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的小哑妻》 第1章 第一章 “穿越的第十八天,春,今天天气不错。米还剩20斤左右,面还有一点儿。今天的任务是把烧窑的窑门打扫出来,再想法子做个陷阱逮只兔子。嘴里要淡出鸟了,想吃肉。” 巳时天,夏日的炎煦尚未横扫而来,正是春日最舒服的时候。 阳光初绽威能,树叶抽出嫩绿小叶,稚嫩的二月兰沿着山坡铺洒而去,软风一吹,迎面而来俱是草木芬芳。 墨色浓淡不一的山下,阮澜蹲在自家门口,手里攥着根不粗不细的小树枝儿在泥土地上划拉着,嘴里念念有词。 “幸好穿来的时候不是冬天,不然得冻死。” 她声音不大,完全是自言自语,又低着头,从远处什么也看不出来。 和村里其他家不一样,阮澜穿来的这户人家破败寥落,一点都融不进这生机勃勃的春日当中。 别家虽然破旧些,但胜在规整。这就要到吃饭的时候了,各家各户炊烟阵阵,从墙里向外窜着烟火气儿,吆喝声此起彼伏,衬得阮澜原本就干瘪的小身板愈发孤苦可怜了。 她家啥都没有,只有后院那个老式的馒头烧窑,还有一地的碎石头。 “瓷石、药石也有,就是没现代器械,得多试几次。”阮澜小声嘀咕:“还有市面上卖的都是什么样儿的,怎么卖,能卖几个钱。” 阮澜站起身,抬头望着天,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太难了!” 像是要和这声叹息合奏似的,屋里传来一连串的咳嗽声,阮澜连忙撇下树枝儿往屋里跑。 跑了没两步,她又匆匆跑回来,伸脚将泥土地上自己的涂写抹了个干净。 阮澜家的院子窄小,里面就两间房。一间算是主屋,原本是她爹住的,但也没大到哪儿去。另一间则是阿婆带着原主住的。 阮澜一进屋,就看见躺在床上的阿婆面朝里,佝偻着身子,一手捂着嘴,发出一连串强忍的咳嗽声。 阮澜心里不是什么滋味,抿了下嘴,慢慢走过去,快速地拍了下阿婆的肩膀,脸上做出一丝顽皮的笑。 阿婆转过身,她脸色不好,有些发灰,眼睛下面挂着一对青褐色的眼袋,嘴唇也没什么血色。 看见阮澜,她也笑了,但同阮澜一样,都是硬撑出来的,骗骗彼此安心罢了。 她又咳了几声,这才撑着坐起身来,说道:“阿婆一醒喉咙就痒痒,吵着你了?” 阮澜郑重地摇了摇头,从小破木桌上端起凉好的白粥,送到阿婆面前。 “啊——”她兜了一勺,长大了嘴。 阿婆被她这幅小大人的模样逗的发笑,乖乖的张开干瘪的嘴,阮澜小心翼翼的将勺子递了进去。 “我们阮阮啊,已经能照顾阿婆了。”阿婆抿了口粥,不知怎的,眼睛里噙出了泪花。 阮澜咧嘴一笑,拍了下自己的小胸膛,尽职尽责的演着一个小哑巴。 阿婆见孩子都这般,赶忙抬手蹭了下眼泪,生怕阮澜看见似的,说道:“今日起来,倒觉得身子比昨日又好了些,阿婆很快就能下地干活了。阮阮别怕,阿婆还在的,怎得也得看着你嫁了人,再抱抱你的娃。” 阮澜点了点头,乖巧的顾着阿婆将粥喝完,又推开木窗透气。 阿婆看着她瘦弱的背影,原已苍老的面容又添了一份担忧——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她活了这些年,大风大浪都经了,倒是不怕不惧。可阮阮呢?她还这么小啊,又是个哑女,今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阿婆思忖片刻,似是下定了决心,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阮阮,阿婆再歇歇,你也去玩一会儿吧。日后就剩咱们娘俩了,阿婆得快些养好身子。” 阮澜也不知道杵在这儿能干什么,听了这话,拿着碗就跑出去了。 临到门口,她听见里面传来一声长叹,阿婆小声说了一句:“我苦命的娃儿啊。” 阮澜垂下头,踢了一脚路边的青矸石。 那石头原本就粗粝,在地上腾了两圈就懒洋洋的停下,再也不愿意动了,只扬起了地上扫也扫不干净的尘土。 几只候鸟落在屋顶,探着脑袋四处打量,商量似的啾叫几声,又抖了抖羽毛,展开翅膀飞走了。 ——连鸟儿都不愿意在这里安家,更何提人呢? 她能不命苦吗? 别人穿越都是荣华富贵,好歹还有几个帅哥养眼。阮澜呢?穿来的第一眼,差点没吓死。 那时她躺在一块木板上,前面是灼人的热浪,有个瘦骨嶙峋的男子拖着这块木板向前走,木板在地上发出“嗤嗤”的响声。偶尔压过不平整的地面,颠得她尾椎骨生疼。 那男子听见身后的声响,转头看她,模样就像从地府里钻出来的恶鬼一般——脸色铁青,脸颊凹陷,双目却冒了出来,映衬着火光灼灼。最牛逼的是这人还穿着一身古代窑工的短打衫,头上身上俱是汗涔涔的。 男子脸上的神情狂喜狰狞,一把嘶哑的声音说着细想就觉得惊悚的话:“阮阮,你怎么还醒着?不是说送你去见你娘吗?你先睡,睡着了就能见到娘了。” 周围的空气像是被塞进了个易拉罐瓶子,还嫌不够,仍要继续向下挤压。空气里满满的都是烟熏火燎的味道,除了眼前的火光和这男人,阮澜什么都看不清,后脑勺也跟着一阵阵的发晕发紧。 她迷迷糊糊,一时也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前面一面矮墙后面猛地掀起火光。 那火焰由下而上翻涌,像是只残虐暴起的野兽扑向穹顶,又浩浩荡荡向着后方袭去。 别的她可能还不太熟,但生在烧瓷世家的她几乎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一个半倒焰似的瓷器烧窑。 而自己,此刻就在这烧窑的窑门前! 震惊之中,脑袋里另一段记忆一股脑儿的涌了上来。 这身子的原主也叫阮澜,十二岁了,是个哑女。 家里祖上原本打理着一处白瓷烧窑,因烧制出来的白瓷色泽如雪似玉而闻名,深得圣人喜爱,每年内库会从阮家定购大量白瓷器物。 奈何黑瓷异军突起,入了圣人的眼。内库大大削减了阮家白瓷的购量,没出三四代,阮家这便没落了,但还算能维持生计。 谁知因为烧的一套瓷,无故被卷进一场朝廷大案,虽沉冤得雪,却经不起折腾,一朝大族也只剩下三三两两,为保平安这才迁居到这偏远的刘家村。 原主的阿婆拿最后剩下的嫁妆给刘家村修了条石子路,这才说服了里尹让一家几口住在这儿。但因着不是自己的地,每年还要给里尹交租。 早先几年,原主的阿爷勤快能干,赚了些小钱,又凭着自己的手艺在后院搭了瓷窑、水碓和淘洗池。家里的生计渐渐也好了起来。 可谁知阿爷有次出门遇上了意外,人就这么没了,家里的重担落在了原主爹的身上。 原主爹小时候见过尚算过得去的家,哪里愿意住在这种偏远乡下。他拗着就要复兴阮家,日以继夜的埋头在瓷窑里。 往先有阿爷撑着还好,但如今没了收入,爹又埋头研究,原主娘只好做工赚钱,早先生产的时候又落了病根,没两年就撒手去了,原主自此就跟着阿婆过日子。 人一旦钻了牛角尖,整个人就愈发不对,什么歪门邪道都要听一听信一信试一试。 原主十二岁这日,她爹难得从后院窑里出来,给她过了次生辰,原主是受宠若惊,谁知差点就没了小命。 她这位爹,不知道从哪儿听的看的,说要拿血亲纯净之血肉祭火神,才能烧出如雪山万里如剜明月般的白瓷。 原主爹一想,这说的不就是我家阮阮吗?这就起了心思,在她开开心心收拾碗筷的时候,从背后一记石头将她拍晕,放在木板上就往瓷窑里拖拽。 阮澜睁开眼睛,眼前就是这一幕,心里泛上来浓浓的委屈和酸楚。 没有恨意,甚至没有厌恶。 身体里那个实实在在的、不属于她的感觉告诉阮澜,原主究竟有多渴望爹娘的疼爱,哪怕只是嘘寒问暖一句,她也愿意为阮家献出自己的一切。 可阮澜不是她,阮澜不想死啊。 阮澜挣扎了两下,手脚却还在麻,使不上劲儿。 眼看着就要过窑门了,外面匆匆冲进来个老太太,是原主的阿婆。 原是阿婆早就回房休息了,唤了原主两声却不见人,想起最近周围不怎么太平的传闻,这才找出来。听到烧窑里有声响,这便急忙跑进来,想要问问原主爹见到孩子没,却瞧见了这么一幕。 阿婆二话不说,拉起阮澜就要往外走,却被阮澜爹一把拖住。 “娘!儿子就要烧出真正的白瓷了!定能压那黑瓷风头!如今只要至亲血肉祭拜便成!这也是为了咱们阮家!”他声嘶力竭的吼着。 “我呸!”老太太一口啐了出来:“哪儿听得邪魔外道,阮阮是你亲闺女啊!你也下的去手?!” “娘!”原主爹几乎哀求的喊道:“这就如同莫耶投炉以身祭剑一般!只有这样出来的才是灵物!咱们阮家能否东山再起,全靠这一回了!女儿没了能再生,媳妇没了也能再娶,可是阮家就剩我一个男儿了,我得复兴阮家,必须得复兴阮家啊!” 老太太被气的手直抖,指着原主爹骂道:“咱们阮家就算一个人都不剩,也绝对不能做这种没良心遭天谴的事儿!祖上积的德,到了这一代没了就是没了,咱们可以再挣,但损阴德的事儿却不能干!” 原主爹见她把阮澜护在身后,话也说不通,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就去揪阮澜的头发。 之前在拖着阮澜进瓷窑的时候,他竟然一丝惧意一丝怜悯都没有,反而由胸膛里撑起了一股莫名的勇气,一股天意如此的使命感。 可笑至极。 老太太也跟着发狠,她一把抱住原主爹的腰,大喊一声:“阮阮!快跑!” 原主爹常年在后院里,虽做力气活,但耐不住人瘦弱,一时挣脱不得,咬牙切齿的推着老太太的头,两人推搡拉扯着朝窑门一路过去。 但对方毕竟是个男人,老太太挣不过原主爹,浓烟熏得她脸发烫发黑,要不是一口精神气儿撑着,怕是就要站不住了。 两人就这般扭打到了隔着火的那栋墙边。 在一旁终于缓过劲儿来的阮澜见状不好,一咬牙一狠心,冲着原主爹一头撞了上去。 阮澜爹一个踉跄没站稳,倒栽葱似的跌进了火膛之中。 他的手虚空抓了两下,除了缭乱的火星,过往的烟尘,什么都没有。只留下匆匆的一声惊叫,便没了声息。 火烧了两天才灭,烟漫了天,到最后灰尘散去,又是一片万里晴空,好似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阿婆为了救她,被浓烟熏伤了肺腑,加上丧子,肉眼可见的衰弱了下去,只能歇在床上。 就这样,阮澜从一个现代社会的大学生,穿成了个小村子里父母双亡的哑女。 她没处去,也不知道能去哪儿,加上阿婆为了救她卧病在床,她不可能丢下一个老太太自生自灭,这便既来之则安之,留了下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章 第二章 阮澜也没闲着,拎着扫帚进了瓷窑,准备清扫窑门。 这些天她把院子里的各种器械都认了一遍,能清扫的都打扫干净,能认出来的都分好类。就是有些体力活她这身板吃不消。 但好在阮家选的住地靠山沿河,粉粹瓷石的是利用水能的水碓,不然让她自己动手碎石,怕是当场就凉了。 外面日头越来越足,瓷窑里却依旧昏昏沉沉,只有窑门外洒了些晦暗的光,将人的影子拉长,再拉长,直到和黑暗融到一处去。 阮澜支了根火把卡在墙上,手指轻搭在墙壁上拈了两下。 阮家这个倒焰式瓷窑体量不大,窑门也就半米多点,窑顶呈拱形,粗看之下搭砌的还挺规整,烧些小量的东西是足够了。 地面上堆了些封门的耐火砖,还有些作为燃料的木柴,边上架了两杆长长的、用来拨弄火的棍子。 其实没人喜欢打扫火道和窑门,但阮澜闲着也是闲着。虽说她现代的家里是烧瓷的,可那都是现代化生产了,从挑选瓷石开始就各类仪器一大堆,满眼的化学符号,无论是泥料还是釉料筛选都精细很多。 但也幸好,制瓷这件事儿从古到今手艺是不变的。 她来打扫烧窑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想看看这烧窑里面的构造,研究研究操作方法。 毕竟阮家租的地只有一小块能种,最多种点自家吃的青菜,其余的都献给了烧瓷的一大堆家什了。她想要养家糊口吃饱穿暖,能想到的就只有烧瓷器这么一个了。 阮澜越想越觉得自己命还没那么苦,至少穿越过来配了一套还算不错的设备。 阮澜最擅长的就是开导自己,遇事不慌,人生信奉原则:车到山前必有路,老天饿不死瞎家雀。 “倒焰窑,倒焰窑……”阮澜嘴里嘟囔着,试图回忆一下之前参观半倒焰型马蹄窑遗迹的时候,身旁的长辈是怎么说的。 她的声音沿着火膛一路钻了进去,空荡荡的烧窑里响起了回声。 其实阮澜是能说话的,除了刚穿来的两天嗓子出声有点干涩以外,其他一切正常。 但是她不敢说话。 一开始,她也曾试着说话,刚吱呀半句就把人吓坏了,说她被邪崇附身,叫了一群人来,险些将她再拖去烧了。 幸好阿婆听见,拼着病恹恹的身子冲出来,说丫头只是吓坏了,吱呀哇啦几声,怎么就能当成说话了呢? 那人一想也是。阮家的丫头,从小到大这么些年就是个哑巴,大抵是自己听错了,骂骂咧咧了两句。 但知晓此事的里尹终究不放心,将阮澜捆在木桩子上暴晒了一整天,不给吃喝,算是驱邪。这事儿才算作罢。 自此之后阮澜就不敢对人说话了,生怕再有性命之虞,只能自言自语解闷罢了。 不过这让她方便了许多,言多必失,说不准哪日说了什么,就让人听出来不是“原装正版”了。 她也知道,原主不是天生的哑巴,她生理上有说话能力,但摊上这么一个爹,小时候有点什么心灵创伤也毫不意外。 不过她觉得自己受到的心灵创伤也不小,本来每天闲散度日,得过且过的她,一朝穿越竟然要用这么瘦弱的小身板撑起一个家,还是个差点把她扔火炉里的家。 “一千多度啊,烧的渣儿也不剩了。”她呲了下牙,在这没人的地方哼起了小调:“火,火,火,火,我就是爱烧火,别叫我停下来。你喷着火,是我的造型。Wo~baby,你的爱是火。” 一边唱着,扫帚挥舞的就像当代巨星,火把映照着人影晃动。 “咔哒——”马蹄窑里面传来一声轻响。 阮澜猛地停下,动作僵硬地向窑里看去。 那声响不是只轻轻一声,而是窸窸窣窣的停不下来,从烧窑深处一路向外。 阮澜吞了下口水:完了完了,这个世界不会还有妖魔鬼怪乱力乱神吧?也没人通知我一声啊!这要是那原主爹,不会又拖自己进去吧! 她想着,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一步。 “噗通”一声,从窑里蹿出来个脏兮兮的东西。 “啊——”阮澜忍不住尖叫起来。 那脏兮兮的东西飞扑过来,阮澜被它重重的扑倒在地,接着就被捂住了嘴。 那东西开口了,声音低沉:“别叫!” 阮澜愣住,眼睛睁得溜圆,对方的声调很凶,但声音清脆,还是个男孩子的声音,不是那晚上恶鬼似的嘶哑嗓子。 她抬手抓了一把对方的手腕——暖的!活的! 对方似乎很嫌弃她这一摸,不耐烦的抖了下手臂,冷声说道:“要活命就别动!” 这声音冷的扑棱扑棱的往下掉冰碴子,但耐不住声音嫩,瞬间让阮澜想起家里养的那只小哈士奇——看着凶了吧唧的,叫起来却奶声奶气,窝自己怀里的时候也是一脸正气凛然不容侵犯的模样。 这村子里的几个小子性子野,皮起来连马蜂窝都敢捅,指不定就是看着烧窑有意思,钻进来玩了。 这么一想,阮澜心里的那点怕也都烟消云散了。 现在的问题就是,这小子刚才听没听见自己唱歌?自己要怎么圆过去。 阮澜试着挣脱了一下,却发现对方里的力气比自己大太多。她只好“咿咿呀呀”了几声,又指了指外面,示意对方放开手。 “外面有人?”小子问道。 阮澜点头,食指中指扮成人腿,做了个向外走的姿势。 “刚走?”那小子又问。 阮澜又点头,顺带想要看清这人到底是村里的哪个,今天非得去他家闹一趟,顺便顺点吃的回来。 他脸上太脏了,还有好几处伤口似的。血已经干涸了,不知道究竟伤在哪里。这些血混着尘土灰烬,左一块右一块的,看的人心惊胆战。 可他的眼睛很亮,漆黑的眼眸黑到了尽头,反而透着些绀青,像是里面掩着一小团火。可这火,又被掩藏在了无边的深寒当中。 “你的意思是——让我放开你?那人一会儿就会回来?”他尾音略微拖起,却又戛然而止。 阮澜想了又想,怎么也想不起村子里有这号人物,加上他脸上的伤口,总觉得有些来历不明。 她猛然想到近日在村子里听到的,说是有人看见山道里有队人骑着马匆匆而过,面色不善。加上最近的大舆镇上到处张贴缉拿逃犯的告示,村子里人心惶惶了好一阵子。 可是…… 阮澜瞄了一眼压着自己的“小灰团”,这也太小了吧!小学还没毕业呢! 她又动了下身子,主要是这人太瘦了,有点硌得慌。 “啊啊啊啊”,阮澜装出唱歌的口型,指了指对方的耳朵,又指了指窑外。 但凡能文斗,就避免武斗。 虽然自己是个“哑巴”,但在文斗之上,仅凭借一个“啊”字就能立于上风。 “出去的人,就是刚才说话的人?”那双眼睛微微晃动,在火光的微光映衬下,就像是佛前供着的香油,影影憧憧。 明明是仍未张开的一双眼睛,带着些许孩童的稚气,但也是一闪而过,复又蒙上了一层遮掩的面纱,让人看得不甚真切,带着不属于这年龄的低沉阴霾。 阮澜觉得自己的肢体表达能力相当靠谱,这不,自己想说什么他都知道。 她点了点头。 “别装了。”他开口说道。 阮澜扬眉不解。 “刚才要点火的人不就是你吗?这户人家这些日子进出只有你一个人,窑空置了几日了,哪儿来的别人?” “啊”字神功被破,阮澜一时语塞。 她吞了下口水,这才明白过来。方才是因为自己唱了什么爱烧火,这小子怕被烧死,这才忙不迭从窑里出来。 阮澜不自觉地又动了下身子。 “想活命就别乱动!”对方低声喝道。 阮澜终于忍不住,开口怒道:“那你倒是多吃点儿啊!身上都是骨头,你以为我肉很多能当肉垫吗?我也很瘦啊!硌的我腰疼!” 说完,她就看见对方的眼睛里闪现出一道“果然如此”的神色。 着了他的道了! 阮澜此刻恨不得将自己的舌头咽下去,这个地方的小学生怎么这么精?! 下一秒,阮澜的脖颈被抵上了什么东西,触感冰凉,甚至有些刺痛。 “里面捡的。”对方开口说道。 怎么一言不合就武斗了?! 阮澜知道他拿的什么,窑房里还能捡到什么?烧开裂落下来的碎瓷片呗! 她哭丧着脸,自己这才消停没几天,怎么又来了?穿到小山村里也能这么险象迭生的吗?还是这个瓷窑和自己八字不合,想法子要自己小命? 大抵是因为这些日子装哑巴装了太久,憋得话多,阮澜张口就来:“大侠饶命!大侠需要什么?劫财还是劫色?都是您一句话的事儿!” 对方眉头一皱,瞥了一眼阮澜,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嗤笑。 阮澜:???感觉受到了侮辱!你自己就豆丁点大,竟然还瞧不上别人了?! 她感觉到脖颈处的瓷片在微微的颤抖,想想也是,毕竟是个小学生,又不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怕是肯定的。 阮澜试着说服他把瓷片放下来:“这位大侠,您在我家瓷窑里也住了好几日了,有什么需要的您就说,别小小年纪手上沾血,晚上会做噩梦的。” 也不知是不是说中了他的心事,阮澜感觉到脖颈上那瓷片抖得更厉害了。 她再接再厉:“而且你年纪还小,可能不太懂,咱们这个姿势甚是不雅。虽然这里是个小村子,但日后我还是要嫁人的,嫁不出去就只好赖着你了。我看你对我也不怎么感兴趣,为避免麻烦,不如咱们先站起来好好说话?” 这回大抵真被她说中了什么,对方显然有些犹豫,他低声说道:“别耍花样。” “当然!”脖子上被人抵着,阮澜不能点头,这便疯狂的眨眼睛表示同意。 对方慢慢的移开身子,手上的瓷片位置却不变。可就是这么些许的移动,他反而喘的有些厉害。 重获自由的阮澜脑筋动的飞快,奈何平日里咸鱼惯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顺利脱困的办法。 算了,要不就还是使用那一招吧。 阮澜心里想着。 她冲着对方笑的真诚,声音谦卑:“大侠,您怎么在我家瓷窑里练功呢?多危险啊,幸好今天来的是我。” “少……”那冷冰冰的声音刚冒出来,只听“砰”的一声,他脑袋上挨了一记,倒在了地上。 阮澜把手里的扫帚往地上一扔,踢了一脚对方软绵绵的身子,拍了拍手:“是你先提出武斗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章 第三章 “听闻了吗?大少爷要被送去兰禅道了。”端着食盘的丫鬟终于在留亭旁寻到了要找的人,连忙走上前去,压低了声音说道。 炎夏蝉鸣阵阵,声浪起伏一茬接着一茬,嘶吼的撕心裂肺。一只青蟾“噗通”一声跳入了池水当中,莲叶摇摇晃晃,盛了三两滴。 “老爷特地来这一趟,莫非就是为了这事儿?”另一名丫鬟穿着青衫,简单的衣裳更衬的肌肤白皙娇嫩。 正是少女最好的时节,气息像只娇艳欲滴的蜜桃,美艳香氛不可方物,似要将世上所有的美好,都卷裹在一味甜水当中。 那端着食盘的丫鬟说道:“还能骗望舒姐姐不成?夫人生了二少爷如今已有五年,姐姐还未看清吗?” 听闻这话,那被叫做望舒的丫鬟敛下眼眸。她眼尾微微上挑,微闭双目的时候似是有种菩萨悲悯的神情。 男人最怕,于纯情当中带着几分暖艳,于娇美当中藏着几分悲天悯人。好似天女下凡,佛魔一体。 望舒微微叹了口气,轻声说道:“看清了,却不知为何要这般对他?” “望舒姐姐,哪里管为何这么对大少爷。这兰禅道去了,是能回来的吗?他如今年纪尚少,姐姐趁这时候给自己找条出路。否则不是荒废了如此大好年华?” 那丫鬟凑到望舒身旁,小声说道:“三皇子让我给姐姐传信儿,只要姐姐有心,他这就迎姐姐入府,连路子都给姐姐找好了,就请柳大人收姐姐为义女。姐姐可仔细考虑了。大少爷如今也方才十岁,又不受疼,日后怎么着都说不清。三皇子却是仪表堂堂,年纪又相仿,真真的龙子啊。” “容我再想想罢。”望舒声音轻柔,像是晚风拂过夜影,难得几分撩人情愫:“陆家待我不薄,大少爷与我主仆一场,再也难见到这般宽宏主子了。” “嗨!”那丫鬟实是听不下去,只说道:“望舒姐姐,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在这陆府里,您永远也逃不了是个奴,日后大公子正经娶妻生子,就算将姐姐扶了正也不过是个姨娘,与人宽厚不宽厚有什么关系呢?您要喜欢宽厚,咱自己做主子去,宽厚不宽厚,都是您自己想的。” 劝说的话比蝉鸣更呱噪,陆追再听不下去,转身回房。恰巧惊了两只水鸟,扑棱着翅膀,叫唤着飞了出去。 “有人?”那丫鬟惊觉问道。 望舒看着陆追离去的方向,过了片刻,缓声说道:“是大少爷。” 那丫鬟跟着张望过去。她虽然在陆府当差,却从未见过这位传说中的大少爷,却只看到那一角衣襟,一捧青丝。 “你放心。”望舒见她抻着脖子往里看,想她是怕丢了营生,这便说道:“你放心,就算是大少爷真的听了去,也不会怎样的。他向来宽厚,只要未曾触及底线,许多事情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那丫鬟吞了下口水,尴尬笑笑:“才十岁的孩子,我怕什么啊?再过不了多久,大少爷都要去兰禅道了,能不能完好回来都还是一说呢。但不管如何,日后这陆家就和他没半点关系了,都是二少爷的。 陆府是世袭贵门,一族曾出了数个内阁首辅,荣光至极,可堪文臣当中的翘楚。 如今的大公子陆追自小便被施以厚望,连身旁跟着的丫鬟都胜似别人家的小姐,容貌举止俱是一流。 而他也对得住这份期待。 陆追虽年纪还小,但模样已经初见端倪,生的朗眉星目,早已出脱于同龄人,可预见的日后定然是俊朗无双。 加上他行举端庄性情温和,于读书斗文一事上锋芒毕露,先生换了一位又一位,位位俱是教无可教离去,却又对其赞不绝口,甚至以曾教导过陆追为荣。 陆家追郎,方才这个年纪,便已有举世无双之风。 可这些荣宠,在那人来的一瞬间便开始分崩离析。 官家对陆追也颇感兴趣,听闻陆府正在寻新的先生,这便请曾在自己仍是太子之时的太傅前去。 这太傅教了陆追些时日,竟主动请辞,理由是:不做佞臣之师。 佞臣,一个十岁的孩童。 可却没人觉得是假的。大抵无论多大,拉拽一个高高在上的人落水,看着他沾染尘埃,同自己一般活在泥泞当中,挣扎在世间,是悲惨与平淡生活之中唯一的安慰和痛快吧。 可陆追知道,这位太子太傅,说的也许是真的。 他时常做一些混乱的梦。这些梦真实的让他害怕,好似曾经真的亲身经历过。 在梦里,他杀了人。 浓稠的鲜血沾的他满手都是,那种浓厚的咸腥的气味扑的满头满脸。 环顾四周,没有更血腥的场面了。脚下都是尸首,堆成了小山一般。 而他就站在这修罗山之上,掌心黏腻,手中的剑刃滑落着珊瑚珠子一般的血滴。 他在梦里仰头,一片艳阳天。 没有比这更美的天空了,他从未见过。连带着这些气味,都变得甜美馨香起来。 杀戮、鲜血、内心如鼓。 他猛然意识到,自己好似曾经经历过这样的一辈子,那么近,那么远,甚至有些快意。 无法填补的内心沟壑,无处释放的鼓噪和暴戾,这才是他。 这才是陆追。 再醒来,他都掩饰的很好。 下人说他性情温和,说他宽厚待人,许多事情并不责罚。 其实不是的,陆追只是不将这些看在眼里罢了。这些都宛如蝼蚁,根本无足轻重。 一个个混乱的梦蚕食着他的心,他不知道梦里的时间,分不清真假。 他快疯了。 一日呓语,他说出了梦中的场景,父亲勃然大怒,将他押到了别院,自此不管不问。 陆追曾问自己,倘若当初可以选择,选择不与他人说那噩梦的内容,如今会不会好些? 不会。 他站在今时今日,知道那些曾经在噩梦里出现的场景,俱都一成不变的出现了。 他梦见祖父被父亲所杀,果不其然; 他梦见父亲暗中支持六皇子夺嫡失利,陆家满门被斩,鲜血流的满院都是,二弟在母亲面前被一刀刀的剐下血肉,只为逼迫父亲说出六皇子遗腹子的所在,果不其然; 他梦见自己为躲杀手,从兰禅道出逃,在一处黑黢黢的空间里呆了不知多久,饿的头晕眼花支撑不住,果不其然。 只是,眼前这个哑女,似乎和梦里的有些不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章 第四章 宽广宏大的广场之上,青砖铺的严丝合缝。今日是个好天气,晴空万里,高台上两侧的旌旗猎猎。 与绀青色皇旗并排,丝毫不让的是一张殷红色的旗,上面以苍色丝线缝绣着大大的字样。除此之外,这旗子上什么装饰都没有,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肃杀之气。 看那气势,似是比皇旗更为磅礴,大有压倒一切之势。 陆追离得远,那字迹看的不甚真切。 他的目光移到了广场的后方。那里立着一座塔基,虽才堪堪有了形状,但已然是流光溢彩引人瞩目。 这座塔的周身是以琉璃贴面而成。单单一层,上面便使用了近三百片的各色琉璃瓦,在阳光的照射下映衬着、展示着不同的曼妙光芒。 可想而知,若是这座琉璃塔建成,该有何等壮观的美姿。 走到琉璃塔的一侧,有个规模颇大的马蹄窑,两根赭红色的烟囱仍在吞云吐雾,显示着窑内仍在做工。 从马蹄窑内出来的人,看见眼前的人,纷纷低下头,谦卑恭敬地跪在地上。 说是谦卑,他们脸上更多的却是恐惧。 这人走的越来越近,行到窑门前,看见隔着那搭砌起来的耐火墙,一名女子正持着长棍拨弄火势,在她身旁站了个侍卫,见人进来,恭敬的行了礼。 女子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缓缓地转过头。 原本是眉清目秀的一张面庞没有了曾经的白皙,被窑火熏得泛着黄黑。额发被火燎的失了黑色,像是裹了一头的干草。人不人,鬼不鬼。 她原本应当是一对很好看的眉,不似女子那般温婉,如今也大抵一并化成灰了。 若是在外面,她不定要被多少人嘲笑,被多少人指指点点。但在这烧窑当中,她便是此处的主宰。没有人敢对她指手画脚,这是她的烧窑——阮家窑。 看见眼前的人,这女子眼中流露出一丝恨意。她虽然已经在尽力遮掩了,但仍逃不过眼前人的打量。 那人开口了,声音像是久砺的砂石那般颗粒分明,又像重绸一般有着特异的质感。 “这琉璃塔,还要多久?” 女子的容貌当中,大抵唯一没有改变的就是那双眼睛。它曾经像是茫茫雪地中的一盏明灯,像是能看透美好,也能堪破恶毒。 可这世间,从没有一盏灯一株花,是为他而亮为他而开。 从来没有,今后,也不会有。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并不在意。 人,想要得到什么,总是要有代价。至少对他而言,他对如今的、将来的、已发生的、未发生的都很满意、期待。 他知道,这双眼睛里如今映衬的光芒只是来自于烧窑中的烈焰,来自于她摩挲过的瓷器,来自于外面那未成形的塔上面的琉璃。 他再次开口:“我一向没什么耐心,这琉璃塔是你赎的罪,佛光一日不来,你便要日日夜夜在这里烧瓷。” “我的罪?”