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天换命》 第 1 章 1、传承者苏醒 冲霄楼破,襄阳乱平。整个汴京城欢声笑语不绝,可在开封府中,却笼罩着一片愁云惨雾,原因就是:锦毛鼠白玉堂为了盗取襄阳王谋反的证据——盟书,误落铜网阵;亏得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南侠展昭及时赶去,才将那几乎成了血人的白玉堂救了出来,自己却身中了三十余箭…… 所以如今的开封府中,面对着躺在病榻上昏迷了近一月仍未醒来的两人,上至包大人、公孙先生、陷空岛众人,下到四大校尉、衙役伙夫,个个都是愁眉不展。 又是一个深夜了,开封府南厢房里烛光明亮,公孙策细心地替床上的展昭换了药、扎好绷带,又接过一旁张龙手里的药碗,小心地一匙匙喂下。张龙紧盯着展昭那张惨白无血的面容,眼里不觉含了泪水:“公孙先生,都这么久了,怎么展大人还不醒呢?你说,他会不会……”他不敢说下去了。 公孙策喂完最后一匙药,将碗放在一旁,瞪了张龙一眼道:“别胡说!展护卫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张龙赶紧点头:“是,是……”公孙策道:“罢了,你先去歇息,这里有我呢。”张龙道:“不,公孙先生,还是我来守着展大人吧?”公孙策想了想:“也好,有事赶紧来叫我。”张龙连声应了,于是公孙策拿了药碗出去。 谯楼传来四更鼓响,张龙迷迷糊糊地伏在桌上打着盹,他却不曾看见,床上躺着的展昭已经缓缓睁开了那双清澈得如同山泉般的眼睛,正静静地望着帐顶出神…… 原来就在此时,展昭的耳边正响着一个苍老浑厚的声音:“孩子,你终于醒了!太好了!你不要做声,听我说就好……”他本是习武之人,又兼在开封府办案多年,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没经过?因此也不出声,只静静地躺着。 那声音甚是满意,继续说:“孩子,现在有一个人的命运就握在你的手里,他已经处在极度的危险当中了,你……可愿救他?”展昭下意识地张口欲答,却听那声音说:“你只要在心里说就行了,我听得见。”于是他便“说”了:“那是个什么人?为何说他的命运握在我手里?”那声音道:“因为他现在为自己选了一条万劫不复的死路,而要想改变他的命轮,三界之中只有你能办到。”展昭莫明其妙:“什么?!我不过是一介凡夫俗子,怎么可能……”那声音笑道:“不,你不是凡夫俗子,而是我的传承之人。” 这一下,展昭是真的愣了:“你到底是谁?”那声音道:“我是盘古。孩子,我等了三万八千年,才找到了你……”“盘古?!”展昭若不是伤重无力,只怕立时就跳了起来,“你……”那声音温和地说:“你不要吃惊,听我说下去。”展昭道:“哦,好……” 盘古道:“孩子,我当年开天辟地之后,一身化作了世间万物,你想来也该听说过?”展昭缓缓摇头:“不,鬼神之说,我是从来不信的。”盘古笑道:“没关系。我只想告诉你,在我就要离开这三界的时候,我的一滴心血落在了昆仑山下的一株小草上,那小草便有了神识,从此投入了轮回之中……”展昭心念一动:“莫非我……”盘古道:“不错,你猜到了?千万年的轮回,孩子,你,就是我的传承之人。”展昭怔住:“这……” 盘古道:“孩子,那些前尘往事你慢慢会明白的。只因现在事情紧急,所以我才不得不来找你。”展昭问:“要我去救人?”盘古笑了:“是。孩子,那个人,他的一生背负了太多沉重,如今为了三界众生的幸福,他已把自己逼上了死路,唯有你,才能改变他的命轮;因为你传承了我的一切……你,可愿救他?”展昭想了想:“不对,你既然能够来找我,为何自己不去救他呢?”盘古道:“傻孩子,我早已死了,死人怎么能救人?”展昭吃了一惊:“你……” 盘古笑道:“好了,孩子,这些事情你将来会明白的,现在我只想问你,你可愿去救他?”展昭沉吟道:“我便是愿意救他,又如何去救?我不过是个凡人,而他,我想应该是个神仙吧?” 盘古的声音里透出了喜悦:“孩子,只要你愿意救他,我自会送你过去;而你只要见了他,体内隐藏的力量便会一点点散发出来,到时候你便会明白一切了。”展昭想了想,又道:“可是我现在……还有,我实在不放心这里……”盘古道:“你的伤,只要你过去便会自然消失;至于这里,孩子,你其实已经护住了他们了!”展昭一怔:“什么?” 盘古道:“孩子,那白玉堂原本命该葬身冲霄楼,可你却生生改变了他的命轮,所以他从今往后可以顺顺遂遂地活至六十五岁,这里有他在,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展昭沉思了许久,终于点了点头:“好,我跟你去救人。只是,我想在走之前再看看大人和白兄他们……”盘古道:“好吧,我带你过去。”一道金光闪过,展昭只觉自己的身子飘了起来,竟然穿墙而过,瞬间就到了包大人的书房,一会儿又转到了白玉堂的卧房里…… 看着包大人、公孙先生及兄弟们那焦虑的神情和白玉堂那惨白无血的面容,展昭的心中一阵绞痛,刚想说什么,已听见盘古在他耳边道:“孩子,时候不早,你该走了!”展昭轻轻一点头:“走吧!”一阵清风拂过,展昭连同他的神兵巨阙都无影无踪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 章 2、陌路伸援手 当风停时,展昭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树林里,试着活动了一下身体,果然,身上的箭伤已经一点也不疼了。他微微一笑,手习惯性地抚上腰间的剑柄,熟悉的触感让他放心不少。刚要开口说什么,只听见盘古的声音传来:“孩子,我走了,以后该怎么做,就全凭你自己了!记住一句话:道法自然。”展昭一惊,忙叫道:“哎……你别走啊……”却发现偌大的树林里除了自己就是些小鸟在飞来跳去,盘古,早已无声无息。无奈之下,他只得整了整身上深蓝色的长衫,将巨阙轻轻抚了抚:“还好,还有你跟着我。”略顿了顿,便觅路出林。 顺着山间小道走了不过半里地光景,展昭便听见一个虚弱的男声在说:“主人……主人,你别……别跪下呀!主人,你是……天上的……司法大神……你别,别跪啊……”又听见一个清冷中带着沙哑的男声道:“大哥!大哥……我兄弟真的撑不下去了……求你行行好,救救他吧……”他急忙加快脚步循声走去,却见不远处有一个竹篱围成的小院,小院的四周栽种着柳树,院中一棵桃树下拴着一条柴狗;小院中有一间茅草小屋。院门前,一个精瘦的黑衣男子爬在地上,流着泪叫着“主人”;而那草屋门前、太阳底下赫然跪着一个白衣翩然的英俊男子,正口口声声地喊着:“大哥,求你救救我兄弟吧……” 展昭见状心中惊讶,刚要走过去,却见屋门开处,一个青脸瘦子探出头来,得意地道:“嘿嘿,你要是早就这么求我,说不定我还能给你点吃的,现在,哼,没有了!”说完“砰”地关上了门,白衣男子的一声“大哥”便生生梗在了喉咙里,跪得笔直的身子也不觉瘫了下来。 展昭眼看着这一幕,心中百转千回,想了想,他几步上前扶住了那白衣男子:“兄台,你快起来,那人,不值得你求恳……”说着手下用力,将人扶了起来。 那白衣男子显然是被突然出现在身边的展昭吓了一跳,胳膊一甩挣开了他的搀扶,一双古井般深邃的黑眸中满是警惕:“你是谁?!”冰冷的语声虽有些沙哑,却有一股无形的威严散发出来;而那黑衣男子也奋力爬了过来卧在这人脚下,不住地叫着“主人”。 展昭却不介意白衣男子的态度,只是微微一笑道:“在下展昭。这位兄台,你的兄弟既已是撑不下去了,你不带他去别处寻找食物,却在这里耗着,岂不是要生生送了他的性命?”白衣男子闻言抬眼细细打量了一下展昭,但见眼前人穿着一身素净的蓝布衣,腰间佩剑,面庞儿清俊得如同天边明月,一双眸子清澈似泉水,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是一股自然温雅之气,那笑容虽淡却温暖,仿佛破冰的春风……他不知不觉中放松了心防,微微垂了睫毛,慢慢地说:“对不起,刚才我……你说的对,我是不该在此耗着,可是……”说着脸色略有些发红。 展昭鉴貌辨色,已猜着了几分:“可是这附近只有这一户人家?”白衣男子点点头:“是,若要再找人家,得去三十里外……”展昭看了看面前这主仆二人,淡淡一笑:“若是方向不走错的话,三十里倒也不远……”他一句未完,白衣男子已是愣了:“什么?!” 展昭也不再说,只俯身将地上的黑衣男子扶起,交到了白衣人手中,淡淡一笑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兄台不妨去院外等我。”白衣男子点点头:“好。”扶了同伴吃力地走了出去。 展昭目送这二人出去后,这才回头冲着草屋叫道:“屋里的大哥,请问,这附近可还有人家了?”屋里传出了那青脸瘦子的声音:“有啊,三十里外!”展昭继续问道:“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走啊?”“南方!”那瘦子似乎十分不耐烦。展昭倒也不恼,道了谢径自出门。 白衣男子扶着同伴,在院门外不远处站着,默默地望着这边。展昭大步走了过去,二话不说,一挫身背起了黑衣男子,微笑道:“走吧?”不待白衣男子答应,他左手将背上人托牢,右手一伸,自自然然地往白衣男子的腰间揽去。 白衣男子大吃一惊,一个滑步闪身避了开去:“你!你干什么?!”展昭先是一愕,随即笑了道:“怎么?兄台是疑在下心存不轨么?”白衣男子脸色一红:“你……我……”展昭微笑着解释:“适才在下扶兄台起身时,已知你并无内力,想来也不会轻功吧?”白衣男子不答话。展昭继续说:“在下是想带二位快些找到人家,事急从权,冒犯处还请兄台休怪。”言毕右手又伸了过去。白衣男子垂眸思索了好一会,终于慢慢走了回来,任展昭伸手揽紧了他的腰。展昭一提气,足尖在山道上轻点,三人便朝着南方飞奔而去…… 奔驰了约半个时辰,白衣男子侧目看时,见展昭鬓边微微见汗,如玉的俊面上染了一层轻红,他不由得开言道:“嗯,展昭……兄弟,你,歇一歇吧?”展昭扭头一笑:“好。”止住急奔之势,松了右手放下白衣男子,却依然背着黑衣男子慢慢往前走去。 白衣男子默不作声地跟在展昭身后走着,望着那清瘦却挺拔的背影,他不由思潮起伏。他当然看得出,展昭应是凡人之躯,却是身手不凡,否则怎能背了一人又揽了一人还步履轻盈、迅捷如风?可是,萍水相逢,他为什么要帮自己?还有,自己虽失了法力,可是以千年的战斗本能,竟然要等对方到了自己身边才发觉!这个展昭,不简单…… 白衣男子正在想着心事,忽听展昭惊“噫”了一声,他急忙抬头看时,原来是黑衣男子已经饿昏了过去!情急中他也顾不得许多了,径上前抓住黑衣男子便是一阵摇晃:“哮天犬!哮天犬……你醒醒啊!” 一听“哮天犬”三字,展昭眉峰微蹙,背着人闪开了些:“快住手……你再摇他就真要不行了!”白衣男子忙住了手:“我……”展昭抬头看看天色,又一把揽了白衣男子道:“走!”足尖一点,三人又“飞”了起来。 奔出二里开外,展昭长出了一口气:“好了!”停了下来。原来道旁有一座山神庙,虽不大却很是整齐,看来不是没人打理的废庙。展昭放下白衣男子,微微一笑:“咱们进去吧?”白衣男子点点头,推开了庙门。 三人进了庙,里面空荡荡的并无人在。展昭看了看四下,一抬脚将神像供桌前的两个拜垫拨拢了来,小心地放下背上的人。白衣男子见状,嘴角不由微微上扬,在旁低声道:“多谢。”展昭起身微笑道:“兄台,你且在此稍等,我去找些水来。”过去取了供桌上的一只空碗便要出去,却被白衣男子一把拉住:“你……” 展昭含笑问:“怎么了?”白衣男子微红了脸放了手:“我……你也不问我是什么人么?”展昭淡淡一笑:“我问又如何,不问又如何?莫不是我不问,你便不要我帮你救你兄弟了么?”几句话说得白衣男子无言可答,展昭也不再说,转身便出去了。 当展昭端了一碗水回来时,却听见庙中一片打闹声传出,他心头不禁一凛,急忙将水碗放在庙门外,大步走了进去,眼前发生的一幕却让他不由怒气上升! 原来此时的山神庙里,一个身穿灰布衣的中年汉子正对着白衣男子乱踢乱打,边打还边骂着:“你这臭贼好不要脸,居然大白天的偷东西?我打死你!”而一旁的黑衣男子正用手将半个干硬的馒头使劲往嘴里塞填,眼泪一串串地流了满脸。白衣男子倒在地上,紧紧抱住灰衣汉子的腰腿,任他踢打,口里恳求道:“我兄弟都快饿死了!这位大哥我求求你,就施舍这一口吃的给我兄弟吧……”又扭头对着那边大叫:“快吃,你快吃啊!”灰衣汉子脸上的横肉跳了一下:“怎么着,你还不放手?找打!”说着拳头便雨点般落在了白衣男子的身上。 眼看着白衣男子的口角边已溢出一缕鲜红,展昭再按捺不住,一步过去伸手便隔开了那灰衣汉子的拳头:“住手!”灰衣汉子显然没料到半路会杀出个“程咬金”来,一惊之下踉踉跄跄地向后退了几步,定了定神方道:“你是谁啊?多管闲事!” 展昭也不理他,只俯身将白衣男子搀了起来:“你怎样了?”白衣男子支撑着虚弱的身子,摇摇晃晃地站稳了,淡淡一笑:“我没事。”展昭点点头,扶了他走到黑衣男子身边,自己略略前移了一步,盯着那边的灰衣汉子冷冷问道:“你又是什么人?为何白日行凶?!” 灰衣汉子一呲牙:“我行凶?他们在我庙里作贼偷东西,我不该打他们吗?”展昭仔细瞧了瞧他:“你是庙祝?”灰衣汉子傲然道:“哼,说出来吓死你!我是这里的山神!”“山神?”展昭只觉好笑,“你既是山神,就更不该动手打人了!”灰衣汉子一愣:“你说什么?!”展昭淡淡地道:“神是什么?神是爱人、恤民,你既享受了人的贡献,就该怜贫恤苦才对,怎么反而动手打人呢?此等行径,我看不像山神,倒和那趁人之危、仗势欺人的街头无赖差不多。”灰衣汉子被呛得说不出话来:“你……” 展昭也不再与他理论,只回身将黑衣男子又背了起来,对白衣男子微微一笑道:“兄台,走吧?”白衣男子点点头,刚要举步,忽见那灰衣汉子一抬手,一束淡绿的光芒径袭向展昭的腰间大穴!他猛吃一惊,刚想开口说什么,却见那绿光尽数没入了展昭体内,而他竟毫无所觉! 白衣男子见状,虽是吃惊倒也放了心,一双幽黑深邃的眸子,却在扫过那边的灰衣汉子时恍若万年寒冰,让人心生惧意。展昭忽觉身边人散发出了强烈的杀气,他不由奇怪:“兄台?”白衣男子回过神:“哦,我们走。” 正在此时,庙门外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浓眉大眼的粗豪汉子手提月牙钩大步走了进来,对着白衣男子叫了一声:“二爷!”而黑衣男子在展昭背上挣扎着叫了起来:“康老大,杀了那个家伙……替主人报仇!”粗豪汉子却抱臂站在原地,只是奇怪地看了一旁的展昭一眼,好一会才道:“哮天犬,你别吵!他是什么人?”指了指那边的灰衣汉子。哮天犬愤愤地叫道:“他是这里的山神!”“山神?”康老大有些傻眼了,“既是山神,为何如此对待司法天神、二郎真君?!” 那山神脸上忽现傲色,语气也突然激昂起来:“哼,近来三界都在传言,这二郎神六亲不认、卑鄙无耻,尤其是对待自己亲妹妹和外甥的行径已引起天人共愤!谁不想有机会教训教训这样的无情无义之徒,为三圣母一家出口气啊?!如今我既落在你们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这番话一气说完,康老大不由暗自点头,脱口道:“好,你也是条汉子,去吧!”山神化作一缕白烟,消失不见。忽听白衣男子一声冷笑,虽然极轻,但他旁边站着的展昭却也听了个真切,望向他的目光带了几分不解。 康老大看了看白衣男子,刚要说什么,他已转向了展昭:“展……兄弟,你现在知道我是什么人了吧?”展昭微微一笑:“知道,你是杨戬,灌江口的二郎神,清源妙道真君。这辈子还能见着神仙,在下倒是荣幸之至。”说至末句,嘴角已是扬起,眼里也满是笑意。杨戬见了他的笑容,心里没来由荡过一阵温暖,随即又生出隐隐的苦涩。他伸手将遮住眼睛的几绺发丝掠到耳后,低声道:“展……兄弟,你……你先把哮天犬放下来吧?”展昭微微一笑:“怎么?这是要赶我走了么?” 杨戬一愣,万不料自己的心思竟被展昭一口道破,顿时脸红耳赤,急忙摇头道:“我……我不是……你……别误会……”一向的伶牙俐齿全没了用处,一句话却说了个结结巴巴。展昭“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想也不是。世人都道二郎神聪明正直、仁民爱物,却不曾说你会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呢。”杨戬被他调侃得脸色更红,却是从心里泛起了一股甜意,垂了头不语。 康老大在旁,好容易才插上话:“二爷,你们……”杨戬定了定神,问:“老大,你怎么来了?”康老大脸上忽现悲愤:“二爷,你还问我?!”杨戬心念一动,已是明白:“是我对不起兄弟们……”说着低下头去,掩去了脸上的痛苦之色。 康老大也不看杨戬,只愤愤地道:“积雷山一役,梅山兄弟都被捉拿,二爷却单单救了哮天犬出来,还偷东西给他吃,二爷你待这条狗真是没的说了!可怜我的兄弟们,我一路寻来,得到的却是兄弟们被打下天牢的消息……”说到这里,康老大猛的一拳打在了一旁的墙壁上。 “老大,不是这样的!主人没有……”哮天犬浑身颤抖,在展昭背上挣扎着叫了起来,“主人没有偷东西!”康老大沉了脸不说话。展昭却不管他们的是非,只淡淡开口道:“这庙里也没有什么可吃的东西,你们若不想饿死哮天犬,就跟我来吧?” 他说完也不管那边的两人(神?),背着哮天犬径自出了庙门。杨戬略怔了怔,随即跟了出去,却见他站在门外,正让哮天犬喝水。杨戬暗暗感激他的细心体贴,低声道了谢。展昭微微一笑:“怎么?那位大哥他……”杨戬叹了口气,展昭也不再说,只背了哮天犬朝西南方向走去。杨戬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走了约半里地的光景,在夕阳的余辉中,只见一条小溪横在面前,溪旁疏疏落落的长着些灌木杂树。展昭放下哮天犬,对杨戬笑了一下:“你看着他。”随后折了些枯枝拢作一堆,取火折子打着了火,这才去到溪边捉了三条鱼来,用树枝穿了架在火上烤。 当展昭做着这一切时,杨戬扶着哮天犬坐在火堆旁,静静地看着他。哮天犬忽然冒出一句:“主人,我……我好像不那么饿了,只是,好困啊……”说着身子慢慢滑倒在地,闭上了眼睛。杨戬一惊,赶紧扶起他靠在自己身上:“哮天犬!哮天犬,你别睡……”展昭见状忙将手里刚烤好的鱼递了过去:“快让他吃点东西。”杨戬也顾不上客套,接过鱼就往哮天犬嘴里塞:“哮天犬,你快吃……” 香喷喷的烤鱼总算唤回了哮天犬的神志,他也不管这鱼是刚烤好的烫得慌,张嘴便大吃起来,不一会三条鱼便只剩了骨头。展昭瞧着哮天犬的样子不由好笑,也不多说,起身去拾了些枯枝把火堆加旺,又去捉了两条鱼来,继续放在火上烤着。 哮天犬眼巴巴地盯着展昭手里的鱼,一边吸着香气,一边暗暗咽着口水。展昭一面烤着鱼,一面若不经意般地问了句:“哮天犬饿了几天了?”杨戬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展昭是在问他,便答道:“三天了。”展昭把鱼翻来覆去地烤着,说声:“既如此,可不能让他再吃了。”杨戬点头:“我明白。”伸手扶哮天犬在一旁躺下,对他说道:“你先睡吧?”哮天犬虽不大明白这是为什么,但仍然听话地闭上了眼睛,不一刻已是睡熟。 此时天已黑透了。展昭将手里的鱼递向杨戬,微笑道:“吃点吧?”杨戬一窘:“我……我不用……”展昭低声笑道:“我知道你是神仙,不过你若想尽快恢复体力的话,还是吃点东西的好。”杨戬闻言暗暗一惊,转念一想又不觉想笑:自己最狼狈的模样都已落在了眼前人的眼里,以展昭的细心自然能明白他现在的状态。但不知为何,一向冷傲的自己却没有感到丝毫难堪,反而对展昭伸来的援手倍感温暖……想到此他伸手接过一条鱼,慢慢地一口口吃完了,才看着展昭低声道:“多谢。” 展昭坐在杨戬对面,静静地将鱼吃完,又去拾了些枯枝来添进火堆,看了看睡着的哮天犬,他伸手解下外衫替他盖上,顺势在杨戬身边坐了下来:“你……”可巧杨戬也同时张口:“你……”两人不觉相对一笑,又是同时说道:“你先说。”“你先说吧?” 顿了顿,展昭开口了:“嗯,我是想问你伤得如何?要不要紧?”杨戬瞧了瞧只穿着白色里衣的展昭,轻轻笑着摇了摇头:“我没事,倒是你……不冷么?”展昭“哧”地一笑:“我有内功护体,这里又有火,没事的。” 听了“内功”二字,杨戬沉吟了好一阵,终于问了出来:“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今天是路过还是……”展昭微笑道:“我?我不过一介凡夫俗子罢了。若说今天的事,那还真是碰巧而已。”杨戬垂了睫毛低声道:“对不起,我……”展昭笑道:“我明白。”杨戬一怔:“你明白?”“是啊,”展昭浅笑,“换了是我,也不敢在此等情形下轻易信人的。”杨戬愣愣地看着他的笑容,一时说不出话来:“这……” 展昭只顾轻轻拨着火,仿佛自言自语:“我自十八岁踏入江湖,如今也有七年了;人心之险我亦深知,你如今的心情我能理解。所以,我不会问你不愿说的事情,只是……”他转头看了看杨戬,顿了顿才说了下去:“如今相遇也是有缘,我只希望你不要轻易说出要我走的话来。”杨戬轻轻点头:“我知道了。”随即盘膝坐好,微微垂了头,闭目运起功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 章 3、绝境出奇兵 月亮渐渐升起,夜已深了,杨戬运功两个周天后,睁开了眼睛。却见展昭双手抱膝坐在他身边,微微垂了头打着盹,火堆半明半灭的。他刚想开口却又忍住了,只静静地望着展昭,万千思绪涌上心来:眼前的青年,自承不过二十五岁年纪,可他那从容淡定的气度、深沉细密的心机,都是常人难及的。他,究竟会是什么来历?忽想起那山神以法力偷袭他却不能伤他分毫的事情来,杨戬不禁心中一动:这展昭难道是下界的散修?暗恨自己此时法力巨损,否则一开天目就什么都清楚了…… 就在杨戬思绪翻滚的当口,展昭已醒,看了看身边人,见他脸色好了不少,于是只微微一笑,起身又给火堆添了些柴。火光融融,映得展昭如玉的面庞一片晕红,看在杨戬的眼里竟是说不出的美,他不由看得痴了…… 见杨戬愣愣地看着自己,展昭也是一怔,低声道:“你……嗯,怎么了?”杨戬蓦地回神,微微红了脸:“我……没事。”展昭微笑着看着他,只见淡淡的月光洒下,杨戬一身素净的白衣虽已沾染了不少沙土污垢,一头微卷的发丝也散开了披在肩后,但仍有说不出的俊美风流……展昭唇边笑意渐深,随手在杨戬的衣襟上轻拂了几下。杨戬吓了一跳:“你干什么?!”迅即往一边歪了歪身子,却也没起身走开。展昭不禁好笑:“我能干什么?只是看你衣裳脏了,替你拍拍灰而已。”杨戬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却也暗暗惊讶自己为何对展昭的一举一动不但不反感,反而隐隐有一种享受的感觉? 正在两人你看我、我看你时,忽然白光一闪,康老大不声不响地站在了他们身边。杨戬一愣:“老大?”康老大闷闷地说:“二爷,我想了又想,还是……”后面的话还未出口,可巧哮天犬醒了过来,见了康老大兴奋地大叫:“康大哥,我就知道,你不会离开主人的!”展昭闻言看了杨戬一眼,却见他微微苦笑了一下,不禁心中诧异,却也没做声。 不知不觉间,天边出现了鱼肚白。展昭接过哮天犬还来的长衫穿好,起身过去熄灭了火堆。康老大沉默了一阵,终于开口道:“二爷,我看,我还是先带你们离开这里吧?”杨戬点了点头:“也好。”哮天犬在旁小心地接口:“主人,我记得离这里一百多里的西南方向有一家朋聚饭庄……”展昭在一旁忍不住“扑哧”一笑:“哮天犬,敢情你还饿着哪?”哮天犬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又道:“嗯……小哥你就不饿?”展昭笑着摇了摇头。杨戬却瞪了哮天犬一眼:“哮天犬,不可无礼!要叫展公子!”哮天犬一惊,赶紧点头:“是,是……”康老大又看了展昭一眼,运起法力将众人带“飞”了起来。 此时天已大亮,在“朋聚饭庄”的楼上雅间里,一张方桌旁坐着杨戬、展昭、康老大和哮天犬,哮天犬正对着满桌子的美食大快朵颐。“主人,我现在才知道,我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不愁吃喝,想那么多也没用。”哮天犬一边说,一边又夹了一块湿淋淋的肘子,啃了起来。“这只傻狗!”杨戬看了他一眼,心里暗暗一叹,却终究没说什么,只看了看身边的展昭。展昭淡淡一笑:“可是要我回避?”杨戬摇头:“哪里?我是在想,你从昨天到现在也没吃什么,还是先吃点吧?”展昭含笑道了谢,自顾举筷夹了些清淡的菜肴品尝了起来。 康老大给杨戬和自己都倒满了酒,问道:“二爷,你还有什么打算?”杨戬一边答着:“经历了这么多的挫折,让我更看明白了一件事:做人,一定要做人上人。”一边伸手端了酒杯就要往唇边送,一只温暖的手却轻轻覆上了他的手,耳边轻轻传来一声:“你身上有伤还喝酒,不想要命了?”杨戬看看身边,展昭已放下了筷子,一只手正压在他端杯的手上。他微微一笑,放下了酒杯。展昭放开他的手,继续默默地品尝着菜肴。 “二爷,你就别执迷不悟了,你看看你干的那些事!”康老大在旁瞧着杨、展之间的“互动”,不禁有些不快,放下酒杯脱口就是那么一句,急得本来还在吃个不停的哮天犬赶紧停下了筷子,瞅着梅山老大连连使眼色,却被杨戬一个冷眼瞪了回去。哮天犬连忙换了笑脸,劝道:“主人,吃。” 杨戬微微一低头,掩去了眼底的苦涩,微一转身对康老大恳切地道:“老大,你要记住一点,不管是什么位子,只要你坐上那个位子,你的肩上就扛上了责任,只有责任尽到了,你的位子才能坐得牢。”“二爷,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着那个位子?你的法力已经没有了,你的位子也丢了,那些责任已经不是你的了!”康老大说着,愤愤地一扭头。 坐在一旁的展昭,看了看康老大又看看杨戬,微微一笑,放下了筷子,从桌子底下伸手握了杨戬的一只手,给他无言的安慰。杨戬略带诧异地看了看他,却也只是点了一下头,随即紧紧一握拳,坚定地道:“我一定能找回我的法力。”心里却明白:这不仅是个位子的问题,还关系到自己三妹一家的平安,关系到许多人的幸福,他不能就这么放弃。“主人,还有我……我的法力。”满嘴食物的哮天犬,也口齿不清的加了一句。 康老大狠狠瞪了插嘴的哮天犬一眼,带了希望的看着杨戬道:“二爷,如果天廷这次能够特赦三圣母和沉香,你还要阻止吗?”杨戬不觉手掌轻翻,反握了展昭的手,同时一抬眼看着康老大道:“老大,王母娘娘是不会让玉帝轻易赦免他们的,你知道是为什么吗?”“为什么?”“因为事关男女私情的天条,都是王母娘娘酝酿了很久、亲手定出来的,那是她的心血。放出了三圣母,就是践踏了她的尊严。” 康老大沉吟了一霎,又不满地道:“可是,她亲手定的天条就一定是对的吗?”杨戬微微苦笑:“她是至高无上的。只要你在她手下做官,就必须在她的框架之内,来尽自己的责任和义务。你越出了这个框架,哼,就会被她从位子上踢下去。”康老大不禁大声道:“二爷,你就这么丢不下这个位子吗?!” 看了一眼愤愤不已又满心无奈的人,杨戬无言,心道:“老大,话,我已经说的这么分明了,你若是还不明白,我又能如何呢?”桌下握着展昭的手蓦地收紧。展昭见他眼底浮出了涩然,心中忽地一痛,另一手也伸了下去,安慰地在杨戬手上轻抚。 一旁的康老大沉了沉,道:“二爷,我已经决定离开你了,但你若是放弃继续为王母卖命的念头,做兄弟的,义不容辞!” “离开?!”杨戬心头一颤,几千年的兄弟啊,怎么说都是有感情的。他不禁侧了侧身,沉声道:“如果我不是为她卖命呢?”康老大愤愤地道:“为了你自己,那还不是一样吗?!”杨戬的心一沉,可还是想挽回:“老大,这几千年来,我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康老大“义正词严”地回答:“是,几千年来你没让我失望过,但最近一段时间,你让我失望到了极点!你若再执迷不悟,别怪兄弟无情。”杨戬闻言便不再言语。 展昭忽道:“各位,论理我是外人,本不该多言。只是有个疑问,不知该不该问?”杨戬轻声道:“你问吧?”展昭道:“你是天上的司法天神,对吧?”杨戬点点头。展昭接着问:“但不知这司法天神是干什么的?”哮天犬得意地插上嘴:“我主人是执掌天条的!”展昭微笑道:“哦。那三圣母和沉香又是怎么回事呢?”哮天犬嘴快:“她私配凡人还生了孩子,触犯了天条,被我主人压在了华山底下……”刚说到此惊觉不对,赶紧闭了嘴。 展昭继续问:“三圣母知不知道私配凡人是触犯天条的?”哮天犬一个没忍住,又说了:“当然知道啊!我主人是她亲哥哥……”展昭的眼中闪过一丝讶然,嘴角不觉噙了冷笑:“哦!要这么说,三圣母就是明知故犯,受到惩罚也是理所应当的了!” 一言如巨石投水。杨戬惊讶地看着展昭,嘴唇微微抖动,似乎想说什么,终于又忍了下去。哮天犬看了看主人,再不敢说话了。而康老大被展昭此言惊得目瞪口呆,半晌方道:“你怎么能这么说?!三圣母可是二爷的亲妹妹……”展昭平静地看着康老大,淡淡说道:“我是就事论事。三圣母既触犯了天条,就该受到惩罚;只不过这执法之人恰好是她的亲哥哥,所以才会遭人非议,对不对?”康老大顿时愣住了:“你……” 正在此时,突然听得窗外传来一阵阵急促的琵琶音,携着绿光,纷繁杂乱,让杨戬、哮天犬和康老大都不禁站起身来抱住了头,痛苦地□□起来。展昭却只是略皱了眉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痛苦。杨戬心念展昭,生怕他一介凡人经不起这威力奇大的法宝的冲击,咬紧了牙关猛然抬头,却见展昭坐在那里若无其事,只是在莫名其妙地看着眼前的一幕;而一道蓝莹莹的柔光从展昭身上透体而出,顷刻间便环绕了他周身,杨戬立时就愣了。 展昭也被自身的变化吓了一跳,不过他只怔了片刻,立即明白了那琵琶音和绿光该是奈何不了自己,眼见杨戬他们痛苦难当,他忙起身一手拉了杨戬,一手扯住了哮天犬,刚提起了内功准备相护,就见他身上的蓝光猛然大涨,自动护住了那二人。(这实在不能怪展昭不够仗义,只因杨戬和哮天犬恰巧在他左右,而康老大却是在他对面,隔了一张桌子他一时间拉不过来……) 康老大蓦地大叫一声:“是魔礼海的碧玉琵琶!”急忙提起了法力抵挡,白色光芒烁如烈日,霎时笼罩了整个雅间。没错,他对杨戬虽十分不满,但毕竟做了几千年的兄弟,猛见情形有变,第一念头便是无论如何也要保住二爷的性命。却不料“轰”地一声大响,饭庄的楼塌了,他们都被一股强劲的气浪甩了出去。 展昭应变奇快,一觉不对已紧紧扣了杨戬和哮天犬的手腕,运起轻功带起二人,三人一同轻轻落在了外面的空地上。就见集镇东、南、西三面的半空,瞬间化出了三个人(神?),一个个怪模怪样的,正是天庭的四大天王中的三个:魔礼青、魔礼红和魔礼海。而街市上的凡人已经大乱,正东躲西藏着避祸。 “魔礼青,你这是什么意思?!”康老大从另一边的地上爬起来,抬头看着东边的那个手执宝剑的人(神?),怒喝道。 “老康!我们兄弟是奉王母密旨,处决二郎神和哮天犬。本来没你什么事,既然你知道了,那也只好一并处决了!”魔礼青话音方落,西面的魔礼红哈哈一笑,法宝混元珍珠伞从背上疾飞出去,半空中撑将开来,光华烁处,顿时天地为之一暗,愁云惨雾四起。魔礼红拈诀一点,那伞微微晃动,喷出无数的烈烟黑雾,金蛇般的电光乱搅,直向地面的几人扑来。杨戬情急中狠命一把将展昭推开:“你快走!” 展昭被推得踉踉跄跄地出去了几步,使个“千斤坠”的重身法才站定了,急忙回过身刚要说什么,就见康老大咬紧了牙关,提起十成法力向上轰出。巨响声里,他双足深陷入地下,一张脸全成惨白。魔礼红笑道:“老康,你不成的,再接我一招试试?”一口真气喷到伞上,伞身疾转数圈,烟雾敛回,狂风咆哮如雷,却是生出无匹的吸力,要将杨戬等三人硬拖入伞内! 哮天犬大叫一声,最先被吸向空中。杨戬急伸手扣住他脚踝,但他法力已失,抓牢了也全无用处,身不由己地随之飞出。康老大厉喝一声,左手拉住杨戬的脚跟,右手一晃月牙钩深插入地,法力源源不断地送出,与那法宝苦苦相抗。 僵持了片刻,康老大的双腿不住颤抖,眼见便要支持不住。展昭急掠而前,一伸手也抓住了杨戬的脚跟,只见他浑身蓝光闪耀,顿时将杨戬主仆拉回了一些。康老大急中生智,吼一声:“我戳漏了你的破伞!”放开杨戬便飞身上去,挥钩猛力劈向混元珍珠伞。魔礼红不欲与他硬碰硬,赶紧念咒收了伞。哮天犬随着杨戬,顿时往地上急坠。展昭吃了一惊,一提真气便往上托去,总算是替杨戬主仆俩消去了几分急坠之势,所以他二人虽摔得狼狈,却没有再受伤…… 便在这时,剑光如雨,自半空直泻而下,劲风触肤生寒。哮天犬骇得手足发软,想也不想就和身扑在了主人身上。但他全无法力,纵然挡在前面,只怕主仆二人也会同时被这剑光绞得粉碎! 说时迟那时快,一条蓝色的人影从旁抢过,一柄剑蓝光闪耀、势如游龙,挽出密不透风的屏障,但听得“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恍若管弦急弹,竟硬生生接下了那剑雨的全部攻势!一霎时所有人(神?)都愣住了。 魔礼青不可思议地看着展昭,退了两步:“你是什么人?!”展昭从容地将巨阙一收,有意无意地上前了一步,正好将杨戬主仆和康老大挡在了身后,对魔礼青淡淡答道:“凡人。”魔礼青更是吃惊:“凡人?不对,你怎么会有那么强的法力?!”展昭微微一笑:“你问我?我还想找人问呢!” 魔礼青也怕“夜长梦多”,不欲与展昭纠缠,喝道:“你既是凡人,就赶紧退开!”展昭微笑道:“我不会退开的,我若退开,他们就危险了。见死不救我可做不出来。”魔礼青怒道:“你若不退开,被误伤了可休怪!”一举手中的青云宝剑拈动法诀,只见一道青光疾闪,朝着众人猛击下来!杨戬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 展昭脸色一沉,不退反进,抬手将巨阙一扬,“刷刷刷”挽了几个剑花。蓝莹莹的柔光从剑上发出,瞬间化成一张光网将杨戬他们护在了身后。魔礼青急催法力,又是一剑劈下。忽见金光耀眼,从空中降下一名少年,手举一柄小斧,法力从斧上运出,交错闪舞,在剑锋下闪动着夺目的光芒,魔礼青志在必得的一击被强力挡住了大半,余力尽数击偏在地上。来者正是沉香。 原来在积雷山一役后,哪吒转述李靖的意思与他,言道要赦三圣母必要押来杨戬上天,当庭指证王母,要他去寻杨戬与哮天犬的下落。他和丁香一路找来,费了好几日工夫,一无所获。好容易这天遇见了那山神指引,他们才往这小镇寻来。一进镇便见不远处酣斗正烈,赶过来一看,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见着的正是狼狈不堪的杨戬他们,当真是喜出望外。 眼见杨戬的性命危在旦夕,沉香忙出手接下了魔礼青的这一击。收斧回身,瞥了杨戬一眼,见他形容憔悴,显是吃了不少苦头,心下莫名的一阵快意。 一旁的康老大如释重负,一步上前唤声:“沉香!你来了就好……”一句未完,魔礼青催动符印,青云宝剑挟着绿光又劈了下来!展昭此时已退至杨戬主仆身旁,见状刚要举剑相迎,却见沉香一举斧子化出一道金光,与魔礼青剑上的青光猛地一撞,两股法力对抗,结果是僵持不下! 展昭不禁摇头,低声对杨戬说:“哎,这孩子就是那个什么沉香?他怎么一点儿脑子也不会用,如此蛮干?”杨戬闻言,只有苦笑的份儿:展昭此话虽狠了点儿,可他说的确然不错,如今的沉香,虽有法力,却无智慧,只懂得蛮干,不会智取,看来那五千本书算是白读了! 沉香一面运功与魔礼青对抗,一面转目去瞧杨戬,只见那个人的白衣上斑斑驳驳的染着尘土血迹,曾经的威严已随了他的法力一并消失了去;但他淡淡地扫视过来的眼神,却仍是那么居高临下,带着几分不屑的意味。一时间沉香只觉一股怒火直冲头顶,蓦地运足十成法力,硬将魔礼青逼退了几步! 魔礼红、魔礼海见势不妙,也从空中落下地来,与魔礼青形成了犄角之势。沉香想也不想地提斧便攻,立时与三人战成了一团。魔家兄弟久经杀阵,见他虽法力奇强,却是经验不足,便不与他正面抢攻,只四下游走,不时地向他发出杀着。沉香既恼怒杨戬的不屑,又想着速战速决,心浮气躁之下顿时落了下风。 展昭在一旁,一手握了杨戬的手,一手提了宝剑凝神戒备。而杨戬见沉香虽是越战越勇,却仍是只知以力为强、不懂智取,不禁在心中叹息这孩子还是太嫩,经验不足,偏又自大得很,恨不能一招就击倒这三个大敌,还是只凭着血气的一勇之夫啊!想着想着心头一阵苦涩泛起,忍不住一翻腕子反握住展昭的手,竟是用了大力!展昭手上忽然吃疼,急忙扭头一看,见杨戬盯着不远处的战局,脸上的神色甚是奇异:既有几分欣慰,更多的却是气恼、黯然……他心中已有些明白,却不道破,只略略用力将手往回一抽。杨戬登时回神,放了手不好意思地低声道:“对不起。”展昭对他笑了笑,目光仍锁在魔家兄弟身上。 康老大在旁调息了半晌,此时已缓过劲来。看着眼前情形,又看看杨戬,他低声道:“二爷,终还是沉香救了你的命……想想你是如何对他的?……二爷,回头吧?再莫要执迷不悟了!”杨戬闻言身子微颤,慢慢别过了脸不去看康老大的神情,心中却不由苦笑:“老大,你的眼里难道就只看得见沉香?站在身前的救命恩人你真就看不见吗?”千回百转的满腹心事,真的很想向这个相陪多年的好兄弟一一述出,但心念一转还是放弃了。梅山兄弟已因自己受累不浅,难道还要因为自己的那番心愿,再将他们逼上绝路吗?再说康老大不同于哮天犬,那只傻狗可以不要理由地相信自己每一句说话,康老大却是万万不能。现在到了这种境地,凭什么来说服与他?方才在饭庄不是已试过一回?换来的,不也只是“义正词严”的责备?他疲惫地叹息一声,万语千言,终还是生生咽了回去。 忽听展昭“唉”了一声,杨戬忙将目光投向那边的战局,身形顿时为之一震。原来就在他走神之时,沉香与三天王的攻守局势,已是截然大异! 沉香此刻的心理极为复杂:不但想胜,还想胜的干脆利索、轻松写意。只因在他看来,似乎赶来救下杨戬的性命、独抗三大天王,种种的一切行为,在杨戬眼中根本都不值一提。凭什么?!他杨戬凭什么如此小看自己?!心神杂乱之下,顿被魔礼海趁虚而入,碧玉琵琶的魔音再度响起,直钻脑中,沉香这才霍然惊觉,但却已经迟了!他立时就慌了神,双手紧紧捂住耳朵,头疼欲裂:这法宝怎么这样厉害! 一旁的杨戬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哮天犬凌乱的头发,仿佛不经意地嘲讽了一句:“空有一身的法力,全都白费了,连个结界也不会设!” 着啊,奈何不得他,还可以设结界抵挡啊?沉香高兴得差点一拍脑门子,法力迸出,划下结界,将杨戬一干人等罩在里面。任凭琵琶音乱,再也穿不透!可空有结界,只能抵挡,却破不了他的法宝,奈何!沉香心中着急,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偷偷瞅了一眼一旁的杨戬,心里竟然盼着他再嘲讽自己两句,说不定就能找到破解的法子了!他的这点小心思,一点不落的进了杨戬的眼里。杨戬不由暗叹:这孩子,太懒了,竟然不用脑子到了如此地步!莫不是自己提点了两句,他就忘记两人之间的“恩怨”了?还是他真当自己就此沦落、再也翻不了身了?旁边的展昭看得是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低声对杨戬道:“哎,要我看,这孩子是没的救了!他这不用脑子的本事到底是哪个师傅教出来的啊?”杨戬苦笑道:“我也没办法啊,这孩子被他爹给教成了这样,这就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展昭轻轻叹息一声,不言语了。 他二人只顾在一旁摇头、叹气,却完全不管沉香支撑得如何辛苦。正在这紧张时刻,天边一抹绿影闪来,一个绿衣的女孩空手将魔礼海的碧玉琵琶夺过,洋洋得意地道:“就你会弹吗?我也会,是不是这样啊?”说着一下一下的,将琵琶丝弦根根扯断,又随手抛了出去。魔礼海大痛,扑过去抱着自己丝弦全断的琵琶欲哭无泪。 一旁的魔礼红见二哥的碧玉琵琶顷刻间毁于那小姑娘(丁香)之手,心中不忿,催动法咒,混元珍珠伞旋开,却又被她大力戳破,并将魔礼红一拳打飞了出去!魔礼青大惊失色:这是谁家的小姑娘,明明是凡人之躯,竟有如此神力?忙招呼兄弟不要硬碰硬,先避开再说。 见魔家兄弟一走,沉香和丁香高兴得不得了。丁香凑到杨戬身边,得意地笑道:“二郎神,怎么?不好意思啦?没关系,他是你外甥,保护你也是应该的嘛。”杨戬没理她。展昭在旁,闻言真是气不得也乐不得,不由暗暗瞪了丁香一眼,随手收剑入鞘,一手伸向杨戬,示意他握住。杨戬眼中划过一抹感动,伸手握了展昭的手,静静地看着那个带着施恩者的自矜站在亲舅舅面前的刘沉香,看他虽竭力掩饰,却又有意流露出那么一丝洋洋得意与幸灾乐祸。旁边的展昭脸上神色不动,心里却不禁暗道这沉香怎的如此短少教养?一阵心寒,不由自主地手掌轻翻,霎时反握了杨戬的手。 沉香是有意的,他一方面不想让人看得轻薄了,所以竭力压制着内心的欣喜,但另一方面又想瞧瞧杨戬的狼狈,想看看杨戬这时候怎样面对自己,所以有意无意地显示出嘲讽与矜持。他很清楚,康老大也好,哮天犬也罢,都不会留意这小小的异样;但以杨戬敏锐的眼力与几千年的阅历,却定会心知肚明,继而难堪不已。他却不知自己的这番小心思,不但杨戬看得明白,就连站在杨戬身边被他忽视了的展昭也是看了个清楚明白。 沉默了片刻,杨戬垂下眼帘掩住心底的痛楚与失望。他情愿沉香像丁香一样出言讥讽,也不想在这个孩子脸上看到那种隐秘的窃喜。固然,他希望沉香能成熟起来,不要再单纯得易受人摆布。但方才那一战他看得极为明白,沉香,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冲动易骗,却比当年的单纯,多了几分自以为是的张狂。心痛,心痛得几乎就要怒责出声,却被手上传来的温暖拉回了神智。转头看时,正对上展昭那双清澈又深沉的眼睛。他不由轻轻一笑,终未出声。 丁香忽然想起了被杨戬诱惑的旧事,顿时忘了继续笑话他,脱口道:“对了,二郎神,你快把那个思想从我身体里拿出来吧!”杨戬虽然心事重重,听到她这种天真的想法,还是不禁好笑,斜斜瞥了她一眼:“我现在没有法力,除非你把法力还给我。”丁香嘟囔了一句,低头认真地盘算起来。拿走大恶人的思想固然是好,可腾云驾雾的新奇,一拳打飞一个天王的成就,让她怎么甘心再做回普通的凡人?杨戬看在眼里,淡淡地又加了一句:“我就知道,你们一定不会还给我法力的,那就让那个思想在你身体里再呆一段时间吧!”丁香顿时呆在当场,不知该如何解决才好。 展昭在旁边已经看出杨戬是在报复丁香刚才的讥讽,故意出难题让她惹上一场烦恼。他瞅了杨戬一眼,也不好说什么,只暗自好笑。就见丁香犹豫半天,仍下不了决心。还是康老大开口打了个圆场,一行人便折回去又找了个饭庄,打算先休息一阵再说。 饭店里,坐在桌旁的沉香满心想的是怎么劝(哄)了杨戬能跟他们上天去指证王母,所以尽捡了好话儿说:“反正你的司法天神也做不成了,八太子也不会来找你报仇了,你以前做的那些事,我不再怪你,相信我爹我娘都能原谅你;等蟠桃会一过,天庭放了我娘,你也可以跟我们在一起,有什么不好呢?” “跟你们在一起?”杨戬喃喃地重复了一句,抬眼看着这个年轻活泼且稚气未脱的外甥,有一瞬间的愣怔:这孩子是说,自己可以跟他们在一起?沉香,终究是他的亲外甥呵!四年了,自己逼了他四年。眼看着这个孩子由一个乡下小子成长为一个满心渴望的人,心中也有不忍,也有恼怒。也许,是自己逼得他太狠了,是自己的期许太高了?看来自己是该放手了,就由着他先去救出三妹吧?毕竟,三妹是他的母亲啊!至于改天条的事,自己再想其他办法…… 杨戬这里正想得安慰,不料沉香被他那一看,心里便是一哆嗦,赶紧又说:“当然,如果你不想的话,也可以和哮天犬一起,过平凡的生活。”一句话让杨戬怔了一怔,睫毛垂下,遮住了眼中的所有情绪。他终于明白自己这个外甥的目的了!之前的那些话,说什么和他们在一起,不过是想让自己随他们上天而已。心酸!心痛!心寒……原来他们这对舅甥,竟然都在跟对方演戏,表情是假的,话也是假的。只是,自己将疼爱放在了心里,而沉香,压在心底的却是恨!或许,在这孩子心里,自己这个舅舅,从来就不是一个什么好的象征,自从自己出现,带给他的就是追杀和逼迫吧? 展昭坐在杨戬身旁,这舅甥俩的表情和对话他自然一清二楚,一看杨戬垂了眼眸、蹙了双眉,便明白了他的心思,不禁又瞪了沉香一眼,心中一阵疼痛,不自禁地伸手抚上了杨戬的肩,附耳低言道:“你身上有伤,别跟这小子一般见识……”杨戬眼神一暖,伸手覆上了他的手,轻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无事。 坐在对面的康老大劝道:“二爷,你就别再固执了。看看,沉香也不计较,相信三圣母也不会计较的,等到天廷开赦,二爷一家人就能在一起了。你法力失了,也有沉香在啊?兄弟们也会跟在二爷身边的。”“是啊是啊。”沉香也在一边附和着。 这两人却不知,这几句话彻底惹毛了杨戬!想他杨戬是谁,会沦落到靠他们保护的地步?!让人看不起?!凭人护着,软弱,依靠!谁都可以如此,杨戬绝不会如此!这几句话,不是宽慰,不是理解,是在侮辱,是在可怜!杨戬是冷的,傲的!他不需要人来庇护保佑,更不需要别人的施舍和怜悯! 展昭在旁,只觉得又是生气又是无奈,心道:“我就和他处了一天,都知道了这二郎神是何等高傲的人,他岂是会受人怜悯施舍的?!亏你们还是他的兄弟、外甥,竟然当面侮辱他,还觉得自己很大度是不是?!”不过他向来隐忍,气归气,却怕杨戬忍不住就要爆发出来牵动了伤势,急忙伸手轻抚他的背,给他顺气。 杨戬一面感受着背上那只手传来的温暖,一面语气冰冷地说:“哼,这回李靖和哪吒高兴了,我终于败在了他们手里;天上的那帮神仙也高兴了,堂堂的司法天神,竟然输在自己的亲外甥手里,还输得这么惨!不过,我告诉你们,别得意的太早,我一定会找回我的法力,我二郎神一定会东山再起的!”说着握了握拳。 “二爷,你再这么固执,兄弟只好告辞了!”康老大愤愤地道。 杨戬眼也不抬,冷傲地:“你不是已经走过一次了吗?!”康老大一下子憋住,看了他一眼,愤然起身:“好,我回灌江口去,从此以后,三界的是是非非,和我再也没有什么关系了!”哮天犬慌忙拉住他:“老大,别啊。”“你放手!”康老大一把推开了哮天犬,大踏步地愤愤而去。 展昭静静地看完这一幕,忽在杨戬耳边说了一句:“你这是故意激他走的!”杨戬一愣却没答言,心中却是一阵悸动:自己的心事,为何一点也瞒不过这个叫展昭的青年呢? 丁香在一旁气的两眼喷火,怒叱道:“沉香是把你当长辈才跟你这么客气,其实这些话根本没必要跟你说,把你往李靖的天牢里一塞,别的事情就跟你没关系了。快点吃吧,吃完了走人!”沉香也白了他一眼,怒道:“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杨戬闻言愣住了。丁香不过一个凡间的女孩子,这话里话外的,他可以不在乎;可是,沉香是他的亲外甥啊!他这白眼怒叱,只一句,却是完全同意了丁香刚才的话。难道他也是这么想的?自己这个舅舅,做得可真是失败! 哮天犬只是一条狗,如今又没有法力,纵然心里恨不得咬死他们,却也不能怎么样,况且主人告诉过自己的,不许任何人伤害他,无论是谁! 哮天犬不能动,可不表示没人可以动。 展昭在旁脸色猛沉,再按捺不住怒气,冲着沉香便是一声喝:“沉香!你可知俗语说得好:‘爹亲叔大,娘亲舅大’?你这么跟你舅舅说话,这眼里还有没有点长幼尊亲?!” 沉香这才注意到这位沉静如水的蓝衣青年,他并没有看见展昭的身手与那不凡的法力,只道他不过一介凡人,所以被展昭一喝,他登时大怒:“你是什么人?多管闲事!”杨戬闻言紧蹙了眉,刚要出言就听展昭冷笑了一声:“我是什么人你不必知道!我只问你们:现在想干什么?” 旁边的丁香脑筋一转,不答反问:“我们凭什么要告诉你啊?”展昭淡淡地说:“很好,那你们赶紧走吧?别在我们跟前聒噪了!”沉香急了:“我们是奉命来带杨……二郎神和哮天犬上天对质的!”他本想说“杨戬”,却见展昭目光倏厉,这才急忙转了口。 展昭一面从桌下伸手握了杨戬的手,一面盯着沉香冷冷说道:“奉命?奉了谁的命?别忘了,二郎神可是执掌天条的人,你们有什么权力来拿他?!”沉香傲然道:“我们是奉了李天王和哪吒三太子的命令!”展昭继续冷笑:“好啊,把拿人的令牌或是公文拿来我瞧瞧,要不然,你们就请便吧!”说着站了起来。 沉香和丁香面面相觑:“什么?”展昭淡淡地说:“你们既是奉命拿人,那就得有拿人的公文或是令牌啊?怎么?我看你们既非天庭命官,想来也不会是李天王的部下,难道就凭你们两个黄口孺子的一句空口白话,就想让二郎真君跟你们走么?这岂不好笑!”哮天犬在一旁很配合地笑了出来,却被杨戬一眼瞪了回去。 沉香和丁香暗暗着急,想起哪吒告诉过他们,必须在蟠桃会之前把杨戬他们押上天庭,否则在玉帝跟前不好交代;可现在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蓝衣青年,几句话就难倒了他们……而杨戬凝视着展昭,心里暗暗惊奇:这人到底是做什么的?为何对司法规制如此熟悉? 沉默了一会,沉香便想用武力解决眼前的事情。还没等他动手,就听展昭冷冷说了句:“我劝你最好打消了动武的念头,否则可别怪我以大欺小!”一翻腕子,腰间的巨阙已握在了手中。沉香见此情景,一时懵住了,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正在想主意呢,不料丁香在旁已是按捺不住,叫道:“你要明白,杨戬,刚才若没有沉香救你,你早就死在四大天王手里了!难道你宁愿像一条丧家犬一样死在凡间?哼,就算你死了,也是要被人指着骂活该的!” 此言一出,饶是杨戬如何隐忍,顿时也被气得面青唇白,一手紧按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他身旁的展昭刹那间铁青了脸,却是将巨阙一横,轻轻拦住了就要扑向丁香的哮天犬,一手急急在杨戬背上轻抚了几下,蓦地一扬手“啪啪啪”几声,干脆利落地扇了丁香几个嘴巴,不等她反应过来,他已退到了杨戬身后,继续抚着他的背给他顺气。 沉香被吓了一跳,见丁香捂着脸“哎哟”连声,慌忙伸手将她扶住:“丁香,你没事吧?”丁香摸了摸被打得生疼的脸颊,叫道:“我没事?你看我像没事的吗?”沉香看看她脸上的红印,又是心疼又是恼怒,一举手里的小斧对着展昭就是一斧! 展昭冷笑一声,一抬腿将面前的桌子踢起迎上斧刃,同时叫哮天犬:“照料好你家主人!”顺手将杨戬推开一边。 随着“喀啦啦”一声响,那张方桌被沉香一斧劈成了碎片,余势未衰,斧刃直逼展昭胸膛。