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财锦鲤:猎户娇妻超旺夫》 第001章 同台飚戏谁怕谁 第002章 天下后娘一般黑 第003章 人在做天在看 第004章 男女七岁不同席 第005章 打死亲闺女累着他了 第006章 深藏功与名 第007章 活生生的报应 第008章 毒蘑菇 第009章 抢药的大坏蛋 第010章 萌到深处自然黑 第011章 第一桶金 第012章 以莲对莲 第013章 脱出控制 第014章 投名状 第015章 兄妹同心 第016章 最受宠的孩子 第017章 无心插柳 第018章 到底图啥 第019章 娶最美的老婆 第020章 供养杀子仇人 第021章 不在场证明 第022章 莫要后悔 第023章 斗狠 第024章 不安全的是我 第025章 乞丐衙内 第026章 翻脸不认人 第027章 谋杀亲夫 第028章 断亲书 第029章 出入自由 第030章 考察市场 第031章 拜山头 第032章 无权无势无财 第033章 一事不烦二主 第034章 借你东风 第035章 打遍天下无敌手 第036章 倚帅行凶 第037章 我的味道 第038章 晌马 第039章 关键时刻掉链子 第040章 利欲熏心的铜臭商人 第041章 她心头挚爱 第042章 一捏就死的小村姑 第043章 还想跟爷玩儿 第044章 过目不忘? 第045章 睫毛荡秋千 第046章 自己有本事 第047章 旁人没有的本事 第048章 炫妻 第049章 一辈子的噩梦 第050章 念书催学渣之眠 第051章 病发等死 第052章 莲别三日刮目相看 第053章 送上门来的戏搭子 第054章 天然的对照组 第055章 白莲克星 第056章 抱大腿的姿态 第057章 不如教她一个乖 第058章 杀鸡给猴看 第059章 一箭好几雕 第060章 活不了那么久 第061章 狼狈为奸的局面 第062章 土里刨食的命 第063章 炎娘子的小夫君 第064章 赖帐 第065章 不要脸了是吗 第066章 周玉儿落水 第067章 卖惨给周家看 第068章 坐山观狗斗 第069章 捕头大人 第070章 大人的事情 第071章 她的责任和义务 第072章 被宠了一把 第073章 我们带他们玩儿 第074章 渣兄遇上狼灭了 第075章 开局一言堂 第076章 锦儿是财神爷 第077章 青梅竹马 第078章 没得志就猖狂 第079章 掉了个金娃娃 第080章 四海之内皆你爹 第081章 截了他的胡 第082章 摁头叫我娶老婆 第083章 夜半惊啼 第084章 欺负爷的饭搭子 第085章 讨饭也愿跟着他 第086章 我家崽崽不懂事 第087章 炎柏葳你别死 第088章 孝子贤媳伺候着 第089章 一根绳上的蚂蚱 第090章 帐房先生的先生 第091章 东家小娘子 第092章 骗人她老祖宗 第093章 刺儿头 第094章 李鬼遇见李逵 第095章 财运通天 第096章 掌控全局还掌控她 第097章 没出息的废物蛋子 第098章 小花爷 第099章 我要跟你绝交 第100章 最好的朋友 第101章 人比人气死人 第102章 连城之璧 第103章 人穷心不穷 第104章 我见犹怜桃花仙 第105章 找你算帐 第106章 我现在不想娶了 第107章 看破不说破 第108章 食坊开工 第109章 嫁猪嫁狗别嫁唐家人 第110章 开小灶 第111章 何以解忧唯有暴富 第112章 自以为聪明的傻子 第113章 寿星公和寿星婆 第114章 我还活着 第115章 毒入膏肓还敢嚣张 第116章 采生舅舅 第117章 你在我眼中是最美 第118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第119章 人财两失 第120章 又脏又蠢又贱 第121章 自己酿下的苦果 第122章 下雪天吃锅子 第123章 旁人吃肉你喝汤 第124章 全都是我的人 第125章 东山再起 第126章 沾上她的财运 第127章 道字不正娇唱歌 第128章 史湘云醉卧芍药圃 第129章 炎柏葳我打不过 第130章 叫她死无全尸 第131章 孔圣人何辜 第132章 自作孽不可活 第133章 临死拉个垫背的 第134章 让我疼死算了 第135章 千里之外取人首级 第136章 今儿真高兴 第137章 钱是人的胆儿 第138章 我愿代替妹妹 第139章 多双筷子的事儿 第140章 搅屎棍 第141章 等你给我服软磕头 第142章 胜读十年书 第143章 死生相托患难相扶 第144章 不安全不舒服不放心 第145章 全家人宠着她一个 第146章 难啃的硬骨头 第147章 饶舌调唇之人 第148章 这就是明讹 第149章 他不要面子的? 第150章 救了一个祸家精 第151章 大俗即大雅 第152章 竹妻酒子锦家人 第153章 夜半惊变 第154章 我不放心你 第155章 危难时见人心 第156章 两个人都死 第157章 只应天上来 第158章 如果是我 第159章 小娘子的衣服 第160章 要想俏一身孝 第161章 给脸不要脸 第162章 脱了一身皮 第163章 大叔快跑 第164章 告了他的黑状 第165章 狗黑家老奶奶 第166章 唐时锦的底线 第167章 父债子偿 第168章 调料园 第169章 克夫的破鞋 第170章 八月十五的脸 第171章 你也有今天 第172章 锦爷永远没错 第173章 两个月搞垮冯家 第174章 郭大县丞真威风 第175章 菊花园 第176章 不后悔 第177章 皮厚心黑 第178章 生死关头 第179章 买凶杀唐时锦 第180章 人血菊花香不香 第181章 我家的小仙女 第182章 只须换爹改姓冯 第183章 藏着底牌 第184章 宝马自由达成 第185章 记仇不记恩 第186章 乔迁新居 第187章 定要嫁他的 第188章 苍天负我 第189章 无赖小儿把睫忙 第190章 锦衣卫 第191章 好大的胆子 第192章 女子爱财取之有道 第193章 升平盛世 第194章 那就弄死你 第195章 问就是老子不怕 第196章 死在你这张嘴上 第197章 超级闷骚江大人 第198章 让你们各自美丽 第199章 手段好生厉害 第200章 第三个故事 第201章 这人情可大了 第202章 端着金饭碗要饭 第203章 两害相较取其轻 第204章 为了美色耽误正事 第205章 你这种人 第206章 你最好你最长 第207章 老子招你惹你了 第208章 多说一个字都嫌多余 第209章 万鹰之神 第210章 大眼灯儿 第211章 相看两相厌 第212章 情之所至 第213章 关爱智障 第214章 可笑的小女孩 第215章 朽木不可雕 第216章 大赦天下 第217章 严重过线的行为 第218章 九蒸九晒芝麻丸 第219章 品行高洁之人 第220章 奉旨白拿 第221章 桃花妹妹 第222章 我读书少你别骗我 第223章 满楼红袖招 第224章 祖龙在天 第225章 摸成了旧人 第226章 习惯性口花花 第227章 只有你身边安全 第228章 老子的一世英名 第229章 不老实的豆腐 第230章 锦儿嫁给我吧 第231章 君子动口不动手 第232章 她得多疼啊 第233章 你逃不出我手掌心 第234章 剖心刀 第235章 带她回去 第236章 得了手的渣男 第237章 她受之有愧 第238章 执子之手与子同睡 第239章 把这条命上秤称 第240章 皇恩浩荡 第241章 奉旨填词柳三变 第242章 我全都给你 第243章 赌赢了 第244章 娶妻娶贤 第245章 自取其辱 第246章 我替她不值 第247章 知人善任 第248章 渣的明明白白 第249章 仪式感 第250章 画风不一样 第251章 我们可是专业的 第252章 最偏爱的人 第253章 所有人喜欢她 第254章 我命不由天 第255章 成何体统 第256章 最好的葳哥哥 第257章 何以富甲天下 第258章 万家楼 第259章 熊孩子 第260章 必有所求 第261章 金主爸爸 第262章 坑爹第一名 第263章 大大的回报 第264章 墙角被你挖光了 第265章 发掘个新目标 第266章 我会娶你 第267章 没有老子撩不到 第268章 强扭你这个瓜 第269章 馋着馋着忘生气了 第270章 此心昭昭我可听 第271章 春耕 第272章 配不上她 第273章 事无不可对锦言 第274章 笔杆子的力量 第275章 让你无后顾之忧 第276章 图他好看 第277章 爱则加诸膝 第278章 占尽先机 第279章 知道谁才是爸爸 第280章 你的我的 第281章 烦恼都是甜的 第282章 成长的速度不够快 第283章 徒弟比师父还厉害 第284章 有靠山了 第285章 掉根头发就是大事 第286章 揽的下事就担的起责 第287章 雪中送炭 第288章 不踩白不踩 第289章 变却故人心 第290章 第一条鱼 第291章 最好的都给你 第292章 锦上添的那个花 第293章 想叫你理理我 第294章 冥冥之中皆有定数 第295章 追月神女 第296章 天下第一世家 第297章 睫毛控的天然蛊 第298章 人美心善小姐姐 第299章 天上掉馅饼 第300章 潦草的初吻 第301章 魅惑主公的妖姬 第302章 一等皇商 第303章 奈何满身铜臭 第304章 将来能做陶朱公 第305章 我现在就弄死你 第306章 一叶蔽目不见泰山 第307章 年年有今日 第308章 不愧是我 第309章 皇商加地头蛇 第310章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第311章 快点长大好不好 第312章 她的首富梦 第313章 干大事去了 第314章 成全他的游刃有余 第315章 贵脚踏贱地 第316章 拎出来鞭尸 第317章 眼皮子底下闹事 第318章 早就该死的人 第319章 非礼勿视 第320章 想分一杯羹 第321章 胡萝卜加大棒 第322章 不是东西 第323章 东坡肉 第324章 莫劝他人善 第325章 院藏万万金 第326章 不如坐拥吾妻 第327章 前途未卜的潜龙 第328章 大师兄救我 第329章 披着乖皮的狐狸 第330章 一升一柿一双人 第331章 为他人做嫁衣裳 第332章 如今已是戏中人 第333章 鸤鸠占鹊巢 第334章 只想跟着主子 第335章 君父为你画地为牢 第336章 饮啄阁 第337章 晚节不保 第338章 师父别过来 第339章 与我无关 第340章 世一代 第341章 有多远滚多远 第342章 师徒同心千古为盟 第343章 不是傻就是怂 第344章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第345章 不娶而休 第346章 赚钱真的好难啊 第347章 凤凰涅槃 第348章 娘子没了银子也没了 第349章 瞧着江大人顺眼 第350章 敬你是条汉子 第351章 全民男神 第352章 唐为姓隐喻新生 第353章 时间终会治愈我 第354章 那个位置 第355章 全无用处 第356章 好哄的面首 第357章 独步天下的炫技 第358章 骨子里就有病 第359章 偷来的时光 第360章 必争之地 第361章 好一柄巨刀 第362章 拴好你家的狗 第363章 一飞冲天 第364章 只烧一家的香 第365章 饺子皮没捏好 第366章 靠脸吃饭 第367章 儿孙不肖 第368章 姑射神人 第369章 日薄西山复起无望 第370章 乌眼鸡见凤凰 第371章 钓鱼执法 第372章 老子是你爹么 第373章 唐家四坊送给你 第374章 万万不可得罪 第375章 必赢之赌 第376章 一夜之间富甲江南 第377章 立于不败之地 第378章 没看清形势 第379章 忍辱侍丑 第380章 炎世子是个断袖 第381章 面子里子都没了 第382章 招不怕老有用就好 第383章 绝对权威 第384章 白拜师了 第385章 把情份作没了 第386章 负荆请罪 第387章 金龙绕青蚨 第388章 除却巫山不是云 第389章 定要将她收入宫中 第390章 世上最爽的事 第391章 一只兔子扔狐狸窝 第392章 色字头上一把刀 第393章 养大他的胃口 第394章 拿柴千源祭刀 第395章 对不起 第396章 亲手杀了我 第397章 清除出我的未来 第398章 近水楼台先得月 第399章 要不要跟着我混 第400章 见驾 第401章 有利可图的吉祥物 第402章 注定不是一路人 第403章 不负黎民不负阿姐 第404章 舅甥阋墙 第405章 沉疴当下猛药 第406章 我罩着你 第407章 安排上 第408章 你不是男人 第409章 恶人先告状 第410章 没人要的东西 第411章 管不住我心 第412章 日月随身麒麟护主 第413章 每逢佳节 第414章 猎物之一 第415章 唱一辈子的歌 第416章 一国之财掌国计民生 第417章 这疯子真是碍眼 第418章 也就这命了 第419章 反咬一口 第420章 扮猪吃老虎 第421章 朝中有人好做官 第422章 天凉王破的霸道太子 第423章 渣到家的那种渣 第424章 牡丹 第425章 宁愿豁出命去 第427章 得理不饶人 第428章 心有灵犀 第429章 完美的政治局 第430章 又油又娘的狗男人 第431章 偷偷师占占便宜 第432章 唐时锦就是规矩 第433章 小人寒了好人心 第434章 人头落地的一天 第435章 侯爷又回去啦 第436章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第437章 又当又立 第438章 叫伪君子变真君子 第439章 就怕人渣有文化 第440章 洗脑演讲 第441章 愿与诸位共写青史 第442章 高山流水遇知音 第443章 重心不重行 第444章 做梦都能笑醒 第445章 你有甚么遗言吗 第446章 简直卑鄙无耻 第447章 使功不如使过 第448章 较真儿的愣头青 第449章 以色事人能好几时 第450章 拉近关系的不二法门 第451章 三妻四妾什么的 第452章 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第453章 谋害郡主和侯爷 第454章 不听话 第455章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第456章 没你男人厉害 第457章 相信我好不好 第458章 飞来横祸 第459章 青衣 第460章 纸糊三阁老 第461章 跟打她脸没差 第462章 话都不会说 第463章 青梅的闺女 第464章 送上门给她抬轿 第465 章 断了她的后路 第466 章 当街哭当街跪 第46食7章 虎毒不食子 第468起章 送作堆一起死 第4469章 草菅人命的狗官 第470章 秋后的蚂蚱 第471章 冲冠一怒为蓝颜 第472章 真假凤凰这事儿 第473章 秀才局和状元局 第474章 连徒弟都比不上 第475章 贵圈真乱 第476章 义气 第477章 傻逼到家了 第478章 你在教我做事 第479章 搅屎棍 第480章 为他们赐婚 第481章 求美得美 第482章 越活越回去了 第483章 给钱就卖 第484章 论脸皮厚还是江大人 第485章 多坏都不坏 第486章 拿舆论赚银子 第487章 书呆子 第488章 不得纳妾 第489章 囤着就好 第490章 多少心机都没用 第491章 双凤夺运 第492章 盛世之景 第493章 祸国妖姬 第494章 绕着她封的 第495章 抢我的银子和徒弟 第496章 全都是香饽饽 第497章 口吐白沫 第498章 一见钟情 第499章 彻底粉碎他的期盼 第500章 天下人都被你算计了 第501章 官大爵位高 第502章 春天来了 第503章 乞丐也能娶贵女 第504章 绝户财 第505章 白忙活一场 第506章 巴寡妇清 第507章 没叫人抓着就行 第508章 活体吞金兽 第509章 我的地盘儿 第510章 指路明灯 第511章 不会再问第三回 第512章 怎么都是她有理 第513章 出来玩还带监察御史 第514章 赌上身家性命 第515章 不知道才怪 第516章 汤家小玉郎 第517章 陷我于不义 第518章 奉旨发财有木有 第519章 一男一女争一女 第520章 好了疮疤忘了疼 第521章 惊艳亮相 第522章 神特么帮帮他忙 第523章 现世报 第524章 菜鸡抱团 第525章 皇帝给你过生日 第526章 拿什么跟人家比 第527章 主公的情意 第528章 铁帽子财神 第529章 普通且自信 第530章 不听我话的硬骨头 第531章 逢狼时刻 第532章 不需要证据 第533章 可把他给聪明坏了 第534章 躺赢党的智慧 第535章 我是上天亲闺女 第536章 贼喊抓贼 第537章 杀你后将你厚葬 第538章 她觉得好就好 第539章 因为老子愿意 第540章 大包大揽的臭脾气 第541章 谋杀亲夫 第542章 假男人 第543章 元盛朝第一人 第544章 小娘子可要嫁我 第545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 第546章 拿国姓撩妹 第547章 心不由人 第548章 能犯的大忌全犯了 第549章 江南之事解忧 第550章 商人的小狡猾 第551章 借花献佛 第552章 好运用完了 第553章 为了家族忍辱负重 第554章 誓在必得 第555章 调虎离山 第556章 弑君 第557章 外忠内猾 第558章 除非日月换新天 第559章 养老 第560章 恨天恨地恨她 第561章 买万大人高兴 第562章 有钱没命花 第563章 熊孩子 第564章 留着贤良刻碑 第565章 地图炮 第566章 感天动地同僚情 第567章 听话才能长命 第568章 蹬鼻子上脸 第569章 根子上就是坏的 第570章 想见的不是他 第571章 门人随师祖 第572章 聪明带回家 第573章 炙手可热 第574章 一言惊醒梦中人 第575章 小徒弟是个戏精 第576章 一个萝卜一个坑 第577章 心灵把脉 第578章 妖狐夜出 第579章 贾王史薛 第580章 这把稳了 第581章 汪直有什么 第582章 皇上只信汪直 第583章 狗咬狗 第584章 我是个傻子 第585章 谁拨都转的蠢蛋 第586章 孩子是他的 第587章 政客最烦了 第588章 魅惑人心的手段 第589章 杀神附体 第590章 龙子凤孙 第591章 何谓高人 第592章 师父会生气的 第593章 你是我的千里眼 第594章 她真的受够了 第595章 太子归来 第596章 屠龙少年 第597章 先斩后奏面君不跪 第598章 肝脑涂地也心甘情愿 第599章 十万人马 第600章 盛世有望 第601章 来者不善 第602章 你才是我的人 第603章 人不可貌相 第604章 跟聪明人打交道 第605章 你可真会骗人 第606章 小官巨贪 第607章 我不缺人用 第608章 日入十万雪花银 第609章 谁管神仙不神仙 第610章 比你自己更了解 第611章 拉拢的希望 第612章 算计到家了 第613章 诛九族的大罪 第614章 把天下人骗的好苦 第615章 臣不会变节的 第616章 唯我独尊 第617章 何须浅碧 第618章 人殉 第619章 为亡者发声 第620章 太子侧妃 第621章 认识多年的闺蜜 第622章 仵作不是贱业 第623章 本官不是吓大的 第624章 当局者迷 第625章 大水冲了龙王庙 第626章 断臂求生 第627章 奖励你啊 第628章 联手坑人 第629章 慧眼辩忠奸 第630章 离我远一些 第631章 不愧是我 第632章 财神党 第633章 拿着鸡毛当令箭 第634章 又是个情种 第635章 抢财神钱 第636章 送上门来的罪证 第637章 弱鸡也有飞天志 第638章 姜还是老的辣 第639章 幸存者偏差 第640章 损友 第641章 送个炭 第642章 无冕状元 第643章 调皮捣蛋溜溜的 第644章 玉面郎君 第645章 有本事拼老婆 第647章 投石问路 第647章 桃家的朝堂 第648章 难啃的硬骨头 第649章 万民伞 第650章 大把柄 第651章 作威作福 第652章 爷兜的住 第653章 翰林出阁老 第654章 干到地老天荒 第655章 你这是在炫富 第656章 眼神儿开车 第657章 三法司会审 第658章 三面间谍 第659章 自发送人头 第660章 辩无可辩 第661章 为私仇不顾国体 第662章 死也有人垫背 第663章 她这是想造反吗 第664章 士强则国强 第665章 会咬人的狗 第666章 天下是我的 第667章 报喜不报忧 第668章 唐时锦就该这么牛 第669章 姜太公钓鱼 第670章 有眼不识金镶玉 第671章 昨日种种 第672章 不二之臣 第673章 屠村 第674章 没有硝烟的战争 第675章 画上一抹青蓝色 第676章 非我之天下 第677章 不幸中的大幸 第678章 我就是我的规矩 第679章 权力叫人上瘾 第680章 弱鸡开会 第681章 成就感简直了 第682章 殿下有病病乎 第683章 保大庆代代贤后 第684章 提线木偶 第685章 我自横刀向天笑 第686章 白吃白喝 第687章 郎心似铁 第688章 喂狗狗都不吃 第689章 白切黑政治家 第690章 怀胎十月一朝分娩 第691章 抛妻杀母状元公 第692章 拿起法律武器 第693章 谁惨谁有理 第694章 说出的话泼出的水 第695章 牝鸡司晨乾坤颠倒 第696章 政客夫人真灵犀 第697章 还个屁的朝 第698章 聪明都在男人身上 第699章 找着正主儿了 第700章 挂开的有点大 第701章 蛊惑人心的恶魔 第702章 一人做事一人当 第703章 这活儿没人敢接 第704章 政客出手不见血 第705章 猪队友的神操作 第706章 太子殿下有本事 第707章 终于可以收猪了 第708章 江湖事江湖毕 第709章 天下因她而变 第710章 黑暗中的萤火虫 第711章 我会进谏的 第712章 你男人骗我 第713章 强有力的声援 第714章 这么大一盘棋 第715章 我对不起你 第716章 悬在头顶的铡刀 第717章 最大的变数 第718章 可以控制炎柏葳的人 第719章 退位诏书 第720章 道德可以打败利益 第721章 奉旨赚钱 第722章 来踩点儿的 第723章 很危险的敌人 第724章 惨的她都不敢相信 第725章 做戏给我看 第726章 巨大的失望 第727章 身怀利器杀心自起 第728章 逮着一只羊薅毛 第729章 向天借了脸 第730章 不识时务也不聪明 第731章 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第732章 心眼多的人 第733章 脑子里装的全是屎 第734章 不如我的命重要 第735章 旁人做不到的事 第736章 路边野花不要采 第737章 胆大心细 第738章 见便宜就抢 第739章 怎么打都活该 第740章 掌中之物 第741章 庞大的暗夜势力 第742章 最奸商的面目 第743章 走别人的路 第744章 生同衾死同椁 第745章 你也忒损了 第746章 没学走路就会飞 第747章 夹缝生存 第748章 狡猾还是你狡猾 第749章 昏君妖妃 第750章 四脚吞金兽 第751章 上了贼船了 第752章 流行是一种玄学 第753章 不学就落伍了 第754章 时机到了 第755章 领队型的人才 第756章 一群废物 第757章 芝麻馅儿的少年 第758章 多看你一眼算我输 第759章 大庆水师 第760章 海盗船 第761章 会说话的眼睛 第762章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第763章 担不住事儿 第764章 先下手为强 第765章 不知好歹 第766章 皇恩浩荡 第767章 唯一血脉 第768章 贪钱而渣人 第769章 我就是人民币 第770章 死要面子活受罪 第771章 盼着她出事 第772章 无比振奋的一幕 第773章 傀儡皇帝 第774章 我儿子是个神童 第775章 一个顶十个 第776章 许姑娘当记一功 第777章 镇海卫 第778章 小龙王 第779章 不敢负君所望 第780章 搞事小能手 第781章 豁出命拼面子 第782章 卸你条胳膊 第783章 很冷情的人 第784章 无知又狂妄 第785章 朝廷公敌 第786章 是我该得的 第787章 铁定会后悔的 第788章 艺高人胆大 第789章 上梁不正下梁歪 第790章 多谢陛下信重 第791章 全是我亲小弟 第792章 江湖非法外之地 第793章 浪子回头 第794章 从轻发落 第795章 最后一个办法 第796章 伪侠 第797章 全是作出来的 第798章 落缉事厂手里怎么捞 第799章 政治秀 第800章 逻辑简直通通通 第801章 全是烧钱的 第802章 夜郎自大 第803章 所见即世界 第804章 假判官遇上真青天 第805章 烂桃花 第806章 切腹 第807章 道士有佛号 第808章 开心的事情 第809章 捐躯赴国难 第810章 知人知面不知心 第811章 嫁不出去了 第812章 面子里子全没了 第813章 江湖无侠 第814章 你们期待的大武当 第815章 天下第一伪君子 第816章 七星就位 第817章 人人得而诛之 第818章 胸中有千军 第819章 不吃这样的亏 第820章 考证人 第821章 穷皇帝没有话语权 第822章 夫人外交小能手 第823章 生子秘诀 第824章 为了这点钱跑路 第825章 值回票价 第826章 大漆咬人 第827章 跪的姿势很标准 第828章 夜闯答骨城 第829章 引蛇出洞 第830章 娇气的衙内 第831章 江湖第一梯队 第832章 一切全靠演技 第833章 谁是黄雀 第834章 九千岁 第835章 收继婚 第836章 你有我罩 第837章 这就尴尬了 第838章 学神范的政治秀 第839章 徒弟跟师父杠 第840章 财神风格 第841章 如你所言 第842章 诈死 第843章 早干什么去了 第844章 不离不弃 第845章 最大的挫折 第846章 先机占尽 第847章 凯旋珠 第848章 没有良心 第849章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第850章 一家之主 第851章 朕来 第852章 比甜宝都甜 第853章 能把牛吹死 第854章 留守皇帝 第855章 大生意 第856章 心不诚 第857章 取海 第858章 喜欢野的 第859章 弟大不中留 第860章 大食教 第861章 毕竟是小龙王 第862章 猪婆龙 第863章 人命不复还 第864章 糊涂虫 第865章 宝藏岛 第866章 想爹爹 第867章 不虚此行 第868章 上天的安排 第869章 这么可爱的大家 第870章 喜欢你才欺负你 第871章 没别的就是后悔 第872章 缉事厂有请 第873章 合作双赢 第874章 猫屎咖啡 第875章 你是个傻子 第876章 学神基因和混混基因 第877章 眼神全是诗 第878章 两只狐狸 沈鹤那个案子,事隔十余年,翻案似乎很麻烦,其实并不是。 因为这不是死了人去找凶手,而是有了“凶手”再去找“罪”,那卷宗一看之下,就透着一股子“欲加之罪”的味道,什么证据都没有,口供也很浮。 然后再找找当时的经手人,找找原来刺史府的老人,调查调查,事情就明白了。 所以等戚曜灵与贺延墨过去的时候,陆纵都已经查的差不多了。 一见贺延墨,陆凤楼便笑道:“你不是不来缉事厂?敢情是不想考武举,想托人情!” 贺延墨道:“诶!别提了。” 他们两人就凑到一起说话,戚曜灵这会儿脸上还有易容,跟陆纵道:“我是戚九,我调了人手来,要私下去查另外的事情,你给我打个掩护,先待在这儿,慢慢的查这个案子,声势大一点。” 陆纵细看了他两眼,认了出来,也不多问,就点了点头。 戚曜灵就准备走,贺延墨过来道:“我们跟你一起过去?” 戚曜灵沉吟了一下:“也好,”他就跟陆纵道:“我带着他们两个去。” 陆纵仍是只点点头。 戚曜灵的人已经赶到了南直隶,漕帮的总舵所在地,他们也连夜赶了过去。 戚曜灵一路冷着脸,也没心思跟他们说话。 此事不止是牵扯到了王慎行,也一定会牵扯到沈刺史,为了许天禄,为了沈一意,查出来之后,他能动他们吗? 所以,他忽然就懂了,为什么朝上会有朋党,因为姻亲这种关系,确实是斩不断的。 其实单说漕帮,种种的运作方式,如何勾结,王慎行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所以如今最关键的,是要先查查薛风莲和穆云羲,是不是牵扯其中。 所以到了之后,戚曜灵直接跟他们道:“你们想查什么?漕帮也是江湖人,你们若是觉得下不了手,我就让别人过去。” 陆凤楼毫不犹豫的道:“我们去查漕帮,我们是江湖人,本身就更了解江湖手段,我们也想亲眼看看漕帮在做什么……你放心,不管结果如何,我们都不会擅自行动,也绝不会泄露消息的。” 戚曜灵点了点头,就点了一拨人,让他们去查漕帮。 然后他分了一拨人查沈刺史,同时查沿线的其它官员,安排心腹去查薛凤莲,他自己去查穆云羲。 走到今天,他仍旧不太懂政治,但起码他知道,唐时锦做出“查”这个决定,是为了“国”,而不是为了炎柏葳。 所以哪怕他心中更在意沈刺史参与了多少,但是他还是要亲自去查手掌重兵,坐镇陪都的穆云羲。 查这个,当然不能天天去蹲守,也不是去翻他们的书房,这种私下来往,极少会留下把柄,这种方式倒不是说没用,只是太费时间了。 以戚曜灵这种身份来说,他并不怕打草惊蛇。所以他一去就用了最简单的方式。 他先找了一个由头,把穆云羲调了出来。 然后他扮成了穆云羲,试探了他的心腹副将,其它人,自然也有别人去试探。 之前他们就查过他,这几个人都是从朵甘带过来的,跟了多少年的,而江南官员与漕帮有来往,算是公开的秘密,所以但凡穆云羲与他们有过来往,他肯定不会瞒着他们。 戚曜灵设局向来险奇,就等于是副将看着穆云羲进去,又看着他出来,不管有多精明,都不会有丝毫的怀疑。 然后一路走到稍微僻静之处,戚曜灵才道:“顾青墨,在里头。” 他假装看向四周,皱眉道:“他与我打手势,我觉得有些不对。” 顾青墨,也是之前唐时锦在江南时打过交道的,如今已经是这处的头目,不少人都是知道的。 那心腹副将有点吃惊:“难道他们察觉到了?” 戚曜灵不置可否,他就道:“那我们要不要现在就动手?” 他是武将出身,说话也直接:“也不差这几天了,咱不如先下手为强!不能等他们反应过来!不如我今晚就调兵过去,掀了他们的老巢!” 哟? 戚曜灵心说穆云羲看来已经有计划了,这是准备对付漕帮了呢!” 嘴上继续道:“别急,我们再参祥参详。” 穆云羲本就是个狐狸,戚曜灵是假托他家人叫他出来,穆云羲回去一问就知道不对,飞快的回到都督府的时候,戚曜灵已经套词儿套了个底儿掉。 一见眼前有两个穆云羲,心腹副将真的是目瞪口呆。 穆云羲倒是很从容的拱手:“不知是哪位大驾光临?” 戚曜灵道:“戚九。” 穆云羲登时松了口气:“我猜着就是你。” 戚曜灵道:“来的冒昧,失礼了。” 穆云羲苦笑:“是我疏忽了,不曾事先报备。” 他以为是他与漕帮来往,被人知道了,所以告了一状,缉事厂才来查他的。 戚曜灵也没有否认,然后穆云羲就很乖觉的,自己全说了。 他来江南,与薛风莲混熟了之后,就察觉到薛凤莲与江湖人有来往,他出言试探,薛凤莲试探回来……两只都是狐狸,互相试探之后,互相放了心,然后就商量着怎么办。 事实上,这个地方,来的官员,十个有九个半,会“同流合污”,因为他们不敢不同流合污。 但唯独他俩,没有必要。 穆云羲怎么说也是皇亲国戚,家里能提拔的人全都身居高位,又深受皇恩,他当然万事以皇上为准。 薛凤莲与他情形差不多,如今用人之际,他家里眼看就要起来了,他同样深受皇恩,卯足了劲儿要为皇上办事。 两人一拍即合,决定为皇上解决此心腹大患…… 当然了,这个说词是美化版的,其实他们当然是为了立功,立大功。 武将在和平年代要立个功多不容易?这就是送上门儿来的机会。 而薛风莲被派过来当这个两江总督,是在刷资历,这个资历当然是越漂亮越好。 所以两人就定妥了,先与他们虚与委蛇,摸清楚他们的事情之后,从中离间分化,找一个“聪明人”出来挑头,然后用他的名义,用穆云羲的人马,先痛斩一批,之后就好说了,可进可退。 第879章 只占便宜不背锅 戚曜灵当晚就写信给唐时锦说了。 咋说呢,这走向完全在唐时锦的意料之中。 所以她才要让戚曜灵先去查穆云羲,这是以防万一,只要穆云羲没有问题,那直接用他就可以了。 如今,既然穆云羲比她想像的还要积极主动,已经走在了前头,那让他继续做就可以。 毕竟穆云羲是地头蛇,坐镇陪都,他也需要立威。 而且两人显然是有后续计划的,漕帮处理了之后,漕运之事,是要建立起一个官方组织,去运营,去管理的,这些全都是政绩,他们没必要跟他们抢。 所以唐时锦之前为什么说,这不是杀人能解决的事呢? 因为明摆着,这是一条利益链,漕帮有多久,这种事情就有多久,牵扯到的官员数不胜数,又根本没有账本,没法去一一追究。 穆云羲这个法子很狡猾也很阴狠,用贼去杀贼,让他们窝里斗,然后助他们一把火,毁掉他们的根基……这整个处理方式,就是一个单纯的“剿匪”,完全不牵扯官员这一边,毕竟,穆云羲傻了才会一下子得罪这么多官员。 只要事后没有人参,没有人较真,就不需要再追究。 既然事情要这么处理,那缉事厂不露面,才是最好的,所以戚曜灵的人马化明为暗,最多协助一下就成了。 倒是听说戚曜灵带去了贺延墨和陆凤楼……需要稍微的上上心,咋说呢,借这事儿,把人收服住。 戚曜灵接了信,才算是放了心。 所以他准备把派出去查官员的人手都收回来。 穆云羲跟他道:“戚大人,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戚曜灵示意他说。 穆云羲道:“我知道令师与你,看在王大人和沈大人的份上,不愿追究这一干官员,但是说真的,这一干官员……也是吞下去不少东西的。如今国库空虚,王爷尚要负债,让他们帮忙一二,又有何不可?” 戚曜灵道:“如何帮忙?” 穆云羲道:“此时尚不是好时机,待我这边动起来之后,才是好时机……你只管与令师说,她若想做,自然知道要怎么做。” 戚曜灵明白了他的意思,道:“多谢。” 然后也就真的传信给了唐时锦。 唐时锦呵呵哒。 的确,等他开始动漕帮之后,这些人肯定坐不住啊,肯定要来试探啊,表示表示啥的。 穆云羲这是想着到时候让戚曜灵出面,表示出要追究的意思,吓唬吓唬,然后皇上在市个恩,到时候他功劳到手不说,还可以唱红脸当好人,想的美! 唐时锦就让戚曜灵传话给他,“我们做生意的人,只占便宜不背锅!” 然后她让炎柏葳给了他一道便宜行事的秘旨。 结果到第二天,她回过味儿来…… 这死狐狸,分明就是怕她抢功,又担心遭忌讳,所以故意以退为进,好讨这么一道秘旨,到时候以妨万一的!! 唐时锦无语的扯着炎柏葳的袖子:“你怎么不跟我说啊!上了他的当!” 炎柏葳笑道:“结果没差啊!他当坏人我给恩,锦爷片叶不沾身,这不是很好么?” 好,结果是没差,就算她想明白了,也仍旧会给他求这道秘旨的,可是被他牵着鼻子走了,她就很不爽! 于是她叫戚曜灵给他下药,让他拉了一晚上肚子。 穆云羲:“……” 就很幼稚,而戚曜灵也就真的帮她做。 而,对于陆凤楼和贺延墨来说,这开门第一案,心理上,真的是一种冲击。 两人自小相识,默契十足,大多的事情都是陆凤楼拿主意,贺延墨也是习惯了。 所以陆凤楼既然说他们去查漕帮,贺延墨也没有反对。 但此时他们自觉得仍是江湖人,要查江湖人,心里实在是别扭。 连同缉事厂的人,大家各自乔装打扮,分散开慢慢打探,贺延墨还小声跟陆凤楼嘀咕,说他当年认识过一个漕帮的人,叫翁永夜,感觉人还不错的啊! 本来这也没什么,吐槽归吐槽,按部就班的打探就可以了,但是他们很快就发现了一桩新鲜事儿。 在这一带,家家户户都供奉唐时锦。 说真的,虽然唐时锦神迹颇多,连朝臣们也认可她是真有些神异的,但其实,还是很少有人供奉她的,毕竟她再厉害也只是个凡人,不比那些天生神仙。 可是这边,几乎家家都供奉她。 贺延墨十分稀奇,就向人家打听。 那人很是怀念的道:“这一辈子啊,只有财神爷来那年,吃了几天饱饭。” 贺延墨道:“为何?这边不是粮米之乡么?” 那人道:“要供漕口啊!” 这是公开的秘密,她们并不怕说。 贺延墨半天才道:“财神爷来时,没供漕口吗?” 那人道:“那一年查的严,锦衣卫的大爷天天来溜达,漕口也不敢收粮。” 贺延墨哑然。 想也是啊,官府收一层,漕口再收一层,地里多少粮经的起这么收? 所以有些事情,真的是……只需要一句话,一句话就能看出很多很多东西。 一路查下来,漕帮行事,确实明目张胆,而且贪得无厌。 他们杀人放火的劣迹并不多,但是他们软刀子杀人,长年累月的勒索,骨头缝里榨油! 这还不如土匪!土匪起码还有时来有时不来,能叫人喘口气! 要搁着贺延墨以前的脾气,他就能扛刀杀上漕帮总舵了! 但现在,他穿上了官衣,只能忍着,他跟陆凤楼道:“其实也没什么好查的,总舵在哪,都有什么人,不少人知道,直接动手不行吗?还要考虑什么?” 陆凤楼沉吟的道:“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为什么能这么明目张胆?” 贺延墨又不傻,他道:“官府有人呗!” 他顿了一下:“你的意思是说??” 陆凤楼不答,贺延墨道:“可这是总缉事厂啊!!” 陆凤楼低声道:“回去问问再说,反正这边也查的差不多了。” 于是几人一会合,然后就去找戚曜灵汇报。 戚曜灵听了听,没有什么新鲜东西,就点了点头,让他们下去。 然后贺延墨问他:“曜灵,你给我一句准话,这事儿,你们打算怎么办?” 第880章 道不同不相为谋 戚曜灵问他:“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你说呢?”贺延墨严肃的道:“这明显是官匪勾结,是不是真的能一查到底?” 戚曜灵沉默了好一会儿。 然后他缓缓的跟他道:“我在认识我师父之前,什么都不懂,其实……真不能算是个人。拜了我师父之后,我师父有时候会给我解释,有时候就叫我自己想。” “我师父当年,领江南黜陟使,代帝巡狩江南,推广新粮……简在帝心,又有财运加身,何等风光?她三令五申,务求此事圆满,可是到了江宁府,查了查辖下的八个县令,有一接了旨就跟粮行定妥了价钱的,有收了各方好处只等新粮倒手的……唯有一人暂时没有查到劣迹,我师父十分欢喜,叫人查了查,你们大约也听说过,就是那个灭门做善事的苗县令……” 他顿了一下:“我师父为之下泪。要照你说,当如何?她手掌黜陟之权,为何不直接罢免了他们?甚至杀了他们?” 他看着他们。 贺延墨也看着他,想说当然啊,又莫名说不出口。 “为何呢??”戚曜灵道:“江南粮米之乡,大庆朝的钱袋子,来这儿的,哪怕是一个小小县令,也都与朝臣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哪怕没有关系,也都是吃过孝敬的……” “若我师父展现出了‘青天’的姿态,不惜对抗所有人,朝上那一干人,岂能容?那昏君耳根子软,只怕我师父什么都没做,就已经被罢免了,哪怕有我们在,能保住性命,若手中没有权利,你告诉我,她如何做这么大的事情?新粮要如何种下去?” “所以我师父要演戏。她对皇上演戏,对百官演戏,对锦衣卫演戏……她假装贪财,假装争功,假装草莽,她一步步的打消他们的疑窦,艰难的在中间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她让每一粒新粮都种进了土里,她让许多贫寒之家得到了新粮,也许她做的还不够好,可是她真的已经尽力了。” “你们只见我师父赫赫扬扬,又岂会知道她背后殚精竭虑?只怕当初的农户,根本猜不到背后竟如许艰难,就好像江宁织造的几家皇商,也没有一个人知道,我师父曾为之多番筹谋。” 他长吸了一口气:“事至今日,新帝在位,我师父为什么仍旧没有处理这些人?因为就算杀了他们,再换一些人,也仍旧是一样的!!水清无鱼,有时候并不是贪官的自辩,真的是不得已而为之。” “江南水深,你不爱钱,那么,你怕不怕死?你不怕死,那你爱不爱名声?就算你不怕死也不爱名,若他们抓了你的亲人威胁你呢?贺延墨,我抓住了陆凤楼,告诉你别管这件事了,你会不会继续管??查案过程中,遇到你的故交好友,你会不会手下留情?” 贺延墨哑口无言。 戚曜灵续道:“他们已经踩进了这个圈子,自己不干净了,一定会千方百计的拉人下水,因为如果不能拉你下水,他们自己就危险了……人总有弱点的,就算你真的刀枪不入,没有丝毫弱点,众人齐心合力,也可以让你没了官位,若你连官位都没了,那你再正直,又有何用?与民无益,与国无益。” “所以,不能杀,又不能不管,所以皇上才派了薛凤莲,穆云羲,来镇住他们,来给这些人,套上一个笼头,让他有所顾忌,行事收敛……” “我师父时常说,为了大局,有时候难免要用一些手段,放弃一些东西,强求过程就没有机会看到结果……要做大事者,从来都要有所取舍。” “就算是小师叔,卫王府世子,我师父的弟弟,六元及第的状元公……如此身家,又有影卫傍身,到了地方上,就能随心所欲了?仍旧不能,他还是要与各处官员虚与委蛇,因为你不可能每一件事情,都亲自去做,你不与他们搞好关系,你就是孤军奋战,举步维艰!” “甚至皇上,你以为他就能随心所欲了?就光国库券这事儿 ,朝上就吵了不知道多少回,否则,我师父又何必要花心思,从女眷那边设法?” 他长吸了一口气。 室中十分安静,陆凤楼和贺延墨都低着头,静静的听着。 戚曜灵续道:“江湖人,快意恩仇,你听闻此事,去把这一干官员都杀了,却不知,你杀完之后,朝廷要花诺大功夫为你善后,修补你捅出来的这个窟窿!毕竟,一县父母官,一府一州之长,并不止是坐在那儿审审案子而已,户籍农商,人文赋役……事务多不胜数。” “江湖人只管一人欢喜,我们却要管一国之运转,很多时候,没办法真的‘一查到底’,你说私心吗,当然有,我师弟惨死汪直之手,我们怎么能不护着他父亲?王慎行是我师弟的岳丈,夫妻感情甚笃,我们又岂能不护着他?但你们有没有想过,就算真的查个水落石出,最后还要圣上裁断呢,我师父要救下这二人,又有何难?所以她把事情这么处理,绝非私心。师父她……” 他忽然哽咽了一下:“以前我不懂这些,我也不在乎,反正师父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什么都不想,还觉得自己很聪明很厉害……师父很宠我,从京城到江南,又从江南到京城,从头到尾,我就没受过一丝委屈,我看谁不顺眼就要动手,我从来没有想过,我能这么肆意妄为,是因为我师父为之辛苦筹谋……那个时候,我师父算计什么的时候,甚至还要考虑我的‘脾气’!!” 他用手遮住眼,沉默了很久才道:“还有许多细微之处,我也不想一一细说了,你们慢慢去想……这事情要如何处理,你们自己慢慢的看。若你们还是觉得江湖人的方式更好,那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两位不如及早抽身罢!” 良久,陆凤楼起身一礼,贺延墨如同大梦初醒,也站了起来,然后两人无声的退了出去。 如果这番话被唐时锦听到,可能会感叹她徒弟对她的滤镜得有十八米…… 但她并没有教他要怎么收服两人,只让他留意他们两人的想法,所以他怎么做,她是真的不知道。 陆凤楼和贺延墨也没有再提此事。 第881章 不够好也不够坏 他们来之前,穆云羲就已经为之筹谋良久,如今秋收时节,正是漕帮蹦跶的时候。 其实顾青墨为人潇洒,在江湖上也颇有几个知交好友,但大家只知道他爱唱戏,还真不知道他入了漕帮。 一直到上次漕帮与唐时锦对上,杀了郭啸林,顾青墨趁机上位,成了江宁府堂口的堂主,始为人知。 顾青墨手段温和,但是漕口收粮,本来就是一件骨头里榨油的事儿,多留一把粮,家里就能多吃一顿饭,百姓是绝不可能因为你手段温和,就体谅你多交一点儿的。 而用虎狼手段,收的多,也并不是因为“这些百姓就是贱骨头”,而是因为,他们只能从“不交现在就死”和“多熬几日再死”这中间,选择后者。 但总之,七月收了一茬占城稻时,顾青墨这些人,收到的粮少了许多……于是便有一个叫翁永发的人冒了出来,把他收过的地方又去收了一遍,又收到了很多。 所以如今顾青墨的地位,岌岌可危,也所以,他如今只能像翁永发那样,用虎狼手段去收,两人斗的厉害。 这些事情,穆云羲他们,早就查的清清楚楚。 但是穆云羲的目标,一直就不是顾青墨,用穆云羲的话来说,这个人,既不够好,也不够坏,而且不够聪明,所以不好用。 穆云羲的目标,是翁永发。 漕帮虽然恶名在外,但它的帮主翁成明,却是一个修身养性的老头子。 不管真修身养性还是假的,反正是天天不出门的……而且他有一个嗜好,收义子,他经常收养孤儿做义子,所以漕帮有不少姓翁的。 翁永发也是他的义子,行十三,年纪已有四旬,贪酒好色,精明老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就是这种人,才最合适。 而且穆云羲也不用多费工夫,他假装马车坏了,往他常去的酒楼去了一趟,然后翁永发自己就凑了上来。 看到他陪着笑脸进来,大大方方的通了名,穆云羲心头微微冷笑。 这些人是真的大胆,他怎么说也是皇亲国戚啊,他们就真的敢上门招揽! 但他又想到,这江宁府是他们的地盘儿,当初唐时锦来,他们真的没有上门试探? 再一想他明白了,这些人主要的手段还是财,而唐时锦是财神爷,她肯定是不缺钱的,要说色……她一个姑娘家,就算真要个小白脸儿试探,也轮不到翁永发啊! 心里思量,脸上淡淡的敷衍了几句。 对他们这种人来说,但凡你接下话,就是有门儿。 所以很快,翁永发就悄悄上门拜访。 两人在书房谈了两个多时辰,出来的时候,一看翁永发的表情,戚曜灵就知道这事儿成了。 然后他就跟他道:“既然鱼上了钩,那我也不在这儿碍你事了,我带着人去把翁成明控制住。” 穆云羲也没多谦虚,就答应下来。 于是戚曜灵就带着贺延墨两人过去了。 翁成明住的宅子,很是阔朗,富丽堂皇,戚曜灵几个拿着望远镜看了看,就见院中一个穿着酱紫色袍子,留着三络胡子的老头,正拿着小舀子,慢慢的浇花,嘴角带笑,神情安然,看起来还真有几分修身养性的劲儿。 离的远,他们说话也方便,贺延墨道:“这一位就是翁成明?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么!” 他一边举着望远镜一边道:“听说他这十余年都极少出府门,你说,漕帮的事情,他会不会不知道?” 连陆凤楼都听不下去了,无语的道:“漕帮从一起初,就是干的这种事儿,你说他知不知道?” “也是,”贺延墨叹道:“道貌案然啊!这是躲起来,眼不见为净?” 戚曜灵道:“我的人探得,他这宅子每天入夜到戌时,都会有人出入,禀报帮中事务,不论大小……这老头子,可没有一天放弃过对漕帮的管控,要是他真的不管事儿,那顾青墨和翁永发,也斗不起来了。” 贺延墨再次哑然:“那他装什么装?” 戚曜灵道:“可能是想放放手,让他们斗出下一任帮主来!” 贺延墨啧了一声,一边忍不住道:“曜灵,真的要全杀了啊?说不定里头有人罪不至死呢?” 戚曜灵看了他一眼。 贺延墨讪讪然的摸了摸鼻子。 其实他只是嘴快,并不鲁莽,他如今已经明白,漕帮之于大庆朝,就是一颗毒瘤,应该清除,哪怕这中间有人心存善念,有人罪不至死,可是他们犯了大忌,危害国体,就应该死。 若是心慈手软,放过一批人,一来有可能治标不治本,二来,这些人也有可能会疯狂报复,若是伤了人命,谁之过? 正说着呢,忽有一人,抱着一个孩子过来了,那孩子正哇哇大哭,扎手舞脚,戚曜灵忽然心头一动,把望远镜一放,飞也似的过去了,贺延墨紧随其后。 两人堪堪在树边掩好身体,正好听到翁成明道:“……就叫翁永福!” 手下连连恭维:“好名字,那这就是咱们的二十六少了!” 翁成明含笑用手抚摸那孩子的脸,忽然一顿,收回了手,取出帕子轻拭:“怎么还有血?” 手下一愣:“哦,可能是动手的时候不小心溅上了。” “嗯?”翁成明不快的道:“你做事怎么越来越毛燥!以后要做的干净些!” 手下急道:“帮主放心。” 直到两人离开,戚曜灵两人,才无声的退了出去。 贺延墨咬牙道:“真是……该死!” 二十六少! 翁成明足足收了二十六个义子了!难道都是杀其父收其子? 怪不得翁成明这些儿子们,大多模样俊美,也颇有不少成器的,原来是在襁褓中,就已经粗挑细选过了。 戚曜灵道:“我叫人细查查这事,如果真的是……也许有用。” 他就直接抽身去了。 贺延墨回去,跟陆凤楼说了,陆凤楼点了点头,并不觉得意外。 然后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等等!血还没干,说明离的不远,走,我们去找找!” 第882章 替罪羊 两人飞也似的在附近转了一圈儿,果然在一处土坡下,找到了被草草掩埋的两具尸体。 戚曜灵和穆云羲一商量,先把翁成明收了二十六子的消息传了出去。 这算是个喜事儿,他们自己也没捂着,一转眼,就人人都知道了。 然后才叫人假装无意中发现尸首,报了官,过来一查,这对夫妻都是被一刀割喉的,明显是江湖人的手法,于是戚曜灵私下让本地缉事厂的人接了手。 这种事情除非是不查,否则真的是很容易查的。 很快就查到这对夫妻是进京赶考的,听说是男方家里父母都没了,所以索性一家人一起去了,准备年前赶到京城,年后应会试。 但因为那妇人有点着凉,所以才在客栈中多住了两日。 今天据说是好些了,夫妻俩就抱着孩子出来走了走,有人看到在一家面点摊上,有人指点他们说附近的观音庵可以求护身符,所以两人就去了。 然后两夫妻就被人杀死,孩子失踪了。 漕帮是真正的地头蛇,事先绝对是查过的,这种一家子赴京的外地人,没有人报案,官员但凡敷衍一点,都只能按无主尸首结案,家里人根本都不知道,怎么找? 就算真的找来了,也过了不知道多久了,查无可查。 但现在,因为他们查的快,查了他们一个猝不及防,所以他们根本没来的及布置。 戚曜灵道:“凤楼,你说他们下一步会怎么办?” 陆凤楼道:“找一个替罪羊。” 是的,他们铁定会找一个替罪羊,但是这又如何? 这么一闹,翁成明前头那二十五个义子,除非是真傻,否则怎么可能不寻思寻思? 这年头扔孩子的并不是没有,但大多是女婴,又或者是身体有残缺的,如此平头正脸,健康活泼的男婴,一下子这么多……这可能吗?这些人之前估计也不会全无猜测。 假如事先没把翁成明收二十六子的消息传出来,他们很可能杀了孩子灭口,可是消息已经传出来了,他们能怎么办? 真杀了,那简直就是在挑衅缉事厂了! 所以他们明知道送一个替罪羊出来,明眼人不会相信,可还是不得不送! 果然,第二天,翁成明的手下,就扭送了一人到缉事所。 这人招认他无意中得知了这对夫妻的情况,又想起了前阵子翁成明还说想再收几个义子……于是就动了恶念,杀了人,然后谎称孩子是捡到的,送到了翁家。 缉事卫也没有多说,直接出其不意的出手攻击。 那人就是一个普通百姓,不会功夫,哪里知道抵挡,当时就被打倒在地。 然后缉事卫检查了他的手,没有练过刀剑的茧子,又叫人把了脉,直接道:“你根本不会功夫,怎么可能在瞬间之内,将一对成年男女一刀割喉?你这分明是替人顶罪!还不老实交待!” 那人吓的,当时就跪到了地上。 这一下子,翁成明是彻底慌了。 缉事厂盛名之下,果然不凡,一句话就试出了真假,他们能查、会查、也敢查,这事儿,只怕瞒不住! 翁成明早就失了风度,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房中来回踱步。 下手的那个手下名叫刘进,叫他打了一掌,吐了一口血,咬牙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翁成明最终仍是道:“去,送礼!送重礼!我就不信缉事厂的人,个个都这么正直,真金白银都不收!!” 然而厚厚的银票送过去,缉事厂的人就是没收。 顶头上司就隐于此处,他们傻了才会收他们的银子。 就算戚曜灵不在,他们也不敢收。 他们可是都知道,缉事卫在各地都是有监督机构的,他们都不知道这监督机构在何处!他们敢吗? 而且,就算敢收,他们也大多不会收。 毕竟,如今的缉事厂,在京城,在大庆,声名极好,人人都把他们当成真青天,十分信赖亲近,这种荣誉感,会叫很多人,乐于去做一个真正的好人。 所以到最后,翁成明还是舍出了刘进。 刘进是他的心腹,跟了他快二十年了,一应事情全都是他经手。 所以他招认了是他自做主张,缉事厂也查不出什么。 这情形就如同当日唐时锦查陈识务,因为没有证据能证明,此事跟翁成明有关,所以,就只能“疑罪从无”! 但是这件事情,无疑是让翁永发打消了最后一份犹豫。 毕竟,他若是孤儿,翁成明收养他,对他就是有恩的! 可若翁成明是杀父夺子呢?那就是血海深仇! 其实翁永发年纪不小了,被收养的时候就已经记事了,他确实就是一个孤儿,可是到了这会儿,他当然不会提这个茬儿。 人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翁永发不傻,他知道穆云羲是在利用他……可是那又如何? 若不从,就一起死,若听从,就摇身一变成了大官儿! 朝廷就为了奖励他弃暗投明大义灭亲,也会给他一个身份的!至于名声,他们从来就没有什么好名声! 这个诱惑实在是太大了,他怎么可能不动心? 而既然要动手,就一定要做的干干净净! 他先暗中去见了穆云羲,然后,很快就来见了翁成明。 然后他推心置腹的表示,我相信父亲,我感激父亲的养育之恩,但此事闹的如此之大,兄长和弟弟们,只怕都有些疑窦,不知父亲准备怎么办? 翁成明也是老江湖了,心里着急上火,脸上却风度未失,只道:“为父问心无愧!我倒要看看这些小兔崽子们,会不会为了这些流言就不认我!” “父亲,”翁永发劝说道:“这世上多少事,都是憋在心里不说闹出来的,既然是误会,还是要解释清楚的好。父亲养育我们这么些年,若因为一些流言起了隔阂,却又何必?” 翁成明道:“你想如何?” 翁永发道:“照儿子看,不如找一个由头召集帮众,然后议完了帮务,父亲再把误会解释清楚,也并不会显得突兀。” 翁成明眯了眯眼睛,不置可否。 第883章 一身罪孽死有余辜 翁成明再是老奸巨猾,也想不到翁永发准备用阖帮的血染他的官衣……他自认为看清楚了,翁永发想混水摸鱼,占点儿便宜。 但是他说的也没错,这种事情,绝对不能拖,一拖,就等于是默认了! 他养了这么多的义子,教养了这么多年,也没少操心费力,要是没养出恩来倒养成了仇……那岂不是血亏!? 翁永明沉吟了许久,还是答应了下来。 于是他便传令下去,说他想在他六十大寿之前,选出继任的帮主,所以召集诸人,十一月十五,在江宁县聚集,共议此事。 漕帮不像其它的帮派,它只集中在漕运这一条线上,路都不远,要过来也容易。 如今漕帮的内部管理,已渐成规模,分为四庵六部,四庵分别叫朱寺庵、刘寺庵、黄寺庵、石室庵,相当于一个传教学武的课室,就如文人拜师入派一样。 而六部,完全依着朝廷六部设置,都有主管,分别负责帮中的各项事务。例如吏部,居然还有一项职责是编写漕帮的史书!! 真是叫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戚曜灵挑出来了寥寥几个有过真正善举的人,打发贺延墨几个蒙着面过去,下手打伤了他们,能不能阻止他们去,保住性命,就看他们自己的了。 这其中翁成明的义子只有两个人,是贺延墨之前就认识的翁永夜和另一个叫翁永宁的。 而且,也凑巧有之前唐时锦听说过的,孟樟和孟栩的舅舅杨俊。 要说起来,这些义子们也是很惨,他们中肯定有不少,是被杀了父母,不知情的情况下认贼做父,然后就入了漕帮的,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自小就同流合污,确实可怜……可就算可怜,也不能抵消他们做的恶。 此时,一无所知的漕帮诸人,已经赶到了江宁县。 他们行事一向嚣张,不避形迹,而且他们收过漕粮之后,其实是比较轻闲的,加上换帮主是大事,所以能来的都来了,人数前所未有的全。 翁成明由着翁永发忙前忙后的张罗,一应事情,全都是他经手。 他本来就没打算在这一次真定下副帮主,所以不介意给他一点希望,就叹道:“为父身边,也只有永发了!” 翁永发满脸感激:“父亲放心,永发肯定孝顺父亲!” 翁成明一脸欣慰的点了点头。 翁永发出来,就不由得暗暗哧笑,到了这时候了,还想着给他画大饼呢? 但他也不在意了,仍旧出去张罗,忙前忙后,大小事情都不假手旁人。 其它人,其实还真有不知道“二十六子”这事的,但是自然有人过来跟他们说,所以这些人无不心情复杂,另外的人,则看着翁永发犯思量,难道下一任帮主是他?? 十一月十四日,翁永夜赶到了江宁县。 才刚进了县城,就有人出手攻击他。 翁永夜也不抵挡,任那人的拳脚到了身上,那人反而一顿。 翁永夜低声道:“延墨?” 贺延墨站着不动,也不应,翁永夜低声道:“是不是朝廷要对漕帮下手了?” 贺延墨心里惊讶,脸上仍旧不应。 翁永夜又道:“我的父母,是不是……翁成明杀的?” 贺延墨犹豫了一下,还是低着声音道:“夜、生、安、宁……”他说出了十余个字,“都是。” 翁永夜默然良久,才道:“多谢好意,可我亦是一身罪孽,死有余辜。” 然后他就仍是去了翁宅。 贺延墨回去之后,差点没让陆凤楼骂死。 若是翁永夜进去之后,与他们一说,那他们筹谋这么多,岂不全做了无用功? 贺延墨道:“可是我看他情绪不对,乃从容赴死,应该不会的。” 陆凤楼道:“哪怕有一分可能也不该如此!” “算了,”戚曜灵道:“延墨这个热心肠,是改不了的……到这一步,大局已定。” 翁永夜进去之后不到半小时,有两个人联袂出来了。 这显然是翁永夜觉得罪不至死,把人支了出来……缉事卫的人也没有拦。 然后当天夜里,翁永发就悄悄溜出来了。 一大早翁成明想找他问问,下头人找了一圈也没找着翁永发,回来道:“不知道去哪儿了,床榻都没动过!旁人也都找他呢!” 翁成明骂道:“关键时候又乱蹿蹿,真是烂泥扶不上墙的命……” 一边说着,一边低头洗脸,洗了一半儿,他忽然猛的一凛,一时之间,背上的寒毛都要竖起来了,他来不及多想,只穿着亵衣就冲了出去,站在院门前扬手大呼:“来人哪!来人哪!翁永发他……” 一句话还没说完,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地面震动。 各处的人,正愕然转头,看着这个衣衫不整状若疯颠的半老头,下一刻,他,连同那院子,都被烟雾吞没,地面震动,砖石飞溅,巨大的气流震的数人都向后跌了开去。 然后轰轰之声四起,诺大的翁宅,转眼便成了废墟,几千人就这么没了…… 连戚曜灵也没料到,穆云羲下手居然这么狠,这才是真正的斩草除根。 短暂的惊慌失措之后,穆云羲的人迅速出来维持秩序,告诉他们只是朝廷清剿漕帮,告诉他们这是漕帮的翁永发弃暗投明,暗中投效了朝廷,然后大义灭亲。 这消息,飞也似的传了出去。 所以,漕帮的人要恨,也只能恨翁永发,朝廷不过是接受了他的投降而已! 但是翁永发所谋的,也确实不会落空,就冲这么一个投名状,朝廷也得封他官儿……至于这么一个背叛全部族亲故旧的人,能活多久,能走多远,那就是以后的事情了。 唐时锦知道之后,只说了一句话:“当年但凡穆云羲有一点机会,这天下真说不上是谁的……” 是真的够狠,够果决。 反正炎柏葳是绝对做不到的。 她也做不到。 哪怕她明知道这么处理最省心最彻底,对国家来说不是坏事,可是让她下令一下子杀几千人,她是真的下不了这个决心。 但朝臣却对他十分赞誉,觉得他一举为朝廷除掉了沉疴痼疾,尤其是听说他们竟然整什么六部,又杀了不少赶考的举子之后,更是觉得他做的太对了,这种人早该死! 炎柏葳也就顺理成章的,给了他一个爵位。 与此同时,缉事厂也将查到的消息宣布出来。 只公布了翁成明的四个义子,已经查实是杀父母留其子的,余下的十一人,注明“存疑,因相关人员殒命,已不可察。” 一时之前,众说纷纭。 第884章 把甜宝教笨了 后续工作,还有很多,穆云羲要震吓江南官员,肯定要拖一阵子。&lt;/p&gt; 戚曜灵只暗中去见了见沈刺史,然后就收拾人马,知会了陆纵,返回了京城。&lt;/p&gt; 因为这会儿假戚曜灵还在京城,所以他没跟他们一起,自己悄悄的进了城,先把人换回来,然后才进了一趟宫。&lt;/p&gt; 第二天他从院里出来,许天禄跟他走了个对脸儿,客气的点头一笑,戚曜灵也假装客气的笑了笑,两人都错过去了,许天禄又疑惑的叫了一声:“大哥?”&lt;/p&gt; 戚曜灵用一种陌生人的眼神儿看着他,许天禄挠头:“没事了,我还以为我大哥回来了。”&lt;/p&gt; 戚曜灵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走了,走出来十余步,噗的一笑,许天禄瞬间回神,在他身后嚷嚷:“有意思吗!逗我好玩吗!!”&lt;/p&gt; 他追上来,扯住他肩,也顾不上生气了:“我岳父……怎么看着不大对劲呢?”&lt;/p&gt; 戚曜灵道:“不用担心,没事的,我一会儿就去找他。”&lt;/p&gt; 许天禄看了看他,忍着没问,点了点头。&lt;/p&gt; 戚曜灵就先去找了一趟王慎行,也没说什么,直接把穆云羲做的事情说了说,加上最近朝中的消息,王慎行自然就懂了,登时就放下了心。&lt;/p&gt; 这么解决,对王慎行来说也是好事,毕竟锅给翁永发背,他也省掉很多麻烦,只是私下破点财的事儿。&lt;/p&gt; 中午的时候陆纵一行人就回来了,晚上戚曜灵叫了贺延墨两人,直接去了江必安那儿。&lt;/p&gt; 唐时锦叫人送来了做好的海鲜和葡萄酒,大家坐在一起,先痛快吃了一会儿海鲜,然后才空出嘴来说话。&lt;/p&gt; 贺延墨问戚曜灵:“你进宫,王爷怎么说啊?”&lt;/p&gt; 戚曜灵看了看座中都是自己人,才道:“我师父问我那天晚上有没有睡着,我说没有……我师父说,那你慢慢的品,记住这种感觉,才能永远保留对生命的敬畏。”&lt;/p&gt; 江必安停杯问:“漕帮有多少人?”&lt;/p&gt; 戚曜灵道:“帮众肯定逾万的,但是那会儿在院中的,约摸有五六千吧。”&lt;/p&gt; 江必安点了点头。&lt;/p&gt; 贺延墨问:“那王爷不赞同吗?”&lt;/p&gt; 戚曜灵道:“我师父说,穆云羲做的对,虽然死了很多人,但你也不要因此就觉得他是个坏人了。但若是你这么做,我会打死你。”&lt;/p&gt; 江必安道:“不然呢?要是她会怎么做?”&lt;/p&gt; “要是你呢?”戚曜灵反问:“要是朝廷叫你去清剿漕帮,你会怎么做?”&lt;/p&gt; 江必安沉吟了一下:“那要看上头怎么吩咐了。”&lt;/p&gt; 戚曜灵道:“如果上头就吩咐你清剿呢?”&lt;/p&gt; 江必安道:“查实罪证确凿,该杀就杀,我不会手软。”&lt;/p&gt; 戚曜灵点了点头,没说话,江必安道:“她向来什么都是她的道理,当年缉事厂初建,她也杀了几百人,与如今又有何区别?”&lt;/p&gt; 陆凤楼忍不住道:“区别,还是很大的。”&lt;/p&gt; 江必安道:“什么区别,你说说。”&lt;/p&gt; 陆凤楼在之前短暂的相处中,已经迅速了解了他的脾气,直接道:“第一个,缉事厂查案子,如果的确如告示上所说,那么,跟江大人方才那句话,就对上了,‘罪证确凿,该杀就杀’,一个案子不管牵扯了多少人,每一个人都是罪有应得的……而穆大人所做的,是直接杀了整个‘漕帮’,根本就不管这中间每一个人都干了什么。”&lt;/p&gt; 江必安听着,点了点头。&lt;/p&gt; 陆凤楼又道:“另外……”&lt;/p&gt; 他犹豫了一下。&lt;/p&gt; 江必安道:“你尽管说。”&lt;/p&gt; 陆凤楼道:“我只是猜想,王爷可能会想到这一点。毕竟,漕帮当初创派,是为了自保的,帮众大多是被迫为之,且中间有很多人能力有限,别无选择……而官员们,他们的选择,相对会多一点,他们是有无数个机会当好人的,他们成党都是为了利益。”&lt;/p&gt; 江必安点了点头:“有道理。”&lt;/p&gt; 戚曜灵道:“我当年行事狠毒,但我杀人的时候,都会给对方留一线生机……但穆云羲此举,没有给这些人留半分生机。”&lt;/p&gt; 江必安又点了点头,道:“说的对。”&lt;/p&gt; 贺延墨道:“其实我也想不通,王爷为什么说‘不要因此觉得他就是个坏人’,而且我觉得当初王爷建缉事厂,杀官员,也是快刀斩乱麻,如今穆大人,也是快刀斩乱麻,确实差不多啊?”&lt;/p&gt; 陆凤楼道:“为什么同样是快刀斩乱麻,却不一样呢?因为王爷如果当时不杀这些官员,之后出现什么情况,是不可控的,影响太大,可以说是不得不然……但是穆大人就算不杀这些漕帮的人,也有很多别的办法可以控制,基本上不会有失控的事情,也不会有更坏的事情发生。”&lt;/p&gt; “而王爷又为什么说,也不能就说他是坏人呢?因为穆大人是为了长远考虑的,他长年镇守陪都,而漕运如此重要,他这么做,可以迅速的把漕运拿回手中,施行他的想法,对国对民都有好处,只是对那些死了的人残忍。”&lt;/p&gt; 连陆纵都忍不住道:“原来如此。”&lt;/p&gt; 戚曜灵道:“有凤楼在,不用事事都去问我师父了。”&lt;/p&gt; 贺延墨道:“就是翁永夜,有些悲壮。”&lt;/p&gt; “是啊,”陆凤楼也道:“想想确实叫人唏嘘。”&lt;/p&gt; 事后,戚曜灵去跟唐时锦说了,唐时锦不由得点头:“陆凤楼确实聪明啊!你看他之前明明并不擅长这方面,但是这才短短几天,他就琢磨透了。所以就说啊,聪明人和笨人之间隔着十万八千里,陆凤楼一瞬间就能想明白的事儿,必安这根榆木一辈子都想不明白,幸好他话少,不然我都担心他把甜宝教笨了。”&lt;/p&gt; 戚曜灵连连失笑。&lt;/p&gt; 结果正好江必安送甜宝进来,两人都听到了,江必安面无表情,甜宝遥遥的道:“江少傅不笨的!”&lt;/p&gt; 唐时锦:“……”&lt;/p&gt; 她只好道:“我在跟灵儿开玩笑。”&lt;/p&gt; 甜宝道:“那你跟江少傅道歉。”&lt;/p&gt; 唐时锦觉得这事儿不行,倒不是道不道歉的问题,关键是这么一来,她在他儿子眼中,不就成了一个说别人坏话的小人?&lt;/p&gt; 于是唐时锦严肃的道:“可是甜宝,江少傅在这方面就是很笨啊!我说的已经很中肯了!”&lt;/p&gt; 甜宝道:“可是‘笨’是不好的话啊!”&lt;/p&gt; 唐时锦道:“虽然确实不好听,可这是实话啊!就好像有的时候我说我不通诗文,这也不好听,可也是实话啊!”&lt;/p&gt; 两母子谁也说服不了谁,于是甜宝哭唧唧的去找他爹了。&lt;/p&gt; &lt;/p&gt; &lt;/p&gt; 第885章 回归原位 炎柏葳时常带儿子见朝臣,所以甜宝一求见就叫进了,甜宝含着两泡眼泪行了礼,跟他道:“爹爹,阿娘说江少傅笨,还不肯跟江少傅道歉!”&lt;/p&gt; 炎柏葳:“……”&lt;/p&gt; 他只能问:“那她有没有说,为什么不道歉?”&lt;/p&gt; 甜宝道:“她说这是实话!是很中肯的评价,所以不需要道歉!”&lt;/p&gt; 炎柏葳扶额。&lt;/p&gt; 他既不能说你阿娘说的对,江必安就是挺笨的,又不能在这种时候讲尊卑,因为甜宝毕竟还小,太复杂了他听不懂,他怕这样会让儿子以为,对错不重要。&lt;/p&gt; 室中一静,陈剑儒直皱眉头。&lt;/p&gt; 然后桃大郎咳了一声,上前道:“皇上,让臣跟殿下说吧?”&lt;/p&gt; 炎柏葳点了点头,桃大郎就蹲下身,认真的跟甜宝道:“殿下,这件事情,你阿娘是有错的,你也明白,‘笨’是不好的话,所以你阿娘错的并不是做出这个评价,而是她不应该把这个不好的评价说出口来,非君子所为。”&lt;/p&gt; 他顿了一下,等他想明白了,又道:“但你阿娘是江大人的顶头上司,两人又熟,所以有的时候说话不必太在意……就好像有的时候戚大人会说殿下‘顽皮’,顽皮也是不好的话,但是戚大人这么说,是在跟殿下玩笑,所以是没有关系的。”&lt;/p&gt; 甜宝很认真的想了半天,然后他道:“那阿娘要不要道歉呢?”&lt;/p&gt; 桃大郎道:“殿下以为呢?”&lt;/p&gt; 甜宝道:“我觉得要!因为笨比顽皮还要不好,如果有人说我顽皮,我不会不开心,但是有人说我笨,我会不开心的。”&lt;/p&gt; 桃大郎笑道:“殿下很聪明,那你就这么跟你阿娘说就可以。”&lt;/p&gt; 于是甜宝谢了他,就迈着小短腿,哒哒哒的走了。&lt;/p&gt; 唐时锦已经趁甜宝不在,踢了江必安两脚,因为嫌他出现的不是时候。&lt;/p&gt; 然后甜宝回来,基本完整的复述完了,唐时锦心平气和,就微笑着跟江必安道:“对不住,江少傅,我不该把实话说出来。”&lt;/p&gt; 甜宝满意了,大眼睛眨呀眨的看着江必安。&lt;/p&gt; 江必安呵呵哒,然后告退了。&lt;/p&gt; 然后孩子爹回来,又叨叨叨的给她上了半天课。&lt;/p&gt; 唐时锦只能默默郁卒,以后说话真的要小心了……当时那种情形,她是真的不知道要咋处理,毕竟她儿子是太子!&lt;/p&gt; 她果然还是不擅长教孩子啊!&lt;/p&gt; 所以她还是去做生意吧!!&lt;/p&gt; 腊月初八,新的一批贝壳和咖啡送进了京城。&lt;/p&gt; 贝壳已经不用过多的宣传,就按部就班的卖就可以,倒是咖啡,唐时锦十分上心。&lt;/p&gt; 她虽然人没去,却一直没断了信儿,找人设计了咖啡壶和咖啡炉,把图纸传了过去,那边摘了新咖啡豆,也送过来一些,之后烘制的,也都分别尝了,最终确定了一种。&lt;/p&gt; 虽然这个时候的烘制没办法真的一模一样,但是只要他们知道了什么是好的,慢慢的就会练出来的。&lt;/p&gt; 反正最后送过来的一批,唐时锦觉得还挺不错的。&lt;/p&gt; 于是她立刻就给皇帝陛下的养心殿送了一些,方便他奴役朝臣,然后放到店里卖。&lt;/p&gt; 这种东西,咋说呢,不靠口味靠疗效,口味因人而异,大多人喝不惯,出门在外也不好配牛乳什么的,但提神这功能,只靠口耳相传就不愁卖。&lt;/p&gt; 所以她也没搞任何的花哨,只有一条,凡举子可免费领三杯试喝。&lt;/p&gt; 这些进京举子,都是有同乡会什么的,只要一群人里有一两个尝试过,销路立刻就能打开。&lt;/p&gt; 于是从第三天起,咖啡店就开始热闹起来。&lt;/p&gt; 看在旁人眼里,就好像是她啥也没干,咖啡就莫名其妙的火了起来。&lt;/p&gt; 新养的海东青大多不能负人,但是背个四五十斤货还是可以的,让九爷八爷带了两趟,认了认路,现在隔三差五的当运货鹰,起码从年前一直到会试,这咖啡都会一直火爆,不能断货才好。&lt;/p&gt; 穆云羲那边的动作也挺快的,到了腊月十五,一大批银两就送进了京,名义上,都是从漕帮帮众家里抄来的,其实有相当一部分,是江南官员给的。&lt;/p&gt; 王慎行私下里问唐时锦要不要表示表示,唐时锦说不用。&lt;/p&gt; 毕竟,江南官员提拔上来的不止他一个,做过两江总督的也不止他一个,既然其它人都没动,那他就不用动,否则反而事多。&lt;/p&gt; 又隔了一天,腊月十六,唐时锦才终于抽出空来,跟财政阁的人对了对帐,然后王慎行也赶在封印之前上了折子。&lt;/p&gt; 虽然说现在国库仍旧算是负增长,但是有了穆云羲这批银两,两处织造司也是越来越红火,加上御窑什么的,各方面的帐一汇总,只需要按部就班的进行下去,明年妥妥的扭亏为盈,就算加上国库券的债,也妥妥能按期还清。&lt;/p&gt; 这在唐时锦和财政阁诸人眼中,并不意外,但是朝臣们却是无形中松了口气。&lt;/p&gt; 下了值,几个朝臣们,连同桃相,也是难得有兴致,约着去了茶楼。&lt;/p&gt; 席上有人就问:“相爷,那咖啡可喝了?”&lt;/p&gt; 桃相道:“难喝的很,锦儿调了一杯加牛乳的予我,仍是难喝的很。倒确实提神,所以过了午皇上一般就不赐了。”&lt;/p&gt; 大家都有同感:“确实难喝极了。”&lt;/p&gt; “倒是加了牛乳的好喝些。”&lt;/p&gt; “我觉得加了牛乳,不必加糖更好喝些!”&lt;/p&gt; 大家交流了一阵子,有人就笑着把听钟林锋转述的那个“猫屎咖啡”的事儿讲了,大家一齐大笑。&lt;/p&gt; 有人道:“江南这一大笔银子入了国库,倒是叫咱们也跟着松了口气。”&lt;/p&gt; 江南官员盘根错节,所以这银子从哪儿来,在朝上并不是秘密,这话多少有点儿意味深长,大家也都心领神会。&lt;/p&gt; 有人道:“这银子只能算是意外之财,倒是财神爷是真财神,若皇上不是有了她,这几年的日子,只怕是不好过啊!”&lt;/p&gt; 众人纷纷附和。&lt;/p&gt; 陈剑儒皱眉道:“但毕竟是不合规矩,这王不王,后不后的……待到国库丰足,还是请王爷回归原位的好!”&lt;/p&gt; 这话一说,大家不由得一静。&lt;/p&gt; 有人道:“何谓原位?”&lt;/p&gt; 陈剑儒毫不犹豫的道:“你说呢?君王之妻,太子之母,本该外男勿入的后宫,如今却如同一个小朝廷,朝臣们来来去去,行止不避,哪朝哪代,有过这样的皇后?”&lt;/p&gt; 隔壁忽有人朗声道:“若不是庆王爷,皇上早就死了;若不是庆王爷,大庆岌岌可危;你说请她回归原位……真论起来,这‘原位’当是皇位才是!”&lt;/p&gt; &lt;/p&gt; &lt;/p&gt; 第886章 我等愿与阁老同行 陈剑儒一愣之下,登时大怒:“好个大胆狂徒,竟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lt;/p&gt; 那人哧笑道:“我说的是至理名言!倒是糟老头放的好臭的屁!”&lt;/p&gt; 陈剑儒怒道:“来人哪!给我拿下!”&lt;/p&gt; “来抓我啊!”那人笑道:“我倒要看看谁能抓的住我!”&lt;/p&gt; 早有数个随从冲入隔间,却只能看到窗扇拍动,连个人影也没看到,随从只能下楼找了一圈,回去交差。&lt;/p&gt; 有人隐在街巷角落,嘴角带笑,手藏在袖中,把玩着一串凯旋珠。&lt;/p&gt; 这是当日被唐时锦送了一串凯旋珠的江湖人,名叫颜开,他是个古怪的性子,确实如唐时锦所说,少年时家世极好,喜欢一点小情趣。&lt;/p&gt; 例如买不起一串凯旋珠,哪怕只买一粒也要买,又例如会攒一个月的银子,来这死贵死贵的茶楼喝上一杯清茶。&lt;/p&gt; 没想到正喝着茶呢,就听到邻座有人大放臭屁,而且之前还有人口口声声叫着相爷,难道就是唐时锦那个义父?&lt;/p&gt; 颜开啧了一声,背着手儿,摇摇的走了。&lt;/p&gt; 茶楼之中,陈剑儒气的直发抖,怒道:“如此无法无天,又如此的维护于她!必是那什么‘侠义盟’的人!我早说这一干人等,都是江湖暴徒,她偏要煞费苦心将他们招入朝堂!”&lt;/p&gt; 有人道:“陈阁老慎言!这些人都是在鞑靼之战中立过军功的!”&lt;/p&gt; “正是,这些人虽行止疏狂,却都是‘侠义’之人!”桃相放下了茶杯,道:“剑儒,时至今日,你怎么还不明白,锦儿于大庆而言,已是不可或缺!!”&lt;/p&gt; 陈剑儒一皱眉:“何言不可或缺?”&lt;/p&gt; 桃相正色道:“自锦儿起于江南、国之大事小事,举凡新粮、新蚕、陪都……再说到如今的鞑靼之战,开海之行……”&lt;/p&gt; 他抬了抬手,露出腕上的佛珠:“再到衣食住行,器皿饰物,桌上茶,口中粮,你们可细细的去想想,哪一桩,哪一件与锦儿无关?鞑靼因‘中土神明’起兵,又因中土神明乱军心,最惨灭国惨败……漕粮所征之地,家家供奉锦儿……”&lt;/p&gt; 他这么一说,大家不由得深思起来。&lt;/p&gt; 清流诸人,以桃相、陈剑儒为首,但此时两人意见明显相左,大家一时也没有发表意见。&lt;/p&gt; 陈剑儒道:“若非新粮有利,漕帮又岂会如此疯狂?若非鞑靼错信什么中土神明,又岂会起兵?”&lt;/p&gt; 桃相脸色都变了:“这话大谬!你怎可说出这等混账话来!!再是太平盛世,也免不了宵小作乱!新粮高产丰收,利国利民,才得百姓拥戴,才得外邦觊觎,若叫你说,这竟成了锦儿的罪责??”&lt;/p&gt; 陈剑儒一句出口,也知道说错了,便道:“这话是我说的急了,相爷不要见怪。”&lt;/p&gt; 桃相看了他一会,才缓缓的续道:“锦儿对大庆影响如此之大,所以,说一句到底的话,不管锦儿其人如何,其行如何,既然天下百姓都把她当神仙,外邦亦把她当神仙,那她就是神仙!民心所向!”&lt;/p&gt; “你只看到她行事不像一个皇后,为何不看看哪一个皇后立过如此的大功?故你这话错了!应该说,古往今来,历朝历代,从未有过这样力挽狂澜的财神爷!这是我大庆之福,是我等之福,是天下百姓之福……历朝历代,都不曾有过这样的幸运!”&lt;/p&gt; 他深深的看着他:“人要懂得惜福啊!!”&lt;/p&gt; 有人忍不住附和:“相爷说的是!比起江山社稷,规矩礼法的确是小节了。”&lt;/p&gt; “然也!换了历朝历代任何一个皇后,也做不到如今这般!”&lt;/p&gt; “皇上即位时,国库帐面存银尚不到百万……可是各处事务却从未耽搁过,俱是财神爷之功,陈阁老,世事从无尽善尽美,你又何必苛求。”&lt;/p&gt; “并非如此,”陈剑儒正色道:“我对王爷亦甚景仰,但我还是要说,当初王爷出来,执掌总缉事厂,又领财政阁,这些俱都是应急之策!待到国库丰足,王爷若是个明白人,就应当功成身退,退居后宫,相夫教子,岂不乾坤和谐两全其美?”&lt;/p&gt; 一伙人争的不可开交,最终不欢而散。&lt;/p&gt; 人就渐渐分了两拨,陈剑儒叹道:“相爷如今也是……”他摇头叹气。&lt;/p&gt; 有人低声道:“这也是人之常情,桃六郎受她如此大恩,桃大桃二亦是她一手提拔,平时又三节两敬的……”&lt;/p&gt; “是啊!”陈剑儒苦笑,向几人拱手:“世事如此,我等只能独行了!”&lt;/p&gt; 几人纷纷还礼:“阁老勿忧!我等愿与阁老同行!”&lt;/p&gt; 诸人各自上了马车离开。&lt;/p&gt; 颜开如今跟陆凤楼他们一起,住在侠义盟的院儿里,回去之后,他就跟陆凤楼说了。&lt;/p&gt; 陆凤楼直皱眉头:“相爷也在?”&lt;/p&gt; 颜开点了点头:“我听到有人叫相爷。”&lt;/p&gt; 陆凤楼半天才道:“我明儿见了曜灵,与他说一声吧,不然怕这些人会告我们一状。”&lt;/p&gt; “告呗!”颜开不在意的道:“他们又没抓到我!”&lt;/p&gt; 陆凤楼问,“你去茶楼时也没人见过你??”&lt;/p&gt; 颜开一愣,挠了挠头:“这个……难道他们还能画个像找我?”&lt;/p&gt; “要看他们计较不计较了!你那句话不该说!”陆凤楼道:“明儿问问再说吧。”&lt;/p&gt; 第二天去了缉事厂,他跟戚曜灵说了说,戚曜灵一听那句话就笑了,还特意问了问颜开的名字,然后道:“放心,不是大事,我今儿没空进不了宫,你跟必安说一声,必安天天进宫的。”&lt;/p&gt; 于是陆凤楼只能过去跟江必安说了一声。&lt;/p&gt; 以至于江必安进宫迟了半刻钟,唐时锦立刻就跟儿子道:“江少傅今日迟了,他是不是应该道歉?”&lt;/p&gt; 甜宝并没意识到他娘在疯狂找补,点点头:“应该道歉的。”&lt;/p&gt; 江必安非常从容的请罪:“臣有事误了时辰,还请殿下恕罪。”&lt;/p&gt; “没事的,恕你无罪。”甜宝过来牵了他手:“那少傅,我们去练武吧。”&lt;/p&gt; 间隙里,江必安过来跟唐时锦说了一声,唐时锦皱了下眉:“是不是清流那帮人?”&lt;/p&gt; 江必安点了点头:“应该是。”&lt;/p&gt; “不用管他们,”唐时锦道:“这些文人,向来就是看这也不顺眼,看那也不顺眼的。”&lt;/p&gt; 影卫从屋檐上伸头:“听说今儿陈阁老上折子参了。”&lt;/p&gt; “嗯?”唐时锦问:“参谁?说啥了?”&lt;/p&gt; 影卫道:“我去叫炎三来说。”&lt;/p&gt; &lt;/p&gt; &lt;/p&gt; 第887章 代替庆王爷 陈剑儒并不知道说话的是谁。&lt;/p&gt; 他只是上了一封折子,说昨日竟有人放言唐时锦才该是皇上,然后他听闻这种大逆不道之言,惊怒交加,然后一思量,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如今朝堂江湖,士农工商,文人武人,无不与唐时锦牵扯甚深,或者沾亲带故,财神党之势已逾历朝历代任何一党之势,当及时加以遏制,否则后患无穷……吧啦吧啦。&lt;/p&gt; 然后炎柏葳听他说完了,就问他:“那你昨日说了什么话,那人方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lt;/p&gt; 陈剑儒顿了一下,然后才道:“臣只是说,当请王爷回归原位。”&lt;/p&gt; 炎柏葳道:“何谓原位?”&lt;/p&gt; 陈剑儒道:“后宫之主,大庆国.母!!”&lt;/p&gt; 炎柏葳道:“什么才是后宫之主?朕的后宫只锦儿一人,朕之妻室,太子之母,这若不是后宫之主,那什么才是后宫之主?又何须谈什么‘回归’?”&lt;/p&gt; 他顿了一下:“朕的锦儿有通天财运,若是非要她困于后宫,才是你眼中的‘原位’,岂不辜负了上天所赐予的福份?再者说,若锦儿真的不理朝事,那朕倒要问问你,这诺大的朝堂,三司六部,多少事务,银子从哪儿而来?”&lt;/p&gt; 陈剑儒道:“诺大的朝堂,难道竟无人能代替庆王爷?”&lt;/p&gt; “就是无人可以代替!”炎柏葳冷笑:“不然呢?你给我指出一个可以代替的人来?或者你亲自去做做生意看看??”&lt;/p&gt; 陈剑儒道:“难道就因为王爷财运昌隆,就无视了礼法规矩不成?”&lt;/p&gt; “不然呢?”炎柏葳道:“国库空空,大家什么事都不做了??”&lt;/p&gt; 陈剑儒垂下了头。&lt;/p&gt; 炎柏葳冷笑续道,“朕说过多少回,朕走到如今,不论性命还是其它,朕的锦儿助朕极多,朕登基以来,四海升平,百姓拥戴,也有许多是源于朕的仙妻在朕身边!若非神仙辅佐,又岂能抵消当年妖妃之乱?两利相权从其重,相比起所谓的乾坤和谐,自然是朝事国事更加重要!朕有天赐仙妻,不顺天应势而为,反要她去学寻常妇人,朕是傻子吗?”&lt;/p&gt; 他顿了一下道:“且观其言不如观其行,若说话之人,真是侠义盟的人,他们为国赴汤蹈火,灭了鞑靼,纵然出言不妥,亦罪不至死。何况是你先出了糊涂之言,这些草莽之人哪知规矩,闻之不平,激愤出言,自然狂放……若他有错,你读圣贤书,其错更甚于他!”&lt;/p&gt; “至于所谓的财神党,更是笑话!朕的锦儿有上天庇护,又有朕在,她何须成党?若她是党,你等所谓清流,又是什么党??朕的义父又是清流之首,又是财神党的党羽,他倒是忙的很!”&lt;/p&gt; 众人:“……”&lt;/p&gt; 躺枪的桃相:“……”&lt;/p&gt; 他只能上前跪下。&lt;/p&gt; 炎柏葳冷笑道:“锦儿入朝以来,做了多少大事,身边自然会汇集许多能人异士,朕也自然要取而用之。若世上当真有财神党,那便是朕一手促成!当怪的是朕!”&lt;/p&gt; 他站起来,步下龙椅,朗声道:“诸位,百姓大多不通诗书,懵懂无知,他们并不在意是谁坐在朝堂上,他们只知道,谁能让他们吃饱饭!故锦儿单新粮一事,便是不世之功,尔等扪心自问,尔等站于朝堂多少年,为朕,为大庆,为百姓所做之事,可有她之万一!故,这等言辞,若说的是旁人,自然大逆不道,但若说的是锦儿,朕绝不会加罪。”&lt;/p&gt; 退了朝之后,炎柏葳回来,唐时锦已经听完了炎三的现场直播。&lt;/p&gt; 她跟陈剑儒,还真没怎么接触过,就问他:“这个陈剑儒,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lt;/p&gt; 炎柏葳道:“说真的,我起初还觉得此人不错的……但是这几年处下来,我真是越来越不耐烦此人。他其实还算正直,要说能力也不是没有,许多事情他都有独到的见解。但是诸般事情,他反对的多,赞同的少……”&lt;/p&gt; 唐时锦插话:“你干啥他都能挑出毛病来?”&lt;/p&gt; 炎柏葳失笑出声,连连点头,且笑且续道:“最关键的是,他反对之后,从来说不出解决之道。”&lt;/p&gt; 唐时锦道:“管杀不管埋?”&lt;/p&gt; “对,”炎柏葳笑了半天:“什么事情被你一说就格外入味……所以我觉得这人胸怀不如义父,胸中无大局,从不虑及长远,也不知道这等人怎么入的阁。”&lt;/p&gt; 唐时锦点了点头:“只管自己怎么想,不管上司怎么办,这种臣子按说没人喜欢啊?”&lt;/p&gt; “对,”炎柏葳道:“无用事多还能说,又不犯大错,一时也不好把他撤了,瞧着烦的很。”&lt;/p&gt; 唐时锦道:“就鸡肋呗!”&lt;/p&gt; 炎柏葳笑道:“对,真的是鸡肋之臣。”&lt;/p&gt; 他搂住她腰:“也就是在朝上不能说这话,其实说真的,这江山,锦儿若要,我也是双手奉上,我就安安静静的被锦儿养着不也挺好?”&lt;/p&gt; “想的美,”唐时锦道:“这种操心费力的活儿我才不干,我不但不干,我还要天天折腾事儿,让你操心!跟朝臣吵架!我就是一个搞事之臣,见多了我,你就觉得鸡肋之臣是香饽饽了。”&lt;/p&gt; 炎柏葳简直笑的不行:“我的锦儿不管是什么臣,都是我的香饽饽,看见就想吃一口。”&lt;/p&gt; 两人说笑了半天,唐时锦想起来问:“对了,今年什么时候封印啊?”&lt;/p&gt; 炎柏葳道:“封印期没必要这么长,我准备以后把封印日往后拖几天,开印日尽量早,然后就说是钦天监算的。”&lt;/p&gt; 唐时锦:“……”&lt;/p&gt; 果然黑心!&lt;/p&gt; 因为元盛帝并不勤政,所以元盛朝的封印期巨长,一般封印是腊月十九、二十、二十一日,这三天中算出一天,而开印一般是正月十九、二十、二十一日,这三天中算出一天。&lt;/p&gt; 可其实,在元盛帝之前,都是只有四天的,从除夕到正月初三。&lt;/p&gt; 如今都锦临三年了,炎柏葳准备改一改,封印放到腊月二十六之后,开印则放在初九初十左右。&lt;/p&gt; &lt;/p&gt; &lt;/p&gt; 第888章 我要放大招了 皇帝是个工作狂,下头人也休想清闲。&lt;/p&gt; 于是钦天监算出来,腊月二十八封印,正月初九开印。&lt;/p&gt; 朝臣们对此倒是没有什么意见。毕竟这是钦天监算出来的,他们也不能指着鼻子问皇上是不是你划的范围?&lt;/p&gt; 再说了,嫌放假时间短?你这是思想落后啊,还想不想提拔了??要不要直接给你放个长假?&lt;/p&gt; 所以就这么无声无息的通过了。&lt;/p&gt; 今年过年,奚渊穆这家伙仍旧渺无音信,倒是头着小年儿之前,花晟林小两口回了京城。&lt;/p&gt; 司顾菟九月里生下了一个小姑娘,取名叫花鑫宁,小名就叫宁儿。&lt;/p&gt; 花晟林和司顾菟都是那种五官小巧秀气的长相,生出姑娘来也是小小一只,秀秀气气的,哭声都娇娇细细,一看就跟男孩子不是一种感觉。&lt;/p&gt; 唐时锦稀罕的不得了,还特意抱去给炎柏葳看,一边跟他道:“我也想要个姑娘。”&lt;/p&gt; 炎柏葳笑道:“这个我说了也不算,你自己私底下多求求老天,下一个生姑娘。”&lt;/p&gt; 唐时锦道:“国丧也快完了吧?到时候生!生个姑娘就不再生了!”&lt;/p&gt; 炎柏葳笑道:“行。”&lt;/p&gt; 国丧民间嫁娶什么的只禁二十七日,但他们国一层家一层,是要守足二十七个月的,元盛帝是十二月初九驾崩,到明年三月,二十七个月就过了,到时候就可以生姑娘了。&lt;/p&gt; 已经集齐了七个哥哥,就差小妹妹了!&lt;/p&gt; 小甜宝看惯了六个呜呜吖吖的弟弟,也很稀罕小一号的妹妹,花晟林两口子走的时候,他直送到门口,殷殷拜托:“你们明天再来啊!带小侄女来玩啊!”&lt;/p&gt; 花晟林被他逗的直笑,点头应下。&lt;/p&gt; 但一来宁儿太小,二来如今王婉如也揣上了第二个,马上就要生了,所以唐时锦跟炎柏葳一商量,索性晚上悄悄去庆王府过小年儿。&lt;/p&gt; 宏儿比甜宝只大半年,两人很快就玩到了一起,六个小的刚刚一岁半,才会走路,满地乱跑,一个嚷嚷就全都嚷嚷,十几个人都看不住,闹腾的厉害。&lt;/p&gt; 只有小宁儿乖巧的偎在他娘怀里,围的人多了还会害怕,小嘴儿扁呀扁的,萌的很。&lt;/p&gt; 许天禄试做了北方过小年吃的灶糖,结果翻车了,做成了实心的,咬也咬不动,只能放嘴里含着化,应个景儿,倒是做的花生糖挺好吃,花生炒的酥酥的,唐时锦趁孩子们不在,一口气吃了三块儿。&lt;/p&gt; 许天禄倒了茶来给她,一边悄悄道:“师父,你说我跟三哥订个娃娃亲怎么样?”&lt;/p&gt; “不要!”唐时锦坚决反对:“订什么娃娃亲,到时候互相不喜欢怎么办?长大了让他们自己挑人多好!”&lt;/p&gt; 许天禄想了想:“那行。”&lt;/p&gt; 他又小声道:“我跟呦呦商量着,要是呦呦这一胎是女孩就算了,要是是男孩,就过继给大哥,你说怎么样?”&lt;/p&gt; 唐时锦沉吟了一下。&lt;/p&gt; 虽然她不重视这个,但是这个年代是很重视子嗣祭祀的。&lt;/p&gt; 唐时锦也小声道:“难道灵儿就不娶亲了吗?”&lt;/p&gt; 许天禄叹道:“大哥若是能自己娶亲当然好了,可是我试探了一下,他完全没这个意思,他说他并不是因为在武林大会说了那话,说那时说的话明显是情势所迫,想反悔,反悔就是了,他就是自己没这个意思。”&lt;/p&gt; 唐时锦默然。&lt;/p&gt; 半晌她才道:“那你跟他商量商量吧。”&lt;/p&gt; 许天禄点了点头:“嗯。”&lt;/p&gt; 结果就这么巧,王婉如当天晚上就发动了,亥时生下了一个七斤多重的小郎君。&lt;/p&gt; 也不知道许天禄跟戚曜灵怎么商量的,反正戚曜灵最后答应了,于是这个孩子就过继到了戚曜灵名下,取名叫戚鑫宇。&lt;/p&gt; 节前节后的,大家都听说了这个八卦。&lt;/p&gt; 有人觉得许天禄也太会算计了,这就是想提前占下国公爷的爵位啊!也有人想戚曜灵这都而立之年了也不成亲,还过继孩子,不会是不行吧?&lt;/p&gt; 外头说什么,家里人也不怎么在乎。&lt;/p&gt; “帝后”两人,今年就按部就班的招待了一下朝臣和命妇,倒是顺顺当当的。&lt;/p&gt; 而且除夕晚上,向来有皇上赐福和赐菜的传统,之前炎柏葳都没赐,倒是今年,写了几张福,赐给了几家。&lt;/p&gt; 这种都是政治意义浓郁的行为,唐时锦并没跟着操心,唯一关注的就是,鸡肋大臣陈剑儒,并没有得到赐的福字。&lt;/p&gt; 唐时锦自己还悄悄给江必安和曾独秀,陆凤楼他们,送了一些菜过去,不是赐菜,就是担心这些人过年不热闹,给他们添个喜庆。&lt;/p&gt; 正月初九开了印,迅速进入工作气氛。&lt;/p&gt; 因为年前来的螺壳中有一种黑色的螺壳不好卖,章无极灵机一动,给它串上珠串,起名叫“乌纱帽”,顿时卖出去不少,不少举子买回去当玉佩戴。&lt;/p&gt; 于是管朱砂饰品的百工官,立刻就有样学样,做出来一种描金的朱砂坠子,做成帽子形状,起名叫状元帽……又卖了一波。&lt;/p&gt; 虽然有点专逮着一只羊薅毛,但不管怎么说,有这个意识就是好的,所以唐时锦还是称赞了两人。&lt;/p&gt; 出了正月,唐时锦就让章无极把螺壳的生意交给百工官兼管,然后又新立了一个督茶官,主管茶啊,咖啡、酒之类的东西,然后她把章无极召回来,准备放大招了。&lt;/p&gt; 她想做太阳灶。&lt;/p&gt; 太阳灶的原理,现代人都知道。&lt;/p&gt; 聚光式的太阳灶,也就是大家俗称的大锅盖儿,做起来用起来都复杂点,先不做,先做箱式太阳灶。&lt;/p&gt; 其实就是一个可以吸热的箱子,上头开一个窗洞,窗洞对准太阳,不断的积累太阳能,箱内温度不断累积,就可以蒸烤食物。&lt;/p&gt; 箱体可以直接用木板来做,饭盒用铝来做,保温层用棉花和布或者纸来做,一层棉花一层纸反复几次衬起来,吸热纸直接用墨或者锅灰都可以涂,量角器用木板来做,只要角度小于75都可以用,温度计直接省略。&lt;/p&gt; 做起来还是很容易的,主要不用一直看着,只要不是阴天下雨就可以用,出门之前把米啊肉啊菜啊放进去,一般一个时辰准能熟,中午回来就直接可以吃,超级省事,而且不用柴不用草,绝对是神器好么!&lt;/p&gt; 她做这个,倒不是为了赚钱的,主要是想给大家推开一扇门。&lt;/p&gt; 因为她是一个学渣,她会的东西并不多,但是只要打开这一扇门,这世上能人异士多的是,一定能早一点研究出很多有意思的东西。&lt;/p&gt; &lt;/p&gt; &lt;/p&gt; 第889章 天高皇帝远 她详细的给章无极讲解了原理,又给他画了图。&lt;/p&gt; 然后她还勉励他:“大章在满剌加岛,马上就要开始做橡胶了!所以你一定要努力,不要被他比下去!”&lt;/p&gt; 小章同学用力点了点头。&lt;/p&gt; 出来之后,他还一直琢磨这东西,正好几个朝臣从养心殿出来,老远看他恍恍惚惚的,就有人打招呼:“章大人这是怎么了?”&lt;/p&gt; 章无极一下子回神,赶紧施了礼,一边笑道:“王爷吩咐下官做一个新鲜东西,下官闻所未闻,琢磨的出了神儿,失礼失礼,诸位勿怪!”&lt;/p&gt; 有人就道:“不知道是什么东西?”&lt;/p&gt; 章无极想了想,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就道:“是一种器皿,做出来之后,可用太阳做饭。”&lt;/p&gt; 用太阳做饭?&lt;/p&gt; 几人忍不住道:“太阳虽能晒热了水,但也不会太热,如何做的熟饭食?”&lt;/p&gt; 章无极笑道:“王爷说行,那就定然行的。”&lt;/p&gt; 几人都连连摇头,有的完全不信,只觉得是个笑话,有的便期待起来,道:“不知何时能做成?”&lt;/p&gt; “不知,”章无极笑道:“王爷教的十分详细,两三个月必定能成的。”&lt;/p&gt; 他拱拱手,“那下官便先行一步了。”&lt;/p&gt; 他就急匆匆走了。&lt;/p&gt; 没想到消息就这么传了出去,朝臣们议完事,还向炎柏葳问起来。&lt;/p&gt; 炎柏葳笑道:“昨儿朕还真问了,但锦儿不与我说,怕一说了,朕就总琢磨,走了困休息不好,只说是一个能做饭的箱子。”&lt;/p&gt; 朝臣们习惯了皇上洒狗粮,一边熟门熟路的恭维,一边就更好奇了,谁见谁问。&lt;/p&gt; 幸好这东西本来就不复杂,唐时锦画的也详细,半个多月就做了出来。&lt;/p&gt; 这会儿京城里还挺冷的,瞅了一个有太阳的天,就直接把两个灶抬到了院儿里,让他们看着把米和肉放进去,到了中午,就让他们吃这个。&lt;/p&gt; 朝臣们看着饭菜热腾腾的端出来,居然真的熟了,这么冷的天也能熟!一个个啧啧称奇。&lt;/p&gt; 然后章无极给他们讲了讲原理,大家听了个似懂非懂,有人就道:“这盒子叫什么,造价可高?”&lt;/p&gt; “此物名为太阳灶,”章无极道,一边又回答他:“不算高,并没有用什么贵重东西,如果不算饭盒,也就打一个桌子的价儿。”&lt;/p&gt; 有人惊呼:“如此神奇之物,居然如此便宜?”&lt;/p&gt; “是。”章无极笑道:“不但便宜,制作也不复杂。”&lt;/p&gt; 有人就道:“恭喜财政阁又要有一笔银子入帐了。”&lt;/p&gt; “不,”章无极道:“王爷说,太阳灶做出来,不是为了卖的,因为用到这个的,大多是贫寒之家,没什么银子。所以王爷想着先做一批,分到各州各县做样子,同时也把图纸放下去,大家若想做,可以自己去做,只是便民利民,不赚银子。”&lt;/p&gt; 众人顿时纷纷恭维唐时锦有胸怀,章无极含笑退了下去。&lt;/p&gt; 然后王慎行就上了折子,早朝上把这件事情转给了工部,章无极就把技术交给了工部,后续推广什么的,也都交给他们去做。&lt;/p&gt; 工部也并不敢懈怠,立刻就开始推广。&lt;/p&gt; 这年头穷人是真的穷,这种东西绝对是刚需,不几天,京城街面上,就有了卖这个的铺子,大家起先还观望,但铺子当众演示了几天之后,立刻就有不少人买。&lt;/p&gt; 哪怕不用官府去推广,估计也很快就能铺开。&lt;/p&gt; 花晟林过了正月十五,又带着妻子回去了,从今年开始,试行旬报制度。&lt;/p&gt; 唐时锦还特意叮嘱了,让他们关注太阳灶的推广情况,也算是一个试验,试验这人眼网的能力,也看看如今新帝在位,下头的官员听不听话,听话到什么程度。&lt;/p&gt; 结果情报网报的还真及时,也真详细。&lt;/p&gt; 但下头的官员,也是真敢消极怠工,就在皇城边的县上,县令接了令就敢当耳旁风!&lt;/p&gt; 而且还哧笑:“用太阳做饭,真是异想天开!上头这些官员可真是闲的没事干了,消遣咱们呢!”&lt;/p&gt; 炎柏葳在朝上发了好大的火,连杀了两个县令一个知府,消息传出去,下头的弦才紧了起来……但一个个的,还是一副全天下他最聪明的样子,试也不试就大放厥词,敷衍塞责。&lt;/p&gt; 炎柏葳气的连连道:“天高皇帝远!天高皇帝远啊!!”&lt;/p&gt; 是啊,天高皇帝远啊,下头的官员,真是什么样的都有,这些人,还得慢慢的刷!&lt;/p&gt; 说真的,叫她看看,她也生气,这天下每一天多少大事,要是真叫她去操心,她一天能气死八回。&lt;/p&gt; 所以她也是真的觉得,这信息网的必要了。&lt;/p&gt; 并不是为了监视你,是为了看清楚这个天下!&lt;/p&gt; 不放一只眼晴在外头,下头人想糊弄糊弄皇上,真的是太容易了,只要不出大事,功过全靠折子上一杆笔。&lt;/p&gt; 三月出了国丧,按风俗要穿一阵子红。&lt;/p&gt; 所以唐时锦和儿子们,新做了几件红衣服,唐时锦挑了一件穿上,又挑了一串红色的凯旋珠挂上,许久不穿红色了,乍一穿,还觉得自己美美的。&lt;/p&gt; 正是早春的天儿,唐时锦心血来潮,就道:“明儿是不是甜宝休息?收拾收拾,咱们出去踏青!”&lt;/p&gt; 于是她就带着儿子们,浩浩荡荡的去了。&lt;/p&gt; 唐时锦在京郊有温泉庄子,但自从买下来,她还没来住过,这么多人去哪儿也不行,索性就把人拉到自家庄子玩了玩,然后趁人不备从空间里拿出一头羊,准备做烤全羊。&lt;/p&gt; 御厨提前就备好了架子,把火生起来,就开始往上刷酱料。&lt;/p&gt; 六胞胎太显眼儿,都不带,唐时锦只抱着甜宝出去溜达。&lt;/p&gt; 这会儿正是春耕时节,走出不远,就能看到地里人都在劳作。&lt;/p&gt; 甜宝还从没见过这样的景,十分稀奇,自己迈着小短腿走在前头,不时的指着:“阿娘,那是什么?”&lt;/p&gt; 唐时锦就给他讲解。&lt;/p&gt; 结果炎柏葳下了早朝,听说了这事儿,一时来了兴致,叫几个阁老们换了衣服,也出来溜达。&lt;/p&gt; 他们出来,主要就是视察视察农事,所以也不等到温泉庄子,他们就下了马车,慢悠悠的走着。&lt;/p&gt; 结果炎柏葳一眼就看到了一个太阳灶,颇有兴致的道:“大婶,这东西好用吗?”&lt;/p&gt; &lt;/p&gt; &lt;/p&gt; 第890章 此举有大智慧 那大婶顿时精神一振,一副“你要说这个我可就不忙了”的架势,把正纳着的鞋底一扔:“好用啊!可忒好用了!不用柴火就能焖饭!” 她瞪着不大的眼睛看着他,一脸的“你说神奇不神奇!” 炎柏葳读懂了她的脸语,点了点头:“果然神奇。” 大婶哈哈的笑道:“城里店铺里卖,我男人还说再瞧两天,我一听说是财神爷做出来的东西,也不藏着掖着,就放出来叫人随便学着做,我就跟我男人说,买!赶紧买!财神爷的东西还有差的?” 她讲的抑扬顿挫,表情丰富极了:“我男人一听也是,我们头一拨儿就去买了,这几天旁人家都抢不上,只有我家先用上了,谁见了不夸我聪明?” 炎柏葳笑道:“大婶确实聪明!” 大婶笑的合不扰嘴,一边谦虚的道:“也没啥,反正就记住一个理儿,财神爷的东西没差!我儿子我都给他买了个状元螺,将来肯定能考状元!” 炎柏葳咳了一声,心说这个可就未必了,一边笑道:“事在人为,还是要令郎自己努力才好。” “那我当然知道了!”大嫂不屑的看了他一眼:“神仙也不是什么人都帮的!买状元螺的有多少人,哪有这么多状元!村口癞子还给他儿子买一个,他儿子那样的能考上状元?我是不信的。” 炎柏葳失笑道:“大婶说的没错。”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陈剑儒就道:“不是说这个不需人照管?为何还要在旁盯着?” 炎柏葳连连失笑,跟他道:“这个朕倒是知道,乡下人就是如此的,聚族而居,便如一家人一样。谁家有什么新鲜事儿,整个村里都会来瞧;谁家买了什么新鲜东西,也会村都知道,她们放开手头事情不做,也要守在这儿,就专为了炫这个东西的。就看他们炫耀不炫耀,就知道这东西她们是不是真的喜欢。” 王恂实道:“不用柴不用火,也难怪他们喜欢。” “是,”炎柏葳道:“京郊一带富足,尚不显,在贫寒之地,大家定是如获至宝。而且,说是不用照管,这也算是个器皿了,他们是定会叫家中孩童照管着的。” 陈剑儒道:“皇上可知,那些商铺卖的时候是如何对人说的?” 炎柏葳道:“如何?” 陈剑儒就直接过去,问了一个村人,那人道:“说是财神爷为了天下百姓!向天借的火!” 炎柏葳笑道:“这么说也没错,与他们说那些原理,咱们都未必尽懂,他们更是不懂,所以这么说他们才能明白,也更容易接受,而且心存敬畏,使用才会更小心,不会破坏。对上也会更有感恩之心。” 陈剑儒道:“可这感恩之心,是感财神爷之恩,还是帝恩?” 这话堪比帝王必杀句,百姓只知有财神爷不知有皇上了。 炎柏葳淡淡道:“这与朕而言,并无差别。” 陈剑儒便不再说话了。 大家一路往前走,很快就到了唐时锦的庄子附近。 还没进庄,唐时锦在小山坡上头就看到了,哎了一声,遥遥朝这边招手。 炎柏葳抬头一看,就转过去朝那边走,唐时锦已经抓着两个纸鸢,跑了下来,一身红衣,动作又迅速,看起来就像被两只纸鸢带着飞起来似的,着实美好的很。 炎柏葳嘴角带笑,看着她跑了过来。 唐时锦跟大家打了声招呼,才跟炎柏葳道:“你怎么来了?你再晚来一点点,我就放了,我准备我们一人放一只。” 她给他看了看手,手心里一只写着炎柏葳,一只写着唐时锦。 炎柏葳笑道:“还不到清明,怎么就来放晦气了?” 唐时锦道:“这不是看你这几天不开心么?” 炎柏葳就笑了,接过了一只,唐时锦在他耳边笑道:“你看你的是什么。” 炎柏葳抬头一看,就见他的纸鸢,居然是一个戴官帽的小人,而且还是立体的,小人儿还是有表情的,简直活灵活现。 炎柏葳险些喷了,再看唐时锦的,是一个大簸箕,里头装了一些不知道什么东西,代指晦气。 炎柏葳失笑着,也用不着剪刀,就直接把线扯断了。 唐时锦也跟着把线扯断了,两人一齐仰头,看着两只纸鸢飞走。 唐时锦回头问桃大郎:“大哥,你要不要放?” 桃大郎摇了摇头:“不用了。” 她劝他:“你不用担心放不起来,我叫影卫给你放进来,你只管剪线就行。” 桃大郎笑道:“我虽然是个很弱的文人,但还是放的起来的,我只是一向不玩这个。” 那好吧,唐时锦就道:“那大家进来喝茶。” 一下子多了几个人和一堆随从,好在带着御厨,又多烤了一只羊。 炎柏葳问:“太子呢?” 唐时锦道:“刚才他看到春耕,说春耕挺好玩儿,没有什么辛苦的,我就让他自己下去试了试,他又扶不动犁耙,我就让灵儿带着他去讨百家米了,中午就让他吃这个,感受一下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 桃大郎十分赞许:“此举大善!” 陈剑儒也道:“确是大善!” 唐时锦笑道:“忆苦思甜么,这会儿没有准备,我今儿叫人多拔些野菜,待明儿就用乡间的法子做了,大家都尝尝,贫寒出身的莫忘初心,世家出身的也感同身受一下。” 陈剑儒不由道:“王爷此举,有大智慧,那臣等明儿就等着尝尝了。” 唐时锦笑着应了一声,一边就问他:“陈大人吃过野菜吗?” “吃过,”陈剑儒是世家出身的,就道:“夏日吃过几回马齿笕。” 谢次辅平时并不忌讳他的出身,便笑道:“下官少时贫苦,倒是吃过好几种,至今记得苦菜粥真是难以下咽……倒是红苋菜味儿鲜香。” 炎柏葳笑道:“以前朕在乡间,锦儿最常做芨芨菜,会用芨芨菜包饺子吃,偶尔也会做苋菜和苦菜,猴腿菜之类的,但既入了锦儿的手,都是好吃的,朕还真不记得哪一种不好吃。” 唐时锦道:“那是我没按乡下法子做,明儿要按纯正的乡下法子做给你们吃。” 炎柏葳笑道:“好。” 第891章 好人最难搞定 唐时锦跟陈剑儒没怎么接触过,今天正好碰上了,就多说了几句话。 叫她惊讶的是,这个陈剑儒,居然真的是个好人,而且,对她其实也挺尊敬的。 他并不是看她处处不顺眼,也并不是背后攻击当面谄媚,他就真的是,真心实意的认为,当初她出来做生意就是应急的,待国库丰足就应该功成身退,做一个贤良淑德的皇后,否则就是恋权。 就是这种好人才最难搞。 因为他就像炎柏葳说的,管杀不管埋。 他坚定的认为这样才是对的,但是他不去管后续怎么样,他不管没了唐时锦的财政阁是不是只能吃老本,他不管将来国库要用钱目前的生意能不能支持……你问他,他也会觉得,不管有多大困难,也要按正确的路去走吧?? 不然呢,就因为有困难,就错着来?? 他特有理,一不留神还真要被他绕进去。 好在平时他烦的也不是她,随便吧,她也不管了。 于是大家就随意说话,一直到烤羊烤熟了好一会儿,戚曜灵才带着甜宝才回来,要了一小袋子米,炎柏葳叫送上来看了看,就见里头什么品种,什么成色都有。 中午要吃肯定是来不及了,唐时锦就先叫人拿下去了,看甜宝整个人蔫蔫的,炎柏葳问他:“怎么了?” 甜宝含着眼泪道:“我尝了他们吃的饭,一点都不好吃。” 因为走了很多路,甜宝也饿了,又正是饭时,过去的时候,不少人家都在吃饭。 戚曜灵也是大胆,不怕担责任,直接叫甜宝尝了几种。 甜宝是金娇玉贵养起来的,这种乡下东西做的粗劣,一入口简直难以下咽,看着又不卫生,第一口,他当时就吐出来了。 那家人心疼的不行,连道可惜,看那架势,恨不得把他吐的那一口再拣起来吃了似的。 甜宝很懂事,之后吃到什么,也不吐了,不管有多难吃,都咽了下去。 在他看来,几乎都很难吃,可是在他们眼中,却显然是极好的东西。 甜宝问炎柏葳:“爹爹,是不是我们做的不好?为什么他们要吃这么难吃的东西?阿娘不是给了他们新粮吗?” 这话一出,桃相等人无不面露欣慰。 甜宝年纪小小,看到这样的情形,会生出这样的感悟,实在是难得。 储君仁慈,是盛世之兆。 炎柏葳温言道:“这不是甜宝的错,甜宝还小,甜宝如今能做的,就是努力念书,将来才能做到更多的事情……此事,是爹爹做的不够好,爹爹还需要更多的时间。” 他仔仔细细的给他解释。 唐时锦默默的听完了,看了看她儿子的表情,忍不住道:“太子能听懂吗?” 炎柏葳道:“现在可能还听不懂,但慢慢的,总会想明白的。” 等能想明白的时候,就忘了好么? 唐时锦就跟儿子道:“宝贝儿,其实我觉得这不是爹爹的错,不管他多努力,世上永远都会有贫富差距的,穷人的日子就是过的苦一些,富人的日子就是过的好一些,这就是人努力的动力啊!你看像谢大人,他年少时过的,也是这样的日子,但他十分努力,才能走到如今,成为阁老,不必再吃苦……” 谢祖平起身拱手。 唐时锦续道:“就比如你,你此时需要做的就是念书,今日你越努力,将来才会越优秀,你的每一分坚持,每一分努力都是有用的,学识从不负人。可假如,你今日想着小鱼很好玩,少念一刻钟,明日想着球球也好玩,再少念一刻钟,将来就会成为一个不学无术之人,他们说什么,你都听不懂……就像我一样,他们文人说话我时常听不懂,要事后去问爹爹的,需要写文章的时候,只能让六伯帮忙写。” 甜宝问:“是因为阿娘小时候没好好念书吗?” 唐时锦正色道:“不是的,是因为阿娘小时候太穷了,只活着就已经用尽力,所以没有办法念书。” 炎柏葳伸手,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头。 甜宝眨着乌亮乌亮的大眼睛,呆呆的看着她,小小的孩童,很难理解为什么“活着就已经用尽力”,却莫名的懂了那种感觉。 他忽然张开小手,轻轻的抱了她一下:“阿娘别怕,甜宝好好念书,给阿娘写文章。” 唐时锦一怔之后,险些哭了出来。 她儿子也太暖了吧!!真的超暖超暖的!! 一众大臣不好插言,各自沉吟。 有的觉得她说的有些太市侩了,但有的却觉得,唯有这样才能让孩子明白。 但都一致觉得,太子是真的聪明仁善又孝顺。 事后,唐时锦还悄悄问炎柏葳:“可是我现在已经有条件了啊,所以我是不是应该找人讲书,给孩子做一个好榜样?” 炎柏葳笑道:“可以,我闲了我给你讲,平时你也可以从翰林院挑个顺眼的,让他们给你讲。” 唐时锦道:“你给我挑一个呗?挑一个真有学问,讲书又不枯燥的。” “好,”炎柏葳道:“明儿给你挑。明天你中午多做点野菜,我准备把四品以上的官员都留下。” 唐时锦只能又打发人去收了一波野菜和百家米,然后第二天中午,她亲自指挥着御厨,就按乡下法子做,炒菜都是少油无盐的,蒸了菜窝窝,熬了野菜粥。 皇上叫你忆苦思甜,米又是太子亲自带人出去讨的百家米,这种饭,不能单纯当饭吃啊! 炎柏葳这个人很务实,为了避免有人当成政治秀,卯足了劲儿表演,他直接下令不许说话,不许剩。 于是堂中肃穆的跟什么似的,一众养尊处优的朝臣,艰难的下咽,还不敢露出难吃的表情。 唐时锦也带着大儿子,吃这样的饭,甜宝昨天尝了百家饭,今天再吃这个,承受力高的多,他含着小泪花问她:“阿娘,你小时候也是吃这样的东西吗?” 唐时锦道:“能吃到这样的东西,都算很好了,平时还是饿着的多。” 她给他看了看粥碗:“看到没,这有米有菜,而且米很稠的粥,已经算是很好的了,在乡下,只有下地干活的壮劳力才能吃这样的粥,小孩子和女人,都是一碗清汤汤,里头的米粒都能数的过来,吃完了肚里都咣咣响,一会饿的不行。” 甜宝这孩子,同情心同理心都重,他真的是感同身受,觉得她实在太可怜了。 这顿饭,有没有教育到朝臣,她不知道,反正是真的教育到了她儿子。 第892章 黑粉的狂欢 四月底,最后一茬咖啡运到了京城,连带着贝壳和大批的香料。&lt;/p&gt; 香料,唐时锦准备只做批发不做零售,在陪都留了一批,这一批是京城的。&lt;/p&gt; 卫时磊写信回来,说成亲的日子,定到了六月二十,就在定海县中成亲。&lt;/p&gt; 余外还说,二月的时候,有外邦的商人上岛,他在他们手中买到了几种植物的种子,他写了一下对方的描述,有一种听起来像是西红杮的,其它的不知道是什么,唐时锦就暂时丢进了空间里,看能长出什么来再说。&lt;/p&gt; 桃成蹊也早就上了岛,写信说,他在岛上见到了她说的麝香猫!还故意问她要不要吃猫屎……&lt;/p&gt; 唐时锦只能回复他:兄长请先用。&lt;/p&gt; 章应问也去了满剌加岛,写信来说,发现了猛火油!&lt;/p&gt; 也就是石油!所以,她忍不住要再次感叹,满剌加,真的是一个宝藏岛啊!!&lt;/p&gt; 居然又发现了石油!!&lt;/p&gt; 石油可以做燃料,做武器,做塑料……用处大大的!&lt;/p&gt; 石油倒不是只有满剌加有,其它地方也是有的,大多做为燃料,但是满剌加岛有的好处就是,可以就地取材啊!可以直接用!制出武器来那就是远战近攻谁与争锋有木有!&lt;/p&gt; 等炎柏葳回来,她就跟他叨叨。&lt;/p&gt; 炎柏葳听完了,点点头,然后跟她道:“对了,你不是要个人给你讲书?我找着了。”&lt;/p&gt; 唐时锦:“……啊??”&lt;/p&gt; 那,让他给她挑一个人讲书,炎柏葳挑了好几天,也没有挑到合适的人选。&lt;/p&gt; 唐时锦展现出了学渣本色,没有催他,还趁机跟儿子说,不是我不想学,是你爹没有给我挑到人……结果她都忘了,又给挑到了?&lt;/p&gt; 炎柏葳看她表情,不由失笑:“怎么了,又不想学了?”&lt;/p&gt; 唐时锦口是心非的道:“谁说的!我是这种人吗!挑了个什么人?”&lt;/p&gt; 这会儿殿试才过不久,炎柏葳觉得那个状元不错,所以准备叫他过来讲几天试试。&lt;/p&gt; 这个状元的好处是,他就是京城人士,也不需要还乡,直接就能上任。&lt;/p&gt; 唐时锦一见人,就明白炎柏葳为什么挑他了。&lt;/p&gt; 这个人名叫温世泽,很有那种温暖宽厚的长兄气质,有什么地方不懂问他,他绝不会说“你连这个也不会”,连一个不妥当的眼神儿都不会有,很适合给她这种大龄学渣讲课。&lt;/p&gt; 于是她每天都抽半个时辰左右听课,炎柏葳给他画了一个范围,四书五经也在其中,温世泽每天都从中挑出一段来给她讲,还挺有意思的。&lt;/p&gt; 讲了没几天,唐时锦就想起来,跟炎柏葳商量:“要不,我们合作一个?”&lt;/p&gt; 炎柏葳问:“合作什么?”&lt;/p&gt; 她道:“我的学校啊!”&lt;/p&gt; 她在两年之前,就想做学校,分程度分专业,类似现代的那种学校。&lt;/p&gt; 暂时先在京城建了一座试点,锦临二年开始动工,去年年初就建好了,但是一直没找着合适的人去管理,许天禄不懂这个,唐时锦也没顾上,就暂时先放着了。&lt;/p&gt; 唐时锦道:“不以唐家的名义了,以朝廷的名义做,我觉得世泽是个很合适的人选。”&lt;/p&gt; 炎柏葳笑道:“以朝廷的名义做是对的,不过若要以朝廷的名义,就用不着他了,这人你还是留着用吧。”&lt;/p&gt; 唐时锦可以把学校捐给朝廷,朝廷上要找几个能办这事儿的人,还是有的,但对于是否要教匠作之业,大家仍旧有争议,毕竟这个年代,手艺都是传家的,或者父传子,或者师传徒,你想开个学校公开教?&lt;/p&gt; 一个是要不要教的问题,另一个是有没有人教的问题。&lt;/p&gt; 朝臣三辩两辩的,一拖好几天,唐时锦烦了,一气之下,不捐了!&lt;/p&gt; 然后她就叫温世泽帮忙,写了一个文理浅显的告示,说明了利弊,派了自己的人马……其实就是长目飞耳楼加江湖人,让他们去各地征求意见。&lt;/p&gt; 其实在她看来,这些人纯粹就是想不开。&lt;/p&gt; 各地都有木匠铜匠什么什么匠的,做出来的东西大同小异,这也并不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真有那种不外传的绝活的匠人,能有多少?一百个里头也没有一个好么!&lt;/p&gt; 这种她也不可能非让人教啊!再说这种高难度的也不适合大众学。&lt;/p&gt; 她要求的,只是普通的,基础的谋生技能。&lt;/p&gt; 这个若是放到学校中,做为正经的学问去教授,长此以往,对于观念是一个很大的改变,会缓慢的,潜移默化的,改变大众对于匠人的看法,渐趋平等。&lt;/p&gt; 这就好像在某个年代,“技工学校”甚至比正常的学校更吃香,因为这是一个立刻就能学以致用的东西,能够以此为业的东西。&lt;/p&gt; 至于你觉得,这样的人多了,会影响你的生意?&lt;/p&gt; 短时间内,会!&lt;/p&gt; 这就涉及到一个供需平衡的问题了,一个地方的购卖力就这么多,不管有多少铺子都差不多,短时间内一窝蜂都干,大家为了争夺购买力,互相竞争,一定会努力提升品质,很快就会渐渐淘汰一部分人,更优秀的人就会走的更远。&lt;/p&gt; 这对于买的人,以及小到这个行业,大到这个国家,全都是有好处的。&lt;/p&gt; 但是这个理念,她跟炎柏葳说,炎柏葳懂了,跟温世泽王慎行财政阁他们说,他们也懂了。&lt;/p&gt; 可是匠人不懂啊!&lt;/p&gt; 她的征求意见,又搞的很公平,很细致,就这么一个小事儿,下头足足忙了小半年,从四月一直忙到了十月。&lt;/p&gt; 结果意见统计上来,居然有九成半以上的匠人都不赞同。&lt;/p&gt; 而且不止如此,大家对于未来会去“学校”教这个的匠人,还都执敌视态度,认为这是行业中的泄密者。&lt;/p&gt; 据说还有人哭着求财神爷给他们手艺人留条活路??&lt;/p&gt; 唐时锦是真的无奈。&lt;/p&gt; 可能是她太心急了,走的太快了,大家还接受不了这个观念。&lt;/p&gt; 唐时锦也懒的劝了,就直接大笔一挥,将她的学校,命名为“大庆商学院”,准备除了识字启蒙、另外教算学、治帐,以及商贸知识。&lt;/p&gt; 这算是财神爷做的事情中,唯一的挫败,因为当时闹的声势挺大,所以私下里有不少人说笑,说什么“我早知道……王爷不信啊,非要……结果……”&lt;/p&gt; 一个个亢奋不已,用唐时锦的话来说,这简直就是黑粉的狂欢。&lt;/p&gt; &lt;/p&gt; &lt;/p&gt; 第893章 一言不合打死你 元阆仙气的不得了,写了一封《赞诸葛》,嘲讽这些事后诸葛亮们,天天屁也不干,还舔脸嘲讽那些干实事的人。&lt;/p&gt; 陆凤楼和贺延墨暗搓搓的找了一些侠义盟的人,天天就搁酒楼什么的蹲,一听到有人说这个,就在外头大声念这个《赞诸葛》,气的一干文人面红耳赤还毫无办法,迅速煞住了这股歪风邪气。&lt;/p&gt; 正好桃六郎玩够了,从海边回来了,也写了一篇文章应合。&lt;/p&gt; 桃六郎这文章是批驳匠人短识的,文理浅显,其中一句“三载未过,商已非商,百年之后,匠仍是匠”。因为实在太容易理解了,迅速火出圈儿了。&lt;/p&gt; 那些匠人们一想也是啊,唐时锦起势于江南,不到三年,商人地位简直就是扶摇直上,如今再看,早已经与士人分庭抗礼,哪怕一个小商小贩,也再没人敢称之为贱业。&lt;/p&gt; 可是如今,财神爷费了诺大工夫要拉拔他们,却被他们齐心合力的给拒绝了??&lt;/p&gt; 他们仍旧想不明白那些大道理,但是这个例子就在眼前,太鲜活了,这一干匠人,不由得慌张起来,心说难道他们真的有机会,活的像如今的商人一样,甚至像士人一样,却被他们鼠目寸光的给拒绝了??&lt;/p&gt; 桃六郎一出手,就知有木有,一句话,掀起了暗潮汹涌,可是商学院已经开始筹备,他们已经没有后悔的机会了。&lt;/p&gt; 这些都是后话。&lt;/p&gt; 如今,唐时锦把征求意见的活儿分派下去,就暂时不管了。&lt;/p&gt; 她去年安排的啤酒,今年做出来了,她冒着丢脸的危险尝了几回,味儿很正。&lt;/p&gt; 因为啤酒其实是一种音译,所以为了便于理解和安全的需要,就是啤酒是会起沫的,唐时锦把它命名为多泡酒。&lt;/p&gt; 虽然啤酒什么人都能喝,但是唐时锦受年少记忆影响,总感觉只有街头那些金链子光膀子的大汉,夜市摊儿上吃涮肚喝啤酒,才对那个味儿。&lt;/p&gt; 所以她就叫戚曜灵把人约了约,然后她和许天禄带着酒过去,一进门儿,先就笑眯眯的叫了一声:“延墨!”&lt;/p&gt; 贺延墨吓的呛了一口,江必安哧笑了一声。&lt;/p&gt; 然后贺延墨连连拱手道:“王爷你要干啥,直接说就行。”&lt;/p&gt; 唐时锦笑道:“没什么,我特意来请你们喝酒。”&lt;/p&gt; 她就叫人把酒拿了上来。&lt;/p&gt; 因为酒厂就在京城,不用担心运输,所以这啤酒,是用半透明的玻璃瓶子装的,一瓶两斤,上头大字“唐家多泡酒”,软木加蜡封,倒出来酒液澄清,微带苦香。&lt;/p&gt; 唐时锦道:“都尝尝。”&lt;/p&gt; 几个人都端起来尝,这会儿天还不热,没有那种沁凉的感觉,但是啤酒这东西,苦香苦香的,乍喝不习惯,细品就能品出那种不一样的香醇来。&lt;/p&gt; 然后大家纷纷道:“还行。”&lt;/p&gt; “入口面乎乎的,挺好!”&lt;/p&gt; 贺延墨道:“王爷要叫我干什么?”&lt;/p&gt; 唐时锦道:“这是唐家的东西,不是财政阁的,就是找你们帮个忙。我想着,这几天我就挑几个地方,做烤羊,卖啤酒,然后你多约几个人,过去吃吃喝喝……”&lt;/p&gt; “还有这种好事儿?”贺延墨眉飞色舞:“白吃白喝?”&lt;/p&gt; “是,也不是。”唐时锦笑道:“我其实是想让你们给我当托儿,你们到时照常付钱,就跟平常吃饭一样,回头我叫禄儿给你们银子。”&lt;/p&gt; 贺延墨秒懂:“没问题!”&lt;/p&gt; 江必安道:“为何这种事非要叫他去?缉事卫去不行?”&lt;/p&gt; “行也行,”唐时锦笑道:“下了值换了衣服去也可以,就装成寻常人就行……但是你和陆纵这种就算了。”&lt;/p&gt; 江必安道:“我和陆纵怎么了?”&lt;/p&gt; 唐时锦笑道:“我是要招揽客人的,不是想赶客,你们往那儿一坐,自带‘一言不合打死你’的气场,别人都不敢过来吃了。”&lt;/p&gt; 江大人呵呵哒。&lt;/p&gt; 话虽如此,江大人仍旧不计前嫌的带着人过来吃。&lt;/p&gt; 但是说真的,他们几个来这儿吃,确实自带冷场效果,远不如贺延墨这伙人吆五喝六的有气氛,好在有人在也显得更加真实,还真有不少人被吸引过来。&lt;/p&gt; 起先喝个稀奇,渐渐的就习惯了这个味儿,而且啤酒这东西确实有独特的魅力,虽然喝多了打嗝什么的,多少有点不雅,但是朴实的劳动人民,就爱这一爽。&lt;/p&gt; 所以很快,唐家多泡酒就开始风行。&lt;/p&gt; 等到很多人跟风开始做烤羊,许天禄之前安排的人也就功成身退,只搞了批发点批发多泡酒。&lt;/p&gt; 而且有了烤羊,就有烤鸡,有了烤鸡,就有烤肉、烤鱼、烤菜……赚钱的事儿,永远不乏有新鲜主意的人。&lt;/p&gt; 这年头又没有城管,街头小吃摊本来就四季都有,天气又越来越热,唐家多泡酒,也越来越受欢迎。&lt;/p&gt; 还有人问唐时锦:“为什么这东西没放在财政阁呢?”&lt;/p&gt; 唐时锦心说老子愿意啊,老子想放哪儿就放哪儿,脸上叹道:“穷啊!朝廷欠我这么多造船银子不还,我再不想法子赚钱,孩子都要养不起了……”&lt;/p&gt; 问话的朝臣那叫个面红耳赤,吱吱唔唔的走了。&lt;/p&gt; 唐时锦呵呵哒。&lt;/p&gt; 他这话本来就问的没意思,她不怼他就是客气了。&lt;/p&gt; 戚曜灵过来问她:“师父,我们明儿一早走?”&lt;/p&gt; 唐时锦点了点头。&lt;/p&gt; 卫时磊成亲,她还是要去一趟的。&lt;/p&gt; 她总感觉这阵子不怎么舒服,跟之前怀孕的感觉有点像……估计又有了。&lt;/p&gt; 但这事儿要是叫炎柏葳知道,他铁定不让她去,所以她隐瞒了月事,也没叫太医把脉,准备等回来再说。&lt;/p&gt; 于是第二天一早,唐时锦就跟戚曜灵一起去了闽州。&lt;/p&gt; 因为五月回来顺风,从满剌加一个月就能回来,所以卫时磊两人早早就到了。&lt;/p&gt; 桃三夫人精干麻利,一应事情都是她一手打理,唐时锦只管到时候露个脸儿,表示一下男方的重视就可以了。&lt;/p&gt; 看着她的小睫毛精长的比她还高,立业成家,她其实还挺感慨的,一边听他说话,一边就忍不住一次一次的摸他的头。&lt;/p&gt; 卫时磊被她三摸两摸的,眼圈儿都红了,忍不住跪坐下来,抱住她腿,把脸枕在她膝上:“阿姐!阿姐!”&lt;/p&gt; 她低头,亲了亲他的脑门儿:“我的小睫毛精长大了。”&lt;/p&gt; 卫时磊哽咽的道:“阿姐,磊儿这一辈子,心里最重要的,永远是阿姐。”&lt;/p&gt; “那倒不用,”唐时锦笑道:“你有妻子,将来还会有孩子,把她们当成最重要的吧。”&lt;/p&gt; “不,”卫时磊道:“就是阿姐。”&lt;/p&gt; 她也没跟他争,由着他撒了会儿娇,卫时磊腻歪了半天才站起来,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lt;/p&gt; &lt;/p&gt; &lt;/p&gt; 第894章 扶着你们往前走 唐时锦总觉得他好像有什么话想说却没说,不过想想这应该是婚前综合症,也就没管。 第二天按部就班的迎亲,成亲。 因为老王爷回不来,卫时磊也去不了,所以唐时锦代表男方家长,喝了许灵妙的媳妇茶,准备过午就动身回去。 邓闲忙里偷闲,瞅着空儿过来跟她说了个事儿,说有两个建盏的好匠人过来投效,问她需不需要。 闽州南平建阳,有一种黑釉瓷盏,俗称建盏,在前朝大宋极为风行。 因为宋人盛行斗茶之戏,既然是斗,当然要分出胜负。 一般来说,要看茶上的雪沫乳花的形状;以及看乳花咬盏的时间长短,观察盏壁的水痕等等。 咬盏是指乳花泛起时,留在盏壁的残留,《茶录》中有“茶色白,宜黑盏”,所以使用黑釉瓷器斗茶,更宜于观察,而且胎体厚重,胎内又蕴含细小气孔,更方便茶汤保温保香。 加上当时建盏是做为贡品的,宋徽宗极为欣赏,曾做诗:“兔毫连盏烹云液,能解红颜入醉乡。”又曾在《大观茶论》中对建盏赞曰:“盏色贵青黑,玉毫条达者为上。”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所以在宋时,建盏极为风行。 但因为前朝是异族人当皇帝,所以建盏就渐渐的没落了,直到现在,几乎销声匿迹。 邓闲道:“这一家人,是世传的手艺,直到现在还苦苦守着,听说这人也是十分厉害,烧出过曜变盏……这要在那个时候,就是大家啊,可现在,愣是无人问津,生计都成问题……” 一听这名字,唐时锦眉梢微挑。 曜变盏??曜变天目?? 在她的时代,据说曜变天目全世界只有四件,但本国一件也没有,全都被某国人收藏,被称为国宝,其中一件,更是被称为天下第一。 唐总的民族荣誉感当时就蹭蹭的了,问:“曜变天目,现在在哪?” “什么天目?”邓闲道:“那个碗?他们献上了,你要看我拿给你看?” 天目据说是因为天目山得名,如今在这儿没有这个叫法。 唐时锦点了点头,邓闲就拿来叫她看。 唐时锦小心翼翼的捧起来看,就见碗中,有许多不规则的斑点,转动碗时,这些斑点,就会有蓝色的光晕微微闪动,再一转,又似乎有红紫各色的光晕闪动,每一转动时,整个碗的光芒都在不断的交错变幻,美极了。 唐时锦看了半天,才长吸了一口气。 她道:“人在哪?” “在这住着呢,”邓闲道:“我想着主子成亲你可能要来,就把人留着了。” 于是唐时锦去见了见那人。 来的人是一对父子,姓陆,父亲看着有四十许的年纪,衣衫敝旧。 一见她,那对父子立时就站了起来,眼睁睁的看着她,忘了行礼。 唐时锦在他们眼中,看到了一种匠人支撑一生的信念,等待着最后宣判的感觉。 一时不由得鼻酸,于是她一点也没磨矶,极为郑重的跟他们道:“建盏乃国之瑰宝,一定要做下去,坚持做下去,不用担心,财政阁扶着你们往前走!永远不要放弃!” 那对父子当时就嚎啕大哭。 于是唐时锦就在闽州多留了一日,过去看了看陆家窑。 建盏中,曜变、油滴、兔毫最为稀有,而矅变,又是名瓷之首。 因为烧制时,炉温变幻,难以控制,温度有极微小的偏差,就有可能烧制失败,而且每一次温度的细微变化,形成的图案也是千变万化,所以,可以说件件都是孤品。 唐时锦花一万两,买下了那个矅变碗,这在一定程度上来说,是千金买马骨。 陆父感激不尽,又将之前烧出来的一个油滴,两个兔毫碗献上了。 油滴盏,是釉面上会有密密的银灰色的小圆点儿,有大有小,形似油滴,泛着金属光渍。 而兔毫盏,是一种非常细微的,如丝如毫的流纹,有一种烟花般绚烂放射的感觉,同样美不胜收。 真的是各有各美,就连她这种大俗人,都觉得美。 然后唐时锦怕他们乍然得财出事,又从当地官府调了一些兵丁来保护他们,也顺便造造声势,一边跟他们道:“你们别急,我回去之后,就从财政阁调度人手过来,专司此事,你不是说还有建盏世家吗?到时候都会慢慢扶植起来。” 直到隔天午后,她才动身离开。 而就在昨日,炎柏葳晚上早早的回来。 因为桃大郎献了一副画,画的那一日两人并肩放走纸鸢的情形,都是背影,一穿黑,一着红,画的仙极了,登对极了,炎柏葳一看就很喜欢,赶紧拿来给她看。 结果回来之后不见人,炎柏葳一皱眉:“锦儿还没回来?” 平儿道:“是。” 炎柏葳道:“不是说二十一午后就回吗?到这时候也该到了?” 平儿小心的道:“大约是有事情耽误了。” 炎柏葳皱眉半晌,点了点头,先去看了看儿子们,然后一个人吃了饭,一边批奏折,一边就留意着外头的动静。 一直等到半夜,奏折都批完了也不见人。 炎柏葳本来就是个爱操心的,也无心睡觉,来回踱步。 平儿也忍不住一遍一遍的在门口张望,炎五忍不住露出头,两人小声嘀嘀咕咕,炎柏葳察觉不对,沉声道:“怎么回事,说说。” 平儿也不敢隐瞒了,过来跪下道:“皇上,主子之前月事没来,不许属下跟皇上说。” 炎柏葳长吸了一口气。 炎五讪讪的劝说:“主子别担心,有灵少在,九爷八爷又通人性,没事的。” 炎柏葳也无心训斥她们,摆摆手让他们赶紧滚。 于是等第二天唐时锦回来的时候,就见他跟个门神一样杵在房中,见她进来,眼神在她身上一划拉,旁边太医赶紧滚过来,低声下气:“王爷请个脉看看。” 唐时锦:“……” 都不用看平儿,她就知道暴露了。 她本来想回来之后再找太医的,到时候还可以展现一下三分演技:“啊,居然有了我都不知道!!” 现在……她只能伸出小手手,给太医把了把。 太医道:“恭喜皇上,王爷已经有孕约摸两个月,如今怀相极好身体也是无恙的。” 炎柏葳点点头:“嗯。” 太医麻溜儿滚了,戚曜灵也被影卫拉着不许他进来,平儿等人无声的走来走去,给她准备洗澡水和衣服。 炎柏葳站起来就走了,大步流星。 第895章 子债父偿 唐时锦就道:“我有点难受。” 耳朵贼灵的皇帝陛下,人都走到门口了,脚下一顿。 虽然明知道九成九九九是假,但毕竟不放心,僵了半天,还是走回来道:“哪里难受?” 她拉住他手:“你不理我,我心里难受。” 就知道是这样! 炎柏葳甩手想走,她拉着不放:“我是有事儿,又不是故意不回来的,要是传讯,鹰到了我也差不多到了,所以才没说……你生什么气嘛!” 他站的笔直,别着脸不看她。 唐时锦摇了摇他手:“好啦,别生气啦,我这么靠谱的人,有什么好担心的嘛!你看我不是好好的,连根头发也没掉?” 平儿从那边冒了一下头,唐时锦站起来,“我先去洗澡啦!小葳葳,你乖一点儿,别闹了。” 她摸了摸他的脸,他低看着她,生气又透着一丝委屈,她忍不住好笑,又凑上来亲了一口他下巴:“你乖乖的等我出来,要是我出来你不在这儿,我晚上就不吃饭了!!” 她妥妥吃定他, 可是他还真就只能被她吃定。 她洗完澡出来,他就坐在室中批奏折。 有时候真的觉得他可爱又可怜,从小没人宠,发个脾气都是收着的,叫人忍不住想宠他,又忍不住想欺负欺负。 她湿着头发过去偎着他,从身后抱着他腰,雪白的小脚丫踩在他的袍角。 不一会儿,就见他状似无意的动了动腿,袍角将她的脚覆了起来。 下头摆了饭上来,唐时锦叫人直接摆在御案旁边,她直接用勺子吃饭,吃一口,又舀一勺米饭,上头仔仔细细的摆上几点点菜,拿去喂他吃。 勺子怼到他嘴边,炎柏葳撑了会儿,还是张嘴吃了,转身搂住她腰,沉着声音道:“我真的很生气。” 她偎到他身上,又喂了他一勺:“好了乖乖的,不生气了,我真的很小心了。” 他张嘴吃了,给她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一边继续道:“明明知道有了,还叫他们瞒着我。” 她道:“那你要是提前知道了,你能让我去?我就磊儿一个弟弟,他成亲我不去能行?我也是没办法啊!” 他长吸了一口气,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两人就这么腻乎在一起吃完了饭,唐时锦拿了那碗给他看,炎柏葳只瞥了一眼。 他有时候很固执,就好像大红袍,他至今不肯喝,一口都不喝。 所以唐时锦跟他道:“好了,不许任性,我准备扶植这个,让财政阁去做,做奇做奢……” 她自己放在手中,转了转:“平儿,叫小章过来一趟。” 平儿应声去了。 等章无极来了,唐时锦也懒的换衣服了,隔着屏风吩咐:“我在闽州南平建阳,发现了一种黑釉瓷盏,在前朝很风行,斗茶用的,如今却成了绝烧……但还有二三世家正苦苦撑持,你挑几个人过去,一是把相关的资料整理起来,二是把这些匠人都扶植起来,那些改了行的也看看能不能拉回来,这不光是国之瑰宝,也是地方特色啊……” 她细细的跟他说了说。 章无极不断的应声。 然后唐时锦还道:“你把这个拿去让他瞅瞅。” 章无极也不知道她在吩咐谁,结果一抬头,就见皇帝陛下冷着脸把瓷盏递了出来。 吓的章无极赶紧跪地见礼,然后双手接过。 唐时锦道:“留点儿神,别摔了,摔了打死你信不信? 你出去的时候,把这顺便捎给我义父,就说子债父偿……”她笑了两声:“就说我六哥不在,我好多戏不好唱,让他帮我写首诗出来。” 章无极只能道:“是,是。” 连个盒子也没有,章无极双手捧着,战战兢兢的送去了相府。 桃相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只问:“财政阁做?” 章无极道:“是。” 桃相就笑着点了点头,接了下来。 章无极一大早就点了人马,赶赴闽州。 唐时锦其实还是挺累的,毕竟乘鹰可不是坐飞机,整个人是崩着的。 而且她怀孕时总是体热,烦躁,什么都不想做。 所以完了这事儿,她就歇了几天,然后才叫人把穆完璞叫来,给他瞅了瞅余下的三个建盏。 然后就把这个借给他,让他去联络年轻人鉴赏写诗了。 虽然这事儿元阆仙也能做,但是穆完璞做更合适,因为他与桃相这种正经文人,不是一个流派,是属于风流倜傥那一挂的。 送走了穆完璞,她继续去床上歪着。 许天禄进来,她动也没动。 许天禄就直接凑过来道:“师父,硝石运过来了,冰库也在弄了,你说的那个冰碗咋弄?” 唐时锦上次叫他去附近寻摸硝石矿,主要是为了制冰,然后冰镇啤酒的,但既然都有了冰镇啤酒了,为什么不建一个冰库,做冰淇淋呢? 唐时锦道:“我说,你写。” 许天禄答应了一声,就叫人送文房四宝过来,正好温世泽过来,唐时锦就道:“让世泽写,你写的慢。” 许天禄笑着朝温世泽拱了拱手,一边又回到屏风这边,笑道:“慢无所谓,关键是写的差。” 于是唐时锦说,温世泽就录了下来。 这东西也是开个头,只要开了头,自然有人会学,口味什么的立刻就会多起来,而且平时卖,就像最早卖冰棍的一样,弄个箱子,弄个棉被保温,然后就可以走街串巷的卖了。 许天禄听她说完,就揣上兴冲冲的走了。 温世泽慢慢的给她讲了一段儿书,讲完了,才跟她道:“有件事情,下官觉得还是跟王爷说一声,今日下官来时,遇到了陈阁老,陈阁老与下官说了一些话,暗示下官给王爷多讲讲类似长孙皇后……诸般贤后的故事。” 唐时锦一听贤后,条件反射就想起那回那根断指头来了,干呕了一声,忍了忍才道:“不用理他。敷衍过去就是了。” 温世泽点到即止,也没多说:“是。那下官告退了。” 唐时锦嗯了一声,温世泽就退了出去。 唐时锦又连连干呕,好一会儿才忍住,一边就跟平儿道:“跟炎柏葳说,我不舒服,讲书先停一段时间。” 平儿应了一声。 第896章 吐槽与拍马齐飞 于是就先把讲书停了,炎柏葳又怕她闷,叫了人来给她说书。 不听她觉得无聊,听,没几句就觉得吵的慌,才七月的天儿,天天热的心烦气燥,又不敢敞开用冰和用风扇。 后来炎柏葳不知从哪儿看到一个小宫女打络子,叫人取了一堆各色宝石来,坐着打络子给她看,又安静又有意思,唐总虽然私下吐槽说她要想听裂帛之声怎么办,但居然也就看住了。 这些人的手是真的巧,手指翻飞,一会儿就打一个。 唐时锦有时候也跟着编一个,异想天开,编出来每每丑的不行,拆了编,编了拆的,等编出一个满意的,还挺有成就感的,到处送人。 戚曜灵和许天禄更是天天进宫。 冰淇淋也弄出来了,也不用她起名,因为起先弄出来的模子像棍儿,所以他们就叫它冰棍了。 许天禄弄出什么新口味,就都拿来给她尝。 唐时锦说他:“你怎么天天来,没有事情做吗?” 许天禄很委屈:“大哥也天天来,你怎么不说他?我天天不来,你现在看我都烦了,我才来两趟就说我!” 行,唐时锦只好道:“是不是皇上跟你说什么了?你不用听他的,你忙你的,不用天天往这儿跑,我只是热,你来又不管热。” 话是这么说,许天禄还是隔三差五的来。 一直过了半个多月,桃相的建盏诗才写出来,但,并没能掀起多大的浪花。 之前交给穆完璞的也是,写倒是都写了,但只是在小圈子中互捧一下,没折腾出什么浪花来。 炎柏葳跟她道:“穆完璞那些人的,确实写的浮,但义父这个诗还是很好的,越是内行越觉得厚重。” 她不管啥轻浮厚重,反正对她来说,没达到效果就不是好诗。 所以她终于理解了为什么乾隆一生写了四万多首诗,没有一首收入语文课本……这好诗和不好的,差别就是这么大!! 这他还是皇帝呢,要不是皇帝,早有人骂死他了,臭诗篓子!! 她简直疯狂想念她的亲六哥。 人家那叫什么文才,就跟水管子一样,一拧就出水儿,根本不用等!而且一写就能火出圈儿,街知巷议。 于是她给桃成蹊写了巨长的一封信,吐槽与拍马屁齐飞,总之一句话,国家需要你!玩够了就回来!! 但桃成蹊表示,他要等赏完夏天的美景再回来,唐时锦总不能再把建盏跟桃相要回来,再给他捎过去写? 嫌老子写的不好,让儿子再写?那多不好意思。 炎柏葳被她叨叨了一番,索性自己写了一首,然后跟谢祖平说了一声,顶着他的名头放了出去,倒是掀起了一小波浪潮。 建盏这个东西,本来就属于小众的爱好,爱的人爱的不行,不爱的就会觉得也就那样。 所以她这会儿也不需要太大的声势,就有这么点影子就行,后续那边正常起来,才需要继续推进。 倒是来回一写信,她想起来了,看了看之前卫时磊送来的种子。 果然,一种是西红杮,另一种是西葫芦,还有一种居然是洋葱。 西葫芦也就算了,西红杮和洋葱还是很有市场的好么! 唐时锦瞬间来了胃口,把西红杮拿出来,切成小块,洒一点点白糖,大家一起吃。 于是炎柏葳一回来,就见几个小的,都吃的脸上前襟上全是红汁汁,一看就是亲娘喂的。 炎柏葳一边叫人赶紧抱下去换衣服,一边就进来道:“又弄什么了?” 唐时锦笑道:“这叫西红杮。” 她就站起来喂了他一片:“好吃?我中午叫他们炒鸡蛋吃,你尝尝。” 炎柏葳点了点头,问:“这是磊儿捎来的?” 唐时锦嗯了一声:“还有一种味儿很怪的东西,叫洋葱,我把做法教给御厨了,你明儿中午别回来吃了,我叫御厨做过去你尝尝,回来要漱口。” 炎柏葳道:“你不想闻那味儿?那我不吃了。” “没事,”唐时锦道:“明儿灵儿他们来,也给他们尝尝,味道挺独特,说不定你就爱吃呢。” 捎过来的种子不算多,但在空间里长的快,也长的大,也够她们吃一阵了。 唐时锦第二天还给孩子们做了洋葱圈儿,炸的酥酥甜甜的,几个孩子还挺喜欢吃的。 上午戚曜灵和许天禄来了,唐时锦把江必安和张居正也留下了,叫他们也尝尝。 结果近午时分,王慎行也过来了,唐时锦笑道:“王大人是不是知道我这儿吃新鲜东西,特意过来蹭吃的?” 王慎行笑道:“来的早不如来的巧 ,可见下官是有口福。” 话虽如此,唐时锦也知道是有事,就要站起来,但看王慎行坐下了,应该不是要紧的事情,就没动。 这会张居正还在上课,屋里都是自己人,王慎行看了看房中,就小声道:“我听了一个事儿,说沈大人活动着,想往京城来呢。” 唐时锦当时就是神色一凝:“沈刺史?” 王慎行点了点头。 唐时锦不由沉默。 沈刺史这是故意的。 沈刺史和她的交情,跟王慎行不一样,王慎行这个是姻亲,本来就守望互助,而沈刺史……却牵扯了一条人命。 他明知道他若是活动,消息必定会传到她耳中,他是想着,让她给他一个大人情,然后就了结此事,以后,她就不用时时关照着他,注意着他了。 因为她势必要护着他,而他纵是不能不受,却受之有愧,受之感伤。 唐时锦一时眼中含泪,低声道:“我知道了。” 这种事情没法劝,王慎行也没开口,慢慢的喝茶。 唐时锦缓了一会儿,才道:“你与他相处的久,你倒说说,他适不适合进财政阁?” 王慎行无奈的道:“王爷……” 唐时锦苦笑了一声,也知道自己问了一句傻话,他若是肯进财政阁,那又何必向她讨这个人情。 她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两人这一番交流,别说许天禄了,连江必安都看不懂。 然后王慎行岔开话题,笑道:“说起来,今儿又有人上书,提请选秀呢。” 选秀这个事儿,反正是天天提天天上,尤其她怀孕的时候,更是要上。 听说炎柏葳就直接问他,“朕有七个儿子,你有几个?听说你妻妾满院,却一个儿子也没有?既然你如此在意子嗣之事,那朕放你假,回家生儿子去。” 他点了一个侍郎的名字:“听闻周大人是你的良师益友,朕也放他假,与你共进退。” 其实这事儿,就是这个周侍郎指使的,于是这两人都被皇上放了假,再想回来……就不容易了。 许天禄在旁边吃西红杮,忍不住插话:“你说这些人是不是闲的,皇上都说不要不要了,还非得上。” 第897章 跟谁都能交朋友 这话一说,他岳父就露出了老江湖的微笑。 唐时锦笑着给他解释:“你要明白,后宫也是一个势力场,一旦选秀,就意味着无数的机会。多有这种愿意依仗裙带关系,更进一步的家族,就比如当年的万家。所以,他们会一次一次的试,反正每次只找一个小官儿出头,就算惹恼了皇上,对他们也没什么妨碍。所以这次炎柏葳把指使之人也揪出来了,就是希望能清净的久一点。” 许天禄还是不明白:“那皇上为什么不告诉他们,以后不要再上了呢?” “不能,”唐时锦道:“第一,就算他说了,也还是会有人上,还是那句话,只要有利益,总会有人前赴后继。第二,很多事情,可以做,但不能说,不然就会激起很多反对之声。” 看他还是不懂,她跟他道:“我想揍你。” 许天禄道:“别揍我啊师父,我不就是笨一点么!你该习惯了啊!” 唐时锦被他逗乐了,抬手就拍了他一下,然后又踢了他一脚,许天禄也没在意。 他岳父不忍直视:“懂了没有?这就叫能做,不能说。” 许天禄:“……” 反正这么一来,又能消停好一阵子。 而且几年下来,炎柏葳君权渐重,朝臣们也渐渐的不敢造次了,像这种他直接给上书的官员放假的事,要是在登基之初,铁定一堆反对之声,可现在,连个吭气儿的也没有。 直到九月份,章无极那边才初见成效,写了信回来。 那边建盏确实已经没落了,手艺还在的一共只有四家了,都已经调集了起来,余外还有三家转行的,也都愿意再试试,但要推动起来,只怕不是短期内能做到的。 章无极提到,她这边派出的人,上个月过去征求“技工学校”的意见,这些人都十分反对,他解释了半天他们也听不懂,而且建盏本身难度也高,不是可以教的,所以就全都按反对计数的。 余外,章无极还提到了匠籍。 大庆朝如今还是有匠籍的,凡这些工匠,大多都是匠籍,分为民匠、军匠、官匠,世代不得脱籍,而且子孙后代不许科举。 唐时锦之前还真没关注这事儿,乍一听,还有点惊讶。 所以?? 这些人的社会地位都低成这样了,让他们去学校教学,他们还反对?守着那小手艺当宝?? 而且他们这些人,就类似她建的御窑工匠,还有工部的那些工匠之类的,他们为官府服役,要是官府叫他们教人手艺,他们能不教?他们敢不教?? 只不过这样教,就是一个干活的,连班头都不算,要搁元盛朝,工钱都不发……他们觉得这样更好?? 她觉得自己应该算满朝最接地气的官员了,都看不懂这脑回路。 如今她征求意见的结果,已经差不多都回来了,她也已经放弃了,所以她就让王慎行帮忙上个折子,请废匠藉。 王慎行跟她道:“百姓大多愚昧,你要真想让他们来教,直接召来教就是了,什么事儿也没有,就因为你太平易了,还费诺大工夫,满天下的去问他们的意见,他们哪有什么见识,自然不识好人心。” “算了,”唐时锦道:“我也是一时之气,结果自打脸……但是工科改变世界懂不,这些人手里,真能做出好东西,能让生活更便利的,需要鼓励。所以,先帮他们改善一下社会地位,不然没人爱当工匠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王慎行就帮她写了折子,代她上了。 这事儿,反对的声音并不高。 一个是事不关已,第二,劳役之类其实也不影响,就算没有匠籍,朝廷或者官府,要召还不是一样召? 另外还有些聪明人,猜到了“征求意见”的结果,觉得这是唐时锦给自己找场子,所以也不想触她霉头。 所以,几乎是唐时锦宣布了征求意见的结果,又为她的学校提名“大庆商学院”的同时,朝上废止了匠籍。 这是真正的以德报怨。 这让一干担心唐时锦强行征人的工匠们,松了一口气。 然后,就是一干“黑粉的狂欢”了。 其实真要说这些人都是黑粉,也不见得,他们就是难得见财神爷吃瘪,趁机八卦一下,笑话两句,痛快痛快嘴。 这会儿唐时锦已经显怀了,极少出宫,这种事,也不叫个事,所以也没人特意跟她说了添堵。 倒是贺延墨几个,在外头吃饭的时候听到了。 贺延墨这个人,亲和力是真的强,跟谁都能交朋友。 而且自从当了几天托,他爱上了唐家多泡酒,天天约着人去喝。 戚曜灵本来还算是个斯文人儿,也都被他同化了,江必安本来就是个糙汉子,也经常被他拉去吃。 有一天江必安进宫,还问她要西红杮?说是贺延墨想尝尝。 唐时锦笑道:“怎么还托到你头上来了?” 江必安仍旧面无表情,用他独有的江氏汇报法道:“曜灵跟他说了三回,菜都说了好几道,就是没给他带,他就过来找我了,我从来没见过这么能说话的人,我不给他带一个,耳根子休想清静了。” 唐时锦坏心的道:“我就给你一个,你回头给他,说你也没吃过,看他怎么办。” “呵,”江必安道:“他会问我要不要咬一口。” 唐时锦笑的不行,然后挑了几个包起来,让江必安给他带回去尝尝。 然后晚上他们几个人就又去吃烤羊。 如今街头烧烤已成规模,还涌现出了不少老字号,也不知道是多老的字号,反正还真有好吃的。 这些人耳朵灵的很,一边吃着饭,就听到不远处酒楼二楼,一伙人正高谈阔论。 有人道:“都说了捐给朝廷,结果我等反对匠师,财神爷就一气之下收回了,要自己做,结果耗时半年,做了无用功。” “正是,将匠工与四书五经放在一起教,本就是异想天开,有辱斯文。” “说的也是,看来财神爷还是只会做生意,办学这种事情,还是要有才者居之。” “财神爷可不这么想,这不,还是想自己做。” 啦啦,哈哈哈哈。 颜开也在席上,他上次出言,险些闹出事了,这一次,强忍着没说话。 贺延墨听不下去了,站起来冲着窗子道:“财神爷再不济也是财神爷!比你们这些背后碎嘴的小人强!” 陆凤楼也站起来道:“王爷体恤下情,一心为国,计之长远,工匠们不读诗书,见识有限,不懂王爷深意也就罢了,尔等也是读书人,居然都看不出王爷此举的意义,怎么还有脸在此夸夸其谈!” 第898章 实在蠢到我了 那些人本来想回嘴的,结果往下头一看……认出了戚曜灵和江必安,顿时就不敢吭声了。 其实这些人,还真不是有资格提反对意见的那一拨人。 那些人大多位高权重,自有城府,傻了才在外头夸夸其谈的笑话财神爷。 所以这些人都只不过是沾点边儿,甚至连边儿都不沾的底层小官儿,真遇上“财神党”一个个乖觉得很。 但也架不住这种人多啊!要不能说是狂欢么! 萧伯纳说:“许多伟大的真理开始的时候都被认为是亵渎行为。” 因为大众对于真理的判断,本来就会因为时间、地点、时代等等,而有所不同。 就好像此时,一件针对某个群体的改革,去征求这个群体的意见,这能说不正确吗? 这正确极了好吗? 可是在这个年代,就成了笑话……就什么都不用说,只说“居然还一个一个去问工匠们的意见”,大家就会心的大笑起来,好像这是多么荒谬的事情。 最可笑又可怜的是,连这些工匠们自己,也拿这个当笑话说,一边说一边哈哈的笑。 道边的马车上,桃六郎缓缓的放下了车帘。 跟着的影卫低声禀报,又有人把元阆仙前几日写的《赞诸葛》送上。 桃六郎看了一遍,就做了两个手势,示意他找一处停一停,他要写点东西。 影卫精神一振,立刻找了一处又通风又荫凉的地方停下了,送上笔墨,桃六郎一挥而就,墨迹未干,就递了出来,示意他送出去。 影卫连声答应,欢喜的去了。 于是桃六郎人还未到京城,文章已经是满天飞,除了那篇《匠人书》,还又写了一篇《讨看客檄》,专门批驳这些文人,算是《赞诸葛》的升级版? 元阆仙这个人,名字仙,长的也仙,但文笔……怎么说呢,很毒辣,将人最丑陋的嘴脸,勾画的入木三分,如在眼前。 桃六郎则不是。 桃六郎很傲娇,他的文章也总有这个味儿。 哪怕是檄文,也不是金戈铁马明刀明枪,而是带着一种淡淡的,神之蔑视?总之就是“尔等实在是蠢到我了”、“我大发慈悲教你个乖”的感觉。 咋说呢,师徒俩同样招人恨,但元阆仙会叫人恼羞成怒的想杀了他,桃六郎……同样叫人恼羞成怒,却又恍然大悟,羞愤之余能极度深刻的明白过来,知道自己犯了怎样的蠢。 高下立判。 连炎柏葳看了之后,都忍不住道:“成蹊这杆笔啊,实在是,真的是……”他辞穷半晌:“你说文人一杆笔,可做杀人刀,他这个,真真醒世刀。” 唐时锦立刻叫他提了醒世刀三个字,叫人做了匾,大张旗鼓的送去庆王府。 结果桃成蹊的马车就被堵路上了,掀帘子表示询问。 影卫跑去看了热闹回来,哈哈的笑道:“皇上写了字赐给你呢,这会儿好多人围着看。” 桃成蹊点了点头,指了指皇宫,意思是那就先进宫。 影卫就绕了路,一边心痒痒的道:“你想不想知道写了什么字?” 桃成蹊眼晴微弯。 这种事情,肯定是唐时锦推波助澜,能讨她的好,这字绝不会斯文。 他想想炎柏葳的性子,再想想唐时锦的性子,于是就在手心划了“醒世刀”三个字。 影卫惊叹:“你也太厉害了,你怎么会知道的!!” 桃成蹊一进宫,唐时锦迎出来,深情呼唤:“六哥!!六哥你终于回来了!我都想死你了!!” 桃成蹊弯着眼点了点头,示意她要换衣服。 唐时锦叫人拿了戚曜灵的衣服给他换,影卫就把路上的事情说了,两人一起惊叹。 影卫道:“卫大人汤大人他们,还给带回来许多东西,在后头,可能要晚一天到。” 唐时锦哦了一声。 桃成蹊出来,平儿过来给他擦头发,唐时锦笑道:“你穿灵儿的衣服还怪好看的。” 桃成蹊点了点头。 也不用他问,唐时锦就道:“你想看建盏是不是?但是曜变碗没有了,只有那一个,在义父那儿,倒是前两天,小章送回来两个油滴,一个兔毫,之前的我也问完璞要回来了……你先看看这个,不过不用写诗,还不到时候。” 桃成蹊点了点头,就细看那碗。 许天禄进来,随口打了一声招呼:“大哥,你不说今天不来吗?” 一边就在旁边坐下了,问唐时锦:“小师伯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那人又来了,烦死我了。” 这屋子里的人,一个比一个坏,也不提醒他。 唐时锦就一本正经的道:“不知道啊,他没回府吗?” “没呢!”许天禄道:“我先回府看了没回府!还以为他可能进宫了……按说也该来了啊!” 唐时锦道:“那人又堵你了?” 许天禄嗯了一声。 桃成蹊听着好奇,敲了敲桌子,许天禄转头一看,当时茶就喷了,一边咳一边道:“小师伯??” 唐时锦笑的不行。 许天禄拿袖子抹了抹嘴边的水,无语的道:“这个家里啊,真是……没有好人,都欺负我!” 桃成蹊又敲了敲桌子。 许天禄这才给他解释。 是怎么回事儿呢,有一家瓷器家族,本是在青州,如今已经搬到了京城。 专烧一种墨花瓷,其实就是在瓷上画只用黑色,看着像水墨画,十分素雅。 因为匠籍不能科举,所以这家有时候会把成器的子孙过继出去,就为了科举的。 然后在元盛朝,有一个有出息的考上了进士,当了官,后来成了礼部的郎中,找了个机会,让元盛帝看到了这种瓷器,元盛帝十分欣赏,于是为这种瓷器,取名为“画瓷”,然后恩准他们家的人脱了匠籍,称他们为匠师。 这一家人就被称为画瓷世家,在匠人中地位超然。 就在前几天,唐时锦题完“大庆商学院”不久,这家人找上了许天禄,说他们愿去唐时锦的学校教学。 许天禄当然是拒绝了。 但他却说,他们是被先帝,也就是元盛帝金口玉言称为“匠师”的人,匠师,当然就是匠之师了,所以他们这算是奉旨行事。 许天禄只能跟他们解释,已经征求完意见了,如今已经成为商学院了……不能再改了。 然后他们就表示,那我们愿与财政阁合作做画瓷。 许天禄问他们是要加入御窑吗? 他们说不是,是要合作,就像建盏那样,还非要见了唐时锦再细谈。 许天禄表示我师父这会儿不方便,他们就拿来了几种画瓷的东西,说:“王爷见了,想必懂得,若王爷不知,待桃六郎回来,自然明白。” 第899章 画虎不成反类犬 许天禄吐槽:“你是不知道,来的那个人,叫啥来着,梅寒雪!傲的很,向我施礼的时候,一脸受了什么委屈的表情,搞的我那叫一个不得劲儿……跟我说先帝提啥匠师的时候,那架势……好家伙,我都以为他说的不是匠师是帝师!” 他摆摆手:“总之,一言难尽。” 唐时锦笑道:“不止,我好奇就问了问阿玉,他的手底下对这个梅寒雪印象深刻,说是他们去的时候,梅寒雪站在院中,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说‘我画瓷世家靠的就是这门家传手艺,朝廷若要逼迫咱们外传,我宁可一死’!” 她一脸无语:“我和阿玉核实了好几遍,才确定这是同一个人,之前为了不教人宁可一死,这会儿又找上门来要当匠师,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她顿了一下:“而且他们家那种瓷器,从技术上来说真的是大路货,完全没有难度,哪个瓷窑都会,特色只在那画上,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坚守的。” 她一脸刚想起来的样子:“对了对了,这个梅寒雪啊,就是之前那个人的孙子,听说连考了几回都没考上秀才,就不考了,如今只有一个生员名头,就这还一副怀才不遇的样子。” 桃成蹊耐心的等了半天,她就是一直说个没完,他终于忍不住敲了敲桌子。 唐时锦这才笑着叫人,把昨天送来的瓷器拿上来。 其实她看着还行,挺素淡的,听说在当地卖的也不错,但炎柏葳一看就笑了,说差的很。 桃六郎也是一看就放下了,然后在桌上写:“画虎……” 唐时锦夸他:“哟,小六郎还会用省略号了!” 写在桌上居然还一点一点,真是逗死人。 然后她又道:“画虎不成反类犬??你意思是说他刻意追求雅,反倒不雅了?” 桃成蹊笑着点头,又指了指她,唐时锦道:“哦,内行一看就知道,但是却合了我这种没文化只知道附庸风雅的人的喜好,所以卖的还不错?” 桃成蹊笑出声,连连点头。 唐时锦就跟许天禄道:“诺,就这样,六郎也看了,也不喜欢。” 许天禄笑道:“知道了。” 其实就算是画的好,桃六郎唐伯虎那么好,唐时锦也不会与他合作。 因为这跟建盏不一样,建盏卖的是工艺,而这家其实是在卖“画”,一人之画,这种就让他们凭本事传世就好了,她合作不合作,对她一点好处也没有,专给他抬轿子,凭什么。 许天禄对这个也是心知肚明,就纯粹拿来给他们鉴赏一下。 然后他想起来跟桃成蹊道:“小师伯,你去了这么久,小天下都竣工了,你哪天去玩玩呗!” 桃成蹊偏了偏头,许天禄道:“小师伯新交了几个朋友,有一个很爱说话的,已经去了好几回,等回头让他带你去,他会功夫能保护你,还能一路都给你介绍,多好。” 唐时锦:“……” 许天禄出去的时候,那梅寒雪就在外头等着。 他姿态看起来很彬彬有礼,但整个人都有一种微妙的,清高的劲儿。 许天禄就直接道:“抱歉,我师父说这个生意不做。” 梅寒雪一愣,顿时就有些焦急,道:“为何不做?” 许天禄就直接道:“这瓷器工艺普通,好看的是画,但画是人画的,这不就等于是在卖你一人的画?财政阁不做这种生意的,唐家也不做。” 梅寒雪露出了隐忍的表情,半天才道:“桃六郎可看了?” “是,”许天禄道:“他也在,也看了。” 梅寒雪道:“桃六郎说什么?” 许天禄道:“我小师伯如今不好说话,但他的意思是这画他并不喜欢。” 梅寒雪道:“他怎么能因一人喜好,就左右此事的成败?” 嗯??许天禄都无语了。 我这是客气!客气好么!是说你的画不好!!差劲之极! 再说了,就算是因为一人喜好左右又如何?这事儿我们说了算,我们不喜欢就不做! 他也懒的再说了,就道:“总之,就是这样,请回。” 他拱手走了,梅寒雪道:“早知王爷不通诗书,桃六郎也不长于书画,我便不该来才是!” 许天禄:“……” 啥叫我小师伯不长于书画!你先去五绝山庄看看,再说这话! 这些文人真是难伺候,一旦人家不喜欢你的诗啊画啊就十分悲愤,好像怀才不遇,其实你要真有才,真的不可能不遇的,就像桃六郎,这诗才,就算把他的诗文随便扣到一个无名氏身上,肯定也能一鸣惊人好么! 唐时锦听人说了,也忍不住吐槽。 何浅碧笑道:“听说这瓷器在他们那很受追捧的,他估计是被人赞多了,不知道自己姓啥了。” 唐时锦无语的道:“可是再不知道自己姓啥,也应该明白他跟六哥的差距有多大?” 就好像她每天都觉得自己很牛很财神,但假如说这会儿真的财神爷腾云驾雾的来了,她也肯定要麻溜儿跪下的。 何浅碧道:“我发现你们对这些人太客气,以至于这种人也敢蹬鼻子上脸。” 唐时锦默然。 是,也不是。 她也在底层的时候无所谓,该吵就吵,该打就打,可如今,她对这种底层的百姓啊,工匠啊什么的,都会客气些。 毕竟如今她确实万人之上,她的话份量太重,一句话说出去,也许就绝了他们的向上之路,绝了他们的希望,所以她对他们,总会多几分耐心。 唐时锦摆摆手:“算了,无所谓了。” 桃成蹊也没多待,用过晚饭就走了,第二天,卫时磊他们送过来的东西才送到。 里头又有两种种子,其中一种,居然是草莓,另一种不知道是什么。 唐时锦欣喜的种进了空间里。 之前的西红杮她吃了好一阵子,草莓种出来,也能吃一阵子,左挨右挨的,日子就差不多能卸货了。 这一回她肚子小,太医也说了是一个,她觉得肯定是她的小闺女来报到了,还怪期待的。 第900章 特意在此等你 没想到桃成蹊第二天去了一趟桃相府,出来又叫那个梅寒雪给堵了。 他对桃成蹊倒是执礼甚恭,拦着马车,非要他评判他的画瓷壶如何,那意思是不相信许天禄的话,以为桃成蹊没看过,或者是不可能说他的画瓷差。 桃成蹊又不能说话,连连摆手他又不依不饶,拦着马车不让走。 桃六郎那个脾气,哪里是个肯受委屈的,他当场跟人要了毛笔来,在他的墨壶上写了一个丑字。 墨汁淋漓,龙飞凤舞。 梅寒雪当场气的面青唇白,桃成蹊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唐时锦没想到的是,这个人,又把帐记到她头上了…… 时隔半月,她勤快的三浇两浇的,终于吃到了头茬草莓,然后还很有兴致的去给桃成蹊他们送。 天气冷下来,她就觉得舒服了,偶尔会出门走走,也不走远,就偶尔去个缉事厂,或者庆王府,纯粹闲溜达。 谁知道就有这么巧,她去的时候,正好那个梅寒雪的人,送了几套瓷器过来,庆王府门房从不乱收东西,再说这人他们早就听说过了,当然不收,结果那些人放下就走了,门房一边嘀咕一边打开看了看。 唐时锦也没管,进门的时候无意中瞥了一眼,然后她眼神一凝。 她跟平儿道:“拿过来我看看。” 平儿不明所已,就捧过盒子来给她看了看。 这是一个公鸡壶。 白瓷上,墨画的一只公鸡,正昂首向天,做出啼鸣的样子……可是这公鸡后头,却画着一个鸡蛋。 唐时锦看着,冷笑了一声,忽然劈手把壶扔到了墙角,壶应手而碎,唐时锦道:“去看看。” 平儿去看时,就见壶里头小小的一行字:“牝鸡司晨,惟家之索。” 平儿大怒:“混蛋!!大胆!!” 唐时锦冷笑一声。 她把草莓给了门房:“给他们送去,我不进了。” 她掉头就回了宫。 炎柏葳听闻之后,直接叫大理寺把梅寒雪就地锁拿,又派人去梅家拘押那一干人等,命查其不法重重惩之。 大理寺卿心领神会的去了。 他爱民如子公正无私什么的……那就是政治面貌,不是为了让家里人受委屈的!有些人既然目无王法,那就让他好生试试王法之威! 唐时锦没怎么当回事儿,该吃吃,该喝喝。 结果当晚睡的好好的,唐时锦忽然魇着了似的,呼吸急促。 把炎柏葳都给吓了一跳,惊醒过来,急连连拍抚,又不敢叫她。 下一刻,唐时锦猛然惊醒,剧喘了两声。 炎柏葳支起身子,把她揽在怀里,不住的轻拍,好一会儿,才道:“怎么了?” 唐时锦定了定神,觉得自己满额是汗,也懒的起来,直接就在他衣服上蹭了蹭,一边抱着他道:“不知道,好像做了一个梦,但是想不起来怎么回事儿了。就觉得一个人一直跟我说,还给我还给我……” 炎柏葳被她学的一个激灵,再次轻拍:“不怕不怕,没事,就是一个梦,我在这儿,不怕……要不要叫太医来看看?” “就一个梦,叫什么太医,”唐时锦按着他躺回去,道:“你把那几个人杀了?” “还没,可那些人该死。”炎柏葳道:“要不不杀?等你生了再说?” 唐时锦没说话。 这种人就像当年的赵二娘,属于无脑触犯大规则的那一种,找上门来骂人,这他娘的是有多贱。 这种人就是找死,确实该死,她才懒的管。 唐时锦就迷迷糊糊的闭上眼睛,又睡着了。 炎柏葳等她睡着了,又悄悄的出去,叫了太医过来,小心的把了把,说没事儿,这才又睡了。 听说第二天桃相就把桃成蹊叫去骂了一顿,说他行事张狂,太招人恨,直到如今都不知收敛,以至于连累了身边人。 唐时锦不放心,等到隔天休沐,又去了一趟桃府。 这事儿确实怪不着桃成蹊啊,这种人的脑回路,不是正常人能理解的,再说她也不在意,顶多只是被他蠢到了…… 桃相是真的无奈。 可是她护的紧,他又何必当这个坏人,只能道:“六郎如今叫你惯的,愈发不象话了。” 唐时锦笑道:“六哥是不世出的天才,助我极多。天才哪可能没有小脾气,我觉得六哥挺好的。再说我真的没事,我还不至于跟这种人生气。” 桃相叹道:“罢罢罢,你不嫌烦就行。” 唐时锦在桃相府用过午饭才回宫,结果马车才刚拐出桃相府,就见一辆马车拦在当路。 唐时锦这会儿用的是规制马车,敢拦路的,肯定是熟人。 果然她这边一停,那边马车的门就开了,陈剑儒穿着朝服下来,立在道边,向她深深施礼。 唐时锦心知肚明,脸上笑道:“陈大人,好巧啊!” “不巧,”陈剑儒道:“老臣是特意在此等娘娘的。” 唐时锦微微扬眉。 这是第二个叫她“娘娘”的人,之前那一个,是于见萍。 唐时锦就笑了笑:“看来陈大人这一肚子话,是非说不可了。” “是,”陈剑儒道:“臣屡次进言,但皇上听不进去,娘娘有大智慧,臣想试试。” 唐时锦长吸了一口气。 他这一句话,居然说的十分诚恳。 而且他身上,有一种与桃相类似的,大儒的感觉,她相信他来说这一番话,并无私心。 那行。 唐时锦就点了点头:“平儿安儿其它人,都退下,我与陈大人聊会儿。” 平儿僵了两秒,来回找了找,见旁边有一块上马石,就上前把帕子铺到上头,想了想,又索性把外袍脱下,垫了上去。 这种高官显贵的地盘儿,都远离市井,倒是清静,唐时锦就坐下了。 平儿几人躬身退下,散在不远处警戒。 唐时锦就道:“陈大人有什么话,请说。” 陈剑儒缓缓的道:“其实娘娘,知道臣想说什么。” 他看了看她,续道:“臣从一起初,就在看娘娘,看了这么多年,总算看清楚了娘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唐时锦点了点头。 第901章 天无二日国无二主 陈剑儒续道:“娘娘初入朝,便大刀阔斧,一扫沉疴宿疾,为圣上铺平了道路……圣上登基之后,娘娘又兴织造、治瓷器种种,大丰国库,处处可见大魄力大本事,且这些事务,也俱是非娘娘莫办,娘娘之功,足可流芳百世,别的不说,只新粮一事,就是天下福祉。” 唐时锦仍是只点点头。 陈剑儒道,“但如今,不拘缉事厂还是财政阁,诸事都已经走上了正途,只需要按部就班的走下去,我大庆便可蒸蒸日上,娘娘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恕老臣直言,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娘娘手掌总缉事厂,又司财政阁,权限太大,又与朝臣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且圣上又极敬重娘娘,娘娘可以轻易的左右朝事,这种种,俱都是祸乱之源。一路走下去,娘娘之前的功,都将成祸。” 他几乎苦口婆心:“娘娘本就是女流之派,如今又身怀六甲,为何不趁此良机,功成身退,回归原位,做一位贤良淑德的后宫之主,大庆国.母?如此,圣上、百官,万民心中,将永记娘娘之功,又乾坤和谐,瓜瓞绵绵,岂不是好?” 唐时锦咬了咬牙根,烦躁极了。 她真是听不得贤良淑德这种话,一听到就烦的要命。 可是他是诚恳的,毫无私心,甚至还在为她考虑的,她只能强忍着。 腹中的孩子也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情绪,不时的动一动,唐时锦缓缓的伸手,一下一下的抚着肚子。 她慢慢的道:“陈大人,我知道你来找我,并无私心,是一心为了大庆,为了皇上,甚至是为了我的。你是择善固执,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但是陈大人,你有没有想过,你所坚持的善,是错的呢?你所以为的正途,也是错的呢?” 她顿了一下:“陈大人,你既然知道新粮有多重要,那么,你也应该明白,一个国家,先进的东西有多重要,如今,我们已经知道,这个世界是很大很大的,我们走的快一点,威胁就会少一点……而且,就算不去管外忧,能让大庆百姓富足,万民安乐,我每一天都有可能做的更多更好,而我如果退居后宫,除了名义上好听一点之外,于国,于民,于百姓,有半点益处吗?没有!这个形式,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陈剑儒正色道:“重要,当然重要!礼义规矩,怎么可能不重要?若是连一国君后都不在意礼仪规矩,那如何约束百官,如何教养民众?” 他收起了循循善诱的师者仪态,眼中露着厉色:“恕老臣直言,娘娘也并非不知此事重要,娘娘只是不愿意放弃手中的权柄,不愿意退一步做皇后!!娘娘不同于普通女子,娘娘就喜欢抛头露面做生意,喜欢手掌大权,喜欢一呼百应令行禁止!!娘娘你扪心自问,你坚持做‘庆王爷’而不是皇后,是为了自己的私欲还是为了大庆!” 唐时锦一时沉默。 是的,他这话,其实一定意义上,是没错的。 但是她只是喜欢做生意,并不是他们意义上的“恋权”,这中间,其实还是不同的。 唐时锦微微吸气,忍着烦躁,耐着性子解释:“我并非全无私心,但是我亦问心无愧!我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是什么坏人。我深知权利越大,责任越大,我这么多年,是真心为百姓做事,并未因私废公。” 陈剑儒咄咄逼人:“可是娘娘,你有没有想过,圣上为此要做多少多余的事?当初娘娘不愿入后宫,圣上为此做了什么?一年复一年,只要娘娘一日不入后宫,圣上就要一直为此筹谋为此集心劳神为此……” “够了!!”唐时锦怒了:“你他娘的听不懂人话是!!当老子稀罕呢!!真当皇帝了不起了是不是?炎柏葳想得到什么就要付出什么,我们有我们的默契,用得着你个食古不化的老顽固瞎哔哔么!!你凭什么代表大庆百姓?你问过他们了没有?敢情大庆强不强,百姓饱不饱,全都不如你一个老顽固眼中的规矩重要?你这么重规矩你他娘的背着皇帝来找我?尊卑有别男女有别不懂??你这会儿怎么不讲规矩了?!敢情这规矩全是他娘的为你服务的?你这么双标怎么不上天呢?” 平儿几个人早就飞也似的冲了上来,扶住她。 陈剑儒梗着脖子还想说话,早叫影卫硬拖了下去。 唐时锦气的直发抖,指着他骂道:“老子再自私都不如你自私!老子胸中有百姓你有吗!你没有!你他娘的当了这么多阁老你给天下做了什么!你坚持这所谓的正确对百姓何益!你占着这个位子不为百姓谋福利,你怎么有脸站这儿指责我!!你这个尸位素餐的东西!” 平儿急劝道:“主子息怒,想想小主子啊!!” 唐时锦被她们扶上马车,不断的深呼吸,平息心情,一路兵荒马乱的回了宫。 炎柏葳得了信儿过来,唐时锦气无可泄,抬手就把枕头扔了过去,“滚滚滚,什么狗屁破事儿,真当老子爱嫁皇帝呢,什么玩意儿……他娘的老子要是真有私心会跟你这种混蛋合好?老子自己一个人富甲天下不香?他娘的谁当皇帝不得供着老子……老子为什么要当好人,老子再也不当好人了,再也不当好人了……” 她一边语无伦次的骂着,眼泪就哗哗的往下掉。 她是真的觉得委屈。 委屈极了。 所以说人不能当好人,当个屁的好人啊! 她当年在决裂之后,选择跟炎柏葳合作,她可以对天发誓,至少有九成九,是被昏君刺激到了,是为了这个天下,是觉得他是“明主”。 不然,就算她再喜欢他再舍不得他,她也一定不会原谅他,她绝对绝对,是一次不忠百次不用的。 而现在,她选择让炎柏葳当皇帝,她在这儿陪着他,也真的更多是为了这个天下,她是真不稀罕这什么后宫之主。 是的,她是没那么崇高,她就是当老大习惯了,以前在竹林村,只负责这么一小拨人的生计,可是越爬越高,她就不知不觉的,把这个天下当成了她的责任,她的小弟……她操心费力的赚钱,养着满朝文武…… 怎么着,还委屈他了是! 她哭的稀里哗啦的,一边哭一边骂他:“混蛋!混蛋!全都是你!你混蛋!” 炎柏葳都快急疯了,又不敢上前,急道:“别气别气,不是我啊!”他也恨不得去把那个老匹夫大卸八块:“不是我的意思,真的不是我的意思,我怎么可能!你先别急啊……太医!太医!” 下一刻,唐时锦只觉得眼前一花,就昏了过去。 第1章 同台飚戏谁怕谁 唐时锦醒来的同时,全靠着敏锐的直觉,迅速贴地一滚,避开了踹过来的一脚。 男人怒吼了一声:“你还敢躲!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他急追两步,又踹了过来。 有个软软的小身体,一下子扑到了她身上。 男童的声音嘶哑的哭叫着:“别打了!爹!你要打死阿姐了!” 下一刻,男人的脚毫不迟疑的踹了过来,连唐时锦都被他踹的向后一仰。 男孩哑叫出声,直痛的全身抽紧,却张开细细的小胳膊,死死的抱住了她的脖子。 什么情况?! 唐时锦急张开眼睛,一下子就触到了这孩子通红的眼。 他明明才五六岁大,可是眼中那深沉的绝望和悲怆……竟叫她心头一震,整个人都僵住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段陌生的记忆,闷棍一般打了过来,唐时锦下意识的闭了闭眼。 她成了一个叫唐二丫的古代小村姑。 今年才十岁, 亲娘已经死了。 怀里的孩子,是她的亲弟弟磊哥儿。 就在刚才,唐二丫被她的亲爹,一脚一脚的,活生生踹死了…… 所以,她就来了。 唐时锦搂紧了磊哥儿,手撑着地面,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坐了起来,透过滴着血的乱发,她看清了眼前的渣爹唐有德。 他犹满面愤怒,猛的一振衣襟:“我唐有德自幼读圣贤书,一生清清白白,怎么会养出你这种丢人现眼的东西!” 穿着绿色襦裙的妇人,她的好后娘朱氏,过来扶着他:“当家的,你消消气,快别打了,我看着心都疼了……二丫她还小呢,她不懂事,你就原谅她这一回……”她抽泣起来。 “十岁了还不懂事呢!”一个尖厉的娘子声音道:“二丫偷鸡摸狗也不是第一回了,你们也得好生教教了!” “就是啊!偷点菜什么的大家不跟她计较,偷人家嫁妆就过份了!” “要不是林娘子恰好看到了,岂不是丢了都不知道怎么找!” “说句不好听的,二丫这孩子啊,从根儿上就坏透了!” 很好。 看来原主的名声,真的是烂到家了。 趁着渣爹没动手,唐时锦迅速寻思破局之法。 她今天一天都没出门,这个银钗,绝对是她那个熊到家的继弟偷的! 熊孩子干什么都是她给背黑锅,她都数不清有多少回了! 可是因为她的好后娘演的好,她心甘情愿的把她当亲娘,从不辩解,名声当然烂大街。 更别说今天,是林娘子找上门之后,渣爹愤怒的把她拖出来质问,后娘搂抱阻止……然后从原主的袖中掉出了银钗。 所以才说啊,好后娘真的是机关算尽,演技绝佳。 真真正正的抓贼拿赃,百口莫辩! 这才是真·地狱开局! 这个年代没有监控,名声又差,辩解也没人信,她要如何证明自己的清白? 磊哥儿忽然抱住了她,声音直发抖:“阿姐,我们跑……” 唐时锦看了看他。 磊哥儿瘦的可怜,右脸上明显的一道疤,眼睛又大又黑,连长长的睫毛都被泪水打成一络一络的,看着就像一只被雨淋湿的小狗。 也不知是不是受了原主的影响,她一看他这个样子,心里就是一阵酸软,心疼极了。 她轻声道:“跑哪里去?” “哪里都好,”他的声音极小极小,有些飘忽,“怎么都比被人打死好。” 唐时锦微愕。 她搂紧他,轻轻的摸了摸他的头,一边垂眼思忖。 一般的人,对于别人的记忆,哪怕接收了也如一个梦。 但是对唐时锦来说,她可以瞬间把一段信息在脑海中形成一个表格,人对于她来说,也是一段数据,优点、弱点、长板、短板……归纳总结,然后“对症下药”。 几秒之后,她双目一抬,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于是亲了亲磊哥儿的小耳朵:“不怕,阿姐有办法。” 渣爹还在痛心疾首的喷粪:“这孩子从娘胎一出来就是个坏胚子,我耗费了诺大心血,也教不好她……竟让她成为村里的害群之马,是我教女无方,对不住你们!” 喷,喷,老子一定要叫你把喷出来的粪,一口一口的吃回去! 毕竟东西找着了,大家也不为已甚,说了几句就要散,唐时锦捏了捏磊哥儿小手,轻轻推开了他。 此时渣爹一声吼:“逆女!还不进来跪下!” “爹!”唐时锦一声长叫,声音含泪,满是不可置信:“女儿没有做过!您怎么就是不信呢!” 渣爹一瞪眼:“你还敢狡辩!” “我没有啊!”唐时锦大哭道:“爹爹!您自小教我克已重义、贫贱不移、松寒不改……我句句都记在心里,我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啊!我敬仰爹爹君子端方,一心孝顺爹爹,我听闻爹爹要何首乌,我不要命的跑进深山里挖了来,我一心全为了孝顺爹爹,您怎么能不信我啊……” 她伏地大哭。 这番话,看似平常,实则句句都有门道。 村里人大字不识一个,一听几句文绉绉的,顿时就信了。 而渣爹,他极其爱面子,极其自私,在自己的利益面前,什么人都是可以牺牲的。 他一直在图谋里正的位子,一直在想方设法的与县丞大人交往,就在几天之前,他还曾提过,县丞想求一根二十年以上的何首乌,若是能找到,里正的位子就是他的了。 面子,老子给你! 利益,也给你!! 就不信你丫的不上钩!! 果然渣爹当时就瞪了眼:“你挖到了何首乌?真的?” “是!我挖到了,”唐时锦哭道:“好大的两个,一赤一白……” 唐有德眼睛都瞪大了。 何首乌生必相对,赤者雄,白者雌……难道是阴阳一对!那可真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唐有德急道:“真的?在哪?” 唐时锦哭道:“女儿从来没撒过谎……” 磊哥儿一直偎在她肩头,忽然来了一句:“阿姐给我看过,有一个长了小鸟鸟。” 嗯??唐时锦的情绪都差点被打断。 这孩子这一句,真神来之笔!! 唐有德登时就信了,惊喜交集:“在哪儿!快拿来!” “不!我不会告诉你的,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唐时锦仰起了头。 她全身是土,满头是血,血泪从眼中不断滑下,伤心欲绝:“我永远不会再信你了……你太让我失望了,你不疼我,我不想活了,我真的不想活了,反正我做什么你都不喜欢我,我不如死了算了!” “胡说什么!”巨大的利益面前,唐有德难得的露出了几分和颜悦色,急迫的道:“爹这是恨铁不成钢!你是爹的女儿,爹怎会不疼你!” “我不信!我不信!”唐时锦“用尽全力”大呼,却根本没有力气,声音仍旧嘶哑极了:“你不疼我,不相信我!爹!我今天一天都没出过门儿啊!我从来没偷过东西!可是你根本不相信我!” 唐有德皱了皱眉。 他是知道这个闺女的,其实真不会说谎。 他为了找何首乌都快疯魔了,今天才被县丞大人骂了一顿,要不然也不至于这么大火气,下脚这么重!如今终于看到了曙光,绝对不甘心放弃。 他只权衡了一瞬,就转头冲着朱氏吼了出来:“怎么回事!为何二丫儿说她没出过门!” 第2章 天下后娘一般黑 朱氏张口结舌。 她倒也不是怀疑唐时锦说谎,可是事情这发展,仍旧叫她应接不暇:“我……我不知道啊!” 她深觉不妙,惊慌的看了一眼外头。 刚要散去的村民早又聚了起来。 她刚才觉得人多才好泼脏水,可是现在她又觉得,当着这么多人,说什么都不方便。 朱氏强笑着道:“不如我们回屋慢慢说,大家都散了!” 大家才不会散呢。 村里就这样,聚族而居,一大家子,谁家有事情,也得从头看到尾,顺便帮忙论论是非短长。 林娘子立刻道:“敢情偷我钗儿的不是二丫?那是谁?你们可别糊弄我!” “就是啊!这到底是咋回事儿?” 唐有德沉着脸。 他也发现当着人这事儿不好解决,他犹豫的向唐时锦看过去,想着要不命令她进屋说。 谁知道一别眼,竟看到唐时锦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悲声道:“我死了,你们是不是就信我了!”一边猛的向石头上撞了过去。 唐有德大吃一惊,一个箭步冲过去,把她接在了怀里,居然还被她带的身子一斜! 就看这力气,就知道她寻死的决心有多么大! 村民也都看到了,登时轰然一声。 啥事情都讲究个入乡随俗,在村里这种地方,寻死绝对是最最有效的方式,豁出去以死自证的,大家一下子就能信十成十。 有人急出声道:“二丫儿!你可别想不开哟!有什么事情咱说清楚就行了!” “我说了,可是没人信我啊!”唐时锦演技全开,声音悲凉:“我一次一次的说,可是从来没有人信过我,你放开我,我不想活了,让我死,让我死!!” 又有人道:“快别这样!乡亲们都给你做证!小小年纪万不要做这种糊涂事啊!” 事已至此,唐有德一咬牙,回身就吼了出来:“朱氏!到底怎么回事!你还不说!”他指着朱氏,凶神恶煞一般:“银钗到底是谁偷的!为何要赖给二丫儿!你快说!” 瞧,对渣爹这种人来说,利益就跟吊在驴子前头的胡萝卜一样,不怕他不听话。 而且,朱氏看重的“名声”,在唐有德心里还不如一个屁……对,他自己极其重视自己的名声,但别人的名声对他来说,什么也不是。 反正唐有德拍桌砸凳的发了半天火,朱氏终于哭了出来:“我也不知道啊,钗儿是我在路上捡的,我也不知是谁,一时贪心,就想昧下,没想到是林娘子的,我就……我就一时想左了,还以为是二丫儿偷的……” 这个说词,连淳朴的乡民都不信。 毕竟林娘子是亲眼看到一个小孩蹿进了他们家的。 可是不管怎么问,朱氏咬死了就是这样,他们也就没有再问。 但心里谁不心知肚明? 唐家几个孩子,老大珩哥儿十六了,已经算大人了,大丫虽只比二丫大一岁,却高出半个头,再刨开年幼的磊哥儿……只有瑞哥儿跟二丫儿个头相似,身量也像,二丫的衣服也都是捡他的穿。 所以这事儿肯定是唐时瑞干的! 这事儿是他干的,那之前那些事呢? 朱氏天天温温柔柔的,看着是个好的,没想到私底下这么阴毒!果然天下后娘一般黑! 大家看她的眼神儿都不对了。 朱氏心头暗恨! 她扯惯了顺风篷,这还是头一次翻船!她都不敢想大家背地里怎么嚼她的舌根子! 好歹等着人走了,唐有德亲自动手,把唐时锦抱回了屋。 门一关,朱氏便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当家的,我受点委屈没什么,可是这么一闹,村里还不知道怎么说咱们呢……” 唐时锦懒的理她话里的机锋,只静静的坐着。 唐有德也觉得丢人现眼,黑着一张脸坐下,重重的咳了一声。 要是平时,他这架势一摆,原主早就吓哆嗦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可现在壳子里换了人,唐时锦做为一个身家几百亿的大总裁,什么场面没见过? 渣爹这蛆一样的气场,她手底下最小的小喽啰都比他强一万倍。 唐有德不得已主动开口:“还不说?” 唐时锦全当这话不是跟她说的。 渣爹怒了,叫了她的大名:“唐时锦!你没听到我说话么!何首乌到底在哪!” “我不会说的。”唐时锦倔强道:“我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打死我也不说!” 唐有德气的一瞪眼。 朱氏柔柔的道:“二丫儿呀,你就别惹你爹生气了!胳膊折在袖子里,不管怎么着咱都是一家人!你可别闹腾了!” 唐时锦道:“二娘,你没念过书,大概不懂,爹爹饱读诗书,才华满腹,一定明白我的……我要的是清白!我不怕死,可是‘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她看着唐有德:“爹爹,我是您的女儿,我想做像您一样的君子,您把清白给我好不好?!” 坐在角落里的唐时珩,她同父同母的亲兄长,抬头看了她一眼。 唐时锦察觉到了,但并没有回头。 她拽文并不崩人设。 因为家里有两个读书人,而这年头的读书人都是爱“读”书的,所以家里人个个都能背两句诗出来,只是有时弄不清意思,经常张冠李戴。 而这次因为用的恰当,登时就跟自命清高的唐有德拉进了距离。 唐有德沉声道:“没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威严的看向朱氏:“如今没有外人了,你必须给我一个交待!” 朱氏的面皮都抽了抽。 她不知道这个继女为什么忽然变的这么难缠。 唐大丫忍不住出声:“二丫儿!你就非得搅和的家宅不宁吗?你就不能体谅体谅爹娘吗?” 唐时锦道:“姐姐,这是文人的节操,你不明白的!” 这口吻,冠冕堂皇,活脱又一个唐有德。 唐大丫险些没叫她给噎死。 朱氏眼见抵赖不了,终于还是说了出来:“是瑞哥儿顽皮……” “二娘!”唐时锦瞬间挂上了演技buff:“你这是往我爹心上捅刀子哇!瑞哥儿可是男丁!他代表着爹爹的脸面!爹爹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我一个女儿家行差踏错,爹爹都恨不得把我打死,瑞哥儿……他怎么能这么做!” 她直接把渣爹高高的架了起来。 唐有德焦躁极了。 但他明白她心里有气! 看她这一头一脸的血,刚才都气的要自尽,此事必须给她一个说法! 必须赶紧处理完了,叫她满意了,才好叫她把何首乌拿回来! 不拿在手里,他怎么都不放心! 唐有德也没考虑多久,直接站了起来:“把瑞哥儿叫过来!” 朱氏这下是真的急了:“当家的!瑞哥儿他……” 唐有德一瞪眼:“叫过来!” 朱氏又慌又怕,又不敢多说,只得去东屋把孩子抱了过来,瑞哥儿睡的迷迷糊糊,打着哈欠:“阿娘,那些人走了没有?是不是要吃饭了……” 一句话还没说完,唐有德一尺子就抽了下来。 第3章 人在做天在看 瑞哥儿当时就是嗷的一嗓子。 然后唐有德重重的,一下一下的抽他。 他性子本就凉薄,又急着想让唐时锦满意,下手极重。 瑞哥儿从小到大就没挨过打,一时疼的满地打滚,一边道:“爹!爹!你打我干啥!” 唐时锦淡定拱火:“爹不是在打你,是在教你呀!” 唐有德骂道:“偷鸡摸狗,没出息的东西!简直丢尽了我的脸!” 瑞哥儿哭叫道:“不就是个钗么!又不值钱!我偷了怎么了!嗷嗷!不是有那个死丫头么!啊……爹啊!你别打了!疼死我了!是阿娘!是阿娘说没事的,她说反正有死丫头顶缸我干啥都行……爹!你这个糟老头子!你敢打我!你连秀才都不是你才没出息!你敢打我我非弄死你不可!” 唐时锦的嘴角翘了翘。 瑞哥儿招出朱氏,唐有德其实根本不在意。 但是他骂他,尤其又骂他连秀才都不是……那绝对是直戳渣爹的雷点,唐有德能把他揍出屎。 朱氏哭叫着,一遍遍的扑上去,然后被渣爹一次次的踹开,最后唐大丫也扑了上去,一时间满屋婊飞狗跳,莲哭熊嚎。 唐时锦低头,跟怀里的磊哥儿交换了一个视线。 磊哥儿眼睛亮晶晶的,两人互相这么一看,他就搂住了她的脖子,把小脸儿埋在她身上。 等结束的时候熊孩子已经哭都哭不出来了,朱氏的眼里浑似长了刀子,要将她活剐了。 等朱氏把人一抱走,唐时锦就道:“爹!玉不琢不成器,您满腔爱子之心,瑞哥儿一定会明白的!” 唐有德冷冷的嗯了声,扔开尺子。 唐时锦主动道:“我把何首乌用草包了,放在了旧祠堂的东南角。” 一听这话,唐有德怒色全收,立刻叫了珩哥儿,两人就去了。 旧祠堂是一个倒塌了的老祠堂,因为还有一部分没有塌,村里孩子经常过去玩,但是很低矮,相当于要钻狗洞,两个自诩斯文的读书人,那场面,啧啧……不敢想。 唐时锦伤势极重,走路都困难,不过暴风雨还没结束,要做好准备。 她就把磊哥儿放下来,两人牵着手儿,扶着墙,慢慢的去了灶房。 磊哥儿见周围没人,小声道:“阿姐,何首乌……” “嘘!”唐时锦冲他眨了下眼睛:“我骗他们的……对了,你怎么知道何首乌长小鸟鸟,磊哥儿可真聪明,帮了阿姐的大忙!” 磊哥儿顿时就不好意思了,垂着眼忸怩的道:“听人家说的呀,一个长小鸟鸟一个长小馍馍。” 小家伙长的萌,一对黑黑的葡萄眼,睫毛长的跟小扇子一样,扑闪扑闪……很少有人知道,唐总裁是个深度睫毛控,一看之下,就按捺不住洪荒之力,抱着他脑袋亲了一口。 小团子更不好意思了,耳朵都红了。 唐时锦蹲下来,艰难的拿着烧火棍,捅了一下灶膛。 她没用过这种土灶,幸好原身是个熟练工,很快就把火催旺了。 她也不淘米了,直接丢进去一大把熬粥,看旁边有和好的面,就在锅上架上笼屉,捏了一笼三合面窝头。 朱氏从屋里出来,指着她恶狠狠的道:“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没脸没皮的扫把星!就遂你那死了的娘!” “可不敢跟你比,”唐时锦轻笑道:“自己儿子偷了东西,顺手就栽赃给别人,塞人袖子的表演可真是棒棒的……” 她笑嘻嘻的看了她一眼:“一次又一次的,你自觉得手段高明,占足了便宜,岂不知人在做,天在看,这不就报应到你儿子身上了?” 朱氏当时就打了个哆嗦。 她又恨又慌,死死的盯着她,唐时锦全不在意。 朱氏是个身量娇小的小脚妇人,她一向动嘴不动手,走软刀子磋磨人的路线,而对于此时的她来说……只要不动手,她无所畏惧。 至于崩人设,她也不担心,毕竟她和原主可是无缝衔接的,不符合借尸还魂的条件。 而且原主本来也不是包子,而是个一点就着的炮仗,嘴皮子溜的很,只是蠢了些,把朱氏当成了亲娘,天天为她冲锋陷阵。 还不兴她幡然醒悟了?所以这种差别,根本算不上小辫子。 最终朱氏愤愤的走了。 拜原主的愚蠢所赐,哪怕她刚吃了大亏,也不觉得她敢偷吃。 但她当然敢。 熬出粥来,她立刻跟小团子一人喝了半碗,又一人吃了半拉窝头,把余下的移了移,又摆成一笼,抹抹嘴儿出来等着。 两父子直到天黑才回来,一头一身的草灰,唐有德愤怒不已:“没有!没找着!你确定你放那了?” 唐时锦道:“我放了啊!我和磊哥儿一起去的!难道是叫别人摸走了?” 唐有德大怒道:“挖着东西不拿回家!塞外头干什么!你知不知道这个值多少银子!” “就是啊!”朱氏凉凉的道:“都是一家人,难道你还防着谁不成!” “对啊!就是防着啊!”唐时锦哭道:“我防着瑞哥儿呢!我拿回什么来他都又踩又跺,我知道这个对爹很重要,我怕瑞哥儿给毁了,所以想先藏好,然后悄悄的跟爹说的……” 朱氏猛的一窒。 她万没想到,她居然在这儿等着她! 唐时瑞是个极其熊的熊孩子,而二丫儿是他的沙包,他向来以欺负她为乐,她挖野菜采蘑菇,哪一会不叫他踩的稀巴烂?不光家里人,外人也都知道! 唐有德也是脸色铁青,瞪着一双牛眼就想发作。 然后唐时锦淡定的又放下了一个饵:“爹爹,你别急,我还记得那个地方,等我伤好了,我带你再去找找,兴许还有呢?” 唐有德一顿,然后他转身怒骂道:“瑞哥儿简直不像话!太不像话了!看看你把他教成了什么样子!欺负幼妹!糟践东西,不知好歹的混世魔王……” 鸡飞狗跳之中,吃完了晚饭。 唐进锦两人提前吃过一顿,又在渣爹的关怀中吃了一顿,吃的饱饱的,然后被抱回房睡觉。 家里有三间正屋,正屋东边睡着两口子,西边本来是唐时珩睡的,后来因为东西放不开,就搬到了东屋,现在是大丫儿在睡,西屋是瑞哥儿和磊哥儿。 而她,唐二丫儿,睡!柴!房! 今天朱氏不放心瑞哥儿,过来跟他一起睡了,磊哥儿就直接陪着她睡柴房了。 唐时锦受的伤不轻,全身上下,到处都痛,尤其肺腑之间,疼的喘气都不匀实……但现在也没办法,他们不会给她请大夫,她又不懂医术,只能平心静气,努力睡着,徐徐图之。 才刚有了一丝睡意,耳边,忽然传来了潺潺的流水之声。 唐时锦张开眼,眼前一片黑暗,但是再闭上眼时,眼前却好像多了一汪小小的泉眼,只有脸盆那么大,边缘竟似乎白玉雕成,精致漂亮极了,清澈的泉水从下面不断的奔涌而出,泛着水花…… 唐时锦反复试了好几次,还试着取出一点来,这才发现,这眼泉水似乎是扎根在她的意识里的。 她旗下有娱乐公司,也是看过不少网文,拍过不少玄幻剧的,灵泉什么的她也听说过,不由得又惊又喜。 她对这眼泉水,有一种本能亲近的感觉,就想掬一口尝尝。 但她向来不是一个靠直觉做事的人,谨慎的那根弦儿崩了崩,她还是决定先做个试验再说。 第4章 男女七岁不同席 这时候没有小白鼠,她就把主意打到了鸡上。 唐家养了好几只下蛋鸡,平时都是原主在喂,原主还给每一只鸡都取了名字。 唐时锦去厨房抓了把小米,用灵泉水泡了泡,然后把黑翅子给抓了出来。 鸡夜里一般不吃食,但大概是因为跟她关系好,晃了半天之后,给面子哆了一口……然后它小眼睛一睁,瞬间精神起来,整只鸡扑进碗里,哆哆哆的全部吃光。 吃完还抬头看着她,一副“再来点儿”的样子。 唐时锦真的是目瞪口呆。 她第一反应是这鸡成精了?? 但她随即回过神来,心说看来这泉水,真的是好东西。 连鸡都知道!! 唐时锦把鸡放回去,犹豫了一下,就蹲在地上,先用泉水,洗干净了头上的伤口。 这是当务之急。 这泉水就算只是普通泉水,用水清洗伤口,在酒精没发明之前,也算是正常操作,应该不会出问题。 然后她艰难的挪回去,往稻草垫子上一躺,就睡死了过去。 早上时,她听到了外头的嘈杂,可是整个人昏昏沉沉,眼皮怎么都抬不起来。 一直到有人进来,晃了晃她:“二丫儿?二丫儿!?” 她张了张眼,眼前人影直晃,却看不清楚。 唐有德又在她头上摸了摸,然后提着袍子就跑了出去:“朱氏!赶紧请大夫!二丫儿发热了!” 等她再醒的时候,就是朱氏端着一碗滚烫的药,恶狠狠的往她嘴里灌,唐时锦被烫的一个激灵,呛咳起来。 磊哥儿急的抓着她膝盖:“二娘,我喂阿姐!你让我喂阿姐!” 唐时锦眼睫一垂。 她声音虚弱,低低的道:“二娘,你可悠着点儿!药洒了,可又是一份儿钱呐……” 朱氏怒瞪着她。 唐时锦眯眼靠在她怀里,甚至还腾出手来,安抚的拍了拍磊哥儿小手。 朱氏气的全身发抖。 可她是真不敢摔了碗或者烫死她,只咬牙切齿的道:“祸害还用吃药?祸害活千年!” 她轻笑道:“谢您吉言了!” 朱氏气的直打哆嗦,可最终,她还是只能把碗凑过来,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喝!怎么没喝死你!” 唐时锦慢慢的喝完,朱氏摔袖子就走了。 外头大夫的话陆陆续续传过来:“内脏蓄血,十分严重,定要好好调养……倒是头上的伤,并不太严重,我看着已是生了新肌,可是请甚么名医治了?” 唐有德道:“这孩子十分性急,日日催促,你有什么快些的治法……” 呵!这个渣爹,渣的程度真叫人叹为观止! 对他来说,她的存在意义只限于何首乌,所以等再上山之后,不管找到找不到,她的死活他就不在乎了。 这个饵,跟之前那个饵不一样。 它属于“明明知道不可能但还是抱着一线希望”的那种,这个度要把握好。 所以唐有德一进来,唐时锦就乖巧的道:“爹爹,我不用吃药……吃药花钱!等我缓缓,头不晕了,就让大哥背我上山找药……” 唐有德登时就十分满意,点了点头:“你是个好孩子。” 唐时锦期盼的道:“那爹爹以后就疼我了吗?” 唐有德雍容道:“你是爹的闺女,爹当然疼。” 这个全心全意只为讨爹爹喜欢的人设,正常来说能刷天下八成爹的好感度,但就算这样,渣爹也没正面回答。 他随即转身出去了。 她这会儿是躺在堂屋,平时爹娘睡的榻上。 唐时锦听了听屋里没人,就捋起碎发,低声问磊哥儿:“我头上的伤,真的好了?” 磊哥儿爬上来看了看:“有个坑坑,那么长,”他比了比:“旁边的肉白白的,一大道白白的,这么长。”他又比了比。 唐时锦缓缓点头。 从出血量来看,昨天的伤口应该不小,如果真的用泉水洗洗,一晚上就能愈合这么多,那这泉水,起码对外伤来说,是个顶级的好东西,剩下的就看鸡肉了。 她想了想,问磊哥儿:“帮阿姐办件事,敢不敢?” 磊哥儿点头,她就附了耳低声道:“咱们家的鸡,那个黑翅子……” 乡下鸡大多散养,白天就散到家附近,自己找草籽虫子吃,晚上再赶回窝。 以朱氏的抠门儿,就算瑞哥儿有伤,吃个鸡蛋顶天了,杀鸡那是过年才干的事儿,但要是鸡本来就死了呢? 两人正咬耳朵,就听到有人说着话走近,大丫儿撒娇的叫了一声:“哥~~” 然后两人就拉拉扯扯的,绕过顶箱柜进来了。 磊哥儿萌萌哒小脸儿,登时就皱了起来,怒瞪着他。 唐时锦伸手捂住了磊哥儿的眼睛,在他耳边道:“出去玩!” 磊哥儿低头从两人身边挤了过去。 唐时锦抬起头来。 唐时珩一身青衫,负手站着,神色不豫,大丫儿抱着他胳膊,示威似的冲她一抬下巴。 二丫儿平时最见不得她这样。 只要她一跟唐时珩亲近,她就会被刺激到,疯了似的大叫大闹,无数次扯着唐时珩的胳膊,哭的一脸眼泪鼻涕:“你是我哥啊!你是我的亲哥!你怎么能不理我……求求你看我一眼,你理理我啊!” 爹最不喜欢这种没规矩的样子,一见到,是必定要骂的。 大丫儿有些期待,又往唐时珩身上靠了靠。 唐时锦果然开口了,她微笑着道:“兄长,有句话我不大懂,请兄长帮我解一下。” 唐时珩正要说话,被她说的一愣:“什么话?” 她慢慢的道:“‘男女七岁不同席’,何解??” 唐时珩一怔,脸色微变,迅速从大丫儿手里抽回了手臂。 大丫儿也愣了愣,小脸儿憋的通红。 然后她眼圈儿一红,就掉下泪来:“二丫儿,我跟哥哥好心来看你,你为何如此羞辱我,我若有什么做的不好的,你直说便是……” 唐时锦欣赏了两眼:“兄长啊,我伤病在榻,你们过来看望,长姐数次伸手触摸你身体,又双臂交缠,相偎相依,我身为幼妹,见此情形觉得不妥,委婉提醒两位,长姐却视之为羞辱,居然哭了起来……此事何解?” 她顿了一顿:“唯恼!羞!成!怒!可解!你们若不认同,我们现在就出门找人评评理!” 她掀开被子就要下塌。 第5章 打死亲闺女累着他了 唐时珩脸都绿了,急上前按住她,一边回头道:“珍儿,你也大了,以后不可如此!”他习惯的伸手要摸摸她头,又迅速收住:“你先回去!我与二丫聊聊!” 大丫儿不傻,她只是没想到,那个平时一刺激就炸的蠢货,居然学会了含沙射影?? 她又急又气,挂着两滴泪,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扭头就跑了。 唐时珩转回头,深思的看着她。 唐时锦一抖被子,把他的手抖开,躺回枕上,闭上了眼睛。 唐时珩愣了愣。 他习惯了这个妹妹对他的依赖与纠缠,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她居然会露出这样嫌弃的神情。 他沉默了半晌,然后坐到床边,略俯身,声音极低的道:“二丫,你素来糊涂胡闹……如今终于能明白过来,为兄很欣慰。” 唐时锦一怔。 她张开眼晴,看着他。 说真的,唐家人都长的不丑,渣爹和便宜兄长,磊哥儿,甚至包括熊到家的瑞哥儿,都长的挺好的,尤其唐时珩,真真是眉清目秀,朗月清风一般的长相,尤其还簪着花,更显得古画中走出来一般的风雅。 他双眼盯着她,掏心掏肺似的:“既然明白了,就不要再闹腾了,你应该明白,这个家……是少不了阿娘的。” 阿娘,叫的好亲昵!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亲娘! 唐时锦垂下眼,迅速搜罗了一遍原主的记忆。 她道:“我不懂。” 唐时珩道:“你无须懂。” 唐时锦:“……??” 他一脸严肃的道:“你只须记住,见好就收,不可再胡闹了,万不要得罪阿娘,让她寒了心,更不要欺负瑞哥儿,这是阿娘最不能容之事!你若再胡闹,出了什么事情,我可帮不了你。” 唐时锦笑出声:“你不是读书人么?” 他没明白,“嗯?” “脑子怎么这么不好使?说的就跟你帮过我似的?难道是在我落井的时候帮忙下过石??” 唐时珩脸色一整,他略直起腰,“我只当你清醒了,不想你还是如此糊涂!!我知你心中有怨气,但我所为,自然有我的道理!” 呵呵! 唐时锦哧笑一声:“兄长,事不辩不明,理不争不清,你倒是把你的道理说出来,咱掰扯掰扯?你说的出来,小妹我磕头给你道歉!” 外头有人跑了进来,唐时珩迅速起身,一边快速道:“我不与你争辩。二丫儿,不管你信不信,我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保住我们兄妹!你……你也该体谅我的苦心!” 他拂袖走了。 磊哥儿跑了进来,跟他走了个对脸儿。 他随即小猴子一样利索的爬上榻,委屈的道:“阿姐,不要理他。” “放心,”唐时锦安抚的跟他顶了顶鼻尖儿:“阿姐只喜欢磊哥儿一个。” “我也是,”磊哥儿一对黑溜溜的葡萄眼,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磊哥儿不喜欢所有人,只喜欢阿姐一个。” 他猛的抱住她。 他每一次抱她,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勒的她有点疼,好像抱着救命稻草。 其实原身待他也不算多好,顶多只是偷偷送了几回吃的……可是在这个六岁的小团子心里,大概就是全部的温暖了! 唐时锦是真的心酸,轻轻的摸了摸他的头。 不大会儿,外头有人嚷嚷了一句:“老唐家的!我看着你家的鸡好像叫人打死了!” “什么?”朱氏赶紧迎出去:“在哪儿?” 两人说着话出去,不一会儿,朱氏就拎着鸡回来了,一边走一边骂:“是哪个丧良心的小崽子!打杀了我家的下蛋鸡!哎哟哟,老大一只老母鸡,一天一个鸡蛋没断过哟,黑心的小毛崽子,别叫我逮着你……” 唐时锦赞许的亲了一口小团子的脑门儿,静静的等着。 果然,过不了多大会儿,唐有德便道:“行了,既然死了,就炖了给大家补补身体!” 朱氏心疼的直骂,一边也就烧了水,退了毛,放了一把干蘑菇,做了蘑菇炖鸡,而唐时锦只需要在起锅的时候,扶着墙出去,惊喜的道:“爹爹!这是给我炖的吗?” 她充分利用了原主的身高,仰起小脸,满眼惊喜的看着他:“谢谢爹爹,爹爹你真好。” 她刚才已经试验过了,唐有德对于“女儿的爱和崇拜”都反应平平,所以这番表演,并不是为了刷唐有德的。 果然朱氏当时就忍不住了,她尖声道:“你闹够了没有!这是给……给你爹补身子的!” 给他补身子?呵……昨天活活打死亲闺女累着他了? 唐时锦转回头,“真的是给爹爹的?那别人都不吃?瑞哥儿也不吃?” 朱氏平时是走白莲花路线的,可是这一回,是真的被她气炸了:“你……你这个没人味儿的畜生!你弟弟病的下不来床,吃口鸡肉怎么了?你当姐姐的咋还攀他?你也不看看你一个丫头片子配不配!” “不在这个。”唐时锦一脸认真的道:“爹爹向来赏罚分明,昨日瑞哥儿犯了盗窃,辱骂父亲,构陷姐姐,不孝不悌……这是大过!故这鸡肉,谁吃瑞哥儿也不能吃!爹爹你说对吗?” 唐有德一双下三白眼,静静的看了看她,缓缓道:“二丫在念书上,倒有几分天份。” 他沉吟了一下,转向朱氏:“二丫说的没错,这鸡肉,谁吃瑞哥儿也不能吃!” 朱氏当时就爆哭起来,扑倒在地:“当家的!瑞哥儿疼的厉害,他才八岁啊,身子骨还没长好呢,这要是落下病怎么办,瑞哥儿可是男丁啊……” 再一次在鸡飞狗跳中吃了饭。 唐时锦和磊哥儿,都分到了半碗鸡肉。 晚上睡觉时,唐时锦被挪回柴房,两人又把留下的鸡汤倒出来一些,两人一人喝了一碗。 所以说原身真的是被朱氏洗脑了,不然她住在柴房,要偷吃个东西,是多么容易!何至于身子骨亏成这样!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两碗鸡汤喝下去,她就觉得胸腑的疼的轻了好些,问了问磊哥儿,小家伙傻乎乎的躺在地上,晾着小肚皮直点头儿:“舒服呀!真的,阿姐,吃饱了好舒服!” 唐时锦无奈的笑了一声,摸了摸他瘦的凸出来的肋巴骨儿,一边也放了心,拿了一碗水过来,兑进去五分之一的灵泉水,跟他一起喝了。 喝完两人舒舒服服的睡了,睡到半夜,却听到门吱哑一声。 唐时锦一下子张了眼。 第6章 深藏功与名 稻草垫铺在地上,听的格外清楚,有人从西屋出来,慢慢的往这边走了过来。 唐时锦急翻身坐起,从门缝里往外瞅了瞅。 虽然看不太清,但是从身量看,不是朱氏,是瑞哥儿! 看来朱氏肯定给她儿子偷鸡汤喝了,瑞哥儿看着动作居然还挺灵活!这是准备出来揍她? 唐时锦心思飞转。 她忽然轻声哼起歌来:“小呀郎呀不玩火,玩火尿了炕窝窝,小两口儿不玩火,青竹林烧成炭窝窝……” 这是一首当地的童谣,竹林村的小孩儿就没有不会唱的。 这童谣还跟着一个民间传说,也是竹林村从小听到大的。 传说两百多年之前,有小两口儿上山,不小心把整片山林都烧了,然后小两口也堵在山洞里出不来,被活活的烧死了,惨叫声几里外都听的到,至今山上还有个“火焰头”的石碑。 她唱歌,一是表示我还没睡,二是……会有两个结果。 如果瑞哥儿蠢,就会想起民间传说,吓哭,回去找妈妈。 如果他够聪明,或者够坏……那就正中她下怀! 瑞哥儿果然听到了,迅速往地上一蹲,唐时锦轻轻柔柔的唱了两遍,一边还道:“磊哥儿睡了睡了……” 下一刻,瑞哥儿就站起来,往灶房走了过去。 他长到八岁,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从没干过灶房的活儿,摸索着进去,去墙边摸火折子。 火折子其实是一种卷紧的纸筒,先用火把纸筒点燃,然后再吹灭,最后在用盖子把它盖起来,想用的时候,拿出来轻轻一吹,纸筒就会复燃。 虽然说起来不值钱,但是乡下人还真的很少用,都是在灶下直接留火种。 所以瑞哥儿摸了半天,一无所获,只能学着他阿娘的样子,用树枝伸进灶下,拨了半天才终于拨到了一点火星,他立刻拿着火星往旁边的稻草上戳去,戳了半天,稻草就缓缓的燃烧起来。 脚底下忽然一绊。 瑞哥儿猝不及防,嗷的一声叫,整个人一个狗吃屎,伏跌了出去,直接扑到了稻草堆上。 而且还不知怎么碰翻了豆油碗,豆油倒进了火堆里,轰的一下燃了起来,瑞哥儿尖叫了一声,想爬起来,可是脚下再一次踩到了棍子,一下子滑了脚,整张脸都栽进了火里。 黑暗之中,唐时锦迅速转身,回到了旁边的柴房里,深藏功与名。 下一刻,瑞哥儿尖声号哭起来。 不几声,屋里的朱氏就被惊醒,急奔了出来:“瑞哥儿!瑞哥儿,你在哪!” 连左近的邻居都被吵醒了,纷纷点亮了灯。 乡下人都热心,不一会儿,就有好几个人过来,在外头问道:“出啥事了?咋听着孩子哭的声儿不对呢?” “可是害了什么症候?要不要我跑一趟叫村医过来?” 唐有德和唐时珩也披衣从屋里出来,点亮了灯笼,瑞哥儿被朱氏从灶房抱出来,犹在尖声号哭,声音凄厉。 灯笼往他脸上这么一照……朱氏当时就倒抽了一口凉气,外头也有人失声叫了出来:“天爷啊!咋烧成这样了?” 瑞哥儿半张脸全是黑灰,都看不出长啥样了,一边的发髻都被烧散了,灯笼一打,活鬼一样。 连唐时锦都被吓了一跳,没想到会烧的这么重! 朱氏尖声道:“请大夫!快请大夫!” 早有人跑着去请了村医。 村医到了,大家也跟着忙活了大半夜,一直到巳时正(十点),上镇上买烫伤药的人,才驾着牛车回来:“来了来了!贺大夫,是这个不?” 村医接过瓷罐,闻了闻:“对,快些涂上!” 之前他已经把瑞哥儿的脸洗干净,半边头发也都剃了,这时候就轻轻的抹上了药膏。 瑞哥儿已经哭的昏睡了过去,倚在朱氏身上。 正所谓总角之年,唐时瑞今年八岁,头发就是两个包包,现在一边全剃光了,另一边也烧的七零八落,随便扎着,甚至连这一边的眉毛都剃了,脸上烧的又红又黑,看着实在可怖。 有人就道:“这烧的,怕要留疤了。” 村医道:“看着严重,其实只烧了一层浮皮……千万莫沾水,莫吃发物,更莫要用手抓,运气好可能不会太严重,也不会影响头发生长。” 大家都道:“那还好!” 就有人道:“老唐家的,这到底是咋回事儿?” “就是啊,大半夜的,瑞哥儿是咋烧着的?莫不是倒了蜡烛?” 朱氏的眼泪都快流干了,一听这话,她猛的转回头,声音都劈了:“唐二丫!你这个黑心肝烂舌头,不得不好死的下作东西!我跟你拼了!” 她乍着手就要冲出来,早被村里婶子一把抱住。 唐时锦今天一大早起来,就觉得整个人都舒服了,全身都不疼了。 但她衣服没换,头上脸上又是土又是血,模样仍旧十分狼狈。 她茫然的摇头:“我不知道啊!” 朱氏都快气疯了,什么仪态都不顾了,牙咬的咯吱咯吱响:“就是你!你少跟老娘混赖!你这个有娘生没娘养的狗杂.种!没人心的混帐王八崽子!有什么你冲着老娘来,为啥要害老娘的心肝肝……” 唐时锦姐弟俩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大家顿时就看不下去了,仗义执言:“是不是弄错了?二丫儿这个样子,可打不过瑞哥儿啊!” 朱氏怒道:“就她住在柴房,不是她们还会是谁!” 大家都是一愣,然后眼神儿就有点微妙了。 二丫儿住柴房? 哪怕孩子多住不开,在屋里架个竹床也是那么回事儿啊……居然住柴房? 可是唐有德这会儿不在,而朱氏只顾了心疼儿子,哪里还能想到这个。 大家也觉着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就有人岔开话题道:“二丫儿,你昨晚可见瑞哥儿了?” 唐时锦摇摇头,茫然的样子十分可怜,“我全身都疼的很,爹爹把我抱过来,我跟磊哥儿就睡了,后来听着瑞哥儿哭,把我们吓醒了。” 朱氏大怒道:“你还敢装模作样!打量老娘是傻子呢!” 不想村医却道:“昨儿我才给二丫儿诊过脉,她伤的极重,命都未必能保全……慢慢挪几步还可,跑跑跳跳,那是做不了的。” 村医姓贺,七十来岁的人了,医术很好,人也十分和气慈善,在村里威望很高。 他这么一开口,大家登时就信了。 朱氏都快气疯了,可她一个小脚妇人,好几个村妇抱着她,她怎么都挣扎不开,怒道:“你们怎么不识好歹呢!就是她害我瑞哥儿!你们想包庇这个狗.杂.种么!” 有人顿时就不高兴了:“你怎么说话的?说谁不识好歹呢!” “我们帮了一夜的忙,还是我们当家的去请的大夫呢!” “就是啊!你非得把锅栽到二丫身上是不是,这一回一回的,栽顺手了是!” “后娘就是后娘!” 朱氏猛的一噎,脸色剧变。 有了之前那一出,她再说什么,人家心里也得掂量掂量了! 又有人道:“瑞哥儿不也在这儿?问问瑞哥儿不就是了!” 第7章 活生生的报应 朱氏气急败坏:“我的瑞哥儿命都烧没了半条,你们还要折腾他!” 立刻就有人反驳,“又不是我们要折腾他的,问清楚了对谁都好!不然还任凭你们栽赃不成!” 一边说着,就有人推他:“瑞哥儿!瑞哥儿你醒醒!” 瑞哥儿刚哭累了迷糊睡着,就被人推醒,顿时破口大骂:“推你娘啊推!” 这口吻,一听就知道是跟谁学的。 那村妇哧了一声,更推的狠了些:“瑞哥儿,你醒醒!有事儿问你!” 她们硬把他推醒,然后问他:“昨天是咋回事儿?你是咋烧着的?” 不提这事儿还好,一提之下,瑞哥儿登时火气上头,瞪着眼道:“是那个死丫头!唐二丫!全都是那个死丫头!” 大家一静。 朱氏尖声道:“我就说是那个死丫头你们还不信!” 磊哥儿一把攥住了唐时锦的手。 唐时锦安抚的回握了一下,一边上前一步:“瑞哥儿!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瑞哥儿从小就是家里的霸王,哪里会怕她,瞪着眼道:“就是你!就是你!要不是你跟爹告状,爹能打我么?” 唐时锦道:“明明是你先偷了人家的钗,还偷放到我袖儿里,害我被爹爹打!” “你活该!你是个丫头片子,一个赔钱货!打死白饶!我可是家里的男丁!” 要知道,瑞哥儿才八岁,胖乎乎的,平时就算顽皮些,也还是个孩子样儿,可现在秃着半片头,药涂了半张脸,脸孔狰狞,说出这种话来,格外显的面目可憎。 朱氏一看情形不妙,连叫了几声,瑞哥儿都没听到。 她不得已强挣开手,推了他一把:“别扯前头!说昨晚的事!是谁烧的你!” “就是啊,瑞哥儿,你昨晚不睡觉出来干啥了?” “昨晚?”瑞哥儿一下子想起来,伸手就去摸头,然后嗷的一声喊,大家赶着拉开他手,再把浸出来的血水擦了,把药膏重新涂上……又是一番折腾。 瑞哥儿疼的嗷嗷的,一边怒道:“全怪她!她这么害我,我能饶她?我非弄死她不可!要不是她唱歌,我怎么会想着点火?” 大家听蒙了:“唱歌?唱啥歌?” “她唱不玩火!” 大家面面相觑。 再耐着性子问了半天,大家简直都无语了。 半夜想出来杀人,结果人家正在唱儿歌哄弟弟睡觉,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他就起了歹心,居然想把亲姐姐亲弟弟活活烧死?结果操作不当,打翻了豆油碗,把自己烧的不轻……这不是老天有眼是什么?这就是报应啊!活生生的报应! 其实谁家都是看重男丁的,可也不能不把闺女当人看啊! 小小年纪就如此歹毒,叫谁想想都是脊背发凉! 再看他全然不知悔改,还在榻上蹦跶,骂骂咧咧的,几个村妇交换了个视线,纷纷道:“我想起来鸡还没喂,我得回去了。” “我家里也有事呢……” 大家就纷纷走了。 朱氏赶紧安抚儿子,一转头时,却瞥到了外头,几个人正指指点点,满脸厌恶。 朱氏猛的一惊。 平时,这副模样,都是在说唐二丫儿。 可现在,却是在说她儿子! 她一下子就慌了,落下了这样的名声,她儿子……这辈子要怎么办! 唐时锦早带着磊哥儿躲了出来,却见贺大夫走了过来,弯腰道:“孩子,我帮你把把脉?” 唐时锦这会儿不敢让他把,就假装害怕的摇头退了退,贺大夫也没坚持,就叹道:“你这孩子……”一边摸了摸她的头,手放下来时,却往她手里放了个东西,低声道:“每日早起空腹化水服!” 一边就转身走了。 唐时锦等人都散了,才悄悄张手,手心里是纸包的两丸药。 唐时锦倒是有些诧异,不想老人家竟有这样的慈心。 近晌午的时候,门口来了辆驴车,是唐有德回来了。 他一回来,就有人老远叫他:“唐大郎!” 然后就小跑着过来,跟他嘀咕起来。 不远处看到的人也都往这走,一听确实是在说这个事儿,顿时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村里人就这样,说热心也是,八卦也没错,反正出点啥事儿,肯定有无数的人跟你说。 唐有德今儿是为啥出门呢? 他想了个好招儿,他想他丢了何首乌,他找不着,就让里正去找么! 里正找着了,是他的功劳,反正是他闺女挖的,里正找不着,是里正无能,那他想取而代之,不是就更加师出有名了? 结果去找里正,人家压根就不理他这个茬儿,唐有德一气之下就去找县丞了。 但县丞又不是个傻子,他是放出风声要何首乌,但就算你找着了,给他,他也不可能认啊……这种事情要的就是心照不宣,你让我大张旗鼓的替你找何首乌?莫不是想害死我? 于是县丞大骂了他一顿。 唐有德这会儿憋着一肚子火,结果家门儿还没进,就又听了一耳朵。 他最好面子,直气的面青唇白,一进门看到唐时锦,他气极冲上几步,扬手就要打下来。 唐时锦一声尖叫,拼命一躲,摔在了地上。 几乎是立刻的,就有不止一个人往这边走过来:“二丫儿,咋的了?” “唐大郎,你可不能再打二丫儿了……” “就是啊,这孩子也太可怜了,都成你们父子俩的出气筒了!” 唐有德脸色剧变。 他猛然发现,他被架起来了。 现在但凡唐时锦掉一根寒毛,在村民眼中,都是他们家在磋磨她! 唐有德恨的攥拳,却只能讪讪的道:“周二叔说哪里话,我又岂是不知好歹之人。” “谢谢周爷爷,”唐时锦也站起来,怯怯的道:“爹爹没有打我,谢谢您老,唐三叔,刘二婶儿,二丫谢谢你们一片慈心。” 几个人都连连摆手,一边还在门口伸头看着,随时准备挺身而出仗义执言。 唐有德气无可泄,甩袖就进了屋,下一刻,就听朱氏和瑞哥儿哭叫起来,杂着唐有德义正辞严的怒斥:“世上竟有你这等狼心狼肺之人!我唐有德没你这样的儿子!” 直到饭点儿,大家才陆续散去。 唐时锦刚去了灶下要烧火,身后就是一阵风卷了过来,然后她整个人被提了起来,扔了出去。 第8章 毒蘑菇 唐时锦痛的闷哼了一声。 一抬头,就见朱氏站在门口,恨的两眼发红,像要当场生吃了她似的。 唐时锦垂了垂眼。 她今年十岁,这个身体又非常瘦弱,是肯定打不过大人的。 朱氏对他们刻薄伪善,对瑞哥儿,却真的是疼如心肝肉眼珠子,一片慈母之心,所以她现在就是头母狮子,完全没有理智,她暂时还是不宜跟她对上。 于是她一声不吭的站起来,慢慢的挪远了。 晌午饭没她们的份儿,唐有德也没开口,朱氏搬着个凳子坐在西屋门口,显然是跟她们杠上了。 这会儿,唐时锦其实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还是装做虚弱,拿竹篾子,慢慢的编着篮子。 这是原身的技能,竹林村多竹,村里的小孩儿都会编这个,原身的竹器个个编的精致无比,唐大丫怕伤了手儿,编的极少,都是学绣,也没见她绣出个啥来,但外头却天天说唐大丫心灵手巧。 这里头的事儿一望而知,也就原身想不明白。 磊哥儿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进了柴房,小声叫她:“阿姐!” 唐时锦问他:“怎么了?” 他看看外头,把怀里藏的东西拿出来:“你看!” 唐时锦一看,顿时吃了一惊。 这是一个巨大的,盖面直径差不多有二十厘米的香菇。 唐时锦问:“哪来的?” 磊哥儿悄声道:“在那边儿,采的,还有好几个哪!” 他问她:“这个是香菇么?能吃吗?” 唐时锦忽然想到了什么,伸手牵住他手:“过去看看。” 两人就过去看了看,就看柴房外墙那边,朽了的木头上,生着一丛香菇,磊哥儿采了一个最大的,但其它的也有巴掌大,足有七八个。 唐时锦在脑子里模拟了一下那天晚上自己的动作,确认这就是她用泉水洗头上伤口的地方。 所以这水流到地上,居然能催生出这么大的香菇? 这泉水简直万能啊! 她的财运一向超级无敌好,如今又有了这样的利器,她得好生想想!多做一点试验! 用好了这玩意儿绝对称的上神器!这就是老子富甲天下的小翅膀啊! 她脑子里哗啦啦的,跑过了无数个营销方案…… 唐·霸道总裁在意念中仰天大笑! 然后花了五秒钟,才从星辰大海里回来,重新回到了蘑菇的问题上。 她想了想,脑子里瞬间有了一二三四步:“你等等,我去问问爹爹。” 磊哥儿有点不高兴,撅起了小嘴:“阿姐!” 她点了他脑门儿一下:“傻小子,等我回来跟你说!” 她就拿着香菇进去了,一脸惊喜的:“爹!我找到一个大香菇!” 果然,唐有德不敢吃。 蘑菇有很多有毒的,山林里长的人都知道,长的异常的没有人敢吃。 而且这个香菇因为太大,所以上头的纹理就格外明显,显的有点可怕。唐有德连碰都不敢碰,瞪着眼晴斥责她:“还不快些丢掉!蠢材!这种东西都是有毒的!快快拿走!” 唐时锦就出来了。 然后她去厨房拿了一点盐,一点胡椒粉,又拿了一根柴,就走了。 朱氏眼睁睁的看着,满脸快意,没有阻止。 她知道唐有德这会儿用的着她,可她就是想让她死,赶紧死透了,好给她的瑞哥儿出口气! 所以她自己作死吃毒蘑菇,关她屁事?她为什么要管她? 于是唐时锦又采了一个大蘑菇,两人找了个背风头,生起一点火来,把大蘑菇切成片儿,洒上盐和胡椒粉,串起来烤。 才刚烤了一会儿,就有一股浓浓的香味儿溢了出来。 香菇慢慢的往下滴着水,连火里都似乎有股香味儿。 磊哥儿馋的直咽唾沫:“幸好没在家吃,不然他们闻到肯定就要吃的!我们把余下的也采了,不然他们看我们吃完没死,肯定要来抢的!” 唐时锦愣了一下,不由得一阵心酸。 他才六岁啊!这得是什么环境下长出来的,才能这么从容的说出“吃完没死”啊! 唐时锦轻声道:“傻小子,你听阿姐说。” 她搂过他,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磊哥儿的眼睛亮的不行:“我就知道!