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那个灾星》 《拯救那个灾星》正文 1 不唯美的月下相逢 1 1 “三年大旱。” “地龙翻身了。” “呜呜张伯伯要死了,娘亲……好多人要死了……” 安静的夜里,季东楼突然被鸡鸣、犬吠、狼嚎、猫叫声惊醒,醒来之后听着那些杂乱的声音里边夹杂着孩子的呜咽声,有些心烦意乱的穿衣起床,秉着烛台走出休息的屋子。 皎洁的月光之下,白日里以黑布笼罩的笼子里跪坐着一个衣不蔽体的孩子,那孩子不停的抹着眼泪,像一条家养的小狗。 她咿咿呜呜的哭着,季东楼不由自主的朝着她走去,走得近了,闻着她身上的恶臭,又忍不住皱眉。 “谁要死了?” “好多人,他们都要死了。” 那孩子抹着眼泪,缓缓抬头,于一片朦胧中隔着水雾看他,一双哭红的眼落入季东楼眼中,不知为何,让他平白的打了个哆嗦。 他从里边看到了惊惧,警惕,小心翼翼…… 夜风将这孩子的哭声吹得老远,收留了他过夜的妇人突然破门而出,提着扫帚就往木笼子里打去。 “哭哭哭,哭什么哭!丧门星!” “娘亲,死了。” 这孩子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嗓音嘶哑,见着妇人面色难看,又缩在墙根里边不停的喃喃自语,妇人听清孩子说的话语,挥动扫帚的力气更大了些,活像是对待生死仇人一般。 这时候的扫帚大多是拿老高粱编制而成,一扫帚下去,这孩子面上便被划出数道血痕,黑暗里的血腥味扑了季东楼满鼻,他一把夺过妇人手中的扫帚。 就在此时,季东楼随身的几个侍卫也闻声赶来,将妇人与季东楼拉开距离,笼中的孩子似乎是被吓得失了声,只呆呆的看着季东楼,不知是在想什么。 季东楼让侍卫去厨房拿些干粮,瞧着那被推倒在地的妇人挣扎着爬起来,口中仍旧是骂骂咧咧,直道那孩子是个灾星。 “何为灾星?” 季东楼看那妇人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妇人被他身上的气势压迫着,想说什么,又噤了声。 “这可不就是个灾星,她说谁死谁就死,之前我还有个孩子,不过是说了她几句,她便咒我儿子会被淹死……” 结果呢,他那孩子隔天在河里边游泳时便被淹死了。 今夜的动静大,隔壁的人家早便惊醒了,邻居阿才穿戴整齐隔着墙看热闹,此刻听着有人在问,忍不住恨恨出声。 阿才不止一次的想要弄死那小崽子,但那小崽子的命却又硬又贱,怎么也死不了,眼下还有人对这小崽子示好,他自然是不允许的。 “是这样吗?” 季东楼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缩在笼子深处的孩子,眉头微蹙。 “肯定是这样的,你没听到她说吗?她说我们所有人都会死。” 阿才见季东楼不信,他又指着关了女孩的木笼大声嚷嚷。 “啊我不跟你说了,我要赶紧收拾收拾搬家去,我不想跟你们死在一起!” 阿才骂骂咧咧的说着,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又慌里慌张的往屋里跑,他的媳妇儿死了很多年了,去年自个儿唯一的儿子死了之后,他便一直独居着,收拾东西也极快。 季东楼不以为意的看了一眼那地上的妇人,便见着那妇人也瑟瑟发抖的不停点头。 “那个人说的是真的,这丧门星每一次诅咒都应验了。” “虎毒还不食子呢。” 季东楼发出一声叹息,自手下腰间拔出长剑欲要劈开木笼放这孩子出来,然而长剑高举,这孩子一看见剑便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 他想了想,又将剑丢掷到一边,蹲下身子轻言安慰着,为那孩子递上冷透的馒头,那孩子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季东楼递上的馒头,又抬眼看着季东楼,确认无害才一把接过馒头开始狼吞虎咽。 “好人……活着……” 孩子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侍卫指使着妇人烧了热水,正打算将这孩子放出,再找个邻里的妇人来帮忙洗漱一番,就在此时,远处的嘈杂声更大了,这院子里陷入沉睡的鸡也聒噪的扇动着翅膀,咯吱咯吱的鸣叫着,企图挣开鸡笼离开这里。 有侍卫爬上屋顶往远处一看,便见着整个村子的人都从床上爬了起来,打着火把成群结队的往沈家这边来。 “一定又是那个小灾星在诅咒我们,她过的不好也要让我们不好过!” “对,就是,前些时候我家那个死孩子还把上好的白面馍馍给她吃,她竟然诅咒我儿子断手!” “这个灾星,有她在,我们沈家村就不会有好日过的!” “这大半夜的全村的鸡、鸭、猪、鹅都躁动得让人睡不了觉,一定是这个灾星做的!” “这种兔崽子就该浸猪笼!” “被火烧死!” …… 起初吵吵嚷嚷的声音越来越统一,侍卫擦了一把额前的冷汗跳下屋檐。 “二皇子……” “我听见了。”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季东楼皱着眉头让人往门口去拦住那些村民,也顾不上这孩子的尖叫声了,一剑劈开木笼,将这孩子一把捞起。 眼下这种状况,要跟这些村民讲道理肯定是不大现实。 季东楼让自个儿的侍卫断后,打算带着这孩子先走一步,却被这孩子往手背上咬了一口,他吃痛的将孩子提起来。 然而这孩子身上的衣裳未免太过于次等,他这一提手的功夫,衣裳便“哗啦”一声裂开,那孩子落在地上,往她母亲怀里拱去。 “滚开!你这个祸害!” 这孩子已是好些时日不曾收拾过,身上那股味便是亲生母亲都受不了。 想到这里,季东楼的眸子暗了暗,不过片刻的功夫那门外的村民已是毫无阻拦的闯了进来—— 在不动刀的情况下,那些侍卫的双拳根本奈何不了那些照亮黑暗的火把。 仿佛那才是正义,是真理。 “在那里!好啊,沈家嫂子,你还要包庇你养的这个怪胎吗?” 那些村民一看到死命往妇人怀里拱的孩子,便愈发的生气了,以火把逼退了季东楼的侍卫,便冲上来要将那孩子和妇人分开。 此时,季东楼也顾不了旁的,扑上去护住这一对母子,紧接着自个儿后背上便被踢了两脚。 “大胆!” 本还不欲用力的侍卫大吼一声,拔出刀与那些村民对峙。 再怎么野蛮的村民,也是恐惧绝对的武力的。 侍卫燕无行如此想着,在火光下冰冷的刀锋也确实唬住了那些村民。 然而也不过是一刹那的事情罢了。 “都不要怕,这灾星死了咱们村里就太平了!” 这时候,一个神情激昂的中年人率先将火把朝着他们丢来。 “对,浸猪笼!” “用火烧死!” 谢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拯救那个灾星》正文 2 不唯美的月下相逢 2 混战之中,季东楼的后脑勺被结结实实的敲了一棍子,等再次醒来时,只觉着呼吸一滞—— 他在水里,暮春夜里的水还带着凉意,让他不由的全身起鸡皮疙瘩。 更可怕的是他被关进了一个竹编的笼子里边,而这个竹笼,在不停的往下沉。 那孩子死命的抓着他的衣摆,将他当作一棵树,死死的、牢牢的黏在他身上,而那孩子的双腿上绑着份量不小的石头! “那只是个外乡人,而且看起来身份不低的样子,咱们这么做是不是有些不大好?” “现在后悔有什么用,要怪就怪他多管闲事!” “他一个外乡人,死了也便死了,这事我们大家不说,谁知道她死在我们这里!” “对,而且他跟那个灾星无缘无故的,凭什么帮她,一定是跟她有一腿!” “啧啧啧,小小年纪就如此会勾引人,长大了怎么得了!” …… 季东楼想要苦笑一声,心道他这回算是真玩完了。 皇兄千方百计没能弄死他,而他却死在一堆无知无畏的村民手中,这事若是传到皇兄耳中,不知他会做什么感想? 他无力的抬手,手指穿过那孩子在水中的发,那感觉……不是很美妙。 冷水呛进喉咙里,季东楼开始挣扎起来,湖水忽起波澜,隔了一层水,他只听见岸上乱糟糟的,双目于黑暗中睁开,从东山桑谷升起的金乌毫不吝惜它的光与热。 季东楼挣扎着将头往上冒,隔了明明昧昧的水与光,只看到房屋倒塌,那些之前一个个耀武扬威的村民尽皆与他一般往下陷去,不过那些人是陷进地底,而他与这孩子却是陷进水中。 都无生机可言。 季东楼还来不及有些许恶意,便被拖着沉进了水底。 惨叫声渐渐几不可闻,身体被水下的波涛汹涌左推右挤,直到竹笼四分五裂,季东楼只觉着自个儿胸闷头晕,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揉捏着他的胸腔。 他努力蹬着腿,将抓着他的孩子往上托,偏偏这孩子双腿之上捆得巨石让他所有的努力都无果。 身上的利刃早已被那些村民搜刮走了,他救不了这孩子,带着这孩子,自个儿也可能会丧生于此。 心中感念万千,不过弹指一瞬,他颤抖着手掰开孩子的手指,感受着这孩子越握越紧的手,心下无奈的发出一声叹息。 天生便失去了光明的人会觉着看不见也无所谓,而看见了这世界的色彩斑斓,便会怨恨这世界为何待他如此不公。 这孩子一旦死在这里,可能最恨的便是他吧。 季东楼抱着这孩子,努力依附上水底的石头,不让两人被汹涌的乱流卷走。 水面传来暖色,透过那一丝光,季东楼便看见那孩子面色酱紫,似乎已是到了极限。 所幸很快他便被水浪拍上了岸。 这孩子,还有气息。 没死。 季东楼不觉的松了口气,拍出这孩子呛进口中的水,有些脱力的躺在地上看已是冉冉升起的太阳。 地动时断时续,耳中进了水,季东楼并不能听清那些人都在哭嚎些什么,只不过一夜的功夫,这沈家村附近方圆百里,全成了一片人间炼狱。 休息了一会儿,季东楼从地上爬起来,还未站稳,便又摔倒在地。 不过只一眼,也让他触目惊心。 山峦倾塌,房屋摧毁,树木尽折,泉水喷涌,从前只觉着沧海换桑田都太过久远,然而地龙不过一个翻身,他便见着了大多数人穷极一生都见不到的“盛”况。 哀鸿遍野,满地狼藉。 朝廷的救援来的极慢,季东楼竭力的救了几个百姓,那孩子生命力倒是旺盛的很,气息微弱却也并未断了气,一双腿被巨石勒得满是淤青,却还能坐起来烧野菜汤。 “你叫什么名字?” 季东楼将自个儿好容易才晾干的长衫披在孩子身上—— 他才发现,这是个女孩子。 “他们都叫我灾星,祸害,扫把星,狗崽子……” 孩子歪着头想了想,连着报出几个名字之后,突然委屈起来,“我不知道我叫什么,他们都只有一个名字。” 那双干净的眸子里边满是疑惑,仿佛那些伤痛都不曾存在过。 “你姓沈吗?” 季东楼有些心疼起来,在这孩子边上坐下,她似乎有些惊吓到了,往角落缩了缩。 地动了几日,他们找到一口破锅,可以煮点果腹的野菜汤,汤煮好沈岁厄也并未饮用的意思,只是眼巴巴的看着季东楼。 季东楼看得出来,她很饿。 他看了一眼孩子,瞧着她迟疑的点头,又道:“以后你就叫岁厄吧。” 在定下这个名字的时候,季东楼并不知道日后沈岁厄会因为这名字而与他反目成仇,而这个时候的沈岁厄,也并不知道这名字到底意味着什么,只知道这名字比所有人给她取的名字,似乎都要好听些。 朝廷来援的钦差不是旁人,正是太子季暮卿。 季暮卿从未见过季东楼如此狼狈之时,当他从四平八稳的马车里边下地时,只看到与自个儿斗了几年的弟弟正在替一个瘦小的孩子理好额前的碎发,眉目清朗,仿佛这满目的疮痍都入不了他的眼。 季暮卿最恨季东楼这一点,这让他所有的端庄稳重,都显得落了下乘。 “二弟。” “大哥。” 两人平淡的打过招呼,季暮卿将目光落在沈岁厄的脸上。 这孩子长得挺白,只是面上伤疤多了一些,双目过于干净黑亮,让他有些不敢直视。 “这次地动波及了方圆数百里……” 季东楼想到沈岁厄口中的那句“全死了”,便忍不住脚底发寒,他看了眼乖巧的坐在火堆旁边的沈岁厄,一转身便与季暮卿一起扎进了人堆。 沈岁厄一直很乖,娘亲让不动,她便不动,季东楼让她在原地等着他回来,她便在原地等着他回来。 但是天黑了,季东楼没有回来。 天亮了,季东楼还是没有回来。 沈岁厄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有些委屈的抱着双臂,看着几个隔壁村的人带着痛恨的目光围过来,将她围在中间,这其中包括了那位被她咒死了儿子的阿才。 “这灾星命可真大,竟然还没有死!” “那咱们现在就把她烧死吧!反正那个滥好心的二皇子现在也自身难保!我可听说了,他跟那太子是死对头!” “对,烧死她,老天爷便放过我们了!” …… 沈岁厄迷茫的睁着眼,喉咙里发不出声音! 谢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拯救那个灾星》正文 3 不唯美的月下相逢 3 不过眨眼的功夫,沈岁厄便被几个人一把推倒在地,手臂擦着细小的砾石,让她忍不住痛呼出声。 几个人想阻止这些丧心病狂的村民,却只是徒劳的挣扎伸手,只眼睁睁的看着沈岁厄被捆在木桩子上,脚下堆满落叶与干柴。 耳畔俱是谩骂、诅咒,宛若从前被关在笼子里的日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分明没什么差别的对待,眼下却让她觉着委屈。 沈岁厄看着正午的太阳,阳光烤在她的身上,让她不觉的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饥饿、干渴并不能让她觉着有多难受,更难受的还是眼前这一张张熟悉的脸,分明…… 沈岁厄抿着唇一言不发,她也不是很会用语言来表达自个儿的想法,就这样吧,她看着村民高高举起的火把,心里头如此想到。 “救起多少人了?” 山的另一面,季东楼随意的坐在地毯上,手里边举着重新堪绘的地图细细观察。 地动不是小事,当下的情况,他与沈岁厄皆是随水飘出了震源中心,然而便是如此,他仍然能够感觉到脚下的大地在轻轻的颤动着。 “外围的救起了百十人,正在抢救……” “太少了,也太慢了。” 季东楼喃喃着,抬头与正在饮茶的季暮卿商议了片刻,很快定下个方案,着了人去抢险救灾。 季暮卿饮罢茶水,看了看天色,忽然笑道:“二弟以为,这次的功劳应当给谁?” “大哥是父皇钦点的官差,自然是大哥的。” 季东楼爽朗一笑,便要起身,不曾想脖子上架上了一柄利剑,季暮卿还是在笑,甚至说得上温柔,若是这柄剑没有握在他手上的话。 “若是二弟死在这里,父皇应当不会治我失职之罪吧?” 季东楼呼吸一凝,道:“大哥要怎么样才能相信我无心帝位?” “方才那孩子是男是女?” “女的。”季东楼说罢,皱了皱眉,“大哥是什么意思?” “看那女孩的样子,也没什么家世地位,你娶了她,我便相信你无心帝位,放你一马。” “别忙着拒绝,你知道的,这次只有你逃了出来,周家的人可都在我手中呢。” 周家,便是季东楼外祖父本家了,他的外祖父周数早已年逾古稀,卸了将军一职在淮州养老,这次外祖父诞日,他不远千里前去祝寿,却在出了周家之后遇到埋伏,这其中龌龊,可见一斑。 季东楼沉默了片刻,点头答应了。 “等我回帝都,我便向父皇请旨。” 季东楼与季暮卿的关系有些诡异,季暮卿是先皇后所生,而他是现任皇后所生,两人皆是嫡子,皇帝也只这两位皇子。 