱面前。今天这顿不能出差错,所以他作弊了,让几位大厨帮忙看火。 首次登场如果不成功,那这个兆头就不好了。 大厨们做烤鸭得心应手,只是发现驸马吃烤鸭的方法,和平时不太一样。 由于白舟是这个月的小队长,又要盯着训练,就留在了军营。 这回,片鸭的活,只能韩铭自己来。 他没讲究一定要每片鸭肉都带皮,而是看重速度,第一时间把鸭骗好。失了热气和新鲜的彩头,就会差点意思。 他的手很稳,下刀精准,鸭肉一片片从骨架上脱落,飞进盘子里。 不远处,王妃突然抬起头,看着这个画面,心中诧异。她发现,这个侄女婿的刀法,竟然比身边的大厨还要准。 先切了几只鸭,保证每桌都有。 韩铭来到桌边,“今天呢,我们试试新的吃法。” 他把烙好的面皮放在手中,夹了鸭肉、青瓜丝、大葱放在上面,最后刷了一层酱,再整个包裹起来。 “试试看。” 秦忆茹看着放到嘴边的饼卷,开心地张嘴接住,“谢谢行哥。” 可能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小姑娘觉得这个样子的烤鸭,比直接吃要好吃很多。蔬菜和酱,完全解除了鸭子的油腻,吃起来很清爽。 “这个好好吃,父皇,我来帮你卷一个。” 皇帝摆摆手,“你们小两口自己吃吧,朕自己来。” 他觉得这种吃法,要亲自动手才有意思。学着韩铭的样子,操作一遍后,一口就全吃进去了。 晋王夫妇也是有样学样,快速地吃了自己的第一个饼卷。 很快,众人的反馈相当不错,这种新鲜的吃法得到大家的一致称赞。 而再教完几桌的小朋友后,他们那直白的眉眼,更是让韩铭心中一定。 一般情况下,如果有人说糖能解腻,那他多半会被人认为是疯了。糖确实有解腻的效果,但会让人恶心,产生越吃越腻的错觉。 可甜面酱就是一种不讲道理的存在,它的甜味很重,却能很好地中和鸭肉的油腻。再配上清脆的黄瓜,提味的大葱,如此口感让烤鸭经久不衰。 皇帝吃完几块后,拍了拍手,“朕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请朕吃饭,还指明要带礼物的。” 韩铭笑道:“这个时节,只有您的汤室,才有新鲜的青瓜,别处买不到。” “难怪人都说你心黑,朕来吃个饭,青瓜就不说了,糖还搭进去好几斤。你这个样子,天生就是做买卖的。说说,这回又想怎么弄?”皇帝眯了眯眼睛,一眼就看透了他的想法。 韩铭也没有觉得意外,冲着三叔说道:“三叔,如果咱家在吉州卖这个,能行吗?” 还在大吃的三叔和七叔,这时都忘记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直接呆住了。 本来他们这回没打算让小五做什么,毕竟养猪看起来也很好,过个几年族里的日子会好很多。 但是人嘛,总会有些小心思。看到他在京里当了将军,过着他们想象不到的生活,心里略微有些不是滋味。 家族培养一个人出来,出息之后,总归是希望他能回馈族里的。 现在小五有这个心思,两人都放下心。小五还是那个小五,没有因为身份就忘本。 韩铭大概知道他们心中所想,这是人之常情,每个人都避免不了,越穷越是如此。 “三叔,这次是让你们先试试,回去后和叔公还有太伯公商议一下,就当我们韩家的产业来置办吧。” “哎,明儿个我们就回去,争取早些弄出来。” 皇帝点了点桌子,觉得自己的女婿确实不容易。原本他是想给点钱,让韩家在吉州开几个铺子,以此攒点家底。 将军之位坐稳了,家族就要跟上步伐,否则绝对是拖后腿的存在。有多少一腔热血,怀着济世安民理念的人才,都是因为这个迷失的呢? 现在他能考虑到这个,皇帝深感安慰。这小子,成长得越来越快了。 “慎行,这个应该是个好买卖。但是,庐陵地处偏远,并不富裕,百姓养鸭的应该不多。你要如何保证,鸭子的来源?” 韩铭把刘钰拉了过来,“陛下,这是和我同期科举,也是三湾村村长之子,刘钰。我打算让他给各位皇子、公主还有将军公子,开蒙算学。” 这个弯转得有点大,皇帝认真看了看这个少年。眉眼清正,面相稚嫩,一看就是个心思单纯的良善之辈。 他点了点头,“嗯,是个少年俊杰,具体安排我们再细说吧。不过,这和鸭子有什么关系?” 杨大人反应过来,说了一句,“陛下,三湾村在吉州很有名气,也是最富裕的。您忘记了?驸马说的稻田养鸭,就是这里先开始的。” 皇帝这才想起,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可是这就不对劲了啊,这小子在那个时候就算计上了? 晋王听到稻田养鸭,觉得很新鲜,立刻靠过来打听。等他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和皇帝的想法如出一辙。他看向自己的王妃,悄悄在她耳边说了一声,“太不是人了。” 觉察到他们的眼神有异,韩铭瞬间知道了问题出在哪里。这就是个巧合,根本没这回事好不好。 “误会,我之前哪能想到这层,碰巧赶上而已。” 秦忆茹的感触是最深的,她自己就被坑过,这个解释苍白无力。 不过她就乐得看行哥这个样子,随后把这件事的始末都说了,顺便还让刘钰作证。 刘钰自然知道首尾,他全程都参与了。不过,他倒没有什么不平的想法,认为韩铭算计了他们,心里不舒服什么的。 刘德贵从小就告诉他,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从来都不简单,看事情看全面。养鸭只要三湾村自己有好处,能得实惠就可以了,至于韩解元的目的是什么,都不要多想。 如果对方能得更多的好处,那也是人家的本事,不用眼红。 这是刘村长的原话,刘钰记得很清楚。无论情由如何,自家的田里增产一成有余,外带多了许多鸭,还纠结其他的干什么。 皇帝特意关注了这个少年的面色,见他还能说说笑笑,顿时刮目相看。 看来刘家能出名,不是没有理由的。就凭这气度,至少这个刘村长绝对不简单。 宴会现场,除了孩子们还在大吃大喝,其他人都默默无言,紧紧盯着韩铭。 这尼玛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自己要有那个能耐,还用为了这事想几天? 太看得起自己了。 “你们真想多了,我没那个本事算到这么远。” 皇帝玩心一起,问道:“这个吃法你早就会的吧?” 这没法反驳,韩铭点头承认,“是。” “是你让人家养鸭的吧?” “是。” “那你还收人家的米糠?” “这,我就是为了弄点米糠,才找刘伯伯合伙的啊。” “了解,可现在你就是一样事,收两遍钱。虽说你肯定也会付钱买鸭,但事实就是如此,毕竟你能得到的……” 韩铭彻底死心了,这还不如不解释,由他们去想。他安心做个片鸭工,把鸭子都弄完再说,顺带煮了几锅骨架汤。 “行哥,你生气了?”秦忆茹跟在身边,轻声问道。 看着小姑娘那兴奋的眼神,韩铭横了她一眼,“你这不是猫哭耗子嘛?就那么喜欢看我出丑?” “这算什么出丑,你可厉害了,我想看到你不着痕迹坑人的样子。” “行啦,我都是走一步看一步,没办法才做出这些的。论谋略,陛下才是顶顶的,他坑起人来,绝对比我厉害。” “我才不信。父皇从来都是正面做事,很少玩手段,要不然也不会让人压那么久。” 韩铭心很累,小姑娘你是不是对自己父皇有误会啊,他哪里正大光明了? 往鸭汤里面丢了几块豆腐,再用块姜去腥,这个清热解腻的菜就做好了。 “嗯,这个不错,吃完鸭子之后再喝,更合适。” “三叔,卖鸭子的时候,根据不同的人群,卖法不要一样。”韩铭开始说些细节。 比如穷人偶偶开开荤,那就问问他们是否需要黄瓜、葱丝这些。他们不常沾肉味,自然是越油越好,不要配料,也能省点开销。但是甜面酱,必须买鸭就送。 至于鸭骨架,也得问清楚了,如果他们不要就少收点钱,当作回购。或者,直接一副骨架可以喝两碗汤。 骨架用来熬汤,目标人群那些稍微宽裕一些,在店里堂食的人。另外,店里再配些乡下独有的小菜,基本就齐活了。 这一番理论说完,众人不明觉厉,都抬眼看过来。 别的他们没太关注,只知道某人又把一只鸭子卖了两次。 第一百三十章、大雷 吃过饭,众人笑闹一番后,秦忆茹领着孩子们去找房间休息。 这是韩铭决定的,事前也给各家打过招呼了,他准备明天开始上课。 趁着自己在长安的几天,把一些最基础的知识,先教给他们。 只发展经济,不形成一套完整的科学体系,社会的进步就会走很多弯路。 他必须尽快的,让现代数学这门课程普及开来,等到几年过去,成为普遍的趋势以后,再往科技方面去引导。 没有基础,很难把想法变成现实,有时候连沟通都会成为障碍。 韩铭之所以把这些人作为首批学生,就是希望他们能有一个带头作用。要不是现在形势不明,他真想把所有高官的子女都拉过来。 除了这些孩子,意外的是皇帝居然也不走了。如果传扬出去,这就是近十年来最大的新闻了。 凉亭之中,韩铭,皇帝,两位老大人,还有三叔七叔,围桌而坐,聊起了天。 晋王大致知道他们会说正事,他也不是很感兴趣,干脆和自己老婆约会去了。 “慎行,你就别卖关子了,有事就说吧。”皇帝见他半天说不到正题,都替他着急。 韩铭心中无语,还不是你们非要把我想的那么脏,否则我至于这么拐弯抹角吗? “是这样的,养鸭法现已确定有效。我想,由刘村长带头,开始在庐陵县全面试行。” 皇帝没有说话,而是把视线转向了两位老大人。 二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表示可以。 “嗯,既然可行,那就这么办吧。顺便养鱼也一起,省得你等会再讲一次。” 韩铭也不尴尬,这本就是一起的,看到三叔和七叔他们不是很明白,就详详细细地说了事情的始末。 两兄弟很无力,为什么种地都比不过小五?这难道真是伯爷爷说的,否极泰来? 等他们消化了这个事情,两位老大人开始说起具体的操作。该如何挖沟,什么时候挖,都一一列了出来,还在桌面上画图形演示。 皇帝见他们一时半会聊不完,就拉着韩铭到了外面。 “你要教算学,是出于什么目的?” “为了以后。” “我知你得了天眷,如太祖一般,有常人难以理解的想法。能不能,具体说说?” 韩铭第一次了解到,太祖皇帝很可能与自己一样,是老乡? “新式算学,有助于我们理解世间的道理。比如铜铁为什么是铜铁,它们是如何形成的。再比如,同一把弓,同一个人射出去的箭,为什么会有远近。” 皇帝停住脚步,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会新式算学,就能做到如此地步?” “当然不行。”韩铭直接否定,“算学如同一把刀,若世间的道理都包含在瓜中,我们拿起刀把瓜切开,很容易看见里面。如果用其他的方法,则会破坏瓜的内部,让人看不清瓜的本来面目。” 这个比喻让皇帝很快就懂了,“算学是刀,想要吃瓜就要人去切。而不同的人切出来的瓜,看到的东西是不一样的。也就是说,刀法不同,结果不同。朕可以这么理解吗?” 韩铭再一次感受到了,来自大佬的碾压。人和人的差距,真是比人和狗还大。 “陛下说得很对。拿刀的人,方向不同,看到的世界就不一样。有人会在农事上悟出真理,有人会在制造上有所建树,全凭他们的兴趣和天赋。” “有点意思,可这个时间,应该很长吧。朕,怕是看不到了。” “小婿能不能看到还两说呢。这就是个种子,能长成什么样,我也不知道。” 皇帝背着手,看了许久的天空,“有希望总是好的。尽力去做吧,朕会在后面为你摇旗呐喊。不得不说,最近这种我行我素,完全不用看人脸色的日子,很不错。” “陛下?” “不用多想,按你自己的步子走。有朕在一天,朝堂上的事就到不了你这里。只是给你提个醒,几个月的时间,他们该缓过来了。” “小婿明白。” 两人走到了花园边上,碰到了正在集体听故事的那群孩子。 看到他们那纯真的笑脸,皇帝也露出笑容。这样的日子,才有趣啊。 “慎行,朕稍稍做了点事,可能对你略有影响,你应该能应付的吧?” 韩铭转过头,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陛下,您指的是哪方面?” “哦,就是和你个人有关,也没有什么,可能是朕想多了。”皇帝说得模棱两可,接着换过了话题,“四月,是照例的各军大比武时间,你有信心吗?” “尽力而为吧。要看具体比什么,现在不好说,小婿只能回去加紧操练他们了。” “嗯,为了以示公正,朕不会提前告诉你。这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士兵的性命着想,希望你能明白。” 韩铭笑了笑,“陛下,这我明白,战场上可是没有假可以作。” 皇帝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知道就好。你还是太年轻了,朕才不由得想多给你讲些道理。这些东西,朕也不保证都对,可这是朕自己一点点摸出来的,算是都有实证。” “自登基起,朕就发现。老师也好,大臣也罢,他们给朕灌输的东西,都是他们希望我去做的。至于是不是对,是不是应该,是不是有利于大盛,这些都不重要。朕花了很久才想明白,开始慢慢学着怎么做人。” “所以,我希望你能听一听,我这个过来人之言,至少可以让你少走些弯路。若是你再年长几岁,朕就懒得理你了,活都活不明白,那也是该。” 韩铭心中涌现出感动,能察觉到皇帝的真心实意。对方是真把自己放在一个长辈的位置,手把手教导着后辈,如何一步步成长。 “陛下放心,这些对我都很有作用,您能多说点,求之不得。” “哈哈,你很好。”皇帝开怀大笑,看着忙来忙去的女儿,心中一阵愧疚。终究是亏待了,希望身边的人,能让她快乐一生吧。 秦忆茹有所感觉,抬头看见了不远处的两人,连忙跑了过来。 “父皇,你们不是在凉亭谈事的吗?” “哦,差不多都说完了,随便走走。慎行,去看看你的两位叔叔吧,我就在这听小琛讲讲故事。” “是。” 韩铭冲秦忆茹使了个眼色,笑着走开了。 “别看了,父皇这么大个人你都看不见。” “父皇,看您说的。刚才看见您,我不就立刻过来了。” “谁知道你是看见谁了,女大不中留咯。” 皇帝逗了她几句,率先走进了故事会现场,在最后面坐下。 秦忆茹瞪着皇帝的背影,扬了扬小拳头。 “还不过来?”皇帝闷笑,这小丫头,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哦。” 凉亭这边,三叔和七叔两人疯狂地吸收,各种先进的种田经验。能记的就记,记不住的打算等小五过来后,求人家画个图啥的。 韩铭回来以后,他们都聊的差不多了,两位叔叔一直在道谢。 “不必客气,我二人这是投桃报李,报答驸马对我们的点拨而已。” “要的要的,您二位怎么都是长辈,实在是太麻烦了。” “驸马,我二人就先回去了,烦您和陛下说一声,今日多谢款待。” 两位老大人看到韩铭,提出告辞,说是明天还要去田地里看看。那上就开春了,不盯着不放心。 韩铭也不好挽留,和叔叔一起,把他们送上了马车。 回转的时候,三叔一把拉过他,小声说道:“小五,你有大麻烦了。” “怎么说?” “家里给你定了亲,说是祖辈的婚约,必须要遵守的。本来你和公主好好的,现在突然冒出这个婚约,不是添乱吗?” 韩铭觉得很奇怪,瞬间就想到了刚才,皇帝那顾左右而言他的话。这是陛下弄出来的? “有信吗?” “有,不过是对方的回信,伯爷爷和叔爷爷他们,什么都没说,还一个劲地笑。” 从三叔的话语里面,韩铭脑补了几位长辈的样子,尤其是太伯公,估计都要笑疯了。 回到他们住的院子里,他看到了对方的回信和信物,顿时整个人呆在原地。 那个吊坠,和他身上的太像了,就是新一些。 看到侄子人都傻了,三叔也愁得慌,这到底是什么事啊。 更何况,这还有件事想说呢,也不知道小五受不受得住。 韩铭看完信之后,很快就笑了出来,确定这就是皇帝的手笔。 子归于期,他瞬间就想到了这四个字。 嬴于期,小姑娘还有这名吗? 【看书领现金】关注vx公 众号【书友大本营】 看书还可领现金! “小五,你没事吧。” 这又傻又笑的太不正常了。 “没事的三叔,这上面的人就是小茹,陛下在和开玩笑呢。这事,你们不要乱说,回去后告诉太伯公他们就行了。” “呼。”两人呼出一口气,心情随之放松。 七叔则想得更多一些,自己家与皇室都有婚约,那为什么还会过成这样? 三叔见坏事变好事,心里的想法就再也藏不住了,“小五啊,我和你说个事,但是我也不确定,就是猜测。” “三叔,你说吧。” “那个晋王妃和大嫂长得很像,我差点就认错了。” 七叔和韩铭都是一楞,七叔是知道大嫂是谁,可没见过。但韩铭却是没反应过来,上一辈谁是老大。 三叔急的不行,吼道:“你是不是傻了?我大嫂就是你娘啊。” 第一百三十一章、启蒙 第二天,依旧是阳光明媚,万里晴空。 韩铭晚上睡得并不好,起来的时候已经快要巳时了。顾不上吃饭,匆匆洗漱一把就去了小学堂。 今天说好了要给孩子上课,迟到太损威信。 昨晚三叔突然抛出的大雷,差点把韩铭给震过去了。如果王妃的姐姐,真是他的母亲,那这就是典型的高门子弟,身份多的吓人。 父亲疑似上一任暗鸦首领,母亲是皓月统领,韩家是天火的实际掌控者。大盛开国四军,他这个韩家的长房长孙,努努力估计能继承三个。 这简直是开挂一般的人生。 可就是这么一个身份,还在科举考场一命呜呼,父母也意外身亡。 这说明除了天火的少将军,其他两个身份不怎么保险,会有杀身之祸。 因此,韩铭让两位叔叔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也不要告诉家里人,等他查清楚了再说。 他要弄明白,到底是因为什么,原来的韩铭才会失去性命。 带着种种疑问,他昨夜几乎没有睡,想了许多。 来到小教室,韩铭看着正襟危坐的孩子们,心里很满意。 “各位学子,你们好啊。” “将军好。” “五哥哥好。” “姐夫好。” 各种称呼瞬间从他们嘴里蹦了出来,差点让韩铭笑场。 “在学堂,你们都叫我老师吧,在外面随意。” “老师好。” “嗯,同学们好。你们在同一处学习,以后互相称为同学,明白吗?” “明白。” 打完招呼,韩铭拍了拍巴掌,“在教课之前,我先问问各位同学,你们知道地是什么形状吗?知道的,可以举手回答。” 小朋友中,武力最高的刘朔第一个举手。 “刘朔,你来说说。” “老师,天圆地方。” 韩铭点点头让他坐下,“嗯,这是一种说法。还有人有不同看法吗?” 见所有人都默不作声,他接着说道:“好,看来大家都认可这个说法。其实,老师也不知道是不是天圆地方。只是前人如此说,老师也就这么认为了。” “但是呢,如果以后你们能证实这件事。我希望你们能告诉老师,大地的尽头有什么,边界之外是什么样的。若是你们发现地不是方的,也请告诉老师,到底是什么形状。好不好?” “好。” 零星的几个应答声,来自年纪比较小的几位。而秦琛这些跟在韩铭身边,有一段时间的人,都在心里嘀咕,认为他肯定知道。 “现在,我再问问你们,眼睛会骗人吗?换句话说,我们眼睛看到的,和自己认为的,是一致的吗?” 见他们不是很明白,韩铭拿出一张白纸,开始在上面画圈。同等大小的两个圆,一个外面套着几个大圆,一个里面画了几个小圆。 他举起手上的纸,问道:“你们来告诉我,被箭头指到的两个圆,哪个更大?” 没有直接让他们回答,而是挨个传了一遍,给每人近距离接触的时间。 都看完以后,韩铭收回了纸张,“现在有答案吗?” 同学们异口同声,“右边的大。” “那好,小琛,你过来拿尺量一下。” 秦琛站起来,走到了最前面,然后认真地拿铁尺比对。能问出这个问题,说明答案肯定不是右边的大,姐夫向来是这样的。 所以他很好奇结果,毕竟怎么看,都是右边的更大一些。 然而,等两个都量完,他却发现圆径都是一寸。这就表示,两个圆是一样大小的。 这到底是为什么? 韩铭拿着大盛的木制圆规,对还在纠结的秦琛说道:“告诉他们吧。” “两个圆是一样大的。” “啊,不会吧。” “对呀,我眼睛看到,明明是右边的大。” “就算你眼睛看错了,那也不能全部都看错吧。” “不明白。” 让他们相互讨论一会,韩铭让人端了一盆水过来。 “你们看,这根尺子是直的,对吧?” “对。” “然后呢,我们把它斜着放在水里,你们再来看,这是不是直的?” 水盆放在正中,韩铭一个个点名,让他们上去看了一遍。 连续两个问题,让这些孩子很迷惑,却又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我们要看清东西,除了眼睛之外,还必须借助光。一旦光发生了改变,那么传到我们眼睛的东西,也会随之改变。这样就有可能,使我们看见的东西,与我们认为的会不一样。” 这时,最不害怕他的十一举手问道:“老师,还有这样的事吗?” 韩铭点头,“说一个很有名的吧。你们都听过‘两小儿辩日’这个故事。这个问题,圣人也说不上答案。那么,你们有人知道,到底是晌午的太阳离我们近,还是早上的近呢?” 估计有些人可能不知道,他又大致把这个故事说了一遍。并且留了一刻钟的时间,让他们去讨论。 “有人知道吗?” 同学们并没有达成共识,因此和故事中一样,谁也说服不了谁。 突然,一直不怎么说话的七妹举手了。 “韩姝,你来说说吧。” “晌午的近。” “理由呢。” “老师说过,我们眼睛看到的东西不一定是真的,但是感觉上应该不会有错,晌午比早上热,所以是晌午近。” 韩铭没想到,七妹能从这个角度回答,这真是个聪明的孩子。要是她不是女孩,要是她不在韩家,估计会是另一番景象吧。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她现在才回坐在这里,学这些东西。 还真是一饮一啄,自有定数。 “很好,希望大家能想韩姝同学看齐,凡事多思考思考。至于到底是哪个更近,我先不告诉大家,等你们自己去找答案。只要能自圆其说,我都接受。” 韩铭带头鼓掌,让这些孩子跟着,算是给七妹一个肯定。他有种感觉,这个小女孩,怕是以后了不得。 此时,韩姝心中的感觉很奇妙,有一种被人认可,被人羡慕的滋味。她很早就知道,自己是女孩,是比不过男孩的。 可是,这次族中挑选来京的孩子,从来没和她说过话的太爷爷,却直接点了她的名字。 那一刻,她在心里告诉自己,一定要抓住个机会,去京城看看。 现在,她觉得自己来对了。