阿姐最聪明了!” 她摸了摸他的头。 磊哥儿早熟,所以有些事情可以教,要真是个傻小子,那她也不介意罩着他。 她把烤熟的香菇片递给他一串,一边给他讲解:“磊哥儿,在这个世上,有好人,也有坏人,但是大部分的爹娘,都是爱自己的孩子的……像唐有德这种爹,非常少,但像朱红花这种后娘,其实并不稀奇。她对瑞哥儿疼进心坎坎,对唐时珍也有几分疼爱,不疼我们,是因为我们不是她的孩子,而且,家里的东西不多,资源有限,她压榨我们一分,她的儿女就多一分,你明白吗?” 他一边吃一边猛点头,好吃的眼睛都眯起来。 唐时锦看的馋了,自己也拿了一串儿吃。 香菇片被烧的微微卷边儿,明明没放油,可一咬,就跟要滋出油来似的,盐和胡椒粉在舌尖微微炸开,里头却是鲜美嫩滑,浓香满口,微微带点韧劲儿,比肉都好吃。 唐时锦连说话都忘了,两人你一串我一串,迅速把两个大香菇都吃光,全都吃的肚儿圆,意犹未尽的对视,眼里都是幸福的小泪光。 回味了半天,唐时锦才拣回刚才的话题:“还有,你要记住,讨厌一个人,不一定要横眉冷对,除非你打算跟他老死不相往来。尤其爹娘,你再讨厌他,脸上也不能带出来的。” 磊哥儿忽然一抬头,眼睛张的大大的。 她问:“怎么了?” 磊哥儿认真道:“阿姐你放心,我以后再见唐时珩时,就对他笑。” 唐时锦愣了愣,看小团子满脸决心,不由得一阵心虚……她是不是把小团子带到了奇奇怪怪的方向? 眼看时间也不早了,唐时锦把火灭了,把灰仔细的拌上土,挑了个地方洒匀,两人就回去了。 早上醒来,神清气爽,活着出去的时候,明显的看到了朱氏脸上失望的表情。 她仍是霸着灶房,不许她们进,然后唐时锦两个人,就又摘了三朵香菇,烤着吃了。 确认那木头上不会再发了,她就跟瑞哥儿一起,抱着仅余的两朵香菇,去找村医了。 第9章 抢药的大坏蛋 正是饭点儿,有不少人端着碗,蹲在各自的院子门口吃饭,一看到这么大的香菇,一个个都稀罕的不行。 有的说有毒,有的说没毒,一听说是要拿去给贺大夫看的,顿时就都跟着看,不少人端着碗边走边扒饭,还有人走着走着从旁边菜地里撸根葱,把皮一剥就去旁人碗里蘸菜汤。 一路嘻嘻哈哈的,到了贺大夫家。 贺大夫也是刚吃完饭,一看到这香菇,顿时吃了一惊,急拿出帕子垫着手,道:“给我看看!” 磊哥儿就给了他,贺大夫翻来覆去的看了很久,甚至还仔细的闻了闻,然后才道:“这就是香菇,无毒,只是不知为何,竟生的这么大!” 他和颜悦色的问他:“磊哥儿,这是从哪儿采来的?” 磊哥儿道:“这个卖给你行吗?” 贺大夫就笑了,“为何要卖?” 磊哥儿下意识的看了唐时锦一眼,然后道:“反正,反正你不买,我就不带你去看!” 贺大夫笑着摸摸他头:“好罢,那你要卖多少钱?” 磊哥儿举着两根小手指,道:“一个要卖两文钱!” 大家不由得轰笑起来,觉得这小子傻的可爱。 普通香菇当然不值这个价儿,可是这么大的香菇,是个稀罕物儿,只怕二百文都能卖得。 贺大夫笑着抓了两把铜钱,道:“那就沾你们便宜了。” 唐时锦只从他手中取了四文,在他耳边低声道:“谢药。” 贺大夫一愣,眼睫微跳,没有回答。 然后唐时锦才道:“说起来怪巧的,昨儿家中没饭,我着实饿的紧,又疼的厉害,后来磊哥儿找着这个,我拿去给爹爹看,爹爹说有毒,我与磊哥儿就烤着吃了,谁知道今早醒来,竟是没死,伤反倒好了许多,贺伯伯你把把看,我是不是好了?” 她伸出手,给贺大夫把脉。 贺大夫一把之下,顿时惊愕不已:“怎么可能?这也太离奇了!居然真的好了!” 大家愕然,七嘴八舌的道:“真的好了?” 要知道,之前贺大夫才把过,说她小命都难全,大家也都是亲眼看到的。 这才一天,就好了? 再回过头来琢磨一下,啥叫家里没饭?分明是不让她吃! 她爹说有毒,他们姐弟俩就吃了,分明是在求死!结果不但没死,还百病全消? 亲眼见证了奇迹,大家一个个瞪着眼,一肚子话简直不知道要先说哪句! 对,这就是唐时锦的目的之一。 不然病忽然好了,要掩饰也麻烦,她也不耐烦一直装病,正好有这样的神物,不如推到它头上。 然后一行人就浩浩荡荡的去了唐家。 唐家人正在吃饭呢,齐齐吓了一跳,然后磊哥儿带着他们去找了那一处朽木,上头的香菇都已经采没了,贺大夫撩袍蹲下,仔细的研究着。 唐有德迎出门来,没好气的道:“又有什么事?” 唐时锦就把事情说了。 唐有德一听之下,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你你你……这样的神异之物,你不拿来孝敬长辈,居然自己偷偷吃了?” “我一采到就拿来给你了呀!”唐时锦一脸茫然的道:“你说有毒,叫我快快丢掉的。” 唐有德一噎。 旁人也七嘴八舌的驳他:“就是,孩子给你,你有眼不识金镶玉,还怪孩子!” “我看这是老天疼憨人,真要叫他吃了也未必有用!” “不给孩子饭吃,逼的孩子自己找东西吃,还好意思说!” 唐有德简直气的不行。 然后他强压着火气道:“好,就算是我眼拙不曾认出,那东西在何处?毕竟是在我的院中长出的,也该还给我了。” 唐时锦无辜的道:“可是我们已经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了呀!” 众人顿时:“就是啊!卖都卖了,你又赖帐!” “东西已经是贺大夫的了!你休想抢回去!” 贺大夫看了一眼唐时锦,微微沉吟。 他在想,他们非要“卖”给他,是不是就料到了这一着?怕唐有德要讨,所以提前把路给堵上了。 她一个小孩儿,真能有这样的心机? 可是再一想她那句“谢药”,他心里就有数了,到了嘴边的“还给你”就咽了回去,只道:“这木头极是寻常,我也不知为何竟会长出如此神异之物!” 大家顿时得到了确认似的:“还用说吗!这是老天爷给二丫儿送药!” “我早就说了,老天疼憨人!这是特意来救二丫儿一条小命呢!” 唐有德直气的面青唇白。 朱氏听明白了,也忍不住道:“不过是一个丫头片子,是哪个牌面儿上的人,动的着一句老天!” “那你说是咋回事儿!前日里险些把人打死,今儿就活蹦乱跳,这木头多少年没长出过半个蘑菇,这会儿突然长出蘑菇,还这么老大!别的不说,我就问你这么大的蘑菇有谁见过?而且居然还能治病!这不是老天送药是什么?你倒说说是什么!” 这么一说,连唐时锦自己都想点头! 这才叫有理有据!我真的无话可说! 却听唐有德沉声道:“你说的有道理。” 他慢慢的踱步出来,背着手,架势十足,“但不管是不是福气,都是长在我唐家院子里的,我才是一家之主,不管什么东西,是我说了才算!没得一个小丫头说卖就卖的,你们说是不是?” 渣爹不愧是念过书的人,考秀才虽然不够用,跟大字不识一个的村里人吵架倒是第一名。 磊哥儿有点坐不住,不住的回头看她,她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儿。 这个时候她不方便出手。 但她也不必出手,绝对会有人推动事情往她预想的方向走。 而且,村医选择把药偷偷给她,而不是明着给她,说明他也不是一个迂腐不通世事的人,相反他非常通透,她不信他不明白她的意思! 果然,不一会儿,贺氏族长就被人扶着,赶了过来,遥遥就道:“甘霖啊!出啥事了?” 竹林村有两个大姓,贺、周。 尤以姓贺的最多,占了五分之三,姓唐的只有三家,其它姓氏也都寥寥。 而村医姓贺名甘霖,是贺氏族长的亲弟弟。 就冲这个关系,贺氏族长怎么可能不帮他?同族人又怎么会把送上门来的神药,轻轻放过? 就算不姓贺,你就想想,这几乎能起死回生的神药,是放在唐家让唐家人自己吃,旁人连味儿也闻不着,还是放在村医那里,偶尔遇上事,说不定就能救命? 这世上谁没私心?谁又是傻子呢? 只要这药在人前一亮,药效一说,结果就已经确定了,唐有德气死也没用! 而且这样一来,情份全记到她们姐弟头上,而唐有德则是试图抢药的大坏蛋!村民公敌! 第9章 抢药的大坏蛋 正是饭点儿,有不少人端着碗,蹲在各自的院子门口吃饭,一看到这么大的香菇,一个个都稀罕的不行。 有的说有毒,有的说没毒,一听说是要拿去给贺大夫看的,顿时就都跟着看,不少人端着碗边走边扒饭,还有人走着走着从旁边菜地里撸根葱,把皮一剥就去旁人碗里蘸菜汤。 一路嘻嘻哈哈的,到了贺大夫家。 贺大夫也是刚吃完饭,一看到这香菇,顿时吃了一惊,急拿出帕子垫着手,道:“给我看看!” 磊哥儿就给了他,贺大夫翻来覆去的看了很久,甚至还仔细的闻了闻,然后才道:“这就是香菇,无毒,只是不知为何,竟生的这么大!” 他和颜悦色的问他:“磊哥儿,这是从哪儿采来的?” 磊哥儿道:“这个卖给你行吗?” 贺大夫就笑了,“为何要卖?” 磊哥儿下意识的看了唐时锦一眼,然后道:“反正,反正你不买,我就不带你去看!” 贺大夫笑着摸摸他头:“好罢,那你要卖多少钱?” 磊哥儿举着两根小手指,道:“一个要卖两文钱!” 大家不由得轰笑起来,觉得这小子傻的可爱。 普通香菇当然不值这个价儿,可是这么大的香菇,是个稀罕物儿,只怕二百文都能卖得。 贺大夫笑着抓了两把铜钱,道:“那就沾你们便宜了。” 唐时锦只从他手中取了四文,在他耳边低声道:“谢药。” 贺大夫一愣,眼睫微跳,没有回答。 然后唐时锦才道:“说起来怪巧的,昨儿家中没饭,我着实饿的紧,又疼的厉害,后来磊哥儿找着这个,我拿去给爹爹看,爹爹说有毒,我与磊哥儿就烤着吃了,谁知道今早醒来,竟是没死,伤反倒好了许多,贺伯伯你把把看,我是不是好了?” 她伸出手,给贺大夫把脉。 贺大夫一把之下,顿时惊愕不已:“怎么可能?这也太离奇了!居然真的好了!” 大家愕然,七嘴八舌的道:“真的好了?” 要知道,之前贺大夫才把过,说她小命都难全,大家也都是亲眼看到的。 这才一天,就好了? 再回过头来琢磨一下,啥叫家里没饭?分明是不让她吃! 她爹说有毒,他们姐弟俩就吃了,分明是在求死!结果不但没死,还百病全消? 亲眼见证了奇迹,大家一个个瞪着眼,一肚子话简直不知道要先说哪句! 对,这就是唐时锦的目的之一。 不然病忽然好了,要掩饰也麻烦,她也不耐烦一直装病,正好有这样的神物,不如推到它头上。 然后一行人就浩浩荡荡的去了唐家。 唐家人正在吃饭呢,齐齐吓了一跳,然后磊哥儿带着他们去找了那一处朽木,上头的香菇都已经采没了,贺大夫撩袍蹲下,仔细的研究着。 唐有德迎出门来,没好气的道:“又有什么事?” 唐时锦就把事情说了。 唐有德一听之下,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你你你……这样的神异之物,你不拿来孝敬长辈,居然自己偷偷吃了?” “我一采到就拿来给你了呀!”唐时锦一脸茫然的道:“你说有毒,叫我快快丢掉的。” 唐有德一噎。 旁人也七嘴八舌的驳他:“就是,孩子给你,你有眼不识金镶玉,还怪孩子!” “我看这是老天疼憨人,真要叫他吃了也未必有用!” “不给孩子饭吃,逼的孩子自己找东西吃,还好意思说!” 唐有德简直气的不行。 然后他强压着火气道:“好,就算是我眼拙不曾认出,那东西在何处?毕竟是在我的院中长出的,也该还给我了。” 唐时锦无辜的道:“可是我们已经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了呀!” 众人顿时:“就是啊!卖都卖了,你又赖帐!” “东西已经是贺大夫的了!你休想抢回去!” 贺大夫看了一眼唐时锦,微微沉吟。 他在想,他们非要“卖”给他,是不是就料到了这一着?怕唐有德要讨,所以提前把路给堵上了。 她一个小孩儿,真能有这样的心机? 可是再一想她那句“谢药”,他心里就有数了,到了嘴边的“还给你”就咽了回去,只道:“这木头极是寻常,我也不知为何竟会长出如此神异之物!” 大家顿时得到了确认似的:“还用说吗!这是老天爷给二丫儿送药!” “我早就说了,老天疼憨人!这是特意来救二丫儿一条小命呢!” 唐有德直气的面青唇白。 朱氏听明白了,也忍不住道:“不过是一个丫头片子,是哪个牌面儿上的人,动的着一句老天!” “那你说是咋回事儿!前日里险些把人打死,今儿就活蹦乱跳,这木头多少年没长出过半个蘑菇,这会儿突然长出蘑菇,还这么老大!别的不说,我就问你这么大的蘑菇有谁见过?而且居然还能治病!这不是老天送药是什么?你倒说说是什么!” 这么一说,连唐时锦自己都想点头! 这才叫有理有据!我真的无话可说! 却听唐有德沉声道:“你说的有道理。” 他慢慢的踱步出来,背着手,架势十足,“但不管是不是福气,都是长在我唐家院子里的,我才是一家之主,不管什么东西,是我说了才算!没得一个小丫头说卖就卖的,你们说是不是?” 渣爹不愧是念过书的人,考秀才虽然不够用,跟大字不识一个的村里人吵架倒是第一名。 磊哥儿有点坐不住,不住的回头看她,她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儿。 这个时候她不方便出手。 但她也不必出手,绝对会有人推动事情往她预想的方向走。 而且,村医选择把药偷偷给她,而不是明着给她,说明他也不是一个迂腐不通世事的人,相反他非常通透,她不信他不明白她的意思! 果然,不一会儿,贺氏族长就被人扶着,赶了过来,遥遥就道:“甘霖啊!出啥事了?” 竹林村有两个大姓,贺、周。 尤以姓贺的最多,占了五分之三,姓唐的只有三家,其它姓氏也都寥寥。 而村医姓贺名甘霖,是贺氏族长的亲弟弟。 就冲这个关系,贺氏族长怎么可能不帮他?同族人又怎么会把送上门来的神药,轻轻放过? 就算不姓贺,你就想想,这几乎能起死回生的神药,是放在唐家让唐家人自己吃,旁人连味儿也闻不着,还是放在村医那里,偶尔遇上事,说不定就能救命? 这世上谁没私心?谁又是傻子呢? 只要这药在人前一亮,药效一说,结果就已经确定了,唐有德气死也没用! 而且这样一来,情份全记到她们姐弟头上,而唐有德则是试图抢药的大坏蛋!村民公敌! 第10章 萌到深处自然黑 贺氏族长也是个人老成精的人物,被人搀扶着坐下,一脸庄严的问了问事情。 然后他看了那木头,坐回来才道:“磊哥儿,你是什么时候看到这香菇的?” 磊哥儿眨了眨大眼睛。 不少人有意无意的挡住了唐有德,还有人和颜悦色道:“没事,磊哥儿,你照实说。” “小孩儿不能说谎!你照实说就成!” 磊哥儿就道:“昨日晌午,你们走了……阿姐要去做饭,二娘把阿姐扔了出来,阿姐疼的半天没爬起来,然后爬进了柴房编篮儿,我心里急,又饿,就想去找吃的,然后一看,就看到了大蘑菇!” 有人道:“你之前没看到?” “没有,”磊哥儿摇摇头:“我天天在这儿,昨儿还没看到呢!” 人群登时哗然,连贺氏族长都面露惊愕。 大家都激动极了,无数张嘴在互相说话,但啥也听不清。 好一阵嘈杂之后,才有人道:“那之后呢?” 磊哥儿道:“我就摘了一朵给阿姐,说想吃,然后阿姐说给爹爹吃……爹爹把阿姐骂了出来,阿姐就说,那我们吃了。” 有人道:“爹爹骂什么?” 磊哥儿学着唐有德的样子:“蠢材!这种东西是有毒的!快快拿走!” 众人:“……” 唐时锦是真的明白了啥叫萌到深处自然黑…… 反正这下是真没人怀疑,她们姐弟俩是一心求死的了……就算怀疑的,也是觉得俩人肯定是饿急了,不知道轻重。 连贺氏族长庄.严的架势都收了收,然后他转头问:“二丫儿,你是真心把这卖给贺大夫的?” 人群后的唐有德,厉声叫了一声二丫,然而根本挤不进来。 唐时锦抬起眼,瘦小的脸上,似乎只有那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然后大家眼睁睁的看着,那眼中溢出了泪,她轻声道:“其实,其实……” 旁人的心都提了起来,有人咳了一声想要阻止…… 小女孩儿猝然垂下眼,眼泪滚过脸颊,“其实我是想把这个送给贺伯伯的。” 众人一静。 她抽泣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两粒药:“贺伯伯昨儿给瑞哥儿治病,临走的时候,偷偷给了我两丸药,叫我吃了治伤……我从没吃过这样的药,不过应该很贵,贺伯伯是个好人,从来没人对我这样好过……” 她抽泣了一声,抱着那药,身影伶仃,“我没有银子,但我听人说,在大夫手上,纵是有毒的东西,也可治病,我就想着,在临死之前,就把这给了贺伯伯……但我又想,爹爹养我一场,难不成一文银子也落不下?故此,就同贺伯伯讨了几文钱……” 大家一时哑然。 只瞧着那小小的姑娘颤抖流泪。 有心软的妇人,忍不住抱住了她,轻声安慰。 虽然的确是孩子话,却是如此的无助凄凉,又是如此的天真纯善,这样的小姑娘,之前那一身恶名,到底是哪来的? 忽然有人大声道:“贺大夫是好人有好报!” “对啊!好人有好报!” “唐有德,你当真不配为人父!” “就是!你怎么有脸讨这药的!不配为人父!” 唐时锦被妇人抱着,低头垂泪,内心很冷静的想“对,就是这样。” 她是商人。 相比起情感,她更相信利益。 她很擅长操纵利益,在利益面前,他们就是天然的同盟军。 为了有可能存在的利益,唐有德必须“不配为人父”,说一句到底的话,哪怕他真的父爱如山,在利益面前,也很有可能“不配为人父”! 下头的事情,就是大人的事了。 唐时锦和磊哥儿,被贺氏族长的小儿媳窦氏带回了家,窦氏烧水给两人洗了澡,还换了一身衣服,细细的帮她梳了丱发。 这种发型跟瑞哥儿的总角有点像,但是两边都会垂下一小络儿,还挺好看的。 两人手牵手回去时,事情已经尘埃落定。 贺氏族长扶着拐杖站起来,道:“那就这样!卖出之物,已经与你无关,那木头再生出什么,我们也绝不会贪你的,就这么两清了!” 他顿了顿拐杖,起身往外走,遇上唐时锦两人,还停下来道:“若有难处,尽管来寻我。” 窦氏撒开手,一边又小声道:“他若打你,你们就跑!” 唐时锦点头应了,他们这才走了。 古代的宗族族长,权势是很大的,反正唐有德是真惹不起,再怎么咬牙切齿,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走了。 门一关,唐有德就阴沉沉的看了过来。 他一字一句的道:“好!好!好!我竟是养了一对白眼狼出来!” 唐时锦两人一声不吭,唐有德恨怒交加,半晌才道:“既然好了,明日就上山!” 唐时锦点头应了。 这本来就在她计划之内,并不意外。 身体好了,就得想办法摆脱这一家子单飞,所以撕破脸在所难免。 她手伸进袖中,摸着唐有德不曾收走的四枚铜钱,心里有小小的满足…… 钱是人的胆儿啊! 她小时候,曾是个混街面的大姐大,受够了没钱的日子,所以到后来,哪怕身家几百亿,身上不揣点儿钱,就觉得不安心,而且特爱用现金支付,还曾经因为用一百多万现金买车,上过八卦新闻榜,被称为最接地气大总裁。 所以,起码得先实现出入自由,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儿,那她就可以想办法赚钱了,一想到金元宝银元宝……这种真金白银握在手里,那感觉,得多爽啊! 想想她就耳热心跳! 磊哥儿扯她手臂:“阿姐!阿姐!” 唐总裁回神:“嗯?” 他仰着小脸儿问:“我们中午吃什么?” 对啊,吃啥? 唐时锦想了想:“走,我们出去看看!” 她先绕过去看了看烤香菇的灰堆,就见一堆村里的鸡聚在那里,还挤来挤去,远远看去简直就是一座鸡山。 这就是她的底气有木有? 不过以后要用,切记要稀释了才能用了!效果有点惊悚啊! 唐时锦就牵着磊哥儿,沿着山边边走了走,挖了一大堆灰灰菜,后来碰上一个姓贺的婶子,还送了她们一个竹篓子,背着竹篓子下山时,又被一个婶子塞了一个熟鸡蛋。 唐时锦一脸感激的谢了,然后直接找了个小旮旯,把鸡蛋敲开,一分两半。 然后她顺便教育磊哥儿:“情份这种东西,就得趁热,不能自己讨,要叫人家主动给你,而且不宜大事,顺手的最好……如果真的万不得已要求人,也要挑那些一直帮你的人。” 磊哥儿张着小嘴儿:“啊!”一边用力点头。 唐时锦被他萌的不行,把半个鸡蛋塞进他嘴里,想了想,又把另半个也给他。 磊哥儿一手捂着嘴,一手把那半个推过去,唐时锦失笑,也没坚持,就吃了下去。 贺大夫跟族长从旁边走,就看到了两姐弟分吃鸡蛋这一幕,两个人蹲在一起,一边吃一边对着脸儿笑,叫人看着,又觉得心酸又觉得暖。 贺大夫不由得摇了摇头。 第10章 萌到深处自然黑 贺氏族长也是个人老成精的人物,被人搀扶着坐下,一脸庄严的问了问事情。 然后他看了那木头,坐回来才道:“磊哥儿,你是什么时候看到这香菇的?” 磊哥儿眨了眨大眼睛。 不少人有意无意的挡住了唐有德,还有人和颜悦色道:“没事,磊哥儿,你照实说。” “小孩儿不能说谎!你照实说就成!” 磊哥儿就道:“昨日晌午,你们走了……阿姐要去做饭,二娘把阿姐扔了出来,阿姐疼的半天没爬起来,然后爬进了柴房编篮儿,我心里急,又饿,就想去找吃的,然后一看,就看到了大蘑菇!” 有人道:“你之前没看到?” “没有,”磊哥儿摇摇头:“我天天在这儿,昨儿还没看到呢!” 人群登时哗然,连贺氏族长都面露惊愕。 大家都激动极了,无数张嘴在互相说话,但啥也听不清。 好一阵嘈杂之后,才有人道:“那之后呢?” 磊哥儿道:“我就摘了一朵给阿姐,说想吃,然后阿姐说给爹爹吃……爹爹把阿姐骂了出来,阿姐就说,那我们吃了。” 有人道:“爹爹骂什么?” 磊哥儿学着唐有德的样子:“蠢材!这种东西是有毒的!快快拿走!” 众人:“……” 唐时锦是真的明白了啥叫萌到深处自然黑…… 反正这下是真没人怀疑,她们姐弟俩是一心求死的了……就算怀疑的,也是觉得俩人肯定是饿急了,不知道轻重。 连贺氏族长庄.严的架势都收了收,然后他转头问:“二丫儿,你是真心把这卖给贺大夫的?” 人群后的唐有德,厉声叫了一声二丫,然而根本挤不进来。 唐时锦抬起眼,瘦小的脸上,似乎只有那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然后大家眼睁睁的看着,那眼中溢出了泪,她轻声道:“其实,其实……” 旁人的心都提了起来,有人咳了一声想要阻止…… 小女孩儿猝然垂下眼,眼泪滚过脸颊,“其实我是想把这个送给贺伯伯的。” 众人一静。 她抽泣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两粒药:“贺伯伯昨儿给瑞哥儿治病,临走的时候,偷偷给了我两丸药,叫我吃了治伤……我从没吃过这样的药,不过应该很贵,贺伯伯是个好人,从来没人对我这样好过……” 她抽泣了一声,抱着那药,身影伶仃,“我没有银子,但我听人说,在大夫手上,纵是有毒的东西,也可治病,我就想着,在临死之前,就把这给了贺伯伯……但我又想,爹爹养我一场,难不成一文银子也落不下?故此,就同贺伯伯讨了几文钱……” 大家一时哑然。 只瞧着那小小的姑娘颤抖流泪。 有心软的妇人,忍不住抱住了她,轻声安慰。 虽然的确是孩子话,却是如此的无助凄凉,又是如此的天真纯善,这样的小姑娘,之前那一身恶名,到底是哪来的? 忽然有人大声道:“贺大夫是好人有好报!” “对啊!好人有好报!” “唐有德,你当真不配为人父!” “就是!你怎么有脸讨这药的!不配为人父!” 唐时锦被妇人抱着,低头垂泪,内心很冷静的想“对,就是这样。” 她是商人。 相比起情感,她更相信利益。 她很擅长操纵利益,在利益面前,他们就是天然的同盟军。 为了有可能存在的利益,唐有德必须“不配为人父”,说一句到底的话,哪怕他真的父爱如山,在利益面前,也很有可能“不配为人父”! 下头的事情,就是大人的事了。 唐时锦和磊哥儿,被贺氏族长的小儿媳窦氏带回了家,窦氏烧水给两人洗了澡,还换了一身衣服,细细的帮她梳了丱发。 这种发型跟瑞哥儿的总角有点像,但是两边都会垂下一小络儿,还挺好看的。 两人手牵手回去时,事情已经尘埃落定。 贺氏族长扶着拐杖站起来,道:“那就这样!卖出之物,已经与你无关,那木头再生出什么,我们也绝不会贪你的,就这么两清了!” 他顿了顿拐杖,起身往外走,遇上唐时锦两人,还停下来道:“若有难处,尽管来寻我。” 窦氏撒开手,一边又小声道:“他若打你,你们就跑!” 唐时锦点头应了,他们这才走了。 古代的宗族族长,权势是很大的,反正唐有德是真惹不起,再怎么咬牙切齿,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走了。 门一关,唐有德就阴沉沉的看了过来。 他一字一句的道:“好!好!好!我竟是养了一对白眼狼出来!” 唐时锦两人一声不吭,唐有德恨怒交加,半晌才道:“既然好了,明日就上山!” 唐时锦点头应了。 这本来就在她计划之内,并不意外。 身体好了,就得想办法摆脱这一家子单飞,所以撕破脸在所难免。 她手伸进袖中,摸着唐有德不曾收走的四枚铜钱,心里有小小的满足…… 钱是人的胆儿啊! 她小时候,曾是个混街面的大姐大,受够了没钱的日子,所以到后来,哪怕身家几百亿,身上不揣点儿钱,就觉得不安心,而且特爱用现金支付,还曾经因为用一百多万现金买车,上过八卦新闻榜,被称为最接地气大总裁。 所以,起码得先实现出入自由,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儿,那她就可以想办法赚钱了,一想到金元宝银元宝……这种真金白银握在手里,那感觉,得多爽啊! 想想她就耳热心跳! 磊哥儿扯她手臂:“阿姐!阿姐!” 唐总裁回神:“嗯?” 他仰着小脸儿问:“我们中午吃什么?” 对啊,吃啥? 唐时锦想了想:“走,我们出去看看!” 她先绕过去看了看烤香菇的灰堆,就见一堆村里的鸡聚在那里,还挤来挤去,远远看去简直就是一座鸡山。 这就是她的底气有木有? 不过以后要用,切记要稀释了才能用了!效果有点惊悚啊! 唐时锦就牵着磊哥儿,沿着山边边走了走,挖了一大堆灰灰菜,后来碰上一个姓贺的婶子,还送了她们一个竹篓子,背着竹篓子下山时,又被一个婶子塞了一个熟鸡蛋。 唐时锦一脸感激的谢了,然后直接找了个小旮旯,把鸡蛋敲开,一分两半。 然后她顺便教育磊哥儿:“情份这种东西,就得趁热,不能自己讨,要叫人家主动给你,而且不宜大事,顺手的最好……如果真的万不得已要求人,也要挑那些一直帮你的人。” 磊哥儿张着小嘴儿:“啊!”一边用力点头。 唐时锦被他萌的不行,把半个鸡蛋塞进他嘴里,想了想,又把另半个也给他。 磊哥儿一手捂着嘴,一手把那半个推过去,唐时锦失笑,也没坚持,就吃了下去。 贺大夫跟族长从旁边走,就看到了两姐弟分吃鸡蛋这一幕,两个人蹲在一起,一边吃一边对着脸儿笑,叫人看着,又觉得心酸又觉得暖。 贺大夫不由得摇了摇头。 第11章 第一桶金 第二天一早,唐有德便叫了唐时珩,三个人一起上山。 唐有德惜命的很,听她说在深山,还叫了一个村里的猎户跟着。 既然安全有保障,唐时锦当然就顺便把这边走了一圈儿,摸摸情况。 竹林村不愧是竹林村,一上山就到处都是竹子,山外围还有踩出来的小道,一路走过来,她看到了两眼泉子,流水潺潺而下,不时有各色鸟儿在林间飞过,仰天看时,无数青竹直指长空,景色真的是超级美。 唐时锦一边走一边依遁着原身的本能,割了两个竹笋,唐有德不耐烦的催她:“快点儿!磨蹭什么!” 唐时锦答应了一声,快走了几步。 就这么不时的表演一遭,直到走累了,她才指了一处,然后两个人来回找了一个多时辰,什么也没找到。 唐时锦和那个姓贺的大叔,就在旁边挖野菜采蘑菇,等他们终于放弃时,他们的竹篓子都满了。 然后唐有德气急败坏的过来:“没有!你是不是记错了!” “我没记错!”唐时锦一指前头:“我记的很清楚,两边各有三根竹子离的很近,就是这儿!” “那为何没有!” 贺大叔忍不住道:“何首乌这种东西,本来就少见,又不是一种种一亩,没有不才对?有了才是稀奇?” 唐有德气的直喘气,道:“那你为何不早说?” “我说了多少回了!”贺大叔不凉不热的道:“就上山之前我还说过一回,你倒是听啊!” 唐有德长吸了一口气。 唐时珩急向那猎户拱手:“贺大叔,我爹爹有些着急了,还请不要见怪。” 贺大叔道:“是啊,啥都不干,光想着天上掉馅饼,掉不下来肯定急啊!叫我我也急啊!” 唐时锦险些笑出声。 心说这大叔说话还挺有意思的。 唐时珩的脸色也有些不对,勉强笑道:“大叔说笑了。” 贺大叔道:“行了,找不着那就走!还磨矶啥啊!”一边转身就走。 唐有德虽然很想有气节的一拂袖,与他道不同不想为谋,可深山老林的,他还真没这个胆儿,只能提着袍子跟上。 贺大叔看到了,还叨叨了一句:“要进山还穿个大长袍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要给山神唱戏。” 噗哈哈! 唐时锦艰难的忍笑。 唐家父子黑着脸在后头跟着,一下了山,唐有德抬腿就走,唐时珩急向贺大叔拱手:“对不住,我爹有事在身……今日多谢你陪我们跑这一趟了!” “不用谢,”贺大叔道:“我不差你这一声谢,我就是可怜二丫儿!” 唐时珩一窒,扫了唐时锦一眼。 唐时锦笑眯眯的道:“多谢贺大叔啦!我觉着您就像书里写的那种大侠,特威风特讲义气。” 贺大叔本来叨着根草棍儿,被她给说笑了,一侧头吐掉草棍儿,反手抓了一枝竹笋,直接扔进她的竹篓里,笑道:“行了,别哄你叔了,快回家!” 唐时锦弯了眼睛冲他一笑,这才同着唐时珩走了。 看旁边没人,唐时珩冷笑道:“我着实不知你想干什么!敢是疯魔了么!?踩着亲生父亲的名头,妆你的机灵,你真以为能落好?‘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都不懂?” 唐时锦道:“你少管我的闲事儿,哄好你的珍儿就行!落井下石袖手旁观的,干了不知道多少遭了,又装个屁的好兄长呢?” 因为她口吻太平静了,完全没啥起伏,所以唐时珩愣了一愣,才醒悟她在骂人,登时气的一瞪眼,怒道:“不可理喻!” 他甩手就走了。 唐时锦摸了摸下巴。 嗯,村骂什么的,有时候也是可以用一用的…… 她就自己慢悠悠的往家走。 鼻端忽然闻到了一股臭气,她侧头看时,却是村里豆腐坊的人,正拿坏掉的豆腐往外走,应该是拿去给人喂猪。 唐时锦忽然心头一跳。 她属于那种不赚钱就坐不住的人,但现在一时半会儿,还只能在家跟渣爹后娘窝里斗,要是能足不出户赚点儿钱? 她就走了过去。 这家人也是姓贺的,之前也看过她们家的热闹。 所以一见她过来,那家的媳妇儿小周氏就招呼道:“二丫儿来了?柱子,切块豆腐叫二丫吃!” “不用不用,”唐时锦笑道:“婶儿在家吗?” 那家的婆婆就出来了,笑道:“二丫儿,你这是刚下山?” 唐时锦笑着跟她聊了两句,一边拉了拉她袖子,附耳道:“婶儿,我看你们倒豆腐,我就想起来,我听人说过一个豆腐菜,总比你们喂猪强。” 周婆子问:“啥菜啊?” 唐时锦就跟她说了说。 其实就是糟豆腐,这东西跟臭豆腐差不多,闻着臭吃着香。 一般这个菜立春前后才做,但是竹林村气候很凉爽,平时做也可以。 其实做法也很简单,豆腐切块,然后把豆腐块错落的摆碗里,中间留点儿空隙,方便发酵,当地方言叫“丝脑”。 然后盖上布放在阴凉的地方,一般来说,大约四五天,表面就会有一层黏黏的东西,再等个七八天,表面的粘液就会微微发红,甚至长出白毛,这个时候就可以了。 然后加盐、加花椒,加清水煮开。 放凉了之后,再倒进发酵好的豆腐碗,放点儿姜丝,泡一天就能吃了。吃的时候拿葱一蘸,味儿香极了。 周婆子问:“真么?” “当然真啦,”唐时锦笑道:“不信你们试试,反正也不费事儿,要能成,你们拿罐子装了卖这个,也是一门生意嘛!这东西配馒头面饼都是一绝,还可以打鸡蛋下油煎,你吃吃就知道了。” 周婆子半信半疑,但她说的也没错,家里经常剩豆腐,又不费劲。 周婆子就笑道:“闺女,那我试试,你放心,要能成,婶儿肯定不会忘了你的!” 唐时锦笑着应下了。 要知道,这年头的菜谱,是极其值钱的,除非周婆子真的不要脸,否则她怎么也得表示表示。 但是从原主的印象,以及她的观察来看,这家人还是比较厚道的。 她就走了。 然后周婆子回家就跟家里人说了。 没想到贺老爹当时就拍板了:“试试!做一板豆腐咱试试!” 周婆子吓了一跳:“也不用?剩多少先少做一点儿!” “没事儿!听着不麻烦!”贺老爹道:“这孩子身上,我瞅着有股子运气在,听我的没错!” 于是大家只能提心吊胆的试了,然后半个月之后端上来,贺老爹拿筷子搅了点儿,一尝……顿时连连点头:“嗯!不错不错!这个味儿行!” 他的大儿子贺十五被他带的好奇起来,立刻也拿了根葱沾了点儿。 入口一股浓烈的咸香。 那个味儿一沾舌头,立刻就刺激出人的口水来,鲜香中还带着花椒汁的微麻,香的人舌头都要咽下去。 爷俩儿话都不迭说了,只闷头吃。 那天晚上一家子干掉了整笼大馒头,要知道平时这笼馒头是要吃两顿的。 一家人都赞贺老爹有见识,要不是他拍板,他们哪能做这么多? 贺老爹也是十分的得意洋洋。家里立刻就去买了罐子,准备明天上县城时试卖。 隔了一天,周婆子悄悄来找了唐时锦,给了她二两银子。 周婆子有些不好意思:“闺女,东西真的是好东西,不过家里现银没这么多,等回头卖卖,婶儿再给你拿二两来。” 还没开始卖就给了银子,这真的是厚道人的做法了。 而且银子不给唐家人,而是悄悄给她,这更是聪明人的做法。 就冲这两点,这家人就可交。 唐时锦就笑道:“不用了婶儿,这银子已是解了我的急难,咱以后处的日子还长,我也不定哪会儿就要上门相求,您千万不用跟我计较,不然就是不把我当自己人了。” 最终周婆子感激的走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 而此时,唐时锦背着竹篓,才刚刚回到家。 第12章 以莲对莲 这会儿,她的利用价值全没了,唐有德气头上把她关在外头也不奇怪,但是没想到,她一进院门儿,朱氏就迎了出来,展颜一笑,慈爱极了:“二丫儿回来了?” 她笑着上前接竹篓:“快放下!进屋喝口水歇歇!” 唐时锦:“……??” 虽然她有点不适应,可其实,这才是朱氏的正常画风啊! 朱氏的表面功夫一向做的好,所以原身才会把她当成亲娘! 唐时锦不动声色的进了门儿。 不一会儿,她的小耳报神就把消息递过来了:“二娘今天出门了,结果一出门就听见有人在骂她,一出门就听见有人在骂她,接连听见了两遭!回来就哭了两刻钟!” 明白了。 唐时锦也没多说,就出来做饭,朱氏立刻也出来帮忙。 其实唐家的日子算是不错的,朱氏有嫁妆,唐有德跟县丞结交也不是全无用处,起码他一个万年不中的生员,却能顶着廪膳生的名头一个月领廪米六斗,一年还给发四两银子。 所以还是能吃饱的。 朱氏发了二合面,然后把挖的荠菜摘了洗了,剁碎掺了一点粉丝肉丁,包了一笼大包。 包完馅儿不够,朱氏又把余下的荠菜也剁了,添了两个。 唐时锦暗暗点头。 心说白莲花就是白莲花啊! 看起来只是巧合,其实都是套路。 这大包一般都是渣爹渣兄一人俩,其它人一人一个……但是每回,总是馅儿不够,所以她和磊哥儿吃的,都是没油没肉的,她以前就觉得自己倒霉,现在看看……人家包子褶上那记号白做的? 于是唐时锦也公然放水,字面意义上的放水,给滴了一小滴灵泉水进去。 下头锅里扔了一把绿豆,上头放上蒸笼,大火蒸熟,二合面的包子皮儿不白,蒸出来却是一股荠菜香。 然后朱氏又把挖回来的鲜笋切了片,上锅拌炒,加了酱油辣椒,稍微一焖就出了锅,全程没用她伸手。 等东西摆上桌,唐时锦俩人不意外的分到了没肉的那俩包子,但是加了灵泉水,一入口就觉得鲜嫩爽滑,磊哥儿显然有点奇怪,偷眼看了看别人的,然后生怕谁抢一样,双手捧着,迅速吃光。 大家都很满意。 默不吭声的吃完了饭,收拾完了碗筷,朱氏就拉着她手儿,开始谈心了。 “二丫儿,这几日事情太多,我跟你爹爹,心里都闹腾的慌……我细细想来,归根到底,是瑞哥儿太顽皮,拿了人家的钗儿,你爹爹又一时心急,以至于闹腾了这么一场,叫大家都看咱们的笑话。” 她轻轻抽泣起来:“咱们才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外人看着一个个说的好听,真叫他们做些啥,你看看谁会伸手?一个人叫人笑,旁人站出去也是面上无光,你说是不是?” 唐时锦不动声色道:“二娘说的是。” 她续道:“二娘也是怕你年幼糊涂,叫人糊弄了。如今这样,瑞哥儿做了错事,却也遭了灾,纵有天大的仇怨,也该放下了罢!” 唐时锦笑而不语。 她又道:“但眼下说的不是瑞哥儿的事,说的是你爹爹,你自己想想,后头这香菇之事儿,你是不是做的不对?这么一来,人人都只当你爹不疼你,读书人都说了,百善孝当先,旁人笑你爹,其实更是笑你呢,人要不孝顺了,那还当个人么……” “那香菇你既已经给了贺家,叫你去要,你也为难,二娘与你爹爹也不忍逼你,但这态度也得摆出来才是,故此二娘想着,不如这样,你明日去向那贺大夫,讨要一些烫伤膏子,他沾了你这么大的便宜,却不过脸,是必然要给的,而这么一来,大家自然知道咱们家已经和乐融融,冰释前嫌……” 唐时锦听的十分佩服! 怪不得原主对她死心塌地,这位二娘的段数的确是高! 这番说辞,拿出去,能说服八成以上的人! 有的地方还颇有道理! 而且如果她真的这么做了,还真能达到她说的效果,毕竟在这个年代,孝道绝对大过天,而一家人要是合好了,外头流言瞬间就能平息一大半! 到时候渣爹名声洗白,熊弟弟得了药膏,皆大欢喜,被人骂的就又成了唐二丫!! 为啥呢? 因为大家是真情实感的同情过她,为她骂过渣爹的。这种心情就类似于“我为你冲锋陷阵你却对我倒戈一击”,到那时,恶意瞬间就会反噬到她身上。 这就是人性。 而且! 这中间还有最关键的一点,她是绝对不能主动跟渣爹撕破脸的! 在当前的社会环境下,就算当爹的要杀了你,你也不能还手!不然,不孝之人,今后将寸步难行!所以她绝对不能主动! 唐时锦眨了眨眼睛。 她道:“二娘,我觉得你说的不对。” 朱氏也不生气:“哪里不对?” 唐时锦道:“我之前当众说过,我将香菇给贺大夫,是因为贺大夫慈心,给了我两枚救命的丹丸,古有所谓不杀之恩,你可知晓?所以这两丸药,不论我服或不服,于我都是救命之恩,救命之恩大过天,故此,父亲他身为人父,当主动将香菇送上,才是君子之道。” 她顿了一下,“所以,你不该把眼神盯在这香菇上,你所说的,贺大夫欠我们情份,也不存在,反倒是我们欠他情份才是。” 朱氏一呆,一时竟不知要如何辩驳,毕竟她又不能说你的命算个屁?我们都不在乎! 然后唐时锦看向渣爹,眼带孺慕,“父亲是做大事的人,名声之重要,远超这些身外之物。要叫我说,父亲他应该置办礼物,正儿八经的去谢贺大夫救了我,这样一来,传扬出去,谁不得赞父亲一声重恩重义?这样彰显古礼之事,又杂着天赐神药,岂不立时便成一桩传奇?那父亲之美名,当记入县志,流传后人的。” 她不怕唐有德名气好,捧的越高,跌的越重! 唐有德显然被她说动了,眼都张大了,迅速思忖。 然后唐时锦转回头,莲里莲气的续道:“我明白二娘一片慈母之心,我身为姐姐,难道还能真跟弟弟计较?可是二娘,烫伤膏不过一两余银子,您不能为了这蝇头小利,就不顾父亲的名声啊!” 朱氏狠狠捏着袖角,勉强笑着道:“二丫儿,你这话就不对了……” “谁说不对了!”唐有德猛的站起来:“我觉得这话很对!” 朱氏的脸,当时就是一白。 然后唐有德极其慈爱的摸了摸她的头:“二丫儿着实慧质兰心!说的没错!是我想左了!咱们就这么办!明日我便去置礼!带你去……爹带你去认贺甘霖当干爹!” 唐时锦眼神微闪,垂头道:“全凭父亲做主。” 第11章 第一桶金 第二天一早,唐有德便叫了唐时珩,三个人一起上山。 唐有德惜命的很,听她说在深山,还叫了一个村里的猎户跟着。 既然安全有保障,唐时锦当然就顺便把这边走了一圈儿,摸摸情况。 竹林村不愧是竹林村,一上山就到处都是竹子,山外围还有踩出来的小道,一路走过来,她看到了两眼泉子,流水潺潺而下,不时有各色鸟儿在林间飞过,仰天看时,无数青竹直指长空,景色真的是超级美。 唐时锦一边走一边依遁着原身的本能,割了两个竹笋,唐有德不耐烦的催她:“快点儿!磨蹭什么!” 唐时锦答应了一声,快走了几步。 就这么不时的表演一遭,直到走累了,她才指了一处,然后两个人来回找了一个多时辰,什么也没找到。 唐时锦和那个姓贺的大叔,就在旁边挖野菜采蘑菇,等他们终于放弃时,他们的竹篓子都满了。 然后唐有德气急败坏的过来:“没有!你是不是记错了!” “我没记错!”唐时锦一指前头:“我记的很清楚,两边各有三根竹子离的很近,就是这儿!” “那为何没有!” 贺大叔忍不住道:“何首乌这种东西,本来就少见,又不是一种种一亩,没有不才对?有了才是稀奇?” 唐有德气的直喘气,道:“那你为何不早说?” “我说了多少回了!”贺大叔不凉不热的道:“就上山之前我还说过一回,你倒是听啊!” 唐有德长吸了一口气。 唐时珩急向那猎户拱手:“贺大叔,我爹爹有些着急了,还请不要见怪。” 贺大叔道:“是啊,啥都不干,光想着天上掉馅饼,掉不下来肯定急啊!叫我我也急啊!” 唐时锦险些笑出声。 心说这大叔说话还挺有意思的。 唐时珩的脸色也有些不对,勉强笑道:“大叔说笑了。” 贺大叔道:“行了,找不着那就走!还磨矶啥啊!”一边转身就走。 唐有德虽然很想有气节的一拂袖,与他道不同不想为谋,可深山老林的,他还真没这个胆儿,只能提着袍子跟上。 贺大叔看到了,还叨叨了一句:“要进山还穿个大长袍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要给山神唱戏。” 噗哈哈! 唐时锦艰难的忍笑。 唐家父子黑着脸在后头跟着,一下了山,唐有德抬腿就走,唐时珩急向贺大叔拱手:“对不住,我爹有事在身……今日多谢你陪我们跑这一趟了!” “不用谢,”贺大叔道:“我不差你这一声谢,我就是可怜二丫儿!” 唐时珩一窒,扫了唐时锦一眼。 唐时锦笑眯眯的道:“多谢贺大叔啦!我觉着您就像书里写的那种大侠,特威风特讲义气。” 贺大叔本来叨着根草棍儿,被她给说笑了,一侧头吐掉草棍儿,反手抓了一枝竹笋,直接扔进她的竹篓里,笑道:“行了,别哄你叔了,快回家!” 唐时锦弯了眼睛冲他一笑,这才同着唐时珩走了。 看旁边没人,唐时珩冷笑道:“我着实不知你想干什么!敢是疯魔了么!?踩着亲生父亲的名头,妆你的机灵,你真以为能落好?‘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都不懂?” 唐时锦道:“你少管我的闲事儿,哄好你的珍儿就行!落井下石袖手旁观的,干了不知道多少遭了,又装个屁的好兄长呢?” 因为她口吻太平静了,完全没啥起伏,所以唐时珩愣了一愣,才醒悟她在骂人,登时气的一瞪眼,怒道:“不可理喻!” 他甩手就走了。 唐时锦摸了摸下巴。 嗯,村骂什么的,有时候也是可以用一用的…… 她就自己慢悠悠的往家走。 鼻端忽然闻到了一股臭气,她侧头看时,却是村里豆腐坊的人,正拿坏掉的豆腐往外走,应该是拿去给人喂猪。 唐时锦忽然心头一跳。 她属于那种不赚钱就坐不住的人,但现在一时半会儿,还只能在家跟渣爹后娘窝里斗,要是能足不出户赚点儿钱? 她就走了过去。 这家人也是姓贺的,之前也看过她们家的热闹。 所以一见她过来,那家的媳妇儿小周氏就招呼道:“二丫儿来了?柱子,切块豆腐叫二丫吃!” “不用不用,”唐时锦笑道:“婶儿在家吗?” 那家的婆婆就出来了,笑道:“二丫儿,你这是刚下山?” 唐时锦笑着跟她聊了两句,一边拉了拉她袖子,附耳道:“婶儿,我看你们倒豆腐,我就想起来,我听人说过一个豆腐菜,总比你们喂猪强。” 周婆子问:“啥菜啊?” 唐时锦就跟她说了说。 其实就是糟豆腐,这东西跟臭豆腐差不多,闻着臭吃着香。 一般这个菜立春前后才做,但是竹林村气候很凉爽,平时做也可以。 其实做法也很简单,豆腐切块,然后把豆腐块错落的摆碗里,中间留点儿空隙,方便发酵,当地方言叫“丝脑”。 然后盖上布放在阴凉的地方,一般来说,大约四五天,表面就会有一层黏黏的东西,再等个七八天,表面的粘液就会微微发红,甚至长出白毛,这个时候就可以了。 然后加盐、加花椒,加清水煮开。 放凉了之后,再倒进发酵好的豆腐碗,放点儿姜丝,泡一天就能吃了。吃的时候拿葱一蘸,味儿香极了。 周婆子问:“真么?” “当然真啦,”唐时锦笑道:“不信你们试试,反正也不费事儿,要能成,你们拿罐子装了卖这个,也是一门生意嘛!这东西配馒头面饼都是一绝,还可以打鸡蛋下油煎,你吃吃就知道了。” 周婆子半信半疑,但她说的也没错,家里经常剩豆腐,又不费劲。 周婆子就笑道:“闺女,那我试试,你放心,要能成,婶儿肯定不会忘了你的!” 唐时锦笑着应下了。 要知道,这年头的菜谱,是极其值钱的,除非周婆子真的不要脸,否则她怎么也得表示表示。 但是从原主的印象,以及她的观察来看,这家人还是比较厚道的。 她就走了。 然后周婆子回家就跟家里人说了。 没想到贺老爹当时就拍板了:“试试!做一板豆腐咱试试!” 周婆子吓了一跳:“也不用?剩多少先少做一点儿!” “没事儿!听着不麻烦!”贺老爹道:“这孩子身上,我瞅着有股子运气在,听我的没错!” 于是大家只能提心吊胆的试了,然后半个月之后端上来,贺老爹拿筷子搅了点儿,一尝……顿时连连点头:“嗯!不错不错!这个味儿行!” 他的大儿子贺十五被他带的好奇起来,立刻也拿了根葱沾了点儿。 入口一股浓烈的咸香。 那个味儿一沾舌头,立刻就刺激出人的口水来,鲜香中还带着花椒汁的微麻,香的人舌头都要咽下去。 爷俩儿话都不迭说了,只闷头吃。 那天晚上一家子干掉了整笼大馒头,要知道平时这笼馒头是要吃两顿的。 一家人都赞贺老爹有见识,要不是他拍板,他们哪能做这么多? 贺老爹也是十分的得意洋洋。家里立刻就去买了罐子,准备明天上县城时试卖。 隔了一天,周婆子悄悄来找了唐时锦,给了她二两银子。 周婆子有些不好意思:“闺女,东西真的是好东西,不过家里现银没这么多,等回头卖卖,婶儿再给你拿二两来。” 还没开始卖就给了银子,这真的是厚道人的做法了。 而且银子不给唐家人,而是悄悄给她,这更是聪明人的做法。 就冲这两点,这家人就可交。 唐时锦就笑道:“不用了婶儿,这银子已是解了我的急难,咱以后处的日子还长,我也不定哪会儿就要上门相求,您千万不用跟我计较,不然就是不把我当自己人了。” 最终周婆子感激的走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 而此时,唐时锦背着竹篓,才刚刚回到家。 第13章 脱出控制 朱氏心眼儿再多,也当不了唐有德的家。 于是第二天,唐有德果然置办了四色礼,然后换了簇新的长袍,带着唐时锦去贺大夫家。 唐时锦乖巧的跟在后头,看着前头意气风发开屏孔雀一般的亲爹,默默无语。 所以说渣爹其实不够聪明。 就好像后世的明星街拍,其实谁都知道是摆拍,可你就是得拍出无意间抓拍的感觉…… 所以现在,你应该低调的、真诚的走过去,然后正儿八经的拜谢大恩……那才像个君子,像是真心感激的。 或者你真的担心人家不知道,你叫了族长族老来做个见证,那也行,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可像他这样,一路夸夸其谈的炫耀过去……呵,跟村里人说有啥用?他们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情的意义,他们只记得你今儿这身衣裳四两半银子,哦哟哟就这一层布布抢钱哟! 但总之,就这么过去了。 贺大夫开了大门,然后唐有德指挥唐时锦:“还不拜谢贺大夫!” 唐时锦倒是正儿八经的行了大礼,一边抬头道:“家父看我身体全好了,心中十分感激,之前仓促,未能致谢,所以今日特意带我来与贺伯伯道谢!” 其实这么一来,说皆大欢喜是没错的。 因为贺家族人拿走香菇,虽然是利益驱动,但终归不好听,有种骗小孩子的感觉。 但这么一来,两边都把面子圆了过来,因为依循古礼,赠药,确实可以等同为救命之恩。 渣爹毕竟是读书人,面子话也是会说的。 他也一揖到地,道:“儿女都是唐某的心头肉,前日里承蒙赠药,救了小女一命,唐某感激不尽,故今日特备薄礼前来致谢。” 贺大夫连连谦逊,唐有德道:“唐某有一不情之请。” 贺大夫道:“唐大郎请讲。” “唐某听闻这山中素来的规矩,若有救命之恩,便应该结个缘亲,故唐某厚颜,愿意让锦儿与贺兄承欢膝下,将来为贺兄养老送终……” 他说的文绉绉的,大家都听不大懂,互相议论着: “缘啥的,啥意思啊?” “老规矩了!救了人家娃儿,就得让娃儿认干亲!” “哦,那意思是让二丫儿认贺大夫当干爹呗?” “对啊!” “那锦儿是谁?不是二丫儿么?” “你傻啊,二丫儿不是还有个大名么,叫啥……唐时锦!” 贺大夫有些犹豫。 唐时锦跪的端正,微垂着头,神情沉静的不像个小孩子。 贺大夫不知为何,忽然想起昨日看到他们姐弟,对着脸儿嘻闹的一幕。 贺大夫点了点头:“锦儿这孩子我着实喜欢的紧,唐兄若舍得,那我可就应下了。” 唐时锦立刻磕头:“锦儿拜见干爹!” 贺大夫伸手把人扶了起来。 大家都很满意,除了朱氏。 闹了一大场,她什么都没得,却叫唐时锦得了大便宜! 贺家的日子一向不错,贺夫人吕氏也十分温和慈爱,两个儿子都是厚道人,以后唐时锦岂不是要享福了! 而且认了干亲就真是多了一门亲戚,朱氏有一种二丫脱出了控制的感觉……再看看她满头伤的儿子,简直叫她恨的不行。 大丫儿低声劝她:“阿娘,你别生气了,咱们也犯不着自己跟她对上!等我叫大哥骂她!” 朱氏阴着脸点了点头。 对朱氏母女来说,唐时珩就是她们养的一条狗,指哪儿打哪儿。 大丫儿过去抱着唐时珩的手臂,好一顿撒娇,唐时珩只得放下书,笑道:“大哥知道了,珍儿放心,大哥一定骂她!” 大丫儿爱娇的冲他一撅嘴儿,这才转身出去了。 唐时珩看着她的背影,冷笑了一声。 他垂下眼思忖。 要是以前,对付唐时锦,他根本不用费半点精神,只一个冷眼她就要气急败坏,自己折腾起来。 可现在,他真有点看不透她。 自从偷钗之事,她整个人就跟脱胎换骨一般,之前与二娘的一番应对,连他都有些佩服。 但唐大丫让他做,肯定是朱氏的意思,他也不能不做。 再一想,他就悟了。 他真是傻了,他只需要让她安静些,别闹事,至于她对朱氏母女是真心是假意,又有什么关系?就算是假意又有什么,他自己又何尝是真心了? 他径直盘算起来。 按理说,认干亲是要摆酒的,但一般认干亲的都是男娃,唐时锦只是一个丫头。 所以他们也不甚讲究,贺大夫直接把唐有德父女请进了门,然后中午就请了两个族老做陪,请唐有德吃了一场酒。 而吕氏也确实是个厚道人,她送了唐时锦两朵绢花,亲手绑在了她丱发的两个小发髻上。 这绢花显然放的久了,稍微有点褪色,但中间主花儿上还各缀了一枚小珍珠,最少值个二三两银子,在乡下是难得的好东西了。 吕氏笑道:“这是干娘出嫁前戴的东西,干娘也没给你生个姐妹,便给了你罢。” 唐时锦连连谢了。 贺大夫两个儿子都四五十了,连最小的孙子都十六了,笑嘻嘻的进来叫了一声姑姑。 唐时锦难得的有点不好意思。 好像占了人家的便宜。 直到过晌午,父女俩才回去,唐有德喝的醺醺然,走路都摇晃,贺大夫就叫大孙子送他们。 一路遇上的人都跟他们打招呼,连声道恭喜。 还有人笑着打趣:“没想到二丫儿生的这般好!” “是呢!长大了也不知道便宜了哪个臭小子!” 大家轰然大笑。 唐时锦只能低头装羞涩。 乡下人就这样,哪怕你才三岁,打趣的时候也都是这个画风,不是“不知道便宜了哪个臭小子”,就是“将来找个啥样儿的媳妇!” 一路回了家。 三十多岁的壮汉,十分恭敬的跟唐时锦道:“姑姑,那我走了。” 朱氏招呼:“快进来喝杯水!” “不用了,朱奶奶,”他道:“我先走了!”一边就转身出去了。 朱氏赶紧上来扶唐有德,唐大丫瞪着唐时锦,嫉恨不已。 唐时锦一向不起眼,整天缩着身子,头也不敢抬,走到哪儿被人骂到哪儿,过街老鼠似的。 可如今,换了粉嫩嫩的襦裙,发上系着同色的珠花,昂首挺胸,瞧着竟是明眸皓齿,小小年纪,便能想见将来是如何的殊色。 唐时锦对小女孩儿的想法心知肚明,特意在她面前走了两遭,拉足了仇恨,这才出来。 其实唐大丫长的不丑,她们母女俩长的非常像,都是那种五官小巧精致的白莲系长相,可是,那句话咋说的来着? 清纯在性感面前,不值一提。 所以这种小家碧玉系的长相,在大眼浓眉翘鼻红唇的明艳系长相面前,确实会显的寡淡。 第14章 投名状 唐时锦来回找了一圈儿,才找着磊哥儿,小家伙藏在草垛后头,哭的红鼻子红眼睛的。 唐时锦一看就有点儿好笑,点了点他脑门儿:“哪里来的小哭包!” 磊哥儿哼了一声,别开了脸。 唐时锦笑着在旁边坐下:“怎么了?谁惹你了?” 他还是不吭声,她就从袖儿里,小心翼翼的拿出一个油纸包:“哎,给人带的卷饼,也不知道小哭包爱不爱吃。” 他抽着小鼻子,眼神儿瞥过来,唐时锦笑着搂住他:“怎么了?跟阿姐说说?” 小家伙抽哒着,张开手臂抱住她:“阿姐,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谁说的?”她认真的道:“阿姐走到哪儿,就把磊哥儿带到哪儿!” 他巨长的睫毛抖了抖,眼泪把睫毛都湿的一小络一小络的,然后抽哒着抬眼看她:“真,真的?” 这也太可爱了叭! 她心都要化了,叭叽叭叽亲了他好几口:“当然了,阿姐不会骗你的!磊哥儿是阿姐的心肝宝贝儿,不管发生什么事,阿姐都不会撇下你的。” 他看着她,好半天才破涕为笑,搂住她:“嗯。磊哥儿也永远不撇下阿姐!” 两姐弟于是言归于好,小家伙松鼠一样捧着卷饼慢慢吃,唐时锦伸手搂着他,一边垂着眼在心里复盘。 认亲贺家,其实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 看起来是个退路,其实并不是。 不在于贺家人好不好,而是,就像她教磊哥儿的,人家给她是情份,不给是本份,她绝不可能指望贺家替她跟唐有德对抗,更不可能将来离开之后投奔贺家。 但也不能说完全没有用,起码这样一来,唐有德但凡要脸,就绝不能再打她了。 只要不动手,拼嘴皮子,没输过! 不过说起动手,她也曾拼死拼活的练到了跆拳道黑带四段,能开武馆的级别了,等到分了家,倒是得练起来才是,磊哥儿也可以教起来。 脚步声响起,有人道:“二丫儿!二丫儿!” 唐时锦一抬眼。 唐时珩?他来干什么? 磊哥儿啃饼的动作一停,小狗儿一样呲了呲牙,然后又想到什么,委屈的露出了一个笑。 唐时锦被这傻小孩儿萌了一脸,失笑着揉了揉他的呆毛。 她这一笑,唐时珩就听到了,绕了过来。 然后他道:“你们在这儿,怎不应我一声?”一边就走了过来。 唐时锦淡淡道:“兄长何事?” 唐时珩的动作一停。 她现在总是叫他“兄长”、叫唐有德“父亲”,如此疏离的一个称呼。 但他脸上并没带出什么,走过来,一撩袍子,在她们跟前蹲下:“二丫儿,我想与你谈谈。” 唐时锦道:“我们没什么可谈的。” “二丫儿!”唐时珩喝斥了一声,又道:“我知你对我有许多误会,我也明白你受了罪,伤了心,如今连家里人都不信了,但你我可是亲兄妹,母亲故去,我们应当更亲近才是!二丫儿,你怪我之前对你们不好,可你扪心自问,你之前所为,是否有些糊涂?叫我拉你一把也难,我这边拉了,你转头把我卖了,你叫我怎么办?” 唐时锦挑了挑眉。 就从这一段话,就看的出他比唐有德段数高。 差别只在于,他是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还是一个凉薄的唯利是图者。 反正检索记忆,她可从没记得他“拉”过她半次,他一直都是旗帜鲜明的站在朱氏母女那边,对他们不假辞色,甚至故意引原主大哭大闹,来取悦唐大丫儿。 就从他叫人,叫唐大丫“珍儿”,叫她“二丫”,就可见一斑。 当然渣爹更明显,单看名字,她是金,磊哥儿是石头,可其它人都是宝玉!仗着村人没文化毫不掩饰! 唐时锦安抚的按了按磊哥儿,一边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唐时珩道:“我上次便跟你说过了,这个家是少不了阿娘的,我为何这么说?爹爹不通俗务,这个家日常花用,其实是花的阿娘的嫁妆银子!我读书笔墨书本,花费不菲,这些都是阿娘的嫁妆!她为了爹爹的面子,平时从不拿出来说,可是你也该明白才是。” 唐时锦用崭新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 如果她没弄错的话,在这个年代,花女人的嫁妆银子,这是最最没出息的男人干的事儿? 再说了,朱氏那么个极度抠门的性子,会拿嫁妆银子贴补家里?还供他读书?而且平时还从来不说,当无名英雄?? 她很怀疑。 唐时珩道:“我亦觉惭愧,但此时却是不得不然,二丫儿,你要明白,唯有我科举有成,出人头地,才能在这个家挺直腰板,我才能真正的为你们撑腰!除此之外,我们身为人子,孝道之下,我做什么都没用!” 他微微闭目,神情无奈又悲怆:“我又何尝不知,你们过的不好,但连我都在韬光养晦,又哪里顾的上你们。我纵然对你们做了些事,也是为了取信于她们,你细想想,就该明白我的为难之处!总之,二丫儿,我们如今能做的,只有忍!忍到我学有所成,情形立刻便会不同,到那时,之前她们如何对你,我自然为你们讨还公道!” 看他侃侃而谈,唐时锦的心情真的是…… 没有最渣,只有更渣啊! 唐时珩不光是为了劝她,他显然是真的这么想的! 他是真的认为他此时在韬光养晦!为了骗人家的嫁妆银子继续念书,就亲手欺负亲弟亲妹,当成给朱氏的投名状! 不管朱氏是不是被他哄住,不管朱氏是不是真心供他读书,可朱氏花了诺多的银子,他将来凭什么报复她? 而唐时锦是真的死了,唐时磊也快被磋磨死了,他都从来没有伸过手,所以? 连他们的命都活该为他的前途牺牲?如此的理所当然!没有半分愧疚! 这三观,真的,绝了!! 唐时锦定了定神。 她抬起眼,一切尽在不言中:“兄长……” 唐时珩摸了摸她的头:“你可明白了?大哥全都是为了你好。” 呕!你别说了,生理反应影响我表演啊! 唐时锦垂眼道:“你让我好好想想。” “嗯,”唐时珩道:“总之,你要乖,不要再惹事,忍一时之气,将来大哥自会帮你百倍讨还。” 他长叹了一声,又道:“既然你都懂了……二丫,我现在打你一巴掌,回去好跟珍儿交待。” 他抬手就扇了她一巴掌,唐时锦都没来的及阻止!! 她眼睛都睁圆了,唐时珩又摸了摸她,轻声道:“你乖乖的,莫要生大哥的气,大哥也是心疼的很。” 他起身走了。 #$%^*(!@#$!!! 唐时锦简直特么的要气!炸!了!! 尤其他打的还很重!她半张脸当时就又辣又痛,耳朵嗡嗡的!! 唐时珩!老子特么的记住你了!这一茬咱过不去!老子不弄死你就不姓唐! 关键他那个理所当然的架势,怎么就这么叫人生气呢!!气死了!! 磊哥儿也急了,凑过来撅着小嘴给她吹。 唐时锦自己气了好半天,才缓过来,看小家伙紧张的样子,她拍了拍他小屁股:“没事儿,坐下。” 磊哥儿道:“阿姐,他说的,我听不大懂!可他是坏人!磊哥儿不喜欢他!” “嗯,”唐时锦垂着眼思忖,然后她想起来问他:“磊哥儿,你为什么这么讨厌他?” 第15章 兄妹同心 磊哥儿抽哒了一下。 他指了指自己脸上的疤:“就那时候,我站在那坡上,有人推了我一把,我就滚下去了……我说有人推我,但是他说他看着,说我自己掉下去的,说没人推,他怎么骗人呢!真的有人推我,推的可使劲了……” 唐时锦吃惊的瞪大了眼睛。 磊哥儿受伤那时,她还有印象,当时据说是唐时珩、朱氏和磊哥儿在山坡上,然后磊哥儿从山上滚了下去,一头栽到了石堆里,磕的一头一脸的伤,小命都差点没了! 后来其它的伤渐渐的养好了,但右脸上这个伤太深了,就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疤。 要知道,古代科举讲究的是“身、言、书、判”,“身”就是指长相,这样一来,就等于直接绝了磊哥儿科举之路! 这居然是朱氏推的? 她是绝对相信小家伙没说谎的,所以唐时珩这是给朱氏做了伪证?? 这真的是……渣的她都不敢相信了! 再倒回来一想,在那之前,磊哥儿背了一段三字经,展现出了远超瑞哥儿的记忆……这是不是就是朱氏下手的原因? 而唐时珩是恰逢其事,还是出于某种原因,推动以及放任了这种行为? 细思极恐有木有! 唐有德还真是言传身教的教出了一个好儿子! 唐时锦长吸了一口气,摸了摸胀痛的右颊,心说我得好好想想,最好能叫他们狗咬狗,还能片叶不沾身。 而这会儿,大丫儿正腻在唐时珩身上。 不怪唐时锦非得拿“男女七岁不同席”说事儿,朱氏就走这个路线,大丫儿不自觉的就在往这个方向走。 大丫儿撒娇道:“你真的打她了?” 唐时珩道:“她不听话,不尊敬母亲长姐,我自然要教训她。” 说着话,唐时锦就牵着磊哥儿的手,进来了。 她一手捂着脸,一进门就向朱氏道歉:“二娘,兄长方才打我了,说我对二娘不敬,我年纪小,不懂事,还请二娘不要与我计较。” 朱·大白莲在这个时候,当然要装好人,急起身道:“什么!珩哥儿你也是的!怎么能打妹妹呢!来来,快叫二娘瞧瞧,可打重了!这不是叫我心疼么!” 她急拉开她手,露出了通红的半张脸。 唐·小白莲毕竟段数还低,顿时就满脸得意开心,压都压不住。 朱氏却是手一僵。 她这半张脸红的古怪,却半点不肿,这哪里是打的,分明是用胭脂抹上的! 尤其唐时锦还悄悄拿眼去看唐时珩……朱氏简直气的不行,好啊,可真是兄妹同心!这分明是合起伙来糊弄她! 但她脸上半分不露,只道:“哎哟哟,怎么打的这么重!二娘浸了帕子给你敷敷!” 唐时锦“吓了一跳”,赶紧躲开:“不用了,不用劳烦二娘,我自己来就成!” 朱氏更是冷笑! 唐时珩做为一个尚未成亲的直男,完全就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还觉得一切皆在掌握之中,微笑看着。 唐时锦又看了唐时珩一眼,道:“那二娘,我去做饭了。” 她飞快的跑了出去。 唐时珩觉得事情很圆满,看着她出去,还亲昵的刮了一下大丫儿的鼻子:“满意了?” 他站起来:“那阿娘,我也去念书了。” 他就出门去了东屋。 隔了不大会儿,唐时锦就“悄悄”起身,去了东屋。 而这会儿,屋里的娘俩也刚好交流完毕。 大丫儿简直气的不行,一见唐时锦从门口溜过去,立刻便偷偷跟了上来。 唐时锦等了片刻,确认隔墙的那只“耳”到位了,才跟唐时珩道:“兄长,我装的可像?” “嗯,你乖,”唐时珩道:“也难为你了。” “没关系!”唐时锦道:“我知道你教我这些,都是为了我好!只要哥哥能念书,叫我干什么都成!之后我要怎么做?” 他道:“你乖乖的就好,需要做什么,大哥会私下找你的。” 唐时锦出来,不意外的看到了迅速退回的裙角。 她回进灶房,大丫儿也气冲冲的回了堂屋。 把话一学,朱氏简直气急败坏:“好啊!怪不得这些日子二丫儿跟变了个人似的,原来都是他背后撺掇的!倒是装的好!真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大丫儿气的直绞手:“阿娘,现在怎么办!” 朱氏冷笑道:“盘算老娘的银子,还跟老娘来这套!看老娘怎么收拾他!” 大丫儿迟疑道:“你不是说大哥不能动么?” “他自然不好动,要等阿娘好生想想!”朱氏道:“老娘先教他一个乖!” 朱氏的手段,很后宅。 唐时珩渣归渣,学问是真不错,上过近十年的村塾,现在小有所成,村塾先生是个秀才,很赏识他,自谦已经没什么可教的了,也等于是送个顺水人情……故此不再收束脩,与他仍旧来往,只等来年下场。 所以现在唐时珩上课时间不严格,基本上是在家温书,然后时不时的出门去一趟村塾,或者请教唐有德。 但唐有德其实已经放弃了科举,几年都称病没考,大半的时候他都“不教”,所以村塾的先生就必不可少。 唐时珩会做人,既然先生不收束脩,他就每个月初,带些礼物过去,也是那么个意思。 但,礼物是要花银子的。 平时朱氏会提前帮他置办,或者唐时珩暗示一下,我要去看先生了……朱氏也就给他置办了,朱氏虽然抠门却很聪明,反正早晚都要给,她通常就会给的很漂亮,把情份给占住。 所以唐时珩自然可以不通俗务,清高的接受一下。 于是朱氏打算拿捏他,也拿捏的很容易,唐时珩已经忍不住提了两回了,朱氏都道:“珩哥儿,你也知道,家里最近花销大,瑞哥儿到现在还病着……日子艰难,不比二丫攀上了贵亲!” 她这话头,唐时珩自以为听明白了,但他也是要脸的,他怎么也不可能让妹妹找干爹要银子啊!传出去人家怎么说他? 唐时锦看在眼里,主动表示,“要不我去问问干爹?” 她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不如这样,瑞哥儿的药膏也快用完了,我假装找干爹讨药膏!” 这个朱氏当然支持,之前她不就这么想的么:“二丫有心了!” 于是唐时锦就跑了去了。 这会儿豆腐坊刚私下把银子送来,唐时锦就取了一两银子,请贺大夫帮忙买那种药膏。 贺大夫父子经常去镇上,捎带手儿就买回来了。 但这罐药价值一两二钱,这二钱,唐时锦就一脸为难的没提,贺家自认为懂了,自然也就没提,以后也不会提。 于是唐时锦把药拿了回来,直接给了唐时珩:“兄长!快去当了,你就有银子了!” 朱氏的脸色,当时就不对劲儿了。 要知道,一两银子不是小钱,之前她跟唐有德说过一回,唐有德那意思,好的差不多了就不用再买了……可现在已经有了现成的药,却要当了给他买东西? 尤其看唐时珩居然就接了过来?也没有推辞?? 朱氏强笑道:“当了岂不是折损了诺多银钱,你弟弟还躺在床上呢!” 唐时锦轻声道:“二娘,兄长的前程……难道不重要吗?” 连她自己都被自己莲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大丫儿急道:“瑞哥儿的药跟不上,留了疤咋办!” 唐时锦垂眼道:“可这银子是我跟干爹要的,就是为了兄长啊……” 朱氏顿时哑然。 第16章 最受宠的孩子 这叫什么呢? 这叫把冲突放在明面儿上,扯开所有的遮羞布,让两边儿,都深刻的认识到他们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 最终,朱氏留下了药,另拿了银钱出来,给唐时珩置办东西。 但这巨大的划痕,却已经留下了。 唐时珩从这一天开始,时常在先生家一待一天,就可见他的想法了。 狼狈为奸,也是建立在互惠互利的基础上的,他们两方,注定是敌对的。 就冲他们那个眼神儿,这一两银子就花的不亏! 唐时锦教育磊哥儿:“所以,你懂了吗?有时候对付敌人,不一定要亲自下场,有道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在可选的时候,我们要做可进可退的旁观者。” “懂哒!”小家伙一本正经的点头儿,“他们不闹脾气,二娘就说‘珩哥儿,多吃点儿!’” 他学了一下,然后又道:“他们闹脾气,二娘就叫我们‘二丫,磊哥儿吃饭啦!’,我们吃当然比他吃好啦!” 唐时锦险些没笑抽抽,抱着他脑袋啃了一口。 这小家伙也太可爱了叭! 不过越是小孩子,越是能无意间抓到重点。 这两天,朱氏确实是故意当着唐时珩对她们亲昵来着! 所以就说啊,唐时珩是有多渣? 渣到他想投效的那一方,都不敢相信他真能有这么渣,所以才会觉得他们之间,还有必要玩儿离间。 唐有德这几天,倒是过的意气风发。 拜天赐神药所赐,唐有德的认亲之举,确实显得十分高风亮节,十分知恩图报。 所以名声是难得的好了不少。 对唐有德这种利益至上的人来说,谁有用,他就对谁好。 所以,唐时锦在家中,立刻就成了最受宠的孩子。 当然了,唐时珩做为已经长成的长子,又是被先生看好,来年便要下场应试的人,在唐有德心中,同样属于有用之人。 这样一来,家中的形势立刻就变了。 以前家中是:朱氏和儿女一条心,而唐时珩确实就是她养的狗,指哪儿打哪儿……而她们要对付的,只是一个把朱氏当亲娘,又拼命争夺兄长疼爱的没脑子原主,和一个脸上有伤已经被唐有德无视的六岁孩子…… 这样的势力划分,朱氏真的是一点心思都不用用,就占尽上风。 可现在,三兄妹疑似合好了,其中两个正当宠……形势就大不一样了。 反正现在唐时锦自由极了,朱氏基本上管不着她,她天天带着磊哥儿,漫山遍野的转悠,明面上是挖野菜找吃的,其实是在变着法儿的试验灵泉。 她发现自从喝了灵泉水,她五感都似乎敏锐了好些,力气也似乎变大了些。 这灵泉,似乎有某种人类闻不到,但生灵能感觉到的味道,几乎百用百灵。 反正她试着把那天烤香菇的土给菜地施肥,菜一夜之间就长出来许多。她又悄悄拿稀释很多倍的水,养了些兔子喜欢吃的苜蓿草,在这种极少有兔子的竹林里,设套子也是一套一个准儿。 更别说竹林村景致颇佳,处处有竹,步步有水,抓鱼才是最方便的。 拿竹篾编一个笼子,笼口留一些好进不易出的倒刺,然后弄一点烤熟的糠,拿稀释过的泉水一和,搅成团,扔进笼里,系上绳子垂到水底下,一般一个时辰就有收获。 而且每次的收获都还不小! 只可惜没机会去县城卖,只混了个肚儿圆。 下山的时候,却见豆腐坊的小儿子贺元宵,正在山道口伸着脖子到处看,唐时锦打了声招呼:“元宵哥,你做什么呢?” “二丫儿!”他立刻奔了过来:“我就是要找你的。” 贺家豆腐坊的儿女,小名儿都是用生的日子起的,老大叫贺十五,老二叫贺十八,眼前这个是幺儿,生在元宵节,所以就叫贺元宵。 贺元宵跟做贼一样,看看左右,然后把她拉到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绢包塞过去,小声道:“二丫儿,这个是我娘让我给你的,她说你那个糟豆腐卖的挺好,故此再给你拿二两银子过来。” 唐时锦挑了挑眉。 不怪人家发财,办事儿是真敞亮,这才叫童叟无欺。 她收起了手绢包,一边笑道:“元宵哥,咱打个商量行不?” 他问:“什么事啊?” 唐时锦笑道:“我发现了一个地方,鱼特别多,我带你过去,然后套到的鱼儿,你偷偷的帮我带去县城卖,卖到的银钱,咱俩平分,可好?” 贺元宵今年才十六,可是从小跟着跑县城,脑子很灵,他想了一下:“下篓套的?一篓能上几条?” 唐时锦没说死:“反正我去了这几回,一篓总能套个两三条,这么着,要是只有两三条,咱就不卖了,自家吃,要是多过五条,咱再商量。” “成,”贺元宵一口答应:“那就这么说定了。” 然后唐时锦先带他去认了认那个地方。 其实就是随便找了个地方。 贺元宵显然不怎么信,却仍是应下了:“我记着了,那我明日卖完豆腐,回来大约晌午,我就过来一趟,有我就拿,没有我就走。” 唐时锦笑着点了点头。 然后她晚上就悄悄的烤了些熟糠,准备了一些稀释过的灵泉水,第二天去了那边,她先下了两篓,然后就坐在河边编篓子,这边编好了,那边鱼儿也都进了篓。 等贺元宵过来时,就见树上拿竹枝儿串了四条鱼,那边火堆上还烧着几条,磊哥儿挺熟练的转着。 贺元宵都惊了:“不错啊妹儿!这么多!” “快坐下!”唐时锦笑道:“正好鱼也熟了,你也尝尝。” 贺元宵也不客气,就坐下了,两条鱼下肚,贺元宵打了声招呼,正要拿着鱼走人,唐时锦道:“等会儿。” 她过去走到河边,又提了两个篓子上来,一提进手就在手里直蹦,贺元宵一个箭步冲过去接了,随手捞了根竹枝儿,掏一条串一条,足足又掏出来五条! 加上吃的几条,这一趟足有十来条鱼!最小的还有一乍长! 贺元宵立刻就认真起来,凑到唐时锦跟前:“妹儿,这事儿可千万别说出去!不然那伙猴孩子,能把河给掀了!” 唐时锦都听乐了,叫人家猴孩子,你自己又有多大了? 但她仍是应下:“元宵哥,你放心,我知道轻重的。” 贺元宵嗯了一声:“那你等会儿,我家去拿个篓子,这样太显眼儿了。” 唐时锦叫了声:“磊哥儿!” 磊哥儿立刻跑到旁边,拖了一个编的很密的大竹篓子过来,贺元宵比了个大拇指:“妹儿!厉害!” 第17章 无心插柳 三个人七手八脚的,把鱼放进了篓子,然后压上些草,又在上头单独放了一条鱼,贺元宵兴冲冲的下山,也等不及第二天,直接就跑到县城里,把鱼给卖了。 九条鱼,小的一斤多,大的近三斤,足足卖了一百三十多文钱。 这一下子,贺元宵就积极多了。 第二天卖完豆腐回来,他急急忙忙的就上了山。 唐时锦仍旧在原地等着,也仍旧烤好了鱼,贺元宵不怎么认识字,但脑子很好使,一边吃着鱼,一边就把斤两、钱数什么的,全都跟唐时锦说了。 唐时锦笑道:“铜钱占空儿,我拿着不方便,元宵哥,你先帮我攒着,等啥时候攒够了一两,你再给我。” 贺元宵一口答应:“成!” 吃完了鱼起笼时,这天除了吃的,却只抓了五条鱼,但乡下人腿脚不值钱,五条鱼贺元宵也不嫌,仍旧是当天就跑去县城卖了。 就这么过了四天。 唐时锦也差不多摸清楚合作伙伴的脾性儿了,是个嘴严心细能担事儿的,可以信任。 于是她就换了一个更隐蔽的地方,然后编了个椎型的大竹网,形似一个漏斗,网眼大,只抓大鱼,不抓小鱼。 因为竹林村的河都窄,这网几乎能拦住半个河道,就算不放诱饵都能网住鱼,更何况唐时锦这一回用了米饭,还滴了一滴香油遮掩。 然后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她就叫磊哥儿把人拦了过来,然后两人一起下水,把大竹网起了,一数之下,全都是两斤以上的,足有十四条!最后卖了三百多文钱! 贺元宵开心坏了。 饭桌上,贺老爹细细的叮嘱儿子媳妇:“这事儿,都记着!千万别碎嘴往外说!一说出去,这个财路就断了!还把人给得罪了!” 几个人都连连点头。 贺十五也道:“爹放心,我们都听爹的!上回要不是爹,咱们哪能赚这么些?” 贺老爹不由得带了点笑:“你爹这么多年,可不是白活的!看人还是准的!你想啊,人家换了地方也能抓,这能是地方的事儿?这是人家的本事!” 贺元宵连连点头:“爹说的对!二丫儿可聪明了!” 贺家大嫂子小周氏看在眼里,忍不住说了一句:“三叔也不小了。” “嗯,”周婆子道:“二丫这孩子,倒真是个漂亮孩子,就是那一大家子人……” 小周氏点了点头:“那后娘可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两人隐晦的交流完了,周婆子看了看她小儿子,发现他正数钱数的眉开眼笑,压根就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周婆子不由得长叹了一声,一巴掌呼在了他后脑上:“蠢啊……” 莫名被骂的贺元宵很委屈:“阿娘?” 唐时锦第二天上山,又有了新收获。 她抓到了五只竹鼠,每一只都有五六斤重。 其实她完全是无心插柳。 因为她正在反复试验灵泉水的一百种用法,其中一种,就是拿水浇了浇竹子,想看看会有什么改变。 头一天浇时没发现什么,第二天过来一看,就发现有几只竹鼠聚在这儿啃这棵竹子。 其实竹林山的竹鼠非常多。 但是这东西不好抓,他们的洞,都是用土封起来的,没点儿经验根本找不着,找着了,还得刨很深,然后找很多水灌,非常麻烦,耽误工夫。 但这东西比鱼肉可贵多了。 本草纲目中说了:竹鼠,肉味甘,补中益气,解毒……据说味道十分鲜美劲道,不少贵人高价收这东西来吃。 所以村里也有人专门逮这个的,两三天能逮一只就不错了,据说一斤就能卖个一二百文。 可是唐时锦毕竟生活在现代,观念一时改不过来,就觉着野生动物绝对不能吃,竹鼠应该是三有保护动物? 再说竹鼠长的跟老鼠实在太像了!那小眼睛,她一点都不觉得萌!更不想吃它! 但是贺元宵过来一看到,简直兴奋莫名,眼睛都锃亮:“二丫儿!你居然抓着了竹鼠?你太厉害了!” 他摩拳擦掌:“来来,咱们弄一个吃。” “别别!”唐时锦道:“鱼都烤好了,吃鱼!” 贺元宵恋恋不舍,拖着长腔撒娇:“二丫儿,好二丫儿,咱吃个竹鼠不行吗?我还从来没吃过呢,就光听人说好吃极了,就是贵……一背下山爹娘肯定就不让我吃了!” 贺元宵的个子很高,板着脸也挺少年老成的,不过混熟了就感觉他很孩子气。 而且他的长相,就是那种可爱的,少年感十足的单眼皮长相,还有两颗小虎牙,一卖萌,大姐大唐时锦就心软了,拍了拍他:“那这样,咱们一共有五只,你家留一只打打牙祭,剩下的四只拿去卖,好不好?只要不在我面前吃都成!” 贺元宵顿时就被哄好了:“行!二丫儿你真好!” 他一点都不觉得跟一个比他小的姑娘撒娇有啥不对的,喜滋滋的把鱼给吃了。 就这么一来二去的,很快就凑够了一两银子,贺元宵换给了她。 所以她现在有四两银子了呢!抵的上普通三口之家一年的花销了。 可是听起来,好像还是很穷啊…… 唐时锦提着一条鱼下了山。 她跟磊哥儿每天一去一上午,除了野菜之外,隔三差五的,也会带条鱼下去,好堵朱氏的嘴,有时也会给贺家带一条。 结果一下山,就见一个不认识的老头儿在家中,背着手站在柴房前头,唐有德一见她回来,就招呼:“来来,二丫儿,来见过周伯伯。” 唐时锦自然要乖巧的上前见礼。 等他走了,唐时锦才知道,这位居然花了二十两银子,买下了那段生出香菇的朽木。 其实那段木头再浇上水,没准儿还真能再长出几朵蘑菇来,唐有德卖亏了。 但他显然挺高兴的,大手一挥,就叫朱氏给她置办了两身新衣裳。 朱氏倒也给她置办了,当着唐有德的面儿,一脸慈爱的交给了她。 唐时锦当然就乖巧的接了过来,甜甜的谢过了她,然后一转头就把衣服拿去贺家,让吕氏帮忙改的可体合身了。 大丫儿比她高大半个头,人也丰腴,已经小有少女的曲.线了。 朱氏买的衣服料子不错,但都偏大,打的什么主意,她一清二楚。虽然一件衣服她不稀罕,可这会儿她正要搞事情,当然不会放过这个现成的机会。 等改完一回家,朱氏抬头一看,立刻就发现了不对。 她尖声道:“二丫儿!你衣服咋回事儿!” 第18章 到底图啥 “哦!”唐时锦笑眯眯的道:“我请干娘帮我改了改。” 朱氏气急败坏:“你咋能随便改呢?” “为啥不能改呢?我不但改了,多的长的我都请干娘直接裁去了。”唐时锦看着她道:“二娘呀,我不挑,有件衣裳就成……可是我不想跟以前那样,穿的衣裳跟旁人很像,旁人做的事情就要落我头上!” 朱氏脸色猛的一变。 她续道:“不管谁的锅,我都不想背了!所以我才要改衣裳,日后这衣裳就是我穿了,大的小的都别想穿,大家单看衣裳也不至于弄差了人……二娘你说我做的对不对?” 乡下人,衣服一向就是小的拣大的,她拣瑞哥儿的衣服穿,单这件事儿嚷嚷出去,朱氏并不算有错,可是有这个前情就不一样了,但凡嚷嚷开,丢人的就是朱氏! 朱氏气的直喘气:“好,好!二丫儿可真是长本事了!” 唐时锦笑眯眯的道,“谢谢二娘夸奖,我会继续努力的!” 她直接就往里走,然后就叫大丫儿黑着脸拦住了。 大丫儿咬牙切齿的道:“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当然啊!”唐时锦道:“这点事儿不是明摆着的吗?” 大丫儿气的双眼喷火,直直的瞅着她。 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把唐时锦放在眼里过。 她漂亮、乖巧、招人喜欢,出门人见人夸,家里爹娘都疼她,连唐时锦的亲兄长,疼的都是她! 而唐时锦,不过是个没脑子的蠢蛋,村里人人戳脊梁骨的东西,她闲的无聊逗着玩的玩意儿! 可现在……唐时锦整个人眼见着抽了条儿,头上系着贺家送的绢花,连衣服都比她的衣裳漂亮!她反倒叫她比的,像个烧火丫头! 娘亲明明说了,这衣服只让她穿一回走个过场,就扒下来给她穿的! 穿她沾过身儿的衣裳,她已经很不高兴了,可现在,她居然偷偷把衣服改了! 大丫儿看着她明媚的笑脸,心里的火头压都压不住:“你咋能这样?你还有没有良心?阿娘把你养到这么大,供你吃供你穿,你居然背着她算计两件衣裳?” “咦?”唐时锦稀奇的道:“什么叫算计两件衣裳?你这话我听不懂。昨儿当着爹爹的面,二娘已经说过了,这衣服是特地为我置办的。既然是为我置办的,又是为了爹爹和干爹的面子,那我把它改得合身一点儿,穿上好看一点儿,有什么不对吗??” 一边说着,她轻轻笑了一声,故意低头理了理袖子,那样子矜贵极了,活像是一个真正的千金大小姐。 然后她凑前一点儿,慢慢的道:“还是说,有人背地里,算计上了我这两件衣裳,我这边儿还没穿热乎呢,她就想着偷过去了?所以现在算盘落空,恼羞成怒了?” 大丫儿气的瞪了眼:“你!” “我如何?”唐时锦哧笑一声:“叫我说中了?” 大丫儿怒道:“我才不稀罕!” “是么?”唐时锦点点头:“一看你这样儿,就知道你不稀罕,特别不稀罕。” 大丫儿简直气的说不出话来。 唐时锦迎着她的视线,轻轻一笑:“其实呢,我也不在乎衣服。” 她冲她指指自己:“你看看我就明白了,我脸这么好看,就算披个麻布片儿也好看的要命。不像有些人长得清汤寡水儿,全靠两件衣裳撑场子,不然就连门儿也不敢出。” “唐二丫!”大丫儿最听不得这种话,简直气的七窃生烟,连声音都劈了:“你有什么了不起的?就算有张好脸又怎么样,还不是一个偷鸡摸狗的扫把星!不招人待见!” “瞧你,”唐时锦啧了一声:“长得不好看就算了,脑子也不好使,这才几天你就忘了,之前瑞哥儿可是当众承认了,他才是那个偷鸡摸狗的扫把星。你怎么就忘了??” 大丫儿怒道:“你少拿鸡毛当令箭!瑞哥儿……他不过是一时顽皮拿了个钗儿,以前呢!整个竹林村,谁不知道你天天偷这个偷那个的!” “那就要问你家阿娘了啊!”她越是气到跳脚,她越是不紧不慢:“如今整个村子,这事儿,大家谁不是心知肚明?别的不说,你就想想,如果说我真是个偷鸡摸狗的坏种,老天爷怎么会赐神药给我?难道你是说老天无眼分不清善恶吗?劝你出言一定要小心哟,万一老天正好听到,一道雷劈下来就不好了。” 这种话,在这个年代,对谁说都是有效的。 大丫儿脸一白,下意识的退了一步。 唐时锦微微冷笑。 就算她的衣服是拣瑞哥儿的,瑞哥儿一个没脑子的熊孩子,天天偷东西,却从来没叫人抓过现行,但凡找上门来的,都栽给了原主,这本来就是一件极其不合理的事情! 说跟朱氏无关,狗都不信! 朱氏这人,也是奇怪的很,说她不聪明,对付她们第一名,可要说她聪明,为了一点瓜菜就教儿子偷东西!?就算一直没揭穿,一个从小偷东西的孩子,能长成什么好东西? 这到底图啥? 唐时锦理了理袖子,继续拱火:“说真的,这衣服和我还真配。怪不得一出门儿,人家都夸我跟观音菩萨跟前的玉女儿似的,等回头我问问爹爹,姐姐那件绣荷花的襦裙,我穿可能比姐姐好看,不如你就送给我?” 大丫儿彻底气疯了:“你想的美!你休想!你休想!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 朱氏听到声音进来了:“闹什么!” 唐时锦立刻向后一退,双眼含泪,娇怯怯道:“我正好好的跟姐姐说话呢,不知为何姐姐忽然发脾气……定是我说话不小心惹了姐姐生气……姐姐,妹妹给你赔个不是,你莫要如此,声音这么大,叫人听到就不好了。” 她仍是瘦伶伶的,小模样儿却如花树堆雪,双眼含泪的样子,又是可怜,又是可爱。 朱氏先是一呆,然后就是怒火熊熊,心说跟老娘玩儿这套,这都是老娘玩剩下的! 却见下一刻,唐时锦展颜一笑,怯懦全收:“你说,要是爹爹进来时,我这么说,他会信谁?” 朱氏的心,猛的一沉,直直的瞪着她! 他们有什么争执,唐有德根本不在乎!谁有用,他就偏着谁! 第19章 娶最美的老婆 唐时锦却像是能读懂她心一样,摇了摇手指:“不止哟,同样的招数,也要看什么人来施展,反正一个老一个丑,”她手指从朱氏和大丫儿身上一划而过:“劝这些人还是有点儿自知之明,别玩儿这样的招数来恶心我,不然我一定会恶心回去的哟!” 她哧笑一声,摔帘子走了。 下一刻,后头就传来了大丫儿的号哭:“你看她!阿娘,你看看她啊!我要叫她欺负死了,阿娘你管不管啊!” 唐时锦嘴角微弯。 她不能明着跟唐有德撕破脸,但是偷着跟朱氏撕破脸却是必须的。 朱氏不会往外说,说了也没人信。 她要叫她明白,少玩那些哩个儿啷了,没用!她再也不是那个任她忽悠的唐二丫了!有什么大招儿,赶紧放! 毕竟,她等不及的要跟他们拆伙了! 下午风平浪静,只有大丫儿看她的眼神儿,活像是长了毒针。 唐有德喝到酩酊大醉回来,第二天早饭都没起来吃。 于是唐时锦就收拾收拾,换了一身旧衣服,照例带着磊哥儿上山,临走之前,把两件新衣服,端端正正的摆在了稻草堆上。 磊哥儿回了两次头,直到出了门儿,仍是忧心忡忡:“阿姐,你不把衣裳藏起来吗?” 唐时锦笑道:“藏起来做甚?” 磊哥儿回手指着:“要是叫大丫儿看到,她肯定要……”他说了一半,忽然恍然大悟:“我明白了!” 唐时锦反倒奇怪了:“你明白什么了?” 磊哥儿仰着小脸儿,眼睛亮晶晶:“我也讨厌他们,我也不稀罕他们的东西!二娘说,你与你阿姐日日一起走,为何她买了新衣服,你却没有……” 嗯?像朱氏的手段,这是要故意离间她们? 唐时锦挑了挑眉,看着他,小家伙很严肃的续道:“她根本就不懂!我们都不稀罕她的臭东西!” 他又仰脸儿看了看她,不好意思的笑了,露出一个小酒涡:“我心里偷偷想来着,但我没有说出来。” 大眼睛,小酒涡,唐时锦被他萌的心颤颤。 这小睫毛精也太可爱了!她总算知道为什么世上会有“妈妈粉”这种生物了,她为数不多的老母亲心,全都被他给萌出来了。 她也不解释了,撸了撸他的呆毛:“嗯,磊哥儿说的对!” 两人手牵着手儿,去了老地方。 先下水看了看,大竹网里头,一晚上捡漏了四五条鱼,然后把新饵放上,两人就在附近转着,挖了些野菜,一个多时辰之后,回来生火烤鱼。 两人天天吃,东西带的挺全,唐时锦利利索索把鱼收拾干净,背上划了几道,肚子里头塞点儿野葱,刷层油,然后把准备好的酱汁儿,是她拿酱油、蜂蜜、盐和胡椒粉和茱萸调成的,还加了一点点灵泉水,抹在上头,然后就生了火烤。 一斤多的鱼,不一会儿就烤的皮焦肉嫩,鳞片微微卷起,咬一口,焦酥的鳞片就在齿间爆开,热气喷出来,舌尖尝到了调料的咸香和鱼肉的鲜味儿,香的两个人摇头晃脑。 一人一条鲜鱼下肚,两人都满足的舔着嘴唇。 磊哥儿忽然道:“阿姐,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天天有鱼吃!” “男儿志在天下,一条鱼算什么!”唐时锦道:“等阿姐将来有了银子,就把这座山买下来,送给磊哥儿,山上的东西全是你的!” 她一时豪兴大发,朗声道:“人生在世,就要赚最多的钱,喝最烈的酒,娶最美的老婆……” 有人轻轻咳了一声,听声音像是在忍笑。 唐时锦猛然收住,抬头看去,看清他的时候,唐时锦险些吹声流氓哨。 这人站在不远处的青竹下,疏密相间的竹枝半遮了脸,一身标准的猎户装扮,短衫长弓,腰间兽皮束起,双腿都缠着绑腿,衬得整个人肩宽背窄,劲腰长腿,啧啧……这身段儿,绝了! 他声音带笑:“人儿不大,口气不小。” 唐时锦迅速扫眼周围,这地方虽然人不多,但离村里很近,他暴起伤人的可能性非常低。 于是她还了一句嘴:“你我不过萍水相逢,你对我一无所知,你又怎知我做不到?” 他倒是一愣。 然后他一手拂开竹枝,走了过来。 说真的,一手拂开竹枝这个动作,本来应该是风雅的,可是竹枝不是柳枝,竹枝是很脆硬的,于是他这个动作,硬生生带出了一种果断和杀伐。 看清他脸的同时,唐时锦再次在脑子里吹了声流氓哨。 这小样儿,真是爷们极了,这漆黑英俊的眉眼,这刚毅硬朗的线条,这气质,这眼神儿……就这一瞬间,她连他出道给他定什么路线拍什么剧都给想好了。 可惜并没有什么用。 她如今只是一个小村姑,不再是那个手下美男女如云的大总裁了! 这无形的资产不能变现,真跟从她口袋里偷钱一样。 她遗憾的叹了口气。 然后他挑眉一笑:“小姑娘,别的我纵不知,老婆你能娶么?” “你怎么知道我不能娶?”唐时锦小手一挥:“等我将来富甲天下,想娶几个娶几个!” 一边说着,她还打量了他一眼,顺嘴撩了一句:“看在你又威武又英俊的份上,等我长大了,我允许你插个队。” 他愣了愣,失笑出声。 这话要是女人对男人说,大概算是侮辱,可是这小孩儿,压根还不算女人。 而且,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说的是“又威武又英俊”,很阳刚的形容,所以就叫人生不起气来。 他笑着道:“志向可真是远大……那我就先多谢赏识了!” 他在河边洗了洗手,把身上带着的水囊灌满,就准备走了。 然后唐时锦叫住他:“喂!” 他略停步,一挑眉:“嗯?” 唐时锦道:“这鱼请你吃。” 他扫了火堆一眼:“为何要请我吃鱼?” 其实她只是觉得,这个人气度非凡,绝非常人,所以拉一个顺手的人情,将来不定哪会儿,就用着了。 她就笑嘻嘻的道:“定金?” 他轻笑了一声,又瞥了一眼火上的烤鱼,眼中忽然掠过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但他什么也没说,就真的走了过来,唐时锦就把烤熟的鱼儿递了一条给他。 他把鱼举到唇边,闭眼深深的嗅了嗅,又嗅了嗅。 唐时锦道:“放心,没毒。” 男人斜眉一笑,眼中隐含锋芒:“你这小孩儿,真是好大的胆子。” “倒也不是?”唐时锦道:“主要看你长的像好人。” 他嘴角微勾。 就是那种看穿了一切却懒的同她计较的神情。 然后他才张开嘴,轻轻的咬了一口,然后微微一震。 抬眼时,就见小姐俩儿四只大眼睛都盯着他,一副“是不是超好吃”的期待赞同表情。 男人迅速收敛了神色,点点头:“好吃。” 唐时锦满意的收回了视线。 然后她和磊哥儿又各吃了大半条鱼,算着时间差不多,起了小笼,又给贺元宵烤了两条。 第20章 供养杀子仇人 那边男人也吃完了,站起来,从腰后解下了一只兔子:“还你的鱼!” “不用了,”唐时锦道:“都说了请你吃了,两条鱼我还是请的起的!” 男人轻笑一声,也没拣回兔子,就道:“小孩儿,你叫什么名字?” 她指了指两人:“唐时锦、唐时磊。” “嗯,”男人道:“我姓炎,双火炎,你们可以叫我炎叔。” 小姑娘一挥手儿:“噢!炎叔后会有期!” 呵,一见面就说要娶他,叫叔不也叫的挺溜的? 男人嘴角微弯,加快步子走了。 等贺元宵过来的时候,就发现他的鱼还没熟:“怎么了?今天收获不好?你们又去抓兔子了?” “不是,”唐时锦道:“碰到一个不认识的人,拿兔子跟我们换了两条鱼。” “哟!?”贺元宵道:“那他亏了啊!这兔子得有十来斤了?” 他过去拎了拎:“挺长时间没吃兔子了,要不这兔子我们不卖了,一家半只?” “我不要,”唐时锦道:“你想吃就拿回去吃,我家这两天不太平,我姐跟我吵架呢,拿了兔子回家也不落好。” 贺元宵摸了摸脑袋,也没多问,等鱼熟了,吃了鱼,两人起了大竹网,就各自下山走了。 唐时锦姐弟俩回了家。 一进柴房,就发现一地都是碎布条儿。 不枉她昨天拉满了仇恨,两件衣服全被大丫儿给剪了。 唐时锦做了一个深呼吸,嗯,表演前的准备工作,然后她抱着碎布条儿就进屋找唐有德了:“爹爹!你看!” 朱氏一看就知道不好,狠狠的剜了大丫儿一眼,急道:“二丫儿,你……” 她哪能给她说话的机会,早捂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爹爹!我上山挖野菜,回来衣裳就成了这样……大丫儿为何要剪我的衣裳,这可是爹爹才叫二娘帮我置办的,我也是爹的女儿,难不成爹给我买件衣裳也不行?只许给她买?” “我时常要去干娘家,难道穿旧衣裳去……万一再来县城的客,岂不是要笑我们……” 句句戳中红心。 朱氏脸都绿了。 果然唐有德大发雷霆,问都不问,直接叫唐大丫把她的衣裳都给她。 然后唐时锦偏拣了那件绣荷花的襦裙,大丫儿最贵最好,又自认为穿着最美的衣裳。 她换上身,笑眯眯的冲她一笑……然后打发乞丐一样关上了箱子,低声耳语:“余下的就赏你了,丑!八!怪!” 大丫儿不过一个十一岁的小屁孩儿,哪里忍的住,尖叫一声就扑了上来,好一番撕打。 于是成功的激怒了唐有德。 唐有德拿家法……戒尺啪啪的抽了她一顿。 大丫儿生平头一遭挨打,哭叫的跟要死过去一样,但唐有德是熟练工,自然不会手软,一顿抽累了才停手,拂袖出去了。 谁知道就有这么巧,第二天,唐时珩回来,向朱氏拿银子,要给先生过寿。 这下子正赶在火头上,朱氏恨的连慈母都不装了,尖声道:“凭啥!凭啥问我要钱!我养了你们这么多年,你们兄妹俩合起伙来磋磨我的心肝儿,还想问我要钱,休想!我的大丫和瑞哥儿还在床上躺着呢,我没钱给你祸祸!” 唐时珩阴着脸出来,找唐时锦问了问。 唐时锦自然要红着眼圈儿把事情说了,只隐瞒了改衣服这一着。 毕竟这件事从明面上来说,她一点错也没有,朱氏母女的反应也完全符合唐时珩的认知,他一点都没怀疑。 然后唐时锦淡定的往火头上浇油,“二娘她怎么能这样!哥哥十年寒窗,为的是我们这一家人!读书已经如此辛苦,家人不全力支持,竟还要这样拖后腿……哥哥来年就要下场,这个时候如此关键,她早不发作晚不发作,偏偏要这时发作,也太坏了……” 唐时珩被她一语点醒。 他一时恨极了:“怪不得!她多年不作妖,我还当她是个脑子清楚的!没想到啊没想到!她居然一直等到这个时候,才开始拿捏我!当真蛇蝎毒妇!” 他气的咬牙切齿,许久,他忽然转正了脸,看着她道:“二丫儿,哥哥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唐时锦问:“什么事?” 唐时珩一字一句的道:“毁了瑞哥儿。” 他的声音十分平静:“让他断腿或者毁了脸,或者没命都可以,在这个家里,真正与我有矛盾的,其实只有瑞哥儿一人,有他在,阿娘就会抱着不切实际的希望!以为那蠢货还能有什么出息……”他哧笑了一声,续道,“只有这希望彻底消失,那她不管怎么想,都只能一心一意的供着我!” 即便已经有了思想准备,唐时锦仍是遍体生寒。 他如此自然而然的就要除掉瑞哥儿,那当年的磊哥儿呢? 于他而言,又何尝不是一个与他争夺资源的拦路石? 而且他居然真的以为,他杀了瑞哥儿,朱氏就会供着他念书? 是的,理论上,到那时,他就成了家里唯一的希望……可是朱氏对他们再怎么狠,对瑞哥儿却是真正的慈母,身为一个母亲,她真的能为了前程就供养杀子仇人? 唐时锦声音打颤:“我,我不敢,我怕……” 唐时珩的眼神儿冷幽幽的:“二丫儿,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如今这样,我将来唯一的亲人,只有你,我会为你撑腰,让你嫁得如意郎君,但你,也不能坐享其成啊,你说是不是?” 唐时锦内心冷笑了一声。 她一把抱住他胳膊,把脸贴过去:“我不,我只要跟兄长在一起。” 唐时珩眼神中闪过了一丝不耐。 但他也明白,这么大的姑娘,大概还没开窍,根本不懂啥叫如意郎君。 于是耐着性子道:“自然,我们兄妹将来要相依为命……所以你才要帮我。” 唐时锦的声音怯怯的,其实表情十分轻松:“你要我怎么做?” 唐时珩道:“想办法带他上山。” “不行啊!”她道:“二娘不让我和磊哥儿进西屋,也不让瑞哥儿出来,防我们跟防贼一样,除非等他好了,可是……”她抬起头:“可是你的先生不是后日就做寿?根本来不及呀!” 的确是。唐时珩沉下了脸。 他静静的想了片刻:“那就这样,我去与阿娘说话,你去找瑞哥儿,然后跟他吵几句,之后我见机行事。” 屁的见机行事!这么简单粗暴,根本不是他的风格! 他肯定是想让她明面上跟瑞哥儿冲突,然后再私下里去收拾他,让她顶包! 第21章 不在场证明 唐时锦假装什么都没发现:“好的。” 然后唐时珩就进了屋,唐时锦继续悠闲的编竹子,动都没动过。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唐时珩气愤愤的进来:“二丫儿!你怎么回事!” 唐时锦道:“门锁了。” 唐时珩一愣,然后他的脸色变的黑沉沉的:“竟然锁门……看来她早有防备啊!呵呵,也是啊,这可是她的亲生儿子,宝贝疙瘩,怎么可能不上心……” 他来回的踱步,一边自言自语。 唐时锦静静的瞧着。 说真的,唐时锦从没打算对付瑞哥儿。 她一直要对付的就是渣爹渣兄后娘,然后捎带手儿对付一下大丫儿。 至于瑞哥儿,一个八岁了都不会自己穿衣服,不会自己吃饭,不会干任何活儿,不会写自己名字,不会背半句诗文……总之就是个干啥啥不行,口吐芬芳第一名的叉烧,留着他天长日久的折腾朱氏不好吗? 但他们狗咬狗,她也犯不着花心思去阻止。 唐时锦就静静的看着唐时珩,看他能想出个啥来。 然后唐时珩忽然停了下来,道:“这件事,就这么算了,我刚才太生气了,有点儿控制不住,二丫儿,你不用放在心上,就当这件事我没说过,不用跟任何人提起。” 唐时锦挑了挑眉:“好。” 唐时珩理了理衣裳,就出去了。 然后他就平静的回去看书了。 隔了一会儿,居然还去把受了伤的大丫儿抱出来,两人坐在篱笆墙那边,说了好一会儿话,大丫儿先还撅着嘴爱搭不理的,渐渐的,就被他哄的露了笑脸。 朱氏冷眼看着,也不阻止,反正就算二丫帮着说话,也休想从她手里掏钱! 没想到唐时珩像是放弃了。 过了晌午唐有德回来,唐时珩就直接跟他说,先生过寿,总得送寿礼,但家里日子本就不好,如今又接连出事,损了银钱,故此他想着,与同窗几人约起来,合写一幅字,或者合作一篇文章,虽不值钱,却也风雅。 唐有德颔首应了,还夸了他几句。 然后唐时珩就表示,那他现在就去邻村一趟,晚上及明日晚上都不回来了,直接过了寿日再回来,唐有德也答应下来,然后他就急匆匆走了。 这在唐有德看来,就是有眼色,聪明会取巧。 在朱氏看来,就是发现掏不出钱来,就隐晦告状,然后自找台阶。 但在唐时锦看来……这分明就是在制造不在场证明! 唐时锦不由心惊。 她是混混出身,必要的时候,很舍得对自己下狠手,于是上山的时候,一狠心踩在了断掉的竹茬子上,脚下戳了重重的一下,血当时就流了出来。 然后就被经过的村里人背到了贺家,晚上她和磊哥儿,就顺理成章的在贺家住了下来。 贺家地方挺大的,把孩子们移了移,给她和磊哥儿空了张床出来。 换了地方,有点儿睡不着,两人正翻来覆去呢,就听到后窗有人在说话。 “咳!咳!大嫂,咱明天早上吃什么?” “熬点儿粥,捏几个窝窝,二丫儿小姐俩在呢,多做点儿。” “二丫儿,以后就跟着贺家过了?” “瞧你说的,这怎么可能!人家有亲爹亲兄长,打断骨头连着筋!纵然是后娘过份了点儿,那也是长辈,哪家的后娘真能一碗水端平?能过的去就是好后娘了!至于这认干亲么,就是走个过场,面子上圆过来,大家好看而已,哪能跟亲爹娘比?” “还是大嫂见识高,说的在理!就算咱公爹好心,心疼这孩子,也得顾及人家父女的情份不是?这二丫儿抛下亲爹只奔着干爹,这可是不孝!两头都难做!” “就是这么个事啊!二丫儿是个灵透孩子,自然明白的……偶然过来一趟,谁也说不着什么,可是老往这头跑,好说不好听啊!” 唐时锦听到一半儿,就听笑了。 真是淳朴的乡村妇人,连使手段都使的这么直接,说的话更直接。 这大晚上的,外头又不是茅房,妯娌俩忽然跑这儿来说这么些话,摆明是说给她听的,这是怕她赖上他们家呢! 可是真要跟她们算算,贺家厉害的,只有贺老爷子一个人,俩儿子都没继承他的医术,不过是个庄稼汉。 而贺甘霖再厉害,也只是一个村医! 因为她那两朵香菇,贺甘霖的医术始为人知,这些日子地位水涨船高,时常去县城、邻乡出诊,又与县城许多大夫交了朋友,那两朵香菇也切了几片出去了,连家里那段木头都卖了二十两银子,这香菇全都不给钱谁信? 要是贺大夫是个医痴的话她信,但他并不是。 所以,即便她并非真的为贺甘霖,只是借了借他的由头,可是这么一借,她回报的人脉财富也足够了,起码,养她一个唐二丫绰绰有余! 但她也并不生气。 其实这样挺好的,她向来财运加身,将来必定能富甲天下,更何况现在有了金手指? 做为一个无良奸商,她也不喜欢拖着一大家子人奋斗,所以,她们先关起门来不要她,挺好的。 她只需要顺水推舟一下下就好。 她就直接跪坐起来,伸手推开了窗子,微笑道:“大嫂,二嫂。” 两人说的差不多正要走,没防备她忽然开窗,还吓了一跳,然后就有些讪讪的。 唐时锦若无其事的笑道:“换了地方睡不着,就听着外头有人说话,不想竟是大嫂二嫂。夜晚天凉,快回去歇着,我跟磊哥儿明儿就走了,占了你们的床榻也怪不好意思的。” 她倒也不想说这么直白,可是不说这么直白,她们听不懂啊! 反正她说完了,两人就放心了,然后就走了。 磊哥儿也没睡着,也都听到了,似懂非懂,直到她们走了,才问:“阿姐,她们是故意说给我们听的吗?” 唐时锦嗯了一声。 “为什么呢?”磊哥儿道:“为什么她们要晚上过来,在这说呢?为什么白天不说呢?” 唐时锦想了一下:“这个问题很复杂,等你再长大一点儿,我再慢慢给你解释。” 小家伙乖乖的点头,又道:“为什么爹爹不喜欢我们,他们也不喜欢我们?是磊哥儿不好吗?” “不是,”唐时锦道:“怎么说呢,人的心,本来就是偏的,任何人都是如此,例如说我现在有两个包子,你与瑞哥儿站我面前,我把两个包子都给你,都不想给瑞哥儿半个,那我就是坏人吗?不是的,我只是更喜欢磊哥儿,你明白吗?” 磊哥儿恍然:“明白了!他们不是不喜欢我们,只是更喜欢白芨和白果他们,而贺家的包子也没那么多,不够所有人吃饱,所以他们只能赶我们走!” 唐时锦笑了:“对,磊哥儿真是聪明!” 她亲了他一口:“好了,睡!” 第22章 莫要后悔 良久,门外头那一双脚,慢慢的移开了。 吕氏本来是听着这边说话,所以过来看看的,她先听了几句外头妯娌俩的话,还没来的及阻止,唐时锦就开窗说话了,等她再关上窗,她想进来解释两句,却又听到了唐时锦教弟弟。 这个时候,她再进去也不方便了,吕氏犹豫了半天,只能先回去告诉了贺甘霖。 贺甘霖当时就有些冒火,一大早就把儿孙们都叫来,把昨天的事情问了出来。 贺甘霖冷冷的问儿子:“石韦、石耳,这事儿你们知道么?” 他的儿子是石字辈,取了个中药名,孙子、重孙子也都是用中药名取的。 两人都低垂着头不说话。 贺甘霖怒道:“你们怎么这么糊涂!锦儿给我们的这神药,万金莫换,这情份,养十个唐时锦都够了!这些日子来往的人,都是为这而来的,你们怎么有脸跟她斤斤计较!” 两人垂头听训不说话。 倒是二儿媳妇小声道:“来往的人这么多,酒菜不也得花银钱置办?咱又没沾光!” 贺甘霖气急。 可是这个年代的公爹,一般不能直接跟儿媳妇发火,怒瞪她一眼,又问儿子:“你们也是这么想?说话!” 石韦被逼不过,只得小声道:“爹,咱也没不让她来啊!” “对啊!”石耳也道:“来了就给吃给喝的,谁也没敢给她冷脸不是?但人家确实有爹有娘,天天来咱们家蹭吃蹭喝的,这算咋回事儿?” 这个二儿子,向来奸滑些。 贺甘霖冷冷的道:“看来这事儿,你是知道的了!” 二儿媳妇于氏,忍不住又说了一句:“昨儿下午统共就蒸了三个大肉包子,本是白芨白果白芷一人一个的,她们一来,就分了两个去……” 贺甘霖怒瞪她道:“你眼里就只看的见包子是不是!” 于氏立刻哭了起来:“我就是眼皮子浅,我就是只看见包子怎么了,你是不知道,白果白芷饿的直哭……” 贺甘霖气的连连冷笑。 家里点心什么的虽不能说既着吃,也肯定是有的,再说除了包子还有旁的吃食,重孙子辈就这么三个金疙瘩,饿着谁也不会饿着他们! 不过是挑事儿罢了! 可是看两个儿子,几个孙子都默不吭声,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一个个鼠目寸光,根本就没看清楚形势! 贺甘霖一时心灰意冷,坐了回去:“我只说一句,锦儿这孩子,虽是个女娃儿,但将来必成大器……她家人不慈,本来与我们有缘,好生处着就有情份,你们硬要把人往外推,将来可莫要后悔。” 于氏不由得撇了撇嘴,心说这不是当初满村儿骂她的时候了!一个丫头还必成大器,唬谁呢? 于氏就道:“咱们自然不会后悔,只忘公爹莫要太过心软,叫旁人赖上了身,甩不脱!” 贺甘霖大怒:“我如何行事,不用你教!这诺大庭院都是我赚的,不愿待,你就滚回娘家去!” 于氏吓的退了一步。 石耳急上前道:“爹,别生气,于氏,你还不滚回院子去!爷们商量事儿,妇道人家多什么话!” 于氏哭着走了,走到一半儿,见唐时锦扶着墙出来,还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唐时锦笑眯眯的,就像没看到一样。 然后贺家几个人鱼贯而出,最后贺甘霖也出来了,唐时锦打了声招呼:“干爹,早啊。” 贺甘霖嗯了一声,走过来,道:“快坐下,我看看伤。” 唐时锦顺从的坐下,由着他看了看伤,换了药,然后才道:“干爹,一会儿劳烦干爹叫哥哥或侄儿送我回去,我一晚上没回,怕家中挂念。” 贺甘霖苦笑一声:“锦儿,干爹教儿子没教好,你受委屈了。” “干爹,您千万别这么说,哪有什么委屈?”唐时锦笑道:“我数次得干爹照应,若为了这点子小事,跟哥哥嫂子们计较,那就是不识好歹了,谁家日子好过,谁家又不盘算呢?这都是人之常情,哥哥们性情天真,是因为干爹您慈祥博大,我羡慕还来不及呢!又岂会怪他们。” 贺甘霖张了张嘴,却是欲言又止。 唐时锦这话说的十分漂亮周全,也十分亲昵,可是其中的通透从容之意,却叫他听的口中发苦。 她非常明白,这不是他的授意,也感恩他的照顾。 但她更明白,若两边有冲突,他肯定是向着儿孙的。 所以这就算不是他的意思,也是他的意思! 所以……还有什么好说的? 贺甘霖也就不说了,只道:“干爹惭愧,但锦儿,你这伤的十分严重,还得……” 一句话还没说完,外头忽然嚷嚷起来。 然后有人冲进门来,道:“贺大夫!贺大夫!快快!唐大郎家的瑞哥儿砸断了腿!你快去看看!” 贺甘霖吃了一惊:“瑞哥儿?” 他看了唐时锦一眼,唐时锦也惊讶的张大了嘴巴,然后她道:“干爹,你先去!”一边又向屋里道:“干娘,烦您叫哪个哥哥或者侄儿送我回去!” 又叫磊哥儿:“你在这儿等着我!不许跟来!听话!” 大家一路小跑着,去了唐家。 路上,报信的村民才说了,说是瑞哥儿住的西屋,屋梁忽然倒了一条下来,砸断了瑞哥儿的腿,瑞哥儿疼的叫了两声,就昏死了过去,但现在朱氏不陪他睡了,隔着门户,家里人竟没听到,一直到天亮才发现。 等回了家,一看那个位置,唐时锦也不由得吸了口凉气。 唐家原本只有一间正屋,这东屋西屋都是后加的,是一个尖顶木梁的结构,檩条是硬竹所制,而掉下来的檩条,连着屋顶大片的稻草,就砸在了床榻上,枕头的位置…… 这绝对是唐时珩做的! 看来他是想要他的命啊! 不知为什么,她忽然想起了那个关于葬礼的恐怖推理段子。 所以唐时珩为何没有坚持要银子置办贺礼?为何要跟她说这件事当没发生过?因为如果“家中幼弟意外去世”,那他就根本不用上门贺寿了,而且也不会显得失礼! 真的是……叫人背上发凉! 朱氏已经哭的歇斯底里一般,唐有德也是焦急的来回打转,就在这时,大丫儿忽然冲了出来,指着唐时锦,尖声道:“是不是你!这是不是你做的!” 唐时锦坐在院中的水井沿子上,抬头道:“姐姐?” 第23章 斗狠 大丫儿不管不顾的冲了上来,掐着她脖子就要往下按,唐时锦“猝不及防”,整个人往后一仰,一把抓住了绳架子。 人群轰的一声,好几个人上前来拉,才把两人给拉住了。 唐时锦被她掐的直咳嗽:“你,你是不是疯了!” 有人道:“唐大郎,你快过来看看!你们大丫要把二丫按到井里去!” 唐有德简直焦头烂额,冲过来二话不说,就甩了大丫儿一耳刮子:“好好的,你又发什么疯!!” “爹!”大丫儿哭道:“我是心疼瑞哥儿!好好的竹檩条,怎么会忽然掉下来……她是想要瑞哥儿的命啊!” 唐时锦一脸的不可置信:“这种事情你也能栽给我?” “不是你是谁!”大丫儿这会儿恢复了几分理智,又把那个娇娇弱弱的劲儿拿了出来,抽噎着道:“你恨瑞哥儿偷东西栽赃给你,你就想害她……” 唐时锦愕然打量她:“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是讨厌瑞哥儿偷了东西赖给我,可是上次爹爹已经主持公道了啊!他是我亲弟弟,他还是个小孩子,我……我又不是个畜生,怎么可能为了这点事就害人性命?你这个想法也太可怕了!” 大丫儿哭声一停,心中暗恨,叫她这么一说,反倒显得她好像蛇蝎心肠,不在乎姐妹情谊。 旁人也都纷纷道:“这种事情可不能乱说!” “就是!二丫儿就是个专门顶缸的是?啥事儿也往她头上栽?” 唐有德黑着脸骂她:“还不滚进去!丢人现眼!” 这要是朱氏,看出形势不对,再不甘心也只能暂时认怂了。 但大丫儿才十一,即便天赋莲禀,城府毕竟不深,气的大哭:“爹!不雨不雪的,好好的竹檩条咋会掉下来,这是想砸死瑞哥儿啊!要不是瑞哥儿睡觉不老实,这会儿砸的可就是脑袋!她是想杀人啊!” 这倒是真的。 众人都是一静,大丫儿哭道:“二丫儿住在柴房,离的这么近,进出都惊动不了人,肯定是她做的!” 唐时锦喃喃的道:“可是我没在家啊……” 心头却是暗暗吃惊。 要知道,正常来说,竹檩条掉下来,所有人都会觉得这是个意外。 就算大丫儿再恨她,也不可能想到用这种事情栽赃,可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找她,还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再想想唐时珩临走之前,抱着她出来说话,她简直不寒而粟。 唐时珩从不做没意义的事情,那个时候,朱氏怎么都不可能给她银子,他还对大丫儿这么好? 现在看来,唐时珩那时候肯定给了她某种心理暗示。 他不在家,她又住柴房,这事儿就说不清了! 唐时珩其人,够狠够毒,有心机有决断,在没把握对付他之前,不宜与他为敌。 看来这个好妹妹的面具,得先戴几天了。 心里思忖,嘴上却接的溜:“我在干爹家里,我脚受了伤……” “对啊!二丫儿受伤了!” “我知道!昨儿她上山踩着了竹茬子,还是我把人背回来的呢,流了那老多的血。” 大家这才看到,唐二丫右脚,穿了大人的鞋子,里头确实厚厚的包扎着,还隐约沁着血。 大丫儿道:“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之前说话的村民,当时就不乐意了:“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我亲眼看到的,也是我送贺大夫那儿去的,老大的一个血坑坑,二丫儿疼的脸都白了,咋滴?你觉着我还帮着做假?” “我也见了,一路走一路滴答血,这还能有假?你这孩子咋这么孤拐呢?” 又有人道:“再说了,二丫儿这点小人儿,竹檩条她连够都够不着啊!” 大丫儿气的直哭:“她天天儿上山,闭着眼都能走,咋偏偏这时候伤了?” 唐时锦忽然心头一动,她喃喃的道:“其实,我也很奇怪,我明明挺小心看路的,结果不知道为啥竟没看着,一下子就踩竹茬子上了,还戳的老狠老狠的……” 大家一时还没回过味来。 大丫儿哭道:“你就是装模作样!肯定是你!肯定是你!” 唐时锦看向唐有德:“爹,你就看着她这么污蔑我?” “爹!”大丫儿也扑进他怀里:“瑞哥儿太可怜了,他才八岁啊!” 唐时锦一秒挂上了演技buff,她不可置信的摇着头,眼中的泪,大滴大滴的往下掉:“又是这样,又是这样,所有的坏事,永远都是我做的,从来没有人信我……” 大家不由得一静。 下一秒,唐时锦脱掉鞋子,三把两把扯开了布条,猛的伸脚,几乎没踢到她脸上:“唐大丫!你告诉我这怎么装模作样!我路都走不了,你也能把黑锅甩给我,是不是我死了你也说是我的魂儿做的!” 她举着脚,本来敷上的药都掉了下来,就露出了一个深深的血洞,犹在往外涌着血。 大丫儿吓的一呆。 其它人也都看到了。 吕氏急上前道:“锦儿!你这孩子……”她急把她抱了起来,用袖子遮住她脚:“唐大郎,瑞哥儿出事,咱们也难受,但也不能啥都栽给锦儿!欺负锦儿没娘么?她还有我这个干娘呢!” 她抱着她就走了,路上还滴着血。 大家猛的一静。 有人忍不住就道:“偏心也偏的太过了些!” “大丫儿一个孩子,忒也狠毒!诬陷姐妹!不像话!” 其实唐时锦的行事作风,受少年经历的影响很大,很江湖气,很光棍,很流氓。 江湖气在很多时候是什么? 斗狠。 你比别人狠,你比别人气势足,就能最快速度,最大程度上影响舆论。 她这个作派,在商圈交际上,所谓的上流社会,有时候显得太草莽,没少叫人笑话,但在眼下这种环境,却很是先声夺人。 所以,她当机立断的给自己弄了个真伤,确实很有必要。 反正这么一来,所有人都站到了她这一边,纷纷指责唐大丫和唐有德。 然后有人忽然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 大家被他吓了一跳:“想起什么来了?” 这个人就是起初背着唐时锦去贺家的那个人,他道:“二丫儿说,她明明看路了,却没看着那个竹茬子,而且她小小人儿,就算不小心踩上了,又哪能伤这么重?” 众人:“你啥意思?” 那人指着大丫儿,“就是为了这个啊!要不是大丫儿受了伤,碰上这种红口白牙诬陷好人的,她哪能说清楚!” “对啊对啊!”大家顿时也恍然了:“这孩子身上有福气!又能得老天爷赐药,这会儿受了伤,也是……那个词儿叫啥来?” “因祸得福!” “对对,因祸得福!” 第24章 不安全的是我 大丫儿已经哑口无言,只会哭了。 唐有德丢了面子,又怎会饶了她,肯定是要收拾她的。 而那边,贺甘霖真的是费了好一番工夫,才把瑞哥儿的骨头给正过来,绑好了。 但伤成这样,瘸一辈子是肯定的了,一个照应不好,连命也是难全。 唐时锦被吕氏抱回了贺家。 两个嫂子有心眼儿,也是有好处的,反正唐时锦只稍微说了两句话,她们就回过味儿来,立刻毫不犹豫的指使着各自的男人,一点不打折扣的,跟唐有德要诊费药钱。 大嫂子一马当先,说的好不义愤填膺:“本来亲戚里道的,怎么也该让几个,可是你看看,我们家小姑子在你们这儿,过的是什么日子!偷个钗儿当贼打,如今房子塌了都能栽她头上,好好的小姑娘,叫你们欺负成啥样了?既然没把我们当亲戚,我们也犯不着上赶着,那就一着算一着!” 唐有德面子银钱两失,恨得又揍了大丫儿一顿。 但银子还是一文都不能少。 后续还得指望贺甘霖救命,他们也不敢不给。 也因为这个,唐时锦得已在贺家继续养伤,想走嫂子们还不叫她走了,不然这话就不好说了。 一直到第二天,唐时珩才得了信儿,急匆匆的赶回来。 大丫儿一见他,就扑进他怀里痛哭起来。 如今爹不疼,娘不管的,她也只有这个一直疼她的继兄了。 唐时珩轻拍着她背安慰,一边也就细细的把事情问了一遍。 即便大丫儿闹了这么一出,大家仍旧完全没有“此事是人为”的认知,就这么把事儿过去了。 但是唐时锦恰好不在,却也真的是出乎了唐时珩的意料。 他倒也不认为她能猜到她想干什么,只是觉得,难道她还真有几分得上天眷顾?居然就这么阴差阳错的避开了? 唐家也没人来接唐时锦,她就一直待在贺家。 正坐着编竹子呢,外头她大侄子叫了她一声,然后贺元宵就进来了,一本正经的道:“二丫儿,前儿咱们一起抓的那只兔子,我卖了接近八十文,咱两家一人一半儿,”他就给了她四小串钱儿,“这是四十文。” 唐时锦也一本正经的致谢:“劳元宵哥跑一趟了。” 趁贺家人不注意,贺元宵挤眉弄眼,用口型道:“没事?” 唐时锦小声道:“估计得躺几天了,这两天不能去抓鱼了。” “你这人!”贺元宵不满的道:“我又不是来催你这个的,我是不放心你!那天我们家的人都不在家,不然肯定不能让唐大丫这么欺负你!” 唐时锦笑道:“我知道。” 贺元宵挠头:“那我先走了,你好生养着。” 她点了点头,给了磊哥儿两小串钱:“你送元宵哥出去,顺便回家一趟,把钱给兄长,然后……” 她使了个眼色。 磊哥儿猛点头,然后就跳下榻,拉住了贺元宵的手,两人就出去了。 唐时锦提前就用煮好的饭和香油,灵泉水什么的,配了一竹筒的饵料,估摸着能用三天,让磊哥儿带着他去拿。 等他们走了,她隔着窗子,把重孙子辈的三个小孩儿,白芨白果和白芷叫了进来,逗了几句,一人分了几个大钱儿,怕白芷年纪小不知道,还给她系到了手腕子上。 就连贺二嫂子都不由得佩服,心说这小姑娘确实会做人。 磊哥儿这两天叫她耳提面命的,说了不少,虽然小家伙仍旧讨厌唐时珩,却很听她的话,就把铜钱给了唐时珩。 二十文,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唐时珩问清楚了,摸了摸他的头:“跟阿姐说,大哥谢谢她。” 一恍就是半个多月。 唐时锦的脚伤好的差不多了,瑞叉烧的小命,也算是保了下来。 等唐时锦再回家时,就发现家里的气氛,简直称的上剑拔弩张了。 瑞哥儿的药治的了腿,止不了疼,熊孩子时不时哭喊叫骂,简直就是十级噪音,别说唐时珩不回家,连唐有德都经常不回家了,邻居听着都瘆的慌。 朱氏一天到晚,熬的心力交瘁,本来还算娟秀的脸,一下子老了十岁。 但是照面的第一眼,就让唐时锦心头一个激灵。 这是一种,怎么说呢……被彻底激怒的母豹的眼神儿,就等着时机到了,马上把你大卸八块! 唐时锦脸上不动声色,甚至还坐在墙角下,屏声息气的听了个遥远的墙角。 朱氏哄着瑞哥儿吃饭,间隙中,她一直在发狠,“没人心的畜生!”、“我不会放过他们的”、“娘给你报仇”、“我要叫她们给你偿命!” 唐时锦做了一个深呼吸。 她确认她已经知道了,竹檩条是人为的。 而且她很可能也知道了,这事儿就是唐时珩干的。 但是唐时珩,她够不着,也不敢放开手对付他。 所以她的目标,肯定是她。 因为她认为,他们是一伙的,这是在断唐时珩的手脚! 现在的问题是,她会用什么方式。 现在就属于六十四拜都拜了,就差最后那一哆嗦了,所以唐时锦非常的小心,嘱咐了磊哥儿,两人一天都在轮班听着朱氏的动静。 朱氏的注意力都在唐时锦身上,没注意磊哥儿,磊哥儿绕到后头,就听到了她跟大丫儿说话,仔仔细细的叮嘱她要怎么照顾瑞哥儿,还恶狠狠道:“过了这天,以后就利索了!” 唐时锦仔细琢磨了一会儿。 然后她趁着天还没黑,悄悄的去了山上,设了一个套竹鼠的索子,然后悄悄的给竹子滴了几滴灵泉水。 第二天天不亮就上山,果然抓到了几只竹鼠。 竹鼠这东西,就跟送鹿肉一样,属于山里人的高档礼品,唐时锦只带了两只,其它的都给了贺元宵,然后搭着他们的车到了镇上,用的理由是来找唐有德,还顺便跟他们兑了些铜钱。 本来盘算的挺好的,没想到周婆子一听说她头一次来县城,怎么都不放心,硬说要贺元宵跟着她。 唐时锦推也推不过,周婆子直接收了贺元宵的豆腐挑子,推着他:“你赶紧的!”一边使了个眼色。 贺元宵迷惘的眨了眨眼睛,没有领会到他娘的意思。 驴车一走,唐时锦嫌弃的看了贺元宵一眼,正想着找个啥借口把他打发掉,没想到这小子很自觉,俩人眼神儿一对,他秒懂,主动道:“那我自己去逛逛?” “嗯,对。”唐时锦道:“你乖,自己逛,到时候城门口见。” “我就知道,”贺元宵道:“我早跟阿娘说了,你那心眼儿啊,足够卖了我我还帮你数钱,跟你在一起不安全的是我!那我去玩儿啦!”一边嘀咕着就欢脱的跑了。 唐时锦都被他给气乐了。 第25章 乞丐衙内 趁着朱氏还没来,她先观察了一下镇上的叫花子。 她了解江湖,尤其在这种生产力低下的环境中,叫花子、混混这种穷人,有可能有不止一伙势力,但绝对是有势力的。 因为这种人不抱团儿,没法生存。 她来回走了大半圈儿,就看到了一个小叫花子。 大约有十三四岁,破草帽半遮了脸,看起来很平常,但是其它小叫花子的眼神,都在盯着经过的每一个人看,只有他连看都不看,坐着还有几分气定神闲的滋味儿,显然是这一小块的小老大……而且极有可能是个衙内,乞丐衙内,不然小小年纪,不会这么有底气。 唐时锦就走了过去,轻声道:“嗨!” 他迅速把草帽一抓,露出了一张脏兮兮的小脸。 看清了她,他熟练的一弯腰一举碗儿:“小姑娘,行行好,赏点儿吃的……” 她把碗推开,直接道:“帮我盯个人。” 一边就从袖中,取了两小串钱给他:“如何?” 他迅速的手指一勾,轻巧的抢过了钱,那架势一看就是专业的,一边笑道:“当然行了,要盯谁?” “马上就来了,”唐时锦道:“一会儿我会悄悄指给你。” 算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唐时锦找了个地方猫着,果然不大会儿,就见到了村里的牛车。 从竹林村到县城,脚程快的也就不到半个时辰,但朱氏是小脚,她来肯定要坐牛车的。 唐时锦指给了小叫花子:“就是她,帮忙跟着,到哪儿说一声。” 小叫花子一口答应,然后就跟了上去。 唐时锦这才去找唐有德。 梧桐县不大,而村里人要过来,常走的其实也就这一条街,唐有德倒也没去拈花惹草,估计是没钱……反正他就住在一家客栈里,与同好“坐而论道”。 唐时锦被小二带进去,怯生生的叫了一声:“爹爹。” 唐有德一回头,就是一皱眉:“你来干什么?” 却听那个酸秀才道:“这难道就是你那个天赐神药的千金?” 唐有德立刻转了张笑脸出来:“正是!” 于是她被几个腐儒,看猴子一样看了一阵儿,唐有德这才道:“你来这儿做甚?” 其实唐时锦已经有点着急了。 她怕耽搁久了,跟丢了朱氏。 她耐着性子道:“爹爹,我抓到了两只竹鼠,据说这是真正的山珍,价值不菲,我一个人不敢做主,恰好元宵哥要进城,我就跟着过来,想请爹爹与我一起去,把这竹鼠卖了。” 唐有德一向走的是不司俗务的路线,顿时一皱眉:“为何不找你阿娘?” 唐时锦道,“此物如此稀罕,我还是想给爹爹。” 大家顿时就听出来了,看来这当闺女的不相信后娘啊……但是脸上却恭维了几句:“令千金纯孝之心,着实叫人感动。” 还有一人站了起来:“既如此,克己兄,也该成全小孩儿一番孝心!走走走,我们也一起去见识一下。” 一看他这架势,大家顿时悟了。 这一对竹鼠十分肥硕,只怕能卖个二两银子,到时候这银子自然是唐有德拿着,他们这些人一起过去,也算是帮了忙,自然就可以让他做东,请上一席。 于是四五个人一起站起来,就跟着去了。 一出了客栈的门,那小叫花子就状似无意的挨过来,小声道:“万年堂。” 然而原身根本没来过县城,不知道万年堂在哪儿。 她只能一边往前走,一边以目光询问,小叫花子倒是也很卖力,看出来她不认识路,就在前头引路。 不一会儿,他竹棍往右边一指,就缩到了一边。 唐时锦一眼就看清了招牌上的万年堂三个字,然后一行人从那边经过,她迅速往店堂里看去,脑子里连理由都准备好了。 但是压根儿没用上。 因为朱氏就在店堂里,正与一个中年男人说话,两人头对头挨的很近,根本就没看到他们。 唐时锦立刻扯了扯唐有德的袖子:“爹?那是?” 唐有德一看,顿时脸都绿了。 他的枕边人,哪怕是一个背影,他也认的出来!两人离的如此之近,这是要做甚! 他气极败坏的一扯前襟,就要冲进去。 另几个人已经走出了几步,察觉到什么,便回头道:“克己兄?可是有事?” 唐有德猛的停下了步子。 他最爱面子,哪能当着人出这么大的糗? 半晌,他咬了咬牙根,勉强的撑起了一个笑:“无,无事,走!” 于是一行人找了一家酒楼,把两只竹鼠卖了二两半钱银子,唐有德收起了二两,一脸大方的把那半钱扔给了唐时锦,一边道:“行了,没事就回去,方才你是看错了,莫要乱说。” 唐时锦乖乖的点头:“哦,知道了……那爹爹,我先走了。” 一边就往外走,犹听到身后唐有德高声道:“来来,诸位,今日小弟做东……” 唐时锦加快脚步出来,来回一转头,蹲在对面的小叫花子就站了起来,微一摆头。 唐时锦跟着他去了不远处的一个小巷,他低声道:“还没走。” 唐时锦点了点头。 然后她问:“与她说话的是谁?” “姓傅,叫傅万年,”小叫花子道:“是万年堂的老板,也是坐堂大夫,表面上看着还好,一转背了人,那叫一个凶,我看着不大像好人。” 唐时锦缓缓点头。 她低声道:“你帮我盯着她,等她走了,看能不能打听出买了什么药?” 小叫花子低声应了。 然后足等了一刻多钟,小叫花子才过来说人走了,说是偷偷在袖子里藏了药,但是什么药,打听不出来。 唐时锦问:“是一个纸包么?” “对,就是店堂里常用的纸包,挺小的,应该是药粉。”他用手比了个大小。 唐时锦嗯了一声,她想了想,又取了两小串钱给他:“你帮我去店里买包巴豆粉。” 小叫花子点了点头,立刻就去了,然后不一会儿就回来,悄悄的把纸包递了过去,唐时锦藏在了袖中。 那小叫花子的眼神儿,就直往她袖中打转,还来回的看着两边儿,眼神游移不定。 唐时锦又不是没当过混混,哪能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随手就糊了他一巴掌:“看什么看!有点眼力价儿!我以后用你们的时候多着呢!抢两串钱断了我这个财主,你犯的着?” 那小叫花子被她说的讪讪。 但是她口吻颇有种自己人的轻松随意,他也没觉得受了侮辱,就涎脸笑道:“那我们可就等着了……我叫花狼,你可别忘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 在这种小地方,乞丐真的非常有用,基本上能认识两三个乞丐,就能掌握小县城的大半消息。 两人头对头低声说话。 而此时,不远处,一身蓝色裋褐的男人正抱臂倚墙站着。 他身后,另一个穿着文士衫的人,强行把脑袋伸出墙边,想看看,然后被他按住脑袋,一把推了回去。 文士衫捂着脑袋蹲在地上:“你这是干什么?盯个小孩子的梢?” 第26章 翻脸不认人 男人道:“那就是我说的那个人。” “哪个?”文士衫先是一愣,然后就噗的一声,险些喷了:“这就是那个一见面就说要娶你的人?!哈哈哈不是?” 他忍笑忍的满脸通红,毫无形象的又伸出脑袋,往这边看了看:“这么点点大?我还以为是桃花运,原来是真挚的父女情!哈哈哈哈……” 男人压低声音:“闭嘴!” “不是,”文士衫笑的不行:“这孩子那眼是不是瞎的?还是个傻的?她是怎么对着你这张脸,说出娶你的啊?哈哈哈哈,这种话对着我这种美男子说,还勉强像那么回事儿,你这种糙脸……哈哈哈哈……” 他笑到捶地。 男人懒的理他抽风,拔步向那边走了过去。 唐时锦刚把花狼打发走,一转身,就见那天见过的男人,往这边走了过来。 唐时锦一愣。 然后她迅速绽放出了官方微笑:“炎叔,这么巧?” “嗯,”他漫不经心似的问了一句:“你在这儿做甚?” 她刚才在吩咐“手下”。 法制社会生活久了,做这种事本能的心虚,他这一问,唐老大顿时就有了一种被侵犯领地的不悦。 于是她淡淡的道:“这与你无关?” 她微笑着抬头,迎向他漆黑的眼睛,明明是仰视,气势却分毫不弱人:“炎叔,人少管闲事,会活的比较久……您说呢?” 某人:“……” 她随即转身,加快步子走了。 某人:“……” 这话真的是,又江湖又狠厉,说好的甜妹儿呢? 他再转头时,一身文士衫的桃成蹊,已经扶着墙笑抽抽了,一边无声狂笑,一边上气不接下气的道:“这真的是要娶你的人?咋看着还挺烦你的啊?哈哈哈哈……” 他简短的道:“滚!” 一边皱着眉头往前走,桃成蹊笑着跟上,一边问:“话说,你为什么对这小孩儿这么注意?这小孩儿有什么特别的吗?” 他没理他。 桃成蹊抓着他手臂:“哎,哎!柏葳,你说句话啊!” 炎柏葳半晌才道:“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她那天请我吃了一条鱼……我尝到了一种味道。” 桃成蹊吃了一惊,笑容全收:“真的?” 他点了点头。 那边唐时锦已经迅速的跑到了城门口。 等过去的时候,村里的牛车已经回去了,贺元宵倒是已经在等她了。 等回了村儿,唐时锦趁人不备下了驴车,迅速溜回了家。 她的小耳报神立刻过来汇报:“二娘一回来就去了西屋,这会儿还在西屋呢!” 那就好,还来的及。 唐时锦定了定神,在心里略一盘算。 然后她双手扶着磊哥儿的小肩膀,“唐时磊,我最后一次问你,你真的想好了,要一直跟着阿姐?” 磊哥儿猛点头:“我要一直跟着阿姐!” “那好。”她也不再问,把巴豆粉分成一大一小两包,在磊哥儿耳边小声叮嘱了几句。 两人等了一会儿,朱氏就从西屋出来了,唐时锦立刻迎过去,笑眯眯的道:“二娘。” 朱氏冷冷的看着她,连装都懒的装了。 唐时锦就道:“二娘,我就是想跟你商量商量,咱们要不要挑个时间去庙里拜拜?” 朱氏冷冷的道:“你又想干什么?” 唐时锦慢悠悠的道:“我就是在想,我这些日子过的还蛮好的,顺风顺水,爹疼我,干爹一家也对我好,比以前可好多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家里人都过的不大好,尤其瑞哥儿……还有姐姐……” 朱氏的眼睛慢慢的张大了。 对啊!村里骂了她这么多年的扫把星,她居然给忘了! 她就是个扫把星啊! 此时她早已经忘了,这个传言当年是她一手炮制的,这会儿她满脑子都是……怪不得瑞哥儿这么倒霉,全都是叫她给克的! 唐时锦顺势上前,拉住她袖子:“好不好嘛二娘……” 就在这时,磊哥儿忽然急急忙忙冲了进来:“阿姐!阿姐!” 正要甩开手的朱氏,注意力顿时被吸引了,抬头看过去,唐时锦已经迅速伸手进了她袖袋,把她的纸包掏出来,把自己的纸包放了进去。 她当过混混,却没当过小偷,本来以为很难,没想到还挺简单的。 她整个交换,都是利用空间完成的,她发现她的空间居然还一直在慢慢的变大,起先只有一个泉眼儿,现在渐渐的,旁边有了空地,所以她只需要把手放到袖袋里,然后一来一回,神仙都察觉不到。 等换完她退开一步,前后也就两三秒钟,磊哥儿一边过来,这才说完:“我拣到了一文钱。” 他上前一步,就要把钱交给唐时锦,然后被朱氏劈手夺走,朱氏随即翻了个白眼儿,一把推开她:“都起开,一对没良心的小兔崽子,少在我面前晃悠!看见你们就碍眼!” 她转头就走了。 唐时锦挑了挑眉。 等下午唐时珩回来,她立刻就唯恐天下不乱的,把去了镇上看到朱氏这件事,跟唐时珩说了。 然后把那半钱银子给了唐时珩。 果然唐时珩的想法,拐到了不怎么和谐的方向,拧着眉头径自盘算。 晚上朱氏做了味道很重的酸汤肉丝粉。 唐时锦一掀锅盖的空儿,把余下的一大包巴豆粉,直接洒到了锅里,勺子一搅,啥都看不出来。 等回头盛到碗里,她和磊哥儿的,朱氏肯定还要偷放,所以她等她放完了,又各自悄悄滴了一滴灵泉水进去。 这碗汤真材实料,重盐重醋,谁都没吃出什么来。 吃完饭,唐有德重重的把筷子拍到桌上,冷冷道:“朱氏,你跟我进来!” 朱氏大半的注意力都在唐时锦身上,闻言一愣,也不知道啥事儿,赶紧跟着他拐过顶箱柜,脚跟还没站稳,就听到啪的一声响,显然是唐有德甩了她一巴掌。 大丫儿惊的瞪圆了眼睛。 然后唐有德明显压着火头的声音道:“你们都滚出去!” 唐时锦收拾杯盘退了出来,然后唐时珩扶着大丫儿,也退了出来。 大家都站的远远的,只依稀听到唐有德似乎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又是啪的一声响,朱氏大哭了起来。 大丫儿又急又慌,一把抱住了唐时珩的手臂:“哥哥!这是怎么了!” 唐时珩面沉如水,双眉皱紧,显然在盘算,如何在这件事中谋求最大收益,根本无心理她。 唐时锦洗完了碗,然后静静的听着,不到一刻钟,屋里的争吵猛的一停,然后唐有德捂着肚子冲了出来,直奔茅房。 大家还没震惊完,唐时珩也一把捂住小腹,露出了痛苦之色。 毕竟两人碗最大,药最多,反应也最强烈。 再之后瑞哥儿在房里叫了起来,朱氏正要跑过去,忽然呻.吟了一声,一把捂住了肚子。 再再之后是大丫儿,最后才是唐时锦和磊哥儿……两人这些日子本来就常常服一点灵泉,体质已经好了许多,加上这次又加了灵泉,所以反应最轻。 而唐时锦,也没有掩饰这一点。 第27章 谋杀亲夫 一晚上一家人就没停过,茅房根本腾不出来,只能各自找地方解决。 包括躺在床上不能动的瑞哥儿,直接叫骂着拉了一床。 先两次唐有德还能瞪着眼骂人,后头整个人都虚脱了,腰都直不起来。 他是个惜命的人,叫嚣着叫朱氏去请大夫,可是朱氏一来自己也去不了,二来心里有鬼,惊疑不定,哪里敢去请。 唐时珩最先回过神来,惊怒交加,指着她道:“你……你居然想把我们全都毒死??” 他这一句话,点醒了唐有德。 唐有德不可置信的回头看着她,大怒道:“原来如此!你这毒妇,竟敢谋杀亲夫!?” “不是啊!我没有啊!”朱氏也是惊慌失措:“当家的,我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你还敢狡辩!”唐有德瞪着眼道:“我亲眼所见!你去了县城万年堂!与那大夫拉拉扯扯!定是有鬼!” 朱氏一时乱了主张。 她根本没想到她去县城会被人看到,而且偏偏在万年堂抓了个正着。 更没想到,明明药是下到唐时锦姐弟碗里的,为何他们,还有她自己,全都中了药? 她这个样子,看在旁人眼中,就是心虚。 唐有德恨的眼都红了,咬牙切齿道:“你这毒妇!竟如此蛇蝎心肠!你把我们都害死,对你有什么好处!” 朱氏的泪流了满脸:“我真的没有,真的没有……”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指着唐时锦:“是二丫儿!是二丫儿做的!当家的,你要相信我,我害死你们,我自己也要赔命啊!我怎么可能这么做!这分明是二丫干的!” 唐有德其实是个很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的,一听这话,他又猛的转头看向了唐时锦。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唐时锦哭道:“我都听不懂!我什么都没做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好难受啊……” 唐有德瞪着眼道:“二丫,今日我给你的半钱银子呢?” “嗯?”唐时锦指了一下唐时珩:“我给了兄长……” 唐有德看向他,唐时珩点头承认:“今天二丫给了我半钱银子。” 唐有德随即怒瞪向朱氏:“好啊!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二丫今日是去了镇上,手上却没有半文钱!而你!在万年堂与那大夫拉拉扯扯,我看你就是红杏出墙,与那大夫勾搭成奸!故此买了药,妄图谋杀亲夫!我定要报官!杀了你这个蛇蝎妇人!” 朱氏百口莫辩,大哭道:“我真的没有,当家的,你相信我,我纵是自己死了,也绝不敢动你啊,你是我的天啊……” 唐有德其实也真不相信她有这胆子:“那如今之事,你如何解释!” 朱氏哭道:“我当真不知……我,我要是想害人,为何我自己也这样了!我的瑞哥儿,大丫儿也这样了……”一句话还没说完,肚里又是一阵抽抽。 一伙人一边跑茅房,一边哭的哭,骂的骂,闹腾的不可开交,等终于歇气,几个人真的是一点力气也没了,各自咸鱼一样躺在了地上。 然后朱氏豁出去似的,大哭道:“当家的,我同你说句实话……我去万年堂,是要买些药,叫二丫受些罪的,她害了我的瑞哥儿,又害我的大丫,我心里恨的慌,故此买了药粉下进她碗里……” 唐有德并不相信:“呵,你说把药下给了二丫,那我们又是为何?” 朱氏猛的哭叫出声:“当家的,她是个扫把星啊!我下了这么多药,可是你看看她!你看她好端端的!当家的,不是我说,她好,我们一家子就不好……她不好,我们一家子才会好啊!” 唐有德沉默了。 唐时锦默默的给朱氏点了个赞。 她是真的佩服朱氏,别的不说,宅斗技能起码是个王者,居然真能沉住气,在这个时候才吼出这么一句话……正好是大家受尽折腾,憋足了火气,一定要找出罪魁祸首的时候。 果然唐有德的脸色都变了。 当初,在魏氏还怀着二丫的时候,他就遇上了一个神婆,说他家要添一个扫把星,克亲损运家宅不宁……结果他一回家,魏氏就生了二丫。 他本已经十分不喜欢,碍于魏氏护的紧,才没有掐死她。 谁知道,等他回到县城里朱氏这边,晚上竟莫名起了一把火,烧了他半匣子的书!自此之后,他便似遭了诅咒,一入考场便头昏难受,屡试不中! 他自此深信不疑,这扫把星,就是来克他的!他叫她害的连秀才都中不了! 她越好,他就越不好! 连唐时珩都信了。 毕竟,朱氏买药要害唐时锦,这非常符合她的性情,而她下药给全家,却完全不合理……所以,只有她克了他们,才合理! 他垂着眼,心想若她的命格当真这般硬,那以后,还是要离她远点才好。 唐时锦捂着脸哭了起来,大哭道:“爹爹,你别赶我走,不要赶我走,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 朱氏都已经亲口承认了下药,哪里还敢把她留在家中! 如今她的性情她根本琢磨不透,万一再来害她的瑞哥儿怎么办! 她咬着牙根,火上浇油:“当家的,二丫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对她不敢说多慈母,可也有三分疼爱,可是我也真的怕啊!我心中最看重的,还是你和孩子们!这一次咱们只是受些罪,可下一次……” 她呜呜的哭了起来。 唐有德的眼神儿黑沉沉的。 唐时锦扑抱过去。 渣爹这会儿正倚坐在柜子边,被她一扑,整个人向后一倒,后背直接砸在了地上,痛的闷哼了一声。 然后唐时锦拿出了原身的本事,撕扯着他的衣裳,声声质问:“爹爹!你不能赶我走!我也是你闺女,你不能这么对我,你怎么对的起我死去的阿娘……” 句句戳中渣爹雷点。 眼见着唐有德眉毛都要竖起来了,朱氏不失时机的开口:“当家的,儿女为爹娘尽孝,这是该当的啊,不如叫二丫去给姐姐守个坟……” 唐有德本来就难受,被唐时锦扑在地上哭,极不耐烦,一听这话,一把推开了她:“说的很是!就这么定了!” “不!”唐时锦道:“我不要!我不要离开家!” 唐有德大怒斥责:“由不得你要不要!爹娘说话,轮得到你张嘴么!” 唐时锦道:“就算你们把我赶出去,你们也是我的爹娘!是我的亲人!我们打断骨头连着筋,我不走!我一个十岁的小孩儿,你们要把我赶哪里去!” 第28章 断亲书 她后头的话,没有人注意。 但前头的话,唐有德和朱氏,全都听进去了。 对啊,就算赶出去了,他们也是亲人,未必就克不着! 再说了,赶出去,她要是天天跑回来纠缠,也是烦的很! 朱氏本来就是个小心眼儿多的,忽然灵机一动,道:“不如这样,咱们直接分家!把二丫儿分出去,再是扫把星,也克不着咱们了!” 欧耶! 唐时锦心说朱大娘啊!你终于把这句话说出来了!不枉老子演的这么卖力! 她收了收劲儿,一抬头时,却迎上了唐时珩的眼神儿。 他微微眯眼,正静静的看着她,显然看出了什么。 唐时锦心头一跳,急别开了眼。 唐有德已经把一晚上受的罪,全都算到了唐时锦头上,阴着脸一口答应:“对!早就该分家!” 就在此时,唐时珩也缓缓的道:“二丫儿是个好孩子,纵然克亲不是她的本意,可是,却叫爹娘受了这么大的罪……我想她也是不忍心的,既然这样,爹,不如今日就请了里正过来,把家分了。免得夜长梦多!” 唐时锦内心冷哼了一声。 看来唐时珩是想明白了。 分了家,对他来说,怎么都是个好事情。 克亲之事,他虽然半信半疑,但小心些总没错。 再说这样一来,家里起码省出了一份口粮,而他又认为她心向着他,万一赚点儿小钱,他还可以压榨压榨,而如果赚不到,对他也没有什么妨碍。 但此时,对她来说也是个神助攻了。 唐时锦对磊哥儿使了个眼色。 小豆丁刚才都听呆了,猛然回神,毫不犹豫的扑进了她怀里:“我要跟阿姐一起!我跟阿姐永远不分开!” 唐时锦搂着他,一字一句的道:“对,我跟磊哥儿永远不分开!要分家……可以,我们要分到一起!” 朱氏大喜。 一下子把两个碍眼的人都除了去,她简直压不住嘴角了,“当家的,不如就成全他们姐弟之情。” 唐有德大怒道:“不成!” 他指着磊哥儿:“你爹我还没死呢!你竟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朱氏急劝道:“磊哥儿年纪小,心眼实,一心只认二丫儿……” 唐时珩也道:“分了家,也该让二丫有个伴儿的,磊哥儿虽小,却是撑门立户的男丁……” 唐有德本来就不是什么聪明人,只是觉得被挑战了权威,所以无能狂怒,如今被两个人这么劝着,很快就答应了。 但,之后里正被请过来时,却有些震惊了:“唐有德,你无缘无故的,为何要把二丫儿分出去?一个十岁的小姑娘,你让她怎么活!?” 唐有德觊觎里正位子已久,一见他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抬着下巴道:“这是我们的家事,不劳里正大人多操心!” 里正气的指了指他:“我问你为什么!没个理由就要分家,我不同意!” 唐有德怒道:“你为何非要跟我过不去?” “我犯不着跟你过不去!”里正顶了回来:“我只是看不惯你这种当爹的!二丫儿与你,到底有何仇何怨,你要这般对她!” 唐时锦倒是有些稀奇。 原身只远远见过里正,没什么印象,没想到今日一见,居然是一个很正直的人物,他并不像是故意跟唐有德过不去,而真的是,担心她,为她出头。 两人言来语去的争辩。 有人忽然轻轻拍了下她的肩。 唐时锦一回头,就见唐时珩静静的看着她。 她问:“嗯?” 唐时珩凑过来,声音极低:“你为何要如此?” 唐时锦迅速垂下了眼,亦低低道:“我偷听到了二娘说话,她把瑞哥儿的事……记到了我头上,一心想要我死,我好怕……” 唐时珩脸色微变,略直了直腰,然后又弯了下来,他缓缓道:“既是你要的,我自然会帮你。二丫儿,这个时候,你应该主动上前……” 用你瞎哔哔?老子这不是在等最合适的出场时机? 唐时锦只点了点头。 然后唐时珩默默的退开,她继续听着,眼神儿掠过了不远处。 她看到了贺家的大儿媳和二儿媳,不时的替她说句话,但眼珠乱转,显然担心她将来会赖上贺家。 她还看到了豆腐坊贺十五的妻子小周氏,她的神色,倒是真正的担心,也不时的帮她说话。 村里人七嘴八舌的指责唐有德。 唐有德很快就烦了,瞪着眼道:“好!好!你们不是问我为啥么!我告诉你们!二丫儿是个扫把星!她是个扫把星!当年她出生之时,我便路遇神婆,送了我一卦,说家中有扫把星下降,将克亲损运!家无宁日!” 这个,村里不少人都听说过,却是头一次听到唐有德亲口说出来,不由得一静。 唐有德续道:“我一片慈父之心,不忍对娇儿做什么,只当没发生过,谁知道当晚天降大火,将我书箱书籍,烧了个干净!” 众人轰的一声! 唐有德自觉得压倒了里正,眉间有些得意,续道:“自此之后,我次次上考场,都会犯晕眩之症,故此才屡试不中!” 屁咧! 你屡试不中是因为你丫的没文化没本事,居然把锅扣到个奶娃娃头上,真特么的拉不出屎怨茅坑、脚瘸却嫌地不平! 但大家显然不明觉厉,甚至有人发出了恍然大悟的“啊”的一声! 唐有德道:“但即便如此,我也仍旧好吃好喝的养着她!不曾亏待半分!但昨日,我们全家都无故发病,险些连命都没了!我生她养她,已是仁至义尽,我再不把这扫把星赶走,难不成要把命赔给她么!” 众人猛的一静。 大家面面相觑。 有人觉得此时的唐有德,这个理直气壮的样子,叫人看着很不舒服,毕竟就算真的儿女有问题,不得不放弃,也不该是这个样儿的,难道他心里就不难受? 可是要说指责他,却也说不出口,毕竟他“失去”了这么多。 此时,唐时锦才上前几步,恭敬的施下礼去:“爹爹所说之事,锦儿不懂,并不知是不是……若当真是我之过,锦儿身为人子,心中万分过意不去,今日当着里正大人,诸位乡亲的面儿,也不必谈什么分家了,只请爹爹赐下断亲书,锦儿与幼弟,自此与爹娘斩断亲缘,今后只求自生自灭,老死不相往来。” 话说的决绝,却是至情至孝。 唐时珩不知是不是早就做好了准备,也跟着上前施礼,拭泪道:“爹爹,我知道你一片慈父心肠,舍不得二丫儿,我身为长兄,亦心如刀割,可是将心比心,若是我命妨至亲,我也愿意退一步,只求爹娘福寿绵长,家人平安喜乐……还望爹爹成全二丫一片孝心。” 第29章 出入自由 渣爹正沉浸在压了里正一头的兴奋之中,被他一说,登时回神,赶紧又把痛心疾首的蛋疼脸拿了出来:“还是珩儿知我,锦儿是我的心头肉,我心里又怎会不难受……” 他一个踉跄,唐时珩急上前扶住,两人执手相看泪眼,好悬没把唐时锦给恶心死。 但淳朴的乡下人都信了,纷纷劝说,看着唐时锦的眼神儿,却有些复杂。 一方面觉得她天赐神药,不可能是什么扫把星,但另一方面又觉得,她若不是扫把星,唐家这些事情又是怎么回事? 但她既然这么说了,就连里正也不好阻止了。 于是唐有德大笔一挥,写下了断亲书,里正那里、唐时锦,唐有德各拿了一份。 唐时锦随即带着磊哥儿,向唐有德施了大礼,又向众人略施了一礼,然后她牵着磊哥儿小手,就往外走。 唐时珩看着她的背影,总觉得莫名不安,可是不论怎么想,这件事情都与他有益无害。 也许是他想多了! 而唐时锦此时,正努力抑着疯狂上扬的嘴角。 咩哈哈哈!终于自由啦!而且是超额完成了任务!断亲书甚么的,简直太美妙啦! 众人议论纷纷的跟在她身后。 贺家两个儿媳,犹豫了许久,还是追了几步:“锦儿,你这是要往哪里去?” 唐时锦温和的道:“我先去找贺家的族长伯伯,讨一个住的地方,待晌午时干爹回来,我想过去拜谢干爹,这干亲之事,也做罢了!” 两人惊讶的对视了一眼。 她们其实不是坏人,只是有些爱算计,担心叫她给赖上,可她主动说出来,她们心里又有些过意不去。 那大儿媳许氏,眼都有些红了,吱吱唔唔道:“倒,倒也不用这样。” “大嫂,”唐时锦不疾不徐的道:“我知道干爹疼我,两位嫂嫂和哥哥也一向待我好,但是谁家没有儿孙?这扫把星,我也不知真假,总归还是小心些好。” 这话,给足了他们面子,也递好了台阶。 二儿媳于氏听着,心情复杂,其它人也一时失语,不知道要怎么劝才好。 于是一行人就去了贺氏族长家里。 贺氏族长早就听报信的人说了前因后果,他之前承过她的情份,自然好说话,哪个村里都有几间无主的空屋,随意给她一个就是了。 大家正在商量,却有人道:“她娘亲魏氏当年的屋不还空着么?不如……” “胡说!”贺氏族长喝斥道:“那里怎么能住?” 唐时锦心中惊讶。 她迅速搜罗了一遍记忆,总算从犄角旮旯里找到了一点儿……好像是她亡母和外婆,当年住过的屋子,因为她外婆死在那里,就没有人再去住过。 她依稀记得那位置还挺清静的。 唐时锦立刻道:“族长伯伯,其实我也是这个意思,我觉得就住外婆留下的屋子就好。” “那不行,”贺氏族长道:“那屋子本就偏,又……出过那样的事,你年纪又小,着实不妥。” 唐时锦的母亲魏氏是个外乡人,当年与魏母两人住在那里,后来魏氏嫁给了唐有德,那屋子就只有魏母住着。 魏母那时才三十许年纪,风韵犹存,晚上不知是哪个二流子偷偷上门,占了她的便宜,魏母就在大槐树上吊死了,穿着大凶的红衣,风一吹摇摇荡荡……那情形太过恐怖,见过的人也不知做了多久的噩梦,故此那屋子再也没人住过。 唐时锦却觉得无所谓,哪块地儿没埋过死人? 住自家的房子名正言顺,总比借别人的房子要好。 她就道:“没关系的,我本是个命硬的,而且,死的是我们的亲人,外婆在天有灵,总不会害我们,还会保佑我们的,我们真的很想住在那里,还请族长伯伯帮忙。” 贺氏族长叹了口气,半晌才道:“那屋子本就是你们的,说什么帮忙……也罢了,你这话也有道理,老人家在天有灵,总会眷顾后人的。” 他叫了儿子过来:“你带他们过去,谁有空的,搭把手,帮忙收拾收拾!” 大家就跟着过去了。 唐时锦一眼就相中了。 那个院子在一处矮坡上,单门独户,与邻居都有一小段距离,院里还有棵大柏树,屋子也不错,篱笆虽然破了,但桩子还在,而且最绝妙的是,上头刚好有一眼泉子流下,只要把篱笆稍微往外一扩,或者把流下来的小河道一改,不用出门就能洗菜洗手,超级方便。 毕竟是大白天,胆气壮,大家七手八脚的帮忙,人多力量大,很快就把草都除了,篱笆也扎了起来。 而且她人缘不错,陆续有村里人送些小物件儿过来,桌子凳子什么的,贺家两个儿媳,甚至还送来了一口铁锅。 唐时锦郑重的道了谢。 等送了他们出去,她就镂了一把草进来,编了两个草垫子。 这屋子虽然破,却不算小,比唐家的堂屋还大,到时候买两个顶箱柜隔开,她和磊哥儿,以后就可以一人一个铺,再也不用睡柴房了。 第一步,出入自由成就达成√ 唐时锦哼着歌儿,简直一身轻松。 这样的好心情,迅速影响了磊哥儿,傻乎乎的小豆丁也不由得开心起来。 两人正忙着呢,就听有人道:“二丫儿!二丫儿!” 然后贺元宵冲了进来,直跑的一头汗:“你们……你们!哎,可急死我了!” 他急的直跺脚:“你们怎么就这样了,你们怎么就搬出来了?你们也不等等我,明知道我们上午都出门帮不上忙,哎呀……你爹他也太过份了,出来一点东西都不给你,这是要叫你喝西北风吗!再说你住哪儿不好,住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万一来个野兽可咋办……” 他一边叨叨,一边迅速在院子转了一圈儿,扭头就跑:“等我拿些东西给你们!” 真·来去如风,唐时锦一句话都还没说呢,他人就跑了。 不一会儿又跑了回来,给他们拿了两床褥子,一些碗筷,还提了个篮子,里头装了些干粮。 贺元宵是个勤快人,把东西一放就开始帮忙,不一会儿就乒乒乓乓的把两张床修好了,搭好了灶,还在院子里头垒了个桌子。 然后三人洗了洗手,就先吃饭,贺元宵道:“到底怎么一回事?” 如今断亲书都拿到了,朱氏沉浸在喜悦中,都忘了叮嘱她不要乱说……当然说了她也不会听。 唐时锦就把事情说了一遍,贺元宵气的大骂:“倒打一耙!恶毒!不要脸!这后娘怎么能不要脸成这样!” “算了,”唐时锦道:“这话我也就跟你说说,有后娘就有后爹,我跟磊哥儿,从小挨打到大,命都快打没了,分开也好。” “对!”贺元宵道:“我们抓鱼卖钱,起码能混个肚儿圆!总比待家里受后娘磋磨要好!” 他大力拍了一把她的肩:“二丫儿!你放心,我们一家都不信什么扫把星的!你要是扫把星,那天底下都没福星了!” 唐时锦抿嘴儿一笑。 这话她信,贺老爹这个人,颇有几分老农民的智慧。 然后贺元宵道:“那我们明日开始抓鱼?” 第30章 考察市场 “不,”唐时锦道:“后日,但是以后,我只管给你们配饵料,你们自己去抓鱼,我还可以帮你们抓竹鼠和兔子,到时候卖了钱,仍是平分,你看如何?” 贺元宵想了想:“我觉得可以!我回家商量商量,给你个信儿!对了,明天下午,我叫我哥来,把你的门窗全都修好!还有这篱笆,” 他转身一指:“这篱笆也不行,挡不住什么,回头给你扎密了,不然你们住着,我们都不放心!” 唐时锦点了点头。 贺元宵吃了几口饭,又想起来:“等等,你说我们自己抓鱼,那你要干什么?” 唐时锦道:“我得好好想想,明儿先带着磊哥儿,上县城走一趟。” 说真的,渣兄有时候也是很有用的,断亲书比分家还方便!省了她不少事儿! 如今,真真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她终于可以放开手赚钱啦!先考察考察市场再说! 吃完饭,送走了贺元宵,唐时锦就过去找贺甘霖。 贺甘霖也是刚回来,听吕氏说了一遍事情。 见她过来,贺甘霖正色道:“锦儿,认干亲也是难得的缘份,那甚么扫把星的说词,我并不在意,如今你被赶出家门,你一个小孩儿要如何生活?你既叫我一声干爹,我自然会给你一口饭吃,你又何必如此倔强?” 唐时锦道:“干爹,我与您说句实话,我很怕。我亲爹亲兄长,偶然生病,就要栽到我头上,说是我克的。可人吃五谷杂粮,天有不测风云,很多事情不好说的……干爹,我不想将来你后悔,亦不愿干爹为了我与家人不睦,所以不如打从一开始,就断干净。” 贺甘霖的脸色有些差。 他见多识广,当然明白她的意思。 而且,这种情况,也确实避免不了。 她现在顶着这么个扫把星的名头,将来贺家人但凡有点子头疼脑热,磕着碰着,都有可能会有人说,是她克的。甚至他们自己也会这么想。 所以唐时锦这么做,确实非常的聪明。 可是她却不曾为他想过。 她前脚被赶出家门,后脚他们也崩了,外人会怎么说他?无情无义? 他自认对这孩子也有几分真心,她就这么回报他? 是,他确实觉得她有几分小聪明,可是再聪明,现在也只不过是个小孩儿,连自保都做不到! 她如今最明智的做法,就是先找一个靠山,保证安全牢靠,为此受一些委屈,是难免的! 可她也忒自大了些,竟然认为,她可以不依靠任何人? 再聪明,连长成的机会都没有,谈甚么成就?实在天真的可笑! 贺甘霖有些生气,也没心思给她解释了,只冷冷道:“既然你想清楚了,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唐时锦施了大礼:“锦儿多谢干爹这些日子的照顾。” 她缓缓的退了出去。 早有不少村人在外头等着听信儿,唐时锦便站住脚,答了旁人的话:“是啊,我将干亲也辞了。” “干爹……不,贺伯伯他至仁至善,原不肯允我的,亦不在乎这扫把星的名头……但他可以不在意,我却不能害人,是我执意如此,却是对不起贺伯伯一片慈心了。” 贺甘霖听在耳中,神情渐渐变的复杂。 半晌,他长叹一声,叫吕氏:“她这会儿怎么也是艰难,你收拾些衣服什么的,送过去给她。” 于是唐时锦前脚回了小屋,后脚就收到了吕家二儿媳送来的衣服。 唐时锦坦然收了,送了她出去,关好了门。 花花轿子人抬人,说两句好听的,把场面圆过来,无所谓。 但她这个人,还是有些江湖气,不像生意人这么八面玲珑。 贺甘霖这个人,当然不是坏人,他是一个有点见识亦有点慈心的普通人。 他愿意在不影响自己的情况下,给她一点照顾,但是这照顾太浅薄了,而且在不久的将来,在“影响自己”之后,很快就会消失,会反噬。 做为陌生人,她很感激这份照顾,亦乐意回报。 但是这份照顾,并不足以让她回报他“自已人”的地位。 所以不如早些拆伙儿,免得将来闹成仇人。 这一着,连唐时珩都没想到。 他以为唐时锦被赶出家门,肯定是要巴紧贺家了。 没想到他还没来的及指点她怎么做,她就连干亲都不要了? 如此任性!不知天高地厚! 他有些烦躁,心说这条退路……看来也是指不上了。 而这会儿,朱氏也终于想起了她下药的事儿,想去叮嘱唐时锦一声,叫她别乱说,可又怕再生波折,她要是纠缠起来,非要跟她回来,她这话就不好说了。 但她不知道的是,已经晚了。 村里的八卦一向传的快,贺元宵一回家,把事儿一说,瞬间就传了出去。 大家简直大开眼界,后娘下药要药死孩子,结果不知道咋回事儿,一家人都中了药,然后就说是二丫儿克的,把人赶出来了? 一时间议论纷纷。 但现在朱氏叫瑞哥儿缠的紧,脱不开身,轻易不出门儿,也没有发现。 在这些人的纠结中,唐家姐弟度过了新家的第一夜。 第二天一早,唐时锦换了男装,带着磊哥儿,坐上了贺家的驴车,到了县城。 小家伙还是头一回进县城,感觉眼晴都不够用了,小脑袋转来转去,不时的发出哇!哇!的惊叹声。 而唐时锦也在细看两旁林立的店铺。 她上次来时,一心只在盯梢加躲避,这次才真正在考察市场。 花狼从墙边站起来,笑眯眯的冲她抬了抬竹杆儿。 唐时锦也是一笑,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小声说了一句:“晌午请你吃饭啊,你挑个地儿。” 花狼挑眉,点了点头。 然后姐弟两人继续逛,从街头逛到街尾,一遍下来,唐总裁脑子里就有街道平面图了…… 再逛回来的时候,唐时锦就开始给磊哥儿买东西,绿豆糕、桂花糕,芝麻团……什么都只买一点儿,一一的尝过来,不管什么铺子,全都进去转转。 眼看快到晌午了,花狼又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冲她点了点头儿。 唐时锦就牵着磊哥儿小手,跟着他过去了。 路上渐渐清静。 唐时锦不慌不忙,磊哥儿吃的眼睛都弯了,压根儿就没管往哪走。 倒是楼上的桃成蹊一眼看到这一幕,险些连酒都喷了,赶紧叫了一个小厮,远远跟着,怕她出事。 花狼一直把她们带到了一处小店,唐时锦牵着磊哥儿小手进去,从口袋里掏出几小块碎银子,取了两块放在柜台上:“你尽着这两块银子上。” 这两小块碎银子,至少也有四钱,算是比较大手笔了,那掌柜的抬头看了她一眼,笑眯眯的点点头:“好咧!” 唐时锦就牵着磊哥儿,找了个位子坐下了,示意花狼也坐。 花狼扶着竹杆儿,都已经摆好架势准备说话了,结果还没来的及说,人家就坐下了…… 此时再说,似乎有点不对? 花狼郁闷的看了掌柜的一眼。 掌柜的低头拨拉着算盘,眼皮都没抬,可能已经被他蠢哭了。 花狼划了两下竹杆,就直接过去坐下了。 那边唐时锦给磊哥儿倒了杯茶,一边拍了他背一下:“好了别吃了,回头该吃不上饭了。” 磊哥儿吃的两腮都鼓了,眼睛晶亮晶亮的:“阿姐,好好吃啊!每一个都好好吃……” 一边说着,却也真的不吃了,把纸包交给唐时锦。 唐时锦一打开,见还有两块桂花糕,就自己拿了一块,随手把另一块递给了花狼。 花狼一愣。 然后他慢慢的伸出脏兮兮的手,把桂花糕拈起来,送进了嘴里。 菜陆续上来,花狼嘻皮笑脸的道:“我应该叫你什么呢?” 唐时锦毫不犹豫的道:“你可以叫我阿姐,”她指了一下磊哥儿:“叫他小磊就成。” 其实花狼这种小乞丐,从来不计较称呼,别说阿姐了,阿奶奶阿爷爷都是张口就来,可是这一次,也许是因为平起平坐着?像个人一样坐在桌边拿着筷子? 花狼道:“可你……不大啊!” 唐时锦道:“那又怎样?” “行,”花狼笑道:“小阿姐,你先说要我干什么,不然你这菜,我可不敢下筷。” 第31章 拜山头 唐时锦笑了:“人儿不大,心眼儿不少啊!” 但说完了,她又道:“不过保持警惕之心是好的,富人出钱,穷人卖命,混江湖,就得经常给自己紧着弦儿……” 花狼垂眼。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一种被“前辈”教导的感觉? 她又道:“不过你放心,我请你吃饭,不是为叫你干什么的,我与弟弟昨日被赶出家门,今后就要自己讨生活了,所以先拜个山头,将来若有需要的话,照应一下而已。” 花狼配合的问:“赶出家门?” “嗯,”唐时锦却压根没打算说,只道:“吃,一会儿凉了。” 磊哥儿已经在吸溜口水了,大眼睛眨巴眨巴:“阿姐,这些都给我们吃吗?我们随便吃吗?” “随便吃,”唐时锦摸摸他头:“你放心,以后阿姐一定会带你吃香喝辣的!” 磊哥儿猛点头,抓着筷子只等她一声令下就开吃,唐时锦被他逗乐了,叫花狼:“来呀,吃饭了!” 花狼看姐弟俩真就埋头吃了起来,不由隐晦的转头,看了掌柜一眼,掌柜的轻轻点头,他不太熟练的捏起筷子,也开始吃。 三人吃了个肚儿圆。 而吃人嘴软的小花狼,也自觉不自觉的,秃噜出了不少县城的消息,什么哪家店谁罩的,什么县丞大人有小老婆……种种。 对唐时锦来说,就光这些消息就值回饭价了。 吃完饭,唐时锦去了一家成衣铺子,待了一下午,足订了几十件东西,押了二两银子的订金。 出来又去了木匠铺子。然后她领着弟弟开始买东西,先把蒸锅、木盆、浴桶之类的大件儿解决了,然后又买了一些碗碟、粮食,肉之类的,又花了近一两银子。 这一下,又成了穷光蛋了。 贺元宵赶着驴车来接她们,顺便帮她把这些搬回了家,回家的时候,贺十五和贺十八,还在帮她加固篱笆。 贺元宵小声跟她道:“别担心,用了两层荆棘,拆都拆不动!” 唐时锦道:“真是麻烦你们了。” “客气什么!”贺元宵笑道:“咱们什么交情!” 唐时锦倒也早有准备,跟两人打了声招呼,然后就进了新搭的灶房。 贺家兄弟几个都很勤快,灶房搭的很结实,土灶上泥还未干。 唐时锦生了火,然后把买来的米面都收拾好了,先挽起袖子合面,加了一点点稀释的灵泉水,利利索索的擀了两板面条。 然后又把肉拿出来,剁成肉末,锅里放了油,下肉末炒散。 自己过日子了,她买的调料还挺全的,加了点料酒把水份炒干,加盐,胡椒粉,然后加了甜面酱和一点酱油炒香,炒到微微吐油,就能起锅了。 这就是面臊子。 然后再调调料,她就完全凭着自己的口味,什么盐、酱油、醋、辣油、香油、白糖之类的,调出来一碗,要是她自己吃,更喜欢调微辣重酸的,但是乡下人大多口味重,喜欢肉味,所以她略微多加了一点酱油。 一边炒着,香味儿就飘了出来,外头干活的贺家三兄弟,不住咽着口水,磊哥儿已经偷偷沾了两筷臊子了。 然后唐时锦把面下锅煮了,端出来,就招呼他们:“三位贺哥哥,过来吃点东西。” 贺元宵欢呼一声就蹿了过来,贺十五有些不好意思:“你这会儿日子艰难,我们怎么能吃你的东西。” 唐时锦笑道:“贺大哥,我没同你们客气,你们怎么倒与我客气起来?” 她笑着把凳子摆正:“快坐,一会儿面坨了就不好吃了。” 贺家兄弟俩对视了一眼,看小弟已经吃上了,也就洗洗手过来了。 淡黄色的二合面条,盛在亮澄澄的茶色面汤里,鲜香味扑鼻而来。 然后唐时锦毫不吝惜的给他们舀了一勺臊子,撒了一点小野葱,红亮的肉末,绿色的葱丁,一看就让人口水泛滥。 贺家兄弟不约而同的抄起了筷子。 把面稍微一搅,往嘴里一送……香的两个人都发出了满足的哼唧声。 唐时锦做菜不吝惜材料,吃在口中,面条滑软,臊子酥香,咸鲜酸辣,汤鲜味足……四个大小男人吃的连头都来不及抬,起先还不好意思,最后四个人抢着把一盆面全都吃光,连汤都倒碗里,涮油星儿喝了。 吃完了,几个人都摸着肚子,意犹未尽。 贺十五道:“妹儿,你这手艺,真绝了!” “也没有,”唐时锦笑道:“你们这是干活儿饿了,才觉得格外好吃。” “不是,”贺元宵道:“主要是用的东西金贵,”他一脸忧愁的看她:“妹儿,虽然面我也吃了,不过我还是得劝你一句,过日子,银子你得省着点儿用。” “放心,”唐时锦笑道:“银子这东西,不是攒出来的,是赚出来的。” 贺元宵一想也是:“那你赶紧给我配饵,咱们好赚银子!” 唐时锦笑着应了。 贺家兄弟吃人嘴软,麻利的把她的篱笆加固了,又把门窗也都修好了,贺十五还帮她垒了个三脚小泥灶,形状像一个掏了洞的盆,到时候灶头占着的时候,这个也可以用,搬来搬去的比较方便。 送他们走了,唐时锦关好了门,一边跟磊哥儿道:“从明天开始,每天早上卯时二刻(5点半)起床,然后我教你功夫。” 磊哥儿奇怪的瞪大眼睛:“阿姐还会功夫?” “对啊!”唐时锦随口道:“阿娘教的。” 魏氏是在生磊哥儿的时候去世的,磊哥儿也不知她是什么样的人,所以没有怀疑,乖乖的点了点头。 她会跆拳道,现在先这么练着,回头找人帮忙打些设备,平衡木之类的,然后再灌个沙袋,就挂在树上就行。 但是第一天也就是压腿、开胯什么的,本来以为这个身体从头开始练,肯定不大容易,没想到比想像中还稍微容易点儿,这个身体现在很有力气,而且柔韧度也高。 磊哥儿天天跟着跑,身体也很好,练了一个来时辰,唐时锦仍旧煮了点面,就着昨天的臊子汤吃了,然后她就带着磊哥儿去山上砍竹子,劈竹篾子扎纸鸢。 现在她需要先赚些快钱,马上就是重阳节了,重阳节的风俗,登高、望远,放风筝…… 她找成衣铺子,就是做了一些风筝罩子,现在是在扎架子。 拜原身的竹编手艺所赐,编个竹架子真的很简单,连磊哥儿都是半个工,能帮上不少忙。 晌午时贺元宵过来了一趟,带过来一条鱼,一边兴奋的比了比:“抓了这个数!” 于是她晌午就做了鱼吃,两个多时辰之后,贺元宵卖了鱼回来,把铜钱给她送过来,一边随口问:“你这是干什么?” 唐时锦也没瞒着他:“扎纸鸢。” “不是?”贺元宵道:“你怎么整这个啊?满大街到处都是卖纸鸢儿的,你没看到啊?你有这个时间,不如多配点饵料,咱多逮点猎物才是正事儿!” 第32章 无权无势无财 唐时锦笑而不语。 满大街都是卖纸鸢儿的,她当然看到了,正因为看到了,摸清楚了,所以才会选这个做啊! 她问他:“你们一板豆腐能赚多少文?” 贺元宵也不瞒她:“大概十六七到二十文。” 唐时锦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然后她花了两天的工夫,编了足有近百个竹架子,拿绳儿套起来,早上放到驴车上,满满的一大车。 好在很轻,所以并不费事。 早上驴车是贺老爹、周氏、周家三个儿子都在的,分了四处卖豆腐,唐时锦笑道:“三位哥哥,你们晌午卖得了豆腐,下午来罗氏成衣铺子找我,我一人三十文的工钱雇你们一下午。” “真么?”贺元宵道:“一人三十文,一个下午?干啥?” “卖纸鸢儿,卖得卖不得都给你们钱。”唐时锦笑道:“或者你们也可以这样,你们陪我卖完,等卖完之后,我每人给你们一两银子。” 这要是普通的庄稼人,一听到一两银子,脑子转不过来,说不定就选后一个了。 但偏偏贺家人都是生意人,相对精明,才不信这种画大饼,贺元宵立刻就道:“你以为我傻!我早说了这纸鸢儿卖不得,你非要卖……肯定不好卖!我就要三十文了。” “成,”唐时锦笑道:“那两位哥哥呢!” 两人不好意思的表示:“其实帮你忙儿,不给银子也行……你要是非给银子,那我们就选三十文了。” 唐时锦笑着应下了。 然后她就去了罗氏的成衣铺子。 这家成衣铺子是县城老字号了,店面很大,店老板是个风姿绰约的美貌妇人,据说相公早亡,大家都叫她罗娘子。 贺家的驴车先到一步,把一大堆竹架子放在了店门前,唐时锦也下了车,叫过不远处的花狼,低声跟他交待了几句。 抬眼时,罗娘子就站在门边,遥遥看着她,眉梢微凝。 两人眼神儿一对,罗娘子便展颜笑了起来,冲她招了招手。 唐时锦几步过去,罗娘子笑着道:“小娘子,你来了。” 唐时锦施了一礼:“罗老板,可做得了?” “自然都做得了,”罗娘子掩口笑道:“你放心,按着你要的尺寸,一星儿都不会错呢!” 唐时锦点了点头:“多谢罗老板,东西在哪儿?” 罗娘子道:“都在后头。” “嗯,”唐时锦道:“上回跟你说了,在你们后院儿,把纸鸢都套起来。” 罗娘子笑道:“知道呢!你放心!”一边就招呼伙计们帮忙,把外头一大蓬架子扛到了后院。 然后唐时锦先挑了一个出来,套了上去,竹子本来就是柔且韧的,又细,稍微一按就能套进去,然后把边儿一缝,系上线滚儿就成,整体是一个筒子的感觉。 罗娘子站在廊下,笑眯眯的看着他们套起了一个寿桃纸鸢,或者也可以叫布鸢的。 等唐时锦再要套第二个的时候,罗娘子就走下来,笑眯眯的抬手挡住了:“小娘子,咱们先把余下的帐结一结,还差十四两六钱银子。” 唐时锦道:“下午再结!” 罗娘子笑容一收:“小娘子,你在同我玩笑么?” “没有,”唐时锦把手里的架子放下,她转回身,看着她:“罗老板,我这会儿没钱,要等卖出这批纸鸢才能给你结帐。” 罗娘子冷笑一声:“好你个小姑娘!你敢耍我?你也不打听打听,我罗娘子是什么人!” 她道,“打听过了。” 罗娘子气的一瞪眼,却又有一丝惊疑不定,上下打量她。 然后唐时锦缓缓的道:“我听说,这家店是捕头大人罩着的,捕头大人每天都会来这边转一两圈儿,真正的背靠大树……而我,不瞒你说,我只是一个乡下小娘子,无权无势无财,不认识半个贵人。” 这话说的坦然极了,连罗娘子都一时摸不准她的路数,眉头皱了起来。 唐时锦续道:“但是我也听说,罗老板仁心大义,店中收留了许多无依无靠的女子,平素亦是处事温和,童叟无欺……” “闭嘴!”罗娘子冷声喝道:“你不必跟我说这些废话!好听话我天天听,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你现在只给我说说,余下的账要怎么办?老娘开店可不是为了做善事的!” 看她们针锋相对,旁人一声不敢吭,磊哥儿更是惊慌失措,瞪着一对乌溜溜的大眼睛,眨都不眨的看着她们。 唐时锦仍旧十分从容:“罗老板,你误会了,我这不是恭惟您,只是在陈述事实……我从不认为人善就该被人欺,更不会认为罗老板有善心就该被算计,我说这些,只是为了让罗老板相信,我绝对不是来耍罗老板的,我也没有这个胆子。” 罗娘子垂眼看她。 她瘦小伶仃,看人的时候还要仰头,但那个气定神闲的架势,却叫人无法轻视。 然后唐时锦续道:“我现在没钱,但是我有办法赚到钱,”她一比地上的竹架子:“这就是我的办法。罗老板,做生意总有风险的,所以我们才要抓紧时机。我之所以之前不说,是怕你不答应,而现在……” 罗娘子截口道:“现在我也可以不答应!这点儿布料我还赔的起!” 唐时锦忽然笑了。 罗娘子一瞪眼:“你笑什么?” 唐时锦微笑道:“我笑,是笑罗老板真的是个好人。要是换了个人,他一定会说,我这些竹架子还抵不了一半儿布钱,大可以收了我的竹架子,还可以把我卖了抵债。” 罗娘子冷晒道:“你倒提醒我了?确实如此!” “是的。”唐时锦正色道:“而且罗老板如果真这么做的话,也无可厚非。” 罗娘子简直稀罕了,“那你不怕?” “我不怕。”唐时锦道:“我相信罗老板的人品。而且,罗老板,做生意终归是为了赚钱的,明日就是九月初九,大家都要放纸鸢,为长者祈福祈寿,街面儿上有的,全都是普通的纸鸢,七八成都是燕子。而我们这个,你只需瞧上一眼,便知高下……我们应时应景,奇货可居,根本不用担心卖不掉的问题。 而现在,架子罩子都是现成的,大家只需搭把手儿,趁着上午把这些套好,下午我把它卖出去,卖得了钱,我立刻给你结帐,不过是耽误一会儿工夫,并不会短了银钱,岂不是两便?” 罗娘子看着她,忽然冷笑一声:“凭你怎么舌灿莲花,老娘偏偏不要!老娘生平最恨做事奸滑之人,今天老娘就豁出去不做这个生意,也不会白白叫你算计了去!” 她叫人:“香巧!把这些破竹子都给老娘烧了!” 一个妇人应声站了出来,拿着火折子就去点那些竹枝,很快就噼哩啪啦的烧了起来。 唐时锦皱紧眉头,退了一步。 第33章 一事不烦二主 罗娘子气势汹汹。 见她没有阻止,不由得微讶,斜眼看她:“你还真沉的住气!” 唐时锦垂着眼,黯然神伤的样子:“我说了,做生意,总有风险的,大概是我与罗老板没有缘份!” 其实她内心非常的笃定。 谈判之中,撂狠话发脾气的,并不难对付,因为越是这种人,越是心里没底。 而罗娘子发脾气都不让人收拾她,而是去烧竹子,就证明她真的是个好人。 很大可能,她是在试探她的底牌。 因为她太笃定了,所以她认为她必有底牌。 可她真的没有底牌,她扮可怜,就是一种回答。 果然下一刻,罗娘子气哼哼的一挥手,那妇人就把烧着的竹枝踢开了。 罗娘子转回身,瞪着她:“别以为老娘是好惹的!等卖完了,不管卖了多少,除了欠我的银子,我要货款的三成!” 唐时锦一抬头,双眼锃亮:“成交!” 她抬起手要跟她击掌,罗娘子没好气的一把拍开:“赶紧干活儿!老娘可真是倒霉!让你给盯上了!” 她是个爽快人,嘴上虽然抱怨,却随即招呼人过来帮忙,吩咐完了,才转回来道:“你这小姑娘,胆子实在太大了!也就是遇上我,若是旁人……”她冷哼了一声。 唐时锦并没被她吓住,她笑眯眯的道,“我就是冲着您的金字招牌来的嘛!” 罗娘子翻了个白眼儿就想走,然后唐时锦上前一步,拉住了她的袖子。 罗娘子道:“还有什么事?” 唐时锦笑着道:“罗老板,你难道没发现,这纸鸢儿还少一样东西?” 罗娘子愣了愣,缓缓的转回头,看着那边。 唐大总裁无节操卖萌:“罗家阿姐,一事不烦二主,我还在另一家店订了八十八个线滚儿,还请阿姐给我做个担保,咱们一起去取了来。” 罗娘子:“……” 她都被她给气乐了,一抽袖子:“谁是你阿姐!谁要给你做担保!你放开手!这生意老娘不做了!你这不要脸的小混蛋,我把你卖青.楼里你信不信!赶紧来人!把这孩子给我拖走!” 半刻钟之后,罗娘子和唐时锦一起去了街口的铺子。 罗娘子的金面非常值钱,掌柜的爽快答应下午结帐,等取了线滚儿出来,罗娘子狠狠的戳了她一指头:“你这小滑头!赶紧的!要是卖不了,我真把你卖青.楼里!” 唐总裁多年不卖萌,如今仍旧驾轻就熟,笑眯眯的眨眨眼睛:“放心!” 她小跑着去了。 几个人忙了一上午,把所有的纸鸢儿都套了起来,烧了的两个也补齐了。 吃了晌饭,贺家三兄弟也过来了,同着罗氏成衣铺的一个小伙计,几个人就在铺面前头,把架子一摆,数个纸鸢儿一出,半高不低的飘在空中,登时就吸引了无数的视线,隔着好几条街都能看到。 要知道,现在市面上的风筝,绝大多数都是燕子,就是一个平板儿,而现在,唐时锦做的是立体的罩子,而且九月九毕竟是长寿节,所以她做了许多仙鹤形的纸鸢、寿桃形的纸鸢、甚至还有极其复杂的麻姑献寿,毕竟是绢布做的,看着就衣袂飘飘,特别高大上,特别显眼。 同时也做了很大众的重阳糕形状,这个时候的重阳糕,形如宝塔,上面有两只小羊,也是做的活灵活现。 花狼已经把小兄弟叫了来,一伙小叫花,跑来跑去的唱着莲花落:“九月九日上翠微,江涵秋影雁初飞,龟鹤遐寿送长者,麻姑仙桃祈寿归……” 一共就几句词儿,小叫花子不一会儿就记住了,贺家兄弟也是叫卖惯了的,很快就甩开膀子学了起来。 立刻就有人上来问价:“这个仙鹤多少钱?” “一两六钱六。” “什么?”那人当时就翻了个白眼儿:“你怎么不去抢?” 唐时锦笑嘻嘻的道:“一两六钱六,一路顺溜溜,这九月九,长寿节,兄弟同心,老人长寿,买的就是个好彩头,求的就是个好兆头,你放个燕儿当什么?燕儿衔泥还是燕儿报春?可你放个仙鹤,都不用你张嘴,神仙就知道你是个大孝子,求的是老人长寿,家族兴盛……” 她的声音又亮又甜,一句一句嘎嘣脆,真跟唱歌儿一样,不光问价儿的听愣了,其它人也都听的顺耳极了,那人也不好意思骂了,犹豫不决。 贺元宵一头叫卖,一边就回头看她,心说你这棒槌,陪笑脸儿没用!这一点竹枝子就敢卖一两多,你也太敢要了!太不知行情了! 他自觉得做生意的经验很足,忍不住拽了拽她,唐时锦没理他,他又拽她,低声道:“你这不行,卖的太贵了!忒离谱!没人买的!卖个五六十文就不错了!” 唐时锦瞥了他一眼,用眼神儿警告他别哔哔。 贺元宵摸了摸鼻子,只能缩了回去,心说这可不能怪我,亲兄弟明算帐,我的三十文不能少! 唐时锦笑眯眯的续道:“一年才一个九月九,错过又要等一年,不然您瞅瞅这寿桃儿,寿桃儿才六钱六,买了寿桃儿,也叫神仙甜甜嘴儿……” 有人遥遥嚷嚷了一句道:“麻姑献寿多少钱?” 唐时锦也嚷了回去:“九两九!麻姑献寿九两九,老人活到九十九!常言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重孙子娶媳妇儿还得给老人家敬酒呢!” 众人轰的一笑,有人笑道:“这小姑娘这甜嘴儿,听着就叫人心里舒坦!” “还真是!”有人下了决心:“给我来个仙鹤!” 唐时锦立刻答应:“好咧!” 她一手抓住贺元宵:“您跟着这位,进去交钱,咱挑个好的!” 这一卖开头,瞬间就有不少人伸手:“我也请一个回去!图个吉利!” “就是!图个吉利!我要个寿桃儿!” 人渐渐多了,却忙而不乱,罗娘子那边也没掉链子,一个个出出入入,井然有序,花了不到两个时辰,居然真的把风筝全卖出去了。 还有不少人赶过来却没买到的,有人老远嚷嚷:“小娘子!明天还来不来了?” “不来啦!”唐时锦也笑着嚷嚷回去:“要等明年啦!” 她抹着汗进去,罗娘子倚在旁边的柜子上,十分随意似的递了杯茶过来,唐时锦也就接过来,咕嘟咕嘟全喝光了。 罗娘子道:“坐着歇会儿,顺便咱也对对帐,你卖出去多少个来着?记的不?” 唐时锦把茶杯一放,脆生生的道:“合计卖出九两九的麻姑献寿8个、一两六钱六的仙鹤30个、一两一钱六的重阳糕20个、六钱六的寿桃儿、菊花合计30个……总计一百七十二两,刨除之前欠你的十四两六钱,还有一百五十七两四钱,你拿三成是四十七两多,合计要给你六十一两八钱,中间你肯定要给熟人让几个钱儿,所以我给你六十六两,你给我一百零六两,咱们两家都顺顺利利的,如何?” 不光罗娘子,连正在拨拉算盘的女帐房都不由得抬起头来,脸上带笑。 她说话真的是干脆麻利快,一番话听在耳中,简直行云流水一般。 罗娘子不由得笑出声,戳了她一指头:“你这孩子,虽然大胆的讨厌,但确实有几分本事!” 她笑眯眯的叫帐房:“不用算了,就按这个数儿,拿银子给她!” 唐时锦笑道:“这位婶儿,我要一张五十两的银票,两张十两的银票,其它的都折成碎银子,谢谢啦!” 那妇人看了看罗娘子,笑着应了。 罗娘子道:“怎么样,你晚上再做几个?明儿估计还能卖一批。” “罗家阿姐,”唐时锦道:“明儿我不做了,我劝你也不要再做了。” 第34章 借你东风 罗娘子微怔:“为何?” 唐时锦道:“这纸鸢儿卖的就是一个奇字,赚的是快钱,价儿本来就卖的高,高过成本,旁人要仿做太容易了,到明日,肯定就有不止十家卖,你信不信?而且他们卖的肯定便宜,到时候你卖高了没人买,卖低了,之前在你这儿高价买走的人如何处理?平白生事!” 罗娘子被她说的微微沉吟。 然后她笑眯眯的续道:“再说了,咱们吃肉,也得叫旁人喝口汤,对不对?” 不是她吹,她这一卖,最少解决了七八成的购买力,因为这个时间,本来就是大家都出门采买的时候,到明天必定会有人跟风,但跟风的卖不了多少,而且绝对会降价。 罗娘子不由讶异:“你这孩子,当真头脑清醒。” 她一个女子撑门立户,本来就有几分见识,很快回过味来:“你说的没错,明儿我们就不卖了!” 唐时锦道:“不过罗家阿姐,你若是想继续与我做生意,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罗娘子啐了她一口:“什么叫我想继续与你做生意?当我稀罕你这小滑头呢?只怕是你这小滑头,想巴着老娘不放!” 罗娘子看上去也就双十年华,生了一双雾蒙蒙的睡凤眼,菱角一样的红唇微翘,说话时微带鼻音,天生三分媚意,让她六分容貌也到了八分。 尤其这种风情,又是包裹在这个年代女子的贤淑之下,顾盼间步摇微动,乌发拂面……内味儿真挺迷人的。 唐总裁半开玩笑道:“我可是财神下界,要不是因为喜欢你,怎会不找别人偏来找你?再说阿姐你也不是傻子,生意能做咱们才做,不能做自然就不做了。” 她上前一步,笑眯眯的摸了摸美人玉手:“我借你东风,自然会还你财富,绝不会叫你吃亏的。罗家阿姐,要不咱借一步聊聊?” 贺家兄弟和磊哥儿缩在一边,简直叹为观止,万没想到她这么大胆。 最关键的,罗娘子居然就真被她拉进去了,这到底是谁的铺子啊! 两人这一聊,就是一个多时辰。 等唐时锦出来的时候,外头女帐房已经把银子都准备好了,唐早还跟罗娘子要了些碎布条。 等出了门,先把线滚子的帐结了,一共花了九两多,出来看到了花狼,又很慷慨的给了他二两银子。 贺家三兄弟跟在后头……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东西居然真的卖出去了,而且还卖的这么好! 虽然说30文钱半天工,已经非常划算了,可是想想这些东西卖了一百多两!他们就羡慕的嗷嗷的。 不过羡慕归羡慕,在唐时锦跟着罗娘子进去这会儿,他们可是听伙计绘声绘色的说了,唐时锦空手套白狼的经过的……简直听的惊心动魄。 后来看两人说话这么亲热熟稔,哪能想到之前的剑拔弩张? 反正要叫他们,他们是真没这个胆子,也没这个本事。 经过包子铺的时候,唐时锦买了两大包肉包子,给了他们一包,一边道:“身上带着银子,不方便在外头逗留,咱们还是尽快赶回村儿。” 几人当然没什么异议,然后唐早又一人给了他们二两银子,笑着道:“几位哥哥辛苦了。” 贺家三兄弟的表情,就像是过年被塞红包的孩子,一方面要礼貌的推一下,另一方面,又怕推厉害了,真不给了……脸红别扭的不行:“唉,不用不用,说好多少就多少,总不能白沾你便宜,真的不用啊……” 唐时锦的眼神儿,在几人脸上一掠而过,把他们的神情看在眼中,嘴角微弯:“几位哥哥别客气了,我以后没准儿要经常找你们帮忙。另外,还要麻烦你们帮忙保守秘密,有时候还要帮我打个掩护什么的。” “哦,明白明白!”贺元宵秒懂,立刻把银子收了起来:“你放心!包在我身上!” 贺家两兄弟对视了一眼,也红着脸把钱收了。 然后唐早才道:“其实我还想做一个小生意,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来……若是愿意,自明日起,每天下午都过来帮我忙,或者一下午30文,也或者刨除成本,再刨除分给罗娘子的,我赚到的钱,咱们二八分。” 她还没说完,贺元宵就道:“愿意!愿意!我这一次绝不要几十文了,我要二八分!” 唐早笑了笑:“总之,你们回去商量一下,明儿再给我信儿,我的要求不多,就一条……一切全听我的。” 贺十五讶然。 他觉得这小姑娘实在是嚣张。 可是看她的神情,再想想今天的事儿,又觉得好像这嚣张,十分理所当然。 进了村下了驴车,唐时锦牵着磊哥儿往家走。 这一趟,竹子完全不算成本,净赚八十多两,算是不错了。 她一路盘算,进了院儿生火烧水,两姐弟直接就着小河洗了脸,洗了脚,然后进了门,把门关好,磊哥儿已经拿着一根柴,小心的点高了油灯,然后把柴在地上蹭灭,随手放到了门边。 唐时锦问磊哥儿:“怎么了?累了?一路没听见你说话。” 磊哥儿小大人一样叹了口气:“我想快点长大。” 唐时锦吹着水,一点一点嘘着喝,一边随手揉了他一把:“长这么快做什么?” 磊哥儿道:“我想帮阿姐,今天好吓人,我都急死了。” “吓人?”唐时锦笑了笑,给他解释,“磊哥儿,今天看起来,我好像是在冒险,其实并不是。 首先,我们之前跟花狼吃饭时,他提到过,罗娘子背靠大树,却为人仁义,收留了很多无家可归的娘子……她是一个好人。 另外,她这家店,已经开了几十年,是一家老字号,这种老字号,做的就是本地人的生意,做事通常都会谨慎,讲究和气生财,不会轻易做出格的事,影响声誉。 而我们背着这么一大蓬竹枝,人人都看到了,那她之后如果真把我们打一顿,抢东西卖人什么的,很难说清楚。毕竟说白了,卖完再结帐并不算错,熟了都这么做。所以,对我们来说,最坏的结果就是东西被抢走,也不过是两日的工夫,我们输的起。” 唐时锦一边说着,看了看小家伙,磊哥儿双手托着腮,坐在桌边,听的十分认真。 她就继续道:“而她是一个商人,商人归根到底是为了赚钱的,我们这东西,稍有些眼光就知道能赚……最关键的,她都已经做了这么些罩子了,不赚,她不就赔了?所以为了避免赔,她最好的办法就是帮着我们把东西卖出去。” 她摸了摸他的头:“你不懂没关系,你只需要知道,这件事情,我在开始做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结果,包括现在我要做的,也是在我准备做纸鸢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的,并不是在冒险。你也不用担心。” 磊哥儿懵懂点头。 唐时锦揉了他一把:“那早点睡,明儿还有得忙呢!” 第35章 打遍天下无敌手 这个时代没有钟表,家里也没有漏刻,只能估摸着时辰起床,仍旧晨练了一个时辰,然后吃了早饭,小姐俩就上了山。 唐时锦先去布了一个套兔子的陷阱,然后才带着磊哥儿去量竹子。 她做了一个类似卡尺的东西,两边用竹片卡着,看着差不多粗细的竹子就量一下,然后直径合适的,磊哥儿就过来系上布条,两人花了不到一个时辰,就系了几十根,算着就差不多够了。 竹林村到处都是竹子,两人从自家院子往上走,一路量过来,就到了矮坡上头,就见前头有一间小院儿,泉眼儿就在他家门前。 唐时锦去泉眼处洗了洗手,掬了一口水喝,结果站起来时,无意中往下瞥了一眼,居然正正好能看到她家院子,居高临下看的特别清楚! 她顿时有种背后站了个人的感觉……做为一个当过混混的人,这种感觉真的挺不舒服的。 她就带着磊哥儿过去叫门,想看看这地方是什么人住的。 结果一过去,就发现院门半开着。 乡下人,好多都像她现在住的,没有围墙,就是用荆棘竹枝围一下,然后门里弄个丫树杈,晚上挂住就行,主要是挡野兽,挡不住人。 而他这个,就普普通通一个门,院门半斜在地上,好像从来没关过。 唐时锦道:“有人在家吗?有人在家吗?” 一边说着,就进去了,结果叫了半天也没人应声,推开堂屋门,伸头看了看也没人。 唐时锦退出来,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住的。” 磊哥儿道:“怎么了阿姐?” 唐时锦把他提过来,让他站在旁边的石头上:“你看,从这儿能看到我们家对不对?那他平时要是偷看我们怎么办?” “偷看我们?”磊哥儿眨了眨葡萄眼,不觉得怎么样:“那就看呀!” “你这傻小子!怎么能随便看呢?”唐时锦找了个理由:“阿姐教你的都是绝世武功,你学会了可以打遍天下无敌手!万一被这里的人学走了,那你就不是最厉害的了!” 磊哥儿不明觉厉:“哇!” 身后,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道:“你放心,我不会偷学的!” 唐时锦:“……” 她憋了好几秒,跟磊哥儿面面相觑,然后她转回身,推门进屋,绕过屏风,就见一个男人枕着手,双腿交叠,躺在光光的床板儿上,见她进来,就冲他挑了挑眉。 唐时锦咳了一声:“原来是炎叔啊……你住在这儿?” “嗯对。”他问:“绝世武功?” 唐时锦只能呵呵:“我跟舍弟开个玩笑。” 他眯了眯眼:“确实是玩笑,前天早上看你们比量的,也不怎么绝世。” 唐时锦:“……” 她十分不爽!! 可是人家好好的住在这儿,她又不能因为自己不舒服,就求人家搬走!更没法让他不看!说了他肯定也不答应,就算答应了也肯定做不到……毕竟现成的小八卦谁能忍住不看呢? 她都想看! 所以最终她只能默默道:“打扰了,再见。” 她扭头走了。 榻上的炎柏葳,缓缓的收起了那个气定神闲的架势。 他身上薄薄的裋褐早已经汗湿了,头上也是一屋薄汗,英俊的面目带着浓浓的青气,身体都在抑不住的痉.挛,他攥紧了手掌,无奈的苦笑:“绝世武功什么的……你当爷不会么……” 话音未落,窗子上传来了叩叩两声。 炎柏葳动作一凝。 下一刻,她十分镇定的声音道:“炎叔,你需要帮助吗?” 他一愣,她续道:“水,或者吃的?要不要?” 他垂下眼,一时未答。 唐时锦站在外头,在心里给自己记着数,准备数到十,他不回答,她就走了,毕竟帮忙这种事情,也不能一厢情愿是不? 其实她刚进来时,还真没察觉不对,因为他那个架势,实在太唬人了。 可是她人都出去了,一回味,就觉得不对了。 相比起之前,这会儿的他,显得很弱气,脸色好像白的过份,声音也发虚……而且这么一想,就觉得他眉毛睫毛也黑的异常,好像是汗湿了,看起来状况堪忧。 所以她一时大女人心发作,就回来多了一句嘴。 脑海中已经数到了十,她正要拔步离开,就听窗子里头,他低声道:“要。” 唐时锦一挑眉。 他用这个沉沉的嗓子,带着七分强装的镇定和三分不好意思……说出这么一个字儿来,还挺撩! 她就道:“好,你等等。” 她知道他可能是病的厉害,灵泉水肯定有用,但也正因为如此,她没敢往里加灵泉水。 毕竟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种神物一旦暴露,会发生什么事情,很难预料。 所以她只是基于人道主义照顾他一下,她就直接在他家灶房生了火,烧上水。 然后叫磊哥儿看着火,她去陷阱里看了看,陷阱里套了两只兔子,一只山鸡。 她拿回来收拾了,结果一看他家啥调料都没有!连盐都没有! 只能打发磊哥儿回家拿了,然后先把山鸡和竹笋炖煮了,兔肉她准备做个麻辣的,嗯,看时间也差不多了,等贺元宵来了再剁就行…… 她打发磊哥儿站在石头上看着,一边就端着水进去,道:“先喝口水。” 她把水往榻边一放,然后转身。 他就这么看着她。 她问:“你这是……起不来?” 他看了她一眼,别开眼叹气:“我要是起的来,能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么?” “折腾成哪样了?挺光鲜亮丽的啊!”她就过来,把他扶起来,扶到墙边倚着,一边道:“要不是我火眼金晴,都没看出你有啥不对!你既然会说话,就不能顺便求个救?” 他扬眉道:“上一回在街上碰到,你横眉冷脸的,让我怎么求?” 唐时锦:“……???” 她把碗递到他唇边,一边道:“所以?就算沦落到爬都爬不起来,也得别人主动开口?这位少爷,你脾气很大么!” 她虽然小小一只,但照顾人的动作,意外的周到,碗中的水不凉不热,他早就渴的狠了,一口气喝光,唐时锦一边扶他躺下,一边道:“还喝吗?” 他躺在榻上,睁眼看她,气弱的像在撒娇:“不喝了,有点饿。” “嗯,别急,”她道:“中午吃竹笋山鸡汤,再炒个麻辣兔子怎么样?” 他问:“麻辣的?” “你不能吃?”她道:“那你吃山鸡汤好了,反正我要吃麻辣兔肉!我好几天前就想吃了!” 他一张嘴,她指着他:“闭嘴!擎等着吃的人不许瞎提要求!” 他点点头没再说话。 第36章 倚帅行凶 外头,磊哥儿估计是看到了贺元宵,大声嚷了起来:“元宵哥!元宵哥!在这里!上来!上来!” 但是贺元宵在下头,根本看不清上面,嚷嚷了回来:“你在哪儿?” 唐时锦也站到石头上,挥着手:“这里!往上看!在屋子这里!” 然而她错估了她十岁的小个头儿,贺元宵还在跳哒着傻叫:“在哪里!你在哪里!我看不见!” 这么对着嚷嚷,感觉太傻了,唐老大就很机智的道:“从南边直线上山!屋子这里!” 其实这边是正南方不假,但因为她们的屋子坐向不正,所以方向其实是在院子的右前方的……结果贺元宵这个二缺,一出大门就往南边去了,足绕了快一个时辰才找过来。 唐时锦简直无语:“你是不是把脑子全炖豆腐吃了?看不见人跟着声音走也行啊!你就不想想,我们能嚷嚷,肯定是在看的到你的地方啊!哪里有屋子你都不知道?” 贺元宵委屈的道:“你说南边么!我就没多想。” 唐时锦没好气。 她本来想等贺元宵来了剁兔子的,这么一来她自己全干完了,想偷个懒都不行! 贺元宵瞅瞅她脸色,屁颠屁颠的过来帮忙:“二丫儿,那我还能干什么,这兔子你要做麻辣么,唉,你怎么还留了一盘儿,全炒了呗?” “闭嘴!”唐时锦道:“你先……” 她本来想打发贺元宵把她选好的竹子先砍着,然后中途一顿……她选的时候不知道这上头住着人,所以就近选的,现在知道有这么个人了,她再把竹子砍稀了,那不是更容易看到? 她就道:“你们去把我系了带子的,再解回来。” 贺元宵奇怪的道:“解了?那你当时为什么要系?” “不许多问!让你去你就去!”唐时锦挥了挥铲子:“不听话打死你!” 贺元宵缩了缩脖子,赶紧去了,磊哥儿自觉主动的跑出去给他带路。 唐时锦做了一个麻辣兔肉,辣椒大料炒的香气四溢,还特意加了豆瓣酱和冰糖,撒上小香葱和少许白芝麻……兔肉金黄、辣椒鲜红,白芝麻星星点点,一看就叫人馋的口水直流。 盛出来之后,洗了三遍锅去味,然后把留下的一盆兔肉切的极薄,用之前留的鸡汤当锅底,用涮火锅的法子涮熟,又调出一个料碗,就给他端了进去。 炎柏葳静静的躺在榻上,听着外头的动静。 灶房里不时的呲啦一声,热油下锅,又不时的一连串嚓嚓声,她十分熟练的翻炒……辣椒独有的香气飘了进来,然后是兔肉的鲜香,酱油的咸香,再之后,就是混合在一起的诱.人味道,勾得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伸手按住了两天没吃的胃。 一个走神的空儿,她已经把饭菜端了进来。 一碗白米饭,一碗竹笋山鸡,一碗兔肉片。 他看了一眼,问:“不是有麻辣兔肉?” 唐时锦瞪大眼:“你刚不是说不吃?” 他真情实感的愣了愣,“我并没说不吃,我只是问了问。” 唐时锦:“……???” 她十分无语的看着他,所以你特么是不是有病? 她叉着小腰暴躁道:“你早说我直接一锅做了啊!我费半天事儿你又说你能吃??锅我都刷了三遍就怕留下辣味儿!” 他看着她,那眼神儿居然还十分无奈:“我只是问了一句,你不能加上自己的理解,然后非说是我说的……” 她瞪着他。 两人对视了几秒,他又无辜道:“我不知道你会单独给我做别的,你当时那个样子非常凶,更像是要毒死我,所以我没敢说话。” 唐时锦:“……???” 他又又道:“这只是我的想法,你看我就没有强加给你对不对?总之谢谢你帮我做饭,我饿了,你先让我吃两口等我有劲儿了再哄你?” 老子稀罕你哄? 她瞪他,他倚着墙,就这么看着她。 他内眼角很尖,眼睛狭长,五官俊朗,这么看人的时候,颇有几分倚帅行凶……其实她见惯了倚帅行凶的人,可是他直到此时,仍旧细汗一层层的往外冒,双手攥的紧紧的,显然仍旧非常难受。 可是外表却堪称平静。 真是够能撑的。 她长吸了一口气:“等着!” 她出去给他盛了一小碗麻辣兔肉,然后进来,又喂他喝了半杯水,挟了一片涮兔肉压在米饭上,拨了一筷给他吃。 外头贺元宵回来了,嚷嚷了一句:“二丫儿!解完了!我饿死了,吃饭?” 唐时锦隔窗应了一声:“你们先吃!” 贺元宵嘀咕了一句什么,就跟磊哥儿坐下开吃。 唐时锦继续喂他。 炎柏葳发现这小姑娘虽然凶巴巴,其实真的很会照顾人,山鸡居然都是剔了骨的,三个菜轮着挟,米饭拨过来时,从来没掉了半点,真跟他自己吃差不多。 不一会儿一大碗米饭吃了进去,菜也吃的七七八八,唐时锦道:“行了,你要是两三天没吃了,第一次不宜吃的过饱。” 一边说着,一边又端了水来,喂他喝了半杯水,然后一手托着他头,轻轻扶着他躺下。 他大睁着眼看她。 唐时锦道:“真的不能再吃了,你看我也没用!” “不是,”他笑了一下:“我就是想问问你,你还需要哄么,我这会儿有力气说话了。” “不用了!”她挑了挑眉:“看你病成这样,我懒的跟你计较。” 她收拾了杯盘就出去了,在桌边坐下。 贺元宵凑过来,小声道:“二丫儿,这个人是不是姓炎?” 唐时锦点了点头,贺元宵压低声音道:“听说这个人很可怕的!他……” 她指了指窗子,示意他有可能会听到,贺元宵会意,也就不再说了,改口说起了别的事:“二丫儿,我跟你说,还真叫你给说中了!今儿满大街都是卖我们这种纸鸢儿的,我还去瞧了两家,这些人真不要脸,全都是照着我们的学的,还有的学了我们的竹架子,然后拿纸糊的,才卖二十文……” 唐时锦道:“这种一放上去就得破,多厚的纸都没用!” “就是说啊!”贺元宵一拍大腿:“有不少破了回来找的,连摊子都给砸了……” 唐时锦道:“这样的人肯定不在少数,就是因为有这样的,所以咱们卖的贵,才不会有人来找,就算来找,也好处理。” 贺元宵十分佩服:“怪不得你说今天不卖了,你怎么这么厉害啊!” 唐时锦坦然认下:“对,我就是这么厉害。” 屋里的炎柏葳,轻轻笑出声。 第37章 我的味道 那个贺元宵十分话唠,听他叨叨着,也把事情听了个差不多。 然后三人吃完了,唐时锦收拾了,过来敲了敲窗子,道:“炎叔,晚饭时需要我过来一趟吗?” 炎柏葳道:“不用了。” 她点了点头:“那成,灶下还给你留了一碗鸡汤,一碗兔肉,你记得吃。我们先走了。” 他嗯了一声,然后就听三人嘻嘻哈哈的闹腾着出去了,随手还把柴门给他带上了。 唐时锦换了个地方,重新量竹子,隔了一刻多钟,贺十五和贺十八也过来了,她一边量,他们就拿着锯子锯。 贺元宵道:“你到底要做什么啊?” “竹杯,”唐时锦道:“带盖的竹杯。” 其实大家长年住在竹窝里,竹杯子哪家都有几个,但是唐时锦想做的,是后世的保温杯那种,一咫多长的原竹杯,然后盒子也用竹子做成,不求像乐扣一样完全密封,但只要量好尺寸,直立时就不会漏水。 相应的,她也让罗娘子做了一批双肩包,杯子跟双肩包的侧兜是配套的,到时候一起卖。 因为八九月间,本来就是赏菊赏桂之期,就算过了九月九,也有不少出游的文人,肯定会有人买的,就算平时,那些书生肯定也会买,毕竟比起竹制的书箱,双肩包怎么也是轻巧漂亮的多。 贺元宵就道:“竹杯啊……” 他想说这玩意儿有啥好做的,又费事又卖不上价儿,可是想想之前……他摸了摸鼻子,没说话。 贺家两个哥哥,比他更沉的住气,更是一声不吭。 他们昨天回家,把事情一说,贺老爹整个人都亢奋了,他翻来覆去的,起码说了十来遍:“我早就看出来二丫儿是个有本事的!”“我算明白了!二丫儿就是我们贺家的贵人!”“以后她叫你们听她的,你们就听她的!万不可得罪了她!” 贺家三兄弟,一向孝顺,对老爹的眼光见识也是佩服的,更何况之前亲眼所见,感受更深……而且周婆子有一句话说的对,就算赔了,他们又没出本钱,不就是费了点力气么! 所以三人都很服贴。 唐时锦也很满意。 三个人忙了一下午,砍了三十来根竹子回去。 唐时锦第二天又上山一趟,重新量出来三十来根,以一根竹子同样粗细能做出约十个杯子算,这些能有六七百个了,差不多够了,毕竟这也属于赚快钱。 量完了看时辰还早,她又去老地方捞了两条鱼,然后站起来跟磊哥儿道:“走,我们去看看那个炎什么还活着没?” 下一刻,她抬起头,炎柏葳正大步走了过来,听到这话,脚下一停。 唐时锦都无语了! 所以他是开了什么莫名其妙的buff吗?每次她背后说点儿什么他都恰好听到? 四目相对,他也笑了,比了比自己:“炎棽,棽离之棽,字柏葳。”顿了一顿,又道:“还活着。” 他的长相,是那种棱角分明的俊朗,眉睫漆黑,五官深遂,不笑的显得刚毅严肃。 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病过一场,这会儿他头发微乱,没背弓箭,没系兽皮束腰,不修边幅的样子,真的糙帅糙帅的…… 唐时锦点了点头:“你好了?” “嗯,”他走过来:“要烤鱼么?分我一条吃。” 唐时锦也没追问,就点起火头,然后又下水摸了两条上来,熟练的处理。 炎柏葳笑道:“昨天谢谢你了,我突然病发,都没来的及备水,差点儿没渴死。” 唐时锦道:“可你家灶房还有水啊?” 炎柏葳一默,唐时锦点了点头:“我懂了,你不用解释了。” 所以即便是突发事件,你最后一点劲儿也要优雅的爬上榻,而不是保险的爬进灶房是不是? 还真是。 猜到了她在想什么的炎柏葳咳了一声,然后他道:“你怎么忽然搬这儿来了?” “哦,”唐时锦道:“我是扫把星,我克亲,所以被家里人赶出来了。” 炎柏葳挑了挑眉:“你的表情,还挺高兴的?” 唐时锦道:“我在强颜欢笑,其实我心里可难过了。” 口吻仍旧非常的轻松。 炎柏葳忍不住道:“为什么?你家人对你不好?你才多大点人儿,脱离父母要怎么生活?” 她抬头看他,那眼神儿……他还没明白她什么意思,她就一连串的道:“你得了什么病?为啥说犯就犯说好就好?你看起来也不像猎户为啥住在这儿?你家人呢?你也一把年纪了成亲了没有?有孩子没有?男的女的……” “停!停!好了……”炎柏葳扶额:“我知道了,我明白了,我不问就是了。” 唐时锦哼了一声,没说话。 炎柏葳道:“我只不过是觉得,你还太小,你有……八岁没?” 她无语的道:“我十岁了!十岁了!” “行,”炎柏葳宽容的道:“就算你真的十岁了,一个十岁的小孩儿,还带着一个,五六岁的弟弟,”他比了比磊哥儿:“要怎么活下去?” “这个就不劳挂心了,”唐时锦道:“你长了个英明神武的糙汉子样,怎么这么八婆?” 炎柏葳看了她几秒,摆了摆手没再说话。 两人默默的烤了会儿鱼,他又道:“你怎么说也帮了我一次,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叫我。只不过……我可能护不了你们多久。” 唐时锦没拒绝,更没打算寻根究底,“哦。” 鱼不一会儿就熟了,唐时锦先挑了一个烤的最好的给磊哥儿,然后又给了炎柏葳一个,炎柏葳一尝之下,就是眉头一跳。 不是错觉!她烤的鱼,真的有味道! 他失去味觉已经七年了,这中间,唯一的一次尝到味道,就是上一次吃她的烤鱼!他还以为是错觉,没想到今天又尝到了! 炎柏葳不动声色的道:“这烤鱼味儿不错啊!调料从哪买的?” 唐时锦一愣,然后她若无其事的道:“我自己做的。” “用什么调的?” 她道:“酱油、蜂蜜、盐、胡椒粉、茱萸粉什么的。” “还有呢?” “没有了啊!” 炎柏葳拿过旁边的调料竹筒,用手指沾了一点尝了尝,然后就道:“你能不能把这个给我?” “啊?”唐时锦脸上是货真价实的迷惘:“这都快用完了啊?你喜欢就拿去用!” 炎柏葳毫不客气的收下了:“多谢。” 然后他问她:“你能不能再帮我多配一些?或者教我怎么配?” “可以啊!”唐时锦一口答应:“等我有空就帮你配。” 炎柏葳就收进了怀里。 然后三个人继续吃烤鱼,吃完一条,他拍了拍手站起来:“行了,多谢你的鱼!那我先走了。” “好,”唐时锦道:“回见!” 第38章 晌马 转回身时,炎柏葳笑容微敛。 这小姑娘古灵精怪,聪明的不像个小孩儿,要是她不肯给或者打趣几句,他可能还不会多想,可是她太坦然了,反而显得刻意。 给了他之后,她的神情看起来也很自然……可之前她吃饭的时候,是很喜欢逗弟弟的,两人一边吃,一边对着脸儿摇头晃脑,表示很好吃,可是这一次,她弟弟看了她两眼,她才回过神来。 这差别十分微妙,他不注意当然发现不了,可是他正十分留意,当然就看在了眼中。 可是,会是什么原因呢? 又能是什么原因呢? 炎柏葳握了握手里的竹筒,微微垂眼。 大概是他想多了,可能小孩儿只是不舍得! 不管怎样,下次就知道了。 他前脚走,后脚贺家三兄弟就来了,三人合作,又砍了三十来根竹子,全都拖进了唐家院子,然后就开始做杯子了。 唐时锦过去和周婆子商量了一下,做杯子就用贺家的名义,之所以在唐家做,是图她家的地方僻静,而且由唐时锦承包伙食。 这个说词大家立刻就信了,毕竟谁也不觉得刚被赶出家门的唐时锦,有这个本事。 而且因为贺家一家子,上午要去县城,所以贺元宵还叫了四五个手巧的同乡帮忙,一天十文钱,管个晌午饭,到时候小周氏会过来帮忙做饭。 加上贺家人,十来口子人,而且十六七的小伙子正是能吃的时候,唐时锦早上一起来,就在忙活。 近晌午小周氏过来,两人合力,做了两大锅炖菜,三合面的馒头管饱,几个人都吃的心满意足。 收拾了杯盘,唐时锦和小周氏就坐在屋里说话。 小周氏跟她道:“我听人家说,这两天,你家又闹腾了,说是听见家里吵吵,还有人看见你兄长从家里出来,脸上不大高兴呢。” 唐时锦道:“嫂子,我跟那家人没关系了。” “也是啊,”小周氏就笑了:“妹儿,你别见怪,嫂子下回不说了!凭我妹儿的人品和这聪明劲儿,将来找个如意郎君,日子比蜜甜,管那家人做甚!” 唐时锦笑着没说话。 然后小周氏又道:“妹儿,我是真喜欢你个机灵劲儿,要你是我亲妹妹就好了……” 唐时锦道:“这会儿也就你们家不避着我了,我记着你们的情份呢!我也把你当亲嫂子。” 小周氏笑开来:“这话我爱听,说起来,我家三叔虽然人憨了点儿,不过心眼儿实诚,会疼人……” 等等!唐时锦终于回过味儿来了…… 她不会是想撮合她和贺元宵?贺元宵可是她兄弟! 唐时锦立刻道:“对啊,元宵哥就跟我亲哥一样,我拿他当哥的。” 小周氏咳了一声:“妹儿……” “嫂子,”唐时锦直接道:“我还带着磊哥儿呢,日后还不知如何,我一时不会考虑这些事儿,再说我才多大,别耽误了元宵哥。” 她说的这么直接,小周氏就不好说什么了,只得道:“那行,你是个有主意的,我就不多劝你了。” 她又说了几句,这才起身走了。 唐时锦拿着小挫子,继续打磨做好的竹杯,把那些毛刺刺都磨平。 一抬眼间,却见有人大步走了进来,唐时锦放下杯子迎过去:“炎叔?” 炎柏葳扫眼院中,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做杯子去卖,”唐时锦笑道:“一天十文工钱,你要不要来?” “我就算了,”炎柏葳把手里的锦鸡递过来:“这个送你吃,我的调料啥时候能做出来?” 唐时锦接了过来:“要不你进来,我现在给你配,一会儿就成。” 炎柏葳应了一声,就跟了进来。 唐时锦就真的拿了个小盆儿,当着他的面儿,配了起来。 胡椒粉和茱萸粉她都下锅干炒过,放一点芝麻炒出香味儿,然后再加酱油蜂蜜之类的配料,配出来非常稠,她拿筷子沾了点尝了尝,就道:“你尝尝行不行?要不要再咸点儿?” 炎柏葳也拿筷子沾了一尝,“可以,就这样!要不你再加些辣椒粉?” 唐时锦应了一声,就加了几勺辣椒粉,然后搅匀了装进竹筒里,炎柏葳笑着收起来:“这样我出去打猎,就方便多了,你放心,我也不白要你的,我回头打着了野鸡兔子,就给你送几只过来。” 唐时锦笑着点头:“那就谢了。” 炎柏葳摆了摆手就走了。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眉头紧皱。 之前的调料,他确实能尝到味道。 但这次的,却又尝不到了。 是巧合?还是故意的?她故意当着他的面配,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同样,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唐时锦小松了一口气。 这调料,跟她之前的配比完全一样,唯一的差别就是没有灵泉水。 虽然他要调料,有可能只是凑巧……但这个世界无奇不有,说不定就有人长了个狗鼻子或者奇怪的舌头,尝出了灵泉味儿呢? 所以她一定要谨慎! 古代不比现代,穷人没人权,稍微有点儿小势力,就能把她抓回去严刑拷打……所以一定要小心再小心,捂好金手指! 毕竟没有金手指,她也未必不能发大财,但是暴露金手指,小命就危险了! 幸好,他的表现没什么异常,是她神经过敏想多了,原来他只是觉得好吃而已,她的手艺确实不错,毕竟她从来不亏待自己。 院里几个人,七嘴八舌的追问:“二丫儿,你咋认识他呢?” “听说这人有点可怕!” “哦?”唐时锦问:“他怎么可怕了?” 几个人道:“听说他会点功夫!还仗着会功夫抢人家的猎物!还打人!” “对啊,听说他以前是晌马!可吓人了!” 唐时锦挑了挑眉。 晌马?不像,他没那个气质,他身上完全没有匪气,他给人的感觉,像是……怎么说呢,半个江湖人,一只脚门里,一只脚门外,还有些放不下架子似的。 不过她也不在意,就当个八卦听听,还挺好玩儿的。 一伙人越做越熟练,花了四天,就把几百只杯子全做好了。 唐时锦仔细的挑过一圈儿,只挑出来六百多个,然后把余下的几十个不大好的,暂时放家里了。 然后趁着午后,唐时锦把磊哥儿放在贺家,与贺元宵一起赶着驴车去了县城,把杯子卸在了罗家的库房。 第39章 关键时刻掉链子 罗娘子倚在门边儿,手里拿着一把小团扇,一边摇着,一边笑问她:“怎么这么久才过来?” “三四天也叫久么?”唐时锦笑道:“阿姐莫非是想我了?” 罗娘子轻轻啐了一口:“少跟老娘套近乎!你这小滑头儿,一套近乎就没好事!” 唐时锦笑道:“阿姐怎么能这么冤枉我,这一次,可是你压我的货,不是我压你的帐了……” 两人一边说笑,一边就进了房,唐时锦道:“做了多少了?” 罗娘子道:“你画的头一种,做了四十多个,两个色儿,第二种,也做了三十多个了。” 唐时锦一愣:“怎么这么少?” 罗娘子嗔了她一眼,“虽然我瞧着也是新奇有趣,但只怕不好卖呢!故此……后两天我就没叫她们做。” 唐时锦皱起了眉头,她道:“你怎知不好卖?” “我试过了啊!”罗娘子道:“我算了一下,头一种的布料,本钱有约摸九十到一百来文,一个熟手一天能做三四个,所以卖二百文就不赔,若能卖上三百文就有的赚……” 唐时锦有些无奈。 她还是高估了这位娘子的魄力,早知道这样,她中间应该过来一趟的。 这种背包,要的是结实耐用,目标客户并非什么富豪,而是平民到小富的书生们,所以用的是葛麻,成本不高,主要是人工,竹杯同样成本不高,但是按她说的,卖三百钱一个,竹杯一百文一个,赚头就太少了。 罗娘子摇着扇子,眼神在她脸上溜了一溜,明明店是她自己的布是她自己的本钱也是她自己的……但不知道为何,一看她这个样子,她心里就有点发虚。 罗娘子就道:“我当然也想多卖些银子嘛!可若是不好卖,做多赔多,新弄的东西,哪有一下子做几百上千的?总该稳妥些才好!” 唐时锦问她:“你刚才说试过了,是怎么试的?” 罗娘子道:“后头不是住着几个读书人么,隔壁有个小厮时常给他们跑腿,我就叫他拿去问了问,只要三百文,他们连看都不看一眼……就算加上竹杯子,也未必好卖的。” 唐时锦道:“隔壁?小饭馆儿?” 罗娘子点了点头。 唐时锦叹了口气。 所以这就是没钱的坏处了,又是刚刚开始,跟人合作,旁人出什么状况都有可能。 唐时锦道:“我问你,现在有一个癞子头乞丐,一身破破烂烂,头顶上流着脓,拿了一盒胭脂过来想卖给你,很便宜,你买不买?” 罗娘子一愣,她道:“哪怕这胭脂再漂亮再精致你都不会买,对不对?在许多酸文假醋的书生眼中,饭馆一身油腻的店小二,还不如你眼中的乞丐!而这个大字不识一个的店小二,居然敢对他们书生的事情指手划脚,还要卖给他们书包,你说他们会不会买?不给钱白送他们都未必要!” 罗娘子都愣住了。 分明是很简单的道理,可是她不说,她完全没察觉到任何不对! 唐时锦道:“自来做读书人的生意最讲究,士农工商,文人们不食嗟来之食不饮盗泉之水,很多在我们看来意义不大的事情,书生们都愿以死坚持,所以想做读书人的生意,最大的忌讳就是,万万不要求他们买。” 罗娘子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唐时锦话锋一转:“不过你的顾虑也有道理,你守着这么大的铺子,这么多人跟着你吃饭,你考虑周全些也是应该的。” 罗娘子绞着袖角没说话。 唐时锦拍了拍她手背,又道:“别急,你先跟我说说,我之前要你打听的事情?” 她上次走的时候,就请她帮忙打听镇上读书人的事情,不管哪方面,不管是谁,沾点儿边的都要。 虽然按部就班的卖,她也自信能卖出去,但要是有捷径可以走,为什么不走呢? 罗娘子叹了口气,就徐徐的道:“县城最大的学堂,是程家学堂,据说里头足有学子一百余人,授业的先生中,有一个姓韩的举人,据说是因为父丧,所以暂时没有再考,就留下来教学生了,这一耽搁就是五年。还有一个姓程的秀才,祖上就是创办程家学堂的人,余下还有一个生员。就是因为有一个举人坐镇,听说还有一点才名,所以这程家学堂,才这么多人的,邻县也有不少来求学的。” “这程家学堂,最早是一个告老的官员创办的,后来家族败落,渐渐无力支撑,后来,大概在一年多以前,就有一个姓郑的出了一笔银子,接管了这个程家学堂,只是因为程秀才还在,所以一时没改名字……听说这姓郑的很是礼贤下士,经常亲自去学堂里见学子,送一些笔墨吃食,十分周到。” “对了,还有个小八卦,这韩举人,今年已过而立之年,还没成亲呢!据说他少年时订过亲,都已经议定婚期了,但女方不知为何毁了婚,然后就一直没成亲。” “但是这县城中,最出名的文人,却不在程家学堂,而是一个旅居在此的文人,姓桃,名叫桃成蹊,据说身上也有举人功名。他太阳宫有个桃花痣,样貌极为俊俏,所以旁人都叫他桃花公子,我还曾见过他一回,长的确实不错,而且脸上时常带笑,十分和善,诗文处我虽不懂,却听说是极好的。” “也因为有这个桃成蹊在此,所以这边还有几个旅居的文人,大多住在八步客栈,时常聚在一起,游个湖什么的。” “还有个画家算不算?姓廉,人称廉二爷,也有很多人叫他画疯子,据说很有名气,画的画一幅就能卖二三百两,可是又总是随手花了出去……” “还有……” 罗娘子虽不知她要干什么,仍旧把打听到的消息,一一说了。 唐时锦静静的听着,直到她说完了,才道:“那姓郑的,是做什么的?” 罗娘子道:“姓郑的?他叫郑清源,崇文书局你可知道?听说就是他们家的生意,在茂州也算是大富之家了,家族都在府城……我还听说了一件事,说是他岳家是开酒楼的,而他在这方面也有几分本事,如今县城的三尺楼就是他夫人开的,正因为他做的事情有辱斯文,故此,才不招郑家家主待见,才会到咱们这穷乡僻壤来的。” 唐时锦细细的听了,就站起来道:“好,就是他了!” 罗娘子道:“什么就是他?” 唐时锦道:“阿姐,我叫你做几个盒子,你可做了?” 罗娘子道:“做了。” “好,”唐时锦道:“一样装一个书包,我去郑府拜访一下。” 罗娘子讶笑道:“你一个小孩儿去郑府?人家认得你是谁啊,你不怕叫人大棍子赶出来嘛……” 她说笑到一半儿,看她神情认真,不由得中途收住,半晌才道:“好!” 她就真的叫人把现在做出来的书包,一样装了一个盒子,唐时锦叫贺元宵跟着她,出来又叫过花狼来问了几句,然后就直接往郑府去了。 第40章 利欲熏心的铜臭商人 一听说要去什么富商老爷家,贺元宵的腿都抖了:“二丫儿,我不行,我真的不行,我就是一个走街串巷的小贩儿,从来没跟这些贵人打过交道!你找罗娘子讨个人不行吗?” “你担心什么?”唐时锦一边走一边道:“我一个小姑娘都不怕,你一个大男人怕什么?谁还天生就什么都会了,不会就学啊!你也不用担心,你只管跟着我,不管发生什么事儿,你都给我站直溜了,余下的事情交给我!” 贺元宵:“……” 可我腿软!我站不直溜! 很快就到了郑府。 门房倒是还客气,虽然她是个小孩子,衣裳破旧,也没有呵斥,只道:“你有什么事?可有名帖?” 唐时锦心里更定了三分。 下人的态度,很大程度上也代表主人的态度,这个郑清源,看来就是走礼贤下士路线的。 唐时锦直接上前,塞了一锭碎银过去:“我姓唐,烦小哥儿通报一声,只说我有关于程家学堂的事情,要与贵府老爷叙谈叙谈。” 门房不想她一个小姑娘,居然这么上道,出手还挺大方,不由得吃了一惊。 他再次打量了她几眼,道:“好。那你等着。” 他就进去通报了,不一会儿,下头便把她请了进去,贺元宵惴惴不安的跟上。 花厅里,一个青年男子站了起来。 郑清源看上去约摸二十几岁,身量瘦长,一身锦袍,大概是平日里笑的多,两眼角嘴角都有些笑纹儿,但双眼犀利冷静,显然并不是真正好脾气的人。 他负手而立,并未上前相迎,却也未坐下,以面对一个孩子来说,这态度算不错了。 唐时锦迎着他的视线,利利索索的行了个礼,道:“唐二见过郑老板。” 贺元宵捧着三个盒子,慌里慌张的跟着上前,一个礼行的乱七八糟,郑清源的眼神儿从他身上一掠而过,贺元宵脸都红了,只觉得给唐时锦丢了人。 但郑清源并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敷衍的还了个礼:“你是何人?” 唐时锦落落大方道:“我是附近村子的村民,姓唐。郑老板唤我一声小唐便好。今日冒昧打扰,是想请郑老板看一样东西。” 她直接回手,接过了贺元宵手里的盒子,放在桌上,然后一一打开给他看。 背包大略按着后世的双肩包样式,底子加厚,肩带也加宽,上头手提处,有可以拆卸的防雨油稠,平时系着,有雨可以拉下来,遮住背包,同时前头也有可系的胸带,腰间也有调整带,一侧的侧兜已经放了竹杯。 郑清源倒也有些眼光,一见之下,就很感兴趣,接过手仔细的看了看,道:“这是读书人用的?” “正是,”唐时锦又把下面的两个,也打开让他看了:“这个略为简易,下面的更精致更实用。” 郑清源细细看了,沉吟良久:“你叫我看这个,是何用意?” 唐时锦微微一笑,向他略一拱手:“唐某姑妄言之,若有说的不妥之处,还请郑老板不要见怪。” 他挑了挑眉:“自然。” 唐时锦便道:“本地程家学堂,乃程家祖上兴办的,这几十年来,也一直由程家养着,现如今程家虽然败落了,却仍旧留着文人的一份清名,而唯一成器的子孙,如今也仍在程家学堂任教,所以不管怎样,他都一心守住这‘程家’二字不肯让步。此事不宜强求,以至于,郑先生您出钱出力,却都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郑清源直听的挑了挑眉,却没说话,只低头慢慢的喝着茶。 唐时锦续道:“从来文人最难讨好,远不得,近不得,想来郑老板也是为难,故此唐某此物,岂非解了郑老板的燃眉之急?据我所知,郑家也做文房四宝的生意,郑老板不如备一管墨锭,就放在这里,” 她提起书包,指了一下另外的侧兜,“书包竹杯,我们只求财,不求名,所以这现成的名儿,便是郑家的,看起来不起眼,却是日常所用之物,比起故示的风雅,岂不是显得一片赤诚?讨了文人的好?” 郑清源双眉微皱,半晌他才道:“未必!” 只说了两个字,他就没再说,只微微摇头。 这个人十分谨慎,不会在陌生人面前说这种话,落人口实。 唐时锦察颜观色,瞬间了然:“郑老板,恕我直言,你之前所为,太过直接,功利性太强,说句不好听的,给口饭吃就想以恩人自居,自然会叫这些文人讨厌排斥,而这些人,偏偏又确实承了你的情,不能不认,所以只能暗暗的斥一句铜臭,你戴上了这个帽子,故此做什么事都是铜臭的,是也不是?” 郑清源挑眉,定定的看了她半晌,唐时锦迎着他的视线,连笑容都没变过。 然后他一言不发的垂了眼。 唐时锦也是微微敛睫。 因为传言毕竟不能尽信,所以她也曾想过,郑清源所为,也有可能是藏拙,但是看他的表现,显然并不是。 她下头的话就更顺溜了:“可是郑老板,要破此局,又有何难?我方才说了,你之前所为太过直接,故此这些人端起碗吃饭放下碗……咳咳……” 她故意装做失言,透出了一点对文人的轻视,郑清源嘴角微勾,神情不由得松懈了几分。 然后她续道:“总之,这会儿你在这些人心中,便是一个利欲熏心的铜臭商人……所以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洗白。” 郑清源问:“洗白?” “正是。” “如何洗白?” “有很多办法,例如……”唐时锦整了整神色,粗着嗓子道:“不瞒诸位,郑某曾有一挚友,与郑某少年时便相识,郑某自小不学无术,我那友人,却是读书敏速,闻一知十,年少轻狂之时,也曾屡屡与我言道,若有一日蟾宫折桂……” 她露出一个带泪的笑,“却不想,壮志未成,却英年早逝,郑某每每想起,便觉摧心剖肝,想我不过一介商贾,铜臭满身,枉活于世,而他惊才绝绝,却早归黄土……” 郑清源先是惊讶,睁圆了眼睛,随即便是目光变幻,显然已经意动。 唐时锦也没再往下演,她转头道:“文人要示清高,你就捧他们一捧;过于殷勤会遭人轻视,你就给他们一个理由。总之,投其所好,先抑后扬,愈是骂过你的,知晓‘真相’之后,就愈是愧疚……郑老板,你说,我说的对吗?” 室中一静。 郑清源忽然站了起来,横眉斥道:“你这孩子好不晓事!我是真心敬重读书人的,岂能口坠天花欺骗他们!你这番话,未必太过小人了!” 第41章 她心头挚爱 贺元宵下意识的往后一仰,紧张的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他哪里进过这样富丽堂皇的大院,又哪里见过这样锦衣华服的贵人? 听唐时锦侃侃而谈,他已经是听的两眼蚊香,如今郑清源翻脸怒斥,他更是吓的呼吸都屏住了。 唐时锦却是不慌不忙:“我本就是小人……郑老板不必担心,这话出得我口,入得你耳,我图的只是赚钱,绝不会对外泄露一字半句。” 她顿了一顿:“我只是想跟郑老板做生意而已。” 郑清源道:“我却不想跟你做生意!” 唐时锦笑了笑,背着手儿上前一步,气定神闲:“郑老板,你是否觉得,你我还未商定任何事,我就哗哗哗的把底牌全亮没了?故此,你完全不用与我合作,直接借我之计翻身洗白,然后用你们郑家书局现有的东西,去做此事,既保密又省钱?” 郑清源是真的惊讶了。 的确,他刚才就是这么想的,他觉得这小姑娘说的话确实有些道理,只是太沉不住气…… 没想到,她居然是故意的? 唐时锦微笑道:“郑老板,我敢说,自然就有十全的把握。俗话说有志不在年高,话说到这时,你也该忘了我的年龄身份,好好想想我说的话了……否则,我也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可以找的。与我合作的人,不够聪明,我可是不要的。” “呵!”郑清源慢慢的道:“好大的口气!我倒要听听,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唐时锦笑了笑:“好,那我就来跟你说说,我这个东西好在哪里。” 她顿了一下:“我知道,一说起给文人送礼,你就会立刻想到文房四宝。恰好你们郑家的店铺就是做这个的,现成就有,是不是?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文房四宝,这是收在房中的东西,除非熟到同室而居,否则的话没有人会看到,就算看到了,若不是真的好极,也没有人会留意。” “这世上自然有诚心向善之人,以及一心崇文之人……但是我这个人比较俗气,我最看重的是钱财,我求名,最终也是为了钱,所以我希望能一举多得。我的意思是,我送出这份礼,并不止是为了在这一干学子心中,留下一份人情,同时还想对我的东西进行进一步的宣传,让更多的人知道,更多人来买。” “方才我说了,文房四宝是一个存在房中的东西,而我这书包,平时不会用,只有出门的时候才会用……而学子出远门,是为了什么?