先皇后的父亲裴相如—— 前任丞相意图架空皇帝、乃至废帝,立还未出生的季暮卿为帝,自个儿做个权臣,最后被镇北大将军周数—— 也就是季东楼的外祖父斩首于午门之外,拥戴着皇帝坐稳了帝位,先皇后心觉愧对于皇帝,在生下季暮卿后悬梁自尽。 季暮卿这个名字,是先皇后留给他的唯一的东西,而这个名字,也带着无尽的耻辱。 虽是嫡长子,后宫内苑那些成日里边闲得嗑瓜子的宫娥后妃却是不肯买他的账的。 若非是祖制立长立嫡,只怕他连太子之位都只能肖想一番,是以在得到之后,便握得更紧了。 谁都不能夺去。 季暮卿忽然冷冷的看了一眼季东楼,收了手中的长剑,不过片刻又恢复了他那端庄大度之模样,两人又接着讨论了些细枝末节。 季东楼几日不曾好好休息,在费尽心力之后趴在桌子上沉沉的睡去。 “太子殿下,那个孩子,似乎是个灾星。” 季暮卿目色平静的看着太阳落于西山,侍卫钟振宇有些犹豫的说道。 “灾星?” 在很多年前,也有人这么称呼过他的,那是他年迈的外祖母。 在深宫之中孤独活到七岁的季暮卿,偶然从内侍的耳中得知自个儿在这世上还有一位外祖母,十岁那年,他终于有能耐独自出宫,在帝都最肮脏的角落里见到了那位女人。 皇帝并没有将她流放,放任自流却让她活得连最起码的尊严也没有。 她也并不比季东楼的外祖母待他亲切,但他们初次见面,却也因流着同样的骨血而互相一眼认出来。 没有温暖的相拥,没有亲切的问候,只有劈头盖脸的谩骂,还有那永远不可能撕扯到他身上的锋利指甲。 若非母后怀孕,便不会对父皇心慈手软;若非母后临盆,便不会来不及将消息递出去,那他的外祖父便也不会血溅午门,魂归天外。 一切都是因为他。 那也是他头一回被人以正面冠上“灾星”二字。 季暮卿凝着眸子听钟振宇将知道的事说完,手里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拍打着酸枝木茶几。 彼时天幕已然黑透,天上闪着幽光的星子都有几分不怀好意。 季暮卿草草的用过晚膳,起身往山的另一边去,许是因为疏忽,他这位一向滥好心的二弟并没有将那女孩带到他们营地,只随着零散的灾民呆在一起。 幽夜里边微弱的火光在风中摇晃,那孩子披着季东楼的外衣,小心翼翼的护住火光,等到风停了,才缓缓的添些柴火。 “你为什么要守住这堆火呢?” 季暮卿弯腰看着沈岁厄,两人隔着火堆而望,季暮卿的长发于寒风冷夜之中,好似少见的海带,他笑得也很温柔。 有点像季东楼。 “我怕,怕二殿下看不到。” 沈岁厄想了想,磕磕绊绊的说,说的似乎是这淮州的方言,但又不是很像,所幸季暮卿连猜带蒙,也算是了悟了她的意思。 季暮卿在沈岁厄对面坐下,也并不说话,只是含笑打量着她。 除了添柴,这姑娘几乎没有旁的动作,乖巧得不像是个聪慧的孩子。 季暮卿垂下眼帘,嘴角的笑意在黑夜中渐渐隐去,他突然有个恶劣的想法。 若是给她来点刺激的,不知这孩子会有些什么反应? 不过思量片刻,季暮卿已是有了计较,回到营帐着钟振宇安排一番,便安心睡去。 谢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拯救那个灾星》正文 4 不唯美的月下相逢 4 季东楼次日醒得早,他在这里待的最久,便带着一些灾民小心前行,直到正午时分,一个侍卫望着天上的烟色,感慨了一句也许中午有肉吃,他才堪堪想起来,自个儿似乎是把什么人给忘了。 碧空如洗的天色之中,那道徐徐升起的灰白异常显眼突兀,季东楼有些疲倦的拖着腿朝着那方向而去。 还未走近,便听到一些污言秽语,亢奋的咒骂嘲笑。 “这个灾星,水淹不死,摔也摔不死,打也打不死,饿也饿不死的,这回肯定会死了!” 季东楼的心里陡然间升起一股恶意,在高举的火把还未落下,季东楼已是提了棍子上去一阵胖揍。 烟熏火燎之中,被绑在木桩上的沈岁厄睁开紧闭的双目,目中有些错愕的看着季东楼。 正午的阳光下,这人高大的身影并不能将她笼罩其中,面上憔悴并不能给他减几分颜色。 她还未来得及想些什么,季东楼已是丢了手里的长棍,踏着还在冒青烟的干木头朝她走来。 “三年……” 嗓子被烟熏得有些哑了,沈岁厄还是努力站直了,感觉着这人靠近,替她解了绳子,直到将她拦腰抱起,沈岁厄没有再多说什么。 季东楼的脸色有些难看,将沈岁厄安置好后便有些怒不可遏的找到季暮卿。 季暮卿还是在饮茶,嘴角含着笑,目光望着天上尚未消尽的烟灰色。 那颜色在碧空之中带着说不出的瑰丽。 “为什么?” 深吸了一口气,季东楼努力让自个儿平静下来。 “不喜欢。” 季暮卿一点都不喜欢“灾星”二字,仿佛是在提醒他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 他将自己倚在椅背上,雪色的白衣在风中翻飞,目色平静的看着一身狼狈的季东楼。 斗了这么多年了,季暮卿头一回觉着自个儿好似更胜一筹。 “她若是死了,昨日我说的话便不作数了。” “她不过是个寻常孩子,没了她,还有别人,你没得选。” “你是真觉着掌控了外祖父一家,便能要挟到我了吗?” 季东楼看了一眼季暮卿,有些不耐烦的警告。 虽然两人斗了多年,面子上却从未红过脸,季暮卿沉默的看着季东楼离开,手不自觉的握紧了白瓷杯盏。 沈岁厄维持着季东楼走时的姿势,静静的坐在床榻角落。 这里看起来太干净了点,与外边的飞沙走石有些不大一样,也与她不大一样。 “二殿下。” 见着季东楼撩开帘子进来,沈岁厄怯生生的出声。 “嗯?” 季东楼看了一眼沈岁厄,又看了一眼自个儿,索性从沈暮卿那里借了个侍女给沈岁厄洗漱。 借了人的太子沈暮卿暗地里没什么仪态的对天翻了个白眼,让人续上新茶。 沈岁厄一直脏兮兮的,是以季东楼倒是没对洗白白之后的沈岁厄有什么期待,见着那张洗净的小脸,竟然意外的觉着好看。 季暮卿来时也没想到季东楼还拖着个孩子,是以此刻沈岁厄正裹着侍女萼梅的衣裳,看着她坐在绣凳上改季东楼的袍子。 季东楼看了眼沈岁厄白皙的小脸,又看了一眼萼梅手中的袍子,想着自个儿一次都没有穿过,便要改了穿在沈岁厄身上,心痛的转过身去,对着新绘好的地图陷入沉思。 当时在沈家村的人除了那个叫阿才的,当真是一个活口都没有,而那个阿才…… “岁厄,我若是将阿才交给你处置,你当如何?” “我……可以吗?” 突然被点名的沈岁厄有些错愕,眼睛从萼梅那双极其好看的手上挪开,望着季东楼的后背。 “当然。” “那……那我想要一根棍子……” 沈岁厄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很快季东楼便知道这姑娘要棍子做什么了—— 她穿着新衣裳,有些怯生生的提着棍子恶狠狠的将阿才一通胖揍,最后气喘吁吁的坐在地上笑了。 季暮卿在不远处将一切尽收眼底,眸底愈发的厌恶。 “我,我又将衣裳弄脏了。” 重新洗漱罢,沈岁厄有些歉疚的低下头,萼梅见状,又改了一件季东楼的袍子。 “脏了洗便是了。” 将衣裳给沈岁厄穿好,萼梅笑了笑。 “衣裳有些大了。” 沈岁厄红着脸,不自在的摸摸腰,捏捏袖子,云纹在指尖划过,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姑娘总是要长大的,现在穿觉着大,过些时日就将将好了,等到姑娘再大些,将腰间的褶子拆开,还能再穿。” 想到这是件男装,萼梅又识趣的闭上了嘴,重新给沈岁厄打理头发。 “我不叫姑娘,我叫岁厄,沈岁厄。” 沈岁厄听着萼梅这般叫她,有些不悦的告诉萼梅自个儿的新名字,察觉到萼梅整理头发的手顿了顿,有些腼腆的低下头。 “不好听吗?” “不,很好听。” 萼梅温柔的抚着沈岁厄枯黄的发,开始教沈岁厄发音。 她是淮州人,与沈岁厄说话尚且有些艰难,更遑论是那两位殿下了。 而这孩子,却是大殿下相中的弟媳,自然是要好好教的。 沈岁厄很听话,学的也快,季暮卿的脚步停在帐篷前,便见着那孩子歪着头,一遍遍的跟着萼梅学发音。 幼时的季暮卿,也如同此时的沈岁厄一般,由着萼梅带大,一点点的跟着她学发声。 萼梅虽是淮州人,却因从小入宫,讲得一口地道的官话。 季暮卿干咳了一声,看着里边的三人都停下手里头的动作朝他看来,才满意的走进帐篷。 “有幸存者造反,我们可能要暂时被困在这里了。” 高处的山石下滚,低处的水流上涌,震源的中心,早已成了一片汪洋。 那些侥幸在地底存活的人都未能幸免于至柔至弱的水,别处存活的人尚未等来朝廷的救援,亦或者朝廷的安排并不能让他们感到满意的百姓趁乱而起。 尽管每次有什么天灾人祸,都会有几次暴动、造反,但朝廷仍旧是拿这些人没办法—— 若非是派下来的人安抚不到位,便是物资给的不多,逼到绝处,必有反心这且不提,不论朝廷拨下多少物资,真正送到灾区之时,也并不会剩下多少的。 由上到下官员的层层剥削,是一个历史悠久的王朝所常有的诟病。 季东楼与季暮卿对视了一眼,默契的离开帐篷。 不远处的山头之上,一堆手里拿着木棍和砍刀的流民正遥遥的朝着他们看来,便是季暮卿看不见那些人的眼光,却也能猜到其中蕴含着什么样的凶猛。 他们已到绝境,而朝廷的钦差这边,有粮食。 谢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拯救那个灾星》正文 5 临宫闱知身世 1 就在这隔了山隔了水、既无炮又无箭的情况下,那些乱民还是发起了进攻—— 地动之后粮食皆埋在了地下,他们需要粮食;且不少人都受了重伤,他们也需要药物,这钦差带的药物就那么些,而受伤的人那般多,好言相讨所得的东西未必能救活那些人,不如直接抢,能活一个,总比一起死十个要来的好的。 那些人就这样想着,于月色之中顺着水游来,提着并不多的几把砍刀便上来了。 虽则小心翼翼,但到底不是经受过训练的正规军,不过片刻便被带着人埋伏已久的季东楼一网打尽,季暮卿探手想要摸杯茶水压压惊,手伸出去后微微一愣,旋即笑开来,将那空落落的茶杯放回原位,往自个儿身上加了一件披风。 “钟侍卫,剩下的事情便交给你处置吧。” 季东楼将领头的人绑了个结实交给钟振宇,便回营帐休息。 沈岁厄依旧是跪坐在床上,萼梅教她女子仪态,她便十指相扣着搁在大腿上,让季东楼莫名的有些害怕。 她维持这个动作太久了。 “不累吗?” 季东楼上前一步,揉了揉沈岁厄的发。 “以前娘亲会让我牵着猪出门喂食,比这个累多了,而且……我追不上。” 沈岁厄有些害羞的说,听到头顶清浅的笑声,将头颅低的愈发的低了。 “天色不早了,睡吧。” 季东楼也知道自己笑得有些不合时宜,很快便收敛了笑意。 据目前的统计,这次地动一共死了八十五万余人,伤员近六十万,而这偌大的淮州,拢共也不过二百二十多万人,一次地动便死了八十多万人…… 在天地山川之间,神的手笔面前,人的生命总是显得如此脆弱而又渺小。 钦宇帝下罪己诏,亲赴泰山祭祀社稷,淮州动乱一时之间并不能解决,国师裴念笙率兵亲赴。 彼时已至六月,灾后第一步抢险救人已经到了尾声,季暮卿带着季东楼等人回到帝都。 这是沈岁厄头一回离开沈家村,她蜷缩在马车里边,有些胆怯的望着被风吹起的窗帘。 萼梅是从季暮卿那里借来的,她才照顾了沈岁厄几日,季暮卿便有些不乐意了,手里端着的茶杯几次差点砸到沈岁厄的脑门上。 直到萼梅含笑回到季暮卿的马车上,季东楼的马车之中又只她与季东楼二人。 季东楼曾想为她梳理一下那蓬乱的发—— 巧的是沈岁厄自个儿也不会料理,只睁着一双黑亮的大眼睛与他对视,双手在胸前握紧,像极了多年前他曾远远见过一眼的,才出生不久的婴孩。 在第十次绾发失败之后,季东楼放弃了这个想法,握着篦子去叫燕无行。 季东楼做不好的事,燕无行自也是做不好的,他看了眼自个儿粗糙的大手,又看了一眼委屈巴巴的沈岁厄,没能踏入马车。 “其实……不打理也没什么关系的,从前……娘亲从来没有给我打理过。” 她的头发一直是打着结纠结在一起的,若是久了不扯开,还会糊在一起,摸着硬硬的。 现在这样,她已经很满意了。 沈岁厄摸了摸自个儿顺滑的头发,想起那日火光之下,季暮卿的发看起来比她的似乎要更有色泽,更加的矜贵。 “以后你娘亲没有为你做的事,在我这里,都会有人抢着、盼着、念着、望着来为你做。” 季东楼想了想,如是说着,他那宫殿向来是冷清的很,是时候向内务府要些宫娥了。 “萼梅姐姐说,我是你的童养媳,所以你才会对我好的吗?” “那么你愿意吗?” 季东楼微微一愣,仔细打量了沈岁厄一眼,瞧着这姑娘很是郑重的点头,他躺倒在沈岁厄身旁,将头枕在她的大腿上,无所谓的笑了笑。 “张伯伯家的麦花姐姐也是童养媳,张哥哥对麦花姐姐可好了,每天张伯伯煮的鸡蛋都会和她分着吃,张哥哥在出门的时候还会给麦花姐姐摘一束野花回来,麦花姐姐戴在头上,特别好看……” 沈岁厄说着说着,便不出声了,她低着头,眼泪水一直在眼眶中打转。 后来在某一个黄昏,张哥哥和麦花姐姐手拉手离开了村子,再也没有回来过,张伯伯哭瞎了一只眼睛,村里的孩子看了,都拿着石头、淤泥打他。 沈岁厄也被这么欺负过。 “然后呢?” 季东楼等了半晌也没等到沈岁厄的后续,半睁着眼,便见着这孩子含着泪水看他。 “你会像张哥哥待麦花姐姐那样待我吗?” 沈岁厄郑重的问季东楼,季东楼却是轻笑出声,道:“我可以每天给你一个鸡蛋。” 沈岁厄的发垂在季东楼的鼻尖,季东楼一时没忍住,打了个喷嚏,惊了悄悄而来的萼梅,她在马车外边掩着唇,话语里带着些许笑意:“只怕是皇后娘娘念叨的紧,这还没有进城,便知晓您与太子要到帝都了。” “就你嘴甜,进来吧。” “谢二殿下。” 季东楼收拾了一番,萼梅进马车之时,便瞧着季东楼揉乱了沈岁厄那一头细发。 萼梅:“……” 她有些无奈的坐到沈岁厄边上,一点点的重新梳她的发。 帝都是个与沈家村截然不同的地方,繁华、热闹,来往之人虽不全都衣锦饰金,却是个个干净亮丽,看着十分舒服。 季东楼的住所更是巍峨而又壮观,自马车之中走下来,沈岁厄站在那宽阔的大门口有些不敢擅动,目光顺着门往里看去,尽皆是长长的朱墙,来往的宫人。 “怎么了?” 季东楼走出去老远,才发现这孩子站在宫门口不动,两只手不停的搅在一起。 “这里……我真的可以进去吗?” “当然。” 听了沈岁厄的话,季东楼又一次无声的笑出来,将手递给沈岁厄。 十岁的孩子已经不小了,但沈岁厄在季东楼的看来,仍然是有些矮,且是又瘦又矮。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抓住沈岁厄的手,季东楼的步子放的慢了些,他带着沈岁厄回宫安置好,才堪堪去看他那位自恃身份与父皇分居多年的母后。 自古以来,在任的皇后皆是居住于未央宫中,偏生他这位母后不知哪根筋没搭对,好好的宫殿不住,非去学那些个历朝历代的太后一般,住在极是幽静的佛堂—— 说是幽静,倒不如说是偏僻,且不论他的朝阳殿,便是父皇所住之卧龙殿,也离那佛堂远的很。 季东楼不太明白,那些历朝历代的后宫嫔妃个个皆是削破了脑袋尖要爬上帝王的龙榻,而他的母后,却对这人世间至高的主宰不屑于顾。 正思索着,季东楼已是走到佛堂外边。 禅音缭绕,檀香四溢。谢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拯救那个灾星》正文 6 临宫闱知身世 2 “母后,儿臣从淮州回来了,外祖父的身体很好,很健康,你莫要再挂念他了。” 季东楼没有进门,只在院子里边跪下。 便是进门了,正在念经的皇后也不一定会停下动作来搭理他。 