五哥还是那个样子,从来不会在乎是男是女,他对谁都是一样的。 韩姝已经喜欢上了这里,她也可以和男孩子一样,学有用的东西,可以受到男孩的尊重。 不必和几位姐姐一样,哪怕姐夫再敬爱她们,在外人眼里,她们依旧是女子。 韩铭等大家平复情绪后,开始正式上课。第一步,就是现代的阿拉伯数字。 在一块光滑的石板上,他用木炭写了十个数字,“前面我说的那些现象,其实都有特殊的道理。而要了解那些道理,基础就是学好算学。你们看看这些符号,这代表我们日常的数字,从左至右,依次是零到九。” “现在,我把你们熟悉的字写在上面,你们照着念。等记住以后,我会把上面的字擦掉,如果你们还能认得下面的,就说明你们真正懂了。今天之内,谁学得最快,可以获得一分。” “这个分有什么用呢?到年底你们就知道了,大概可以换得你们想要的任何东西。只要你分够多,把它当银子看,也未尝不可。” 韩铭真是从最最基础的开始,先引起他们的兴趣,再调动他们的积极性,让这些孩子自己争着去学。 都是从头开始,有基础的并不一定会比零基础的要好。一点都没学过的,面对新式的东西,反而接受能力更强。 由于是第一堂课,韩铭就简单教他们认字,组合起来是什么样,加减乘除的概念和算法,顺便留下了九九乘法表,一系列的练习题。 这些东西,并不是今天就要掌握,而是十天的内容。他不想用压迫的方式去催促孩子,自己愿意学,永远是最有效的。 反正,只要有一个能学出来,能把相关的知识传下去,未来就会有很大的变化。 屋外,特意取消了早朝的皇帝,足足站了一个时辰。就像许多孩子第一天入学的家长一样,眼睛始终都在自己孩子身上。 他有种其妙的想法,如果这些孩子能够好好学,他们就是大盛的未来。 作为三儿两女的家长,拜托老师多多照应,这是很正常的事,更何况他还是皇帝。 “慎行啊,孩子我就交给你了,要是他们不听话,随你处罚。对了,你上次那个牌子还没拿回去吧?正好,我给你换了一块新的,作用大一点。” 韩铭有种回到现代的滋味,这极其老练的送礼模式,不着痕迹的托人。 “陛下,这不好吧?” 这新牌子,居然是三大营的。 “行啦,给你就收着,朕也是以防万一。御林军虽然人数少,只负责皇城安危,但最容易混入苍蝇。近卫呢,贺叔说等你拿出实力再谈,剩下的就只有这个了。” “谢陛下。” 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关注即送现金、点币! 秦忆茹一直在这边站着,看到两人你来我往,心中渐渐麻木。自己还一块牌子都没有呢,行哥又得了块更高级的,她也真是无话可说。 “我说二位,这么久了不累吗,要不要我给你们泡壶茶?” 韩铭看了看气嘟嘟的小姑娘,点点头。 皇帝反正看热闹不嫌事大,“泡浓点。” 第一百三十二章、暗鸦 秦忆茹面对两个臭不要脸的,一点脾气都没有。 她翻着白眼,给他们泡了一壶茶后,就去兰桂坊了,饭也不打算回来吃。 韩铭见自己教的差不多,就把学堂的工作丢给了刘钰,和皇帝来到了凉亭。 “陛下,您这是怕我死得不够快,特意给我弄个未婚妻出来?” 皇帝有一瞬间的尴尬,随即正色说道:“这个婚约是真的。朕就是觉得奇怪,为何秦、韩两家的婚约,需要藏头露尾,这不合太祖皇帝的脾气。他老人家常说,事无不可对人言。” “那您的意思是?” “现如今,还见过太祖皇帝的,除了外公,也就是韩老将军他们了。朕就想试试,他们会不会知道些什么。怎么,老将军什么都没说?” “没有。太伯公就托三叔把您的回信,还有信物带了过来,说这是祖辈定下的婚约。陛下,那个信物,是您仿制的吧?要不上百年的东西,还能那么新?” 听到女婿这么说,皇帝立马在心里暗骂六安不靠谱,怎么这么容易就被人看出来了。 没有瞒过去,他索性承认了,“是啊,原本的信物被师姐带走了。朕的师姐就是晋王妃的姐姐,外公的得意弟子。你可别以为师姐是女子就小看他,那可是个奇女子。” 韩铭喝了口茶,不着痕迹地问道:“陛下,我知道王妃本姓侯,与皓月的前统领一样,只是后来这位统领不知去向。您说的师姐,是这位吧?” 皇帝点头,“嗯,师姐出身侯家,是原水军统领侯家的大小姐,被外公看重,一直带在身边教导。三十年前,皓月被重创,才十岁出头的师姐,毅然接过了大旗。从最基本的开始,一点点拉起了队伍。” “花了十年左右,皓月渐渐恢复元气。后来,师姐来告诉朕,她查到了有关元凶的些许情况,要独自跟下去。可朕没想到,那一次竟然是最后一面。多年来,朕派人多方查访,全无音讯。” “就是那个时候,信物被带走了?”韩铭渐渐有了一些想法。 “是,师姐说对方的下手目标不止皓月,可能还会涉及皇室。于是,她打算以皇室这段婚约继承人的方式,改头换面,给自己安一个皇室成员的身份。” “那,侯统领没给陛下传过信?” 说到这个,皇帝笑了,“怎么没有?一开始,师姐说的都是追查的情况,后面几封信就慢慢变味了。她说自己找了个夫君,但是很不听话,需要调教调教。等调教好了,就带给朕瞧瞧。” “朕很是好奇,师姐的武艺虽不说顶尖,但论单打独斗难逢敌手。可是,有一次她告诉朕,自己的夫君深藏不露,武功高得可怕。要不是为了保护他们娘俩,她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对方竟然会是暗鸦首领。” “后面,朕还接到一封信,也是师姐最后一次给我传信。她说姐夫为了保护她和孩儿,孤身犯险失去踪迹,她要独自去寻。若不幸身陨,就让朕不要再对暗鸦抱有期望。至此,师姐连同暗鸦的消息,就再也没有了。” 韩铭听完前因后果,内心极为震动。 他现在已经能够肯定,暗鸦叛变了。至少,有一部分人叛变了。 暗鸦内部,应该分为两派。一派支持韩铭的父亲,也就是上一任首领。一派有着自己的算盘,父母的死,应该都和这一派有关。 洪都城送书的那位,就是首领一方的。所以才会身受重伤,被人追杀。 那么在暗鸦内部,他的身份是不是已经是明的了? 不对,如果真是身份暴露,对方知道他没死,不可能会轻易放他离开洪都。 那特么这到底是怎么死的? 想了许久,韩铭觉得还是先了解一下,暗鸦这个组织。 “陛下,暗鸦到底是什么样的?” 皇帝无奈笑笑,“朕知道的也不多。据记载,暗鸦出自你们韩家,但朕看过太祖手书,发现又有出入,似乎不是。可在明面上,暗鸦是受高皇后制约的。征战天下之际,是暗鸦的顶峰,人数达到五千。” “不要因为只有五千人,就小看暗鸦,这是一个很可怕的数字。暗鸦从不正面对敌,能用毒就不用刀,能玩阴的,就不明刀明枪,反正就是一直藏着。许多大战,都让敌方不是集体中毒,就是没吃没喝。” “因此,暗鸦在四军之中,声名不显却最为令人忌惮。天下大定之后,暗鸦随即蛰伏,只受高皇后差遣。高皇后故去,暗鸦与皇室就断了联系,已经有三十年不曾出现。” 这弯弯绕绕的关系,总算让韩铭有了些许方向。 韩家因为遵守誓言,几十年来家族凋零,年轻一代并没有什么杰出的人物。 暗鸦因此不用担心,韩家会找个人出来,拿出传承令接掌暗鸦。 可这始终是一个隐患,如果暗鸦不想再受韩家制约,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杀掉韩家有出息的人。 这样,即便有传承令,韩家也没人。 如果事实的真相真是这样,那么韩铭的父亲是怎么藏住身份,又是怎么当上首领的呢? 去世后,留下一稚儿,还不在韩家的保护下,独自在洪都生活了近十年。 又在科举的时候动手,这怕是说不通。 理了理思绪,韩铭觉得对于这种类似恐怖组织的团体,还是需要处理。 如同一把双刃剑,能够完全掌控,那就是一把利器,失去控制会伤人伤己。 现在他已然在明面,如果那一派出于以防万一的考虑,肯定会对自己动手的。至于去当首领,可能是上赶着找死。 如此局面,还是得主动寻求大佬庇护,毕竟暗箭难防。 “陛下,您最近身体还好吧?” 皇帝心中一惊,若无其事地说了一句,“好得很,朕都怕小茹带来的米不够吃了。” 韩铭看他如此吹牛,也不说破,而是直接从脖子上把吊坠取了下来。 【看书领红包】关注公 众号【书友大本营】 看书抽最高888现金红包! “怎么?嫌弃朕让人仿的,不值……”皇帝一把夺过吊坠,放在阳光下仔细观看,很是激动,“你怎么会有这个?” “说来话长。” “长话短说。” “母亲遗物。” “哐当!”皇帝手上的杯子摔倒地上,整个人有些不稳。 看到他这个样子,韩铭走了过来,帮他顺气,“陛下,慢慢地吸气,对,放松。” 稳了好一会,皇帝才平静下来,眼神不断在吊坠和韩铭之间打转。 饶了一大圈,这个东西又回到了自己的手里,可是师姐却再也回不来了。 “你什么时候得到这个的?” “从洪都回到家,叔公就把父母的遗物还给我了。” 他的父亲? 皇帝这回坐不住了,才反应过来,自己姐夫是谁。他猛然抓着韩铭的肩膀,“你的父亲是暗鸦首领?” “我猜,应该是的。” “你们父子可真是好样的。一个把我师姐骗得团团转,一个把我闺女弄得五迷三道,我欠你们的啊?” “陛下,这情投意合的,怎能说骗?” 皇帝渐渐稳住心神,冷笑一声,“呵,你有种。走吧,把这话在外公面前说一遍,父债子还。” 韩铭看这个样子,貌似还有很多故事,“陛下,这事不急。小婿怀疑,有人会对我下手。” 他把考场上被人栽赃,城中有人送书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你会武?” “略通!” “气不外显?” “好像是。” “小茹也知道?” “嗯。” 问完这些,皇帝感觉自己老了许多,心中一阵无力。 这些个孩子,一个个的把自己当成什么了,朕就这么失败? “你家河边,出手的人也是你?” “是。” “那你有这么高的功夫,还怕什么?” “这不是暗鸦的手段,都是在暗处的吗?” 皇帝没好气地看着他,兜不住了才坦白,这小子可以的。还有小茹,这没嫁人就如此护着,父皇早就是外人了。 “你们小两口不是能耐吗,自己解决去,朕没办法。” 韩铭硬着头皮笑笑,“陛下,我这也是无奈之举,洪都那位大哥说了,我暴露功夫就会有危险。瞒着瞒着,就成习惯了。” “朕说不过你,回头你自己跟外公、贺叔、还有韩老将军解释。啧啧,你父亲不在了,这笔账都会落在你头上。” “这与贺统领有什么关系?” 韩铭有些疑惑,另外两个不好过关是肯定的,可还会与贺统领有牵扯? “哦,你娘的功夫,是贺叔手把手教的。他老人家可是倾尽全力,连教贺尘都没那么用心。贺叔本就看韩家人不顺眼,现在又有这么一出,你说呢?” 皇帝心情瞬间好了起来,自己不忍心动手,总有人能教训教训,你们这两个不敬长辈的。 若是来个三堂会审,那个场面,想必很有趣。 见韩铭在发呆,皇帝叫来正安排午饭的六安,“六安啊,东西带回宫里去吃。你现在派人,把小茹、沈老将军、晋王妃,全部请到宫里,就说朕请他们赴宴。” “陛下,若是摆宴,是不是御厨现备好一些。这带回去的,怕是不新鲜了。” 皇帝看向另一边,微微笑道:“不用,他们吃不下的。” 第一百三十三章、意外的走向 明白了皇帝的打算,韩铭知道今天这一段怎么都逃不过了。 不过,他还是想争取一下,现在暴露自己有暗鸦的继承资格,很危险。 在马车上,韩铭详呈利弊,让皇帝帮忙兜着点,不要说破。 皇帝都懒得搭理他,脸上嫌弃得要死,“你以为朕是小孩不成,会因为心中不忿,把这事闹得天下皆知?” 说完,他叹息一声,摸了摸手上的吊坠,“你娘的行踪,还有那么多人记着,总得给他们一个交代。现在既然已经确认,也该让他们死心了。放心吧,朕又没见过你用功夫。” 韩铭听到这个保证,稍稍安心。只是您这话,完全就是不背锅的说辞吧。 回到宫里,皇帝直接在寝殿的外室摆了张桌子,拿出还带热气的菜,自己一个人吃了起来。 他也不管身边的人是不是吃了,一副就等着看好戏的表情。 沈老将军是第一个到的。本来他还在喂鱼,听说皇帝请他入宫赴宴,以为是有大事。 这不,紧赶慢赶的跑来了。大中午的,赴哪门子宴,肯定是碰着难事了。 “小子,我还是你外祖不?你专门让人请我过来,就是为了看你吃饭?你在耍我?” 皇帝不疾不徐地擦擦嘴,“六安,给外公添副碗筷,先垫垫肚子。” 老人家一头雾水,被六安迎着在桌边坐下,“你在搞什么?” “外公,先吃饭,等人齐了再说。朕可是为您着想,等会打人,也得有力气。” 压住心中的火气,沈老将军也没管外孙葫芦里卖什么药,随意吃了几筷子菜。 等心情稍稍平复后,他看到还有一个罚站的人,好奇地问了一声,“韩驸马,你这是做错了什么,连个座都不给你?” 皇帝端起茶杯,笑而不语。 “笑个屁!等会你要不抖点真格的,看我揍不死你。” “您别急,多吃几口菜。”皇帝给了韩铭一个眼神,祝你好运。 韩铭简直没眼看,这岳父的心眼也太小了。我又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至于这样吗? 不是说我娘是你师姐?难道,您对后人不该照顾一下? 皇帝才不管他怎么认为,打定主意给他个教训。想到师姐,心里很不是滋味。 虽说大家都有共识,她肯定是出事了,但心中总归会有一丝丝念想。希望她能在世上的某个角落,好好地活着。 相关的人员很快到齐,看到这怪异的场景也是纳闷。 秦忆茹打完招呼,走到韩铭身边,“行哥,你做错事了?刚才不还好好的吗,怎么父皇像在罚你的样子。” “不是犯事了。这个事情有点复杂,等会你别惊讶,也不要害怕。估计,我今天会挨顿打。” “挨打,好端端地怎么会打你?如果不是你错了,我去和父皇讲理。” 瞧瞧这语气,什么都没弄明白呢,就认为朕是在胡搅蛮缠了。还跟朕讲道理,等你知道这小子私房钱在朕这里,看你怎么讲。 看到皇帝的脸色不对,韩铭拉了拉她,“不关陛下的事,父债子还,该我受的。” “皇兄,你怎么把外祖都叫来了,有什么事吗?”晋王站在一边,不知道自己哥哥要做什么。 皇帝也没让他们等,直接把吊坠亮了出来。 然而,除了六安露出震惊的表情,其他人还是不明白。 “陛下,这是被侯小姐带走的信物?” 沈老将军筷子直接落在地上,猛然抬头看着六安,“你说什么?” 皇帝把吊坠放到桌面上,语气低沉地说道:“这个吊坠当年被师姐带离长安,现在又被她的后人送回来了。” “快说,怎么回事,谁是婧儿的后人?” 皇帝指了指韩铭,“慎行,你是师姐的儿子,该叫外祖师公的。” 韩铭顶着诸多炙热视线,上前行了一礼,“见过师公。” 王妃不可置信,手捂着嘴唇,“皇兄,驸马,驸马真是姐姐的孩儿?” “大致的事情是这样的,皇室与韩家有一门婚约……” 皇帝把前因后果,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自己想敲打一下女婿,却阴差阳错得知了师姐的消息,而这个女婿还是师姐的儿子。 不得不说,这缘分二字,还真是奇妙。 沈老将军摸了一把脸,用还在颤动的手扶起了韩铭,“好孩子,怪我这个老头子眼瞎,居然都没认出来你。快过来坐,还没吃饭吧,多吃点。” “对对对,你还没加冠的,不能饿着,坐下吃饭。”王妃眼睛挂着泪水,甩开了自己的夫君,跑到另一边。 皇帝的脸有点僵硬,这个事情的走向,貌似不对劲,完全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让人去上点热的来?” “将军别急,老仆已经吩咐了,马上就好。”六安见皇帝被吼蒙了,赶紧说了一句。 “还是你识大体,也不知道那些人怎么当长辈的。” “外公,您不问问姐夫的事?” 听到自己的外孙这么说,沈老将军都气笑了,“难怪你让铭儿罚站呢,原来是这个打算。我就是再恨那小子,也不会把气撒在孩子身上啊。哼,你已经被我逐出师门了,今后只是我的外孙。” 皇帝一口老血喷出来,您这个意思就是强行把朕的女婿,抬到和朕一样的辈分呗? 王妃反应过来,心中也很不赞同陛下的做法。她没勇气怼皇帝,暗中踩了晋王一脚。 大家好 我们公众 号每天都会发现金、点币红包 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 年末最后一次福利 请大家抓住机会 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这个样子的发展,是秦忆茹没想到的,此时见到父皇吃瘪,她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有什么好笑的?论血脉渊源,你得管韩铭叫叔叔。现在,朕管你婆母叫师姑,你还是得叫韩铭叔叔。” 秦忆茹一呆,脸色爆红,随即低头磨牙。您有本事就冲太外公去啊,欺负自己女儿算什么? 沈老将军大手一挥,“小长安,别理他,什么辈不辈分,各论各的。你们啊,还真是有缘。头前我还想着,自己该和韩旬那家伙做亲家的。没想到,早就是了,哈哈哈。” 韩铭被人强按在椅子上,只得埋头吃饭,先填饱了肚子再说。好像,这顿打不用挨了。 吃完饭,他发现晋王妃一直在看自己,笑着叫了一声,“小姨。” “哎!”听到这个称呼,晋王妃的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晋王连忙从身上掏出帕子,默默递了过去,狠狠白了韩铭一眼。 “小姨父。” “嗯,记得来家玩。” 皇帝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刚开始和外公相认的时候,以为自己会得到优待,有人相帮。毕竟民间一直说什么隔辈亲,老人看小辈总是宽容一些的。 可事情的结果,差点让他怀疑人生,自己还是和孤儿一样。 从那以后,他就认为外公不同于常人,不会被感情左右,有自己的一套处事方法。 然而,现在那个一副把韩铭当宝,终于找到乖孙的样子,还是您老人家吗? 合着,只有朕是捡来的? 哦,还有那个围着弟妹打转,被一句小姨父就哄住了的傻弟弟。 吃完饭,几人心情都平复之后,就地开起了小会。 “铭儿,你是姐姐的孩子,身上理应有我侯家血脉。那侯家的事,我就不插手了,你去江南的时候,顺带解决了吧。” 韩铭想起之前见过的侯莹,自己应该叫表姐。从她的叙述来看,事情不简单,现在小姨把这事交给自己,是顾及陛下的意思? “好。” 见他爽快答应了,皇帝也没说什么,只顾看着手里的杯子。有小弟的关系,现在加上女婿,侯家算是不能动了。 但这样一来,势必引起六家更大的反弹,也不知道这小子能不能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说了一会,沈老将军得知暗鸦可能会对韩铭出手后,表示反对。 “不用担心。哪怕暗鸦内部意见不合,既然已经对你出过手了,那就不会有第二次。至于什么原因,我当年发过誓不能乱说,你们也别问了,平时紧着点吧。” 皇帝看了看自己的外公,既然他老人家担保了,那就没事。但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秘密呢,一个二个的全是誓言。 韩铭不敢完全放下戒备,但只要不是因为继承的事暴露,暂时不会有危险的话,之后就好办了。 只要度过这段时间,把兵练出来以后,就不用怕对方。再加上改良的火器,应该不会有事。 简单的认亲大会结束,韩铭又收获了几个长辈,和一个大的靠山。 皇帝对此很无语,现在更是拿这小子没办法了。就外公那护犊子的样子,说这是亲孙子都有人信。 “还是按小茹这边来称呼慎行吧,毕竟敌暗我明,小心为上。” 沈老将军听到这话,很是赞同,“总算说了句像样的话,就这么办吧。铭儿,你还是小长安的驸马,叫我太外公。” “是,太外公。” “哈哈哈,太外公今日高兴,这个给你拿着玩。” 韩铭看着手上的小刀,脸色很怪异,“太外公,这是?” “哦,这是我当年没事托人打的,你娘也有一把。也没啥大用,不必放在心上,收下吧。” “好,谢谢您的礼物。” “好啦,人老了经不起折腾,你们聊吧。铭儿,有空多去我那里转转,那鱼还给你们留着呢。” 老人放下了心事,浑身轻松地走了,招呼都没和皇帝打一个。 太偏心了啊,同样是做孙子的,这待遇…… 皇帝看着那把小刀,觉得命运还真是神奇,该是谁的,总是谁的。 第一百三十四章、半日闲 从皇宫里出来,韩铭和秦忆茹两人相顾无言,默默上了马车。 小姑娘想着父皇那揶揄的话,现在都没缓过来。 她现在已经有些不能直视,叔叔这两个字了。 韩铭把事情完整地理了一遍,觉得这样的结果算是不错。 有皇帝在暗中照应着,比自己全神戒备,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遭暗算强得多。 不按常理来的组织,就是让人头疼。他甚至想过,在河边的那些杀手,什么‘云楼’的,会不会就和暗鸦有关。 可暗鸦的名头太响,那些人好像还不够格。 在沉默了一会之后,秦忆茹让马车转道,去往长安西市。 “不直接回府?”韩铭看着路不对,随口问了一句。 “两位叔叔明天就要走了,我想着买些东西捎回去,算是尽孝。” “还是娘子考虑周到,我都没想到。” 秦忆茹白了他一眼,“得了吧,你现在寻着机会就夸我两句,就跟下药似的,我可不会上当。” 韩铭摸了她的头发,笑道:“按照三叔那个性子,恐怕心早就飞到家里了,哪里还会多带东西。所以,我是真没想过要买什么。” “嗯,我信了,韩叔叔。” 马车刚停下,小姑娘就跳了下去,丝毫不给韩铭反应时间。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脑抽了,做出如此轻佻的举动。 韩铭好久都没回过神,一直在脑海里想着刚才的画面。那坏坏的笑,重音的称呼,还有耳边的热气,足以让知识丰富的他联想到什么。 真是作孽,那颜色太浓。 日子真是越来越难过了,这突然来这么一出,还真是受不住。 进到长安最大的首饰店,秦忆茹很认真地挑选,试图把刚才的事忘掉。 都挑了好长一段时间了,都没见自己的行哥过来,她到门口一看,直接就笑出来了。 韩铭黑着脸坐在车上,撩开车帘与她对视,“买完了?” “没有,我再去挑一挑。”秦忆茹有点害怕,连忙缩了进去。 “小霸王,还真是名不虚传,什么都敢玩。” 收起杂念,韩铭也进到店里,随意打量着一排排的首饰。 一楼主要卖各种金银制的,隔几步就有一个壮汉站着,前边是几个女子导购。 楼上,店老板亲自接待秦忆茹,不时拿出各种珍品,一一介绍。 “殿下,您看这个怎么样,师傅们刚制的,颜色很是脆生。” “老板,我是买来送给长辈的,有没有更稳重些的?” “有有有,您这边来。” 韩铭上来之后,也没上前去,就站在几步远的地方,呆呆地看着那个一脸严肃,时不时皱起小脸的姑娘。 算算日子,这还得大半年啊! “咦,行哥你上来啦,快来帮我看看,哪个更好。” “都不好。” “为什么?” 韩铭让她把东西放下,转头问了一边的老板,“最便宜的是哪种?就是不讲究规制,适合乡间女子的戴的,拿给我看看。” 老板发了下呆,而后马上反应过来,连忙行礼,“见过驸马,您稍等,我这就去取。” 秦忆茹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又犯傻了。他只想着买好的,买贵重的,却忘记了实际的情况。在庐陵,哪怕是大户人家,平常也不可能会戴上百两银子的首饰。 如果买了不戴,那买着就没用了。 “你又笑我!我就知道,在你心中我就是个傻子,所以每次都拿些好话哄我。” 韩铭牵起她的手,说道:“我笑是因为开心,开心是因为自己运气好,运气则来自于你,明白吗?” 秦忆茹双脸一红,微微低头,“那你不能嫌弃我,也不能在心底笑话我。” “我可从来不会因为这个,去笑话你。你的身份,注定了你从来不用去讨好别人,自然对这方面不熟悉。而你现在却试着做这些,我还不得偷着乐?” 这也是韩铭认为小姑娘的可贵之处,为人很真实,也很赤诚。喜欢就是全心全意的那种,巴不得一颗心都在你身上,才会不管别的。 这样的人儿,怎能相负? 【领现金红包】看书即可领现金!关注微信 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现金/点币等你拿! 店老板回来的时候,后面带着一溜的人,每人手上都有一个托盘。 韩铭上前看了看,觉得还行,“小茹,你来挑吧,我不太会。” 秦忆茹瞧了他一眼,踱步上前,认真查看起来。 “这个,这个,还有这些,全部包起来,弄严实一些。这几样单独装着,放在小盒里。再就是……” 她的速度很快,像是进入最为熟悉的领域一样,把一件件东西都准备好了。 韩铭在一边观察,大概摸到了门道。单独包装的,是给叔奶的。几件好一些的,是给族里长辈的,品质次一些、数量多的是给各位婶婶和伯娘的。 直到挑了几十件首饰,秦忆茹才收手,准备结账。 老板此时却摆了摆手,让人先把东西帮忙搬上马车,“殿下,今日算我的,就不提钱的事了,您难得来一回。” 秦忆茹不解,问道:“这是为何?你开店做买卖,岂有不收钱之理。” 见她目露怀疑之色,老板笑了笑,“也不是白送给您的。下回您见着陛下了,托您转告一声,就说小民一直记着他的恩情呢。” 韩铭发现老板的眼神很正,说的应该是真话,不是想讨好他们才故意编造的理由。 “能仔细说说吗,我们也好在陛下面前提一提。” 老板立刻把头转了过来,“驸马,您就说十年前,在东市的铜鼓巷,他老人家请过一伙人吃饭的,还是管饱的那种。我是其中的一个,一直也没找着感谢的机会。” “那这也太多了,一顿饭也值不了百多两银子吧,我这回去了父皇会说我的。”秦忆茹不同意。 老板没办法,只能把话说明白,“殿下,我之前是当兵的,碰巧被人漏记了名册,被打到了阵亡名单里。我见当月没领到饷银,就去闹了,发现如此情况的还有十来个人。后来,上峰先稳住了我们,说他会调查清楚,让我们不要声张。” “我们信了,就没再做什么。可一个个月过去,这事都没有结果,我们就开始急了。我们人在军营,吃住不要钱,可家里怎么办?三个月没往家里寄钱了,一家老小吃什么?” “于是我们准备找上峰要个说法,可却没想到,他却一纸官凭将我们革除了军籍。理由是,战后未按时归营,犯了军法。我们不服,准备越级告状,但还没见到人就被丢出营地了。就这样,我们往长安这里来,直到碰见了陛下。” 韩铭点了点头,很能理解他们的感受,尤其是现在他在带兵。底层的士兵其实很简单,思想也不复杂,只要有饷银、有命在,就没有太大的追求了。 但这一件事中,他觉得有些不对,对方如果是为了掩盖差错,干嘛不灭口?反正都进了阵亡名册,这不正好坐实吗? 老板看到他有所怀疑,笑着说了一句,“驸马,是不是觉得我们能活着,很不正常?哈哈,所以我才要谢陛下啊。他老人家为了防止,战场上放弃伤兵的事,阵亡名单需复核三次,要与尸身一一对应。” “另外,每一个阵亡军士,都要着专人验看,详细记录其死因。而做这些的,听说都是陛下的近卫出身,根本不受将军管辖。我们这样的情况,是不能算在阵亡名册中的。” “想必把我们开革出军营,就是最好的办法吧。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们才留了一条性命。就这我们几个都得记一辈子,更何况还吃了他老人家的饭。” 秦忆茹还是不能理解,“你们受了不公正的待遇,父皇替你们伸冤,这不是应该的吗?” 听她这么说,老板躬身下拜,“殿下心正,不愧为陛下之女。世间之事,最难定的就是应该二字。这是我花了十年时间,同诸多兄弟一起悟出来的,才有了现在的日子。” “殿下,我等没身份、没地位、没依靠之人,谁来保障我们的公理呢?我们为大盛拼死拼活,确实应该受到厚待,可事实上就因为几人的疏忽,改变了我们一辈子。这应该吗?不应该。” “后来,好运地碰到了陛下,我们沉冤得雪,不再顶着犯忌的名头。陛下这么做,应该吗?应该。可我们依旧感激陛下,一直感激着,是他让我们觉得,我们活得像个人。” 韩铭拉着有些迷糊的小姑娘走出门,回头对着老板说道:“老板,今日就多谢了,我一定和陛下好好说说。” “那就全仗着驸马了。还有件事,我们兄弟几人酿的酒,差不多了可以喝了,能劳烦您转呈吗?” “行,送到公主府吧,我会带给陛下的。” “多谢驸马。” 离开了首饰店,韩铭没坐车,而是在牵着她散步。 “行哥,我们收了这个,是不是不太好?” “没什么,这是男人之间的感情,陛下会懂的。” 秦忆茹摇了摇头,还是不太明白。虽说感恩是应该的,可老板明显不是这么个意思啊。 韩铭停住脚步,认真看着她,“傻姑娘,你不理解,是因为自己一直处在高位,人身受到保障,所以很多事都是合情合理的。而普通百姓,哪怕是律法,有时候也不会站他们的边。” “哦,可能是我见识少吧” “呵,那我们就长长见识去。” 第一百三十五章、市井生活 离开了繁华的西市,两人坐了一段路的车,随后开始步行。 坐落于长安西南方位,靠里的顺义坊,应该算得上长安比较穷的坊市。 这里远离皇城,周边也没有达官贵人落户,商业也比较冷清。而这里的住户,大多是从之前热闹坊市搬迁过来的。因此,这里的户籍很是杂乱。 长安居大不易! 作为世界上最大的城市,这份荣耀有时候更是压力。越是发达,物价水平就越高,生活支出也就越大。 与此同时,房价则会吓死一大片人。 长安城中的原住民,最普通的老百姓,如果不做点小生意,没有糊口的手段,只能越过越穷。直到过不下去,然后就把房子卖了,再到差一点的地方买一个。 顺义坊的居民,大部分都是这么来的。 为了保住这最后的栖息之地,他们只能想方设法,起早贪黑地找活干。实在没有办法的,就会想着卖儿卖女。 至于离开长安去外地生活,那是不可能的。不同于现代,如果在京市有套小楼,那么只要一卖,随便去哪里,都能过得舒舒服服。 这时候人的乡土观念极为浓烈,另外还有长安百姓这一身份加成。说句不好听的,大多数人宁愿在这里要饭,都不会去城外好好生活。 韩铭拉着秦忆茹慢慢走在路上,随手买些路边的小吃,两人边走边看。在这里,才能体会到普通人的生活。 在其他的地方,你只能看到一个盛世的长安,一个带有天朝上邦之威,雄浑壮丽的都城。 走了不久,两人在冷清的茶摊上歇脚。 “行哥,你说这里最穷,可我还是觉得,比吉州的大部分地方都好。” 韩铭瞥了她一眼,心中无奈。哪有这么去比的?就算顺义坊再穷,那也是国际化大都市的一部分,当然会比四线地级市要好。 “当家的,你不能去啊。小凤好不容易聘上的,一个月给五百文呢,还给顿饭,这么好的去处,怎么能毁了?” “妇人之见,她一待嫁之女,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人家公主殿下的酒楼,不全是女店小二吗?” “就是因为公主带头,下面这些商铺才会有样学样,把好好的长安都弄成什么样了。” “当家的,话可不能乱说,公主也是给了那些女子一份生计。” “为了钱就能置礼法不顾吗?七年男女不同席、不共食,现在她在外抛头露脸,与外男共处一室,还露笑,这与戏子、娼妓何异?” “你这样说,对得起小凤吗?是她想这样的吗?家里要能过下去,我舍得让她去低声下气?” “我没为她打算?张家有什么不好,虽说是续弦,那也是书香门第,人祖上也是出过高官的。” “书香门第?那他们家干得那些没脸的事你怎么不说,不就是暗窑子吗?你把自己女儿往火坑里推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你的礼法,啊?” “好你个陈氏,原本你生不出儿子,我未曾休你,现如今居然如此悖逆狂妄,看来你是要做那弃妇了。” “来来来,有种你现在就写休书,老娘这日子不过了。嫁入你万家十多年,你赚过一文钱吗?我就看看,你休了我能不能过下去。” 这对夫妻吵架的声音传得很远,引得周围的邻居都来观看。 秦忆茹脸都气红了,小拳头紧紧握着,一副要打人的样子。 韩铭见此笑了笑,拉过旁边的一人,“老兄,坐下喝口水,能不能给我讲讲,这户人家怎么回事啊?” 正在看热闹的人回过头,看着两位打扮不俗,身后还有护卫随行的男女,心中一紧,“李金,见过公子。” “韩铭见过李兄。不用客气,我夫妻二人来此访友,歇脚时碰见这事,就想凑个热闹。” 韩铭给他倒了杯茶,又把点心往那边推了推。 李金左看又看,没敢动点心,只小小喝了口茶。 本书由公众号整理制作。关注VX【书友大本营】 看书领现金红包! “公子,这万长富是个读书人,祖上也曾阔气过一阵。可后人不济,败了家产,就落到这顺义坊来了。陈氏呢,是十五年前嫁过来的,好像是娘家欠过万家恩情,才不得不嫁。要不然,寻常人家,也不会嫁这来。” “两人成亲后,生了一个女儿小凤,磕磕绊绊地过着。这万长富只知道死读书,又读不出个名堂,还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全家就靠陈氏接点浆洗的活过日子。” “这不,最近城里兴起请女娃做工,陈氏心动了,就让小凤去试了试。嘿,小凤这一去啊,还真选上了,每月有五百文的工钱呢。陈氏高兴坏了,逢人就夸。但万长富觉得丢脸,这才有了这么一出。” 秦忆茹皱着眉头,问道:“大哥,小凤去找的什么活?” 李金觉得她的身份不一般,态度更为恭敬,“这位小姐,您别多想。长安公主不是开了个兰桂坊嘛,火爆之后啊,整个城的酒楼都学着。小凤就是去做店小二的,绝对不是什么不正经的活。” “可话又说回来了,与人打交道的,多少都会遇上些不好的人和事,这也是没办法,都是为了过日子。我们就是平头百姓,活着就不错了。就这些啊,都算是好的咯。” 韩铭拍了拍小姑娘的手,让她别急。他笑着问了一句,“李兄,你们都赞同女孩出去做工?” 李金摇头,“有什么赞不赞成的,能多条活路总是好的。要是家里宽裕,谁忍心让自家孩子吃这个苦。我个人觉着吧,这也没啥,不就是上个菜和人打交道什么的。” “都说笑脸迎人,做买卖的不露笑,还哭啊?但有些人肯定接受不了,认为这是丢脸,不是什么正经事,万长富不就是这样吗?嗤,说到底,不还是自己没本事。” 韩铭听到这话,看了他好几眼,这人的思想很前卫啊? 他拿起盘子,递过去,“李兄别客气,垫垫肚子。那个张家又是怎么回事?” 话都说开以后,李金就没那么紧张了,随手往嘴里丢了块点心,“嗐,公子可别听那万长富瞎说,那张家可不是什么好玩意。明面上以书香门第自居,收养着一些孤苦无依的女孩,还教她们读书习字。” “可实际上,张家是用这些女孩,来招待达官贵人的。我们这一片,起先也以为他家是个好的,是良善之家。可那次有个女孩逃出那里,跑到我们坊来了。后来还是这个万长富告诉张家,那女孩才被抓了回去。” “至此啊,张家的名声彻底是臭了,我们都远远避着的。公子,我见您二位不是普通人,小姐也是个面和心善的,这才说这么多。否则,我可不敢抖张家的事出来。” 韩铭冲他举了举茶杯,“李兄放心,出你口入我耳,在下知道轻重,不会乱说。” “那就好,那就好。”李金赶紧举杯,回应了一下。 眼见看热闹的越来越多,王长富拉不下面子,就开始赶人。 陈氏也不想家丑外扬,站在一边没有阻止。 人群散开之际,一位老人上前劝了几句,“长富啊,小凤也是为了能让家过好点,这是个懂事的孩子哦。做店小二有什么丢人的,长安城多了去了。不偷不抢,也不犯男女规矩,不就说几句话嘛。” “老叔,你不懂,这可是乱礼法的。这要是女子都这样了,心都野了,那以后她们还会相夫教子,孝顺公婆吗?” 老人觉得这人没救了,怎么就这么自私,“行了,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小凤也真是可怜,摊上这么个亲爹。” “老叔,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说的都是圣人的道理,这还有错吗?我家的事您少管,再说了,您自己家不还一团乱吗?要我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您还给她贴补银两,也不怪你儿子不孝顺。” “你……”老人用拐棍跺了跺地面,气呼呼地走了。 韩铭也真是眼界大开,这万长富还真是代表了时代特色啊。无论做了什么,总能找到理由说明自己是对的,显得特别理直气壮。 这不由得让他想起,曾经在网上看见的奇葩言论。 一个帖主发表观点,认为自己父母死后的钱都是他的,现在父母就是在用他的钱,所以他一直在供养自己的父母。 要是换做他是那人的父母,这不断绝关系,也起码得练个小号。 人心,还真是最丑恶的东西。 没有再做停留,韩铭和李金告别,离开了这里。 “抱歉啊傻姑娘,本想让你看看,淳朴百姓努力生活,却依旧没有安全保障的事。可没想到,却是如此荒诞,又戏剧化的大戏。” 秦忆茹定定地看着他,摇摇头,“行哥,我知道你的用意,也大概明白你要说的意思。世上不会有绝对的公平,也没有理所应当。平民百姓遭遇不公,能够得到好的结果,是非常不容易的,对吗?” 韩铭捧着她的脸,骄傲地笑了笑,“聪明。只有这样,你才能理解,那家店老板为什么会如此感激陛下。” “可这是不正常的对不对?” “是啊,生而为人,谁又该比谁高贵呢?” 第一百三十六章、阶级 回到府邸,韩铭帮两位叔叔收拾行装,顺便把礼物打包好。 至于送给男性长辈的东西,到时候吩咐吉州的人,就地买一些。 一切都打点完毕,拿两封家信给叔叔带回去之后,没再停留,让两人早些休息。 小花园里,秦忆茹正在监督秦琛写作业,自己也跟着学一些。 韩铭走到他们身边,轻轻问了一声:“怎么样,觉得难吗?” 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摇了摇头,“可能是不习惯吧,这字看起来有些别扭。但算法什么的,没差别,懂的依旧会懂。” “嗯,有不懂的尽管来问我,不丢人。” “好。” 秦琛看着名义上是看护,实则眼里根本没有自己的两人,叹了口气。 你们这样,很影响我的好不好? 摒除杂念,好不容易才做完,赶紧拿过去检查。 随意扫了几眼,韩铭点头,“还不错,都对了。去休息吧,明日早些起来,我带你们去城外走走。” 本来已经转过身的秦琛,又转了回来,一脸兴奋地问道:“姐夫,我们是去打猎吗?” “不是,带你去看看怎么种地的,顺便学些道理。” “我们都要学种地吗?” “不要你们去种,但至少要会,要不然以后一问三不知,岂不是显得我这个老师无能?” 秦琛抓了抓脑袋,表示自己知道了。而后,他就想着去通知自己的小伙伴。 秦忆茹不明白他的用意,也就没多问,接过作业本看了起来。 “走走吧。”韩铭牵起她的手,把人拉了出去。 时间已经是三月初了,天气不再那么寒冷,府里的老树也渐渐冒出新绿。 大家好 我们公众 号每天都会发现金、点币红包 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 年末最后一次福利 请大家抓住机会 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行哥,你带小弟去城外,是为了之后吗?” “嗯,无论以后他是不是当皇帝,最根本的东西,总是要知道的。” 秦忆茹突然停下脚步,很认真地问了一个问题,“我曾经听父皇说过,万民是朝廷根本。可为什么世人皆以士为荣,认为他们才是最重要的人呢?” 韩铭摸着她的脸,觉得这小姑娘还真是可爱,“如果按陛下心中的位置去排估计是,农、工、商、士,在我心中则是农为本,其他处于相同地位。” “这又是为何?” “世上有些事,总是以不讲道理般存在,经久不衰。这不是因为这些事合理,而是有其必然性和必须存在的原因。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凡存在,定有因。” “那士的存在,被人追捧,就是因为读书可以做官,可以光宗耀祖吗?” 韩铭带她到亭子里坐下,说道:“差不多吧。士经过上千年的演变,已经成为一种能人的象征。何为能人?知道的比别人多,做的事很有章法道理,与一般人不同。这样的人,自然会受人崇拜。” “更不用说,考过科举就可以平步青云,从此整个家族都是另一种身份。你想想看,一个穷困之家,出了一个状元,从此他们家在当地的身份立马显赫起来。他们会不会想让更多的人知道?听到的人会不会也想这样?” “因此,读书人作为士的种子,地位也是水涨船高,渐渐凌驾于其他之上。如此现象,会进一步加剧这种状况,一如我们下午见到的那样。尽管那人不赚钱,但他是读书人,还是可以过下去。” 秦忆茹有点不明白了,“既然是能人,似乎可以被认为是最重要的吧?为何你与父皇都说农最重要,地不是大家都会种的吗?” 韩铭把脸正了过来,用很严肃的语气开口,“之所以会成为现在的局面,是因为垄断的结果。士所懂的那些,并不是最重要的。比如,天下可以没有士,但不能没有农。因为士可以被替代,或者干脆没有。” “士的作用,在于更好的管理一个国家,使一些事情更有条理。这些能力,是从先人那里学来的,有一套固有的体系。不属于这一阶层的人,想要接触这些就很难,就造成了读书成本很高。” “侥幸有人跨入那个行列,也立马从仰望者变成了受益者,摇身一变成为垄断的执行者。不是士过于重要,而是他们掌握的东西很重要。” 秦忆茹抬起头,悄悄看了他一眼,“行哥,你对他们有意见?” “没有,只是他们有时候的做法,过于恶心了。”韩铭也不清楚,自己内心到底是什么想法,只是对那一阶层有着些许排斥,“他们成天为国为民的,到头来干人事的也没几个。” “我可以理解他们有私心,可以理解他们为亲朋好友谋利益,可我理解不了他们那一副不可一世,认为没有他们,天下就要亡了的模样。他们太看得起自己,也太小看其他人了。” “说实在的,他们的重要性是在于需要,朝廷需要他们来维持正常的运转。本质上,他们与农是没有可比性的。当国家越发达,民众的觉悟越高,他们的重要性就越低。” 作为已经很了解他的人,秦忆茹大概明白自己的行哥,又要有动作了。 而这个所作所为,很有可能就是为了打破这种格局,改变阶层。 她有点好奇,这会是什么办法呢? 两人继续散步,沿途都能碰见,借住在府里的小朋友。 看着那些笑脸,秦忆茹有些明白了。学识掌握在少数人手里,那么自然会很珍贵,那些人的地位就有保障。 因为少了他们,很难找到合适的人去替代,或者说会造成一些混乱和损失。 可如果这些人多了起来,就会削弱他们的重要性,让他们没有那么高的价值。 韩铭觉察到她的举动,笑了笑,“想明白了?” “嗯,大概懂了。可是,这要很多年吧?” “时间长一些无所谓,但总要有人去做的,不然会一直是这样。不迈出第一步,怎么会有后续?” “那你的第二步是什么?” “还早呢,后面的安排起码也要几年,等风向成型了才可以。” 秦忆茹听他这么说,就没有再问,而是想到了下午的事。 礼法像是套在女子身上的枷锁,束缚着她们的一切。就好像,她们只有传宗接代这一个作用。哪怕再厉害的女子,在世人眼中也只是个女子罢了。 就如万长富认为的那样,女子在外抛头露面,就是最不应该的,是不检点。 可是她也无力无改变什么,面对大潮,自己显得很渺小。 “在想什么?” “我的本意,是帮几个穷苦人家的女子,让她们有一份活计,可以减轻家里的负担。可是我没想到,现在长安都是这样的风气了。我怕会因为这个,闹出什么事。” 韩铭想了想,确实如此。各家店都是这个模式,总有些拎不清的,会做些出言侮辱或者上手调戏的举动。 到那个时候,又是一团烂账。至少,看不惯的人,就会出来站在道德制高点,去指责这种现象。他们会一致认为,如果她们不出来,这些事就不会发生。 比较荒诞,但很有可能就会这样。为了脱罪,肯定得绑上一票人,以大势和舆论转移注意力,从而不了了之。 突然间,韩铭意识到,这可能就是那些人的反击。 哪怕兰桂坊生意火爆,也不全是因为用了女孩子的原因,里面的经营理念同样功不可没。 可现在整个长安,都把眼睛放到这个上面,引得大小商家尽皆跟风。 这后面要是没有人操作,不可能会短时间内有这个效果。一旦出事,那么关于整顿这种现象的折子,怕是要像雪花一样了。 以这个事件,重新确立礼的地位,从而巩固儒学的重要性? 现在这件事还是韩铭心中的猜测,若真有人这么做了,他怕是想直接砍了他们。 “小茹,你上次的那些人呢,现在能叫过来吗?” 秦忆茹一呆,不知道他怎么就突然提到了这个,木然点头。 “那好,你让他们盯着那些,背后没有靠山,但却请了女孩子的店铺。一旦有人欲行不轨,即刻索拿,不要把人交到衙门,直接送到宫里去。” 韩铭说得斩钉截铁,一点情面都不打算给对方留了。这一次,若不幸猜中,那么怎么也得砍一批。 不知道是不是在军营待久了,他觉得自己身上的煞气有些重。 