大多是为了应试,他们结识的也都是学子……满眼竹制藤制的笨重书箱中,出现一个如此轻便美观好用的书包,肯定会有很多人感兴趣。感兴趣,再询问一二,也许还会拜托什么人来买,这样一来,我们的口碑就打出去了,后续会有更多生意。这样岂不是比送文房四宝要划算的多?” 郑清源的目光中终于透出了些许赞赏之色。 他道:“有道理。只是晚了一些。” 他顿了一下:“若这个东西,能早一点出现,赶在府试、院试之前,倒是十分合适,如今已经是九月,今年又非乡试之期……岂不是有些时机不对?” 唐时锦道:“这话,我有些不好说。” 郑清源道:“你说了这么多,这会儿又不好说了?” “也是。”唐时锦不由得一笑:“其实郑老板说的有道理,这书包若能早一点有,自然就能早一点看到成果……但它偏偏是现在才有的,我觉得这也不失为一种藏拙。” 他慢慢的道:“藏拙?” 唐时锦道:“我方才说了,郑老板之前所为,邀买人心的意图太明显,但这个却是反其道而行之……可以随意找个由头,例如挚友生日,相识之日,等等,岂不是显得更加至情至性?不用你自己说半句,大家自然都会明白,不年不节不试的,送过来当然是不图什么的。” 郑清源道:“这话牵强了。” 唐时锦不接这话:“然后,就是我之前说的,不好说的地方了……我本意是听闻,郑老板身后有崇文书局,故此,这东西可以在崇文书局发卖……这中间,一是郑老板愿不愿,二是郑老板能不能,然后才是藏不藏拙的问题。” 她说的隐晦,郑清源的眼晴却渐渐的亮了起来。 这话他懂了。 把这东西放到郑家的店铺,当然可以,而如果从藏拙这方面来说,这个时间,反倒更合适,显得更随意,没有目的,才更加不引人注意。 他身为继承家业的长子嫡孙,却被他的好二弟设计,逼到这穷乡僻壤,别的没有,拜老爷子那点愧疚之心所赐,银钱却是不缺的。 花大价钱买一批“偏门”的东西,并不显眼,又不会显得无能,就算能成,也偏于险胜,不会让二弟警惕,就算不成……能恶心他一把也很不错,反正花的也不是他自己的银钱。 郑清源再次对唐时锦细细打量。 他问:“你倒是好口才!你到底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 唐时锦知道时机差不多了,便含笑道:“竹林村,唐时锦。” 郑清源点了点头,又问:“你父亲是谁?师从何人?你今年几岁了?” 唐时锦笑道:“世上从来有生而知之,亦有天赐奇缘,郑老板不必多心……我不过一村姑,今年十岁,无父无师,我多说郑老板也未必信,不如郑老板自己去查。” 无父无师??郑清源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举了举茶杯。 他习惯了端茶送客,端起来才想起她未必懂。 不想唐时锦却懂了,站了起来,“今日打扰了,唐某先行告辞,若郑老板有意,可以去罗氏成衣铺子找罗娘子,我时常过去。” 罗氏?郑清源又点了点头。 唐时锦就拱手辞出。 贺元宵一出郑府大门儿,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整个人都瘫软了。 唐时锦也不催他,就背着手在旁边静静的等着。 其实她也有点累。 毕竟在这个过程之中,她一直在察颜观色,做出判断,及时修改战术等等。 她以前当混混的时候,察言观色为的是命;后来当了大总裁,察言观色为的是钱。 钱和命都是她心头挚爱,所以在超强的动力之下,她非常擅长察言观色。 郑清源谨慎冷静,更注重实际,不在意态度,也不会因为小孩子就轻视,所以她只要言之有物,大可以锋芒毕露。 她在脑子里快速复了一遍盘,再转回来时,贺元宵还没起来。 他也觉得很不好意思。 奈何腿就是软的不行,站不起来。 他讪讪陪笑:“对不住啊二丫儿,给你丢脸了。” 第42章 一捏就死的小村姑 唐时锦道:“没事儿,不丢脸,我们本来就是小老百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们做什么都不丢脸。” 她顿了一下:“元宵哥,你要明白一件事,其实一个人的举止,在很多时候来说,真没什么要紧的。如果你足够厉害,你做什么都是真性情,如果你分量不够,你表现的再无懈可击,在旁人眼中,也不过是在装模作样。” 一边说着,她摸了摸他的头。 她个子很小,摸他头的时候都不用弯腰:“所以,记住你现在的感觉,努力上进……也许两三个月之后,你就可以与他平起平坐,也许两三年之后,他仰望你,一如你此刻仰望他。” 在这个世界上,最会画大饼的就是混混头子。 因为混混这种生物,过了今天没明天,不做梦日子简直过不下去。 反正贺元宵被她这两碗鸡汤灌的满腔热血,腿也不软了,腰也不疼了,雄赳赳的跟着她就回去了。 而这一幕,也被门房悄悄的告知了郑清源。 “两三年之后,他仰望你,一如你此刻仰望他”??这小姑娘的口气,还真是大过天! 郑清源转头就打发人去查她的底细。 而那边,唐时锦也回了罗氏铺子,跟罗娘子简单的说了说。 罗娘子直听的目瞪口呆。 她万没想到,她居然真的能跟郑老板搭上话,更没想到,她居然真的把生意给谈成了。 半晌她才神情复杂的道:“你,你说的这么不客气,就不怕他翻脸?” 唐时锦笑道:“这不是没翻脸么?” 罗娘子来来回回,上上下下的看着她,半天都不知道能说什么:“算了,算了……我,我叫人拿两件衣裳给你。” 唐时锦摆了摆手:“不用。” 罗娘子道,“不用你交银子,送你穿的!” “真不用,”唐时锦道:“我不是舍不得银子,我是故意的。” 罗娘子道:“那是何道理?我只知先敬衣衫再敬人!” “阿姐,”唐时锦很认真道:“我如今的年纪身份,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所以不如就这样,一照面儿,穷、小、女子,不起眼到了极点,之后我但凡说点什么,都很容易叫人惊艳。” 罗娘子呆了半晌,一扇子拍到了她脑门上:“我就知道你是个小滑头!当初你就是这么算计我的!语不惊人死不休!” 唐时锦笑了笑:“没办法,我如今之‘势’无可再弱,从一定程度上来说,我说话确实需要‘语不惊人死不休’,因为如果我的话中,只有一点或两点让人耳目一新,他们只会觉得是有人教的,或者凑巧了,未必会重视,所以我必须要有很多亮点,振聋发聩,才能让他们记住我。” “在这种时候,‘势’弱,是一个很好的保护,如果我的‘势’不是这么弱,会有很多话我不能说,但现在,就算我揭破他们的私心,他们一调查之下,发现我只是个一捏就死的小村姑,他们的警惕之心也会消掉,最起码不会生出杀人灭口之类的心思,因为他们会觉得,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罗娘子忍不住又拍了她一下:“你这小孩儿,脑子是怎么长的!什么人都叫你算计了去!”一边说着,她又问她:“那,郑老板,确定上钩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嗯,你放心,阿姐,他明日下午,可能会来你这儿找我,顺便试探你我的关系,你只同他说,我后日巳时之前,会到你这儿,生意到时我会同他谈,之前的事情他若是问,你也照实说就好。” 罗娘子点了点头:“好,你放心!” 她感叹了一声:“没想到啊,这郑老板一个老江湖了,居然这么老实。” 唐时锦看看她,含笑不语…… 阿姐啊,你可长点心,我忽悠的可不止是郑老板,我此时此刻仍旧在“语不惊人死不休”呐!毕竟我得让你知道,我不是运气好,我就是这么厉害这么靠谱,你才能好好的给我当小弟啊!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唐时锦才起身走了。 她买了好些种子,顺便还从旁边的崇文书局,买了《三字经》、《百家姓》和《千字文》,就是儿童启蒙标准读物三百千,然后又买了一堆吃的,还买了几斤排骨。 贺元宵还在旁边叨叨,“你买书干什么啊?你认字吗?” 唐时锦在自己那一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学渣,不但学渣,还带头鄙视人家学霸,后来进了社会,吃到了没文化的亏,才又开始把书本拣起来,恶补了几年,自觉得也是个文化人儿了。 这个年代的文字,其实就是繁体字,认识繁体字,属于华人莫名其妙的天生技能之一,所以她还是认识的。 唐时锦道:“认识的不多,回去跟磊哥儿看看。” “磊哥儿?”贺元宵奇怪:“他脸都……我是说他那样了,不是不能考秀才了么?” 唐时锦不在意的道:“谁说不能考秀才就不念书了?读书可以明理。” 再说了,磊哥儿脸上的伤,灵泉水肯定能治好,这么一说,她又折回来,去药铺花了七两半银子,买了一罐去疤膏。 进了村,驴车在贺家门前停下,临下驴车的时候,她还跟贺元宵说了一声:“我觉得这杯子还是得做,看郑老板的意思,估计想玩儿的大一点,明儿下午你来找我,我跟你说说怎么挑竹材,正好天不冷不热的,回头你们从村里找片空地做,送饭让嫂子送。” 贺元宵道:“你又要去干什么啊!你怎么知道郑老板还要啊……” 她随手拍了他脑门一下:“你听话,另外,记住我刚才的话,不该说的不要说!” 贺元宵被她一拍,莫名就乖了:“好了,知道了。” 唐时锦下了驴车,却迎面碰上了唐有德。 她现在属于鱼归大海,怀揣着成为天下首富的梦想,大展拳脚,早把渣爹一家扔到了脑后,乍一碰见还愣了愣。 但她随即让开几步,一言不发的走了。 开玩笑,断亲书白写的?舆论白刷的?现在本朝律法上他都不是她爹了,她理他干嘛! 唐有德也是没想到。 当时他气头上写了断亲书,事后还是有几分后悔的。 毕竟“天赐神药”的事情,还没完全过去,他就跟天赐神药的闺女断了亲,怎么也是有点不好说。 而且再想想,那天晚上也不像是叫扫把星克的,更像是朱氏下错了药。 可断都断了,他当然也不会再去找回来。 但他真没想到,那逆女见了面居然连声招呼都不打!简直大逆不道!禽兽不如! 他气冲冲的回了家。 把事儿一说,朱氏就十分欣喜,趁机上了半天眼药。 唐时珩微微垂眼。 他是有脑子的,他当时就想清楚了,那件事情,分明就是朱氏自己整出来的幺蛾子! 是她下药害了全家,然后贼喊抓贼,赶走唐时锦和唐时磊,为的是警告他! 但就算想明白了,因为这件事情对他有益,所以他也就顺水推舟的推了一把。 唐时锦不理唐有德,并不奇怪,从偷钗之事后,她就对父亲没了情谊,但是……听说唐时锦最近跟豆腐坊贺家走的近,似乎是贺家小儿子看上了她,而贺家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小有资财,所以,他还是应该找个机会,跟唐时锦暗中走动起来才好。 怎么都是一条退路。 第43章 还想跟爷玩儿 朱家人各怀心思,而唐时锦姐弟,正吃的满嘴流油。 唐时锦从县城买回来两只烤鸡,然后用早上发下的面,摊了几个三合面的饼子,两边烤的略微焦黄,把中间切开,鸡肉撕成条放进去,阿呜一口,这才叫外焦里嫩! 两人饭量都不大,本来吃一个也就饱了,但是实在太好吃了,所以两人又切开一个,一人吃了半个。 吃完撑的不行,唐时锦想起买回来的书,拿出来给磊哥儿看,磊哥儿有些惊喜:“阿姐,我还能念书吗?” “能啊!”一看这傻孩子居然喜欢念书,唐老大十分感动:“当然能!必须能啊!” 磊哥儿迟疑的道:“可是,我脸坏了,不能考秀才了,念书就光费钱了。” “没事儿!”唐时锦把罐子掏了出来:“阿姐给你买了药膏,涂上一阵子,疤就消了……” 小家伙惊喜的扑在她膝上:“真的?” “当然是真的!”唐时锦道:“你先自己看着,等回头阿姐给你请个先生……” 她激励他:“你看我们现在就是个小老百姓,什么人都能欺负,假如说有一天,磊哥儿成了秀才,考上状元,那阿姐就跟着飞黄腾达了!再也没人敢欺负我们了!” 小家伙连连点头:“嗯!磊哥儿给阿姐考状元!” 唐老大小小心虚,觉得自己有点不仗义,反正她生平最怵念书,出去打架都比念书强! 于是她无比殷勤的做后勤工作,烧了水,给小家伙洗了个澡,然后手指沾了药膏,又少少的掺了一点灵泉水,小心的涂在了他脸上。 油灯下,小家伙乖乖的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颤呀颤的,满是期待,唐时锦被萌的不行,涂完又在他脑门儿上亲了一口。 磊哥儿张开眼,小声道:“阿姐。” “嗯?” 他却没再说话,只乖乖的躺下,两只手分的开开的,在身体两边,生怕碰到药膏。 唐时锦也没再说,把罐子放在他枕边:“睡,傻小子。” 早上唐时锦一起来,先生了火,把竹笋粥熬上,昨天剩下的鸡肉和饼子,直接放在灶边煨热。 等两人练完功夫,竹笋粥也熬好了,两人盛上粥吃早饭,结果正吃着呢,就听有人吆喝了一声:“给我留一个……” 唐时锦:“……??” 她往上看了一眼,不到一分钟,炎柏葳就过来了,非常熟门熟路的自己开了柴门进来,就在桌边坐下:“芳邻,蹭个早饭。” 唐时锦道:“你是不是偷看我们练功夫了?” “没有。” “没有我这边刚练完你就看到我们吃饭了?” 炎柏葳道:“我只瞥了两眼,”一边说着,他看她没意思要请他吃早饭,就自己站起来去了灶房,自己盛粥,自己拿饼子夹肉……一咬进嘴里,舌尖就尝到了饼的香甜味道。 但他脸上不动声色,只道:“你给我做的那种调料还有没?” 唐时锦做人很江湖,请客吃饭上从来不小气,就真的进了灶房,把调料罐子端了出来。 调料里粥里都没有加灵泉水,只在面饼里加了一点点,看炎柏葳沾了调料在饼里,吃的津津有味,唐时锦倒是松了口气。 再次证明是她想多了,他纯粹就是喜欢那种调料而已。 她收回了视线,炎柏葳并没抬眼,却察觉到了,嘴角微勾。 小屁孩儿,还想跟爷玩儿! 他悠闲的喝了一口粥,一边随口问她:“今天不做杯子了?” 唐时锦嗯了一声,他道:“你这是缺银子?我可以给你一些。” 唐时锦挑了挑眉:“炎叔,你是不是不习惯欠人家情份啊?所以必须得赶紧还回来?要不这么着,你要是真想感谢我,那你就帮我,把你家的泉眼儿分个流。” 炎柏葳愣了一下:“分个流?” “对啊,”唐时锦道:“我在你的下游,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在泉水里泡脚吐口水?用起来不放心!所以我们不如这样,把你家门口的泉眼儿,分成两股,一股你用,另一股,我找人用竹子合起来,连落叶什么的都不要有,那样我在家,想干嘛就干嘛,想喝水直接喝就成。” 炎柏葳扶额:“有这个必要吗?” “有啊!”她道:“你不是要感谢我吗?这就是我的要求。” 炎柏葳忽然灵机一动。 于是他笑道:“我的命,我自己觉得还挺值钱的,你确定这么点小事儿,就用了这个人情?” 唐时锦拿出了奸商的作风:“那要不,先用一半儿?” “别,”炎柏葳笑道:“那半个救命之恩,先搁着,今儿这点小事……你直接请我吃顿饭就成。” 唐时锦一口答应:“好。” 于是吃完饭,唐时锦去借了一个锄头,两人就上了山。 那泉眼儿,就在炎柏葳院子前头,是天然形成的,只有脸盆大小。 炎柏葳单手抓着锄头,仔仔细细的把泉眼儿拓宽,清除掉杂草碎石之后,泉水更是骨嘟骨嘟的冒了出来,溅起来的水花,足有膝盖这么高。 炎柏葳道:“你去拣些石子,我把这儿砌一砌。” 唐时锦哦了一声,就在周围转着拣石子,沿着小河一路走下去,拣到的石子全都是光滑的,等回来的时候,泉眼已经比井口都大了,炎柏葳横着分出来一股,往他院子走,然后把泉眼儿仔仔细细的砌了起来。 砌完了,看着顿时高大上了不少。 然后炎柏葳又挑着比水桶略粗的老竹,砍了几株,打通了,整整齐齐的摆进了河道里,把多出来的地方又用石头泥土盖结实了,中间有弯着的地方也都改直了。 这段路其实真的不算长,他动作又快,很快就到了她的院子,然后在院子贴近篱笆的地方,再一次拓宽,挖出了一个圆圆的水槽。 这一次不用他说,唐时锦就赶紧去找石子了,因为是在自己院子里,所以她对石子的要求也高了,走了一大圈儿,还顺便采了不少香菇和猴腿菜。 回来的时候,炎柏葳已经把河道改好了,这一道本来是斜在她院子里的,多少有点碍事儿,但一改之后,只余下了角上一个水池,两边分出一尺多宽的进出口,进口略短,出口略长,方便偶尔洗洗脚什么的……总之漂亮极了,而且又不占地方,连大缸都不用买了。 唐时锦美滋滋的夸他:“棒呆了!我万万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接地气!” “什么?”他没听懂:“什么叫接地气?” “就是,我感觉你这种人,应该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那个风格的,万万没想到你居然还会洗手做……洗手弄河道。” 炎柏葳失笑着没说话。 第44章 过目不忘? 磊哥儿一直坐在门口看书,看两人闲聊,这才过来问她:“阿姐,‘百而千,千而万’后头是什么?你知不知道?” 唐时锦正要伸头看,就听炎柏葳道:“三才者,天地人。三光者,日月星。三纲者,君臣义。父子亲,夫妇顺。”他偏头看了磊哥儿一眼:“你在学三字经?” 磊哥儿点了点头,又问:“然后呢?” 他就继续道:“曰春夏,曰秋冬。此四时,运不穷……”然后就一直背完。 唐时锦哟了一声:“没想到你还挺有学问的。” 炎柏葳被她给说乐了:“三百千也叫有学问?” 唐时锦挑了挑眉没说话。 一看到他这个样子,她就想起当年那些学霸们,一脸惊奇的问她“这种题你也不会?” 呵,想想就内伤。 有点想揍他。 然后磊哥儿把三字经从头读了两遍,问过他说没错,就又拿了那本百家姓来:“炎叔,你能不能把这个帮我念一遍?” 炎柏葳有点诧异:“可以倒是可以,你以前学过?” “没有,”磊哥儿摇了摇头:“我以前只学到‘百而千,千而万。’” 炎柏葳愕然:“你以前只学了一半,后头我念了一遍你就记住了?” 磊哥儿愣了愣,点点头:“对呀,我怕你明天不来,我就先记住了。” 炎柏葳惊奇的拍了他脑门一下:“当真?这百家姓,你之前可学过?” 磊哥儿诚实的摇头:“不曾。” “好,”炎柏葳就把百家姓从头到尾的背了一遍,他背的时候,磊哥儿就跟着念,等念完了,磊哥儿头一遍还有点磕巴,他再一路教过来,第二遍之后,磊哥儿就十分流畅的背了下来! 炎柏葳道:“过目不忘,小唐姑娘,你这个弟弟……厉害了。” 唐时锦也很惊喜:“真的?他背的是对的?太好啦!磊哥儿,等回头我请了先生教你,等先生走了你再悄悄的教我,这样就没人笑话我了咩哈哈哈~~” 炎柏葳:“……??” 这是重点么? 他又无奈又好笑,磊哥儿倒是眼睛亮亮的点头:“好。” 唐时锦忽然想起来:“对了对了,不早了,我该去做饭了,还得请你吃饭来着。” 这会儿,家里还有之前炎柏葳拿来的锦鸡,去县城时买回来的排骨,她就做了一个菌菇排骨汤,爆炒鸡丁,连采来的猴腿菜都用蒜泥拌了。 猴腿菜在现代都成贵族菜了,几十块一斤吃不起,可现在满山遍野都是,拿来炒肉也可以,或者直接开水一煮,切成小段儿,加点生抽、辣酱、蒜蓉拌拌,特别清香脆嫩,她还挺喜欢吃的。 这边菜刚出锅,贺元宵也过来了,提着一条鱼,老远就叫:“二丫儿……” 叫了半声,他踏进门,看到了炎柏葳,不由得一愣。 炎柏葳冲他点了点头,继续给磊哥儿讲书,贺元宵进了灶房,小声问道:“他怎么在这?” “把菜端过去,”唐时锦指挥他,一边又道:“我们趁上午把泉眼儿改了改,所以我请他吃饭。” 贺元宵哦了一声,就把菜端上去了,那头唐时锦一掀锅盖儿,贺元宵又是一惊:“白面馒头!你今儿咋直接吃上白面馒头了?” “家里只有白面了,没来的及买,”唐时锦道:“再说了,咱们又不是吃不起?” 贺元宵愤怒的压低声音:“那为啥我来的时候不吃,他来就吃白面馒头?” 唐时锦无语的道:“你是三岁小孩么?你眼里就只有馒头么?” 一句话还没说完,贺元宵又是一声惊呼:“还有排骨汤!”他控诉的看着她,那眼神儿就跟看负心汉一样。 唐时锦扶额,指了指他:“别废话,听到没?端出去!” 贺元宵委委屈屈的出去了。 桌子小,唐时锦直接把排骨汤放在了一边,每人盛了一碗,然后把鸡丁和猴腿菜摆上了,拿竹簸箩盛了热腾腾的馒头,几个人在新砌的水池里洗了手,就在桌边坐下。 贺元宵还在那儿叨叨:“不就是水池么,你早说我早帮你砌了,还用麻烦别人么……” 他斜了炎柏葳一眼。 炎柏葳怎么说也是大人了,懒的理这种小屁孩儿,先下筷吃了一口鸡丁。 爆炒鸡丁放了青红辣椒和胡萝卜丁,还放了一点木耳,鸡丁切的只有枣子那么大,色渍鲜黄,一看就很入味,各种颜色汇在一起,有一种珠玉满盘的感觉。 炎柏葳满怀期待的放入口中,舌尖微刺,却没有别的味道。 他暗暗失望,却还是接连吃了两筷,这才端起碗来,喝了一口排骨汤。 汤色澄亮,微冒着油泡,一入口,菌菇的鲜香,排骨的肉香,汤料的咸香……全都汇在一起,便如烟花一般在口腔炸开!! 那一瞬间,炎柏葳几乎忍不住,要闭上眼晴,好好的体会这久违的味道! 如果说之前的调料,味道不过是若有若无,那此刻,简直是汤鲜味足,齿颊留香! 唐时锦和贺元宵一路拌嘴儿,炎柏葳长吸了一口气,忍住一口气喝光的冲动,若无其事的跟磊哥儿说话:“你先把三百千通读上几遍,等回头我有空,就给你讲讲。” “真的?”磊哥儿很高兴:“谢谢炎叔。” 贺元宵一脸要挑事儿的样子:“你不是晌马吗?居然还识字?” 炎柏葳诧异道:“晌马??我??” “难道不是?”贺元宵道:“人家都说你是晌马,仗着会功夫抢人家的猎物!” 炎柏葳挑眉,看他一脸嚣张,他笑了笑就低头喝汤了。 唐时锦无语的道:“你倒是说啊,八卦听一半儿多么难受!” 一边说着,就顺手又给他盛了一勺排骨汤。 看在这勺排骨汤的份上,炎柏葳就道:“说起抢猎物,倒确实有这么一次,大约是去年,也是在这个时候,我射杀了一头母鹿,发现小鹿跑了,这么小没了母亲根本活不下去,我就去把小鹿也抓了来,回来就发现有个人拖走了我的母鹿,我就过去拿了回来,他还与我争辩,说是他猎杀的……还说不给他母鹿,给他小鹿也可。” 他笑了笑:“本来给他一只也无不可,不过瞧他面目可憎,我不想给。” 实际上,当时的情形比这还要恶心,那人拖着母鹿就走,被他截下之后,还想跟他动手,杀人抢鹿,然后就被他给收拾了,当时还好心留了他一命,没想到这人事后还敢造他的谣。 唐时锦啧了一声,转头问贺元宵:“这谁?起初是谁说的?” 贺元宵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瞪了半天眼,小声道:“好像是贺大壮。” 唐时锦点了点头,她又问炎柏葳:“深山里头也是竹子么,我还没走出过竹林呢!” “不是,”炎柏葳道:“其实竹林也就这么一片,大概也就有个两三千亩的样子,过了这片,竹子就很少了。” 贺元宵刚怼完人家,又听着好奇起来,小声问:“你经常上深山打猎么?” 第44章 过目不忘? 磊哥儿一直坐在门口看书,看两人闲聊,这才过来问她:“阿姐,‘百而千,千而万’后头是什么?你知不知道?” 唐时锦正要伸头看,就听炎柏葳道:“三才者,天地人。三光者,日月星。三纲者,君臣义。父子亲,夫妇顺。”他偏头看了磊哥儿一眼:“你在学三字经?” 磊哥儿点了点头,又问:“然后呢?” 他就继续道:“曰春夏,曰秋冬。此四时,运不穷……”然后就一直背完。 唐时锦哟了一声:“没想到你还挺有学问的。” 炎柏葳被她给说乐了:“三百千也叫有学问?” 唐时锦挑了挑眉没说话。 一看到他这个样子,她就想起当年那些学霸们,一脸惊奇的问她“这种题你也不会?” 呵,想想就内伤。 有点想揍他。 然后磊哥儿把三字经从头读了两遍,问过他说没错,就又拿了那本百家姓来:“炎叔,你能不能把这个帮我念一遍?” 炎柏葳有点诧异:“可以倒是可以,你以前学过?” “没有,”磊哥儿摇了摇头:“我以前只学到‘百而千,千而万。’” 炎柏葳愕然:“你以前只学了一半,后头我念了一遍你就记住了?” 磊哥儿愣了愣,点点头:“对呀,我怕你明天不来,我就先记住了。” 炎柏葳惊奇的拍了他脑门一下:“当真?这百家姓,你之前可学过?” 磊哥儿诚实的摇头:“不曾。” “好,”炎柏葳就把百家姓从头到尾的背了一遍,他背的时候,磊哥儿就跟着念,等念完了,磊哥儿头一遍还有点磕巴,他再一路教过来,第二遍之后,磊哥儿就十分流畅的背了下来! 炎柏葳道:“过目不忘,小唐姑娘,你这个弟弟……厉害了。” 唐时锦也很惊喜:“真的?他背的是对的?太好啦!磊哥儿,等回头我请了先生教你,等先生走了你再悄悄的教我,这样就没人笑话我了咩哈哈哈~~” 炎柏葳:“……??” 这是重点么? 他又无奈又好笑,磊哥儿倒是眼睛亮亮的点头:“好。” 唐时锦忽然想起来:“对了对了,不早了,我该去做饭了,还得请你吃饭来着。” 这会儿,家里还有之前炎柏葳拿来的锦鸡,去县城时买回来的排骨,她就做了一个菌菇排骨汤,爆炒鸡丁,连采来的猴腿菜都用蒜泥拌了。 猴腿菜在现代都成贵族菜了,几十块一斤吃不起,可现在满山遍野都是,拿来炒肉也可以,或者直接开水一煮,切成小段儿,加点生抽、辣酱、蒜蓉拌拌,特别清香脆嫩,她还挺喜欢吃的。 这边菜刚出锅,贺元宵也过来了,提着一条鱼,老远就叫:“二丫儿……” 叫了半声,他踏进门,看到了炎柏葳,不由得一愣。 炎柏葳冲他点了点头,继续给磊哥儿讲书,贺元宵进了灶房,小声问道:“他怎么在这?” “把菜端过去,”唐时锦指挥他,一边又道:“我们趁上午把泉眼儿改了改,所以我请他吃饭。” 贺元宵哦了一声,就把菜端上去了,那头唐时锦一掀锅盖儿,贺元宵又是一惊:“白面馒头!你今儿咋直接吃上白面馒头了?” “家里只有白面了,没来的及买,”唐时锦道:“再说了,咱们又不是吃不起?” 贺元宵愤怒的压低声音:“那为啥我来的时候不吃,他来就吃白面馒头?” 唐时锦无语的道:“你是三岁小孩么?你眼里就只有馒头么?” 一句话还没说完,贺元宵又是一声惊呼:“还有排骨汤!”他控诉的看着她,那眼神儿就跟看负心汉一样。 唐时锦扶额,指了指他:“别废话,听到没?端出去!” 贺元宵委委屈屈的出去了。 桌子小,唐时锦直接把排骨汤放在了一边,每人盛了一碗,然后把鸡丁和猴腿菜摆上了,拿竹簸箩盛了热腾腾的馒头,几个人在新砌的水池里洗了手,就在桌边坐下。 贺元宵还在那儿叨叨:“不就是水池么,你早说我早帮你砌了,还用麻烦别人么……” 他斜了炎柏葳一眼。 炎柏葳怎么说也是大人了,懒的理这种小屁孩儿,先下筷吃了一口鸡丁。 爆炒鸡丁放了青红辣椒和胡萝卜丁,还放了一点木耳,鸡丁切的只有枣子那么大,色渍鲜黄,一看就很入味,各种颜色汇在一起,有一种珠玉满盘的感觉。 炎柏葳满怀期待的放入口中,舌尖微刺,却没有别的味道。 他暗暗失望,却还是接连吃了两筷,这才端起碗来,喝了一口排骨汤。 汤色澄亮,微冒着油泡,一入口,菌菇的鲜香,排骨的肉香,汤料的咸香……全都汇在一起,便如烟花一般在口腔炸开!! 那一瞬间,炎柏葳几乎忍不住,要闭上眼晴,好好的体会这久违的味道! 如果说之前的调料,味道不过是若有若无,那此刻,简直是汤鲜味足,齿颊留香! 唐时锦和贺元宵一路拌嘴儿,炎柏葳长吸了一口气,忍住一口气喝光的冲动,若无其事的跟磊哥儿说话:“你先把三百千通读上几遍,等回头我有空,就给你讲讲。” “真的?”磊哥儿很高兴:“谢谢炎叔。” 贺元宵一脸要挑事儿的样子:“你不是晌马吗?居然还识字?” 炎柏葳诧异道:“晌马??我??” “难道不是?”贺元宵道:“人家都说你是晌马,仗着会功夫抢人家的猎物!” 炎柏葳挑眉,看他一脸嚣张,他笑了笑就低头喝汤了。 唐时锦无语的道:“你倒是说啊,八卦听一半儿多么难受!” 一边说着,就顺手又给他盛了一勺排骨汤。 看在这勺排骨汤的份上,炎柏葳就道:“说起抢猎物,倒确实有这么一次,大约是去年,也是在这个时候,我射杀了一头母鹿,发现小鹿跑了,这么小没了母亲根本活不下去,我就去把小鹿也抓了来,回来就发现有个人拖走了我的母鹿,我就过去拿了回来,他还与我争辩,说是他猎杀的……还说不给他母鹿,给他小鹿也可。” 他笑了笑:“本来给他一只也无不可,不过瞧他面目可憎,我不想给。” 实际上,当时的情形比这还要恶心,那人拖着母鹿就走,被他截下之后,还想跟他动手,杀人抢鹿,然后就被他给收拾了,当时还好心留了他一命,没想到这人事后还敢造他的谣。 唐时锦啧了一声,转头问贺元宵:“这谁?起初是谁说的?” 贺元宵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瞪了半天眼,小声道:“好像是贺大壮。” 唐时锦点了点头,她又问炎柏葳:“深山里头也是竹子么,我还没走出过竹林呢!” “不是,”炎柏葳道:“其实竹林也就这么一片,大概也就有个两三千亩的样子,过了这片,竹子就很少了。” 贺元宵刚怼完人家,又听着好奇起来,小声问:“你经常上深山打猎么?” 第45章 睫毛荡秋千 “不经常,”炎柏葳倒也没小气的不理他,只道:“闲着无聊就去逛逛。” 贺元宵问:“你真的会功夫?” 他垂眼喝汤,“会一点。” 贺元宵道,“那你既然不是晌马,为什么还会功夫?你不打架学功夫干什么?” 炎柏葳简短的道:“强身健体。” “哦!说起来,你是哪儿人啊?为什么要到我们这儿来?是来投亲的还是干什么啊?” 他低头喝汤不答。 贺元宵催他:“你倒是说啊!” “贺元宵!有点眼力价儿行不?”唐时锦无奈的按住他手臂,然后指着炎柏葳的脸,一下一下的点过来:“看看人家这儿,写着‘老子不想说’,你看到没?” 炎柏葳失笑抬头。 她的手指就从他鼻尖上划过。 他五官线条明朗刚毅,鼻子又挺又直,唐时锦在这一瞬间脑洞大开,想起了饭圈常说的一句话“想在哥哥鼻梁上滑滑梯”……然后他一眨眼睛,她又想起了另一句话“想在哥哥睫毛上荡秋千”。 离近了才发现,这家伙的睫毛也太长了!! 又长!又黑!又翘! 身为一个重度睫毛控,她对这么长的睫毛简直无法抵挡! 为什么在当年,她还是大总裁的时候,就没碰上一个这么糙帅糙帅的睫毛精呢?要是碰上了她肯定要潜他啊! 炎柏葳一手还端着碗,垂眼看了看她手指:“嗯??” 竟敢卖萌!! 于是唐大总裁毫不犹豫的,一脸正气的,手指头从他睫毛上一滑而过,过了过瘾,然后转回来,看着贺元宵。 贺元宵有点不爽,小声嘀咕:“有事不能直接说出来么?猜来猜去的多烦啊!” 唐时锦皱了一下眉,想说什么,但毕竟当着人,就暂时没说话。 等吃完饭,收拾了杯盘,唐时锦就指挥贺元宵给她开菜地。 当时为了把泉水的河道包进院子里,他们几个傻了一气儿,忘了可以改河道了,就把院子弄的挺大。 现在倒是误打误着,可以直接在院子里开出一小块菜地来,贴着篱笆开过来,足有五六十平那么大。 之前做杯子,余下了很多细细的竹子头,唐时锦直接叫贺元宵帮忙,砍掉了竹枝,扎出一片矮篱笆,然后把土也都翻了。 这才是她本来打算今天做的事情。 她昨天买了不少种子,因为她发现,灵泉空间真的越来越大了,而且因为是长在她意识里的,所以她试着集中精力,就能对空间进行改造,然后她就引出一股水来,建了一个水潭,丢了一大把莲子进去。 然后又在旁边的空地上,红薯土豆小麦玉米啥的,乱种了一气,还种了一些花椒和辣椒,结果早上一看,所有的都发芽了。 所以在这里头,根本不用在意时节,而且显然生长速度也更快,估计还有别的好处,大可以慢慢摸索。 为了掩饰,她才想起开菜地的事儿。 也因为这样,所以她不打算再叫这些人从她这儿做工了,人多眼杂的,不方便。 贺元宵很快就把篱笆扎好了,然后叫她:“来,你扶着我走一圈儿,把桩子踩实络。” 唐时锦正在挑种子,随口道:“我在忙,你叫磊哥儿扶。” “他不行,太矮了!”贺元宵忽然想到,双眼发亮的转头:“炎……咳,炎叔,你不是会功夫?要不你踩踩?” 炎柏葳就站起来:“可以。” 他也不用他扶,直接一个踏步就站了上去,然后就跟走铁索一样,唰唰唰飞快的来回走了两圈儿,小蛮腰大长腿,走动间动作还挺潇洒的。 而且就连贺元宵之前绑歪的,也顺手……不对,顺脚正了过来,总之两圈走下来,竹桩子下去一咫多深,感觉就像多了一面竹墙,能到她胸口这么高,整整齐齐。 贺元宵完全被震住了:“炎叔,你也太厉害了!”他屁颠屁颠的凑过去,“这功夫好学不?我能学不?” “不成,”炎柏葳摇头:“要学这个,三岁就该开始,最迟不能超过五岁,你如今筋骨已成,想学这个,费诺大功夫,却未必有成效。” 贺元宵有些失望:“哦……” 唐时锦瞥了他一眼,拿着种子过去,两人合力把能种的种上,坐着休息了一会儿,唐时锦才拿着卡尺跟贺元宵一起出去了。 出了门,她才问他:“元宵,我问你,你觉得什么都不学,爱咋咋滴,就这么过上一辈子好,还是一边往前走,一边学一些东西,付出一些努力,做人上人好?” 贺元宵一愣:“当然是做人上人了……” 他声音渐小,看着她。 唐时锦点了点他脑门:“我希望你能好好想想,因为你要明白,如果你一辈子都生活在这个小山村,身边全都是族亲旧友,你大可以什么都不想,自由自在,随波逐流……但是你但凡要往外走,就肯定要学一些东西的,远的不说,你天天出去卖豆腐,不也一样要学着说好话陪笑脸?这一村、一县、一州、一国……每往上走一步,你所需要学的东西,都会多很多很多。” 贺元宵有点迷惘,想起了她昨天在郑府。 她说那些话不能说给别人听……可就算他想说给别人听,也没法说,因为他好多都听不懂,更记不住。 可是他却深深,深深的记得那种感觉。 记得她笔直昂扬,站在他眼中高不可攀的贵人面前侃侃而谈的感觉。 好像就从那一刻起,很多东西一下子就不一样了,她再也不是他身边那个叫二丫儿的小村姑,而是一个……他不太明白的存在。 可就是这个存在,却让他全身发热,想跟在她后头,想听她的话,想被她带着走,走到一个他现在还不知道,却无比向往的地方。 贺元宵无比认真的道:“我想学,我不怕吃苦,我愿意学,要学什么,你教我。” 唐时锦笑着点了点头:“好。”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慢慢走远了。 仍旧坐在她家院中的炎柏葳,句句听在耳中,羽睫微垂,若有所思。 然后磊哥儿悄悄靠近:“炎叔,你能给我讲讲这一段么?” 炎柏葳定了定神,看了一眼:“三字经,其实十分浅显,这句话就是字面意思,三才指的是天、地、人,三光是太阳、月亮、星星……” 第45章 睫毛荡秋千 “不经常,”炎柏葳倒也没小气的不理他,只道:“闲着无聊就去逛逛。” 贺元宵问:“你真的会功夫?” 他垂眼喝汤,“会一点。” 贺元宵道,“那你既然不是晌马,为什么还会功夫?你不打架学功夫干什么?” 炎柏葳简短的道:“强身健体。” “哦!说起来,你是哪儿人啊?为什么要到我们这儿来?是来投亲的还是干什么啊?” 他低头喝汤不答。 贺元宵催他:“你倒是说啊!” “贺元宵!有点眼力价儿行不?”唐时锦无奈的按住他手臂,然后指着炎柏葳的脸,一下一下的点过来:“看看人家这儿,写着‘老子不想说’,你看到没?” 炎柏葳失笑抬头。 她的手指就从他鼻尖上划过。 他五官线条明朗刚毅,鼻子又挺又直,唐时锦在这一瞬间脑洞大开,想起了饭圈常说的一句话“想在哥哥鼻梁上滑滑梯”……然后他一眨眼睛,她又想起了另一句话“想在哥哥睫毛上荡秋千”。 离近了才发现,这家伙的睫毛也太长了!! 又长!又黑!又翘! 身为一个重度睫毛控,她对这么长的睫毛简直无法抵挡! 为什么在当年,她还是大总裁的时候,就没碰上一个这么糙帅糙帅的睫毛精呢?要是碰上了她肯定要潜他啊! 炎柏葳一手还端着碗,垂眼看了看她手指:“嗯??” 竟敢卖萌!! 于是唐大总裁毫不犹豫的,一脸正气的,手指头从他睫毛上一滑而过,过了过瘾,然后转回来,看着贺元宵。 贺元宵有点不爽,小声嘀咕:“有事不能直接说出来么?猜来猜去的多烦啊!” 唐时锦皱了一下眉,想说什么,但毕竟当着人,就暂时没说话。 等吃完饭,收拾了杯盘,唐时锦就指挥贺元宵给她开菜地。 当时为了把泉水的河道包进院子里,他们几个傻了一气儿,忘了可以改河道了,就把院子弄的挺大。 现在倒是误打误着,可以直接在院子里开出一小块菜地来,贴着篱笆开过来,足有五六十平那么大。 之前做杯子,余下了很多细细的竹子头,唐时锦直接叫贺元宵帮忙,砍掉了竹枝,扎出一片矮篱笆,然后把土也都翻了。 这才是她本来打算今天做的事情。 她昨天买了不少种子,因为她发现,灵泉空间真的越来越大了,而且因为是长在她意识里的,所以她试着集中精力,就能对空间进行改造,然后她就引出一股水来,建了一个水潭,丢了一大把莲子进去。 然后又在旁边的空地上,红薯土豆小麦玉米啥的,乱种了一气,还种了一些花椒和辣椒,结果早上一看,所有的都发芽了。 所以在这里头,根本不用在意时节,而且显然生长速度也更快,估计还有别的好处,大可以慢慢摸索。 为了掩饰,她才想起开菜地的事儿。 也因为这样,所以她不打算再叫这些人从她这儿做工了,人多眼杂的,不方便。 贺元宵很快就把篱笆扎好了,然后叫她:“来,你扶着我走一圈儿,把桩子踩实络。” 唐时锦正在挑种子,随口道:“我在忙,你叫磊哥儿扶。” “他不行,太矮了!”贺元宵忽然想到,双眼发亮的转头:“炎……咳,炎叔,你不是会功夫?要不你踩踩?” 炎柏葳就站起来:“可以。” 他也不用他扶,直接一个踏步就站了上去,然后就跟走铁索一样,唰唰唰飞快的来回走了两圈儿,小蛮腰大长腿,走动间动作还挺潇洒的。 而且就连贺元宵之前绑歪的,也顺手……不对,顺脚正了过来,总之两圈走下来,竹桩子下去一咫多深,感觉就像多了一面竹墙,能到她胸口这么高,整整齐齐。 贺元宵完全被震住了:“炎叔,你也太厉害了!”他屁颠屁颠的凑过去,“这功夫好学不?我能学不?” “不成,”炎柏葳摇头:“要学这个,三岁就该开始,最迟不能超过五岁,你如今筋骨已成,想学这个,费诺大功夫,却未必有成效。” 贺元宵有些失望:“哦……” 唐时锦瞥了他一眼,拿着种子过去,两人合力把能种的种上,坐着休息了一会儿,唐时锦才拿着卡尺跟贺元宵一起出去了。 出了门,她才问他:“元宵,我问你,你觉得什么都不学,爱咋咋滴,就这么过上一辈子好,还是一边往前走,一边学一些东西,付出一些努力,做人上人好?” 贺元宵一愣:“当然是做人上人了……” 他声音渐小,看着她。 唐时锦点了点他脑门:“我希望你能好好想想,因为你要明白,如果你一辈子都生活在这个小山村,身边全都是族亲旧友,你大可以什么都不想,自由自在,随波逐流……但是你但凡要往外走,就肯定要学一些东西的,远的不说,你天天出去卖豆腐,不也一样要学着说好话陪笑脸?这一村、一县、一州、一国……每往上走一步,你所需要学的东西,都会多很多很多。” 贺元宵有点迷惘,想起了她昨天在郑府。 她说那些话不能说给别人听……可就算他想说给别人听,也没法说,因为他好多都听不懂,更记不住。 可是他却深深,深深的记得那种感觉。 记得她笔直昂扬,站在他眼中高不可攀的贵人面前侃侃而谈的感觉。 好像就从那一刻起,很多东西一下子就不一样了,她再也不是他身边那个叫二丫儿的小村姑,而是一个……他不太明白的存在。 可就是这个存在,却让他全身发热,想跟在她后头,想听她的话,想被她带着走,走到一个他现在还不知道,却无比向往的地方。 贺元宵无比认真的道:“我想学,我不怕吃苦,我愿意学,要学什么,你教我。” 唐时锦笑着点了点头:“好。”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慢慢走远了。 仍旧坐在她家院中的炎柏葳,句句听在耳中,羽睫微垂,若有所思。 然后磊哥儿悄悄靠近:“炎叔,你能给我讲讲这一段么?” 炎柏葳定了定神,看了一眼:“三字经,其实十分浅显,这句话就是字面意思,三才指的是天、地、人,三光是太阳、月亮、星星……” 第46章 自己有本事 也就在此时,郑清源踏入了罗氏成衣铺子的大门。 罗娘子笑着迎了上来:“这位郎君,您要点什么?” 郑清源道:“罗娘子是不是?我姓郑,我想找那位唐小娘子聊聊。” “郑老板安,”罗娘子福了福身,笑道:“锦儿交待过了,说她明日巳时(9点)之前会过来,您看到时我叫她去贵府拜访,还是?” 郑清源犹豫了一下:“若罗娘子方便,我到时再过来。” “方便,怎么不方便!”罗娘子笑道:“郑老板可要进来喝杯茶?” 郑清源应下:“也好。” 他就随着罗娘子进去了,罗娘子这成衣铺子很大,后头还有一个院子,两人在花厅坐下,郑清源道:“你与唐小娘,是如何认识的?” 罗娘子眼波流转。 但唐时锦之前就交待过,可以照实说,所以她便笑道:“说起来,我当时还叫这小丫头摆了一道呢!” 一边就闲聊似的,把之前的事情说了。 郑清源听的微微点头。 唐时锦的过往,很好查。 唐有德这些人,身在其中,又智商有限,不容易勘破,但郑清源毕竟是大宅院儿里养出来的,从头查下来,很容易猜到她在这中间做过什么。 所以,看起来,她似乎确实是在服了“天赐神药”之后忽然开窍的,又或者只是想开了,不再顾念亲情,而这断亲书,更像是她一手推动的。 幼年断亲,在旁人看来不可思议,但在她的本事面前却显得十分合理。 毕竟这位,前脚刚拿到断亲书,后脚便利用风筝大赚了一笔,有这样的本事,断了亲才是好事,省得处处掣肘。 郑清源便道:“既然这样,这书包,罗娘子准备如何卖?” 罗娘子掩口娇笑:“这不是咱们两家的生意,是咱们三家的生意呢,不如还是等锦儿来了,咱们再细细商量。” 郑清源挑眉。 然后他笑了笑:“也好,明日巳时我再过来。” 他拱了拱手就走了。 罗娘子送了他出去,长吸了一口气,便交待手下的成衣娘:“继续做那书包,除了已经接了的生意,其它人都停了手里的活儿,专做这个!” 下头人齐声应了。 隔天唐时锦仍是跟着贺家的驴车过来,嘱咐贺元宵下午帮她买些米面粮食,她自己就往罗家铺子来了。 罗娘子把郑清源过来的事情跟她说了,唐时锦只点了点头,问:“书包在做了没有?” “在做了,在做了!”罗娘子道:“你说我们要做多少?郑家会买多少?” 唐时锦道:“我猜着,他能要个三四千。” “三四千??”罗娘子吃惊的道:“他们能要这么多吗?” “不奇怪。”唐时锦道,“郑家势大,茂州有二十来个县,大多都有郑家的铺子,大的县城要个三五百。小的县城也得一两百,府城更多,到处分分就没了。” 罗娘子道:“那也不用这么多?” 唐时锦笑道:“之前做纸鸢的时候,我就说过,这种东西卖新卖奇,但是要防备跟风……书包并不难做,咱们卖不到两三个月,旁人立刻就跟着仿做了,所以我们第一次铺货必须要多,之后的量就少了。” 而且,她感觉,郑清源好像有一些别的想法。 虽然她不知道郑家出了什么事,郑清源又为何要到梧桐县来,但是,在她说到藏拙的时候,郑清源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兴奋了起来,这中间一定有问题。 这种大宅门里的是非,大多跑不出一个嫡庶之争,所以他应该是想到了打击对手的方法。 不过,这些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反正不管他基于什么理由,买的多,他们就赚的多。 罗娘子问:“那一个书包,我们要卖多少银两?” 唐时锦道:“我们可以要价一两二钱和一两六钱,他肯定要还价的,我觉得第一种可以卖个七八钱银子,第二种约摸可以卖到一两。” 罗娘子都无语了。她道:“一两?” 她想说你还真敢要! 但是想想之前的纸鸢,她又悟了,对呀,她当然敢要了,她连个纸鸢都敢卖到九两九,这书包……用的布料虽然不值钱,但怎么也比纸鸢要费工夫,就算让她定价,也得四五钱银子的。 罗娘子斜眼看了看她:“行,我就看你怎么把这个卖出一两去!” 唐时锦笑而不语。 罗娘子道:“可需要我做什么?” 唐时锦随手掐了她脸一把,笑道:“美人儿,你什么都不用做,在旁边看着我做就行。” 唐大总裁做这种事情驾轻就熟。 不管男女,她心情好就会调戏两句,但是万万没料到,她拿出了最风流倜傥的仪态,罗娘子却表情诡异,微瞪了她半晌,居然噗的一声笑出了声,然后就一手扶着桌子笑的不行了。 唐时锦默默的收回了手。 行,顶着这个十岁的小身板儿,一时半会恐怕是没法撩妹汉了。 两人正聊着,外头人便道:“郑老板过来了。” 两人一起站起,郑清源大步进来,三人互执了礼,落了座。 郑清源开门见山的道:“唐小娘,这笔生意,可以做。” 罗娘子不由得一喜。 唐时锦却是眉头一挑。 正经谈生意,尤其是对于郑清源这种性情谨慎的人来说,先谈条件压价儿才是正常流程,一上来就答应,反倒意味着后头的话可能不好商量。 而她这微妙的表情,也落入了郑清源眼中,他倒是真的打消了她身后有高人这个判断……这小姑娘,的确是自己有本事。 郑清源不急不躁,继续抛出诱饵:“我要三千个。” 他原本以为这么大的数字,足可震惊四座,没想到,两人都反应平淡。 唐时锦是稳的住,而罗娘子,则是因为之前已经听唐时锦预言过了,所以心里还有微妙的“就不能要四千么”的小遗憾。 郑清源内心讶异,表面上不动声色的道:“价儿你们要多少,可以谈谈。” 唐时锦道:“第一种一两二钱、第二种一两六钱。” “好!”郑清源一口答应:“契书就按这个签,但是,事后你们要私底下返我五成。” 唐时锦道:“两成。” 郑清源笑了:“那就三成。” “成交。” 这样一算,还略高于她的心理价位呢! 然后唐时锦正色道:“你放心,此事我与阿姐,都会守口如瓶。” 罗娘子平时也是长袖善舞的人物,可是在两人这无形的气场中,总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她摇着扇子,也不说话,只来回的看着两人。 郑清源微笑道:“我既然与你们合作,自然是信你们的。” 一边说着,他向后一倚,缓缓的道:“但是,你们多久能给我呢?” 唐时锦道:“我这儿需十五日左右。” 罗娘子算了算:“我这儿十五日也差不多。” “不成!”郑清源道:“十日。” 唐时锦想了想:“也可。” 然后郑清源道:“只是,恕我直言,这书包的确是个新奇之物,可这竹杯,我着实瞧不出有何必要。” 唐时锦心说来了,就淡定的抬头,看着他。 第46章 自己有本事 也就在此时,郑清源踏入了罗氏成衣铺子的大门。 罗娘子笑着迎了上来:“这位郎君,您要点什么?” 郑清源道:“罗娘子是不是?我姓郑,我想找那位唐小娘子聊聊。” “郑老板安,”罗娘子福了福身,笑道:“锦儿交待过了,说她明日巳时(9点)之前会过来,您看到时我叫她去贵府拜访,还是?” 郑清源犹豫了一下:“若罗娘子方便,我到时再过来。” “方便,怎么不方便!”罗娘子笑道:“郑老板可要进来喝杯茶?” 郑清源应下:“也好。” 他就随着罗娘子进去了,罗娘子这成衣铺子很大,后头还有一个院子,两人在花厅坐下,郑清源道:“你与唐小娘,是如何认识的?” 罗娘子眼波流转。 但唐时锦之前就交待过,可以照实说,所以她便笑道:“说起来,我当时还叫这小丫头摆了一道呢!” 一边就闲聊似的,把之前的事情说了。 郑清源听的微微点头。 唐时锦的过往,很好查。 唐有德这些人,身在其中,又智商有限,不容易勘破,但郑清源毕竟是大宅院儿里养出来的,从头查下来,很容易猜到她在这中间做过什么。 所以,看起来,她似乎确实是在服了“天赐神药”之后忽然开窍的,又或者只是想开了,不再顾念亲情,而这断亲书,更像是她一手推动的。 幼年断亲,在旁人看来不可思议,但在她的本事面前却显得十分合理。 毕竟这位,前脚刚拿到断亲书,后脚便利用风筝大赚了一笔,有这样的本事,断了亲才是好事,省得处处掣肘。 郑清源便道:“既然这样,这书包,罗娘子准备如何卖?” 罗娘子掩口娇笑:“这不是咱们两家的生意,是咱们三家的生意呢,不如还是等锦儿来了,咱们再细细商量。” 郑清源挑眉。 然后他笑了笑:“也好,明日巳时我再过来。” 他拱了拱手就走了。 罗娘子送了他出去,长吸了一口气,便交待手下的成衣娘:“继续做那书包,除了已经接了的生意,其它人都停了手里的活儿,专做这个!” 下头人齐声应了。 隔天唐时锦仍是跟着贺家的驴车过来,嘱咐贺元宵下午帮她买些米面粮食,她自己就往罗家铺子来了。 罗娘子把郑清源过来的事情跟她说了,唐时锦只点了点头,问:“书包在做了没有?” “在做了,在做了!”罗娘子道:“你说我们要做多少?郑家会买多少?” 唐时锦道:“我猜着,他能要个三四千。” “三四千??”罗娘子吃惊的道:“他们能要这么多吗?” “不奇怪。”唐时锦道,“郑家势大,茂州有二十来个县,大多都有郑家的铺子,大的县城要个三五百。小的县城也得一两百,府城更多,到处分分就没了。” 罗娘子道:“那也不用这么多?” 唐时锦笑道:“之前做纸鸢的时候,我就说过,这种东西卖新卖奇,但是要防备跟风……书包并不难做,咱们卖不到两三个月,旁人立刻就跟着仿做了,所以我们第一次铺货必须要多,之后的量就少了。” 而且,她感觉,郑清源好像有一些别的想法。 虽然她不知道郑家出了什么事,郑清源又为何要到梧桐县来,但是,在她说到藏拙的时候,郑清源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兴奋了起来,这中间一定有问题。 这种大宅门里的是非,大多跑不出一个嫡庶之争,所以他应该是想到了打击对手的方法。 不过,这些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反正不管他基于什么理由,买的多,他们就赚的多。 罗娘子问:“那一个书包,我们要卖多少银两?” 唐时锦道:“我们可以要价一两二钱和一两六钱,他肯定要还价的,我觉得第一种可以卖个七八钱银子,第二种约摸可以卖到一两。” 罗娘子都无语了。她道:“一两?” 她想说你还真敢要! 但是想想之前的纸鸢,她又悟了,对呀,她当然敢要了,她连个纸鸢都敢卖到九两九,这书包……用的布料虽然不值钱,但怎么也比纸鸢要费工夫,就算让她定价,也得四五钱银子的。 罗娘子斜眼看了看她:“行,我就看你怎么把这个卖出一两去!” 唐时锦笑而不语。 罗娘子道:“可需要我做什么?” 唐时锦随手掐了她脸一把,笑道:“美人儿,你什么都不用做,在旁边看着我做就行。” 唐大总裁做这种事情驾轻就熟。 不管男女,她心情好就会调戏两句,但是万万没料到,她拿出了最风流倜傥的仪态,罗娘子却表情诡异,微瞪了她半晌,居然噗的一声笑出了声,然后就一手扶着桌子笑的不行了。 唐时锦默默的收回了手。 行,顶着这个十岁的小身板儿,一时半会恐怕是没法撩妹汉了。 两人正聊着,外头人便道:“郑老板过来了。” 两人一起站起,郑清源大步进来,三人互执了礼,落了座。 郑清源开门见山的道:“唐小娘,这笔生意,可以做。” 罗娘子不由得一喜。 唐时锦却是眉头一挑。 正经谈生意,尤其是对于郑清源这种性情谨慎的人来说,先谈条件压价儿才是正常流程,一上来就答应,反倒意味着后头的话可能不好商量。 而她这微妙的表情,也落入了郑清源眼中,他倒是真的打消了她身后有高人这个判断……这小姑娘,的确是自己有本事。 郑清源不急不躁,继续抛出诱饵:“我要三千个。” 他原本以为这么大的数字,足可震惊四座,没想到,两人都反应平淡。 唐时锦是稳的住,而罗娘子,则是因为之前已经听唐时锦预言过了,所以心里还有微妙的“就不能要四千么”的小遗憾。 郑清源内心讶异,表面上不动声色的道:“价儿你们要多少,可以谈谈。” 唐时锦道:“第一种一两二钱、第二种一两六钱。” “好!”郑清源一口答应:“契书就按这个签,但是,事后你们要私底下返我五成。” 唐时锦道:“两成。” 郑清源笑了:“那就三成。” “成交。” 这样一算,还略高于她的心理价位呢! 然后唐时锦正色道:“你放心,此事我与阿姐,都会守口如瓶。” 罗娘子平时也是长袖善舞的人物,可是在两人这无形的气场中,总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她摇着扇子,也不说话,只来回的看着两人。 郑清源微笑道:“我既然与你们合作,自然是信你们的。” 一边说着,他向后一倚,缓缓的道:“但是,你们多久能给我呢?” 唐时锦道:“我这儿需十五日左右。” 罗娘子算了算:“我这儿十五日也差不多。” “不成!”郑清源道:“十日。” 唐时锦想了想:“也可。” 然后郑清源道:“只是,恕我直言,这书包的确是个新奇之物,可这竹杯,我着实瞧不出有何必要。” 唐时锦心说来了,就淡定的抬头,看着他。 第47章 旁人没有的本事 郑清源一脸认真,甚至还带了些不好意思:“虽然确实与那书包很搭,但是,旁处要做同样的,又有何难?有许多竹工坊,不出五日就能做得,且比这更好,更漂亮,你说是不是?” 唐时锦点了点头:“郑老板说的对。” 郑清源微笑道:“但唐小友虽然年纪轻轻,却当真是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郑某对小友极为欣赏,故此,纵是多等几日,郑某也仍愿与小友做这门生意。 唐时锦听明白了。 这人不差钱儿,买谁的都是买,甚至对那三成回扣也不甚在意。 但他觉得她是个人才,所以想顺便把她“收归已用”。 正常来说,一个小村姑,哪怕有几分聪明,终究是没根没蒂的浮萍,所以遇上这么个肯赏识她的“伯乐”,现成的靠山,哪有不答应的?必定会感激之极,甚至会为此忠心耿耿,尽心辅佐等等。 但,唐老大是谁? 小时候混街面儿就是扛把子,一个小州小县的富二代,就想收她当小弟? 门儿都没有! 你想当老子的小弟,老子还得考虑考虑呢! 唐时锦脸上神情不变,微笑道:“多谢郑老板赏识。我可以说句大话,郑老板选我合作,是绝不会后悔的,我自然有旁人没有的本事。” 郑清源挑眉:“哦?” 唐时锦道:“敢问郑老板,你做生意,是不是为了赚钱?” 郑清源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自然。” “今日咱们这个书包的生意,你是想他赚钱,还是想他不赚钱?” 郑清源还真的想了想。 虽然这批书包,不赚钱他也不在乎,但是若能赚到钱,自然更好,到时候他的好二弟那边,那母子俩人,必定寝食难安。 他便笑道:“当然也是赚钱才好。” “所以啊,所以郑老板,必须与我合作。” “这却是为何?” 唐时锦笑道:“我与两位同样是一见如故,便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她略倾前,声音极小:“我财运贯顶,与我合作,稳赚不赔。” 郑清源皱了下眉。 他道:“唐小友,这个笑话并不好笑。” 唐时锦比他还淡定,眉梢一挑:“如果这不是个笑话呢?” 郑清源皱起了眉头,看着她。 唐时锦笑道:“不然这样好了,今日我们就打个赌,阿姐,你这铺子里有没有压着的货?我去试着卖一卖。” 郑清源道:“我知你口才极佳,自然是能卖的。” “郑老板放心,”唐时锦笑道:“我今日炫的是财运,而非口才。” 罗娘子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两人三下两下已经说定了,她只好带着她过去了。 然后她随手挑了一件襦裙。 这件襦裙黄底红线,绣的是朱槿,其实十分精致华美,原本要价二十两,如今已经落到了十六两,仍旧卖不出去。 但布料好,绣工也好,卖十六两已经赔了,再落不下价儿来。 偏颜色鲜嫩,不适合夫人们穿,少女们又很少穿这么华贵的衣服,在这小县城里,已经压了大半年了,再压下去,颜色都要不光鲜了。 罗娘子解释了两句,就把这件衣裳给她了。 唐时锦拿了铜熨斗,放上炭,仔细的熨平了每一丝褶皱。 罗娘子这家店,是县城的老字号,熟客还是很多的,起先并没有人注意到唐时锦,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巧了,这会儿生意倒是不错,客人络绎不绝,而且进了店的店人,总会买些东西。 隔了大约一刻钟,有一对母女模样的人,急匆匆走了进来。 罗娘子显然认识她,上前笑道:“朱夫人,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嗯,”朱夫人道:“我过来看看,你们店里有没有……” 一句话说了一半,她忽然一眼看到了唐时锦手里的衣服,不由得眼睛一亮,立刻走了过来,细看了一番,越看越满意。 她道:“这件衣服多少钱? 唐时锦眼都不眨就翻了三倍,而且老老实实一个字废话都没说,“夫人,五十六两银子。” 罗娘子咽了咽唾沫,没说什么。 朱夫人用手丈量了一下,就是一喜:“槿儿快试试!” 于是那少女就进房换上,试了试,难得的是腰身极为合适,一点都不用改,而且很衬她的肤色,看上去娇俏又甜美。 周夫人笑道:“不错不错!这件衣服我要了!” 罗娘子咳了一声,笑道:“刚好我这儿有一条腰襴,配起来刚刚好,便送给夫人了。” 她急招呼人去拿,一边又闲聊似的问她:“怎么要这么急?” “别提了!”朱夫人道:“还不是我养的这个小混蛋,就是个不省心的!” 她轻轻拍了身边的少女,少女爱娇的扭了扭腰,周夫人笑道:“我这姑娘小名叫槿儿,明日便是及笄之礼,原本早就备好了衣裳。谁知道就是方才试的时候,不小心把一盒胭脂跌在了身上,染了一道,只怕洗不干净,如今赶着绣一件也来不及了,只能出来买,走了几家都没有绣朱槿花的,纵有,也不好,没想到你这儿恰好有,倒是帮了我的大忙。” 两人说笑了半天,朱夫人才走了。 送走了她,罗娘子转头看着唐时锦,一时失语,半晌才道:“你就按十六两给我,余下的,是你的。” “不必,也就是运气好,赶了个巧宗儿,”唐时锦道:“先平了店里的帐,余下的,就算我与阿姐请诸位的,大家平分了罢!” 几十两,一人能分不少了!众人全都欢喜不尽。 郑清源一直在后头看着,全都看在眼中,不由微微皱眉。 在他看来,世上哪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可是她与他打赌,应该是临时起意,罗娘子也没离开,哪有时间安排这么一场双簧?难道是她提前料到了,事先布置? 但他并没说这生意不做了,她唱这么一出,又有何意义? 他是个谨慎的人,虽然这什么财运,听起来完全像胡说八道,但他仍是没有直接否决,而是心中迅速权衡。 若这是手段,那这小姑娘确实聪明。 若这不是手段……那就有点可怕了。 必须查清楚! 于是郑清源把她带到一边,才道:“我店铺里有一方砚台,据说是个古物,也是压了半年的货了。不如就借唐小友的财运,帮我卖出去如何?” 唐时锦点了点头:“可以试试。” 他就带着她回了铺子。 然后拿了一方砚台给她,唐时锦小心的托着看了看。 她虽然也玩过一阵子古董,但纯粹是装逼,完全不懂这个。 看这方砚台,黑中透金,宛如铜制,而周围镂空,雕的似乎是鱼戏莲叶,极为精致,但砚池的部位并不是纯平的,而是微微凹下,感觉就像被人用过一样。 唐时锦问:“这是什么古物?” 郑清源坦然道:“只知是唐代的砚台,但具体有什么门道,我还真不知道。这是当时有人欠帐,以此抵债的。” 唐时锦也没多问,点了点头,道:“这砚台卖的多少银子?” 郑清源道:“我卖的是五十两。” 才五十两?这么说唐朝,距离这个所谓的大庆朝时间应该不算久。 唐时锦就掏出五十两银票:“那我买了。” 郑清源道:“你这是何意?” 第48章 炫妻 唐时锦道:“我虽然有信心能把它卖出去,但就怕耗费时间很长,我们总不能在店里待个一天半天的,所以我索性把它买下来,说不定可以缩短一下时间,也省得我们枯等。” 郑清源眉头紧皱,心说越来越玄乎了…… 唐时锦随即一笑,道:“郑老板不用担心,毕竟是在你的店里,等卖得了银两,刨除成本,我们五五分。” 郑清源也不多说,就在后头喝茶等着。 然后唐时锦这次也不进柜台了,直接在外头凳子上坐着。 隔了一会儿,有个穿着文士衫的书生,带着个小厮,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进来,买了几刀宣纸,就要往外走的时候,却忽然听到什么似的一偏头,就看到了那方砚台。 然后老书生双眼猛然睁大,一把抓过了砚台,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着。 唐时锦也不阻止,由着他看,足过了一刻钟,他才颤声道:“你这……这砚台你是从何处得来?” 唐时锦道:“这是我刚刚买到的。” 老书生道:“是多少钱子买的?我翻倍买下!” 唐时锦:“我不卖。” “为何不卖?”老书生急道:“你想要什么?我可以高价买下!” 她道:“你能出多少?” 老书生道:“二百两!” 唐时锦笑了一下:“老先生,有钱难买心头好……这么着,五百两,少一文都不成。” “五百两!五百两……”老书生掐着胡子来回转了转,然后一咬牙:“好,就五百两!” 他立刻就叫小厮回去取银票。 连郑清源都惊呆了。 他万万没想到,这老书生貌不惊人,居然一出手就是几百两银子!更没想到,唐时锦居然真的把这砚台给卖了? 等小厮取了银票过来,郑清源道:“还未请问老先生姓甚名谁?” 那老书生没理他,倒是小厮道:“我们老爷姓廉,人称廉二爷!” 什么?廉二爷?画疯子? 郑清源这回是真的惊呆了。 廉二爷才名远播,是绝不可能帮唐时锦做戏的,所以,她的“财运贯顶”居然是真的?? 唐时锦这会儿,正若无其事的与那廉二爷说话:“廉二爷,砚台我卖给你了,你倒是给我讲讲这砚台好在何处,也叫我长个见识。” 廉二爷正如获至宝般拿着那砚台摩挲,一边笑道:“告诉你也无不可,这叫蛤蟆砚,乃是画圣吴道子用过的宝砚!!” 唐时锦愣了愣:“蛤蟆砚?” 她心说这也太难听了? 然后廉二爷给她讲了个故事,说是吴道子幼年时,来到崆峒山中,向崆峒道人拜师学艺。 道人就把他领到影壁墙旁,指着一块牛槽般大的蛤蟆石,让他磨石为墨,在墙上描画世间万物。然后吴道子就画了三年,硬把蛤蟆石,给磨成了一个小小的蛤蟆砚。崆峒道人就把蛤蟆砚送给了他,他就下山了。 种种。 唐时锦诧异的道:“那你怎知,这就是蛤蟆砚?” 廉二爷一脸“无知的俗人啊”的表情,“这砚台拿在手中时,能隐约听到木鱼声声,你竟没听到?” 唐时锦:“……??” 老子是真没听到。 难道学渣不配听到?? 她默默的看着他兴致勃勃的走了。 一转头时,郑清源的神情,已经抑不住兴奋了:“唐小友,你既然有这样的本事,为何还要……如此辛苦?” 唐时锦定了定神。 她正色道:“郑老板,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所有上天赠送的礼物,早已经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郑清源一愣。 唐时锦神情认真:“我怕有一天上天要我还。所以我从来不依赖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我宁可靠着自己的努力,一板一眼的做生意。” 四目对视,郑清源良久无言。 直到这时,他才像她说的,忘掉了年龄身份,开始正视这个小姑娘,甚至莫名的生出一种……仰望之感。毕竟如果他拥有这样玄之又玄的本事,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保持清醒。 然后唐时锦把手里的银票,分了二百两给他,然后又给了他二百两:“劳烦郑老板,帮我把这二百两,捐进善堂。” 郑清源更是惊愕。 但是在这一刻,他坚定了与她做生意的念头。 不管从哪方面来说,他都绝不会放过这样的合作伙伴! 郑清源的态度,瞬间尊重了许多,然后他派人去请了罗娘子来,又叫小厮去请了夫人,去了郑夫人开的三尺楼。 郑清源给她们介绍:“内子的脾气有些古怪,专爱这烹饪之术,你瞧这三尺楼,还有旁边的大料坊、酱菜铺子,大多是她自己琢磨出来的,回头带你们去认认门儿,也可送你们一些尝尝。” 郑清源平时说话,总有几分笑不达眼底的感觉,但是一说起他夫人来,整个人都有种微妙的炫妻感,倒是让唐时锦的好感度提升了几分。 她扫眼旁边的店铺,心里也在琢磨。 对她来说,纸鸢、书包,这些全都是在赚快钱,是初期积累成本的方式,但是之后呢?她要选什么做为一个阶段性的事业? 她的财运,她的空间,都算金手指了。 她从不依赖金手指,但更不会抱着金手指要饭,所以她应该怎么用,才能把灵泉安全的用起来? 她初步的想法有两个,一个是种药材,一个就是做调料。 这两种都是最不容易暴露的,在她无权无势的时候,不失为一个好门道。 等她回去看看种植情况,好好筹划筹划。 三人进了二楼雅间,不一会儿,就有人绕过屏风进来了。 郑清源笑着站起来,道:“夫人,来我与你介绍,这位便是成衣铺的罗老板,这位便是我与你提过的唐小友。” 郑夫人生的小巧娟秀,依依福礼:“罗娘子,唐小娘。” 郑清源笑道:“内子这家酒楼,菜品算得不错,两位好好尝尝。” 唐时锦两人都笑应了。 先上来的是一个布袋鸡,这是一种在鸡肚里填海味的菜,肉煮的酥松,一端上桌,拿筷子一划,内馅露出,肉鲜馅嫩,肥而不腻。 唐时锦吃的赞不绝口。 她本来就是个吃货,接连上了几道,都做的火候十足,各有特色。 唐时锦上一道赞一道,彩虹屁吹的十分真诚,郑夫人也不由眉开眼笑。 然后唐时锦指着道:“郑老板,请恕我厚脸皮,能不能把这道糖酱鸡块和蒸丸,再给我做一回,我带回去给舍弟尝尝?” 郑清源笑道:“自然可以!” 然后郑夫人就叫了小二进来,吩咐了下去。 郑清源叫夫人来,是一种亲近的表示。 而她不见外的开口要菜,又提起幼弟,同样是。 两人相谈甚欢。 吃过饭,郑清源亲拟了契书,第一种要了二千,第二种要了一千六,足足的三千多个,然后慷慨的约定,一个月内交货。 罗娘子不识字,唐时锦是会看不会写,然后她看了一遍,又改了一处,三人按了手印。 第47章 旁人没有的本事 郑清源一脸认真,甚至还带了些不好意思:“虽然确实与那书包很搭,但是,旁处要做同样的,又有何难?有许多竹工坊,不出五日就能做得,且比这更好,更漂亮,你说是不是?” 唐时锦点了点头:“郑老板说的对。” 郑清源微笑道:“但唐小友虽然年纪轻轻,却当真是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郑某对小友极为欣赏,故此,纵是多等几日,郑某也仍愿与小友做这门生意。 唐时锦听明白了。 这人不差钱儿,买谁的都是买,甚至对那三成回扣也不甚在意。 但他觉得她是个人才,所以想顺便把她“收归已用”。 正常来说,一个小村姑,哪怕有几分聪明,终究是没根没蒂的浮萍,所以遇上这么个肯赏识她的“伯乐”,现成的靠山,哪有不答应的?必定会感激之极,甚至会为此忠心耿耿,尽心辅佐等等。 但,唐老大是谁? 小时候混街面儿就是扛把子,一个小州小县的富二代,就想收她当小弟? 门儿都没有! 你想当老子的小弟,老子还得考虑考虑呢! 唐时锦脸上神情不变,微笑道:“多谢郑老板赏识。我可以说句大话,郑老板选我合作,是绝不会后悔的,我自然有旁人没有的本事。” 郑清源挑眉:“哦?” 唐时锦道:“敢问郑老板,你做生意,是不是为了赚钱?” 郑清源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自然。” “今日咱们这个书包的生意,你是想他赚钱,还是想他不赚钱?” 郑清源还真的想了想。 虽然这批书包,不赚钱他也不在乎,但是若能赚到钱,自然更好,到时候他的好二弟那边,那母子俩人,必定寝食难安。 他便笑道:“当然也是赚钱才好。” “所以啊,所以郑老板,必须与我合作。” “这却是为何?” 唐时锦笑道:“我与两位同样是一见如故,便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她略倾前,声音极小:“我财运贯顶,与我合作,稳赚不赔。” 郑清源皱了下眉。 他道:“唐小友,这个笑话并不好笑。” 唐时锦比他还淡定,眉梢一挑:“如果这不是个笑话呢?” 郑清源皱起了眉头,看着她。 唐时锦笑道:“不然这样好了,今日我们就打个赌,阿姐,你这铺子里有没有压着的货?我去试着卖一卖。” 郑清源道:“我知你口才极佳,自然是能卖的。” “郑老板放心,”唐时锦笑道:“我今日炫的是财运,而非口才。” 罗娘子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两人三下两下已经说定了,她只好带着她过去了。 然后她随手挑了一件襦裙。 这件襦裙黄底红线,绣的是朱槿,其实十分精致华美,原本要价二十两,如今已经落到了十六两,仍旧卖不出去。 但布料好,绣工也好,卖十六两已经赔了,再落不下价儿来。 偏颜色鲜嫩,不适合夫人们穿,少女们又很少穿这么华贵的衣服,在这小县城里,已经压了大半年了,再压下去,颜色都要不光鲜了。 罗娘子解释了两句,就把这件衣裳给她了。 唐时锦拿了铜熨斗,放上炭,仔细的熨平了每一丝褶皱。 罗娘子这家店,是县城的老字号,熟客还是很多的,起先并没有人注意到唐时锦,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巧了,这会儿生意倒是不错,客人络绎不绝,而且进了店的店人,总会买些东西。 隔了大约一刻钟,有一对母女模样的人,急匆匆走了进来。 罗娘子显然认识她,上前笑道:“朱夫人,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嗯,”朱夫人道:“我过来看看,你们店里有没有……” 一句话说了一半,她忽然一眼看到了唐时锦手里的衣服,不由得眼睛一亮,立刻走了过来,细看了一番,越看越满意。 她道:“这件衣服多少钱? 唐时锦眼都不眨就翻了三倍,而且老老实实一个字废话都没说,“夫人,五十六两银子。” 罗娘子咽了咽唾沫,没说什么。 朱夫人用手丈量了一下,就是一喜:“槿儿快试试!” 于是那少女就进房换上,试了试,难得的是腰身极为合适,一点都不用改,而且很衬她的肤色,看上去娇俏又甜美。 周夫人笑道:“不错不错!这件衣服我要了!” 罗娘子咳了一声,笑道:“刚好我这儿有一条腰襴,配起来刚刚好,便送给夫人了。” 她急招呼人去拿,一边又闲聊似的问她:“怎么要这么急?” “别提了!”朱夫人道:“还不是我养的这个小混蛋,就是个不省心的!” 她轻轻拍了身边的少女,少女爱娇的扭了扭腰,周夫人笑道:“我这姑娘小名叫槿儿,明日便是及笄之礼,原本早就备好了衣裳。谁知道就是方才试的时候,不小心把一盒胭脂跌在了身上,染了一道,只怕洗不干净,如今赶着绣一件也来不及了,只能出来买,走了几家都没有绣朱槿花的,纵有,也不好,没想到你这儿恰好有,倒是帮了我的大忙。” 两人说笑了半天,朱夫人才走了。 送走了她,罗娘子转头看着唐时锦,一时失语,半晌才道:“你就按十六两给我,余下的,是你的。” “不必,也就是运气好,赶了个巧宗儿,”唐时锦道:“先平了店里的帐,余下的,就算我与阿姐请诸位的,大家平分了罢!” 几十两,一人能分不少了!众人全都欢喜不尽。 郑清源一直在后头看着,全都看在眼中,不由微微皱眉。 在他看来,世上哪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可是她与他打赌,应该是临时起意,罗娘子也没离开,哪有时间安排这么一场双簧?难道是她提前料到了,事先布置? 但他并没说这生意不做了,她唱这么一出,又有何意义? 他是个谨慎的人,虽然这什么财运,听起来完全像胡说八道,但他仍是没有直接否决,而是心中迅速权衡。 若这是手段,那这小姑娘确实聪明。 若这不是手段……那就有点可怕了。 必须查清楚! 于是郑清源把她带到一边,才道:“我店铺里有一方砚台,据说是个古物,也是压了半年的货了。不如就借唐小友的财运,帮我卖出去如何?” 唐时锦点了点头:“可以试试。” 他就带着她回了铺子。 然后拿了一方砚台给她,唐时锦小心的托着看了看。 她虽然也玩过一阵子古董,但纯粹是装逼,完全不懂这个。 看这方砚台,黑中透金,宛如铜制,而周围镂空,雕的似乎是鱼戏莲叶,极为精致,但砚池的部位并不是纯平的,而是微微凹下,感觉就像被人用过一样。 唐时锦问:“这是什么古物?” 郑清源坦然道:“只知是唐代的砚台,但具体有什么门道,我还真不知道。这是当时有人欠帐,以此抵债的。” 唐时锦也没多问,点了点头,道:“这砚台卖的多少银子?” 郑清源道:“我卖的是五十两。” 才五十两?这么说唐朝,距离这个所谓的大庆朝时间应该不算久。 唐时锦就掏出五十两银票:“那我买了。” 郑清源道:“你这是何意?” 第49章 一辈子的噩梦 郑清源收起契书笑道:“锦儿你既要做生意,印章是常用的,你若不嫌弃,回头我找人帮你刻一枚,青田石的如何?” 唐时锦笑道:“当然不嫌弃,那我就先谢啦!” 然后郑清源要叫马车送她回村,唐时锦拒绝了,郑清源两口子这才走了,唐时锦自己提着两个罐子一个点心篮子,安步当车,慢悠悠的往城门口走。 走出几步,在街边看到一个小叫花子,就招了招手把他叫过来,问他:“花狼呢?” 小叫花子道:“你要找他?” 唐时锦点了点头,那小叫花子就去了,不一会儿,花狼就过来了,唐时锦低声道:“你有没有办法弄到没什么味道的迷香?若有什么能让人闻到就头痛,或者怎样的毒烟毒粉也行。” 花狼愣了愣,表情就有点古怪,看着她。 唐时锦反倒放心,心说这小屁孩儿很知道什么事情能干什么事情不能干。 然后她道:“你别担心,我只是为防万一,若是有人害我,我用来反击而已,我不会无缘无故去害人的。” 花狼抬眼看她,她定定的与他对视。 他犹豫了一下,就道:“你等等。” 然后他就跑开了,不一会儿,就回来,把手里的东西塞给她:“纸包里是香块,味道很淡,小半个时辰就散,闻到就会昏迷,醒来还会头痛。瓶子里是一种毒.粉,平时没事,遇水便融,嗅到会短暂昏厥,触到的皮肤还会起疹子。你小心。” 唐时锦道:“多谢。” 她把罐子随手分了一个给他:“请你吃晚饭。” 花狼没说什么,就接了,唐时锦这才慢悠悠的走了。 她确实只是以防万一,她做生意的事情,谁知道哪会儿就会传到唐家人耳朵里,到时候她总得有所应对。 回了家,贺元宵帮着把买的米面粮食,倒进买来的缸里,靠墙一排四个米缸,全都有大半缸,看着还挺富裕的。 磊哥儿自己在家念了一天书,一见她回来,就乐颠颠的迎上来,跟进跟出的叨叨:“阿姐,我把三百千全背过啦!炎叔把三字经全都教给我啦!他说以后再教我千字文!” 唐时锦看这孩子一脸喜滋滋,居然是真的喜欢念书,内心暗暗的给他掬了把同情泪……又有一点点,对,只是一点点微妙的羡慕,道:“磊哥儿好厉害!” 小睫毛精顿时笑弯了眼,那个欢喜劲儿都要溢出来了。 唐时锦亲了亲他脑门,把带回来的点心让他先吃着,看了看带回来的菜是糖酱鸡块,就叫贺元宵回家拿了块豆腐来,准备做草鱼炖豆腐。 贺元宵蹲在旁边帮忙清鱼,一边就汇报工作:“我把他们叫到北边空地上做杯子了,你那边商量好了没有?我们要做多少?” 唐时锦道:“商量好了,要三千多个,你把工钱提到20文一天,然后跟他们说,一定要往好了做,不好的可是白费工夫,人家不要的。你到时候一定要好好检查。” “三千多个!”贺元宵惊讶出声,好半天才道:“你放心,我都跟他们说了,不好就换人,我一个个都会细看的。” “对了,”唐时锦道:“这会儿一共几个人?” “还是他们几个啊!”贺元宵道:“我没加人。” 唐时锦道:“若是碰上手巧的,加几个也可以,快一点儿交了,咱们还可以做别的。” “哦,行!”贺元宵点头:“正好这几天有不少人找我们呢,那我再挑几个。对了,我想着可以叫那些十来岁的半大孩子帮忙打磨,五六文钱一个工就行,不然那些人自己磨,也不少费工夫,还费工钱。” 唐时锦夸他:“不错不错,能想到这个,元宵当真机灵。” “嘿嘿。”贺元宵很高兴,“也没什么,就不小心想到了。” 唐时锦又道:“还有个事儿,你们千万不要跟人家说,咱们是跟谁做生意,自古财帛动人心,虽然咱们不怕,但也要避免麻烦。” 贺元宵连连点头:“我明白的。” 两人一边聊着,也就把菜做好了,来不及蒸馒头,唐时锦直接焖了白米饭,然后端上桌之后,看到磊哥儿还抱着书念,她就想起来,双手合了个喇叭,向着上头大叫:“炎柏葳!炎柏葳!” 上头很快传来应声:“哎~” “下来吃饭~~” “好咧~~” 炎柏葳不一会儿就下来了,手里提着一只兔子,一只山鸡,随手扔在了灶房门前,笑道:“你怎知我没吃饭?”一边就洗了手坐下了。 估计是有功夫光环在,贺元宵态度大变,还冲他笑了笑。 唐时锦给他盛了饭,一边道:“吃过饭给磊哥儿讲讲书?” 炎柏葳笑道:“可以。” 他试着喝了一勺鱼汤,顿时就满意的弯了弯眼。 然后他自己去拿了碗来,盛了一碗鱼汤,道:“每顿饭没喝汤就跟没吃饭一样。” 贺元宵道:“我也是我也是!” 他跑去拿了三只碗,直接抱在怀里,给三人分别盛了,但是桌子太小,根本没处放,只能放在脚边。 炎柏葳道:“你这桌子也太小了,改天我帮你做个大的。” 唐时锦嗯了一声:“好。” 她想了想:“你们说我要不要现在就买点儿家具啊?” 贺元宵道:“你不怕你那个后娘知道了,闻腥就上?” 她道:“可是真的不大方便啊!” 贺元宵想了想:“要不这样,我大哥虽然手艺不咋好,但是也会打柜子什么的,我明儿跟他说,让他约两个会干木匠活儿的,悄悄的给你打两个柜子,一个八仙桌,先这么凑合用着,等过了这一阵子再说?” 唐时锦一想也是:“我看行。” 村里的标准陈设,就是迎门一张供桌,然后是大八仙桌,两边放太师椅,然后大多的人家,会在八仙桌下头放个矮桌,平时塞进去,吃饭的时候拖出来,一家人就在这上头吃饭。 然后两边摆两个顶箱柜,这是一种非常高的柜子,几乎顶着屋顶,分上下两层,把一个长方形的大间,给隔成三间,两边儿算是卧室,然后床头摆矮柜和箱子之类的。 富裕一点的人家,还会把两个柜子背对背放着,外头摆个博古架,里头放柜子这样。 她倒不用完全按村里的习惯来,不过用柜子隔出卧室来,还是必要的,不然总觉得跟睡操场一样,隔这么老远的睡个人。 唐时锦道:“再给磊哥儿打个书橱……对了炎柏葳,除了三百千,我还能给磊哥儿买什么书啊?” 炎柏葳道:“《论语》、《朱子家训》、《增广贤文》、《幼学琼林》都可,余外便是四书之类略深的了。” 唐时锦嘟囔了一遍:“论语朱子家训增广贤文幼学琼林……” 炎柏葳挑眉道:“你的记性也好的很!” “那是!”唐时锦随口道:“天生聪明没办法!” 心里却是一动,心说这不会也是因为喝了灵泉水?她以前脑子可没这么灵光!真一点不夸张的,同样的目标,要花别人双倍的努力才能做到。 数学是唯一不错的,但英语法语这种……那真的是一辈子的噩梦,考试的时候把卷子放她跟前儿她都抄不完,因为人家抄单词是一个词一个词的抄,她抄,一个字母一个字母的抄…… 后来恶补的时候,天天晚上学到凌晨两点,第二天还要云淡风轻的装逼:“哦,没什么,成年人总有点夜生活的。” 闹的人人都以为唐总潜过一个加强连,事实上她坐拥无数俊男美女还是个雏,这谁敢信?? 一想就是一把辛酸泪。 第48章 炫妻 唐时锦道:“我虽然有信心能把它卖出去,但就怕耗费时间很长,我们总不能在店里待个一天半天的,所以我索性把它买下来,说不定可以缩短一下时间,也省得我们枯等。” 郑清源眉头紧皱,心说越来越玄乎了…… 唐时锦随即一笑,道:“郑老板不用担心,毕竟是在你的店里,等卖得了银两,刨除成本,我们五五分。” 郑清源也不多说,就在后头喝茶等着。 然后唐时锦这次也不进柜台了,直接在外头凳子上坐着。 隔了一会儿,有个穿着文士衫的书生,带着个小厮,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进来,买了几刀宣纸,就要往外走的时候,却忽然听到什么似的一偏头,就看到了那方砚台。 然后老书生双眼猛然睁大,一把抓过了砚台,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着。 唐时锦也不阻止,由着他看,足过了一刻钟,他才颤声道:“你这……这砚台你是从何处得来?” 唐时锦道:“这是我刚刚买到的。” 老书生道:“是多少钱子买的?我翻倍买下!” 唐时锦:“我不卖。” “为何不卖?”老书生急道:“你想要什么?我可以高价买下!” 她道:“你能出多少?” 老书生道:“二百两!” 唐时锦笑了一下:“老先生,有钱难买心头好……这么着,五百两,少一文都不成。” “五百两!五百两……”老书生掐着胡子来回转了转,然后一咬牙:“好,就五百两!” 他立刻就叫小厮回去取银票。 连郑清源都惊呆了。 他万万没想到,这老书生貌不惊人,居然一出手就是几百两银子!更没想到,唐时锦居然真的把这砚台给卖了? 等小厮取了银票过来,郑清源道:“还未请问老先生姓甚名谁?” 那老书生没理他,倒是小厮道:“我们老爷姓廉,人称廉二爷!” 什么?廉二爷?画疯子? 郑清源这回是真的惊呆了。 廉二爷才名远播,是绝不可能帮唐时锦做戏的,所以,她的“财运贯顶”居然是真的?? 唐时锦这会儿,正若无其事的与那廉二爷说话:“廉二爷,砚台我卖给你了,你倒是给我讲讲这砚台好在何处,也叫我长个见识。” 廉二爷正如获至宝般拿着那砚台摩挲,一边笑道:“告诉你也无不可,这叫蛤蟆砚,乃是画圣吴道子用过的宝砚!!” 唐时锦愣了愣:“蛤蟆砚?” 她心说这也太难听了? 然后廉二爷给她讲了个故事,说是吴道子幼年时,来到崆峒山中,向崆峒道人拜师学艺。 道人就把他领到影壁墙旁,指着一块牛槽般大的蛤蟆石,让他磨石为墨,在墙上描画世间万物。然后吴道子就画了三年,硬把蛤蟆石,给磨成了一个小小的蛤蟆砚。崆峒道人就把蛤蟆砚送给了他,他就下山了。 种种。 唐时锦诧异的道:“那你怎知,这就是蛤蟆砚?” 廉二爷一脸“无知的俗人啊”的表情,“这砚台拿在手中时,能隐约听到木鱼声声,你竟没听到?” 唐时锦:“……??” 老子是真没听到。 难道学渣不配听到?? 她默默的看着他兴致勃勃的走了。 一转头时,郑清源的神情,已经抑不住兴奋了:“唐小友,你既然有这样的本事,为何还要……如此辛苦?” 唐时锦定了定神。 她正色道:“郑老板,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所有上天赠送的礼物,早已经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郑清源一愣。 唐时锦神情认真:“我怕有一天上天要我还。所以我从来不依赖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我宁可靠着自己的努力,一板一眼的做生意。” 四目对视,郑清源良久无言。 直到这时,他才像她说的,忘掉了年龄身份,开始正视这个小姑娘,甚至莫名的生出一种……仰望之感。毕竟如果他拥有这样玄之又玄的本事,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保持清醒。 然后唐时锦把手里的银票,分了二百两给他,然后又给了他二百两:“劳烦郑老板,帮我把这二百两,捐进善堂。” 郑清源更是惊愕。 但是在这一刻,他坚定了与她做生意的念头。 不管从哪方面来说,他都绝不会放过这样的合作伙伴! 郑清源的态度,瞬间尊重了许多,然后他派人去请了罗娘子来,又叫小厮去请了夫人,去了郑夫人开的三尺楼。 郑清源给她们介绍:“内子的脾气有些古怪,专爱这烹饪之术,你瞧这三尺楼,还有旁边的大料坊、酱菜铺子,大多是她自己琢磨出来的,回头带你们去认认门儿,也可送你们一些尝尝。” 郑清源平时说话,总有几分笑不达眼底的感觉,但是一说起他夫人来,整个人都有种微妙的炫妻感,倒是让唐时锦的好感度提升了几分。 她扫眼旁边的店铺,心里也在琢磨。 对她来说,纸鸢、书包,这些全都是在赚快钱,是初期积累成本的方式,但是之后呢?她要选什么做为一个阶段性的事业? 她的财运,她的空间,都算金手指了。 她从不依赖金手指,但更不会抱着金手指要饭,所以她应该怎么用,才能把灵泉安全的用起来? 她初步的想法有两个,一个是种药材,一个就是做调料。 这两种都是最不容易暴露的,在她无权无势的时候,不失为一个好门道。 等她回去看看种植情况,好好筹划筹划。 三人进了二楼雅间,不一会儿,就有人绕过屏风进来了。 郑清源笑着站起来,道:“夫人,来我与你介绍,这位便是成衣铺的罗老板,这位便是我与你提过的唐小友。” 郑夫人生的小巧娟秀,依依福礼:“罗娘子,唐小娘。” 郑清源笑道:“内子这家酒楼,菜品算得不错,两位好好尝尝。” 唐时锦两人都笑应了。 先上来的是一个布袋鸡,这是一种在鸡肚里填海味的菜,肉煮的酥松,一端上桌,拿筷子一划,内馅露出,肉鲜馅嫩,肥而不腻。 唐时锦吃的赞不绝口。 她本来就是个吃货,接连上了几道,都做的火候十足,各有特色。 唐时锦上一道赞一道,彩虹屁吹的十分真诚,郑夫人也不由眉开眼笑。 然后唐时锦指着道:“郑老板,请恕我厚脸皮,能不能把这道糖酱鸡块和蒸丸,再给我做一回,我带回去给舍弟尝尝?” 郑清源笑道:“自然可以!” 然后郑夫人就叫了小二进来,吩咐了下去。 郑清源叫夫人来,是一种亲近的表示。 而她不见外的开口要菜,又提起幼弟,同样是。 两人相谈甚欢。 吃过饭,郑清源亲拟了契书,第一种要了二千,第二种要了一千六,足足的三千多个,然后慷慨的约定,一个月内交货。 罗娘子不识字,唐时锦是会看不会写,然后她看了一遍,又改了一处,三人按了手印。 第50章 念书催学渣之眠 炎柏葳看她走神儿,也没再问,反而趁机又多盛了一碗鱼汤。 四个人心满意足的吃完了一顿饭,磊哥儿迫不及待的拿着书过来,让他给讲解,炎柏葳也不用看,就悠闲的坐着,对答如流。 唐时锦和贺元宵在屋里走来走去,商量着要打什么家俱比较好。 就在这时,暮色之中,有人快步走了过来,推开柴门,飞快的闪身进来,正要张口叫人,却猛然听到了炎柏葳的声音。 那人脚下一顿。 然后又听到了贺元宵的叽叽喳喳声,他在原地迟疑了一下,然后又迅速出门走了。 炎柏葳挑了挑眉,嘴上没停,继续给磊哥儿讲解。 等唐时锦出来,天都黑了,炎柏葳跟她道:“刚才有个穿文士衫的年轻人过来,不知道为什么,又走了。” 文士衫?年轻人?渣渣兄? 唐时锦挑了挑眉,“知道了。” 然后两人都起身告辞,唐时锦翻了翻贺家送来的旧衣,找了一块旧帕子出来,然后跑出去扔到地上,拿脚搓了半天,然后又抖干净,找出几块小碎银子和两枚当十的铜钱,两枚小平钱,统共凑了二两多银子,看起来特别真实。 然后她把花狼给的毒.粉倒出来一半儿,跟土掺和掺和,小心的洒到了帕子里头,系起来,暂时先藏进了空间里。 进屋时,磊哥儿仍旧在小声背着诗文,见她进来,兴致勃勃的道:“阿姐,我教你三字经?” “三字经我会啊!”唐时锦一边拿棍子顶住门,一边大言不惭道:“三字经这种还用学?” 磊哥儿道:“那你背一遍?” “啊?”这么严格的么?? 唐时锦心虚的咳了一声,只好背道:“人之初,性本善……”一直背到了“夫妇顺”,下头就开始磕巴。 磊哥儿无比认真负责的教她:“曰春夏,曰秋冬……” 他背了一小段儿,道:“阿姐?” 他家阿姐已经秒睡了过去……念书催学渣之眠,诚不欺我也,临睡之前她甚至还在想,以后睡不着就叫小睫毛精给背段儿书,效果绝对好~ 第二天她仍旧跟着贺家马车进县城,然后跟罗娘子商议着,签了一份两人这边的契书。 罗娘子心中有数,这书包能卖到这个价儿,能卖这么多,完全是她的功劳,不在于东西。 于是在她的坚持之下,两人是按三七分的,她七,罗娘子三。 签完了,罗娘子还拎了一包衣服出来:“不几天就秋寒了,我给你和你弟弟,各收拾了两身衣裳,你一起带回去。” 她一张嘴,她就道:“别推,好好拿着就是了!我是开铺子的,还能少了衣裳?” “我不推,”唐时锦笑着道:“我自个儿拿太招眼儿,等回头元宵哥过来,我让他帮我拿。” 罗娘子愣了愣,点点头:“也成。” 然后唐时锦背着竹篓儿去了崇文书局,那掌柜还认识她,态度倒是十分殷勤。 唐时锦把炎柏葳说过的几本,和掌柜的推荐的几本,全都买了,还让他帮忙挑了笔墨纸砚,林林总总,买了一大包,算下来足足花了四十多两银子。 然后想着贺十五要帮忙打家俱,就又买了些吃的。 试了试份量还挺沉,于是就折回去,叫罗娘子派个马车送了她一程。 快到村口时就下了马车,然后背着竹篓往家走,走了一半儿,却见前头,唐时珩正在跟一个小娘子说话。 跟他说话的小娘子姓周,是里正的小女儿,名叫周玉儿,长的其实很漂亮,就是稍胖了点儿,一笑起来泪沟陷进去,就显得有点憨憨。 说真的,渣兄虽然渣,但在竹林村,绝对算是个村草。 长的好看,说话和气,天天穿着个文士袍子人模狗样的,不少姑娘看到他就脸红,尤其这个周玉儿,真的是头号迷妹,她爹和唐有德天天明争暗斗的,可这小姑娘就是天天追着唐时珩跑。 从这一点上来说,周里正确实是个疼孩子的,就算这样,也没动小姑娘一指头。 唐时锦心里思量,慢慢的走了过去。 唐时珩立刻看到了她,冲她一笑,唐时锦眼皮待抬不抬的顿了顿,然后就直接往前走了。 唐时珩不一会儿就追了上来,温文尔雅的道:“怎么了?二丫儿,竟连我也不理了?” 后头周玉儿恋恋不舍的看着他们,两人又走出了一段路,唐时珩续道:“二丫儿,这些日子,你过的可好?” 唐时锦道:“挺不错的,反正比在那女人手底下强。” 她顿了一下:“对了,你以后别叫我二丫儿了,断亲书都签了,还叫什么排行?” 唐时珩脸色微变。 但随即摇头一笑,道:“那我叫你锦儿罢。” 他叹了口气:“锦儿,我知道你心里有主意,想必觉得出来也有出来的好处……故此当时也没挡着你。只是这几日不见,心里也是十分挂念,听说你与豆腐坊走的近,有人照应着也好,那贺元宵倒是个活泼爽朗的好孩子……” 他叨叨不停。 唐时锦不接他的话茬儿,只闷头往前走。 唐时珩又道:“这些日子,听闻你时常上县城?这世道人心险恶,你小小年纪,还是要多加小心……” 然后又是好一番叨叨。 唐时锦听着都有点儿想乐。 怎么说呢,真好心和假好心,其实很容易区分。 真好心的,说的是“如何解决困难”,或者说“我要怎么才能帮你”。 但假好心,全都是轻飘飘的“你要小心”,实际问题半句没有!这跟多喝热水大概是异曲同工。 眼看着都要走到她家了,唐时锦看不远处就有村里人,这才站住脚,道:“多谢唐小郎,我先走了。” “锦儿,”唐时珩道:“我这些日子与你可能不能常见,自你走后,二娘她益发的捉摸不透,我想买些诗书她都要大骂一场,我的日子也十分艰难,故此也帮不到你什么,你也要小心……” 唐时锦感觉到不远处的妇人,已经注意到他们了,于是露出纠结的神色,然后从袖袋……其实是从空间里取出了手绢包,低声道:“这是我攒下的一点碎银子,你可用的着?” 唐时珩还真没想到她能有银子,这次只是来联络一下感情的。 但有银子,却是意外之喜! 唐时珩十分动情的道:“多谢锦儿了。” 一边伸手拿过了银子。 唐时锦点了点头,“你好自为之,以后就不要见面了。”一边就扭头跑了,小跑着爬上山坡,回了家。 唐时珩捏了捏手帕包,心里有些高兴,看不远处几个妇人,正目不转晴的看着他,不由得咳了一声,转身走了。 唐时锦回家卸下背篓,立刻跑着上了山,跑到炎柏葳院中,一见他居然在,她立刻道:“快快!扶我上树!” 炎柏葳:“……??” 第49章 一辈子的噩梦 郑清源收起契书笑道:“锦儿你既要做生意,印章是常用的,你若不嫌弃,回头我找人帮你刻一枚,青田石的如何?” 唐时锦笑道:“当然不嫌弃,那我就先谢啦!” 然后郑清源要叫马车送她回村,唐时锦拒绝了,郑清源两口子这才走了,唐时锦自己提着两个罐子一个点心篮子,安步当车,慢悠悠的往城门口走。 走出几步,在街边看到一个小叫花子,就招了招手把他叫过来,问他:“花狼呢?” 小叫花子道:“你要找他?” 唐时锦点了点头,那小叫花子就去了,不一会儿,花狼就过来了,唐时锦低声道:“你有没有办法弄到没什么味道的迷香?若有什么能让人闻到就头痛,或者怎样的毒烟毒粉也行。” 花狼愣了愣,表情就有点古怪,看着她。 唐时锦反倒放心,心说这小屁孩儿很知道什么事情能干什么事情不能干。 然后她道:“你别担心,我只是为防万一,若是有人害我,我用来反击而已,我不会无缘无故去害人的。” 花狼抬眼看她,她定定的与他对视。 他犹豫了一下,就道:“你等等。” 然后他就跑开了,不一会儿,就回来,把手里的东西塞给她:“纸包里是香块,味道很淡,小半个时辰就散,闻到就会昏迷,醒来还会头痛。瓶子里是一种毒.粉,平时没事,遇水便融,嗅到会短暂昏厥,触到的皮肤还会起疹子。你小心。” 唐时锦道:“多谢。” 她把罐子随手分了一个给他:“请你吃晚饭。” 花狼没说什么,就接了,唐时锦这才慢悠悠的走了。 她确实只是以防万一,她做生意的事情,谁知道哪会儿就会传到唐家人耳朵里,到时候她总得有所应对。 回了家,贺元宵帮着把买的米面粮食,倒进买来的缸里,靠墙一排四个米缸,全都有大半缸,看着还挺富裕的。 磊哥儿自己在家念了一天书,一见她回来,就乐颠颠的迎上来,跟进跟出的叨叨:“阿姐,我把三百千全背过啦!炎叔把三字经全都教给我啦!他说以后再教我千字文!” 唐时锦看这孩子一脸喜滋滋,居然是真的喜欢念书,内心暗暗的给他掬了把同情泪……又有一点点,对,只是一点点微妙的羡慕,道:“磊哥儿好厉害!” 小睫毛精顿时笑弯了眼,那个欢喜劲儿都要溢出来了。 唐时锦亲了亲他脑门,把带回来的点心让他先吃着,看了看带回来的菜是糖酱鸡块,就叫贺元宵回家拿了块豆腐来,准备做草鱼炖豆腐。 贺元宵蹲在旁边帮忙清鱼,一边就汇报工作:“我把他们叫到北边空地上做杯子了,你那边商量好了没有?我们要做多少?” 唐时锦道:“商量好了,要三千多个,你把工钱提到20文一天,然后跟他们说,一定要往好了做,不好的可是白费工夫,人家不要的。你到时候一定要好好检查。” “三千多个!”贺元宵惊讶出声,好半天才道:“你放心,我都跟他们说了,不好就换人,我一个个都会细看的。” “对了,”唐时锦道:“这会儿一共几个人?” “还是他们几个啊!”贺元宵道:“我没加人。” 唐时锦道:“若是碰上手巧的,加几个也可以,快一点儿交了,咱们还可以做别的。” “哦,行!”贺元宵点头:“正好这几天有不少人找我们呢,那我再挑几个。对了,我想着可以叫那些十来岁的半大孩子帮忙打磨,五六文钱一个工就行,不然那些人自己磨,也不少费工夫,还费工钱。” 唐时锦夸他:“不错不错,能想到这个,元宵当真机灵。” “嘿嘿。”贺元宵很高兴,“也没什么,就不小心想到了。” 唐时锦又道:“还有个事儿,你们千万不要跟人家说,咱们是跟谁做生意,自古财帛动人心,虽然咱们不怕,但也要避免麻烦。” 贺元宵连连点头:“我明白的。” 两人一边聊着,也就把菜做好了,来不及蒸馒头,唐时锦直接焖了白米饭,然后端上桌之后,看到磊哥儿还抱着书念,她就想起来,双手合了个喇叭,向着上头大叫:“炎柏葳!炎柏葳!” 上头很快传来应声:“哎~” “下来吃饭~~” “好咧~~” 炎柏葳不一会儿就下来了,手里提着一只兔子,一只山鸡,随手扔在了灶房门前,笑道:“你怎知我没吃饭?”一边就洗了手坐下了。 估计是有功夫光环在,贺元宵态度大变,还冲他笑了笑。 唐时锦给他盛了饭,一边道:“吃过饭给磊哥儿讲讲书?” 炎柏葳笑道:“可以。” 他试着喝了一勺鱼汤,顿时就满意的弯了弯眼。 然后他自己去拿了碗来,盛了一碗鱼汤,道:“每顿饭没喝汤就跟没吃饭一样。” 贺元宵道:“我也是我也是!” 他跑去拿了三只碗,直接抱在怀里,给三人分别盛了,但是桌子太小,根本没处放,只能放在脚边。 炎柏葳道:“你这桌子也太小了,改天我帮你做个大的。” 唐时锦嗯了一声:“好。” 她想了想:“你们说我要不要现在就买点儿家具啊?” 贺元宵道:“你不怕你那个后娘知道了,闻腥就上?” 她道:“可是真的不大方便啊!” 贺元宵想了想:“要不这样,我大哥虽然手艺不咋好,但是也会打柜子什么的,我明儿跟他说,让他约两个会干木匠活儿的,悄悄的给你打两个柜子,一个八仙桌,先这么凑合用着,等过了这一阵子再说?” 唐时锦一想也是:“我看行。” 村里的标准陈设,就是迎门一张供桌,然后是大八仙桌,两边放太师椅,然后大多的人家,会在八仙桌下头放个矮桌,平时塞进去,吃饭的时候拖出来,一家人就在这上头吃饭。 然后两边摆两个顶箱柜,这是一种非常高的柜子,几乎顶着屋顶,分上下两层,把一个长方形的大间,给隔成三间,两边儿算是卧室,然后床头摆矮柜和箱子之类的。 富裕一点的人家,还会把两个柜子背对背放着,外头摆个博古架,里头放柜子这样。 她倒不用完全按村里的习惯来,不过用柜子隔出卧室来,还是必要的,不然总觉得跟睡操场一样,隔这么老远的睡个人。 唐时锦道:“再给磊哥儿打个书橱……对了炎柏葳,除了三百千,我还能给磊哥儿买什么书啊?” 炎柏葳道:“《论语》、《朱子家训》、《增广贤文》、《幼学琼林》都可,余外便是四书之类略深的了。” 唐时锦嘟囔了一遍:“论语朱子家训增广贤文幼学琼林……” 炎柏葳挑眉道:“你的记性也好的很!” “那是!”唐时锦随口道:“天生聪明没办法!” 心里却是一动,心说这不会也是因为喝了灵泉水?她以前脑子可没这么灵光!真一点不夸张的,同样的目标,要花别人双倍的努力才能做到。 数学是唯一不错的,但英语法语这种……那真的是一辈子的噩梦,考试的时候把卷子放她跟前儿她都抄不完,因为人家抄单词是一个词一个词的抄,她抄,一个字母一个字母的抄…… 后来恶补的时候,天天晚上学到凌晨两点,第二天还要云淡风轻的装逼:“哦,没什么,成年人总有点夜生活的。” 闹的人人都以为唐总潜过一个加强连,事实上她坐拥无数俊男美女还是个雏,这谁敢信?? 一想就是一把辛酸泪。 第51章 病发等死 看她自己就要往上爬了,他就抓住她上臂,然后提着她上了房顶,唐时锦一手抓住他稳住身体,迫不及待的往下看去。 现在她发现这屋子的位置是真的好,俯瞰全村儿有木有! 她跑的快,能看到渣兄正慢慢的往回走。 她那个手绢包脏的不行,渣兄这种酸文假醋的人,绝对忍不了,肯定要洗一洗,而且为了避免叫后娘看到,肯定不会在家洗…… 果然,快要走到家的时候,他就中途折了出去,村里几乎处处有水,他找了一处小河道,然后就蹲了下去。 唐时锦眼睛张的贼大,目不转晴的看着,一二三四五……渣兄一头栽进了水里。 噗哈哈哈哈! 唐时锦简直要乐死了,让你拿老子的银子!老子的银子是这么好拿的? 炎柏葳被她的神情弄的好奇极了。 可是一个村儿这么大,顺着她的眼神儿望过去,一时也没看到有什么特别的啊? 这种小河道本身就很浅,而且周围全是人,危险倒没什么危险的,不一会儿就有人奔过来,把唐时珩扶了起来,然后渣兄似乎是还没恢复过来,被人扶着走了,没有回身拣银子。 然后隔了大约半刻钟,有人从那儿走,然后看到什么似的一停,一弯腰,然后快步走了。 唐时锦眯着眼,仔细分辩了半天:“哎,炎柏葳!你看那个是不是贺大壮?就是抢你鹿的那个?” 炎柏葳看了几眼,点了点头:“就是他。” 唐时锦嘴角一弯。 村里百只耳千双眼,贺大壮拣到银子,肯定会有人看到,但是他这个人孔武有力,向来蛮不讲理,这银子啊……唐时珩是要不回来了。 真棒! 唐时锦满意的点点头。 炎柏葳问她:“你到底在看什么?” “去,”唐时锦随口道:“别瞎打听!” 呵?炎柏葳直接把小屁孩儿的手,从自己手臂上拉下来,然后他也不用回头看,直接整个人往下一飞……然后就站在院子里,抱臂看她。 唐时锦张大眼。 她无语的道:“你也太幼稚了!” 他道:“对,爷就是这么幼稚!” 唐时锦看了看周围,要爬下去,以她如今的身手,还真不大容易。 她想了想:“中午请你吃饭?” 炎柏葳老实不客气:“晚上也要。” “那算了,”她道:“其实也没什么好瞒着的,我在看唐时珩!” 炎柏葳一边跃上来一边问:“唐时珩是谁?”他顿了一下:“不会是你的兄弟姐妹?听说这村里姓唐的并不多?” 一边说一边伸手把她带了下来。 唐时锦道:“我不想提那家人,马上吃饭了,怪恶心的。” 炎柏葳看了她一眼,点点头,然后就溜达着跟她下去了。 贺大哥肯定是过了晌午才过来,所以中午就是他们三个加一个贺元宵,四个人吃饭。 家里还有炎柏葳昨天给的兔子山鸡,只是时间来不及了。 唐时锦想了想,先淘了大米小米煮上粥,然后拿一小瓢豆子,去跟同村人换了一把韭菜,然后又找了一家人,花了二十文买了一篓鸡蛋。 这会儿空间里种的菜好些都成熟了,她就把空间里种的韭菜掺了几根进去,直接摊菜饼子吃。 鸡蛋加一点点灵泉水,炒成鸡蛋朵儿,韭菜直接切了,肥肉切成比豆粒儿还小的小点儿,稍微下锅一炒,盛出来,然后搅成馅儿,只加盐,连五香粉什么的都没放,原汁原味儿。 乡下土灶,平底鏊子比现代大的多,足有脸盆口那么大,她喜欢摊圆形的菜饼,两张薄饼一合,边儿捏起来,在鏊子里摊的微微焦黄,香气四溢。 正忙着,就见有人进来了,唐时锦伸头一看不认识,就问:“你们找谁?” “是唐时锦?”那人一脸憨厚道:“我们是竹前村的石匠,一位姓炎的郎君从我们这儿定了一套桌凳。” “我订的!”炎柏葳已经听到了,从屋里出来,直接把院中间草成的桌子拆了,扔到一边:“放这儿。” 唐时锦挑了挑眉,就见石匠铺的人,已经把桌椅卸了下来。 在院子里露天放着,风吹日晒的,确实还是石桌方便,不过他订的这个石桌,可真够大的,足有平常的石桌两个那么大!而且石凳子足足订了八个,四个摆到桌子旁边,四个暂时堆在菜地篱笆旁,有客人来时可以用。 唐时锦一边飞快的擀面饼,一边道:“挺好!谢了!” 炎柏葳打发走了送货的,双手按着桌子,来回的转着按了半天,硬把桌子又按下去一寸,然后伸脚把下头的土踩实,问:“锦儿,今天中午吃什么?” 唐时锦道:“菜饼?其它来不及了,晚上做兔子吃。” 炎柏葳嗯了一声,抱肩倚在门口:“你还想吃什么?我回头抽空上趟山。” 唐时锦想了想:“我跟你上趟山行吗?” 炎柏葳问:“你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啊?”唐时锦道:“我就想看看深山里是什么样子的。” 炎柏葳有点犹豫,唐时锦抬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了?不方便?” 炎柏葳皱着眉道:“怎么说呢……上次我病发你可还记得?我自己也不知道何时会病发,若是我自己上山,就算中途病发,也至多回不来,但若是与你一起,万一我病发,你一人只怕危险。” 唐时锦有点吃惊,对他上下打量。 他的样子不像骗人,可是听他这个意思,他要是在深山病发,那就是等死? 那他还上山?还这么淡定?她不是没见过对生死豁达的人,却真没见过这么豁达的人! 唐时锦默默的点了点头:“哦!” 炎柏葳挑了挑眉。 他以为她会问他生了什么病,又或者要劝他以后不要上山,可是她什么也没说。 他忍不住道:“你不想跟我说点什么?” 她用“有什么好说的”的眼神儿看了看他,炎柏葳道:“你跟那个贺元宵倒是无话不谈。” “那怎么能一样?”唐时锦道:“元宵什么都不懂,我得教他,你……一看就是个腹中有成算的,我废这么多话干什么?” 炎柏葳有点好笑:“你这小孩儿,从哪儿学的这一肚子道理。” 两人一个门里一个门外的闲聊,炎柏葳的眼神儿,不时的从她手上掠过。 她两只手按着擀面棍儿,薄薄的面饼自动在转,手非常小,又白又细又秀气,动作却意外的洗练有力,几下子就是一张。 这小孩儿力气真的很大。 当时她救他的时候,扶他坐起来就很轻松,后来用小手儿托着他脑袋,慢慢放下的动作,更是轻松自在,他当时就印象深刻。 第52章 莲别三日刮目相看 说着话,贺元宵也过来了,他直接把驴车赶到了她家院门口,随手系住缰绳,提着一个包袱下来:“二丫儿!” 唐时锦伸头一看就知道,“这是罗娘子叫捎来的?” “对,对,”贺元宵道:“我从她门前头走,叫她叫住了,然后让我给捎回来的。” 唐时锦嗯了一声,让他放进屋,然后把一摞菜饼子十字切了,放进竹簸箩里,直接端上桌,盛了粥。 大家纷纷伸手拿了,一折就开始吃。 连贺元宵这种牛嚼牡丹的人都吃的直点头儿,接连吃了大半个,才空出嘴来夸道:“今儿这韭菜,味儿鲜极了!哪来的?” 唐时锦道:“跟周二家换的。” 贺元宵就是随口一问,也没再说,然后四个人把一大摞菜饼子全都吃完了,还意犹未尽。 其实唐时锦和磊哥儿饭量都小的很,一人也就吃一角,磊哥儿吃一角都撑的不行,但贺元宵和炎柏葳两个大男人,吃饭简直就是牲口,能吃她的七八倍,做多少都剩不下。 四个人吃完还没收拾呢,贺大哥就带着两个木匠过来了。 木匠都带着学徒,农闲的时候,村里人向来喜欢囤些木头,买下来也都不贵,直接拖过来就开始打家俱,贺元宵也是兴兴头头的两边儿跑,又忙着竹杯子,又帮忙锯木头,殷勤的很。 才忙了一个多时辰,就听村里闹了起来。 竹林村不算大,一嗓子能从村头嚷到村尾,唐时锦站在石凳上往下看,能依稀看到人好像聚在村东头。 不一会儿,贺元宵就带来了新鲜的八卦。 据说唐时珩上午在河边昏倒,头上跌的乌青一片,头发全湿透了,被人扶了回去。 回家没多大会儿,他就醒了,然后他就赶紧叫大丫儿去河边,说是要找丢了的银子。 大丫儿找了半天,只找到一小块碎银子,有一钱左右,然后唐时珩就说不对,就叫人打听是谁拣了去。 没多大会儿,就找到了贺大壮身上,然后朱氏就去他家要银子,贺大壮直接不承认,之前说看到了的半大小子,叫他一吓唬,也不敢做证了,吓的掉头跑了。 这不闹腾了半天,贺元宵过来的时候,朱氏正拍着大腿在贺大壮门口哭呢。 贺元宵问:“听说这银子是你给的?” 唐时锦点了点头,贺元宵叹了口气:“唉,我就知道你得心软!你家这些人,也就唐大哥人还不错,大丫儿我之前还觉得她好,但自从上回她冤枉你害人,我就再也没理过她了。” 炎柏葳留下来给磊哥儿讲书,句句听在耳中,不由抬头看了她一眼。 就在这时,人声渐渐走近,贺元宵站上石凳子往下一张,顿时眼都瞪大了:“不好!你那个后娘朝你家来了!” 唐时锦并不意外,挑了挑眉。 不一会儿,唐大丫扶着朱氏,就到了门前。 这会儿贺十五带着两个木匠,加上学徒和贺元宵,好几口子人,正干的热火朝天。 朱氏的眼神儿迅速扫过院中,眼中全是算计,旁人也在指指点点,低声议论。 唐时锦迎了出去,道:“朱娘子,诸位乡亲,过来有什么事?” “唉!”一听这称呼,朱氏就长叹了一声,然后她轻声道:“二丫儿,我知道你心中必是怨我的……” “当然怨啊!”唐时锦朗声道:“我曾经一心把你当亲娘,可是你先是下药要药死我,一封断亲书叫我顶着扫把星的名头被赶出家门,如今又千方百计的磋磨唐时珩……我又不是傻子,当然要怨了!” 先声夺人嘎嘣脆! 朱氏还没回过神来,她就叭叭叭全说完了! 朱氏脸色一绿:“二丫儿,你胡说什么!” “朱娘子,”唐时锦道:“我句句都是大实话!绝没有半句胡说!而且如今断亲书都写了,我与弟弟单门独户,你叫的哪门子的二丫儿?直接叫我唐小娘就好。” 朱氏长吸了一口气。 她知道如今的唐时锦难缠,却没想到是这么难缠! 大丫儿急道:“你又何必如此!阿娘也就算了,当初你见了爹爹,也是这般无礼,连一声爹爹也不叫,不过是一封断亲书,你就连十年的生恩都忘了吗?” 哟?? 莲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长进了啊! 看大家都露出“也有道理”的神情,唐时锦朗声道:“你这话我听不懂!若还依着之前的称呼,那当初又为何要写断亲书?不是分家不是分户这是断亲!!自此两家再无干系,老死不相往来!当日特意请了里正大人和诸位乡亲做证,白纸黑字写的明明白白,难道是在耍着大家伙玩儿吗?” 大丫儿一噎。 磊哥儿正在房中念书,听到声音,赶紧往外跑,被炎柏葳随手提住,心说傻小子你急个什么劲儿?你阿姐一张嘴就能骂翻全场,根本用不着你! 唐时锦道:“闲话不用多说,我只问你们,来这儿有什么事?” 朱氏不敢恋战,急道:“二丫儿……唐小娘,今天的事情,你想必也听说了,我倒不是为自己,只是家里日子艰难,你既晓得接济你大哥,想必该说的,他也同你说了,你一片好心是不假,可现在这些银子,平白叫人冤了去,你大哥还为此摔了一跤,连大夫也没钱请的。你若有心,不如好人做到底,再接济他两个,我替你大哥谢谢你了……” 啥啥?这话啥意思? 她们的银子叫人抢走了,要不回来,听说她手里可能还有,所以柿子挑软的捏,让她再给补上? 朱氏现在是彻底不要脸了么? 唐时锦都叫她这个逻辑给气乐了。 唐时锦冷冷的道:“是,我是听唐时珩说了!我也正想问问你!家里日子艰难,为啥唐时瑞能天天儿的不断荤腥,唐大丫也是穿金戴银?” 她一指大丫儿头上的钗子,一副为兄长打抱不平的样子:“那会儿我们兄妹还在,艰难就只艰难在我们仨身上,如今我与磊哥儿已经被赶出来了,少了两张嘴吃饭,三份儿口粮还不够养唐时珩一人?又何至于只艰难到他一人头上?!你也偏心太过了些!唐时珩毕竟是撑门立户的长子男丁!” 她似乎气不过,停下来平了平呼吸,才又道:“我拼死拼活的赚了几两碎银,全给了他,却把他害的无故落水……如今,我还敢再去看他吗?朱娘子,你真的敢要我去看他吗?” 第53章 送上门来的戏搭子 场上忽然一静,大家面面相觑。 对啊,唐时珩向来身体壮健,怎么会忽然晕倒? 难道说……又是叫她给克的?但凡与她扯上关系,就要出事? 朱氏也愣住了,连之前她的挑拨都忘了,只想着,难道真是她克的? 可是终究不甘心,看这门口铺开的架势,这死丫头手里绝对还有几两银子!听说她要打小全套呢,不说木料了,光工钱就得有一两来的!她拿回去能顶多少事! 朱氏迟疑了一下,还是道:“不过是凑巧,谁还怪你不成?” “好,这话可是你说的!”唐时锦转头道:“元宵哥,对不住,这打家什儿的钱,你们要帮我多垫一些了。” 贺元宵很机灵,飞快的道:“早就说都帮你垫上,你那几两银子,留着傍身就好。” 唐时锦正要说话,却见炎柏葳排众出来,沉声道:“唐小娘,前些日子承蒙相救,还不曾报答,既然恰好遇到这件事,那不如我替你把银子讨回来?” 咦咦? 唐时锦有些欣喜,这送上门来的戏搭子很给力么!不用再多掏当然好了! 于是她道:“那就有劳了。” 大家还没回过神来,她就一摆手:“那走。” 于是她就往贺大壮家走,大家迅速回神,赶紧跟上,磊哥儿也想跟过来,被贺十五拉住了。 大家对贺元宵很熟悉,对炎柏葳却一向敬而远之,不少人拽住贺元宵打听,也有人凑过来问她:“二丫儿……不是,锦儿,你跟这位炎郎君熟?” 唐时锦的声音不大不小:“也不算熟,只是有一回我跟磊哥儿上山,碰上他生病,就顺手帮他做了一顿吃食。” 大家恍然大悟。 唐时锦年纪小,还说不到男女大防上去,有这么个前因在,他站出来帮她一把,也是名正言顺。 很快到了贺大壮家。 炎柏葳直接上前一步,一脚把柴门踩到了地上,哗的一声响。 贺大壮听到声音,冲了出来,满脸的凶神恶煞:“谁他娘的敢……”却一眼见到了炎柏葳,迅速转为惊恐,退了一步。 炎柏葳淡声道:“贺大壮,你之前抢我猎物,还诬我为晌马,可有此事?” 贺大壮平时在村儿里横行霸道的,此时却双腿发软:“我……炎郎君,我也没,没说什么啊!” 唐时锦见别人都不敢声援,立刻投桃报李:“胡说!你明明就天天跟人家说他是晌马!还颠倒黑白,说别人抢你的猎物!人家不过是生病过来乡下休养,这些大家公子,从小骑马射箭的功夫人人都学,会功夫有甚么奇怪?你凭什么嘴巴一张就给人扣上个匪名!这种事情也能混说的?还不道歉!” 贺大壮怒瞪了双眼,指着她:“你这个小兔崽子,老子非打死你不可……” 炎柏葳抬手就把他胳膊一掌打开。 贺大壮这么个人高马大的汉子,居然被打的一个趔趄。 炎柏葳随即移身,挡在了唐时锦面前,冷冷的道:“还敢不干不净!是不是真要我动手?” 贺大壮浑身一抖。 他立刻道:“是我错了,是我胡咧咧,你大人有大量,就饶我这一回!” 炎柏葳点点头:“好,这个先不说,你捡了旁人的三两半银子,还不赶紧交出来!” 贺大壮急了:“什么三两半,明明就是二两半!” 唐时锦立刻道:“你之前不是还说没捡着?这会儿又平空少了一两,你嘴里还有一句实话没!” 贺大壮怒道:“我这回真没扯谎,真的只有……” “闭嘴!”炎柏葳喝道:“我说多少就多少!赶紧还!别让我再说第二遍!” 贺大壮气的双眼圆睁。 可是咬了半天牙,终究不敢多说,只能从怀里摸出银子,然后又到处掏掏摸摸,凑出来了三两半,恨恨的交到了唐时锦手里,唐时锦又从袖袋里掏了掏,掏出来一钱多一点银子,全都合到了一起。 一副掏空了家底的样子。 朱氏双眼放光,就要来接。 唐时锦道:“慢着!我把银子给了你,唐时珩只怕这辈子都见不着了!你若想要这银子,我就去你家,亲手交给唐时珩!不然,我直接拿回去,也好给木工交付工钱!” 朱氏道:“你又何必如此小心?防我跟防贼一样?我怎么说也是你娘!” 唐时锦冷然道,“还不是叫你给逼出来的!” 朱氏语塞。 她叫她怼的,着实没好气,再一想,银子交给唐时珩也好,克也是克他! 于是道:“你既这么说了,我也不挡着你,不然还真以为我贪你的银子!走!” 唐时锦道:“前脚哭艰难,后脚就说不贪银子,你打量大家都是傻子么!”一边白了她一眼,举步往唐家走。 朱氏捂着胸,瞪着她,险些没气死。 唐时锦昂然在前,一边走着,她扯了扯炎柏葳的袖子,略挨近些,声音极低:“帮我把这个扔进灶膛,别让人看到了。” 说真的,两人这个几乎1:2的个头儿差距,想咬耳朵是真咬不着,好在炎柏葳耳力好,眼神儿一垂,在袖中接过了小纸包,然后又用眼神儿问她“我有什么好处?” 唐总裁内心啧啧了一声。 大睫毛精这小眼神儿,真真的会!说!话! 妙在他这个人,本来是那种很硬朗很糙的风格,但是一离近了,眼神儿对视,就能准确的解读出他的眼语。 尤其这样垂着,就更显得睫毛巨密巨黑巨长……想揪…… 唐总裁也用眼神儿回复:“请你吃饭?” 他点点头,比了三根手指,意思是“三天。” 她点了点头。 到了唐家,唐时锦直接进去,把银子给了唐时珩,片刻也没逗留,甚至都没说话,就直接走了。 炎柏葳在前头等着她,背着手儿笑道:“幸不辱命。” 唐时锦觉得他这个戏搭子,还是非常不错的,主要是他能够理解她的意图,省不少话。 她摆明就是要收拾唐家的人,所以他就配合她,就好像朱氏不敢收拾贺大壮,就来找她一样……贺大壮不敢找炎柏葳的麻烦,肯定就会去找唐家人的麻烦。 而她那个迷.香,等到他们生火做饭才会生效,到时候她走都走了,当然怀疑不到她头上。 炎柏葳问她:“有这么多办法,为什么非要用这个‘扫把星’?” 第50章 念书催学渣之眠 炎柏葳看她走神儿,也没再问,反而趁机又多盛了一碗鱼汤。 四个人心满意足的吃完了一顿饭,磊哥儿迫不及待的拿着书过来,让他给讲解,炎柏葳也不用看,就悠闲的坐着,对答如流。 唐时锦和贺元宵在屋里走来走去,商量着要打什么家俱比较好。 就在这时,暮色之中,有人快步走了过来,推开柴门,飞快的闪身进来,正要张口叫人,却猛然听到了炎柏葳的声音。 那人脚下一顿。 然后又听到了贺元宵的叽叽喳喳声,他在原地迟疑了一下,然后又迅速出门走了。 炎柏葳挑了挑眉,嘴上没停,继续给磊哥儿讲解。 等唐时锦出来,天都黑了,炎柏葳跟她道:“刚才有个穿文士衫的年轻人过来,不知道为什么,又走了。” 文士衫?年轻人?渣渣兄? 唐时锦挑了挑眉,“知道了。” 然后两人都起身告辞,唐时锦翻了翻贺家送来的旧衣,找了一块旧帕子出来,然后跑出去扔到地上,拿脚搓了半天,然后又抖干净,找出几块小碎银子和两枚当十的铜钱,两枚小平钱,统共凑了二两多银子,看起来特别真实。 然后她把花狼给的毒.粉倒出来一半儿,跟土掺和掺和,小心的洒到了帕子里头,系起来,暂时先藏进了空间里。 进屋时,磊哥儿仍旧在小声背着诗文,见她进来,兴致勃勃的道:“阿姐,我教你三字经?” “三字经我会啊!”唐时锦一边拿棍子顶住门,一边大言不惭道:“三字经这种还用学?” 磊哥儿道:“那你背一遍?” “啊?”这么严格的么?? 唐时锦心虚的咳了一声,只好背道:“人之初,性本善……”一直背到了“夫妇顺”,下头就开始磕巴。 磊哥儿无比认真负责的教她:“曰春夏,曰秋冬……” 他背了一小段儿,道:“阿姐?” 他家阿姐已经秒睡了过去……念书催学渣之眠,诚不欺我也,临睡之前她甚至还在想,以后睡不着就叫小睫毛精给背段儿书,效果绝对好~ 第二天她仍旧跟着贺家马车进县城,然后跟罗娘子商议着,签了一份两人这边的契书。 罗娘子心中有数,这书包能卖到这个价儿,能卖这么多,完全是她的功劳,不在于东西。 于是在她的坚持之下,两人是按三七分的,她七,罗娘子三。 签完了,罗娘子还拎了一包衣服出来:“不几天就秋寒了,我给你和你弟弟,各收拾了两身衣裳,你一起带回去。” 她一张嘴,她就道:“别推,好好拿着就是了!我是开铺子的,还能少了衣裳?” “我不推,”唐时锦笑着道:“我自个儿拿太招眼儿,等回头元宵哥过来,我让他帮我拿。” 罗娘子愣了愣,点点头:“也成。” 然后唐时锦背着竹篓儿去了崇文书局,那掌柜还认识她,态度倒是十分殷勤。 唐时锦把炎柏葳说过的几本,和掌柜的推荐的几本,全都买了,还让他帮忙挑了笔墨纸砚,林林总总,买了一大包,算下来足足花了四十多两银子。 然后想着贺十五要帮忙打家俱,就又买了些吃的。 试了试份量还挺沉,于是就折回去,叫罗娘子派个马车送了她一程。 快到村口时就下了马车,然后背着竹篓往家走,走了一半儿,却见前头,唐时珩正在跟一个小娘子说话。 跟他说话的小娘子姓周,是里正的小女儿,名叫周玉儿,长的其实很漂亮,就是稍胖了点儿,一笑起来泪沟陷进去,就显得有点憨憨。 说真的,渣兄虽然渣,但在竹林村,绝对算是个村草。 长的好看,说话和气,天天穿着个文士袍子人模狗样的,不少姑娘看到他就脸红,尤其这个周玉儿,真的是头号迷妹,她爹和唐有德天天明争暗斗的,可这小姑娘就是天天追着唐时珩跑。 从这一点上来说,周里正确实是个疼孩子的,就算这样,也没动小姑娘一指头。 唐时锦心里思量,慢慢的走了过去。 唐时珩立刻看到了她,冲她一笑,唐时锦眼皮待抬不抬的顿了顿,然后就直接往前走了。 唐时珩不一会儿就追了上来,温文尔雅的道:“怎么了?二丫儿,竟连我也不理了?” 后头周玉儿恋恋不舍的看着他们,两人又走出了一段路,唐时珩续道:“二丫儿,这些日子,你过的可好?” 唐时锦道:“挺不错的,反正比在那女人手底下强。” 她顿了一下:“对了,你以后别叫我二丫儿了,断亲书都签了,还叫什么排行?” 唐时珩脸色微变。 但随即摇头一笑,道:“那我叫你锦儿罢。” 他叹了口气:“锦儿,我知道你心里有主意,想必觉得出来也有出来的好处……故此当时也没挡着你。只是这几日不见,心里也是十分挂念,听说你与豆腐坊走的近,有人照应着也好,那贺元宵倒是个活泼爽朗的好孩子……” 他叨叨不停。 唐时锦不接他的话茬儿,只闷头往前走。 唐时珩又道:“这些日子,听闻你时常上县城?这世道人心险恶,你小小年纪,还是要多加小心……” 然后又是好一番叨叨。 唐时锦听着都有点儿想乐。 怎么说呢,真好心和假好心,其实很容易区分。 真好心的,说的是“如何解决困难”,或者说“我要怎么才能帮你”。 但假好心,全都是轻飘飘的“你要小心”,实际问题半句没有!这跟多喝热水大概是异曲同工。 眼看着都要走到她家了,唐时锦看不远处就有村里人,这才站住脚,道:“多谢唐小郎,我先走了。” “锦儿,”唐时珩道:“我这些日子与你可能不能常见,自你走后,二娘她益发的捉摸不透,我想买些诗书她都要大骂一场,我的日子也十分艰难,故此也帮不到你什么,你也要小心……” 唐时锦感觉到不远处的妇人,已经注意到他们了,于是露出纠结的神色,然后从袖袋……其实是从空间里取出了手绢包,低声道:“这是我攒下的一点碎银子,你可用的着?” 唐时珩还真没想到她能有银子,这次只是来联络一下感情的。 但有银子,却是意外之喜! 唐时珩十分动情的道:“多谢锦儿了。” 一边伸手拿过了银子。 唐时锦点了点头,“你好自为之,以后就不要见面了。”一边就扭头跑了,小跑着爬上山坡,回了家。 唐时珩捏了捏手帕包,心里有些高兴,看不远处几个妇人,正目不转晴的看着他,不由得咳了一声,转身走了。 唐时锦回家卸下背篓,立刻跑着上了山,跑到炎柏葳院中,一见他居然在,她立刻道:“快快!扶我上树!” 炎柏葳:“……??” 第54章 天然的对照组 看在刚才并肩做战的份上,她回答了:“不是我要用啊!是姓朱的栽给我的,我只是顺水推舟。” 炎柏葳道:“可是你要做生意,要赚钱,顶着这么个名头,未必是好事。” 唐时锦挑眉:“贺元宵一家子你没看见?” 炎柏葳一愣,然后恍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忍不住伸手,按了她脑袋一下:“真是一肚子心眼!怪不得不长个儿!” “喂!”她无语的举高手,去拍他手臂。 炎柏葳偏要逗她,手迅速向下,一把抓住她衣领子,提着就快步回去了。 唐时锦气的在空中扎手舞脚的挣扎。 后头正在八卦的妇人们:“……??” “贺娘子,你刚才说炎郎君打锦儿的主意??” “这可不像啊,这不就跟逗孩子一样么?” “锦儿才多大,有些人啊,嘴皮子一叭啦,净说些不干不净的……嘁!” 第二天一大早,小周氏特意跑来跟唐时锦八卦。 说是唐家又出事儿了。 朱氏昨儿直接在灶房里昏睡着,早上起来还直呕,唐有德和唐时珩也是头痛欲裂,请了贺甘霖过去,也没把出什么来。 挺好的。唐时锦暗暗点头。 一般来说,人要是觉得自己倒霉,干啥他都觉得倒霉。 所以,只要他们认定了是她克着他们了,那之后出点啥事儿,都会觉得跟这有关。 别人不信没关系,唐家人信就够了。 一时半会儿的,他们是绝不敢来找她了!银子什么的,以后她主动给他们,他们都未必敢要! 可是这一下子,不光把他们吓住了,村里人也是吓的不轻。 就回了一趟家,待了这么一小会儿,家里人就全遭灾了……那他们呢?一个村儿住着,会不会叫她给克着了?尤其是离的近的,更是惶惶的厉害。 可是都这样了,贺家人还天天往她那儿跑?他们就不害怕? 不止一个人,跑去跟周婆子打听:“你们元宵这是……要跟二丫儿议亲?” “没有没有!”周婆子摆摆手:“是我心里喜欢锦儿这孩子,所以打发孩子们帮她一把。” 这可不是帮一把的事儿,贺元宵都快长在她那院儿了! 再说家里都忙成这样了,花钱雇人做工,贺十五还抽出空去帮忙打家俱……二丫儿一个断了亲的孤女,手里的几个银钱全都给了唐家,打家什这么些银两,还不全都是贺家赔上?这到底图啥? 村里人实在是想不通。 贺家是做豆腐的,小有家业,贺元宵长的也是十分英俊,能说会道,讨人喜欢,在村里或者邻村说个媳妇儿,什么好姑娘说不得,为啥就瞧上一个孤女了? 再说足足差着六岁呢,等唐时锦及笄,贺元宵都多大了! 大家互看了几眼,有人就道:“我说句不好听的,这扫把星……也是宁可信其有。怪吓人的。” “那都是没影的事儿!”周婆子道:“你们别听她那后娘胡咧咧!我们家天天跟锦儿走动,你见我们有谁倒霉了?那唐家……呵呵,只怕是自己干了亏心事儿,老天罚他们,倒是一张嘴就栽在锦儿身上!” 众人一想也是啊,人家贺家都跟城里人做上生意了,哪里倒霉了,人家兴旺的不得了呢! 所以,唐家是咋回事儿?咋单单他们倒霉?还倒霉的这么厉害? 大家不由得思量起来。 这,就是唐时锦计划的一环。 贺家,什么都不用说,就是一个天然的对照组。 不止现在,她将来愈发达,大家就越会这么想……扫把星为啥越来越厉害?贺家天天跟她在一块儿,也没有叫她克着半点儿,反而也越来越发达,为啥就偏偏唐家出事呢? 该不是,这天大的福份他们担不住!! 接连几天,村里议论纷纷。 唐时锦压根儿没空管,忙着打家俱。 当初本来说先凑合,只打两个顶箱柜,一个桌子和一个书架。 但是两个顶箱柜打好了一摆,唐时锦顿时就觉得破桌子烂椅子一点都不顺眼了。 她忍不住就道:“要不再打个书桌??” “要不再打几个矮柜?箱子也得来两个?” 想想啥都需要,结果一来二去的,打了不少东西,连两张床都给换了。 这年头人力不值钱,身边都是竹林,能用竹子的都用竹子,全套打下来,连同工钱算上,才花了二十几两,真的好便宜。 等暂时送走了贺家人,唐时锦姐弟俩手拉手儿又观赏了一遍。 唐时锦没要供桌,反正她在这儿也没有祖宗好上香的。 所以迎门是一张罗汉榻,三面围起,中间放了一个炕几,屋子中间摆着一张大八仙桌,两边儿放着条凳,做的比普通条凳要宽些。 磊哥儿住在门左,他的顶箱柜是挨着门边儿摆的,进去之后,空间很大,就像一个小书房,窗下一桌一椅一榻,桌上板板正正的摆了笔墨纸砚,然后对门墙上一个大书架,寥寥几本书。 而唐时锦这边,因为不用放桌案,所以顶箱柜放的比较靠里,留下的空间不算大,榻前只摆了一个小柜子,对面墙边是一个矮柜,上头压了一个箱子,还打了一个浴涌。 靠着门砌了一个小灶,米缸粮食也都放在灶边。 第二步,家园建设成就达成√ 接连好几天,磊哥儿都乐的合不扰嘴,再看多少遍也不厌,一直抓着她手:“阿姐!真好!我们家比他们家好多了!” “那是!”唐时锦也觉得很不错:“这才像那么回事儿么!先这么住着,等阿姐有了钱,咱们再换青砖大瓦房!我们盖四合院儿!给磊哥儿一个单独的大书房!” 磊哥儿猛点头:“好!我好好念书!等长大了考状元,带阿姐去都城!” 两人正兴奋莫名,东摸西摸,就听外头有人道:“锦儿?” 唐时锦转头一看,就见炎柏葳扛着一只鹿,大步进来了,把鹿往地上一扔,然后又去腰后解下了一只兔子。 唐时锦正想着这两天没见他,一见这架势,吓了一跳:“你上山了?” “嗯,”他随手把猎物卸下:“上了一趟山,你们家这是弄好了?” 他过去洗了洗手,先在门边张了张,道:“不错啊!” 磊哥儿与他很是亲近,抓住他手:“炎叔,你进来看我这边。” “一会儿再看,”炎柏葳点了点他脑袋:“我这一身脏,得先回去洗洗。”一边就大踏步走了。 唐时锦蹲下看那个鹿。 她还真不会做这个,毕竟都是保护动物,从没机会吃。 于是她就先把兔子收了起来,炎柏葳来时,她还蹲那儿看,一边仰头问:“这鹿你怎么打的啊?怎么没见有伤呢?” “傻小孩儿,这是麂子不是鹿,”炎柏葳笑道:“有外伤会有血腥气,我拿石头打的脑袋。” 唐时锦摸了摸:“它就站那儿给你打?” 她难得问出这么幼稚的话,炎柏葳笑了一声:“麂子这东西,还真是,这东西胆子小,你吓它一下,它就呆立在那儿不动了,所以碰到了就很好猎。” 第51章 病发等死 看她自己就要往上爬了,他就抓住她上臂,然后提着她上了房顶,唐时锦一手抓住他稳住身体,迫不及待的往下看去。 现在她发现这屋子的位置是真的好,俯瞰全村儿有木有! 她跑的快,能看到渣兄正慢慢的往回走。 她那个手绢包脏的不行,渣兄这种酸文假醋的人,绝对忍不了,肯定要洗一洗,而且为了避免叫后娘看到,肯定不会在家洗…… 果然,快要走到家的时候,他就中途折了出去,村里几乎处处有水,他找了一处小河道,然后就蹲了下去。 唐时锦眼睛张的贼大,目不转晴的看着,一二三四五……渣兄一头栽进了水里。 噗哈哈哈哈! 唐时锦简直要乐死了,让你拿老子的银子!老子的银子是这么好拿的? 炎柏葳被她的神情弄的好奇极了。 可是一个村儿这么大,顺着她的眼神儿望过去,一时也没看到有什么特别的啊? 这种小河道本身就很浅,而且周围全是人,危险倒没什么危险的,不一会儿就有人奔过来,把唐时珩扶了起来,然后渣兄似乎是还没恢复过来,被人扶着走了,没有回身拣银子。 然后隔了大约半刻钟,有人从那儿走,然后看到什么似的一停,一弯腰,然后快步走了。 唐时锦眯着眼,仔细分辩了半天:“哎,炎柏葳!你看那个是不是贺大壮?就是抢你鹿的那个?” 炎柏葳看了几眼,点了点头:“就是他。” 唐时锦嘴角一弯。 村里百只耳千双眼,贺大壮拣到银子,肯定会有人看到,但是他这个人孔武有力,向来蛮不讲理,这银子啊……唐时珩是要不回来了。 真棒! 唐时锦满意的点点头。 炎柏葳问她:“你到底在看什么?” “去,”唐时锦随口道:“别瞎打听!” 呵?炎柏葳直接把小屁孩儿的手,从自己手臂上拉下来,然后他也不用回头看,直接整个人往下一飞……然后就站在院子里,抱臂看她。 唐时锦张大眼。 她无语的道:“你也太幼稚了!” 他道:“对,爷就是这么幼稚!” 唐时锦看了看周围,要爬下去,以她如今的身手,还真不大容易。 她想了想:“中午请你吃饭?” 炎柏葳老实不客气:“晚上也要。” “那算了,”她道:“其实也没什么好瞒着的,我在看唐时珩!” 炎柏葳一边跃上来一边问:“唐时珩是谁?”他顿了一下:“不会是你的兄弟姐妹?听说这村里姓唐的并不多?” 一边说一边伸手把她带了下来。 唐时锦道:“我不想提那家人,马上吃饭了,怪恶心的。” 炎柏葳看了她一眼,点点头,然后就溜达着跟她下去了。 贺大哥肯定是过了晌午才过来,所以中午就是他们三个加一个贺元宵,四个人吃饭。 家里还有炎柏葳昨天给的兔子山鸡,只是时间来不及了。 唐时锦想了想,先淘了大米小米煮上粥,然后拿一小瓢豆子,去跟同村人换了一把韭菜,然后又找了一家人,花了二十文买了一篓鸡蛋。 这会儿空间里种的菜好些都成熟了,她就把空间里种的韭菜掺了几根进去,直接摊菜饼子吃。 鸡蛋加一点点灵泉水,炒成鸡蛋朵儿,韭菜直接切了,肥肉切成比豆粒儿还小的小点儿,稍微下锅一炒,盛出来,然后搅成馅儿,只加盐,连五香粉什么的都没放,原汁原味儿。 乡下土灶,平底鏊子比现代大的多,足有脸盆口那么大,她喜欢摊圆形的菜饼,两张薄饼一合,边儿捏起来,在鏊子里摊的微微焦黄,香气四溢。 正忙着,就见有人进来了,唐时锦伸头一看不认识,就问:“你们找谁?” “是唐时锦?”那人一脸憨厚道:“我们是竹前村的石匠,一位姓炎的郎君从我们这儿定了一套桌凳。” “我订的!”炎柏葳已经听到了,从屋里出来,直接把院中间草成的桌子拆了,扔到一边:“放这儿。” 唐时锦挑了挑眉,就见石匠铺的人,已经把桌椅卸了下来。 在院子里露天放着,风吹日晒的,确实还是石桌方便,不过他订的这个石桌,可真够大的,足有平常的石桌两个那么大!而且石凳子足足订了八个,四个摆到桌子旁边,四个暂时堆在菜地篱笆旁,有客人来时可以用。 唐时锦一边飞快的擀面饼,一边道:“挺好!谢了!” 炎柏葳打发走了送货的,双手按着桌子,来回的转着按了半天,硬把桌子又按下去一寸,然后伸脚把下头的土踩实,问:“锦儿,今天中午吃什么?” 唐时锦道:“菜饼?其它来不及了,晚上做兔子吃。” 炎柏葳嗯了一声,抱肩倚在门口:“你还想吃什么?我回头抽空上趟山。” 唐时锦想了想:“我跟你上趟山行吗?” 炎柏葳问:“你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啊?”唐时锦道:“我就想看看深山里是什么样子的。” 炎柏葳有点犹豫,唐时锦抬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了?不方便?” 炎柏葳皱着眉道:“怎么说呢……上次我病发你可还记得?我自己也不知道何时会病发,若是我自己上山,就算中途病发,也至多回不来,但若是与你一起,万一我病发,你一人只怕危险。” 唐时锦有点吃惊,对他上下打量。 他的样子不像骗人,可是听他这个意思,他要是在深山病发,那就是等死? 那他还上山?还这么淡定?她不是没见过对生死豁达的人,却真没见过这么豁达的人! 唐时锦默默的点了点头:“哦!” 炎柏葳挑了挑眉。 他以为她会问他生了什么病,又或者要劝他以后不要上山,可是她什么也没说。 他忍不住道:“你不想跟我说点什么?” 她用“有什么好说的”的眼神儿看了看他,炎柏葳道:“你跟那个贺元宵倒是无话不谈。” “那怎么能一样?”唐时锦道:“元宵什么都不懂,我得教他,你……一看就是个腹中有成算的,我废这么多话干什么?” 炎柏葳有点好笑:“你这小孩儿,从哪儿学的这一肚子道理。” 两人一个门里一个门外的闲聊,炎柏葳的眼神儿,不时的从她手上掠过。 她两只手按着擀面棍儿,薄薄的面饼自动在转,手非常小,又白又细又秀气,动作却意外的洗练有力,几下子就是一张。 这小孩儿力气真的很大。 当时她救他的时候,扶他坐起来就很轻松,后来用小手儿托着他脑袋,慢慢放下的动作,更是轻松自在,他当时就印象深刻。 第55章 白莲克星 麂子也是鹿? 长的完全就是个鹿样,脑门上还有一束长毛,看着应该有四五十斤的样子,他居然就这么扛回来了? 唐时锦问:“这东西怎么吃啊?” “没吃过?”炎柏葳道:“就跟吃牛肉鹿肉这么做就行!” 唐时锦想了想,索性过去找了周婆子,正好请贺家人一起过来吃一顿,也算是庆祝乔迁之喜了。 贺十五帮着剥了皮,把肉分开,贺家拿一些,还分了一多半,准备给郑夫人送去尝尝。 然后周婆子动手做,唐时锦就在旁边跟着学。 麂子切成片,因为麂子肉有筋,所以要切的细一点,再来点胡萝卜和蒜之类的配料。 起锅热油,放十三香和蒜,炒香之后下麂子肉片,大火爆炒到麂子肉微微变色,放点儿酱油,盖锅焖一下,放点辣椒胡萝卜,炒熟就能出锅了。 吃起来很劲道,很入味,越嚼越香。 唐时锦还打了酒,贺老爷子和贺十五、炎柏葳一起喝了几杯。 吃着饭,周婆子就悄悄跟她道:“你那个后娘啊,这两天,天天儿在外头胡说八道,可惜啊,没人理她!” “对啊!”贺元宵也道:“大丫儿还找我了,拉着我袖子说啥……说她不是要说你坏话的,就是担心我?我寻思着我跟她话都没说过几句,她担心我干啥?啥这么闲的慌呢?” 唐时锦噗的一声笑出声。 直男啊,真的是白莲克星。 贺十五的媳妇小周氏,是周婆子的亲侄女,相处起来跟母女一样,说话也自在,就道:“我听说,这事儿又是你那个后娘闹的呢!有人说,她为了怕你回去,就故意给家里人下药,结果手一抖下多了,好几天都没好!” 唐时锦奇怪的问:“现在还没好?” “说是呢!”小周氏道:“说是一起来就头晕,全身乏的厉害,使不上劲儿。” 唐时锦暗暗啧了一声,心说这迷.香,也不知道花狼从哪儿弄的,效果居然这么好? 村里向来屁大点事儿满天飞,更何况唐时锦现在处于八卦焦点,家俱一件件打出来,就已经人人都知道了,炎柏葳打来了麂子,贺家一家人过来吃了顿饭,更是一大早全村都知道了。 早餐桌上,唐有德一家子的脸都黑沉沉的。 朱氏豁出脸面,从唐时锦手里讨来了三两多银子,可是这几天一家子请医喝药的,足足花了六两多! 不但没占着分毫便宜,还翻赔儿赔上了!更别提一家子还受了好几天的活罪! 唐有德冷冷的道:“说了叫你别招惹她!” 朱氏拭泪道:“我这不是想着,贴补贴补家里……” “糊涂!”唐有德瞪眼道:“明知道她是个扫把星,还敢要她的银子!现如今,赔了夫人又折兵!” 朱氏低垂着头,没敢说话。 心说当时我去的时候,你不也没说什么吗?这时候出了事,又来发脾气…… 可是这个唐时锦,也是真的邪门儿! 这病的忒蹊跷,连贺甘霖都把不出来!不是扫把星克的,要怎么解释? 前两天他们一家子喝苦药受罪,心里都憋着一肚子火,恨不得把那个扫把星叫过来打死。 然后她忽然想起来:“咱们害怕,村里人肯定也害怕啊!谁不怕生病,谁不怕死?放着这么个扫把星在村里,还住着凶宅,早晚咱村子里的人都要遭殃!” 当时就连唐有德也连连点头,还夸她聪明有见地:“有道理!确实应该把这个扫把星赶出去!” 于是她强撑着难受劲儿,出去跟人说话。 头一天还有不少人附和赞同,过了两天,不知道为啥……她就觉着这些人眼神儿不对,看她的时候,透着一股子嫌弃劲儿。有时候几个人正说话呢,她一凑过去,就立刻息了声,然后这个有事那个有事的,就都散了。 她当时就觉着不对。 再一打听,才知道是贺家护着她。 豆腐坊在村里,本来就属于富裕有地位的,再说这会儿还跟城里人做生意,村里人赚着他们的工钱,当然犯不着得罪他们。 可是豆腐坊是傻的么?护着这么个扫把星? 一边想着,就见门外蹄声得得,贺家的驴车过去了,朱氏狠狠的啐了一口,心里暗暗的诅咒:“早晚都叫扫把星给克死!!” 大丫儿也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嫉妒之色,叫她的小脸都有些扭曲。 她今年才将满十二,但在男女之情上十分早慧,小小年纪就晓得怎样才会讨人喜欢。 她倒不是喜欢贺元宵。 贺元宵在村里当然算好的,可她一心想嫁个城里少爷,又怎么会看上一个乡下少年。 但是一听说贺元宵要跟唐时锦议亲,她就不由得上心起来。 她自觉得不管模样性情,在村儿里都是拔尖儿的,那些村姑一个个傻呵呵的,只会编个竹枝子,她还会刺绣呢! 村里喜欢她的少年不知道有多少!她哪回拿着绣绷子去外头坐坐,多少人红着脸儿过来跟她说话?要勾搭一个贺元宵,还不是手到擒来?? 可是她跟贺元宵搭了两回话,他就跟个棒槌一样,说啥都不懂,护唐时锦护的什么似的! 想想就憋气! 驴车里,贺元宵连打了两个喷嚏,搓了搓鼻尖儿:“这是谁想我呢?” “不定谁暗地里骂你呢!”周婆子拍了他一巴掌:“你个棒槌!” 昨儿在唐时锦家吃了一顿饭,她算是看明白了,自家这傻儿子,是真一点都没往那儿想!跟唐时锦相处起来,别说是没那个意思了,简直就跟伺候爹一样,服服帖帖的! 这叫人家姑娘怎么看的上! 周婆子越想越觉得可惜,恨的又拍了儿子一巴掌:“唉!” “阿娘!”贺元宵十分不满:“你咋老打我呢?” 一边说着,他也看到了三尺楼的招牌,贺元宵就拎着桶下了车,桶里是半只麂子。 掌柜的过来招呼:“您这是……打了什么野味儿要卖?” “不是不是,”贺元宵道:“我是受唐小娘之托,送一些新鲜野味给郑夫人尝尝。” 掌柜的一愣,回身招呼了一声,郑夫人就过来了,贺元宵赶紧行了个礼,也不知道行的对不对。 郑夫人倒很是和善,笑道:“是锦儿叫来的?那就谢了!”一边招呼掌柜的接下,一边又道:“刚好外子昨儿有事,写了封信交到了罗家铺子,想要给锦儿的,你们可见到了?” 贺元宵一愣:“还不曾见,我马上去问问。” “成,”郑夫人叫人拿了两坛酱肉过来:“这是我这儿新做的,你们也尝尝。” 贺元宵犹豫了一下,还是称谢接过,然后跟贺老爹说了一声。 贺元爹立刻道:“那这么着,你赶紧去取了信,赶紧赶着车回去交给锦儿!别误了事!我们就从这儿下!” 一边说着,贺老爹和两个儿子,就各自把车子挑子卸下来,贺元宵过去一问,罗娘子就把信给他了,贺元宵也不多耽误,赶紧掉头回村儿。 一路上简直是提心吊胆,心说别是生意不做了? 可是想想郑夫人这么和善,又觉得不会……一路急颠颠把车赶回家,直接到了唐时锦门前头。 唐时锦正在菜地里试种东西。 她发现空间里的东西,长的快不说,品质也好,普通的种子种出来都好的不行。 她就把空间里的菜种子拿出来,又种到了菜地里。 才种了一半儿,贺元宵就回来了,唐时锦听他说了,就洗了手,接过信,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第56章 抱大腿的姿态 贺元宵担心的不行,巴巴的盯着她脸色看:“怎么回事?锦儿,到底怎么了?” 炎柏葳坐在屋檐下,正带着磊哥儿读书,见状挑了挑长眉,笑道:“拿过来我看看。” 唐时锦还真不认识这种草书,就拿过去让他看了。 好在郑清源是商人,也没多少文化,写的很直白,炎柏葳就直接念了出来:“唐小友,昨日贵村一名为贺水生的人过来找我,要取代你们做竹杯生意,我已拒之。望小友留心。” 唐时锦挑了挑眉。 贺元宵大怒:“贺水生!混蛋!我去找他!”他气冲冲转身就走。 “回来!”唐时锦叫了一声,一边又去菜地里,慢悠悠的种菜了。 贺元宵气了半天,还是听话的折回来,站在矮篱笆边儿,嘟着个脸生闷气。 唐时锦道:“元宵,你要明白,这件事情,错不在贺水生……你就想想,有一样东西,现在有人在做,还没你厉害,却能赚到钱,你眼红不眼红?想不想抢过来?这是人之常情,贺水生并没有做错。” 贺元宵气道:“可是……他明知道我们在做啊!” “明知道又怎么样?人家跟你有什么交情?亲兄弟亲父子为银子反目的都有,更何况只是族亲!”唐时锦道:“所以我从一开始就告诉过你,不要跟人说起,我们跟谁做生意,这消息一传出去,闻风而动的,又何止贺水生一个?” 所以她才要冒险展露她的财运,这也是在为她的“无可取代”加重砝码。 她看了贺元宵一眼:“你明白了吗??” 贺元宵的好处是听话,他很快冷静下来:“明白了,我应该查查是家里谁说出去的。” 唐时锦点了点头:“而且这个时候,也犯不着去对付贺水生,惹急了他更会乱说。我们虽然不怕,但毕竟麻烦,谁会喜欢一个麻烦的合伙人?” “这我明白,”贺元宵道:“私塾先生都说过,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唐时锦笑了笑:“嗯。” 贺元宵就掉头走了。 唐时锦继续种菜,炎柏葳遥遥道:“唐先生,佩服佩服。” 唐时锦头也不抬的回道:“炎先生,共勉共勉。” “诶?”磊哥儿发现了新大陆:“炎叔,你跟我们的姓,是一对儿的啊……一个甜的一个咸的!” 炎柏葳失笑:“还真是。” 贺元宵中午也没过来吃饭,唐时锦用做红烧肉的做法,做了一点麂子肉,红亮劲道,居然还挺好吃的,三个人就着肉,吃了一大锅白米饭。 一直到未时末(15点),贺老爹和周婆子才过来了,后头跟着贺十五两口子和贺元宵。 炎柏葳起身避开,唐时锦把人请进屋,周婆子拉住她手:“锦儿,对不住,全都是咱们不小心!” 据说这事儿,是小周氏说漏了嘴。 其实也不能算是说漏嘴,周婆子和小周氏,本来就是竹林村的人,一家子都在这儿。 小周氏的嫂子过来跟她闲聊,问起这事儿。 小周氏没出嫁的时候,与哥嫂关系很好,就跟她说了,说是一个开书局的郑老板,整个茂州都有书局……她本意是想说郑老板势大,多少也有些压不住炫耀的心思,没想到,她嫂子回去之后,与人闲聊就说了,然后就叫贺水生听了去。 贺水生是一个挑担货郎,做些竹痒痒挠掏耳棒什么的,算是半个手艺人,也是常往县城跑,然后就生出这个念头,悄悄去找了郑老板。 唐时锦静静的听完,小周氏已经哭的眼睛都红了,向她福身:“对不住,是我没管住自己的嘴,锦儿,你莫要怪我……” 唐时锦拍了拍她手臂:“嫂子不用这样,我没有怪你。” 她向贺老爹道:“贺伯伯,这事,其实也是给咱们提了个醒儿,咱就是小老百姓,别说那些成器的竹工坊了,就是随便哪村哪个人,要顶咱们的活儿,都很容易,所以……旁处打听来的咱先不管,咱自己一定得注意嘴严,不然就等于是大把的银子拱手送人,大家可明白了?” 她小小年纪,却姿态俨然,态度从容笃定之极。 贺老爹也是后怕的不行……这生意,真要是叫贺水生抢了去,他们再气的慌,也只能是干看着!别说银子没了,这些已经做成的竹杯子,也白压在手里了! 周老爹连连点头:“咱们理会得,你放心就是!再不会有这些事了!” 唐时锦含笑点了点头。 她倒不是故意不解释契书,实在是契书这种东西,在这个年代,对有钱有势人的约束力,实在是小的很,不比后世,所以没办法做为倚仗。 不过说真的,她对贺家人的满意程度本来是六分,经过这么一件事,瞬间就到了十分! 别的不说,抱大腿的姿态摆的太端正了! 尤其在她自认还不算金大腿的情况下! 所以她倒是真的没生气,和颜悦色的安慰了小周氏半天,才把她们送走了。 贺元宵提了两个罐子进来:“这是郑夫人叫拿来的酱肉,我早上给忘了。” 唐时锦道:“你们自己怎么不留一罐儿?我也吃不了多少。” “不用留,”贺元宵道:“我天天跟着你吃,家里本来就省不少东西了。” 唐时锦也没狠让,就把罐子接过来,挂在了灶房里,一边道:“一会儿我跟你去打谷场看看。” 贺元宵答应了一声。 看时间差不多了,两人就往打谷场走。 幸好这阵子没下雨,也不晒,大家就在打谷场中露天忙活。 现在干活的已经有八个后生,还有四个十来岁的半大孩子做小工,帮忙打磨杯子。 贺元宵一过去,就开始清点检查。 唐时锦来回溜达着看了看。 这一看,就有点皱眉了,这些人,咋感觉有点磨洋工? 再一想也是啊,这会儿正是农闲,大家闲着也是闲着,一天二十文的工钱,谁不想多赚几天,又不干活又能多拿几天钱,多好。 可是对她来说,虽然契书上定的日子是一个月,但她一直打算着,能赶在跟罗娘子一样,十五天左右交工最好,再说她也不能平白叫人这么糊弄啊! 她静静的盘算,有人张嘴打趣她:“二丫儿,还没嫁人呢就监上工了?” “哈哈哈,是啊!啥时候叫你贺三媳妇儿?” 第52章 莲别三日刮目相看 说着话,贺元宵也过来了,他直接把驴车赶到了她家院门口,随手系住缰绳,提着一个包袱下来:“二丫儿!” 唐时锦伸头一看就知道,“这是罗娘子叫捎来的?” “对,对,”贺元宵道:“我从她门前头走,叫她叫住了,然后让我给捎回来的。” 唐时锦嗯了一声,让他放进屋,然后把一摞菜饼子十字切了,放进竹簸箩里,直接端上桌,盛了粥。 大家纷纷伸手拿了,一折就开始吃。 连贺元宵这种牛嚼牡丹的人都吃的直点头儿,接连吃了大半个,才空出嘴来夸道:“今儿这韭菜,味儿鲜极了!哪来的?” 唐时锦道:“跟周二家换的。” 贺元宵就是随口一问,也没再说,然后四个人把一大摞菜饼子全都吃完了,还意犹未尽。 其实唐时锦和磊哥儿饭量都小的很,一人也就吃一角,磊哥儿吃一角都撑的不行,但贺元宵和炎柏葳两个大男人,吃饭简直就是牲口,能吃她的七八倍,做多少都剩不下。 四个人吃完还没收拾呢,贺大哥就带着两个木匠过来了。 木匠都带着学徒,农闲的时候,村里人向来喜欢囤些木头,买下来也都不贵,直接拖过来就开始打家俱,贺元宵也是兴兴头头的两边儿跑,又忙着竹杯子,又帮忙锯木头,殷勤的很。 才忙了一个多时辰,就听村里闹了起来。 竹林村不算大,一嗓子能从村头嚷到村尾,唐时锦站在石凳上往下看,能依稀看到人好像聚在村东头。 不一会儿,贺元宵就带来了新鲜的八卦。 据说唐时珩上午在河边昏倒,头上跌的乌青一片,头发全湿透了,被人扶了回去。 回家没多大会儿,他就醒了,然后他就赶紧叫大丫儿去河边,说是要找丢了的银子。 大丫儿找了半天,只找到一小块碎银子,有一钱左右,然后唐时珩就说不对,就叫人打听是谁拣了去。 没多大会儿,就找到了贺大壮身上,然后朱氏就去他家要银子,贺大壮直接不承认,之前说看到了的半大小子,叫他一吓唬,也不敢做证了,吓的掉头跑了。 这不闹腾了半天,贺元宵过来的时候,朱氏正拍着大腿在贺大壮门口哭呢。 贺元宵问:“听说这银子是你给的?” 唐时锦点了点头,贺元宵叹了口气:“唉,我就知道你得心软!你家这些人,也就唐大哥人还不错,大丫儿我之前还觉得她好,但自从上回她冤枉你害人,我就再也没理过她了。” 炎柏葳留下来给磊哥儿讲书,句句听在耳中,不由抬头看了她一眼。 就在这时,人声渐渐走近,贺元宵站上石凳子往下一张,顿时眼都瞪大了:“不好!你那个后娘朝你家来了!” 唐时锦并不意外,挑了挑眉。 不一会儿,唐大丫扶着朱氏,就到了门前。 这会儿贺十五带着两个木匠,加上学徒和贺元宵,好几口子人,正干的热火朝天。 朱氏的眼神儿迅速扫过院中,眼中全是算计,旁人也在指指点点,低声议论。 唐时锦迎了出去,道:“朱娘子,诸位乡亲,过来有什么事?” “唉!”一听这称呼,朱氏就长叹了一声,然后她轻声道:“二丫儿,我知道你心中必是怨我的……” “当然怨啊!”唐时锦朗声道:“我曾经一心把你当亲娘,可是你先是下药要药死我,一封断亲书叫我顶着扫把星的名头被赶出家门,如今又千方百计的磋磨唐时珩……我又不是傻子,当然要怨了!” 先声夺人嘎嘣脆! 朱氏还没回过神来,她就叭叭叭全说完了! 朱氏脸色一绿:“二丫儿,你胡说什么!” “朱娘子,”唐时锦道:“我句句都是大实话!绝没有半句胡说!而且如今断亲书都写了,我与弟弟单门独户,你叫的哪门子的二丫儿?直接叫我唐小娘就好。” 朱氏长吸了一口气。 她知道如今的唐时锦难缠,却没想到是这么难缠! 大丫儿急道:“你又何必如此!阿娘也就算了,当初你见了爹爹,也是这般无礼,连一声爹爹也不叫,不过是一封断亲书,你就连十年的生恩都忘了吗?” 哟?? 莲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长进了啊! 看大家都露出“也有道理”的神情,唐时锦朗声道:“你这话我听不懂!若还依着之前的称呼,那当初又为何要写断亲书?不是分家不是分户这是断亲!!自此两家再无干系,老死不相往来!当日特意请了里正大人和诸位乡亲做证,白纸黑字写的明明白白,难道是在耍着大家伙玩儿吗?” 大丫儿一噎。 磊哥儿正在房中念书,听到声音,赶紧往外跑,被炎柏葳随手提住,心说傻小子你急个什么劲儿?你阿姐一张嘴就能骂翻全场,根本用不着你! 唐时锦道:“闲话不用多说,我只问你们,来这儿有什么事?” 朱氏不敢恋战,急道:“二丫儿……唐小娘,今天的事情,你想必也听说了,我倒不是为自己,只是家里日子艰难,你既晓得接济你大哥,想必该说的,他也同你说了,你一片好心是不假,可现在这些银子,平白叫人冤了去,你大哥还为此摔了一跤,连大夫也没钱请的。你若有心,不如好人做到底,再接济他两个,我替你大哥谢谢你了……” 啥啥?这话啥意思? 她们的银子叫人抢走了,要不回来,听说她手里可能还有,所以柿子挑软的捏,让她再给补上? 朱氏现在是彻底不要脸了么? 唐时锦都叫她这个逻辑给气乐了。 唐时锦冷冷的道:“是,我是听唐时珩说了!我也正想问问你!家里日子艰难,为啥唐时瑞能天天儿的不断荤腥,唐大丫也是穿金戴银?” 她一指大丫儿头上的钗子,一副为兄长打抱不平的样子:“那会儿我们兄妹还在,艰难就只艰难在我们仨身上,如今我与磊哥儿已经被赶出来了,少了两张嘴吃饭,三份儿口粮还不够养唐时珩一人?又何至于只艰难到他一人头上?!你也偏心太过了些!唐时珩毕竟是撑门立户的长子男丁!” 她似乎气不过,停下来平了平呼吸,才又道:“我拼死拼活的赚了几两碎银,全给了他,却把他害的无故落水……如今,我还敢再去看他吗?朱娘子,你真的敢要我去看他吗?” 第57章 不如教她一个乖 村里后生都这样,你越害臊他们越说。 唐时锦脸上连点笑也没有,直接道:“这跟嫁人有什么关系?这生意本就是我拉来的,我忙完了,当然要过来看看。” 这话一说,大家开玩笑的心思,登时就一点也没有了。 有人讶然道:“你拉来的?这话咋说?” 唐时锦笑道:“有些事不好说出来的,总之,是我运气好,赶上了个巧宗儿。不信你们问元宵哥!” 贺元宵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敢承认了,但是这本来就是实话,当然点头了:“对,全靠锦儿。” 大家面面相觑,惊讶不已。 倒是也没有不信的。村里顿时又是一场风波,人人都道:“我早就说贺家对她好的蹊跷!果然!” “就是!又不议亲,又走的这么近,我就猜着是有事!” “可是锦儿才多大,她咋拉来的?” “人家不是说了么?运气好,赶了个巧宗儿!” “你琢磨琢磨,锦儿运气这么好,都跟城里人做生意了,咋……偏偏唐家人说她是扫把星?” “就是呢?咋回事儿?不会是唐家人自己造孽?” 这话传到朱氏几个人耳中,简直要把她们气吐血! 朱氏恨不得跑出去跟人家说,她就是个扫把星!真的是!!看把我们都害成什么样了! 大丫儿那天拿了拿那银子,结果起了一片的红疹子,好几天了也没消,不由恨恨道:“她明明就是个扫把星!什么运气好!骗谁呢!” 朱氏哼道:“贺家旁的人可没这么说过!我猜么着,是贺元宵看上了她,给她撑场子呢!” 对!肯定是! 这个贺元宵,敢是中了她的蛊么!这么帮着她! 大丫儿站在门口,打定主意要等着贺元宵回来,再劝他几句。 才刚站了没多大会儿,倒是有个敦实少年过来,停步叫了一声:“大丫儿?” 大丫儿一回头,是住在不远处的贺满囤。 大丫儿便点点头,轻声轻气的道:“贺三哥。” 贺满囤脸一红。 他今年十五岁,初晓些事了,早就喜欢上了唐大丫儿。 村里的姑娘一个个又脏又土,只有大丫儿,总是穿着干干净净的衣裙,头发梳的精精致致,说话细声细气的,那双眼睛看着他的时候,黑白分明,好看极了,叫他心里头热的不行。 贺满囤道:“你在这儿做啥呢?” 大丫儿当然不能说在等贺元宵,就弯了唇一笑,俏皮道:“贺三哥又是打哪儿来?” 贺满囤道:“这不是豆腐坊招人,叫我们在打谷场做杯子,恰好家中有事,我就趁中午回来一趟。” 其实是那边的饭食好,他偷偷藏下了一些,想叫他娘亲妹子也吃一口。 这么一想,他就从怀里掏出一个三合面饼子:“你可要吃?” 那帕子脏兮兮的,又是从怀里掏出来的,也不知有多少汗臭味儿,大丫儿怎么会吃这种东西,不动声色的退了一步,道:“快收起来,我知道你家里日子艰难,怎能吃你家的粮食。” 贺满囤有些脸红,道:“也,也没什么,我还有,这个给你!” “当真不用,”大丫儿拿着帕子的手,在他手上虚虚一推:“快收起来,别叫人看到了!”一边眨了眨眼睛。 贺满囤本来觉得藏吃的有点丢人,可是她这么一眨眼晴,又娇俏又可爱,就叫他平生出一种分享秘密般的感觉,登时就不觉得丢人了,还有些脸红心跳,轻声道:“好。”一边才收了起来。 大丫儿道:“我听旁人说,二丫儿说这生意是她拉来的?” “嗯,”贺满囤道:“她是这么说的。” 大丫儿轻轻叹了口气:“二丫儿……她总是这样,不管不顾的!贺家人待她这般好,可她却说出这种话来,叫贺家人没脸。” 贺满囤一愣:“可是贺元宵也承认了。” 大丫儿摇了摇头:“大丫儿从小到大,扯过的谎还少么?她才多大,又是女儿家,去过几趟县城,要如何拉生意?难为元宵哥还帮她圆谎。” 贺满囤一想也是:“就是啊!贺元宵真昏头了!” “我实在是替她担心,”大丫儿娇娇的叹气:“女儿家本就该端庄些才好,她倒好,跑去跟一伙大男人厮混,还胡说八道的……我想想心里就难受,只可惜,她对我们误会太深,我也没法子当面劝她。” 贺满囤有些感动:“大丫儿,你真是心地好,她把你们害成这样,你还天天记挂着她。” 大丫儿眼皮待抬不抬的看了他一眼:“她毕竟是我妹妹。” 两人站着说了好一会儿话。 最后贺满囤赶回去时,大家都已经在忙了。 贺满囤一看唐时锦还在,就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心里有些烦,觉得她实在是不知羞,这种地方,也是她能来的? 贺元宵也在,吃完饭两人是一起过来的,唐时锦在吃上向来爱折腾,这都过来的这么早,他居然比她们还晚? 唐时锦就道:“贺三哥,你来的可是有些晚了。” 贺满囤眉头一皱,心说一个黄毛丫头,还真把自己当盘儿菜了! 他就毫不客气的还了一句:“不就是晚了点儿么!乡里乡亲的,以前也没这么多事事!” 唐时锦淡定的道:“可是他们都忙了小半时辰了,比你多干小半时辰,拿一样的工钱,你觉得合适不合适?” 贺满囤一愣。 她要是直接说他来晚了,大家都会觉得是她挑事儿。 可是她一跟旁人做对比,大家一想没错啊,我多干半个时辰呢!凭啥拿一样的钱? 场上一静,唐时锦就道:“今儿先扣你一文工钱!以后大家都注意点儿。” 贺满囤一瞪眼就想说话,又咽了回去,忿忿的坐下。 他想着方才,大丫儿眨着亮亮的眼睛,俏皮的跟他说“不如教她一个乖”,火气就下去了,翻了唐时锦一眼,手底下顿时就开始往一边儿斜。 唐时锦也帮着打磨。 贺元宵低声在她耳朵边说话:“要不,以后我不出去卖豆腐了?在这儿看着?” “不用,”唐时锦已经打算好给他们计件工资了,今天下午就宣布,正好拿贺满囤迟到当个引子。 忙了一天,约摸申时中(16点),贺元宵站起来开始检查。 贺元宵看起来粗放,其实做事很细致,检查的时候一个个都会细看,连杯盖儿都会拧开试试松紧。 结果这一检查,就发现不对了,平时也有不成的,一天最多就三五个,可是这一回,足足查出来近三十个锯短了锯斜了的。 贺元宵就站起来道:“这是怎么回事?谁故意捣乱呢?” 大家面面相觑。 大家做的全都是混放着的,谁知道是谁做的? 就有人和稀泥:“算了算了,下回注意点就行了。” “停!说了不算的别瞎张嘴!”唐时锦冷冷的喝斥道:“什么叫下回注意点?那这些怎么算?他这分明是故意的!” 有人张口就呛她:“你凭啥说是故意的?” 第53章 送上门来的戏搭子 场上忽然一静,大家面面相觑。 对啊,唐时珩向来身体壮健,怎么会忽然晕倒? 难道说……又是叫她给克的?但凡与她扯上关系,就要出事? 朱氏也愣住了,连之前她的挑拨都忘了,只想着,难道真是她克的? 可是终究不甘心,看这门口铺开的架势,这死丫头手里绝对还有几两银子!听说她要打小全套呢,不说木料了,光工钱就得有一两来的!她拿回去能顶多少事! 朱氏迟疑了一下,还是道:“不过是凑巧,谁还怪你不成?” “好,这话可是你说的!”唐时锦转头道:“元宵哥,对不住,这打家什儿的钱,你们要帮我多垫一些了。” 贺元宵很机灵,飞快的道:“早就说都帮你垫上,你那几两银子,留着傍身就好。” 唐时锦正要说话,却见炎柏葳排众出来,沉声道:“唐小娘,前些日子承蒙相救,还不曾报答,既然恰好遇到这件事,那不如我替你把银子讨回来?” 咦咦? 唐时锦有些欣喜,这送上门来的戏搭子很给力么!不用再多掏当然好了! 于是她道:“那就有劳了。” 大家还没回过神来,她就一摆手:“那走。” 于是她就往贺大壮家走,大家迅速回神,赶紧跟上,磊哥儿也想跟过来,被贺十五拉住了。 大家对贺元宵很熟悉,对炎柏葳却一向敬而远之,不少人拽住贺元宵打听,也有人凑过来问她:“二丫儿……不是,锦儿,你跟这位炎郎君熟?” 唐时锦的声音不大不小:“也不算熟,只是有一回我跟磊哥儿上山,碰上他生病,就顺手帮他做了一顿吃食。” 大家恍然大悟。 唐时锦年纪小,还说不到男女大防上去,有这么个前因在,他站出来帮她一把,也是名正言顺。 很快到了贺大壮家。 炎柏葳直接上前一步,一脚把柴门踩到了地上,哗的一声响。 贺大壮听到声音,冲了出来,满脸的凶神恶煞:“谁他娘的敢……”却一眼见到了炎柏葳,迅速转为惊恐,退了一步。 炎柏葳淡声道:“贺大壮,你之前抢我猎物,还诬我为晌马,可有此事?” 贺大壮平时在村儿里横行霸道的,此时却双腿发软:“我……炎郎君,我也没,没说什么啊!” 唐时锦见别人都不敢声援,立刻投桃报李:“胡说!你明明就天天跟人家说他是晌马!还颠倒黑白,说别人抢你的猎物!人家不过是生病过来乡下休养,这些大家公子,从小骑马射箭的功夫人人都学,会功夫有甚么奇怪?你凭什么嘴巴一张就给人扣上个匪名!这种事情也能混说的?还不道歉!” 贺大壮怒瞪了双眼,指着她:“你这个小兔崽子,老子非打死你不可……” 炎柏葳抬手就把他胳膊一掌打开。 贺大壮这么个人高马大的汉子,居然被打的一个趔趄。 炎柏葳随即移身,挡在了唐时锦面前,冷冷的道:“还敢不干不净!是不是真要我动手?” 贺大壮浑身一抖。 他立刻道:“是我错了,是我胡咧咧,你大人有大量,就饶我这一回!” 炎柏葳点点头:“好,这个先不说,你捡了旁人的三两半银子,还不赶紧交出来!” 贺大壮急了:“什么三两半,明明就是二两半!” 唐时锦立刻道:“你之前不是还说没捡着?这会儿又平空少了一两,你嘴里还有一句实话没!” 贺大壮怒道:“我这回真没扯谎,真的只有……” “闭嘴!”炎柏葳喝道:“我说多少就多少!赶紧还!别让我再说第二遍!” 贺大壮气的双眼圆睁。 可是咬了半天牙,终究不敢多说,只能从怀里摸出银子,然后又到处掏掏摸摸,凑出来了三两半,恨恨的交到了唐时锦手里,唐时锦又从袖袋里掏了掏,掏出来一钱多一点银子,全都合到了一起。 一副掏空了家底的样子。 朱氏双眼放光,就要来接。 唐时锦道:“慢着!我把银子给了你,唐时珩只怕这辈子都见不着了!你若想要这银子,我就去你家,亲手交给唐时珩!不然,我直接拿回去,也好给木工交付工钱!” 朱氏道:“你又何必如此小心?防我跟防贼一样?我怎么说也是你娘!” 唐时锦冷然道,“还不是叫你给逼出来的!” 朱氏语塞。 她叫她怼的,着实没好气,再一想,银子交给唐时珩也好,克也是克他! 于是道:“你既这么说了,我也不挡着你,不然还真以为我贪你的银子!走!” 唐时锦道:“前脚哭艰难,后脚就说不贪银子,你打量大家都是傻子么!”一边白了她一眼,举步往唐家走。 朱氏捂着胸,瞪着她,险些没气死。 唐时锦昂然在前,一边走着,她扯了扯炎柏葳的袖子,略挨近些,声音极低:“帮我把这个扔进灶膛,别让人看到了。” 说真的,两人这个几乎1:2的个头儿差距,想咬耳朵是真咬不着,好在炎柏葳耳力好,眼神儿一垂,在袖中接过了小纸包,然后又用眼神儿问她“我有什么好处?” 唐总裁内心啧啧了一声。 大睫毛精这小眼神儿,真真的会!说!话! 妙在他这个人,本来是那种很硬朗很糙的风格,但是一离近了,眼神儿对视,就能准确的解读出他的眼语。 尤其这样垂着,就更显得睫毛巨密巨黑巨长……想揪…… 唐总裁也用眼神儿回复:“请你吃饭?” 他点点头,比了三根手指,意思是“三天。” 她点了点头。 到了唐家,唐时锦直接进去,把银子给了唐时珩,片刻也没逗留,甚至都没说话,就直接走了。 炎柏葳在前头等着她,背着手儿笑道:“幸不辱命。” 唐时锦觉得他这个戏搭子,还是非常不错的,主要是他能够理解她的意图,省不少话。 她摆明就是要收拾唐家的人,所以他就配合她,就好像朱氏不敢收拾贺大壮,就来找她一样……贺大壮不敢找炎柏葳的麻烦,肯定就会去找唐家人的麻烦。 而她那个迷.香,等到他们生火做饭才会生效,到时候她走都走了,当然怀疑不到她头上。 炎柏葳问她:“有这么多办法,为什么非要用这个‘扫把星’?” 第58章 杀鸡给猴看 唐时锦冷笑了一声。 她既然过来了,就没打算再掩饰,直接上前一步,朗声道:“之前一天才三五个坏的,今天三五十个坏的,锯成这样……”她拿起一个竹杯子,直接上手,咔擦一声拧成了麻花:“你跟我说这不是故意的?当谁傻子呢?” 那人倒抽了一口凉气。 其它人也倒抽了一口凉气。 本来想说句话的贺十五,当场就缩了回去。 唐时锦把拧成麻花的竹杯子,往地上一扔:“就算真不是故意的,那也是手艺不行,我们是花钱找人做工,并不是要找人帮忙,手艺不行的来干什么?添乱么!?” 一时没人敢说话。 唐时锦道:“到底是谁,自己站出来!要不然今天所有人都没工钱!” 有人急了:“凭啥?” 唐时锦道:“就凭我是东家!” 那人脸色一变,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贺满囤也慌了。 他压根儿就没想到唐时锦敢这么刚,攥住了手,不敢吭声。 唐时锦冷冷的道:“真的没人要站出来?也没人知道是谁干的?那行,工钱都别拿了!” 有个做小工的孩子,一咬牙就站了出来:“我知道,是贺满囤!” 贺满囤道:“你别胡说!” 另一个孩子也站了出来:“就是他,我也看着了!我过去抱杯子的时候,他切的就是斜的!” 场中猛的一静。 贺满囤满脸红胀,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办。 唐时锦冷笑看了他一眼:“贺满囤是?敢做不敢当?” 贺满囤下意识的低头,避开她的视线:“不是……我就是……” 她懒的理他,“元宵,把贺满囤的工钱,平分给这两个孩子。” 贺元宵立刻过来分工钱。 另一个孩子急道:“我也看着了!” “晚了!”唐时锦道:“早干什么去了!” 她指着贺满囤:“我也懒的问你为什么,从今天开始,你就不用过来了,还有你那两个哥是……你们家的人,全都不用来了!我雇不起你这种瞎捣乱的工!” 贺满囤这一下子是真急了。 他家里日子并不好过,家里四个大男人,吃饭就像牲口,多少饭都不够吃的,这二十文钱对他们来说很重要……要不是一家子不能来好几个,他们恨不得一家子都来,十文钱都干! 他咬着牙,憋屈的道:“我明儿一定注意,你就……”他想说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却实在是说不出口。 唐时锦打断他,朗声道:“不用了,我说了你们不用来,就不用!没什么好商量的!” 她抬高声音,一字一句道:“我再说一遍,这杯子是要跟城里大老板做生意,必须要做好,错一星儿都不行!我们是花钱雇人做工,不是求人帮忙,不是稀里糊涂随便干干的!” “从今天开始,第一条,贺满囤家里不用来,找谁说情也没用!第二条,从明儿开始,咱们不按日子算工了,按杯子!做杯子的,两个杯子一文钱,打磨的,十个杯子一文钱!个人做个人的,谁都别混放!免得到头来说不清楚!” 她顿了一下:“但是,这只算做好的,若有做不好的,一个坏的倒扣一个杯子……也就是说,你要是做了五个好的,五个坏的,一天就一文钱没有!” 她知道乡下人算不过帐来,就仔细的给他们算了一下。 其实贺家挑的都是活儿好的人,只要不磨洋工,赶着做,一个大工一天能做五六十个杯子,两个杯子一文钱的话,比二十文还多! 打磨的孩子一天能磨一百二三十个,十个杯子一文钱,同样比六文钱多! 这样一来,压根儿就不用人看着,大家就会紧着做,还会注意质量,省心省力。 而且还可以两三大人一个孩子,自己商量着组一起,到时候检查好了,三个人一起算。 乡下人,其实还是很老实的,起初再是看不起一个小姑娘,但是真的真金白银说话了,就很服帖。 大家各自回了家。 贺元宵三兄弟把做好的杯子送回家,贺元宵又提着豆腐过来,唐时锦做着饭,他就在她身边叨叨:“你刚才那个样子,可真有气势,我大哥回去还一直说呢!我以后也得学着强硬点儿!” 唐时锦笑道:“有些事情,尤其是开头,就得强硬点儿,开头不强硬,就越做越不出活儿……我一个孤女,没亲没故的,我来当坏人很合适,你们贺家,毕竟阖家都在这儿,就不如我方便。” 贺元宵一想也是:“嗯。” 唐时锦道:“明儿的饭食,做的好些,这就是打一棍子给个甜枣。” “我知道我知道!”贺元宵道:“赶走贺满囤,这就叫杀鸡给猴看!” 唐时锦笑出声:“对,你可真聪明!把菜端出去。” 贺元宵把菜端了出去,招呼炎柏葳和磊哥儿吃饭,一边又问:“可是贺满囤到底是为啥呢?以前好好的啊!” “我也不知道,”唐时锦道:“不过他中午耽误了这么久,估计是谁跟他说啥了。” 炎柏葳问:“又出什么事儿了?” 贺元宵顿时把筷子一放,绘声绘色的给他学了一遍,一边又想起来问:“锦儿,你力气这么大?连竹子都能拧开?” 唐时锦嗯了一声:“其实那竹子有一个斜纹儿,不过我也确实力气挺大。” 于是贺元宵吃完饭,就蹲那儿拧竹子,嗨呀嗨呀的,简直二的不行。 唐时锦看在眼里,笑而不语。 她上辈子就力气大,从小就力气大,超会打架,现在只是更大了。 她是江湖人的习惯,爱藏底牌,就好像当年,财运是她最大的底牌,她就一直藏的严严实实。 但现在,灵泉和空间是她最大的底牌,所以她不介意把财运和其它的小本事展露一下,来谋求更多的便利。 炎柏葳闲聊似的,跟她说了一句:“我发现你把这利益二字,用的十分得心应手。” 唐时锦嘴角弯了弯:“过奖。” 内心咩哈哈哈!得意极了……对!老子就是这么聪明! 瞧,这就是区别了。 傻乎乎的贺元宵,永远说不出这样的话来,但是人家炎柏葳,一眼就瞧穿了。 唐时锦第二天一早过去,还把炎柏葳这个稻草人带过去,物尽其用了一下,人人都服服帖帖,而且干活的速度明显快了不少,只是大人少孩子多,最好再加一两个大人。 唐时锦正跟炎柏葳说话,有人过来,在外头叫她:“唐小娘。” 是一个干瘦的老汉,见她不认识,就向她道:“我是满囤他爹。” 唐时锦点了点头:“原来是贺老爹。” 其实她已经听小周氏说了,昨儿他就上豆腐坊求了半天,贺老爹一直没松口,没想到今儿到这边来了。 他便道:“昨儿的事,是我们满囤儿糊涂,险些耽误了你的事儿!可是咱毕竟乡里乡亲的,就饶过他这一遭,咱们自然会记着你的情份!” 第54章 天然的对照组 看在刚才并肩做战的份上,她回答了:“不是我要用啊!是姓朱的栽给我的,我只是顺水推舟。” 炎柏葳道:“可是你要做生意,要赚钱,顶着这么个名头,未必是好事。” 唐时锦挑眉:“贺元宵一家子你没看见?” 炎柏葳一愣,然后恍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忍不住伸手,按了她脑袋一下:“真是一肚子心眼!怪不得不长个儿!” “喂!”她无语的举高手,去拍他手臂。 炎柏葳偏要逗她,手迅速向下,一把抓住她衣领子,提着就快步回去了。 唐时锦气的在空中扎手舞脚的挣扎。 后头正在八卦的妇人们:“……??” “贺娘子,你刚才说炎郎君打锦儿的主意??” “这可不像啊,这不就跟逗孩子一样么?” “锦儿才多大,有些人啊,嘴皮子一叭啦,净说些不干不净的……嘁!” 第二天一大早,小周氏特意跑来跟唐时锦八卦。 说是唐家又出事儿了。 朱氏昨儿直接在灶房里昏睡着,早上起来还直呕,唐有德和唐时珩也是头痛欲裂,请了贺甘霖过去,也没把出什么来。 挺好的。唐时锦暗暗点头。 一般来说,人要是觉得自己倒霉,干啥他都觉得倒霉。 所以,只要他们认定了是她克着他们了,那之后出点啥事儿,都会觉得跟这有关。 别人不信没关系,唐家人信就够了。 一时半会儿的,他们是绝不敢来找她了!银子什么的,以后她主动给他们,他们都未必敢要! 可是这一下子,不光把他们吓住了,村里人也是吓的不轻。 就回了一趟家,待了这么一小会儿,家里人就全遭灾了……那他们呢?一个村儿住着,会不会叫她给克着了?尤其是离的近的,更是惶惶的厉害。 可是都这样了,贺家人还天天往她那儿跑?他们就不害怕? 不止一个人,跑去跟周婆子打听:“你们元宵这是……要跟二丫儿议亲?” “没有没有!”周婆子摆摆手:“是我心里喜欢锦儿这孩子,所以打发孩子们帮她一把。” 这可不是帮一把的事儿,贺元宵都快长在她那院儿了! 再说家里都忙成这样了,花钱雇人做工,贺十五还抽出空去帮忙打家俱……二丫儿一个断了亲的孤女,手里的几个银钱全都给了唐家,打家什这么些银两,还不全都是贺家赔上?这到底图啥? 村里人实在是想不通。 贺家是做豆腐的,小有家业,贺元宵长的也是十分英俊,能说会道,讨人喜欢,在村里或者邻村说个媳妇儿,什么好姑娘说不得,为啥就瞧上一个孤女了? 再说足足差着六岁呢,等唐时锦及笄,贺元宵都多大了! 大家互看了几眼,有人就道:“我说句不好听的,这扫把星……也是宁可信其有。怪吓人的。” “那都是没影的事儿!”周婆子道:“你们别听她那后娘胡咧咧!我们家天天跟锦儿走动,你见我们有谁倒霉了?那唐家……呵呵,只怕是自己干了亏心事儿,老天罚他们,倒是一张嘴就栽在锦儿身上!” 众人一想也是啊,人家贺家都跟城里人做上生意了,哪里倒霉了,人家兴旺的不得了呢! 所以,唐家是咋回事儿?咋单单他们倒霉?还倒霉的这么厉害? 大家不由得思量起来。 这,就是唐时锦计划的一环。 贺家,什么都不用说,就是一个天然的对照组。 不止现在,她将来愈发达,大家就越会这么想……扫把星为啥越来越厉害?贺家天天跟她在一块儿,也没有叫她克着半点儿,反而也越来越发达,为啥就偏偏唐家出事呢? 该不是,这天大的福份他们担不住!! 接连几天,村里议论纷纷。 唐时锦压根儿没空管,忙着打家俱。 当初本来说先凑合,只打两个顶箱柜,一个桌子和一个书架。 但是两个顶箱柜打好了一摆,唐时锦顿时就觉得破桌子烂椅子一点都不顺眼了。 她忍不住就道:“要不再打个书桌??” “要不再打几个矮柜?箱子也得来两个?” 想想啥都需要,结果一来二去的,打了不少东西,连两张床都给换了。 这年头人力不值钱,身边都是竹林,能用竹子的都用竹子,全套打下来,连同工钱算上,才花了二十几两,真的好便宜。 等暂时送走了贺家人,唐时锦姐弟俩手拉手儿又观赏了一遍。 唐时锦没要供桌,反正她在这儿也没有祖宗好上香的。 所以迎门是一张罗汉榻,三面围起,中间放了一个炕几,屋子中间摆着一张大八仙桌,两边儿放着条凳,做的比普通条凳要宽些。 磊哥儿住在门左,他的顶箱柜是挨着门边儿摆的,进去之后,空间很大,就像一个小书房,窗下一桌一椅一榻,桌上板板正正的摆了笔墨纸砚,然后对门墙上一个大书架,寥寥几本书。 而唐时锦这边,因为不用放桌案,所以顶箱柜放的比较靠里,留下的空间不算大,榻前只摆了一个小柜子,对面墙边是一个矮柜,上头压了一个箱子,还打了一个浴涌。 靠着门砌了一个小灶,米缸粮食也都放在灶边。 第二步,家园建设成就达成√ 接连好几天,磊哥儿都乐的合不扰嘴,再看多少遍也不厌,一直抓着她手:“阿姐!真好!我们家比他们家好多了!” “那是!”唐时锦也觉得很不错:“这才像那么回事儿么!先这么住着,等阿姐有了钱,咱们再换青砖大瓦房!我们盖四合院儿!给磊哥儿一个单独的大书房!” 磊哥儿猛点头:“好!我好好念书!等长大了考状元,带阿姐去都城!” 两人正兴奋莫名,东摸西摸,就听外头有人道:“锦儿?” 唐时锦转头一看,就见炎柏葳扛着一只鹿,大步进来了,把鹿往地上一扔,然后又去腰后解下了一只兔子。 唐时锦正想着这两天没见他,一见这架势,吓了一跳:“你上山了?” “嗯,”他随手把猎物卸下:“上了一趟山,你们家这是弄好了?” 他过去洗了洗手,先在门边张了张,道:“不错啊!” 磊哥儿与他很是亲近,抓住他手:“炎叔,你进来看我这边。” “一会儿再看,”炎柏葳点了点他脑袋:“我这一身脏,得先回去洗洗。”一边就大踏步走了。 唐时锦蹲下看那个鹿。 她还真不会做这个,毕竟都是保护动物,从没机会吃。 于是她就先把兔子收了起来,炎柏葳来时,她还蹲那儿看,一边仰头问:“这鹿你怎么打的啊?怎么没见有伤呢?” “傻小孩儿,这是麂子不是鹿,”炎柏葳笑道:“有外伤会有血腥气,我拿石头打的脑袋。” 唐时锦摸了摸:“它就站那儿给你打?” 她难得问出这么幼稚的话,炎柏葳笑了一声:“麂子这东西,还真是,这东西胆子小,你吓它一下,它就呆立在那儿不动了,所以碰到了就很好猎。” 第59章 一箭好几雕 其实他就算涕泪交流的卖惨,或者玩儿道德绑架,唐时锦也不会改变主意,只是处理起来会稍微麻烦些。 但是现在,他走倚老卖老的路线……倒是叫她处理起来更方便了。 于是唐时锦立刻上前一步,热情的道:“还是贺老爹您有见识!深明大义!一句话就说在了点子上!” 贺老汉叫她说的一怔。 然后他就认下了:“也没啥,也就多活了几年,比你们这些小孩儿多些见识。” 呵呵! 他在说到“小孩儿”的时候,还瞥了她一眼,那个轻蔑劲儿,真跟他那个蠢儿子一模一样! 唐时锦朗声道:“你说的对!幸好还有你这么个明事理的老人家!否则我还真担心因为这件事,就影响了咱们‘乡里乡亲’的情份!你说的没错儿,这可不就是‘耽误了我的事’么!耽误大事了!!” 大家都不由得一静,唐时锦续道: “贺老爹,您年纪大,见识广,您不会不知道,咱们没权没势的乡下人,要赚几文银子,可有多难!更何况是跟城里的大老爷做生意,我与贺家人,全都日日的提着心呢!您想想,人家都是挑剔极了的仔细人,平素用的都是几十两银子一个的骨瓷杯,哪里是咱们乡下人能比的?一个竹刺对人家来说,就是大事儿!” “昨儿出了这事,不怕您笑话,我真是一晚上没睡着,我实在是后怕的很!你想啊,万一要是元宵哥没好生检查,把那些不好的杯子拉到了县城,人家一瞧之下,铁定是不收的!镇上那么些个竹工坊,人家都是专门的匠人,又不是非要与咱们做!到时候人家一翻脸,叫咱们把杯子全拉回来,生意做不成,杯子白做了,十几日的风吹日晒白熬了,还得罪了城里老爷。” “贺老爹,我们一心想着别叫大家吃亏,工钱都是一日一结的,可从来没耽误过半次,也没少给过一文钱,这风险,全都背在咱们身上了,若真的到了那一步,咱们撞墙的心都有了!” “所以说啊,贺老爹!我昨儿是真真的气极了,我实在是想不通,就想问问贺满囤,大家‘乡里乡亲’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害我们!?纵是我唐时锦与你没甚么交情,贺家与你们可是同宗!你于心何忍啊!你这是成心想让贺家赔的揭不开锅么?” 唐时锦这一番话说下来,极为流畅通透,又特别的设身处地,就连脑子转的慢的,也都听明白了。 贺老汉叫她说的脸红头胀,张着嘴巴,没脸说半个字。 就连前几天磨洋工的,也不由得暗暗后悔,贺家的确是做事厚道,工钱也高,不用出村就赚钱,他们还一个个偷奸耍滑,乡里乡亲的,确实不好意思的。 炎柏葳远远瞧着,嘴角带笑。 这个小姑娘,真是他这辈子见过,最有意思的人,她的应对,他居然从来料不中! 看着老汉走了,唐时锦招招手,他也就跟着她往回走,一边赞她:“锦儿好口才。” 结果她还挺不满的:“我这一箭好几雕的精彩应对,你就光看出口才来了?枉我还以为你挺聪明。” 炎柏葳笑出声:“哪几雕,你倒是说说看。” “自己想!”她摆摆手,一边道:“其实对付这种糟老头儿,我有的是办法,但是,这种办法会让他最憋屈!” 对,不需要生气,就要他憋屈。 生气,他回去骂的是她! 但是憋屈,他当时什么也说不出来,回到家才能大发雷霆,贺满囤藏着啥事儿都能问出来。 到时候,那个让贺满囤迟到,又给他出主意的人……倒要看看她有没有好果子吃! 不到一个时辰,林婆子,也就是贺满囤的娘,和他大嫂赵氏,就去唐家门口骂街了。 彼时唐时锦和炎柏葳,并肩坐在他的房顶上,看的津津有味。 唐时锦现在耳朵很灵,可是离的实在太远了,还是听不到,不由得遗憾:“可惜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炎柏葳道:“说唐大丫丧良心,撺掇贺满囤,说主意是她出的,出了事必须她负责……” 唐时锦眼睛都瞪大了:“你能听到??” “嗯,”炎柏葳道:“声音大的能听到一点点,听不太清楚。” 不是!她开了挂的耳朵,居然都不如他??这么远都能听到??这是什么顺风耳啊? 她用崭新的目光打量了他几眼。 炎柏葳迎着她的眼神儿,眉梢一挑,嘴角带笑,从腰间解下酒囊,仰头喝了一口。 啧,大睫毛精喝酒的时候,样子还挺好看……而且说真的,仰头喝酒这种事情,就得古人来做,就得这种宽袍大袖,头上的发带被风吹起来,才会有那种潇洒不可方物的感觉! 唐时锦看他喉结滚动,不由得眼馋,就道:“给我喝一口。” 一边就伸手去拿。 他偏身躲开,随手拍了她一巴掌:“小屁孩儿喝什么酒?也不怕喝傻了?” 唐时锦:“……???” 她都愣住了! 唐老大两辈子没被人打过后脑勺!! 还是这么轻松随意的打法!! 这种事情平时都是她对别人做的!就是那种对小小小弟……对,还不是小弟,的亲昵和赞赏!!! 她万没想到她居然沦落到这一步了! 她当时就生气了,眼睛瞪的大大的,炎柏葳回头一看,当时就喷了酒:“嗯?还生气了?” 废话!老子被你当狗逗,你说生气不生气! 她凶狠的瞪着他。 炎柏葳笑的不行,伸手掐了掐她脸:“怎么这么可爱?多大点人儿,还会生气??” 唐时锦:“……” 她是真的气到不行,用力拍开他手,结果可能是太用力了,居然感觉到了某种力量的反弹,唐时锦嗷的一嗓子喊出来,疼的直甩手。 炎柏葳笑的停不下来,伸出手,帮她揉着小手手:“喝酒又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儿,不让你喝是为你好,还生上气了?” 唐老大冷冷的看着他,企图用目光震慑他! 他嘴角噙笑,细细的把她的小手儿揉了一遍,揉完不知道为啥就不大疼了…… 然后他晃了晃酒囊,一手抬起她下巴,颇随意的笑道:“那给你尝两滴,别生气了。”一边忍不住又偏头笑了一声。 他的手真的很大,所以她才恍然明白她有多么小。 她完全下意识的张开嘴巴,然后他就真的给她倒了几滴酒,生怕她抢一样,迅速收回,一边还按着她脑袋,脸对脸的笑道:“傻小孩儿,呛不呛?呛就吐出来。” 第60章 活不了那么久 不愧是大睫毛精,睫毛真的是巨长巨长的。 她一手糊在他脸上,把他的脸推到了一边,然后品了品:“这酒味道还不错诶?” 炎柏葳笑道:“说的跟行家一样,你喝过酒?” 唐时锦摇了摇头,她道:“我是在想要不要酿点儿竹酒卖……” 炎柏葳眼晴一亮:“竹酒?你还会酿酒?” “会一点儿,”唐时锦道:“不过真正的竹酒起码要三年,甚至七年、十年!你知不知道这种酿法?听说是用一种尖利之物,把酒打进竹子的内部,然后让竹子就这么长,长上三年,酒在里头自然发酵,然后取下来,一开启,就是极为清香的竹酒。” 在现代是用注射器,如今,是不是能用那种嘴儿极细的壶代替? 她说完了,才注意到他的神色:“怎么了?” 炎柏葳长出了一口气,把酒囊里的酒,全倒进了嘴里:“三年,我活不了那么久的。” 唐时锦一愣。 炎柏葳像是突发奇想,问她:“我死了,你会不会难受?” 她很老实的道:“应该不会?” 他咬着牙根拍了她一下:“没良心的小混蛋!爷白认识你了!” 仍旧是那种亲昵随意的拍法,但是她这一回,倒是大人大量,没有生气,就问他:“你这病没找过好大夫?” “找过,”炎柏葳摆摆手:“好了,不提这个了,反正今朝有酒今朝醉,我如今只希望在死之前,多吃几顿饱饭。” 他随手提住她后衣领子,跳下了房顶:“走,咱回家吃饭。” 什么回家吃饭,那是我家! 看他大步进了屋,然后就跟磊哥儿在罗汉榻上对坐了,盘膝讲书,唐时锦无声的叹了口气,有点犹豫。 她一向是个小人,想事情,总是先想到最坏的结果。 巨大的利益面前,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炎柏葳这个人,本来就看不透,再说了,他也不过是个比陌生人稍微熟悉一点的人罢了,没必要为了他,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对,就是这样。 就好比你邻居生了病,你愿意帮他,可你愿意为他冒家破人亡的危险吗?当然不。 但唐时锦还是从灵泉里摘了一小把莲子,给他炖了一个红枣莲子鸡汤。 煮出来汤色澄亮,微冒着黄油花花,鸡肉是浅金黄色的,肉质酥烂,莲子一咬下去,更是香溢满口,糯中带甜,炎柏葳尝了一口,连连点头:“不错!” 话音未落,门口人影一闪。 唐时锦还以为是贺元宵,正要招呼一声,结果一抬头,居然是唐时珩。 唐时锦不由一皱眉。 唐时珩很勉强的笑道:“锦儿……” 她应了一声,心里暗暗思量。 本来依她推测,出了那些事情,唐家人,包括唐时珩,得有好一段时间不敢来找她的,没想到这才几天,就敢再来? 看他满面急色,这是出了什么事吗? 唐时锦就道:“有事吗?” 唐时珩一个踌躇,往里看了看,唐时锦才不会让他进屋,就道:“那就出去说。” 他点了点头,两人站在门边,唐时珩道:“锦儿,我也不跟你废话,你手里可还有银子,借我一些。” 唐时锦道:“别说银子了,我连铜钱都给了你了,这些日子连米都没钱买,跟着元宵哥吃饭了。”一边说着,她试探了一句:“再说了,我这种扫把星的银子,你还敢用吗?” 唐时珩的手一攥。 他整个身体都微向后仰,脚尖更是向外斜,整个肢体语言,都在诉说着对她的排斥。 可是他嘴上却道:“那些事情都是无稽之谈,我是不信的……锦儿,我是真的急用,你能不能帮我跟贺元宵借几两,或者,跟那位郎君……”他示意炎柏葳:“借几两?” 唐时锦道:“我跟他借钱,那不就成挟恩求报了?我怎能做此小人行径?再说他也没什么银子,不信你同他借一借试试?” 然而唐时珩只道:“锦儿,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你就帮我这一遭,待我高中,定会报答你。” 唐时锦垂了垂眼:“所以你到底要做什么?需要多少?” 他道:“我……我是要买程文册子,这是科举要用的东西,你不懂,总之我真的急用,能不能帮我借个十两二十两的银子……” 谁说老子不懂? 怎么说也是有娱乐公司的人,古装剧不知道拍过多少好! 程文就是科举的范文,虽说每级考试都有,但通常过了府试才会成为刚需,你丫连县试都还没过,再说县试也要明年二月份才考,你买程文册子这么着急蒙谁啊! 但唐时锦还是道:“可我真的没银子了……元宵哥的银子,也都压在这次生意上了,我打家俱的银子还欠着他呢!我实在没办法的。” 唐时珩眼神一狠:“唐时锦!要不是你弄出来这什么竹杯子的事,还大言不惭的说生意是你拉来的,我怎会出这种事!你还有脸推三阻四!” 嗯?? 唐时锦故做疑惑:“我做杯子,跟你买程文册子有什么关系?” 他一顿,满面烦躁的原地兜了个圈子,又转回来,厉声道:“总之,我不管你怎么做,你要是还把我当兄长,就帮我借些银子来!现在就去!” 操?? 谁特么稀罕你这种人渣兄长??嫌命长? 唐时锦压了压火头,顿了一下:“你等等。” 她就走进来,向炎柏葳道:“炎郎君,你可有银子?” 一边狂使眼色。 炎柏葳眉梢一斜,懒洋洋的道:“我一个猎户,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哪来的银子?” 他从怀里掏了掏:“诺,只有这个了,这是我的棺材本儿,回头让借的人,打张欠条给我,一定要记得早点还我。” 唐时锦一看,居然是一个金瓜子。 这种碎金一般是三钱金一个,能抵三两银子的! 她手一收,瞬间换成了一个二两的银锞子,没办法除了铜钱她就这个最小了,然后出去给了唐时珩,道:“炎郎君说,你要给他打个欠条。” 唐时珩显然有些失望,“就这点?” 却仍是一把抢过,用命令的口吻道:“待会儿碰上贺元宵,你再帮我筹借两个!我回头来拿!” 唐时锦摇头道:“那真的不行。” 他眉宇间又涌上了一股烦躁,顿了一顿才道:“我先走了。” 提都没提欠条,一摔袖子就直接走了,还一副烦的不行的狗样子。 唐时锦冷笑一声,转身回去。 结果坐下一看,鸡肉已经被炎柏葳吃了个七七八八,连汤都快喝没了!米饭倒是一口没吃!也不怕齁着! 唐时锦气死了,站起来就去打他:“你是猪啊!磊哥儿还没吃呢!!我连尝都没尝……” 第55章 白莲克星 麂子也是鹿? 长的完全就是个鹿样,脑门上还有一束长毛,看着应该有四五十斤的样子,他居然就这么扛回来了? 唐时锦问:“这东西怎么吃啊?” “没吃过?”炎柏葳道:“就跟吃牛肉鹿肉这么做就行!” 唐时锦想了想,索性过去找了周婆子,正好请贺家人一起过来吃一顿,也算是庆祝乔迁之喜了。 贺十五帮着剥了皮,把肉分开,贺家拿一些,还分了一多半,准备给郑夫人送去尝尝。 然后周婆子动手做,唐时锦就在旁边跟着学。 麂子切成片,因为麂子肉有筋,所以要切的细一点,再来点胡萝卜和蒜之类的配料。 起锅热油,放十三香和蒜,炒香之后下麂子肉片,大火爆炒到麂子肉微微变色,放点儿酱油,盖锅焖一下,放点辣椒胡萝卜,炒熟就能出锅了。 吃起来很劲道,很入味,越嚼越香。 唐时锦还打了酒,贺老爷子和贺十五、炎柏葳一起喝了几杯。 吃着饭,周婆子就悄悄跟她道:“你那个后娘啊,这两天,天天儿在外头胡说八道,可惜啊,没人理她!” “对啊!”贺元宵也道:“大丫儿还找我了,拉着我袖子说啥……说她不是要说你坏话的,就是担心我?我寻思着我跟她话都没说过几句,她担心我干啥?啥这么闲的慌呢?” 唐时锦噗的一声笑出声。 直男啊,真的是白莲克星。 贺十五的媳妇小周氏,是周婆子的亲侄女,相处起来跟母女一样,说话也自在,就道:“我听说,这事儿又是你那个后娘闹的呢!有人说,她为了怕你回去,就故意给家里人下药,结果手一抖下多了,好几天都没好!” 唐时锦奇怪的问:“现在还没好?” “说是呢!”小周氏道:“说是一起来就头晕,全身乏的厉害,使不上劲儿。” 唐时锦暗暗啧了一声,心说这迷.香,也不知道花狼从哪儿弄的,效果居然这么好? 村里向来屁大点事儿满天飞,更何况唐时锦现在处于八卦焦点,家俱一件件打出来,就已经人人都知道了,炎柏葳打来了麂子,贺家一家人过来吃了顿饭,更是一大早全村都知道了。 早餐桌上,唐有德一家子的脸都黑沉沉的。 朱氏豁出脸面,从唐时锦手里讨来了三两多银子,可是这几天一家子请医喝药的,足足花了六两多! 不但没占着分毫便宜,还翻赔儿赔上了!更别提一家子还受了好几天的活罪! 唐有德冷冷的道:“说了叫你别招惹她!” 朱氏拭泪道:“我这不是想着,贴补贴补家里……” “糊涂!”唐有德瞪眼道:“明知道她是个扫把星,还敢要她的银子!现如今,赔了夫人又折兵!” 朱氏低垂着头,没敢说话。 心说当时我去的时候,你不也没说什么吗?这时候出了事,又来发脾气…… 可是这个唐时锦,也是真的邪门儿! 这病的忒蹊跷,连贺甘霖都把不出来!不是扫把星克的,要怎么解释? 前两天他们一家子喝苦药受罪,心里都憋着一肚子火,恨不得把那个扫把星叫过来打死。 然后她忽然想起来:“咱们害怕,村里人肯定也害怕啊!谁不怕生病,谁不怕死?放着这么个扫把星在村里,还住着凶宅,早晚咱村子里的人都要遭殃!” 当时就连唐有德也连连点头,还夸她聪明有见地:“有道理!确实应该把这个扫把星赶出去!” 于是她强撑着难受劲儿,出去跟人说话。 头一天还有不少人附和赞同,过了两天,不知道为啥……她就觉着这些人眼神儿不对,看她的时候,透着一股子嫌弃劲儿。有时候几个人正说话呢,她一凑过去,就立刻息了声,然后这个有事那个有事的,就都散了。 她当时就觉着不对。 再一打听,才知道是贺家护着她。 豆腐坊在村里,本来就属于富裕有地位的,再说这会儿还跟城里人做生意,村里人赚着他们的工钱,当然犯不着得罪他们。 可是豆腐坊是傻的么?护着这么个扫把星? 一边想着,就见门外蹄声得得,贺家的驴车过去了,朱氏狠狠的啐了一口,心里暗暗的诅咒:“早晚都叫扫把星给克死!!” 大丫儿也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嫉妒之色,叫她的小脸都有些扭曲。 她今年才将满十二,但在男女之情上十分早慧,小小年纪就晓得怎样才会讨人喜欢。 她倒不是喜欢贺元宵。 贺元宵在村里当然算好的,可她一心想嫁个城里少爷,又怎么会看上一个乡下少年。 但是一听说贺元宵要跟唐时锦议亲,她就不由得上心起来。 她自觉得不管模样性情,在村儿里都是拔尖儿的,那些村姑一个个傻呵呵的,只会编个竹枝子,她还会刺绣呢! 村里喜欢她的少年不知道有多少!她哪回拿着绣绷子去外头坐坐,多少人红着脸儿过来跟她说话?要勾搭一个贺元宵,还不是手到擒来?? 可是她跟贺元宵搭了两回话,他就跟个棒槌一样,说啥都不懂,护唐时锦护的什么似的! 想想就憋气! 驴车里,贺元宵连打了两个喷嚏,搓了搓鼻尖儿:“这是谁想我呢?” “不定谁暗地里骂你呢!”周婆子拍了他一巴掌:“你个棒槌!” 昨儿在唐时锦家吃了一顿饭,她算是看明白了,自家这傻儿子,是真一点都没往那儿想!跟唐时锦相处起来,别说是没那个意思了,简直就跟伺候爹一样,服服帖帖的! 这叫人家姑娘怎么看的上! 周婆子越想越觉得可惜,恨的又拍了儿子一巴掌:“唉!” “阿娘!”贺元宵十分不满:“你咋老打我呢?” 一边说着,他也看到了三尺楼的招牌,贺元宵就拎着桶下了车,桶里是半只麂子。 掌柜的过来招呼:“您这是……打了什么野味儿要卖?” “不是不是,”贺元宵道:“我是受唐小娘之托,送一些新鲜野味给郑夫人尝尝。” 掌柜的一愣,回身招呼了一声,郑夫人就过来了,贺元宵赶紧行了个礼,也不知道行的对不对。 郑夫人倒很是和善,笑道:“是锦儿叫来的?那就谢了!”一边招呼掌柜的接下,一边又道:“刚好外子昨儿有事,写了封信交到了罗家铺子,想要给锦儿的,你们可见到了?” 贺元宵一愣:“还不曾见,我马上去问问。” “成,”郑夫人叫人拿了两坛酱肉过来:“这是我这儿新做的,你们也尝尝。” 贺元宵犹豫了一下,还是称谢接过,然后跟贺老爹说了一声。 贺元爹立刻道:“那这么着,你赶紧去取了信,赶紧赶着车回去交给锦儿!别误了事!我们就从这儿下!” 一边说着,贺老爹和两个儿子,就各自把车子挑子卸下来,贺元宵过去一问,罗娘子就把信给他了,贺元宵也不多耽误,赶紧掉头回村儿。 一路上简直是提心吊胆,心说别是生意不做了? 可是想想郑夫人这么和善,又觉得不会……一路急颠颠把车赶回家,直接到了唐时锦门前头。 唐时锦正在菜地里试种东西。 她发现空间里的东西,长的快不说,品质也好,普通的种子种出来都好的不行。 她就把空间里的菜种子拿出来,又种到了菜地里。 才种了一半儿,贺元宵就回来了,唐时锦听他说了,就洗了手,接过信,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第61章 狼狈为奸的局面 他一边迅速躲开一边道:“那个金瓜子给你了。” 唐时锦一秒消火,收回了小爪子,坐下,“成交!” 她美滋滋的拿出金瓜子看了看。 这种小碎金,虽然叫金瓜子,其实形状真不像电视里那么像瓜子,而是一个长椭圆的小饼饼,金灿灿沉甸甸的,上头有“元盛”的年号,银号,和“足金三钱”的字样,非常精致漂亮,摸着就感觉心情特好。 有了金瓜子,一碗鸡肉什么的,那都不是事儿! 她就进厨房,切了点葱,用香油和醋什么的调了一碗鲜汁,把之前三尺楼捎来的酱肉拿出来,切了一盘儿拌了拌,然后快手炒了个青菜,这才进屋叫磊哥儿。 磊哥儿念书非常投入,两耳不闻窗外事那种,所以有时候在窗外叫他,他都听不见,得进屋叫。 然后炎柏葳这家伙,好像长了个黑洞胃,不要脸的又端起米饭陪他们吃,他们都快吃饱了,贺元宵才来。 唐时锦道:“你怎么才来啊!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嗨!”贺元宵道:“我这不是碰到你大哥了,耽误了一会儿。” 唐时锦顿觉不妙:“他跟你借钱了?” 贺元宵洗了洗手,一边坐下一边道:“嗯。” 唐时锦简直要气死了:“你借给他了??” 贺元宵终于听出来她不高兴了,小心的点头:“啊?” 她瞪着他。 贺元宵茫然片刻,赶紧道:“你别生气,我也没借给他多少,我驴车刚进村儿,迎见他,他就拦住我,说要问我借银子,还说刚从你这儿回来,说你应承了要借我的,我听他说的不像假的,可我身上也没多少银子啊,我银子都给我阿娘收着呢……” “我就把身上的一两银子,和今天卖得的二百多钱都给他了,然后他还想多借些,说到时候让你还……我一听要让你还,总觉得不大对劲儿,我就说家里最近找人做工,也艰难,只怕一时没银子,就这么把他打发了,还想着回来跟你商量来着。” 一两多不算多,唐时锦的神色这才缓了过来。 贺元宵小心翼翼的道:“你与他,关系不是还不错?” 唐时锦压低声音,很认真的道:“对我来说,唐有德和朱红花,他们是狼,凉薄狠毒,毫无人性,但是智谋不足……但是唐时珩却是狈,他不擅长生存技能,需要依附别人来生活,但是为人狡猾奸诈,察微知著,心机远超于狼。” 她顿了一下:“之前,唐时瑞的腿,你还记不记得……我怀疑那就是他做的,因为在那天之前,他就曾经说过,想要瑞哥儿死,好让朱红花全力支持他的学业。” 贺元宵倒抽了一口凉气,磊哥儿也是猛的抬头,瞪大了眼睛。 唐时锦的手放在磊哥儿背上,轻轻的拍着安慰,一边道:“磊哥儿的脸,与这个也是差不多的情况。所以,我暂时不会跟他撕破脸,一来,我不想面对狼狈为奸的局面,我希望他们能窝里斗,这样对我来说,才最省力,最省心、也最安全。二来,我暂时还没有找到对付他最有效的办法,所以只能暂时放放。” 贺元宵听的眼睛都瞪大了,看着她。 唐时锦道:“今儿这话,你也不用跟家里人说,你心里有数就成,以后见了他,也不要露出来,另外,你也跟你家里人说一声,不要借给他银子,我觉得,他缺银子缺的蹊跷,只怕是遇上了什么事。” 贺元宵本质上是个不算傻的傻白甜,乍然得知了这么恐怖的内幕,饭都吃不下去了。 只有炎柏葳完全没受影响,吃的美滋滋,吃完也没给磊哥儿讲课,抬身就走了。 而唐时珩,握着那些银两一路疾走,出了村外。 村口的柳树下,一个青衫书生正负手在外头等着,两人都是相貌端正丰神俊朗的人物,有人从旁边经过,都忍不住要多看几眼。 然而青衫书生眼神很冷,道:“为什么这么少?唐兄,你莫以为我不知,你妹子如今发达了,与城里人做生意呢!要个一二十两银子,又有何难?” 唐时珩几乎掩饰不住脸上的狰狞:“你不要听信那些流言!她哪有那个本事!不过是仗着与贺元宵关系好,所以才借那个场子装装相罢了!” 青衫书生冷冷的道:“这我不管,这些银子,我先收着,还望唐兄再帮我筹措几两……我改天再来拿。” 他顿了一下:“唐兄也莫要怪我,我要不是实在没有办法,又怎么敢来为难唐兄?”他甚至还彬彬有礼的拱了拱手:“还望唐兄不要见怪。” 唐时珩缓缓的道:“我……尽力而为。” 那人作了一揖,看看左右,飞快的转身走了。 唐时珩握着拳头,死死的盯着他的背影,面上又是愤恨又是惶然,好一会儿,才咬牙转身,往村子里走去。 走着走着,路上不知为何,滚过来一粒石子,唐时珩脚下猛的一滑,整个人就从田埂掉了下去,痛的闷哼了一声。 不远处的树下,有人跃了下来,是炎柏葳。 他遥遥瞥了瞥这边,然后颇悠闲的跟在了青衫书生后头。 那田埂并不算高,可下头是水稻田,等唐时珩爬起来的时候,文士衫上已经全是泥汤子,就算洗,也未必能洗干净了。 唐时珩毫无办法,只能这么一身狼狈的往家走。 还没到,遥遥就见贺满囤家的林婆子和赵氏,正一左一右坐在唐家门口。 老远就听到她们拍着大腿骂街:“丧良心的东西啊,才多大的人就敢勾搭后生了,可怜我们满囤儿是个老实人,竟叫这丧良心的小蹄子糊弄了啊!” 朱氏急的直骂:“你们闹腾够了没有!这是贺满囤自己折腾的,关我们大丫儿什么事!” “放你娘的屁!”林婆子就怕她不搭茬,她一搭茬,她登时跳了起来,指着她骂道:“老娘我今天发个毒誓在这儿,这主意要是我们满囤儿自己想的,我们老贺家一家子都不得好死!” 她指着他:“你说你清白!你倒是也发个誓出来!” 朱氏哪敢发誓,这事儿她心里有数,就是大丫儿折腾的。 顿时就帕子一捂脸,哭了出来:“我们大丫儿就是开个玩笑,你们自己认了实,又冤到我们身上……” “我呸!脸都成橘子皮了,妆这个妖精样儿给谁看!”林婆子大骂道:“不要脸的下作小娼.妇,起坏心撺掇了人,要是没出事儿,你们不定怎么背后笑呢!这出了事儿,你们就把王八脖子一缩,跟我们装疯卖傻……” “就是!”林氏也道:“哪村没几个后娘,就没见狠成你这样的!自己下药害了人,还把锦儿一个孤女赶出门,如今又天天儿冤人是扫把星,扫把星为啥不克别人单克你们?还不是因为老天都看不过眼!” 一时吵的沸反盈天。 第62章 土里刨食的命 唐时珩遥遥看着,直恨的眼都发红。 这个乱七八糟的家,他真真儿是受够了!一天,一时,一刻都不想再待下去! 他如今一点都不怀疑,唐时锦真的是个扫把星! 可林氏说的没错!她不克别人,专克他们! 上次的事就不说了,这一次,他刚接了她的银子,又大平路上摔了一交,这不是扫把星克的,是什么? 可是除了唐时锦,他又能去哪儿找银子? 就在这时,有人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 唐时珩急定了定神,一转头,就见周玉儿站在一旁,满脸担心的看着他:“唐大哥,你没事?” 唐时珩习惯的扯出了一个笑:“我无事,只是不小心摔了一交。” 周玉儿犹豫了一下,转头看了看唐家门口,“你是不是一时回不去?你等等,我拿我哥的衣服给你先换换!” 她扭头就跑了。 唐时珩倒是一愣。 他微微眯起了眼睛,恍然发现,他,好像也不是只有唐时锦这一条路的。 周玉儿不大会儿,就抱了一套衣服过来,偷偷向他招手,两人去了屋后,周玉儿把衣服给他:“唐大哥,快换上。” 唐时珩一看,居然还是一件长衫,质地也很不错,起码比他身上这件强多了。 不由得声音更温柔了三分:“多谢玉儿。” 周玉儿当时就红了脸。 之前唐时珩是一直叫她周小娘的,一叫玉儿,平生了几分亲昵。 然后唐时珩换上身,稍稍肥大了些,却也算合身,周玉儿抱着他那件衣裳:“我拿回家帮你洗洗,再……再给你送回来!” 少女心事,本来就细腻,再送衣服,不就又多见一回? 她羞答答的看着他,唐时珩点了点头:“有劳了。” 周玉儿大喜,羞看了他一眼,再也不好意思多说,小跑着离开了。 林婆子两人又闹了半个时辰,去菜地拔了几个萝卜,这才走了。 等人都散了,唐时珩才回了家,皱着眉头思忖。 朱氏和大丫儿,在屋里恨的又哭又骂,却是毫无办法。 但凡家里男人成器,她们也不会叫人欺负成这样!可是唐有德嫌烦,一出去几天不着家,唐时珩也是动不动一走一天,就算在家,也是闭门不出,她们只能擎等着挨骂! 头一天的时候,她们没防备,连米袋子都叫林婆子抱走了,如今好歹记着先把粮食藏起来,可是……林家人连桌子凳子都不嫌,逮什么抱什么! 朱氏骂大丫儿:“你说说你,为啥挑了这么个人!” 她并不觉得大丫儿这么做有错,只是觉得她做的不够好! 大丫儿哭道:“我哪能想到,唐时锦居然这么狠!” 朱氏也不由得抖了抖。 她如今,一想起唐时锦就觉得心尖子直打颤,是真的不敢惹她了。 唐时珩走过来,很平静的叫了一声:“二娘。” 朱氏恨恨的抬头,看着他。 连大丫儿也对这个不作为的兄长生出了怨恨,瞪了他一眼。 唐时珩平静的道:“咱们家如今这情形,什么人都能欺负,二娘可甘心?爹爹无心俗务,也不会再应试……而我,先生说过我必中的,只消等到明年二月我应试,哪怕考中了生员,我们家,也是无人敢欺,若中了秀才,甚至更进一步,自然人人羡慕景仰……二娘,你是个聪明人,你应该明白,我如今是家中唯一的倚仗,你不该再耍什么心眼儿,合该好生供养我才是。” 他顿了一下,一字一句:“我说句到底的话,你就算是继室,也是我娘,我们读书人极重规矩,到时,我一定会孝顺您的。珍儿、瑞哥儿,将来不也要靠我这个兄长?” 他不提瑞哥儿,朱氏还有三分意动。 可是她一提到瑞哥儿,朱氏登时勾起了前恨,咬牙切齿的道:“我不稀罕沾你的光!我也没银子供养你!你有本事,就去找你死去的娘去!找你那个扫把星妹妹去!” 唐时珩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的起身走了。 他心存大志,又自负才华,原本并不想给自己留下什么污点,或者直接说的明白一点,不想在中举之前娶什么糟糠之妻。 再说周玉儿长的不好看,他觉得定下这样的妻房,哪怕是暂时的,也太委屈自己了。 但距离县试,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着实不算短。 反正要天天这么闹腾下去,他根本就没办法念书。 所以最好最名正言顺的办法,就是朱氏能想开点儿,好生供养于他。 可偏偏她是个蠢货,不知权衡,一意孤行,那他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倒是要好生盘算盘算才是。 只是,最可惜的不是朱氏,而是唐时锦! 以他的眼光来看,他这个妹子,没准儿真能有些成就!只可惜偏生克他,叫他想沾都沾不上。 觉得可惜的,不止唐时珩一个。 此时,贺甘霖的两个孙子,贺木莲和贺木蓝,也正在商量着,要过去找找唐时锦。 这会儿农闲,他们也是找过豆腐坊贺家的,可是去的晚了,人家人手够了,他们也不好意思再去。 但现在既然把贺满囤辞了,又传出风声说生意是唐时锦拉来的,那他们过去一趟,也不突兀,而且他们如今虽然不是干亲了,却也没得罪过她,她应该不会不答应? 贺甘霖一直静静的听着他们言来语去,不由得深深叹气。 末了他道:“锦儿是个会做人的,你们若去求他,她定会收下。” 贺木莲和贺木蓝,都不由得一喜。 贺甘霖续道:“但是,你们要明白,咱们两家,说到底,也只剩下一个脸面儿情了,用一回,少一回……如今竹杯子都做了快十日,还能再做几日?你们这时候去了,也不过赚个几天的工钱……依我之见,不如先攒着,将来有机会,讨个大的。” 几个人都有些不以为然。 贺石耳道:“爹,她请谁不是请?咱们的手艺又不差?” 于氏也道:“与县城的大老板做生意,这种事情,哪能有这么多?咱们趁热乎赶紧去讨才是。” 贺甘霖就没再说话。 看着两人吃完饭,欢天喜地的去了,他眼中全是疲惫。 他汲汲营营,忙忙碌碌的,又有何用? 儿孙没有一个成器的,这么简单的事情,他点了半天,都想不明白,吃了一堑都不长心,等他将来眼一闭……这些人,一辈子都是土里刨食的命! 贺木莲和贺木蓝去了打谷场,张口就叫:“姑姑,我们想过来讨个活儿干。” “千万别这么叫,”唐时锦笑道:“如今这么叫,我可真不敢应了,也再不敢跟你们说话了。” 第56章 抱大腿的姿态 贺元宵担心的不行,巴巴的盯着她脸色看:“怎么回事?锦儿,到底怎么了?” 炎柏葳坐在屋檐下,正带着磊哥儿读书,见状挑了挑长眉,笑道:“拿过来我看看。” 唐时锦还真不认识这种草书,就拿过去让他看了。 好在郑清源是商人,也没多少文化,写的很直白,炎柏葳就直接念了出来:“唐小友,昨日贵村一名为贺水生的人过来找我,要取代你们做竹杯生意,我已拒之。望小友留心。” 唐时锦挑了挑眉。 贺元宵大怒:“贺水生!混蛋!我去找他!”他气冲冲转身就走。 “回来!”唐时锦叫了一声,一边又去菜地里,慢悠悠的种菜了。 贺元宵气了半天,还是听话的折回来,站在矮篱笆边儿,嘟着个脸生闷气。 唐时锦道:“元宵,你要明白,这件事情,错不在贺水生……你就想想,有一样东西,现在有人在做,还没你厉害,却能赚到钱,你眼红不眼红?想不想抢过来?这是人之常情,贺水生并没有做错。” 贺元宵气道:“可是……他明知道我们在做啊!” “明知道又怎么样?人家跟你有什么交情?亲兄弟亲父子为银子反目的都有,更何况只是族亲!”唐时锦道:“所以我从一开始就告诉过你,不要跟人说起,我们跟谁做生意,这消息一传出去,闻风而动的,又何止贺水生一个?” 所以她才要冒险展露她的财运,这也是在为她的“无可取代”加重砝码。 她看了贺元宵一眼:“你明白了吗??” 贺元宵的好处是听话,他很快冷静下来:“明白了,我应该查查是家里谁说出去的。” 唐时锦点了点头:“而且这个时候,也犯不着去对付贺水生,惹急了他更会乱说。我们虽然不怕,但毕竟麻烦,谁会喜欢一个麻烦的合伙人?” “这我明白,”贺元宵道:“私塾先生都说过,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唐时锦笑了笑:“嗯。” 贺元宵就掉头走了。 唐时锦继续种菜,炎柏葳遥遥道:“唐先生,佩服佩服。” 唐时锦头也不抬的回道:“炎先生,共勉共勉。” “诶?”磊哥儿发现了新大陆:“炎叔,你跟我们的姓,是一对儿的啊……一个甜的一个咸的!” 炎柏葳失笑:“还真是。” 贺元宵中午也没过来吃饭,唐时锦用做红烧肉的做法,做了一点麂子肉,红亮劲道,居然还挺好吃的,三个人就着肉,吃了一大锅白米饭。 一直到未时末(15点),贺老爹和周婆子才过来了,后头跟着贺十五两口子和贺元宵。 炎柏葳起身避开,唐时锦把人请进屋,周婆子拉住她手:“锦儿,对不住,全都是咱们不小心!” 据说这事儿,是小周氏说漏了嘴。 其实也不能算是说漏嘴,周婆子和小周氏,本来就是竹林村的人,一家子都在这儿。 小周氏的嫂子过来跟她闲聊,问起这事儿。 小周氏没出嫁的时候,与哥嫂关系很好,就跟她说了,说是一个开书局的郑老板,整个茂州都有书局……她本意是想说郑老板势大,多少也有些压不住炫耀的心思,没想到,她嫂子回去之后,与人闲聊就说了,然后就叫贺水生听了去。 贺水生是一个挑担货郎,做些竹痒痒挠掏耳棒什么的,算是半个手艺人,也是常往县城跑,然后就生出这个念头,悄悄去找了郑老板。 唐时锦静静的听完,小周氏已经哭的眼睛都红了,向她福身:“对不住,是我没管住自己的嘴,锦儿,你莫要怪我……” 唐时锦拍了拍她手臂:“嫂子不用这样,我没有怪你。” 她向贺老爹道:“贺伯伯,这事,其实也是给咱们提了个醒儿,咱就是小老百姓,别说那些成器的竹工坊了,就是随便哪村哪个人,要顶咱们的活儿,都很容易,所以……旁处打听来的咱先不管,咱自己一定得注意嘴严,不然就等于是大把的银子拱手送人,大家可明白了?” 她小小年纪,却姿态俨然,态度从容笃定之极。 贺老爹也是后怕的不行……这生意,真要是叫贺水生抢了去,他们再气的慌,也只能是干看着!别说银子没了,这些已经做成的竹杯子,也白压在手里了! 周老爹连连点头:“咱们理会得,你放心就是!再不会有这些事了!” 唐时锦含笑点了点头。 她倒不是故意不解释契书,实在是契书这种东西,在这个年代,对有钱有势人的约束力,实在是小的很,不比后世,所以没办法做为倚仗。 不过说真的,她对贺家人的满意程度本来是六分,经过这么一件事,瞬间就到了十分! 别的不说,抱大腿的姿态摆的太端正了! 尤其在她自认还不算金大腿的情况下! 所以她倒是真的没生气,和颜悦色的安慰了小周氏半天,才把她们送走了。 贺元宵提了两个罐子进来:“这是郑夫人叫拿来的酱肉,我早上给忘了。” 唐时锦道:“你们自己怎么不留一罐儿?我也吃不了多少。” “不用留,”贺元宵道:“我天天跟着你吃,家里本来就省不少东西了。” 唐时锦也没狠让,就把罐子接过来,挂在了灶房里,一边道:“一会儿我跟你去打谷场看看。” 贺元宵答应了一声。 看时间差不多了,两人就往打谷场走。 幸好这阵子没下雨,也不晒,大家就在打谷场中露天忙活。 现在干活的已经有八个后生,还有四个十来岁的半大孩子做小工,帮忙打磨杯子。 贺元宵一过去,就开始清点检查。 唐时锦来回溜达着看了看。 这一看,就有点皱眉了,这些人,咋感觉有点磨洋工? 再一想也是啊,这会儿正是农闲,大家闲着也是闲着,一天二十文的工钱,谁不想多赚几天,又不干活又能多拿几天钱,多好。 可是对她来说,虽然契书上定的日子是一个月,但她一直打算着,能赶在跟罗娘子一样,十五天左右交工最好,再说她也不能平白叫人这么糊弄啊! 她静静的盘算,有人张嘴打趣她:“二丫儿,还没嫁人呢就监上工了?” “哈哈哈,是啊!啥时候叫你贺三媳妇儿?” 第63章 炎娘子的小夫君 这话要是贺甘霖听到,自然能听出些意思来,可是贺木莲两人,就是普通的乡下人,见识有限,本来就觉得叫姑姑叫的有点委屈,她既然不应,他们也就笑嘻嘻的改了口:“唐小娘,听闻你如今管事了,我们来讨个活儿干。” “成,”唐时锦一口答应,“怎么说也曾经是亲戚,再说了,我知道你们的手艺也是好的,不过我这杯子,与旁的不一样,还是要先学学,不然做的不好,我可是不要的。” 她转身指了指:“你们看看找谁教你们,到时候拿到工钱,要各自拿出两文来,给教你的人,可成?” 贺木莲两人当然是满口答应:“好,好。” 如今是计件拿钱,其它人本来是不愿意的,但如果能有两文钱,那倒也合算,立刻就有人开口招呼。 正要张口说我来教的贺十五……又默默的咽了下去,回去坐好。 他是真的佩服这小姑娘。 你说说,人家的心眼儿是咋长的?咋就这么灵透呢?一张嘴就方方面面都照顾到了! 贺木莲两人就乐颠颠的过去了,并没注意到旁边人的神色。 他们并不知道,盯上贺满囤这个“缺”的,不止他们一家。 就在刚才,村里一户姓周的,拿了一篓石榴过来,想拜托一个小工,唐时锦都没答应,而他们空着手过来,却张口就要两个大工,而唐时锦就偏偏应下了。 怎不叫人嫉妒呢?都不是干亲了,凭啥还这么气势? 唐时锦坐下正要继续磨杯子,就见不远处,炎柏葳冲她招了招手。 她就过去了:“怎么了?” 炎柏葳道:“那个唐时珩,有一个同窗姓章,叫章应问,就住在竹前村,他家境贫寒,父亲生病,没钱医治,所以才找唐时珩要钱,为父亲治病……” 他顿了一下:“听两人交谈的口吻,他手里好像捏着唐时珩的把柄,但具体是什么把柄,我就不知道了。” 唐时锦听的一挑眉,伸手想拍他肩……但是够不着。 是真的够不着,他最少有一米八几,她现在也就一米二三,就是个三寸丁……于是她只好拍了拍他的腰:“你怎么这么厉害啊!棒呆了!” “过奖过奖。”炎柏葳笑着点了一下她脑袋:“跑跑腿换饭吃!” 唐时锦笑出声:“你可真直白!” 炎柏葳又道,“而且,不止如此,我还让唐时珩摔了一跤……” 只说了一半儿,她就听懂了,双眼锃亮:“呀?不错么~~”她慷慨的一挥手:“为了奖励你,我今天允许你点菜!只要我会做的,随便点!” 嗯?这一回轮到炎柏葳双眼发亮了:“那就不客气了!我想吃……”他想了想:“来个抓炒鱼片、砂锅白肉、菜包鸡!” 他一口气点了三个。 好在小姑娘没计较:“走,我们去找贺家借驴车!去县城买东西!明天就做!” 她回家交待了磊哥儿一声,背上竹篓,还去刚刚的周家,买了一篓石榴。 她不要他家的小工,是因为小工本来就多,一个小工差不多能磨三个人的杯子,所以就算加上贺家两个人,小工也够了,不过她家的石榴是真的不错,唐时锦特意多给了两文钱,然后拎着篓子,上了驴车。 去了县城,把驴车放在城门口,拜托花狼手下的一个小兄弟看着,她拎着篓子去了罗氏,把石榴送去给罗娘子尝个鲜,顺便也问了一句进度。 罗娘子这边也做了七成多了,与她的进度差不多。 聊了几句,她就出来了,炎柏葳的心情也挺美滋滋,负着手儿跟在她后头,东看看,西看看,悠闲极了,看她挑八角还想伸手拿一个,被她随手给拍开了。 炎柏葳只好缩回手,继续在旁边杵着。 有什么东西丢过来,炎柏葳迅速闪身避开,转头看时,就见桃成蹊在酒楼上冲他招手。 炎柏葳便道:“锦儿,我去见个朋友,回头去城门口等你,可成?” 唐时锦不在意的点了点头。 炎柏葳这才转身,上了二楼,桃成蹊把窗户一关,瞬间收起了那个谪仙人一样的做派,嘻皮笑脸的道:“炎娘子,与你夫君上街呢?” 炎柏葳懒的理他,绕过他坐在桌边:“你嘴里真是吐不出象牙来。” “我哪一句不对了?”桃成蹊笑道:“人家娶了你,不就是你夫君?要不然是什么?妻君?” 他自己说着就笑喷了,扶着桌子笑了半天,然后猛然一击掌,一脸严肃的道:“不对不对!是我想错了!也许不是夫君也不是妻君……毕竟,人家说的是要你排队,未必会给你名!份!” 炎柏葳真是服了他了,长眉一挑:“有意思么?” “有意思啊!”桃成蹊笑着道:“很有意思啊!话说上次你夫君还这么不待见你,这一次就这么夫唱妇随的,你这是用了什么手段么?难不成是色.诱?” 炎柏葳举筷吃了几口菜,一边道:“她才多大点儿,还色.诱!” 桃成蹊一脸的痛心疾首:“难不成她大些,你就要色.诱了?柏葳啊柏葳,没想到你竟是这种人!” 炎柏葳:“……” 他只道:“不过十几日不见,你疯的益发严重了。” 桃成蹊自己哈哈哈的笑了半天,也不知这句话有什么好笑的。 然后他才问:“最近几日可好?看你面色还不差。” 炎柏葳沉吟了一下:“说来也怪,这一阵子……就从我上次同你说过那回之后,再也没毒发过。” “哦?”桃成蹊也不由正经起来:“可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 “要说特别也算有?”炎柏葳道:“我这些日子,几乎每一日都吃锦儿做的菜……大多都能尝到味道。” 桃成蹊露了喜色:“也许你这是渐渐好些了?” “不是,”炎柏葳指了指桌上:“我刚尝了,你这儿的菜,我仍旧尝不到味道。” 桃成蹊这一下子,是彻底正经起来了:“也就是说,症结是在这小姑娘身上。” 炎柏葳默然点头。 桃成蹊沉吟了一下:“这小姑娘,你与她熟了?是个怎么样的人?” “嗯,”炎柏葳道:“她着实是聪明敏锐,才辩无双,绝不像个十岁小孩儿。虽不及我,但比你,至少要强个百倍。” 桃成蹊:“……???” 他朗声道:“果然一句话就能看出亲疏远近!你放心,你赞你夫君而贬我,我是绝不会同你计较的!” 炎柏葳嘴角微弯,起身就走。 桃成蹊追着道:“诶?你不在我这多住两日?” 第64章 赖帐 “不了,”炎柏葳得瑟的道:“我们家小孩儿,今儿要给我做抓炒鱼片、砂锅白肉、菜包鸡,我赶着回家吃。” 桃成蹊:“……”呵呵! 唐时锦来回的逛了很久。 别的都还好买些,只有做砂锅白肉要用的酸菜,这边很少有人卖,一直找到了郑夫人的酱菜铺子,才买到了一小坛。 她买的东西很多,幸好这年头的伙计都殷勤的很,一直给送到了城门口。 唐时锦还买了鸭子和酱肘子,准备今天晚上吃的,多买了一份儿,给了小叫花子,笑道:“多谢了,你拿去跟花狼一起吃。” 那小叫花子笑嘻嘻的应了。 不一会儿,花狼就过来了,笑道:“这些日子,怎么没见你进城?” “你说咧?”唐时锦也笑着道:“你一个梧桐县百事通,不知道我在忙啥?” 花狼也笑了,就道:“我是想问问你,你拿去那药,用了没?” 唐时锦内心其实是犹豫了一下的。 但是她了解江湖人,因为自卑就加倍敏感,你看他一句话说出来笑吟吟的,心里不定是鼓了多久的勇气,有可能你露出一点迟疑,他就会觉得你不相信他,防备他,之前的好感度就白刷了。 再说了,药都是他给的,也没什么好瞒的。 唐时锦脸上一点不对劲也没有,她露出了“我正想跟你说”的样子来,招招手叫他离近些,小声道:“也太厉害了!我当时是悄悄把迷.香块儿扔进了灶膛,然后我听说我那个后娘,正烧着菜呢,就一头栽倒了,其它人也都昏睡了一夜,好几天都不舒服。所以我在想,这东西会不会太厉害了,我都担心邻居有没受连累,又不敢细打听。” 花狼很上心,问她:“你家是什么样子的?” 唐时锦草草的画了画格局,花狼点点头:“那是巧了,从这儿出烟,正好屋里人遭殃……不过要说这么厉害的话,也确实有点过了,药量还要再轻一些。” “对对!”唐时锦道:“我的理想状态,是闻的时候感觉不到,然后过上半个时辰左右,开始慢慢的觉出来,然后越来越严重,就是叫人感觉不出被下药这样的。” 花狼笑道:“我回去就……就叫人调调试试。” 两人正聊着,就见炎柏葳大步过来,提着一个包袱,唐时锦挥了挥手:“那我走了花狼,回见!” 花狼点了点头,炎柏葳就提了提缰绳,出了城门,他才问:“你认识这个孩子?” 唐时锦嗯了一声。 她正琢磨呢!她觉得花狼那句话有点奇怪,好像他本来想说的是“我回去就调调试试”,然后中途改了口。 所以她在想,会不会这东西,是他自己做的? 可是花狼看上去也就十四五,不太可能? 却听炎柏葳道:“怎么认识的?” 唐时锦无语的道:“炎柏葳,我发现你这个人,真的很爱操心,但凡你过了眼的事情,你就很想知道个前因后果。” 而且他完全不是热衷八卦那种操心,而是……怎么说呢,是那种习惯于掌控全局,所以连细枝末节都要了解一下的那种操心。 “还真是,”炎柏葳笑了:“一直就是这个脾气。” 唐时锦道:“可是我跟你恰好相反,我不爱人家打听我的事儿,也不爱打听人家的事儿。” 他道:“看出来了,防备心很重。” 他顿了一下:“说起来,你要不喜欢叫我叔,想与我平辈论交,叫我哥也行,或者直接叫我柏葳也行,为什么老叫我炎柏葳?听起来有些怪。” 这就纯粹是习惯不同了。唐时锦赶紧道:“那我以后叫你柏葳。” 他道:“虚长你几岁,叫不得一声哥么?” 她只好道:“柏葳哥~” 他点头应了一声。 唐时锦拍了拍他的包袱:“对了,你买的什么?” 炎柏葳道:“不是不喜欢打听别人的事么?” 唐时锦:“……” 她无语的道:“你真的好幼稚啊!!!你比磊哥儿幼稚多了你知不知道?你对的起你这么汉子的这张脸么?” 炎柏葳稀奇的道:“我只是就事论事,哪里幼稚了?” 她抓狂的道:“这两件事怎么能一样呢?” 他道:“有何不同?” 她沉默片刻,忽然一下子跳到了前面。 炎柏葳迅速回身时,她就看到了他微弯的嘴角,带着促狭。 唐时锦呵了一声:“装书呆子好玩么?” 炎柏葳失笑出声:“我还是头一次被人当面拆穿。” 她有点小得意,晃了晃脑袋:“不用太崇拜我,我就是这么明察秋毫!” 炎柏葳续道:“旁人都是看破不说破。” 唐时锦:“……” 她幽幽的道:“你知不知道,答应过的事情,也可以赖帐的?” 炎柏葳:“……” 他道:“你不会的罢?” “我会!” 炎柏葳沉默片刻:“你刚才问我买的什么,我是给磊哥儿买的书。” 唐时锦:“……” 她和颜悦色的道:“多谢了,花了多少银子,我还你。” “那就不用了,”炎柏葳道:“不赖帐就成了。” 然后交谈结束,她默默的缩回了车里。 晚上几个人随便吃了一点儿,第二天早上,唐时锦就依约给炎柏葳做菜。 她准备中午先做两道,就做抓炒鱼片和菜包鸡。 现在竹林村的河鱼,就跟他们家养的一样,想吃就直接去捞,唐时锦挑的刺少的草鱼,清了之后,斜着片成三指宽的鱼片,放一点黄酒和盐抓匀,再放鸡蛋和玉米粉进去抓浆。 起锅热油,先炸鱼片儿,一片片仔细的放进去,炸好装盘。 再调出一碗芡来,用黄酒、生抽、米醋、两勺糖,半勺盐,再加一点点淀粉,嗯,当然还加了一滴灵泉水,调匀了,就可以下锅了。 炒锅加油烧热,放进葱姜蒜粒,小火煸炒出香味儿,再把兑好的芡倒进去,把火摧旺,一下子就能闻到明显的糖醋味儿。 