那女子冷笑了两声,像是听到了什么滑稽的言辞:“若说我有罪,便是当日不应当给你那碗饭吃!” 男子嗤笑道:“一碗饭而已,要记这么些年?当年你若知道我之后会是这般,岂不是要当场跳到河里捉鱼贡我?换你如意郎君一命?” “你!”大抵是未曾想他竟反唇相讥,女子咬碎银牙。 “你该恨我。” “是!我恨你!就算你如今权倾天下又如何?!就算你将所有对你有异声的人都杀了又如何?你不过是一个心思扭曲的懦夫,你怕!但天地有眼,总有一天,你会遭报应的!” 女子咬牙切齿神情扭曲,她那模样,像是恨不得眼前人生啖入口。 男子并不为这话所动,他甚至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只是轻笑道:“天地有眼?若他们真的有眼,怎会让我踩上来?当日你父亲要将你丢入瓷窑祭火神,听闻这样器物才有灵性。既然你这般想见他,那不如就在最后一片琉璃烧成的时候,拿你的血肉来祭烧一片殷红色的,放在最上面承顺天意,看看是不是真的如你所说——苍天有眼?看看他有没有投胎到一个好人家。” 他停顿一下,慢悠悠的说道:“就是不知,这样的琉璃瓦是否更加美轮美奂。啊,你是无眼得见了。” “你……”女子气的胸膛剧烈起伏。 男子转身,冷声说道:“让你祭这座佛塔,已经是对你最大的赏赐了,算是还你那一饭之恩。不过我若是你,便偷着找个时候,跳进火里,再也不活着受罪。” 他停顿一下,又自嘲般的笑了起来,嘴里说出的话让人不寒而栗:“哦,那不是我。我会按着害我的人的头,直到他烧的连灰也不剩。” ………… 陆追猛地睁开眼睛,发觉自己此刻正躺在一张床上。 床很简陋,似是许久都未曾有人住过了,被褥有着淡淡的潮气,让人闻了愈加浑浑噩噩。 他试着动了下手脚,却发现自己被绑在这木床上。双手双脚分别被绑住,系在床头床尾。他许久没吃过什么东西了,浑身上下都透露着虚弱。 这姿势不甚雅观,甚至有些□□之意。陆追微微的闭上眼睛,好似一朝又初回兰禅道,面对那些非人般的对待。 不过即便是那时候,也比现在要强上许多。 他深吸了几口气,直到明显感受到胸腔起伏——他昏迷了有多久? 陆追试图回忆了一下晕倒之前的情形——他从兰禅道逃出,保护他的人引着追兵和杀手朝西北方去了,他匆匆往西南方跑,到了这个村子里。 到的第一天,他在这个偏僻的小院里借着河水遮掩行踪,而后就看到了生父弑女。 他觉得很可笑,为什么爹娘总是觉得孩子是他们随便使用的工具呢?需要的时候招来,不要的时候只需要摆摆手,好似轻而易举的就能打发掉。 陆追知道,当初他父亲原本是要将他从兰禅道召回去的,只为了能顶替弟弟。只可惜三皇子发难果决迅速,被派去兰禅道的人方才抵达,陆府便遭了灭顶之灾。 按照父亲的原意,那在梦境当中一刀一刀被剐下血肉的,生生的被割到白骨嶙峋的人,应当是自己。 二弟身边有哭晕了的祖母,吓疯了的母亲,咬破嘴唇双拳颤抖的父亲,倘若换成自己,他们还会这样吗? 应当不会吧。毕竟陆府开始没落,所有人都把这责任推在自己身上。 是自己,被预言是个佞臣。 是自己,被说是妖邪附身,于府不宁。 罢了,都是死人了,谁还管他们如何想的。 陆追抿了下嘴唇,他的双唇已经皴裂。原以为那日这家的父亲被投入瓷窑烈焰之后,这瓷窑就不再用了,只剩下的一老一少也会为了生存出去干活,他这才放心的躲在里面。 偶尔出来掬一把河水,想要在这院子里找些吃食,结果未曾想这院子里什么都没有,只好生吞些米面刮些锅底过活。 他想再待几日的,等到风平浪静,或者等到他人给自己打信号,结果却等来了要来烧窑的小姑娘。 陆追的后脑一直在隐隐作疼,头下垫的是几件衣裳,棉布的那一面冲上,还算柔软。 他记得,是这个小姑娘用什么东西敲了自己的脑袋。她动作不算快,用意也一眼而明。但他已经没有力气去阻止了,所有的力气都在飞扑出来的那一瞬间消耗殆尽,手上的动作比心里想的慢,连个普通人都抵挡不住。 他也终于落到了这样的田地啊。 “吱呀”一声,老旧的木门被推开,发出了重重的喘息声,小姑娘穿着一身灰色的棉布裙子走了进来。 她嘴里哼着不知道是什么稀奇古怪的曲调,头发随便拿了根布条系了起来,没什么生气的伏在肩头。 可她却是带着生机的,猛然闯了进来,为这空气滞涩的房间硬生生地开了个缺口。 晚风习习,阮澜看着转过头来的陆追眨了眨眼。 她把门一关,小声说道:“你醒啦?” 陆追眉头皱了起来,她的眼睛,和梦里的那个烧琉璃瓦的女子真的好像,甚至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不,她们原本就是一个人! 那梦里女子的年龄身形,似乎是很久之后才会发生的事情。而他所做的梦除了一开始的光路离奇,一直以来都是近些年会发生的,偶尔也会有旁观视角的梦,所以陆追一时倒难以确定同她说话的男人是谁。 唯一可以知道的是她和这个男人有交集。 男人所说的“他”对她很重要,是她的郎君?而这个“他”却被男人杀了。 陆追干咽了一下,目光再次看向眼前的小姑娘,她已经走过来了。 难以想象这是同一个人的眼睛。 一个透露着生机,甚至掩藏自己掩藏的很好,根本看不出她在想什么;而另一个,却满满的都是灰烬和绝望,努力遮掩那股恨意也遮掩不住。 之后的这些年,她身上都会发生什么? 陆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人之事与己何干? 但他在这一瞬间也下定了决心,既然如今仍要躲藏,不如就藏在这个小村子里,看着她身边发生的事情遇到的人,这样总有一天,他能摸到那个说话的男人身边去。 他不愿这样躲躲藏藏一辈子,他也想站在皓日之下,光明磊落的给给别人看,没有人可以决定他的生死。 总有一天。 既然这么想了,陆追对眼前这个小哑女的态度便假意好了许多。 他轻声应道:“抱歉,我没有想伤害你的意思,只是被吓到了。” 阮澜被他突如其来的好意吓了一跳,这个人不久前还拿着瓷片要捅人呢! 其实阮澜将陆追打晕之后也很苦恼。 对方知道她能说话,而且显然有些来路不明。为了自保,最好的方式就是神不知鬼不举的将他处理掉。 可对方是个小学生啊!虽然凶了吧唧的,但毕竟还是个孩子。 她在现代遵纪守法这么多年,桌子上有小蜘蛛爬,她都是懒得动手的那种。如今让她毁尸灭迹,实在是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儿。 她这才没办法,趁着天黑把人运到原主爹住的房间,用曾经在小本子里看到的热情捆绑方式捆了一下,再考虑之后怎么办。倘若就能这么招安,让他在瓷窑当个苦力帮个忙,那多好。 而且倘若他在,自己也能有个人说说话,省的真的憋成了个哑巴。 两人各怀心思,一个笑的勉强,一个笑的虚弱,看着彼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章 第五章 “我——昏迷了多久?”互相试探的笑意持续了没多久,陆追终于再忍不下去,率先开口打破了这诡异的画面。 “没多久,你晌午晕的,这才刚刚入夜。”阮澜答得心虚,想当初原主被亲爹拍了“板砖”,也就一会儿就醒来了。而自己一扫帚杆下去,人倒了大半天。 陆追强撑着饥肠辘辘,还要装好脸色,他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这人有什么地方能夸,难不成要夸扫帚使的别有一番风味吗? 他憋了半天,最后吐出一句:“你这绳子绑的颇为结实。” “是吧!”阮澜笑道:“书上看来的。” 陆追:她还笑?!她竟然还有脸笑?!最气人的是自己竟然没觉得她是在嘲笑自己! 陆追深吸一口气,轻声问道:“是什么书?” 什么书里面能写怎么绑人?!还绑成这样?! 阮澜低头扫了一眼陆追胸前系成几个叉叉的绳子——什么书她肯定不能说,这儿又没有。但是,这时候难道不是最适合感召少年的时刻吗? 于是,她回道:“是一本叫做《天工关物》的书。所以说啊,书中自有黄金屋,多看书多学习才能在世上立足。” 陆追突然有了一种想法,那个梦里烧瓷的女人,比她小时候正常多了。 而且,自己这明显是在暗示她把绳子松开,她竟然四两拨千斤的就将话题转开了,丝毫不为所动。 陆追咳了两声,也不等阮澜开口问,先自己说了来历:“我不是这村子里的人。”他停顿了一瞬,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抱歉,你才是这村子里的人,我是或不是,你一看便知。” 阮澜:不好意思,我也是刚来,就比你早了那么几天。 陆追接着说道:“家父乃是镖师,曾为保货失手杀人,前不久遭到仇人追杀,如今家中只剩我一个。也是为了躲避,这才藏身于你家瓷窑里。今日我是怕你要烧火,又一直担惊受怕,这才贸然出来。说来有些难为情,我当时也是惊弓之鸟。” 阮澜从他这段话里提炼出了两条有用的信息。 第一,这小伙子没别处去了,给自己打下手正好!哦,不对,自己是在试图挽救一名正在犯罪道路边缘徘徊的未成年人!放他一人出去,难不成要偷摸拐骗抢,徒增社会不安定性? 第二,这小伙子家里原来肯定住在城镇里,见过大世面啊!如今市上流行什么模样的瓷器,还有怎么售卖,他不是一清二楚吗? 没想到老天对自己还是很好的,不但给自己配了一套烧瓷的设备,还送来了一名帮手。连年龄都特地选过,太小的干不了活,太大的自己不好意思支唤。 夜色越来越深,阮澜抬手点燃蜡烛。 倒衬着烛火,陆追看到阮澜眼中的光,还以为她因为自己所说而想起了家人,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虽然他在兰禅道骗过很多人,但大抵年龄都是大的,如今要骗一个父亲刚离世的小姑娘,心里还是有些负担。 阮澜抬头看他,突然问道:“你在我家窑里呆了几日了?” 她觉得这小子也挺可怜的,古代治安可能没那么好,失去家人又流离在外,他才这么小,哪里受得住啊? 可陆追脸上的笑容却猛然僵住——她是在试探自己有没有看到她父亲被烧死的那一幕?此事若是说出去,她的小命绝对不保。 可若说没见过,加之知晓她是在故意装哑巴,她难免会为了保守秘密而加害于自己。毕竟自己身上,可是一丝一毫她能占的便宜都没有。 “藏了有几天,偶尔也会出去,在河边喝点水。”陆追心里想的和脸上表现出来完全不同,他有些羞愧的说道:“河边喝些水,偶尔还刮一下你家的锅底。” 太可怜了!阮澜心想,我家锅底基本上是真的没什么东西剩下了! “面也是你吃的?”她问。 陆追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阮澜叹了口气:“你等我一下。”阮澜转身出门,临走也没给陆追解开绳子。 陆追已经是咬牙忍着了,这捆绑的方式实在是太辱没人了! 他等了好些时候,阮澜再回来,手上端了一碗热粥,轻巧的放在桌上。 她转头看陆追,说道:“再等等,现在有点烫。” 陆追从来没有觉得一碗粥有这么香。未过多久,满室都盈满了芬芳,勾的他肚子里的馋虫不停的闹腾。 阮澜坐在床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舀起粥来,再任由它落回碗里,单纯的想让粥凉的快些。 为了不让等待的时间太过漫长,她开始和陆追搭话:“有几天没好好吃过饭了?” 陆追原本并不是这么一个提防心如此重的人,但在兰禅道的这三年里,稍有不慎就是惩罚。轻则少饭挨揍,重则小命难保。功课磬一敲,无论今日“功课”是什么,所有人的话都不能相信,各人花样百出。 这已经是他生活的常态,如今也难怪他看阮澜都是计谋。 譬如此刻,阮澜这句随口的问话,在他眼里就是试探,试探他到底有没有看到自己弑父。而那粥则是审讯的工具,直攻他此刻最薄弱的地方。 更不要提她先将自己绑成这样,先让自己认清自己的处境,将自己的自尊剥去,再柔声细语装作好人。 一环套一环,联合到她在这村子里装哑巴,将生父推到烈焰当中之后无甚悲痛,眼神面色当中更是让人捉摸不透心思,陆追只觉得此女心机深沉,不容小觑。 他斟酌片刻,试图反客为主,倒要看她如何作答应对:“好几日了,有些想不起来。姑娘,我手脚有些发麻,可否帮我松一下?” 阮澜“啊”了一声:“看我这记性,习惯了你躺在床上了,倒忘了给你松绑。” 她走到陆追身旁,拽了一下绳子,啧了啧嘴:“完了,当时系的是死扣。你等等,我去拿把刀。” 阮澜一出房门,陆追不由得皱紧眉头——她去拿刀了?!拿刀要做什么?! 阮澜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他又晕过去了,头歪在一旁,脸上仍然是灰呛呛的,看不出个模样。 她也没想那么多,直接就用一把菜刀给陆追的绳子松了,扔在一旁的时候还有点心疼:“可惜了这么长的一根绳子,用来绑瓷器多好啊。” 陆追自然是假晕,满屋子的粥味儿勾得他压根就晕不过去,好似有根百年老参吊着那口气儿一般。 阮澜直接就把绳子松了的行径,倒是十分出乎他的意料。 就在他苦思如何要正常的“苏醒”时,就听见阮澜低声说了一句:“可惜刚煮的粥了,要不今晚就当加夜宵了吧。太惨了,白粥当夜宵。” 陆追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觉得自己心好累。 他慢慢睁开眼睛,开口说道:“姑娘,不好意思,我方才觉得有些累,想要小憩一会儿。” 阮澜:“我吵到你了?那你先小憩吧,等你休息好了咱们再聊。” 陆追眼睛压根就没离开阮澜手里的那碗粥,心里暗骂这个小姑娘实在是太可恶了! 阮澜感觉到他的目光,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粥碗,心里了然。 她走到陆追身边,将碗搁在一旁,小心翼翼的搀着陆追的一侧胳膊将他扶起,让他靠在床头,又不放心的给他脑后垫了块干净衣服,这才转身去拿碗。 阮澜盛了一勺粥,本来想给他吹吹,但又觉得不好意思,便直接送到了陆追嘴旁,说道:“小心点,可能还有点烫。” 陆追强忍着怀疑这粥里下毒了的想法,反正此刻吃和不吃都是死路一条。吃了,至少还是个被毒死的饱腹鬼。 他张开嘴,抿了这勺粥——温度刚好,粥也没有很浓稠,他知道自己此刻适合吃稀一点的。面对阮澜的种种表现,他不禁开始怀疑,也许……方才的种种都是自己想多了?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女,只是被自己吓到才绑了自己。因为没绑过人,就随便乱绑而已。也不是在试探自己,粥也不是什么审讯工具,刀更不是用来吓唬自己的。她只是单纯的解不开,单纯的想让自己吃点东西? 阮澜又喂了他几口,见他面色稍稍缓过来了些,这才叹了口气,开口说道:“唉,我想了想,要不你还是留在这儿吧。” 陆追猛地抬起头:???怎么个留在这里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章 第六章 陆追看着阮澜伸手过来,眉头紧蹙,提防起来。他如今气力不足,倘若对方有什么恶念,他也只好拼个鱼死网破。 可下一刻,温热的手掌轻轻贴在陆追额头上,在这春意仍徘徊不去的凉夜显得格外突兀,似是带了些许人间的柔情暖意。 陆追愣了一下,随即一偏头,阮澜的指尖在他额上轻轻掠过。 他不喜欢被人碰。 阮澜的手仍然悬在空中,另一只手覆在自己的额头上。她琢磨片刻,说道:“没事儿,没发热。” 她是看这小伙子实在是太脏了,灰头土脸的,模样也看不出个大概,更不知道伤口有没有感染。 没发热就还好,体格不错,可堪重用。 她低头看见陆追神情似乎有些异样,心里了然,这便十分“和蔼可亲”的说道:“没事儿,不用这么见外。人生何处不相逢,既然相见就是有缘,我不嫌弃你弄脏了我的手,一会儿洗洗就是。” 说完,她还补充了一句:“但是你喝粥的碗得自己刷。” 陆追表情僵硬——她竟然觉得自己躲开,是怕弄脏她的手? “是这样。”阮澜觉得早说也是说,晚说也是说,既然想让人家留下来干活,那总得面谈一下,什么薪资待遇都说清楚,以免日后引起不必要的劳动纠纷。 她开口道:“我刚才听你说,你家里也没别人了,节哀。但是活着的人总得继续活下去,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见陆追没什么表示,她便继续劝说道:“你没别处可去,我这里呢,也少个帮我干活搭把手的。你考虑一下,包吃包住,烧出来的瓷器卖了给你分成。咱们这里是小作坊,大钱挣不了,但也有优势。你学个手艺,日后不愁娶不到媳妇,遇见喜欢的姑娘,我还能给你出谋划策,多好。” 阮澜对自己有信心,追姑娘她是一把好手,当初还帮学长写过情书呢。 这个时代,人注重的不就是吃得饱穿得暖娶个老婆生个娃嘛,自己一下子包了三个,试问,谁能不心动?! 陆追这才明白,她所说的“留下来”究竟是什么意思。想想也是,她一个小丫头跟着一个身子不好的阿婆,家里的生计都要想办法,有人能干些体力活自然最好。 “包吃包住?”陆追犹豫片刻,开口问道。屋子里的粥香还尚未散去。 阮澜见他松动,连忙点头:“是啊,你就住这房间里,我和阿婆睡另一间。吃饭就和我一起吃,我吃什么你吃什么。我们这村子绕山环水风景秀丽,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上工环境了,心旷神怡,干起活来都腰不疼腿不酸了。加上交通方便,都不用出门就是瓷窑。村子里就有大夫,还有个小私塾,什么都有。你要是想读书,挣了银子之后去上就行了,但不能耽误干活啊。每七日做五休二,去边上镇子里放放风,买点东西,生活美滋滋!” 她一口气说了一堆,但对陆追来说根本不是重点,甚至对这个时代所有出来做工的人来说都不是重点。 陆追想要的是能让他安全躲一阵子的地方,至于做不做工,干不干活,他根本不在意。更不要提上工环境和读书了,怕是他都能去私塾里当先生了。 “那要是村子里的人问我来历呢?”他问了自己更为关心的问题。 阮澜回道:“就说你是我远房表弟,阮家本来人就不少,突然来一个也不算什么。” 听她说完,陆追反而有些庆幸自己当时身上无力,否则那瓷片早就捅进了这姑娘的脖颈。到时候他又要逃,哪里有这等送上门的好事? “好。”陆追答道。 他本想说自己不一定在这里呆多长时间,但转念一想若是说了,怕这姑娘就不用他了。 而其他的,比如有人追杀自己,若是被发现和自己有牵连,她和她阿婆可能会有性命之虞,他则更是不会说。 “只是——”陆追抬头问她:“你为什么要装哑巴?” 阮澜正沉浸在自己第一次招工成功的喜悦当中,加上对一个“灰团小学生”也没什么提防心,便和盘托出。但只说自己之前被吓了一大跳,不知怎的就能说话了,自己也搞不清楚。 陆追知道那晚发生瓷窑里发生的事情,也觉得她所说毫无破绽。世人原本就怕妖邪鬼崇,如同当日父亲提防自己一般,更何况是这小山村内?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阮澜一拍手:“既然如此,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也没纸笔,咱俩拉钩就算成了,我相信你。”她伸出手,小拇指勾着递到陆追面前:“来吧。” 陆追无奈的伸出手,两人尾指勾在一起摇摇晃晃,只听她说道:“拉钩,对了你叫什么来的?” “兰追。”陆追用了兰禅道的第一个字。 入了兰禅道的人,外面的世界便再与己无关,更别提父母长辈亲起的名字。 说来好笑,他的那些师兄师伯,起名起的随便,有叫“兰吕”的,有叫“兰人”的,听上去就像是懒驴懒人。还有些更随便,就叫“白云”“瓦片”“石头”。 兰禅道的规矩,只有站上最顶峰的那个人,才配拥有真正的姓氏和名字。 严酷的制度,剥夺过往的手段,等级划分明确亦无情的兰禅道,是许多人的梦魇。但对那么极少几人来说,也许反而是能满足自己欲望的垫脚石。 “那我就叫你阿追好了。兰追兰追,听起来像难追。”阮澜原本是湖南人,鼻音和边音有些分不清。“我叫阮澜,你不是我远方表弟嘛,就叫我澜澜表姐吧。” 她这一声清亮爽快,登时将陆追从兰禅道里拉拽了出来。 陆追上下打量了她片刻,一字一字的从嘴里挤出来:“澜澜表姐?” “是啊。” 陆追手撑着床板慢慢起身,走到阮澜身旁。 他比阮澜还要高些,但并不是很多,也许就只有一两指的区别。 阮澜这才想起,自己现在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小丫头,澜澜表姐个头!但她不肯轻易罢休,为自己辩解道:“本来男孩子长得就高点,叫姐姐不是看身高的,而是要看年龄!”说完,她还补充了一句:“心理年龄。” 陆追嗤笑一声,阮澜反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抿了一下嘴唇:“行吧行吧,那你就当我远方表哥吧。多大点事儿啊,你们这些小男孩心里也不知道在纠结什么。” 她再次伸出手,递了过去,两人尾指勾在一起,阮澜开口道:“拉钩。兰追于今日起在阮澜家中做工,包吃包住。” 她抬头看向陆追,陆追开口道:“兰追认真做工不会偷懒。” 阮澜满意地点了下头:“之后卖了瓷器给兰追提成,包找媳妇。” 又听到包找媳妇,陆追有些无奈,他补充道:“做五休二。”他需要有些独处的时间,理顺当前的情况,甚至有可能的话,去附近的镇子里打探一番。 阮澜:“不能说出去阮澜不是个哑巴!” 陆追:“不能说出兰追的真实情况。” 阮澜:“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就是大坏蛋小王八癞皮狗汪汪汪!”说完,她主动伸出大拇指和陆追盖了个印。 陆追头一回做这么幼稚的事儿,不由得吐了一口浊气。 阮澜却以为他是因为终于找到个安定的地方,心里松了一口气。仔细想想这小伙子也十分可怜,便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放心吧。” 陆追一如既往的抗拒和他人多余的肢体接触,身子一侧,微微避开。 阮澜看着他,过了半晌,开口说道:“我给你找身衣服,你这身估计也洗不出来了,扔了算了。” 说完,她就去翻弄原主爹的衣裳,远远比了下陆追的身型,嘴里念念叨叨:“有点长了,得改改。” 她又跑去拿了阿婆的针线篮过来,搁在桌上:“给你量一下,看看要裁掉多少。” 阮澜这时候已经感觉出来了,阿追是在躲着和她的肢体接触,她也能够理解。 毕竟小孩子刚刚失去家人,跑到人不生地不熟的地方自食其力,心里肯定难受。加上他很可能以前生活条件不错,让他接受今后就得在这样的地方生活下去了,也需要时间。 所以在帮陆追量体的时候,她尽量没碰到他,反正差不多就行。 量完尺寸,阮澜即刻秉烛开工,缠着棉线的铜铁剪刀舞的虎虎生风,没一会儿就搞定了。 她把衣服放在陆追的床头,说道:“今日有些晚了,先给你弄一套,明天有时间再给你多拾掇几套。你要是觉得还能忍一会儿,明日去河里洗个澡再换衣裳最好,省的又弄脏了,你还得自己洗。哦,对了,今晚吃的粥、这套衣裳、还有皂角什么的,因为咱们还没开工,就都先记账了,日后再从你工钱里扣吧。放心,不收利,我算不过来。” 陆追:“……”这些还要扣工钱的??? 但他也没什么好说,毕竟自己在这里也待不了多久,这便应了下来。 呆的时间也不短了,阮澜出门前还对他挥了挥手:“明早见啊,一会儿记得吹蜡烛。” 陆追好不容易把她打发走,只觉得同她在一起交流,比在兰禅道和人斗智斗勇还要累上许多。 他的目光转到那套放在床头的棉布衣裳上,伸手拿了过来。 也许是许久未曾有人替自己着想过了,他微敛双目,竟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简陋的小屋当中也有丝丝温情。 但这样的感慨并未持续多久,陆追将衣服抖开,瞠目结舌——这什么东西?! 裤腿和袖子只是拿剪刀剪短了,还参差不齐,连个边儿都没收!裤腰那里扯开,剪了几个洞,穿了根麻绳,还是之前绑自己的那根!谢谢她想的周到!还怕自己掉裤子! 除此之外,别的地方一动没动! 这能穿吗?! 那你提个篮子进来干什么?拿把剪刀就够了! 陆追深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桌上阮澜忘记带走的针线篮。他将衣裳放在桌上,秉着烛火,给自己修补起了衣裳。 这边阮澜进了屋子,阿婆听见声响微微醒了,含糊问了一句:“怎么弄到这么晚?” 阮澜拍了拍阿婆的肩膀——装哑巴真是太好了,连谎话都不用想不用说。 她一溜烟儿的钻进被褥里,长出了一口气:没想到自己竟然有这么大能耐,招工成功,还会改衣裳了!阿追得多感动啊!这世上难道有比自己还好的雇主吗?没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章 第七章 大抵是之前颠簸劳累,如今竟难能安定下来,陆追一觉醒来,天竟然已经大亮了。 但他睡的并不好,他又做梦了,梦里的他就在这个小山村当中。 但很奇怪,梦里的他似乎不是在这个房间里歇息的,而是环境更为艰苦的地方。阮澜几次从自己面前路过,但也只是微微笑着同自己点了下头,并未开口。 似是同自己认识,但又不像昨夜那般热络。 官府的缉拿逃犯告示派到了村里,挨家挨户的搜寻。他趁着夜深跌跌撞撞的逃出村子,开始北上。 陆追从床上慢慢坐起身子,揉了一下太阳穴,缓缓的放平心境。 自这梦境出现开始算起,多则两三日一次,少则十天半月一次,但从未放过他,就好像在召唤着他去做些什么一般。 这梦境真实的让人心惊胆战,陆追摆脱不了。 现实和梦境搅在一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从一开始的惊慌无助,到如今他已能将这些梦境分清理顺,加之期间又遇上种种事情,陆追之心念鉴定,由此可窥一斑。 陆追将昨夜自己修整的布衣穿上,虽肩膀处还有些宽大,但其余已经无碍,与昨晚阮澜修过的衣服相比之下,简直是天壤之别。 他走出房门看了眼天色,如今已经快到巳时,院落里却仍没有半点声响。 昨夜只喝了一碗稀粥,他早已经肚子饿了,这便拿了昨夜的碗勺走进厨房,想看看阮澜早上有没有给自己留吃的。 进了厨房,里面算是整洁,连锅里都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他低头查看炉灶,这也知道了,那位澜澜表妹一早并没有煮饭。 陆追看着时辰也差不多了,这便自己动手生火煮饭。厨房里其余的东西都没有,小小的菜地里倒是有些冒头的青菜,但他未曾问过阮澜,不好自取。 炉火升腾,热气从锅里升腾而出,沿着门窗缝儿向外飘去,舞出人间的味道。 另一侧屋子里,阮澜迷迷糊糊的醒过来,挠了挠乱七八糟的头发。 她抽动鼻子闻了闻,继续窝在被窝里,心里嘟囔了一句:“今天谁家煮饭这么香?好像在我家后院煮的似的。难不成泰国香米进口了?” 过了一会儿,那香味越来越浓,阮澜又挣扎了稍许,一直躺到没趣了,这才耐不住爬了起来。 此刻的她格外怀念手机,让赖床的时间都变得那么容易含混过去。 她穿上衣裳,把头发随手梳了梳,又看了眼阿婆,这才走出房门。 掩上房门的时候,她猛然想起昨晚自己招工成功,睡前还想着要早起给新员工做份丰盛的早饭呢!怎么竟睡到日上三竿? 没事儿!新员工都那样了,好不容易能好好休息一晚,怎么也不会比自己起得早。 阮澜这么想着,一转身,看见自家厨房里冒出来的烟火气,吞了下口水——计划失败了。 但她擅长自我安慰,这便开导自己道:“这证明了自己眼光好,员工勤劳肯干,时辰到了就知道自觉烧饭,还省了自己不少事儿呢。” 阮澜推开厨房的门,一眼就看见站在灶台旁的陆追。 他还没去河里洗过,水蒸气熏得脸上的灰剥离了些,但仍不怎么干净。可与他脸上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双干净的手,大抵因为要做饭,所以先把手洗了个干净。 而且身上穿的衣服也整齐了许多,好像和自己昨晚剪得有点不一样? 那也说不准。说不定自己是个天生的裁缝,几剪子就能化腐朽为神奇呢? 陆追见她进来,也没说话,只自顾自看着炉火。 倒是阮澜因为起的晚有些不好意思,她凑上去,小声问道:“做饭呢?” 陆追扫了一眼炉灶上面的锅,回道:“你说呢?” 阮澜嘿嘿笑了两声:“本来我想早点起来给你做几样早饭的,结果昨天收拾瓷窑收拾的太累了,就睡过头了。” “几样?”