里边敲木鱼的声音停了下来,片刻之后又继续响起来。 伺候了皇后多年的朱嬷嬷将门拉开一道缝隙,从里边走了出来,快步的走到季东楼面前,低声的道:“二皇子请回吧,皇后娘娘正在为淮州的难民祈福。” “好吧,父皇过半个月也要从泰山回来了。” 季东楼沉默了片刻,又道:“我希望……希望到时候母后能够与我吃一顿团圆饭。” 他提高了音量,确保里边敲木鱼的皇后能够听清楚。 然而里边敲木鱼的声音却是连停顿都没有,季东楼又跪了片刻,才有些心灰意冷的起身离开。 沈岁厄仍旧是乖巧得很,她坐在层层台阶之上等着季东楼回来,在夕阳的光辉下,那张小脸是那样的认真与执拗。 “在这里坐了多久啊?” 季东楼有些意外的问,沈岁厄抱着手,歪着头看向季东楼。 “没有多久啦。” “做什么不好好在殿内呆着呢?” 季东楼不自觉的将声音放柔了些,将手递向沈岁厄。 “以前……麦花姐姐也是这样等张哥哥的,但是张哥哥家里边,没有这样高的台阶,我只好最高阶的地方等了。” 沈岁厄舔了舔嘴唇,有些羞涩的低下头,听着耳畔传来季东楼的笑声,忍不住将头低的愈发的低了。 这是个很腼腆的女孩子,一心将美好的寄托都给了他,可问题是在季东楼看来,她还只是个孩子,哪怕之前他承诺了季暮卿什么—— 便是随便要娶个人,他也有许多选择,并不是非她不可的,是以在看到沈岁厄那诚挚的眼神,他竟然会觉着有些心虚与心疼。 没有听到季东楼几不可闻的笑声,沈岁厄抬起头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季东楼,瞧着那张英俊的脸上满是她看不懂的复杂,便知道自个儿似乎是做错了什么。 “那……那我下回不坐在台阶上等你了。” “我可以在屋子里等你回来。” “我会很乖的。” 瞧着季东楼一言不发,沈岁厄如此说道。 她是如此的依恋季东楼,生怕这人会有一点点的不悦与抗拒,她想攥着季东楼的衣袖恳求,终于还是没有伸出手去,只将自个儿的两手握紧。 她没有去抓季东楼伸出的手。 “也好。” 季东楼见状,也没有过多的强求,只与她擦身而过,回屋休息。 他实在有些疲惫,季暮卿羡慕他有个母后,他又何尝不羡慕季暮卿自小便被父皇督促着学习文治武功,手把手的传授骑射之艺。 季暮卿是父皇手里边的一把利刃,这把利刃一直悬在他的外祖父周数头顶,从未离开过。 而母后并不想讨好父皇,相对的,父皇似乎也并不怎么喜欢他。 自个儿与季暮卿皆是嫡子,但到底是百姓爱幺儿,皇帝爱长子。 睡去的季东楼并不知道沈岁厄在台阶上坐了多久,只知晓次日清晨之时,他摇响了帘帐内挂着的铃铛,便看到她带着一众太监鱼贯而入,手里边托着一只乌木托盘,托盘之中盛着干净的白毛巾,一张小脸上满是认真。 季东楼红着脸将被子裹在自个儿身上,又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自个儿身上的衣裳,还好,穿得虽不算严实,但不该露出来的也一样没有露出来,才有些恼怒的道:“你来做什么?” “我……我来伺候你洗漱。” 猛然被季东楼训了一顿,沈岁厄忍不住低下了头。 “你当我朝阳殿是缺你个使唤的宫娥吗?” “那,那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呢?” “麦花姐姐能为张哥哥洗衣、下厨、端洗脚水,那我不能伺候你洗漱,我还能为你做什么呢?” 这朝阳殿内什么都不缺,连个扫地倒夜香的活都轮不到她来做,那么她又能够为这个人做些什么呢?若是什么都做不了的话,这个人……可能就不要她了吧? 若是他不要她了,她又能去哪里呢? 沈家村还在的时候,那些村民便不怎么欢迎她,沈家村没有了,她的家也就没有了,她哪里都能去,也哪里都去不了。 “你觉得我需要你做什么吗?” 季东楼见沈岁厄的样子,忍不住深吸了口气,挥手示意沈岁厄身后的内侍都退下,才遮遮掩掩的坐起来,他静静的看着沈岁厄。 沈岁厄似乎是在思考一个极其深奥的问题,皱着小眉头想了很久,最后委屈的放下托盘跑出去了。 “……” 季东楼不太明白沈岁厄到底在想什么,自个儿从床上爬起来洗漱罢,那厢已有内侍掐好了时间传膳来。 “人呢?” 坐在桌前,季东楼托着自个儿的下巴看了一眼桌上的早膳,全是些这孩子在路上念叨的东西。 “不知殿下问的是谁?” 燕无行假作不知,实则有些忍笑。 “当然是那小姑娘了。” 季东楼瞥了燕无行一眼,瞧出他忍笑了,又问他笑什么。 “殿下也颇不解风情了,这小姑娘是个知道感恩的,昨日里在殿前坐了一下午,便是为了等您,您回来后又坐到半夜,也不知是得了什么消息,大半夜的敲响了总管的房门,问他该怎么伺候您洗漱,这不,天还未亮便抢了内侍的活儿,站在您房门口等您醒来……” “……” 季东楼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让他将人找回来,然而燕无行将人带回来之后,季东楼还不及开口,便听得这孩子语气平静的道:“你是要赶我走了吗?” 虽是平静的很,却也透着一丝怎么也遮不住的委屈。 “我不赶你走。” “能跟我说说为什么会想到来伺候我洗漱吗?” 季东楼指了指自个儿身旁的绣凳,示意沈岁厄坐到他边上来,努力挤出一脸“慈祥”的表情。 他也没有带过孩子,并不知道自个儿努力挤出来的表情可以说的上“狰狞”。 沈岁厄缩了缩脖子,自以为不动声色的看着桌上精致的早膳,缓缓道出缘由。 昨夜她听到隔壁宫里的大姐姐们说,那位太子殿下每日清晨起床,都有好几个贴身宫娥进殿服侍。 沈岁厄不安的看了一眼季东楼,季东楼一脸哭笑不得,道:“行了,用膳吧,好端端的,我赶你走做什么,这朝阳殿又不是养不活你。” “你将双手搁在背后做什么?”谢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拯救那个灾星》正文 7 临宫闱知身世 3 季东楼心下疑惑,想要一窥究竟,便见着这孩子不停的扭动着身子阻止他看。 “藏了什么宝贝不让我看?” “没……没什么。” 沈岁厄后退了一步,不小心磕在绣凳之上,一时之间仰面坐倒在地,愣愣的盯着季东楼袍子上繁复的纹路看。 季东楼瞥了一眼被弄脏的地毯,以及沈岁厄身后那黑漆漆的手掌,含笑道:“你弄了这一手泥,难不成我若是不留下你,你还想糊我一脸再走?” 沈岁厄默认了,闷着声不说话。 季东楼让人收拾了地毯,又领着这孩子去洗手。 “本以为你是只小奶猫,不曾想已是长了利爪,用膳吧。” “嗯。” 沈岁厄不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按着萼梅教的礼节规规矩矩的坐着,只夹自个儿面前的东西,看起来颇有几分小心翼翼的,瞧着季东楼没动筷,小声的道:“对不起。” 咬了一口水晶饺,又道:“谢谢你。” “我并没有为你做什么。” 皇帝去泰山尚未回宫,季东楼只每日去佛堂给皇后请安,回来后教沈岁厄识字,这小姑娘每日里都揣揣的很,季东楼在她视线里消失不过片刻,便开始四处找起来。 季东楼给沈岁厄找了一群伺候她的宫娥,仍然不能分散她的注意力。 沈岁厄早已意识到萼梅说的话可能只是个不能作数的玩笑话,是以在季东楼又一次从她眼皮子底下跟着燕无行离开后,她很是乖巧的捧着书在亭子里等着。 不能惹他烦,万一他不喜欢自己了可怎么办啊…… “陛下已是从流言之中听到老将军的事了,现在正从文城改道去淮州一看究竟,由国师回京代理朝政。” 燕无行压低了声音,在季东楼的耳边说道。 淮州的灾情严重得很,但周府并不在震区,若是周府之中有一丁点不对劲,都会让那生性多疑的皇帝对太子有改观—— 然,季东楼的目的却也并非是这个,他要的是他的外祖父能够安度晚年,他的外祖父已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年轻时不曾好好儿的和家人生活在一起,老了更不应该掺和进他与太子之间的纠葛。 “好,这事先且瞒下来,在父皇找到外祖父之前,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季东楼嘱咐着燕无行,他虽是皇子,却是没有兵权的,因着外祖父的关系,父皇甚至并不打算让他掺和兵部的事,若非是这次淮州地动给了他一个合理的突破口,只怕他此生都要受到季暮卿的钳制。 季东楼的眸色阴暗起来,便听得女声在惊呼以及急促的环佩叮当声。 为了使沈岁厄不至于殿前失仪,朝阳殿的大主管卓于特意从仓库里寻了皇后娘娘的陪嫁箱子,拿出一件嵌蓝宝的玉禁步给沈岁厄用上,教她学些仪态,本沈岁厄也学得好好的,此刻却是脚一崴,人没有摔在地上,那玉禁步却是断了绳子,落在地上磕得失了表面的光滑。 沈岁厄面色苍白的站稳了,看着从花树后转出来的季东楼,分明还是近在咫尺,沈岁厄却觉着她们之间隔了一道天涯。 这玉禁步之贵重,卓于可是给她说过的,这是皇后娘娘赏给季东楼的东西,甚至可以说的上是留给未来二皇子妃的东西,但…… “怎么这样不小心?砸着脚了也不知道喊一声。” 季东楼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呆立在沈岁厄身后的内侍,将手递了出去。 “今日教的字都会写了吗?” 揉乱了那一头的发,才弯身将那件玉禁步捡起来,交给卓于送去看看能否修补。 “会……会了。” 沈岁厄不敢眨眼,握着自个儿的手心,有些磕磕巴巴的说。 “那写给我看。” 季东楼的话已说完,又忍不住补了一句:“好吗?” 沈岁厄点了点头,跟着季东楼走回亭子的途中,又偷眼去看心疼的捧着玉禁步往外边走的卓于。 季东楼今日教沈岁厄的字是她的名字,“沈岁厄”三个字端端正正的立于白纸之上,她带着期盼的目光望着季东楼,季东楼抬手摸了摸沈岁厄的头。 “你可以告诉我,你之前说的三年是什么吗?” 与沈岁厄呆了几日,季东楼也知道这女孩并不可怕,也并不是什么时候都会说些可怕的话语,然而那日夜里她所说的话语,“地龙翻身”已是现实,那么那“三年”呢? “大旱。” 才堪堪缓和了神色的沈岁厄又难看起来,她面色惨白的握着手里的兔毫,小声的道:“岁厄不是灾星。” “我知道。” 沈岁厄当然不是灾星,她只是知道的比旁人多了那么一点…… “岁厄也不是扫把星……” 沈岁厄抿着唇,这些时日跟朝阳殿的姐姐们玩得久了,也渐渐知道了什么是好,什么是恶,那些别人以前叫她的称谓,都是不好的,是恶的,季东楼朝她伸来的手是好的,是暖的。 然而他送她的这个名字,却是那样的苦。 季东楼瞧着沈岁厄低下头,又附和了她一句,只觉着带孩子颇有些烦闷了。 季暮卿是萼梅带大的,是以季东楼便将这事与萼梅说了几句,萼梅含笑道:“这姑娘可不小了啊,当年皇上将奴婢送到太子身边时,太子才七岁,这姑娘看着却已是十岁了,再过几年,便是娇妻了。” 季东楼不置可否,只若是他就此任由季暮卿摆布,未免也太愧对季暮卿对他的重视了。 送走萼梅,季东楼倚在软榻上看书,便瞧着在外边野的沈岁厄跑进门来,许是跑了许久,这张小脸上红扑扑的,甚是激动的问他:“二殿下,我想问问裴念笙怎么写。” 乍一听到这名字,季东楼惊愕的坐起来。 “你怎么知道他?” “我今日和姐姐们在回廊那里踢毽子,毽子飞过墙,砸到了太子的茶杯,是那个叫裴念笙的隔了墙递给我的。” 他衣袂潇洒,风度翩翩,不似凡人。 沈岁厄喜欢极了这个裴念笙,但是季东楼忽然间有点讨厌,而季暮卿愈发的讨厌沈岁厄了—— 这臭丫头砸坏了他珍藏多年的白玉茶杯,若非是今日裴念笙造访,他也不可能拿出来观赏炫宝,若非是这丫头在墙的另一面将毽子踢飞砸在了他的茶杯上…… 季暮卿很生气。谢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拯救那个灾星》正文 8 临宫闱知身世 “太子便不要生气了,那不过是个孩子罢了,您有空计较她砸坏了您一个杯子,不如想想接下来该做些什么措施,我劝您啊,还是弃车保帅的好。” 裴念笙捋着袖子看了一眼捧着白玉碎片的季暮卿,语气淡淡。 季暮卿怼了一句站着说话不腰疼,便悻悻然的赶裴念笙离开。 临走之前,裴念笙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朝阳殿。 朝阳殿中,季东楼着人收拾了赔礼给季暮卿送去,瞧着沈岁厄还跟在他身后,一脸期待的看着季东楼。 “为什么呢?” 季东楼不明白。 “他含笑将毽子递给我的时候……感觉很美好。” 沈岁厄这一生,从未被几个人善待过,是以每个对她好的人,她都想牢牢的记住名字。 “好。” 季东楼不再教沈岁厄习字,沈岁厄不太明白,她的目光落在卓于研墨的手上,托着下巴问:“为什么呢?” “也许殿下是不高兴了。” 卓于也不太明白自个儿家二殿下为什么会不高兴,朝阳殿中比不得隔壁热闹,如今好不容易来了个闺女添些人气,自家二殿下捡回来后又不好好养,确实令人费解。 “大总管,裴念笙是谁呀?他为什么去太子的永昼殿,却不来咱们朝阳殿啊?” 卓于在宣纸上写下“裴念笙”三个字,柔声道:“他是当朝国师呢,说起来还算是太子的小舅舅。” “那太子的舅舅不应该也是二殿下的舅舅吗?为什么他不来咱们朝阳殿啊?” 沈岁厄看着自个儿面前的三个墨字,话语里满是不解。 “姑娘似乎很希望国师来咱们朝阳殿?” 卓于的心思要比沈岁厄活泛得多了,他早便从萼梅那里知道了,这姑娘是被二殿下捡回来当童养媳的,眼下这情况…… 看来,这姑娘是不喜欢他们家殿下这款的了。 “嗯,他帮我捡回了毽子,我还没有好好的谢过他。” 沈岁厄并没有想太多,只如此回卓于,卓于“哦”了一声,不再多言。 皇帝回到帝都的第一天,便是将太子叫去了卧龙殿中“详谈”。 “三年大旱”的预言太过于遥远,但淮州的境况确实不妙,地下涌出的泉水尽皆渗漏,重新归于地下,方圆千里,尽皆废墟,灾后重建的工作进度缓慢,数百万的百姓流离失所,涌入各州郡,引发暴乱等等。 周数老将军受制于人之事并没有在朝中引起什么轰动—— 左不过是个胆大包天的小武将,于周老将军的生辰宴上见机起意罢了,斩首示众便也就罢了,朝臣们知晓之后顺便还写信安抚了周老将军之前的下属,如今的镇北将军左谦德。 钦宇帝的大肆封赏也堵住了周家之人的口,反倒是之前散播出去的流言怎么也捂不住,在百姓中越传越广。 曾经在丞相谋反的当口保住了钦宇帝的周老将军,老了老了,竟还要被朝中的新贵要挟,若非是圣驾微服到周府,只怕这位周老将军便要含冤而死了。 为皇帝博得英明圣贤的美名,季东楼也并不高兴,一则是他捡回来的小家伙不粘他了,每日里搬着个小凳子在门口等着那个叫裴念笙的人来看她;二则是他那位母后,似乎也并没有答应要与他吃一顿团圆饭的意思。 朝阳殿中的内侍们忙进忙出,从内务府那边领了不少的时令鲜花摆设。 “我记得我们村子里哪家有人去了,也会摆很多……” 沈岁厄的话未说完,便被卓于捂住了嘴。 “过几日便是二殿下生日,这些花是用来给二殿下妆点生日宴会用的。” 卓于恨自个儿忘了教沈岁厄什么话该讲什么话不该讲,今日也是自个儿在一旁看着,若是哪日自个儿不在,这话给二殿下听了…… 卓于瞥见一角明黄色的衣衫,小弧度的扇了自个儿一个巴掌。 沈岁厄见着季东楼,也忙捂住了自个儿的嘴。 季东楼看着卓于与沈岁厄二人捂着嘴在墙下站成一排,心里边便愈发的有些哭笑不得,摸了摸沈岁厄的头,没有多说什么。 