这会儿,再把炸熟的鱼片放进去熘制,大火翻炒,每一个鱼片都裹匀芡汁,然后再淋上明油,也就是熟制过的油,然后就可以装盘了。 盛出来色泽金黄,芡汁油亮,香气扑鼻。 屋里,正盘膝坐着的炎柏葳深吸了一口气,背着手就要出来先尝为快,然后磊哥儿抬起头,一本正经的跟他道:“炎叔,太重口腹之欲不好哒。” 炎柏葳:“……” 他无奈的勾勾唇,孩子啊,这味儿我好几年没吃过了……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退回去坐下了。 唐时锦倒是叫了一声:“炎柏葳!你先吃着,凉了就不好吃了。” 炎柏葳点了磊哥儿脑门一下,意思就是这可是你姐叫我的! 然后大步出了门,直接抄起筷子就吃。 第57章 不如教她一个乖 村里后生都这样,你越害臊他们越说。 唐时锦脸上连点笑也没有,直接道:“这跟嫁人有什么关系?这生意本就是我拉来的,我忙完了,当然要过来看看。” 这话一说,大家开玩笑的心思,登时就一点也没有了。 有人讶然道:“你拉来的?这话咋说?” 唐时锦笑道:“有些事不好说出来的,总之,是我运气好,赶上了个巧宗儿。不信你们问元宵哥!” 贺元宵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敢承认了,但是这本来就是实话,当然点头了:“对,全靠锦儿。” 大家面面相觑,惊讶不已。 倒是也没有不信的。村里顿时又是一场风波,人人都道:“我早就说贺家对她好的蹊跷!果然!” “就是!又不议亲,又走的这么近,我就猜着是有事!” “可是锦儿才多大,她咋拉来的?” “人家不是说了么?运气好,赶了个巧宗儿!” “你琢磨琢磨,锦儿运气这么好,都跟城里人做生意了,咋……偏偏唐家人说她是扫把星?” “就是呢?咋回事儿?不会是唐家人自己造孽?” 这话传到朱氏几个人耳中,简直要把她们气吐血! 朱氏恨不得跑出去跟人家说,她就是个扫把星!真的是!!看把我们都害成什么样了! 大丫儿那天拿了拿那银子,结果起了一片的红疹子,好几天了也没消,不由恨恨道:“她明明就是个扫把星!什么运气好!骗谁呢!” 朱氏哼道:“贺家旁的人可没这么说过!我猜么着,是贺元宵看上了她,给她撑场子呢!” 对!肯定是! 这个贺元宵,敢是中了她的蛊么!这么帮着她! 大丫儿站在门口,打定主意要等着贺元宵回来,再劝他几句。 才刚站了没多大会儿,倒是有个敦实少年过来,停步叫了一声:“大丫儿?” 大丫儿一回头,是住在不远处的贺满囤。 大丫儿便点点头,轻声轻气的道:“贺三哥。” 贺满囤脸一红。 他今年十五岁,初晓些事了,早就喜欢上了唐大丫儿。 村里的姑娘一个个又脏又土,只有大丫儿,总是穿着干干净净的衣裙,头发梳的精精致致,说话细声细气的,那双眼睛看着他的时候,黑白分明,好看极了,叫他心里头热的不行。 贺满囤道:“你在这儿做啥呢?” 大丫儿当然不能说在等贺元宵,就弯了唇一笑,俏皮道:“贺三哥又是打哪儿来?” 贺满囤道:“这不是豆腐坊招人,叫我们在打谷场做杯子,恰好家中有事,我就趁中午回来一趟。” 其实是那边的饭食好,他偷偷藏下了一些,想叫他娘亲妹子也吃一口。 这么一想,他就从怀里掏出一个三合面饼子:“你可要吃?” 那帕子脏兮兮的,又是从怀里掏出来的,也不知有多少汗臭味儿,大丫儿怎么会吃这种东西,不动声色的退了一步,道:“快收起来,我知道你家里日子艰难,怎能吃你家的粮食。” 贺满囤有些脸红,道:“也,也没什么,我还有,这个给你!” “当真不用,”大丫儿拿着帕子的手,在他手上虚虚一推:“快收起来,别叫人看到了!”一边眨了眨眼睛。 贺满囤本来觉得藏吃的有点丢人,可是她这么一眨眼晴,又娇俏又可爱,就叫他平生出一种分享秘密般的感觉,登时就不觉得丢人了,还有些脸红心跳,轻声道:“好。”一边才收了起来。 大丫儿道:“我听旁人说,二丫儿说这生意是她拉来的?” “嗯,”贺满囤道:“她是这么说的。” 大丫儿轻轻叹了口气:“二丫儿……她总是这样,不管不顾的!贺家人待她这般好,可她却说出这种话来,叫贺家人没脸。” 贺满囤一愣:“可是贺元宵也承认了。” 大丫儿摇了摇头:“大丫儿从小到大,扯过的谎还少么?她才多大,又是女儿家,去过几趟县城,要如何拉生意?难为元宵哥还帮她圆谎。” 贺满囤一想也是:“就是啊!贺元宵真昏头了!” “我实在是替她担心,”大丫儿娇娇的叹气:“女儿家本就该端庄些才好,她倒好,跑去跟一伙大男人厮混,还胡说八道的……我想想心里就难受,只可惜,她对我们误会太深,我也没法子当面劝她。” 贺满囤有些感动:“大丫儿,你真是心地好,她把你们害成这样,你还天天记挂着她。” 大丫儿眼皮待抬不抬的看了他一眼:“她毕竟是我妹妹。” 两人站着说了好一会儿话。 最后贺满囤赶回去时,大家都已经在忙了。 贺满囤一看唐时锦还在,就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心里有些烦,觉得她实在是不知羞,这种地方,也是她能来的? 贺元宵也在,吃完饭两人是一起过来的,唐时锦在吃上向来爱折腾,这都过来的这么早,他居然比她们还晚? 唐时锦就道:“贺三哥,你来的可是有些晚了。” 贺满囤眉头一皱,心说一个黄毛丫头,还真把自己当盘儿菜了! 他就毫不客气的还了一句:“不就是晚了点儿么!乡里乡亲的,以前也没这么多事事!” 唐时锦淡定的道:“可是他们都忙了小半时辰了,比你多干小半时辰,拿一样的工钱,你觉得合适不合适?” 贺满囤一愣。 她要是直接说他来晚了,大家都会觉得是她挑事儿。 可是她一跟旁人做对比,大家一想没错啊,我多干半个时辰呢!凭啥拿一样的钱? 场上一静,唐时锦就道:“今儿先扣你一文工钱!以后大家都注意点儿。” 贺满囤一瞪眼就想说话,又咽了回去,忿忿的坐下。 他想着方才,大丫儿眨着亮亮的眼睛,俏皮的跟他说“不如教她一个乖”,火气就下去了,翻了唐时锦一眼,手底下顿时就开始往一边儿斜。 唐时锦也帮着打磨。 贺元宵低声在她耳朵边说话:“要不,以后我不出去卖豆腐了?在这儿看着?” “不用,”唐时锦已经打算好给他们计件工资了,今天下午就宣布,正好拿贺满囤迟到当个引子。 忙了一天,约摸申时中(16点),贺元宵站起来开始检查。 贺元宵看起来粗放,其实做事很细致,检查的时候一个个都会细看,连杯盖儿都会拧开试试松紧。 结果这一检查,就发现不对了,平时也有不成的,一天最多就三五个,可是这一回,足足查出来近三十个锯短了锯斜了的。 贺元宵就站起来道:“这是怎么回事?谁故意捣乱呢?” 大家面面相觑。 大家做的全都是混放着的,谁知道是谁做的? 就有人和稀泥:“算了算了,下回注意点就行了。” “停!说了不算的别瞎张嘴!”唐时锦冷冷的喝斥道:“什么叫下回注意点?那这些怎么算?他这分明是故意的!” 有人张口就呛她:“你凭啥说是故意的?” 第65章 不要脸了是吗 磊哥儿和贺元宵,都属于那种吃啥也行,凉点热点也无所谓的那种,也就是唐时锦和炎柏葳,比较注意口腹之欲。 唐时锦自己先挟了一片儿,尝了尝,点点头,然后就进去继续做菜包鸡。 炎柏葳拿着筷子,迫不及待的吃了一口。 一咬之下,外裹的面皮焦酥香脆,芡汁儿甜酸爽口,一沾到舌头,口水都要涌出来了! 更别提咬到里头白生生的鱼肉,更是鲜美滑嫩,无骨无刺,炎柏葳吃的眼都眯了起来……真是久违的味道!就是这个味儿! 唐时锦在里头叫他:“你别都吃完了!这是两条鱼呢!” 炎柏葳唔了一声,又挟了一筷。 里头唐时锦开始调馅了。 鸡肉馅儿是提前剁好的,然后放一点姜末,加点盐、胡椒、料酒之类的……没有耗油,她就用灵泉水提鲜。 然后煮开水,加一点盐和油,把菘菜,也就是白菜下水烫软,切掉梗。 把肉馅包进菜里面,卷成菜卷儿,整齐的码在盘中,因为考虑到家里人多,所以蒸了两大盘。 蒸着的空儿,她又用小灶,放了点之前留下的鸡汤,然后把蒸白菜的汤汁儿也倒进去,加一点玉米粉勾芡,调成明亮澄透的玻璃芡汁儿。 然后把蒸好的菜卷儿端出来,把玻璃芡浇淋在上头,撒点儿火腿丁,小葱末就成了。 这边刚出了锅,贺元宵也回来了,唐时锦把盘子端上来,一看那鱼……果然八成都叫他给吃下去了。 幸好她早有准备,立刻从灶边把余下的小盘子端了上来。 炎柏葳道:“你这人,怎么还藏私呢?”一边就把盘里余下的,也都吃了。 唐时锦道:“我不藏私,光看你吃独食?” “你这么说就不对了,”炎柏葳把盘子放到一边:“这是我赢的彩头,怎么能叫吃独食?” 他一边说一边看向桌上,然后一愣:“这什么啊?” “菜包鸡啊!”唐时锦道:“其实这个菜还是包猪肉好吃,可是你要吃菜包鸡,我只好给你做鸡肉馅儿的。” 其实炎柏葳要的菜包鸡,是一个炒菜。 但是唐时锦做的这道菜,却是一个蒸菜,一端出来,盘中齐刷刷的三排,嫩绿的小枕头一样的菜卷儿,煞是可爱。 炎柏葳挟起来尝了尝,外头的白菜,微觉鲜甜,里头的肉馅,却是咸鲜的,一咬之下,有一种灌汤似的感觉,鲜香的芡汁瞬间溢了满口,炎柏葳点头道:“不错。” 不光他觉得不错,磊哥儿和贺元宵也觉得好吃,几个人很快把两大盘都吃光。 吃完饭贺元宵很勤快的帮忙洗碗,炎柏葳倒了水来喝,一边道:“锦儿,这个菜倒也挺好吃的,可是我要的是菜包鸡,这不对啊!” 唐时锦挑了挑眉:“所以?为了口吃的就不要脸了是吗?” 炎柏葳:“……” 他笑出声。 然后他略倾近些,压低声音:“一个金瓜子。” 唐时锦立刻伸出手:“成交!” 他在她手心里放了一个金瓜子,然后唐时锦道:“可是我只会这一种菜包鸡,等我回头再找人问问。” 炎柏葳点了点头。 唐时锦嘴上说赖帐,其实做起生意来,还算是童叟无欺的,既然收了人家的金瓜子,她就直接拎了一条鱼,去找下头一个出了名会做菜的婆子,请教了一下。 结果出来的时候,却见不远处,唐时珩抱着什么东西往南边走,也不知道要去哪儿。 她看了一眼,也没跟上,就直接往家走了。 唐时珩也没有看到她,他态度坦然,仪态从容,轻轻叩响了里正家的大门。 对,里正家是村儿里少见的,真正有围墙有大门的大户人家之一。 周里正的妻子姓吴,遥遥道:“谁啊!”一边就出来了,把门一开。 唐时珩微弯腰道:“吴婶。” 吴婆子一愣。 她就道:“珩哥儿,你怎么来了?” 虽然她们一家子都讨厌唐有德,但是对唐时珩倒是没什么恶感。 可是昨天周玉儿无缘无故偷拿了周二郎的衣裳,结果抱了一个外男的衣裳回来,还帮忙浆洗,险些没把家里人吓死……又要气死,要不是顾及着姑娘家的名声,她们真恨不得找上门找唐时珩算帐! 结果他还敢来!? 吴婆子简直没好气。 唐时珩却低声道:“吴婶,在这儿说不方便,容我进去说话可好?” 吴婆子不用想就知道跟周玉儿有关,又看他怀里抱着衣裳,也不好说什么,就道:“先进来!” 她就把人带了进去。 周里正也在家,唐时珩施了一礼,十分抱歉的道:“里正大人,吴婶,实在不好意思,我昨儿摔了一交,弄的衣裳全是泥水,偏贺家的人正在我家闹事,我一时回不得家,恰好遇上了周小娘,她一片好心,抱了衣服来叫我先换,免了我尴尬,我实在感激不尽,又怕你们误会了她,所以赶着来解释一二。” 他把手里的衣裳送上:“这衣裳也不知周小娘从哪拿来,我已经清洗干净,请问我的衣裳在何处?” 他的态度谦和又从容。 周里正就不由得捋了捋胡子。 昨儿的事,他也是气的不轻,可是唐时珩态度如此坦然,特意上门把事情解释清楚,又把衣服拿了回来,这说明啥呢,说明人家绝没有要勾搭你们姑娘的意思,也没有要占你们便宜的意思。 而且自家的姑娘自家清楚,只怕是周玉儿看到了,主动凑上去非要他换的。 吴婆子就有点讪讪的。 周里正道:“玉儿顽皮,你不要见怪。” “不会,”唐时珩一脸认真道:“周小娘聪明善良,好心帮了我,我岂会见怪?” 他完全的就事论事,周里正也不好多说,就叫吴婆子把他的衣裳拿了过来,唐时珩不用抬眼,就听到了外头隐约的争执之声,杂着一些周玉儿的撒娇。 唐时珩目不斜视,接过衣裳就告辞走了。 周里正不由得叹道:“珩哥儿倒是个好的,一派君子之风,看这气度,将来定会有所成就。” 吴婆子道:“就是他那个爹……真真是个衣冠畜生!” 周里正无奈道:“衣冠禽兽!” “诶!”吴婆子一摆手:“还不是一样!读了点书就是事多!” 周里正:“……” 周玉儿在外头偷偷听着,听她爹夸奖她的心上人,心里真比蜜还甜。 她忍不住偷偷出了门儿,可是在唐家门外转了两圈,都不见唐时珩出来。 第二天,她找了个由头又出来,却见唐时珩拿着一本书,往前走了,周玉儿悄悄跟着,就见唐时珩一直走到河边,坐在了河边树下,口唇微动,低声诵读。 周玉儿遥遥看着,只觉他侧颜俊美,丰姿如玉,真真叫人怎么看也看不够。 第66章 周玉儿落水 可是九月的天儿,已经有些凉了,水边的风更冷些,他念了一会儿,就有些畏冷似的,抱了抱手臂,眉头微皱。 周玉儿忍不住,就过去与他搭话:“唐大哥!” 他似乎是吓了一跳:“哦?玉儿……周小娘,你怎会在这?” 周玉儿一愣。 他都叫她玉儿了,为何又中途改口,叫她周小娘? 他前儿叫她一声玉儿,她欢喜的一晚都没睡着呢! 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小声道:“唐大哥,你为何要在这儿念书?多冷啊!” 唐时珩露出了一个苦笑:“我在家中……实在是念不下去,家里人就不说了,还时不时有人上门吵嚷,我在这儿,图个清静。” 周玉儿十分不忍:“他们真是太过份了!你那个后娘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唐时珩摇了摇头:“没办法,”他长叹一声:“我有时想着,若是我娘还在就好了……如今不管闹成什么样,我都只能呆在家里,连一个能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周玉儿都要心疼哭了:“唐大哥,可是,可是过两日天冷了怎么办?” 他苦笑摇头:“我也不知。” 然后猛醒似的看了她一眼:“不说了,你先回去,周小娘,有一件事……我也不瞒着你,我爹对你爹,有几分不喜,他若看到你我说话,又要生气了。所以,以后我们还是不要多说话了罢!” 他微微一叹,看了她一会儿,缓缓的垂下眼,转过身去。 周玉儿惶然的张大了眼睛。 她一向知道两家关系不好,可是她耍赖跟唐时珩说话,爹娘骂几句,也不能拿她怎样……可是她却忘了,唐大哥孝顺,唐有德若是发了话,那,唐大哥不会真的不理她了? 看他果然低头念书,不再跟她说话,周玉儿的眼中瞬间全是泪。 尤其,他方才那一声叹,那个眼神儿……他对她,也是有情谊的!他与她说心事聊天儿,本来好好的,最后说到唐有德时,才忽然变了态度! 他也是为难的!他也想跟她在一起! 周玉儿又是兴奋,又是难受,欲言又止的转开脸,一眼看到眼前的河水……心里忽然涌上了一个念头。 如果,她与他有了肌肤之亲?? 那她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对他好了,可以让他在她家中念书!到时候就算唐有德生气也没有办法! 这个念头一生出来,顿时就如火焰一般,越烧越旺,让她压都压不住! 她死死的盯着水面,连哭都忘了,并没留意到几步外的唐时珩,静静的看了她一眼,凉薄的嘴角,微微的弯了一弯。 唐时珩在河边一直待到了近暮时分。 打谷场的人结算完了工钱,陆续的下来,一边说说笑笑。 就在这时,忽听一声惊叫,十几个人一齐抬头,就见一个绯色衣裳的姑娘,猛的跳进了河里。 几人纷纷惊呼,有几个反应快的青年,已经迅速的跳下了水。 下一刻,下游不远处的唐时珩,一把扔开了书,跳进了水中,搂住那人腰身,游到岸边,把人救了上来。 周玉儿伏在岸边咳嗽不止,那几个后生也游了下来,直接从这儿上了岸,有认识的赶紧去里正家叫人,结果一个心直口快的后生直接问道:“周小娘,你发啥癔症了,咋好好的往河里跳呢?” 周玉儿瞬间双颊通红:“我,我是不小心的……” 后生嘀咕了一句,“明明就是自己跳的,咱们都看到了,啥不小心啊……” 几人面面相觑。 唐时珩拧着身上的水,似乎也是一愣,回头看了过来。 刚刚跑过来的吴婆子,简直是无地自容!她一把拖起她来,道:“赶紧回家!” 周玉儿哭出声来,挣着手不肯叫她拖走,一边期期艾艾的道:“唐大哥!唐大哥!” 唐时珩正拣起书来,闻言转回身,表情有一瞬间的复杂。 然后他轻声道:“周小娘请放心,我会负责的。” 周玉儿心弦儿一松,登时就昏了过去。 吴婆子也是心情复杂,一时说什么也不是,同着儿子赶紧把女儿扶了回去。 唐时珩在暮色之中,快步往家走,心头却是十分松快。 很好! 一切全是按着计划来的,下一步,就该想办法,暂时搬到周里正那儿了……听说周家有一间石屋,是周二郎当年念书的地方,那地方,单门独户的,倒是很清静,做什么都方便。 唐时锦在家忙活了一下午,总算做好了这道砂锅白肉。 做起来也很费工夫,五花肉整块凉水入锅,放一点葱姜块和料酒,小火煮半个时辰左右,捞出来放凉,切成薄片。 锅里放酸菜丝,反复的翻炒,一直到炒干了,然后把煮肉的原汤放进去,小火煮开,捞出来码进砂锅的底部。 在原汤里头放盐、料酒、酱油之类的,放进粉丝煮熟,也捞出来,叠码在酸菜上 最后是肉片,放进汤里,煮开之后,同样是捞出来叠码上去,最后把将泡好的海米、枸杞放在肉片上,浇肉汤,小火再煮片刻,就可以吃了。 这道菜名字就叫白肉,其实是很肥的,有两种吃法,一个是直接吃,叫武吃,另一个叫文吃,是蘸着特制的蘸料吃,怕腻的可以这么吃,也是别有滋味。 她和炎柏葳喜欢文吃,她很会调蘸料,拿葱花、蒜泥、白糖、米醋和花椒油调,调出来鲜辣香麻,一点不会遮了肉味儿,一口咬下去,外鲜里嫩。连粉丝酸菜蘸了都好吃。 但贺元宵和磊哥儿喜欢武吃,直接挟了就往嘴里放,香的舌头都要吞下去。 一口气吃饱了,连里头的菜都吃干净了,大家才空出嘴来说话。 唐时锦问:“今儿河边好像嚷嚷了半天,出啥事儿了?” 贺元宵道:“不知道啊,我从打谷场就直接上你家来了。” 他吃撑了,在院子里溜达了半天才回家,结果唐时锦刚关上柴门,跟磊哥儿烧水洗脸呢,他又飞快的跑了回来,在院子外头就嚷嚷:“锦儿!出大事了!” 唐时锦道:“怎么了?” 贺元宵道:“你吃饭的时候不还问我,河边出啥事儿了吗?你猜怎么着……周玉儿落水,叫唐时珩给救了!” 唐时锦吃惊的瞪大了眼睛。 贺元宵道:“而且!我听说周玉儿是故意的!我哥他们正好从那边走,亲眼看见的,周玉儿先叫了一声,然后才自己跳下水的!跳下水的地方,离唐时珩念书的地方也就百来步!连周玉儿自己都承认了!但是唐时珩当众说要负责!” 唐时锦不由得皱了一下眉。 虽然没啥根据,但是她本能的就觉得,这事儿肯定是出自唐时珩的设计! 首先他急用钱,有小辫子在人家手里,拖不了。 其次他现在求告无门了,不管是她,还是朱氏都给不了他银子了。 所以他肯定得想别的办法。 唐时锦一边想着,随口道:“可是,唐时珩为什么要在河边念书?周玉儿又……”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听村里又闹了起来。 唐时锦一猜就知道是唐家,立刻开门出去,跟贺元宵一起去看热闹。 第58章 杀鸡给猴看 唐时锦冷笑了一声。 她既然过来了,就没打算再掩饰,直接上前一步,朗声道:“之前一天才三五个坏的,今天三五十个坏的,锯成这样……”她拿起一个竹杯子,直接上手,咔擦一声拧成了麻花:“你跟我说这不是故意的?当谁傻子呢?” 那人倒抽了一口凉气。 其它人也倒抽了一口凉气。 本来想说句话的贺十五,当场就缩了回去。 唐时锦把拧成麻花的竹杯子,往地上一扔:“就算真不是故意的,那也是手艺不行,我们是花钱找人做工,并不是要找人帮忙,手艺不行的来干什么?添乱么!?” 一时没人敢说话。 唐时锦道:“到底是谁,自己站出来!要不然今天所有人都没工钱!” 有人急了:“凭啥?” 唐时锦道:“就凭我是东家!” 那人脸色一变,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贺满囤也慌了。 他压根儿就没想到唐时锦敢这么刚,攥住了手,不敢吭声。 唐时锦冷冷的道:“真的没人要站出来?也没人知道是谁干的?那行,工钱都别拿了!” 有个做小工的孩子,一咬牙就站了出来:“我知道,是贺满囤!” 贺满囤道:“你别胡说!” 另一个孩子也站了出来:“就是他,我也看着了!我过去抱杯子的时候,他切的就是斜的!” 场中猛的一静。 贺满囤满脸红胀,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办。 唐时锦冷笑看了他一眼:“贺满囤是?敢做不敢当?” 贺满囤下意识的低头,避开她的视线:“不是……我就是……” 她懒的理他,“元宵,把贺满囤的工钱,平分给这两个孩子。” 贺元宵立刻过来分工钱。 另一个孩子急道:“我也看着了!” “晚了!”唐时锦道:“早干什么去了!” 她指着贺满囤:“我也懒的问你为什么,从今天开始,你就不用过来了,还有你那两个哥是……你们家的人,全都不用来了!我雇不起你这种瞎捣乱的工!” 贺满囤这一下子是真急了。 他家里日子并不好过,家里四个大男人,吃饭就像牲口,多少饭都不够吃的,这二十文钱对他们来说很重要……要不是一家子不能来好几个,他们恨不得一家子都来,十文钱都干! 他咬着牙,憋屈的道:“我明儿一定注意,你就……”他想说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却实在是说不出口。 唐时锦打断他,朗声道:“不用了,我说了你们不用来,就不用!没什么好商量的!” 她抬高声音,一字一句道:“我再说一遍,这杯子是要跟城里大老板做生意,必须要做好,错一星儿都不行!我们是花钱雇人做工,不是求人帮忙,不是稀里糊涂随便干干的!” “从今天开始,第一条,贺满囤家里不用来,找谁说情也没用!第二条,从明儿开始,咱们不按日子算工了,按杯子!做杯子的,两个杯子一文钱,打磨的,十个杯子一文钱!个人做个人的,谁都别混放!免得到头来说不清楚!” 她顿了一下:“但是,这只算做好的,若有做不好的,一个坏的倒扣一个杯子……也就是说,你要是做了五个好的,五个坏的,一天就一文钱没有!” 她知道乡下人算不过帐来,就仔细的给他们算了一下。 其实贺家挑的都是活儿好的人,只要不磨洋工,赶着做,一个大工一天能做五六十个杯子,两个杯子一文钱的话,比二十文还多! 打磨的孩子一天能磨一百二三十个,十个杯子一文钱,同样比六文钱多! 这样一来,压根儿就不用人看着,大家就会紧着做,还会注意质量,省心省力。 而且还可以两三大人一个孩子,自己商量着组一起,到时候检查好了,三个人一起算。 乡下人,其实还是很老实的,起初再是看不起一个小姑娘,但是真的真金白银说话了,就很服帖。 大家各自回了家。 贺元宵三兄弟把做好的杯子送回家,贺元宵又提着豆腐过来,唐时锦做着饭,他就在她身边叨叨:“你刚才那个样子,可真有气势,我大哥回去还一直说呢!我以后也得学着强硬点儿!” 唐时锦笑道:“有些事情,尤其是开头,就得强硬点儿,开头不强硬,就越做越不出活儿……我一个孤女,没亲没故的,我来当坏人很合适,你们贺家,毕竟阖家都在这儿,就不如我方便。” 贺元宵一想也是:“嗯。” 唐时锦道:“明儿的饭食,做的好些,这就是打一棍子给个甜枣。” “我知道我知道!”贺元宵道:“赶走贺满囤,这就叫杀鸡给猴看!” 唐时锦笑出声:“对,你可真聪明!把菜端出去。” 贺元宵把菜端了出去,招呼炎柏葳和磊哥儿吃饭,一边又问:“可是贺满囤到底是为啥呢?以前好好的啊!” “我也不知道,”唐时锦道:“不过他中午耽误了这么久,估计是谁跟他说啥了。” 炎柏葳问:“又出什么事儿了?” 贺元宵顿时把筷子一放,绘声绘色的给他学了一遍,一边又想起来问:“锦儿,你力气这么大?连竹子都能拧开?” 唐时锦嗯了一声:“其实那竹子有一个斜纹儿,不过我也确实力气挺大。” 于是贺元宵吃完饭,就蹲那儿拧竹子,嗨呀嗨呀的,简直二的不行。 唐时锦看在眼里,笑而不语。 她上辈子就力气大,从小就力气大,超会打架,现在只是更大了。 她是江湖人的习惯,爱藏底牌,就好像当年,财运是她最大的底牌,她就一直藏的严严实实。 但现在,灵泉和空间是她最大的底牌,所以她不介意把财运和其它的小本事展露一下,来谋求更多的便利。 炎柏葳闲聊似的,跟她说了一句:“我发现你把这利益二字,用的十分得心应手。” 唐时锦嘴角弯了弯:“过奖。” 内心咩哈哈哈!得意极了……对!老子就是这么聪明! 瞧,这就是区别了。 傻乎乎的贺元宵,永远说不出这样的话来,但是人家炎柏葳,一眼就瞧穿了。 唐时锦第二天一早过去,还把炎柏葳这个稻草人带过去,物尽其用了一下,人人都服服帖帖,而且干活的速度明显快了不少,只是大人少孩子多,最好再加一两个大人。 唐时锦正跟炎柏葳说话,有人过来,在外头叫她:“唐小娘。” 是一个干瘦的老汉,见她不认识,就向她道:“我是满囤他爹。” 唐时锦点了点头:“原来是贺老爹。” 其实她已经听小周氏说了,昨儿他就上豆腐坊求了半天,贺老爹一直没松口,没想到今儿到这边来了。 他便道:“昨儿的事,是我们满囤儿糊涂,险些耽误了你的事儿!可是咱毕竟乡里乡亲的,就饶过他这一遭,咱们自然会记着你的情份!” 第67章 卖惨给周家看 大晚上的,不少人都往那边涌,点着火把,照的一路亮堂堂的。 还没到唐家,就听到了唐有德的喝骂声:“此事我绝不会同意!你这逆子,为父我还没死呢!轮不到你偷合苟从,私定终身!!简直是大逆不道、无耻之尤!读的什么圣贤书!” 唐时珩的声音道:“爹!我绝非私自定下,我只是事急从权!何况周小娘是里正大人的千金,有何处不般配了,爹你又为何这般生气!” 只听这一句,就知道唐时珩是故意的。 唐有德觊觎里正这位子好几年,都成心病了,他这句话摆明是拱火。 果然唐有德更是大发雷霆,挥舞着戒尺,一下一下的打在他身上:“你这逆子!你这是要气死我啊!你再敢多说一个字,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唐时珩连连痛呼,伸手挡着脸,却不闪避,旁人赶紧上前劝说:“唐大郎,珩哥儿也是没办法!” “就是啊!是周小娘落水,珩哥儿也是为了救人……” “两人有了肌肤之亲,不订亲咋办,珩哥儿这是厚道!” 唐有德瞪眼道:“儿女婚事,乃父母之命媒灼之言,怎能这么草率定下!我绝不同意!” “爹!”唐时珩一脸痛色的道:“您为何偏偏要与里正大人过不去?” 唐有德大怒:“什么叫我与他过不去……我,我哪里犯的着与他过不去!你当真是胡说八道!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唐时锦啧了一声。 其实在这个时候,只需要用“君子”俩字儿去压唐有德,就能立刻解决问题,但唐时珩偏偏句句拱火……难道他是想趁机跟唐有德决裂? 不,不对,他要走科举路子,不比她行商,他是绝对不敢跟亲爹决裂的。 所以他是想……卖惨给周家看? 进而得到周家各方面的帮助?例如银子?例如……诶?他该不会是想暂时搬出去? 毕竟周玉儿身为女儿家,在溺水时被人搂抱了,她不嫁给他,就只能去做姑子了……里正又是一个疼闺女的,从这一点上来说,唐时珩就立于不败之地! 周玉儿这姑娘,实在是可惜了,但已经到了这一步,她就算去劝她,她也不可能听。 但是周家给他些银子还好说,唐时珩想搬出去,她却不大乐意。 毕竟,如果他搬出去,就真的可以独善其身,舒服的享受周家的供养了……凭什么? 这种心狠手毒的人渣,就应该留在家里,跟渣爹后娘互相折磨才好! 唐时锦心里一盘算,立刻上前一步,大声道:“别打了!别打了!” 她拉住唐时珩的手,一使劲儿,就把他扯了出来:“你没事?疼不疼?” 唐时珩的身体微不可察的一僵,然后迅速抽出了手。 唐时锦也不在意,就移身挡在他面前,向唐有德道:“唐……唐大叔,你枉读圣贤书,居然不识君子之道!?我问你,眼见有人在你眼前落水,你怎能见死不救?纵然是事急从权,可是有了肌肤之亲这是事实,兄长……不是,唐时珩他有担当,所以才当众承诺会负责,你身为他的父亲,居然要叫他出尔反尔?背信弃义?你这般做为,当真叫人不齿!” 唐有德被她堵的说不出话来。 他愤怒的指着她:“你这逆女!轮得着你来教训我么!看我不打死你!” 他一戒尺抽了下来。 唐时锦灵活的闪开,然后贺元宵冲了上去,大声道:“唐有德!断亲书都写了,你们两家屁关系都没有,什么逆女不逆女的!你再敢动她一指头,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唐时锦也道:“有理说理,别打人!君子动口不动手!” “就是啊!”贺元宵道:“看你这样子,动不动就张牙舞爪的,就跟个疯汉一样!哪里像个读书人!” 唐有德并不长于辩,气的直喘气。 村里人无不感动于唐时锦对兄长的维护。 唯独唐时珩本人,简直怄的要吐血。 他原本都是计划好了的,他与唐有德剧烈冲突,然后逼得周家人出来维护他,然后他当众表示一定会负责……再然后,再劝服唐有德,勉强回家。 之后,再去周家时,只需要稍加推动,趁着周家的愧疚,不管是银子还是书房,乃至笔墨纸砚,都非常容易。 可是唐时锦这么横插一杠子,周家人本来就身份尴尬,有人出面维护,他们当然就不用再出面了! 效果就大打折扣! 可他偏偏还不能说什么! 她是不是故意的? 唐时珩的眉头拧的紧紧的! 谁知就在这时,有人忽然道:“里正来了!” 然后就见周里正急匆匆走了过来,他向众人摆了摆手,道:“诸位乡亲,给我个面子,散了罢!” 一边又向唐有德拱手:“唐兄,咱们借一步说话。” 周里正年纪虽不算大,却做了十来年的里正,在村里威望颇高,他这么一说,大家顿时就不好围观了,只能恋恋不舍的散开。 而唐有德年纪比里正还小,被他一声唐兄叫的舒服了不少,也就点点头答应了。 唐时锦讶然,也就跟贺元宵出来了。 等人都散了,打发走了贺元宵,唐时锦正要回去听听,就见人影一闪,炎柏葳直接从篱笆墙上跃了进来,笑道:“不用去了,说的差不多了,周里正说,此事是他对不住唐时珩,故他会去县衙请辞,并举荐唐有德。” 什么?唐时锦讶然。 这……这周里正也太老实了?这样坦然认下,那周玉儿岂不是一辈子抬不起头来?你都能为了女儿放弃里正之位了,就不能学学以势压人,给你女儿撑个腰? 再说了,要是唐有德这种人渣当了里正,别的不说,可是够碍眼的。 唐时锦啧了一声,摆了摆手,直接回屋了。 果然第二天一早,就听说两家要议亲了。 到了这一步,之前那些事,当然就没人提了,大家见了两家人,都纷纷道声恭喜。 唐有德出门的时候,也是挺直了腰板儿,洋洋得意。 谁知道一出门,就见眼前杵着一个铁塔般的大汉,一见他就咧嘴一笑:“恭喜啊,唐大叔!” 这些天,贺大壮没少来找他们麻烦,一见他来,唐有德就觉得腿肚子都打颤,猛的退了一步:“你……你又有什么事!” 贺大壮呲牙一乐,直接把胳膊搭在了唐有德肩上,笑呵呵的道:“遇上这天大的喜事儿!咱爷俩一起喝一杯!” 唐有德又气又急,偏生百般的挣扎不开,徒劳的去推他手:“你莫要如此,快些松开……岂不有辱斯文……” 唐时珩站在门前,眼睁睁看着两人就这么走了。 贺大壮人如其名,壮硕如牛,干瘦的唐有德,在他腋下真跟个小鸡仔儿一般。 唐时珩猛的扭回身,免得叫人看到他狰狞的表情。 第68章 坐山观狗斗 如今,看起来皆大欢喜,可是……这根本不是他想要的! 贺家确实心存愧疚,却补偿到了唐有德身上! 他还是只能憋屈的关在这个地方,朱氏天天拉着一张黑脸,但凡张嘴就是冷嘲热讽!连最基本的一日三餐都要作妖!!还有贺大壮天天来找麻烦,贺满囤家天天来骂街! 他气的全身发抖。 大丫儿撅着小嘴儿过来,拉住他手:“哥~我不喜欢周玉儿,这么丑,我不要你娶她!”她扭着腰撒娇,“你不是说只疼人家一个的,人家不要嫂嫂嘛……” 唐时珩冷笑一声,一把摔开了袖子。 到了如今,他敷衍这个蠢货,还有什么用处? 大丫儿都愣了,等回过神来,她就怒了,尖声道:“哥!你咋这样对我?” 唐时珩一言不发的往屋里走,大丫儿气的直跳脚,就要追过去,一别眼间,却见门口多了一个青衫人影。 她一转头,那人就退后一步,略弯腰拱手,风度翩翩:“可是唐小娘?我要找令兄。” 他一领青衫,生的着实俊秀,大丫儿顿时收敛了动作,还了个礼,细声细气的道:“那你等等。” 唐时珩已经看到他了。 他咬了咬牙根,只觉得诸事不顺,心烦意乱……却不敢耽搁,急步过来,跟章应问走开几步,压低声音道:“我家中有事!你就不能等几天吗!” 章应问冷冷的道:“我能等,我爹等不得。” “可是我手头真的没银子!”唐时珩简直气急败坏:“你再等几日,我一定尽快帮你筹措!” “三日,”章应问道:“最多三日……我也不多要,只要二十两,只要再给我二十两银子,不管够不够,我今后都不会再找你……但若是缺了一文,我想,你也不愿人人都知道,唐时珩星夜疾行,却是为了要幼弟的命!” 唐时珩周身一颤,长吸了一口气。 他看着他,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不远处唐家门口,正在羞答答张望的大丫儿。 他忽然眯了眯眼睛,轻声道:“好,三日后午时,你过来找我。” 章应问点了点头,退后一步一拱手,就急步走了。 不大会儿,炎柏葳悠闲的进了小院儿。 唐时锦正在包饺子。 炎柏葳问,“吃饺子?” 她嗯了一声,他又问:“你还会做什么好菜?” 唐时锦挑眉抬头:“你又看到什么了?” 炎柏葳就笑了:“怎么这么聪明?我还真是凑巧看到了。” 他就把刚才的事情一说。 唐时锦恍然。 看来这个章应问,是看到了瑞哥儿出事那天,唐时珩大半夜偷偷回来……这俩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大可以让他们狗咬狗,而她就可以坐山观狗斗! 诶?这一回真的是坐“山”观狗斗了。 她自己乐了一声,摆摆手:“先记着,等我有想法了再做!今天就吃饺子了!” 今儿立冬,早上罗娘子打发人过来,给她送来了几斤牛肉。 古代耕牛是非常重要的劳动力,是禁止私宰的,所以市面上很少有卖牛肉的,许久不吃还真有点馋。 正好又是立冬,唐时锦兴致大发,准备做个酸汤牛肉水饺。 牛肉水饺没什么出奇的,关键在这个汤上。 先把辣椒粉、蒜末、葱花、白芝麻、十三香放进碗里,把油烧热了浇进去,然后加生抽、加醋、盐、糖……她还放了一点虾皮儿,因为这边不近海,虾皮还真挺贵的。 总之就这么调成一碗,然后把煮好的水饺盛进去,水饺汤一盛,冲鼻的咸酸气儿顿时就涌了出来。 再撒一点儿小鲜葱,一端出去,白生生的饺子红亮亮的汤,点缀着一点绿葱花,大中小三个男人都双眼放光,不用招呼,就飞快的过来坐下了。 看三双眼睛都巴巴的看着她,唐时锦颇有一种投喂的满足感,提着篓子笑道:“元宵,你先把这一碗送回家,让家里人也尝尝。” 贺元宵吸了吸口水。 然后他出门走出一小段路,双手捧成个喇叭大叫:“贺十五!贺十五!” 不一会儿,贺十五遥遥应声:“干啥?” “过来一趟!” 唐时锦要笑死了,这才真真的是“通讯靠吼”! 但贺十五真的小跑着过来了,唐时锦提着篓子过去给了他,叮嘱他赶紧吃别坨了,然后就回来,大家一人捧着一碗,各自埋头苦吃,谁也没空说话。 牛肉馅儿就只剁了点葱,实打实的肉丸子,馅大皮薄,劲道十足,一咬下去酱香肉香汇在一起,浓郁醇厚,鲜汁浓稠滑腻……而这酸汤却是酸辣咸香,极为开胃,两种味道汇在一起,互相冲击又互为辅佐,吃的人汗毛孔儿都沁着舒爽。 唐时锦接连吃了三个,才抬头笑道:“酸汤和水饺都还有,吃完再去盛。”一边又叫磊哥儿:“我没给你放辣,你尝尝我的味儿好不好?你要是喜欢再给你添一勺辣汤。” 磊哥儿光点头,空不出嘴来。 然后炎柏葳进厨房拿了个勺儿,伸进她碗里尝了一口。 唐时锦:“……???” 炎柏葳道:“我还以为你的格外好吃,所以才叫磊哥儿尝,原来是我枉做小人了。” “你也知道!”她简直无语:“你以为我是你,老是吃独食!!” 炎柏葳笑着低头继续吃,唐时锦姐弟仍是吃完一碗就饱了,炎柏葳两人也照例把饺子酸汤全都吃光光。 吃完了贺元宵趴在桌上,眼睛都眯起来:“啊啊!这是我吃过最最好吃的饺子!” 唐时锦道:“别磨矶了,走,去打谷场。” “哦对了,”贺元宵道:“我还忘了跟你说,你不用过去了,我昨儿跟我哥数了数,已经有约摸三千四了,做完这一天应该就有三千七八,咱们挑的都是好的,就算到时候有些他们相不中也足够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那成,那你明天上午别去卖豆腐了,直接送了他们去之后,就去叫罗娘子和郑老板都把马车带过来,把杯子拉过去交货。” 于是下午点完了数,贺元宵就跟他们说不用过来了,前后一共就做了十四天,要不是之前那些人磨洋工,只怕会更短些。 然后第二天,两辆马车过来,把杯子全都拉了过去,在郑家商行后头点算了,多余的唐时锦也没拉回来,就直接送他们了。 又多等了一天,唐时锦一大早跟着车过去,罗氏铺子的书包也交货了,一伙人一起把罗氏的货细细的检查交接了。 这样一来,货就全足了,郑清源招呼人收进仓库,然后爽快的交付了银两。 一边跟她道:“唐小友,以后要做甚么生意,千万别忘了愚兄。” 第59章 一箭好几雕 其实他就算涕泪交流的卖惨,或者玩儿道德绑架,唐时锦也不会改变主意,只是处理起来会稍微麻烦些。 但是现在,他走倚老卖老的路线……倒是叫她处理起来更方便了。 于是唐时锦立刻上前一步,热情的道:“还是贺老爹您有见识!深明大义!一句话就说在了点子上!” 贺老汉叫她说的一怔。 然后他就认下了:“也没啥,也就多活了几年,比你们这些小孩儿多些见识。” 呵呵! 他在说到“小孩儿”的时候,还瞥了她一眼,那个轻蔑劲儿,真跟他那个蠢儿子一模一样! 唐时锦朗声道:“你说的对!幸好还有你这么个明事理的老人家!否则我还真担心因为这件事,就影响了咱们‘乡里乡亲’的情份!你说的没错儿,这可不就是‘耽误了我的事’么!耽误大事了!!” 大家都不由得一静,唐时锦续道: “贺老爹,您年纪大,见识广,您不会不知道,咱们没权没势的乡下人,要赚几文银子,可有多难!更何况是跟城里的大老爷做生意,我与贺家人,全都日日的提着心呢!您想想,人家都是挑剔极了的仔细人,平素用的都是几十两银子一个的骨瓷杯,哪里是咱们乡下人能比的?一个竹刺对人家来说,就是大事儿!” “昨儿出了这事,不怕您笑话,我真是一晚上没睡着,我实在是后怕的很!你想啊,万一要是元宵哥没好生检查,把那些不好的杯子拉到了县城,人家一瞧之下,铁定是不收的!镇上那么些个竹工坊,人家都是专门的匠人,又不是非要与咱们做!到时候人家一翻脸,叫咱们把杯子全拉回来,生意做不成,杯子白做了,十几日的风吹日晒白熬了,还得罪了城里老爷。” “贺老爹,我们一心想着别叫大家吃亏,工钱都是一日一结的,可从来没耽误过半次,也没少给过一文钱,这风险,全都背在咱们身上了,若真的到了那一步,咱们撞墙的心都有了!” “所以说啊,贺老爹!我昨儿是真真的气极了,我实在是想不通,就想问问贺满囤,大家‘乡里乡亲’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害我们!?纵是我唐时锦与你没甚么交情,贺家与你们可是同宗!你于心何忍啊!你这是成心想让贺家赔的揭不开锅么?” 唐时锦这一番话说下来,极为流畅通透,又特别的设身处地,就连脑子转的慢的,也都听明白了。 贺老汉叫她说的脸红头胀,张着嘴巴,没脸说半个字。 就连前几天磨洋工的,也不由得暗暗后悔,贺家的确是做事厚道,工钱也高,不用出村就赚钱,他们还一个个偷奸耍滑,乡里乡亲的,确实不好意思的。 炎柏葳远远瞧着,嘴角带笑。 这个小姑娘,真是他这辈子见过,最有意思的人,她的应对,他居然从来料不中! 看着老汉走了,唐时锦招招手,他也就跟着她往回走,一边赞她:“锦儿好口才。” 结果她还挺不满的:“我这一箭好几雕的精彩应对,你就光看出口才来了?枉我还以为你挺聪明。” 炎柏葳笑出声:“哪几雕,你倒是说说看。” “自己想!”她摆摆手,一边道:“其实对付这种糟老头儿,我有的是办法,但是,这种办法会让他最憋屈!” 对,不需要生气,就要他憋屈。 生气,他回去骂的是她! 但是憋屈,他当时什么也说不出来,回到家才能大发雷霆,贺满囤藏着啥事儿都能问出来。 到时候,那个让贺满囤迟到,又给他出主意的人……倒要看看她有没有好果子吃! 不到一个时辰,林婆子,也就是贺满囤的娘,和他大嫂赵氏,就去唐家门口骂街了。 彼时唐时锦和炎柏葳,并肩坐在他的房顶上,看的津津有味。 唐时锦现在耳朵很灵,可是离的实在太远了,还是听不到,不由得遗憾:“可惜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炎柏葳道:“说唐大丫丧良心,撺掇贺满囤,说主意是她出的,出了事必须她负责……” 唐时锦眼睛都瞪大了:“你能听到??” “嗯,”炎柏葳道:“声音大的能听到一点点,听不太清楚。” 不是!她开了挂的耳朵,居然都不如他??这么远都能听到??这是什么顺风耳啊? 她用崭新的目光打量了他几眼。 炎柏葳迎着她的眼神儿,眉梢一挑,嘴角带笑,从腰间解下酒囊,仰头喝了一口。 啧,大睫毛精喝酒的时候,样子还挺好看……而且说真的,仰头喝酒这种事情,就得古人来做,就得这种宽袍大袖,头上的发带被风吹起来,才会有那种潇洒不可方物的感觉! 唐时锦看他喉结滚动,不由得眼馋,就道:“给我喝一口。” 一边就伸手去拿。 他偏身躲开,随手拍了她一巴掌:“小屁孩儿喝什么酒?也不怕喝傻了?” 唐时锦:“……???” 她都愣住了! 唐老大两辈子没被人打过后脑勺!! 还是这么轻松随意的打法!! 这种事情平时都是她对别人做的!就是那种对小小小弟……对,还不是小弟,的亲昵和赞赏!!! 她万没想到她居然沦落到这一步了! 她当时就生气了,眼睛瞪的大大的,炎柏葳回头一看,当时就喷了酒:“嗯?还生气了?” 废话!老子被你当狗逗,你说生气不生气! 她凶狠的瞪着他。 炎柏葳笑的不行,伸手掐了掐她脸:“怎么这么可爱?多大点人儿,还会生气??” 唐时锦:“……” 她是真的气到不行,用力拍开他手,结果可能是太用力了,居然感觉到了某种力量的反弹,唐时锦嗷的一嗓子喊出来,疼的直甩手。 炎柏葳笑的停不下来,伸出手,帮她揉着小手手:“喝酒又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儿,不让你喝是为你好,还生上气了?” 唐老大冷冷的看着他,企图用目光震慑他! 他嘴角噙笑,细细的把她的小手儿揉了一遍,揉完不知道为啥就不大疼了…… 然后他晃了晃酒囊,一手抬起她下巴,颇随意的笑道:“那给你尝两滴,别生气了。”一边忍不住又偏头笑了一声。 他的手真的很大,所以她才恍然明白她有多么小。 她完全下意识的张开嘴巴,然后他就真的给她倒了几滴酒,生怕她抢一样,迅速收回,一边还按着她脑袋,脸对脸的笑道:“傻小孩儿,呛不呛?呛就吐出来。” 第69章 捕头大人 哗啦啦一大笔银子入帐,唐时锦的内心简直乐开了花。 但脸上还是挺镇定的,笑道:“我只一介孤女,以后只怕还有许多事情,要仰仗郑大哥,不过我下一步要做的生意,跟郑大哥只怕不太搭,到时候,恐怕要与嫂夫人联络联络。” 郑清源大喜:“当真?” 唐时锦笑道:“自然是真,约摸三日之后,我就要去贵府叨扰嫂子了。” “求之不得!”郑清源笑道:“那到时我们在府上恭候。对了,你那印章我也叫人刻好了,到时候你正好瞧瞧。” 两人说笑几句,这才散了,唐时锦与罗娘子一起往回走。 罗娘子嗔道:“借我的手儿搭了梯子,然后就要撇开我了!真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唐时锦被她逗的一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第一次情结”?反正比起郑清源,她在心理上总感觉跟罗娘子更熟一些,可是她连时装都不算行家,更何况是古装? 再说就算有一些古装剧得来的灵感,在这种小县城也玩不开。 唐时锦笑道:“我做这些是为了攒本钱,我还是对入口的东西更感兴趣,不过倒也可以给阿姐出出主意。” 一边聊着,经过金铺,她又拿银子去兑了几个金锞子,跟着罗娘子回了店里,给她和磊哥儿各订了几件冬袄冬靴,还订了两个沙袋的袋子,然后才跟着罗娘子去了后头。 她让罗娘子帮忙打络子,一边就讨了笔来,又画了几个包包的样式。 一边画一边道:“阿姐,你要明白,在咱们梧桐县这种小地方,要赚大钱本来就不容易。咱们这次能赶上这个巧宗儿,有很多巧处,但也有一个基础,那就是郑家,在茂州本来就有势力,而茂州又是区域很大的上州,没有这个基础,其它再巧也没用。” 她抬头看看她,“所以,咱们没有旁处的势力,就只能慢慢来。” 罗娘子道:“我明白。” “嗯,”唐时锦点点头:“我给你画这几个样子,你往好处做,我画的几个要点也要做好,最好能找个有名气的人写句话。不要觉得穷人的生意就没的做,这个天下,还是穷人多……而且,做这种平民东西的好处就是,成器的大铺子不屑于学,那我们就能从容些慢慢卖。当然了,要是能认识势力大的布行,能把货铺出去最好,但现在,可以先打打口碑。” 这是一个女人大多会针线的时代,所以能自己动手就自己动手了,她现在要做的包,有斜跨也有背着的,就是那种自己动手太费工,做下来也未必省钱,但又方便的叫人忍不住要买的那种……而对于罗氏来说,大量做的话,其实成本就会落下来,人工也要省不少事儿,赚的是小钱,但是薄利、多销。 唐时锦把这中间的事情,细细的跟她说了。 然后道:“这几个样子,我就送你了。” “别!”罗娘子笑道:“我知你仗义,却不能占你便宜,不如还是这样,咱们签个三年契,或是五年契,这中间扣除本钱,咱们三七分,你三我七。” 唐时锦歪歪头,笑了笑:“既这样,那二八分就好。” 罗娘子这个人,不见得精明,却十分聪明。 她知道自己并不擅长,所以不介意借她的脑子使,而且也不会忽略她起到的作用。 这样的人,可以深交。 说定了拟契书,但也没急着拟,两人仍旧坐着闲聊。 罗娘子悄声道:“你可知,你出的那个主意,就是那个假托有好友那个,前些日子郑老板才用了……如今整个程家书院,都说郑老板至情至性!我还听说,程秀才,就是程家那个后人,去郑府拜访,说要将程家书院,改为程郑书院,郑老板却没有答应,说没做什么,不敢居功,还说仰慕程家先祖的什么什么……诶,那话我也记不清了,总之,现在他们都说他是君子之风。” 唐时锦挑了挑眉。 她心说这个程秀才有点搞笑啊,还程郑书院,这个应对,可是有点蠢了,都到了这一步了,退一步才是明智之举,死死抓着这么个程字不肯放,反倒叫人笑话,也反倒更加成就郑老板的名声。 然后罗娘子又想起来道:“对了,你们那儿种不种秋花生?” 唐时锦道:“元宵家好像种了不少,你喜欢吃?那等刨了我叫他给你送一篓来。” “我现在就想要,”罗娘子道,“就要这种还不怎么熟的,市面上卖的都是熟了的,不然我就自己买了……也不用那么多,有个三五斤就够吃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成!”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罗娘子手指非常灵活的打着络子,偶尔才抬头看她一眼。 说真的,她觉得罗娘子真是越看越好看,那个无法形容的女人味,就跟在她身上打了层柔光一样,特别有韵味儿。 女人味不是母性,也不是妩媚,是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反正她是从来没有过。 唐时锦忍不住趴过去,摸了摸罗娘子的脸:“阿姐,你可真美,可惜我没生成男人,否则等我长大了一定娶你。” 罗娘子噗的一笑。 就在这时,有人绕过屏风,大踏步进来了。 结果一进来,就见有个小后生在对罗娘子动手动脚? 虽然这小后生着实有点小,但沈捕头还是气炸了,一个箭步冲上来:“你这个小兔崽子……” 他挥拳打了过来。 唐时锦迅速伸手招架。 罗娘子吓了一跳,急起身道:“住手!快停手!这是锦儿!放开手!”她巴住他胳膊。 唐时锦的手,还握着他的手。 人高马大的男人瞪着眼,用力用的脸红脖子粗,拳头却愣是没办法前进分毫! 其实也就两三秒的工夫,唐时锦对他一打量,然后恍然大悟,迅速松了手,笑容满面的跳下榻:“是沈捕头!沈捕头安,我是唐时锦,是阿姐的朋友,一向久仰,尚未见面……今日一见,捕头大人果然英伟不凡,幸会幸会!” 她施了一礼。 英伟不凡的沈捕头:“……” 他把手背到身后,攥着拳,手臂还有点发抖,勉强忍住了没有呲牙咧嘴。 罗娘子还在絮叨:“你这个臭脾气,真不是我说你,要是伤了锦儿,我跟你没完……” 到底谁伤谁啊! 沈捕头觉得他有点冤!又没脸说! “阿姐放心,”唐时锦笑道:“捕头大人想是要吓吓我呢,哪会真跟我一个小孩儿动手。” 沈挚缓了缓,看了她一眼:“你就是那个唐时锦?” 唐时锦含笑道:“正是。” 第70章 大人的事情 唐时锦如今早就没梳丱发了,但也没梳总角,完全像成年男子一般,在头顶分三股结着发髻,只是没戴网巾,身着蓝色的圆领襕衫,除了小一号之外,完全就是一个青年男子的标准装束。 虽然小脸儿还圆嘟嘟的,乌溜溜大眼,是个小孩儿模样,但偏偏气定神闲,从容洗练,叫人不敢生出轻视之心。 沈挚大马金马的坐下,“我听玉娘说你十分聪明?” “大人过奖了。” 沈挚点了点头:“坐,不用这么客气,你既然与玉娘熟,直接叫我沈大哥就好。” 唐时锦老实不客气的就叫了:“沈大哥。” 这个沈捕头,上下唇都留着胡子,看起来有点显老,但是浓眉大眼,眼神犀利而明亮,而且从方才一系列应对来看,应该不是什么坏人。 唐时锦笑眯眯的跟他对答了几句,等罗娘子的络子打好了,她就收起来,笑道:“那阿姐,我改天再来找你玩儿,我先走了。” 罗娘子道:“你揣着银钱,不安全,我叫人送你回去。” “不用,”唐时锦道:“我朋友来接我。” 她就笑眯眯的拱了拱手,退了出去。 她用一道菜,收买了炎郎君当保镖。 从成衣铺子出来,她来回找了找,就见街角有人遥遥打了声呼哨。 唐时锦就过去了,然后炎柏葳非常敬业的一路陪着她逛,买了一大堆东西才回家。 贺元宵在城门口翘首等着。 他一上午豆腐都没心思卖!只想着该给银子了? 一见两人过来,他立刻双眼锃亮的凑过来:“锦儿!给了吗?” 唐时锦笑道:“给了。” 他激动的声音都要抖了:“多……多少?” 唐时锦拍了拍他肩:“大人的事情,小孩不要多管,我回去会跟你爹说的。” “什么啊!”贺元宵很不平,抓着她袖子:“锦儿,好锦儿,你就跟我说了嘛!” “不‘嘛’,”唐时锦半开玩笑的道:“你藏不住事儿,嘴上不说,脸上也能露出来,不安全。”她又拍了他一下,跳上了车:“好了别闹了,听话,赶紧赶车咱们回村儿!” 炎柏葳一直在旁边看着,挑了挑眉。 唐时锦倚在车壁,嘴角带笑,心情实在好的不行。 这一笔生意,细细的算下来: 第一种共做了两千个,一个一两二钱,合计两千四百两,第二种一千六百个,一个一两六钱,合计两千五百六十两。 扣除给郑清源三成的回扣,就是三千四百七十二两。 然后她与罗娘子三七分,她拿到了两千四百三十两。 再从她这里分给贺家两成,是四百八十六两,因为有工钱和饭食的钱,她也懒的细算了,就直接给了他们五百两。 她净赚一千九百三十两!!! 第三步,车厘子自由成就达成√ 唐时锦一路哼着歌儿,悠闲自在,结果驴车一进村儿,她站起来之后表情一收,整个人变的沉稳了起来。 几乎所有遇到的人,都跟她们打招呼:“回来了?” “锦丫头回来了?人家结了没有?结了多少银两啊?” “哟,可是赚了不少?” 唐时锦只笑应着,也不多说。 这些人打听不出来,也只能是更加羡慕嫉妒恨。 本来唐时锦说生意是她拉的,大家也就信个五成,但是今天一看贺元宵他们早早回来了,只有唐时锦去结帐……才信足了十成! 一伙人简直着急的要命,比自己生意都上心!但凡说的上话的,都跑过来“提醒”贺家人: “哎,这事儿你们怎么能让锦丫头一个小孩儿去干!” “就是啊!不管怎么你们也得在场才行!” “倒不是说锦丫头会坑你们,但你们也不能啥都不管啊!” 村里这种地方,就是这样,贺家人都十分淡定,贺十五直接就说了:“都说了生意是锦儿拉来的,自然是锦儿去与人家结帐,人家只认锦儿,我们不过是干活的,跟去干嘛?” 众人:“……” 直到唐时锦进了豆腐坊,外头还有一堆人指指点点。 贺家人也是一扫在外头的从容,一呼啦就围了上来:“锦儿!货都交妥了?” “郑家人什么时候能给银子?” 唐时锦笑着点头:“妥了,已经给了。” 贺十五平素远比乃弟要沉稳,此时也是双眼锃亮:“给了多少?” 贺元宵啧了一声:“别问了,锦儿不说,她要跟爹说!” 唐时锦笑了一声,直接跟贺老爹道:“伯伯,要不咱进去说?您让我婶儿跟几个哥哥,都出去坐坐?” 贺老爹愣了一愣,瞬间眼睛就亮了! 这说明银子不少啊!否则的话,还用这样! 于是几个人不管有什么意见,都被周婆子硬拉了出去。 然后唐时锦从怀里直接取出了一个小包包,低声跟贺老爹道:“这是五百两银子。” 贺元爹猛的一哆嗦,声音都变了调:“多少!?” 唐时锦笑着又重复了一遍:“五百两,我稍微兑了兑,有零有整,您先查查数。” 贺老爹不识字,但是差不多的钱数是认识的,他颤抖着手打开手绢包,仔仔细细的查了三遍数,颤声道:“这就是咱们这一回赚的?” “不是咱们,是你们的。”唐时锦道:“我当时跟贺大哥他们说好了,我手里的数,与你们二八分……” 她仔仔细细的把帐目跟他细说了,贺老爹连连点头,摩挲着银票,一时辞穷。 唐时锦放着他缓了半天,然后才道:“伯伯,您听我说,这杯子什么的,您心中肯定有数,绝不能卖这么高……这生意之所以能做成,又能卖到这个价儿,这中间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所以,您先得记住,这个事儿,万万不要声张,否则会有麻烦。” 贺老爹连连点头。 他在竹窝里住了一辈子,他又不傻,什么天时地利人和啊,就全靠一个唐时锦! 要不是唐时锦,这些杯子,五十两都卖不得! 唐时锦续道:“再一着,我也是多嘴一句,穷乡僻壤的,万不要露富,否则碰上个亡命之徒,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这个您老也明白,我就不用多说了。” 贺老爹道:“你放心,你也要小心才是。” “嗯。”唐时锦道:“另外就是,我一向觉得,钱藏在家中,什么也不是,唯有让钱生钱,才是成家之道。所以我之后还会做生意,到时候会来与您谈谈。” 第60章 活不了那么久 不愧是大睫毛精,睫毛真的是巨长巨长的。 她一手糊在他脸上,把他的脸推到了一边,然后品了品:“这酒味道还不错诶?” 炎柏葳笑道:“说的跟行家一样,你喝过酒?” 唐时锦摇了摇头,她道:“我是在想要不要酿点儿竹酒卖……” 炎柏葳眼晴一亮:“竹酒?你还会酿酒?” “会一点儿,”唐时锦道:“不过真正的竹酒起码要三年,甚至七年、十年!你知不知道这种酿法?听说是用一种尖利之物,把酒打进竹子的内部,然后让竹子就这么长,长上三年,酒在里头自然发酵,然后取下来,一开启,就是极为清香的竹酒。” 在现代是用注射器,如今,是不是能用那种嘴儿极细的壶代替? 她说完了,才注意到他的神色:“怎么了?” 炎柏葳长出了一口气,把酒囊里的酒,全倒进了嘴里:“三年,我活不了那么久的。” 唐时锦一愣。 炎柏葳像是突发奇想,问她:“我死了,你会不会难受?” 她很老实的道:“应该不会?” 他咬着牙根拍了她一下:“没良心的小混蛋!爷白认识你了!” 仍旧是那种亲昵随意的拍法,但是她这一回,倒是大人大量,没有生气,就问他:“你这病没找过好大夫?” “找过,”炎柏葳摆摆手:“好了,不提这个了,反正今朝有酒今朝醉,我如今只希望在死之前,多吃几顿饱饭。” 他随手提住她后衣领子,跳下了房顶:“走,咱回家吃饭。” 什么回家吃饭,那是我家! 看他大步进了屋,然后就跟磊哥儿在罗汉榻上对坐了,盘膝讲书,唐时锦无声的叹了口气,有点犹豫。 她一向是个小人,想事情,总是先想到最坏的结果。 巨大的利益面前,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炎柏葳这个人,本来就看不透,再说了,他也不过是个比陌生人稍微熟悉一点的人罢了,没必要为了他,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对,就是这样。 就好比你邻居生了病,你愿意帮他,可你愿意为他冒家破人亡的危险吗?当然不。 但唐时锦还是从灵泉里摘了一小把莲子,给他炖了一个红枣莲子鸡汤。 煮出来汤色澄亮,微冒着黄油花花,鸡肉是浅金黄色的,肉质酥烂,莲子一咬下去,更是香溢满口,糯中带甜,炎柏葳尝了一口,连连点头:“不错!” 话音未落,门口人影一闪。 唐时锦还以为是贺元宵,正要招呼一声,结果一抬头,居然是唐时珩。 唐时锦不由一皱眉。 唐时珩很勉强的笑道:“锦儿……” 她应了一声,心里暗暗思量。 本来依她推测,出了那些事情,唐家人,包括唐时珩,得有好一段时间不敢来找她的,没想到这才几天,就敢再来? 看他满面急色,这是出了什么事吗? 唐时锦就道:“有事吗?” 唐时珩一个踌躇,往里看了看,唐时锦才不会让他进屋,就道:“那就出去说。” 他点了点头,两人站在门边,唐时珩道:“锦儿,我也不跟你废话,你手里可还有银子,借我一些。” 唐时锦道:“别说银子了,我连铜钱都给了你了,这些日子连米都没钱买,跟着元宵哥吃饭了。”一边说着,她试探了一句:“再说了,我这种扫把星的银子,你还敢用吗?” 唐时珩的手一攥。 他整个身体都微向后仰,脚尖更是向外斜,整个肢体语言,都在诉说着对她的排斥。 可是他嘴上却道:“那些事情都是无稽之谈,我是不信的……锦儿,我是真的急用,你能不能帮我跟贺元宵借几两,或者,跟那位郎君……”他示意炎柏葳:“借几两?” 唐时锦道:“我跟他借钱,那不就成挟恩求报了?我怎能做此小人行径?再说他也没什么银子,不信你同他借一借试试?” 然而唐时珩只道:“锦儿,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你就帮我这一遭,待我高中,定会报答你。” 唐时锦垂了垂眼:“所以你到底要做什么?需要多少?” 他道:“我……我是要买程文册子,这是科举要用的东西,你不懂,总之我真的急用,能不能帮我借个十两二十两的银子……” 谁说老子不懂? 怎么说也是有娱乐公司的人,古装剧不知道拍过多少好! 程文就是科举的范文,虽说每级考试都有,但通常过了府试才会成为刚需,你丫连县试都还没过,再说县试也要明年二月份才考,你买程文册子这么着急蒙谁啊! 但唐时锦还是道:“可我真的没银子了……元宵哥的银子,也都压在这次生意上了,我打家俱的银子还欠着他呢!我实在没办法的。” 唐时珩眼神一狠:“唐时锦!要不是你弄出来这什么竹杯子的事,还大言不惭的说生意是你拉来的,我怎会出这种事!你还有脸推三阻四!” 嗯?? 唐时锦故做疑惑:“我做杯子,跟你买程文册子有什么关系?” 他一顿,满面烦躁的原地兜了个圈子,又转回来,厉声道:“总之,我不管你怎么做,你要是还把我当兄长,就帮我借些银子来!现在就去!” 操?? 谁特么稀罕你这种人渣兄长??嫌命长? 唐时锦压了压火头,顿了一下:“你等等。” 她就走进来,向炎柏葳道:“炎郎君,你可有银子?” 一边狂使眼色。 炎柏葳眉梢一斜,懒洋洋的道:“我一个猎户,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哪来的银子?” 他从怀里掏了掏:“诺,只有这个了,这是我的棺材本儿,回头让借的人,打张欠条给我,一定要记得早点还我。” 唐时锦一看,居然是一个金瓜子。 这种碎金一般是三钱金一个,能抵三两银子的! 她手一收,瞬间换成了一个二两的银锞子,没办法除了铜钱她就这个最小了,然后出去给了唐时珩,道:“炎郎君说,你要给他打个欠条。” 唐时珩显然有些失望,“就这点?” 却仍是一把抢过,用命令的口吻道:“待会儿碰上贺元宵,你再帮我筹借两个!我回头来拿!” 唐时锦摇头道:“那真的不行。” 他眉宇间又涌上了一股烦躁,顿了一顿才道:“我先走了。” 提都没提欠条,一摔袖子就直接走了,还一副烦的不行的狗样子。 唐时锦冷笑一声,转身回去。 结果坐下一看,鸡肉已经被炎柏葳吃了个七七八八,连汤都快喝没了!米饭倒是一口没吃!也不怕齁着! 唐时锦气死了,站起来就去打他:“你是猪啊!磊哥儿还没吃呢!!我连尝都没尝……” 第71章 她的责任和义务 贺老爹定了定神儿,勉强收住兴奋:“什么生意?” “现在还没定,”唐时锦道:“您放心,您一家子待我的情份,我都记着呢,但凡做生意,我肯定先来问了您,您要不做,我再去找别人。” 贺老爹连连点头,还有点儿找不着状态,也不知道能说啥。 唐时锦便笑道:“我要说的就是这些,那您老坐着,我先走了。” 她就起身出来了。 人都出来了,又想起来退回去道:“城里的罗娘子,喜欢吃鲜花生,说是就喜欢吃不大熟的那一种,你看你们能不能帮忙刨一点儿?” 贺十五一口答应:“我现在就去,刨多少?” 唐时锦道:“她说要个五六斤。” “成,”贺十五道:“我给她刨个十斤来的,明儿一早就叫元宵给她送过去。” 唐时锦点了点头。 都饭点儿了,还有不少人在外头晃悠,碰上就东问西问的,这八卦之心也是没谁了……唐时锦一路应付过去,回了家,就发现炎柏葳坐在院中,虽然啥也没说,但是看过来的眼神儿,就几个大字,“饿了求投喂”。 唐时锦:“……” 现在怎么感觉,喂饱他变成她的责任和义务了?? 这会儿做别的也来不及了,唐时锦急匆匆炒了个竹笋肉丝,煮了一点面,总算打发的一大一小两只睫毛精肚儿圆。 吃完饭,把炎柏葳赶走,唐时锦进了屋,把磊哥儿叫到跟前,把藏在身后的手一举:“看!” 磊哥儿特别配合的星星眼:“呀!这是什么啊?” 这是用六个状元及第的小金锞子,其实就是方形的金饼饼,用红线对角打起来,打成的一串络子,有一个名头叫做连中六元,据说是送给读书人的最好的礼物。 一个金锞子就是六钱金,这么一串就足有几十两银子。 唐时锦美滋滋的给他讲解了一下,磊哥儿偎在她膝头,听的连连点头。 然后他很乖的仰着小脸儿,跟她道:“阿姐,我离应试还早,阿姐先拿去用!” “不用!”唐时锦叭叽了他一口:“阿姐现在有钱了!有的是钱!这一串儿你放在枕头边,晚上没事儿摸一摸,可有多爽?” 她一边说着,又从袖中摸了两个金元宝出来:“看我的,我也有两个。” 她这两个元宝一个八两八,个头儿还真不小,她现在这小手,攥一个在手里,才将将能对住手指。 也用红绳子系在了一起,拿在手里都坠手!那满足感,简直了!! 磊哥儿一看她也有,这才接过了那一串,姐弟俩对着脸儿傻笑了半天,看看这真金白银,心情都好的不行。 第二天贺元宵回来,给罗娘子送了花生,给她捎回来了两个做好的沙袋。 她这边也已经筛好了沙子,又去跟村里木匠要了锯末,大约六比四的比例填起来,就是很好的沙袋。 结果炎柏葳听她一讲解,知道是练拳脚的,直接道:“我那儿有兽皮,待会儿拿下来给你用,用布做几天就破了。” 一边说着,他就上去,拿下来一张虎皮,一大一小两张鹿皮,还有一张火狐皮。 贺元宵都惊呆了:“你还打过老虎!哇!你也太厉害了!” 他羡慕的摸了好半天:“这么好的虎皮做那个……沙袋?也太浪费了!锦儿,好锦儿,你给我一点儿,我做个衣裳,冬天穿上去该有多威风啊!” 唐时锦道:“这又不是我的……柏葳哥,这多少银子,我买下来。” 没事炎柏葳,有事就叫哥。 炎柏葳冲她挑了挑眉。 她秒懂:“换饭吃是……行,一张一个月怎么样?” 炎柏葳笑道:“那就这么定了。” 这些皮毛都是鞣制好了的,唐时锦抱到周家,请周婆子给贺元宵和磊哥儿,一人做了一件贴身的虎皮袍子,虎皮很大,拼起来将将够用。 然后她自己做了一身鹿皮的,也拜托周婆子帮忙做,另外的鹿皮和火狐皮,准备拿去送给罗娘子。 余下的拼拼凑凑,缝了一个大沙袋。 周婆子也不知道沙袋是干嘛用的,把做衣裳的裁剪好了,然后就与儿媳妇合力,先把沙袋给缝了起来,填上了沙子锯末。 院中的柏树,树大根深,但柏树属于分枝稠密细弱的树,挂倒是也能挂,就是离树干会很近,不方便。 所以炎柏葳砍了两根竹子,在柏树和篱笆边的一杆竹子中间,架了一道竹桥。 贺元宵仰着脸问:“这结实不结实啊?不会断了?” “放心。”炎柏葳从那边捆好了,直接就从竹子上走了过来,两条大长腿在半空中那叫个显眼!惊的贺元宵张大了嘴巴,半天没说出话来。 然后炎柏葳轻轻松松的跳下,把沙袋挂了上去。 贺元宵看他的眼神儿都快放光了:“你也太厉害了?我能不能学一点啊?” 上一次他问,炎柏葳没有应,这一次倒是答道:“你可以练两下拳脚,真碰上打架能应付一气儿。” 贺元宵立刻没脸没皮的缠着他教。 唐时锦试了试沙袋的软硬,然后把袍角掖起来,稍微一助跑,啪啪两下连环踢在了沙袋上。 贺元宵:“……” 他张大嘴巴,脸上写满了“身边全是武林高手就我是个弱鸡……” 唐时锦却很不满意。 她在跆拳道上,是真下过苦功的,比学习反正是上心多了,跆拳道黑带四段,说出去也能震惊人一气儿了。 可是出来之后,练了这有一个月了,现在还是生疏的不行。 她眉头皱的紧紧的,闷头练习,前踢、横踢、接踢、勾踢,360度旋风踢……贺元宵看着她这行云流水般的动作,愣是没敢过来撒娇,只悄悄拽着炎柏葳教。 炎柏葳随口指点了他几句,眼神儿却不由自主的往唐时锦这边瞥。 她真的很小只,又瘦又小的,完全还是个孩子,本来应该是很可爱的感觉……可是动作洗练利索,进退腾挪之间,整个人都似乎闪闪发光,叫人移不开眼。 他觉得每多见她一次,都会觉得她更有趣几分。 他索性直接到石桌边坐下了,静静的看着。 过程中,她看了他一眼。 几个转身之后,又看了他一眼。 然后她猛然攻了上来。 炎柏葳迅速后跃避开,她身手灵活,力度也不小,虽然没有内息,但是一般的人也能应付了。 他也不用内息,就随手招架,权当帮她喂招。 贺元宵看的眼花缭乱,连连鼓掌叫好,连屋里的磊哥儿都听到了,站在门口,目瞪口呆的看着。 好在她这边是单门独户,距离村里人都有一段距离,而且当时为了安全,篱笆也都扎的一人多高,外头想看也看不到。 一直痛痛快快的打了半个时辰,她全身都被汗湿了,这才收了手往后一退:“不行了不行了,我累死了。” 第72章 被宠了一把 她整个人摊在罗汉榻上,指挥贺元宵帮她烧水…… 她当时还弄了一个“U”形的竹架子,用火烤着弯出形状,然后让罗娘子给她缝了一道帘子,拿出来串进去,指挥着炎柏葳帮她把架子安到了墙上。其实就是参考简易的试衣间啦。 炎柏葳问:“这做什么的?” “洗澡啊!”她道:“这样拉起来,不就可以洗澡了?平时就拉到一边,也不会碍事儿。” 炎柏葳点了点头:“挺好。” 于是她就洗了洗澡,把衣服也全洗了。 顺便又叫炎柏葳,找了一根比黄瓜略细一点的竹杆儿,架在两根竹子上,当晾衣杆用,刚好在柏树的后头,房子的左手边,平时吃饭走动不会碍事,也不会挂的太明显,显得失礼。 一天忙下来,整个人累成一坨坨。 她趴在桌子上晾着头发,一边跟炎柏葳商量:“要不晚上我们就随便吃点儿?” 他问:“随便吃,吃什么?” 她想了想:“三尺楼的酱肉还有,要不我们米饭配肉?” 他没说什么,但显然是不大乐意。 妙在他这种糙帅的大男人,面无表情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能看出不大乐意来,这其中,长眼睫毛功不可没。 唐时锦欣赏了一会儿,人都变的加倍好脾气,笑道:“那你说吃什么?” 他问:“我说?” “嗯,你说啊!”她道:“就你嘴挑,你不说谁说?” 炎柏葳:“……” 他居然觉得,他被宠了一把……被一个三寸丁的小孩儿宠了一把! 他立刻毫不客气的道:“要不吃上回那种菜饼?” 她道:“行。” 于是她又懒洋洋的趴了一会儿,然后就起来和面。 和好面照例去下头换了一把韭菜,正准备挽袖子洗呢,贺元宵跑了过来:“锦儿!炎大哥,我阿娘说今晚上你们都过来吃饭!菜都炒好了!我去叫磊哥儿!” 唐时锦立刻把韭菜收了起来:“行了,省事儿了。” 炎柏葳抱着:也许小姑娘会心血来潮做两个菜呢……的念头,厚着脸皮去了。 结果去的时候,周婆子已经把菜都做好了。 周婆子手艺不错,做的也干净,唐时锦觉得换换口味也挺不错的。 对贺家人来说,也是难得打打牙祭,肉都能敞开吃,一个个都欢天喜地的。 炎柏葳就比较痛苦了……真正的味同嚼腊,如果没吃过唐时锦做的菜还好,吃过再打回原形,简直忍不了。 于是唐时锦就看她的大睫毛精,一晚上都有点打不起精神来。 等吃完都快戌时中(20点)了,唐时锦回了家,点起蜡烛来,舀了一小瓢面,加了些油、葱花、盐。 葱是家里种的,她还又从空间里拔了一棵,多多的剁了一些进去,搅成葱油酥。 磊哥儿问:“阿姐,你要做明天吃的吗?” “嗯,”唐时锦道:“没你事儿了,快去睡。” 磊哥儿应了一声,就洗濑了,打着哈欠回了屋。 炎柏葳默默的杵在厨房门口,显然是打着做完尝尝的主意。 唐时锦也不理他,她在板子上刷了点油,把之前和好的面团搓成长条,切成小剂子,擀薄了抹上葱油酥,竖着卷成细长条,然后一边抻一边卷,一直卷成了螺旋形的饼坯。 然后起锅热油,把饼坯放进去,用手边按边转,煎到金黄再翻面儿,葱香味儿就溢了出来,炎柏葳咳了一声,然后掩耳盗铃的离开了门口,去石凳子上坐下了。 这种小点心叫做油旋儿,以前在家做的时候,还要进烤箱烤几分钟,收收油,让皮儿更酥,现在没有烤箱,她煎完直接明火一过,盛进了竹簸箩里。 炎柏葳走过来道:“这是……” 唐时锦直接把竹簸箩塞进了他怀里:“拿去慢慢吃,出门的时候顺便把门给我挂住。” 一边说一边就去水池边洗了把脸,拿青盐柳枝儿刷了牙,直接回了房间,关上了门。 炎柏葳默默的杵在院中,看着她的动作,然后又默默的去灶房里顺了双筷子,过去把柴门带上,抱着竹簸箩往上走…… 油旋子一入口,浓浓的葱香味儿,皮儿又酥又脆,内瓤却又柔又嫩,油润咸香,他倚在门口的青竹上,一边思考着人生,一边吃完了。 看了看空空的竹簸箩,他确认,她这个绝对是特意给他烤的。 嗯,又被小孩儿宠爱了……居然还有点儿甜。 唐时锦到第二天,才开始着手做她的“新生意”。 现阶段,她有两个想法,一个是做香肠,一个是做火锅汤料。 香肠,据说最早是外国人发明的。 而华国北魏时期出现的是腊肠,不只是名称,口味上也略有不同。 而且最早的香肠,也不是用猪小肠灌的,而是用竹筒。 竹筒香肠,蒸制起来不够直观,但是做为新兴事物,会更香,更有范儿,运输储存更方便,也方便办年货的时候加上一笔,高端大气上档次有木有? 而火锅底料,就是凝固的那种汤料块,这种可以让人买回去做汤,舀一勺就是一顿饭,看起来贵,实际上很省。 同样用竹筒来盛。 这两样儿,都非常适合做为冬天的生意来做。 她准备把这两样做为她的第一个项目。 对,之前的生意对她来说,不算正式的生意。 总之,她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先做出几个样品来,拿去让郑夫人尝尝,然后确定配方之后,就可以开始卖了。 做这个的好处就是,但凡这种东西,配方本来就是保密的,所以只要她试好了那个“度”,就是感觉很好吃,却不至于太惊讶的程度,就会很安全。 而且这个生意,仍旧可以跟贺家一起做。 这个年代的人比较喜欢吃肥肉,所以做的时候肥肉要多一些,肉切丁,加盐、糖、酒、花椒面、胡椒粉、小茴香等等。 她用浅竹筒,里头贴上尺子,做了好几个刻度碗,不管是液体还是固体都需要量一下,然后严格的记录下来…… 嗯,到了记录的时候,她才发现,她不会写这儿的字…… 于是她就让炎柏葳把每一种配料写下来,然后她在后头画数字,反正这张纸不会有别人看到,就算有人问,也可以说这是她自己做的记号。 做香肠,她的经验是不要切的块儿太小,搅碎了并不好吃,另外,小茴香可以稍微多一点儿。 至于保密,她也都想好了,可以把灵泉加在酒里面。 做香肠要加的是高度酒,这是为了杀菌抗腐,方便更久的储存,而且可以增香。 而此时,市面上的酒还都是低度的,感觉也就十几度的样子……所以她准备把现成的高粱酒自己蒸馏一下,然后再用。 下一步,还可以直接自己酿酒,那样会更方便。 当然整个的配方,全都不会对外公布,这一点只是做为最后的保密步骤。 包括火锅底料,也会把灵泉加在酒里,然后先做豆瓣酱,再做火锅底料。 第61章 狼狈为奸的局面 他一边迅速躲开一边道:“那个金瓜子给你了。” 唐时锦一秒消火,收回了小爪子,坐下,“成交!” 她美滋滋的拿出金瓜子看了看。 这种小碎金,虽然叫金瓜子,其实形状真不像电视里那么像瓜子,而是一个长椭圆的小饼饼,金灿灿沉甸甸的,上头有“元盛”的年号,银号,和“足金三钱”的字样,非常精致漂亮,摸着就感觉心情特好。 有了金瓜子,一碗鸡肉什么的,那都不是事儿! 她就进厨房,切了点葱,用香油和醋什么的调了一碗鲜汁,把之前三尺楼捎来的酱肉拿出来,切了一盘儿拌了拌,然后快手炒了个青菜,这才进屋叫磊哥儿。 磊哥儿念书非常投入,两耳不闻窗外事那种,所以有时候在窗外叫他,他都听不见,得进屋叫。 然后炎柏葳这家伙,好像长了个黑洞胃,不要脸的又端起米饭陪他们吃,他们都快吃饱了,贺元宵才来。 唐时锦道:“你怎么才来啊!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嗨!”贺元宵道:“我这不是碰到你大哥了,耽误了一会儿。” 唐时锦顿觉不妙:“他跟你借钱了?” 贺元宵洗了洗手,一边坐下一边道:“嗯。” 唐时锦简直要气死了:“你借给他了??” 贺元宵终于听出来她不高兴了,小心的点头:“啊?” 她瞪着他。 贺元宵茫然片刻,赶紧道:“你别生气,我也没借给他多少,我驴车刚进村儿,迎见他,他就拦住我,说要问我借银子,还说刚从你这儿回来,说你应承了要借我的,我听他说的不像假的,可我身上也没多少银子啊,我银子都给我阿娘收着呢……” “我就把身上的一两银子,和今天卖得的二百多钱都给他了,然后他还想多借些,说到时候让你还……我一听要让你还,总觉得不大对劲儿,我就说家里最近找人做工,也艰难,只怕一时没银子,就这么把他打发了,还想着回来跟你商量来着。” 一两多不算多,唐时锦的神色这才缓了过来。 贺元宵小心翼翼的道:“你与他,关系不是还不错?” 唐时锦压低声音,很认真的道:“对我来说,唐有德和朱红花,他们是狼,凉薄狠毒,毫无人性,但是智谋不足……但是唐时珩却是狈,他不擅长生存技能,需要依附别人来生活,但是为人狡猾奸诈,察微知著,心机远超于狼。” 她顿了一下:“之前,唐时瑞的腿,你还记不记得……我怀疑那就是他做的,因为在那天之前,他就曾经说过,想要瑞哥儿死,好让朱红花全力支持他的学业。” 贺元宵倒抽了一口凉气,磊哥儿也是猛的抬头,瞪大了眼睛。 唐时锦的手放在磊哥儿背上,轻轻的拍着安慰,一边道:“磊哥儿的脸,与这个也是差不多的情况。所以,我暂时不会跟他撕破脸,一来,我不想面对狼狈为奸的局面,我希望他们能窝里斗,这样对我来说,才最省力,最省心、也最安全。二来,我暂时还没有找到对付他最有效的办法,所以只能暂时放放。” 贺元宵听的眼睛都瞪大了,看着她。 唐时锦道:“今儿这话,你也不用跟家里人说,你心里有数就成,以后见了他,也不要露出来,另外,你也跟你家里人说一声,不要借给他银子,我觉得,他缺银子缺的蹊跷,只怕是遇上了什么事。” 贺元宵本质上是个不算傻的傻白甜,乍然得知了这么恐怖的内幕,饭都吃不下去了。 只有炎柏葳完全没受影响,吃的美滋滋,吃完也没给磊哥儿讲课,抬身就走了。 而唐时珩,握着那些银两一路疾走,出了村外。 村口的柳树下,一个青衫书生正负手在外头等着,两人都是相貌端正丰神俊朗的人物,有人从旁边经过,都忍不住要多看几眼。 然而青衫书生眼神很冷,道:“为什么这么少?唐兄,你莫以为我不知,你妹子如今发达了,与城里人做生意呢!要个一二十两银子,又有何难?” 唐时珩几乎掩饰不住脸上的狰狞:“你不要听信那些流言!她哪有那个本事!不过是仗着与贺元宵关系好,所以才借那个场子装装相罢了!” 青衫书生冷冷的道:“这我不管,这些银子,我先收着,还望唐兄再帮我筹措几两……我改天再来拿。” 他顿了一下:“唐兄也莫要怪我,我要不是实在没有办法,又怎么敢来为难唐兄?”他甚至还彬彬有礼的拱了拱手:“还望唐兄不要见怪。” 唐时珩缓缓的道:“我……尽力而为。” 那人作了一揖,看看左右,飞快的转身走了。 唐时珩握着拳头,死死的盯着他的背影,面上又是愤恨又是惶然,好一会儿,才咬牙转身,往村子里走去。 走着走着,路上不知为何,滚过来一粒石子,唐时珩脚下猛的一滑,整个人就从田埂掉了下去,痛的闷哼了一声。 不远处的树下,有人跃了下来,是炎柏葳。 他遥遥瞥了瞥这边,然后颇悠闲的跟在了青衫书生后头。 那田埂并不算高,可下头是水稻田,等唐时珩爬起来的时候,文士衫上已经全是泥汤子,就算洗,也未必能洗干净了。 唐时珩毫无办法,只能这么一身狼狈的往家走。 还没到,遥遥就见贺满囤家的林婆子和赵氏,正一左一右坐在唐家门口。 老远就听到她们拍着大腿骂街:“丧良心的东西啊,才多大的人就敢勾搭后生了,可怜我们满囤儿是个老实人,竟叫这丧良心的小蹄子糊弄了啊!” 朱氏急的直骂:“你们闹腾够了没有!这是贺满囤自己折腾的,关我们大丫儿什么事!” “放你娘的屁!”林婆子就怕她不搭茬,她一搭茬,她登时跳了起来,指着她骂道:“老娘我今天发个毒誓在这儿,这主意要是我们满囤儿自己想的,我们老贺家一家子都不得好死!” 她指着他:“你说你清白!你倒是也发个誓出来!” 朱氏哪敢发誓,这事儿她心里有数,就是大丫儿折腾的。 顿时就帕子一捂脸,哭了出来:“我们大丫儿就是开个玩笑,你们自己认了实,又冤到我们身上……” “我呸!脸都成橘子皮了,妆这个妖精样儿给谁看!”林婆子大骂道:“不要脸的下作小娼.妇,起坏心撺掇了人,要是没出事儿,你们不定怎么背后笑呢!这出了事儿,你们就把王八脖子一缩,跟我们装疯卖傻……” “就是!”林氏也道:“哪村没几个后娘,就没见狠成你这样的!自己下药害了人,还把锦儿一个孤女赶出门,如今又天天儿冤人是扫把星,扫把星为啥不克别人单克你们?还不是因为老天都看不过眼!” 一时吵的沸反盈天。 第73章 我们带他们玩儿 她忙了整整一天。 香肠做了四种,火锅底料也做了四种。 她先蒸了香肠让自家人尝了尝。 贺元宵这个二货,就是这个好吃那个也好吃……压根儿就没尝出分别来。 倒是炎柏葳给了她明确的回答:“我更喜欢第二种的味道,但是我感觉,第三种可能更好卖些,因为,”他想了想:“感觉油更足。” 唐时锦点了点头。 第三种肥肉的比例更大一些,估计会更符合这个年代的口味。 然后到了第二天,她就带着贺元宵去郑府了。 虽然只是各四种,但她都做了不少,方便郑夫人找人尝,所以看起来就有一大堆,她抱不过来。 郑清源一得报,就亲自迎了出来,笑道:“唐小友,我们恭候多时了!” 郑夫人也站在厅堂门口相迎,笑道:“快请进,清源这两日一直念叨你呢!” 唐时锦笑着拱手还礼:“多承挂念。” 郑清源招呼两人坐下,且先不忙问是什么东西,而是叫人取了一个印章过来,笑道:“你瞧瞧,可喜欢?” 唐时锦双手接过,笑道:“我不懂这个的,郑大哥给的,自然是好的。” 一边说着,她就从锦囊里取了出来,一拿在手里,便讶然道:“风门青?” 风门青是青田石的一种,色泽淡青,便如同春天萌发的嫩叶,石质细腻温润、清透无杂质,走刀又爽脆,不坚不燥,是青田石中的上品。 其实唐时锦真不是什么雅人,但是她在现代被人送过这个,所以才恰好认识。 她连连道:“太贵重了,实在是不敢当。” 郑清源满脸是笑。 这石头确实算贵重的,但他毕竟是干这一行的,所以还是送的起的。 他本来真没料到她还认识,正准备隐晦的表示一下的,没想到这小姑娘深藏不露,居然一眼就认了出来。 郑清源心里更多了几分重视,脸上却笑道:“我与小友一见如故,小友千万不要与我客气。” 唐时锦又谦逊道:“我不过一俗人,哪当的起这君子之石……多谢郑大哥美意,锦儿愧领了。” 一边珍而重之的收了起来。 然后他们才谈到正题。 唐时锦把带来的东西,给他们瞧了瞧,有已经蒸好了的,也有生的,他们可以自己先尝尝,也预备了让他们找人尝的。 郑清源道:“听着很有意思,不如锦儿中午就留下来,咱们一起品尝品尝?” “别,”唐时锦笑道:“今儿就算了,我真不是同您客气,实在是还有事,您与嫂夫人先尝尝,看看这门生意做得做不得,要怎么做,有了章程,您就派个小厮过来找我,或者看到元宵,叫他捎个信儿,我过来也可。” 郑清源也没有狠让,毕竟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唐时锦从郑家出来,又去了罗氏。 她带了两种口味的香肠过来,准备顺便把契书签了。 结果一进门儿,就见沈捕头站在室中,身上穿着一件鹿皮袍子,罗娘子站在一旁,帮着拉拉拽拽的,似乎是正在试衣。 唐时锦赶紧往回退。 罗娘子笑道:“进来罢,又不是没见过。” 唐时锦咳了一声,只好走进去,十分无语,心说外头的人也不知道跟她说一声,脸上笑道:“沈大哥穿这一身,当真是英伟不凡,丰神俊朗。” 沈挚一听这个英伟不凡,就觉得手疼! 那天他回去一看,拳头上一个隐隐约约的手印儿,这么丁点大的人,力气怎么这么大,他这么皮糙肉厚的,都能捏青了! 这么有本事,还搁他这儿装乖呢! 他斜了她一眼:“倒是要多谢你送来的鹿皮了。” 唐时锦笑了笑:“不必客气。” 罗娘子也笑道:“正好你来了,我们把契书签了。” 唐时锦应了一声,然后美滋滋的拿出了她新刻的印章。 罗娘子就笑道:“这是刚从郑家过来的?你们商量妥了下一步要做甚么生意了?” “还没定呢,”唐时锦一边用印,一边道:“我想做两种吃食,拿过去先叫他们试吃,也给你拿了些过来尝尝,蒸两刻钟就差不多了,觉得好吃不好吃的,回头也跟我说一声。” 罗娘子应了一声,一边又道:“你们的衣裳还没做得,还要再待两日。” 唐时锦道:“不急。” 沈挚杵在房间里,唐时锦也没多待,收起契书就要走,一边又道:“花生若是吃完了,我再叫他们送些来,还能再吃一回。” 罗娘子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那就到后日再送些来。” 唐时锦一边答应着就出来了。 她跟贺元宵找地方吃了点东西,顺便问问有没有好铜匠,她准备做绞肉机。 先做一台试试,好用的话可以再做几台。 本来想用铁做的,但是铁的话会生锈,香肠这东西,冬天卖的好,夏天肯定就卖的少了,锈了看着不舒服。 订好了绞肉机,还又订了几个带刻度的铜水瓢,或者正式一点叫量杯?村里一般都用半片葫芦做,她用的也是,不过为了长期用,还是一步到位,做了铜的。 贺元宵问她:“你订的这个,就是做那个‘香肠’用的吗?” 唐时锦点了点头。 贺元宵一脸担心的道:“那万一郑夫人不要怎么办?” 唐时锦乐了:“元宵,你不要以为这件事是我们求他们,事实上这件事情,是我们带他们玩儿,他们不会不做的,就算他们不做,我也可以找别人做。” 她随手拍了他一下:“你放心,这些东西瞎不了的,而且回去之后,又要开始弄竹子了……倒是要好好想想,天冷了怎么弄才好。” 她就开始盘算。 贺元宵看了看她,没敢再问,自己一个人闷不吭的瞎琢磨。 两人回了村儿,就见唐家门口聚着一大伙人,堵的路严严实实的,贺元宵的驴车都过不去。 贺元宵跳过去打听:“出啥事儿了?” 那些人一看是他们,都抢着给他讲解:“别提了,珩哥儿的一个同窗,看着也人模人样的,谁知道不干人事儿,过来找珩哥儿,居然毛手毛脚的调.戏大丫儿,叫珩哥儿逮了个正着!啧啧……” 调.戏大丫儿?? 大丫儿一个小屁孩儿有啥好调.戏的? 唐时锦飞快的站到驴车上头,往里头看去。 就见一个青衫少年,正被朱氏拉扯着,而唐时珩站在一旁,一脸悲愤,屋里还隐约传来大丫儿的哭声。 唐时锦想起炎柏葳提到过的章应问,心里就有数了。 这只怕又是唐时珩的设计。 章应问就算亲眼看到又怎么样?这年头又没有摄像头,口说无凭。 而此时,唐时珩与他因为“调戏妹妹”而决裂了,那之后他再说什么,也没人信了! 啧啧!好手段!这就叫釜底抽薪! 第74章 渣兄遇上狼灭了 但那个章应问的神情,倒是很有意思。 他的表情非常冷静,完全没有气急败坏,被朱氏拉着的时候,甚至还在解释:“我根本不认识你家小娘,又怎会对她做什么?您为何非要将这样的污名,放在自家小娘身上?难道您想让小娘子活不下去吗?还是你就这么信任唐时珩?” 哟??真是行家一出口就知有木有! 这个章应问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唐时锦顿时也不急着走了,直接吹了吹车顶上的浮土,在上头坐了下来,还叫贺元宵也坐。 贺元宵委屈道:“我上不去。” 她就一手巴住车边,朝他伸手,然后直接把他提了上来,两人并肩坐在车顶看热闹。 章应问这一句话,显然点醒了朱氏。 她当然不相信唐时珩!刚才只是一时情急,就叫唐时珩牵着鼻子走了。 但这会儿,她也回过味儿来了。 这人看着英俊,但那衣裳,一看就是洗过不知道多少次的,家境一定不怎么样,所以,假如这人不是个金龟婿,那这种事情不管是真是假,嚷嚷出来,对大丫儿一点好处也没有! 朱氏立刻倒戈,转头道:“珩哥儿!有你这样当哥的么!咋能嘴皮子一张,就把这种事情扣到妹子头上!” 唐时珩痛心疾首脸:“是我亲眼所见!” 章应问眼神儿一闪,显然看出了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 在这一刻,连唐时锦都以为,他要当众说出那天晚上的事了,不管别人信不信,先埋下一个怀疑的种子也不错! 但是没想到,章应问道:“唐时珩!我问心无愧!你既然口口声声亲眼所见,那你可愿报官!走!我们马上去报官!现在就去!” 众人猛的一静。 唐时珩也明显气弱了,喝道:“你当真无耻,女儿家名声何等重要,我怎能报官!” 章应问朗声道:“你既知女儿家名声重要,又为何要用此等大事来污我名声!你若当真爱护幼妹,又怎会嚷嚷的人尽皆知!你不过是怕我把那事说出来罢了!” 唐时珩猛的一噎。 唐时锦拼命控制着才没有眉飞色舞! 哇咧咧?渣兄遇上狼灭了哟! 这一手儿真是绝了! 他这话就说了一半,唐时珩解释也不是,不解释也不是。 毕竟,他并不敢闹大。 章应问敲诈勒索,不算什么,他要害亲弟弟,这可是大事!他给他银子这件事,知道的人好几个,经不起查,而他给了他银子,接受了威胁,不就等于这件事情是真的? 所以从章应问那一句“报官”说出来,他就赢了! 唐时珩飞快的道:“难道不是你先做下了无耻之事?倒要怪我嚷嚷出来?难不成我眼见你轻薄我妹妹,倒要忍气吞声不成!” 啧啧!高手过招,句句有坑,招招有门道。 唐时锦直听的摇头晃脑。 此时,章应问才道:“唐兄,你口口声声说我做下无耻之事,可你为何不想想,你我同窗六年、交情莫逆,你倒是摸着良心说一句,我可是这种人?” 这个台阶,唐时珩再憋屈,也不能不接。 他只能道:“那今日之事,你如何解释!” 章应问道:“今日我在你房中等你,看你案上有一卷诗集,我便翻看起来,谁知此时令妹忽然进来,我背对门口,她应该是把我当成了你,从身后捂住了我的眼睛。你也与我相熟,应该知道,我少时险些被狼咬过,所以最受不得身后有人,我当时来不及多想,就把她一把推开,推开之后才发现是一个小娘子,又赶忙去扶,然后你便进来了。” 他上前一步,比了比两人:“你我今日的衣服十分相似,看上去很容易认错,是也不是?” 他这么一说,唐时锦也顺便听明白了唐时珩的设计,内心暗暗的啧了一声。 但大家一看之下,也就信了。 闹了半天是一场乌龙,于是说了几句就各自散了。 人一散,章应问深深的看了唐时珩一眼,半句话也没说,抬身就走。 闹了这么一场,虽然算是洗清了冤屈,却没拿到银子……父亲的病,要怎么办? 他越想越焦急,忍不住越走越快,就在这时,却听人道:“嗨!” 章应问脚下猛的一顿。 唐时锦背着手儿,悠闲的从柳树下出来,章应问道:“你是?” 她道,“唐时锦。” 章应问眉头一凝:“是你?何事?” 唐时锦摊开手掌,手里是两枚十两的银元宝。 她道:“我问你几个问题,你答的好,这银子我就送给你了。” 章应问一愣。 然后他略一沉吟,就道:“请问。” 唐时锦道:“第一个问题,那事情,当初你为何不说?” 她说的简单,他却秒懂了:“当初本不知为何,后来知道了,觉得有些可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家境贫赛,一心只在科举,并不想多生是非,更不敢招惹如此可怕之人。” 唐时锦挑了挑眉:“那为何如今又敢了?” “家父病了。我母亲早故,也无兄弟姐妹,只有我与父亲相依为命,无处筹措。唐时珩素来手头大方,但我借银他一口拒绝,家父的病已经等不得了,我便以此事威胁他,归根到底,是为了银子。” 她道:“最后一个问题,你准备如何对付唐时珩?” 他沉吟了一下,抬头看着她:“我会时刻警惕。其实如果可能的话,我并不想对付他,我冒不起这个险……但他只怕不会放过我,若是感觉到有威胁,我可能也会想办法先对付他,起码要先决了他的青云路。” 唐时锦内心啧了一声。 她往前走,把两枚元宝放入了他手心:“那你加油哟。” 章应问缓缓的攥住手,心中微讶。 加油是什么意思? 但起码他知道了,这位妹妹,与唐时珩的关系,绝不像传言中那样好。 章应问长吸了一口气,加快步子走了。 下午唐时锦就去找了贺老爹。 她的想法,是在村里弄一个制作坊。 这中间牵扯到了买地、盖屋、招工……以及过程中的采购和管理等等。 她可以收贺元宵当小弟,但她不可能一辈子带着整个贺家走,所以,他们想赚钱,自己也需要成长。 但肯定也是有风险的。 因为他们要把精力投到这里面,起码这豆腐,就不可能天天卖,人人去卖了。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贺元宵也说了,一板豆腐才赚十六七到二十文,一天他们卖四板豆腐,一家人跑整整一上午,才赚不到一百文钱。而且还得天不亮就起床做,多么辛苦。 所以对她来说,你一天起码赚个几两银子,可以说求稳妥,但赚这么点儿,谈稳妥就是笑话。 但是她也理解贺老爹这种人的心情,所以说完了她的想法,她就跟他道:“您老好好想想,明儿给我准信儿。” 第62章 土里刨食的命 唐时珩遥遥看着,直恨的眼都发红。 这个乱七八糟的家,他真真儿是受够了!一天,一时,一刻都不想再待下去! 他如今一点都不怀疑,唐时锦真的是个扫把星! 可林氏说的没错!她不克别人,专克他们! 上次的事就不说了,这一次,他刚接了她的银子,又大平路上摔了一交,这不是扫把星克的,是什么? 可是除了唐时锦,他又能去哪儿找银子? 就在这时,有人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 唐时珩急定了定神,一转头,就见周玉儿站在一旁,满脸担心的看着他:“唐大哥,你没事?” 唐时珩习惯的扯出了一个笑:“我无事,只是不小心摔了一交。” 周玉儿犹豫了一下,转头看了看唐家门口,“你是不是一时回不去?你等等,我拿我哥的衣服给你先换换!” 她扭头就跑了。 唐时珩倒是一愣。 他微微眯起了眼睛,恍然发现,他,好像也不是只有唐时锦这一条路的。 周玉儿不大会儿,就抱了一套衣服过来,偷偷向他招手,两人去了屋后,周玉儿把衣服给他:“唐大哥,快换上。” 唐时珩一看,居然还是一件长衫,质地也很不错,起码比他身上这件强多了。 不由得声音更温柔了三分:“多谢玉儿。” 周玉儿当时就红了脸。 之前唐时珩是一直叫她周小娘的,一叫玉儿,平生了几分亲昵。 然后唐时珩换上身,稍稍肥大了些,却也算合身,周玉儿抱着他那件衣裳:“我拿回家帮你洗洗,再……再给你送回来!” 少女心事,本来就细腻,再送衣服,不就又多见一回? 她羞答答的看着他,唐时珩点了点头:“有劳了。” 周玉儿大喜,羞看了他一眼,再也不好意思多说,小跑着离开了。 林婆子两人又闹了半个时辰,去菜地拔了几个萝卜,这才走了。 等人都散了,唐时珩才回了家,皱着眉头思忖。 朱氏和大丫儿,在屋里恨的又哭又骂,却是毫无办法。 但凡家里男人成器,她们也不会叫人欺负成这样!可是唐有德嫌烦,一出去几天不着家,唐时珩也是动不动一走一天,就算在家,也是闭门不出,她们只能擎等着挨骂! 头一天的时候,她们没防备,连米袋子都叫林婆子抱走了,如今好歹记着先把粮食藏起来,可是……林家人连桌子凳子都不嫌,逮什么抱什么! 朱氏骂大丫儿:“你说说你,为啥挑了这么个人!” 她并不觉得大丫儿这么做有错,只是觉得她做的不够好! 大丫儿哭道:“我哪能想到,唐时锦居然这么狠!” 朱氏也不由得抖了抖。 她如今,一想起唐时锦就觉得心尖子直打颤,是真的不敢惹她了。 唐时珩走过来,很平静的叫了一声:“二娘。” 朱氏恨恨的抬头,看着他。 连大丫儿也对这个不作为的兄长生出了怨恨,瞪了他一眼。 唐时珩平静的道:“咱们家如今这情形,什么人都能欺负,二娘可甘心?爹爹无心俗务,也不会再应试……而我,先生说过我必中的,只消等到明年二月我应试,哪怕考中了生员,我们家,也是无人敢欺,若中了秀才,甚至更进一步,自然人人羡慕景仰……二娘,你是个聪明人,你应该明白,我如今是家中唯一的倚仗,你不该再耍什么心眼儿,合该好生供养我才是。” 他顿了一下,一字一句:“我说句到底的话,你就算是继室,也是我娘,我们读书人极重规矩,到时,我一定会孝顺您的。珍儿、瑞哥儿,将来不也要靠我这个兄长?” 他不提瑞哥儿,朱氏还有三分意动。 可是她一提到瑞哥儿,朱氏登时勾起了前恨,咬牙切齿的道:“我不稀罕沾你的光!我也没银子供养你!你有本事,就去找你死去的娘去!找你那个扫把星妹妹去!” 唐时珩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的起身走了。 他心存大志,又自负才华,原本并不想给自己留下什么污点,或者直接说的明白一点,不想在中举之前娶什么糟糠之妻。 再说周玉儿长的不好看,他觉得定下这样的妻房,哪怕是暂时的,也太委屈自己了。 但距离县试,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着实不算短。 反正要天天这么闹腾下去,他根本就没办法念书。 所以最好最名正言顺的办法,就是朱氏能想开点儿,好生供养于他。 可偏偏她是个蠢货,不知权衡,一意孤行,那他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倒是要好生盘算盘算才是。 只是,最可惜的不是朱氏,而是唐时锦! 以他的眼光来看,他这个妹子,没准儿真能有些成就!只可惜偏生克他,叫他想沾都沾不上。 觉得可惜的,不止唐时珩一个。 此时,贺甘霖的两个孙子,贺木莲和贺木蓝,也正在商量着,要过去找找唐时锦。 这会儿农闲,他们也是找过豆腐坊贺家的,可是去的晚了,人家人手够了,他们也不好意思再去。 但现在既然把贺满囤辞了,又传出风声说生意是唐时锦拉来的,那他们过去一趟,也不突兀,而且他们如今虽然不是干亲了,却也没得罪过她,她应该不会不答应? 贺甘霖一直静静的听着他们言来语去,不由得深深叹气。 末了他道:“锦儿是个会做人的,你们若去求他,她定会收下。” 贺木莲和贺木蓝,都不由得一喜。 贺甘霖续道:“但是,你们要明白,咱们两家,说到底,也只剩下一个脸面儿情了,用一回,少一回……如今竹杯子都做了快十日,还能再做几日?你们这时候去了,也不过赚个几天的工钱……依我之见,不如先攒着,将来有机会,讨个大的。” 几个人都有些不以为然。 贺石耳道:“爹,她请谁不是请?咱们的手艺又不差?” 于氏也道:“与县城的大老板做生意,这种事情,哪能有这么多?咱们趁热乎赶紧去讨才是。” 贺甘霖就没再说话。 看着两人吃完饭,欢天喜地的去了,他眼中全是疲惫。 他汲汲营营,忙忙碌碌的,又有何用? 儿孙没有一个成器的,这么简单的事情,他点了半天,都想不明白,吃了一堑都不长心,等他将来眼一闭……这些人,一辈子都是土里刨食的命! 贺木莲和贺木蓝去了打谷场,张口就叫:“姑姑,我们想过来讨个活儿干。” “千万别这么叫,”唐时锦笑道:“如今这么叫,我可真不敢应了,也再不敢跟你们说话了。” 第75章 开局一言堂 “不用!”贺老爹捏着拳头,瞪着眼:“我早就想好了,这几日,我翻来覆去的想过好几十遭了!咱们听你的!你做什么咱们都跟着做!” 唐时锦被他这样子给逗乐了:“伯伯,您不用着急,慢慢说。” 贺老爹不好意思的松了松拳头:“锦儿,我是个没出息的,一辈子就光会卖个豆腐,从没干过啥大事儿,许多事情都想不明白,但是你这孩子,是个得上天眷顾的,咱们跟着你走,吃不了亏!” 唐时锦笑了笑:“您真的想好了?做起来可不许后悔。” 贺老爹声音很大的道:“想好了!” 他想的很明白,要靠他自己,哪怕豁出命去,十辈子也赚不了五百两!要说够花,当然够花了,可是钱还有嫌多的?谁不想光宗耀祖做人上人?如今机会就摆在眼前,这小姑娘是个有大本事的,跟着她走准没错! 唐时锦一笑:“好,现在我有两个想法,一个是咱们一家出一半儿银子,到时候什么事情商量着来,分钱也这么分。另一个是银子我全都出了,你们一家子都归我管,我叫你们干什么你们就得干什么,每半年分一次帐,我这边的赢利,咱二八分。你们一家子拿二,就当是给我干活。” 贺老爹想了想:“锦儿,我不是不舍得出银子……不过还是那句话,咱们笨,没那本事,就听你的了。” 唐时锦嘴角带笑。 这也是她的想法,她就喜欢一言堂! 唐时锦笑道:“那成,那咱们就暂且这么定下了,我这边还要跟郑家商量,这两日你们把你们地里的活儿安排安排,很快就要开始忙了。” 贺老爹应了一声。 唐时锦前脚出了贺家,后脚,一辆马车就到了她家门口。 唐时锦倒也料到了,笑吟吟的出来:“两位怎么亲自来了?” 她把人迎进来,磊哥儿出来见了礼,唐时锦笑道:“这是舍弟唐时磊。” 郑清源当然知道她家的事,立刻从袖中取了一锭瑞墨,递了给他,笑道:“初次见面,便送给小哥儿赏玩。” 磊哥儿显然有些紧张。 但这孩子属于那种很能抗的那种,虽然紧张,态度上却没怎么表示出来,一板一眼的道了谢,就退了出去,直接拿着书上去找炎柏葳了。 唐时锦也没装那大尾巴狼,直接给他们上竹壶竹杯,倒竹叶茶,端了苹果石榴出来待客……虽然不见得多上档次,却极其符合她的身份。 然后他们才开始商议,这生意要怎么做。 香肠,她们果然选了第三种。 汤料,她们选了第四种。 然后郑夫人道:“我虽一直喜欢这些东西,开着酒楼和铺子,但实在称不上什么大生意,倒是家中在府城,有几家酒楼,咱这东西一出,我也会尽力往旁处卖的……你看咱们这契书怎么立合适?” 唐时锦笑道:“您说怎么立合适?” 郑夫人道:“按说你是照顾我生意,但我也要与家中交待,您看,咱们二八分帐如何?” 她说二八,肯定是要她出言相让的。 唐时锦笑道:“我倒有一个想法,您听听看。我听闻您家中,本就有现成的香料坊,所以你看这样如何,我们这边建食坊,只做香肠,你那边的香料坊,只做汤料,然后咱们分开签,签两份契书,香肠这个,咱们成本各算各的,帐上的赢利三七分,汤料这个,同样成本各顾各的,咱们五五分。” 郑夫人顿时一喜。 要知道,这样就相当于用他们现成的东西!他们本身就有门路,五五分绝对划算! 于是郑夫人也慷慨道:“妹子爽快!嫂子也不占你便宜,你们做香肠,从我这儿拿大料,我打个五折给你们!” 唐时锦笑道:“那就多谢了!” 这样一来,两人都非常满意。 然后郑清源才插话道:“那香肠和汤料,我觉得可以换个名字。” 唐时锦笑道:“我就是做的时候随口一起,您看叫什么合适?” 郑清源道:“我与夫人想着,那香肠,不如就叫五香肉肠,而那汤料,我想,不如就叫百大碗,虽俗,却应该好卖些。” 唐时锦仔细琢磨了一下,顿时就觉得,这两个名字,实在是太符合这个时代的消费者心理了……肉肠、百大碗,厉害! 唐时锦一口答应。 然后他们商量了一下细节。 汤料,不对,百大碗,唐时锦只需要提供豆瓣酱,因为用量不多,她自己在家里就可以炒,用不了几个银子,不用写进契书里。 而竹子这方面,五香肉肠的竹子,比普通的香肠要粗一些,两头竹节堵着,中间劈开灌装,然后用绳子缠两圈一系,吃的时候解开就行。 而汤料块刚好相反,准备找碗口粗的竹子,矮一点,做成像一个竹罐子的样子。 这部分,可以写进契书里,到时候用大料钱互相折算就成。 全都商量妥了,唐时锦又道:“另外,你们手头可有得用的人?我想找个能耐人,带带贺家这几个人。” 郑夫人笑道:“你自己带不就得了?” 唐时锦笑道:“懒。” 一个是她真不是循循善诱那一挂,二来,她教,说轻说重的,平白损了情份。 郑夫人当然也明白这个,她沉吟了一下,就道:“我家中有一个人,算起来,我还该叫他堂兄,他为人刚毅中正,身手也不错,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识文断字,曾经做过七年的大掌柜……只是后来眇了一目,故此我的生意用不上他,可惜的很。你可敢用?” 唐时锦道:“为何不敢?” 事实上她觉得长相凶的人还挺好的,更有震慑的效果,省得村里这些人叽叽歪歪。 郑夫人就笑了:“那成罢,那改天你见见。” “就明日罢!”唐时锦道:“我去签契书,便顺道见一见杨家哥哥。只是我这儿穷乡僻壤的,你可要同那位哥哥说清楚,别嫌弃才好。” 郑夫人笑道:“你放心。” 三人相谈甚欢。 然后唐时锦亲自下厨做了菜,请两人吃了,郑清源两口子直过了未时(15点)才走。 他们一走,贺元宵就来了,村里人也顾不上凶宅不凶宅了,齐齐的跑来打听。 唐时锦就直接道:“咱们村里要建食坊了,要许多做竹子的工,也要旁的大工,到时候都从咱村儿里请。” 大家轰的一声。 然后就各自回家报信儿了。 唐时锦关上柴门,跟贺元宵道:“咱们得先挑块宅基地……”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发现炎柏葳站在院中,连贺元宵都吓了一跳:“你从哪儿来的?我咋没看见你?” 唐时锦笑道:“不会是还没吃饭?” 她进了厨房,从灶下端了两碗菜出来:“诺,给你们留了菜……我还当你晌午饭时会下来呢,还想着你可以帮我陪陪客人,结果你面儿都没露。” 炎柏葳一见了菜,整个人都愉快了许多,一边拿筷子一边笑道:“那你怎不说一声?我可在上头一直等着呢,结果六道菜上了桌也没人叫我。” 第63章 炎娘子的小夫君 这话要是贺甘霖听到,自然能听出些意思来,可是贺木莲两人,就是普通的乡下人,见识有限,本来就觉得叫姑姑叫的有点委屈,她既然不应,他们也就笑嘻嘻的改了口:“唐小娘,听闻你如今管事了,我们来讨个活儿干。” “成,”唐时锦一口答应,“怎么说也曾经是亲戚,再说了,我知道你们的手艺也是好的,不过我这杯子,与旁的不一样,还是要先学学,不然做的不好,我可是不要的。” 她转身指了指:“你们看看找谁教你们,到时候拿到工钱,要各自拿出两文来,给教你的人,可成?” 贺木莲两人当然是满口答应:“好,好。” 如今是计件拿钱,其它人本来是不愿意的,但如果能有两文钱,那倒也合算,立刻就有人开口招呼。 正要张口说我来教的贺十五……又默默的咽了下去,回去坐好。 他是真的佩服这小姑娘。 你说说,人家的心眼儿是咋长的?咋就这么灵透呢?一张嘴就方方面面都照顾到了! 贺木莲两人就乐颠颠的过去了,并没注意到旁边人的神色。 他们并不知道,盯上贺满囤这个“缺”的,不止他们一家。 就在刚才,村里一户姓周的,拿了一篓石榴过来,想拜托一个小工,唐时锦都没答应,而他们空着手过来,却张口就要两个大工,而唐时锦就偏偏应下了。 怎不叫人嫉妒呢?都不是干亲了,凭啥还这么气势? 唐时锦坐下正要继续磨杯子,就见不远处,炎柏葳冲她招了招手。 她就过去了:“怎么了?” 炎柏葳道:“那个唐时珩,有一个同窗姓章,叫章应问,就住在竹前村,他家境贫寒,父亲生病,没钱医治,所以才找唐时珩要钱,为父亲治病……” 他顿了一下:“听两人交谈的口吻,他手里好像捏着唐时珩的把柄,但具体是什么把柄,我就不知道了。” 唐时锦听的一挑眉,伸手想拍他肩……但是够不着。 是真的够不着,他最少有一米八几,她现在也就一米二三,就是个三寸丁……于是她只好拍了拍他的腰:“你怎么这么厉害啊!棒呆了!” “过奖过奖。”炎柏葳笑着点了一下她脑袋:“跑跑腿换饭吃!” 唐时锦笑出声:“你可真直白!” 炎柏葳又道,“而且,不止如此,我还让唐时珩摔了一跤……” 只说了一半儿,她就听懂了,双眼锃亮:“呀?不错么~~”她慷慨的一挥手:“为了奖励你,我今天允许你点菜!只要我会做的,随便点!” 嗯?这一回轮到炎柏葳双眼发亮了:“那就不客气了!我想吃……”他想了想:“来个抓炒鱼片、砂锅白肉、菜包鸡!” 他一口气点了三个。 好在小姑娘没计较:“走,我们去找贺家借驴车!去县城买东西!明天就做!” 她回家交待了磊哥儿一声,背上竹篓,还去刚刚的周家,买了一篓石榴。 她不要他家的小工,是因为小工本来就多,一个小工差不多能磨三个人的杯子,所以就算加上贺家两个人,小工也够了,不过她家的石榴是真的不错,唐时锦特意多给了两文钱,然后拎着篓子,上了驴车。 去了县城,把驴车放在城门口,拜托花狼手下的一个小兄弟看着,她拎着篓子去了罗氏,把石榴送去给罗娘子尝个鲜,顺便也问了一句进度。 罗娘子这边也做了七成多了,与她的进度差不多。 聊了几句,她就出来了,炎柏葳的心情也挺美滋滋,负着手儿跟在她后头,东看看,西看看,悠闲极了,看她挑八角还想伸手拿一个,被她随手给拍开了。 炎柏葳只好缩回手,继续在旁边杵着。 有什么东西丢过来,炎柏葳迅速闪身避开,转头看时,就见桃成蹊在酒楼上冲他招手。 炎柏葳便道:“锦儿,我去见个朋友,回头去城门口等你,可成?” 唐时锦不在意的点了点头。 炎柏葳这才转身,上了二楼,桃成蹊把窗户一关,瞬间收起了那个谪仙人一样的做派,嘻皮笑脸的道:“炎娘子,与你夫君上街呢?” 炎柏葳懒的理他,绕过他坐在桌边:“你嘴里真是吐不出象牙来。” “我哪一句不对了?”桃成蹊笑道:“人家娶了你,不就是你夫君?要不然是什么?妻君?” 他自己说着就笑喷了,扶着桌子笑了半天,然后猛然一击掌,一脸严肃的道:“不对不对!是我想错了!也许不是夫君也不是妻君……毕竟,人家说的是要你排队,未必会给你名!份!” 炎柏葳真是服了他了,长眉一挑:“有意思么?” “有意思啊!”桃成蹊笑着道:“很有意思啊!话说上次你夫君还这么不待见你,这一次就这么夫唱妇随的,你这是用了什么手段么?难不成是色.诱?” 炎柏葳举筷吃了几口菜,一边道:“她才多大点儿,还色.诱!” 桃成蹊一脸的痛心疾首:“难不成她大些,你就要色.诱了?柏葳啊柏葳,没想到你竟是这种人!” 炎柏葳:“……” 他只道:“不过十几日不见,你疯的益发严重了。” 桃成蹊自己哈哈哈的笑了半天,也不知这句话有什么好笑的。 然后他才问:“最近几日可好?看你面色还不差。” 炎柏葳沉吟了一下:“说来也怪,这一阵子……就从我上次同你说过那回之后,再也没毒发过。” “哦?”桃成蹊也不由正经起来:“可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 “要说特别也算有?”炎柏葳道:“我这些日子,几乎每一日都吃锦儿做的菜……大多都能尝到味道。” 桃成蹊露了喜色:“也许你这是渐渐好些了?” “不是,”炎柏葳指了指桌上:“我刚尝了,你这儿的菜,我仍旧尝不到味道。” 桃成蹊这一下子,是彻底正经起来了:“也就是说,症结是在这小姑娘身上。” 炎柏葳默然点头。 桃成蹊沉吟了一下:“这小姑娘,你与她熟了?是个怎么样的人?” “嗯,”炎柏葳道:“她着实是聪明敏锐,才辩无双,绝不像个十岁小孩儿。虽不及我,但比你,至少要强个百倍。” 桃成蹊:“……???” 他朗声道:“果然一句话就能看出亲疏远近!你放心,你赞你夫君而贬我,我是绝不会同你计较的!” 炎柏葳嘴角微弯,起身就走。 桃成蹊追着道:“诶?你不在我这多住两日?” 第76章 锦儿是财神爷 连几道菜都知道? 唐时锦是真服了,又问:“磊哥儿呢?怎么不下来吃饭?” “他吃了,”炎柏葳道:“我从你灶房拿的馒头,帮他烤了烤,把香肠挟进去,他吃的很高兴。” 唐时锦默默的扶额。 她转头问贺元宵:“你吃过了?” 贺元宵点点头,她就道:“走,咱们去挑块宅基地。” 贺元宵道:“我不懂这个啊!叫我爹来一起?” “行啊!”唐时锦道:“那你去叫。” 结果一叫之下,贺老爹一家几口人全来了,浩浩荡荡的出了门。 村里人一看这架势,立刻又凑上来打听,没事的也都跟着看热闹,一边到处看,大家就七嘴八舌的出主意。 不过这会儿农忙,大家大多忙着收水稻花生,有的还种了红薯,所以闲着的人不算多。 贺老爹倒是很沉稳,一路走一路叨叨。 老百姓有很多选宅子的小门道儿,什么气口,水口,堂前聚水,还有什么水抱边,水反边……也就是说房子在水流内弯,还是在外弯。 唐时锦听的头都要大了,忍不住跟贺元宵叨叨:“你说,我的房子本来是‘水抱边’的,结果后来我为了不碍事儿,给改成水反边儿了,这个没事?” 贺元宵道:“嗨,你住凶宅都不害怕,倒害怕这个了?” 唐时锦:“……” 还真是。 一伙人从村南转到村北,经过村里的地,就见不远处,唐有德正站在田梗上,满面春风的跟人说着话。 唐时锦诧异的道:“他怎么还有空往地里跑?” 他不是一向觉得种地啥的有辱斯文么?一见就恨不得躲老远? 贺元宵给了她一个“交给我”的眼神儿,立刻就过去打听。 果然这些人都有第一手消息:“你们还不知道?昨儿里正去县衙请辞了,说是举荐了唐有德!估计没几日官府就要下委任书了,以后唐有德就是里正了。” 唐时锦挑了挑眉。 这么容易的么?里正一举荐,他就能当新里正了? 唐有德本来就是一个极其装逼的人,如今有了八成的把握当上里正,多年的心愿得偿,不狠狠装逼才怪。 没事儿也能折腾出不知多少事来! 她本来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这么一想,倒是要好好琢磨琢磨了。 这会儿,唐有德也看到了这边,于是他迈着四方步过来,威严的道:“你们聚在一起,这是要作甚?” 大家纷纷回答:“锦丫头要买地呢,我们帮着挑挑地方!” 买地? 唐有德的眼神儿一闪。 然后他纡尊降贵的,把眼神儿瞥向了唐时锦,咳了一声,端着架子道:“你这个人,霉运太重,实打实的扫把星!你在我这村中买地,只怕会影响村民的运势,我绝不能放任此事发生!” 他又看了她一眼:“小小年纪,如此招摇,无视君亲,无怪上天降霉运于你!你也该检点些才是!” 唐时锦冷笑了一声。 听话听音儿,他这是觉得她有钱了,他沾不上,所以心里不舒服呢! 她上前一步:“我这个人有没有霉运,不是你说了算的。元宵,来来,跟唐大叔说说,我有没有霉运?” 贺元宵立刻道:“锦儿是扫把星?我看是财神爷才对!我天天跟着锦儿,我也没被她克着,我活蹦乱跳还赚了银子,那些个真倒霉的人,还是先看看自己干过啥亏心事儿,再往旁人头上栽锅!” “你!”唐有德大怒道:“你这后生,如此无礼!当真不知天高地厚!” “怎么着?”唐时锦道:“就许你胡说八道诬赖人,我们元宵说句实话就不知天高地厚了?你这架子挺足的啊!里正大人当了这么多年的里正,也从没说过这种话,你这还没当上呢,就开始不把村里人当人了,那要叫你当上了还得了?” 唐有德气的瞪圆了眼睛:“你……你!你这个逆女!畜生不如!竟敢这么跟我说话!你这个祸天祸地的扫把星!马上给我滚出竹林村!” “让我滚出竹林村?”唐时锦轻笑一声:“我要在村里建食坊,大家冬日农闲可以来做工,至少要用几十个人,一日总能赚个十几二十文……你既然说我是扫把星,让我滚出村儿,那好啊,我去旁的村就是,你说了算不算的?你要是说了算,我立马就去竹前村、竹后村问问,看他们要不要我这个扫把星!” 她逼上一步:“唐里正,你说了算不算啊?你倒是说啊!” 大家瞬间轰的一声。 这是她头一次说的这么明确! 几十个人,一日赚一二十文,那不等于满村儿都赚钱?还是在冬日农闲时,不赚白不赚!哪个村不要的才是傻子!万不能叫她去了别的村儿! 大家看向唐有德的眼神儿,登时就不对劲了。 唐有德直被逼的脸都青了。 他再不司俗务,也知道这对村民来说有多重要。 他敢说错一个字,村民就能一拥而上动手打死他! 他也不是什么胆子大的人,汗都冒了出来,咬牙切齿的道:“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干成这个事儿!”他怒气冲冲的走了。 唐时锦冲着他的背影道:“我也要看看,你能不能当上这个里正!” 大家议论纷纷。 一般来说,就算写下了断亲书,她身为闺女,对她爹这样,也会有人骂的。 可如果,以后这些人都跟着她吃饭呢? 村里这种地方,说善良淳朴也没错,但是一牵扯到利益,那就是一根绳儿……到时候,大家都会众口一辞的骂唐有德,因为她只能是“好”的,所以唐有德的名声就会越发的烂到家。 唐时锦转头问贺元宵:“贺伯伯全名叫什么?” “嗯?”贺元宵道:“我爹?叫贺堂福。” 她问:“哪两个字?” 贺元宵道:“就是……我爹说,不是有个春联叫平安什么满堂福什么的?人家私塾先生就给他取名叫满堂,结果我爷爷一路念叨着满堂满堂的回来,在村口遇上我三爷爷,说了一句话,然后就记岔了,光记着堂福了,所以就叫堂福了,后来我爷爷一见我三爷爷就要说一回。” 唐时锦笑的不行。 感觉到了学渣的亲切。 第64章 赖帐 “不了,”炎柏葳得瑟的道:“我们家小孩儿,今儿要给我做抓炒鱼片、砂锅白肉、菜包鸡,我赶着回家吃。” 桃成蹊:“……”呵呵! 唐时锦来回的逛了很久。 别的都还好买些,只有做砂锅白肉要用的酸菜,这边很少有人卖,一直找到了郑夫人的酱菜铺子,才买到了一小坛。 她买的东西很多,幸好这年头的伙计都殷勤的很,一直给送到了城门口。 唐时锦还买了鸭子和酱肘子,准备今天晚上吃的,多买了一份儿,给了小叫花子,笑道:“多谢了,你拿去跟花狼一起吃。” 那小叫花子笑嘻嘻的应了。 不一会儿,花狼就过来了,笑道:“这些日子,怎么没见你进城?” “你说咧?”唐时锦也笑着道:“你一个梧桐县百事通,不知道我在忙啥?” 花狼也笑了,就道:“我是想问问你,你拿去那药,用了没?” 唐时锦内心其实是犹豫了一下的。 但是她了解江湖人,因为自卑就加倍敏感,你看他一句话说出来笑吟吟的,心里不定是鼓了多久的勇气,有可能你露出一点迟疑,他就会觉得你不相信他,防备他,之前的好感度就白刷了。 再说了,药都是他给的,也没什么好瞒的。 唐时锦脸上一点不对劲也没有,她露出了“我正想跟你说”的样子来,招招手叫他离近些,小声道:“也太厉害了!我当时是悄悄把迷.香块儿扔进了灶膛,然后我听说我那个后娘,正烧着菜呢,就一头栽倒了,其它人也都昏睡了一夜,好几天都不舒服。所以我在想,这东西会不会太厉害了,我都担心邻居有没受连累,又不敢细打听。” 花狼很上心,问她:“你家是什么样子的?” 唐时锦草草的画了画格局,花狼点点头:“那是巧了,从这儿出烟,正好屋里人遭殃……不过要说这么厉害的话,也确实有点过了,药量还要再轻一些。” “对对!”唐时锦道:“我的理想状态,是闻的时候感觉不到,然后过上半个时辰左右,开始慢慢的觉出来,然后越来越严重,就是叫人感觉不出被下药这样的。” 花狼笑道:“我回去就……就叫人调调试试。” 两人正聊着,就见炎柏葳大步过来,提着一个包袱,唐时锦挥了挥手:“那我走了花狼,回见!” 花狼点了点头,炎柏葳就提了提缰绳,出了城门,他才问:“你认识这个孩子?” 唐时锦嗯了一声。 她正琢磨呢!她觉得花狼那句话有点奇怪,好像他本来想说的是“我回去就调调试试”,然后中途改了口。 所以她在想,会不会这东西,是他自己做的? 可是花狼看上去也就十四五,不太可能? 却听炎柏葳道:“怎么认识的?” 唐时锦无语的道:“炎柏葳,我发现你这个人,真的很爱操心,但凡你过了眼的事情,你就很想知道个前因后果。” 而且他完全不是热衷八卦那种操心,而是……怎么说呢,是那种习惯于掌控全局,所以连细枝末节都要了解一下的那种操心。 “还真是,”炎柏葳笑了:“一直就是这个脾气。” 唐时锦道:“可是我跟你恰好相反,我不爱人家打听我的事儿,也不爱打听人家的事儿。” 他道:“看出来了,防备心很重。” 他顿了一下:“说起来,你要不喜欢叫我叔,想与我平辈论交,叫我哥也行,或者直接叫我柏葳也行,为什么老叫我炎柏葳?听起来有些怪。” 这就纯粹是习惯不同了。唐时锦赶紧道:“那我以后叫你柏葳。” 他道:“虚长你几岁,叫不得一声哥么?” 她只好道:“柏葳哥~” 他点头应了一声。 唐时锦拍了拍他的包袱:“对了,你买的什么?” 炎柏葳道:“不是不喜欢打听别人的事么?” 唐时锦:“……” 她无语的道:“你真的好幼稚啊!!!你比磊哥儿幼稚多了你知不知道?你对的起你这么汉子的这张脸么?” 炎柏葳稀奇的道:“我只是就事论事,哪里幼稚了?” 她抓狂的道:“这两件事怎么能一样呢?” 他道:“有何不同?” 她沉默片刻,忽然一下子跳到了前面。 炎柏葳迅速回身时,她就看到了他微弯的嘴角,带着促狭。 唐时锦呵了一声:“装书呆子好玩么?” 炎柏葳失笑出声:“我还是头一次被人当面拆穿。” 她有点小得意,晃了晃脑袋:“不用太崇拜我,我就是这么明察秋毫!” 炎柏葳续道:“旁人都是看破不说破。” 唐时锦:“……” 她幽幽的道:“你知不知道,答应过的事情,也可以赖帐的?” 炎柏葳:“……” 他道:“你不会的罢?” “我会!” 炎柏葳沉默片刻:“你刚才问我买的什么,我是给磊哥儿买的书。” 唐时锦:“……” 她和颜悦色的道:“多谢了,花了多少银子,我还你。” “那就不用了,”炎柏葳道:“不赖帐就成了。” 然后交谈结束,她默默的缩回了车里。 晚上几个人随便吃了一点儿,第二天早上,唐时锦就依约给炎柏葳做菜。 她准备中午先做两道,就做抓炒鱼片和菜包鸡。 现在竹林村的河鱼,就跟他们家养的一样,想吃就直接去捞,唐时锦挑的刺少的草鱼,清了之后,斜着片成三指宽的鱼片,放一点黄酒和盐抓匀,再放鸡蛋和玉米粉进去抓浆。 起锅热油,先炸鱼片儿,一片片仔细的放进去,炸好装盘。 再调出一碗芡来,用黄酒、生抽、米醋、两勺糖,半勺盐,再加一点点淀粉,嗯,当然还加了一滴灵泉水,调匀了,就可以下锅了。 炒锅加油烧热,放进葱姜蒜粒,小火煸炒出香味儿,再把兑好的芡倒进去,把火摧旺,一下子就能闻到明显的糖醋味儿。 这会儿,再把炸熟的鱼片放进去熘制,大火翻炒,每一个鱼片都裹匀芡汁,然后再淋上明油,也就是熟制过的油,然后就可以装盘了。 盛出来色泽金黄,芡汁油亮,香气扑鼻。 屋里,正盘膝坐着的炎柏葳深吸了一口气,背着手就要出来先尝为快,然后磊哥儿抬起头,一本正经的跟他道:“炎叔,太重口腹之欲不好哒。” 炎柏葳:“……” 他无奈的勾勾唇,孩子啊,这味儿我好几年没吃过了……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退回去坐下了。 唐时锦倒是叫了一声:“炎柏葳!你先吃着,凉了就不好吃了。” 炎柏葳点了磊哥儿脑门一下,意思就是这可是你姐叫我的! 然后大步出了门,直接抄起筷子就吃。 第77章 青梅竹马 大家转了一圈儿,挑定了一块地。 唐时锦心里打着主意,又回家配了饵料,准备抓几只竹鼠,明儿顺便办几件大事儿。 结果正配着呢,门口却有人沉声道:“锦丫头?” 唐时锦一抬头,就见周里正站在门口,唐时锦笑了笑,站起来道:“里正大人进来坐。” 周里正就走了进来,唐时锦给他倒了茶,周里正道:“今儿的事,我听人说了……你说要在村里建食坊,此事可当真?” 唐时锦道:“千真万确。” 周里正道:“虽则你与家人断了亲,但竹林村是你的生身之地,大家乡里乡亲的,总比外村要好的多……我老头子答应你,纵然到时我已经不是里正,我也一定不会叫人欺负了你,但凡有人敢捣乱,你尽管来找我。” 唐时锦笑了笑:“这话倒是不用说,我也不怕旁人捣乱。另外,里正大人也放心,我自然是在咱们村儿里办的。” 她顿了一下:“不过,你既然来了,我倒是有几句话想说。” 周里正道:“你尽管说。” 唐时锦道:“这话出得我口,入得你耳,事后再问,我可是不认的。” 她略略倾前,一字一句道:“你做了十年里正,自负公正,却为了女儿,把里正之位让予这么一个丧心病狂的人渣……” 她顿了一下:“你别误会,人都有私心,我并非指责你,我只是想说,值得吗?除掉像我这种异数……正常来说,龙生龙,凤生凤,人渣生出来的,也未必是好东西,上梁不正下梁就歪,你只想着你闺女跳水陷害,那你有没有想过,她是怎么想到跳水这么个主意的?是否有人暗示了什么?是否有人引导着她去做,然后片叶不沾身?” 周里正一对不大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她。 唐时锦一字一句:“一辈子还长,真要是疼闺女,那就好好想想。” 她向后退了退:“我言尽于此,里正大人请。” 周里正沉默良久,缓缓的站了起来,出了大院。 村里人见了他,纷纷询问,周里正定了定神,便道:“你们放心,锦丫头已经答应,一定在咱村儿里建了……” 大家松了口气,便有人悄声道:“听说上一回的竹杯子,锦丫头赚了好几十两呢!” “我听说有一百多两!” “哦嗬哟,一百多两!!”那人连连咋舌,“怪不得有钱开食坊!” “果然是个财神爷!” “可惜是个没亲没故的孤女,不然,我都想叫我儿子娶她了!” 贺大壮拿树枝子剔着牙,听着这些议论,眼神向半山腰那一处,斜了一斜。 一百多两……啧!够娶十个媳妇了! 贺大壮最早娶了个媳妇,失手打死了,赔了不少银钱,后来索性买了两个媳妇,也不经打,如今又是光棍一条……他孔武有力,打猎常有收获,可是吃的好,也攒不下银钱。 这阵子欺负唐有德正是手顺,偏偏,他又跟里正家攀上了亲。 而唐时锦…… 那个嚣张的小丫头,他还记着呢!银子也是叫人眼馋,偏偏,她上头杵着一个炎柏葳,只怕闹出一点小动静,就叫他听着了。 贺大壮烦躁的呸掉了嘴里的渣渣。 算她运气好! 唐时锦晚上下了饵,早上一看,居然抓了六只竹鼠,大丰收! 唐时锦自己不敢吃这个,就把竹鼠分开,进了城门先送给花狼一对,然后又打发贺元宵送给郑府一对,顺便跟他们说一声,她这边有事,要下午再过去签契书。 然后她就提着最后一对去了罗氏。 罗娘子一看就道:“这个我是不敢吃的!赶紧拿走!” 唐时锦笑道:“你不敢吃,有敢吃的呀!沈大哥在不在?” “你找他?”罗娘子笑道:“他在衙门里呢。” 唐时锦随手把竹鼠放在一边,叫伙计给看着,一边就搂住她胳膊:“我们进去说。” 进了屋,罗娘子笑指榻上,“你们的衣裳都做得了,我这给你绣两针,点缀点缀,你回去就能拿走了。” “嗯,”唐时锦道:“多少银子?” 罗娘子瞪了她一眼:“你送了我的鹿皮狐皮,我可曾同你算银子?这些些小钱,你倒跟我算起来了。”一边说,一边踢掉鞋子,偎在了榻上,继续给她绣竹枝。 唐时锦立刻也踢了鞋子,偎在她身边,软乎乎香绵绵的很是巴适。 她枕在她身上,把脚架在围栏上,一边道:“阿姐,我想问你一个事儿。” 罗娘子嗯了声,她道:“你与沈捕头,到底是什么关系?” 罗娘子一顿。 半晌她才道:“怎么想起来问这个的?” 唐时锦道:“不瞒阿姐,我想找沈捕头办事,故此先问问你们的关系,若能走你的路子自然是好,若不能,就想旁的办法,总不能叫你为难。” 罗娘子叹道:“有事你找他办就是,难为你还顾念着我。” 唐时锦转身抱着她腰:“阿姐,你就跟我说了嘛!” 罗娘子赶紧把针避开她,一边戳了她一指头:“你这孩子,净操闲心!” 说了这句,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跟她说了:“我与沈挚,其实是自小就认识的。” 罗娘子今年二十有三,沈挚只比她大两岁,两家自小就是邻居,真正的青梅竹马。 但后来罗娘子及笄之后,罗娘子的爹看不上当年的沈挚,给她另外订了亲,嫁了一个书生,谁料进门半年无所出,之后夫君死了,罗娘子就被婆家以克夫的名头,休回了娘家。 后来罗娘子父亲去世,罗娘子接手经营家中的铺子。 谁知时隔五年,沈挚又回来了,还成了捕头,一回来就来找她,说要娶她。 罗娘子觉得他现在是官身了,而她只是个寡妇,配不上他,因此一直没有松口,就这么来往着。 唐时锦静静的听完,道:“你真是妄自菲薄,你这么好看,我是男儿我都想娶的,其它的事,他都不在乎,你瞎在乎什么?” 罗娘子又是好笑又是无奈:“你不懂的,”她点了她一下:“你这小混蛋,赶紧起开,压死我了。” 罗娘子这种带一点点鼻音的声音,真是天然嗲,娇娇媚媚的,听着就特别苏。 唐时锦就站起来,穿上鞋子,理理衣裳:“阿姐,你也不用着急,等上几个月,你大富大贵,有的是人向你求亲,到那时,你再嫁他,就是下嫁了。” “要死了!”罗娘子红着脸拿香瓜砸她:“一个小娘子,什么也敢说!” 唐时锦笑着,就出来了,然后直接提着竹鼠,到了县衙门口,跟人家说要找沈挚。 沈挚不一会儿就出来了,然后唐时锦张口就叫:“姐夫!” 沈挚:“……??” 第65章 不要脸了是吗 磊哥儿和贺元宵,都属于那种吃啥也行,凉点热点也无所谓的那种,也就是唐时锦和炎柏葳,比较注意口腹之欲。 唐时锦自己先挟了一片儿,尝了尝,点点头,然后就进去继续做菜包鸡。 炎柏葳拿着筷子,迫不及待的吃了一口。 一咬之下,外裹的面皮焦酥香脆,芡汁儿甜酸爽口,一沾到舌头,口水都要涌出来了! 更别提咬到里头白生生的鱼肉,更是鲜美滑嫩,无骨无刺,炎柏葳吃的眼都眯了起来……真是久违的味道!就是这个味儿! 唐时锦在里头叫他:“你别都吃完了!这是两条鱼呢!” 炎柏葳唔了一声,又挟了一筷。 里头唐时锦开始调馅了。 鸡肉馅儿是提前剁好的,然后放一点姜末,加点盐、胡椒、料酒之类的……没有耗油,她就用灵泉水提鲜。 然后煮开水,加一点盐和油,把菘菜,也就是白菜下水烫软,切掉梗。 把肉馅包进菜里面,卷成菜卷儿,整齐的码在盘中,因为考虑到家里人多,所以蒸了两大盘。 蒸着的空儿,她又用小灶,放了点之前留下的鸡汤,然后把蒸白菜的汤汁儿也倒进去,加一点玉米粉勾芡,调成明亮澄透的玻璃芡汁儿。 然后把蒸好的菜卷儿端出来,把玻璃芡浇淋在上头,撒点儿火腿丁,小葱末就成了。 这边刚出了锅,贺元宵也回来了,唐时锦把盘子端上来,一看那鱼……果然八成都叫他给吃下去了。 幸好她早有准备,立刻从灶边把余下的小盘子端了上来。 炎柏葳道:“你这人,怎么还藏私呢?”一边就把盘里余下的,也都吃了。 唐时锦道:“我不藏私,光看你吃独食?” “你这么说就不对了,”炎柏葳把盘子放到一边:“这是我赢的彩头,怎么能叫吃独食?” 他一边说一边看向桌上,然后一愣:“这什么啊?” “菜包鸡啊!”唐时锦道:“其实这个菜还是包猪肉好吃,可是你要吃菜包鸡,我只好给你做鸡肉馅儿的。” 其实炎柏葳要的菜包鸡,是一个炒菜。 但是唐时锦做的这道菜,却是一个蒸菜,一端出来,盘中齐刷刷的三排,嫩绿的小枕头一样的菜卷儿,煞是可爱。 炎柏葳挟起来尝了尝,外头的白菜,微觉鲜甜,里头的肉馅,却是咸鲜的,一咬之下,有一种灌汤似的感觉,鲜香的芡汁瞬间溢了满口,炎柏葳点头道:“不错。” 不光他觉得不错,磊哥儿和贺元宵也觉得好吃,几个人很快把两大盘都吃光。 吃完饭贺元宵很勤快的帮忙洗碗,炎柏葳倒了水来喝,一边道:“锦儿,这个菜倒也挺好吃的,可是我要的是菜包鸡,这不对啊!” 唐时锦挑了挑眉:“所以?为了口吃的就不要脸了是吗?” 炎柏葳:“……” 他笑出声。 然后他略倾近些,压低声音:“一个金瓜子。” 唐时锦立刻伸出手:“成交!” 他在她手心里放了一个金瓜子,然后唐时锦道:“可是我只会这一种菜包鸡,等我回头再找人问问。” 炎柏葳点了点头。 唐时锦嘴上说赖帐,其实做起生意来,还算是童叟无欺的,既然收了人家的金瓜子,她就直接拎了一条鱼,去找下头一个出了名会做菜的婆子,请教了一下。 结果出来的时候,却见不远处,唐时珩抱着什么东西往南边走,也不知道要去哪儿。 她看了一眼,也没跟上,就直接往家走了。 唐时珩也没有看到她,他态度坦然,仪态从容,轻轻叩响了里正家的大门。 对,里正家是村儿里少见的,真正有围墙有大门的大户人家之一。 周里正的妻子姓吴,遥遥道:“谁啊!”一边就出来了,把门一开。 唐时珩微弯腰道:“吴婶。” 吴婆子一愣。 她就道:“珩哥儿,你怎么来了?” 虽然她们一家子都讨厌唐有德,但是对唐时珩倒是没什么恶感。 可是昨天周玉儿无缘无故偷拿了周二郎的衣裳,结果抱了一个外男的衣裳回来,还帮忙浆洗,险些没把家里人吓死……又要气死,要不是顾及着姑娘家的名声,她们真恨不得找上门找唐时珩算帐! 结果他还敢来!? 吴婆子简直没好气。 唐时珩却低声道:“吴婶,在这儿说不方便,容我进去说话可好?” 吴婆子不用想就知道跟周玉儿有关,又看他怀里抱着衣裳,也不好说什么,就道:“先进来!” 她就把人带了进去。 周里正也在家,唐时珩施了一礼,十分抱歉的道:“里正大人,吴婶,实在不好意思,我昨儿摔了一交,弄的衣裳全是泥水,偏贺家的人正在我家闹事,我一时回不得家,恰好遇上了周小娘,她一片好心,抱了衣服来叫我先换,免了我尴尬,我实在感激不尽,又怕你们误会了她,所以赶着来解释一二。” 他把手里的衣裳送上:“这衣裳也不知周小娘从哪拿来,我已经清洗干净,请问我的衣裳在何处?” 他的态度谦和又从容。 周里正就不由得捋了捋胡子。 昨儿的事,他也是气的不轻,可是唐时珩态度如此坦然,特意上门把事情解释清楚,又把衣服拿了回来,这说明啥呢,说明人家绝没有要勾搭你们姑娘的意思,也没有要占你们便宜的意思。 而且自家的姑娘自家清楚,只怕是周玉儿看到了,主动凑上去非要他换的。 吴婆子就有点讪讪的。 周里正道:“玉儿顽皮,你不要见怪。” “不会,”唐时珩一脸认真道:“周小娘聪明善良,好心帮了我,我岂会见怪?” 他完全的就事论事,周里正也不好多说,就叫吴婆子把他的衣裳拿了过来,唐时珩不用抬眼,就听到了外头隐约的争执之声,杂着一些周玉儿的撒娇。 唐时珩目不斜视,接过衣裳就告辞走了。 周里正不由得叹道:“珩哥儿倒是个好的,一派君子之风,看这气度,将来定会有所成就。” 吴婆子道:“就是他那个爹……真真是个衣冠畜生!” 周里正无奈道:“衣冠禽兽!” “诶!”吴婆子一摆手:“还不是一样!读了点书就是事多!” 周里正:“……” 周玉儿在外头偷偷听着,听她爹夸奖她的心上人,心里真比蜜还甜。 她忍不住偷偷出了门儿,可是在唐家门外转了两圈,都不见唐时珩出来。 第二天,她找了个由头又出来,却见唐时珩拿着一本书,往前走了,周玉儿悄悄跟着,就见唐时珩一直走到河边,坐在了河边树下,口唇微动,低声诵读。 周玉儿遥遥看着,只觉他侧颜俊美,丰姿如玉,真真叫人怎么看也看不够。 第78章 没得志就猖狂 沈挚笑的嘴都咧开了:“怎么是你这小孩儿?你来找我干什么?” 唐时锦笑道:“姐夫,我从阿姐那块儿来,她说这东西怪吓人的,不敢做,所以我直接拿过来,让姐夫找地方做着吃。” 沈挚这才看到她拿来的竹鼠,哟了一声:“不错啊!这东西比鹿肉都好吃!那就谢了啊!” 他就找人把竹鼠拿走,唐时锦嘻皮笑脸的跟着他:“另外,还有几件事儿,要麻烦姐夫。” 沈挚一挥手:“说!” 他又压低声音:“当着人别叫姐夫,你阿姐听见,要发脾气的,私底下可以叫,听到没?” 唐时锦一笑。 觉得这位真不错,是一个合格的姐夫了。 她连连点头,压低声音:“知道了,姐夫!” 他嗯了一声,唐时锦道:“有两个事,第一个,我想把我与弟弟的户头,移出来。” 沈挚问:“什么移出来?” 她也没隐瞒,就把断亲书的事儿说了,沈挚点了点头,直接就带她去户房找了吏典。 到哪都是有人好办事儿,也用不着验看断亲书,也不用别人在场,直接就给他们单立了一个户头,唐时磊是男丁,立为户主,官府备案,有了单独的户帖子。 出来沈挚才道:“还有啥事儿?” 唐时锦道:“这事儿,有点麻烦。” 她小声跟沈挚说了……简而言之一句话,别让唐有德当里正了,让贺堂福当! 里正这种芝麻绿豆的小官儿,当地县衙就可以委任,用不着报请上级批准,而官府历来就是铁打的县丞流水的县令,所以这件事情,大多就是县丞说了算。 沈挚听着就是一皱眉:“我与县丞关系一般。” 唐时锦:“那也无妨,你给我指条旁的门路。” 沈挚乐了:“我说一般,又没说不给你办,这点儿小事,还用麻烦别人?”他想了想:“你放心,我一准儿给你办好!” 唐时锦拉住他袖子,递了二百两银票过去:“姐夫,这个您拿着,托人办事儿不可能不花银子的,您帮我办事,没有叫您出钱的道理。” 沈挚笑着拍了拍她脑袋,然后拿了一百两,给她退回了一百两:“用不着这么多,这么着,我这边拿着这银子,给你办成这事儿,顺便铺铺路,卖个好,你以后做事方便。” 唐时锦笑着抱拳:“多谢姐夫!” 沈挚笑的一口大白牙:“妹子,你放心,就冲你这一声姐夫,这事儿我一定给你办的妥妥当当的!明儿这个……叫贺堂福是?在家等着接委任状就是!”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唐时锦打听了一些小八卦,这才各自分开,心情都挺美滋滋。 唐时锦回了罗家铺子,给沈挚吹了一波彩虹屁,然后又在罗家铺子吃了饭,这才溜溜达达的去了郑家。 到了郑家,把契书签了,郑夫人就叫人请了个人过来,道:“这就是我堂兄,二堂兄,这位就是锦儿。” 唐时锦起身施礼:“唐时锦见过杨郎君。” 那人还了一礼:“杨鹏,字鹏霄。幸会。” 唐时锦抬头看了他一眼。 杨鹏宵看着三十许年纪,虽然眇了一目,但面相并不狰狞,看起来还挺硬汉的,大概不符合这个社会的主流审美,唐时锦却非常满意,一看就架势十足,非常棒! 唐时锦就笑眯眯的跟他道:“嫂夫人介绍你来帮我忙,不知可跟你说了?” 他看了她一眼:“说了。” 唐时锦便笑道:“我今儿回去就会定下宅基地,明儿就要开始盖屋了,在盖的这个期间,竹子就要一直做了,我请你过去,主要是等食坊盖起来之后,管着这些人,另外,元宵家兄弟三人,他们以后都会跟着我,劳烦你闲暇时指点一二。可成?” 杨鹏霄道:“你若不嫌弃,我尽力而为。” “谈不上嫌弃。”唐时锦道:“能请到鹏霄哥,是唐某的荣幸。” 她说的坦然,杨鹏霄神色更松动几分,他站起来道:“那我今日便可以随你回去,从招人做杯子开始,我从头到尾都在,将来说话更方便。” 唐时锦不由一笑。 这个态度她很喜欢! 然后唐时锦笑道:“那先谢了!不过我来的急,什么都还没安排,连住的地方也没有。不如这样,明儿鹏霄哥你自己过去,去之前,先帮我买一辆驴车,再去铜坊,帮我把订的东西取了,直接去村儿里找我。” 杨鹏霄道:“也好。” 唐时锦就给了他一百两银子的银票,又把铜坊的取货单给了他:“有劳。” 杨鹏霄施礼退下。 郑夫人笑道:“我这哥哥瞧着是不是不错?” “是不错。”唐时锦小声道:“说一句得罪人的话,我觉得杨家哥哥这样的面相更好,能镇的住人。” 她选择在村里,并不是要扶贫,而是唯有在村里,地头蛇,行事才方便,真到了镇上,谁知道你是谁啊! 但在村里当然也有坏处,乡里乡亲的,沾亲带故,像贺满囤那种人,绝不是个例,所以有个厉害的外人镇着,会很省劲儿。 唐时锦说笑了几句,便告辞出来了。 跟贺元宵回了村儿,先看到了唐有德在田梗上,巡视他的江山……进了村又见朱氏,春风满面的跟一伙妇人在聊天,人人都叫她里正娘子。 再走了几步,又见大丫儿与两个小娘子说话,遥遥飘过来一句话:“等我爹爹做了里正……” 唐时锦是真的服。 这一家子,真绝了,不愧是唐有德带出来的家风!还没得志就猖狂成这样,满村儿孔雀飞,也是服了! 唐时锦跟贺元宵道:“你回去跟伯伯说一声,让他去找贺家族长,讨一间没人住的空屋子,离咱们买的地越近越好,我请了人来,明儿就要来住了。我去找里正买地。” 贺元宵应了一声,又道:“唐有德当了里正,为难咱们咋办?” 唐时锦笑着拍了拍他脑门儿:“放心,咱不让他当,他就当不了!”她压低声音:“对了,叫你爹明儿上午别出去了,准备两个红封,一个里头放两个当百的大钱儿就好,到时候好打赏。” 贺元宵:“……???” 唐时锦径直去找了里正。 周里正道:“我已然是请辞了,不如等过两日,新里正上任,正好我带着他走一遭。” 唐时锦笑着道:“里正大人,我实在是等着用,今儿您先带着我去量了地,等明儿委任状到了,您再带着新里正去给我办地契,这样不耽误时间。” 周里正只得招呼了人来,给她量了地。 他反正是请辞的人了,也乐得做好人,多量出来老大的一片,仍旧按四亩算的,宅基地很便宜,一亩地只四两银子。 都插好了桩子,这才问:“这地买到谁名下?” 唐时锦掏出户帖让他看了看:“放到磊哥儿名下。” 第79章 掉了个金娃娃 周里正一看那户帖,脸色就是一变,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要知道,当初的断亲书,只是在他这儿收着,并没有在官府备案,相当于内部事务。 而办户帖,按正常流程来说,是应该由唐有德这个家主,他这个里正,包括新家主磊哥儿,带着断亲书一起去官府才能办的。 她居然就直接办出来了??如此的轻描淡写?? 这小姑娘,到底是凭了什么? 那边,贺老爹也去找了贺家族长。 贺家族长也早听说了唐时锦那些事,心里也觉得可惜,早知道这姑娘起的这么快,贺甘霖这个干亲,是绝不该断的……这样一来,人人都会觉得,他们掉了个金娃娃! 虽然说唐时锦如今交好的,也姓贺,可是族亲和亲弟弟,怎么能一样? 可是事已至此,也只能是尽量圆承了。 贺家族长难得大方,直接把一个无主的大屋给了他,离着宅基地也就一射之地,老大的三间大屋,还有现成的院儿,篱笆一修就能住人。 而且还直接招呼了贺家的几个人,让他们给里外的打扫干净。 吩咐完了,贺家族长同着贺老爹往回走,一边低声道:“老弟,你同我说句实话,这些个生意,真是锦儿拉来的?” 贺老爹道:“老族长,我拍着胸脯子给您发句誓,这些事情,全都是锦儿的功劳,咱们家的人,连帮忙都说不上,就是跟着拣个现成便宜……要不然,我能这么信她?我能二话不说,老手艺都撇下不顾了,一门心思的跟着她干?” 贺家族长信了。 他更觉得肉疼了! 他叹了一口气道:“幸好你们与她走的近……老哥哥在这就拜托你了,以后多照应贺家的子孙。” 贺老爹满口答应:“你放心。” 贺家族长点点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得意洋洋的朱氏,又道:“听闻唐有德要做里正了,他与锦丫头关系不好,你们也小心防备着,没准儿他要使坏。” 一听这话,贺老爹就想起了儿子传来的那句话。 他心里砰的一跳,但脸上并不敢露出高兴来,就含糊的道:“也,也未必就是他,且看看!” 贺家族长一愣。 要知道,周里正也是有门路的,不然不可能这么年轻就当了里正。 所以这竹林村这么多姓贺的,他都没去争这个里正之位……也所以他举荐的人,一般来说就妥了。 可是听贺老爹的意思,居然还会有变故? 他人老成精,也没多问,就与他各自回家了。 唐时锦抓了六只竹鼠,结果自己人一口没到嘴,全送人了,贺元宵去的时候一路叨叨过去,回来又叨叨了足有半个时辰。 而炎柏葳一听这个话头,顿时就把懒洋洋的讲书态度给收了起来,无比认真严肃……一点都不像在偷听他们说话。只有不时停下来的长眼睫毛,无声的诉说着几个大字“我也要”!! 唐时锦简直不胜其烦,只能又去抓了几只。 她觉得这东西实在是瘆的慌,不敢杀,就叫贺元宵拿回去处理完了,然后切好了块,再拿回来她给做。 她准备做一个干锅竹鼠。 先用盐、姜和酒把肉块儿腌起来,又剥了嫩笋尖儿和蒜苗,正弄着呢,就有一人飞快的跑了来,声音都要变调了:“元宵!元宵!你赶紧回家!官府来人找你爹了!” 贺元宵吓了一跳,也来不及多问,掉头就往下头跑。 唐时锦心说估计是委任状下来了,也跟着过去看热闹。 才刚一过去,就见杨鹏霄赶着崭新的驴车过来了,一见她,便跳下来拱手道:“东家。” 唐时锦眼前一亮,立刻叫他把驴车停在旁边,跃到了车厢上头坐下,还邀请他:“来来,上来同看。” 杨鹏霄:“……” 里头两个吏典已经宣读了委任状,然后交到了贺老爹手里,贺老爹毕竟是有了一点思想准备,表面上还算淡定的谢了两位吏典,然后叫周婆子拿出红封来打赏了。 两个吏典也下过不少村儿,很少见到这么镇定这么上道的做派,加上有沈挚的面子,自然也要恭惟几句,赞他德高望重堪为表率什么的。 周里正的脸上还撑的住,围观的人却是惊讶莫名。 他们不敢当着“官爷”的面儿议论,只互相使眼色使的要飞起。 一直到贺家人客客气气把人送出来,唐时锦立刻从驴车上跳下来:“鹏霄哥,帮我送两位官爷回去。” 杨鹏霄应了一声。 两位吏典就是县衙的底级小吏,被拿着当个人待,也是十分高兴,拱手谢了,上了驴车。 他们一走,大家才轰的一声,七嘴八舌的询问,为啥贺老爹忽然成了里正,不是举荐的唐有德么? 贺家族长也早就赶了过来,连道恭喜,一边又道:“人家官爷不是说了,官府要先访民意的,挑着那德高望重,端庄正直的,才能做里正,并不是随意委任的。” 大家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原来老里正荐了不当什么,官府还得自己挑啊! 贺老爹连连谦逊。 贺家族长扫了周里正一眼。 他其实对里正举荐唐有德,也是很不满的。 里正之职,大小是个官儿,又不是他家的东西,凭啥他想嫁闺女,就拿里正之职当人情? 结果让来让去的,里正落到了贺家人头上,他恨不得拍着贺老爹的肩说一声:干的好!! 朱氏就在旁边。 她起先还以为是贺老爹犯了事儿,正幸灾乐祸的跟着看热闹,结果一听之下,整个人都傻了。 旁人纷纷看她,朱氏脸上挂不住,尖声道:“贺老汉!你这事办的不厚道!咋能抢咱们的官儿做!” 都不用贺老爹张嘴,一大堆姓贺的帮着喷回去:“咋能说是抢你的?这是官府叫当的!” “就是!官府又不是你家开的!” “笑死人了,连这个纸纸都没有,就自觉成了里正夫人了。” “人家吴婆子当了这么多年里正夫人,也没这样啊!” “轻狂的没边儿了!” 朱氏气的直发抖。 不远处唐有德刚得了信儿,踉跄着赶了过来。 里正这位子本来就是他的心病,好不容易得到了,唐有德江山都巡了好几遍了,结果到头来……煮熟的鸭子飞了? 唐有德那脸都不是正颜色了。 他哆嗦着,冲着周里正:“你……你不是说,举荐了我?” 周里正无奈的道:“我举荐时,你也在场,原本县丞大人就没说准,”他隐晦的提点他:“这是官府的意思,想必是出于多番考量,还不来道声恭喜。” 唐有德怒道:“好,好,好,”他指着周里正,气的声音都劈叉了:“你那闺女,与珩哥儿之事作罢!” 又指着贺老爹:“乡里乡亲的住了这么久,竟不知你如此阴险!暗中抢我之位,蝇营狗苟!当真无耻!无耻之极!” 第66章 周玉儿落水 可是九月的天儿,已经有些凉了,水边的风更冷些,他念了一会儿,就有些畏冷似的,抱了抱手臂,眉头微皱。 周玉儿忍不住,就过去与他搭话:“唐大哥!” 他似乎是吓了一跳:“哦?玉儿……周小娘,你怎会在这?” 周玉儿一愣。 他都叫她玉儿了,为何又中途改口,叫她周小娘? 他前儿叫她一声玉儿,她欢喜的一晚都没睡着呢! 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小声道:“唐大哥,你为何要在这儿念书?多冷啊!” 唐时珩露出了一个苦笑:“我在家中……实在是念不下去,家里人就不说了,还时不时有人上门吵嚷,我在这儿,图个清静。” 周玉儿十分不忍:“他们真是太过份了!你那个后娘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唐时珩摇了摇头:“没办法,”他长叹一声:“我有时想着,若是我娘还在就好了……如今不管闹成什么样,我都只能呆在家里,连一个能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周玉儿都要心疼哭了:“唐大哥,可是,可是过两日天冷了怎么办?” 他苦笑摇头:“我也不知。” 然后猛醒似的看了她一眼:“不说了,你先回去,周小娘,有一件事……我也不瞒着你,我爹对你爹,有几分不喜,他若看到你我说话,又要生气了。所以,以后我们还是不要多说话了罢!” 他微微一叹,看了她一会儿,缓缓的垂下眼,转过身去。 周玉儿惶然的张大了眼睛。 她一向知道两家关系不好,可是她耍赖跟唐时珩说话,爹娘骂几句,也不能拿她怎样……可是她却忘了,唐大哥孝顺,唐有德若是发了话,那,唐大哥不会真的不理她了? 看他果然低头念书,不再跟她说话,周玉儿的眼中瞬间全是泪。 尤其,他方才那一声叹,那个眼神儿……他对她,也是有情谊的!他与她说心事聊天儿,本来好好的,最后说到唐有德时,才忽然变了态度! 他也是为难的!他也想跟她在一起! 周玉儿又是兴奋,又是难受,欲言又止的转开脸,一眼看到眼前的河水……心里忽然涌上了一个念头。 如果,她与他有了肌肤之亲?? 那她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对他好了,可以让他在她家中念书!到时候就算唐有德生气也没有办法! 这个念头一生出来,顿时就如火焰一般,越烧越旺,让她压都压不住! 她死死的盯着水面,连哭都忘了,并没留意到几步外的唐时珩,静静的看了她一眼,凉薄的嘴角,微微的弯了一弯。 唐时珩在河边一直待到了近暮时分。 打谷场的人结算完了工钱,陆续的下来,一边说说笑笑。 就在这时,忽听一声惊叫,十几个人一齐抬头,就见一个绯色衣裳的姑娘,猛的跳进了河里。 几人纷纷惊呼,有几个反应快的青年,已经迅速的跳下了水。 下一刻,下游不远处的唐时珩,一把扔开了书,跳进了水中,搂住那人腰身,游到岸边,把人救了上来。 周玉儿伏在岸边咳嗽不止,那几个后生也游了下来,直接从这儿上了岸,有认识的赶紧去里正家叫人,结果一个心直口快的后生直接问道:“周小娘,你发啥癔症了,咋好好的往河里跳呢?” 周玉儿瞬间双颊通红:“我,我是不小心的……” 后生嘀咕了一句,“明明就是自己跳的,咱们都看到了,啥不小心啊……” 几人面面相觑。 唐时珩拧着身上的水,似乎也是一愣,回头看了过来。 刚刚跑过来的吴婆子,简直是无地自容!她一把拖起她来,道:“赶紧回家!” 周玉儿哭出声来,挣着手不肯叫她拖走,一边期期艾艾的道:“唐大哥!唐大哥!” 唐时珩正拣起书来,闻言转回身,表情有一瞬间的复杂。 然后他轻声道:“周小娘请放心,我会负责的。” 周玉儿心弦儿一松,登时就昏了过去。 吴婆子也是心情复杂,一时说什么也不是,同着儿子赶紧把女儿扶了回去。 唐时珩在暮色之中,快步往家走,心头却是十分松快。 很好! 一切全是按着计划来的,下一步,就该想办法,暂时搬到周里正那儿了……听说周家有一间石屋,是周二郎当年念书的地方,那地方,单门独户的,倒是很清静,做什么都方便。 唐时锦在家忙活了一下午,总算做好了这道砂锅白肉。 做起来也很费工夫,五花肉整块凉水入锅,放一点葱姜块和料酒,小火煮半个时辰左右,捞出来放凉,切成薄片。 锅里放酸菜丝,反复的翻炒,一直到炒干了,然后把煮肉的原汤放进去,小火煮开,捞出来码进砂锅的底部。 在原汤里头放盐、料酒、酱油之类的,放进粉丝煮熟,也捞出来,叠码在酸菜上 最后是肉片,放进汤里,煮开之后,同样是捞出来叠码上去,最后把将泡好的海米、枸杞放在肉片上,浇肉汤,小火再煮片刻,就可以吃了。 这道菜名字就叫白肉,其实是很肥的,有两种吃法,一个是直接吃,叫武吃,另一个叫文吃,是蘸着特制的蘸料吃,怕腻的可以这么吃,也是别有滋味。 她和炎柏葳喜欢文吃,她很会调蘸料,拿葱花、蒜泥、白糖、米醋和花椒油调,调出来鲜辣香麻,一点不会遮了肉味儿,一口咬下去,外鲜里嫩。连粉丝酸菜蘸了都好吃。 但贺元宵和磊哥儿喜欢武吃,直接挟了就往嘴里放,香的舌头都要吞下去。 一口气吃饱了,连里头的菜都吃干净了,大家才空出嘴来说话。 唐时锦问:“今儿河边好像嚷嚷了半天,出啥事儿了?” 贺元宵道:“不知道啊,我从打谷场就直接上你家来了。” 他吃撑了,在院子里溜达了半天才回家,结果唐时锦刚关上柴门,跟磊哥儿烧水洗脸呢,他又飞快的跑了回来,在院子外头就嚷嚷:“锦儿!出大事了!” 唐时锦道:“怎么了?” 贺元宵道:“你吃饭的时候不还问我,河边出啥事儿了吗?你猜怎么着……周玉儿落水,叫唐时珩给救了!” 唐时锦吃惊的瞪大了眼睛。 贺元宵道:“而且!我听说周玉儿是故意的!我哥他们正好从那边走,亲眼看见的,周玉儿先叫了一声,然后才自己跳下水的!跳下水的地方,离唐时珩念书的地方也就百来步!连周玉儿自己都承认了!但是唐时珩当众说要负责!” 唐时锦不由得皱了一下眉。 虽然没啥根据,但是她本能的就觉得,这事儿肯定是出自唐时珩的设计! 首先他急用钱,有小辫子在人家手里,拖不了。 其次他现在求告无门了,不管是她,还是朱氏都给不了他银子了。 所以他肯定得想别的办法。 唐时锦一边想着,随口道:“可是,唐时珩为什么要在河边念书?周玉儿又……”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听村里又闹了起来。 唐时锦一猜就知道是唐家,立刻开门出去,跟贺元宵一起去看热闹。 第80章 四海之内皆你爹 看着他真情实感的愤恨,那眼都红了,手都抖了,唐时锦极其无语的啧了一声。 唐有德这个人,说他清高,又汲汲营营,说他迂腐,又迂腐的不是地方,总之就属于那种,自以为高人一等,自以为极其聪明,实际上非常愚蠢不知变通的一个人。 就比如婚事,虽然人人都知道里正让位是为了婚事,可这话,就连最没见识的乡下人,都知道不能挑明。 可他?第一反应就是嚷嚷婚事作罢?? 咋说呢,拿儿子换官位实锤了,连掩饰都不晓得掩饰,是有多蠢。 果然,立刻就听到了唐时珩道:“爹!您……怎能如此!!”大家的眼神儿顿时移了过去,唐时珩道:“君子一诺千金!” 孰不知唐时珩,此时的心情也极为烦闷。 他觉得如今处处不顺,本来以为唐有德能当上里正也算一件好事,总比什么都没有好,谁知道,又出了幺蛾子。 周里正不是里正了,那周玉儿的价值就大大的降低了。 可是他不傻,他这时候反悔,名声怎么办? 但不反悔归不反悔,他也并不想自己出面拒绝。 因为,他原本的想法,是“周玉儿喜欢他,周玉儿纠缠他,周玉儿为了嫁给他,不惜设局落水”,也就是说,全是周玉儿主动,他从头到尾都是被迫的,好清白又好无辜。 可现在,他只要开口,乡下人不管什么诺不诺的,他们只知道,他为了周玉儿,跟唐有德争辩…… 那他之后,很多事情都脱不干净。 周里正脸黑的可以。 可是贺老爹这会儿新官上任,不好立刻做主,周里正如今已经不是里正了,也不好做主。 所以场面居然莫名的一静。 唐时锦懒的看他们车咕噜话来回说,就直接抬高声音:“两位里正大人!我昨日买下的地,还请快些帮我去官府走帐。多谢了!” 两人立刻同声应下:“正是。” 然后贺老爹回头叫贺十五把驴车赶了出来,两人就互相谦让着,上车走了,唐时锦对贺元宵招了招手,也一起走了。 直接把个悲愤莫名的唐有德晾在了这儿。 经过一番内心权衡,酝酿好了要表演的唐时珩,也是极其的难堪。 大家嘻嘻笑着散了,不时的指指点点,险些没把唐有德活活气死。 贺元宵一边走一边道:“锦儿,我爹成了里正,是不是你给求的?昨儿你忽然问我我爹叫啥,是不是就为了这个?” 唐时锦笑了笑,“你爹做里正,对咱们之后的生意有好处,再说了,谁做都行,只要不是唐有德做就成。” 看了这一场热闹,家里的竹鼠肉块儿也腌的差不多了,唐时锦直接起锅热油,把肉块放进去爆炒,加一点醋让肉好烂,然后放笋尖儿,加清水没过肉,大火煮沸,再小火焖到水干。 然后再加水、醋、酱油、白糖、腐乳上色焖干,盛出来再起锅热油、加蒜苗、辣椒、芝麻爆炒,炒干起锅,撒一点小香葱就能吃了。 同时又小灶蒸了个鱼,炒了个豆腐皮儿,她之前还发了一点豆芽,正好拌了一个,端上桌齐刷刷的四道。 贺元宵道:“今天怎么这么丰盛?有客?” 唐时锦嗯了一声。 从竹林村到县城很近,脚程快的也就不到半个时辰,驴车半个时辰能打个来回,这边刚上桌,那边杨鹏霄也过来了,在门口拱手:“东家。” 唐时锦招了招手叫他进来,然后给他们介绍了,四个男人互相拱手通了名,然后就各自坐下了,唐时锦道:“先吃饭,吃完咱们再去看你住的地方,缺什么赶着去买,还来的及。” 杨鹏霄垂了垂眼。 他见惯了惊吓的眼神儿,可是不止是这小姑娘,其它人,连同那个孩童,都没露出什么不妥的神情。 而且,他自认为她给他银子,让他买驴子驴车是考验,想赶着报帐,结果她就直接招呼人吃饭了?? 炎柏葳吃东西向来不客气,贺元宵盼竹鼠盼了好久,也是筷子下的飞快,等杨鹏霄稍微走了走神再一看,就发现竹鼠下去了半盘子…… 杨鹏霄:“……” 他立刻也拿起筷子开始吃。 仍旧是唐时锦和磊哥儿最先吃完,然后三个男人把盘子清光。 贺元宵不住的感叹::“太好吃了,锦儿,改天我们再抓几只来吃。” 唐时锦翻了个白眼:“你吃什么都好吃,给你吃,压根用不着这么费劲,我哪天家里面没了,捏块泥巴给你煎煎,你肯定也吃不出来!” 贺元宵瞪大眼:“谁说的,我肯定吃的出来!” 唐时锦笑道:“那改天我试试?” 贺元宵自己心虚了:“别试了,万一我真吃不出来,吃了拉肚子怎么办。” 唐时锦笑的不行。 杨鹏霄直等他们不说话了,才道:“东家,买驴子用了四两半银子,驴车用了七两三,铜铺子结帐用了二十九两,我全都记下来了。” 唐时锦一边笑,一边道:“不忙,先去看你住的地方,要买什么。” 一边笑着踢了贺元宵一脚:“走啦,泥巴孩儿。” “你才是泥巴孩儿。” 两人嘻闹着出了院子,过去看了看贺家族长给的地方,里外都打扫干净了,但是篱笆还没修。 贺元宵道:“等我叫我哥来,一个时辰就给你修好!”一边飞奔着去了。 唐时锦进屋瞅了一眼,一边笑道:“我那边有两张旧榻,先抬过来应付两天,然后找两个木匠打家俱,鹏霄哥,我的意思是,驴车就放你家,我一个是不会伺候这东西,再就是嫌臭……你看怎么样?” 杨鹏霄平静道:“应该的。” 唐时锦续道:“我买下的地,就在那边儿,一会儿带你去看看。” 她略微凑近些:“一会儿贺家三个哥哥过来,你也瞧瞧,元宵我与他熟,一般就跟着我,而贺十五和贺十八,你看着谁适合跑外,谁适合管人……今儿先不说了,我希望明儿尽快找个泥瓦班子,开始盖屋。” 杨鹏霄道:“东家,我这个样子跑外,有时候会……有些麻烦。” 唐时锦转头看他:“你怕吗?” 杨鹏霄平静的道:“我倒不怕,但是有人会刻意抬价儿,找事。” 唐时锦笑了笑:“老子爱长什么样子就长什么样子,我花钱我就是大爷,我花钱雇人干活,还得长个你喜欢的样子?!真以为四海之内皆你爹,谁都得惯着你了?这年头,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你掉一文钱一百个人出来了,他敢找麻烦你就让他滚啊!敢瞎哔哔让他一边凉快去!咱们拿着银子还买不着一个泥瓦班子了?” 她下意识的伸手,想拍他肩,发现又够不着,就收了回来:“总之,不要怕花钱,也用不着低声下气,把腰杆子挺起来,这世上有些人就是贱,故意往人伤口上戳,这种人,你让他有多远滚多远,哪怕不要钱咱们也不请,有钱难买我高兴,知道不?” 第81章 截了他的胡 杨鹏霄十分诧异。 她这番话,江湖气也太浓了,而且……透着一股子邪妄,完全不像一个小姑娘。 可是再一想,哪个寻常小姑娘,能有这么大本事? 他就应下了:“是。” 贺家几个人不一会儿就来了,唐时锦又叫贺元宵去找了几个木匠。 这间屋子很大,比她住的房子都大。 村里盖屋,跟一般的四合院儿不一样,堂屋两边的耳房只比堂屋矮两砖,都是可以住人的,她准备把这儿弄成员工宿舍,那就能住四个人,然后再盖个养驴子的地方,再把茅房也修好,灶房也得有,平时烧烧水什么的。 这么一安排,就又得好几天。 反正就临时用用,杨鹏霄也不讲究,先把旧榻抬了进来。 唐时锦跟村里有姑娘的人家,买了一套准备陪嫁的新被褥,绣着百子图,结果杨鹏霄一看就满脸拒绝。 唐时锦都乐了,索性又买了一套,古人新婚被褥是一红一绿,她和磊哥儿正好都换了,把旧的拿来给他用。 不少人殷勤的过来帮忙扎篱笆。 唐时锦跟杨鹏霄商量了一下,杨鹏霄很快进入角色,跟大家说了明儿就找人做竹子,仍旧是一家出一个人,只要手艺好的,头一天先做做试试,挑定了人,第二天开始上工。 其实就是后续要计件工资,先做一天看看数量。 到下午,两个里正就回来了,把她的地契办好了。 贺老爹,或者叫贺里正把地契拿了过来,一边低声道:“锦儿,这事你花银子了?” 唐时锦道,“这件事是我自己要做的,不曾问过你意思,你不用放在心上,也不用跟我算银子,需要算的我不会同你客气的。” 贺里正有些感慨,在房间里兜了两个圈子,又道:“对了,咱们回来的时候,看到唐有德了,他似乎是去见县丞大人了。” “没关系,不用理他,”唐时锦道:“他做不成什么事的。” 不是她说,唐有德就不是会说话的人,他在这个时候去找县丞,肯定说不出什么好听的来,这种送礼办事的,很多事情都是能做不能说,办不成还找上门去……县丞绝对也是不待见的。 她猜的没错。 这会儿郭县丞正在劈头盖脸的大骂唐有德。 他本来确实以为一个小破村的里正,手到拿来,没想到沈挚会来掺和一脚,直接找了县令。 他本来就觉得有些没面子,他还敢来触他的霉头? 郭县丞大骂:“我说过多少次要谨言慎行!你却四处招摇惹事!要不是你自己行为不检,得罪了人,这到手的官位怎么会凭空飞了?我都差点被你连累,你还敢来!” 其实这纯粹就是推锅。 但唐有德心虚啊!他自己哪会不知道自己的德性? 唐有德的身体就快弯成了虾米:“是草民糊涂,以为穷乡僻壤的不会有事的……是草民做事荒唐,连累了大人,还请大人不要见怪……” 毕竟是收了礼的,郭县丞骂了几句也就算了。 一边又道:“那个新里正,是如何认识沈挚的?” 唐有德不解:“沈挚是何人?” “本县的捕头!”郭县丞道:“就是他帮那人办成的这事!沈挚十分上心,估计不是一般的关系!” 唐有德茫然:“我从不曾听说贺堂福认识捕头大人……” “行了,”眼看都是饭点了,郭县丞不耐烦的道:“滚,没用的东西,以后少来我这!” 唐有德求道:“大人,可这事儿……” “滚滚滚!”郭县丞道:“委任状都下了,叫爷爷也没用!赶紧滚的远远的,别碍了老爷我的眼!” 他一脚踢开唐有德,直接走了。 出了大门,遇上沈挚与一伙人勾肩搭背的走开,郭县丞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唐有德不过是一条没用的狗,沈挚却是要留心在意的。 沈挚落户不在本地,可其实就是本地人,而且他身手好,人也豪放讲义气,在县衙中威望颇高,县令大人也对他十分倚重。 今儿这事儿,是他截了他的胡! 明日他倒要问问,看他怎么说! 郭县丞冷笑了一声,拂袖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大家各忙各的,贺家三兄弟先去量竹子,杨鹏霄去县里找泥瓦匠,只有唐时锦很闲。 她这两天做出了一点兴致,找村里屠户家弄了一点肠衣,准备做一点烤肠吃,顺便也试试新做的搅肉机。 烤肠她并不打算卖,因为这种东西,不适合这个时代。 烤肠就属于对穷人来说不如直接吃肉,对富人来说又不够精致,吃起来不体面的那一种,顾客面不大,所以她准备做了自家人吃。 所以一边切肉她就一边耳提面命:“一天只准吃两根,不准一天吃完!不准当饭吃!我是做了给磊哥儿当零嘴儿的!” 高大又英俊的炎郎君,一边面无表情的转动绞肉机,一边默默的点头。 在她心里他就这么没出息?跟小孩儿抢肉吃? 可是再一看那肉……他咳了一声,他还真是。 但是贺元宵比他不要脸多了,他过来一看就振振有辞:“磊哥儿才六岁吃两根,为什么我都十六了也吃两根?我应该吃四根才对!柏葳哥你多大了?你一看就挺老的,应该吃六根才对!” 炎柏葳在六根烤肠的诱.惑下,默认了挺老这个评价。 她究竟是养了什么幼稚园崽崽啊?! 面对着两双期盼的眼睛,唐时锦只好点点头:“那好,元宵一天可以吃三根,炎柏葳一天……可以吃四根。” 烤肠一般是搅的肉和切的丁掺着做才好吃,她拿大葫芦切一半儿再切了口灌装,先灌了三百来根,直接上大鏊子烤熟了,拿竹签子串起来,先叫元宵送回家二十根,然后连着磊哥儿,三个人就守着灶门吃。 正好杨鹏霄回来,一看这架势,哑然了一下,站在门口道:“东家,泥瓦班子请好了,十五带着过去了。” 然后贺元宵问唐时锦:“鹏霄哥这么老,应该能吃五根?” 唐时锦:“……” 贺元宵拿了四根给他,然后道:“你来晚了,罚你少吃一根!” 杨鹏霄:“……” 他讪讪接过来:“不早不晚的……这个是什么?” 贺元宵道:“就是零嘴儿,又不是饭。”一边阿呜阿呜吃的香极了。 杨鹏霄看了看。 连十分有气度,连他也看不透的炎柏葳,也一样整根咬着吃,他也没什么好在意的,就直接咬了一口,一入口极为咸香劲道,没多少调料,感觉就是肉本身的香气,却又比大肉要劲道的多。 他不知不觉,就把四根都吃光了,还有点可惜被贺元宵罚走的那一根。 第67章 卖惨给周家看 大晚上的,不少人都往那边涌,点着火把,照的一路亮堂堂的。 还没到唐家,就听到了唐有德的喝骂声:“此事我绝不会同意!你这逆子,为父我还没死呢!轮不到你偷合苟从,私定终身!!简直是大逆不道、无耻之尤!读的什么圣贤书!” 唐时珩的声音道:“爹!我绝非私自定下,我只是事急从权!何况周小娘是里正大人的千金,有何处不般配了,爹你又为何这般生气!” 只听这一句,就知道唐时珩是故意的。 唐有德觊觎里正这位子好几年,都成心病了,他这句话摆明是拱火。 果然唐有德更是大发雷霆,挥舞着戒尺,一下一下的打在他身上:“你这逆子!你这是要气死我啊!你再敢多说一个字,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唐时珩连连痛呼,伸手挡着脸,却不闪避,旁人赶紧上前劝说:“唐大郎,珩哥儿也是没办法!” “就是啊!是周小娘落水,珩哥儿也是为了救人……” “两人有了肌肤之亲,不订亲咋办,珩哥儿这是厚道!” 唐有德瞪眼道:“儿女婚事,乃父母之命媒灼之言,怎能这么草率定下!我绝不同意!” “爹!”唐时珩一脸痛色的道:“您为何偏偏要与里正大人过不去?” 唐有德大怒:“什么叫我与他过不去……我,我哪里犯的着与他过不去!你当真是胡说八道!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唐时锦啧了一声。 其实在这个时候,只需要用“君子”俩字儿去压唐有德,就能立刻解决问题,但唐时珩偏偏句句拱火……难道他是想趁机跟唐有德决裂? 不,不对,他要走科举路子,不比她行商,他是绝对不敢跟亲爹决裂的。 所以他是想……卖惨给周家看? 进而得到周家各方面的帮助?例如银子?例如……诶?他该不会是想暂时搬出去? 毕竟周玉儿身为女儿家,在溺水时被人搂抱了,她不嫁给他,就只能去做姑子了……里正又是一个疼闺女的,从这一点上来说,唐时珩就立于不败之地! 周玉儿这姑娘,实在是可惜了,但已经到了这一步,她就算去劝她,她也不可能听。 但是周家给他些银子还好说,唐时珩想搬出去,她却不大乐意。 毕竟,如果他搬出去,就真的可以独善其身,舒服的享受周家的供养了……凭什么? 这种心狠手毒的人渣,就应该留在家里,跟渣爹后娘互相折磨才好! 唐时锦心里一盘算,立刻上前一步,大声道:“别打了!别打了!” 她拉住唐时珩的手,一使劲儿,就把他扯了出来:“你没事?疼不疼?” 唐时珩的身体微不可察的一僵,然后迅速抽出了手。 唐时锦也不在意,就移身挡在他面前,向唐有德道:“唐……唐大叔,你枉读圣贤书,居然不识君子之道!?我问你,眼见有人在你眼前落水,你怎能见死不救?纵然是事急从权,可是有了肌肤之亲这是事实,兄长……不是,唐时珩他有担当,所以才当众承诺会负责,你身为他的父亲,居然要叫他出尔反尔?背信弃义?你这般做为,当真叫人不齿!” 唐有德被她堵的说不出话来。 他愤怒的指着她:“你这逆女!轮得着你来教训我么!看我不打死你!” 他一戒尺抽了下来。 唐时锦灵活的闪开,然后贺元宵冲了上去,大声道:“唐有德!断亲书都写了,你们两家屁关系都没有,什么逆女不逆女的!你再敢动她一指头,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唐时锦也道:“有理说理,别打人!君子动口不动手!” “就是啊!”贺元宵道:“看你这样子,动不动就张牙舞爪的,就跟个疯汉一样!哪里像个读书人!” 唐有德并不长于辩,气的直喘气。 村里人无不感动于唐时锦对兄长的维护。 唯独唐时珩本人,简直怄的要吐血。 他原本都是计划好了的,他与唐有德剧烈冲突,然后逼得周家人出来维护他,然后他当众表示一定会负责……再然后,再劝服唐有德,勉强回家。 之后,再去周家时,只需要稍加推动,趁着周家的愧疚,不管是银子还是书房,乃至笔墨纸砚,都非常容易。 可是唐时锦这么横插一杠子,周家人本来就身份尴尬,有人出面维护,他们当然就不用再出面了! 效果就大打折扣! 可他偏偏还不能说什么! 她是不是故意的? 唐时珩的眉头拧的紧紧的! 谁知就在这时,有人忽然道:“里正来了!” 然后就见周里正急匆匆走了过来,他向众人摆了摆手,道:“诸位乡亲,给我个面子,散了罢!” 一边又向唐有德拱手:“唐兄,咱们借一步说话。” 周里正年纪虽不算大,却做了十来年的里正,在村里威望颇高,他这么一说,大家顿时就不好围观了,只能恋恋不舍的散开。 而唐有德年纪比里正还小,被他一声唐兄叫的舒服了不少,也就点点头答应了。 唐时锦讶然,也就跟贺元宵出来了。 等人都散了,打发走了贺元宵,唐时锦正要回去听听,就见人影一闪,炎柏葳直接从篱笆墙上跃了进来,笑道:“不用去了,说的差不多了,周里正说,此事是他对不住唐时珩,故他会去县衙请辞,并举荐唐有德。” 什么?唐时锦讶然。 这……这周里正也太老实了?这样坦然认下,那周玉儿岂不是一辈子抬不起头来?你都能为了女儿放弃里正之位了,就不能学学以势压人,给你女儿撑个腰? 再说了,要是唐有德这种人渣当了里正,别的不说,可是够碍眼的。 唐时锦啧了一声,摆了摆手,直接回屋了。 果然第二天一早,就听说两家要议亲了。 到了这一步,之前那些事,当然就没人提了,大家见了两家人,都纷纷道声恭喜。 唐有德出门的时候,也是挺直了腰板儿,洋洋得意。 谁知道一出门,就见眼前杵着一个铁塔般的大汉,一见他就咧嘴一笑:“恭喜啊,唐大叔!” 这些天,贺大壮没少来找他们麻烦,一见他来,唐有德就觉得腿肚子都打颤,猛的退了一步:“你……你又有什么事!” 贺大壮呲牙一乐,直接把胳膊搭在了唐有德肩上,笑呵呵的道:“遇上这天大的喜事儿!咱爷俩一起喝一杯!” 唐有德又气又急,偏生百般的挣扎不开,徒劳的去推他手:“你莫要如此,快些松开……岂不有辱斯文……” 唐时珩站在门前,眼睁睁看着两人就这么走了。 贺大壮人如其名,壮硕如牛,干瘦的唐有德,在他腋下真跟个小鸡仔儿一般。 唐时珩猛的扭回身,免得叫人看到他狰狞的表情。 第82章 摁头叫我娶老婆 然后他把签子放下,抹抹嘴:“那东家,我先过去看看。” 唐时锦嗯了一声。 这么一试,觉得绞肉机还挺好用的,她第二天就跟着贺元宵的驴车上县城,一个是先去铜工坊又订了六台稍大的,然后那小的可以直接留在家里用。 然后又给了花狼二十根烤好的叫他尝尝,叫贺元宵给郑府送一点,她给罗娘子也拿了些过来,顺便问问沈挚,县丞有没有找他麻烦。 结果一问,罗娘子的神情就有点不对劲,问还问不出来。 唐时锦一直等着沈挚来了,叨叨叨的说了半天,沈挚直摆手:“真没什么大事儿!就一点小麻烦!” 唐时锦道:“你倒是说嘛!你不说我更过意不去!姐夫!” 沈挚被缠不过,只得说了两句。 原来郭县丞是本地人,妻族算是很有钱有势的,所以他有些怕老婆。他一直想把妻妹嫁给他,拉拢他,但是他一直没应,然后昨天他借着这个事儿,又提起这个话头,又叫他拒绝了。 沈挚道:“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儿!他也不能摁头叫我娶老婆!我早说……”他斜了罗娘子一眼:“你阿姐早点嫁给我,哪有这么些事。” 唐时锦道:“就是!阿姐!” 罗娘子笑道:“就为这事儿,你就要把我卖了?” 唐时锦笑道:“我是真看着姐夫人好,你放心,若是他敢欺负你,我帮你揍他!” 罗娘子失笑,只当是个笑话,沈挚却是啧了啧后槽牙,心说他有可能还真打不过她! 然后唐时锦想起来问:“可是郭县丞这么怕老婆,还养外室?” “养外室?”沈挚一愣:“不能?他没这个胆子!你听谁说的?” 唐时锦也是一愣。 她是听花狼说的,她还以为这应该是很多人知道的事儿。 她就道:“你等等,我出去问问。” 她就出来找着了花狼,拉到一边问了问,回来道:“就住在南三巷子的第三户,姓邱,也不知道是哪个邱,原本是一个清倌儿,后来被县丞手下一个姓方的吏典帮忙赎了身,其实就是替他赎的,已经养了一年多了,家里还有一个叫圆儿的丫环,一个做饭婆子姓方,经常出来买菜。” 沈挚诧异:“你这是从哪打听来的?我都不知道。” 唐时锦也没瞒他:“有个小叫花子,叫花狼,我听他说的。” “花狼?”沈挚更诧异了:“我知道那孩子,那孩子会用毒!你别看他年纪小,在这块儿是小老大!人家都叫他小花爷!我好几回试着跟他搭话,那孩子鬼精的,净跟我打马虎眼!你居然能跟他有交情……看不出来啊!” 唐时锦笑道:“凑巧了。” “行,”沈挚也没细问:“我记着了,有这个消息在,我就能收拾郭通,省得他天天没事儿找我麻烦!” 他们聊着,罗娘子就把包袱拿了出来:“好了,这一回可把衣裳拿回去!那包,我也做出来几个样子了,你挑几个去背着玩儿。” 唐时锦道:“那字找人写了没?” “没,”罗娘子道:“一时真不知道要叫谁写。” 她当初想着,叫罗娘子请个名人题字,例如“梧桐罗氏独此一家”之类的,然后绣在不起眼处,在这种比较注重手工艺的情操的年代,会有效的防止大店仿做,另外这句话若是深入人心,也是一个天然的防伪。 但是这个东西,必须得找名家写,越有名气越好,这么说起来,确实不容易。 唐时锦就看了看那包。 其实这种斜挎又有绣花的包,跟古装真的挺搭的,她自己挑了一个背上,还给贺元宵他们挑了。 然后罗娘子打发了一个伙计,帮忙拿着俩大包袱,送到城门口驴车那儿,那边唐时锦出来,就一路琢磨。 这地方,最有名的文人,叫啥桃花公子? 还有上次买走蛤蟆砚的画疯子廉二爷,也算是打过照面儿,能有什么办法,搭上关系呢? 一边想着,她还随手从书局,买了一本桃成蹊的诗集,准备回去研究一下。 结果回去就忙了一下午。 第二天泥瓦班子的班头画出草图来,她跟杨鹏霄商量着,定下了厂房的样子,又溜溜儿忙了一天。 隔天才有空拿出来研究。 炎柏葳过来吃饭时,就见这本诗集在炕几上扔着,他拿过来看了一眼,讶然道:“这是给磊哥儿买的?他现在初学,若要走科举之路,不宜过早接触这些率性之诗。” 唐时锦摇了摇头,“不是,我买了自己看。” 炎柏葳更惊讶了:“你看?你喜欢他的诗?” “不是,我才不喜欢诗!”唐时锦一边切菜一边道:“我想找他办事,想先了解了解这个人,就买回来看看。结果一看,我就觉得这个人不大行。” “哦?为何?”炎柏葳道:“他在诗词上,还算不错啊?” 唐时锦道:“你就看看,我刚看了一上午,这一个册子,统共才三十来首诗……他哭了多少回?啥泣涕霑衣、泣涕如雨、挥泪淡墨、挥泪书之、梦啼红妆泪阑干……我数了数,哭了整整十回!就算这些全都是夸张,我觉得这个人也一定特别的不靠谱,说好听了是潇洒,说不好听就是疯疯颠颠。” “再说了,还桃花公子……古往今来,文士的别称,比这更娘的,找不出半个来?就连大诗人李白,叫什么青莲居士,也只是青莲,不是红莲粉莲什么的。反正我一听这个桃花公子,就觉得肯定是一个涂脂抹粉,翘着兰花指,说话‘讨厌’这样色儿的。我觉得我跟他可能说不上话。” 她随说,炎柏葳就在笑,最后扶着额头,简直笑的收不住,尤其她学那声“讨厌”的时候,还抛了一个媚眼儿过来,简直是要笑死人。 唐时锦拿了篮子过去洗菜,一边道:“所以我想着,不如就找别人。” 炎柏葳笑道:“你到底要做什么?我帮你写?” “不行啊!”她道:“必须得有名气的,名气越大越好,否则没用处。” 炎柏葳笑了一下:“其实成蹊这个人,还是不错的,颇有才华,人也……咳咳,十分诙谐,只是天生模样不错,又长了一粒桃花痣,就叫人起了这么个名号,倒也怨不着他。” 唐时锦忽然一愣。 她直起腰来看他:“你认识他?” 炎柏葳笑道:“算是认识。” 唐时锦一皱眉,然后她用力威胁他:“敢把我说的话告诉他,就打死你!” 炎柏葳笑道:“你先说你要干什么,我去帮你办成了,不就得了?” 她眯眼看他,他冲她点了点头,表示绝对没问题。 唐时锦就道:“也没什么,就我今天背的包,”她指了指:“我想找一个有名气的人,写一句‘梧桐罗氏独此一家’之类,反正就是这个意思的话,然后绣到包上防止旁人仿做。” “没问题,”炎柏葳道:“你给我做一个食盒,我提着去找他,今晚就给你办成这个事儿。” 唐时锦有些怀疑:“听说这些文人都很清高的,你真能做到?你不会是骗我的,找个地方自己偷偷把菜吃了,然后回来说他不同意,我也没办法。” 炎柏葳:“……??” 他在这小孩儿心里的形象,就是一个无赖?? 炎柏葳道:“我要是办不成,今后再不敢登你的门儿!” 行!唐时锦半信半疑,就真的做了几个菜,然后让他提着,也不用驴车,就悠闲的往县城去了。 走的时候都快晚饭时分了。 炎柏葳并不知道,有人眼睁睁的盯着他走了,然后,一直等到天都黑了,他也没回来。 贺大壮不由得欣喜起来,朝着半山腰的宅院看了一眼。 第83章 夜半惊啼 十月的天儿,已经有些冷了,唐时锦烧了热水,跟磊哥儿各自洗濑了。 她不敢让磊哥儿的疤消的太快,隔好几回,才给他用一点点灵泉水。 但两罐药用完,也能明显看出疤淡了许多。 她给他涂完,亲了他脑门儿一口,然后才回到她那边,把玩着金元宝,一边在心里盘算食坊的事儿。 一边盘算着,困意就渐渐的来了,她正迷迷糊糊的要睡着,忽然听到了隐约的脚步声,往这边走了过来。 唐时锦一皱眉。 她这边是单门独户,除非要上炎柏葳家,否则根本不会经过这儿。 但炎柏葳会功夫,脚步声轻的几乎听不到,根本不是这样的。 别是有人要来偷烤肠! 唐时锦一咕噜就坐了起来。 她用最快的速度穿上了衣服鞋子,然后拿开顶门杠子,极轻的把屋门拉开了一条缝。 她一眼就看到,一个高大的背影站在柴门前,正向下张望,显然是怕惊动了人。 唐时锦一闪身出去,把顶门杠子握在手里,然后迅速闪到了柏树后头,同时一把拢住了沙袋。 几乎与此同时,那人也转回身来,月色下看的分明,居然是贺大壮! 唐时锦屏声息气,就见贺大壮蹑手蹑脚的往里走,唐时锦计算着他的步子,内心暗暗的数着一二三,然后猛的把沙袋推了出去。 她现在力气很大,沙袋本身又沉,砰的一下,狠狠的撞到了贺大壮身上,当时就把他撞的闷哼一声,向后栽倒! 贺大壮摔了一个四仰八叉,打了个滚儿,赶紧爬起来,惊惶抬头,黑暗之中,隐约就见一个花里胡哨的东西,在空中飘飘荡荡,根本看不到脚! 贺大壮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脊背处猛的蹿了出来! 他腿一软,当时就跪在了地上,连连磕头:“对不住,对不住施娘子,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喝了点酒想女人了,你上吊不关我的事,对不住,对不住,我一定给你上香,多多的烧纸钱……” 唐时锦已经抓着杆子冲了出去,这话一入耳,不由得吃了一惊。 她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凶宅”! 想到了亡母魏氏!想到她的外婆施娘子被人欺辱,吊死在了柏树上…… 原来居然是他干的?? 唐时锦来不及多想,扑上去就劈头盖脸的打了起来,一边大声道:“来人啊!快来人啊!救命啊!” 夜色之中,小女孩儿的声音尖厉极了。 不一会儿,就有许多人冲着这边跑了过来,一边纷纷点起了火把。 磊哥儿也被吵醒,冲了出来,尖声道:“阿姐!!” 唐时锦一把抓住他,掩到身后,柱着顶门杠子直喘气。 她似乎受了原身的影响,全身发抖,怎么都控制不住…… 贺家人也急匆匆冲了进来,贺元宵鞋子都只穿了一只,急道:“锦儿!锦儿你怎么了!” 贺里正也道:“出了什么事?” 贺大壮这会儿犹失魂落魄,瘫在地上,喃喃自语。 唐时锦紧紧的揽着磊哥儿,道:“我……我刚才还没睡着,听着外头有声音,怕有贼,就拿着杠子出来……结果,结果他进了门,看到沙袋就开始磕头,说,说施娘子对不住,说他不是故意的,说上吊不关他的事……” 场面猛的一静,有人尖声叫了出来:“施娘子显灵了!!!” 不少人都哆嗦起来。 要知道,当年施娘子上吊的事情,是有不少人亲眼看到的,穿着大凶的红衣,舌头老长老长的,风一吹摇摇荡荡…… 有人颤声道:“当年,居然是贺大壮?” 贺里正毫不犹豫的一指贺大壮:“先把人捆起来!” 立刻就有两个小伙子上前,直接解下腰带,把手脚都捆了起来。 贺里正道:“锦丫头,你莫怕,我叫人去请老族长过来。” 唐时锦道:“报官。天一亮就报官。”她一字一句:“我外婆的冤屈,不能不报,如今老人家地下有灵,护着我们姐弟,我也得给她报仇才行。” 贺里正点了点头:“成,我明白了。” 这会儿,老族长也急匆匆过来了。 旁人跟他一说,老族长当时就甩起拐棍,抽了贺大壮两棍子。 但一说起报官……乡下人,没有不怕见官的,可是唐时锦既然这么说了,贺里正也答应了,贺大壮跟他也没什么交情,他也就没说什么。 于是就先把贺大壮押进了一处老屋,叫了两个后生看着,周婆子搂着唐时锦两姐弟回了家。 一大早,贺里正就叫贺元宵和族长儿子去了县衙报官。 隔了不到一个时辰,却是沈挚亲自带着人过来了。 唐时锦白着一张小脸儿,坐在院中,许多人都围着安慰她。 她有些怔怔的,神思恍惚,想起了她亲外婆。 外公当时食道癌,受不了罪,自己喝农药死了,办完丧事外婆还说要来看她,给她做饭,结果当天晚上就跟着去了。 这么多年没想起来,如今一想起来,还是难受的不行。 沈挚一到,唐时锦就站了起来,道:“沈大哥。”一边眼泪就往外冒。 沈挚还吓了一跳,赶紧过来拍拍她:“哎哟小姑奶奶,你可千万别哭,一哭还吓我一跳!我一听是你的事儿,饭都没吃完就过来了!有啥事儿,你沈大哥给你做主,不用怕!” 众人惊讶莫名,互相交换着眼色。 这到底是谁?穿着官服,却与唐时锦这么熟? 早有他手下的捕快给族长里正介绍:“这是我们捕头大人,姓沈。” 贺里正和贺家族长,赶紧过来见礼。 沈挚摆了摆手:“不用多礼,怎么回事儿,谁欺负我妹儿了?” 一听这话风,谁心里不明白?贺里正赶紧把事情前后一说。 沈挚道:“人呢?” 贺家族长道:“叫人看着呢。” 沈挚就点了两个捕快过去带人,一边道:“妹儿,你放心,前后的事儿我一定都给你弄明白。” 唐时锦哽咽的点头:“多谢沈大哥。” 她定了定神:“沈大哥进来坐坐。” “别了,”沈挚道:“我今儿也不给你添乱,先把人带回去,你明儿一早过来一趟,里正也一起……” 他转头看了贺里正一眼,贺里正赶紧拱手表示知道了,沈挚又道:“找几个证人也一起。” 贺里正道:“是,捕头大人放心。” 沈挚点了点头,还亲昵的揉了揉磊哥儿的头,这才走了。 大家虽然揣着一肚子好奇,可这会儿也不好打听这个,只低声说起了当年的事儿。 有人道:“我记着当年,施娘子出事的时候,贺大壮病了一阵子!你们还记得不!” “对对!当时抬棺材叫他帮忙,他说病了!床都下不了!” “这就是心里有鬼啊!真真是丧良心!” 大家议论纷纷。 不远处的唐有德,眼中几乎要喷火! 村里嚷嚷一声满村儿都能听到,昨天晚上唐时锦这边出事,他们当然也听到了。 一听说是唐时锦这边出事,一家人都暗暗称快,不知道说了多少句活该…… 结果今天却看到了这一幕? 旁人只觉得她居然认识捕头,不明觉厉。 可是唐有德,他昨天才被郭县丞问过沈挚的! 再想想之前他跟唐时锦的争执!她亲口说过,“看你能不能当上这个里正”! 所以,难道是这个畜生暗中设计,抢了他的里正之位?给了贺堂福!? 真真是禽兽不如!好歹不分!他可是她的亲爹! 唐有德一时真真是怒从心头起,一见沈挚走了,他踉跄着就冲了出来,指着唐时锦:“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找了这个捕头,抢了我的里正之位!” 第68章 坐山观狗斗 如今,看起来皆大欢喜,可是……这根本不是他想要的! 贺家确实心存愧疚,却补偿到了唐有德身上! 他还是只能憋屈的关在这个地方,朱氏天天拉着一张黑脸,但凡张嘴就是冷嘲热讽!连最基本的一日三餐都要作妖!!还有贺大壮天天来找麻烦,贺满囤家天天来骂街! 他气的全身发抖。 大丫儿撅着小嘴儿过来,拉住他手:“哥~我不喜欢周玉儿,这么丑,我不要你娶她!”她扭着腰撒娇,“你不是说只疼人家一个的,人家不要嫂嫂嘛……” 唐时珩冷笑一声,一把摔开了袖子。 到了如今,他敷衍这个蠢货,还有什么用处? 大丫儿都愣了,等回过神来,她就怒了,尖声道:“哥!你咋这样对我?” 唐时珩一言不发的往屋里走,大丫儿气的直跳脚,就要追过去,一别眼间,却见门口多了一个青衫人影。 她一转头,那人就退后一步,略弯腰拱手,风度翩翩:“可是唐小娘?我要找令兄。” 他一领青衫,生的着实俊秀,大丫儿顿时收敛了动作,还了个礼,细声细气的道:“那你等等。” 唐时珩已经看到他了。 他咬了咬牙根,只觉得诸事不顺,心烦意乱……却不敢耽搁,急步过来,跟章应问走开几步,压低声音道:“我家中有事!你就不能等几天吗!” 章应问冷冷的道:“我能等,我爹等不得。” “可是我手头真的没银子!”唐时珩简直气急败坏:“你再等几日,我一定尽快帮你筹措!” “三日,”章应问道:“最多三日……我也不多要,只要二十两,只要再给我二十两银子,不管够不够,我今后都不会再找你……但若是缺了一文,我想,你也不愿人人都知道,唐时珩星夜疾行,却是为了要幼弟的命!” 唐时珩周身一颤,长吸了一口气。 他看着他,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不远处唐家门口,正在羞答答张望的大丫儿。 他忽然眯了眯眼睛,轻声道:“好,三日后午时,你过来找我。” 章应问点了点头,退后一步一拱手,就急步走了。 不大会儿,炎柏葳悠闲的进了小院儿。 唐时锦正在包饺子。 炎柏葳问,“吃饺子?” 她嗯了一声,他又问:“你还会做什么好菜?” 唐时锦挑眉抬头:“你又看到什么了?” 炎柏葳就笑了:“怎么这么聪明?我还真是凑巧看到了。” 他就把刚才的事情一说。 唐时锦恍然。 看来这个章应问,是看到了瑞哥儿出事那天,唐时珩大半夜偷偷回来……这俩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大可以让他们狗咬狗,而她就可以坐山观狗斗! 诶?这一回真的是坐“山”观狗斗了。 她自己乐了一声,摆摆手:“先记着,等我有想法了再做!今天就吃饺子了!” 今儿立冬,早上罗娘子打发人过来,给她送来了几斤牛肉。 古代耕牛是非常重要的劳动力,是禁止私宰的,所以市面上很少有卖牛肉的,许久不吃还真有点馋。 正好又是立冬,唐时锦兴致大发,准备做个酸汤牛肉水饺。 牛肉水饺没什么出奇的,关键在这个汤上。 先把辣椒粉、蒜末、葱花、白芝麻、十三香放进碗里,把油烧热了浇进去,然后加生抽、加醋、盐、糖……她还放了一点虾皮儿,因为这边不近海,虾皮还真挺贵的。 总之就这么调成一碗,然后把煮好的水饺盛进去,水饺汤一盛,冲鼻的咸酸气儿顿时就涌了出来。 再撒一点儿小鲜葱,一端出去,白生生的饺子红亮亮的汤,点缀着一点绿葱花,大中小三个男人都双眼放光,不用招呼,就飞快的过来坐下了。 看三双眼睛都巴巴的看着她,唐时锦颇有一种投喂的满足感,提着篓子笑道:“元宵,你先把这一碗送回家,让家里人也尝尝。” 贺元宵吸了吸口水。 然后他出门走出一小段路,双手捧成个喇叭大叫:“贺十五!贺十五!” 不一会儿,贺十五遥遥应声:“干啥?” “过来一趟!” 唐时锦要笑死了,这才真真的是“通讯靠吼”! 但贺十五真的小跑着过来了,唐时锦提着篓子过去给了他,叮嘱他赶紧吃别坨了,然后就回来,大家一人捧着一碗,各自埋头苦吃,谁也没空说话。 牛肉馅儿就只剁了点葱,实打实的肉丸子,馅大皮薄,劲道十足,一咬下去酱香肉香汇在一起,浓郁醇厚,鲜汁浓稠滑腻……而这酸汤却是酸辣咸香,极为开胃,两种味道汇在一起,互相冲击又互为辅佐,吃的人汗毛孔儿都沁着舒爽。 唐时锦接连吃了三个,才抬头笑道:“酸汤和水饺都还有,吃完再去盛。”一边又叫磊哥儿:“我没给你放辣,你尝尝我的味儿好不好?你要是喜欢再给你添一勺辣汤。” 磊哥儿光点头,空不出嘴来。 然后炎柏葳进厨房拿了个勺儿,伸进她碗里尝了一口。 唐时锦:“……???” 炎柏葳道:“我还以为你的格外好吃,所以才叫磊哥儿尝,原来是我枉做小人了。” “你也知道!”她简直无语:“你以为我是你,老是吃独食!!” 炎柏葳笑着低头继续吃,唐时锦姐弟仍是吃完一碗就饱了,炎柏葳两人也照例把饺子酸汤全都吃光光。 吃完了贺元宵趴在桌上,眼睛都眯起来:“啊啊!这是我吃过最最好吃的饺子!” 唐时锦道:“别磨矶了,走,去打谷场。” “哦对了,”贺元宵道:“我还忘了跟你说,你不用过去了,我昨儿跟我哥数了数,已经有约摸三千四了,做完这一天应该就有三千七八,咱们挑的都是好的,就算到时候有些他们相不中也足够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那成,那你明天上午别去卖豆腐了,直接送了他们去之后,就去叫罗娘子和郑老板都把马车带过来,把杯子拉过去交货。” 于是下午点完了数,贺元宵就跟他们说不用过来了,前后一共就做了十四天,要不是之前那些人磨洋工,只怕会更短些。 然后第二天,两辆马车过来,把杯子全都拉了过去,在郑家商行后头点算了,多余的唐时锦也没拉回来,就直接送他们了。 又多等了一天,唐时锦一大早跟着车过去,罗氏铺子的书包也交货了,一伙人一起把罗氏的货细细的检查交接了。 这样一来,货就全足了,郑清源招呼人收进仓库,然后爽快的交付了银两。 一边跟她道:“唐小友,以后要做甚么生意,千万别忘了愚兄。” 第84章 欺负爷的饭搭子 “唐有德!” 唐时锦霍然站起,逼上身来,一字一句的道:“今日,抓着了害死你岳母的贼人,你不问!我与磊哥儿半夜被贼人上门,受了多大的惊吓,你也不提!连一个路人都晓得安慰我,可你!?你心里只有一个里正之位!!你有没有人心?你配不配为人父、为人夫??你配不配当人?!” 她指着他:“你这种人要是当了里正!才真真的是老天瞎了眼!你连人都不配当!你还有脸觊觎里正之位!?呵!你就不怕我外婆晚上去找你吗??” 唐有德都叫她给骂愣了。 他本就极其凉薄,又不够聪明,偏还十分暴躁,脾气一上来,就总是忘记要装成正人君子……如今被人这么赤果果的点出来,顿时,所有人的眼神都不对了。 对啊,当年施娘子死的多么惨烈,魏氏为此也是大病一场,如今阴差阳错的,找着了真凶,连他们这些人都为之唏嘘,可唐有德,一张嘴就是里正之位里正之位! 再一想,他昨天当头说出的那一句“婚事作罢”…… 儿女在他心里,还真真是什么都不是,唐时锦说的没错,他不配为人父,不配为人夫!连人都不配当! 不远处,炎柏葳正急步上来。 他与桃成蹊坐着马车一进村儿,就迎面撞见了沈捕头那些人回去。 再往这边一看,炎柏葳当场变色,直接跳下马车,赶了过来,然后就看到了唐有德上前指责,看到了唐时锦怒斥唐有德。 小姑娘眼儿红红的,一看就是哭过了。 她平素神气活现的,他哪见她哭过半次? 炎柏葳心里实在是恼火,爷一眼没看着,就有不长眼的欺负爷的饭搭子? 他耐着性子问人:“怎么回事?” 便有人小声给他解释了几句。 炎柏葳缓缓点头,有一瞬间的情绪激荡。 一个这样的爹,这样的爹……确实不配为人父,不配为人!! 但随即,他收敛了多余的情绪,重新平静下来。 这时候朱氏和大丫儿,已经夫唱妇随、父慈子孝的站到了一起。 朱氏指责她:“就算有了断亲书,这生恩也不是假的!这十里八村,就没见过当闺女的,敢跟爹这么说话的!一点礼数都没有!你才叫个不配当人!” 大丫儿娇娇柔柔的道:“唐小娘,你既与捕头大人相熟,怎么也该为爹说句话才是,哪有不帮亲人,帮着外人的!你可不要犯糊涂啊!” 唐时锦冷冷的道:“少跟我废话!我这儿不欢迎你们这些没人味的东西!全都给我滚!” 唐有德有了帮手,又把架子撑了起来:“唐时锦!你休要这副态度!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你这儿不可无人支撑,我倒是可以助你一二!不如你就……” “用不着你假惺惺!”唐时锦直接打断他:“我外婆不会想见你的!” 唐有德斥道:“胡说!你懂什么!” 唐时锦冷笑道:“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明白!” 唐有德眼一瞪:“我唐有德读圣贤书,做事光明磊落,我问心无愧!” 话音未落,他咣的一声给跪了下去。 众人齐齐惊呆了,连唐时锦也惊呆了。 但随即,她看到了人群后头的炎柏葳,意识到是他出了手,于是她立刻道:“唐有德,人在做,天在看,你如今还有什么话说!” 风拂竹枝,所有人齐齐打了个哆嗦。 唐有德想站起来,还没站稳,又咣的一声跪了下去。 下一刻,只听一声惊叫,朱氏和大丫儿也都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众人傻在了当地,一声不敢出,就眼睁睁看这三人尖叫连连,互相搀扶着,拼命想站起来,却一次又一次的跪了下去,最后连起都起不来了。 炎柏葳缓步上前,冷冷道:“举头三尺有神明,唐有德,劝你还是好好反思一下罢!” 一边说着,他直接拉住唐时锦,进了院子。 贺元宵回过神儿来,一把捞起磊哥儿抱在怀里,也跟着进去了。 其它人既惊且畏,面面相觑。 可是也真不敢这时候进她的院子,更不敢去扶唐有德,只纷纷回思当年有没有得罪过施娘子。 一伙人进了屋,关上了门,唐时锦低声道:“他们要跪多久?” 炎柏葳也低声道:“半个时辰。” 唐时锦无声的点了点头。 可能是因为牵动了自己的情绪,她有些疲惫,缓缓的在罗汉榻上坐下。 炎柏葳沉着脸道:“这事要怪我,我当初就应该杀了这个贺大壮!也就不会有这些事情了!” 唐时锦摆了摆手:“哪能怪你,再说也没伤着我……我就是……” 她把脸转开没说话。 炎柏葳摸了摸她的头,手势十分温柔。 人群还聚集在外头,看着跪在地上起不来,只能咋咋呼呼惊慌失措的三个人。 不一会儿,有人急步过来,是唐时珩。 他满脸焦急,过来想扶起唐有德,可是唐有德的腿,完全就是折成了那个样子的,拖都拖不起来。 唐时珩那脸都不是正颜色了。 他是读书人,最重声名,他爹是一个被鬼神惩戒之人,他的路还要怎么走下去? 他急向里头道:“唐时锦!唐时锦!” 里头无人应声,他也顾不上害怕,推开门就进去了,拍着屋门。 贺元宵把门打开,唐时珩一步迈入,压低声音吼道:“你闹够了没有!你是不是疯了!你有没有为我想过!闹成这样,要如何收场?!我的名声怎么办!” 唐时锦是真的服。 这对父子,真的是自私凉薄到一定境界了。 她一个外来的灵魂先不说了,当年冤死的可是他的亲外婆!死的如此惨烈,那时候他都七八岁了,早就记事了,居然连一丁点的关心都没有?满心满眼全是自己的利益得失!? 相比起来,连朱氏都比他们强的多!起码朱氏对儿女是真心疼爱的!还算是个正常人! 她直接走过来,抡圆了一巴掌就掴他脸上去了。 唐时珩当时就被她打的一个趔趄。 他脸上的狰狞还没褪去,就全变成了错愕,他显然觉得,她应该永远对他予取予求,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可她已经懒的装了! 唐时锦冷冷的道:“滚出去,别再叫我看见你,不然老子弄死你。” 唐时珩吓的一呆。 贺元宵直接一手把他推出去,狠狠的拍上了门。 唐时锦面对着门,犹觉得心情激荡,她转回来,对磊哥儿道:“唐时磊。” 磊哥儿一怔站直:“阿姐。” 她道:“你以后若是这么没良心,我也会弄死你。” 磊哥儿眼圈当时就红了,过来抱住她腰:“阿姐,我不会的……我一辈子都对阿姐好,我有什么全都给阿姐……”他说着说着,就忍不住放声大哭。 炎柏葳沉默的过来,不避嫌的搂了搂小姑娘,轻轻拍拍她背。 这傻小孩儿,才这么点点大呢,才到他腰那么高,就得支撑家业,教养幼弟,也真是难为她了。 第69章 捕头大人 哗啦啦一大笔银子入帐,唐时锦的内心简直乐开了花。 但脸上还是挺镇定的,笑道:“我只一介孤女,以后只怕还有许多事情,要仰仗郑大哥,不过我下一步要做的生意,跟郑大哥只怕不太搭,到时候,恐怕要与嫂夫人联络联络。” 郑清源大喜:“当真?” 唐时锦笑道:“自然是真,约摸三日之后,我就要去贵府叨扰嫂子了。” “求之不得!”郑清源笑道:“那到时我们在府上恭候。对了,你那印章我也叫人刻好了,到时候你正好瞧瞧。” 两人说笑几句,这才散了,唐时锦与罗娘子一起往回走。 罗娘子嗔道:“借我的手儿搭了梯子,然后就要撇开我了!真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唐时锦被她逗的一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第一次情结”?反正比起郑清源,她在心理上总感觉跟罗娘子更熟一些,可是她连时装都不算行家,更何况是古装? 再说就算有一些古装剧得来的灵感,在这种小县城也玩不开。 唐时锦笑道:“我做这些是为了攒本钱,我还是对入口的东西更感兴趣,不过倒也可以给阿姐出出主意。” 一边聊着,经过金铺,她又拿银子去兑了几个金锞子,跟着罗娘子回了店里,给她和磊哥儿各订了几件冬袄冬靴,还订了两个沙袋的袋子,然后才跟着罗娘子去了后头。 她让罗娘子帮忙打络子,一边就讨了笔来,又画了几个包包的样式。 一边画一边道:“阿姐,你要明白,在咱们梧桐县这种小地方,要赚大钱本来就不容易。咱们这次能赶上这个巧宗儿,有很多巧处,但也有一个基础,那就是郑家,在茂州本来就有势力,而茂州又是区域很大的上州,没有这个基础,其它再巧也没用。” 她抬头看看她,“所以,咱们没有旁处的势力,就只能慢慢来。” 罗娘子道:“我明白。” “嗯,”唐时锦点点头:“我给你画这几个样子,你往好处做,我画的几个要点也要做好,最好能找个有名气的人写句话。不要觉得穷人的生意就没的做,这个天下,还是穷人多……而且,做这种平民东西的好处就是,成器的大铺子不屑于学,那我们就能从容些慢慢卖。当然了,要是能认识势力大的布行,能把货铺出去最好,但现在,可以先打打口碑。” 这是一个女人大多会针线的时代,所以能自己动手就自己动手了,她现在要做的包,有斜跨也有背着的,就是那种自己动手太费工,做下来也未必省钱,但又方便的叫人忍不住要买的那种……而对于罗氏来说,大量做的话,其实成本就会落下来,人工也要省不少事儿,赚的是小钱,但是薄利、多销。 唐时锦把这中间的事情,细细的跟她说了。 然后道:“这几个样子,我就送你了。” “别!”罗娘子笑道:“我知你仗义,却不能占你便宜,不如还是这样,咱们签个三年契,或是五年契,这中间扣除本钱,咱们三七分,你三我七。” 唐时锦歪歪头,笑了笑:“既这样,那二八分就好。” 罗娘子这个人,不见得精明,却十分聪明。 她知道自己并不擅长,所以不介意借她的脑子使,而且也不会忽略她起到的作用。 这样的人,可以深交。 说定了拟契书,但也没急着拟,两人仍旧坐着闲聊。 罗娘子悄声道:“你可知,你出的那个主意,就是那个假托有好友那个,前些日子郑老板才用了……如今整个程家书院,都说郑老板至情至性!我还听说,程秀才,就是程家那个后人,去郑府拜访,说要将程家书院,改为程郑书院,郑老板却没有答应,说没做什么,不敢居功,还说仰慕程家先祖的什么什么……诶,那话我也记不清了,总之,现在他们都说他是君子之风。” 唐时锦挑了挑眉。 她心说这个程秀才有点搞笑啊,还程郑书院,这个应对,可是有点蠢了,都到了这一步了,退一步才是明智之举,死死抓着这么个程字不肯放,反倒叫人笑话,也反倒更加成就郑老板的名声。 然后罗娘子又想起来道:“对了,你们那儿种不种秋花生?” 唐时锦道:“元宵家好像种了不少,你喜欢吃?那等刨了我叫他给你送一篓来。” “我现在就想要,”罗娘子道,“就要这种还不怎么熟的,市面上卖的都是熟了的,不然我就自己买了……也不用那么多,有个三五斤就够吃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成!”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罗娘子手指非常灵活的打着络子,偶尔才抬头看她一眼。 说真的,她觉得罗娘子真是越看越好看,那个无法形容的女人味,就跟在她身上打了层柔光一样,特别有韵味儿。 女人味不是母性,也不是妩媚,是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反正她是从来没有过。 唐时锦忍不住趴过去,摸了摸罗娘子的脸:“阿姐,你可真美,可惜我没生成男人,否则等我长大了一定娶你。” 罗娘子噗的一笑。 就在这时,有人绕过屏风,大踏步进来了。 结果一进来,就见有个小后生在对罗娘子动手动脚? 虽然这小后生着实有点小,但沈捕头还是气炸了,一个箭步冲上来:“你这个小兔崽子……” 他挥拳打了过来。 唐时锦迅速伸手招架。 罗娘子吓了一跳,急起身道:“住手!快停手!这是锦儿!放开手!”她巴住他胳膊。 唐时锦的手,还握着他的手。 人高马大的男人瞪着眼,用力用的脸红脖子粗,拳头却愣是没办法前进分毫! 其实也就两三秒的工夫,唐时锦对他一打量,然后恍然大悟,迅速松了手,笑容满面的跳下榻:“是沈捕头!沈捕头安,我是唐时锦,是阿姐的朋友,一向久仰,尚未见面……今日一见,捕头大人果然英伟不凡,幸会幸会!” 她施了一礼。 英伟不凡的沈捕头:“……” 他把手背到身后,攥着拳,手臂还有点发抖,勉强忍住了没有呲牙咧嘴。 罗娘子还在絮叨:“你这个臭脾气,真不是我说你,要是伤了锦儿,我跟你没完……” 到底谁伤谁啊! 沈捕头觉得他有点冤!又没脸说! “阿姐放心,”唐时锦笑道:“捕头大人想是要吓吓我呢,哪会真跟我一个小孩儿动手。” 沈挚缓了缓,看了她一眼:“你就是那个唐时锦?” 唐时锦含笑道:“正是。” 第85章 讨饭也愿跟着他 唐时珩挨了一巴掌出来,外头又是一阵子议论。 可此时唐时珩根本顾不上! 他又跑着去找了周里正,求他带人来,把三人抬走了。 其实周里正也不想管。 可他是个热心肠的人,当惯了里正,很多事求到他门上,他就不好拒绝。 当日,唐时锦说了那句话之后,周里正又细问了周玉儿,几乎已经确定了就是唐时珩引导的。 要知道,孩子在爹娘心里,一向都是善良无辜的,哪怕孩子杀人放火,他爹娘肯定也觉得是别人教的。 所以,就算唐时珩不是,他也会觉得是,更何况他那些表现,那些话,能蒙蒙天真的姑娘,却根本瞒不过周里正这种老狐狸! 也所以,他对这桩亲事已经有些排斥了。 左右两家只是口头约定,并没换庚帖,既然唐有德不想要,那就这么算了。 可是周玉儿不肯。 不管他好说歹说,她就是认准了唐时珩,口口声声“讨饭也愿跟着他!” 周里正又叹了一口气,看了看顶着一张猪头脸的唐时珩。 其实他觉得他也是倒霉,摊上这么一个爹,真真是擦不完的屁股。 唐有德三人,一直到被抬回家好半天,才渐渐的能动了,然后唐时珩又忙着给他们烧水,热敷膝盖,周玉儿也凑上去帮忙,一副长媳的作派,周里正看在眼里,真真是恨铁不成钢。 那边,贺家族长过来找贺里正,商量着做个法事。 一旦牵扯到鬼神,就没有不害怕的,做个法事,也好安安人心。 贺里正道:“明儿去了县衙再说,等案子判了,我再问问锦儿的意思。” 一边这么说着,外头又有人跑着来报信儿,说的就是唐有德三人当众下跪的这一幕! 因为那场景实在是太震撼了,当时所有人都吓傻了,一直到唐时珩把人抬走,才有人想起来过来报信儿。 两人面面相觑。 贺家族长声音都抖了:“这个法事,是不能不做了……” “是。”贺里正也是心慌:“一定得做,一定得做……咱打听着找个厉害人。” 此时此刻, 外头的马车里。 被遗忘的桃大才子,敞着车门看完了整场热闹,这时候才把门一关:“走,咱们上山。” 这一路虽然是山,但是坡不算陡,马儿也能爬上去,桃成蹊直接把马车拴到了炎柏葳院中,然后进了炎柏葳的屋子。 不是他说,炎柏葳这屋,真跟苦行僧住的似的,床板都是光秃秃的。 桃成蹊叹了口气,往床板上一躺……估计在明天之前,炎柏葳都想不起他来了。 ………… 隔天一早,贺里正、贺族长,带着几个积古的老人,陪着唐时锦姐弟俩,一起去了县衙,炎柏葳也跟着去了,但是没露面,只在暗中照应着。 唐时锦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郭县丞。 县丞名叫郭通,长的圆头圆脑的,没留胡子,皮肤又不黑,看着就跟个太监一样,不阴不阳的。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脖子这块还有几道血痕,看着像是指甲划的,还挺明显的。 她多看了一眼,郭县丞就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而县太爷姓林,是一个留着胡子的中年男人,相貌威严,倒是一个正人君子的长相。 大概是沈挚提前打过招呼,他对她,称的上和颜悦色。 然后就升了堂,四平八稳的问了问案子。 唐时锦把昨天晚上的事情说了,族长和几个村民,也战战兢兢的把当年的事情说了,等贺大壮出来,还想抵赖,县太爷直接签子一掷就用了刑。 贺大壮虽然在村里是个村霸,但也不过是一个普通老百姓,哪里见过这架势,拍子一拍下来,就嚎叫着招了。 按大庆律,强.奸有夫之妇者,死;无夫者,杖二百;致死者,绞。 所以直接判了绞刑。 因为当时贺大壮还抢走了很多施娘子的东西,所以,县太爷又判将贺大壮所有家业,归唐时锦所有。 唐时锦叩谢了县太爷。 等人都下去了,沈挚才过来跟她说话:“你阿姐担心你呢,你一会儿过去看看她。” 唐时锦道:“我与族长族老一起来的,不方便单独离开,你跟她说一声,明儿我再去看他。” 沈挚笑道:“也成。”他弯了弯腰,在她耳边笑道:“你看郭县丞脸上,那几道指甲印儿,哈哈哈看到没……昨儿他家娘子打上门去,闹腾了一下午,郭通光着屁.股被人揪了出来,这大白天的就……” 她默默看他。 沈挚猛的发现这个话题并不适合跟小孩子说,尤其还是个女孩子,不由得咳了一声,瞬间正经起来,道:“嗯,那你先回去。” 然后又交待吏典:“好生照应我妹子!” 两个吏典赶紧躬身:“放心,沈捕头!” 于是一伙人回了村儿,两个吏典跟着里正,去查了贺大壮的家。 贺大壮父母早都死了,唯一值钱的就是几亩地,家里根本没什么东西,唐时锦也不稀罕,就是想着他说,当时从施娘子那儿搜着了好几样首饰,大多都当了,也有不值钱的没当,找着了可以给磊哥儿留个念想。 结果找了半天,只找到一个镂空银薰球。 唐时锦有些诧异。 就算她不是什么历史通,但也明白,这种东西,怎么说呢…… 例如暴发户,一般来说,是绝不会买这种东西的。 因为这种东西贵在手艺上,贵在心思上,本身的价值并不高。 而且这个是挂在犊车和床帐里头的,也有的放在被褥里面……你直接点熏香它不香吗?这种外人看不到的地方,暴发户很少花上几十倍的钱,去买这种东西。 所以,这种小物件儿,象征着一种底蕴,一种情趣,只有有一定的身家,有一定的修养和情操,有闲钱又有闲情逸致,才会淘弄这种东西。 她的亡母和外婆,不过是逃难的外乡人,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给两个吏典塞了赏钱,让人送他们回去,唐时锦还拿着这个薰球儿出神。 炎柏葳伸手拿过来,道:“这是‘抛打令’用的。” 唐时锦问:“抛打令?” “嗯。”炎柏葳道:“就是‘香球令’,听过没?类似于击鼓传花,酒筵之上,羯鼓琵琶作响,用此香球合着节拍来巡传行酒令,‘红拨一声飘,轻球坠越绡’听过没?香球趁拍回环匝,花盏抛巡取次飞……” “好了好了,不要背诗了。”唐时锦扶额:“我懂了。” 第70章 大人的事情 唐时锦如今早就没梳丱发了,但也没梳总角,完全像成年男子一般,在头顶分三股结着发髻,只是没戴网巾,身着蓝色的圆领襕衫,除了小一号之外,完全就是一个青年男子的标准装束。 虽然小脸儿还圆嘟嘟的,乌溜溜大眼,是个小孩儿模样,但偏偏气定神闲,从容洗练,叫人不敢生出轻视之心。 沈挚大马金马的坐下,“我听玉娘说你十分聪明?” “大人过奖了。” 沈挚点了点头:“坐,不用这么客气,你既然与玉娘熟,直接叫我沈大哥就好。” 唐时锦老实不客气的就叫了:“沈大哥。” 这个沈捕头,上下唇都留着胡子,看起来有点显老,但是浓眉大眼,眼神犀利而明亮,而且从方才一系列应对来看,应该不是什么坏人。 唐时锦笑眯眯的跟他对答了几句,等罗娘子的络子打好了,她就收起来,笑道:“那阿姐,我改天再来找你玩儿,我先走了。” 罗娘子道:“你揣着银钱,不安全,我叫人送你回去。” “不用,”唐时锦道:“我朋友来接我。” 她就笑眯眯的拱了拱手,退了出去。 她用一道菜,收买了炎郎君当保镖。 从成衣铺子出来,她来回找了找,就见街角有人遥遥打了声呼哨。 唐时锦就过去了,然后炎柏葳非常敬业的一路陪着她逛,买了一大堆东西才回家。 贺元宵在城门口翘首等着。 他一上午豆腐都没心思卖!只想着该给银子了? 一见两人过来,他立刻双眼锃亮的凑过来:“锦儿!给了吗?” 唐时锦笑道:“给了。” 他激动的声音都要抖了:“多……多少?” 唐时锦拍了拍他肩:“大人的事情,小孩不要多管,我回去会跟你爹说的。” “什么啊!”贺元宵很不平,抓着她袖子:“锦儿,好锦儿,你就跟我说了嘛!” “不‘嘛’,”唐时锦半开玩笑的道:“你藏不住事儿,嘴上不说,脸上也能露出来,不安全。”她又拍了他一下,跳上了车:“好了别闹了,听话,赶紧赶车咱们回村儿!” 炎柏葳一直在旁边看着,挑了挑眉。 唐时锦倚在车壁,嘴角带笑,心情实在好的不行。 这一笔生意,细细的算下来: 第一种共做了两千个,一个一两二钱,合计两千四百两,第二种一千六百个,一个一两六钱,合计两千五百六十两。 扣除给郑清源三成的回扣,就是三千四百七十二两。 然后她与罗娘子三七分,她拿到了两千四百三十两。 再从她这里分给贺家两成,是四百八十六两,因为有工钱和饭食的钱,她也懒的细算了,就直接给了他们五百两。 她净赚一千九百三十两!!! 第三步,车厘子自由成就达成√ 唐时锦一路哼着歌儿,悠闲自在,结果驴车一进村儿,她站起来之后表情一收,整个人变的沉稳了起来。 几乎所有遇到的人,都跟她们打招呼:“回来了?” “锦丫头回来了?人家结了没有?结了多少银两啊?” “哟,可是赚了不少?” 唐时锦只笑应着,也不多说。 这些人打听不出来,也只能是更加羡慕嫉妒恨。 本来唐时锦说生意是她拉的,大家也就信个五成,但是今天一看贺元宵他们早早回来了,只有唐时锦去结帐……才信足了十成! 一伙人简直着急的要命,比自己生意都上心!但凡说的上话的,都跑过来“提醒”贺家人: “哎,这事儿你们怎么能让锦丫头一个小孩儿去干!” “就是啊!不管怎么你们也得在场才行!” “倒不是说锦丫头会坑你们,但你们也不能啥都不管啊!” 村里这种地方,就是这样,贺家人都十分淡定,贺十五直接就说了:“都说了生意是锦儿拉来的,自然是锦儿去与人家结帐,人家只认锦儿,我们不过是干活的,跟去干嘛?” 众人:“……” 直到唐时锦进了豆腐坊,外头还有一堆人指指点点。 贺家人也是一扫在外头的从容,一呼啦就围了上来:“锦儿!货都交妥了?” “郑家人什么时候能给银子?” 唐时锦笑着点头:“妥了,已经给了。” 贺十五平素远比乃弟要沉稳,此时也是双眼锃亮:“给了多少?” 贺元宵啧了一声:“别问了,锦儿不说,她要跟爹说!” 唐时锦笑了一声,直接跟贺老爹道:“伯伯,要不咱进去说?您让我婶儿跟几个哥哥,都出去坐坐?” 贺老爹愣了一愣,瞬间眼睛就亮了! 这说明银子不少啊!否则的话,还用这样! 于是几个人不管有什么意见,都被周婆子硬拉了出去。 然后唐时锦从怀里直接取出了一个小包包,低声跟贺老爹道:“这是五百两银子。” 贺元爹猛的一哆嗦,声音都变了调:“多少!?” 唐时锦笑着又重复了一遍:“五百两,我稍微兑了兑,有零有整,您先查查数。” 贺老爹不识字,但是差不多的钱数是认识的,他颤抖着手打开手绢包,仔仔细细的查了三遍数,颤声道:“这就是咱们这一回赚的?” “不是咱们,是你们的。”唐时锦道:“我当时跟贺大哥他们说好了,我手里的数,与你们二八分……” 她仔仔细细的把帐目跟他细说了,贺老爹连连点头,摩挲着银票,一时辞穷。 唐时锦放着他缓了半天,然后才道:“伯伯,您听我说,这杯子什么的,您心中肯定有数,绝不能卖这么高……这生意之所以能做成,又能卖到这个价儿,这中间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所以,您先得记住,这个事儿,万万不要声张,否则会有麻烦。” 贺老爹连连点头。 他在竹窝里住了一辈子,他又不傻,什么天时地利人和啊,就全靠一个唐时锦! 要不是唐时锦,这些杯子,五十两都卖不得! 唐时锦续道:“再一着,我也是多嘴一句,穷乡僻壤的,万不要露富,否则碰上个亡命之徒,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这个您老也明白,我就不用多说了。” 贺老爹道:“你放心,你也要小心才是。” “嗯。”唐时锦道:“另外就是,我一向觉得,钱藏在家中,什么也不是,唯有让钱生钱,才是成家之道。所以我之后还会做生意,到时候会来与您谈谈。” 第86章 我家崽崽不懂事 唐时锦直接把贺大壮的屋子,送还了贺家族长,抵了杨鹏霄现在住的屋。 而贺大壮的七亩地,转手就送给了贺元宵。 她如今又不穷,尤其还听说他打死过三房媳妇……这种人渣的东西,她拿着恶心,沾都不想沾,也不屑拿来卖钱。 对她来说就是一抬手的事儿,但是叫旁人一听,简直羡慕的眼珠子都要红了,好几亩地,就这么送了? 贺元宵也太好福气了! 这一应手续,自然由贺里正去办,然后她空出手来,过去看了看杨鹏霄那边。 竹筒已经开始做了,泥瓦班子也没停,唐时锦大为满意,赞了杨鹏霄一通。 杨鹏霄道:“我知你出事,我也过去看了,看你无恙,人多帮不上忙,就先回来了,十五十八我也约束着了。” “很好!”唐时锦很满意:“这样就很好,我并不想一处出点什么事,就全盘乱套,各司其职就很好!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她捏着下巴一时还没想起来,炎柏葳就道:“奴执耕稼,婢典炊爨,鸡主司晨,犬主吠盗,牛负重载,马涉远路,私业无旷,所求皆足,雍容高枕,饮食而已。” 唐时锦:“……???” 为什么忽然就说了这么一长串?? 炎柏葳看她这表情,以为他说的不对,就又道:“‘能筑者筑,能实壤者实壤,能欣者欣,然后墙成也。’你是想说这句??” 不!并不是! 算了算了……她只是想随便举个例子,并不想得到学霸的超纲解法! 杨鹏霄道:“另外,要不要请一个帐房来?现在的帐并不难,我自己简单记着了,但是食坊一开,还是要有人管出入帐之类的。” 对哦,她忘了还要请帐房先生的。 她只想着这点小帐她一眨眼就能算清,忘了这帐还是要写在纸上的。 她道:“让我想想。” 出来她就跟炎柏葳道:“回家你把数字给我写一下。” 炎柏葳问:“你要自己做帐?只怕不容易。” “我知道啊!”她道:“不容易我才要自己做,不然我就让元宵去学了。再说做帐有什么难的?我这么聪明肯定一学就会了!” 炎柏葳扶了扶额,还是道:“行。” 快到家了,她才想起来一件事:“等等!炎柏葳!你拿了我的菜去,说是要请桃花公子……” 她还没说完,他就向上吆喝了一嗓子:“桃成蹊!成蹊!” 有人懒洋洋的应了一声。 不一会儿,就有一个穿着雨过天青色竹纹袍子的男人,慢悠悠的缘着小径走了下来。 哇哦!! 这个人长的好好看! 就是那种飘逸的,空灵的,不食人间烟火似的好看! 一看就叫人觉得,那些个形容美男子的诗……就那什么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什么皎如玉树临风前,全都可以直接用在他身上! 炎柏葳按住她脑袋,大手往下一抹,捂住了她的眼睛:“有这么好看么?你不是说桃花公子女气的很。” “诶!”唐时锦随手拉开他手:“有一种美是超越性别的嘛!你不懂啦!” 炎柏葳:“……” 然后美男子轻轻一笑,拱手道:“小生桃陟遐,字成蹊,唐小娘,久仰大名。” 哇!! 传说中琴声一般的声音!! 这人真的,绝了!连皮带馅儿360度无死角! 这要是拖回去演几部古装剧,哪怕情节是一坨翔,就冲这张脸,也能一炮而红! 不几天之后, 当她真正认识了这个笑点奇低,泪点也奇低,总是莫名其妙神经兮兮的假仙儿的时候,她曾经无数次后悔过自己的眼瞎。 然而此时此刻,她非常之热情主动的邀请他:“桃小郎请进来坐。” “不必客气,”桃成蹊道:“我与柏葳交情莫逆,你直接叫我成蹊就好。” “成蹊,”她立刻就叫了一声,笑容满面的请他进来,还给他倒茶:“是这样的,我与人合作做生意,想请人帮忙写一句话,听闻桃花公子才名满天下,故此冒昧托请,还请成蹊不要见怪。” “自然不会,”桃成蹊亦风度翩翩的道:“这是成蹊的荣幸。” 在场唯一见过两个人真面目的炎柏葳:“……” 他简直看不下去,默默的道:“我饿了。” 唐时锦拿着包比量:“成蹊你看,这就是我们要做的东西,虽然微物难登大雅之堂,但是……” 炎柏葳抬高声音:“锦儿,我饿了!” 唐时锦:“……” 她转回身:“请问,我可以打死你吗?” 他背着手道:“排骨我要吃糖醋的,鸡肉我要吃叫花的,还要吃一个豆腐丸子。” 唐时锦:“……” 她只好冲着桃成蹊露出了一个“对不起我家崽崽不懂事”的表情。 桃成蹊猛的咳了两声。 然后他长吸了一口气,彬彬有礼的道:“没关系,我与柏葳之间不讲究这些的,锦儿你自便就好。” 唐时锦点了点头就往外走,从炎柏葳身边经过的时候,她猛的伸脚往他脚上跺去……然后炎柏葳飞快的闪开,两人迅速交换了一个只有彼此明白的眼神儿,各自分开。 桃成蹊大步过去关上了房门,然后:“哈哈哈哈哈哈……” 他压着声音,捂着肚子,笑的快要断气,一边从笑声中,艰难的,断断续续的挤出话来:“炎娘子…哈哈哈哈哈…撒起娇来真是可人…哎呀呀,我可真是大开眼界…噗哈哈哈……” 炎柏葳淡淡的瞅着他。 然后,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磊哥儿,终于被这魔性的笑声惊动,惊讶的探出了小脑袋。 桃成蹊的笑声戛然而止……与磊哥儿面面相觑…… 唐时锦虽然发牢骚,但还是给他做了糖醋排骨、叫花鸡、清炖草鱼和豆腐丸子。 吃饭的时候,贺元宵自动前来报到,一见桃成蹊,同样的惊为天人,连喘气都不敢大了!生怕吹化了这雪一般的人儿! 然后等吃起饭来,他发现不对劲儿了……这位仙人,下筷的速度也太快了!简直稳准狠!嗖嗖的! 唐时锦也有点被惊到。 她还以为四个菜肯定够吃了,她都没打桃成蹊的数儿,这种吟风弄月的酸书生,一般不都是吃鸟食的么? 可为啥,他看上去比炎柏葳还能吃? 一顿饭愣是吃出了刀光剑影的氛围,最后唐时锦也顾不上啥美色了,赶紧往磊哥儿碗里抢了几块肉,要不然这傻孩子估计只能吃白饭了。 吃完饭,桃成蹊把袖子一捋,掏出了雪白的帕子,优雅的拭了拭唇:“多谢款待,柏葳时常说你手艺好,直到如今……” 一句话还没说完,炎柏葳忽然站了起来,整个人迅速打了个旋儿,大家还没回过神来,他就转到了桃成蹊身后,提着他后衣领子,跃上了半空中的竹桥:“再装?” 谪仙人桃成蹊闭眼尖叫,张牙舞爪:“啊啊啊啊!炎棽,你这个野蛮人!!你快放我下去!” 唐时锦:“……” 贺元宵:“……” 白白的帕子从天下飘下来,落在了菜盘里……幻灭,来的就是这么快…… 第71章 她的责任和义务 贺老爹定了定神儿,勉强收住兴奋:“什么生意?” “现在还没定,”唐时锦道:“您放心,您一家子待我的情份,我都记着呢,但凡做生意,我肯定先来问了您,您要不做,我再去找别人。” 贺老爹连连点头,还有点儿找不着状态,也不知道能说啥。 唐时锦便笑道:“我要说的就是这些,那您老坐着,我先走了。” 她就起身出来了。 人都出来了,又想起来退回去道:“城里的罗娘子,喜欢吃鲜花生,说是就喜欢吃不大熟的那一种,你看你们能不能帮忙刨一点儿?” 贺十五一口答应:“我现在就去,刨多少?” 唐时锦道:“她说要个五六斤。” “成,”贺十五道:“我给她刨个十斤来的,明儿一早就叫元宵给她送过去。” 唐时锦点了点头。 都饭点儿了,还有不少人在外头晃悠,碰上就东问西问的,这八卦之心也是没谁了……唐时锦一路应付过去,回了家,就发现炎柏葳坐在院中,虽然啥也没说,但是看过来的眼神儿,就几个大字,“饿了求投喂”。 唐时锦:“……” 现在怎么感觉,喂饱他变成她的责任和义务了?? 这会儿做别的也来不及了,唐时锦急匆匆炒了个竹笋肉丝,煮了一点面,总算打发的一大一小两只睫毛精肚儿圆。 吃完饭,把炎柏葳赶走,唐时锦进了屋,把磊哥儿叫到跟前,把藏在身后的手一举:“看!” 磊哥儿特别配合的星星眼:“呀!这是什么啊?” 这是用六个状元及第的小金锞子,其实就是方形的金饼饼,用红线对角打起来,打成的一串络子,有一个名头叫做连中六元,据说是送给读书人的最好的礼物。 一个金锞子就是六钱金,这么一串就足有几十两银子。 唐时锦美滋滋的给他讲解了一下,磊哥儿偎在她膝头,听的连连点头。 然后他很乖的仰着小脸儿,跟她道:“阿姐,我离应试还早,阿姐先拿去用!” “不用!”唐时锦叭叽了他一口:“阿姐现在有钱了!有的是钱!这一串儿你放在枕头边,晚上没事儿摸一摸,可有多爽?” 她一边说着,又从袖中摸了两个金元宝出来:“看我的,我也有两个。” 她这两个元宝一个八两八,个头儿还真不小,她现在这小手,攥一个在手里,才将将能对住手指。 也用红绳子系在了一起,拿在手里都坠手!