秦忆茹拉着他的袖子,“行哥,你刚才怎么了?” “没什么,想到那些人又可能搞事,就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你是说,那些官员会借着店铺请女工的机会,特意安排人去……” 她简直不敢相信,读圣贤书的人,会干如此丧心病狂的事。可行哥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万一发生了什么,那将会害了多少人。 “行哥,他们真会做到这一步?他们自己没有女儿吗?” “不要多想,我这是以防万一,要真出事就来不及了。” “好,我亲自去安排,顺便向贺爷爷借点人,尽可能都布置到。” “嗯,尽量说清楚些,最好让陛下也知道。” “那我去了。” 看见小姑娘焦急的背影,韩铭摇头,他也不愿意相信这些。 可总有人会为了利益,而去做畜生的。 第一百三十七章、转变 第二天,送两位叔叔出城之后,韩铭带着眼泪汪汪的弟弟妹妹去了农庄。 那里是陈、杨两位老大人的工作场所,他们有一大半的时间,都会在这里。 选择这个地方作为参观地点,一是想让这些小朋友,近距离接触一下农事。再一个,则是看看两位老人家,有没有什么新点子。 上一回给他们说过花的作用,也无意中点了一下杂交的概念,也不知道效果如何。 今天也是韩铭在长安待的最后一天,之后要一直到各军比武大会,才会回来。 要做的事情太多,最近一个月,他明显觉得时间不够用了。想想在吉州的时候,日子竟然是最舒服的。 【收集免费好书】关注v x【书友大本营】推荐你喜欢的小说 领现金红包! 马车中,秦忆茹靠在韩铭身上,挽着他的手臂。 “行哥,你说我派人弄一个救济会怎么样?专门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女子。” “嗯,想法是好的,做起来太难。” “我也知道,可是不做点什么的话,总觉得心中不痛快。” “首先,你做这个需要大笔的银子。其次,需要很多的人手,势必还要打出你的名头。最后,有没有效,能不能真正帮到人很难说。” “我就是想让那些人,有一个可以依靠的地方。” 韩铭看着她,叹息道:“清官难断家务事,这句话是有道理的。你帮一个女子成功和离,或者是帮某人脱离苦海,这在当时看来都是好事。可你不能保证,她们事后不会后悔。” “千万不要觉得不可能,也不要认为她们疯了才会这么去想。事实上,很多人都会这么做。那时候,她们来找你,你怎么办?一旦你不帮,她们就会把责任推到你头上,认为是你害得她没了依靠。” “所以,你只能救助那些真正需要帮助的人,那些你不帮她就过不下去的人。可是,你要怎么去分辨呢?更不用说,你这样做完全是踩着男人的脸,他们不会有意见吗?” 秦忆茹呆住了,完全没想到后面的事情这么复杂,一旦牵扯到人性,她还是很相信韩铭的。 “那我什么都不能做了吗?” “能,你可以先赚钱,等待时机。” “行哥,什么时机?” “大致是,律法更为健全,民智逐渐开启的时候吧。” 韩铭自己对这个都没有信心,几百年后的现代,这依旧是社会主流问题。 涉及家庭,就算是法律都不能保持完全公正,时时要酌情考虑。 而在封建时期,女性的地位并不高,这种做法更是不可取。 假如一个受到家暴的女子与丈夫和离,从名声上就是一种打击,更不用说没有那个社会条件,去让她自己养活自己。 哪怕现在的律法在不健全,那也是符合时代背景,最适合这个时代的。 所以,他在明白皇帝对自己的安排后,也没有想着去建议什么大刀阔斧的改革。 生产力提高了,社会发展到一定程度了,等大家发现律法不适用之后,自然就会想到这方面。 而他要做的就是,不让正常的发展受到阻碍,提出一些可以加速这一进程的建议。 如此一来,用最短的时间,去掌握军权,去学习处世之道才是关键。 看到小姑娘闷闷不乐,韩铭给她找了点事做,“你可以在开始的时候,办小一些,主要帮助的对象是那些弃婴、失去双亲的孩童,以及被人贩卖求救无门之人。若是有其他人找上门,你先让他们签订契约。” 秦忆茹听到自己可以做些什么,立刻打起精神,“什么契约?” “就是你帮了对方,无论对方之后如何,都不关你的事,也不能再来提什么过分的要求。” “嗯,我会想好这个契约该怎么写?还有吗?” “还有就是你如果要收养孩子,必须考虑他们日后的生计问题。男孩子相对好办,可女孩能做的工作太少,这些你要心里有数。这里面的东西很复杂,一不小心就会好事变坏事。” “我知道了,不准备完全,我不会随便去弄的。” “所以我说,你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赚钱。赚了钱可以开店,刺绣、酒楼、布庄、胭脂店等等,都可以成为女孩子的栖身之所,你可以尝试往这方面去考虑。” “我懂了,我可以从原料开始,养蚕、纺丝、织布、印染、售卖,这么多的工序,都要用到人。” “聪明,就这么干吧。如果你有这个打算,那么从最近开始,一步步培养心腹之人,帮你管理这些产业。” “好,这回我会让她们签死契。” 秦忆茹想起了吉州的兰桂坊,顿时心里有些不舒服。她撩开车帘,看着开始复苏的大地,慢慢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既然是为了帮助更多的人,那么用的人定然不能有错,死契就是必须的。 韩铭默默打量这个善良的姑娘,内心有些欣慰,终究是成长了。 有了事情可做,自己不在的时候,她也不会那么无聊了。 他知道小姑娘一直很善良,可本身被自己的父亲保护的太好,并不能很透彻地看到这个世界。 从她在吉州用的人就知道了,哪有一个公主的下人,有随时可以离开的说法? 谈完这些,两人没再说话,而是靠在一起,看着田地里忙碌的人群。 走了两刻钟左右,马车来到了户部的试验田。 车刚停稳,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孩子,就开始疯跑了,看什么都新鲜。 而小十一几个,则是有点傻眼,觉得这些人太奇怪了,这些他们都天天看的。 “驸马,殿下,你们可算来了。” “对不住,送别了两位叔叔,耽搁了一会。” “这说哪里话,我二人是怕你们走错了,呵呵。” 在门口说了一会,两位老大人开始带他们参观。由于孩子很多,特意多找了几个人做向导。 “小琛,看着他们点,一切按人家的规矩来,知道吗?” “知道了姐夫。” 人群分成两拨后,杨老大人先给韩铭展示了最新的成果。 “驸马大才啊,自从听完您的见解,我二人来回的尝试。您看,这汤室中的瓜果,是不是长得很旺?” “确实不错,都是两位的功劳,我可不敢鞠躬。” “我们就不需这般了,来这边看看。” 这里的布置有点类似葡萄房,在地上面盖房子,然后把墙开好细孔,方便阳光和空气进来。而天冷的时候,则用厚布把墙封住,隔绝冷空气。 如此创意,也是让韩铭眼前一亮。这根本就是大棚嘛,只不过采光没那么好而已。 “我觉得您二位这房子不错,难怪可以种出不同时节的菜,开眼界了。” 陈老大人捋着胡子,呵呵笑道:“也不是我二人独创,都是根据前人的做法,稍加改善而已。不过,此法很是不便,百姓不能仿制。不然,一年四季,大家伙都能吃上各式小菜了。” 韩铭想了想,还是说了一句,“仿制的话,可以用竹、木搭好框架,上面铺好废布、草杆,也不用太高,三尺多足矣。家境稍好,想种些特殊玩意的人家,可以试试,比建房子的花费少。” “而且,在艳阳天,可以把顶棚掀开,能照射到更多的光。只不过如此操作,费时费力,有种得不偿失恶感觉。” 两位老人听到这里,立刻就想了自己。普通人家这种方法当然不可取,可是他们不一样啊。 本来就因为这个大房子不方便,也没钱造太多。如果他们用驸马刚说的办法,起码可以多出好几亩地用来尝试,效果肯定比这里好。 “哈哈,驸马举一反三,常有惊人之语,我等佩服。” “不敢,我也是看着这个房子,就想到了老家盖泥草房的样式,就顺嘴说出来了。” 杨老大人的家就在豫章隔壁,两个府的条件差不多,百姓也多是住在这样的房子里。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驸马说得不错,百姓拼尽全力还是只能住那样的房子,勉强糊口。老夫自觉通晓农事,却依旧拿不出更好的良种,实在是惭愧啊。” “大人严重了,这等大事非一朝一夕之功,切莫急躁。若真算起来,我都成吃白饭的了。” 杨老大人点了点他,心里好过了一些。几人说笑了几句,就继续在里面逛了起来。 午饭吃的很热闹,不同于长安现在只能吃到的萝卜白菜,这里的蔬菜种类繁多,几乎什么都有。那些平时只喜欢吃肉的孩子,这回也是心满意足,长了见识。 喝茶的时候,两位老大人不复上午的心情,脸上都写着愁绪。 “二位大人,有难事?” 陈老大人看了看老伙计,把当前的问题说了出来,“现在正是翻土,准备育苗的时候。由于没有下雪,土地干燥、虫卵颇多,我等怕今年的收成会少很多。” 韩铭思考许久,说道:“今年晚一些播种吧,地多翻几次。集中一个村的鸡,全部弄到田地里,一块块清理下去,清完一块种一块。今年的收成就不分自家了,全算到一起,之后均摊。” 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个方法可行,配合上他们已有的措施,损失应该不大。 他们一起站了起来,对着韩铭鞠躬,“我等代百姓,谢过驸马。” 韩铭避开,笑道:“我亦是大盛子民。” 第一百三十八章、大盛的球赛 带着一股急切,韩铭悄然回到军中。 离开的这段时间,士兵们的训练更为刻苦,已基本达到了要求。 训练之外的生活,也不再那么单调乏味,除了荤段子什么都不会说。野外求生,辨认植物,战场小技巧,快速止血等实用性的东西,成为讨论的主流。 鉴于此,韩铭在和大将军打过招呼后,开始在营地里施工。 拆掉最西边的围栏,把营地向外面再扩展了一圈。没有除草,只是把树枝、石头这些尖锐之物剔除,就地围了起来。 连着几天,所有士兵都对那‘叮叮当当’的声音感到好奇,也十分想知道那块草地是用来干嘛的。 保持完神秘,韩铭在某天中午,带着全左营将士来到新的场地。 “你们最近的表现,我都看在眼里。本将很欣慰,就想奖励奖励你们。今天下午的训练取消,你们围着整块场地周围坐,不要踏进白线里面就行。” 命令下完,他找来自己的亲卫队,给了他们一个用牛皮缝制,里面填充布片的球。 因为提前打过招呼,这些人知道将军是想让他们玩一场游戏,当着众多人的面。 石灰划线的草地,密密麻麻地坐满了观众,亲卫占多数的二十二人,分两边开始登场。 韩铭要让他们,在几千人面前,表演一场现代足球比赛。用这项比赛,调动他们的荷尔蒙,丰富他们的业余生活。 一味地训练、学习,只会让士兵的压力越来越大。他们也是普通人,虽说意志力比一般人高一些,但也需要发泄的渠道。 而作为现代影响力最大的赛事之一,足球比赛完全可以做到这一点。 激烈的对抗,充满悬念的结果,时刻牵挂人们心绪的走势,能让他们在呐喊中发泄掉多余的情绪。 比赛开始前,韩铭让一位嗓门大的汉子,站在场地中央,对着各位观众老爷介绍简单的比赛规则。没有很详细,第一次比赛,也不需要太复杂,好看就行。 等众人消化完毕,则是重点环节,逐个介绍登场的球员。并且给他们一段,独自亮相的时间。 人活于世,很多时候最在意的还是脸面二字。 现在,韩铭就给了他们一个机会,先是唱名而后绕场一周,鞠躬答谢。 这种模式,毫不夸张地说,就是立功受奖都没有这么大的场面。下面的人看到这一幕,能不眼红? 但众人毕竟还没感受过这项比赛的魅力,就算羡慕、嫉妒也不会很浓,顶多在心里面酸一酸。可等比赛开场后,这一种情绪就会达到顶峰。 所有人都会在心里暗想,为什么场上的人不是自己。 随着一声尖锐的哨声响起,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由红队率先开球。双方球员分为红黑两色,在大白天的很好区分。 刚进入比赛,大家还没有放开,有点蔫哒哒的,比较客气。等互换几次球权之后,比赛就开始激烈起来。 作为观众的士兵,一开始并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这么多人抢一个球有什么好玩的? 但是,当第一脚射门出现,众人的心随着飞舞的皮球开始提起。 球跨过门柱,进入被渔网包裹的球门。瞬间,观众的情绪点燃,他们开始自发的呐喊起来。 “滴!”临时裁判吹哨,举手示意,红队得一分。 场地外围,和记录马球筹数类似的高牌,升起了一个红灯笼。 随后,明白什么的意思的士兵,纷纷开始叫喊鼓掌。 他们开始觉得,这个游戏很有意思,有种让人全身都沸腾的感觉。 丢了球的黑方,拿到回到中线,卯足了劲,准备扳回一城。这要是输了,在几千人面前可就丢大脸了。 比赛渐渐激烈起来,不时有人开始倒地,又连忙爬起来。 韩铭没有去管,在比赛前他就说过了,你们都是战友,如果因为这个就受伤严重,那么你们也不必当兵了。如果出现意外受伤,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随着比赛进行,双方渐渐打开之后,得分也开始多了起来。在这种紧张刺激的环境之下,提前安排好的托,开始造势。 “红队加油,干翻黑队。” 有了这一声带头的嘶喊,周边的人开始跟着嚎叫出声,立刻就蔓延到了全体观众。 “陈三,你个狗娘养的,怎么这么软,去抢回来啊。” “大柱,好样的,快快快,跑快些,你后面有人。” “啊,好可惜。” 众人的讨论开始增多,场外指导也应势力而生。 韩铭看着第一代球迷开始诞生,心中的感觉很奇妙。显然,这些球迷的素质堪忧,骂娘那都是轻的,要是急了估计真的会丢刀子。 为了防止以后某些人头脑一热,做出过激行为,场地还是要再完善一些,安保措施也得跟上。 足球热血,但也上头。各种球迷斗殴,焚烧场地的事件屡见不鲜。所以在营地内部,不能有明显的球迷派别,只能是最原始的中立球迷。 将近七刻钟的比赛落下帷幕,最终红队以十一比九的比分获胜。那一个又一个的进球,让人目不暇接,就和吃了兴奋剂一样,喊叫不停。 在球员答谢完观众之后,韩铭来到场地中央,给优胜方颁奖。 奖品是胜者方一人一个一块木牌,上面刻有比赛日期,中间写了一个大大的胜字。 作为败者方,也有一块牌子,但是不如胜者的那么精美,只作为参与这场比赛的凭证。 可即便是如此,那些拿着牌子的黑队球员,依旧如获珍宝,死死攥在手中,笑得很开怀。 韩铭知道这种感受,底层士兵被认同的时候太少,基本没有露脸的机会。可能这个块牌子,就代表了一生中最高光的时刻,回去之后还能吹个几十年。 退伍之后,他们会对着儿孙,描绘自己在球场上的英姿。说自己有多么神勇,进了几个球。而事实的真相,可能是他一整场比赛都处于懵逼之中。 但这并不影响他的演绎,也不妨碍儿孙对他们的崇拜。 场外的观众看到这里,心中的酸气是怎么都止不住了。一个两个还好,可是这有大几千人,那味道就不一样了。 韩铭早有预料,颁完奖之后,他让两队球员下场,顺便让人清空了记筹的木杆。 如此行为,引得众人心跳得越来越快,他们有一个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猜想。 等到一队人,捧着全新的二十二套球服上场时,全场一片哗然,进而转变为火爆。 “将军,这是要再来一场吗?” “将军,我上行吗,我觉得对比他们好。” “我我我,我要上。” 听着他们喊叫了一阵,韩铭举手示意,现场迅速安静下来。 他满意地点头,“我说了今天是来奖励你们的,自然不会食言。我知道大家都想体会一下,在这块场地之中奔跑的感觉,可每场比赛只能上二十二个人。就算有人坚持不了一场比赛,需要替代,那也为数不多。” “因此,以后比赛由谁上场,我会制定一套规则。首先,十二个名额来自于你们日常训练的考评,谁的分数拍在前十二,谁就可以上。其次,五个名额来自抽签,这个纯看运气。” “最后五个名额,来自于晚上的考核。至于是什么,今天晚饭之后,我会告诉大家。现在,下一场的名额,全部由抽签选定,大家也不用不服,这都是命,明白了没有?” “明白!” “很好。想必你们在这些天训练中,已经知道了自己在队里的编号,现在我会按照大队、中队、小队的方式,一一抽取二十二人。这样你们应该会觉得公平吧,也做不了假。” 左营五千将士,分为五个大队,十个中队,五十个小队。韩铭拿出一个骰子,先确定大队,中队、小队号码。最后背对写有一到一百数字的沙盘,确定最后的士兵号牌。 “第一人,三大队、第二中队、第五小队,七十二号。请这位兄弟出列,过来更换球衣开始热身。” 第三大队的人,目光看向某个走了狗屎运的家伙,简直要把人烧穿。 幸运鹅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呆呆地矗立在那里。 “真的是我?” “滚吧你!怎么你个呆瓜,命就这么好。” 屁股被人踹了一脚,他才回过神来,发疯一般跑进了场地,“我,我我,我是七十二号。” “这位兄弟不要激动,先换好衣服,等待你的同伴。” 那人一把抓过衣服,傻兮兮地笑了起来,当众开始脱衣。 “哈哈哈,这个呆瓜还挺白的。” “可不是,那屁股都漏出来了。” 示范了第一个,韩铭把选人的权利,留给了刚才上场的球员。他想以这种方式,告诉这些大老爷们,什么是传承。 退出人群,他发现围观的早已不止左营的人了,周边能站人的地方,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甚至还有离着几百米远的,只能听前面的人口述,一个个往后传,感受下这种气氛而已。 权大将军彻底服气了,他也发现了这种游戏的好处。 “小韩啊,是不是给右营和骑营的弟兄,也整一个?” 韩铭看着瞬间就寂静无声,一脸期待的人,笑着说道:“大将军放心,某早有安排。” 第一百三十九章、扫盲 当天晚上,经历了两场比赛的洗礼,整个大营的气氛空前高涨。 吃过饭以后,韩铭让所有人到大较场集合,第一次面对羽营全体将士。 高台之上,权大将军坐在一边,只顾盯着手里的茶杯。其他两位与韩铭一个级别的将军,则是兴致勃勃,想看看这位又要搞什么。 经过这一个来月的观察,他们也不得不服老了。这个年轻人给羽营带来的变化,是肉眼可见的。士兵的气势,更是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在大将军的默认下,他们二人也同意,一点点把手中之权让与这个年轻人。 于公于私,这都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如果羽营脱胎换骨,他们就是得益者,卸甲之后的待遇差不了。即便失败了,也不过是回到原点而已。 韩铭来到台前,先和众人打了声招呼,“我叫韩铭,现任左营将军。你们有人知道,也有人不知道,不过这都不重要。我想你们现在关心的,只是能不能踢上球而已。” 大家听到这一番逗趣的话,气氛放松了很多。 有些人已经开始在想,如果自己在这位少年将军麾下,那又是何种场景呢? 看看现在的左营,比起一个月前,完全是另一个样子。那些家伙,现在看自己这些人,鼻子不是鼻子,就像和自己说话很掉面子一样。 你们牛气轰轰个什么劲,还不是人韩将军的功劳。 “废话我也不多说,先说说球场的分配权吧。右营人数最多,骑营人数最少。你们是七天一个轮训,所以球赛最好放在你们小训的那天。” 韩铭考虑到士兵的体力问题,决定错开各营小训的时间,把球场充分利用起来。 小训,就相当于放松训练,比起平时的常规训练,要轻松一些。这是变相地给士兵减压,不让他们时时都处在高强度的训练中。 这是比较科学的一个做法,机器也需要保养,何况是人。 他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之中,拿出了方案,“骑营每十四天用三天,羽营四天,剩下的时间给右营。这正好是两个轮训,你们可以自行商量,错开小训的时间。一次一场,比赛时间是晚饭后到就寝前。” “每月最后两天,全营小训。在全所有人之中,挑选出合适的人员,每天进行一场比赛。而挑选的规则,你们也都打听到了,除了训练和运气之外,还有一种。现在给我听清楚,那就是识字。” “每月最后的比赛名额,还有每次晚间的考核,都是识字。不认识字的兄弟不用着急,不是让你去和那些早就识文断字的人去比,而是同与你们一般的人去比。甚至是同自己比。” 韩铭说完这些,就住口了,耐心等着这一群人消化。 他说的这些,无意于在他们心中丢了个大炸弹。这些人就没几个会写名字的,全是一帮大老粗,现在考核识字,不是闹吗? 可是这位将军的表情很认真,说明这不是玩笑。有点难办,如果自己有那个天赋,那还来当兵干嘛,考科举不好吗? 权大将军也是被这个手笔惊住了,就从来没有人会选择给士兵扫盲的。作为将军,其实并不希望自己手底下的人有太多主意,这很不利于带兵。 现在小韩要让全军识字,这些问题他考虑过吗,还是说有更深的用意? 韩铭等了一炷香的功夫,才接着说道:“为什么要让你们识字呢?你们千万别多想,我不是要你们去考状元。我是在想啊,你们拼死拼活,脑袋挂在裤腰带上,却没有得到该有的尊敬。” “这是为何?为什么咱们杀敌保国,卸甲归田之后,别人还是以大老粗、糙汉的目光看我们?你们有没有想过,那些个拿着笔杆子,坐在屋里舒舒服服办公的官员,百姓是怎么看他们的?” “归根究底,是因为我们很多人除了打仗,什么都不会。哪怕我们领饷银,也只会按手印,写家信,也是旁人代笔。你们自己想一想,这样的人能不糙,能不莽吗?” 这一大段话说下来,很快就引起的士兵的共鸣。这是很普遍的社会现象,士兵并不太受人尊敬。 因为人都是健忘的,开始的时候可能会因为,你在战场失去手臂,无奈归家予以尊重。 可是随着这人的陋习展现,心态就会慢慢发生转变。等发现你连字都不会写,满嘴口花花之后,就直接会把你和村里那些流子对等了。 韩铭看到默不作声的人群,继续给他们打气,“你们啊,除了拿的饷银朝廷给的,别人一直把你们当普通百姓,是不是?兄弟们,这很不正常,也很不值。只要有些许改变,就会有很大不同。” “比如说,你们想家里的婆娘了,不会写信怎么办?只能找人帮忙,可这就很尴尬啊,你总不能对着一个大老爷们说,‘家里的,我想你了。’