展昭嘴角噙着冷笑,巨阙也不出鞘,只随手一迎,轻轻一转剑身已将沉香斧上的那股猛劲尽数化解,再顺势一拨,沉香的斧刃就往一旁的丁香身上招呼了去,还好她躲得快…… 沉香被吓得冷汗淋漓,握着小斧发愣。他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不知姓名的蓝衣青年,武功造诣竟是如此惊人,竟然随手一招就让自己吃了大亏!丁香更是吓得花容失色,叫都叫不出来!展昭冷冷地看了面前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男女一眼,便回头对杨戬道:“我们走吧?” 杨戬已止了咳,望着展昭微微苦笑,淡淡说了声:“我跟他们上天去。”哮天犬急叫:“主人!”展昭也是一愕,心念一动说道:“既然真君愿意上天,在下也不便多事。不过在下也想见识见识天庭威严,不知真君可愿携我一程?”杨戬吃了一惊,下意识地拒绝道:“不行,我如今……你还是快走吧?”展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低声道:“也罢,你自己保重。”也不再多说,提了巨阙径自下楼。 杨戬一句话便峰回路转,沉香大奇之下又复大喜,也无心去管他和展昭之间的“交流”。只听杨戬冷然又道:“要我上天对质王母娘娘,是吧?可以。但若再敢对我无礼,沉香,你倒不如现在便杀了我!”沉香道:“你肯上天作证,我当然不会再对你无礼!”杨戬淡淡地道:“我和哮天犬失了法力,必须由你们俩助我驾云。但有言在先:我毕竟是司法天神,事关天庭尊严,绝不能任由你们挟持上天。”沉香压根没听出杨戬话里暗藏的机关,高高兴兴地允了下来。 来到饭庄外面的空地上,沉香默诵法诀招来云头,由着杨戬扶住哮天犬在前,自己和丁香驾起另一朵云,在后护着两人腾空而起。就在两朵云离开地面约丈余之时,只见蓝影一闪,展昭已跳上了杨戬所在的云朵,身形不觉一晃,忙伸手抓住了杨戬的手。 杨戬蓦吃一惊,因此时一众人已升至半空,他想也不想就一把将展昭抓得牢了,却见展昭笑咪咪地瞧着他,一副“你现在把我推下去试试”的表情,他顿时哭笑不得:“你……”抓着展昭的手不觉用上了大力。展昭笑着低声道:“莫气莫气,你还有伤呢……”杨戬登时无语,又忙松了手。 因护着人腾云比抓着人驾云要费力得多,所以沉香和丁香都是在全神贯注地控制着法力,等他们发觉展昭也上了云时,除了暗生闷气也没了法子;当然更没留意,杨戬微微俯身,正细心察看云下经过的路途。大半天工夫,一路南行,下面山势连绵起伏,已到了万窟山的上方。 杨戬等的便是此刻,伸手抓牢了哮天犬,一声断喝:“跳!”没等身后两个孩子反应过来,已和哮天犬堕下了云头。而展昭见状心下一惊,顾不得多想也跟着跳了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 章 4、宝莲显灵异 沉香和丁香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呆了一下,丁香叫道:“他们不怕摔死啊?!”沉香刚要答言,已见一片蓝盈盈的柔光铺开,杨戬等三人的身影霎时看不见了。沉香大叫道:“不好,快追!”和丁香急急忙忙地降下了云头。 杨戬在饭庄里答应随沉香上天时已经盘算好了脱身之计,如今他拉着哮天犬冒险跳云,便是想从沉香那糊涂外甥的手上逃出去。他也想过,展昭虽不会法术,但他的法力似是与生俱来,而沉香再胡闹也不敢把人扔下去,因此展昭的安全可保无虞。只要拖过了蟠桃会的期限,三妹赦免无望,以沉香那浮躁的性子,指不定会捅出什么漏子来,到时他便有了机会复职……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一见他拉了哮天犬跳云,展昭竟会毫不犹豫地跟着跳了下来!他不禁吃了一惊,却见展昭浑身蓝光散出,似一双无形的手将他们三人轻轻托住……杨戬忍不住叫了一声:“你……”只恨自己最后的法力也耗得尽了,对眼前的情况竟是毫无办法。又见展昭一个翻身,一手抓向他的手臂,一手抓向哮天犬的肩膀,瞬间将他们主仆抓住了,三人便一齐稳稳地往下落去。 不一会落了地,展昭放开他们主仆,瞪了杨戬一眼道:“你是不想活了还是怎的?!”杨戬深吸了一口气,也不管白衣染尘,反问道:“你干嘛跟着跳下来?”展昭没好气地道:“拉你们!”杨戬心中一阵暖流荡过,脸上却仍是一片寒意:“我们是神仙之体,会有什么事?”展昭白了他一眼,淡淡道:“知道了,二郎神。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藏身的?你那外甥他们只怕就要追来了。” 杨戬闻言又是一惊,只觉自己在这蓝衣青年跟前仿佛变成了透明的,什么心事都能被他一言点穿。不行,不能再让他跟着自己了,太危险……顿了顿,他终于说道:“你还是快走吧?”展昭微蹙了眉,说声:“怎么?这就要撵我走了么?”杨戬一横心:“不错,你若再跟着我,只怕会坏了我的事,所以你还是走吧?”说出此语时,他略略转过了头,垂了睫毛不去看展昭。 展昭的声音十分平静:“你是因为我的来历不明,所以不放心?还是怕我故意示好于你,然后暗下毒手?要不就是担心我无力自保,怕会拖累了你们也害了我?”杨戬一愣:“这……”无言以对。心里却不得不承认,展昭这番话正是一箭中的,句句道破了自己的心事。 哮天犬在旁,看了看展昭又看杨戬,一句话也不敢说。就在气氛有些僵硬时,只听一声:“哪里走?魔礼寿在此!”光华闪烁中一人(神?)降下地来,手中的法宝“混元珠”熠熠生辉,一道绿光直冲着三人扑来。 展昭几乎是下意识地拔剑就挡,剑花错落中巨阙泛起烁烁蓝芒,迅即凝成了一线,径直缠上了绿光,三绕两绕就将那绿光尽数收缴!不等魔礼寿回过神来,展昭身形一动,巨阙带着蓝光直逼魔礼寿的心口。魔礼寿大惊之下急忙收回法宝转身飞逃,一眨眼的工夫就没了影。 杨戬拉着哮天犬站在展昭身后,见他不过三招两式便打发了魔礼寿,哮天犬不由手舞足蹈:“好啊!好啊……”杨戬却是蹙眉不语,只默默地看着展昭的背影。展昭收剑回身,平静地看了杨戬一眼,淡淡说道:“现在暂时安全了,不过要是再不找地方藏身,我可不知道还会来些什么人?”杨戬动了动唇,却不好说什么。展昭沉吟一霎,拱了拱手道:“也罢,二位请自便,在下告辞。”提了巨阙转身便走,决绝得近乎冷漠。 望着那清瘦的背影一步步远去,杨戬忽觉心中一阵刺痛,不由自主地叫道:“你……别走……”展昭本已走出了十余步,闻声立定了脚,却不回头。杨戬无奈,只得扶了哮天犬过去,呐呐道:“你……生气了?对不起,我……是我的错,你莫恼……”展昭回头看了他一眼,也不做声。杨戬红了脸,沉了沉又说:“这附近有个千狐洞,只要进了洞,他们就很难找到我们。你……能一起去么?” 展昭将剑佩好,淡淡地问:“那千狐洞在哪儿?”哮天犬在旁,急忙答应:“在那边。”往西南方指了指。展昭道:“那就走吧?”一面说一面伸手扶了杨戬加快脚步走去。却不料步子一快,杨戬脚下忽地一个踉跄。 “主人。”跟在他们后面的哮天犬担心地叫了一声。杨戬回头道:“我没事。”展昭搀紧了他,一边走一边说:“小心点吧。我看你的伤不轻,还是要找些药来才好。”杨戬轻轻摇头,低声道:“我不要紧。” 三人顺着一条小径,快速地进入了千狐洞。一进洞里,杨戬一口气松下,心神也放松下来,眼前忽地一黑,整个人几乎都靠进了展昭怀里。展昭也顾不得哮天犬就在一旁看着了,赶紧一手揽住了他,另一手抵着他的背心,缓缓送了一点真气过去,助他调理凝神,同时抬头打量了一下四周的情形,但见眼前洞洞相连,状如迷宫,变幻莫测,顿时放下心来:以此地复杂的地形,沉香他们也好,四大天王也罢,无论谁都追之不及。 杨戬得了展昭之助,一会便缓过了气,发觉自己竟是半躺半靠在展昭的怀里,那姿势实在是……他一个激灵便要推开展昭,却被他瞪了一眼,只得慢慢站直,一张俊面不禁涨得通红。 哮天犬此时倒是很识趣,只在旁边提醒了一句:“主人,沉香对这里很熟悉,他要是追进来怎么办啊?”杨戬定了定神,淡淡说声:“不要紧,只要我们不停地移动,他们就别想找得到。”展昭轻轻一点头,一手扶了他、一手拉了哮天犬遇洞即穿,任意而行。不久之后,沉香,丁香,魔礼寿来了又走,却都没能在这迷宫中找到他们的踪迹。 待到四周再度沉寂下来后,杨戬与展昭对视一眼,都不由得笑了笑,知道眼前的危机,终是有了转折的机会。但他们仍不敢停在原地,又转过几道弯,不多久,三人便来至洞府深处,只见一张石床,一眼清泉,一汪池水,后面是蔓延攀爬的藤条。看来,这就是千狐洞的最深处了。 杨戬轻轻挣开展昭的搀扶,一面打量四周一面对展昭道:“谢谢你。”忽听展昭“哧”的一声,笑了起来:“哎,我说,咱们总不能就这么‘你、我’的称呼吧?要不,我也像那位康大哥一样,叫你‘二爷’如何?”杨戬闻言却是皱了眉头,好一会方道:“你就不能叫我的名字吗?”展昭摇头道:“我一介凡夫,能见着你二郎神已是几世修来的福分了,怎么敢……”笑着打住了话头。 杨戬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你……”展昭看他神情,气恼中隐着几分酸涩,竟一似受了委屈的孩童一般,不由笑出了声:“好了,我说笑的,你别当真。”杨戬扔给他一记白眼,扭过头去也不说话。展昭含笑拉了拉他的袖子,低声道:“你的道号是清源妙道真君,那我以后就叫你‘清源’吧?行么?”杨戬转头,没好气地吐出两字:“随你!” 哮天犬在旁见了自家主人这等情形,想笑又不敢笑,急忙背转了身。展昭低声叫道:“清源。”杨戬沉着脸不理他,展昭又叫了一声:“清源。”杨戬看了他一眼,继续沉默。展昭微笑道:“我有事想要问你呢。”杨戬无奈,道:“什么事?”展昭道:“咱们还是边走动边说吧?”说着伸手便去扶他。杨戬刚想躲开,一条手臂已被展昭捉住。想到哮天犬就在一旁,杨戬也不便多作挣扎,怕叫那只傻狗看了自己的笑话。 展昭用眼角余光一扫,见杨戬一脸不甘又无奈的神气,他暗暗好笑,却也不多说什么,只扶了他,让哮天犬跟着,三人继续在这迷宫里转悠,一面低声问道:“你和你外甥是怎么回事?他怎么跟你似仇人一般?是因为他娘的事情么?不对,就算如此,他也不该有如此大的恨意啊?你到底对他做了些什么事?” 杨戬白了身边人一眼:“你一口气问这么多,让我先答哪个?”展昭笑道:“就说说你对他做了些什么吧?”杨戬刚要张口,又被展昭截住道:“哎,不许避重就轻啊?我看得出来,他对你的仇恨决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你莫不是让他吃了好几年的苦头?”杨戬不由自主地伸手在展昭的手心里捏了一下:“你……沉香若有你的一分聪明,就好了。对了,你先告诉我,你到底是做什么的?”展昭笑道:“我?我是开封府包大人的护卫。”“开封府的护卫?你也是执法之人?”杨戬奇怪地问,“那你怎么会来到这里的?”展昭笑着点头又摇头:“这个,我确是执法之人;不过我怎么来到这里的就不清楚了。我只知道我来这里之前,一个自称盘古的人对我说,我是他的传承之人,也是他把我送过来的,可我却没有见过他……” 一听“盘古”,杨戬吃了一惊:“原来你竟是盘古大神的传承之人?我明白了!”展昭道:“现在先别说我,先把你外甥的事情告诉我吧?”杨戬点点头:“好,我告诉你。”便将自己四年来追杀沉香的种种情形约略说了。展昭一面听,一面提出一些问题,杨戬也一一回答了。哮天犬跟在两人身后,听着展昭和主人的一问一答,对展昭的精细佩服得是五体投地。 说到最后,展昭不由握了杨戬的手轻轻摩挲着:“清源,这些年你也真是受够了……”杨戬只觉一阵阵酥麻之感从手上直透心底,不禁红了脸低声道:“展……昭,你,你为何不骂我?”展昭叹道:“我懂。你会杀人,不是因为你生性狠毒,而是因为你外甥。你想让他恨你入骨,并且真正明白他面对的是怎样的敌人。若想要他用上所有的勇气和毅力,全心踏上这条危险的救母之路,就要让他亲眼看见亲近的人血溅当面。可是清源,你用这种方法激励沉香,自己的将来会如何你可想过?”杨戬道:“是我害了我妹妹,我就要救她出来……” 刚说到此,展昭忽然听到从旁边某处传来了低微的“呜呜”之声,他一愣,忙对杨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示意哮天犬陪了杨戬先留在原地,自己放轻脚步,悄然循声过去。只见一个不大的石洞里,一张石榻之上牢牢绑着一名少女,脸上毫无血色,泪痕和着汗水,虚弱得只余下一口气不曾断去。她口里被塞入了布条,虽勉强挣扎着,却只能哼出呜咽的微声。若非他们正好从洞侧经过,又一直留意着四下动静,根本无从发觉。 那少女正是万窟山的小狐狸小玉,沉香的心上人。她听到有人进来,勉强抬起头,一见是个陌生的蓝衣青年,脸上顿时显出惊慌的神色,却苦于浑身无力,喊也喊不出来,只一双明眸睁得大大的,看着慢慢走近的人,挣扎得更加厉害。 展昭不认识她,不过见她虚弱成这等模样,心下不忍,伸手轻轻取出了她口里的布条,又掏出一块布帕,细心地替她擦去面上的汗水、泪痕,温柔地看着她低声问:“姑娘,你这是怎么了?”一边说一边就要为她解开绑绳,忽听身后传来哮天犬的声音:“是小狐狸?!她怎么……” 展昭一听“小狐狸”三字,便没有解绳子,回头看时,只见杨戬一手扶在哮天犬的肩上走了进来,正盯着榻上的少女出神。展昭微笑问道:“清源,你在想什么呢?”杨戬不答,只是回想起自己最后一次见到小玉,正是在沉香被困于虚迷幻境中时,自己出声提点沉香,隐约看见她与丁香一起离开的。现在她这般模样,准是受了丁香的暗算。暗暗屈指一算,积雷山之役距今已有四天了,这小狐狸会如此虚弱,想是被打伤绑牢,连饿带渴了这么多日子所致。 小玉也看见杨戬和哮天犬了,顿时又惊又恐,虚弱地叫道:“二,二郎神……你,你别,别过来……” 杨戬站在离榻三步远的地方,未言未动。展昭看了他一眼,伸手便解开了小玉身上的绑绳,并轻轻替她揉按着活血。哮天犬不由叫道:“展公子,你小心!”展昭轻轻一笑:“不妨事。”一面说一面在榻边坐下,继续替小玉按摩着。 小玉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目光中渐渐有了感激之意。她在这几日里,无时无刻不被死亡的恐惧压在心头,精神早已濒于崩溃,此时忽有人如此温柔的待她,心中一股暖流拂过,抬起眼睛看着展昭低声道:“谢谢。”展昭低下头,仔细看了看憔悴的小玉,心中爱怜更甚,轻轻拍了拍她,温和地说:“你再歇一会吧?待会儿我有事问你。” 小玉眸光一转,瞪了那边的杨戬一眼,想起真君神殿里被割腕取血的事情,顿时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才好。展昭似是明了她的心意,轻轻扶她躺好,说道:“我知道你与二郎真君有过节,只是你现在的样子,能是我们的对手吗?”小玉闻言一惊,暗骂自己糊涂。二郎神是什么人她很清楚,岂是好对付的?且不知救了自己的这个蓝衣青年是什么人,又怎么会在杨戬身边?难道是杨戬从哪里找来的帮手,要对付沉香的?可是……他的一举一动,都让自己感到温暖、安心……为什么? 杨戬的心思何等精细,只看她表情已猜出大半,于是淡淡说道:“想不到我才与沉香分开,便又见到了你。沉香、丁香二人,现在正同赴瑶池受赏,等玉帝赦免了我三妹,他们便要返回刘家村中成亲——他们原本是指腹为婚的,那杯喜酒,我三妹想必也已等得久了。”看似随口道出,却是句句击向小玉的要害。展昭虽然觉得杨戬此言确实伤人,却知道他必有深意,便不点破,只悄悄将手移到了小玉的肩背处,倘若她真有异动,他便会一掌封了她的穴道! 玉却未曾留心展昭的动作,只觉心头一片麻木,黯然地想着:“喜酒?……他要成亲?怎么可以……他说过要和我永不分离……怎能和杀我的女子……成亲?……”泪水慢慢从眼角漾出,神色凄苦得如同要死去一般。展昭也不言语,只伸手替小玉擦了擦泪水。 杨戬察言观色,知道时机已到,嘴角轻挑,又道:“小狐狸,沉香是倾心于你的。你难道忘了,他为了你,甚至不惜放弃自己的母亲?所以你若不死,他就不会第二次移情别娶。”小玉蓦地睁大了眼,断续地道:“我不死……他就不会……移情别娶?”蓦然想起,挣扎着起身,叫道:“你不是好人……我不信你……你想害沉香对不对……”哮天犬不忿,气道:“小狐狸,你敢骂我主人?”还要再说时,已被杨戬在头上敲了一记,他险些痛呼出声,一脸的委屈。 杨戬无心理会这狗儿的哀怨,只淡然道:“天庭都愿意赦免我三妹了,我还要害沉香作甚?他毕竟是我亲外甥,一家人,谁愿意真正弄得水火不容?”小玉一呆,破了积雷山便能赦免三圣母之事,她知之甚详,只是当时沉香尚未脱困,她便被丁香骗走绑了,不知沉香到底成功了没有?不住地想着杨戬的话,她一时觉得可信,一时又觉得全是疑点,只喃喃地道:“我不信你,二郎神,你最爱骗人了……” 展昭适时地插口道:“那你可愿信我呢?”小玉一愣,呆呆地看着展昭,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展昭再看了看杨戬,见他微微点头,便说道:“小狐狸,你毕竟还是个孩子,阅历不足。说了这么久,你还没看出真君的法力已失了么?” 小玉顿时愣住,好一会方道:“他真的成了废人?嗯,谁叫他做了那么多坏事的?……”杨戬却不生气,只道:“那么,我说的话你肯信了?”小玉闭口不答,暗自想着杨戬用意。杨戬却不给她时间想下去,只和展昭对了对眼神,见展昭微微点头,他便说:“小狐狸,你别忘了,他可不是废人。你若不肯合作……哼,他能救你,也就能杀你。”展昭心里好笑,却仍不言语,只轻轻起身踱至杨戬身旁。 小玉闻言不禁紧紧地盯住了展昭,想说话,却不知该说什么好。杨戬看了看她,冷冷地又道:“沉香已经没事,合家团聚,其乐融融。只不过小狐狸,你真甘心就这么死得不明不白,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他的语气极为平淡,却令小玉浑身颤抖,过了半晌,终于说:“你们要我做什么?”杨戬微笑道:“很简单,我们救你性命,你助我恢复法力。” 小玉摇头道:“帮你恢复法力?不行,你又会去害沉香……”杨戬摇头道:“我现在已不是司法天神了,还要害沉香作甚?而且因为积雷山一事败露,现在正被天庭追杀,我自保尚且不暇,再招惹沉香,岂非自找麻烦?小狐狸,如今你我都在生死边缘,可谓同病相怜,何不相互扶持一把,各取所需?”小玉沉吟不语。 一旁的哮天犬悄悄地拉了拉展昭的衣袖,小声对他道:“展公子,我主人的宝莲灯被小狐狸偷去了,不知道她藏在哪儿?要是有了宝莲灯……”展昭低声问:“宝莲灯是什么?”哮天犬答:“宝莲灯是一件上古神器……嗯,怎么说呢?反正要是有了宝莲灯,我想主人一定能恢复法力。”二人交谈的声音虽低,小玉却也听了个明白。她不由心头一震,忽然记起宝莲灯只认可仁慈的法力,若是心有邪念,那么必被反噬。而眼前的人……又想起沉香说过,牛魔王上天庭之后的那次围攻,杨戬就是用了宝莲灯,才将一众人尽数击倒。若宝莲灯果真如沉香说的那样,又怎么会帮助杨戬这个恶人?可若说沉香所言不真,似乎也不对,宝莲灯确实有灵性,自己盗取灯芯的时候就差点被灵力反击了。恨的太深,对抗的太久,太深太久到几乎忘记,二郎神杨戬可是沉香的亲舅舅、三圣母的亲哥哥啊! 杨戬站在一边,看着这个小狐狸愣愣的,不知想什么,不觉有些好笑:自己这个大恶人还在这儿呢,竟然就发起呆来了。于是换了冷冷的脸色,问道:“怎么样?小狐狸,想好了吗?”小玉眼睛眨了眨,说:“好,我给你们宝莲灯,不过你们要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杨戬略带戏谑的一笑,道:“不行,你必须先给我宝莲灯。”小玉不肯。展昭在一旁笑道:“小狐狸,我说话算话,只要你交出宝莲灯,我就回答你所有的问题。” 小玉想了想:“不,你得先回答我,二郎神为什么能用宝莲灯的?沉香曾经对我说过,宝莲灯只有仁慈的法力才能驾驭。”杨戬万没料到她会想的那么深,只道她一心在沉香身上,却没想到她竟能从宝莲灯上看出端倪。不过他心思转得极快,活了两千多年,呆了八百年的天庭,对付这个小狐狸,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于是依旧冷声道:“小狐狸,我原以为你会站在沉香一边的,莫不是你们因情反目了?至于宝莲灯嘛,哼,再有灵性,也不过是个死物。如果你想对付沉香,我倒是欢迎你跟我合作!” 小玉一时被噎的无话可说,好一会才赌气说道:“宝莲灯在外面石床下的涵洞里,你们自己去拿吧?”杨戬便让哮天犬去外面取宝莲灯。而展昭瞧着小玉,心中一阵爱怜,不由轻轻拍了拍她道:“小狐狸,你放心,我们不会伤你。”小玉默默地看了他一眼,也不说话。 “主人,宝莲灯。”哮天犬气喘吁吁地跑进来,灰头土脸的,握着宝莲灯就要往杨戬身边靠。展昭微微一笑,伸手隔开了那只急于献宝的傻狗。哮天犬想起自己主人的性子,干笑了两声,不敢再靠近杨戬,将宝莲灯递给了展昭转交给杨戬。 见上次放血做的灯油尚有许多,小玉不禁瞪视了杨戬一眼,那时的愤怒又被勾起,心想:“最好你这大恶人心有邪念,死在宝莲灯下才好。”却又是一黯,“若真是这样的话,只怕那人和哮天犬都不会放过我的,沉香就真要和丁香成亲了……”联想到自己死后,心上人还要和杀死自己的那个凶狠女子相亲相爱、双栖□□,更是不禁潸然。 杨戬却无心理会小玉,将宝莲灯放置在石洞中间,回首看了看有些紧张的展昭和哮天犬,忽想起一事,微微蹙了眉道:“小狐狸,我现在没有法力,你能不能帮我催动宝莲灯?”小玉深深地看了杨戬一眼,沉吟不语。展昭在旁道:“让我试试如何?”杨戬一愣:“你?”展昭微笑道:“怎么?不放心?”杨戬摇头:“哪有?只是你……” 昭一笑,上前拿起宝莲灯来,忽将左手中指往口里一咬,随即把血滴入宝莲灯。霎时只见展昭浑身五彩光华流转,宝莲灯的灵力在这光华的牵引下缓缓流出,化成柔和的青光,围绕在杨戬周身。杨戬身子微微一颤,显然旧伤又被触动,却暗暗忍着,一任那道青光慢慢纳入自己体内。 便在这时,灯华又是一盛,惊天动地的巨响爆起,哮天犬与小玉被齐齐震飞,不及哼上一声,已昏迷过去。那宝莲灯却慢慢变大,灯口生出巨大的吸力,杨戬脸色微变,身化流光,顿时被吸入灯中。展昭眼看着那灯越变越大,几乎要塞满了整个洞穴,但自己却丝毫没有感到被挤压的痛苦,仿佛已和宝莲灯融为了一体…… 但见高大透明的灯身中,杨戬盘膝坐于底座之上,身形清晰可辨。而在他四周,诡异的金芒闪烁,疾如闪电,瞧上去凶险万分;但随着时间慢慢过去,隐约的银辉从杨戬的天眼中亮起,他呼吸吐纳之间与灯内氲氤的灵气相接,一点点导入其身体。银辉愈加明亮,忽然“砰”的一声炸裂散开,与四下的金芒一触,变幻无休,又缓缓向上浮起,凝固在灯身顶端,燃烧聚合,化成了奇瑰无比的景观。而展昭的神情先是迷惘,继而震惊,最终淡然。 灯中景观先是化为混沌,虽只在方寸之地,却令人生出无始无终的寂灭感觉。混沌中似卵育子,有物成形,一把巨斧横立混沌之间,又被收入一只巨掌之内。蓦然间巨斧挥动,但见清者上升,浊者下降,无数星辰罗列其中。“原来这就是盘古开天辟地!”展昭在心中轻叹一声,蕴着无法言说的怆然。 混沌既开,万物繁衍,神力无匹,生灭全由一念,伏羲、女娲等上古大神也开始活跃其中。千万年的变化快速掠过,盘古的身体已化为三界万物,神斧不知去处;忽然间狂暴的光芒四下扫射,灯内幻相纷呈,原来是共工与祝融相争,怒而撞倒天柱不周山,导致天下大乱,直到女娲炼五彩石补天,才止住混乱。 又是上千年过去,一抹金色流云在伏羲神王的掌中凝成实物,展昭看得明白,那物形状正与杨戬额上的天眼一般无二。他心念一动,已经猜到了些许。果然,不久之后伏羲便将此物赠与了一位美丽的女神(瑶姬),让她镇守欲界四重天。 灯中日月过得飞快,几千年转瞬即过。瑶姬为追捕三首神蛟而下界,机缘巧合下嫁与了书生杨天佑,生下了二子一女,却被玉帝下旨灭门,瑶姬被捉上天之前将天眼传给了次子杨戬。杨戬带了妹妹逃出生天后,便上了玉泉山学艺。三年艺成,下山劈山救母,谁知玉帝竟派出十大金乌将瑶姬晒化,杨戬悲愤之下怒杀九大金乌…… 展昭刚看到此,忽见灯华又是一亮,灯里景物渐渐模糊,散成雾霭笼罩全灯,连杨戬的身形都不复辨出。片刻之间,灯身回缩变小,青光迸出,洞穴中如十日齐升,只映得对面不能见物。展昭不由自主地阖上双目,只听见盘古那苍老浑厚的声音再度传来:“孩子,你现在可明白了?”展昭回答:“是的,我懂了。”盘古道:“孩子,你传承了我的一切,从今往后,三界任你驰骋。只是你要记住,你的力量可以护佑苍生,也可以毁天灭地,三界的存毁都在你一念之间,所以你一定要慎重……” 这声音渐渐远去,展昭依然阖着眼,静静地感受着从灯中传来的力量,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是一个无尽的虚空容器,不断地接纳着来自三界的自然之力;而无数古老的法诀、咒语也从心底一一流过,深深地印入脑海,再也挥之不去…… 不知过了多久,展昭睁开眼睛,但见宝莲灯已经恢复原样,依然在自己的手中。再定睛看时,杨戬神色奇特,正站在自己的面前。半晌,杨戬才轻叹一声,道,“原来如此!我懂了……”语气中杂着无穷的感慨。 展昭微微一笑:“清源,怎么了?”杨戬默默地看了他一会,神色恢复如常,轻声道:“我现在彻底明白了,原来你……”展昭含笑打断他:“不,你只要记得我是展昭,就够了。”杨戬点头:“是啊,你是展……昭……”声音里既有苦涩,也有欢欣。 展昭笑了一笑:“你现在觉得怎样了?”杨戬试着一提气,感觉受伤的经脉已经全部修复了,法力也恢复如初,便微笑道:“我受的伤都好了,你怎么样?”展昭笑道:“我很好。”一眼看见那边昏迷着的哮天犬和小玉,不禁十分担心:“你瞧瞧,他们怎么样了?” “好。”杨戬微笑着接过展昭递来的宝莲灯收好,“哮天犬大概是承受不住宝莲灯的力量,不过小狐狸倒是因祸得福了,受了刚才的一击,她受的伤好像是全好了。”一面说一面过去仔细看了看,又道:“哮天犬没事,倒是这小狐狸,心地单纯,却偏偏情丝难系,她吞了宝莲灯的灯芯,我怕那万年法力于她有害无利。”展昭轻叹道:“我看她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嗯,你能不能帮帮她?” 杨戬点点头:“我明白。”一挥袖运起法力。半晌,哮天犬身子微动,低低叫了声:“主人……”再睁开眼时,激动得差点流下泪来,又恐惹了主人不快,忙换了笑脸,喜道:“主人,您的法力恢复了,太好了……太好了!刚才那个灯……” 杨戬微微一笑,这只傻狗儿,都激动得不知怎么说了,难为他这时还惦记着宝莲灯的事。打断了他的语无伦次,道:“哮天犬,没事了,你的法力也恢复了,不过还需静养些日子。”哮天犬激动地连连点头,法力回来了,法力又回来了! 不再理会哮天犬,杨戬径自过去搭了搭小玉的腕子,确实,她的经脉已经修复了,宝莲灯确然是疗伤至宝。指尖法力缓缓送出,小玉也醒了过来。她看着眼前的人,是杨戬,他好端端的站在自己面前。“怎么会这样?记得三圣母和沉香都说过,宝莲灯只有仁慈的法力才能驾驭,那杨戬他……”小玉沉思着。 杨戬却没心思理会这小狐狸,只冷冷说道:“好了,小狐狸,我说到的也做到了,你的伤势已然无碍,现在你我两不相欠了。”说完转身,招呼一旁的二人欲走,却被小玉叫住了:“等等,二郎神,你究竟想干什么?” 杨戬转回身,扫了小玉一眼,他不知道刚刚她又想到了什么,依然冷笑道:“我想干什么,你不是都知道了吗?就是跟你做了笔交易。不过,我好心提醒你一句,万年法力非同小可,若再次走火入魔,你可能就没那么幸运了。” “二郎神,你为何要提醒我?我若再次走火入魔,不是正合了你的意吗?”小玉的一双明眸眨也不眨,盯着那个又转过去的身影,又对展昭说,“你答应过我,只要我交出宝莲灯,你就回答我的所有问题。怎么,现在你想赖账?” 展昭附着杨戬耳边低声道:“怎么办?她问的是你的事情,你给拿个主意。”杨戬剑眉微蹙,淡淡道:“你既答应了她,就说了吧?”展昭忽又见他蹙眉,心内不由一阵疼,却又碍着有人在旁边,只得轻轻握了一下他的手:“也罢。” 展昭转向小玉,微笑道:“小狐狸,你想知道些什么?只要是能说的,我一定告诉你。”小玉也不回答,突然一挥掌便向杨戬击去。但她此时伤势虽愈,但身体仍虚弱无比,这一掌又能有什么威力?杨戬一伸手便已扣住了她手腕,轻轻一送,便将她推了出去,冷笑道:“小狐狸,我法力尽复,你若想找死,就尽管试试。” 小玉靠在洞壁上,忽然笑了:“我知道了!”展昭闻言心念一动,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自己这个旁观者,要比杨戬更清楚这个小狐狸的良善,不说别的,只看她清醒前后的神情、问话和举止就知道了。于是他淡淡一笑,说:“小狐狸,你可是想到了什么?能说说吗?”小玉道:“二郎神不是真的想害沉香的,对不对?他也不是真心想干坏事的,对吗?”展昭含笑问:“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小玉再怎么聪慧灵巧,毕竟心地单纯,也不懂掩饰自己的心思:“如果他真是个大恶人,宝莲灯就不会帮他;要是他真的心狠手辣,刚才就会杀了我了,又何必救我呢?”展昭不由点头:“你果然是个聪明的姑娘。”转头看了看杨戬,低声道:“怎么样?这小狐狸还不错吧?”杨戬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句:“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展昭肚里好笑,却也不再往下说。 不料小玉又问:“只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下令杀我姥姥?”说到此句,脸上又现了怨愤之色。杨戬冷声道:“你若要报仇,只管来找我就是。”展昭瞅了杨戬一眼,暗暗摇头,又道:“小狐狸,你能不能先告诉我,是你自己想要偷宝莲灯的灯芯呢,还是你姥姥要你去偷的?”小玉一呆:“是姥姥……可是如果我不偷灯芯,姥姥就会死的……”说着流下泪来。 展昭上前轻轻拍了拍她:“我说句公道话,这事你还真不能怪二郎神。”小玉擦了泪,问:“为什么?”展昭刚要说话,杨戬已经开了口:“我没工夫陪你们闲聊,先告辞了!”扯了哮天犬便要走。展昭一把拉住:“你等等。”杨戬挣开他的手:“干什么?”展昭微笑道:“咱们一起来的,就不一起走?”杨戬气结:“你!” 展昭也不再说,当先转身往外走去。小玉叫道:“哎,你……你知道怎么出去吗?”展昭回头一笑:“你若肯带路,我就省心了。”小玉摇摇晃晃地走了过去:“我带你们出去。”杨戬略显诧异地看了小玉一眼,也没说话。 展昭笑着拉了她的手:“好,谢谢你。”扶住她慢慢走去,一面走一面暗运法力助她调理。小玉只觉一股暖流顺着展昭的手掌流进自己的经脉,暖洋洋的十分舒服,自己的体力也在不知不觉地恢复。她悄悄打量着身侧的人,虽然很是惊讶,却并不害怕,心里甚至有种要依赖于他的感觉。 不一刻出了千狐洞,小玉依然偎在展昭身边,显然不想离开。展昭轻轻拍抚着她,低声问:“觉得好些了吗?”小玉点点头,又往他怀里蹭了蹭。杨戬在旁看着这两人的“亲热”模样,不禁一阵怒气上涌,于是冷冷地说:“小狐狸,你还不走,是不是想跟我合作对付沉香?好啊,我欢迎之至!” 展昭闻言深深地看了一眼杨戬,一时也不知该怎么说他才好。小玉看了看杨戬那冷如玄冰的脸色,神色一黯,转身飞奔而去。 见小玉这般模样,展昭不由轻叹一声:“清源,你这又是何苦呢?”杨戬望向他,眼神变得十分复杂,半晌才幽幽说道:“我不想再有人牵涉进来。”“有一个你,已经够了。”只是,这句话却没有说出口。 展昭点点头:“也是。我们走吧?你那外甥在天上还不知会如何了呢。”杨戬淡淡一笑:“以王母娘娘的为人,不到最后关头,她断不能容忍沉香践踏天条。只要我未到案,天庭便不会轻易赦免了我三妹。蟠桃会上有佛门中人在,沉香的安全应该是不成问题的。”展昭放了心:“这就好,走吧?” 杨戬摇摇头:“等等。”唤过哮天犬,要他负责看着小狐狸,留心她的举动。又对展昭说:“你……你一定要跟我上天去?”展昭笑道:“怎么了?你若真不想我去,我也不会……”“赖着”二字尚未出口,杨戬已急急截断:“我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展昭一愕:“嗯?”杨戬先打发走了哮天犬,这才说:“你知道的,沉香为了救刘彦昌大闹地府,砸了十八层地狱放出了三十万恶鬼,为祸人间……”展昭道:“我知道,你不是已经暗中派人去解决此事了吗?”杨戬蹙眉道:“不错,我是暗中派了人去,可是……实不相瞒,那些恶鬼都是在地狱镇压了多年的,既狡猾又法力高强,所以……” 展昭恍然:“你是想要我去?”杨戬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嗯。以你的本领,此事应该不难。”展昭“扑哧”一笑:“确实不难。不过先说好啊,我只管抓鬼,其他的我可不管。”杨戬一愣:“什么?”展昭笑道:“难道你还要我亲自下地狱送鬼回家不成?” 一句话逗乐了杨戬,脱口而出:“昭……你真是的……”展昭伸手握住杨戬的手,笑道:“罢了,难得你肯叫我这一声‘昭’。放心吧,我会办好的。”放了手刚要转身,又被杨戬低声叫住:“你……要小心。”展昭点头:“我知道,你也是。”说完一道蓝光闪过,已经无影无踪。杨戬静静地站了片刻,一振衣袖也飞上天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 章 5、大闹蟠桃会 按下去抓鬼的展昭不表,且说杨戬隐身潜回天界,先回了趟真君神殿。只见昔日肃穆庄严的神殿已面目全非,殿匾被胡乱地扔在阶下,羽毛尘土乱飞,千余只鸭子大摇大摆地在正殿上踱着步儿。几个神殿里原先的小仙吏带着枷锁,苦着脸抱着大桶为这些鸭儿们分食,另有两名天将挺胸凸腹,手拿着皮鞭监工,小吏们动作稍有迟缓,便是重重一鞭过去。 杨戬眉峰拧起,只觉哭笑不得,心中暗道王母这一招儿果然狠绝,这是成心要气死他杨戬么?又暗暗庆幸展昭不曾跟了来,否则见了此景,还不得笑痛他的肚子?堂堂司法天神的府邸现在竟成了牲口圈,简直是岂有此理! 无心理会正殿的混乱,杨戬急急回了后殿自己的卧房,此处因有结界防护,所以未曾“遭殃”。杨戬赶紧换上了一套黑衣,摄来三尖两刃刀又去了天牢救出梅山兄弟,带着他们赶往瑶池。 此时的瑶池,因蟠桃会已经开始,所以十分热闹。当李靖父子将沉香押进瑶池后,一场好戏便上演了。 悄然藏身在瑶池的附近,杨戬静听着不远处的争论声。“思凡了,下界随便找个人成亲,大不了关上二十几天。到那时,天规岂不形同虚设了?”王母的声音仍是平素的冷静优雅,带着明显的得意,显然已得知了魔礼寿传来的杨戬未被捉住的消息。 杨戬扫一眼瑶池里毕恭毕敬、歌功颂德的各路神仙,不禁想起了在下界帮他抓鬼的展昭,想到那个温润的蓝衣青年虽说拥有通天彻地的本领,但三十万恶鬼……此时还不知把他忙成啥样了?心中划过隐隐的疼痛,再看那些神仙时,不由得冷笑了一声。 就在杨戬走神的工夫,瑶池里的沉香已经恼怒地叫了起来:“既然神仙都不能完全割断七情六欲,说明七情六欲及是人仙共性。禁止动凡心是违背人仙本性的,这样的天条怎么能说是为了三界众生?它根本就是在为祸三界!” 王母冷笑道:“凡心是什么?是欲,是□□。神仙的职责是什么,是造福三界。天条禁的就是神仙的欲,不单是□□,还有贪欲、权欲、名欲等各种欲望。只要有欲望的人,只要你给他这样的机会,他就会成为这样的人——” 沉香为之语塞,不甘心地追问道:“这么说,要做神仙,就要抛弃所有的欲望?” “对。” “那我娘不做神仙,我们一家团聚做凡人还不行吗?” “不行,你娘犯了天条更不能赦免,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不管是人仙之别也好,门户之别也罢,总之天条明文规定神仙与凡人不能通婚!” 沉香又急又恼,叫道:“只要不做神仙,天条是福是祸,都与我娘没有任何关系了。你为什么还是不准?” “如果放了你娘,就等于在仙界开启了一道欲望之门,就会有更多的神仙,不惜以放弃自己的责任,甚至不惜放弃自己的神仙之身,来满足欲望。”王母缓缓地说着,带着冷嘲的笑意。这样一个毛头小子,连天条是什么都没有弄明白,居然也敢大言不惭地讨论起三界的福祸来?自觉言犹未尽,又起身走到沉香身边,淡淡地加了一句:“沉香,你为了要救出你娘,为了你们一家人能够团聚,历尽了艰险,这没有错,这是作为一个人应该做的。但是天庭坚持不放你娘,这也没有错,这是为了维护三界的秩序。为了你一个小家,而扰乱三界大家的秩序,值得吗?”沉香再无话可说,顿时张口结舌。 玉帝在旁看得有趣,笑道:“娘娘所言有理啊,看来这三圣母,还是不能赦免。众仙以为如何呢?”环视阶下,目光落到孙悟空身上,“孙悟空,你觉得呢?”“这个……”孙悟空微一迟疑,心知说理一时是说不过了,只得插科打诨道,“嘿嘿,放不放三圣母,那是你们天庭的事儿,和俺老孙没关系,没关系!不过,陛下可是金口玉言、一言九鼎,哈哈,这个,您刚才说赦免三圣母,让他们一家团聚;可如今娘娘几句话,就给您否了。天条的威严倒是保住了,陛下您的威严可就……”故意连连摇头。 明知这挑拨没什么用,王母仍止不住恼意,指着他喝道:“孙悟空,你不要挑事啊?!”孙悟空冷笑道:“这要是没事,俺老孙也挑不起来!刚才陛下问娘娘,娘娘说陛下说了算;陛下有了决定,您又给否了!这事儿大家都看到的嘛,对不对?” 魔礼寿进来之前,王母只当杨戬果真被擒,自然不便多说,顺势全推给了玉帝。但此刻在得知擒下杨戬又是一场诈局后,岂能再按捺得住火气?何况沉香那些人仙共性相通的理由,便如隔靴挠痒,她随口就能驳得干干净净。孙悟空越胡搅蛮缠,她心中越是笃定,知道这一干人等已然技穷无奈,当下话锋一转,向孙悟空说道:“本宫当然不敢否陛下的意思,我只是说说自己的观点。赦不赦免三圣母,当然还是陛下说了算,再说,陛下现在还没有做出最后的决定,你若是能驳倒本宫,也还不算晚嘛。”回身在玉帝身边悠然落座,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孙悟空为之语塞,只得打了个哈哈,干笑道:“俺老孙乃是出家之人,此等俗务不便过问,你还是让沉香来辩吧!” 玉帝一直微笑着静听各人的侃侃而言,手指轻轻敲击着御座的扶手;终于,他抬手示意,待瑶池内外完全安静下来后,缓缓说道:“沉香,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你只需说服了众仙,无需说服朕和娘娘,若众仙之中有半数以上认为三圣母该赦免,那朕便赦免了你娘——”看了看王母,又接上一句,“谁也阻止不了。”王母闻言虽有不满,却不好发作,只在心里说了一句:“戬儿啊,你要是看见这刘沉香此刻的模样,真不知道会作何感想了?戬儿,舅母真为你不值啊!” 那边,哪吒听了玉帝之言顿时大喜,暗暗一扯沉香,低声道:“快说呀,沉香,现在陛下是向着你的!”孙悟空等人也是一迭声的催促:“沉香,玉帝站在你这边了,千载难逢的机会,你快说呀!” 沉香张口欲言,脑中却是一片空白。王母刚才的话,他反复思忖着,竟找不出任何可供反驳的破绽:神仙要造福三界,便不能放纵私欲;而放弃仙职,也无形中等同于纵容私欲作祟,怎么驳?又如何驳得倒?!他涨得满脸通红,又气又急,越想找出天条危害三界的证据,偏偏越觉得王母言之成理。 藏在一旁的杨戬暗自叹息,这孩子还是太过年轻,少不更事,钻进天条为祸三界的死胡同里出不来了。想三界的繁荣昌盛原本便是天庭存在的基础,玉帝王母也好,自己也罢,不排除为了私心故意曲解天条的时候,可又如何会由着一套祸水,去毁了自己权位的根基?相反,正因为有了天条的约束,象撞毁不周山的那种上古神战,才没有了在现今重演的余地。想证明这样一套天条是在故意破坏众生与三界的祥和安定,沉香,你已将自己置于必败之地了啊!其实天条陈腐处的要害,只在于天条的监护者将一些无所裨益的条款,也僵化神圣化得亘古不变——既然仙人的七情六欲无法割断,那么完全可以严格圈定仙人的责任,明确不得以私欲危害职责的范畴,为仙人的欲望指定专门通道,而不是拼命围堵强压,一味蛮干。 但此时的沉香,岂会有这等心智与阅历?憋了半天,也没想出一条理由。玉帝察言观色,看出他连自己都无法说服,失望之下朗声道:“沉香,你没有话说,朕就没有理由赦免三圣母。沉香,你真的是无话可说了吗?” 沉香被这一追问,气急里又添了几分羞愧,顿起了孤注一掷的冲动,大声叫道:“沉香有话要说!我娘动了凡心就犯了天条,但若有人指使司法天神暗助牛魔王,对抗天庭算不算犯法?” 王母脸色一沉,厉声喝道:“沉香,你不要信口雌黄!”沉香叫道:“我没有信口雌黄,就是你给了二郎神虚迷幻境,也是你怕二郎神泄露出去,派出四大天王去杀二郎神灭口的……” “大胆!”王母冷笑着手指沉香,怒叱道,“你连本宫都敢诬陷?!来人啊,给我把这个妖言惑众的妖孽,推出去斩了!”玉帝看了王母一眼,悠然问道:“哎沉香,你这么说有什么根据吗?”王母不等沉香说话已经怒道:“有什么根据?不过信口雌黄而已!”突然将枪口转向了李靖父子,“李靖,哪吒,你们不是抓住二郎神和哮天犬了吗?带上来和本宫对质啊!四大天王何在?” 四大天王应声出列施礼:“小神在!”王母厉声传旨道:“即刻将这个妖言惑众的妖孽给我拉出去斩了!”嫦娥大惊失色,急道:“娘娘,陛下!”孙悟空见势不对,一个眼神,与佛门交好的一些散仙碍于他的面子,也稀稀拉拉地开口求了几句情。 这孩子竟在没有任何证据的前提下,提出这等与天条对错风马牛不相及的大事来!身在天庭的重地瑶池,放纵一时的口舌之快,指责王母违反天条,谋进不谋退,当真是蠢不可及!杨戬凝神倾听着,无奈地摇了摇头;但沉香的这种反应,不是来时就料到了的吗?暗暗向其他人看去,一心想立功的托塔天王面如土灰,显未料到沉香会如此沉不住气;老君垂目拈须,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静候局势的发展。余下诸仙中,除开与三圣母或佛门有交情的的个别人等,谁不是在作壁上观,乐得落个事不关已、高高挂起而已?就连孙悟空、猪八戒,虽然焦急万分,却也无计可施,更不敢公然上前制止。 杨戬暗叹一声,人心,天理,公正?若没有强大的实力为后盾,没有深谋远虑、计划周全,纵然有一腔热血和初生牛犊不畏虎的冲动,那又有什么用?天理人心,当真一定能赢回真正的公正与公平吗? 就在此时,王母又喝出一声:“拿下!”沉香再也按捺不住,当即大喝一声挣开了虚绑的绳索,一个腾身摄来小斧,凌厉的法力化作金光从斧上飞出,击倒了护卫御驾的大批天将,瑶池里顿时大乱。 “哪吒,你敢使诈?!”王母不愧是天庭之后,眼力和反应果然厉害无比,一见沉香轻易脱身,她立刻明白是哪吒在绑绳上动了手脚,立时一声叱喝。一旁的哪吒只呐出一声:“我……”就没了词。杨戬在暗处大吃一惊:沉香,你可知你这一脱身的后果,就是将帮助你的哪吒推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这孩子,怎么还是那样冲动…… 沉香此时气往上冲,只知道就是眼前这个女人为二郎神撑腰,害了母亲,又害得自己和父亲吃了那么多苦头,所有的愤怒,全转化成一个清晰无比的念头:杀了王母,杀了她一切就都可以结束!挥斧逼退御前的四大天王,又一声厉喝,蓄满全力的一斧,已直劈向瑶池那庄严华贵的御座正中。 王母尖叫一声:“护驾!护驾——”就在这时,一只稳如磐石的手掌扣上她的右臂,于电光石火的刹那之间,将她一把拽到了一边。一个清冷的声音同时响起:“陛下、娘娘别慌,杨戬在此!” “喀嚓嚓”一声响亮,王母的御座被斧上劲风绞成无数的木屑碎片。玉帝跳起身闪开了几步,长眉下的眼睛里霎时闪烁出冰冷的光芒,但随即又敛去了所有的异常,一任天兵天将们乱轰轰地围拢过来,将他护卫在当中。 “梅山兄弟何在?!”前司法天神横刀在手,黑袍飞扬,凛然生威地立在王母身前,流露出不可一世的刚毅强横。随着他的一声断喝,早有梅山兄弟从隐身处各各跃出,互为犄角,取代被沉香杀得七零八落的众天将,接管了御前守护的重责。 王母一惊之后复又一喜,默默地打量着这个她曾下令追杀的外甥,欲言又止。见他面对阶下乱局指挥若定,待到回身向她施礼问安时,却仍是一如既往的恭敬与顺从。王母心中轻轻一叹:“戬儿啊,八百年了,你就不能让舅母好好疼你一回吗?” 此刻赴会的众仙已乱成一团,能避得开的,都尽量躲闪到一边,免得殃及池鱼。猪八戒大叫道:“他怎么会在这里!”缩身藏到被打翻的大桌之后,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他有心助沉香一臂之力,又顾忌自己的身份,微一迟疑间,他身边的八太子和丁香已扬起兵刃冲入了混战之中。猪八戒又是一急,只得向不远处大叫:“猴哥,怎么办啊?猴哥!” 杨戬手持三尖两刃刀护在御前,冷冷地看着陷入重围里的外甥,隐约的怒气升腾上来:“你一心想救出你娘,做事莽撞些我不怪你;但是沉香,到底要到什么时候你做事才肯动些脑子?这般大闹能有什么用?就算你有命杀出去,也不过是多激怒天庭一分,多断绝一分你娘获释脱身的希望而已!” 看着重围中越来越吃力的外甥,杨戬暗暗摇头,只盼这孩子能越早离开越好。但天不从人愿,四大天王各施神通,众天将也源源不断地冲进了瑶池,沉香却没有丝毫要退走的意思,只由着性子在重围里竭力厮杀喝骂。杨戬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握紧三尖两刃刀,便要亲自出手撵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尽快离开。不料才一举步,一张猴脸已带着冷笑凑了过来:“杨小圣,俺老孙来帮你!” 原来,孙悟空虽不敢出手再闹天庭,却一直盯着杨戬动静。这猴子素有急智,此时也自有他的主意:“杨戬这家伙还在被天庭通辑,俺老孙就算和他说翻了动起手来,只要咬定是帮着天庭抓捕罪臣,谁又敢将我怎么样?” 杨戬脸色一沉,拂袖没能将孙悟空推开,反被猴子毛茸茸的手掌抓紧了衣角。一想到这猴子简直是来帮倒忙,他不禁脸色大变,怒气升腾中口不择言,一声喝道:“滚开!”孙悟空却是大喜,抓住他的话便大兴问罪之师:“你谁带大的,怎么张嘴就骂人呢?”杨戬冷然道:“孙猴子,你再胡搅蛮缠,别怪我杨戬不客气了!” 孙悟空嘿嘿冷笑,说道:“俺好心来帮你,你却骂俺老孙,好,好,好!”向后跃出,取出金箍棒高擎在手里,大喝道:“俺老孙就替天庭拿下你这个触犯天条的罪臣!”法力狂涌,金光暴闪而出,但见棒势若巨峰一般直压下来,站在附近的天将仙人,顿时被震得跌倒一地。 杨戬见状,心里微微一哂:“这猴子八百年修行,到底比从前长了些心眼儿,知道打个幌子了……”三尖两刃刀向上迎出,半空中微微一颤,一声龙吟,奇准无比地点上棒身。重重叠叠的棒影散得无影无踪,却是“轰隆隆”之声不绝,如同爆响了无数的天雷,两件神兵上各各迸出夺目光华,在法力的催动下恣意飞旋疾舞,银芒金辉四溢,壮观到了极点。 这是他们两人的第三度交手,可是真正使上了全力,酣斗之处,势如流火殒星。瑶池里的仙桥曲栏,灵石异卉,在两人凌厉无匹的法力的冲激下,一一化为乌有。刀与棒的每一次互撞,都溅出千万点火星,四方迸散,着落处便是缕缕青烟冒出,丝毫不逊于三昧真火。这一来瑶池内更是乱成一团,惨叫此起彼伏,却是天将仙人被火星撩着了衣袍须发,狂奔乱冲着叫跳求救。 酣战中的杨戬眼观六路,对沉香那边的情形早已心知肚明,口中却对孙悟空说:“猴子,沉香目无天庭,这一次他自投罗网,天庭百万天兵,绝不会再让他逃脱。”他只道一句话点醒孙悟空快带着沉香速速离开这是非之地,没想到那猴子居然打上了瘾,高声叫道:“杨戬,你少拿天庭来压老孙,八百年前的账,俺老孙还没和你算呢!看棍!”杨戬冷冷扫了那边的战局一眼,一个念头蓦地浮现心中:“这孙猴子的胆量大不如前,明明有心相助沉香,却不敢公然来为他撑腰。我如今若非被天庭通辑,只怕他再焦急也不敢当众出手。修改天条时少不得要借助佛门出面,孙悟空若象现在这般全无火性、畏首畏尾,又岂肯陪着沉香进行那样一场豪赌呢?”目光森冷如电,杨戬看向这个平生难得的对手,唇边勾起高深莫测的笑意。慈眉顺目的斗战胜佛,意气飞扬的齐天大圣,无疑是后者才更合适于这个猴子——孙悟空啊孙悟空,看在你帮我教了三年外甥的情份上,杨戬今日就多费些手脚,给你预种下做回齐天大圣的前因吧!想定主意,刀法忽而一变,招招抢攻,毫不回护,顿将孙悟空逼得棒法一窒。杨戬却不再攻,卖了个破绽,枪身在地上一顿,借力腾身,矫若惊龙,直向下界飞去。孙悟空正斗得兴起,哪肯罢休?大喝一声,驾起筋斗云便疾追了上去。 沉香等人原被困在重围里苦苦支撑,这场变故来得正是时候,压力陡然减轻了不少。加上猪八戒见孙悟空出手,急中生智下也冲了出来,躺在地下让一名天兵踩了一脚后,他便跳起身叫起撞天屈来:“谁踩我?老猪睡得好好的,谁踩我?王母娘娘你还管不管啊?是他们先招惹我的——没人管?我不活了,没人管,我打人了!”顾不上这借口何等牵强,举起钉靶,冲到徒弟身边大打出手。 猪八戒毕竟做过天蓬元帅,心知这般下去不是办法,混战中不忘连声催促沉香,快快杀出瑶池逃回下界。谁知沉香已杀红了眼,多留了片刻,结果南天门轰然关闭。猪八戒带了丁香等人已经先行冲出,沉香却留在重围之中,杀得筋疲力尽。但就在他被四大天王的法宝逼得进退两难之时,小玉突然冲了出来,与沉香并肩大战,并为他挡下了四大天王联手的必杀一击。 一见小玉重伤,沉香反被激出了体内仙丹的潜能,负了她劈碎南天门杀回凡间。回到千狐洞后,沉香拿出从太上老君那里盗来的最后一颗仙丹,刚要给小玉喂下,却被躲在洞里的哮天犬出其不意地抢走服下,随即飞逃而去。沉香大急之下,给小玉输入了一股真气保命,随后提斧冲杀上三十三重天,又去找老君讨药救人。 小玉留在千狐洞里,重伤下昏昏沉沉,心里只怕再见不到沉香回来,便挣扎着撕下衣角,咬破右手食指写道:“沉香,来世小玉会再找你报仇;今生今世,就请你好好对待丁香。小玉绝笔。”她只盼就算自己死了,沉香也能明了自己的心意。可没想到丁香此时会来找沉香,一把从她手里抢去血书后,一看之下便势如疯狂,重重一拳砸在了小玉的胸口。小玉原已伤重,加上了丁香这一拳,顿时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又说那打出瑶池的杨戬和孙悟空。两人本是旗鼓相当,但杨戬有心引走孙悟空,因此一追一逃间已不知耗了多少时候。杨戬的云速虽然没有筋斗云速度快,不过他的心机胜过孙悟空不知凡几,每每在被追上时三招两式,逼得孙悟空凝神聚积法力,突然又借势穿掠闪开,待到孙悟空反应过来,已被远远地拉开了距离。 