那满足感,简直了!! 磊哥儿一看她也有,这才接过了那一串,姐弟俩对着脸儿傻笑了半天,看看这真金白银,心情都好的不行。 第二天贺元宵回来,给罗娘子送了花生,给她捎回来了两个做好的沙袋。 她这边也已经筛好了沙子,又去跟村里木匠要了锯末,大约六比四的比例填起来,就是很好的沙袋。 结果炎柏葳听她一讲解,知道是练拳脚的,直接道:“我那儿有兽皮,待会儿拿下来给你用,用布做几天就破了。” 一边说着,他就上去,拿下来一张虎皮,一大一小两张鹿皮,还有一张火狐皮。 贺元宵都惊呆了:“你还打过老虎!哇!你也太厉害了!” 他羡慕的摸了好半天:“这么好的虎皮做那个……沙袋?也太浪费了!锦儿,好锦儿,你给我一点儿,我做个衣裳,冬天穿上去该有多威风啊!” 唐时锦道:“这又不是我的……柏葳哥,这多少银子,我买下来。” 没事炎柏葳,有事就叫哥。 炎柏葳冲她挑了挑眉。 她秒懂:“换饭吃是……行,一张一个月怎么样?” 炎柏葳笑道:“那就这么定了。” 这些皮毛都是鞣制好了的,唐时锦抱到周家,请周婆子给贺元宵和磊哥儿,一人做了一件贴身的虎皮袍子,虎皮很大,拼起来将将够用。 然后她自己做了一身鹿皮的,也拜托周婆子帮忙做,另外的鹿皮和火狐皮,准备拿去送给罗娘子。 余下的拼拼凑凑,缝了一个大沙袋。 周婆子也不知道沙袋是干嘛用的,把做衣裳的裁剪好了,然后就与儿媳妇合力,先把沙袋给缝了起来,填上了沙子锯末。 院中的柏树,树大根深,但柏树属于分枝稠密细弱的树,挂倒是也能挂,就是离树干会很近,不方便。 所以炎柏葳砍了两根竹子,在柏树和篱笆边的一杆竹子中间,架了一道竹桥。 贺元宵仰着脸问:“这结实不结实啊?不会断了?” “放心。”炎柏葳从那边捆好了,直接就从竹子上走了过来,两条大长腿在半空中那叫个显眼!惊的贺元宵张大了嘴巴,半天没说出话来。 然后炎柏葳轻轻松松的跳下,把沙袋挂了上去。 贺元宵看他的眼神儿都快放光了:“你也太厉害了?我能不能学一点啊?” 上一次他问,炎柏葳没有应,这一次倒是答道:“你可以练两下拳脚,真碰上打架能应付一气儿。” 贺元宵立刻没脸没皮的缠着他教。 唐时锦试了试沙袋的软硬,然后把袍角掖起来,稍微一助跑,啪啪两下连环踢在了沙袋上。 贺元宵:“……” 他张大嘴巴,脸上写满了“身边全是武林高手就我是个弱鸡……” 唐时锦却很不满意。 她在跆拳道上,是真下过苦功的,比学习反正是上心多了,跆拳道黑带四段,说出去也能震惊人一气儿了。 可是出来之后,练了这有一个月了,现在还是生疏的不行。 她眉头皱的紧紧的,闷头练习,前踢、横踢、接踢、勾踢,360度旋风踢……贺元宵看着她这行云流水般的动作,愣是没敢过来撒娇,只悄悄拽着炎柏葳教。 炎柏葳随口指点了他几句,眼神儿却不由自主的往唐时锦这边瞥。 她真的很小只,又瘦又小的,完全还是个孩子,本来应该是很可爱的感觉……可是动作洗练利索,进退腾挪之间,整个人都似乎闪闪发光,叫人移不开眼。 他觉得每多见她一次,都会觉得她更有趣几分。 他索性直接到石桌边坐下了,静静的看着。 过程中,她看了他一眼。 几个转身之后,又看了他一眼。 然后她猛然攻了上来。 炎柏葳迅速后跃避开,她身手灵活,力度也不小,虽然没有内息,但是一般的人也能应付了。 他也不用内息,就随手招架,权当帮她喂招。 贺元宵看的眼花缭乱,连连鼓掌叫好,连屋里的磊哥儿都听到了,站在门口,目瞪口呆的看着。 好在她这边是单门独户,距离村里人都有一段距离,而且当时为了安全,篱笆也都扎的一人多高,外头想看也看不到。 一直痛痛快快的打了半个时辰,她全身都被汗湿了,这才收了手往后一退:“不行了不行了,我累死了。” 第87章 炎柏葳你别死 下来之后桃成蹊就老实了,只冲炎柏葳发射怨怼的眼神儿。 然后炎柏葳拿了纸来,他提笔蘸墨,写下了八个大字:“梧桐罗氏天下一家”。 笔意连绵,写了一个横版,写了一个竖版,还分别用了印。 唐时锦一琢磨那意思,比她想的独此一家霸气多了,不由得美滋滋,连声谢了。 然后桃成蹊随口考较了磊哥儿几句。 磊哥儿现在把三百千都通读了,也听炎柏葳讲解了一半儿,但还没开始学写字,虽然唐时锦不在意,但是他自己想着省钱,一直在地上练习来着。 桃成蹊就着笔墨,叫他写了几个字,微微点头:“尚可。” 唐时锦让炎柏葳帮忙写了数字,也拿了根竹枝儿,在地上划来划去,不时的往里看一眼。 虽然桃成蹊看上去怪怪的,不过他名气这么大,应该比炎柏葳强一点的?这就好像老师肯定比最好的学生强,是一个道理。 于是唐时锦就悄悄问炎柏葳:“你说,他贵吗?” 炎柏葳问:“什么贵吗?” “就是我要请他给磊哥儿当先生,多少银两能拿下他?” 炎柏葳张口就想说爷讲的不好?还得找这个花孔雀来讲? 再一想,他沉声道:“他这个人很任性,投脾气的不给银子也无所谓,不投脾气万金也买不动他……不过你若觉得他好,我会拜托他教授磊儿的。” 他看了房中一眼:“他看着虽不靠谱,实则才华满腹,通今博古,磊儿若能跟着他学下来,一个举人是稳的。” 为什么气氛忽然变的这么严肃? 她斜眼看他:“你是不是生气了?” 他道:“不曾。” “哦~那就是生气了。” 都开始拽文了。这跟她撸袖子要打架异曲同工。 她趁他蹲着,摸了摸他的长眼睫毛:“柏葳哥,晚上给你做好吃哒,别生气啦!我只是觉得这个人是个举人,可能会更懂怎么应付考试,学问有什么要紧的,能考过就行了呗!你说是!” 炎柏葳嘴角微弯。 这小坏孩儿脾气暴的很,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时常觉得她在宠他。 炎柏葳笑了一声,也懒的跟她争辩这些道理。 他站起来理了理衣裳,在石凳上坐下:“锦儿。” “嗯?” “我教你一点功夫?” 她蹲在地上,侧着抬脸看他:“为什么?” 他也正正经经的答她:“你身手不错,但也仅仅只是不错而已,我瞧了你的路子,纵是学上十年,应付普通人可以,真遇上练家子只怕不成。如今我在这儿,若有人欺负你,我可以帮你讨回来。可若是有一天我死了……你性子这般受不得气,我怕你会出事。” 唐时锦真的愣住了。 他双手按着膝,坐的十分端正,话也说的温和,可是温和之中,自带一种不容置疑的味道。 一种上位者的味道。 他为人潇洒,言谈常笑,平素与他们插科打诨毫无架子,有时候抢吃的还挺幼稚……可其实,直到此刻,她才觉得,他真的跟他们不一样。 他不是看淡生死,更不是苦中作乐,他是真的胸怀大,海纳百川。 她扔开竹枝,站起来搂着他脖子:“炎柏葳,你别死。” 炎柏葳的身体下意识的向后一倾。 不过她真的很小只,他坐着、她站着,都还要矮一截。 所以他也没多想,一手搭着石桌,挑了挑眉:“不容易啊小锦儿,我受宠若惊啊!” 瞧,就是因为他总是在笑,所以就会让人感觉事情并不严重。 她双手掐住他脸:“谁跟你嘻皮笑脸的!严肃点儿!” 炎柏葳被她掐的脸都歪了,想拿开她手,她还不松,炎柏葳无奈笑道:“这个我真的说了不算,倒是我跟你说的话,你好生想想。” 唐时锦想了想:“会厉害很多吗?” 炎柏葳正色道:“要看我能教你多少,你能学会多少,下的功夫有多少。” 她点点头:“那就从明天早上开始。” 他很是喜欢她这个雷厉风行的性子,点了点头:“好。” 于是第二天,他就准时下来教她。 唐时锦还以为会跟金大侠的小说里一样,身体中有一股气流涌动什么的……还挺好奇的,结果他直接教的招式。 而且非常严格,一丁点都不能错。 好在她也已经练了一个多月了,身体灵活有力,倒是没掉链子,而且她在学武上,也算是有天赋,基本上教一遍就会。 炎柏葳负手看着,满意的点点头,还跟磊哥儿道:“你不用学,你不宜走这个路子,多少学一点,强身健身就好。” 磊哥儿有些迟疑:“可是我总不能让阿姐保护我啊!” 炎柏葳淡淡的道:“权势才是人最大的保护,动手乃下下之策。” 磊哥儿歪了歪头,若有所思。 等练完时间还早,唐时锦洗了把脸开始做饭,今天准备吃肉夹馍。 粥和肉是晚上就备好了材料,一起床就上了灶的,等练完刚好熟了,锅盖儿一掀,香气四溢。 她就和面做白吉馍。 因为想着他们一般不会双手拿一个这么吃,所以唐时锦做的白吉馍都很小,杯口那么大,方便用筷子挟起来。 然后一边做着,她就把馍切开,切了肉往里挟。 除了纯肉的,她还用肉汤卤了蛋,还炒了笋尖辣椒肉丁,想着谁想换换口味,也可以自己往里放馅儿。 于是炎柏葳闻着味儿一过来,就发现竹簸箩里转圈儿放着半圈小馍,里头挟着满满的腊汁肉,丝丝分明,红亮诱.人,连里头点缀着的一点点豆粒大的肥肉丁,都透着一股子香浓满口的劲儿。 炎柏葳立刻伸手拿了一个。 一咬下去,饼酥里嫩,肉质软糯,肥而不腻,浓香满口。 于是等唐时锦挟完半锅肉一抬头……竹簸箩里一个馍也没有,倒是石桌前,炎柏葳和桃成蹊、磊哥儿正吃的摇头晃脑。 唐时锦:“……” 她无语的把剩下的白吉馍拿出来,自己挟了几个,一边道:“自己要吃什么自己来!我先走了!”走出两步,又交待磊哥儿:“我中午要是回不来,你就去贺家吃饭,知不知道?” 磊哥儿答应一声,她就急匆匆走了。 带了六个馍,她吃了两个,贺元宵吃了四个。 吃完也差不多到了县城。 唐时锦打发了贺元宵去大采购。 现在她要养的人太多,吃东西全都像牲口,不管什么东西都特别费,连锅灶都不够使,什么都得买,还得垒个新灶。 而她自己,这一趟出来,有好几个事儿要办,贺元宵一走,她就随手拉了一个小叫花子,问他附近有没有药园子。 小叫花子道:“听说万年堂就有自己的药园子,再就是顺和堂也有。” 唐时锦被他一提,又想起万年堂那个傅大夫来了,就直接去了万年堂。 第72章 被宠了一把 她整个人摊在罗汉榻上,指挥贺元宵帮她烧水…… 她当时还弄了一个“U”形的竹架子,用火烤着弯出形状,然后让罗娘子给她缝了一道帘子,拿出来串进去,指挥着炎柏葳帮她把架子安到了墙上。其实就是参考简易的试衣间啦。 炎柏葳问:“这做什么的?” “洗澡啊!”她道:“这样拉起来,不就可以洗澡了?平时就拉到一边,也不会碍事儿。” 炎柏葳点了点头:“挺好。” 于是她就洗了洗澡,把衣服也全洗了。 顺便又叫炎柏葳,找了一根比黄瓜略细一点的竹杆儿,架在两根竹子上,当晾衣杆用,刚好在柏树的后头,房子的左手边,平时吃饭走动不会碍事,也不会挂的太明显,显得失礼。 一天忙下来,整个人累成一坨坨。 她趴在桌子上晾着头发,一边跟炎柏葳商量:“要不晚上我们就随便吃点儿?” 他问:“随便吃,吃什么?” 她想了想:“三尺楼的酱肉还有,要不我们米饭配肉?” 他没说什么,但显然是不大乐意。 妙在他这种糙帅的大男人,面无表情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能看出不大乐意来,这其中,长眼睫毛功不可没。 唐时锦欣赏了一会儿,人都变的加倍好脾气,笑道:“那你说吃什么?” 他问:“我说?” “嗯,你说啊!”她道:“就你嘴挑,你不说谁说?” 炎柏葳:“……” 他居然觉得,他被宠了一把……被一个三寸丁的小孩儿宠了一把! 他立刻毫不客气的道:“要不吃上回那种菜饼?” 她道:“行。” 于是她又懒洋洋的趴了一会儿,然后就起来和面。 和好面照例去下头换了一把韭菜,正准备挽袖子洗呢,贺元宵跑了过来:“锦儿!炎大哥,我阿娘说今晚上你们都过来吃饭!菜都炒好了!我去叫磊哥儿!” 唐时锦立刻把韭菜收了起来:“行了,省事儿了。” 炎柏葳抱着:也许小姑娘会心血来潮做两个菜呢……的念头,厚着脸皮去了。 结果去的时候,周婆子已经把菜都做好了。 周婆子手艺不错,做的也干净,唐时锦觉得换换口味也挺不错的。 对贺家人来说,也是难得打打牙祭,肉都能敞开吃,一个个都欢天喜地的。 炎柏葳就比较痛苦了……真正的味同嚼腊,如果没吃过唐时锦做的菜还好,吃过再打回原形,简直忍不了。 于是唐时锦就看她的大睫毛精,一晚上都有点打不起精神来。 等吃完都快戌时中(20点)了,唐时锦回了家,点起蜡烛来,舀了一小瓢面,加了些油、葱花、盐。 葱是家里种的,她还又从空间里拔了一棵,多多的剁了一些进去,搅成葱油酥。 磊哥儿问:“阿姐,你要做明天吃的吗?” “嗯,”唐时锦道:“没你事儿了,快去睡。” 磊哥儿应了一声,就洗濑了,打着哈欠回了屋。 炎柏葳默默的杵在厨房门口,显然是打着做完尝尝的主意。 唐时锦也不理他,她在板子上刷了点油,把之前和好的面团搓成长条,切成小剂子,擀薄了抹上葱油酥,竖着卷成细长条,然后一边抻一边卷,一直卷成了螺旋形的饼坯。 然后起锅热油,把饼坯放进去,用手边按边转,煎到金黄再翻面儿,葱香味儿就溢了出来,炎柏葳咳了一声,然后掩耳盗铃的离开了门口,去石凳子上坐下了。 这种小点心叫做油旋儿,以前在家做的时候,还要进烤箱烤几分钟,收收油,让皮儿更酥,现在没有烤箱,她煎完直接明火一过,盛进了竹簸箩里。 炎柏葳走过来道:“这是……” 唐时锦直接把竹簸箩塞进了他怀里:“拿去慢慢吃,出门的时候顺便把门给我挂住。” 一边说一边就去水池边洗了把脸,拿青盐柳枝儿刷了牙,直接回了房间,关上了门。 炎柏葳默默的杵在院中,看着她的动作,然后又默默的去灶房里顺了双筷子,过去把柴门带上,抱着竹簸箩往上走…… 油旋子一入口,浓浓的葱香味儿,皮儿又酥又脆,内瓤却又柔又嫩,油润咸香,他倚在门口的青竹上,一边思考着人生,一边吃完了。 看了看空空的竹簸箩,他确认,她这个绝对是特意给他烤的。 嗯,又被小孩儿宠爱了……居然还有点儿甜。 唐时锦到第二天,才开始着手做她的“新生意”。 现阶段,她有两个想法,一个是做香肠,一个是做火锅汤料。 香肠,据说最早是外国人发明的。 而华国北魏时期出现的是腊肠,不只是名称,口味上也略有不同。 而且最早的香肠,也不是用猪小肠灌的,而是用竹筒。 竹筒香肠,蒸制起来不够直观,但是做为新兴事物,会更香,更有范儿,运输储存更方便,也方便办年货的时候加上一笔,高端大气上档次有木有? 而火锅底料,就是凝固的那种汤料块,这种可以让人买回去做汤,舀一勺就是一顿饭,看起来贵,实际上很省。 同样用竹筒来盛。 这两样儿,都非常适合做为冬天的生意来做。 她准备把这两样做为她的第一个项目。 对,之前的生意对她来说,不算正式的生意。 总之,她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先做出几个样品来,拿去让郑夫人尝尝,然后确定配方之后,就可以开始卖了。 做这个的好处就是,但凡这种东西,配方本来就是保密的,所以只要她试好了那个“度”,就是感觉很好吃,却不至于太惊讶的程度,就会很安全。 而且这个生意,仍旧可以跟贺家一起做。 这个年代的人比较喜欢吃肥肉,所以做的时候肥肉要多一些,肉切丁,加盐、糖、酒、花椒面、胡椒粉、小茴香等等。 她用浅竹筒,里头贴上尺子,做了好几个刻度碗,不管是液体还是固体都需要量一下,然后严格的记录下来…… 嗯,到了记录的时候,她才发现,她不会写这儿的字…… 于是她就让炎柏葳把每一种配料写下来,然后她在后头画数字,反正这张纸不会有别人看到,就算有人问,也可以说这是她自己做的记号。 做香肠,她的经验是不要切的块儿太小,搅碎了并不好吃,另外,小茴香可以稍微多一点儿。 至于保密,她也都想好了,可以把灵泉加在酒里面。 做香肠要加的是高度酒,这是为了杀菌抗腐,方便更久的储存,而且可以增香。 而此时,市面上的酒还都是低度的,感觉也就十几度的样子……所以她准备把现成的高粱酒自己蒸馏一下,然后再用。 下一步,还可以直接自己酿酒,那样会更方便。 当然整个的配方,全都不会对外公布,这一点只是做为最后的保密步骤。 包括火锅底料,也会把灵泉加在酒里,然后先做豆瓣酱,再做火锅底料。 第88章 孝子贤媳伺候着 但是这年头,没有大棚什么的,药园子种的都是普通药材,尚未掌握人参何首乌灵芝之类的,种种名贵药材的种植技术,所以她想的,买个小苗苗种到空间里,然后等长大了找个机会给炎柏葳吃……的打算,就这么泡汤了。 唐时锦有点郁闷。 一出来,就见花狼抱着竹杆儿蹲在不远处,她没精打采的冲他摆了摆手。 花狼站起身,迎过来:“听说你昨天来打官司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 他看了看她脸色:“你没事?” 她又摇了摇头。 他问:“你怎么了?” “别提了,”唐时锦道:“我本来想买个人参或者别的什么的小苗苗,没想到这么大的药园子,居然没有。” 花狼一愣:“你要买人参苗?人参苗养不活的,长个叶子出来当年就死了,再说这都冷了,连叶子也不发了。” “别的也行啊,”她道:“就那种一听就很厉害的药材就行。” 花狼拨开乱发,认真打量她:“什么叫别的也行?药哪有混用的?你到底要做啥?” 她道:“我就是想,山上都能长出来,为什么不能自己种呢?自己种了不是还能卖钱?” 花狼抽了抽嘴角,显然觉得她异想天开:“你以为旁人都是傻的么?自家种,人参不易活,何首乌倒还好些,但是这种东西,日子浅了不值钱,要经年累月的照顾,一个不小心,就死了,前功尽弃,所以很少有人种。” “哟?”唐时锦挑了挑眉:“你是个行家啊?” 花狼瞬间抿紧了唇,神色也冷了下来。 她习惯这种戒备,也没在意:“那你有没有人参苗苗,或者何首乌苗苗?” 他扶着竹杆儿,看了她一会儿,无奈的抓了抓乱发:“我给你几粒种子,你拿去种着玩儿,活是活不了的。” 唐时锦道:“行。” 他就道:“那回头去城门口给你。” 唐时锦嗯了一声,又跟他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那个后娘?” 花狼道:“记得。” 她小声道:“我觉得她又要作妖,有可能会来找这个傅万年买毒药害我,你帮我盯着点儿,若有事情,给我通个气儿,可成??” 花狼点了点头。 看她没话说了,他就站在原地没动,唐时锦自己溜达着走了。 她先去了罗家铺子。 罗娘子一见面就拉着她手,上下打量了几眼:“那天我听沈挚说了,吓死我了,你没事?” “没事啊!”唐时锦道:“当时很难受,这会儿缓过来了。” 她从新包包里,拿出桃成蹊写的字给了她。 罗娘子问:“你这是找谁写的?” 唐时锦道:“就那个桃花公子。” “什么?”罗娘子诧异的道:“你是怎么托到他头上的,这不会是假的?” “不是,”唐时锦都乐了:“我跟你造假干嘛,是我认识的一个人,恰好认识他,所以就求他写了。” 罗娘子连连赞叹:“你真是好福气!” 她细看了几眼,“看起来也应该好绣的。” 唐时锦站起来:“那你慢慢看,我出去问问帐房嫂子,我准备自己学着做帐。” 一边说着,她就出来了。 帐房娘子请示了罗娘子,直接拿了一本旧账簿叫她学。 这时候的帐簿已经有了红框框,是按天记的,感觉有点乱,特别不直观。 可是这不是关键,关键是,她脑子当时抽了一气儿,还想着只学数字就可以的,其实根本不行!起码名字你得会写? 就例如杨鹏霄支取纹银十两……只学个“十”字肯定是不行的。 唐时锦当时就垮了脸。 好在帐房娘子教她打算盘,她之前学过的,一上手倒是宝刀不老,就不用再学了。 她并不知道,就在她进城这会儿,唐家人正忙着狗咬狗。 唐有德一家三口,当时反复的跪跪起起,膝盖全都磕伤了。 加上受了惊吓,魂不附体,又丢了大人,没脸出门,全都躺在床上各自呻.吟。 唐家的家风,男人全都是大爷,唐时珩自小没干过家务活儿,连火都生不起来,本来这么一来,少不得朱氏扎挣着起来,伺候一家子人,但幸好,现在有了送上门来的孝子贤媳周玉儿。 她自觉已经是唐家的长媳了,生怕事情有变,一大早就殷勤的过来帮忙。 她家里哥哥多,平素也是啥事儿都不干的,如今到了准婆家,里外打扫,烧火做饭,还从自家偷了鸡来,给唐家人熬鸡汤补身体,伺候的一家人舒舒服服。 朱氏起来瞧了瞧,正巧看到瑞哥儿发脾气,把筷子一扔,砸到了她脸上,周玉儿也只憨憨一笑,继续好声好气的哄着他吃。 朱氏放心了,继续回去躺着,心说要不就给唐时珩把这个媳妇儿娶进来?也花不了几个银钱,娶进门来,她就是婆婆,也好享福了。 那边周玉儿好声好气的喂瑞哥儿吃了饭,又盛了饭菜,过来看唐时珩。 唐时珩心情不愉,也在床上躺着,周玉儿把碗端到床头上,伸手来扶他,他才慢慢的起来,柔声道:“辛苦玉儿了。” 周玉儿脸都红了,看他脸还肿着,又十分心疼,摇了摇手:“不辛苦,不辛苦,是我心甘情愿的。” 唐时珩不易察觉的皱了一下眉。 她一说话,口水都喷到了肉片子上。 果然是乡下人,一点礼数都没有,实在是叫人恶心。 他想了想,小心的挟起那片肉,道:“你可吃了?” 周玉儿不好意思的在衣角擦了擦手:“我过一会子再吃。” 他举起筷子:“张嘴。” 周玉儿呆了呆,一时又是惊喜,又是羞涩,好半天,才张开了嘴,唐时珩把那片肉丢进她嘴里,周玉儿含进嘴,就羞红着脸跑了。 唐时珩冷着脸,拿杯中的水冲了冲筷子,这才开始吃饭。 一边吃,一边心中盘算。 那边周玉儿哼着小调,又打了水来,把他的衣裳洗了。 还没洗完,就听外头周里正叫她:“玉儿!玉儿!”他声音严厉:“你在这儿干什么!回家!” 周玉儿撒娇:“我不嘛!” 周里正气的不行:“你……你在这儿,没名没份的,说出去不好听的!” “爹!”周玉儿道:“你们不是都说好了嘛!怎么就没名没份了?再说唐大哥家如今遇上事儿了,正是用人的时候,咱们不帮,还有谁帮啊?咱们也不能这么势利眼儿?” 第73章 我们带他们玩儿 她忙了整整一天。 香肠做了四种,火锅底料也做了四种。 她先蒸了香肠让自家人尝了尝。 贺元宵这个二货,就是这个好吃那个也好吃……压根儿就没尝出分别来。 倒是炎柏葳给了她明确的回答:“我更喜欢第二种的味道,但是我感觉,第三种可能更好卖些,因为,”他想了想:“感觉油更足。” 唐时锦点了点头。 第三种肥肉的比例更大一些,估计会更符合这个年代的口味。 然后到了第二天,她就带着贺元宵去郑府了。 虽然只是各四种,但她都做了不少,方便郑夫人找人尝,所以看起来就有一大堆,她抱不过来。 郑清源一得报,就亲自迎了出来,笑道:“唐小友,我们恭候多时了!” 郑夫人也站在厅堂门口相迎,笑道:“快请进,清源这两日一直念叨你呢!” 唐时锦笑着拱手还礼:“多承挂念。” 郑清源招呼两人坐下,且先不忙问是什么东西,而是叫人取了一个印章过来,笑道:“你瞧瞧,可喜欢?” 唐时锦双手接过,笑道:“我不懂这个的,郑大哥给的,自然是好的。” 一边说着,她就从锦囊里取了出来,一拿在手里,便讶然道:“风门青?” 风门青是青田石的一种,色泽淡青,便如同春天萌发的嫩叶,石质细腻温润、清透无杂质,走刀又爽脆,不坚不燥,是青田石中的上品。 其实唐时锦真不是什么雅人,但是她在现代被人送过这个,所以才恰好认识。 她连连道:“太贵重了,实在是不敢当。” 郑清源满脸是笑。 这石头确实算贵重的,但他毕竟是干这一行的,所以还是送的起的。 他本来真没料到她还认识,正准备隐晦的表示一下的,没想到这小姑娘深藏不露,居然一眼就认了出来。 郑清源心里更多了几分重视,脸上却笑道:“我与小友一见如故,小友千万不要与我客气。” 唐时锦又谦逊道:“我不过一俗人,哪当的起这君子之石……多谢郑大哥美意,锦儿愧领了。” 一边珍而重之的收了起来。 然后他们才谈到正题。 唐时锦把带来的东西,给他们瞧了瞧,有已经蒸好了的,也有生的,他们可以自己先尝尝,也预备了让他们找人尝的。 郑清源道:“听着很有意思,不如锦儿中午就留下来,咱们一起品尝品尝?” “别,”唐时锦笑道:“今儿就算了,我真不是同您客气,实在是还有事,您与嫂夫人先尝尝,看看这门生意做得做不得,要怎么做,有了章程,您就派个小厮过来找我,或者看到元宵,叫他捎个信儿,我过来也可。” 郑清源也没有狠让,毕竟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唐时锦从郑家出来,又去了罗氏。 她带了两种口味的香肠过来,准备顺便把契书签了。 结果一进门儿,就见沈捕头站在室中,身上穿着一件鹿皮袍子,罗娘子站在一旁,帮着拉拉拽拽的,似乎是正在试衣。 唐时锦赶紧往回退。 罗娘子笑道:“进来罢,又不是没见过。” 唐时锦咳了一声,只好走进去,十分无语,心说外头的人也不知道跟她说一声,脸上笑道:“沈大哥穿这一身,当真是英伟不凡,丰神俊朗。” 沈挚一听这个英伟不凡,就觉得手疼! 那天他回去一看,拳头上一个隐隐约约的手印儿,这么丁点大的人,力气怎么这么大,他这么皮糙肉厚的,都能捏青了! 这么有本事,还搁他这儿装乖呢! 他斜了她一眼:“倒是要多谢你送来的鹿皮了。” 唐时锦笑了笑:“不必客气。” 罗娘子也笑道:“正好你来了,我们把契书签了。” 唐时锦应了一声,然后美滋滋的拿出了她新刻的印章。 罗娘子就笑道:“这是刚从郑家过来的?你们商量妥了下一步要做甚么生意了?” “还没定呢,”唐时锦一边用印,一边道:“我想做两种吃食,拿过去先叫他们试吃,也给你拿了些过来尝尝,蒸两刻钟就差不多了,觉得好吃不好吃的,回头也跟我说一声。” 罗娘子应了一声,一边又道:“你们的衣裳还没做得,还要再待两日。” 唐时锦道:“不急。” 沈挚杵在房间里,唐时锦也没多待,收起契书就要走,一边又道:“花生若是吃完了,我再叫他们送些来,还能再吃一回。” 罗娘子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那就到后日再送些来。” 唐时锦一边答应着就出来了。 她跟贺元宵找地方吃了点东西,顺便问问有没有好铜匠,她准备做绞肉机。 先做一台试试,好用的话可以再做几台。 本来想用铁做的,但是铁的话会生锈,香肠这东西,冬天卖的好,夏天肯定就卖的少了,锈了看着不舒服。 订好了绞肉机,还又订了几个带刻度的铜水瓢,或者正式一点叫量杯?村里一般都用半片葫芦做,她用的也是,不过为了长期用,还是一步到位,做了铜的。 贺元宵问她:“你订的这个,就是做那个‘香肠’用的吗?” 唐时锦点了点头。 贺元宵一脸担心的道:“那万一郑夫人不要怎么办?” 唐时锦乐了:“元宵,你不要以为这件事是我们求他们,事实上这件事情,是我们带他们玩儿,他们不会不做的,就算他们不做,我也可以找别人做。” 她随手拍了他一下:“你放心,这些东西瞎不了的,而且回去之后,又要开始弄竹子了……倒是要好好想想,天冷了怎么弄才好。” 她就开始盘算。 贺元宵看了看她,没敢再问,自己一个人闷不吭的瞎琢磨。 两人回了村儿,就见唐家门口聚着一大伙人,堵的路严严实实的,贺元宵的驴车都过不去。 贺元宵跳过去打听:“出啥事儿了?” 那些人一看是他们,都抢着给他讲解:“别提了,珩哥儿的一个同窗,看着也人模人样的,谁知道不干人事儿,过来找珩哥儿,居然毛手毛脚的调.戏大丫儿,叫珩哥儿逮了个正着!啧啧……” 调.戏大丫儿?? 大丫儿一个小屁孩儿有啥好调.戏的? 唐时锦飞快的站到驴车上头,往里头看去。 就见一个青衫少年,正被朱氏拉扯着,而唐时珩站在一旁,一脸悲愤,屋里还隐约传来大丫儿的哭声。 唐时锦想起炎柏葳提到过的章应问,心里就有数了。 这只怕又是唐时珩的设计。 章应问就算亲眼看到又怎么样?这年头又没有摄像头,口说无凭。 而此时,唐时珩与他因为“调戏妹妹”而决裂了,那之后他再说什么,也没人信了! 啧啧!好手段!这就叫釜底抽薪! 第89章 一根绳上的蚂蚱 周里正简直又气又急,压低声音吼她:“他家不是还有唐时珩!现摆着一个大活人,啥事儿干不了!有你什么事儿!你赶紧跟爹回家!” “爹!”周玉儿道:“唐大哥也不舒服,起不来身呢!离不得我!反正我不回去!” 周里正道:“我跟你说的话,你都当了耳旁风是不是?” “什么啊!”周玉儿撇了一下嘴:“你别听唐时锦胡咧咧,唐大哥才不是这种人!” 看周里正要进来,她跑过去,飞快的把柴门关了:“爹,你不许进来,进来我也不走!哎呀,你都老糊涂了,能不能别管我了。” 把周里正气走了。 唐时珩在屋里,却叫她最后那句话说的心惊。 周玉儿洗完衣裳过来收碗筷,他就问她:“玉儿,周伯伯这几日,为何对我如此不满?可是谁说了什么?” “嗨!”周玉儿本来就一肚子不满,一听到情郎开口问了,哪里还忍的住,直接就道:“还不是那个唐时锦!这还是你亲妹子呢,竟一点情份也不顾,真真是个贫嘴贱舌的。” 唐时珩垂着眼:“她怎么了?” 周玉儿忿忿道:“也不知咱们好,碍着她什么事了,她竟跑来扯老婆舌头,叭叭的跟我爹说,说你们家上梁不正下梁歪,说你是个伪君子,说当初我落水是你撺掇的……我爹本来好好的,在家也时常夸你,听了这些话,就变了,天天说你不好,还说要退亲,可真是气死我了,要不是为了你,我真想去问到她脸上,咋这样呢,见不得人好……” 周玉儿只顾叨逼叨,根本没注意到唐时珩脸上的狰狞。 怪不得! 怪不得那一日她竟然打他,原来她早就没把他当亲哥哥了,对他一直虚与委蛇!竟然还敢背地里拆他的台! 若不是周玉儿够蠢,对他又死心塌地,那他岂不是连这条退路也没了? 唐时锦,何其歹毒! 她自己跳出了这泥沼,越过越好,不拉他一把也就算了,居然还要踩他一脚!竟是一丝也不顾念兄妹之情! 枉他当初还把她当成唯一的亲人!还想着以后会照应她! 唐时珩一时恨极。 周玉儿说了半天,才发现他神色不对:“唐大哥?” 唐时珩捂住脸,哽咽道:“我没想到,我真的没想到,还有昨天……” 周玉儿心疼坏了,赶紧安慰他:“唐大哥,你也别多想,昨儿的事……当时唐时锦可能是气急了,毕竟亡魂显灵,也怪吓人的,我听我爹说,村里很快要帮她做法事,做了法事就没事了……” 唐时珩眉头一凝:“做法事?” 两人还没说完话,吴婆子就来了。 周玉儿在家中一向得宠,也不怕她娘,还又给烧好了水,这才恋恋不舍的走了。 朱氏啥也不用干,擎坐着烫了脚,热敷了膝盖,舒服的昏昏欲睡,打着哈欠出来,准备看看瑞哥儿。 结果一出来,就见唐时珩的房门开着。 于是朱氏过去跟他道:“这个周玉儿倒也勤快,要不我与你爹商量商量,给你娶进门来伺候你?” 其实朱氏这句话,多少有些拿捏的意思。 但听在唐时珩耳中,却全是嘲讽。 这岂不是说他只能配一个又丑又蠢的村姑?? 唐时珩冷笑一声:“你还有心思操心这些?你也不想想,今后在村子里,要怎么活?” 他一句话戳着了痛脚,朱氏当时就瞪了眼:“呵!我们没法活,你就能干净了?” “我自然也干净不了,”唐时珩冷冷的道:“所以,我们才要同舟共济,一起对付唐时锦!她若不死,我们一家子都没有好日子过!” 朱氏也听不大懂什么舟,只嘲讽的道:“不是好兄妹么?怎么着,人家不要你了?大耳刮子掴的你好!” 唐时珩冷冷道:“别!废!话!” 他走上一步,压低声音,“我听说村里要做法事,这是我们唯一翻身的机会,你必须把扫把星这个名头,钉死在唐时锦头上,否则,我们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朱氏有些心虚,眼神儿就往一边瞥:“这个你同我说做甚!我又能怎么办?” 唐时珩哧笑了一声。 他一字一句:“朱红花,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非得让我挑明?当初,唐时锦出生之时,是谁买通了神婆,跟我爹说什么扫把星的?如今,你再依样施为一遍就是。” 朱氏惊呆了:“你,你怎会知道?” 唐时珩本来只是诈一诈她。 因为他那一日,看到了唐时锦房中的陈设,没有几十两银子拿不下来。 就是豆腐坊有些小钱,也不可能给她扔这么些银子,所以只能是她自己的。 唐时锦小小年纪,离开家才不到两个月,就赚下了这么多银子,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扫把星? 再联想到当年,怎么会有这么巧,就有一个神婆,就在唐时锦出生那一天,迎着了唐有德,特意说了那么句话呢? 要知道,当时朱氏还在县城,没名没份的,只相当于唐有德的一个外室,她动念头算计正室,拿扫把星什么的说事儿,朱氏绝对办的出来! 果然一诈之下,就诈了出来。 唐时珩冷笑了一声:“你不用管我怎么知道的,你只需明白,这个机会若不抓住,我们将来会寸步难行,这不是在帮我,是在救你自己!” 他凑近了,在朱氏耳边细说了几句,然后慢慢的倚向床头:“我言尽于此,你好生想想罢!” 朱氏脸色变幻。 她当然不相信他,但他说的也没错,此时俩人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唐时锦不死,他们就永远抬不起头来。 她原本是想着给唐时锦下药的,但叫他这么一说,这个主意似乎更好。毕竟扫把星是本来就有的事情,更容易叫人相信。 她与那个神婆是在县城认识的,两人互相捏着对方的把柄,关系还算不错。 只怕村里很快就要去请人了,必须得赶紧的! 朱氏咬了咬牙根儿,立刻就去村里有驴车的人家,出银子叫人送她去了县城。 驴车晃晃悠悠的进了城,继续向前,墙根下的小叫花子抬头看了一眼,见没人下车,就又低下头去。 来回不到两个时辰,朱氏回来时神清气爽,与唐时珩的眼神儿撞上,她就若无其事的扭开了头。 第90章 帐房先生的先生 唐时锦在县城待了大半天,回来的时候都申时中(16点)了。 一回来,就见炎柏葳端坐在院中,见她回来,就点了点头……特别平静,八风不动,可是长眼睫毛垂呀垂的,就总感觉有几分幽怨的味道。 就好像嗷嗷待哺的小鸟儿没得到虫子吃似的。 唐时锦被自己的脑补给逗乐了,笑了几声,一边招呼着贺元宵把东西卸下来,堆的灶房满满当当。 “咱放屋里?”贺元宵道:“别叫人偷去了。” 唐时锦笑道:“在这个时候,还有人敢来我家偷东西,那我真得佩服他的狗胆。” 贺元宵一想也是。 唐时锦洗了洗手就开始做饭,兴致勃勃。 她今天才发现,原来这时候就有了卖孜然的,不过名字不叫孜然,叫安息茴香,她买了一大包肋排,全都叫人给剁成一指多长的段儿,准备做一锅孜然排骨吃。 先洗干净,找了一个大盆,放生抽,盐,白糖,葱,姜腌上半个时辰,当然还加了一点灵泉水,葱也掺了不少空间里的。 然后下锅油炸,炸熟了之后起锅滤油,锅里再放葱姜炒熟,放排骨、孜然粉,辣椒粉小火煸炒,一直到炒匀就能起锅了。 腌排骨的空儿,她又炖了一大锅麻婆豆腐,炒了一小碟萝卜丝,反正除了她别人也不吃。 菜一端上去,贺元宵直接撂下筷子伸手抓。 炎柏葳淡定的跟上。 桃花公子本来还想装一装的,一看速度跟不上,立刻也把筷子一放动了手,还开导磊哥儿:“是真名士自风流,唯大英雄能本色,规矩什么的都是做给外人看的,自己家里不用这么讲究。” 他这一抓一啃,唐时锦觉得他的养眼程度顿时就降低了。 孜然这种东西,本身就味道独特,刺舌头的绝香,排骨又炸的外层香酥,肉质细嫩,一根骨头一撸到底,满口是肉,连唐时锦自己都接连吃了三根。 其它人你争我抢的把一簸箩排骨全都吃光,然后才开始吃别的。 麻婆豆腐的上头有一层油,隔一会儿吃,也不会凉,而且这道菜麻、辣、鲜、香,汤汁咸浓,滋味醇厚,豆腐鲜嫩,舌尖一捻即碎,里面还有金黄的肉馅儿,一吃到时颗粒分明,却又入口便化…… 与米饭简直是绝配。 一家人吃光了一大锅白米饭。 收拾的时候,贺元宵撑的直打嗝儿,一边摆手:“你别动了,我来洗碗,我得动弹动弹,要不晚上撑的睡不着。” 唐时锦跟他道:“我想砍几根竹子,编两个竹躺椅。” 贺元宵道:“明儿,嗝~我给你编,你想要,嗝儿~啥样的?” 唐时锦猛的跳了过去,贺元宵吓的大叫了一声,险些一脚踩进水池里。 唐时锦笑的弯了腰,一把拉住他:“还打吗?” 贺元宵呆了呆,感受了一下:“好像……不打了?” 一句话还没说完,透过敞开的柴门,就见有几个人急匆匆朝这边来了。 这时候天还没黑,唐时锦迎过去,笑道:“族长伯伯,贺伯伯,你们怎么来了?快进来坐!” 贺里正刚才听到贺元宵大叫,吓了一跳,后来听到唐时锦笑起来,才知道两人在闹腾。 两人就进来了。 也没往屋里进,坐在了院中,其它人直接连院儿也没敢进,就在门口等着。 贺里正就道:“锦丫头,是这么个事儿,贺大壮如今也得了报应,咱们商量着,是不是给你外婆做一场法事,安抚安抚,送她去转世投胎?” 唐时锦想了想:“应该的。我年纪小,不懂这些事,您看要怎么做才好?” 贺里正道:“也没什么事情,到时候我叫你婶子过来帮忙。” 唐时锦问:“请的是谁?” 贺里正道:“是住在县城的一个神婆,马半仙,说是受过佛菩萨点化,很是厉害。“ “那行,”唐时锦道:“是什么时候呢?” 贺里正道:“日子还要再算的,你这边点了头,我就叫人递信儿过去问问。” “好,”唐时锦应了一声:“伯伯,我着实不懂这些,有用银子的地方,你只管先用着,回头我再给你。” 两边很快就说定了。 唐时锦并没怎么把这事放在心上。 晚上临睡之前,她就把花狼给的人参和何首乌的种子,在空间里各种了两棵,然后又把余下的,种到了菜地一角,准备试着用灵泉水浇浇,看能不能活。 第二天吃着早饭,她琢磨生意的事儿,然后突发奇想:“炎柏葳,你要不要来给我当帐房先生?” 炎柏葳一挑眉。 她开导他:“你看你平时打猎,冬天没法打猎了,就做帐房先生,岂不是能拿两份钱?” 炎柏葳道:“我现在吃的饭,是我用兽皮换的,等吃完这几个月,冬天就过了,我何苦多干一份儿工?” 也是啊…… 她长叹了一声。 炎柏葳道:“不过我可以给你当帐房先生的先生。” 唐时锦被他逗的笑了一声。 炎柏葳道:“那天是谁说,做帐有什么难的,你这么聪明一学就会的?” “我学写一到万,是不是一学就会了?”她振振有辞的道:“我有没有让你教过第二遍?没有?可是我万万没想到,帐本并不止是有数字的,还有人名和事项,麻烦的很。” 他道:“不然呢?” 唐时锦道:“这不就等于全村的名字我都要会写?” 炎柏葳点了点头:“对啊。” “那不是很麻烦?” 他挑眉:“很麻烦吗?”她瞪着他,他叹了口气:“确实很麻烦。” 坏小孩儿不喜欢写字,还小嘴叭叭儿的不讲理,确实有点麻烦。 唐时锦道:“不过我已经有了解决办法。” 他道:“什么解决办法?” 唐时锦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吃过饭,她还是拿着毛笔学写字。 初中里有书法课,虽然她是学渣,但唐时锦认为,她起码应该比磊哥儿强的。 结果写完了,再拿过磊哥儿写的一比……呵,咋说呢,大哥别笑话二哥,都是一样的烂。 炎柏葳很有耐心,挑着常用常见的字,给她写了一满张纸,让她在下头照着写,唐时锦耐着性子从头写到尾,手腕子都写酸了,就是那种有劲儿使不上的感觉。 毛笔这玩意儿,她真是用不了。 唐时锦一边写一边感慨:“我真是喜欢贺十五贺十八这种名字啊!都不用学新字!你为什么不能叫炎万呢?比百不是多很多?桃成蹊也没必要有蹊,叫桃成不是很好吗?贺元宵可以改名叫贺乙,或者贺丁也行啊,笔划都很少!幸好没有人叫贺头发,要不然我一上午不用干别的,光写‘头发’了,笔划也太多了!” 一句话还没说完,那边儿,桃成蹊已经触发笑点,笑的不行了。 炎柏葳道:“难得啊,居然还手下留情,给保留了一个姓。” 唐时锦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她眼珠子一转:“炎柏葳,你是不是很有学问?” 第74章 渣兄遇上狼灭了 但那个章应问的神情,倒是很有意思。 他的表情非常冷静,完全没有气急败坏,被朱氏拉着的时候,甚至还在解释:“我根本不认识你家小娘,又怎会对她做什么?您为何非要将这样的污名,放在自家小娘身上?难道您想让小娘子活不下去吗?还是你就这么信任唐时珩?” 哟??真是行家一出口就知有木有! 这个章应问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唐时锦顿时也不急着走了,直接吹了吹车顶上的浮土,在上头坐了下来,还叫贺元宵也坐。 贺元宵委屈道:“我上不去。” 她就一手巴住车边,朝他伸手,然后直接把他提了上来,两人并肩坐在车顶看热闹。 章应问这一句话,显然点醒了朱氏。 她当然不相信唐时珩!刚才只是一时情急,就叫唐时珩牵着鼻子走了。 但这会儿,她也回过味儿来了。 这人看着英俊,但那衣裳,一看就是洗过不知道多少次的,家境一定不怎么样,所以,假如这人不是个金龟婿,那这种事情不管是真是假,嚷嚷出来,对大丫儿一点好处也没有! 朱氏立刻倒戈,转头道:“珩哥儿!有你这样当哥的么!咋能嘴皮子一张,就把这种事情扣到妹子头上!” 唐时珩痛心疾首脸:“是我亲眼所见!” 章应问眼神儿一闪,显然看出了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 在这一刻,连唐时锦都以为,他要当众说出那天晚上的事了,不管别人信不信,先埋下一个怀疑的种子也不错! 但是没想到,章应问道:“唐时珩!我问心无愧!你既然口口声声亲眼所见,那你可愿报官!走!我们马上去报官!现在就去!” 众人猛的一静。 唐时珩也明显气弱了,喝道:“你当真无耻,女儿家名声何等重要,我怎能报官!” 章应问朗声道:“你既知女儿家名声重要,又为何要用此等大事来污我名声!你若当真爱护幼妹,又怎会嚷嚷的人尽皆知!你不过是怕我把那事说出来罢了!” 唐时珩猛的一噎。 唐时锦拼命控制着才没有眉飞色舞! 哇咧咧?渣兄遇上狼灭了哟! 这一手儿真是绝了! 他这话就说了一半,唐时珩解释也不是,不解释也不是。 毕竟,他并不敢闹大。 章应问敲诈勒索,不算什么,他要害亲弟弟,这可是大事!他给他银子这件事,知道的人好几个,经不起查,而他给了他银子,接受了威胁,不就等于这件事情是真的? 所以从章应问那一句“报官”说出来,他就赢了! 唐时珩飞快的道:“难道不是你先做下了无耻之事?倒要怪我嚷嚷出来?难不成我眼见你轻薄我妹妹,倒要忍气吞声不成!” 啧啧!高手过招,句句有坑,招招有门道。 唐时锦直听的摇头晃脑。 此时,章应问才道:“唐兄,你口口声声说我做下无耻之事,可你为何不想想,你我同窗六年、交情莫逆,你倒是摸着良心说一句,我可是这种人?” 这个台阶,唐时珩再憋屈,也不能不接。 他只能道:“那今日之事,你如何解释!” 章应问道:“今日我在你房中等你,看你案上有一卷诗集,我便翻看起来,谁知此时令妹忽然进来,我背对门口,她应该是把我当成了你,从身后捂住了我的眼睛。你也与我相熟,应该知道,我少时险些被狼咬过,所以最受不得身后有人,我当时来不及多想,就把她一把推开,推开之后才发现是一个小娘子,又赶忙去扶,然后你便进来了。” 他上前一步,比了比两人:“你我今日的衣服十分相似,看上去很容易认错,是也不是?” 他这么一说,唐时锦也顺便听明白了唐时珩的设计,内心暗暗的啧了一声。 但大家一看之下,也就信了。 闹了半天是一场乌龙,于是说了几句就各自散了。 人一散,章应问深深的看了唐时珩一眼,半句话也没说,抬身就走。 闹了这么一场,虽然算是洗清了冤屈,却没拿到银子……父亲的病,要怎么办? 他越想越焦急,忍不住越走越快,就在这时,却听人道:“嗨!” 章应问脚下猛的一顿。 唐时锦背着手儿,悠闲的从柳树下出来,章应问道:“你是?” 她道,“唐时锦。” 章应问眉头一凝:“是你?何事?” 唐时锦摊开手掌,手里是两枚十两的银元宝。 她道:“我问你几个问题,你答的好,这银子我就送给你了。” 章应问一愣。 然后他略一沉吟,就道:“请问。” 唐时锦道:“第一个问题,那事情,当初你为何不说?” 她说的简单,他却秒懂了:“当初本不知为何,后来知道了,觉得有些可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家境贫赛,一心只在科举,并不想多生是非,更不敢招惹如此可怕之人。” 唐时锦挑了挑眉:“那为何如今又敢了?” “家父病了。我母亲早故,也无兄弟姐妹,只有我与父亲相依为命,无处筹措。唐时珩素来手头大方,但我借银他一口拒绝,家父的病已经等不得了,我便以此事威胁他,归根到底,是为了银子。” 她道:“最后一个问题,你准备如何对付唐时珩?” 他沉吟了一下,抬头看着她:“我会时刻警惕。其实如果可能的话,我并不想对付他,我冒不起这个险……但他只怕不会放过我,若是感觉到有威胁,我可能也会想办法先对付他,起码要先决了他的青云路。” 唐时锦内心啧了一声。 她往前走,把两枚元宝放入了他手心:“那你加油哟。” 章应问缓缓的攥住手,心中微讶。 加油是什么意思? 但起码他知道了,这位妹妹,与唐时珩的关系,绝不像传言中那样好。 章应问长吸了一口气,加快步子走了。 下午唐时锦就去找了贺老爹。 她的想法,是在村里弄一个制作坊。 这中间牵扯到了买地、盖屋、招工……以及过程中的采购和管理等等。 她可以收贺元宵当小弟,但她不可能一辈子带着整个贺家走,所以,他们想赚钱,自己也需要成长。 但肯定也是有风险的。 因为他们要把精力投到这里面,起码这豆腐,就不可能天天卖,人人去卖了。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贺元宵也说了,一板豆腐才赚十六七到二十文,一天他们卖四板豆腐,一家人跑整整一上午,才赚不到一百文钱。而且还得天不亮就起床做,多么辛苦。 所以对她来说,你一天起码赚个几两银子,可以说求稳妥,但赚这么点儿,谈稳妥就是笑话。 但是她也理解贺老爹这种人的心情,所以说完了她的想法,她就跟他道:“您老好好想想,明儿给我准信儿。” 第91章 东家小娘子 炎柏葳道:“还可以。” 唐时锦道:“有一个字,你准定不认识。” “哦?”炎柏葳道:“是什么字?” 她道:“要不要先打个赌?” “可以,”炎郎君非常自信:“我要是不认识,就给你当帐房……不过你写出来的,一定得是一个字,不能写错。” 唐时锦道:“那当然。” 于是她就在纸上写了出来。 炎柏葳直皱眉:“这是一个字吗?” 她笑眯眯道,“是啊!” 炎柏葳道:“这真的是一个字?” “是啊是啊!”唐时锦道:“你不能因为你不认识,就说不是字?” 连桃成蹊也大感兴趣,出来看了看,炎柏葳道:“你认识吗?” 桃成蹊道:“我还真认识。” 炎柏葳挑眉,桃成蹊道:“这个字,好像是关中的一种面,叫做biangbiang面,是不是?” 唐时锦笑着点头。 没错儿,这就是传说中那个电脑打不出来的汉字。 biangbiang面的biang。 唐时锦道:“这个字还有一个歌,‘一点一横长,二字口封梁,两边绕个丝瓤瓤,中间一个马代王,你也长我也长,心儿来铺底,月儿来靠墙,一笔穿身杠,砸个钉钉挂衣裳。’” 嘴里说着,她又写了一遍,笑眯眯的道:“帐房?” “愿赌服输,”炎柏葳笑着起身拱手:“东家小娘子有礼了。” 唐时锦叉腰大笑:“哈哈哈!”她把毛笔杵进他手里:“来,睫毛精!我终于不用练字了!” 炎柏葳:“……” 他疑惑的道:“你刚叫我什么??” 唐时锦一顿。 正好外头有个后生叫门,她一溜烟儿就跑出去了。 炎柏葳无奈的道:“这小屁孩儿!” 那后生是族长的小儿子贺青逵,隔着门道:“锦丫头,已经请马半仙儿算了,定的日子是后天,另外还要准备香案祭品啥的,里正说,到时候他会帮着置办,不用急着买,后日一早再说……对了,里正说,你这边就光准备一个六两六钱银子的红包就行,马半仙会拿去敬神。” 唐时锦一一应下了。 回进房中,她就开始吐槽:“不是我说,这个马半仙儿,一听就不靠谱!什么佛菩萨点化,那就认为她是拜佛的?可这六两六钱这个钱数,一听就是给‘人’听的,要是九两九钱我还信一点儿……六,我只想到六道!难不成我送个先人投胎,还得祭祀六道?这就好像你想当一个小县城的衙役,还得去给满朝文武行贿一样,你说可笑不可笑?” 炎柏葳笑出声:“你真有学问。” 她一扬眉:“我说的不对?” “对,很对。”炎柏葳笑道:“那你还答应?” 唐时锦道:“这种事情,安的是人心,要不然满村儿人心惶惶,何苦来的?” 炎柏葳点了点头。 磊哥儿难得插话:“阿姐,我们去庙里,给外婆和阿娘,点长明灯!” 唐时锦嗯了一声:“等你大一点儿,过了这件事,我们就去拜拜,点长明灯。” 桃成蹊轻声斥责,“今天上午一直在走神,念在情形特殊,先不罚了,下次不可。” 磊哥儿急垂手道:“是。” 唐时锦咧了咧嘴角,转身出来,炎柏葳也跟着出来,唐时锦小声道:“我觉得你跟桃成蹊好像啊!” “跟他像??”炎郎君满脸嫌弃:“我怎会跟他像?” 唐时锦笑道:“就是那种平时特别不靠谱,正事上又特别靠谱的感觉。”她一边说一边往灶房走:“你帮我拜托他教磊哥儿了?” “没有,”炎柏葳道:“他既要赖在这儿,自然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不然白吃饭不成?” 唐时锦瞥了他一眼。 他坐在石桌边,一手搭在石桌上,十分自在的样子。 她忽然就想,可为什么要赖在这儿? 她可不觉得自己的手艺真有这么好,也不觉得磊哥儿厉害到让人一见面就要留下,可能桃成蹊只是不放心他“时日无多”?所以才找个由头待在他身边罢了。 她轻声道:“柏葳哥,给你做水晶肘子吃,好不好?” 炎柏葳一愣,然后就笑了:“你跟我说话,怎么跟和磊哥儿说话似的?” 嘴里说着,他倒是适应良好,站起来走到灶房边,用一种十分平静,又隐约恃宠而骄的口吻道:“还要一个奶酿鱼。” 唐时锦讶然:“你怎么知道我买了紫铜火锅?” 她指挥他:“你去,就是第二次我请你吃鱼的那里,水里下了竹笼子,你去看看有没有鱼拿两条来。” 炎柏葳沉稳的嗯了声,然后就背着手出去了。 奶酿鱼,在现代叫奶汤锅子鱼,据说唐朝官员一旦晋升,都会向天子献这道美食,取“鱼跃龙门”的吉祥寓意,以求前程远大。 当然传说什么的,听听就算了,这道菜关键在这个“奶汤”上,就光这个汤,就要用鸡、鸭、肘子、骨头、火腿,海米一齐煨,所以上午肯定是吃不上了。 午饭就吃的水晶肘子,直到下午,“奶汤”煨出来,她才开始做奶汤锅子鱼。 鱼清理干净,从中间劈成两半,顺着纹理切块,加黄酒和盐,仔细的涂抹掩制。 然后把萝卜切成细条,入锅焯水,菠菜、豆腐、粉丝入锅煮熟,香菇、虾米、冬笋过热水泡软切片儿。 起锅热油,把腌好的鱼片放进去,两面煎至金黄,然后捞出来沥油。 锅中再次放油,放面粉,不停的搅拌,一直到炒成雪白色,然后再倒进准备好的高汤和鱼块,加盐、酒、葱、姜,用文火慢慢的熬。 这个菜可以当火锅来吃,所以唐时锦直接用了矮桌,把小泥灶搬进去,锅架到小泥灶上。 把之前烫好的菠菜、豆腐、萝卜、粉丝什么的也一起上了桌。 打眼一看,锅里是浓白的汤汁,汤面上微浮着一层金黄色的油花花,浓香扑鼻,诱人食欲。 而且她这一次放的灵泉水没有稀释,直接加了半酒杯左右,一入口,鱼肉鲜美嫩滑,奶汤也是滋味极足,回味无穷,而且等到鱼吃的差不多,可以再把奶汤续进去,加炭火煮沸涮菜,鱼块和菜也可以蘸姜醋汁。 一家人吃的满足极了。 吃完了,桃花公子还兴致大发,写了一首诗贴到了墙上,唐时锦好奇看了看…… 很好,狂草,墨汁淋漓的挺好看,就是一个字也不认识。 第92章 骗人她老祖宗 炎柏葳跟她道:“你能不能再帮我做点儿吃的?” 唐时锦吃惊的瞪大了眼晴:“你还没吃饱?” “不是,”炎柏葳笑道:“我要出门一趟。” “哦。”她问:“要去几天啊?” 炎柏葳道:“现在就走,大约后天午时能回来。” 那行~自家的睫毛精,她能怎么办,只能宠着啊! 正好吃完饭也活动活动消消食,她就和面做芝麻烧饼,有的地方也叫武大郎烧饼。 这种烧饼外皮是芝麻,里面混着孜然五香油酥,揉成一层层的,凉着吃也很松软,有火的话在火上稍微一烤,不用配菜就很好吃。 但考虑到他这么挑嘴,她还是给他做了一竹筒的肉粒酱,里头的肉粒足有豌豆那么大,馋了可以舀一勺夹在饼里吃。 然后炎柏葳满意的收起来,上了马车,嘚嘚嘚的走了。 唐时锦关好柴门,看桃成蹊还在那儿欣赏他自己画的诗,摇头晃脑的,显然觉得自己画的很不错。 一边还感叹:“如此佳肴,可惜没有酒,若是有酒,才是锦上添花!” 唐时锦随口道:“哪天看到好葡萄,我买一些给你们酿葡萄酒喝。” “当真?”他立刻坐直了,道:“我知道有一家有龙眼葡萄,看日子应该熟了,我今晚就打发人去买些来!” 唐时锦:“……” 她只好道:“好,那叫他们顺便买些冰糖和搪瓷缸来。” 桃成蹊满口答应。 磊哥儿拿着书过来,小心的请教:“桃先生,《论语》里说,‘食不言,寝不语’,是因为菜太好吃了,就像今天一样,所以才食不言吗?” 桃成蹊哈哈大笑。 但是笑完了,他正儿八经的给他解释:“并不是,意思确实就是字面意思,但这是在说孔圣人的德行礼仪……” 他叨叨叨的给他讲解了一番。 唐时锦在小灶上煮了竹叶茶,给他倒了一杯。 桃成蹊笑道:“锦儿,你这儿就连一杯茶也是好喝的。” 要是她放了灵泉水,她还要警惕一下,但是大睫毛精不在,她连灵泉水都没放……他这纯粹是闭眼吹。 唐时锦随口八卦:“你跟柏葳哥,是怎么认识的啊?” 桃成蹊道:“大概,跟你差不多?” “跟我差不多?”唐时锦道:“你也一见面就请他吃饭了?” “不是,”桃成蹊失笑,过来罗汉榻坐下:“我是说,我也是恰好碰到他毒发,然后就这么认识了,算起来有三年了。” 唐时锦有点吃惊:“毒发?他不是生病吗?” 桃成蹊一噎:“呃……” 唐时锦当时就不高兴了。 两边儿说词不一样,肯定有一个是骗人的,如果他骗的是这个假仙儿那无所谓,可他骗的要是她呢?那种感觉的确更像传说中的中毒! 老子好吃好喝的伺候你,刚刚还给你做了芝麻烧饼,你居然扯谎骗我? 桃成蹊迅速解释:“也许是我弄错了,毕竟我也不是大夫。” 她没说话,他又道:“其实生病和中毒,也不过是说法不一样,中毒也可说是一种病啊!” 她淡淡道:“哦。” 桃成蹊挠头。 有一种炎柏葳前脚出门,他后脚就烧了他后院的诡异感觉。 然后美丽的桃花公子担忧的道:“所以,还给酿葡萄酒么?” 唐时锦:“……” 她只好道:“酿!有好葡萄就酿!酿完你自己喝,别给他喝!” “好!”桃成蹊一口答应:“就这么说定了!” 于是他立刻告辞,回去吩咐了车夫。 马车被炎柏葳赶走了,车夫过去借了杨鹏霄的驴车,连夜出了村儿,第二天一大早,就给拉回了一大车葡萄,紫彤彤的龙眼葡萄,熟的正正好。 吃过早饭,唐时锦就动手做,先把葡萄洗了洗。 这年头也没有农药,直接整串在水里洗了,找根绳子挂起来晾干,陶瓷缸用开水刷洗干净,然后可以直接用手摘粒去梗破碎,差不多装到七八成这么高,然后放冰糖,盖起来等发酵。 她一直在考虑在哪一步放灵泉水,最终还是决定在最后放进去,。 花了一个多时辰就做好了三大缸,整整齐齐的排在了墙角,估计要等一个月之后才能喝。 这边刚做完,周婆子就来叫她,两人跑了一趟县城,把明天要用的东西置办好了。 一般这种跟亡灵有关的事情,都会在傍晚,时辰是在酉时二刻,也就是下午的五点半,所以过了晌午,贺青逵和贺十五,就赶着驴车去把马半仙儿请了过来。 马半仙看上去约摸六十来岁,一张大方脸,双眼微微佝偻,小脚穿着绣花鞋,背微微驼着,柱着细拐棍,身上穿着水田衣。 这种衣服,一般是用零碎的锦缎料子,拼起来缝制成的,样子有一点像僧人穿的袈裟,因为整件衣服的色彩是互相交错着的,形如水田,所以就叫水田衣,也叫百衲衣。 在乡下算是很时髦的衣裳。 但乡下人是真的买布角来缝,所以大小不一,参差不齐,但这位的水田衣,全都是整整齐齐的长方形,有一种实际上不差钱儿的感觉。 这时候,在她的院门前已经设好了香案,摆好了祭品。 马半仙儿一来,就绕着她的院子转了一圈儿,眯着眼,嘴里念念有词,左手还在掐算着什么,看起来煞有介事的。 唐时锦和磊哥儿一起站在院门前,静静的瞧着。 然后走着走着,马半仙儿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猛的一顿,正面站在了她的面前,继续念念有词,用拐棍柱着地面,不时的伸脚快速跺着地面,小舞步跳的挺妖娆的。 唐时锦内心冷笑。 别的事情她也就稀松,骗人她老祖宗! 天天说掐指一算掐指一算,可是这掐指,真不是胡乱掐的。 例如食指的下节叫大安,代表大吉大利;食指上节叫留连,代表运气平平;中指上节叫速喜,表示喜事就在眼前;中指的下节叫空亡,大凶之卦,代表诸事不利;无名指的上节叫赤口,代表可能有争执甚至官讼;无名指下节叫小吉,表示所算的事情会成功,但是目前还要等待,类似后福的感觉。 然后掐算的时候,就把那一天的月、日、时,用左手的拇指,在这六个掌诀位上,按照顺时针的方向依次掐算就可以。 这么说有点复杂了,简而言之,掐算的时候,拇指是要在这三个指头上转圈掐算的,不是你手指头尖儿对着瞎点哒,而且还点个没完的。 连入门的东西都不会,就还半仙儿? 这年头的骗子,也太好当了? 她扫眼周围,却一眼看到了朱氏。 朱氏站在人群里,死死的盯着这一边,眼中满是掩不住的亢奋得意。 嗯? 唐时锦脑海中瞬间拉响了警报! 是她大意了,她以为朱氏的下一步肯定是投毒,没想到,居然是勾结神婆? 的确,用扫把星说事儿,比投毒强的多,也更容易脱身。 朱氏的脑子能想出这种顺水推舟之计? 还是说,因为她抽了渣兄的耳刮子,两人有了共同的敌人,瞬间实现了狼狈为奸? 第75章 开局一言堂 “不用!”贺老爹捏着拳头,瞪着眼:“我早就想好了,这几日,我翻来覆去的想过好几十遭了!咱们听你的!你做什么咱们都跟着做!” 唐时锦被他这样子给逗乐了:“伯伯,您不用着急,慢慢说。” 贺老爹不好意思的松了松拳头:“锦儿,我是个没出息的,一辈子就光会卖个豆腐,从没干过啥大事儿,许多事情都想不明白,但是你这孩子,是个得上天眷顾的,咱们跟着你走,吃不了亏!” 唐时锦笑了笑:“您真的想好了?做起来可不许后悔。” 贺老爹声音很大的道:“想好了!” 他想的很明白,要靠他自己,哪怕豁出命去,十辈子也赚不了五百两!要说够花,当然够花了,可是钱还有嫌多的?谁不想光宗耀祖做人上人?如今机会就摆在眼前,这小姑娘是个有大本事的,跟着她走准没错! 唐时锦一笑:“好,现在我有两个想法,一个是咱们一家出一半儿银子,到时候什么事情商量着来,分钱也这么分。另一个是银子我全都出了,你们一家子都归我管,我叫你们干什么你们就得干什么,每半年分一次帐,我这边的赢利,咱二八分。你们一家子拿二,就当是给我干活。” 贺老爹想了想:“锦儿,我不是不舍得出银子……不过还是那句话,咱们笨,没那本事,就听你的了。” 唐时锦嘴角带笑。 这也是她的想法,她就喜欢一言堂! 唐时锦笑道:“那成,那咱们就暂且这么定下了,我这边还要跟郑家商量,这两日你们把你们地里的活儿安排安排,很快就要开始忙了。” 贺老爹应了一声。 唐时锦前脚出了贺家,后脚,一辆马车就到了她家门口。 唐时锦倒也料到了,笑吟吟的出来:“两位怎么亲自来了?” 她把人迎进来,磊哥儿出来见了礼,唐时锦笑道:“这是舍弟唐时磊。” 郑清源当然知道她家的事,立刻从袖中取了一锭瑞墨,递了给他,笑道:“初次见面,便送给小哥儿赏玩。” 磊哥儿显然有些紧张。 但这孩子属于那种很能抗的那种,虽然紧张,态度上却没怎么表示出来,一板一眼的道了谢,就退了出去,直接拿着书上去找炎柏葳了。 唐时锦也没装那大尾巴狼,直接给他们上竹壶竹杯,倒竹叶茶,端了苹果石榴出来待客……虽然不见得多上档次,却极其符合她的身份。 然后他们才开始商议,这生意要怎么做。 香肠,她们果然选了第三种。 汤料,她们选了第四种。 然后郑夫人道:“我虽一直喜欢这些东西,开着酒楼和铺子,但实在称不上什么大生意,倒是家中在府城,有几家酒楼,咱这东西一出,我也会尽力往旁处卖的……你看咱们这契书怎么立合适?” 唐时锦笑道:“您说怎么立合适?” 郑夫人道:“按说你是照顾我生意,但我也要与家中交待,您看,咱们二八分帐如何?” 她说二八,肯定是要她出言相让的。 唐时锦笑道:“我倒有一个想法,您听听看。我听闻您家中,本就有现成的香料坊,所以你看这样如何,我们这边建食坊,只做香肠,你那边的香料坊,只做汤料,然后咱们分开签,签两份契书,香肠这个,咱们成本各算各的,帐上的赢利三七分,汤料这个,同样成本各顾各的,咱们五五分。” 郑夫人顿时一喜。 要知道,这样就相当于用他们现成的东西!他们本身就有门路,五五分绝对划算! 于是郑夫人也慷慨道:“妹子爽快!嫂子也不占你便宜,你们做香肠,从我这儿拿大料,我打个五折给你们!” 唐时锦笑道:“那就多谢了!” 这样一来,两人都非常满意。 然后郑清源才插话道:“那香肠和汤料,我觉得可以换个名字。” 唐时锦笑道:“我就是做的时候随口一起,您看叫什么合适?” 郑清源道:“我与夫人想着,那香肠,不如就叫五香肉肠,而那汤料,我想,不如就叫百大碗,虽俗,却应该好卖些。” 唐时锦仔细琢磨了一下,顿时就觉得,这两个名字,实在是太符合这个时代的消费者心理了……肉肠、百大碗,厉害! 唐时锦一口答应。 然后他们商量了一下细节。 汤料,不对,百大碗,唐时锦只需要提供豆瓣酱,因为用量不多,她自己在家里就可以炒,用不了几个银子,不用写进契书里。 而竹子这方面,五香肉肠的竹子,比普通的香肠要粗一些,两头竹节堵着,中间劈开灌装,然后用绳子缠两圈一系,吃的时候解开就行。 而汤料块刚好相反,准备找碗口粗的竹子,矮一点,做成像一个竹罐子的样子。 这部分,可以写进契书里,到时候用大料钱互相折算就成。 全都商量妥了,唐时锦又道:“另外,你们手头可有得用的人?我想找个能耐人,带带贺家这几个人。” 郑夫人笑道:“你自己带不就得了?” 唐时锦笑道:“懒。” 一个是她真不是循循善诱那一挂,二来,她教,说轻说重的,平白损了情份。 郑夫人当然也明白这个,她沉吟了一下,就道:“我家中有一个人,算起来,我还该叫他堂兄,他为人刚毅中正,身手也不错,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识文断字,曾经做过七年的大掌柜……只是后来眇了一目,故此我的生意用不上他,可惜的很。你可敢用?” 唐时锦道:“为何不敢?” 事实上她觉得长相凶的人还挺好的,更有震慑的效果,省得村里这些人叽叽歪歪。 郑夫人就笑了:“那成罢,那改天你见见。” “就明日罢!”唐时锦道:“我去签契书,便顺道见一见杨家哥哥。只是我这儿穷乡僻壤的,你可要同那位哥哥说清楚,别嫌弃才好。” 郑夫人笑道:“你放心。” 三人相谈甚欢。 然后唐时锦亲自下厨做了菜,请两人吃了,郑清源两口子直过了未时(15点)才走。 他们一走,贺元宵就来了,村里人也顾不上凶宅不凶宅了,齐齐的跑来打听。 唐时锦就直接道:“咱们村里要建食坊了,要许多做竹子的工,也要旁的大工,到时候都从咱村儿里请。” 大家轰的一声。 然后就各自回家报信儿了。 唐时锦关上柴门,跟贺元宵道:“咱们得先挑块宅基地……”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发现炎柏葳站在院中,连贺元宵都吓了一跳:“你从哪儿来的?我咋没看见你?” 唐时锦笑道:“不会是还没吃饭?” 她进了厨房,从灶下端了两碗菜出来:“诺,给你们留了菜……我还当你晌午饭时会下来呢,还想着你可以帮我陪陪客人,结果你面儿都没露。” 炎柏葳一见了菜,整个人都愉快了许多,一边拿筷子一边笑道:“那你怎不说一声?我可在上头一直等着呢,结果六道菜上了桌也没人叫我。” 第93章 刺儿头 就在她思想跑马的当口,马半仙儿也跳完了她的小碎步舞,然后猛的一下张开眼,断喝一声:“跪下!” 唐时锦动也没动。 同时也拉住了吓了一跳,险些下意识跪下的磊哥儿。 这就像一种催眠,百姓对神灵有多敬畏,催眠的效果就有多好,在这个时候,猛然来这么一声,极少有不跪下的。 反正马半仙儿就没碰到过。 两人对视了一瞬,马半仙儿咬牙瞪眼,又喝了一声,“跪下!” 她仍是动都没动。 众人哗然。 周婆子急的声音都颤抖了:“锦儿你快跪下啊!” “为什么?”唐时锦淡淡的道:“这没道理啊!祭祀不是还没开始么?我为什么要给你下跪?” 马半仙儿一瞪眼。 唐时锦飞快的道:“总不可能是这么随便,不用烧香、不用拜佛,走两步就请神上身了?神仙是这么好请的?你这可不够恭敬啊!” 她本来的确是打算入乡随俗,配合一下的,但是一上来就让她下跪,她就不怎么乐意了。 尤其又在明知道她是个骗子,还跟朱氏疑似勾结的份上。 诶? 这么一说,她真是傻了,当年那个神婆,肯定也是朱氏整出来的啊!她居然直到此刻才想到! 马半仙儿想说的话,生生叫她给堵住了,一时气的直打哆嗦。 然后她猛然回身道:“我马婆子在这十里八村,也算有点子薄名,我向来是不图金银这些俗物,只想着既得了佛菩萨点化,能帮乡亲们一把,就帮乡亲们一把,今儿本是你们把我请来,叫我给你们送灵的,结果一上来,就碰上这么个人,不听说还瞎白话,这是啥意思?看不起我老婆子,我现在就走!你们的事儿,自己想辙!到时候出啥事儿可别怨我!” “别啊!”唐时锦朗声道:“马半仙,我设了供桌摆了祭品,巴巴的请你过来,总不可能是为了消遣你的!可是我这个人爱较真儿,人生于天地间,求神、拜佛、跪天、地、君、亲、师,那都是应该的,可是你我非亲非故的,你无缘无故的让我跪你,又不是请神上身,这事儿我想不通!我不能跪!” 她顿了一下:“而我不过问了一句为什么,你不回答我不说,反而张口就扣个锅给我,说我看不起你,我怎么看不起了?难不成,你得过菩萨点化,就人人见你都要跪?我自家作古的长辈可还没送走呢,我怕她不高兴找您理论,那不是太打扰了?” 马婆子叫她怼的一时无言。 她上十里八村,哪个不是服服帖帖,她说啥就是啥,哪见过这样的刺儿头? 周婆子急上前道:“锦儿!快别说了!” 她一把拉住马半仙,道:“锦儿这孩子命硬孤拐,我替她给您陪个不是,您看你这么大老远的来了,就当是为了咱们竹林村的乡亲们,就帮帮忙,把她家的先人送一送,咱们都感激不尽呢!” 好说歹说,马半仙儿才松了口。 一边叫人散开,一边冷冷的瞅了她一眼。 唐时锦微微眯眼,心里盘算这事儿要怎么解决。 一直等到了酉时二刻,马半仙儿披挂上,左手拿鼓,右手拿鞭,开始含糊不清的吟唱:“日落西山黑了天,家家户户把门关。喜鹊老挝归山去,家雀哺鸽奔房檐。大路断了行车辆,江河断了摆渡船。十家上了九家锁,扬鞭打鼓我把神搬……” 然后她一停,开始挥鞭点兵:“大报马,二灵童,爬山虎,串地龙,快嘴脸,学舌精,千里眼,耳顺风,你们各个山头把信通,我要请老仙下山峰①。” 唐时锦静静的在后头看着。 骗人,也是有门道儿的。 正常来说,家中有邪祟,例如谁无缘无故的生病啊,例如总是摔碎瓷器啊,例如树忽然死了啊……请神婆来跳大神,会走这一套流程,召请、点兵、破关、盘道,布阵等等,一般得有俩人打配合,请的是胡、黄、常、蟒四家,属于“家仙儿”的范围。 等盘道儿之后,家仙儿就要附体了,然后附体之后,需要提供一些指定的供品,然后就可以问事儿了。 但现在,她是要超度亡灵! 超度亡灵……走这一套,在骗子看来就有点不对路。 除非她请她外婆施娘子上身。 可就算她真能演施娘子,她也不知道像不像啊!她都完全没印象了! 而且现在关键是,她要是用施娘子的身份,说出她是扫把星来,她要怎么解决? 她现在空间里还有一半上次的香,可就算想办法扔进去,也是一迷一大片,更说不清楚。 也有上次朱氏的药,但是她不知道是啥药,更不敢用。 总之她一个疏忽,就被动了,有些不好处理! 此时此刻,她真的好想念她的大睫毛精! 要是他在,分分钟让马半仙儿当众下跪,还跳个屁。 就在这时,马半仙儿已经开始盘道了:“老仙家呀,你来了我知道,红木椅子上头摆,虎皮褥子上边搭,老仙儿落座歇歇乏……老仙家呀,您或住山,或住川,或住地下,或上天?” 下一刻,她忽然发出了一声惊叹,猛的跪下,长呼道:“佛菩萨金身降临!佛菩萨金身降临!” 她磕下头去。 众人纷纷跟着跪下磕头。 马半仙儿再站起来时,整个人的感觉都变了,颇为肃.穆的道:“本座峨眉山登圣,西方普贤菩萨。” 唐时锦:“……???” 她眼睛都不由得睁大了! 是被她刺激到了吗?居然请了个真神出来??可真敢编啊! 可是,她终于明白她为什么敢称半仙了,“上身”之后,她整个人的感觉,与之前真的是截然不同,整个动作都显得玄妙而肃.穆,围观的人,已经连头都不敢抬了。 然后她冲着院子,道:“何处亡灵,为何要逗留人间?” 她闭着眼,却露出了倾听的神色,然后摇头:“不可不可!此女天生带煞,命硬克亲,她生,爹娘兄弟姐妹死,她死,爹娘兄弟姐妹生……如今她已经克死亲娘,损及兄弟,你还这般护着,难道要叫那一家人死绝了吗?” 她一挥手:“去,去……” 也不知道她的鞭子里甩出了什么,只听到呜的一声,然后那一片就有什么卷了起来,然后缓缓的消失了。 唐时锦沉着脸一声不吭。 这位马半仙儿,也是有绝活儿的! 反正这么一来,大家一个个吓的哆哆嗦嗦的,根本无人怀疑。 然后马半仙全身抖了抖,表示神仙脱体,她又吟唱送神,烧了黄纸。 满地一时静的针落可闻。 然后周婆子急上前道:“大仙,这事儿……” 第94章 李鬼遇见李逵 马半仙道:“对不住了,那位先人,已经成了厉鬼,我还没出手,菩萨就已经送她走了……你们多烧些纸钱,做下这样的孽,在下头只怕日子不好过。” 周婆子道:“可是锦儿怎么办?” “她?”马半仙长叹道:“菩萨已经说的够清楚了,她生,家里的爹娘兄弟姐妹就得死,她死了,爹娘兄弟姐妹才能生,这个,你们自己商量着来,我也做不得什么了。” 有人低声道:“魏氏,居然是锦丫头克死的?” “菩萨都这么说了,那还能有假?” “怪不得唐有德那天那样呢!原来施娘子成了厉鬼了,还护着锦丫头。” “那现在怎么办?” 不少人拿眼偷偷看向唐时锦。 其实唐时锦并不担心有人逼她死。 因为,在这种揭不开锅吃不饱饭的环境中,只要握着一个利字,就不会真有人卯足劲儿对付她。 反倒是唐有德一家子,没有为下什么人情,不会有人真心帮他们。 但,这是一个洗不白的黑历史! 她行商,不太在乎名声,小过错没有关系,但是她将来生意会越做越大,不能有这样洗不白的黑历史。 唐时锦迅速盘算了一下,没有争辩,只道:“我绝不忍外婆在地下受苦,我也不忍生身父母兄弟因我而死,我会请高僧前来化解此事,到时……” 有人悲声道:“爹爹等不得了。” 就见唐时珩排众而出,泪流满面:“爹昨儿就病了,现在还下不来床,药都喂不下去,锦儿,我身为长兄,不忍逼迫于你,可是我身为人子,更不能眼见爹爹他……” 他伏地痛哭,说不下去了。 有一个穿着文士衫的人,跟着过来,朗声道:“古有卧冰求鲤、埋儿奉母,可你却与厉鬼相伴,戕害父兄,如今仍不知悔改,巧舌如簧、强词夺理,不过是因为贪生怕死!” 更有人指着她,满面悲愤,“孟子曰‘亲亲,仁也;敬长,义也’,如今你父亲卧病在床,兄长跪地求恳,你但凡还知晓些礼义廉耻,就应该就地自裁!”” 也有人略为温和:“之前尚可说一句不知者不罪,如今,你既然已经知道了……也应该及时弥补才是。” “没错!为父母、为兄长,为人伦,你应该就地自裁!否则若你父亲有个三长两短,你怎还有脸立于天地之间!” 你特么才就地自裁! 都弄上道德绑架了?唐时珩准备的还真是周全! 可是,要知道,百姓对于读书人,是天然尊敬的,他们认为他们念了书,见识广,说的一定是对的,所以他们开口说一句,比村民说一百句都管用。 一时间大家的眼神儿全都不对了。 唐时锦冷笑一声,就要说话。 就在这时,忽听有人啪啪的拍了几下手掌,朗声道:“说的好!” 众人一静,然后就见桃成蹊慢慢的走了出来。 桃成蹊这个颜值,这个气质,杀伤力绝对是巨大的,反正他一出来,满场全都安静了,连自以为正义的书生群都安静了。 然后桃成蹊冷冷的道:“尔等众口一词、蜂拥而来,说的好不热闹……可我只想请问一句,诸位,可读过书?” 那几个文士衫面面相觑。 桃成蹊挑了挑眉:“可读过?” 便有一人傲然道:“我等都是自幼读书,虽不敢说通,也算小有所得。” 桃成蹊哧笑了一声:“一个个如此糊涂,也好意思说小有所得?” 他直接转向了马半仙儿:“请的普贤菩萨?普贤菩萨又称大行普贤菩萨,以智导行,以行证智,解行并进,达成宿愿……延命益寿可求,超度亡灵你请普贤菩萨?你是在开玩笑?” 他看向诸人:“你们竟连这也不知?书白读了吗?” 别说马半仙儿,连这些人也都傻眼了。 这个,他们还真知道,只是一时没想到罢了。 然后桃成蹊道:“超度亡灵,请高僧念念《往升咒》,或者拜地藏王菩萨,诵《地藏菩萨本愿经》,体会菩萨的大愿悲心,出离轮回,解脱生死,趋向涅槃……这事儿,不归普贤菩萨管!这就好像灶王爷管的是各家灶火,家宅平安,你若是想科举高中,就要去拜文曲星君,是一个道理。” 他看着马半仙:“我看你是招摇撞骗!胡言乱语!” 马半仙也有些呆怔住。 但回过神儿来之后,她迅速的道:“这位郎君有所不知,我当年便是受普贤菩萨点化的,故此旁人都请不来,偏我能请了来,这是十里八村儿都知道的事。” 桃成蹊冷笑道:“怎么可能?你还真敢说!” 马半仙瞪眼道:“我说的句句是实!这是很厉害的机缘!你不懂就不要乱说话!小心唐突了神仙,降下罪过!你吃罪不起!” “正是!”便有一个文士衫道:“子不语怪力乱神!” 桃成蹊冷笑:“我还偏要讲论讲论!” 有人道:“你这人好生嚣张,你究竟是谁!” 桃成蹊道:“桃陟遐!” 众人猛的一静。 文士衫吓的退了两步,唐时珩更是一下子抬起头来,连哭都忘了。 他万万没想到,这人居然是桃陟遐! 这个名字,在读书人中可以说是如雷贯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而且不止是才名,他可是举人! 举人是什么? 举人和秀才表面上看起来,只隔着一场乡试,实际上却是天壤之别。 秀才只能说是蹒跚学步,举人却是一脚迈入了仕途,就算会试不中也可以做官。 要不然为什么人家都叫“穷酸秀才”,却要叫“举人老爷”呢? 更何况,他们只是一伙连县试都没考过的所谓“读书人”,跟一个名满天下的举人杠上,还舔脸自称啥“小有所得”,传出去真要叫人笑掉大牙的。 这种情况,跟李鬼遇见李逵也差不多了。 场面一静。 唐时珩是特意写信,暗示了同窗,所以这些同窗才来“探病”的,利用他们扯几句仁义道德,逼迫个小村姑可以,但要冒着得罪桃成蹊的风险,这些人绝不会冒头。 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他绝不能,也绝不甘心中途放弃! 唐时珩瞬间改了策略,起身拱手:“原来是桃举人,幸会幸会……我对桃举人十分景仰,若异地而处……” 他彬彬有礼的才说了一半儿,桃成蹊便直接摆手,“不必废话!我懒的跟你这种伪君子说话!” 唐时珩的脸色猛的一白。 被桃成蹊说成是伪君子,这对他来说,几乎是灭顶之灾! 他彻底放弃了不得罪他的打算,猛然挺直了脊背,道:“桃陟遐!我们在此处理家事,你却来横插一脚,越俎代庖,我倒想问问你,若我爹有什么不测,你可能担的起这个责任??” 第76章 锦儿是财神爷 连几道菜都知道? 唐时锦是真服了,又问:“磊哥儿呢?怎么不下来吃饭?” “他吃了,”炎柏葳道:“我从你灶房拿的馒头,帮他烤了烤,把香肠挟进去,他吃的很高兴。” 唐时锦默默的扶额。 她转头问贺元宵:“你吃过了?” 贺元宵点点头,她就道:“走,咱们去挑块宅基地。” 贺元宵道:“我不懂这个啊!叫我爹来一起?” “行啊!”唐时锦道:“那你去叫。” 结果一叫之下,贺老爹一家几口人全来了,浩浩荡荡的出了门。 村里人一看这架势,立刻又凑上来打听,没事的也都跟着看热闹,一边到处看,大家就七嘴八舌的出主意。 不过这会儿农忙,大家大多忙着收水稻花生,有的还种了红薯,所以闲着的人不算多。 贺老爹倒是很沉稳,一路走一路叨叨。 老百姓有很多选宅子的小门道儿,什么气口,水口,堂前聚水,还有什么水抱边,水反边……也就是说房子在水流内弯,还是在外弯。 唐时锦听的头都要大了,忍不住跟贺元宵叨叨:“你说,我的房子本来是‘水抱边’的,结果后来我为了不碍事儿,给改成水反边儿了,这个没事?” 贺元宵道:“嗨,你住凶宅都不害怕,倒害怕这个了?” 唐时锦:“……” 还真是。 一伙人从村南转到村北,经过村里的地,就见不远处,唐有德正站在田梗上,满面春风的跟人说着话。 唐时锦诧异的道:“他怎么还有空往地里跑?” 他不是一向觉得种地啥的有辱斯文么?一见就恨不得躲老远? 贺元宵给了她一个“交给我”的眼神儿,立刻就过去打听。 果然这些人都有第一手消息:“你们还不知道?昨儿里正去县衙请辞了,说是举荐了唐有德!估计没几日官府就要下委任书了,以后唐有德就是里正了。” 唐时锦挑了挑眉。 这么容易的么?里正一举荐,他就能当新里正了? 唐有德本来就是一个极其装逼的人,如今有了八成的把握当上里正,多年的心愿得偿,不狠狠装逼才怪。 没事儿也能折腾出不知多少事来! 她本来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这么一想,倒是要好好琢磨琢磨了。 这会儿,唐有德也看到了这边,于是他迈着四方步过来,威严的道:“你们聚在一起,这是要作甚?” 大家纷纷回答:“锦丫头要买地呢,我们帮着挑挑地方!” 买地? 唐有德的眼神儿一闪。 然后他纡尊降贵的,把眼神儿瞥向了唐时锦,咳了一声,端着架子道:“你这个人,霉运太重,实打实的扫把星!你在我这村中买地,只怕会影响村民的运势,我绝不能放任此事发生!” 他又看了她一眼:“小小年纪,如此招摇,无视君亲,无怪上天降霉运于你!你也该检点些才是!” 唐时锦冷笑了一声。 听话听音儿,他这是觉得她有钱了,他沾不上,所以心里不舒服呢! 她上前一步:“我这个人有没有霉运,不是你说了算的。元宵,来来,跟唐大叔说说,我有没有霉运?” 贺元宵立刻道:“锦儿是扫把星?我看是财神爷才对!我天天跟着锦儿,我也没被她克着,我活蹦乱跳还赚了银子,那些个真倒霉的人,还是先看看自己干过啥亏心事儿,再往旁人头上栽锅!” “你!”唐有德大怒道:“你这后生,如此无礼!当真不知天高地厚!” “怎么着?”唐时锦道:“就许你胡说八道诬赖人,我们元宵说句实话就不知天高地厚了?你这架子挺足的啊!里正大人当了这么多年的里正,也从没说过这种话,你这还没当上呢,就开始不把村里人当人了,那要叫你当上了还得了?” 唐有德气的瞪圆了眼睛:“你……你!你这个逆女!畜生不如!竟敢这么跟我说话!你这个祸天祸地的扫把星!马上给我滚出竹林村!” “让我滚出竹林村?”唐时锦轻笑一声:“我要在村里建食坊,大家冬日农闲可以来做工,至少要用几十个人,一日总能赚个十几二十文……你既然说我是扫把星,让我滚出村儿,那好啊,我去旁的村就是,你说了算不算的?你要是说了算,我立马就去竹前村、竹后村问问,看他们要不要我这个扫把星!” 她逼上一步:“唐里正,你说了算不算啊?你倒是说啊!” 大家瞬间轰的一声。 这是她头一次说的这么明确! 几十个人,一日赚一二十文,那不等于满村儿都赚钱?还是在冬日农闲时,不赚白不赚!哪个村不要的才是傻子!万不能叫她去了别的村儿! 大家看向唐有德的眼神儿,登时就不对劲了。 唐有德直被逼的脸都青了。 他再不司俗务,也知道这对村民来说有多重要。 他敢说错一个字,村民就能一拥而上动手打死他! 他也不是什么胆子大的人,汗都冒了出来,咬牙切齿的道:“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干成这个事儿!”他怒气冲冲的走了。 唐时锦冲着他的背影道:“我也要看看,你能不能当上这个里正!” 大家议论纷纷。 一般来说,就算写下了断亲书,她身为闺女,对她爹这样,也会有人骂的。 可如果,以后这些人都跟着她吃饭呢? 村里这种地方,说善良淳朴也没错,但是一牵扯到利益,那就是一根绳儿……到时候,大家都会众口一辞的骂唐有德,因为她只能是“好”的,所以唐有德的名声就会越发的烂到家。 唐时锦转头问贺元宵:“贺伯伯全名叫什么?” “嗯?”贺元宵道:“我爹?叫贺堂福。” 她问:“哪两个字?” 贺元宵道:“就是……我爹说,不是有个春联叫平安什么满堂福什么的?人家私塾先生就给他取名叫满堂,结果我爷爷一路念叨着满堂满堂的回来,在村口遇上我三爷爷,说了一句话,然后就记岔了,光记着堂福了,所以就叫堂福了,后来我爷爷一见我三爷爷就要说一回。” 唐时锦笑的不行。 感觉到了学渣的亲切。 第95章 财运通天 唐时锦挑了挑眉。 唐时珩在应变和诡辩方面,绝对算是一个人才。 桃成蹊反问道:“我也想问问你,你处心积虑,非要逼幼妹自裁,是出于何等居心!” 唐时珩满面愤怒:“你明知道我是为了父亲的安危!!难道你要我不顾亲生父亲死活??我……我……”他连连哽咽道:“若此时克亲的是我,我对天发誓,我会立刻举刀自裁,绝不敢苟活于世!” 一时间连桃成蹊都辞穷了。 有一句话,是笑话,但有时候也是真理:“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毕竟,谁能钻进你心里指认你话的真假呢? 唐时锦站在原地,脑海中迅速搜罗着解决的办法,要脱身可以,却没有一个能赢的漂亮! 贺元宵本来一直被周婆子拘着不能说话,实在忍不住道:“凭啥啊!都断亲了凭啥逼锦儿死?唐有德自己为什么不死!” 这话一出,犯了众怒,大家纷纷道:“这叫什么话!” “哪有为了闺女逼死亲爹的!” 贺元宵急的不行:“可是,都断亲了啊!” 马半仙儿露出了得意之色,阴恻恻道,“神仙可不管你断不断亲!这父母血缘儿,哪有能断的?” 众人一静,都不由转眼看向唐时锦。 就在这时,忽听有人口宣佛号:“阿弥陀佛。” 有一辆马车迅速驶近,然后停了下来。 炎柏葳利利索索跳下马车,随后,有几个披着黑绦浅红色袈裟的和尚,陆续下来。 炎柏葳大步过来,先介绍道:“锦儿,这是缘觉寺的几位大师,这一位是无明大师。” 众人顿时哗然。 缘觉寺,也在茂州,天下四大名寺之一。 它有多有名呢,外地人一提到茂州,什么都不知道的,也会知道有一个缘觉寺。 就好像提到嵩山有可能有人不知道,但一定会知道少林寺一样。 跟一个当地神婆比起来,那就是幼儿园学渣和清华博士的区别,就是草台班子和顶级科班出身的区别。 唐时锦来不及多想,赶紧上前见礼,几位老僧也都还了礼。 然后炎柏葳才道:“紧赶慢赶,还是来的晚些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唐时锦道:“就是这位神婆,她方才作法上身,自称是请来了普贤菩萨,说我命带煞气,克父母兄弟姐妹。然后他们就逼我就地自裁,免得害了家人。” 无明大师再一次口宣佛号:“阿弥陀佛!” 他挂着佛珠的手,指了一指马半仙:“胡言乱语!大行普贤菩萨,乃华严三圣之一,主侍定德门,哪里是一个凡夫俗子请的下来的?你这话,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马半仙气焰全无,面色发白,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唐时珩几个人,更是恍似被一巴掌打在了脸上。 唐时锦施礼道:“多谢大师指认奸人,为我正名。信女斗胆,请大师帮我瞧瞧,我是否克亲?” 无明大师转眼看她,原本面目慈和,待看清她时,却是一愣。 他半晌才道:“小施主的父母缘份确实薄些,却并无半分刑克克亲之象,但……却似有早夭之相?不对不对,”他细看了她半晌:“却又不知何故,涅槃重生,中途扭转,如今四维朝拱、精神秀异,头有角骨,乃大富大贵之相!” 他越看越是震惊,接连上前两步:“单以财字而论,我生平所见财运最旺者,亦不及你之半数尔!” 唐时锦暗暗心惊。 这位,是真有两把刷子啊! 她更恭敬了几分:“多谢大师吉言。” 另一位僧人也道:“明明尊贵之极,却竟不及财运之隆!这面相着实是神异极了!你这女施主,实实在在的财运通天!” 财运通天啊!! 众人实在忍不住了,轰的一声议论开来。 唐时锦心头一松。 有了缘觉寺高僧这句话,才是真正的盖棺定论! 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人能拿“扫把星”说事了!老子就是财运通天! 唐时锦心中欢畅极了,道:“几位大师请入内奉茶。” “正是,”炎柏葳也道:“先入内奉茶,其它事情慢慢再说。” 唐时锦道:“柏葳哥,成蹊哥,劳烦你们帮我招待几位大师,我先问问这位马半仙……” 炎柏葳直接截口道:“成蹊,磊哥儿,好生招待几位大师!” 一边说着,他一转身,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背:“我与你一起,会会这位请得动普贤菩萨的半仙!” 在那一刻,唐时锦心中升起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她仰脸看了看他,居然忍不住轻轻的呼出了一口气。 她实实在在的感觉到了被呵护。 就是那种,比你强大比你成熟的人,把你自然而然护着的感觉。 陌生,却暖的不行。 下一刻,炎柏葳上前一步,冷冷的道:“马半仙,你还有什么话说?” 唐时锦随即道:“旁人遇上了急难,把你请来帮忙,好酒好菜,好声好气,如此尊敬,你却把我们当成傻子,一张口竟连普贤菩萨也敢说!若不是缘觉寺的高僧来了,我岂不是就活生生叫你冤死了?” 炎柏葳道:“此人如今敢这么做,连人命也不当回事,相必素日里这种事情也没少干,亵渎神明,妖言惑众!也不知骗了多少人!明日便叫成蹊写张状子,拿帖子送去县衙,叫县太爷好生审审!” 马半仙儿素日里何等嚣张,嘴皮子溜的很,如今叫缘觉寺的人当场揭破,心里只有一句话:“完了完了……” 再一听说要送官府,马半仙当场瘫倒,喃喃的道:“我没有,我,我只做了今儿这一桩,别的我当真没做过!” 炎柏葳冷冷道:“有没有的,县太爷定会禀公裁断!” 唐时锦看着她的神情,慢慢的下说词:“你说你只做了今儿这一桩,却又为何做这一桩?我何处得罪了你,你要这么跟我过不去?造出这样的说词,想要我的命?” 炎柏葳道:“呵,不见棺材不掉泪,看来她是不说了,不如叫人绑起来,打上几十板子,由不得她不招!” 唐时锦觉得她的大睫毛精真的绝了! 两人好像天然就默契,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完全不用套词儿! 她继续道:“你真的不说?不说那就只能送官府了!这可是你最后的机会!” 轮番轰炸,马半仙儿再也撑不住了,大哭道:“我就是一时糊涂!我真的只是一时糊涂!你们饶了我!是朱红花!是朱红花叫我这么说的!” 众人轰的一声。 第77章 青梅竹马 大家转了一圈儿,挑定了一块地。 唐时锦心里打着主意,又回家配了饵料,准备抓几只竹鼠,明儿顺便办几件大事儿。 结果正配着呢,门口却有人沉声道:“锦丫头?” 唐时锦一抬头,就见周里正站在门口,唐时锦笑了笑,站起来道:“里正大人进来坐。” 周里正就走了进来,唐时锦给他倒了茶,周里正道:“今儿的事,我听人说了……你说要在村里建食坊,此事可当真?” 唐时锦道:“千真万确。” 周里正道:“虽则你与家人断了亲,但竹林村是你的生身之地,大家乡里乡亲的,总比外村要好的多……我老头子答应你,纵然到时我已经不是里正,我也一定不会叫人欺负了你,但凡有人敢捣乱,你尽管来找我。” 唐时锦笑了笑:“这话倒是不用说,我也不怕旁人捣乱。另外,里正大人也放心,我自然是在咱们村儿里办的。” 她顿了一下:“不过,你既然来了,我倒是有几句话想说。” 周里正道:“你尽管说。” 唐时锦道:“这话出得我口,入得你耳,事后再问,我可是不认的。” 她略略倾前,一字一句道:“你做了十年里正,自负公正,却为了女儿,把里正之位让予这么一个丧心病狂的人渣……” 她顿了一下:“你别误会,人都有私心,我并非指责你,我只是想说,值得吗?除掉像我这种异数……正常来说,龙生龙,凤生凤,人渣生出来的,也未必是好东西,上梁不正下梁就歪,你只想着你闺女跳水陷害,那你有没有想过,她是怎么想到跳水这么个主意的?是否有人暗示了什么?是否有人引导着她去做,然后片叶不沾身?” 周里正一对不大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她。 唐时锦一字一句:“一辈子还长,真要是疼闺女,那就好好想想。” 她向后退了退:“我言尽于此,里正大人请。” 周里正沉默良久,缓缓的站了起来,出了大院。 村里人见了他,纷纷询问,周里正定了定神,便道:“你们放心,锦丫头已经答应,一定在咱村儿里建了……” 大家松了口气,便有人悄声道:“听说上一回的竹杯子,锦丫头赚了好几十两呢!” “我听说有一百多两!” “哦嗬哟,一百多两!!”那人连连咋舌,“怪不得有钱开食坊!” “果然是个财神爷!” “可惜是个没亲没故的孤女,不然,我都想叫我儿子娶她了!” 贺大壮拿树枝子剔着牙,听着这些议论,眼神向半山腰那一处,斜了一斜。 一百多两……啧!够娶十个媳妇了! 贺大壮最早娶了个媳妇,失手打死了,赔了不少银钱,后来索性买了两个媳妇,也不经打,如今又是光棍一条……他孔武有力,打猎常有收获,可是吃的好,也攒不下银钱。 这阵子欺负唐有德正是手顺,偏偏,他又跟里正家攀上了亲。 而唐时锦…… 那个嚣张的小丫头,他还记着呢!银子也是叫人眼馋,偏偏,她上头杵着一个炎柏葳,只怕闹出一点小动静,就叫他听着了。 贺大壮烦躁的呸掉了嘴里的渣渣。 算她运气好! 唐时锦晚上下了饵,早上一看,居然抓了六只竹鼠,大丰收! 唐时锦自己不敢吃这个,就把竹鼠分开,进了城门先送给花狼一对,然后又打发贺元宵送给郑府一对,顺便跟他们说一声,她这边有事,要下午再过去签契书。 然后她就提着最后一对去了罗氏。 罗娘子一看就道:“这个我是不敢吃的!赶紧拿走!” 唐时锦笑道:“你不敢吃,有敢吃的呀!沈大哥在不在?” “你找他?”罗娘子笑道:“他在衙门里呢。” 唐时锦随手把竹鼠放在一边,叫伙计给看着,一边就搂住她胳膊:“我们进去说。” 进了屋,罗娘子笑指榻上,“你们的衣裳都做得了,我这给你绣两针,点缀点缀,你回去就能拿走了。” “嗯,”唐时锦道:“多少银子?” 罗娘子瞪了她一眼:“你送了我的鹿皮狐皮,我可曾同你算银子?这些些小钱,你倒跟我算起来了。”一边说,一边踢掉鞋子,偎在了榻上,继续给她绣竹枝。 唐时锦立刻也踢了鞋子,偎在她身边,软乎乎香绵绵的很是巴适。 她枕在她身上,把脚架在围栏上,一边道:“阿姐,我想问你一个事儿。” 罗娘子嗯了声,她道:“你与沈捕头,到底是什么关系?” 罗娘子一顿。 半晌她才道:“怎么想起来问这个的?” 唐时锦道:“不瞒阿姐,我想找沈捕头办事,故此先问问你们的关系,若能走你的路子自然是好,若不能,就想旁的办法,总不能叫你为难。” 罗娘子叹道:“有事你找他办就是,难为你还顾念着我。” 唐时锦转身抱着她腰:“阿姐,你就跟我说了嘛!” 罗娘子赶紧把针避开她,一边戳了她一指头:“你这孩子,净操闲心!” 说了这句,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跟她说了:“我与沈挚,其实是自小就认识的。” 罗娘子今年二十有三,沈挚只比她大两岁,两家自小就是邻居,真正的青梅竹马。 但后来罗娘子及笄之后,罗娘子的爹看不上当年的沈挚,给她另外订了亲,嫁了一个书生,谁料进门半年无所出,之后夫君死了,罗娘子就被婆家以克夫的名头,休回了娘家。 后来罗娘子父亲去世,罗娘子接手经营家中的铺子。 谁知时隔五年,沈挚又回来了,还成了捕头,一回来就来找她,说要娶她。 罗娘子觉得他现在是官身了,而她只是个寡妇,配不上他,因此一直没有松口,就这么来往着。 唐时锦静静的听完,道:“你真是妄自菲薄,你这么好看,我是男儿我都想娶的,其它的事,他都不在乎,你瞎在乎什么?” 罗娘子又是好笑又是无奈:“你不懂的,”她点了她一下:“你这小混蛋,赶紧起开,压死我了。” 罗娘子这种带一点点鼻音的声音,真是天然嗲,娇娇媚媚的,听着就特别苏。 唐时锦就站起来,穿上鞋子,理理衣裳:“阿姐,你也不用着急,等上几个月,你大富大贵,有的是人向你求亲,到那时,你再嫁他,就是下嫁了。” “要死了!”罗娘子红着脸拿香瓜砸她:“一个小娘子,什么也敢说!” 唐时锦笑着,就出来了,然后直接提着竹鼠,到了县衙门口,跟人家说要找沈挚。 沈挚不一会儿就出来了,然后唐时锦张口就叫:“姐夫!” 沈挚:“……??” 第96章 掌控全局还掌控她 有人转头去找朱氏,朱氏早跑的没影儿了,连同唐时珩那一伙人都走了。 唐时锦道:“哦?你有什么证据?” 到了这一步,马半仙儿索性竹筒倒豆全说了:“只怪我年轻时,与她前后巷子住着,走动的亲近,她跟着唐大郎没名没份的,求我帮忙,我一时心软,就帮了她一回……” 唐时锦道:“你帮着找了唐有德,说我是扫把星?” 众人又是一阵子议论。 马半仙咬牙道:“是……也就因为我一时心软帮了她这一回,叫她拿着了把柄,故此这一次,她要挟我,我只好听她的,这些词儿都是她说的,我真的没想害你啊!” 她爬下去磕头:“你们就饶了我这一回,我再不敢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来回找了找。 贺里正晓得是在找他,便几步过来,道:“锦丫头,你说要如何处理?” 炎柏葳直接道:“贺里正,你先叫人把这个神婆绑起来,找人看守着,明儿等高僧们做完了法事,我会叫成蹊拿帖子送她去县衙。” 马半仙顿时嚎啕大哭:“是我糊涂了啊,你们就饶了我这一回,我都一把年纪了,送我见官,我一辈子的脸都丢尽了啊,你们行行好……” 贺里正早招呼了人,把她捆了。 炎柏葳拱了拱手,道:“劳烦了。” 一边就随手按着唐时锦的小脑袋,两人一起转了身。 唐老大心情微妙。 虽然她现在的确是很小只,但他这个按脑袋的动作是不是太随意了? 可是他就这么自然而然的,在她的地盘上,替她出头,替她做主,掌控全局还掌控她,搁前世她刀子都掏出来了,可现在,她却奇怪的不排斥。 而且说真的,今晚她真挺感动的。 她觉得自己做一步看十步就挺牛叉了,结果人家直接从源头上解决问题。 她忍不住握住了他的大手,仰脸看他:“你这几天,就是跑去缘觉寺了啊?” “嗯。”炎柏葳指了指后头,道:“那些人天天蹦跶你不烦?” 所以我烦你就帮我解决吗?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他道:“我饿了,大师父也没吃饭呢,来点素斋。” 唐时锦:“……” 不愧是你,三句不离吃。 她只能认命的进灶房干活儿。 据说请僧人吃饭要五道菜,唐时锦把锅刷了好几遍,用豆油做了五道素菜端上去。 要知道,就连鸡蛋也是属于荤菜的,所以她真的是把所有的东西都用上了,什么豆腐香菇笋尖粉丝腐竹……最后实在没办法,还用白面洗出面筋,炒了一道。 然后煮了一大锅素面。 考虑到人多,所以菜全都是用的大汤碗。 一端上去,几位僧人就连连致谢。 唐时锦道:“几位放心,我没有用荤油,锅也是刷了好多遍的,只是家里东西不多,晚上也没地方买,只能委屈几位大师了。” 几位僧人连连谦逊。 唐时锦这才退了出来。 平时僧人苦修行,是不讲究口腹之欲的,但是这一回……主要是在路上,他们啃干粮,炎柏葳烤饼子,那个香味儿,实在是太拉仇恨了,所以几位大师也难得的感兴趣了几分。 而且真正的得道高僧,其实是不喜欢所谓的素鸡素鱼的,把素品做成肉形肉味,不过是掩耳盗铃,反倒这样一任自然,更让人喜欢。 几人吃的十分满足。 而外头,贺里正分了两个婆娘和周婆子,去看守马半仙,然后就有人道:“应该把朱红花也捆了!” “就是!朱红花才是真毒!十年前就扯下天大的谎,如今还想逼锦丫头自尽!” 贺里正跟贺家族长商量了两句,点点头:“对,也捆了!” 于是大家一呼啦去了唐家。 这会儿唐时珩的几个同窗早已经走了。 丢了这么大的人,又在桃举人眼中挂了号,几个人都不自在的很。 唐时珩送人,还没回来。 于是众人远远看到,唐时珩口中病的下不来床的唐有德,精神的很,正在满院子的追打着朱氏,朱氏一路鬼哭狼嚎,大丫儿扶着门呜呜的哭,瑞哥儿却在骂人,看着居然更胖了,说“大晚上的吵吵什么吵吵,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不心疼娘,也不阻止爹,只管自己睡觉? 这样的一家子,就算叫最没见识的乡下人看看,也觉得不是什么好地方,家风不正! 在这种地方长大的唐时珩,就真能出淤泥而不染?? 周里正家的吴婆子也在人群中,连热闹也看不下去了,扭头就走。 然后贺里正怕朱氏逃了,叫人拉开了唐有德,把朱氏捆了。 唐有德高声大骂:“我要休了你这个毒妇!” 不远处,送人回来的唐时珩,猛的往暗处一躲,看着一大伙人簇拥着去了。 他双眼发红,心头有如惊涛骇浪一般。 突然出现,又全力维护唐时锦的桃成蹊! 突然出现,带来了缘觉寺高僧的炎柏葳! 以及被缘觉寺的高僧断为财运通天、贵之极也的唐时锦!! 心头宛似在滴血,早知道这样,他无论如何,都会与唐时锦搞好关系! 可是,事到如今,他非常明白,已经完了。 唐时锦这个摇钱树,他是绝对攀不上了。 他血红却冷漠的眼,冷冷的盯着唐家的方向……但起码唐家这个包袱,他必须要甩脱,必须要彻底的甩脱,否则,他的青云路,就是一个笑话。 倒是要好好想想才是。 唐家的闹剧,唐时锦暂时无暇顾及。 她给几位高僧做了饭,然后就出去找了族长,族长把家里的大通铺紧着打扫了出来,换了新被褥,然后请几位僧人过去歇息。 第二日,几位高僧给施娘子和魏氏,做了一天的法事。 为亡者祈求冥福,助他们消除业障,早一日转世投生。 唐时锦也跟着跪拜了一天。 江湖人多少会有些迷信,加上无明大师相面的时候震住她了,所以她跪的还是很虔诚的。 据说唐时珩也在外头跪拜了一天,但是唐时锦并没理他。 而且她还准备布施一些银两,请几位高僧,为施娘子和魏氏,代点两盏长明灯。 因为族里有不少人想布施,所以贺家族长派了几个族里的人过去,唐时锦年纪小又是女子,不方便出门,便把事情拜托了他们。 第97章 没出息的废物蛋子 第三天一早,送走了几位高僧,桃成蹊写了一张状纸,又写了一篇文章,准备亲自去一趟县衙,状告马半仙。 然后桃成蹊问她:“你要告那妇人不?可要跟我一起?状子我帮你写?” 唐时锦问:“朱红花这样的,能告她什么罪?” 桃成蹊微一皱眉,看了看炎柏葳。 这个罪,还真不好说。 她十年前买通神婆,诬陷她是扫把星,想让唐有德厌弃;十年后她又买通神婆,又诬陷她是扫把星,想逼她自裁。 但是她没有死啊! 就算她死了,古代的父母权利是很大的,杀一个儿女很容易脱罪,只要冠上一个不孝的罪名就行。 这要是在现代还可以定诽谤啥的,可在古代,诽谤这种罪,大多属于妖言惑众大不敬之类的,是为了保护当权者的,政治味道浓郁,而民间对于人言的管控是很难的。 就算马半仙这样的,估计也不可能以妖言惑众来定她,可能到最后会以巫蛊之类的罪名来定。 唐时锦也不算失望:“那就算了,不告她了,我去跟族长商议商议,内部解决一下就得了。” 于是大家兵分两头。 唐有德毕竟不姓贺,贺家族长也不好真的做什么处罚,几个人正商量,族长娘子程婆子却道:“这还不简单!叫她给魏氏跪上三天,念上九十九遍经文啊!” 几个人一听对啊! 朱氏就算是继室也是长辈,唐时锦是受不起她的道歉的,而施娘子与她,可以说没关系,但魏氏是什么? 魏氏是正室是大房,就算死了也是。 所以她说她的女儿是扫把星,就得向大房低头请罪! 唐时锦十分叹服。 果然只有女人才知道如何收拾女人! 于是就这么办了。 唐时锦找人做了魏氏的灵位,就设在唐家,她花了六两六钱银子,请了两个村里的大婶儿看着她,除了三餐和睡觉,一时不停的要跪着。 大婶们可不知道这六两六钱是唐时锦在调侃,她们只知道,这样一分一人三两三,相当于一天一两多! 村里人险些抢破头。 朱氏却是恨红了眼。 她算计了一辈子,跟这个女人杠了一辈子,好不容易才成了正头娘子,结果到头来,又要向这个女人磕头!? 不过是一个连男人都笼络不住的手下败将,她也配! 朱氏被两个粗手笨脚的大婶押着,一点不打折扣的跪了三天,膝盖都跪坏了,结果好歹第四天不用跪了,唐有德直接进来,扔了一张纸在她脸上,冷然道:“这是休书!赶紧拿走,滚出去!我唐家没有你这样的蛇蝎妇人!” 朱氏气极了,脸都扭曲了:“唐有德!我是蛇蝎妇人,你又是什么好东西了!吃软饭!没人伦!连一个秀才也考不上,还有脸自称是什么读书人!我看你才是个没出息的废物蛋子!” 唐有德一唬的转了身。 他万万没想到,朱氏竟敢这么骂他! 他一时气的手都抖了:“反了反了,你这个毒妇……你竟敢说这种话!” 他来回的找不着戒尺,索性一把抓起木头凳子,就要往朱氏头上抡。 朱氏虽是躺着,却是一把抢过了木头凳子。 她怎么说也是一天到晚干活儿的,不比唐有德天天闲打晃,她一边撑起身子,一边就把木头凳子抡了出去,唐有德被她打的一个踉跄,朱氏撑着残破的膝盖扑上去,直接一屁股坐到了他身上。 唐有德整个人从桌椅之间的缝隙掉了下去,痛的嗷的一声叫了出来,声音凄厉极了。 而这会儿,唐时锦正指挥着贺元宵接竹子。 一边想起来,转头问:“桃花!那天晚上那个傻子放的屁,是什么意思啊?” 桃成蹊:“……” 她到底是怎么做到,一句话里有这么多槽能吐的?? 他道:“锦儿,你能不能别叫我桃花,或者你实在要叫,叫全了也可以……” 她就道:“成蹊~成蹊行了~那一句话啥意思?” 桃成蹊问:“哪句话?” 她道:“就是那几个读书人说的,我听不懂的那一句。” 桃成蹊想了想:“孟子曰‘亲亲,仁也;敬长,义也’?” “对对!”她道:“就是这句!什么意思??” 炎柏葳插言道:“亲、亲,仁也;敬、长,义也。无他,达之天下也。” 他给她断了一下句,一边用她能理解的话来解释:“意思就是说,对父母亲爱是为仁;尊敬兄长是为义。没有旁的原因,只因仁与义便可以通行天下。” 唐时锦恍然:“哦~” 她还想呢,怎么吵着吵着,来了一句淘宝腔,她都险些出戏有木有! 炎柏葳背着手过来:“你到底要做什么啊?” 她让做竹子那边,给截了很多竹节,然后用细竹节,把粗竹节这样一个一个的插起来,就成了一个很长很长的管子。 炎柏葳随手帮了几下忙,贺元宵要怼半天的,他直接随手一插就插好了,有他帮忙,效率大大提升,很快就接出来长长的一截。 然后唐时锦道:“够了够了,差不多了。” 她就叫炎柏葳托着竹筒,一直顺到了山上,然后尽量走直线,依次绑在了竹子上,就成了一个直通山上的大圆筒,这边在她的院子里,那边在他的院子里。 “这做什么?”炎柏葳道:“给我送吃的?往上送,不好送?就算用绳子,中间也会挡住。” 唐时锦不满的道:“你就知道吃!这是说话用的!” 她叫贺元宵上到他家,然后对着竹筒说话:“贺元宵!能听到吗?” 贺元宵嚷嚷回来:“能!听!到!听的很清楚!” 炎柏葳兴致缺缺:“不用这个,我也能听到啊!” 唐时锦道:“别急啊!”她又十分小声的,对着竹筒道:“贺元宵是个大坏蛋!” 贺元宵大声道:“你才是个大坏蛋!” “哟?”炎柏葳有点感兴趣了:“我上去试试。” 他就上去了,贺元肖蹬蹬蹬的跑下来,然后唐时锦把整张脸埋在了竹筒里,两边都捂住,小小声道:“炎柏葳,你的眼睫毛好长啊!你是一个睫毛精!” 炎柏葳在那边大笑。 贺元宵直问:“说什么说什么?” 炎柏葳下来,一边问:“你都听不到?” 贺元宵道:“她都捂住了!”他学了一下:“我们在旁边也听不到!” “好,挺好。”炎柏葳笑道:“很好玩儿,很有意思。” 正玩着呢,有个后生飞快的跑过来:“锦丫头!锦丫头!不好了!” 第78章 没得志就猖狂 沈挚笑的嘴都咧开了:“怎么是你这小孩儿?你来找我干什么?” 唐时锦笑道:“姐夫,我从阿姐那块儿来,她说这东西怪吓人的,不敢做,所以我直接拿过来,让姐夫找地方做着吃。” 沈挚这才看到她拿来的竹鼠,哟了一声:“不错啊!这东西比鹿肉都好吃!那就谢了啊!” 他就找人把竹鼠拿走,唐时锦嘻皮笑脸的跟着他:“另外,还有几件事儿,要麻烦姐夫。” 沈挚一挥手:“说!” 他又压低声音:“当着人别叫姐夫,你阿姐听见,要发脾气的,私底下可以叫,听到没?” 唐时锦一笑。 觉得这位真不错,是一个合格的姐夫了。 她连连点头,压低声音:“知道了,姐夫!” 他嗯了一声,唐时锦道:“有两个事,第一个,我想把我与弟弟的户头,移出来。” 沈挚问:“什么移出来?” 她也没隐瞒,就把断亲书的事儿说了,沈挚点了点头,直接就带她去户房找了吏典。 到哪都是有人好办事儿,也用不着验看断亲书,也不用别人在场,直接就给他们单立了一个户头,唐时磊是男丁,立为户主,官府备案,有了单独的户帖子。 出来沈挚才道:“还有啥事儿?” 唐时锦道:“这事儿,有点麻烦。” 她小声跟沈挚说了……简而言之一句话,别让唐有德当里正了,让贺堂福当! 里正这种芝麻绿豆的小官儿,当地县衙就可以委任,用不着报请上级批准,而官府历来就是铁打的县丞流水的县令,所以这件事情,大多就是县丞说了算。 沈挚听着就是一皱眉:“我与县丞关系一般。” 唐时锦:“那也无妨,你给我指条旁的门路。” 沈挚乐了:“我说一般,又没说不给你办,这点儿小事,还用麻烦别人?”他想了想:“你放心,我一准儿给你办好!” 唐时锦拉住他袖子,递了二百两银票过去:“姐夫,这个您拿着,托人办事儿不可能不花银子的,您帮我办事,没有叫您出钱的道理。” 沈挚笑着拍了拍她脑袋,然后拿了一百两,给她退回了一百两:“用不着这么多,这么着,我这边拿着这银子,给你办成这事儿,顺便铺铺路,卖个好,你以后做事方便。” 唐时锦笑着抱拳:“多谢姐夫!” 沈挚笑的一口大白牙:“妹子,你放心,就冲你这一声姐夫,这事儿我一定给你办的妥妥当当的!明儿这个……叫贺堂福是?在家等着接委任状就是!”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唐时锦打听了一些小八卦,这才各自分开,心情都挺美滋滋。 唐时锦回了罗家铺子,给沈挚吹了一波彩虹屁,然后又在罗家铺子吃了饭,这才溜溜达达的去了郑家。 到了郑家,把契书签了,郑夫人就叫人请了个人过来,道:“这就是我堂兄,二堂兄,这位就是锦儿。” 唐时锦起身施礼:“唐时锦见过杨郎君。” 那人还了一礼:“杨鹏,字鹏霄。幸会。” 唐时锦抬头看了他一眼。 杨鹏宵看着三十许年纪,虽然眇了一目,但面相并不狰狞,看起来还挺硬汉的,大概不符合这个社会的主流审美,唐时锦却非常满意,一看就架势十足,非常棒! 唐时锦就笑眯眯的跟他道:“嫂夫人介绍你来帮我忙,不知可跟你说了?” 他看了她一眼:“说了。” 唐时锦便笑道:“我今儿回去就会定下宅基地,明儿就要开始盖屋了,在盖的这个期间,竹子就要一直做了,我请你过去,主要是等食坊盖起来之后,管着这些人,另外,元宵家兄弟三人,他们以后都会跟着我,劳烦你闲暇时指点一二。可成?” 杨鹏霄道:“你若不嫌弃,我尽力而为。” “谈不上嫌弃。”唐时锦道:“能请到鹏霄哥,是唐某的荣幸。” 她说的坦然,杨鹏霄神色更松动几分,他站起来道:“那我今日便可以随你回去,从招人做杯子开始,我从头到尾都在,将来说话更方便。” 唐时锦不由一笑。 这个态度她很喜欢! 然后唐时锦笑道:“那先谢了!不过我来的急,什么都还没安排,连住的地方也没有。不如这样,明儿鹏霄哥你自己过去,去之前,先帮我买一辆驴车,再去铜坊,帮我把订的东西取了,直接去村儿里找我。” 杨鹏霄道:“也好。” 唐时锦就给了他一百两银子的银票,又把铜坊的取货单给了他:“有劳。” 杨鹏霄施礼退下。 郑夫人笑道:“我这哥哥瞧着是不是不错?” “是不错。”唐时锦小声道:“说一句得罪人的话,我觉得杨家哥哥这样的面相更好,能镇的住人。” 她选择在村里,并不是要扶贫,而是唯有在村里,地头蛇,行事才方便,真到了镇上,谁知道你是谁啊! 但在村里当然也有坏处,乡里乡亲的,沾亲带故,像贺满囤那种人,绝不是个例,所以有个厉害的外人镇着,会很省劲儿。 唐时锦说笑了几句,便告辞出来了。 跟贺元宵回了村儿,先看到了唐有德在田梗上,巡视他的江山……进了村又见朱氏,春风满面的跟一伙妇人在聊天,人人都叫她里正娘子。 再走了几步,又见大丫儿与两个小娘子说话,遥遥飘过来一句话:“等我爹爹做了里正……” 唐时锦是真的服。 这一家子,真绝了,不愧是唐有德带出来的家风!还没得志就猖狂成这样,满村儿孔雀飞,也是服了! 唐时锦跟贺元宵道:“你回去跟伯伯说一声,让他去找贺家族长,讨一间没人住的空屋子,离咱们买的地越近越好,我请了人来,明儿就要来住了。我去找里正买地。” 贺元宵应了一声,又道:“唐有德当了里正,为难咱们咋办?” 唐时锦笑着拍了拍他脑门儿:“放心,咱不让他当,他就当不了!”她压低声音:“对了,叫你爹明儿上午别出去了,准备两个红封,一个里头放两个当百的大钱儿就好,到时候好打赏。” 贺元宵:“……???” 唐时锦径直去找了里正。 周里正道:“我已然是请辞了,不如等过两日,新里正上任,正好我带着他走一遭。” 唐时锦笑着道:“里正大人,我实在是等着用,今儿您先带着我去量了地,等明儿委任状到了,您再带着新里正去给我办地契,这样不耽误时间。” 周里正只得招呼了人来,给她量了地。 他反正是请辞的人了,也乐得做好人,多量出来老大的一片,仍旧按四亩算的,宅基地很便宜,一亩地只四两银子。 都插好了桩子,这才问:“这地买到谁名下?” 唐时锦掏出户帖让他看了看:“放到磊哥儿名下。” 第98章 小花爷 唐时锦问:“怎么了?” 后生道:“你后娘和你爹干仗,把你爹的腿打断了!” 什么?? 唐时锦的眼睛都瞪大了,哇哦??朱氏这是雄起了啊!?渣爹天天在家无能狂怒,这一回终于踢到铁板了! 唐时锦很感兴趣:“走走,元宵,我们去瞧热闹!” 后生:“……” 两人急匆匆的赶到,旁人一看是她,纷纷让位,以为她要进去。 唐时锦直接拒绝:“我也不过是来看个热闹,在后头看一样的。”一边就拉着贺元宵,站到人家屋头上,居高临下的看着。 众人面面相觑。 然后迅速而又愉快的接受了这个事实,重新进入了看热闹的氛围之中。 不一会儿,贺甘霖就出来了,道:“恕我无能,还是到镇上找高明的大夫瞧瞧罢!” 朱氏淡淡的谢了,脸上甚至还有几分快意。 旁人七嘴八舌的询问,贺甘霖犹豫了一下,还是道:“骨头整个断了,比瑞哥儿当初还要严重,只怕……”他摇了摇头,排开众人走了。 大家唏嘘着纷纷散去,也没人要去关心一二。 朱氏冷笑着关了院门,一眼看到了唐时锦,手顿了一下,然后面无表情的转开了脸。 唐时锦啧了一声,从屋头上跳下来,一边跟贺元宵八卦:“你说说,她在想啥?被休了,她大可以带着唐时瑞俩人走,大不了以后不嫁人了……可现在?还得多伺候一个残废的糟老头子,她还一脸得意的,究竟得意啥?有啥好得意的?” 贺元宵想了想:“可能是,可能是图有人可以出气啊!心情不好可以有人打!” 唐时锦一想……顿时给贺元宵点了个赞:“对,你真聪明!” 两人悠闲的溜达着回去了。 而此时,县城的一间旧宅之中。 少年仍旧一身褴褛,端坐在中间的太师椅上。 他洗去了手脸上的污渍,露出了一张俊俏的小脸,下巴尖尖,白净的几乎有些女气,可是神态冷漠凛冽,没有半丝阴柔。 跪在地上的小叫花子,仍旧在不断的磕头,两条碧青碧青,筷子粗细的小蛇儿,正绕着他来回的盘旋,不时的吐着信子。 小叫花子怕的涕泪交流,连声音都不敢大了:“小花爷,饶了我这一回,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少年冷冷的道:“你令我失信于人,还敢求饶?” 小叫花子全身瘫软:“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少年手指在茶杯里点了一点,然后拿起来,不紧不慢的浇在了他衣领上,然后踢了他一脚:“滚出去!” 小叫花子如蒙大释,连连磕头,然后连滚带爬的出去了,才刚一出门,就有几只马蜂嗡嗡嗡的扑了过来,直冲他衣服上的湿渍而来,不一会儿,门外就传来了小叫花子痛苦的呻.吟。 不到一刻钟,一身污渍的花狼,就懒洋洋的拖着竹杆儿走了出来,仍旧是那个不怎么起眼的小叫花。 马半仙的案子,可能是因为桃成蹊名气太大,地位超然,所以县太爷也是十分重视,一直在派人调查之前马半仙做过的法事,而那些人一听这居然是一个骗子,还被缘觉寺斥为滑天下之大稽,不用县衙来找,就自动跑去告状。 因为涉及的人实在太多了,所以一时没有结果。 但反正这个骗子一时不可能再行骗了,所以唐时锦也就没有再关注。 至于唐进珩那一些同窗…… 桃成蹊针对此事,写了一篇文章,笔风冷俏,极尽嘲讽,虽然没有指名道姓,可是这些人却不能不对号入座,无不羞愧难当。 而且别人都还好说,唐时珩身在其中,牵扯颇深,已然是在县令心中挂了号的,到时候县试之时,只怕品行这一关就过不了! 一干人无不人心惶惶,而唐时锦,已经揭过了这一节,一心只扑在赚钱上。 食坊一天天的盖了起来,唐时锦抽空去了一趟县城。 她请桃花公子给提了“五香斋”的名字,准备做一个匾,顺便问问郑夫人,五香斋这个名头,她们要不要一起用。 另外,还想去一趟印书坊,订几张纸,还要再去崇文书局,订几枝铅笔,还想去罗家铺子,还想…… 总之她每来一趟县城,真的是不虚此行。 先到了三尺楼,郑夫人一听是桃花公子所题,立刻表示要一起用,然后连同做匾也一起包揽下来,两人还商量着印一些纸,到时候做为“包装”来用。 商量完了,唐时锦打听哪一处有印书坊,郑夫人道:“家里就有啊!你要印什么?” 她直接叫了一个伙计送她过去,唐时锦订好了,然后又去了崇文书局。 跟掌柜的说了半天,要如何把墨锭子做的细细的,越细越好,然后再缠上一层纸…… 掌柜听的一脸迷茫:“你到底要做甚?” 唐时锦道:“这样,你们只管帮我订十几根或者几十根这样的细墨,然后纸张我自己缠……” 外头有人问:“你这是要做什么?” 唐时锦一回头,就见是郑清源来了,她便笑道:“我这不是感觉毛笔软乎乎的不好用,所以异想天开想弄个硬笔么!” 郑清源问:“什么硬笔?” 唐时锦想的就是现代的眉笔,仔细的跟他一形容,郑清源不愧是商人,立刻就感兴趣起来:“哦?这是你从何处见到的?” 她道:“不是见到的,是我自己瞎想的。” 郑清源道:“那着实好的很!”他转出柜台,跟她道:“出行之时,带笔墨纸砚着实不便,若有这么方便的笔,可以随身携带,也不用什么砚台清水,那像你我这等人,用起来岂不便宜?” “对啊!”唐时锦道:“我就是图自己便宜。” 郑清源道:“那我们何不多做一些来卖?家中就有墨坊,劣等烟子只能用在书局,若是能做成你说的这种,岂不是无本万利?” 这个,她倒是真没想过。 主要她身为学渣,一直以为,人家用毛笔都很顺手来着! 郑清源自从上次听到传言,说缘觉寺的高僧说她“财运通天”之后,就一直想着,再与她合作做什么生意,这不就送上门来了? 他诚挚邀请:“要不我带你去墨坊看看?” 唐时锦小好奇,就跟着去了。 墨坊从外头闻着,又臭又香的,一进去,唐时锦就不由得咧了咧嘴角。 第99章 我要跟你绝交 整个墨坊,墙壁屋顶地面,包括操作的台子,全都是黑的,工人光着膀子,也是一头一身的墨黑,一抬头时,就显得眼白格外突兀。 墨是由烟和胶二者制成的,和料时,据说要反复锤敲达十万杵,那样烟料和胶才能混合的细腻均匀,制成坯料。 大部分的墨坊,都是用松烟做墨的,只有一成的墨坊,会用桐油、清油或者猪油做墨。 郑家墨坊两种都有。 据郑清源说,他们会直接派人去徽州,买了桐油就地点燃取烟,这样运输起来比较方便。 据说一个熟练工,可以一个人照管取烟的灯二百余盏,必须得及时刮取,要是迟了,烟就过火了,费油料不说,还浪费时间。 唐时锦还看到了一个放在地上的圆形的拱篷,边缘培着土,一个一个的连起来,足有十多丈,而且内外和接口,都用草席和纸糊了起来,隔上一小段儿,还有一个小孔出烟。 唐时锦问:“这是什么?” “烧松木取烟用的,”郑清源道:“要烧好几天,等烧完了就可以进去刮了。一般说,靠尾的一二节取出来的,叫做清烟,这是最好的。”他伸手指了指:“从这儿,中节这里取的叫做混烟,就稍逊些,这边在头一二节取出来的,叫烟子,是最劣等的。”①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回来:“所以你说的那种笔,我认为就用烟子便可,这烟子原本只能卖给印书局,要是咱们能做些别的,那就是白赚的,可以说变废为宝!对墨坊来说,就是换一个墨模的事儿,制成之后,连打磨描金之类统不必的,很是省工。” 唐时锦点了点头:“那你先做几根出来试试。” 郑清源喜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唐时锦跟郑家夫妇一起用了饭,又去了一趟罗家,跟罗娘子闲扯了一会儿,顺便订了一些大围裙和头巾、口罩,回来又拿了她之前订的简单的蒸馏设备,这才回了家, 然后就忙了一下午,把食坊要用的酒给蒸了出来,加了事先试好的量,铜量杯的大约一杯半灵泉水进去。 她前脚出门,炎柏葳就若无其事的走到了坛子前,提起坛子来,就倒了一杯。 然后他抿了一口,半晌没说话。 桃成蹊在他身后小声道:“抓住一个偷酒贼!”一边就过来了,结果一看他表情:“怎么了?不好喝?” 炎柏葳直接把杯子递给他:“你尝尝!” 他这一递,冲鼻子的呛辣气,桃成蹊有些稀奇,真的抿了一口,然后眉头一拧,半晌才哈了一声,道:“太烈了!太够味了!” 市面上的酒,也就十几度,唐时锦蒸出来这个,最少五十来度,那感觉,绝对是天壤之别! 就好像喝惯啤酒的人乍喝白酒一样! 而且之前炎柏葳没有味觉,喝酒是喝不到香味儿的,只有刺舌呛口的感觉,喝的是事后那点醺然而已。 可现在,乍然喝到如此香醇又如此味足的酒,那感觉……简直要热泪盈眶! 然后两人就暗搓搓的喝了一杯又一杯…… 唐时锦还真没注意。 因为她今天买了羊腿,做了烤羊腿,一端上来满屋生香,就压过了那点酒味儿。 颇大的烤羊腿烤的外皮红亮,切开的刀口里又能看到鲜嫩嫩的羊肉,孜然味和羊肉香完美融合,一闻到就口水泛滥了。 桃花公子红着脸(喝的),一本正经的道:“有如此佳肴却无酒相佐,实在是太遗憾了。” 唐时锦一想也是:“那好,今天可以喝一点点我新弄出来的酒,但那是我食坊要用的,一人……只能喝一杯。” 炎柏葳喝酒一点不上脸,一点做案痕迹也没有,特别无辜的道:“两杯行吗?” 她想了想:“那行,最多两杯,不许多喝!” 于是炎郎君自觉主动的去倒了酒,唐时锦错过了最后一次发现的机会。 贺元宵不过是个半大孩子,半杯都没抗过就不行了,然后炎柏葳两人就着鲜香的烤羊腿,就着酒,喝了一个痛痛快快! 唐时锦也尝了一口,并不觉得有多好喝,于是就只管吃羊肉了。 等吃饱了,她洗干净手,帮他们两个撕羊腿。 炎柏葳已经醺醺然,狭长的眼晴都带了水光,一手搭着罗汉榻,手指轻轻叩击,唱道:“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担头行李,沙头酒樽,携酒在长亭。咫尺千里,未饮心先醉,此恨有谁知……” 唐时锦偏了偏头,觉得他这种沉沉的嗓子,唱出来还怪好听的。 尤其他嘴角带笑,眉眼斜飞,那又长又黑又密的眼睫毛,就像是蝴蝶的翅膀,每眨一下,都似有一团销.魂烟飘散开来,叫人为之晕淘淘,醉昏昏。 等他停了长歌,她撕了羊肉递过去,炎柏葳也不用手,直接张口吃了,眼睫微垂,嘴角仍旧带笑。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此时他身上笼着一种浓重又沉重的悲哀,铺天盖地……那浅浅的一丝笑容,压都压不住。 唐时锦皱了一下眉。 然后她就叫他:“炎柏葳?” 他道:“嗯?” 她问他:“我是不是你的朋友?” 他笑了一下:“是啊!” 她道:“那我跟小桃花,谁才是你最好的朋友?” “啊?”炎柏葳扶了扶额,特别迷茫的抬起头来看她:“你跟成蹊??” 笑点奇低的桃成蹊已经开始哈哈哈了,一边也站起来,指着他道:“快说!谁才是你最好的朋友?” 炎柏葳皱着眉头,慢吞吞的道:“最好的朋友……” “对!快说!” 炎柏葳道:“成蹊,你……” 一句话还没说完,唐时锦已经生气了,她指着他:“你完了炎柏葳!你明天的早饭没了午饭没了晚饭也没了!我再也不会给你做任何东西吃了炎柏葳!!我要跟你绝交!!” 她超生气的走了。 我给你做好吃的你却骗我! 我拿你当最好的朋友你却不把我当成最好的朋友!这是什么没良心的大渣渣! 唐老大真情实感的生气。 毕竟之前只有她渣别人哪有别人渣她的?难得她这么喜欢这只大睫毛精他居然渣她!! 不可能原谅他了!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第79章 掉了个金娃娃 周里正一看那户帖,脸色就是一变,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要知道,当初的断亲书,只是在他这儿收着,并没有在官府备案,相当于内部事务。 而办户帖,按正常流程来说,是应该由唐有德这个家主,他这个里正,包括新家主磊哥儿,带着断亲书一起去官府才能办的。 她居然就直接办出来了??如此的轻描淡写?? 这小姑娘,到底是凭了什么? 那边,贺老爹也去找了贺家族长。 贺家族长也早听说了唐时锦那些事,心里也觉得可惜,早知道这姑娘起的这么快,贺甘霖这个干亲,是绝不该断的……这样一来,人人都会觉得,他们掉了个金娃娃! 虽然说唐时锦如今交好的,也姓贺,可是族亲和亲弟弟,怎么能一样? 可是事已至此,也只能是尽量圆承了。 贺家族长难得大方,直接把一个无主的大屋给了他,离着宅基地也就一射之地,老大的三间大屋,还有现成的院儿,篱笆一修就能住人。 而且还直接招呼了贺家的几个人,让他们给里外的打扫干净。 吩咐完了,贺家族长同着贺老爹往回走,一边低声道:“老弟,你同我说句实话,这些个生意,真是锦儿拉来的?” 贺老爹道:“老族长,我拍着胸脯子给您发句誓,这些事情,全都是锦儿的功劳,咱们家的人,连帮忙都说不上,就是跟着拣个现成便宜……要不然,我能这么信她?我能二话不说,老手艺都撇下不顾了,一门心思的跟着她干?” 贺家族长信了。 他更觉得肉疼了! 他叹了一口气道:“幸好你们与她走的近……老哥哥在这就拜托你了,以后多照应贺家的子孙。” 贺老爹满口答应:“你放心。” 贺家族长点点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得意洋洋的朱氏,又道:“听闻唐有德要做里正了,他与锦丫头关系不好,你们也小心防备着,没准儿他要使坏。” 一听这话,贺老爹就想起了儿子传来的那句话。 他心里砰的一跳,但脸上并不敢露出高兴来,就含糊的道:“也,也未必就是他,且看看!” 贺家族长一愣。 要知道,周里正也是有门路的,不然不可能这么年轻就当了里正。 所以这竹林村这么多姓贺的,他都没去争这个里正之位……也所以他举荐的人,一般来说就妥了。 可是听贺老爹的意思,居然还会有变故? 他人老成精,也没多问,就与他各自回家了。 唐时锦抓了六只竹鼠,结果自己人一口没到嘴,全送人了,贺元宵去的时候一路叨叨过去,回来又叨叨了足有半个时辰。 而炎柏葳一听这个话头,顿时就把懒洋洋的讲书态度给收了起来,无比认真严肃……一点都不像在偷听他们说话。只有不时停下来的长眼睫毛,无声的诉说着几个大字“我也要”!! 唐时锦简直不胜其烦,只能又去抓了几只。 她觉得这东西实在是瘆的慌,不敢杀,就叫贺元宵拿回去处理完了,然后切好了块,再拿回来她给做。 她准备做一个干锅竹鼠。 先用盐、姜和酒把肉块儿腌起来,又剥了嫩笋尖儿和蒜苗,正弄着呢,就有一人飞快的跑了来,声音都要变调了:“元宵!元宵!你赶紧回家!官府来人找你爹了!” 贺元宵吓了一跳,也来不及多问,掉头就往下头跑。 唐时锦心说估计是委任状下来了,也跟着过去看热闹。 才刚一过去,就见杨鹏霄赶着崭新的驴车过来了,一见她,便跳下来拱手道:“东家。” 唐时锦眼前一亮,立刻叫他把驴车停在旁边,跃到了车厢上头坐下,还邀请他:“来来,上来同看。” 杨鹏霄:“……” 里头两个吏典已经宣读了委任状,然后交到了贺老爹手里,贺老爹毕竟是有了一点思想准备,表面上还算淡定的谢了两位吏典,然后叫周婆子拿出红封来打赏了。 两个吏典也下过不少村儿,很少见到这么镇定这么上道的做派,加上有沈挚的面子,自然也要恭惟几句,赞他德高望重堪为表率什么的。 周里正的脸上还撑的住,围观的人却是惊讶莫名。 他们不敢当着“官爷”的面儿议论,只互相使眼色使的要飞起。 一直到贺家人客客气气把人送出来,唐时锦立刻从驴车上跳下来:“鹏霄哥,帮我送两位官爷回去。” 杨鹏霄应了一声。 两位吏典就是县衙的底级小吏,被拿着当个人待,也是十分高兴,拱手谢了,上了驴车。 他们一走,大家才轰的一声,七嘴八舌的询问,为啥贺老爹忽然成了里正,不是举荐的唐有德么? 贺家族长也早就赶了过来,连道恭喜,一边又道:“人家官爷不是说了,官府要先访民意的,挑着那德高望重,端庄正直的,才能做里正,并不是随意委任的。” 大家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原来老里正荐了不当什么,官府还得自己挑啊! 贺老爹连连谦逊。 贺家族长扫了周里正一眼。 他其实对里正举荐唐有德,也是很不满的。 里正之职,大小是个官儿,又不是他家的东西,凭啥他想嫁闺女,就拿里正之职当人情? 结果让来让去的,里正落到了贺家人头上,他恨不得拍着贺老爹的肩说一声:干的好!! 朱氏就在旁边。 她起先还以为是贺老爹犯了事儿,正幸灾乐祸的跟着看热闹,结果一听之下,整个人都傻了。 旁人纷纷看她,朱氏脸上挂不住,尖声道:“贺老汉!你这事办的不厚道!咋能抢咱们的官儿做!” 都不用贺老爹张嘴,一大堆姓贺的帮着喷回去:“咋能说是抢你的?这是官府叫当的!” “就是!官府又不是你家开的!” “笑死人了,连这个纸纸都没有,就自觉成了里正夫人了。” “人家吴婆子当了这么多年里正夫人,也没这样啊!” “轻狂的没边儿了!” 朱氏气的直发抖。 不远处唐有德刚得了信儿,踉跄着赶了过来。 里正这位子本来就是他的心病,好不容易得到了,唐有德江山都巡了好几遍了,结果到头来……煮熟的鸭子飞了? 唐有德那脸都不是正颜色了。 他哆嗦着,冲着周里正:“你……你不是说,举荐了我?” 周里正无奈的道:“我举荐时,你也在场,原本县丞大人就没说准,”他隐晦的提点他:“这是官府的意思,想必是出于多番考量,还不来道声恭喜。” 唐有德怒道:“好,好,好,”他指着周里正,气的声音都劈叉了:“你那闺女,与珩哥儿之事作罢!” 又指着贺老爹:“乡里乡亲的住了这么久,竟不知你如此阴险!暗中抢我之位,蝇营狗苟!当真无耻!无耻之极!” 第511章 不会再问 他看着她,半晌才道:“所以,你想做什么?” 她正色道:“江护,我不会告诉你我想做什么,要做什么,也不会给你任何承诺。但你认识我也不是一天半天了,你觉得我这个人可信,可追随,你就答应我,你要是觉得我不可信,不可追随,那你就拒绝我,我不会再问第三回的。” 江必安微微一愣。 他低声道:“你为什么非要我听你的?” 她没说话,就这么看着他,等着他回答。 江必安眉头紧锁,最终还是道:“抱歉。” 唐时锦点了点头,向后一倚,不再看他了。 他眉间折了折,又道:“但是你想做什么事的时候,都可以来找我,但凡我能做的,一定会帮你。” 她理都没理他。 他放在膝上的拳,不由自主的捏了捏。 他从没哄过人,对这种情况十分茫然,几乎都忍不住要站起来走了……犹豫了一下,却又平着声音说了一句:“我不是不相信你,但是……我只是想遇到事情有自己的判断。” 她端了端茶杯,意为送客。 他僵了半晌,只得起身拱了拱手,大步出来了。 出了房门,走出数步,他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想着她说“我不会再问第三回”,就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 但要他回头答应她,却又势必不能。 司顾菟快步进来,奇怪的道:“江大人?您这是?” 江必安眉头一拧,转身快步走了。 司顾菟进了门,还跟唐时锦道:“江大人这是怎么了,刚才他站在院子里,看着窗子一动不动?” 唐时锦摆了摆手:“不用管他。” 司顾菟哦了一声,就真的不管了,道:“师父,这边的管家下人,我都交待好了,我去看看卧室怎么样。”一边就退了出去。 唐时锦摩挲着茶杯,微微沉吟。 其实江必安这个人,有本事有原则,忠君寡言硬骨头,绝对是最好的臣子,君王交待下去的事情,豁出命也会做成的那一种。 但对她来说,就属于那种,成也忠君败也忠君,不管是想当朋友处,还是想收成小弟,全都不怎么合适。 如果她只是庆国公唐时锦,那就无所谓了,但关键是,她身边儿还有一个定时炸.弹。 先太子什么的……不知道哪会儿就会暴露,这中间会牵扯到很多问题。 所以处理这个人,就很为难。 她不想PUA他,但又不得不PUA一下,以防万一。 她说“跟着我混”,就没指望他能答应,就算他真答应了,也绝不可能对她言听计从……但是他不答应,反倒会对她心生愧疚,退让的多一点。 操心啊! 唐老大摇了摇头。 第二天早上用过早饭,她让余知非带了三四十个锦衣卫,然后跟江必安一起出了门。 这年头的官员是真的周到,伺候人的也是真的会伺候,反正司顾菟只交待了说有可能要在外头住,下头人就把衣服什么的全都打理好了,放在马车里。 外头孔玉临带了七八个人,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一见他们出来,就笑着过来施了礼,甚至还特意给余知非施了一礼,一副真心想求教的样子。 唐时锦正在跟江必安说话,只点了点头,并没有多看他半眼。 一行人徐徐的从街道上走过,唐时锦若有所觉,抬头看了一眼,只看到了一扇虚掩着的窗户。 她也没在意,随即收回了视线。 窗户后头,庄芝兰捂着胸口,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她实实是恨极了她。 恨到一看见她,就想着拿一把刀,把她那张脸,狠狠的划上几十刀,划到血肉模糊,都难消她心头之恨!! 如果不是她,她如今还是大儒世家的贵女,清贵无伦,锦衣玉食,走到哪儿都是人人追捧! 可是这一切,全都叫她给毁了。 她不但毁了她,还毁了整个庄家! 他们不敢杀她,不敢叫她“病逝”,可是自从那件事之后,所有人看她眼神,除了厌恶就是轻蔑,好像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可是她有什么错? 她去茂州,是长辈之命,她为自己谋划,也不过是为了庄家!她从头到尾都没做错什么! 可是一失败了,所有的错,就全都落到了她身上! 她恨极了唐时锦的不留情面!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子,疯狗一样,她就不怕坏了名声吗? 最可恨的就是,她都这样了,她还不放过她,居然还到了钱塘!到了庄家大门口!外头日日都有她的消息,躲都躲不过! 那个时候,她真的又恨又怕,生怕她会上门找她算帐。 可是她提心吊胆的等了很久,没有等来她的报复,却等来了她封侯的消息。 然后,她就被家里人送去了家庙。 她真真恨的寝食难安,又嫉妒的食不下咽。 一直到不久之后,她遇到了孔玉临,他听说了她的遭遇,给她解释了,她才明白……原来封了侯,授了官,就等于皇上逼她做男人!一辈子都不能嫁人了! 她实在忍不住要幸灾乐祸! 活该!让你天天穿着男装到处走,如今脱不下来了! 一个女人,居然一辈子都不能觅得良人,生儿育女,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所以眼看她官儿越做越大,她反而觉得她可怜。 就算她生的美,又如何?就算她有财运,又如何? 还不是天天风餐露宿的,苦巴巴的跟男人去拼去争?操心啥桑蚕农事!! 而她,只需要撒撒娇,使个小性子,她想要的,自然就会有人双手送上。 就连报仇,都不用自己动手。 她自得的一笑,舒了口气,坐下来,伸出染了蔻丹的小手儿,慢慢的拈了一块点心放进嘴里,雍容闭目,品着那香甜的味道。 唐时锦,我等着给你收尸!我一定要你受尽折磨然后死! ………… 唐时锦一行人,出了城便放马驰骋。 余知非的人都跟过几回了,开路的,打猎的,有条不紊。 等到中午歇下来时,唐时锦这边洗了手,那边火头早就生了起来,开始烤肉做饭,而且他们受唐时锦的影响,连锅都带着,吊起来熬着汤。 于是一路跟着唐时锦的孔玉临,哪哪都插不上手。 他眼神儿在众人身上一掠而过,然后若无其事的走过来,笑道:“国公爷。” 唐时锦抬头看了看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噗的一声笑出声来。 第646章 投石问路 好说歹说,曾逢才悻悻的走了。 曾思故站在门边,静静的目送他。 他身边带着四个会功夫的下人,卖身契捏在后娘手里,拿着他们的银子,只听他们的话。 所以,这根本就不是一个这次我帮你考,下次我自己考的选择,而是,假如我帮你考中了,那我……就活不到考下一次了。 曾思故苦笑了一声,转了回去。 门都关了,不远处的吴不争才露出头来,叹了口气,转回头就跟唐时锦说了。 唐时锦道:“不用管他,我又不是他爹,顶多拉他一把,不可能多护着他,本来也就是捎带手的事儿,要是他连这点事情也处理不了,那这人也不值得救。” 她想了想:“园子银子付到初八,你跟他们说一声,到初九什么的再去送帖子,看他如何应对。” 吴不争应了一声。 其实在唐时锦看来,这事儿很好解决,只要让曾逢不能去参加科举就成了。 只要他不去,考场上就不会出现什么变故,重复试卷什么的,然后曾思故自己写自己名字应试,若能一举得中,这事儿就解决了。 因为他已经中举,那家里人再恨也不敢怎么着他,宗族里不会答应,又因为他已经中举,不需要再考,所以曾逢也没办法再借着长相相似作弊。 唯一的弊端就是那家可能还会借着这个来要挟他,但是起码当前这一关是过了。 而让一个人不能参加考试的方法,实在是太多了,就看他想不想了。 没想到,才到初七,吴不争就一脸八卦的过来汇报:“曾思故出手了。” 唐时锦问:“怎么回事?” 吴不争道:“有一个姓赵的,如今在翰林院,他画了一幅西湖,还被桃六郎赞了一句不错,还记得不?” 唐时锦秒懂:“曾思故也画了一副西湖?” 吴不争笑着点头。 唐时锦道:“他是茂州人,他这身世,应该没去过江南没见过西湖的……所以他画的西湖,估计与那人的相似,又比他画的好,是不是?然后叫他无意中看到……” 吴不争笑着比了个大拇指:“厉害,一猜就中。” 唐时锦啧了一声:“这就是典型的借刀杀人啊!” 吴不争点了点头。 这些文人,想法跟他们就是不一样,他们宁可操心费力,各种盘算,也不会自己下手,像借刀杀人之类的,就会觉得,这样不算脏了自己的手。 唐时锦觉得自己心态还转变的挺快的,想当年她对这种……咋说呢,为达目的使尽种种手段的做派,不怎么喜欢,但现在,却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 于是她就想起来问:“那个章应问,这次也来了?” “来了,”吴不争道:“但他不长于画,也不长于诗,没有参与。” 唐时锦点了点头,也没再问。 她这几天沉迷于“小天下”基建事业无法自拔,而且还叫人把当初建江宁织造司的那个园林大师南厦生请了过来,估计十五之前就能到,到了之后,就结合着这些美景,先制图。 要把景致弄的浑然一体,就光制图也是个大工程,这个比江宁织造司可难多了。 又隔了两天,南厦生就来了,两人之前在江南就合作愉快,他一过来就进入了工作状态。 两人对着一叠字画研究了几天,吴不争冲她打手势,唐时锦就出来了,道:“怎么样?” “唉!”吴不争道:“曾思故失算了,这姓赵的一直没出手,估计是怕咱们查到……那咋办?帖子还送不送?” 唐时锦笑道:“送,不然六哥闲着无聊,难得他对这个人还挺感兴趣的。” 吴不争应了声,就叫人把桃成蹊的帖子送了过去,顺便派去了马车,很快就把人接了过来。 马车前头进了庆王府,就有不止一人得到了消息。 陈尚书一听这消息,就不由得叫了一声好! 陈强莫名的道:“爹,这个有什么用吗?” 陈尚书缓缓的道:“当然有用!太有用了!” 陈强欲言又止,半天才颓丧的道:“也许,也许……他们并不想对付我们呢?那人的消息也未必可信!再说了,就是江护一句话,他怎么能当庆王爷的家?” “蠢货!”陈尚书冷冷的道:“江护如今就是她养的狗!他说的必定是真的!此事纵有三成真,就不可小视,不然等到出了事就晚了!连赵守拙都被她扳倒了,你觉得你爹能比赵守拙历害?” 陈强低声道:“可是太子殿下,也护着她!我们根本没办法啊!” 陈尚书沉吟了一下。 那文章,本来就是投石问路,没想到,还真把太子殿下给炸了出来。 可见两人关系不管怎么样,他始终都是向着她的。 而之前唐时锦对朝臣的态度,旁人看不出来,他却不可能看不出来……左不过是一拉一打。 她就算是个真神,也不敢一下子得罪全部的朝臣,所以才一拉一打,软刀子磨人,可因为连他都没想到,她能有这成算,所以他还真以为,赵守拙就是倒霉,就是意外! 一直到那一日,有人上门报信儿。 那是刘尚书之前养的一个门客,通唇读之术,刘尚书斩了,他也就出来了,刑台之上,无意中看到了江护和戚曜灵说话,转头就报了过来。 那时候,陈尚书才知道,这赵守拙的事情,很可能不是凑巧,她就是要收拾他,顺带着收拾这一干人,而下一步……就要冲着他来了! 陈强看他一直不说话,就又说了一句:“爹,皇上护着她,太子殿下护着她,她又有锦衣卫,谁能惹的起她?咱们就不能想办法和解吗?” 陈尚书冷冷的道:“你能还沈一意一条命吗?” 陈强一下子捂住了脸:“我……可是我那封信,是写给桃成蹊的啊!” “呵!”陈尚书道:“她本身也不是讲理的,而且,如今桃成蹊至今没露面,你怎么知道他伤到了什么程度!” 陈强急道:“可是我又不是有心害人,我也是被迫的!我还想哭呢!” 陈尚书叹道:“他们就是要迁怒,你又能如何?我不是不想和解,但凡有一丝希望,我当然想与她和解!可是这位……行事诡异,不计代价,谁知道她会不会面上和解,私下里下杀手?送年礼的时候咱们还当这事儿揭过去了呢!若是如此,我们这一和解,等于是给她报了信儿,我们就一丝希望也没有了!” 陈强小心的看了他爹一眼:“那,我们现在就有希望了?” 陈尚书低声道:“她有皇上太子撑腰,有星宿下界的名头,但……那又如何,总有事情,是皇上太子也兜不住的,而且一旦暴露,大家都会信个十成十!” 陈强问:“爹,你说的是?”他抓抓头发:“是不是跟这个曾思故有关?” 陈尚书一字一句的道:“科举舞弊!” 他微微眯眼:“我要让她明白,读书人的事,是不能轻易碰的!” 第80章 四海之内皆你爹 看着他真情实感的愤恨,那眼都红了,手都抖了,唐时锦极其无语的啧了一声。 唐有德这个人,说他清高,又汲汲营营,说他迂腐,又迂腐的不是地方,总之就属于那种,自以为高人一等,自以为极其聪明,实际上非常愚蠢不知变通的一个人。 就比如婚事,虽然人人都知道里正让位是为了婚事,可这话,就连最没见识的乡下人,都知道不能挑明。 可他?第一反应就是嚷嚷婚事作罢?? 咋说呢,拿儿子换官位实锤了,连掩饰都不晓得掩饰,是有多蠢。 果然,立刻就听到了唐时珩道:“爹!您……怎能如此!!”大家的眼神儿顿时移了过去,唐时珩道:“君子一诺千金!” 孰不知唐时珩,此时的心情也极为烦闷。 他觉得如今处处不顺,本来以为唐有德能当上里正也算一件好事,总比什么都没有好,谁知道,又出了幺蛾子。 周里正不是里正了,那周玉儿的价值就大大的降低了。 可是他不傻,他这时候反悔,名声怎么办? 但不反悔归不反悔,他也并不想自己出面拒绝。 因为,他原本的想法,是“周玉儿喜欢他,周玉儿纠缠他,周玉儿为了嫁给他,不惜设局落水”,也就是说,全是周玉儿主动,他从头到尾都是被迫的,好清白又好无辜。 可现在,他只要开口,乡下人不管什么诺不诺的,他们只知道,他为了周玉儿,跟唐有德争辩…… 那他之后,很多事情都脱不干净。 周里正脸黑的可以。 可是贺老爹这会儿新官上任,不好立刻做主,周里正如今已经不是里正了,也不好做主。 所以场面居然莫名的一静。 唐时锦懒的看他们车咕噜话来回说,就直接抬高声音:“两位里正大人!我昨日买下的地,还请快些帮我去官府走帐。多谢了!” 两人立刻同声应下:“正是。” 然后贺老爹回头叫贺十五把驴车赶了出来,两人就互相谦让着,上车走了,唐时锦对贺元宵招了招手,也一起走了。 直接把个悲愤莫名的唐有德晾在了这儿。 经过一番内心权衡,酝酿好了要表演的唐时珩,也是极其的难堪。 大家嘻嘻笑着散了,不时的指指点点,险些没把唐有德活活气死。 贺元宵一边走一边道:“锦儿,我爹成了里正,是不是你给求的?昨儿你忽然问我我爹叫啥,是不是就为了这个?” 唐时锦笑了笑,“你爹做里正,对咱们之后的生意有好处,再说了,谁做都行,只要不是唐有德做就成。” 看了这一场热闹,家里的竹鼠肉块儿也腌的差不多了,唐时锦直接起锅热油,把肉块放进去爆炒,加一点醋让肉好烂,然后放笋尖儿,加清水没过肉,大火煮沸,再小火焖到水干。 然后再加水、醋、酱油、白糖、腐乳上色焖干,盛出来再起锅热油、加蒜苗、辣椒、芝麻爆炒,炒干起锅,撒一点小香葱就能吃了。 同时又小灶蒸了个鱼,炒了个豆腐皮儿,她之前还发了一点豆芽,正好拌了一个,端上桌齐刷刷的四道。 贺元宵道:“今天怎么这么丰盛?有客?” 唐时锦嗯了一声。 从竹林村到县城很近,脚程快的也就不到半个时辰,驴车半个时辰能打个来回,这边刚上桌,那边杨鹏霄也过来了,在门口拱手:“东家。” 唐时锦招了招手叫他进来,然后给他们介绍了,四个男人互相拱手通了名,然后就各自坐下了,唐时锦道:“先吃饭,吃完咱们再去看你住的地方,缺什么赶着去买,还来的及。” 杨鹏霄垂了垂眼。 他见惯了惊吓的眼神儿,可是不止是这小姑娘,其它人,连同那个孩童,都没露出什么不妥的神情。 而且,他自认为她给他银子,让他买驴子驴车是考验,想赶着报帐,结果她就直接招呼人吃饭了?? 炎柏葳吃东西向来不客气,贺元宵盼竹鼠盼了好久,也是筷子下的飞快,等杨鹏霄稍微走了走神再一看,就发现竹鼠下去了半盘子…… 杨鹏霄:“……” 他立刻也拿起筷子开始吃。 仍旧是唐时锦和磊哥儿最先吃完,然后三个男人把盘子清光。 贺元宵不住的感叹::“太好吃了,锦儿,改天我们再抓几只来吃。” 唐时锦翻了个白眼:“你吃什么都好吃,给你吃,压根用不着这么费劲,我哪天家里面没了,捏块泥巴给你煎煎,你肯定也吃不出来!” 贺元宵瞪大眼:“谁说的,我肯定吃的出来!” 唐时锦笑道:“那改天我试试?” 贺元宵自己心虚了:“别试了,万一我真吃不出来,吃了拉肚子怎么办。” 唐时锦笑的不行。 杨鹏霄直等他们不说话了,才道:“东家,买驴子用了四两半银子,驴车用了七两三,铜铺子结帐用了二十九两,我全都记下来了。” 唐时锦一边笑,一边道:“不忙,先去看你住的地方,要买什么。” 一边笑着踢了贺元宵一脚:“走啦,泥巴孩儿。” “你才是泥巴孩儿。” 两人嘻闹着出了院子,过去看了看贺家族长给的地方,里外都打扫干净了,但是篱笆还没修。 贺元宵道:“等我叫我哥来,一个时辰就给你修好!”一边飞奔着去了。 唐时锦进屋瞅了一眼,一边笑道:“我那边有两张旧榻,先抬过来应付两天,然后找两个木匠打家俱,鹏霄哥,我的意思是,驴车就放你家,我一个是不会伺候这东西,再就是嫌臭……你看怎么样?” 杨鹏霄平静道:“应该的。” 唐时锦续道:“我买下的地,就在那边儿,一会儿带你去看看。” 她略微凑近些:“一会儿贺家三个哥哥过来,你也瞧瞧,元宵我与他熟,一般就跟着我,而贺十五和贺十八,你看着谁适合跑外,谁适合管人……今儿先不说了,我希望明儿尽快找个泥瓦班子,开始盖屋。” 杨鹏霄道:“东家,我这个样子跑外,有时候会……有些麻烦。” 唐时锦转头看他:“你怕吗?” 杨鹏霄平静的道:“我倒不怕,但是有人会刻意抬价儿,找事。” 唐时锦笑了笑:“老子爱长什么样子就长什么样子,我花钱我就是大爷,我花钱雇人干活,还得长个你喜欢的样子?!真以为四海之内皆你爹,谁都得惯着你了?这年头,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你掉一文钱一百个人出来了,他敢找麻烦你就让他滚啊!敢瞎哔哔让他一边凉快去!咱们拿着银子还买不着一个泥瓦班子了?” 她下意识的伸手,想拍他肩,发现又够不着,就收了回来:“总之,不要怕花钱,也用不着低声下气,把腰杆子挺起来,这世上有些人就是贱,故意往人伤口上戳,这种人,你让他有多远滚多远,哪怕不要钱咱们也不请,有钱难买我高兴,知道不?” 第690章 怀胎十月一朝生 声嘶力竭的,唐时锦被他吓了一跳:“出什么事了?” 那太监道:“四夫人要生了!!” 平安如意分站在四方,冷冷的向他发着眼刀子,那太监被她们吓的一缩脖子,心说我这不是想着主子上心么,所以赶着来报信儿,我做错什么了我? 一边想着,声音也瞬间低了:“四少爷坐在地上起不来,让小的赶紧叫王爷过去。” 唐时锦:“……” 这个没出息劲儿,她也真是服了,就站了起来。 平安如意四个人知道阻止不了,飞也似的跟上了。 上个月的时候,桃二郎媳妇儿秦氏,生下了一个小姑娘。 而王婉如都超了日子快十天了,别说许天禄了,连她都有点儿急,这才总算是发动了。 唐时锦就去了他们的玉如园,许天禄慌里慌张的坐在地上:“师父,师父!呦呦一直在喊疼……” 唐时锦正想过去安慰他一下,然后平儿直接过去,提着肩把人提了起来,放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果断豪迈有气势,不愧是炎柏葳派过来的人。 许天禄也缓过来了,自己站了起来,来回打了半天转转,又连声道:“二哥二哥!快帮我把二哥叫回来!” 现在奚渊穆那个“非疑难杂症不医”的医棺已经开了,他白天大多在那儿。 唐时锦安慰他:“不用着急,稳婆医女都准备了这么久了,各种丹丸参片也都准备好了,不会有事的。” “可是呦呦一直在叫,我听着就急的慌!” 许天禄其实一直很依赖她,就往她身边蹭,想抓抓他亲师父的手臂,汲取一点力量。 平儿不经意似的上前一步,伸手一挡,于是许天禄就抱住了她的手臂。 其实唐时锦怀孕,算是公开的秘密了。 像戚曜灵看她不练武就问了,然后就知道了,桃成蹊和汤莲生这种水晶心肝琉璃肚的,一见炎柏葳对平南侯下手这么狠,也明白了,只有许天禄满心惦记他媳妇,还真不知道。 但这会儿也没心思计较这个,一见抱错了,他扔开想重新抱,平儿又伸了手。 唐时锦无奈的推开平儿,伸手拍拍他狗头:“安心等着,没事的。” 于是两人就一起等着。 说真的,来之前她确实一点都不在意,毕竟她还亲手接生过,生个孩子小意思么! 可人的心态,是会变的。 反正她现在听着王婉如一声声的惨叫,她就想起当年她给人接生,开膛破肚似的,忍不住干呕了一声,一把捂住嘴,快走几步到一边,又呕了一声。 平儿赶紧过来扶住她。 许天禄本来下意识要过来搀扶,然后猛的回过神儿来,一下子张大眼睛,正要说话,然后就被如儿一把捂住了嘴。 许天禄拼命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好歹等她松开手,才讪讪的道:“师父,呐个……你去休息,我在这儿等着就行。” 但唐时锦还是等着戚曜灵他们回来,才回了院儿,天一擦黑,炎柏葳就回来了,跃进来,伸手揽住她。 她也不嫌弃他身上像火炉了,整个人窝进他怀里,抱着他蹭了蹭,一边解释:“我其实不怕,就是心里有点不舒服……” 炎柏葳点点头:“可是我怕。我刚才在那站了会儿,简直不忍卒听。” 他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背:“怀胎十月,一朝分娩,生为女子……着实辛苦。” 唐时锦对上他黑漆漆的眼睛,忍不住笑了一声,把脸埋进他怀里:“也还好啦!我就是想起当年,我接了个生,真的是血如泉涌,想想就心头打颤。” “别怕,”炎柏葳道:“我们只要这一个孩子,若不是男孩,我们就去收养一个。” 唐时锦一下子愣住了。 他说的十分自然。 这甚至不是坚决的誓言,只是……很平静很自然而出的一句话。 显然早已经在心里想清楚,并做了决定。 一个原住民,一个极其注重血缘的储君,能说出这句话,她真的被他感动到了。 唐时锦呆了好半晌,才双手捧住他脸,轻轻亲了亲他眉眼:“不,我才不,我想有至少四个儿子,还要两个女儿,我要我的儿子可以嚣张跋扈,可以无法无天……我要我的女儿有超厉害的父母,又有超多的妹控哥哥,我要她们得万千宠爱,为所欲为……” 炎柏葳终于忍不住了:“你等等……我们是不是先商量一下,嚣张跋扈勉强可以,无法无天??为所欲为??这些词儿是不是有点不太对头?” 四目相对,半晌,他道:“我给你说说这几个词儿,跋扈应该是出自《后汉书》……” 唐时锦笑的不行,扑倒他,扑头盖脸的狂亲了一气儿:“你怎么这么可爱?炎柏葳,你怎么可以这么可爱的?” 他被她亲的闻风而起,然后他坚定的把她从身上抱开:“现在还不行。你听话,别闹,据说要等五个月之后……” 她笑嘻嘻的俯在他耳边:“小白兔帮你拔萝卜,要不要?” 他红了耳根,坚定的摇头:“不。” 她乌溜溜的眼睛一转,娇滴滴道:“那,大灰狼想采你家的蘑菇,要不要?” 他长吸了一口气,艰难的拒绝:“锦儿……” “好了别废话了!”她按住他:“你叫啊,叫啊,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某人:“……” 等恶霸玩的心满意足之后,又人模人样的去玉如园转了一圈儿。 王婉如还没生出来。 许天禄看着都快急哭了,唐时锦想了想,叫人把王恂实夫人请了过来,王家的人一看就不靠谱,倒是王恂实这边感觉还成。 王恂实夫人一来,一问才疼了三个多时辰,就很有经验的道:“不急不急,头胎都生的慢,疼七八个时辰是常事,我前两天才见过呦呦,看着孩子不大,应该好生的。” 虽然别人也说过,但她大小是个长辈,她一说,大家总算是安心了些。 然后又等了一个多时辰,堪堪戌正时分,只听一声儿啼,许天禄喜的一下子蹿到了产房前头。 不一会儿,稳婆就出来报喜:“恭喜许大人,夫人生了个大胖小子!母子平安!” 许天禄顿时就只会傻笑,也不知道要干什么了,戚曜灵带笑道:“林管家,赏。” 庆王府四爷添丁,满府下人,每人赏了一年的月钱,果然是财神府,简直叫人羡慕的双眼发绿。 接连好几天,京城里都在说这件事儿。 等唐时锦再出门儿,已经是好几天之后。 没想到才刚一出门儿,就碰到了几骑马儿,穿着缉事卫的黑色服制,一见到她,纷纷勒马行礼。 唐时锦问:“从青州回来的?查元蓬的案子?” 几人齐声道:“是。” 唐时锦道:“查清楚了?” 为首之人道:“全都查清楚了,证词在此!我们还带回来了两个人证回来!” 唐时锦就拨转马头去了总缉事厂,准备跟过去听听结果。 第81章 截了他的胡 杨鹏霄十分诧异。 她这番话,江湖气也太浓了,而且……透着一股子邪妄,完全不像一个小姑娘。 可是再一想,哪个寻常小姑娘,能有这么大本事? 他就应下了:“是。” 贺家几个人不一会儿就来了,唐时锦又叫贺元宵去找了几个木匠。 这间屋子很大,比她住的房子都大。 村里盖屋,跟一般的四合院儿不一样,堂屋两边的耳房只比堂屋矮两砖,都是可以住人的,她准备把这儿弄成员工宿舍,那就能住四个人,然后再盖个养驴子的地方,再把茅房也修好,灶房也得有,平时烧烧水什么的。 这么一安排,就又得好几天。 反正就临时用用,杨鹏霄也不讲究,先把旧榻抬了进来。 唐时锦跟村里有姑娘的人家,买了一套准备陪嫁的新被褥,绣着百子图,结果杨鹏霄一看就满脸拒绝。 唐时锦都乐了,索性又买了一套,古人新婚被褥是一红一绿,她和磊哥儿正好都换了,把旧的拿来给他用。 不少人殷勤的过来帮忙扎篱笆。 唐时锦跟杨鹏霄商量了一下,杨鹏霄很快进入角色,跟大家说了明儿就找人做竹子,仍旧是一家出一个人,只要手艺好的,头一天先做做试试,挑定了人,第二天开始上工。 其实就是后续要计件工资,先做一天看看数量。 到下午,两个里正就回来了,把她的地契办好了。 贺老爹,或者叫贺里正把地契拿了过来,一边低声道:“锦儿,这事你花银子了?” 唐时锦道,“这件事是我自己要做的,不曾问过你意思,你不用放在心上,也不用跟我算银子,需要算的我不会同你客气的。” 贺里正有些感慨,在房间里兜了两个圈子,又道:“对了,咱们回来的时候,看到唐有德了,他似乎是去见县丞大人了。” “没关系,不用理他,”唐时锦道:“他做不成什么事的。” 不是她说,唐有德就不是会说话的人,他在这个时候去找县丞,肯定说不出什么好听的来,这种送礼办事的,很多事情都是能做不能说,办不成还找上门去……县丞绝对也是不待见的。 她猜的没错。 这会儿郭县丞正在劈头盖脸的大骂唐有德。 他本来确实以为一个小破村的里正,手到拿来,没想到沈挚会来掺和一脚,直接找了县令。 他本来就觉得有些没面子,他还敢来触他的霉头? 郭县丞大骂:“我说过多少次要谨言慎行!你却四处招摇惹事!要不是你自己行为不检,得罪了人,这到手的官位怎么会凭空飞了?我都差点被你连累,你还敢来!” 其实这纯粹就是推锅。 但唐有德心虚啊!他自己哪会不知道自己的德性? 唐有德的身体就快弯成了虾米:“是草民糊涂,以为穷乡僻壤的不会有事的……是草民做事荒唐,连累了大人,还请大人不要见怪……” 毕竟是收了礼的,郭县丞骂了几句也就算了。 一边又道:“那个新里正,是如何认识沈挚的?” 唐有德不解:“沈挚是何人?” “本县的捕头!”郭县丞道:“就是他帮那人办成的这事!沈挚十分上心,估计不是一般的关系!” 唐有德茫然:“我从不曾听说贺堂福认识捕头大人……” “行了,”眼看都是饭点了,郭县丞不耐烦的道:“滚,没用的东西,以后少来我这!” 唐有德求道:“大人,可这事儿……” “滚滚滚!”郭县丞道:“委任状都下了,叫爷爷也没用!赶紧滚的远远的,别碍了老爷我的眼!” 他一脚踢开唐有德,直接走了。 出了大门,遇上沈挚与一伙人勾肩搭背的走开,郭县丞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唐有德不过是一条没用的狗,沈挚却是要留心在意的。 沈挚落户不在本地,可其实就是本地人,而且他身手好,人也豪放讲义气,在县衙中威望颇高,县令大人也对他十分倚重。 今儿这事儿,是他截了他的胡! 明日他倒要问问,看他怎么说! 郭县丞冷笑了一声,拂袖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大家各忙各的,贺家三兄弟先去量竹子,杨鹏霄去县里找泥瓦匠,只有唐时锦很闲。 她这两天做出了一点兴致,找村里屠户家弄了一点肠衣,准备做一点烤肠吃,顺便也试试新做的搅肉机。 烤肠她并不打算卖,因为这种东西,不适合这个时代。 烤肠就属于对穷人来说不如直接吃肉,对富人来说又不够精致,吃起来不体面的那一种,顾客面不大,所以她准备做了自家人吃。 所以一边切肉她就一边耳提面命:“一天只准吃两根,不准一天吃完!不准当饭吃!我是做了给磊哥儿当零嘴儿的!” 高大又英俊的炎郎君,一边面无表情的转动绞肉机,一边默默的点头。 在她心里他就这么没出息?跟小孩儿抢肉吃? 可是再一看那肉……他咳了一声,他还真是。 但是贺元宵比他不要脸多了,他过来一看就振振有辞:“磊哥儿才六岁吃两根,为什么我都十六了也吃两根?我应该吃四根才对!柏葳哥你多大了?你一看就挺老的,应该吃六根才对!” 炎柏葳在六根烤肠的诱.惑下,默认了挺老这个评价。 她究竟是养了什么幼稚园崽崽啊?! 面对着两双期盼的眼睛,唐时锦只好点点头:“那好,元宵一天可以吃三根,炎柏葳一天……可以吃四根。” 烤肠一般是搅的肉和切的丁掺着做才好吃,她拿大葫芦切一半儿再切了口灌装,先灌了三百来根,直接上大鏊子烤熟了,拿竹签子串起来,先叫元宵送回家二十根,然后连着磊哥儿,三个人就守着灶门吃。 正好杨鹏霄回来,一看这架势,哑然了一下,站在门口道:“东家,泥瓦班子请好了,十五带着过去了。” 然后贺元宵问唐时锦:“鹏霄哥这么老,应该能吃五根?” 唐时锦:“……” 贺元宵拿了四根给他,然后道:“你来晚了,罚你少吃一根!” 杨鹏霄:“……” 他讪讪接过来:“不早不晚的……这个是什么?” 贺元宵道:“就是零嘴儿,又不是饭。”一边阿呜阿呜吃的香极了。 杨鹏霄看了看。 连十分有气度,连他也看不透的炎柏葳,也一样整根咬着吃,他也没什么好在意的,就直接咬了一口,一入口极为咸香劲道,没多少调料,感觉就是肉本身的香气,却又比大肉要劲道的多。 他不知不觉,就把四根都吃光了,还有点可惜被贺元宵罚走的那一根。 第82章 摁头叫我娶老婆 然后他把签子放下,抹抹嘴:“那东家,我先过去看看。” 唐时锦嗯了一声。 这么一试,觉得绞肉机还挺好用的,她第二天就跟着贺元宵的驴车上县城,一个是先去铜工坊又订了六台稍大的,然后那小的可以直接留在家里用。 然后又给了花狼二十根烤好的叫他尝尝,叫贺元宵给郑府送一点,她给罗娘子也拿了些过来,顺便问问沈挚,县丞有没有找他麻烦。 结果一问,罗娘子的神情就有点不对劲,问还问不出来。 唐时锦一直等着沈挚来了,叨叨叨的说了半天,沈挚直摆手:“真没什么大事儿!就一点小麻烦!” 唐时锦道:“你倒是说嘛!你不说我更过意不去!姐夫!” 沈挚被缠不过,只得说了两句。 原来郭县丞是本地人,妻族算是很有钱有势的,所以他有些怕老婆。他一直想把妻妹嫁给他,拉拢他,但是他一直没应,然后昨天他借着这个事儿,又提起这个话头,又叫他拒绝了。 沈挚道:“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儿!他也不能摁头叫我娶老婆!我早说……”他斜了罗娘子一眼:“你阿姐早点嫁给我,哪有这么些事。” 唐时锦道:“就是!阿姐!” 罗娘子笑道:“就为这事儿,你就要把我卖了?” 唐时锦笑道:“我是真看着姐夫人好,你放心,若是他敢欺负你,我帮你揍他!” 罗娘子失笑,只当是个笑话,沈挚却是啧了啧后槽牙,心说他有可能还真打不过她! 然后唐时锦想起来问:“可是郭县丞这么怕老婆,还养外室?” “养外室?”沈挚一愣:“不能?他没这个胆子!你听谁说的?” 唐时锦也是一愣。 她是听花狼说的,她还以为这应该是很多人知道的事儿。 她就道:“你等等,我出去问问。” 她就出来找着了花狼,拉到一边问了问,回来道:“就住在南三巷子的第三户,姓邱,也不知道是哪个邱,原本是一个清倌儿,后来被县丞手下一个姓方的吏典帮忙赎了身,其实就是替他赎的,已经养了一年多了,家里还有一个叫圆儿的丫环,一个做饭婆子姓方,经常出来买菜。” 沈挚诧异:“你这是从哪打听来的?我都不知道。” 唐时锦也没瞒他:“有个小叫花子,叫花狼,我听他说的。” “花狼?”沈挚更诧异了:“我知道那孩子,那孩子会用毒!你别看他年纪小,在这块儿是小老大!人家都叫他小花爷!我好几回试着跟他搭话,那孩子鬼精的,净跟我打马虎眼!你居然能跟他有交情……看不出来啊!” 唐时锦笑道:“凑巧了。” “行,”沈挚也没细问:“我记着了,有这个消息在,我就能收拾郭通,省得他天天没事儿找我麻烦!” 他们聊着,罗娘子就把包袱拿了出来:“好了,这一回可把衣裳拿回去!那包,我也做出来几个样子了,你挑几个去背着玩儿。” 唐时锦道:“那字找人写了没?” “没,”罗娘子道:“一时真不知道要叫谁写。” 她当初想着,叫罗娘子请个名人题字,例如“梧桐罗氏独此一家”之类的,然后绣在不起眼处,在这种比较注重手工艺的情操的年代,会有效的防止大店仿做,另外这句话若是深入人心,也是一个天然的防伪。 但是这个东西,必须得找名家写,越有名气越好,这么说起来,确实不容易。 唐时锦就看了看那包。 其实这种斜挎又有绣花的包,跟古装真的挺搭的,她自己挑了一个背上,还给贺元宵他们挑了。 然后罗娘子打发了一个伙计,帮忙拿着俩大包袱,送到城门口驴车那儿,那边唐时锦出来,就一路琢磨。 这地方,最有名的文人,叫啥桃花公子? 还有上次买走蛤蟆砚的画疯子廉二爷,也算是打过照面儿,能有什么办法,搭上关系呢? 一边想着,她还随手从书局,买了一本桃成蹊的诗集,准备回去研究一下。 结果回去就忙了一下午。 第二天泥瓦班子的班头画出草图来,她跟杨鹏霄商量着,定下了厂房的样子,又溜溜儿忙了一天。 隔天才有空拿出来研究。 炎柏葳过来吃饭时,就见这本诗集在炕几上扔着,他拿过来看了一眼,讶然道:“这是给磊哥儿买的?他现在初学,若要走科举之路,不宜过早接触这些率性之诗。” 唐时锦摇了摇头,“不是,我买了自己看。” 炎柏葳更惊讶了:“你看?你喜欢他的诗?” “不是,我才不喜欢诗!”唐时锦一边切菜一边道:“我想找他办事,想先了解了解这个人,就买回来看看。结果一看,我就觉得这个人不大行。” “哦?为何?”炎柏葳道:“他在诗词上,还算不错啊?” 唐时锦道:“你就看看,我刚看了一上午,这一个册子,统共才三十来首诗……他哭了多少回?啥泣涕霑衣、泣涕如雨、挥泪淡墨、挥泪书之、梦啼红妆泪阑干……我数了数,哭了整整十回!就算这些全都是夸张,我觉得这个人也一定特别的不靠谱,说好听了是潇洒,说不好听就是疯疯颠颠。” “再说了,还桃花公子……古往今来,文士的别称,比这更娘的,找不出半个来?就连大诗人李白,叫什么青莲居士,也只是青莲,不是红莲粉莲什么的。反正我一听这个桃花公子,就觉得肯定是一个涂脂抹粉,翘着兰花指,说话‘讨厌’这样色儿的。我觉得我跟他可能说不上话。” 她随说,炎柏葳就在笑,最后扶着额头,简直笑的收不住,尤其她学那声“讨厌”的时候,还抛了一个媚眼儿过来,简直是要笑死人。 唐时锦拿了篮子过去洗菜,一边道:“所以我想着,不如就找别人。” 炎柏葳笑道:“你到底要做什么?我帮你写?” “不行啊!”她道:“必须得有名气的,名气越大越好,否则没用处。” 炎柏葳笑了一下:“其实成蹊这个人,还是不错的,颇有才华,人也……咳咳,十分诙谐,只是天生模样不错,又长了一粒桃花痣,就叫人起了这么个名号,倒也怨不着他。” 唐时锦忽然一愣。 她直起腰来看他:“你认识他?” 炎柏葳笑道:“算是认识。” 唐时锦一皱眉,然后她用力威胁他:“敢把我说的话告诉他,就打死你!” 炎柏葳笑道:“你先说你要干什么,我去帮你办成了,不就得了?” 她眯眼看他,他冲她点了点头,表示绝对没问题。 唐时锦就道:“也没什么,就我今天背的包,”她指了指:“我想找一个有名气的人,写一句‘梧桐罗氏独此一家’之类,反正就是这个意思的话,然后绣到包上防止旁人仿做。” “没问题,”炎柏葳道:“你给我做一个食盒,我提着去找他,今晚就给你办成这个事儿。” 唐时锦有些怀疑:“听说这些文人都很清高的,你真能做到?你不会是骗我的,找个地方自己偷偷把菜吃了,然后回来说他不同意,我也没办法。” 炎柏葳:“……??” 他在这小孩儿心里的形象,就是一个无赖?? 炎柏葳道:“我要是办不成,今后再不敢登你的门儿!” 行!唐时锦半信半疑,就真的做了几个菜,然后让他提着,也不用驴车,就悠闲的往县城去了。 走的时候都快晚饭时分了。 炎柏葳并不知道,有人眼睁睁的盯着他走了,然后,一直等到天都黑了,他也没回来。 贺大壮不由得欣喜起来,朝着半山腰的宅院看了一眼。 第83章 夜半惊啼 十月的天儿,已经有些冷了,唐时锦烧了热水,跟磊哥儿各自洗濑了。 她不敢让磊哥儿的疤消的太快,隔好几回,才给他用一点点灵泉水。 但两罐药用完,也能明显看出疤淡了许多。 她给他涂完,亲了他脑门儿一口,然后才回到她那边,把玩着金元宝,一边在心里盘算食坊的事儿。 一边盘算着,困意就渐渐的来了,她正迷迷糊糊的要睡着,忽然听到了隐约的脚步声,往这边走了过来。 唐时锦一皱眉。 她这边是单门独户,除非要上炎柏葳家,否则根本不会经过这儿。 但炎柏葳会功夫,脚步声轻的几乎听不到,根本不是这样的。 别是有人要来偷烤肠! 唐时锦一咕噜就坐了起来。 她用最快的速度穿上了衣服鞋子,然后拿开顶门杠子,极轻的把屋门拉开了一条缝。 她一眼就看到,一个高大的背影站在柴门前,正向下张望,显然是怕惊动了人。 唐时锦一闪身出去,把顶门杠子握在手里,然后迅速闪到了柏树后头,同时一把拢住了沙袋。 几乎与此同时,那人也转回身来,月色下看的分明,居然是贺大壮! 唐时锦屏声息气,就见贺大壮蹑手蹑脚的往里走,唐时锦计算着他的步子,内心暗暗的数着一二三,然后猛的把沙袋推了出去。 她现在力气很大,沙袋本身又沉,砰的一下,狠狠的撞到了贺大壮身上,当时就把他撞的闷哼一声,向后栽倒! 贺大壮摔了一个四仰八叉,打了个滚儿,赶紧爬起来,惊惶抬头,黑暗之中,隐约就见一个花里胡哨的东西,在空中飘飘荡荡,根本看不到脚! 贺大壮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脊背处猛的蹿了出来! 他腿一软,当时就跪在了地上,连连磕头:“对不住,对不住施娘子,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喝了点酒想女人了,你上吊不关我的事,对不住,对不住,我一定给你上香,多多的烧纸钱……” 唐时锦已经抓着杆子冲了出去,这话一入耳,不由得吃了一惊。 她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凶宅”! 想到了亡母魏氏!想到她的外婆施娘子被人欺辱,吊死在了柏树上…… 原来居然是他干的?? 唐时锦来不及多想,扑上去就劈头盖脸的打了起来,一边大声道:“来人啊!快来人啊!救命啊!” 夜色之中,小女孩儿的声音尖厉极了。 不一会儿,就有许多人冲着这边跑了过来,一边纷纷点起了火把。 磊哥儿也被吵醒,冲了出来,尖声道:“阿姐!!” 唐时锦一把抓住他,掩到身后,柱着顶门杠子直喘气。 她似乎受了原身的影响,全身发抖,怎么都控制不住…… 贺家人也急匆匆冲了进来,贺元宵鞋子都只穿了一只,急道:“锦儿!锦儿你怎么了!” 贺里正也道:“出了什么事?” 贺大壮这会儿犹失魂落魄,瘫在地上,喃喃自语。 唐时锦紧紧的揽着磊哥儿,道:“我……我刚才还没睡着,听着外头有声音,怕有贼,就拿着杠子出来……结果,结果他进了门,看到沙袋就开始磕头,说,说施娘子对不住,说他不是故意的,说上吊不关他的事……” 场面猛的一静,有人尖声叫了出来:“施娘子显灵了!!!” 不少人都哆嗦起来。 要知道,当年施娘子上吊的事情,是有不少人亲眼看到的,穿着大凶的红衣,舌头老长老长的,风一吹摇摇荡荡…… 有人颤声道:“当年,居然是贺大壮?” 贺里正毫不犹豫的一指贺大壮:“先把人捆起来!” 立刻就有两个小伙子上前,直接解下腰带,把手脚都捆了起来。 贺里正道:“锦丫头,你莫怕,我叫人去请老族长过来。” 唐时锦道:“报官。天一亮就报官。”她一字一句:“我外婆的冤屈,不能不报,如今老人家地下有灵,护着我们姐弟,我也得给她报仇才行。” 贺里正点了点头:“成,我明白了。” 这会儿,老族长也急匆匆过来了。 旁人跟他一说,老族长当时就甩起拐棍,抽了贺大壮两棍子。 但一说起报官……乡下人,没有不怕见官的,可是唐时锦既然这么说了,贺里正也答应了,贺大壮跟他也没什么交情,他也就没说什么。 于是就先把贺大壮押进了一处老屋,叫了两个后生看着,周婆子搂着唐时锦两姐弟回了家。 一大早,贺里正就叫贺元宵和族长儿子去了县衙报官。 隔了不到一个时辰,却是沈挚亲自带着人过来了。 唐时锦白着一张小脸儿,坐在院中,许多人都围着安慰她。 她有些怔怔的,神思恍惚,想起了她亲外婆。 外公当时食道癌,受不了罪,自己喝农药死了,办完丧事外婆还说要来看她,给她做饭,结果当天晚上就跟着去了。 这么多年没想起来,如今一想起来,还是难受的不行。 沈挚一到,唐时锦就站了起来,道:“沈大哥。”一边眼泪就往外冒。 沈挚还吓了一跳,赶紧过来拍拍她:“哎哟小姑奶奶,你可千万别哭,一哭还吓我一跳!我一听是你的事儿,饭都没吃完就过来了!有啥事儿,你沈大哥给你做主,不用怕!” 众人惊讶莫名,互相交换着眼色。 这到底是谁?穿着官服,却与唐时锦这么熟? 早有他手下的捕快给族长里正介绍:“这是我们捕头大人,姓沈。” 贺里正和贺家族长,赶紧过来见礼。 沈挚摆了摆手:“不用多礼,怎么回事儿,谁欺负我妹儿了?” 一听这话风,谁心里不明白?贺里正赶紧把事情前后一说。 沈挚道:“人呢?” 贺家族长道:“叫人看着呢。” 沈挚就点了两个捕快过去带人,一边道:“妹儿,你放心,前后的事儿我一定都给你弄明白。” 唐时锦哽咽的点头:“多谢沈大哥。” 她定了定神:“沈大哥进来坐坐。” “别了,”沈挚道:“我今儿也不给你添乱,先把人带回去,你明儿一早过来一趟,里正也一起……” 他转头看了贺里正一眼,贺里正赶紧拱手表示知道了,沈挚又道:“找几个证人也一起。” 贺里正道:“是,捕头大人放心。” 沈挚点了点头,还亲昵的揉了揉磊哥儿的头,这才走了。 大家虽然揣着一肚子好奇,可这会儿也不好打听这个,只低声说起了当年的事儿。 有人道:“我记着当年,施娘子出事的时候,贺大壮病了一阵子!你们还记得不!” “对对!当时抬棺材叫他帮忙,他说病了!床都下不了!” “这就是心里有鬼啊!真真是丧良心!” 大家议论纷纷。 不远处的唐有德,眼中几乎要喷火! 村里嚷嚷一声满村儿都能听到,昨天晚上唐时锦这边出事,他们当然也听到了。 一听说是唐时锦这边出事,一家人都暗暗称快,不知道说了多少句活该…… 结果今天却看到了这一幕? 旁人只觉得她居然认识捕头,不明觉厉。 可是唐有德,他昨天才被郭县丞问过沈挚的! 再想想之前他跟唐时锦的争执!她亲口说过,“看你能不能当上这个里正”! 所以,难道是这个畜生暗中设计,抢了他的里正之位?给了贺堂福!? 真真是禽兽不如!好歹不分!他可是她的亲爹! 唐有德一时真真是怒从心头起,一见沈挚走了,他踉跄着就冲了出来,指着唐时锦:“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找了这个捕头,抢了我的里正之位!” 第84章 欺负爷的饭搭子 “唐有德!” 唐时锦霍然站起,逼上身来,一字一句的道:“今日,抓着了害死你岳母的贼人,你不问!我与磊哥儿半夜被贼人上门,受了多大的惊吓,你也不提!连一个路人都晓得安慰我,可你!?你心里只有一个里正之位!!你有没有人心?你配不配为人父、为人夫??你配不配当人?!” 她指着他:“你这种人要是当了里正!才真真的是老天瞎了眼!你连人都不配当!你还有脸觊觎里正之位!?呵!你就不怕我外婆晚上去找你吗??” 唐有德都叫她给骂愣了。 他本就极其凉薄,又不够聪明,偏还十分暴躁,脾气一上来,就总是忘记要装成正人君子……如今被人这么赤果果的点出来,顿时,所有人的眼神都不对了。 对啊,当年施娘子死的多么惨烈,魏氏为此也是大病一场,如今阴差阳错的,找着了真凶,连他们这些人都为之唏嘘,可唐有德,一张嘴就是里正之位里正之位! 再一想,他昨天当头说出的那一句“婚事作罢”…… 儿女在他心里,还真真是什么都不是,唐时锦说的没错,他不配为人父,不配为人夫!连人都不配当! 不远处,炎柏葳正急步上来。 他与桃成蹊坐着马车一进村儿,就迎面撞见了沈捕头那些人回去。 再往这边一看,炎柏葳当场变色,直接跳下马车,赶了过来,然后就看到了唐有德上前指责,看到了唐时锦怒斥唐有德。 小姑娘眼儿红红的,一看就是哭过了。 她平素神气活现的,他哪见她哭过半次? 炎柏葳心里实在是恼火,爷一眼没看着,就有不长眼的欺负爷的饭搭子? 他耐着性子问人:“怎么回事?” 便有人小声给他解释了几句。 炎柏葳缓缓点头,有一瞬间的情绪激荡。 一个这样的爹,这样的爹……确实不配为人父,不配为人!! 但随即,他收敛了多余的情绪,重新平静下来。 这时候朱氏和大丫儿,已经夫唱妇随、父慈子孝的站到了一起。 朱氏指责她:“就算有了断亲书,这生恩也不是假的!这十里八村,就没见过当闺女的,敢跟爹这么说话的!一点礼数都没有!你才叫个不配当人!” 大丫儿娇娇柔柔的道:“唐小娘,你既与捕头大人相熟,怎么也该为爹说句话才是,哪有不帮亲人,帮着外人的!你可不要犯糊涂啊!” 唐时锦冷冷的道:“少跟我废话!我这儿不欢迎你们这些没人味的东西!全都给我滚!” 唐有德有了帮手,又把架子撑了起来:“唐时锦!你休要这副态度!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你这儿不可无人支撑,我倒是可以助你一二!不如你就……” “用不着你假惺惺!”唐时锦直接打断他:“我外婆不会想见你的!” 唐有德斥道:“胡说!你懂什么!” 唐时锦冷笑道:“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明白!” 唐有德眼一瞪:“我唐有德读圣贤书,做事光明磊落,我问心无愧!” 话音未落,他咣的一声给跪了下去。 众人齐齐惊呆了,连唐时锦也惊呆了。 但随即,她看到了人群后头的炎柏葳,意识到是他出了手,于是她立刻道:“唐有德,人在做,天在看,你如今还有什么话说!” 风拂竹枝,所有人齐齐打了个哆嗦。 唐有德想站起来,还没站稳,又咣的一声跪了下去。 下一刻,只听一声惊叫,朱氏和大丫儿也都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众人傻在了当地,一声不敢出,就眼睁睁看这三人尖叫连连,互相搀扶着,拼命想站起来,却一次又一次的跪了下去,最后连起都起不来了。 炎柏葳缓步上前,冷冷道:“举头三尺有神明,唐有德,劝你还是好好反思一下罢!” 一边说着,他直接拉住唐时锦,进了院子。 贺元宵回过神儿来,一把捞起磊哥儿抱在怀里,也跟着进去了。 其它人既惊且畏,面面相觑。 可是也真不敢这时候进她的院子,更不敢去扶唐有德,只纷纷回思当年有没有得罪过施娘子。 一伙人进了屋,关上了门,唐时锦低声道:“他们要跪多久?” 炎柏葳也低声道:“半个时辰。” 唐时锦无声的点了点头。 可能是因为牵动了自己的情绪,她有些疲惫,缓缓的在罗汉榻上坐下。 炎柏葳沉着脸道:“这事要怪我,我当初就应该杀了这个贺大壮!也就不会有这些事情了!” 唐时锦摆了摆手:“哪能怪你,再说也没伤着我……我就是……” 她把脸转开没说话。 炎柏葳摸了摸她的头,手势十分温柔。 人群还聚集在外头,看着跪在地上起不来,只能咋咋呼呼惊慌失措的三个人。 不一会儿,有人急步过来,是唐时珩。 他满脸焦急,过来想扶起唐有德,可是唐有德的腿,完全就是折成了那个样子的,拖都拖不起来。 唐时珩那脸都不是正颜色了。 他是读书人,最重声名,他爹是一个被鬼神惩戒之人,他的路还要怎么走下去? 他急向里头道:“唐时锦!唐时锦!” 里头无人应声,他也顾不上害怕,推开门就进去了,拍着屋门。 贺元宵把门打开,唐时珩一步迈入,压低声音吼道:“你闹够了没有!你是不是疯了!你有没有为我想过!闹成这样,要如何收场?!我的名声怎么办!” 唐时锦是真的服。 这对父子,真的是自私凉薄到一定境界了。 她一个外来的灵魂先不说了,当年冤死的可是他的亲外婆!死的如此惨烈,那时候他都七八岁了,早就记事了,居然连一丁点的关心都没有?满心满眼全是自己的利益得失!? 相比起来,连朱氏都比他们强的多!起码朱氏对儿女是真心疼爱的!还算是个正常人! 她直接走过来,抡圆了一巴掌就掴他脸上去了。 唐时珩当时就被她打的一个趔趄。 他脸上的狰狞还没褪去,就全变成了错愕,他显然觉得,她应该永远对他予取予求,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可她已经懒的装了! 唐时锦冷冷的道:“滚出去,别再叫我看见你,不然老子弄死你。” 唐时珩吓的一呆。 贺元宵直接一手把他推出去,狠狠的拍上了门。 唐时锦面对着门,犹觉得心情激荡,她转回来,对磊哥儿道:“唐时磊。” 磊哥儿一怔站直:“阿姐。” 她道:“你以后若是这么没良心,我也会弄死你。” 磊哥儿眼圈当时就红了,过来抱住她腰:“阿姐,我不会的……我一辈子都对阿姐好,我有什么全都给阿姐……”他说着说着,就忍不住放声大哭。 炎柏葳沉默的过来,不避嫌的搂了搂小姑娘,轻轻拍拍她背。 这傻小孩儿,才这么点点大呢,才到他腰那么高,就得支撑家业,教养幼弟,也真是难为她了。 第85章 讨饭也愿跟着他 唐时珩挨了一巴掌出来,外头又是一阵子议论。 可此时唐时珩根本顾不上! 他又跑着去找了周里正,求他带人来,把三人抬走了。 其实周里正也不想管。 可他是个热心肠的人,当惯了里正,很多事求到他门上,他就不好拒绝。 当日,唐时锦说了那句话之后,周里正又细问了周玉儿,几乎已经确定了就是唐时珩引导的。 要知道,孩子在爹娘心里,一向都是善良无辜的,哪怕孩子杀人放火,他爹娘肯定也觉得是别人教的。 所以,就算唐时珩不是,他也会觉得是,更何况他那些表现,那些话,能蒙蒙天真的姑娘,却根本瞒不过周里正这种老狐狸! 也所以,他对这桩亲事已经有些排斥了。 左右两家只是口头约定,并没换庚帖,既然唐有德不想要,那就这么算了。 可是周玉儿不肯。 不管他好说歹说,她就是认准了唐时珩,口口声声“讨饭也愿跟着他!” 周里正又叹了一口气,看了看顶着一张猪头脸的唐时珩。 其实他觉得他也是倒霉,摊上这么一个爹,真真是擦不完的屁股。 唐有德三人,一直到被抬回家好半天,才渐渐的能动了,然后唐时珩又忙着给他们烧水,热敷膝盖,周玉儿也凑上去帮忙,一副长媳的作派,周里正看在眼里,真真是恨铁不成钢。 那边,贺家族长过来找贺里正,商量着做个法事。 一旦牵扯到鬼神,就没有不害怕的,做个法事,也好安安人心。 贺里正道:“明儿去了县衙再说,等案子判了,我再问问锦儿的意思。” 一边这么说着,外头又有人跑着来报信儿,说的就是唐有德三人当众下跪的这一幕! 因为那场景实在是太震撼了,当时所有人都吓傻了,一直到唐时珩把人抬走,才有人想起来过来报信儿。 两人面面相觑。 贺家族长声音都抖了:“这个法事,是不能不做了……” “是。”贺里正也是心慌:“一定得做,一定得做……咱打听着找个厉害人。” 此时此刻, 外头的马车里。 被遗忘的桃大才子,敞着车门看完了整场热闹,这时候才把门一关:“走,咱们上山。” 这一路虽然是山,但是坡不算陡,马儿也能爬上去,桃成蹊直接把马车拴到了炎柏葳院中,然后进了炎柏葳的屋子。 不是他说,炎柏葳这屋,真跟苦行僧住的似的,床板都是光秃秃的。 桃成蹊叹了口气,往床板上一躺……估计在明天之前,炎柏葳都想不起他来了。 ………… 隔天一早,贺里正、贺族长,带着几个积古的老人,陪着唐时锦姐弟俩,一起去了县衙,炎柏葳也跟着去了,但是没露面,只在暗中照应着。 唐时锦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郭县丞。 县丞名叫郭通,长的圆头圆脑的,没留胡子,皮肤又不黑,看着就跟个太监一样,不阴不阳的。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脖子这块还有几道血痕,看着像是指甲划的,还挺明显的。 她多看了一眼,郭县丞就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而县太爷姓林,是一个留着胡子的中年男人,相貌威严,倒是一个正人君子的长相。 大概是沈挚提前打过招呼,他对她,称的上和颜悦色。 然后就升了堂,四平八稳的问了问案子。 唐时锦把昨天晚上的事情说了,族长和几个村民,也战战兢兢的把当年的事情说了,等贺大壮出来,还想抵赖,县太爷直接签子一掷就用了刑。 贺大壮虽然在村里是个村霸,但也不过是一个普通老百姓,哪里见过这架势,拍子一拍下来,就嚎叫着招了。 按大庆律,强.奸有夫之妇者,死;无夫者,杖二百;致死者,绞。 所以直接判了绞刑。 因为当时贺大壮还抢走了很多施娘子的东西,所以,县太爷又判将贺大壮所有家业,归唐时锦所有。 唐时锦叩谢了县太爷。 等人都下去了,沈挚才过来跟她说话:“你阿姐担心你呢,你一会儿过去看看她。” 唐时锦道:“我与族长族老一起来的,不方便单独离开,你跟她说一声,明儿我再去看他。” 沈挚笑道:“也成。”他弯了弯腰,在她耳边笑道:“你看郭县丞脸上,那几道指甲印儿,哈哈哈看到没……昨儿他家娘子打上门去,闹腾了一下午,郭通光着屁.股被人揪了出来,这大白天的就……” 她默默看他。 沈挚猛的发现这个话题并不适合跟小孩子说,尤其还是个女孩子,不由得咳了一声,瞬间正经起来,道:“嗯,那你先回去。” 然后又交待吏典:“好生照应我妹子!” 两个吏典赶紧躬身:“放心,沈捕头!” 于是一伙人回了村儿,两个吏典跟着里正,去查了贺大壮的家。 贺大壮父母早都死了,唯一值钱的就是几亩地,家里根本没什么东西,唐时锦也不稀罕,就是想着他说,当时从施娘子那儿搜着了好几样首饰,大多都当了,也有不值钱的没当,找着了可以给磊哥儿留个念想。 结果找了半天,只找到一个镂空银薰球。 唐时锦有些诧异。 就算她不是什么历史通,但也明白,这种东西,怎么说呢…… 例如暴发户,一般来说,是绝不会买这种东西的。 因为这种东西贵在手艺上,贵在心思上,本身的价值并不高。 而且这个是挂在犊车和床帐里头的,也有的放在被褥里面……你直接点熏香它不香吗?这种外人看不到的地方,暴发户很少花上几十倍的钱,去买这种东西。 所以,这种小物件儿,象征着一种底蕴,一种情趣,只有有一定的身家,有一定的修养和情操,有闲钱又有闲情逸致,才会淘弄这种东西。 她的亡母和外婆,不过是逃难的外乡人,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给两个吏典塞了赏钱,让人送他们回去,唐时锦还拿着这个薰球儿出神。 炎柏葳伸手拿过来,道:“这是‘抛打令’用的。” 唐时锦问:“抛打令?” “嗯。”炎柏葳道:“就是‘香球令’,听过没?类似于击鼓传花,酒筵之上,羯鼓琵琶作响,用此香球合着节拍来巡传行酒令,‘红拨一声飘,轻球坠越绡’听过没?香球趁拍回环匝,花盏抛巡取次飞……” “好了好了,不要背诗了。”唐时锦扶额:“我懂了。” 第86章 我家崽崽不懂事 唐时锦直接把贺大壮的屋子,送还了贺家族长,抵了杨鹏霄现在住的屋。 而贺大壮的七亩地,转手就送给了贺元宵。 她如今又不穷,尤其还听说他打死过三房媳妇……这种人渣的东西,她拿着恶心,沾都不想沾,也不屑拿来卖钱。 对她来说就是一抬手的事儿,但是叫旁人一听,简直羡慕的眼珠子都要红了,好几亩地,就这么送了? 贺元宵也太好福气了! 这一应手续,自然由贺里正去办,然后她空出手来,过去看了看杨鹏霄那边。 竹筒已经开始做了,泥瓦班子也没停,唐时锦大为满意,赞了杨鹏霄一通。 杨鹏霄道:“我知你出事,我也过去看了,看你无恙,人多帮不上忙,就先回来了,十五十八我也约束着了。” “很好!”唐时锦很满意:“这样就很好,我并不想一处出点什么事,就全盘乱套,各司其职就很好!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她捏着下巴一时还没想起来,炎柏葳就道:“奴执耕稼,婢典炊爨,鸡主司晨,犬主吠盗,牛负重载,马涉远路,私业无旷,所求皆足,雍容高枕,饮食而已。” 唐时锦:“……???” 为什么忽然就说了这么一长串?? 炎柏葳看她这表情,以为他说的不对,就又道:“‘能筑者筑,能实壤者实壤,能欣者欣,然后墙成也。’你是想说这句??” 不!并不是! 算了算了……她只是想随便举个例子,并不想得到学霸的超纲解法! 杨鹏霄道:“另外,要不要请一个帐房来?现在的帐并不难,我自己简单记着了,但是食坊一开,还是要有人管出入帐之类的。” 对哦,她忘了还要请帐房先生的。 她只想着这点小帐她一眨眼就能算清,忘了这帐还是要写在纸上的。 她道:“让我想想。” 出来她就跟炎柏葳道:“回家你把数字给我写一下。” 炎柏葳问:“你要自己做帐?只怕不容易。” “我知道啊!”她道:“不容易我才要自己做,不然我就让元宵去学了。再说做帐有什么难的?我这么聪明肯定一学就会了!” 炎柏葳扶了扶额,还是道:“行。” 快到家了,她才想起来一件事:“等等!炎柏葳!你拿了我的菜去,说是要请桃花公子……” 她还没说完,他就向上吆喝了一嗓子:“桃成蹊!成蹊!” 有人懒洋洋的应了一声。 不一会儿,就有一个穿着雨过天青色竹纹袍子的男人,慢悠悠的缘着小径走了下来。 哇哦!! 这个人长的好好看! 就是那种飘逸的,空灵的,不食人间烟火似的好看! 一看就叫人觉得,那些个形容美男子的诗……就那什么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什么皎如玉树临风前,全都可以直接用在他身上! 炎柏葳按住她脑袋,大手往下一抹,捂住了她的眼睛:“有这么好看么?你不是说桃花公子女气的很。” “诶!”唐时锦随手拉开他手:“有一种美是超越性别的嘛!你不懂啦!” 炎柏葳:“……” 然后美男子轻轻一笑,拱手道:“小生桃陟遐,字成蹊,唐小娘,久仰大名。” 哇!! 传说中琴声一般的声音!! 这人真的,绝了!连皮带馅儿360度无死角! 这要是拖回去演几部古装剧,哪怕情节是一坨翔,就冲这张脸,也能一炮而红! 不几天之后, 当她真正认识了这个笑点奇低,泪点也奇低,总是莫名其妙神经兮兮的假仙儿的时候,她曾经无数次后悔过自己的眼瞎。 然而此时此刻,她非常之热情主动的邀请他:“桃小郎请进来坐。” “不必客气,”桃成蹊道:“我与柏葳交情莫逆,你直接叫我成蹊就好。” “成蹊,”她立刻就叫了一声,笑容满面的请他进来,还给他倒茶:“是这样的,我与人合作做生意,想请人帮忙写一句话,听闻桃花公子才名满天下,故此冒昧托请,还请成蹊不要见怪。” “自然不会,”桃成蹊亦风度翩翩的道:“这是成蹊的荣幸。” 在场唯一见过两个人真面目的炎柏葳:“……” 他简直看不下去,默默的道:“我饿了。” 唐时锦拿着包比量:“成蹊你看,这就是我们要做的东西,虽然微物难登大雅之堂,但是……” 炎柏葳抬高声音:“锦儿,我饿了!” 唐时锦:“……” 她转回身:“请问,我可以打死你吗?” 他背着手道:“排骨我要吃糖醋的,鸡肉我要吃叫花的,还要吃一个豆腐丸子。” 唐时锦:“……” 她只好冲着桃成蹊露出了一个“对不起我家崽崽不懂事”的表情。 桃成蹊猛的咳了两声。 然后他长吸了一口气,彬彬有礼的道:“没关系,我与柏葳之间不讲究这些的,锦儿你自便就好。” 唐时锦点了点头就往外走,从炎柏葳身边经过的时候,她猛的伸脚往他脚上跺去……然后炎柏葳飞快的闪开,两人迅速交换了一个只有彼此明白的眼神儿,各自分开。 桃成蹊大步过去关上了房门,然后:“哈哈哈哈哈哈……” 他压着声音,捂着肚子,笑的快要断气,一边从笑声中,艰难的,断断续续的挤出话来:“炎娘子…哈哈哈哈哈…撒起娇来真是可人…哎呀呀,我可真是大开眼界…噗哈哈哈……” 炎柏葳淡淡的瞅着他。 然后,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磊哥儿,终于被这魔性的笑声惊动,惊讶的探出了小脑袋。 桃成蹊的笑声戛然而止……与磊哥儿面面相觑…… 唐时锦虽然发牢骚,但还是给他做了糖醋排骨、叫花鸡、清炖草鱼和豆腐丸子。 吃饭的时候,贺元宵自动前来报到,一见桃成蹊,同样的惊为天人,连喘气都不敢大了!生怕吹化了这雪一般的人儿! 然后等吃起饭来,他发现不对劲儿了……这位仙人,下筷的速度也太快了!简直稳准狠!嗖嗖的! 唐时锦也有点被惊到。 她还以为四个菜肯定够吃了,她都没打桃成蹊的数儿,这种吟风弄月的酸书生,一般不都是吃鸟食的么? 可为啥,他看上去比炎柏葳还能吃? 一顿饭愣是吃出了刀光剑影的氛围,最后唐时锦也顾不上啥美色了,赶紧往磊哥儿碗里抢了几块肉,要不然这傻孩子估计只能吃白饭了。 吃完饭,桃成蹊把袖子一捋,掏出了雪白的帕子,优雅的拭了拭唇:“多谢款待,柏葳时常说你手艺好,直到如今……” 一句话还没说完,炎柏葳忽然站了起来,整个人迅速打了个旋儿,大家还没回过神来,他就转到了桃成蹊身后,提着他后衣领子,跃上了半空中的竹桥:“再装?” 谪仙人桃成蹊闭眼尖叫,张牙舞爪:“啊啊啊啊!炎棽,你这个野蛮人!!你快放我下去!” 唐时锦:“……” 贺元宵:“……” 白白的帕子从天下飘下来,落在了菜盘里……幻灭,来的就是这么快…… 第87章 炎柏葳你别死 下来之后桃成蹊就老实了,只冲炎柏葳发射怨怼的眼神儿。 然后炎柏葳拿了纸来,他提笔蘸墨,写下了八个大字:“梧桐罗氏天下一家”。 笔意连绵,写了一个横版,写了一个竖版,还分别用了印。 唐时锦一琢磨那意思,比她想的独此一家霸气多了,不由得美滋滋,连声谢了。 然后桃成蹊随口考较了磊哥儿几句。 磊哥儿现在把三百千都通读了,也听炎柏葳讲解了一半儿,但还没开始学写字,虽然唐时锦不在意,但是他自己想着省钱,一直在地上练习来着。 桃成蹊就着笔墨,叫他写了几个字,微微点头:“尚可。” 唐时锦让炎柏葳帮忙写了数字,也拿了根竹枝儿,在地上划来划去,不时的往里看一眼。 虽然桃成蹊看上去怪怪的,不过他名气这么大,应该比炎柏葳强一点的?这就好像老师肯定比最好的学生强,是一个道理。 于是唐时锦就悄悄问炎柏葳:“你说,他贵吗?” 炎柏葳问:“什么贵吗?” “就是我要请他给磊哥儿当先生,多少银两能拿下他?” 炎柏葳张口就想说爷讲的不好?还得找这个花孔雀来讲? 再一想,他沉声道:“他这个人很任性,投脾气的不给银子也无所谓,不投脾气万金也买不动他……不过你若觉得他好,我会拜托他教授磊儿的。” 他看了房中一眼:“他看着虽不靠谱,实则才华满腹,通今博古,磊儿若能跟着他学下来,一个举人是稳的。” 为什么气氛忽然变的这么严肃? 她斜眼看他:“你是不是生气了?” 他道:“不曾。” “哦~那就是生气了。” 都开始拽文了。这跟她撸袖子要打架异曲同工。 她趁他蹲着,摸了摸他的长眼睫毛:“柏葳哥,晚上给你做好吃哒,别生气啦!我只是觉得这个人是个举人,可能会更懂怎么应付考试,学问有什么要紧的,能考过就行了呗!你说是!” 炎柏葳嘴角微弯。 这小坏孩儿脾气暴的很,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时常觉得她在宠他。 炎柏葳笑了一声,也懒的跟她争辩这些道理。 他站起来理了理衣裳,在石凳上坐下:“锦儿。” “嗯?” “我教你一点功夫?” 她蹲在地上,侧着抬脸看他:“为什么?” 他也正正经经的答她:“你身手不错,但也仅仅只是不错而已,我瞧了你的路子,纵是学上十年,应付普通人可以,真遇上练家子只怕不成。如今我在这儿,若有人欺负你,我可以帮你讨回来。可若是有一天我死了……你性子这般受不得气,我怕你会出事。” 唐时锦真的愣住了。 他双手按着膝,坐的十分端正,话也说的温和,可是温和之中,自带一种不容置疑的味道。 一种上位者的味道。 他为人潇洒,言谈常笑,平素与他们插科打诨毫无架子,有时候抢吃的还挺幼稚……可其实,直到此刻,她才觉得,他真的跟他们不一样。 他不是看淡生死,更不是苦中作乐,他是真的胸怀大,海纳百川。 她扔开竹枝,站起来搂着他脖子:“炎柏葳,你别死。” 炎柏葳的身体下意识的向后一倾。 不过她真的很小只,他坐着、她站着,都还要矮一截。 所以他也没多想,一手搭着石桌,挑了挑眉:“不容易啊小锦儿,我受宠若惊啊!” 瞧,就是因为他总是在笑,所以就会让人感觉事情并不严重。 她双手掐住他脸:“谁跟你嘻皮笑脸的!严肃点儿!” 炎柏葳被她掐的脸都歪了,想拿开她手,她还不松,炎柏葳无奈笑道:“这个我真的说了不算,倒是我跟你说的话,你好生想想。” 唐时锦想了想:“会厉害很多吗?” 炎柏葳正色道:“要看我能教你多少,你能学会多少,下的功夫有多少。” 她点点头:“那就从明天早上开始。” 他很是喜欢她这个雷厉风行的性子,点了点头:“好。” 于是第二天,他就准时下来教她。 唐时锦还以为会跟金大侠的小说里一样,身体中有一股气流涌动什么的……还挺好奇的,结果他直接教的招式。 而且非常严格,一丁点都不能错。 好在她也已经练了一个多月了,身体灵活有力,倒是没掉链子,而且她在学武上,也算是有天赋,基本上教一遍就会。 炎柏葳负手看着,满意的点点头,还跟磊哥儿道:“你不用学,你不宜走这个路子,多少学一点,强身健身就好。” 磊哥儿有些迟疑:“可是我总不能让阿姐保护我啊!” 炎柏葳淡淡的道:“权势才是人最大的保护,动手乃下下之策。” 磊哥儿歪了歪头,若有所思。 等练完时间还早,唐时锦洗了把脸开始做饭,今天准备吃肉夹馍。 粥和肉是晚上就备好了材料,一起床就上了灶的,等练完刚好熟了,锅盖儿一掀,香气四溢。 她就和面做白吉馍。 因为想着他们一般不会双手拿一个这么吃,所以唐时锦做的白吉馍都很小,杯口那么大,方便用筷子挟起来。 然后一边做着,她就把馍切开,切了肉往里挟。 除了纯肉的,她还用肉汤卤了蛋,还炒了笋尖辣椒肉丁,想着谁想换换口味,也可以自己往里放馅儿。 于是炎柏葳闻着味儿一过来,就发现竹簸箩里转圈儿放着半圈小馍,里头挟着满满的腊汁肉,丝丝分明,红亮诱.人,连里头点缀着的一点点豆粒大的肥肉丁,都透着一股子香浓满口的劲儿。 炎柏葳立刻伸手拿了一个。 一咬下去,饼酥里嫩,肉质软糯,肥而不腻,浓香满口。 于是等唐时锦挟完半锅肉一抬头……竹簸箩里一个馍也没有,倒是石桌前,炎柏葳和桃成蹊、磊哥儿正吃的摇头晃脑。 唐时锦:“……” 她无语的把剩下的白吉馍拿出来,自己挟了几个,一边道:“自己要吃什么自己来!我先走了!”走出两步,又交待磊哥儿:“我中午要是回不来,你就去贺家吃饭,知不知道?” 磊哥儿答应一声,她就急匆匆走了。 带了六个馍,她吃了两个,贺元宵吃了四个。 吃完也差不多到了县城。 唐时锦打发了贺元宵去大采购。 现在她要养的人太多,吃东西全都像牲口,不管什么东西都特别费,连锅灶都不够使,什么都得买,还得垒个新灶。 而她自己,这一趟出来,有好几个事儿要办,贺元宵一走,她就随手拉了一个小叫花子,问他附近有没有药园子。 小叫花子道:“听说万年堂就有自己的药园子,再就是顺和堂也有。” 唐时锦被他一提,又想起万年堂那个傅大夫来了,就直接去了万年堂。 第88章 孝子贤媳伺候着 但是这年头,没有大棚什么的,药园子种的都是普通药材,尚未掌握人参何首乌灵芝之类的,种种名贵药材的种植技术,所以她想的,买个小苗苗种到空间里,然后等长大了找个机会给炎柏葳吃……的打算,就这么泡汤了。 唐时锦有点郁闷。 一出来,就见花狼抱着竹杆儿蹲在不远处,她没精打采的冲他摆了摆手。 花狼站起身,迎过来:“听说你昨天来打官司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 他看了看她脸色:“你没事?” 她又摇了摇头。 他问:“你怎么了?” “别提了,”唐时锦道:“我本来想买个人参或者别的什么的小苗苗,没想到这么大的药园子,居然没有。” 花狼一愣:“你要买人参苗?人参苗养不活的,长个叶子出来当年就死了,再说这都冷了,连叶子也不发了。” “别的也行啊,”她道:“就那种一听就很厉害的药材就行。” 花狼拨开乱发,认真打量她:“什么叫别的也行?药哪有混用的?你到底要做啥?” 她道:“我就是想,山上都能长出来,为什么不能自己种呢?自己种了不是还能卖钱?” 花狼抽了抽嘴角,显然觉得她异想天开:“你以为旁人都是傻的么?自家种,人参不易活,何首乌倒还好些,但是这种东西,日子浅了不值钱,要经年累月的照顾,一个不小心,就死了,前功尽弃,所以很少有人种。” “哟?”唐时锦挑了挑眉:“你是个行家啊?” 花狼瞬间抿紧了唇,神色也冷了下来。 她习惯这种戒备,也没在意:“那你有没有人参苗苗,或者何首乌苗苗?” 他扶着竹杆儿,看了她一会儿,无奈的抓了抓乱发:“我给你几粒种子,你拿去种着玩儿,活是活不了的。” 唐时锦道:“行。” 他就道:“那回头去城门口给你。” 唐时锦嗯了一声,又跟他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那个后娘?” 花狼道:“记得。” 她小声道:“我觉得她又要作妖,有可能会来找这个傅万年买毒药害我,你帮我盯着点儿,若有事情,给我通个气儿,可成??” 花狼点了点头。 看她没话说了,他就站在原地没动,唐时锦自己溜达着走了。 她先去了罗家铺子。 罗娘子一见面就拉着她手,上下打量了几眼:“那天我听沈挚说了,吓死我了,你没事?” “没事啊!”唐时锦道:“当时很难受,这会儿缓过来了。” 她从新包包里,拿出桃成蹊写的字给了她。 罗娘子问:“你这是找谁写的?” 唐时锦道:“就那个桃花公子。” “什么?”罗娘子诧异的道:“你是怎么托到他头上的,这不会是假的?” “不是,”唐时锦都乐了:“我跟你造假干嘛,是我认识的一个人,恰好认识他,所以就求他写了。” 罗娘子连连赞叹:“你真是好福气!” 她细看了几眼,“看起来也应该好绣的。” 唐时锦站起来:“那你慢慢看,我出去问问帐房嫂子,我准备自己学着做帐。” 一边说着,她就出来了。 帐房娘子请示了罗娘子,直接拿了一本旧账簿叫她学。 这时候的帐簿已经有了红框框,是按天记的,感觉有点乱,特别不直观。 可是这不是关键,关键是,她脑子当时抽了一气儿,还想着只学数字就可以的,其实根本不行!起码名字你得会写? 就例如杨鹏霄支取纹银十两……只学个“十”字肯定是不行的。 唐时锦当时就垮了脸。 好在帐房娘子教她打算盘,她之前学过的,一上手倒是宝刀不老,就不用再学了。 她并不知道,就在她进城这会儿,唐家人正忙着狗咬狗。 唐有德一家三口,当时反复的跪跪起起,膝盖全都磕伤了。 加上受了惊吓,魂不附体,又丢了大人,没脸出门,全都躺在床上各自呻.吟。 唐家的家风,男人全都是大爷,唐时珩自小没干过家务活儿,连火都生不起来,本来这么一来,少不得朱氏扎挣着起来,伺候一家子人,但幸好,现在有了送上门来的孝子贤媳周玉儿。 她自觉已经是唐家的长媳了,生怕事情有变,一大早就殷勤的过来帮忙。 她家里哥哥多,平素也是啥事儿都不干的,如今到了准婆家,里外打扫,烧火做饭,还从自家偷了鸡来,给唐家人熬鸡汤补身体,伺候的一家人舒舒服服。 朱氏起来瞧了瞧,正巧看到瑞哥儿发脾气,把筷子一扔,砸到了她脸上,周玉儿也只憨憨一笑,继续好声好气的哄着他吃。 朱氏放心了,继续回去躺着,心说要不就给唐时珩把这个媳妇儿娶进来?也花不了几个银钱,娶进门来,她就是婆婆,也好享福了。 那边周玉儿好声好气的喂瑞哥儿吃了饭,又盛了饭菜,过来看唐时珩。 唐时珩心情不愉,也在床上躺着,周玉儿把碗端到床头上,伸手来扶他,他才慢慢的起来,柔声道:“辛苦玉儿了。” 周玉儿脸都红了,看他脸还肿着,又十分心疼,摇了摇手:“不辛苦,不辛苦,是我心甘情愿的。” 唐时珩不易察觉的皱了一下眉。 她一说话,口水都喷到了肉片子上。 果然是乡下人,一点礼数都没有,实在是叫人恶心。 他想了想,小心的挟起那片肉,道:“你可吃了?” 周玉儿不好意思的在衣角擦了擦手:“我过一会子再吃。” 他举起筷子:“张嘴。” 周玉儿呆了呆,一时又是惊喜,又是羞涩,好半天,才张开了嘴,唐时珩把那片肉丢进她嘴里,周玉儿含进嘴,就羞红着脸跑了。 唐时珩冷着脸,拿杯中的水冲了冲筷子,这才开始吃饭。 一边吃,一边心中盘算。 那边周玉儿哼着小调,又打了水来,把他的衣裳洗了。 还没洗完,就听外头周里正叫她:“玉儿!玉儿!”他声音严厉:“你在这儿干什么!回家!” 周玉儿撒娇:“我不嘛!” 周里正气的不行:“你……你在这儿,没名没份的,说出去不好听的!” “爹!”周玉儿道:“你们不是都说好了嘛!怎么就没名没份了?再说唐大哥家如今遇上事儿了,正是用人的时候,咱们不帮,还有谁帮啊?咱们也不能这么势利眼儿?” 第89章 一根绳上的蚂蚱 周里正简直又气又急,压低声音吼她:“他家不是还有唐时珩!现摆着一个大活人,啥事儿干不了!有你什么事儿!你赶紧跟爹回家!” “爹!”周玉儿道:“唐大哥也不舒服,起不来身呢!离不得我!反正我不回去!” 周里正道:“我跟你说的话,你都当了耳旁风是不是?” “什么啊!”周玉儿撇了一下嘴:“你别听唐时锦胡咧咧,唐大哥才不是这种人!” 看周里正要进来,她跑过去,飞快的把柴门关了:“爹,你不许进来,进来我也不走!哎呀,你都老糊涂了,能不能别管我了。” 把周里正气走了。 唐时珩在屋里,却叫她最后那句话说的心惊。 周玉儿洗完衣裳过来收碗筷,他就问她:“玉儿,周伯伯这几日,为何对我如此不满?可是谁说了什么?” “嗨!”周玉儿本来就一肚子不满,一听到情郎开口问了,哪里还忍的住,直接就道:“还不是那个唐时锦!这还是你亲妹子呢,竟一点情份也不顾,真真是个贫嘴贱舌的。” 唐时珩垂着眼:“她怎么了?” 周玉儿忿忿道:“也不知咱们好,碍着她什么事了,她竟跑来扯老婆舌头,叭叭的跟我爹说,说你们家上梁不正下梁歪,说你是个伪君子,说当初我落水是你撺掇的……我爹本来好好的,在家也时常夸你,听了这些话,就变了,天天说你不好,还说要退亲,可真是气死我了,要不是为了你,我真想去问到她脸上,咋这样呢,见不得人好……” 周玉儿只顾叨逼叨,根本没注意到唐时珩脸上的狰狞。 怪不得! 怪不得那一日她竟然打他,原来她早就没把他当亲哥哥了,对他一直虚与委蛇!竟然还敢背地里拆他的台! 若不是周玉儿够蠢,对他又死心塌地,那他岂不是连这条退路也没了? 唐时锦,何其歹毒! 她自己跳出了这泥沼,越过越好,不拉他一把也就算了,居然还要踩他一脚!竟是一丝也不顾念兄妹之情! 枉他当初还把她当成唯一的亲人!还想着以后会照应她! 唐时珩一时恨极。 周玉儿说了半天,才发现他神色不对:“唐大哥?” 唐时珩捂住脸,哽咽道:“我没想到,我真的没想到,还有昨天……” 周玉儿心疼坏了,赶紧安慰他:“唐大哥,你也别多想,昨儿的事……当时唐时锦可能是气急了,毕竟亡魂显灵,也怪吓人的,我听我爹说,村里很快要帮她做法事,做了法事就没事了……” 唐时珩眉头一凝:“做法事?” 两人还没说完话,吴婆子就来了。 周玉儿在家中一向得宠,也不怕她娘,还又给烧好了水,这才恋恋不舍的走了。 朱氏啥也不用干,擎坐着烫了脚,热敷了膝盖,舒服的昏昏欲睡,打着哈欠出来,准备看看瑞哥儿。 结果一出来,就见唐时珩的房门开着。 于是朱氏过去跟他道:“这个周玉儿倒也勤快,要不我与你爹商量商量,给你娶进门来伺候你?” 其实朱氏这句话,多少有些拿捏的意思。 但听在唐时珩耳中,却全是嘲讽。 这岂不是说他只能配一个又丑又蠢的村姑?? 唐时珩冷笑一声:“你还有心思操心这些?你也不想想,今后在村子里,要怎么活?” 他一句话戳着了痛脚,朱氏当时就瞪了眼:“呵!我们没法活,你就能干净了?” “我自然也干净不了,”唐时珩冷冷的道:“所以,我们才要同舟共济,一起对付唐时锦!她若不死,我们一家子都没有好日子过!” 朱氏也听不大懂什么舟,只嘲讽的道:“不是好兄妹么?怎么着,人家不要你了?大耳刮子掴的你好!” 唐时珩冷冷道:“别!废!话!” 他走上一步,压低声音,“我听说村里要做法事,这是我们唯一翻身的机会,你必须把扫把星这个名头,钉死在唐时锦头上,否则,我们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朱氏有些心虚,眼神儿就往一边瞥:“这个你同我说做甚!我又能怎么办?” 唐时珩哧笑了一声。 他一字一句:“朱红花,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非得让我挑明?当初,唐时锦出生之时,是谁买通了神婆,跟我爹说什么扫把星的?如今,你再依样施为一遍就是。” 朱氏惊呆了:“你,你怎会知道?” 唐时珩本来只是诈一诈她。 因为他那一日,看到了唐时锦房中的陈设,没有几十两银子拿不下来。 就是豆腐坊有些小钱,也不可能给她扔这么些银子,所以只能是她自己的。 唐时锦小小年纪,离开家才不到两个月,就赚下了这么多银子,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扫把星? 再联想到当年,怎么会有这么巧,就有一个神婆,就在唐时锦出生那一天,迎着了唐有德,特意说了那么句话呢? 要知道,当时朱氏还在县城,没名没份的,只相当于唐有德的一个外室,她动念头算计正室,拿扫把星什么的说事儿,朱氏绝对办的出来! 果然一诈之下,就诈了出来。 唐时珩冷笑了一声:“你不用管我怎么知道的,你只需明白,这个机会若不抓住,我们将来会寸步难行,这不是在帮我,是在救你自己!” 他凑近了,在朱氏耳边细说了几句,然后慢慢的倚向床头:“我言尽于此,你好生想想罢!” 朱氏脸色变幻。 她当然不相信他,但他说的也没错,此时俩人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唐时锦不死,他们就永远抬不起头来。 她原本是想着给唐时锦下药的,但叫他这么一说,这个主意似乎更好。毕竟扫把星是本来就有的事情,更容易叫人相信。 她与那个神婆是在县城认识的,两人互相捏着对方的把柄,关系还算不错。 只怕村里很快就要去请人了,必须得赶紧的! 朱氏咬了咬牙根儿,立刻就去村里有驴车的人家,出银子叫人送她去了县城。 驴车晃晃悠悠的进了城,继续向前,墙根下的小叫花子抬头看了一眼,见没人下车,就又低下头去。 来回不到两个时辰,朱氏回来时神清气爽,与唐时珩的眼神儿撞上,她就若无其事的扭开了头。 第90章 帐房先生的先生 唐时锦在县城待了大半天,回来的时候都申时中(16点)了。 一回来,就见炎柏葳端坐在院中,见她回来,就点了点头……特别平静,八风不动,可是长眼睫毛垂呀垂的,就总感觉有几分幽怨的味道。 就好像嗷嗷待哺的小鸟儿没得到虫子吃似的。 唐时锦被自己的脑补给逗乐了,笑了几声,一边招呼着贺元宵把东西卸下来,堆的灶房满满当当。 “咱放屋里?”贺元宵道:“别叫人偷去了。” 唐时锦笑道:“在这个时候,还有人敢来我家偷东西,那我真得佩服他的狗胆。” 贺元宵一想也是。 唐时锦洗了洗手就开始做饭,兴致勃勃。 她今天才发现,原来这时候就有了卖孜然的,不过名字不叫孜然,叫安息茴香,她买了一大包肋排,全都叫人给剁成一指多长的段儿,准备做一锅孜然排骨吃。 先洗干净,找了一个大盆,放生抽,盐,白糖,葱,姜腌上半个时辰,当然还加了一点灵泉水,葱也掺了不少空间里的。 然后下锅油炸,炸熟了之后起锅滤油,锅里再放葱姜炒熟,放排骨、孜然粉,辣椒粉小火煸炒,一直到炒匀就能起锅了。 腌排骨的空儿,她又炖了一大锅麻婆豆腐,炒了一小碟萝卜丝,反正除了她别人也不吃。 菜一端上去,贺元宵直接撂下筷子伸手抓。 炎柏葳淡定的跟上。 桃花公子本来还想装一装的,一看速度跟不上,立刻也把筷子一放动了手,还开导磊哥儿:“是真名士自风流,唯大英雄能本色,规矩什么的都是做给外人看的,自己家里不用这么讲究。” 他这一抓一啃,唐时锦觉得他的养眼程度顿时就降低了。 孜然这种东西,本身就味道独特,刺舌头的绝香,排骨又炸的外层香酥,肉质细嫩,一根骨头一撸到底,满口是肉,连唐时锦自己都接连吃了三根。 其它人你争我抢的把一簸箩排骨全都吃光,然后才开始吃别的。 麻婆豆腐的上头有一层油,隔一会儿吃,也不会凉,而且这道菜麻、辣、鲜、香,汤汁咸浓,滋味醇厚,豆腐鲜嫩,舌尖一捻即碎,里面还有金黄的肉馅儿,一吃到时颗粒分明,却又入口便化…… 与米饭简直是绝配。 一家人吃光了一大锅白米饭。 收拾的时候,贺元宵撑的直打嗝儿,一边摆手:“你别动了,我来洗碗,我得动弹动弹,要不晚上撑的睡不着。” 唐时锦跟他道:“我想砍几根竹子,编两个竹躺椅。” 贺元宵道:“明儿,嗝~我给你编,你想要,嗝儿~啥样的?” 唐时锦猛的跳了过去,贺元宵吓的大叫了一声,险些一脚踩进水池里。 唐时锦笑的弯了腰,一把拉住他:“还打吗?” 贺元宵呆了呆,感受了一下:“好像……不打了?” 一句话还没说完,透过敞开的柴门,就见有几个人急匆匆朝这边来了。 这时候天还没黑,唐时锦迎过去,笑道:“族长伯伯,贺伯伯,你们怎么来了?快进来坐!” 贺里正刚才听到贺元宵大叫,吓了一跳,后来听到唐时锦笑起来,才知道两人在闹腾。 两人就进来了。 也没往屋里进,坐在了院中,其它人直接连院儿也没敢进,就在门口等着。 贺里正就道:“锦丫头,是这么个事儿,贺大壮如今也得了报应,咱们商量着,是不是给你外婆做一场法事,安抚安抚,送她去转世投胎?” 唐时锦想了想:“应该的。我年纪小,不懂这些事,您看要怎么做才好?” 贺里正道:“也没什么事情,到时候我叫你婶子过来帮忙。” 唐时锦问:“请的是谁?” 贺里正道:“是住在县城的一个神婆,马半仙,说是受过佛菩萨点化,很是厉害。“ “那行,”唐时锦道:“是什么时候呢?” 贺里正道:“日子还要再算的,你这边点了头,我就叫人递信儿过去问问。” “好,”唐时锦应了一声:“伯伯,我着实不懂这些,有用银子的地方,你只管先用着,回头我再给你。” 两边很快就说定了。 唐时锦并没怎么把这事放在心上。 晚上临睡之前,她就把花狼给的人参和何首乌的种子,在空间里各种了两棵,然后又把余下的,种到了菜地一角,准备试着用灵泉水浇浇,看能不能活。 第二天吃着早饭,她琢磨生意的事儿,然后突发奇想:“炎柏葳,你要不要来给我当帐房先生?” 炎柏葳一挑眉。 她开导他:“你看你平时打猎,冬天没法打猎了,就做帐房先生,岂不是能拿两份钱?” 炎柏葳道:“我现在吃的饭,是我用兽皮换的,等吃完这几个月,冬天就过了,我何苦多干一份儿工?” 也是啊…… 她长叹了一声。 炎柏葳道:“不过我可以给你当帐房先生的先生。” 唐时锦被他逗的笑了一声。 炎柏葳道:“那天是谁说,做帐有什么难的,你这么聪明一学就会的?” “我学写一到万,是不是一学就会了?”她振振有辞的道:“我有没有让你教过第二遍?没有?可是我万万没想到,帐本并不止是有数字的,还有人名和事项,麻烦的很。” 他道:“不然呢?” 唐时锦道:“这不就等于全村的名字我都要会写?” 炎柏葳点了点头:“对啊。” “那不是很麻烦?” 他挑眉:“很麻烦吗?”她瞪着他,他叹了口气:“确实很麻烦。” 坏小孩儿不喜欢写字,还小嘴叭叭儿的不讲理,确实有点麻烦。 唐时锦道:“不过我已经有了解决办法。” 他道:“什么解决办法?” 唐时锦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吃过饭,她还是拿着毛笔学写字。 初中里有书法课,虽然她是学渣,但唐时锦认为,她起码应该比磊哥儿强的。 结果写完了,再拿过磊哥儿写的一比……呵,咋说呢,大哥别笑话二哥,都是一样的烂。 炎柏葳很有耐心,挑着常用常见的字,给她写了一满张纸,让她在下头照着写,唐时锦耐着性子从头写到尾,手腕子都写酸了,就是那种有劲儿使不上的感觉。 毛笔这玩意儿,她真是用不了。 唐时锦一边写一边感慨:“我真是喜欢贺十五贺十八这种名字啊!都不用学新字!你为什么不能叫炎万呢?比百不是多很多?桃成蹊也没必要有蹊,叫桃成不是很好吗?贺元宵可以改名叫贺乙,或者贺丁也行啊,笔划都很少!幸好没有人叫贺头发,要不然我一上午不用干别的,光写‘头发’了,笔划也太多了!” 一句话还没说完,那边儿,桃成蹊已经触发笑点,笑的不行了。 炎柏葳道:“难得啊,居然还手下留情,给保留了一个姓。” 唐时锦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她眼珠子一转:“炎柏葳,你是不是很有学问?” 第91章 东家小娘子 炎柏葳道:“还可以。” 唐时锦道:“有一个字,你准定不认识。” “哦?”炎柏葳道:“是什么字?” 她道:“要不要先打个赌?” “可以,”炎郎君非常自信:“我要是不认识,就给你当帐房……不过你写出来的,一定得是一个字,不能写错。” 唐时锦道:“那当然。” 于是她就在纸上写了出来。 炎柏葳直皱眉:“这是一个字吗?” 她笑眯眯道,“是啊!” 炎柏葳道:“这真的是一个字?” “是啊是啊!”唐时锦道:“你不能因为你不认识,就说不是字?” 连桃成蹊也大感兴趣,出来看了看,炎柏葳道:“你认识吗?” 桃成蹊道:“我还真认识。” 炎柏葳挑眉,桃成蹊道:“这个字,好像是关中的一种面,叫做biangbiang面,是不是?” 唐时锦笑着点头。 没错儿,这就是传说中那个电脑打不出来的汉字。 biangbiang面的biang。 唐时锦道:“这个字还有一个歌,‘一点一横长,二字口封梁,两边绕个丝瓤瓤,中间一个马代王,你也长我也长,心儿来铺底,月儿来靠墙,一笔穿身杠,砸个钉钉挂衣裳。’” 嘴里说着,她又写了一遍,笑眯眯的道:“帐房?” “愿赌服输,”炎柏葳笑着起身拱手:“东家小娘子有礼了。” 唐时锦叉腰大笑:“哈哈哈!”她把毛笔杵进他手里:“来,睫毛精!我终于不用练字了!” 炎柏葳:“……” 他疑惑的道:“你刚叫我什么??” 唐时锦一顿。 正好外头有个后生叫门,她一溜烟儿就跑出去了。 炎柏葳无奈的道:“这小屁孩儿!” 那后生是族长的小儿子贺青逵,隔着门道:“锦丫头,已经请马半仙儿算了,定的日子是后天,另外还要准备香案祭品啥的,里正说,到时候他会帮着置办,不用急着买,后日一早再说……对了,里正说,你这边就光准备一个六两六钱银子的红包就行,马半仙会拿去敬神。” 唐时锦一一应下了。 回进房中,她就开始吐槽:“不是我说,这个马半仙儿,一听就不靠谱!什么佛菩萨点化,那就认为她是拜佛的?可这六两六钱这个钱数,一听就是给‘人’听的,要是九两九钱我还信一点儿……六,我只想到六道!难不成我送个先人投胎,还得祭祀六道?这就好像你想当一个小县城的衙役,还得去给满朝文武行贿一样,你说可笑不可笑?” 炎柏葳笑出声:“你真有学问。” 她一扬眉:“我说的不对?” “对,很对。”炎柏葳笑道:“那你还答应?” 唐时锦道:“这种事情,安的是人心,要不然满村儿人心惶惶,何苦来的?” 炎柏葳点了点头。 磊哥儿难得插话:“阿姐,我们去庙里,给外婆和阿娘,点长明灯!” 唐时锦嗯了一声:“等你大一点儿,过了这件事,我们就去拜拜,点长明灯。” 桃成蹊轻声斥责,“今天上午一直在走神,念在情形特殊,先不罚了,下次不可。” 磊哥儿急垂手道:“是。” 唐时锦咧了咧嘴角,转身出来,炎柏葳也跟着出来,唐时锦小声道:“我觉得你跟桃成蹊好像啊!” “跟他像??”炎郎君满脸嫌弃:“我怎会跟他像?” 唐时锦笑道:“就是那种平时特别不靠谱,正事上又特别靠谱的感觉。”她一边说一边往灶房走:“你帮我拜托他教磊哥儿了?” “没有,”炎柏葳道:“他既要赖在这儿,自然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不然白吃饭不成?” 唐时锦瞥了他一眼。 他坐在石桌边,一手搭在石桌上,十分自在的样子。 她忽然就想,可为什么要赖在这儿? 她可不觉得自己的手艺真有这么好,也不觉得磊哥儿厉害到让人一见面就要留下,可能桃成蹊只是不放心他“时日无多”?所以才找个由头待在他身边罢了。 她轻声道:“柏葳哥,给你做水晶肘子吃,好不好?” 炎柏葳一愣,然后就笑了:“你跟我说话,怎么跟和磊哥儿说话似的?” 嘴里说着,他倒是适应良好,站起来走到灶房边,用一种十分平静,又隐约恃宠而骄的口吻道:“还要一个奶酿鱼。” 唐时锦讶然:“你怎么知道我买了紫铜火锅?” 她指挥他:“你去,就是第二次我请你吃鱼的那里,水里下了竹笼子,你去看看有没有鱼拿两条来。” 炎柏葳沉稳的嗯了声,然后就背着手出去了。 奶酿鱼,在现代叫奶汤锅子鱼,据说唐朝官员一旦晋升,都会向天子献这道美食,取“鱼跃龙门”的吉祥寓意,以求前程远大。 当然传说什么的,听听就算了,这道菜关键在这个“奶汤”上,就光这个汤,就要用鸡、鸭、肘子、骨头、火腿,海米一齐煨,所以上午肯定是吃不上了。 午饭就吃的水晶肘子,直到下午,“奶汤”煨出来,她才开始做奶汤锅子鱼。 鱼清理干净,从中间劈成两半,顺着纹理切块,加黄酒和盐,仔细的涂抹掩制。 然后把萝卜切成细条,入锅焯水,菠菜、豆腐、粉丝入锅煮熟,香菇、虾米、冬笋过热水泡软切片儿。 起锅热油,把腌好的鱼片放进去,两面煎至金黄,然后捞出来沥油。 锅中再次放油,放面粉,不停的搅拌,一直到炒成雪白色,然后再倒进准备好的高汤和鱼块,加盐、酒、葱、姜,用文火慢慢的熬。 这个菜可以当火锅来吃,所以唐时锦直接用了矮桌,把小泥灶搬进去,锅架到小泥灶上。 把之前烫好的菠菜、豆腐、萝卜、粉丝什么的也一起上了桌。 打眼一看,锅里是浓白的汤汁,汤面上微浮着一层金黄色的油花花,浓香扑鼻,诱人食欲。 而且她这一次放的灵泉水没有稀释,直接加了半酒杯左右,一入口,鱼肉鲜美嫩滑,奶汤也是滋味极足,回味无穷,而且等到鱼吃的差不多,可以再把奶汤续进去,加炭火煮沸涮菜,鱼块和菜也可以蘸姜醋汁。 一家人吃的满足极了。 吃完了,桃花公子还兴致大发,写了一首诗贴到了墙上,唐时锦好奇看了看…… 很好,狂草,墨汁淋漓的挺好看,就是一个字也不认识。 第92章 骗人她老祖宗 炎柏葳跟她道:“你能不能再帮我做点儿吃的?” 唐时锦吃惊的瞪大了眼晴:“你还没吃饱?” “不是,”炎柏葳笑道:“我要出门一趟。” “哦。”她问:“要去几天啊?” 炎柏葳道:“现在就走,大约后天午时能回来。” 那行~自家的睫毛精,她能怎么办,只能宠着啊! 正好吃完饭也活动活动消消食,她就和面做芝麻烧饼,有的地方也叫武大郎烧饼。 这种烧饼外皮是芝麻,里面混着孜然五香油酥,揉成一层层的,凉着吃也很松软,有火的话在火上稍微一烤,不用配菜就很好吃。 但考虑到他这么挑嘴,她还是给他做了一竹筒的肉粒酱,里头的肉粒足有豌豆那么大,馋了可以舀一勺夹在饼里吃。 然后炎柏葳满意的收起来,上了马车,嘚嘚嘚的走了。 唐时锦关好柴门,看桃成蹊还在那儿欣赏他自己画的诗,摇头晃脑的,显然觉得自己画的很不错。 一边还感叹:“如此佳肴,可惜没有酒,若是有酒,才是锦上添花!” 唐时锦随口道:“哪天看到好葡萄,我买一些给你们酿葡萄酒喝。” “当真?”他立刻坐直了,道:“我知道有一家有龙眼葡萄,看日子应该熟了,我今晚就打发人去买些来!” 唐时锦:“……” 她只好道:“好,那叫他们顺便买些冰糖和搪瓷缸来。” 桃成蹊满口答应。 磊哥儿拿着书过来,小心的请教:“桃先生,《论语》里说,‘食不言,寝不语’,是因为菜太好吃了,就像今天一样,所以才食不言吗?” 桃成蹊哈哈大笑。 但是笑完了,他正儿八经的给他解释:“并不是,意思确实就是字面意思,但这是在说孔圣人的德行礼仪……” 他叨叨叨的给他讲解了一番。 唐时锦在小灶上煮了竹叶茶,给他倒了一杯。 桃成蹊笑道:“锦儿,你这儿就连一杯茶也是好喝的。” 要是她放了灵泉水,她还要警惕一下,但是大睫毛精不在,她连灵泉水都没放……他这纯粹是闭眼吹。 