可是一旦你自己会写了呢,那又会如何?” “我们就可以说,‘孩子他娘啊,我今天吃到了一道菜,有你做的味道,所以我想了你一整天。’你们仔细想想,她听到这番话,会有什么想法,会不会这辈子都死心踏地的跟着你?” 情字动人,却也伤人。大片久不归家的汉子,此时眼眶很红,不停在抹泪。 所有人的思乡之情,在这一刻全部迸发出来。 韩铭举起手,说道:“不止你们的妻儿,还有父母,你们学会写信,想写什么写什么,还不用算着字数省钱。你们的家人是最担心你们的,就希望你们平平安安。如果父母能接到你们亲手写的信,他们怕是会满村的宣扬。” “你们就不想成为父母的骄傲,孩子的榜样,爱妻的崇拜对象?我们就是普通人,只求家庭美满,日子踏踏实实。男子汉大丈夫,只要自己吃点苦,就能体会这种美好,那为什么不去学?” “说句不好听的,你们识字以后,回到家乡,吹牛都会比别人吹得好。那时候,谁不高看你一眼?那时候,你们还需要担心孩子的发蒙问题吗?说了这么多,现在你们告诉我,学还是不学?” “学!” 有了第一个喊出的人,紧接着就是山呼海啸般的场景。 韩铭手往下压了压,“很好,我欣赏你们这种气势。其实,学字不难,我也不是让你们从四书五经什么的开始。我只要你们每天多认识一个字,这就可以了。先从名字开始,然后是同伴的名字。” “会了这些,你们再去学武器的名字,各种动物怎么写,各种训练的名称是什么。这很难吗?所以你们不要害怕,如果你们真用心了,学不会那就是我的问题。” “散场后,我会给各个校尉详细说考核规则。但是,谁能完整地给自己家里写一封信,并且是独自完成,那他可以无条件排在其他人前面,优先去踢球。” 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把所有人都给打蒙了,像是给士兵灌了鸡血一样。 用情勾起士兵的渴望,最后还以实际的好处,调动他们的积极性。最重要的是,一旦上过场,那些想吹牛的话,不得第一时间让家里人知道? 权大将军手里的茶,已经凉掉好久了。他依旧保持着喝茶的姿势,一动不动。 陛下看人的眼光,真是准啊! 不出两个月,士兵学会写信,那对士气和安定的作用,无法估量。这些人的家眷,也会因为这个,生出新的期待,有利于士兵家里的安稳。 这么缜密的法子,真是这小子自己想出来的吗? 其他两位将军是彻底服了,他们想象着自己和其他营地的人吹牛。不管战力啊,军备这些,就只说一句,我们的兄弟,都是读书人,写信从不找人代笔。 这话说出去,准得震傻一片人。你们还是大老粗,我们不一样咯,和你们说话有种掉价的感觉。 哈哈!想着想着,他们开始笑出声,真是无比期待能看到那一幕。 一场大会开完,关于羽营全体扫盲和球场分配的方案,就此结束。权大将军上台简单说了两句,随后让大家回营休息。 “小韩,你让他们识字的目的,不仅仅如此吧。” 韩铭对着三人行了一礼,“在大盛,当兵并不是一项好的选择,通常是穷人家没办法的办法。因此现在的兵源,并不是很出色。但如果进来的事朽木,出去的是良才,呵呵。” 【看书领现金】关注vx公 众号【书友大本营】 看书还可领现金! 权大将军三人秒懂,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这可比球赛还有意思,军营如果能让人成才,可以把一块烂泥巴都训的能摆上台面,那将是何等光景。 这个小韩,真是好大的魄力和心气,居然想到了这一层。 若真有那么一天,百姓心中的好出路,除了科举之外,还可以去当兵。 如此一来,士兵的地位显著提高,会引得诸多男儿投身军营。 优中选优,各军战力必定更上一层。 希望自己有生之年,能见识见识啊。 第一百四十章、顺水推舟 有了多方刺激,士兵的积极性空前高涨,每天的球场都是爆满的。 吃过饭后,三三两两的人聚集在一起,用树杈子不断在地上划拉,一边写一边读。 韩铭是直接教字的,没有普及拼音注法,那个他自己看起来都绕,相对于士兵来说,就更难了。 其实日常需要用到的字不多,识得几百个字,基本就能阅读顺畅。他们也不需要去读经史,能看懂关于白话的命令就行了。 之所以要全员习字,除了改变社会结构之外,军令的保密性也很重要。 战争,打的就是信息差,谁获得的消息多,谁就更有可能获胜。 谍报人员在一场战斗中的作用,是很明显的,只要截获了敌方情报,就可以在他们没做出应对前发起闪电战。 因此,如果士兵都有一定文化,那么下达军令就可以用更为特别的方式。哪怕被人所截,不找到相应的密码母本,对方也不一定能够解读。 看到营地内的士兵都在刻苦学习,日常的训练还能不耽误之后。对于左营的士兵,韩铭有了新的训法。 他把弓箭手和步卒混合,三人一队,已小队的模式,开始练习配合。 为了不久后的出征,小规模的战斗应该是常态。戚将军的鸳鸯阵,其实是最符合局部对敌,横推战场的阵法。 可是韩铭并不清楚这个阵法的配置,也不知道这个武器和装备是怎么弄,只能放弃。 三人阵法最为简单,配合起来也方便。最前面的盾卫,是用来保护两位远程箭手的,箭手则负责杀敌。 如果在其他营,那么这个战法就会变,人数可能会多一些,站位更为考究一点。 而在以远程火力为主的左营,大场面肯定是步卒在前,箭雨扫射。只有登船,或者短兵相接时,才用这种分散式的方法。 在跟几位将军请教之后,确认不会有大问题,也就这么教了。 箭手肯定不适合近战,远距离的炮轰才是正道。那么之前关于武器的设想,就要提上日程了。 普通弓箭难以在大风、或者海上使用,基本上很难射中人。弩的射程太短,且造价高昂,更适合轻骑兵使用。 想来想去,只能是从火器方面下手。燧发枪没有出炉之前,床弩几乎成为了唯一的选择。 等配合稍微有起色之后,还是得去一趟军器司。 韩铭这边的训练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大盛的朝堂之上,也是热闹非凡。 左丞相柳不凡,在一月的大朝会之后就闭门不出。虽然依旧有着丞相头衔,但已然不管任何事,一心修身养性。 而右丞相王山,以大病初愈为由,向皇帝提出他做不了那么多事,需要陛下担待。对下面的官吏,属于放权状态。 这种格局,直接造成了皇帝书案上的奏章,飞速地堆了起来。 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很明显,想给皇帝施压。 丞相作为官员与皇帝之间的桥梁,具有很大一部分秘书的属性。只有经过他的筛选,皇帝才不会事必躬亲。如果每件事都去管,早晚会累死。 由于皇帝主抓军权,并没有心腹可以胜任这一职位,即便换人也还是属于敌方阵营,还不如就这么僵着。 一方拿乔,一方看戏。这种局面下,翰林院的那些个翰林,现在真是天天骂娘。 皇帝听取了韩铭的意见,把这些在翰林院养老,清闲的不像话的人,全都拉出来干活了。 你说你要修书?那这不是正好吗,多接触接触政事,吸收点先进经验,事半功倍。 那些新晋的翰林,是皇帝拉拢的主要目标。他们刚考过科举,派系还没那么明显,各个都是七品左右的小官,还不足以引起文官集团的重视。 这个时候,他们依旧还有着读书人的抱负,能分清世界的黑白,一听到皇帝召唤,立刻就来了。 经过几个月的观望,翰林们也大概看清了朝中的局势,无非就是三选一。站皇帝,抱团,或者中立。 选择中立,基本上升官无望,除非业绩高的出奇。站官员,前一阵他们有点吓到了。 现在皇帝都表态了,只要不想在翰林院摸鱼的,全都卯足了劲,想好好表现表现。 头几天,他们确实很敬业,也很兴奋。看着一本本关乎天下大事的折子,从自己手中过完一遍,在呈给皇帝,那种成就感足足的。 很多时候,皇帝只是翻了翻自己的建议,就直接在下面盖章,更是把他们兴奋的睡不着。 这些个菜鸟,每天忙到头昏脑胀,唯一放松的方式,就是对比谁被打回来的奏章少,谁被直接盖章的多。 然而,再好的干劲,随着时间的推移,也会被磨灭。 一上班就是每人一摞折子,不干完不准下班,还不能敷衍了事。上一个想偷懒的老油条,直接被皇帝抓了个现行,连审判都没有,就被扒光了衣服,绑在门口罚站。 大冷的天啊,虽说没有下雪,可这需要穿厚袍御寒的时节,光着膀子被人瞻仰,这身体心里双重打击,谁受得了。 距离那件事到现在,已经一个来月了,那位可怜的老兄,至今卧床不起,大概率要凉了。 有前车之鉴,这批人哪还敢懈怠,真是玩了命在干。反正干不死,那就这么着吧。 如果有一天倒在了德政殿,起码还能拿个抚恤银。 皇帝一边在品茶,一边看着勤勤恳恳的十几人,心情很好。 你不是想放权吗,正好朕也不想你们什么都管。不过眼下这些人快到极限了,是该让他们放松一下。 放下杯子,他冲头都快要埋在桌子上的人说道:“诸位爱卿,歇会吧,朕有几句话说。” “陛下您说吧,我们都认真听着,只是这些奏章关乎民生耽误不得,我们边看边听。” “是啊陛下,您放心,我们绝不会粗疏乱判。” “还请陛下恕我等僭越之罪,不能抬头。” 这一个个的表态,直接把皇帝给整蒙了,都是好伙计,是得给几个好果子吃。 皇帝笑了笑,“听得诸位之言,朕甚是惭愧。若朝堂之中,官员尽如尔等勤勉,大盛又该是何等情景?” “不敢,陛下谬赞了。” 双方客套了一番,虽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奖励,可这个出自陛下口中的评价,还是让他们心情振奋。 过了一会,皇帝话锋一变,说道:“诸位从翰林院来此时间尚短,朕自是知道诸位之辛劳。可若因此封赏,怕是会留人口舌,说朕不按律法行事,大肆收买人心。可惜……” 这几句没头没脑的话,成功让这些人顿了一下。混过官场几年的老油条,立刻就听出了话中的未尽之意,这是陛下在给他们承诺。 新人们心底也是一惊,不知道陛下说的是不是他们想的那个意思,可又怕自己想太多,就没敢接茬。 “陛下,我等身为大盛官吏,受朝廷奉养,理应为百姓做些分内之事。陛下,您严重了。” 有了老油条带头,其他人则是有样学样,纷纷谦虚起来。 皇帝心里好笑,看着他们一脸激动,还强行平静的样子,真是有趣。 在他心中,这些人可比朝堂上那些顺眼多了,起码这都是干活的,业务水平也在稳步提升。 过一段时间,就是放在各部去锻炼,都完全没有问题。 这些人,还是他撕开文官集团的尖刀。你们可以抱团,朕也可以拉人,就看谁给得好处多。 皇帝想了想,语气诚恳,“朕天天看着你们辛劳,不好无动于衷。薪俸自有定制,朕也不能擅自更改。不如这样,你们把母亲、发妻的名字报上来,若没有成亲,就报母亲的名讳,朕赐个诰命给她们。” “若是没有她们,朕也不能得此贤才。朕知道,你们回家多少都会受些气,就当是些许补偿吧。今天你们可以早些放衙,给她们带个好消息回去。” 他的话说完,殿内安静无比,就连之前的翻书声、书写声都没有了。 所有人都抬头看着皇帝,感动地说不出话来。陛下是多么好的一个人啊,连这都考虑到了,还帮助他们稳定家庭。 这一个多月来,说起家里的氛围,那真是几把辛酸泪,一夜道不尽。 初时,家人知道自己为皇帝办事,那可是高兴坏了,说明仕途有了起色。可随着到家的时间越来越晚,夫人的眼神就越来越不对劲了。 每天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她就会过来,把外袍仔仔细细地检查,还要多闻几遍。 无论再怎么赌咒解释,对方也答应的好好的,第二天还是如此。 母亲也是这样,只不过她是告诫自己爱惜身子,手里还会带着一碗汤。 今天是个好日子,圣旨一下,他们的地位肯定不一样啊。 想到这里,他们再也坐不住了,一个个地叩头谢恩,“谢陛下天恩。” 皇帝善解人意,说下班就下班,“众卿免礼。时候也不早了,圣旨都已写好,你们找六安把名填上即可。早些回去吧,别让家人等急了。不过,明早可不能误了时辰。” 【书友福利】看书即可得现金or点币 还有iPhone12、Switch等你抽!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可领! 士为知己者死,更何况这好处是实打实的,这还不赶紧表态? “陛下放心,我等誓死效忠陛下。” “嗯,那你们收拾一下,准备回去吧。” “谢陛下。” 这些人一刻都等不及,拿到圣旨后,笑得开了花。再次磕头谢恩,风一样跑了出去。 皇帝看着他们欢快的背影,心情舒畅。 那小子,果然是个坑人高手啊。 第一百四十一章、谁比谁能演 第二天,不用上朝的各位翰林学士,比上朝的官员来得还要早。 他们全都面带春风,见谁都乐呵呵的,精神头十足。 一众同僚不明所以,想问问他们昨晚,是不是集体去了某些卖花的地方。 那里的花,真这么好吗? 皇帝穿戴完朝服,刚从寝殿出来,就碰到了这批特意等着谢恩的人。 “多谢陛下爱戴。” 看了看他们的脸色,皇帝心中有数了,看来昨晚过得不错,“免礼。诸位爱卿自便,朕去上朝了。” “恭送陛下。” 收获了一大批不用上朝,且干劲十足的助手,皇帝就更有心情看戏了。 他迈着轻快的步伐,来到大殿侧面,随后就换了一副模样。 “六安,让你准备的东西呢?” 六安连忙从兜里拿出一个盒子,“陛下,现在用吗?” “嗯,仔细着点,别让人瞧出来了。” “是。” 折腾良久,皇帝的面色变得憔悴,双眼乌青,妥妥的一副没睡好的样子。 主仆二人相视一笑,六安扶着他的手臂,进入了奉天殿。 “臣等拜见陛下。” “众卿免礼,开……咳,开始吧。” 为了力求真实,皇帝很快进入角色,卖力地演了起来。 诸多官员抬头,看清了皇帝的面色,心中想的各不相同。 少数中立派,只忠于朝廷,不参与争斗的官员,心里很着急。陛下的身子明显就是出了问题,若是长此以往,一旦出现意外,朝堂又要乱了。 几位皇子年幼,无人可挑起大梁,到时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太不像话了。 身为丞相,食君之禄,却不干实事为君分忧,而是把所有的事都推给陛下,枉为人臣。 当然这种事也就在心里说说,他们之所以中立,都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明确表态,那就代表着立场,这关乎整个家族和亲朋。 想到这里,他们纷纷低头,自己也没资格去说别人。 而丞相一派的官员,则是心如明镜。每天几百份的奏疏,皇帝怎么可能睡得着。 虽然有翰林院那帮人协助,可都是些养老和没接触过政事的新手,陛下不会放心的,总要自己过一遍。 再过一段时间,陛下自然就会知道,谁才是他该倚仗的人。 从各人的表情之中,皇帝得到了很多有意思的信息。他心中冷笑,看来这些人还是没有受够教训。 “陛下,自丁税改制以来,臣与户部众僚属日夜测算。至今年底,税银较去年相比,折银会少一千二百万两之多。若是今年北地大旱,公库必有入不敷出之危。该如何定夺,还请陛下明示。” 新任户部尚书,前侍郎耿韬,率先抛出了问题。 皇帝与他的眼神交错而过,心中有数,“依爱卿之见,此事该如何解决?” “其一,开源。其二,节流。” “哦?爱卿细细说来。” “是。” 耿尚书正了正身形,说道:“岁入减少,这是不争的事实。相应的,为了保证朝廷钱粮运转,不必要的花费,可以削减。例如,一些王侯公卿的府邸,每年的修缮费就达十万两之多。” “而他们几年也难回一次长安,更不用说常住了。还有一年中各大节日的大宴,其中菜肴就达几十上百道,华而不实,浪费颇多。还有宫中大片空置的宫殿,每年的花销与四妃居所相差无几,这实在让人想不通。” “此外还有长安公主的公主府,卫士、仆役、摆设等等,花费更是惊人。最后就是官员的各种年节俸仪,似乎也不清不楚,没有个章程,混乱无比。” 听到他侃侃而谈,底下的官员都以为这个敌军,已经投诚了陛下了。 长安公主你也敢碰,这不是摆明了激怒陛下,让后面的事谈不下去吗? 可这位又说了诸多有利于自己这方的事,应该是友军行为。难不成,这位新晋尚书大人,不了解陛下的心头好? 皇帝虚弱地摆摆手,“爱卿同户部商议一番,拿出可行之策,上呈给朕吧。朕看过后,再给你答复。” 【看书福利】关注公众 号【书友大本营】 每天看书抽现金/点币! “是。” 这一来一回,貌似就成了,动了长安公主府,陛下居然没有生气? 被柳丞相警示过的官员,这时真是震惊了。柳公千叮咛万嘱咐,劝他们看清陛下的底线。只要不明着动公主的利益,皇帝就很难再有大动作。 现在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王山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看着上面那个似乎喘气都难的天子,心中一阵畅快。 柳兄已经草木皆兵了,陛下目前自顾不暇,这就是最好的机会。 他对着耿韬使了个眼色,让其赶紧把话说完。 耿涛点点头,心中一片清明。还好老子投诚得快,就你们这么些人,哪里够陛下玩的。一个个的还以为离了你们,朝堂就转不动了呢。 想到皇帝的手段,他心中一凛,恭敬地行了一礼。 “陛下,即便节省各项不必要的开支,也是被动之法。若不发现新的岁入渠道,恐难以长久。” 皇帝满意地点头,问道:“爱卿说的是通商?” 耿韬弯腰回答:“是的陛下,自古商贸利大。尤其是我天朝上邦,所出之物受诸多小国百姓追捧,以拥有大盛之物为荣。一个普通青瓷碗碟,长安卖三钱银子,然而到了西域之地,则是五两银子起卖。” “如此利润,皆被那些世家商队所得。而那些商队,回来之时,又会带回当地特有产物,在大盛高价售卖,这又是一笔丰厚所得。且近年来,各商队私自出关,不缴商税的情况日益增多。” “因此,臣请陛下下旨,组建大盛皇家商队,与周边各国互通有无,进行商贸来往。臣算过,哪怕一年只出两次关,所得商利,足以弥补丁税之缺。” 皇帝想了想,说道:“一次数百万的获利,这商队的规制怕是不小。” “是,总人数,大致在万人左右。” “万人?” “回禀陛下,因道途险阻,大盛之物在那些小国卖的才贵。同样都是买卖,为何一次不多带一些货物呢。此为臣个人所见,细微之处,还需斟酌。” 皇帝没有再说什么,咳嗽了几声,“相关衙署,说说自己的看法吧。” 新任吏部尚书赵横峰首先表态,“臣赞同耿大人的提议。只是一应部署、人员配备、物资转运,都会有很大麻烦。皇家商队,自然是要彰显大盛国威,因而非精品不售。” “然,各府均有其独特产物,若能集天下之物,优中选优,则为上佳。可以目前通商文牒,不说跨府,就是州与州之间,都甚为不变。陛下,臣斗胆上书,放开路引限制。” 皇帝似乎被惊住了,怒气横生,狠狠拍着座椅,“你,你们好大的胆子。路引乃太祖皇帝亲设,此为祖制,岂能随意更改?” 可没有人站出来应声,所有人都和聋了一样,全然没有听见。 这时,作为百官之首的丞相站了出来,说道:“陛下,此一时彼一时也。太祖所设路引,乃是天下初定,为保社稷安危,才定下此制。现如今,国泰民安,大盛国力日强,此国制弊端太多。” “其一,百姓出门太过繁琐,只能在本县走动。这对于生活日渐好转,想有所见识的百姓而言,不失为一桩麻烦。其二,由于有路引存在,临县之间通婚之人甚少,不利于子民繁衍。” “其三,路引阻碍商贸繁荣,减少朝廷岁入,已然违背了太祖皇帝的初衷。故此,臣恳请陛下为万民做主,废除这不合当下情势之国制,以安民心。” 皇帝摸着自己的额头,虚弱地问了一声,“其他爱卿呢,你们的意思是什么?” 众人都感觉出来,陛下的怒气快要压不住,可现在是最好的机会。等陛下缓过来,这事肯定行不通。 中立派的官员不忍皇帝被逼至此,想出来说句话。然而,还没有做出动作,一群附和的官员尽皆出声。 “陛下,臣也认为,路引已不适用于当下的大盛,恳请废除。” “臣附议。” “臣赞同丞相大人所言,请陛下圣裁。” “请陛下圣裁。” 户部尚书在这些人中,叫得最响亮,生怕别人怀疑。他偷偷瞄了好几眼皇帝的面色,不得不感慨陛下装的真像。 要不是有人提前给他打过招呼,让他配合着点,自己肯定以为陛下是受百官胁迫,最终无奈答应。 皇帝捂着自己的胸口,站了起来,“此事再议,退朝。” 六安心领神会,很快扶着他出去了,一路上高喊,“陛下,陛下,您怎么了?” 走了许久,皇帝摸了把脸,“这演戏比真事还累,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天天都能演下去。” “陛下,兴许别人不认为自己在演呢!” “你这张嘴,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今天,朕演得怎么样?” “毫无破绽。” “嗯,你私下和耿韬说一声,让他唱唱反调,表现得害怕一点。这事,多扯上几天再说。” “陛下,让他们以为自己旗开得胜不好吗?” 皇帝停下脚步,看着远处,“不付出辛苦,太容易得来的东西,总是虚幻的,他们未必会放心啊。” 第一百四十二章、商业互吹 皇帝最近过得很精彩,天天有一大帮子人陪自己演戏,时不时还能看个笑话。 有这些人衬托,他感觉情绪现在是收发自如,掌控起来越发得心应手。 坐在大殿中,看着一群打了鸡血的干吏,皇帝悠哉悠哉。 “六安,慎行还没过来吗?” “陛下,驸马昨晚才到府,总得多陪陪殿下。” “也是,马上就要演武了,是该忙碌一些。” 见到这些劳模对韩铭产生了好奇,皇帝笑了笑,“等会你们就见到驸马了。哦,多说一句,关于请你们出山的事,还是那小子的主意。” 用简单的几句话,皇帝给自己的女婿猛地拉一波好感。 这些翰林见陛下都这么说,自然是相信的。 要不然这么多年过去,陛下怎么就突然有了这个意思呢,原来是驸马的建议。 这对他们来说,就是知遇之恩哪。 韩铭来到德政殿后,享受到了莫名的待遇,这些人好像和自己很熟的样子? 皇帝没有招呼,乐得看他和这些人打成一片。 在心中,他认为这种模式是可以存在下去,并且是有必要的。 如果这里面再多几个心腹,另外有一个能掌控全局的,势必会更妥善一些。 和这些人谈了一阵,韩铭来到皇帝身边,“陛下,您找小婿来,是有事吗?” “嗯,有几个地方,朕想带你去看看。羽营那边,朕也打好招呼了,过两天再去。” “是。” 皇帝起身,把他带到内室。 分别坐下后,很严肃地问了一句,“演武之后,多久能出征?” 韩铭一惊,立刻在心里盘算着,“左营将士都是老卒,只要熟悉一番水站,随时都可以。” “那就好。