孙悟空怒叫道:“姓杨的,交手三两招你就逃,怎的越活越没出息!”杨戬也不答话,径向前面的一座山峰飞去。就听“轰”地一声大响,山峰的中间被汹涌的气浪穿成一孔。杨戬身形一转,借了这爆炸的巨大冲力疾电般向后飞退,但这一次飞退的速度明显有些滞涩。孙悟空知他在积雷山受过重伤,只当他后力不继,大喜下提气加速,片刻间已冲到他身后,正待运棒击出,杨戬蓦然回过身来,刀交左手,神色间犹自带了几分冷嘲之意。 便在刹那之间,五彩光泽映亮了杨戬的身子,浩大的气流飞涌而出。但听得一声山摇地动的巨响,无数乱石碎泥冲天炸飞,孙悟空未及哼出一声,已被这强大得无可比拟的巨力击得直飞出去。杨戬右手已从袖里探出,宝莲灯滴溜溜轻旋不止,喷薄出一天一地的绚光流彩;反腕拈诀,敛了宝莲灯的神力。他料定方才这一下出其不意的偷袭,孙悟空定已重伤。 是要让这猴子大吃一回苦头,却也不能将他真伤成废物。当下长笑一声,杨戬将法力催上刀身,衣袖飘忽中身形凭空拨起,悠然如闲庭信步,却是每出一步,便是一道法力击到孙悟空身上,自中脉透入,循离火而冲坎水,先封闭丹气之源。向上径入绛宫,散入三脉,瞬息游遍顶、眉心、喉、心、脐、海底、梵穴七轮,将孙悟空的法力尽数封印了起来。七轮为佛门所重,孙悟空本是道家出身,法力被强封入此处,虽然完存无损,却再不能加以运用。 杨戬又是一声冷笑,身形坠下,索性重重一脚踏上了这猴子的胸前,法力如长江大河般地冲入绛宫,逆行至泥洹之内,顿时彻底禁锢了孙悟空的元神。就见孙悟空身子一阵抽搐,愤怒不甘的目光倏然变得迟钝茫然,就如凡间才出生的小猴一般无知无识。(未完) 拎起这猴子,杨戬却有些迟疑,孙悟空到底是佛门的人,只能私下囚禁,真君神殿被改成了鸭圈,却一时将他置于何处?正犹豫间,一人气喘吁吁地冲了过来,大声叫道:“主人,主人!” 来人黑衣乱发,正是被留在千狐洞附近的哮天犬。他此时抱着一名女子,神色惶急,在看到杨戬时陡然现出喜色,叫道:“幸好属下的鼻子好使了!主人,你快救救小狐狸,她快活不成了……” 杨戬一手虚按,稳住他身形,目光到处,眉头顿时锁紧。记得引孙悟空离开天界时,依稀看到小玉出现在南天门里,却如何会重伤至此?忙放下孙悟空,伸手搭她脉门查看,脉息已虚弱难辨,杨戬不及多问原由,疾提真气渡入,护住了她的心脉。 “主人……”哮天犬对这小狐狸颇有好感,忍不住出声问道,“她的伤要不要紧?丁香那一拳很重……”三言两语,将事情经过说了出来。杨戬脸色蓦地变得铁青,沉声道:“沉香又杀上三十三重天去了?!”哮天犬连连点头。 杨戬加速催动真气,强压住小玉的伤势,吩咐道:“你先觅地藏好小狐狸和那猴子,然后找齐梅山兄弟,即刻到灵霄殿候命备战——我去向玉帝谢罪,外加缉拿沉香,只有落在我的手里,这浑小子才有望保得住一条小命!” 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怎么?你那外甥又给你惹祸了?”一道蓝光闪过,展昭一手提着宝剑出现在杨戬面前。杨戬一惊:“你……”展昭微笑道:“怎么了?分开才几天,就不认识我了?”杨戬苦笑道:“你……对了,那事儿……”忽见展昭脸虽带笑,眉宇间却是掩不住的倦色,忙住了口。 展昭将剑佩好,笑微微地伸手按上他肩膀:“怎么不往下问了?”杨戬垂了睫毛,轻轻说道:“累着你了……”展昭微笑道:“我还好。对了清源,这又是怎么了?”看了看小玉,又指了指地上的孙悟空。杨戬一时无语。展昭也不再问,放下手道:“现在我又闲了,说吧,还要我干什么?”杨戬将小玉交给哮天犬抱好,轻声道:“你……为什么?”展昭道:“先别问‘为什么’了,你再不上天去,恐怕你那外甥真会给你惹出什么出类拔萃的乱子来呢。”嘴角轻扬,似笑非笑。 杨戬不禁又叹息一声,眉头紧紧地皱起:沉香感情上的这笔糊涂帐,终酿成了一坛苦涩不堪的酒;又想到自己施在丁香身上的法术,他更是烦恼。那小姑娘虽然也单纯无辜,但人心总有善恶两念,只怕好意给她宣泄的机会,反倒真正开启了她心底的邪恶之门。 沉吟片刻,杨戬对展昭道:“昭,我让哮天犬先陪你回真君神殿,你帮我照看一下小狐狸,怎样?”展昭点点头:“行。不过这个人……”指指孙悟空,“你打算怎么办?”杨戬目光倏冷:“哼,我真君神殿的密牢,也不是摆着看的!”展昭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俯身抱起孙悟空,随哮天犬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 章 6、心碎南天门 经过前番的大乱之后,蟠桃会早已结束。此时玉帝王母已到灵霄殿,众仙也按位而站,正在议事。杨戬驾云才入南天门,便有等候良久的星官谄笑着迎了上来,传旨令杨戬更换朝服,见驾议事。杨戬拱手称谢,心忧沉香,正欲设法套些口风,那星官却借着伺奉他更换铠氅的机会,抢先压低声音道:“真君,小人是老君的门下,道祖要我转告于您,沉香杀上三十三重天求药救人,已被他用两颗香灰假药骗回了凡间。但那小子一旦发现仙丹无效,只怕会再冲上天来,那时若由他狂杀乱打不止,身体定会被法力拖垮,后果非同小可啊!” 杨戬闻言心中一紧,沉香虽暂时回了凡间,但小玉已被哮天犬带走,他十有八九还会再冲上天来。老君的话虽含混,意思却极明白,沉香在兜率宫服下的仙丹,大半融入了骨血,没有尽数转化成法力。今日先是瑶池酣战,又一路杀上三十三重天,骨血的药效固然得以转化一些,但身体的疲乏也是必然的。法力如千斤重石,身体却如半朽之木,以朽木荷巨石,岂有不折断仆倒之理?沉香,你千万要冷静下来,别再闹出什么事端了才好! 就在杨戬沉思之时,他一身朝服已穿戴整齐,那星官退后一步,躬身为礼,大声道:“真君护驾有功,官复原职指日可待。现在陛下正在灵霄殿与众仙议事,赏功罚罪,还请您速去拜谒圣颜!”转身在前引路,片刻便已来到殿外。高声通报:“启禀陛下、娘娘,杨戬现在殿外等候。” “传——”圣谕传下,杨戬步入大殿,御前大礼参拜,朗声道:“罪臣杨戬,暗助牛魔王对抗李靖兵马,罪该万死,特来请罪!” “杨戬,你可知罪?”玉帝慵懒地问道。 “杨戬知罪,请陛下责罚。”杨戬的声音一如平时,无丝毫波动。 玉帝沉思着看向阶下,却不说话。王母一时猜不透他心思,便抢先开口道:“杨戬毕竟是为天规威严着想,念在他护驾有功,陛下还是赦去其罪,官复原职吧?” 玉帝摇了摇头:“功是功,过是过,就这么轻易赦免了他,恐怕不能服众吧?”王母一愣,微微皱眉。便在这时,看守南天门的天将跌跌撞撞地冲进殿里,喘息着大声禀道:“陛下,娘娘……沉香,沉香他又来了!”玉帝一惊,道:“什么?”那天将急道:“他一人正在南天门外叫阵呢,我们……我们顶不住了!”王母心念一动,又开口道:“陛下,若杨戬再立奇功,可否赦免呢?”玉帝沉吟片刻,说道:“那就看他自己的了。”显已默许。只因方才沉香打上三十三重天时显出的能力,放眼整个天庭,除了这个待罪的前司法天神,还当真无人能抵。玉帝也有心看看自己的亲外甥,到底是重法理权势呢,还是重血缘亲情? 玉母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喝道:“杨戬,本宫命你率梅山兄弟、四大天王,外围再加派十万天兵天将,即刻去南天门截杀妖孽沉香!我就不信,这回他还能逃得掉!” 杨戬垂了睫毛掩住心中的震怒与不安:那个浑小子,竟真的又杀上天来了,就不能给我片刻的闲暇善一善后么?!十万天兵围攻?那样的一场仗,等于是将这孩子往死路上赶……但由自己引兵掌控全局,总比由别人做刀俎来得妥当,当下沉声应道:“是,罪臣遵旨!” 一直静立一边、沉默不语的太上老君蓦地闪出朝列,拦下转身欲行的杨戬,又向御座上一拱手,说道:“娘娘,此事不可,万万不可……二郎神等人,绝不是沉香的对手啊!”杨戬顺势止住脚步,王母已喝出声来:“十万天兵天将,还不是沉香的对手?!” 老君摇着手里的拂尘,拉长了声音道:“娘娘,沉香曾亲自向我承认,我的那些仙丹,都被他一个人偷吃了。试想,那么多的仙丹进了他一个人的肚子里,在他的体内该蕴藏着多大的法力呀?”杨戬明白,道祖此言是在相助自己,但既要做戏,便干脆做的像一些吧!于是他冷哼一声,毫不客气地打断老君话头,说:“可是别忘了,他还没学会运用!” 老君伸拂尘向他一指,淡淡道:“二郎神,以你一个人的力量,你能独自从南天门,一直打上三十三重天吗?” “不能。”杨戬冷冷答道,心中却不由哼了一声:“就是能,我也没这兴致!” “这就对了!”老君瞅着他,说道,“尽管他不会用,但是,当他被真正激怒的时候,潜在的法力就会被激发出来;而且外力越强,他体内被激发的力量就越强。”随即转向御座,躬身奏道:“陛下,娘娘,此事若处置不当,这场天庭的浩劫,将一发不可收拾!是以,老道恳请陛下娘娘定要三思玉帝抬手示意老君不用再说下去,又看向王母,王母点了点头,坐回御座上再不开言。好一阵,玉帝终于说道:“以朕看来,也不用加派什么天兵天将了,上兵伐谋,在智不在力。杨戬,既然娘娘说了让你将功赎罪,朕就给你这次机会,你下殿去吧?若能设法平了这场乱事,朕就赦免你所有的罪过,如何?”“是,罪臣领旨!”杨戬躬身施礼,答应得没有丝毫迟滞。 这一回再无人有异议,人人静看着杨戬施礼后一步步走出大殿。殿外,南天门外的刀兵相击、高呼酣战之声,已清晰可闻。 哮天犬同了梅山兄弟已在殿外候得久了,隐约听得殿中唇枪舌剑地交锋,他们不知内情,都焦虑万分。杨戬大步出来,哮天犬头一个迎了上去,附耳低言道:“主人,我把他们都安置妥当了;有展公子在,保证没事儿!”又提高了声音急声问道:“玉帝要您去捉沉香?可我们刚才过来时,那小子象疯了一样,比起以前不知厉害了多少倍……” 杨戬点了点头,阴沉着脸,目光遥遥投向南天门,良久未发一言,只是揉搓着哮天犬的头发。看哮天犬苦着脸的模样,就知道这滋味并不好受。梅山兄弟相互对视一眼,知道这二爷越来越喜怒无常,更不敢多嘴问他有没有主意。一干人就这般沉默地站在一处,与四周奔来跑去支援同僚的天兵天将们形成鲜明对比。而行,三思而行呐!” 过了约半炷香的时刻,杨戬双眉一挑,唤过哮天犬和梅山老四附耳授计。待二人复述无误后,他便转身独自走向南天门。南天门外的地上还沾着血,杨戬一步步踏过,耳边传来如释重负的叹息,是天兵天将们被沉香杀得狠了,怕了。他面沉似水,是因为沉香。他并不反对杀戮,却看不上沉香这样无目的、无计划地莽打乱冲,这是报仇吗?这分明是送死! 三尖两刃刀握在手中,天兵天将四下虚围,杨戬的眼前却只有少年愤恨的眼睛,和那一身杀气一身斗志。这是他一直想从这外甥身上激发出的东西,如今果然出现了;而他,却没有一点欢喜。这杀上三十三重天的勇气,竟是为一个小狐狸而发。沉香,你不曾想过,若是失败被擒了,与心爱的女子同死,你的母亲却依然在华山下囚居,更平添了丧子之痛。只有一股血气之勇,要报仇,为那个因自己丧命的女孩。到了今时今日,沉香,我的外甥,在你的心中,依然是如此分不出轻重么? 握在手中的刀杆竟有了汗水。从来只要神兵在手,天下任我纵横,今天却是从未有过的患得患失,忐忑不安。已经安排下对付你的计策,出自我的谋划。是为了得回天庭至尊的信任,也是为了救你。纵服下仙丹无数,这满天的兵将,你又能杀得几个? 怕你不上当。挑衅天庭失败的人,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万、劫、不、复!到那时,我该怎么救你?不忍看你死,不忍三妹终其一生以泪洗面。不是不能护住你,带你杀出天庭又如何,傲视三界,谁堪与我一战?只是该置三妹于何地? 你会中计么?定计时就在想,背下了那五千本书,又经历了这么多事,你可还会如当年的天真?散去了全身功力,那就是人为刀俎的局面啊。沉香,你可会这样天真?其实心里一直知道答案,否则也不会定下这样的计策。尽管不愿承认,却清楚地知道,刘沉香,我杨戬的外甥,瑶池里一句责问接不上就动斧闹事的莽少年,你仍是一个孩子。现在你的心中,只怕没有更多的念头,只是想着打败我,打败我后该如何,该怎样杀出这天庭,怎样继续你救母的道路,你没有想过,你不会想过。哮天犬和老四就要来了,动武只是下下之策。不知你什么时候才会懂得这一点。 刀横握在手,估摸着老四和哮天犬也该准备好了,杨戬将刀一摆,眼中闪过凌厉的光芒,对上了沉香燃着怒火的眼睛。在周围的天兵天将们看来,这场舅甥大战一触即发。 刀尖已指向沉香身前,适时的一声传呼:“陛下、娘娘驾到——”本就只使了三分劲道,一听声音,杨戬无丝毫迟滞地收手。他面向兵将散开的方向,待那“玉帝”“王母”缓缓行至跟前,便微微躬身行礼。 没有人注意,此时有一道蓝莹莹的柔光划过南天门外的天柱,一个蓝衣青年随即出现,就站在天柱后静静地看着这一幕。那人正是展昭,他不放心杨戬,安顿好了小玉便悄悄潜来了南天门。只因他一身法力都传承自盘古,这是造物主赋予他的自然之力,与三界万物均能融合无间;所以只要他不愿意,任是谁也无法感受到他的存在。展昭自己也明白这一点,因此就这么“明目张胆”地立在那里“观战”。 一见杨戬铠外罩袍,广袖逶迤,展昭暗自好笑:这身打扮哪是要动手的模样?以二郎神的精细,怎会有此疏漏?想必是心念外甥安危,一心想要来给沉香解围,竟没顾得上换掉这一身碍事的东西。又转目一瞧那边的沉香,展昭不禁心中苦笑:“清源,你这个满脑子仇恨怒气的外甥,怕是压根没留心到你这难得的破绽吧?”再往“玉帝”“王母”身上一看,展昭忽然一怔,不动声色地阖了双目,胸口一道极淡的金光闪出,随即又睁开了眼睛,唇边泛起了一丝冷笑。 原来刚才那一下,他竟是动用了只有上古大神才能运用的“心眼”。这“心眼”与杨戬的天眼、如来佛祖的慧眼、孙悟空的火眼金睛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能透过外表看到事物的本质;换言之,三界内无论何人何事,均逃不过这“心眼”的观照。展昭默默地望着面前的“精彩表演”,眉头不由得越锁越紧…… 哮天犬按杨戬定计,先声夺人,没等立定就大声喝道:“沉香,你难道不想救出你娘了吗?”沉香一惊,杨戬看在眼中,知道这孩子已逃不出他算计。老四得杨戬吩咐是不能说话,因此只是使眼色,要哮天犬快些说。哮天犬却是得了杨戬的话心中得意,上前几步靠近沉香,让他冷静一回才又放缓语气,安抚道:“沉香,朕知道,如果不放出你娘,你一定会把朕的天庭搅得是鸡犬不宁;但如果放了你娘,也显得我天庭软弱可欺!” 杨戬从老四和哮天犬现身,一直侧身在旁,冷眼旁观。方才的心思暂时抛之一旁,先解决了眼下之事再说。这孩子好也罢,歹也罢,走到这一步,还能任他放弃不成?因此他只是唇角微勾,带着莫测的笑意,打量沉香神色。哮天犬的这一番话正是他教的,沉香虽天真易欺,也不是傻子,无端端的要放人,任谁也不会信。这一软硬兼施,定会让沉香以为,天庭惧他三分,只是面子上下不来,后面的话,便会易信许多。 看沉香愣神的样子,想是这话奏效了,已有些猜测不定。哮天犬又踱了两步,老四连使眼色催他早说早了,哮天犬不高兴地暗骂一声:难得有机会摆摆威风,还得看四哥眼色。不过想到玉帝平时惧内的名声,不好发作,还得装出畏惧之色,转过来仍对沉香道:“沉香,难道你忘了吗?你走出刘家村,历经千辛万苦,是为了什么呀?”这也是杨戬事先教的。这一席话,总该让沉香想起自己的初衷来了吧?目光投在沉香身上,那呆呆的模样,让杨戬看着就忍不住想叹气:这时候,他大概又忘了上天是为小狐狸报仇的事。也太易受人左右了!不过也管不得那许多,只要他别忘掉自己的母亲就好。 哮天犬趁热打铁,又道:“朕知道,你得到一身法力不容易,可天庭的威严也同样是不可侵犯的!你好好想一想,到底是你的法力重要呢,还是还是你们一家人的团聚重要呢?你想想吧!” 沉香默思一刻,开口问道:“如果我放弃法力,你们又反悔了呢?”哮天犬道:“朕乃是三界之主,怎么会出尔反尔呢?”沉香大声道:“你们已经反悔很多次了!”哮天犬装出无奈的样子:“你要朕怎么做,你才会相信呢?”沉香自以为得计地提出:“除非你写下敕免书!”哮天犬点点头:“好吧,笔墨伺候!”接过一旁星官递来的纸笔写下赦免书并盖上了“玉玺”,又说:“沉香,只要你放弃法力,赦免书就立刻生效。”沉香犹豫了。 哮天犬抖着“赦免书”道:“沉香,朕数到三,你若是还不作决定,朕就撕了赦免书,你可什么机会也没有了!”说着便报数:“一,二……”沉香情急,大喝一声道:“慢!我放弃法力……” 一旁的杨戬见状,不觉抿唇轻笑,脸上充满了轻蔑之意,分明在讥笑外甥的天真轻信,就这么乖乖地把自己放在了任人鱼肉的位置。不错,当面写下白纸黑字又如何?一纸空文,如何能管得住世事人心的变化!而那边的展昭看着这一幕,深沉的目光投向了杨戬,心中暗自揣摩着他的用意:“清源,你这么做,究竟是为什么呢?”蓦地心念一动,又将目光投向了沉香,又一次运起“心眼”,一看之下不禁微笑了。 此时沉香一声呼喊,已散去了全身的法力,不由自主地跌倒在地,却见“玉帝”冷笑着凑了过来,一下下扯碎了赦免书!沉香一时懵了,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直到哮天犬和梅山老四变回原来模样,与周围的天兵天将一起肆无忌惮地嘲笑他的无知与轻信时,他才恍然大悟,气急之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杨戬暗暗松了口气,放下一重心事,但恼外甥仍是天真无知的情绪又冒了上来。一声冷哼,他慢慢踱了过去,神色间全是讥诮,出语如冰:“连你娘为什么被压在华山下都弄不清楚,还企图救出你娘,别做梦了!”沉香又气又恨,捶地大悔:“娘,我怎么这么笨哪?我怎么这么笨哪……”可是悔也迟了,跌落在地的小斧已重逾千斤,他连拾起也是费力。 “陛下和娘娘驾到!”星官响亮的通报声响起,众仙簇拥着玉帝和王母从灵霄殿方向驾云而来,杨戬迎上几步,施礼禀道:“启奏陛下,启奏娘娘,沉香已经拿下了。” 銮驾来到近前,玉帝神色如常,王母的脸上,却是极明显的轻蔑之色。见沉香依然伏在地上大呼着:“娘,我为什么这么笨啊!”她更是又好气又好笑,想了想,粉面绷起,厉声下令道:“杨戬,还不给本宫杀了沉香!” 杨戬应声:“遵旨!”三尖两刃刀划了个半弧,挟了雷霆万钧之势斩落,却在将要触及沉香的咽喉时陡然顿住。这一刀,不出手不成,但又如何真正能斩下去?杨戬面无表情地看着伏在地上的孩子,暗自叹息一声:“沉香,想不到我八百年苦心经营,费尽心机换来的机会,今日,终要因你而尽数付诸东流了。” 王母凝视着他,声音和刀锋一样冰冷:“你还在等什么?!”早就拟好的理由,自二郎神的口里缓缓奏上:“启禀陛下,启禀娘娘,说什么沉香和小神也有血缘之亲,小神……” “不要忘了你的身份!”王母继续扮着恶人,厉声道,“杀了沉香,马上便能坐回你司法天神的位置上!”“娘娘……”杨戬仍想挽回,王母却是不依:“这样才能看出你对天庭的忠心!” 众仙静穆无声,静看着王母的咄咄逼人。僵持了片刻,玉帝缓步上前,淡淡地开了口:“算了,什么忠心不忠心的?除了六亲不认我什么也看不出来。换个人做吧?” 杨戬暗松一口气,急忙收刀后退,虽明知这一退后便是给自己的前路多添上无数艰难险阻,但却已别无选择:“多谢陛下!” 不,这仍不够。杨戬知道,自己不出手,任何一名天将手起刀落,轻易便能取了沉香的性命。他暗看向人群里的太上老君,老君微微对他点了点头,他急忙说道:“启禀陛下,娘娘,沉香偷吃了太上老君的仙丹,倒不如将沉香交给太上老君,投入八卦炉中炼丹!” 老君闻声急步上前,叫道:“唉呀,多亏二郎神提醒。恳请陛下和娘娘,还是把沉香交给老道吧——说不定,还能将他体内的仙丹再炼出来呢!” 玉帝看看道祖,又看看杨戬,心里好笑,知道老君也是疼自家这个徒孙的,所以才会出面帮忙。于是他佯作惊异地问道:“我说老君,你不会再炼个火眼金睛出来吧?”老君连连摇头,道:“不会,当然不会!那孙悟空是天生的石猴,当然炼不化;可沉香却是肉体凡胎呀,进了八卦炉,不要一个时辰,连骨头都找不到了。”玉帝微笑道:“这样,就最好不过了。”目视王母,又道,“那就依了老君所言?” 看了老君一眼,王母心里亦是有数,便装作极不情愿地允了下来:“好吧。”老君轻轻一笑,应声道:“谢谢陛下,谢谢娘娘!”拂尘轻扬,早有会意的门人抢上前来,抬起沉香。老君更不停留,施礼告退,带着一干门人径返兜率宫而去。 杨戬目视沉香被抬起带走,轻嘘了口气。但是,王母却明白,此刻是自己将最后的底牌交给外甥的时候了。于是待老君的身影一消失在祥云瑞彩间,王母的目光便扫向了杨戬,阴冷里带着一丝温暖,似是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心。 玉帝正准备离开,王母伸手拦下他,轻声道:“陛下,请等一等,本宫还有一件事要杨戬去办。”转身面对着杨戬,王母缓缓地从袖里取出一只玲珑金钵来,宝气闪烁,刻满了奇异的符纹密咒:“二郎神,本宫要赐你一件宝贝。” 玉帝长眉微轩,眼神忽然深沉了起来。王母向他点了点头,笑吟吟地上前几步,拉起杨戬手掌,将金钵塞将过去,声音不大却足够周围所有的人(神?)听见:“司法天神,这叫乾坤钵,是本宫压箱底的宝物,妙用无穷。你用它罩住华山,以后若没有本宫的口诀,便是你二郎神,也再休想踏入华山半步!” 杨戬五指微屈,紧紧握住这冰冷的钵身,不动声色地按捺住悲愤的心情,脸上神色却越加恭敬,躬身应道:“是,娘娘圣明,小神谨遵懿旨!”此言一出,一旁的嫦娥与百花仙子等人相顾失色,却是不敢开口。 王母缓步退回到玉帝身边,冷冷地说道:“司法天神,本宫命你今夜子时前发动此钵,永远禁锢华山!逾期的话,本宫马上就将你打入万劫不复之地,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践踏天条的人,尤其是你这样知法犯法的司法之人!”心中却道:“戬儿啊,莫怪舅母逼你,若要引出新天条,非有乾坤钵不可啊!” 杨戬神色如常,深深地弯下腰去,只有持钵的右手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发白了。王母却扭过头向玉帝说道:“陛下,以本宫看来,杨戬虽有过失,但屡立大功,如今更亲自压钵华山,以为大义灭亲的典范。如此公正不阿,司法天神之职,除他还能有何人胜任?” 玉帝赞许地轻笑着,柔声答道:“连乾坤钵这样的重宝,娘娘都赐给了二郎神,朕岂会再有其他的异议呢?”携了她的手,朗声传谕:“从即日起杨戬官复原职,赐还真君神殿。为此事牵连下狱的人等,也一并赦免,各回本司。”在山呼“万岁”的声里,两人登上龙凤銮驾驾返瑶池,诸仙鱼贯相随,纷纷离开,唯有嫦娥在离开前对杨戬重重地“哼”了一声。 杨戬站在南天门外的参天玉柱边,一手持乾坤钵,一手拄着三尖两刃刀,天风吹动他身后的龙纹黑氅,孤零零地说不出的失落。众仙早已散得尽了,畏惧中夹着鄙夷的目光却散不去。“骗得亲外甥自散法力,步上死路;三界之中,还有比这更无情无义的行径么?”这样想着,杨戬嘴角勾出一抹自嘲的苦笑,低头看向乾坤钵,神色黯然。 云卷云舒,时间慢慢流逝了去,杨戬动也不动,安静得令人心悸。忽然一阵隐约的青草芬芳包围了他,一双温暖的手从后伸来握住了他的手臂。杨戬一惊回头,正对上展昭那清俊的面庞和温和的眼睛,他苦笑道:“你……都看见了?”展昭默默点头。杨戬自嘲地一笑:“我够卑鄙无情的吧?”展昭缓缓摇头,扳过他身子让他面对自己,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清源,我相信你。” 杨戬一怔:“为什么?”展昭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这里,都明白。”杨戬心中一颤,眼眶发涩,声音也有些嘶哑了:“昭……”展昭双手按上他的肩,低声道:“情法两难全,这样的苦,我懂。你让我分担一些,好吗?”杨戬默然无语,展昭也不多说,只一手按着他的肩,陪他静静站着,心中却是明了:沉香为救人求药杀上三十三重天,仅仅是莽撞冲动,杨戬纵然生气,却是担心的成份居多;而在误以为小玉已死后便折回来冲杀报复,全不考虑后果退路,分明仍是将儿女私情置于心头至高之处,其他种种,母亲的期盼,父亲的等待,师友的爱护,在这一刻统统是扔到了一边。展昭不由暗叹一声:这样,也算得上至情了吧?只是这样的至情,却让他的父母、亲人情何以堪? 许久,杨戬沙哑地开口:“我们走吧?”收了兵刃和乾坤钵,拉住展昭驾起云来,却是到了天闸边。这里冷清清的没有人迹,只有弱水在天河里平静地流淌着。杨戬幽幽地开了口:“昭,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骗自己的亲外甥散去法力吗?”展昭微笑:“你定是有所倚仗吧?”杨戬点头:“是。那些仙丹已经融入了沉香的血肉之中,大多数尚未转化,他现在散去的法力,不过九牛一毛而已。”展昭点头道:“我明白了。”眉头微蹙,又说,“不过,清源,你一定要去发动乾坤钵吗?”杨戬苦涩地一笑:“我没有选择。如果我不照做,只怕王母娘娘还有别的厉害招数对付我三妹……”展昭叹息道:“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杨戬摇头。 展昭无奈道:“那,你去吧?记得早点回家。”又握了一下杨戬的手,回身驾云向真君神殿而去。杨戬痴痴地凝望着那蓝色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才驾起云向华山飞去,却是行得极慢,似不堪重负一般。 不一会儿,苍郁峻拔的山势迎面而来,华山已到。杨戬并不急着发动乾坤钵罩山,降了云头,落在一处山坳,原来是敕封的圣母庙旧址。圣母庙早已荒废,只余了残垣断壁。杨戬穿行其中,若有所思。半晌,在一块残壁前停下脚步,举袖拂去积尘,现出斑驳的碑文来。先前三圣母镇守华山时,对百姓们照顾得颇为周到,还愿感恩的石碑,嵌满了大殿的墙壁。那时,每逢杨戬到华山小住,三圣母便会拉他去看新添的碑文,兴高采烈地讲述着来历。可惜那个时候,他来华山的次数屈指可数。总想着有朝一日,再不管什么天庭,筑几间小屋,砍薪种田,就象多年前的那样…… “三妹,早知如此,二哥真该每天都留在华山,好好守着你,看尽你所有的颦笑和娇嗔……”心中忽然大痛起来,杨戬合上双目,一霎之间,疲惫无力的感觉,压得他几乎窒息。 也不知站了多久,宿鸟归林,山色渐渐昏暗了去,杨戬才蓦然惊觉,轻叹一声,留恋地看了一眼四周的废墟,回身向山下囚洞行去。 进了囚室,杨戬飞上石台,俯身凝望沉睡中的三圣母;慢慢抬手,似想唤醒妹妹,却又忍了下来。许久许久,手轻轻落下,抚着她的面颊,将几缕垂在她额上的乱发理好,目光只盯着妹妹看,有怜惜,有宠爱,慢慢变成越来越浓的不舍与感伤。 “三妹,二哥以后,怕是再也见不到你了……你要答应二哥,一定要好好照顾你自己,千万别再任性了……沉香还只是个孩子,你要尽母亲的责任,好好教他,关心他……是二哥对不起你,害得你母子分离了二十多年。只可惜,除了这条命,二哥就再没什么可以赔给你的了……”低沉的语声回荡在死寂的囚室里,凄怆如雪。 轻叹声中,杨戬终于离开了囚室。外面,天已全黑,璀灿的群星在天幕上闪烁着,月色如纱,披笼在迷离的山峦之上,如幻如烟。蓦地,杨戬身形冲天而起,黑氅直欲融入那浩瀚的黝黑天宇里去。银铠上流转的,是比星月更清冷绝望的微光。他深深地、最后看了一眼华山,再不犹豫,手中的乾坤钵飞出,凌虚疾旋,“轰”地一声震动千里,钵口反倾向下,夺目的光华流水般倒泻,整个华山于刹那之间被笼得严严实实。 杨戬降下云头在山侧停住,却再难向前半分。他伸手前按,光华宛如实质,按之不入,纹丝不动。他黯然一笑,手上法力潜送,脸色忽然苍白,不禁闷哼出声。无奈回身,一振衣袖飞上漆黑的夜空,径回真君神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 章 7、神殿明真情 真君神殿的密室,布置得十分简单,除了搁物的暗格,就只有一桌、一榻,泛着冷冷的铁灰色,就像人前的杨戬。休息睡眠对神仙虽然只是可有可无之事,但人之本性,总要将自己住处弄得舒服些,自在些。神仙,漫长的生命无有尽时,只会比凡人更追求享受。而杨戬的床榻,方正,冰冷,人坐在上面很不舒服,倚也无处倚,靠也无处靠,也像他……的处境。 展昭就在这密室里,一面照料着躺在榻上、重伤的小玉,一面和在这里住了四年的东海四公主敖听心(魂魄)说话。 四公主从一旁案上的安魂鼎里探出头,带着几分紧张地瞅着榻上的小玉,低声问展昭道:“展公子,这孩子到底怎么样了?”展昭一手按在小玉的心口,用法力护着她的五脏六腑,一边回答:“她的五脏皆伤,我是没有办法,只看清……二郎神还有没有法子?”四公主望着眼前这个温润如玉的男子,心底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有几分欣喜,又带着隐隐的不安…… 过了好一阵,脸色苍白的杨戬慢慢走了进来。展昭抬头看着他:“怎么才回来?累不累?”杨戬摇摇头。四公主此刻已缩回了鼎里,闻声欢快地说:“二郎神,恭喜你官复原职!”杨戬微微一笑,知道她定是得知了事情经过,便不再多说,只“嗯”了一声,又问展昭道:“她一直没有醒过吗?”展昭摇摇头:“没有。”看了他一眼,声音里透着担忧,“你……还好吧?”杨戬摇头:“我没事。”展昭伸出一手握了他的手,缓缓送过一股真气助他调理,轻叹之声刚够杨戬听见:“你就是太要强了。”杨戬心头一暖,闭了眼将那股真气引入丹田,再散入周身经脉,顿觉疲乏之感淡去了许多。 他睁开眼望着展昭笑了笑,刚要开口,可巧四公主又问了句:“小狐狸不会有事吧?”杨戬忙坐到了榻边,一面怜惜地看着这个爱得辛苦的女孩,伸手按上她的手腕察看情况,一面轻叹道:“她在南天门时便受了重伤,幸好沉香在她体内留了一道真气,护住了她的心脉;但丁香那一拳实在太重了,足以震碎她的五脏六腑。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用我的真气来修复她的五脏六腑,但我也只能延续她的生命,她能不能醒过来还很难说。” 四公主出主意道:“要不,你去找太上老君,向他讨一颗还魂丹试试?”杨戬苦笑道:“哪有什么还魂丹?不过就是一撮香灰而已,沉香还傻乎乎地拿回去救人。而且小玉的情形也不能再拖,过了今夜,她的脏腑便会衰竭坏死,到时候就是上古大神也救不回她了。”四公主犹豫了一下,说道:“再没有别的法子了吗?她身上毕竟有着万年法力,一个驾御不好,只怕救不了她,连你都会有危险的……” 杨戬叹道:“丁香出手伤她,我难辞其咎。所谓自作自受,莫过于此,我总不能看着这小狐狸死在眼前。”说着便去拉展昭的手:“让我来吧?”展昭不动,微笑道:“你把疗伤的法子告诉我,我来。”杨戬摇头道:“这法子一时半会是说不清的,还是我自己来的好……”刚说到此,忽见展昭敛了笑意、俊面倏沉,他忙又接上一句:“你帮我护法,如何?”展昭点点头:“也罢。”站起身来一手按上了杨戬的背心。 上次割腕取血时,杨戬已封闭了小玉大部分真气,现在正好派上用场。于是他小心托起小玉的身子,微微合上双目,全部法力缓缓从她背心渡入。他先催动一分裹住以前设下的封印,剩余的九分法力,尽数灌入小玉周身,护住她重要的穴位脏腑。 鼎里轻烟逸出,四公主探出身子观看,紧张万分。小玉半倚在杨戬怀中的身子,竟似变得渐渐透明起来,未被衣物掩住的肌肤之下,血管经络清晰可辨。银芒如游龙般循经四下游走,所过之处,肌肤里外,都泛出淡淡的银辉来。 汗水从杨戬额上涔涔而下,他虽然法力精深,但小玉的真气直接来源于宝莲灯芯,上古神器岂是那么好控制的?何况小玉现在的情形,绝受不得丝毫的震荡。他将神识潜入小玉体内,细心默察一遍,确认再无遗漏后,裹在封印边的法力强嵌入内,将禁锢了的灯芯真气接引出来,只见金光潮水般扩散小玉周身,被杨戬灌入的银芒强行阻住,分毫冲击不到小玉虚弱的经络。金银两色交错飞舞,在几近透明的如雪肌肤下反复纠缠,好看之至。但两色每交错分合一次,杨戬的脸色便苍白上一分。又僵持了片刻,他蓦地张口,鲜血如箭一般地疾喷出来。 四公主不由自主地“呀”了一声,一旁的展昭一面使眼色令她镇定,一面催动真气输入杨戬体内,同时一手轻轻地拭去了他口边的血迹。蓝莹莹的柔光愈来愈盛,护持住了杨戬的心脉、脏腑。杨戬精神一振,继续为小玉疗伤。 那金光终于慢慢安静下来,顺从地在银芒引导下溶入经络,依次流过奇经八脉。小玉的肤色随着每一次流注变得愈加温润,透明的质感渐渐淡去,如白玉般地闪烁着眩目的异色。杨戬慢慢地助她引导真气,过十二玄关,循经下引运转周天。但刚到神阙附近,原本极为驯服的真气忽如脱缰野马一般,蓦然掉头向上,生生要逆冲回胸口绛宫之内! 普天下的道术虽千奇百怪,但无外乎引入灵气,转化成自身真元,由督而任,滋补丹气,继而还虚合道,铸成元神。女子练形,绛宫是丹气汇集之所,最为重要不过。何况小玉此时内腑破碎,全仗杨戬法力护持,引导真气循着诸经固本培元,慢慢修补恢复。若逆冲震动绛宫,雪上加霜,只怕她当场便要爆体身亡,再无可救。 杨戬一惊,全部神识潜入小玉体内,毕生修为在神识牵引之下,硬生生挡住小玉真气的逆冲之势。时间慢慢过去,就见杨戬的脸色越来越白,低哼一声,又是一口血喷将出来。只因他此时对抗着小玉身上的万年法力,又不能让小玉的经络受到分毫震荡,每次真气相撞的巨大冲击,他都是强行转移到了自己身上。此举等于是面对一个法力不逊于己的平生大敌,却只守不攻,甚至要硬受对方掌力…… 他身后的展昭已经感到情况不对,心中一急,赶紧一面加紧输真气给杨戬,一面也将神识潜进了小玉体内,一看那真气逆冲之势已无法逆转,忙助杨戬强抗住这万年法力的冲击,一边缓和着来势,一边将那冲击的势头尽数转移到了自己身上,顿时脸色也苍白了起来。 杨戬心中明白,却也无可奈何,此时一个不慎,他们就是与小玉同归与尽的局面。要知道法力如水,经络如河岸。小河容量有限,固然可以借水势变宽成长,若滔天大水倏忽涌入,势必落个堤毁人亡的下场。水势已不可除,只有令河床宽广,水势也自然能平和安静,有百利而无一害。他千年阅历何等丰富,当下便用法力慢慢地拓开小玉体内经络的宽度,好让万年法力顺利通过。 随着时间的推移,小玉的脸色红润了起来,非但没有通关过穴时必然的痛苦反应,甚至先前因伤势而来的虚弱,都似减轻了许多。而对杨戬来说,每条经络的改造完成,都不知要费去他多少心力。他身后的展昭更甚,只因这万年法力的冲击之力可不是好受的,每一次冲击都宛如重锤怒砸,令他心口阵阵生疼。展昭拼力守住神识的清明,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万不可教清源再受伤害! 待到最后的足太阴脾经顺利通过之后,杨戬已坐不稳身子,半靠在榻边的墙壁之上,勉强扶着小玉,却是双手不住颤抖,再没有余力将她放到榻上。展昭伸手助他放小玉平躺下去,自己却闷哼一声,连和他说话都来不及就缓缓软倒在榻旁。 杨戬大惊失色,忙要伸手拉他,不料刚一弯腰便是一阵眩晕。展昭微微苦笑,一手吃力地握上杨戬的手,轻轻把他推回去,一手捏了法诀运气调养。杨戬自嘲一笑,也倚在了墙上,竭力维持着清醒,返神内视,只觉周身麻痹酸软,竟比几千年来任何一场酣战都更加疲惫不堪;真气普一提起,便有如直坠入万丈深渊,空荡荡地难受到了极点。他暗叹一声,知道这短短的几个时辰,几乎便耗尽了自己毕生的心力,又担心着展昭,一时竟不能凝神调治内息。 四公主从鼎里飘出来,惶急不安地在守在这二人身边,几乎就要落泪,可惜她是魂魄,连眼泪也是没有的。不一会展昭先恢复过来,振衣而起。看了一眼四公主,安抚地冲她微微一笑,随即伸手拂上杨戬身子,法力过处卸了他的银铠黑氅,露出里面的一身雪衣,口中说道:“都累成这样了,还顶着这劳什子作甚?”杨戬微微一愣,转目看了旁边的四公主一眼,不由皱眉道:“你怎么出来了?你毕竟被我的神目重创过,若离开安魂鼎时间过久,必会有极大的损伤……”一番话还未说完,手掩着胸口低声呛咳不止。 四公主不敢惹他着急,乖乖地化成轻烟逸回鼎里,怯生生地又问道:“你别急,我没关系的。可你吐了不少血,是不是被小玉体内的法力震伤了?”杨戬摇摇头,刚要说话便被展昭一眼瞪回:“安静,闭目调息!”一手按他灵台一手抚他百会,真气源源不断地输了过去。杨戬想到天亮后还要去赴朝会,那是万万不能耽误的要事,便也老老实实地配合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线微光从密室的门缝里隐约透入。杨戬缓缓收功,睁开眼坐正了身子;展昭收回手,淡淡一笑。四公主此时又探出头来,见状一阵欢喜,不由叫出声来:“二郎神,你没事了吧?”杨戬不想她陪着担心,只淡淡地道:“有展公子相助,我已经没事了。”站起身探了探小玉的脉息,满意地笑了一笑:这孩子人虽未醒,但内腑生机已复,性命是再无危险了。 回过头来看了看展昭,杨戬感激地一笑:“多谢。”展昭微笑道:“别忙着谢,再歇歇吧?天就快亮了。”随手幻出一张椅子,扶他在上面坐了,伸手按上他的双肩,不轻不重地揉按起来。杨戬阖了眼,不由自主地将头一仰靠上展昭的胸膛,深深呼吸着他身上的青草芬芳。 过了一会,杨戬站起身,一面顶冠着铠罩袍束带,一面十分自然地对展昭说:“你忙了一夜也累了,不如去房里歇一会吧?”展昭微微红了脸,轻笑道:“好啊,那就麻烦你带路了。”杨戬笑了一笑,引他进了自己卧房旁边的一间屋子,道:“我要上朝去了,你睡吧?”言毕转身出去,顺手掩上了门。 展昭举目看时,不大的房间里,是简单的装饰、利落的布局、清雅的格调,靠墙处还有满满一架书籍。一张暖玉打成的卧榻(上铺着墨色的云锦被褥)就放在书架旁,另一边则是端端正正摆放着一张花梨木书桌及椅子。展昭不禁笑了一笑,他虽说法力传承自盘古,修为精湛深厚,但一夜折腾下来也觉得累了,因此待杨戬一走,便和衣倒在了榻上,闭目静静地调息起来。 此时密室里的四公主却是在安魂鼎里,静静地回想着杨戬与展昭的言行。是的,当她习惯性地从鼎里窥视杨戬,默默地为他的寂寞与伤怀心疼时,她发觉在她的心底,已从最初的痛恨厌恶慢慢变为了与他同悲同喜。她甚至幻想过,待事情结束后,自己就陪在这个外表冷硬、内心温柔的男子身旁,与他携手遨游四海…… 可是,一日之间,事情已变得大出她的意料。哮天犬在带回小玉的同时也带来了一个温润的蓝衣青年——展昭。据哮天犬说,他是主人的朋友。“朋友!”她明白这两个字对杨戬而言,已是到了极限。淡淡的失落涌上心头,但这也没什么;可昨夜与今早,他们的一言一行,无不昭示着两人不同寻常的关系。尤其是杨戬,她看得清楚,那样一个孤傲强横的人呵,却在展昭跟前显出了罕见的温顺来……四公主苦笑地想着:“真君……杨戬,想是你自己都还未察觉吧?你对展公子,已经不是普通的朋友之情了!而他对你……” 此时的灵霄殿上,却又是另一番情景。 “李靖削去兵权,先留在灵霄殿听用,哪吒一而再、再而三地帮助沉香,本该就地处斩,但念其营救百花仙子有功,免去死罪,罚面壁五千年,任何人不得求情!”灵霄殿上,银甲黑氅的司法天神站在朝班最醒目的位置上,威仪如故,与众仙一起恭敬地聆听着王母的训谕。 众仙看向他的目光又像从前一样,畏惧里有着轻贱,轻贱中又混杂着害怕:看不起他的为人,却本能地惧怕他的权柄,更何况,在他被赦去旧罪、官复原职的第一天里,王母便表现出对他超乎寻常的信任与满意。 亲手发动王母的法器,将亲妹妹永远地禁锢了起来,那是何等的铁石心肠?无论缘于忠心还是缘于别的什么,王母对这样的一个臣子,还能有什么不放心的? 但对李靖等人的处置,还是让朝班中爆出了嗡嗡的议论之声。素与李靖交好、又与他一并解救百花仙子的太白金星抢先出列,施礼奏道:“陛下,娘娘,积雷山牛魔王父子伙同五大圣作乱一事尚未了结,若不及时铲除,怕会越闹越大,值此用人之际……”太白金星是天庭中著名的不倒翁,一向唯唯诺诺,圆滑周到,与西天佛门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王母刚才虽说过任何人不得求情,却也不能因此便降罪于他,当下只打断了他的话头,冷冷说道:“铲除牛魔王一事,有二郎神一人就够了。”说完看了玉帝一眼。玉帝会意,便也开口说道:“好了,就按娘娘说的去办吧?” 太白金星听出了王母言下隐含的威胁,只得手持拂尘,低头退了回原位。又议了一番事,尽数是王母与司法天神一言以决。在众仙如履薄冰的惶恐神色里,司法天神重掌大权后参与的首次朝会,终于到了散朝的时候。 恭送着玉帝和王母跨鹤而去的庄严身影,杨戬的目光初次稍带了欣慰之色。紧要关头,终于获得了中枢的全部信任,将领军、司法之权揽于一身。至于为了这信任所付出的代价,他已不想理会。缓缓转过身向着南天门外行去,没走两步,一个清脆悦耳、却又是冰冷无情的女音拉住了他的步伐:“杨戬,你现在满意了?” 杨戬全身微微一震,眼神却不似往日听到这等斥责时的伤痛黯然,而是凝成一种奇异的冷静。他慢慢地转身,凝视着月宫仙子,说出的话却斩钉截铁:“杨戬所做的一切都是顺天而行,没什么满意不满意的。” 眼看着好友之子惨死在炼丹炉里,哪吒被判重罚,三圣母永无出头之望,嫦娥只觉胸口堵的发闷,如今面对这个侧影俊美得无以伦比的“罪魁祸首”,满腔怒火再也压制不住,一古脑倾泻而出:“是吗?你终于逼死了自己的亲外甥,为天庭除了一大害——从此以后你就睡得安稳了?不会做噩梦了?良心上也不会过不去了?!恭喜,以后谁都会怕你了!” 杨戬只是静静地听着,听着佳人清脆如莺的声音,仿佛根本没听清她在说什么,突然就微笑了起来。嫦娥望着他的笑容,一时竟懵住了,忘了该快步离去,只是一步步地倒退着。杨戬正微笑着,一丝鲜血从他嘴角渗了出来;他蓦地紧抿住唇,但越抿,唇色便越如涂朱般鲜艳。 一道蓝光就在此时闪来,展昭现出身形,一把拉了杨戬便掠到了南天门外的参天玉柱边:“清源!”举袖便要往他唇上拭去,却被他轻轻推开:“昭……你怎么来了?”展昭侧目瞧了瞧那边的紫衣仙子,心中猛然升起一股怒火,口中的话语却无比温柔:“我来接你回家。”杨戬一愣:“接我……回家?”“是啊,”展昭握着他的手给他输着真气,眼中是疼惜,也是无奈,“昨儿个一天水米未进,今早上又是什么都不吃就来上朝,你就是神仙,也不带这么折腾的吧?” 手上的温暖霎时就流遍全身,杨戬轻轻点头,举袖拭了拭唇,淡淡说道:“你先回去吧?我还要去一趟兜率宫。”展昭放了手道:“行。记得早点回来,别让我又到三十三重天上来寻你。”杨戬露出一个笑容,待展昭身化蓝光而去后,他扭头对跟过来的哮天犬说:“走,去看看沉香炼化了没有?”转身径去,哮天犬叫着“主人”在后紧追。 站在那边的嫦娥已经傻了,紫裘斜曳在南天门外的玉阶上,倒越发衬得月宫仙子娇柔生姿。她蓦地想起当日自己去真君神殿救猪八戒时,杨戬对她的表白:“……为了那道月光,他什么都可以放弃,别说是司法天神,即便是三界主宰,他也不屑一顾。而你,却断送了他的最后一点希望!”那时的她觉得受了莫大侮辱,只是冷冷嘲笑着他的多情,绝不肯正色看他一眼,但心底深处却有着难言的窃喜。可今天杨戬看她的目光里,再没有了先前的深情、痴迷,那极淡却极美的笑容却是为了一个突如其来的陌生男子而绽…… 嫦娥回想着杨、展之间的“互动”:他唤他“清源”,他叫他“昭……”他温柔地对他说“我来接你回家”、亲热地握着他的手,于是杨戬笑了……嫦娥忽然感到了极大的失落,失落中更有着强烈的恨意:杨戬,你凭什么?!心中似乎有只小兽在噬咬着,咬得她一颗心鲜血淋漓。她不由恨恨地说出声来:“杨戬,你这六亲不认的卑鄙小人,凭什么受人尊敬!又怎么配有人关心……”一跺脚,广寒仙子愤愤地驾云返回了月宫。 杨戬带着哮天犬从兜率宫回来,刚一进门就被一声呼唤勾走了全部的心神:“清源,你回来了?”抬头看时,见展昭手里端着一杯热腾腾的清茶迎着他走来,脸上的笑容温暖而柔和;他因那些冷漠伤害带来的一身疲惫伤怀顿时就褪去了大半,伸手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杨戬轻轻一笑:“真是想不到,你还有这一手好茶艺呢。”一旁的哮天犬虽是只狗儿,可也活了两千年了,多少懂得主人的心思,此时十分知趣地退了下去,把杨戬就“丢”给了展昭。 展昭见哮天犬溜了,心中好笑,拉了杨戬便往后殿行去。进了后殿,杨戬将手中茶杯放在案上,回身在案后坐下,觑着展昭道:“你……”展昭“哧”地一笑:“想说我如今好像是你真君神殿里的管家,是么?”杨戬也好笑起来:“不是么?我一举一动都被你看得死死的,你就不怕我恼了?”展昭道:“你要真恼了,我抬腿就走,决不会留在这里讨人抱怨。”作势转身,果然杨戬绷不住脸面,一声轻唤:“昭……” 展昭微笑着过去抚上他的肩,一面轻轻揉按着一面暗思:“这肩也不是如何宽广,却是如何挑得起那份重担?原本这担子就重逾泰山,那声声谩骂、句句冷语,又在这担上添了多少份量?一路行来,只见这人一身伤痕累累;他本是个骄傲得不肯向任何人示弱的人,却一次次地为了别人而弯腰低头,他的心里,该是怎样的难受?” 杨戬在展昭的手抚上自己肩头时就已经运起法力卸了衣甲,待展昭替他揉按肩臂时,他更是情不自禁地阖上了眼睛,静静地感受着从那双手上传来的阵阵温暖。久违的温暖、难得的安心,让他不由自主地呐出一句:“昭,你让我靠一会,可以吗?” 一句无心之言,却教展昭心头一绞,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初见杨戬时的情形。当下也不多言,双手一合,拢住了杨戬的身子,让他舒舒服服地靠进了自己怀里。杨戬放松了心神,慵懒地倚在展昭怀里一动不动,眉心的阴影也渐渐淡去。 好一会,杨戬轻吁了一口气,睁开眼坐直了身子,回头看了看那个蓝色的身影,微微一笑:“谢谢你。”展昭看着他的笑容,一阵心神轻荡,低声道:“清源,我真是不解,为什么别人从未发现你的笑容是如此动人?你自己怕是也不知道吧,否则又怎会总是愁眉不展?清源,你以后要多笑一些,好么?”杨戬“哧”地轻笑出声:“好。”顿了顿又道,“其实你笑起来也很好看的,只是……”故意打住了话头。 展昭眨了眨眼睛,给他接了下去:“你是想说我虽爱笑,可时常不是出自真心,对吧?”杨戬一怔,脱口道:“嗯?我是想说,你以后……最好别轻易对人笑……”脸色忽地发红,越往后声音越低,展昭若非修为够深厚,压根儿别指望听得见。 好一会,杨戬平复了脸色,展昭也及时转移了话题:“哎,你那外甥怎样了?”杨戬道:“老君会找机会放了他,你放心。”展昭摇摇头道:“我放心?我可真是不放心呢。”“为什么?”“就他那冒冒失失又不会用脑子的性子,我还真不能放心。” 杨戬闻言无语,半晌,叹口气刚要说话,忽听见脚步声响起,只见梅山老四抱着厚厚一叠文牍走了进来;与此同时展昭冲着杨戬微微一笑,霎时隐了身形。 原来梅山老四是去李靖的天王府办理兵权交割之事的,此时事情办完,便来向杨戬回话:“二爷,这是诸部建制名册,兄弟已整理过一遍了。”将文牍放在案上,老四掩不住邀功的得意,又道,“托塔天王执掌兵权多年,关系盘根错节,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他的亲信都挖了出来!” 杨戬拿起名册翻阅几页,见人事备注详细,显见老四下了极大的工夫。他赞赏地笑了一笑,问道:“老四,众兄弟中你最足智多谋,如今积雷山征讨在即,你有什么打算,不妨先说来听听?”梅山老四却有些犹豫,似不知如何措辞,半晌才道:“兄弟的意思,是觉得机不可失,须趁热打铁才好。李靖这次摔得不轻,若借此牵扯他几个亲信被贬,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吧?”见杨戬不置可否,他鼓起勇气说道:“我们兄弟都是统军出身,熟悉行伍之事。虽然很久未带过兵了,但韬略兵法还是了然与胸。二爷,若您有意,这一方面,我们愿意为您分担一二。” “嗯?”杨戬一时没反应过来,诧异地看向梅山老四,却见老四搓着肥厚的手掌,表情里有着三分的不好意思,却更有着七分的期待。他心中一震,目光再落到名册之上,右手蓦地在案下握成了拳,眉宇间现出隐约的痛楚。 梅山老四却不曾留心杨戬的神情,拿起名册点着自己标记的几个军职给杨戬看:“二爷,您看这个,雷火部左都指挥使,统三界雷部火部,主征伐逆命妖孽。现任的赤昊星君却是李靖封神时进的旧部,不能不多加提防。”又向后翻了几页,“御前军统领都护使,持掌天庭中枢的安全防务,若司其职者不遵您的号令,后果非同小可。还有这个,总监查使,监督三军律法,考核军职上的仙人功过……” 若有若无的苦涩,慢慢掺杂进杨戬唇边隐晦黯然的笑意里,殿中烛光飘忽,在他脸侧投下了浓重的阴影。梅山老四的心思他已大致猜出来了:是前些日子的失势被囚,让兄弟们心有不甘了吧?自己早该想到的,天庭这个五颜六色的大染缸,终会让众人离心离德。守得住为地仙时的清苦,并不代表能耐住锦衣玉食的诱惑。但这也怪自己没有预作筹谋,众兄弟追随千年,竟被带上了绝路,再无回头的余地。现在要如他们所愿并不难,举手之劳而已。但是,之后呢?自己终是要离开的,到那时,没有任何靠山大援的兄弟们,该如何在天庭看似祥和的潜流骇浪中自保?就算现在帮他们改换门庭,也是来不及了,司法八百年中自己树敌无数,将来终会一一报应到他们身上。积雷山之变,已显露出这个必然的后果,可惜他们并没有深入地想到这一层去…… 不想听老四再说下去,杨戬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头:“重要与否我心中有数。老四,对于这些职位,你心中可是有了合适的人选?”老四含笑说道:“二爷,我也是为了您着想。我们兄弟在神殿听令,虽然多少能派些用场,但若独当一面,帮您看住天庭诸部兵马,岂不更美?象三哥,他擅于征战,性子又直爽,极合适和雷部火部那些粗人打交道;六弟对您言听计从,由他来考核军中诸部功过,也必能为您分忧良多……” 杨戬淡淡地说:“你心思细密,做人也好、做事也好,总是滴水不漏,妥贴周到。这御前军统领都护使,想来舍你之外,也再无第二个合适的人选了?”梅山老四被这一问,顿时慌了:“二爷……兄弟不是这个意思……”杨戬笑了一笑,抬起手来拿过名册,“啪”地一声合拢,放回了案上。 老四的背陡然僵直,片刻之后,他干笑一声,说道:“二爷,若您觉得不合适,就当兄弟从未说过吧?只想为您分忧一二,思虑不周的地方,还请二爷您千万别见怪。”话说得极是恭顺,却透着那么一股客气,客气得让杨戬觉出了几分心悸的陌生。 “老四没有错,留在神殿,再风光也不过是家臣的身份。杨戬,终还是你疏忽了众兄弟的前程,若早些为他们安排将来,自立门户,也不会弄得兄弟们只能依附于你,一损俱损,再无后路……”心中默想着,百感交集,他却不能说出口,只道:“我刚从李靖手里接过兵权,宜静不宜动;老四,这些以后再说。当务之急,是准备征讨积雷山。你先下去吧,安排些人手打探情况,待此事完结之后,兄弟们的前程我自会上心,谋定后动才是上上之策。”梅山老四不再说什么,施礼退下。一转身,满脸是掩饰不住的失望与不满。 