唐时锦随口八卦:“你跟柏葳哥,是怎么认识的啊?” 桃成蹊道:“大概,跟你差不多?” “跟我差不多?”唐时锦道:“你也一见面就请他吃饭了?” “不是,”桃成蹊失笑,过来罗汉榻坐下:“我是说,我也是恰好碰到他毒发,然后就这么认识了,算起来有三年了。” 唐时锦有点吃惊:“毒发?他不是生病吗?” 桃成蹊一噎:“呃……” 唐时锦当时就不高兴了。 两边儿说词不一样,肯定有一个是骗人的,如果他骗的是这个假仙儿那无所谓,可他骗的要是她呢?那种感觉的确更像传说中的中毒! 老子好吃好喝的伺候你,刚刚还给你做了芝麻烧饼,你居然扯谎骗我? 桃成蹊迅速解释:“也许是我弄错了,毕竟我也不是大夫。” 她没说话,他又道:“其实生病和中毒,也不过是说法不一样,中毒也可说是一种病啊!” 她淡淡道:“哦。” 桃成蹊挠头。 有一种炎柏葳前脚出门,他后脚就烧了他后院的诡异感觉。 然后美丽的桃花公子担忧的道:“所以,还给酿葡萄酒么?” 唐时锦:“……” 她只好道:“酿!有好葡萄就酿!酿完你自己喝,别给他喝!” “好!”桃成蹊一口答应:“就这么说定了!” 于是他立刻告辞,回去吩咐了车夫。 马车被炎柏葳赶走了,车夫过去借了杨鹏霄的驴车,连夜出了村儿,第二天一大早,就给拉回了一大车葡萄,紫彤彤的龙眼葡萄,熟的正正好。 吃过早饭,唐时锦就动手做,先把葡萄洗了洗。 这年头也没有农药,直接整串在水里洗了,找根绳子挂起来晾干,陶瓷缸用开水刷洗干净,然后可以直接用手摘粒去梗破碎,差不多装到七八成这么高,然后放冰糖,盖起来等发酵。 她一直在考虑在哪一步放灵泉水,最终还是决定在最后放进去,。 花了一个多时辰就做好了三大缸,整整齐齐的排在了墙角,估计要等一个月之后才能喝。 这边刚做完,周婆子就来叫她,两人跑了一趟县城,把明天要用的东西置办好了。 一般这种跟亡灵有关的事情,都会在傍晚,时辰是在酉时二刻,也就是下午的五点半,所以过了晌午,贺青逵和贺十五,就赶着驴车去把马半仙儿请了过来。 马半仙看上去约摸六十来岁,一张大方脸,双眼微微佝偻,小脚穿着绣花鞋,背微微驼着,柱着细拐棍,身上穿着水田衣。 这种衣服,一般是用零碎的锦缎料子,拼起来缝制成的,样子有一点像僧人穿的袈裟,因为整件衣服的色彩是互相交错着的,形如水田,所以就叫水田衣,也叫百衲衣。 在乡下算是很时髦的衣裳。 但乡下人是真的买布角来缝,所以大小不一,参差不齐,但这位的水田衣,全都是整整齐齐的长方形,有一种实际上不差钱儿的感觉。 这时候,在她的院门前已经设好了香案,摆好了祭品。 马半仙儿一来,就绕着她的院子转了一圈儿,眯着眼,嘴里念念有词,左手还在掐算着什么,看起来煞有介事的。 唐时锦和磊哥儿一起站在院门前,静静的瞧着。 然后走着走着,马半仙儿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猛的一顿,正面站在了她的面前,继续念念有词,用拐棍柱着地面,不时的伸脚快速跺着地面,小舞步跳的挺妖娆的。 唐时锦内心冷笑。 别的事情她也就稀松,骗人她老祖宗! 天天说掐指一算掐指一算,可是这掐指,真不是胡乱掐的。 例如食指的下节叫大安,代表大吉大利;食指上节叫留连,代表运气平平;中指上节叫速喜,表示喜事就在眼前;中指的下节叫空亡,大凶之卦,代表诸事不利;无名指的上节叫赤口,代表可能有争执甚至官讼;无名指下节叫小吉,表示所算的事情会成功,但是目前还要等待,类似后福的感觉。 然后掐算的时候,就把那一天的月、日、时,用左手的拇指,在这六个掌诀位上,按照顺时针的方向依次掐算就可以。 这么说有点复杂了,简而言之,掐算的时候,拇指是要在这三个指头上转圈掐算的,不是你手指头尖儿对着瞎点哒,而且还点个没完的。 连入门的东西都不会,就还半仙儿? 这年头的骗子,也太好当了? 她扫眼周围,却一眼看到了朱氏。 朱氏站在人群里,死死的盯着这一边,眼中满是掩不住的亢奋得意。 嗯? 唐时锦脑海中瞬间拉响了警报! 是她大意了,她以为朱氏的下一步肯定是投毒,没想到,居然是勾结神婆? 的确,用扫把星说事儿,比投毒强的多,也更容易脱身。 朱氏的脑子能想出这种顺水推舟之计? 还是说,因为她抽了渣兄的耳刮子,两人有了共同的敌人,瞬间实现了狼狈为奸? 第93章 刺儿头 就在她思想跑马的当口,马半仙儿也跳完了她的小碎步舞,然后猛的一下张开眼,断喝一声:“跪下!” 唐时锦动也没动。 同时也拉住了吓了一跳,险些下意识跪下的磊哥儿。 这就像一种催眠,百姓对神灵有多敬畏,催眠的效果就有多好,在这个时候,猛然来这么一声,极少有不跪下的。 反正马半仙儿就没碰到过。 两人对视了一瞬,马半仙儿咬牙瞪眼,又喝了一声,“跪下!” 她仍是动都没动。 众人哗然。 周婆子急的声音都颤抖了:“锦儿你快跪下啊!” “为什么?”唐时锦淡淡的道:“这没道理啊!祭祀不是还没开始么?我为什么要给你下跪?” 马半仙儿一瞪眼。 唐时锦飞快的道:“总不可能是这么随便,不用烧香、不用拜佛,走两步就请神上身了?神仙是这么好请的?你这可不够恭敬啊!” 她本来的确是打算入乡随俗,配合一下的,但是一上来就让她下跪,她就不怎么乐意了。 尤其又在明知道她是个骗子,还跟朱氏疑似勾结的份上。 诶? 这么一说,她真是傻了,当年那个神婆,肯定也是朱氏整出来的啊!她居然直到此刻才想到! 马半仙儿想说的话,生生叫她给堵住了,一时气的直打哆嗦。 然后她猛然回身道:“我马婆子在这十里八村,也算有点子薄名,我向来是不图金银这些俗物,只想着既得了佛菩萨点化,能帮乡亲们一把,就帮乡亲们一把,今儿本是你们把我请来,叫我给你们送灵的,结果一上来,就碰上这么个人,不听说还瞎白话,这是啥意思?看不起我老婆子,我现在就走!你们的事儿,自己想辙!到时候出啥事儿可别怨我!” “别啊!”唐时锦朗声道:“马半仙,我设了供桌摆了祭品,巴巴的请你过来,总不可能是为了消遣你的!可是我这个人爱较真儿,人生于天地间,求神、拜佛、跪天、地、君、亲、师,那都是应该的,可是你我非亲非故的,你无缘无故的让我跪你,又不是请神上身,这事儿我想不通!我不能跪!” 她顿了一下:“而我不过问了一句为什么,你不回答我不说,反而张口就扣个锅给我,说我看不起你,我怎么看不起了?难不成,你得过菩萨点化,就人人见你都要跪?我自家作古的长辈可还没送走呢,我怕她不高兴找您理论,那不是太打扰了?” 马婆子叫她怼的一时无言。 她上十里八村,哪个不是服服帖帖,她说啥就是啥,哪见过这样的刺儿头? 周婆子急上前道:“锦儿!快别说了!” 她一把拉住马半仙,道:“锦儿这孩子命硬孤拐,我替她给您陪个不是,您看你这么大老远的来了,就当是为了咱们竹林村的乡亲们,就帮帮忙,把她家的先人送一送,咱们都感激不尽呢!” 好说歹说,马半仙儿才松了口。 一边叫人散开,一边冷冷的瞅了她一眼。 唐时锦微微眯眼,心里盘算这事儿要怎么解决。 一直等到了酉时二刻,马半仙儿披挂上,左手拿鼓,右手拿鞭,开始含糊不清的吟唱:“日落西山黑了天,家家户户把门关。喜鹊老挝归山去,家雀哺鸽奔房檐。大路断了行车辆,江河断了摆渡船。十家上了九家锁,扬鞭打鼓我把神搬……” 然后她一停,开始挥鞭点兵:“大报马,二灵童,爬山虎,串地龙,快嘴脸,学舌精,千里眼,耳顺风,你们各个山头把信通,我要请老仙下山峰①。” 唐时锦静静的在后头看着。 骗人,也是有门道儿的。 正常来说,家中有邪祟,例如谁无缘无故的生病啊,例如总是摔碎瓷器啊,例如树忽然死了啊……请神婆来跳大神,会走这一套流程,召请、点兵、破关、盘道,布阵等等,一般得有俩人打配合,请的是胡、黄、常、蟒四家,属于“家仙儿”的范围。 等盘道儿之后,家仙儿就要附体了,然后附体之后,需要提供一些指定的供品,然后就可以问事儿了。 但现在,她是要超度亡灵! 超度亡灵……走这一套,在骗子看来就有点不对路。 除非她请她外婆施娘子上身。 可就算她真能演施娘子,她也不知道像不像啊!她都完全没印象了! 而且现在关键是,她要是用施娘子的身份,说出她是扫把星来,她要怎么解决? 她现在空间里还有一半上次的香,可就算想办法扔进去,也是一迷一大片,更说不清楚。 也有上次朱氏的药,但是她不知道是啥药,更不敢用。 总之她一个疏忽,就被动了,有些不好处理! 此时此刻,她真的好想念她的大睫毛精! 要是他在,分分钟让马半仙儿当众下跪,还跳个屁。 就在这时,马半仙儿已经开始盘道了:“老仙家呀,你来了我知道,红木椅子上头摆,虎皮褥子上边搭,老仙儿落座歇歇乏……老仙家呀,您或住山,或住川,或住地下,或上天?” 下一刻,她忽然发出了一声惊叹,猛的跪下,长呼道:“佛菩萨金身降临!佛菩萨金身降临!” 她磕下头去。 众人纷纷跟着跪下磕头。 马半仙儿再站起来时,整个人的感觉都变了,颇为肃.穆的道:“本座峨眉山登圣,西方普贤菩萨。” 唐时锦:“……???” 她眼睛都不由得睁大了! 是被她刺激到了吗?居然请了个真神出来??可真敢编啊! 可是,她终于明白她为什么敢称半仙了,“上身”之后,她整个人的感觉,与之前真的是截然不同,整个动作都显得玄妙而肃.穆,围观的人,已经连头都不敢抬了。 然后她冲着院子,道:“何处亡灵,为何要逗留人间?” 她闭着眼,却露出了倾听的神色,然后摇头:“不可不可!此女天生带煞,命硬克亲,她生,爹娘兄弟姐妹死,她死,爹娘兄弟姐妹生……如今她已经克死亲娘,损及兄弟,你还这般护着,难道要叫那一家人死绝了吗?” 她一挥手:“去,去……” 也不知道她的鞭子里甩出了什么,只听到呜的一声,然后那一片就有什么卷了起来,然后缓缓的消失了。 唐时锦沉着脸一声不吭。 这位马半仙儿,也是有绝活儿的! 反正这么一来,大家一个个吓的哆哆嗦嗦的,根本无人怀疑。 然后马半仙全身抖了抖,表示神仙脱体,她又吟唱送神,烧了黄纸。 满地一时静的针落可闻。 然后周婆子急上前道:“大仙,这事儿……” 第94章 李鬼遇见李逵 马半仙道:“对不住了,那位先人,已经成了厉鬼,我还没出手,菩萨就已经送她走了……你们多烧些纸钱,做下这样的孽,在下头只怕日子不好过。” 周婆子道:“可是锦儿怎么办?” “她?”马半仙长叹道:“菩萨已经说的够清楚了,她生,家里的爹娘兄弟姐妹就得死,她死了,爹娘兄弟姐妹才能生,这个,你们自己商量着来,我也做不得什么了。” 有人低声道:“魏氏,居然是锦丫头克死的?” “菩萨都这么说了,那还能有假?” “怪不得唐有德那天那样呢!原来施娘子成了厉鬼了,还护着锦丫头。” “那现在怎么办?” 不少人拿眼偷偷看向唐时锦。 其实唐时锦并不担心有人逼她死。 因为,在这种揭不开锅吃不饱饭的环境中,只要握着一个利字,就不会真有人卯足劲儿对付她。 反倒是唐有德一家子,没有为下什么人情,不会有人真心帮他们。 但,这是一个洗不白的黑历史! 她行商,不太在乎名声,小过错没有关系,但是她将来生意会越做越大,不能有这样洗不白的黑历史。 唐时锦迅速盘算了一下,没有争辩,只道:“我绝不忍外婆在地下受苦,我也不忍生身父母兄弟因我而死,我会请高僧前来化解此事,到时……” 有人悲声道:“爹爹等不得了。” 就见唐时珩排众而出,泪流满面:“爹昨儿就病了,现在还下不来床,药都喂不下去,锦儿,我身为长兄,不忍逼迫于你,可是我身为人子,更不能眼见爹爹他……” 他伏地痛哭,说不下去了。 有一个穿着文士衫的人,跟着过来,朗声道:“古有卧冰求鲤、埋儿奉母,可你却与厉鬼相伴,戕害父兄,如今仍不知悔改,巧舌如簧、强词夺理,不过是因为贪生怕死!” 更有人指着她,满面悲愤,“孟子曰‘亲亲,仁也;敬长,义也’,如今你父亲卧病在床,兄长跪地求恳,你但凡还知晓些礼义廉耻,就应该就地自裁!”” 也有人略为温和:“之前尚可说一句不知者不罪,如今,你既然已经知道了……也应该及时弥补才是。” “没错!为父母、为兄长,为人伦,你应该就地自裁!否则若你父亲有个三长两短,你怎还有脸立于天地之间!” 你特么才就地自裁! 都弄上道德绑架了?唐时珩准备的还真是周全! 可是,要知道,百姓对于读书人,是天然尊敬的,他们认为他们念了书,见识广,说的一定是对的,所以他们开口说一句,比村民说一百句都管用。 一时间大家的眼神儿全都不对了。 唐时锦冷笑一声,就要说话。 就在这时,忽听有人啪啪的拍了几下手掌,朗声道:“说的好!” 众人一静,然后就见桃成蹊慢慢的走了出来。 桃成蹊这个颜值,这个气质,杀伤力绝对是巨大的,反正他一出来,满场全都安静了,连自以为正义的书生群都安静了。 然后桃成蹊冷冷的道:“尔等众口一词、蜂拥而来,说的好不热闹……可我只想请问一句,诸位,可读过书?” 那几个文士衫面面相觑。 桃成蹊挑了挑眉:“可读过?” 便有一人傲然道:“我等都是自幼读书,虽不敢说通,也算小有所得。” 桃成蹊哧笑了一声:“一个个如此糊涂,也好意思说小有所得?” 他直接转向了马半仙儿:“请的普贤菩萨?普贤菩萨又称大行普贤菩萨,以智导行,以行证智,解行并进,达成宿愿……延命益寿可求,超度亡灵你请普贤菩萨?你是在开玩笑?” 他看向诸人:“你们竟连这也不知?书白读了吗?” 别说马半仙儿,连这些人也都傻眼了。 这个,他们还真知道,只是一时没想到罢了。 然后桃成蹊道:“超度亡灵,请高僧念念《往升咒》,或者拜地藏王菩萨,诵《地藏菩萨本愿经》,体会菩萨的大愿悲心,出离轮回,解脱生死,趋向涅槃……这事儿,不归普贤菩萨管!这就好像灶王爷管的是各家灶火,家宅平安,你若是想科举高中,就要去拜文曲星君,是一个道理。” 他看着马半仙:“我看你是招摇撞骗!胡言乱语!” 马半仙也有些呆怔住。 但回过神儿来之后,她迅速的道:“这位郎君有所不知,我当年便是受普贤菩萨点化的,故此旁人都请不来,偏我能请了来,这是十里八村儿都知道的事。” 桃成蹊冷笑道:“怎么可能?你还真敢说!” 马半仙瞪眼道:“我说的句句是实!这是很厉害的机缘!你不懂就不要乱说话!小心唐突了神仙,降下罪过!你吃罪不起!” “正是!”便有一个文士衫道:“子不语怪力乱神!” 桃成蹊冷笑:“我还偏要讲论讲论!” 有人道:“你这人好生嚣张,你究竟是谁!” 桃成蹊道:“桃陟遐!” 众人猛的一静。 文士衫吓的退了两步,唐时珩更是一下子抬起头来,连哭都忘了。 他万万没想到,这人居然是桃陟遐! 这个名字,在读书人中可以说是如雷贯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而且不止是才名,他可是举人! 举人是什么? 举人和秀才表面上看起来,只隔着一场乡试,实际上却是天壤之别。 秀才只能说是蹒跚学步,举人却是一脚迈入了仕途,就算会试不中也可以做官。 要不然为什么人家都叫“穷酸秀才”,却要叫“举人老爷”呢? 更何况,他们只是一伙连县试都没考过的所谓“读书人”,跟一个名满天下的举人杠上,还舔脸自称啥“小有所得”,传出去真要叫人笑掉大牙的。 这种情况,跟李鬼遇见李逵也差不多了。 场面一静。 唐时珩是特意写信,暗示了同窗,所以这些同窗才来“探病”的,利用他们扯几句仁义道德,逼迫个小村姑可以,但要冒着得罪桃成蹊的风险,这些人绝不会冒头。 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他绝不能,也绝不甘心中途放弃! 唐时珩瞬间改了策略,起身拱手:“原来是桃举人,幸会幸会……我对桃举人十分景仰,若异地而处……” 他彬彬有礼的才说了一半儿,桃成蹊便直接摆手,“不必废话!我懒的跟你这种伪君子说话!” 唐时珩的脸色猛的一白。 被桃成蹊说成是伪君子,这对他来说,几乎是灭顶之灾! 他彻底放弃了不得罪他的打算,猛然挺直了脊背,道:“桃陟遐!我们在此处理家事,你却来横插一脚,越俎代庖,我倒想问问你,若我爹有什么不测,你可能担的起这个责任??” 第95章 财运通天 唐时锦挑了挑眉。 唐时珩在应变和诡辩方面,绝对算是一个人才。 桃成蹊反问道:“我也想问问你,你处心积虑,非要逼幼妹自裁,是出于何等居心!” 唐时珩满面愤怒:“你明知道我是为了父亲的安危!!难道你要我不顾亲生父亲死活??我……我……”他连连哽咽道:“若此时克亲的是我,我对天发誓,我会立刻举刀自裁,绝不敢苟活于世!” 一时间连桃成蹊都辞穷了。 有一句话,是笑话,但有时候也是真理:“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毕竟,谁能钻进你心里指认你话的真假呢? 唐时锦站在原地,脑海中迅速搜罗着解决的办法,要脱身可以,却没有一个能赢的漂亮! 贺元宵本来一直被周婆子拘着不能说话,实在忍不住道:“凭啥啊!都断亲了凭啥逼锦儿死?唐有德自己为什么不死!” 这话一出,犯了众怒,大家纷纷道:“这叫什么话!” “哪有为了闺女逼死亲爹的!” 贺元宵急的不行:“可是,都断亲了啊!” 马半仙儿露出了得意之色,阴恻恻道,“神仙可不管你断不断亲!这父母血缘儿,哪有能断的?” 众人一静,都不由转眼看向唐时锦。 就在这时,忽听有人口宣佛号:“阿弥陀佛。” 有一辆马车迅速驶近,然后停了下来。 炎柏葳利利索索跳下马车,随后,有几个披着黑绦浅红色袈裟的和尚,陆续下来。 炎柏葳大步过来,先介绍道:“锦儿,这是缘觉寺的几位大师,这一位是无明大师。” 众人顿时哗然。 缘觉寺,也在茂州,天下四大名寺之一。 它有多有名呢,外地人一提到茂州,什么都不知道的,也会知道有一个缘觉寺。 就好像提到嵩山有可能有人不知道,但一定会知道少林寺一样。 跟一个当地神婆比起来,那就是幼儿园学渣和清华博士的区别,就是草台班子和顶级科班出身的区别。 唐时锦来不及多想,赶紧上前见礼,几位老僧也都还了礼。 然后炎柏葳才道:“紧赶慢赶,还是来的晚些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唐时锦道:“就是这位神婆,她方才作法上身,自称是请来了普贤菩萨,说我命带煞气,克父母兄弟姐妹。然后他们就逼我就地自裁,免得害了家人。” 无明大师再一次口宣佛号:“阿弥陀佛!” 他挂着佛珠的手,指了一指马半仙:“胡言乱语!大行普贤菩萨,乃华严三圣之一,主侍定德门,哪里是一个凡夫俗子请的下来的?你这话,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马半仙气焰全无,面色发白,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唐时珩几个人,更是恍似被一巴掌打在了脸上。 唐时锦施礼道:“多谢大师指认奸人,为我正名。信女斗胆,请大师帮我瞧瞧,我是否克亲?” 无明大师转眼看她,原本面目慈和,待看清她时,却是一愣。 他半晌才道:“小施主的父母缘份确实薄些,却并无半分刑克克亲之象,但……却似有早夭之相?不对不对,”他细看了她半晌:“却又不知何故,涅槃重生,中途扭转,如今四维朝拱、精神秀异,头有角骨,乃大富大贵之相!” 他越看越是震惊,接连上前两步:“单以财字而论,我生平所见财运最旺者,亦不及你之半数尔!” 唐时锦暗暗心惊。 这位,是真有两把刷子啊! 她更恭敬了几分:“多谢大师吉言。” 另一位僧人也道:“明明尊贵之极,却竟不及财运之隆!这面相着实是神异极了!你这女施主,实实在在的财运通天!” 财运通天啊!! 众人实在忍不住了,轰的一声议论开来。 唐时锦心头一松。 有了缘觉寺高僧这句话,才是真正的盖棺定论! 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人能拿“扫把星”说事了!老子就是财运通天! 唐时锦心中欢畅极了,道:“几位大师请入内奉茶。” “正是,”炎柏葳也道:“先入内奉茶,其它事情慢慢再说。” 唐时锦道:“柏葳哥,成蹊哥,劳烦你们帮我招待几位大师,我先问问这位马半仙……” 炎柏葳直接截口道:“成蹊,磊哥儿,好生招待几位大师!” 一边说着,他一转身,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背:“我与你一起,会会这位请得动普贤菩萨的半仙!” 在那一刻,唐时锦心中升起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她仰脸看了看他,居然忍不住轻轻的呼出了一口气。 她实实在在的感觉到了被呵护。 就是那种,比你强大比你成熟的人,把你自然而然护着的感觉。 陌生,却暖的不行。 下一刻,炎柏葳上前一步,冷冷的道:“马半仙,你还有什么话说?” 唐时锦随即道:“旁人遇上了急难,把你请来帮忙,好酒好菜,好声好气,如此尊敬,你却把我们当成傻子,一张口竟连普贤菩萨也敢说!若不是缘觉寺的高僧来了,我岂不是就活生生叫你冤死了?” 炎柏葳道:“此人如今敢这么做,连人命也不当回事,相必素日里这种事情也没少干,亵渎神明,妖言惑众!也不知骗了多少人!明日便叫成蹊写张状子,拿帖子送去县衙,叫县太爷好生审审!” 马半仙儿素日里何等嚣张,嘴皮子溜的很,如今叫缘觉寺的人当场揭破,心里只有一句话:“完了完了……” 再一听说要送官府,马半仙当场瘫倒,喃喃的道:“我没有,我,我只做了今儿这一桩,别的我当真没做过!” 炎柏葳冷冷道:“有没有的,县太爷定会禀公裁断!” 唐时锦看着她的神情,慢慢的下说词:“你说你只做了今儿这一桩,却又为何做这一桩?我何处得罪了你,你要这么跟我过不去?造出这样的说词,想要我的命?” 炎柏葳道:“呵,不见棺材不掉泪,看来她是不说了,不如叫人绑起来,打上几十板子,由不得她不招!” 唐时锦觉得她的大睫毛精真的绝了! 两人好像天然就默契,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完全不用套词儿! 她继续道:“你真的不说?不说那就只能送官府了!这可是你最后的机会!” 轮番轰炸,马半仙儿再也撑不住了,大哭道:“我就是一时糊涂!我真的只是一时糊涂!你们饶了我!是朱红花!是朱红花叫我这么说的!” 众人轰的一声。 第96章 掌控全局还掌控她 有人转头去找朱氏,朱氏早跑的没影儿了,连同唐时珩那一伙人都走了。 唐时锦道:“哦?你有什么证据?” 到了这一步,马半仙儿索性竹筒倒豆全说了:“只怪我年轻时,与她前后巷子住着,走动的亲近,她跟着唐大郎没名没份的,求我帮忙,我一时心软,就帮了她一回……” 唐时锦道:“你帮着找了唐有德,说我是扫把星?” 众人又是一阵子议论。 马半仙咬牙道:“是……也就因为我一时心软帮了她这一回,叫她拿着了把柄,故此这一次,她要挟我,我只好听她的,这些词儿都是她说的,我真的没想害你啊!” 她爬下去磕头:“你们就饶了我这一回,我再不敢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来回找了找。 贺里正晓得是在找他,便几步过来,道:“锦丫头,你说要如何处理?” 炎柏葳直接道:“贺里正,你先叫人把这个神婆绑起来,找人看守着,明儿等高僧们做完了法事,我会叫成蹊拿帖子送她去县衙。” 马半仙顿时嚎啕大哭:“是我糊涂了啊,你们就饶了我这一回,我都一把年纪了,送我见官,我一辈子的脸都丢尽了啊,你们行行好……” 贺里正早招呼了人,把她捆了。 炎柏葳拱了拱手,道:“劳烦了。” 一边就随手按着唐时锦的小脑袋,两人一起转了身。 唐老大心情微妙。 虽然她现在的确是很小只,但他这个按脑袋的动作是不是太随意了? 可是他就这么自然而然的,在她的地盘上,替她出头,替她做主,掌控全局还掌控她,搁前世她刀子都掏出来了,可现在,她却奇怪的不排斥。 而且说真的,今晚她真挺感动的。 她觉得自己做一步看十步就挺牛叉了,结果人家直接从源头上解决问题。 她忍不住握住了他的大手,仰脸看他:“你这几天,就是跑去缘觉寺了啊?” “嗯。”炎柏葳指了指后头,道:“那些人天天蹦跶你不烦?” 所以我烦你就帮我解决吗?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他道:“我饿了,大师父也没吃饭呢,来点素斋。” 唐时锦:“……” 不愧是你,三句不离吃。 她只能认命的进灶房干活儿。 据说请僧人吃饭要五道菜,唐时锦把锅刷了好几遍,用豆油做了五道素菜端上去。 要知道,就连鸡蛋也是属于荤菜的,所以她真的是把所有的东西都用上了,什么豆腐香菇笋尖粉丝腐竹……最后实在没办法,还用白面洗出面筋,炒了一道。 然后煮了一大锅素面。 考虑到人多,所以菜全都是用的大汤碗。 一端上去,几位僧人就连连致谢。 唐时锦道:“几位放心,我没有用荤油,锅也是刷了好多遍的,只是家里东西不多,晚上也没地方买,只能委屈几位大师了。” 几位僧人连连谦逊。 唐时锦这才退了出来。 平时僧人苦修行,是不讲究口腹之欲的,但是这一回……主要是在路上,他们啃干粮,炎柏葳烤饼子,那个香味儿,实在是太拉仇恨了,所以几位大师也难得的感兴趣了几分。 而且真正的得道高僧,其实是不喜欢所谓的素鸡素鱼的,把素品做成肉形肉味,不过是掩耳盗铃,反倒这样一任自然,更让人喜欢。 几人吃的十分满足。 而外头,贺里正分了两个婆娘和周婆子,去看守马半仙,然后就有人道:“应该把朱红花也捆了!” “就是!朱红花才是真毒!十年前就扯下天大的谎,如今还想逼锦丫头自尽!” 贺里正跟贺家族长商量了两句,点点头:“对,也捆了!” 于是大家一呼啦去了唐家。 这会儿唐时珩的几个同窗早已经走了。 丢了这么大的人,又在桃举人眼中挂了号,几个人都不自在的很。 唐时珩送人,还没回来。 于是众人远远看到,唐时珩口中病的下不来床的唐有德,精神的很,正在满院子的追打着朱氏,朱氏一路鬼哭狼嚎,大丫儿扶着门呜呜的哭,瑞哥儿却在骂人,看着居然更胖了,说“大晚上的吵吵什么吵吵,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不心疼娘,也不阻止爹,只管自己睡觉? 这样的一家子,就算叫最没见识的乡下人看看,也觉得不是什么好地方,家风不正! 在这种地方长大的唐时珩,就真能出淤泥而不染?? 周里正家的吴婆子也在人群中,连热闹也看不下去了,扭头就走。 然后贺里正怕朱氏逃了,叫人拉开了唐有德,把朱氏捆了。 唐有德高声大骂:“我要休了你这个毒妇!” 不远处,送人回来的唐时珩,猛的往暗处一躲,看着一大伙人簇拥着去了。 他双眼发红,心头有如惊涛骇浪一般。 突然出现,又全力维护唐时锦的桃成蹊! 突然出现,带来了缘觉寺高僧的炎柏葳! 以及被缘觉寺的高僧断为财运通天、贵之极也的唐时锦!! 心头宛似在滴血,早知道这样,他无论如何,都会与唐时锦搞好关系! 可是,事到如今,他非常明白,已经完了。 唐时锦这个摇钱树,他是绝对攀不上了。 他血红却冷漠的眼,冷冷的盯着唐家的方向……但起码唐家这个包袱,他必须要甩脱,必须要彻底的甩脱,否则,他的青云路,就是一个笑话。 倒是要好好想想才是。 唐家的闹剧,唐时锦暂时无暇顾及。 她给几位高僧做了饭,然后就出去找了族长,族长把家里的大通铺紧着打扫了出来,换了新被褥,然后请几位僧人过去歇息。 第二日,几位高僧给施娘子和魏氏,做了一天的法事。 为亡者祈求冥福,助他们消除业障,早一日转世投生。 唐时锦也跟着跪拜了一天。 江湖人多少会有些迷信,加上无明大师相面的时候震住她了,所以她跪的还是很虔诚的。 据说唐时珩也在外头跪拜了一天,但是唐时锦并没理他。 而且她还准备布施一些银两,请几位高僧,为施娘子和魏氏,代点两盏长明灯。 因为族里有不少人想布施,所以贺家族长派了几个族里的人过去,唐时锦年纪小又是女子,不方便出门,便把事情拜托了他们。 第97章 没出息的废物蛋子 第三天一早,送走了几位高僧,桃成蹊写了一张状纸,又写了一篇文章,准备亲自去一趟县衙,状告马半仙。 然后桃成蹊问她:“你要告那妇人不?可要跟我一起?状子我帮你写?” 唐时锦问:“朱红花这样的,能告她什么罪?” 桃成蹊微一皱眉,看了看炎柏葳。 这个罪,还真不好说。 她十年前买通神婆,诬陷她是扫把星,想让唐有德厌弃;十年后她又买通神婆,又诬陷她是扫把星,想逼她自裁。 但是她没有死啊! 就算她死了,古代的父母权利是很大的,杀一个儿女很容易脱罪,只要冠上一个不孝的罪名就行。 这要是在现代还可以定诽谤啥的,可在古代,诽谤这种罪,大多属于妖言惑众大不敬之类的,是为了保护当权者的,政治味道浓郁,而民间对于人言的管控是很难的。 就算马半仙这样的,估计也不可能以妖言惑众来定她,可能到最后会以巫蛊之类的罪名来定。 唐时锦也不算失望:“那就算了,不告她了,我去跟族长商议商议,内部解决一下就得了。” 于是大家兵分两头。 唐有德毕竟不姓贺,贺家族长也不好真的做什么处罚,几个人正商量,族长娘子程婆子却道:“这还不简单!叫她给魏氏跪上三天,念上九十九遍经文啊!” 几个人一听对啊! 朱氏就算是继室也是长辈,唐时锦是受不起她的道歉的,而施娘子与她,可以说没关系,但魏氏是什么? 魏氏是正室是大房,就算死了也是。 所以她说她的女儿是扫把星,就得向大房低头请罪! 唐时锦十分叹服。 果然只有女人才知道如何收拾女人! 于是就这么办了。 唐时锦找人做了魏氏的灵位,就设在唐家,她花了六两六钱银子,请了两个村里的大婶儿看着她,除了三餐和睡觉,一时不停的要跪着。 大婶们可不知道这六两六钱是唐时锦在调侃,她们只知道,这样一分一人三两三,相当于一天一两多! 村里人险些抢破头。 朱氏却是恨红了眼。 她算计了一辈子,跟这个女人杠了一辈子,好不容易才成了正头娘子,结果到头来,又要向这个女人磕头!? 不过是一个连男人都笼络不住的手下败将,她也配! 朱氏被两个粗手笨脚的大婶押着,一点不打折扣的跪了三天,膝盖都跪坏了,结果好歹第四天不用跪了,唐有德直接进来,扔了一张纸在她脸上,冷然道:“这是休书!赶紧拿走,滚出去!我唐家没有你这样的蛇蝎妇人!” 朱氏气极了,脸都扭曲了:“唐有德!我是蛇蝎妇人,你又是什么好东西了!吃软饭!没人伦!连一个秀才也考不上,还有脸自称是什么读书人!我看你才是个没出息的废物蛋子!” 唐有德一唬的转了身。 他万万没想到,朱氏竟敢这么骂他! 他一时气的手都抖了:“反了反了,你这个毒妇……你竟敢说这种话!” 他来回的找不着戒尺,索性一把抓起木头凳子,就要往朱氏头上抡。 朱氏虽是躺着,却是一把抢过了木头凳子。 她怎么说也是一天到晚干活儿的,不比唐有德天天闲打晃,她一边撑起身子,一边就把木头凳子抡了出去,唐有德被她打的一个踉跄,朱氏撑着残破的膝盖扑上去,直接一屁股坐到了他身上。 唐有德整个人从桌椅之间的缝隙掉了下去,痛的嗷的一声叫了出来,声音凄厉极了。 而这会儿,唐时锦正指挥着贺元宵接竹子。 一边想起来,转头问:“桃花!那天晚上那个傻子放的屁,是什么意思啊?” 桃成蹊:“……” 她到底是怎么做到,一句话里有这么多槽能吐的?? 他道:“锦儿,你能不能别叫我桃花,或者你实在要叫,叫全了也可以……” 她就道:“成蹊~成蹊行了~那一句话啥意思?” 桃成蹊问:“哪句话?” 她道:“就是那几个读书人说的,我听不懂的那一句。” 桃成蹊想了想:“孟子曰‘亲亲,仁也;敬长,义也’?” “对对!”她道:“就是这句!什么意思??” 炎柏葳插言道:“亲、亲,仁也;敬、长,义也。无他,达之天下也。” 他给她断了一下句,一边用她能理解的话来解释:“意思就是说,对父母亲爱是为仁;尊敬兄长是为义。没有旁的原因,只因仁与义便可以通行天下。” 唐时锦恍然:“哦~” 她还想呢,怎么吵着吵着,来了一句淘宝腔,她都险些出戏有木有! 炎柏葳背着手过来:“你到底要做什么啊?” 她让做竹子那边,给截了很多竹节,然后用细竹节,把粗竹节这样一个一个的插起来,就成了一个很长很长的管子。 炎柏葳随手帮了几下忙,贺元宵要怼半天的,他直接随手一插就插好了,有他帮忙,效率大大提升,很快就接出来长长的一截。 然后唐时锦道:“够了够了,差不多了。” 她就叫炎柏葳托着竹筒,一直顺到了山上,然后尽量走直线,依次绑在了竹子上,就成了一个直通山上的大圆筒,这边在她的院子里,那边在他的院子里。 “这做什么?”炎柏葳道:“给我送吃的?往上送,不好送?就算用绳子,中间也会挡住。” 唐时锦不满的道:“你就知道吃!这是说话用的!” 她叫贺元宵上到他家,然后对着竹筒说话:“贺元宵!能听到吗?” 贺元宵嚷嚷回来:“能!听!到!听的很清楚!” 炎柏葳兴致缺缺:“不用这个,我也能听到啊!” 唐时锦道:“别急啊!”她又十分小声的,对着竹筒道:“贺元宵是个大坏蛋!” 贺元宵大声道:“你才是个大坏蛋!” “哟?”炎柏葳有点感兴趣了:“我上去试试。” 他就上去了,贺元肖蹬蹬蹬的跑下来,然后唐时锦把整张脸埋在了竹筒里,两边都捂住,小小声道:“炎柏葳,你的眼睫毛好长啊!你是一个睫毛精!” 炎柏葳在那边大笑。 贺元宵直问:“说什么说什么?” 炎柏葳下来,一边问:“你都听不到?” 贺元宵道:“她都捂住了!”他学了一下:“我们在旁边也听不到!” “好,挺好。”炎柏葳笑道:“很好玩儿,很有意思。” 正玩着呢,有个后生飞快的跑过来:“锦丫头!锦丫头!不好了!” 第98章 小花爷 唐时锦问:“怎么了?” 后生道:“你后娘和你爹干仗,把你爹的腿打断了!” 什么?? 唐时锦的眼睛都瞪大了,哇哦??朱氏这是雄起了啊!?渣爹天天在家无能狂怒,这一回终于踢到铁板了! 唐时锦很感兴趣:“走走,元宵,我们去瞧热闹!” 后生:“……” 两人急匆匆的赶到,旁人一看是她,纷纷让位,以为她要进去。 唐时锦直接拒绝:“我也不过是来看个热闹,在后头看一样的。”一边就拉着贺元宵,站到人家屋头上,居高临下的看着。 众人面面相觑。 然后迅速而又愉快的接受了这个事实,重新进入了看热闹的氛围之中。 不一会儿,贺甘霖就出来了,道:“恕我无能,还是到镇上找高明的大夫瞧瞧罢!” 朱氏淡淡的谢了,脸上甚至还有几分快意。 旁人七嘴八舌的询问,贺甘霖犹豫了一下,还是道:“骨头整个断了,比瑞哥儿当初还要严重,只怕……”他摇了摇头,排开众人走了。 大家唏嘘着纷纷散去,也没人要去关心一二。 朱氏冷笑着关了院门,一眼看到了唐时锦,手顿了一下,然后面无表情的转开了脸。 唐时锦啧了一声,从屋头上跳下来,一边跟贺元宵八卦:“你说说,她在想啥?被休了,她大可以带着唐时瑞俩人走,大不了以后不嫁人了……可现在?还得多伺候一个残废的糟老头子,她还一脸得意的,究竟得意啥?有啥好得意的?” 贺元宵想了想:“可能是,可能是图有人可以出气啊!心情不好可以有人打!” 唐时锦一想……顿时给贺元宵点了个赞:“对,你真聪明!” 两人悠闲的溜达着回去了。 而此时,县城的一间旧宅之中。 少年仍旧一身褴褛,端坐在中间的太师椅上。 他洗去了手脸上的污渍,露出了一张俊俏的小脸,下巴尖尖,白净的几乎有些女气,可是神态冷漠凛冽,没有半丝阴柔。 跪在地上的小叫花子,仍旧在不断的磕头,两条碧青碧青,筷子粗细的小蛇儿,正绕着他来回的盘旋,不时的吐着信子。 小叫花子怕的涕泪交流,连声音都不敢大了:“小花爷,饶了我这一回,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少年冷冷的道:“你令我失信于人,还敢求饶?” 小叫花子全身瘫软:“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少年手指在茶杯里点了一点,然后拿起来,不紧不慢的浇在了他衣领上,然后踢了他一脚:“滚出去!” 小叫花子如蒙大释,连连磕头,然后连滚带爬的出去了,才刚一出门,就有几只马蜂嗡嗡嗡的扑了过来,直冲他衣服上的湿渍而来,不一会儿,门外就传来了小叫花子痛苦的呻.吟。 不到一刻钟,一身污渍的花狼,就懒洋洋的拖着竹杆儿走了出来,仍旧是那个不怎么起眼的小叫花。 马半仙的案子,可能是因为桃成蹊名气太大,地位超然,所以县太爷也是十分重视,一直在派人调查之前马半仙做过的法事,而那些人一听这居然是一个骗子,还被缘觉寺斥为滑天下之大稽,不用县衙来找,就自动跑去告状。 因为涉及的人实在太多了,所以一时没有结果。 但反正这个骗子一时不可能再行骗了,所以唐时锦也就没有再关注。 至于唐进珩那一些同窗…… 桃成蹊针对此事,写了一篇文章,笔风冷俏,极尽嘲讽,虽然没有指名道姓,可是这些人却不能不对号入座,无不羞愧难当。 而且别人都还好说,唐时珩身在其中,牵扯颇深,已然是在县令心中挂了号的,到时候县试之时,只怕品行这一关就过不了! 一干人无不人心惶惶,而唐时锦,已经揭过了这一节,一心只扑在赚钱上。 食坊一天天的盖了起来,唐时锦抽空去了一趟县城。 她请桃花公子给提了“五香斋”的名字,准备做一个匾,顺便问问郑夫人,五香斋这个名头,她们要不要一起用。 另外,还想去一趟印书坊,订几张纸,还要再去崇文书局,订几枝铅笔,还想去罗家铺子,还想…… 总之她每来一趟县城,真的是不虚此行。 先到了三尺楼,郑夫人一听是桃花公子所题,立刻表示要一起用,然后连同做匾也一起包揽下来,两人还商量着印一些纸,到时候做为“包装”来用。 商量完了,唐时锦打听哪一处有印书坊,郑夫人道:“家里就有啊!你要印什么?” 她直接叫了一个伙计送她过去,唐时锦订好了,然后又去了崇文书局。 跟掌柜的说了半天,要如何把墨锭子做的细细的,越细越好,然后再缠上一层纸…… 掌柜听的一脸迷茫:“你到底要做甚?” 唐时锦道:“这样,你们只管帮我订十几根或者几十根这样的细墨,然后纸张我自己缠……” 外头有人问:“你这是要做什么?” 唐时锦一回头,就见是郑清源来了,她便笑道:“我这不是感觉毛笔软乎乎的不好用,所以异想天开想弄个硬笔么!” 郑清源问:“什么硬笔?” 唐时锦想的就是现代的眉笔,仔细的跟他一形容,郑清源不愧是商人,立刻就感兴趣起来:“哦?这是你从何处见到的?” 她道:“不是见到的,是我自己瞎想的。” 郑清源道:“那着实好的很!”他转出柜台,跟她道:“出行之时,带笔墨纸砚着实不便,若有这么方便的笔,可以随身携带,也不用什么砚台清水,那像你我这等人,用起来岂不便宜?” “对啊!”唐时锦道:“我就是图自己便宜。” 郑清源道:“那我们何不多做一些来卖?家中就有墨坊,劣等烟子只能用在书局,若是能做成你说的这种,岂不是无本万利?” 这个,她倒是真没想过。 主要她身为学渣,一直以为,人家用毛笔都很顺手来着! 郑清源自从上次听到传言,说缘觉寺的高僧说她“财运通天”之后,就一直想着,再与她合作做什么生意,这不就送上门来了? 他诚挚邀请:“要不我带你去墨坊看看?” 唐时锦小好奇,就跟着去了。 墨坊从外头闻着,又臭又香的,一进去,唐时锦就不由得咧了咧嘴角。 第99章 我要跟你绝交 整个墨坊,墙壁屋顶地面,包括操作的台子,全都是黑的,工人光着膀子,也是一头一身的墨黑,一抬头时,就显得眼白格外突兀。 墨是由烟和胶二者制成的,和料时,据说要反复锤敲达十万杵,那样烟料和胶才能混合的细腻均匀,制成坯料。 大部分的墨坊,都是用松烟做墨的,只有一成的墨坊,会用桐油、清油或者猪油做墨。 郑家墨坊两种都有。 据郑清源说,他们会直接派人去徽州,买了桐油就地点燃取烟,这样运输起来比较方便。 据说一个熟练工,可以一个人照管取烟的灯二百余盏,必须得及时刮取,要是迟了,烟就过火了,费油料不说,还浪费时间。 唐时锦还看到了一个放在地上的圆形的拱篷,边缘培着土,一个一个的连起来,足有十多丈,而且内外和接口,都用草席和纸糊了起来,隔上一小段儿,还有一个小孔出烟。 唐时锦问:“这是什么?” “烧松木取烟用的,”郑清源道:“要烧好几天,等烧完了就可以进去刮了。一般说,靠尾的一二节取出来的,叫做清烟,这是最好的。”他伸手指了指:“从这儿,中节这里取的叫做混烟,就稍逊些,这边在头一二节取出来的,叫烟子,是最劣等的。”①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回来:“所以你说的那种笔,我认为就用烟子便可,这烟子原本只能卖给印书局,要是咱们能做些别的,那就是白赚的,可以说变废为宝!对墨坊来说,就是换一个墨模的事儿,制成之后,连打磨描金之类统不必的,很是省工。” 唐时锦点了点头:“那你先做几根出来试试。” 郑清源喜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唐时锦跟郑家夫妇一起用了饭,又去了一趟罗家,跟罗娘子闲扯了一会儿,顺便订了一些大围裙和头巾、口罩,回来又拿了她之前订的简单的蒸馏设备,这才回了家, 然后就忙了一下午,把食坊要用的酒给蒸了出来,加了事先试好的量,铜量杯的大约一杯半灵泉水进去。 她前脚出门,炎柏葳就若无其事的走到了坛子前,提起坛子来,就倒了一杯。 然后他抿了一口,半晌没说话。 桃成蹊在他身后小声道:“抓住一个偷酒贼!”一边就过来了,结果一看他表情:“怎么了?不好喝?” 炎柏葳直接把杯子递给他:“你尝尝!” 他这一递,冲鼻子的呛辣气,桃成蹊有些稀奇,真的抿了一口,然后眉头一拧,半晌才哈了一声,道:“太烈了!太够味了!” 市面上的酒,也就十几度,唐时锦蒸出来这个,最少五十来度,那感觉,绝对是天壤之别! 就好像喝惯啤酒的人乍喝白酒一样! 而且之前炎柏葳没有味觉,喝酒是喝不到香味儿的,只有刺舌呛口的感觉,喝的是事后那点醺然而已。 可现在,乍然喝到如此香醇又如此味足的酒,那感觉……简直要热泪盈眶! 然后两人就暗搓搓的喝了一杯又一杯…… 唐时锦还真没注意。 因为她今天买了羊腿,做了烤羊腿,一端上来满屋生香,就压过了那点酒味儿。 颇大的烤羊腿烤的外皮红亮,切开的刀口里又能看到鲜嫩嫩的羊肉,孜然味和羊肉香完美融合,一闻到就口水泛滥了。 桃花公子红着脸(喝的),一本正经的道:“有如此佳肴却无酒相佐,实在是太遗憾了。” 唐时锦一想也是:“那好,今天可以喝一点点我新弄出来的酒,但那是我食坊要用的,一人……只能喝一杯。” 炎柏葳喝酒一点不上脸,一点做案痕迹也没有,特别无辜的道:“两杯行吗?” 她想了想:“那行,最多两杯,不许多喝!” 于是炎郎君自觉主动的去倒了酒,唐时锦错过了最后一次发现的机会。 贺元宵不过是个半大孩子,半杯都没抗过就不行了,然后炎柏葳两人就着鲜香的烤羊腿,就着酒,喝了一个痛痛快快! 唐时锦也尝了一口,并不觉得有多好喝,于是就只管吃羊肉了。 等吃饱了,她洗干净手,帮他们两个撕羊腿。 炎柏葳已经醺醺然,狭长的眼晴都带了水光,一手搭着罗汉榻,手指轻轻叩击,唱道:“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担头行李,沙头酒樽,携酒在长亭。咫尺千里,未饮心先醉,此恨有谁知……” 唐时锦偏了偏头,觉得他这种沉沉的嗓子,唱出来还怪好听的。 尤其他嘴角带笑,眉眼斜飞,那又长又黑又密的眼睫毛,就像是蝴蝶的翅膀,每眨一下,都似有一团销.魂烟飘散开来,叫人为之晕淘淘,醉昏昏。 等他停了长歌,她撕了羊肉递过去,炎柏葳也不用手,直接张口吃了,眼睫微垂,嘴角仍旧带笑。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此时他身上笼着一种浓重又沉重的悲哀,铺天盖地……那浅浅的一丝笑容,压都压不住。 唐时锦皱了一下眉。 然后她就叫他:“炎柏葳?” 他道:“嗯?” 她问他:“我是不是你的朋友?” 他笑了一下:“是啊!” 她道:“那我跟小桃花,谁才是你最好的朋友?” “啊?”炎柏葳扶了扶额,特别迷茫的抬起头来看她:“你跟成蹊??” 笑点奇低的桃成蹊已经开始哈哈哈了,一边也站起来,指着他道:“快说!谁才是你最好的朋友?” 炎柏葳皱着眉头,慢吞吞的道:“最好的朋友……” “对!快说!” 炎柏葳道:“成蹊,你……” 一句话还没说完,唐时锦已经生气了,她指着他:“你完了炎柏葳!你明天的早饭没了午饭没了晚饭也没了!我再也不会给你做任何东西吃了炎柏葳!!我要跟你绝交!!” 她超生气的走了。 我给你做好吃的你却骗我! 我拿你当最好的朋友你却不把我当成最好的朋友!这是什么没良心的大渣渣! 唐老大真情实感的生气。 毕竟之前只有她渣别人哪有别人渣她的?难得她这么喜欢这只大睫毛精他居然渣她!! 不可能原谅他了!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第511章 不会再问 他看着她,半晌才道:“所以,你想做什么?” 她正色道:“江护,我不会告诉你我想做什么,要做什么,也不会给你任何承诺。但你认识我也不是一天半天了,你觉得我这个人可信,可追随,你就答应我,你要是觉得我不可信,不可追随,那你就拒绝我,我不会再问第三回的。” 江必安微微一愣。 他低声道:“你为什么非要我听你的?” 她没说话,就这么看着他,等着他回答。 江必安眉头紧锁,最终还是道:“抱歉。” 唐时锦点了点头,向后一倚,不再看他了。 他眉间折了折,又道:“但是你想做什么事的时候,都可以来找我,但凡我能做的,一定会帮你。” 她理都没理他。 他放在膝上的拳,不由自主的捏了捏。 他从没哄过人,对这种情况十分茫然,几乎都忍不住要站起来走了……犹豫了一下,却又平着声音说了一句:“我不是不相信你,但是……我只是想遇到事情有自己的判断。” 她端了端茶杯,意为送客。 他僵了半晌,只得起身拱了拱手,大步出来了。 出了房门,走出数步,他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想着她说“我不会再问第三回”,就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 但要他回头答应她,却又势必不能。 司顾菟快步进来,奇怪的道:“江大人?您这是?” 江必安眉头一拧,转身快步走了。 司顾菟进了门,还跟唐时锦道:“江大人这是怎么了,刚才他站在院子里,看着窗子一动不动?” 唐时锦摆了摆手:“不用管他。” 司顾菟哦了一声,就真的不管了,道:“师父,这边的管家下人,我都交待好了,我去看看卧室怎么样。”一边就退了出去。 唐时锦摩挲着茶杯,微微沉吟。 其实江必安这个人,有本事有原则,忠君寡言硬骨头,绝对是最好的臣子,君王交待下去的事情,豁出命也会做成的那一种。 但对她来说,就属于那种,成也忠君败也忠君,不管是想当朋友处,还是想收成小弟,全都不怎么合适。 如果她只是庆国公唐时锦,那就无所谓了,但关键是,她身边儿还有一个定时炸.弹。 先太子什么的……不知道哪会儿就会暴露,这中间会牵扯到很多问题。 所以处理这个人,就很为难。 她不想PUA他,但又不得不PUA一下,以防万一。 她说“跟着我混”,就没指望他能答应,就算他真答应了,也绝不可能对她言听计从……但是他不答应,反倒会对她心生愧疚,退让的多一点。 操心啊! 唐老大摇了摇头。 第二天早上用过早饭,她让余知非带了三四十个锦衣卫,然后跟江必安一起出了门。 这年头的官员是真的周到,伺候人的也是真的会伺候,反正司顾菟只交待了说有可能要在外头住,下头人就把衣服什么的全都打理好了,放在马车里。 外头孔玉临带了七八个人,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一见他们出来,就笑着过来施了礼,甚至还特意给余知非施了一礼,一副真心想求教的样子。 唐时锦正在跟江必安说话,只点了点头,并没有多看他半眼。 一行人徐徐的从街道上走过,唐时锦若有所觉,抬头看了一眼,只看到了一扇虚掩着的窗户。 她也没在意,随即收回了视线。 窗户后头,庄芝兰捂着胸口,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她实实是恨极了她。 恨到一看见她,就想着拿一把刀,把她那张脸,狠狠的划上几十刀,划到血肉模糊,都难消她心头之恨!! 如果不是她,她如今还是大儒世家的贵女,清贵无伦,锦衣玉食,走到哪儿都是人人追捧! 可是这一切,全都叫她给毁了。 她不但毁了她,还毁了整个庄家! 他们不敢杀她,不敢叫她“病逝”,可是自从那件事之后,所有人看她眼神,除了厌恶就是轻蔑,好像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可是她有什么错? 她去茂州,是长辈之命,她为自己谋划,也不过是为了庄家!她从头到尾都没做错什么! 可是一失败了,所有的错,就全都落到了她身上! 她恨极了唐时锦的不留情面!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子,疯狗一样,她就不怕坏了名声吗? 最可恨的就是,她都这样了,她还不放过她,居然还到了钱塘!到了庄家大门口!外头日日都有她的消息,躲都躲不过! 那个时候,她真的又恨又怕,生怕她会上门找她算帐。 可是她提心吊胆的等了很久,没有等来她的报复,却等来了她封侯的消息。 然后,她就被家里人送去了家庙。 她真真恨的寝食难安,又嫉妒的食不下咽。 一直到不久之后,她遇到了孔玉临,他听说了她的遭遇,给她解释了,她才明白……原来封了侯,授了官,就等于皇上逼她做男人!一辈子都不能嫁人了! 她实在忍不住要幸灾乐祸! 活该!让你天天穿着男装到处走,如今脱不下来了! 一个女人,居然一辈子都不能觅得良人,生儿育女,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所以眼看她官儿越做越大,她反而觉得她可怜。 就算她生的美,又如何?就算她有财运,又如何? 还不是天天风餐露宿的,苦巴巴的跟男人去拼去争?操心啥桑蚕农事!! 而她,只需要撒撒娇,使个小性子,她想要的,自然就会有人双手送上。 就连报仇,都不用自己动手。 她自得的一笑,舒了口气,坐下来,伸出染了蔻丹的小手儿,慢慢的拈了一块点心放进嘴里,雍容闭目,品着那香甜的味道。 唐时锦,我等着给你收尸!我一定要你受尽折磨然后死! ………… 唐时锦一行人,出了城便放马驰骋。 余知非的人都跟过几回了,开路的,打猎的,有条不紊。 等到中午歇下来时,唐时锦这边洗了手,那边火头早就生了起来,开始烤肉做饭,而且他们受唐时锦的影响,连锅都带着,吊起来熬着汤。 于是一路跟着唐时锦的孔玉临,哪哪都插不上手。 他眼神儿在众人身上一掠而过,然后若无其事的走过来,笑道:“国公爷。” 唐时锦抬头看了看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噗的一声笑出声来。 第646章 投石问路 好说歹说,曾逢才悻悻的走了。 曾思故站在门边,静静的目送他。 他身边带着四个会功夫的下人,卖身契捏在后娘手里,拿着他们的银子,只听他们的话。 所以,这根本就不是一个这次我帮你考,下次我自己考的选择,而是,假如我帮你考中了,那我……就活不到考下一次了。 曾思故苦笑了一声,转了回去。 门都关了,不远处的吴不争才露出头来,叹了口气,转回头就跟唐时锦说了。 唐时锦道:“不用管他,我又不是他爹,顶多拉他一把,不可能多护着他,本来也就是捎带手的事儿,要是他连这点事情也处理不了,那这人也不值得救。” 她想了想:“园子银子付到初八,你跟他们说一声,到初九什么的再去送帖子,看他如何应对。” 吴不争应了一声。 其实在唐时锦看来,这事儿很好解决,只要让曾逢不能去参加科举就成了。 只要他不去,考场上就不会出现什么变故,重复试卷什么的,然后曾思故自己写自己名字应试,若能一举得中,这事儿就解决了。 因为他已经中举,那家里人再恨也不敢怎么着他,宗族里不会答应,又因为他已经中举,不需要再考,所以曾逢也没办法再借着长相相似作弊。 唯一的弊端就是那家可能还会借着这个来要挟他,但是起码当前这一关是过了。 而让一个人不能参加考试的方法,实在是太多了,就看他想不想了。 没想到,才到初七,吴不争就一脸八卦的过来汇报:“曾思故出手了。” 唐时锦问:“怎么回事?” 吴不争道:“有一个姓赵的,如今在翰林院,他画了一幅西湖,还被桃六郎赞了一句不错,还记得不?” 唐时锦秒懂:“曾思故也画了一副西湖?” 吴不争笑着点头。 唐时锦道:“他是茂州人,他这身世,应该没去过江南没见过西湖的……所以他画的西湖,估计与那人的相似,又比他画的好,是不是?然后叫他无意中看到……” 吴不争笑着比了个大拇指:“厉害,一猜就中。” 唐时锦啧了一声:“这就是典型的借刀杀人啊!” 吴不争点了点头。 这些文人,想法跟他们就是不一样,他们宁可操心费力,各种盘算,也不会自己下手,像借刀杀人之类的,就会觉得,这样不算脏了自己的手。 唐时锦觉得自己心态还转变的挺快的,想当年她对这种……咋说呢,为达目的使尽种种手段的做派,不怎么喜欢,但现在,却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 于是她就想起来问:“那个章应问,这次也来了?” “来了,”吴不争道:“但他不长于画,也不长于诗,没有参与。” 唐时锦点了点头,也没再问。 她这几天沉迷于“小天下”基建事业无法自拔,而且还叫人把当初建江宁织造司的那个园林大师南厦生请了过来,估计十五之前就能到,到了之后,就结合着这些美景,先制图。 要把景致弄的浑然一体,就光制图也是个大工程,这个比江宁织造司可难多了。 又隔了两天,南厦生就来了,两人之前在江南就合作愉快,他一过来就进入了工作状态。 两人对着一叠字画研究了几天,吴不争冲她打手势,唐时锦就出来了,道:“怎么样?” “唉!”吴不争道:“曾思故失算了,这姓赵的一直没出手,估计是怕咱们查到……那咋办?帖子还送不送?” 唐时锦笑道:“送,不然六哥闲着无聊,难得他对这个人还挺感兴趣的。” 吴不争应了声,就叫人把桃成蹊的帖子送了过去,顺便派去了马车,很快就把人接了过来。 马车前头进了庆王府,就有不止一人得到了消息。 陈尚书一听这消息,就不由得叫了一声好! 陈强莫名的道:“爹,这个有什么用吗?” 陈尚书缓缓的道:“当然有用!太有用了!” 陈强欲言又止,半天才颓丧的道:“也许,也许……他们并不想对付我们呢?那人的消息也未必可信!再说了,就是江护一句话,他怎么能当庆王爷的家?” “蠢货!”陈尚书冷冷的道:“江护如今就是她养的狗!他说的必定是真的!此事纵有三成真,就不可小视,不然等到出了事就晚了!连赵守拙都被她扳倒了,你觉得你爹能比赵守拙历害?” 陈强低声道:“可是太子殿下,也护着她!我们根本没办法啊!” 陈尚书沉吟了一下。 那文章,本来就是投石问路,没想到,还真把太子殿下给炸了出来。 可见两人关系不管怎么样,他始终都是向着她的。 而之前唐时锦对朝臣的态度,旁人看不出来,他却不可能看不出来……左不过是一拉一打。 她就算是个真神,也不敢一下子得罪全部的朝臣,所以才一拉一打,软刀子磨人,可因为连他都没想到,她能有这成算,所以他还真以为,赵守拙就是倒霉,就是意外! 一直到那一日,有人上门报信儿。 那是刘尚书之前养的一个门客,通唇读之术,刘尚书斩了,他也就出来了,刑台之上,无意中看到了江护和戚曜灵说话,转头就报了过来。 那时候,陈尚书才知道,这赵守拙的事情,很可能不是凑巧,她就是要收拾他,顺带着收拾这一干人,而下一步……就要冲着他来了! 陈强看他一直不说话,就又说了一句:“爹,皇上护着她,太子殿下护着她,她又有锦衣卫,谁能惹的起她?咱们就不能想办法和解吗?” 陈尚书冷冷的道:“你能还沈一意一条命吗?” 陈强一下子捂住了脸:“我……可是我那封信,是写给桃成蹊的啊!” “呵!”陈尚书道:“她本身也不是讲理的,而且,如今桃成蹊至今没露面,你怎么知道他伤到了什么程度!” 陈强急道:“可是我又不是有心害人,我也是被迫的!我还想哭呢!” 陈尚书叹道:“他们就是要迁怒,你又能如何?我不是不想和解,但凡有一丝希望,我当然想与她和解!可是这位……行事诡异,不计代价,谁知道她会不会面上和解,私下里下杀手?送年礼的时候咱们还当这事儿揭过去了呢!若是如此,我们这一和解,等于是给她报了信儿,我们就一丝希望也没有了!” 陈强小心的看了他爹一眼:“那,我们现在就有希望了?” 陈尚书低声道:“她有皇上太子撑腰,有星宿下界的名头,但……那又如何,总有事情,是皇上太子也兜不住的,而且一旦暴露,大家都会信个十成十!” 陈强问:“爹,你说的是?”他抓抓头发:“是不是跟这个曾思故有关?” 陈尚书一字一句的道:“科举舞弊!” 他微微眯眼:“我要让她明白,读书人的事,是不能轻易碰的!” 第690章 怀胎十月一朝生 声嘶力竭的,唐时锦被他吓了一跳:“出什么事了?” 那太监道:“四夫人要生了!!” 平安如意分站在四方,冷冷的向他发着眼刀子,那太监被她们吓的一缩脖子,心说我这不是想着主子上心么,所以赶着来报信儿,我做错什么了我? 一边想着,声音也瞬间低了:“四少爷坐在地上起不来,让小的赶紧叫王爷过去。” 唐时锦:“……” 这个没出息劲儿,她也真是服了,就站了起来。 平安如意四个人知道阻止不了,飞也似的跟上了。 上个月的时候,桃二郎媳妇儿秦氏,生下了一个小姑娘。 而王婉如都超了日子快十天了,别说许天禄了,连她都有点儿急,这才总算是发动了。 唐时锦就去了他们的玉如园,许天禄慌里慌张的坐在地上:“师父,师父!呦呦一直在喊疼……” 唐时锦正想过去安慰他一下,然后平儿直接过去,提着肩把人提了起来,放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果断豪迈有气势,不愧是炎柏葳派过来的人。 许天禄也缓过来了,自己站了起来,来回打了半天转转,又连声道:“二哥二哥!快帮我把二哥叫回来!” 现在奚渊穆那个“非疑难杂症不医”的医棺已经开了,他白天大多在那儿。 唐时锦安慰他:“不用着急,稳婆医女都准备了这么久了,各种丹丸参片也都准备好了,不会有事的。” “可是呦呦一直在叫,我听着就急的慌!” 许天禄其实一直很依赖她,就往她身边蹭,想抓抓他亲师父的手臂,汲取一点力量。 平儿不经意似的上前一步,伸手一挡,于是许天禄就抱住了她的手臂。 其实唐时锦怀孕,算是公开的秘密了。 像戚曜灵看她不练武就问了,然后就知道了,桃成蹊和汤莲生这种水晶心肝琉璃肚的,一见炎柏葳对平南侯下手这么狠,也明白了,只有许天禄满心惦记他媳妇,还真不知道。 但这会儿也没心思计较这个,一见抱错了,他扔开想重新抱,平儿又伸了手。 唐时锦无奈的推开平儿,伸手拍拍他狗头:“安心等着,没事的。” 于是两人就一起等着。 说真的,来之前她确实一点都不在意,毕竟她还亲手接生过,生个孩子小意思么! 可人的心态,是会变的。 反正她现在听着王婉如一声声的惨叫,她就想起当年她给人接生,开膛破肚似的,忍不住干呕了一声,一把捂住嘴,快走几步到一边,又呕了一声。 平儿赶紧过来扶住她。 许天禄本来下意识要过来搀扶,然后猛的回过神儿来,一下子张大眼睛,正要说话,然后就被如儿一把捂住了嘴。 许天禄拼命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好歹等她松开手,才讪讪的道:“师父,呐个……你去休息,我在这儿等着就行。” 但唐时锦还是等着戚曜灵他们回来,才回了院儿,天一擦黑,炎柏葳就回来了,跃进来,伸手揽住她。 她也不嫌弃他身上像火炉了,整个人窝进他怀里,抱着他蹭了蹭,一边解释:“我其实不怕,就是心里有点不舒服……” 炎柏葳点点头:“可是我怕。我刚才在那站了会儿,简直不忍卒听。” 他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背:“怀胎十月,一朝分娩,生为女子……着实辛苦。” 唐时锦对上他黑漆漆的眼睛,忍不住笑了一声,把脸埋进他怀里:“也还好啦!我就是想起当年,我接了个生,真的是血如泉涌,想想就心头打颤。” “别怕,”炎柏葳道:“我们只要这一个孩子,若不是男孩,我们就去收养一个。” 唐时锦一下子愣住了。 他说的十分自然。 这甚至不是坚决的誓言,只是……很平静很自然而出的一句话。 显然早已经在心里想清楚,并做了决定。 一个原住民,一个极其注重血缘的储君,能说出这句话,她真的被他感动到了。 唐时锦呆了好半晌,才双手捧住他脸,轻轻亲了亲他眉眼:“不,我才不,我想有至少四个儿子,还要两个女儿,我要我的儿子可以嚣张跋扈,可以无法无天……我要我的女儿有超厉害的父母,又有超多的妹控哥哥,我要她们得万千宠爱,为所欲为……” 炎柏葳终于忍不住了:“你等等……我们是不是先商量一下,嚣张跋扈勉强可以,无法无天??为所欲为??这些词儿是不是有点不太对头?” 四目相对,半晌,他道:“我给你说说这几个词儿,跋扈应该是出自《后汉书》……” 唐时锦笑的不行,扑倒他,扑头盖脸的狂亲了一气儿:“你怎么这么可爱?炎柏葳,你怎么可以这么可爱的?” 他被她亲的闻风而起,然后他坚定的把她从身上抱开:“现在还不行。你听话,别闹,据说要等五个月之后……” 她笑嘻嘻的俯在他耳边:“小白兔帮你拔萝卜,要不要?” 他红了耳根,坚定的摇头:“不。” 她乌溜溜的眼睛一转,娇滴滴道:“那,大灰狼想采你家的蘑菇,要不要?” 他长吸了一口气,艰难的拒绝:“锦儿……” “好了别废话了!”她按住他:“你叫啊,叫啊,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某人:“……” 等恶霸玩的心满意足之后,又人模人样的去玉如园转了一圈儿。 王婉如还没生出来。 许天禄看着都快急哭了,唐时锦想了想,叫人把王恂实夫人请了过来,王家的人一看就不靠谱,倒是王恂实这边感觉还成。 王恂实夫人一来,一问才疼了三个多时辰,就很有经验的道:“不急不急,头胎都生的慢,疼七八个时辰是常事,我前两天才见过呦呦,看着孩子不大,应该好生的。” 虽然别人也说过,但她大小是个长辈,她一说,大家总算是安心了些。 然后又等了一个多时辰,堪堪戌正时分,只听一声儿啼,许天禄喜的一下子蹿到了产房前头。 不一会儿,稳婆就出来报喜:“恭喜许大人,夫人生了个大胖小子!母子平安!” 许天禄顿时就只会傻笑,也不知道要干什么了,戚曜灵带笑道:“林管家,赏。” 庆王府四爷添丁,满府下人,每人赏了一年的月钱,果然是财神府,简直叫人羡慕的双眼发绿。 接连好几天,京城里都在说这件事儿。 等唐时锦再出门儿,已经是好几天之后。 没想到才刚一出门儿,就碰到了几骑马儿,穿着缉事卫的黑色服制,一见到她,纷纷勒马行礼。 唐时锦问:“从青州回来的?查元蓬的案子?” 几人齐声道:“是。” 唐时锦道:“查清楚了?” 为首之人道:“全都查清楚了,证词在此!我们还带回来了两个人证回来!” 唐时锦就拨转马头去了总缉事厂,准备跟过去听听结果。 第902章 我本外来客 她整个人向下一跌,炎柏葳吓的脸都白了,扑上去把人接到了手里。 太医院院正急急冲上来把脉,当时心里就是咯噔一声,然后他平了平气息,又细细的把了把,皱了半天眉,又换了一只手,细细的把了把。 炎柏葳察觉不对,转回头,目光灼灼的盯着他。 院正只觉喉间干涸,咽了一咽,没敢说出声,只垂首道:“臣……臣跑的急,有些把不准,还请周大人把一把。” 炎柏葳缓缓的点了点头。 旁边姓周的太医微讶的抬了抬头,赶紧膝行向前,垂首把脉。 院正站起来退后,额上沁汗,脚下打晃,强撑着没有露出异样。 他几乎想转回去再把一把。 不可能啊!这不可能啊! 他每隔三日都要请一次脉,之前的脉象都是极好的,怀相也好,可是今日,纵是气了一场,也最多动了胎气,为何……为何竟把着,像是不好了? 姓周的太医一把之下,脸色也是惨白。 室中静的针落可闻,炎柏葳声音都有些哑了:“怎么,都……都把不准?!” 周太医汗湿重衣:“臣,臣着实把不准,这脉相不对啊。” 炎柏葳想问什么不对,却怎么都不敢问出口。 他缓缓的道:“都来把一把,然后去熬药,若锦儿有半分不好,大家一起死,朕诛你们九族!”他眼都红了,咬牙切齿:“谁都别想活了!” 太医战战兢兢,依次上前把了脉,然后商量半天,熬了药来,药放凉了端到嘴边,却怎么都喂不下去。 她极为安静的倚在他肩头,额上沁汗,脸色青白,一动不动。 炎柏葳低声道:“锦儿,你别吓我,别生气了,喝药,喝了药,你快点醒过来……” 他长吸了一口气,轻轻捏开她嘴,一手按着穴位,小心的,一点一点的把药喂了下去。 一碗药喂完,他也是出了一头的汗,平儿上前把药碗接过,轻声道:“皇上,先把主子放下。” 炎柏葳犹豫了一下,才缓缓的把她放在了枕上。 他坐在旁边,一手握着她手,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室中灯火通明,照着她弯眉秀目,她始终安安静静的睡着,连呼吸都轻的若有若无。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眉头忽然蹙了起来,炎柏葳精神一振,急伏近些,轻声道:“锦儿?” 她脸上露出了挣扎之色,似乎陷身梦魇,想要醒来,却无论如何醒不过来。 炎柏葳等的焦急起来,又压着声音,低声唤她:“锦儿?锦儿你醒醒!锦儿?” 下一刻,她缓缓的张开了眼睛。 炎柏葳一喜,又道:“锦儿?你可还好?” 她迷蒙的眼神,缓缓的移到了他脸上,然后她一下子张大眼睛,发出了一声尖叫! 他一怔。 她惊慌失措,下意识的拼命想甩开他手:“你是谁!放开我!” 炎柏葳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都来不及反应,由着她一把抽开手,拼命的向后躲,缩成了一团:“你是谁,这是……这里是哪儿!我爹呢!我哥呢!” 夜半丑时,庆王府的大门被人拍响,一队羽林军急匆匆闯入:“圣上急召戚大人,桃大人,许大人!快!” 早有影卫飞也似的去各院叫人,戚曜灵最为警醒,影卫一入院他就醒了,道:“什么人?” 影卫急道:“圣上急召,快点!” 戚曜灵一愣,飞也似的起身穿衣,一边道:“怎么了?我师父有事?” 影卫欲言又止,半天才道:“今儿陈剑儒拦了王爷,不知怎么吵了起来,王爷发了大火,回去就不大好,我……我也说不好,你先快点去!” 戚曜灵越听眉头皱的越紧,飞也似的出来,一看到处都亮了起来,道:“还召了他们?” 影卫道:“是。” 戚曜灵道:“我先去!” 他就飞也似的走了。 一路施展轻功进了宫,整个乾清宫灯火通明,外头太医跪了一地,戚曜灵一眼就看到炎柏葳站在门前,急滑落下地,道:“我师父怎么样了?” 炎柏葳抬了抬头。 戚曜灵愣了愣。 他从未在他脸上,见到这种……万念俱灰般的死白,哪怕当初两人决裂,他都仍是心存希望的。 他一时连呼吸都停了,喃喃的道:“我师父……” 炎柏葳语无伦次的道:“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真的不知道……你,你去看看她,你先去看看她。” 戚曜灵也来不及多说,飞也似的闪身进去,就见平儿等人分散在一旁,隐约合围着那张床,灯火通明之中,唐时锦蜷缩在床角,整个人瑟瑟发抖。 戚曜灵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便道:“师父?” 她飞快的看了他一眼,戚曜灵心里猛的一慌,却又不知道在慌什么。 他下意识的盯着她看,声音极轻极轻:“师父?你没事?” 她看了他一会儿,大概看他长相俊美又神情温柔,倒是惊惧稍减,哭道:“你们都是谁啊,这里是哪儿,我害怕,你们……你们放我回家好不好!” 戚曜灵脚下猛的一顿。 一时竟是不能置信。 电光石火之间,他猛的想起了唐时锦说过的一句话,她说:“此唐时锦,非彼唐时锦,我本就是一个外来客。” 他踉跄着退了出去。 又半个时辰之后,羽林军再次出宫,围了陈府,但凡数的着的主子,上到年近八十的陈母,下到两岁半的孙子,全都套了枷拖了出去。 整晚外头马蹄声声,杂着呵斥哭喊,这一边住的全都是达官贵人,不少人都听到了动静。 早朝上人心惶惶,不止一人向桃相打听:“到底怎么回事?” 桃相摇了摇头。 庆王府的人进了宫,一个回来的也没有,根本就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直到过了早朝一个多时辰,孔非孔才出来道:“皇上口谕,早朝罢。” 百官齐声领了谕,桃相急上前道:“不知出了何事?” 孔非孔看了他一眼:“内阁阁老陈韬无故戕害庆王爷,现已缉拿。” 陈韬陈剑儒??桃相一愣,急道:“王爷如何?” 孔非孔垂着眼道:“王爷还未醒。” 他草草施礼,退了出去,百官不由得面面相觑,久久失语。 第903章 早死早投胎 陈剑儒一家人,被连夜锁拿,关进了大牢。 陈老夫人年近八旬,养尊处优习惯了的,大半夜的受了这么一场惊吓,顿时就有些不好。 陈夫人几人忙着给她抚胸顺气,陈剑儒急向狱卒道:“劳烦先请个大夫。” 影卫正好一步迈入,冷冷的道:“何必这么麻烦?早死晚死,还不是要死?!早死早投胎!” 陈剑儒怒道:“此事与我母亲何干?我母亲年近八旬,若出了人命,你们可担待的起??” 影卫冷笑:“你欺负我们主子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你母亲年近八旬??我们主子还大着肚子,你就欺上门来,主子若有半分闪失,你们就要诛九族,这会儿又装什么孝子贤孙了?真是伪君子!” 他直接一招手,狱卒开了门,他提着衣服就把陈剑儒提了出来:“把你见我们主子说了什么,主子说了什么,全都写下来,一个字也不许错!” 陈剑儒怒道:“我不过是与她说了几句肺腑之言,她就破口大骂,如今又牵连我的家人……” 影卫一抬手,直接把他的脸打歪了过去,冷冷的道:“肺腑之言?你这么能说,当年怎么不去跟万贞儿说?不过是欺负我们主子太讲理!我们主子若是醒不过来……” 他是常跟着唐时锦的影卫,一说到这儿,就不由得一慌,说不下去了。 陈剑儒微怔,他挣扎着抬脸:“王爷还未醒?” 影卫早又一手把他拖了过来,看他鼻血滴滴答答的往下,他一手撕了半幅衣襟,粗鲁的系到了他鼻下,冷冷的道:“赶紧写!要不是……我活剐了你!” 看他眼神恨毒了他,显然唐时锦状况不妙。 陈剑儒的脸色也变了,他想争辩说他绝无要害唐时锦之意,可是想想她挺着大肚子……他也有些慌了,咬牙抹了一把脸,急提笔书写。 乾清宫里,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嬷嬷,正拉着唐时锦的手,絮絮叨叨的说着话。 她被嬷嬷安抚着用过了饭,惊惶渐退,问什么答什么:“我叫唐二丫。” “家,家在竹林村啊!” “今年十岁了。” “我爹叫唐有德,我哥叫唐时珩。” “不知道啊,就是……林娘子说我偷了她的钗儿,我爹打我呢!我也不知道怎么的,一醒来就到这儿来了,这些人我都不认识,婆婆你送我回去好不好?” 屏风后,几人静静的听着,脸色全都黑沉沉的。 她知道的并不多,翻来覆去的就只有那几句话,很容易就问清楚了。 许久,炎柏葳才沉声道:“锦儿不会扔下我的,她会回来的。” 几个人都没说话。 炎柏葳长吸了一口气:“先让九爷八爷去接磊儿回来。” 戚曜灵一言不发的站起身,就出去呼召海东青了,因为怕此时卫时磊还在满剌加岛上,海东青一程负不过来,他直接叫人把养着的,能负人的几只都打发了过去。 这会儿,卫时磊确实在岛上。 因为前几天许灵妙把出了喜脉,他才刚刚给唐时锦写完了信,封了起来,写:阿姐亲启。 写完了,他有点恍惚。 就在他成亲的时候,他其实有一个冲动,想问问唐时锦……你真的是我的阿姐吗? 可是犹豫了许久,还是没有问。 反正,不管怎么样,她就是他的阿姐,若是没有她,他早就死了,又怎么可能认祖归宗,连中六元,娶妻生子? 他长吸了一口气,把墨迹吹干,出来交给了邓闲,道:“我……” 才刚说了一个字,就听有人惊呼起来,空中传来连绵的鼓翼之声,卫时磊一抬头,也是一呆。 空中遮天蔽日,竟有数只海东青,各色各样,有大有小,联袂飞来…… 卫时磊还没回过神来,领头的唐九垓已经啼鸣一声,敛翼落下,数只巨大的,一人高的海东青,高高低低的落了满院。 卫时磊急上前一步:“九爷。” 唐九垓低下颈子,卫时磊上前摘下竹筒,就见上头戚曜灵的笔迹潦草的写着:“师父有恙速归。” 卫时磊心头狂跳,也来不及多想,急道:“我阿姐有事,我回去一趟!” 一边就翻身爬上了鹰背。 近十只海东青同时展翼飞起,邓闲急道:“八爷!八爷,莲生他……” 他脑子反应快,心想若唐时锦有事,不用召汤莲生吗? 说完了,还以为没用的,没想到唐八埏就真的盘旋了一圈,不一会儿,就寻着了汤莲生,直接载着他去了。 除了九爷八爷,其它的海东青负人并不熟练,卫时磊和汤莲生回来的时候,都狼狈不堪,汤莲生更是一落地,就呕了出来。 戚曜灵急拿了一盏茶过去,汤莲生呕了几声,抓住他手臂:“师父?” 戚曜灵只道:“师父没事。” 汤莲生看着他的脸色,抓过茶碗,也忘了要漱,直接喝了下去。 戚曜灵道:“你先别急,你先去换衣服,一时还不能叫你进。” 汤莲生茫然,却听话的点了点头。 那边几个人已经在问卫时磊:“当初,你与阿姐吃那蘑菇之前,出了什么事?你阿姐是如何受的伤?” 卫时磊的脸色,微微变了。 他迟疑了许久,才道:“当时,村里有一个叫林娘子的,唐时瑞偷了她的钗儿,被朱红花藏进了我阿姐的袖中,村里人就都说是我阿姐偷的,然后唐有德就打她……打的很厉害,又踢又踹的,我阿姐的头破了,流了很多血,我很害怕,就过去挡着她……” 其实他记的很清楚。 他清清楚楚的记得,他扑上去,搂住了她的脖子,唐有德的脚踹在了他背上……两人一起向后跌,就在那一瞬间,隔着滴血的额发,他看到她一下子张开了眼睛。 他形容不出那时的感觉。 他就觉得,那双眼,好像一下子洗去了所有的浮躁,变的极为冷静,极为稳定,又深又亮,像能直接照进人心里去。 然后,她漂亮的反击,轻松的自救,自此……带着他一路坦途。 卫时磊说完了,室中久久的沉默。 然后炎柏葳站起来,双手按住他肩,声音沙哑,一字一句的道:“你知不知道,锦儿,她不是你阿姐?” 第904章 阿娘在睡觉觉 卫时磊眼睁睁的看着他,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炎柏葳紧紧的盯着他的眼睛,“但是她,又是你的阿姐。这么多年,她一直都把你当成亲弟弟。” 卫时磊重重的点了点头。 炎柏葳续道:“现在,锦儿不知道为什么,没有醒过来,醒过来的是那个唐二丫,是十岁的那个唐二丫,中间所有的事情她全都不知道,只记得她还在被唐有德打。” 卫时磊的眼睛越张越大。 门口的汤莲生,亦是惊呆当场。 炎柏葳缓缓的道:“锦儿如今还怀着身孕,磊儿……” 他吸了口气,强忍着泪:“磊儿,她不认识我,她很怕我,你去试试。” 不管公不公平,他们只想让她赶紧走,让唐时锦快一点回来。 许久,卫时磊才喃喃的道:“我……可我该怎么办?我怎么说?” “不知道。”炎柏葳低声道:“你想一下,那个唐二丫是什么样的人?” 卫时磊呆呆的站着,直到他放开他肩好一会儿,他都一直这么茫茫然的站着。 是的,唐二丫才是他的阿姐。 可是到了如今,他居然完全想不起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记忆中的阿姐,全都是唐时锦的样子。 桃成蹊写了一句话,递到炎柏葳面前:“她才十岁!” 他的意思是,她根本就不可能认识一个长大了的卫时磊。 炎柏葳道:“所以,那该怎么办?” 桃成蹊也不知道要怎么办,他看了戚曜灵一眼,戚曜灵问:“我,我扮唐有德?” 唐二丫才十岁,又没什么见识,只要有一点点像就够了,可是,就算戚曜灵能扮……他能跟她说什么? 许天禄含着眼泪,小声道:“能不能请个道士啊!或者和尚也行。” 几人都没说话。 因为,严格来说,唐时锦才是外来者,唐二丫才是身体的原主。 炎柏葳半天才道:“我派人去缘觉寺请无明大师。” 桃成蹊在纸上写:“如今不是劝唐二丫的问题,是要让锦儿回来,能不能让孩子见见她?” 炎柏葳苦笑道:“我怕她吓到了,闹腾起来,又要伤身。” 他们不敢让她“安心”,不敢告诉她这是皇宫,怕她生出私心不舍得走……可是又不敢不让她安心,不敢让她见孩子,怕伤了她的身体和腹中的胎儿,竟是两难。 汤莲生忽然道:“骗她行吗?告诉她只要长长久久的睡着,努力睡,不要醒,就能回去,见到她的爹娘。” 炎柏葳想了想,精神微振:“可以试试。” 他急去吩咐了那个老嬷嬷。 这也是宫里的老嬷嬷了,仔仔细细的问了原本家里的情况,才又进去陪她说话。 唐二丫看上去并不聪明,如今六神无主,甚至都还没注意到自己怀着孩子,嬷嬷一说,她就信了,本身她晚上也没怎么睡,嬷嬷就这么拍抚着,她居然也就慢慢的睡着了。 炎柏葳进去,低声叫:“锦儿?” 她睡的沉沉的,一动不动,他又略放大声音:“锦儿?锦儿?” 她微微的动了动。 他又下意识的声音小了一些。 既不敢声音太大,怕吵醒了她,醒来仍旧是那个唐二丫,可是又不愿意放弃这个叫回唐时锦的机会。 几个孩子被抱进来,懵里懵懂,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甜宝一进来,看到唐时锦正在睡觉,立刻就很有长兄气度的一回身,对着弟弟:“嘘!阿娘睡觉觉。” 几个小的都习惯了,一齐用小胖手捂着嘴,表示不会发出声音。 然后甜宝才转回来,小声问炎柏葳:“阿娘什么时候醒?阿娘早上没跟我练功夫。” 炎柏葳险些下泪,强抑着道:“阿娘不舒服,甜宝自己乖乖的。” 他平了平呼吸:“甜宝,你叫几声阿娘。” 甜宝茫然的仰着小脸儿看他,眨了眨大眼睛:“可是阿娘在睡觉觉。” “我知道,”炎柏葳轻声道:“你叫几声。” 甜宝不懂,却乖乖的叫了几声:“阿娘!阿娘!”他声音小小的,就是用气音叫的,真的乖极了。 几个大人泪都忍不住了,床上的唐二丫,却仍是睡的沉沉的。 炎柏葳一眨不眨的盯着她,一直到确认她没醒,才莫名的吐出一口气,心却又更紧的揪了起来。 甜宝眨着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明所以。 炎柏葳半天才道:“你们先出去。” 甜宝察觉到不同寻常的气氛,乖乖的出去了。 到了时间,江必安照常来上课,他也听到了消息,过来看几人都在,直接问:“她怎么了?” 戚曜灵出来,低声道:“不好说,你先上课去。” 江必安道:“到底怎么了?” 戚曜灵就道:“一直没醒,但脉相无恙。” 江必安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就转身出来了,牵了甜宝的小手,走远些上课。 戚曜灵看着他的背影,忽然突发奇想:“我扮唐时珩啊!” 他真是傻了,他没见过唐有德,可是他见过唐时珩啊!声音姿态他都知道! 唐时珩死的时候也很年轻,要扮一个更年轻的并不难。 他飞也似的回府取了东西来,又叫影卫去准备了一套八成新的长衫,仔细妆扮起来。 桃成蹊在纸上写:“她十岁,告诉她这不是她的身体。” 戚曜灵点了点头,卫时磊在旁边,低声跟他说唐时珩与唐二丫相处的样子。 唐二丫这一觉,直睡了几个时辰,醒来的时候,炎柏葳就在室中,她一醒来,一看那眼神儿,他就苦笑一声,退了出去。 唐二丫眼神闪了闪,问老嬷嬷,“他是谁啊?” 老嬷嬷慈祥的道:“二丫儿,饿不饿?婆婆叫人煮面给你吃好不好?” 唐二丫道:“我想吃角子。” 老嬷嬷点点头,“好,给二丫吃饺子。” 她就出门假装说了一声,不一会儿,饺子就端了上来,唐二丫拿了筷子就开始吃。 一直吃了大半盘,她才停下,喝了几口水:“我吃饱了婆婆。” “嗯。”老嬷嬷道:“婆婆叫人找来了你哥哥……” 唐二丫眼神猛的一凝。 老嬷嬷续道:“二丫要不要见哥哥?” 唐二丫畏缩了一下:“哥哥……他还会不会打二丫?” “不会的,”老嬷嬷道:“有婆婆在,哥哥不敢打的。” 唐二丫道:“可我怕。” 戚曜灵就直接走了进去,用唐时珩的声音道:“二丫,怕什么?” 第905章 这事儿麻烦了 就在那一瞬间,他清清楚楚的看到,眼前人的眼中,闪过了极度的惊惧。 戚曜灵心头狠狠的一跳。 他脸上不动声色,直接走过去,看着她,下一刻,唐二丫扑进了他怀里:“哥哥!哥哥!真的是你!” 她好像情真意切,可是她后背是崩着的。 她在紧张。 她的身体,她的呼吸,全都在紧张……这是绝对瞒不过学武之人的! 戚曜灵不动声色,拿捏着唐时珩该有的样子,略有些不耐烦的把她提开,往旁边一坐,连茂州乡音都像足十成,道:“你到底在搞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害死我!” 她嘴里嗫嚅着,不知道要怎么回答,眼神却悄悄的,细细的打量他的脸,即惊,又惧,又慌,又乱。 不对,这不对。 这个反应太不对劲儿了。 除非她知道唐时珩死了,她知道他是戚曜灵,知道戚曜灵会易容!! 戚曜灵忽然调整了一下战略,缓缓的把手伸了过去,声音幽沉:“是你害死我的……” 他的手冰冷僵直,一触到她的手,唐二丫就猛的尖叫起来,她尖声道:“啊……救命!放开我!不是我!不是我!是她杀的!是她杀的!!” 外头众人齐齐震惊。 只这一句话,他们就知道了,她根本就不是那个十岁的唐二丫! 她绝对知道什么!! 戚曜灵一不做二不休,双手按着她肩,声音仍旧幽沉沉的:“唐时锦,是你杀了我,对不对……” 唐二丫是真的吓坏了:“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她!我不是唐时锦啊!” “你就是!”戚曜灵道:“杀人偿命……” 一句话还没说完,唐二丫整个人向后一仰,生生吓昏了过去。 戚曜灵迅速收回了手。 炎柏葳急急的叫太医。 戚曜灵快步出来,几人面面相觑。 卫时磊低声道:“等她醒了,我与她说话试试。” 戚曜灵眼角抽了抽。 如果她知道些什么,那这事儿就麻烦了。 她知道她身在皇宫,嫁给了皇上,享天下富贵,她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偏偏她现在还怀着孩子!有恃无恐! 汤莲生低声道:“别急,别急……” 他对自己说,也对别人说:“她如果知道什么,不是十岁,也是好事,起码这样一来,她很多时候,不是真的害怕,不会伤身……我们慢慢的跟她谈就好。” 戚曜灵忽然道:“你去。” 汤莲生问:“我?” “对,”戚曜灵道:“我觉得她应该喜欢你。实在不行再让小师叔去,若她知道什么,那她对小师叔……可能不会很亲近,只怕弄巧成拙。” 几人不由沉默。 汤莲生自己默默的想了一会儿,站起来道:“我去洗个澡,换件衣服。” 下头人迅速安排,汤莲生很快就去洗了澡,换了衣服出来,但唐二丫一直没醒。 汤莲生身体不好,也有些撑不住了,又不肯下去,直接在房里摆了一张榻休息。 唐二丫这一昏厥,又是一个多时辰,醒了之后,她也仍旧没有张开眼睛,继续装睡,一边假装翻身,想看看外头的情形。 这呼吸之声,一听便知,炎柏葳冷冷的道:“醒了就不用装了。” 唐二丫身体一僵。 汤莲生道:“你凶什么!要不是你……” 他似乎气愤难抑,忍了忍才没有继续往下说,然后走到榻边,低声道:“师父,你可还好?” 唐二丫慢慢的张开了眼睛。 汤莲生身量清瘦,望上去仍似少年,背映了烛光,更显得神清骨秀,俊美绝伦。 唐二丫看他的眼神,是陌生而又惊艳的。 汤莲生心头电转。 所以,她也不是什么都知道的,起码她不熟悉他的长相。 他在榻边坐下,轻声道:“不用怕,师父,我们不会让他伤害你的。” 唐二丫低声道:“你是谁?” 汤莲生道:“我是莲生啊,你忘了?” “装什么!”炎柏葳冷冷的呵斥道:“装又有什么用!待朕请的大师来了,任你是什么孤魂野鬼,也要乖乖的滚出来!” 唐二丫有些害怕,向汤莲生的后头躲了躲,汤莲生安慰她:“别怕别怕,不用怕,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我师父,我一定会护着你的。” 炎柏葳怒哼一声,拂袖而去。 汤莲生又轻言慢语的安抚了她半天。 唐二丫起先还提着警惕,渐渐的却忍不住羞涩起来,眼神躲闪。 汤莲生什么都没有问,也什么都没有说,就这么陪了她许久,唐二丫终于忍不住问他:“如果我不是你师父呢?” “你就是我师父。”汤莲生定定的道:“有师父在这儿,为我遮风挡雨,我才能轻松自在,师父……”他凑她近一些,耳语一般的轻柔:“不管你是谁,你都得是我师父,我需要你护着我,所以,答应我,你好好的好吗?” 看她痴痴迷迷,却显然仍是没听懂,汤莲生只能把话说的更透:“对皇上来说,你是不是唐时锦很重要,可是对我们来说,只要你在这儿,不管你是谁,都是唐时锦……二丫别怕,皇上不敢把你怎么样的。” 唐二丫终于懂了。 所以,他们这些徒弟们,需要有一个很厉害的师父,就算这个师父是假的,只要能护着他们,他们就会认下。 唐二丫宽心大放,立刻迫不及待的道:“我一定会护着你的。” 汤莲生点了点头:“谢谢师父,师父真是聪明。” 他假装看了看左右:“我叫大师兄把人都赶的远一些,我们商量商量……要怎么对付……”他给了她一个你懂得的眼神儿。 唐二丫连连点头。 汤莲生于是假装出去交待了一声,然后几人就假装开门出去了。 汤莲生转回来,低声道:“皇上去缘觉寺请大师了,你先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一听说大师,唐二丫就有点慌,急道:“可是我本来就是唐二丫啊!我本来就是我啊!这些本来就应该全是我的!她是个强盗,是小偷!!” 外头的戚曜灵,恶心的险些吐了出来。 什么叫全都是她的? 若是她,早就被唐有德活活打死了,如今唐时锦混出来这身家这地位,换了其它任何一个人,那都是做梦好么!她居然还如此理所当然的认为本来就是她的?? 不得不说,心里真是没点逼数啊! 第906章 莫方搞的定 汤莲生神色如常:“当然,我明白的,可是师父,皇上是不会跟你讲理的,你也不想被大师打的魂飞魄散,永世不得投胎?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回来的?” 唐二丫看了看他,犹犹豫豫:“你不会害我的,对不对?” “当然不会,”汤莲生道:“我跟你说一句老实话,一个听话的师父,比我原本的师父更好……我也不会被打发的这么远,天天风吹日晒的。” 唐二丫点了点头,却仍旧犹豫。 汤莲生很快就发现他用错了方式,他于是展颜一笑,温柔的道:“而且二丫的性子如此乖巧可爱,我一见就喜欢,这才是小姑娘家该有的性子。” 唐二丫羞红了脸儿,低下了头。 汤莲生道:“现在可以跟我说了?我们的时间不多,皇上很快就会回来的。” 唐二丫点了点头:“嗯。” 她就颠三倒四的跟他讲了起来。 她当时确实是死了,但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又模模糊糊的,有了一点意识。 她最早有意识,是遇到那头巨熊……后来,唐时锦被戚曜灵捅了一刀……还有唐时锦烧鲤园…… 但就在最近,她清醒的时间好像慢慢的变多了,而且比那种似真似梦的感觉,更加清晰,有的时候,不是太激烈的事情,她也会感觉到。 例如她隐约看到了卫时磊成亲。 还清楚看到了匠人的牝鸡司晨碗,一直到后来,与陈剑儒大吵一架,然后她就不知不觉的醒了过来。 唐二丫过的糊涂,也讲的糊涂。 汤莲生细细的追问。 外头,桃成蹊写下“须弥芥子”,炎柏葳缓缓的点头。 所以,她本来可能是没死透,本来这种残魂,很快也就真的死了,但唐时锦有神仙空间,所以,这残魂及时得到了滋养,没有死成,然后唐时锦情绪激荡的时候,她可能就会有微小的感应。 汤莲生问到最后,可能也明白过来,就问:“那我师父那个可以种东西的地方,你还有吗?” “没有,”唐二丫有些怨愤:“我不知道在哪!一定是被她给抢走了!” 汤莲生点了点头。 他想想也没什么好问的了,于是道:“好了,我都知道了,你说了这么多,也累了,你休息。” 他耐着性子等她睡着了才出来,炎柏葳几个人,也跟着出来,大家一时无言。 炎柏葳道:“从满剌加回来时,锦儿曾说,她说你们都长大了,她觉得自己可有可无。” “不,不是的,”汤莲生道:“我认为,是因为,当时师父往她的须弥芥子里,装了很多很多的海水。” 桃成蹊在桌上写:“新粮。” “对,”戚曜灵也道:“师父说过,她的须弥芥子,本来只是一眼灵泉,但是后来,就慢慢的长大了,可以种东西,又渐渐可以放活物,养活物,后来装海水……此人的‘力量’,或者说醒的程度,应该跟这个有关系。” 炎柏葳点了点头:“就在前夜,锦儿说她做了一个梦,说梦里有人一直跟她说,还给我还给我。” 他神情极冷:“终归还是跟锦儿的心情有关系,她苦心为匠人筹谋,这些匠人却不识抬举,她没计较还以德报怨,为他们请废了匠籍,却换来了如此恩将仇报的结果!她怎么可能不心灰意冷?” 他越想越是咬牙切齿:“还有陈剑儒那个老匹夫!真是活剐了他都难消我心头之恨!” “不是陈剑儒,”汤莲生已经听戚曜灵说了此事,他抬起头,看着桃成蹊:“如果只是陈剑儒,那就算师父因为怀孕烦躁,也不会反应这么大,是因为相爷。” 桃成蹊愕然抬头。 戚曜灵也看了他一眼:“之前,清流聚集,说起此事,就是陈剑儒上书那一回……侠义盟那人,听到有人叫相爷。” 桃成蹊双眼大睁,想争辩,却又无法说话。 他半晌才霍然起身,示意他回去问问。 炎柏葳也没说什么,叫人取了陈剑儒的供状,送了他回去。 此时,已经又是夜半。 所有人进宫都是一去不回,桃相等人求见,一律挡了,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各自胆战心惊。 桃成蹊这马车一出宫,不少人都跟着提起了心。 马车急匆匆到了桃相府,桃相本就是合衣睡的,已经听到了信儿,急匆匆起身,迎了出来。 桃成蹊把状纸递给桃相,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桃相飞也似的把那张供状扫了一遍,又急又气:“剑儒怎么这么糊涂啊!!” 他一抬头,桃成蹊就这么看着他,双眼泛红,焦急无措,微张着嘴想说话,却又不能说话。 桃相一时泪都下来了:“六郎,此事不是为父的意思,为父怎会不知锦儿与大庆有多重要,为父多次与陈剑儒辩驳,不想他居然仍是一意孤行……锦儿如今,到底如何了?” 桃成蹊垂了垂眼,眼泪扑簌簌滑下来,又放心,又难受。 他摆了摆手,示意先进宫。 桃相也没法多问,只能先跟着桃成蹊进了宫。 把话一说,大家各自苦笑。 若是平时,唐时锦不会钻牛角尖,可是她一到怀孕,就格外的情绪不稳。 最终,炎柏葳道:“大家先去休息,等无明大师的信儿。” 桃相急道:“锦儿到底怎么了?” 桃成蹊拍了拍他手臂,示意不要问了。 戚曜灵道:“小师伯小师叔和小四莲生都去睡,我守着师父。” 大家商量了一下,也没有拒绝,毕竟几个文人两夜不睡,是真的撑不住了。 他们直接就在隔壁支了榻,明明困极了,累极了,却翻来覆去的,怎么都睡不着。 炎柏葳和戚曜灵进了房,各自盘膝坐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似乎天边初现了一线亮光,榻上的唐时锦,忽然喃喃的道:“炎柏葳……” 炎柏葳身体比脑子都快,几乎是立刻扑到了榻前:“锦儿?” 她眼睛微微张开,像是仍在梦中,却缓缓抬手,放在他头上,声音轻轻,却带着唐时锦独有的那种拽拽的笃定:“莫方,搞的定。” 只说了这一句。 她的手滑下来,仍旧闭目沉睡。 炎柏葳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的脸,好半天才喃喃的道:“你们……你们……” “听到了。”戚曜灵道:“我听到了。” 平儿几人无不喜极而泣:“我也听到了,是主子!肯定是主子!” 第907章 与她太合拍了 桃成蹊几个人本就是浅眠,听到这边忽然嚷嚷起来,吓了一跳,急匆匆过来,听他们说了,也不由喜出望外。 桃成蹊惊喜交集之下,泪都下来了,又笑又泪好一会儿,才抬袖抹去,察觉到汤莲生在看他,他看过去,汤莲生却又迅速别开了头。 他知道他是误会了,但也没有解释。 他对唐时锦,要说男女之情……还真不是。 他对她的感觉,既似知音,又似同伴。 他是有才华,但略为偏门,不是桃相这种大儒推崇的正经学问。 他流落江湖之时尽出靡靡之音,入朝之后,又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绝,唯有后来,在唐时锦手中,才真的是随心所欲,尽展其才,尽抒其志。 唐时锦时常说她是命题作文,是,也不是。 就像炎柏葳说的,他们都是激进的人,她们的路子极合,所以哪怕命题,他写的也很顺。 在她手底下,他不需要操心任何俗务,不需要权衡任何势力,只需要为她写文章,为她发声呐喊…… 她达成目的很开心,他写的也是酣畅淋漓,他的文才与她的路子太合拍,相辅相成,瞬间就能席卷天下,掀起浪潮,这种感觉,真的是非常奇妙又非常的爽。 所以她与他而言,是另一种不可或缺。 如果这世上没有唐时锦,哪怕还是炎柏葳坐朝廷,他也永远不可能找到一个路子这么合,方式又这么合的人了。 桃成蹊无声的叹了口气。 因为唐时锦这一醒,说了这一句话,所以,哪怕隔了会儿,醒来的还是唐二丫,大家也没有太失望。 毕竟他们的想法是对的,她还没有走,她还会回来的。 早朝时辰,孔非孔低声下气的过来请示,炎柏葳只道:“早朝罢。” 桃相劝道:“皇上,还是不要轻易罢朝,不然锦儿若醒来,定会生气的。” 炎柏葳一个犹豫。 是的,唐时锦一向认可在其位就要谋其政,她若醒来,晓得他无故罢朝,是一定会生气的。 炎柏葳长叹了一声,跟孔非孔道:“备水。” 他草草的抹了一把脸,就换了衣服过去了,这会已经过了时辰,百官正忐忑不安的等着,一听说皇上来了,这才各自肃立。 炎柏葳一点都没掩饰,直接黑着脸上完了早朝。 这一下百官也不用问了。 唐时锦状况如何,在皇上脸上写着呢!如果唐时锦还没好,为陈剑儒求情,那就是找死,或者说生怕他死的不够快。 于是消消停停的上完了早朝。 孔非孔一句退朝还没说完,炎柏葳人就没影了。 前头的王恂实几个想说话都没机会。 王恂实转身叹道:“也不知道王爷怎么样了。” 王慎行只道:“天禄从昨儿半夜进宫就没出来,整个太医院都在乾清宫!陈阁老可真是好威风!好君子!欺负身怀六甲的妇人!” 众人相顾无言。 这话真是没得辩,就算是陈剑儒的姻亲拥趸都无可辩驳! 一直到下午,影卫才传回了消息,无明大师不肯过来,只道此事他没有办法,自有能处理此事的人。 炎柏葳细细琢磨那句自有能处理此事的人……最终还是没有强迫他过来。 倒是唐二丫,把实话说出来之后,倒像是破罐子破摔了似的,整个人都放开了,吃好喝好睡的好,真叫炎柏葳等人又放心又痛恨。 第二天是帝星节,本来也没安排什么庆典,就这么过去了。 直到许天禄说了一句:“今年,是师父的本命年啊!” 对啊,今年是唐时锦的本命年,也是炎柏葳的本命年,可是大家都没有放在心上。 一恍又是半个月,炎柏葳是真的快要等崩溃了。 时间太久了,几个小的闹腾的厉害,甜宝虽然强忍着没有闹腾,但也是天天往这跑,求着炎柏葳:“想去看看阿娘,甜宝乖乖的,不吵阿娘。” 甜宝自从开始学习,自觉得已经是个大人了,很少再自称甜宝了。 这么一说,炎柏葳真的是心里难受。 他轻声跟他道:“娘亲没事,娘亲只是病了,有点犯糊涂,甜宝带着弟弟去看一眼阿娘,但是不要跟阿娘说话好不好?” 甜宝用力点头:“好。” 于是仍是叫汤莲生去安抚了几句,然后炎柏葳带着儿子进去。 甜宝还强忍着,几个小的哪里忍的住,一见唐时锦,早忘了答应过什么,就要往上扑,又哭又喊:“阿娘抱!阿娘抱!” 唐二丫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情。 有些恐惧又有些厌恶,但随即,她似乎是想通了什么,可能觉得以后早晚要认,认下也不吃亏,于是露出了一个虚伪的假笑:“过来,阿娘抱。” 看着她那种隐约的得意,好像这些都已经是她的了,炎柏葳几乎控制不住神情,急别开脸,免得吓到了孩子。 可是几个小的已经张开小胳膊,想要扑过去。 炎柏葳硬起心肠,拦在她们面前:“不能抱,乖,先回去。” 一时之间,连甜宝都忍不住放声大哭。 等她睡着了,炎柏葳才进来,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却是完全陌生的神情。 奇的是,就连她睡着的时候,似乎神情空白,他都能认的出,这不是他的锦儿。 炎柏葳低声道:“锦儿,你不是说搞的定吗……那你怎么还没回来,我快撑不住了。” 他都不知道自己多久没睡过了,胡乱搓了搓脸,“甜宝他们都很想你,你看到了吗?看她这么得意,我心里真的好恨,我不知道我能怎么帮你,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我什么都不敢做……” 他语无伦次的说了许久,才又慢慢的停住。 然后他又不知道第几次道:“那天义父与陈剑儒说话,意见相左,不欢而散……义父说,你与大庆早已经不可或缺……” 他不厌其烦的重复了一遍:“看,但凡脑子清醒的,都知道我的锦儿对大庆有多重要,对我有多重要,陈剑儒这种糊涂虫,锦儿又何必理他,早知如此,我早就应该杀了他,这种恶心的伪君子,窃居高位,害人害已……” 他苦笑了一声,眼泪猝不及防的滑了下来。 他轻轻捧住她的手:“锦儿,你要失望了,我就是这么没出息,你不在我身边,我什么都做不了,我什么都不想做,我就像那个昏君一样,我也是一个昏君,我所有的好,全都是锦儿给我的……” 他忍不住呜咽出声。 就在这时,有人急匆匆进来:“主子!主子!” 炎柏葳吸了口气,控制了一下神情:“怎么了?” 影卫道:“有人自称安宁侯,说是主子的舅舅,能救王爷。” 第908章 唐时锦的缉事厂 这句话的信息量太大了,炎柏葳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然后不可置信的道:“什么??” 影卫急重复了一遍,又道:“属下已经把人带进来了,主子过去看一眼?” 炎柏葳急站起身,快步出去。 外头的老者一身布衣,身量清瘦,炎柏葳一看之下,就不由得愕然:“舅舅??” 老者点了点头:“鸿儿。” 然后他又正儿八经的施了礼:“草民拜见皇上。” 炎柏葳整个人僵着,半晌才道:“你,”又改口道:“舅舅……” 若是平时,见到安宁侯,当然欣喜若狂。 可现在,他居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顿了一下才道:“你能救锦儿?” 两人站在一起,就能看出眉眼之间有些相似,但安宁侯眉眼弯弯,看上去十分和善,只道:“我也不知,只能是尽力而为。” 虽然炎柏葳能感觉得到,他就是舅舅,虽然他之前也送来过雪莲,怎么也不像有恶意的,但炎柏葳仍是不敢轻易相信,道:“舅舅这些年,不知去了哪儿?” 安宁侯道:“说来话长。” 当初的安宁侯,只是一个文人,但他大当年的炎皇后颇多,自小教养她长大,当真是亦兄亦父,对炎柏葳也极为疼爱。 他确实提前就察觉到了不妥,所以从炎柏葳小时候,就千方百计的想为他寻访一个名师,教他功夫,以求临危之时,能逃得一命。 然后在找到齐见贤之后,他就觉得他的来历有些不寻常。 所以,他倒是最早察觉“贤后”之事的人,他一方面觉得这个齐见贤人品尚可,可以让他去教炎柏葳,一边仍是不放心,继续去追查这件事,历时许久,先是查到了留王氏,然后继续去查时,却又意外查到了他们这门功夫的源头。 然后他就悄悄去查探,过程之艰难,此时也来不及赘述。 但总之,他与他们联络上了,还交上了朋友。 回来之后,又是一连串的事情。 当炎柏葳失踪,炎皇后也故去之后,他料到元盛帝不会放过他,但他想查清楚两人的死因,所以最终还是耽误了时间,被下了毒,与夫人先后“病故”。 但是最后,他却被那人救了回去,跟着他学了一些东西。 那人所待的地方和姓名,他不能说,但是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 戚曜灵等人也都站在那儿,一直听着他说完了。 戚曜灵道:“请问侯爷要如何救我师父?” 安宁侯叹道:“其实不是我救,还是要用她自己的东西,救她自己……借她自己那随身空间之力。你们找一些她那里的东西,我挑着能用的,最少要七种,布个阵,引动那随身空间救主。” 大家商量了一下,觉得此人可信,这方式听上去也没有什么危害,于是便分头去找东西。 唐时锦如今的身份,做事不需要再藏着掖着,所以拿东西也不似以往谨慎,东西还是比较好找的,除了一些吃的,还有一些养出来的各种金属。 但是都不能用。 用安宁侯的话来说,他需要的是纯粹空间里的东西,并不是类似星移剑这种只是放进去养一养,也不是类似侠义盟令这种放进去一种东西,变成另一种东西的。 戚曜灵道:“水!有空间里的泉水!” 好在因为唐家四坊一直在生产,所以水是一直会有备着的,许天禄去取了来,安宁侯闻了闻:“这个可以用。” 可,这只是一种。 就在大家四处奔忙的时候,又是半个月过去了。 这实在是超出了朝臣们能接受的时间。 王恂实等人也顾不上礼数了,直接拦着炎柏葳追问。 王恂实道:“皇上,非臣等无礼,王爷安危,非一人之事,王爷安危……关乎大庆啊!! 王慎行也忍不住过来一起跪下:“皇上,财政阁中数桩事务,还等着王爷定夺,臣才疏学浅,至今都不懂商贸之事,不敢擅自做主,只能停滞……” “关乎大庆??这个时候记得她关乎大庆了??”炎柏葳冷笑连连:“我的锦儿至今未醒,我也很想知道怎么办!锦儿还怀着身孕,即将临盆,你们倒是告诉我要怎么办!!” 众人愕然。 他们只猜着唐时锦必定状况不好,却没想到,这都一个月了,居然一直没醒? 炎柏葳冷笑道:“你们如此着急,那好啊,来人哪!!送他们去大牢,去问问陈剑儒现在要怎么办!” 他拂袖而去。 大牢之中,陈家人过的当然不好。 那天,影卫走了之后,狱卒倒是给陈母请了大夫。 陈剑儒郑重的道谢,又问他姓名。 狱卒冷笑道:“不劳动问,陈大人以为这是咱们给你的人情?我呸!谁稀罕给你这种伪君子人情??欺负我们王爷,我们恨不得杀了你!可是王爷说了,未定罪的时候,你们只是‘嫌犯’,不是‘罪犯’,就算是杀父仇人也不能动私刑!!这会儿你们还没审,所以咱们只能按章办事!!” 他翻了个白眼走了。 陈剑儒一时表情复杂。 这个回答,他是真的没有想到。 他再是正直,也是入阁十余年,早就习惯了各种特殊待遇。 可是却万万没有想到,在唐时锦的缉事厂,却是因为“公平”而受益? 一时之间,连陈夫人都忍不住哭道:“你说说你,财神爷你到底碍着你什么事了?你为啥就非得跟她过不去!” 陈剑儒怒道:“我是为了这个天下!” “可是财神爷,就是天下的财神爷啊!你为了天下,去害财神爷……我怎么就想不明白这个理儿呢!” 陈剑儒怒道:“我没有害她!” 气,却已经虚了。 他在想,他为什么会觉得,如今是一个最好的时机? 他是不是做错了?他是不是应该等一等?毕竟她还大着肚子…… 陈剑儒有三个儿子,都很会念书,此时一个儿子外放,长子次子都在朝为官,这两家人也都被拘了进来。 起先还好,家里人纵是不满,也都忍着没说什么,可是如今儿子也有了儿子,有了自己的小家,一待几日,毫无音讯,孙子哭的撕心裂肺,他们自己也是心疼,免不了怨怼。 陈母是个聪明人,知道这个时候不能说什么,一直忍着,一直到十余日之后,小儿子一家,也被解到京城,扔了进来,陈母终于忍不住了,怒道:“你这是要害死一家人啊!!” 第909章 遮风挡雨的大伞 陈剑儒叹道:“罢了罢了,终究是我疏忽了她的身体。” 他向外道:“我愿向皇上、王爷请罪,还请通传一声。” 狱卒冷笑道:“我们戚大人自那日入宫,直到现在还没有露面,宫里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通传……我们可没有这么大的面子!” 陈剑儒愕然。 何至于此? 可就是至于。 不用狱卒磋磨,陈家人在牢里度日如年。 陈家小儿子一向孝顺,都忍不住道:“若王爷当真有事,我们就是千古罪人了!” 陈剑儒面色发白,一声不吭。 是的,若唐时锦真的出了事,天下的百姓,能一口一口的咬死他! 除了一直追随她的商人,还有受过她新粮之益的农人,还有匠人,江湖人,一些年轻的文人……他一直觉得她结交的势力太多,这全都是她之“过”,可是事到如今,他似乎渐渐明白了,桃相所说的“不可或缺”是为何。 冬月月底,数个朝臣突然来了,将这小小牢房挤的满满当当。 陈剑儒愕然,道:“相爷,首辅大人,次辅大人……出了何事?王爷可还好?” 桃相缓缓的道:“锦儿至今未醒。” 陈剑儒猛的惊住了。 王慎行忍不住道:“陈韬,事到如今,你可后悔!” “我不悔!”陈剑儒庄容道:“我确实疏忽了她的身体,这是我的过错。但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肺腑之言,绝无私心,我不悔!” 王慎行冷笑道:“真是冥顽不灵!” 陈剑儒呵笑两声:“我冥顽不灵,王大人呢?王大人所忧的是王爷,是百姓,还是忧自己失去了头顶遮风挡雨的大伞?” 王慎行都被他气乐了,冷冷的道:“你最公正无私,我等全是出于私心!你为了大庆,我等全是为了官位!全天下只你一人清白!我等全都污臭不堪!我只可怜王爷为大庆立下了不世之功,却被你害的昏迷不醒!若当真……你就等着诛九族!” 陈剑儒冷然不语。 桃相看着他,眼神极其复杂。 然后他一字一句的道:“你无私心,但你也无公心!锦儿说的没错,你胸中根本就没有百姓!” 陈剑儒愕然:“相爷!你怎么说出这等话来?” 王慎行道:“相爷这话至公至正!你但凡为百姓想上半分,也不会逼着天下人的财神爷退居后宫了!!” 一时吵的不可开交。 可是吵架,解决不了问题。 章无极送回了新制出的几个建盏名品,可是要怎么卖,王慎行不知道,章无极也不知道。 要卖出去容易,可是要如何“做奇做奢,长久的做,做成一种国粹”? 章应问的橡胶已经采了许多,要拿来做什么,怎么做…… 同样是谁也不知道。 转年国库券到期,唐时锦说要着手做银行,到了时间刚好投入运营……银行是什么,怎么做? 他们真的不知道!不知道! 王慎行是真的恨极了陈剑儒。 戚曜灵几个人,终于艰难的凑够了七种东西。 唐二丫再傻也觉出不对了,她本就是个乡下姑娘,也没有什么主意,一急之下,抬手就去锤自己的肚子。 吓的平儿几人一拥而上,将她架住了。 唐二丫叫道:“凭什么!凭什么!这是我的!这是我的身体!她占了我的身体,还不许我要回来了……天底下哪有这种道理!当官的就能不讲理了!” “并不是,”安宁侯不紧不慢的跟她道:“你这个身体,是明显的早夭之相,你早就死了。这个身体之所以能重焕新生,正是因为她来了,你之所以还留着一缕残魂,也是因为她来了……如今这个身体并不是你的,那神仙空间也不是你的,都是她自己的。你该早些放手才是。” 唐二丫听了个似懂非懂,却本能的觉得不妙,忍不住撒泼:“我不管!我不管!反正这就是我的!我从小到大没过过好日子,你们可怜可怜我!我就想过几天好日子怎么了!让我过上三年……不,两年就行,我就走!你们别逼我!” 安宁侯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平儿安抚她:“你先别急,若这身体是你的,老天自然知道,咱们也害不了你。” “你骗我!你骗我!”唐二丫尖声道:“唐时磊!你滚出来!我才是你姐姐啊!你也帮着外人欺负我!” 卫时磊缓缓的从门外走进来。 他一直没有露面,她也一直没有问他,倒是与汤莲生相处的不错。 到了这会儿,又想起他来了。 卫时磊忽然就觉得挺可笑的,其实他的阿姐,一直就是一个这样的人啊! 并不聪明,也不善良,并不真的在意他的死活。他当初是真的认不出来,还是在自欺欺人? 卫时磊看着她,道:“阿姐。” 唐二丫急忙点头:“哎!磊哥儿!” 卫时磊道:“我们是亲姐弟,但是这么多年,一直都是阿姐在照顾我的……” 唐二丫的脸色变了变,卫时磊轻声道:“阿姐,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命薄的,担不住大福气……阿姐是天下的财神爷,你会做生意吗?阿姐是王爷是皇后,你又会什么?阿姐,这个位子,真的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早些放手,好不好?” 唐二丫直勾勾的盯着他。 她道:“你也向着她!是不是!可是那个女的她害死了爹!害死了哥!” 卫时磊道:“可是他们也害死了娘,害死了你,害死了我!他们该死!” 唐二丫伸手就想去撕扯头发打滚:“你反正就是护着她!我告诉你们,你们休想……” 她忽然摇了一摇,向后就倒。 炎柏葳伸手接住,轻轻的放到了榻上。 平儿迅速将后头的熏香熄灭了。 室中一时安静,安宁侯叹道:“试试,要不我现在就试试,这样下去……可真是……” 他连连摇头。 于是下午安宁侯就在室中布阵。 本来就是勉强为之,安宁侯一次一次的调整位置,不断的用步子丈量核算。 炎柏葳等人远远站着,每个人的脸色,都差的厉害,绝望而又期望,期望而又绝望。 一片安静之中,躺在榻上的人,缓缓的张开了眼睛。 第910章 冲进米缸的老鼠 唐时锦脑子还有点蒙,自己慢慢的缓了一会儿。 然后她一眼就看到了一个老头儿,在她的床前摆弄着什么,地面上又是黄幡又是令牌,神神叨叨的,一看就不像好东西。 于是唐时锦翻了个身,道:“老头,干嘛呢!” 安宁侯站的离床很近,吓了一跳,急转回头。 唐时锦脸色微变,迅速绽开了一个假笑:“这不是舅舅大人吗?失礼失礼……舅舅大人您这是不送外卖,改摆地摊儿了?” 安宁侯:“……” 唐时锦抬头看了一眼炎柏葳:“搞封.建迷.信做什么?我不是说了不用慌的吗?” 炎柏葳:“……” 他猛然回神,喃喃的道:“锦儿?” 唐时锦眼神儿扫过去,迅速察觉不对:“怎么一个个面无人色,老子都说了……” 炎柏葳猛然扑了过来,死死的揽住了她。 戚曜灵等人无不下泪,汤莲生更是哭的稀里哗啦的,唐时锦一眼看到炎柏葳发间点点银丝,心里格登一声,这才真的慌了。 她一把搂紧他,喃喃的道,“我,我睡了多久?” 安宁侯在旁,颇有几分无奈的道:“接近两个月,如今是腊月十五。” 唐时锦愕然。 可是在她的感觉里,才过了不到一天啊!!她已经很快了啊!尽量快了啊! 她又急又慌又心疼,一手搂住他脑袋,不住的拍抚他背,又挨个儿揉了揉脑袋安抚。 当时她是真的被陈剑儒气到了。 她怀孕的时候总是心情暴躁,一点点小事就会很生气,而且汤莲生说的也没错,她以为桃相也是这么想的,是真的寒心。 好,也曾有过短暂的怀疑人生,怀疑自己。 但是,当她醒过来的时候,阳光正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映进来,空气中萦绕着手磨咖啡的香气,耳边是熟悉的音乐…… 唐时锦一下子就呆住了。 这是她的办公室。 她深受电视剧的影响,从小就极度向往这种霸总风格办公室,所以在有钱之后,就弄了个一模一样的,所有的东西都大而豪横,不知道被多少人背后嘲笑她是暴发户……她也不在乎。 反正他们当面还不是要跪舔? 这是她的办公室,这是绝对没错的!连她养一盆死一盆的多肉都一模一样! 脚步声响起,唐时锦下意识的一转头,就见有人从小台走过来,把咖啡放到了桌上,彬彬有礼:“唐总醒了?时间刚刚好。” 唐时锦盯着他。 这是她的全能助理严笑,已经跟了她很久。 当初她把他招进来时,大家都以为她要潜他,其实她只是觉得他长的安静,看着省心。 他整个人整个感觉,包括桌上那杯咖啡的香味儿,全都是她熟悉的。 她又回来了?? 唐时锦一下子就慌了。 要是最早,让她回来,有空调有手机有汽车……她真的喜大普奔。 可是现在,那里有她的丈夫儿子和徒弟……还有她的江山啊!! 谁特么要回来了!!搞什么哩个啷啊!! 严笑被她盯的慌了起来:“唐总?唐总?你没事?” 唐时锦迅速收回眼神,飞也似的在桌面上找到了她的手机,然后她解锁打开度度,“如何上天……” 呸呸,不是。 她又搜:“如何登月。” 这是她的知识盲区,如果这是梦,不管看上去有多真实,触到知识盲区一定是一片空白的。 可是现在,上头飞快的刷出来数条结果“人类登月的过程”、“人类是如何登上月球的”…… 点开来:“人类首次成功登月是在1969年……”、“土星五号的发射重量达到了两千八百吨以上……” 唐时锦险些哭了出来。 妈的这什么星多少吨,绝对是她的知识盲区啊!! 她是一个连汽车多少吨都不知道的文盲,怎么会知道登月的运载火箭有多少吨啊!! 所以她真的回来了啊! 唐总装逼技能满格,哪怕心里已经暴风哭泣歇斯底里了,表面上仍旧稳如老狗。 她飞快的思考。 她为什么会忽然回来?她只是跟陈剑儒那个老匹夫吵架,然后随便迁怒一下炎柏葳……她不讲理又不是一次半次了,不用这么惩罚她!! 不管怎么样,她得马上回去!炎柏葳那个笨蛋肯定急死了。 马上回去,马上回去…… 也就在这个拼命想着要回去的时候,她忽然有了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与空间心灵相通的感觉。 她第一个念头是原来空间还在,然后……心里猛然涌起了一种说不出的兴奋,就是商人看到日进斗金的大生意时,涌起的那种激动和兴奋。 她细细的体会那种感觉。 这不是她第一次跟空间有这种微妙的感应,但是这一次,最为清晰。 好像在那一瞬间,借着空间,她与两个世界,都有了微妙的联系。 她隐约察觉到身体里,还有一个灵魂在蠢蠢欲动,但这对她来说,不足为惧。 她怕炎柏葳担心,先安抚了他一句,然后就像一头冲进米缸的老鼠一样,飞也似的退回了她的世界。 她一边飞快的打开微机,一边跟严笑道:“你去买一些常用的西药,尤其消炎的,多去几个人,有多少要多少……还有咖啡粉,对了,来点儿可乐……” 有便宜不占,不配称财神!! 居然有机会回来,她一定要填补一下她知识的空白面,好赶紧回去改造她的江山啊!! 于是她飞快的度度,打印,一边丢进空间,一边默背,这是为防万一…… 全能助理严笑忙了一天,买回来一仓库的东西,她都收进了空间里……因为怕炎柏葳担心,她统共只用了一天,也没背多少,就急匆匆的回来了。 万万没想到,这儿居然过了两个月? 更加没想到,唐二丫居然醒了过来??还说话了?还搞事了? 唐时锦后悔极了:“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其实若不是有唐二丫这个意外,她那句话,确实足够安抚炎柏葳一两天,但是……谁能想到呢! 一层子人都哭的稀里哗啦的,把她儿子抱过来,更是哭的稀里哗啦的,一声声的阿娘,叫的她心都快碎成八瓣儿了。 等缓过神儿来,汤莲生悄悄问她:“师父,那谁,不会再回来了?” 第911章 我已经没事了 一屋子人都紧紧的盯着她。 唐时锦明确的回答他:“不会了。她消失了。” 她回来的时候,她确实在歇斯底里的挣扎,她能感觉到她浓浓的怨愤不甘,她不想走。 可是这对于唐时锦来说,就好像人去弄死一头绿头蝇,恶心是真的恶心,但是稍微费点儿劲,不存在弄不死。 在人死和我死之前……她不可能这么无私,我辛苦混到如今是你想回来就回来的?给了我的东西是你想要就要回去的?你当年给我一个鸡蛋十年后我给你一个跨国公司? 没有这种道理。 更何况这个鸡蛋还是你自己不要的,也不是我自己想要的? 所以她收拾她,她是真的没什么心理负担的。 卫时磊有一瞬间表情复杂,大家则齐齐松了口气。 总算是过去了。 一屋子人,是真的全都熬的面无人色,连奔波来回的九爷八爷都累的不堪。 唐时锦挨个儿喂了一顿灵泉水,命令他们回去休息,炎柏葳静静的守在她身边,她做什么,他都只是这么静静的看着她。 她忍不住又伸手搂住他。 他一动不动,暖暖的额贴着她的脸,这种极度乖顺的样子,让他像一头害怕被主人抛弃的大型犬。 她心疼的心都抽抽,不住的道:“都是我不好,别担心,你放心我再也不会了。” 半晌,他轻声道:“我没事,”他顿了一下,又强调一般道:“我现在没事了,真的没事了。” 他的大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肚子:“勿要多思多虑,对你和孩子都不好。” 这会儿还记得这个,唐时锦又想哭,又想乐:“那你睡一会儿,就在这儿睡,我看着你睡。” 他点点头,就在榻边躺下,闭上眼睛,她也调整了一下姿势,微微侧身,手指轻轻走过他的眉眼。 他一下子抓住她的手。 唐时锦愣了愣:“嗯?” 他缓缓松开手:“没事。” 她又摸了摸他的头,看他发间全是银丝,几乎不忍心多看。 哽了一下才道:“那你快睡,你要乖乖的。” 她低头亲了亲他额头:“我一直在这儿陪着你,永远陪着你和孩子。” 他嘴角微微弯起来,眼睛一直闭着,她就像安抚甜宝一样,慢慢的,一下一下拍抚他的背。 好一会儿,他的呼吸才渐渐平顺下来。 唐时锦看了他许久,一直忍不住轻轻亲吻他的眉眼发丝,心里酸的厉害。 她从不知世上真有一夜白头。 看着真的心里难受。 她努力调整呼吸,好一会儿,才慢慢的平伏下来。 然后她小心的调整了一下姿势,手仍旧放在他的头上,静静的沉思。 她刚才取灵泉水的时候扫了一眼,她收的一仓库东西都没有了,打印的资料也没有了。 然后现在她又仔细看了看,那一处,也没有放过东西的迹象。 可是脑海中默背的东西还在,很清楚。 所以,她到底有没有回去过? 还是说,她只是在空间的帮助之下,意识回去过? 她皱眉沉吟,并没有注意到,炎柏葳缓缓的张开了眼睛。 呼吸仍旧像睡着时那么均匀,却眼神清明,毫无睡意,只是那么怔怔的看着她。 她察觉到了,转身时,他早就闭上了眼睛,好像从没有醒来过。 大家饱睡了一觉,恢复了几分精神,过来看了她,放了心,这才各自向外头报平安。 一听说庆王爷醒过来了,别说朝臣了,大半个京城的人都松了口气。 要是庆王爷再不醒过来,这个年都没法过了,这两天看着皇上飞速的消瘦,好像只有一股精神还撑着,朝臣们是真的胆战心惊!! 可别再折腾了,昏君折腾了这么些年,才刚缓过劲儿来……别再折腾了! 马上就过年了,唐时锦也没急着让他们回去,叫太医看着,一天天营养餐补起来。 好在这段时间虽然炎柏葳懒理政事,但是有相爷在,并未积压多少政务,她这一醒,炎柏葳紧急处理了一下,腊月十九早早的封了印。 唐时锦也没问安宁侯她是怎么来的,他是不是做了什么。 真的到了这一步,是她自己,从两个世界中选了这一个,之前纠结的,好像已经不算个事儿了。 倒是安宁侯着实通透,他背着人主动过来跟她说话:“莲生那孩子来问我,是不是我叫你来的,我可没有这个本事,我本是想拜托旁人给鸿儿设个阵,我是想着他死于亲父之手,太造孽了,想为他祈福……没想到他算出鸿儿尚有一线生机,便设阵催生了这份生机,至于这份生机是什么,谁也不知。” 唐时锦道:“谢谢舅舅为他筹谋,我如今已经不介意了。” 安宁侯点了点头。 唐时锦跟他道:“舅舅若不介意在哪处修行,不如就留下来,柏葳在这世上没有亲人,时常挂念您。” 安宁侯笑道:“你们才是他的亲人啊!” 唐时锦道:“不一样的,他没有安全感,长辈的存在是不一样的。” “好,”安宁侯也没多说,点了点头:“我可在这儿多留一段时日……” 唐时锦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他说了于见萍的事儿,安宁侯皱了下眉,道:“此事,待我想想。” 他就背着手儿,遛达着走了。 唐时锦过去跟炎柏葳道:“舅舅人真好,特别聪明又疏淡淡的,处着特舒服,他还说在这儿陪我们一段时间。” 炎柏葳点了点头。 她把过他脸来看了看,直皱眉头:“你真没说错,太医院真的是一堆庸医,我看你脸色为什么还是这么差?” 炎柏葳垂着眼,低声道:“是我老了。” “胡说什么。”她听不得这种话:“我叫大眼灯儿回来看看你。” 她就扶着腰,急匆匆走了。 炎柏葳看着她的背影。 他没跟她说,他这些日子,一直都睡不着。 就算她回来了,他放心了,可就是睡不着……就算打个盹儿,也会立刻惊醒,服了安神汤也没有用。 他只能伪装呼吸叫她放心。 他不想瞒着她,可是她临盆在即,他真的,再也不敢冒险了,他真的怕,很怕。 第912章 从物理变成化学 唐时锦不知道第几次给奚渊穆写了信,仍旧石沉大海,算算都好几年了! 简直气的不行,想把他给逐出师门!! 过年自然是没有什么庆典,倒是花晟林晚了一步听说这事儿,急急的赶了回来,家里人难得的全。 除夕晚上,元阆仙和曾独秀也来了,一家人一起吃饭守岁,炎柏葳脸上带笑,显然心情不错,但脸色还是差的厉害。 唐时锦这会肚子已经很大了,可能是因为怀的时候太波折了,影响了心情,正月初五,唐时锦提前就生了。 但可惜的是,没有生下她心心念念的小闺女,仍旧生了一个小皇子。 炎柏葳跟她道:“之前禄儿过继,倒是提醒我了,不如八郎就让他跟着你姓?” 唐时锦一个犹豫,“可是孩子们一起长大,有一个特殊的,会不会不好?” “没事,”炎柏葳道:“他们都大他许多,到八郎长大,他们就懂事了。不过是一个姓,还不都是我们的孩子?” 他笑了一下:“再说了,从小就有爵位继承还不好?二郎他们一辈子,也未必能搏一个亲王呢!” 唐时锦又道:“那你还帮我教吗?” 炎柏葳被她逗笑了:“你都‘帮’我生了,我怎么能不‘帮’你教!” 他轻轻点了她一下:“什么帮不帮的,你自己先记住,不许区别对待!” 于是八皇子有了两个名字,仍旧记在皇家玉碟上,叫穆樘琰,但又归了唐家的家谱,叫唐鑫琰。 唐“心”炎什么的,炎柏葳很喜欢这个名字。 因为小八郎出生时只有五斤多,炎柏葳担心他身体,还给他取了一个小名儿叫天佑。 正好是过年封印期,炎柏葳也不需要去上朝,天天在房里陪着她,几乎寸步不离。 可就是因为他时常在,她就格外注意他的气色。 戚曜灵他们几天就养回来了,就连小弱鸡汤莲生,看着气色都恢复了,只有他脸色始终差的厉害。 过了元宵节,唐时锦前头把卫时磊他们打发回去,后脚就派了戚曜灵去神医谷,叫他把奚渊穆给揪回来。 虽然奚渊穆的医术,也未必就是天下第一,可是她总觉得他在,就格外的放心些。 神医谷的人不敢打扰他,信都攒了一摞了,戚曜灵却不管这个,直接闯进他闭关的药室,把他揪了出来。 揪出来一看,戚曜灵险些不敢认。 又干又瘦,蓬头垢面,胡子揉的横七竖八的,就跟个野人一样。 他见到他倒是很高兴,叫他:“大师兄??你怎么来了?” 许天禄他们都跟着汤莲生叫他大哥,乍然又有人叫他大师兄,戚曜灵还有点别扭。 他半天才道:“你这是……” 他简直槽多无口,扶了扶额:“三年不见了,你到底在干什么!?” “三年了?”奚渊穆有点惊讶,但也没惊讶太久:“我研究了一下那药,如今已经差不多弄明白了!” “行,”戚曜灵也不想管他那什么药了,不然一说不知道要说多久:“赶紧的,洗澡换衣服……刮个胡子,师父挂念你的紧,皇上身体不好,太医把不出来,都等着你去。” 于是奚渊穆洗澡换衣服。 三年多没洗澡,换了足有七八盆水才算洗出个人样来,胡子一刮,整个人又瘦又苍白,都快飘起来了,只有一对大眼兴奋的眨呀眨的…… 戚曜灵无语的道:“真没叫错你是大眼灯儿,眼比脸都大了。” 但不管怎么说,他成功的把人揪回去了,唐时锦一看之下,就真真儿服气了:“你这是上哪挖矿去了?” “我没有挖矿!”奚渊穆一早之前的淡定寡言,非常兴奋的跟她道:“那药我已经弄明白了!回头再用你那儿的药试一下!你明不明白这种药理,整个都与现有的药理不一样?之前的药,虽说是相辅相成,其实还是各有各的药效,更像是一种叠加,但是那种药,却好像是把两种药组合在一起,两种药都会随之有所变化,变成了一种新的,神奇的药效……” 啦啦…… 唐时锦一边叫人去找炎柏葳,一边努力理解了一下。 所以,就从物理变成化学了?? 炎柏葳进来,奚渊穆一边伸手去把脉,一边继续道:“我觉得,这有点儿像是古籍中所说的炼丹,十分奇异,但他们炼的并不算好,没有我炼的好……你多久没睡了?都快熬干了,再不好好睡觉命不久矣……所以我试着参照这种药理,复原了两种丹方,已经炼了出来,我一定要叫人试试……” 因为那句话,完全杂在他的话里,语调全无变化,唐时锦起初都没反应过来,然后她一下子转回头,看着炎柏葳。 炎柏葳咳了一声,低下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唐时锦也没有再说话,由着奚渊穆又兴奋的说了半天。 然后唐时锦打断他道:“所以,炎柏葳这个要怎么办?” 奚渊穆道:“他自己不想睡,他又功夫高,用药也没有用,还是得他自己想睡才行。” 所以,就是心病还须心药医的意思呗? 唐时锦长吸了一口气。 奚渊穆又说了半天,因为要找人试药,所以他就跟着戚曜灵出去了。 两人这一走,唐时锦就这么看着他。 炎柏葳苦笑道:“锦儿,我不是不想睡,但我无论如何都睡不着,我真的想尽了一切办法,也用过药,就是睡不着,我真的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 他搓了搓脸,恳求的道:“你别担心我,你什么都不要想,就好好的坐月子行不行,我皮糙肉厚的能有什么事儿,你放着叫我自己缓一阵子,我缓一阵子就好了。” 唐时锦看了他很久,然后拍了拍身边,示意他坐下。 炎柏葳过来坐下,她缓缓的靠过来,头枕在他肩上。 一时两人都没说话。 许久许久,炎柏葳才沉沉的道:“锦儿,我是不是很没出息?其实我真的想一边兼顾政事,一边等你醒过来的……可是我真的什么都没心思做,你不在,我脑子就像是锈住了一样,什么都想不出来。” 他苦笑了一声:“旁人都说,穆家的男人都是情种,先帝钟爱万氏,我也是这样……我不是不知道轻重,我很想撑起来做天下的皇帝,甜宝的父亲,可是我……我就是这样没出息,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第913章 一朝回到解放前 唐时锦坐直了,伸手扶正他的脸,正色道:“深情不是错,专情也不是错,这不是没出息!!先帝的确是一个昏君,但是你不能因为讨厌他,就觉得他什么都是不好的……” 她温柔的看着他的眼睛,“身为一个帝王,专情很难很难,在刚知道你的身份的时候,我从来没有企望过这一点,所以我的计划中,我们从来就没有未来。可是炎柏葳,那是以前。在很久很久之前,我就已经相信了,你可以专情对我……这是你巨大,巨美好的优点。” 他略微狭长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唐时锦认认真真的续道:“而且炎柏葳,我的性格其实非常的糟糕……我这种性格,不管做为男人还是做为女人,都太霸道,所以我其实真的没有想过,我可以找到一个这么合拍的人。其实我非常享受你这样爱我和依赖我,你这种‘不能没有我’的状态,会给我前所未有的,巨大的安全感,我真的超级喜欢这样被需要,我喜欢在一个人心中不可或缺,这会让我觉得非常,非常的踏实,让我的每一天都更有意义。” 她忍不住双手捧着他的脸:“足够强硬又足够听话,足够聪明又足够乖,足够学霸又循规蹈矩,我真的……炎柏葳,我觉得不论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我都再也不可能找到一个这么合我心意的人了,你明不明白这种感觉?就是连缺点都像是可着我心意长的,为我量身打造的一个人,你明白吗?如果这是上天给我的奖赏,我愿意为这个世界鞠躬尽瘁。” 他的眼睛渐渐的亮起来。 她一次次亲吻他的眉眼:“世上从来有侍宠而骄,有时候,我只是觉得你太可爱,所以总想欺负欺负你;有时候,可能只是因为我坏,总是忍不住要对最亲近的人乱发脾气。但是炎柏葳,你真的可以放心,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你看我之前已经回到了那个世界,可是我从来没想过留下,就算这里没有儿子没有徒弟没有江山,只有你……我也最多会想把你扯到我那儿去,是绝不会扔下你的,你这么可爱,我舍不得的。” 她的声音温柔极了,揉了揉他的头发:“所以,放心,好吗?” 他看着她,几次欲言又止。 好半天,他才轻声道:“可是我不好看了……我,”他声音极低,鸦黑的眼睫垂下:“我老了,不好看了。” 唐时锦又心酸,又心疼,又好笑。 他真的很介意他的头发,这阵子洗澡都要背着她洗,唐时锦一进来,他湿着都要把头发挽起来。 她柔声道:“好看从来不是五官,而是一种感觉。你在我眼里,一直都很好看很好看……我不是因为责任和愧疚,而是我,就是觉得你怎么看都好看。” 他微微笑着点了点头,但明显就不信。 可能是她从一见面就各种撩他,摸长睫毛什么的,给他留下了一个深刻的,不可动摇的,她是好色之徒的印象! 虽然她的确是个颜狗,可是她也没有说谎啊,好看这种事情,真的就是一种感觉,反正他身上这种板着的格外招人撩的劲儿,她从没在别人身上看到过。 她从小就觉得这个劲儿巨撩,那时候她还是个一言不合就上脚的暴躁学渣……对她来说,又规矩又严肃的学霸,真的巨撩的。 但不管怎么说,当天晚上,锦临大帝终于,终于睡着了。 然后……一睡不醒。 唐时锦再一次把奚渊穆叫了来,他把了把脉,就道:“就跟上次一样,不要紧的,这是好事,等他醒来就可以了。” 唐时锦:“……!!” 上一次从年三十,一直昏睡到了正月初七!! 这一回,打算从正月十七昏睡到什么时候? 反正正月十九开印,他是妥妥的醒不过来了,唐时锦便通知延了十日。 正月二十九再次开印,他仍旧没有醒过来。 这个时候,外头已经流言渐起,什么皇上妄用福瑞遭遇天罚啊,什么得罪了天降星宿上天震怒啊…… 而且有很多人说唐时锦其实已经死了,所以皇上伤心欲绝,也病倒了。 否则呢?谁见过昏迷两个月还能活着,还能生孩子的人? 总之,传的有鼻子有眼的。 桃相也是愁,亲自来见了一趟,回去安抚朝臣。 又拖了两天,二月二春龙节,孔非孔再次过来请示。 进门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一个明黄色的背影,孔非孔一喜,上前道:“皇上……” 唐时锦转回身,孔非孔一呆:“王爷?” 唐时锦嗯了一声,理了理袖口,抬抬手:“走,去上朝。” 孔非孔还没回过神来,她已经出去了,孔非孔只能迅速跟上。 要说坐月子,唐时锦要到后天才算出月子,不过一直灵泉水补着,身体早就养过来了,也没必要这么严格。 她再不出去溜达溜达,就要“被死亡”了。 主要是炎柏葳好几个月没正经上朝了,她也真怕他们辛苦好几年,一朝回到解放前。 这会儿已经过了时间,百官都已经等了一阵子了,私下议论着,觉得可能又要罢朝了,一个个忧心忡忡。 没想到就见门前太监猛的垂手肃立,下一刻,唐时锦一步迈入,孔非孔小跑着进来,在御案前摆了一张椅子,唐时锦撩袍一坐,仪态从容极了。 众臣愕然。 殿上的典仪和赞者对视了一眼,然后两人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开始高声指挥:“趋……” 众臣再是摸不着头脑,也得暂时跟着行礼。 一直到一套礼仪进行完毕,群臣肃立,唐时锦才从容的道:“诸卿,皇上是学武之人,前阵子因为我生病,熬的狠了,这会儿入定过去了,你们兴许听不懂,但你们只需要知道,这不是病,神医谷主也把过脉了,无事,只是暂时不醒。我听闻如今坊间有诸多传言,所以过来代他上个早朝。” 她顿了一下:“皇上未醒,太子年幼,国事耽误不得。我没心思整那些个垂帘听政啥的形式,我坐这儿只是暂代其事,安安民心……大家有事说事,没事退朝,少跟我说什么礼仪规矩,我可没皇上这么好脾气,能有工夫听这些废话。话说到这份上,再有那些个听不懂人话又分不清轻重,没事爱秀个忠直撞个柱子的,真不用费那劲儿,我可以直接送你一程。” 百官哑然。 真遇上她这种流氓做派,真的是……啥也别说了。 而且说真的,大家好像也没有那种强烈要反对的冲动,看她端坐上方,还真觉得……挺安心的。 便有人试着问:“不知陈阁老如何处理?” 第913章 一朝回到解放前 唐时锦坐直了,伸手扶正他的脸,正色道:“深情不是错,专情也不是错,这不是没出息!!先帝的确是一个昏君,但是你不能因为讨厌他,就觉得他什么都是不好的……” 她温柔的看着他的眼睛,“身为一个帝王,专情很难很难,在刚知道你的身份的时候,我从来没有企望过这一点,所以我的计划中,我们从来就没有未来。可是炎柏葳,那是以前。在很久很久之前,我就已经相信了,你可以专情对我……这是你巨大,巨美好的优点。” 他略微狭长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唐时锦认认真真的续道:“而且炎柏葳,我的性格其实非常的糟糕……我这种性格,不管做为男人还是做为女人,都太霸道,所以我其实真的没有想过,我可以找到一个这么合拍的人。其实我非常享受你这样爱我和依赖我,你这种‘不能没有我’的状态,会给我前所未有的,巨大的安全感,我真的超级喜欢这样被需要,我喜欢在一个人心中不可或缺,这会让我觉得非常,非常的踏实,让我的每一天都更有意义。” 她忍不住双手捧着他的脸:“足够强硬又足够听话,足够聪明又足够乖,足够学霸又循规蹈矩,我真的……炎柏葳,我觉得不论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我都再也不可能找到一个这么合我心意的人了,你明不明白这种感觉?就是连缺点都像是可着我心意长的,为我量身打造的一个人,你明白吗?如果这是上天给我的奖赏,我愿意为这个世界鞠躬尽瘁。” 他的眼睛渐渐的亮起来。 她一次次亲吻他的眉眼:“世上从来有侍宠而骄,有时候,我只是觉得你太可爱,所以总想欺负欺负你;有时候,可能只是因为我坏,总是忍不住要对最亲近的人乱发脾气。但是炎柏葳,你真的可以放心,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你看我之前已经回到了那个世界,可是我从来没想过留下,就算这里没有儿子没有徒弟没有江山,只有你……我也最多会想把你扯到我那儿去,是绝不会扔下你的,你这么可爱,我舍不得的。” 她的声音温柔极了,揉了揉他的头发:“所以,放心,好吗?” 他看着她,几次欲言又止。 好半天,他才轻声道:“可是我不好看了……我,”他声音极低,鸦黑的眼睫垂下:“我老了,不好看了。” 唐时锦又心酸,又心疼,又好笑。 他真的很介意他的头发,这阵子洗澡都要背着她洗,唐时锦一进来,他湿着都要把头发挽起来。 她柔声道:“好看从来不是五官,而是一种感觉。你在我眼里,一直都很好看很好看……我不是因为责任和愧疚,而是我,就是觉得你怎么看都好看。” 他微微笑着点了点头,但明显就不信。 可能是她从一见面就各种撩他,摸长睫毛什么的,给他留下了一个深刻的,不可动摇的,她是好色之徒的印象! 虽然她的确是个颜狗,可是她也没有说谎啊,好看这种事情,真的就是一种感觉,反正他身上这种板着的格外招人撩的劲儿,她从没在别人身上看到过。 她从小就觉得这个劲儿巨撩,那时候她还是个一言不合就上脚的暴躁学渣……对她来说,又规矩又严肃的学霸,真的巨撩的。 但不管怎么说,当天晚上,锦临大帝终于,终于睡着了。 然后……一睡不醒。 唐时锦再一次把奚渊穆叫了来,他把了把脉,就道:“就跟上次一样,不要紧的,这是好事,等他醒来就可以了。” 唐时锦:“……!!” 上一次从年三十,一直昏睡到了正月初七!! 这一回,打算从正月十七昏睡到什么时候? 反正正月十九开印,他是妥妥的醒不过来了,唐时锦便通知延了十日。 正月二十九再次开印,他仍旧没有醒过来。 这个时候,外头已经流言渐起,什么皇上妄用福瑞遭遇天罚啊,什么得罪了天降星宿上天震怒啊…… 而且有很多人说唐时锦其实已经死了,所以皇上伤心欲绝,也病倒了。 否则呢?谁见过昏迷两个月还能活着,还能生孩子的人? 总之,传的有鼻子有眼的。 桃相也是愁,亲自来见了一趟,回去安抚朝臣。 又拖了两天,二月二春龙节,孔非孔再次过来请示。 进门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一个明黄色的背影,孔非孔一喜,上前道:“皇上……” 唐时锦转回身,孔非孔一呆:“王爷?” 唐时锦嗯了一声,理了理袖口,抬抬手:“走,去上朝。” 孔非孔还没回过神来,她已经出去了,孔非孔只能迅速跟上。 要说坐月子,唐时锦要到后天才算出月子,不过一直灵泉水补着,身体早就养过来了,也没必要这么严格。 她再不出去溜达溜达,就要“被死亡”了。 主要是炎柏葳好几个月没正经上朝了,她也真怕他们辛苦好几年,一朝回到解放前。 这会儿已经过了时间,百官都已经等了一阵子了,私下议论着,觉得可能又要罢朝了,一个个忧心忡忡。 没想到就见门前太监猛的垂手肃立,下一刻,唐时锦一步迈入,孔非孔小跑着进来,在御案前摆了一张椅子,唐时锦撩袍一坐,仪态从容极了。 众臣愕然。 殿上的典仪和赞者对视了一眼,然后两人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开始高声指挥:“趋……” 众臣再是摸不着头脑,也得暂时跟着行礼。 一直到一套礼仪进行完毕,群臣肃立,唐时锦才从容的道:“诸卿,皇上是学武之人,前阵子因为我生病,熬的狠了,这会儿入定过去了,你们兴许听不懂,但你们只需要知道,这不是病,神医谷主也把过脉了,无事,只是暂时不醒。我听闻如今坊间有诸多传言,所以过来代他上个早朝。” 她顿了一下:“皇上未醒,太子年幼,国事耽误不得。我没心思整那些个垂帘听政啥的形式,我坐这儿只是暂代其事,安安民心……大家有事说事,没事退朝,少跟我说什么礼仪规矩,我可没皇上这么好脾气,能有工夫听这些废话。话说到这份上,再有那些个听不懂人话又分不清轻重,没事爱秀个忠直撞个柱子的,真不用费那劲儿,我可以直接送你一程。” 百官哑然。 真遇上她这种流氓做派,真的是……啥也别说了。 而且说真的,大家好像也没有那种强烈要反对的冲动,看她端坐上方,还真觉得……挺安心的。 便有人试着问:“不知陈阁老如何处理?” 第914章 财神亲耕 唐时锦道:“我与皇上前后这一病,耽搁了多少国事,究其缘由,都是因陈剑儒而起……你们告诉我,他该不该死?” 当时就有不少人跪下了,想为陈剑儒求情,但并没敢悲怆大喊什么的。 他们实在是怕啊,他们只是柔弱不堪的文人! 他们生怕一言不合,庆王爷就把她的刀掏出来了,像砍汪直一样,嚓的一刀…… 于是一个个斯文极了:“王爷息怒,陈剑儒虽有过错,但忠直之心难得。” 可是眼前人跟炎柏葳,完全不是一个路线,她直接道:“我不怒,不需要息,我是就事论事,我只问你,因他之过,害得我昏迷两个多月,又连累皇上入定自救,朝政荒废,他该不该死?” 她要说问问“诸位”,大家还可以苟一苟,但她直接盯着一个人问,那人汗都下来了,只能道:“该死。” 唐时锦点了点头:“确实该死,他蓄意害我,我不诛他九族便是恩。但是诸位放心,我不会诛,也不会杀……你们说的对,陈剑儒虽蠢,其心尚公正,且如果我这个时候杀了他,他岂不是要自认为是从容殉道,慷慨赴死?我偏不要给他这个机会!吏部尚书何在?” 张居正出列道:“下官在。” “将陈剑儒贬去茂州梧桐县,任县令,命原县令回京述职。陈家其它人,限三日之内离京,所有人官职免去,入籍梧桐县……但听闻陈家诸人学问都不错,故,不禁其科举。” 百官不由讶然。 这个处置,其实并不重。 你说我不好,那行啊,那你就去我的生身之地,亲眼看看我好不好! 你说我应该退居后宫,那好啊,那你就去民间,亲耳听听,百姓愿不愿意财神爷退居后宫! 而且陈家的其它人,虽免官,却丝毫未加罪,甚至未禁其科举……也就是说,只要你有本事,还是可以一步一步的考上来,可以继续做官。 这处理虽不常规,却真的颇为坦荡,又颇为大气。 张居正躬身应了。 桃二郎是礼部尚书,便上前请示:“不知桑蚕礼如何?” 唐时锦道:“女眷仍由大长公主带领,百官我去。” 有人习惯的想说句话,但见她明亮的眼神儿转了过来,又一咕噜咽了回去。 说什么? 这个时候,又能说什么? 说不合规矩?说女子不能祭祀? 可民间传言纷纷,皇上再不露面儿,是真的不行了。 可是皇上昏迷着,怎么露面? 而且比起皇上,民间肯定更在意财神爷。 唐时锦露面,确实像她说的,可安民心。 于是此事就这么定下了。 礼部已经在准备了,虽然临时决定有些仓促,但也不至于耽误事儿。 桑蚕礼虽然大家习惯叫桑蚕礼,其实天子是亲耕,皇后才是亲蚕。 戚曜灵平时不上朝,也不知道唐时锦要来上朝,得了信儿,急匆匆过来,问桃相:“这亲耕一定要皇上从头耕到尾吗?” 要知道,皇上的藉田足有一亩三分,唐时锦才刚出月子! 桃相皱眉道:“前汉也有三公诸侯随耕,可是……” 戚曜灵道:“既有先例,为何不成?就算没有先例,又有何不成?” 他就去找唐时锦了,可是这会儿三公只有桃相,桃相这把年纪了……她是真不放心。 唐时锦想了一下,直接道:“你去把我的神兽叫来,你也穿上朝服。” 戚曜灵秒懂,飞也似的去了。 于是一个时辰之后,大家便出发了。 这个仪式,唐时锦还真没来看过,但,有典仪官一路提点,倒也不用担心做错。 从出宫就有一大拨百姓簇拥,而唐时锦未穿后服,穿的是亲王的全套礼服官帽,明黄色赐服。沿途百姓都是跪着的,又不许抬头直视君颜,所以起初,居然没有人认出来。 一直到有人可能是偷看了一眼,惊呼出声:“是财神爷啊!!” 这一声叫出来,几乎所有的百姓都忍不住抬头,羽林军呵斥都呵斥不过来。 但咋说呢,这年头人都穷,对财神是十分向往的,所以发现了这一点之后,围观的百姓骤然多了三倍。 唐时锦先带百官到先农坛祭祀,然后才是耕耤礼。 而且这个活儿说真的很囧,前头是一头披红挂彩的牛,后头她要扶犁亲耕,周围是一圈乐师敲锣打鼓,外围是护卫和百官,再外围是一大圈百姓,所有人都盯着你一个人看。 反正她是一点没觉得肃穆,但这是个劝农之仪,很重要的政治秀,所以她表面还是很严肃的。 好在这就是一个仪式,事后自然有农事官会来处理这块地,她只需要扶着梨不倒,仪态好一点,耕的深不深都无所谓。 唐时锦扶着梨耕了三道,然后就起身让给了戚曜灵,戚曜灵扶梨耕了九道,给了江必安。 江必安一直耕完。 帝王仪仗一撤,百姓中便是轰的一声,议论之声井喷。 零星的羽林军得了唐时锦吩咐,向百姓说明,随耕的是戚曜灵和江必安。 都不用多说,大家就懂了,啊!日头和神兽都来啦! 羽林军:“……” 唐时锦直接回了宫,百官忍不住议论纷纷。 有人道:“真是不成体统!胡来!” “确实不成体统,若是无人随耕也就算了,既要随耕,又指一些莫名其妙的人。” “拿这亲耕劝农之仪当什么了!” 桃相道:“其实该本相随耕的,是锦儿担心我年迈。” 便有人道:“虽是一片孝心,可又岂能因小失大?” 桃相摆摆手:“诸位听我说完,锦儿做事,看似乱来,却自有章法,诸位若是不信,换下朝服,去听听民声,自然就懂了。” 如今锦临朝中,颇多忠直之臣,还真有不少人换了衣服去了。 到处都有人在说这件事。 但是,因为财神爷亲耕,而去担心皇上是不是怎么着了的人极少,哪怕有人说到,无人附和,也很快就岔了开去。 他们热衷于猜财神爷为什么要带江必安亲耕?? 因为他们觉得:“带戚大人是正带啊!因为戚大人是日头啊!!种地哪有不要日头照的!” “可是为什么要带江大人呢?” “对啊,要带神兽也应该带麒麟啊!狴犴不是管审案子的吗?” 有人弱弱的道:“大概是因为麒麟不在家?” “怎么可能!”不止十个人义正辞严的反对:“神兽哪有不在家这一说!财神爷想招自然能招的来!” 众朝臣:“……” 其实麒麟可能就是不在家啊!! 第914章 财神亲耕 唐时锦道:“我与皇上前后这一病,耽搁了多少国事,究其缘由,都是因陈剑儒而起……你们告诉我,他该不该死?” 当时就有不少人跪下了,想为陈剑儒求情,但并没敢悲怆大喊什么的。 他们实在是怕啊,他们只是柔弱不堪的文人! 他们生怕一言不合,庆王爷就把她的刀掏出来了,像砍汪直一样,嚓的一刀…… 于是一个个斯文极了:“王爷息怒,陈剑儒虽有过错,但忠直之心难得。” 可是眼前人跟炎柏葳,完全不是一个路线,她直接道:“我不怒,不需要息,我是就事论事,我只问你,因他之过,害得我昏迷两个多月,又连累皇上入定自救,朝政荒废,他该不该死?” 她要说问问“诸位”,大家还可以苟一苟,但她直接盯着一个人问,那人汗都下来了,只能道:“该死。” 唐时锦点了点头:“确实该死,他蓄意害我,我不诛他九族便是恩。但是诸位放心,我不会诛,也不会杀……你们说的对,陈剑儒虽蠢,其心尚公正,且如果我这个时候杀了他,他岂不是要自认为是从容殉道,慷慨赴死?我偏不要给他这个机会!吏部尚书何在?” 张居正出列道:“下官在。” “将陈剑儒贬去茂州梧桐县,任县令,命原县令回京述职。陈家其它人,限三日之内离京,所有人官职免去,入籍梧桐县……但听闻陈家诸人学问都不错,故,不禁其科举。” 百官不由讶然。 这个处置,其实并不重。 你说我不好,那行啊,那你就去我的生身之地,亲眼看看我好不好! 你说我应该退居后宫,那好啊,那你就去民间,亲耳听听,百姓愿不愿意财神爷退居后宫! 而且陈家的其它人,虽免官,却丝毫未加罪,甚至未禁其科举……也就是说,只要你有本事,还是可以一步一步的考上来,可以继续做官。 这处理虽不常规,却真的颇为坦荡,又颇为大气。 张居正躬身应了。 桃二郎是礼部尚书,便上前请示:“不知桑蚕礼如何?” 唐时锦道:“女眷仍由大长公主带领,百官我去。” 有人习惯的想说句话,但见她明亮的眼神儿转了过来,又一咕噜咽了回去。 说什么? 这个时候,又能说什么? 说不合规矩?说女子不能祭祀? 可民间传言纷纷,皇上再不露面儿,是真的不行了。 可是皇上昏迷着,怎么露面? 而且比起皇上,民间肯定更在意财神爷。 唐时锦露面,确实像她说的,可安民心。 于是此事就这么定下了。 礼部已经在准备了,虽然临时决定有些仓促,但也不至于耽误事儿。 桑蚕礼虽然大家习惯叫桑蚕礼,其实天子是亲耕,皇后才是亲蚕。 戚曜灵平时不上朝,也不知道唐时锦要来上朝,得了信儿,急匆匆过来,问桃相:“这亲耕一定要皇上从头耕到尾吗?” 要知道,皇上的藉田足有一亩三分,唐时锦才刚出月子! 桃相皱眉道:“前汉也有三公诸侯随耕,可是……” 戚曜灵道:“既有先例,为何不成?就算没有先例,又有何不成?” 他就去找唐时锦了,可是这会儿三公只有桃相,桃相这把年纪了……她是真不放心。 唐时锦想了一下,直接道:“你去把我的神兽叫来,你也穿上朝服。” 戚曜灵秒懂,飞也似的去了。 于是一个时辰之后,大家便出发了。 这个仪式,唐时锦还真没来看过,但,有典仪官一路提点,倒也不用担心做错。 从出宫就有一大拨百姓簇拥,而唐时锦未穿后服,穿的是亲王的全套礼服官帽,明黄色赐服。沿途百姓都是跪着的,又不许抬头直视君颜,所以起初,居然没有人认出来。 一直到有人可能是偷看了一眼,惊呼出声:“是财神爷啊!!” 这一声叫出来,几乎所有的百姓都忍不住抬头,羽林军呵斥都呵斥不过来。 但咋说呢,这年头人都穷,对财神是十分向往的,所以发现了这一点之后,围观的百姓骤然多了三倍。 唐时锦先带百官到先农坛祭祀,然后才是耕耤礼。 而且这个活儿说真的很囧,前头是一头披红挂彩的牛,后头她要扶犁亲耕,周围是一圈乐师敲锣打鼓,外围是护卫和百官,再外围是一大圈百姓,所有人都盯着你一个人看。 反正她是一点没觉得肃穆,但这是个劝农之仪,很重要的政治秀,所以她表面还是很严肃的。 好在这就是一个仪式,事后自然有农事官会来处理这块地,她只需要扶着梨不倒,仪态好一点,耕的深不深都无所谓。 唐时锦扶着梨耕了三道,然后就起身让给了戚曜灵,戚曜灵扶梨耕了九道,给了江必安。 江必安一直耕完。 帝王仪仗一撤,百姓中便是轰的一声,议论之声井喷。 零星的羽林军得了唐时锦吩咐,向百姓说明,随耕的是戚曜灵和江必安。 都不用多说,大家就懂了,啊!日头和神兽都来啦! 羽林军:“……” 唐时锦直接回了宫,百官忍不住议论纷纷。 有人道:“真是不成体统!胡来!” “确实不成体统,若是无人随耕也就算了,既要随耕,又指一些莫名其妙的人。” “拿这亲耕劝农之仪当什么了!” 桃相道:“其实该本相随耕的,是锦儿担心我年迈。” 便有人道:“虽是一片孝心,可又岂能因小失大?” 桃相摆摆手:“诸位听我说完,锦儿做事,看似乱来,却自有章法,诸位若是不信,换下朝服,去听听民声,自然就懂了。” 如今锦临朝中,颇多忠直之臣,还真有不少人换了衣服去了。 到处都有人在说这件事。 但是,因为财神爷亲耕,而去担心皇上是不是怎么着了的人极少,哪怕有人说到,无人附和,也很快就岔了开去。 他们热衷于猜财神爷为什么要带江必安亲耕?? 因为他们觉得:“带戚大人是正带啊!因为戚大人是日头啊!!种地哪有不要日头照的!” “可是为什么要带江大人呢?” “对啊,要带神兽也应该带麒麟啊!狴犴不是管审案子的吗?” 有人弱弱的道:“大概是因为麒麟不在家?” “怎么可能!”不止十个人义正辞严的反对:“神兽哪有不在家这一说!财神爷想招自然能招的来!” 众朝臣:“……” 其实麒麟可能就是不在家啊!! 第915章 生了一双慧眼 大家猜来猜去,然后一人一拍大腿:“你们真是笨啊!先前不是有人说了,财神爷有日月随身、麒麟护主、神兽开路、紫微投胎……麒麟是护主的啊!神兽才是开路的啊!!” 众人齐齐恍然:“对啊!!神兽开路的啊!怪不得要带他!” 众朝臣:“……” 讲道理,且先不说你这个说法是拜神邪.教的,就说开路和种地,这两者真的有关系??再说狴犴怎么就成开路的了?? 但百姓就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开始乐观的期待今年一定是一个好年成,风调雨顺丰收什么的了…… 各处的说词,大同小异。 众臣们一圈走下来,是真的深刻体会到了,百姓真的不在乎谁当皇帝……他们只在乎谁能叫他们吃饱饭。 大家沉默的回来,有一拨人是清流诸人,半数以上去过那天的茶楼。 有人忽然忍不住说了一句:“若这些话,叫陈阁老听到……” 他意味深长的停住。 大家不由哑然,忘了去纠正陈剑儒已经不是阁老了。 桃相说唐时锦之影响,已经涉及到方方面面,所以她于大庆而言,已经是不可或缺。 他说:“百姓都把她当神仙,那她就是神仙!民心所向!” 那个时候,不少人不以为然,可是如今再看? 桃相才真是一双慧眼。 有人叹道:“到时候,咱们去送送他。” 大家默然点头。 亲耕之后,吏部才腾出手来,开始给陈剑儒走文书,缉事厂也开始走流程。 这中间,还出了一件事儿。 桃成蹊进宫的时候,看到了一封皇上写的文章。 这其实是一封诫子书,是唐时锦醒来之后,炎柏葳后悔没早处理陈剑儒,因此写下一封诫子书,让儿子以后要警惕这种臣子。 炎柏葳被江南文人称为炎师,他的文章流传于世的其实不少,但是最打动人的,却是他的十二首“致爱妻”,桃成蹊也是觉得这文章实在是写的好,所以回家才又写了出来,然后就渐渐流传了出来。 因为是写给儿子的,所以炎柏葳写的十分平实。 说了唐时锦昏迷之后他的悔意,然后痛斥陈剑儒这种管杀不管埋的鸡肋之臣,斥他胸中无国无家无百姓亦无君王,从不思大局不虑成败,只赤果果两字‘我对’……此等鸡肋之臣之危害,因其外似忠直,故远胜于佞臣、弄臣、奸臣,谗臣之害,定要警之慎之……不要犯与他一样的错误,等等。 这文章因为写的好,流传的很多,有不少人看到。 但因为这文章是在唐时锦处理陈剑儒之前,所以大家也只能私下里议论了几句。 春龙节当天下午,陈剑儒被放了出来。 陈家人在牢里一待几个月,年都过完了,听说先是唐时锦昏迷不醒,如今,皇上又昏迷不醒……早已经自份必死。 如今居然能逃得一命,一家人的心情都十分奇异。 而且唐时锦很周到的给他们留了三天时间,可以收拾家私细软,不至于生活拮据,确实已经很仁慈了。 来的人是吏部的一个侍郎,送来了史部文书,没有圣旨,只有缉事厂的一封裁断书。 外头几个姻亲徒弟过来相迎,陈剑儒听他们说了,就不由得连连摇头:“不妥不妥,庆王爷是女子,怎么能代帝上朝?” 旁人便道:“可是皇上未醒,太子又年幼,总要有人出来主持大局。” 陈剑儒叹道:“纵是如此,此举也不妥!庆王爷说白了只是一个亲王,又是女子,她代帝上朝,是不是还要代帝主事?她本不通诗书,如何代帝主事?不妥不妥……大大的不妥……” 旁人忍不住对视了一眼。 心说皇上说的太对了,这位真的是管杀不管埋,只管赤果果两字“我对”,至于之后国家如何朝廷如何,全不在意。 便有一个弟子劝道:“老师还是先虑及眼下!” 陈剑儒也不由哑然。 是啊,他也只能是虑及眼下了,他如今已经不是阁老,连参与意见的资格也是没有了。 缉事厂的人将人押送回府,限令他们三日之内离京,一边就回去复命。 戚曜灵不放心,如今时常住在宫里,晚上一回去,唐时锦就过来,在他身上拍了几下,戚曜灵奇怪的问:“师父?” 他看了看床上:“怎么了?皇上呢?” 唐时锦喃喃的道:“我把他收进空间里了……” 她本来只是例行过来看看他,叨叨两句,想着他这会儿水都灌不下去,要帮忙,除非是用空气了。 一想到空气,她就突发奇想,想着要是能把他装进空间里头…… 然后她一试之下,居然真的给放进去了!! 唐时锦是真的吓了一跳,又赶紧搬了出来,再一想她傻了,怕什么啊,就又搬进去了,就放在灵泉旁边。 然后正好戚曜灵进来,她收了收,没收进去,然后她一边跟他解释,又过去试着收了收甜宝,也收不进去,她想小天佑应该也没有当年收的羊羔大? 可是试了试,还是收不进去。 唐时锦一边吩咐平儿去找一头小牛来试试,一边过去找安宁侯,跟他说了。 安宁侯笑道:“那空间是你的,你问我,我怎知道,你觉得无事便是无事了。” 好! 她就叫人做了一个很小的小船来,铺上床褥,把炎柏葳搬上去,盖上被子,让他在灵泉上方慢慢的睡去。 然后她不厌其烦的收了一圈儿,人确实都收不进去,但是平儿找了两头小牛,倒是一收就收进去了。 所以,空间能收的东西,越来越大了,但是人除外。 人,不按大小?也不按血脉??那到底按什么? 戚曜灵也瞧着稀奇,道:“那师父,你自己能进去吗?” 唐时锦一想也对啊,就自己试了试……但是她自己居然也不行! 唐时锦叹道:“行,等炎柏葳醒了再叨叨,我就得问问他了,我爱你之心,连我的空间都知道,你到底不放心个什么劲儿??” 第二天唐时锦继续去上早朝。 戚曜灵怕早朝上有人为难她,也叫着江必安一起过来上早朝。 过了个年,炎柏葳又是数日没朝,是真的积压了一些事情。 第一天的时候,大家都没有防备,第二天,就有人试探着上折子了。 第916章 王爷藏了拙 唐总又不是头一回当老大,心里就算怯,表面上也是绝不会露怯的。 例行的事务,都有常例,唐时锦处理起来爽快的很,问过之后,当场就决定,该给银子给银子,该给人给人。 不懂的事情,她也不逞强,直接就说不懂,让相爷和内阁,或者六部商议之后再行裁断。 因为有炎柏葳的诫子书在先,加上大家都知道唐时锦不通政务,所以在上折子的时候,通常就会自己先提出一个解决方式,例如新粮推广一直是平郡王去的,若是炎柏葳上朝,户部就得提请,问今年新粮是不是还要继续推广? 但现在是她在,所以户部就直接问,今年是否还需要平郡王下去推广新粮? 直接把能定的都给她定下,所以唐时锦这边也比较轻松,直接表示平郡王再辛苦一年,今年还是由他去推广。 新粮已经先后推广过占城稻、玉米、花生、小麦、黍和菽等等,所以今年的良种,定为秋薯和红薯和棉花。 平郡王躬身领了旨。 同时唐时锦道:“余外,户部着手,在京城附近选一处农庄,做为试验田,再有新粮,蔬果等等,皆从此处试种。此事看似小事,却极为重要,全程都需要严格记录数据,方便推广,故,定要选严谨之人掌管,不得有失。选好之后报我,我有新品需要试种。” 户部尚书陆可进躬身应了。 戚曜灵看了几天,觉得还行,下了朝还悄悄跟唐时锦道:“我觉得挺好,比他做的好,利索的很。” 唐时锦默默的指了指桌上的奏折。 戚曜灵看了一眼,不在意的道:“等皇上醒了,让他批奏折,你去上早朝,不是很好。” 唐时锦:“……” 看的出是亲徒弟了。 其实早朝什么的,真就是一个形式,可是奏折……说真的,好多她别说批了,连看都看不懂。 请安的还好说,扔到一边就好,奏事情的……真的千头万绪,这还是分了级的,她一看就头都大了。 倒是财政阁自己的事情,她游刃有余。 例如银行,这个其实并不急,等年底国库券到期之后再做就行,不过是选个址,下个章程的事儿,提前两三个月做也不晚,甚至拖后两三个月都可以。 橡胶如今还少,先尽着造船去用,然后匀出一部分给皇家做轮胎,待以后多了,再考虑其它的,例如鞋底。 至于建盏……唐时锦跟章无极说了,不用运过来,就在当地,组织一个建盏大比。 找几家报名,报名之后,两或者三个月的时间,拿烧出来的最好的来比,然后邀请一干同好者和文人去观摹,魁首来个称号什么的……过程中慢慢的一步步添火,转眼就能炒热,只要炒热了,还愁卖? 一恍又是半个月。 炎柏葳已经入定整整一个月了。 而唐时锦也代帝上朝半个月了。 大家也渐渐习惯了,诸般事务渐渐正常禀奏,今日早朝上,张居正提出了条编法。 唐时锦心里,对张居正是有光环的。 而且她虽然是一个历史小白,但是这“条编法”也是久闻大名,这就是后世常说的一条鞭法。 一条鞭法,就是把田赋、力役和其他的各种杂税,合编为一条,统一按田亩去核算征收,这算是赋税徭役制度的重大变革,在当前的社会条件下,是有积极意义的。 能亲身参与重大历史事件,她还有点儿小激动,静静的听完了,才道:“我觉得可行,大家议一议。” 有人担心她没听懂:“还请王爷慎重。” 唐时锦道:“我又没说现在就实行?再说了,就算现在就实行,也没什么不妥?这不是水到渠成之事吗?当年我在江南的时候,江南就有平半法,以银为税,与此也算是异曲同工?合并征收银两,简化流程,增加收入,减轻百姓负担,也省了下头官员从中捣鬼渔利,这有什么不好的?你倒是说个理由出来!” 众臣不由哑然。 没想到人家还真是门儿清,是谁说人家不通政务的? 那人只能道:“下官只是说,要从长计议,并未说此法不好。” “怎么从长?”唐时锦道:“一天能议完的事儿拖上一个月,磨磨洋工,显得你们天天有事儿干?” 众臣:“……” 唐时锦直接道:“此事既是由张大人提出,就由张大人牵头,与相爷内阁商议,户部亦参与,两天之内给我结果,都别磨矶。” 大家能说什么,只能齐齐躬身道:“下官遵令。” 这些人都是人精子中的人精子,一个个脑子都灵的很,真逼急了真的好用,反正两天之后,唐时锦就拿到了最后的条陈,跟她印象中基本符合。 然后唐时锦又试着把清代的摊丁入亩提了提。 可能大家对她的期望值太低了,所以她一说的头头是道,大家还有点儿小激动,尤其张居正,更是露出了刮目相看的神情,显然觉得她藏了拙,没想到他深思熟虑许久,居然还没有她想的细致完善。 唐时锦心中暗爽,表面平淡的接受了。 于是又议了两日。 简单来说,之前征徭役的重点,是户丁,而现在,转向了田亩,相当于有地就有差徭,用学术的话来说,差徭放在了土地所有者的身上。 这不止是方法的变化,还是赋役性质的变化,铲除了下头官员的摇钱树。 摊丁入亩之后,再实行量地计丁,这样没地少地的百姓,就会少掉赋税的负担,少掉土地的束缚,一个家庭的新生人口也不会有多出来的人头税,大家相对自由,可以迁徙流动,这对于人口增长,行当的多样化,商品经济的发展等等,全都有积极意义。 但,关键的,却不会影响国家财政税收。 五天之后,最终定稿,唐时锦细看了几遍,觉得没什么问题,就直接交下去施行。 不止一人私下里哔哔,觉得如此大事这么做,实在太过草率了,应该多商议几日。 可是叫他们说说有何处不妥,又有何处再需要商议,他们又说不出来。 所以,单纯就嫌快? 快就是草率了?? 这种人纯粹就是有毛病,反正不上她面前哔哔,她也懒的理他们。 这种限定时间完成某项工作的工作作风,唐总一向用的很顺手,这才半个月,众臣就已经快适应了,长此以往,效率绝对大大提升。 第917章 都是千年的狐狸 就是奏折没人批,下头的事务怕耽搁了。 桃相也匀不出这么多空闲来,内阁几乎住在了宫里,很多事情,其实她真的不知道如何处理。 等内阁腾出空儿来商议春汛预防决堤之时,都已经三月了。 反正春汛这种事,不足也不好,会春旱,多了也不好,可能会决堤,所以就要提前派人去,在容易决堤的地方早做准备。 唐时锦问:“为何年年决堤?不能修的好一点吗?” 王恂实等人面露尴尬……年年决堤,还不是因为银子被之前的人贪了?修的是豆腐渣工程?如今又没有这么多钱,只能先缝缝补补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无事,明年国库就有银子了。” 一句话还没说完,她忽然一喜:“你醒了!!” 众臣:“……” 唐时锦也回过神儿来,发现自己一激动说出了声,赶紧摆摆手:“你们先议着,皇上醒了!我先去看看!” 她飞也似的起身走了。 众臣:“……” 也没听到有人禀报啊,她怎么知道皇上醒了?? 谢祖平意味深长的道:“皇上终于醒了啊,幸好这段日子,有王爷辛苦,未曾影响政事。” 在坐诸人都是千年的狐狸,哪有听不懂的,无声的交换了几个视线。 唐时锦已经快步出来,一边在脑子里跟炎柏葳说话:“你可醒了!!” 炎柏葳盘膝坐在船上,四处看着,还往天上看:“这是你的须弥芥子?” “对啊!”唐时锦笑道:“你怎么这么聪明,一猜就中!” 炎柏葳笑道:“我刚一醒过来,发现在野外,还吓了一跳,以为你嫌我不好看,把我给扔了。” 唐时锦笑道:“你还别说,还真像,听说扔孩子就是这样的,裹一个襁褓扔到野外,就差放封信了。” 两人一边说笑,一边回去了。 唐时锦把炎柏葳放出来,看着整个人神完气足,病色尽消。 炎柏葳去洗澡换衣服,唐时锦在外头叨叨叨的把这些日子的事情说了一遍,炎柏葳笑道:“挺好,除了我入定的不是时候,我夫人的月子没做好之外,其它的都挺好。” 这叫挺好?唐时锦指了指屋子里山一样的奏折。 炎柏葳直接无视了,叫了太医过来,先问了问唐时锦的身体,确认无事,这才坐下吃饭。 吃完饭唐时锦又指了指奏折,炎柏葳仍旧没管,又过去看了看孩子们。 等他回来,唐时锦第三次指了指奏折。 炎柏葳随手搂住她:“不用管它。” 唐时锦无语的道:“怎么能不管呢?这可是奏折啊!!” 炎柏葳笑而不语。 反正他有一个巨靠谱的媳妇,唐时锦肯定都过了眼的,紧急的她就算把内阁关起来也一定会处理完,余下的都是无关紧要的,有什么好着急的。 他就搂着媳妇儿睡了。 第二天早上唐时锦人都坐起来了,又觉得不对,推他起来:“到点儿了,你快点去上早朝。” “我不去,”炎柏葳起来道:“你去,我给你批奏折。” 他起来指了指室中:“这个桌案,这个架子,这个,这个……这些给我放进去,奏折直接放进来就行了,快点让我进去!” 唐时锦:“……??” 她无语的道:“不是,你都好了,为什么还要我去?” “没好,”他道:“你看我头发!又老又丑,等我头发养回来再说,我现在不去。” 不是,皇上,你是不是拿错了剧本? 你叫我怎么跟那些人说?皇上不肯来,他要等容貌恢复了再出来见你们?? 他催她:“你快点!我能变的与锦儿一样年轻,不是更能印证锦儿是神仙?快!” 唐时锦:“……” 被他催的不行,她只能换好衣服去上早朝。 一看仍是她来上朝,不止一人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眼神儿。 行礼毕,有人问她:“皇上可好?” 唐时锦只能道:“皇上安好,只是还未完全恢复,所以没来上朝。” 那人一脸的我信了:“原来如此。” 唐时锦:“……” 估计在这些人心里,她妥妥是不肯放权。 但是这又如何呢? 等将来炎柏葳带着球……不是,带着容貌……也不是,总之返老还童王者归来,这些人的怀疑全都会化成巴掌,打在他们脸上。 这么一想,唐总顿时就觉得爽了。 而且炎柏葳醒过来,她来上朝,跟炎柏葳没醒,她来上朝,这种感觉是不一样的。 那个时候什么都是她操心,身上担着责任,不敢松懈……但现在,她只需要来上个朝,麻烦的事情,自然有人兜底。 唐总心情不错,微笑道:“就是如此。” 于是照常上朝。 其实早朝上,能当场决议的事情真的不多,如今稍微多起来,也是因为唐时锦不喜欢磨矶,做事雷厉风行。 但毕竟关于万民,大多还是需要稍后商议之后决定的。 下了早朝,桃相问她:“皇上为何不来上朝?” 唐时锦随口道:“谁知道他!” 桃相低语:“之前皇上说过,民间不在意谁当皇上,只在意谁能让他们吃饱饭……在意的,是百官,是朝臣!” 唐时锦只是一时没有多想,桃相这么一点,她就懂了。 百姓的想法大多单纯,但朝臣们,却不一样。 朝臣们,在很多时候,尤其低谷时,会抱着宁可信其有的想法,去信奉一些玄异之人、之事……但是在更多的时候,他们相对更加的“世人皆醉我独清”,更相信自己的眼晴和判断。 尤其唐时锦,他们都是熟悉的,相对而言,就不会太把她当神仙。 唐时锦初次上朝,没遇到多少阻碍,除了之前的种种铺垫,更是因为,她相当于临危救急。 明眼人都知道,再不做点什么,就要出事了!所以她不得不然! 而现在,皇上醒了,她仍是上朝……这个对政治家来说,意义就大了。 这是皇上给她的名正言顺。 我,有可能会是你的顶头上司,左右你的身家性命。 这对于朝臣们来说,比之神佛,更容易叫人敬畏。 炎柏葳这是生怕再出现一个“陈剑儒”,所以他就要她名正言顺,要骂来骂朕,这是朕给的!! 第918章 把我当傻子 桃相是真的有大智慧,心明眼亮,又对两人的性情极其了解,所以才猜了一个大概。 但其它人,一时还真没有窥破炎柏葳的用意。 了解她的人,就觉得皇上是不是不大好了? 不了解她,以及不太了解她的人,不用想,都觉得她妥妥是在恋权。 顿时,就有不少人心思浮动了。 本来大家还在观望,一听说皇上醒了,她仍是上朝,顿时就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毕竟,若是旁人有这个意思,那当然是百死难赎,可是一来,唐时锦这会儿算是临危受命,大节上并不亏;二来,她这个名声这个本事,就算不是临危受命,皇上也只能揣着明白硬装糊涂? 再说看皇上的意思,对庆王爷应该是真心的,那还有什么好怕的?就算最坏的结果也不坏啊! 于是,第二天早朝上,就有人试探着上了个折子,请立皇庄。 唐时锦一听,就眯了眯眼晴。 他引经据典笔头生花的说了许多,但,典故用的太多了,她好些都听不懂。 就因为听不懂,所以她更可以只关注“目的”,反正不管你叨叨多少,就是为了请立皇庄呐! 这个提议,乍一听其实还挺不错的。 皇庄是个什么意思呢? 例如之前的赵守拙、陈识务这一种,犯了大罪的官员,抄家灭族了,他们名下若有土地,就可以收归名下,成为皇庄,然后召佃农去耕种,收到的税银粮食,当然就成了天子的私房钱,可以自由支配。 但是一来,天子都这么干了,下头自然是上行下效,长此以往,又是一种新腐败,跟某国的羊吃人圈地运动,也没啥区别。 二来,咋说呢,为了皇帝的私房钱去“圈地”,天子家奴有木有?他能老老实实?必然强取豪夺,肆无忌惮。 当然了,就算没有这些考虑,她也不要。 她的缉事厂,本来立的就是“公正”之名,要是审完案子,地成了她的?? 那再说公正谁信啊!? 她又不缺钱,又不是不会赚钱,她犯的着整这个?? 所以他喵的这就是一个坑啊!! 唐时锦偷偷跟她的随身老爷爷……不是,随身学霸葳交流了一下,确认她没有想错,这就是一个坑。 但是她在心里交流,别人又不知道,在大家眼中看来,就是她听完了之后,就一直看着那个朝臣,怎么看,怎么有点儿意味深长的意思。 早朝的气氛,还是很肃穆的,她没问大家的意见,大家哪怕揣着一肚子话,也不好说,所以场面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那个朝臣本来还挺镇定的,生生叫她看的慌了起来,低下了头,还有点儿小脸红。 桃相忍不住提醒:“王爷?” 唐时锦点了点头,表示听到了,一边笑道:“诸位,其实你们知不知道,我不怎么介意别人把我当傻子。” 众人:“……” 那个朝臣当时汗就下来了,往地上一跪。 唐时锦道:“缉事厂的人就在朝上,出来我问问。” 戚曜灵两人应声出列,唐时锦道:“灵儿必安,我问你们,假如说我设立皇庄,抄家得来的田地全都是我的,你们办案之时,可会有所偏颇?” 江必安就是个政治盲,戚曜灵在这方面,也不比他强多少,两人实话实话:“不会。” 其实戚曜灵没准儿还真会……但他傻了才会这么说。 江必安也道:“不会。” 唐时锦点点头:“那假如你们卸任,有后来人,你们觉得会不会呢?” 还真会。 别的不说,就说最熟的余知非,会吗?还真有可能。 两人这么想的,也就这么答了。 唐时锦笑道:“我不会,我的人也不会,但是一件事情,纯靠人的‘正直’去支撑,本来就很薄弱……后来人品行如何,我们本来就无法控制,这就好像偷盗大多始于‘顺手牵羊’,而非蓄意为之,就是同样的道理。且如果皇上都这么做了,那其它人能不效仿?你上这样的折子,就好比直接跟皇上说,开门,开门,推开这扇贪腐之门,我们也好跟着捞几笔……” 她说话是真的直接。 那朝臣当时就汗出如浆,磕下头去,连连道:“臣不敢,臣不敢……” 情急之下,都开始自称臣了。 唐时锦微笑道:“你若真不敢,却还上书,那就是蠢……你若是明知不可为,却仍来上书,那就是当我蠢。你倒与我说说,是哪样?” 那人哪敢说当她蠢,只能道:“臣才疏学浅,一时想左了,还请王爷勿怪。” 唐时锦也没计较,就点点头:“还请诸位引以为戒,考虑清楚了再上书……我听说你们读书人都是三思而后行的,再有人犯这样浅薄的错儿,我可就认为你们是故意欺负我了。” 她叹了口气:“我也没念过什么书,见识浅微,不过是因为皇上不在,勉强支撑,诸位都是至诚君子,饱读诗书,还请莫要糊弄我才是。” 言下好不可怜。 众人:“……” 呵呵哒! 这就是软硬兼施啊! 不过这么一来,是真把大家蠢蠢欲动的心……给一巴掌拍回去了。 毕竟,像炎柏葳这种皇帝,上书就算不同意,也就不同意了,正常操作,说完就没事了。 可她,从来就不是个君子,她要当场驳回来不说,还啦啦说到你脸上,用心啥的一把掀开。 那朝臣跪都跪不稳了,其它人看着,都替他脸热,你说说,就是打个小算盘伸伸小爪儿,容易么!被嘲成这样! 但是这么一来,倒也证明了她还是有本事的,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所以很多想等着皇上来再说的人,也不由得有些动心……想着是不是找她也可以? 下了朝,张居正给小太子上完课,就过来请见。 唐时锦见了,张居正就道:“臣有一事,想先来请教王爷能做不能做。” 他怎么也开始称臣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张居正道:“臣想请旨,清查传奉官,并废传奉官制。” 哟?唐时锦不由得一挑眉。 他这不是在问她能不能做,是问她敢不敢做! 一定意义上来说,他这也是一心为国一心为君,但却与陈剑儒那种顾头不顾腚的忠不一样,他这是成心算计她。 第919章 招不怕老有用就行 传奉官是什么呢? 传奉官算是元盛朝中的独特景致,也就是说,不经过科举,也不经吏部铨选和大臣举荐,没有经过任何廷推部议的流程,由皇上直接任命的官员。 因为元盛帝十分宠信宦官,所以,这些年走这个捷径晋升的官员,真的有不少,而且有好些官儿都不小。 也所以,请废传奉官制不难,毕竟这是皇上的事儿,但这些官员要清查,还真不容易,涉及面太广了。 唐时锦沉吟了一下,便道:“可以,你明儿上折子。” 张居正眼神儿闪了闪,然后他提醒她:“戚大人也是传奉官。” “我知道啊,”唐时锦看了他一眼:“要不然你为什么要来找我?总不会是因为三年不改父道?” 张居正不由哑然。 他平时极少与她说话,这一回,才算是直面了她说话的直接和思维的机敏。 是的,他来找她,就是因为戚曜灵也是传奉官,而且如今身居高位,所以她出面更合适。 并不是因为三年不改父道,因为即便三年不改父道,此事也不急在一时,完全可以等炎柏葳回来再说。 他就是特意来找她的。 可是被她点出来,就连张居正,也难得的有些讪讪然,只能道:“臣并无此意。” 唐时锦道:“那张大人真是至诚君子,正好我也懒的做,那就等皇上还朝再说。” 张居正:“……” 他只能道:“王爷着实促狭,倒是臣太不坦荡了。那臣明日上折子?” 唐时锦点了点头:“我本不通朝政,张大人可要把戏唱好才是。” 张居正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 晚上唐时锦把炎柏葳放出来,就跟他说了。 炎柏葳无语的道:“这些人惯会见缝插针,你不用理他。这种事情我去处理就可以。你只做你喜欢的事,我叫你上朝是为了造声势的,不是为了让你和你的人受委屈的。” 唐时锦道:“不会啊,我唱白脸你唱红脸么!又是一个快刀斩乱麻的方式,很符合我的路子,不然你磨磨矶矶又要拖很久。而且也谈不上委屈……这些人算算能有几百了?清理清理也好,省钱。” “别别,”炎柏葳道:“你到处晃悠,我本来就不放心,又何苦招惹这些小人,就算他们不敢动手,跳出来说几句话也难免生气,你脾气不好就别惹事儿,我……” 唐总抬手就把他收进了空间里。 说老子脾气不好?老子的脾气好得不得了好吗!!你都这么说我了我还以德报怨让你进我的空间休养!!! 然后唐时锦一晚上没把他放出来,只丢了一床被子进去。 第二天张居正就上了折子,直指“传奉各官,至于末流贱伎,多至公卿。屠狗贩缯,滥居清要。有不识一丁而亦授文职,有不挟一矢而冒任武官……①” 折子一上,顿时就捅了马蜂窝,不少人面露惊惶。 然后张居正十分严肃十分白话的给她解释:“如今文有文举,武有武举,不论文武,都有正途可以晋升,层层遴选,公平严密,传奉官却是独立于此之外,所选官员颇多无德无能之辈,以至冗官冗费……” 唐时锦一边听,一边点头,好像深以为然:“有道理!有道理啊!” 如王慎行这种熟人,就看出她在演戏了……但其它人,尤其是传奉官们,都忍不住想嚷嚷一句了……王爷!戚大人也是传奉官啊!! 就在他们纠结要不要冒险嚷嚷一句的时候,唐时锦道:“不对啊!既然这么有道理,那张大人之前为何不给皇上上书?” 张居正道:“此为先帝时的痹症,皇上限于礼法,故不好整改。” “原来如此!”唐时锦道:“无事无事,先帝爷向来最宠我了,我要整改,就算先帝爷还在,也不会不答应的。如此利国利民之事,刻不容缓,张大人拟一个条陈,把名单也送上来,我们马上着手整改!” 张居正迅速施礼:“臣遵令。” 众人:“……” 王慎行赶在众人之前,抢先出声:“王爷,兹事体大,还须慎重啊!” 唐时锦道:“可是我觉得张大人说的极有道理,相爷,王首辅,你们是不是?” 桃相直接道:“确是如此!” 王恂实也道:“传奉官黩乱朝政,确该整改。” “我就说么!那就这样!” 唐时锦一摆手,孔非孔便道:“退朝……” 众人:“……” 然后王慎行做戏做全,追了上去,唐时锦冲他眨了眨眼睛,然后大声道:“什么!” 不用任何人解释,大家就知道,王慎行肯定是跟她说了,戚曜灵也是传奉官啊!! 不少人互相交换着视线。 唐时锦不按牌理出牌的形象,以及关爱徒弟的形象,同样的深入人心。 当年为了徒弟闯殿杀汪直的事情,多少年了,大家还都记忆犹新,眼看着太监不一会儿就来请走了戚曜灵,诸多传奉官心里当时就放心了。 心说这事儿妥了,没准儿张居正都会因此被罢免。 张居正老神在在的退了下去。 几位阁老和桃相扫了一眼殿中,诸人神色尽入眼底。 所以啊,招不怕老,有用就行。 当年王爷对付赵守拙陈识务的时候,也是花招百出,虚则实之,最终的结果,大家也看到了……如今,又凭什么以为自己可以幸免?? 唉!! 张居正那儿早就在准备了,第二天就递上了名单和条陈,唐时锦一看之下,就吃了一惊。 她还以为这样的官员,撑死也就有几百,没想到,居然有两千多人! 她真的是服了,大庆朝一共才有多少官员啊,居然就有两千余人是传奉官!! 元盛帝还真是不把自己的江山当回事儿啊! 所以到现在还没亡国,真的是走了狗屎运!? 就这,就这炎柏葳还不急不燥的……这算是虱子多了不怕咬了吗?? 唐时锦召了桃相、内阁和六部商议。 人是召起来了,大家却一时没出声,然后唐时锦道:“说啊,这个要怎么办?” 第921章 皇上被王爷软禁了 “做都做了,就没什么好说的了……”炎柏葳叹道:“你就记着,这些人全都是小人,难免要闹腾,若真遇上了,不要为这事儿生气就好。” 唐时锦生气的道:“你为什么老这样!我很小气吗!!我是一个超级大度的人!!” 炎柏葳看着她,笑了一声,随手把她抱起来,搂在膝上:“我知道,媳妇儿,我就是……十年怕井绳。” “好了好了!”她搂住他脖子:“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反正就是临时顶替,大可以敞开玩儿,我玩儿的还挺爽的,我觉得你那些朝臣,肯定盼星星盼月亮的盼你回去。” 炎柏葳笑道:“你有没有发现,其实很多时候,我做一件事情,初衷明明是为了你,但是最终,总是我得了好处。” 唐总于是羞涩的眨了眨眼睛:“这可能是因为人家太爱你了!空间可鉴!” 炎柏葳一本正经的点头:“嗯,朕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了。” 话是这么说,但这会儿并不敢酱酱酿酿,两人嘻闹了一会儿就搂抱着睡了。 说是两天,但因为并不是只有京官,就光传信就要有一段时间。 所以,一直到半个多月之后,张居正才再一次上了折子。 得到上司担保的传奉官,只有三百来人,张居正按着部门附上了明细。 然后,戚曜灵出列,把中间行贿送礼拉关系的明细,也全都送上了,仍旧是缉事厂的一贯风格,时间地点人物……非常的清楚明了。 因为提前就明说了,为了避免瓜田李下,但凡见面的一律视为勾结,所以这些人想辩解说不是因为此事……都不行。 这一手儿,着实杀了百官一个措手不及。 毕竟事到临头,哪有不挣扎的,这些人习惯了旨上严格下有对策,忘了庆王爷喜欢来真格的。 于是又刷下去六七十人,这一干人的上司当然也逃不过。 然后唐时锦说抽查就抽查,直接叫人把余下的那些人的名字写上来,打散了,她一手抓了一大把,然后就叫吏部立刻去核查。 巧的是……还抓到了戚曜灵。 然后吏部也真的去查了,一通查下来,又刷下来几人,最终余下的,只有一百七十余人。 庆王爷可真的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大地震啊! 这一回,真的是像她说的,百官都盼星星,盼月亮的盼着皇上还朝。 因为有唐时锦上朝,有唐时锦与朝臣议事,炎柏葳整空儿批奏折,效率很高,速度很快,一发下来……皇上的字,皇上的风格,但皇上连奏折都能批了,为啥不来上早朝? 为啥如此大事,就是不露面?? 这事儿一出,大家顿时就悟了:皇上两口子又联手坑人了! 但其它人就渐渐觉得:皇上这是给王爷抬轿子呢! 但也有不少人思维发散:皇上不是被王爷软禁了?? 还真有人上书,用隐语去问他的,类似于你要被人威胁了就眨眨眼睛……炎柏葳看到之后,笑了好半天。 但是,这又属于一桩能做不能说的事情。 就是说,我可以无处不在,但我不能真的露面。 除非他打算以后整个天皇天后,但唐时锦并不想当天后……现在她手中的权利又不比皇上少,还比皇上自由,为什么要费力不讨好的当这个吉祥物+靶子? 她把这件事儿做了个差不多,不知不觉就三月底了。 余下的都是水磨工夫,例如空出来的缺儿叫谁去什么的……她就不耐烦做了,准备让皇帝自己操心去。 她是真的不想玩了……昨天才听人报,说有人聚起来,商议着上书,提请她称帝?? 怕了怕了,快玩儿脱了。 炎柏葳天天吃着奚渊穆的药膳,又住在空间里头,是真的颇有成效。 炎柏葳这个人,在生活方面,是一个很能忍的人,很多事情给他高标准的他安之若素,给他低标准的他也不以为苦。 反正要叫她天天吃药膳,她是受不了的,但他就吃的很从容…… 他本来还消极怠工的,结果有一天出来看儿子,小太子问他:“爹爹,我什么时候能嫁出去啊?” 炎柏葳:“……” 他只能道:“你阿娘又跟你说什么了?” “对啊!”小太子眨了眨葡萄眼:“阿娘说,等把我嫁出去,就带着爹爹去环游世界。” 虽然带着他环游世界什么的,听上去还是很开心心的,但是,经过这一问,皇帝陛下也深刻的意识到,他媳妇儿啥都好,就是在儿子教育上太随兴了,眼见二宝他们都大了,马上也要开蒙了,他再也不能偷懒了,还是赶紧的出来! 于是第二天,众臣上朝时,就发现唐时锦已经到了。 大家赶紧上前寒暄,到了时辰等着孔非孔搬凳子呢,结果孔非孔没搬。 然后大家就发现,皇帝陛下毫无征兆的回来了。 大家抬头这么一瞅……锦临大帝白发返黑,神完气足,看着整个人年轻了十岁。 这?? 这实在是太明显了,大家实在忍不住要发散思维,所以皇上不会是已经挂了,然后被王爷送到仙界去起死回生返老还童什么的? 但不管怎么说,皇上回来了,一切回归正轨了! 正准备观望观望,差不多了就攒个局提议王爷称帝的一小拨人:“……??” 皇帝两口子的操作太骚,险些差了臣等的腰。 然而,最骚的还在后头。 孔非孔一句“有本早奏,无事退朝”嚷嚷外,唐时锦出列,正色道:“臣有本。” 别说朝臣了,连炎柏葳都不知道她在整什么,挑了挑眉,道:“怎么?” 唐时锦道:“臣代皇上上朝数日,发现我大庆朝有一巨大弊端,所以提请朝议。” 炎柏葳示意孔非孔接了过来,直接拿过来看,起初还好奇,然后神色就渐渐严肃起来。 然后他把奏折合起,跟桃相道:“你看看……锦儿真是生就的一颗玲珑心,别这么皮就好了,此事,她是真没跟我说。” 这阵子养病养的,都忘了自称朕了。 第920章 又护犊子又公正 大家都默默的不说话。 桃相向来是最后一个说话的,但这会儿大家都不说话,他就开口道:“人数太多,又分散于各处,一时要全部罢免也不易,不如令吏部考绩,再酌情黜陟。” 唐时锦挑了挑眉。 她道:“你们也这样想?” 其它人纷纷咳了咳,不说话,唐时锦就道:“从王首辅开始,依着座次开始说,连话都不说议个屁的事?不会干的滚出去,老子有的是人可以用!!” 要是她是皇帝,要长期共事,当然不能这么玩儿,但她就一个临时替班儿的,当然是怎么爽怎么来。 这话一说,众人无不虎躯一震。 王恂实就道:“王爷息怒,臣是顾及戚大人,故有些话不好说。” 瞧,这人聪明就聪明在这儿,他直接给说出来了,他想叫她先表态。 但她才不要! 唐时锦似笑非笑的道:“是吗?这就是首辅大人要说的话?那下一个。” 王恂实苦笑站起,施礼道:“臣认为相爷言之有理,但只怕耗时过长,且有些地方,也确实无此必要,故,臣以为,不如按相关人等所在之处,分别提请,若确有玩乎职守,或*****,可就地罢免。” 唐时锦啧了一声,“次辅大人?” 谢祖平更是个老好人,道:“臣附议。” 唐时锦又啧了一声。 看的出来这些人很怕她了,也看的出来她爱徒之名确实深入人心。 唐时锦就道:“附议的就算了,还有没有能说两句人话的?” 钟林锋站起来道:“臣以为,首辅大人的做法,可以直接反过来,若有需留者,由其上司提请,若无,就地罢免!” 唐时锦嘴角一弯:“果然还是钟大人年轻,做事有魄力,我跟你们这伙老头子啊,真是说不到一起去!怪不得皇上说他老了,天天跟你们这些人混,能不老么!” 众人:“……” 唐时锦道:“我觉得钟大人说的对!就按这么来!入职就不符合流程,又何必顾及那么多?赶紧拟旨,然后张大人,你今天就把名单发到各处,凡其上司认为其恪尽职守,愿为其担保的,就由其上司提请并担保!有实绩者优先考虑!事后吏部去抽查,若有不符者,视其情形,上司官降一级到三级!若是无人担保者就地罢免!只留两天时间,过程之中,若有私下勾结,托人情或行贿送礼者,行贿者与受贿者,皆罪加一等!” 她顿了一下:“对了,为了避免瓜田李下,在此期间,就尽量不要私下见面了,否则我就一律视为勾结。” 她又顿了一下,“还有,张大人莫要忘了给我一份名单,毕竟我的灵儿可是有巨多实绩的,我愿意为他担保,也欢迎吏部来考核。” 众人:“……” 行,行。 又能护犊子又兼顾了公正,不愧是你!服了服了。 其实要说这个法子,其它人想不到吗? 那是不可能的,这一屋子人精,只怕人人都想的到,只是出于种种原因不愿做第一个开口的人。 但无所谓啊,就算没有人说,唐时锦也可以自己说。 她有尚方宝剑在手,直接就下了旨,发往各处,因为她是个急性子,所以张居正的动作也是格外的快,飞也似的就把名单发到了各处。 而在名单发下去之前,或者更确切的说,在张居正上折子之前,缉事厂的人马就已经去了各处,之前的勾结且先不管,就看这两天若有行贿送礼的,一律记下,一起收拾。 其实最早的传奉官,大多供奉于宫廷,例如擅长书画的,擅长词曲的,擅长烹饪的,擅长器物的……咋说呢,元盛帝纯粹就是为了自己享乐的。 但这些人,早在当初元盛帝搬走的时候,就已经一起被打发过去了,连个正经上司也没有,也用不着他们,直接罢免了放出去就是了。 麻烦的是那些散于太常寺啊,六部等处的。 旨意一下,哪怕是亲戚也得好生掂量掂量了,这明摆着是庆王爷要挥铡刀,为你担保,我可是要担是非的! 唐时锦倒是无所谓,毕竟戚曜灵确实有响当当的实绩啊! 像新粮、像汪直赵守拙等案,像侠义盟……真的一抓一大把,谁也攀不着。 唐时锦就叫温世泽帮忙写了写,然后她还很严谨的抄了一份,属名送去了吏部。 许天禄进了宫还问:“我的不用写吗?我想了一晚上我干过啥正事,也没想出来,愁死我了……” “你不用,”唐时锦笑道:“你和林儿,还有百成,都是从吏部走的,哪怕是个形式,也是有任命文书的,不属于传奉官。” 许天禄很奇怪:“那当初大哥的为什么不从吏部走?” 唐时锦道:“那会儿还没想到这个。” 许天禄又道:“那以后这种形式还能走吗?” 唐时锦笑而不语。 废话,当然能了! 哪朝哪代这种事情能禁的了?世家皇族上书给子孙求官什么的,这都是基本操作好么! 规矩这种事情,是为了严明吏治的,又不是为了限制皇帝自己! 但是这话不能说。 这种事情,全靠皇帝心里有数。 一想到皇帝,她就去瞅了瞅她家皇帝陛下。 皇帝陛下在里头,把奏折都给批完了,这会儿枕着手躺在榻上小憩。 唐时锦看着不爽,抬手就把他给掀下来了。 炎柏葳躺在地上,张眼道:“你总算有空儿理我了!折腾完了?” 唐时锦呵呵哒。 炎柏葳笑道:“我媳妇儿脾气特别好,天下第一的好,对我向来温柔体贴,绝不会一言不合就把我收了……” 他一边说着,就失笑了一声:“好锦儿,你放我出来,我看看儿子去,昨儿一天没见,他们没问我?” 问倒是问了。 唐时锦跟他道:“你看儿子就看儿子,不要坏我的事儿。” 炎柏葳叹道:“你那作风,这会儿圣旨都下了……你放心,我一个字都不会说的。” 于是唐时锦就把他放了出来。 炎柏葳过去看了看几个儿子,也顺便看了圣旨,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 但他不说,唐时锦还挺想听听的,她就过去戳了戳他腰:“我这么大度的人,你要是非想说话,我也可以勉强听听哒。” 第922章 藏个拙很难吗 是什么事呢? 前两天,张居正跟她说起一条编法试行的事儿,唐时锦想起来问他:“你知不知道大庆有多少人?” 张居正虽然不是户部的人,却张口就来:“四千六百余万。” 然后他解释:“这只是册上的数字,实际上肯定是远远多于这个的。” 因为在一条编法施行之前,纳税是按着人头纳的,所以册上的人口数,其实是纳税的人口数。 而且大庆朝中,还有大量的丐户,也就是前朝所谓的堕民,又叫贱民,不入士、农、工、商四民之列。 例如奴仆,又例如被贬为堕民的朵甘人,还有戏子、轿夫、船夫、剃头匠等等,而且“男不许读书,女不许缠足,自相配偶,不与良民通婚姻。” 这些堕民,还有流民,都是不入人口统计的。 所以历史上的大明,人口统计有很多笑话,例如出现了“口半”,也就是半个人;还有一个很有名的说法,说“二百年一户未增,一户未减。一人未生,一人未死”。 堕民制度要整改,并不是一时之功,哪怕你下道圣旨说堕民不是堕民,但长久以来的轻视也是不会变的,所以要徐徐图之。 但是人口统计,绝对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种种国策的拟定,或者她这边各种经济政策的拟定,都需要参考人口的数量和结构,所以应该尽快施行。 这会儿推行一条鞭法,开始按田亩去核算征收,正好趁这个机会,把人口统计一遍。 桃相把事情一说,就有人反对:“缴纳赋税的人口,册上本就有明确的数字,统计不缴纳赋税的人有何意义?劳民伤财,滋扰百姓……” 啦啦…… 唐时锦转回来看着他。 那御史当时就停了口:“王爷?可是臣的话有什么不妥之处?” 唐时锦道:“这不是不妥之处的问题了,你这话就没有妥的地方啊!天天跟你们说三思三思,都不说三思了,你一思一下,也说不出这么蠢的话来,这世上最搞笑的就是外行评价内行,还觉得自己特有理,可笑不可笑?你看我说起读书人的话题从来不吭声儿,能不能向我学习一下,藏个拙很难吗?” 那御史:“……” 他忍不住去看皇上。 皇上啊,你看看!你看看你不在的这些天,我们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啊嘤嘤嘤嘤!! 炎柏葳非常平静的回看。 唐时锦续道:“你说人口统计没有意义?这句话真的很可笑你懂不懂?你简直就是那个什么……” 皇帝陛下默默的透题:“鲁叟。” “对,鲁叟!你们读书人不是经常说,‘治大国若烹小鲜’吗?就连你家厨子做饭,也得提前知道几个人吃,有没有客人,而治国,若连国家有多少人,都在做什么都不知道,所有的国策都是闭门造车,你觉得这合适?” 那人也不知道想通没想通,就迅速认罪:“是臣见识浅薄,臣受教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嗯。” 她转回来:“而且下头这些人,也该干点活儿了?陆大人在户部待了这么久,从先帝爷往上百年多,册子上一直都是四千六百七十余万人,陆大人就没觉得这不对劲儿??难为张大人还记得这么清楚,记住一个不知道虚成什么样的数字,也不知道有啥用。” 陆可进当时就跪下了,张居正略弯腰施礼,表示受教。 两人都十分恭敬。 所以,这就是唐时锦为什么要上朝了,越是那些自然而然,不必思考的东西,越能暴露真实的想法。 但总之,唐时锦怼完这个御史,大家就消停了。 然后此事暂时通过,下了朝唐时锦直接走了,炎柏葳召了朝臣商议具体的施行。 钟林锋一进御书房就笑道:“不见王爷,还有些不习惯。” 炎柏葳也笑道:“过几天,这阵子她也累坏了,让她歇歇。” 钟林锋:“……” 不是,皇上,臣只是想凑个趣儿,并不是真的想让王爷来!! 倒是桃相笑道:“锦儿虽然诗文上欠缺些,看事情却是一针见血,解决事情亦是干脆麻利,吾等远不及也。” 张居正赞同道:“相爷说的对。” 钟林锋忍不住再一次凑趣:“王爷说我等俱都老朽,以致于连累了圣上……如今圣上容光焕发,我等也要松一口气了。” 王恂实笑道:“钟大人莫要卖乖,王爷可是亲口赞过钟大人年轻,做事有魄力,与我等老朽不同的。” 大家说笑了一番,然后才开始议事。 人口普查这个活儿,就算在现代也繁琐,更何况是如今。 但唐时锦说的也没错,此事确实很重要,哪怕麻烦也要做。 而且不同于之前几个大案子,对于官场是一场地震,如今罢了两千余的传奉官,却几乎没有影响各处机构的正常运转,所以,这绝对是减负啊,利国利民! 但因为涉及面太广,所以还是闹的沸沸扬扬,到处都有人议论。 茂州街头,有人绘声绘色的说了这事儿,连同张居正上报之后,戚曜灵立刻拿出行贿名单什么的……也都说了,说的一波三折,抑扬顿挫,好像他那会儿在朝上听着似的。 不远处的座头上,一身平民打扮的陈剑儒欣慰点头:“早该如此!皇上这一次,倒是雷厉风行。” 说话的那人不乐意了:“这位老先生,我已经说了,这会儿是庆王爷代帝主事,此事从头到尾,都是庆王爷做的。” 陈剑儒正色道:“你也说了,庆王爷乃是代帝主事,手中之权是皇上给的,所行之事也是代帝发声……并非擅作主张?此为大节,劝你还是谨言慎行的好。” 其实他倒是好意,毕竟这属于政治敏感度的问题,功劳永远是皇上的。 可是他当惯了阁老,一说话就习惯的拿出了教训人的架势,那人当时就是哧的一声:“皇上要是好好的,能拿主意,那为什么自己不上朝,自己不主事,要叫庆王爷来?” 陈剑儒当时就噎了一下。 他真的是很少领教这种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这种啥都敢说的大胆作派,不由喝道:“放肆!” 那人哧笑一声:“搁我们这穷乡僻壤,充什么大瓣儿蒜呢?我说的可是实的不得了的实话!皇上也当了好几年皇上了,传奉官早就有,也没见皇上动啊!还不是换了庆王爷,上来就三下五除二给解决了?庆王爷才是大智慧,好魄力!” 第923章 离百姓太远了 唐时锦的迷弟们,茂州的最多,比江南的还铁。 因为她发誓永不回茂州,实际上也确实也没回过茂州,所以茂州的人,总有一种“本来我们也可以跟着财神爷发财……”的错失了什么的心理,就总是忍不住要惦记,所以就格外爱宣扬财神爷的事儿,好像他们跟财神爷关系更好。 陈剑儒想说三年不改父道,但苦笑了一下,还是咽了回去,没有跟他争辩。 就算不考虑这个,炎柏葳也不会这样处理传奉官,他就算要处理,也会是更温和的方式。 可是唐时锦却无所顾忌,处理的,真叫一个干脆麻利……痛快。 他仍旧觉得这不合规矩,可是,结果偏又是好的,极好的。 陈剑儒是世家出身,京城人士,换句话说,他当上阁老,并不是全靠他自己的本事,是因为他是家中长子,得到了家族的重点培养,一路靠着家族的人脉资源铺路,慢慢的走到如今的。 他的前程,绝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 所以如今落到这一步,他对家族,确实有愧。 几个儿子原本是阁老公子,朝廷命官,意气风发,一朝贬谪,也不可能不消沉。 他能感觉得到,所有人都不赞同他的主张,更不赞同他的做法。 他争辩了太多回,也累了,不想再争了。 他本来就是出来透透气,吃过饭回了客栈,他便跟老夫人商议:“此处毕竟是府城,繁华热闹,生活怎么也是便宜些的,不如你们就在这儿置产,住在此处?” “不用了,爹,”倒是陈大郎插言,道:“既然文书说了叫我们入籍梧桐县,那我们就该去梧桐县落户,梧桐县有五绝山庄,有财神城,是庆王爷的生身之地,论起繁华,想来是绝不会逊于府城的。” 陈剑儒忍不住加重语气:“我正是担心那里是她的生身之地!我担心会有人对咱们不利!” “爹!”陈大郎道:“你想多了,皇上不是说了,百姓不在乎谁做皇帝,只在意谁能叫他们吃饱饭……那他们又怎么会因为咱们得罪了庆王爷,而对咱们不利?最多受几个冷眼罢了,也是应该的。至于庆王爷的旧部,王爷胸怀广大,是绝不会叫他们对付咱们的,爹你不必担心。” 他顿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道:“爹,您如今,已是离百姓太远了。” 陈剑儒不由大怒:“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爹!”陈三郎道:“您消消气,大哥这话……其实没错,孩儿外放,处处能听到庆王爷之名,百姓的确是对财神爷十分敬仰又是十分亲近的。您但凡……” 他别开脸没再往下说,但意思大家都明白了。 您但凡能离百姓近些,了解些百姓疾苦,了解民心所向,也不会冲着庆王爷下手!! 那一干冠冕堂皇的说词,叫他们看看,都觉得……说句不好听的,实在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 看他们各自低头,连母亲都平着眉什么也没说,陈剑儒心头发凉,久久无言。 众叛亲离,是真的众叛亲离,他没想到,他居然走到了这一步。 陈剑儒缓缓站起,慢慢的走了出去。 第二日,继续起程,几日之后,到了梧桐县。 车马还未到,就感觉到了不同的气氛,来来往往的,不少都是身着文士衫的文人,学术气氛浓郁。 道路两旁,更是热闹非凡,店铺林立,诸般酒楼茶楼书楼……楼阁台榭,错落有致,竟比府城更繁华几分。 早有先到的仆从租好了院落,几人暂时先搬了进去,陈剑儒过去,与原县令交接了一下。 他哪怕贬谪了,也曾是堂堂的阁老,朝中新朋故旧无数,可是这个县令是炎柏葳自己人,又不怕他,全程冷脸,交接倒是没耽误,看起来工作也做的挺细的。 陈剑儒没当过这种芝麻绿豆的小官,还真不知道当个县令还有这么多的事儿,幸好他的工作做的细,也记录的细,沿袭下来也不至于出错。 陈剑儒原本因为他的态度有些不满的,但交接下来又有些满意,赞道:“周大人倒也勤勉。” “不敢!”那周大人冷笑了一声:“可不敢比陈阁老!只望我辛苦几年,莫要叫陈阁老没几天就毁个干净!” 陈剑儒怒道:“你这话过份了!” “过份?”周大人道:“有比陈阁老欺负大肚子妇人,欺负的人家昏迷了两个月过份吗?” 陈剑儒猛的一窒,周大人道:“而且我这话再中肯也没有了,何处过份了?咱们这乡下小地方,没规矩的地方多着呢,陈大人如此的‘重规矩’,也不知要怎么折腾!我是真的担心,我们小小的梧桐县,可真搁不下你老这么大的一张脸!!” 陈剑儒气的直喘,周大人呵笑道:“这就气着了?哎哟哟,我好怕,陈大人要不要写封信回京,让人给我几双小鞋穿?” 他哈哈笑着走了。 他本就是习武之人,连随从行礼都没带,直接骑上马儿扬长而去,潇洒极了。 陈剑儒怒了许久,终于还是苦笑一声,慢慢的静下心来整理。 这一处,对天下、对圣上,都是至关重要,所以虽是小小县令,也不能掉以轻心。 等他回去的时候,已经天晚了,下头摆上饭来,陈剑儒道:“大郎他们呢?” 陈夫人道:“去了五绝山庄……我们也去了一趟财神城,老爷改天也去走走,真的是又热闹又有意思,只可惜那一处已经没有空地了,不然买了地在那一处盖一间宅院,也沾沾财神爷的福气!” 陈剑儒等不及听后头,急道:“他们去了五绝山庄?” 陈夫人点了点头,“是啊!” 陈剑儒双眉深皱。 那可是唐时锦的产业!他们就真的不怕被赶出来吗? 他心里迅速捋了捋,如今在五绝山庄的,是归开甫,民间传言中,他是炎柏葳流落民间时的师父,但皇上和他,都没有承认过,但不管怎么说,他坐镇此处,就代表了唐时锦和炎柏葳,意义非凡。 归开甫才名远播,桃李满天下,自有风度,应该不至于当面给他们什么难堪。 明日,他也该去拜见一下才是。 第924章 格格不入财神城 陈家三个人回来的很晚。 而且毕竟是一路舟车劳顿,赶着去见过归开甫之后,第二日就起的很迟。 陈剑儒等的不耐烦起来,索性自己出了门。 他也不带随从,就安步当车,慢慢的溜达。 梧桐县几个城门之中,就是北城门最为热闹,一大早就有无数人进出,有青衫文人,也有贩夫走卒,秩序井然。 出了城门,走不多远,眼前风景便为之一变,此情此景,哪怕唐时锦自己回来,只怕也认不出了,与几年之前相比,变化实在是太大了。 宽敞水平的大路,道边错落着一些青砖瓦房,砖石或者竹子扎起来的院落,明明并不成行成列的,却又并不会坏了景致,衬着青山绿水,一派欣欣向荣。 陈剑儒背着手儿,慢悠悠的往前走。 这段路其实不算短,乡下人都要走大半个时辰,但是因为景致好,溜达着也就到了。 老远就见亭台楼阁,鳞次栉比,来往行人,络绎不绝。 这何止是不逊于府城啊,这繁华堪比京城了好吗! 走近了,就见高门楼上写着“财神城”三字,是炎柏葳的字。 陈剑儒不由得皱了皱眉。 他一直以为财神城只是当地人的俗称,叫习惯了而已,没想到,炎柏葳居然直接把这个城命名为财神城? 一个大儒云集,学术气氛如此浓郁之地,取名叫财神城,岂不格格不入? 他皱眉看了半晌,摇了摇头,正要继续往前,一别眼间,却见道边还有一个破败石碑。 陈剑儒立刻举步过去,然后微怔。 这居然不是一个破败石碑,而是一个新碑。 也是炎柏葳的字,写的是他落难于此,结识唐时锦,唐时锦又为他建下此城,却因他的不妥之行,决绝而去,他深自愧悔,故立此碑记录此事,等等。 字是好的,文章也是好的,但是不知为何,牌上满布各种砍痕,划痕,细细辩别时,还有用尖利之物划下的“伪君子”、“负心人”等等蔑语,层层叠叠,以至于有的地方字迹都模糊不清,看起来极是破败。 陈剑儒大为震惊。 这一处不可能没有皇上的人,也不可能没有发现,他就听任此碑放于此处?? 这种种言论,岂非大不敬?? 就算不追究,也应该将此碑换了才是!! 陈剑儒打定主意,回去就叫人来,先把此碑撤下,再上书奏请皇上批示。 他这才往里走。 城中更为繁华,却与江南,与京城不一样,建筑带着茂州特有的风格,青山绿水与街道交融在一起,又依着地势,会有巧妙的转折,楼阁分层筑台,商铺乌瓦大檐,步步有景,处处有竹,着实韵味十足,美不胜收。 陈剑儒一路欣赏,赞叹不已,但凡这会儿手中有笔,几幅画都做出来了。 一直到他看到了有名的悬壶之景。 因为新奇,不少人写到过,但是读多少回,都不如亲眼所见,巨大的壶高悬在空中,无所凭依,碧青水流哗哗倒下,水花飞溅,连那“茶碗”边都生出了一圈长草,早春天气中迎风招展,郁郁葱葱。 国人最爱热闹,但凡这种地方,都会有不少闲人,就专为了给旁人解释解释的。 于是他这一驻足,就有人一边吃着大饼一边过来了,跟他道:“老先生头一回来?” 陈剑儒客气的道:“是。” 那人迅速进入正题:“你可知这壶,为何竟能悬在空中?” 陈剑儒道:“正要请教。” 那人于是精神一振,啦啦一通说,陈剑儒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陈剑儒自觉得很客气了,但他是那种阁老的居高临下礼贤下士,在对方看来,就很有架子。 而且反应如此平淡,那人的八卦就讲的很没劲头,点了点头就要走。 陈剑儒问他:“老丈,这财神城,当真是庆王爷一年建成的?” “对啊!”那人也姓贺,一听这个话题,大饼都不吃了,叉着腰就跟吵架一样道,“我就是本村儿的人!我们竹林村的人,都是亲眼看着,一天天建起来的!真的是一天一个样儿!庆王爷走的时候,这一条街……” 他的手来回一比:“就这一条主街,已经差不多全建完了,光剩下招牌什么的还没挂……那边的两条副街,也都画好了图,匠人们只需要依着葫芦画瓢就行了!可惜可惜啊,要是庆王爷自己建,那副街肯定更好更更好,可是她只画了个大概,看着就远不如主街好!” 陈剑儒道:“既都画好了图,谁建还不是一样的?” 那人道:“一听你就是个门外汉,这能一样吗?庆王爷可是财神爷!心思多巧妙?外人的心思连个指甲壳都比不上!你看这儿,这香料坊,是不是特有呐味儿?因为王爷说了,要‘先闻其香再见其室’!要‘犹抱琵琶半遮面’!联楼天桥,也都是巧心思,要曲径通幽、柳暗花明又一村!” 他显然不是第一回跟人家说这个,明明不通诗书,几个诗文却背的一字不错,滔滔不绝,“我听人家说,就连店铺里摆的布,酒楼里的坛子,招牌上的字……处处都是有门道的!而且什么地方开什么铺子,什么铺子和什么铺子能挨一起,也全都是大学问,咱们这些俗人只知道顺当舒服,卖东西的也只知道卖的多,哪知道这里头处处都是巧心思?” 他说出关键一句,“反正当年皇上都说了,要不是财神留下了草图,他是宁可那边没有副街,也不会硬建的,不然反而会坏了她苦心建出来的景致!” 陈剑儒居然被一个乡下汉子,侃的哑口无言! 他连连称谢,贺老丈满意的走了,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 陈剑儒看着,笑着摇了摇头。 他也走累了,就随便上了一间茶楼,要了一壶茶,慢慢的坐着喝。 从茶楼窗口望出去,就见到了一间挺大的书楼,再往那边儿一瞅,又是一间亭子,飞阁流丹,居高临下,绝佳的赏景之处,且都合文人的脾胃。 第925章 振振有词陈剑儒 上茶楼的,大多都是文人,武人通常很少上这种地方来,专为喝茶的。 要是没有贺老丈那一通侃,他可能会以为是巧合,但因为老丈说了,他就难免要想……这些,难道都是算好了的?连窗外望出去的风景,下一步你要做什么,都算到了,确实不愧是财神爷。 陈剑儒也没心思多待,喝了两杯茶,就下了楼。 他也说不清出于什么心理,偏偏不要去书楼和亭子,而是继续往前走。 一直走到街尽头,却隐约听到了琅琅的读书声。 陈剑儒脚下一转,走了过去,就见不远处遍植新竹,新竹中,掩映着一所唐家学堂。 陈剑儒在外头听了听,这会儿念的是千字文,字正腔圆,一遍之后,便有一个清朗的声音,徐徐的讲解,居然颇为精到。 陈剑儒不由暗暗点头,心说不想乡间竟也有如此良师。 但一想又悟了,这一处,本就与旁处不同,就算什么也没有,也得先有个启蒙的良师才是。 他正想走,却见院墙下头,坐着一个孩子,正拿着树枝在地上写着字。 陈剑儒于是走过去问:“你为何不进去,可是无钱交束脩?” 那孩子抬头看了看他,道:“不是。” 陈剑儒也发现他衣裳并不算差,更加奇怪了,“那为何不去?瞧你也有向学之心,又不是出不起银钱……” 那孩子站起来就走了。 忽听一个温和的声音道:“老丈,你也说了,他有向学之心,又出的起束脩,不进来自然有不进来的道理,又为何定要当面问他?岂不叫他难堪?” 陈剑儒这才看到,不远处还有一伙小娘子,可能是图光线好,都在竹林中坐着,应该是在学刺绣。 陈剑儒便道:“那不知是何缘由?可是得罪了庆王爷?” 那女子就是谢怀瑾的夫人,她本来似乎是不想说的,听他说了后一句,才盯了他一眼,道:“因为他的父母,曾经在庆王爷的食坊做工,却偷偷将配方卖给了外人……故庆王爷不许他们再入食坊,但却并未不许他的儿子入学堂,只是食坊后代入学堂是不收束脩的,旁人要交束脩。他们自觉羞愧,不愿入学堂。” 陈剑儒恍然。 从这一点上来看,唐时锦倒确实大度。 毕竟方子对一个食坊来说,确实是极其重要的。 陈剑儒也没多问,拱了拱手就走了,再回到街道时,他觉得腹中饥饿,才恍然发现,他本来是想去五绝山庄的,如今居然不知不觉,耽误到了近午!实在失礼! 陈剑儒便快走几步,上了五绝山庄,也来不及观赏桃成蹊画的画,就上前递了帖子。 归开甫不一会儿就迎了出来。 陈剑儒拱手道:“本官贪看景致,竟是误了时辰,失礼失礼。” 归开甫微笑道:“陈大人言重了,初来此处之人,十个倒有八个是如此,归某已经习惯了。” 两人拱手互相寒暄过,归开甫就把他迎了进去。 两人都是饱读诗书,倒是相谈甚欢,而且出乎陈剑儒意料的是,归开甫一字也没提过唐时锦,对他的做法,也没有评价过半个字,更没有劝过他半句。 在五绝山庄用过午饭,陈剑儒便辞了出去。 他的弟子方拂晓如今也渐渐年长,已经在此娶妻成亲,一直在旁陪着,忍不住问:“师父,你为什么不骂……咳,劝劝他?” 归开甫呵笑道:“都城这么多人,有的是新朋旧友,难道相爷没劝?旁人没劝?我与他不过初识,又何必费这样的口舌!这种固执之人,劝是无用的,他兴许还觉得烦,得让他自己慢慢醒悟才行……这诺大的财神城摆在这儿,要叫他醒悟,又有何难!” 而陈剑儒退出来,面色却有些不好。 他如今虽然是贬谪了,但怎么说也曾经是堂堂阁老,到了这儿……归开甫居然像对普通人一样,只简单招待,叫徒弟陪同,居然一点要召集庄子里文人的意思也没有?也完全没有为他办个接风宴之意?? 这份不快,说不得,徒然显得小气,可是却梗的他心里难受,连风景都无心欣赏了。 若是归开甫知道他这个想法,必定要晒笑一声。 五绝山庄,唐时锦亲手建造,“帝师”所在,地位超然,以文会友……他哪怕是阁老,哪怕饱读诗书,却从来文名不显,从未有过传世的好文章,要不是身为官员,连住进庄子的资格都没有,他又为何要召集诸人?又为何要为他接风? 所以,陈剑儒虽不自知,其实骨子里,着实是一个傲慢的人。 他急匆匆回了县衙,倒也没忘了正事儿,立刻吩咐人去把石碑搬回来。 有他的长随带着,下头人倒也没有阳奉阴违,立刻就去了,然后空着手回来,禀道:“老爷,奴才们去搬的时候,有人说是皇上的人,过来阻止,说这个碑是皇上当年亲手立的,妄动者大不敬。” 陈剑儒愕然:“可是这上头颇多不敬之语,本官正是为了皇上啊!” 长随道:“是,是,奴才也是这么说的,但是那人说道,这碑是什么样的,皇上本就亲眼看到过,皇上说‘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就是不许动。” 陈剑儒简直匪夷所思:“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这话怎能用在这种地方??” 长随讪讪,“他们确是这么说的。” 陈剑儒长吸了一口气,烦躁的摆手:“下去!” 几人应声退了下去。 陈剑儒立刻传了笔墨,写了一封折子,叫人送去京城。 写完已是黄昏,他回了暂居的院落,陈夫人叫人摆上饭来,便笑吟吟的问道:“老爷今儿可去了财神城?可是极有意思?我与婆母约着,想明儿再去一趟呢!” 陈剑儒本就不快,陈夫人寻常一句话,也觉得话中有话,不由怒道:“外头是这样,回家还是如此!你倒是叫我消停消停!” 他平素对夫人十分尊重,呛着嗓子这么一说,陈夫人不由得一噎,然后收了笑,道:“老爷,这儿是梧桐县,财神爷生身之地!自然处处都是财神爷,老爷不愿听就莫要出去,又何苦冲妾发脾气?” 第926章 恨他一辈子 这个他能不知道?还用她说?? 陈剑儒简直气不打一处来:“真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陈夫人道:“我固然是个小人,可财神爷本就是神仙,老爷再是看不上人家,人家仍旧赫赫扬扬!你们不是讲究君子风度,三人行必有我师吗?为什么老爷就是不肯承认人家厉害呢?” 陈剑儒怒道:“我说过多少回了,我从未说过庆王爷不好!我从来都认为庆王爷有大才!亦有大功!我只是认为,此时,已经到了她该急流勇退的时候!莫要恋权,及早抽身才是大智慧!” 陈夫人道:“老爷说的轻巧,全天下都眼巴巴的看着她,叫她怎么急流勇退?再说了,一时用不着了就叫人家走,这跟过河拆桥有什么区别?” 陈剑儒怒道:“无知妇人!无知妇人!我……我真懒的跟你争!!” 他气的饭也不吃了,站起来就气冲冲的走了。 陈夫人轻轻哼了一声。 世家联姻从来就不简单,她家世不差,本来就不怕他,而且在这件事情上,难得的,她与婆母儿子,完全达成了一致。 毕竟他认准了这个死理儿,跟天下人顶着干,撞了南墙都不回头,她们是真的怕啊!! 她们怕他下一步,会把全家都送上断头台!! 陈剑儒气冲冲的回了县衙。 他一时也不知道要做什么,正好县试才过,他索性叫人把中举之人的卷子拿过来看了看。 这次县试的题目是,“人存政举,人亡政息”,陈剑儒一看就皱了皱眉,觉得这个题目出的,实在是有些不大正统,但毕竟已经考过了,他也就往下看了看。 这句话出自《礼记·中庸》,字面意思就是说一个主事之人活着的时候,他的政治主张便能够贯彻执行,但是当他死了,便做不下去了。 其实就是一种人治和法治的观点论述。 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这一处学子们的答卷都不错,头名是一个叫阮藏锋的人,文章写的极为沉厚正统,论述亦是入木三分,不想县试之中,竟能有如此老成的好文章。 大概的意思就是人治和法治可以并存,同时也强调了君子德行的重要。 陈剑儒反复看了几遍,不由得生出了几分爱才之意。 他有许多弟子,但大多都只是记名弟子,正儿八经拜师的只有五人,年纪渐长之后,已经十余年没收过弟子了。 既然来了,若是合适,收个弟子,倒也可以。 不过现在他们应该去府城了,只不知府试过后,是会先回来,还是直接留在府城应八月的院试。 陈剑儒直看到夜半才歇下,第二日又看了一日,未曾回暂住的院子……可母亲和妻子,居然也未曾派人来叫他! 陈剑儒心寒不已,然后也不知出于何种心思,又去了财神城。 一路溜达过来,见有一间百草茶楼,说是以百草做茶,便进去了。 一进去就发现,这家茶楼,说是茶楼,却又像一个书楼,处处都有舒适坐卧之处,相距较远,又有屏风相隔,而且好几个座次上都摆着书架,从外头看过去,看不到座上有没有人。 但如此景致,却叫喧闹给破坏了,几个人正围在一起说笑,一见他,齐齐转回头来。 然后一个蓝衫青年走过来,神情沉静,气宇轩昂,道:“老先生爱看什么书?” 这问的,陈剑儒不由捋须笑道:“倒是喝茶,倒是看书?” 青年并不理会他的机锋,只微笑道:“爱看什么书,便去什么座儿,或者老先生博览群书,也可以挑着顺眼的座次先坐,然后再点茶。” 陈剑儒点了点头,随意一看,便挑了一个有梅花的屏风,过去坐下了。 看书架上都是一些诗集,便点了点头,道:“倒可一观。” 青年送了一张茶单过来,写着各种茶的名目和功效,陈剑儒便随意点了一杯用云茯苓、杭白菊、百合之类草木配成的解忧茶,青年点了点头退了下去,自有人送上小茶炉,把茶放上去煮,并道:“老先生若需帮忙倒茶,可唤小生一声,若需笔墨纸砚也可唤我。” 陈剑儒见这儿连小跑堂都似乎是个文人,不由得暗暗稀罕。 他并不知道,青年回去之后,就与人暗暗的交换了一个视线,然后在桌上划下了一个“陈”字。 百草茶楼,一直是阮刺为唐时锦打理的,生计无忧之后,阮刺又把学业拣了起来。 他天份虽不高,但性子沉静,学习极为刻苦,加上来往的都是大儒,爱他这态度,不少人愿意指点他一二。 只是前几年阮曲曲还小,他不放心长久离家,所以一直没考,如今阮曲曲大些了,该议亲了,他又想着若能考出个身份,阮曲曲可以嫁的好些,于是今年才下了场。 谢怀瑾给他取了一个阮藏锋的大名,得了县试头名,去应了府试,昨儿才刚从府城回来。 这边有长目飞耳楼的人,消息灵通,很多事情都知道的很快,这几人都是谢怀瑾的弟子,也都是竹林村的人,既然这老家伙撞上门来,他们能不给唐时锦出口气? 于是便有一个叫贺存仁的人道:“听说咱们的县太爷又换了?” 阮藏锋应道:“是啊。” 才刚拿起一本书的陈剑儒,手不由得一顿。 贺存仁虽是谢怀瑾第一个收的,是大师兄,却是个顽皮促狭的性子,懒洋洋的道:“那你知不知道,这一位可是个阁老呢……啧啧,这么大的官儿到咱们这儿来了,我还有点惶恐。” 二弟子周存义故意道:“听闻他与桃相乃是知交,想必不是坏人。” “呵呵,”贺存仁道:“就凭他把庆王爷气病,我就恨他一辈子。” 周存义道:“说的是,只是我实在不懂,为何他堂堂一个阁老,竟如此是非不分?连乡下小儿都知道王爷是大庆福祉,不可或缺,他为何竟不明白?” 又闻“不可或缺”!! 陈剑儒岂不会不知这些话是跟他说的,不由得连连冷笑,就要站起来。 却听那人又道:“藏锋,你倒猜猜,这是什么道理?” 一听这个名字,陈剑儒皱了皱眉,又坐了回去,他倒要听听,这个他看好的人,能不能说几句公正中肯之言! 第927章 爱的是自己 阮藏锋淡淡的道:“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古往今来,将这句话背的滚瓜烂熟的有多少人?可是又有哪一朝哪一代,哪一位君王真能做到?但今上却做到了,今上本是性情中人,对庆王爷情深爱笃,他难道不想将庆王爷留在后宫吗?他肯定比谁都想!可是他却为了这个天下,为了天下的百姓,选择让庆王爷非王非后,掌权掌财!领袖朝臣!” 其实阮藏锋是唐时锦的人,对炎柏葳没啥好感,但此时却夸的情真意切:“今上之胸怀之英明,着实叫人佩服的五体投地!!这才叫爱民如子,盛世明君!若是今上没有这样的胸怀,上天又怎可能赐下星宿助他?这本就是相辅相成,互为依存之事!” 陈剑儒不由微微沉吟。 周存义继续搭台子:“这个你懂,我懂,大家都懂,可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他堂堂阁老会不懂?他在先帝爷那个时候,都能混成阁老,不像是个糊涂人啊!” 贺存仁补刀:“对啊!昏君妖妃的时候也挺懂明哲保身的啊!” “为什么?”阮藏锋哧笑一声:“很简单。假如说,此时,庆王爷仍是庆王爷,今上却不肯叫她做官管事,非要叫她退居后宫,你说这位阁老会不会上书?” 他声音抬高,铿锵有力:“他仍旧会!他会比现在更疯狂,更执著的上书!!因为今上英明,王爷公正,他当然敢蹦跶!使劲蹦跶!!专唱反调!所以今上说的没错!他无国无家无百姓亦无君王,从不思大局不虑成败,他亦不爱国不爱家不爱百姓,他只爱那个所谓的,‘众人皆醉我独清’的自己!” 陈剑儒是真真气炸了肺。 他大怒站起,指着他:“好个狂妄小子!竟敢胡言乱语!” 阮藏锋哧笑:“不知小生有哪一句话说的不对?还请指出来!” 陈剑儒怒极反笑,森森然道:“亏老夫还觉得你文章不错,想必心性也不错,想着收你为徒,不想竟是个信口开河,是非不分的嚣张狂徒!” “千万不要!当不起阁下的厚爱!!”阮藏锋冷笑道:“我与你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虽未学后进,也知大是大非,谁要陪你遗臭万年!” 陈剑儒被生生气昏了过去。 阮藏锋也不怕,过去跟唐安说了一声,于是当陈剑儒醒来的时候,就已经被送回了县衙。 炎柏葳写那篇文章,陈家人都知道了,但是没敢跟他说。 可是陈剑儒也不是个傻的,坐起来想了想,便回过神来,木然道:“皇上说了什么?不要瞒着我。” 下头人不敢再隐瞒,只得出去找了那文章,给了他。 陈剑儒这种士大夫,对君王的话,本来就奉为圭臬,如今却被君王亲自指认“无国无家无百姓亦无君王”,真真应了阮藏锋那句话,遗臭万年!! 陈剑儒当时就是一口血吐了出来,整个人往后便倒。 他也一把年纪了,经历了如此的风波,在牢里住了几个月,又一路舟车劳顿……再经过这样的刺激,再也撑不住了,大病了一场。 唐时锦知道之后,还叫唐安暗中给他服了些药,把人救了回来。 她早就不生气了,也不是想整治他,她只是想叫他认输,想叫他承认他自己,就是这么卑劣,这么自欺欺人! 后话暂时不表。 说回如今。 唐时锦提出了人口普查的问题,给自己这段时间的上朝划了一个圆满的句号,给皇帝和天下官员安排了个大活儿,然后就悠哉游哉的回去了。 她其实也是很忙的呢! 她溜达着去找桃成蹊。 结果一去,就发现奚渊穆在桃成蹊那里。 唐时锦问他:“大眼灯儿,你在这儿干什么?我让你进宫你不去,这阵子好生吃饭了吗?看着脸色倒好些了。” 奚渊穆道:“吃了,小四每一天、每一顿都来催!他自己不来,就叫别人来!!” 言下颇为怨念,然后又答她话:“在帮小师伯治病。” 唐时锦吃了一惊:“六哥病了?” 她盯着桃成蹊看,桃成蹊正在写什么,动作从容,看不出有生病的样子。 奚渊穆道:“不是,我是想治好他的旧伤。” 唐时锦再次大吃一惊:“治好旧伤?!你……”她犹豫着要不要避开桃成蹊问,但最后还是没避:“这旧伤还能治?” 