过些天,贺尘那边就开始行动了,势必要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到达扬州与水军汇合。” “陛下,您这把打算玩多大?” “也没多少,就按你说的价,卖几船的糖而已。这都是海上神山产的,上天恩赐的东西。呵呵,杨家少主已经尝过了,想必更有说服力。” 要真论起来,这还真不大,对皇帝来说也就是几船金子而已。 可大盛一年收到的现银也就那么多,半数的岁入都是米、麦等粮食抵的,以前更是布匹、棉花什么都收。 这一波买卖做下来,还是入的私库,有点吓人啊。本来以他的打算,也就卖个千把斤的,几船的货能行? “陛下,那么多的糖,他们会倾家荡产去买?” “当然不会。所以朕才会花几个月的功夫,造出神迹,并且给他们找好了买家。” “买家?” “是啊,神物自然不能大盛独享。南边的婆罗门,西域的诸小国、各个汗国,以前大食人的地界,甚至再往西都有大片的地方,不怕找不到人买。” 韩铭真是被惊呆了,皇帝的意思是这糖光在亚洲卖还不行,要七家带到欧洲去呗。 这个想法如此大气,恐怕还不是结局吧! “陛下,您是真打算卖到各个地方?” “这是自然。诸多人亲眼目睹的神迹,圣物的出土,只要是信神的,多贵他们都会买。” “您这是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在一个小岛上挖几个坑,撒了点糖,用几艘战船,对着石头打了几炮。之后呢,弄了点光什么的,让很多人看到。” 韩铭彻底懂了,他这不去做神棍真是可惜。 “陛下,您是不是还故意让人看到战船,而战船也是商船的模样?” “那当然,否则朕的戏不是白演了吗?” “事后,您还派人去周边大肆宣扬。” 皇帝看了他一眼,笑而不语,专心喝茶。 真是大写的服,这人怎么就这么损呢?就这手段,真应该让小姑娘看看,比自己可高明多了。 算了算时间,皇帝站了起来,“走吧,今天可是要出城的,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韩铭没有问去哪里,默默跟在一边。 马车出城后直接向南,走了大概一个时辰才到。下车前,皇帝让他换身衣服,自己则脱了外袍,直接走了出去。 这时,韩铭才知道原来对方早有准备,外套都是穿的两件。 在六安的帮助下,穿好一身绸缎后,他来到车外。 大片的田地,里面有作物的不多,不过地一看就是新翻过的,有些百姓正在地里劳作。 皇帝招呼他过去,两人一起在田野间逛了起来。 “按你的方法,几个府地都是如此做的,希望能有用。不过,误了时节,今年这些地方的收成,起码减半。” “那也比被虫吃了强,百姓一直在翻地,说明他们也发现地里的虫子很多。” “是啊,那天两位老大人还打趣,年底的鸡估计会便宜点。” 韩铭笑了笑,走到近处观看,发现这些翻上来的土,有很多均匀的小孔。 用手掰开后,有些孔洞里有小虫子的痕迹,有些则没有。 情势,还真是不容乐观啊。 劳作的百姓,看两人行踪诡异,后面还跟着一大堆人,都不敢上前搭话。 皇帝瞧出了端倪,朝后面摆了摆手,自己向田地中间走去。 “这位老哥,怎么称呼?我父子二人刚来长安不久,想着置办点家产,所以就出城来看看,打扰了。” “哦,你们是买地的啊。我叫何顺,有什么打不打扰的,我们翻完地就没事了,还得等鸡来呢?” “在下姓秦,有一事不明。何老哥所说,等鸡过来是什么意思?” “秦老弟啊,你以前不种地的吧?” “老哥慧眼,我以前做点小买卖,现在累了,就落叶归根呐。” “我说呢,原来你也是长安人,难怪官话说得这么好。不瞒老弟,今年老天爷不赏饭吃哦,看到没有,地里全是虫子。要不是官府提前下了通告,我们还那么种,连本都收不回了。” 皇帝眼中一亮,见何顺也没事,就把人拉到一边,“老哥,多和我们说说。我离家多年,也不知道这里面的行情,若是老哥帮忙,这谢仪是不会少的。” 何顺大手一挥,“同乡之间,有啥谢不谢,这事又不是秘密。就是开春前,官府突然张贴了告示,让各家都到田里翻翻土,看看有没有虫子,之后再决定什么时候发种、育苗。” “本来呢,大家没当一回事,地里还能没有虫子吗?可是,我们村的八旬老寿星,他老人家拿着棍子打上村长家,让大家伙不要种地,先看看地里的情况。他年纪大了,身子骨也不利索,就反复说着虫害两个字。” “村长当时一听,脸上都变色了,五年前,我们可是遭过虫害的,合着今年还来?就这么着,我们才来翻地。真是不翻不知道,一翻吓一跳啊,好家伙,全是虫眼。” 皇帝听得有趣,让人拿了碗水,“老哥喝口水,慢点说。” 何顺憨憨一笑,“谢谢了嘿。你们是不知道,当时村长看到这个情况,都直接抽过去了。大家顿时没了主心,只能带着村长进城看病,可就在这个时候,街道上的告栏又有告示了。” “告示上说啊,官府早就知道了今年地里的模样,会有妥善的办法,让大家安心,先回家等消息。第二天,村长刚醒过来就接到了理正的安排,让把鸡赶到地里,让鸡来吃虫子。” “这要不是说,人家就能当官呢!我们种了一辈子地,每家每户都养鸡,愣是想不到,让鸡来吃虫子这事。也不知道,这事是谁想出来的,我们大家伙都想谢谢他哟。” 皇帝扭头看了韩铭一眼,接着问道:“就算有鸡吃虫子,可也会吃不干净的,这还是会耽误下种的吧?” “那也没办法,老天爷要这么做,我们没辙啊。好在今年的税钱少了大半,加上去年余下的,日子倒也撑得下去。得亏陛下说得及时啊,不然我哪还有心思在这说闲天哦。” “那皇帝也不能提前知道这事吧,我估么着他只是单纯想减税而已。” “这话啊,早说八百遍了,可谁都不信。若不是陛下料准了这事,少交的钱正好够过今年的,我也会觉得陛下没这个想法。我和你说,千万别说陛下的坏话,不然你们走不出去。” “这么严重吗?” “可不是,陛下多好的一个人。不说远的,拿十年前和今天想比,光我一家每年就少交三石麦子,这能养活多少人哦。那群天杀的,怎么就不让陛下早点亲政呢?” 韩铭差点笑出声,捂着嘴看了看身边的皇帝。 皇帝若无所觉,又问了一些他们村里的事。 最后还提出去村里瞧瞧,一副真是来买地的样子。 何顺思索一番,这么大的事他做不了主,可推了也不好,就同身边的人招呼了一声,带人往村里走去。 “陛下,怎么还要进村?” “小茹在长安没有私产,这嫁妆不厚,成婚后可是会被婆家看不起的。” “陛下,我怎么觉着,您在隐喻什么。” “慎行多想了,你如此聪慧,能想出如此妙法,受百姓感激,朕怎么会挖苦你。” “陛下英明神武,一心为民,更受百姓爱戴。” “哪里哪里,还是你少年英才,朕老了。” “陛下正当壮年,小婿可比不了。” 一边的六安眼睛都快翻上天了,“陛下,驸马,老仆带了银子的。” “哦,快跟上何老哥。” “嗯,陛下先请。” 第一百四十三章、土地 大槐村,简单粗暴的地名,得自村口那颗几百年的老树。 村子里百十来户,有五百多人,是比较大的一个村。 因靠着长安,村里人口的流动性相对偏远地方要大,有许多人外地人在这里落户。 于是,以何姓为首的当地人住在村东头,外姓人住在村西头。 虽说不同姓不同源,但大家都在一个村里过活,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也还过得去。 最起码,平时有个事,大家都能够搭把手。 村民见何顺领着一群人进来,比较好奇,纷纷驻足观看。 何顺简单说明了情况,就把他们领到了村长家。 此时,村长家里还有一位精神不佳,半躺在椅子上的老人。 “贵客临门,何进有失远迎。” “老哥,是我父子二人叨扰了。” 相互见了礼,何村长引人进屋。 “这是我大伯,今年八十多了,因为担心地里的事,这才一直在这。二位,别介意。” 皇帝摆手示意不打紧,“得见如此高寿的老丈,算是我等的运道,能沾点福气。秦某这厢有礼了。” 何村长脸上露出笑容,语气也真诚了许多,“您这话我爱听。大伯一辈子都在这个村,为村里做了许多事,确实是我们的福气。诸位请坐,我给弄点水。” 见他离开,皇帝打量起屋内的摆设。一村之长,住木屋瓦房,墙上有少量的砖块,这个条件算是平常。 韩铭则是觉得这里的房子还不错,至少屋顶都是瓦片,不用担心漏的厉害,也不会被大雪压垮。 忙活了一阵,何村长端着几碗水进来,“各位别嫌弃,穷人家没什么好招待的,喝点糖水。” 听到糖这个字,皇帝和韩铭对视了一眼,随即错开。 “有劳。” “听八弟说,您是来买地的?” 皇帝放下大碗,点了点头,“是这样的,我闺女今年成亲,我就想着置点地给她当嫁妆,也让她在婆家有些底气。” 何村长冲他做了个了不起的手势,“老弟真是个好父亲啊。” “谈不上好父亲,她自幼丧母,而我又忙着生意,这些年着实亏欠不少。” “做父母哪有不疼孩子的,都有不得已的苦衷啊。老弟现在能想着这茬,当得起好父亲。不过,您大概要买多少,对地的品类有要求吗?” 皇帝思考了一会,才说道:“我刚与何顺老哥聊了一阵,知道一些情况。我见老兄也是个实诚人,就交个底,品类可以不限,但数目要够。” 何村长心中一惊,这个口气,怕是一个不小的数啊。但村里除了急用钱和那些外地人,根本不会有人卖呀。 “那可能要让老弟失望了,地乃是我们的根本,普通人家不遇上性命相关的大事,肯定是不会卖的。若是您买个十几二十亩,我还能有办法,多的就帮不上忙了。” 对于这种情况,皇帝早有预料,问了一句,“老哥,我不是压价,可以按去年的价买。就是心中有些不解,今年你们不是肯定会亏的吗?干嘛不把差些的地卖了,让家里好过些。” 如果不是他提前说可以按去年的价格,何村长都要骂他奸商,开始赶人。想到族弟说的,这人刚回家不久,心里的那丝不快也就散去了。 “老弟有所不知,若是往常年节,今天卖地的定会不少。可架不住咱有个好皇帝啊,这税少了一半,六十往上的还能吃朝廷的奉养,咬咬牙就过去了。不就一年吗,明年会更好的。” 看到皇帝发自内心的笑,韩铭感觉怪怪的。这大佬不是专门为了听人夸自己,才过来的吧? 皇帝受到夸赞面不改色,反而很感兴趣地问了一声,“老哥,这六十老人可拿朝廷的奉养,是怎么个弄法?我外公和这位大伯年纪相当,我也想去弄一个。” 韩铭扛不住了,这都敢拿沈老开玩笑,也真是胆大。 也不知道那位老人家真领到银子,会不会直接杀到皇宫里去。 何村长见他问起这个,顿时来劲了,“老弟,这么大的事你都不知道?你不是做生意的吗,不应该啊。” 皇帝见对方怀疑,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在关外待了好一阵,不久前才把人手迁回来的。” “那老弟的买卖可不小啊,都跑关外去了,难怪您这一说买地就不少。” “小本买卖,勉强糊口罢了。” 何村长对他的印象又上了一层,在关外待的,那不知道最近的事也属正常。 他顿了顿,笑着开口,“老弟,去年陛下寿诞之日,亲口许诺,六十以上的大盛子民,都可受朝廷奉养。我们村符合条件的有十多个,都是我去办的,简单的很,只要拿好户籍,找理正做个保人就行。” “这告示下来没几天,大家都去办了,还真别说,那些个差役上官的,一点都不敷衍,客客气气就办完了。不像以前,总得送个三瓜两枣的。这回啊,死都不肯收,奇了怪了。” 皇帝心中暗笑,问了问数额,“你们拿到钱了吗,一人有多少?” “呵呵,每人每月一钱银子呢。哦,还有刚出生的娃娃,每月也有贴补,不过这个数额还没定下来,只是暂时做了登记。” “那这也不算多,不够用吧?” 何村长一听就知道对方见惯了大钱,肯定不会把这点小钱放在眼里。 可是在他们看来,一文钱都是恩德,毕竟这代表这朝廷的重视。 “老弟,话可不能这么说。陛下体恤我等百姓,我们自然要知道感恩。一年一两二钱,这个数目可是不少。庄稼人,一年除了买点盐和油,也花不了多少。再说了,这大盛百姓这么多,给多了朝廷也负担不了啊。” 皇帝显然很高兴,把话头转向了地上面,“多谢老哥解惑。照老哥的意思,我想买个千八百的地,就没办法了?” 何村长吓了一跳,这都快赶上他们村所有的地了。这人还真是豪气,一买就是如此手笔。 韩铭倒不觉得皇帝是真想买,认为他在吹牛,身上都没带钱,我也可以说买全部的。 他们刚才打听了下,这里几百人的村子就有上千亩的地,比起临水村那可是好上太多了。 “老弟,你这数目别说我们村,就是隔壁的最大的旺福村,也不可能卖的。而且你买地,肯定是希望连成一片的吧,这根本办不到的。” 听到这个答案,皇帝表现出疑惑,“那为何那些世家大族,动不动就是几万亩的买?我就是打听过了,才以为这几百亩地随便都可以买到。” 这时,一直默默听着对话的老人家,冷笑了一声,“这位后生,你能问出这个问题,说明你是个厚道人,是真想买地的。现如今啊,像你这样讲规矩的厚道人,不多咯。” 皇帝转过头,对着老人行礼,“老丈,这是怎么说的?” 老人坐起身子,拐杖点了点地,“呵。如果你在京里做买卖,不说达官贵人,小吏总识得几个吧。只要花点钱,给那些人说说,被他们缠上的人,为了过安生日子,能不卖吗?” “这个方法,算是下策。高明一些的,哄着人家,说给他们家的儿女安排个好去处,做工什么的。我们庄户人家,一听这个谁不心动?就这样,留下几亩糊口的地,剩下的都卖了给后人谋前程。” “等过了几个月啊,人家随便寻一个错处,就可以把你打发回来,你找谁说理去?这种事年年有,直到手上的地不能再卖了,才停下。几十年了,人越来越多,地嘛……” 过了这么久,韩铭终于知道了皇帝的意思。这位大佬拐弯抹角,就是为了引出这个事。 土地兼并! 这是任何时候都避免不了的,也是王朝走向末路的信号。 普通百姓没有足够的地养活自己,碰上天灾或者战时征重税,活不下去自然会反。 而手握大批土地的士族豪绅,都有人为他们说话,有的是手段不交税。 这个问题,不下重手基本无解。而现在皇帝关注到了这个,是要出手的意思吗? 看见他的神色,皇帝心底表示满意,有这个意识就好。 “老丈,买你们村土地的,都有谁啊,是同一个人吗?” 老人擦了擦眼睛,说道:“我们没那么蠢,要是同一个人早就怀疑了。不过依照他们的手段,差不离都是姻亲什么的代买,就算知道了也没啥用,人家白纸黑字,过了契的。” 皇帝站了起来,弯腰在老人身边,“老丈,能告诉我你知道的人吗?我家在长安还有点关系,我干脆直接从他们手里买得了。” “嘿,这个法子不错。我看你比看那些人顺眼多了,只要你能买到啊,下回过来我请你吃饼子。” “那敢情好,我这回去肯定尽力。” “嗯,我想想啊,有姓赵的,也有姓王的,姓李的也有。对了,有一回啊,是被京兆府的人引过来的,否则我们也不会卖。” 得到这个信息,皇帝开始笑了,“老丈放心,都是老熟人了,您下回指定能看见我。” 从村长家出来,韩铭觉得皇帝又要有动作了。 “陛下,您这是准备敲打敲打他们?” “朕都被他们逼到改祖制了,总要找回场子吧。” “收税?” 皇帝挑了挑眉,“你记住,现任户部尚书是朕的人,暂时可信。去年三月修订律法的时候,我让他在不起眼的地方加了一条,至今没人发现。” “是关于什么的?” 他没有回答,而是背着双手,像是巡视自己的土地一样,查看起来。 六安忍着笑,凑到韩铭身边,小声说道:“凡藏匿、私瞒名下土地,偷逃田赋,按最近一次买卖的地价,等价处罚。不纳罚金,土地充公。” 韩铭差点喷血,狠还是大佬狠,这真比不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任重道远 从大槐村出来,时间尚早,皇帝就带人在田地里边转了起来。 看着大片大片空着的土地,只要是知道粮食珍贵的人,都会觉得心疼。 按照目前的态势,减产一半是肯定的。 这还不包括已经种下去,收成未定的田。 南北方田地定品有些许差别,但还是分为上中下三等。由于小麦的亩产更低,所以数值略微下调,亩产能有一石二,就是良田了。 而在粮种抗病、抗虫性不高的现在,能达到这个产量的不多。 皇帝也一直在农事努力,给予研究良种的两位老大人诸多支持,但还没什么效果。 “慎行,你说有没有一种粮食,能够大大超出现在的产量,能养活更多人呢?” “肯定有。” “哦,你居然如此笃定?”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说不定在大地的某个角落,就有这种作物。五谷杂粮,不都是一个个被发现,然后才被种到地里面的。” “有理,看来这次要让人跟过去,找找看其他的地方有没有。” 韩铭心里摇头,皇帝恐怕要失望了,不到美洲,应该是找不到的。 观看完田地之后,一行人在农事科的田庄歇息,顺便吃午饭。 与上回想比,多块田地都支起了弧形的框架,有点现在大棚的味道了。 皇帝看着新奇,还特意进去看了看。 “此法不错,里面的东西长势很好,要是再方便一些,就能推行开来了。” “陛下所言甚是。哦,这个办法,还是驸马看到了这个孔房,结合自己的老屋提出来的。” 皇帝转头看了他一眼,有点见怪不怪了已经。 回程途中,他突然很认真地问道:“慎行,你觉得怎样才能灭掉北边的那些部落?” 韩铭抬头,看到对方不是在玩笑,心中想了许久。 北边,又要有战事了吗?若是那个时候,两边都打,朝堂上又要鸡飞狗跳了。 “陛下,北地有变?” “暂时没有,朕就是问问。历朝历代,打了匈奴还有突厥,没了突厥还有契丹,现在契丹名存实亡,鞑靼又起来了。他们视中原为粮仓,没了就来抢,一直都是土匪。” “陛下也说了,游牧民族源源不绝地出现。只要草原存在,适合放牧,总会有人居住。哪怕前期再怎么温顺,到了困难的时候自然会把目光对准中原。” “朕倒是不怕伤天和什么的,要是能做到,真想一把火烧他个精光。” 韩铭都被皇帝的语气惊住了,这种事一般人还真不敢想。 他认真想了想,觉得位置要摆正,吃哪家饭就帮哪家做事,自古以来都是这么个理。 “陛下,山羊吃草厉害,可以把草根都挖出来吃掉。若是大肆饲养山羊,不出几十年,草原就会出现大片荒漠,基本上和烧了没多大区别。” 皇帝现在算是很了解他了,没有第一时间说这个,说明这个方法有问题。 “此法有弊端?” 韩铭点头,“是的。草原成为荒漠后,没有草固定住沙子,边关地区很快就会和西部一样,有被风沙掩埋的风险。汉时就设立的敦煌、张掖、武威、酒泉四郡,都是这般。” “这个影响是越来越大的,如果不能抵抗住这种侵袭,我们能耕种的土地会越来越少。直到,全部变成沙子。所以,草原的存在,还是非常有必要的。” 皇帝没有想过,他居然会用这个理由来说服自己。不过仔细想想,确实有可能。每年的西部边军,在屯田的时候,就经常会遇到风沙,不得不停下来筑土墙。 从这上面看确实是一个问题,可那些该死的强盗,就和虫子一样,怎么都灭不绝。 他们只要能抢到东西,死多少人都不在意,甚至还很高兴。 “如果要你来想,你会用什么办法消除这种危险?” 韩铭想了想措辞,恭敬回答:“大概是同化吧,让他们同我们一样定居。草原人难以灭绝,大都是因为他们居无定所,往草原腹地一钻,很难找到。就算找到了,也很难杀绝。” “如果是我来对付草原人,我会先杀掉一批好战的部族,拉拢一批想过日的。然后教他们一些不用到处奔波,能够好好过冬的技术。人都是求安定的,好日子过了,谁想天天到处跑。” “过个几代人,等双方的习性差不多了,他们的认知里就不会有太多的排斥。到时候再安排人去招抚,接纳他们为大盛子民,就是顺理成章了。” 皇帝觉得这个办法有点门道,但是他心里拒绝这么去做。打了这么多年,从大盛开国起,双方就是死敌。想到要接纳他们,心里就膈应地不行。 “若是朕,执意想灭掉他们,不让他们有好日子过呢?” 对于他的这种想法,韩铭是很理解的,都是世仇了,当然是杀之而后快。帮助你们从游牧转农耕,还没那个情操。 “那就拉一个打一个,让他们自己去打自己。草原人不善冶炼,大盛淘汰下来的军备,悄悄卖过去。顺便再给他们的第二势力的头领,封个可汗什么的,其他人应该会不服气的吧。” 这个方法皇帝比较满意,也与自己先期做的某些工作类似。他把这个暗暗记下了,准备回去好好谋划一番。 草原这个心腹大患,必须在这两年解决,否则后面越来越不利。 之所以要现在说这个,就是要给这位日后的决策者定一个方向,让他知道大盛近期的国策。 谈完这个话题,皇帝没有再说什么,开始闭目养神。 可能是最近的日子过得不错,心情很好的缘故,体内的毒都发作的少了。 今天的最后一站,是军器司,也是最重要的一个地方。在这里,皇帝将决定扫平海患的武器。 清扫海匪和南洋的战事不同,南洋在怎说也是有基地的,属于攻坚登陆战。 而要剿灭一直盘踞在海上,风声不对就换一个老巢的这些人,难度要更大。 况且,剿匪自然是以杀敌为主,能杀的就不浪费粮食再带回来,就地喂鱼才是最好的选择。 韩铭也有意在这里寻找新式的武器,最好能早点到手,让士兵熟悉熟悉。 通过了十数道关卡,马车才来到了军器司的核心地带。那几位官员说得还真没错,这里还真是浓烟滚滚。 研究火器是有很大风险的,皇帝并没有直接进去,而是派人把乌漆嘛黑的一群人叫了出来,挨个询问。 “见过陛下,驸马。” “免礼。朕来这里看看,有没有适合装配在战船上的火炮。之前驸马提的那两条,试过了吗?” “试过了,生熟铁混用的方法更好一些,但还是避免不了炸膛出现。不过已经少了很多,就算炸膛影响也不如之前那么大。” 皇帝听到这个回答,精神一震,这算是很大的进步了。假如这不是挨着城墙的地方,他都想直接让人试射几发了。 军器司的前身,就是在城外的,无论是研究还是试验都很方便。最重要的是,出事之后不会影响到普通老百姓。 可在外面也有安全隐患,那就是不在眼皮子底下,容易泄密。 最终经过权衡,皇帝还是让军器司搬进了长安城。就在最靠近城墙的地方,建立了衙署。 韩铭看着直径一尺的炮口,近一丈长的炮身,微微有些激动。 在木质结构为主的时代,这个炮对船的杀伤力,简直不可估量。 “几位大人,这个炮能打多远?” “最远能打三里地,但在二里地内的效果最佳。” 看到不远处的大炮和炮弹,韩铭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他把这个时候的炮和现代的炮给混在一起了,没有发现两者的区别。 现代大炮的杀伤力,是看爆炸的范围。而在大盛,大炮打出来的更多还是实心弹,单靠撞击来杀敌。 这样一来,炮的作用就不明显了,杀伤力很低。 