陆追回头看了一眼厨房干净到空旷的老樟木柜子,用意不言自明——你家就米和面,你想做什么? 阮澜严肃认真的回道:“米饭、干粥、稀粥,可不就是三样。还能放点糖啊盐啊的,哦,盐不能放太多,听说盐挺贵的。” 陆追冷笑一声,用下巴点了下灶台一旁:“粥,干粥和稀粥混合的,给阿婆的。” 阮澜看见一旁放了一碗粥,好似刚出锅,还冒着热气儿。她连忙拿了一把勺子,连粥一起搁在平整木板上端出厨房。回头还没忘了和陆追说一句:“辛苦了辛苦了。” 待她再回来,陆追锅里的东西又开了,她看着陆追倒了一碗凉水进去,又等了片刻,待到那水又扑腾扑腾的冒起来的时候,陆追这才往里扔了些佐料。 阮澜连忙端了干净的碗过去,陆追拿着大勺,将里面的东西捞了出来,两人各分了一大碗。 “疙瘩汤?”阮澜看到里面飘着的面疙瘩的时候,有些惊讶,没想到这小伙子还会做饭呢。 虽然她也听说面疙瘩做起来不难,可奈何她从来没做过啊! 当初阮澜看见那袋面的时候打心里觉得愁,面食她一样不会做,这袋东西放在这里就仅仅是摆设而已。她还想着之后去村子里走走,看看有没有人家愿意和她换。 如今倒好了,自己招到一个会做面食的帮工!为自己的好眼光点赞! “你先出去,放在桌上凉一凉,我收拾好了再来。”陆追干脆利落的说道。 这里的厨房可不是阮澜现代家里的厨房,冰箱微波炉之类的一应俱全,更别提时不时还会有老鼠来骚扰。东西不收拾干净,很容易引些鼠虫,每次都要拾掇干净。 她“嗯”了一声,连忙端着两大碗疙瘩汤去了外面。 放到桌上之后,她又从自己的那份里捞出许多面疙瘩偷偷塞到陆追的碗里。 小伙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得多吃点。这饭也是他做的,还变了花样给自己换口味。 当然,最主要的是得养好力气,才能好好干活! 阮澜想着,用勺子兜了一勺吹散热气,把面疙瘩放进嘴里——日!当自己没说!这什么调味?!咸不咸苦不苦酸不酸甜不甜的! 还不能浪费!家里就这么一点吃的! 她拧着眉头硬生生的把面疙瘩囫囵吞了下去,连嚼都没敢仔细嚼。 阮澜偷偷看了一眼外面,陆追仍在厨房里忙着。她又看了眼陆追的碗,一咬牙,又兜了两大勺倒进他的碗里。 还是你自己吃吧!自己种的苦果,自己感受感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章 第八章 陆追收拾好东西走到院中,却看见阮澜在自己的房间里冲他招手:“这儿呢!” “怎么不在外面吃?”他走进房间,问道。 阮澜解释道:“我还没和阿婆说你的事儿呢,万一她醒了看见你,到时候吓一跳。” 见陆追眉头微微蹙起,阮澜连忙说道:“昨晚太晚了,忘记这一茬儿了。一会儿吃完饭咱俩商量商量,看看怎么和阿婆说好。对了,你得去河里洗一下,见长辈总得干干净净的。” 陆追微微点头,坐了下来。 阮澜盛了一勺疙瘩汤,慢悠悠的吹着,一边偷看陆追。 陆追觉察到她的打量,瞥了她一眼,再看这疙瘩汤的时候心里难免有些生疑。可……她要是想害自己,之前不是有更好的机会吗?又何必在此时此刻落毒? 陆追慢慢的搅动疙瘩汤,自省着:下次绝不能让吃食经他人的手,隐患太多。 他将疙瘩汤放到唇边,轻轻吹了两口。 其实此刻这汤已经不烫了,他故意做这副模样也是为了看阮澜的反应。 而阮澜就像最拙劣的下毒者,目光随着他的勺子移动。待他要送进唇中的时候,她那眼神愈发晶亮,嘴角不受控制的微微扬起。 像猫。 陆追心里想着。 像极了以前常在自己屋顶上蹒跚的那只小白猫,软绵绵的一团。 可当自己想要抱抱它的时候,反倒咬了自己一口,再也不见踪影。 陆追将勺子放下。果不其然,他看到阮澜失望的神情。 “你怎么不吃啊?”阮澜急着看他自食苦果的下场,心里挠痒痒似的,这便开口问道。 陆追站起身:“不饿了。” “啊?”阮澜看着面前都快漫出来的疙瘩汤,吞了下口水,随后理直气壮的说道:“不能浪费粮食!” 陆追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 他什么也看不出,阮澜太过于异常,此刻也太过于急功近利。可作为一个下毒者来说,她又未免有些过于理直气壮了。 陆追停滞片刻,走回桌旁坐下,舀了一勺面疙瘩送进了嘴里。 他想的很清楚,梦里的阮澜似乎对他没有恶意。更何况他要在这里暂待一阵子,总不能一直盯着防备着,那太累了。在梦里的官兵来之前,他要好好的养身体。食物和休息,缺一不可。 温热的面疙瘩入口,陆追慢慢的咀嚼,将这速成的面食慢条斯理的咽了下去。 阮澜的眼睛越睁越大,瞠目结舌的看着陆追将那一大碗面疙瘩都吃完,临了还把汤喝了。 “你……”阮澜开口:“还好吗?” 她完全被陆追震慑到了,这是多可怜啊,得饿了多久了啊?连这样的东西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咽下去。 陆追拿起一侧的帕子,沾了沾嘴。站起身来说道:“皂角在哪里?我去河里洗洗。” 阮澜惊呆了,他手上拿的帕子和身上穿的棉布衣服几乎是一个颜色,俨然就是昨晚剪剩下来的布料。 帕子收边收的很好,仔仔细细的用线缝过了。这显然不是她自己的手笔,那唯一的答案便是昨晚阿追在自己回房之后缝补了衣服,还把多余的布料做成了帕子! 牛逼! 阮澜又仔细扫了两眼陆追身上的衣服,恨不得此刻冲到院子里,冲着老天真臂高呼:谢谢您!给我送来一个这么好的帮工!除了不会做饭,全能! “皂角!”陆追看她神色一会儿一个样,万花筒似的,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便开口催促道。 “哦哦哦。”阮澜回神,连忙去给他拿了一小袋皂角,又认真的叮嘱:“这一份就分给你了,省着点用。” 陆追拿着皂角去了河边,阮澜不放心,想起每年夏天都有小孩子因为去河里、大坝里玩水溺亡的报道,这便跟了上去。 陆追感觉到她在身后跟着,停下脚步,头也不回的问道:“想看?” 阮澜听了他这话,干笑了两声:“就你?小豆芽菜?有什么好看的?少爷病犯了?我是怕你掉水里淹了!离的近点好救你!” 即便是只有十三岁,那也是古时候的十三岁,再过两年就能娶妻生娃了。身为一名男性,陆追显然不允许自己被侮辱成豆芽菜。 但对方也就是个乡野小丫头,单听她这口口声声豆芽菜就知道了,和她又有什么好说的呢?说不定还要被倒打一耙。 陆追冷言道:“随便。” 说完,便迈步向河边走去。 他走到河边,脱去衣服,将皂角袋子放在一旁,一个猛子扎进水里,过了好半晌才探出头来,背朝着阮澜的方向清洗。 阮澜也背着身,有一搭没一搭的揪着地上的野草。 河边的草要少些,汛期一到就要被冲垮,但也有些胆子大的非要长到这边来,稀稀散散,三三两两。 阮澜抬头看了一眼天,真是太美的天空了。白云朵朵闲散的飘着,身边都是草香,偶尔几声鸟鸣声悠扬婉转。尚未有吵闹的蝉鸣,流水潺潺轻敲。 她摘了一朵小□□,别在耳旁。又慢慢躺下,眼睛跟着一朵白云走。 也挺好的,就当放了个假,来了个世外桃源,不比穿越到什么宫里厮杀强多了?像自己这样的咸鱼,恐怕到死了也没人会发现的,更别提争宠了。 不适合自己。 没想到穿越也根据性格来的。 第一个作品要不就试着烧个蓝天白云皂角托?陶器还好入手些。 她想着想着,又想到了陆追。 她刚才也发现了,陆追吃东西喝东西的时候一点声音都没有,吞咽的声音,入口的声音,甚至勺子都不带碰到碗边儿的。这不就是传说中的贵族餐桌礼仪吗?果然之前是个公子哥。怪不得和自己说什么想看不想看的。 阮澜记得,之前看红楼梦的时候,得知宝玉第一次和袭人也就十二三岁还吓了一跳。那阿追有个什么丫鬟也是正常。不过小孩子还是得好好长身体,正好来了这个地方,清心养性的适合他。 陆追哪里知道阮澜在想这些东西。他确实是有个贴身的丫鬟,名叫望舒,比自己大上一些,但两人之间却也什么都没有,而那望舒也早早的离了别院。 他只洗着自己,洗去这一段时日身上的污泥血迹,就像要将过往一并洗脱一般。 “阿追。”阮澜的声音突然从岸上传来,不轻不重的,像是春日的拂面柳絮。“刚才那碗面疙瘩你是怎么吃下去的?” 陆追眉头蹙紧:这是什么问题?当然就是正常的吃下去的。 阮澜见他没回,心里一惊,连忙回头看去,嘴上发出了一声惊叹。 陆追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儿,回头看她,却见她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的后背看,嘴里喃喃道:“阿追,你皮肤好白啊!” 陆追冷声说道:“看够了?看够了我要出去了!” 阮澜连忙又转头,陆追稍洗了洗,这才出来,裹上衣服,湿漉漉的从阮澜身旁走过。 阮澜仍紧闭着眼,心里琢磨着——这灰团子怎么一洗就成了白团子呢?看看那脸长的,看看那下巴,看看那眉毛,这再长两年还得了?完了,自己还说包找媳妇呢,这张脸拿出去,媳妇一车一车的来。 她听见脚步声走过去,偷偷睁了下眼睛,见陆追已经穿好衣服,这才连忙站起身来跟上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章 第九章 午间的阳光尚好,照的河水温柔。 将身上的污泥洗干净,整个人清清爽爽,陆追觉得心头的那股压抑也减缓了许多。 在阮澜分配给他的房间内,陆追看着自己的手,上面仍有之前留下的划痕,深浅不一。新长出的粉色皮肉仍显娇嫩,其中有一条因为过深又没有及时的处理,愈合的并不好,扭扭曲曲的像条丑陋的蜈蚣,盘桓在掌心。 陆追试着将手掌握紧,又缓缓放开,确认伤口并没有影响他的动作。 他微微叹了口气,将昨夜剩下的布条物尽其用,给自己挽了个干净利落的发髻,这才推门走出去。 阮澜搬了个马扎坐在院子里,靠着树干,小小的肩膀向前微缩,闭着双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轻风拂过,树叶沙沙晃动,光影在她的脸上印下斑驳。 她脸上少有娇憨少女的圆润,倒多了几分清秀,小巧的鼻尖微微翘起,气息匀称,不知何时又睡了过去。 她脚边放了一堆削好的竹片,长短不一。竹片的青翠和她身上的颜色混在了一起,又沿着树干爬上了树梢,化成了茂盛的树冠。 院子里很安静,陆追手按在门上,竟不知不觉的站了稍许。 片刻之后,他又闭上了眼睛,手一松,那老旧的门发出了重重的吱呀声,轰隆和门闩碰撞在了一起。 阮澜听见动静,她连忙睁开眼睛,抹了下嘴角——还好,没流口水,靠着靠着竟然睡过去了。 她冲陆追招了招手,指着自己身旁的马扎,示意他过来一起坐。 陆追走到她身旁,并没有要坐下的意思,就听见她小心翼翼的说道:“没事儿,这里和阿婆的屋子之间有死角,看不见的,说话小点声就行了。” 她又拍了拍空着的马扎,让他坐。 不论心里如何想的,陆追仍是很感谢她给了自己衣服和食物,还给他能休息的地方,这便坐了下来,问道:“今日开始上工吗?” 既然答应了别人的事情,自己在的这段时日也不能白吃白喝。 阮澜摆了摆手:“当然不是,你这身板再歇两天吧,我也要做点调研,看看做什么样的东西比较好。咱们先干点力所能及的事儿,改善一下生活。” 她努了下嘴,指着地上的竹片问道:“阿追,你会扎笼子吗?” 陆追拿起一段竹片翻弄看了看,其中一片上还沾了些血渍,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沾上的。 他又瞥了一眼阮澜的手,昨晚她说要拉钩的时候陆追就看见了,她手指上有深浅不一的划痕,看那样子都是刀蹭出来的,恐怕就是削这些竹片的时候伤的。 从她昨晚裁衣服的模样就知道,这姑娘基本没干过什么活。可事到如今,她也必须要学着生存下去了。 大抵是有种同病相惜的感触,陆追拎起一段麻绳,也不问这笼子要做什么用,直接动起手来。 阮澜看他直接开工了,连忙喊道:“你慢点慢点,我学一下,咱们扎两个。” 她比着陆追的方法开始扎,草绳院子里挺多,是用来绑瓷器用的。这头绕三圈,那头再绕三圈,就能连在一起了。 陆追做的很快,阮澜匆匆忙忙的跟着,院子里一时无声,只有竹板叩击的声响。 “好了!”终于,阮澜拎出了自己的成品,竹板制成的笼子在空中摇摇晃晃,她急的快出了满头汗,脸激动地红扑扑的。 陆追扫了她那东西一眼,竹板之间宽窄不一,宽的能平着放进去个手掌,窄的连个老鼠都钻不进去。 做出这种东西,也值得这么高兴? 阮澜又拎起陆追的那个,和自己的比了比,丝毫没有觉得自己的作品差强人意,还美滋滋的说道:“这回就能抓两只兔子了!” 陆追眉头蹙起:“你要拿这个抓兔子?” 阮澜“嗯”了一声:“我好几天没开荤了,馋的不行。阿婆和你也需要补补身子。” 陆追刚要说什么,就听见门外有人敲门,他抬头看了阮澜一眼,阮澜低声说道:“你就在这儿,没事儿。” 她走去开门,门外仍是站着秦逸。 见了阮澜,他将手里的油纸包递了过来:“今天我们家抓到两只兔子,吃不完,给你拿了些过来。阮叔不在家,你一个人照顾阿婆也要吃些补补身子。”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阮澜毫不客气的接下油纸包,冲秦逸感激的点了点头。 秦逸见她笑了,这便开口说道:“昨日我娘说话有些不中听,但她没什么恶意,今日还让我拿兔子肉来给你。阮阮你别放在心上。” 拿人家的手软,阮澜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心胸宽广,大人不计小人过,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秦逸朝院里看了看,有些担忧的问道:“阮叔什么时候回来?总是将你一个留在家里也不安全。我娘的意思是,你要不先搬到我家去住一段时日,正好有空着的房子。但是阮阮……” 秦逸继续说道:“我和我娘说过了,说你肯定不愿意来,还有阿婆要人照顾呢。她非不信,让我来问问。之后如果我娘亲自来问,你也别答应。你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家,怎么好随便到我家来住,到时候让人说闲话。” 阮澜心里骂了秦氏一句,亏她也想的出来? 去秦逸家住?住了自己还能完好的回来吗?只怕到时候秦氏想法子生米煮成熟饭,先不说原主爹回不来了,就算他回来了,也只能认了。 她表面上只笑,指着阿婆的屋子,冲秦逸摇了摇头。 阮澜的记忆里对秦逸一家也是有概念的,他那个秀才爹本身就之乎者也一大堆,又是个文弱书生,哪里镇得住秦氏?家里几乎都是秦氏一人说了算。 如今她是打着如意算盘,幸好秦逸还有点数,掂量的清楚。 她冲秦逸笑了笑,感谢他想得周到。但之后,她仍把手里的油纸包递回给秦逸——一包剩兔子肉就想买本姑娘的大好青春,做梦! 秦逸见她这般,连忙说道:“阮阮,你可别多想,我娘她……” 秦逸的话音戛然而止,因为他看见阮家的院子里走出来一名少年。 这少年眉眼长的好极了,眉骨低压,衬的眼睛深邃幽暗,带着一分不属于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沉着。 他就这样站在阮澜身旁,冷声说道:“澜澜,关门。” 听了他这句话,秦逸不由得干咽了一下,这少年身上似是有些难言的劲头,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他转头问阮澜:“这位是……” 阮澜正在苦思冥想怎么用手势比出“远方表哥”,就听见陆追在她身后说道:“我是澜澜的表兄,今日庆窑急需一批熟手工匠,阮叔上工了,一时回不来,便嘱托我来照顾澜澜。” 阮澜在旁拼命点头。 秦逸有些狐疑的看着陆追,他从来没听说过阮家还有亲戚在外。 “阮阮,今天大舆镇的官爷们又来了,最近不太平,你要小心些。若是……”秦逸扫了一眼陆追:“若是有什么人胁迫你,你只管说,村子里的人都会帮你的。而且,而且一旦发现可疑之人,不论是或不是,官府都会有银子赏的。” 听到秦逸说这话,陆追眉头不由得颤了一下,如今阮澜最缺的就是银子,只要将自己送到官府,很多问题便可以迎刃而解。 他不由得低头看向阮澜,身子也绷的紧了些,只待阮澜做出什么反应后能快些逃离。如今他气力恢复了大半,想要甩开一个小姑娘和一个文弱书生,却也不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章 第十章 下一刻,陆追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阮澜挽了起来。她动作很轻,但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自己还往前挪了一步,稍稍挡在陆追前方。 陆追能看见她一侧的肩膀,很瘦,好像自己稍稍用力就能捏碎似的。但却像个护着小鸡崽的母鸡,明明自己也就没多点大,虚张声势。 阮澜蹙起眉头,冲秦逸摇了摇头,心里想着:好不容易招到的员工,再被你给弄走了,我上哪儿挣银子去? 秦逸见阮澜态度坚决,也不再多问,只推了下手里的油纸包:“那这兔肉……” “砰”的一声,阮家的大门被重重的关上了,若不是秦逸退的及时,险些砸在他的脸上。 阮澜被陆追拉了个踉跄,待她站稳了,陆追即刻松手,转身便往院子里走。 阮澜匆匆追上去,陆追又猛地一停,她噗通一下就撞在他的身上。 “怎么总是这么突然,下次打声招呼啊。”阮澜捂着自己的鼻子,嘟囔着。 “为什么不把我送到官府去?无论真假都有银子能拿。”陆追突然开口问道。 阮澜后退两步,看着陆追脖子上的碎发,轻松的说道:“谁知道是多少银子?拿了银子还了债之后怎么办?咱们讲究的是持续性的收入。再说了,都说好的事儿了,盖过章的,还能随便反悔不成?我这个叫做以身作则。” 陆追沉默片刻,开口说道:“要和你阿婆说清楚了。” “对。”阮澜一嘴应下:“到时候你在边上说,我负责点头就行。还有,一定要告诉阿婆,这个秦逸他娘不怀好心,想要让我这么年幼可爱的小姑娘去伺候她儿子!” 陆追听了这话,挑起眉头上下打量了阮澜片刻,嘴角微微挑了一下,走到那堆竹片边上收拾起来。 莫名的,阮澜觉得他那一抹笑是嘲笑。 嘲笑? 阮澜再看他时,那抹笑又没了踪影,低压的眉一如往常,带着股冷冰冰的滋味。 阮澜才不想和个中二气息爆棚的小子一般见识,拎着两个竹笼欢欢喜喜的从后院出去,找了两个没什么草的地方放下,又往里面塞了一大堆的鲜草。 在阮澜看不见的地方,陆追斜依着墙,看着她满身杂草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地又勾了勾。 也不怪陆追嘲笑她,即便是在陆府日渐式微的情况下,丫鬟小厮也都都眉清目秀,加上衣着打扮的陪衬,有些甚至比普通人家的小姐看着还要端丽。 哪有像她这样蓬头垢面的,被人看见非得逐出府去。 不过胜在年幼天真…… 大抵是阳光猛烈,陆追晃了下神。 她的眼睛很漂亮,像是上好的墨玉,让他不由得想要挖下来,占为己有。 那股熟悉的戾气再度涌上心头,陆追垂眸,深吸了一口气,又将其压了下去。 一串咳嗽声传来,陆追转头看向阿婆所在的小屋,走了过去。 阮澜也不是完全没准备,另用了两根绳子两个铁丝钩子做陷阱,只要兔子一进来,竹笼的盖儿就会合上。不出意外钩子一拉,兔子就被困在里面了。 这几天她净琢磨这件事儿了,要不是秦氏突然跳出来提到银子,她可能都要把瓷窑给忘在脑后了。 安放完兔子陷阱,阮澜叉腰看了一眼,幻想着兔子肉的滋味,心里别提多美了。 先吃上好的,再拓展事业,赚银子! 阮澜回去的时候听见阿婆已经醒了,陆追也不见踪影,她急忙跑到阿婆房里,就看见阿婆已经穿好衣裳坐在床头,一脸怜爱的看着坐在眼前的陆追。 阮澜:???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阿婆见阮澜来了,连连冲她招手:“阮阮,快过来,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也不和阿婆说一声?” 阮澜挪过去,心里想着:这么复杂的内容,我要怎么和你说?手势我是比不出来的,心灵交流我也不会。 在阿婆眼里,阮澜这便是有些不好意思的表现,她拉过阮澜的手,叹了口气:“阮阮,真是难为你这孩子了。如今咱们家这样的情况,你还想着要开窑,也不枉当年你阿公教过你。那时候你阿公就说,阮阮比他见过的好些人都聪明,在这烧瓷一事上别有天赋。只可惜他去的早,不然多教教你,那咱们阮家的手艺啊,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阮澜偷看了一眼陆追,他只看着阿婆,眼中似乎还带有一丝孺慕之情,只显的神色温柔,和之前那个冷冰冰又中二期的陆追判若两人。 阮澜心里骂道:怎么对自己就那么凶? 但是阿婆在,她只好轻轻的拍了拍阿婆的手背,让她放心。 “追哥儿的情况呢,阿婆也已经知道了。这孩子可怜见儿的,也没处去,你也缺个帮手,日后就全靠你们两个了。你们如今都是阿婆的孩子,若有些什么不顺的事儿,也要知会阿婆一声。追哥儿也是,切莫将自己当外人。”阿婆心肠软,也不知道陆追怎么说的,老人家一边抹起了眼泪。 “是,阿婆。”陆追乖巧应道,适时递上去一块帕子。 阿婆接了过来,在眼睛旁沾了沾,又说:“阮阮,既然说你爹去别处上工了,那就暂且这么说吧。阿婆心窝子闷的慌,追哥儿去帮阿婆烧些热水罢。” 陆追听了,知道她是有话要和阮澜单独讲,这便应下,走了出去。 但陆追并没有完全放下戒心,而是快速的点了火之后蹑手蹑脚的蹲到墙角,只听里面阿婆说道:“秦家的事儿我也听追哥儿说了。阿婆知道,阮阮一直对逸哥儿也好,之前缝绣的东西不也经常捎他一份儿吗?本来是挺好件事儿,但你口不能言难免吃亏,秦氏又霸道,如今带着这份心思,只怕阮阮去了要受欺负。阮阮听阿婆一句,那逸哥儿年少就中了举人,若不是因着生病误了行程,可能就要去当官老爷了。到了那高处,阮阮你更要难行,不若从一开始就打消这念头。” 她叹了口气,说道:“可惜若没有这些,那秦逸也是个好孩子,心慈面善的,阮阮能跟了他定然不会吃亏。阮阮放心,阿婆就算是豁出命去,也得护着你嫁个好人家。” 阮澜抿着嘴唇摇了摇头,拉着阿婆的手给她轻捶着背。 她想和阿婆说:我真的就不担心嫁个好人家,咱们自己烧烧瓷,挣点银子,吃饱穿暖就行了。再去别的地方还要撕逼,自己心里有数,战斗力负的。 阿婆以为她这般仍是在难受,便也不再多说,只让她自己想清楚。 过了一会儿,陆追端了碗热水进来,放在桌子上晾着。 阿婆这也不再说些什么,就让两个小辈出去忙活了,自己则看着那杯热水发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倒是阮澜,被阿婆这么一激,干劲儿十足,当下就从后院里铲了一堆风干的泥料扔到石板地上,开始杀泥。 她干得热火朝天,一边对陆追说道:“看好了,先从上往下垂直铲一片儿薄泥,然后反转泥铲往泥堆上拍。按照方向来,全都从一边铲,另一边拍。” 她一边教着,一边说着:“哎哟我的天,我勤劳肯干的小腰,怀念真空练泥机。” 陆追并不知道真空练泥机是什么东西,但他能肯定的是这家人目前对他没有恶意。虽说对方现在有地方住有东西吃,可归根到底,一个女子的命也是捏在别人手里的,更何况她这样的处境。 这么想着,两人倒是同病相怜。 他走上前去,伸手接过泥铲,一言不发地按照她的说法干了起来。 “对对对,就是这样,孺子可教!”阮澜一开始还不放心,看了一会儿之后发现陆追耐得住性子,铲的泥也薄,这样杀的更快,等一会儿只要软硬均匀光滑就算成了。 幸好阮家后院堆了不少现成的泥料,不然要从粉碎瓷石开始就太累了。加上其中还要洗料、风干等步骤,到开始手工拉胚之前,还要有大量的准备工作,需要大量的准备时间。 她现在有一部分成料,只要注意瓷石泥料的续接就行了。 陆追杀完泥,阮澜检查了一下,觉得没问题,就推了小车来将泥送到闷料室。 两人忙活到晚上,匆匆吃了点东西,阮澜从菜园里揪了几根青菜叶,心疼的不行,但也算今日干活的加餐了。 因着累,两人早早的就歇下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陆追的房内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人影从房内出来,推开后院门,走到阮澜白日放置的竹笼边上,低头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 而白日在秦家,秦逸回来正巧遇上秦氏,秦氏一见他手上仍拎着油纸包,这便问道:“怎么?家里没人?” 秦逸摇了摇头:“没有,阮阮没要。” 秦氏冷哼一声,一撇嘴:“给她脸还装上了?以为自己还真是千金大小姐拿架子不成?行!咱们就等着,看看她那爹什么时候回来,若是不回来,到时候也别怪我不留情面。” “娘——”秦逸有些央求的唤道。 “怎么?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没钱就拿人来还,我还说错了不成?”秦氏剐了秦逸一眼:“怪就怪在他们家没本事生个儿子,考个举人进士,一个小丫头能有什么花样?还不是得嫁了依靠夫家?让她进咱们家门,都是便宜她了。看看咱们逸哥儿,生的这么好看,村里哪个姑娘不巴巴的想凑上来?” 说到好看,秦逸猛然想到阮家院子里的那个少年,他开口说道:“娘,您之前可听过阮家还有远房表亲?” 秦氏冷哼一声:“她家?她家哪儿来的亲戚,早都死的死没的没了。” 秦逸想了片刻,就听秦氏在旁问道:“怎么了?干嘛问这个?难不成那小哑巴告诉你她有婚约了?和个什么远方表哥?” 秦逸一愣,自己当时倒是没想到这个,但看那少年的样子,显然就是不想让自己和阮阮多接触。 他也是真心喜欢阮澜,从小就喜欢的,阮澜和村子里的姑娘们都不一样,温柔安静,长的又好看,笑起来总是甜甜软软的。近日却感觉有些不同,好像换了个人似的,难不成真是因为这位表兄? 秦逸摇了摇头,回道:“没有,就是阮家来了个少年,说是阮阮远房表兄,倒没提婚约的事儿。” 秦氏听了,眼睛滴溜溜转了好几圈,朝着阮家的方向看去:“真的?那我得去仔细问问那老太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章 第十一章 翌日清晨,因为想着她那几只兔子,阮澜早早地醒了,她胡乱收拾了一下就急匆匆的奔向后门。 听见声音,陆追便也起来,打算直接去厨房烧些东西。 “啊——”后面传来一声急促的尖叫,陆追刚推开门,眉头微蹙,走到了后门。 冲着院子里狂奔的阮澜闭着眼睛,“噗通”一下就撞进了他的怀里。 果真是吓坏她了?陆追想着。 下一刻,陆追就看见怀里的阮澜抬起头,眼睛里闪着亮光:“阿追!我抓到兔子了!三只!今天我们有肉吃了!” 陆追这时才发现,她笑起来右脸上有个小小的酒窝,浅浅的,却好似能兜一勺酒。 阮澜哪里知道他想什么,只激动地拉着陆追的胳膊走向竹笼,一脸骄傲地说道:“看吧,我可真是太厉害了!” 陆追扫了一眼那竹笼,里面一共躺了三只兔子,但都死了,死的形状可怖。 一只像是被竹笼上的铁钩钩了好多道,最后刺进了皮毛,血溅的到处都是;另外两只是竹笼不怎么牢靠,散架了,兔子被锋利的竹片穿腹而死。 昨晚抓兔子不易,他也需要地方发泄自己心里的那股戾气,这才没收住手,把兔子弄成了这样。大抵也有些戏弄的成分在里面。之后为了不让阮澜生疑,他甚至还在竹笼上动了一番手脚。 “怎么样怎么样?”阮澜在旁急切的问着。 她那模样,就像个等着被夸奖的小孩子,掩都掩不住的喜悦。 “这兔子……”陆追说道:“都成了这幅模样,你不怕?” 阮澜答道:“吃肉的话不也得去皮吗?活着还不好意思下手呢。” 陆追:…… “还是你怕?”阮澜突然话锋一转,有些揶揄的看向他。 陆追冷笑一声:“你觉得呢?” 阮澜拍了下他的肩膀:“没事儿,以后我不告诉你媳妇。” 她蹲下身子,拎起兔子还算干净的耳朵,一手两只一手一只,颠儿颠儿的朝着院子里去了,嘴里还在哼着不着调儿的小曲:“怎么可以吃兔兔~怎么可以吃兔兔~” 跑到快后门的地方,阮澜回头喊道:“阿追,发什么呆啊,快来。” 她那欣喜在阳光之下愈显得灿烂,像是只要这两只兔子便成便满足了,其他的事情全都不值得忧愁。 莫名的,陆追觉得自己的心漏跳了一拍。