奚渊穆道:“应该可以,不可能尽复旧观,但会比现在好很多,我不是跟你说了,我研究了几年的药,如今小有成效,给他用的就是新药啊!” 唐时锦服了:“你怎么能用他试药呢!!你去大牢找死囚试啊!” 奚渊穆道:“大牢里没有有旧的烧伤的人。” 唐时锦简直要叫他搞疯了:“你找我啊!!你找我啊!!你找我我给你找啊!!或者你找灵儿禄儿,找谁都行啊!你也不能直接就拿六哥试药!!” 她的声音一次比一次大,奚渊穆倒是十分从容:“师父,你不用担心的,药理我全都悟通了,不用试也可以的。” 唐时锦:“……” 她瞪着他。 桃成蹊放下笔,对她比了比耳朵,意思是吵死了。又拍了拍胸口,表示不用担心…… 唐时锦默默的坐下。 她问:“试多久了?多久能见效?” “一直在试,试了两个多月了,你看不出来吗?已经淡了很多了。” 唐时锦于是过去,强行拉开桃成蹊的手臂,提起袖子看了看,觉得还是很深啊……但是当时这里也没敢细看,她又拉下他面罩看了看,还别说,好像真的浅了些。 唐时锦问:“这种药是口服的吗?” “对,”奚渊穆道:“都是丹丸,我觉得整个药理,跟柏葳练的那功夫都很相通,相当于人体也是一个自成阴阳的小天下,所以像这种明显不健康的伤、病等等,都会慢慢的修复,内伤会很容易又很快,像这种外伤,大概是因为人的身体,皮肉的生长速度不快,所以也快不起来……” 他滔滔不绝的讲解。 唐时锦打断他:“要一直服吗?” “不,要看情况,药力消失了就不用服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慢慢的坐下。 桃成蹊敲了敲桌子,意思是问她有什么事。 第928章 开局一只讨饭碗 唐时锦琢磨琢磨还的不放心是又问他“这种药是用,时候疼吗?” “不疼是”奚渊穆有问必答“但的伤口恢复是会有一些麻痒。” 唐时锦叹了口气是看着桃成蹊道“天妒英才啊!” 桃成蹊都被她给气乐了是又敲了敲桌子是唐时锦问他“那以后六哥能说话吗?” “很难是”奚渊穆道“皮肉的一直生长,是但舌头并不能一直生长是我没发现有太大,变化。” 唐时锦点了点头是想另想一个成语来说,是一时没想起来是只能又叹了一句“天妒英才啊!” 桃成蹊“……” 他都被她,文盲程度给震惊了是指了指门是意思的你赶紧走吧是不想听了。 唐时锦笑了一声是这才开始说正事。 她跟他道“就我,商学院啊……我不可能自己去给他们上课是所以我想弄个教材出来是但的你叫我说是我能行是叫我写是我还真不会是而且我也不知道从哪儿写起。我在想是你说我的叫温世泽给我写是然后回头你再给我改呢是还的我直接过来跟你说是然后你给我修修补补是化腐朽为神奇是我直接用呢?” 化腐朽为神奇是她还挺有自知之明! 桃成蹊笑了一下是然后他在纸上写“你想叫谁去教?” 唐时锦道“还不知道呢是我初步计划叫知遥去。” 桃成蹊点了点头是然后继续道“叫他也来听是我写。” 唐时锦哦了声“那你有空吗?我每天什么时候过来?” 桃成蹊指了指皇宫是意思的他可以进宫去是唐时锦就问奚渊穆“他能离开?” “可以是”奚渊穆道“我可以跟去宫里是他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于的唐时锦就叫人告诉了路知遥一声是又告诉了王慎行一声是当天晚上是桃成蹊和奚渊穆就直接搬进宫了。 第二天是倒的出了个事儿。 炎柏葳下旨令张居正入阁是命于延益接任吏部尚书。 于延益是就的当初她怀小太子,时候是在庄子里给她讲书,那一位是也的一个很有本事,熟人。 唐时锦知道炎柏葳这个时候叫他入阁是的要让外人认为是这事儿的出自她,提议是这样一来会省掉很多麻烦是二来也的让张居正记她一个人情。 可的张居正……虽然在她,记忆中是最后成了内阁首辅是但这会儿是资历的不的有点浅? “无所谓是”炎柏葳道“资历浅有资历浅,好处是再说让他早一点进去熬是等太子长大了是他就熬出来了是太子用起来方便。” 他想起来跟她商量“太子也大了是我想先给他挑四个伴读是璀儿他们等满了三周岁之后再说是不用太着急。” 唐时锦问“挑谁来伴读?” “宏儿来不来?”炎柏葳道“桃家、王恂实?薛家?随意挑几个。” 唐时锦道“随意挑?皇太子,伴读不的应该考虑很多吗?” 炎柏葳笑道“有我们在是没有什么好考虑,。再说元盛朝,高官显贵是都叫你杀,差不多了是剩下这仨瓜俩枣儿是再数也就这么些是还需要慢慢,养起来。” 唐时锦“……” 她默默,道“我怀疑你在内涵我!” 炎柏葳笑出声“没有没有是的我不会说话是我应该说是幸好先帝时,贪官坏官儿是已经被我媳妇杀干净了是剩下,全都的治世能臣是个个都好是所以随意挑就好是不需要考虑太多。” 唐时锦哼了一声。 唐时锦觉得张居正和江必安都的良师是不学白不学是所以跟许天禄说了一声是叫了许鑫宏进来。 桃家桃大郎,小儿子桃行砥也刚满五岁是也才开蒙是倒的正好是然后加上王恂实,长孙王休容是但的薛家和戚家都没有年龄合适,是最后挑了马三道,孙子马余庆。 这么一来是四个伴读就够了。 然后炎柏葳又下令修缮上书房。 太子和其它皇子是从幼年时就处处都不一样。 起码在学业上就有很多不一样,地方是所以上书房主要的给六小只准备,是到时候一人四个伴读就会很热闹是而小太子再长大一点就要搬去东宫住了是学习也主要在东宫是到时候就要进入疯狂充电模式了是所以当太子也的很不容易,。 伴读挑好了是两人见了见是然后还要下旨是择吉日入宫是一系列流程是并不的一天两天就能办好,。 倒的唐时锦,小课堂是上,挺热闹。 本来只的桃成蹊几个是加上何浅碧他们是安宁侯是加上给她讲书,温世泽是还有财政阁,人来听。 后来江必安和张居正也过来听。 张居正入了阁是事情比之前更多是还要给小太子上课是天天来去匆匆,。 御书房议完了事是他就赶着走是王恂实等人都不由得好奇“张大人是可的太子殿下那儿有事?” “不的是”张居正看了一眼惜时钟“下官想去听王爷讲商道是如今已的迟了一刻钟了。”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 说,炎柏葳都感兴趣起来是笑道“难得张卿如此捧场。” 张居正道“王爷确实讲,好。” 王恂实于的道“皇上是臣等也想听听。” 于的炎柏葳正中下怀是就带着内阁,人过来了。 唐时锦属于那种临场发挥巨好,那种人是有时候说之前脑子里还啥都没有是但的一开始说是就跟泉眼儿一样涌了出来是咕嘟咕嘟,不停。 而且她这种专业装逼犯是控场什么,是那都的基本操作是一开口是就能把人,注意力牢牢,抓过来。 反正有桃六郎在是她不需要考虑“写”,问题是就按着自己,想法是哗哗,说是过程中其它人也会提问是非常,随意。 一天一个时辰是兴致来了还拖个堂是桃成蹊也不用拿笔记录是就静静,听着是反正他那种天才脑子是肯定能记,住是然后等他回去再整理。 而且是说的随便讲是但唐总心里也的有一个大概章程,是例如说现在是她讲,相当于商业启蒙课是用她自己,话来说是就的“如何白手起家。” 开局一只讨饭碗是要用什么方式赚到第一桶金是然后又怎么去钱生钱是一路讲下来。 这中间涉及到了方方面面是如何搞市场调查是如何选定项目是做什么是怎么做……等等。 她讲,极其实用是极其接地气是可操作性极强是而且各地,风土人情信手拈来是种种实例之中是又混合着先进,商业理念是然后再把这个理念,意义是详细解释。 全的干货。 字字耐嚼。 炎柏葳几个人忍不住就听住了是然后就一直听完。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第929章 不像珍珠像肉干 事后,炎柏葳就跟她道“回头你讲课,叫太子也来听。” “嗯?”唐时锦问“甜宝……太子他能听懂吗?听这个不会被带歪吗?” 炎柏葳道“不会。你这种讲法,比讲书是意思的多,不光有能听商道,还能听民声、听天下,很多东西他可能理解不透,但脑子里会渐渐的是一个概念,事后张居正也可以帮他解释,学学没坏处,带不歪的。” 他顿了一下“我叫户部员外郎……不,主事以上的官员都来听听,其余地方,员外郎以上的官员也可以来听听。上午事多,时间调整到下午吧。” 唐时锦挑眉“用不用这么夸张?” “不夸张,”炎柏葳笑道“他们本来就应该多了解些。人越多,你就讲的越好,你讲的每一个字都经琢磨,我要不有没空儿,我也想来听。” 唐时锦不满“那叫字字珠玑!你怎么这么没文化?就不能用个成语?” 炎柏葳笑出声,笑了好半天才道“我觉得你的话一点都不‘珠玑’,倒有很‘脩脯’,不见得雅,却踏实,是用,值得反复咀嚼。” 什么意思? 她怎么就不雅了? 她的话不像珍珠像干肉??我怀疑你在嘲笑我! 于有第二天,唐时锦讲课的时候,就穿了一件长衫,上头御笔亲提,写了一身的“雅”字,现写的,墨迹极新。 皇帝两口子叕秀恩爱,他们能怎么样,只能凑趣呗! 于有各自恭维了几句,唐总坦然接下。 因为皇帝特意传了口谕,没空的挤出空儿也得来听啊!不给皇上和王爷面子这不有找死? 所以今天有真的来了不少人。 反正不管是多少人,唐时锦都有一样的讲,她对着几千人讲话都不怯,更何况这才几十人。 她讲课,风格极其鲜明,观者也有两极分化。 如桃相、于延益、张居正这种,确实心怀天下,心是百姓的人,有真的听的津津是味,甚至拍案叫绝,回去之后还要琢磨许久,渐渐的吃透这其中先进的理念,还能与她是来是往的争辩。 但也是一些政治动物,对这个实在有不敏感,听的半懂不懂。他们只知道,庆王爷说起各地的风土人情,真的有如数家珍啊,庆王爷别的不说,这胸怀这眼光,实在有叫人佩服。 但,也是真不喜欢的。 表面诚惶诚恐,内心暗暗鄙薄,觉得庆王爷不愧有贫寒出身,上不得台面儿,讲的这些都有老百姓的事情,我们听这些是什么意思?浪费时间! 如今缉事厂的天网,天下的网尚未织好,京城却早已经面面俱到。 因为人口普查和唐时锦讲课都有最近的新闻,不少人私下各种吐槽,而对于缉事厂的人来说,说我们老大……这绝对有大事啊!所以但凡听到的,都会报上来。 炎柏葳和唐时锦都会看,是私下骂她的,或者出言糊涂的,虽然不至于特意去报复,但也肯定会记住,碰上了就压一压,这都有基本操作。 但不管怎么说,唐时锦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终于把“白手起家”版给讲完了,然后就暂停了一下,桃成蹊自已回去整理,张居正和温世泽、曾独秀和元阆仙几个,还把他们写的心得也送了过去。 而路知遥属于她迷弟,他对于商业理念的理解,未必很透彻,却……咋说呢,存在他脑子里的有视频记忆,唐时锦叫他试讲了一下,他习惯性的模仿她的抑扬顿挫,整个捋下来,唐时锦还挺满意的,有一个很优秀的传达者了。 目前来说,暂时先弄这一版就可以,因为本身商学院教的也有启蒙课程,更深的以后再说。 所以做到这一步之后,唐时锦就暂时放下,然后才开始整理下一步要做的事情。 她莫名其妙的梦回现代,虽然一仓库的东西都没能带回来,但有却拼小命死记硬背了很多东西,她怕时间长了忘了,早就写好了放在了空间里头。 例如土法炼铁、炼钢、土农药,土水泥,土化肥什么的。 她在考虑要怎么做,钢、铁肯定有要“国营”的,毕竟还要考虑到政治因素。但有水泥化肥什么的,要不要各地招商? 还是农药。 她对农药是心理阴影。 因为她小时候,亲眼见过喝百草枯死亡的人,而且还有她亲手把趴在床边的人给翻过来的,人都僵了,翻不过她还硬翻……所以,心理阴影真的有太大了,一提到农药,第一反应就有害人的…… 可其实土农药,例如柏树液、白蒿液、麻黄液等等,都有植物做的,能杀虫却未必能杀人,而且就地取材,很方便,又能杀虫又能肥田,好处还有很多的。 而且目前,其实农人也会用一些这样的东西,例如用石灰、雄黄之类的,但大多有用来拌种,效果并不好。 所以考虑来考虑去,最终,她还有决定把土农药的制作方法,公布出去。 这东西制造其实也很简单,像一些籽实类的,可以晒干或者阴干,然后磨成粉,像一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些花朵之类也可以直接捣烂榨汁。 是的可以切碎或者捣烂浸泡一两天,或者也可以直接煮上半小时,滤出渣滓就可以了。 用的时候可以喷洒,也可以施肥或者浇水的时候加进去,效果还有很好的。 江必安教完了小太子过来,站在外头问她“找我什么事?” 唐时锦把写好的给他“你看看这个,要不要叫海大人他们,找一些死囚来试验?看看这些东西服用之后,会是什么症状?到时候好记录下来?” 江必安接过来草草一看,就道“知道了。我拿走?” “等会儿,”唐时锦道“等世泽来了叫他抄一份儿,或者你自己抄一份儿,然后我还得叫户部试验田去试验。” 江必安就直接提起笔来抄,一边抄一边道“为什么要写这么多种?光这什么棉蚜虫、菜青虫就各是好几种,写一种不就行了?多了他们也记不住。” 唐时锦道“你说咧?” 江必安就不说话了 唐时锦抱了小天佑来玩儿,一边状似无意的问他“必安,你说这东西,放到民间之后,会不会是人用来害人?” 江必安淡淡的道“草就长在地里,你这个又不加什么别的东西,只有制炼一下,想杀人的一条绳子就行了,还用费这事儿??” 唐时锦“……” 她莫名其妙的被安慰到了,笑了一声。 江必安道“我想问你,这些你有怎么知道的。” 她道,“你问啊!” 江必安正要张嘴,她就道“答一个字儿算我输!” 江必安呵呵哒。 然后他估计有被渣习惯了,抄完走人,也没再寻根究底。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第930章 最高光的出场 唐时锦又叫温世泽抄了一份儿,打发人给陆可进送了过去,可以印成小册子,随着邸报发到各地,或者直接出告示贴到县衙也可以。&lt;/p&gt; 然后她过去找了王慎行。&lt;/p&gt; 其实炼铁炼钢倒是好说,毕竟这年头盐铁官营,寓税于价,也是国家财政收入的大头,有专门的盐官和铁官,而她记下的,是改进和改良,而非创造,所以直接交到现有的人手中就可以。&lt;/p&gt; 至于土水泥和土化肥,倒是可以招商去做。&lt;/p&gt; 这种都是惠民薄利但必定多销的东西,各地都要有,财政阁犯不着去操这么多心,也不用搞分成,只单独征税,略高于现有的商税就可以。&lt;/p&gt; 但是大章小章都不在,这事儿叫谁去办呢?&lt;/p&gt; 王慎行直接道:“交给我吧,我找人去做。”&lt;/p&gt; 唐时锦点了点头。&lt;/p&gt; 这件事情说白了并不难,如今财政阁人也多了,不少人都在嗷嗷的等出头,给他们一个机会,他们肯定会卯足了劲儿往好处办的,真办不好那就是能力问题了,王慎行这点识人之能还是有的。&lt;/p&gt; 话是这么说,唐时锦还是有点儿不放心,担心下头敷衍,担心神兵利器不能起到应有的效果。&lt;/p&gt; 她自己都忍不住感慨:“你说我当年在江南,也挺知道难得糊涂的,可现在总是想不开。”&lt;/p&gt; “那是,”王慎行笑道:“你在江南的时候,天下是先帝爷的,这会儿天下是你们的了。你一个财神爷,自己的东西能不上紧着么?”&lt;/p&gt; 唐时锦笑出声:“说的也是。”&lt;/p&gt; 王慎行给她把茶换了,一边问她:“小章还没回?”&lt;/p&gt; 唐时锦点了点头:“应该快了,下个月是建盏大比,比完就能回来了。”&lt;/p&gt; 一说起这个,她又有点儿烦恼:“但我六哥这会儿没空,我这戏要怎么唱呢?”&lt;/p&gt; 建盏这种东西,要说赚钱,那肯定赚钱,但是也算不上利润多大,主要是保护这个工艺。&lt;/p&gt; 戏唱到这会儿,势是肯定要造起来的,这建盏大比,没有几篇脍炙人口的诗篇出世,章无极这一阵子不是白忙活?&lt;/p&gt; 但是偏偏这会儿,她叫桃成蹊写教材,又不能中途停,毕竟去一趟闽州,来回又是两三个月,叫别人去她又不放心。&lt;/p&gt; 王慎行笑道:“这个天下最不缺的就是才子,你往翰林院找找,或者直接让皇上让相爷,帮你挑几个出来,用熟了就好了。”&lt;/p&gt; 话是这么说,但是桃六郎这才华,真不是到处都有的。&lt;/p&gt; 所以唐时锦回了宫,就托着腮盯着桃成蹊写教材,桃成蹊八风不动,压根没向她瞥半眼。&lt;/p&gt; 吴不争过来,问她:“师叔,你想什么呢?”&lt;/p&gt; 唐时锦叹道:“想六哥……想六郎为什么不会分身术,愁旁人为什么没有六郎才。”&lt;/p&gt; 桃成蹊在纸上写:“出口成章!十一言绝句!”&lt;/p&gt; 唐时锦做为一个文盲,还真不知道这世上真有十一言绝句,她以为最多就是七言绝句呢……但她也不在意,只道:“六哥这么好用的笔杆子,可遇不可求,要不我让大眼灯儿配点药,睡觉什么的就免了吧?”&lt;/p&gt; 吴不争一本正经的劝她:“还是得长远打算,要那么用,没几天就用坏了。”&lt;/p&gt; “也是,”唐时锦叹息:“所以我只能退而求其次了,三个普通才子,肯定能顶个桃六郎了吧?&lt;/p&gt; 她想起来转头问:“争儿,啥事?”&lt;/p&gt; 吴不争对她的昵称改变,适合良好:“哎!也没啥事儿,这其实是你们的人报的事儿,我又去瞅了瞅。”&lt;/p&gt; 唐时锦道:“哪个?”&lt;/p&gt; 问完她也回过神儿来了:“哦,隐世派。”&lt;/p&gt; 懂了,他就纯粹来跟她八卦一下。&lt;/p&gt; 她对这个隐世派,可真是刻苦铭心。&lt;/p&gt; 这就是当年庄裕的杀手锏,据说领军人物是庄裕的叔父,也就是庄芝兰的亲叔祖。&lt;/p&gt; 而且,隐士啊!隐逸啊!&lt;/p&gt; 不是应该寄情山水,淡泊名利什么的?&lt;/p&gt; 就冲他们提条件,让炎柏葳娶庄芝兰才肯出山辅佐,唐时锦对他们就一丢丢的好感都没有。&lt;/p&gt; 而且再是隐士,也不可能真住在深山老林,这会儿的深山老林可是有野兽的,细皮嫩肉的文人上去,那就是送外卖,所以他们也就是挑个清静地方隐居,与外界也是时常有接触,诸般消息虽不灵通,也都是知道的。&lt;/p&gt; 其实像这种人,最高光的出山方式,就是像诸葛亮,被主公慕名请出山,整个三顾茅庐啥的,青史留名。&lt;/p&gt; 但是这种方式……也是有时间段的,是在夺天下,或者说夺嫡的时候。&lt;/p&gt; 他们已经错失了良机。&lt;/p&gt; 不光错失了良机,还深深得罪了唐时锦这个财神爷。&lt;/p&gt; 真隐士当然可以“山中无日月”的继续隐下去,可是那些以退为进的,为隐而隐的……飞黄腾达之心未熄,就难熬了。&lt;/p&gt; 他们可未必活得到下一次夺嫡。&lt;/p&gt; 再说如今的小太子,伴随着天降异象,又生在紫微星诞,将来也未必会有他们出场的机会。&lt;/p&gt; 若炎柏葳最后没成还好,就因为他成了,且干的不错,这些人才更觉得错失良机,如鲠在喉。&lt;/p&gt; 如今已经是锦临五年,炎柏葳根基已稳,这个天下沉疴尽消,去腐生饥,渐渐有了盛世之相,他们也是坐不住了。&lt;/p&gt; 不管他们出于什么考虑,反正,是来了一帮子人,领头的人,正是庄裕的叔父庄貊。&lt;/p&gt; 前脚进了京城,就被缉事厂的人探得,报上来之后,她就格外的留心。&lt;/p&gt; 他们租了一个院落,而这个院落中伺候的,全是缉事厂的人,午饭吃了什么唐时锦都了如指掌。&lt;/p&gt; 庄貊虽然是庄裕的叔父,但其实不比他大多少,而且这个人,远比庄裕的段数高,他看事情很明白。&lt;/p&gt; 从一开始他就说了:“咱们不能找皇上。”&lt;/p&gt; 为什么呢?&lt;/p&gt; “因为不管皇上对庆王爷的心,是真还是假,就冲庆王爷的本事,大庆也离不得庆王爷,皇上绝不敢优待我等。”&lt;/p&gt; 其实这话是没错的。&lt;/p&gt; 所以她才说,不管谁当皇帝,她的日子都差不了。&lt;/p&gt; 也所以,炎柏葳就算不喜欢她,出于一个政治家的考虑,也不敢对他不好。&lt;/p&gt; 这事儿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但还真有朝臣看不懂的。&lt;/p&gt; &lt;/p&gt; &lt;/p&gt; 第931章 活该孝顺你 庄貊说:“但咱们也不好直接去找王爷,因为王爷这个人,从她当年的举动就能看出,是个任性肆意的,她未必会顾及大局……但相应的,正因为咱们之前与她有过节,若能合好,咱们占了一个儒字,对她的名望,却是一大助益,不过是顺水人情,她未必不会给。”&lt;/p&gt; 庄貊说:“所以我们如今需要做的,就是找个好机会,先把这个信儿透过去,让她想到这一着,然后让她来找我们。”&lt;/p&gt; 庄貊说:“走庆王爷路子的好处是,她本就不是讲规矩的人,做出不讲规矩的事情,也不出奇,出头更加容易,为此多等几日,也是值得的。”&lt;/p&gt; 庄貊说:“……”&lt;/p&gt; 所以才说这个人,比庄裕精明的多。&lt;/p&gt; 这么功利这么能算计,就这还隐世派??&lt;/p&gt; 而且,有一个非常简单的道理,在这个年代,真的有很多人不懂。&lt;/p&gt; 才子未必是好官儿。&lt;/p&gt; 真不在于他愿不愿做好官,而是会不会做的问题。&lt;/p&gt; 所以就算你真有才,皇上不为了刷声望的话,又凭什么要“请”你来做官?&lt;/p&gt; 更何况这些人,也没听说有火出圈儿的大作啊?&lt;/p&gt; 不求你像“竹生”一样忧国忧民,你游山玩水能有几首好山水诗也好嘛!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什么的,一句出圈儿有木有!&lt;/p&gt; 如果只图一个“连隐世派都出来投效”的美名,虽然确实锦上添花,但,对如今的炎柏葳来说,还真不痛不痒。&lt;/p&gt; 官儿给高了不行,给小了不好听,轻不得重不得,又是一个鸡肋。&lt;/p&gt; 唐时锦跟吴不争吐槽:“有一个事儿,我直到如今才想明白,当年的事情,其实他们是正中下怀!顺水推舟!”&lt;/p&gt; “就是!”吴不争是一个无可取代的捧哏,感同身受道:“明明得了便宜,还一副勉为其难为了后辈才出山的样子,真恶心!”&lt;/p&gt; “对啊!”唐时锦道:“这糟老头儿哔哔这么多,但有一个最简单的事情,他却没想明白……你想出头,你去科举啊!!!科举啊!!你考中了我还能挡着你?光明大道摆你面前,你就非得算计我?”&lt;/p&gt; 吴不争道:“他们好像很鄙视科举的人,觉得他们怎么可能沦落到这一步?”&lt;/p&gt; “呵呵哒!”唐时锦道:“躲个懒还躲出优越感来了是吧?乱世了昏君了你藏了,盛世了明君了你又行了,有麻烦就躲,见便宜就抢,无德无才的,怎么着,还觉得你应该享受最高礼遇?四海之内皆你孙?活该孝顺你是吧?”&lt;/p&gt; 她猛的转过头,看着吴不争热泪盈眶道,“这么多年你游山玩水辛苦了!我们没白没黑的奋斗了几十年,终于天下已定,四海升平,你快点出来享受吧!”&lt;/p&gt; 桃成蹊笑喷了,连笔都掉在了纸上,写好的一页都废了。&lt;/p&gt; 唐时锦一看桃成蹊,眼睛一眯,猛然冒出一个想法。&lt;/p&gt; 她刚才还在想,建盏大比,桃六郎没空儿,这个戏要怎么唱,这不搭台子的就来了?&lt;/p&gt; 于是她笑嘻嘻的道:“争儿,你这就狭隘了吧?来都来了,我们还是要好好招待一下的。”&lt;/p&gt; 吴不争心领神会:“师叔你说,怎么招待?要不我孝敬我爷爷们一点巴豆,通通肠胃?”&lt;/p&gt; 唐时锦:“……”&lt;/p&gt; 不愧是你。&lt;/p&gt; 而此时,庄貊几人,正在悠闲品茶。&lt;/p&gt; 他们说是隐世,但大多出身不错,享受着家族的供养,所以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身上看起来是布衣,却是上好的细布,比普通的丝绸还值钱,是真的没过过什么苦日子。&lt;/p&gt; 当初本来是一个绝佳的好机会,却因为庄裕蠢,没看清唐时锦的为人,而功亏一篑,他不是不遗憾的,所以这次来京城,是志在必得!也所以,定要细细筹划。&lt;/p&gt; 他不急。&lt;/p&gt; 就在这时,伺候的小厮跑了进来,连声道:“庄爷!庄爷!”&lt;/p&gt; 庄貊不易察觉的皱了一下眉。&lt;/p&gt; 他们租了这间院子,又特意雇了几个粗使下人,一个个毛毛躁躁,但好在都是本地人,人头熟,给点钱就很殷勤,打听消息就得用这样的人。&lt;/p&gt; 毛躁的小厮/缉事厂差役……对,就是我!我们就是这么毛躁!才不是故意拿茶泼他,更没有故意扬他一身土!!&lt;/p&gt; 庄貊和颜悦色的道:“什么事儿,慢慢说。”&lt;/p&gt; 小厮道:“庄爷不是想知道庆王爷的消息吗?小的兄弟的主子的师侄……”他故意含混而过,庄貊也完全不在意,“他说了,说庆王爷今儿叫桃六郎写了一个什么东西,说是要找文人办个什么事儿,十分要紧又十分着急……”&lt;/p&gt; 庄貊当时就放下了茶碗:“是什么事?”&lt;/p&gt; “不知道啊!”小厮道:“小的不识字,听不懂这湿的干的,只听说十分要紧,因为这会桃六郎在帮王爷写商道没空,所以才召旁的文人来写的……我听人家说,这可是个好机会,因为王爷以前只用桃六郎,可是王爷的事儿这么多,桃六郎一人怎够,但凡能写的合她心意,以后就又是一个桃六郎了!为官做宰不在话下!”&lt;/p&gt; 这还用他说!?庄貊都急了:“到底写什么啊!”&lt;/p&gt; 小厮茫然道:“不知道。”&lt;/p&gt; 庄貊气的吸了吸气:“那要去何处打听?”&lt;/p&gt; 小厮道:“这个……这个小的还真知道。”他嘿嘿笑着看他。&lt;/p&gt; 庄貊心中鄙夷,却示意了一下旁边的徒弟,徒弟立刻递了一个小元宝过来,小厮笑嘻嘻的接下,一边才道:“唐家书楼啊!听说王爷的师侄,桃六郎的弟子元阆仙已经去了!正与文人叙谈呢!”&lt;/p&gt; 庄貊无语的道:“你怎不早说!”&lt;/p&gt; 小厮道:“庄爷莫急,小的兄弟在唐家书楼斜对面的酒楼当差,小的可以跑着去订个座儿!到时候肯定有人会说起的!”&lt;/p&gt; 庄貊道:“那还不快去!!”&lt;/p&gt; 小厮又笑嘻嘻的打量他。&lt;/p&gt; 真是钻进钱眼里去了!&lt;/p&gt; 庄貊简直服了,他徒弟估计也烦了,直接给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lt;/p&gt; 小厮笑嘻嘻的跑了出来,跟旁边的兄弟打了个眼色。&lt;/p&gt; 这才叫公私两不误!&lt;/p&gt; 这些人也不知道是不是久不出山,都不知道银子是干嘛的了,出手大方的要命,这种银子是不用交公的,拿多少都是他们自己分,不瞅准一切机会多要的才是傻子。&lt;/p&gt; 不一会儿,庄貊等人便急匆匆出来了。&lt;/p&gt; &lt;/p&gt; &lt;/p&gt; 第932章 指哪儿打哪儿 他们很快就赶到了唐家书楼。 所谓的唐家书楼,其实就是被元盛帝御笔亲提“琳琅阁”的书楼,但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因为唐字越来越值钱?或者因为唐家的生意五花八门叫着方便? 所以老京城人就是习惯叫唐家书楼。 人还真不少,据说元阆仙原本只是奉唐时锦之命,过来把桃六郎写的告示放在书楼一份,然后被人追着问,人越来越多,不少人拿了笔来抄录,所以就耽搁住了。 庄貊等人一到,小厮就小跑着把文章送了上来。 庄貊倒是有些满意,觉得这小厮虽贪财,却着实有用。 几人就要了一间雅座,然后传着看了看。 其实说是告示,也没有那么正式,这相当于一篇告文人书。 先是感叹了一番建盏工艺当年的辉煌和没落,又感叹了工艺的绝妙,如今却几成断烧,庆王爷心痛不已,故伸手援助,如今初见成效,闽州将于X月X日举办建盏大比,号召文人前去观摩,为其写诗立传,财政阁做建盏的时候,会将其诗文一并收录,足可传世等等。 言简意赅,没有什么花哨。 庄貊暗暗点头,低声跟余人道:“我等的机会来了!” 来的人都是对仕途有想法的人,各自心领神会的点头,有人道:“这文书就是桃六郎写的?也……”他压低声音,隐约自傲:“也不过如此!” 庄貊道:“噤声!小心隔墙有耳!” 心下却也颇以为然,随手将那张纸掷在桌上,喃喃自语的道:“建盏……” 有人道:“闽州离此天遥地远,要赶着动身了!” 庄貊点了点头:“好事从来多磨,这一趟,看来是免不了了!” 几个人正在商议,就听外头茶博士极为殷勤的声音:“大人这边请!这边请……” 然后他推开了隔壁的门:“元大人请勿见怪,今儿的人实在太多,只有这间还空着。” “无妨,”一个温文尔雅的声音道:“一壶东山茶,随意来几样点心。” 茶博士应声去了。 庄貊一听这个元字,就留上了心,立刻就叫那小厮去打听,小厮不一会儿就回来了,附耳道:“正是元阆仙元大人!跟他一起的是财政阁的官员!” 庄貊点了点头。 几人便不由自主的留意隔壁的动静。 这种茶楼,大多是屏风相隔,就算有屋子也不是石墙,而是竹或木墙,喝的是一个意境,所以都是不怎么隔音的,能清楚的听到那边说笑交谈,聊了一些闲话。 庄貊等人等的都有些不耐了,才听人道:“看,阆仙,书楼那边还围着不少人呢!” 元阆仙嗯了一声,那人道:“王爷这一回,是不是想再找一个令师这样的才子?当她的笔杆子?” 庄貊等人瞬间都放下了茶杯,凝神静听。 元阆仙叹道:“不是这一回,是师叔一直想多找几个这样的人,师叔手头多少事情,十个师父也不够用啊!” 那人叹道:“桃六郎文才世所罕见,想找一个能与其比肩的,只怕还真不容易……但若是只想找一些能暂代其事的,难道也这么难?” 元阆仙道:“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 那人显然极感兴趣,就道:“此话怎讲?” 传来杯盘声音,那人似乎在帮他倒茶:“阆仙指点一二,我等感激不尽!” 另一人也附和了几声。 元阆仙笑道:“两位不必如此客气,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一句话,师叔想要的,是‘指哪打哪’的人。” 那人道:“何意?” “很简单,我等文人,诗文大多表情达意,或述经历,或述心境,等等……但师叔是一个商人,她要文章是为了做事情的,她要的是目标明确一语中的,极其厌恶在其中挟带私货,就比如上次……” 他假做失言,咳了几声:“总之在里头掺杂一些隐语,或者自荐卖惨之类的,她是极其厌恶的,因为在她看来,这就属于找不着重点,因私废工。” “但偏偏师叔这个要求,与文人的习惯背离,所以她想找一个合用之人,一直找不到。” 他长叹了一声:“其实你们看我师父之前为她写的,就能明白了,师父的文章,便如开山斧、出鞘刀,直指红心,只为她的目的铺路,一点多余的私货都没有。又例如这一回,她要建盏诗篇,只是要描述建盏之美,或者工艺之难,总之就只写建盏,若有人以盏引到自身,说一些多余的话,想舔脸趁机求出头什么的……那我财政阁是要卖建盏还是要给你著书立说?” 他笑了一声,“这是我师叔的原话。所以我出宫之前,我师父师叔,还是争执了一番的,师叔本来想把她的要求全写上,但师父觉得,百花齐放,方为盛事,至于她要用哪一首,到时候再挑就是了。” 那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三人又聊了几句,才下了楼,不大会儿,庄貊等人也回了暂居的小院。 回到自己地盘儿,他们说话就方便了。 庄貊等人,还真的一点怀疑都没有,一来他们是临时过去的,二来,元阆仙说的话,一定程度上来说是实话,非常符合唐时锦给人的印象。 再说了,听说她不通诗书,你写隐语什么的,她看不懂,当然不喜欢看,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庄貊回忆了一下,道:“确实如此,我记得之前桃成蹊的文章,也都是如此。” 旁人道:“她这是以文章做她的开路先锋……这样做学问,其实多少有些,有辱斯文啊!” “此言差矣,”有人道:“庆王爷的事情,不能单纯以商贾之事而论,财政阁做生意为的是国库!” “确实如此!”旁人也附和:“不止财政阁,例如江湖招募令,也是为了大庆。” 庄貊听着他们争辩了一番,点了点头:“言之有理,总之,我们既已存投效之心,自然要投其所好,做官不比做学问,若我们将来入了仕途,还能再书那些个风花雪月?故,这谈不上有辱斯文。” 他顿了一下:“此事,是送上门来的大好机会,是她先招揽,我们再去,比起我们自己设局,更高明三分。以我等之文才,要在那建盏大比之上拔个头筹,岂不易如探囊取物?故,事不宜迟,我们明日便动身去闽州,诸位可有异议?” 第933章 剩余价值榨干净 大家当然没有异议。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隐世派几人就离开了京城。 吴不争回来还跟她吐槽:“他们还在争执要不要去财政阁!还有人说他不想去财政阁!觉得不够清贵!!哎呦我天啊,这脸大的……挤的我都没地儿站了!” 唐时锦笑道:“自信是好事儿,希望他们真能写出几篇好诗来。” 吴不争问:“他们要真写的好,你真用?” “用啊!”唐时锦笑道:“你要明白,他们能写的出好诗,对我来说是大好事!就相当于我把他们所有的剩余价值,榨了一个彻彻底底明明白白!既报了私仇,又成全了公事,最完美的结局好么!” 吴不争咳了声:“可是他们不是好人?” “不是好人,但也不算坏人,”唐时锦道:“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读书人中好人本来就不多,有才华就行了。” 桃成蹊无语的走过来,点了点她的肩。 唐时锦这才想起来他就在后头写教材,立刻站起来:“我想起来还有事,我先走了。” 她背着手儿飞快的漂移走了。 隐世派的几个人,花了足有月余,才到了闽州建阳,距离大比只有几日了。 已经有不少才子从远远近近赶了过来,而当地,也有许多关于建盏渊源的册子,铺子,茶馆里说的书都是跟建盏有关系的,氛围确实搞的不错。 这年头,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可不是说着玩儿的,上位者一个眼神儿都能引导风向,更何况,唐时锦不止是上位者,还是财神爷? 加上毕竟断烧的时间短,有祖传手艺的又轻易不会放弃,烧制工艺尚存,所以短短一年时间,建盏便迅速的恢复了繁荣。 章无极已经在这儿待了很久了。 他其实并不明白,唐时锦为什么把他差出来办这么一件没多少利润的事,但是好在唐时锦这个人,属于我不喜欢你会放在明面儿上的那种人,所以,只要不是因为讨厌他才把他打发出来,那就行了。 而且唐时锦又是那种做事情她必须要总控大局的那种,所以她划下方向,他就努力办好,其中深意,想不明白就不想了。 所以他就一心往好处办,里里外外都妥贴,倒真有了几分盛事的味道。 大比前一天,桃三郎到了。 他是接了皇上口谕来帮忙的,也是借重他身上大儒世家的身份,咋说呢,拉升此事的格调。 于是一众匠人,更是兴奋莫名。 这一次参与的,共有八家窑,请了十位评判,从定妥到大比足有半年,准备时间很充足。 考虑到观摩的人众多,所以大比是在高台上举行的,据说是沿袭古制,毕竟当初建盏辉煌的时候,是一年就有一次大比的。 比法也很有意思,类似于打擂,先取上届得到魁首的那只碗,然后各家觉得比它好的,就开盒亮相,接受评判。 毕竟,虽然建盏说是曜变、油滴、兔毫最为稀有,但同一种之间,也是有高下之分的。 但因为此时没有“上届”,所以唐时锦叫人把之前献上的曜变碗又送了回来,做为“擂主”,如果下一个碗比这好,就会成为下一个擂主。 时辰一到,各窑派出来的人,就各自捧着一只盒子出来了,八家窑,居然一家不少。 之前的曜变碗,内行大都是见过的,既然敢出来,说明都有自信压过这个碗,所以这岂不是证明,这些起码都是曜变碗? 下头的人都是内行,好多亲历过建盏盛衰的,更是激动万分,不由的鼓噪起来。 庄貊别的不说,在这方面,还是很舍得下苦功的,来此几天,已经把建盏的历史研究了个遍,又重金买下了有利的观看位置,务求力压群雄。 一见这场面,他也不由得有几分激动。 章无极和桃三郎都在一旁当吉祥物,当地一个建盏老玩家,名为陆平的主持,先讲了讲历史,说了说渊源,宣布了一下规则……下头都等不及了,陆平才宣布开始。 先把上头的曜变碗取下来,让评判看了看。 庄貊舍得花钱,他的位置就在评判的斜后方,就见一只碗在几人手中,小心翼翼的传看,阳光下,真的是光芒变幻,幻彩星芒,美不胜收。 几人赞了一番,再次送回台上,陆平才道:“哪位先来挑战?” 不止一家窑的人上前一步:“我。” 于是陆平便叫人拿出签盘,几人分别抽了签,叶家窑抽中了,他便小心翼翼的打开盒盖,捧出了他家的碗。 不止一人轻呼出声。 果然,又是一只曜变碗。 曜变斑与油滴斑相反,是外实内虚的,斑纹中心是无色的,内行称之为“斑核”,边缘围绕着彩色的光晕,随着光芒变幻。 就只遥遥一眼,就发现这只碗的曜变斑,居然不逊于之前那只! 连主持的陆平都激动起来,连连道:“不错啊!” 几个评判也坐不住了,纷纷上前来看,大家把这个碗细细的传阅了一番,又与原本的那只曜变碗做对比。 这是个细致活儿,几人商量了许久,才一致判定,原有的那只碗,色彩更加丰富,更胜一筹。 陆平于是宣布叶家窑败。 那人于是把碗收了回去,施了一礼退下。 要知道,建盏大比,内行、文人云集,这种场合输了也不打紧,反正我有曜变碗的名头已经打出去了,过后,自然会有买家上门,所以叶家窑,虽然遗憾,也不会失态。 于是又有一家捧上了一只碗。 同样是一只曜变碗。 章无极和桃三郎都不算内行,只是看一看,就退到了一边,章无极道:“若王爷在此,定会欢喜的。” 是的,要是叫唐时锦在这儿,铁定要激动的不得了。 曜变碗啊!!某国国宝啊!!我们国家的匠人随随便便就烧出来好几只!咩哈哈哈! 所以说啊,老祖宗是真有好东西,她真的要庆幸,及时伸出援手,没让这种工艺失传!否则后人要复原,虽然后来也确实成功了,可是真的要付出万倍,万万倍的努力。 第934章 众星捧月盏 围观群众其实根本看不到曜变盏的细节,但是这种事情,关键是气氛。 所以大家的情绪是非常投入的,不时的各种吸气,欢呼,紧张极了。 最早的那只曜变盏,被桃相取名为鵸鵌曜变盏,本来就是罕见的珍品,接连三只碗都败了,第四只碗捧上来的时候,陆平一眼看到,就发出了一声惊呼。 真的漂亮,光芒交映,满堂生辉! 于是这个曜变盏,成功的把“守擂”的鵸鵌曜变盏给比了下去。 之后的三只曜变盏,也全都败给了这一只,只余下了最后一只。 巧的是,捧着最后一只的,就是去见过唐时锦的陆家父子,站在这儿的是陆公子陆修远,据说这只碗,是他烧出来的。 如今只余下了最后这一只,他又一点不积极,大家都以为他们这是自动认输了。 陆平与陆家同姓,又是同好,一向走的很近,便笑道:“贤侄不必多想,曜变盏能烧至如此美轮美奂,也是难得了!输了也是常理之中。” 陆修远一脸憨厚的笑了笑:“多谢世伯,其实是我无意中烧出了一个未曾有过的样子,心里没底,故此不急,想等最后请几位大师好生瞧瞧。” 一边说着,就打开了盒子,小心的把碗捧了出来。 陆平看了一眼,就道:“油滴?” 大家一听说是油滴盏,顿时就失望的唉了一声。 油滴盏其实也算是上佳了,但已经有了这么多的曜变盏,珠玉在前,就显得他这个有些不出奇了。 但随即,陆平又道:“不对,鹧鸪斑?” 几个评判都不由得皱眉,油滴盏和鹧鸪斑,外行分不出来,可在内行眼中是有明显区别的,这也能认错? 大家围拢过来,然后纷纷愕然。 怪不得陆修远说是一个未曾有过的样子,这只盏,还真有点不好区分。 油滴盏大都是小圆点儿,晶斑是银白色的叫做“银油滴”,赭黄色的叫做“金油滴”,而鹧鸪斑大多为白斑,形状略微不那么规则,就像鹧鸪鸟的羽毛。 可这个,全都不是。 这个建盏的釉面,极为光亮晶莹,黑的近乎于蓝,而斑点,却是一种多边的,放射状的,非常明亮耀眼的银色,中间还有一团略大的圆点,捧在手中看的时候,有一种浩瀚的,几乎要被吸入一般的感觉。 其中一人,忽然猛的抽了口气。 旁人道:“杜老,怎么了?” 那杜老颤声道:“你们还记不记得……古籍中曾说,有人烧出过星空盏?斑点四角或六角,有闪烁之感,有如夜空之星?” “对!对啊!星空盏!!”旁人顿时也想了起来,指着中间:“还有月华!!众星捧月!这分明是众星捧月啊!!” 陆修远憨厚的笑容,猛的扩大了。 烧出星空盏的,就是他们陆家先祖,但即便是他,烧出的也只是褐斑星空盏! 要知道,建盏之中,要烧出这种明亮的银色,是很难很难的,有可能一口气大了,一根柴多了一厘,就会泛灰了……一个匠人一生,都未必能烧的出一只满意的建盏,可是他,不但烧出了星空,还烧出了月华! 他烧出了前无古人的众星捧月盏!! 在场的都是行家里手,虽然这种盏之前没有见过,但哪种工艺最难,这些人都清楚的很。 这只盏不管从哪方面看,都极其难得,且更难得的是,陆修远如此年轻! 众人纷纷赞叹。 连章无极和桃三郎也觉得稀奇,这只盏,把那种星空的浩瀚感,宇宙苍穹的虚渺感都烧出来了,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最终,毫无异议的,这只众星捧月盏,得了魁首。 陆修远当场跪下,向着章无极道:“草民愿将此盏,献于庆王爷。” 章无极一愣,道:“哦?如此珍品,你不必如此。” 陆修远道:“草民知道庆王爷绝不会贪图我们的盏,但是我与爹爹走投无路之时,去投奔王爷,王爷不光救了我们,还救了建盏!若无王爷,哪有我们今日?草民与爹爹早就商量好了,此盏若能夺魁,一定要献于王爷!这众星捧月盏本就该是王爷的!只有王爷才称的上众星捧月!” 章无极与桃三郎迅速交换了一个视线。 因为这算是建盏复烧之后的首次盛会,虽然造势是为了卖建盏的,便如果魁首主动献上,那是佳话啊!佳话显然比单纯的银子更值钱。 所以章无极便和颜悦色的道:“既如此,本官便斗胆做主,替王爷收下了,定会妥善保管,回京之后,献于王爷!” 陆修远大喜:“多谢章大人!多谢!” 漂亮! 这事情,实在是干的漂亮。 如此收尾,确实是一段佳话。 不光庄貊,其它来此的文人,亦是亢奋不已,灵感爆棚,要知道,如此盛事,哪怕没有庆王爷的号召和承诺,也是要流传青史的,为此写诗立传,简直就是荣耀啊! 于是建盏大比之后,文章出现了一次井喷。 有写文记述此事的,也有写诗赞美建盏的,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庄貊发现,文人们,还真的是像唐时锦说的,很喜欢“挟带私货”。 尤其建盏没落已久,为了爱好建盏来此的,寥寥无已,大多都是为了庆王爷而来,所以有极多的文人,在诗文中对唐时锦歌功颂德,或者表示自己的敬仰投效之心,或者表述自己求学的辛苦的。 而他们,因为得了元阆仙透题,再看这些人时,实在是觉得蠢。 明明知道她不通诗书,这不是俏媚眼做给瞎子看吗? 要表忠心要卖惨,等你先抱上大腿再说啊! 其实唐时锦的要求,还是很容易理解的,不是说你要干巴巴的,不能抒情,而是你不能抒你自己的情,要抒也是抒建盏的情…… 桃三郎没立刻就走,也与章无极一起看这些文章,然后挑着合适的,送往京城。 文人自然是翘首等待。 而在这个时间中,大家当然也要开文会,组茶局,交朋结友。 隐世派名声在外,加上文章写的很有“桃六郎味”,所以也成了大家争相恭维的对象。 有不少人看到他们的文章,若有所悟,想着修改的,庄貊等人早有防备,很晚才把文章拿出来,以至于想修改的,根本就没赶上章无极往京城送。 只要这一批送不进去,唐时锦先入为主,第二批再出头的可能性,就很低了。 而且听说章无极马上就要走了,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第935章 可怕的政客又做坏事 不得不说,隐世派这些人,才华是有的。 反正那些文章,虽然唐时锦看着都差不多,但是炎柏葳和桃成蹊,桃相等人,都说庄貊的文章写的好,字也写的不错。 商议过后,就用庄貊这文章,令命人书写,刻碑记载此事,而唐时锦所说的,印在外包装上的诗,一致选了最早桃相那一首。 于是一封圣旨,很快就快马加鞭,送出京城。 八百里加急不比游山玩水,前后也不过是半个多月,很快,文人们就听说钦差到了。 庄貊的心,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 他这几日,几乎每个人的文章都看了,他有预感,他的文章,一定能入选! 果然,不一会儿,章无极等几个官员,便与传臣钦差一起过来了。 虽是客居,但庄貊也不算全无准备,迅速摆下香案接旨。 果然! 圣旨上对他的文章大加褒奖,并表示要以他的文章刻碑记录…… 庄貊激动的全身发抖,几乎抑不住疯狂上扬的嘴角! 可是再听下去,他越听越不对了。 圣旨上说,皇上当年与他有过一面之缘,深知他乃寄情山水的隐逸高人,难得竟有兴致参与此事,乃是与建盏有缘,故将最早的那个鵸鵌曜变盏赐给了他,并御笔亲题:“鹤鸣之士”。 庄貊周身俱冷,牙齿格格打战,脑子也是嗡嗡作响,好一会儿,回不过神儿来。 “鹤鸣之士”指的是德才兼备,声名远播的隐士。 没有出仕的才叫隐士,才叫鹤鸣之士!! 皇上说与他有一面之缘,再题一个鹤鸣之士给他。 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皇上不允许他出仕!你就老老实实的做隐士!别痴心妄想出仕了! 圣旨明书,御笔亲题,他敢抗旨吗?不敢!! 庄貊为人精明,也算是有决断,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无可转圜,所以,他很快就狠狠的咬了一下舌头,强使自己清醒过来。 然后他叩头哭道:“草民不过一乡野之人,承蒙皇上惦记,草民感激不尽,草民只愿皇上龙体康泰,愿大庆盛世绵绵……” 于是这场政治秀,完美的落下了帷幕。 对唐时锦来说,才子易得,好文章也易得,但一个有名的隐士,难得出山一次,留下了一篇传世名篇,然后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这逼格,这传奇度!绝了好么! 建盏伴随着这个传奇,瞬间火遍了天下,一盏难求,甚至在闽州一带,斗茶之风再度风行。 于是,桃成蹊吴不争等人,也瞬间明白了,唐总说的“把他们所有的剩余价值,榨一个彻彻底底明明白白!” 唐时锦收下了众星捧月盏,然后出银子占了陆家窑三成的干股,就相当于财政阁、陆家、唐家各有股份。 然后因为鵸鵌曜变盏之前送给了桃相,又收了回来,大比落败之后赐给了庄貊,所以唐时锦又叫章无极暗中买下了第二名的曜变盏,回来送给了桃相。 事后,张居正拦下她,问了一句话:“请问王爷做此事,可有私心?” 张居正也是心明眼亮,估计猜到了什么。 唐时锦挑了挑眉:“要卖建盏,我有一万个法子,这种是最麻烦的一种。要报私仇,我也有一万个法子,何必动用公事?庄貊入京三个月,回忆往昔,展望未来,雄心万丈,壮志无边,可是他的构想中,从来没有过‘国家’、也没有过‘百姓’。” 她拍了拍他的肩:“知道你惜才,但你要明白,这世上最可怕的官员就是有才华有心机没底线的,他占全了,所以他就应该滚回去当他的隐士,科举都不要参加,省得有机会爬上来,又为恶一方。” 张居正哑口无言。 这些都是后话。 而此时,唐时锦才刚把隐世派的人坑出京去。 炎柏葳回来,看起来心情很好,她就问他:“怎么了?” “哦,”炎柏葳笑道:“我们可怕的政客又做坏事了。” 唐时锦都乐了:“所以你现在是说我要说的话,让我无话可说是吗?” 炎柏葳笑道:“你倒猜猜是什么?” 唐时锦想了想最近朝上的事儿,还真猜不出来。 于是炎柏葳宣布答案:“老五和老七。” 嗯? 唐时锦都快把这两只给忘了,问:“他们又蹦跶了?” 炎柏葳笑道:“倒不是。” 之前,一出了国丧,礼部就提请,给五、七皇子完婚。 但这种事情也不是提出来立刻就办的,还要择吉日,但不管怎么说,在去年陆续办完了。 其实五皇子,不,怀忠侯这几年,一直很老实,应该是真的认命了,一点想法也没有了,做事规矩极了。 可是七皇子,也就是怀诚侯,是真的被养歪了,就没断了蹦跶,身上永远都有一种“我与尔等不一样”、“我终会XXXX”、“我只是在韬光养晦”的感觉。 这种拿着架子礼贤下士,结交人脉的感觉,钟林锋这种老狐狸真是看的清清楚楚。 可问题是你不是“上”啊!! 你下的士都是简在帝心的权臣,比你一个有过黑历史的皇弟历害多了,轮得到你摆架子? 直到如今还认不清形势,也是醉了,所以这些人恨不得离他远远的,生怕他啥时候头脑发昏被牵连。 于是几年下来,怀诚侯居然一点儿人脉也没经营出来,倒不是说没盟友,而是没有位高权重的,有份量的盟友。 好在刑部不比其它地方,钟林锋又坐的稳,他手中无权,啥都干不了,也就是膈应人。 炎柏葳如今只有两个弟弟了,是真不想杀弟弟了,不然后世还不知道把他传成什么样子。 可是怀诚侯非把脑袋往铡刀下伸,就很烦。 炎柏葳道:“我见了见老五,不算蠢,我觉得可以用用,而且他其实还是挺谨慎的一个人,我觉得你那个炼钢法,让他去做做试试。” 这不比扔进六部当吉祥物,虽然不大,但这是一个正经的差使,而且这意味着,皇上开始用他了! 听说怀忠侯感激涕零当场下泪,而且据炎三的第一手情报,应该还不是做戏。 唐时锦问:“所以呢?老七呢?” 炎柏葳道:“我要让他负责人口普查,表面人口普查,私下查贪腐。” 唐时锦挑了挑眉,顺着他的政客思维想了想,然后就悟了。 第936章 面面俱到政客局 炎柏葳笑着注解:“正好周保锋回来了,我给了他一个御史,准备到时候让他跟去。” 周保锋,就是之前在梧桐县当县令的那个,陈剑儒去了,他就回来了,自己人,又会功夫,用着方便。 这件事情损在啥地方呢,它就像驴子前头的胡萝卜,诱人。 查贪腐,肯定是一个得罪人的事儿,但任何事情都有双面,做好了,又是一个招揽人心的好机会,而且真叫他捏着把柄了,一辈子不敢背叛。 所以这对于苦心求人脉,却一直没能结交几个人的怀诚侯来说,简直就是无可抵挡的诱惑。 怀诚侯就是典型的大愚若智,从来自以为聪明的不得了,绝不会承认自己玩不转,所以这个阳谋他是必定会接的。 有周保锋镇着,他很多事情不好办,却又离那个诱人的东西很近。 所以他必定会不遗余力的去查,他手头还是有几个影卫的,手段可以尽管用,查到的必定十分多,他查到了,不就等于炎柏葳也知道了? 但明面上他又不知道,真的是进可攻退可守。 必要的时候把牌面儿一亮,这个锅,怀诚侯不背也得背,看不顺眼还可以让他死在“被抓官员”的报复之下,那妥妥的为国捐躯,死了都不会有损皇上的声名,还君臣相得、兄弟情深什么的…… 典型的政客局,面面俱到,还便宜怀诚侯一个身后名。 唐时锦道:“应该在他身边放个人啊,吹吹耳边风什么的。” 炎柏葳笑着捏捏她耳垂:“心有灵犀。” 看来是已经放了,黑心政客,最爱干这种未雨绸缪的事儿。 唐时锦啧了一声,炎柏葳笑道:“他身份压的住,为了掩饰他对于贪腐的兴趣,肯定会把新户籍的事儿做细的,这不是也很好吗?比单独安排这事儿放心的多。” 唐时锦点了点头:“一箭好几雕,陛下英明!” 炎柏葳笑道:“过奖过奖!远不及夫人。” 坑死人不偿命的政客/资本家商业互捧了一下,心情都十分愉快。 其实这是一个计划,目前炎柏葳只完成了第一步,启用五皇子怀忠侯。 然后再让他放在怀诚侯身边的门客周仁吹吹风,挑唆怀诚侯过来找他讨差使。 他冷他几天,再给他安排差使,然后再这个那个一番……等怀诚侯真正出京,又是半个月过去了。 唐时锦没再关注这事儿。 因为桃成蹊的教材写好了。 桃六郎写出来的东西,一向一遍过,但这次是唯一的例外,能明显看出他有地方没吃透。 所以唐时锦还真改了不少地方,然后两人来回改了四五回,才最终定稿,然后路知遥就开始备课。 唐时锦的想法,是暂时把这个做为一个选修课,你想学就来学,不想学也无所谓。 不过应该没有不想学的。 路知遥头一天过来的时候,唐时锦还偷偷来听了听。 路知遥是道士打扮,散发青簪,真端起架子来的时候,还挺有世外高人那个劲儿,一点都不违合。 只是她这个学校收的都是没念过书的,大多是半大孩子,唐时锦心想其实等路知遥练出来,也可以来几堂公开课什么的,让商会来听听。 她是悄悄去的,没有惊动人,从商学院出来,就见王慎行的长随笑容满面的过来施礼:“王爷,我们大人差小的过来,问您哪会儿得闲儿,有事想来与王爷商议。” 唐时锦看了看时辰:“快午时了,找个地方吃饭,你叫他直接过来!” 那长随连声应是,跟着她到了地方,这才抽身去了。 唐时锦上去点了菜,王慎行不一会儿就过来了,两人熟不拘礼,王慎行坐下就开始吃,一边把事情说了。 苏州有一个县令,可能是听说了她做建盏的事儿,动了念头。 他们本地有一种紫砂泥,制出来一种陶土壶,是一种原色的壶,朴雅坚致,风格独具,那地儿的知府,与王慎行有些交情,就托人求到了他那儿,问财政阁有没有兴趣做做。 唐时锦一听就觉得耳熟:“紫砂壶?宜兴?“ “对,”王慎行道:“在宜兴丁蜀镇,王爷听说过?” 唐时锦点了点头:“听说过。” 她记不住紫砂壶是起于什么年代的,就问他:“这是新制出来的东西?” “嗯,”王慎行道:“据说他们本地最早只是做紫砂的小器皿,后来才开始制壶,近几年出了一个叫时大彬的匠人,制壶制的颇好,送过来几个,我瞧着也挺有意思的,回头送进宫你再瞅瞅。” 唐时锦道:“成,我先看看做到什么程度了。” 于是她回去之后,王慎行就差人把壶送了进来。 唐时锦脑海中的紫砂壶,大多是西施壶的样子,就那种大肚子小嘴,圆嘟嘟的那种壶型。 但这会儿不知道是不是还没有,送过来的大多是扁壶,还有方壶、提梁壶,也有几个圆珠壶,都超级大……只有一个僧帽壶,样子像僧帽,唐时锦觉得还挺可爱,其它的,她感觉都一般般。 而且她这种大俗人,就不怎么喜欢这种朴实的颜色,桃成蹊也不喜欢。 正好炎柏葳那边招人议事,唐时锦就派人等着,等他们议完了事,顺便请过来,想看看文人会不会喜欢。 于是他们就过来了。 但并不意外的是,他们也不怎么喜欢。 大家一致觉得笨重了些,尤其又是这种朴素的颜色。 唐时锦并不知道时大彬在后世是很有名的,她就直接叫人回了王慎行,说东西是好东西,但壶型都不好看,太大了,让他们往小壶圆壶自斟壶上头做做,等做好了再送上来瞧瞧。 余外还赐了这个时大彬两斤东山茶。 赐茶是一个象征意义,对于这种新出的东西,还是需要鼓励的,同时也给王慎行面子,表示东西确实给我了,我也确实看好,并不是推托。 她并不知道像背壶、自斟壶这种,都是清代才开始时兴的,这会儿还没人做,但幸好这种名字,一听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所以她真的是无意之中,推动了紫砂壶的发展。 吩咐完了回去的时候,就听王恂实在跟炎柏葳说话:“怎么不见侯爷?” s:///book/9/9848/8688172.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937章 悠着点儿往外甩 他指的是安宁侯。 安宁侯死而复生,本来应该是一个大新闻的,但是隐在唐时锦醒、唐时锦生子、皇上入定、唐时锦上朝……等等一系列爆.炸新闻之下,一点水花都没溅起来。 直到最近才渐渐有人注意到,得知他的身份后,只觉得安宁侯下了很大的一盘旗,不然一个两个都死而复生? 如今这是王者归来了?这可是真·国舅! 有人试探了几句,炎柏葳直接给了明确的回答:“舅舅如今修身养性,不想再做官,平时也不要打扰他。” 大家就懂了,不少人松了口气,瞬间就不怎么关注了。 其实安宁侯平时也很少在宫里,一出门就是十天半月,不知道去了哪儿,炎柏葳没办法,只好叫人把安宁侯府又收拾了出来,平时有个落脚的地方。 听影卫说刚过年的时候,安宁侯去看了穆永福母子,对穆永福这个便宜外孙生出了浓厚的兴趣。 安宁侯虽然整天笑眯眯的,其实着实是个聪明人,反正他去了几回之后,穆永福就被他说动了,然后去了侯府,听说天天买木料买工具什么的,估计是穆永福想造什么东西。 至于于见萍? 她被安宁侯关在了一处,放了两个丫环伺候,要是以前,她估计还得作,但经历过亲儿子的自我圈禁之后,她可能是终于怕了,反正,据说还挺老实的。 唐时锦问平儿:“穆永福,到底在做什么啊?” 平儿去问了,回来禀报:“说是做什么木头的东西。” 咋又开始做木头了? 唐时锦还挺感兴趣的,于是第二天,她就过来瞅了瞅。 下头人把他带过去,唐时锦一看就服了……眼前简直就是一个木料工厂,房子都拆了,只余下一大片空地,外头堆着木料,有几个工匠正在锯木头,敲敲打打。 影卫指了指,唐时锦才发现穆永福和安宁侯,都在那儿,跟匠人一样的打扮,完全认不出来。 唐时锦过去问:“舅舅,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安宁侯一脸的兴致勃勃,看到她,才拍了拍衣服上的木屑,与她走开几步,道:“用水来纺纱。” 他给他科普了一下。 唐时锦还真不知道,在宋朝后期就有了水力纺织机,只是没有推广起来,后来前朝异族当政,就慢慢失传了,只有《农书》中有过记载,“旋随轮转,众机皆动,上下相应,缓急相宜。” 据说可以昼夜纺绩百斤以上,那岂不是比珍妮纺纱机都历害?? 壮哉我大中华!果然牛! 唐时锦十分期待:“那舅舅加油,需要什么就跟我说!” 安宁侯笑着点头应下。 唐时锦又道:“这东西做出来应该是比较大的,还得考虑能用的地方,民间用的少,最好能做两处织造司用的着的东西。” 安宁侯想了想,点了点头。 穆永福做事情全神贯注,从头到尾就没看到她,她也没有打扰他,回去之后,又叫人给他们送了两个厨子,送了一些银子,全力支持他们发明创造,毕竟科技是第一生产力。 回来之后,还跟炎柏葳说了说。 其实她在考虑一个问题,既然早在宋朝就有了这种神器,为啥没能推广起来呢? 炎柏葳道:“因为人力充足?” 对,应该有这方面的原因。 一个普通的奴仆,便宜的才一二两银子,一个健仆也不过四五两,甚至不及一块好帕子的钱,工钱就更不用说了。 人力太便宜了,所以商人们就没有动力去发展机械动力,跟那些西方国家恰恰相反。 就算从国家层面上来说,目前的社会状况,如果这些东西用起来,同样的原材料的情况下,就需要裁减大量人手,很多人生存就会成问题。 唐时锦叹道:“所以才需要发展新粮啊!” 隔了会儿又道:“所以才需要人口普查啊!” 咋说呢,农业仍是是重中之重,粮食产量上来,起码绝大部分人,要先达到温饱,才能放手去发展工业啊什么的……还真不能跑太快,跑太快要乱套的,她的作弊小册子,还真得悠着点儿往外甩。 她又道:“任重而道远啊,皇上!” 炎柏葳叹着气微笑,“对啊!” 唐时锦怔怔出神。 她今年把平郡王打发出去之后,基本上新粮就全部推广了一圈了。 但并不是这个工作就可以完了,因为新粮从空间里刚拿出来,第一年的产量肯定是最高的,但之后会渐渐减少,到第三年之后,就算是平稳下来了。 例如,普通的占城稻,虽然能一年两熟三熟,但亩产也就不到二百斤,从空间中刚拿出来时,亩产大多能过千,或八.九百,但三年之后,大约能稳定到四五百斤左右…… 但是杂交水稻,亩产能到一千七八百斤左右,那在空间里,数字能到多少?? 绝对会是一个恐怖的数字……那就算拿出来,也至少能达到原有的两三倍?那相比现在,也是很恐怖的数字了。 所以她最近一直在空间里搞杂交,希望能袁爷爷上身,搞出杂交水稻来。小麦玉米高粱什么的,她也不嫌弃啊! 唐时锦道:“新粮这个,我觉得要搞个基地。” 炎柏葳道:“你不是让户部弄了?” “不一样,”唐时锦道:“我让户部弄的是一个农庄,不用太大,主要是新东西试种,观察记录各种数据,然后再往天下推广,我说的这个种植基地……” 她趴在他耳边:“主要是把我的东西种一年,倒腾一遍,毕竟不能直接往外头拿,然后就不用再这么正儿八经的下去推了,可以允许各地的粮商过来买,就自然的流入各地。” 炎柏葳沉吟了一下:“好,这事儿,又得找个自己人去做。” 唐时锦点了点头。 炎柏葳道:“好在不算太急,明年开春之前做好就可以,我记着这事了,等我想想再说。” 唐时锦又点了点头。 因为想起来了,唐时锦第二天起来,就往户部的农庄去了一趟。 s:///book/9/9848/8688173.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938章 贵得不得了的贵人 因为草莓还不够,番茄天冷了又不行,所以唐时锦给他们的是洋葱和西葫芦。&lt;/p&gt; 怎么说也是两种新蔬菜啊,先把量种上来再说,虽然种出来肯定是先从达官贵人开始的,但也无所谓,这在这个年代是正常流程,慢慢来就是了。&lt;/p&gt; 她没通知户部,就直接自己过去的,顺便还可以暗访一下。&lt;/p&gt; 说是暗访也不能翻墙,就到了之后再叫人通知,不一会儿,负责的小主事就小跑着迎了过来,殷勤极了。&lt;/p&gt; 因为当时给种子的时候,就让负责的人去她的庄子看过,所以这边也是按着她的方式,分了一小块一小块的地,立了牌子,编了号,而且还人为的造出了阴影啊,高地什么的环境,可以说是很严谨了。&lt;/p&gt; 唐时锦又叫拿过记录册子看了,也都记得很细,笔迹新旧不同,也不像编的。&lt;/p&gt; 唐时锦很满意。&lt;/p&gt; 其实这小官儿,明显是这个年代典型的“聪明人”,晓得她势大,又料到她是随时会心血来潮来的,所以就把事儿做的尽善尽美。&lt;/p&gt; 但也无所谓,只要事情做好了,为什么做好,就不那么重要了。&lt;/p&gt; 于是唐时锦称赞了他一番,那小主事笑的跟花儿一样,连连谦逊。&lt;/p&gt; 唐时锦也没多待,转了一圈就出来了,还没到城门口,就见戚曜灵骑着马儿迎了出来,遥遥就道:“师父,你现在出门怎么不叫我了?”&lt;/p&gt; 唐时锦道:“我又不走远,就在近处走走。”&lt;/p&gt; 她看了他一眼:“什么事儿?”&lt;/p&gt; 戚曜灵带了带马,凑她近了一些,小声道:“缉事厂接了个案子,说你、我拿了他十余万两银子。”&lt;/p&gt; 唐时锦微吃一惊:“什么?有人冒充我们?”&lt;/p&gt; 戚曜灵点了点头,道:“据他说,很像我,反正一见面就‘认出’我来了,我想着你顺道过去看一眼,然后就让必安去查。”&lt;/p&gt; 唐时锦道:“骗钱了?”&lt;/p&gt; “对,”戚曜灵道:“据说是在那儿待了三要带着他发财,然后他倾家荡产,给了她十五万两,然后她就此不露面了,后来被人提醒,才觉得可能是骗子,然后才来缉事厂问了。”&lt;/p&gt; 唐时锦一皱眉:“十五万两的话,也算小富之家了,如果是那人的仇家还好说,就怕这些人做的不止一笔。”&lt;/p&gt; 这个戚曜灵倒没想到,讶然道:“不止一笔?那可真是钢筋铁胆了!我叫林儿的人留意一下。”&lt;/p&gt; 唐时锦问:“什么时候?什么地方?”&lt;/p&gt; “据说是去年年初,在豫州归德。”&lt;/p&gt; 豫州,离京城也不远了,真的是够大胆的。&lt;/p&gt; 唐时锦点了点头。&lt;/p&gt; 两人说着话回了城,先去缉事厂走了一趟。&lt;/p&gt; 来告状的,是一个约摸四十来岁的汉子,和他的两个儿子。&lt;/p&gt; 唐时锦也不废话,直接道:“抬头看看,我样子像吗?”&lt;/p&gt; 那汉子连连告罪,一边小心翼翼的抬头,旁边他小儿子,倒是迅速抬头看了一眼,小声道:“不像。”&lt;/p&gt; 唐时锦看了看她,他道:“不像!猛一冲有点儿像,但是仔细看就不像!”&lt;/p&gt; 唐时锦就问:“哪一处不像?”&lt;/p&gt; 那少年也就十六七岁,见她和气,胆子就大些了,道:“那个人不如王爷好看!眼睛没有王爷亮!有点眯溜眼……”他把眼稍微眯了眯:“是这样色儿的眼,脸下盘子有点宽,这里这个纹捋儿也深……”&lt;/p&gt; 他说的十分详细,旁边的书吏飞也似的画了出来,让那少年看了看,他又指了指:“脸这两边,有点瓦古。”&lt;/p&gt; 书吏奇怪的问:“瓦古是什么?”&lt;/p&gt; 那少年连说带比量的道:“瓦古,就是瓦古啊……”&lt;/p&gt; 唐时锦只听说有的地方瓦古是委屈的意思,但是看他这么比量,她问:“就是凹进去的意思?像碗一样?”&lt;/p&gt; “对对!”少年道:“就是瓦古进去,瘪巴进去!不好看!比王爷差的远!”&lt;/p&gt; 旁边他哥显然有点替这姑娘抱屈,只是不敢说话。&lt;/p&gt; 行吧,反正最后就把画像画出来了,然后又把戚曜灵也画出来了。&lt;/p&gt; 戚曜灵虽然是易容高手,也没法通过画像判断没易容之前是什么样子的,而且从画像来看,这两人的易容,就属于不认识的百姓,老远看过一眼的,乍一看会觉得像,但是但凡认识的人就肯定不会认错的那一种。&lt;/p&gt; 可是这年头的老百姓,有几个敢盯着贵人看的,除非是像这种少年男女,有些情愫在里头,偷偷的多看几眼。&lt;/p&gt; 唐时锦出来又看了看供状。&lt;/p&gt; 其实这个局,还挺拙劣的。&lt;/p&gt; 这汉子名叫吴安,经营着一家粮铺,岳家在邻县,过寿的时候,他去吃了个酒。&lt;/p&gt; 回来的时候马车却不知怎么坏了,他也摔了一下,那会儿才刚出正月,天还挺冷,他就近去投宿客栈,没想到客栈老板说客栈被人包了。&lt;/p&gt; 因为他摔了一下腿,实在走不远,天又黑了,就求着给个边角房间,那老板就答应了,给了他一个小房间。&lt;/p&gt; 没想到他进去之后,却正好碰到包客栈的人下来,那个男子就要怪罪,女子却阻止了。&lt;/p&gt; 他听那男子叫女子师父,男子冷冰冰的名字却叫灵儿,还觉得挺奇怪的,一边连连道谢上了楼。&lt;/p&gt; 腿疼的睡不着,没想到隔了会儿,却有人来送了跌打药,说是那男子送的,吴安就问老板这是谁,老板就很神秘的说,是贵得不得了的贵人。&lt;/p&gt; 吴安很是稀奇,没想到他们在窗边吃饭,正好在他房间下头,就听两人议论,什么新粮什么皇上……&lt;/p&gt; 吴安一下子明白了他们是谁,激动不已,立刻借着道谢的机会去献殷勤,然后“庆王爷”听说他是开粮店的,又问了一些粮食的事情,然后又说两人有缘,有一个发财的事儿,可以让他掺一份子,但是不能告诉任何人他们在这儿。&lt;/p&gt; 于是吴安兴奋莫名,回去筹了钱,送了过来,他们拿了钱就走了,直到如今。&lt;/p&gt; 戚曜灵也看了,评价了一句:“挺有念秧味儿的。”&lt;/p&gt; 唐时锦道:“不管怎么样,先下告示吧。看还有没有受骗的,一起查。”&lt;/p&gt; 江必安道:“我去查?”&lt;/p&gt; “不用,”唐时锦道:“你叫陆纵去就可以,这会太子伴读刚进宫,你先别出去了。”&lt;/p&gt; 戚曜灵道:“我去叫独秀写告示。”&lt;/p&gt; “不急,”唐时锦道:“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我饿死了,先吃饭吧。”&lt;/p&gt; &lt;/p&gt; &lt;/p&gt; 第939章 收网抓鱼 如今缉事厂旁边的几个酒楼,都快成缉事厂餐厅了,一进去全是熟人。&lt;/p&gt; 走在路上时,唐时锦刚说了一句可以叫贺延墨去,就一眼见到贺延墨几个人正在楼下吃饭,唐时锦笑道:“曹操,你过来。”&lt;/p&gt; 贺延墨跳起来就过来了:“是叫我吧?”&lt;/p&gt; 唐时锦都被他逗乐了,故意道:“不是啊,我叫凤楼。”&lt;/p&gt; “哦!”贺延墨立刻回身招手:“凤楼也来!”&lt;/p&gt; 这自来熟的,唐时锦笑着,也没说话,陆凤楼就笑着过来施礼。&lt;/p&gt; 其实这阵子贺延墨和陆凤楼都没闲着,缉事厂名声在外,真有不少来告状的,两人不时的就会被差出去,如今才刚回来。&lt;/p&gt; 不过两人都是江湖人,很适应这样的日子,过的还挺嗨皮的。&lt;/p&gt; 进了雅间,把事情一说,贺延墨就一脸紧张的道:“下告示,会不会打草惊蛇?万一那人就此收手,蛰伏不出,那这人的家财可就追不回来了。”&lt;/p&gt; 唐时锦学着他的样子,同样一脸紧张道:“不下告示,那人会不会继续做案,万一这段时间又猖狂做案,那不知道有多少人又要倾家荡产!”&lt;/p&gt; 贺延墨:“……”&lt;/p&gt; 他讪讪的摸了摸鼻子。&lt;/p&gt; 戚曜灵失笑道:“活该!”&lt;/p&gt; 陆凤楼也忍不住笑道:“真是活该。”&lt;/p&gt; 唐时锦笑道:“延墨还是活儿少,直到现在都没脱离江湖人那种‘一念之侠’的心理,就算这人只做了这一笔,就算这人的家财确实追不回来,告示也是必须下的。防患于未然。若是受害的不止一个,就更要下了,这世上聪明人多的是,一人提供一点线索,这人就无所遁形。”&lt;/p&gt; 贺延墨轻咳着点头,一边又道:“不过说真的,两天就能骗十五万,真的挺容易的啊!你们在不尖京城,外头又不知道!一说新粮大家就会想到你!”&lt;/p&gt; 唐时锦看着他。&lt;/p&gt; 贺延墨迅速正襟危坐:“我就是说说,我又不会做的!”&lt;/p&gt; “不是,”唐时锦道:“我在想,正常人听到这种事情,都会叹这人胆儿太肥,只有很少的人会觉得这个法子好,这是典型的无法无天的江湖人心理……我们前年从满剌加岛回来,我是不是得罪了一些江湖人?”&lt;/p&gt; 戚曜灵一皱眉:“霍风逸?可是他不会易容。”&lt;/p&gt; “也或者是别人?当时我们提拔了一部分人,另一部分肯定有怨怼的。”&lt;/p&gt; 贺延墨啧了一声:“他们有什么好怨的?自己不干正事儿!”&lt;/p&gt; 陆凤楼却道:“很有可能。”&lt;/p&gt; 唐时锦道:“不管怎么说,先这么查查吧。反正永远记住天上不会掉馅饼,骗子就无处下手。”&lt;/p&gt; 于是吃过饭,他们就回缉事厂,让曾独秀写了告示,明天随邸报发下去,然后当天晚上,陆纵就带着贺延墨两人和三百缉事卫出了京城。&lt;/p&gt; 晚上唐时锦跟炎柏葳说起来,炎柏葳毕竟是原住民,一听就很恼火:“混账东西,真是找死!”&lt;/p&gt; 唐时锦道:“我觉得这肯定是一个我认识的人,而且肯定记恨我,如果不是为了报复我,单纯为了谋财,那一般来说,不可能有这样的胆子。”&lt;/p&gt; 她这会儿真·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冒充她诈骗?&lt;/p&gt; 虽然确实来钱快,可是一抓着了就是诛九族的大罪啊!风险实在是太大了。&lt;/p&gt; 唐时锦跟他八卦:“你知不知道,历史上真的有人冒充过微服私访的皇帝,一主一仆,那仆人口称圣上……两个人顺利的蒙过了好几个县令,知府,一个地方吃吃喝喝一阵子,收一些礼,就换一个地方……”&lt;/p&gt; 炎柏葳无语的道:“都干到知府了,没见过驾?就算是县令,若是科举或者世家出身,也不可能没见过驾吧?殿试皇上没去?没赴过宫宴?而且再是微服私访,明面上一般也不会只两个人的,最少也得有四五个,私底下暗卫影卫护卫的……能不带个几千?这些官员是傻的?”&lt;/p&gt; 唐时锦笑道:“但是人家那个人,就是长的像皇帝啊!那仆人也是宫里的太监,哪怕见过皇帝的人,也以为他们是微服私访,大好机会,自然要诚惶诚恐的请回家中,一直到后来……”&lt;/p&gt; 炎柏葳道:“如果真是微服私访,一请就跟你回家?回家不问政事,只管吃喝收礼?这都没发现不对?”&lt;/p&gt; 唐时锦服了:“你到底要不要听!?我讲个段子你叨叨起来没个完!”&lt;/p&gt; 她超生气的叫人:“阿玉!阿玉!”&lt;/p&gt; 何浅碧溜溜达达的进来:“师叔?”&lt;/p&gt; 唐时锦下午已经把冒充她的事情讲了,然后绘声绘色的跟她道:“我跟你说,历史上,真的有人冒充过皇上……”&lt;/p&gt; 何浅碧非常投入:“啊?真的?”&lt;/p&gt; “啊!”&lt;/p&gt; 两个人聊的热火朝天。&lt;/p&gt; 炎柏葳无奈的拍拍额头,去批奏折了。&lt;/p&gt; 而这会儿,薛凤莲刚刚收到京城传来的消息,打开一看,便不由得挑了挑眉,向外头道:“传消息给穆大人,收网抓鱼!”&lt;/p&gt; 而此时,湖广汉阳一处小县城中,微服私访的“庆王爷”,正把玩着满屋的珠宝首饰,掩不住得意的笑。&lt;/p&gt; 她没想到,这些人这么好骗。&lt;/p&gt; 她本来只是想出口气,顺便弄点儿银子,第一次得手的时候,她也是害怕的。&lt;/p&gt; 可是,实在是太顺利了。&lt;/p&gt; 而且到手之后,躲了几个月,风平浪静。&lt;/p&gt; 她忍不住,就又试了一次,然后一发不可收。&lt;/p&gt; 她也不是不知道轻重,下手的时候,都是挑一些不起眼的小县城,演习惯了之后,底气更足,一次比一次顺利。&lt;/p&gt; 她本来一直是银子到手就走,没想到,这边的商人太大手笔了,送来的首饰精致华美,价值连城……她实在舍不得。&lt;/p&gt; 于是一拖再拖,居然足足拖了半个多月。&lt;/p&gt; 她不知道的是,江南是一张密密的大网,一向消息联通,守望相助。&lt;/p&gt; 唐时锦微服至此??&lt;/p&gt; 这种爆.炸性的大消息,哪怕只是一个县令知道,就会第一时间传到江南老大的耳中。&lt;/p&gt; 薛凤连和穆云羲都见过唐时锦,但是他们又不好过来,只能一边稳着她,一边飞快的写信回京打听。&lt;/p&gt; 他们起先真没料到是假的。&lt;/p&gt; 毕竟谁能想到有人这么大胆?&lt;/p&gt; 可是这边消息还没来,一听这作派,薛狐狸和穆狐狸就开始怀疑了,而且阴谋论了。&lt;/p&gt; 于是穆云羲连夜带人过来,薛凤连坐镇大本营等消息。&lt;/p&gt; 消息一来,他就派人告知了穆云羲,穆云羲立刻带着兵的,把院子一围,然后进去抓人。&lt;/p&gt; 乍一进去的时候,“庆王爷”还没察觉不对,“戚曜灵”上前一步,呵斥道:“什么人竟敢无礼!”&lt;/p&gt; 穆云羲笑道:“灵儿啊,我是你叔祖啊!”&lt;/p&gt; “戚曜灵”当时就是一慌,穆云羲上前就抓。&lt;/p&gt; 那人抖手打出了一大片铜钱。&lt;/p&gt; &lt;/p&gt; &lt;/p&gt; 第940章 查到自己头上 其实穆云羲的功夫很好。&lt;/p&gt; 但他是阵仗功夫,对上这种江湖手段,只能飞快的侧身避开,那人随即掉头向后扑去,“庆王爷”一脚踢开后窗,两人一齐翻身上了屋檐,随即,一连串脚步声,急骤的向外响去。&lt;/p&gt; 穆云羲飞快的追了出来。&lt;/p&gt; 外头吆喝阵阵,那两人飞檐走壁,跑的人影不见,立刻就有一拨人追了上去,不过看这架势,估计是追不上了。&lt;/p&gt; 穆云羲一看就知道坏了。&lt;/p&gt; 轻敌了,叫他们跑了!这还不如起初就没发现呢!&lt;/p&gt; 他只能赶紧往上报。&lt;/p&gt; 这会儿,陆纵他们才刚到豫州,得了消息之后,就把贺延墨他俩给派了过来。&lt;/p&gt; 穆云羲亲自在那地儿等他们。&lt;/p&gt; 穆云羲皇亲国戚,按理说谁见了都得必恭必敬,但是贺延墨俩人是江湖人,哪怕陆凤楼,脑子里也没有必恭必敬这根弦儿。&lt;/p&gt; 就按部就班的见了礼,就开始问情况。&lt;/p&gt; 穆云羲说了,亲自领他们过去,一边又问:“听闻安宁侯爷回京了?”&lt;/p&gt; 贺延墨就道:“对啊!”&lt;/p&gt; 这事儿他还真知道,毕竟他天天跟戚曜灵一起混,这又不是什么秘密,闲聊就知道了。&lt;/p&gt; 他看了看陆凤楼,陆凤楼点点头表示能说,贺延墨就道:“听说侯爷找着了外孙,他外孙厉害的很,所以他把人接进府里,把房子都拆了,空出来了老大的一个院子,买了好些木料。还请了一些工匠,让他做东西呢。”&lt;/p&gt; 穆云羲眼神儿闪了闪。&lt;/p&gt; 这事儿靖王爷不好打听,别人不敢打听,所以他只知道个皮毛。&lt;/p&gt; 他就问:“不知侯爷最近可好?”&lt;/p&gt; 贺延墨就道:“好的不行,你简直不知道有多好,据说他当年走的时候就年近五旬是不是?如今看起来,跟当年一模一样,也就四五十岁的样子,一点都没老!头发都不白!脾气也好的很,天天笑眯眯的,穿着粗布衣到处溜达,半点架子也没有。我没跟他说过话,不过我听庆王爷说,说他聪明通透,性子又疏淡,处着特别舒服。”&lt;/p&gt; 穆云羲点了点头。&lt;/p&gt; 他试着道:“安宁侯府倒是清静。”&lt;/p&gt; “对啊,”贺延墨是问什么答什么,“那地儿好像就是挺偏的。”&lt;/p&gt; 穆云羲:“……”&lt;/p&gt; 陆凤楼接口道:“侯爷如今修身养性,对住的地方也不十分讲究,只是小少爷要做水力的什么东西,在原本的院子中铺排不开,所以才把人都接了出来,皇上给了不少人手,做什么都方便。”&lt;/p&gt; 这种说话方式,穆云羲就比较适应了,一听这话,就知道于见萍也被接了出来,但安宁侯并没打算认她,也不会因此记恨靖王府,那他就放心了。&lt;/p&gt; 一行人就去了那间宅子。&lt;/p&gt; 贺延墨两人查这样的江湖手段,倒是正合适,那个人的暗器就是普通的铜钱,但是因为当时离门很近,所以有一小半打在了门上,穆云羲也没有叫人清理。&lt;/p&gt; 贺延墨伸手轻轻拔下了一枚,道:“铺的匀,打的正,但入木不深,力道不大……怎么这么像飞刀门的手法呢?”&lt;/p&gt; 陆凤楼也蹲在地上检查,又数了数铜钱,道:“就是飞刀门,除了飞刀门,没有这种能一下子控制这么多暗器的功夫。”&lt;/p&gt; 这就是当时戚曜灵编入天璇旗的飞刀门,江湖上能一下子打出一把暗器的多不胜数,但每一枚都能控制走向的,只有飞刀门。&lt;/p&gt; 门中的高手,最多可同时使三十六枚飞刀,但这人应该不算最历害的,这些铜钱加起来,是二十七枚,因为打在外头的不容易看出力道,而飞刀门练功,又是六枚六枚的往上加的,所以这个人应该是练到二十四枚,或者三十枚了。&lt;/p&gt; 就光这一条,就好找多了。&lt;/p&gt; 而且易容不是变形,身高体型只能掩饰不能更改,站在一起就很容易看清。&lt;/p&gt; 所以这个人,身量应该跟戚曜灵差不多,那就更好找了。&lt;/p&gt; 然后贺延墨两人,又很严谨的把这里头仔细找了一圈,只看出那个假唐时锦极其爱这些华服美饰,铺的到处都是,其它的,并没有留下什么线索。&lt;/p&gt; 于是就留下几个人,找接触过他们的人录个口供,贺延墨两人,快马加鞭,直接去了飞刀门。&lt;/p&gt; 飞刀门的门主叫陈鹤,是一个挺和气的中年人,听说贺延墨到了,还挺高兴的,迎出来笑呵呵的道:“你们怎么来了?”&lt;/p&gt; 贺延墨查了好几个案子了,这还是头一回跟江湖人打交道,还真有点儿不好意思。&lt;/p&gt; 陆凤楼倒是镇定,两边寒暄了几句,进了门,陆凤楼就开门见山的道:“陈门主,我们其实是为了一个案子来的。”&lt;/p&gt; “案子?”陈鹤挠头,然后恍然:“对对,你们去了总缉事厂!还没恭喜你们啊!”&lt;/p&gt; 陆凤楼含笑谦虚了两句,陈鹤道:“有什么用的着我的,尽管说!”&lt;/p&gt; 陆凤楼道:“就想知道贵门中,有没有与我个头差不多,身量偏瘦,练到二十四枚,或者三十枚飞刀的人?”&lt;/p&gt; 一听这话,陈鹤就有点儿慌。&lt;/p&gt; 他以为只是帮忙,没想到是查到自己头上了。&lt;/p&gt; 一想起缉事厂之前办的案子,陈鹤就有点儿哆嗦,半天才道:“练到二十四枚的……应该有四个人,陈松、吴景、鲁大坤,赵平波。练到三十枚的,只有两个,一个周允慎,另一个年纪大了,身量也与你不相似……”&lt;/p&gt; 他定了定神儿,“要说个头身量相似,应该只有吴景和周允慎与你差不多。”&lt;/p&gt; 一边说着,他就叫人。&lt;/p&gt; 但他们门派并不是闭门练武的,所以这会儿陈松和周允慎不在门中……但加上身量,可疑的,就只有周允慎了。&lt;/p&gt; 周允慎也去了鞑靼战场,从得胜口回来之后,就一直在外头晃悠,陈鹤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lt;/p&gt; 一说鞑靼,贺延墨一下子想起来了。&lt;/p&gt; 这个人他还真有点印象,周允慎是一个挺寡言少语的人,既不爱说话,也不爱多事,安排就干,不安排就不干,也因为表现不算积极,所以没有被赏赐什么武秀才武举人的身份,回来就有些不痛快。&lt;/p&gt; 细想身量什么的,确实有点儿像戚曜灵。&lt;/p&gt; 陈鹤试探着问:“不知道允慎他做了什么错事?”&lt;/p&gt; &lt;/p&gt; &lt;/p&gt; 第941章 看见你就讨厌 陆凤楼沉吟了一下,觉得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目前还未查实,只是,有人冒充庆王爷和戚大人,四处欺骗敛财,后又拒捕逃走了。”&lt;/p&gt; 陈鹤的脸刷的一下就白了。&lt;/p&gt; 他张了张嘴,半天才道:“不可能啊!允慎这孩子虽不爱说话,但还是很知道轻重的,他怎么会做这种事?”&lt;/p&gt; 陆凤楼温言道:“如今只是猜测,还未查实,还需再查,若是陈门主得了信儿,千万说一声……此罪,罪无可恕。”&lt;/p&gt; 两人从飞刀门出来,陆凤楼沉吟的道:“陈门主是个聪明人,应该不会包庇他吧?”&lt;/p&gt; “难说啊!”贺延墨叹道:“毕竟是亲徒弟。”&lt;/p&gt; 陆凤楼点了点头,把戚曜灵给的玉佩拿出来,挂在了身上:“先小人后君子吧。”&lt;/p&gt; 缉事厂的天网是机密,只有少数的人知道,也只有少数的人能调度,陆凤楼级别达不到,属于领导特批。&lt;/p&gt; 他挂上玉佩的动作,贺延墨完全没看到,两人慢慢往前走。&lt;/p&gt; 走出了一小段路,就有人迎面走过来,笑容满面道:“吴兄,来我家吃角子啊!”&lt;/p&gt; 陆凤楼道:“我不吃角子,来碗混沌吧。”&lt;/p&gt; 接头暗号都很接地气,而且会因为时辰、地点之类有所不同,缉事厂的人到哪儿,一般也都提前有通知,不会弄错,也方便及时接上头。&lt;/p&gt; 于是三人就结伴走了,找了一个偏僻的角落,陆凤楼道:“缉事厂陆凤楼。”&lt;/p&gt; 那人只拱拱手:“陆大人有何吩咐?”&lt;/p&gt; 陆凤楼道:“找人盯着飞刀门,看周允慎会不会回来。另外,打听打听他去了哪儿,与谁有过联络。有劳了。”&lt;/p&gt; 那人应了一声,三人便各自分开。&lt;/p&gt; 贺延墨幽幽的看着他,陆凤楼也不管他,直接回到客栈,两人上了马,连夜返回湖广汉阳。&lt;/p&gt; 一来一回,又是三四天的工夫,这边的口供已经都问完了。&lt;/p&gt; 这一回,因为明知道他们是假的,所以都十分小心,下人也都刻意监视,还真查出来一些东西。&lt;/p&gt; 例如这个男的对女的,明显情深意重,虽然不说话,却处处照应的周到。&lt;/p&gt; 又例如这个女人,偶尔会冒出粤州口音,但因为两人是学武之人,下人不能接近,所以知道的不多。&lt;/p&gt; 一路看下来,有一点陆凤楼十分注意。&lt;/p&gt; 女的说过两回“看见你这个样子就讨厌!”&lt;/p&gt; 她是说戚曜灵的样子?还是说那个男人的样子?&lt;/p&gt; 陆凤楼把那个下人又叫来问了一问,觉得很可能是说戚曜灵的样子。&lt;/p&gt; 所以,与他们有过节的,其实是戚曜灵?&lt;/p&gt; 贺延墨猛的一瞪眼:“文映雪?会不会是文映雪?”&lt;/p&gt; 还真有可能。&lt;/p&gt; 毕竟龙女宫就在粤州,而且两人之间也是有过节的。&lt;/p&gt; 但毕竟只是猜测,陆凤楼道:“先传讯给陆大人,调度粤州的人去查吧。”&lt;/p&gt; 于是他写了信命人送了过去。&lt;/p&gt; 此时,告示已经随着邸报下发各处,这种事情,下头的官员是真不敢有半点轻慢,第一时间就把告示贴了出来。&lt;/p&gt; 一石激起千层浪,还真有商贾一直隐瞒着“庆王爷带我发财”的消息,梦想着一夜暴富的,这一下子,都揭了出来。&lt;/p&gt; 不连江南这一回,前前后后有六回,骗到的金额有一百余万,并一些珠宝首饰,地点集中在了青州和豫州两地,只最后一次去了湖广,然后就失手了。&lt;/p&gt; 于是缉事厂便派出人手,分赴各处取口供。&lt;/p&gt; 余外,因为贺延墨两人都怀疑文映雪,所以陆纵调度了粤州人手去查了查,据说文映雪自武林大会之后,就一直被文掌门禁足,但最近因为要议亲,才放了出来,一直在家中,没有久离过。&lt;/p&gt; 缉事厂的人暗中去查了查,还看到了文映雪和人相亲,看来不是她。&lt;/p&gt; 贺延墨道:“可是他们有人会易容啊!说不定是有人易容成文映雪,然后文映雪跑来易容成庆王爷?”&lt;/p&gt; 陆凤楼无语的道:“那也太复杂了,又没有证据能证明是文映雪,我们也不能硬往她身上栽吧?”&lt;/p&gt; “粤州口音啊!”贺延墨道:“不然粤州的还有什么门派与他们有过节?”&lt;/p&gt; 说完了他自己想起来了:“会不会是玄音门那个人?那个叫……柳弯儿还是柳叶儿来着?”&lt;/p&gt; 就是爱慕霍风逸的三号姑娘,最后被唐时锦关到下船的那个,最后她是不爱霍风逸了,但说不定就记恨上唐时锦了呢?&lt;/p&gt; 但一查之下,三号姑娘一直在玄音门,没有离开过。&lt;/p&gt; 本来一下子就查到了周允慎,还以为案子会好查的,可接连受挫,贺延墨只能彻底放弃了推理,跟陆纵一起慢慢的捋线索。&lt;/p&gt; 陆纵在这方面比江必安还要严谨,毕竟当初跟着江必安的时候,这部分工作也是他去做的。&lt;/p&gt; 几人忙了几天,有人进来报:“大人,找到了周允慎。”&lt;/p&gt; “什么?”贺延墨道:“在哪?”&lt;/p&gt; 手下道:“在南直隶,据说他一直隐居在那一处,已经一年多了。”&lt;/p&gt; 贺延墨问:“有没有惊动他?”&lt;/p&gt; “没有,”手下道:“只暗中守着了。”&lt;/p&gt; 贺延墨立刻回去叫了陆凤楼,两人过去了一趟。&lt;/p&gt; 周允慎隐居的地方,在一处山边,贺延墨两人直接进去了,便听一人喝道:“谁?”&lt;/p&gt; 贺延墨笑嘻嘻的道:“老朋友!”&lt;/p&gt; 周允慎就出来了,一见两人,微微一愣:“贺延墨?”&lt;/p&gt; 他似乎有些疑惑:“你们……我听说你们去当官了,怎么还有空儿来找我?”&lt;/p&gt; 贺延墨笑道:“我们路经此处,听说你住在这儿,就过来讨杯茶喝?”&lt;/p&gt; 一边说着,一边就自来熟的坐下了,大模大样的四处看:“你怎么住到这地方来了?”&lt;/p&gt; 周允慎道:“随便找了个地方。”&lt;/p&gt; “哦,”贺延墨就道:“这么说吧,缉事厂办案,过来找你问点事儿,顺便你这地方,也得搜一下。”&lt;/p&gt; 一边说着,后头就有数个人鱼贯而入,贺延墨从腰后摸出了纸,然后直接把桌上残茶倒进了砚台,就问:“你什么时候住这儿的?”&lt;/p&gt; 周允慎看了他许久,才道:“大约,一年多。”&lt;/p&gt; “为什么要住在这儿?”&lt;/p&gt; 周允慎道:“练飞刀。”他指了一下院中的树。&lt;/p&gt; 院中三颗杨树不知怎么的,挤到了一起,又长的粗壮,上头全是飞刀的孔,估计是击打落叶。&lt;/p&gt; 陆凤楼就走过去,悠闲的看着,周允慎看着他的背影,微微皱眉,贺延墨又道:“这一年多,你可有离开过?”&lt;/p&gt; 周允慎道:“离开?去哪?”&lt;/p&gt; “哪都行,有没有离开过?”&lt;/p&gt; “极少,”周允慎道:“只偶尔去附近的酒楼吃一顿,或者买些酒。”&lt;/p&gt; “有没有离开过县城?”&lt;/p&gt; “没有,”他似乎犹豫了一下,别开眼道:“从得胜口回来之后,我有些……不甘心,所以连过年都没回门派,一直住在此处,苦练飞刀。”&lt;/p&gt; &lt;/p&gt; &lt;/p&gt; 第942章 把我们当猴耍 周允慎自始至终镇定自若。&lt;/p&gt; 贺延墨一路细细的问下来,没发现任何不对劲儿的。&lt;/p&gt; 缉事卫把里外细细的搜查了一圈儿,也没发现有什么可疑的。&lt;/p&gt; 而且他这个屋子,又是前不靠村,后不靠店的,连问问邻居都不好问。&lt;/p&gt; 几人只能暂且撤了出来,面面相觑。&lt;/p&gt; 本来以为一下子就找到了周允慎,这个案子应该很好查的,没想到,如今连周允慎,好像也有点玄了?&lt;/p&gt; 其实这年头的案子,大多简单,他们还真头一回遇上这种一波三折的。&lt;/p&gt; 这要是搁着以前锦衣卫的作风,捕风捉影都能抓人,抓着了用刑就是了,不怕他不招。&lt;/p&gt; 可现在的缉事厂……公正之名,名满天下。&lt;/p&gt; 陆凤楼低声道:“飞刀手法不会骗人,这个人还是可疑。放一组人明盯,再放一组人暗盯。”&lt;/p&gt; 于是分派了人手,然后商议了一下。&lt;/p&gt; 陆凤楼道:“他们从湖广回来,肯定要骑马的,客栈之类的,可以查查……就是有点大海捞针。”&lt;/p&gt; 贺延墨也收起了嘻笑,摸着下巴,皱眉思考:“这几个案子,虽然都在青州和豫州,算是很近的,但不管骑马还是轻功,路上怎么也得至少两到三天吧,加上中间骗人的时间,他一出去,至少要十天半个月,要不我们暗中去查查他的粮米!平时他不可能不采买粮米的吧。”&lt;/p&gt; “对啊!”陆凤楼拿了一张纸出来,把几个案子的地方和时间标上。&lt;/p&gt; 虽然他没有唐时锦手绘舆图的本事,但画个大概还是没问题的,不画不知道,一画,这六个地点,简直就是一个小扇面,距离这小县城都差不多远,路程大约三天,快马加鞭也就一天一夜。&lt;/p&gt; 两人几乎同时抬头,对视了一眼。&lt;/p&gt; 就是他!肯定是他!&lt;/p&gt; 贺延墨有些愤怒:“把我们当猴耍!”&lt;/p&gt; 陆凤楼也有些愤怒。&lt;/p&gt; 但短暂的愤怒之后,他就道:“王爷说了,疑罪从无,有时候看起来不公正,其实是最公正的。”&lt;/p&gt; “我知道,”贺延墨长出了一口气:“我还就不信了!我一定会找到证据再抓人的!我不信他真能做的天衣无缝?”&lt;/p&gt; 陆凤楼沉吟的道:“如果那个男人是他,那,那个女子是谁?”&lt;/p&gt; 贺延墨道:“那女子又没出手,除了粤州口音之外,我们什么也不知道,当面遇上我们也不知道啊!”&lt;/p&gt; “不,不对。”陆凤楼道:“其实对他们来说,只要他们都会功夫,就都有可能暴露家数,两个人的风险其实是一样的,所以这个女子肯定也要小心隐藏。但是他们出去的时间并不规律,总不可能是这一次就约定下一次的时间?所以他们肯定是要经常见面的。”&lt;/p&gt; 他环顾四处:“也许,这女子就住在附近!这女子如此钟爱华服美饰,平时不可能深居简出!”&lt;/p&gt; 他看着他:“我写信给陆大人,咱们散开人手明查!”&lt;/p&gt; 贺延墨点了点头:“我拿腰牌去找当地官府!他们是地头蛇,查起来比我们方便!”&lt;/p&gt; 陆凤楼点了点头,然后两人分头行事。&lt;/p&gt; 地方官员一见缉事厂的牌子,诚惶诚恐,又是为了查冒充唐时锦的事儿,汗都下来了,一路小跑着帮忙调度,先去各处的首饰店成衣铺子问了一圈儿,可是,仍旧没有收获。&lt;/p&gt; 这年头不比后世,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是非常紧密的,说一句不夸张的,开店两年以上的铺子,店小二能记住全县城人的脸,连偶尔进城的乡下人都看着眼熟!&lt;/p&gt; 来一个外地人,一眼就认的出来。&lt;/p&gt; 可是,跑了两天,并没有找到大手笔又爱逛铺子的外地女子。&lt;/p&gt; 而此时,文映雪正懒洋洋的窝在床上,雪白的纤指捏起了一粒葡萄,悠闲的放入了口中。&lt;/p&gt; 她在武林大会上,丢了那么大的脸,又臭了名声,回去之后,真的是一肚子不痛快。&lt;/p&gt; 而且江湖帮派有去晋州的,有去闽州的,全都进了侠义盟有正事干,就显得他们龙女宫,着实是尴尬的很,平时围着她的那些人也都不见了。&lt;/p&gt; 最主要的,文掌门对她一下子淡了许多。&lt;/p&gt; 文映雪自小就是天之娇女,公主一般金娇玉贵养大的,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lt;/p&gt; 当初算计戚曜灵,本来也是他默许的,如今失败了,就把所有错儿算到她头上?凭什么!&lt;/p&gt; 于是两父女冷战起来,谁也不肯低头。&lt;/p&gt; 直到几日之后,文夫人生辰,各门派留下的人过来了几个,比起往年,冷清了太多。&lt;/p&gt; 她遇上了几个熟悉的少年人,便与他们诉了诉委屈。&lt;/p&gt; 没想到话说完了,一转头,就见文掌门和文夫人站在不远处,全都听在了耳中。&lt;/p&gt; 等送走了客人,文掌门便叫了她过来,文映雪磨叽了半天才过来了,把头一昂,等着他哄她。&lt;/p&gt; 良久,文掌门才叹道:“直到如今,你仍不知自己错在哪里……着实叫我失望!”&lt;/p&gt; 文映雪一听就怒了:“难道当时算计戚曜灵,不是你让我去的?”&lt;/p&gt; 文掌门缓缓的道:“我是想攀上戚大人,但我却不会卖女攀附,我也是问过你的意思的,你瞧着合心意,又能攀上他,才是我想要的两全其美,但是……”&lt;/p&gt; “但是什么!”文映雪怒道:“我怎么知道戚曜灵手段这么狠辣无情?!我是您的女儿啊!我一个女儿家,遭了这么大的羞辱,你不为我撑腰,还迁怒到我头上?你这算什么爹啊!”&lt;/p&gt; 两父女闹了个不欢而散。&lt;/p&gt; 文映雪一气之下,就想出门走走。&lt;/p&gt; 结果收拾好东西出门,文掌门却在外头等着,跟她道:“你若今日离开,就永远不要回来了。在外头行走,也永远不要亮出文家女的身份,这就算是你为文家做的最后一桩事儿罢!”&lt;/p&gt; 文映雪才不怕他的威胁,哼了一声就走了。&lt;/p&gt; 她并不是头一回出门,她功夫不差,寻常宵小不是她的对手,又带足了金银,日子过的着实不差。&lt;/p&gt; 游荡了几个月之后,银子花完了想回家,没想到回去了,守门的长老却说,他们家的小姐犯了错正在禁足,不认识她。&lt;/p&gt; 文映雪与长老打了一架。&lt;/p&gt; 后来文夫人悄悄的出来,抹着泪给了她一些银票,她跟她说,说她如今不能死,不然旁人会说戚曜灵仗势欺人,可又不能什么也不做,不然显得太不知好歹。&lt;/p&gt; 所以只能禁足。&lt;/p&gt; 也所以,以后她在外行走,永远不要再吐露真实身份了。&lt;/p&gt; 文掌门性子谨小慎微,做事向来瞻前顾后,但她没想到,他居然想出了李代桃僵的主意!&lt;/p&gt; 文映雪负气离开。&lt;/p&gt; 她想着偏要嚷嚷开,让他们知道错了,可想起戚曜灵的身份手段,又觉得胆寒。&lt;/p&gt; 就这么磨矶了几日,然后遇上了从得胜口回来的周允慎。&lt;/p&gt; &lt;/p&gt; &lt;/p&gt; 第943章 威胁到她的安全 两人之前就有几分暧昧,如今再见面,都是失意人,倒是一见如故,如胶似漆。&lt;/p&gt; 周允慎待她极为体贴周到,她也重新过上了公主般的生活。&lt;/p&gt; 一直到唐时锦带着一众侠义盟的人,从满剌加岛回来,他们遇上了精通易容的旧友于微。&lt;/p&gt; 于微本是个亦正亦邪的侠盗,难得生出侠义之心,去了满剌加岛,却白跑了一趟,什么也没得到,满心郁愤。&lt;/p&gt; 三人一拍即合,想出了这个主意。&lt;/p&gt; 周允慎极为聪明,只说未进先思退,在做之前,就要把所有的退路都想好,如果缉事厂来了,他们会怎么查,他们就提前安排。&lt;/p&gt; 所以他把一切都提前做了布置。&lt;/p&gt; 例如,从一起初,就先给她找了一个合适的身份。&lt;/p&gt; 这里有一个商人的外室,身边只有一个丫环一个婆子一个小厮,都不是跟久的仆人,只需要先易了容,把人一换,然后再把这个商人暗中杀了,下人见到的就是她自己的样子,平时无须易容,她又不出门,外人访查也访查不到。&lt;/p&gt; 而周允慎自己,也找了一处极为偏僻的房子,前后没有邻居,离她这儿不远,不用经过民宅,进出方便。&lt;/p&gt; 于微就制出了两张维妙维肖的面具,两人身量本就很像,做出来天衣无缝。&lt;/p&gt; 然后一行人头一次出门,就骗到了二十余万,好不欢畅。&lt;/p&gt; 没想到喝完一场庆功酒,于微就要跟他们告辞,说玩够了,也出气了,不想玩了。&lt;/p&gt; 然后周允慎就把他灌醉,直接杀了。&lt;/p&gt; 他说,他不允许有任何东西威胁到她的安全。&lt;/p&gt; 文映雪感动不已,两人就在一起了。&lt;/p&gt; 于微死了,但面具还有,文映雪两人如胶似漆的过了几个月,终于又做了第二笔,第三笔……其实想要银子容易,可是那种感觉,那种高高在上,被人必恭必敬的逢迎服侍的感觉,那种说不出的成就感,实在是太叫人着迷了。&lt;/p&gt; 文映雪渐渐的忘了惧怕。&lt;/p&gt; 一直到这一回被人发现。&lt;/p&gt; 两人一路逃回来,惊慌失措。&lt;/p&gt; 但周允慎跟她道:“这一次糟糕的,是我用了暗器,他们可能会去飞刀门查。但是不要紧,听闻缉事厂从不随便抓人,他们没有证据,就不能抓我……最坏的结果,就是他们不管证据,乱抓人,我也会抵死不认,他们应该不会杀我的。”&lt;/p&gt; 他亲了亲她的额头:“别怕,你没出手,没人知道你是谁,你只乖乖在家,不会有事的,没人能找到你的。”&lt;/p&gt; 文映雪与他如胶似漆了这么久,也生出了几分情意,拉着他的手哭道:“你也不要有事。”&lt;/p&gt; “好。”周允慎温柔的亲吻她:“我一定不会有事的,只是我这阵子不过来了。”&lt;/p&gt; 两人一夜缠绵。&lt;/p&gt; 之后,周允慎果然一直没过来。&lt;/p&gt; 好几日不见,文映雪整个人都有些懒懒的,打不起精神来。&lt;/p&gt; 她慢悠悠的吃完了半盘葡萄,叫丫环送上水来,慢慢的洗了洗手,看着自己的纤纤玉指,冰肌雪肤,长叹了一声。&lt;/p&gt; 丫环低眉顺眼的退了下去。&lt;/p&gt; 而贺延墨这边。&lt;/p&gt; 没查到可疑的外地妇人,此路又不通。&lt;/p&gt; 但是却顺利的找到了周允慎平时买米的商铺。&lt;/p&gt; 还是那句话,这年头,一个外地人过来,满街的铺子都认识,所以去过哪家都差不多能说出来。&lt;/p&gt; 他一般只在一家买米,可是,从数量上来看……实在是少了些。&lt;/p&gt; 而且以前很少上酒楼买菜,最近却上了好几回酒楼。&lt;/p&gt; 贺延墨叫了缉事卫来问:“他的灶房里,有没有吃野味的痕迹?”&lt;/p&gt; “没有,”缉事卫明确的回答:“没发现,灶具也很少,但是有最近使用的痕迹。”&lt;/p&gt; 贺延墨眯了眯眼:“这是,平时不常在家吃饭啊!”&lt;/p&gt; 陆凤楼道:“但最近却经常在家吃饭了。”&lt;/p&gt; 贺延墨道,“险些被抓,避避风头么!”&lt;/p&gt; 陆凤楼点点头,又道:“这两人行迹亲昵。”&lt;/p&gt; 贺延墨挑眉:“不在家吃饭,估计在情儿那吃的吧?”&lt;/p&gt; 两人从小相识,默契十足,一边说着,同时眼神一闪,飞也似的纵了出去。&lt;/p&gt; 然后他们到了周允慎那间宅子的上方,居高临下的看着四周的地势。&lt;/p&gt; 陆凤楼道:“不可能极近。”&lt;/p&gt; “但也不会太远。”&lt;/p&gt; 贺延墨一指:“那?或者那?”&lt;/p&gt; 陆凤楼把他的手打回去:“就那。”&lt;/p&gt; 两人又飞也似的下了山,叫了衙役过来:“那边两个宅子,住的是什么人?”&lt;/p&gt; 衙役都是地头蛇,瞅了瞅,张口就来,“那边啊……好像是一个姓吴的商人带过来的外室!旁边那家没人住!”&lt;/p&gt; 就是她了!&lt;/p&gt; 贺延墨向缉事卫打了个手势,然后两人门也不敲,直接就跃了进去,然后,慢慢,慢慢的往里走。&lt;/p&gt; 廊下,一个小丫环和婆子正在低声说话:“奸夫银妇哟!这一晚一晚的,不要脸!”&lt;/p&gt; “本来就是青楼出身的外室,能多要脸!男人不在不就找个姘头喽!”&lt;/p&gt; “这姘头七八天不来了吧?看着跟丢了魂似的……”&lt;/p&gt; 贺延墨两人对视了一眼。&lt;/p&gt; 然后两人也没惊动这两人,直接进了内室,一脚踹开门,妆台前的人愕然回头,果然是文映雪!&lt;/p&gt; 贺延墨心头一定,挑眉道:“王爷怎么躲到这儿来了?叫咱们好找!”&lt;/p&gt; 文映雪尖叫一声,猛的跃起,一脚就把凳子踢了过来,然后向后纵去。&lt;/p&gt; 可是她的功夫也就欺负欺负穆云羲,对上贺延墨……一招都不用,就直接拎小鸡子一样拎手里了。&lt;/p&gt; 然后贺延墨招呼了一声,众缉事卫飞也似的冲了进来。&lt;/p&gt; 缉事卫训练有素,审人的审人,搜查的搜查。&lt;/p&gt; 这阵仗闹的挺大,不一会儿,周允慎就不请自来了,外头缉事卫把他挡住,周允慎冷冷的道:“好一个公正无私的缉事厂!盛名之下,原来难符!”&lt;/p&gt; 一听这口气,连贺延墨都听出来了,这位肯定是已经把易容的面具什么的,都藏好了,或者都毁了,所以有恃无恐。&lt;/p&gt; 贺延墨心情颇好,笑嘻嘻的道:“来,你来,来瞧瞧,这一妆台的首饰,个个精巧,价值连城,你说,有没有被你们骗的人送的?我找人来认认,认出来了,就是抓贼拿赃……哪里不公正了?”&lt;/p&gt; 周允慎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lt;/p&gt; &lt;/p&gt; &lt;/p&gt; 第944章 我为你们骄傲 确实,周允慎向来自负聪明,所以精挑细选了自己住的地方,又为文映雪精心打造了一个身份。&lt;/p&gt; 他以为哪怕发暗器的手法暴露了,也最多找到他身上,不可能找到文映雪的,毕竟文映雪这个身份经的起查。&lt;/p&gt; 没想到他还没暴露, 文映雪却暴露了。&lt;/p&gt; 文映雪是美人,最爱华服美饰,她这儿好东西多不胜数,全都是那一干商贾送的,一查一个准儿。&lt;/p&gt; 直到此时,才发现他自认为天衣无缝的局,根本就经不起查。&lt;/p&gt; 他从晋州回来,就一肚子郁愤,觉得贺延墨等人就因为与戚曜灵关系好,就被赏了武进士身份,而他只不过是性子不好不爱热闹,就白干了这么多的活儿,什么也没得到。&lt;/p&gt;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从他不甘不愿想着白干不白干的时候,他就已经输了。&lt;/p&gt; 本来只是输了一筹,可现在,他是十恶不赦的乱臣贼子,连与人论输赢的立场都没了!&lt;/p&gt; 贺延墨他们又在豫州待了一阵子,把他们骗来的钱财发还,不够的,发律令让飞刀门和龙女宫双倍补齐,然后才押着两人返回京城。&lt;/p&gt; 贺延墨细细的把过程跟他们说了一遍,不算复杂的案情,愣叫他讲的高.潮迭起。&lt;/p&gt; 贺延墨道:“你是不知道,周允慎后来哭的那叫一个惨,只求不要连累师门,然后就供出了易容面具和银票藏的地方……”&lt;/p&gt; 他问唐时锦:“他们不用诛九族吧?”&lt;/p&gt; “不会,”唐时锦道:“这种事情,特事特办,只杀他们自己就行。”&lt;/p&gt; 其实她还挺欣慰的。&lt;/p&gt; 这个案子不算难,但,最好的地方在于,他们已经有了至少七八成的把握,周允慎就是凶手,可还是认真的找线索,找证据,而不是抓到了直接审。&lt;/p&gt; 这在观念上,是一个巨大的改变。&lt;/p&gt; 唐时锦郑重跟他们道:“你们做的很好,我为你们骄傲!”&lt;/p&gt; 贺延墨两人都有点儿不好意思,却也都同样郑重的站起身,拱手谢了。&lt;/p&gt; 唐时锦回宫之后,又明着赏了陆纵和贺延墨三人,每人一面镜子,寓意明镜高悬,然后同去的缉事卫,也赏了十坛美酒。&lt;/p&gt; 其实她在想一个问题。&lt;/p&gt; 现代人常说,立法和执法合一,相当于没有法律;司法和行政合一,相当于没有审判。&lt;/p&gt; 但在古代,执法权和行政权,一直都是合一的,县令也管审案子,也管民生政务,什么都管。&lt;/p&gt; 这其实很容易造成权力的滥用。&lt;/p&gt; 而现在,为了江湖人的事情,她往各处派驻缉事卫,其实已经无意中迈出了司法行政分开的第一步,那么,下一步,她要不要悄悄的推上一把,促使司法行政各自独立,行使职权,又互相监督?&lt;/p&gt; 如果真的能做到这一点,很多事情就算不能完全杜绝,也起码会相对减少,对国家来说也不是坏事,可以对权力进行制约,达到一种平衡。&lt;/p&gt; 但对君主来说,是好事吗?&lt;/p&gt; 在现在这种社会条件之下,谈不上三权,只是两权,两权的相互渗透勾结,能避免吗?&lt;/p&gt; 就算她在的时候能避免,如果她死了呢?&lt;/p&gt; 这事儿影响太大,唐时锦心里没底。&lt;/p&gt; 她在室中走来走去。&lt;/p&gt; 她想事情的时候,别人也不敢打扰她,炎柏葳回来也没叫她,就去看儿子们了。&lt;/p&gt; 然后唐时锦向外道:“请六哥进来。”&lt;/p&gt; 外头人应声去了。&lt;/p&gt; 桃成蹊写完教材之后就搬出去了,这会儿正要吃晚饭,既然宫里召,他就先过来了。&lt;/p&gt; 唐时锦一看时辰,就道:“先吃饭吧。”&lt;/p&gt; 于是三人就先吃了饭,然后上了茶,唐时锦才把事情说了。&lt;/p&gt; 炎柏葳微微沉吟。&lt;/p&gt; 她不叫桃相他们,是怕他们反对,先自己人过一遍。&lt;/p&gt; 但是这事儿,还真得慎重。&lt;/p&gt; 因为这相当于,本来的一条线变成了两条线,一条司法一条行政,目前来说,这条线最终仍旧归属皇帝管控,但将来呢?&lt;/p&gt; 会不会分化君权?&lt;/p&gt; 他会考虑分化君权的问题,内阁更会考虑,于公于私,他们都是一定会反对的。&lt;/p&gt; 桃成蹊皱眉想了许久,在纸上写道:“人亡政不息。”&lt;/p&gt; 他的意思是,她所忧虑的,她死了之后这样的政策会不会执行不下去,反倒是最不必忧虑的,因为制度建立起来了,就摆在那儿,比起现在,更容易控制和管理。&lt;/p&gt; 但是,咋说呢,在如今这种社会制度下,君权是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或者学术一点说,社会需要有一个专制的,强有力的中央集权来维护封建统治,维护国家的安定。&lt;/p&gt; 乾纲独断,圣衷亲裁有木有?&lt;/p&gt; 可也正因为如此,昏君和明君,对一个国家影响是巨大的,朝堂之中的种种党争矛盾,对国家的影响也是巨大的,似乎,也到了该有所改变的时候。&lt;/p&gt; 别说炎柏葳要权衡了,她自己都纠结,不知道该不该做下去。&lt;/p&gt; 室中一时安静。&lt;/p&gt; 良久,炎柏葳才道:“那里,是分开的吗?”&lt;/p&gt; 唐时锦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道:“不一样的。”&lt;/p&gt; 我们那儿,没有皇上。&lt;/p&gt; 但她还是努力的,把议会制和XX大会制讲解了一下。&lt;/p&gt; 不知道是不是听她的惊人之言太多了,炎柏葳居然接受良好,认真的听完了,点了点头:“兹事体大,让我好好想想。”&lt;/p&gt; 炎柏葳这一想,就想了小半个月,召了桃相,张居正,于延益等人私下商量了,然后才跟她道:“我认为长远来看是好事,但是要慢慢来,自然而然的,不必太刻意,我们哪怕能再活三十年,很多事情就可以尽如我意了。”&lt;/p&gt; 唐时锦懂了他的意思。&lt;/p&gt; 现在缉事厂名声在外,大家自然而然就会找缉事厂告状,目前就这样就好,到了一定阶段,自然就会有变革,不必刻意推动。&lt;/p&gt; 她如今手掌财政阁、缉事厂两处大权,这在炎柏葳刚登基,直到现在,都是好事。&lt;/p&gt; 但是这个人如果不是她,就大大的不妥了。&lt;/p&gt; 所以,可以想的长远一点,十年后?十五年后?&lt;/p&gt; 这一处的位置,肯定要有旁人接手的,财政阁和缉事厂,是肯定要分开的。&lt;/p&gt; 于是唐时锦让桃成蹊帮着写了一个折子,提请将缉事厂改名为“国安部”,除了保留原有的监察司、缉事卫、提刑按察司等处之外,又加设了民安司,主管散于各地的缉事卫们。&lt;/p&gt; 就好像当初,把花晟林的天网部门,放在监察司名下一样,民安司也是一个看起来不起眼,等很久之后,会叫人恍然大悟的一个部门。&lt;/p&gt; 同时将锦衣卫调出了缉事厂,与羽林军进行整合。&lt;/p&gt; 然后唐时锦再一次提出了招新。&lt;/p&gt; &lt;/p&gt; &lt;/p&gt; 第945章 葬礼上唱山歌 这整件事情中,最让朝臣们关注的,是把锦衣卫调出了缉事厂,这在他们看来就是分权。&lt;/p&gt; 至于改名,内部整合之类的“小事”,没有人会注意。&lt;/p&gt; 而招新,当初唐时锦就提出来过,被大家齐心合力的劝退了,如今再一次提出来,又是在被君王“分权”之后,没人会傻到去反对,生怕庆王爷恼羞成怒发飚。&lt;/p&gt; 所以这个折子,很顺利的就通过了。&lt;/p&gt; 炎柏葳亲提了国安部的匾,唐时锦又在空间里,亲自做了个一人多高的巨大法鼎。&lt;/p&gt; 然后让钦天监择了吉日,她穿上朝服过去,放鞭炮、挂匾、立鼎,并通传天下。&lt;/p&gt; 看着匾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字,唐时锦……真的很心潮澎湃,只有她自己明白,从今天开始,“西厂”的阴影,彻彻底底的揭过去了。&lt;/p&gt; 她不再是西厂,她是国安部!&lt;/p&gt; 国家安定!全民福祉!&lt;/p&gt; 为了对的起这三个,咋说呢,现代人十分敬畏的字眼,唐时锦在挂匾之前,就与桃成蹊向人重拟了内部条例,对种种屈打成招,玩忽职守,收受贿赂等等职业犯罪,都有了堪称严苛的内部规定。&lt;/p&gt; 然后她跟桃成蹊商议着,定下了提纲挈领的一条标语:大德立信,专业明察。&lt;/p&gt; 然后,标语上墙。&lt;/p&gt; 她亲自写的,就在国安部的大殿中。&lt;/p&gt; 很多时候,就类似六部这些机构,天天按部就班的,大家都没什么激情了,但被唐时锦这么一搞,大家的凝聚力是真的高。&lt;/p&gt; 很多东西,本就全在引导。&lt;/p&gt; 某个红色时代,大家都认为吃苦耐劳才是美德,某些东西就没有生长的土壤,就好比现在,大家都认为公平公正舍已为国是美德,你谋私利徇私情……别说监察部门了,同僚都会举报你!&lt;/p&gt; 人谁无私心?谁不爱财?&lt;/p&gt; 这并不可耻,可是难得的是能自控。&lt;/p&gt; 反正这么一来,整个国安部,气象为之一新。&lt;/p&gt; 然后才腾出手来,开始招新。&lt;/p&gt; 其实缉事卫中,有相当一部分是太监,在这种典型的男权社会,太监身体残缺,确实比之常人,更容易出变态。&lt;/p&gt; 但唐时锦的管理方式,一直都是“你没干坏事,我就先默认你是好人”,一视同仁,所以他们的归属感非常重,这也算是太监们的“正途”了。&lt;/p&gt; 唐时锦转头去找了奚渊穆,想知道,关于太监……有没有什么药能用的?&lt;/p&gt; 长出来是不可能了,但是一系列的并发症能不能减轻一些?&lt;/p&gt; 奚渊穆对这个课题很感兴趣。&lt;/p&gt; 于是唐时锦找了几个人过去给他试药。&lt;/p&gt; 忙忙碌碌的,很快就到了十月,乡试过了的学子们,陆续进京了。&lt;/p&gt; 有不少人来新鲜出炉的国安部观摩。&lt;/p&gt; 国安部大门正前方,是一人多高的,不知是什么材质制成的法鼎,老远就能看到,极为威严肃.穆,而且门前也不是石狮子,而是有名的法兽獬豸,这是一种传说中能辨是非曲直,能识善恶忠奸的神兽,俗称独角兽。&lt;/p&gt; 唐时锦也是想到民间吃这一口,所以才暗搓搓的引导一下,表示我大国安,人人是獬豸,个个秉公执法。&lt;/p&gt; 但不管怎么说,这么一来,整个氛围,都透着一股昂扬正气,叫人崇敬叫人神往。&lt;/p&gt; 几个书生老远看着,摇头晃脑,还有人掏出笔蘸了墨,想在墙上题壁。&lt;/p&gt; 虽然对文人来说,题壁是一件风雅的事儿,而且他们也确实觉得好才想题的,可是国安部这种肃穆的地方,哪怕桃六郎这种才华,题首诗上去,也不是那个味儿吧?&lt;/p&gt; 这又不是游人云集之处的题壁墙!&lt;/p&gt; 旁边的人立刻上前阻止,那人有些不满:“缉事卫都没有管,可见是能题的。”&lt;/p&gt; 那人和和气气的劝道:“缉事卫只是没有看到,兄台,夏进炉,冬奏扇,清曹峻府行诗壁,皆为不合时宜之事,还请兄台慎之。”&lt;/p&gt; 那人呵笑道:“还请仁兄少管闲事。”&lt;/p&gt; 旁边一人上前一步,道:“在此题壁,确实会有不少来此观摹的人看到,也确实有可能被国安部的人看到,甚至被庆王爷看到……但我师父方才也说了,清曹峻府题壁,着实不合时宜,王爷做事遵依律法,可能确实不会追究你,顶多只是记住这么个藐视君权律法之人,与皇上闲聊几句而已。”&lt;/p&gt; 那人脸色微变,缓缓的收回了手。&lt;/p&gt; 是的,他知道有些不妥,只是想以险奇之策出头而已。&lt;/p&gt; 可是他说的也没错,她不用收拾他,只要她不喜欢他,一个眼色他就永无出头之日。&lt;/p&gt; 他有些迟疑,又觉得没面子,嘲讽道:“你这么说,好像暗指王爷是小肚鸡肠私下报复之人?”&lt;/p&gt; 青年挑了挑眉:“那倒不是,她报复人都是公开的,不会私下报复……”&lt;/p&gt; “呵呵,”那人道:“兄台口吻熟稔,可是与庆王爷相识?”&lt;/p&gt; 青年看了看他,没有说话。&lt;/p&gt; 略年长的人道:“走吧。”&lt;/p&gt; 青年道:“是。”&lt;/p&gt; 两人就要转身。&lt;/p&gt; 就在这时,国安部门前,几匹马儿驰了出来,当先一人一身明黄袍子,正是唐时锦。&lt;/p&gt; 几个书生不由一震,迅速在道旁见礼。&lt;/p&gt; 唐时锦几人骑在马上,略略点头,戚曜灵忽然一勒马,道:“你要做什么?”&lt;/p&gt; 大家面面相觑,之前那人一震,这才想起他手里还拿着毛笔,还好死不死是蘸了墨的。&lt;/p&gt; 他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能实话道:“回戚大人,下官感于国安部之威,正想为国安部题壁做书。”&lt;/p&gt; 唐时锦无语的转头:“跑到一个国家执法机关题壁??你怎么不上人家葬礼上唱首山歌?这会儿来京的起码是个举人了吧?这点人事儿都不懂??”&lt;/p&gt; 真不是她说话不客气,这就是典型的为了出头不择手段,哪怕是她这么不重视君权的人,在她的心里,国安部也是很神圣的,他却觉得这是一个可以投机取巧的舞台?这思想很危险啊!&lt;/p&gt; 那人面红耳赤,当时就跪下了,不敢说话。&lt;/p&gt; 唐时锦正拨马想走,忽然一眼瞅到什么,咦了一声:“谢先生??”&lt;/p&gt; 她跳下马,“谢先生?真的是你啊?”&lt;/p&gt; &lt;/p&gt; &lt;/p&gt; 第946章 真是至诚君子 谢怀瑾本来不想惊动她的,没想到会当面碰到,更没想到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他迅速垂首施礼:“不敢当,王爷,好久不见。” 唐时锦很高兴,“你这是……进京赶考?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来找我?” 谢怀瑾道:“昨日才刚进京,不敢打扰王爷。” “这么见外?你夫人呢,没来?” 谢怀瑾含蓄的道:“如今还不知会试如何,所以不曾带她过来。” 旁边的阮藏锋也笑着见了个礼,唐时锦本来只点了一下头,然后猛然回神,愕然道:“小刺??” 阮藏锋笑着拱手:“是我。” “不是,”唐时锦瞪着他:“你怎么长这么大只了?为什么比我高!为什么长的这么奇形怪状了?不如小时候可爱了。” 阮藏锋:“……” 他不好意思的道:“也没有奇形怪状!” 唐时锦随手拍了拍他脑袋,一边道:“谢先生,我这会儿有事,你先去庆王府,我跟你说别废话听到没,别让我回来还得找人打听,你俩赶紧的去,我有事儿问你。” 她一边说着,一边又翻身上马,想了想又道:“算了,俩弱鸡不一定能找着路,来个人。” 一个黑衣人应声出现,唐时锦道:“送他们过去!” 她一边抖了抖缰绳,一边冲他们摆摆手:“谢先生,小刺,我先走了,一会回来再说。” 一行人飞也似的走了。 目睹了这一切的众文人,尤其之前的题壁君,心情复杂。 谢怀瑾也是无奈,只能先向影卫拱手:“有劳了。” 三人就慢悠悠的走了。 唐时锦这会儿是赶着去看穆永福的研究成果,水力织布机,那一大摊子铺开很麻烦,所以耽搁不得。 但是见到故人,她还真挺高兴的,一边走着,忽然想到了一件事,笑容一收。 戚曜灵道:“师父,怎么了?” 唐时锦摇了摇头,半晌才道:“我只是忽然想到,距离我离开茂州到如今,整整十年。” 戚曜灵微怔,然后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当初谢怀瑾是因为万家才中断了科举,但后来万家已经倒台,唐时锦给他写信,他也没有来。 唐时锦走的时候,让许天禄给了他三千两,说是三年的工钱,可是他却在茂州那个小学堂中,整整待了十年。 连戚曜灵都不由得感叹:“真真是至诚君子。” 唐时锦叹道:“是啊!” 一行人说着话出了城,城外一条河流边,正围着许多人,唐时锦一到,人群便让开,让她们进去了。 这水力织布机,比她想像中稍小一点,但也不算小,而且跟她脑海中某国人发明的那种样子不一样,倒是与现有的织布机有点像,打磨的十分精致,速度真的是嗖嗖的,混合着水流的哗啦声,简直满足强迫症。 唐时锦看了一会儿,一边问安宁侯:“舅舅,这样就完成了吗?” “没有,”安宁侯微笑着道:“这才头一回试,应该还要改良。” 唐时锦点了点头。 这算是跨越了好几个阶段?比她这个外来客还像外来客。 不,不是外来客,这是大中华自己做出来的,不像她好多都是作弊! 她一定要把这些都留下来,留传后世! 还要记录下来,让全世界都知道,我们这会儿就有了水力织布机!! 要记录也简单,皇帝身边是有起居郎的,只要不打发他出去,就是天天在的,她只要跟炎柏葳说说,然后让起居郎记下来就可以了,别的记载会流失,起居注一般不会的! 还可以让读书人写文章! 唐时锦这会就是领导视察,安宁侯和穆永福都不需要打鸡血,她也就没多待,看了看就回了城,正好赶上吃晚饭,与谢怀瑾两个聊了聊。 谢怀瑾一共收了四个弟子,这一次有三个弟子参加科举了,但过了乡试的只有他和阮藏锋。 谢怀瑾本身就有才华,又沉的住气,这一回乡试就拿了个头名,阮藏锋也不差,拿了第四。 他们其实本来就打算着,就算不中,也不回去了,在京城置办宅邸,然后让谢夫人和阮曲曲一起过来,唐安说正好送年礼的时候把她们送过来。 他们还说起了陈剑儒。 因为陈剑儒在唐时锦这儿,算是过去式了,所以她没特意去关注他的事儿,还真不知道。 陈剑儒之前,因为看了炎柏葳的文章,大病了一场。 但好了之后,还是要干活的,竹林村又是新粮初起之地,秋收什么的,他还是需要关注的。 然后就有人过来跟他说,说收到消息,皇上要取缔总缉事厂。 陈剑儒倒是不怀疑。 他知道这里有皇上的人,也有唐时锦的人,有鹰讯之类的,消息从来都是快的。 他当时就焦急起来,说此举大大不妥。 那几个人就与他辩驳,说缉事厂本来就是多余的,是因为先帝宠信宦官,所以才整出什么东缉事厂,西缉事厂……有三法司在,再设缉事厂就是多此一举,权利不明确,管控不方便等等…… 陈剑儒也怒,说汪直的西厂,与唐时锦的总缉事厂,怎么可以一概而论? 如今新帝才刚刚站稳脚跟,便迫不及待的取缔总缉事厂,真的不怕失去民心臣心吗? 说唐时锦乃应时应事而生,敢查旁人不敢查之事,敢担旁人不敢担之责…… 说如今的唐时锦与大庆社稷与大庆朝堂而言,已经是不可或缺,这样过河拆桥,未免太过寒人之心。 总之,陈剑儒一人,慷慨激昂的驳倒了那一干大儒。 然后他们不急不燥,为首之人只回头笑道:“如今诸位可放心了?” 旁人纷纷笑着拱手,然后就走了。 陈剑儒察觉不对,又不知为何,回到县衙时,刚好接到了总缉事厂改名为国安部,又设民安司专管各地缉事卫,立下大德立信专业明察准则……等等的消息。 陈剑儒一时又气又急。 气的是被这一干人耍了,急的是,这事儿分明是要与帝争权啊! 可是就在他想提笔写折子的时候,他脑海中,忽然滑过了他自己说过的话。 他大谈缉事厂的重要和无可取代,甚至说出了与桃相一模一样的那个词“不可或缺”。 陈剑儒的笔,一下子跌到了地上。 一时之间,帝王文章中的“无国无家无百姓亦无君王,从不思大局不虑成败……” 以及阮藏锋所说的:“他不爱国不爱家不爱百姓,他只爱那个所谓的,‘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自己!” 有时候,戳破一个信念,只需要一句话就够了。 陈剑儒彻夜未眠,反复思量,他不得不悲哀的承认,他们说的都对! 不管圣上做什么,他都要唱反调,因为皇上英明、王爷公正,于是他就跟憋狠了一样,把之前几十年不敢唱的反调,全都大张旗鼓、不依不饶的唱出来! 唐时锦说的对,她胸中有百姓,他没有! 第947章 屠龙少年终成恶龙 阮藏锋道:“听说他后来在家中挂了一幅中堂,上联是:振振有词陈剑儒、下联是:格格不入财神城,横批是:一枕黄粱。” 唐时锦点了点头。 看来是真想通了。 但就算想通了,这个人也最好不要再用了。 哪怕他知道自己错了,一辈子的思维方式,也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所以就让他终老于那一处就好。 唐时锦问:“那个带头去找他的人是谁啊?” 阮藏锋道:“叫方拂晓,是归老的小弟子。” “哦!”唐时锦点了点头:“我记得他。” 谢怀瑾话不多,直到此时才接了一句:“接手唐家学堂的,就是他。他没有功名,也无心仕途,却极有才华,人也踏实沉稳,王爷放心就是。” 唐时锦笑道:“怀瑾至诚君子,你安排的我当然放心。” 因为他坚决不肯让她叫先生,她只能叫他的字了。 她问他们:“你们有什么打算?” 阮藏锋道:“我想去缉事厂!不,国安部!可以吗?” 唐时锦发现比起小时候那高冷小孩,阮藏锋明显活泼了一些,看来这些年过的还不错。 她故意逗他:“不行哟,我们国安部必须得功夫好,不要弱鸡。” 没想到阮藏锋道:“唐安哥教了我好多拳脚!我文武双全!” 唐时锦挑了挑眉。 要知道,阮刺与她同岁,她走的时候已经15了,他那会儿还没开始学武,要再学武,就好比当时的许天禄,真得下苦功。 不过阮刺一向就是一个很能吃苦的性子,也不奇怪。 唐时锦便笑道:“行,那我就先看看你的本事,舅舅在城外试织布机,听说要待几天,你看能不能写篇文章出来。” 这就是上下级的考验了。 阮藏锋起身,郑重的应了。 唐时锦问谢怀瑾:“怀瑾是想着去翰林院了?” 谢怀瑾道:“如今还不知会试如何,到那时再说。” 唐时锦笑道:“怀瑾一向通达,为什么这会儿又迂腐起来?科举之后,你去哪儿,就几乎决定了你一个阶段的路,有现成的关系不用,这不是傻吗?” 谢怀瑾叹道:“我……我说了你莫要见怪,我也并不是说你是万家。我只是觉得,当年的万家,亦有要‘关照’的人,而我是他们要对付的人,如今我摇身一变,成为要被关照的人,那不被关照的人又该如何?” 唐时锦一乐。 然后又不由得深思起来。 其实这就是典型的屠龙少年终成恶龙的故事,人总是习惯做出对自己有利的选择,你讨厌特殊待遇,只是因为你不是享受特殊待遇的那个人。 从这一点上来说,谢怀瑾确实清醒,也确实通透。 唐时锦半晌才叹道:“万家做的事,是提拔自己人,挤下别的人……而我做的,是把合适的人,放到合适的地方,我只是为你们省掉中间‘熬资历’的时间,不会替你考试也不会替你工作,而且也不会因此挤掉旁人的机会。主要是我认识的人出息的太多了,就是比别人棒,正儿八经考出来的功名,我也很无奈的。” 忽然被凡尔赛了一把,连谢怀瑾都笑了。 然后他道:“王爷,让下官想想。” 唐时锦点了点头。 唐时锦不觉得自己凡尔赛,毕竟她说的是实话。 在旁人眼中妥妥是人杰地灵,在她想来……可能灵泉水也是有点效果的。 唐时锦本来想让他们住在庆王府,但两人都婉拒了,唐时锦只能让许天禄帮忙打听着,给他们买合适的宅子,最好离的近些,跟罗娘子也可以离的近些,毕竟是同乡,那会儿虽不亲近,这会儿就觉得亲近了,将来也好走动。 谢怀瑾两人本来是住在客栈的,但当时他们在缉事厂门前碰见唐时锦,消息已经很快传了回来,所以两人一回去,就迎来了好几拨客人。 阮藏锋在茶楼待了这么久,迎来送往上,早就历练出来了,就与这干人聊了聊,然后第二天就约着一起去了城外,观摹了水力织布衣,在他的暗示和带动下,写了不少文章出来。 这会儿来京城的,都起码是个举人,文章就算不能像桃六郎那么惊艳,但也都还不错。 而且也有一板一眼的叙事文章,就好比“锦临五年冬……”这样的,唐时锦拿炎柏葳当工具人,硬逼着他点评了两篇,然后趁起居郎不注意,绕到他身后瞅了瞅,发现他已经记了下来,满意的点了点头。 炎柏葳跟她道:“帝星节,今年有什么想法吗?” 唐时锦一皱眉。 因为炎柏葳说,过了今年的帝星节,小太子就要搬去东宫了,所以她对今年的帝星节,十分抗拒,六小只也十分抗拒。 当年小太子不到三岁就有了太师太傅,少师少傅,而六小只已经满了三岁,炎柏葳却说不急,说转年开春,等上书房建好了再正式开始。 其实小太子一向很有兄长力,从小就肯带弟弟,他念书,六小只也跟着有样学样,所以如今三百千已经背的滚瓜烂熟,唐时锦听着都心虚,眼看连儿子都要比不上了。 她自己默默的出了会儿神,然后把起居郎打发出去,过去抱住皇帝陛下的腰,腻腻歪歪:“葳哥哥。” 炎柏葳嘴角一弯,按了按她手,沉稳的道:“嗯。” 唐总再接再厉:“葳哥哥,你最好了,跟你商量个事儿呗?” 炎柏葳道:“什么事儿?” 当皇帝的,心都脏! 他肯定知道是什么事儿,还装! 内心吐槽,然后唐总习惯性的毛手毛脚,一边娇滴滴的道:“就是那什么……你知道的呗?” 他用二分演技道:“不知道啊!” 唐时锦:“……” 她心狠手黑的掐了一把小腰,炎柏葳笑的不行,一手按住她手,一边道:“不是说孩子教育我负责吗?” 唐时锦道:“财政阁我负责你不是也时常叨叨?装模作样我负责你这会儿不也抢戏了?” 炎柏葳笑出声,转身把她搂过来:“你担心什么?东宫又不远,你又不是后宫女子,每天去看也无所谓的,只是,总要叫他慢慢适应。” 唐时锦道:“可是他才五岁啊!” 炎柏葳道:“这么大,其实刚刚好,而且甜宝性子沉静,身边的人也都是跟惯了的,你真的不用担心。” 唐时锦说不出理由,只默默的拉他的手,发射水汪汪的眼神。 半晌,炎柏葳叹道:“那就过了年,不能再迟了。”他亲亲她额头:“你听话。” 第948章 红颜未老恩先断 才拖了两个月! 唐总觉得自己难得的撒娇不够值钱! 但是又没有理由发脾气! 于是幽幽的叹道:“红颜未老恩先断,长使英雄泪满襟……” 炎柏葳笑倒。 她在诗词歪串方面真的是个人才,反正经常被她一吟,他都快忘了原版是什么了。 炎柏葳笑了好半天,才一本正经的道:“是朕的不是了,居然让夫人有了‘恩断’的感悟,看来朕要好好表现表现才是。” 然后老司机搂着她,就想开波儿顺风车。 两人正在嘻闹,就听外头有人请安:“殿下。” 唐时锦飞也似的跳了起来,迅速整理衣服头发,在小太子进来之前,已经若无其事的迎了出去。 这会儿已经过了戌正(20点)了,很快都要睡觉了,太子很少这个时候过来,这肯定是有事儿。 然后小太子走过来,看的出是强忍着眼泪,仰着小脸儿问道:“阿娘,你没有杀人是不是?” 后头四个小豆丁,已经吓的直接跪到了地上。 影卫迅速禀报:“王少与马少说话,王少说让他不要惹到主子,说他阿娘说了,主子很可怕,一生气就会拿出大刀砍人,曾经在殿前杀了一个人。然后殿下与许少桃少经过听到了,就闹了起来。” 影卫禀事一向有一说一,唐时锦点了点头。 她犹豫了一下,想着这个事儿,要怎么说。 但是这年头五六岁的孩子,不比现代,世家都是三岁开蒙,到这个年龄三百千早都学完了,个个都是小大人儿,聪明的很。 而且这些人将来都是她儿子的小弟,是要长久相处的,打消隔阂是必要的。 再说她杀的人,可不止一个汪直,为了避免后续麻烦,最好一次就把主基调定好。 她最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就道:“都起来。进来说。” 小太子的四个伴读,许鑫宏和桃行砥都算是自家孩子,以前就见过,进宫也很自在。 王恂实的孙子王休容,马三道孙子马余庆,她虽然跟他们的爹熟,但孩子是真没见过,都是五六岁的小豆丁,也都养的粉嫩娇白,可可爱爱的,她觉得都挺好的。 但今天的事情也并不奇怪,小王夫人也未必是讨厌她,只是担心孩子,这么大点儿的孩子离开父母出来,谁能不担心?吓唬吓唬怕他惹事儿。 唐时锦把孩子们都带进来,然后才认真跟他们道:“他们说的没错,我确实在殿前杀过一个人。” 小太子微微有些惶然,张着一双葡萄眼看着她。 唐时锦平缓的道:“先帝爷时,朝中有一个人叫汪直,他是一个宦官,他不像你们的爹爹祖父,他是没有什么本事的,所以他只能靠捏造的罪名来杀人,假装功劳。就好像我偷偷给你一个册子,让你没人的时候再看,” 她随手把手边一本书塞给了马余庆:“你什么也不知道,乖乖的等没人的时候,结果你一翻开,我就忽然跳出来,一把抓住你……” 她一边说着,就一把抓住他肩,吓的小豆丁低叫了一声。 唐时锦抢过书来,道:“这是反诗!你侮辱君王,是不是要造反!?” 她看着他,慢慢的把他拉到了面前:“然后我就把你抓起来,你的父亲、母亲,兄弟姐妹,全家人都会被你连累,全都要被冤枉处死……你说,这是不是你的错?” 小豆丁猛摇头,都顾不上害怕了:“书是你给我的!不是我的错!” 唐时锦温柔的道:“对,这不是你的错,这是那个汪直的错,因为他想立功。可是世上哪有这么多坏人?就算有坏人,他这么笨,也找不到,所以他就想了这样的坏主意,他骗人坑人,把好人变成坏人,再杀了……这样一来,你家的东西全都成了他的,你们的银子衣服好吃的和玩具,他都可以抢走,然后还要去皇上面前告诉他,你们是坏人,是活该,他是不是很坏?” 小豆丁感同身受:“他是大坏蛋!” 唐时锦温言道:“这样的事情,有很多很多,他杀了很多人,很多小郎君,小娘子,杀了很多人的爹爹和娘亲,祖父和祖母……我的徒弟,也是他杀的。” 她长吸了一口气:“你们都见过灵儿,灵儿是我的大徒弟,师徒这种关系,就好比父子、或者母子,就是你们的爹爹阿娘与你,这样的关系,你们说,亲近不亲近。” 这样说,很容易理解,五个小豆丁都乖乖的点头,尤其与戚曜灵熟的小太子和许鑫宏。 唐时锦续道:“我有一个五徒弟,他叫沈唯,他和我的关系,与灵儿和我的关系,是一样的。那时候我在江南,他在京城做官,就好比你们的爹爹、祖父这样,在皇上跟前做官,他样貌十分俊美,才华亦是极佳,曾考出过探花郎……” 都城的孩子,对状元探花的概念,都十分清楚,几个孩子仍旧点头。 唐时锦又吸了口气,却还是没忍住眼圈红了,低声道:“还有我的六哥,他是名满天下的才子,神仙化人桃六郎,谪仙人,桃花仙,竹生,当年在茂州大醉题壁,被称为酒绝、画绝、诗绝、字绝、人绝,那一处因此得名,五绝壁,可流芳千古……” 这个,桃行砥和许鑫宏最为清楚,用力点头。 唐时锦低声道:“他们好好的,没招谁没惹谁,可是汪直这个大坏蛋,没缘没故的,就把我六哥抓了去,关在一处,只因为六哥不愿与他为伍,他就割了他舌头,用火烧他,封了门不许他往外逃……” “你们想想,我们不小心碰到哪儿,划破那儿,都会很疼很疼,割掉舌头得多疼啊,真的是想像不到的那种疼……然后我徒弟沈唯,他为了救我的六哥,几次三番闯进火场,全身都被烧伤,才把六哥救了下来,他自己却死了。” 几个孩子,都露出了感同身受的表情。 她垂了垂眼,眼泪掉下来,轻声道:“你们说,汪直该不该死?” 小太子大声道:“他该死!!” 唐时锦点了点头,轻轻的,双手握住甜宝的肩:“甜宝,若有人伤你一点点,我的疼都比你要重十分百分,我那个时候,其实已经不清醒了,我只一心要为沈唯和六哥讨回公道……但是我并没有做错,我杀的是一个坏人。所以,孩子们,不用怕我,我也是一个好人,我杀人,正是为了保护我所在意的人。” “你们一定要记住,很多事情,道德无法解决,就需要律法。一个坏人存在,很多好人就会遭殃,所以有的时候,杀人是必要的手段,所以世上才会有国安部……只要他是罪有应得,杀他,就不是错。懂了吗?” 第949章 如今你高攀不起 几个孩子张大着眼睛,似懂非懂的点头。 她挨个儿摸了摸脑袋:“孩子们,现在不明白没关系,将来慢慢会明白,生而为人,要做好人,要保护好自己,等长大一点,保护你的家人和在意的人……” 小太子道:“还要明察!不能因为旁人一句话就听信了!要学会自己分辩!” “对,”唐时锦笑着点头:“太子很棒,说的很对。” 其实小孩子真的懂很多,哪怕他们听不懂整件事情,却可以明白那个道理。 唐时锦轻轻搂了搂他,又道:“给你们看看我的刀,你们应该都听说过卫王刀?” 她一挥手,把刀拿了出来,“这就是卫王刀,名字叫做擎天破日刀,是卫王府一脉故老相传的宝刀。” 刀比他们个头都高,唐时锦立在他们面前,几个小豆丁围着看,不时的发出哇的一声。 唐时锦笑道:“你们试试,你们几个能不能抬的动。” 于是她把刀横放了,几个小豆丁都凑过来,各自伸出小手,唐时锦慢慢的往下放,几个小豆丁憋红了一张小脸。 这其中桃行砥和王休容,都是才刚开始学些拳脚,但其它人,尤其小甜宝,都学了两年了,几个人艰难的把刀抬了起来,唐时锦笑道:“很棒!” 她又把刀拿了回来,几个小豆丁亲手试过了刀的重量,看她如此轻松,更觉得她好厉害,都用十分崇拜的眼神儿看着她。 唐时锦就给他们讲了帝卫家的故事,故事讲完了,又把他们送了回去,打发他们睡了。 炎柏葳从头到尾没有干涉,由着她给孩子讲故事。 她回来才问:“怎么样?” “没事儿,”炎柏葳道:“我一直听着呢,我觉得他们能听懂,其实越是小,听到的事情,印象会越深刻。” 这个她赞同。 童年中,总有记忆深刻的几个点,会影响一生,所以她觉得这个故事,其实很适合讲给这个年龄的孩子听。 短期内,他们势必会对割舌头和烧伤印象深刻,所以她讲帝卫家,让他们的关注点放在正确的方向,最主要的,让他们明白,这个世界上,是有坏人的,有很坏很坏的坏人。 等长大一点,他们才会慢慢明白“做好人,保护自己和身边人”的意义。 至于明察,这是她儿子这个小暖男,心疼她被黑,才会有这样的感悟了。 唐时锦沉吟了一下,就道:“帝星节仍旧按‘帝后’准备,你跟二哥说,以后过年啊,帝星节啊,差不多都这样安排。” 她得开始给她儿子铺路了,小孩子真的是眨眨眼睛就长大了。 炎柏葳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应了一声。 皇帝接连收了一阵子礼,一直到了帝星节,按部就班的开了宫宴,安宁侯也被炎柏葳强召回来,与大家见了个面儿。 唐时锦那边也是风平浪静。 几年下来,命妇们已经习惯了她的做派,大家取得了一种奇异的平衡。 一直到帝星节都完了,暗中崩紧了弦儿的朝臣才发现,嗯,皇帝两口子这次居然是纯请客!没有搞事情!居然还有一丢丢小失落!! 帝星节过后,第一批人的国库券也到期了。 财政阁核算了好几天,把帐盘清楚了,提前就拿过来给她汇报了。 帐面上的数字,基本上与预期是相符的,还他们的欠债一点问题也没有,银行什么的,很快也可以筹备起来了,但目前不要,得让他们求她才好。 于是财政阁便派出女官,按着当初买入的日期,把银子连本带利,挨家挨户的送还,而且还赐了香料,表示感谢他们忠君爱国的情谊。 要知道,这世上,并不是人人都是唐时锦,赚钱跟玩儿一样。 大多的人是不怎么会做生意的,做生意有风险,不赔就是赚,可现在什么也没做,一下子就是一大笔利率入帐,存一万就是几百两银子的利率,这比做生意划算多了啊!又不用操心!又不用担心! 大家顿时就真香了。 后世,信息爆炸的时代,为什么这种连环套还有这么多人上当? 因为你这个时候把银子给他们,就好像在你不穿的衣服里头找出钱来一样,那钱在感觉中,就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格外觉得划算。 几乎每一个人都表示想续买。 然后女官彬彬有礼的表示:多谢诸位的爱国之心,但是不用了,那只是应急之策,如今已经不需要了。 这仍旧是套路。 如果这个时候就告诉他们,我们准备做银行!只是利率会低一点点!要不要来一波儿? 这些人铁定就犹豫了,挑肥拣瘦了,毕竟尝过年利率三的六的,又怎么能接受年利率一的二的? 可就因为没有! 他们正是最香的时候,却没了,这种得到又失去的感觉,怅然若失有木有!越得不到越想要有木有! 财政阁接连跑了几天。 于是接连几天,都城里都在议论这个事儿。 偏偏唐时锦一年两度的宫宴,一个帝星节刚过,一个过年还要等,大家都很郁闷。 于是有那些个打着女人名义掺了几股的,都被女人撺掇着来问。 男人们本来是真不想来问的,毕竟他们当年他们可是跳着脚反对过的,可是,买都买了,他们也觉得挺划算的,再一想又不是自己一个人,于是约了几个人,就来找皇上。 皇帝陛下很大度的没翻旧帐,只笑道:“朕知诸位一心为国,但如今鞑靼已灭,战事平息,国库渐丰,暂且不必了。” 众人:“……” 还有一些撺掇不动男人,或者不敢撺掇男人的,多半就求到了桃夫人头上,或者王婉如头上,或者王夫人那儿。 几家子烦不过,只能递牌子进宫。 唐时锦这次没跟她们套词儿,但也没瞒着他们,只笑嘻嘻的招待了一下,没给准话。 这就是典型的,当年你对我弃如敝履,如今我让你高攀不起!! 她这会儿,就是在等一个契机。 也就在这个时候,三年期的人全部结算完毕了。 第950章 聪明人真多 其实对唐时锦来说,这个契机是什么并不重要,一时没有,她也可以顺手制造一个。 但是她没想到,她一出宫,契机就送上门来了。 有举子当面行卷。 行卷之风古已有之,简单来说就是入京赶考的举子,会把自己的得意文章投到达官贵人府上,博一个眼缘,以求能被推荐给主考官,或者考中之后能有一个好前程。 这是一种公开的风尚,有利有弊。 唐时锦虽然不住在王府,但毕竟赫赫扬扬,从元盛朝时,就有很多人爱往她府上行卷,有时候桃成蹊心情好会看看,但她是很少看的。 当面行卷的,倒是头一回见。 但她见那人温润如玉,又眸正神清的,像个正人君子,就含笑接下了卷轴,道:“世人皆知我不通诗书,这位公子向我行卷,可是投错门了。” 那人恭敬的道:“王爷通晓财政,那下官就未投错门。” 唐时锦被他说的好奇起来,就在马上当场展开卷轴,扫了几眼,便下马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再次施礼道:“下官是江南举子,姓俞名雁,字衔书,如今就住在江南会馆之中。” 这人是真的聪明知趣,不用她问,就自报家门了。 唐时锦还了一礼:“俞公子回见。” 她飞身跃回马上,带马走了。 她本来就是要去财政阁的,就直接去了财政阁,坐下又细看了一遍,跟王慎行道:“你看看!你看看!这世上的聪明人真多!” 王慎行笑着接过细看。 这个人,提出了一个国家钱庄的概念,其实就类似于她想做的银行,她本来也是打算起名叫皇家钱庄之类的名字。 而且最关键的,他只是一个江南举子,相当于是站在外头看里头,却能把形势种种,分析的十分到位,提出国家钱庄之后,对于运作方式之类的建议,也有几处与她不谋而合。 可是她是作弊,如果纯让她自己想,她未必有他想的好……所以,这真的是个聪明人! 关键是,他是江南举子啊!是一个读书人!又是在大街上当面行卷的,好多人看到了,她这就是察纳雅言有木有!一段佳话有木有! 王慎行看完了,笑着双手交还:“恭喜王爷又得一员大将。” 唐时锦笑着点了点头。 她拿回去让炎柏葳瞅了瞅,然后隔了一天,才叫人把这个俞衔书请到了财政阁。 见了面,唐时锦便笑道:“公子大才,高瞻远瞩,叫人佩服!” 俞衔书急道:“王爷谬赞,下官愧不敢当,此事早在王爷心中,下官不过丹漆随梦,侥幸而已。” 哟,这孩子怎么这么会说话呢? 唐时锦与王慎行交换了一个视线。 于是唐时锦就跟他聊了聊,还一起用了个饭,把戏唱全乎了。 然后赶在年前,就下了旨,成立国家钱庄,除了存取款和放款等等业务之外,还会提供保险箱业务,并将首次启用密码箱和掌膜做为凭证…… 另,将在几年的时间里,逐步在各地设立分行,确保国家钱庄的银票,能在大庆全国各地流通等等。 俞衔书看到告示的时候,是真的深深庆幸。 看来他没猜错,王爷是早就想做这个的,像这什么闻所未闻的密码箱,什么掌膜,都不可能是临时起意做出来的……但他送上的时机,绝对是恰到好处,这条金大腿算是抱上了。 这国家钱庄一出,对天下的钱庄,都是一个巨大的冲击。 还是那句话,如今的钱庄,运作方式跟现代的银行是完全相反的,你存钱,钱庄是要收你的利息的。 而这? 不但有国家当后盾,还给你利息,这个运作方式,对现有的钱庄就是巨大的颠覆。 但此事起于京城,又相当于是在达官贵人的全力推动之下兴办的,爱益的是大部分人。 所以,哪怕手头有钱庄的人,也没敢说什么。 总归这国家钱庄,一时半会儿还到不了别的地方,也算是给他们留下了喘息之机,敢做钱庄的都是巨贾,肉疼是真的肉疼,可是对上国家/皇家,他们敢说什么?什么也不敢说! 确实,很多东西,唐时锦早就开始准备了。 因为上官荼蘼如今专心研究各种武器,唐时锦也没去打扰他,开始发掘别的匠人了。 她如今这个身份,张张嘴就有无数人奉迎,想找几个好匠人很容易。 这个密码箱,就是她让新招的匠人做的,她也不太懂那个原理,反正就像钥匙一样,里头有很多楔接的地方,只有插入钥匙,又按对了密码才能打开,一次按不对就会直接锁死,如今用的有十天干箱,和十二地支箱,密码都是四位的,将来也可以做六位八位的,还怪先进的。 钱庄用的是封闭式的隔墙,中间嵌一面玻璃,挖个洞方便交流办理,而且每天十二个时辰都有官兵驻守,日夜巡逻,有岗哨有门卫,非常严谨。 地址也是早就选好了,图纸也都做好了,金库和保险柜库的墙全部是加固的,几尺厚,炮都打不穿,窗子也都是有护栏的,圣旨一下,就开始盖了,估计正式营业要到明年开春之后。 唐时锦这会儿,正与匠人做打印机。 储户的存单纸是特制的,加厚加锡加纤维,仿着现代银行的存单,事先就做好例如:国家银庄总行、存款日、存期、利率、编号等等的信息,为了防伪,全部都用打印的,但是这个可以做雕版。 她现在做的,就是后续填写数字的打印机,阿拉伯数字和汉字数字都有,壹贰叁肆伍陆柒捌玖拾这个年代也有了,储户名字只能手写了。 存单做的挺大,大概有现代的b5纸那么大,因为这个年代习惯竖版,做出来其实还挺好看的,拿在手里也很厚实,加上暗花纹,背后的储户须知什么的,有一种艺术品一样的美感。 而且这毕竟是银子,柜台、金库、财政阁里头三本总帐,还有两遍复核,但因为这年头的身份证没有照片,所以只能见存单给钱,这个倒是不要紧,毕竟在大家认知中就是这样的。 唐时锦忙完了回宫,又有一伙读书人拦着她行卷。 第951章 要做官先做人 唐时锦无奈的道:“我于诗书上真的不算通,你们给我行卷是没有用的。” 有人道:“那敢问王爷,为何收了俞雁的行卷?” 唐时锦道:“因为他的文章,与我财政阁的发展不谋而合。你们若有与财政阁或者国安部有关的也可以给我。”她伸出手,众人面面相觑。 唐时锦正色道:“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机会从来青睐有准备的人!你们觉得俞雁是运气,实则不然,身为一个江南普通举子,他能写出这样的文章,能把到大国脉络,能看到旁人看不到的,想到旁人想不到的……眼光、智谋,才华,对经济的了解和敏感度,缺一不可!而他选择把这样的行卷投给我,是因为这本来就是我的份内之事……” “如今,你们想要效仿,哪怕跟风写同样的题材,虽不高明,起码也不至于糊涂,可现在,你们只一心想着拿出自己得意之作,展现自己最优秀的一面,却从没想过,一来我不缺,二来我不懂,三来我也不需要。汝之蜜糖,彼之砒霜,诸位连投其所好都不肯,那又为何要做这样的行卷之事?为何不直接考场上论输赢?要学做官先学做人,诸位还是多想想!” 她拨马走了。 她没那么多空闲,她还记挂着缉事卫招新的事儿呢! 戚曜灵几人已经忙了接近两个月,仿着锦衣卫的流程召的,只是不像锦衣卫那样讲究出身。 她也是才知道,原来这年头招个人,也是要查家庭查身体什么的,恶疾什么的都不要,因为检查的时候不雅,所以她也一直没过来看,是听吴不争说定下来了,才过来的。 如今锦衣卫一撤走,诺大的院子就空了不少,不管来多少人都安排的开。 但是这一次招新,主要是象征意义,是表示对于建立国安部的重视,并不是真的缺人,所以最后只招了约摸两千人。 唐时锦的意思,就类似现代招兵一样,入职之后就进入魔鬼训练,武力值就是要求远高于普通人的。 而且从这一次招新开始,入职的都要签保证书了,再一次强调对于职业犯罪的重视,在这之后,原有的人也都需要陆续签署协议,总之就是逐步规范。 唐时锦过去看了看,戚曜灵正在给这些新兵蛋子们训话,看着架势十足的,她也没有打扰,就退了出来,问江必安:“指的谁管他们?” 江必安道:“岳登临,还挑了其它几个人。” 哦,上一回的武状元。 唐时锦点了点头,跟他道:“我觉得不用强求绣春刀,如果有那些学过功夫,有基础的,也可以选别的兵器,甚至空手也可以……毕竟缉事卫不是锦衣卫,有时候还要变装侦查什么的。” 江必安只点点头,唐时锦一眼瞥见一个人,就停下道:“赵顺?” 这是她指过去给奚渊穆试药的小太监中的一个。 赵顺急过来施礼,唐时锦问:“你怎么回来了?” 赵顺恭敬的禀道:“昨儿奚先生说他想明白了,就叫我们回来了。” “想明白了?”唐时锦自言自语了一声:“行,那你先去,我去问问他。” 赵顺施礼退下,唐时锦道:“我过去瞅瞅,我跟你说,你去我钱庄那儿溜达溜达,他们都说没事儿,但我总感觉那地方巡逻起来视线不好。” 江必安嗯了一声,她就转身去了。 奚渊穆正在配药,唐时锦过去一问,他就道:“可以了,若无特殊病症,单纯因去势的种种影响,都可以解决。” 唐时锦挑了挑眉:“你会炼成丹丸吗?” “嗯,”奚渊穆道:“十天服一丸,一般三丸就够了,若不好再来找我。” 他顿了一下:“但是个子还是会偏高,这个解决不了。” 这个她听说过,好像因为雄激素可以促进骨骺闭合,而骨骺闭合就不能长高了,而太监没有高水平的雄激素,所以大多长的比较高,听说高力士身高两米多,也不知是真是假。 唐时锦问:“多久能炼出来?” “很快,”奚渊穆道:“我昨天让小四去买药了,都是常用的药,药足了的话十来天我叫他们来帮忙,十天之内就能炼够。” 唐时锦点了点头,道:“这个得让国库出钱。” 她又问他:“六哥现在这样,就算治完了?” “怎么会?”奚渊穆道:“他这个要慢慢来的,两三年都有可能。” 唐时锦哦了一声。 看奚渊穆就开始忙了,她就自己溜达着出来了,叮嘱王婉如转告许天禄,到时候把帐送过来写折子报销,国库有钱了,不能老是她无私奉献? 转眼就进了腊月。 唐安等人来送年货,顺便把谢夫人和阮曲曲都送了过来。 这会儿宅子也都置办好了,两家直接就是邻居,倒是方便。 郑清源也过来了,对于他来说,哪怕她只是一个江南商会会长,也是了不起的人物,哪怕路上耗费几个月工夫,能与她,或者许天禄维持着关系,都是好处巨大,所以不管她在江南还是京城,他是年年过来的。 唐时锦也很给面子,特意出来跟他们吃了个饭,送了几样很“御”味儿的东西,好让他回去可以凡尔赛一下。 除此之外,江南官员和江南商贾,还有闽州那边,一波一波的人往这边送各种年货,忙的不可开交。 据卫时磊说,如今造好的大船,已经够了一百二十艘,他请旨明年开春,开始出海,巡游各国。 因为之前就已经赐下了国书,所以,炎柏葳就把卫时磊九月出生的女儿封了公主,封号给了一个很特别的:砗磲。 这是一种海中圣物,佛家七宝之一,这也是默认了他们一家人都可以上船,同时也是一种美好的祝愿,希望他们能平安归来。 而对于唐时锦来说……就是她万事具备,只待东风,如今,东风终于叫她给等来了!! 于是她立刻下令织造司和御窑,把大量的丝绸瓷器等物,运往闽州。 赚国人的钱算什么,从现在开始,我要开始赚歪国仁的钱啦! 第952章 满天下只有唐时锦 要知道,就算当初郑和下西洋,目的也不是为了推动经济贸易的发展,那只能算是被动的。&lt;/p&gt; 厚往薄来什么的,耀兵异域什么的,寻找建文帝什么的……反正唐时锦做为一个商人,是完全不能理解的。&lt;/p&gt; 对她来说,哪怕一时吃亏,也是为了后来能占更大的便宜,花费诺大的人力物力财力,只是为了表示我很富有很强大?&lt;/p&gt; 就很迷。&lt;/p&gt; 她觉得一个皇帝不该这么蠢,就算皇帝蠢,朝臣不可能也跟着蠢吧?&lt;/p&gt; 造船什么的可是很费钱的。&lt;/p&gt; 反正现在,炎柏葳就是为了知已知彼百战不贻……她就是为了控制海上贸易,走在所有国的前头。&lt;/p&gt; 这才是正确的走向嘛!&lt;/p&gt; 当然了,武器装备必须精良,这才是卫时磊,或者说大庆昂首挺胸的底气。&lt;/p&gt; 弱国无外交有木有!&lt;/p&gt; 现在舰炮的装备都是最先进的,唐时锦还说服了炎柏葳,派去了一队神机营。&lt;/p&gt; 神机营什么的,练了好几年,不就应该用在这种地方吗?&lt;/p&gt; 就因为怕对方仿制他们的武器,就不敢用,万一真遇上历害的,难道活该挨打不成?&lt;/p&gt; 她们又不是没有更好的!&lt;/p&gt; 反正最后她把炎柏葳给说服了。&lt;/p&gt; 神机营是炎柏葳的私密部队,也不用经过朝臣,就直接暗中赶了过去。&lt;/p&gt; 另外,在她的时代,歪国仁很喜欢国画。&lt;/p&gt; 像水墨画,牡丹梅花什么的,画上题一首诗什么的……就好像当年大清皇族都拿西洋女人画做屏风,是一样的道理。&lt;/p&gt; 而且这种东西又轻!又不容易磕碰!成本又便宜!简直就是最佳货物好么!&lt;/p&gt; 也不用太好,更不用太有名,就及格线以上就可以,卖的就是一个新奇。&lt;/p&gt; 这种去各处收,又费时间又费钱,所以唐时锦就把主意打到了举子和翰林院的头上。&lt;/p&gt; 然后她溜达着去找了桃相和内阁。&lt;/p&gt; 对于这种算计歪国仁的事儿,大家都很捧场,于是,立刻,所有人都得了消息,说朝上想收一批画,花鸟鱼虫之类的,画上可以题诗,想借着开海之事,送往异域,彰显我大国的文化底韵。&lt;/p&gt; 为什么是朝上想收,而不是庆王爷想收呢?&lt;/p&gt; 因为说朝上收,他们就不能确定是谁收,那样一个人可能会画好几幅,四处行卷,如果是庆王爷收,那他们只会画一幅最好的上来,那不就少很多?&lt;/p&gt; 至于为什么不画山水人物呢?&lt;/p&gt; 因为做为商家,是会有“主推款”或者说主打款的,花鸟鱼虫就是她的主打款,色彩明亮又有趣,很容易打开市场。&lt;/p&gt; 而且,对于不了解的人来说,类似的风格被认定为“某国画”之后,另一种风格,肯定不如那一种的认可度高,但也会有小众的人喜欢,所以唐时锦不鼓励水墨山水,但你画了我也不会拒绝,主要是她小气,不想这些人对我大中华秀丽山河,生出觊觎之心。&lt;/p&gt; 大家对于这种事情,是非常积极的。&lt;/p&gt; 尤其是在这种时候,听到准确的风声,大家顿时就有了奋斗目标。&lt;/p&gt; 再说唐时锦还给各会馆提供免费的颜料和纸张布帛,这么明确的动作,不动弹的才真是傻子。&lt;/p&gt; 一时之间连文会都没了,不光举子,连同朝臣和京中文人,能画的全都在画,哪怕不能画的,问过了说写一幅字也行,于是书法好的也在写。&lt;/p&gt; 而且唐时锦听说桃相这些人,是每天都练字的,一日不缀,所以她立刻叫人挨个儿的送了一些纸张布帛过去,表示你们这些天就用这个练字就可以了!我不嫌!&lt;/p&gt; 以前写的也可以给我!我都不嫌的!!&lt;/p&gt; 敢抓相爷和阁老的差,满天下也就只有唐时锦了。&lt;/p&gt; 全体文人发力,画卷一天天的往宫里送,再一批批的送出去装裱,全京城的装裱师傅都被她调来了,行卷的都没地儿装裱了。&lt;/p&gt; 桃成蹊和温世泽,后来再加上曾独秀和元阆仙,天天被抓差做检查,一天看下来,累的胳膊都抬不起来。&lt;/p&gt; 你说火爆不火爆?&lt;/p&gt; 这全都是钱啊!!钱啊!!&lt;/p&gt; 唐时锦觉得,如果这是个动画片儿,这几天她的眼珠子都是¥字符的。&lt;/p&gt; 她真的很开心。&lt;/p&gt; 国安部挂匾的时候她也很开心,但那是一种自豪和热血。&lt;/p&gt; 但现在,她是兴奋又开心。&lt;/p&gt; 无本万利!可把我给牛逼坏了!!&lt;/p&gt; 炎柏葳也被她的状态给感染到了,一有空儿就回来掺和掺和,帮帮忙,他来了,唐时锦就在旁边捣乱,摸一把,捅两下,出出坏主意。&lt;/p&gt; 曾独秀在旁边画佛像,一边问她:“师叔,他们那边有神吗?”&lt;/p&gt; “有啊!耶稣,也有的信奉真主。”唐时锦道:“他们的观念,跟我们非常不一样。我们认为人之初性本善,对于神明是一个信则灵的态度,但是他们认为人出生就带着罪孽,所以时时刻刻,都需要耶稣,或者真主的指引才能洗去身上的罪恶。”&lt;/p&gt; 曾独秀问:“为什么人出生就带着罪恶?”&lt;/p&gt; 唐时锦就给他们讲了亚当夏娃的故事, 讲了七宗罪。&lt;/p&gt; 炎柏葳道:“傲慢、嫉妒、愤怒、懒惰、贪婪、淫欲、暴食,其实想想也有点意思。”&lt;/p&gt; 元阆仙道:“可是暴食也算?吃点东西也是罪?感觉不是一回事儿。”&lt;/p&gt; 唐时锦想起来:“其实还好,有的地方的神明,才叫个一言难尽。”&lt;/p&gt; 元阆仙问:“怎么个一言难尽?”&lt;/p&gt; 唐时锦道:“不能跟你们说,总之就特别的不忍直视,特别的破廉耻。”&lt;/p&gt; 连桃成蹊都好奇起来,敲了敲桌子。&lt;/p&gt; 唐时锦按捺不住八卦之心,终于还是口嫌体正直的道:“我跟你们说了,你们不要告诉别人是我说的,就说是……就说满剌加写来的信。说漏了嘴打死你们信不信!”&lt;/p&gt; 几个人立刻点头答应。&lt;/p&gt; 唐时锦就给他们讲希腊神话:“话说有一个众神之母,叫做盖娅,又称为大地之母。然后她生出了天空之神乌拉诺斯、海洋之神彭托斯、山脉之神乌拉亚。而这个乌拉诺斯,同时也是盖娅的丈夫,为了怕人谋朝篡位……”&lt;/p&gt; 温世泽偷偷瞥了炎柏葳一眼。&lt;/p&gt; 连炎柏葳自己都没在意,只等着听八卦。&lt;/p&gt; 唐时锦续道:“就把几个儿子全都关在了盖娅的肚子里。然后盖娅很愤怒,就号召儿子反抗,她最小的儿子克洛诺斯勇敢的接受了,拿了一把镰刀划破肚子而出,同时把乌拉诺斯那什么了……你们都懂吧?这在神史上被称为镰刀夺位。”&lt;/p&gt; “然后乌拉诺斯愤怒之下,留下了神的诅咒,说你也会像我一样被儿子推翻。”&lt;/p&gt; 温世泽又偷偷瞥了炎柏葳一眼。&lt;/p&gt; 唐时锦继续道:“然后克洛诺斯成为了第二代神王,娶了他的姐姐瑞亚,生出了五个儿女,名字我记不住了,反正克洛诺斯为了逃过神的诅咒,就把他的几个儿女全都吃了。”&lt;/p&gt; 皇帝终于忍无可忍:“这都什么啊!”&lt;/p&gt; 唐时锦道:“我都说了很破廉耻,你们非要我讲!”&lt;/p&gt; 她指着他们:“非礼勿听!你们全都不是君子!”&lt;/p&gt; 何浅碧在外头,拼命冲她招手,意思是让她出来讲。&lt;/p&gt; &lt;/p&gt; &lt;/p&gt; 第953章 扮猪吃老虎假憨憨 炎柏葳无语的道:“讲完吧。”&lt;/p&gt; 唐时锦道:“然后瑞亚又生下了第六个孩子,名叫宙斯,瑞亚为了保护她的儿子,就用布裹住一块石头,说这就是新生的婴儿,克洛诺斯就把石头吞下去了,宙斯被悄悄送了出去,长大之后得知自己的身世,就想救下他的兄弟,就假扮仆人给他的父亲下了药,克洛诺斯把之前吞下的石头和孩子,全都吐了出来。然后宙斯就与五个兄姐一起,反抗克洛诺斯。”&lt;/p&gt; “中间的曲折不讲了,反正打了很多年之后赢了,然后宙斯成为神王,立了三姐赫拉为天后,娶了几个妻子,其中有他的二姐、姨妈……还有无数个情人,包括他的女儿重孙女重外孙女……但是他的最爱名叫盖尼米得,是一位美貌的王子。”&lt;/p&gt; 她顿了一下:“后头就是诸神之战了,总之就是一通乱斗,就不讲了。”&lt;/p&gt; 几个人都是一脸的一言难尽,显然被深深的辣了脑袋。&lt;/p&gt; 唐时锦心说最破廉耻的还没给你们讲呢,例如爱神阿佛洛狄忒,是克洛诺斯的那什么抛入海洋后,溅起的泡沫中诞生的??&lt;/p&gt; 这神史确实是,连现代人都辣脑袋,更何况是他们。&lt;/p&gt; 唐时锦笑道:“好了,故事讲完了,继续干活吧!”&lt;/p&gt; 几个人默默的站了起来。&lt;/p&gt; 然后这个故事小范围传播了一下,在众朝臣中,莫名的掀起了一股……咋说呢,写名言警句的潮流。&lt;/p&gt; 什么万恶淫为首,百行孝为先;还有什么静以修身,俭以养德,甚至还有写女诫的。&lt;/p&gt; 唐时锦也不在意,照单全收。&lt;/p&gt; 大家如火如荼的一直忙到了腊月二十八,朝上封印。&lt;/p&gt; 宫里放出了告示,感谢大家的书画,说如今已经够用了,请大家安心过年,也请举子们安心备考,不必再分心。&lt;/p&gt; 同时还表示为了答谢举子,今科将比往届多录五十人。&lt;/p&gt; 皆大欢喜。&lt;/p&gt; 但之后仍有人陆续送书画过来,毕竟这种能巴上唐时锦的机会,谁想轻易放过呢?&lt;/p&gt; 送来唐时锦就收下,反正我告示已经说了,让你安心备考,同时我还放宽了名额,你要是为了这个分心考不上,可不关我的事。&lt;/p&gt; 转眼就到了除夕。&lt;/p&gt; 炎柏葳赏了不少福字出去,唐时锦也给朝臣们送了酒,还往会馆送了酒。&lt;/p&gt; 然后照例开了宫宴。&lt;/p&gt; 太子被炎柏葳带在前头,几个伴读倒是在这边,马余庆跟着马夫人进来见了礼,然后就问她:“王爷,我们不能给异邦人画画吗?”&lt;/p&gt; 马三道这个人,是一个扮猪吃老虎的假憨憨,但他这个孙子,是个实心眼儿的真憨憨,力气倒是挺大,从小练武,他是没这个脑子的,这估计是给王恂实的孙子王休容问的。&lt;/p&gt; 那孩子从小就是个心眼包,倒不是坏,是那种属于孩子的小狡猾,就爱撺掇他。&lt;/p&gt; 所以说啊,孩子真的是家风的镜子,一点一滴都照在身上。&lt;/p&gt; 马夫人吓的就要请罪。&lt;/p&gt; 唐时锦摆摆手示意没事,一边笑道:“你会画画?”&lt;/p&gt; 马余庆道:“庆儿不会,但是他们会啊!”&lt;/p&gt; 唐时锦笑了一声,“你过来,容儿也过来,砚儿宏儿也过来。”&lt;/p&gt; 桃行砥小名叫砚儿,是个非常可爱的小大人儿,就施了一礼,走了过去。&lt;/p&gt; 王休容和许鑫宏也过来了。&lt;/p&gt; 因为唐时锦属于那种很爱跟孩子玩的家长,早上她带着几个孩子,没事就玩个老鹰抓小鸡什么的,所以几个孩子都不怕她,习惯的就偎在她身上。&lt;/p&gt; 唐时锦就道:“你们见过璀儿几个写字,你们说他们写的好吗?”&lt;/p&gt; 仍旧是小憨憨马余庆第一个开口:“不好。丑的很。”&lt;/p&gt; 马夫人汗都下来了。&lt;/p&gt; 唐时锦笑道:“你比他们大三岁,多练三年,看他们的字,自然是不好看的。而很多大人,例如你们常见的桃大人,温大人,他们比你们起码大个十几二十岁,也多练了十几二十年,他们看你们的字,也是不好看的。”&lt;/p&gt; 她挨个儿摸了摸脑袋:“像你功夫好,是与同龄的孩子比功夫好,要是与江大人比,一根手指头就能打的过你。而容儿他们的字好,也是与同龄的人比好,但是与很多大人是没法比的……我知道你们也想为国出力,但是我们与异邦隔着海,消息不畅,所以我们拿过去的东西,必须是好的,能代表大庆的。”&lt;/p&gt; 她顿了一下,“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现在有一个超级厉害的人过来,要找你们家的一个人比武,你是会自己上,还是会让爷爷上?还是让父亲上?比文,也是一样的道理。”&lt;/p&gt; 桃行砥和王休容都是若有所思,只有马余庆大咧咧道:“当然是让我爷爷上啊!我爷爷多厉害,我爹连只鸡都杀不死。”&lt;/p&gt; 唐时锦:“……”&lt;/p&gt; 马夫人:“……”&lt;/p&gt; 众人纷纷憋笑。&lt;/p&gt; 唐时锦笑道:“对啊,要让最厉害的人上。你们还要长大一点,才会变的越来越厉害,到时候就用的着你们的书画了,所以你们一定要努力,不然将来会被异邦之人嘲笑,以为我们大庆无人。”&lt;/p&gt; “对,”马余庆道:“我一定会很厉害的!比我爷爷都厉害!”&lt;/p&gt; 唐时锦笑道:“好,小男子汉,说话要算数。”&lt;/p&gt; 马余庆道:“一定的!”&lt;/p&gt; 众人都默默的瞅着。&lt;/p&gt; 看几个孩子都与她十分亲密,而唐时锦教孩子的时候,真的又温柔又耐心,与平时完全不一样的感觉。&lt;/p&gt; 这情份处出来,不光是太子了,就光庆王爷这头,也叫人羡慕嫉妒恨啊!&lt;/p&gt; 不少人暗暗的盘算起余下几个皇子的伴读之位来。&lt;/p&gt; 但是太子都到五岁之后才找伴读的,几个孩子还早着呢!&lt;/p&gt; 所以有人试着打听,唐时锦就直接回答了,“璀儿几个还小,兄弟又多,皇上说暂且不用伴读,到大些之后再说。”&lt;/p&gt; 大家是又失望又放心。&lt;/p&gt; 虽然是个巧宗儿,但孩子太小,进宫他们也是不放心的。&lt;/p&gt; 顺顺当当的过了宫宴。&lt;/p&gt; 今年正月初七就开印,中间的时间短的很。&lt;/p&gt; 然后炎柏葳问她:“国库以后就有钱了吧?我能用了吗?”&lt;/p&gt; “嗯?”唐时锦伸手摸了摸他脸:“当然了老婆,赚了就是给你花的么!”&lt;/p&gt; &lt;/p&gt; &lt;/p&gt; 第954章 爱花钱的老婆 纯粹就是不小心秃噜出来了。 说完了她自己甚至没有察觉到不对。 炎柏葳又不是头一回被她叫老婆,灰常淡定的道:“哦,那我可花了。” 她点点头,无比豪横:“随便花!” 于是转年开印之后,炎柏葳下旨,重新赐了炎皇后、吴皇后谥号,把之前元盛帝赐的那什么孝端皇后、孝哲皇后的谥号,直接就给弃用了。 并将两人之墓从皇陵之中迁出,择地另建两座单独的皇后陵安置。 谥号都是很长的,但总之,炎皇后墓称圣昭皇后墓,吴皇后称圣毅皇后墓。 未从帝谥,不入帝陵,与元盛帝完全的撇开了关系,却又享尽了身后尊荣……你品,你细品!! 同时,又下旨另择地建单独的帝陵,为他和唐时锦死后归葬之处。 这么操作,就差把“耻于为伍”写脸上了,要是元盛帝死后有灵,估计能直接气活过来。 但是朝上反对的人倒是不多。 毕竟这又不是给元盛帝赐恶谥。 哪怕他真是个昏君,给他赐恶谥,也肯定会有人反对,但拐个弯儿,大家就比较能接受。 另外,也给沈一意正式赐了谥号,谥文勇公。 文官的谥号,通常以文开头,单谥一个字“文”的最高,其次就是文正了。 司马光说过“文正是谥之极美,无以复加。” 所以炎柏葳还问过她要不要谥文正,但她觉得没有必要,文勇更恰当。 知死不避曰勇,临难不惧曰勇,奋身为义曰勇……文勇公,挺好的。 这个时候,沈刺史沈坤已经回了京,任吏部侍郎,在朝上接了旨,当场痛哭失声。 之后唐时锦在京城为沈一意建了文勇公祠,桃相为其写了牌匾和悼文,桃六郎亦为其写了悼文。 当祠堂建成之后,戚曜灵把当日唐时锦画的那一幅,师徒几人和海东青一起的“昨日”画,叫人雕了一面石碑,摆在了祠堂里。 这是后话。 除此之外,炎柏葳另外下旨,因推广新粮有功,将平郡王晋为平亲王,并从国库拨款,择了几处年年决堤的地方,命平亲王为钦差,出京修建堤坝。 这开印第一天,数道圣旨,全都是烧钱的事儿。 但都参不得。 两座皇后陵,明显是皇上心里有气,憋久了,参不得。 而炎柏葳和唐时锦的皇陵,皇上都说了,五年之内建好,时限放的极宽,也不用参。 而堤坝…… 这是必要的,必须的,年年修也一样是花钱,所以有钱了,当然要好生修修,这是利国利民的正事儿。 大家只想知道,刚刚操心费力把国库填满的庆王爷,心情如何。 庆王爷的心情并不差。 不就是有一个爱花钱的老婆么! 自己娶的,能怎么办,还不是只能宠着。 就算他胡乱败家,她都不在乎,更何况花的都是该花的钱? 就算这会儿还没出海,她都不担心,更何况一出海就是财源滚滚来? 财神爷不方! 她这会儿正忙着把这阵子收集的书画送往闽州,又是十几大车的东西。 平儿进来禀报:“主子,平亲王来了。” 唐时锦嗯了一声。 平亲王是元盛帝的弟弟,她要叫叔,她跟穆完璞虽然熟,跟他真没打过几回交道。 平亲王为人十分谦和,刚晋了亲王,也完全不飘,对她仍旧必恭必敬的。 施了礼,唐时锦才道:“我听说平皇叔要下去修堤坝,我这儿有个东西,应该能用,你拿去试试。” 其实就是钢筋混凝土,混凝土是水泥和骨料的混合,而钢筋现在已经能生产了,比起用砖垒,肯定要结实和方便的多,只是她没有做过,还需要去实验。 而且,据说科学家曾经用了几十年做试验,证实加入一定比例的粉煤灰、矿渣粉之类的,可以提升混凝土抗海水腐蚀的性能,所以她可以抄作业。 只是这事儿要调度好几个地方。 但如今也无所谓了,平亲王起来了,下头人也乐于逢迎,调度起来也方便。 平亲王恭敬的谢了。 过了十五,小太子正式搬入了承乾宫。 虽然一点都不远,但唐时锦还是特别的不习惯。 比她更不习惯的是六小只。 六小只从小就像跟屁虫一样跟着他哥混,乍然一搬走……六重唱就没停过。 头一天,唐时锦还把用不了的慈母之心移到了他们身上,耐心的哄了一整天。 第二天就被魔音灌脑烦的不行不行的了, 然后,第三天……她就答应了孩子他爹的提议,六小只也搬去了东六宫,只是不与他们一起上课。 这样一来,身边只余下了还闹不起来的小天佑,乍然清静了不少。 其实每一个皇子身边,都是奶娘嬷嬷宫女太医太监等等,一大堆,皇帝两口子平时不带儿子们吃饭,晚上又不带他们睡,他们也习惯了。 所以唐时锦仍是每天一大早,过去带他们晨运一下,余下的时间就可以自由安排了。 进了二月之后,满剌加岛那边,派人送来了橡胶。 几年过去了,像过滤混合、加入琉黄铅白之类的流程,他们都已经做熟了,送过来的是造粒后的半成品,而且唐时锦空间里的橡胶树也收了许多,所以她又忙了起来。 先用现有的尺子,做了一个鞋码表出来。 其实也可以做一个米尺出来的,但不是刚需,也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做。 现有的尺子,尺、寸、分、厘什么的,本来也很精确,也够用了,只是叫法不同,说不定将来天下一统,全世界都用这种尺码呢?那连换算都省了。 至于鞋码范围,她准备量量炎柏葳的。 炎柏葳的个子很高,有一米九左右,在这个时代并不多,所以按比例算,脚也应该是大的,她决定上限就按他的鞋码来。 晚上临睡之前,她就把他拖过来仔细的量了量。 按现代的尺码算,脚应该是43左右,保险起见可以做到44码。 她把脚丫踩在他脚面上:“好大啊!” 她发现灵泉水其实并不能增白,除非像她这样本来就白的,反正炎柏葳在空间里养了几个月,看着整个人都年轻了,但还是不算白,仍旧是浅咖色,她踩在他脚面上,就好像奶茶上的奶盖儿一样。 她用力踩了好几下。 第955章 你是傻逼吗 炎柏葳笑着看着,一边跟她道:“我想把我们的墓,修成一个庭院的样子,取一个名字就叫生世园,我到时候会下旨,不要随葬什么东西,免得引来后世盗墓之人……我们只求生生世世一双人,你说好不好?” 唐时锦:“……” 这就是观念不同了。 对于古人来说,尤其是皇帝,早早的安排身后事是常规操作,这没有什么不吉利的,也完全不忌讳。 唐时锦就道:“行啊。” 炎柏葳拉住她手:“那你一定要记得我,要来找我,我也一定会找你的,但我怕我找不到,所以你一定也要来找我。” 唐时锦觉得他现在,有点儿像那个弃猫效应。 被丢弃过的猫咪,再被人拣回去,就会乖的不得了,因为它害怕会再一次被丢掉。 于是她温柔的摸了摸他的头:“别担心,一起走就不会找不到了。” 炎柏葳一愣。 然后他就笑了:“那倒不用,我比你年长的多,我肯定会先走的,我一定会在那儿等着你,你要好好的活着。” 唐时锦呆了呆。 在他这一句话里,忽然就惶惶起来。 她用力踩了他一脚:“不行!你这么笨,我不护着你,那些牛鬼蛇神欺负你怎么办!” 他张嘴想说什么,她直接道:“不许废话!以后都不许再说这个话题了。” 炎柏葳笑着搂住她,没再说话。 说真的,一起死什么的,这要是在现代被她听到,她就一个想法,你是傻逼吗? 这个世上谁离了谁活不成? 但现在…… 行,反正多活一辈子她也值了,如果他真的死了,她想想那种日子,都觉得没意思透了。 她记得她的时代里,有一个女明星对丈夫说,你一定不要比我先死。 现在好像有点能理解了,那种悲伤和孤寂,想想都受不了。 唐时锦转头就咬了他一口:“你真讨厌!为什么要说这个话题!说的我都不开心了!我们还有一百年好活呢!” “嗯,”炎柏葳笑着揽住她:“是我不好,我们还有很多年好活,我争取多活几年,永远陪着我的小锦儿。” 唐时锦第二天就把鞋码定了下来。 大的就按炎柏葳的,小的就按六小只的,像小天佑这么小,不用穿这种鞋子,就不计。 对,就是这么以权谋私。 反正最小的是40分,最大的是80分,相当于16码到44码左右,至于更大的,人太少可以忽略不计。 因为大庆鲜少有人缠足,所以也不必分男女。 然后就可以叫匠人做模具,打发章无极去筹备鞋厂,准备开始生产鞋子了。 除了鞋底,手套也可以少少的做一些,专供仵作使用。 等将来多了,像罐头密封圈儿什么的,也可以做一些,雨鞋什么的就先不要了,买的人应该不会多。 当然了,还有轮胎。 唐时锦准备先从自行车做起。 其实在清朝就有了自行车,有一个叫黄履庄的制器大师,在康熙年间就把自行车给造了出来,比西方早了二百多年,而且结构也比西方的更好更合理,可是却极少为人知。 据说这个黄履庄还发明了验燥湿器、自动动画、机械空调等等,非常牛,全都写进了他的著作《奇器图略》,可惜这本书后来失传了。 所以就说啊,像元朝清朝这种不重视发明创造的朝代,真的不应该存在,我大中华儿女的智慧,全都被白白耽误了。 天然橡胶的鞋底很柔软,弹性好,穿起来很舒服,比起现有的千层布和麻编鞋底等等,感觉绝对是不一样的,只是不怎么耐磨,不适合长途跋涉,所以唐时锦决定把这种鞋子,命名为“款步鞋”。 这会儿鞋厂还没有建好,但其它的已经在做了,鞋底一共有三种花纹,唐时锦看了看样品,觉得还不错。 然后下头人又把设计好的鞋面送了上来。 因为当前来说,这种鞋不算平价,本身橡胶也不那么多,又因为是人工的,量暂时上不去,所以不可能很便宜。 而现有的贵人穿的鞋大多是“靴”式,其实并不舒服,如果照样做下来,那这种鞋底的优势,完全体现不出来。 所以唐时锦决定改良一下。 靴筒只及脚腂,做两种,一种是像现代的系带鞋一样,做两边分开系带的,另一种可以做毛线针织的,有弹性又透气。 而且这个年代么,当然是先从皇上的鞋子开始做,下头人送上来的这种,就是为皇族设计的图样。 唐时锦直接否了:“太繁复!不必如此,简单舒服就好,最重要的就是舒服,庆典仪式上又不穿这种!” 下头人连声应诺,退了下去。 然后唐时锦又看了看给普通人设计的。 其实他们不是没本事,给普通人设计的花样就很好,祥云纹很大气,莲花纹也精致,连系带都漂亮,比后世很多的国潮鞋可美多了,而且因为要实现量产,所以也不用很繁复的绣法。 唐时锦赞了一声:“这个好,这个很不错,谁设计的!赏!” 负责的主事赶紧谢了恩。 唐时锦又道:“之前那个,赶紧弄好了送进宫来给我看,就参照这一种,简单大方就好,放开手设计,不会治你们罪的。” 那主事连声道:“是,是,下官明白了。” 唐时锦道:“男鞋这样就差不多了,女鞋还可以再想想,毕竟要配衣服的颜色……” 正说着,就见外头吴不争冒了一下头。 唐时锦转头看了一眼,他冲她打手势,唐时锦就道:“就这样,回头把图样送过来。”一边就出来了。 吴不争几步过来,附了耳小声道:“我今天才知,那个俞衔书,没有参加会试。我去他住的地方看了,说是几天没回来了。” “什么??”唐时锦讶然。 俞衔书,就是第一个向她行卷,说出国家钱庄概念的人,如今会试都第二场了,他居然没有参加? 只怕是因为这件事情,遭了旁人嫉妒。 唐时锦就道:“炎五,去查,”又向吴不争道:“你也去,怕是出事儿了。” 两人急应命去了。 第956章 人跟人不一样 文人设局,通常细致,不会有什么大动作,他自己更不会去什么奇怪的地方,所以只往文人平时会去的地方找就可以。 两拨人很快就把人找到了。 炎五如今已经被平儿拿下,然后就嫁妻随妻,彻底归她了。 他回来禀报:“在小安山断山亭下头找着人的,看起来像是摔下去的,那一块是一个山裂,不算高,但山壁光滑,爬不上来。” 唐时锦道:“人怎么样?” 炎五道:“人还活着,但昏迷不醒,好像只有摔伤,不像有别的伤,应该是自己摔的。对了,我上来之前看了一眼,石头上好像有油。我把人安置在了庆王府,叫奚少的人去检查了。” 唐时锦道:“还有没有发现别的什么?” 炎五问:“什么?别的没什么了啊!?” 行行,所以就说,人跟人真的不一样。 哪怕一个普通的回禀,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干的,就不说别人了,江必安话这么少,但是若他回禀事情,肯定一句话就能说清楚要点。 唐时锦就道:“你过去一趟,通知国安部的人去查。” 炎五应声去了。 唐时锦过去瞧了瞧俞衔书,给他喝了几滴灵泉水。 到了下午,人就醒了,一听说被唐时锦的人救了,俞衔书喜极而泣,他真的以为活不成了。 江必安直接指了陆凤楼两人来查这个事儿。 现在国安部做事,都不用唐时锦说,就越来越严谨了,就比如普通的问话,也会有例如陆凤楼和贺延墨这种,至少两个缉事卫,然后旁边会有专门的书吏去记录。 这是最低的配置,稍微重要的案子,还会有监察司的人,当然了,如果是人命案还要有提刑按察司的人。 这么说起来,等腾出手,还得把技侦进一步细化,倒不是强求跟后世一样分法医痕检什么的,但是痕检基本的技能还是要慢慢学习的……但这是她的知识盲区,她只知道最浅显的,例如指纹什么的。 另外,普通的大夫,其实也可以招几个,就像现在这种案子,有人专门检查和记录伤口程度、位置,进而分析判断……轻重伤明确分级什么的。 她来回溜达着,一边寻思,那边贺延墨已经在问话了。 起初俞衔书还以为是意外,对他们谢了又谢。 然后贺延墨直接告诉他,他掉下去的那块石头上,被倒了油,而且就在旁边,还有两块石头被倒了油,也撬松了。 俞衔书当时就傻了。 其实事情也很简单,俞衔书为人本就谨慎,尤其因为行卷招了人眼之后,就更加谨慎低调了。 借着要温书的名义,送过来的帖子,全都婉拒了,又因为住在会馆中,有些事情实在避不开,就索性搬了出来,离他出事的小安山不远。 小安山很小,没什么风景,天又比较冷,来的人不多,俞衔书倒是爱其清静,就每日午后过来,坐在断山亭中温书。 在会试前几天,他温书都比较晚,一直到天黑才下山。 初七那天,他在断坡边小解,脚一滑就摔了下来,当时昏了过去,醒来的时候,他想上来,上不来,呼喊也没有人应,只靠着啃野草,然后又用石头垒了一个避风的窝,好歹撑过了这几天。 贺延墨问:“有谁知道你喜欢在断山亭温书?” 俞衔书犹豫了一下。 贺延墨抬头看了他一眼,俞衔书就道:“我搬过来之后,就没怎么与人交际,只有我两个同乡知道,他们来过一次,只是我一直随父母在任上,并不是在江南长大的,不怎么畏寒,但他们一来就说冷,所以只来了一次。” 他说了两个同窗的姓名,然后求道:“他们两人都是我的知交好友,人品我可以为他们担保,此事与他们必定是无关的,能不能等科举之后再去问他们?” 贺延墨咳了一声,瞅了瞅唐时锦。 唐时锦点了点头:“可以。” 如果没找着他,命当然比较重要,但现在已经找着他了,那放宽几天也无所谓。 但是没想到,隔了一天,那两人考完第二场出来,就来国安部报案,说俞衔书失踪了。 缉事卫不露声色,就按着常规询问过程。 这两人一个姓赵,一个姓乐,赵恺与俞衔书既是同乡,又是同门,关系亲近,而周展眉则是乡试之后认识的,也是一见如故。 因为三人不住在一起,头一场的时候并没一起去,在考场外头没见到俞衔书,已经很奇怪了,还想着难道是被庆王爷关照,先进去了? 等考完出来,仍旧不见他,两人去他的住处找了也不见,于是便命下人帮忙寻找,然后匆匆去考了第二场。 出来一听说没找到,商量了一下就来报案了。 周展眉道:“他虽只是举子,却很得庆王爷的赏识,还曾去财政阁与王爷议事,还请诸位一定上心,吾等多谢了。” 会试的日期是9、12、15,前一天入场,后一天出场,也就是说要在里头过一晚上,时间是很紧的。 所以他们很快又进去考第三场了。 总之,看起来这两个人也没有问题。 因为俞衔书人没事儿,所以唐时锦就没有再关注案子。 小章送来了新设计的鞋样,其中一款就是简单的绣龙凤,龙蜿蜒华美,凤展翼高歌,图案简洁,却超级有范儿,连系带都与图案很搭,高端大气上档次有木有! 唐时锦一看就喜欢上了,然后她突发奇想,跟章无极说,每个鞋码都做一个光版,多做些,起了个名字叫“自绘版”,买回去可以自己画,还可以搭配卖专门的颜料。 等炎柏葳回来,她就把鞋子的新图样给他看。 炎柏葳对这种东西不怎么在意,只点了点头,唐时锦又跟他说起了俞衔书的案子。 炎柏葳一边批奏折一边听,听到周展眉的名字,忽然一顿,问:“周展眉?是不是叫周舒?” 唐时锦想了想:“是叫周舒,怎么了?” 炎柏葳道:“此人文才极佳,应该不是这等人。” 唐时锦正要发表她的读书人论,炎柏葳就吟道:“风淅淅,雨纤纤。难怪春愁细细添。记不分明疑是梦,梦来还隔一重帘。” 唐时锦:“……???” 第957章 搭了她的顺风车 炎柏葳道:“还有一首也不错。辛苦最怜天上月,一昔如环,昔昔都成玦……”他一直吟完,笑道:“其诗真挚隽永,人应该不是坏人。” 唐时锦:“……???” 她忽然道:“你不觉得后半阙接的不咋地么?” 她道:“辛苦最怜天上月,一昔如环,昔昔都成玦。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无那尘缘容易绝,燕子依然,软踏帘钩说。唱罢秋坟愁未歇,春丛认取双栖蝶。” 炎柏葳仔细品了品:“确实这个更好。” 他也察觉到不对了,看着她。 唐时锦皱眉,把吴不争叫了过来,“仔细查查这个周展眉,尤其查查他的诗,是自己写的还是别人写的。” 何浅碧如今年纪渐长,男相渐显,他倒是还想继续玩儿,可是掩饰起来太麻烦了,所以过了年之后,已经借故出了宫,唐时锦现在有事都是叫吴不争。 吴不争应命去了。 炎柏葳走过来:“怎么了?” 唐时锦道:“一生一世一双人,还记得不?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心人易变,还记得不?” 纳兰的诗,穿越者必背啊! 说真的,唐时锦还有点儿小兴奋,这还是她头一次在这个时空,找到疑似同为穿越者的! 至于害怕那是真没有,一是她的马甲在自己人面前早掉光了,二来,她如今这个身份地位……呵呵哒,无所畏惧好么! 于是她十分兴致勃勃的等结果。 吴不争也察觉到了,无比积极的安排人去查。 他们都是江南人士,要传消息去当地查,还要再等等,但是明面上的事情很好查。 而且这些事情也不是秘密。 据说这些诗都是周展眉的妻子做的,两人是在他乡试之后成的婚,如今他妻子也一起来了。 吴不争道:“我查的时候遇上了国安部的人,他们也在查这个人,奇怪的就是,周夫人对于找俞衔书并不算积极,感觉有一点可疑。” 唐时锦皱了下眉:“他妻子叫什么啊?” 吴不争道:“叫吴迪丽。” 唐时锦:“……” 在这个年代的姑娘名中,很少有用迪字的,而她的时代有一个超美的女明星,名字里有这两个字,所以她想这位不是自己取的名字?这么算的话她们应该是从差不多的年代过来的? 她问:“她多大?” 吴不争道:“好像是十八还是十九左右?” 唐时锦点了点头。 她有一个猜想,但是没有说出来。 吴不争很快又把江南的消息送了过来。 吴家算是家资殷实,吴迪丽或者说吴氏,是他的第三女,今年周岁十八岁。 据说两三岁的时候生过一场病,险些夭折,但后来又慢慢缓了过来。 听说她非常聪慧懂事,很得吴家家主的喜欢,日子过的不错。 而周展眉的父亲是府衙同知,其伯父在工部任员外郎,周展眉本人又十分俊美,少有才名,擅长诗词,又拜了大儒为师……在本地真的是最拉风的少年才子。 却看中了吴家一个商户女,殷殷求娶,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吴氏的好运气。 吴不争道:“据说是周展眉出门,然后遇上吴氏拜祭亡母归来,她在亭中垂泪,吟出了一首:”他对着纸条念道,‘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 唐时锦:“……” 所以这位就可着纳兰一个人祸祸是吗?? 吴不争续道:“然后周展眉就留上了心,后来就不知怎么走到了一起。” 唐时锦点了点头。 心说行,反正她已经对这位没啥兴趣了。 一般来说,现代人伤心的时候作诗的,真的极少极少,背诗的,也是极少极少,主要是没有那个生长环境。 所以如果这不是真伤心,而是做戏,那目的显然是为了钓金龟婿……她能够理解,但她觉得她跟这位可能说不上话。 不过说起来,两人应该是同时穿过来的。 她不要脸的认为,她是搭了她的顺风车,毕竟她嫁给了皇帝! 算算她来这儿,已经十五年了!! 想想还怪可怕的,一下子十几年就过去了!! 世界上公认的穿越者,中华有秦始皇、王莽,国外有达芬奇、特斯拉,不出名的还不知道有多少。 所以,这种事情,虽然处于她的知识盲区,她不知道原理,但应该不算稀奇?? 吴不争问:“那还查吗?” 唐时锦兴致缺缺:“算了,不用查了。” 他们不查,但国安部还在按部就班的查。 其实不管什么年代,查案子的流程都是差不多的。 先确定案子性质,例如这个案子发现有人倒油,能差不多确定是谋杀,然后就开始调查人际关系。 因为只有两个人知道他的行踪,所以,很快就查到了吴氏身上。 周展眉如今是住在伯父家中,这会儿他人还在考场中。 贺延墨两人直接拿着腰牌上门,周夫人赶紧把人带到了偏院,不一会儿,就见一个年轻妇人走了出来。 妇人生的娇美,整个人娇娇怯怯,眼波如水,在两人身上一转。 周夫人便道:“这两位是国安部的大人,有事情要问你。” 吴氏微惊。 她道:“国安部?找我做甚么??” 周夫人不怎么看的上这个侄媳妇,只道:“不知,总之,不管问什么,你老实回答就是。” 一边又客气的向两人福身:“那妇人先告退了。” 两人起身还礼:“夫人请便。” 然后两人坐回来,又与吴氏互相行了礼,书吏摆好桌子,磨好墨,两人才道:“你可认识俞雁?” 吴氏轻声道:“认识,他是夫君的好友,我们一起入京的,还算熟悉。” “他来京城之后,发生过什么事,你可知道?” 吴氏道:“小妇人听夫君说,他向庆王爷行卷,得了庆王爷的赏识。” 贺延墨道:“你觉得这个人如何?” 吴氏道:“俞小郎不爱说话,但人还不错。” 贺延墨两人搭档,大多是贺延墨开口问,陆凤楼从旁辅佐,顺便观察。 此时也是。 陆凤楼不动声色的看着她,只觉她不慌不忙,似乎确实问心无愧,但是整个姿态都有点……说不出的感觉。 如果唐时锦在这儿,她一眼就能看出是咋回事儿。 因为,怎么说呢,后世的仪态,大多要求昂首挺胸,但其实,在这个年代,妇人习惯的仪态是微微含胸的,哪怕当家主母,整个仪态也主要是挺背平肩,而不是挺胸的。 更何况,她是一个翘胸的姿态,这在后世……通常称之为性感。 这是一个性感的,撩人的,却又符合后世礼貌仪态的动作,通常是受过一定形体训练的女人,在看到顺眼的异性时,受荷尔蒙影响拿捏出来的一个“暗撩”的姿态。 咋说呢,一看就是个中高手,高段位茶。 第958章 她认识她 但是贺延墨和陆凤楼,本质上还是比较直男,只觉得她不像心虚没有掩饰,就没怎么在意人家的姿态。 毕竟他们虽然不是君子,也不是登徒子,哪有盯着人家胸看的? 不止吴氏,吴氏身边的人也都有缉事卫问了一遍,然后几人才出来。 吴氏送了几人出来,回房关上了门,缓缓的摸了摸脸。 她一点都不担心。 她对自己的演技有信心,她肯定一点破绽都不会露出来。 就算是现代的刑侦手段都查不到她身上,更何况是如今这什么都没有的古代? 再说了,就算查到了是谁下手,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如果唐时锦要仗势欺人,她还真要担心一下,可她偏偏要费力不讨好的搞什么公平公正证据确凿? 在这种什么都没有的时代搞这个?跑这种年代当起大法官来了?哧! 不能随心所欲,混成如今的地位有什么意义?暴发户就是暴发户,见识浅!愚蠢! 是的,她是穿越来的。 恐怕连唐时锦也不会想到,她,居然是认识她的。 唐时锦这种名字并不常见,又是相似的作派,她早就猜到了,她就是她。 只是…… 她忍不住又摸了摸脸,她与前世长的不一样了,终于长成了她想要的美艳挂的长相,所以……她永远也猜不到她是谁!! 贺延墨和陆凤楼出来,拿过其它几个缉事卫的笔录看了看。 吴氏有一个下人叫胡大,人闷闷的,但是缉事卫问他:“你觉得是谁害了他?”时,他闷闷的道:“不知道!又不是我让他去那块的!” 虽然只有一句,却透露出了一个信息,他知道他是在哪儿出的事。 也就是说,他知道他会去断山亭,也知道他会在那儿出事,这就很可疑。 然后陆凤楼便与贺延墨,再一次往断山亭那边走了一圈。 他们已经去过两次,只是之前都是走的从俞衔书那边到断山亭的路,这一次,走的是从周宅往断山亭的走,缓缓的走了一圈,陆凤楼看到一个路边茶水摊,便道:“这儿应该是。” 贺延墨哼道:“我觉得你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事!” “对,”陆凤楼道:“可是你又能怎样?” 贺延墨:“……” 陆凤楼就过去,悄悄亮了亮牌子,问了问。 天网毕竟是人脑人眼,要说每一个人都记住不可能,但是一个提着油的人,再认认脸,还是很好认的。 不到一个时辰,缉事卫去而复返,抓走了胡大。 惊的周家诸人不知所措。 胡大只是一个下人,也不是什么坚强斗士,很快就招了。 江必安进宫的时候,特意拿了笔录来给唐时锦看了看。 胡大招认,说夫人,也就是吴氏帮过他,所以他应该报恩。 听说俞衔书冒名顶替,抢了他家郎君的主意,自己去行卷了,巴上了财神爷,就想给他一个教训,就去倒了油。 唐时锦直接道:“不会,不是。” 她是跟俞衔书接触过的,不在于人品,而是他对于这方面的敏感度和学识,都是很不错的,对于国家钱庄的整个想法也很成熟,有很多文章中没有的东西,这想法肯定不会是别人的,也不会是听别人说的,因为抄作业不可能抄的这么“会”。 江必安点了点头,然后道:“但不管怎么审,他都只说是他自己的主意,夫人并不知情,我去看了,也不像是替人顶罪。” 唐时锦笑了一声,一点都不意外。 这不是白莲花的基本操作吗? 人家只是哭哭啼啼向你诉说委屈,至于你会做什么,这个人家怎么会知道? 甚至,我只是与别人说话,是你自己偷听到的,你会做什么,人家真的不知道呢,嘤嘤嘤嘤! 这就算在现代,都不能算教唆,因为她一个字也没提要你做什么啊! 唐时锦把笔录还给他:“照常查,没事的。” 江必安点了点头,正要走,唐时锦又叫住他:“还有,你们在审人的时候,有什么经验,例如怎么说旁人容易说漏嘴,或者怎么说容易套话,就是种种审讯话术,你试试能不能总结总结,然后写下来,可以用来教新人。” 江必安道:“写下来?” “对啊,”唐时锦道:“不然呢,师带徒?口耳相传?我们是一个国家机构,不是帮派。” 江必安看了她一眼就走了。 那边周展眉终于出了考场,筋疲力尽的,只想好好睡一觉,结果一回府,就迎来了这么一个晴天霹雳。 吴氏是真的没想到,他们居然真的能查到胡大,而且这么快! 她呜呜的哭道:“夫君,都是我不好,是我不会管束下人……” 周展眉长吸了一口气,只能赶紧换了衣服去国安部。 缉事卫便出来给他做了一个笔录。 据周展眉说,他与俞衔书,都是想去财政阁的,两人有很多想法相似,国家钱庄上,他也确实参与了一些意见,但也只是参与意见而已,整个想法都是俞衔书自己的。 一直录完了,他才道:“衔书人怎么样了?我想见见他。” 缉事卫只道:“暂时不行,周公子可以先回去,这几日尽量留在府中,我们可能会随时过去。” 周展眉苦笑道:“是。” 回了府,周家人急迎上来,周展眉只道:“不用担心,我听他们的意思,衔书无事……我什么都没做,什么也不知道,国安部行事公正,不会冤枉好人的。” 看周家人居然就真的立刻放下心来,吴氏垂了垂眼,哽咽的道:“夫君。” 周展眉看了她一眼,还是点了点头,然后道:“伯父,伯娘,我先回去了。” “嗯,”周大人道:“你也辛苦了,先回去休息。” 两夫妻沉默的回了院子,周展眉累极了,可是躺在床上,却是睡不着,半晌,他才道:“此事,你真的不知情?” 吴氏哭出声来:“夫君!我真的不知道啊!我……”她似乎急的话都说不出来:“你相信我!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我怎么会做这种事,夫君怎么能这么想我!” 周展眉看着她,看她确实不像知情的,便道:“那就好。不然,我真的没脸见衔书了。” 他闭上了眼睛。 吴氏犹哭了几声,然后似乎是强抑住了,帮他拉了拉被子,退了出去,人都出了门,又似乎抑不住悲伤,哭出了声,然后又在丫环的簇拥下,快步走远了。 周展眉听到这一声哭,心弦儿一松,这才真的睡着了。 第959章 养个祖宗在屋里 那边,吴氏做足了戏,才慢慢的收了泪,打发走了下人,慢慢的歪在了美人榻上。 她选周展眉,只不过是因为,他是她在那个圈子里能找到的最好的,至于其它的,都不重要。 就算他脑满肠肥,她也不是不能忍,更何况他人斯文清俊,待她也十分温柔。 只是她没想到,这个人年纪不大,却如此精明。 是的,很精明,她时常需要打起精神,才能避免露馅。 比如他时常想与她谈诗文,什么平仄什么韵什么律的,她哪懂这个! 知道唐时锦的存在之后,她就打定主意不要暴露身份的,可是除了古诗词,她实在没有更有力的武器,来钓到他……所以最终还是用了。 本来以为钓到就行了,没想到嫁人之后,还要一次次的面对考验。 好在她聪明,不会犯那些电视剧女主的错误,到处乱抄,傻到连什么不存在的陈王什么的都抄过来,她基本上只背纳兰的,起码不会显得风格不同。 直到如今也没有暴露。 就是有点烦!时时要提着心。 她觉得她跟唐时锦真的是犯冲,一遇上她,就没个好! 明明就是一个什么都不如她的暴发户,可是,到了这儿,居然堂而皇之的压在她头上! 案子一路查下来,没有证据能证明吴氏和周展眉知情,于是就查办了胡大,把案子结了。 但是一把结案的告示贴出去,大家就联想起了当初陈识务的案子,顿时,看周展眉的眼神儿就不对了。 有御史上书,说应该删除他的会试成绩。 然后炎柏葳否了。 既然国安部都判定他无罪,那他就是无罪,不能再因疑定罪。 所以几日之后放榜,周展眉高居第十名贡士。 全国第十名!这实在是很了不起了! 吴氏是真的后悔了。 他的前程,与她将来的日子息息相关,加上处理一个人,在她心里不算什么大事,所以她毫不犹豫的……先下手为强了。 早知道他这么厉害,俞衔书怎么样都影响不了他,她又何必费这个事儿? 她本来是好心想为他减少竞争对手,结果弄巧成拙!只怕反而会影响他的前程! 那边俞衔书很快就养好了伤,然后唐时锦直接请旨把人调到了财政阁,然后派他去筹备国家钱庄。 这会儿地方还没盖好,但是人要慢慢的挑起来了,流程机器什么的,也要先熟悉起来。 所以,殿试还没开始,俞衔书就已经走马上任了。 俞衔书还与周展眉见了一面,跟他说,他相信他是不知情的,下人之事不会影响他们之间的感情,也承诺殿试之后,一定向唐时锦举荐他。 周展眉回来一说,家里人都松了口气。 不管到时候唐时锦同意不同意,只要他举荐,就能洗清周展眉的嫌疑,为他正名。 只有吴氏愕然道:“他不是没考会试吗?唐时锦这样做,岂不是有些不公平?” 周展眉也是一愣,没想到她连这个也不知道:“举人本就可以授官……” 周夫人也连连皱眉,道:“有句话,虽不中听,但你们还是要往心里去,京城不比江南,庆王爷是堂堂的王爷,直呼其名可不妥当!” 周大人也道:“正是!王爷虽不是计较的人,但皇上那儿可不好糊弄!京城这种地方,一定要谨言慎行,免得连累家人!” 这话说的重了,周展眉脸都红了,急起身请罪。 吴氏也是泪如雨下,急福身,连连请罪。 等他们出去了,周夫人才道:“毕竟是商贾出身……这商贾和商贾,还是不一样的!好好的哭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欺负她了!” 她真是一肚子不爽。 周大人也是十分不爽,毕竟,唐时锦如今真的是京城第一不能惹之人,他都是一口一个王爷,必恭必敬,她张口就直呼其名? 周大人十分不放心,半晌才道:“你上点心,好生看着她,别叫她惹出事来。” 周夫人心说我哪里看的住,可是面上仍是只能应了,想了想,索性把她身边的老嬷嬷派过去了。 这年头,长辈给你下人是爱护,吴氏只能恭敬应下,也不敢露出什么不满的神色。 好好的养个祖宗在屋里,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吴氏一时也来了脾气,道:“走!我们出去逛逛!” 现代金丝雀的解压方式,逛街炫富啊! 于是一行人出了周府,吴氏买了两套头面,心情好了许多,结果从珠宝铺子出来,却听旁人道:“庆王爷来了。” 吴氏一抬头,就见唐时锦和另外几个人,骑着马儿从不远处路过。 吴氏死死的盯着她。 唐时锦迅速察觉到了,转头看了她一眼,正好看到了她眼底,还没来的及掩饰的嫉恨。 唐时锦一眯眼。 吴氏心里格登一声,迅速垂下了头。 唐时锦也没多停留,就直接走了。 她总觉这人的眼神儿,就那种看不上她又干不掉她只能无能嫉妒的眼神儿,实在是熟悉,所以她在想……这个人,不会是她认识的人? 回来叫过吴不争来问了问,确认就是那个吴氏,唐时锦道:“她有没有改过名,或者有没有小名?” 吴不争道:“听说她原本叫吴清梦的,后来自己改名叫吴迪丽的。” 哇哦?? 吴清梦??原来是你哟!! 唐时锦呵呵哒。 炎柏葳问她:“怎么了,你认识?” 唐时锦道:“算是认识。” 这个人,是她的初中同学。 她长的清淡,从小就是走白莲花路线的,最喜欢的就是暗搓搓的秀优越:“好羡慕你们啊,自由自在的,我放了学还要学古琴,周末还要上培训班,一点空闲都没有。” “唉,真羡慕你们,吃什么都不闹肚子,我从小肠胃娇气,只能吃配好的营养餐,连自己选的机会都没有!” “我也想像你们一样想坐就坐,可是我这身裙子几万块,虽然不算贵,但我也不愿浪费父母的钱财。” 是的,她家境很好,很有钱。 小小年纪,身上就各种亮晶晶,天天跟人炫耀这个几千,那个几万…… 她记得有一回,她说她一个二十几万的发夹不见了。 上一节是体育课,她正好在后头睡觉,只有她一个人在……课堂上也没有监控,简直百口莫辩。 而且她是出了名的穷,大家全都信了,不少人跟着指责她,连老师都跟她道:“没关系,老师相信你只是一时糊涂,改了就是好孩子。” 去他娘的一时糊涂,这不是一张嘴就给她定了罪? 那会儿她还没有如今的城府,是真的当场气哭了,气的全身发抖。 然后她直接出去报了警。 要知道,这不是小学生小打小闹,内部调解一下就行了,几十万是大案子了,警方很重视,结果过来一查,那发夹包好了,好好的在她的书包里。 最恶心的就是,这并不是她自己放忘地方了,然后情急之下胡乱指责,她就只是想闹一闹,让全校都知道,她有一个二十来万的发夹而已! 虚荣到这种程度,真的是醉了。 第960章 陛下你飘了 所以她一直喜欢警察叔叔。 她顶着那么一副不良少女的样子,可是警察处理的时候,从头到尾,一视同仁。 最后那个老警察,还悄悄的跟她说了句话。 他说,“闺女,她将来什么样,我看出来了,你将来什么样,我没看出来……撑住这股劲儿,用到正地方,我觉得你将来能挺牛。” 然后她就撑住了。 至于吴清梦? 那之后不久,她就走了,听说是花钱去国外当了练习生?? 反正等十来年之后,再见她时,她真没认出来。 本来她是清淡挂的长相,其实还挺有特点的,碰上吃这一挂的,那就是大美人。 但现在,整了一个欧式大双,内眼角割的都快对到一起了,鼻子又高又尖,下巴也戳死人,总之……网红的不行。 而且她听说,她也并不是什么豪门。 她妈完全就是小三上位,她在七八岁前过的也就是普通人的日子,后来成功上位后,才好了一些,但她的便宜爹虽然有钱,也还称不上壕。 可能人越是心虚越是爱抖,所以她才这么爱秀? 再后来,唐时锦的生意越做越大,吴清梦的便宜爹很快就不够瞧了,找上门求合作时,她直接就拒绝了,而且明说了是因为烦她。 之后她再见她时,吴清梦那个眼神儿,就跟今天一毛一样。 她内心深深的认为自己是高贵冷艳小公主,从来都看不起她,可是现实最会教做人,这会儿她的靠山都得跪舔她,她就算嫉妒至死也木有用。 唐时锦是真的爽,爽的不行。 为此,她还去看了当年那个老警察,他已经退休了,两人在烧烤摊上喝扎啤,聊了一晚上,开心的很。 现在她就是不大明白,为啥八杆子打不着的俩人,能一起穿过来? 反正就只有她和炎析葳,唐时锦说的很轻松。 炎柏葳却气的不行。 他怒道:“这种人,真是该死!” 他道:“我要去设个局,也让她尝尝被人冤枉的滋味!” 这天凉王破的架势,唐时锦都被他逗乐了,亲了亲他的耳垂:“不用,何必在这种人身上花工夫?我觉得这样就挺好,我就喜欢她嫉妒的发疯却只能对我跪舔的样子。” 她毛手毛脚的摸了他半天,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你不要叫她看到你!!” 炎柏葳:“……” 她掐他:“你听到了没有!” 他只好道:“听到了。” 她哼了一声,这才站起来出去,外头的人已经等了半天了,立刻上前禀报:“王爷,新做的鞋子已经送过来了。” “哦?”唐时锦很感兴趣:“拿进来。” 于是鞋子就一双一双的端了进来,唐时锦挑了一双,过来给炎柏葳试穿。 给皇上做鞋,不知道加多少工夫,当然合脚,两人都穿上,把带子一系,一龙一凤,都是明黄底子,同样的画风,脚放在一起,还怪好看的。 而且因为系带是很宽的绸带,很古风,跟龙袍也不会不搭。 唐时锦还暗搓搓的叫人拿了几双自绘版的样鞋,给戚曜灵他们送过去,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过来看桃六郎画鞋。 桃成蹊很喜欢这种新奇的东西,所以就算是在鞋子上画画,他也没有嫌弃。 唐时锦过来的时候,他刚给许天禄画好了金玉满堂,许天禄正拿着扇子猛扇,想让它快点干了好穿。 唐时锦一进来,戚曜灵就道:“师父你看我这个。” 他给戚曜灵画了一个旭日东升的山水画,看着还怪雅的。 唐时锦问:“你给自己画什么啊?” 桃成蹊正在画,她就凑过去看,结果他画了一个背身扭头的,满身肌肉满脸虬髯的大汉,还有一个乱七八糟的字,看半天才认出来是个义字。 唐时锦无语的道:“这什么啊!这么丑!” 桃成蹊笑着瞄了她一眼,点点头表示确实很丑。 唐时锦实在琢磨不透,回去就问炎柏葳,炎柏葳笑道:“他逗你呢!那是武财神关羽,他的意思是,他是仗着财神的势,财神托着他步步青云……类似的意思!” 唐时锦无语。 你们这些文人可真是……这曲里拐弯的,累不累?啊!? 然后炎柏葳跟她道:“这鞋子要是多,给四品以上的朝臣一人发两双。” 这么大方? 唐时锦笑了一声:“哟,陛下,你飘了啊!” 炎柏葳也笑了:“怎么说我也是财神家眷,怎么能天天被人说小气呢!” 唐时锦笑道:“行。” 炎柏葳又道:“对了,你说的那一处试验田,已经打理好了,归属户部,我直接叫阮藏锋过去了。” 唐时锦哦了一声。 这事儿她都快忘了。 就是她跟炎柏葳说,要弄一个很大试验基地,所有空间的东西,都从那儿过一年再拿出来。 正好殿试过后,谢怀瑾和阮藏锋都成了进士,名次还不错,用着也名正言顺。 唐时锦就道:“那怀瑾?” 炎柏葳道:“先放放,我再看看。” 唐时锦点了点头:“行。” 于是她先下了个通知,让官员们把鞋码报了上来。 这几年,朝臣们可能是被算计狠了,也抠习惯了,乍然要发鞋子,还有点儿受宠若惊。 既然是朝廷发的,那唐时锦就在鞋盒上,亲手写了“脚踏实地”四个字,把格调往上提了提。 而且官服都有现成的颜色花纹,所以唐时锦叫他们就按着官服的花纹做,花纹与官服搭起来,上朝穿也不会显得不庄重。 因为攒了好几年,橡胶的量还是很大的,而且因为先期工序已经做完了,所以进度也是很快的。 这样一来,其实也算是一个很好的宣传。 京城这种地方,就是跟着朝廷的风向走的,朝上一发,店里生意也不用愁了。 双赢。 那边,唐时锦一大早出了城。 因为买的地很多,所以离京城还是有点远,出了城一个多时辰才到,阮藏锋早已经到了半个多月了,笑着迎上来施礼。 他跟谢怀瑾不一样。 谢怀瑾外表虽然谦和,其实骨子里是很傲的,不是清高,而是傲,他已经承了唐时锦的情份,不想再接受唐时锦的帮助。 但阮藏锋和贺元宵有点儿像,他从小就跟着她做事,受了她还不了的大恩,到了这儿还是跟着她做事,亲近而又坦然。 其实这样也很好,他妥妥是财神党,自己人,旁人也肯定会捧着他,他做事也方便。 唐时锦进了庄子,四处看了看,就道:“怎么样?” 第961章 与外男当街亲热 阮藏锋是一个很内秀的人,他很明白这事儿为什么选他,反过来,也很容易推出这会是个什么事儿。 所以他直接道:“王爷放心,我全都细看了,这边儿地势敞亮,巡查容易,在那上头……”他指了指高处的亭子:“白天晚上不断人的,围墙也高,安全的很,而且皇上叫我的时候,还叫了户部的陆大人,交待的很清楚,虽然是放在户部名下,但是这庄子的事情直接禀报给你,我想陆大人也不会多管的。” 他顿了一下:“皇上还给了两千羽林军,领头的叫余知非,说是你的熟人,我接触了一下,人还不错。” 唐时锦点了点头:“对,他人很聪明的。” 阮藏锋又续道:“余外,也给了一些书吏主事,我都一一看了,我觉得应该好管的。” 唐时锦点了点头。 然后她才道:“仓库在哪?” 阮藏锋什么也没问,就直接带她去了。 唐时锦把准备好的粮种唰唰的搬出来,瞬间填满了两个大粮仓。 然后唐时锦道:“明白了吗?就干这个事儿,带着人种地,然后记录数据,不会的话你去我那个庄子看看。” 阮藏锋慢慢的把张大的嘴巴合上了:“会,我之前就去看过了,你的庄子和户部那个庄子,我都去看过了。” “行,”唐时锦道:“那就这么干,知非是地头蛇,你们两人只要抱成团儿,这边就肯定没事的。” 阮藏锋点了点头:“放心。” 两人出来了,余知非笑嘻嘻的在外头等着,唐时锦笑道:“知非,这是我同乡,初来乍到的,你帮我好生照顾他。” 余知非笑道:“王爷放心。” 两个人都是自己人,所以唐时锦还留在庄子上用了午饭才走。 回来的路上没有赶路,到的时候快到晚饭的时辰了,各处的烧烤摊儿都已经开烤了,唐时锦马儿也快不起来,只按辔徐行。 走出一段儿,忽然有人道:“王爷王爷!” 然后他拿着一个肉串就冲了过来。 炎五几人迅速带马上前一步,看了看是他,又退回去了。 贺延墨把肉吃进嘴,把签子一扔,施了个礼,也不等叫起,就赶紧凑过来:“王爷,听说你那个什么脚踏车要人试?你找我啊!我帮你试啊!我不怕摔啊!” 唐时锦:“……” 因为自行车这个名字,不怎么直观,所以她用了“脚踏车”这个名字。 在这个年代要做脚踏车,其实还是很麻烦的,轮胎问题尚未完全解决,还需要解决链条问题。 清朝制器大师黄履庄发明的自行车,其实是手摇的,摇把装在前头。 而国外的人发明的“世界第一辆”自行车,是没有链条,用双脚往后蹬的……这两种都不好用,但是要做后世那种自行车,链子问题不好处理。 所以哪怕有图纸,匠人们也是试了好多版,才总算整出来一个差不多的。 如果让唐时锦来说,那个样子,有点儿像那种老头乐,小三轮儿,比一般的自行车要宽大的多,轮子很粗,除了轮胎那层橡胶皮之外,通体是木制的,轮子也是木质的轴承,座椅和梁是一体的,好像一个滑梯。 咋说呢,行也行,实用也算实用,就是感觉怪怪的。 但别人都觉得还不错,反正就是试验阶段,一时还不会上市。 唐时锦就笑道:“你消息真灵通,我还没开始卖呢!” 贺延墨嘻皮笑脸,“我知道,所以不才找人试骑么?” 唐时锦道:“但是你骑,起不到试验的效果,因为你怎么都不会摔的。” “但是我敢骑啊!我什么路都能给你试,骑多长时间坏我也能给你试出来!” “行,”唐时锦真是败给他无敌旺盛的好奇心了,无奈的道:“你想玩就叫他们带你去。” 贺延墨一喜:“好好好!多谢王爷!” 他笑嘻嘻的连连拱手。 唐时锦一带缰绳就走了。 因为她手头的事情又多又杂,所以她时常会在京城街头出现,有不少人认识她,她也习惯了被人看,并不在意。 她并不知道,此时,吴清梦正在不远处看着她。 周展眉也拿了一个进士身份,然后得俞衔书举荐,进了财政阁,与他一起办理国家钱庄的事。 因为想带着她出来见识一下京城风貌,所以两人早早的就出来了,走了一下午,看到这样的烤肉摊子,周展眉兴致勃勃,就想尝尝。 吴清梦是崩溃的。 她家里虽然后来落魄了,但也没吃过路边摊啊! 这种东西不是那种混混或者农民工才吃的吗,她怎么会吃这种没形象的东西! 可是她又不能直说,只能拉着周展眉的袖子撒娇:“夫君,这太不雅了,人家不要。” 周展眉与她少年夫妻,感情还是很好的,于是两人上了二楼,可以吃店里的炒菜,也可以点下头的烤肉。 正吃着,就看到了这一幕。 唐时锦神采飞扬,从容自若,好像这个年代的什么礼法规矩,全不能束缚她半点儿。 吴清梦又嫉又恨,于是状似不经意的道:“这两人是夫妻吗?好生亲热。” 这话一说,连邻座都不由得侧目。 然后有人道:“你连庆王爷都不认识?” 吴清梦被他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气的无语,她凭什么就得认识她?她有什么了不起的? 脸上娇怯怯道:“啊?她是庆王爷?可是庆王爷……她不是皇后吗?怎么能与外男当街如此亲密……” 周展眉的脸色,当时就是一变。 连店老板都直起腰来,直接走过来,皮笑肉不笑的道:“客人吃好了吗?” 周展眉年少成名,家世也不错,翩翩佳公子,哪里碰到过这种被当面赶客的事儿,一时窘的俊面泛红,连连道:“对不住,内子极少出门,见识浅薄,绝无他意。” 他直接放下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拉着她就下了楼。 吴清梦脸上也是一阵青,一阵白,被他拉的踉跄了两步,也不敢抱怨。 她习惯的用了她最擅长的手法,想抹黑她一把,小小的出口气,可是她却忘了这个年代最重要的尊卑,唐时锦混到如今的地位,已经不是任何人能编排的了。 这一幕,唐时锦还真不知道,她也不在意。 被贺延墨这么一提,她一大早又去工坊看了看。 第962章 制定规则的人 还没到,就听到贺延墨大呼小叫的,然后就见两辆脚踏车,飞也似的从工坊中骑了出来。 唐时锦还以为是陆凤楼,骑过来才发现是颜开,两人也看到了她,贺延墨一边嚷嚷着下官有礼了,其实人也没下来,两人就绕着他们的马儿转悠,骑的那叫一个溜。 所以确实,这种车子,就得让这种人试,不怕摔啊! 都城主干道的路,都是青石板铺的,比水泥路还平,骑着还挺有穿越感的,要是到石头路上估计硌屁股,泥巴路直接不能骑。 唐时锦突发奇想,又叫他们做了几个滑板车出来,有成.人的也有孩子的,这种在技术上就容易多了,平时文官上朝,一路全都是青石路,代代步也不错。 因为滑板车好做,驾驭也容易,所以她虽然是突发奇想,反倒是先上市,不几天就开始试卖。 像桃家人这种,自重身份,还是坐马车,但像一些家境不咋地的,或者年轻爱新奇的小官儿,立刻就买了一辆骑。 虽然木质带雕花的滑板车,看上去还是很古风的,但头一回看到俞衔书踩着滑板车向她飞过来时,唐时锦还是有些不忍直视。 画面太美不敢看。 这要是画成画儿传到后世,妥妥是个赝品。 俞衔书倒是适应良好,见了礼,还跟她道:“王爷这滑板车着实方便,比走路快的多!” 唐时锦能说啥,她只能道:“你开心就好。” 俞衔书当时就红了脸,期期艾艾的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明显是误会了,唐时锦只能道:“有事说事别磨矶,我的意思是说你蠢。” 俞衔书呆了呆,赶紧道:“王爷,钱庄都打整好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唐时锦嗯了一声,影卫把马儿牵了过来,俞衔书诚挚邀请,“王爷,您要不要试试我的滑板车。” “不了,”唐时锦道:“我试够了。” 于是俞衔书踩着他的小滑板车儿,一路踩踩踩的跟着她的马儿,还左顾右盼的,悠闲极了。 关键他这人,本来是那种温润如玉的气质,唉……反正就是各种不忍直视。 钱庄离的并不远,很快就到了,唐时锦下了马,里头一个人急急迎出来施礼,道:“下官周舒拜见王爷。” 唐时锦还是头一回正眼看这位,她点了点头,道:“当初朝上收书画时,你倒是写了几首好诗。” 周展眉恭敬的道:“回王爷,那并非下官所做,是下官的内子做的。” “哦?”唐时锦道:“才女啊!” “不敢,不敢,”周展眉道:“不敢当王爷夸奖。” 唐时锦笑着,也没再说。 反正不是你的就不是,总有露馅儿的一天,她也犯不着当这个恶人。 她就没再说这个话题,直接进去了。 因为钱庄并没有用现代银行的玻璃式柜台,又不像这个年代的店铺是半截柜台,简单来说是墙上打个洞,看设计的时候,唐时锦还以为不会太美观的,没想到做起来居然还不错。 因为里头的人,是正面面对外头的,中间又是玻璃的,所以会有一种壁画活了的感觉,又安全,又不会显得太闷。 唐时锦问:“试过没有?里外说话通透吗?” “试过了,”周展眉恭敬的道:“试过几次,声音很清楚,不用很大声,而且就算这四处都坐上人,也不会互相干扰,还是可以听清楚的。” 一听就是真试过了,唐时锦点了点头,又问:“那些人,打印机都会用了?” “是,都试过几回了,已经用的很熟练了。” 俞衔书显然是故意想让兄弟出头,所以一直没说话,都是让周展眉回答。 周展眉一边说着,就从袖中取出一张存单,道:“这是试印的,王爷请观。” 唐时锦接过来看了看,感觉打的十分规整,看看就显得专业,就点了点头。 然后周展眉道:“王爷,下官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唐时锦一皱眉:“我最烦这样,你要说就说,不说就下去,别整这个。” 周展眉脸一红,急道:“是,是。下官是觉得,虽然做了这几个柜台出来,其实起码三五年之内,应该都是用不上的,这种要等大家都习惯了往钱庄里存钱,整个步骤都不需要外人指引了,才用的到,所以,初期最常用的,应该是那边的‘接待室’,方便给人讲解,下官听闻王爷交待过,这一处只设一个接待室,下官斗胆求教,这是为什么?” 唐时锦道:“因为我们是制定规则的人。” 周展眉微怔。 唐时锦比了比这整个格局:“这国家皇庄,本来就是一个新兴事务,我在建的时候,就充分考虑到了国情、民生,社会环境等等因素,从中取到了一个平衡点……当我建起来之后,在大家心目中,国家钱庄就是这个样子的,国家钱庄的业务就应该照此办理,我要让所有人去适应我的规则,不管你在外头多有地位,进了这个门儿就一视同仁,礼貌而不必恭敬……那样,不出两年,整个运作就会成型,省心高效又安全。” “而如果像你说的,过多的去考虑他们,我们去适应他们,那就会像之前那些铺子那样,有身份地位的人,你得上门办理?高官显贵,你得请进来奉茶?给他们一点便利,就会养出一份骄矜,毛病全都是惯出来的,长此以往,权威不在,那我为什么要整这个?是我差钱儿还是国库差钱儿?我求着你来存了?我是‘国家’钱庄我怕什么?” “所以谁说这柜台用不上?就得用!接待室是处理特殊情况的,要这么多干什么?外头设几个人,专门讲解,然后不管什么人来办理,就让他从柜台办,不会,那你别来啊!这么简单的事情哪可能真的学不会?” 她看了他一眼:“明白了?” 周展眉急道:“是,是,下官懂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就继续往里走。 外头有人进来,唐时锦一回头,见是江必安,就问:“你怎么来了?” 江必安道:“我经过这儿,见你的人在,就进来看看。” 唐时锦问:“一进来时感觉怎么样?” 第963章 凌驾于生命之上 江必安扫了几眼:“很古怪。” 唐时锦呵呵哒:“反正你嘴里永远吐不出象牙来。” 江必安早就被她怼习惯了,也不在意,早有小官儿捧上茶来,两人都端了一杯,喝了几口又放了回去,然后继续往里头走。 里头的金库和保险柜库,全都设置了重重的关卡,重兵把守,门也是工匠特制的,要三把钥匙同时插入才能打开。 因为这种钱庄,不能像现代的银行一样押来押去,大部分的时候,金银就放在这个金库里,所以这些防卫都是必要的,必需的。 江必安问:“这里头和外头没有门?” 周展眉也是有眼色的,见唐时锦的随从影卫拦都不拦报都不报,江必安进来甚至没有见礼,显然是熟不拘礼的,便恭敬的回道:“江大人问的是店堂和里面吗?确实是没有门的,要从外头绕。但里面和院子是可以出入的。” 江必安点了点头。 然后唐时锦道:“你说如果贺延墨这些人,能不能进来?” “能,”江必安道:“但是进来了,也未必能抢走银子,不用多担心。” 唐时锦点了点头:“也是。这么说的话,还算是比较安全的。” 江必安看了她一眼:“这是国家钱庄,重兵把守,除了找死的,谁会来??” 唐时锦道:“就因为除了找死的,没人会来,所以来的人才有可能很厉害,所以才要小心。” 她自己顿了一下:“衔书,你写个折子,闯国家钱庄与闯国库同罪,先入律法,之后才好处理。” 俞衔书恭敬的应了。 江必安直接在旁边栏杆上坐下,道:“你是俞衔书?那你是谁?” 周展眉急道:“下官周舒。” 江必安眯了眯眼:“真是你。” 他看了一眼俞衔书,向唐时锦道:“你用这样的蠢人做事,怎么能放心?” 一句话说出来,俞衔书和周展眉,脸色全都变了。 唐时锦笑道:“你不能用你查案子的思维去考虑人际关系。” 江必安道:“有何不同?无识人之能,如何做事?” 周展眉忍不住了,低声道:“江大人,衔书之事,下官实实不知情,内子亦不知情,还请江大人明查!” 江必安道:“你未曾说过国家钱庄是俞衔书剽窃你的,那你夫人为何要为你鸣不平?