季东楼与季暮卿的不高兴全撞在了同一天,此刻卧龙殿中,季暮卿捧着茶杯小心翼翼的给沉着脸批阅奏章的钦宇帝奉茶。 就在方才,季暮卿才被钦宇帝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通,罚了他两个月的俸禄不说,还收回了才递到他手中的兵符,这让他想起前夜沈岁厄说的话。 “你也只能再得意两天。” 季暮卿陡然间从心底里冒出一股冷汗,好巧不巧的,正好两天,这小女娃娃的乌鸦嘴倒是灵验的很。 “朕虽是没有罚你,但你回去以后也要好好思过。” 钦宇帝于奏折之中抬起头来,便瞧着季暮卿那飘忽不定的表情,又是一番敲打。 “父皇教训的是,儿臣知道了。” “朕听说你给东楼指了个姑娘,谁家的女儿?” 钦宇帝问道,捧了茶杯细品香茗,茶还是三春水泡的明前茶,只不知为何,饮入口中的感觉却有些不大对。 “不是谁家的姑娘,不过是儿臣与二弟开的玩笑罢了。” 季暮卿抬手拭了一遍额前莫须有的冷汗,便听得钦宇帝似笑非笑的声音。 “可他却是当真了,还将人带回了朝阳殿。” 这天下是钦宇帝的天下,这后宫亦是钦宇帝的后宫,虽不能一草一木都被他所窥视在眼,但一些近在咫尺的风闻,却是瞒不过他的耳目的。 “父皇,儿臣罪该万死。” 季暮卿猛地下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方为婚约,虽有长兄如父的说话,但到底钦宇帝还好端端的活在这世上,并未有什么不测。 如此越厨代庖,便是落在旁人身上也会颇有微词,更何况是多疑如钦宇帝。 “朕听说东楼好似还很喜欢这姑娘,只可惜是个乡下孩子。” 钦宇帝叹了口气,饮罢茶水便继续批阅,季暮卿又服侍片刻,才堪堪离去。 这一年年下来,宫里的景色几乎没什么变化,每年都有宫殿翻新,每季都有鲜花替换,但有再多的花样,在这一层不变的格局之下,也失了新鲜性。 劳形于案牍之中年华老去,什么都追不回来,什么都留不下来。 钦宇帝搁下周折,也不带什么内侍,只自个儿在宫中兜兜转转。 无意识中转到朝阳殿前,便见着季东楼有些无奈的拿着个水果,严肃得像个老古板偏生眼角又有那么一丝宠溺:“今日卓于教的字写不出来,你就不能吃这个果子。” “可是……可是我忘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拯救那个灾星》正文 8 临宫闱知身世 4 “太子便不要生气了,那不过是个孩子罢了,您有空计较她砸坏了您一个杯子,不如想想接下来该做些什么措施,我劝您啊,还是弃车保帅的好。” 裴念笙捋着袖子看了一眼捧着白玉碎片的季暮卿,语气淡淡。 季暮卿怼了一句站着说话不腰疼,便悻悻然的赶裴念笙离开。 临走之前,裴念笙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朝阳殿。 朝阳殿中,季东楼着人收拾了赔礼给季暮卿送去,瞧着沈岁厄还跟在他身后,一脸期待的看着季东楼。 “为什么呢?” 季东楼不明白。 “他含笑将毽子递给我的时候……感觉很美好。” 沈岁厄这一生,从未被几个人善待过,是以每个对她好的人,她都想牢牢的记住名字。 “好。” 季东楼不再教沈岁厄习字,沈岁厄不太明白,她的目光落在卓于研墨的手上,托着下巴问:“为什么呢?” “也许殿下是不高兴了。” 卓于也不太明白自个儿家二殿下为什么会不高兴,朝阳殿中比不得隔壁热闹,如今好不容易来了个闺女添些人气,自家二殿下捡回来后又不好好养,确实令人费解。 “大总管,裴念笙是谁呀?他为什么去太子的永昼殿,却不来咱们朝阳殿啊?” 卓于在宣纸上写下“裴念笙”三个字,柔声道:“他是当朝国师呢,说起来还算是太子的小舅舅。” “那太子的舅舅不应该也是二殿下的舅舅吗?为什么他不来咱们朝阳殿啊?” 沈岁厄看着自个儿面前的三个墨字,话语里满是不解。 “姑娘似乎很希望国师来咱们朝阳殿?” 卓于的心思要比沈岁厄活泛得多了,他早便从萼梅那里知道了,这姑娘是被二殿下捡回来当童养媳的,眼下这情况…… 看来,这姑娘是不喜欢他们家殿下这款的了。 “嗯,他帮我捡回了毽子,我还没有好好的谢过他。” 沈岁厄并没有想太多,只如此回卓于,卓于“哦”了一声,不再多言。 皇帝回到帝都的第一天,便是将太子叫去了卧龙殿中“详谈”。 “三年大旱”的预言太过于遥远,但淮州的境况确实不妙,地下涌出的泉水尽皆渗漏,重新归于地下,方圆千里,尽皆废墟,灾后重建的工作进度缓慢,数百万的百姓流离失所,涌入各州郡,引发暴乱等等。 周数老将军受制于人之事并没有在朝中引起什么轰动—— 左不过是个胆大包天的小武将,于周老将军的生辰宴上见机起意罢了,斩首示众便也就罢了,朝臣们知晓之后顺便还写信安抚了周老将军之前的下属,如今的镇北将军左谦德。 钦宇帝的大肆封赏也堵住了周家之人的口,反倒是之前散播出去的流言怎么也捂不住,在百姓中越传越广。 曾经在丞相谋反的当口保住了钦宇帝的周老将军,老了老了,竟还要被朝中的新贵要挟,若非是圣驾微服到周府,只怕这位周老将军便要含冤而死了。 为皇帝博得英明圣贤的美名,季东楼也并不高兴,一则是他捡回来的小家伙不粘他了,每日里搬着个小凳子在门口等着那个叫裴念笙的人来看她;二则是他那位母后,似乎也并没有答应要与他吃一顿团圆饭的意思。 朝阳殿中的内侍们忙进忙出,从内务府那边领了不少的时令鲜花摆设。 “我记得我们村子里哪家有人去了,也会摆很多……” 沈岁厄的话未说完,便被卓于捂住了嘴。 “过几日便是二殿下生日,这些花是用来给二殿下妆点生日宴会用的。” 卓于恨自个儿忘了教沈岁厄什么话该讲什么话不该讲,今日也是自个儿在一旁看着,若是哪日自个儿不在,这话给二殿下听了…… 卓于瞥见一角明黄色的衣衫,小弧度的扇了自个儿一个巴掌。 沈岁厄见着季东楼,也忙捂住了自个儿的嘴。 季东楼看着卓于与沈岁厄二人捂着嘴在墙下站成一排,心里边便愈发的有些哭笑不得,摸了摸沈岁厄的头,没有多说什么。 季东楼与季暮卿的不高兴全撞在了同一天,此刻卧龙殿中,季暮卿捧着茶杯小心翼翼的给沉着脸批阅奏章的钦宇帝奉茶。 就在方才,季暮卿才被钦宇帝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通,罚了他两个月的俸禄不说,还收回了才递到他手中的兵符,这让他想起前夜沈岁厄说的话。 “你也只能再得意两天。” 季暮卿陡然间从心底里冒出一股冷汗,好巧不巧的,正好两天,这小女娃娃的乌鸦嘴倒是灵验的很。 “朕虽是没有罚你,但你回去以后也要好好思过。” 钦宇帝于奏折之中抬起头来,便瞧着季暮卿那飘忽不定的表情,又是一番敲打。 “父皇教训的是,儿臣知道了。” “朕听说你给东楼指了个姑娘,谁家的女儿?” 钦宇帝问道,捧了茶杯细品香茗,茶还是三春水泡的明前茶,只不知为何,饮入口中的感觉却有些不大对。 “不是谁家的姑娘,不过是儿臣与二弟开的玩笑罢了。” 季暮卿抬手拭了一遍额前莫须有的冷汗,便听得钦宇帝似笑非笑的声音。 “可他却是当真了,还将人带回了朝阳殿。” 这天下是钦宇帝的天下,这后宫亦是钦宇帝的后宫,虽不能一草一木都被他所窥视在眼,但一些近在咫尺的风闻,却是瞒不过他的耳目的。 “父皇,儿臣罪该万死。” 季暮卿猛地下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方为婚约,虽有长兄如父的说话,但到底钦宇帝还好端端的活在这世上,并未有什么不测。 如此越厨代庖,便是落在旁人身上也会颇有微词,更何况是多疑如钦宇帝。 “朕听说东楼好似还很喜欢这姑娘,只可惜是个乡下孩子。” 钦宇帝叹了口气,饮罢茶水便继续批阅,季暮卿又服侍片刻,才堪堪离去。 这一年年下来,宫里的景色几乎没什么变化,每年都有宫殿翻新,每季都有鲜花替换,但有再多的花样,在这一层不变的格局之下,也失了新鲜性。 劳形于案牍之中年华老去,什么都追不回来,什么都留不下来。 钦宇帝搁下周折,也不带什么内侍,只自个儿在宫中兜兜转转。 无意识中转到朝阳殿前,便见着季东楼有些无奈的拿着个水果,严肃得像个老古板偏生眼角又有那么一丝宠溺:“今日卓于教的字写不出来,你就不能吃这个果子。” “可是……可是我忘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拯救那个灾星》正文 9 临宫闱知身世 5 沈岁厄有些懊恼,她今日与那些伺候她的内侍们在回廊里努力把毽子踢过围墙,每次那个叫燕无行的侍卫都会蹲在墙上,及时抬手接住,害得她一委屈,将大总管教的字全忘了。 但她也不能将这事说给季东楼听,不然季东楼准会更加生气。 沈岁厄偷眼打量了季东楼一番,撇着嘴道:“那我不吃了,反正萼梅姐姐会送我更大更好吃的东西。” 季东楼:“……” 好吧,自从入宫之后,萼梅隔三差五便送些小零嘴来馋沈岁厄,眼下这样一个果子,确实不能被沈岁厄看在眼中。 “你既是不喜欢太子殿下,做什么还要接萼梅送来的东西?也不怕里边有毒?” “我不喜欢太子殿下,又不代表我不喜欢萼梅姐姐,再说了,大总管说了,这宫里边要搞到点毒药,不太容易。” 沈岁厄极是想说又不代表我不喜欢永昼殿的点心,但她偷偷的望了一眼季东楼,还是没有将这话说出口。 钦宇帝在朝阳殿旁站了片刻,没有进门。 皇后已是幽居佛堂很多年了,她放下手里边的《金刚经》,看着蒙蒙亮的天际里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雨水之中夹杂着凉薄的秋意。 朱嬷嬷合上了窗扉,轻声道:“娘娘,今日是二殿下的生辰呢。” “本宫知道啊。” 皇后叹了口气,檐下的青铜风铃叮铃作响。 她想了很久,想起幼时依偎在她怀里撒娇的季东楼,想起那孩子不小心摔倒在地,兀自爬起来冲着她笑的模样,想起她从未央宫搬至佛堂之那天,季东楼用一种茫然的目光看着她。 “收拾一下吧,本宫也好久没有出这佛堂了。” 皇后放下碧玉佛珠,朱嬷嬷自衣箱里边翻出一套算得上是喜庆的常服。 她已很多年不曾妆点自己了,穿上这身衣裳,竟也有种初嫁为人妇的错觉。 宛如当年,杏花满头的季节,她盛装而来,高高在上的君王容颜含笑。 便是如今,那年的光景依旧清晰的映照在她的脑海里。 但她已是分不清那是为何而笑了,许是裴丞相伏诛的劫后余生,许是终于重掌大权的扬眉吐气,但终究…… 凤辇徐徐而至,今日的朝阳殿比之于往日愈发的清幽雅致,雨后微醺的晨光之下,小姑娘捧着只海碗在廊下等着衣衫不整的儿子收剑停手。 “殿下,再不吃就凉了。” 沈岁厄期期艾艾的说,她看了一眼自个儿碗里卖相还算不错的长寿面,她特意向小厨房的姐姐学了好久,笨手笨脚的煮出来的。 从前在沈家村的时候,母亲从不让她进厨房,怕她偷吃,也怕她打烂家里的锅碗瓢盆,但朝阳殿中的哥哥姐姐们便从来不担心她偷吃,也不会不让她进厨房。 “好。” 季东楼本是有些烦闷的,是以起了个大早,没想到这孩子起的比他还要早,在厨房里忙活了半日,季东楼在过道里边都能听到她满嘴的麦花姐姐和张哥哥。 面是跟着御厨学的,除了煮的太烂、盛面的碗太大、长得有点丑之外挑不出错处。 季东楼坐在花圃前用膳,隔了一道宫门的皇后制止了太监开口,等到自个儿儿子吃过面进殿收拾好了再出来,才堪堪进门。 沈岁厄从未见过皇后,揪着轻薄的披帛在手上转了几圈,便看到在内侍撑着的伞下徐徐走来的皇后满面慈祥。 “儿臣拜见母后。” 季东楼喜出望外,还未下拜,便已是被扶起来了,沈岁厄后知后觉,尚未有什么动作,便感觉着一双凤目流连于自个儿身上。 “怎么着,是本宫长得太过于凶神恶煞,将你吓着了?” 皇后惯性的拨动着手里的碧玉佛珠,目色之中带了一丝笑意。 “不……没有……” 沈岁厄已是会说些日常的官话了,与旁人对话也没什么阻碍,偏生此刻舌头开始打结了。 “我记得村子里庙会之时会有人抬着菩萨绕着村子走,我曾远远的看过一眼,那菩萨与娘娘长得有些像。” 沈岁厄说的有些小声,大总管特意嘱咐过她,让她不要见着谁都讲她在沈家村的事情。 皇后一言不发的望着沈岁厄,片刻之后赐了赏。 季东楼没有想到皇后会第一个造访他的朝阳殿,她来的太早了,让他一点准备都没有,又让人备了早膳,这顿饭吃得异常的平静。 宴会搁在晚上举行,除了早上来过的皇后,沈岁厄能叫出名字的人无一人缺席。 裴念笙依旧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便是端着酒杯,也只为他添出些许风韵罢了,远远望去,端的是清贵无比。 “你不是想见他吗?他就在那里,怎的不去了?” 季东楼不太高兴自个儿养的白菜整日里盼念着旁人,但也并不阻止她去盯着旁人看…… 左右,也只是因为她无家可归才捡回来的。 “我觉着……也许那件事于他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沈岁厄有些闷闷不乐的低着头,不过她很快便高兴起来—— 萼梅姐姐为她带了一篮子桂花糕来。 裴念笙等了半日没有等到那传闻中老是惦念他的女娃娃来寻他,索性放下酒杯,毕竟一直举着,也是挺累的。 “你又在盘算什么?” 这人虽是季暮卿的小舅舅,但与季暮卿的年岁差不多,是以他也从不肯管裴念笙唤一声“舅舅”。 “瞧你这话说的,好似我做的什么事都是有预谋似的。” 裴念笙淡淡一笑。 “不是吗?” 季暮卿并不否认自个儿的看法,只皮笑肉不笑的举杯为季东楼庆生,裴念笙不以为意,离席四处闲逛。 沈岁厄坐在亭子里吃桂花糕—— 她虽喜欢,但大总管总是控制着她吃甜食的次数,说是吃多了会长胖,还好萼梅姐姐会给她开小灶。 “前边宴会热闹的很,姑娘却想独占这一处花好月明。” 裴念笙含着笑朝这沈岁厄走去,沈岁厄忙放下手里的桂花糕,擦擦手朝他行礼。 “见过国师。” 如今她虽也识得几个字,但到底没什么底蕴内涵,是以听到裴念笙这么讲,只闭嘴不言。 然而……好像有点尴尬…… 裴念笙走进亭中,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的模样,有点好看。 沈岁厄从善如流的回以微笑。 好像更尴尬了。 “姑娘请自便。” 裴念笙站了一会儿,也觉着自个儿再留下来似乎是没什么意义了,沈岁厄看着裴念笙离开,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燕无行将这一切收于眼底,一转身,便去告诉了季东楼。 季东楼:“干得漂亮。” 与季东楼坐在一起的季暮卿:“……” “你不会是真的看上她了吧?” 谢阅。裴念笙一脸哀怨:“我一看就不是个男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拯救那个灾星》正文 10 临宫闱知身世 6 季暮卿的目光落在季东楼的面上,同时提醒道:“她看起来,绝对不过十岁。” “你不觉得她挺好的吗?” 整日里被季东楼养着,即不算是活泼,也不算是文静,有时还有些傻气,季暮卿还真看不出来这女娃娃有哪里好了。 “大哥既是去了淮州,便应当听过旁人说她是什么了。” 季东楼抬手为季暮卿续上茶,彼时已是月上中天,夜风之中带了一丝凉意。 “因为她招灾?你嫌自个儿活太久了?” 