但也仅仅是一瞬便又恢复了往常的模样。 说是不怕,但真正处理起来却是另外一回儿事儿,阮澜忘记了还得去内脏这些事儿。她把兔子放在案板上,托着下巴围着转了三圈,摸索了半天,最后决定拿剪刀剪一下。 剪刀刚要落下,陆追一旁的粥也煮得差不多了,他扫了阮澜一眼,开口说道:“先把内脏去了,不然吃起来腥。” “哦。”阮澜应着。她吞了下口水,剪刀抵在兔子的肚子上,颤颤巍巍。 陆追看她这幅模样,饶有兴致的问:“你等什么呢?” “我等……”阮澜抿了下嘴唇,随便寻了个理由搪塞:“我在想兔子死之前拉了没,不然怪臭的。” 陆追轻笑了一声,从锅里盛出粥:“洗干净手,先把粥端出去。” “哦,哦。”阮澜连忙冲了手,有些垂头丧气的捧着食盘出去了。 她是挺爱吃自贡兔丁和兔头的,但一想到还要掏肠子就浑身不自在。 要不以后还是吃素吧,或者吃鱼可以,杀鱼没有那么大的负担,让她亲手去剁只哺乳动物还是太难了。 她转念一想,不行!自己如今就是这家里的顶梁柱,全家都靠着自己呢!她把粥放到桌上,一咬牙,又回了厨房,就不信今天收拾不了这三只小兔崽子! 但阮澜一进厨房的门,就看见陆追已经在处理着兔子了,一只已经切好码在一旁,他正在掏第二只的内脏。 陆追的皮肤很白,此刻染上殷红的血愈发衬的莹洁。他动作干净利落,又带了几分暴躁在里面,三两下就去了皮。看那手势,竟像是对剥皮一事轻车熟路。 陆追见她进来,转头觑了她一眼,一如她昨日教他杀泥一般说道:“看仔细了,学着点。” 那一刻,他眼角沾了两滴血,映在眸子里,那团瞳中的绀色似是愈发浓重了。 阮澜被那颜色吸引的走了神,陆追见她神色僵硬,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低头处理兔子,剁成肉丁码在一旁。 阮澜这才惊觉自己的失态,她连忙凑上去,说道:“阿追你真厉害,怎么什么都会?” 她这话一开口,陆追到也愣了一瞬——是啊,自己是怎么会剥兔子皮的? 但东西到手的感觉,使用刀子的方法,就像前世刻在他身上的痕迹,只需要假借他这个人,便能运用的如云流水毫无滞涩。 就像那些混乱的梦境,他好似不是一个人,但又的确是一个人。 梦里的那些残酷的景象又纷纷涌上心头,卷着那丝戾气攀援,他的手不自觉的在抖,但却停不下来,那手下的兔肉也被剁的七零八落。 阮澜见他从兔肉块切成兔肉丁,一路又朝着兔肉泥去了,连忙喊了一声:“阿追,可以了阿追。” 陆追毫无知觉。 阮澜咽了下口水,慢慢走上去,拉了下陆追的胳膊:“阿追。” 陆追毫无知觉,他只一甩胳膊,阮澜向后跌了两步才堪堪站定,她眨了眨眼,转身出了厨房。 过了片刻,阮澜拎着一桶井水踉踉跄跄的走了进来,手里拿了个葫芦瓢兜了一勺水,冲着陆追的脑袋就泼了下去。 即便是在春末,井水依旧冰冷,刺骨的寒意将陆追逼了个清醒,他转头看向阮澜,手里还拿着那把沾了血的刀。 阮澜顿了一下,说道:“留点力气,一会儿还要干活呢。” 说完,她快速的退出厨房,还把门关上了。 陆追看着那扇紧闭的门,感觉到上身湿漉漉的,过了片刻,他的神志才慢慢回来。 他看了眼自己手里的刀,顺着手腕向下流动的血,菜案上的肉泥,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陆追只觉得自己口干舌燥,在这么小的一个空间里,他喘不上气儿,无法呼吸,甚至感到彻骨冰寒,有种独处于世上的空旷感。 而这感觉,是他的,也不是他的。 自己都做了什么? “嗑哒”一声,陆追将刀放到案板上,他走到门边,却没有气力去推门。 外面等着他的会是什么?提防的眼神?怀疑的眼神?恐惧的眼神? 又或者,她已经跑出去叫村子里的人了? 对于自己,没有地方是安定的,从那个梦境开始的第一天他就知道了,自己终其一生都要受到那梦境的指引和摆布,踏上同样的路,做同样的事,接受同样的结局。 “吱呀”一声,厨房的木门又轻轻的被推开了一道缝,露出阮澜一半的脸庞。 她看见陆追站在自己面前,先是吓了一跳,随即站直身子喊了一声:“阿追?” 陆追只看着她,一动不动。 阮澜端详了稍倾,见拿把菜刀已经好端端的放在了案台上,这才舒了口气,大方的推开门,走到他面前。 她又小声的喊了一句:“阿追,冷不冷?” 陆追在看她的神色,可却未曾从中看出半点端倪。她眼中并没有自己所想像的东西,若一定要说一样,那便是担忧。 阮澜犹豫了片刻,伸过手来牵住他的手:“走,出来晒晒太阳,井水好凉的。” 她的手十分温暖,即便是隔着黏腻的血液陆追也能感觉到。 她不怕他,那手握的紧紧的,带着他从那狭小的空间走了出来。 “兔肉泥正好给阿婆蒸了吃,好消化。”阮澜一边走一边说着:“别怕,没人来追你了。” 她为自己找到了借口。 阳光猛烈,一切奇形异崇都潮水一般的褪去,只剩下陆追一个。他抬头看了眼刺目的太阳,又低下头去看那两只握在一起的手。 这感觉很奇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2章 第十二章 阮澜就这般牵着陆追的手,静静的站在院子里,那一点一点的温暖沿着指尖向陆追的身体里涌去。 有只白头的小雀落到了树枝上,踩的树叶轻颤。它歪着脑袋发出一串清脆的婉啼,黑溜溜的眼睛盯着院中,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陆追猛地回过神,逃一般地挣脱了阮澜的手。 阮澜歪头看他,她眼睛像那只小雀,柔软的让人心疼。 陆追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却仍强撑着说了一句:“也不嫌脏。” 阮澜见他神色如常了,这才展露笑颜,眯着眼睛笑道:“嫌谁脏?嫌你吗?” 这话反倒叫陆追不好答,他冷声说道:“我去换身衣服。”说完,便朝自己的房间去了。 他方推门,就听见阮澜在后面轻喊了一句:“等你出来吃东西哦。” 陆追手顿了一下,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应了一声:“嗯。” 阮澜转身进了厨房,快速的把案板上的肉分类整理好,又把四溅的血迹擦干净。 她吐了口浊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家这就凶杀现场了呢。 她把兔肉泥铲到斗笠碗里,加了一点黄酒去腥。最近阿婆身子不好,吃的一直清淡,一下子吃肉还是别闻肉腥味。之后又加了点盐拌匀,先放在一旁等入味。 至于兔肉丁那就简单多了,手头上有什么用什么。 墙上挂着的蒜串儿来两瓣拍扁,加点黄酒,然后扔了兔子肉进去煮开,漂去血沫捞出来。草草刷完锅再扔蒜、花椒,兔子肉下锅一抄,再加各类佐料,香气涌上来简直要勾出口水。 终于能吃到肉了!阮澜感动地眼泪几乎要落下来。 只有一点可惜,没有辣椒。 不过想到辣椒这种东西在历史上也是属于舶来品,阮澜也没法子。 她一边炒着菜一边想,陆追这种情况应该是什么? 现代对心理方面的研究多了,就算不是这个专业的也略有耳闻。 阮澜觉得更陆追的亲人都死于非命,说不准还是死在他面前的。那种愤怒、压抑一旦释放不出去就很容易出问题。 如今也算是他来对了地方,现代人都讲究归园田的生活。他来干干活、发发汗,没事儿在草坪上睡一觉,慢慢的说不定就纾解了。 阮澜把兔肉盛出来,留了一半放坛子里,封好口留着明天还能再吃一顿。如今阿追要做体力活,总不好还让人家只吃粥。 剩下的一半她放到端盘上,连着粥和筷子一起端到院子里去了。 昨日她后来闲着无聊,指挥着陆追两个人一起搬了两块大石头放到院里来坐。 说是大石头,其实也是阮家之前弄来的瓷石,就是太大了,搬到水碾旁放都放不进去,还得先人工敲成小块。 那得多费劲儿啊! 阮澜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又看了看陆追还在长个子的年纪,她怎么也不忍心让长的这么好看的一个孩子过劳,最后长成个二等残废。 当时看这瓷石还算平整,两人就拿了木棍儿在下面一路倒腾进了院子。 阮澜又拿井水冲过,一块可以用来吃饭,另一块坐坐什么的都行。阮澜还想着等再寻到块合适的,能凑一对儿石椅,到时候另一个人就不用坐马扎了。 她把饭菜搁在大块石桌上,这才去敲陆追门。 陆追在屋子里就听见她忙里忙外的脚步声了,但因着方才的事儿,又觉得不好意思,站在门口正踟蹰,就听见阮澜跑到了门口。 他一拉门,阮澜的手险些敲在他脸上。 阮澜见他换好衣服了,手上脸上的血渍也擦得干干净净,笑眯眯的说道:“走!吃肉去!今天我下厨的。” 她转身就走,陆追站在门里没动,阮澜回头见了,又跑回去拉他的手臂:“走了,一会儿凉了。” 陆追低头看了一眼,两人之间隔着那层衣袖料子,倒再也感觉不到那双手的温度了。 下一刻,他又暗忖自己这是中了什么邪,大抵是被井水浇昏了头。 阮澜让他坐好,自己搬了小马扎过来坐,夹了一筷子兔肉放进嘴里:“好吃!” 她在现代确实很少做饭,偶有几次也就是炒个蛋炒饭,做个鸡蛋汤,拌个皮蛋豆腐什么的。但她妈妈喜欢做饭,还是个难得的女性大厨,从小到大带着阮澜在菜市场里挑拣,更是为了锻炼阮澜的自理能力,让她在厨房里帮忙。 所以没吃过猪但见过猪跑啊,阮澜耳濡目染,也算能炒几样下口的菜。 她也实在是不敢让陆追再下厨,上次的疙瘩汤给她太严重的心理阴影了。 陆追也跟着夹了一筷兔肉,有些小心翼翼的放进嘴里。 食物入口一如往常,只能凭借咀嚼的感觉得知大抵是什么,除此之外,他尝不出丝毫的味道。 “好吃吗?”阮澜见他微微蹙了下眉,连忙问道。 陆追放下筷子,答道:“好吃。” 阮澜不疑有他,只笑着说:“这才叫好吃,以后做饭还是交给我,你就打打下手算了。” 听她这话,陆追猛然想到上次她在河边问的那句话——刚才的面疙瘩,你是怎么吃下去的? 他那时候心里惦记的事情许多,倒忘了这一茬。 他的味觉从第一个梦就开始离他而去了,一点一点的剥离。几日之前他尚能尝出些咸味,如今倒是什么都没了。 但他能尝到腥味,鱼也好血也好,他知道腥是什么味道。那味道刻在了他的骨髓当中,大概也终生难忘。 而这兔肉,阮澜大抵去过腥,所以如今在口中,真当的味如嚼蜡。 他麻木的咀嚼着,即便食物再平淡,他仍然要吃下去。为了养好身体,他也必须要咽下去。 陆追喝了一口粥,将口中的肉渣吞了下去。 “别吃这么快,慢点。”阮澜见他吃的又急又快,以为他是太久没吃到好的,还同他讲:“以后还有的,别急。” 陆追抬头看向阮澜,停滞片刻,抬头看着阮澜,一字一句的说道:“真的,很好吃。” 被夸的阮澜抿着嘴笑,刚要说些什么,就听见外面有人敲门,秦氏的声音在外响起:“阮家大娘,听说您身子近日不好,我们来看看。” 阮澜和陆追对视了一眼,低头继续吃着碗里的食物。两人有共识一般的轻手轻脚,对门外的吆喝声应也不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3章 第十三章 秦氏敲门越来越用力,一边大声喊着:“阮阮!我看见你们家做饭了!快给秦姨开门!阮阮!你们家的肉味儿都飘出来了了!是不是你爹回来了?” 这喊声自带特效,阮澜眼前瞬间浮现出雪姨的动感GIF。 这人是狗鼻子吗?我在自家吃肉她也能闻到? 阮澜连忙扒了两块兔子肉,塞的嘴里满腾腾的,一副生怕人家进来抢肉吃的模样。 门板抖的咣咣直响,陆追被吵的头疼,站起身敲了下石面,对阮澜说道:“我去看看。” 阮澜“嗝”的一声梗住,抬头看他——孩子这就要去独当一面了? 见她发愣,陆追解释道:“你个哑巴,到时候别人说什么你都哼不出半句来。” 虽然他说的是事实,但阮澜仍是有些不服气,她冲着陆追连哼了好几声,每哼一声下巴就要往上抬一寸。 陆追见她涨红了脸,又塞了一嘴的吃食,脸颊鼓鼓的像只着急的松鼠,显得十分可爱,忍不住伸手揉了一下她的脑袋:“你慢些吃。”说完,他又觉得自己这样有些过于殷勤,便补充了一句:“给我留点。” 伴着重重的点头,阮澜哼了最后一声。 陆追起身朝大门走去,嘴角抿了一丝笑。可这份笑又在他开门的那一刻消失无踪,只余下眼中的冷漠——这秦氏,大抵是为了自己来的。 秦氏砸门砸的正闷火,却没想到门竟然就这么开了,她气力没收住,眼瞅着就朝门里跌去。 陆追一侧身,秦氏踉跄两步,被身后人拽了一把,这才稳住身子。 秦氏拍了拍衣裳,又理了下发间的珠钗,埋怨道:“怎么回事儿?敲了那么久的门了,都耳朵聋了不成?” 她话音一落,就看见有个眉目俊俏的少年站在门后看着自己。这少年目光柔和神情温润,加上皮肤白净,显得愈发清逸,甚至还带了一种贵家公子的味道。 也不怪秦氏有这样的感觉。陆追虽是个庶子,但也仍然是世家里长大的,更别提自小跟着读书识字,周身的气派还是有的。 而秦氏说破天去,也只不过是个村妇,见识就指甲干儿点大,自然不能同日而语。 秦氏吞了下口水,上下打量了他半晌,原本想的那些酸话也都咽回了肚子里。 她身后跟着两个村妇,俱都是与秦氏商议好今日来阮家看看的,如今见她不说话,便互相使了个眼神,帮秦氏开腔。 其中一个穿桃红色衣裳的长了张圆盘脸,和早上太阳能拼一拼的红光满面,笑吟吟地说道:“哟,这哥儿莫不就是阮家的表亲?看着就是大地方来的,长得也好看。” “是啊,比起逸哥儿来也不见得差呢。”另一个穿着灰绿色衣裳的抿着嘴应道。 陆追并不吃她们这套,反而觉得那桃红灰绿看着闹眼睛。他一眼就知道,这两个不过是跟着秦氏来的,也不答话,只对着秦氏说道:“阿婆仍在卧床,若是有事,我代为转告便是。” 他问话的语气也实在太过温和,秦氏觉得自己大抵是眼花了,在方才提到逸哥儿的时候,自己好似在这少年眼中看见了一丝冷意。 但仔细想想,他不过就是个孩子,哪儿来的那些表情,便没放在心上。 秦氏趁机扫了一眼院中,见阮澜正坐在石桌上喝着粥,桌上还放着盘不知什么来头的肉,吃的有滋有味的,竟连抬眼看自己都不看。 她这便气不打一处来,冷嘲热讽的:“阮阮啊,怪不得昨日不要我们逸哥儿的肉,原来是自家有了。” 她这话说的另有所指,稍微有心些便能听出来。那两位村妇看好戏似的,抻着脖子撇着眼睛,也朝院子里看去。 可惜阮澜不是原主,她心思原本就不在秦逸身上,如今秦氏这话说出来,她的第一反应以为她说的就是兔子肉。 阮澜抬头看了秦氏一眼,假笑了一下,接着低头吃肉——反正我是哑巴,你说什么我也不会回你的。 秦氏这就又被憋了一口气。 她不喜欢和阮澜说话,从阮澜还小就是。 在她眼里,阮澜性子软,不论什么都不太分辩,更别提无论自己说些什么,都像石沉大海了似的,吃亏了也还不了两句,压根就不是当家的料。 正因如此,秦氏不喜欢阮澜,每每见到她都觉得晦气。若不是看在逸哥儿对这丫头上心,加上她的那些小心思,她可是连理都不想理。 秦氏没法子,只好转头对着陆追:“嗨,幸好这家里还有个全乎人,不然一个卧床一个哑巴,说都说不清楚。” 因着她平日在村子里霸道惯了,她说这话的时候,也丝毫不担忧会说到别人的心里去。 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陆追显然是有些不悦。 秦氏显然没看出来,这便说道:“我是听逸哥儿说了一句什么表亲,这便来看看,也想找阮大娘聊些要事儿。你也知道,咱们村子里最近可不太平。” 陆追按着心头的那股浊气,和颜悦色的又说了一遍:“这位婶婶,阿婆仍在歇息,若是有什么要事儿,我便帮您传一句。” 秦氏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又瞥了眼仍在那儿吃自己的阮澜,冷哼一声:“咱们来了好几次,次次都见不着你家大人,别是欠了银子不肯还,装病吧?还是……”她顿了片刻,一字一句的问道:“鸠占鹊巢?” 说这,她又摸了下自己头上的簪子。 秦氏喜欢摸头上的簪子,这动作总能引着人去看她的首饰。这是她骄傲的一部分,好让人看看自己的家底儿,想想自己的爹是哪个,说话的时候好心里有点数。 她见陆追没答话,联想到阮澜近日的变化,倒好似想通了似的。 秦氏转头对那两个村妇说道:“如今这些小丫头最容易被脸骗了。你们还记得不,那个刘家的丫头不就是被城里人骗了?还说是远房表哥,其实就是个好赌的,还差点把她卖到窑子里去换钱。人啊,看着好头好脸的,不准是什么烂东西。” 那两个村妇看了陆追一眼,跟着应和道:“是啊,如今那刘丫头哪里还有人愿意看一眼的,年纪也不小了还在家里待着,许也许不出去。” 陆追听她们所言,眉头蹙起,刚要说些什么,就感觉到有人在他身后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陆追转身,阮澜塞了只碗到他怀里,示意他去吃饭,而自己则走到秦氏面前,胡乱比划了一阵。 秦氏哪里知道她在说什么,只笑:“阮阮,你这么比划,咱们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啊。” 阮澜叹了口气,跑到厨房里,塞了个食盘给秦氏,上面搁了碗粥。之后也不等秦氏问话,拉着她一路走到阿婆房门口。 阮澜敲了敲门,给秦氏推开门,示意她进去。 做完这一切之后,阮澜又走到门口,把门一关,把桃红灰绿两个村妇关在了门外。 她再次坐到陆追对面,耸了耸肩,夹了一块兔子肉放进嘴里——唉,女人的事情还得靠女人来解决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4章 第十四章 那头秦氏像个丫鬟似的被阮澜塞进了房里,阿婆也醒了,一见秦氏连披了件单衣在身上,嘴里说着:“阮阮这孩子也真是的,怎么能让她秦姨端饭进来?快快快,秦家的,快放桌子上。” 秦氏原本就是这个打算,怎奈被阿婆先抢白了一番。她嘴角抖了两下,把食盘一搁,开口道:“阮大娘,您这身子是怎么回事儿?前些日子看着还好好的,说倒下就倒下。” 阿婆咳了两声,顺着胸膛说道:“被窑子里的火呛着了,烧了内里,年岁大了受不住。” 秦氏看她面色也不像说假话,心里觉得倘若没有这个什么远房表哥来,这老太太也活不了多久,到时候自己家顺理成章的就能把阮澜弄走。 她斟酌了一下,问道:“外面那个,我听逸哥儿说是什么远房亲戚?” 阿婆从桌上拿了茶碗,抿了口水,水还是温的。 “是。”阿婆抬头看向秦氏:“是我娘家的亲戚,姓兰,单名一个追字。你看,之前阮阮她爹出门之后,她忙的时常忘记给我换水。如今追哥儿来了,水就总是温的,也可这孩子有心。” 秦氏听她满口都是夸这追哥儿,连忙问道:“阮阮她爹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她觉得自己问的似乎有点急,这便又笑着说:“你家没个大人看顾着,倒是叫人不放心。” 提到阮澜爹,阿婆上扬的嘴角这便僵住了。无论当初他是怎么死的,但始终是自己怀胎十月生养大的,怎能半点感觉没有? 她叹了口气,说道:“谁知道呢。她爹找了个工活,这便赶着去了,如今走了有十来天,信也还没写一封呢。” 秦氏眼看着阿婆眼圈有些泛红,但她怎么也想不到阮澜爹已经在瓷窑里被烧成了灰,便只当阮大娘说的真话。她就着阮大娘的话头说下去:“挣银子是一码事儿,但家里也要管。大娘,不是我说,你家这阮阮这些日子变化大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人带的,脾气都野了。方才我进来,她还在吃粥呢,看都不看我一眼。您说,哪有这样的孩子?” 阿婆自然知道阮澜为什么不搭理秦氏,她的那些小心思,阮阮早就知道了,能让她进门就不错了,哪儿还能正眼瞧她啊。 但阿婆也只是轻描淡写地回道:“如今家里都靠阮阮一个人撑着,她要是还之前的那副样子,我反倒是不放心。” 这话说的巧妙,不但为阮澜解释,还顺便打了秦氏的脸。 秦氏一耳朵就听出来了,这就说道:“哪儿啊,阮大娘,您家不是还有个兰追吗?不过您说的也是,我看那追哥儿倒像是大门大户里出来的,一身的少爷习气,平日里定然也是不怎么干活的。这要是哪个姑娘许了他,日后不得穷着干活儿?” 阿婆这就明白了,敢成秦氏是在这里试探追哥儿的底呢,她是生怕突然蹦出来的这个把她家的便宜事儿给占了。 阿婆虽后半生迁徙到了这小村里,但前半生可还算是个破落的大户人家,什么女人间的事儿没见过,什么含沙射影的话没听过。 她这便说道:“说到这个,咱们就不得不服秦家的你,把逸哥儿教的这么好,就算是日后不干活,也能有下人伺候着。” “那是。”说道秦逸,秦氏这就觉得脸上都是光:“我们家逸哥儿,那日后可是要做大官儿的,给皇上干活。” 阿婆微微笑道:“可不就是。” 秦氏说了半天,这倒也知道这兰追的的确确是个远方亲戚,阮家本来就缺钱缺粮食,哪儿还有闲工夫再养一个? 但这并不代表兰追不是个祸害,她便继续问道:“这兰哥儿要在咱们这村子待多久啊?又是为什么来咱们村子?总不是就来看看您老人家的吧?” “嗨。”阿婆回道:“我们阮家以前不是烧瓷的吗?之前老头子就一直说,家中没个孙子,这技艺倒是失传了。我就想起追哥儿,不如传给他算了。当时他年纪还小,如今他年纪倒是够了,只可惜老头子和儿子都不在家。他看着家里没个男丁,阮阮说话又不方便,这就留下来了,帮帮我们这一老一小。” 秦氏问了半天,见阮家这就是铜墙铁壁,哪儿有自己见缝插针的余地?这便换着法子问道:“那这也太不方便了,阮阮和他年纪看着也差不多,别到时候闹出什么事儿来。大娘,你也别嫌我说话不好听,这一男一女的,虽年纪还小,但毕竟是情窦初开的年纪,阮阮长的又可人,到时候吃了亏,说都说不出来。” 她这话倒是提醒了阮大娘,兰追毕竟不是她真的远房亲戚,这过个两年,血气方刚的,倒是真的容易出事儿。 秦氏见她犹豫,连忙趁热打铁:“就算是没出事儿,到时候也难保被人闲嚼舌头。这追哥儿走就走了,阮阮个姑娘家可不行啊。” 阿婆:“依你说,那该怎么办?” 秦氏微微一笑:“依我看,不如早些给阮阮寻个人家,到时候连着那家人一起照顾您,阮阮也松快些。咱们村子里,就我知道的那些哥儿们,盯着阮阮的可不少呢。” “可阮阮年纪毕竟还小。”阿婆犹豫了一下,说道。 “不小了,我的大娘。”秦氏连声说道:“咱们可以先把事儿定下来,大娘您就看个家底殷实的,也省的人闲言碎语了不是?” 阮澜和陆追在外面吃完饭,拿着饭碗盘碟去厨房里,陆追显得有点魂不守舍,时不时的就朝阿婆的房间看去。 阮澜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拉着他的手臂说道:“走,咱们两个去蹲墙角,听听她们说什么呢。”她也担心,怕阿婆一个把持不住,就被那秦氏忽悠了。这能在村里称王称霸的女人,绝对也不是单凭着自己的是里尹。 她拉着陆追,刚走到窗边,就看见秦氏一脸得意的走出来。 看见阮澜,秦氏还冲她笑了笑,说道:“阮阮,过一会儿逸哥儿就过来,帮你阿婆给你爹写封信,你可得好好听门,别再不应门了。” 说完,她便自顾自的开了大门出去。 阮澜一脸不解——给我爹写信?写什么信?怎么送?点把火烧了不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5章 第十五章 秦氏前脚刚走,房内便传来一连串的咳嗽声,接踵而来的是阿婆的声音:“追哥儿,你在外面呢吧?来,阿婆有话同你说。” 两人对视一眼,阮澜也没弄明白为什么阿婆只叫了阿追。 “我去去便回。”陆追原本想与她说别忧心,但又觉得太过熟拈,这便作罢。 阮澜看着他进了小屋,自己又没事儿可做,这才去了厨房刷碗。 陆追进屋,阿婆见到他先笑了,神情温和地说道:“追哥儿有心了,时常来给阿婆换水。阮阮就没有这般细致。” 陆追抿了下嘴唇,也不多说什么,只点了下头。 阿婆见他迟疑,也知道他在担忧什么,这便开口安抚道:“方才秦氏来,确实是打听你的底细,但追哥儿放心,阿婆就说你是我娘家的亲戚,和上次咱们对过的一个说法。” 陆追看着她,仔细分辨她所说究竟是真是假。 他因做那些梦不敢与别人讲,许多年下来养成了提防的性子。更不要提陆府灭门便是从陆父信任他人、背离了陆追的信任而起。 是以一开始他对阮澜便也是提防戒备。 过了片刻,陆追应道:“多谢阿婆回护。” 阿婆对陆追这样的反应并不意外,她想到这孩子毕竟是一路逃命,见的血腥也多了,难免担惊受怕。她活了一辈子,之前也遇见过大风大浪,受苦的时候确实也是这般。 她担忧的不是这个,而是其他,只是有些话不好同女孩子直说,这才只叫了陆追进来。 阿婆这么想着,便开口说道:“方才秦氏是想让阿婆将阮阮的亲事定下来。她不过是看阿婆身子不好了,也不知阮阮她爹何日回来,想先从阿婆这里讨些便宜,这便让她家逸哥儿来写信给阮阮爹,先得句应声。她也是吃准了这村子里就她们家家底殷实,逸哥儿又不差,觉得咱们非能同意不可。” 陆追思忖着这事儿阿婆为何不同阮澜直说,而是对自己说。在长辈面前他也只装个好孩子,如同之前一般,这便回道:“阮澜年纪尚小,阿婆定然也是不能答应的。” 阿婆叹了口气,说道:“阿婆我原本是不想答应的,但想到这秦氏平日为人,就算是为了阮阮好,也只能让逸哥儿来写信。你可知道为何?” “不知。” 阿婆端详着陆追的相貌,确实是难见的好面容好身姿,人也细心,只可惜命途多舛。可她转念一想,若不是命运如此,这般好的孩子又如何能到自家这小村子里? 阿婆斟酌了一下,轻轻点道:“追哥儿想想,秦氏为何来打听你的底细?” 听她这么一说,陆追便明白了,这秦氏是怕阮澜和自己在一起了,这才火急火燎的,生怕自家的便宜被人占去。 阿婆见他神色便知道他已经明白,心里也叹,这孩子原本就聪明,只是可惜了。 她轻咳了两声,说道:“阿婆不是防着你,但阮阮这孩子命苦,阿婆希望她能过上好日子。在阿婆还在的时日,总是要为她看顾个好人家,这才能放心的去。” 陆追抬眸看着阿婆,问道:“阿婆怎么知道这便是她的选择?亦或者,她去了所谓的好人家,就能过的更好?” 陆追甚少说这么多话,阿婆听了不由得蹙眉,声音有些重:“这儿女之事总是要长辈做主的,孩子还小,见识也少,总是要让年长些的看条路出来。总不好一直在这儿待着烧瓷不是?” ………… 陆追从房里出来的时候,阮澜正在那儿收拾藏泥,干活干的满头大汗,脸色红润,像只熟透了的水蜜桃,直让人想咬上一口。 她见陆追出来,冲他招了招手:“咱们先做几个茶碗,我看着料也够用,如今的人也爱喝茶,茶碗比茶杯用的人多些,好出手。” 说着,她塞给陆追一块切好的泥料。 “你先像我这样揉练,咱们得先把里面的气泡啊杂质啊逼出来,让泥质密均匀,这样烧起来不容易开裂。”阮澜同他示范道:“你气力比我大,揉起来方便些,但也得细心。做瓷一套下来每一步都不能掉以轻心,不然最后就功亏一篑,白忙活一场。” 陆追走到台前,按着阮澜的法子捏了起来。 他耳边一直响着方才阿婆说的话,这便有些心不在焉。 过了半晌,他突然开口问道:“你怎么不问方才阿婆同我说了什么?” 阮澜转头看他,叹了口气:“不是这样的,得用手腕的力气。”说着,她走到陆追身旁,把着他的手往下按。 陆追先是有些抵触,但又随她去了,只是感觉手都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揉泥团揉的。 “记住了吗?”阮澜问道。 她声音轻轻的,气息扑在陆追的脖颈后面,吹的他有些痒。 “嗯。”他应道。 阮澜这才走回自己的泥块前,说道:“我刚才蹲墙角了,阿婆说话声音又不小,还能听不见吗?” 即便知道周围的人都是这样,陆追却还是想问问她自己做如何想。但即刻,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她如何,与自己何干?阿婆说那些无非是告诉自己,切莫影响阮澜的名声罢了。 而自己,也不会在这里待上许久。 阮澜将手里的泥块塑成了圆锥型,后退两步看了看,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不过这日子是我自己过,总得我自己说了算。年长的人虽看得多,但也不代表总是对的。” 对于阮澜,她从现代来,自然不会遵从古代这样的父母之命,更何况她压根就不是之前的阮澜,能留下也只是因为后院这些能做瓷的器件,还有病中的老人。 陆追听她这话,愣了片刻,心里却反复咀嚼着。 是啊,自己的命原本就是自己的,接下去的人生漫漫,也只有自己一个人扛起来。 “那若是做错了……”陆追轻声问道:“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阮澜把泥块放在拉胚台上:“谁能一辈子不做错事儿呢?