那部闻名全球的海盗电影,其中海盗船之间相互开炮的场景很写实。基本没有爆炸出现,都是直接撞穿的。 那个时候都是如此,现在就更不用说了。 这是没有办法解决的事,就算技术能跟上,材料什么的也不能保证。强行要上空心弹,难度大,且很危险。 有了这个概念,韩铭对于大炮就不怎么热衷了。带肯定是要带上的,但更多是用来毁船。 最终,他还是决定用床弩。 “几位大人,能带我看看最新式的床弩吗?” “驸马,我等惭愧,床弩的研制已经停了好几年了,还是沿用前人的制式。” “是绑在弩车上,一齐发射的吗?” “是。” “如果把弩箭的箭头挖空,里面填装火药粉,这种方式能不能做到,有没有危险?” 韩铭的方案一出,所有人都看向他,一脸的不可思议。 这个方法过于大胆,黑火药容易爆炸,且箭头不实会影响整支箭飞行方向,容易射偏。 见到众人专业人员的脸色,韩铭大致知道了结果。他现在对于榴弹还有些执念,那种爆发的威力真是让人忘不掉。 现在看来,要实现这个梦想,还必须经过一个科技飞跃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强势 没有得到满意的武器,韩铭只能挑选普通的床弩,大炮以及火龙。 火龙类似现代的喷火器,压缩管道空气,再点燃原始的石油,达到火焰喷射的效果。 不过这个在海上不容易控制,只能以备不时之需。 真正被韩铭寄予厚望的,是投石机和火箭。投石机负责投递油桶,火箭用来点燃。 反正他的打算是三光政策,对方要船毁人亡才好。 坐上马车后,韩铭不作他想,安心计划下一步的训练和准备出征的人选。 皇帝看他脸上不再有失望的情绪,满意地点点头。受到挫败不要紧,重要的是能快速振作起来。 人哪可能一直都顺风顺水呢,老天爷也不可能一直站自己的边。 “慎行,这两日多陪陪小茹吧,好好在长安逛逛。最近,市井上可是有不少新奇的玩意。” “正好,小婿也是如此打算的。左营基本上不需要我操心了,接下来就要看他们会武的表现。” “朕可是有些期待。除了羽营之外,神机营和虎贲营的统领都对你挺有兴趣的,有空多接触接触。” “嗯,会武时,肯定得向几位老将军好好请教。” “随你吧,朕等着。六安,晚些回宫,先去兰桂坊,如果小茹不在,你就去把她接过来。” “是。” 这个时间不到饭点,几人下车之后发现兰桂坊比较冷清。 由于长安兴起的女小二热潮,这里就不再是独一份了,加上菜价不怎么亲民,生意不好是正常的。 好在秦忆茹的目标客户是中上层,主打的是服务和环境,生意少了些倒也抓住一批忠实客户。 在随行护卫探查过四周之后,皇帝起先迈步,还没到门口,身后就传来了一阵骚乱。 “当家的,你真要去找公主说理?” “那是自然,身为公主不尊礼制,把长安弄得乌烟瘴气,我还不能说了?” “当家的,你喝多了吧?你再这样,现在就丢份休书给我,我带女儿离开。” 万长富听到妻子的话,心中冷笑,无知妇人怎懂男人的大事。 “行,回去就写。你还真以为我离不得你了。” 他的妻子简直觉得天都要塌了,这平头百姓找公主说理,还指责人家,这人是不是疯了? 这以后的日子咋办,小凤咋办? 万长富才不管身后的人怎么想,以酒壮胆,意气风发地来到了兰桂坊门口。 “长安公主,你还我女儿清白。” 听到这话,路过的百姓纷纷驻足,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毕竟长安公主的名头,最近实在是响亮。 自从长安的风气兴起之后,渐渐有股不好的风声传了出来,矛头直指公主。 说是她带坏了风气,使得在家的女子心思浮动,坏了规矩。 平民百姓想得少,谣言听得多了,自然就有了偏向。只是碍于她是陛下的女儿,不好说什么。陛下,那可是没人敢说不是的,就是铁打的好皇帝。 皇帝看到这人是冲自己闺女来的,顿时怒从心头起,就要发作了。 韩铭拉了他一把,“陛下,让小婿来,您去楼上看着。” “好,一个都不要放过。一群脑子有问题的,刚老实几天就坐不住了。” 等他进了屋,韩铭二话不说,“把他拿下,压到这边,速去请近卫贺统领过来。” 看到围观的人多了起来,万长富越发起劲,吼得更大声了。 “请殿下出来,我要一个说法,凭什么我……哎,你们要干什么,我犯了什么法?” 韩铭找了一把椅子,让人清了一大块场地出来,专门让他演。 “你是谁,无缘无故拘押我,知不知道这是犯律法的?你是公主的人吧,大家快看,这就是你们口中……啊!” 韩铭一脚就把他踹在地上,“让他跪好了。” “是。” 简单粗暴,什么话都不说,这让万长富有些懵。 而周边的百姓也是摸不着头脑,觉得与往常的情形不太一样。没有问话,没有讲理,直接就是蛮来。 “你到底是谁,天子脚下,难道没有王法吗?” “就是有王法在,我才没有直接杀了你。说吧,后面的人是谁,又是打着什么目的和旗号?”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自己女儿受了委屈,还不能评理?” 韩铭没心思听这些,直接让人把他按住,手摊开,“给你十息时间考虑,每过十息就剁你一个手指头。如果你能撑下去,算你是条汉子,我就放了你。” 万长富看他的样子不像开玩笑,顿时肝胆俱裂,整个人开始发抖。 “十,九……” 数到最后一个数的时候,万长富还用那些人的话给自己打气,觉得对方不过是虚张声势。 刀光闪过,血液飞溅,然后是某人痛苦的哀嚎。 所有的百姓都吓呆了,这个年轻人真是说砍就砍,毫不做作。 “给他包扎一下,别让他死了。” 韩铭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变,很平淡。他心中隐隐知道了对手的目的,所以想快刀斩乱麻。 从万长富的身份,到围观人群中某些人的眼神和特殊打扮,他这才想起自大汉以后,所有封建王朝都越不过的一个家族。 无论皇帝的内心怎么想,但是表面必须要客客气气的,毕竟用了人家的东西,怎么好意思亏待人家后人。 难怪这些人死揪着礼法不放,一心想要闹大。原来是想找到他们来主持公道,以正礼法吗? 对不起,老子不吃这一套。 “十,九……” “且慢!”人群中一名三十左右年纪的男子出来,对着这边高喊。 “阁下似乎过于残暴了。他一没犯法,二没越界,为何不审不问,直接动私刑?” 总算等到人出来,韩铭让人放他过来,“拿下,堵住他的嘴。暗卫封锁现场,去禀告近卫统领,有人谋反。” “是。” 这一番快速的操作,完全打乱了对方的节奏,让准备跟着出来的人,止住了脚步。 谋反这个大帽子,没人敢碰。而且这人能调动近卫,多半是长安公主的驸马。 可一个读书人,为何行事如此粗暴,连辨都不辨。 等现场布置妥当,远处的贺统领带人露头后,韩铭再次开始了倒计时。 “十,九,八……” 偌大的现场鸦雀无声,那一声声数字如同鼓点,敲在每个人的心头。 “二。” “我说,我说,不要啊,我说。” 刀尖擦着手指而过,狠狠地斩在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韩铭丢下刀,重新坐回了椅子上,“说吧。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就乱编,你以为我无凭无据就会这么对你?读了这么多年书,什么保证都可以乱相信?做事之前,你就不想想,自己最后面对的是谁吗?” 万长富当然知道,自己最终要和皇帝照面的。可他没有办法了,欠了赌场的银子,那比死了还难受。况且,那些人不是说只要闹大,就会有人来救他的吗? “看来你还没想好,这回可是连本带利的两根了。” 连本带利这四个字的杀伤力,直接让万长富崩溃了。 “我不知道对方是谁。我在赌场输了钱,那人说只要做一件事,他就会帮我还。是他让我来这里,和公主理论最近长安城请女工的事,他说闹得越大越好,我反而不会有事。” “最后一次见那个人是在什么时候,在哪里?” “三天前,在,在张家。” “就是那个养了许多女孩,被百姓视为暗窑,有一个女孩逃出,因你告密而被抓回去的张家吗?” 见他连这事都知道,万长富心如死灰,再也提不起抵抗之心。一股脑把对方怎盯上他,怎么接触,怎么计划的细节都说了。 这一番自曝,把这外围围观的百姓吓了一跳,心中暗骂这也太无耻了。 韩铭朝贺统领使了个眼神,对方心领神会,暗暗点头。 皇帝站在三楼的窗口,看着远处那些,被近卫挡在外面的官员,心中冷笑不已。 在那些人中,最为显眼的还要属那位读书人的楷模,圣人的后人了。 这一刻他有些担心自己的女婿,怕他会不了解这其中的利害,而导致不可收拾的后果。 都是要收拾的,但不能是现在,更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 这个时候,韩铭觉得有些厌倦,自己特么的忙死忙活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如果是为了保证特权,他有的是办法,根本不用如此辛苦。 秦忆茹见他有些不对劲,连忙从人群中出来,拉住了他的手。 韩铭回过神,看着身边的小姑娘,觉得自己以前都想错了,好像有些东西根本不重要。 “我是韩铭,长安公主的驸马。今天的事,包括之前的风波,我不想多说什么。事实俱在,他们这些人抵赖不了,事后我会一个个揪出来。我只说一点,除了兰桂坊,我娘子并没有鼓励长安店铺请女工的事。” “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我不在乎。其实对付流言的方法很简单,那就是问问自己。这事和自己有关吗?影响我吗?我不参与,以后会不会也发生在我身上?” “如果都没有,那你们干嘛要信呢?你们之中难道没有,因为女工的事受益的?好坏应该自己判断,而不是听人说。言尽于此,诸位珍重。” 皇帝发现他的气场变了,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说完话,韩铭牵着秦忆茹的手跨进了店内,心中觉得无比轻松。 天下百姓与我何干?我又不当皇帝,何必要把自己束缚住,来让自己难受呢? 第一百四十六章、各军演武 四月初八,长安郊外的一块营地,迎来了每三年一次的辉煌时刻。 尽管距东正门有十多里远,但围栏之外依旧有大片看热闹的百姓。 今天是京城三大营、近卫军、御林军、城防营以及各边军代表,齐聚一堂进行演武的日子。 演武,类似现代部队的军演,互相之间进行交流,评估一下对方的实力。 更重要的,是向普通百姓展示军威,把大盛的军事实力完整呈现在众人面前,增强民众的信心和自豪感。 因此,每次的演武分为俩个部分,表演和会武。 表演,就是各军用自己擅长的方式,吸引大家的眼球博得好感,调动情绪。 这个部分的主要门面担当,是神机营和御林军。 神机营作为最为先进的火器部队,每次都会拿出新的武器,造成的轰动效果也最好,基本都是压轴。 御林军作为护卫皇宫,有仪仗队的职能。能入御林军的,除了身体素质过关之外,还有一个隐藏条件。 相貌周正! 这才是为什么御林军的事情少,任务轻,工资还高的主要原因。 他们的主要作用,是彰显大盛的威严,用于保护外宾,对外传达大盛的军人形象。 作为形象宣传大使,每个一米八的身高,相貌不好看点,说不过去。 通常每次演武,这些人是最受那些大姑娘和小媳妇欢迎的,那热烈程度不下于神机营。 为了照顾观众的感受,营地没有任何遮挡物,一眼就能望到头。而且,朝廷还派人整平、垫高了周围的地方,保证大家都能有良好的视野。 辰正,密集的鼓点声预示着,演武正式开场。 营地边缘,各支部队的亮相人员正在做最后的准备。 鼓声消失后,一名大汉登上瞭望塔,左右拿着红绿二旗,站定待命。 皇帝从营帐中走出,站到高台上,对着众多百姓和军士行了一礼。 “诸位百姓,众位袍泽兄弟,日安。” “陛下日安。”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从士兵口中传出,明显盖过了人数更多的百姓。 皇帝笑着摆手,“话不多说,大盛庚子年各军演武,现在开始。” 他的命令下达后,瞭望塔上的军士,右手将红色旗高高举起,而后快速下劈。 下面主持的将军,让人吹响号角,表示开场。 韩铭站在皇帝身边,看着这简单的语言传递方式,觉得还是比较科学的。 他不知道这个和现代海上用的手势是否相同,但若是碰上大雾和大雨的天气,还是很有必要。 “东部边军入场。” 传令官高声唱名后,以步卒为主的东部军,手持长矛列队进场。 他们这次选得士兵大概有五百人,此次进行表演的是一个百人方阵。 由于知道这个不是自己的强项,他们没有做什么花里胡哨的安排,当着所有人的面,来了一场枪术训练。 虽然动作简单,但那整齐划一的动作,还有杀气腾腾的气势,都告诉世人。他们是久经沙场的老兵,即便是表演,也是真刀真枪的来。 只有百人的队伍,展现出的那股煞气,着实惊住了许多第一次看军演的人。 “慎行,你觉得如何?” “很强。这些人应该都是各个见血,大浪淘沙之后剩下的悍卒。他们出枪的动作简单,却十分有劲,很有气势。” “这是东部军长枪营的精锐,里面都是身经百战,极为擅长树林作战的老兵。东北道寒冷,且树木众多,很多地段不适合骑兵,枪兵就这样组建了。” 韩铭认同地点点头,“因地制宜,不拘泥常规,这是实打实杀出来的实证。” 长枪队大概练了一炷香的功夫,而后收队下场。 这简单却又热血的开场,让围观的百姓心底火热,激情渐渐燃起。那种杀气,仿佛他们真能感受一样。 接下来登场的是西部边军,他们是以骑兵混合步卒的方式进场的。一年到头处于强紫外线的照射下,又时时与风沙相伴,他们的皮肤都比较黑。 气势上,他们也与内地的这些军士不同,带着一种粗犷的风格。 他们给大家展示的是步、骑配合作战,甚至有马上的士兵和马下的步卒,一息对换的精彩表演。 在极短的时间内,马上的士兵下来的瞬间,地上的步卒已然坐在了马背上。 “好!” “漂亮。” “太快了,我眼睛都没看清。” “我也是,这也太好看了,就和没换一样,但我们知道他们换了。” 如此顺畅,行云流水的配合,瞬间引爆全场,观众纷纷为其呐喊。 北部边军,作为常年与游牧民族摩擦,时不时干上一两仗的高战力军队。表演自然是最为拿手的骑术,和他们最好的伙伴,耐力极佳的矮脚马。 不逊于外族的骑术,那上下翻飞,灵活无比的身姿,引起一片惊叫。行进途中,他们还单手持弩,精准打击。 这种帅气的打法,很快就收获了大批的簇拥。无论在什么时候,能甩帅都是很长面子的一件事。 韩铭看着那些高声尖叫的女子,失笑不已。人是很专一的物种,一直都喜欢好看的。 “这次把你的左营放到最后,有把握吗?”皇帝看他心不在焉的样子,问了一句。 “嗯,没打过的话,从战力上不好比教。从观感上面来看,各有千秋。” “哦?难道你还练了朕都不知道的新花样?” “陛下,您最近忙着处理文圣的事,收到的消息过时了。” 皇帝用手指了指他,觉得这个女婿的心眼实在不大。人家还没露面,已经被你捆了一个了,怎么听上去好像他吃大亏了一样。 “不知道有不知道的好处,第一次见到的惊喜,总是最大的。不过,你这个主将,不在一边看着,能行?” “有白舟在就够了,他已经是合格的队长了。况且这点小事都要我亲自指挥,以后还怎么外出执行任务。” “啧啧,那个少年朕还打算封他个侍卫的,现在看来还是校尉合适一些。” “小婿替白舟谢过陛下了。” “先别忙,校尉之间的级别,差的可不止一点。如果等会朕不满意,就只能给个六品的咯。” “应该不至于,估计陛下您会给个五品。” “拭目以待。” 三大边军表演完毕,剩下的就是京城的几大营了。可能是由于观众都喜欢新鲜的面孔,对于想看就能看见的城防军,反响不怎么热烈。 稍显冷清的气氛,被虎贲营直接扭转了。 清一色的黑色铠甲,披着战甲威风凛凛的高头骏马。那‘滴答滴答’混合着金属盔甲摩擦的声音,随着黑色潮流飘来,狠狠地给了人们心里一下。 女孩都有一个白马王子梦,男孩则对跑车充满了兴趣。 当两者交汇在一起的时候,所有人都开始惊叫呐喊。 重骑代表着冷兵器时代的最高战力,他们冲阵带来的威势极其恐怖。所以,这一队重骑兵只是简单的跑了一圈,并没有出全力。 饶是如此,也狠狠震撼了一把人心。让人的情绪随着马蹄声而走,恨不得自己去替代那马上的士兵。 有了这种铺垫,下面的御林军小哥,清一色的高大俊秀青年,更是狠狠吸了一把睛。 “啊,那个,那人也太好看吧!” “别想了,他家的门槛都被媒人踩烂了。” “怎么就不能想了,人家不做大的还不行吗?” “切,你就算现在去报名,也只能排到一百开外了。知道他是谁吗,那是长平侯府的小侯爷,侯爵的第一继承人,别做梦了。” “那旁边的呢,你知道吗?” “哦,也就是各位伯府、爵爷家的公子。虽然不会袭爵,但都很受宠,要不怎么能进到御林军里面去。” “行吧,这些人高攀不起。” “少做梦,但凡能出现这个场地的,不是有真本事,就是家世显赫,能看上你?” “姐姐,你怎么如此说我?” “这是让你认清现实,找个长得一般,踏实的人过日子,比什么都强。我觉得,像驸马那样的就不错。” 两人的声音不算小,站在人堆里的秦忆茹听到这话,猛然警觉起来。不过想到韩铭不会上场,又立刻把心放下乐。 我的行哥哪里不好看了,这人真没眼光。 收割了一大票美少女的芳心,御林军的各位帅小伙心满意足的下场了。 这些人本就是来镀金的,为了得到此次亮相的机会,那都打破了头。现在这个反应他们很满意,觉得又可以吹三年了。 作为压轴的神机营,缓缓登场。 很快,一肚子酸水的男同胞,一个个歇斯底里的喊叫起来,仿佛要除去胸中的闷气一样。 这一回,神机营毫不做作,上来就演示了新式铁炮的威力。 那直径大如盘子的炮弹,把模拟的城墙撞得稀巴烂,粉尘漫天。这个威力,这个连发的速度,真是把观众的裤子都给吓湿了。 近距离的感受,和传说的差别太大。他们的大盛有如此武器,简直是无敌。 一浪高过一浪的呐喊,为那些铁疙瘩助威。热血这事,只要经历了,不分性别。 把所有新式的火器演示一遍后,九十名士兵,则用初代的燧发枪,表演了一出无缝连接。 “这?” 皇帝很惊讶,这是一种新式战法。 “陛下,这是驸马提议的,三段击。” 看到神机营的统领笑眯眯的,皇帝拍了拍韩铭的肩膀,“很不错。” 看到他蠢蠢欲动的眼神,韩铭心中有了些许猜测。 这么快,就要有动作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大场面 神机营撤下之后,看着场中在搬大炮的人,有些看过军演的人,心中纳闷。 是不是少了什么,往年不止这些吧? 在惯性思维里,他们都把神机营作为最后登场的,因为确实震撼。 “大哥,是不是三大营的羽营今年没来?” “嗯,听说羽营情况不太好,人也越来越少,有传言说都快撤了。” “那撤了还是三大营吗?” “这就不知道了,没了羽营不还有其他军队,南军不也没来吗?总归是大盛一天强过一天的。” 没有人会认为羽营还会登场,他们只在心中疑惑了一下,这支军队今年为什么没有来而已。 按照惯例,第一天各军是不比武的。表演完了之后,则是向大家展示士兵的平时状态,也就是业余生活。 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拉近大家和士兵之间的距离,为之后的征兵打个草稿。 场地清理完毕,旗手又做了开始的手势,表明还有部队要登场。 这一举动把知道内情的人吓一跳,莫非今年还有比神机营更好看的? 那些不明所以,第一次看热闹的人,被同伴科普之后,也开始面露期待。 ‘嗒、嗒’,百二十人的队伍,走路只有一个声音,一步接一步,以从来没有过的登场方式,展现在大家的面前。 纯白色的铠甲,在阳光的映照下,犹如金光附体一般。而向来是军姿佼佼者的正步,一下下,踏在人们的心上。 大小两个方阵,前面是秦琛和刘朔领头的童子军,后面才是左营此次派出来的门面担当。 以现代阅兵的分列式,这支队伍就这么路过了观众眼前。 大家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就只是在走路而已,为什么看起来就那么让人激动呢? 还有那铠甲,怎么就那么好看,让人心痒痒的。 韩铭没有让这些人露出丝毫战力,就是展现了一下平时训练的模式。 短短的时间,这些早有耳闻但没亲眼见过的将军和统领,一个个都伸长脖子在看。 这支露脸的方阵,可是在五千人人中选拔出来的。身高,臂展,甚至是步伐都是挑过的。 无论从哪个方向看过去,都是对得整整齐齐地,简直就是强迫症的福音。 那同步的转体、敬礼、提矛,甚至是摆头的动作,刷新了人们对美的认知。 不一定要个人长得好看,不一定要身材完美。这些年纪都不小,脸上满是风霜的战士,此刻在男女老少心中,就是最帅气的。 “啊啊啊,我又可以了。姐姐,他们总不会出身高吧?” “这些是羽营的士兵,怎么比起三年前变化这么大了。” “姐姐,我觉得他们比前面那些公子好看。” “那也轮不上你,人家早就成家了。你还是看那些孩子靠谱一些,比如最前排那个,我觉得就不错,最多比你小两岁。” “他虽然很可爱,但肯定不简单,这么小就露脸了。” “哦,也是,我都忘记这个了。算了,你还是像我说的,照驸马那个样子去找,总能找到的。” 秦忆茹差点就忍不住骂人了,一个劲地在翻白眼。 这两人太过分了,小弟还不满十岁,就被人打起了主意。还有,你们干嘛又带上行哥,招你惹你了? 最简单的日常训练,这些士兵依旧做得很认真。不为别的,陛下都在那边看着呢。 想到日后老了,坐在大树下面,和孙子、孙女吹……呸,说话的场景,心中就火热无比。 多露脸啊,祖祖辈辈,除了自己,就没有这么耀眼的。果然是跟着驸马混,就没有错的。 皇帝看着瘦了许多,但精气神都有很大变化的儿子,很是欣慰。这个从小就没得到多少关爱的孩子,终于有长大的迹象了。 命运就是如此神奇,太祖自小受韩家照料,悉心培养成才,最终逐鹿天下,成就霸业。 现在,轮到自己的两个孩子了,不知道那又是怎样的一番光景呢? 看到队伍站定,皇帝带头开始鼓掌,以示嘉许。 顿时,在场所有人也跟着拍起手来,有些激动的更是把手都拍红了。 从表演形式上,左营的这一番操作,是最受大家认可的。无论是简单的走路,还是那一个个的训练动作,百姓在震撼的同时,觉得很贴切。 因为,这个他们也能做到,只要花一点时间。 