季暮卿挑了挑眉,他不太相信有傻子会养一个成日里招徕祸事的东西的,更何况季东楼一点都不傻。 季东楼只是笑,道:“天色不早了,小弟便不多留大哥了。” 季暮卿有些错愕,也并不多留,带着醉意起身。 沈岁厄提着篮子往卓于的房间去,忽然觉着肚子一痛,晕倒在地。 等到卓于指挥着内侍收拾完宫殿回住所之时,便见着这姑娘面色青黑、四肢逆冷的倒在一丛黄花之中,篮子里的桂花糕散落了一地。 卓于吓得面色发白,忙让人去叫季东楼,顺便去唤女医。 寻常宫人是没有资格也请不来太医的,是以每个宫殿都有配置女医,皇子身边一名,皇女和妃嫔身边两名,医术说不上精湛,但小病小痛还是能够医治的。 将沈岁厄带回季东楼给她安排的小阁楼,服侍她的几个嬷嬷见状,全都慌了神。 一时之间,偌大的朝阳殿鸡飞狗跳。 季东楼喝了不少酒,脑袋有些晕晕乎乎的,饮了醒酒汤便睡了,等到睡醒之时,已是又一场秋雨未歇。 燕无行似乎一夜未睡,伺候了季东楼洗漱,才小心翼翼的将这事告诉季东楼。 “昨日萼梅送来的桂花糕……有毒?” 季东楼有些不可置信,将手拭干,甩开了内侍系腰带的手,自个儿接过来,一面系一面往阁楼而去。 沈岁厄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周遭围了一圈内侍。 这姑娘虽不是个开朗好动的,却是朝阳殿中少见的孩子—— 毕竟自家殿下洁身自好,还未成婚不说,这几年宫中也并未招纳什么小宫娥,难得来了个小姑娘,又得殿下喜欢,自是要捧着疼着的。 “殿下。” 女医见了季东楼来,不自觉的松了口气,彼时沈岁厄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见着季东楼将腰带系反了,憨憨一笑,抬手便要去勾。 “反了。” “犯什么浑!” 季东楼没好气的拍开沈岁厄的手,便见着这姑娘笑得有些苍白。 “如何?” “奴婢无能,奴婢看不出来。” 女医摇了摇头,她已是做了应急救治,那厢季东楼请的太医已是被燕无行催着来了。 那老太医提着医箱紧赶慢赶的赶到,细细的瞧过之后便是一通唉声叹气。 “可是没得救了?” 季东楼皱了皱眉头,将沈岁厄的手按回了被窝之中。 “回殿下,只是寻常的砒霜中毒,所幸救治及时,无碍的。” “那你叹什么气?” “老臣走得太急了,胸口憋着难受。” 老太医说的理直气壮,挥笔写了张调理的方子,季东楼:“……” 赏了紧赶慢赶而来的太医,骂过连是砒霜中毒都看不出来的女医,他没好气的在沈岁厄床前坐下。 “让你贪吃,吃出祸事了吧。” “萼梅姐姐送的桂花糕好吃。” 沈岁厄嘟着嘴,有气无力的说着,见季东楼的面色不好,便有些可怜巴巴的道:“萼梅姐姐不是故意的。” “你又知道了?” 季东楼有些生气,安抚了沈岁厄便下了命令,以后不管他在做什么,沈岁厄有事都要第一时间通知他。 留下忙活了一晚上的内侍们面面相觑,自个儿拂袖气呼呼的去质问太子。 他们兄弟在面子上甚少红脸,近几个月却已是发生了两次。 季暮卿端着茶杯的手有些发颤,他不知是在想些什么,垂着眼睑,乍一看,平静的很。 “二弟为什么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我呢?就因为我曾想用火烧死她吗?” 季暮卿不是没想过要让沈岁厄死的,每次这姑娘一出现在他面前,都是在提醒他在外祖母的眼中,也是这样一个灾星。 但父皇要动的人……他若是再越厨代庖,便有些不大好了。 “不是你做的吗?” 糕点出自永昼殿,由萼梅亲自送到朝阳殿,交到沈岁厄手中,这其中没有经过第三个人的手。 “若是我做的,你觉着我会做得这般的显眼吗?” 季暮卿自嘲的笑了笑。 “可那糕点,确实是萼梅送来的。” 季东楼皱着眉头,想起之前错怪了季暮卿,又与他赔了个不是才离开。 三春水泡的明前茶喝在口中似乎也变了味道,季暮卿喝了半杯茶,才让人将萼梅寻来。 萼梅来时还拿着绣花绷子,似乎是没有听见隔壁朝阳殿的动静。 季暮卿试探道:“那小姑娘中毒了。” “啊,岁厄中毒了吗?” 萼梅面上有些惊愕,愣了片刻便丢下手里的绣花绷子碎碎念念的往门外去,当真是一副对沈岁厄关心得很的样子。 只是萼梅再也没有回来,她服毒死了。 季暮卿有些沉默,他不太明白,打从他七岁便伺候在身边的萼梅所忠何人……她原来的主子又究竟是谁,能让她十数年的时间也不能消没那一片忠心。 实则内心早已有了答案,他在淮州要挟季东楼的事那般的隐秘,钦宇帝却能够轻而易举的知晓。 钦宇帝想除沈岁厄而后快,她便送出了带毒的糕点…… “其实我很想说,我早已知晓……我不怪你的。” 季暮卿有些恍惚的走到萼梅的房门前,看着趴在桌子上的萼梅,喃喃自语。 萼梅虽是服毒而亡,但那姿势,却仿佛是睡着了一般,随时会醒过来替他斟茶倒水。 谢阅。季东楼:“什么女医,连个砒霜都不认识!”女医:“没……奴婢也没见过砒霜鸭,这后宫的老鼠药用的都不多,哪来的砒霜鸭!”季东楼:“谁给你的胆子来问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拯救那个灾星》正文 11 临宫闱知身世 7 桌上摆了一封遗书,季暮卿将那封收入信封的遗书收好—— 他并不想看,用脚趾头都知道这封遗书里边写的无非便是多对不起他云云。 他要的不是这些。 在这下房站了半晌,他才想起来让钟振宇去查毒药的来源。 萼梅是中砒霜而死的。 然而宫里边要搞点砒霜,便是季暮卿是太子,也是很有难度的—— 所有人进出宫门都是要搜身的,任何一丁点毒物都不可能轻易被夹带进宫,而太医院那边的所有有害物都控制着用量,便是每个季度每座宫殿所领的老鼠药都记录在册。 季暮卿缓缓走到萼梅的身体面前,抬手将她面颊上的一缕乱发别至耳后,大总管刘是见状,忙低下了头。 “厚葬了吧,好歹陪了我这么多年。” 刘是领命,着了几个内侍将萼梅的尸体抬走。 永昼殿毕竟是太子的住处,萼梅的尸体放久了终究是不好的,万一冲撞了哪位贵人,便不太好了。 季暮卿喝了点酒,他不太明白,为什么有的人的心是那样的硬,十几年的时光都捂不热,便是离开,也都潇洒的很。 只给他留下这一封信。 摸了摸胸口的位置,那封信并不厚,连带着信封也只是薄薄的一片,永昼殿的宫人都说萼梅姐姐最近有些反常,没日没夜的为太子做了不少衣裳,但季暮卿并不想看这些。 钟振宇在风雨里裹挟着疲倦而来,那些雨里带来的冷气让季暮卿起了个激灵,猛然间从椅子里边站起来。 季暮卿有些紧张的问道:“查到什么了吗?” “没有,这砒霜……据属下揣测,怕是直接来自于上头。” 季暮卿的上头有什么呢? 他瘫坐回椅子,握紧了手里的酒壶,惨然一笑。 伴君如伴虎,一旦行差踏错,便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不是看不上那沈岁厄吗?为何……为何要对萼梅出手。” 沈岁厄在朝阳殿中有诸多内侍看着,若是出事,准是能够及时发现的,像砒霜这种发作得快,又不能入喉即死的毒药,顶多给季东楼提个醒罢了,却是让萼梅付出生命的代价。 帝王的心思……当真是难揣测的很。 没几日沈岁厄便能下地了,只不知为何,本便有些消沉的她,愈发的有些郁郁寡欢了。 “可是想萼梅了?” 季东楼摸了摸沈岁厄的头,今日嬷嬷给她多戴了几支发钗,摸着有点硌手。 “萼梅姐姐很好,可是……” 沈岁厄张了张嘴,有些话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 卓于大总管说了,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她也渐渐明白,她从前便是太过于毫无保留,才会一直过得那般的惨。 “总之……都是我不好。” 沈岁厄垂下眼睑,将头顶在季东楼的掌心蹭了蹭。 “你没有做错什么。” 季东楼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的出气。 “是她不好。” “可我若是告诉她,或者告诉你……也许萼梅姐姐便不会死了。” 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你要记住卓于对你说的话,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要自个儿拎清楚。” 季东楼看着沈岁厄使劲的点头,自个儿也陷入一阵沉默—— 他并不知道自个儿这么教沈岁厄是否正确,但这是沈岁厄的自保之法,也是这后宫中大多数人生存的真理。 “可我……可我就是觉得自个儿该告诉萼梅姐姐的。” “起码她的生死,需要她自己知道的。” 萼梅的最后一面,沈岁厄没有看见,等她在燕无行的带领下赶到角门的时候,拉着萼梅尸首的车子已是行过转角,只剩下那些车子后边背着包裹的内侍。 看不出悲喜,也看不出什么别离。 裴念笙自藏书阁里边取了自个儿需要的经书,便看见这孩子垂头丧气的跟着燕无行往回走,腰间挂着的玉禁步发出的声音似乎都带着些许沉重。 “沈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听着裴念笙叫住自个儿,沈岁厄本该觉着高兴的,但不知道为何,她谁也不想看到。 “不借!” 这并不是她头一回见到有人去了,从前隔壁阿才的儿子死时,她还看过死状哩,那会儿心里边却是高兴极了,还暗地里骂过阿才那儿子,但…… 为什么她现在这般的难过呢? 就像与季东楼靠坐在一起,手足无措的见到淮州的翻天覆地,山移河填。 沈岁厄头也不抬的答话叫裴念笙呼吸一滞,“你!” 裴念笙有些讪讪的道:“不借……便在这里与我说几句话可好?” 沈岁厄抬起头来打量着裴念笙,只觉着裴念笙嘴角那一丝浅浅的笑意,竟也是有点刺眼。 她迟疑的点了点头,裴念笙松了口气,心道自个儿替她赔给太子的碧玉茶杯倒是没有白赔。 季东楼也赔了太子一盏茶杯,并非玉质,却也颇有意义。 “这是淮南道那边进贡上来的胭脂红,知道大哥眼馋很久了,我便藉着生日的功夫,从母后那里讨来送给你,替岁厄给你陪个不是。” “你们这一个两个,都送东西来替她赔不是,倒是有些意思。” 季暮卿看了一眼季东楼递到自个儿面前的盒子,盒子里边放了一只胭脂红的斗笠杯,这是去年淮南道官窑之中烧制出的第一批胭脂红里最好的一只,进贡之后便被钦宇帝随手打发了送去周皇后那里了。 只道是体谅她常年礼佛,难见颜色,此杯颜色瑰丽,望她摆在桌案上,如此也让那佛堂增色几分。 只皇后从未将这茶盏拿出来用过,反倒是便宜了季暮卿。 “除了我还有谁?” 季东楼有些讶异。 “我那小舅舅也送了我一盏碧玉茶杯替她赔不是。” 季暮卿似笑非笑的将盒子盖上,着人收拾了放进仓库。 御赐之物,不论是辗转到谁的手中,都是有登记在册的,若有损坏,便是对上不敬。 便是钦宇帝的亲儿子,也不能例外。 “你知道的,他虽是看着清高,却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 “他也看中了沈岁厄那招灾的体质。” “那些灾祸并非是她招来的。” 季东楼的辩驳在季暮卿看来,委实是偏颇的很,这让季暮卿的眼神里边有了些许隐藏不住的阴霾。 “这且不提,咱们父皇倒是对她很有兴趣的样子。”谢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拯救那个灾星》正文 12 临宫闱知身世 8 钦宇帝目不转睛的看着被裴念笙带进卧龙殿的孩子,凝神注视了许久,忽然问道:“你的娘亲可是姓顾?” “我……” “我不知道。” 她从来便不知道自个儿的母亲叫什么,父亲叫什么,只听村里人唤他们沈叔、老沈、沈抠门之类的。 沈岁厄知道她姓沈,但更多的,也没有了。 钦宇帝有些沉默,挥手示意裴念笙退下。 一开始他是觉着这女孩儿出身低微,配不上自个儿那二儿子的,只见着了之后,他又觉着有些莫名的熟悉。 那张还未全长开的脸,有些太像顾臻了,那个影卫里唯一的女人。 “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钦宇帝皱了皱眉头,他手边放着的便是前些时候影卫收集而来的资料。 然而一场地动,沈家村泯灭于世间,再无人知晓沈岁厄的身世。 “没有人告诉我。” 被人问了这问题,沈岁厄的面上一下子涨得通红,手足无措的揪着腕间绣着蝴蝶的织金披帛不敢抬头。 “你娘亲姓顾。” 钦宇帝的一句话,沈岁厄知道了,她娘亲姓顾,叫顾臻,然而她又仔细的想了想,这个姓氏这般温柔,她的娘亲那般可憎…… 又怎么会是她娘亲的名字。 沈岁厄抿着唇,在卧龙殿陪了钦宇帝半日,直到天黑才被放走。 离去时仍旧是裴念笙带她离开的,月光披了裴念笙一身,看起来仿佛立刻便要乘风而去,羽化登仙。 “今日,你在卧龙殿听我讲了一下午的《风月诀》知道了吗?” “我没有听你讲过。” 沈岁厄想起被裴念笙一手刀打晕在宫墙边上的燕无行,又道:“我知道了。” “你有听过《风月诀》吗?” 裴念笙被沈岁厄的反应逗笑了。 “没有,听起来像土豆泥,桂花糕什么的,有风又有月,那是什么?” 沈岁厄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又伸手触摸着迎面拂来的夜风。 天越来越冷了,沈岁厄活动了十指,便看着月下的裴念笙面上有些可疑的酡红。 “那是人间至美之事,两厢情愿,结发为盟,人生之幸,莫过于此了。” 裴念笙觉着,他活了这许多年,还没有今日这样丢分子过—— 堂堂一个国师,竟是沦落到给个小女娃娃启蒙一些迤逦之事,唉…… 裴念笙叹了口气,将那段将军与小姐经历了多年曲折才堪堪“在一起”的故事讲完。 那是裴念笙的姐姐——先皇后在世时最爱听的话本子。 幼时他也并未当回事,久了裴念笙才知道,那里边还藏了一份难以公诸于众的情谊。 “小岁厄记住这个故事了吗?” 裴念笙见着沈岁厄点头,颇有些自得,他说这个给沈岁厄听,一则是想拉近与沈岁厄的关系,二则是想看看季东楼若是知道了沈岁厄听他讲这种故事,不知会作何反应。 “你还有故事吗?” 朝阳殿的内侍也会为她讲故事,不过都是些宫墙内的鸡毛蒜皮,虽她更想听狐鬼志怪、民间趣事,但朝阳殿中没有,其他地方她也不敢跑去翻,是以这宫中的生活虽比沈家村好,却也比沈家村乏趣许多。 “有啊。” 裴念笙含笑说着,便看到季东楼带着人堵在宫门口,季东楼身后,是揉着脊梁骨的燕无行。 “既是二殿下来接小岁厄了,你便跟着二殿下回朝阳殿吧,下次有缘,我与你讲讲旁的。” “好啊。” 在裴念笙含笑的话语里边,沈岁厄抬头看了一眼季东楼,他的脸色似乎不太好看,沈岁厄犹豫了片刻,将那句欲要出口的“你还没给我讲故事”吞回肚子里。 季东楼不止面色不太好看,心里也不舒服的很,季暮卿提醒他,他是没当回事的,左右这孩子养在朝阳殿里,自个儿父皇不论要对沈岁厄做什么,都得问过他的意思。 然而就是因为心太宽,回殿一看,得,回来的只有被裴念笙敲晕在路旁的燕无行,还是被裴念笙打发了人手抬回来的,也不知是在暗示些什么。 此刻看着裴念笙与沈岁厄一前一后的走在一起,便忍不住一阵磨牙。 “岁厄,回家睡觉了。” “哦。” 沈岁厄还在想着那将军、小姐的故事,只顾着闷头走路,直到头撞在了季东楼的后背上,才堪堪回过神来。 “你怎么不走了呀?” “你在想什么呢?” 季东楼有些无奈。 “国师给我讲了个故事。” 沈岁厄将裴念笙的话又如实转述了一番,同时将食指递给季东楼,“牵。” 那截食指上有不少的陈年旧伤,季东楼看了片刻,看着沈岁厄不耐烦的晃动着手指,才将自个儿的尾指勾上去。 沈岁厄的手有些凉,明日该为她料理些厚衣服了。 “做什么?” “那个故事里的将军、小姐也是这般牵着漫步在花海里的,可惜今夜只有寒月冷风。” “萼梅姐姐若是在便好了。” 可惜的是她永远都不在了。 想到这里,沈岁厄才收拾好的心情又有些沉郁起来。 “你别多想了,便是你将那些话告诉她,也不过是多一个人说你年纪小小,便知道诅咒人罢了。” 季东楼垂下眼睑。 萼梅自很早的时候便服侍在季暮卿身边了,虽不是他宫里边的,却也算是熟人,满以为这姑娘会等年纪到了便出宫去嫁人,不曾想只差一年的光景,也未能等到。 “我没有诅咒人。” 被季东楼这样说,沈岁厄有些委屈,往日里的记忆一一浮现,她不觉的缩了缩食指。 季东楼的手,很暖和。 “但别人不知道。” 季东楼将沈岁厄当孩子看待,事实上她只是因为吃的不好而看起来显得有点矮小罢了。 几个月的将养,那张脸竟也是出奇的长开了,添点淡妆,季东楼时常会有种自个儿真的养了个童养媳的错觉。 但这“童养媳”时常会跟着裴念笙离开,一走便是半日,然后再兴高采烈的踩着步子回来。 这让季东楼有些苦恼。 这日裴念笙又来寻她,但沈岁厄没有去。 “往日里不是很喜欢听国师讲些故事的吗?” 季东楼握着沈岁厄的练字帖,看着上边的字句活泼,藏起眼中的不快,柔声问道。 “不想去。” 裴念笙来寻她,实则她都跟钦宇帝在一起,钦宇帝也不让她做什么,只让内侍摆了点心给她解馋,自个儿坐在书桌前批阅奏折。 钦宇帝的日常生活比季东楼更加枯燥,每日里的活动范围似乎只有卧龙殿的范围,不是坐着,便是站着,说的话不是淮州的大旱,便是雍州的匪患,只空闲的时候才会与她讲讲的她的娘亲。 那种氛围……太奇怪了。 谢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拯救那个灾星》正文 13 书中风月现世无 1 沈岁厄有些懵懂的看向季东楼,季东楼将她的练字帖合上之后,干咳了几声,让她收拾一番,便带着她从后门离开了内宫。 “咱们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啊?” 沈岁厄坐在马车上,脑袋不住的想探出头往马车后看去,她之前隔着门偷偷的看过,裴念笙正坐在会客厅等着她哩! “你不是不想跟着他走吗?还是说你也不想跟着我走?” 季东楼有些不悦,将手中书籍砸在沈岁厄头上,见着这姑娘闭了嘴,才堪堪倚在软榻上继续看书。 他倒不是有多求知若渴,看的正是那卷《风月诀》。 书中的小姐苦苦等了将军多年,从少女到白发,终于在月满之夜等来一捧骨灰。 夜凉如水的天阶之上,发白如雪的老妪终于拥入怀中的不是爱人温热的躯壳,而是冰凉而又毫无感情的死物。 那一夜的月光冷凝,寒风如许。 与裴念笙讲的有些不大一样。 季东楼笑了笑,故事的开端有多美好,结局往往就有多潦倒,他看罢书,揉乱了沈岁厄那一头打理得整整齐齐的发,才将尾指递给她。 “走吧,知道你在宫里闷不住。” 孩子心性最容易改变,不过是在宫里生活了几个月,这姑娘已是没什么怯意,也大方的很。 沈岁厄有些苦恼的揪着自个儿乱成一团的黑发,瞧着季东楼朝她伸过来的手,很快又伸出食指勾住。 她未尝有幸随着娘亲赶一次集,上回坐着马车进城,隔了一层窗帘,亦无甚感觉,此刻牵着季东楼的手走在人群之中,那种几乎踩着人脚后跟,擦着人衣袖而过的感觉…… 季东楼怕有人挤着沈岁厄,示意燕无行走到沈岁厄另一面去。 燕无行:“……” 您这要是搁在平民百姓之中,这辈子都会娶不到媳妇的。 小姑娘活蹦乱跳的在帝都逛了一日,回宫之时燕无行的左肩上挂了一大袋子的糕点,右肩上挂了一大包袱新衣。 裴念笙在朝阳殿等了三盏茶的功夫,卓于还是同一个说辞: “昨夜姑娘发了噩梦,咱们家二殿下带着姑娘出门散心了。” 他便放下杯盏起身告辞了。 卧龙殿中,钦宇帝放下手里的朱笔,瞧着裴念笙只身而来,面上多了一丝担忧。 “那姑娘可是生病了?” “朝阳殿里的人说昨夜姑娘发了噩梦,二殿下带着她出门散心去了。” “东楼带着她出门?”钦宇帝皱了皱眉头,“他已是二十了,是该给他选个皇子妃了。” “陛下,长幼有序,太子殿下还未娶亲……” 裴念笙暗自擦了把冷汗,忙提醒道,心中腹诽,也不知这沈岁厄究竟会什么妖法,竟是能同时将父子两代人给迷住。 “那便同时给他兄弟二人选亲好了。” 钦宇帝说的轻描淡写,他还是在愁淮州的旱灾、雍州的匪患。 淮州的旱灾是天灾,短时间之内没法解决,雍州的匪患是人祸,短时间之内……似乎也是没法解决。 周数老将军被绑架之事的起始虽是瞒住了众人,但左谦德能够爬到镇北将军这位置,除了那些显赫的军功,那颗聪明的脑袋瓜也是动用了不少的。 所谓纸包不住火,虽是牺牲个小将保住了太子,但这事……钦宇帝知道瞒不住左谦德,但他却没料想到左谦德知道的这样快—— 毕竟他的圣旨下达了好些时候,雍州还是没有反应,堵塞他的借口那些武将更是有一大堆。 钦宇帝觉着,他需要做点什么事来安抚这群抠脚的武夫。 毫无疑问,选秀是见效最快,也是最为直接的收拢武将的方法。 不论是给他自个儿选妃纳妾,还是给他仅有的两个儿子娶妻生子。 “你去安排一番吧,回头我让刘是把名单送过去。” 钦宇帝下了圣旨,沈岁厄还未入宫,那皇榜已是贴了出来,她勉强识得几个字,将张贴的皇榜念得磕磕跘跘。 季东楼撇过脸暗自笑了好一通,才牵着这姑娘的食指往回走。 方才人多还无甚感觉,此刻百姓都围在城墙根下,这二人一往宫门里走,便异常的显眼。 “光天化日的,呸!” “嗳嗳,小声点,看他腰间的绶带,估摸着是二皇子。” “那孩子不会是他的庶长女吧?” “胡说,二皇子前些时日才满二十,你十岁的时候能生小孩啊?” “皇家之人,成日里养尊处优,天赋异禀也不一定。” …… 将吵吵嚷嚷的对话尽收耳中的燕无行看了一眼走在自个儿前边的俩人。 嗯,这身高差确实有些悲哀。 沈岁厄长的不高,手不大,一双眼也干净得很,若非是身高在那里,便是再小的年纪也有人猜的。 季东楼也听到那些议论声了,看了一眼紧紧抓住自个儿尾指的小姑娘,有点郁闷。 他将小姑娘本便有些乱糟糟的发揉得愈发的乱了,才发现她有些闷闷不乐的。 “父皇给我和皇兄选秀,你不高兴了?” “有点。” “为什么呢?” 听到沈岁厄这般说,季东楼竟是觉着有些愉悦,他揉了揉小姑娘的发,将一枝开到极致的芍药递到沈岁厄手中。 此时已是花季尾期,便是宫中花匠技艺高超,这御花园中也有一地落红。 “不知道。” 沈岁厄摇了摇头,她说不上来是哪里憋闷,只是指了指自个儿的心口,她难受季暮卿更是难受。 钦宇帝让他在永昼殿闭门思过,他每日里还算是安静,只听闻钦宇帝突发奇想的为他选妃,站在那棵结满桃子的树下愣了许久。 这棵树是萼梅好多年前种下的,因着坏了永昼殿的风水,被花匠挪过几次,他烦得不行,开口留下了这棵树种在丹樨前的空地上。 “看来她在你心里边,真的很重要。” 裴念笙为季暮卿倒了一杯新茶,瞧着自个儿郁结于心了好些时日的外甥。 他有些不太明白,那不过是个普通的宫女罢了,更何况她还是钦宇帝的眼线,自个儿外甥早已知晓,却还是放不下。 “因为从未有谁陪过你十余年,所以你无法体会。” 季暮卿心情不好,说的话里也是带着刺,他接过裴念笙递来的茶杯,分明口干舌燥,却并不想喝茶。 “确实没有啊……” 裴念笙垂下眸子,“我四岁的时候,他们便都死光了,还有谁会陪在我身边呢?” 其实是有的。 谢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拯救那个灾星》正文 14 书中风月现世无 2 不过那个人,是他的仇人。 裴念笙似笑非笑的看着季暮卿,这人是他在这世间唯一的血脉至亲了,可惜的是也是他仇人的亲生骨血。 季暮卿被裴念笙看得骨子里发毛,心中知晓他的所思所想,面上愈发的难看了些。 “你的那些心思,还是不要动的太灵活了。” “我的母亲总不能白死。” 裴念笙笑得有些薄凉,那一年官兵进门之时,一直疼爱他的母亲在他手足无措之时递给了他一把匕首,在所有人都凄凄惶惶之际,双手捧着他的爪子,一如每个冬日里替他捂手一般,只可惜决绝的握得紧了,他手中的刀一把捅进了那具温热的躯体。 “活下去。” 是那个温婉的女人留给他最后的话语。 清浅的三个字,带着血的颜色。 裴念笙下意识的拭了拭自个儿双手的虎口,仿佛那里还有才溅上去的鲜血。 目睹了那样的情形,亲手杀死了自个儿的母亲,他有很多年不能与人说话,仿佛一开口就会哭出来。 “萼梅也不能白死不是吗?” 裴念笙向来清冷的眼角多了一丝蛊惑的意味,季暮卿垂下眼睑,掩下眸中的异样。 “萼梅是他赐给我的,现如今,不过是收回去罢了,我总不能因为一个女人而对不起他多年的栽培。” 裴念笙冷冷的道:“不过是你实力不够罢了,何必要将自己装得有多孝顺。” 季暮卿幼时的生活,注定了他会抓着权利紧紧不放,也许萼梅对他来说确实重要,但那也不过是夜深人静之时回味的余温罢了。 相反,萼梅的死,可能还会成为他起事的一个契机。 “你何必要说的这么露骨。” 季暮卿苦笑一声,缩在袖子里边的手忍不住握成拳,道:“你打算怎么做?”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确实。” 这许多年来他游弋于裴氏与钦宇帝之间,谁也不信任他,不过是再正常的事情了。 往日里还有萼梅听他诉苦,如今便是连个说心底话的人都没了,果真是应了那小灾星的那句话,季暮卿狠狠的将指甲嵌进肉里。 说是选秀,不过也都是为那几个内定的女子走个过场罢了,再选些家世清白学识渊博的女儿做女官。 值得一提的是这紧要的关头,太子病倒了,宫中都在传言是因为他被自个儿未来的太子妃给吓着了—— 皇后选中的不是旁人,而是镇北大将军的独女,左成碧。 这姑娘名字听着文雅,实则是个泼辣骄纵、手段毒辣的主儿,前些时日还差点闹出了人命官司—— 那姑娘骑着匹烈马在闹市之中横冲直撞,马后还拖着个形状凄惨的汉子,好好的一条街道自她所过,巡逻的官差都得格外注意,一不小心那白底官靴便便踩成了殷红一片。 偏生这姑娘拖着的还是个臭名昭著的江洋大盗,谁都不能说她做的这件事情不大快人心,只在心底里默默的恶寒了几把,同时为那病倒的太子爷点了根蜡。 都说谣言不可信,季东楼去看过季暮卿,这是真病倒了,面色惨白惨白的,见到他来,虽是有些意外,还是强自撑着身子起身相迎。 季暮卿那日醉酒,在高楼之上吹着冷风睡了一夜,本还有几分颜色的面上愈发的惨白,自此卧床不起,此刻起身招呼季东楼,身子骨似乎是要架不住那宽大的衣衫似的,勉强聊了几句,便有些乏了,只意味深长的看了季东楼一眼,示意刘是送客。 然而便是如此,季暮卿这正妃还是要纳的,只这里边似乎是有些冲喜的意味。 左谦德远在北方,这消息难以传到他的耳中,左成碧却是有些不依了,她青春正好,怎么会愿意嫁给一个即将入土的人? 季暮卿听了左成碧的断言,病愈发的重了。 卓于坐在朝阳殿门口感慨太子今年走衰运,但沈岁厄不这样想,她练完了卓于让她练的字帖,托着下巴与他聊天。 “为什么太子一听说要娶妻,便病倒了啊?” 沈岁厄才问出口,便看到卓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她知道了,这也是属于不能议论的一件事,她捂着自个儿的嘴,便看到季东楼心情复杂的从外边回来。 季东楼不想娶妻,所幸钦宇帝虽说是给他兄弟二人选秀,但并没有强迫他一定要立个皇子妃。 只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卧龙殿前的丹樨之上多待了一下,听着了自个儿父皇与裴念笙的对话,知道了自个儿这位一向是沉迷政务忽视了后宫的父皇心里边究竟装了什么心思。 原来父皇的心里有着那位影卫中唯一的女子—— 顾臻,他也曾有耳闻,这女人专门替父皇处决不服管教的朝臣,朝臣不能说是闻风丧胆,是连注视她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直到十几年前突然失踪,了无音讯于大梁的密报机构鸽房之中。 虽只是耳闻,季东楼却也知道那女子长相不俗,着实是无法将那日在沈家村见到的妇人与传闻中的顾臻联想到一起。 若是叫父皇知晓了那时候的顾臻,估摸着他便不会对沈岁厄有什么想法了吧? 季东楼有些心神恍惚,分明是平地,却被他走得深一脚浅一脚的,直到有一双小手扶住了他。 “殿下今日似乎有心事。” “没有啊,对了,你时常觉着宫里烦闷,我明日便在宫外给你置办一处宅院可好?” 在宫中养了些时候,沈岁厄看着除了矮点,倒真与妙龄的宫娥没什么区别了,凹凸有致还娇小可爱…… 季东楼不知道沈岁厄长得像不像顾臻,只知道便是不像,这面貌也委实是有些招人,他惯性的抬手揉了揉沈岁厄的发,看着这孩子有些茫然的目光里后知后觉的多了一丝无措。 “你娶妻以后便不要我了吗?” 沈岁厄问得很认真,却将季东楼逗笑了。 纳左成碧为太子妃的诏书很快便下达了,广而昭之的告示不及铺满大街小巷,消息便由那些耳目灵通的有心人传扬出去了,百姓茶余饭后都道太子为民除害,是个好人。 但是季暮卿不这般想,听了风闻的左成碧也不这般想。谢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拯救那个灾星》正文 15 书中风月现世无 3 左成碧向来是没大没小惯了,父亲有权有势,只要不是太过份的事情都可以抹平,加之皇后待她亦是亲善的很,是以对皇权没什么太大的敬畏之心。 她立志要给季暮卿一点颜色看看,新婚之夜,盛装之下,季暮卿怠倦的以秤挑开那红盖头之后。 得,病得更重了。 左成碧得意的揭开面上覆盖的鬼面具,纱幔之外伺候的宫人尚未看清里边的太子有什么动作,便见着那位新晋的太子妃将人带上了床,玉勾垂落,帘帐彻底遮住了里边的光景。 季暮卿捂着自个儿的心脏,发觉自个儿方才被左成碧惊得来不及尖叫,暗自将自个儿鄙视了一番,再抬眼,却是一张如花笑颜。 左成碧拿着鬼面具想要好好的嘲笑一番太子,却见因隔了几重帘帐而显得有些晦暗莫测的烛光之下,那张惨白的脸竟也是异常的顺眼。 她虽也时常入宫,但到底是女眷,见到季暮卿的机会并不多,便是有,也是远远的望上一眼,看个囫囵,此刻一见,倒是平生出几缕唐突之意来。 太子的大婚,宫中自然热闹,便是朝阳殿的内侍们也得了两身新衣裳,卓于换上那身朱紫,显得愈发的精神,着内侍在下房烧了热水备着,只等季东楼回来时泡个热水脚。 这时节正是赏桂花品茗茶之时,沈岁厄不太懂这些,她品不来什么三春水、三冬水,辨不出什么是祁红、敬亭绿雪、凤凰单枞、白毫银针,只囫囵一口饮尽,不听卓于怪她糟蹋了好茶,咬着桂花糕看宫中的喜庆。 “我们村子里成婚,有钱的都是带着一只鸡,一条腊肉,一匹布就能娶回一个能干的媳妇儿,没钱的带只鸡也能提亲……” 沈岁厄说着说着,忽然闭上了嘴,小心的打量了一眼卓于,见卓于听得认真,便接着往下讲。 