目送老四退出殿外,杨戬向后一仰靠在椅上,轻抚着额角,疲惫的眼神里,却渐渐涌起了苍凉的笑意:这样也好,自己的结局已经注定,兄弟们早一天寒心,也就能早一天离开。就由着他们怨下去吧,有机会,逼他们如康老大那样返回灌江口去。灌江口不需要勾心斗角,足以让他们平安快乐地生存下去…… 突然,他记起了很久前填过的一首旧词,那首词的词牌,居然就叫做《二郎神》,是盛唐时凡间教坊的祭神曲乐。不过也不足为奇,那时他已出任司法天神,位高权重,在人间的香火自然会随之鼎盛起来。填青词合乐以媚上神,原是芸芸众生自我安慰的办法之一。众生的痛苦,只能祈告于上神,可神仙的悲伤,却又能祈告于谁人呢? “徘徊久,云迥出,轻寒侵袖。渐写遍愁思新墨浅,怕写到,带宽人瘦。不觉岁华成暗度,算又向,衢尘拜走。漫说起,冰轮皎洁,冷笑传杯掉首。然否,哀多于乐,气横牛斗。未必是炎凉谙世味,看惯了,白云苍狗。此意谁堪相慰藉,只天籁,风悲窍吼。问平生悴损,零落何如,沉吟金镂。”他低声吟了出来,这阙词原以委婉缠绵见长,献上天来的青词莫不如是。但到了他这主神手里,却一改风骨,凝咽悲抑中不失疏落空旷,述尽了平生的寂寥怅然。 忽听耳边响起了低回柔和的歌声,是用吴语吟唱的贺知章的《采莲曲》:“稽山罢雾郁磋峨,镜水无风也自波。莫言春度芳菲尽,别有中流采菱荷。”杨戬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不由轻唤了一声“昭……” 蓝光轻闪,展昭已站在了他身边,一双墨玉般的眸子直直地望向他,似要看透他的内心,一声低语出口:“清源,凡间有句俗语,叫‘患难好同,安乐难共’,怎的今日却是颠倒了过来?”杨戬叹道:“是我的错,梅山兄弟随我千年,我早该为他们安排前程才是;毕竟留在神殿,再风光也不过是家臣的身份。”展昭亦叹:“可如今事已至此,他们便是即刻改换门庭,怕是也来不及了吧?”杨戬目光中透出几分毅色:“我一定会有办法的!”展昭接口道:“让我帮你。”四个字,虽轻实重,带着不可抗拒之意。 杨戬浑身一震,喃喃道:“为什么?为我这样的人,你值得吗?”展昭见他目光微现迷离,心头一阵灼痛,不由伸手揽上了他的肩,轻轻道:“清源,你记着,在这世上,还是有人在意着你的悲喜,有人一心盼着你快乐……为责任而活太累了,我不想你活着的理由仅仅是为了责任……你是神仙,可你也是个人,不是吗?” 杨戬微微合了双目,慢慢倚进展昭的怀里,低声道:“曾经有过一段日子,我也曾渴望过一些东西……真君神殿实在太过阴冷,我也是个人,谁会喜欢那样了无希望的寒冷……可我知道,我不配追求幸福……我害苦了三妹,她不会再原谅我;谁也不会……原谅一个害死了父母兄长,又害了唯一妹妹和外甥的……十恶不赦的罪人……” 倾诉声越来越低,却让展昭的心越来越疼,淡淡的蓝光闪过,司法天神的银甲黑氅悄然褪去,还原成一身雪白。杨戬只微微动了一下就不再挣扎,第一次将自己的身心放纵给失控的虚弱与颓靡,又似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拼命靠近那温暖的源头,死死抓牢那难得的温暖…… 不知过了多久,只见冰轮皎洁,高悬天际。展昭低头看时,杨戬已迷迷糊糊地靠在他怀里睡了。轻叹一声,他轻轻将人打横抱起,慢慢步进了杨戬的卧房。抬眼望去,壁上银烛高烧,乌木床头,银丝幔帐,除了面前的这张床,唯有一案一椅而已。极简单的陈设,却在宁静中透着慑人的威势,刻骨的清寒。这样的地方,只有杨戬一个人镇得住,也只有他一个人受得了。 展昭闭了闭眼睛,似乎感受到了那个傲视三界的二郎神深藏在心里的孤清与疲惫。小心地将杨戬平放在床上,刚要替他取过被子来盖上,杨戬却猛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展昭一个不防,被他吓了一跳:“你?!” 杨戬不好意思地说:“嗯,我……我是突然想起,还有些紧要的公文奏折没有处置妥当,所以……”展昭苦笑道:“你就不能先招呼一声儿?平白地吓我一跳。这要是让人见了,还以为我怎么着了你……”说着脸也红了。杨戬闻言,心中也自荡了一荡;忙又收束心神,起身在案后坐了,伸手摄来一大叠公文,一本本地批阅起来。 展昭轻轻转身出去,本打算往仙厨去给杨戬做点吃的,不料在经过梅山兄弟的住处时,却听见里面传来隐约的争吵声。他本不想理会,谁知几句话却尖锐地刺进了他的耳朵,正是梅山老四的声音:“老六,你想想看,二爷当初是怎么对哮天犬的?就为了一盏用不得的宝莲灯,他把哮天犬贬下了凡间;现在又私囚了孙悟空,还把人家折磨得经络俱断……万一此事败露,他是不妨事,可我们兄弟……”展昭不想再听下去,运起神识一查,立即找到了密牢的方位,轻轻一个旋身便进去了。 只见墙角处的大铁笼里,孙悟空的身子毛茸茸地蜷成一团,似是受了极度的惊吓,全身剧烈的颤抖着,斑斑血迹,晃入眼帘。而哮天犬则在他身旁嗅来嗅去,似是在确定眼前之人是否还有生气,忽而抬起一手向其面前伸去。 “住手。”一声轻喝打断了哮天犬的动作。哮天犬回头见是展昭,大吃一惊,惊慌地道:“展公子,您怎么来了?”展昭不答,径直走上前去,蹲下身伸指搭上孙悟空的脉搏,对方便是本能地一缩。他回想起那日自己抱着孙悟空时,已察觉到了对方灵识被封,可如今怎会经脉尽断?再细察其身上之伤,显是外力所为。低头沉思片刻,他起身问哮天犬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淡淡的语气已不复先前的温润。 哮天犬暗吃了一惊,他从没见过展昭用这种口气和他说话,只道自己惹得他生气了,于是不敢多言,只老老实实地道:“主人说了,只要不伤了这猴子的性命,其余的任我□□。”说着缩了缩脑袋,蹲下身去。 展昭平静地道:“我知道了。”再用“心眼”往孙悟空身上一照,他心中已是明白:孙悟空现在虽被折磨得经络俱断,但只要接续起来,法力神通却是分毫不会受损。这世上没有人会故意留下敌人复原的希望,除非他的本意,只是想让这敌人能有理由来对付自己…… 展昭不由暗叹一声:“清源……”沉默了一阵,伸手轻轻将孙悟空面上的血迹拭了拭,对哮天犬道:“我知道,他曾经害你吃了许多苦头,所以现在你要拿他出口气,我也不想责怪你。”哮天犬喜道:“真的?多谢展公子!”展昭淡淡一笑,一手轻轻拍在哮天犬肩上,道:“哮天犬,你主人想用他做什么,我已经明白了。不过你记住,从今往后,你不能再折磨他,要好好对他,知道了吗?”哮天犬一愣:“为什么?” 展昭的神情忽显出几分落寞与忧伤,声音也有些缥缈不定:“哮天犬,你不会懂的。一个智勇冠绝三界的人,在他的内心,是多么渴望能有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若没有了对手,他该是多么寂寞……”哮天犬更是莫名其妙:“展公子,您说什么?”展昭蓦地回神,微笑道:“哮天犬,你要知道,孙悟空是个铁打的汉子、顶天立地的英雄,也是你主人在三界里难得的对手,你不能折辱于他。你折辱了他,就等于折辱了你的主人。”哮天犬还是有些迷茫:“为什么?” 展昭郑重地道:“你记着,只有尊重你的对手,你才能赢得对手的尊重。就算是对你的敌人,你尽可以杀了他,却万万不能侮辱他;因为你侮辱了他,就是侮辱了你自己。所以,我不要你放了他,但你不能再对他私刑折磨。”哮天犬似懂非懂,不过还是点头道:“好,属下记得了。”展昭微笑点头,说:“这就好。今天的事情,你也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你家主人。”哮天犬忙道:“属下明白。” 离开密牢后,展昭犹豫了片刻,却不再去仙厨,而是身化流光向下界而去。不一刻来到华山上空,望着半空里金光耀眼的乾坤钵和笼罩在金光里依然郁郁葱葱的华山,他轻笑一声,蓝光一闪已化进了山中。 寻着了进囚室的洞口,一步步穿过阴森的甬道,来到最后一道囚门前,展昭并未立刻进去,面上现出沉吟之色,暗想以沉香对杨戬的恨意,只怕三圣母对自己的亲二哥,也是怨恨多、体谅少吧?自己从未与她照过面,又该如何劝说她呢?思量再三,还是伸手拉开了面前的铁门。 慢慢迈进囚室,只见洞中森冷幽暗,只有洞顶的一束光芒,孤单单地照在水中央三圣母的坐台之上。三圣母瘫坐在石台上,娇美的容颜早已憔悴不堪;她本是被杨戬呵护惯了的,如何经得住这独囚二十年的苦楚?此时她听到铁门打开的声音,忙支起身来,见是一个陌生的蓝衣青年进来,心中不免大大吃惊,却又强自镇定,只是冷冷扫了展昭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展昭在水边立定,见了三圣母那般模样也有些恻然,想了想开口道:“三圣母,我是你二哥的朋友,他如今事忙,所以让我来看看你。” 一听“你二哥”三字,三圣母猛然抬起头来,无边的怨恨再一次牢牢攫住了她的心,是的,怨恨。她忘不了当初被压下华山时的情景,更忘不了夫妻、母子分离二十年的痛苦,而这一切的起源都是因为那个人,那个信誓旦旦说要宠着自己一生一世的二哥!于是她冷笑一声:“我没有那样心狠手辣、无情无义的哥哥!” 展昭闻言微皱了眉,却仍是好言好语道:“三圣母,这话不可乱说;你二哥为你的事情费了多少心血,你可知道?”三圣母冷冷地看了展昭一眼,不客气地说:“你是什么人?来此多管闲事!”展昭忍了气,平静地道:“我是你二哥的朋友。”“我说过,”三圣母嘶声道,“我没有卑鄙小人的哥哥!” 再不能维持平静了,展昭面沉如水,一声喝道:“住口!你触犯天条在先,你哥哥按律执法何错之有?!难道你以为,天条真的只是摆着看的么?” 听见“天条”“执法”,三圣母只道与杨戬昔日来时一般的说教又要开始,顿时又烦躁又愤怒,尖叫道:“天条?执法?哼,我早就看出来了!杨戬不过是在嫉妒,他自己得不到嫦娥姐姐的欢心,就嫉妒我有了彦昌、有了沉香,有了天伦之乐!他是在嫉妒自己的亲妹妹!他自己得不到,就要拆散所有的有情人……可那又如何?就算他拆尽天下所有的良缘,这么个自私卑鄙的人,也注定得不到任何真爱!”她的目光越来越阴狠,仿佛要择人而噬一般。 展昭静静地看着三圣母的双眸,原来眼神也可以如此决绝,如此充满了仇恨与杀气。他心中不由又气又痛,气的是三圣母糊涂,痛的是杨戬隐忍。“三圣母,我听你二哥说过,你善良、天真,善解人意。”展昭淡淡说道,“却没有想到,你竟会怨恨你二哥如此!他的苦楚和用心,你从来都没有感受到吗?” 三圣母闻言死死地盯着展昭,目光里有怨恨、有冷嘲,她的声音从石台上传来,犹如断冰切雪:“杨戬给了你多少好处,你来替他做说客?”展昭不由冷笑道:“你问他给了我多少好处?三圣母,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看你亲哥哥的?!你可知道,如果不是你哥哥一心护着你,你,还有你那不成器的儿子,早就万劫不复了!” 三圣母顿时大吃一惊,不禁颤声问道:“你说什么?!沉香,沉香怎么了?你……你不是想杀了他吧?求你……求你不要伤害他,他只是个孩子……”展昭摇了摇头,淡淡地道:“你只记得自己是个母亲,却忘了自己还是个妹妹,我真替你二哥痛心!”言毕再不看洞中那座四面环水、被光柱困死的小小石台,身化蓝光而去。 回到真君神殿的后殿,展昭轻轻吁了口气,放轻动作推开杨戬卧房的门,却见杨戬一手支颐坐于案后,面容在银烛的摇曳中忽隐忽现;半晌,他轻叹一声搁下了笔,脸上神色很是疲惫。展昭缓缓走上前去,默默看着他,什么也没问,只伸过手去轻按上杨戬的眉间,似要抚尽那浓得化不开的愁绪。 杨戬抬眼看时,展昭脸上似有一股郁色,眼神里却满是关切,他不禁伸手捉了那只按在自己眉间的手,握在手里轻轻摩挲,一面低声问:“你怎么了?”展昭摇了摇头,微微一笑:“没什么。对了清源,我想问你一件事。”“你说。”“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这些年紧逼你外甥,除了想救出你妹妹外,是否还有别的目的?” 杨戬一怔,看着展昭好一会没做声,半晌方道:“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展昭道:“我知道你是个精细人,如果只是想救你妹妹出来,你不必令自己如此;清源,你现在的举动,分明是把自己做成了标靶,所以我猜你一定还有更大的目标。”杨戬心头鹿撞,握着展昭的手不禁松了;展昭反手握住他的手,默默地看着他,也不催问。 许久,杨戬低声问:“昭,为什么?你为什么一定要知道呢?”展昭轻叹道:“我说过要帮你的,可是,我怕弄巧成拙……若是‘画虎不成反类犬’,我永远不会原谅自己。”杨戬垂了睫毛,好一会才伸手一招,摄来一叠文本递给展昭:“你看吧?” 展昭默默翻开看时,原来是杨戬亲笔抄写的天条文本,一手漂亮的钟王小楷,遒劲中带了些萧索之意。字里行间有着朱笔批解注释,尽写的是天条的不妥之处,不仅有关于男女私情方面的,也有如量刑过重、事权不分等方面的,林林总总,一一写得清楚。 展昭合上天条递还杨戬,低声道:“我懂了。”又将双手抚上杨戬的肩,慢声说:“清源,你可曾想过,要改天条,便是要改动整个三界的现有秩序;要做到这一点,你会付出怎样的代价?”杨戬将天条收好,淡淡说道:“这套陈腐的天条已害了我一家,也害了许多无辜之人;只要能推出一套能真正造福三界的天条来,就算是粉身碎骨、遗臭万年,我杨戬也在所不惜。”深邃的眸中满是决然。 展昭缓缓点头,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杨戬一愣,忙唤住他:“你去哪?”展昭回头一笑:“我回房睡觉。你也快歇了吧?”杨戬大出意外,心念动处不禁也笑了:“哎,你等等。”展昭笑问:“做什么?”杨戬道:“是我忙昏头了,竟忘了你也累了这些天,都不曾沐浴更衣……这样吧,我先陪你去后面的温泉里沐浴,可好?” 展昭笑道:“我可是除了巨阙就什么都没有了啊?”杨戬怔了片刻,也笑了起来:“我这里多的是平日没穿过的衣服,你若不嫌的话……算了,我还是叫人给你现做吧?”展昭轻笑道:“叫人现做?那可不敢当。我可不想为了件衣服,让司法天神大人再背个‘滥用职权’的罪名……”杨戬被他调侃,心中却是一阵轻松,一面笑着一面取衣出来道:“那你就先将就着穿一下我的衣服好了,反正我们的身材相仿。” 展昭笑着接过衣服,随了杨戬转出后殿来到一处小庭院里。只见其中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草树木,朴素中又带了些华丽之感;中间空地上石桌椅凳一应俱全。一旁的温泉池子散出袅袅轻烟,使得整个小院显得幽雅迷人。 展昭不禁赞道:“清源,想不到你这真君神殿里还有这么个好所在!”杨戬笑道:“你先别夸了,快干正事吧?”言毕转身出去了。 待展昭沐浴完出来,却看见杨戬一身玄衣,手执墨扇站在院外,正仰头望着那边的一轮明月,脸上的神色甚是奇特,说不清是伤感还是悲凉……忽想起三圣母那句“他自己得不到嫦娥姐姐的欢心”,展昭心中一酸:“清源,那月宫仙子那样伤你,你竟还是放不下她么?罢,罢,只要你喜欢,我又何必……” 觉得身边多了一缕青草的芬芳气息,杨戬忙转头看时,却见展昭一身白衣胜雪,更衬得一头青丝如墨;乌黑清亮的眸子里闪出温柔的光芒,正默默地看着自己。他的肌肤带着沐浴后的粉红,脸上挂着浅浅的和笑,长长的睫毛微垂,整个人竟有了些妩媚的感觉。这一身的洁白、一身的光彩,一时不禁看呆了杨戬。 被杨戬盯得有些发窘,展昭急忙轻咳了一声。杨戬霎时回神,顿时微红了脸:“昭……嗯,天不早了,你赶紧歇了吧?”展昭含笑点头,道了“晚安”自去。杨戬默默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又站了一会才回房躺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 章 8、莲子心中苦 一转眼两天过去,杨戬领了哮天犬和梅山兄弟下界征讨积雷山去了,展昭不愿让梅山兄弟知道自己的存在,杨戬也便由了他。因此他每天除了到杨戬的书房里看一会书,便是守在密室里,替重伤的小玉运功调理,渐渐的和四公主熟稔起来。 这天傍晚,展昭托四公主照料着小玉,自己出了密室透口气。不知怎的,他心里总是放不下杨戬,于是悄然离开神殿,驾云下界去瞧他。谁知待他潜进积雷山下杨戬的大营时,只见满营天兵天将和梅山兄弟及哮天犬在内,杨戬却踪迹不见。展昭心中纳闷,暗提神识一查,发现杨戬在离大营不远的一带栅栏边立地,他便悄悄驾云过去了。 展昭正要按落云头与杨戬相见,却见他仰望着皎洁冰轮痴痴不语,良久才低下头,逸出一声轻叹。只因他自小便是听母亲说着嫦娥奔月的故事长大的,千余年的望月,追忆的是逝去不再的童年,亦是对母亲的无限怀念。展昭一时哪知他的望月只为怀念母亲,只当他又在想着月宫仙子,心中不由一阵酸苦涌上,衣袖一挥间已化流光而去。杨戬本是极警觉之人,展昭身化流光虽快,却也让他瞥见了,看着一抹蓝光倏忽而去,杨戬纳闷不已,心道展昭为何忽然不见自己就突然离去,难道是自己无意中惹他不快了?可眼下军务正紧,他也不便追了去问上一声……暗暗一叹后,他也只有先回营治事再说。 离了积雷山,展昭慢慢驾着云,漫无目的地在空中飞着,突然云头一顿,他一个不防便落了下去。脚沾实地后他讶然四顾,但见四下里寒芒流照,宝雾珠辉,自己所立之处有许多晶莹的冰树亭亭静立,琼枝影动,冰叶细碎,重重叠叠,茂密如雪,耀眼欲花,似幻似真,令人称奇叫绝。原来这一处乃是广寒宫极为僻远处,平日里几乎无人涉足,唯有玉树生寒,桂香飘忽,蕴着广寒独有的落寞冷清。 展昭静对着这眩目夺神的空灵奇景,如玉黑眸里略带了些失神。他轻轻抚上一株显得有些残缺的玉树,玉树触手如冰,令他不自禁地想起了杨戬那身冰冷的银铠;而眼前的奇景,渐渐地幻成了那个紫衣仙子玉白如雪的面容,又慢慢绽出一个充满嘲讽的冷笑…… 一声轻轻的叹息从温润的蓝衣青年口中逸出:“清源,你,好……”两行清泪缓缓地顺颊滑下,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叮”的一声。忽见玉树中银辉泛起,一个梳着双丫角的白衣少年迈出玉树,对着展昭躬身拜倒:“见过少主人。” 展昭微微退了一步,伸手作势:“请起。你是何人?为何如此称呼?”少年立起身来,神色颇为恭敬:“小人是这玉树之精。少主人想必知道,当年主人身化三界万物,他的睫毛便化成了玉树,成为这广寒宫的镇宫之宝……” 展昭轻轻点头:“哦。”再看了看眼前的残枝,不禁问了出来:“这玉树想来也是天界重宝了,却怎会有所残缺呢?这残枝分明是被人打坏的……”少年微一迟疑,还是说了:“是一百年前,司法天神不慎失手……”展昭一惊:“是他?为何?他……” 少年察言观色,见展昭神情三分惊讶、六分焦虑,却还隐着一分难言的酸楚。他心中已是有数,于是忙道:“少主人不要误会,司法天神只是一时失手……”展昭一时忘情,冲口而出:“他怎会这般不小心?!这可是犯天条的罪过!”少年略吃了一惊:“少主人?” 展昭惊觉自己失态,忙收束心神道:“你可知道这前因后果?”少年点头道:“其实说起来,此事真是个天大的误会……”见展昭凝神不语,他便娓娓地将当年三圣母来替兄说“媒”、杨戬失手打坏玉树的事情说了。展昭听完长长地叹了口气,幽幽地问了声:“这玉树可有修复之法?”少年不禁笑了起来:“少主人差了!这修复之法,您应该最清楚的啊?” 一言提醒了展昭,猛想起玉树是有根的,碎了就化为泪水;活着,便根扎于大地……于是他轻轻一笑,笑容中却带着无尽的伤感,心道:“清源,这玉树,不该成为你心中的伤口……这痛苦,就让我与你同担了吧?”慢慢的,晶莹的泪珠沁出眼角,点点洒向玉树。只见银辉轻轻流转,玉树渐渐复原…… 白衣少年在旁,一直留心着展昭的神色,见他笑容凄怆,明白他心中所想,忙又说道:“少主人,您可知司法天神千年望月,所为何来?”展昭本待转身而去,闻言便站着没动。少年道:“其实大家都误会了,司法天神千年望月,望的只是月而已。少主人,小人大胆猜测,您刚才……是为他而流泪的吧?” 展昭举袖拭尽泪痕,微微一笑:“你回去吧,我也该回去了。”衣袖轻扬间已化流光而去。白衣少年看着他径投真君神殿的方向,不由说出声来:“少主人,愿您护住三界苍生的同时,也护住您的心头所爱……”白光一闪,少年已化进了玉树。 回到真君神殿,展昭径往后殿的密室走去,谁知他尚未进门,已隐约听见里面有两个女子的说话声,开门进去后,只见榻上的小玉一双水晶般剔透的眸子定定地看着他,心中不由一喜:这孩子终于醒了。却又有些奇怪,为何她眼中不见丝毫恨意,却有着盈盈欲滴的泪水?转目看了看旁边的安魂鼎,敖听心的声音怯怯地响起:“我……我把真相都告诉她了……”展昭的眉峰微微拧起,淡淡说道:“四公主,我原以为你能守住这秘密,可你为何……” 他的话未说完,小玉已经哭着打断了:“您不要怪四公主,是我一定要知道的……”展昭见小玉泪水涟涟,心中不忍,便坐在榻边,取出帕子替她擦了泪,柔声道:“小狐狸,你不懂的。这件事情,越少人知道就越好……而且,你的姥姥毕竟是真君下令杀死的,你……真的能放下吗?” “不,我不要找任何人报仇。”小玉的泪水又滑落在枕上,“我已经死了一次,在我以为自己就要死去时,我忘了仇恨,却忘不了沉香。”展昭微笑道:“你愿意放弃你的仇恨,和沉香在一起?”小玉点点头,展昭笑道:“这就好了。”一手执了她的腕子把了把脉,又道:“嗯,你的伤好了不少;不过,还是得用些药调理调理。”替小玉拉了拉锦被,刚要起身出去,小玉低声叫道:“展,公子……” 展昭略一怔,随后轻轻一笑:“谁让你这么叫我的?”小玉一愣:“那,我该叫你什么呢?你是长辈……”鼎里的敖听心笑着插口道:“小狐狸,你刚才不是说,你从小没见过爹娘,一直想……”小玉心中一跳,回想起在千狐洞的时候,展昭对她的温柔、关心,心念一转间,嘴里已不由自主地低低唤出了一声:“爹……” 展昭顿时吃了一惊,脸色倏红,见小玉还要再唤,他急忙一手掩上了她的口:“小狐狸,你别这样叫我。”小玉皱起了好看的眉:“那我该叫你什么好?”展昭想了想,含笑说道:“你就叫我‘展叔叔’好了。”小玉抬眼看了看他的笑容,轻轻叫了一声:“展叔叔……”展昭笑着应了,又道:“你先歇一会,我去给你煎药。”转身出去了。 两天之后,杨戬安排好了军中事务,抽空回了神殿。待他换了便服走进密室,就见小玉半躺半坐地在榻上,展昭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执了小匙,正细心地给她喂着药。看见杨戬进来,小玉怯生生地叫了声:“真……君……”展昭这才回头,放下了手里的空碗,起身笑道:“你回来了?” 杨戬点头,脸上带了温和的笑意,看着小玉道:“小狐狸,我还以为你醒不了了呢。现在觉得怎么样?”小玉垂着头道:“好多了,这几天,展叔叔一直按时给我用药调理。”“展叔叔?”杨戬眼中笑意愈浓,“叫得好亲热。”小玉红了脸不语,展昭在旁道:“嗯,你先坐一会,我去给你烹茶。”杨戬微笑着点了点头,任他去了。 榻上的小玉怯生生地瞧着杨戬,见他一直口角含笑,慢慢放松了心情,又低低地唤了声:“真君,大人……”杨戬笑道:“你叫他‘展叔叔’,却叫我‘真君大人’?好不公平啊。”小玉一下懵住:“这……”鼎里的敖听心戏谑地插口道:“小狐狸,你就叫真君‘舅舅’吧?反正你迟早要和沉香成亲的。”小玉立时羞红了脸,拖长了声音叫道:“四姨母……”敖听心大笑道:“你这孩子,连四姨母都叫了,还不肯叫舅舅么?” 小玉含羞抬眼看向杨戬,见他也在笑,眼里却有着一些企盼,她心中一热,又有些酸楚,顾不上害羞,轻轻叫了声:“舅……舅舅。”杨戬似没想到她真的会叫,不由一愣;但随后眉宇间便闪出欣喜之色,笑着应了一声。 看着杨戬的笑容,小玉只觉得心中一阵阵暖流拂过,又叫了几声“舅舅”。杨戬一面答应,一面打量着她,忽然笑道:“是我粗心了,你躺了好些天,看这头发都乱了,来,我给你梳梳。”一伸左臂扶她坐好,右手一翻变出一把洁白的牙梳,打开小玉睡得有些凌乱的发髻,一下一下地为她梳理着长发。小玉斜倚在他怀里,感觉异常踏实、舒适,却不禁好奇地问:“舅舅,您怎么会给女孩子梳头呢?” 杨戬掠过她发间的手停了停,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继续着:“我三妹小时候我替她梳过,都是几千年前的事了。”小玉敏感地住了口不再问。杨戬为她拢上发髻,扶她躺下,说:“你再睡一会吧?我还有些杂务要处理,就不陪你了。”小玉撒娇地抓住他的袖子:“不,我不让你走……”她从小没见过父母,一直跟着姥姥长大,杨戬的强势、体贴、温柔,让她觉得自己真似有了父亲一般,所以情不自禁地在他面前现出了小儿女的娇憨情态。 鼎里的敖听心见状,忍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杨戬也笑了道:“好了,小丫头,快睡吧,你的伤还没好透,不要过分劳神。”小玉却不放开他:“不,舅舅,我睡不着。以前我睡不着姥姥都会给我讲故事,您也讲一个好不好?”杨戬没想到她会提这么个要求,迟疑不语。小玉噘了嘴道:“我不信,舅舅以前难道没给人讲过故事么?” 杨戬尚未答言,只见展昭端着一杯热茶走了进来:“清源,对不起,让你久等了。”杨戬一面接了茶,一面笑道:“好了,救兵来了!”展昭一愣:“啊?”杨戬笑道:“这丫头睡不着,要听人讲故事。我说,还是你来吧?”展昭“哧”地一笑:“嗯?什么叫‘就坡下驴’我可是领教了啊!她是叫你舅舅,又没叫我;这活儿可别指望我来替你。”杨戬轻轻一笑:“她不也叫了你‘叔叔’么?拜托。”展昭笑道:“要不再问问小狐狸,她想听谁讲故事?”杨戬只看着小玉不语。 小玉被他这一看,不敢再缠他了,扭头瞧向展昭。杨戬笑道:“如何?还是你来吧?我还有些公务没完呢。”展昭闻言好笑起来:“罢,罢,你快去吧?误了公事我可担不起这罪名。”一面说着一面坐在榻边,一手轻轻拍着小玉,用吴语哼唱起江南的民谣来。杨戬轻轻一笑,起身出去。 密室里回荡着低回柔媚的歌声,小玉静静地听着,倦意袭来,渐渐睡着。展昭住了口,伸手替她拉好被子,低声嘱咐了敖听心几句,转身也出去了。 真君神殿的后殿里,两排似乎永不熄灭的长信宫灯照出一片刚硬、寂寞之气;杨戬独坐案后,正一本本地批着公文。展昭手中托着一个盖碗走了过去:“清源,歇一会吧?”将碗放在案角。杨戬搁下笔抬头一笑:“嗯。”扫了一眼那碗,“这是什么?”展昭淡淡笑道:“燕窝粥。你尝尝?” 杨戬含笑取过碗来,一面吃着,一面含含糊糊地问:“嗯,昭,你……你是几时知道……我喜欢清淡的……吃食的?”展昭见他吃得香甜,唇角扬起的弧度渐渐加大,眼里的温柔就似要溢出来一般,口中却只是淡淡的一句:“只要有心,岂会有不知道的?” 这淡淡的一言却触动了杨戬,他将空碗放下,一瞬不瞬地瞅着近在咫尺的温柔笑脸,一时无语。倒是展昭细细打量了他一会后,又问了句:“你那天将法力全部渡在小狐狸体内为她疗伤,真气大耗;这些天又忙着军务,身子可有什么不适?”杨戬心下感动,想了想伸手过去:“你看吧?” 展昭搭了他腕子号了号脉,暗暗点头:嗯,没什么大碍了,虽不曾完全恢复,倒也不妨事。于是轻笑道:“不错,真不愧是显圣真君,这么快就好了。”杨戬也微笑道:“还是得谢谢你,昭。若不是你那天帮我护法调理,只怕……”刚说到此只觉唇上一热,原来是被展昭一手伸来掩了他的口:“不要说。” 杨戬面上微红,抬手轻轻拿下展昭的手,却见他正望着殿外皎洁的月色出神,不由低声问道:“昭,你在想什么?”展昭转头看了看杨戬那俊美非凡的面庞,答非所问:“今晚的月色很好。”杨戬一怔,随即笑了笑:“我这里离广寒宫近,每晚的月色都如此……”展昭微笑点头:“哦。清源,要不要我陪你去看看月亮?” 杨戬见他脸虽带笑,眼底却似隐着一抹痛楚,心中大感奇怪;忽忆起那天积雷山下展昭的不见而去,不由暗忖:“昭,你到底怎么了?”心中想着,口中不禁也问了出来。展昭看着他那原本古井无波的眸子此时竟含了丝丝焦虑,心头又是一绞,忙收束了心神笑道:“没什么,只是见你很喜欢赏月,一时想起在开封府的事了。” 一听“开封府”三字,杨戬悚然而惊,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既如此,你怎不回去看看?”展昭笑道:“回不去了……如今展昭虽还是展昭,却也不是展昭了……”语声渐渐不闻,他的身形也随之消失不见。 杨戬被这一番话弄得猜疑不定,习惯性地向外望去,但觉月华似比昔日盛了几分,蓦地觉出些什么,他一振衣袖便往广寒宫飞去。 玉树银辉浮泛,亘古不变。但杨戬却一眼看出,当年被自己失手打坏的玉树已然复原,他心中一怔,猛觉树中似有异状,顿时开了神目,银芒一闪间已经看清了:玉树中一个梳着双丫角的白衣少年正笑嘻嘻地看着他。 杨戬吃了一惊,低声喝道:“你是什么人?为何在玉树之中?出来!”白衣少年笑道:“我是玉树之精。司法天神,慢说是你,便是玉帝来了,也别想令我出来。”杨戬刚要发作,忽又想起了什么,忙按捺下性子:“那,你就回答我一个问题吧?”少年顽皮地眨眨眼睛:“那可得看我高不高兴了。” 杨戬又好气又好笑,无奈道:“你既是玉树之精,那我问你,这玉树是怎么复原的?”少年笑道:“我猜着你就要问这个。哎,不对,你应该知道啊?这三界之中除了我家少主人,还有谁有这能耐修复玉树?” “你家少主人?”杨戬怔了片刻,反应过来了,“可是展昭?”少年嗔怒地瞅了他一眼,气道:“我不知道!”杨戬反是一愣:“你不知道谁是你少主人?”少年更生气了:“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只知道他是少主人!够了吧?” 杨戬被白衣少年的态度弄得气也不是乐也不是,想他司法八百年来,哪个神仙敢这么跟他说话?偏偏眼前这小小的玉树之精,自己投鼠忌器还真奈何他不得……想了一想放缓了语气:“你能不能告诉我,他是怎么修复这玉树的?”少年颇有些得意:“哟,你这是在求我么?” 杨戬顿时大怒,刚要扬手就听少年道:“你打啊?反正打坏了,少主人又会来替你修!”一言生生堵回了杨戬的怒气,他叹了口气转身便走,又被少年叫住了:“司法天神,你忘了玉树碎了时的情景了吗?”杨戬猛然回头,就听少年续道:“要修复玉树,唯有我家少主人的泪水。可他这伤情之泪,却不是为苍生,而是只为一人而流!”杨戬脸色蓦地苍白,一言不发地驾云就走。 回到真君神殿的后殿,杨戬刚一进门就愣了。原来展昭正站在案前替他整理着那些公文奏章,神情专注得竟没有发觉他回来……猛想起几日前也是在这里,自己倚在这个人怀里倾诉着心底的苦闷,这人也是这般神情专注地听着;又想起适才那白衣少年的话,他不由低声唤道:“昭……” 展昭被这一声吓了一跳,急忙停了手回头一看,淡淡笑道:“嗯,我刚才去后院走了走,回来就不见了你;见你这案上有些乱,就自作主张理了理……你来瞧瞧,没弄坏什么吧?”杨戬听他这番言语,体贴中已带出了疏远之意,心中不由大痛起来,手一挥便在整个后殿设下了隔绝声音和视线的结界,过去一把揽了展昭的肩:“昭!” 展昭大吃一惊,霎时通红了面皮:“清源,你……”急伸手要推开他,却被杨戬紧紧揽定,在他耳边急促地说着:“对不起,昭,对不起……”展昭莫名其妙,又被那温热的气息喷在耳后,不禁浑身一阵酥麻,忙道:“清源,你到底怎么了?快放手……这叫人见了成什么样子?!” 要知杨戬虽是清冷孤傲的性子,但骨子里亦有着一股拗劲,否则当年也不会仅凭一己之力去劈山救母。此时他既明白了展昭对己的心意,也明白了自己的感情,又岂肯轻易放手?二郎神也不过是个人罢了。耳听展昭还在叫他放手,杨戬性子上来也不管许多,一低头双唇便覆上了展昭的唇! “轰”地一声,两人都觉脑中已开了锅。杨戬惊得忙松手后退,不料展昭展臂将他一拥,顿时反客为主,温热的唇瓣压上他的唇,阵阵青草芬芳包围了他。杨戬一阵迷醉,只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展昭已在他口中攻城略地,将他深深地吻住…… 好一阵,展昭蓦然惊觉,赶紧放开了杨戬,满脸通红:“清源,我……”杨戬亦是红透了头颈,斜倚在他怀里调匀了气息,方低声道:“我没事……”展昭搂着杨戬,慢慢平复了脸色:“你……不怪我么?”杨戬垂了睫毛低声道:“怪你什么?是我自己……” “你喜欢?”不确定地一句问。 “若是不喜欢,岂容得你如此?”低低的耳语,浓浓的情意。 够了!有此一言足矣。展昭知道,从此刻起,杨戬已将自己最柔软的一面交给了他,他要做的,就是好好护住这份柔软,再不容任何人来伤害一分一毫! 此时月影西斜,杨戬平复了脸色直起身来,伸手撤了结界,一面摄来银甲黑氅穿着,一面对展昭说:“昭,我还得去军营一趟,这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展昭点了点头:“你放心。不过有件事,我还是想问你。”“什么事?”“你想让你外甥救出你妹妹,可知道该怎么破那乾坤钵?” 杨戬点头:“知道。只要沉香找到了开天神斧,就可以劈开乾坤钵。只是……昭,你能不能帮我一回?”展昭说:“我帮你自然可以,不过你确定你外甥能拿得起开天神斧?”杨戬道:“我会想办法。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绝不能任他放弃!”展昭点点头:“好吧。对了,我若找到了开天神斧,把它放在哪里合适?”杨戬想了想:“你到昆仑山雪洞去找昆仑神……”附耳低言了几句,展昭听完默默点头。 当下两人分道扬镳,杨戬赶往积雷山大营,展昭径去昆仑雪洞。按下杨戬不表,只说去昆仑的展昭。 他驾了云向西北疾飞,不一会但见雪山高耸入云,白雪皑皑,昆仑之巅,积雪亘古不化。展昭此时只觉一种熟悉之感涌上心头,微微合了眼,任脚下的云头带自己来到了一座孤峰上空。那孤峰险峻之至,下临万丈深潭,悬如刀削。顶处积雪上映着落霞,衬着四围苍翠如染的山色,令人不禁生出遗世独立之感。 展昭落下云头,一步步行至山腰的一个山洞前,只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洞里传出:“公子,你来了?请进。”随着声音两扇厚重的石门缓缓打开,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展昭微微一笑,手扶剑柄缓步而入,只见满洞冰雪,耀眼生花,面前一座石台上坐着个满身冰雪的“人”,看不出面目。他略一沉吟,拱手一揖:“昆仑神请了。”一团云雾从冰壁上化出,幻出一张大大的笑脸:“公子客气了。”展昭微笑道:“不敢。昆仑神,在下此来,是受人之托,想请教一件事情。”昆仑神笑道:“让我来猜猜看,公子是受何人所托,要办何事,可好?”展昭含笑点头:“也好,请说。” 却不料,昆仑神夹七夹八地说了半天,竟没一句有用的。展昭一直微笑不语,最多是在他问“对不对”的时候摇摇头。过了许久,想是昆仑神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了,赶紧住了口。展昭笑道:“怎样?你老人家满意了没有?”昆仑神笑道:“公子真是好耐心、好涵养,比那个小子强多了。” 展昭也不问他口里的“那个小子”是谁,只单刀直入地道:“请问,这开天神斧可是在昆仑?”昆仑神奇道:“公子怎么问我?此事你应该最清楚才是啊?”“我最清楚?”展昭纳闷道,“我可真是糊涂了啊?” 昆仑神幻出的云雾绕着展昭转了一圈,说道:“没错啊?公子就是盘古大神的传承之人,这开天神斧,当然只有你才知道它的下落。”展昭有些为难:“这……”云雾在他身边又绕了半圈,笑脸又现:“公子,请你使用‘心眼’,一切就都清楚了。”展昭微笑点头,阖上了双目,淡淡的金光从他胸口散出,很快就笼罩了整个雪洞。 不一会展昭睁开了眼睛,脸上有着不可思议的神色,低头瞧向一直握在手中的巨阙,慢慢拔出,轻轻挽了个剑花。古朴黝黑的剑身泛出淡淡的红光,映着满洞的冰雪甚是好看。昆仑神一震,说道:“公子,就是它?”展昭点点头,轻叹道:“我可真是没想到,伴了我多年的巨阙剑,竟然就是开天神斧!”宝剑在他手里渐起变化,慢慢化成了一把闪着精光的巨斧。 展昭将神斧放下,微微一笑道:“昆仑神,这神斧就请你保管好了,到时候交给一个叫刘沉香的孩子,让他拿去劈开乾坤钵、救出他母亲吧?”说完便要转身而去,却被昆仑神急急叫住了:“公子且慢!我还有话说……”展昭闻言立定了脚:“不知还有何指教?” 昆仑神顿了顿:“公子你知道,神兵认主,何况是开天神斧?那刘沉香就算有了他舅舅二郎神的本事,只怕也拿不起来吧?”展昭微笑道:“只要他能够心怀三界苍生,我自会允他拿起神斧。”昆仑神一愣:“这个……”展昭笑道:“对了,此事还要请你老人家帮帮忙。”昆仑神忙道:“公子言重了,有事只管吩咐便是。”展昭微笑道:“吩咐不敢。只是那刘沉香来时,请你设法试探一下便是。” 一言提醒了昆仑神,他顿时笑了道:“公子,你不如先看看这个,怎么样?”山洞的石门“砰”地合拢,重重严冰立时封锁了整个山洞,寒气斗然大涨。 展昭面含浅笑,闲闲地说道:“你老人家可留神着,冻着了我倒是不妨事,若是冻坏了人家,可就不妙了啊?”伸手指了指石台上的“人”。 昆仑神幻出笑脸:“公子,你觉得怎么样?”展昭神色如常,笑容不改:“我很好啊?怎么了?”昆仑神笑道:“公子不愧是盘古传承,你心中有人无己,这小小的冰雪之关,倒是让公子见笑了。”展昭笑了笑,一抱拳道:“一切拜托你老人家了。”言毕身化蓝光而去。 回到真君神殿,展昭先去了密室,听见小玉和四公主相谈甚欢,他便不进门,径回了自己房间。不久杨戬回来,见他正坐在榻上,抚着空空的剑鞘出神,便轻唤了一声:“昭……” 展昭闻声抬头,见是杨戬,顿时露出笑容:“清源,你回来了?”杨戬上前几步与他并肩而坐,伸手握了他的手不语。展昭把剑鞘放到一旁,笑道:“清源,事情我可都给你办好了,怎么?你还不给我个笑脸?”杨戬瞅着那空剑鞘,勉强笑道:“嗯,你的剑?……”“它就是开天神斧,”展昭仍在笑,“我把它留在昆仑了。” 杨戬一震,半晌无语。展昭“哧”地一声笑:“清源,怎么了?事情办好,你该高兴才是啊?干嘛这个表情?”杨戬默默地把头伏在了他肩上,低声道:“昭,我明白的。”“什么?” “你是个剑客,宝剑便是你的命……” “傻人,我还就不信了,你这真君神殿里,就找不出一柄我合手的剑来?!” 一语惊醒梦中人。杨戬倏地直起身子,拉了展昭就走:“昭,你跟我来!”三绕两绕,两人到了真君神殿的仙库。杨戬关好库门,抬手散出道道银光,将库中所有的暗格一起打开:“昭,你自己看,什么称手就只管取了去。” 这暗格一开,里面的奇珍异宝光彩夺目,展昭不由眯了眯眼睛,待适应过来才仔细看去,那些玉如意、血珊瑚什么的,他全没看进眼里,目光只盯着兵器类的物件,好一阵,只听他轻呼一声:“就是它了!”伸手取出一柄浑身雪白的长剑来。 杨戬在旁笑道:“怎么样,昭?”展昭将剑在手中掂了掂,除了颜色,大小、长短、轻重都与巨阙一般无二,他心喜之下不由舞了几个剑式,连赞:“好剑,好剑!”杨戬见他喜动颜色,也高兴起来:“昭,这剑名叫‘雪魂’,被我一直收在库中,今天可算给它找着主人了!” 展昭含笑收剑入鞘,冲着杨戬便是一揖:“清源,我这里谢过了!”一句话说得杨戬心中泛酸,却又怕扫了展昭的兴,忙笑了道:“你喜欢就好,走吧?”二人携手走出。 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就是一个月的时光。杨戬依旧是天上、人间两头忙,而展昭除了照料密室里的四公主和小玉外,也渐渐地承担起了真君神殿里那些琐碎公文的处理工作,两人见面的时间虽不多,但感情却日渐深厚。 积雷山虽然久攻不克,但司法天神大权在握,各路神仙也不敢借题发挥去触怒于他,每日的朝会便成了例行的公事过场。赞扬三界祥和安定的谀词谄声不绝于耳,玉帝也乐得个清闲,只是含笑倾听,悠然自得。而杨戬公余之时,越发爱把自己关进真君神殿的后殿。因为只有这里,才能让他暂时忘却一切责任,尽情放松自己…… 这一天早朝时,杨戬呈上奏折,恳请御前准假些时日,好全力监督下界军务,将被诱入天罗地网中的作乱妖魔一网成擒。他文笔非凡,奏章里竭尽逢迎之能事,司法天神的耿耿忠心,端的是可鉴天日。王母更是高兴,温言褒奖了一番,随即颁下懿旨一例恩准。 杨戬下朝回到神殿,展昭端着茶碗迎上了他:“清源,你一定要去吗?”眉宇间是掩不住的忧色。杨戬轻轻点头,接过他递来的清茶喝了几口,方道:“是。我若不去,只怕沉香这孩子再也不思振作,那我三妹岂不要……”展昭沉吟片刻,终于说:“若要救三圣母出来,我有的是办法,你何苦……”杨戬轻笑摇头:“我知道,在三界之中没有能难住你的事情;可是若要名正言顺地改了天条,现在只能靠沉香……昭,你能原谅我吗?”展昭轻叹一声,接了茶碗放在一旁,伸手替杨戬卸了袍甲、理了理衣裳,道:“你去吧?这里有我。”杨戬握了握他的手,转身下界去了。 目送着杨戬离去,展昭轻轻叹息了一声,也转身进去,不知不觉竟来到了后殿的密室门前。他自己反倒愣了一下,随即想起小玉这些天来伤势大有好转,正在密室里苦练劈天神掌,自己还是不要进去扰了她的好。刚要离开,却被里面两个女子的对话拉住了脚步。 “小玉,真君说能帮你和沉香在一起那就一定能,你不用担心。”这是四公主的声音。展昭微笑着站在门外,静静地听着、揣测着:“小玉现在一定是羞红了脸吧?” “我……我才不担心呢。”小玉的声音果然是娇羞无比,沉默了一会,她开始反击了:“四姨母总是笑我,您自己呢?”“我?我有什么?”四公主满不在乎地回答,“你这小丫头怎么扯到我身上来了?”“四姨母您喜欢舅舅,还当我不知道吗?”听口气,小玉想必还做了个鬼脸。 一言似惊雷般掠过展昭耳边,他顿觉脑中有什么在轰鸣,垂在身侧的双手也不禁微微发颤。是啊,自己怎么忘了?这个单纯热情的龙公主,她是为了保护沉香而死的。而这些天的相处,自己怎就没有看出,她的心扉早已为那个杀了她又救了她的孤傲男子打开? 想到此,展昭不由得暗自苦笑:“展昭啊展昭,你怎么就忘了?你和他同为男子,便是情比金坚又如何?你们岂会有什好结果?难道你还要他因为你,一生受那‘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之痛么?”一转念又想:“四公主是个好姑娘,既对他有意,若她真能伴他终身,岂不也是美事一桩?”暗暗咬牙忍住心痛,他轻轻地离开了,因此也就没有听见四公主与小玉后面说的话 密室里,四公主沉吟半晌,只说出个“我”字就没了声音。小玉却不再和她开玩笑,认真地说:“四姨母,等沉香救出三圣母、改了天条,舅舅心愿得偿的时候,他不是答应了要和我们住在一起的么?我一定帮你们撮合,舅舅……舅舅他也该有个伴。”她的声音低了下去,“舅舅太寂寞了,等以后,我要和沉香好好孝顺他。” 四公主已经稳住了,幽幽的叹息道:“小玉,我不瞒你,我……我是喜欢他,可是你难道看不出来?他心里已经有别人了。”小玉一怔:“是谁?是嫦娥仙子吗?”四公主的声音里带了苦涩:“不是。原先我也以为,真君心里只有嫦娥姐姐,可是现在我明白了……小玉,你就不要再提这事了。等将来一切事了,我们就祝福他们吧,好不好?”说到后来,语气中已有恳求之意。 小玉好一会没说话,突然,她眨了眨眼睛问:“四姨母,您说,舅舅他喜欢谁?我一定会帮他的。”四公主犹豫了一会,还是说了:“他喜欢展公子。”小玉先是点了点头:“哦。”蓦地睁大了眼睛,“什么?!四姨母,您在开什么玩笑!” 四公主低声道:“小玉,你很吃惊吧?其实,刚开始的时候,我也很吃惊……”小玉急急打断道:“可是,舅舅和展叔叔都是男的啊?”四公主反问道:“这有什么关系呢?”“可是,可是……”小玉结结巴巴地说,“他们……”四公主笑了起来:“傻孩子,难道有谁告诉你说,互相喜欢的、想要一辈子在一起的人,就非得是一男一女不可?”小玉皱着眉想了许久,开颜一笑道:“四姨母,您说的对。”四公主幽幽地道:“小玉,这件事,你先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明白吗?”小玉点点头:“我知道,四姨母您放心,我不会让别人知道的,包括沉香。”四公主如释重负般地舒了口气。 一转眼,杨戬已下界三月有余。这些日子里,展昭只在后殿与密室两处活动,不是替杨戬处理那些地仙的公文,便是教小玉读书练剑。乖巧的小玉果然遵守了与四公主的约定,对那日的事情一字不提;展昭见她不说,也自装作不知,只是悉心教导着这个聪明伶俐的小狐狸。 这天傍晚,展昭正在房中打坐,忽然心口一阵大痛,他一惊之下忙收了功,暗想自己自从得了宝莲灯传来的法力后,从未有过如此情形,难道……急提法力运起“心眼”,一看之下吓得他差点叫出声来,赶紧捏了个隐身诀驾云疾驰。 不多时,只见眼前雾气渐浓,一片氲氤之中,水如白练,散发出清冷的幽光。展昭落下云头举目看时,四下里愁烟漠漠,惨雾凄凄,罡风刺骨,寒气袭人,正是天河弱水之畔。 天河汇聚了三界中的至阴至寒之气,阵阵罡风砭得人肌肤生疼。展昭不由一阵担心,顺着河岸急步行去,果然在一处较为偏远的河岸上,发现了倒卧在那里的杨戬。一个清丽的紫衣女子正焦急地呼唤着:“真君,真君,你醒醒……” 展昭已经认出那紫衣女子正是幻化成人形的弱水,他忙上前看时,只见杨戬昏昏沉沉地斜卧河岸,一身白衣被水浸得透了,湿漉漉地贴在身上;一头微卷的长发水淋淋的披散在肩后,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天河边寒气极盛,他一身湿衣,更是冻得身子不住地颤抖,再没有了司法天神的凌厉、霸气,只显出难得一见的单薄与无助来。 展昭大吃一惊,见杨戬的身体已然支撑不住,顾不得弱水就在一旁,忙俯身将人搂进了怀里,一面运起法力替他烘干头发、衣服,一面问弱水:“这是怎么回事?”弱水露出喜色,答道:“小女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刚才见真君驾云过来,脸色极差,我明明见他要回真君神殿的,却一下子就落进了水中……小女虽将他推上了岸,却唤不醒他……” 展昭闻言一阵后怕,只因天河弱水鹅毛不起,除了龙族,任你是神仙也会被淹死……低头见杨戬在自己怀中仍是迷迷糊糊的,忙探了探他的脉搏,顿时沉了脸:“他法力巨损、元神受伤,难怪你唤他不醒。弱水,多谢你救了他,我走了。”抱着人化作一道蓝光而去。 小心避开神殿中的众人,展昭抱着人进了杨戬的卧房,一挥手布下了层层禁制,这才将杨戬小心地放在床上,望着他白中带青的脸色,展昭又气又疼,握着他的手缓缓输过真气,一双手竟是止不住地颤抖。 好一阵,杨戬悠悠醒转,看了展昭一眼又闭上了眼睛,打算继续睡。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到家了。只有家才能提供安睡之所,他实在是累狠了,因此也不去管展昭那几乎要杀人的眼色,只想好好睡一觉再说。 展昭盯了床上人好一会,见他没有要睁开眼睛的意思,顿时气得就想一把将他拎起来,问问他这些天到底干了些什么?!怎么会好好地出去,这么狼狈地回来?手刚触到他胸前的衣襟,却又慢慢收回,低声叹了句:“真是冤家!”伸手为他解去外袍,刚要拉过被子往他身上裹,不料杨戬伸手捉了他的手臂便抱住不放,阖着眼嘟哝了一声:“好冷……” 展昭登时哭笑不得,暗想这傲视三界的司法天神竟也有这么孩子气的时候?空着的手轻轻抚上杨戬的额角,果然有些烫。无奈地摇摇头,展昭只得也卸了外衫上床躺下,用被子把自己和杨戬裹了个严实。 哪知道杨戬竟然“得寸进尺”起来。展昭刚躺下,他便将他的腰一搂,半个身子立时贴到了展昭怀里,还不老实地蹭了好几下,看那意思是要找个舒服的位置好好地睡…… 展昭又好气又好笑,忙伸臂将怀中人固定在自己胸前,怕他再要乱动的话,自己还不定要怎么着了他。没错,他是传承了盘古神力的自然之子,却也是个血气方刚的青年,自己心爱的人在怀里蹭来蹭去的,若说还不动情,那就是笑话了。但他更加明白,杨戬刚才只是下意识的在动作,自己可不能趁人之危…… 阖了双眼,展昭一手揽了杨戬的肩,一手按在他背心上缓缓输着真气,助他调理凝神,渐渐进入了灵台空明之境。因此展昭没有发觉,此时他怀里的杨戬已经睁开了眼睛,一双灵秀的眸子里有着感动,也带了几分心虚……原来他刚才的那番做作,一半是真的累狠了想要休息,另一半却是生怕展昭追问他受伤的原因。只因他知道,若是让展昭晓得了他是为什么受伤的,那后果就堪虞了。 若问杨戬为何受伤,还得从他此番下界说起。原来自从老君将沉香放回凡间之后,这孩子便是一蹶不振,老老实实地呆在刘家村糊起了灯笼。杨戬知道这个情况,明白靠刘彦昌是不管用的,他这才与展昭商量了,告了假下界去,想方设法地激励了沉香上进。但他心念一转间忽然想起,刘彦昌现已年过四十,自家三妹就算立刻出来,二人也不过厮守个三、四十年光景。除非刘彦昌能在这段时间内修成不死之身,可那书生哪有这个资质?想来想去,杨戬暗道:“罢了,三妹,三年地府之刑,已证明刘彦昌对你还是一心一意的,那他日后必能替我照顾于你,不会变心。我既误了你二十多年的夫妻之乐,便还你个天长地久罢!”于是他悄悄去了东海蓬莱岛福禄星君的居所找到了记录人、仙功德的天机册,私下里将自己几千年的功德尽数转给了刘彦昌,以换取其长生不老。但天机册既是法器,杨戬又不知操纵的口诀,所以只有用法力强转功德,待功德转完了,他也受重伤了…… 这么个原因,杨戬如何敢教展昭知道?别人或许不知,他自己却是明白得很,展昭是好脾气,却不是没脾气;而且展昭若是动了真怒的话,只怕三界都要被他掀翻了去。所以无奈之下他只得设法转移展昭的注意力,也亏得展昭的性情是:人家不肯说的事情,他一般尽量不追问。这才让杨戬侥幸“过关”。 半夜时分,展昭感觉杨戬的伤势无碍了,便收了功。睁开眼睛看时,杨戬仍窝在他怀里,埋头睡得正香。轻轻叹了口气,展昭不由低语出声:“清源,你……你叫我拿你怎么办才好?”一手轻轻抚着杨戬那微卷的发丝。杨戬翻了个身,咕哝道:“昭……”继续睡得昏天暗地。展昭苦笑一声,小心地用被子把杨戬裹好了,自己便化作清风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 章 9、瑶池的赌局 天色将明时,杨戬长长地吁了口气,掀被坐起,蓦地吃了一惊:“昭?你……”原来展昭沉着脸正站在床边,一双墨玉般的眸子紧紧地盯着他,眼里燃着隐隐的怒火。杨戬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坐在床上愣住了。 好一会,展昭低沉的声音响起:“把宝莲灯给我。”杨戬吓了一跳:“你要宝莲灯做什么?”展昭淡淡道:“你拿来再说。”杨戬见他神情不似平常,也怕真惹急了他不好收拾,只得伸手遥摄,从密室里取来了宝莲灯递给展昭。 