其他的也好看,也很有气势,但离他们太远,只能想象一下而已。 掌声经久不息,直到所有露面的队伍,开始返场。 左右至右,按登场顺序,依次排开。 近卫作为皇帝的亲军,只会参加明天开始的会武,不参加表演。 至此,代表大盛最高的军事战力,最精锐的军事部队,悉数展现在大家面前。 接受完大家的检阅,展现丰富业余生活的时间到来。 其实,每次的这个时候,就是在比谁更不要脸。台上的诸位将军心知肚明,这也就是为了形象,拼命来吹牛的。 就像那正在说书的北部军一样,他们休息之余是这么过的吗? 骗鬼去吧,还不是三三两两在一起吹牛打屁,谈姑娘什么的。哪有那么多会说故事的人,一个人又能说给多少人听呢? 碍于陛下在场,大家不好直接说什么,只不过眼神上,都纷纷鄙视起对方。 面对这种情况,往常还会骂别人不要脸的权大将军,一反常态地没有任何表示。 “老权,你今儿个怎么了,没找到有才艺的人?” “肯定是了啊,光那个排兵布阵的方法,就不知道要练多久,哪里还有心思去来这一出。” “说的是,不过老权啊,你今年还真是走了狗屎运啊,怎么驸马就不去我们那呢?” “哎我说,老权你这光笑不说话是几个意思,尾巴翘上天了?” 看到有羡慕的,有嫉妒的,权大将军兴致缺缺。他扫了一眼周围的老伙计,发现还是老样子,一点变化都没有,觉得有些寂寞。 “你们啊,唉,真是一点都没变,和你们说话太掉价了。瞧瞧你们这德行,一帮子大老粗。” “我说权鹤羽,你个老匹夫说什么呢?还掉价,你以为自己又是个什么东西,装什么象啊你!” “就是,老权,你这要不得啊,几年不见怎么这样了呢。” “等会你们就知道了。我们手下的弟兄,现在吃完饭就学字,个个恨不得梦里都学。” 他这话一出,周边的将军包括皇帝在内,都看疯子一样看他。这人,怕是病得不轻,都开始说胡话了。 当兵的,有多少有文化的?每天训练就够累的了,还会在好不容易放松的时间去学字? 这个牛吹的,真是很没有水准。 皇帝想了想,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肯定是那小子搞的鬼。 有别的目的? “是不是,等会看看就知道了,不过估计他们不会展示。都是袍泽兄弟,下你们面子那多不好。” 韩铭也是服了,就大将军这拉仇恨的能力,简直是一绝啊。那脸上嘚瑟的表情,没被人打死,算是这些将军脾气好。 军营的业余生活说来说去也就那几项,每次也都是敷衍成分居多,所以就显得比较无聊。 百姓也不傻,就算自己家里没有当兵的,那还有邻居亲戚家呢,真实情况是什么样的,大家早就一清二楚了。 只不过这次由于羽营的变化,让大家心中有了一丝期待。 依旧和上次一样的次序,等神机营弄完后,最后的羽营开始登场。然而,传令官却把所有队伍叫下去了,顺便清空了场地。 “这是要干什么啊,怎么还用石灰划线,还有那两个木头茬子是做什么的?” “嗯,可能羽营将士平时就是较技?” “拉倒吧,一直都是训练谁受得了。” “再看看吧,若真是用这个敷衍我们,我往上面丢鸡蛋。” “就知道吹牛,你要敢丢,钱我出。” 由于韩铭提前说好了布置方案,加上有左营士兵的协助,球场很快就弄好了。 两队换过衣服的球员,开始绕着球场热身。 “就这?” “比打架还敷衍。” “我也想丢鸡蛋了。” 就在这群人纷纷喝倒彩的时候,计分的架子,终于搭好了。 然后,一项别开生面的,只在羽营里面火热的运动,正式进入大盛所有人的眼中。 简单的规则,让人激动的氛围,那随时可以调动全身情绪的比赛节奏,让人大呼过瘾。 出于对时间的考虑,这场比赛很短,只有短短两刻钟。双方的比分,最终定格在三比三。 然而,自从第一个球入网之后,观众的喊叫声就从来没有停过。 他们想不到,还有这样的玩法,比马球简单多了,谁都可以上去踢两脚。 这时,有人已经在偷偷看场地样式,回忆刚才的规则了。 “老权,你有这么好的东西居然不拿出来,不厚道啊。” “就是,黑心死了。” 他们骂得越欢,权大将军越开心,“你们不是说士兵不愿意学字吗?如果学字就能上去踢球,你学不?” “当然学……”这个将军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赶忙捂住自己的嘴。 皇帝把韩铭拉到一边,问道:“你这是准备干什么?” “丰富一下百姓的生活,省得没事只知道传闲话。” “你要在长安推行这个?” 韩铭摇头笑了,“陛下,您说每个府都组建一支球队,有没有搞头?” 第一第百四十八章、扩编计划 上午的汇演,以短短的一场球赛收尾,吊起了所有观众的胃口。 本该各回各家,明天再来的百姓,一个都没有走,连饭都不想去吃了。 在皇帝承诺下午还有相应的赛事之后,这些人才陆续离开。 “慎行,你这次准备怎么收场?” 韩铭没有觉得一个小小的足球运动,就会抓住男女老少的心,他们只不过是图新鲜而已。 “陛下,看过几次,他们也就不那么感兴趣了。” 皇帝认可这个看法,转头问了一句,“你刚才说的每府都举办的赛事,好好说说。” 大家好 我们公众 号每天都会发现金、点币红包 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 年末最后一次福利 请大家抓住机会 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按照现代足球的模式,韩铭先给他普及了一下规则和联赛制度。之后,他才开始说这样做的好处,“陛下,人在生活得不到保障的时候,只会拼命干活,保证自己不饿肚子。” “然而,一旦这些都满足之后,他们就会觉得无聊,会找其他的事做。比如,赌博、逛花楼,文雅一点的写诗、作曲,这都是一种情绪上的发泄,想要找点什么事做,打发时间。”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朝廷不引导他们去做某些可控的事呢?现在的百姓,乡土观念浓厚,甚至邻村之间,都会相互看不顺眼,争斗的事时有发生。如果有一个都喜欢的东西,至少心里的认同,会多一些。” 这个观点角度和新奇,皇帝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不过从下面的情报来看,这些问题确实是存在的。 乡间百姓,尤其是偏远地方的村子,排外极其严重。别说都是大盛人了,就是同乡都不好使。 “你的意思,把这个比赛宣扬出去,没府之间进行比赛,然后百姓就会自发站到自己州府这一边?” “嗯,小婿就是这个意思。百姓需要适当的引导,才不会被有心人利用。” 皇帝很惊讶,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评价这人,也没再这上面纠结,直接去了宴会现场。 中午的这一顿,在场所有军士都有资格参加,。除了没有酒,其他所有东西管够。 羽营这次来了近三百人,除了上场亮相的那一百多人外,还有一百多人随行。 此时,他们就是这场宴会的焦点,被周边的这些人围了起来。 “王二,和我们说说,那个规则是怎么样的,是不是不能用手的?” “是啊,你们这群人真特么舒坦,平时还有这么好玩的东西,不像我们天天吃沙子。” “哈,吃沙子算啥,我们才惨好不?碰上外出巡视的任务,那饼比石头还硬,不能生火,只能吃雪。” 每个羽营的士兵满脸自豪,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真不赖啊。 “咳,大家伙听我说哈。这都是我们将军弄出来的,说我们训练卖力,属于奖励。你们想想,一个营就五千人,每场比赛只能上二十多人,哪里天天能踢到。” “那你们怎么选的,是通过比武吗?” “不是啊,那多粗俗,我们啊比识字。就是谁最先能给家写信了,谁就可以马上踢球。谁进步的大了,也能去。” 听到是这个方式,其他的士兵觉得头皮发麻,开始瑟瑟发抖。要识字啊,那还是不玩了。 王二知道他们怎么想的,嘚瑟地笑了笑,“嘿嘿,本人不才,连续拿了两次第一,踢过好几场了。” 这时,和他同批参军的一人站了出来,指着鼻子骂道:“吹牛不犯律法是吧?还第一,你大字不识一个,上回的家信还是托我写的。就这不到两个月,你就能写信了?” “咦,大虎哥,刚怎么没见你,快来坐。” 赵大虎白了他一眼,“你一般不吹牛的,怎么今天哪根筋搭错了?” “大虎哥,小弟真没吹牛。虽然我现在认识的字也不多,但我会画啊。反正将军说只要写家信,我画得好家里人能看懂,不就成了?” “哈哈,原来是这样,那我也会了。” “刚才吹这么响,倒是这能说嘿。” 赵大虎没有管身边的这些声音,而是听到这个兄弟说自己认识的字不多,觉得诧异。这说明,对方已经开始识字了,而已他的了解,这很不简单。 作为一个有抱负的人,他并不想在虎贲营蹉跎一生,至死也打不上一场仗。 他把人拉到一边,小声问了问,“二子,你们将军是谁什么样的人?” “就是一直在陛下身边那个,韩驸马。我和你说,他可是不简单了。今天你看到的,我们整队的方法就是他教的。” “他不是文人出身吗,怎么会带兵,不是个幌子吧?” “大虎哥,兄弟私下劝你一句,如果你的想法没变,近期就想办法调过来。” 赵大虎左右看看,心中大震,“二子,你们那有动作?” 王二脸色发苦,随即下定了决心,准备事后找将军领罚。 “大虎哥,虽说将军并没有让我们保密,但事实上大家都知道规矩的。我今天破例和你说一句,我们下面的训练和水有关。” “水?你是说南边?” 赵大虎差点就忍不住大叫了,上次是他没赶上去南洋,这一回说什么也不能错过了。 “好兄弟,哥哥不会忘记你这份情,等这事成了,馆子随你挑。” “还是别了,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大虎哥,你和我一样都不会水,若是想来,记得练练。” “哈哈,这是自然,走走走,我们快回去。” 两人回到现场,听着热闹地讨论声,心情不一。尤其是韩铭和皇帝一起进来的时候,一个眼神炙热,一个有些心虚。 韩铭敏锐地发现了,心中有了猜测。 想必,适应战船和学游泳的事已经传了出去,聪明的人肯定能猜到一些。 不过这样也好,如果有人主动来投,可以重点关注。 自己现在手下的人还是太少,就公主府出来的人,堪堪一百多,这点明显是不够的。 有了这个想法,韩铭和皇帝说了一声,朝着这帮军士走了过来。 “见过将军。” 看到羽营的人行礼,其他人也跟着参拜。 韩铭一一回礼,和他们闲聊了几句,最后他对一直低头的王二说道:“王二,下午的比赛,人选由你来定。” 王二一脸惊讶,看到将军对自己使的眼神,心里好像有些懂了。 “是,保证完成任务。” 第一百四十九章正、正式登台 军人的宴会没有那么多讲究,加上席上没有酒,就更不用客套了。 皇帝简单说了几句场面话,直接就让人上菜开席。 正北方位的露天席位,皇帝坐正中,两边依次是各营统领、将军一级的人物。 “在座的诸位将军,都为大盛立下了汗马功劳,朕铭记于心,以此茶水敬你们一杯。” “谢陛下。” 说完开场白,气氛打开后,皇帝把话头引向身边的韩铭,“朕已不惑之年,然长子却只有十岁,依旧是个懵懂孩童。幸好朕的宝贝闺女,眼光还不错。慎行,给各位将军见礼。” “韩铭见过各位将军,以茶代酒恭敬大家。” 能坐在这里的基本都是三品往上的将军,更多的则是一营之主,位列军侯。 现在皇帝公开把自己的女婿弄到台前,这个背后的意思就不得不让他们深思了。 “韩将军客气了,你可是少年英雄,不可多得的将才啊。” 一位北部军的将领打破了尴尬的气氛,当面夸赞了几句。有他起头,其他人也开始说起了好话,不去下人面子。 “你不是才对京城吗,怎么就开始拍陛下的马屁了?” “胡说八道,不要小看这个年轻人,连老权都佩服的人,你以为人家是镴枪头?” “老权不是看人身份,故意这么说的?” “懒得和你说,你知道人家是哪个韩吗?韩霸天那个韩,长房长孙!” “真是韩疯子家的?” 相互打过招呼之后,双方算开始认识了,话也多了起来。 一些将军借此机会,相互通了消息,把韩铭的底细抖得差不多了。 不说别的,就他出自韩家,是韩疯子的曾孙辈,这面子必须要给。 再加上有权大将军一旁背书,这些本以为他是来镀金的将军,纷纷收起了自己的有色眼镜。 这时,西部军的副统领,很认真地问了韩铭一个问题,希望他帮忙,“韩将军,老夫和农事司的杨文清是兄弟,能请教一个问题吗?” 韩铭连忙坐直身体,说道:“将军请讲。” “是这样的,我兄长说,韩将军似乎对农事也甚是精通。我就想问问,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抗住沙子?不瞒你说,我们的兄弟在种田的时候,都要花很多时间清理沙子。” 听到是沙化问题,韩铭在脑海里思索起来,想着现代的治沙方略。 “敢问将军,你们的田离大漠远吗?” 杨将军无奈地笑了笑,“怎么敢远啊,你退一尺,沙子就跟一尺。” “那有没有试过,在田地和沙子之间种上一些耐旱,根系很深的作物,保证沙子不动?” “试过了,胡杨涨势太慢,也不适合大范围种。驼草太矮,稍不注意就被沙子埋了。” 治理风沙肯定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短时间内没有效果是正常的。 可这些戍边的军人,不可能一直在这上面花功夫。本来种地就占据了很多时间,在花时间到这上面,没有足够的训练,战力就很成问题。 韩铭在心里想了想,提了一个自己也不确定的建议,“将军,您可试试在沙丘之上插上麦草,弄成方块的模样,一格一格地向外铺开,如同这样。” 这个方法是他无意中看到的,作为奇趣新闻播放,至于是不是有效,他真不能肯定。 但电视上都报道过,肯定不会是胡说。 看完他划的图形,杨老将军有些难以相信,这样能困住沙子? 【书友福利】看书即可得现金or点币 还有iPhone12、Switch等你抽!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可领! 韩铭见他怀疑,再补充了几点,“将军,这个应该是有用的。沙子之所以会动,是由于风,因此才会有风沙一说。麦草插进去后,可以减少风的作用,保证沙子不乱跑,这就和胡杨林一个道理。” “再一个,这么做可以增加此处沙地的水分,一旦有水,其他的草就容易活。我建议将军在铺好方格后,再过一点时间,人为种上一些草,增强方格的功效。” “一旦证实可行,那就在方格边上,再种上一排胡杨、驼草,之后才是军队开垦的麦田。这样的好处,可以把麦田固定住,不用每次都去挖沙子。” 杨老将军连忙让自己副将拿笔记下,人家说得头头是道,总归不是耍人玩的。 “韩将军,老夫代全部将士谢谢了。” 韩铭连忙避开他的礼,“您这就折煞我了。将军,苜蓿这种草料,应该知道的吧?” “嗯,苜蓿可以作为战马的草料,但需要配上其他草料,才能养出精壮的骏马。” “苜蓿实则是牧草中的珍品,极为适合喂养战马。但其属于粗料,战马不能完全依赖它生存,所以自唐以后,此物渐渐被其他草料替代。如果不考虑地的原因,战马想要养的好,苜蓿是一定要的。” 杨将军咂摸出味来了,对方是让他们种这种草料? 韩铭见他在思索,索性一并说了,“将军,苜蓿不仅马可以吃,人同样能吃。西北苦寒之地,军士能吃到的菜很少,如果种上这个,一举多得。此物的根系极深,中一次可采伐多次,实则是不可多得的作物。” “人也可以吃,那不是草吗?” “将军,这个事情在自汉朝以后,多有记载。它其实是一种药类作物,做菜来吃就是其中的一种用法。” “哈哈哈,我也服了,回去我就打听清楚。不说能不能治沙,只要人能吃,那就是好东西。”杨将军很高兴,连连端起水杯敬茶。 众将军一直在听两人之间的对话,仿佛长了许多见识。 单凭这一点,他们就认定了这个驸马确实不简单。 这段插曲之后,各位将军有意无意地都来和他搭话,有种考教的意图。 皇帝的默许,更是让大家对此有所猜测。 陛下怕是要让驸马,接管贺统领的位置了,甚至有可能更深。 对于这些将军抛出的话题,韩铭很老实,知道就答,不知道就直接说不懂。 这样的态度,说明不是一个假大空的人,不把颜面看得太重。于是,他得到了大家更多的好感。 况且人家只是年少经验不足,知道的一点也不比其他人少。 最后神机营的统领,更是亲自过来敬茶,感谢他提出的三段击建议。 这一回,众人彻底震惊,仿佛看到了一位军侯新贵的诞生。 第天一百五十章、吏治天下 韩铭在皇帝的有意铺垫下,成功迈入了各位军政大佬视线之中。 各位将军反应不一,但最终都是给足了皇帝面子,双方的交流还算融洽。 就是关于陛下的最后一番话,众人都没敢应声,有着自己的思量。 要在军事上多多照顾支持某个人,这个意义那可就大了。军方一般是不站队的,除非是想搏一把或者有野心之辈。 现在一个并不是皇子的人,居然让皇帝开金口力保,耐人寻味。 如果这个人不是驸马的话,这些将军心里想的恐怕就会是另一个故事了。 回程的马车中,皇帝和韩铭坐在桌边喝茶,秦忆茹靠着韩铭的肩膀昏昏欲睡。 小姑娘在人群里站了一上午,也跟着喊了半天,着实是有些累了。 皇帝白了自己闺女一眼,还真是一点形象都不要了,差点没留口水。 韩铭用手扶着怀里的人,连忙转移他的注意,“陛下,我看各军的统领年纪都不小,而下面的将军也是如此,这回为何不让新人出来历练历练?” 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关注即送现金、点币! “不是不让,而是各军都出现了青黄不接的状况,优秀的青年人几乎没有。目前四十岁左右,能坐镇一方的将领,屈指可数。” 简单说明了原因,皇帝露出担忧的表情,“顶多十年,若是没有合适的继任者,军队的形势堪忧。在朕登基之前,投身军营的健儿就越来越少,各边军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找到好苗子了。甚至,连人数都不足。” “府兵制除了在镇军、三大营勉强运作,实际上各边关半数的军士都是募兵制。因而,哪怕朝廷的岁入再多,依旧没有盈余,实则是军费一年高过一年。但这个钱不得不花,还要大力的花。” “大盛的边境太过广袤,若没有足够巡线的士兵,没有相应的防御力量,那就麻烦大了。即便以如今的军事部署,边境的县城还时常受到侵袭。” 韩铭没有想到,军队的情况已经如此糟糕了。这种模式,再走下去,不就是唐朝节度使的翻版吗? 朝廷负担不起沉重的军费开支后,就把这个问题抛给地方,让他们自行解决问题。 地方也不是傻的,没钱怎么招人,于是双方就会在税收这块进行协商。最开始可能还会严格按照定好的来,等权力大了、心野了,朝廷一两银子都收不到了。 只要有一个带头的,其他的地方不用说,更是会有样学样,成为实际意义上的独立藩镇。 要在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还是要从士兵的待遇和出路上下功夫。 理清了这个思路,韩铭很严肃地问了一个问题,“陛下,各个地方官吏,他们手下的那一批人是由谁定的?” 皇帝喝茶的动作顿住了,“多是地方推举,有些是一代代传下的,祖祖辈辈都干这个。一般到任的县令,不会去改变什么。” 这个答案和韩铭预计的差不多,这一部分人才是铁饭碗。 “陛下,若是慢慢改变这种模式,吏改由朝廷指派,您觉得需要多久?” “这应该行不通,若非本地人,小吏做不下去,没人会听他的。” “如果我们指派的也是本地人呢?” 皇帝把杯子放下,猛然看向韩铭,问道:“退伍的军士?” 韩铭点头,“不错。士兵年老或者是伤残,回乡之后能做的事情并不多,差不多只能种地。要是有功勋在身上的,那还好一些,有些积蓄。而大部分人,除了一身伤病,带回家的就只剩几两散碎银子。” “说句难听的,士兵和那些卖笑的姑娘,本质上没有多大区别,吃的都是青春饭。运气差的,甚至命都留不住。没有保障,一眼就能看见的未来,自然没人愿意去。可要是朝廷保证他们的后路呢?” “一个县的文书、捕快、皂吏、衙役,有的是位置给他们。士兵们常年在沙场打滚,什么样的刺头没见过,让他们去对付那些地头蛇,绝对好使。” 这样一个简单的建议,让皇帝说不出反对的意见。这无疑是最好的解决办法,直接从本质上改变招兵艰难的囧境。 至于这里面涉及到原本那些人的利益,就算有难处也能够解决。士兵虽然常年离家,但也不是没有家族的。而家族知道这个事,自然会力挺。 吏是属于编制内的,是吃皇粮的的差事。这在商人地位低贱,农民穷苦的时代,成为吏是多么长脸的一件事。 “你刚刚说道了衙役,难道你想把这块也放到官制内?” 韩铭看着皇帝的眼睛,直接承认,“对。衙役原本是靠县令给的仪俸过日子的,要看上官的脸色,同时还要和高自己半级的同僚打好招呼。可以说,他们的日子很不好过,但是他们的人数很多。” “一旦身份上的差距没有了,他们就会是一股极强的势力。对于百姓而言,无论他们在不在制内,都代表的是朝廷,对他们来说不会有影响。而对县令来说,区别就不一样了。” “如果衙役是他的下属,不再是仆从,县令就不能够随意决定他们的职司。这样一来,当地县令在政事上会受到制约,而不是一家独大。” 皇帝明白他的意思,但这里面会有很多问题,一旦县令的权威都没有保证,如何治理一县百姓呢? 更不用说,以后的政令推行,有些必须是要强压下去的。 “这一步走得太快了,县令受到制约,于安稳不利。” 韩铭看出了皇帝的担心,但却有不同的看法,“陛下,天下其实是吏这一阶层在管理,他们才是最最重要的角色。无论县令还是知州,一切下达的文书事项,其实都是由他们去完成。” “知县的作用在于筹划,是定方向的人。所以,他的想法和做法之间的权力,必须要分开,至少要受到约束。一个地方,任由一个人说了算的话,其实并不好。” 皇帝叹了口气,“吏治天下吗?朕其实也明白下面的做法,可一旦出现紧急情况,知县没有绝对的权威,不能主持大局就会乱。即便你想达到分权的目的,这些你也必须考虑清楚。” 韩铭回忆了一下现代公务员的制度,觉得职责细化是必然方向,然而不能操之过急。 “陛下,县令依旧是一县之尊,但每位九品以上的干吏,给予他们一次越级参奏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