她已是好些时日不曾听裴念笙讲故事了,倒不是裴念笙不来找她,而是季东楼不让她见,只说是她大了,该懂得男女大防了,沈岁厄吃完桂花糕,舔了舔自个儿的手指,心道你既是教我男女大防,做什么总是牵着我出门去? 沈岁厄不想睬季东楼这句话,只趁着卓于听得入迷之际,多吃了两个桂花糕。 “我从前在民间的时候,也没见过几次成婚,在宫中所见更是少了。” 这皇宫偌大,真正的主人却只那么一两个,至于成婚这种大事,更是只有皇后和太子妃才会享有—— 且除非是皇帝登基之时纳的后,否则便说是大婚,宫里边也不会大办的,是以真正算来,便只太子娶亲会大办。 这倒是宫中难得的热闹。 周皇后久日深居简出,竟也盛装出行,钦宇帝远远的看了一眼面若桃李的周皇后,将目光落在为他递上茶杯的裴念笙身上。 “怎么样?今夜她还是不愿意来吗?” 钦宇帝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裴念笙深吸了一口气,道:“陛下若真想见她,何不着内侍光明正大的将她召至卧龙殿?” “罢了,罢了。” 钦宇帝叹了口气,又饮了一口酒。 季东楼见状,挥手示意欲要添酒的内侍,自个儿给钦宇帝满上,漫不经心的道:“不知父皇想见何人?竟有这般大的架子。” “一个故人之女。” 钦宇帝狐疑的看了季东楼一眼,不欲多言,只将杯中酒饮尽。 季东楼碰了一鼻子灰,敬过一杯酒之后便也离开宴会。 太子大婚,国之大庆。 偌大的皇宫灯火通明,便是往日里于幽夜之中几不可见的佛堂,也多了那么一丝光亮,便是看不到皇后在做什么,季东楼也知晓他的母后是在念经。 朝阳殿中亦燃着不少灯火,沈岁厄与几个内侍踢毽子踢的满头大汗,见了季东楼回来,兴冲冲的朝着他跑来。 “殿下似乎有些不高兴?” 季东楼抬手摁住沈岁厄的脑袋,顺便在她的额间弹了一下,沈岁厄吃痛,捂住自个儿的额头跳到一边去。 卓于柔声嗔怪于沈岁厄没得点仪态,上前取下季东楼的披风挂在臂间。 “没什么,明日里我便带你出宫吧。” 季东楼揉碎了沈岁厄本便有些散乱的发,沈岁厄有些懵懂的抬头仰视季东楼。 “殿下是找到新的童养媳了吗?” “不是,只是这宫里边闷的很。” 沈岁厄还要再说,季东楼却已是松开了沈岁厄的发,径自往内寝而去。 卓于为他倒了洗脚水,沈岁厄跟着卓于入内,搬了凳子坐在季东楼面前,也脱了袜子将脚塞进洗脚盆中。 “胡闹。” 季东楼喝了些酒,此刻想要显露些许自个儿皇子的威严,却是不能了,目光落在自个儿被踩的脚背上。 那厢卓于已是晓事的招呼了内侍下去,季东楼看着那扇缓缓被关上的殿门。 有点无语。 “殿下,麦花姐姐也和张哥哥在一个洗脚盆里边泡脚的。” 沈岁厄说的极是认真,虽也知道自个儿此举做的有些任性。 这洗脚水是加了不少药材煮的,滤了几次仍旧能看得出来颜色,沈岁厄那只白生生的脚丫子在水里边翻滚着,脚趾甲圆润可爱,俏皮的浮出水面对着他的脸,不知为何,他便有些脸红了。 季东楼有些突兀的将两只脚提出来,水花溅了一地。 “你啊。” 沈岁厄吐了吐舌|头,才来这朝阳殿的时候沈岁厄将自个儿的地位摆得很低,与那些不学好的内侍待得久了,却已是有些花花肠子了,取了抹脚布给季东楼擦过脚,自个儿才踩着被水花溅湿的鞋子满殿跑。 冷风从未关上的窗户里边吹进来,季东楼只觉着自个儿头疼的很,饮了早已备好的醒酒汤,提醒了沈岁厄几句,见她不搭理,便也自顾自的上|床。 沈岁厄冻着脚跳了片刻,瞧着季东楼忽梦忽醒的缩进被窝里,面色绯红若方才被她脱下的红鞋子。 她嫌弃的看了一眼自个儿湿漉漉的鞋子,又借着烛光继续打量瞌上眼的季东楼。 嗯,还是殿下好看些。 嬉了片刻水,沈岁厄只觉着自个儿脚底板生冷,分明从前寒冬腊月里也冷的很,却没有这般受不了的,沈岁厄挑了挑眉,颇为麻利的爬上|床,将脚伸进了被子里。 她有些恶趣味的将脚丫子往季东楼的腿上伸去,见着季东楼被冷醒,又耸哒哒的将脚缩回去。 “小矮子。” 季东楼一把抓住了那两只乱动的脚掌,眼皮一搭,又迷迷糊糊的睡过去,没看到被子另一头沈岁厄一个趔阻脑袋磕在了柔|软的床上,脑袋被棉被盖了个结实。 卓于在门外竖着耳朵听了片刻,心里边纠结了许久这是要记下来还是不记下来,里头却半点动静也没听到。 沈岁厄挣扎了半晌才将脑袋从被子里边探出头来,两只脚掌扭了片刻,仍旧是没能逃脱季东楼那只铁爪,她暗自咬牙切齿,虽某人脚指头就在眼前,沈岁厄还是放弃了自个儿的想法,自个儿挑了个离那脚丫子远点的位置反思。 谢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拯救那个灾星》正文 16 书中风月现世无 4 季东楼睡醒之时只觉着自个儿胸口闷的很,有些生无可恋的将那两只脚丫从胸膛上挪开,穿好了衣裳才反应过来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快步走到床前将被子揭开,本是想故作凶恶的吓这姑娘一吓,便见着这姑娘蜷在一起,于睡梦之中眉头紧皱。 季东楼看了片刻,终于还是心软的给她将被子盖好。 卓于眼巴巴的等了一|夜,只听到些虚窸窸窣窣的声音,熬到寅时终于是受不住,着人在门口守着,防止自个儿家殿下等会儿传浴叫不到人。 那内侍眼巴巴的在门前等了一个两个时辰,尚未听见摇铃,便见这殿门从里边开了,自个儿家殿下意气风发(划去)面色古怪的立在门前。 “恭喜殿下。” 知道季东楼是头一回,那内侍开口之余低下了头防止冒犯到季东楼。 季东楼伸懒腰的动作僵在半空中,愣了片刻之后嗯了一声,便见着那内侍鬼鬼祟祟的退至角落又猛地跳了起来,头撞在墙上才矜持了些。 “……” 季东楼虽隐约还是知道些,但乍一看到一宫内侍的反应都古里古怪的,仍旧是有点懵,兀自在门外就着内侍送来的水洗漱,叮嘱了众内侍不要进去打扰沈岁厄。 虽说是没人去打扰沈岁厄,沈岁厄仍旧是在辰时从床上爬了起来,顶着乱糟糟的发有些懵的看着几个照顾她的内侍前来与她说“恭喜”。 “同喜同喜……” “不过姐姐们,这喜从何来啊?” 沈岁厄揉了揉自个儿的发,那厢已是有姑姑翻开一只小本本,以朱砂笔圈了一下。 “你说呢?” “只可惜姑娘还未来月信,殿下未免有些太过于没耐心了。” “我……姐姐们,你们可能误会了……” 到底是听了许多风月故事的,沈岁厄迷糊了片刻,便反应过来,想要解释些什么,但那些姐姐们平日里插科打诨的听多了,也不以为意,直到去收拾床铺。 “咱们殿下不会是……” “噢~” “嘘——” “嘶——” 沈岁厄瞧着那些个姐姐们各自比手势、噤声、眼神示意,暗自倒吸了一口凉气,趁着她们低声讨论的空隙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下床。 天可怜见,她只是想整蛊一下殿下,报复一番这人要将她送走的仇罢了,为何会谣传成这样? 沈岁厄忽然觉着自个儿面上有些热,分明是太子大婚,怎么着她们这边搞得跟成婚了似的。 跟殿下…… 沈岁厄抓了抓自个儿的鸡窝头,似乎感觉也并不赖。 鬼鬼祟祟的跑去下房洗漱后坐到桌前,瞧着早餐纹丝未动,季东楼亦是不见踪影,便寻了人问。 “姑娘,咱们殿下追着送记录册的姑姑去了皇后那里。” 沈岁厄:“……” 周皇后住的佛堂离朝阳殿有些距离,然而季东楼追了一路,还是没追上那兴高采烈的姑姑。 朱嬷嬷提着水正在浇花,远远的便见着这俩人一前一后的来,待到近前,那位满脸通红的二殿下还停下来整顿仪态。 “什么事这么高兴?这永昼殿都还未曾送事儿来……” 朱嬷嬷话未说完,便见着那姑姑递上了记录本,一脸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表情。 周皇后手中的《般若波若密心经》才翻到一半,敲木鱼的动作忽然顿住。 门外有些吵。 她有些讶异的扶着头上的发钗起身,因着按着规矩,今日太子会携着太子妃前来请安,穿着素衣不太体面,是以周皇后起了个大早洗漱收拾,特意换上了正红色宫装。 太久没有穿得这样正式,周皇后有些不适的扶着发髻将手递给一旁伺候的内侍,出了佛堂,便看到自个儿儿子面色尴尬的立在一旁,朱嬷嬷正迈腿要进来,一旁等候着的是永昼殿的宫人,手里边托着雕五蝠乌木托盘,以红布盖着的是厚厚的绸缎。 “进来吧。” 钦宇帝不爱后宫之事,皇嗣少的很,后妃也少得可怜,是以识落红这事,到了周皇后这里,还是头一遭,她没什么经验,也不太好意思在光天化日之下看这个,让报喜的内侍入内,由着几个嬷嬷一同看,后打了赏才问季东楼是怎么回事。 那厢季暮卿一|夜未曾睡好,披着发起床时左成碧已是打扮妥当。 分明昨夜各自戒备了半夜,但这姑娘的精神头却是比他好多了,挥退左右,不由分说的提着匕首割破了他的尾指,将血液滴在那张落红帕上,半是威胁半带媚态的看了他一眼。 “你懂我意思吧?太子爷。” 说话之时将匕首揷在茶几之上,入木三分。 季暮卿何曾惧这等威胁,只垂着眼眸半倚在榻上,将尾指探入口中吸允了片刻,自顾自的从八宝阁中取出金疮药洒在伤口上。 “你看上去像是时常受伤?” 左成碧瞧了片刻,将匕首上的微末血迹拭去,本便有些不太好意思,此刻愈发的觉着自个儿的行为举止有些恶毒了。 “你问得这般清楚,是想看我笑话,还是同情我?” 季暮卿冷冷的瞥了左成碧一眼,召来内侍更衣挽发,只留下左成碧愣在当场,看着那人挽正青丝之后失了方才那份魅惑,拢着袖子站在晨光之中回眸看她。 “怎么着?入宫前没人教你规矩,不知道今日是要去皇后处请安的吗?” 若是说的话不那么尖酸刻薄的话…… 左成碧暗自撇嘴,将匕首收进袖子里边,没看到季暮卿那张因生病与憔悴而显得有几分阴柔的面上嘴角抽了一抽。 都说是一场秋雨一场寒,这季还未下过几场雨,便开始发寒了,自皇后处请过安,季暮卿便松开了牵着左成碧的手,以袖掩唇咳起来。 自萼梅死后,他的身体便一直不是很好,昨夜又是一夜折腾,今晨勉强起来,终是不能陪着这姑娘去太庙了,凉凉的留下一句话,便摆驾回宫着人宣太医去了。 左成碧心里头有些不快,沈岁厄也是。 裴念笙又来寻她,她有点不想去见钦宇帝。 “二殿下昨夜与我说男女有别,叫我不要单独与男子同处一室。” 沈岁厄揪着自个儿腕间的披帛,侧着脸打量裴念笙。 “我也不太明白,陛下为什么总是唤我去卧龙殿,再者……着内侍传唤不是更好吗?” “你将去卧龙殿的事情告诉给二殿下了吗?” 谢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拯救那个灾星》正文 17 书中风月现世无 5 “你将去卧龙殿的事情告诉给二殿下了吗?” 裴念笙不置可否,撩开绢帕的手微微一顿,压低了声音问道。 “没有啊,不是你说不能告诉他的吗?” 沈岁厄见裴念笙压低了声音,也忙半掩着唇,双目四顾了一番,见着没人,才在亭子里边坐下,目光炯炯的盯着裴念笙的手指。 不知道这绢帕之下有什么好吃的,竟是闻不着味道。 裴念笙见着沈岁厄的动作,轻笑出声,“你盯着我的手看做什么?” “好奇你带了什么吃的。” 沈岁厄如实相告,裴念笙愣了愣,旋即摇了摇头,心道自个儿跟个懵懂的丫头较什么真。 “龟苓膏,近日太子大婚,宫中吃食比之于往日里要愈发的好些了,容易上火,我回府的时候听着城西开了家点心店,店主熬的龟苓膏是一绝,方才入宫前便特意去城西为你买的。” 裴念笙转了转眼珠子,瞧着沈岁厄眼巴巴的看着他的手,便含笑揭开了绢帕,露出里边的瓷盅与勺子。 瓷盅看着精致小巧,沈岁厄捧在手中瞧了片刻,才缓缓揭开盖子,迎面便是一股子桂花、蜂蜜和着草药味的黑乎乎的东西。 “长得这样黑,好吃吗?” 沈岁厄拿着勺子抹开龟苓膏上的桂花,舀了一勺子入口,两条眉毛便皱了起来。 “有点苦。” “这是去火的。” “我觉着国师若真是有心,倒是可以将这物什送去父皇跟前。” 才吃过一口,沈岁厄便觉着自个儿手中一空,再一听到季东楼那不阴不阳的话,忙从石凳上蹦跶起来,冷不防头顶挨了一记暴炒栗子。 “痛!” “多谢二皇子提点。” 裴念笙也是被季东楼这忽然间出现给吓了一跳,瞧着这人步履从容的很,嘴角含笑的走来,正注视着季东楼,便见着季东楼一个箭步走近,一手端了沈岁厄手中的瓷盅,一手敲在沈岁厄的头顶。 燕无行不苟言笑的立在亭子外边,沈岁厄便是要跑,估摸着也只能跳水了。 然而她并不会游泳。 她缩了缩脖子,瞧着季东楼面不改色的捧着瓷盅,舀了一口龟苓膏塞入口中品尝。 “味道尚可,但宫外的东西,哪有御厨做的好吃,你说是吧?” “二皇子说的在理。” 说罢话,季东楼将瓷盅搁在石桌之上,目光凌厉的看了一眼沈岁厄,转开之时,目色却是柔和了起来。 “那个,我也走了。” 沈岁厄看了一眼头也不回的季东楼,又看了一眼裴念笙,忙耸哒哒的跟着季东楼离开。 燕无行见状,提着刀向裴念笙拱了拱手,他还记得上次裴念笙一手刀将他打晕在地的仇呢。 “我昨日说了今日送你出宫来着,将我的话当耳旁风吗?” 季东楼走出去几步便停了下来,等着这姑娘一头撞在他后背上,才拎着她的后衣领逼她仰头直视自己。 沈岁厄将自个儿的两只手交握在胸前,故作乖巧的侧着脸直视季东楼。 季东楼:“……” 你赢了。 “我出宫了还能再见到你吗?” 季东楼泄气的松开手,那一厢沈岁厄却是伸手勾住了季东楼的衣袖。 “当然。” “那……那你一定要来找我啊。” 沈岁厄有些委屈,她与朝阳殿中的哥哥姐姐们一一作别,才不舍的拎着她的小包裹气鼓鼓的跟着季东楼上马车。 卓于感慨于养孩子不容易,在朝阳殿前抹眼泪,季东楼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便见沈岁厄在马车上坐好,从包裹里边拿出几包糕点啃起来,乐了。 “你不将你那些姐姐们给你做的衣裳带着,带这般多的糕点做什么?” 说着,也拿了一块龙须糕。 “嘤,有些道理。” 沈岁厄听到这里,便要下马车去,然而季东楼却伸手拦住了她。 “你提醒我要带衣服,做什么又不让我回去?” “你不是能够预知未来吗?” 季东楼有些严肃的道,瞧着沈岁厄一脸疑惑,心中也奇怪了,问道:“你怎么知道萼梅要死了?” “我看见了。” 提到萼梅,沈岁厄原先的活泼劲也没有了,有些失落的低下了头。 “你看见了什么?” 将龙须糕一口吃完,季东楼皱着眉头又问。 他从未正面问过沈岁厄这些东西,毕竟这孩子语言表达能力并不好,再者这样直言不讳,未免有些太过于唐突了,此刻他却是有些想知道了。 “我看见萼梅姐姐身上有许多黑气。” 沈岁厄抿着唇,觉着方才吃进肚子里的糕点也不甜了。 “每一个要离开的人身上都会有许多黑气,看起来很可怕,很吓人。” 瞧着这孩子一面说话,一面缩脖子,季东楼也觉着自个儿不该问这个问题,抬手揉了揉沈岁厄的发,想起来等下她便要下马车,又替她顺了一顺。 “不怕,都过去了,没事的。” “以后一个人住要注意,卓于应当是教过你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的。” 季东楼如此说着,马车已是穿过大街小巷,来到一座看起来不算气派但也不寒掺的宅子面前。 “教过。” 不能说谁要死了,也不能说沈家村的事,更不能说什么病啊什么的一大堆禁|忌。 沈岁厄认真的点头。 “若是不识得的人,最好也不要见了。” 想起裴念笙与钦宇帝,季东楼又嘱托道。 