展昭接灯在手,也不必念什么口诀,只将指血滴入灯芯处,顿时青辉流转,莲瓣好似徐徐舒展开来,一旁杨戬的侧脸被灯华映出道道晕彩,原本有些苍白的脸色此刻骤现舜华之神采,俊颜玉盏,交相辉映。 展昭擎着宝莲灯问:“是你自己进去,还是让我送你进去?”杨戬这才明白过来,心知自己失去功德的事情八成是露馅了,口中犹自硬道:“昭,你怎么了?好端端的干嘛要我进去?”展昭微笑道:“清源,十分抱歉,我忘了告诉你,你有天眼,我也有‘心眼’,而且……”故意打住了话头。杨戬不敢再强,忙身化流光进了灯中。 他刚在灯里盘膝坐好,就见蓝光闪处,展昭已立在了他对面,伸手握紧了他的手,喟然叹道:“你是司法天神,该知道强转功德与人是逆天之举吧?”杨戬默默点头不语。展昭继续道:“你的功德本是你行善积来,能护你转运消灾,如今尽数失去,你不会不知有什么后果。清源,现在我也不想问你将功德与了何人,只是我却不愿看见你今后遇险,所以……”一边说一边将手按上了杨戬的“百会穴”。杨戬猛然一惊,急急拦住他道:“昭,不要!你不能……”话未完只觉头一昏,顿时失了知觉。 此时展昭浑身散出五彩霞光,宝莲灯亦是青光大涨,炫目的光华围绕在杨戬的身周,温柔地将他层层包裹。展昭口唇微动,一串串繁复的咒语诵出,他的胸口蓦地裂开,带着莹莹蓝芒的一缕心血箭一般地射进了杨戬的神目里。 杨戬的身子轻颤了一下,随即悠悠醒转,恰好来得及接住展昭慢慢软倒的身体。一见展昭胸口那未曾消去的血迹,杨戬只觉自己的心似被利锥扎进,痛得无以复加。抱着昏过去了的展昭,杨戬的泪水涔涔而下:“昭,昭……你这是何苦……何苦啊?你是自然之子,怎能强逆自然之力?昭……” 耳边忽传来一声:“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杨戬吓了一跳,低头看时,原来展昭已醒了过来,正静静地看着他。杨戬慌忙胡乱地抹去泪痕,就听展昭又道:“咱们还在宝莲灯里呢。”杨戬点点头,抱住展昭身化流光出了宝莲灯。 两人站在杨戬的卧房里,杨戬也不管落在一边的宝莲灯,只是担心地望着展昭,抱着他竟忘了放手。展昭微微一笑,举手替杨戬理了理衣裳,道:“清源,你莫不是抱上瘾了?”杨戬闻言虽红了脸,却不肯放手:“昭……”展昭笑道:“没事儿,有宝莲灯呢,我调理调理就好了。”杨戬紧了紧手臂,附在展昭耳边轻声道:“昭,你答应我,再不可如此了!” 展昭点点头:“你也是。清源,你记着,你若有什损伤,我也会……”杨戬心中一震,赶紧点头道:“我知道,你放心。”放开了展昭。展昭含笑拾起宝莲灯塞进杨戬手里,径自回房打坐去了。 斗转星移,一年半的光阴转瞬即过。积雷山依旧没有攻下来,但杨戬一连上了几封奏章,巧妙地将攻山无果的事带了过去;玉帝和王母也有心放纵,因此并不去查问,任凭外甥翻云覆雨。杨戬见两位至尊不管这事,他便放了心,在又一次攻山失利后,一道严令下去,命麾下诸军只准守不准攻,自顾带着梅山兄弟和哮天犬返回了真君神殿。 梅山老三和老六心思单纯,也没想得太多,唯有梅山老四一直为以前开口求官的事忧心忡忡。近日战事不利,杨戬的性子越发捉摸不定,对众兄弟更是动辄斥责,冷淡刻薄。他在心中一番分析,只当已触怒了杨戬,此后稍有不慎,恐是比哮天犬被贬下凡间更加凄惨,一心便想着如何补救。 可巧此时哮天犬提议去借文殊菩萨的定风丹,好对付铁扇公主的芭蕉扇,老六觉得事不可行,正和哮天犬辩着:“二十万大军怎么定啊?哮天犬,你出的什么馊主意!四哥,你说现在怎么办?”他猛然回过神,见杨戬的目光淡淡地扫过来,老四暗自一个冷战,忽然想到:“老六虽是无心,但毕竟是问到了我身上,若是拿不出主意,只怕二爷便要顺势问罪了。”急忙说道:“二爷,兄弟倒有个主意。” 看着老四那游离畏缩的眼神,杨戬心中隐隐作痛,转念一想这样也好,梅山兄弟中老四俨然是智囊,老大不在时众人都唯他马首是瞻,他若心灰意冷,怕是众兄弟都要下决心离开了。当下毫不假颜色,冷冷地道:“你说。”老四低眉顺目,恭声道:“各个击破!” “怎么个各个击破?”被杨戬这一追问,老四只得硬着头皮边想边说:“这几天攻山,敌军势大,想一举成擒极是不易。但那个丁香,她虽然神力厉害,不过好像是刚刚恢复了神志,以她对二爷您的仇恨,只要引她离山独自来攻,就可以……” 杨戬目光一凝,老四看来是被自己逼急了,这主意出得几近胡闹。如今两军对垒,像丁香这种小角色捉来有何用?但他神色不动,冷然道:“也好,老四,这事就交给你办吧?你设法引她来神殿,我们好埋伏了拿她!”老四不敢推辞,连声应了,杨戬再不看他,打发走众人,径自入后殿去了。 进了自己的卧室,杨戬顺手卸了银铠坐在床上,轻轻叹了口气。耳边忽传来一声:“清源,你这又是怎么了?”他转头看时,展昭已坐在了他身边,一手端着一碗莲子羹,清香扑鼻。杨戬伸手接了碗,一面吃着一面将适才之事说了。 展昭听完眉头微蹙,终是说道:“罢了,清源,你的心意我明白,就按你的意思办吧?”杨戬点点头,神色有几分黯然:毕竟梅山兄弟跟随自己几千年,一直忠心耿耿,唯命是从,如今却要……展昭明白他的心事,只接了他手中的空碗放在一旁,默默地揽了他的肩。杨戬顺势往他怀里一倒,阖了眼养起神来。展昭也不做声,只不轻不重地替他揉着肩。 两天之后的晚间,真君神殿的大门外一阵喧哗,原来是被梅山老四设计引上天的丁香和龙八太子敖春杀来了。 杨戬亲自带人埋伏在门里,这二人焉能从他手里讨得好去?丁香被他轻轻一刀杆击飞出去,敖春扑上前意欲拼命,亦被杨戬轻易重伤。不过杨戬并不想真的要这两人的命,因此当敖春挣扎着跳起身、紧握了一柄匕首架在他的颈上胁迫他放了丁香时,杨戬便趁势说道:“想不到东海八太子还真有点血性;好,我放你们走!”一挥手拍落了敖春紧抓着他的手。一旁的丁香惶急地过来扶住敖春,早忘了这一趟上天来的初意,只颤声道:“八太子,你没事吧?”顾不上去细想杨戬的反常,扶了人便匆匆离去。 哮天犬见状,不禁追问了一声:“主人,为什么呀?”他虽知主人不会真伤了这两人,但这般引来又纵走实在不合常理。杨戬也不答话,待那二人的背影已看不见后,他脸色忽转阴沉,自顾转身回了正殿,劈头就把随后跟进来的哮天犬与梅山兄弟狠狠训了一顿,末了一挥手将众人叱退,自己进后殿批阅公文去了。 梅山兄弟聚在房中,说起杨戬近来的喜怒无常,老三叹了口气道:“老四你说,二爷今天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好容易把人引来了,他又故意放走……”老四闻言忙捂了他的嘴,又向老六使了个眼色,要他去看看门外有人否。老六虽然不解其意,却也照做了,回来说道:“四哥,外面没人。” 老四心中稍定,压低了声音对兄弟说:“三哥、六弟,今日之事,二爷他无非是记恨我们兄弟原先图谋前程之举,借题发挥罢了。都是我那主意害了兄弟们。二爷心胸狭隘,你们今后还是小心些吧?”老六不信道:“四哥,我们好歹也跟了二爷几千年,他总不会因为一次办事不力就……”他不敢说下去了。 老四叹息道:“老六,你是直性子,脑子不会转弯。你想想当初的哮天犬吧?二爷一生最重的是名头,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东海八太子挟持,让他的面子往哪放?只训我们一顿已是留了情了!”老三也是直性人,听了老四这番话,他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梅山兄弟在房里说话,只道绝无人听见,却不知这真君神殿中,还有个就算是站在你面前你也未必察觉的到的人呢。因此他们的话被恰好经过的展昭听了个全,只是展昭并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存在,所以不曾现出身来。不过听完这几人之言,展昭只觉荒唐:这就是杨戬相随了几千年的兄弟吗?到底该说是杨戬的演技太好,还是说这些人太笨?摇了摇头,展昭径去了密室。 小玉正在密室里练着劈天神掌,见他进来十分高兴,停了手道:“展叔叔,你来的正好!”展昭微微一笑:“小狐狸,怎么了?什么叫我‘来的正好’?”小玉笑道:“展叔叔,我的劈天神掌都练了这么久了,你就帮我看看,到底成不成嘛?” 展昭看着她那娇嗔的模样,不由笑了起来:“小狐狸,我擅长的是剑法,你要我帮你看劈天神掌,是不是找错人了?”小玉嘟着嘴道:“展叔叔好小气!舅舅都说了,你的武艺不在他之下,你就帮我看看嘛!”扯着他的袖子撒起娇来。 展昭笑道:“好,好,别拽了;小狐狸,我的衣服可不是铁片做的。”小玉笑嘻嘻地放了手,环顾了一下四周道:“这里太小了,展叔叔,咱们出去吧?”展昭想了想:“也好。”携了她来到那个幽静的小院里。 小玉摆开架势,对着展昭连连进攻。却不料展昭身随心动,只如闲庭信步一般,一抬手、一举足便将劈天神掌的威力化解于无形。小玉一口气劈出十余掌,连展昭的衣角都没沾上,不禁泄了气,停下手道:“不来了!展叔叔,你只是躲,根本就是在耍我嘛!” 展昭“哧”地一笑:“傻孩子,我若是不躲,不就被你打着了吗?”“可是,”小玉噘了嘴道,“你根本连招架都不招架,我怎么知道自己的功力到底怎么样了嘛?”展昭笑了道:“原来你是想要我帮你试试功力啊?怎不早说?”说着往那里一站,笑道:“来吧?” 小玉大喜,暗暗吸了口气,劈天神掌运到了七成功力,照着展昭当头劈来。展昭微微一笑,双手在身前划了个半弧,便已将这一掌的力道引向了一旁。只听“轰”的一声,旁边的一棵花树被劈作了两段,倒了下来。 小玉一愣,展昭也不禁苦笑了一声:“糟了!”小玉忙问:“展叔叔,怎么了?”展昭道:“我一时忘了,只记得要将你的掌力引出去,却不曾想过这院里的花树如何经得起?这下子非讨你舅舅的抱怨不可了。”小玉皱着眉头说:“展叔叔,现在怎么办呢?你能不能……”展昭苦笑道:“我又不是什么都会的。修复花树这种事,除非是百花仙子才干得来。”小玉也头疼了:“我们现在,怎么能去找百花仙子呢?” 一个清朗的声音蓦地响起:“谁要去找百花仙子啊?”随着话音,杨戬出现在两人面前。展昭指了指那边的花树:“你瞧瞧,这还不得去找百花仙子么?”杨戬微微一笑,一扬手法力到处,那棵树化作飞灰飘散了去:“找什么百花仙子,这不就好了?还能多空出些地方来。” 小玉瞪大了眼睛:“啊?舅舅,原来这样也行啊?”杨戬笑着上前摸了摸她的发辫:“傻孩子,你难道不懂,唯有破旧方能迎新?”小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哦。”展昭在一旁,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杨戬笑了笑。 过了没几天,真君神殿的密牢,又被搅开了锅。 这天晚上,展昭在密室里教小玉最后几式剑法,其实也是为了绊住她。而杨戬手中紧紧握了三尖两刃刀,在殿前石阶上静静地等候着来神殿地牢救孙悟空的沉香。 不一会,哮天犬从里面气喘吁吁地冲出来,凑近了叫道:“主人,沉香……沉香掀翻了地牢,打伤了看守关闸的擎天力士,正……正向这边来了!”杨戬微微点头。想起上一次也是在这里,初出师的轻狂少年仗着血气之勇,上演了一场不知天高地厚的闹剧。现在旧事重演,沉香,不知这些年的波折起伏,能让你冷静沉熟了一些没有? 大批天兵天将从正殿里潮水般退了出来,合围之势依旧,却个个畏缩不前,连梅山兄弟也都面有惧意。沉香背上是颤栗不已的孙悟空,手中是染遍了鲜血的小斧。被愤怒炙红了的双眸,无视近在咫尺的刀枪剑戟,无视呼喝怒骂的天兵天将,只冷漠地看向殿前石阶之前,那个冷酷如昔的静穆天神。 孙悟空的惊恐挣扎,打破了暂时的僵持。沉香咬了咬牙,冲天的怒火,变成发誓般的冷语:“唠叨,别怕,他奈何不了你的!”冷冷的目光不离杨戬,多了些冷静,但更多了无数的仇恨与不屑。 杨戬的左手慢慢抬起,微微一顿,蓦地向下挥落。就在这一瞬间,多日前抚过那孩子面颊时的那一丝温暖,依稀又从手上传递了过来,但随即便被激荡的寒风剥离得干干净净。众天兵天将呼喊着一涌而上,司法天神亲自督战,令他们只有悍不顾死的全力拼杀。 沉香面沉如水,仰首大叫一声,身形跃出,半空中运足如风,□□般飞旋踢出,但听得“唉呀”之声不绝于耳,十来名天将被他一脚踢出,滚地绊倒了正在冲过来的其他人。运斧反削,招式不待用老,屈肘下击,梅山老三一声大叫,打横摔了出去。沉香毫不停留,脚步向左滑出,身形一矮,避开老四的奇门兵刃,左足弹踢,老四顿被逼得踉跄后退不已。哮天犬看看战圈,又看看主人脸色,迟疑欲问,想了一想,也举杖冲了上去。 “这孩子杀发性了,想来又忘了此行目的只是救人?”杨戬暗叹一声,看来又只能由自己这个布局之人,设法将他逼出局去了。抱定这个主意,杨戬也不着急,拄刀静立一边,由着沉香在重围里来回冲杀。 看了半晌,他微不可觉地点了点头,神色现出几分欣慰之意。这孩子的法力失而复得,功夫倒比以前精进了些,该是学会了“认真”两字,再不肯“差不多、差不多”地自欺欺人所至吧?但是,什么时候,你才肯改掉这冲动易怒,不会审时度势的老毛病呢? 小斧上光华乱闪,沉香一记杀招劈出,将战圈正中硬是清出了一大片空地,围攻的天兵天将惨叫之声不绝于耳,如破麻袋般地跌落一地。一条黑影杂着犬吠声摔将过来,杨戬一手拍出,卸去来力,那黑影晃了晃才站住,带着哭声叫道:“主人……”却是哮天犬。没工夫理会他,杨戬手上加力,将他拨到一边,抬眼看向沉香,似笑非笑,淡然道:“法力见长啊,沉香。” 沉香扬斧戒备,愤愤地回过头来,嘴角已溢出了血,眼神里却全是不甘与愤怒,厉声叫道:“杨戬,一起上吧!我不在乎你们倚多为胜!”杨戬目光一凝,随即暗暗好笑:“还不错,还没有完全杀昏头,这时候还能想到用激将法。”心中想着,他顺势环视四周,佯装恼怒地冷声喝道:“全都给我退下!”天兵天将们如释重负,慌忙闪开。 石阶之上,只余沉香负着孙悟空静静地立着,他却没有一点趁机冲出去的意思,只等着杨戬出手。这情形本在预料之中,杨戬也不想生气了。蓦地,他身形冲天而起,刀势凌厉如电扫雷劈,不削反劈,挟了千钧之力当头击下。沉香运斧架开,手臂一麻,顿时退了一步。杨戬气向下沉,刀随身坠,又是当头一记劈下,沉香刚刚架开,第三刀又咆哮着闪电般劈落过来。这三招绝无精妙之处,却是一击快似一击,前力未尽,后力又来,如涨潮时的狂暴怒涛般全不给对手喘息之机。 沉香勉强提斧再架,只当下一击更加沉猛难当,一心想抢个先机,十分气力尽数凝于斧上,封死了上三路敌刃进攻的路线。但他招式刚刚出手,明明如巨龙盘空的第四刀倏忽回抽,刀柄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向下扫击,沉香尚未反应过来,“呀”地一声大叫,膝弯处已被刀纂一敲,顿时跪倒在地。 杨戬提刀在他身后站立,不满地皱了皱眉头。这孩子,应变还是太差,傻呼呼地被敌人牵着鼻子走。自己刚才若是成心伤他,刀纂上只要稍加点力道,当场便能废了他的双腿。 只见沉香的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抬手重重地抹去嘴边的血痕,根本没去想受了这一击后,何以竟只是腿上微疼,一时失力而已。他只知道自己跪在了地上,被自己憎之入骨的敌人,一记击得跪倒在地上——耻辱与挫败感火一般地炙烤着周身,令他忘记了所有的理智,站起身来一声嘶吼,和身便向杨戬扑了过去。 猛见沉香眼里的屈辱之色,杨戬不由得心中一悸,这才惊觉方才一时忘情,随手的一击,对这孩子来说竟是难忍的污辱——跪下,沉香,我是你舅舅啊,要你跪下并不过份——但是,向我这样一个寡情无行的小人下跪?我的好外甥,难怪你会愤怒,会狂暴地以死相拼…… 斧光霍霍,悍不顾死,疾风骤雨般全是进手招式,沉香确是在拼命,抱着自暴自弃之心在拼命。杨戬心中大痛:那一跪,竟足以让他愤恨如斯吗?是了,他姓刘,是三妹的儿子,是你亲手压在山下的三妹的唯一爱子。就算有着源于一处的血脉又如何呢?这孩子的温顺与慕仰,永远不会属于你的,做出了那样的事情,还指望着他能剩下憎恨之外的其他情感?杨戬,你的心中,为何还有着如此天真的期盼? 只须随手一刀,便能要了这孩子的性命,但这样的一刀,又如何能出得了手?杨戬挥刀架开沉香一记又一记重击,刀斧相交时的声声脆响,都如沉重的大锤,直向他胸口敲落下去,将曾感受到的那些暖意击得粉碎。自嘲的笑意挥之不去,打斗声却越来越远,心念之中,唯余寂寥,唯余幻想破灭后的静默虚无。 惊呼声斗然四起,杨戬刀刃下抹,挡住了沉香斜削的斧势,沉香一声大叫,浑不顾周身尽暴露在杨戬刀下,不退反进,纵身前冲,斧刃贴着刀杆硬劈向眼前这个大敌的腰间。杨戬刀尖侧挑,又猛地凝住去势;暗叹一声,如此一挑固能破去斧势,但若那孩子死不退后,势必中要害,当场重伤。就见火光电石的刹那之间,杨戬招式强收强变,法力从刀上直传斧身,将沉香连人带斧送上半空,自己却是身形下缩,左掌一拍地面,借力贴地疾滑过去。 斧刃从上空撩出,两人身形交错而过。杨戬中途变招,法力倒撞回来,等于硬受了自己一击,腕上一麻,三尖两刃刀竟是脱手飞出。他暗自苦笑,两千多年了,何曾在对阵时被击飞过兵刃?刚刚伸手摄回,背后破空风声劲急无匹,杂着梅山兄弟的失声大叫:“二爷当心!” 身形本能后转,刀如闪电般向风声来处笔直破去——这一击干脆利落得无比伦比,纯是武者本能,后发先至,既破敌招,又攻敌之必救。但甫一出手,杨戬蓦然惊觉,劲力猛向回收,却终是再也来不及了,刀尖一窒,破敌之余,已刺中那个预料中的血肉之躯…… 血从少年的口里喷薄而出,三尖两刃刀正中左胸,虽未再进一分,但电传而至的剧痛,已足令少年的身体微颤不稳。杨戬单手持刀,目光到处,坚如磐石的心神,也是为之一阵大乱。刀尖之下,便是少年的心脏,他的手,甚至能感觉到那蓬勃跳动时的活力。若方才回收劲力时稍慢上半分,那活力就永不复在,那出乎本能的一击之威,竟险些令自己所有的希望,都在瞬息之间化了尘灰…… 这一刻,杨戬的眼里有的只是震惊与心痛,轻轻抖动着的唇,似是想说出些什么。可惜他的外甥不会在意,就如以前无数次一样,仇恨会将这一切都掩盖了过去。那个冲动少年的视线,只会被血色所模糊,看进眼里的,也只会是天赐的反击良机! 杨戬的手微颤着,将刀尖从沉香的体内抽回,不敢抽得太快,全部心神,只在意着疾涌而出的鲜血。但眼角余光,忽而映入一抹金芒,沉香手中的小斧幻出千道光影,竟是不顾刀尖破入心脏之险,向前趁隙疾攻而至! 沉香此举已形同自杀,杨戬收刀疾退,再无法变招自顾,劲风袭来,他低喝一声,法力凝聚,当机立断,拼着正面受了这一击,也不能由着外甥自寻死路。但见一条黑影横跃过来,“铛铛”几声巨响,漫天斧影散于无形。却是梅山老六见势危急,站得又是最近,飞身上前截住了斧势。但他的法力与沉香相距何等之远?强接之下只震得血气翻腾,打横跌出。沉香手中小斧顺势前送,如切腐木,顿时无声无息地卸下了他的右臂。 梅山兄弟大声叫喝,一齐抢了过来。刀剑反射的光芒折射,只骇得沉香背上的孙悟空尖叫挣扎起来。沉香一招断了敌臂,心情一喜之下,已有了几分清醒,此时更是一惊:原是为了救人,如何竟不知进退地拼起命来?当下斧刃一翻,逼得众人齐齐退后,左足在地上一顿,身形冲天飞起,筋斗云口诀随心诵出,笑着大叫道:“不和你们玩了!”转瞬已去得远了。 梅山老六身向前仆,杨戬一把扶住,断臂处映入眼底,刹那之间,他的脸色,竟比断臂的老六还要苍白上几分。但握刀的手蓦地用力,所有的情感都深埋了下去。他冷眼看着沉香破围而出,也不追赶,只缓缓将老六交给围过来的老四和老三。老三心痛兄弟,不住口地咒骂着沉香,连哮天犬都为之不平,气道:“主人,为什么不用宝莲灯啊?”杨戬神色间却全无表情,甚至不复再看梅山兄弟一眼,淡淡地只道:“想不到他法力增长得如此之快!” 梅山老四低下头去,脸上怒意一闪而过。老六的断臂犹在阶上,鲜血淋漓,神仙体质纵然不同凡夫,但被斩断手臂之后,也决无可能再生重续;而此时的二爷,所关心的,却只是那个少年法力何以增长得如此之快!再偷看一眼杨戬冷漠的面容,怨恨与不平越加炽烈。淋漓的兄弟血,哀哀的狐悲情。也许叛心在他心中早就悄悄种下,如今终于开始在老四心中疯长,如同阴湿毒瘴中的霉菌一般。 当下杨戬吩咐了哮天犬去盯紧沉香,自己大步回了后殿。展昭早已将小玉哄得老老实实地在密室里练剑,待听得杨戬的脚步声,他急忙赶了出来:“清源!”“当啷”一声,杨戬手里的三尖两刃刀滑落在地,身子一晃,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 展昭大吃一惊,忙一把接住他软下来的身体,就听得杨戬哑声道:“沉香这孩子,已经恨我到了那个地步——忘了所有目标,只求与我同归于尽。终还是累了兄弟们啊,跟了我几千年的好兄弟……昭,我……” 展昭急施法把地上的血迹清了,将他打横抱起进了自己的房间,关好门布下结界,将人放在榻上,低声道:“你先静一静,清源,静一静再说。”杨戬的眼中,似乎有化不开的悲伤,继续道:“昭,你知道吗?就在我的眼前,老六被我费尽心力□□出来的好外甥,硬生生地斩去了一条手臂……”他无法再说下去了,深深的负疚感从心底涌出。自己日后会落到何种下场,他不是没有想过,但是连累梅山兄弟至此,却是他从来都不曾料到的。 展昭心中一颤,坐在榻边揽了杨戬在怀,轻轻抚着他的背,想了想道:“你别急,我去看看,还有没有办法医治他?”放下人就要走,杨戬却蓦地醒了神,忙一把扯了他道:“你别去!”展昭一愣:“怎么说?”杨戬苦笑道:“沉香用的是太上老君的劈柴斧子,不是普通的神兵,老六的断臂是没法治了……昭,你现在帮我一个忙好不好?”展昭点头:“你说。”杨戬一面想一面说:“小狐狸应该已经练成了,你告诉她……”附耳低言了数语,展昭答应了。见杨戬实在是心力交瘁,他暗暗拍了一道安神咒给他,这才出去找小玉。 天明时分,杨戬又上朝去了。祥云缭绕,灵霄宝殿一如既往地庄穆威严,但气氛明显较平日凝重,连深居简出的太上老君,都默然站立在左侧上首。沉香昨晚大闹真君神殿之事已传遍天界,人人都知今日的朝会,必然是山雨欲来之势。果然,参拜礼仪完毕后,司法天神自朝列步出,第一句话,便令众仙齐齐色变。 “太上老君,你到底在玩什么花样?!”司法天神的指责,冷酷中带着愤恨,恰到好处地体现了因沉香大闹神殿而来的恼怒。老君微掀长眉,目中笑意一现即隐,蓦地转过身来,拂尘一指,沉声喝道:“你不会以为,沉香是我故意放出来的吧?”竟是数千年未有过的疾颜厉色。 御座上的王母如往常一般绷紧了脸,和玉帝偷偷交换了个眼神。玉帝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王母便故作气愤地向杨戬问道:“杨戬,按神殿上报的奏章,你已见过沉香了?”司法天神上前一步,从容禀道:“是,已经交过手了;现在沉香的武功和法力,均已不在小神之下。”王母又看了一眼玉帝,沉默了下去,等着司法天神自己提出善后之策来。 老君突然饶有兴味地笑了出来,双手一拱,抢在杨戬开口前说道:“看来,从八卦炉里炼出来的,倒是越炼越强啊。”转身看向杨戬,促狭之意稍现便隐,忽向御座上一施礼,大声奏道,“陛下,娘娘,老道倒有一计,可保天庭永享太平!”大殿上议论之声隐约响起,连玉帝都坐直了身子。太上老君今日的举止是前所未有的反常,玉帝的好奇心大起,忙问:“有这样的好计?你且说来听听。” 老君一笑道:“当初沉香的法力不如司法天神,在八卦炉里炼了一年,就赶上了二郎真君。倘若将司法天神投入炉里炼上三年,那天庭可就永享太平了!” 杨戬神色微变,避开众仙的目光,悄悄地冷瞪了老君一眼。此时此刻,这为老不尊的师伯祖怎么胡言乱道起来了?不就是我外甥吃了你几壶仙丹吗?你用得着在这儿等着我么!不过恼火之余又有些好笑:太上老君竟也有这般促狭得近于顽童的一面?当下拂袖冷哼,打断了老君的喋喋不休,怒道:“陛下,娘娘,不可听他胡说八道!” 王母看着杨戬脸上的怒意和老君得意的笑容,脑中却又浮现出了那天南天门外的一幕。当日的好戏,你俩配合有间,今日可是又来了?这样想着,她心中一阵好笑:好吧,那本宫也来凑个热闹吧?于是突然开口道:“为了天庭的秩序,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杨戬心中一凛,刚开口禀了一声:“娘娘!”就见太上老君双手乱摇,向御座之上连连施礼道:“娘娘不可,不可认真……老道是戏言……是戏言呐!这万一要是炼出什么麻烦来,老道可担当不起哟!”摇了摇头,意犹未足地再加一句,“担当不起,万万担当不起……”退后几步,回到朝班自己的位置之上,抱着拂尘垂目静立,再不肯多说一句了。 仙一眼,念头转回沉香之事上,她忽然想起,问道:“杨戬,听说宝莲灯在你手上?”“是。”杨戬恭声应道。 看着御案下的外甥,王母突然便轻叹了一声,放柔了声音道:“沉香的法力增长极快,司法天神,你诸事多加小心。宝莲灯是上古神器,威力极大,你不用理会昔日孙悟空‘罪犯欺君’之类的污蔑,马上去华山,设法向三圣母套出口诀来。到不得已时,便用它来降伏沉香吧?”想了一想,仍不放心,又叮嘱道,“积雷山就先不要攻了,现在天庭最大的危机是沉香,你把人手都调回来,全力以赴捉拿沉香!”杨戬略一躬身:“小神遵旨!” 众仙乐得事不关己,合声齐诵娘娘圣明。只有嫦娥身形一震,投向司法天神的目光里,愈加冷嘲不屑…… 回头再说真君神殿里。乖巧伶俐的小玉得了展昭的吩咐,便趁着杨戬上朝的机会在真君神殿的正殿里上演了一出“全武行”,将留守神殿的梅山兄弟和大批的天兵天将打得落花流水后扬长而去。待杨戬下了朝回来一看,整个大殿被小玉的劈天神掌砸了个乱七八糟,他只觉哭笑不得,却又绷紧了脸就势吩咐梅山老四、老六下界去寻还没有传回消息的哮天犬,自己径自进了卧房换了便服,又转身走进了展昭房里。 明亮的烛光下,展昭正在专心致志地伏案批阅着一本本奏章,直到杨戬轻轻一声:“昭……”才令他抬起头来:“清源,你回来了?”杨戬点点头,站在他身边轻轻拿过他手中的笔放在一旁,低声道:“昭,你先歇一会吧?”展昭看了他一眼,见他神情似有些不悦,问道:“怎么?难道是小狐狸今天做得过分了?” 杨戬摇头道:“不是,她做的很好。”“那你……”展昭有些奇怪,“怎么了?”拉了他走到暖玉榻边并肩坐下。杨戬垂了睫毛,好一会才将今天下朝之后被嫦娥拦在南天门外的事情约略说了。展昭听完眉头轻蹙,伸手将杨戬的手握在自己手里,低声道:“清源,那些个不相干的人就先莫想她了;我适才用‘心眼’看过,沉香和猪八戒已经带孙悟空去了南海普陀山。” 杨戬闻言精神一振:“好!待哮天犬他们回来,我就下去……我就不信了,事到如今佛门的人还能沉得住气?”展昭沉吟一刻,摇了摇头道:“我觉得,你还是不要亲自去南海吧?如果你在观音跟前露了面,等于是自送把柄与人……”杨戬微笑道:“昭,你还不明白吗?我就是要……”他打住了话头,将头歪在了展昭肩上。 展昭瞧着他的笑容,心头一阵疼痛,心道你的心思我岂不知?只是你若再有什损伤,我该怎么办才好?一面想着,一面习惯性地替杨戬揉着肩。杨戬惬意地眯了眼睛,身子慢慢躺进了展昭的怀里。忽听展昭对他说:“对了,清源,我还有件事情要和你商量。”杨戬眼也不睁,慵懒地问:“什么事情?”展昭道:“要我看,沉香这孩子迟早会再闹上天来的,你是不是让我先在玉帝、王母跟前点个卯,到时也好光明正大地帮你。” 杨戬倏地睁开了眼睛:“你……昭,你放心,若是沉香当真再闹上天来,我定叫你与我同行。”展昭笑了笑:“你可记好了啊?”杨戬也笑了:“放心,我不会食言的。”说着坐直了身体,忽然脸色微红地说了句:“昭,真是奇怪,我怎么一见了你,就觉得自己好像是懒了许多呢?”展昭一声轻笑:“你现在若还能在我面前端出司法天神的架子来,那才真叫奇怪。”言罢起身,一面往外走一面笑道,“你等着,我去给你弄点吃的来。” 不待展昭出去,杨戬已开口道:“昭……你不用忙了,我什么也不想吃。”展昭微笑着返回来:“怎么了,清源?”杨戬略一沉吟,起身拉了展昭的手道:“昭,你还没喝过我酿的酒吧?我请你一请如何?”展昭瞧着他笑道:“现在么?”杨戬点头:“嗯,你可有兴致?”展昭“哧”地一笑:“好啊。嗯,在这里喝吗?我奉陪。”杨戬也笑了起来:“还是去我那个小院子吧?你先行一步,我去取酒来。”展昭笑着点点头,转身自去。 小院中,待杨戬取了酒进去时,只见展昭一身蓝衣,口角含笑,散漫地坐在那边花树下的石桌旁,如玉俊颜被两旁的花树一衬,越发清俊动人。他的心忽地漏跳了一拍,脚步不禁微微一顿。展昭已起身上前,接了他手中的酒坛放在桌上,笑道:“清源,坐吧?”杨戬一笑,在展昭的对面坐下,指尖一弹已在桌上化出了两个精致的白玉杯。 展昭熟练地开启了酒坛,先不斟酒,而是将坛口凑近鼻边深深地吸了口气,微微眯了眼睛笑道:“果然是好酒……”杨戬笑着接过酒坛往两个杯中注满,推给展昭一杯:“昭,你尝尝看。”自己取了另一杯,慢慢浅啜起来。 展昭端了杯子也是慢慢饮着,不多时一杯酒已全下了喉,他的脸颊微微泛红,瞧着杨戬笑道:“清源,你这酒是用什么做的?”杨戬放下手中空杯,笑问:“滋味如何?”展昭略一沉吟:“嗯,比我喜爱的竹叶青要清淡得多了。乍一入口只觉淡而无味,细品来却又醇烈无比,嗯,还有一种淡淡的草香味儿……清源,我从来没有喝过这种酒,这是什么做的?有名儿没有?” “它叫‘弹指流年’。”杨戬的脸上,忽现出一种难以形容的神色,叹道,“还是在灌江口做地仙的时候,我闲来无事,便取长风为魂,水澹为魄,佐以极少量的忘忧草汁酿成此酒。人饮了此酒,就会在梦中,追忆往昔岁月;故而,我为此酒取名‘弹指流年’。” “弹指流年?”展昭一面为两个酒杯添满,一面道,“倒是个好名儿。嗯,清源,今天你怎么想起以此酒请我?”杨戬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因为,我今天,想放纵一回……”拿过酒坛又倒了一杯,一口吸尽,眼神渐渐迷离起来。 展昭吃了一惊,忙放下刚喝了一半的杯子,过去一把揽住了杨戬:“清源!”杨戬满面红晕,口中呢喃着:“昭……我的……昭……”蓦地伸臂一扳,展昭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一股猛力拖翻在地,身上一重,却是被杨戬压了个严实。一霎时他只觉呼吸都停了,竟是忘了要动弹…… 杨戬此时,似觉三魂七魄都在流水中飘荡一般,千年孤寂的岁月在脑中飞一般地掠过,慢慢地定格成展昭那虽淡却沁人心脾的笑脸。杨戬阖了双眼,不知不觉地将身下的展昭拥紧。虽说隔着衣服,他却依然清楚地感受到了展昭的体温,仿佛有一团烈火在心底灼烧,杨戬猛然张开眼睛,一伸手便扯落了展昭本就穿的不多的衣服。 展昭大吃一惊,下意识地伸手便推:“清源,你醉了……”杨戬眼中网着红丝,紧紧地压住展昭,火热的唇贴在他颈边吐着热气:“昭,你……是我的……”展昭满脸通红,刚要使力将杨戬推出,忽想起他适才之言“我今天,想放纵一回……”顿时长长地叹息一声,音调里满是宠溺放纵的意味。 指尖一动,一道蓝芒飞出,将二人笼了个严实。展昭反手将杨戬拥紧,贴近他吻了吻漂亮的耳廓,只听一声低吟从杨戬口中逸出。展昭微微一笑,一面替杨戬褪去那碍事的衣物,一面揽着他的脖颈,送上了浓烈的一吻…… 天龙之火在两人体内熊熊燃烧,热得让人意乱情迷。展昭望着杨戬绯红一片的脸,心一阵阵猛跳。不料杨戬虽活了几千岁,于□□上却青涩得像个孩子,分明已按捺不住,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在展昭的项窝、胸膛上胡乱亲吻着。 展昭暗自苦笑。他对这样的事情也没有什么经验,不过在开封府的几年到底不是白呆的,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走路。于是他尽力放松自己的身子,摸索着引导杨戬慢慢进入他的体内。当那股撕裂般的钝痛无可避免地从身后传来时,展昭忍不住攀紧了杨戬的肩背,死死咬住唇不让那羞人的□□逸出口去…… 光滑而有韧性的身躯交缠在一起,声声喘息中,点点汗水从两人的身上缓缓滑落。杨戬此时完全是凭了本能在动作,一双幽深的眸子早已迷乱。一下下几近狂暴的冲击,令展昭那双灵秀的眸子漫上了一层水雾;尽管如此,他的眼睛却一直没有离开过杨戬的脸,带着爱恋、宠溺,双手轻轻地摩挲着杨戬的腰、背…… 原始的本能总有宣泄尽的时候。随着一声低吟,杨戬的身子软了下来。展昭看时,堂堂显圣真君竟如孩子般毫不设防地搂着自己,闭上了眼睛呼呼大睡。展昭一笑撑起身来,深情地凝视着杨戬那满是笑容的脸,举手拨了拨他被汗水沾在额前的卷发,又在他面颊上印下一吻:“清源……” 运功一个周天后,展昭站起身来,想了想俯身抱起熟睡着的杨戬下到那边的温泉池里洗浴了一番,取过两人的衣服穿戴整齐,这才撤了笼罩在二人身周的法力屏障。一道蓝光过后,两人已在杨戬的卧房中了。 将杨戬轻轻放在床上,展昭不由“哧”地轻笑出声,低头在杨戬耳边轻唤道:“清源,你醒醒……先吃些东西可好?”杨戬的眼睛只睁开了一线,迷迷糊糊地嘟哝着:“昭……别闹,我好困……”闭了眼又想继续睡去。展昭忍不住轻轻拍了拍他,笑道:“怎么啦?我还没怎么样呢,你倒是睡不够了啊?”杨戬不答,只翻了个身,继续埋头大睡。 展昭见状,无奈地一笑,伸手拉过一旁的薄被替杨戬盖上,瞅着他道:“冤家,瞧瞧你刚才那狂劲儿,折腾得我好……看哪天我也教你尝尝这滋味,才算公平呢!”摇了摇头,耳边却突然响起了盘古那浑厚的声音:“孩子,你做的很好。”展昭吃了一惊,习惯性地在心里“说”:“你……你说什么……”盘古笑道:“你忘了自己是为何而来的了吗?”展昭摇头:“没有。”盘古道:“好孩子,如今你已接纳了他,你的自然之力便已护持住他了;可是要想扭转他的命轮,还得他也接纳了你才行……你明白了吗?”展昭闻言满脸通红,无言地点了点头。盘古笑道:“好了,孩子,我可是真的要走了,以后的路,你自己好好走吧!”声音渐杳。展昭缓缓屈膝,以头触地,半晌才起身去了仙厨。 等展昭端了一盅银耳燕窝汤回来时,杨戬已掀被坐在了床沿上,看着屋门呆呆发愣。展昭淡淡一笑,将手中碗放在那边的案上,轻轻步至他身边,低声问道:“清源,你怎么了?”杨戬不自禁地颤抖了一下,慢慢转过头看了看展昭,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昭,我……对不起,我今天……” 展昭只觉好笑:“怎么了你?睡糊涂了不成?”杨戬垂了睫毛,脸上飞起不正常的红晕:“我……我今天,不该那样对你的……对不起,昭。”展昭心念数转,仿佛明白了什么,“扑哧”一声笑得几乎弯了腰。杨戬愕然地瞅着他,一时不知所措起来:“昭,昭……” 展昭蓦地止住笑,坐到床边一把将杨戬搂了过来,二话不说就重重地吻了过去。杨戬登时傻了,坐在床上忘了动弹,任凭展昭灵巧的舌在他口中攻城略地,吮吸碾磨。 令人窒息的一吻过后,展昭松开杨戬,二人喘息着对视了半晌。杨戬满面通红地看着展昭,不知该说什么?展昭唇角轻扬,低声笑了道:“清源,你现在明白了吗?”杨戬愣愣地看着他,就听展昭在他耳边笑道:“傻人,我今天,也想放纵一回啊……” 一言点穿,杨戬脸上顿时如映红桃花般绯红一片,好一会才蹭进展昭的怀里,低声喃喃:“是啊,我真傻……你若不愿,这三界之中,又有谁能近得你身?……”展昭回手端过了汤碗笑道:“好了,你快吃吧?”杨戬垂了头,默默的一口一口地吃起来,脸上的红晕却越发浓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1 章 “护驾!护驾——”在众仙惶恐的乱叫声里,杨戬不动声色,三尖两刃刀在太白金星腰上一挑,太白身不由己,已冲上前一把抱定了哪吒。王母怒喝道:“哪吒,你要造反哪?!” 哪吒双眉竖起,挣扎不开太白金星的抱持,只得喝道:“金星,你做什么?”太白金星叫道:“三太子,她是君你是臣,就算你不念君臣之义,也莫要连累了老夫和你生身的父王!” 哪吒愣了一愣,手上便有了几分迟疑。就这么缓了片刻,在别处酣战的四大天王抢将过来,各祭法宝,将他的乾坤圈硬生生逼了回去。哪吒哼了一声,知道时机已失,却是气不打一处来,暴喝道:“无君无臣又如何?我哪吒原本便是天生的叛逆!” 在天庭死水里消磨殆尽的战意,头一次如当年封神时一般,澎湃激荡得再难自制。再不要看那低眉顺目的奉迎,再不要学那勾心斗角的奸诡,哪吒转头看向激战中的沉香等人,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向往神情,仰天长啸声里,混天绫与火尖枪全力击出。反便反了,那又如何! 杨戬将投在哪吒身上的目光收回,唇角淡淡的笑意一现即隐。很久没在这个昔日袍泽的身上,看到封神时高呼酣战的风发意气了。虽没想到他会在阵前公然倒戈,但这样的决断与自由,自己从来渴求而不可得,即便现在只能旁观,却也终是值得代为欣喜。 孙悟空自打入瑶池便一直盯紧了杨戬,见他被乾坤圈偷袭得狼狈,不由顿足大笑。运棒又击飞几名围攻的天兵,他腾身跃起前冲,放声喝道:“杨戬,你且吃俺老孙一棒!”法力提到十成,凌空击落,就听“喀嚓嚓”几声大响,瑶池水榭的玉石地面,已被棒上劲风生生地压出无数裂纹。 杨戬本待举刀迎上,一道白光当空一闪,带着清冷的煞气已先截下了金箍棒;一个蓝色的身影随之落下,正是展昭手持“雪魂”赶了过来。扭头看了杨戬一眼,展昭更不迟疑,手中剑横拦在孙悟空的面前,淡淡说道:“你是出家人,岂能妄动无名?” 孙悟空用足全力的一击被人轻描淡写地拦了下来,也不由吃了一惊;要知道展昭只是接下了他的招式法力,却不曾反击。孙悟空明白,面前的蓝衣青年虽看来不过二十多岁,可他的法力却强大得无与伦比,自己只怕不能与其硬碰……当下心念一动,不答反问:“你是什么人?天庭没有你这号人物!” 展昭刚要回答,已听见杨戬在后说:“昭,你快去那边照应照应,这里让我来。”展昭闻声忙举目看时,那一边杀红了眼的群妖与刘家村那些不死之身的村民们在牛魔王一家的带领下,高呼酣斗,正拼命冲击着天庭最后一道防卫;而一众天兵天将却血染衣袍,更有甚者,被红孩儿的三味真火灼伤,倒地翻滚□□不止…… 展昭再顾不得什么,只说了声:“清源,你仔细!”身形一晃已掠去了那边,“雪魂”轻挥,白光连闪,硬生生地拦下了红孩儿的三味真火。牛魔王与铁扇公主生怕儿子吃亏,慌忙抢上前来,双双缠住了展昭。 这里,杨戬手腕一翻,三尖两刃刀猛然收起,宝莲灯闪着碧光现在掌中,口诀默诵,法力贯入灯中,青华疾烁,“轰”地一声,青色的光芒将孙悟空整个身子震得直飞出去,险险摔倒在地。勉强站定身子,孙悟空虽不甘心,一时却也不好再上前。 宝莲灯滴溜溜轻转不休,杨戬神色淡定,控灯护在御座之前,并不追击,却也不允许众人再上前半分。眼角余光不住地瞥向那边的战圈,见那蓝色的身影在群妖的围攻中飘忽闪动,无比的优雅从容,一丝笑意便现在了司法天神紧抿的唇畔。 挥斧击倒一名天将,沉香的眼中,除了一片血色再无其他。但熟悉的青华烁起,他猛然回头,看到的,正是孙悟空被宝莲灯击飞的一幕。那灯是自己对母亲爱的记忆,是自己赖以防身的法宝,如今,却玷污于仇敌之手,成为恶人恃之为非的资本,令三界未来的希望,都陷在青华里岌岌可危。沉香轻咬住唇,冷笑从脸上闪过:这种情形,他决不允许发生!他要从这个人手里,拿回本属于自己的一切。 带着充满仇恨的笑意,沉香一步步走上前去,但却不再强攻蛮斗,这青稚的少年,上前后的第一件事,竟是收起了染满血迹的钢斧。终于不再徒恃武力了,所以,他有了更好的处置办法,抬手向前虚按而出,法诀从口里诵起,淡淡的金光霎时便缠上了灯身。 就在此时,小玉突然现身,以报仇为名引走了孙悟空。而玉帝一边轻握了王母的手给她无声的安慰,一边镇定地吩咐太白金星去西天求援。金星领了圣旨急忙就走,至于是否真的去了西天,就不得而知了。 宝莲灯悬在半空中摇摆不定,相近的血脉,同样的口诀,能拼出高下的,就唯有彼此的法力了。杨戬不住催出真气,脸色已微微有些发白。那边的展昭虽与群妖正打得“不亦乐乎”,一颗心却始终挂着杨戬。忽见他与沉香比拼法力争夺宝莲灯,顿时一惊,蓦地一剑将牛魔王等人生生逼退了数步,腾出空一手遥指,强大的自然之力化作亮晶晶的蓝芒,源源不断地注入了杨戬体内。 杨戬原本不欲与沉香硬拼法力,但此刻势成骑虎,松手便等于放弃控灯,不但玉帝王母必然要生疑,而且轻易松手,只怕自己和沉香都要受伤。他不由暗暗苦笑一声,知道自己为战局分神,比不得沉香因恨意而来的心无旁骛,对峙下去的结果必不乐观。可若由着这孩子收走宝莲灯,瑶池的状况将更加难以控制,正在想法要解开这个僵局,展昭的援助就到了。 杨戬心中一喜,深吸一口气,将展昭传来的自然之力化入宝莲灯中,就见宝莲灯忽地散出了五彩光芒。杨戬微转头向那边失措的众仙群里看去,正撞上太上老君带着询问意味的目光;再向阶上的御座扫了一眼,果然不出所料,王母也正紧盯着这边的争灯之战。他心中顿时有了计较,以目示意太上老君后,将真气猛然一撤,放弃控灯的同时,也把沉香的法力一并强引向了自身。 被他这么顺势一导,沉香尚未明白过来,已身不由己地向前冲出。宝莲灯当即失控,光华四下逸出,便如炸开了千百枚雷火,威势骇人之至。杨戬却早在料中,提气于胸,硬受了传递来的法力一击,右掌极快地向空拍出,“呼”的一声,将宝莲灯击飞向太上老君的方向。道祖的瞳孔倏忽收缩,脚下踉跄不定,望去似被震炸带得站不稳身子,袍袖却向前扬起,金刚琢黄芒一烁,宝莲灯已化成一抹微光,直钻入他的大袖之中。 一旁的石桌轰然裂成几截,司法天神砸落在桌上,单手撑地便欲挣起,胸口一阵闷痛,险些又摔了回去。正在附近的哮天犬大惊失色,两步奔了过来,扶住主人急道:“主人,没事吧?”杨戬也不回答,只在哮天犬肩上一按,借力站起身来,手按胸口,默默地注视着全场。 其实,王母本是一片好心,看见杨戬与沉香用法力争夺宝莲灯,她实在是怕自家的外甥会吃亏,所以才死死地盯住了这边。忽见展昭隔空相助杨戬,她心头一喜,忙给展昭传音道:“展公子,请你快去收了宝莲灯,莫让戬儿受伤!”展昭被这句话弄得一愣,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就见杨戬那边的情势已是大变! 展昭见状也顾不得许多,将“雪魂”入鞘,身形一晃已摆脱了群妖的纠缠赶到了杨戬身边,抓住他的手臂急声问:“清源,你怎么样了?”杨戬摇了摇头:“我没事。”展昭再看一眼那边的沉香,脸色刹那间就沉了下来。杨戬感觉到不对,慌忙一把反握了展昭的手,这才让他忍回了火气。 此时的沉香哪知刚才他已是在生死边缘徘徊了一次?只惦记着宝莲灯,一个腾身飞到了老君身边,伸出手来叫道:“老君!”太上老君白眉掀起,脸上现出恼火之色。沉香呆了一呆,不知自己怎么触犯了这素以仁厚著称三界的长者,余下的话便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老君垂下眼帘,冷哼一声,随即微带震怒地喝道:“沉香,你不是真的要闹翻三界吧?!”沉香又是一呆,老君却不容他细想,一抖拂尘,冷冷地续道:“再这样闹下去,只怕要酿成三界以内,有史以来最大的灾难了!” 沉香急辩道:“可是不这样,难以造就新秩序啊!”老君仍是冷笑,问道:“那你将如何收场?”沉香这才记起此番上天前的商议,暗骂了自己一声,明白老君是在点醒自己,急抱拳施礼道:“这全仰仗您老人家的一句话了!”想到宝莲灯,还是有些不甘心,又加了一句,“老君,宝莲灯能否还我?” 老君脸色一沉,心里暗骂沉香不知轻重。刚才展昭出手救人和相助杨戬的事情他看得清楚,明白此刻的瑶池里最惹不得的人应该就是这位不知名的蓝衣青年了。宝莲灯刚伤了杨戬,明显已犯了展昭之忌,他怎么敢让沉香拿去、再将展昭的怒气引上己身?他身为道祖,这一作势自有其逼人的威严,沉香便不敢再说,恐老君当真动怒了不肯相助。 顿了顿,老君向四下一指,喝道:“那你让哪吒等人先住手再说!”沉香不敢怠慢,放声喝令诸人退后。他身为反叛首领,又是斗战胜佛的得意门人,众人自唯他马首是瞻,会拢后便不再强行抢攻。天兵们已被杀得心惊胆寒,停战后潮水般退后环卫在御前,谁也不敢趁机反击。 杨戬潜运内息压制住伤势,持刀站在一边,静看着老君两边奔走调停;展昭垂了睫毛,握着他的手只顾给他输着真气调理着,对身旁的一切仿佛全不关心。而站在不远处的嫦娥却是牢牢地盯住了他俩,妒、恨、羞、恼的情绪在心中翻腾不息。 此刻兵戈虽止,唇枪舌剑仍各不相让,双方在天条公正与否的问题上纠缠不清。 “天条最大的不公之处,便在于你们这些人滥用天条!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王母娘娘、二郎神,已不知犯下多少天条了,也没有受到惩罚,但你们却因为我爹和我娘成亲,就把我娘压在华山下二十多年!”沉香的声音,激昂地回荡在瑶池之中。 杨戬闻言暗叹一声:这孩子的话,还是和上次一样的不知所云。滥用天条与天条不公之间,根本构不成任何的因果,有人违背律法却未被惩处,只能说执法的力度有待加强,又岂能作为其他犯法者不该受罚的理由? 王母明显的心不在焉,目光只在杨戬与展昭身上盘旋。过了片刻,她悄悄传音问道:“展公子,戬儿的伤怎么样了?”展昭猛然回头看了一眼王母,见她眼中是不曾掩饰的关心,不禁微微一笑,亦传音回答:“娘娘放心,他没有大碍。”王母点了点头,继续传音:“公子之能,本宫与陛下已深知;今日之事无论会如何发展,都请公子要体贴戬儿一二……”展昭轻轻一笑:“我会的。不过,也请娘娘和陛下能予以配合。”王母点头不语。 与展昭“交谈”完毕,王母放下心来,趁沉香大声辩得正急,她目视太上老君,放低了声音悄然喝道:“老君,你过来!”老君本想装作没听见,却抗不住玉帝也低声催促起来,只得靠近御前,半躬下身去。 王母冷声低喝道:“把那东西给我!”老君一咬牙,应道:“老道听不明白!”王母纤眉竖起,尖声道:“你当我是瞎子吗?我都看见了,给我!”她这一发怒,让老君心中一凛,生怕自己控不住眼前的场面,可就要功败垂成;于是不敢触怒王母,手从袖中伸出,将宝莲灯递了过去。 王母接灯在手,恢复了平素的淡定从容,三言两语便将沉香驳了个无话可答。那边的群妖见说理不行,鼓噪着又要大打出手。玉帝本来一直一言不发,此时便淡淡地开了口,示意要商量一番,让太上老君去对沉香等人说,要他们先等上一些时候。 哪吒被押在天牢面壁,许多事不知内情,此时有些急了,凑近沉香问道:“沉香,太白金星已去了西天,如来佛祖真要插手此事,怕就不太好办了。”沉香低声道:“他来了更好,观音菩萨早就料到了这一步,否则也不会放任红孩儿和孙悟空这么闹法。”哪吒一喜,笑道:“原来佛门也看不顺眼这劳什子的天条了?好,沉香,此次一定能大功告成!” 这一等便是五个时辰,沉香等人都不耐烦起来,而去西天的太白金星也未曾回来。玉帝不禁微现出一些诧异,探究地看着猪八戒等几个佛门中人,全神贯注地沉思着些什么。王母看了他一眼,又向不远处的司法天神手里凛然生威的三尖两刃刀看去,终于下定了决心,传音叫道:“杨戬,你过来!”杨戬微不可察地笑了一笑,自从行险将灯掷进老君袖中后,他便一直在等王母的这一声传召。当下脱开展昭的手向后退了几步,在御座边从容地施了一礼。 “若有宝莲灯在手,你有没有把握应对眼前的局势?”王母才轻问出声,那边群妖见久无回复,反而将司法天神召近御前,已再度鼓噪起来,沉香更大声叫道:“杨戬,不如拿出宝莲灯来,我们再打一场如何?” 王母的目光倏转阴寒,似乎当场就要爆发;一边的老君看得真切,急步上前奏道:“不能再打了,娘娘!且再拖延些时候,等佛祖前来,如何?”转身向沉香连施眼色,三言两语,又劝住群妖多等两个时辰。 王母的神情松了下来,配合着老君的说法,佯作与玉帝商量修改天条的事情。玉帝低声道:“娘娘,咱们说些什么呀?”王母道:“这……还是陛下说吧,臣妾听着就好。”玉帝望向杨戬,半晌才收回目光道:“娘娘,你说沉香这孩子,他长得像谁啊?”王母脸上微微变色,薄怒道:“陛下,你就没别的可说了?”玉帝道:“朕要有别的可说,还说这个干嘛?”王母向那边的展昭看了一眼,低声道:“陛下,不如请展公子过来聊聊吧?”玉帝点点头:“唉,朕怎么把他给忘了?”低声叫道:“展公子,请你过来一下。” 展昭一直盯着那边反天的诸人,杨戬刚才被王母叫了过去,他心中便是一动;此时听见玉帝开口,他回身从容地走了过去,躬身一礼:“陛下相召,不知有何指教?”玉帝道:“展公子,眼下的情势,你怎么看?”展昭微微一笑:“陛下应该记得大禹治水之事吧?堵不如疏,顺势而行便好。”玉帝点点头,随即又蹙眉道:“但若一味顺势,只怕随波逐流后,便再难控制。这顺逆之间,当如何为之呢?”展昭笑道:“陛下,天河弱水鹅毛不起、能淹死神仙,可其流淌了万年也不曾为害三界,却是为何?”一言说得玉帝连连点头:“公子之言深为有理,深为有理啊……” 他们交谈的声音并不大,却刚好能让御座边的司法天神听清。杨戬眼中闪过复杂的光芒,随即看向那个蓝色的身影,却见展昭扭头对自己微笑。他蓦然一怔,低头沉吟了一会,已是了然:原来玉帝在平庸昏聩的表象下,掩藏的竟是对己血浓于水的宠溺和放纵……复抬头向远处那个含怒而立的少年看去,刹那间一股怜惜之情便已溢满胸膛。 沉香等人站得远,自然听不清玉帝与展昭在说些什么,只是对展昭的身份一时充满了好奇,开始议论纷纷。待见到玉帝对展昭连连点头,猪八戒便凑近徒弟,得意地笑道:“徒弟啊,你看,这次是真的商量起来了。”但两个时辰转瞬即逝,玉帝王母仍未有决断,连沉香都有些忍耐不住了,大声喝道:“两个时辰到了,商量出什么结果了吗?”老君看了看王母的脸色,佯作忙乱地小声提醒道:“陛下,娘娘,时辰到了啊!”玉帝似乎愣了一下,问道:“这两个时辰怎么过得这么快呀?老君,太白金星怎么还没回来?” 便在这时,一声通报传来:“太白金星回来了!”瑶池内顿时一阵哗然,众仙、妖心情各不相同,却都移目向入口处张望了过去。太白金星匆匆入内,回来的,只有他一人而已。 “陛下,娘娘,如来佛祖正在讲经,无暇来此解围啊!”他抬袖拭了拭满头的汗水,又从袖里取出一纸绢书,呈了上去,续道,“佛祖有几句话,让老臣转交陛下。”玉帝接过绢书,目光从由近而远,自众仙与群妖身上一一扫过,好一会方缓缓说道:“无暇来此解围?这讲经就这么重要吗?” 群妖大喜议论,众仙患得患失,唯有杨戬才留意到了玉帝的语气明显的和平日不一样,与展昭对视了一眼,垂下了睫毛。 猪八戒在那边大声地嘲笑起来:“佛家讲究普度众生,我说你们,和一个普通的凡人也没什么区别嘛!”此言一出,又引起一阵哄堂大笑。 展开手里的绢书,玉帝一字字念了出来:“因因果果,果果因因,善因善果,善果善因,恶因恶果,恶果恶因……”不待他读完,王母已忍不住叫道:“一个绕口令,能解围呀?”沉香虽早知老君与观音另有安排,但听见如来佛祖这绕口令般的推脱之辞,还是觉得解气无比,叫道:“古人云,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现在连佛祖都不愿帮你们了,还不知道错了吗?” 他话中讽剌之意极浓,王母的面色顿时铁青,一拍御座扶手,大怒道:“沉香,你听着,即便是玉石俱焚,天庭也不会在一个妖孽的威胁下改天条,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沉香冷笑道:“自作孽、不可活,既然天道不公,那么不要天也罢!”