比如我手里的这块泥胚,我想做成什么样就做成什么样,若是别人的意见导致我白忙活,我肯定会不高兴。但若是自己做的决定,就算是卖不出去,我也只能自己认了,下次再忙活呗。” “不过……”阮澜冲他笑了一下:“秦逸其实还不错,村子里好多姑娘想嫁呢。家境殷实,人又读过书,性子也不差。哎!你快把泥捏散架了,轻点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6章 第十六章 没过一会儿,秦逸便真的来了。 这次他再看见陆追却是十分和气,先行了礼,这才说道:“之前是我无状,多有得罪之处。” 阮澜在旁听了仍是觉得秦逸这人不错,旁人若是遇到此事,总是要说些理由找些借口。譬如是官府抓人,以为你是逃犯;又或者阮家如今没个能主事儿的,略感担忧。 可秦逸什么都没说,只是赔了不是。也不知道秦氏这么一个人,是怎么养出这般儿子的。 因着之前吃了秦逸不少东西,又听过这对母子对话,加上秦逸之前还叮嘱自己千万别去他家住,倒也显得光明磊落。阮澜这便端了杯热茶过去。 茶自然是最差的茶沫。如今这个时候流行团茶,只查剩下的碎渣便被普通百姓买了去打牙斋。反正不管你是金针还是银毫,泡了水都是一个味儿。 阮澜将茶搁在秦逸面前,陆追在旁淡淡的扫了她一眼,似是有些不满。 她没看出来,秦逸却是看出来了,他将那茶推到陆追面前,冲阮澜笑道:“今日胃肠有些不适,茶便先不喝了。” 那茶在石桌上腾着热气,陆追更是连看都没看。 秦逸上次吃了闭门羹,对这阮家表亲的脾气也算是略知一二,这便也不多说什么:“阮阮,母亲遣我来帮你家写信,说一问阮大娘便知。” 阮澜点了下头,刚要比划起来,就听见陆追在旁冷声说道:“阿婆歇下了,我代为转达也是一样。” 秦逸哪里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他那母亲总觉得有些妇人家的事情不便让儿子知道,是以未说清楚。他点了下头:“好,那劳烦阮阮帮我研墨,兰弟口述。” 原主其实也是识字会写的,否则怎么在那些瓶瓶罐罐上发挥?但阿婆原本就是想先将事情同陆追说清楚,再让秦氏放松警惕,这才以阮澜近日辛劳为由,请秦逸前来。 也幸好阿婆有这层想法,不然若是让阮澜来写,她那毛笔字,怕是一下就会露馅。 阮澜按着记忆,从屋内拿出一套笔墨纸砚,刚要铺上,陆追却在一旁开口:“你那泥怎么办?” 阮澜看了眼拉胚台,上面的泥已经开始下堆了。她有些迟疑,这泥晾在这儿总是不好,可秦逸都来了,总不好让人家干坐在一旁。 秦逸倒是贴心,开口说道:“阮阮竟然开始自己制瓷了?那便不着忙,我在此处稍候也无妨。” 说罢,他又对一旁的陆追说道:“相较瓷器,阮阮其实打小就喜欢琉璃,时常说自己日后定要烧出最漂亮的琉璃,用来做一座琉璃塔呢。” “琉璃塔?”陆追眼睛微微眯起,瞥了一眼阮澜:“怕是凭借一人之力难以达成。” 秦逸笑道:“正是。当日我也是这般说的,可她偏认死理,说能烧成。一年烧不出,便烧两年,两年烧不出,便烧十年。当真是孩童一般心性,但这心性却也显得弥足珍贵。” 陆追扬眉:“哦?我倒是不知道一个哑巴也能有这么多话。” 秦逸指了下桌面上的笔墨纸砚,说道:“自然是写下来的,阮阮虽不能说话,但却能写。若不是因为这次制瓷伤了手腕,怕我也没这个机会代笔。” 陆追看也不看阮澜,只说道:“若真的有那么一天,我倒真要去看看这座琉璃塔。” “确实。”秦逸看向阮澜,轻声说道:“阮阮平日虽看起来好说话,但性子却不软,她想要做的时候一定能做的到。” 阮澜感受着秦逸的目光,真切的明白什么叫做青梅竹马。原主和他显然就是郎有情妾有意,若不是因为自己穿越来了,而秦氏在其中想着些馊主意,说不准两人就梳理成章了。 可惜了。 但阮澜毕竟不是原主,这目光放在她身上她未免有些吃不消,连忙低下头去开始鼓捣陶车。 这陶车其实就是古代版的拉胚机,现代用电,小轮子转起来嗖嗖的,古代就只能借助能工巧匠的奇思妙想。 比如阮家这台,若不是有原主的记忆加持,阮澜大概要费好大功夫才能研究明白。 和现代的拉胚机粗略看去差不多,但体型要大上很多。表面是用平滑木质做的,中间又有铁轴,铁轴顶帽这些东西保证它能转起来。 每当需要这陶车转动的时候,便使用上面的拨手。有趣的是这拨手还是用瓷做的,阮家这个用了好些年头,连上面的胎质都有了磨损,更别提釉面了。 而用瓷的原因自然也简单——生怕转盘受了磨损。 换个拨手容易,但换整面的转盘却不好说了。 阮澜拉着拨手,指尖上点了些水,开始拉胚。 其实由古至今,手工拉胚都更为受人欢迎。毕竟好的瓷器精美不说,拿在手里也要显得与众不同。用句含糊的话说就是,手工拉胚显得灵气,机器拉胚有些呆板,就像没了魂儿似的,所以大师级的作品总是难求。 也正因此,阮澜才自小就被家里长辈逼着练了一身的手艺,否则就都交给机器和模具便成了。 在孩童的手里,湿泥只是玩具,还要弄得一身脏回家挨骂,可在匠人的手里,这泥本就不是路边随处可见的泥巴。而是用专门的瓷石粉碎打磨而成,中间又有杀泥、闷泥等几个处理步骤,这才成了一团可塑可烧的泥,成了瓷器的筋骨和脊梁。 做瓷也像女娲造人,泥巴捏出骨肉,至于之后的事儿,什么模样什么品性,还要经过世事的锤炼。 所以瓷之一词,背后隐含的意思太多了。 阮澜手很稳,片刻就成了个大致的形状。她又嫌麻烦,给陆追使眼色让他过来帮自己弄拨手。陆追倒是没拒绝,走到她身旁便来帮忙。 她起手沾水,落手成型,到真真的像是个捏出万事万物的仙女儿。未出片刻,一个茶碗这便大致出来了。 拉胚之后便是利胚,是要用利胚刀具将胚体修整的光滑端庄。 阮澜倒没弄得那么复杂,她还是想着先烧烧看,看下颜色和破损情况,为之后的烧制做准备。 她只是将靠近足部的茶碗肚子用刀旋削了一周,挖出了个底足。 阮澜看过自家的几个器件,茶碗的低足几乎都是黏上去的,更不要提其他的一些瓷器制品,上面的把手什么的也是各自成型再黏接的。 这是大抵五代之前的技术了,分开成型之后在烧制的过程中,圈足时常承受不住器胚的重量,导致开裂或者脱落,难度大不说,操作也费时费力。 对于阮家这些制瓷工具还有那烧窑的拿捏,阮澜没有信心,这便直接舍弃那种做法。 她做的认真,全神贯注的,好似全身心都扑在这一捧泥土之上了,再也管不到院子里还有两个人在旁看着。 到了最后,她扯了根丝线,将茶碗冲台面上刮了下来,放在一旁,这才松了口气。 虽这只是制瓷的一部分,后面还要上釉,要烧,但那些都是之后了,如今要先等泥料风干。 她拍了拍手,后退两步,看着那外周略向内收的茶碗,抿了下嘴唇,思忖着这泥料还能如何更好些。 秦逸在旁惊叹不已,不由得说道:“阮阮,之前未曾发现你的手艺竟然如此好。” 阮澜被夸,回了他一个微笑——让你从小天天被一堆瓷器围着,天天被一堆长辈提着耳朵教,甚至听说连周岁抓阄的时候桌面上摆的都是瓷碗、瓷瓶和瓷盏。要不是自己在家懒洋洋惯了,说不定还能更好。 在陆追眼里,这两人大有一副眉来眼去的模样。他站起身来,冷声问道:“能写信了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7章 第十七章 陆追扫了一眼桌上的砚台,这只是小小的一方石砚,是市面上最普通的那种,他以前习字的时候用的也是这个,还是攒了许久才买的。 和嫡兄嫡姐的自然没法比,但他们却拿着这个也要生事儿,嘲笑着讥讽着给他摔了。 原本这就不是什么大事儿,与平时无差,很快便被众人忘记了。 可未过不久,嫡兄被陆父家法惩戒,还罚跪了一日一夜,原因是他将官家赏赐祖父的那方雀台砚给弄碎了。 怕是他到死都不知道,从引他去那雀台砚到碎了,再到就那么巧被陆父碰上,都是陆追一手设计促成。 陆追伸手摸了一下那砚台,阮澜这也洗净了手过来要研墨,陆追这便看着她,声音柔和的说道“方才做了瓷胚,手腕又疼着,还是别研墨了。” 秦逸不由得看了陆追一眼,稍稍停顿便也说道“正是。那劳烦……” 陆追指尖轻点了下砚台,看向秦逸“秦……” “秦逸。”秦逸快速说道。 陆追微微一笑“是了,秦逸。我只记得你那娘亲自称秦姨,砸的我家门板都快掉了。” 他这话一出,秦逸难免有些面红耳赤,他也知道自己母亲很多行举不妥,但那毕竟是自己母亲。 陆追接着说道“抱歉,我不会研墨,还得请你自己动手了。” 见秦逸一脸错愕,陆追又说“莫非秦家有丫鬟下人帮着研墨?那怎得不一起带来?我这澜澜表妹虽然也做些活,但毕竟是双炼瓷的手。我来之前,家里千叮咛万嘱咐表妹是女儿家,总要多谢疼惜,莫让她无事做些丫鬟的活计。” 陆追这话便是在嘲讽秦家,一个小小村子里的人家,竟然也要学着外面收填房收丫鬟,还不舍得用银子,只想着趁阮家不便的时候占些便宜。 秦逸原本也觉得母亲的行举不妥,如今听陆追这么说,面上更是火烧似的辣疼,只讪讪的笑着说道“兰弟说的正是。阮阮,今日你在一旁看着便是。” 阮澜冲他笑了笑,也不客气,坐在一旁端着茶水喝了起来。 研墨,她是会的,但每日干的活实在太多,累都累死了,现在还要因为那秦姨多折腾,能推掉最好。 谁家闹起来的事儿,谁家自己解决。 秦逸这便自己动手研墨。陆追在旁看着,不得不说,秦逸举手投足的这股书生气儿倒不比京城的许多公子差,当然也比自己那纨绔嫡兄好上太多。在这小村子里显然是引人侧目的。 他这么想着,便又转头去看阮澜,原本以为阮澜定然聚精会神的看着秦逸,可没想到她竟然闲散的盯着瓷胚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对于阮澜,写毛笔字有什么好看的?家里长辈几乎人人都会,还有两个国家级大师,墨宝难求。自己现在还不如想想给这茶碗做个什么釉色釉面呢。 陆追嘴角勾了一抹笑,低声说道“那便请秦逸执笔,内容便先问近日境况,窑内火力可猛?” 阮澜一听他这话,猛地转头看来,心跳漏了半拍——他知道? 陆追继续说道“阿婆念着他,但想到家中仍欠秦家银两,不得不让他去外面做工。如今家中一切尚好,阮阮已教习兰追些杀泥的手法,还请放心。唯一是……” 他停顿片刻,慢悠悠的说道“村中有人来家中说亲,可阮阮年纪尚小,还请定夺。” 秦逸倒是不知道自己母亲方才来时说项了哪些,这便停笔问道“村中有人说亲?是哪家?” 陆追笑道“这个就不劳烦秦兄惦念了。” 秦逸这也觉得自己问的冒昧,握着笔杆停顿片刻,又禁不住抬头看了眼阮澜,却见她一直盯着自己表兄看,心里颠三倒四愈发不是滋味。 秦逸按着陆追所说写完信,待墨晾干便要收走,陆追却一把按住了纸的一段。 他说道“这原本就是自家家信,还是让我们自己去给信差吧。” 秦逸回道“这原本是母亲所说。母亲说投给信差需要文钱,阮家如今困难,我们总是要帮上一帮。” 陆追倒是分毫不差的回道“因着是关于澜澜表妹的终生大事,总是不好轻慢随便,还请秦兄谅解。” 秦逸虽得了秦氏的交代,说信要拿回来,但陆追说的有理,他这便收手道“这也没错。只是信差五日一来,之前阮阮都未曾投过信,怕是不知道何时何处。 阮澜听到提了自己,这才冲着秦逸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秦逸又要说些什么,陆追在旁开口道“后日我同澜澜表妹要去镇子里,直接交到镇子的邮驿馆便是,秦兄无需多虑。” “你们要去镇里?”秦逸微微一愣,目光却从未由阮澜身上离开。 平日里他同阮澜直接接触惯了,如今突然横插了位表兄,倒是让他感觉有些不舒服,好似这些话都是这表兄说的,和阮澜并无关系,她倒像是个傀儡玩偶似的,在旁一丝表情都无。 陆追倒显得像是个主人,不,原本他就是阮家的亲戚,比起自己,当然算是半个主人。 陆追开口说道“正是,澜澜表妹说要去镇子里看看卖的瓷器,总不好白做功夫。” 秦逸微微点了下头“原来如此。” 他有种奇异的感觉,好似这个兰追来了之后,很多事情都在朝着不可预期的方向发展。阮家,还有阮澜都变了。 “啊。兰弟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我。”秦逸突然开口说道“阮阮,再过不久便是我父亲生辰,我倒一时想不出送些什么。今日见你制瓷的手艺也算心里有底,不若你帮我做套茶具,算是我从你这儿买的,一切皆按市面上的价格来便是。” 说完,秦逸显得十分诚心,从袖囊中掏出一角碎银放在石桌上,笑看着阮澜“阮阮制瓷,无论如何我也应当是第一个主顾才是。” 陆追扫了一眼那角碎银,好整以暇的看阮澜是何打算。 阮澜见了那碎银子,眼睛都亮了,但她还算矜持,没一把就将那银子捞来,只笑着点了点头,手指沾着茶水在石桌上写了个“谢”字。 见她这般开心,又是一副女儿态,面上似有娇羞,秦逸心里也觉得受用,又同阮澜陆追别过,叮嘱了自己父亲的生辰日期,这才离去。 他前脚一走,阮澜立刻就冲到桌前,把碎银子拿了起来,她想学着电视里看见的咬一口试试真假,但又觉得有点脏,这才恋恋不舍的摸了摸碎银子,握在手里。 陆追冷眼看她的举动,冷笑道“看你这幅财迷心窍的模样。” 阮澜如何不知秦逸这是在对自己示好,但不管怎么样,秦逸这个人是没什么问题的。她这便回道“怎么了?凭自己本事赚的银子,难道因为对方家里想让我做小,我就不赚他们银子了吗?别和我说什么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我又没失节。再说了,那不是书人的说法吗?我又不是书人。” 她这话也无可指摘,丝毫挑不出错儿来。 “那镇里还去吗?”陆追也懒得与她在这件事儿上纠缠,只问道。 阮澜指了下桌上的信“去啊,当然得去,不然怎么寄信?咱们不能满足于一时的小小订单,目光要放长远,去镇子里看看现今什么样的瓷器卖的好些,怎么卖才是长远之道。” 还算她心里有数,陆追想着。 阮澜在一旁摸着那银子,嘴里念叨着“你说这秦家得多有钱?随便一抽就是碎银子,我以为他掏文钱呢。那看着多寒掺啊。” 陆追挑着眼眸看她“口气倒是不小。” “要想生意做大,就得先给自己定下个目标,比如先赚他一百两。”阮澜浑身上下摸了摸“看看,我家就没想过有一天我能赚银子,连个袖囊都不给我缝。我得自己做一个。” 自己做?陆追想到她那手艺,怕是还不够漏银子的。 阮澜在旁继续嘟囔着“也是这秦逸有眼光,说不定有朝一日,他因着收了我第一份做出来的瓷器,还能大赚一笔呢,倒是便宜他了。” 她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信心,倒像真的会有这么一天似的。 陆追打眼看了下那晾着的瓷胚,开口说道“我正缺个茶碗,你这个先卖给我吧,从我工钱里扣就是了。” 阮澜心情正好,拍了下他的肩膀“这么客气做什么,送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之前几天生病了,因为各种事情太多了,加班加的吃不消,加上生理期一来,整个人就垮了。今天开始双更。补上前面的,不好意思Orz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夏蓝星 17瓶;33352149、兹泉、怪力少女、泰蕾莎 1瓶;子衿十一郎 5瓶;芦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8章 第十八章 因着同秦家说好要去临近的大舆镇,阮澜在记忆里搜刮了半天,发现原主竟然没出过这小村子。陆追更是沿着山里一路走来,哪里知道大路怎么走,旁人怎么去,两人连忙又去请教阿婆。 两人搬出来秦家的种种当做挡箭牌,又拿出制瓷养家的营生来说,阿婆这才犹犹豫豫地讲了一遍,又千叮咛万嘱咐陆追在外要看管好阮澜,少往人多的地方凑。 翌日一早就要出门,陆追原本早就歇下了,躺在床上却听见院子里传来脚步声,让他不由得警觉起来。 他听着那脚步声从院子里兜了两圈,又跑去厨房不知做些什么。 陆追顺着窗户缝看了片刻,这才看见阮澜正搬着一盆面粉搁在石桌上犯愁。 今晚月色很好,正是个圆月,院子当中冷辉轻撒曼妙天成。阮澜穿了一身麻白的衣裳,在这月光当中竟显得有些淡淡的灰绿色,衬的她皮肤愈加莹白。 此刻的她,轻咬着嘴唇,稍一放松便显得朱唇盈润。明明仍是个未长成的少女模样,身姿那么纤细,白日做了工,夜里还要担心家人。 陆追看她挽起袖子露出一节皓腕,眉头不由得微微一蹙,转身回到床上躺下。 过了片刻,院子里的声音总是经不住往他耳朵里钻,陆追叹了口气,这才慢慢的走到门前。他推开门,冷声说道“深更半夜的,在外面闹什么?” 阮澜抬头看他,圆圆的脸颊上还有白色的面粉印子,像只顽皮的小花猫。 她有些郁闷的说道“我这不是想着明日要出门,万一没法按时回来,总得给阿婆做点东西充饥。思来想去还是馒头最方便。可是我揉着揉着面团,它们就都黏在我手上了。” 说罢,她还像是要说仔细一般,将自己的手举起来挥了挥,上面果真黏着许多面浆。 陆追吐了一口浊气,不自觉地走到她面前,只轻轻扫了一眼那盆,说道“亏你还做瓷器。水放多了,泥能成型吗?” 阮澜眨了眨眼,月光在她的脸上打了一道阴影,显得多了几分忧郁,少了几分白日的神色。 “对哦!”她即刻反应过来,又跑去厨房端面。待她再回来的时候,陆追已经站在面盆前揉面了。 “加老面了吗?”陆追一边往面盆里加着面粉,一边问道。 阮澜一脸不解“老面?” 陆追扫了她一眼,也不答腔。 看样子是没有。这位村子里的澜澜表妹除了会做瓷器,倒更像是个城里的大小姐,女红不通,做食不通,抓野味不通,还要装哑巴,也不知道之前是怎么活下来的。 竟然也还有人看上了她这样的,日后娶回家也只能当个摆设看看。 即便是做摆设,她的模样也不算最好的,京城里有更多长相端美的女子,比她要赏心悦目的多。 陆追揉好面,又自己去厨房浸了块湿布子盖在面上,这才坐在桌旁休息。阮澜老老实实的给他端了杯水,搁在一旁,自己端着马扎坐在陆追身边,紧盯着那面团看。 如今夏日尚未到来,夜里仍有几分凉意,虫鸣声时时阵阵的叫嚣一会儿,河里的水流声在这寂静的夜里十分明显,偶有两声蛙鸣和上一曲,闲暇舒适。 两人就静静的并排坐着,一言不发。 过了片刻,陆追觉得自己身上一动,阮澜的脑袋已经倒了过来。因着那马扎矮些,自己又坐在石块上,她的头一歪正好靠在自己腿上。 她显然是洗漱完出来的,头发早就散开,披在肩头。那头发凉凉的曾在陆追的手背上,像是一截舒适的绸缎。 陆追低头看她,只见她竟然闭着眼睛睡了过去——真是什么时候都能睡着,前两日靠在树上也能迷糊睡过去。 陆追也不着急动,他只是把手从桎梏当中抽出来,动作到一半,又怕将她弄醒似的放轻了许多。 罢了,白日她也折腾了许多,此刻就算醒了也什么都不会,只会添乱。 陆追任由她靠在自己身上睡着,心里估摸着时间,待到面醒好了,这才推了推阮澜的脑袋。 阮澜大抵梦见了什么,吧唧了两下嘴,含糊说道“别问我,我不吃豆芽菜。” 陆追不由得揉了下太阳穴,他腿有些麻了,又推了阮澜两下,这人大抵是白日辛苦多了,竟睡的昏天暗地,弄也弄不醒。 陆追嫌她麻烦,拎着她的衣服将她头放在石台上,自己则去将面收进了厨房。 他原本就想这么一走了之,任她在这院子里睡了,但走到一半又停住脚步,转身回来。 明日还要靠她去镇里,靠她打掩护,看看镇子里通缉的情况,切莫生了病去不成。 陆追这么想着,又走了回去,刚推搡两下,谁知竟然被阮澜当做枕头给抱住了。 陆追身子一僵,几乎是没有犹豫的便将她推开。阮澜额头磕在石桌沿儿上,发出了不大不小的一声闷响。 阮澜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人。她瞳仁里有些恍惚,似是不认识眼前这人是谁似的。 “阿追。”她轻轻唤了他一声。 大抵是因为人睡着了,不仅神态懵懂,声音也有些沙哑细小,像把小刷子似的在人心上扫了一扫。 陆追停滞片刻,冷声说道“回房里睡去,东西都弄好了。” “哦。”阮澜慢悠悠地站起身来,往前踉跄了两步“阿追辛苦了。” 她恍恍惚惚的朝着房里走去,到门前还被门槛绊了一下。她晃了下脑袋,回头冲陆追笑了笑“晚安啊,阿追,明天见。” 陆追看着她进了房,这才回到自己房间。 第二日一早,陆追起的比阮澜要早些,他将之前剩下的兔子肉泥蒸好,盛在盘子里。又将昨晚醒的面分别揉好做扁,蒸出来几个饼放到小筐里放在一旁。剩下的几个饼收拾到背囊中,准备路上饿了的时候吃。 没有老面没办法发馒头,就只好做实心的饼。 待他将这些全都做完,阮澜才醒了。 “早啊,阿追。”她揉着脑袋走到陆追身旁,有些郁闷的问道“你看我额头上是不是红了一块?不知道撞到哪儿了,好像被人打了一棍子似的。” 陆追顺着看她脑门儿上的一条红肿,显然是昨晚她撞在石桌上的那一下引起的。 一早上便看到这么有趣的事儿,陆追不由的心情好了起来。他扬了下眉,说道“挺有特色的,像个点红瓶。” 作者有话要说  阮阮这人是不是有毒?心情好是看我倒霉?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谢谢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孙家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9章 第十九章 阮澜斜挎了个布包,脚下踩着碎石子儿发出磕哒磕哒的响声,闹腾个不休。 这条石子路虽然不平坦,但在这村子里仍是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整个村子显得干净整洁,平常的那些尘土飞扬道路泥泞的情况也少了许多。 就这还是原主阿婆用自己仅剩的那点嫁妆置办的,算是来这儿落脚安家的礼金。 否则乡里你来我往,谁也不肯接纳个外人,里尹乡绅也会故意为难刁难。单单就说阮家后院里那时不时冒着浓烟的瓷窑就够他们找麻烦的了。 可就是这样,也不过保了十年的安生生计罢了,更别提还要给里尹家年年交租银。 陆追在前面走的快些,阮澜几乎要一路小跑才能跟上,她这身子并不算强健,平日里干些小活还轻松,但走了这么长的一段路难免脚下生疼,气儿也喘的不甚匀了。 “阿追。”阮澜在后面小声唤了一声,她不敢在外面大声说话,生怕被人听见。 可就是这蚊子哼哼似的一声,陆追却听得清楚,他回头看了她一眼,随即不动声色的放缓脚步。 阮澜赶忙追到他身旁,喘着气儿说道“体到用时方恨弱啊,走慢些。” 陆追斜觑了她一眼,冷声说道“你再慢一点儿,就赶不上今日去镇里的牛车了。” “还不是你出门磨磨蹭蹭!”阮澜哼了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女儿家呢,出个门躲在房间里半晌不肯出来,也不知道在干什么。真正的女儿家”,她挺了下自己的胸膛“都比你快!” 陆追上下打量她,脸上现出一丝嘲讽“女儿家?” 说完,他便转身朝着驿站走去,也不管阮澜在他身后追问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阮澜被晾在原地,忿忿地踢了下脚边的碎石子自己长这么大,至少从来没有被人怀疑过性别! 她斜着身子朝水边走去,歪着脑袋快速打量了自己一眼——没问题啊! 身上穿的是裙子,头发也梳起来了。不做发型的原因实在是因为她压根不知道怎么做古代的发髻,记忆里还有什么少女少妇之间的区别,到时候弄错了闹笑话就不好了。 再看看自己这张脸,虽然没有涂脂抹粉,但胜在天然去雕琢,白嫩可人的少女脸,哪里不是女儿家了? 阮澜恨恨地一跺脚,长得好看了不起?长得好看就能看不起别人?男人长那么好看干什么?能吃吗? 再一想他同阿婆说话的时候态度别提多温和了,俨然就是一个三好青年去相亲见家长的模样。 装!偷偷扣你工钱!哼! 陆追走在前面,余光看着她又是跑去河边照水面,又是气急败坏的,不由觉得好笑。 女儿家? 她确实是个女儿家,但往常的女儿家又哪里有她这般的? 制瓷的活计做起来也不嫌脏不嫌累,和男子之间也没甚规矩,露个手腕,拉个胳膊都不觉得有问题。如今又要出去看瓷想法子赚银子,抛头露面。 没有女儿家是这样的。 按着陆追由小到大的见到的,除非是逼不得已,女儿家就应当养在深闺当中,待到年纪就嫁了。不论对方是谁,长相如何,秉性如何,全听家里长辈之意。从一个深闺到了另一个深闺,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照顾夫君孩子,这辈子便就这么过去了。 偶尔有两个运道并不怎么好的,譬如他那嫡姐,早早地在生死之间尝到了男女之事的滋味,躺在地上求着。身子又如何,不如活命重要。 陆追想到这个,脸上不由得闪过一丝冷决的神色。 是了,人都是为了活着的。只要自己活着,哪管他别人死活?哪管脸上好看不好看? 否则当日父亲也不会将人引进府中,招来灭门之祸。他还只是为了权势为了陆家往日的荣光罢了。 原本这生的意义便是活下去,可活下去又总是会死的,那人这一生,究竟又是为了什么挣扎?活到天破,熬到垂垂老矣,将亲朋好友连同敌人一并熬死,又能如何? 活,便要活的坦荡。 想要什么,便去拿来。讨厌什么,便让它消失。 应是如此。 心里的那股戾气再次涌了上来,让他向前走,不要回头。眼前这一切都是无关紧要的,那些答案,只有在他站在原本应该的位置才能得到。 即便那答案,也许是个笑话。 他要踏上一条血路,回不了头。 这是命。是陆追的命。 他不应,也无法抵抗。 陆追急促的喘息着,眼前慢慢浮上一片殷红的色彩,要将这春末的秀美山河一并染成红色。 什么万物逢春,什么美景佳色,俱都不值一提。如果他可以,他要将太阳也一并化成鲜血的颜色。 “阿追!”耳边传来一声低呼,陆追猛的回头,阮澜那双漂亮的眼睛就在面前。 她是这里独一份的色彩,手里捏了把小花。花瓣单薄细嫩,一摇一摆的,宛如她这人一般活灵活现,可又纤细到一戳便破。 不知怎的,陆追想到了一句话——琉璃易碎彩云易散,美好的事情总是不能长久。 她并没有比他矮上多少,有时还有些老气横秋的讲些不着边际的人生哲理,劝他好好上工,攒钱日后好讨个媳妇。 可大部分时候,她又都是懒洋洋的,好像块没人要的抹布,随便找个地方瘫着。 “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阮澜眨了眨眼,问道“看你方才脸色都苍白了。”她伸手摸了下陆追的额头,琢磨片刻“没发烧,那是肚子疼?” “别碰我!”陆追几乎是即刻冒出了这句话,声音冷漠更胜以往。 说完,他竭力压着心头的那股气力,半句话也不想说,只是脚步沉重的向前走去。 他很累,片刻得不到安静。 只是须臾,他感觉自己无论自己走的多快,身旁总是紧紧跟了个人,阮澜身上的清香不知怎的飘了过来。 那味道像是雨后的青草,飘飘扬扬的洒了过来,干净,却又不失凛冽。 陆追微微叹了口气,停下脚步侧头看她,想要知道她究竟要如何。 一次两次的失态,常人早就应该生厌了,她也不会例外。 若是如此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他腿上的伤还未长好,掌心也仍是疼,但体力总是回来了的,离开不成问题,更不会因着自己连累她。 阮澜也跟着停了,她一瞬不瞬地看着陆追,过了片刻,踮起脚尖摸了下陆追的头。 阮澜怀疑陆追昨晚可能是做噩梦了,大概是吓得尿了床,早上这才扭扭捏捏不肯从房里出来。 她也理解,这么大个小子做了这种事儿肯定不好意思,中二期的特征之一就是用冷酷来遮掩羞涩。 她清了清嗓子,说道“没事儿没事儿,摸摸毛吓不着。” 陆追头稍稍向后躲了一下,有些惊异的看着她。 阮澜冲他嘿嘿一笑,挽上他的胳膊“走!带你去镇子里买好吃好玩的去,再给你买两件衣服。” 她在自己家里就是这么哄幼儿园的小侄子的,一哄就好,买一板养乐多或者买个奥特曼蛋,小侄子立刻就能破涕为笑。 可谁知,陆追的眼神愈发奇怪,他抿了下嘴唇,像是要问些什么说些什么。 阮澜这也发现,陆追的眉毛压的很低,他眉骨又高,眼睛便愈发显得深邃,除非他想表情外露,否则总是瞧不出他此刻的心情。 “话多。”陆追突然开口,显得有些凉薄的嘴唇里吐出一个词。 随即,他从袖囊里拿出个小袋子,十分不耐烦地塞到阮澜手上。 阮澜低头看去,那是个青白色布子缝制的荷包,颜色清亮像是月光一般。荷包的两侧由粗线穿过,只需一拉便能封好口,拉长的线缠在自己手腕上尺寸刚好,不会因着太大而掉下去。 “给我的?”阮澜翻弄着荷包有些惊讶的问道。 “不要就给我。”