这宅子里边只一个瞎眼的老婆子守门,燕无行保证沈岁厄的安全,旁的一应没有—— 沈岁厄是会自己做饭的,再者季东楼已是花钱打点了,每三日便会有人送来瓜果蔬菜,是以饮食起居方面,季东楼倒是不担心的,只细细的叮嘱了沈岁厄几句,便带着她去厨房了。 季东楼吃过几次沈岁厄做的饭,但还从未见她下过厨。 沈岁厄并不知道季东楼的想法,只听闻日后要自力更生,却也没什么怨言—— 她本该如此,之前的日子她早便觉着有些不太真实了。 瞧着厨房里的东西备的齐全,便打发了季东楼去生火,自个儿淘米做饭。 只提着淘好的米要往锅里倒时,她觉着自个儿不够高。 季东楼的双眼被烟熏的有些泪意,瞧着沈岁厄僵住的动作,心道自个儿让人砌的灶台还是太高了点。 谢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拯救那个灾星》正文 18 书中风月现世无 6 去朝阳殿“请”人的内侍无功而返,钦宇帝面上有些不悦的看了一眼裴念笙。 裴念笙低下了头。 “你可是为她通风报信了?” “微臣不敢,是那小姑娘未免有些太过于早慧了,想来是明白了您是什么意思。” “朕不相信。” 钦宇帝不以为意,“这世间有多少人想要与朕攀上关系,为何她不想见朕?” “微臣不知。” “也许……她是觉着朕无爱卿这般的出尘长相。” 钦宇帝仔细的打量了一番裴念笙,裴念笙却只觉着如芒刺在背,又奉承了两句,见着钦宇帝的视线挪开之后才堪堪松了口气,只暗骂季东楼过于警醒。 “朕分明只是想见见她罢了……” 钦宇帝喃喃了几句,走到往日里沈岁厄常坐的地方坐下。 卓于在教她习字,是以这桌上的沙盘之中全是她所写的字,从《风月诀》中将军与小姐的名字,到《海棠宴》中紫衣少女所提的诗句,写到无处可写,便抹了去重新开始。 钦宇帝看了片刻,才道:“你倒是会做人的很,怕她日后记恨你,竟是提前使些小恩小惠收买于她。” 颇有乃父之风。 想到那位曾想篡位的裴丞相,钦宇帝的心情开始复杂起来。 他少年即位,什么也不懂,也曾十分依赖于裴丞相,便是他如今所写的字,勾画之间也仍有当年裴丞相的遗风,只是那个人…… 钦宇帝深吸了一口气,那厢裴念笙听到皇帝提及施小恩小惠收买,已是诚惶诚恐的跪下。 “陛下。” “你莫慌,朕没有怪你的意思。” 钦宇帝叹了口气,让内侍重新沏了杯热茶。 这天气愈发的冷了,便是庭院之中的菊花也开始凋零。 沈岁厄扯了几瓣菊花抛入杯中,提了沸汤冲下,看着花瓣渐渐漂浮起来,托着下巴隔了水汽看着坐在她对面的季东楼,见季东楼目光凶恶,终于还是一五一十的将这些时日里在宫中遇到的事说了。 季东楼听罢,沉吟了片刻,才有些犹豫的问道:“陛下没有对你做些什么吧?” “他要对我做些什么吗?” 沈岁厄心中有惑,季东楼欲言又止。 “没有便好,我等下便回宫里去了,日后我会抽时间来教你写字,没事不要出门,知道吗?” 季东楼并不知道此刻自个儿便像是外婆一样嘱托外孙女,又对着燕无行叮嘱了几句,才匆匆离去,留得燕无行与沈岁厄大眼瞪小眼。 “殿下说了,姑娘你一日只能吃六块糕点。” 见着沈岁厄将罪恶的魔爪伸向一旁亭子里边摆着的糕点,燕无行的声音冰冷无情。 “哦。” “殿下说了,近日里淮州的难民有不少混进帝都,姑娘不能出门。” 见着沈岁厄迈着小碎步就要出门去,燕无行的声音冰冷无情。 “哦。” “殿下说了,天冷了,姑娘还是不要光着脚在屋子里乱跳了。” 见着沈岁厄泡过脚后还光着脚掌在冰凉的地板上踩,燕无行的声音冰冷无情。 “殿下没有教过你不能看姑娘光着脚的吗?” 这回沈岁厄找着话柄了,高举着自个儿的脚丫子朝向开着的窗口,燕无行见着沈岁厄的中裤往下掉,忙转身回避。 沈岁厄动了动脚丫子,“非礼勿视呀。” “姑娘还请自重。” “我最近吃的挺多的,你不用担心我的体重。” 燕无行:“……” 沈岁厄一直很乖,季东楼让她在这宅子里待着,她便也不乱走,只每天练练字,饭点到了便下厨做饭,入夜了便睡觉。 燕无行瞧着这小姑娘写字写得累了,便趴在桌上睡着了,燕无行将她以毛笔涂得乱七八糟的宣纸从地上拾起来一一看了个明白,挑了几张着人送回宫去。 季东楼拿着那几张几近涂鸦的宣纸时,正在与裴念笙说事,瞧着燕无行送来的宣纸,面上有些难色,看了一眼坐得有些距离的裴念笙,让卓于将宣纸拿下去。 “让你见笑了,继续吧。” 让裴念笙瞧着了,季东楼也不以为意,只想着或明或暗的透过裴念笙向他那位父皇传达点自个儿的想法也好,并不知道裴念笙并不打算向钦宇帝提及此事。 淮州地动一事牵连了几十万百姓流离失所,朝廷虽有救治,但能得到的帮助的到底只有少数。 大灾之后必有大难,左将军派兵镇压了几次暴起的流民之后,淮州干旱愈发的严峻。 原先还在淮州居住的百姓背井离乡,或涌入周边的城镇继续生活,或落草为寇,带着妻儿在莽莽苍苍的大山之中安家落户,为一大隐患,其中情况最为严峻的便是离帝都不远的怀来郡。 怀来郡可以说是帝都的大门口,天子脚下,钦宇帝的眼睛边上,这里出现流寇而不剿除,损朝廷威望,损皇帝颜面。 “陛下的意思是想着让殿下您带兵前去清剿流寇,若是得了战功,对殿下的前程,颇有裨益。” “国师说的是。” 季东楼心下有些苦涩,他外祖父为周老将军,因此这二十年岁月里未曾有机会带过一兵一卒,如今好容易有了个机会,却…… 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父皇可有说何日动身吗?” “那二皇子可是答应了?” 裴念笙松了口气,那位想着见到沈岁厄,却又不愿光明正大的将人宣进宫中,而这位二皇子似乎也隐隐有些护着的意思,如今好容易找了个由头,将这二殿下哄出帝都,便是他带人抓…… 这怎么那般的像山匪抢亲? 再者这皇帝后宫空置了多年,纳个妃有何不行?做什么这样鬼鬼祟祟的? 裴念笙心中腹诽,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宣了旨便往永昼殿去。 都说大婚是人生喜事,偏生他这位外甥大婚之后,面色便有些不太对头,成日里边用一种难以言语的眼神看人,好几回了,裴念笙被季暮卿那眼神看得后脖颈直发凉。 “国师来了。” 左成碧收了手里边的鞭子,裴念笙看了一眼那地上被左成碧抽碎的琉璃瓶,暗自给自个儿外甥点了根蜡。 “微臣见过太子妃。” “国师是来见太子的吧?他在殿内调琴。” “调|情……?” 裴念笙有些错愕,但见着左成碧很是用心的在擦她的鞭子,便也识趣的没有再问,只走到近前,听着那有些走调的声音,才了悟。谢阅。之前在微博上听歌,听到那句一别两生宽,再别两生难,当真是颇有感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拯救那个灾星》正文 19 书中风月现世无 7 季暮卿松开琴弦端着茶杯饮茶,一头浓密的乌发下是那双极是平静的眼,裴念笙暗道自个儿当真是话本子看多了没事找事。 “你怎么来了?不是去朝阳殿吗?” 季暮卿放下茶杯,才饮过热茶,面上看着还有些许颜色,他抬手将自个儿的发拢好,由着侍立在侧的内侍以发带将他的发束于脑后。 “从你门前过,当真是什么都瞒不了你。” 裴念笙在季暮卿面前坐下,将今日之事与季暮卿好好的说了一通。 “从前父皇从不让二弟染指一兵一卒,看来这回父皇是彻底放弃我了。” “都怪我这身体不争气。” “这事未必与你有关。” 瞧着季暮卿一脸的丧气,裴念笙面上多了一丝笑意,让季暮卿挥退左右,将沈岁厄的事也都一一说来。 外边左成碧擦过鞭子无事做,正待要出宫去耍,进门换更衣时将这事听了个七七八八,转了转眸子,并未打扰这二人。 “父皇这心思倒是隐晦的很,他若是真要对那姑娘做什么不轨之事,二弟也不能说什么的,偏生这样偷……” 鸡摸狗的。 “陛下是怕那小姑娘不乐意吧,毕竟顾臻当年可是出了名的冷厉强势。” 那女人若是报复起来,就凭她入皇宫如入无人之境,就足够钦宇帝死上百回而不费吹灰之力了。 话虽是如此说,季暮卿对那个女人的映象却并不深刻,毕竟影卫都是藏于暗处,便是顾臻时常在出现在阳光底下,也终年戴着面纱。 虽有缘却不得其一面可见。 “顾臻已是很多年前的传说了,她的女儿并没有继承到她的一丝一毫,有何可怕的?” 说着话,季暮卿听着门外少了些许动静,心里便是咯噔一下。 “顾臻下落不明,谁也不知道她的生死,谁能保证她便不会找上门来,于半夜取了陛下的……” 项上人头。 裴念笙说的隐晦,便见着季暮卿的心思已是不在他这里了,顺着他的视线往门外望去,大殿之外空落落的,只剩下一片寒风。 “太子妃去哪了?”季暮卿开口问。 “太子妃说宫中无聊,便拿了您的令牌出宫去玩了。” 刘是忙回道,季暮卿听罢,以手拍向腰间的红绶带,果是扑了个空。 “这个该死的女人。” “太子?” 裴念笙挑了挑眉头,他认识季暮卿这般久了,知道季暮卿向来是将“仪态”二字看得很重,可谓是二十年来从未对任何人说过一个脏字。 “没事,由得她去吧,只要不惹事……惹事我应当也是能兜住的。” 在季暮卿眼中,大约左成碧便是这样的人吧? 不用听到这句话,左成碧也是知道的,她在上林苑打马狂奔了两盏茶的功夫,才下马去逛街。 听闻了那位小舅舅说的话,她倒是想见识见识,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让钦宇帝想得到还要顾忌她的想法,让二殿下珍惜得金屋藏娇。 然而着人打听了半晌,也没听闻哪个地界儿出售了座可能符合二殿下审美和身份的,就在左成碧想要回宫之时,天上掉了个橘子砸在她头顶。 “谁这般没规没矩,竟敢冲撞太……” 随行的丫鬟仆从喝声未完,左成碧已是制止了丫鬟仆从们的耀武扬威,仰头看去。 雪白的墙里边枝叶摇晃,青黄相交的橘子在枝头上迎风摇摆,枝叶之间一只白色的身影躲在树后,企图瞒过她的双目,只可惜阳光过于耀目。 “这是谁家的孩子,倒是有趣的紧。” “我真的只是矮……” 往日里季东楼等人说她小她也忍了,毕竟跟他们比起来,她确实小了些,但眼前这个长相娇媚的姑娘看着也比她大不了多少,高不了多少,沈岁厄便有些不乐意了,人从树后探出脑袋,毫不示弱。 只沈岁厄并不高,被左成碧打量了片刻,便泄气了。 “我已经不是孩子了。” “姑娘,没事吧?” 橘子落了一地,沈岁厄却没有跳下来,被捆在椅子上边的燕无行忍不住开口问道。 这姑娘虽说听话,但也皮实的紧,整日里边在墙里窥探外边的行人,因着沈岁厄也不出门,是以当沈岁厄拿绳子捆他时,他便也就象征性的挣扎一番,由着她打了个随手便能挣脱的结。 燕无行不动声色的将手探向绳结,便见着那姑娘已是无畏的从树上跳下来,拿着手里的橘子冲他挥手。 “啊,我没事呢,我的橘子砸到路人了。” 沈岁厄想要开门,却听着后门传来响动。 季东楼也来看她,但从不走正门,而是绕个几条路从后门进来,搞得有几分像话本子之中的偷…… 沈岁厄甩去自个儿脑海里的念头,便见着季东楼穿过花树来,手里提了只攒盒。 “是有什么好吃的吗?” 季东楼虽是没有兑现他每日给她一颗鸡蛋的承诺,但却也不曾短她一口吃食。 “就你鼻子尖,知道你喜欢吃萼梅做的桂花糕,我托人去淮州打听了几个月,才堪堪得了这方子。” 提及萼梅,沈岁厄面上的期待又暗淡了下去。 “萼梅姐姐。” 还有她的娘亲,都再也回不来了。 沈岁厄抱着季东楼提来的桂花糕,又有些失意。 “殿下。” 燕无行听闻动静,早已将自个儿挣脱了绳子站起身,只满地的绳索,到底还是叫季东楼看出了些什么,他似笑非笑的刮了一下沈岁厄的鼻尖,将他要离开的事与沈岁厄说了个清楚明白。 临出行时太子特意亲自将季东楼送出了宫门,如此以显兄友弟恭。 “大哥身体不好,还是不要在这寒风之中站太久了。” 季东楼关心了几句,才上马车。 这平乱的军队并不像话本子之中那般穿着白衣银铠,骑着高头大马,季东楼穿得很是暖和,还是被迎面而来的冷风吹得一个激灵。 天气愈发的冷了,军队行进缓慢,离了帝都半日的路程,季东楼便从马上下来,坐回了马车。 马车里边沈岁厄睡得正香,微张的小|嘴仿佛随时能够吐出个气泡。 季东楼看了片刻,将还带着点寒气的手探进那张嘴里,一瞬间,又仿佛是触电一般,将手缩了回来,躁红着脸背过身去。 抱着冰冷的头盔苦笑一声,只道自个儿这举措委实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所为。 再者这番带她离开帝都,为的便是让她远离皇宫,也远离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何必要有诸多留念之意。 谢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拯救那个灾星》正文 20 暗渡陈仓才出头 1 季东楼这厢带着沈岁厄离开帝都,那厢左成碧已是将沈岁厄的所在传到钦宇帝的耳中。 她怨怼着那高高在上的皇权,这东西让她的婚姻不得自由,她过得不自在,自然也并不想让旁人多消停几分。 父子两人争一女,倒是往日里她乐见其成却无缘得见的戏码。 她这般想着,那厢卧龙殿已是派了人去请了,这一回,是钦宇帝正儿八经的口谕,由不得沈岁厄不来。 只谁也没有想到当传口谕的内侍赶到宅子之时,那宅子已是空宅,只剩下个一问三不知耳朵还背的瞎眼老太,听着是内侍前来传口谕,特意好心的道:“屙屎啊,茅厕在那边。” 说着,还指了个方位。 传口谕的内侍强忍着不耐道:“阿婆,不是屙屎,是内侍。” 这粗鄙的语言说出口,让那内侍也是被自个儿恶心了好一阵子。 “那事?” “啊,内侍。” “那事……我这老婆子也没有啊。” 内侍:“……” 知道这老婆子是在胡搅蛮缠,内侍们也只得打道回宫,听到那老婆子低声喃喃着什么“大男人的还来那事”,一个两个的都僵直了脊梁骨。 等到回了宫,却是委屈的想在钦宇帝面前告上一状,只看着钦宇帝那脸色,却又都识趣的闭了嘴。 “之前你说她是什么?” 钦宇帝将压|在层层奏折之下的那份资料打开,再次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 除却那孩子在沈家村被欺负、虐待之外,也确实是有些诡异之处,顾臻是个护短的主儿,她若是在那孩子身边  只可惜沈家村的人基本上都死的差不多了,还有的,也是常年在外做长工,知道关于沈岁厄的事情的人并不多,而这大梁人口数以亿记,要想找那么几个沈家村的村民,无异于大海捞针。 “沈家村的村民都称她为灾星。” 裴念笙抚|摸着自个儿的虎口,仿佛上边仍有鲜血浸染,看着钦宇帝的眸子里却不带一丝仇恨。 时间一久,便是裴念笙都开始弄不清楚是否是自个儿入戏太深,假戏真做的对这钦宇帝忠心耿耿。 便是自个儿父亲对钦宇帝不忠在先,但灭门之仇不能不报。 “灾星?” 钦宇帝从来不相信口头的诅咒便能置人于死地,否则他说不得早已死了几百回。 “是的。” 裴念笙不敢怠慢,“说不定她早便看清了陛下要派人去请她,她才会提前离去。” “若她真有这般本事,在遇见东楼之前,为何还会过得那般的惨?” 钦宇帝的目光开始锋利起来,他总觉着是有人背地里给沈岁厄通风报信,否则为何这一次两次的,都请而不得? “这……沈家村里尚有一个活口。” “在微臣府上作客,陛下……” “你将人传到宫中来。” 裴念笙有些错愕,但也并未有什么异议。 谢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