丁香放声大叫:“杀了玉帝和王母,平了天庭!”左右诸人更是群情激昂,各举兵刃便要动手。王母厉喝一声:“杨戬!”宝莲灯现在手里,凌空向前掷出。司法天神伸手接住,上前一步,举灯护在了御前。 眼看双方又要打将起来,展昭剑眉一立,一声清叱:“住着!”猛地上前将“雪魂”出鞘一划,立时在双方之间划下了一道无人能见的屏障。杨戬心里有数,顺势退了一步,用眼光示意老君出面劝止。老君会意,抢近御前双手乱摆,叫道:“陛下,娘娘,不能再打了!”口里惶恐乱叫着,却是单手拈出法诀,悄然用传心之术,向外传出了时机已到的讯息。 于是,仿佛要呼应老君的话一般,万道霞光凭空闪现在瑶池之上,佛号飘渺悦耳,白衣大士宝相庄严,已自空中冉冉而降。 老君如众人一般地现出惊喜之色,却还是禁不住不为人知地冷笑了一声:观音其实早已到场,但为了最佳的调停时机,一任淋漓的鲜血洒遍了瑶池,却也只能是隐忍不出。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便是如此吧? 玉帝猛地抛下手中绢书,目视观音,抢在众人之前出声道:“菩萨,且助我天庭解围如何?”王母也叫道:“菩萨,快助我天庭……” 观音合什应了一声:“阿弥陀佛!”足蹑祥云,手持净瓶,端的是清静之至,再无半分当日在落伽山时的狼狈。她未当即回应玉帝的话,只向沉香说道:“沉香,如此闹法,非但救不出你娘,只怕还要祸乱三界众生啊!”沉香怒道:“他们只顾着自己的尊严,根本就不把三界众生放在心上!”观音微微一笑,不再多劝,转身向玉帝道:“陛下,娘娘,贫僧与你们打个赌如何?” 玉帝目光一凝,慢条斯理地振了振衣袖,却不说话。观音见玉帝不语,便继续说道:“若陛下和娘娘赢了,贫僧助天庭退兵;但若不幸贫僧赢了,便请天庭赦免三圣母,修正天条不公之处,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玉帝点了点头,对王母笑道:“要这么说,输赢对我们都有利啊。”王母悻悻地道:“输了有什么好?”玉帝也不解释,只向观音道:“菩萨,朕答应和你赌了,赌什么都行。”观音笑道:“那好,我们就赌沉香救母!贫僧与大家一起坐观沉香救母,若沉香能将三圣母从华山救出,就算贫僧赢了,就请天庭赦免三圣母、修改天条,如何?” 玉帝闻言,有意无意地看了看杨戬,并不答言。王母召过杨戬,低声问道:“除了你我之外,还有没有人知道咒语?”杨戬悄声回答:“没有了。”王母甚是满意:“有乾坤钵和你的咒语在,就算是如来佛祖来了,也救不出三圣母。”扬声答道:“菩萨,我们赌了!” 那边的沉香不由自主地问出一句:“菩萨要和他们打赌,何必挂着沉香呢?”猪八戒也道:“是啊,菩萨,我老猪还没弄明白呢,你这到底是向着谁啊?”观音微笑道:“贫僧向着三界内的芸芸众生。”猪八戒打着哈哈说:“菩萨,可我们这么做,也是为了三界众生呀。我们让沉香把玉帝和王母抓过来,我看他二郎神敢不放三圣母!”丁香和敖春等人都附和起来。 观音淡淡说道:“若玉帝真有个好歹,你们这些人里,谁能当得了玉皇大帝?沉香,你行吗?”沉香赶紧回答:“沉香从未动过此念。”观音又看向牛魔王:“牛魔王,你呢?”牛魔王哈哈一笑:“我老牛是个粗人,菩萨,你就别取笑老牛了!”观音再问:“净坛使者,你呢?”猪八戒涎着脸道:“既然大家都不愿意受累,那我老猪就辛苦两天?”观音斜睨了他一眼:“净坛使者,莫要忘了你的身份。”顿将其骇了一跳,合什躬身,再不敢出一言。 观音又道:“你们若继续闹下去,必将造成三界大乱,涂炭生灵,难道这就是各位想要的结果吗?”沉香迟疑着说:“要是没有其他的路可走,我们也只能这么做了!”观音刚要说话,就听一个清朗的男声响起,声音不大,却是威压全场:“如此说来,你们适才所谓的‘为了天下苍生’,岂非是个天大的笑话!”说话的正是展昭。 反天的诸人被此一言激得起来,丁香更是想起了当日在饭店里的一幕,忍不住提剑冲出:“你别胡说八道!”谁知却在离展昭还有数步的地方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柔韧的墙,那大力劈出的一剑被反弹回来,差点伤了她自己…… 变故突生,所有人(神)都是一惊。只有敖春一直心系丁香,见她冲出也跟了过去,这才能及时将她接住:“丁香,你没事吧?”丁香喘息着:“没……事……”恨恨地盯着那边手扶剑柄静静站立的展昭:“敖春,他……他使了妖法!”敖春一时也愣住了。 观音怔了片刻,暗暗捏了个法诀向前试探了一下,不禁脸色猛变,忙合什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对展昭道:“还请檀越大人大量,莫与孩童计较。”展昭清俊的面庞上现出一丝冷笑:“菩萨,在下亦无心伤人。不过,有些话却是不吐不快。”看了一眼沉香与红孩儿,续道,“尔等口口声声说天条不公、修改天条为的是造福三界,可适才在瑶池中,尔等都干了些什么?狂杀乱打,甚至滥用三味真火!尔等可曾将那些无辜天兵的性命放在心上?如此行径不过是以暴易暴,对众生能有何益?!”说到此处,声音里已隐现了怒气。 观音急忙点头称是:“檀越见教得是。”以目示意敖春快把丁香拉回去,敖春慌忙照做。而猪八戒、红孩儿等人见观音菩萨如此小心,更是不敢吱声了。 杨戬心知展昭刚才一直压着一股火,若不让他现在发泄出来,只怕待会更要够呛,所以也没去拦他。何况他这一番话,正是自己想说却无法说出口的,听完不由得一阵痛快。随即又想到大事未成,于是他赶紧上前低声劝道:“昭,算了,见好就收吧?”展昭点点头:“罢了。”抬手一抹将屏障撤了,又携住杨戬的手,退回了玉帝和王母跟前。 观音的神态恢复了优雅从容,环视了一下在场的所有人、妖、仙;但目光移到杨戬身上时,清静的禅心却突然一阵波动。落伽山上的那一场“闹剧”,是她不愿记起的奇耻大辱,否则老君前来说项,她断不会立即应允了下来。默思计划的细节,她从容说道:“沉香,盘古开天时,曾留下一把神斧,你若能找到那把神斧,劈开乾坤钵和华山该不是什么难事。”沉香应声问道:“那神斧真能劈开华山吗?”观音道:“天地都能分开,小小一个华山算得了什么?”沉香大声道:“好,我跟你们赌!” 又是一番“讨价还价”,双方议定了三个月的打赌期限,敖春和丁香自告奋勇,陪沉香往下界寻找神斧去了。 当观音提到开天神斧时,王母神色微变,转头见杨戬微垂睫毛,神色毫无波动,不禁一愣,不放心地又瞧了瞧展昭,见他微笑着轻轻点头示意,终于镇定了下来。 铛铛的兵刃交击声从外传来,原来是孙悟空与手持长剑的小玉,一路翻翻滚滚地打回了瑶池之中。一个金箍棒重逾千钧,一个劈天神掌威风八面,竟是斗了个旗鼓相当。 观音大声喝止,小玉停下手来,却转头看向杨戬,等着他的示意。杨戬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她便娇斥一声,恨恨地对孙悟空道:“孙悟空,我早晚还要找你报仇的!”虚出一招,借机脱身向瑶池外奔去。孙悟空也不追赶,拍手大笑不休。 见闹得差不多了,玉帝便道:“菩萨,你要我等坐观沉香救母,我们该怎么个观法啊?”观音一笑:“请看。”以杨柳枝蘸水向空洒出,法力到处,幻出尺许有余的一方水月幻镜,现出沉香等人在下界的情形。顿时整个瑶池都为之一静,人人仰起头,全神观看寻斧之行的诸般动向。 杨戬趁机握了一下展昭的手,对他眨了眨眼睛;展昭略一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于是杨戬悄然退向水榭边的偏僻角落,传音示意梅山老四过去。 老四不敢违命,一步步地挪了过去,心中却忐忑不安:刚才瑶池险些失守,现在观音又代表佛门出面,显是来为沉香撑腰的。现在,偌大一个天庭,众仙大多选择了独善其身,连玉帝的态度都已松动,还在负隅顽抗的,就只有王母和这位二爷了。可是眼下的局面,是顽抗就能如愿以偿的吗?这二爷固执至此,将来若真有个闪失,也是他自作自受,不值得怜悯。众兄弟为他,真小人做过、伪君子也做过,已是仁至义尽。自古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更何况如今的二爷,眼里心里只有一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展公子”,哪还有众兄弟在?是时候了,再不能为了区区愚忠,去陪他没顶于汹涌的险波之中了! 杨戬此刻所想的却是另一层:老四素来多智多疑,而小狐狸却极是单纯,万一漏了什么破绽,反会被他套出内情。当下吩咐道:“老四,你和老三、哮天犬去下界拖住沉香,一定不能让他去昆仑!”老四心头一撞,道:“这么说……”杨戬沉下脸点了点头,神色颇是不耐。 老四的心中,顿时急剧盘算起来:去,还是不去?现在观音的水月幻镜悬在瑶池,这一去就等于是公然破坏赌斗,杨戬位高权重自不在乎,可众兄弟呢?何况以沉香如今的法力,兄弟们一个失手,极有可能被当场格杀……咬了咬牙,他斟词酌句,小心地禀道:“二爷,小弟有些话,不知该不该说?”“说。”杨戬淡淡答道。 老四迟迟疑疑地道:“当初我们对付三圣母一家,一来是为了捍卫天条,二来也是为了二爷的前程着想。但眼下是观音菩萨在和玉帝王母打赌,如果天庭输了,也不是二爷您的责任;若是沉香赢了,那天庭赦免了三圣母、修改天条,您和三圣母一家化干戈为玉帛,也未必是一件坏事啊?” 老四此话合情合理,杨戬静静地听着,心里不禁有些感动,但神情却突然转冷,森然道:“老四,你该不会在我最艰难的时候,胳膊肘朝外拐吧?”老四一震,叫道:“二爷!”只当已触怒于他,骇得脸上一片苍白。杨戬放缓了语气道:“老四,你是我最得力的兄弟,也是最能知道我心思的兄弟,我希望在任何时候,你都能跟我一条心。”老四拼命点着头,却不敢看他;那些话听在耳里,也全成了警告的反语。 杨戬紧了紧手中的三尖两刃刀,又道:“我会设法引开孙猴子的,你们就趁机溜出瑶池。”转身欲行,老四突然想到一事,竟惊出了一身冷汗,脱口便问:“二爷,这次为什么没让老六……”一种隐约的可能,让他不寒而栗。杨戬淡然道:“他少了一条胳膊,不太方便,让他跟我一起引开孙猴子吧!”老四仍有些疑虑,目光不住向瑶池外飘去,终还是一顿足,匆匆回了众仙之中。 杨戬回到原处时,梅山老四正向老六附耳低言:“一会元神出窍,跟二爷出去一趟。”老六点了点头。却见杨戬脚步不停,径直走到御座之前,躬身向王母奏道:“娘娘,有观音菩萨在场,孙悟空等人不敢乱来,小神有了一个解决天庭之围的对策,想请四大天王和我到外面商量一下。”此言一出,四大天王都是一愣,看向王母意欲询问,王母心道来了,于是轻轻点了点头。 这几人各施神通,接二连三地用元神悄然潜出,旁人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但却逃不过孙悟空的火眼金睛。孙悟空大奇之下,在哪吒身上一拍,低声道:“俺老孙元神出窍出去一趟。”不待他答,金光微闪,肉身留在原地,元神已倏忽不见。 瑶池外,杨戬绑了梅山老六“交给”小玉,与她一唱一和,将四大天王骇得心胆俱裂。四人这才知道司法天神假解围为名,实际是不忘旧恶,要趁机对付自己兄弟。小玉的厉害都亲眼见到了,有她与杨戬联手,四兄弟岂会有半分生机?再看看挣扎大骂的梅山老大天王更是冷汗不止。梅山兄弟追随杨戬多年,如今为一时之利,便毫不犹豫地卖出给了仇家。与这等狠辣的小人结下大仇,将来在天庭又该如何立足? “我们离开天界!”为首的魔礼青咬着牙吐出这句话来,“二郎神,你无非记恨着我们兄弟,但若在天庭公然杀害同僚,你的罪却也不小。不如各让一步,容我们自行返回西天我佛座前,再不管天界的是是非非!” 杨戬见状笑了一笑:这四大天王的法宝厉害,若真动起手来,也要费上一番手脚。如今他们肯主动离开,自己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当下便道:“离开天界?好啊,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就先放了你们一马!” 四大天王合什当胸,魔礼青最后看一眼面对了数千年的天庭风物,低诵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大喝道,“杨戬,我们兄弟撤了,走!”四人身化流光,贯空直投西天而去。 梅山老六被玄铁索缚住,破口大骂不休,杨戬侧过身子不去看他,黯然之色一现即隐。小玉唇齿微动,想出声安慰,又怕被老六看出不妥,生生忍了回去,只默默将老六施法定住藏到一边。 孙悟空瞧这里热闹收场,惦记着瑶池的情况,先一步转了回去。小玉确定再无旁人后,忍不住拉了杨戬袍袖,有些着急地问他:“舅舅,该做的小玉都帮您做了,沉香正在找寻神斧,您什么时候告诉他实情?刚才瑶池那场大战,你们两人……”想起刚才看到的沉香和杨戬抢灯时那种憎恨的目光,她突然便打了个寒颤,一种不祥的感觉席卷上心头。 杨戬微笑道:“没事,你去灌江口安置好老六后,便去昆仑吧?放心,沉香不会有事,只要拿起了开天神斧,他所有的心愿,就能全部达成。”见她神情有异,知道这孩子是在担心自己,暗叹了一声安抚她道:“沉香与我误会颇深,有你在场我才好说明一切,否则要他相信,可委实不是易事。”小玉闻言顿时高兴起来,连声应允。 打发了小玉离开,杨戬不急不忙地返回瑶池,向王母奏报四大天王回了西天之事。王母已明了他的心思,便也配合着演起戏来,当下绷了脸硬生生地挤出一句:“很好,司法天神,本宫算是真正见识到你的阴险了!”顿了顿又冷哼道,“杨戬,天庭就只能指望你了。”杨戬只当听不出她话里的讽剌,躬身恭敬地笑道:“娘娘放心,杨戬有宝莲灯在手,一定可以力挽狂澜!” 孙悟空正站在群妖处生着闷气,见杨戬进来,忍不住便重嗤了一声:“呸,瞧瞧他那德性!”原来他一回来,火眼金睛便发现了哮天犬等人已全部不在,原地只是变化出来的假身。他稍一思忖,顿知上了恶当:杨戬容自己在外面看热闹,定是为了方便这几个下属变化行事。又懊恼了一阵,孙悟空总觉不甘,念头一转,突然便有了个办法报复。当下他大步上前,得意地向观音问道:“菩萨,若他们暗中捣乱,破坏打赌的公正,是不是就算他们输了?” 杨戬此时退了几步与展昭并肩而立,正以传音术对他说着要去送四公主还阳的事情,便听见了孙悟空向观音的问话。他神色不动,闻如未闻,心中却暗道了一声:“来得正好!” 孙悟空唯一的破绽,就在于好胜之心。一发觉落了下风,千方百计都要扳回一局。此时人人羁在瑶池脱身不得,自己自不能如哮天犬等人一样变化离开,唯一的脱身之道,怕是又要着落在这猴子身上了。 与展昭对视了一眼,杨戬待那猴子又乱嚷一阵:“若人有利用人多势众,先一步探出神斧下落,同时故意将沉香引向别处,是不是就算他们输了?”冷笑着正要开口,王母已先说话了:“赌约中,可没有不许为沉香设置障碍这一条!” 猪八戒等人一齐鼓噪起来:“听听,这不是明摆着耍赖皮吗!”观音也微微一怔,随即道:“娘娘的意思是说,你方可以为沉香设置障碍,我方也可以为沉香清除障碍,是吗?”王母一滞。杨戬见状忙道:“菩萨有何证据,能证明我方在暗动手脚?” 孙悟空闻言大怒,嘿嘿怪笑两声,道:“证据?要证据还不容易?!”猛提起一口真气向空喷出,幻出万柄风刃,直射向前方哮天犬等人立足的诸仙阵营里。众仙猝不及防之下,急提法力护身,王母勃然大怒,叫道:“菩萨,你要纵容这猴子动手不成?”孙悟空却得意大笑,手指前方道:“大家看看,这还不是证据吗?” 他风刃袭过,看似骇人,威力却极平平,众仙有护体法力,轻易便能抵御得住。但哮天犬与梅山兄弟都是假身留在原地,转眼便被绞散得消失无踪,群妖一阵哗然:“呵呵,他们耍赖皮啊——” 杨戬却只是冷笑了一声:“这算什么证据?众目睽睽之下,你偷袭杀人,毁去肉身,却还要公然诬陷吗?!”孙悟空一愣:如今假身已散,真身又不知在何处,杨戬这话强辞夺理之至,却还真不易反驳。当下只得怒道:“这几人分明不在原处,早溜出去寻找神斧去了!杨戬,事实俱在,你还敢当众抵赖?” 这次不待杨戬开口,王母已森然出声回护外甥:“孙悟空,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他们是去寻找神斧了?”孙悟空“呸”了一声,喝道:“若是俺老孙找出证据来,是不是就算你们输了?”语气极不客气。王母面色一寒,伸手在御座上一拍,蓦地便站起身来。 观音眼见要僵,口诵佛号,止住孙悟空,说道:“悟空,娘娘说的也是,没有证据,就不能证明别人在暗设障碍。”孙悟空斜睨向前,正看到杨戬那嘲讽又略带不屑的神情,不禁切齿冷笑道:“证据?俺老孙去找就是了!”一旁的哪吒知他脾气,忙伸手拉住他毛茸茸的手掌,低声劝道:“菩萨好像是胸有成竹,胜佛,不宜平添波澜……”话未说完,手上一轻,孙悟空不耐众人来劝,已如先前一般金蝉脱壳而去。 见猴子站立原地突然不言不语,杨戬顿知计已得售,微微一笑,向观音道:“菩萨,若是我方证明了贵方在暗中捣乱,又该如何算法?”观音冷看他一眼,不屑与言,又知孙悟空这一离去等于送人口实,只得向玉帝和王母道:“陛下,娘娘,看来暗中行事以增胜数,双方都是难以避免的了。不如这样,不论哪一方暗中捣乱,只要被捉到证据,便算这一方输了,如何?” 玉帝笑而不答,王母返身落座,冷冷地道:“就依菩萨所言吧。”杨戬偷偷捏了一下展昭的手心,随即上前朗声说道:“好,就请菩萨、娘娘和陛下看仔细了,杨戬这就去找证据。”单手持刀反负在身后,大步向瑶池外走去,群妖被他气势窘住,不由自主地让出一条道来,谁也没想到上前阻止。 他驾云疾驭南天门,片刻已离了天庭,却是放缓了脚程,闲散地一路缀着孙悟空,当真是一副要捉这猴子老千的模样。孙悟空在前方也发现了,筋斗云摆脱原也容易,但离开瑶池后怒火一消,只觉刚才被杨戬句句扣住话头,似乎又上了一回恶当,便索性佯作不知,边走边思量应对之策。 当下观音又施水月幻镜之术,让众仙、妖看到孙悟空急中生智,将计就计地大绕圈子,存心戏耍了杨戬一通。两人在下界斗了数日,杨戬才勉强赶上了筋斗云,悄然掩身近前察看的结果,却是孙悟空正躺在林里呼呼大睡,被这猴子结实地嘲弄了一顿。瑶池中群妖见到他悻然的脸色、抽身便走的无奈,不禁尽情地冷嘲热讽起来。 其实杨戬是有意的。按原先议定的计划,为避免沉香直冲上昆仑启人疑窦,须由这孩子在下界乱闯一段时间,才由老君派人通知其藏斧的所在,现在还没有到自己赶去昆仑的时候。与孙悟空的一番追逐,不过是他打发时间的好戏。 忽然心头一动,知道是展昭用法力已经控住了观音的水月幻镜,他心中一阵轻松,现出几分明朗的笑意,拨转云头便回了真君神殿。哮天犬已在密室外等候多时,杨戬开了密室的门,交代他去送四公主的魂魄到昆仑还阳后,自己又回了瑶池。 此刻的瑶池里,人人都仰头紧盯着水月幻镜里现出的情景:沉香、敖春与丁香已到了昆仑雪洞,正在通过昆仑神所设置的第一关——冰雪之关。此关以人心的冷漠为题,便是希望沉香能够明白:冷漠只能用热情和爱去化解。 见杨戬回来,展昭轻轻握了他的手,低声问:“怎么样?”杨戬微笑道:“都好了。这里呢?”展昭微微冷笑:“你那好外甥,刚才被昆仑神好一顿教训,现在总算是明白了些儿。”杨戬有些紧张:“昭,你可别……”展昭叹道:“清源,说实话,我是真的不放心啊!沉香私心太重,我担心……”杨戬点头:“我明白,咱们再看看吧?”展昭点头不语。 还好,沉香顺利地通过了后面“权神”和“死神”的两关,抵制住了最高权力的诱惑,也拥有了博爱之心。杨戬悄声对展昭道:“昭,现在可以了吗?”展昭微笑道:“我们去昆仑吧?”拉了杨戬公然穿过瑶池门口的群妖,径往昆仑而去。在强大的自然之力的掩护下,瑶池中谁也没有发觉他们的离开。 就在这时,一个覆盖了整个昆仑的声音,从水月幻镜中传到了瑶池里:“一个博爱的人,大家会支持他;一个能抵制诱惑的人,大家会信任他;而一个愿意为了大家牺牲的人,大家也能为了他而牺牲。所以你体内膨胀的力量不是法力,而是大家的力量,是三界众生给你的力量。但就算如此,你也未必能拿起神斧——因为你还需要一样东西,那就是智慧!”声音威严又神秘,正是昆仑神在故弄玄虚。 沉香与丁香站在一个天然的石洞外,正莫名其妙地问着:“智慧?我不明白……”昆仑神道:“你会明白的!”话音刚落,只听“轰”地一声巨响,天地蓦然大震,万道金霞冲天而起,开天神斧终于出世了! 瑶池里,一众人、妖、仙均被这华光刺的伸袖遮挡眼睛,好半天,直到光华缓缓退去,才敢战战兢兢的从衣袖后探头露眼,去看个究竟。待到看清了那熠熠闪光的东西后,猪八戒等一众人欢呼雀跃不已:“看见没有?看见没有?神斧啊!神斧啊!”一阵乱嚷,好似别人都看不见似的,又唯恐别人看不到一般。 孙悟空在兴奋中往御座前一看,猛然发现杨戬与展昭均已不在,顿时大叫道:“不好!杨戬呢?”忙对猪八戒道:“师弟,你和铁扇公主镇守瑶池;牛大哥,我们走!”拉了牛魔王父子便直冲下界。王母不由有些担心,立刻死死地盯紧了水月幻镜。 昆仑脚下的沉香和丁香二人只觉眼前一片金光,什么也看不见,被晃得头晕目眩几欲晕倒。好一阵,沉香定了神,仔细一看,不远处深深陷在一块巨石中间的正是开天神斧,他不禁大叫了一声:“开天神斧!”和丁香雀跃着向那边奔了过去。这是他一路走来的目的啊!神斧,终于出现了。 上前双手握住斧柄用力一提,没动;“还挺重的?再加把劲……咦,还是不行?再来……”沉香一边想一边用力,最后是连吃奶的劲都用上了,可开天神斧依然纹丝未动。他眼神中透着疑惑,看向站在一边的丁香。丁香提醒道:“运足法力。”他点点头:“噢。”双手挥动,运起法力,再次握住斧柄,可是神斧就像长在了巨石上一般,只是晃了一下,除此之外,没有半点动静。 “我来帮你。”丁香上前道。她虽然因为服了老君的仙丹而力大无穷,可是合他二人之力,却也只能勉勉强强将神斧拿了起来,还摇摇晃晃的,握不牢也站不稳。 “举起来都这么费劲,带着它还怎么驾云啊?”沉香手上青筋暴现,丁香也不轻松,憋的脸上通红,连声抱怨,“怎么办啊沉香,我们怎么去华山啊?”正在此时,一身银甲黑氅的杨戬与一身蓝衫的展昭带着梅山老三和老四已经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原来,展昭拉着杨戬一出瑶池,就给昆仑神递出了让神斧出世的讯息。二人随即驾云来到昆仑,落下云头就隔着一丛树林看见沉香咬着牙在丁香的帮助下,拼命想抬起神斧,可无论如何努力,也只能勉强将其提离地面而已。 杨戬不禁有些着急,暗对展昭道:“昭,这是……”展昭眉头一皱:“我并未为难他。”杨戬怔了怔:“那……现在是?……”展昭道:“清源,我刚才就已交代了神斧,要它暂时听从沉香的支派,可如今它究竟是在闹什么别扭,我也不明白啊!”杨戬顿时一愣,正要让展昭帮着想想办法,目光不经意间一转,却看见树林之后还有另外两人,两个他万没想到真会在昆仑见着的人:梅山老三和老四!杨戬的神色突然就变了,“难道是小玉的安排出了差错?”一瞬间便闪过了这个想法。 但这二人一回头,他心中陡然一寒,刹那间一切了然如镜。恭敬陪笑,两人一如往昔,但闪烁的目光,却都在尽力隐藏着什么。老三是挥之不去的恐慌,恐慌里又夹杂着难捺的怒气;而老四,同样畏惧着,但更多的,是盘算最佳时机之意。 “二爷,您来了就好!”老四抢先开了口,“我们一路跟踪沉香,发现他已拿到了开天神斧,正想设法禀报于您……”杨戬紧了紧手中刀,点了点头,缓缓向前走去。而展昭则是冷冷地扫了梅山兄弟一眼,清澈的眸子里蕴了一丝怒意,心中暗叹一声:“罢了!”右手蓦地握紧了“雪魂”,默然无语地随着杨戬前行。 “沉香。”正在竭力压制神斧挣扎的少年,身子猛地僵住,然后转过头来,向声音的来源处看去。杨戬安静地伫立着,迎视着沉香愤怒的目光,眼眸深不可测,只冷冷地点了一句,“看来,你还没有悟透死神说的话。” 杨戬的话音刚落,猛见一个白色的身影旋来挡在了沉香、丁香的身前,手持钉耙,正是八太子敖春赶到了。就见他扬耙大喝一声:“把他交给我,今日我定要为姐姐报仇雪恨!”话音未落已旋身上前,提气挥耙全力筑落,凶猛狠恶,兼而有之。 杨戬嘴角轻挑,三尖两刃刀信手挥出,敖春的招式尚未成形,便已施展不开,只得抽身疾退。他一呆之下,更是大怒,正要再度猱身出击,忽然手臂一阵酸麻,整个人踉跄着向后退去。站定身躯仔细看时,展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左手正缓缓垂下,眼中甚至带了些冷哂的笑意。敖春心头一震,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又见一道紫影一闪,立在了敖春身旁不远处。“小玉?这丫头怎么来了?”杨戬微一凝神,马上想到了问题所在,这个小狐狸还真是聪明,那么,现在哮天犬应该是在雪洞里了吧?当下故意冷声喝问:“你到底是要帮谁?” 小玉并没有抽兵器,只向展昭看了一眼,便张开手臂护在了沉香、丁香的身前,叫道:“二郎神,不许你伤害他们!” 看这情形,沉香知道,拿着这么重的开天神斧的他们,根本无法对抗杨戬,所以必须先放下。于是他对丁香道:“丁香,我们先把神斧放下。” 杨戬一凝眉,脱口道:“记着,要轻拿轻放。若放重了,就会震动天地,造成山崩地裂,引起江河泛滥,涂炭生灵。你要仔细!”随着杨戬话音出口,展昭握剑的手微微一震,脸色也更加凝重起来。 沉香闻言,双眸不自觉地闪了一下,心道:“杨戬这是什么意思?”若是因为自己而造成这些后果,不正趁了他的意,可以光明正大的除掉自己,又何必提醒呢?可这个念头也只是一瞬即逝,因为他现在没有时间来思考这些。 可让人没想到的是:这开天神斧还未完全放下,丁香就猛地一拳挥出,将拦在身前的小玉瞬间击飞了出去!只因为此刻,一个声音正冷冷地在丁香的脑海里盘旋,带着几分恶毒和快意:“你使出十成的力量,就一定能要了她的命……她一会帮沉香,一会帮二郎神,谁知道她真正的意图是什么?让她消失吧!那样的话,沉香就永远属于你了,再不会被人抢走了!”因仙丹而来的神力,缓慢地聚在右拳上,丁香目光迷离地看向小玉,再不肯用理智去对抗那突如其来的挑唆之音:“你丁香只是一介凡人,凡人如何对抗神仙的思想?出手吧,为什么不呢?责任不在于你——”结果,小玉虽有万年法力,也当不起这突如其来的一拳,被劲风卷起的单薄身体,飞向高空又疾坠而下,瞬息间踪影全无。 这一幕发生得太过突然,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敖春满脸的不解,呆立一旁;杨戬和展昭也皱了眉头,却都硬忍住了没有做出任何动作。只有沉香,他万料不到在这个时候,丁香会突然出手攻击小玉,心中惊讶已极,不禁脱口质问道:“丁香,你在干什么?!” “啊?”挥拳出去的人,恍恍惚惚地抬起头,神色极度惶恐,“我,我……”猛地转过头,像是掩盖又像是指责,“是杨戬!是他的思想控制了我!” “是你自己干的,没有人控制你。”杨戬平静地、一字一句地说着,声音冰冷而清晰。看向狂乱的丁香,他突然便觉出几分怜悯。凡人的意志,当真就薄弱到这个地步了吗?好吧,既然她的心结多少与我有些关系,那么现在,就由我来亲口点破吧?让她再没有借口去回避。否则这欲望的疯狂,迟早会毁了沉香和小玉,也会彻底毁了她自己。 展昭却有些担心小玉,于是传音过去:“清源,要不要我去看看小狐狸?”杨戬亦传音道:“不用。那丫头有万年法力护体,不会有事的。”展昭点头不语,忽然双眉紧蹙,急传音道:“清源,我明白神斧为何不肯为沉香所用了!”“为何?”杨戬急问。“神斧是嫌他们的戾气太重……”展昭急道,“怎么办,清源?”杨戬一咬牙:“我有办法了!”展昭微微一怔,却没有出言询问。 “是你的思想!是你的思想在控制我!”那边,丁香依然愤愤地叫喊着,满脸委屈、不平。 看着竭力争辩的丁香,杨戬忽然有些心痛。可是,既然决定了要让丁香付出,自己就必须把她的愧疚心引出来,只有纯洁的灵魂才能够化进神斧。不过杀人终究是杀人,死也终究还是死;仔细想想,丁香也不过是个可怜的女孩子,她总是无辜的。罢了,等此事了结,就还她一个新生吧? “你记着,就算是神,也无法控制人的思想。”杨戬轻轻叹了口气,淡淡说道,“每个人都会有邪恶的一面,但是很多人都把这邪恶关在一扇阴暗的门里。我只是在一个适当的时候,给了你一个开启邪恶之门的理由。从那以后,你的良知就一直在和邪恶作斗争,当你的邪恶战胜良知的时候,你就认为是我控制了你的思想,就能够听到我的声音,就会觉得那些事情是我做的,这样,你就能心安理得地去做坏事了。” “不,你骗我!”丁香尖叫起来。 “你想想,为什么每次在最关键的时候,你从来不帮我?为什么你做的坏事都是针对小玉的?我只是让你抓她,但你有多少次想要杀她?”杨戬毫不留情地道出了事实。 “为什么?为什么?”丁香脸上越来越惶恐,可是她固执的心却依然不肯放弃,争辩道,“不,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坏;我已经得到沉香了,为什么还要那么做?!” “因为你不放心。”杨戬说着,缓缓踏上一步,“丁香,你太想得到沉香了,你太不愿意放弃他了,为了要得到他,你做了很多不该做的事。而这些事情,却偏偏会使他离开你,他不会喜欢一个内心深处如此险恶的人。” “他说的,是真的吗?”显然,这席话对沉香也产生了不小的震动。此时的丁香已经彻底昏乱了,她深深地埋下头,不能回答。她在痛悔: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呢?明明不是的…… “沉香,沉香,你相信我,我没有那么坏的……你能原谅我吗?你能原谅我吗……”丁香说着,已经是泫然欲泣,“如果我关闭了那扇邪恶之门,你还会离开我吗?” “晚了!来不及了。”再上一步,杨戬将话题直接引到开天神斧上,“沉香,你想想看,现在有一股邪恶的力量在支撑着神斧,它会连累你,把你引向邪恶!” 听了杨戬的这番话,展昭已经彻底明白了,身子一震,赶上前一把握了杨戬的手,失声道:“不!你不能这样做!”杨戬抽回手低喝道:“来不及了!昭……”展昭“唰”地拔剑出鞘:“那就让我来!”杨戬一把揪住他:“不行!”硬生生地将剑给他推了回去,“昭,这事必须让我来做!”展昭猛地反应过来,狠狠一咬嘴唇,松了手。 站在他们身后的梅山兄弟见状莫名其妙,却绝不敢出言询问。而那边,根本没理会展、杨二人在说什么做什么的丁香一双泪眼期盼地看着眼前的人,急急地保证着:“不!我不会的,我不会的……沉香,你相信我……” 沉香那犹豫的心,终于定了下来:“丁香,我相信你!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的。我们先慢慢把神斧放下来,千万不要给三界带来灾难;然后,再把杨戬赶走!”一句鼓励的话,一个安慰的眼神,让丁香镇定了许多,她点了点头,会同沉香一起,两人小心翼翼的慢慢往下放着神斧。 “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杨戬身随心动,大步上前! “二爷!”他身后的梅山老四猛冲上前,伸臂拦住他的前行之势,“你的责任已经尽到了,何必再与沉香为难……”就在他冲过来的同时,杨戬深邃的目光里,骤然现出微不可察的苍凉,但唯一做了的,却是阴冷地低叱一声:“滚开!”刀柄一挑,似重实轻,就势将他摔到了沉香身边。敖春惊醒过来大喝一声,振耙过来阻止,交手不过两式便被逼退到了一边。 但也就在这时,一声狂怒的暴喝声响彻全场,而被摔出后,正卧地偷窥着场上情形的老四,也随了这喝声自地面一跃起而起——“大哥!”他狂喜地叫道。 眼前,康老大面沉如水,手持月牙钩大步过来;而发出那一声暴喝的,黑貂独臂,正是梅山老六。梅山兄弟纷纷聚拢过来,抖腕亮出兵刃,排成一列,将沉香和丁香护在了身后。 老六切齿冷笑,又喝了一声:“卑鄙小人!”康老大却是举兵前指,森然道:“杨戬,没想到吧!你绑了老六送给仇人,谁知仇人恩怨分明,不忍滥杀无辜,反助我们看穿了你的无耻嘴脸!梅山兄弟本是光明磊落的好汉子,为了一个义字和你走到一起,你……你竟如此对待我们!” 自看到老四的那一刻起,眼前这一幕,便注定要上演了罢?那么就配合他们演到底吧?临阵反戈的这一击,原也有助他们摆脱事后的纠葛报复啊!杨戬默想着,有些自嘲地轻轻一笑,顺了康老大的语气淡然说道:“算了吧,老大,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们是为了一个义字才跟着我吗?若没有荣华富贵,威风八面,你们肯甘心给我做上几千年的狗?” 康老大的手止不住地哆嗦着,气怒交集,仅存的一分犹豫也抛诸了脑后,厉声喝道:“呸!好不要脸的说辞!从今日起,我等与你恩断义绝,卑鄙小人,纳命来吧!”大喝一声,向众兄弟一示意,月牙钩挟着风雷,出手便疾攻了过去。老三老四等人纷纷跟上,式式均是杀着。 几千年的兄弟,相逢对面,竟然是刀剑相向,虽然这是自己的计划,可难免也觉伤感。“还好,自己身边,还有昭……”杨戬略一垂眸,掩去伤感之色,抬眼却见沉香他们马上就要将神斧放下了,心中一急,三尖两刃刀法力激荡,将挡在面前的梅山兄弟和敖春震开,再一挺身,三尖两刃刀携着巨大的法力往前一送,瞬间就已到了沉香身后。 恰在此时回头的丁香嘶喊了一声:“不——要——”旋身挡住那撕裂般的法力,脸上却是浮着一抹微笑,“沉香,我终于将那扇邪恶之门关上了。” 梅山兄弟四人尽皆呆住,敖春更是傻在了那里,心中仿佛有什么被扯走了般的疼,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杨戬看着丁香的微笑,适才暗中咬牙压下的心痛霎时又浮了上来,眼底不觉带了几许痛苦,可手中却分毫不停,成败就在此一举。他一边催动法力,一边默念法咒,将结成的封印送入丁香体内。其实,驱离凡人的魂魄,这是很伤元气的,更何况还要趁此下封印。 当面杀了丁香,与沉香之间的仇想必更是难解了。算了,反正也没想过要解。还是那句话:知我者信我,信我者谅我。我杨戬做事只求俯仰无愧,不需多做解释。法力散退,手腕猛的一旋,撤回了三尖两刃刀。 “丁香!”背身放着神斧的沉香,感觉到丁香那具柔软的躯体承受不住巨大法力的冲击而滑落,他猛的一撒手扔下神斧,转过身抱住欲滑下的人,温热的血溅在他脸上,衬着泪一起流下。 而此时,一直在旁掠阵的展昭一见开天神斧猛然砸下,引发了一阵地动山摇,只来得及说了一句:“清源,你自己小心!”就手提宝剑身化流光而去。 “实在是受不了了!这心狠手辣的卑鄙小人!”梅山兄弟四人看着浑身是血倒在沉香怀里的丁香,内心的恐惧与愤怒再也压不住,擎刀举钩挺叉挥棒,一拥而上。 “丁香——”敖春大喊了一声,目眦欲裂,发疯一般地冲上前,挥起钉耙就要跟杨戬同归于尽。杨戬面上显出微微的冷笑,手中三尖两刃刀一旋,将诸般兵器一齐挡开,却也没有真的还手。 一群人边打边往外退,一直退出那存放开天神斧的石洞外,渐渐来至昆仑山脚下的一片开阔地上。而那石洞里面,沉香抱着浑身血染的丁香,心内大痛,叫着:“丁香,丁香!你不要死啊,不要死啊!” 丁香满足地靠在心上人的怀里,断断续续地说:“沉香,我……我真的,已经将邪恶关在……关在门里了,你,相信我……”“我相信,相信你!你一定要挺住,你不会死的!丁香,没事的……”沉香流着泪,手足无措地说着。 丁香举起手,抚了抚沉香的脸:“沉香,别难过,我,我没有死……我只是……化身到神斧中了……从此以后,神斧……神斧就有了……思想……”一缕淡绿色的魂魄慢慢离开丁香的身体,化进了开天神斧。 “丁香!丁香!”沉香泪流满面,眼睁睁地看着怀中的身体慢慢变淡,最终也化作一股青烟,追随着魂魄,化进了神斧。瘫坐在地上,看着那柄微微泛有绿光的神斧,沉香脑中瞬间划过无数的关于丁香的片段:初遇时的调皮,之后的奇怪,还有成亲时的大红盖头……原来,丁香已经深深的印在了他的心上,就算不是最爱的人,自己却再也不会忘记她了。 “杨戬!杨戬!”少年胸腔里激荡的怒火,很快便化成了无声的决绝。他死死地咬着牙,因为他不知道,那个有着相近血脉的凶魔啊,到底还要掠走多少东西,才会满足地放手离去,放过他,也放过所有相关的人和物?以杀止杀,是唯一的选择……“丁香,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白白牺牲的!”沉香默默地想着,上前拿起了神斧。 昆仑山脚下的开阔地,梅山兄弟正围着杨戬厮杀,敖春时不时冲上去,把钉耙当枪使,不要命地猛捅一气,然后再被不知是梅山兄弟中的哪一个慌忙推开,以免他被杨戬所伤。 其实要论法力与武功,梅山兄弟四人和敖春绑在一块也接不了杨戬的三招两式。只是,出于内心对兄弟的愧疚和因杀死丁香而对敖春的歉疚,杨戬一直都只是在招架,根本没有反攻,否则这几个早就被打趴下了。 挥刀挑开梅山老四砸过来的狼牙棒,再想要架开梅山老六的戟叉时,天边一道红光当胸袭来。风火轮!一起在昆仑修炼的同门师兄弟,又是一起走过封神之战的兄弟,对于哪吒的兵器实在是太了解了。风火轮,火尖枪,乾坤圈,混天绫,那都是太乙师叔最宝贝的,所以,无论哪一个,都是能要人性命的法宝。 不及多想,也顾不得梅山老六的戟叉,杨戬一个旋身侧飞出去。果然,刚刚躲过风火轮,乾坤圈瞬息而至,紧跟着就是火尖枪,然后是混天绫! 杨戬翻身落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哪吒接住四件法宝,旋身落下,他身后是牛魔王父子。“该来的都来了。就差一个沉香了。想必那孩子还在里面悲伤吧?嗯,无论怎么说,丁香也是他拜过堂的妻子,是该道别的。”想起这些,冷冷的眼神不由带了些温度。 但这也只是一瞬,梅山兄弟和敖春已经带着无边的恨意,重又围攻过来。 杨戬一边架着梅山老大的双钩,一边荡开梅山老六的戟叉,微微腾身躲过下盘敖春扫来的钉耙,不料梅山老二和老四的兵刃也到了。本想继续用三尖刀架开,可是哪吒、牛魔王、红孩儿三人对望了一眼,接连腾空而起,在半空中垂直打压下来。本来三人就是劲敌,火尖枪,双斧,火尖枪(红孩儿的),这三件也是神兵利器,再加上这自上而下的力量不知增强了几倍,万万小觑不得。杨戬急忙运起法力护住全身,闪亮的银光震开梅山兄弟和敖春,三尖刃两刀往上猛挺,架住哪吒等三人的合力。巨大的法力激荡,震得周围轰然巨响,山石纷纷崩碎滚落。 杨戬一口刀架住了三件神兵,非但一丝不沉,反而暗蓄劲力,一分分反逼回去。哪吒等三人一见,心里都着了慌,若让他这一记反击得手,自己这边只怕个个都要重伤;于是纷纷手上加劲,着力下压。忽然梅山老大悄悄绕到了杨戬背后,挥钩朝他后心劈去。杨戬对身后的情形心知肚明,可他腹背受敌,实在是难以兼顾,只得在梅山老大出手前的一瞬间,身子微侧,避过要害,左肩胛骨上却实打实地挨了一记重击,身子一晃单膝跪倒,手中三尖两刃刀却猛的发力,将面前的几个人都震得连连后退。 杨戬挺身站起,轻轻抬手拭去嘴角边的一丝血迹,三尖两刃刀握在手中,银龙黑氅随风飞扬,衬着他微显苍白的俊美面容,竟是说不出的高贵,威严,大气。围攻他的一众仙、妖,一时被这气势所慑,站在那里发愣。 正在此时,一道金光闪过,无穷的法力袭来:“杨戬,吃俺老孙一棒!”竟是孙悟空飞身而来,金箍棒力压千钧,当头砸落。杨戬心里苦笑,面上却丝毫不显,一拧身避过金箍棒,喝道:“孙悟空,你也来多事!”孙悟空一怔,忽然意识到自己此番行为颇有“趁人之危”的嫌疑,赶紧硬生生地住了手:“杨戬你……”往后退了一步。 这时,众人高呼酣战,顿将杨戬陷入重围之中,数件兵器交错分合,压制得三尖两刃刀再难施展。杨戬神情不变,负隅顽抗的同时,却是只守不攻,全无司法天神素常的狠绝杀气。 猛然就听一声大喝:“让我来!”沉香手中提着一柄精光闪耀的巨斧,蓦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沉香,恭喜你拿到了开天神斧啊。”杨戬面上带着一丝春风般的微笑,淡淡地说。 “哼,开天神斧出山的第一件事,就是要为三界除了你这个大害!”沉香盯着杨戬,狠狠地说。他的眼睛因仇恨而变得血红,闪着阴冷的寒光;而开天神斧上,竟也泛起了血红的光芒。 杨戬见状心中暗惊,猛然想起展昭刚才的话,知道自己再没有退路了。神斧上的深重戾气,唯有用神仙的血去清洗干净了,才能破得了乾坤钵……思绪略转,他收了三尖两刃刀,从袖中取出宝莲灯,淡然一笑道:“好,我今天就来看看,是神斧厉害,还是宝莲灯厉害?” 沉香也不答话,只是狠狠一斧向杨戬当胸劈去。杨戬面带宁静的微笑,手微微动处,已将宝莲灯抛向了孙悟空,张开了双臂迎接开天神斧那惊天的一击。神斧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劈下,凌厉的劲风崩碎了周身的铠甲,鲜血从他身上涌出,立时染红了身上的白衣。每一寸经络都节节断裂,他撞在岩石上,又摔落地面,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长长血痕。 孙悟空伸手接住了宝莲灯,刚要问“这是怎么回事”,忽见一道蓝得夺目的流光从天降下,杨戬身旁瞬间现出一个抱着他的蓝色身影,不是别人,正是刚才身化流光而去的展昭! (10、血溅昆仑山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2 章 11、怒打无知徒 原来展昭在适才神斧砸下时,因是猝不及防,所以没来得及阻止;随即便感到西北方向的天柱被震出了裂痕,为了三界众生的安危,他只得先放下杨戬这头,急忙赶去修补天柱。谁知刚将天柱上最后一丝裂缝弥合,他便觉得心头大痛,明白定是杨戬出了大事,无奈修补天柱时耗力过剧,他拼命赶回却还是迟了一步,竟让沉香用尽全力朝杨戬劈下了那一斧! 怀抱着杨戬瘫软的身子,望着他已变成红色的白衣,展昭的面色在刹那间变得惨白,只觉一颗心仿佛被利刃切成了无数的碎片,痛得无以复加。再顾不得什么,他搂着杨戬又惊又痛地呼唤着:“清源,清源……”提起法力缓缓渡入杨戬体内,先替他止住了血流。 不过片刻功夫,杨戬已然苏醒过来,睁眼就见展昭抱着自己,他忽然有些不好意思,本想挣扎一下,不料周身经络尽毁,内腑重伤,竟是一动不能动,只得在失了血色的脸上浮出一抹抱歉的微笑,口唇开阖,分明是:“对……对,不,起……” 展昭一边继续给他输着法力,一边问道:“清源,你……这是何故?”杨戬吃力地动着唇:“我……我没……没办法……”展昭打断道:“好了,先别说话,疗伤要紧!”指尖晶亮的蓝芒丝丝缕缕化入杨戬的体内,缓缓修复着他重伤的内腑。 那边的一众仙、妖本是看傻了,站在原地一时动弹不得。忽然间敖春一声大叫:“杨戬,还我姐姐的命来!”举耙冲上前就是一记重击。而沉香铁青着脸,看着神斧上滴落的鲜血,想起了丁香,也大声喝骂着:“杨戬,多行不义必自毙,你受死吧!”紧跟着敖春冲上前去,亦是一斧劈落。 孙悟空手拿宝莲灯在一旁若有所思,忽见这二人冲上前去,不由一惊。没等他叫出“回来”二字,但见展昭浑身闪出了耀眼的五彩光芒,似一堵坚不可摧的墙,硬生生地将那二人的全力一击震了回去! 展昭蓦地回头,眼中闪过了一道寒光,左手搂紧了杨戬的身子,继续替他疗着伤,右手却忽然一招,开天神斧“嗡”的一声,脱开沉香的手飞入了他手里。略一打量神斧,展昭微微冷笑:“原来如此!”看看那边不知所措的沉香,他的脸色猛沉,无形的杀气散出,顿时莫名的重压笼罩了全场。 哪吒与牛魔王等人见势不妙,生怕沉香会遭了毒手,慌忙一齐拥上前,各举兵刃全神戒备;唯有孙悟空心中的疑惑愈来愈大,手拿宝莲灯站在一旁沉思着。展昭见状,脸色愈发阴沉,眼中的不屑毫不掩饰,淡淡道:“刘沉香,你真是好本事啊?仗着这多人的力,你倒不以为耻,反以为功?” 一句话令沉香的神色由懵然转为激动,法力猛提,抖腕亮出小斧便要含愤抢先出手。孙悟空忽地回神,慌忙一声喝住:“沉香,住手!”沉香吃了一惊,刚迈出的步子又硬生生地退了回来:“唠叨?”孙悟空道:“你不是他的对手,难道上前去送死么?”沉香忿然道:“唠叨,你……”敖春也说:“是啊,要是不过去,神斧怎么办?” 孙悟空看了哪吒与牛魔王父子一眼,说:“你们忘了刚才在瑶池里的事了?那个人,你们谁能打得过他?”哪吒仔细一想,点了点头:“不错,他的法力真是深不可测的……”沉香不明所以:“哪吒大哥,你怎么也这么说?”哪吒道:“沉香,他现在就在我们面前站着,可你感觉到他哪怕是一丝的法力波动了吗?”沉香一愣:“啊?”孙悟空点头道:“我想,他的法力该是已和三界万物融合了,所以才会如此的深不可测。而且刚才神斧分明是自愿到了他手中去,你们现在要去硬抢,岂非自讨苦吃?”沉香与敖春面面相觑:“这……” 展昭却没心情去理会那边的一群仙、妖,只将开天神斧轻轻放在地上,双手拥着杨戬替他继续疗着伤。无奈这开天神斧中的戾气几乎全进了杨戬的体内,所以展昭也不敢着急,生怕法力输送一个不慎,反而会伤了杨戬,只得一丝一缕地将自己的自然之力小心化入,替杨戬拔除着戾气…… 好一会,杨戬终于能说出话来了:“昭……”展昭一喜:“清源,觉得怎么样了?”杨戬不答,只挣扎着往那边看去。展昭明白他的意思,心里却不禁有些恼火,说出的话也就生硬了不少:“你给我好好待着别动,否则我可真要忍不住了!”杨戬惊了一下:“昭……”剧烈地呛咳起来。 展昭慌忙替他顺着气,无可奈何地说:“我真是要被你给气死了!罢,罢,你别急,我会处置好的。”杨戬闻言放松了心神,立时昏死过去。展昭微微一惊,忙加紧替他调理。 哮天犬就在这时气喘吁吁地跑了来:“主人,主人……”一见杨戬浑身是血的软在展昭怀里,顿时急得大叫起来:“主人……主人你没事吧?”展昭看了这忠心的狗儿一眼,轻喝一声:“别吵!”哮天犬吓得忙退了一步:“是,是……”站在旁边直搓手,却再不敢出声。 那边,沉香看了看孙悟空手里的宝莲灯,灵机一动:“唠叨,给我宝莲灯。”孙悟空握着宝莲灯不放:“沉香,你想干什么?”沉香道:“我就不信,有了宝莲灯,还不能打败他!”孙悟空又气又急:“沉香!”一赌气,将宝莲灯塞给了他:“你好自为之吧!” 沉香拿了宝莲灯正要上前,就听见两个焦急的女声同时从不同的地方传来:“住手!”“快住手!”一红一紫两道身影从空落下,恰巧分立在杨戬和展昭身边。敖春愣愣地看着那个红色的身影,不可置信地叫了出来:“四姐?姐,真的是你吗?”而沉香则大叫了一声:“小玉!” 红色人影正是东海四公主敖听心,她正好是落在杨戬的身边,一见情形不对,急忙问展昭:“展公子,真君……真君他怎么了?”展昭头也不抬地答:“被他的好外甥,一斧给劈了!”四公主顿时傻了:“什么?!”呆立在原地。而小玉没理会沉香,只急着问展昭:“展叔叔,舅舅怎么样?他要紧不?”展昭看了看小玉,见她眼中尽是担忧,不由点了点头,向一旁的开天神斧瞟了一眼,道:“小狐狸,你来的正好,我现在分不开身,你把神斧拿过去给刘沉香吧?” 小玉怔了怔:“展叔叔?”展昭道:“去吧?什么也不要说。”小玉乖巧地点了点头:“是。”过去拿起了神斧递给沉香,又走回了展昭和杨戬身边。四公主此时才回过神,急问:“展公子,真君他……”展昭道:“放心,我不会让他再有事。”一挫身将杨戬背好,一看沉香握着神斧还在发呆,不禁气道:“刘沉香,你和王母娘娘打赌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还不赶紧去华山救你娘?你这一路走来的目的是什么,难道你已经忘记了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沉香急忙握紧了开天神斧,对小玉道:“小玉,你……”小玉站在展昭身边说:“我要陪展叔叔守着舅舅。”可巧杨戬醒来,闻声便道:“小狐狸……去吧?你已经……帮了我,不少了……”小玉只是不肯。展昭低喝道:“清源,别再说话了!”杨戬轻轻一笑,耳语道:“好……昭,我,我想……回家……”展昭点头:“好,我带你回家!” “他还知道家?”“真是三界的天大笑话,早知如此,何必当初?”“难道还想回他的真君神殿,还继续当他的司法天神不成?”那边的牛魔王等人听见展昭此话,不禁纷纷嘲笑起来。 四公主见此情景,再也忍不住了,开口便骂:“你们这些蠢货!你们可知,真君他……”话未完就被展昭一声轻喝打断:“四公主,不必多说!”冷冷地看了众人一眼,蓝光一闪,已带了杨戬不知去向。 小玉和四公主面面相觑:“这……”一旁的哮天犬忽地醒过神来,叫了一声:“主人,展公子!”施展“万里追踪”之术,驾了云就跑。小玉一呆之后,也御风而起,紧追着哮天犬而去。 此时,终于醒过神来的敖春冲上前拉住了也准备“飞走”的姐姐,急问道:“四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四公主叹了口气:“这事以后再说,你们先去救三圣母吧?”一甩衣袖挣脱了敖春的拉扯,驾了云追赶小玉去了。 沉香一阵茫然,看了孙悟空一眼,孙悟空对他点点头:“走,赶紧去华山。”哪吒也道:“是啊,杨戬已经重伤,你还是先去救出三圣母要紧。”沉香压下一肚子的疑问,提着神斧和孙悟空、哪吒驾云往华山方向便走。梅山兄弟和牛魔王父子都跟在后面,敖春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天庭瑶池中,一众仙、妖、人透过观音的水月幻镜看见了昆仑山下的一幕,不由得纷纷议论起来。玉帝和王母对望一眼,脸上都现了怅然之色;不过这神情只是在瞬间闪了闪,若再定睛细看的话,这二位至尊又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了。太上老君忽然轻轻自语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有展公子在,戬儿怎么还敢不要命……”猪八戒在那边大声嚷嚷:“我说老君啊,你说什么呢?”老君眉头一皱,甩了甩拂尘没理他。猪八戒也没在意,只对观音道:“菩萨,老猪去刘家村把刘彦昌带到华山去?”观音含笑点了点头。 很快,随着一声巨响,乾坤钵被沉香一斧劈碎,华山也被劈开,三圣母顺利地出了水牢。与此同时,五彩霞光冲天而起,藏在华山之心里的新天条出世了。瑶池里,反天的诸人都不由得欢呼起来,观音也露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得色。 “恭喜,恭喜新天条出世……”“恭喜三圣母,一家团圆……”贺喜声、欢笑声,随着劈山救母的小英雄刘沉香搀扶着步履微显蹒跚的三圣母和喜气洋洋的刘彦昌的到来也达到了□□。玉帝和王母一直冷眼观看着,瞧着这场面,玉帝心中不免发出一阵叹息:“唉,戬儿,这就是你用名誉、地位,甚至是生命换来的胜利么?戬儿,这么做,你真的值得么?戬儿……”而王母盯着三圣母一家子,一张粉脸几乎铁青。玉帝侧目一瞧,赶紧悄悄地拍了拍王母的手,示意她众神(人)还在面前,莫要失态。