陆追没什么好气地回道。 他原本不想给,只是听她之前说没有袖囊,没地方装银子出门不便罢了。早上出门迟也是在做最后的一点针线活,毕竟身为男子做这些还是有些羞赧。 阮澜笑了,她笑起来向来放肆,会不顾及的露出牙齿。她右侧有颗虎牙,笑的时候更添了几分俏皮伶俐。 “要要要!”阮澜连忙说道。又怕陆追反悔似的,将荷包握在手里。这才抬头说道“谢谢阿追!我这里也没什么东西给你,要不……”她把手里的小紫花递给陆追“先拿这个顶着?” 陆追莫名的接过那簇小紫花,冷哼一声“谁要这些没用的东西!” 可话虽这么说,他仍是没将那紫花丢了。 阮澜笑的开心,眼睛都眯成了弯弯的月牙,一蹦一跳的往前去了,背上的行囊跟着跃动。就算是秦逸给她银子订瓷器的时候,她都未曾笑的如此开心。 阮澜转过身,冲着陆追招了招手,用口型比着“阿追!快点!” 陆追向着她的方向迈了一步,手里捏着那把娇弱的小花,一时倒不知该如何是好。 作者有话要说  陆追你才尿床了呢!!我这么旖旎的心思,你竟然在怀疑我尿床?!!!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女儿家,哪个女儿家想着别人尿床?!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芦絮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0章 第二十章 进大舆镇要到驿站乘牛车,不仅仅是阮澜这一个村子里的人,临近的两个村落都由此处中转,阮澜和陆追到的时候已经有几个人在等了。 有个阮澜看着眼熟的小姑娘,头上裹了个包巾,神色有些恹恹的,见到阮澜之后头埋得更深,像是要把自己完全藏在阴影当中,他人再也见不到才好。 阮澜在记忆里搜刮了许久才想起来,这人就是秦氏说的刘丫头,本名叫做刘珠,家里自己种些药材,再卖去大舆镇。 后来父亲去世,她下面还有两个弟弟,母亲又是个没主意的,她是没办法才独挑大梁继续生意养家糊口。 之后也正如秦氏所说,刘珠和大舆镇一个男人好了。结果对方是个混日子的,就单靠这一张小白脸,平日里说的那些话也都是为哄她开心,无非就是想从她这里掏些银子去赌坊。结果谁知道刘珠并不肯给他,这才闹了起来,被大家知道了。 刘家村这也就传开了,说刘珠连亲事都没成,就和个男人睡过了。 加上秦氏那些婆娘空口白牙编排些四处张扬,简直就将她说成十恶不赦的模样,抬不起头来做人。 原主和她也没什么交集,就连后来的这些事儿也是从旁人同阿婆聊天的时候听来的。 原主对于刘珠的记忆也只是小时候见过几次。 那时候刘珠还是个团子脸,性子已经有些泼辣,村子里好些小子都怕她。她骂的泼辣打的泼辣,大有一副天塌下来也不怕的样子。 可就是那样鲜活的一个生命,如今竟然成了这样。 “看什么呢?上车了。”陆追突然在旁开口问道。 阮澜“啊”了一声,回过神来。 她从未坐过牛车,眼看着那所谓的车不过就是个木头板,边上抬起两块钉在一起,省的路上颠簸掉下去人。 这感觉……倒有点像贩卖奴隶。 但也由不得她多想,陆追拽了她的袖子一下,低声说道“快点上车,坐里面去。” 刘珠在一旁听见这声,转头打量陆追。陆追瞥了她一眼,刘珠连忙埋下头去。 陆追原本还有些担心阮澜不知怎么上车,却看见她一脚踩在车板上,三步并作两步往角落里一缩,又冲他招了招手。 陆追都说了她不是女儿家了,这步子跨的。 两人坐好,接连不断的又有人挤了上来,小小的牛车上一时熙熙攘攘。最后上车的是个壮汉,阮澜从未见过,想来应该是邻村的人,看模样凶神恶煞的,一个能装下陆追两个还有余。 这人上了车也不好好坐着,左右挤了挤,硬是给自己空出一块宽松的小地方来。大抵是形象骇人,周围的人吭也不吭一声。 唯一的问题是这个人不知道几天没洗过澡了,身上带着一股浓厚的臭味,熏得人脑袋发晕。 车夫将文钱收了,这才启程前往大舆镇。 车走出村子的石子路,跋山涉水的,阮澜这时也才明白陆追让自己快些上车的原因——她坐在最里面,颠簸最少。这牛车上没个座位,搁在木板上颠来荡去,还不够受疼的呢。 而她此刻就显然惬意很多,看着山水风景,有种在自然景区里坐游览车的感觉,闲了还能打个瞌睡。 阮澜坐在牛车的一角,陆追就挡在她的外面,背朝着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看些什么。 阮澜看着他的背,倒猛然发现他的肩膀挺宽,和年龄不相符的宽。 她想着原主爹的身子瘦小,陆追穿他的衣裳也不过肩膀略松了一些罢了。若是这人生在现代,别的不说,但凭这张脸,长大说不准就是个流量小生。 陆追的身子挡在她前面就像是一堵墙似的,不仅将阮澜和外面的人隔绝开来,也挡住了猛烈的阳光。 在这阴影当中,牛车走的慢且颠,她迷迷糊糊的,没过一会儿就打起了瞌睡。 陆追则静静的观察着周围人的神态,这些人都是常去镇子里的,不知有没有看些通缉布告。 自己难道一辈子都要呆在这个小村子里吗? 他想到自己之前过的书,男儿志在四野,怎能束缚于此? 车上的人一切都好,坐在外面的注意些,以免被颠下去,车夫可不停下等人。 这些都是村民,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物件,倒也不担心被他人偷了。 只除了最后上车的那个壮汉,不时地朝着陆追阮澜的这处瞟。 陆追不敢大意,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手缓缓的探到宽袖当中,指尖搭上藏在手腕处的刀刃。 这冰凉的东西反而让他觉得心里踏实,好似曾经和兵刃刀具共同待过许久,也只有这些没有生命的东西才最值得信任。 “噗”的一声,陆追感觉自己背上有个软软的东西靠了上来,他背脊一僵,随即反应过来这是阮澜,怕是又睡着了。 那丝柔软和他的此刻的情绪纠缠在一起,倒让他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连紧绷的神经都舒缓了下去。 牛车走的慢,太阳不知觉已经移动了方位,照的阮澜低哼了一声,有些恼怒的情绪含在其中。 陆追稍侧了下身子,将阳光再次挡住,身后焦躁不安的那人便也再次安生了下去。 临到正午的时候,牛车在一处树荫下停了。蹲坐了一上午的人群纷纷下车,从背囊里拿出些简单的吃食,坐在河边鞠两捧河水就着吃。 陆追和阮澜也不例外,陆追将早上蒸的饼递了一个给阮澜,也不多言,自己坐在一旁吃了起来。 阮澜靠在他边上,刚要咬饼,就听见身旁有个人居高临下的问道“小姑娘,之前怎得从未见过你?哪个村儿的?怎得生的如此娇嫩?” 阮澜都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谁,主要是那人身上的味儿实在是太难闻了。她很钦佩这一车的人,一边颠着一边闻着这个味儿都没人吐的。 此刻这人站在自己身旁,那感觉就像堆了三天没人清扫的垃圾桶,迎风彰显着自己的存在。 她没应声——生的娇嫩关你屁事? 那壮汉并不知道她是个哑巴,以为她是不好意思,便又说了一句“我坐这儿了。” 陈述句的语气,没有任何的问询,就要坐在阮澜身旁。 那我还能吃得下去饭?! 阮澜猛地一抬头,眉头蹙起,一张嘴刚要拒绝,就听见临近的地方有个女声响起“这不是阮妹子吗?我刚才都没认出来!” 接着,刘珠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一屁股坐在她的身旁,动作麻利的将自己包袱里面的两份小咸菜搁在了草地上。 阮澜眨了眨眼睛,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险些说了话。 她冲刘珠点了下头,笑了笑表示感谢,再也没看那壮汉。 那壮汉讨了个没趣,转身走了,走到一半又回头看了眼阮澜,嘴角一挑,大有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刘珠见他走了,这才舒了口气,往一旁坐了坐与阮澜拉开距离,再也没了那副熟稔的模样。 阮澜知道她这是在为自己解围,拉着陆追从背囊里掏了块饼递给刘珠,又眼巴巴的看着陆追。 陆追在心里叹了口气,替她开口道“早上新蒸的。” 刘珠接过饼,眼睛在陆追脸上扫了好几遍,这才低声解释道“方才那个人是于家村的于衡,因为长得魁梧,在大舆镇给个富商家里当打手。他喜欢小姑娘,看见好看的就要撩拨两句,占两下便宜。他在大舆镇还有群狐朋狗友,常做些不好的营生。阮家妹子,切记别和他牵扯上关系。” 阮澜一听,呲着牙做出一副厌恶之情。 刘珠见她明白了,便再也不多言,只自己吃自己的。 干食吃着噎得慌,阮澜吃了没几口便站起身来,跑到树下摘了几片叶子折扭成了个茶杯的模样,从河里盛了水,自己先喝了两口,又端着两个盛了水的树叶杯子走了回去,递给陆追和刘珠一人一个。 “谢谢。”刘珠小声说道,头埋得更低。 明明方才还帮了自己,此刻却又这么怯懦。再加上刘珠自己扛了一家人的生计,简直就是事业型女性,方才又帮了自己,性子想来也好。 阮澜咬了一口饼,觉得这个时代实在是太操蛋了。人家是自由恋爱,又没吃别人家粮食,关村子里这些人什么事儿?睡了又怎么了?还不准成亲前试试尺寸吗? 但阮澜也知道,这个时候女人的地位可不就是这样。 她拍了拍刘珠的肩,表示慰问。心里的话虽然不能说出来,但总是为她打气。 村子里女人无论年龄大小,见了刘珠几乎都是绕着走的,好像坏名节这种东西会传染似的。消息总是一传十十传百,坏的不传好的传,就连大舆镇的好些人也知道了,连带着她家药材的好几个老主顾都不愿意再买,压得价格一低再低。 但总不能因为便宜就不卖,人总是要活着的,家里还有两个弟弟要养。刘珠便只能硬着头皮干活,硬着头皮卖货。 若不是家里还有人,她也早就想一死了之了,被人背后戳脊梁骨的感觉并不好。 可如今阮澜的这幅举动倒把刘珠吓了一跳,她有些惊疑不定的看着阮澜,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过了半晌,她才哼出一声“阮家妹子,我是刘珠啊,和你一个村儿的,你还记得不?” 阮澜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记得。 刘珠便更郁结了,她这话的意思便是提醒阮澜自己的名声不好,别与自己凑的太近,以防影响了名声。 谁知阮澜压根没什么反应,她抽动着鼻子闻了闻,有些不好意思的瞄了一眼刘珠面前的小咸菜,吞了下口水。 刘珠见了,连忙把咸菜往她面前推了推,小声说道“这是自家腌的,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阮澜点头,用指尖拎了一小根放进嘴里——没想到自己现在竟然堕落至此,连根咸菜都觉得如此美味可口! 她吃完,冲着刘珠比了个大拇指——好吃! 大概是阮澜太热情,好似没什么芥蒂似的,刘珠反而脸红了起来,又把咸菜往她那儿推了推“喜欢就多吃点,也不是什么值钱东西。” 陆追在旁将这两个人的动作收入眼底,有些无奈的看着阮澜。 他一开始并不知道刘珠是什么人,为什么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又为什么认识阮澜却一开始不来打招呼。但他听到刘珠这个名字之后便猜到了,这大概就是秦氏那日口口声声的刘家丫头。 秦氏说她出来,是专门为了戳阮澜和自己的。 他以为阮澜当日是没听出来,如今看来,她是根本就不在意。 就看她那副对咸菜垂涎欲滴的模样,做的实在是太浮夸了,吞口水的声音和打嗝儿似的。 陆追也提防着方才那个于衡。这人看上去就是没什么心眼的莽夫,偏生又有这等龌龊嗜好,狗仗人势的东西。 这种人没尝到苦头之前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叫唤的声音又大,极容易把事情搞大了去,到时候引来官府的人就不好办了。 他仔细思忖片刻,再回头时,阮澜不知道怎得已经和刘珠靠的近了。她不说话,但光脸上的笑意就让人看了开心,刘珠也小心翼翼的同她说着话。 刘珠问道“阮家妹子,你怎得要去大舆镇?”她又打量了一下陆追,小声说道“这人是谁?我怎得从未在村子里见过?” 说完,她又觉得有些苦恼,村子里的人都知道阮澜是个哑巴,哪儿能回答她的问题? 阮澜大大方方的拉了下陆追,指了指刘珠,示意他代自己回话。 陆追便将自己假冒的身份又说了一遍,阮澜的远房表哥,两人这是去大舆镇给阮澜爹寄信。 刘珠并没有生疑,只是叮嘱道“如今世道不太平,前阵子大舆镇到处都在搜人,说是有要犯在逃,年纪不大杀了一家人呢。你们二人可千万要小心些,阮家妹子心肠好,千万别让人糊弄了。” 阮澜觉得刘珠也挺逗的,明明是她帮了自己,怎么就成了自己心肠好了? 她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一旁牛车车夫又在催着人上车,三人这才收拾了东西。 到了牛车边,阮澜发现自己之前坐的地方早就被于衡占了,他还冲着阮澜嬉皮笑脸“阮家妹子,这位置的确舒服,让我坐会儿?要不,你坐我腿上?保证比你坐木板上舒服!” 因着于衡的恶名传了好几个村子,周围的人都知道他能打,还有一群打手朋友,谁也不敢惹,这便在一旁都成了鹌鹑,半点声音也不出。只偷偷看着阮澜,还有两个幸灾乐祸的想看好戏。 阮澜瞥了他一眼,理也没理,自顾自的坐在离他最远的地方——神经病吧这个人?牛车又不是坐高铁,还得对号入座的,你愿意坐哪儿就坐哪儿呗。 于衡也压根不在意阮澜不理他,他不过就是口头上刷个存在感,自己也知道普通的良家姑娘都是这副腔调。可就是这幅小娇花似的模样,还真是对了他的胃口。尤其是这阮家妹子皮肤这个白嫩,和富商家的小姐似的,摸一把不知道会不会手上打滑,闻一口不知道会不会香的魂儿都飞了。 于衡舔了下嘴唇,以往自己怎么就不知道附近有这么朵娇花呢? 如今也是正好赶巧,让自己碰见了,她又恰好要去大舆镇,那可不就是要落入自己的手心儿里? 他瞥了一眼阮澜身旁的陆追,轻蔑的努了下嘴,半大不小的臭小子,长了张比女人还好看的脸,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陆追听说有人打我澜澜表妹主意?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劉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佛光照我去战斗、不语言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居二海、木叶飞舞之处 1瓶;不想动、劉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夕阳西下,牛车这才堪堪到了大舆镇。 大舆镇不是什么重镇,平日里这几个村子往来大舆镇的人多,又是临近换岗的时候,镇外的士卒稍稍扫了一眼车夫便放行了。 陆追早早准备好的说辞便也没派上用场,这也松了口气,待到牛车停下的时候跃将下来,站在原地等阮澜。 他见阮澜走到车板旁,手不由自主的伸了过去,想要扶她一把。 可大抵是犹豫了一瞬,晚了,阮澜已经拎着裙裳从牛车上跳了下来,稳稳的落在了地上。 这反而显得伸到半空的手有些尴尬,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僵在那里。 刘珠在阮澜后面下车,看见陆追的手伸在那里,抿了下嘴唇,低声说道“多谢郎君。” 她以为陆追是个彬彬有礼的小公子,这便是要搀自己下车。谁知道手刚伸到一半,眼看着两只手就要碰上了,陆追却突然把手收了回去。 刘珠愣了一下,装作无事的下了车。 她偷偷看了陆追一眼,看着陆追只盯着阮澜,旁的一概都不放在心上。 而阮澜早就被大舆镇吸引了,哪里管后面两个人的尴尬。 她深吸了一口气,此刻正是各色酒馆做生意的时候,又是寻常人家做饭的时候,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气,勾的她肚子里空荡荡的。 这可是古时候的城镇啊! 权当体验生活了! 她习惯了什么事情都往好处想,就算身上没多少钱,也觉得光饱饱眼福就够本了。 于衡在后面看着阮澜这幅模样,心里哼了一声——这丫头一看就是没见过世面的,对外面的向往全都写在脸上了,这种丫头更容易被三两句好话骗走。 他心里有了计较,这便又凑到阮澜身旁,装出一副大方爽朗的模样说道“阮家妹子,你来大舆镇住哪儿啊?若是没地方住,不若去我那儿?我如今在陈富户家里当差,有个自己的小院,风景可好,那都是在村子里见不着的。陈家的那院子大的,就算是走一上午都走不完呢。里面假山假水的,做的可好看了。去瞅瞅不?” 阮澜看了他一眼,心里想着你当我是弱智吗?你就是个打手,哪儿来的院子?即便是有,也是和一群打手杂役共用的。本人文化水平一般,宅斗文看的可不少,你随便带个人就能进主院?还逛?逛你个狗头的逛! 不管是什么男人的嘴,都是骗人的鬼。 阮澜摇了摇头,拉着陆追的袖子。 陆追也不说什么,就像牵了只小狗似的,领着阮澜从于衡的身旁走过。 阮澜连忙回头冲刘珠挥了挥手,算是告别。 两人方走没多远,刘珠也要去自己租住的房子,却被于衡挡住。 于衡低声说道“那丫头是你们村的?” 刘珠来大舆镇的次数多,自然不愿意得罪于衡。阮澜再怎么好,也和她只是一面之缘罢了。想想自己家中仍有人要养活,她便不能给自己添麻烦。这便点了点头。 于衡冷笑一声,舔了下嘴唇“她家里都有些什么人?做什么的?” 刘珠低着头,小声答道“方才听他们所说,似是只有个阿婆在家。阿爹出去上工做活了,两人正是来给阿爹寄信的。” 于衡听了,心里别提多欢喜了。就一个阿婆,就算自己真做了什么,还能翻出什么浪花不成? “你去问问,看看他们今晚住在哪儿?”于衡对着刘珠沉声说道。 刘珠虽说了些话,但并不代表想要助纣为虐成为帮凶,她一边有些心烦,觉得自己方才就不应该一时冲动多管闲事,否则也不会惹上于衡。 眼看着阮澜两人的身影越来越远,快要看不见了,于衡便不耐烦了“去不去?!今后你还想来大舆镇卖药材吗?!还是你家里的两个弟弟胳膊腿长的太齐全了?” 刘珠被他说得心头一颤,咬了下牙,转身朝着阮澜跑去,一边在后面喊道“阮家妹子,阮家妹子等等我。” 阮澜听见刘珠的叫声,停下脚步,转头有些疑惑的看着她。 刘珠跑来的时候脸色有些苍白,她吞了下口水,说道“阮家妹子,你是第一次来大舆镇吧,可有住处?” 阮澜摇了摇头,她和阿追之前说好了,找家便宜点的客栈住一晚便行,之前秦逸给的那个定金碎银子方好能用上。 刘珠知道这么回去于衡定然也不会放过自己,她小心翼翼的说道“因我时常来大舆镇,找了一处便宜的院落里,单租了个小房间落脚。边上那家人方才搬走,若是阮家妹子不嫌弃,今夜去住一晚也成,我帮你同东家说项说项,应当比在外面住便宜许多。” 阮澜看了陆追一眼,陆追正眼睛错也不错的看着刘珠。 刘珠自然知道陆追是在看自己的,她其实年纪同阮澜差不多,陆追生的好看,身上又带着些村里人没有的贵气,她这便有些脸红。 陆追像是听见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儿,慢悠悠的说道“若是便宜那自然是最好,但……” 刘珠听他松动,连忙说道“干净也是干净的,就是地方有些偏,不过离送信儿的驿馆要近。我还有些做好的腌菜,方才见阮家妹子喜欢吃,今夜不如就去我那儿吃些便饭。” 阮澜一听便宜,还有吃的,眼睛都亮了,连忙拉了拉陆追的袖子。 陆追朝着牛车的方向看了一眼,那于衡正朝这边张望,见他看过来连忙一缩脖子藏在了牛车后面。 “既然如此,那就有劳刘姑娘了。”陆追淡淡说道。 跟着刘珠去了她租的房子,东家就住在隔墙的院子里。平日刘珠也算规矩,房子空着也是空着,这便一口应了下来。 只是刘珠所住的院子只有两间房,一间她自己住,一间那人搬走了。陆追和阮澜定然是不能睡在一处的,刘珠这便顺水推舟的让阮澜同自己住一间,陆追睡另外一间。 三人吃了晚饭没多久,大舆镇便宵禁不便再出门走动了,阮澜颠了一天,随便洗了把脸就睡下了。 二更天,小院里一片安静,只有初夏的虫鸣声。 陆追听见外面有人轻轻敲了下大门,接着,从刘珠的房间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作者有话要说  陆追让我想想,今天用哪吧刀!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佛光照我去战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佛光照我去战斗 2瓶;苦艾酒的夜 15瓶;吱一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刘珠的房门没一会儿就开了,隐隐约约的走出来个人影。 脚步声很轻,但陆追就是能听出来,这不是阮澜的脚步声。 她大大咧咧的,就算是晚上在外面尽量小声,也总不会这般蹑手蹑脚。 既然不是阮澜,那必然就是刘珠了。 刘珠回头看了一眼自己住的小屋,她仍然是在犹豫,这毕竟是要把个清白的姑娘推到火堆里的行径,她没办法就这么轻易的成了帮凶。 刘珠停在院子里片刻,那木门又敲了几声,急促的像是不耐烦了似的。 于衡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他竭力压着声,但仍是一副粗声粗气的模样“刘珠!我听见你出来了,你这个臭娘们今天要是不开门,明晚这里伺候我的就是你!” 听了这话,刘珠脸色瞬间苍白。 她之前确实是痴心错付,但这并不代表她是个不知廉耻的人。 于衡继续骂道“他娘的别老子给你脸不要脸,个没人要的破鞋!” 刘珠颤颤巍巍地走到大门旁,手伸了出去,搭在门闩上。 外面的月光清亮,这房子里的布置又不甚好,陆追隔着窗纸虽看不清人面上的表情和细微的动作,但大体发生了什么他也能看个七八分。 这与他之前的猜测无差。 按着陆追的性子,他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愿意将自己卷入这种纷乱当中,招人耳目。 阮澜是什么人?不过是个小山村里不知世事的丫头罢了。若再要说的确切点,那也就是个可怜的丫头。 可这世上可怜的人多了去了,又有多少人一朝翻身?还不是整日在俗世当中沉浮? 和陆追又有什么关系? 可他一想到这事儿,便想到那日嫡姐在男人身下的反应,那声音、那姿态、那哭着叫着的模样。 若是阮澜被于衡…… 陆追深吸了一口气,他不愿意想。 若她……那日后,她还能笑出来吗? 陆追敛眸,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他如今是在阮澜家中暂避,难能遇到愿意让他住下的人,虽然也要做些苦工,但并没有其他的什么主意,又是一个人独住一屋,之后再躲去其他的地方也未见得比这里更好。 他需要的是修养,需要的是养精蓄锐,而阮澜那里确实是他此刻最好的选择。 陆追轻轻地舔了下嘴唇——阮澜是一块好用的挡箭牌,甚至还不能说话。 她是自己的挡箭牌,那也只有自己才能让她哭,让她笑。 “咔哒”一声,木门被打开了,于衡气势汹汹的走了进来,先是一巴掌将刘珠扇倒在地,又踹了她一脚,低声恐吓道“敢大声叫就再也别想来大舆镇!人呢?!” 刘珠捂着脸,侧身挪到一旁,指了指自己住的房间。 陆追看见她这副模样,嘴角轻轻的勾起——是啊,人都是为了自己活下去,只要能活下去,又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呢? 于衡拽了下自己的衣裳,挺了下胸膛,朝着刘珠的房间去了。 陆追听见他进门的声音,轻声推门出去。 他扫了一眼刘珠,面无表情。 这兴许是最让人难堪的表情了。没有鄙夷,没有唾弃,就像刘珠根本不值得一看一般。 刘珠脸由白转红,她嘴唇嚅动了两下,小声说道“追哥儿,你别去,这于衡打起人来不长眼的,专挑人死穴打。” 陆追理也不理她,只说道“关门,在这等着。” 他的声音冷冰冰的,但却不容置疑。刘珠愣了一下,倒也不知道自己从哪儿来的气力,蹒跚爬了起来,将木门掩上了。 待她再回头,陆追已经进了房间。 屋子里,于衡看着床上的阮澜。她睡得正沉,脸上的神情无忧无虑,像是梦见了什么似的,还有一丝甜美的笑意,倒显得有些娇美。 刘珠给她找了自己的亵衣,但刘珠比她身姿要丰满许多,这衣服撑不住,露出长长的脖颈,纤细玲珑。 于衡吞了下口水,这阮澜即便是个村里的,却是难得的好看,比他平日里见到的那些粗使丫头还有农家女子都要娇嫩,就像是个府里的大小姐似的。 他单单看着阮澜,气儿都喘得粗了起来。一只手伸到腰上,就要解带子,丝毫没有感觉到身后有人走了进来。 陆追的脚步声很轻,他以前在陆府里也学过拳脚功夫,和单凭蛮力的于衡自然是不同。 他的指尖轻轻的掠过袖中藏着的短刃,这刀他带了许久,从京城一路跟着他。后来落在了水边,还是前几日他又找回来的。 他握紧了皮革宽带包裹的刀柄,脸上一片宁静。 在梦里他杀过很多人,那些真实的梦境就像是在教导他如何杀人一般。 从什么地方入刃这人会死的快一点,要怎么刺入才能让人备受折磨、深感屈辱,怎样一招毙命,怎样像逗弄老鼠一样,他都知道。甚至不同冰刃扎入皮肉的声音、感觉,他都知道。 这梦境太真实,真实的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干净的人。 即便今日没有发生,也总有一日,自己会是一个杀人狂。 他缓缓的举起短刃,下一刻,脸上溅满了鲜血。 温润的,甚至有些烫的鲜血。 鲜血从于衡的后心处溅射出来,他几乎毫无反应便跌了下去,庞大的身躯软瘫在一旁。 陆追举起手臂,一下,一下的捅进那具早已经不会挣扎、不会动弹的身体。 鲜血溅的到处都是,床上、地上、物件上,陆追感觉不到手臂上的麻木。 都要死,不管是谁,都要死。 他心里的声音轻声说着,像是轰然盛大的剧场里鬼祟的旁白回声。 可却一字一句的清晰入耳。 阮澜做了个梦,梦见下了一场落鱼的梦,腥气满天都是,小小的鱼苗拍在她的脸上。 她还在梦里想太好了!今天有鱼汤喝了!这几条鱼炸了,嘎嘣脆香!那几条腌了,以后拌饭吃!边上这什么声音?怎么这就有人开始杀猪了? 这让她有些不安,怎么杀猪也不告诉自己一声? 哦,对了,自己家里没有养猪,日后要是挣了银子可得买几头猪回来。 等下!在自己边上杀猪,见者有份! 她这么想着,便竭力的转头,想看仔细到底是谁在杀猪。 大抵是想看的欲望太强烈,阮澜从梦里醒了过来。 她缓缓的睁开眼睛,就看见眼前的陆追满身是血的,正在……杀人…… 作者有话要说  阮澜一觉醒来,吓死我了!! 和大家说件事儿~接到编辑通知,本文将于9月15日入V,就是周日~当日有三更和红包!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中秋节快乐~~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chouchou 5瓶;秭归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眼前的陆追似是不知疲倦,身下的人都快被捅成筛子了。 阮澜…… 我不过就是梦见杀猪,还算是个正常的农家女做的美梦,但你这个显然有点问题吧。 阮澜沉默一秒钟,撩起被子蒙住脑袋,接着又躺了下去。 也不怪她有这样的反应,在阮澜心里陆追就是个小学生,就算会做饭会揉面会干活偶尔中二期爆发也还是个小学生。 好吧,暂时算他是个中学生吧,排队的时候站第一排的那种。 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电视上天天有,父母上班辛苦,五岁孩童自己做饭的新闻。 更别提这是古代了,不掌握一门手艺能娶到媳妇吗? 阮澜打心眼里就不相信陆追会做这种事儿。比起这鲜血四溅的场景,她更愿意相信自己是做了个梦中梦。盗梦空间在自己身上真实发生了! 可她躺下去没多久,非但没有觉得睡意上涌,反而愈发清醒了。