王母阴沉着脸,轻声但明显带有怒气地道:“这下可好,咱们的戬儿,就快被他的好妹妹和外甥给害死了!”玉帝无奈道:“先别说了!待会你得帮我……”眼中精光一闪。王母与他万年的夫妻了,自然明白,于是点了点头。 于是,“够了!当朕这里是凡间的市集吗?!”一声强硬的大喝竟是来自那个整日只会哼哼哈哈的玉皇大帝。围在三圣母一家身边道贺的众仙一个措手不及,全像被施了定身法般僵住了。王母一个冷不防,也被吓了一跳,拍了拍心口,略带不满地瞟了身边人一眼。清醒过来的众仙赶紧退回原位,垂手躬身,等待着三界之主发话。 猪八戒却不管许多,得意洋洋地冲着王母嚷道:“怎么样,娘娘?现在新天条也出世了,三圣母也救出来了,您和菩萨打的赌,这回可是输了吧?”王母脸上,依然是常见的威严:“本宫愿赌服输。菩萨,我天庭答应修改天条、赦免三圣母便是。哼!”一言出口,底下的一众仙、妖、人都欢呼起来。 “咳咳……玉帝清了清嗓子,调整了一下威仪,对沉香点点头道,“嗯,想不到杨戬倒有你这么一个好外甥,不过,朕的……朕……没有。”“我没有他这样的舅舅!”年轻气盛的孩子脱口而出。 “胡说!毕竟血浓于水,再怎么说,他和你娘也是亲兄妹,是朕的外甥。三圣母,你的意思?……”玉帝压了压恼怒的心情,扭头对那依然俏丽如初的佳人问道。 三圣母看了看丈夫“不要饶他”的暗示和沉香恨恨的摇头,再想想杨戬对自己二十余年的折磨,心中一狠,袅袅婷婷地上前俯伏:“二……杨戬作恶多端,他虽与小仙是兄妹,但是无情无义,陛下和娘娘要将其如何处置,小仙都无怨言。不过,他毕竟和小仙有过千年的兄妹情份,想必如今已是仙法尽散,再也不能危害三界。请陛下娘娘准许小仙将他带回刘家村,小仙一家定会严加看管。” 王母一听此言,心内大恸:“戬儿,我的好戬儿啊!这就是你疼爱了几千年的亲妹妹?!你,值得吗?”玉帝却是“哼”了一声,冷冷说道:“是吗?他……再也不能……‘危害三界’了吗?” 众仙一听这话头不对,都知趣地闭口不言。玉帝似觉自己失态,顿了顿又道:“沉香,你这次促成新天条出世,对三界建立新的秩序起了很大的作用,朕必不会亏待于你,该有的封赏少不了你的。”沉香得意洋洋地上前领旨谢恩,又说:“陛下,现在新天条已出,我娘也被救出来了,那杨戬罪大恶极,不知陛下可否给我等一个交代呀?”言下之意竟是要将杨戬“就地□□”一般。王母闻言不由狠瞪了沉香一眼,暗暗握了握拳。观音见状心中一怔,缓缓说道:“善哉善哉。沉香,凡事必有因果,一切皆要随缘,切莫强求。” 沉香听了观音此言虽觉不快,可也不敢说什么,只好继续问玉帝:“陛下,杨戬那卑鄙小人,害了那么多人,难道不该处置吗?”玉帝听着他那狂妄的口气,心中暗怒:“若不是看在戬儿面上,朕现在就将你打入万劫不复之地去!”嘴里却道:“那杨戬现在人在何处啊?”一句话便问傻了沉香。 玉帝暗暗冷笑,却依然一副昏昏然的模样:“嗯,沉香,你既要天庭治杨戬的罪,就去把他找来吧?”沉香傻眼了:“这个……”王母也冷冷说道:“是啊,没有被告,沉香,你倒是说说,让天庭要怎么审案啊?”沉香一时通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猪八戒在旁嚷道:“沉香,师傅和你去把杨戬那小人给抓来!”不等沉香答应,孙悟空已是瞪了师弟一眼:“呆子!你别忘了身份!”猪八戒这才想起,观音菩萨还在一旁呢,自己也确实不是救走二郎神的那个人的对手,于是嘟囔了几声,缩到了孙悟空的身后。 玉帝便问:“嗯,众位仙家,你们觉得,对司法天神该如何处置啊?”还未等别人说话,百花仙子已经得意地笑道:“这种卑鄙小人早就该死了。陛下,杨戬恶贯满盈,天庭这八百年里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仙家冤屈未诉啊?还请陛下严惩于他!”嫦娥也上前启奏道:“请陛下、娘娘严惩这卑鄙无耻之徒!”哪吒厌恶地道:“这种人,不如将他剔除仙骨、压在华山底下吧?反正他这么多年造了这许多孽,或许,死了真的比活着好一些。正好以此昭示三界。”那边的牛魔王也说:“是啊,这样的人还不如杀了扔野地里喂狗呢。”旁边,梅山老六义愤填膺地接口道:“不,还是将他填了北海眼吧?”沉香怎么听都不满意,不由脱口道:“最好是将他四五分裂,一部分填了北海眼,一部分压在华山下面,一部分展示三界,一部分拿去压在地狱底下!” 众仙闻言都吓了一跳,果然这个够狠绝。不过,这还是孝感动天的沉香吗?这么狠!二郎神怎么说也是他的亲舅舅啊?玉帝也是一愣,赶紧看向王母。王母的脸色阴沉得可怕,道:“既如此,众仙家,你们谁愿意下去寻找一下二郎真君?活要见人,死,死……也要,见尸……”末一句已带了些颤抖。 众仙一时谁也没敢吱声,毕竟从水月幻镜里都已见识了展昭的本领了。试想,一个能轻易操纵开天神斧的人,会是易与之辈吗?玉帝见无人应声,看着太上老君双目一沉,老君心领神会,出列奏道:“陛下,娘娘,眼下谁也不知那位展……公子究竟把二郎神带去了何处,只怕不好找啊?”玉帝“哦”了一声,说:“刚才朕似乎听见展公子说要带戬……呃,二郎神回家,你们就去他家里找吧!”老君苦着脸道:“这……陛下,展公子家住何方,谁也不知道啊?”玉帝蹙眉道:“这便如何是好?马上叫哮天犬来追踪他的主人!” 旁边的王母轻声提醒道:“陛下,哮天犬已经去追踪他的主人了!现在谁也不知道他到了哪里……”“难道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菩萨,你看……”玉帝带着一丝嘲讽之意,询问着观音菩萨。 “陛下莫急,贫僧这水月幻镜既能看现在,也能看得到过去发生过的事情。我们不妨打开镜子看看,那位檀越到底把二郎神带去了何方?”观音一面说,一面伸手抓过一片白云抛向空中,默念咒语,白云渐渐变成了一面透明的镜子,却什么也没有照出来…… 观音也愣了,又念了几遍咒语,可镜子里依然什么也没有。王母用看笑话的语气问道:“菩萨,你这镜子莫不是……”观音窘住,想了想道:“娘娘,陛下,看来是那位檀越用法力阻住了贫僧的水月幻镜,贫僧也无能为力了。”顿了顿,双手合什辞行道:“陛下,娘娘,贫僧本是为了解天庭之危而来,现如今危机已解,贫僧相信陛下和娘娘都绝非食言之人,自当告辞。” 玉帝一笑,挽留道:“哎,菩萨,今天是个普天同庆的好日子啊?为了庆祝新天条的诞生,今夜朕要大宴群仙,一醉方休,你怎么能走了呢?”又对众仙、妖说道:“你们也都留下,都留下,一个也别走。” 听了玉帝此言,观音虽有些不解,心里还隐隐泛起了不安,却也不好走了。王母暗暗冷笑了一声,随即朗声吩咐瑶池里的星官仙婢速去打理宴客所用的物品,又命太白金星去西天请佛祖赴会。太白金星领了圣旨赶紧驾云而去。 很快,瑶池里摆开了盛宴,众仙纷纷入座。玉帝和王母为了显示大度,吩咐在靠外面的地方给刘家村的村民和牛魔王一家带上天的小妖们也安了席位。不久太白金星回奏,佛祖仍在讲经不能前来,玉帝也不在意,下令开宴。 仙乐轻飘,舞姿婆娑,瑶池里一片欢乐祥和。可这满天的贺喜之词,满殿的欢声笑语,却让稳坐主位的玉帝感到股股难言的悲愤,一抬手,又一杯千年佳酿倾杯而空,酒入愁肠,心中暗叹人间诗词果然描写的入骨: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王母在一旁,心中担忧愤懑,面上却还得装出笑容,敷衍着一众神仙。 又饮下一杯酒,玉帝似想起了什么,将杯一放说道:“对了,新天条升天后一个时辰后即可为天地承认,替代旧天条管理三界;现在司法天神不在,众仙家,你们谁能整理一下新天条啊?”手中金光一闪,霞光灿灿的五彩石就立在了瑶池正中。歌舞顿断,众人(神)纷纷议论起来。 玉帝又问了一声,托塔天王李靖红着脸奏道:“陛下,这新天条是用上古文字写成的,小神等实在是……”玉帝微微一笑:“哦?这样啊?朕本来打算,若是谁能整理好新天条,就任其为新的司法天神呢!娘娘,你觉得如何啊?”王母点头:“陛下说的是。”一句话,让李靖又是惭愧又是懊恼,却又不敢则声。 玉帝道:“这样好了,老君,你就辛苦一下吧?”太上老君摇着拂尘道:“老道遵命。”起身走到五彩石前,细细地看了一会,回身问:“各位,老道现在就将新天条译出来,不知你们可信得过老道啊?”观音开口道:“老君言重了!您乃三界道祖,我等自无怀疑。”众仙也纷纷附和。 老君点了点头,开始翻译。不料他说的第一句话,就让瑶池里几乎开了锅。原来新天条的第一条竟是:若有人阻碍天条的施行,轻则打入轮回,重则万劫不复! 这下沉香等人可得意了,纷纷要求玉帝派人将二郎神捉拿归案,按新天条处置。玉帝和王母对视一眼,暗中苦笑。老君适时传音道:“陛下,娘娘,有展公子在,谅不妨事。”王母点点头,下令道:“这样吧,三太子,托塔李天王,你们带上巨灵神将、六丁六甲和三千天兵,一定要把杨戬捉拿上天,也好按律治他的罪。” 李靖接了旨,却是迟疑地问了句:“可是娘娘,小神等人该到何处去捉拿二郎神呢?”王母冷笑道:“本宫怎么知道?”李靖一愣,不敢再问,退下去和沉香等人商量了一会,梅山老四忽道:“以我看,二……杨戬会不会回了灌江口?”哪吒问:“怎么说?”老四道:“刚才那位展……公子不是说,要带他回家吗?所以我想……”哪吒点头道:“嗯,有道理。” 王母见他们在那边商量得差不多了,冷冷一笑又说:“这样好了,你们谁还愿意去捉拿二郎神的,只管和李天王他们去吧?”沉香一听高兴坏了,拉上猪八戒和敖春就走。孙悟空颇不放心,想了想拉着牛魔王一家人也跟了出去。 目送着这一群人走后,玉帝让老君在瑶池正中打开了道祖水镜,一看之下大家全愣了!原来在南天门外,一个蓝色的身影正静静地站着,手中的宝剑闪耀着白光,正将李靖等人拦截了下来。 展昭是怎么来的呢? 原来他背了杨戬飞上云端后,一面走一面问:“清源,你是想回灌江口,对吧?”杨戬用力忍住一波波排山倒海般袭来的剧痛,声若蚊鸣:“嗯。”展昭心念动处,已到了灌江口的上方,又问:“几千年了,你家的屋子早没有了,我们现在去哪儿?”杨戬拼命压下喉咙中的温热,说:“我……我想……去看……爹娘,大哥……”一言未尽便口吐鲜血,又昏了过去。 感觉到杨戬口中的温热湿了自己的肩衣,展昭心头一紧,慌忙寻着了瑶姬等人的坟,降下云头,一口真气喷出,坟旁便出现了几间整齐的茅屋。将杨戬小心翼翼地轻放在屋中的竹榻上,展昭顺手给屋子布下结界,再将自己的真气缓缓输入杨戬体内,忙了好一阵,总算让杨戬的伤势和缓了些。 “我们杀了杨戬这个卑鄙小人。”“杀啊……”“打死这个小人!”“……为三界除了你这一大害。”昏昏沉沉中,杨戬的耳边依稀响着众人的唾骂,他的眉峰紧锁,身子不住地抽搐着,脸色更是苍白得可怕。 展昭看着奄奄一息的爱人,满腔的怒火,却不知该往哪里发才好。只能将他拥在怀里,温柔地低声呼唤着:“清源,清源……”施法变了一碗热汤给杨戬喂下去,却担忧地看着半碗汤随着血沫涌出他的口…… 展昭丢下碗,小心地拭去杨戬口边的血迹,手却一直在发抖。欲待继续用法力替他疗伤,却蓦地发现自己已不能替他驱除体内的戾气了! 沉吟片刻,展昭明白了过来:戾气须以和气化解,而此刻的自己,心中充满了愤慨、暴怒,自然不能再为杨戬疗伤。无可奈何地停下手来,生怕给杨戬越治越伤…… 哮天犬与小玉、四公主就在此时找了来,展昭紧锁的双眉终于有了些松动,一面分派他们照料杨戬,一面运功调息。待慢慢平复了心绪后,他又继续替杨戬拔除戾气。忙了一天一夜,杨戬的脸色略略好了些,呼吸渐粗。虽未张开双眸,但伤势已有了好转。 展昭稍稍放下心来,吩咐道:“你们在此好好照料他,我上天去找老君要些仙丹来,他的经脉之伤,我治不了。”哮天犬连连点头:“是,是。您快去,我们会好好照料主人的。”展昭点头道:“好。在我回来之前,你们都不要离开这屋子。”四公主和小玉也答应了。 展昭刚要转身,小玉忽怯怯地叫住了他:“展叔叔,沉香……”展昭勉强一笑:“放心,小狐狸,我不会为难他的。”小玉红着脸道了谢。一道蓝光闪过,展昭已经没影了。 展昭万不料自己这还没到南天门呢,“心眼”已看见李靖等人带了天兵天将杀气腾腾地往灌江口来了。顿时,压了多时的怒火在刹那间迸发,展昭冷笑一声:“很好,这就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自来’!我本不欲与尔等为难,是尔等太不知进退!”一翻腕子亮出“雪魂”,硬生生地将李靖一众人(神)截在了南天门! 展昭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一群略显慌张的人(神),又想起瑶池里那输了的赌局。那个从不低头的司法天神却输的如此心甘情愿,如此令人心痛……他的脸色渐渐变了,手中的“雪魂”更是白光大涨,凛冽的煞气弥漫了整个南天门。 李靖心里已经慌了,可众目睽睽之下,身为主帅的他又不能扭头就跑,只得示意哪吒上前搭话。哪吒见展昭只是手持宝剑冷冷地看着他们,一言不发,那神情竟像极了杨戬。一阵厌恶涌上心来,一出口话就成了:“喂,那个谁……你快闪开,我们奉圣谕要去捉拿杨戬,你别拦路!” 展昭冷冷一笑:“哼,亏你还是天庭正神,会说人话吗?你家长辈怎么也不教教你待人之礼?便是不认得我,你唤声‘尊驾’又有何不可?张口就是‘那个谁’,这说的是什么浑话!” 这一番话把哪吒气的浑身乱颤:“喊你‘尊驾’?哼,你和杨戬那小人同流合污,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想让我喊你尊驾,你配吗?” 展昭的眼中立时现出了寒意,望着哪吒冷冷道:“说的好,说的太好了!我原本看在清源的份上不想伤你,可如今看来,你确是不配做他的兄弟!” 哪吒怒道:“谁要和那小人做兄弟?!”刚要掣出火尖枪,李靖忙拉住了儿子,又对展昭说:“这位公子,本王不知你与杨戬是什么关系,不过我们现在奉圣旨要去拿他归案,还请你让一让,不要妨碍我们执行公务。”表现出相当的礼貌来。 “捉拿他?他身犯何罪?!”展昭清澈的眼眸中突然迸发出凌厉的光芒,刺的李靖情不自禁地后退了几步。 “他身为司法天神,知法犯法……残害百姓和同僚……竟不念……亲情,追杀自己的亲外甥,还阻止新天条出世……”明明条条都是做实了的罪名,但真讲起来时竟会有那么一丝恍惚,李靖自己也找不出心虚的理由,可声音却是不可遏止的越说越低。 “呵呵,知法犯法,残害百姓和同僚;不念亲情,追杀外甥;阻止新天条出世……”展昭连连冷笑,“清源他这个司法天神的罪名,还真不是一般的深重呢,果然是‘破墙万人推’啊。”脸色一沉,“好,如今我便告诉你们,他——杨戬,我护定了!谁要去拿他,先问过了我手中宝剑再说!”手中长剑当胸一横。 李靖等人被他气势所慑,一时都不敢上前,就连刚才气愤愤想要动手的哪吒也站在原地没动。要知道他毕竟也活了几千岁了,虽然有些莽撞,却多少也懂得审时度势。展昭的法力深不可测他是明白的,自然不会去硬碰硬。 就在这尴尬之时,一个初生牛犊的叫嚷打破了僵局:“你既然要护着那个大恶人,我就不客气了!”原来是拿着开天神斧的沉香冲了上来,后面还跟着手持宝莲灯的三圣母。 “哼,我当是谁,原来是孝感天地的劈山‘小英雄’来了!”展昭的话中有着极浓的讽刺,“怎么,在昆仑山下劈了你亲舅舅一斧,还嫌不够么?” “我没有舅舅!” “不错,是没有,因为你根本不配!” “你找死!”沉香被彻底激怒了,他举起神斧,在所有人(神)的惊叫声中狠狠地向那个傲然而立的蓝色身影劈去。 展昭的声音冷得几乎要结冰了:“刘沉香,你明不明白,在我面前,开天神斧又岂会受别人的支配?别说我手狠,是你太让人失望了!”举手一招。 “不,不要……”三圣母的惊叫声还没落地,只见神斧“嗡”地一声飞进了展昭手里,而劈山小英雄也被一股大力狠狠地甩到了不远处的参天玉柱上,一口鲜血猛然喷出。他挣扎了半天,还是瘫软了下去,看来伤的不轻。 “啊,沉香!……二哥你快来啊……”三圣母疯了一般地奔向儿子,几千年的习惯,让她喊着心中早已依赖惯了的那个人。“二哥”两个字脱口而出了好一会,三圣母才猛然醒悟过来。扑到沉香身边,着急地查看着儿子的伤势,见他脸色煞白,不禁又疼又急,赶紧用手里的宝莲灯替他疗伤。 展昭闻言看了三圣母一眼,却没什么表示;随即看着那边的敖春淡然说道:“八太子,我现在就还你一个活着的丁香,如何?”敖春惊呆了:“什么?!” 不等他明白,展昭口唇微动,已经念出了一串繁复的咒语。随着咒语的诵出,只见展昭指尖一点蓝光一闪,透入了神斧中;一缕淡绿的魂魄随即飞将出来,径往下界去了。他又对敖春道:“八太子,我已将丁香救回,你可以到华山附近去找找看。”敖春傻傻地应了一声,仍立在那里发呆。 展昭随手一抖,开天神斧又化成了巨阙的模样,剑柄在他手心里蹭啊蹭的,就好像一个久离亲人的孩子在对父亲撒娇一般。展昭又好气又好笑,眉头一皱道:“你闯了那么大祸,还敢跟我撒娇?赶紧滚回昆仑呆着去!”巨阙“呛”地一声长吟,化作一道红光不见了。 这一幕看得李靖等人全直了眼,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有猪八戒倒霉催的,冲着展昭喊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和二郎神是什么关系?”展昭冷笑道:“这与你何干?”猪八戒叫道:“你伤了我徒弟……”展昭冷冷地说:“我道刘沉香哪来的胆子竟敢弑舅,原来是有你这师父教的!”左手一挥,隔空将猪八戒拎了起来再狠狠一摔,摔得他杀猪似的大叫起来。 这下孙悟空可不能再看着了,一声喝道:“休伤我师弟!”金箍棒如巨龙腾空,挟着风雷朝展昭当头压下。展昭嘴角噙着冷笑,长剑一招“举火烧天”,毫不客气地将金箍棒挡了回去。 一见孙悟空出了手,哪吒,牛魔王,红孩儿及梅山兄弟也一起冲了上去,各种不同的兵器一齐朝那个蓝色的身影招呼了过去。 展昭这下是动了真怒,面色铁青地喝道:“我可不是清源,他念着旧情,是只守不攻;你们既然喜欢以众欺寡,就别怨展某无情!”宝剑挥出一片银光,众人的攻击在他疾如闪电般的剑招下顿时土崩瓦解。孙悟空一个失神,就被剑上的白光扫中,跌出了老远。而哪吒被他反手一剑穿过了右肩的琵琶骨,再一脚踢飞了出去。牛魔王刚转身要跑,就被夺掉了双斧,并挨了自己兵器的无情一击,被削掉了臂上一大块皮肉。梅山兄弟被他信手数剑,不是断了胳膊就是瘸了腿……最惨的是红孩儿,刚喷出三味真火来,就被“雪魂”上发出的寒气将他连同火焰一起冻成了一个巨大的冰块。更糟的是,三味真火竟在冰里面熊熊燃烧着,烧得红孩儿惨叫连连。 “我的孩子!孩子……”没敢去参战的铁扇公主大叫一声,扑到在冰里面挣扎的红孩儿面前,心疼地痛哭起来。 展昭收了剑,缓缓地穿过倒地□□的众人(神),走到铁扇公主的身边:“夫人,你是真的心疼你的孩子吗?” “哪有孩子受伤母亲不心疼的?公子我求求你,放了我的孩子吧?我求你了!我愿意用我的命来换……”自知打不过对方,铁扇公主便跪在展昭脚下苦苦哀求着。 展昭叹息道:“夫人请起。我本无意伤害令郎,无奈他倚仗三味真火,竟不知节制,真是枉为佛门弟子。今日若是展某本领稍差些,不但我难逃一死,只怕我身边的众人也将难逃一劫。令郎如此做法,实在令人心寒啊!” 铁扇公主拼命磕着头:“公子,公子……小儿不懂事,你大人大量,就放过他吧?我求你了……”展昭叹道:“罢了,夫人请起。”抬手一指,将已被烧昏了的红孩儿从冰里放了出来。铁扇公主千恩万谢,抱着儿子远远地退开。 展昭也不再看面前的一群人(神),驾起云将往瑶池。不料身后忽然金光闪烁,一股大力袭来。他的护体神光猛然大盛,才没有受伤。急回头看时,原来是刚治好伤爬起身来的沉香恶狠狠地用小斧劈了他一记。 展昭顿时大怒:“好个不知羞的东西!伙同他人围攻了你舅舅还不算,如今竟敢来偷袭我?!”一抬手,一股巨力把小斧轻易的从沉香手中夺了过来,再顺手一挥,蔚蓝的光芒便如怒潮般朝着沉香席卷而去! 三圣母大惊失色,急念口诀,宝莲灯发出的青色光华与那蓝光一撞,巨大的爆炸声响起,三圣母踉踉跄跄地连退了几步,“哇”地一声喷出了一口鲜血。沉香惊叫一声:“娘——”扑过去扶住母亲,急操纵宝莲灯向展昭发起了攻击。 展昭的面上如结了一层冰,站在原地动也没动。五彩霞光从他身上透体而出,片刻便将宝莲灯发出的青光裹了个严实。只听宝莲灯一阵“嘤嘤”轻鸣,青光尽敛,随后“呼”地一声飞到展昭面前打了个旋儿,变成了一个绿衣小姑娘! 众人(神)有目共睹,只见那小姑娘对着展昭盈盈拜倒,急声说道:“宝莲参见少主!刚才不知是少主驾到,差点……宝莲该死,还请少主恕罪……”展昭身上的五彩霞光缓缓敛去,冷若冰霜的面容上现出一丝微笑:“起来吧?这不怪你,我也没伤着。你醒了就好。”小姑娘磕了一个头才站起身来:“谢少主!”展昭淡淡地说:“我要你去帮我做一件事。”小姑娘恭敬地回答:“是,请少主吩咐。” “你即刻去灌江口,替我看着他,不能有任何闪失!”展昭沉声道。 “是!”一道碧光,小姑娘消失不见了。 展昭也不去看那边一众人(神)“丰富多彩”的表情,只拎了小斧冲着瑶池一声轻喝:“太上老君,你这劈柴斧子是不是要展某给你送上兜率宫去?” 他这里话音刚落,太上老君已经慌慌张张地驾着云过来了:“不敢……不敢有劳公子大驾……”展昭“哼”了一声,将小斧抛了过去:“老君且收好了,莫再让它落到了匪人手里!”老君尴尬一笑,施法将小斧送回了兜率宫。 老君怎会来得如此之快呢?这里有个缘故:玉帝王母他们在瑶池里,盯着道祖水镜“看戏”看得正高兴呢,忽见展昭说了那句话,老君一听就知道坏了,赶紧驾了云赶到南天门来…… 看了一眼那边失魂落魄的三圣母,展昭冷冷说道:“三圣母,看在你刚才喊了一声‘二哥’的份上,展某今天就放过你家这狂妄自大、目无尊长的小畜生。你们最好马上从我眼前消失,别等展某改了主意。” 三圣母愣愣地应了一声,一时也不知道该干什么;沉香却是拧上了:“哼,你少来装好人,用妖法抢走了开天神斧和宝莲灯,就以为我们真的会怕你了吗?!”放开三圣母就想上前拼命,却被三圣母死死拉住了:“沉香,沉香……” 展昭怒极反笑:“好,好,果然有志气,展某今天若不成全你,也算白上天一趟了!”刚要伸手施法,老君忙劝道:“公子请息怒!无知小儿,不值得公子动气……”展昭略一凝神,明白了老君是在担心什么,不由得好笑起来:“罢了。老君,展某此番上天本是来求您老的仙丹去救人的,谁知却莫名其妙地耗了这些时?还请您老莫辞劳苦,随展某下界一趟吧?” 老君满口答应:“好,好。不过,展公子,老道来的匆忙,仙丹都在兜率宫里没带出来,你请先行一步,老道随后就来,如何?”展昭一笑躬身:“多谢老君,那展某就在灌江口恭候了。”话音刚落,人已无踪。 老君擦擦额上微微浸出的冷汗,嘘了口气:“好险!”刚要转身回宫拿仙丹,就被孙悟空一把扯住了:“老官儿,这个‘展公子’到底是什么人?他和二郎神又是什么关系啊?”老君夺回衣袖瞪了他一眼:“老道不知!” “那他的法力为何如此强大?”“老道怎么知道?”“他究竟是何方神圣?”“老道不知!” 孙悟空急了:“老官儿,你都知道些什么?快说吧,都急死俺老孙了!”老君淡淡道:“老道只知道他姓展名昭,也知道他一心护着的人是二郎神,还知道你们谁也不是他的对手……” 孙悟空挠了挠头:“这个……老官儿,你真不知道他的来历?”看了看那边安然无恙的众天兵,又瞧了瞧□□不止的哪吒等人,老君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敲了他一拂尘:“你这猴头,在昆仑山下倒有几分机灵,怎么一上了天就糊涂了?!”孙悟空一愣:“什么?”老君道:“老道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历,只知道他实在是个善良人。你们几番激怒于他,他却仍然留了情,不肯痛下杀手;否则以他的法力,若是用了全力,你们只怕是早死多时了!” 孙悟空还想问下去,老君已不耐烦了:“好了,老道只能说这么多了。他还在等着我去救人呢,若是去迟了,还不知要惹出多大的乱子来!”驾了云疾趋兜率宫而去。 这里,孙悟空呆了半晌,脑中灵光乍现,一跺脚:“咳,俺老孙又上了杨戬的当了!”也不管那边的众人(神)了,一个筋斗回了峨眉山胜佛洞,闭关念经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3 章 12、福兮祸所伏 且不提李靖等人如何去向玉帝王母交旨,单说匆匆赶回灌江口的展昭。他在天上不过耽搁了一顿饭的工夫,地上已是三天过去了。哮天犬他们倒是听话,一直守在杨戬身边没敢梛窝。只是杨戬始终昏迷不醒,伤势不住地发作,把哮天犬他们都急得不行。 这天中午,一道碧光闪进了茅屋,在小玉身边立时出现了一个绿衣小姑娘。小玉吃惊地问:“你是谁?”小姑娘道:“我叫宝莲,少主要我来守着真君。”小玉愣住:“啊?你……”小姑娘也不多说,径直到了竹榻边,手一挥,一道碧光笼住了杨戬的身子。就见杨戬渐渐地平静下来,紧锁的双眉也略松了些。 一直守在榻旁的四公主倒是明白过来了,急问:“你……难道就是宝莲灯?……”小姑娘点点头:“是。”四公主喜道:“这么说,真君他有救了?”小姑娘道:“少主已经去请老君了,真君应该不会有事。”哮天犬高兴得大叫道:“真的?!”小姑娘点点头。 天色渐晚,忽见一道蓝光划过,随后展昭便出现在众人的跟前:“清源他怎么样了?”四公主忙答:“真君他一直昏迷不醒……”展昭赶紧坐到了榻边,一看杨戬面色惨白、嘴唇也未曾恢复血色,不禁眉头紧蹙:“这是怎么回事?”扭头看了一眼宝莲。 宝莲轻轻一颤:“少主,我……”展昭忽地醒过神来,淡淡一笑:“是我太心急了。他这是被开天神斧所伤,一时哪能就好呢?”宝莲低了头道:“少主,是宝莲无能……”展昭一面小心地抱起杨戬让他靠在自己胸前、用自然之力缓缓地拔除着他体内剩余的戾气,一面道:“其实这也怨不得你:没有了灯芯,你的神力便所剩无几,自然不能治好他。” 一句话提醒了旁边的小玉。她想了想,开口道:“展叔叔,宝莲灯的灯芯是被我吃下去的,如果我变成灯芯,是不是就可以……”展昭闻言吃了一惊:“傻孩子,这怎么可以?!”小玉一愣:“为什么?”哮天犬也说:“可是,展公子,如果宝莲灯有了灯芯,主人就可以……”话未完已被展昭沉声打断:“哮天犬!”哮天犬一惊,不敢再说了。 小玉含泪看着杨戬:“展叔叔,舅舅现在伤得这么重,我……”展昭摇头道:“傻孩子,我知道你的心意,可你的办法是不行的。宝莲灯的灯芯已经化进了你的血脉,你若要变成灯芯,那就是魂飞魄散的下场了!”小玉不由得一哆嗦,随后又定了神:“可是,我不想看着舅舅受苦……”眼圈不禁红了。展昭腾出一手拍了拍她,安慰道:“好孩子,别难过。等老君来了再说,啊?”小玉点了点头,不做声了。 宝莲在旁,左思右想,鼓起了勇气说:“少主,其实,若要拿回灯芯,小狐狸也不会魂飞魄散的……”展昭一怔:“怎么说?”宝莲道:“小狐狸现在是自愿归还灯芯,所以她只会失去因灯芯而来的万年法力,却不会受到别的伤害。少主,您其实可以……”“试试”两个字却不敢说出口来。 小玉闻言便拉住了展昭的衣袖,半跪在他跟前:“展叔叔,你就帮我把灯芯取出来吧?”展昭停了运功,将杨戬轻轻放回榻上,扶起小玉,摸了摸她的发辫:“好孩子,这太冒险了!再说,失去了万年法力,你的劈天神掌可就不能用了!你真的要我这么做?”小玉再看一眼杨戬,点点头:“是。”展昭轻叹道:“好吧,小狐狸,你真是个善良的孩子。我答应你!” 小玉笑了起来:“展叔叔,谢谢你!”看着她那纯净的笑容,一旁的四公主也不禁动容,问:“展公子,那现在我能做什么?”展昭微一沉吟:“嗯,四公主,我们在施法的时候绝不能被人打扰,所以请你和哮天犬到门外去守着,如果老君到了,就请他稍等。”四公主答应着,带了哮天犬出去。 屋里,展昭先施法护住了杨戬的心脉,确认他暂时无碍后问道:“宝莲,这灯芯要怎么个取法?”宝莲道:“回少主,您只要护持住她的经脉脏腑,宝莲自能将灯芯取出来。”展昭点点头:“好。”慈爱地看着小玉问:“好孩子,准备好了吗?”小玉点头:“好了。”宝莲又说:“对了,小狐狸,待会不管有多难受,你都不能运功相抵,否则一定会受伤的!”小玉答应了。 当下小玉盘膝而坐,闭上了眼睛;展昭站在她的身后,一手扶着她的肩,一手按在她的背心,柔和的法力缓缓散出,将她周身的经脉大穴及脏腑护持住了。就见宝莲轻轻一转身,又化成了宝莲灯的模样飘到了空中,灯口朝下对准了小玉。忽然红光一闪,灯中的灯油直直地倾入了小玉体内;紧接着碧光回旋,将小玉的身子一圈圈地盘绕起来…… 小玉只觉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仿佛有千万把钢刀在血脉中又绞又刮,她情不自禁地就要提气护身,却被背后传来的暖意拉回了神志,慌忙全身放松,却是拼命咬着牙忍住不叫声出来,冷汗一下子就浸透了衣裳,脸色也在刹那间变得惨白…… 展昭此时也没心情去看那一道道飞入宝莲灯中的金光,只催动真气流转小玉的周身,尽力为她减轻疼痛。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小玉已经软软地瘫在了展昭怀里,双目紧闭、面容雪白;而宝莲灯碧光一闪,又变成了那个绿衣小姑娘。 展昭揽着小玉,探了探她的脉搏,轻轻吐了口气:“还好,没有受伤。”宝莲在旁道:“少主,她不会有事的,只是一时之间会比较虚弱罢了。”展昭“嗯”了一声,将小玉抱好,一面运功替她调理,一面道:“宝莲,你去照料清源吧。”宝莲答应着走到了榻边,又道:“少主,其实,小狐狸此番还回了灯芯,便是躲过了天劫,您……”展昭淡淡地说:“我知道。只是这孩子真是吃了不少的苦,我不忍心罢了。”宝莲道:“既如此,少主,您可以赐给她一些法力,这样她就能恢复得快些了。”展昭笑了笑:“这倒是个办法。好了,你好好照料清源吧?”宝莲应了声“是”后便径为杨戬化解戾气、修复内腑去了。 此时四公主和哮天犬陪着太上老君走了进来,招呼道:“展公子。”展昭将还在昏睡的小玉放在一旁的椅上坐好,起身一揖:“老君。”太上老君忙回了礼,又问:“展公子,这个小狐狸怎么样啦?”展昭答:“刚才取灯芯时虽未受伤,也伤了元气,需要养一阵子了。”老君从袖中摸出一粒丹来:“可巧老道带了这补血益气的丹药来,公子不妨给她用上。”展昭一笑谢过,将丹药给小玉喂下了,示意四公主过来照顾她。 那边,宝莲刚好施法完毕,转身给老君施了个礼,又对展昭说:“少主,真君体内的戾气已经全部驱除了,他的内腑之伤也基本痊愈,只是……”展昭点点头:“我明白。下面的事情就得仰仗老君了。”老君道了声:“不敢当。”过去执了杨戬的腕子把起脉来。 过了一会,太上老君放了手,两道白眉却不由得拧了起来。哮天犬紧张兮兮地看着老君,想问什么又不敢开口。宝莲却是耐不住性子,直接问道:“老君爷爷,你干嘛这个表情啊?”老君看了看展昭,问:“展公子,老道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展昭勉强压住心里的不安,淡淡一笑道:“您老有话请讲。” 老君斟酌了一下用词才说:“那天在昆仑山下,老道看得明白,公子本是一直在为戬儿掠阵的,却为何突然离开?”展昭叹道:“此事是我大意了,当时我应该留一半元神守着清源才是……”“怎么说?”“我本以为那刘沉香真能以苍生为重,谁知他还是让开天神斧砸落在地,结果震裂了西北的天柱……” 一言未尽,老君已是大吃一惊:“什么?!那现在……”展昭平静地说:“老君不必担心,我已将裂缝弥合,天柱无恙。”老君点点头:“还好还好。公子心系苍生,老道佩服。不过,戬儿又为何非要硬受这一斧呢?那天老道明明看出,他虽未下杀手,却一直在反击那帮人,并无要送死之意啊!”展昭叹息道:“是我的错。如果我早一步赶回,他也不必出此下策。”老君一愣:“哦?”展昭解释道:“开天神斧因刘沉香的私心而染上了深重的戾气,若不清除干净了,不但破不了乾坤钵,还会将刘沉香引入魔道,到时候只怕是三圣母也救不出来,新天条也要毁在他手,清源又怎么能安心?” 老君连连点头,又叹了口气道:“戬儿这傻孩子,如今倒好,弄得自己经脉尽碎、法力几无,真是的……”展昭眉头微蹙:“怎么?他的经脉之伤您老也治不了吗?”老君道:“他现在几乎法力全失,根本经不起仙丹之力啊!”“这……”展昭也觉得头疼,“这便如何是好?” 宝莲在旁出了个主意:“少主,您何不将自己的法力输一些给真君?”四公主也说:“是啊,展公子,你的法力应该能与真君相合吧?”展昭一拍腿:“唉,我真是急糊涂了!”刚要照做,却被老君拦住了:“展公子,不可!” 展昭一怔:“为何不可?”老君急道:“戬儿此刻经脉全碎,怎经得起外力震荡?”展昭不由一笑:“您老放心,我不会震到他的。”老君猛然醒悟:“唉,是老道糊涂了!公子小心些。”展昭点点头:“我知道。”坐到了榻边,吩咐宝莲在旁护法,随即一手按上了杨戬的心口刚要施法,却见杨戬的身子忽然一阵轻搐,眼角也沁出了晶莹的泪珠,发出迷迷糊糊地呓语声:“娘,娘……二郎不孝……二郎……没有,没有照顾……好……三妹……” 展昭心头一绞,俯身轻轻吻去了杨戬眼角的泪珠,低声唤道:“清源,清源……”杨戬微微动了一下,仍然呓语着:“三妹……是二哥,二哥……对不起……你……你别,别恨我……”展昭心中大痛,也顾不得一群人就在旁边看着,一把将杨戬捞进了怀里,在他耳边不住地说:“清源,清源……你没有错,没有错……清源,你醒醒,醒醒好吗?” 这一声声充满柔情的呼唤,终于唤醒了昏迷了许久的杨戬。他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只看到了爱人的脸,于是开口道:“昭……我,在哪儿?……”声音还有些飘渺不定。 展昭喜极泪下:“你醒了?咱们已经到家了,清源,咱们是在家里啊!”杨戬露出一丝阳光般纯净的笑容:“昭,你……你为什么……哭了?” 展昭一扭头熬干泪水,又转回头说:“你还笑?!都吓死我了,知道不?”杨戬的笑容里带了几分心虚:“我……我不是……故意的……”展昭点头:“我知道。都是我的错,是我太大意了!”杨戬拼命想摇摇头,可身体却不听他使唤,他只得继续吃力地说:“不……不是你……昭,这是……是天意……”展昭忙止住他:“好了好了,你先别说话了,再睡一会吧?”杨戬笑了笑:“嗯。”阖了双目,很快沉入了梦乡。 看着杨戬脸上的神情渐渐安详,展昭这才放下心来,放他躺好,拉过一旁的丝被给他盖上,一回头就见那边一群石化了的“观众”大眼瞪小眼的表情。他不禁有些尴尬,轻咳了一声算是提醒众人回神。 四公主第一个反应过来,忙低头佯作照料小玉;宝莲也赶紧低了头,嗫嚅道:“少主,宝莲什么也没看见……”老君和哮天犬也忙道:“嗯,嗯……展公子,我们也什么都没看见……”展昭微微一笑,一手抚上杨戬的丹田慢慢地输送着法力,一面道:“其实呢,看见了也没什么,只莫要把它当了茶余饭后的谈资便好。”那边四个人(神?)赶紧点头:“是是是……” 不料没过多久,杨戬又在睡梦里抽搐起来,展昭忙停下输送法力,将他连人带被地搂到了怀里,低声呼唤着:“清源,清源……”忽然杨戬的眼角沁出了一丝血泪,一声嘶哑的低呼冲出了喉咙:“母亲——”展昭心忧不已,心念一动,分了一缕元神进入爱人的梦中,要弄明白他到底是怎么了? 但见所处之地热浪滚滚,绵延几十里的巍巍山脉已化作了一片焦土,头顶却是十日同辉!展昭定睛看时,一位蓬头散发的白衣女子,四肢与脖颈均被粗重的铁链所系,牢牢禁锢在一个山谷中的一座石台上,已经人事不知;而她旁边的白衣少年正用稚嫩的肩膀托着一块沉重的磐石,汗下如雨,眼中闪着惊恐、绝望的目光,仰头朝天嘶喊着:“舅舅……杨戬求你,求你放了我母亲——” 展昭顿时明白过来:想必眼前的一幕便是千年前瑶姬在桃山被十大金乌晒化时的情景了!只听得空中传来了玉帝的声音:“杨戬,你知道错了吗?”杨戬拼命呼喊着:“舅舅……舅舅!杨戬知错了,杨戬知错了……杨戬……杨戬愿意打入无间地狱,永不翻身!我只求你……只求你让十大金乌停手吧!舅舅……”展昭看得心痛如绞,却深知这只是杨戬的梦境,自己此刻什么也做不了…… 就在他愣神的工夫,蓦地听见杨戬一声凄厉的呼喊:“母亲!”原来是头顶的金乌大阵猛然间散发出耀眼光芒,四周的热度比刚才又上升了许多。随着桃山岩石的爆裂,草木的焚烧经久不散。而瑶姬身体也化为无数银光,就此魂飞魄散! 再不忍看下去了,展昭一个旋身离了杨戬的梦境。果然,他怀里的人正不住地颤抖着,一声声呼唤着:“母亲……”展昭紧蹙了双眉,抬头看向那边的几位,眼里分明写着“怎么办”三个字。老君摇了摇头,宝莲只是搓手,四公主也是一脸无奈。 哮天犬忽然说道:“展公子,您会唱歌吗?主人,主人他喜欢听……”一语提了展昭的醒,略一沉吟便用吴语轻轻地吟唱起一首《生查子》来:“烟雨晚晴天,零落花无语。难话此时心,梁燕双来去。琴韵对熏风,有恨和情抚。肠断断弦频,泪滴黄金缕。”歌声低回舒缓,隐含着无限的心酸、无奈、悲凉,令闻者鼻酸。杨戬却似被这歌声安抚了心神,慢慢平静下来,在展昭怀里静静地睡去。展昭轻轻在他鬓边印下一吻,又将他放躺下去。 此时小玉已醒,忙起身走到榻边问:“展叔叔,舅舅他好些了吗?”展昭微笑道:“放心,他不会有事。”打量了小玉一会,又道:“对了小狐狸,你现在感觉如何?”小玉道:“我没事,展叔叔,你别担心我。”展昭似想起了什么,看了看那边的四公主,说:“唉,瞧我,这一忙都差点给忘了。四公主,我已将丁香救回,也不知令弟在华山找到她没有,你要不要去看看?” 四公主摇头道:“展公子,这事不急,还是等真君身体好些了再说吧?”展昭一怔:“这……”四公主沉吟一霎,一口气说道:“展公子,难道你不愿意我和你们住在一起?还是说,敖听心本就不配当你们的朋友?”她说得很快,怕露了自己的心事:真君神殿里四年的相处,她的心扉已为那个冷漠孤傲的男子打开;却又明知杨戬心中情有所钟,她无法“插足”,便只盼望着如今能在他身边多留些时候,多看他几眼,也是好的。 展昭被四公主这一连串的问句说得一时无语。眼见气氛有些尴尬,老君轻轻咳了一声,说:“展公子,刚才戬儿想是为往事所苦,老道倒是有个想法,不知行不行?”展昭一面握了杨戬的一只手继续将法力输给他,一面道:“您老请讲。”老君有些迟疑地道:“戬儿现在没有了法力,我们若是趁此机会封印了他那些痛苦的记忆,对他今后会不会好些?”此言一出,哮天犬、四公主和小玉都不禁露出了赞同之色。 展昭却是一抬头,看着老君半晌不语。老君被他看得毛了:“展,展公子?”展昭微微一笑:“老君,您老问错人了。”老君心中打鼓,硬着头皮说:“那依公子的意思……”展昭道:“记忆,无论对人还是对神来说,都是最宝贵的东西,也是完完全全属于我们自己的东西,所以,无论这记忆会带给人欢乐还是痛苦,都值得珍视。如果他自己不想忘记,他人又岂能横加干涉?”他看了榻上的杨戬一眼,续道:“再说,我相信清源不是懦夫,他不需要用‘忘记’来麻痹自己;若是依了老君适才所言,对他不仅是不公,也是极大的侮辱。若要他今后糊涂着得到虚假的快乐,我宁可他一直痛苦地清醒着……”说到末句,他的声音已有些颤抖。 老君等人听得此言,都点头不语。唯有哮天犬不甘心的小声说:“展公子,难道你就看着主人受苦吗?”展昭淡淡一笑:“怎么会呢?” “那你……” “哮天犬,你的主人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很清楚。他现在受的苦大半缘于他心结未解,这件事情除非他自己放下了,否则谁也无可奈何。” 哮天犬还想再说,宝莲已经出言打断了:“哮天犬,你真是笨死了!难道你还看不出来?你主人所受的苦,在我家少主这里都是要加倍的!”她话音未落,就被展昭低声喝止了:“宝莲!”宝莲一惊,忙低了头:“少主……” 看他脸色颇有些不自然,老君不由叹道:“展公子,倘若戬儿一直不能忘了那些事情,对你岂非也是很不公平?”展昭淡淡一笑:“怎么会呢?”四公主也道:“当然不公平。公子心里只念着真君一人,而他……”展昭轻笑道:“这,便是展昭的命了……”说罢再不看众人,只顾替杨戬输着真气。 他这淡淡的一言带笑说出,却如惊雷在众人耳旁滚过,一时间屋中静了下来,唯闻呼吸之声。四公主愣愣地瞅着那个蓝色的身影,心头一阵悸动。不错,她当初自知比不上嫦娥美貌,所以不敢对杨戬存了妄想,可内心深处又何尝真正甘心?后来得知了杨戬与展昭相爱后,她虽说愿意祝福他们,可心里却也有着小小的快意:我是无法得到他,而你纵然美冠三界,也得不到他;他爱上的是一个男人,男人…… 可如今她终于明白了,眼前的蓝衫青年为何能如此轻易地得到了杨戬的心?原来,他的爱就如山间溪水,在不知不觉中淌过,将一切滋润;又好似冬日的暖阳,给人温暖却并不灼热。他包容了爱人的一切,却从不让人觉得他高高在上;他只是静静地站在爱人的身旁支持着,在爱人累了、倦了时借他一副肩膀,给他一个怀抱。如此,而已…… 眼看着外面的天色已经黑透,展昭心念动处,屋中顿时亮起了几支银烛。众人这才惊觉,只因各人全是神仙,所以刚才也没留神天黑天亮。哮天犬的肚子忽然“咕噜噜”地响了起来,他不由得大窘。 展昭回头看着哮天犬微微一笑,停止为杨戬输送真气,道:“老君,麻烦您老来瞧瞧,这样可行了?”老君上前替杨戬把了把脉,点点头:“嗯,现在行了。不过……”展昭一怔:“怎么了?”老君道:“戬儿现在体内的法力是公子输给他的,他一时也难以融合;老道只怕待会接续经脉时的疼痛,他还是不能忍受啊?”展昭笑道:“是这样啊?您老放心,我可以忍住的。不过,还请稍等片刻。”说着手一扬,已将一只香味四溢的肥猪肘子抛给了哮天犬。哮天犬急忙谢了一声,蹲在一边啃肘子去了。 一边的小玉被展昭适才之言弄糊涂了,不由问了出来:“展叔叔,你弄错了吧?是舅舅需要接续经脉啊!”展昭只是笑笑,却不答言,口唇轻启间已吐出了一串古老的咒文,但见他胸口倏地闪出一道金光并径直透入了杨戬的胸口。旁边的宝莲惊呼了一声:“少主!”脸色立时大变。展昭看了她一眼,无形的威压使得她不敢再说下去,眼泪却在眼眶里打着转。 展昭微笑着对太上老君道:“老君,好了,您老请替清源治伤吧?”老君心里叹了声:“真是痴儿啊!”身为道主,他对上古的法术自然比一般人要熟悉得多。展昭刚才那一下看似简单的施法,其实是用了失传已久的“移伤法”将杨戬的经脉伤痛移到了他自己身上;换言之,治疗之时那非人的痛苦杨戬将不会承受半分,而是由他承担了去…… 再看一眼展昭面上温润的笑意,老君无奈地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金葫芦,倒出一粒朱红色的仙丹喂给了杨戬,随即挥着拂尘开始施法。 随着仙丹的功效在杨戬体内化开,他的经脉一寸寸地续上了,神情平和安详,似乎未曾感到经脉接续时的疼痛。反观展昭,脸虽带笑,一双手却死死地卡进了身下的竹榻里,黄豆般大小的汗珠滚动在那光洁的额头上,脸色也猛然苍白起来…… 四公主和小玉见状都愣住了,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哮天犬则是目瞪口呆地瞧着那边一坐一躺的两个人(神?),手里未啃完的肘子落了地,他也未发觉。 终于等到老君顺利地用法力和仙丹修复了杨戬的全部经脉,展昭望着杨戬已现红润的脸庞,轻轻嘘出一口长气,阖了双眼慢慢滑倒在榻边的地下,就此人事不知。宝莲尖叫了一声:“少主——”扑过去抱住他哭了起来。 老君叹息一声,一面给杨戬又喂了颗调养的丹药,一面说:“宝莲,你不赶紧替展公子调理,只管哭什么?!”宝莲回过神来,慌忙擦干眼泪调动神力,用柔和的碧光包围了展昭的身子。 四公主此刻总算是回了神:“老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替真君治疗经脉之伤,为什么会……”后面的话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于是闭了嘴,只定定地看着老君,等他解惑。小玉也是一脸的迷惑不解,盯着老君等他说话。 老君叹道:“展公子刚才用了‘移伤法’将戬儿的伤痛转到了他的身上,所以戬儿疗伤时的痛苦全由他承受了去……”四公主还是不明白:“什么‘移伤法’?这伤痛怎么能移啊?”老君耐心地解释:“这是上古时期的一种秘法,施法的人可以将别人的伤、痛移到己身,但却极耗元气,所以这法子后来渐渐失传了。”四公主纳闷了:“那,展公子怎么会用这法子的?”老君道:“这就要问问宝莲,展公子究竟是什么人了?”四公主看看那边正专心施法的宝莲,也不好开口。 正在此时,榻上的杨戬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慢慢转头打量了一下四周,有些奇怪地问:“嗯?你们怎么会在这里?”一边说一边坐起身来。哮天犬惊喜地叫了声:“主人……”扑了过去,却被杨戬轻轻挥开,目光在那边的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又问了一声:“你们这是……” 老君开口道:“戬儿,你现在觉得如何了?”杨戬脸色微变,显然是不满老君这个称呼,但仍然答了他的问话:“我没事。”小玉也扑了过去喊了声舅舅,杨戬伸手抚了抚她的发辫,看着众人再问了一遍:“你们怎么会在这里的?”哮天犬蹲在榻旁道:“是属下追着您的气味找过来的。”四公主也道:“是啊,我和小狐狸是追着哮天犬过来的。”杨戬一怔:“那老君……”老君摇了摇拂尘:“老道是被展公子请来给你疗伤的!” 杨戬这才反应过来适才为何会觉得奇怪,原来自己睁开眼只看见了一群“外人”和一团碧绿的光晕,却未曾看见那个蓝色的身影!他慌忙下了床,走到被碧光包围了的展昭身边,急声道:“昭,昭……你这是怎么了?”一边说着一边就伸手去扶他,却被那碧光弹开了。 杨戬这才注意到展昭身边还有个绿衣小姑娘,正对自己怒目而视,那碧光就是从她身上发出的。杨戬心念一动,试探地问了句:“宝莲灯?”宝莲气愤愤地说:“你走开,别打扰少主调理!”“调理?”杨戬急问,“他难道受了伤?!”宝莲瞪了他一眼,也不理他。 杨戬被弄得莫名其妙,抬头望向老君;老君对他眨了眨眼,他心思急转数遍,忽地反应过来了:“老君,我的经脉之伤你是怎么治的?”老君很无辜地答:“是展公子先给你输了些法力,然后老道用仙丹将你的经脉续上了啊?”“那为何我刚才什么感觉也没有?”杨戬追问道。 老君叹了口气:“是展公子用了‘移伤法’,你当然没感觉。”“移伤法?”杨戬喃喃道,忽然脸色大变,“老君,你是说,昭……昭他为我动用了‘移伤法’?!”老君点点头:“不错。”杨戬登时就傻了,呆呆地看着展昭,一动不动。 要知道,他博览群书又身为司法天神多年,对那些上古法术的了解不下于老君;且他深知展昭一旦使用此法,会比别人用更受伤害,只因展昭乃是自然之子,而移伤之法却正是要强逆自然之力…… 杨戬看着展昭,那个用如水的温柔包容了自己一切的人,苍白的面庞上仍带着安心的笑意,他不禁想狠狠地捶打自己一番。忽然惊觉,自己对展昭,其实是一无所知的,除了知道他一身法力传承自盘古和他曾经是什么开封府的护卫之外,别的竟然什么也不知道。他是为何来到这个原本不属于他的世界的,自己不知道;他曾经都经历过些什么,自己也从未问起;他是否会在一人独处的时候牵挂着亲人、朋友,自己亦是……不知! 想到这里,杨戬的目光中多了自责与愧疚,痴痴凝望着展昭的笑脸,脑中掠过一幕幕画面:初次相逢,展昭背着哮天犬、揽了他在山间小道上飞奔;面对四大天王的法宝,展昭有意无意地挡在了他们身前;千狐洞中,展昭接受了由宝莲灯中传来的自然神力,从此彻底脱胎换骨;真君神殿里,每当自己累了、倦了时,展昭总会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羹汤或是一杯清茶;陈设简单的卧房里,展昭伏案批阅着那些琐碎的地仙公文…… 几千年来,早已习惯了无论何时都孤单一人,所有的一切都得靠自己。是苦是累,都得自己去承担;是伤是痛,都得自己去抚平;是血是泪,都得自己去拭净。可是在与展昭相识后,不过短短年余的时间,自己便已习惯了他在自己的身边,也习惯了他温暖的怀抱和他身上那带着青草芬芳的温润气息,甚至习惯了让他搂着自己安稳入睡!在那种“身边有他在”的温暖和安心中,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学会了依赖:伤了痛了,就倚进他的怀里,便有无限的舒适与安然……对这一切,自己从未想过抗拒,将他的爱与体贴接受得理所当然;似乎也从未想过,展昭是自然之子,却也是血肉之躯,他也会伤、也会痛,而他一切的伤痛,却都是为了自己而受! 看着面前被碧光包围着的人,杨戬忽又想起那次自己失去功德后,展昭以心血为他化去天谴的情景来。那次展昭也是强逆了自然之力,但因为当时两人都在宝莲灯中,仗着灯里充沛的灵气相护,展昭很快就恢复了;可这次呢?展昭用了“移伤法”,不但要承受他的经脉伤痛,还要承受因强逆自然之力带来的反噬!这样的伤,该怎么治呢? 旁边的众人看着杨戬脸色变幻不定,都不禁有些担心。四公主刚要开口,老君已经先出声了:“戬儿,你没事吧?”杨戬抬起头来,答非所问地说了句:“老君,昭,是盘古大神的传承之人……”其他人都莫名其妙,老君却是听懂了,心中不禁连呼侥幸:难怪展昭拥有至阳和至阴交融在一起的强大法力,还有能耐去修复天柱,却原来这是盘古赋予他的自然之力!当下他定了定神,对杨戬道:“既如此,只须以天地至阳和至阴的两物混合制药,他就能很快恢复了。”杨戬点点头:“好,我明白了。”扭头吩咐哮天犬道:“你去金乌神府找小金乌殿下,就说……”顿了一下续道,“就说他表弟向他要几朵扶桑花制药。”哮天犬什么也没问,应了声“是”就出门而去。 哮天犬刚走,展昭便醒了过来。长长的睫羽轻颤,他睁开了那双清澈得犹如山泉般的眸子,对着宝莲笑了笑:“难为你了。”声音低且柔和。宝莲收了法,一把抱住了他又哭又笑的:“少主,少主……你吓死宝莲了……”展昭轻笑道:“有你在,我怎么会有事呢?”伸手在她头上拍了拍。宝莲急忙松了手,胡乱抹了眼泪:“少主……” 眼光一转,触着了杨戬那含满愧疚的脸庞,展昭的眼中顿时绽放出狂喜的光芒:“清源,你好了!”杨戬喉中一梗:“嗯。对不起,昭……”展昭笑着向他伸出手去:“你别愣着,快拉我一把啊?”杨戬定了定神,伸手将展昭慢慢拉起,顺势扶住了他:“怎么样了?”展昭笑了笑:“脚下有点发虚呢。”说着便往榻上一坐。杨戬忙道:“你还是躺下来吧?没人会挑礼的。”一面说一面将他按躺下来。 展昭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一旁的太上老君和四公主,微微一笑表示歉意;又问杨戬:“清源,你的法力恢复了多少?”杨戬答:“一、两成吧?昭,你现在什么也别想,好好休息是要紧。”顺手扯过被子替他盖好。展昭看他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焦虑,也不想再激他,便笑了笑:“好,我听你的。” 