刚才匆匆一瞥,那场面实在是太过触目惊心,吓的她现在太阳穴还突突的跳。 但人都有个应激反应,阮澜性格往好了说叫大气,什么都不放在心里,往不好了说就叫做稀里糊涂。 她一般遇见自己害怕的事儿,比如鬼,都是采用我不相信你存在的自我说服法。 之前上学的时候,同学之间流行讲鬼故事啊玩笔仙啊什么的,她都是一脸正气的拒绝。美其名曰妖魔鬼怪都是唯心论的玩意儿,自己是个端正的唯物主义者! 其实是只要一旦承认这些东西有可能存在,她就能吓个半死。 于是,面对被子外面那么凶残的场面,阮澜的想法就是——一定是梦!睡一觉就好了! 某种程度上来说她的选择也没错,若是她当场吓得放声尖叫,可能就不会这么安然躺在这里了。 一瞬间,阮澜的脑海里又掠过了几个想法,比如什么入梦啊、幻境啊、妖术啊,不怪别的,只怪她之前看网络小说太多。 吃饭的时候拿着手机看,等烧窑的时候拿着手机看,就算上厕所的时候也得看上两眼。 精通百家文,涉猎颇广。 可她也知道,自己穿的这个时代好似是没有什么妖怪法术的,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古代社会。 如果这是个梦中梦,那就不用管它,睡一觉醒了就行。 但问题就在于,如果是真的呢??? 阮澜陷入了沉思。 要不要再掀开被子出去看看? 阿追好像挺忙的,不知道会不会嫌自己打扰他了。 隔着一床被子,外面捅肉的声音“噗嗤噗嗤”的,仔细听听还挺有节奏感,几秒钟一下。 就这样持续了一会儿,阮澜沉默的、无声的,睡着了。 这不能怪她,实在是这节奏太催眠了。 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就这样败给了睡意。 小小的房间里,阮澜盖着被子睡着觉,陆追在地上捅人,倒有种莫名的诡异。 过了一会儿,大概是被子里实在太闷了,阮澜一个翻身从被子里钻了出来,大腿压在被子上,睡得香甜。 陆追似是被这一声惊醒,他猛地抬头,眼中蕴含这那抹若有若无的绀色,脸颊上溅的都是血。 他像是从地府里爬出来的修罗一般,漆黑的长发被鲜血沾染在了面庞上,白的愈发美艳,漂亮的惊心动魄。 陆追缓慢的站起身,他提着短刃走到阮澜身旁。 他靠的越来越近,手臂缓缓地举起。 阮澜背朝着外面,迷迷糊糊当中听见有什么东西上床的声音。随后,有东西搭在了她的腰身上。 “别闹……”阮澜转过身,眼睛也没睁,一脸无奈的搂过陆追的双腿,拉的他一个踉跄,就这么跪下去。 “好了好了,好好睡觉,说好了,不能睡到胸上来,压都压平了。”阮澜含混不清的说了这么一段话,又伸手捞了一把,摸到陆追的脑袋之后按在了自己的肩旁,还顺手揉了下头发,又拿指尖勾了勾陆追的下巴。 那手势,一看就是经年累月练习而成,熟练的不行。 陆追就这样被她搂着,手上握着短匕不自觉地动了动,感觉到被窝里的温暖之后,竟沉默的停了片刻,然后不自觉的,轻轻地闻了闻。 面前是一股青草的芬芳,和血气卷在一起,好似被玷污了一般。 陆追抬手,手按在阮澜的脖子上。好细,细的只要轻轻一掐便会折断。 他此刻已经有一半的意识清醒过来,想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也不由得惆怅了起来。 不是因为杀了人,而是因为弄成了这么不好收拾的样子。 原本只是想一击毙命,然后解决刘珠。 院子里有口井,正好将两人的尸体扔进去。 翌日醒来,阮澜若是问起就说刘珠早早出门了。 她这么好骗。 现在倒是可惜,阮澜定然也是看见了的,即便是没看见,只要她一醒便能看到房间里的模样。 那些梦,心里的叫嚣,让他躲过了很多东西,学到了很多东西,但也打破了他的计划。 而且,这东西明明像是他自己的一部分,但却没办法完全控制。他不能一次一次的失去理智,不能在需要保持清醒的时候混乱。 他想要控制这一切。 倘若连自己都控制不了,又何谈其他? 陆追看着眼前的阮澜,少女睡的迷糊,嘴巴还砸吧了两下,一脸人畜无害的模样。 若不是自己来了,这朵小野花还不知道此刻是什么模样呢。 倘若她现在就在睡梦中死了,也算是干干净净的去死的。 自己会下手很快,不会让她太痛苦,也算是感谢她这段时日的照顾。 至于外面的刘珠,至少那样的性子,她不敢走也不敢多说。 陆追沉默片刻,抬手刚要将短刃举起,阮澜感觉到身边有东西在动,又按了下陆追的身子,将他像个抱枕似的搂在怀里。 好巧不巧,陆追的脸正对着她那微张的领口最下方。 阮澜这幅身子发育的早,已经不平了啊! 陆追感觉到脸上的柔软之后,整个人都僵住了,连着那举起来的手臂也微微的抖了两下。 这是…… 什么情况? 阮澜有些无奈的说道“别闹了,让我抱抱,不然就把你赶出去。” 什么? 为什么不让她抱就要被赶出去? 她是梦见了什么?还是以前经历了什么? 陆追脸色都变青了,因着羞愧难当,心里的那团戾气也全都消失的干干净净。脸色涨的通红,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其实阮澜已经没有做梦了,但她在现代的家里养了只布偶猫,那毛摸起来软的。冬天一来,她搂着猫睡觉,简直是站在了冬日取暖界的顶端。 唯一有个问题就是,这只猫喜欢趴在她胸口睡觉。 阮澜平着躺,那猫趴在她胸上,能压的她喘不上气儿;阮澜侧着躺,那猫就非得钻到她胸前,依偎在她怀里。 实打实的猫中色鬼。 如今她睡的糊涂,就是把陆追当做这只布偶猫了,不然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搂着个刚杀了人的人睡觉,还把人家脑袋往自己胸上按。 陆追挣扎着又动了一下,试图从阮澜的怀里出来。 阮澜被动的有点烦了,冒出来一句“再动就把你送去阉了!让你尝尝没了蛋的空虚滋味!” 陆追???!!!之前怎么就没看出来她是这样的人???她究竟要阉了谁?是谁被她抱在怀里还能被这么威胁?是不是个男人?! 阮澜仍没放过他,最后含混不清的说了句“就你这根豆芽菜……到时候……”她话没说完,就再没了声响。 陆追已经完全醒了,他不自觉的低头看了下自己的下半身,确认了一下自己不是豆芽菜。再抬头看阮澜的时候就多了意思审视的味道。 豆芽菜? 她喜欢豆芽菜? 品味还真独特呢。 就是不知道她要怎么先判断别人是豆芽菜的。 等下。 她对自己一开始就很好,莫不是…… 陆追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下半身——不会吧,不能啊,自己不是啊。 再联想到阮澜一开始捆他的姿势,陆追脸上露出一丝不堪的神色——不能吧,她才多大?就已经玩这些了? 他又抬头看阮澜,软软嫩嫩的脸颊上,浮现出一丝睡的正酣的红晕。 她个头比同龄女子要高一些,身上软绵绵的像团棉花。她给人的感觉大抵也是这样,像那种白白软软的小动物。 可就是这样的人,竟然有这种嗜好?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作者有话要说  别问!问了就是我家的猫就这样睡觉的QAQ 心累。 明天三更!红包等着你们!记得要来呀~~~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不语言说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hirley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Bo Li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4章第二十四章(一更) 刘珠在外面战战兢兢,她怕的东西太多了。 她怕再面对阮澜, 那么好的个姑娘家, 年纪也还这么小, 就要遭这样的苦;她怕于衡好事被打断,恼怒之下对陆追做些什么;她更怕这事儿被戳破之后, 亦或是闹腾起来引人注意,到时候自己被说成个拉皮条的。 原本外人说是外人说, 她面子没了还有里子, 可如今做了这事儿, 那便真的是里子都没了,一辈子头都在也抬不起来。 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刘珠心里乱, 不敢靠房间太近, 可她等了许久,也未听到里面有什么声响。甚至阮澜的尖叫声、于衡的叫骂声什么都没有。 那三个人在房间里,就像没了声息似的。 待她终于熬不住了,推开门向里看, 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僵住。 地上倒着于衡的尸首,地上到处都是血, 床上也溅上许多,小小的房间里满是血腥的味道, 殷红的像是地狱业火, 妖鬼邪崇影影绰绰。 而这事情的始作俑者, 此刻竟然躺在床上, 和阮家妹子拥在一起! 那景象温馨却又带着一股格外的荒诞和阴戾, 就像白骨之上开出了娇艳的花朵,空气中似乎也不再是腥臭,而是种甜腻的裹挟。 “啊——”刘珠禁不住恐惧,惊声尖叫起来。 床上的人早在她走近房间的时候便听到了,陆追抬眸看他,冰冷的眼神刺的人心里发毛。 “闭嘴。”陆追轻轻的说了一声。 刘珠吓得捂住了自己的嘴,她丝毫也不敢怀疑若是自己再发出什么声响,便会落得和于衡一样的下场。 但眼前的景象又太过于惊悚,她看了一眼陆追,腿不自觉地软了下去,跪坐在地上,脸色煞白。 阮澜迷迷糊糊的听见刘珠尖叫,肩膀微微抖了一下,眼睫轻动,含混地哼了一声。 陆追轻轻地拍了拍阮澜的后背,动作轻缓,像是在哄弄孩童一般。 在他的安抚之下,阮澜又睡沉了,陆追这才慢悠悠的从床上坐了起来,轻柔的半点声音都没有。 陆追走到刘珠面前,低头看着地上紧紧捂着自己的嘴,颤抖不已的女子。 他早就知道了,刘珠就是这样的性子,她怕惹事上身,怕活不下去,你让她闭嘴就闭嘴,你让她开门就开门。 可真的是她自己没得选吗? 只不过是自己给自己找了一出出的借口,给自己落了枷锁罢了。 “滚出去。”陆追脚尖踢了下刘珠的小腿,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想法。 刘珠战战兢兢的出了房间,她还是没办法相信,白日看着算是彬彬有礼的兰追,方才在床上还那般温柔的兰追,竟然……姜然将于衡杀了? 她甚至不敢细想,为什么于衡一点挣扎的声响都没有?为什么屋子里这么多血?为什么杀了人还能安然躺在床上? 刘珠的脑袋里一片混乱,惊恐让她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只像个木桩似的,跟着陆追亦步亦趋。至于陆追说了什么,要做什么,她也只是跟着点头,一一应了下来。 于衡已经让她做了这档子事儿,眼前这人将于衡杀了,她哪里有不应的气力? 陆追用井水将自己手上脸上洗的干净,露出洁白的皮肤,愈发显得眼眸墨黑,深不见底似的。 在月光的掩映之下,他那高挺的鼻梁在脸上划出一道阴影,硬是将一张漂亮的脸庞分成了两半——一半干净清明,一半低沉阴暗。 陆追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上面溅的都是血,换衣服暂时是来不及了。 刘珠颤抖地跟着陆追又进了小屋,走到床旁,陆追将阮澜打横抱了起来,一言不发便向外走。 阮澜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见面前的陆追,他长长的睫毛上还挂了一滴未擦净的井水,悬而欲滴的,像颗细碎的宝石。 阮澜抬手沾了那井水下来,刚要说话,陆追便开口了“有人来找刘珠,你暂时去我房里睡一下。”说完,他补充道“我睡地上。” 阮澜哪里会想到他方才做了什么,夜又深,她只点了点头。 陆追将她安置到自己那屋的床上,低头看了她半晌。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大动干戈,只是,不想从她脸上看到些许的恐惧和慌乱吧。 他伸手将阮澜脸上沾着的血擦掉。 这血太脏。 一如那些神情,都不应当出现在她的脸上。 就像小时候那只白猫,动起来的时候最是可爱。但当它惊慌的时候、死了的时候,丑的让人作呕。 刘珠就这样在旁看着,她看着陆追对阮澜态度温柔,与方才对自己完全不同,似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可他越是这样,就越让人害怕。 阮澜睡沉了,陆追这才慢慢的站起来,和刘珠一起将于衡的尸身抬到井边。他让刘珠抬了水进房间,随便她怎么折腾,但要将屋子里擦干净。而自己则坐在于衡的尸体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刘珠强忍着要吐的心,拿着抹布进了房间,一边擦一边小声啜泣着。 她不敢反抗,甚至连求救都不敢。她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年纪并不大的少年,竟然能有这样的眼神。 那是野兽的眼神,没有理智,只有饥饿。 所有的东西所有的人在他面前都只是微不足道的猎物,旁人的生死只是他用来充饥的物件。不存在男女老少,不存在怜悯和情感。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他是从地府里爬出来的恶鬼,向人讨命来的。 不知怎的,刘珠脑袋里不停的重复着这一句话。 院落当中,陆追将于衡的尸体投入了井中。他机械的沿着关节切开,好似很久之前就做过这样的事,无比熟捻。又将分成一块一块的尸首扔了下去,每一块入水都发出轻巧的声音。 幸好此刻院中没有人,刘珠也不至于再受到惊吓。 一切都在寂静当中进行,只有月亮看得见这一切。 苍白的月光之下,少年动作干净利落,方才清洗过的手和脸难免又沾上血,但他并不在意。他也从未在意。他在意的只是不让阮澜看见罢了。 可谁也不知道他此刻内心的挣扎。 陆追竭力和那股戾气争夺着自己的身躯,他不能再失去理智,他要用这戾气,用这梦境,不能被它们夺走自己。 翌日,太阳方才微微亮,阮澜便醒了。她这一夜睡的并不算好,总觉得颠簸挣扎了许久。 她低头看了眼地上,陆追正躺在床的不远处,和衣而睡,黑色的长发卷在脸颊上,好看的不像话。 阮澜砸吧了下嘴——这要是放在现代,妥妥的流量小鲜肉。 她想起昨晚被陆追抱了过来,说是刘珠那处来人了。她也没多想,毕竟刘珠这个年纪在古代都当妈了,还不能有点夜生活吗?倒是自己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人家了。 她吐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可能有点恋床,不然昨晚也不会做了那么多的梦。 先是下鱼雨了,又是杀猪了,然后竟然还梦见陆追杀人了,当然最后还是挺好的,梦见了自己养的那只猫,也不知道现在谁喂它。 阮澜趿着鞋,把身上的衣服理了理,走到陆追身旁,低头看他。 陆追似乎也做了什么梦,眉头微微的蹙起。 阮澜看看这小可怜的样儿,还杀人呢,人不杀他就不错了。 陆追躺在地上只铺了薄薄的一层布子,身上连席被子都没有,原本夜里就凉,地上湿气也大,他半蜷缩着身子,侧躺在地上。 这一夜,他不会就一直这样睡的吧? 阮澜心里想着,竟然有点心疼。 她从床上抱了被子下来,给陆追好好的盖上——伙计不能生病!回家还要干活呢! 霍然之间,一股气味从陆追的身上钻到了她的鼻子里——皂角? 阮澜低头仔细闻了闻,没错,阿追头发都是刚洗过的味道,是皂角。 她恍然大悟如遭雷劈,莫非!莫非昨天晚上刘珠房里去的人是阿追?!不然他为什么要洗澡?明明睡觉之前还没洗的! 阮澜又低头直愣愣的看着陆追,吞了下口水——这样不好吧,虽然阿追在古代确实是能娶妻生孩子了的感觉,但你还小啊!你还要长个子啊!不能这么糟蹋自己的精气神啊! 她转念一想,阿追这样是不是有点渣男不负责?怎么又跑回来睡了呢?还是刘珠不满意,把他赶出来了? 一时之间,阮澜的脑袋里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各种看过的本子情节轮流无限上演。 陆追其实没睡,他只是想试探下阮澜,见她给自己盖被子的时候心里倒是很受用,只是不知道后来为什么她的手突然僵住了。 陆追慢慢的睁开眼,就看见阮澜紧盯着自己,瞳孔晃动,神情里有遮掩不住的惊慌。 昨夜被她看见了? 陆追蹙眉,沉声问道“怎么了?” 阮澜想也没想的就问道“不会是豆芽菜吧?” “嗯?”陆追眉头蹙的更紧。 他又猛然想到昨晚阮澜含混的说的那两句,开口问道“什么豆芽菜?” 阮澜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遮掩道“没没没,没什么豆芽菜,我就是突然想吃豆芽了。家里每种豆芽哦。” 陆追上下打量了她片刻,清了下嗓子,为自己澄清道“我不是豆芽菜。” 男人的第一尊严绝对不能被随意践踏! “嗯?”阮澜哪里知道昨晚自己梦里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她尴尬笑笑,自认为顺着陆追的话圆了下去“做梦做糊涂了,把你当成豆芽菜了。我还在想,哪里有这么大的豆芽菜呢。” 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阿追的神情怎么突然僵住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5章第二十五章(二更+三更) 陆追醒了,便再没有睡意的模样, 只去院子里端了水给两人洗漱, 又端了犹在冒着热气的吃食搁在房间里的小桌上。 “刘珠呢?”阮澜整理了下衣裳, 问道。两人折腾了这么久,刘珠都没有露面。 陆追头未动, 眼眸抬起,瞬也不瞬的看着阮澜。 片刻之后, 他开口说道“她一早有事, 出去了。让你不要等她。” 阮澜“哦”了一声, 目光落在陆追的身上。 衣服不是昨天的那件了,明明自己起的更早, 那刘珠是什么时候和阿追说有事的?显然就是昨晚。 一瞬间, 阮澜觉得自己被柯南、金田一、福尔摩斯集体上身,成了明察秋毫的小侦探。 破案了!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显然就是昨晚阿追被嫌弃了,但过程可能太激烈弄坏了衣服,所以换了一件, 洗了个澡。同时两人觉得有些羞愧,早上不好见面! 啧啧啧。 阮澜深刻感觉到身为监护人的辛苦——这孩子, 太不省心了。活儿还没怎么干呢,怎么就想着要找媳妇了?但想想身为一个男性, 被人嫌弃当然很难受。 中二期“专家”阮澜又打量了陆追的脸庞看看, 他这一起来就掉冰碴的面瘫脸, 俨然就是中二期为了掩饰自己无措的行为。 阮澜在心里深深的叹了口气, 搁下面饼, 抬头看着陆追,一脸严肃的问道“阿追,你觉得刘珠怎么样?” 陆追闻言心里一惊,抬头看她。 阮澜见他这幅神色,心里更是笃定,开口说道“没事儿,就随便问问,你别紧张。” 陆追敛眸不语,这种人有什么值得他评价的? 阮澜继续说道“其实刘珠也挺不容易的,爹死了,她妈又没什么主意撑不起来,家里还有两个弟弟都还年幼,她只好自己出来养家。勤快是很勤快的,家里也有块地。之前吧虽然错看了人,但谁年轻的时候没眼瞎过呢?经此一事就能长一智,日后谁对她真心好,她定然会仔细回报的。而且长得也还不错,身材好!” 阮澜挖空了记忆里关于刘珠的事情去夸,还说着“你看,昨日那个于衡要来找事儿,她不是替我解围了吗?还有点像侠女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就是平日里被人说的没了自信,怪可怜的。但咱们也不能因为别人说她什么就胡乱相信了呗。” 陆追听着听着,总觉得哪里不太对,阮澜这说法怎么总是给他感觉像是来给嫡兄说亲的老媒婆呢? 他开口打断阮澜的话“你什么意思?” 阮澜“我没什么意思啊。就是说说刘珠挺不容易的。” 陆追轻眯了下眼睛,此刻的刘珠被他敲晕了扔在房间里。收拾完于衡的痕迹之后天已经快亮了,他没有时间再去处理另一具尸体。 “你倒是很容易觉得别人好。”陆追冷声说道。 殊不知昨晚险些被人卖了。 阮澜听了这话,她知道因着之前的事儿,阿追的提防心很重,昨晚又被嫌弃伤了心,嘴里肯定没好话。 她思忖了片刻,说道“阿追,相比身体上的接纳,其实更重要的是心灵上的共洽。毕竟那事儿是几天一次,平日里接触确实实打实的。你现在还小,我这么说你一定不懂,等你再长大些就明白了。” 陆追???大清早的这人发什么神经?昨晚磕到脑袋了? 脑补小本子是一方面,话说到嘴边却不能太过露骨,点到为止,像阿追这么大的孩子最容易有逆反心理,不能逼得太紧。 阮澜拿起面饼,又咬了一口,抬头冲陆追笑了一下“阿追,你这么好,一定会找到一个全身心都愿意接纳你的姑娘的。” 什么东西? 陆追被她笑的莫名其妙,但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她到底是什么意思。怎么就能从刘珠身上绕到接纳自己的姑娘上去? 两人静静地吃着东西,过了片刻,阮澜将东西收到厨房去洗净,毕竟是在别人家里做客,也不好弄得一团糟。 殊不知,陆追已经弄的一团糟了。 陆追则趁着这空进了刘珠的房间,他原本是想杀了刘珠的,这件事儿最好是不留一点活口。可听了阮澜方才所说,莫名的又不想动手了。 他也不想被阮澜知道自己做了这样的事情。 刘珠此刻也缓缓转醒,看见眼前的陆追吓得又要尖叫,却被陆追一把按住了嘴。 “要活命吗?”陆追冷声问道。 刘珠拼命地点着头。 “那你知道该如何。” 刘珠点头。 她哪里敢?这兰追昨晚杀人分尸的模样,比起于衡骇人太多了。 于衡那只是要侵犯阮家妹子,他就这样。要是危及到他自己的性命,多怕人的事儿他都能做出来。 陆追扬了下眉,明明是俊逸无双的一张脸,此刻却显得像个索命恶鬼。 陆追声音轻飘飘的,像是天边的云朵,又像是被捏皱了的一张纸。他说道“你大可去官府告我,但你也应当想清楚,昨夜的事儿无人看见,事情却在你的房内发生。” 刘珠吞了下口水,小声说道“我……我知道。” 无人看见,却是在自己这处发生,到时候说不清楚,还会被倒打一耙。加上她名声原本就不堪,说出去的话自然没什么人信,反而会说她和于衡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死都死的冤。 她原本答应于衡就是为了活命,此刻真真切切关系到生死,更是不敢怠慢。 陆追扫了她一眼,转身出了房间。 阮澜正在小院里等他,见他从那个房里出来,不由得伸着脖子想看看里面的景象,却被陆追一把按住了脑袋。 “看什么?”他问。 阮澜嘿嘿两声“没什么。”男人身上的痛处,还是不要随便戳人伤疤了。 两人这才从刘珠的小院出来,朝着大舆镇的早市去了。 大舆镇也算是这附近几个村庄的中心点,虽不算大,但来来往往的人却不少。很多农家做手艺活的也会托人来早市卖,如今又逢夏至将至,便愈发鲜活了起来。 阮澜走了两处卖家用陶瓷器的摊铺,都是些很平常的家用物件儿,碟子碗壶一类的,瓷做的卖的贵些,陶制的便宜些,十几文就能买一件,当然成色和质地就不能细看了。 陶瓷陶瓷,虽是放在一处说的,但陶器和瓷器无论从制成还是使用上都是两种东西。 阮澜上学的时候就学过,陶器的出现其实是新旧石器时代的一个分界点。 早先的人类祖先所使用的东西,不管是狩猎时候用的石头、树枝儿什么的,都是天然就存在的。而陶器的出现则是人类第一次通过自己的双手塑造出来一样原本不属于自然界的东西。 陶器在历史上先是作为容器,沿着母亲河黄河一路都能发现,阮澜中间还被家里的长辈带着去仰韶文化遗迹看过出土的陶器。 她家挺有意思的,为了让晚辈们了解陶瓷的发展,就挨个拎着去看,看看古人在几千年前做出来的东西就那么漂亮那么有趣那么实用,一个个回来也壮志雄心,要将瓷器做的愈发好看,和誓师大会似的。 阮澜也是其中之一,看的时候惊为天人,嘴里一直念叨着——古人怎么这么牛逼呢?怎么这么厉害呢? 回到家里刻苦不过三天,之后又是咸鱼躺,雄心壮志全都被瞌睡稀释吹走了。 说是陶瓷器件能在□□延续下来,也和农耕有很大关系。游牧民族相对较多的就是金属、皮这些材料做的东西,因为他们闲不下来老是跟着水草走,过程当中就很容易磕磕碰碰的弄碎了。 但农耕稳定,基本就没有这样的烦恼。 后来陶器也有了新的发展,比如烧砖块盖房子,比如赫赫有名的秦砖汉瓦,春秋战国时候的空心砖能有一米多。 中国历史上最有名的陶器莫过于秦始皇兵马俑了,属于灰陶,硬度要偏高一点。制作起来也比往常的陶器红砖这些多了一个闷烧的步骤。 现代人看秦始皇兵马俑都觉得壮观,更别提阮澜他们家这些内行人了,就算是用现代工艺让人们去做这么多这么逼真的兵马俑,还要有固定的时间限制,基本上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阮澜的眼睛扫到了一款小小的陶罐,这陶面上已经有釉了,看起来这釉面里含了不少的铁,所以才会出来这样的黄色。 可惜很多东西都需要时间的沉淀。 阮澜叹了口气,她小时候见过一个汉代黄绿釉的望楼,是在纽约苏富比拍卖的,好看到飞起,她根本想不到汉朝的人就能做出这样漂亮的东西。 尤其是经过长时间掩埋,很多釉面会反铅,在黄绿色的釉面上铺出一层漂亮的云母一样的光泽。 她又看了一眼这陶罐,心里想的是——倘若这个东西埋个千八百年的,说不定比现在要好看点。 陶器的整个发展是和烧制温度有关的,一开始就是一千度以下,之后随着温度的提升,出现了各种各样的釉面,比如说唐三彩。 其实唐三彩是陶器,不是瓷器,很容易坏,但是比之前的灰陶、红陶的烧制温度又提升了许多,达到了一千一百度。 阮澜的目标不是做陶器,而是瓷器,这也算是她的本行。 更何况现在的人已经能分得清什么是陶器什么是瓷器了,单看这个定价就知道了。 陶器便宜,因为原料就是黏土,随处可取,而瓷器却要特定的瓷土和准备过程,就是之前她和陆追天天在家干的那些活。 陶器烧制温度低,一般平地堆烧就行了,根本用不着她家后院那个烧窑。然后就是釉面的选择了。 最后就是一个很现实的原因,釉面、造型才是瓷器能卖出价的地方。她家里就她一个,还有陆追一个,根本没法烧制大量的物件,只能量少而精。 阮澜一边寻思着,目光开始转向一旁的瓷器。 陆追就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她。他在陆府见到的各类瓷器也不少,精美的、普通的各式各样都有,但他却从未和烧瓷的工匠接触过。 如今阮澜就在自己面前,抿着嘴唇仔细的将东西一个一个的看过去,若有所思。偶尔皱一下眉,嘴里念叨着些什么,倒是和平日闲散吊儿郎当的模样有所不同。 也就是这份难得的认真,反而让她那双圆润单纯的眼睛显得愈发光亮,引人侧目。 阮澜看瓷,陆追看她,身后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却丝毫影响不到这两个人,就好像将自己与这世上纷繁隔绝开了一般。 阮澜拿起一个茶碗,仔细端看,这茶碗和自己家里的差不多,看着是白瓷,其实里面还闪着青光,颜色也不够纯正。 她翻过来看了眼底面,又搁在手里颠了颠,大概知道这就是普通民窑的模样。 其实她挺喜欢这种白中带青的感觉的,但这是放在现代人的角度上来看。古人却不这么想,因为釉料里带着铁,烧出来就是青色的。 含铁量越高,釉面颜色越深,最后能绿到发黑。 工匠就不开心了,他们不停地想要青色变白,变白,再变白。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份心意一直铭刻在了骨血当中,现代女性也要变白变白再变白。 白是干净,是一种最简单朴素的美丽,是一条摆脱黑暗的过程。 随着火光、烛光、灯光到不夜城,人们一直在寻找保留住光明的方法。 而这个信念,也自然而然的融入了一切,融入了瓷器当中。 怪不得当日原主爹说要烧出真正的白瓷,敢成现在的白瓷还不能算是真正的白瓷,只能算是青瓷的一种。 阮澜想到这个,不禁为原主爹的智商鞠了一把汗。倘若把原主扔进去,恐怕那釉面得更绿。而且什么以身祭剑,其实就是给烧窑里面添炉火,提高烧制温度。 可能一开始不小心掉进去个人,发现烧出来了,就有了这样的传言。其实扔什么猪啊、鸡啊,效果差不多。 那卖东西的见阮澜就这么大小个姑娘,站在自己摊前话也不说,从左边摸到右边,颠来倒去的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这便开口道“哎哎哎,买不买啊?咱们这儿都是正经的好东西,家里用最合适。你要是不买,别乱摸,这些个东西最怕磕磕碰碰。” 阮澜没管他说话有些挖苦,抬头笑道“掌柜的,我想问下,大家都说黑瓷好看呢,你这儿怎么没见着黑瓷啊?” “黑瓷那能是随便在我们这儿买着的吗?”卖东西的听她也不懂,冷哼了声“黑瓷老大一部分被充进宫里了,流到外面的少,人家懂得做事儿。” 阮澜有些不解,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卖东西的闲着也是闲着,阮澜只要别碰他的货就行,人站在这儿也没什么问题,反而会让外面的人以为这店里有客,装装样子拉拉生意也好。 他这便开口说道“阮家白瓷你听过吗?当年也算是赫赫有名。” 他指了下自己面前的一个碗,说道“做的就差不多这样。每年也给宫里送瓷器,结果呢?要我说,他们就是不会做事儿。这给皇上用的东西,能随便让咱们普通老百姓用了吗?那阮家可不管,为了挣银子,天下都是他家的白瓷。 还把烧瓷的工艺到处传,谁都会烧了,那有什么不得了的? 你肯定听过那句话,天下无贵贱通用之。 这怎么成啊? 你看看人家黑瓷就懂得多了。皇上用的就是皇上用的,高官贵门想要也行,但咱们没那么多,釉面配方也保密。这不,高下立刻就出来了。 要不人家黑瓷怎么能现在入了圣人的眼呢?” 这卖东西的说的也没错,古代阶级分的清楚,阮家这样确实有点不是体统。加上如今人喜欢用黑色茶盏饮茶,更衬茶色,黑瓷就这么崛起了。 可对阮澜来说,这阮家之前的当家人,到还挺有意思的,竟然把烧制的工艺到处传? 其实在历史上有那么一些窑因为战火的原因,没能把工艺继续传承下去,也挺让人失落的。 就比如说最有名的“雨过天晴瓷”和“片柴值千金”的柴窑,因为赵宋灭周,当时的柴窑工匠只好转而经营他处,但柴窑的记录便没了踪影。 至今从未找到过柴窑窑址,也未曾见到过传世的实物,这么一样曾经得到“诸窑之冠”的窑器只留下了传说。 每每想起,总是让人心疼。 阮澜想了片刻,大抵也觉得阮家原来烧的瓷器是在是流传太多,工艺也在外,竞争压力就会很大,不如另辟蹊径想点其他的东西。 她抬头问道“大叔,你平日里都是从何处进货啊?”她看了这店里,瓷器陶器样式不一做工不一,一看就不是出自同一个地方。 卖东西的指了指挂在外面的招牌“看见了没?咱们这儿打着招牌,肯定就有很多烧瓷的来卖。近处的白瓷多,陶器也有些。若是要青瓷就得朝北边去,京城里多。不过这东西运输什么的都麻烦,磕磕碰碰难免碎掉,一般都是就近收货。” 阮澜点了点头,心里大概有个估量,她又问“我家有青瓷,大叔你收吗?” 卖东西的听了,抿嘴乐了“你家有青瓷?多少?个把个的咱们这儿不怎么收,至少得凑上一套,盘子碗碟勺子什么的都不能少。” 阮澜挠了挠头,勺子这种东西她还真不知道怎么量产,除非用石膏块。她回道“不是,是茶具之类的。” 相较之下还是茶具好做些。 “茶具啊”,那人犹豫了一下“实话和你说吧姑娘,咱们这小店基本就是卖给平头老百姓,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地方,茶具一套也卖不出去啊,还不如茶碗什么的来得实在。” 说完,他又问了一句“你家是烧瓷的?” 阮澜点了点头“是啊。” 卖东西的听了,不由得嗤笑道“在这儿烧青瓷?” “是啊。”阮澜检查过后院用来制釉的药石,确定里面应该是能烧出青瓷的。 釉面这种东西还有个特点,就是要因地取材,釉面的颜色是和药石当中的矿物含量有关系的,所以不可能一个地方的药石能烧出所有的颜色。 但这并不代表着无计可施。 现代制瓷业大部分已经使用了化工原料和色料,比如什么硫酸亚铁、氯化铁这些。但传统陶瓷仍然像古代一样,会往釉料里加些东西改善釉面性能,还能起到保密配方的作用。 这些添加进去的东西就多了去了,像景德镇烧红釉面会在里面加石灰石和凤尾草,也有加牛骨啊什么的。 这就给了她很多能发挥的空间。当然,在正式烧制之前还要进行试烧。 卖东西的上下打量了她两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谁家丫头,做梦呢?咱们这儿的药石就烧不出青瓷!你要是真能拿出来一打一箱,我全收了!” “当真?”阮澜问道。 卖东西的一点头“当真!” 阮澜眨了眨眼睛“说话算数哦。” 卖东西的压根就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只当做谁家的丫头出来乱转,脑子不甚清醒,便再也懒得搭理她,去一旁招呼客人了。 阮澜把店里的东西又看了一遍,这才转身和陆追出了店铺。 一出来,阮澜就吐了一口气,说道“能自在说话的感觉太好了!我差点就要在村子里憋死了!” 陆追看了她一眼,他自然也是知道南白北青的说法,对于阮澜能烧出青瓷有些不信。可她既然都这么说了,想来是有法子的。 陆追也不知为何,便只是想相信她。 两人又跑了两家瓷器店,一家还算有些藏货,阮澜也研究了下青瓷到底是什么样的。 大舆镇毕竟地方小,没有那么多店,也没有更多的东西给阮澜参详。但对她来说这便足够了,毕竟生意是要一步一步来,赚钱是要一点一点赚的,目前她的目标就暂定在这大舆镇上了。 她盘算好了,若是能烧出青瓷,按照自家窑的大小,应该能出不少货,到时候就能买一头猪养在家里了!欠秦家的银子也能还干净,还有阿婆的身体也能找个好些的大夫看病。 甚至连阿追的工钱都能发的起了! 这么一想,自己真的是太重要了,要是没有自己,这个家可怎么办哟? 她想着觉得今后的日子总算能步上正轨,脸上不自觉的就笑了起来,整个人都喜气洋洋的。 大舆镇真好,不但能卖货,还能肆无忌惮的说话,若是有一天自己赚足了银子,就得赶快搬家搬过来。 阮澜这么想着,带着陆追进了街边的一家小饭馆——来都来了,先吃点好吃的! 店小二连忙上来招呼,问两位要吃点什么? 阮澜听菜名听得糊里糊涂,加上早上和陆追的那番话,她动了下嘴皮子,问道“有豆芽菜吗?” 她的那只猫就叫豆芽菜,倒不是因为那里是豆芽菜,而是因为当初是领养来的,刚带回来的时候瘦的就像根豆芽菜。 非常纯洁的取名。只是后来衍生了很多无意义的内容。 陆追抬头看向阮澜这人是怎么回事儿?揪着豆芽菜没完没了了? 待那小二走了,陆追清了清嗓子,低声问道“你以前……喜欢抱着东西睡觉?” 他问的含糊,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阮澜眨了眨眼,想着自己大概是昨晚睡姿不太好,阿追这才有此一问。 她十分真诚的回道“是啊,豆芽菜嘛。” 陆追“……豆芽菜?我没发现你有这个嗜好。” 阮澜“哦”了一声“以前家里养了只猫,叫豆芽菜,后来找不着了。” 陆追这才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6章第二十六章 吃过小饭馆,阮澜走在街上的速度明显减缓了, 磨磨蹭蹭的东看看西看看, 满眼都是好奇。 她没见过这种场面, 周围的商铺、行人、车马、吆喝声、叫卖声、说话声都像是到了奇怪的古代游园会,只不过更加真实。 此时此刻, 阮澜才有了穿越的真实感。 以往她都是偏居在那个方寸小院里,接触的东西仍是自己所熟悉的。因为要装作是个哑巴, 也没人和她多来往, 只有一个秦逸, 还动不动就猜错她在想什么。 其实阮澜也是感谢秦逸的,除了阿婆, 至少在自己初来的那几天, 他让自己觉得外面还是有个世界的。 阮澜原本也是真心实意的想和他交个朋友,但可惜的是他娘实在太过多事儿,阮澜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后来幸好遇见了阿追,话也能偷偷说了, 家里的活也有人干。 她时常见到阿追去给阿婆换热水,早上起来的时候吃食也都备好了, 省了自己许多心思。更重要的是,自打阿追来了, 好似自己运势都好了起来。 兔子肉吃上了, 有人定瓷器了, 骗婚解决了, 还来大舆镇溜达了。 这么一看阿追, 虽然小小年纪就时常一副“天上天下舍我其谁狂霸酷拽吊炸天外加提防心重没什么安全感”的中二气,但为人还是很可靠的。 她绕着道儿走到茶馆旁,里面有个说书人正在讲故事,说的正是民间传说的狸猫换太子。但这故事和阮澜从小听得有所不同,而是将早已去了的三皇子戏说了一番。 说这三皇子因早就算到自己失利,早早的就将最小的儿子送到了民间去养,而在王府里代他死了的只是个奶娘的儿子。如今皇上病危,便是想起来这么一出,生怕这三皇子的送到外面的儿子来报仇…… 边上有人听了,吓唬那说书的,说他大概不想在这处做营生了,怎得连如今皇上的事儿都敢拿出来乱说,到时候反而要无故牵连他们这些听客。 说书的也觉得自己越说越过界了,只笑着说“这天家的事儿谁知道,都是瞎掰扯的,咱们也没说是今朝,说的是前朝的事儿,各位听个乐儿就行了。” 阮澜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天高皇帝远的,和自己半毛关系都没有,还不如说些别的有意思,这便拉着陆追走了。 她一抬头,便看见陆追脸色有些不好,这是也感觉到陆追手指冰凉,像块冰似的。 她连忙问道“阿追,是不是身子有些不舒服?天气都热起来了,怎得手还这么凉?” 陆追猛地回神,摇了摇头,回道“无妨。” 大概他也是累了,平日里干活干的多,其实人又没多大,也是辛苦他了。 阮澜想着想着,就绕进了一家小布庄,仔细问了衣服怎么做,有没有现成的等等。 虽然都是最普通的粗布衣服,颜色也没什么花样,但至少大小合身些。正是祖国花朵的年纪,谁不爱俏呢?就连自己也希望每天醒来就能看见阿追,洗洗眼睛,美好的一天开始啦! 毕竟自己来自一个看脸的时代! 她手上文钱也不多,出门的时候阿婆想要给她些的,但是阮澜死活都不肯要。这些东西得留着给阿婆傍身,自己这里又有秦逸的定金,一时倒是不着急。 只是有文钱不代表能随便花啊,这掌柜看着阮澜年纪小,眉毛半挑半不挑的,一看就要坑人。 从小就在学校小卖部讨价还价出来的阮澜觉得不能姑息这种作风,她试着和掌柜的讲价,两人你来我往好不热闹,边上有客人都在笑,这小丫头年纪不大,但却知道持家,日后肯定是个管家的好手,也不知道哪个郎君日后要被她管束了。 阮澜心里想着等老子日后做出瓷器有钱了,自己给自己管家!什么小郎君,能吃吗? 陆追显然也是很少见这样的场面,阮澜和掌柜的说的热火朝天,因着太阳又起来了,她脸颊都有些微微的泛着粉红,额头上沁出了微微的汗滴。 陆追倒是不着急衣服,他其实并没什么所谓,眼看着阮澜这样还有些心疼,只觉得她为了自己煞费苦心。 陆追拉了拉阮澜的小臂,轻声说道“算了,穿原来的也无妨。”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的去触碰他人,也没多想,就是顺其自然的,没有任何犹豫。 阮澜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只是叹了口气,跟着陆追转身往外走,一边说道“本来是想给你买身衣服的。算了,方才在前面也看见了家布庄,咱们再去那儿瞅瞅吧。” 她走的慢,陆追还以为她是逛累了,衣服没买成,他也知道是因为家里没什么银子,未免有些身为男人的自责感。何况这是阮澜第一次要给自己买东西,竟然就以这样的结果告终了,未免有些失落。 谁知道这时候掌柜的从后面喊了一声“哎,算了算了,就给你这个价吧,现在做生意难啊。” 阮澜脸上立刻绽放出大大的笑容,冲着陆追得意的一扬眉,转身冲到掌柜的面前“那来两套!” 没想到讲价这种事儿是数千年的遗留啊,应该归类为非物质文化遗产! 阮澜美滋滋的拎着衣服出来,陆追在一旁简直是看傻了眼——还有这种操作? 阮澜把衣服往陆追手里一塞,笑着说道“怎么样?我厉害吧!” 陆追无奈的笑了出来,点了点头“厉害厉害。” 阮澜突然弯下身子,由下而上的看着他,一双漂亮的眼睛忽闪着,好像两颗漂亮的宝石,拥有想让人占为己有的那种美丽。 “阿追,你笑起来很好看啊。”阮澜开口说道“多笑一笑,不要每天板着脸。现在你还年轻,想着要扮老成,等你老了又要想着年轻了。该是什么年纪就做什么年纪的事儿。” 陆追听了这话一愣,她又开始了,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加上一套谆谆教导似的说辞。 可又因着阮澜无心的一句话,他又开始想自己老了会是什么模样。知天命的时候大抵已经白发苍苍了,会在哪儿又是什么模样的呢?那时候她是不是也是个老太太了,还是每日说着这些糊弄人的话?是不是还会笑的这么好看? 阮澜见他出神,在一旁说道“你肯定是在想自己老了以后会是什么模样。放心吧,阿追老了之后肯定也是长的好看的。” “你怎么知道?”陆追反问道。 阮澜得意洋洋的说道“长的好看的男的我见的多了去了,从他们二十岁看到三十岁看到四十岁。有人越老越好看,有人年轻时候好看,那也就是皮嫩,经不起岁月这把杀猪刀。” 陆追听她的话,微微的蹙起眉头“你从他们二十岁看到三十岁看到四十岁?” 她也才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哪儿来的看了这么久?更何况,哪里有那么多男人让她看? 阮澜心里一跳——糟,说漏嘴了。 现代可不就是电视上天天看,还能在网上看到人家小时候的照片。那么多男演员男爱豆的,她当然见的多了。可这毕竟不是在现代啊。 阮澜停顿了一下,指着前面卖糖人的说道“啊!是糖人!我要去买两个,听说可便宜了。” 明显的在转移话题。 陆追心里想着,但仍是跟着她走了过去。 阮澜挑糖人的时候,他就站在一旁看着,琢磨着方才的对话。 等他老了的那天?他会有那一天吗? 他不知道。 一个人在世上禹禹独行其实是最难不过。没有人在心里拉扯着,没有挂念没有牵挂没有陪伴。看似孑然一身轻松惬意,少了许多烦恼,但真的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反而能轻易的将自己的命交出去。 刘珠不就是这样吗? 她有牵挂,牵挂家人,所以要珍惜这条命。 为了这个,什么事情都可以做。 陆追有些恍然,什么事情都可以做究竟是好是坏?有牵挂又究竟是好是坏? 他微微的闭上眼睛,听着周围人来人往的声响。孩童成群结伴的嬉闹声,和朋友知交的谈天声,很多话语都是没有意义的,说了便忘,也进不了人的心里去,但它们仍是在持续不断的生长出来。 这些,究竟是有意义的还是无意义的? 自己,前路又在何方该去做些什么? “阿追!”阮澜叫了他一声,陆追睁开眼睛便看到她举着根糖人递了过来“小麻雀的,你看着肚子大不大?” 她笑容似是特别的多,用也用不完似的。 陆追扫了一眼她手上的糖人,捏得栩栩如生,两文钱一个的东西就能让她这般开怀,也实在是好打发。 “愣着干什么?伸手啊!”阮澜扁了一下嘴,说道。 “嗯?” 阮澜拉过他的手,把那个糖人签子塞在了他的手里,又摇了摇自己手里的“我的是只猪!等我挣了银子,就要买只猪回家养。先求个好彩头。” 陆追低头看着手里的麻雀糖塑,眨了眨眼“给我的?” “废话,不是说好了带你出来买糖吃的嘛。”阮澜咯嘣一声咬掉了猪尾巴,糖渣碎的她唇边都是。她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像只偷吃的小老鼠。 “为什么给我买麻雀?”陆追问道。 “因为不管在哪儿,都能看见麻雀啊。”阮澜说着,自顾自的朝前走去。 陆追愣愣的看着她的背影,沉默稍许,又连忙跟了上去。街市上人很多,切莫走散了。她这么蠢,小心又被人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7章第二十七章 将需要的东西购置妥当,两人又在大舆镇转了些许时光。 大舆镇沿山靠水, 城镇当中常有几座小桥将这规整的街道划的跌宕起伏。 拱桥下面有撑船而过的浆夫, 扁舟摇摇晃晃, 慢的是亘古的节奏。 正是春末夏初,两侧的枝桠俱都浓郁起来, 不再是小小嫩芽,几朵花苞拱在其中, 有些性子急的, 迫不及待的绽露娇态。 是生机勃勃又不浓艳的美态, 清澈的让人心旷神怡。 阮澜仰头看着那几朵花,陆追见她看的久了, 在旁问道“想要?” 阮澜摇了摇头“仔细看看是什么模样, 记在心里,回去试试做在瓷上。” 陆追也跟着抬头看,那是几朵白色的花,他叫不上名字, 没有繁芜的花瓣,就是那么几片撑开, 显得劲态十足却又不失柔嫩。 像她。 陆追心里划过这么一个粗略的念头。 可意念到了嘴边却又是不同的话,“女子总是喜欢在东西上做这些花。”带着半点嘲讽。 因着他这张脸, 原本在陆府的时候倒是时常有些女子送女红缝工给他, 帕子、荷包、香囊, 上面大多是花, 换着花样的花, 烦不胜烦。 阮澜头也没侧,只看着那树说道“花怎么了?树有树的好看,草有草的好看,花自然也有花的好看。看来阿追原本时常收些小物?” 陆追不语。 阮澜便接着说道“上面缝绣的那些东西都是一片心意,因花的制式最为复杂,人家这才给你做的,是用了心的。再说了,无花哪有果?是以女子将花自比,半点毛病没有。” 她听了陆追的话就知道,这人定然是平日里颇受少女欢迎。 这也没什么,就凭他那张脸,倘若到了现代也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只不过古代流行送自己纹绣的东西,现代能送的花样就太多了。 身为校园风云人物,对收到礼物难免也会有这样的反应。 没办法,毕竟中二嘛。 尚不知自己在阮澜心中中二形象已经根深蒂固的陆追听她这般说,冷笑了一声“送东西也要看人愿不愿意收,否则只是自寻难堪。” 阮澜可以,这个回答很中二很校霸,你生错时代了。 陆追见她不说话,也觉得自己方才有些说过了,便随口转移话题问道“你呢?若是自比为花,你是什么花?” 阮澜收回目光,转头看他,答道“我才不要当花。” “那……” 阮澜“要当就当一棵树。” 其实这只是阮澜现代家里的家训,就一个字“树”,写的洋洋洒洒气势万钧挂在老宅进门处。 瓷有胎骨方能立住,千百年的瓷器拿到如今仍是一盏妙物,岁月未曾在它们身上留下多少痕迹,反而釉面上的反铅使其添了更多的光辉和美态。 树也是一样。 小树不足一提,千百年大树方成,树冠郁郁葱葱遮天蔽日气势恢宏。就那般挺拔的立在天地之间,静看朝代更迭人演变化。 都是越醇越香。 要做便做树,不言静立,稳重妥当。花从此处来,叶从此出来,亘古长青,是岁月的痕迹,是源远流长。 这话原本对阮澜来说只是一个形式,身为家里的后辈从小面耳濡目染的多了,也为怎么放在心里,如今被陆追这么一问却又想了起来。 她穿到此处,也只能做一棵自力更生的树,做不得娇艳软弱的花。 阮澜深深的叹了口气——不是她有大志向,而是没人能让她咸鱼瘫啊!不干活是要被秦家拉去当填房丫鬟的! 想想那些小说里写的内容,到时候先和秦氏斗,斗完了再和其他的妻妾斗,还没斗完还要帮孩子斗,想想她就头皮发麻。 斗谁睡觉睡得久她一定是冠军,宅斗的话…… 对不起,打扰了,告辞! 不干活就要饿死了,家里的米还能吃多久啊?! 她回答的颇为顺畅,陆追倒是愣住了“当一棵树?” 树有何好?不能走不能动,拉根绳子便给人晾衣裳,随便来两个人就能在身上划些痕迹,许多年都消不下去。 阮澜心里想的事情自然不能和他说,但也不妨碍她将自己说的高尚一点,身为祖国素质教育成长下的新青年,她认真的回答道“对!要做就做木棉!” “木棉?”陆追想了片刻,刘家村附近有木棉吗?她知道什么是木棉吗? 阮澜点了点头,一脸严肃的吟道“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绝不学攀援的凌霄花!” 陆追??? 阮澜摆了摆手“算了,你年纪还小,不懂。” 毕竟《致橡树》这篇开头的是“我如果爱你”,他这么小,又是男尊女卑社会成长下的少年,能懂两个人就可以认亲了——穿越的亲戚。 她大概构思好了一套釉面,但并不着急做。根据刚才她看的瓷器,基本都是单色的,偶尔有些大幅的笔触,也不怎么成形状,等她回去慢慢试过再说。 这么想着,两人便走到了城门前。大舆镇和其他的地方无差,城门附近有个木桩子打的告示板,上面贴了几张告示,其中最显眼的便是一个人的画像,下面写着“缉”的字样。 这画像不知道在这里贴了多久,面上都有些泛黄了,也没有几个人看。阮澜倒是第一次见这种东西,这便走了过去仔细打量,陆追跟在她身后,远远的就停住脚步,只由她一人过去。 这画像上的人正是陆追,但毕竟是个粗略的毛笔画,往常只是将人的特征勾勒出来,按图索骥。 陆追因只是陆府庶子,平日里出去抛头露面的次数少,加上他只是长得好看,脸上倒没个痣啊疤啊的,这画上也就失了真,只是突显通缉的这个人年纪不大罢了。 阮澜歪着头看了半天,转身走到陆追身旁,啧啧了两声“这谁能抓到人啊?这画也太抽象了。随便找个年纪差不多的就能去官府拿银子了。” 陆追嘴角动了动,方要说些什么,边上便有个人凑了上来,上下打量了一下陆追,压低了声音说道“官府走一趟?” 陆追听了这话,身体即刻绷紧,警觉地盯着眼前的人看。 阮澜嗖的一下挡在陆追面前,仰着头问道“干嘛干嘛?我们又没怎么,为什么要去官府?” 那人一见阮澜和陆追的反应,笑道“外地人?头回来?” 他啧了一声,解释道“这不是官府在抓人嘛,听闻这通缉令上的小子是朝廷重犯,只要把差不多的告发,或者带去官府,不管是不是都能领点文钱呢。我这不是想,咱们一起走一趟,然后混点文钱吗?我在官府里有相熟的,走流程快点,前门进后门就能出,怎么样?走不走一趟?白捡银子啊!分我一点就行,三七怎么样?我三你七!” 阮澜冷笑了一声,说道“去我们也自己去啊,当天出不来,里面还包吃饭呢,省一顿饭钱。谁和你分啊?” 这大舆镇的官衙天天这么被人晃点,迟早得赤字吧。 那人听了这话,仍是不愿罢休,说道“二八,二八行不行?” 阮澜瞥了他一眼,拉着陆追朝车驿走去“我们还赶着回村里呢,没银子留宿,要不你管我吃住,我把我表哥借你。” 那人一听这反而要亏空,骂了阮澜两句不上道,摇着脑袋走了。 “怎么不让我去?有文钱拿。”两人走了片刻,陆追突然开口问道。 阮澜笑着说道“算了吧,刚才就看见你脸色不好,没事儿去什么官衙?不够晦气的呢。缺银子也不差这点。” 别说他一个古代人,就算是现代人也不喜欢天天去什么警察局法院监狱的。 她见陆追不说话,这便停下脚步,拍了下陆追的后背“咱们阿追的价值就这么几文钱吗?放心,日后跟着我,有的是银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8章第二十八章 女性和男性的充电方式不同。 在大舆镇逛了这么一圈下来, 感觉就像在某宝古风店铺浏览了一整天似的, 让阮澜心满意足。 没了于衡的“气味攻击”,加上返程的人少些, 牛车上倒也轻松。只是到刘家村外驿站的时候要接近深夜,路上也没处休息。 刺目的阳光日渐下落, 大片的火烧云在天边吞云吐雾似的,旖旎出一段曼妙的天舞,扬的人心旷神怡。 阮澜拉了拉陆追的胳膊, 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困了就靠我肩膀上睡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说着, 她还特意撑了下肩膀,做出一副力大无穷的模样。 只可惜, 这福动作配上她的身形实在是不相融衬, 倒有些故作成熟的稚嫩。 陆追挑着眉毛看了她一眼,声音冷清“不困。” 他几乎是一夜未睡,白天都打起精神陪着阮澜兜兜转转好大一圈,说不困是不可能的。但他不愿意睡。 他知道阮澜容易睡着, 到时候两人之间就没一个人醒着, 若是出了什么意外, 亦或是遇到什么人,难以第一时间做出应对。 阮澜抿了下嘴唇——不困就不困吧, 看你那眼睛下面都黑成一团了, 显得人阴沉沉的。 她抬头看天, 月亮已经高高悬挂在半空, 此刻显得有些缥缈,像个削的不能再薄了的白玉玉盘,盛了浅浅的一汪水。 风一吹,水面轻摇,婉转宁静,带着整个天地之间都像蒙了一层若有若无的薄纱,虚虚实实,不甚真切。 车上的人一会儿便三三两两打起了瞌睡,仍有几个强忍着,但脑袋也颠来倒去。 阮澜原本看着陆追出了黑眼圈,想他一会儿便要撑不住了,未曾想到他倒是精神,反而是自己,被牛车这么一颠,困意渐渐上涌。 没过一会儿,阮澜便睡着了,陆追侧目看了她一眼,轻轻拉了下她的胳膊,阮澜下一刻就倒在了他的肩上。 软软的脸颊像是个糯米团子似的,靠在陆追肩上还能压出一小团肉。小嘴轻轻的撅着,偶尔抿上两下,带的睫毛微微颤抖。 牛车走进两山之中,那丝清凉的月光没了踪影,阴影洒在阮澜的脸上。 山里寒凉,阮澜觉得冷了,便往陆追的身上蹭了蹭,像只小猫似的。 陆追一言不发的将她往自己这处拉了拉——反正她身子轻,倒也不觉得是什么负担。 陆追身旁有个人看了他们二人一眼,冲陆追笑了笑,小声问道“婚事定了?” 陆追抬头看他,这人大约四十多岁的年纪,看起来倒显得十分和蔼可亲,眼神中也没有什么攻击性,大抵只是牛车上太过无聊,又睡不着,这才来搭话。 陆追省的麻烦,只“嗯”了一声。 那人又笑“也挺好的,从小便相熟,以免日后多生罅隙。” 因他这话说的有些书卷气,便引起了陆追的注意。刘家村除了那位秦逸的父亲,哪里还有知书达理的人?而这几个山村显然也没什么值得他人特地来走一趟的东西。 陆追试着问道“看先生的模样,倒不像是我们村里的人。” 那人笑的宽厚“在下受人所托寻人,如今便是一路南下。” 听到寻人,陆追打起了精神,但面上仍是装的一副温润小儿的模样“寻人?” “正是。在下密友有个儿子流落在外,便是来寻的。” 由着这人的话,陆追想到了自己。他自然曾经是有父亲的,亲生的也好,养大他的陆家也好。可无论是哪一个,都不会遣人出来寻自己。 陆家已经没了,而那位什么三皇子六皇子的,也早就被人冠上了卖国的罪状投胎去了。他在这世上便是孑然一身,什么都没有。 他正这般想着,感觉到自己的双手当中伸进来了只小手,指尖上还有些轻茧,显得并不是那么柔滑细嫩。 小手暖洋洋的,此刻放在他冰冷的掌心当中像是个小火盆,一跳一跳的跃动着。 那人见状,笑道“我那密友早年也是如此,有个小丫头一路跟着他,两人情投意合。” 情投意合? 陆追听了这话心里发笑。他和阮澜? 他没说话,在旁人看来便是默认了,岂知他原本真的是不想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那人接着说道“倘若我那密友的儿子还活着,也应当同小郎君这般年纪了。” 陆追抬头看他,微微笑道“为何他们不亲自来寻,而只是拜托于先生?” 那人眼眸微垂,似是有些心事。 他抬头看山看月,月亮却极为不配合的躲到了群山之中,看不得半抹身影。 “山后月啊。”那人轻声叹道。 他挽着书生的发髻,有些头发微微发白,他倒是不甚在意。 一身宽大青袍,袖子洋洋洒洒。单看他的面容便也能看出他年轻时的些许模样。兴许是个意气风发的书生举人。 如今,他便坐在这牛车上,随着山路的颠簸摇摇晃晃,倒颇有些醉中俯仰天地的洒脱意味。 陆追不知道他在感叹什么,但却知道这一声“山后月”说的便是他的那位密友。但谁是山,谁是月,终是不得而知。 他不说,他便不问。 在这世上,知道的越多并不是越好。陆追深以为是。 那人感叹稍许之后,转向陆追,有些歉意的说道“失礼,想起些过往的事情。” 阮澜那只手想要逃,陆追将她禁锢在手中,面不改色的对那人说道“这有何失礼之处?过往总是苦乐掺半,有愉悦之事,定然也有酸楚。” 那人听了,微微点头“未曾想你年纪这么小,却是有如此见解。是了,苦乐掺半。若是想起过往只有甜,就不显得甜弥足珍贵;若是只有苦,便早已活不到如今了。”他停顿了一刻,问道“不知小郎君是何处人?我顺路去刘家村拜访旧友,这才得以在此。” 要去刘家村?旧友? 陆追轻描淡写的打量了下眼前人,说道“巧了,我们便是刘家村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