看他们“安顿”好了,老君才对杨戬道:“戬儿,你刚才已让哮天犬去取扶桑花了,可那玉华霜……”没等杨戬说话,宝莲已开口道:“玉华霜?我马上去月宫找玉儿要去!”刚要走,已被展昭出言拦住了:“等等。”宝莲不解地站住了:“少主,怎么了?”展昭微笑道:“玉树毕竟长在月宫,你好歹也要跟主人说一声吧?”宝莲小嘴一噘:“我找玉儿要就行了,还找她干嘛!”展昭微笑不语。宝莲哪敢违了他的意,却又十分不甘心,只站在原地嘟着嘴生闷气。 展昭含笑看了看杨戬,杨戬轻轻一点头,对四公主道:“还请四公主辛苦一趟,陪宝莲去月宫找一下嫦娥仙子,要些玉华霜来,如何?”四公主点头:“好的。不过,真君,这玉华霜究竟是什么?”杨戬解释说:“那是玉树上凝结的霜花,乃三界内至阴之物。”四公主点头答应了,上前拉了宝莲出门驾云而去。 见四公主去后,展昭神思倦怠,慢慢阖了眼睡去。老君给小玉使了个眼色,两人悄悄退出,单留杨戬在内陪着展昭。 默默凝视着榻上睡着的爱人,杨戬蓦然一惊:原来自从相识以来,自己竟是从未见过眼前人的睡姿!印象中,他不是在帮着自己做这做那,就是用温暖的怀抱抚平了自己的伤痛;如今仔细看来才明白,展昭的身躯其实十分单薄,肩膀也并不宽阔,他的身上背负了亿万生灵的安危,却只在心里容下了自己一个人……这样想着,杨戬俯身在展昭的额上吻了吻,小心地不去惊醒了他;低喃了一声:“昭……”暗暗下了决心,今后无论有何事,也绝不让展昭为自己再受半分伤! 再为展昭掖了掖被角,杨戬坐在榻边开始运功调息。不错,他可不想因为自己的法力未复再让展昭担心,爱人的脾气他太清楚,为今之计,唯有尽快复原才是要紧的。摈除一切杂念,杨戬将心神沉入了空明之境。 先按下人间的杨戬等人不表,再说天庭上的那班神仙们。 瑶池中,老君虽然离开了,道主水镜却依然忠实地反映出了南天门外的一切。玉帝和王母稳坐主位,看着被展昭“教训”惨了的众人(神?)一个个灰头土脸地进来,面上虽保持着三界至尊的威严神态,心里却早已乐得不行了。再瞅瞅一旁观音菩萨那忽白忽红的脸色,两神对视一眼,王母看着观音“求助”道:“菩萨,你看……这便如何是好啊?” 眼见互相搀扶、□□不止的曾经的天庭勇将们躺倒了满瑶池,天上的众仙、妖怪和人都吓呆了,观音菩萨也在心里连呼“糟了”,忽被王母一问,她回过神来忙说:“善哉,善哉,贫僧也不知道那位檀越是如何来的,想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不愿我们再伤了二郎神吧?”王母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观音闻言心中一紧,想了想合什说道:“陛下,娘娘,佛祖正在西天讲经,贫僧就告辞了。”说完也不等玉帝和王母出言挽留,捏了个法诀消失不见了。 目送着观音离去,玉帝和王母心里暗乐啊:“哼,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多管闲事了?”瞧了瞧那边面面相觑的众人(神),王母又说:“李天王,陛下命你们去捉拿杨戬,如今却损兵折将回来,你有何话说啊?”李靖吓得慌忙俯伏在地:“娘娘,臣……臣死罪……”磕头不已。 玉帝打着圆场:“罢了罢了,此事就此作罢,不要再提了!朕累了,都散了吧?”伸手招了两个仙侍过来,扶着他晃晃悠悠地进寝宫去了。众仙见状,也纷纷告退。一场“庆功宴”就这么不欢而散。 回头再说灌江口这里。杨戬功行数个周天后,觉得功力恢复了一些,便睁开了眼睛。此时天已大亮,他一抬头便见老君和小玉一左一右地站在旁边看着他,老君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参茶。他不禁微微一笑:“老君,小狐狸,你们……” 老君将茶碗递过去:“戬儿,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了?”杨戬接了碗却不喝,道:“嗯,好多了。”扭身轻轻扶起展昭,将参茶慢慢给他喂下。老君看着他那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由好笑:“戬儿,老道忽然想起一事来了。”杨戬头也不回地:“什么事?”老君道:“你让哮天犬去取扶桑花,就不怕回头把你金乌表哥给招了来?”杨戬放下展昭,回头道:“什么?”老君笑道:“昨天老道可是听明白了,你说的是‘他表弟’找他要扶桑花制药,我看哪,小金乌只怕马上就过来了。” 杨戬刚一愣神,就听见外面一个年轻又浑厚的声音在喊:“表弟,小戬……你快把结界打开,放我进来!”正是小金乌到了。杨戬见老君一脸“我刚才说什么来着”的表情,不由得哭笑不得,对外喊了声:“表哥,我没有设结界啊?”小金乌大喊:“不行,我被结界挡住了……” 杨戬刚才那一声喊,将睡着的展昭惊醒了,他睁开眼睛问:“清源,怎么了?”杨戬带了歉意道:“昭,吵醒你了?”展昭一笑,就听外面的小金乌仍在喊:“小戬,你快开门啊!”他忙问:“清源,外面是谁?”杨戬道:“是我金乌表哥来了。”展昭赶紧动念打开了结界:“清源,快请令兄进来。”杨戬提声叫道:“表哥,你进来吧!” “我说小戬,”小金乌一边往里走一边抱怨,“这屋子外头是谁设的结界,连我都不让进了啊?”进了屋见杨戬好端端地坐在榻边,又不禁一愣:“你不是受了伤吗?怎么还坐着?”杨戬忍住笑道:“表哥,我没事。”小金乌闻言仔细一打量他:“既然没事,你让哮天犬来找我要扶桑花干嘛?!存心吓唬我啊?”杨戬对小金乌的“选择性无视”实在是无奈:“表哥,不是我要用扶桑花,是昭……” 小金乌这才留神到屋里还有几个人(神?),于是先和老君招呼了一声,又看了看躺在榻上正要撑起身来却被杨戬一把按回的展昭,问:“小戬,这位公子是?……”杨戬道:“他是昭。”小金乌一愣:“嗯?”展昭拿开杨戬按着他身子的手,欠起身来微微一笑:“金乌殿下,在下展昭,是清……呃,令表弟的……朋友。” 小金乌在旁看得清楚,当展昭说出“令表弟的朋友”几个字时,杨戬的脸色忽然就阴了,眼神也黯淡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原状,若无其事地一把将展昭按了回去。小金乌便笑道:“嗯,展公子,你躺着就好,都是自家人,不用多礼的。”展昭赧然一笑不语。 杨戬听了小金乌那句“都是自家人”心里暖洋洋的,忽然想起了什么,忙问:“不对啊表哥,你不要巡天吗?怎么有空下来?”小金乌笑道:“没事,我让小白拿了日光轮、驾了龙车替我巡去了,要不你以为这太阳是怎么出来的?”杨戬一笑略低了头。再瞧了瞧这一坐一躺的两个人,小金乌心里有数,又笑道:“我说小戬啊,既然你没事,那表哥就放心了。哎,你家的厨房在哪儿?我饿了,去做点吃的来再说。” 杨戬一愣:“啊……厨房?”小金乌没法,只得问展昭:“展公子,厨房在哪儿?”展昭此时元气未复,被杨戬暗中用力压住了,他也没法子起身,只得微微红了脸道:“左边那间屋就是。”小金乌笑嘻嘻地往门外走:“好嘞。小戬,你想吃什么?”杨戬总算回了神:“嗯,表哥,你给做些清淡的甜点和粥汤来吧?”小金乌一面应着一面已出去了。这里,太上老君给小玉使了个眼色,两人借口去给小金乌帮忙,也溜了。 (未完) 见“旁的人”都出去了,杨戬蓦地低头,死死地盯住了展昭那依然苍白的脸庞,仿佛要生吞活剥了他才解气一般:“昭,你……”展昭垂了睫毛,低声道:“清源,对不起……”杨戬咬牙道:“很好,你只是我杨戬的‘朋友’!是不是?!是不是……”说至此,眼圈已红了,语声也微带了颤抖。 展昭忙要起身,却被杨戬压得死死的,他只得抬手轻轻握住了杨戬的手臂,说:“清源,你我之情外人怎么看,我可以不在乎;可是,我实不愿你在我和你的亲人之间为难……对不起,是我……”话未说完,就被杨戬猛然俯身将他吻住了! 热烈的吻伴着点点热泪,让展昭的身心一阵颤抖。待杨戬终于放开他时,他一面喘息一面道:“清源,你……你莫……莫恼……是我刚才……思虑不周……”举手替杨戬拭去腮边的泪痕。杨戬哑着嗓子道:“昭,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展昭一手掩了他的口:“别胡说……”一手撑着竹榻慢慢坐起来。 杨戬忙将他扶靠在自己肩上,就听展昭低声说道:“清源,无论是天上人间,男子相恋总是让人难以接受的。若是外人说长道短,咱们自不必理会;可是,若是让自家亲人也觉得尴尬了,这便是我们的不是了……”杨戬用力揽了爱人的身体,声音也很低:“昭,你不要说了!你总是把什么都替我想到了,可是你自己呢?为什么?为什么你一直在委屈自己?”展昭淡淡一笑:“我从不觉得委屈。” “可是我委屈!”杨戬略略提高了些音量,“你把‘他们’一个个放在心上,却将我置于何地?又将你自己置于何地?!”展昭一愣:“清源?”见他满脸不甘之色,不禁微微一笑,拉了他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你么,永远被我放在了这里……” 瞧着展昭那温柔的笑脸,杨戬不由自主地将头埋进了他的肩窝,喃喃道:“昭,你是个……三界最大的……傻子……”展昭轻轻一笑:“彼此彼此。”伸手将杨戬拥住了。 现在再来瞧瞧刚才非常知趣地“躲进”了厨房里的那几位吧? 小金乌一进了厨房门,已经笑得弯下了腰:“哈哈,太可爱了……哈哈哈……”随后跟进来的太上老君和小玉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老君忍不住问道:“小金乌,你怎么啦?”小金乌拼命忍住笑:“老君爷爷,小戬……小戬今天,实在是……太可爱了!哈哈哈……”老君一愣:“啊?什么?”小金乌笑道:“您老是知道的,这几千年来,他当着人几时叫过我‘表哥’?还有,刚才展公子一说是他的‘朋友’,好嘛,他那张脸啊,一下子就黑了!” 老君不禁也笑了:“呵呵,你都看出来了?”小金乌笑道:“只要是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何况我知道,小戬是最不喜欢吃甜食的了,刚才却要我做些甜品……哎,老君爷爷,这个‘展公子’到底是什么人啊?”老君道:“老道只知道他是盘古大神的传承之人,至于他是怎么和戬儿认识的,我就不清楚了。”小金乌“哦”了一声,又问道:“对了,他究竟是伤了哪儿,竟然要拿扶桑花制药?”老君道:“不止扶桑花,还需要玉华霜。”小金乌吓了一跳:“啊?” 老君叹道:“他为了戬儿,可是把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全了。”小金乌一怔:“这么说,难道他是被……反噬了?”老君点点头:“他怕戬儿接续经脉时受苦,就用了‘移伤法’……”小金乌闻言也变了脸色:“什么?!”随即叹了口气,“小戬倒是好福气。只是这一来,展公子他……”摇了摇头,使了个搬运法弄了一堆的食材来,招呼一旁的小玉帮忙打下手,开始做吃的。 老君见小金乌在烹饪,知道自己插不上手,随口问了一句:“对了,哮天犬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小金乌一边忙着做点心一边回答:“咳,我让他去真君神殿给小戬拿几件衣服来;再说,他那云速哪有我快啊?要不,您老出去瞧瞧?”老君点点头,走出门去,仰望着天空自言自语:“怪事,哮天犬没回来,这四公主和宝莲怎么也没有回来呢?” 就在老君自言自语之时,一道碧光划过,宝莲出现在他身旁:“老君爷爷!”老君被吓了一跳:“唉,你个小丫头,吓了我老人家一跳。嗯?四公主呢?”宝莲道:“别提了,四公主本来是要和我一起回来的,可是,‘盛情难却’啊!”这“盛情难却”四个字她特意拖长了语调。 老君一听就懂了:“这么说,她是被嫦娥留住了?”宝莲道:“还有那个什么百花仙子,四公主没法子,叫我先送玉华霜回来。”从怀里掏出个五寸来高的玉瓶递给了老君。老君满意地点点头:“嗯,现在药材都齐了。”带着宝莲进了院门,就见小金乌和小玉一人端了一个食盘从厨房出来。 几人(神)进了正屋,见展昭斜倚在杨戬的肩上正低声说着什么,杨戬瞅着他不住地轻笑着。小金乌故意咳嗽了一声,把二人惊得一齐抬头,展昭“唰”地通红了俊面,忙要直起身来;杨戬虽也红了脸,却是一把揽了爱人的肩,瞪了小金乌一眼道:“表哥,你干嘛?”小金乌把手里的食盘凑到杨戬的面前:“我能干嘛?叫你们吃饭呢。”杨戬看时,盘中是一碗热腾腾的银耳燕窝粥和一碗莲子碧梗粥,他想也没想就将燕窝粥拿起递给了展昭:“昭,给你。” 展昭的脸色这下是越发的红了,接过碗看了看小金乌,低声道:“多谢金乌……”“神将”两字还没出口,小金乌已哈哈笑道:“哎,不用不用。都是自家兄弟,谢什么?我说小昭,我就托个大,这么叫你了啊?你呢,就跟着小戬叫我表哥就好……” 展昭闻言,暗暗庆幸自己还没拿起汤匙喝粥,否则非呛了不可:“这……”杨戬一面用法力笼着那碗莲子粥不让它凉了,一面笑道:“昭,你就听表哥的吧?”展昭也不答话,只默默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起粥来,脸却一直红到了脖颈。 小玉乖巧地递过手里端着的茯苓糕和杏仁酥:“舅舅,展叔叔,你们尝尝,可好吃了。”杨戬笑了笑,拈起一块茯苓糕递给展昭:“昭,你尝尝。”展昭搁下粥碗接过,忽有所觉:“嗯?这些点心……”在一旁和老君低声商量着药方的小金乌猛地回头笑道:“怎么?小昭,你不喜欢啊?”展昭下意识地答:“不是……这些,清源都不爱吃啊!” 一句话,听得小金乌又笑又叹:“这些本来就是做给你吃的,你就别管他爱不爱吃了!”展昭刚要回话,就听老君一声惊呼:“哎呀,坏了坏了!”顿时众人全看了过去。 杨戬忙问:“怎么了?”老君拿着那个装玉华霜的玉瓶急问宝莲:“你这丫头,怎么用暖玉瓶来装玉华霜啊?”宝莲也是脸色大变:“什么?这……这是暖玉瓶?!”老君道:“不错。你看,玉华霜全化了!”将瓶子递给宝莲看,果然是一瓶清水,再无用处。 宝莲几乎傻了,大叫:“不可能啊!我拿着这瓶子,它明明是冰冷的啊?……”老君道:“这瓶子颇为古怪,外面冰冷,里面却是暖的,所以……”宝莲急得哭了:“怎……怎么办啊?玉儿可是把所有的玉华霜都给我了!” 杨戬的眼中,倏地闪过一道无比阴寒的光芒,冷冷地问了一声:“宝莲,这个暖玉瓶是谁给你的?”宝莲被他这毫无温度的声音吓了一跳,忙止了哭:“是……是嫦娥……对,就是她!”小金乌也严肃地接着问:“你怎么会用她给的瓶子?” 宝莲定了神,回忆道:“是这样,我和四公主去见了嫦娥说明了来意,四公主说我们一时心急上天,没带着装玉华霜的物件,嫦娥就拿了这个瓶子给我;我拿着也没觉出异样,就去找玉儿要了玉华霜……”狠狠地一跺脚:“哼,我道那女人怎么突然那么好心了,原来是……我找她去!” 她刚要将身化碧光而去,只听展昭微笑着唤道:“宝莲,你过来。”她忙上前道:“少主。”眼圈红了,“宝莲没用,宝莲对不起您……”展昭笑着拍拍她的手:“没事的,我可以慢慢运功调理,也是一样。”宝莲含泪道:“少主,您这回伤得太重了,若是单凭着自己运功,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恢复……”展昭笑了一笑:“这又有何妨?” 宝莲恨恨说道:“不行。少主,是宝莲该死,误信了那心肠歹毒的女人,我一定要……”展昭淡淡地截住了她:“你要怎的?”宝莲一惊低了头:“我……”展昭平静地说:“宝莲,你的法力来源于天地间的仁慈与大爱,你的力量当用于护佑苍生,你实在不该动怒。”宝莲默然无语,泪水却止不住地滑落。 杨戬自刚才听说玉华霜毁了时就已动了杀机,可听完展昭这一番话,他也无话可说,只看着老君道:“现在没有了玉华霜,还有什么别的东西可以配扶桑花的?”老君摇头道:“没有。”小金乌提议道:“用昆仑山的万年雪玉怎么样?”老君继续摇头:“不行。雪玉虽寒,却并非至阴之物,没有用的。”杨戬急道:“那,瑶池的冰莲呢?”老君还是摇头:“冰莲和雪玉一样,都不是至阴之物,反而是吸取天地阳和之气的宝物,怎么能行呢?” 见杨戬的急躁之色溢于言表,展昭微笑着握了他的手道:“清源,你不要急,我自己运功也是一样的。”杨戬望着他的笑脸,怒气虽慢慢散去,一阵心痛却忽地袭上心头,垂了睫毛不语。 老君瞧瞧这个又看看那个,脑中忽然掠过个想法,不过却不好开口,只得轻轻扯了一下小金乌,示意他出去说话。小金乌点点头,跟了老君出门。 见左右无人,小金乌便问:“老君爷爷,你是不是想到什么办法了?”老君道:“办法倒是有一个,只不过我怕说了出来,你表弟非劈了老道不可。”“嗯?”小金乌一挑眉,“什么办法?”老君期期艾艾地说:“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办法,展公子是被自身的自然之力反噬,而自然之力无非是阴阳交融,只要让他用采补之法将阴阳二气引回体内,他自然就无碍了。” 小金乌听完先是一愣,随后哈哈大笑起来:“老君爷爷,难为你想出这个法子来……”老君尴尬地说:“好了好了,只当老道不曾说过吧,要不戬儿还不得劈了我啊?”小金乌止住笑:“其实这个法子是最快的了,就怕小戬……”老君摇头道:“还是算了,我还打算多活几年呢。” 二人在外面“鬼鬼祟祟”地商量着,而里面的杨戬只听见了一句“有办法”,急忙扶展昭躺下,赶出门问道:“表哥,老君有什么办法给昭治伤?”小金乌躲闪着他热切的目光,吞吞吐吐地道:“这个……小戬,办法是有,只怕你……”杨戬急了:“你快说啊!只要能治好昭,我做什么都可以。”小金乌眼睛一亮:“真的?”杨戬急道:“你快说!”小金乌一咬牙,决定豁出去了,招手让杨戬附耳过来,低声说了四个字:“阴阳交合。” 看着杨戬的脸色先红后白再变青,小金乌赶紧拉了老君退到了安全的距离外:“小戬,你……”杨戬深吸一口气,脸色又慢慢变得红了,低声问:“那,我要怎么做?”小金乌看看老君,意思是“你说”;老君没法子,只得说:“很简单,你的九转玄功是极阴的功法,所以你的体内积累了大量的阴气,只要让展公子吃一点扶桑花之后和你……就行了。” 老君此言虽说得隐晦,杨戬也听明白了,一张绝世的俊颜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粗重的呼吸声昭示着主人内心的剧烈起伏。小金乌在那边小心翼翼地问:“小戬?”杨戬连连做了几个深呼吸,慢慢平复了脸色:“表哥,把扶桑花给我。”小金乌掏出几朵淡金色的花朵递了过去:“小心些,药量可别太大。”杨戬点头,看向老君。老君指着杨戬手里的一朵花道:“嗯,有这一朵花就足够了。” 杨戬将剩下的扶桑花还了小金乌,忽然想起了什么,说:“表哥,你能不能帮我把这花做成点心?”小金乌道:“行啊。不过小戬,你现在身体也不好,能不能……啊?”杨戬红着脸道:“我没事。表哥,你先帮我做点心吧?”把花交给小金乌,径自进房去了。 老君和小金乌对视一眼,都叹了口气。小金乌进了厨房忙活,老君则是进了正房,找了个借口将宝莲和小玉带开,把空间留给了两个饱尝辛酸的人。 屋里,杨戬扶展昭靠坐在榻上,端过了那碗莲子碧梗粥道:“昭,你再吃点吧?”展昭笑着推住:“哎,还是你吃吧?我这里还有点心呢。”拈起一块杏仁酥放进了嘴里。杨戬笑了笑,一面喝粥一面道:“对了,金乌表哥又在做点心了,你……”展昭含含糊糊地说:“哦,知道了。嗯,清源,你刚才出去,难道就是说这事的?”杨戬急忙点头,结果差点被粥呛了嗓子,慌得展昭忙给他轻轻拍着。 不久,小金乌端了一盘枣泥饼笑着进来了:“小昭,来,再尝尝表哥的手艺。”展昭不好意思地一笑:“表哥,我……我吃不下了。”小金乌笑道:“又没让你都吃了,就尝一块,怎么样?”拿起一块饼递过去。展昭没留神小金乌在递饼时暗对杨戬眨了眨眼,不忍拂了他的好意,接过饼来一口口吃了。 杨戬与小金乌对了对眼神,小金乌心领神会,于是笑道:“嗯,小戬,小昭,你们好好在此休养,我得先回去了,改天再来看你们。”杨戬点了点头:“好,表哥,我就不留你了。”小金乌一笑,身化流光而去。 此时天已过午,展昭吃了不少东西,精神也好了许多,对杨戬笑道:“清源,你能不能陪我出去走走?”杨戬想了想:“还是别去了吧?你现在元气未复,我也才恢复了三成功力,咱们不如……”展昭点头一笑:“说的是。”于是两人并肩坐在榻上,各自闭目调息。 知道展昭已经阖了眼,杨戬便睁开眼睛痴痴地瞅着他,静静地等待扶桑花的药力在爱人身上起作用。果然没过一盏茶的时间,展昭的呼吸渐粗,脸色也开始发红。杨戬心道来了,红着脸松了自己的衣带,伸手搂了展昭的颈,在他唇上印下一吻。 此时展昭只觉体内有一股热气从丹田升起,渐渐变成了一簇簇的火苗在全身跳跃。他心里暗惊,忙加紧运功,不料那燥热的感觉愈盛。他暗叫不好,只道自己重伤之下将要走火入魔,慌忙停止运功,却感到杨戬的手臂缠上了他的颈,两片柔软香滑的唇也贴了过来。 展昭这一惊不小,急忙睁开眼睛看时,却见杨戬满面红晕,大半个身子贴进了自己的怀里,双手搂着自己的颈,粉嫩的唇如饥似渴地在自己的唇上摩挲,玄色的衣衫不知何时已然敞开,露出了精致的锁骨;低低的喘息声带着无尽的渴求,明亮的眼睛里已漫上了一层水雾…… 脑中“轰”地一声炸开,展昭几乎懵了:眼前的一幕与那日在真君神殿的小院里是何其相似?更要命的是自己的体内,天龙之火恰在此时熊熊燃烧了起来…… 再抵挡不住原始本能的叫嚣,展昭心念动处,淡蓝色的法力结界将两人笼住,随即伸手揽紧了杨戬,一用力将他压倒在榻上! 杨戬也不挣扎,只放松了自己的身子,羞涩地闭上了眼睛,任凭展昭飞快地褪去了两人的衣物,一面深深地吻着他,一面温柔地抚摸着他身体的敏感之处。涌动的情潮很快就把他没顶,只是不断地扭动着身体,想要更深更烈的爱的冲击。 展昭也是□□焚身,却始终留了一分清醒,生怕爱人受了一点委屈,只将手在杨戬身下反复试探、爱抚,直到听见杨戬口中逸出了急切的低吟:“昭,你……快点……”他才小心地分开爱人的双腿,挺身进入,由慢到快地动了起来。 两具光滑莹润的躯体交缠着,一来一往间声声喘息响起,点点汗水洒落。展昭心中总是顾及着杨戬的感受,也怕他的身体承受不起太过猛烈的冲击,因此尽力克制着自己,努力用最温柔的动作让爱人享受这欢爱的愉悦。而杨戬此刻,只觉身在云端,一波波温柔又缠绵的冲击让他整个儿酥软了身体,下意识地配合着展昭的动作,以求得更多的快乐…… 天已黑了,展昭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结束了这极致的缠绵。看着杨戬带着满足的笑容睡去,他轻轻唤出一声:“清源……”声音里有宠溺,更多的是疼惜。暗暗一提气,便知自己所受的反噬之伤已然痊愈,不由更是心疼地搂了杨戬,轻轻吻着他红晕未褪的脸颊,又施法变出一大桶热水来为杨戬清洗着身体。 待两人都一身清爽地躺回了竹榻上,杨戬才睁开了眼睛看着展昭笑了笑。展昭一手搂着他,一手在他的腰背上不轻不重地按摩着,低声问:“清源,刚才累坏了吧?”杨戬略一摇头:“还好。”红着脸又道,“昭,你真是的……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放不开呢?”展昭眨眨眼,笑道:“怎么?你还不满意?那好,下次我就再孟浪一些,让你……”话未完便被杨戬一手掩上了口:“你……”展昭轻轻一笑,附耳低语道:“其实,我是舍不得你。”杨戬点点头:“我知道。”往展昭怀里贴了贴,阖了眼假寐。 好一阵,见杨戬由假寐变成了熟睡,展昭便轻轻起身,替他掖了掖被角,随即身化蓝光出去,只见老君、小玉、宝莲和从神殿取衣回来的哮天犬都在外面等着呢。他稍稍有些不好意思,微笑着与众人打了个招呼。 老君笑道:“展公子,你现在觉得如何了?”展昭微微一笑:“在下已然无恙,多谢您老挂心。”老君点点头:“哦。那……戬儿还好吧?”展昭的脸色略红了红:“他也没事。不过,您老若是不放心,不妨再去瞧瞧他?”老君笑道:“这倒不必。公子的自然之力早已收发随心,老道又何必多此一举呢?”展昭轻轻一笑不语。 老君又道:“展公子,如今你们既然都平安无事,那老道也该回天庭去了。”展昭一怔:“这……您老为何如此急切?”老君道:“实不相瞒,陛下本要老道将新天条译将出来,好在三界施行;谁知才译了一句,就……”后面的话他不说展昭也猜到了几分,笑了笑拱手道:“既如此,在下就不虚留了,您老请便。”老君留下了些仙丹与他,驾了云返回天庭。 这里,待老君离去后,小玉看看展昭,脸色忽地一红,想说什么又没开口。展昭转眼瞧见,不由微笑道:“小狐狸,你过来。”小玉上前问道:“展叔叔,什么事啊?”展昭笑道:“劈天神掌是你的护身之宝,我现在就还你千年法力,让你还能用劈天神掌,如何?”说着话拉过了她的手便要施法。 小玉被吓了一跳:“展叔叔,归还宝莲灯的灯芯是我自愿的,你别……”慌忙抽出手,倒退了几步。展昭笑道:“傻孩子,来吧?我不会伤着你的。”一旁的宝莲也笑了道:“是啊,小狐狸,你要是用不了劈天神掌了,就不怕被人欺负啊?”小玉一愣:“什么?”展昭道:“小狐狸,我看你刚才几次想开口,又咽回了话去,你是想问我,沉香怎么样了吧?” 一句话,说得小玉满脸通红:“展叔叔……”娇羞地垂下了头。展昭沉了沉,慢慢说道:“其实,我还你法力,让你还能用劈天神掌,是有私心的。”小玉奇怪地抬起头来:“展叔叔,你……”展昭道:“小狐狸,我希望你能答应我,在真君神殿和这里所发生的一切事情,你都不要告诉别人,尤其是三圣母一家,可以吗?”小玉不解地问:“可是,展叔叔,舅舅答应过我,会把真相告诉沉香,你为什么叫我不要说呢?” 展昭的声音很柔很沉:“因为,所谓真相,从来只在人心里。一个人如果不能信任别人,那旁的人说上再多,亦是无益。更何况,这真相太过残酷,小狐狸,你觉得以沉香如今的心性,他能承受得起吗?”小玉沉默了。 展昭笑了笑:“好了,这其中的道理你慢慢琢磨吧?来,我先还你千年法力。”过去执了小玉的腕子,蓝莹莹的法力从他指尖涌出,源源不断地输入小玉的经脉。 约过了顿饭的工夫,展昭收了功,微微一笑:“小狐狸,去试试你的劈天神掌吧?”小玉运了运气,道:“不用试了。展叔叔,谢谢你。”展昭笑道:“好吧。不过,这千年法力毕竟不是你自己修炼得来,所以你还需多加调息,将之彻底融合到你的体内去。”小玉连连点头应是。 展昭瞧着她,慈爱地笑了笑,忽道:“小狐狸,你还不去看看沉香吗?”小玉愣了愣:“可是,舅舅……”展昭笑道:“傻孩子,又不是让你一去就不回来了。放心吧,等你回来的时候,我担保你能看见一个神采飞扬的二郎真君。”小玉脸色一红,撒娇地喊了声:“展叔叔……”一跺脚御风而起,往华山去了。 打发了小玉去后,展昭便吩咐哮天犬去屋里守着杨戬,自己带宝莲进了厨房,开始生火做晚餐。而此刻睡在房里的杨戬已经醒转,却不愿睁开眼睛,只静静地躺着,感受着体内一股温热之气在周身的经脉中游走,渐渐融入骨血,将几千年来浸润全身的寒意驱得干干净净。 杨戬略一沉吟,已是明白过来:因他修炼的九转玄功乃是三界中至阴的功法,因此几千年来身体常常是冷如玄冰;可作为一个人,谁会喜欢那种无休无止的寒冷总是不离身?或许这便是展昭的怀抱让他贪恋不舍的缘故吧?如今因了适才的欢爱,展昭已在不知不觉间将扶桑花的至阳药力化入了他的身体,为他平衡了体内的阴阳二气,从而也化解了九转玄功带来的阴寒。想到此,杨戬嘴角翘起,在心里唤出一声:“昭……” 暂且按下在灌江口的杨戬与展昭他们不提,再说返回天庭的小金乌。杨戬是他唯一的表弟,虽然两人平时几乎不见面,但他将杨戬可是放在心里疼了几千年;杨戬那不幸的千年婚姻他也知道得清清楚楚。如今好容易喜见杨戬有了心上人,却被那广寒宫主横插一杠过来,小金乌不由得大大生气,一面往自己的金乌神府飞,一面冷冷地自语道:“哼哼,好你个嫦娥,竟敢暗箭伤人,你给本神等着……” 于是一连十数日,凡间的人们一到夜里,只见满天星光璀璨,却不见月色光明。而杨戬与展昭在灌江口,每天一到夕阳敛尽了光芒时,就会看见身穿深红色便服的小金乌悠哉游哉地下了凡来探望他们。展昭对小金乌的到来颇为热情,烹茶煮酒摆点心,招待得十分周到;小金乌也十分“知趣”,只与展昭谈谈说说,论些文武之道,一到二更便会告辞。 杨戬虽然觉得表哥这几日来得太勤有些奇怪,可见到展昭与小金乌渐渐熟稔,开始谈笑无拘,他的心里又不禁高兴起来:他的昭如今总算是放下了心事,与他的亲人融成了一片……所以小金乌虽夜夜来“报到”,他也没现出丝毫的不满之色来。 转眼到了中秋这天,杨戬因是这些天在展昭的帮助下已经恢复了大部分功力,所以也不必再夜夜练功了,见了小金乌下来,他便与展昭携手迎上:“表哥,来了?”小金乌瞅着他们那亲密的模样,不由笑了起来:“嗯,我可是知道,小昭做得一手好菜呢,还能不来?”杨戬忍不住大笑:“啊?表哥,你今天不会就是为了要吃好菜才下来的吧?” 小金乌笑眯眯地点着头:“怎么?不行啊?”杨戬看了身边的爱人一眼,差点就笑弯了腰:“行,行……我说表哥,还好昭有先见之明,提前做好了准备……”小金乌挑眉一笑:“哦?真的啊?”展昭微微红了脸笑道:“我想今夜是中秋,表哥应该会来一聚,所以……只是我的手艺可比不得表哥的,还望表哥别……”小金乌呵呵笑道:“你的手艺表哥放心得很,比起小戬那可是强了百倍。走吧走吧?我可是忙了一天,正饿着呢。”杨戬闻言便暗暗“瞪”了自家表哥一眼,小金乌瞧着他只是笑。 三人进了屋,分宾主坐下。展昭先使了个搬运法将厨房里的酒菜挪了过来,再唤了哮天犬一声,让他也来打横坐了,四个人(神?)便开开心心地吃起饭来。 吃完饭,展昭刚想提议出去赏月,忽忆起这连日来皆是有星无月,不知今夜会如何?暗暗用神识往外一探,果然又是月色无光。他不禁有些纳闷,再看了看一旁相谈甚欢的表兄弟俩,把冲到口边的话硬给压了回去。 待小金乌回去后,杨戬打发了哮天犬,与展昭相拥着躺在榻上(自从杨戬伤后,为了运功方便他们一直都这么睡,结果成了习惯),低声道:“昭,你刚才是不是想问,为什么这些天总是月色无光?”展昭轻轻点了点头:“嗯,我是觉得奇怪。清源,金乌表哥这些天是夜夜来访,这月色却是连日不见,你说这里面,难道就没有一点关联么?” 杨戬“哧”地一声轻笑:“就知道瞒不过你。昭,其实这千年来,是金乌表哥每天在为月宫输送光明,凡间才能看到月色;可这些天表哥躲了懒,所以就……”展昭略有些担心:“那表哥会不会……”杨戬笑道:“你放心,不管是旧天条还是新天条,都没有这一款。”展昭不禁也乐了:“哦。”搂了杨戬静静睡去。 听着展昭那均匀的呼吸声,杨戬却不知怎的,只是睡不着,脑海中竟又浮现出那天他与展昭一起在杨家一门的坟前的情景来。 展昭本是个细心的人,知道杨戬的心事,所以在他伤势好转能下地的这天,特意起了个大早,下厨收拾了几样精致的点心,又施法摄了些香烛来,用竹篮盛了,提到厅上来:“清源,今天天气不错,我陪你去……看看吧?”一看那篮里的物事,杨戬心里便有了数,轻轻点了点头:“嗯,走吧。”接过竹篮,携了展昭的手走出。 当日展昭为了安杨戬的心,把他们住的这几间茅屋便盖在了杨家一门的坟旁,因此二人转出院门不过六七步,就已来到了杨家一门的坟前。由于杨戬这些年来一直忙着沉香救母一事,无暇他顾,所以这坟茔因无人打理而迅速地衰败了下去:碑石倾倒,杂草丛生…… 看着眼前被杂草湮没了的坟茔,杨戬只觉心头一绞,咬住嘴唇将涌到眼角的泪水硬逼了回去,手一松,竹篮落了地;他一步上前轻轻扶起了石碑,摆正,也不用法力,只用衣袖一遍遍地擦着上面的灰。展昭在旁,默默地把竹篮提到了一边,用手一把一把地拔除着坟头上的杂草。杨戬擦净了石碑,也过去一把把地拔起草来。 好一阵,坟茔清理好了。展昭从竹篮里取出香烛在碑前插好,点上,又将那些点心一一摆好,看了杨戬一眼,无声地退了两步。杨戬感激地看了看展昭,默然跪倒在坟前,重重地磕下头去。 一看杨戬一口气磕了十几个头还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吓得展昭慌忙上前,一把将他扶住:“清源!”杨戬低着头,任展昭将他搂进了怀里,再轻轻地跪坐了下来…… 半晌,杨戬抬头看时,展昭那双黑宝石般的眸子里,含满了晶莹的泪花。痴痴地凝望着展昭那张俊美的面庞和他眼中的泪水,杨戬不禁低声道:“昭,你知道吗?小时候,我和大哥、三妹最喜欢在雨中玩闹,我娘呢,总是倚在门口看着我们笑,那个笑容我永远也无法忘记;雨停后一家人就坐在院子里,听着爹说故事,伴着檐间的风铃声睡着了,爹就把我们一个一个地抱回了屋……” 对童年的回忆像是一道无法磨灭的伤痕,附在骨髓上,那种痛从心底渗透到四肢百骸,痛到无力却又无法抗拒。 展昭静静地听着杨戬的诉说,见他面上点点清泪不受控制地滑落下来,便无言地替他拭去,却不想这泪水竟是越拭越流……是的,几千年了,家变的那天,在父兄的坟前,杨戬便告诉自己:一定要坚强。此后的日子里,即使是看尽轻蔑不屑的眼神,受尽委屈误解,再多的伤痛都不曾让他流过一滴眼泪。可是今天,在知他懂他的心上人跟前,他只想放纵自己一次。 展昭见状,将双手轻轻抬起按在了杨戬肩上,再慢慢地收拢,把杨戬的头拥进了自己怀里,一声低语亦出了唇:“清源,现在四下里无人,你就放声哭出来吧?不用忍着了……”杨戬的双手亦环上了展昭的肩背,把头埋在他怀里,说:“昭,我没有……在你面前,我不忍着……”展昭低声道:“那就好。”说着话,他自己亦是泪湿双颊…… 过了许久,展昭举袖拭去自己腮边的泪痕,又替杨戬擦干泪水,低声道:“清源,咱们回去吧?起风了。”杨戬点点头:“嗯。”两人收拾了一下,起身回屋…… 思绪就在这里断了,杨戬不由自主地将头在展昭的颈边轻轻蹭了蹭,却把一向浅眠的展昭给惊醒了:“清源,怎么啦?睡不着吗?”杨戬低低地“嗯”了一声。展昭微微一笑,一手揽了杨戬的腰,一手轻轻顺着他的发丝:“那,我陪你说说话吧?”杨戬偎着他道:“好。”展昭笑道:“那你说吧,我听着就好。”杨戬沉了沉方道:“昭,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可是又不知……”展昭一笑:“你问吧?你我之间还有什么该不该的?” 杨戬点了点头:“昭,你还记得我俩初次见面的情形吗?”“记得啊,”展昭道,“怎么啦?”杨戬慢慢地问了句:“我就是想知道,你当初,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展昭闻言“扑哧”一笑:“清源,你怎么忘了,是盘古大神将我送过来的啊?”“我知道。”杨戬说,“可我不明白的是,你在开封府难道就没有亲人、朋友了?你怎么就舍得下他们?” 展昭怔了怔,方低声道:“清源,你知道吗?我在开封府当差多年,包大人、公孙先生,还有各位兄弟,都是我的亲人,我又怎么会舍得?”“那你为什么会过来,而且一直不肯回去看看呢?”杨戬追问了一句。 展昭沉默了一会,道:“你若非要问我个‘为什么’,我也说不上来。当初盘古只对我说,有一个人为了三界众生的幸福,把自己逼上了死路,问我愿不愿救他,所以我……”他没有说下去,杨戬却已听明白了:“你当初过来,就是为了……救我?”展昭轻轻笑了笑:“其实我并不知道盘古要我救的人是谁,只是我过来后第一个见到的人,是你。”杨戬一怔:“昭,你……你当初竟然什么都不清楚,就过来了?”展昭轻轻地点了点头。 杨戬有些哭笑不得地在他胸口蹭了蹭,低声道:“你就不担心,我是个大奸大恶之徒,你会救错了人?”展昭将他搂紧了些,声音也很低:“清源,我永远不会忘记,第一眼看见你时的感觉。”杨戬没有追问下去,换了个话题道:“昭,我明天陪你回开封府去看看,怎样?”展昭摇了摇头道:“不,清源,不用了。我现在,已经回不去了……”杨戬道:“我知道,你早已不是当初的展昭了,可你回去看看又有何碍?怎么会回不去了呢?”展昭沉默了好一阵,终于抬手望空一划,屋中顿时现出了一面亮闪闪的水镜。 杨戬凝神看时,只见镜中现出了一个广梁大门,门前有十余级水磨石的台阶,连着一条青石板路。门洞底下的横梁上高悬着一对灯笼,上面有朱红的“卢家庄”三字,迎面的影壁上又凿着“迎祥”二字。 杨戬不由纳闷,忙问展昭道:“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展昭低声道:“你慢慢往下看就明白了。”杨戬点了点头,就见转过影壁,便是垂花二门,迎面有四扇屏风,上挂方角绢灯四个,也写了四个红字是“元”“亨”“利”“贞”。过了二门,正中五间厅房却无动静,只有东角门内隐隐传出些声儿来。 画面蓦地一转,现出一间房来。房内靠着北山墙摆有一张紫檀木的方桌,桌两边放着花梨木的椅子,一个年约四旬、身着月白大氅的男子,正静静地坐在右边的椅上,仰望着墙上的一幅画像出神。那画上的青年穿了一身朴素的蓝布衣,一手提着一把乌鞘长剑,面容俊美,眉梢眼角都含着和煦的笑意。这画的不是别人,正是展昭! 杨戬不由得一愣,就听那中年男子轻声自语道:“猫儿,你走了……二十年了……这日子,过得可真快……当初,要不是五爷任性,你也不会拼了命的赶到襄阳来……”他顿了顿,又道:“包大人三年前故去了,爷替你去送了送,他到死都还记着你呢……猫儿,等五爷哪天也过来了,你会不会……不认得我了?” 杨戬看着这画面正是一头雾水,却见展昭轻轻一扬手将水镜收了,他不禁问道:“昭,这……”展昭淡淡一笑道:“清源,你还不明白吗?我在此间虽不过二载光阴,可那边,已经过了二十年了!”杨戬猛地一震,不由伸手紧紧将展昭抱住了道:“昭,对不起,对不起……” 展昭含笑轻抚着杨戬的肩背,声音很柔很沉:“清源,不要说‘对不起’,这是我自己乐意的……”杨戬将头埋在他胸前,声音闷闷地:“可是,你再也回不去了……”“没关系。”展昭一手揽了杨戬,一手在他背上轻抚,“老子云:‘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虽然不能再见到大人他们,可我现在有了你,有了三界。我,不孤单……”杨戬闻言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展昭那含笑的双眸,半晌,终于笑了道:“是,你还有我,还有三界众生……” 刚说到此,展昭忽觉心中一颤,忙转头往窗外看时,却见天边一丝黑云飘来,愈到近前愈大。他不禁一愣,忙拍了拍爱人的肩:“清源,你看那是什么?”杨戬也一扭头,一见那黑云他不由得苦笑;是的,他太熟悉那意味着什么:要来的,终是躲不过。呵呵,这天庭还真是看得起自己呢…… 展昭见杨戬面色一沉,就知道不好:“清源,怎么了?”杨戬淡淡地说:“是天兵天将,想来是要……”他没有说下去,展昭已经听明白了,也觉哭笑不得:“天庭这是怎么回事?过个中秋还不让人清静。清源,你歇着,我去看看。”刚要起身就被杨戬一把扯住了:“昭,我和你一起去。” 两人略理了理衣衫,携手迈出门去,就见白衣白发的太白金星摇着拂尘向他们走来,在离他们还有数步的地方站住了:“真君,别来无恙?”杨戬斜乜了半空里的黑云一眼,问道:“金星此来,不知有何见教?” 太白金星一边在腹中暗骂玉帝王母给自己派的好差使,一边堆起笑脸道:“啊,是这样,陛下和娘娘有事相询,所以让老道来请真君上天一趟。”杨戬还未开口,展昭已经说话了:“请?摆出这偌大的阵仗来,是要请人还是要拿人啊?”话音未落,他手指轻弹间一道蓝芒已冲上半空,将隐着一众天兵天将的黑云打散,现出以雷声普化天尊为首的雷部三十六员天将和两千天兵来。 太白金星见状好生尴尬,笑容在脸上也僵硬了:“咳咳,展公子误会了,陛下和娘娘是怕真君身体未复,所以让大伙儿来接他一接,这天地之间九万里的不是……”杨戬轻轻捏了一下展昭的手心,阻止他继续开口,这里微微冷笑道:“哦?既如此,请各位先行回去覆旨,就说杨戬身体不适,还要再休养些时,三天之后我自会上天觐见。” 太白金星闻言,是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只得回头去看雷声普化天尊;雷声普化天尊无奈,飞身下来对着杨戬拱了拱手:“真君,陛下和娘娘在灵霄殿立等,还望真君勉为其难,上天一趟吧?哦对了,娘娘还特别吩咐,有请展公子也一同前往。” 杨戬与展昭听了这话不禁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诧异。略一沉吟,杨戬道:“昭,怎么样,陪我走一趟吧?”展昭笑了笑:“好。不过,咱们是不是该去换件衣服?”杨戬也笑了:“不错。”看向面前的二人(神?):“二位请稍等片刻。”太白金星和雷声普化天尊急忙点头:“请便。” 两人换了衣服出来,刚要动身就见哮天犬和宝莲追了出来:“主人!”“少主!”杨戬道:“哮天犬,你和宝莲就留在这里看家,我们去去就来。”哮天犬刚想说话,展昭已截住了他:“你们不能进灵霄殿,跟去也无用,还是留下吧。宝莲,你记住,若有人敢来打扰,你不必留情!”宝莲快活地应了个“是”字,一把扯了满脸不甘心的哮天犬进屋,不提。 太白金星与雷声普化天尊在前引路,杨戬和展昭并肩居中,三十六员天将与众天兵随后扈从,一行人浩浩荡荡地驾了云直上九天。不久过了南天门,来到灵霄殿外,雷声普化天尊道声“告辞”,领了人马径自回去了。杨戬微微一笑,与展昭在殿外立定,让太白金星先进去通报。 很快,一个胖胖的值官一路小跑着出来了:“陛下有旨,宣二郎神觐见!”一眼看见旁边的展昭,忙加了一句:“娘娘有请展公子。”展昭笑看了杨戬一眼,握住他的手道:“咱们进去?”杨戬也笑了一下,两人跟了值官入殿。 庄严巍峨的灵霄宝殿里,金碧辉煌的宝座上坐的仍是那两位统治了三界千万年的三界至尊;而一众神仙正按班分立在御阶之下,静等着两位至尊发话。忽听得脚步声传来,众仙不由得一齐回头看去,只见杨戬与展昭携手而来,神情平静淡然,一头微卷的乌发随意地扎起了一半,用一支银簪固定着,另一半披散在肩头;一身合体的素白袍服,衬出他那种傲视沧雄的飘逸帅气来。 杨戬这是近千年来第一次不穿银铠朝服踏入灵霄宝殿,登时把天庭众人(神)看了个发怔。而他身旁的展昭更是令众人(神)惊讶不已:他虽只穿了一身普普通通的深蓝衣衫,浑身更无丝毫装饰,但周身散发出的宁静高华之气,却令人不敢小觑。 杨戬与展昭只走了几步便站定了,放开展昭的手,他微微躬身道:“杨戬参见陛下,参见娘娘。”而展昭则用平静的目光一一扫过两旁站得毕恭毕敬的众仙,随即抬起头来正视着玉帝、王母,一拱手朗声道:“在下展昭,见过陛下,娘娘。”众仙触着他的目光时都是心头一震:“三界之中,居然还有如此平静的目光,如此清润剔透的目光,别说凡间,就是天界也少有了。”“没想到这么个凡人竟有如此气度。”众仙心中不禁慨叹不已。 王母看着这样的杨戬,心里微微一怔,脱口道:“戬……呃……二郎神,你怎么穿成这样子进来?!”毕竟是王母,众人(神)面前总不能表现出太过关心外甥的样子,急忙改了口,用一如既往的冷漠表情面对着杨戬与众人(神)。玉帝看着这样的杨戬,心想:“娘娘哎,你明明是关心他的,还要这么说他?不过,这样的戬儿,果然是俊美脱俗呢……”只是,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嗯,二郎神,你这是什么意思啊?”玉帝懒洋洋的声音倒与平日没什么两样。 杨戬反是一愣,心道你们这是玩的什么花样?脸上却丝毫不露,平淡地回道:“陛下、娘娘,杨戬待罪之身,自不敢身着朝服见驾。”玉帝闻言差点背过气去:“朕与娘娘都不曾下旨,谁说你是‘待罪之身’的?!”杨戬也无心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改口道:“不知陛下急召杨戬,所为何事?” 玉帝看了看王母,示意她开口。王母暗暗瞪了他一眼,只得说道:“杨戬,如今新天条已经整理妥当,只是若要施行,还差一物之力,你可明白?”杨戬闻言一怔,下意识地问道:“不知还需何物?请娘娘明示。”王母没有漏看他一闪即逝的急切神情,满意地续了下去:“新天条若要施行,除了需要盖上陛下的玉玺和本宫的玉印外,还须盖上你的司法天神金印,明白了?” 杨戬不觉有些哭笑不得:“是,杨戬知道了。只是……”他不好说真君神殿又没锁门,你们怎么自己不会去拿印的?王母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又道:“你尚未卸任,这司法天神的金印,除了你,还有哪个神仙能拿得起?”杨戬这才反应过来这确实是个问题,也不答言,右手微微一招,银光轻闪间一方金光闪闪的司法天神大印已经出现在他掌上。 上前几步将金印交给值官呈上御案,杨戬退回了展昭身边,道:“陛下,娘娘,金印在此,就此缴回。”玉帝刚把金印拿起来要往新天条上盖,就听见了杨戬这句话,顿时一愣:“你说什么?”杨戬平静地说:“杨戬如今已不宜再任司法天神一职,还望陛下收回金印,另选贤能。” 一句话,顿时让灵霄殿上爆发出“嗡嗡”的议论之声来。只因这些年杨戬的所作所为里,让众人(神)最为鄙视的就是“为了权势六亲不认”,谁知今天他竟要辞官不做了?这,这还是大家认识的那个二郎神吗? 玉帝可不管底下的众人(神)在议论些什么,一听杨戬竟要撂挑子不干了,他顺手就把金印往旁一搁,也不往新天条上盖了:“杨戬,你再说一遍?!”杨戬微微躬身,一字一句地道:“杨戬已不宜再任司法天神一职,还请陛下收回金印,另选贤能。” 玉帝心中暗暗恼怒,面上还不能带出来;看了身旁的王母一眼,示意她说话。王母会意,轻咳一声刚要开口,只见展昭上前一步拱手道:“陛下,娘娘,在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王母点点头道:“展公子请说。” 展昭往两旁的众人(神)身上扫了一眼,不紧不慢地说:“陛下,娘娘,如今新天条已出世,二郎真君确实不宜再任司法天神一职了。”王母问道:“哦?公子不妨说说看,这是何故?”展昭简简单单地道出四字:“他该避嫌。”王母一怔:“避嫌?” “不错。”展昭淡淡说道,“当初真君依照旧天条执法,因此他所断之案多有失之严苛之处;如今新天条既出,请问娘娘,那些旧案改是不改呢?”王母微微一笑:“这自然是要改的。”展昭也笑了道:“既然要改旧案,真君便当避嫌。不知娘娘以为如何?” 王母心思略一转,已经明白了展昭的话外之音;她看了玉帝一眼,轻轻点了一下头。玉帝听了展昭之言倒也反应过来了,虽不情愿,却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拿起司法天神的金印先盖上了新天条,随后说:“也罢,当日新天条出世之时朕已说过‘既往不咎’,今天便准了杨戬所奏,卸去其司法天神一职,收回金印;不过保留其显圣真君的封号和灌江口的道场不变。众仙家可有意见啊?” 众人(神)一听玉帝这说话的口气,便知道若是敢反对必然要开罪上位的二人(神),所以很默契的都不做声。玉帝见状,不易觉察地笑了笑,刚要再开口,就见杨戬弯腰行了个礼,道:“多谢陛下成全,杨戬便告退了。”执了展昭的手就要转身。玉帝赶紧叫住了他:“等等,杨戬,你想就这么走了?” 杨戬一愣:“怎么?陛下还有何吩咐?”玉帝哭笑不得地说:“你得把那些旧案文牍交接好了再走啊?”闻言,杨戬的脸色微微一变;他身旁的展昭看得清楚,忙偷偷地捏了一下他的手心,意思是:“别生气,玉帝说得也没错。”他便说:“陛下,那些旧案文牍俱在真君神殿的大殿中存放着,陛下可令人自去取阅。”玉帝点点头:“罢了,杨戬,你……去吧。” 杨戬听得玉帝的语声微带了颤抖,猛抬头看时,上位的俩人(神)眼里清晰地映出了不舍,他不禁心头一颤,面上却未显分毫,只默默地朝上拱了拱手,拉着展昭就要走,却又被王母的声音拉住了脚步:“且慢,杨戬,若是今后天庭有事,你……”杨戬微微一笑道:“娘娘请放心,杨戬的家,从不锁门。”说完转身便行。展昭的唇边漾起了一丝笑意,反手握了杨戬的手,二人并肩往殿外行去。 此时的灵霄殿里静得是落针可闻。众人(神)眼瞅着杨戬毫无留恋地大步往外,一时都不知该作何表示才好?特别是嫦娥,先前见展昭安然无恙地出现在灵霄殿,已是大吃了一惊;又因杨戬自进殿来就连眼神儿都没给她一个,所以心头不觉涌起了强烈的妒意,却又不知该怎么办才是…… 眼看杨、展二人就要走出灵霄殿了,却听见一个年轻又浑厚的声音从外传来:“二郎神、展公子请留步!”打门外急匆匆地进来一个青年小将,但见他穿着一身明晃晃的金色铠甲,外罩正红色绣着精美卷凤的长袍,坠珠镶玉,熠熠生辉;一头漂亮柔顺的红色长发被整齐的罩在金色的头盔中,英俊的面庞上,两道斜长的眉不浓不淡却霸气地向上挑起,亮如星辰的凤眼清澈似水,顾盼间神采飞扬;挺直的鼻梁下,那跟杨戬一样好看的薄唇,轻轻地抿成了一线。偌大的灵霄宝殿也因为他的到来而一下子热了起来。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小金乌。 杨戬与展昭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又瞧见小金乌脸上隐约露出些急躁之色,他们便停住了步子,与小金乌见了礼。小金乌也顾不得回礼,径走到御前奏道:“陛下,娘娘,小神有急事禀报!” 玉帝知道这一定是出了大事,否则小金乌绝不会放下司日之职跑来灵霄殿,于是也不啰嗦,直接问道:“什么事?”小金乌道:“回陛下,小神今日巡天时发现,下界刘家村的村民已形如活尸,若再拖延下去只恐妖魔乘机附体作乱,还望陛下圣裁。” 玉帝和王母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无奈:只因沉香大闹地府时用法力毁了刘家村的生死簿,所以那一村凡人就都成了不死之身;可凡人毕竟未曾修炼,这寿数却依然脱不得天道,一旦躯体生机断绝,那些凡人就会变成“活死人”且入不了轮回。在沉香大闹天庭的时候,这些凡人不知厉害,跟了上来又伤害了不少天兵天将,折损了功德,加速了寿尽。一旦这些凡人的不死之身被妖魔附体,那危害将难以估量…… 想到此,王母赶紧问道:“小金乌,此事你可有处置?”小金乌道:“小神虽已命当地的土地城隍率阴兵封锁了村庄,可这也非长久之计,所以还请陛下、娘娘速作决断。小神还要去巡天,先告退了。”言毕一拱手,又匆匆退了出去。 当小金乌说话之时,灵霄殿里的一众神仙都傻了眼了,为啥?众仙本以为如今新天条也出世了、二郎神又倒台了,应该是天下太平了吧?可谁曾想小金乌的一句话就好似一个霹雳打将下来,把众人(神)全打蒙了,一个个面面相觑。 玉帝瞧着底下这帮神仙的模样就来气,心道你们这帮家伙在朕的戬儿任司法天神的八百年间,日子过得□□逸了,竟然一直对戬儿明嘲暗讽,于刘沉香一事时更是落井下石,什么以多欺少、趁人之危的手段都用了出来,真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还敢一再大言不惭,说戬儿卑鄙无耻!如今,哼,也该让你们动动那已经不用很久都进了水的脑子了!转头看了看王母,两神心照不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