你夫人若无不平,又为何要抱怨?你夫人若不抱怨,家中下人又怎么会出手?律法治不了你们的罪,但你当真问心无愧?” 周展眉正色道:“下官知道江大人不信,但下官当真从没说国家钱庄之议是我的,从来没有。” 江必安还想说话,唐时锦道:“必安。” 江必安皱了皱眉,就没再说话。 唐时锦道:“两位,必安说的,是常理,人人都该知道的常理。世上之事,但凡不符合常理的,一定会有一个缘由……俞衔书,你要明白,你能活着完全是一个意外,这会儿你本来应该已经死了。所以,这中间牵扯了一条人命,不该不重视!信任和糊涂是两回事,我希望两位都能多想想。” 她顿了一下:“另外,国家钱庄,重要之极,我不管两位有多少难言之隐,总之你们别给我耽误了事儿。耽误了事,诛你们十族都赔不起,还有,我的委任也不是什么果子梨儿,可以由着你的喜好让来让去,用我彰显兄弟情谊?不得不说,你真是好大的胆子!要做官先做人,这是你们最后一次机会。” 两人深深俯首,汗湿重衣,不敢则声。 唐时锦随即道:“走,必安,找个地方吃饭去。” 江必安站起来,两人就溜达着出来了,也没上马,就直接慢慢的往前走。 江必安道:“这怎么回事?” 唐时锦笑了一声:“其实,我真的不知道。” 江必安说的是常理,但世上总有些人,做事不遵循常理,只图自己开心。 就好比一脚踏入豪门,就要迫不及待的炫富。 也好像稍微有了点地位,先就把架子端了起来,耍个威风草菅人命什么的,急不可耐的去品尝凌驾于生命之上的滋味。 理由不重要,目的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样会让她觉得爽。 至于什么剽窃文章,剪除对手,不过是她拿来说服自己,或者将来讨人情的东西。 吴清梦就是一个这样极度自私的人,她所有的付出,不管说出来多么冠冕堂皇,最终都是为了自己,或者为了自己爽,或者为了自己过的好。 当然了,这只是她的推测。 没准儿人家重活一辈子,长进了呢? 也或者人家与周展眉是真爱,确实是在一心为他筹谋呢? 她随即撇开了这个话题:“你们最近吃过什么好地方没?” 江必安道:“我已经连着吃了四天烤羊。” 唐时锦啧了一声,她可不想吃烤羊! 她想了想:“对了,我记得呦呦名下有一个江南菜馆,我们去那家尝尝,来个人,去问问他们有没有空。” 下头人应声去了。 江必安道:“南方菜我吃不惯,我先走了。” “不行!”她一手提住他肩:“要有人来,你可以走,要没人来,你必须得陪我吃!!” 江必安无可不可,就随着她走了。 两人走出很远,不远处的马车上,吴清梦才走了下来,神情复杂。 她是来给周展眉送饭的。 自从那天之后,周展眉对她就有些冷淡。 如今不是后世,实在混不下去了,还可以换一个人傍,如今这个时代,换人太麻烦了。 她必须得把他笼络回来。 好在两人感情还是不错的,这两天,她小意温存的哄着,两人的关系,又渐渐的回温了。 所以听说他们如今在这边,她就过来给他送饭。 没想到就看到了这一幕。 当时在街上,唐时锦与贺延墨,只是说笑了两句,其实不算什么,可是现在,她都直接伸手碰他,这要是换个人,不是不守妇道是什么?凭什么她就可以?? 可是再是嫉恨,她如今也没法与她抗衡,只能长吸了一口气,提起裙摆,依依的下了马车。 然后主仆几人走了过去,吴清梦对着守门的官兵嫣然一笑:“你们好,我是周舒的夫人,我来给他送饭。” 官兵看了她两眼,并没请她进去,只进去禀报了。 隔了好一会儿,周展眉才出来,皱眉道:“你怎么来了?” 吴清梦轻声软语:“我怕你忙起来又忘了吃饭,所以叫厨子做了几样你爱吃的菜……” 还没说完,周展眉就道:“国家钱庄是保密的,严禁外人出入,你快些回去,不要在此逗留。”一边说着,就直接转了回去。 第964章 大好的牌打烂了 看着他的背影,吴清梦惊的瞪了瞪眼。 他一向温柔有风度,还从来没有这样对过他! 再说了,什么严禁出入,说的这么严重,不就是银行吗,当她没见过吗?? 可是官兵就一点没客气的道:“周夫人请。” 吴清梦咬了咬唇,只得回进了马车里,车门一关,她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 怎么回事?早上不是还好好的吗? 刚才唐时锦来过,是不是她跟他说过什么? 可是不应该啊!她又不知道她是谁,她能说什么? 还是说,她勾引他了? 左一个右一个的,她难道是想在这个时代做武则天吗? 她忽然双眼一睁,觉得自己无意中得到了真相! 唐时锦的性格有多霸道,她是深知道的! 所以,她难道真的想做武则天?所以才费尽心机的,笼络了这么多的人才?? 唐时锦并不知道她的脑回路。 她和江护去了江南楼,隔了会儿,戚曜灵和贺延墨就过来了。 唐时锦就跟江必安道:“好了,你不是不爱吃吗,你可以走了。” 江必安瞪了她一眼。 贺延墨哈哈的笑道:“王爷,这你就不知道了,我们江大人在吃饭这事儿上,就跟个姑娘家一样。你问他想吃什么,他从来都说不出来;你要自己说了吃什么,他多半都不爱吃;但你硬把他叫去,他也不少吃,还能吃到最后。” 唐时锦:“……噗哈哈哈!!” 她简直笑的不行,连戚曜灵都笑出声来。 唐时锦笑了半天,从空间里翻了翻,找出来两个朱砂的绣花鞋,跟他道:“必安,来,你把这个给他,让他学会尊重上官!怎么能把实话说出来呢!” 江必安接在手里,呵了一声:“你们俩人可以多多共事,都这么能说话,都不是好东西。” 唐时锦道:“江姑娘,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我可是在帮你!” 江大人毫无情趣:“还吃不吃饭?能不能好好吃饭?” 唐时锦啧了一声,嫌弃的道:“看到你就什么都吃不下了。” 江大人道:“待会儿我看你吃不吃。” 一边斗着嘴,菜也就端上来了,唐时锦下第一筷,江必安就盯了她一眼。 唐总毫不在意的吃完了,还吃的挺香。 贺延墨还问她:“王爷,你的钱庄要不要找我当托儿啊?” 唐时锦疑惑的问:“你有钱吗?” “啊?”贺延墨比她还疑惑:“当托儿不是你给我钱吗?你给我钱,我再去存啊?” “想的美!”唐时锦呵呵哒:“国家钱庄又不是唐家钱庄!钱又不给我,我凭什么花钱雇托儿?亲夫妻明算帐好吗!你们爱存不存,没人存正好,我才不在乎!” 话虽如此,吃完饭,她还是溜达着去找了靖王爷。 她想让他在国家钱庄第一天开业的时候,去排个队,然后存第一笔,存多少无所谓。 不为别的,身份压的住,皇上的亲叔祖,再没人比这个关系更高了? 将来若是有人想搞特殊化,一句话就能堵回去,皇上的叔祖都来排队,亲自办理,难道你比靖王爷还贵重? 靖王爷对这些事情不怎么敏感,但是对她还是挺信任的,反正她笑眯眯的过来拜托了一下,靖王爷也没多问,就答应下来。 然后唐时锦又去找了桃相,至于内阁,让炎柏葳去暗示一下就可以了,这些人都是人精,自然心领神会。 但是想想俞衔书这俩人,唐时锦不大放心,又叫了一个今天跟着的影卫去找了王慎行,跟他说了说今天的事,让他安排个人过去盯着,别出事儿。 王慎行心领神会,也正中下怀,立刻就派了一个人过去。 如果说俞衔书两人,正在努力成为唐时锦的人,派过来的这人,就是王慎行的人了。 唐时锦的人,大多不怎么主流,但王慎行的人都非常主流,一过来,两人瞬间就感觉到差别了。 本来这件事情,唐时锦是放手让俞衔书去做的,可如今,虽然主事的人,名义上仍旧是俞衔书,但,实际上,他做任何事情都需要商量了。 把大好的牌打烂了,俞衔书不是不后悔的。 当初俞衔书受伤,在庆王府住了几天,见到唐时锦与其它人相处,无形中受了影响……但他却忘了,唐时锦确实没架子,但那是平时。 她在工作上,绝对是雷厉风行的,这个事儿,他实在是办的很蠢,又轻狂又愚蠢。 可是后悔也晚了。 当时唐时锦和江必安一走,两人好一会儿,才从地上站起来。 周展眉低声道:“对不住,你一心为我,我反倒连累了你。” 俞衔书亦低声道,“我们的交情,何必说这个。” 是不必说这个,但有的事,却不能不说。 周展眉道:“是我糊涂了,我再查查,一定给你一个交待。” 俞衔书没再多说。 唐时锦说的对,世上之事,但凡不符合常理的,一定会有一个缘由,如今,这个缘由,也确实还没有查到。 吴清梦就是这个时候来的。 来的太不是时候了,周展眉实在给不了她什么好脸色。 一直到晚上回家,周展眉仍是神色郁郁。 吴清梦提着心一下午,一见他回来,急迎了上来:“夫君。” 周展眉只点了点头。 吴清梦温柔小意,一路伺候着他吃完了饭,上了茶,见他仍是冷冷淡淡,吴清梦也有些急了,垂泪道:“夫君,是不是妾身做错了什么,你跟我说了好不好,你这样对我,妾身心里难受。” 周展眉看着她,半晌没说话。 然后他摆手让下人都退下去,直接道:“国家钱庄是衔书自己的想法,你可知道?” 吴清梦心头微惊,却只能点了点头:“知道啊。” “那你为何要说,是衔书剽窃了我的想法??” 吴清梦一惊。 她犹豫了一下,就哭了起来:“夫君时常说起此事,说了许多,句句言之有物……我以为他是受了你的影响,是我想左了,夫君,我只是替你不值,想法明明是你们两个人的,可最后却只有俞公子得了好处,我真的替你不值啊!” 周展眉用一种极为陌生的眼神儿,上下打量着她。 第965章 我上我也行 其实他是在诈她。 没想到一诈就诈了出来。 明明这么容易的,当时他为什么没好好查问,就这么糊里糊涂过去了? 周展眉一字一句的道:“然后呢?然后你就与胡大抱怨了?” 吴清梦一愣。 然后她受了屈辱一般站了起来:“夫君,你这话是要逼死我吗?我只是与丫环说了几句,胡大虽是下人,可也是外男,我怎会与他闲聊!” 周展眉看了她好一会儿,缓缓的点了点头。 吴清梦心弦一松,仍是哭个不住。 周展眉出神半晌,才慢慢的道:“国家钱庄这事,是衔书自己的想法,我只是提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小建议。而如今,衔书受命管理此事,我也是得了他一力举荐,才能进财政阁,如今是他的下属,听命于他。我希望你做事之前,能多想想,分清楚是非轻重。” 吴清梦哭道:“可是这件事情,只是一个意外啊!我只是在家中与丫环闲聊,胡大偷听了,又莫名其妙的去害人,我真的不知道啊!我也很愧疚,可是这真的不是我的错啊!” 可不管你有意还是无意,就是因为你的话,才差点害死了一个人! 周展眉捏了捏眉心,实在有些疲惫:“总之,我们身在京城,不比江南,一定要谨言慎行。” 吴清梦看他神色,做出了强忍着眼泪的样子:“我知道了,夫君,我给你惹麻烦了是不是?” 周展眉终究还是不忍,放缓声音道:“没有,但是以后一定要小心,都城处处权贵,我们不过初来乍到,一定要处处小心。” 吴清梦一脸乖巧的点头:“夫君,我知道了,你放心。” 周展眉嗯了一声。 吴清梦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我今天看到唐……庆王爷了,她与一个高大男子在说话。” 一提到江必安,周展眉又不由得苦笑了一声:“那是江护,国安部的江大人。” 吴清梦娇声道:“她身边有好多好厉害的人啊!” “嗯。”周展眉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毕竟是星宿下界么。” 他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欣赏,甚至是崇拜。 吴清梦一时嫉恨交加。 什么星宿下界!不过是占了时代的便宜!她若是早来几年,她也可以! 提到唐时锦,周展眉兴致勃勃,正想与她聊几句,结果就将她这个眼神儿,看了个正着。 周展眉的笑容,慢慢的消失了。 吴清梦心里一慌,急道:“夫君,我只是觉得,她与一干男子相处,总是不避形迹,有没有为皇上想过?我心中有些……不喜欢这样的女子。” 周展眉久久无言。 如果是在见过唐时锦之前,他可能会觉得她这话,也有几分道理。 可是在见过唐时锦之后…… 唐时锦这个人,是很有气场,很有人格魅力的一个人,尤其是上下级关系时,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很少会想起她是个“女人”,而更多的是感受到她的本事。 所以他听着,就极不顺耳。 他一字一句的道:“不管她是什么人,她是我的上官,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就能决定我一辈子……我觉得,你还是没有想明白我的话,我实在不懂你到底在想什么?” 他站起来:“这些日子,你尽量不要出门,我去书房睡。” 吴清梦急道:“夫君!夫君!”她追了几步,但周展眉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躺在书房榻上时,周展眉真的有些茫然。 他不是长子,娶亲上本来就自由些。 他并不在意什么家世,只想娶一个有才华的女子,他极爱诗文,也长于诗文,娶一个同样长于诗文的女子,两夫妻闲时谈谈诗,联联句,茶酒相佐,多么开心自在。 他本来以为他找到了,可如今,却与他想像中完全不同。 当日,听佳人垂泪吟出锦绣诗句时,他既是耳热心跳,又是心情激荡,可如今,却再也找不到那种感觉。 他不是没有努力过。 他不止一次邀娇妻与他谈诗论文,可是她总是婉拒了,不然就直接扑进他怀里,娇嗔索欢。 他也年轻,闺房之乐也是喜欢的,可每次都是这样,他实在不能不……怅然若失。 而且,他不明白的是, 一个饱读诗书,出口成章的女子,必定也该腹藏锦绣。 她当识大体,当知是非,那为何,她会不喜欢,甚至完全不尊敬庆王爷? 就算她基于种种原因,不喜欢庆王爷,她身为官员正妻,世家儿媳,也不该时时流露出来。 这种事情,一个不小心,就会连累家族,如此不知轻重的行为,实在不像一个内秀的人做的出来的……着实叫他有些失望。 周展眉缓缓的用手盖住了眼,长叹了一声。 两人少年夫妻,这还是两人成亲之后,头一回分房睡。 吴清梦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是真的气坏了。 眼睁睁看着唐时锦,仗着时代便利在这儿装星宿,她实在是忍不了了! 不就是银行吗?不就是国库券吗?居然还弄出来什么脚踏车滑板车……惊的这些土包子一愣一愣的。 可其实,从现代过来的人,谁不会? 她本来没想暴露她的身份,既然这样……她起码应该让周展眉知道,她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吴清楚气愤愤的拿了笔来,想画个三轮车出来。 然后她寥寥几笔,画了一个草图出来,细节怎么样,却有些想不起来了。 平衡车她倒是买过,但是平衡车好像要用电??扭扭车?扭扭车是儿童玩具,好像没有用。 还能做什么? 她画了很久,然后泄气的把纸一扔就去睡了。 然后唯恐天下不乱的吴不争,就偷了几张纸过来,给唐时锦看。 看着纸上乱七八糟的图,不用猜都知道她在想什么。 唐时锦啧了一声。 咋说呢,有些人总觉得我上我也行,其实这是个错觉。 展示图和结构图,完全不是一回事儿好么? 就以最简单的自行车为例,主要就是两轮一个三角,能画出展示图的大概有99%,可是能完整画出结构图的也就一半儿。 又比如她的唐家四坊,以最最简单的香皂为例,现代人DIY过手工皂的,大多用皂基,可皂基本身就算一种半成品,色素啊,精油啊,都不是这个年代能买到的东西。 所以就说,在如今这种纯手工时代做皂,一百个人里有一个人做出来不错了。更何况还有很多其它的? 她的确是在抄作业,可抄作业,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抄的好么! 再说了,她到了这儿之后,一直就没断了学习各种知识,起码现在,她已经完全适应了这儿的字,也练出了一手能唬人的字体。 可看看她的纸上,简繁乱入的,而且写完也不处理,真的不担心暴露?? 第966章 难道真是鬼魅 吴不争跟她八卦:“不过听她的意思,她可能的确不知道?瞧着特问心无愧。” 唐时锦笑道:“小白莲的行事准则,一不劝,二不阻,她只是抱怨一下,你自己听到了自己做啥,是你的事,她干干净净清清白白,所以她确实‘问心无愧’!” 两人正在瞎侃,平儿进来禀报:“主子,余大人说有急事求见。” 唐时锦一时没想起来:“于大人?哪个于大人?” “余知非。” 都这个时候了,他怎么来了? 唐时锦皱了皱眉,就叫进了,余知非一进来,迅速施了一礼,看向左右。 唐时锦一看他脸色,就知道有事儿,摆手让吴不争出去了。 余知非急上前道:“王爷,有个事……前几天,我与藏锋发现仓库里的袋子有被划开的,但少的粮食不多,也就两三斤,我们以为是守库之人盗的,彻查了一番,什么头绪也没查出来,只能先严加戒备。可是严加戒备之后,再去检查,仍旧有一个袋子被利器划开,仍是少了两三斤,我等索性把所有的袋子都找了一遍,发现里外足有七个袋子被划开过,缺少的两到三斤不等。” 他轻轻吸了口气,显然在强忍着惊恐:“我们当时还没察觉不对,又将人手排查了一遍,然后我亲自守夜,一整夜我保证我没有合过眼,可是早上一看,又有一个袋子被划开,少了两斤三两的米。门是一直关着的,锁也一直没有开过!” 他脸色发白:“这个,这个……怎么办?” 唐时锦讶然。 但仍是拍拍他肩:“淡定,肯定不是鬼怪。” 余知非轻轻吸了口气,一下子就信了:“不是鬼怪就好。” 唐时锦就道:“你去见江护,明儿让他亲自带几个人,跟你过去查查,平儿,你叫几个影卫暗中跟过去,到时让他们守守。” 平儿应声去了。 唐时锦就叫人把余知非送到江必安那儿去了。 江必安的想法,应该跟她差不多,也觉得可能是高来高去的江湖人,所以第二天,他就把贺延墨两人带上了。 仓库里全都是唐时锦从空间里搬出来的粮,都是拿来种的,吃一碗能不说能百病皆消,也绝对能强身健体,堪比良药。 所以,这事儿还是要上心的。 几个人过去查了查。 唐时锦空间里的粮食口袋,都是提前叫人制的,不是麻的而是粗布的,上头有非常明显的一个划器划过的口子,茬口齐整整的,绝对是非常锋利的东西。 但是因为已经查过了好几遍,地上全是脚印,也分不出新旧。 仓库的大门,是双层的大门,很沉重,不可能无声无息的开启,日夜都有人把守,外头也有人日夜巡逻。 而且,为了保险起见,粮仓连窗子都没有,只贴着屋檐做了一排通风口,只比碗口略大,只怕还没人腿粗,人是绝对钻不进来的。 贺延墨甚至把每一个粮袋子都拎了一遍,确认里头就是粮食,也确实没有地方藏人。 所以,除了监守自盗,真的没有别的可能了。 江必安也细细的走了一圈儿,然后道:“今晚我们守夜。” 余知非默默的点头答应了。 于是晚上,江必安就在外头与锦衣卫一起守夜。 贺延墨和陆凤楼和影卫,艺高人胆大,直接躲在了粮仓里头。 四个人分了四个方位,各自盘膝坐着,缓吸慢吐,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一直过了子时,又过了约摸半个时辰。 仍旧无声无息。 正在几个人都不约而同的想着,难道今晚不来了……的时候,忽听粮食唰唰的声音响了起来。 四人几乎同时弹起,向那一处扑去,与此同时,飞也似的晃亮了火折子。 火折子照亮了那一处。 但那儿空空如也,只有被划开的米袋子,正在唰唰的往下流着粮食。 贺延墨不信邪,过去点起灯笼,飞快的绕了一圈儿,诺大的粮仓里,只有他们四人,其它,一个人也没有。 一时之间,连贺延墨也不由得背上发凉,心说难道真的是鬼魅? 几个人又检查了半天,才拍了拍门,江必安叫人打起火把来,开了门,听他们一说,就不由得皱眉。 他沉吟了一会儿,就道:“明早查查通风口。” 虽然通风口过不了人,可是,门没开过,总不可能是穿墙而过? 于是第二天一早,就搬了梯子过来,细细的检查了一下通风口。 这一查,还真查出事儿来了。 其中一个通风口中,十分干净,好像时常打扫一样,没有灰尘。 贺延墨精神一振,整个脑袋都埋了进去,一点一点细细的看了过来,然后他拈起了一点,叫:“江大人!江大人!” 江必安嗯了一声,贺延墨直接从高梯上跃了下来,把手里的东西给他看:“好像是什么动物的毛!” 江必安掏出帕子,贺延墨小心的把手里的东西放上,果然是几小根好像是蹭下来的,淡黄色的毛。 余知非道:“野猫?有野猫也不奇怪?” “应该不是野猫,”贺延墨道:“你上去看看,那里头很干净,哪怕两三天不擦,也会有一点灰尘的,但那一个明显是天天擦的,不是凑巧。说不定还真是什么动物来偷粮。” 余知非还真爬上梯子看了看,迟疑的道:“也有可能。能偷粮的话,会不会是猴子?有人训练猴子偷粮?” 陆凤楼道:“如果是猴子,能偷粮,动作还能快到躲开我们四个,那……何止是训练有素啊!!简直都快成神猴了!” 江必安道:“不管是不是猴子,先把通风口堵起来再说。” “诶,别啊!”贺延墨道:“刚凤楼不是说了,这猴子很厉害,通风口是通风的,总不能天天堵着,我们不如把它诱捕了。” 江必安道:“怎么诱捕?你们听到声音立刻去抓都抓不到!可见这东西动作很快!” “简单啊!”贺延墨笑道:“它不是爱钻这一个通风口么,我们在这里头下点药,不就行了?” 还真是。 江必安道:“你倒是聪明。” 药什么的,当年的锦衣卫有的是,如今虽然用的少了,但也不是没有,而且都是极其高明的药。 于是就直接拿对付人的迷.药放了一些,然后晚上继续蹲守。 第967章 你们别后悔 仍是过了子时,忽然就听到了粮食唰唰的洒在地上的声音。 陆凤楼一声呼哨。 守在外头的贺延墨看也不看,拿起一把巨大的扫帚,就呼了上去。 下一刻,便听吱吱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翻了,一大把粮食洒到了地上。 贺延墨二话不说,又是一下子。 又是吱吱两声。 这果然是一只猴子,动作快的堪比武林高手,而且显然极通人性,不但不躲,反倒照着贺延墨扑了过来。 贺延墨飞快的退后。 就听刺啦一声,猴子手里不知道什么东西划了过来,直接将他的袖子划开了,吓的贺延墨大呼小叫。 但猴子毕竟是中了药,动作越来越缓,然后猛的发出了一声尖厉的猴啸。 贺延墨哟了一声:“不会是还有帮手!?” 话音未落,就见不远处人影一闪,然后飞也似的冲了过来,二话不说将小猴子抄在了手里,脚一抬,将贺延墨的大扫帚踩在了地上,转身就走。 明明动作极快,却行云流水一般,莫名有几分大摆大摆的从容。 贺延墨从身后拔出长剑,追了上去,两个影卫和江必安陆凤楼一起追上。 追出去一程,那人似乎是烦了,把小猴子塞进怀里,转身迎了上来。 几招一过,贺延墨脸色微变。 他再一次有了当初夜闯总督府时的感觉,彻彻底底的碾压,他引以为傲的功夫,在他面前,全无还手之力!!被打的节节败退,狼狈不堪! 其它人见势不好,飞快的跟上。 那人连连冷笑,却似乎毫不畏惧,着着抢攻。 两个影卫都不由惊愕。 贺延墨是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可他们练的功夫,与他有相通之处,却又远不及他!! 他们几个人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 只听呛的一声,那人徒手折断了贺延墨的长剑,陆凤楼急上前来救,却被他一脚踢飞。 下一刻,他的手掌拍在了江必安身上,江必安硬生生被他拍退了几步,后背撞在了树上,当时就是一口血吐了出来。 他掌飞脚踢,步步进击,一时之间,竟是人人受伤,个个吐血。 那人随即冷笑一声,傲然道:“我不过游玩至此,随手取些粮米,你们却胆大包天,敢伤我的细细!又以多欺少,如此无耻!!既然如此,那可就怪不得我了!!你等别后悔!别后悔!!” 他扬长而去。 影卫挣扎想翻身,却翻不过来,只道:“你们,你们怎样?!” 贺延墨咬牙道:“我没事!凤楼?凤楼你没事?” 江必安靠在树上定了定神,手探进怀中,取出了一个小瓷瓶,踉跄几步过去,一手剃开蜡封,将里头的灵泉水,倒入了陆凤楼口中。 一个影卫也从怀中掏出了吊命丹,迅速放入了另一个影卫的口中。 这个时候,余知非也带着人追了上来。 他本来以为他们都是高手,追个贼还不是手到擒来……上来一见这架势,险些没吓死,忙忙的指挥着,把人抗了回去,一边赶紧叫人回去报信。 这会儿天还没亮,影卫隔窗禀报了,唐时锦吓的一下子就清醒了,急道:“他们没事?” 影卫急道,“主子放心,救的及时,性命无虞!” 唐时锦飞快的穿着衣裳:“我过去看看。来个人,赶紧去叫渊穆!” 炎柏葳急道:“不行,你不能去!此人功夫必定极高……” 唐时锦挣开手就往外走,炎柏葳管不了她,只急道:“炎五!炎三!能喘气的赶紧过去几个!叫戚曜灵过去一趟!” 一刻钟后,一行人飞也似的出了城,一路快马,到了山庄。 唐时锦急匆匆进去,几个人各自躺在榻上。 唐时锦一看江必安那脸白的跟纸一样,吓的一怔:“你没事?” 江必安张开眼,摇了摇头,唐时锦道:“别急,我叫渊穆过来了。”一边二话不说灌了他几口灵泉水。 然后又过去看了看贺延墨。 贺延墨伤的不重,只是虎口崩裂,整条胳膊都肿了,陆凤楼和一个影卫伤的重些,若不是有唐时锦的药,只怕当场就要没命。 唐时锦又惊又气:“到底是什么人?” 一个影卫伤的轻一些,低声把事情从头到尾的说了。 唐时锦道:“功夫有多高?比炎五还高吗?” 影卫道:“应该,应该差不多……” 唐时锦脸色微变。 要知道,炎柏葳和这些影卫的功夫,其实是源于当年的齐见贤。 而后来安宁侯也证实了,这其实是一群人,是有一个……怎么说呢,门派?聚集之处的? 总之,有这样能力的人,并不是只有炎柏葳他们,而是还有许多,藏在不为人知的地方。 可是你特么偷我的粮食,我还不能反抗了??动你的猴子就是胆大包天?? 再说了,我官兵抓小贼,当然是一拥而上,难道还跟你讲江湖规矩?还得一对一?怎么就无耻了? 不得不说,还真挺有留王氏的傲慢。 唐时锦道:“周围查了吗?” 余知非急道:“找到了一个地方,是一个山间小屋,他这几天好像都在里头煮饭,里头有余下的米,每一种都有!还有几件小衣服,好像是猴子穿的。” 他顿了一下:“地上有一个不大的软瓢,那猴子是划开袋子,然后拿瓢舀一瓢,抱着就走,它走了之后,米才会慢慢的流出来。” 江必安忽然道:“动作非常非常快,不像寻常猴子。” 唐时锦一眯眼:“你是说……” 难道这猴子,就好像唐九垓和唐八埏一样,有类似灵泉水这样的东西喂养? 江必安摇了摇头:“不知道,反正应该不是常见的猴子。” 贺延墨也道:“我回想昨天,它划我袖子用的好像不是刀,是指甲。” 指甲?如此锋利的指甲?? 唐时锦道:“别急,听他的意思,他打算干点啥,我觉得他有可能来找我。” 江必安眼睛猛的张大:“那你来干什么!!” 唐时锦道:“没事儿,我带了炎五,就算真打不过也可以逃。不然呢,我不来,还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放着这么一个人在暗处,岂不是更提心吊胆?” 说话之间,戚曜灵和奚渊穆也过来了,坐下给他们把脉。 第968章 自己去报仇 在奚渊穆眼中,除死无大病,一一把完了,很平静的点了点头。 唐时锦就直接问:“几天能好?” 奚渊穆一一指过去,“一个月、一个来月、七八天、半个月,两个月。” 唐时锦瞪大眼:“凤楼居然要两个月?必安要一个多月??” “对,”奚渊穆平静的点了点头:“比较严重。” 唐时锦吸了口气:“行行,赶紧熬药,要什么药?” 她就跟着他过去了,她这儿什么药都有,好多都是制炼好的,可以直接用。 炎五仔细问影卫那人的招式,皱着眉头。 唐时锦把药给了奚渊穆,又回来道:“必安,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他为什么会来偷粮?” 江必安张了张眼。 唐时锦道:“他说,‘我不过游玩至此,随手取一些粮米’对不对?他显然很傲慢,不会特意扯个谎,所以他发现这儿明显是一个意外,那他是怎么发现的?你也说了粮仓没有窗,他不可能‘无意中’发现,所以他是怎么发现的?” 几人都不由得皱眉。 然后贺延墨道:“闻到的?猴子闻到的?” 唐时锦道:“猴子嗅觉这么灵的吗?” 贺延墨严肃的道:“他那个是个神猴!” 唐时锦:“……” 她都被他气乐了。 江必安正色道:“你要小心。” 他眼睛漆黑漆黑的看着她,神色严肃极了:“如果是闻到的,那你一定要小心,他真的很厉害。” 唐时锦点了点头。 她现在渐渐有了一点“哪怕为了XX,也要保重自己”的意识了,背着手儿转了两圈,然后就下令:“他们一时不好挪,留下二十个影卫保护,渊穆也留下,看能挪了就赶紧挪回去,放庆王府……你们都小心,我先回去商量商量再说。” 几人都应了,唐时锦上了马,又跟戚曜灵道:“你先去一趟唐家四坊的庄子,让他们小心。” 戚曜灵道:“我先送你回去,我再出来。” 唐时锦点了点头。 一行人一路快马回了城,而,就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一个身着蓝衫的青年,正站在酒楼二楼,冷冷的俯身下望。 他手里慢悠悠的抚摸着一只黄毛小猴子,小小一只,眼睛又大又黑又圆,看起来还挺萌,却长着又长又尖,微微弯曲的指甲,看起来寒光闪闪,叫人头皮发麻。 一直到近午时分,才见下方有人道:“庆王爷来了!庆王爷回来了!” 唐时锦有名气又没架子,尤其在城门口这种地方,但凡是个贵人,大多都认识,何况是她。 青年眯了眯眼,伸手摸了摸小猴子的头:“细细,自己去报仇。” 小猴子吱吱的叫了一声,从他身上轻轻一跳,就蹲伏在了窗台上,一对黑豆一样的圆眼睛,盯紧了下头的唐时锦,蓄势待发。 唐时锦属于对恶意很敏感的那种人,察觉到了,飞也似的抬头,还什么都没看清,视线就中一个影子闪了一下,有什么东西猛的跃到了她背上。 唐时锦几乎是第一时间拿出了擎天破日刀,耳边听到了炎五和戚曜灵同时喝斥……她只觉得背上一疼,下一刻,戚曜灵跃到了她的马上。 唐时锦飞快的跃下了马,明里暗里数个影卫齐声呼哨,飞也似的把她围了起来。 猴子吱吱叫着逃走,一跃起来足有几丈高,动作快极了,灵活极了。 戚曜灵追了上去。 他本来轻功就好,脚下连踢,踢出石子,阻了那只猴子的路,几步追上,一剑下去,那猴子吱的一声惨叫,就被他削中后背,血溅了出来。 蓝衫青年飞也似的跃下,大怒道:“找死!” 他飞快的去救那猴子,戚曜灵反手一剑,剑尖险而又险的从他袍角划过。 蓝衫青年怒极,转身攻了过来,炎五亦攻了上来,影卫急道:“主子先退。” 唐时锦握着破日刀,皱眉看着场中,戚曜灵道:“师父快走!” 唐时锦咬了咬牙,觉得这种打斗她帮不上忙,只得收起刀来,上了马,被影卫一路护送着回去了。 猴子也是野兽,也不知道会不会有狂犬病。 唐时锦回去又是肥皂水又是酒又是灵泉水的胡乱洗了半天,一边向外道:“怎么样?怎么样了?一有消息赶紧跟我说!” 不一会儿,影卫便在窗外道:“他受伤了,跑了,正在找,灵少和炎五都没受伤。” 唐时锦愕然道:“跑了?” 能在两人夹击中逃走,这人的功夫是真的很好了。 炎柏葳进来看了看她的伤口,一言不发的又出去了,大批的羽林军飞也似的调度了起来。 蓝衫青年起初十分傲慢。 毕竟,用唐时锦的话来说,他的功夫确实高于江湖,一路行来,别说对手了,连能挡他几招的人都没碰到过。 可是炎五的功夫是影卫中头一号,戚曜灵的功夫也差不多称的上江湖头一号,两人夹击,他很快就撑不住了,怒道:“以多欺少,不嫌无耻吗?” 炎五两人理都没理他。 围观的人都看不下去了,纷纷道:“你先放猴子伤人还有理了!” “就是!庆王爷也是你能动的!” “这是诛九族的大罪,还跟你讲规矩呢!” 蓝衫青年面色沉沉。 炎五两人下手狠辣,毫不留情,数招一过,炎五一掌拍在了他胸口,蓝衫青年闷哼了一声,倒退几步,唇边溢出血来。 他狠狠的看了他一眼,手忽然探入怀中,猛然向外一撒! 炎五和戚曜灵以为是什么毒粉,飞快的屏息后退,眼前却是一花,掉在地上时,却似乎是一些南瓜子。 但他功夫很好,两人这一退,他趁机飞也似的倒滑了出去。 影卫大多护着唐时锦走了,留下的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两人急追上去时,那猴子吱的一声,猛的跃了上来。 戚曜灵烦了,一剑过去,那小猴子当时就被切成了两半,掉在了地上。 蓝衫青年已经跃下了屋檐,没入了街巷之间,两人一时居然找不到他去了哪儿。 这时候羽林军早就到了,迅速散开,开始搜查,因为他即便受伤,也不是一般人能对付的,戚曜灵有些担心,过来跟炎五道:“我先回府一趟。” 炎五道:“你不必回来,我叫人过来。” 戚曜灵点了点头,直接连马也不骑,飞也似的向庆王府去了。 第969章 把仇恨拉我身上 戚曜灵回了府,叮嘱了一番家里人,又赶紧进了宫。 唐时锦冲了半个时辰的水,头发还湿着,一见他就道:“那小猴子,本来是想冲我脑袋下手的?” 戚曜灵沉默了一下:“……” 唐时锦后怕的直拍胸。 她背上那道伤,只有两寸来长,不算很深,但是想想当时那个情形…… 那小玩意能轻而易举的划破衣服,那要给她开个颅,绝对更加轻而易举啊! 想想就后怕好么! 戚曜灵安慰她:“其实我也没看清,那东西太快了。” 更可怕了好吗! 唐时锦问:“死了没?” “嗯,”戚曜灵道:“被我杀了,看着十分古怪,比一般的猴子腿要长,指甲也长,锋利极了,我叫人送去给渊穆了,他可能会感兴趣。” 唐时锦正色道:“你要小心,你杀了那猴子,他绝对会记恨你的。” “无所谓,”戚曜灵道:“让他来找我就是!我虽然有可能打不赢,但他要杀我,也不容易,我有足够的时间叫帮手。” 唐时锦皱眉看着他。 戚曜灵道:“师父,怎么了?” 唐时锦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炎柏葳快步从外头进来,见戚曜灵来了,就道:“他受伤了?” “是,”戚曜灵道:“炎五打了他一掌,他说若无良药,起码半个月内,炎六几个都能对付他,我差不多也可以。” 唐时锦问他:“孩子那边都安排好了?” 炎柏葳点了点头,又道:“我调神机营过去了,你放心。” 唐时锦皱眉道:“可是……” 一句话还没说完,外头影卫打了声讯号,然后吴不争跑了进来,道:“主子,有消息了。这个人简直就是个疯子!” 唐时锦前阵子把吴不争明着安排进了监察司,所以现在他手里有长目飞耳楼和天网,两边的消息,不到一天时间,就得了回音,这速度,若是被朝臣们知道,一定会惊讶莫名,可如今,已经渐渐成为皇帝两口子的日常。 他把传过来的消息送上,一边简单道:“这会儿差不多的有两条,一个是在湖广保靖,说是有一个富家四五岁大的孩子,看到一只猴子在树上吃糖,就拿石子掷他,然后那猴子就扑过来,把孩子活活挠死了,几个下人也全都满脸是伤,因为有人说这猴子有人养,所以报了官。据说有很多人看到,都说那猴子动作快的离奇。” “另一条在德安,说是有个姑娘在街上走,一个猴子忽然过来攻击她,脸全都挠坏了,当时主子下人的,混战了一场,怎么都抓不住那猴子,最后发现那猴子蹦到了一个人跟前,那人大模大样的根本不逃,就有人过来找他,然后他说了一句,说‘她不长眼踩坏了细细的葡萄,死了都活该,留她一命就该知足’什么的,然后报了缉事卫,他们正在查。” 吴不争顿了一下:“这两个都是案子,所以消息快一些,我叫他们把画像画过来了,不是案子的我也传了消息下去,明天,最晚后天应该就能有信儿。” 五岁大的孩子,拿石子掷它就要死?自己把葡萄掉在路上,旁人没看到踩了就该偿命? 唐时锦看着卷宗,连连冷笑道:“这是猴子还是猴爹?” 戚曜灵道:“留王氏那些人,都是跟他学的?一个个把自己当什么了?” 唐时锦又看了看他。 戚曜灵忽然想通了她的意思:“师父,你是不是想让我把仇恨都拉过来?” “是倒是,”唐时锦犹豫的道:“可我又觉得……” “别,师父,”戚曜灵道:“他对付你,不过是顺手,可是我杀了他的猴子,他如今最记恨的本来就是我,所以把他的仇恨拉我身上,其它人那儿就可以略微放松些,这是最好的选择。” 他站起来给她倒茶:“师父,你放心,我一定会小心的。” 他说的没错。 唐时锦犹豫了半天,还是道:“好,但是你一定要小心。” “我知道,”戚曜灵道:“怎么拉?” 唐时锦抬抬手:“简单啊,我刚不是说了,这是猴子还是猴爹?让他来给他爹报仇啊!” 戚曜灵一挑眉:“对啊!” 而此时,周宅。 吴清梦午睡刚刚醒来,懒懒的道:“出什么事了啊,外头吵死了。” 贴身丫环深知她的心意,用夸张的口吻道:“听说今天在城门口,有人要杀庆王爷,竟是处心积虑,训了一只古怪的猴子,一跳足有一层楼,指甲老长,吓人极了!” “哦?”吴清梦眼睛一亮:“那唐时锦怎么样了?” “庆王爷没事儿,好像受了点伤,那猴子叫戚大人给杀了。” “哦,”吴清梦有些失望,点了点头,又道:“是个什么人啊?” 丫环道:“是一个青年男子,穿着蓝衫子,听说长的很不差。” 吴清梦撇了一下嘴:“唐时锦天天与一干外男当街打情骂俏,不知道个避讳,果然,出事了?” 丫环道:“夫人说的是。” 吴清梦懒懒的坐了会儿,用了一盏茶,才道:“出去走走,采一些花瓣,晚上给夫君做汤。” 周展眉从那天之后,一直睡书房,所以她这几日一直小意温存的哄着他。 她就拿了把小扇儿,摇摇的出去了。 她身边两个大丫环,分别名为宝钗黛玉,她带着她们出了门,两个丫环在荫凉地儿把茶点摆好,然后就去采花瓣了,吴清梦倚在竹榻上,半眯着眼睛看着。 因为这花瓣是夫人“亲手”采的,只能挑最好的,两个丫环越走越远,吴清梦慢悠悠的喝了口茶,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花具房里,一个蓝衫的人影,正慢慢的闪身出来。 他扫了一眼远处的两人,又看了一眼躺在榻上的少妇,神色冷漠,下一刻,他飞也似的上前,只一起一落,早将榻上妇人拖进了花具房中。 吴清梦吓傻了,拼命的挣扎,但对方只轻轻一戳,她就没了力气,周身发软,坐到了地上。 下一刻,那人慢慢的闪到了她面前。 他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了几分惊艳。 吴清梦张大了眼睛,眼中,却也有几分惊艳。 蓝衫青年长的非常帅。 是属于唐时锦那个年代的,叫人眼前一亮的帅气,嘴唇削薄微弯,又带着几分坏男人的邪气,又高又瘦,风流倜傥。 两人视线这一交,两个情场老手,同时感觉到了什么,神色为之缓了一缓。 吴清梦尽量的收了收脚,并紧双膝,低着脸儿,无声的哭,楚楚可怜,道:“你别杀我,我不叫,别杀我!” 男人眼睛微眯,蹲了下来,温柔的道:“别怕,我不是坏人,你帮帮我好不好?” 第970章 他已经上钩了 吴清梦一边仪态优美的哭着,一边也想到了什么,低声道:“你,你想让我怎么帮?” 男人缓缓的道:“你可知道唐时锦?” 吴清梦“讶然”抬头:“你……你是唐时锦的人??” 她的神色冷了下来,别开脸道:“你只怕是进来之前没有看过,这里是周宅!我夫君姓周名舒……恕我不能帮你!” “哦?”男人道:“周舒?你们与唐时锦有过节?” “算不上过节,”吴清梦冷冷的道:“我们不过是小小百姓,怎敢与堂堂王爷有过节!” 男人轻轻的笑了一声:“如果你不喜欢她,那你更应该救我了,因为我也与她有过节。” 吴清梦“半信半疑”的转回头,含泪的眼睛,脉脉看他:“你……难道你不是她的人?” “当然不是,”男人眼带了然,却风度翩翩的道:“你应该听到了消息,我刚在城门口与她冲突了一场。” 吴清梦“恍然大悟”,掩口轻呼:“是你!” 男人道:“是我。” 吴清梦张大眼睛,细细的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勉强的点头:“那你要我怎么帮你?” 男人道:“我受了伤,你给我找一个地方养伤,唐时锦势大,我怕一会儿会有人过来搜查。” 吴清梦犹豫了一下。 男人缓缓的抬手,轻轻理了一下她的鬓发,双眼温柔的看着她:“你帮我,我一定会报答你的,你这么美的姑娘,一定也很善良的,对不对?” 吴清梦小脸儿泛红,别开眼,轻轻的点了一下头。 吴清梦在对付男人上,一向非常聪明。 有相同的小爱好,有共同的小秘密,以及……不管你有多么离经叛道,我恰好与你站在同一战线。 这对男人来说,是必杀。 他已经上钩了。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她眼中闪过些许得意,却乖巧又无辜的道:“那,我该把你藏在哪里?” 男人低笑道:“藏在你心里,好不好?” 吴清梦羞不可抑似的,用帕子捂住了脸,耳边传来了男人沉沉的低笑,只头一次见面,就好像已经认识了很久。 其实,说真的,但凡脑子正常的,不管男女老少,都不会主动收留一个闯进来的“通缉犯”,可这事儿,还真有不少穿越前辈干过。 也所以,吴清梦做的毫不犹豫。 她的心怦怦直跳。 直到此时,她才觉得,她可能真的是命运的女主角! 她的母亲并不受宠,可是她来了之后,却轻而易举的得到了父亲的宠爱,长大之后,又轻而易举的嫁给了她想嫁的人,然后,此时……她的夫君薄待于她,冷落于她,她立刻就遇到了另一个男人,如此英武帅气,而且,两人似乎一见钟情。 几万羽林军连夜搜查。 这会儿,城门口的事情已经传开了,所以,不管有多么位高权重,没人敢摆架子,都敞开门让他们搜查。 周宅也不例外。 官兵进门的时候,吴清梦怕到发抖,但内宅女子个个都是如此,她的表现并不突兀。 而这一队是锦衣卫整编过来的,对唐时锦的人比较亲近,所以对周展眉也很客气,里外搜了一遍,什么也没搜到,然后退了出去,吴清梦用帕子按着胸口,道:“夫君,这到底是怎么了?” 周展眉叹道:“看来那个贼人,还没找到。” 看她脸色发白,他轻轻拍拍她背:“丽娘,不用担心,与我们也没什么关系,如今的羽林军甚少为难无关之人……只不知道庆王爷是否无恙。” 吴清梦一下子别开了脸。 她之前装作与唐时锦有过节,可是周展眉这话中,分明是关心。 吴清梦有些恼火,有心想闹腾一场,又怕越闹腾,反而越叫那人听出什么来。 周展眉没注意她的神色,只皱眉思忖。 两人用过饭,他本来想去书房的,可是想想今日羽林军来来去去的,只怕她也是受了惊吓。 周展眉性子温柔,犹豫了一下,还是不忍,便道:“备水。” 这就是要在这边歇着了。 吴清梦一愣。 不由得有些着急,又有些怨怼。 前几日她那么哄他,他都冷着脸不肯回来,这时候又要回来了? 吴清梦坐着不动,道:“妾身小日子来了。” 周展眉愣了愣。 所以她这是不想让他留下?这是又要作起来了? 周展眉看着她,她别着脸不看他,周展眉最终还是点点头:“好。” 他站起来就走了。 吴清梦迅速把下人打发下去,进了房。 那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了,大模大样的架着腿在榻上看书,好像一点都不担心会有人突然进来。 吴清梦急过去关好了窗,压低声音道:“你没事?” “有事,”男人笑着放下了书:“我听你夫君的口气,不像跟唐时锦有过节啊?” 吴清梦一时语塞。 他缓缓坐直,一手撑着身体,微笑看着她:“为什么骗我?” 吴清梦道:“我没有骗你,他是……他当然不恨她,他觉得她样样都好得不得了!可是我讨厌她,我真的很讨厌她!” “原来是这样,”男人微笑道:“我还以为……” 他缓缓的把嘴凑到了她耳边,吐息火热:“你是为了留下我呢。” 吴清梦脸腾的一下红了,是真的被他迷到腿软。 男人随即一手搂住她腰,直接按到了榻上,翻身覆过来:“是不是呢?美人儿,是不是为了留下我?” 吴清梦闭眼点了点头。 男人沉沉的笑了起来,手就去解她衣服。 她意乱情迷之际,猛的察觉不对,急道:“别……” “嘘,”男人低声笑道:“别出声,只要你忍着不出声,就不会有人知道美人儿在偷偷做什么……” 天还微微亮着,内室的门只虚掩……她怕的全身发抖,可是他的手一放进去,指尖拨弄,她整个人一个哆嗦……就什么也顾不上了。 直到第二天,她仍旧在回味那个销.魂.蚀.骨的滋味儿。 她两辈子没遇到过技巧这么高明的男人,一只手都能送人上天,尤其他还那么帅,又那么强壮,这感觉,比起周展眉,真的一个天下一个地下。 所以,真是不能理解这个年代的女人,为什么会喜欢书生。 她整个人软软的倚在窗边,双颊火红,晕淘淘的。 贴身丫环宝钗偷偷看了她一眼,眼中全是惶然。 她昨天晚上,只是让她们出去不要打扰,可她们两个都是贴身丫环,不敢走远,里头偶然逸出的娇媚声音,她们不是没听到过,还有早上床榻上的痕迹……可是,可是……昨天姑爷不是在书房吗? 她们怕极了,却根本不敢多想! s:///book/9/9848/8816153.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971章 给他猴爹收尸 羽林军查了一夜,一无所获。 早上炎柏葳上朝之前,听下头禀报了,眉头深皱。 唐时锦道:“没准儿已经逃出去了,他虽然受了伤,也只是不能抵挡炎五这种高手,但像我这种低手,应该还是没问题的,逃走什么的更是很轻松,以他的功夫,城门官根本看不到。” 炎柏葳点了点头:“有这个可能,但还是要小心,”一边又向下道:“加紧搜查,不可松懈!” 薛允文急道:“是,是。”一边退了出去。 炎柏葳穿好衣服要走了,唐时锦在后头叫他:“陛下。” 他嗯了一声,看她懒洋洋坐起来,就转回来:“怎么了?” 她一手勾住他腰带,把人拖过来,一手拂开他的冕旒:“陛下,趁这会儿没时间,要不你该骂的骂两句?我这儿就跟等第二只鞋一样,心里一直不踏实,晚上都没睡好。” 炎柏葳:“……” 睡没睡好他能不知道? 皇帝陛下呵呵哒:“骂你什么?昨天表现不错啊,没在那儿一直等着江护好了再回,也没非等着灵儿打赢了再走,有什么好骂的?” 她立刻得了便宜卖乖:“那我表现这么好,你也没夸我啊!” “再攒攒,”他淡定的道:“还不够夸一回的,你再继续努力。” 他虚按了按她昨天受伤的背:“前事不忘,后事之师,锦爷好好表现,我等着看。” 他亲了亲她额头,转身走了,唐时锦在他后头道:“谨遵先生教诲。” 炎柏葳嘴角带笑,大步出来了。 唐时锦其实也没有懒觉可睡,赶紧起床去看儿子们。 而此时,城中街头巷尾,仍旧在议论此事,过了一夜,流言更是甚嚣尘上。 结果正议论着,却见一队缉事卫人马,从城中出来了,打头的人用枪尖挑着一个铁笼子,笼中是死了的猴子。 到了城门口,戚曜灵亲自过去,找了一根长枪,把笼子挑到了上头。 有人大着胆子打听:“戚大人这是做什么啊?” 缉事卫直接道:“等那人来给他猴爹收尸!” 大家顿时恍然,仰头看时,那猴子双腿比一般的猴子要长,也粗,有点儿像青蛙,挑的这么高,还能看到长长尖尖的指甲,看着就瘆的慌。 大家更是议论纷纷,而这个消息,也迅速的传遍了全城。 连周宅也都知道了,宝钗跟吴清梦道:“听说戚大人在城门口挂了笼子,让那贼人来给他猴爹收尸!” 里头砰的一声响,吓的两个丫环猛的跳了起来,脸色都变了。 吴清梦也吓了一跳,急道:“大概是我没放好凳子,倒下来了,你们……你们都出去,管好自己的嘴!” 两人吓的半天没回神儿,吴清梦飞也似的进去,结果才刚冲到门口,那男人早一手推开她出来了,眼神儿在两个丫环脸上一掠而过,挑起唇角笑了一声。 他进这间宅子,本来只是随便进的,没想到,却意外的合适。 因为他们毕竟是借住,也不好大肆采买下人,所以这边院子极为清静,洒扫什么的都有固定的时辰,平时只有她们主仆三人。 也所以,只需要再把这两个小丫环控制好,他可以在这儿待很久。 男人轻轻的笑了一声,看着她们,道:“这两个是你的丫环?倒是长的不错。” 两人吓的全身发抖,宝钗下意识的转身就跑,黛玉脑子都吓懵了,下意识的跟着往外跑,只跑出几步,就被人提住了领子,拖了回来,男人声音温柔:“跑什么,我不会伤你们的。” “他是个风月场上的老手。” 此时,吴不争正拿着一大把刚收到的资料,跟唐时锦汇报,一边又强调了一遍:“这个男人,绝对是风月场上的老手。” 幸好他有一个古怪的猴子,太有记忆点了,要不然消息不可能这么快。 这人打从一年多之前,就出现在了湖广,当时在一个名伎那儿,一住就是一个多月……然后他慢慢的往京城方向走,不时的在花魁名伎的院中逗留,短的也就几日,长的也不会超过两个月。 而且,凡是与他结交过的女子,都似乎对他情根深种,打听他的消息时,好多都不愿意说,好像生怕会对他不利。 但是换个方式打听,大多说他温柔嘴甜,甜言蜜语不断,极是讨人喜欢……与江必安他们口中那个高傲冷漠的男人,简直判若两人。 唐时锦问:“叫什么?” “名字很怪,据说是叫梵净成。” 唐时锦问:“梵?咋跟个法号一样,有梵这个姓吗?” “有啊!不过不多。”吴不争道:“但也不知道他这个名儿是真是假。” 唐时锦点了点头,道:“要不要让他们搜搜那些青楼?” 吴不争道:“又不是没搜过!我估计他是逃出城了。不过也没事儿,好几个人说他很疼那个小猴子,所以他肯定不会就这么走了的,他连你都敢下手,也不像是胆小的人,所以他肯定会回来找灵少报仇的,咱们再等等。” 唐时锦不由皱眉。 俗话说了,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么一直等着,也太急人了? 唐时锦想了想:“你等会儿,我换件衣服。” 安全起见,唐时锦换了一件普通衣服,脸上也小做修饰,叫了炎五和吴不争一起出来,道:“我去找找舅舅。” 如果只是一个人,那不管功夫再高,其实都不算什么,但是突然出现了一个这样的人,她总觉得有点不安。 安宁侯既然与他们交住过,这些年也一直住在他们那儿,那他一定知道很多。 这阵子安宁侯和穆永福一直都住在城外,唐时锦过去之后,把事情一说,安宁侯的脸色就变了,半天才道:“果然出来了啊……” 唐时锦道:“什么意思?您知道他们要出来?他们本来难道是避世不出的?不然您为什么说是出来?” 安宁侯道:“他姓梵是不是?” “是的,”唐时锦道:“姓梵怎么了?内部人士专属姓氏?” 安宁侯都被她说乐了:“你这孩子真的是,脑子也快,嘴也快!” 唐时锦眨了眨眼晴:“所以,我说对了?” 安宁侯不答反问:“他叫什么?” 唐时锦看着他:“梵净成。” 安宁侯一挑眉,唐时锦就道:“哦,认识。” 安宁侯:“……” 第972章 他是个探路石 唐总平时还算有风度,在这种别人明显不想说,或者不方便说的情形下,她看破也会不说破。 但这会儿,她风度不起来。 毕竟如今,整个天下都算是她的地盘儿,所以在感觉到某种威胁之后,她第一反应,就是保护好她的地盘。 她静静的看着他,等他往下说。 安宁侯才正色道:“其实我后来有了一个名字,叫梵清舍。” 唐时锦问:“辈份?” “辈份算是他的师叔。”安宁侯道:“锦儿,那一处的事情,我确实不能与你说,但我可以试着找找梵净成……然后,我会把他带回去。” 唐时锦沉吟了一下:“他手上有人命,应该不止一条。” “我知道,”安宁侯道:“但是那一方人的能力,不是寻常人能抵挡的。” 唐时锦沉吟了一下:“好。” 她问他:“可是你能保证,你带回去之后的事情,都是可控的吗?” “不能,”安宁侯坦然道:“我只能是尽量周旋。” 她又问:“你留在这儿,就是为了这个吗?” 安宁侯看了她一眼,半晌才道:“如果我说我不知道,你信吗?我只是隐有所觉。” 唐时锦缓缓的点了点头:“那你要怎么找他?” 安宁侯道:“我也不知。” 两人的口吻和表情,看起来都很平和甚至很亲切,可是一问一答之间,却有一种无形的气场,旁边的吴不争大气也不敢出,只来回看着两人。 唐时锦也没再多问,只道:“舅舅一定要小心。” 安宁侯笑了笑:“放心。” 唐时锦道:“那您要不要回宫吃顿饭?” “不用了,”安宁侯道:“我出去溜达溜达。” 唐时锦笑了笑就出来了。 上了马跑出去一段路,吴不争才凑过来问:“吓死我了,你们这么针锋相对的,他是不是……那什么?” “不是,”唐时锦叹了口气:“舅舅是站在我们这边的,他留下来,不是为了皇上也不是为了穆永福,就是为了这些人会不会出现这个‘隐忧’。” 吴不争道:“那你叹什么气?” 唐时锦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你说呢?你听不出来?那一处这样的人至少有几十上百!而且,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他们有了‘入世’的念头!几十个炎五一起出现,你说可怕不可怕!” 吴不争一呆,看了看旁边的炎五:“那是什么原因?” “不知道,”唐时锦道:“舅舅好像也不知道,他没给我任何暗示。” 吴不争挠头:“那这个梵净成,会不会是出来探路的?” “很有可能,”唐时锦沉吟的道:“他应该是个探路石,只是他自己未必知道。” 吴不争问:“啥意思?啥叫自己不知道?” 唐时锦道:“只是猜测,不管他们要干什么,探路都不该选这么蠢的人,但也可能是装的。” 她顿了下:“再说,这事儿只怕有些麻烦。” 她想起什么,又叫后头的影卫:“怎么样?” 唐时锦是典型的,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会忘了正事儿的人,所以她这头去找安宁侯,还安排了影卫过去看穆永福的研究进度,影卫赶紧过来禀报:“穆少说已经差不多了,他说等最后确定了,就把图纸献上来,说下一步还会做些其它水力的东西。” 唐时锦点了点头。 她回了宫,就跟炎柏葳说了。 炎柏葳先叫人把神机营撤了回来。 如果对方可能还有后招,那就不要过早的暴露底牌,哪怕这底牌并不是最后一张。 就先以武对武就好。 炎柏葳道:“别想太多,既然我们有办法对付他们,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毕竟,一伙……世外高人?总不可能莫名其妙的,就大开杀戒。” 唐时锦瞪了他一眼:“你还不明白吗?这件事情的关键在于,他们显然完全不在意皇权,不把我们当回事儿!假如说我在他心里还不如他的猴子,那其它人在他们心里不就是蝼蚁?那他们大开杀戒也不奇怪。” 炎柏葳道:“我认为,这是梵净成的心理,未必是这帮人的心理。” “我觉得应该差不多,”唐时锦道:“这种心理是天长日久熏陶而生的!就像留王氏那些人一样,全都有不同程度的傲慢。” “但是你也说了,这个梵净成,是一个探路石,但他自己未必知道,也许就因为他如此傲慢、浮华浪荡,所以才会成为探路石的?否则呢,总有个原因的。” 唐时锦被他说服了:“也是。” 炎柏葳道:“兵来将挡,不用想太多。” 她斜了他一眼:“真是皇帝不急……”她中途改口:“我更不急!” 炎柏葳都乐了:“所以很多事儿不爱跟你说,这个天下,每天都有事情发生,我急不过来,渐渐的就不急了。” 于是两人就暂时丢开这事儿,吃完饭过去哄了会儿子。 小天佑才一岁多,皮劲儿就刷新了几个哥哥的记录,他并不淘气,也不捣乱,只是皮的很,天天咿咿呀呀的不停声儿,小手儿到处抓抓挠挠,炎柏葳抱他一会儿,回来头发都能被扯乱…… 而且心眼儿多的很,特会看好赖脸儿,炎柏葳这边刚把脸一板,还没来的及训呢,他立刻就小嘴儿一撇,大眼晴里挂着泪花花,冲着唐时锦“嗯…嗯……”的告状。 唐时锦一不小心,就会被儿子萌到,然后就忍不住跟儿子站到同一战线,谴责他爹…… 然后出来就各种认错,毕竟教育孩子就怕父母立场不一样。 可是小家伙一天比一天大,心眼儿也一天比一天多,现在已经不满足于每天玩一会儿,还会耍赖了,想跟着他们睡。 好不容易才脱身出来,唐时锦一边整理头发,一边心虚的问炎柏葳:“你说,这跟天佑姓了唐,有没有关系?他这么皮,会不会是因为……随我?” 炎柏葳:“……” 他噗的一声就笑了,看着他媳妇儿,简直笑的停不下来。 于是唐总这非常认真的担忧,萌到了皇帝陛下,闹腾了半晚上。 一直到早上,炎柏葳还搂着她,懒洋洋的不想去上朝,外头影卫敲了敲窗子:“主子!出事了。” 第973章 见一个杀一个 炎柏葳的眼神儿迅速清明:“什么事?” 影卫道:“那人……那人在城墙上写了一行字。” 他犹豫了一下,炎柏葳:“说!” 影卫低声道:“先诛唐时锦,再杀戚曜灵,一干走狗,见一个杀一个!” 唐时锦:“……??” 她都气乐了。 真他娘的,猖狂的没边儿了!!! 要知道,他的功夫还比不过炎五!又不是天下无敌! 哪怕他功夫比炎五高呢,他也只是一个人!!一个人就敢放这样的狂言……真的是服了!! 炎柏葳也气的连连冷笑。 影卫小声请示:“主子,要不要把字铲去?” 炎柏葳还没说话,唐时锦就道:“不用急,等天亮了有人看到了再去。” 这叫什么呢,这叫虐粉。 难得碰到这么个狂妄的傻逼,写都写了,肯定已经有人看到了,捂也捂不住了,所以,索性把影响扩大一点儿,虐虐粉。 华国人历来如此,我可以说我的国家不好,但歪果仁敢说,我打死你。 我们可以私下吐槽领导人,但歪果仁说我们的领导人不好,跟你拼命! 现代都是如此,更何况如今? 利用好了,凝聚力什么的,她个人的影响力什么的,都会有一个很大的拉升。 她一边坐起来,一边问:“那死猴子呢?” 影卫道:“死猴子那边一直有人守着,没见到有人过来。字是写在挂猴子那边的城墙上的,似乎是用血写的,很大,还没找到是什么人的血。” 唐时锦嗯了一声:“先去查,查完报过来。” 她快速穿衣服:“来个人,过去东宫那边说一声,说我有事不过去了,让太子带着他们练。我回趟庆王府。” 她本来都准备这事儿低调处理了,可是这会儿安宁侯还没找着梵净成,他就自己整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咋说呢,只是纵猴子袭击她还好压,这样,怎么压? 找死都没这么个找法的! 既然要打舆论战,就需要先做好准备。 她先去了庆王府找她的笔杆子。 天还没亮,桃成蹊人还没起,唐时锦直接把他叫起来,他慢悠悠洗脸的空儿,她就把之前查到的事情说了一遍。 桃成蹊只点了点头。 唐时锦又道:“我的意思,你先用知情者的身份,把他之前犯下的事儿,挑着能说的说说,让大家先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方便我后续操作,到时候,骂太狠可能你也危险,所以我会找人保护你,你尽量不要出门。” 他又点了点头。 戚曜灵也得了信儿,去城门口看了看。 也就是他出去的空儿,羽林军已经找着了被杀的人。 其实就是昨晚轮值的羽林军中的一个,估计是去茅厕落了单,就被他给杀了,然后他残忍的直接砍下那人手臂写字,末了,把手臂扔到了一边,后来才找到。 字很高,显然是用轻功攀墙写的,也很大,上头沾着血肉,恶心残忍极了。 城墙上抬了水来,一边从上头浇着一边刷洗,围观的人无不面露愤怒。 戚曜灵冷笑转身,向外道:“我就在这儿,你倒是来杀啊!像个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躲躲藏藏的,放狠话都不敢当面放,真叫人恶心!” 他拂袖就走。 而这事儿,也迅速传遍了全城。 其实读书人,有时候是真的可爱。 正如唐时锦之前所说的,他们自己可以挑刺自家的财神爷,可是别人冒犯半点儿,那绝对儿不行。 不管是混迹朝堂的老狐狸,还是初习诗文的小书生,他们对此,都会有一种十分澎湃的责任感,他们在这种事情上,会自觉责无旁贷,会以笔做刀,勇往直前。 一时之间,痛斥此人的文章,简直井喷。 然后桃成蹊的文章,也传了出来, 这一次,他用的是缉事厂公示时那种严谨的笔风,写了写梵净成之前犯下的案子。 除了之前吴不争说过的两件事,还有一个纵猴伤人的案子,总共三件。 再加上之后他纵着猴子盗粮,然后又打伤了国安部的人,加上后续纵猴子欲杀唐时锦等等。 几个案子全都用言简意赅的笔风交待了,然后严正告诫诸人,此人功夫奇高,不可理谕,又无法无天,让大家小心,莫要被他记恨上,恐有杀身之祸。 要知道,文人最讲气节。 某个时期,文人以受过廷杖为荣,而很多朝代,都有触柱死谏的文臣。 所以他这么一告诫,大家更是义不容辞。 而且他案子一写,大家笔下就有料了,有名有姓了,咋说呢,遗臭万年的架势都有了。 这还真不是不给安宁侯面子,他干出这种事情,本来就压不下来,唐时锦只是不想浪费了这个热度,所以稍微引导了一下。 安宁侯为人极是睿智通透,显然心知肚明,并没进宫。 而周展眉长于诗词,接连写了两首长诗,全都十分精彩,连桃六郎桌上都留了一份,显然觉得很不错。 晚上回家,周展眉犹十分激奋,也顾不上两人冷战了,吃饭的时候,还与吴清梦说起此事。 吴清梦听的双眼大睁。 原来他的名字叫梵净成吗?怪不得他说可以唤他阿成。 原来他昨夜出去,那么短短一时,竟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可是这么多羽林军,却抓不着他。 一时之间,吴清梦竟有几分与有荣焉。 她忍不住为他辩解:“可是,是戚曜灵先杀了他的猴子啊!还把猴子吊在城门上折辱他,那他反击也不算错……对一只猴子都如此重情重义,可见他不是坏人。” 周展眉愕然看她。 哪怕已经接受了,她并非他想像中慧质兰心的女子,却也没有想到,她居然如此的是非不分,黑白不辩! 她这话如此荒谬可笑,她却说的如此坦然,显然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世上居然真有人糊涂至此?? 而且,最关键的是,这个年代的人,忠君和爱国,是牢牢绑在一起的,忠君就是爱国,爱国就是忠君,这个思想深植入骨髓,而在这种本该“一致对外”的时候,却帮着对方说话,指责唐时锦和羽林军…… 这是极大的政治错误! 此时,此刻, 周展眉无比清晰的意识到,娶一个这样的女子,她每一句话,都有可能把整个家族推入万劫不复! 吴清梦被他看的发怔:“怎么了?难道我说的不对?” “当然不对!”周展眉一字一句:“且不说之前的案子,只说眼下。他纵兽杀人,已是大错特错,更何况伤的还是庆王爷!!这是大逆不道!!若不是戚大人及时相救,王爷危矣!王爷乃我大庆福祇,星宿下界,若王爷出了事,他之罪何止是诛九族!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之事,你居然觉得没错?哪怕不提庆王爷,那只猴子杀了好几条人命,难道不该死??” 他深深的看着她:“我着实不知,你居然昏聩胡涂到了如此地步……” 第974章 被骗的好惨 吴清梦被他的眼神儿看的心里直发慌,下意识的,就把娇嗔的模样儿摆了出来:“你怎么能这么说人家!人家不过是与你闲聊几句,就是说的不对,你也用不着这么凶嘛!” 周展眉怔怔的看着她。 他忽然发现了一件事情。 每一次,是每一次,她无言以对的时候,她就会撒娇,或者往他怀里偎,亲他,撩拨他。 在她心里,好像不管大事小事,正事闲事,全都可以用一场闺房之乐来解决。 这样的想法,绝不是好人家的女孩儿会有的。 可她明明是正室嫡出,又非妾生的,怎么会养出这样的……可称之为下贱的性子? 当时他要娶她时,父亲就曾说过,商户之女,教养上未必尽如人意,他却不以为然,觉得能做出“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的姑娘,必是慧质兰心,怎么可能没有教养? 可此时…… 周展眉忽然心头灵光一闪,张口便道:“好人之所恶,恶人之所好,是谓拂人之性,灾必逮夫身……这句话出自哪里?” 吴清梦一愣,半晌才道:“我怎会知道?” “那么,”周展眉又道:“风淅淅,雨纤纤。难怪春愁细细添。记不分明疑是梦,梦来还隔一重帘……是什么词牌?什么调?押的是什么韵??” 吴清梦猛的回过神儿来。 一时之间,额头都沁了汗。 若是屋里头没藏着一个定时炸.弹,她当然可以扑进他怀里娇嗔歪缠,缠的他起了兴,他也就不问了,可是这会儿梵净成还在里头,她不敢! 周展眉双眼紧紧的盯着她,咄咄逼人:“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这个呢??” 吴清梦僵了好半天,才强笑道:“夫君,你这是怎么了,要做人家的先生吗?”她伸出手儿:“来嘛,人家不要回答,你要不要打人家手板子?” 一边说着,一边娇嗔的眨了眨眼睛。 周展眉冷冷的看着她。 生生看的她笑不下去了。 然后周展眉就这么看着她,一字一句的道:“你不会,你居然不会!!” 好像这个结论,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他突兀的笑了一声:“哈……你,你竟是连词牌名都不知道!连韵脚格律都一无所知的人,又如何写的出这样的好诗词!才女,呵呵,才女!!真是个大笑话!!我真是被骗的好惨!” 他似哭似笑的笑了几声,站起来就出去了。 吴清梦急站起来,却不知道要不要追上去,站在门前跺了跺脚,又急又羞又恼,说不出话来。 她怎么都没想到,这一着会猝不及防的暴露出来。 身后一只手臂伸出来,大模大样的搂了她的腰。 这会儿门还没关,吓的吴清梦低呼了一声。 可随即,她就被他直挟进屋,她先还推拒,可不一会儿,房中便传来了叫人耳热心跳的声音…… 外头两个丫环,不由得对视了一眼,又不约而同的别开了脸。 宝钗又恨又怨,可又渐渐化为认命的悲凉。 黛玉却双唇紧抿,恨意滔滔。 两人无声的收拾了杯盘,退了下去。 里头的声音响了好久才停,然后他低声安抚,“好了,不要生气了,不过是一个酸书生,待我伤好了,帮你报了此仇便是。” 吴清梦幽怨道:“报甚么仇,嫁夫随夫,他不好,人家又岂能好。” “这又何难?”梵净成低笑道:“他死了,你嫁我便是。” 吴清梦眼底亮了亮:“可是人家……已是嫁过人的了。” 梵净成笑道:“美人儿不必多想,我爱的就是这一口。” 里头再一次传出了低低的嬉笑之声,有恃无恐到了极点。 正在得趣之时,梵净成忽然一顿。 他停了动作,仰头静听。 外头,依稀传来了乐声,古朴苍凉,醇厚悠远,明明音色低沉,却似乎穿房入户,吹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他不由皱眉:“这是……” 吴清梦等不及了,搂着他脖子:“好人儿,来嘛……” 梵净成便笑着俯了下去。 外头,安宁侯正慢慢的在街巷中走过,吹着一只小巧的葫芦埙,身后一队羽林军,遥遥保护着,免得他与搜查之人起了冲突。 可是他这么慢悠悠的走了大半夜,始终无人出来。 安宁侯就进了一趟宫。 这会儿宫里刚用完早饭,江必安和贺延墨也刚从庄子回来,几人坐着商议。 唐时锦手里还拿着吴不争的消息,一见安宁侯,便是眉眼一弯:“舅舅来了。” 安宁侯道:“他不曾出来。” 唐时锦点了点头,道:“我在想,这个人,应该是一个很识时务的人,能屈能伸,在他自认为可控的范围之内,他嚣张狂妄,可是在他认为不可控的范围之内,他又似乎不介意弯腰。” 安宁侯咳了一声,慢慢的喝茶。 吴不争是一个优秀的捧哏:“师叔,你怎么知道的?” 唐时锦笑而不语。 还是那句话,青楼和妓馆不一样,哪一个花魁不是花大价钱捧出来的,哪能轻易叫人得手?这并不是有几个臭钱就可以的。 很多像李师师这样的伎子,身边结交的人,优秀的真不在少数,不至于见一个甜言蜜语的就沦陷。 可是从调查上来看,这些女子,无不对他情根深种。 由此可见,他对待各人,一定会有不同的方式,量身打造什么的……一个在玩儿上会花心思的人,不会是个一昧冷漠傲慢之人,说白了,他是仗着功夫好,不觉得他们这些人值得他费心而已。 当然了,也有可能这人是个伪情圣,每一个女人都是真爱,全都舍得花尽心思。 唐时锦看着手里的纸张,慢慢的道:“雪清莲……柳媚……牡丹……小豆蔻……甜娇娇,”她轻轻的拍了拍手里的纸,“你们知不知道,青楼女子,尤其花魁,名字都会起的很符合本人气质的?” 几人心说这事儿我咋会知道, 仍是吴不争道:“肯定啊,要不怎么待价而沽?” 唐时锦点了点头,道:“雪清莲,应该是高冷淡漠;柳媚不用说是妩媚挂的,牡丹可能是华贵可能是端庄,嗯结合事情来看应该是端庄的;小豆蔻,青涩又乖巧;甜娇娇,不用说是又甜又娇。高冷妩媚端庄青涩甜美,你们说这里头少了什么?” 也不用别人说,她自己又道:“少了个芍药,美艳的,盛放的。你们说是不是?” 几个光棍:“……” 她忽然问安宁侯:“舅舅。” 安宁侯道:“嗯?” 唐时锦道:“这个梵净成,应该是因为男女之事出来的?” 安宁侯总是笑眯眯的脸微僵,唐时锦点了点头:“哟,还真是。” 第975章 走出去一百步 唐时锦继续道:“那你们那儿,是不是有一个他求而未得的高岭之花?冷美人儿?” 安宁侯:“……” 她看着他,又点了点头:“居然真的是。谢谢舅舅。” 安宁侯:“……” 然后唐时锦道:“我认为,此人此时,一定藏在某一个官员的后宅之中,只需要查年轻夫妻,其夫人长相美艳的,一定能找到。” 为什么呢? 因为这个人,明显有集邮的癖好,环肥燕瘦各种各样,这会儿他虽然受了伤,但行动没什么大碍,所以,就算当时他没找到,在养伤这个时间里,他一定会找到一个合他心意的人,一边啥啥一边养伤,不是很好? 这么一来,范围一下子就缩小了。 吴不争迅速回神,跑着出去通知薛允文了。 贺延墨叹道:“我如今才知道,为什么你当年是总缉事厂的总督了。” 唐时锦道:“还真不是因为这个。” 她当上总督,以及后续的几个大案子,其实全都是政治而不是刑侦。 然后她赶人:“好了,两个伤兵赶紧回去休息,安心养伤,这儿用不着你们!来人,送他们回庆王府。” 戚曜灵站起来:“我送他们回去。” “别!”唐时锦道:“你先等等,我还有事。” 于是影卫就出来,把两人送了出去。 安宁侯叹道:“那一处的人,功夫颇高,闹成如今这样……实难善罢。” “我知道,”唐时锦道:“但你也说了,已经闹成这样了,我们已经不能退了,这不是我们的错。” 她如今已经深知皇权的重要,所以,若有人挑衅皇权,却能全身而退,皇室威严何存? 她直接跟戚曜灵道:“你以侠义盟主的名义写公开信,叫人马上送往各门派,只说得到消息,江湖如今有一批异人入世,其功夫大约相当于当日的炎五,请大家看到之后,保重自己,切勿与他们随意起冲突,若能在发现他们行踪之后,及时告知当地缉事卫,感激不尽。” 安宁侯眼神儿微闪,看了她一眼。 说真的,江湖向来就是法外之地,历朝历代,能将整个江湖“招安”的,绝无仅有,哪怕不能令行禁止,只这么消息互通,就是极大的便利。 她这个大徒弟,之前声名狼藉,分明是大大的劣势,却能被她用成绝对的优势。 江湖也是同样的,侠以武犯禁,可要是这“武”是她手中刀?是她的耳她的眼? 那这能量就大的可怕了。 还有国安部、财政阁……天下百姓民心所向,天下商人众星捧月,说一句到底的话,假如说此时她想当武则天,只怕也是轻而易举……从上到下,阻力寥寥。 哪个帝王能容忍一个这样的人? 可其实,也正因为有了她,所以炎柏葳做什么事情,都顺利的不得了,连令无数天子头疼的党争,在锦临朝,也成了小打小闹。 炎柏葳能忍。 他完全不介意,对她全心信任,甚至乐在其中。 所以,最后,也只有一句“天佑大庆”可解了! 安宁侯长长的吸了口气。 唐时锦吩咐完了,戚曜灵就急匆匆出来,让曾独秀帮忙写了,也不用刻版,直接上翰林院让人帮着抄写了数份,快马加鞭送到各地。 唐时锦做事,一向是先做好最坏的打算,这就叫未雨绸缪。 她已经走出去一百步了,梵净成的第一步还没有做。 他仍旧在周宅养伤。 而这会儿,薛允文已经迅速开始查哪家有年轻夫妻,长相美艳的。 内宅交际是当家主母的正事儿,论起哪家有什么人,长相如何脾性如何,真真如数家珍。 但周展眉才刚刚入职,虽然跟着唐时锦,但有胡大之事在先,大家还在观望,尚未与他交际,只知道他妻子是个才女,长的如何,还真没几个人知道。 而周展眉昨日才知道,他的妻子不是什么才女,不管那些诗词是从何而来,总之,绝不是她做的。 他心中郁愤,晚上索性跟着俞衔书回了他那儿,两人本来只想小酌几杯的,结果喝着喝着就喝多了,周展眉哭的不能自已:“为什么要这般骗我……” 俞衔书比他好些,无奈的扶着他安慰:“大约也是仰慕你,都知道你喜欢有才华的女子,她既仰慕于你,自然要投其所好。” 这边的院子简陋,并不隔音,与俞衔书比邻而住的两人,也是这一科的进士,关系熟稔,哪怕不想听,也句句听在了耳中,不由得对视了一眼。 心说明明就是贪图富贵,说什么仰慕?而且剽窃旁人的诗词,公然据为已有,谋算亲事,如此无耻之行,真没得洗…… 但周展眉受了骗,还因为担忧妻子休弃之后无法生活,所以不肯休弃,也确实厚道。 更别提之前俞衔书险些被他害死,仍旧相信他,并尽力举荐他了。 其中一人忍不住道:“俞兄周兄,倒都是可交之人。” 另一人也道:“确实如此。” 相比起这边,周宅倒是另一番景象。 周展眉是一个心地很温柔的人,哪怕刚刚识破了一场欺骗,他仍旧周到,甚至还没忘了打发人告诉家里,说他晚上有事不回,而不是无故的夜不归宿。 他并不知道,这反倒成了尖夫婬夫的狂欢。 这小院儿本就大而空旷,主子又少,周展眉回来,还有他和小厮,他不回来,入了夜把门一关,只有她们主仆三人。 晚上那两人的声音,一声声钻入耳中,两个丫环又羞又恨,却又无可奈何。 没想到结束了,两人刚松得一口气,就被人拖着腰抱了进去。 她们是陪嫁丫环,不是没想过会有一天被家主收用,可是却不是像如今,被一个外来的通缉犯如此对待! 隔天,周展眉和俞衔书两人,仍在国家钱庄忙碌,马上就要开业了,两人都忙的不可开交,午饭拖了个把时辰,才忙忙的吃了几口。 正吃着呢,外头就有人过来禀报:“周大人,有一个说是你家夫人的丫环,过来找你,说有急事。” 周展眉当时就是一拧眉:“不见,让她回去!” 官兵应声出去了,门外站着的黛玉一听就急了,求道:“我真的有急事,求你让我进去,见见我们家姑爷。” 官兵看她整个人失魂落魄的,看着实在可怜,便和气的道:“这里是国家钱庄,本就不许闲杂人等出入,咱们是不能放你进去的,周大人也不肯出来,那就没办法了。” 黛玉张了张嘴,颓然向后,一时间满心都是绝望。 她慢慢的晃出几步,见那马车碌碌前行,她一狠心一闭眼,就往马车车轮下滚了过去。 第976章 棺材板都压不住了 下一刻,就听一声清叱,黛玉只觉得后领子一紧,就被人提开了。 她好一会儿,才茫茫然的回头,一眼就看到了一张天姿国色的玉颜,她放下她,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姑娘?” 黛玉猛的回过神来,她的眼睛一下子张大,颤声道:“庆王爷?” 唐时锦点了点头:“是我,你有什么事情可以……” 一句话还没说话,黛玉猛的抱住了她手臂,声音直打颤颤:“王,王爷,那个恶人在我们府上,梵净成……那个人在周府!” 唐时锦眉头一挑。 与戚曜灵对视了一眼。 然后她再次轻拍她背:“别怕,别急,你叫什么名字,你是哪家的?” 黛玉语无伦次的道:“我,我叫黛玉,是吴家……不是,我家主子嫁给了周舒,我来找姑爷的,他们不叫我进。”她一边说着,眼泪就滚滚而下:“那个畜生他糟.蹋我们,我好害怕,王爷救我。” 唐时锦用眼神儿示意影卫,一边低头轻声安慰,看她怕的发抖,索性直接把她抱起来,进了国家钱庄。 她这一进去,把俞衔书两人吓了一跳。 一见她怀里抱着的人,更是吓了一大跳,周展眉失声道:“黛玉?” 唐时锦也不急,坐下先喂她喝了半杯茶,拍抚了半天才道:“不用急,没事的,慢慢说。” 缉事卫训练有素,直接在外头她看不到的地方支了个桌子,掏出笔来做记录,其它人也都清了清场,只留下了戚曜灵和周展眉两人。 黛玉语无伦次的哭道:“好几天了,就是戚大人挂笼子那天,之前那天姑爷没在正房,我们收拾床榻有好些……那些东西,然后我和宝钗怕的很,又不敢跟旁人说……” 贴身丫环叫黛玉宝钗什么的,唐时锦囧的险些当场升天,曹雪芹的棺材板儿都压不住了,附庸风雅真不是这么附庸的…… 脸上仍旧稳的住,静静的听着。 黛玉且哭且说,周展眉都听傻了,是真的听傻了。 本来唐时锦把她带进来,又说她寻死,他已经慌了,结果一听,梵净成居然一直躲在他家? 更是又惊又怕。 结果,这只是一个开始。 听闻梵净成与妻子有染时,他愤怒之极,只以为是那恶人强迫的。 结果一路听下去,两人分明就是干柴烈火一拍即合,甚至还商议着杀了他再一起私奔?? 这跌宕起伏的,每当他以为已经无耻到底了,下一刻,就会听到更无耻更没下限的。 尤其唐时锦在这儿,周展眉强忍着不敢出声,紧紧的捏着拳头,生生气昏了过去,整个人向后一倒。 戚曜灵平静的跃过去,一手把他提起来,放到一边,一边示意俞衔书照顾他。 其实他只昏厥了一会儿,就猛的弹了起来,大怒道:“我真是瞎了眼!我真是有眼无珠!” 说真的,就这一句话,唐时锦对他的好感度就拉了一大截。 在如此的愤怒、如此的羞窘之下,仍旧本能的保持着风度,而且第一反应不是骂吴清梦,而是骂自己……就从这一点上来看,这个人就是一个内心很光明的君子。 这是良好的家世,从小到大的疼爱,才能培养出来的健康的性格。 但愈是这种性格的人,越是好骗,也是倒霉到家了。 唐时锦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温和的道:“早点发现不是坏事,不必为别人的无耻感到窘迫,这不是你的错。” 周展眉呆呆的看着她。 那种铺天盖地的屈辱,在对上她坦然的双眸时,不知为何,真的消散了许多。 他猛的跪了下去,以头叩地:“是,下官多谢王爷教导。” 唐时锦点了点头:“开业之事不能耽误,你二人这段时间都不能离开此地。” 俞衔书急道:“是,下官遵命!” 她是好意,在这个时候,她“用”他,就相当于旗帜鲜明的支持他,那么,外人想嘲笑他,就得好生掂量掂量了。 两人也是心知肚明。 唐时锦只带走了黛玉,很温柔的把姑娘安抚好了,暂时安置在了庆王府。 出来了才道:“怎么样?” 戚曜灵脸色不好看:“又跑了。” 他顿了一下:“找到了他当时的衣服,确认他这几天一直在,吴氏和丫环都抓回来了,正在审。但他……据说是他问了一声,知道黛玉出去了,然后他可能是察觉不对,也跑了,前后也就差了两刻钟……倒是机灵的很。” 唐时锦点了点头。 而此时,急匆匆出城的梵净成,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他手都抬了起来,正要攻击,却微微一怔:“师叔?” “净成啊,”安宁侯和和气气的道:“你这么闹腾会出事的,擅自入世,又挑衅皇族,难道咱们的规矩全忘了吗?” 梵净成眼神闪烁。 半晌他才道:“师叔,别人不知,你难道还不知?细细我养了十年了,他们若不杀我的细细,你当我爱同她们计较?” 安宁侯看着他:“他们为什么杀细细?你当真不知?难道不是你先挑衅的?” 梵净成别开脸不答。 安宁侯缓缓的道:“总之,闹到这一步,是你不对……你现在就跟我走,我们马上回迦罗山。” 梵净成眉头紧皱。 半天他才道,“就算我想放过他们,他们也未必肯放过我!” “这个你不用管,”安宁侯道:“你跟着我走,若有追兵我自会处理。” 梵净成道:“当真?” 安宁侯点了点头:“你放心。” 梵净成面露喜悦:“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多谢师叔!只是我伤势未愈,骑不得马,咱们还是买辆马车,还得找个车夫,若有好大夫我也该服药的。” 安宁侯犹豫了一下。 他道:“我去置办,你在何处等我?” 梵净成道:“明日一早,我就在这儿等你。” 明日一早?? 安宁侯皱了皱眉,但看他的意思,显然不怎么相信他,无奈的道:“也好。” 他郑重告诫他:“不要再惹事了,不要小看唐时锦!否则,连我也护不住你!” 梵净成也郑重的道:“师叔放心,我知道轻重的。” 安宁侯点点头,这才抽身走了。 他一走,梵净成就收起了笑,冷冷的道:“老东西,叫你一声师叔,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轮得到你管我??” 他左右一顾,飞也似的遁入了道旁的树林中。 第977章 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梵净成接连两次从京城脱逃,薛允文已经快被人骂死了。 大家可不管他功夫高不高,运气好不好,他们只知道,羽林军承担皇城护卫之职,却连一个如此嚣张的凶徒都抓不到! 薛允文也真的是快疯了,羽林军昼夜不停的在巡逻。 而且因为梵净成放话先杀唐时锦,再杀戚曜灵,所以,皇宫和庆王府两处,防守的尤其严密。 影卫也都调度起来,各处戒备。 晚上唐时锦看了看几个儿子那边,全都是铜墙铁壁,也就放心了,回来还有心思跟炎柏葳八卦。 说真的,哪怕是一个真君子,遇上这种破廉耻的事儿,估计也得骂几句贱人,所以才显得周展眉格外的难得。 吴清梦好不容易嫁了这么个相公,人品好,脾气好,长的也不差,为什么要劈腿呢? 她两辈子搞不懂她的脑回路。 她趴在炎柏葳肩上叨叨了半天,然后突发奇想,“要不我们去见见她?” 炎柏葳道:“你之前不是说不让我去?再说了,这种人哪里配你去见,见她反而是抬举她了。” “我知道,可是我想去,”她道:“我就是想让她瞧瞧我过的有多爽,我相公有多帅!富贵不回家如锦衣夜行,懂不懂!” “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炎柏葳本能的纠正了一句,一边续道:“行,你想去就陪你去。” 她毛手毛脚的摸他长睫毛:“临死之前让她看一眼我相公顶尖美貌,真是赚死她了……诶,这么一想我又不想去了,我不舍得叫她看。啊啊啊,那我到底去还是不去呢……” 然后唐总破天荒的,为了这么点小屁事儿纠结了半晚上,一直到睡觉还在叨叨。 而此时,国安部外头,一个人影正无声无息的隐在阴影之中。 巡逻的羽林军刚过,他便一抬身,飞也似的跃过了极高的围墙,动作快的宛如一道烟雾。 回去? 这花花世界,环肥燕瘦,他才刚来,还没玩够,怎么可能回去? 挑衅皇族? 皇族又有什么了不起? 只要能全身而退,挑衅皇族,又有什么不可以? 当然了,当务之急,是先把他的美人儿救出来。 所以唐时锦之前的推断,也不能算错,这个人确实是个伪情圣,起码在还没玩够之前,对每一个女子都是情深意重的。 也所以,薛允文再一次料错了,他没去皇宫没去庆王府,反倒去了国安部。 国安部很大,外头有羽林军,里头还有缉事卫,来回巡逻,戒备森严。 但因为房屋多,所以掩藏行迹也相对容易,梵净成来回穿行了几次,就找到了牢房所在之地。 一路走过来,狂傲如他,也发现了,要带一个人离开,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于是他故伎重施,直接找了一个落单的缉事卫,一掌拍死,斩下他的胳膊,在墙上写“爷爷到此一游”。 是的,他本来是想写这句话的。 但才刚刚写下“爷爷……”里头就有人发现了尸首,一声呼哨,四处应合,眨眼之际,就有数道人影纵了出来,反应之快,简直叫他应接不暇。 梵净成将死人胳膊一掷,扑上去就打。 周围呼哨连绵,无数脚步声向这边涌了过来。 要知道,国安部本来就紧挨着皇宫,哪怕不去刻意防范,防卫也是极其严密的。 梵净成不敢恋战,冷笑一声,手掌连拍,逼退几人,转身就逃。 数人紧追不舍。 前方亦有人打着火把追了过来,梵净成迅速折而向左,只奔出数步,眼前就是寒光一闪,他惊觉不对,迅速后退,一边挥袖拂了出去,只听细微的唰唰之声,他只觉手臂微疼,已经是中了什么细小的暗器。 江湖人都知道,越小的暗器越可怕,因为上头一定有毒,最次也是麻.醉药。 梵净成大怒:“偷袭!无耻之极!” 那人根本懒的搭理他,四处迅速合围,这就是蚁多咬死象,梵净成眼见逃不过,索性一边往外跑,一边大叫:“我看谁敢伤我!安宁侯是我师叔!是我师叔约我来此的!” 这,又是一件能做不能说的事情。 安宁侯,皇上的亲舅舅,却护着一个公开挑衅皇族的人,这事儿,是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的。 可是梵净成,却毫不犹豫的就把安宁侯给卖了。 这话一出口,这边的薛允文,国安部的岳登临,也真的犹豫了一下。 别人不知道,他们又岂会不知,皇上对安宁侯,确实是十分尊重的。 短暂的一顿之后,薛允文一咬牙:“奸贼!还不束手就擒!!” 梵净成且退且道:“你们这是不把侯爷当回事儿啊!看来在京城,安宁侯的面子不够使啊!” 这话说的实在是恶毒。 薛允文和岳登临都不是长于辩才的人,索性回都不回,只带着人闷头攻击,但国安部这边有的是好口才,早有一个尖细的声音道:“什么狗屁东西也敢扯安宁侯的大旗!你认识侯爷,侯爷认识你吗?” “你在城墙上写字的时候不是挺有胆儿吗,这会儿怎么又怂了!” “临死现攀亲戚?这是怕没人给你收尸?” 但梵净成的功夫,仅次于炎五,功力之深厚不是他们能比的。 他一边抵挡,一边骂道:“一只阉狗还叫的挺响!” 一边骂着,毒已经起了作用,他脚下一软,索性提了提气,声音远远的传了出去:“安宁侯是我师叔!师叔救我!安宁侯的命是我师祖救下的!他欠我师祖一条命!你们皇上能死里逃生,也是因为我师祖帮忙设阵!堂堂皇族如此对待救命恩人,忘恩负义,无耻!!” 连正睡着的唐时锦都被吵醒了,迷朦着眼睛听完,无语的道:“最烦这种道德绑架的!” 炎柏葳人都没起来,手轻轻抚摸着她背,一边道:“也好,声音能传这么远,足以证明是他功夫极高,不是羽林军无能。” 唐时锦无语。 他真的是,什么事都很少生气,这会儿就连后续都想到了。 梵净成本来就受了伤,岳登临功夫也不差,加上之前中了暗器……只嚷嚷了两句,就没声音了,影卫不一会儿就报了过来:“抓住了。” 唐时锦隔窗道:“跟争儿说,明日一早,把他和那谁的事儿放出去,主要往他身上说。” 之前的事情,都已经在明面儿上了,但嚣张狂妄,是一个“明”和“上”的事情,所以首先就得把他拉下来,让他的形象污秽糟烂,这种男女八卦不是很合适吗? 只不过这样一来,难免要给吴清梦稍微洗白了。 影卫应声去了。 s:///book/9/9848/8843063.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978章 多年没出村的熊孩子 于是,第二天一早,不少听到声音的人正四处打听,就听说那狂徒被抓到了,以及他之前躲在了哪儿,都干了些啥事儿。 然后又听说安宁侯跪在宫门外头,为他请罪。 因为安宁侯回京之后,一直没有入朝堂,据说这些年是修行去了,所以大家就瞬间对上了,看来他真的是那人的师叔。 所以,那人嚷嚷的事情,难道也是真的? 安宁侯得信之后,就跪在了殿前。 这是必须唱的政治戏码,安宁侯很明白,炎柏葳也很明白。 所以他照常上了早朝,然后出去与安宁侯说了句话,然后他面色不愉的回来,安宁侯一直跪到了下午,才得了一道圣旨。 因为梵家家主救过安宁侯,安宁侯为其求情,故释其死罪及诛连之罪。 但因其无法无天,公开挑衅皇族,纵兽袭击唐时锦,纵兽杀人等等一系列罪行,故活罪难免,安宁侯自愿以侯府爵位换取为他免罪,故削了安宁侯爵位。 并且,非常明确非常刚的表示了,救皇上的是唐时锦,与他们没有关系,请勿信口开河,妖言惑众。 这一道旨意,其实处处是坑。 首先,唐时锦来这儿,跟他们梵家的人设阵,真没有什么明确的因果关系,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是他们设阵把唐时锦弄来的,也许这只是上天的安排。 而且,就算唐时锦来了,若不是有空间,也救不了炎柏葳,再退一步说,就算她救了,没有她的本事在,炎柏葳要当上这个皇帝,也不容易。 所以要说梵家家主救了炎柏葳,那实在是牵强,说不过去。 当然了,就算确实是他们救的,这道旨意一下,也就不是了。 但梵家家主,确实救了安宁侯。 所以,皇上尊重安宁侯,替他报恩,释了你的死罪和诛连,这就两清了。 然后安宁侯再用爵位,换来了释你“活罪”,这就是真正的仁至义尽了,简直仁大发了好么! 不然呢,你救的又不是皇上,还想上天? 所以,这道旨意一下,在全天下人面前,大庆皇族,包括安宁侯自己,就再也不欠你们的了,之后你们就再也不能用这个事儿,讨什么人情了。 那样,不管诱使这股势力“入世”的原因是什么,我兵来将挡就可以了,不用再受任何的道德辖制了。 从这一点上来说,梵净成还算是做了件好事儿,为皇室免除了后患。 其实梵净成,完全就是个无赖,真的是实力诠释了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他肆无忌惮的榨取着安宁侯和皇上的情份,但凡这个皇上不是炎柏葳,而是其它任何一个帝王,这会儿连安宁侯也必定遭了厌弃。 可是这对他来说,又有什么损失? 他既不在意皇权,显然也不在意安宁侯。 可是多年没出村儿的大龄熊孩子,并不知道这份人情对他的家族来说,有多么多么的重要。 不管梵家入世是为了什么,人间帝王对他们来说,绝对是至关重要的。 可是他这么一闹,不光“隐”没了,世外高人的光环破灭了,人间帝王的情份也耗干净了,尖淫人.妻挟恩求报什么的糟烂嘴脸,已经跟他们锁了。 不知道梵家家主知道了之后,会不会吐血。 但不管怎么说,太监过去宣了旨,把梵净成给放了出来。 梵净成出来之后,就整理了一下衣襟,冷笑向他道:“早说了关不住你爷爷!怎么把爷爷关进来的,就得怎么把爷爷放出去!” 说的就跟他自己有本事一样!! 宣旨太监简直哔了狗了,瞪着他,只是不想吃眼前亏,强忍着没说话。 旁边的缉事卫就没什么顾忌了,直接道:“侯爷为你跪了一天,爵位都没了,你有冲着咱们耍威风的劲儿,倒是想想出去之后,如何报答侯爷!” 梵净成一听他尖细的声音,顿时就厌恶的呸了一声:“怎么又是一只阉狗!怪不得吠个不停!” 那缉事卫名叫杨英,确实是个太监。 但是在唐时锦的国安部,太监一样论功升职,本事说话,底气足的很,冷笑看着他道:“没那二两肉,也省得尖淫人.妻!你要不是管不住自己的东西,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一步!” 但梵净成不愧是个脑子里长啥啥的,他听了这话,第一反应居然是:“对,丽儿呢?我要带她一起走!” 一伙人看他的眼神,真的跟看傻逼一样。 杨英呵呵的笑道:“是不是没念过书?听不懂圣旨?我告诉你,你本来应该诛九族的,这会儿能好好的放出去,是侯爷在殿前跪了一天,又削了爵位换来的!你还想带旁人走??你当我国安部是你家开的?” 梵净成冷笑道:“如果我说,不带她来,我就不走了呢?” 众人:“……” 这会儿已经在牢房外头了,大家互视了几眼,眼底同样的三个字“杀了!” 这可不是咱们不放你走,是你自己不走的,要不就直接杀了! 他昨天闯进国安部,还杀了一个人,如今蒙君恩释免了,还敢提条件……这种人不杀还留着过年?? 数人眼带杀气的围拢过来,梵净成很快就察觉到不对了。 他伤势未愈,毒也没解,一天粒米未进,就算再怎么功夫盖世,也绝对不是这些人的对手。 于是梵净成冷笑道:“你们这是想抗旨了?” 杨英笑道:“瞧你说的,这不是你抗旨么,咱们也是不得不然。” 梵净成的眼神闪了闪:“堂堂国安部,公正之名达于天下,原来也这样颠倒黑白!” “哟!”这一回,不止一个人笑了:“你还知道黑白呢?要真按律处置,你和你一大家子都在地底下了!这不是……就等你递刀呢!来不来?”一边说着,他还故意抛了个媚眼儿。 梵净成一阵恶寒。 可是他也明白了,如今他辩不过这些人,也打不过这些人。 他确实是一个识时务的人,知道情势不好,他就狂不起来了,脸上冷冷的道:“好,我认栽了,给我解药。” “解药?”又有不止一个人喷笑出声:“你怕是还没睡醒!还解药?要不要再给你治个伤,大鱼大肉的补补,绫罗绸缎的穿穿?想什么美事儿呢!!还不赶紧滚!!” 第979章 这活儿是个坑 于是梵净成被人强行推了出去。 围着的几人,不约而同的露出了遗憾的表情,显然遗憾他居然真的就这么走了,没动个手什么的。 梵净成看在眼里,抿了抿唇,也没有抵挡,就由着他们推了出去。 而,就在不远处的茶水房中,唐时锦遥遥看着这一边,一边跟炎柏葳道:“你看到没有?不管别人说他什么,他其实都不真正愤怒,也不觉得羞辱,他其实就是在一步一步的试探他们的底线,试探这份人情还能剩多少,还有没有榨取的价值。” 炎柏葳淡淡的道:“大事上糊涂,小聪明再多也没用。” 戚曜灵却道:“他自觉聪明,其实破绽颇多,杨英他们也都看出来了,演的比他像!” 唐时锦一乐:“说的也是。” 她出来道:“走。” 她这一出来,旁边还没走的几个人都吃了一惊,纷纷施礼。 虽然国安部并不歧视太监,但有人的地方就有团队,所以他们还是会抱团的,昨晚死的就是个太监,所以今天大家自发的过来找麻烦,来的都是太监。 他们本就对唐时锦极为感激,得了奚渊穆的药之后,更是对她敬若神明,结果难得做了桩坏事儿,就被她看到了,不由得十分忐忑,尤其是那个故意抛媚眼挑衅的太监,更是慌张,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难得庆王爷把他们当人看,结果他们自己,又非得往不男不女的路子上走……王爷必定失望极了。 一伙人垂着头,半天没敢起来。 然后就听唐时锦笑道:“都起来,不用多礼。” 几人谢恩起来,她笑眯眯的道:“做的不错!对付这种恶心的人,就得这么来!不过说真的,吵架你们还得再学学,也就杨英还有那么点意思,你们啊……一个个的,吵的忒面乎了!听着一点都不爽!以后继续努力!” 杨英咧了咧嘴:“多谢王爷?” 唐时锦嗯了一声,然后才道:“行了,散了!” 她溜溜达达的走了,几人对视了几眼,半天,忍不住同时笑了出来。 唐时锦三人去了女牢。 其实她本来还没想好要不要去炫个夫,但偏偏,吴清梦被抓进来之后,自己慌了神儿,要死要活的捎信,说有重要的事情跟她说,非要见她。 于是唐时锦就来了。 来之前,顺便去看了看梵净成是个什么样的人。 炎柏葳当然不用去牢里,就近去了一个小茶厅,叫把人带进来。 一听说皇上来了,吴清梦整个人都懵了。 她倚仗的是什么? 当然就是握着唐时锦的大秘密,你是穿越来的!你如果不想我说出来,就放了我!!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唐时锦居然直接把皇上给带来了? 她就算不聪明,也知道秘密说出来就不是秘密了,所以,现在要怎么谈? 还没等她想好,就被人推了进去。 里头,唐时锦和炎柏葳坐在太师椅上,戚曜灵站在唐时锦身后,屈肘压着她的椅背,三人正说着什么,听到声音,一齐抬眼,看了过来。 一看到炎柏葳,一点不夸张的,吴清梦呼吸都急促了。 炎柏葳是典型的浓颜系,五官棱角分明,气质沉凝,整个人都是熟男那种荷尔蒙爆棚的英俊。 如果是唐时锦,她更喜欢他穿戎装,小腰束紧,踩个剑靴,那种冷硬笔挺,军人般的禁.欲感,真的苏爆了。 但是对吴清梦来说,明黄龙袍上加诸的种种意义,九五至尊,君临天下,绝对的权力和无边的荣华富贵……都让她极度极度的向往。 然后才是那张英俊的,纯爷们的,一看就活儿好的脸…… 她知道她嫁给了皇帝,可是她没有想到,皇帝根本就不是脑满肠肥的老头子! 怎么什么好事都被她抢去了呢?? 她一时嫉恨交加,根本掩饰不住。 唐时锦看在眼里,又爽又不爽。 她知道炎柏葳的长相,绝对是她的菜,但是真被她这么看,她就觉得吃了大亏! 她哼了一声。 炎柏葳早就知道这活儿是个坑,他来也不行不来也不行,挺淡定的坐着。 然后缉事卫把人放下,退了出去。 唐时锦一秒加上了凡尔赛buff,挺悠闲的道:“本来呢,以你的身份,是没有资格见我的,不过我想了想,闲着也是闲着,怎么说也是故人,所以就过来见你最后一面,你有什么话赶紧说。” 吴清梦当时就被她的直球给打懵了。 整个人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她以为她掌握着她最大的秘密,正准备要胁她,谈谈条件,没想到她头一句话……好像就挑明了?? 故人,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她瞪大眼睛看着她。 然后唐时锦冲她点了点头:“对,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吴清梦:“……” 她好半天才呆呆的道:“你……你怎么敢!?” 唐时锦继续凡尔赛:“我为什么不敢?我家里人又不介意?陛下哦?” 炎柏葳点了点头。 吴清梦:“……” 她真是被她婊的一脸血:“你这个贱……” “嘘!”唐时锦笑眯眯道:“你骂我一句,我就给你卸条腿儿,现场卸哟!” 吴清梦吓的一个哆嗦,是真的不敢骂了,毕竟如今可不是法制社会,她是真真正正的特权阶级。 她剧喘了半天,才道:“你,你也说了是故人,你就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好不好?” 唐时锦直截了当的道:“不好。” “你!”对着她,吴清梦格外弯不下腰,怒道:“你不就是担心我也是穿越的,我们站在同一起.点上,你怕我会抢了你的风头!” “瞧你说的,”唐总笑眯眯的道:“是什么让你认为,我们在同一起.点?你亲爹,你前后几任金主,连跟我谈生意的资格都没有,我们早就不在同一起.点了哟亲!!就算不说之前,只说如今,我十二岁赚到一百万,十三岁拿到一等皇商,十五岁封侯……你如今十八岁??你倒是干了什么??” 吴清梦被她噎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半天才道:“这又不是你的!你还不是吃着时代的红利!” 唐时锦笑道:“时代红利,谁都可以吃,不吃白不吃,你行你也可以,没人挡着你……事实上,但凡你不是这么扶不上墙,我真的挺想拉你一把的,多个人我也省力气……可是你干了什么?除了抄纳兰词骗亲之外,你倒是干了什么啊?” 吴清梦怒道,“我骗亲,你不也是小偷!” 唐时锦忽转正色:“那你有没有发现,所有我用在自己身上的东西,全都是我自己的……而所有我抄作业的东西,最终得益的都是百姓,是这个天下。” 吴清梦猛的一呆。 是啊,她本来就是开化妆品公司的,手里有好几项专利,她的唐家四坊,还真是她自己的东西。 而其它的东西,连起初的酒方子她都公开了,像自行车什么的“发明”,也全都是服务于大众的。 在这一刻,她恍然发现,原来她们真的不一样。 喜欢招财锦鲤:猎户娇妻超旺夫请大家收藏:()招财锦鲤:猎户娇妻超旺夫青豆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 s:///book/9/9848/8852301.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980章 了不起的大秘密 吴清梦的气焰消了大半。 然后唐总贱兮兮的道:“所以,真不是我看不起你,而是,你确实就是个垃圾。” 每一个发明都是站在前人肩膀上的,所以,她抄的是全人类的作业,然后造福了全人类;而她揪着一个人祸祸,全是为了自己……高下立判好么! 如果她是小偷那她起码是个……侠盗?? 好半天,吴清梦才哀求道:“唐时锦,你放过我,我们怎么说也是认识一场,求求你放过我。” 唐时锦摇了摇头:“不放。” 吴清梦气道:“所以,你就是特意来看我笑话的吗?” “对啊,你才知道?”唐时锦微笑道:“淡定点儿,以我如今的身份,肯来看你笑话,是你的荣幸,你得谢恩。” 这话,是实话。 就因为是实话,才格外的气人。 吴清梦都快被她活活气死了,她咬牙瞪了她半晌,忽然转向炎柏葳:“皇上,你还不知道,她当年可不是省油的灯,身边俊男美女不知道有多少,夜夜笙歌,绯闻满天飞……” 唐时锦笑道:“都是假的。” 吴清梦一脸恶意的笑道:“你怎么证明是假的?我倒觉得全是真的!” 唐时锦不在意的摆摆手:“我公司里每一个人的形象,全都是公司的无形资产,谈恋爱也都必须合乎步骤,谁敢私下谈恋爱,解约的钱他们赔不起,所以那些绯闻全都是炒作。我又不拍戏,跟我炒作,相当于只有一个人吃到红利,这么不划算的事情我怎么可能做?所以啊!全是假的,认真你就输了。” 吴清梦:“……” 妈的这什么无耻奸商啊,她真的是活活气哭了。 唐时锦还安慰她:“别哭啊,哭的我怪不好意思的。其实你也不用这么担心,毕竟你罪不至死……有夫之妇通.奸,按律杖九十,窝藏通缉犯,杖一百?才一百九十杖而已,不多的!打不死!” 吴清梦刚收了收哭声,想细问问,她就啧了一声:“哦,咋还忘了有一个共谋杀夫……有了这个心,哪怕未遂也是斩,不好意思,我刚才弄错了。” 吴清梦气的脸都狰狞了。 全程听着的戚曜灵:“……” 没别的,就忽然觉得这女人有点可怜,你说说,惹谁不好? 而且唐时锦还一脸“就这!就这”的表情,显然不满她战斗力这么弱,玩的一点都不过瘾。 其实唐时锦纯粹就是吓唬她,因为要给梵净成扣锅,所以她的罪责也会相应的减轻一些,杀夫这种罪名不会提,最后有可能会办成强.奸,那她就是无罪的。 但关一阵子是肯定的了。 等唐总出来还意犹未尽,又心情极好,一路哼着歌儿。 然后炎柏葳问她:“身边俊男美女不知道有多少,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唐时锦也没生气,很大度的解释:“在后世,演戏这个职业并不低贱,甚至收入还挺高的,所以相应的就会有娱乐公司,我的生意里有一家娱乐公司,所以就有很多的俊男美女。” “哦?”炎柏葳道:“很俊很美吗?” 唐时锦啧了一声:“陛下,有意思吗?” 炎柏葳憋了会儿,也撑不住笑了。 他的心情也很不错。 虽然那女人很恶心,但起码他知道了,在她的时代,他的长相确实是非常好看的。 皇帝两口子在吴清梦的痛苦中,各自得到了快乐,然后就甜甜蜜蜜的回宫了。 这会儿江必安伤还没好,但他在床上躺不住,直接回了国安部,一边随口问陆纵:“今天皇上来干什么?” 陆纵道:“就那个周夫人吴氏,皇上王爷和戚大人,关起门来审了她半个时辰。” 江必安奇怪的道:“吴氏?她有什么好审的?” “说不好,”陆纵也奇怪:“我没过去,但我听旁人说,王爷的神情挺轻松的,不像审什么重要的事,倒像是开玩笑……而且那个吴氏,在之前还一直叫嚣,说要见王爷,说她要是不来,就把她的秘密说出来。” 江必安脚下一顿。 他沉吟了半晌,直接折过去:“我过去看看。” 陆纵无奈:“大人,万一真有什么事儿。” “没事,”江必安平静的道:“不会是什么了不起的大秘密的。” 于是刚刚被放回去的吴清梦,再一次被提了出来,一进去,就见江必安坐在里头,慢慢的喝着茶。 江必安的长相,同样是浓颜系,五官冷峻深刻,气势十足,吴清梦有些害怕,急扑在了地上。 门一关,陆纵在外头守着,江必安平静的道:“跟我说说她的事。” 吴清梦一愣。 她毕竟骨子里是一个现代人,直接抬头看他,然后猛然回神:“你是说……唐时锦?” 江必安点了点头。 吴清梦道:“你喜欢她?” 江必安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吴清梦都快被刺激的神经了:“哈!哈!唐时锦她凭什么?不男不女的东西她凭什么啊!你喜欢她什么啊!她不过就是个……” 江必安从来就不是个怜香惜玉的,直接一抬手,吴清梦整个人被呼到了墙上,撞了一下,才又摔了回来,一时骨头都要散架了,疼的眼泪直流。 江必安不疾不续的重复:“跟我说说她的事,有什么说什么,莫增也莫减……说的好我放你走,说不好我就杀了你,听清楚了吗?” 吴清梦当时就打了个哆嗦:“听,听清楚了。” 江必安点了点头。 她战战兢兢的先从小时候说起:“她……她其实就是一个小混混啊,父母早都死了,家里人都死绝了,留下一屁股债,听说她打好几份工,我头一次见她的时候,还以为她是个男的,头发剪的那么短,凶了叭叽的,上课从来不听,只会趴在桌子上睡觉,前头说话声音稍微大点,她就一脚踢过去了,吓人的很,就是一个校霸,没人喜欢的……” 她偷偷看了他一眼:“我说的是实话,是真的!” 江必安道:“什么上课?你们念书吗?” “是啊,”她道:“我们那个时代,人人都念书的……” 江大人一直审了她大半夜。 在她口中,听到了一个很古怪又很有意思的未来。 对他这种寻根究底的人来说,真的挺满足的。 他心情挺好,一直到她再也说不出什么来了,才站起来,一边冰冷的警告:“以后把这些事情烂在肚子里,再敢随意说与旁人,后果你不会想知道!” 吴清梦吓的连连道:“是,是。” 她小心翼翼的道:“大人,你说放了我的?” 江必安理都没理她,就直接出来了。 吴清梦:“……” 这特么都是什么人啊!混蛋!混蛋! 第981章 世上只有一个仙子 而那边。 梵净成出了国安部,走了没几步,就见安宁侯在外头等着。 他笑眯眯的打了声招呼:“早啊!师叔!” 安宁侯平静的道:“你舅舅来了。” “哦?”梵净成一喜:“在哪?” 安宁侯道:“城门口,你之前待过的云来酒楼,你去见他们,你我就此别过了。” “诶,师叔,”梵净成嘻皮笑脸的道:“好不容易见了面,不如一起聊聊?” 安宁侯直接转身:“不用了。” 如梵净成等人,都以为他从中斡旋是为了大庆皇族,可其实,他为的是他们。 之前他就对此隐有所觉,本来以为留在这儿能化解这场冲突,但如今看来,他们早已经不知君臣尊卑,那他留在这儿,除了掣肘自己人之外,一点用处也没有,倒不如暂时避开。 他在接旨之前,就跟炎柏葳说了要离开京城……也不必告别,就直接走了。 梵净成冷笑了一声,快步向外走去。 他很快就到了云来酒楼,上了二楼,里头两人一起转过身来。 男人显然并不年轻了,却仍旧十分俊美,而少妇最多不过双十年华,更是眉目如画,气质清冷,宛如仙子。 男子名叫梵清得,少妇名叫梵清莲,他倒是真没想到,他们会来。 梵净成又惊又喜:“小姨!舅舅!小姨你怎么来了!” 很平常的一个称呼,愣被他叫的千回百转。 梵清莲矜持的点了点头,秋水一般的眼波,在他身上转了转:“成儿。” 梵清得亦严肃的道:“成儿,你可还好?” 梵净成撒娇般道:“不太好,舅舅,我伤的厉害。” 话虽然是答给舅舅的,眼睛却一直看着梵清莲,还眨了眨眼睛。 梵清莲显然也是十分关心,坐正了道:“快过来。” 梵净成就坐过去,伸出手给梵清得把脉,一边转头与她道:“小姨,我十分挂念你。” 她闻言瞪了他一眼,别开脸儿没有说话。 梵清得细细的把了,皱眉道:“怎么闹的这么严重!” 梵净成苦笑道:“他们那么多人,我只有一个人,还要护着细细,再怎么也是妨不住的,就这,我也没能护的住细细……细细还是死在了他们手里。” 梵清莲不由怒道:“当真是无耻!欺人太甚!” “好了,”梵清得道:“你自己也有错!荒唐胡闹,到处惹事,如今也算是吃到教训了!” 梵净成叹道:“我伤便伤了,总归我也是没人疼没人爱的……” “胡说什么!”两人一齐斥了他一句,然后梵清莲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瓶子,递了给他:“快服下!” 梵净成一愣,目露感动,道:“小姨?” “不用,”梵清得也道:“成儿也没有那么严重,你把圣药给了他,若有什么意外怎么办?还不快收起来!” 梵净成也道:“是啊小姨,我皮糙肉厚的,受些伤有什么打紧的,圣药珍贵,你快些收起来。” “好了,不要多说了!”梵清莲道:“我说给你就给你,快些拿走!别叫我生气!” 她轻嗔薄怒,梵净成心都酥了,望着她一个字也说不出。 她随即拉开他手,将瓶子放入了他手中,声音转为温柔:“快些服下。” “好,”梵净成攥起手,双眼脉脉的看着她:“我回了房就服,我就知道还是小姨最疼我。” 他把瓶子珍而重之的收进怀中,一边道:“还没问你们怎么来了?” “你还敢问!”梵清莲道:“你无缘无故就留书出走,几个月都不回来,我们担心的很,故才求了宗主,出来找你,也不知要去哪儿,想起你说要来京城,才往京城来的……其实我们来的倒比你早几日,只是不怎么出来,听到消息才过来,故晚了一步。” 她斜了他一眼:“瞧瞧你做的那些荒唐事,我都替你羞的慌!” 梵净成咳了两声,哪能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荒唐事。 然后他就道:“小姨你误会了。我只是受了伤,随意找了一处养伤……至于那妇人……” 他咳了两声,忽然道:“舅舅,小姨,你们一路行来,可曾听说过唐时锦的名头?” “当然听过,”梵清得皱眉道:“走到哪儿,都会有人说起。” 梵清莲也皱眉道:“一介凡夫俗子,竟舔脸自比星宿,着实可笑的很。” 她斜瞥了他一眼:“怎么?你不是为了那妇人,倒是为了唐时锦?难不成……她还当真是个仙子?” “当然不是了,”梵净成笑道:“若这世上当真有仙子,我只认小姨一个。” 梵清莲斥道:“再敢油嘴滑舌!” “我没有!”梵净成道:“我若看的上她,又岂会叫细细去杀她?” 梵清莲眼皮儿抬了抬:“那你是要说什么?” 梵净成正色道:“其实我出来的的时候,总觉得气息不畅……” 这话一说,两人都不由得放了茶碗,皱眉听着。 梵净成续道:“出来之后,我本来也只是漫无目的的乱走,但是有一回,在江南,细细忽然袭击一个姑娘,抢走了她手里的妆品,还想吃下去,我阻止了之后,细细还一直与我抢,细细从来没这样过,我就有些稀奇,打听了一下,这妆品出自唐家四坊,叫面膜。” 他顿了一下:“外头传的神乎其神,我一时好奇,去买了一罐,每日都是限量的,非常难买。然后买到之后,细细十分兴奋,又想喝下去,细细的鼻子灵,我觉得这里头,肯定有什么好东西。然后我就往京城走,想查查这件事儿。” 两人都不知道唐时锦在东山有庄子,也不觉得有异,都皱眉听着。 梵净成那会儿心思全在女人身上,并没当成正经事儿查,这会儿却说的十分严肃正经。 就续道,“我还没到京城,细细就往一处跑,我一时没留神,都没能抓住,然后细细抓了两把米回来,闻着很香,我就跟着细细过去,就发现了一间农庄,我进去查了查,据说这农庄是唐时锦的,粮仓戒备森严,我索性让细细去盗了几回,然后,我试着煮熟尝了尝,一觉醒来之后,之前气息不畅之处,竟是不药而愈了。” 两人齐齐愕然:“当真?” 梵净成续道:“是的。我也不敢相信,但是,是真的。” 要知道,这门功夫是有隐患的,练到一定程度,就会发作,所以功夫高的,兴许三四十来岁就会发作,反倒是功夫不高的寿命长些。 这在他们的宗门中,是诅咒一般的存在,世世代代背负着,无法摆脱。 乍一听说居然能解,怎能不在意。 第982章 头疼了很多年 梵清得细问了几句,便道:“那庄子在哪?” 梵净成道:“就在京郊,不过那一处有几千锦衣卫守着,要闯进去并不容易。” 梵清得傲然道:“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又有何难!带我去!” 梵净成沉吟了一下:“也好,那我们先假装出城,然后等入了夜,我带你们过去。” 于是三人便下了楼。 他们一出去,楼下一个趴在桌上的,醉鬼模样的人,立刻站了起来,摇摇摆摆的去了后头。 唐时锦得报,是真的……槽多无口了。 梵净成就够无脑的了,没想到,居然还是这三人中最有脑的一个! 听听他舅舅放的那些屁,他显然觉得他一点错儿都没有,所以只轻描淡写的教育几句! 唐时锦跟炎柏葳道:“我说他们傲慢,你还说不是,现在看看?” 炎柏葳也很无语:“确实,真是可笑!” 唐时锦道:“所以,就是那门功夫有问题呗,估计已经头疼了很多年了,所以闻着点腥儿就这么上心,连米能治病这种,听上去很不靠谱的事也不放过。你说说,你们要是好好的来求我们,教了又有什么不行的?可现在……闹成这样,咱们不教!” 炎柏葳点了点头,他问:“怎么办,我调神机营过去?” 唐时锦道:“别,先别用过激手段。” 如今还不知道那一处有多少人,功夫高的有多少,能不能争取……他们这一回有防备,要弄死他们当然容易,可弄死之后,万一他们只是老鼠屎,后头的人还不错呢? 掺和着人命,那就闹僵了。 关键是,她和炎柏葳都觉得,一个让安宁侯待这么久,又如此维护的地方,不可能个个都这么无脑。 唐时锦站起来:“我去一趟。玩个李代桃僵。” 炎柏葳道:“我陪你去。” 于是唐时锦叫了唐九垓两只下来,两人出去了一趟。 那庄子其实离的不近,等梵净成他们赶到之后,就已经入夜了。 三人连衣服也不换,就大咧咧的过去刺探,那一处确实重兵把守,粮仓更是戒备森严。 梵清得并不在意,看了几眼,就道:“成儿有伤,不便动手,你去找个不远不近的地方放火,我下去引开他们,清莲去拿粮。然后去之前的庙中会合。” 两人都觉得这个安排不错,梵净成便道:“舅舅小心,”他顿了一下,又道:“小姨,你也小心。” 梵清莲嗯了一声,梵净成便抽身去了。 不一会儿,就见远处腾起了一片火头,有人道:“走水了!走水了!” 梵清得一摆手就下去了。 众锦衣卫迅速上前抵挡,一边大呼:“有人偷粮!有人偷粮!” 两边人一对上,梵清得心头大惊! 他们的功夫,居然很不错!哪怕及不上他,可也绝不是如他想像中那样不堪一击! 他一时轻敌,竟被逼得节节败退! 梵清得低啸了一声,想暂时退回去,梵清莲却误会了他的意思,从围墙上翩翩跃下,加入了战局。 梵清得沉声喝道:“先退!”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有人抽冷子拍过来一掌,直接把他拍出了数步,梵清莲一声惊呼,再也不敢恋战,抢攻数步,击退众人,扶着他就跃下了围墙。 脚尖才刚沾地,眼前就是一道人影闪过,一掌拍在了梵清莲身上。 梵清莲当场吐血,梵清得奋起反击,然后两人忙忙如丧家之犬,急急逃走……锦衣卫犹追了一程,追不上了,才退了回去。 直到后半夜,三人才终于会合。 梵净成肩上扛着半袋米,一见两人,急道:“舅舅,小姨!你们没事?” 梵清得按着胸口:“我们都受了伤!” 梵净成愕然:“怎么会?他们竟然能伤到你们!?” 他急蹲下来,扶着梵清莲:“小姨,你还好吗?” 梵清莲微微摇头不答。 梵净成面露心疼,毫不犹豫的掏出之前她给的圣药,就喂入了她口中,梵清莲嘤咛一声,双眼水汪汪的看着他,一时竟不知要说什么。 梵清得看在眼中,眉头紧皱。 圣药难得,在宗门中也是稀缺之物,是用来紧急救命的。 如今他也没有,他的伤比梵清莲更重,可是这药本就是梵清莲的,吃都吃了,他也是毫无办法。 他顿了顿才沉声道:“成儿,之前与你过招的人,功夫可好?” 梵净成想了想:“算不错,起码比江湖上那些人要好的多,但也比不上我,但是后来,唐时锦身边的影卫,还有她的大徒弟,功夫就又要高一筹,我虽没恋战,但我觉得,那影卫的功夫,比我应该不差什么。” 梵清得长吸了一口气。 伽罗山的功夫,并不是年纪大就厉害,他们两人的功夫,甚至还及不上梵净成,但是也比江湖人要高的多,没想到……这边的守卫,功夫居然这么高? 梵净成道:“难道是因为之前的事情,所以皇上派了影卫过来?” “不像,”梵清得极为自负,闭目道:“那些兵卒,功夫也就泛泛,两个穿官袍的高一些,一个看上去像头目的更高,这里头,其实只有三个人算高手,是我起初轻敌了,失了先机。” 梵净成皱眉,忽然想到了什么:“等我煮些米,看有没有用!” 梵清得一愣:“你怎么会有米?” 梵净成道:“我放火的地方,本就是他们的营房,我去灶房找火,就看到了这小半袋米,印着皇家粮仓的字迹……显然是他们偷出来吃的,我还顺便把锅也拿来了。” 一边说着,就到处捡着柴禾,生起火来,然后找了水源,把米放进去煮。 两人只静静的看着。 梵净成已经走开了,他在女人的事情上,极为温柔周到,过去削了木头,做了一只碗,一只勺子,一边不住的往火里添着柴。 一直到米煮开了,又放凉了些,天也亮了,梵净成小心翼翼的倒了半碗米粥,端给了梵清莲,又拿了把粗糙的木勺子给梵清得:“舅舅,咱们男人凑合凑合。” 梵清得只点了点头。 梵清莲端着堪称精致的小碗,拿小勺儿优雅的尝了一口,淡声道:“也不过如此。” 梵净成急陪笑道:“小姨,看在成儿煮了许久的份上,就赏脸多吃几口。” “你啊!”梵清莲嗔了他一眼:“你这个油嘴滑舌,看来是改不了了。” 梵净成连叫冤枉:“我这是一片好心,怎么就油嘴滑舌了?” 一边说着,梵清得也吃了几口,道:“似乎并无什么特别。” 他舀起一勺,对着天光细看了几眼:“与我们在江南,在京城吃的米差不多。” 第983章 逼着好人行损招 梵净成的眼神儿,只在梵清莲脸上,他这么一说,梵净成才愣了下,转头看了一眼,疑惑的道:“不会?” 他拿过勺子吃了一口,仔细的品了品:“我之前吃的时候,好像比这个米粒儿大,香气更足,更浓稠。” 梵清得冷哼了一声:“我也是关心则乱了,就算再好些,也只是米粮,连圣药都未必能解决的事情,哪可能被一碗米给治好!你倒是想想,还吃了什么!” “这……”梵净成眉头直皱:“舅舅,其实我起初也不敢相信,所以才叫细细接连盗了几次,最后才确定,就是米粮之功……” “不可能!”梵清得断然道:“这米,与我们一路吃的一样。” 梵净成犹豫了一下:“那,难道粮仓里的米才是好的?” “怎么可能!”梵清得不屑的道:“听说这些官府硕鼠,向来最会中饱私囊,守着这么大的粮仓,不吃好的,难道还吃次的?” “也是。”梵净成也有些疑惑了,喃喃的道:“可要不是米,我似乎也没吃别的什么啊?” 梵清得提点道:“也未必是立时便见效的,可能是在这之前,你吃过什么!那几天你都去了哪儿,细细的想想!” 梵净成轻咳了两声。 在此之前,他刚与一个名伎浓情蜜意的待了两个月,确实好酒好菜,可要说特别的,还真没有。 再说看着梵清莲一双秋水眸,十分担忧的瞅着他,他又怎可能说实话。 于是他道:“我从江南一路过来,看到哪家客栈酒楼,就随意吃上一顿,怎么可能有什么药,是市面上随意就能买到的?” 他顿了一下:“也许只是我一时放开心怀,气息走顺了。” 梵清得一愣,然后他瞪了眼道:“你说你气息不畅,并不是……到了时候?” 他一直神态狂傲,可是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不由自主的压低,显然对此极为忌惮,甚至不敢明白的说出来。 梵净成摇头道:“我也不知,我那阵子……”他似乎无意似的看了梵清莲一眼,垂下眼黯然道:“心情郁郁,故练起功来气息总是不顺,我也以为是到了那个时候,所以我才出来,我想,我就算死也死在外头,你们还以为我在外头逍遥,免了伤心,岂不是好?” 梵清莲直听的攥紧了手,满目怜惜。 梵清得想骂他一句,可是听他这么说,也骂不出来了,皱眉道:“我还以为……幸好不是!”他长叹了一声。 三人一时默默。 半晌梵净成才道:“所以,舅舅,我们现在怎么办?” 梵清得道:“还是先去京城,待我们养好伤再说!”一边说着,他又忍不住看了梵清莲一眼。 但梵清莲的圣药,是她的夫君给的,并不是她自己的东西,最后又用在了她自己身上,也没什么好说的。 最终他仍是站了起来:“走,先回去。” 那边儿,唐时锦才刚起床,吴不争就过来叨叨。 长目飞耳,是耳朵能听的极远,眼睛能看的极远,所以刺探时不需要离很近……他们三人说话时,他一直听着。 他简直无语:“那个梵清得,一脸他最聪明的样子,实际上蠢的我都不忍心看!那个梵净成和他小姨,眉来眼去的,傻子都能看出来了,可他愣是毫无察觉!” “不,也不是,不止梵清得,其它人也蠢的厉害!你说说,大半夜的,刚摆脱了官兵就在外头生火,生怕旁人找不着他是怎么着?而且说回城,居然把米袋子拿上了,明晃晃的国家粮仓四个字,你说说要装看不到是有多难!好歹还没蠢到家,到城门的时候把袋子扔了。” “那啥圣药,也不知道是啥东西,听上去很难得,梵净成倒是不心疼,真的就给那妇人吃了,我看他舅舅都快气死了,憋着一肚子火不能发……” 唐时锦听着他一路吐槽,一边道:“其实你发现了没有,他们这几个人,跟正常的江湖人明显不一样。” 吴不争道:“什么意思?正常的江湖人什么样?” 唐时锦道:“他们做事情,好像从来就不三思,很随意很任性,皇权礼法全不在意;打不赢的时候,也完全不会顾及面子什么的,说跑就跑,也不会觉得不好意思;打架的时候,还总是不合时宜的嚷嚷什么以众凌寡之类的江湖规矩……” 吴不争一拍脑门:“还真是诶?这说明什么?” 唐时锦道:“说明他们确实生活在相对单纯,与世隔绝的环境之中,很多事情源于纸上谈兵,而不是亲眼见到,亲身经历……从好处说,他们这种人很好骗,很简单的计谋就能骗到他们;从坏处说,他们心里没有条条框框,什么也不在意,所以很难去劝说要胁什么的。而且……” “哎哟!”吴不争皱着眉头道:“这不是逼着咱们好人行损招么!我可是最不会骗人的老实人!” 唐时锦笑喷:“嗯,你最老实了。” 笑了半天,才又续道:“而且,我觉得,比起尊卑,这个势力好像更重江湖,甚至刻意藐视尊卑??所以,怎么说呢,起码创始人的心理比较微妙,可以仔细琢磨琢磨。” 两人说着话到了东宫,遥遥就见江必安站在廊下,嘴角微弯,似乎心情不错。 唐时锦问他:“你怎么这么早就进来了?” 江必安道:“几天没进宫了,进来看看。” 唐时锦嗯了一声,看了看时辰:“太子他们还得一刻多钟,我们先去小校场。” 江必安就直接跟上,唐时锦看他嘴角一直弯着,很是稀奇:“干嘛了这么高兴?捡钱了?” 江必安淡淡道:“无事,只是听说了一些好玩的事情。” “好玩的事……”唐时锦一琢磨,眼神儿当时就不对了:“你是不是去审吴氏了??” 江必安没答。 唐时锦服了:“江护你是不是闲的?你就说你是不是闲的!?” “对,”他悠然道:“我闲的。” 唐时锦:“……” 她瞪着他,江必安忽然向她身后行礼:“殿下。” “江少傅!”小太子跑过来:“你的伤好了没有?” 江必安蹲下来:“臣没事。” 小太子用小手拍了拍他的肩:“我很担心你,你伤没好就多休息几天,不用急着进宫。” 江必安这么冷硬的人,对着小太子时,神色却十分温柔:“多谢殿下,臣真的没事了。” 第984章 骗钱的把戏 小太子的声音还是奶声奶气的,可作派什么的,真的像个小大人儿一样,古人说三岁看老,在古代这种教育方式之下,三岁真的能看老……反正她儿子才八岁,就特有那个味儿了,张居正时常赞他有明君之相。 早上这个时间相当于热身,活动开好吃饭,一般不做很激烈的运动,这会儿不光小太子和四个伴读,就连六小只也已经学武了,所以大家一起走一趟拳,然后就回去吃饭。 因为今天国家钱庄开业,所以唐时锦没有多待,也因为她知会了靖王爷和桃相,而他们还要上朝,所以开业的时辰,定在了巳正(10点)。 国家钱庄开业,并未搞很多花哨,没有舞龙舞狮,也没有敲锣打鼓,只放了很多爆竹。 门前用绳子拉出了一个安全区域,摆了一溜儿的演讲台,几个平头正脸的书生,穿着国家钱庄的制服对襟钱币纹长袍,正一人守着一个台子,向外发着宣传单页,并向人讲解。 唐时锦现在很喜欢搞这种古今结合的感觉,放在其它人眼中,则是新奇有趣,又有一种莫名的专业感,而这种专业感,又不像衙门里的大老爷那样叫人害怕,而是叫人觉得可信。 这,就是唐时锦想要的。 吉时一到,鞭炮也停了,围观的已经人山人海,捧场的人也都到了,然后举行剪彩仪式。 系着大花的红绸横曳门前,唐时锦含笑向四周拱了拱手,然后拿了金剪刀,剪开了红色的绸子。 其实这个仪式源于国外,唐时锦还曾想过要不要沿用,但她又觉得,剪彩如同小儿出生剪断脐带,同样是一个“问世”的意思,所以与其再发明一个聚宝盆摇钱树什么的,还不如就这么来,吉利又喜庆。 果然,大家虽然没见过,却本能的觉得有趣,又是一阵喧哗。 然后靖王爷、桃相和几位阁老,才从门口进来,唐时锦和王慎行含笑拱手招呼,旁边的“礼仪书生”向人介绍,这位是谁,那位又是谁,他们是在排队办理业务,如何如何。 不远处的一间酒楼上,不少人都站在窗前,遥遥看着,一边议论纷纷。 梵净成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个明黄色的人影,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怦怦跳动的声音……活了二十多年,他才真正明白,为何乍逢绝色,要说惊艳。 因为唯有一个“惊”字,才能形容他此时的感觉。 那种灼灼的明艳,有如日月在空,不可逼视,他当初怎么就看都不看一眼,就让猴子去唐突这样的美人?? 而现在,甚至心里暗暗叫美人时,都觉得这带着意淫的两个字,配不上她的无边风华。 他久久的看着,心为之动,神为之夺。 一直到身边传来了一声冷哼,然后梵清莲猛然扭腰回去,坐到了桌边,喝了口茶,见他仍是一动不动,便抬手把茶杯顿到了桌上。 当的一声响。 梵净成猛然回神。 他赶紧转回来,讪讪的笑道:“这国家钱庄,当真有趣。” 梵清莲眼皮儿抬了抬:“是国家钱庄有趣,还是国家钱庄的人有趣?” 梵净成厚着脸皮道:“国家钱庄也有趣,人也有趣,这几个书生长的还挺像的,站成一圈儿,倒也很有意思。” “正是!”梵清莲还没来的及说话,梵清得便转回来,道:“倒是有趣的很,也不知道那张纸上写的是什么。” 梵净成道:“我下去拿一张过来。” 梵清得刚点了点头,梵清莲便呵呵一笑:“成儿,多拿几张,不用急着回来。” 梵净成脚下一顿。 然后他犹豫了半晌,还是道:“我……我叫小二去拿。” 一边说着,就出去吩咐了小二,然后又上来了,小二显然早有准备,立刻就送了一张上来,上头写了一些简单的介绍,经营方式,营业时间,存几年多少利息什么的。 梵清得道:“确实有趣。” 梵清莲不屑的道:“弄的再是花哨,还不是骗钱的把戏?你把自家银子送到那里头去,那唐时锦位高权重,就是不还你了,你又能如何?只可怜这些人,捧着白花花的银子,还得捧她的臭脚。” 她说的肆无忌惮。 但她忘了,这里是京城,到处都是唐时锦的粉丝。 只隔着一道屏风,这话立刻就听入了众人耳中,不止一人出声反驳:“你这叫什么话!真是小人之心!” “财神爷手掌天下财富,还稀罕你这仨瓜俩枣??” “就是!见识浅薄还自以为聪明,信誉是无价之物,国家钱庄背后站的是国家!懂不懂??” “她不懂!眼里只有银子的人,怎识大体!” 梵清莲起初都没以为这些人是在说她,听了两句才回过味来。 她自小美貌,受尽宠爱,哪里受的了这个,不由大怒:“你们……大胆!” “没你大胆!当着众人诋毁庆王爷!” “就是!这哪里来的无知妇人?真是丢人现眼!” 梵清莲气极,一挥袖,眼前的屏风应手而倒。 那边坐着的几个书生吓了一跳,纷纷起身躲避,一边道:“你干什么!” “想打人吗!还有王法吗?” 梵清莲气道:“贫嘴贱舌的东西,打的就是你!” 一边说着,就是一抬手,桌上茶盏齐齐飞了起来。 她们的功夫远高于江湖,这茶盏若打在要害,不止是头破血流,只怕命也是难全。 几个书生还没回过神儿来,早有人一声清叱,把一张桌子扔了过来,杯盏咄的一声嵌入了桌子,居然没碎,整张桌面还被击的向后直飞过去。 一个人影随即跃了过来,一脚把桌子踢了回去。 梵清得几人同时喝斥,一齐抬手,当时就把一张桌子击碎。 梵净成挡在梵清莲面前,正想说话,却一眼看清了眼前人,失声道:“是你!” 戚曜灵看着他,冷冷的道:“梵净成,悠着点玩儿,再犯了事儿,可不会再有一个安宁侯爷来救你了。” 众人哗然,纷纷道:“他是梵净成!” “就是那个在城墙上写字的狂徒!” “逼尖人.妻的无耻之徒!” 梵净成脸色微变。 那边座头上早有人站起,慢慢的走过来劝他:“算了曜灵,今天是国家钱庄开业,别闹起来。” “对啊!”贺延墨也走过来,抱臂冷笑道:“杀狗什么时候都行,何必这时候扫兴。” 梵清得双眼一凸,就要发火。 梵净成却似乎看到了什么,一把抓住他手臂,匆匆道:“失礼。”一边强行拖着他们就走了。 下了楼,梵清莲便一把摔开他手,梵清得也怒道:“为何不叫我教训他们?” 第985章 带不动带不动 “舅舅,小姨。”梵净成喃喃的道:“戚曜灵,还有那三个人……我都与他们交过手!尤其是穿月白袍子那个!我下手极重,他不可能还活着!!” 梵清得不耐烦的道:“可是他就是活着!” 梵清莲道:“看着面色确实不大好。” “那又如何?”梵清得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们还不明白吗!”梵净成急道:“我下手很重的,按理说,那个月白袍子的,绝活不过一天,来不及用药就会死……那个坐着没动的,我下手也重,就算救治及时,也得躺上半年,可现在才几天?他们居然就能下床能走路,这意味着什么?他们手里一定有极好的良药!” 梵清得皱眉,一时还没想明白:“那又如何?” 梵净成耐着性子道:“你们不是听过唐时锦的消息?据说当时皇上中毒,神医谷都救不了,却被唐时锦救了,所以皇上才说,他的恩人是唐时锦!她手里一定有良药!那面膜,那粮食,都是与唐时锦有关系的!” 梵清得终于听明白了。 他沉吟的道:“当真如此神奇?” 梵净成道:“我觉得必定是很神奇的,细细当时抓那面膜,我就觉得奇怪了……要知道,细细可是在圣药坞长起来的!寻常的药,细细怎么会这么兴奋?” 这话一说,两人神情震动。 然后才真正重视起来,道:“此事须从长计议!” 看着三人走远,酒楼上的戚曜灵吴不争几个,都是一脸的一言难尽。 因为情急之下戚曜灵用了桌子,杯盘洒了一地,所以店家要收拾了重新上菜,他们站在了窗边,就把这些话全都听入了耳中。 吴不争无语的问:“你也听到了是不是?” 戚曜灵点了点头。 所以?这也太没戒心了,商量如此重要的大事,就这么当街商量?? 都不用长目飞耳楼了,连戚曜灵贺延墨都听到了,这单纯的,他们连生气都气不起来,还莫名的有点怜惜,你说说,怎么就能蠢成这样呢? 唐时锦那边。 除了之前约好的靖王爷桃相和阁老们之外,不少官员也都过来凑趣。 这种明确的政治指向,你再不跟,除非是这辈子不想提拔了。 而且文人历来想的多,有存的多以示忠诚的,也有存的少以示清廉的,但国家钱庄反正都一样办理。 对唐时锦来说,除了几位高官需要招待一下之外,其它的,都交给俞衔书和周展眉。 就这几天时间,周展眉就瘦了一圈,但整个人反倒沉静了下来……迈过这个坎儿,这人能成大器。 中午唐时锦在庆王府招待了一下官员们。 等人都散了,吴不争才过来跟她说了。 唐时锦问:“盯着了没?” “盯着了,”吴不争道:“但是他们直到现在,也没商量出个豆儿来。” 唐时锦也乐了:“是啊,一个不算聪明的半猪,带着俩猪队友,带不动带不动!” 戚曜灵道:“但是他们又要冲着你来了。” “没事儿,”唐时锦道:“我倒希望他们冲我来,别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戚曜灵沉吟的道:“他们都受了伤,短期不会好的,要不要再给他们下点东西?” “何必麻烦。”唐时锦道:“你也说了他们受伤,下药万一把出来咱们还理亏,不如直接等他们来了,痛打个落水狗不是很好。” 戚曜灵笑的不行:“师父说的对。” 等晚上唐时锦回宫,正吃着饭呢,吴不争就进宫,跟她禀报:“商量出来了。” 唐时锦一看他脸色,就知道是咋回事儿:“怎么着,商量着让梵净成假装请罪勾.引我?” 炎柏葳一皱眉。 吴不争默默点头。 唐时锦啧了一声:“我就知道一伙蠢蛋商量不出啥高明主意来。你先坐下吃饭。” 吴不争坐下道:“我吃过了,”一边就接过宫人递上的筷子接茬吃,“师叔,我跟你说,那个梵清莲,真的是一脸清净一肚子尖酸,叨逼叨的就没停过,醋的不行自己又想不出半个主意……我真的很想去问问梵清得,你那眼真的瞎?就差当你面儿亲嘴了你怎么就能看不出来呢?” 唐时锦吐槽:“他不光自己瞎,还以为我瞎!” 她嫌弃的摆摆手:“快别说了,恶心的很,我饭都吃不下去了。” 她自己岔开话题:“阿玉最近干什么呢?” 吴不争道:“闲的发痒呢,天天儿冲我闹,说你偏心我。”他哈哈的笑了两声。 唐时锦也笑了,一边道:“你让他好生打整打整,不要跟之前的样子太相似,然后就能出来了……你来之前,我跟炎柏葳正说这事儿呢,我准备给他一个身份,再挑几个文人出来,做一种类似邸报的东西,发生什么大事儿,就写到报上,通传天下。” 吴不争道:“对啊,晟林才说天网做的差不多了。” “对,”唐时锦道:“我们如今不能说有天下眼,也不算闭目塞听了,慢慢的着手做这个,是正好。” 炎柏葳也道:“可以先一月一报,慢慢的,可以一旬一报,让成蹊去做这个事儿正好。” 从统治者的角度来说,掌握一个宣传渠道,非常重要,官方喉舌的地位建立起来之后,很多东西做起来会事半功倍。 而且让天下人得知朝廷动向,明白每一个举措是为了什么,广开民智,智武合一,也会令国家更加繁荣昌盛。 唐时锦也没出宫,直接叫吴不争回去跟桃成蹊说了,然后上了折子。 内阁议了两日,便通过了,在都察院下头设了国言司,主要负责人是桃成蹊,唐时锦把温世泽放了过去,然后也把何浅碧放了过去,让他们自己再招兵买马。 报纸的名字,几经商议之后,用了《天下报》,然后唐时锦让桃相写了报头,起初会以“月报”的方式试行一段时间,然后再改为“旬报”。 温世泽专给唐时锦讲书,算是半师,讲了两年多了,大家背后还说一直没启用呢,这不就用起来了? 这个机构虽然挂在都察院下头,但一看这人员构成,就知道又是唐时锦的地盘儿,当然了,这东西看起来是小事,其实真不小,是要担责任的,一般人还真干不了这个活儿,桃六郎这个脾气这个本事这个身份,简直合适的不行。 第986章 影卫的重大失职 虽然这种事情肯定是政治色彩浓郁,要放在眼前严格把控,但唐时锦还是请了旨,拨款在宫外建天下报社,到时候会派驻人员,可以接收消息,发行之类的也从那边走。 然后唐时锦又叫了吴不争过来,准备过上三四个月,天下报天下知之后,就同期发行一个民办报纸,到时候官方不好说的,就从这儿走,表面上是江湖势力办的,其实也要控制在自己人手里,风格要风趣辛辣一些。 而且第一期就要风格鲜明才能站住脚,要有比较重量级的消息,需要找合适的地方,合适的人来办。 吴不争道:“没事,饮啄阁有人,我去找范陶朱,用他的名义办不是很好?” 唐时锦点了点头:“行,你们去商量,到时候找到的人,我都要过眼,报纸我也要过眼的。” 吴不争道:“放心,我知道。” 她想起来:“对了,神医谷应该有人,看有合适的也可以用。” 吴不争道:“你不是早把那些人,都交给陶朱使唤了吗?要不我能说他有人?” 唐时锦:“……??” 她无语的道:“我只是第一回让他收几个,所以他就顺理成章的全部接手了吗?我说这么多年没人再提这事儿呢!” 吴不争哈哈的笑道:“没事,陶朱还挺会调.教人的,他调.教好了你拿过来使,谁赚还真不一定呢!” 唐时锦也笑了:“说的也是。” 吴不争就去了。 唐时锦手头的事情多,一忙就是好几天,于是外头天天打扮的人模狗样,准备勾搭她的梵净成……天天蹲守了个寂寞。 自从他想明白了这个事儿,简直处处都是证据,梵清得时时的催他,连梵清莲也不再阻止了,可是唐时锦,就是不出宫啊! 一恍就是十来天。 天下报社选好了三个地方,唐时锦叫了桃六郎和温世泽出来看了看,定准了一个地方,然后又一起去国家钱庄看了看。 正好是中午了,索性一起出来吃饭,一边走着,唐时锦就问他们:“怎么样??发现什么问题,都可以及时调整。” “挺顺利的,没有什么大问题,”周展眉道:“就是百姓有时候会过来,天天守着,像看稀奇一样,所以我索性就把讲解的人放在外头了,在外头讲解,他们喜欢多坐会儿也没关系,省得挤在店堂里,有拿着银子过来的也不安全。” 唐时锦道:“这周边的店铺,”她伸手划了一圈儿:“你们可以派人过去给他们讲讲,这些人脑子都灵的很,本来自己为了揽客也会学着说,你们讲一讲,省得他们讲错,还可以在他们店里贴个利率表,食客识字的,也能一望即知。” 周展眉点头:“好,我下午就叫人过去。” 俞衔书道:“不过京城里的钱庄可就开不下去了,我听说这几天百姓都去钱庄拿银子,闹的厉害。” “那又如何?”唐时锦道:“新事物取代旧事物,这是必然的,我的国家钱庄从开始建,就把消息放出去了,就是给他们反应的时间,这前前后后快一年了,若是他们还没有做好准备,那只怕这钱庄也不是什么正经钱庄。” 俞衔书道:“说的也是。” 温世泽插了句话:“我也叫家里人去钱庄取了,但说是没银子,一直没取出来。” 唐时锦半开玩笑的道:“实在不给你就威胁他嘛!威胁他要去国安部告状,他们就不敢拖了。” 几个人边说边走,梵净成从不远处走过来,拿捏出了最风流倜傥的姿势…… 可还没等接近唐时锦,早被影卫挡住了。 唐时锦出宫,明里暗里的影卫不会少于几十个,为了防备他们加到了二百个,有人能接近是因为没有威胁,是他们放过去的,像梵净成这种,放过话“先杀唐时锦”,又明显别有居心的,若真叫他这么过去了,那就是影卫的重大失职。 影卫并没动手,但梵净成已经急了。 他心里苦苦的想了半个月,又等了半个月,好不容易见到了人,哪能连面都不露,就铩羽而回? 于是他高声道:“庆王爷!庆王爷!梵某之前出言不逊,特来请罪!” 唐时锦只抬了抬手,脚下不停的往前走。 平儿过去几步,道:“不必了!梵净成!你的命,你的罪,是原安宁侯爷,老国舅用爵位和情份硬保下来的!你要谢就去谢老国舅,离我们主子远点儿!主子不想见你!” 一听到梵净成的名字,周展眉猛的转过头来,看着他。 唐时锦走出几步,转头叫他:“展眉跟上,莫脏了眼!” 周展眉一愣,一时居然想笑,急跟了几步:“是。” 展眉?周展眉?吴氏的相公? 在他面前出丑,梵净成实在是沉不住气:“怎么,庆王爷用一个下人就想打发我?” 平儿哧笑一声:“梵净成,我是庆王爷面前的四品女官,你又是什么品级?怎么着,连四品女官都不放在眼里,你怕不是还没睡醒!阎王爷也是王,不如让他招待招待你?” 周围的人纷纷喷笑。 梵净成憋青了脸,冷冷的道:“原来这就是庆王爷的做派,领教了!!” 看他气的真情实感,众人更是喷笑。 有个半老头儿,跟他身边人道:“无怪你说有耍猴的,还真是耍猴的,真是笑死人了。” 可不就耍猴么? 平儿笑出声:“老丈好生诙谐!” 旁人也都笑的不行:“怎么着,你偷粮偷人放狠话,王爷还得供起你来不成?” 另一人也道:“他也没放狠话啊,听说大半夜跑国安部叫爷爷呢!” 梵净成在国安部想写一句话,结果只写了一个爷爷就被抓了,当时就被人传了出来,然后玩成了一个梗。 大家无不哈哈大笑。 影卫暗暗警惕,防备着他突然出手杀人。 梵净成却沉着脸没有动手,半晌才一脸惨然的笑道:“罢了罢了!怎么也是一场恩爱,不想她竟是如此无情……若不是她抛下我另择她人,我又何必这么恨她!恨到放话杀她!” 大家不由得一静。 平儿大怒:“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没胡说!”梵净成一脸悲愤:“我一片真心待她,她是如何对我的!攀了高枝儿就翻脸无情……唐时锦,你背上有一粒红痣,你敢说没有吗!你敢叫人来验看吗?” 这种事情,从来就说不清楚。 风月情事上头造谣,更是永远也说不清楚。 打了老鼠,伤了玉瓶,一盆子污水泼上来,哪怕杀了他,这件事情也永远说不清楚了。 这手段,实在是脏!恶心!龌龊! 第987章 三生有幸祖宗积德 平儿和影卫怒极上前,梵净成一边抵挡,一边抬头去看唐时锦上去的酒楼。 她不是不肯见他么?那他就非要让她来求他! 到处都是百姓,影卫打的缚手缚脚,梵净成却乐的到处都是屏障,来回闪躲,众人推推挤挤,惊叫连连,场面一时乱成一团。 就在这时,忽听“铮、铮、铮”三声。 声音大且清亮,一入耳,众人下意识的转头,一起往那边望去。 唐时锦柱着刀站在那儿,一看这传说中的巨刀,众人无不心头一凛,下意识的就觉得……王爷又要砍人了?! 唐时锦弹刀,是为了控制情势,更是为了打断思维。 影卫自动停了手,随即,有人搬了椅子下来,唐时锦撩袍坐下,淡定的道:“诸位不必惊谎。趁这个机会,我给大家讲讲,什么叫做造谣。” 众人:“……” 啥?? 唐进锦来回瞧了瞧,看着站的近的一个老头,忽然道:“老丈!我刚看到有个人,从你钱袋子掏了一个小元宝!留了两撇小胡子还瞪我呢!!” 那老头哎哟了一声,下意识的就去翻找腰间的钱袋子。 唐时锦微笑道:“所以,诸位,你们听懂了吗?” 她举起手指:“一个细节。” 她停顿了一下,慢悠悠的重复:“一个细节。我如果只说有人偷你钱袋子,你不会这么紧张,可是我给了你一个细节……我说他留了两撇小胡子还瞪我,这就是一个细节,这会在你脑子里变成一个画面,所以你一下子就信了。” 她说的很慢很舒缓,大家也都理解了,纷纷恍然。 然后唐时锦微笑着续道:“于是,你就被牵着鼻子走了,在这一刻,你忘了其实没有小元宝……”她做势看了老丈一眼:“哦,你连钱袋子也没有。” 小包袱一抛,大家忍不住齐齐笑了出来,那老头也不由得挠头傻笑。 唐时锦等大家都笑完了,才道:“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大多都源于这个小小的技巧,所以,并不是咱们傻,而是有些人太狡猾!” 她似笑非笑的瞥了梵净成一眼,“正常说话,是不会一开口就抛出一个细节的,说细节,是为了怕别人不信,所以,正常说话,会在被别人质疑的时候,为了自证,才会仔细的讲,提供细节,你们说是不是?” 大家纷纷道:“对啊!” 唐时锦续道:“只有心里有鬼的人,才会在一开始,就不由分说的抛出一个细节,好让大家心里先入为主……诸位,会这么做的人,是为什么,不用我多说了?” 不止一个人道:“他自己心虚!” “生怕别人不相信!” 唐时锦轻轻击掌:“诸位当真聪明!一点就透!正是如此!!” 让话从他们口中说出来,让他们以为这是他们想出来的,他们才会更努力的去维护。 唐时锦续道:“同时,这种人是说谎的高手,他们早已经习惯了谎话连篇,所以才会如此熟练!对他们这种人来说,旁人的名誉尊严种种,全都是他信口开河的谈资!这种人不管外表如何,内心都是卑劣下作,恶心污秽之极,他自己身在污泥,就想把所有人都拉下来!” 她站了起来:“所以,诸位,今日机缘巧合,诸位也算是我的一课之徒,我希望大家都能记住谎言的这一个特征,然后告诉身边的所有人,免得日后再被这等人轻易欺骗。” 一课之徒,再一次确定阵营,庆王爷的一课之徒,这是三生有幸祖宗积德好么!这些人一定会不遗余力的维护她的。 唐进锦一抬手收起了破日刀,团团拱手:“失陪。” 梵净成自始至终,没有干涉。 他是一个伪情圣,在每一个姑娘面前都是真情圣,别说姑娘要自辩了,哪怕是把脏水泼给他,他都甘之如怡。 可即便如此,唐时锦的反应,也仍是远远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她一个字都没有辩解,却把事情解释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态度从容镇定极了,于是信他成了最荒谬糊涂的事,不管脸上还是心上,连半信半疑都不会了。 唐时锦转身又回了酒楼。 进了雅间,桃成蹊冲她抬了抬手,表示佩服佩服。 俞衔书忍不住道:“这些人也真是好骗。” 唐时锦笑了一下:“你觉得他们好骗,是因为你站的角度,本来就是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如果你此时也在下头,也会这么好骗,会轻易的被他带动,也会轻易的被我带动。” 她加重语气,再一次现场教学,“你们要明白,群体从来都是盲从和情绪化的,他们只会干两种事:锦上添花或者落井下石。曾经有人说过,‘当一个人还是孤立的个体时,他会有自己鲜明的个性化特征,但当这个人融入到群体以后,智商就会严重降低。为了获得认同,个体愿意抛弃是非,用智商去换取那份让人倍感安全的归属感。’① 你可以多观察,多想想,就会发现这句话实在是说的精辟。” 她顿了一下:“所以我们需要做的,就是控制他们的方向,让他们为我所用。” 她环顾座上:“六哥,世泽,《天下报》也是一样的道理。” 连桃成蹊都无声拱手,表示受教了。 唐时锦这才道:“好了,吃饭。” 于是几人这才动筷吃饭,而楼下不远处的小饭馆中,一个男子正低头静听,她说完了好一会儿,他才认同似的点了点头,慢慢的抬手,把酒倒入喉间,神情仍是若有所思。 这男子身形高大,留着一脸的络腮胡子,却双眸清亮,辩不出年纪。 一直到唐时锦他们吃完走了,他才抛下了一锭银子,也慢慢悠悠的走了。 虽然事情解决了,可其实,唐时锦仍旧非常不爽! 因为她背后确实有一个红痣!两辈子都有!一想到会被一些胆大包天的人私下yy,她就觉得非常恶心!! 于是她前脚回宫,后脚就吩咐人:“跟江必安说,让他找个由头去把吴氏揍一顿,越疼越好。” 下头人应声去了。 第988章 送你三条狗 影卫不一会儿就来回禀:“属下跟着梵净成到了城外,然后那两个人也出来了,两边打了一架,把他们全都补了一掌,梵净成的胳膊断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这是最后一次,再有下一回,直接杀了就是。” 这才真的是给脸不要脸,她们一心想着他们救了安宁侯的情份,一再一再的对他们手下留情,合着他们还以为他们好欺负? 影卫应道:“是。” 炎柏葳从外头进来,听了这句,便冷冷的道:“这一次就该杀了!如此下作!如此龌龊!” 结果他们还有更龌龊的。 第二天吴不争一脸八卦的跑来回禀,说昨天晚上梵清莲和梵净成啥啥了。 唐时锦:“……” 行,也不算意外。 梵清莲拒绝的明显就不坚定,半推半就的,而如今梵净成……咋说呢,移情别恋?她心生嫉妒,正好梵清得也受了重伤,大好机会,于是? 可这会儿梵净成胳膊还断着呢,这都不是轻伤不下火线了,重伤都不下! 真的是,槽多无口有木有!! 不过这么一来,几个人倒是消停了。 接连数日,三个人关起门来养伤,避着梵清得偷啥,小日子过的,还挺乐呵。 那边桃成蹊几个人忙了十余日,才终于出了第一期的《天下报》。 唐时锦全程盯着,印出来之后,立刻先睹为快。 如今的天下报,当然是竖版的,报头还加了彩色的祥云纹,十分美观。 纸也是特制加厚的麻纸,这种纸纤维长,纸质比较坚韧,不容易变脆,看着还挺高大上的。 一幅纸大约有50厘米左右宽,四尺左右长,也就是说,与现代的普通报纸一样宽,但有两张报纸加起来那么长,平时是卷起来的,也因为这样,所以也不像现代的报纸那样分版块,直接就依次写过来。 因为这年头的文章,大多很长,而且天下报刚刚开始做,最主要的是教化民众,时效性相对次要。 所以在每件事情之后,都会有很长的论述,明确的把道理和方向写出来,与后世的新闻稿不一样,如今也不必强求一样。 也所以,容量其实并不是多么大。 能看报的肯定都是读书人,而读书人的水平,也是良莠不齐的,所以文理也并不艰深。 与唐时锦有关的,第一个,就是写了国家钱庄的建立,前景和存在的意义; 第二个,写了水泥,不但写了平亲王修堤坝时用了水泥,还挑了两个地方,写了当地水泥的售卖情况,铺了水泥的路面多么光滑好走; 第三个,写了土化肥,同样也是挑了两个地方,因为已经有了一季的收益,还可以有数据的对比,很详实。 除此之外,就是各种朝事了,写了例如人口普查的意义,一条编法的好处等等。 满满的干货。 唐时锦难得的全部看了一遍,所以这么多年炎柏葳他们教的也是有用的,起码这些文章她全都看懂了。 她都能看懂,更别说别人了。 朝臣和阁老们,在没有付印之前就已经看过了,所以印出来之后,唐时锦先给所有四品以上朝臣人手一份,然后再给各部分一部一份,余下的,目前就先在京城试发行,而且还挑了四处热闹的地方,设了意见箱征求意见。 同时对于时事,也鼓励朝臣文人们向报社行卷,采用之后会付稿酬,采用的多,还可以成为报社的兼职采风官。 这边儿把第一期印出来,他们就得忙不迭的准备第二期了。 唐时锦过来跟他们一起挑选信息。 手头的信息其实有很多很多,目前就是先挑出合适的,然后需要的话让他们再深查查细节,有必要的话,例如查到贪.污什么的,还要跟朝廷调度同步……一切都确定之后,才是写文章。 其实这个活儿还是比较麻烦的。 官方喉舌,一切为官方服务,并不自由。 但桃六郎做的还挺高兴的。 一伙人正忙着,外头影卫急匆匆的进来:“主子!主子,太子殿下昏倒了!” “什么?”唐时锦当时就是一慌,站起来就往外走:“怎么回事,去叫渊穆!” “叫了叫了!”影卫急道:“今天正练着武,太子和几个伴读就陆续昏倒……” 唐时锦眉头皱起,喃喃的道:“正在练武??” 她飞也似的回了宫,进宫的时候,就见大批影卫出宫。 她急匆匆的到了东宫,炎柏葳站在床前,脸色黑沉沉的。 唐时锦道:“怎么样?” 她急上前看了看,炎柏葳拉住她:“没事,中了毒,不严重。毒是下在江护的衣服上的,他今早进宫的时候,碰到了一个小孩子摔倒,他就扶了一把。” 唐时锦道:“小孩子?” 炎柏葳道:“此事一定跟那几个人有关,我懒的查了,先叫他们去抓人了,再叫他们去查那个孩子!”他气的咬牙:“真是养虎遗患!” 唐时锦也是气极。 奚渊穆也急匆匆过来,把了一把,就道:“无事,很容易解。” 太医当时就松了口气,抹了一把头上的汗。 奚渊穆开了药,让他们去熬。 唐时锦一眨不眨的盯着小太子。 甜宝喝着灵泉水长大的,从小就很少生病,哪怕着了凉,咳几声,也很快就好了,所以一看他蔫蔫的睡着不醒,她的心真跟刀子划拉似的。 安宁侯待炎柏葳之恩深重,她愿意对他们网开一面,可是她们冲着她儿子下手,是真的惹到她了。 影卫急匆匆过来禀报:“抓到了,放在国安部了。那个孩子也找到了,是一家茶铺的孩子,从早上就昏迷了,没法问,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边还没说完,吴不争就过来禀报:“早上梵清莲出来过,她轻功很好,咱们的人跟丢了,有人看到她去了那家茶铺。” 唐时锦点了点头,声音平静,“这药多熬一份,给那个孩子喝。去国安部把杨英给我叫来。” 影卫急急去了。 喝下药不到一个时辰,小太子就醒了,唐时锦急道:“甜宝?你可还好?” 他迷迷糊糊的张眼,先就道:“阿娘,都说了不叫甜宝了。” 他有点不好意思,唐时锦笑了一声,搂着他拍了拍:“好,穆樘珑,你觉得怎么样,可有哪里不舒服的?” 小太子茫然摇头:“没有啊,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奇怪的左右看看:“我不是正跟江少傅练武吗?这是怎么了?” 奚渊穆伸出手来,把了把脉:“没事,这毒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毒,及时解了,不会有事的。” 唐时锦点了点头,又哄了儿子一会,才把儿子让给炎柏葳。 出来的时候,国安部的太监杨英已经久侯多时了,唐时锦示意他跟着她走,一边冷冷的道:“我准备送你三条狗,你要不要?” 第989章 自诩仙人的傻逼 杨英先是一愣,然后立刻会意,施礼道:“下官感激不尽!一定会好好调.教的!”&lt;/p&gt; 杨英为人精明强干,如今也是江必安的得力属下,他年纪其实不大,但长的很老相,实在是不怎么好看,所以在国安部有一个诨名,叫鬼面判官。&lt;/p&gt; 唐时锦就是特意挑了这么一个人出来的,这些人不是天天一副高傲德性么,不是觉得自己跟凡人不一样吗?她就非得找一个他们万分看不起的丑太监出来。&lt;/p&gt; 她招了招手,然后附耳低语了几句。&lt;/p&gt; 杨英虽然不太懂,却毫不犹豫的应下,退了出去。&lt;/p&gt; 这会儿那三人已经被抓到了国安部,三人伤的伤,病的病,去的都是影卫,抓起来并不费力。&lt;/p&gt; 抓来扔进诏狱,简单粗暴,跟对待贩夫走卒一模一样,好像既没有把他们当什么重要的人,也没有给予他们高手的尊重,还眼瞎看不到他们中还有一个这样的美人。&lt;/p&gt; 梵清莲真的出离愤怒了。&lt;/p&gt; 她怒的身体都在颤抖,只想把这几个冒犯她的凡人大卸八块,可惜并没有这样的本事,只能无能狂怒,挣扎着怒道:“你们敢!你们竟敢如此对我!”&lt;/p&gt; 影卫和缉事卫理都没理她。&lt;/p&gt; 梵净成已经发现不对了,转头问:“小姨,你干了什么?”&lt;/p&gt; 梵清莲抿紧了唇瓣,一副高贵冷艳的样子,不屑置答。&lt;/p&gt; 下一刻,影卫一巴掌过去,直接把她呼了出去,冷然道:“没人伦的恶心东西,跟外甥通.奸的事都干了不知道多少回,还装个屁的贞.洁烈妇呢?”&lt;/p&gt; 梵清莲被呼的一个趔趄,疼的整个人都蒙了。&lt;/p&gt; 等缓过神儿来,她才明白对方说了什么,惊的瞪圆了眼睛。&lt;/p&gt; 影卫直接把她们推入了牢中,冷冷的道:“谋害太子,罪不容赦,好好想想你们要怎么死!!”&lt;/p&gt; 他转身就走了。&lt;/p&gt; 三人隔了一会儿,才猛然回神,梵净成失声道:“谋害太子??小姨你……”&lt;/p&gt; 梵清得惊道:“什么通.奸?”&lt;/p&gt; 梵清莲道:“你们竟敢!你们竟敢如此辱我……”&lt;/p&gt; 她牙都被打松了,说话含混不清,气极败坏又毫无办法,忍不住哭了出来。&lt;/p&gt; 当时,她看不下梵净成失魂落魄,于是,终于还是走出了这一步。&lt;/p&gt; 她以为这样一来,他心愿得偿,会更加把她捧到天上……毕竟他想了她这么多年,当初因为她成亲,伤心之下,甚至离开了伽罗山,这一年多还不知是如何的焦苦思念。&lt;/p&gt; 可是她却没有想过,对于梵净成这种人来说,没得到的才是心头宝……没到手时恨不得把命都给你,到了手就只余下廉价的温柔了,兴致没了连廉价的温柔都不会有,拍拍屁股走的时候都不带回头的。&lt;/p&gt; 于是两人柔情蜜意了几天之后,梵净成的态度,就大不如前了。&lt;/p&gt; 梵清莲自以为“付出了这么多”,最终却是这么个结果,她不记恨梵净成,倒是把帐全都记到了“勾得他心不在焉”的唐时锦头上。&lt;/p&gt; 长目飞耳楼的人,是一直监视着他们的,之所以没有探听到,是因为梵清莲根本没有跟任何人商量。&lt;/p&gt; 她出来的时候,是带了几种防身的药物的,她用的这一种是一种延后发作的毒粉,一般在两刻钟之后毒发,之后会一直昏睡不醒,大夫也把不出来,直到最后在梦中慢慢死去。&lt;/p&gt; 因为梵净成打听了很多唐时锦的事情,所以她也知道了很多,于是就把主意打到了江必安头上,江必安天天进宫,把毒带进去,不管害到唐时锦,害到皇上还是太子,全都可以。&lt;/p&gt; 她就是怀揣着一肚子恶意,想教训教训她,省得她天天出来勾搭别人家的男人。&lt;/p&gt; 至于会不会找到她头上,她打不过要怎么办,害皇上太子是什么罪名,她们担不担的起……这些,她统统都没想过。&lt;/p&gt; 所以,如今事情败露,到了该承担责任的时候,她跟他们一样意外,一样害怕。&lt;/p&gt; 梵清莲不住的嘤嘤哭泣。&lt;/p&gt; 若是在家,还不知有多少人跟着心疼,可如今,身边的两个男人根本就没心思哄她。&lt;/p&gt; 梵清得瞪着眼道:“他们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假的吧?你们……你们……”&lt;/p&gt; 他来回看着两人。&lt;/p&gt; 梵净成尴尬的不住轻咳,梵清得就算再傻,看他这架势也终于懂了,他暴吼一声:“你是不是疯了!!你们……你们居然做出这种事情!丢人现眼!!”&lt;/p&gt; 三个人闹的不开可交,谋害太子什么的,被他们选择性遗忘了。&lt;/p&gt; 正闹着,早有人抬着凳子进来了,一个狱卒冷冷的道:“先一人一百大板。”&lt;/p&gt; 梵清得呆了一下:“你们敢!”&lt;/p&gt; “真是奇怪,”影卫一边打开门把人拖出来,一边吐槽:“这些人就不会说别的话吗?你们都敢谋害太子了,我们还不敢杀你?怎么想的?”&lt;/p&gt; 说话之间,梵清得几人已经忍不住动了手,然后被众影卫狠狠的镇.压,于是几个自诩仙人的傻逼,就直接被按到了凳子上,扯下裤子,噼里啪啦的打了起来。&lt;/p&gt; 梵清莲也是一样。&lt;/p&gt; 国安部是出了名的对女囚尊重,全都有单独的女牢,看守的也是女狱卒,行刑的都是嬷嬷。&lt;/p&gt; 但是谁叫梵清莲的功夫好呢,一般人打不过她,没得为了她还要死几个人的,所以直接扔到了一起行刑。&lt;/p&gt; 露着臀,被一伙大男人按着打板子,梵清莲羞愤郁死,哭的声音都嘶哑了,拼命的挣扎,却无论如何都挣扎不开,几个影卫连表情都没变过,就这么按着她一直打完。&lt;/p&gt; 行刑的也是影卫,所以哪怕他们是高手,打完之后也没了半条命,然后直接扔回了牢里,到了下午,就发起热来。&lt;/p&gt; 三人没有一个不是养尊处优,哪里受过这种罪,又饿、又渴、又冷、又热、疼的像身体被断了一样,全身都好像被打散了,难受极了,却连动一动手指,都动不了……&lt;/p&gt; 梵清莲终于撑不住,昏了过去。&lt;/p&gt; 等醒来的时候,早不知过去了多久。&lt;/p&gt; 四周一片安静,也是一片漆黑,她本来能夜间视物的,可是不知为何,此时,却什么都看不到。&lt;/p&gt; 甚至,什么都听不到。&lt;/p&gt; 整个世界好像都消失了,连蝉鸣鸟叫都完全消失了,一时之间,梵清莲吓的哭都哭不出来,下意识的想动一动,然后疼的闷哼了一声……她又慌又怕,喃喃的叫:“成儿?成儿?”&lt;/p&gt; &lt;/p&gt; &lt;/p&gt; 第990章 原来我也很牛 四周实在是太过安静了。&lt;/p&gt; 她的声音传出去,有一种诡异的,似回声非回声的感觉,明明声音不大,却又好像大的吓人,好像四面八方的空气,都向她挤压了过来,让她喘不过气来。&lt;/p&gt; 梵清莲惶然无措,又道:“成儿,大哥!”&lt;/p&gt; 仍旧是令人窒息的安静。&lt;/p&gt; 梵清莲吓的哭了几声,可是就连哭声,都好像化成了无形的气团,压的她无法呼吸。&lt;/p&gt; 她快被这种诡异的感觉逼疯了。&lt;/p&gt; 都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忽然开了。&lt;/p&gt; 暖暖的阳光照了进来,各种声音……风声鸟声树叶哗啦声……一瞬间传了进来。&lt;/p&gt; 有人提着食盒,逆着光慢慢走进来,道:“你醒了。”&lt;/p&gt; 梵清莲又惊又喜,恍似劫后余生,连对方老朽丑陋的脸都似乎说不出的顺眼。&lt;/p&gt; 然后他把食盒打开,把饭菜摆到了地上:“吃饭吧。”&lt;/p&gt; 他不说,她都不知道她如此的饥肠漉漉,她下意识的咽了一下口水,来不及多想,也再装不出矜持,咬牙挪到了前头,道:“多谢。”&lt;/p&gt; 一边就举筷吃了起来。&lt;/p&gt; 杨英一言不发的看着她,外头有人走过,道:“要死的人了吃什么饭!”&lt;/p&gt; 杨英道:“别吵!”&lt;/p&gt; 一边又向她道:“你慢慢吃。”&lt;/p&gt; 他声音平静,可是听在梵清莲耳中,却似乎别样温柔。&lt;/p&gt; 她赶忙点头,一边更快的吃了起来。&lt;/p&gt; 一直到她吃完了,杨英收拾食盒,梵清莲后知后觉的感到羞耻,勉强撑着身子端庄坐好,正想说什么,杨英已经收拾好了,直接站起来就往外走。&lt;/p&gt; 眼见着他脚下不停的走入阳光,梵清莲慌了,急道:“别走!你别走!”&lt;/p&gt; 下一刻,房门关了,阳光消失了,又是极致的安静。&lt;/p&gt; 这彻底的安静,滋生了无边的恐怖,所有的感官极度灵敏,疼痛饥饿全都扩大了十倍……而这折磨又把时间无限无限的拉长……就显得之后的阳光更加可贵,似乎整个身心,整个生命,全都用来期盼那个人的出现。&lt;/p&gt; 两日之后,杨英拿着供状过来了。&lt;/p&gt; 这种狠毒的心灵摧残,哪怕是一个意志力坚强的人也未必受的了,更何况这三个人,本来就不是什么坚强的人,才短短两天两夜就撑不住了。&lt;/p&gt; 反正最后他们真的比狗都听话,问什么答什么,满脸都是卑微讨好,哪还有前两天鼻孔朝天的样子?&lt;/p&gt; 杨英实在没有想到,原来不必用酷刑也能审人,效果还这么好。&lt;/p&gt; 他过来递状纸的时候,腰都比往日弯的更低了,恭敬极了。&lt;/p&gt; 唐时锦接过状纸,一边跟他道:“这种影响,很可能会影响一生,所以不到非常时候,不是对付这种人,不要用这种方式。”&lt;/p&gt; 杨英恭敬道:“是,是,王爷,下官明白的。”&lt;/p&gt; 唐时锦点了点头,这才开始看状纸,一看之下,她就挑了挑眉。&lt;/p&gt; 然后她道:“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找一下皇上。”&lt;/p&gt; 她就直接过去了,到了养心殿,问外头:“皇上在干嘛?”&lt;/p&gt; 炎柏葳已经听到了,在里头道:“锦儿进来。”&lt;/p&gt; 唐时锦就进去了,下头站着的是谢怀瑾,一见她进来,立刻恭敬施礼。&lt;/p&gt; 炎柏葳道:“怀谨先去吧。”&lt;/p&gt; “是,”谢怀瑾道:“皇上,王爷,臣告退。”&lt;/p&gt; 他这才退了下去,炎柏葳随手搂住她:“怎么了?”&lt;/p&gt; 唐时锦把状纸递了给他,炎柏葳扫了两眼,立刻就重视起来,坐正了细看。&lt;/p&gt; 这几个人,出身之地名为迦罗山。&lt;/p&gt; 迦罗又称为佛生地,而他们这个宗派,名为佛遗宗,所修行的功夫,也就是炎柏葳他们所学的这一门功夫,就叫佛遗功,所有的功夫,全都脱胎于这一门的心法。&lt;/p&gt; 为什么叫佛遗宗呢,因为当初的创派祖师……嗯,顺便,这个创派祖师,还是是大宋皇室的某一个末代皇孙?被外族灭了国的玩意儿,怪不得要刻意的去藐视尊卑。&lt;/p&gt; 当然这不重要,总之,他发现了一眼灵泉,灵泉每日只能冒出几滴水,但这水可以治百病,延年益寿等等……然后他们便留在了那一处,几百年过去之后,发展成了一个宗派。&lt;/p&gt; 而他们这一门功夫,那个隐患,被他们称之为这是他们活佛后人滞留人间的代价??这关卡配合灵泉水造出来的圣药,会有一定几率平稳过渡,不会死。&lt;/p&gt; 当然这也不重要。&lt;/p&gt; 重要的是,就在十几年前,这灵泉水干涸了,留下的圣药不多,所以佛遗宗人心惶惶,一日日等下去,灵泉始终不能复生,所以不少人都有了入世的念头。&lt;/p&gt; 炎柏葳仔细的看完了,与唐时锦对视了一眼。&lt;/p&gt; 咋说呢,从今天开始,他们已知的所有的点,终于画出了一个圆,总算是把这些事情给搞明白了。&lt;/p&gt; 所以,唐时锦来这儿,得到灵泉,与他们灵泉消失,肯定是同时的。&lt;/p&gt; 但,她已经辛辛苦苦的把灵泉养成了一个包罗万象的小天下,而他们,几百年了,从头到尾都只能守着一眼一天只滴几滴水的泉子。&lt;/p&gt; 唐时锦不要脸的觉得:原来我也是很牛的么!!老天爷亲闺女有木有!&lt;/p&gt; 甚至连以前受的罪,都有了一种:“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的感觉。&lt;/p&gt; 炎柏葳伸手按着她的背,道:“佛宝有灵,自会择主。”&lt;/p&gt; 唐时锦点了点头,跟他道:“对。但只怕他们知道了之后,会觉得我是偷他们的。”&lt;/p&gt; 炎柏葳淡淡的道:“他们若真有这么大的脸,那就别想着那么长的命了。”&lt;/p&gt; 唐时锦被邪魅狷狂的霸道皇帝给逗乐了,哈哈的笑了几声才道:“不过,二百来号人呢……”&lt;/p&gt; 雁过拔毛的唐总,总觉得这些高武力值人才放弃了有些可惜,他们既然能为了几滴水守上几百年,那么,她为什么不能费些水,把人弄到自己手里呢?&lt;/p&gt; 如果她有了这么多的炎五,不是很棒棒么?&lt;/p&gt; 只希望其它的人,不要像这几个人一样听不懂人话又不会办人事吧?&lt;/p&gt; 不过,他们里头也是有分级的,分为内宗外宗,像梵净成他们三个人都属于外宗,但,梵清莲因为嫁给了内宗的一个长老,所以她知道的事情反而是最多的。&lt;/p&gt; 例如像梵清得两个,根本就不知道啥末代皇孙,他们是真心实意的以为,自己真是佛祖后人来着,就不想想佛教本就是外来教派,人家佛祖也是个外国人?&lt;/p&gt; 但总之,内宗的人如果都是一心修炼的,那应该不难收拢,关键是要不要的问题。&lt;/p&gt; &lt;/p&gt; &lt;/p&gt; 第991章 外来的和尚会念经 但这会儿,还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德性,考虑这些为时过早。&lt;/p&gt; 唐时锦很快就丢开不想,直接道:“其它的事情,我让杨英另写了一份状纸,梵清莲谋害太子,三个人都直接杀了吧。公开罪状,当众行刑。”&lt;/p&gt; 炎柏葳摸了摸她的头:“好。”&lt;/p&gt; 公开罪状,当众行刑,除了谋害太子之外,其它的也会提一笔,到时候如果佛遗宗的人来了,也能知道他们是罪有应得,而皇族对他们真的是一饶再饶,仁至义尽了。&lt;/p&gt; 这就叫占据道德至高点。&lt;/p&gt; 很快,国安部便做出了裁决,照例张贴出来,同时因其辜负皇恩屡次挑衅,会当众行刑以儆效尤。&lt;/p&gt; 另外,也公布了他们的出身之地,是一处隐世的武学宗派,名为佛遗宗……等等。&lt;/p&gt; 国安部的告示,遣词照例是很官方的,哪怕穷凶极恶的犯人,也不加一字褒贬,只就事论事,但是告示放出来之后,唐时锦还是找人带了带节奏。&lt;/p&gt; 毕竟,不管他们是好是坏,哪怕余下的全都是至诚君子,这种凌驾于皇权之外的“神仙宗派”,也是不利于统治的,所以,首先就要把他们的地位给拉下来。&lt;/p&gt; 也不用什么多余的手段,直接科普一下就可以了。&lt;/p&gt; 释迦牟尼佛确实成过亲,也生过儿子,但是他在儿子出世的第七天,就骑着白马出家了,所以并没有其它的儿子。&lt;/p&gt; 而他的独生子罗侯罗,十五岁时就出家了,并没有成过亲生过子,就算有,人家是古印度人好不好,佛祖后人为什么要遗在中华?&lt;/p&gt; 所以不存在什么佛祖后人,佛遗宗什么的,纯属莫名其妙。&lt;/p&gt; 当然了,也有可能梵清莲的认知有错,创派祖师的意思可能是佛祖弟子什么的?但遍地都是庙宇,谁还不是个佛祖弟子了?&lt;/p&gt; 瞬间就从神坛上掉下来了有木有!&lt;/p&gt; 这些大路边儿的事情,还真有不少百姓不知道的。&lt;/p&gt; 一番科普下来,众百姓对佛遗宗升出了十二万分的反感。&lt;/p&gt; 大部分人,尤其是没什么见识的百姓,会隐隐有一些“外来的和尚会念经”的感觉,所以,告诉他佛祖其实是外国人,他们不会觉得怎么样,但是一听说他们居然敢自称佛祖后人?这不等于是诬陷佛祖六根不净犯了色戒?否则是怎么留下后人的?&lt;/p&gt; 这些人居然敢污蔑佛祖的名声,简直是胆大包天!大逆不道!!&lt;/p&gt; 一时之间,到处都在骂佛遗宗。&lt;/p&gt; 得知此事的唐时锦:“……”&lt;/p&gt; 这走向,还真是连她都没有想到,果然她还是对神仙缺少敬畏啊!!&lt;/p&gt; 眼看行刑的日子就在眼前,戚曜灵早上从庆王府出去,就有个高大男子拦在路边,恭敬的施了一礼。&lt;/p&gt; 戚曜灵勒了勒马:“何人?”&lt;/p&gt; 男子留着络腮胡子,声音却十分年轻:“戚大人,我是佛遗宗的门人,我名梵生尘……向贵宅投过帖,但,但一直没能见面,我不得已才来拦路的,还请戚大人不要见怪。”&lt;/p&gt; 戚曜灵点了点头,神情平静:“何事?”&lt;/p&gt; 梵生尘道:“我宗门中有几个不肖弟子,惹下了祸事……但他们多年未入世,不通世情,绝非有意冒犯,能不能请国安部网开一面,饶他们一命……”&lt;/p&gt; 戚曜灵冷笑道:“谋害太子,这是诛九族的大罪,我们未诛你们九族,已是看在国舅爷的份上网开一面了,你们还想如何?再者说了,就算不是太子,随便哪个人,他们就能随意下毒害人了??他们不知世情,那你知不知?别跟我说你连杀人偿命都不懂?还有,你是何时入的京?事情发生的时候你不管不问,惹出祸了又来讨人情?我与你有何交情要给你人情?况且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我也给不了你人情。”&lt;/p&gt; 梵生尘都被他给说愣了。&lt;/p&gt; 他显然是书本上学来的见识礼仪,一板一眼的,也不知道什么变通,戚曜灵一通输出哏儿都没打,他顿时就哑口无言。&lt;/p&gt; 戚曜灵带马就要走。&lt;/p&gt; 梵生尘急追了几步:“戚大人!我愿以世间没有的圣药来交换!”&lt;/p&gt; “不成,”戚曜灵直接拒绝了:“律法严明,圣旨都下了,哪怕你有起死回生,长生不老的灵药,他们也仍旧要按律处置!”&lt;/p&gt; 梵生尘又噎住了。&lt;/p&gt; 戚曜灵就直接走了,马儿走出几步,梵生尘又追上去道:“我能不能见见他们!”&lt;/p&gt; 戚曜灵没理他。&lt;/p&gt; 倒是不远处有人跟他道:“你去国安部问问,能见就叫你见了,一般都能见的。”&lt;/p&gt; 梵生尘愣了一下。&lt;/p&gt; 虽然觉得希望不大,但他还是去国安部问了。&lt;/p&gt; 国安部直接就带他去见了。&lt;/p&gt; 梵生尘还有点儿受宠若惊,忍不住问他:“原来什么人都能见的吗?”&lt;/p&gt; 带他去的缉事卫很平静的回答他:“一般案子没审完之前都不许见,案子审完判完就可以了。”&lt;/p&gt; 梵生尘又愣了一下,然后忍不住敲了敲脑袋,心情有点儿复杂。&lt;/p&gt; 他也犯了与他们同样的错误,总觉得自己很重要,可其实,这对于国安部来说,这也只是一个案子而已,他们没必要阻止他见,也没必要让他来见,他们在他们面前,什么都不是。&lt;/p&gt; 他被带入狱中,一眼就看到了三个人。&lt;/p&gt; 三个人穿着囚服,一身灰败,各据一角,谁也不看谁,显然早就闹崩了。&lt;/p&gt; 狱卒道:“有人来看你们了!”&lt;/p&gt; 三人一起抬头,先是发怔,然后梵净成猛的回神,道:“小师叔祖?”&lt;/p&gt; 梵生尘点了点头。&lt;/p&gt; 三人几乎是扑到了铁栏杆前:“真的是师叔!”“师叔祖!”&lt;/p&gt; 梵清莲把着栏杆,泪如雨下,如泣如诉:“师叔,师叔,你终于来救我了!”&lt;/p&gt; 梵生尘,他很厉害。&lt;/p&gt; 因为他们这门功夫有“天劫”之忧,所以大家练到一定程度,就有点儿不敢练了,梵生尘却是毫不顾忌,他天赋又高,有宗主手把手教导,所以他今年才十六岁,实力在宗门中却是顶尖儿的,那些影卫,绝对不是他的对手。&lt;/p&gt; 等到如今,受尽苦楚,终于等来了救星,看到了一雪前耻的希望,梵清莲一时间百感交集,直哭的肝肠寸断。&lt;/p&gt; &lt;/p&gt; &lt;/p&gt; 推荐:&lt;/p&gt;&lt;style&gt;.reend a{font-size:15px;color:#396dd4;padding:0 10px}&lt;/style&gt; 第992章 作了个大死 梵生尘摆了摆手:“不要误会,我可不是来救你们的,我也救不了你们。”&lt;/p&gt; 梵清莲猛的一噎,生生憋出来了一个嗝。&lt;/p&gt; 梵生尘道:“我问过戚大人了,这事看起来没得商量,我也没有办法。我只是来问问你们有什么遗言。”&lt;/p&gt; 梵清得急道:“师叔,你不能这样啊!”&lt;/p&gt; “为何不能?”梵生尘道:“宗门规矩,不得私自入世,你们犯了。不得与人交际,你们也犯了。自己惹下的祸自己不收拾,还要拉我下水?劫狱可是杀头的大罪,你们当我不知道吗?我才不会做。”&lt;/p&gt; 他顿了一下:“不过我真的很奇怪,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拿着鸡蛋一个劲儿的碰石头,清舍好不容易保了你们一回,你们不赶紧回去,还又出来惹事?我觉得你们是在找死……不是不是,是作死,一会儿没看着,你们就作了个大死。”&lt;/p&gt; 三人:“……”&lt;/p&gt; 梵清莲气哭了:“小师叔,你怎么能这样!”&lt;/p&gt; “我没说错啊!”可能是因为全都是自己人,他少年声音暴露无遗:“我琢磨了好几天,都没琢磨明白这事儿,你们这么做到底为什么?图什么?”&lt;/p&gt; 梵清得急了:“你自己不也入世了!如今……谁不想入世!”&lt;/p&gt; 梵生尘抬了抬下巴:“我入世是师父同意的!你们是偷偷跑出来的!”&lt;/p&gt; “凭什么!”梵清得道:“凭什么你入世宗主就同意?”&lt;/p&gt; “就凭我已经练到了天劫!”梵生尘一点都没忌讳:“不入世我很快就死了,所以师父不得已才叫我出来寻找机缘的。你们呢?你们折腾的什么?”&lt;/p&gt; 梵清得被他气的呼呼直喘。&lt;/p&gt; 梵净成一直垂着眼听他们说话,直到此时,才慢慢的靠过来,低声道:“我们也是为了天劫。”&lt;/p&gt; 梵生尘挑了挑眉,显然半点儿都不信:“你们??你们离天劫还早的很呢吧?而且看天赋心性,只怕这辈子都练不到,你们操心什么天劫啊?”&lt;/p&gt; 梵净成也被他噎的不轻。&lt;/p&gt; 然后他缓缓的道:“可能是杞人忧天了,但我们确实是为了天劫出来的。”&lt;/p&gt; 他不等他再质疑,赶紧凑的近些:“师叔祖,我们发现,唐时锦手上有类似圣药的东西,可以叫人平安度过天劫。要不然,我们为何要想方设法的接近她?”&lt;/p&gt; 梵生尘一皱眉。&lt;/p&gt; 他狐疑的道:“不可能吧?再说,你们可不像在接近她,倒像在挑衅她!”&lt;/p&gt; 一提这茬,梵净成心里暗骂梵清莲愚蠢,但脸上仍是平平静静的道:“我没骗你,你若不信,可以想办法查查她的影卫,或者你可以看看唐时锦弄出来的新粮,她手里确实有东西,只是目前,我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我能确认,这东西有圣药之效。”&lt;/p&gt; 梵生尘摸着下巴考虑。&lt;/p&gt; 一不小心把胡子撕下来一点,他赶紧又按回去,一边道:“行吧,那我去查查。”&lt;/p&gt; 梵净成道:“还请小师叔快一点,我们……”他故作黯然:“没有多少日子可等了。”&lt;/p&gt; “不是,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梵生尘直摆手:“我只说去查这个,没说救你们,我刚进来就已经说了,我没本事救你们,我才去找了戚大人,可是他不答应,我就没办法了。”&lt;/p&gt; 梵净成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师叔祖,看在同门的份上,还求你想想办法。”&lt;/p&gt; “我没有办法啊,”梵生尘道:“要不是同门,我能去找戚大人?其实我觉得你们挺罪有应得的,就算你们现在不死,你们暴露了宗门,还把名声搞的这么臭,几百年的经营都毁你们身上了……我都不敢想师父这会儿得多么生气。再说了我也是真的没办法啊!我走了!”&lt;/p&gt; 他转身就走。&lt;/p&gt; 梵清莲几乎绝望了,哭道:“师叔!师叔!看在清缘的份上,你救救我!救救我!”&lt;/p&gt; 梵生尘一顿。&lt;/p&gt; 梵清莲看到了希望,急道:“师叔!帮帮我!我和清缘一辈子感激你!”&lt;/p&gt; 他转回身看着她。&lt;/p&gt; 然后他道:“你提醒我了,你们两个……”他还有点儿不好意思,又抹了一把脸,成功把络腮胡子给抹了下来,粘也粘不上去了,他只能提在手里,一边道:“我得赶紧传讯给清缘!”&lt;/p&gt; 梵清莲一呆。&lt;/p&gt; 他已经快步跑了出去,逃都没这么快的。&lt;/p&gt; 唐时锦听吴不争实况转播了,简直笑的不行。&lt;/p&gt; 这一位不就可爱多了?起码知道好歹啊!&lt;/p&gt; 她道:“所以,这梵生尘,他准备怎么查?”&lt;/p&gt; “不知道,叫人盯着了,”吴不争道:“我跟你说,这孩子把假胡子一拆下来,那小脸儿嫩的,白生生大眼晴高鼻梁,漂亮的跟个姑娘家一样,看着也就十五六!”&lt;/p&gt; 唐时锦道:“皇上之前都没练到他们那什么‘天劫’!所以这孩子功夫只怕是很好的,比炎五都好!你的人只怕盯不住!”&lt;/p&gt; 一句话还没说完,外头就有人报了进来。&lt;/p&gt; 长目飞耳楼的人被抓着了。&lt;/p&gt; 一出国安部的门,进了小巷,梵生尘就直接把他给堵了,也没动手,就问他:“你是谁的人啊?”&lt;/p&gt; 那人没回答,然后梵生尘就乖乖巧巧的道:“你要是庆王爷的人,或者戚大人的人,能不能帮忙带个话啊,刚才你应该也听到了,你就说我的功夫很好的,要是她真的有办法救我,我可以帮她做事情的,我会的可多了!”&lt;/p&gt; “哟!?”连唐时锦都忍不住哟了一声:“这孩子,敞亮啊!”&lt;/p&gt; 吴不争问:“功夫真那么好?”&lt;/p&gt; “是挺好的,”那人道:“我离着得有二百步吧,他一眨眼的工夫就到我眼前来了,我都没回过神儿来。”&lt;/p&gt; 唐时锦沉吟了一下:“让我想想。”&lt;/p&gt; 假如说这个人的功夫,比炎五都高,那么,她去见他,并不是什么好主意,毕竟,谁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也许他表现出来的,只是他想让他们看到的。&lt;/p&gt; 要知道,虽然炎柏葳解决“天劫”的方式很儿戏,可是,这对于佛遗宗来说,可是一个背负了几百年的诅咒!他们为此做出任何事情都不奇怪。&lt;/p&gt; 万一他要把她掳走呢?&lt;/p&gt; 这一点,未必不可能,不可不妨。&lt;/p&gt; &lt;/p&gt; &lt;/p&gt; 推荐:&lt;/p&gt;&lt;style&gt;.reend a{font-size:15px;color:#396dd4;padding:0 10px}&lt;/style&gt; 第993章 冲着她来的 唐时锦虽然胆子大,但从来不是个鲁莽的人。&lt;/p&gt; 她转头道:“争儿,再来一遍。”&lt;/p&gt; 吴不争当时是亲自去的,也不问为什么,立刻就又从头来了一遍。这是他们情报帮派的看家本事,一人分饰多角,连停顿语气什么的都不带错的。&lt;/p&gt; 唐时锦听了一半儿就笑了,意味深长的道:“挺顺耳啊!”&lt;/p&gt; 头一遍听的时候,她只觉得挺顺耳的,这孩子也挺不错的,没有多想,但现在……他既然能发现另一个人,那肯定也能发现吴不争,毕竟吴不争功夫并不高,诏狱的地方也不大。&lt;/p&gt; 所以,他知道有人在,那他这番表示,就显得太刻意了,有点故意卖蠢。&lt;/p&gt; 而且他的话能叫她觉得“顺耳”,那他对她绝对有一定的了解。&lt;/p&gt; 那他是怎么了解的?&lt;/p&gt; 所以他来京城,肯定不是不是一天半天了,这不光是传言的问题,起码得亲自见过她这个人,才能把的这么准。&lt;/p&gt; 他为什么来了之后,不与梵净成等人联络,而是要躲在暗中观察她?&lt;/p&gt; 很大可能,他就是冲着她来的。&lt;/p&gt; 为什么要冲着她来?&lt;/p&gt; 很可能就是为了灵泉。他可能有一定的手段,可以感知到什么,然后再一路追察到唐时锦身上,这个方式应该不是猴子,那,他说他到了“天劫”可能是真的,可能是他吃她的东西,感觉到了气息的变化?&lt;/p&gt; 宗主之徒,一个早早就到达巅峰的少年天才,他内心肯定是骄傲的,也并不在意梵净成等人的死活,但对自己的功夫肯定是重视的。&lt;/p&gt; 所以他打的主意是什么?&lt;/p&gt; 不管是什么吧,她其实都没必要太在意,也不用急着应对,毕竟上赶着不是买卖,一伙绝顶高手,对于如今的她而言,勉强算是锦上添花,实际上真的可有可无。&lt;/p&gt; 她就道:“叫他们不用盯了,先这样。”&lt;/p&gt; 爱咋咋滴吧!&lt;/p&gt; 于是白生生乖巧巧的小少年,一直在宫外等到天黑,也没见之前那人出来。&lt;/p&gt; 一直到天黑透了,他才转回来,脸色有些不大好。&lt;/p&gt; 不管那人是真没出来,还是假没出来,但总之,唐时锦是没打算见他了。&lt;/p&gt; 他虽然也想过有可能不成功,事实上他都不以为他今天能见到梵净成三人的。&lt;/p&gt; 他只是探查梵净成几个的时候,发现了监视他们的人,所以他去找戚曜灵,暴露身份,就足够引来监视的人了,见不见梵净成几个,其实无关紧要。&lt;/p&gt; 但不得不说,梵净成有几分小聪明,从他口中提到此事,实在是恰到好处。&lt;/p&gt; 于是他顺理成章的表演了一番,又捎了句话进去,站在外头等的时候,他还觉得此事十拿九稳,没想到终究还是没成。&lt;/p&gt; 今天不成,那之后唐时锦再想起来召他的可能性,微乎其微。&lt;/p&gt; 所以,还得想别的办法。&lt;/p&gt; 隔天他就去了奚渊穆那个“非疑难杂症不医”的医馆。&lt;/p&gt; 伽罗山中,有佛祖灵泉,所以有世间没有的灵药,听闻唐时锦第二个徒弟是神医谷主,爱药成痴,那他一定会感兴趣的。&lt;/p&gt; 这又是一个突破口,只是会暴露底牌,他本来不想用的,但现在也顾不上了。&lt;/p&gt; 不医馆奚渊穆自己很少来,但神医谷会轮流派人过来撑场子,但因为平时极少有人来,地势又高,也没有路过的,所以来这儿相当于休息,梵生尘过去的时候,那个大夫正躺在摇椅上打眈。&lt;/p&gt; 梵生尘敲了敲门框。&lt;/p&gt; 大夫一骨碌就坐了起来,用手胡乱搓了搓脸,就瞪着他看。&lt;/p&gt; 大概是看他活蹦乱跳,不像有啥疑难杂症的,整个人又软了回去,道:“不知馆只医疑难杂症。”&lt;/p&gt; 梵生尘习惯的祭出了招牌甜笑,但老大夫完全不为所动,他只好客气道:“我想见见奚谷主。”&lt;/p&gt; 大夫道:“谷主不见外人。”&lt;/p&gt; 梵生尘道:“我有一味世间没有的灵药,想献给谷主。”&lt;/p&gt; “哦?”老大夫很感兴趣:“拿来我看。”&lt;/p&gt; 梵生尘犹豫了一下,还是从怀中取出,递了出去,心说这老头儿看起来其貌不扬,只怕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但圣药难得,就算是普通大夫,不知道这是什么药,也能从药香中感觉到不凡的。&lt;/p&gt; 他一脸乖巧的等着。&lt;/p&gt; 那老大夫拔开瓶塞,轻轻一嗅,就是一挑眉:“哟?不错么……这药丹,”他闭眼细闻了闻:“紧急吊命用的?主在调动自身气血,适合内功高的人受内伤的情形,对外伤作用寥寥,对中毒几乎无用,但也算不错了。”&lt;/p&gt; 梵生尘的乖巧笑都有点撑不住了。&lt;/p&gt; 他们迦罗门的圣药,自己门中都是一丹难求,到他嘴里就是“也算不错”?&lt;/p&gt; 梵生尘没忍住道:“据我所知,世间尚无此等炼药之技,亦无此等灵丹。”他吸了口气:“老丈,我想见见神医谷主。”&lt;/p&gt; 老大夫胡子一翘,就笑了:“年轻人,你是觉得我不识货是吧?”&lt;/p&gt; 他把瓶子塞好还给他,然后从自己怀里取出了一个小瓶子:“来来,看看我们神医谷的吊命丹。”&lt;/p&gt; 梵生尘眉头一挑。&lt;/p&gt; 他接过来,也轻轻一嗅,脸色当时就变了。&lt;/p&gt; 他不是大夫,但是好药,尤其丹药,只从丹香就能高下立判!&lt;/p&gt; 圣药丹香扑鼻,一闻就知道与世间药丸不一样,可是这药……香气却有种似有还无的感觉,很收敛,可是每呼吸一次,都似乎叫人更加的心旷神怡。&lt;/p&gt; 尤其他卡在天劫的关口,对这个,感受就更加明显。&lt;/p&gt; 梵生尘连闻了几下,才缓缓的把木塞子塞了回去,把瓶子还给了老大夫,整个人失魂落魄。&lt;/p&gt; 原来,是他孤陋寡闻了吗?&lt;/p&gt; 原来,神医谷不论是药,还是炼药的手法,都远远高过他们了吗?&lt;/p&gt; 所以,除了圣药,他还有什么底牌,可以拿去跟唐时锦谈谈?&lt;/p&gt; 最主要的,假如说神医谷的药这么厉害,他们为什么不早点入世?也许早入世,就不用背着天劫这么多年?&lt;/p&gt; 咦?&lt;/p&gt; 等等!&lt;/p&gt; 他忽然眼前一亮。&lt;/p&gt; 他真是傻了!&lt;/p&gt; 他找唐时锦也不过是为了天劫,这里不是专治疑难杂症吗,既然他们的药这么好,他直接让他们给医不就得了!&lt;/p&gt; 梵生尘飞快的往凳子上一坐,伸出手:“大夫,我体有隐疾,请帮我医治。”&lt;/p&gt; &lt;/p&gt; &lt;/p&gt; 推荐:&lt;/p&gt;&lt;style&gt;.reend a{font-size:15px;color:#396dd4;padding:0 10px}&lt;/style&gt; 第994章 你们自己创创 老大夫刚才已经打量过他的脸色,闻言一皱眉,就往下看:“隐疾?”&lt;/p&gt; 梵生尘还是个童.子.鸡,一见他那眼神,当时就面红耳赤:“是我的内功有隐患!”&lt;/p&gt; “哦!”老大夫倒是客气:“失礼失礼!”&lt;/p&gt; 一边说着,就坐过来给他把脉。&lt;/p&gt; 京城的神医谷弟子,尤其轮到这种美差的,都是辈份很高的,这老大夫的医术着实不错,这要是换个稍微不高明的大夫,根本把不出来,但他细细的把了一会儿,神色就严肃起来。&lt;/p&gt; 然后他拿起旁边的捣药杵,在他穴位上轻轻一敲,梵生尘整个人都是一个激零。&lt;/p&gt; 老大夫道:“还真的是。”&lt;/p&gt; 他又把了把另一只手,足足把了一刻多种,才缓缓的道:“这个,还真不好说。”&lt;/p&gt; 他沉吟了一下:“我们神医谷,内功上不算高明,单从脉相上来看,你这门功夫,是有个……叫啥呢,顶点的,就好像一个桶装多少水是有数的,满了就会溢出来,你的身体也是这个桶,装多少内息是有数的,满了就会溢出来,就是这么个道理。”&lt;/p&gt; 他又顿了一下:“要说治,直接把功力散了,就没事了,不然你就算不练,内息也会自行运转,也不过是晚死一段时间。”&lt;/p&gt; 梵生尘脸都白了。&lt;/p&gt; 老大夫道:“但我也明白,辛苦练功多少年,谁也不想平白散了,所以,我也可以施以针灸之术,配合药物,拓宽你的血脉,就相当于把你这个桶撑大些,能多拖一段时间,也许三年也许五年,仍旧治标不治本。”&lt;/p&gt; 梵生尘沉默了很久:“还有别的办法吗?”&lt;/p&gt; 老大夫想了想:“这么着,你明儿再来一趟,我叫几个人过来一齐把把,商量商量,看还有什么办法。”&lt;/p&gt; 梵生尘点了点头,恭敬施礼:“多谢老先生。”&lt;/p&gt; “不必客气,”老大夫道:“明儿还是这个时辰来吧!”&lt;/p&gt; 梵生尘恭敬的应了。&lt;/p&gt; 于是他第二天一来,就发现居中坐着一个青年,一见他进来,就抬起一双颇大的眼睛看了过来。&lt;/p&gt; 梵生尘立刻施礼:“见过神医谷主。”&lt;/p&gt; 奚渊穆只点个头,就伸出手,梵生尘立刻把手凑了上去。奚渊穆一把之下,就挑了挑眉:“嗯?你练的功法与皇上练的一样?”&lt;/p&gt; 梵生尘愣了愣。&lt;/p&gt; 这一茬他还真不知道:“我,我与皇上练的同一门内功?”&lt;/p&gt; “嗯,”奚渊穆是个有一说一的老实人,直接道:“前几年皇上自创了一门功法,解决了这个问题。”&lt;/p&gt; 梵生尘直接都听傻了,喃喃的重复:“皇上自创了一门功法解决了……”.&lt;/p&gt; 他的声音猛的加大:“他解决了这个问题??他解决了?”&lt;/p&gt; “对。”奚渊穆平静的道:“你们也自己创创,不然的话,确实只有师叔说的那两种方式,最多配合药物,把时间拉的尽量长些。”&lt;/p&gt; 梵生尘道:“当真??”&lt;/p&gt; 奚渊穆已经收回了手,准备走了:“对。”&lt;/p&gt; 等梵生尘回过神来,他人都走了。&lt;/p&gt; 梵生尘喃喃的道:“他,奚谷主说的是真的?”&lt;/p&gt; 老大夫道:“谷主从不说谎。”&lt;/p&gt; 梵生尘这下子真的是风中凌乱了,什么叫我们也自己创创?我们要是能创的出来我们至于折腾几百年?虽然他自负天才,可是,他也是真的没这个本事啊!&lt;/p&gt; 他急匆匆回了客栈,然后传书回去,找师尊讨主意了。&lt;/p&gt; 但长目飞耳楼有空中纠察队啊!&lt;/p&gt; 什么鹰啊,喜鹊啊,就算信鸽也比普通的信鸽体力好的多,所以他的信才刚一飞出去,就被他们的鹰劫了,然后拿给唐时锦瞅了瞅。&lt;/p&gt; 果然,他来京城都两个多月了。&lt;/p&gt; 而且,他知道的事情还真不少。&lt;/p&gt; 例如梵净成一进城,他就知道了,还知道了他躲在了哪儿,甚至还知道她和炎柏葳去见过吴清梦,知道吴清梦自称与她“来自同一小世界”??&lt;/p&gt; 反正所有事情他门儿清。&lt;/p&gt; 他就把所有事情都写清楚了,包括他们三个人要死,他不打算救,为什么,也都说清楚了。&lt;/p&gt; 唐时锦觉得还行,这孩子起码三观是正的。&lt;/p&gt; 然后就交下去让人们重新绑上去传了。&lt;/p&gt; 转眼就到了行刑之期。&lt;/p&gt; 梵净成几个人都快疯了,他们一直到最后一刻,还抱着希望,觉得不可能啊,他们是佛遗宗!早已经与凡人不同,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死?&lt;/p&gt; 真的事到临头,几个人反而有种诡异的平静。&lt;/p&gt; 在这种时候,人总会下意识的用上自己最擅长的,解决问题的方式。&lt;/p&gt; 所以,梵净成向四周温柔微笑,梵清莲一脸的楚楚可怜,梵清得威严的肃着一张脸。&lt;/p&gt; 结果刚一押出来,就有一个鸡蛋飞了出来,砰的一下,正中梵清莲脑门,当时就黄拉拉的从头发上挂了一脸,啥楚楚可怜都没了。&lt;/p&gt; 梵清莲尖叫了一声。&lt;/p&gt; 有人骂道:“亵渎佛祖,也不怕下十八层地狱么!”&lt;/p&gt; “就是!还佛祖后人,不要脸后人吧!”&lt;/p&gt; 一边骂着,鸡蛋烂菜叶子臭鞋什么的,就接二连三的飞了过来,他们重伤在身,又戴着重枷,根本躲不开,短短的一程路,三人都披黄挂绿的。&lt;/p&gt; 到了时间行刑,什么意外也没有发生。&lt;/p&gt; 梵生尘也来了,但是没管,他们三人也没有看到他,临死之前,各自疯狂输出了一番,然后就被砍下了头颅。&lt;/p&gt; 唐时锦跟吴不争道:“让天眼的人多注意点儿,我估计他们就算不倾巢而出也差不多,他们一出来就把信儿传回来。”&lt;/p&gt; 吴不争应声去了。&lt;/p&gt; 有人进来禀道:“西山那边送了一个盒子过来,还有一封信。”&lt;/p&gt; 西山兵器坊?&lt;/p&gt; 唐时锦抬了抬手,影卫赶紧把信送上,唐时锦拆开看了看。&lt;/p&gt; 信是上官荼蘼写的,他说他经常在外头,有时候看时间不方便,于是一时心血来潮,弄出来一个小东西,送来给她玩儿。&lt;/p&gt; 唐时锦看信的时候就隐有猜测,结果打开盒子一看,还真的是一块手表!&lt;/p&gt; 她还没来的及蝴蝶呢,原住民就把手表给做出来了!!花花儿,你真牛大了啊!!&lt;/p&gt; &lt;/p&gt; &lt;/p&gt; 推荐:&lt;/p&gt;&lt;style&gt;.reend a{font-size:15px;color:#396dd4;padding:0 10px}&lt;/style&gt; 第995章 废物利用 手表是木制的,很大,应该有手腕那么宽,表盘是圆形的,边缘雕着十分精致的花纹。&lt;/p&gt; 里头也是两根针,但可能是因为表盘太小,为了识别方便,所以时针的头是U形的,相当于指着哪儿的时候,就虚虚的把这个数字扩了进去,一目了然。&lt;/p&gt; 而且上官荼蘼真的很喜欢楔接啊,手表的表带也是木制楔接,是弧形的,有螺丝,可以掰开再合进去,一戴上,感觉比现代的手表都炫酷有木有!!全木制手表!&lt;/p&gt; 只可惜在这种手工时代,这种东西注定是个精细活儿,是没办法量产的。&lt;/p&gt; 唐时锦欣赏了好半天,然后才给上官荼蘼回了信,告诉他可以用皮质带子和链制带子,另外也可以做怀表,然后又叫了一个影卫,让他跟许一声,从自己人手中挑几个精细的匠人,让他们跟着上官荼蘼学学,多做几个出来。&lt;/p&gt; 正好炎柏葳进来,她就拿过他手,给他戴上了。&lt;/p&gt; 上官荼蘼可能猜到了她肯定会给炎柏葳,所以圈儿做的挺大,炎柏葳戴上还怪合适的。&lt;/p&gt; 炎柏葳自己也看了看:“小惜时?”他想了想:“不如这种就叫‘守时’吧,守又暗合手的音,随身带着也有守时之意。”&lt;/p&gt; 唐时锦不在意的哦了一声。&lt;/p&gt; 他们很习惯用“名”来代替名称,例如一只三花猫,现代人习惯叫“三花猫”,如今却很少在三花后头再说猫,这对他们来说是一种重复,惜时钟同理。&lt;/p&gt; 然后炎柏葳问她:“真的杀了,那人没救?”&lt;/p&gt; 唐时锦点了点头:“我听争儿说,他远远看着,神色挺平静的。估计对内宗来说,外宗弟子其实不算什么吧。”&lt;/p&gt; 一句话还没说完,外头报:“皇上,王爷,周舒周大人到了。”&lt;/p&gt; 唐时锦就坐直了,道:“叫他进来。”&lt;/p&gt; 周展眉进来,必恭必敬的施了礼。&lt;/p&gt; 唐时锦道:“叫你进来,有两件事情,关于吴氏,你有什么想法吗?”&lt;/p&gt; 周展眉愣了愣。&lt;/p&gt; 但是并没有更多的反应,就直接道:“王爷不必顾念下官,按律处置便是。”&lt;/p&gt; “行,”唐时锦道:“你休妻、报官府,叫人把族谱也改好,休书叫人送进狱里去。”&lt;/p&gt; 周展眉道:“是,下官回去就写。”&lt;/p&gt; 唐时锦道:“另外,我准备把你从国家钱庄调出来。”&lt;/p&gt; 她看了看他。&lt;/p&gt; 周展眉垂着眼等她继续说,仍旧没有过多的反应。&lt;/p&gt; 唐时锦满意的点了点头:“我想做一个东西,整合现有的驿站,做的更大更快更完善一些,可以传信件,物品,之后也可以运送大宗的货物……不止达官贵人,商贾富户,就算平民百姓也可以用,高效安全方便……”&lt;/p&gt; 其实就是快递公司,她详细的解释了一番,一边转头问炎柏葳:“你说这个叫什么好?”&lt;/p&gt; 炎柏葳道:“咫尺天涯,要不叫咫涯?”&lt;/p&gt; “好文绉啊!”唐时锦道:“有没有更好的?”&lt;/p&gt; 炎柏葳道:“疾风?追云?”他又想了想:“这个做起来之后,其实十分重要,很多东西可以整合,就连天下报的发行也可以放过去……不如直接叫的大一点,叫信政司?”&lt;/p&gt; 唐时锦摸了摸下巴:“这个可以有啊!”&lt;/p&gt; 跟财政阁差不多的感觉,一听就很高大上。&lt;/p&gt; 炎柏葳笑道:“今时不比往日,不必迂回,你直接做,只是要往大处做的话,那展眉一人不够份量。”&lt;/p&gt; 唐时锦点了点头。&lt;/p&gt; 然后她跟周展眉道:“先别管之后了,给你三天时间,你先拟个条陈上来,怎么管理什么的都要尽量写细点儿,到时候拿过来我们再商量。我准备用半年左右的时间,铺设水泥的官道,明儿就上折子,到时候,信使什么的,可以启用一部分脚踏车。”&lt;/p&gt; 脚踏车,比马儿可方便多了,骑顺溜了比马儿还快,她这代人骑的不多,但父辈那些人,骑自行车几十里路真跟玩儿一样。&lt;/p&gt; 周展眉恭敬的应了。&lt;/p&gt; 他强忍着鼻酸见了礼退了下来,心里感激的无以复加。&lt;/p&gt; 他人一走,唐时锦立马重新倚到炎柏葳身上:“你想叫谁去?”&lt;/p&gt; 炎柏葳道:“叫完璞去吧,他其实十分聪明谨慎,只是习惯了装纨绔……等到平亲王回来,正好把他派出去。”&lt;/p&gt; 唐时锦嗯了一声:“那我先上折子请修水泥官道,分开来。”&lt;/p&gt; 炎柏葳笑着没反对,然后他问她:“你说,我要不要把行宫修缮一下,到时候夏天我们可以过去住几个月,孩子们也换个地方玩玩?或者我们下趟江南走走?”&lt;/p&gt; 唐时锦问他:“你闷了?想出去玩了?”&lt;/p&gt; 炎柏葳笑道:“我怕你闷。我怕你一闷了,就扔下我自己去玩了。”&lt;/p&gt; 她虚伪的道:“我是这种人吗?”&lt;/p&gt; 他道:“我觉得是。”&lt;/p&gt; 唐时锦:“……”&lt;/p&gt; “不!”她义正辞严的道:“我不是!我不会因为闷就出去玩的!我出去只会是做正事!!为了我们的国家!!”&lt;/p&gt; 炎柏葳笑道:“行。”&lt;/p&gt; 他问她:“所以先不修?”&lt;/p&gt; “后年吧,”唐时锦道:“今年把堤坝转了一圈儿,明年主要把官道修出来,后年应该没有大兴土木的地方,可以修个别宫什么的……至于南巡,我觉得等太子大一点再说?”&lt;/p&gt; 炎柏葳点了点头:“成。”&lt;/p&gt; 于是第二天,唐时锦就先让人帮着上了折子,财政阁拨款修官道,每个城镇只修主干道,其它小路不修。&lt;/p&gt; 因为水泥方子本来就是朝廷的,所以这方面的银子会少很多,到了哪儿用哪儿的人,都是有劳役的,工费也不会很多,所以朝上没怎么反对,直接就通过了。&lt;/p&gt; 那边,周展眉先去官府登记了,然后直接找了个小院子,把她的嫁妆和她带过来的人,一起挪了出来,同时也把休书送进了诏狱。&lt;/p&gt; 吴清梦已经在狱中关了一阵子了,本来杀了梵净成三个,放她出来也可以,但因为截了梵生尘的信,她又有了别的想法。&lt;/p&gt; 假如说,他们认为她来历不凡,而吴清梦与她来自同一个地方的话……那留着这么一个饵,其实有很多用处,到时候见机行事,废物利用一下也不错。&lt;/p&gt; 而此时,信鸽已经飞到了迦罗山。&lt;/p&gt; &lt;/p&gt; &lt;/p&gt; 推荐:&lt;/p&gt;&lt;style&gt;.reend a{font-size:15px;color:#396dd4;padding:0 10px}&lt;/style&gt; 第996章 不告而取谓之窃 宗主一看之下,险些没背过气去。&lt;/p&gt; 虽然佛遗宗能练到“天劫”这个程度的少之又少,但是他们这宗人,本来就是依托佛宝灵泉而生的,所以灵泉忽然干涸,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灭顶之灾。&lt;/p&gt; 直到三年前,他们无意中发现,外头居然有了与灵泉相似的气息。&lt;/p&gt; 所以,梵生尘离开迦罗山,比梵净成还要早,他就是为了查这件事情出来的。&lt;/p&gt; 如今,终于找到了人,却被外宗几个人,搅合成了这个样子?&lt;/p&gt; 别人不知,他怎会不知,安宁侯之所以找到这儿,就是因为皇上学了他们的功夫!&lt;/p&gt; 他本来就救过安宁侯,又把他收入门中,实打实的情份,假如说皇上真的找到了解决之道,那借着这点情份让皇上把解决的办法相授,多简单?&lt;/p&gt; 哪怕不考虑天劫,假如说唐时锦手里的东西,有圣药之效,那借着安宁侯的面子与她交好,又有何难?&lt;/p&gt; 结果他们居然硬生生把人得罪成这样!还去谋害太子!!?闹的事情无法收拾!!&lt;/p&gt; 甚至,甚至还招出了佛遗宗,让他们被一伙村夫愚妇这么编排?!&lt;/p&gt; 宗主简直气的要当场吐血!!&lt;/p&gt; 捂着胸缓了半天,他又把信从头到尾的读了两遍。&lt;/p&gt; 然后他叫了几个长老来,把信给他们看了看。&lt;/p&gt; 梵清缘乍然看到妻子的丑事,整个人都惊呆了,脑子嗡嗡直响,好一会儿都没回过神来。&lt;/p&gt; 要知道,迦罗山如今的排行是:“应如是生清净心,不应住色生心”,宗主行“是”,六个长老有五个行“生”,只有一个行“清”,就是梵清缘。&lt;/p&gt; 从辈份就知道有多么难得,梵清缘着实是一个有本事的人。&lt;/p&gt; 以他的本事,在内宗找一个妻子太容易了,可是他却娶了外宗的梵清莲,本就是因为情投意合。&lt;/p&gt; 可如今,却乍然遇到了这么大的羞辱。&lt;/p&gt; 本来应该愤怒的,可是梵清莲和梵净成人都死了,连发泄都无处发泄!&lt;/p&gt; 梵清缘双手捏着拳,僵坐了许久。&lt;/p&gt; 几个长老也体谅他,假装没有发现他的异状,只各自讨论。&lt;/p&gt; 梵清缘闭目许久,才把喉间的铁锈味咽了下去,面上平静的道:“我们都知道,唐时锦身怀至宝,可宗主有没有细细算过,唐时锦起势与我们灵泉消失,时间上,也许差不多呢?”&lt;/p&gt; 这话一出,几人当时就停住了口。&lt;/p&gt; 然后一个长老当场站起:“对!!都是十几年前!很可能是同时!!”&lt;/p&gt; 另一人道:“我忽然想起一事!当时清舍过来时,担心前太子,我还曾为他感悟过,我感悟到还有一线生机,便摆了一个阵催生这份生机……”&lt;/p&gt; “所以,唐时锦的‘至宝’,便是我们的佛宝灵泉?”&lt;/p&gt; “必定是了!”&lt;/p&gt; 一个长老不由怒道:“生智,原来你才是始作佣者!”&lt;/p&gt; “稍安毋躁!”梵生智,也就是安宁侯的师父淡淡的道:“我的阵法还没这么厉害。”&lt;/p&gt; “不是你的阵法又是什么!猴子都能闻到一样的气息!”&lt;/p&gt; “原来是她盗走了我们的灵泉!”&lt;/p&gt; “简直无耻之尤!”&lt;/p&gt; 梵清缘缓缓的道:“几位别急。如今外头到处都是这样的东西,就只我们试过的,粮食、桑蚕,药物,茶叶……几乎遍布天下,我们的灵泉,可没有这么多的水。”&lt;/p&gt; 众人不由得一呆。&lt;/p&gt; 长年与世隔绝,他们大多并不精明,但是梵清缘把话点出来,他们也瞬间想到了。&lt;/p&gt; 连宗主都有些震惊了,喃喃的道:“对啊!对啊!如今可是遍布天下啊!!”&lt;/p&gt; 他们的灵泉,一日不过能出小半碗水,几乎能按滴来算……连宗门中一人一份圣药都做不到,怎么可能遍布天下!?&lt;/p&gt; 宗主喃喃的道:“难道她另有奇遇?”&lt;/p&gt; “不是,”梵清缘道:“灵泉消失和她起势,都在十六年前,很大可能是同时,此其一;智长老曾排阵催生阵法,此其二,灵猴感应到了相同的气息,而我们吃下这些东西也感觉到了气血舒畅,应该系出同源,此其三……所以我觉得,唐时锦的‘至宝’,就是我们的佛宝,只是,她可能得到了宝物的认主,所以能用的比我们多。”&lt;/p&gt; 良久,宗主缓缓点头:“说的对。”&lt;/p&gt; “可是不告而取谓之窃!”&lt;/p&gt; “对啊!这可是我们的佛宝灵泉!”&lt;/p&gt; 重要的话都说完了,梵清缘向后坐了坐,再一次闭上眼睛不说话了。&lt;/p&gt; 梵生智冷笑道:“可这是我们的佛宝吗?佛宝承认过吗?我们最多只是一伙不告而来的守护人!”&lt;/p&gt; 这话一出,几人无不神色难堪。&lt;/p&gt; 毕竟,唐时锦能用的比他们多,这是事实,如果佛宝真的认了主,那,只会是唐时锦。&lt;/p&gt; 有人道:“智长老怎么胳膊肘往外拐?”&lt;/p&gt; 梵生智呵笑一声:“我不过就事论事,我只往道理上拐!”&lt;/p&gt; 另一人道:“归根到底,这是你布阵造成的!宗门何辜?难道我们这些人就该死不成?”&lt;/p&gt; 梵生智看了他一眼:“我说了,我布阵不过是安慰人心,实际并无多少效用……再者说了,外头传言,是唐时锦救了皇上,而上一任皇上是个大大的昏君,当时如何的民不聊生,你们也都知道!所以,皇上救了天下!就算我的阵真有这样的效力,我也明知道此事,我仍旧会布这个阵!就从唐时锦一年一年的推广新粮,就知道她配的上佛宝!”&lt;/p&gt; 一个一直没说话的长老站了起来,神色悲悯的看着他,半晌才徐徐的道:“无怪你的修为一直提不上来,你心不净!不诚!你既然如此挂心红尘熙熙攘攘,想着那些个利益纠葛,那又何必呆在迦罗山?如今的情势,全都始于你把梵清舍这个外人带进来!事到如今,你居然一点愧疚都没有!宗门几百人,在你心中竟不如他一人?”&lt;/p&gt; 梵生智无语的道:“梵生妄,你简直……”&lt;/p&gt; 他半晌都不知道要说什么。&lt;/p&gt; 宗主皱眉道:“别吵了!”&lt;/p&gt; 他长吸了口气:“不管怎么样,此事一定要解决的。我们……还是准备去一趟京城吧!”&lt;/p&gt; 梵清缘忽然张眼道:“你们有没有想过,假如说,佛宝灵泉不是追随了唐时锦,而是搬到了另一处灵山绝巅,你们又该如何?”&lt;/p&gt; 大家猛的一静。&lt;/p&gt; &lt;/p&gt; &lt;/p&gt; 推荐:&lt;/p&gt;&lt;style&gt;.reend a{font-size:15px;color:#396dd4;padding:0 10px}&lt;/style&gt; 第997章 有良心的好徒弟 在这个时候,其实没人知道“须弥芥子”这种事,所以,他这句话实际上是问,有主之物和无主之物的问题。 假如这东西属于唐时锦,他们去找唐时锦。 那假如,此时这东西还没人发现,那他们去找谁? 或者更直白一点说,如今,很大可能是佛宝灵泉自行“离开”,而不是唐时锦主动“掠夺”,他们难道要去指责灵泉? 短暂的安静之后,有人瞪着眼道:“梵清缘,你这是什么意思!唐时锦她靠着咱们的灵泉,平步青云,封侯拜相!可咱们宗门中人修炼一辈子却会中途陨落!你觉得这无所谓?你不怕天劫我还怕呢!” 梵生妄仍旧冷冰冰的,淡淡的道:“梵生智可以靠着与梵清舍的师徒情份,换一个平安,你,”他嘲讽的看了他一眼:“你倒是乖觉的很!还没见面就向着她说话!” 梵生智都气乐了,他呵呵的道:“梵生妄啊梵生妄,我可真是没想到啊!” 死亡的危险悬于头顶,苦练几十年的功力一不小心就没了,在这样的威胁面前,很少有人能冷静,能中肯,所以争吵并不奇怪。 可是梵生妄,一天天宛如一个修炼狂人,永远淡漠冷静,诸事不理,高洁如同天上雪,可此时,尖酸刻薄,挑拨离间……实在是叫人大开眼界。 宗主黑着脸道:“够了!” 他压了压火气,平和的道:“智长老,我只问你一句,我们到了京城,你能不能叫清舍来,我们起码要先见唐时锦一面,才好商量。” 梵生智道:“宗主,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清舍此时已经离开了京城,他不会叫我们找到的。” 梵生妄哧笑一声:“可真是个有良心的好徒弟。” 梵生智看了他一眼。 他正色道:“宗主,清舍一直都说自己是俗世中人,他心中君、国本就高于一切,若宗门与君国不能两全,他自然要舍宗门取君国……至于个人荣辱,他是全不在乎的。” 宗主沉声道:“我等隐世之人,又非乱臣贼子,怎么就不能两全?” 梵生智平静的道:“若是起初,我们让清舍出面,那与唐时锦见一面,商量商量,应该不难,可如今闹成这样,纵兽要杀唐时锦,下毒谋害太子,血书城墙公开挑衅……做下这些事情之后,就不能两全了。” 宗主急道:“那不过是外宗愚人所为……” 他猛然停了下来。 当年,安宁侯,也就是梵清舍,他曾经屡次跟他说,要约束外宗,否则但凡惹出事来,外人可不管外宗内宗,他们只知道这是佛遗宗! 那个时候他自诩神仙,不以为然,还觉得他心在尘俗,难成大器,他犹记得,当时他语重心长的跟他道:“你要好生琢磨琢磨,你师父给你取这个‘舍’字是何意!” 从那之后,他便不再说了……可如今…… 宗主缓缓的道:“你们先出去,我要好好想想。” 佛遗宗内讧的时候,周展眉兴冲冲的把写好的条陈送进了宫。 唐时锦一边看,一边就吩咐:“把完璞给我叫来。” 下头人应声去了。 穆完璞如今在都察院,离的很近,很快就跑了来,笑着施了个礼。 唐时锦正懒洋洋的坐在椅中,还架着腿,手里拿着纸张在看,只唔了一声。 穆完璞就自己起来了,周展眉无声向他施礼,穆完璞也拱了拱手,就坐下了。 唐时锦把看完的两页扔了过去:“你先看看。” 穆完璞手忙脚乱的接住,就无声的细看。 周展眉写的很长,很细,唐时锦足足看了半个时辰才看完,然后扔给了穆完璞。 穆完璞本就是少年成名的才子,看的比她快的多,很快就明白了她要干什么,也明白了叫他来的意思,按捺着激动的心情,快速思索,看能不能查漏补缺,彰显才华,但又不能喧宾夺主,免得…… 想到一半,他又悟了,如今不再是元盛朝了,唐时锦不会因为要维护“自己人”就打压他,所以不必考虑藏拙的问题,有什么说什么就好。 唐时锦看他看完了,才道:“完璞有什么想法?” 穆完璞立刻坐直了,道:“晏殊有‘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可见百姓传讯,历来是一件难事,幸好王爷急民之所急……” 一听这个彩虹屁开端,唐时锦就挑了挑眉,斜睨着他。 穆完璞其实完全就是文人习惯,一张嘴先引用句诗,一见她神情就回过味儿来,急陪笑道:“臣是说,就从这一点上,就足以说服文人了。” 唐时锦道:“这不废话么?” 要知道,如今的驿站,其实是为了传递官方或军方的信息公文而生的,虽然找关系出银子可以捎带着送,但到达率是不能保证的,所以古人传信实在是不方便,除非是有钱有人的,可以自己派人送,否则,可能一出门几年都没有音讯。 信件都是如此,更何况是东西。 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所以他这话确实是废话。 唐时锦转头道:“来个人,记着点儿,叫他们准备点苦瓜,说一句废话,中午就吃一盘子炒苦瓜。” 穆完璞嘿嘿陪笑,一边飞快的道:“我觉得这事情,其实不必招募太多人,毕竟如果要传信件,住在什么地方的都有可能,我们派人去未必能找到,所以不如每一个地方,就用本地人去送,熟悉地形,我们只安排人去管理便可。” 唐时锦点了点头:“没错。” 穆完璞精神一振,又道:“这样一来,其实往来运送的,和当地送信的是两拨人,管起来反倒更方便。” “另外,如果要帮人送东西,甚至要接商人的货物,那各地起码得有个仓库,为了安全,其实各地的驿站,可以直接挨着县衙去盖,那么又可以省出护卫的银子……” 穆完璞一连说了好几点。 他天天一副纨绔的样子,说的居然很细很接地气,可见确实是个胸有丘壑的人物 。 周展眉也忍不住参与进来:“对啊!其实如果这么说的话,我们其实可以在各地招本地商人去管理,让他们去盖仓库去送东西,我们只管运送。” “对,那样我们只需要把两头交接管好,余下的事情就可以让商人去负责……” “规矩定好定细了,下头照此执行便可。” 第998章 你还是个宝宝呢 唐时锦笑眯眯的听着。 所以这个世上聪明人真的多,她都不用张嘴,自运行机制就出来了。 而且,因为在这个时代,商人对于朝廷是非常敬畏的,所以从各地招商,招摹人手,比他们自己派人去管效果都好,省力又高效。 唐时锦忽然想起来,转头叫人:“把王慎行给我叫来,小仙儿若有空也叫他一起过来。” 这会儿都快中午了,等王慎行过来就直接吃饭,然后唐时锦还真叫人给穆完璞端了一盘子小苦瓜来,穆完璞皱着一张脸吃了下去。 其实心里却是高兴的。 毕竟这种恶作剧,是只有对自己人才会搞的恶作剧,这就证明他也是自己人,之后做起事情来,才更顺畅,不至于被架空。 一边吃着,他们就跟王慎行说了说这个事儿。 唐时锦道:“具体的条条框框,还得再完善完善,完璞先上个折子把这个事儿定下来,定下来之后,你们去找慎行,让他组织人手,把这件事情通盘核算核算再报给我。余外,慎行这边。” 她转向王慎行:“我在想,类似国家钱庄,和这个信政司的运行,我们其实是鼓励民间效仿的,毕竟,真正运转起来之后,量是很大的,我们没必要一个人吃下。但这种事务都是涵盖全国的,与别的生意不一样,与皇商也不一样。慎行回去之后,好生想想这个事儿,拟个条陈出来,若有想做这种全国性的生意的,可以向我们财政阁来申请,我们要如何的去审核他的资质,如何去管理,全都想想。” 王慎行应了,一边略靠她近些,低声笑道:“四郎这两年一直在户部,干的还不错,你要不要叫过来见见。” 王四郎是正二八经的科举入仕,当时的名次虽不太好,但这个也无所谓。 只是唐时锦还兼着国安部,有一个公正之名,再说就算不是,也不能两父子在同一个地方,所以这次倒是个好机会,跟着自己人,又是个新事务,攒资历方便。 唐时锦笑了一声:“小四郎就一个傻白甜,有什么好见的,你要是想让他跟着完璞,等信政司的事情申请下来,调过去就是了……” 她又转向两人:“你们也都想想,有没有熟悉的,关键是合适的人想调过来的,到时候可以一起调过来……” 说了一半儿,她又一想:“不行,展眉也是个傻白甜,他看上的人,完璞你回头过过眼。” 虽然大家都没听过这个词儿,但想也知道啥意思。 穆完璞默默的道:“我也很傻白甜呀。” 唐时锦啧了一声:“都是傻白甜那还干个什么劲儿,我也不放心呐?!要不我跟皇上说说,还是叫你爹去干这事儿,你还小,还是个宝宝呢,再在你爹的羽翼之下躲几年?” 穆完璞:“……” 他被她挤兑的脸都红了,站起来连连拱手:“王爷,臣错了,臣是小狐狸,够用了!” 大家说笑了几句,元阆仙才道:“师叔,你叫我过来是做什么?” “哦!”唐时锦道:“我差点把你给忘了。” 她顿了一下:“小仙儿过来,我给你讲个故事。” 元阆仙坐过来,顺手拿起橘子给她剥,唐时锦就给他讲:“是他国的故事,说是这个国家正在打仗,然后有一封密信,需要送到一个盟军将领加西亚的手里,可是这会儿,加西亚正在丛林中作战,没有人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其实就是有名的“把信送给加西亚”了,唐时锦十分绘声绘色的把故事讲完了,然后看了看他:“所以你明白了吗?” “明白了,”元阆仙道:“信政司做起来之后,一定要极重信誉,管控一定要严格,所以师叔是要我写几个重信誉的故事?” “对,”唐时锦道:“信政司要正式运行,还有几个月,所以在这之前,你的小故事就要慢慢的写,先铺垫。” 她忽然想起什么:“你是财政阁的人,这事儿算帮忙,回头让完璞给你钱!” 元阆仙都乐了:“师叔,那让世子爷自己写不是很好?” 唐时锦啧了声:“穆完璞自己写?” 她斜了他一眼:“我想都知道他写出来的是什么样……要不这样,完璞你先自己写,写完了只要路子对,你就放出去,看有没有用,没用再来找外援?” 穆完璞:“……” 做为一个当年曾与桃六郎齐名的少年天才,他还真有点儿不服气,然后就笑嘻嘻的应下了。 唐时锦也不在意,大家又闲聊了两句,唐时锦吃完了橘子,才道:“行了,先散了。” 几人起身施礼,唐时锦忽然道:“周展眉,我觉得你这个字不大好,我送你个字。” 周展眉一愣,然后急施礼道:“多谢王爷,请王爷赐字。” 唐时锦道:“景霁,你叫周景霁。” 周景霁眼窝一酸,郑重的下跪,施了大礼:“景霁明白王爷苦心,景霁多谢王爷看重。”他声音哽咽:“景霁感激不尽!” 不同于她给曾独秀改字,纯粹是恶心他那个爹,她给周舒送字,则是主要给他撑腰的,霁乃雨后转晴,景霁,则表示旧的一页已经揭过去了,之后全都是晴天了! 信政司之事一通过,他们难免要往外跑,有她赐的字在,不管到哪儿,都能省掉许多麻烦。 第二天上了折子,议了两日就通过了,仍旧挂在户部名下,为信政司。 然后穆完璞和周景霁,带着再次完善过的计划,过来财政阁。 当时唐时锦说“核算核算”,两人都是听过就算了,并没以为这有多么了不起,没想到几个人一进来,先把他们的计划表整理了一下,然后一伙人分头,各自啪啪啪的打算盘,一个上午的时间,这整个计划推行下来,所有所有的支出和收入,以及随之而来的收益全都算了出来,一条条列下来,一目了然。 穆完璞两人,真的是目瞪口呆,财政阁什么时候这么先进了?? 其实在现代,做一个大项目之前,进行这种核算,这是必备的流程,但是在这个连款项都能用“金银若干”来表述的时代,这一手堪比现代人看到UFO。 反正他们是真的被震惊到了,而且这么一算之下,脑子里整个框架都清楚了。 穆完璞都有点儿亢奋了,道:“这也太厉害了!太有用了!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方法!应该全面推广!!” 第999章 女人太可怕了 &lt;!go&gt; 王慎行笑道:“世子,这可是财神爷的财政阁啊!怎么能没两样绝活儿?” 旁边刚核算完洗过手的人也笑道:“这都是王爷亲自教的。” 这是刚开始推阿拉伯数字的时候,唐时锦手把手教的,当时大家只学了个大概,理念还跟不上,然后就这么一天天慢慢的学习历练,才终于有了这么一个精于核算的团队。 其实一个人也能做,只是慢一些,所以他们这一拨足有二十余人。 而且,不止财政阁,他们把人才培养出来之后,还教给了户部,如今户部那一拨人,也差不多能独立做核算工作了。 王慎行笑道:“如今的大庆商学院,学完基础的治帐之后,若有意继续深造,就会再教授这方面的知识,学成之后称之为预算师,通常两人一组,商贾之家也可以请他们去帮忙核算。” 他笑眯眯的看着他:“听说世子爷满腹才华,不如把今日之事写一篇文章,告之世人?” 穆完璞笑道:“王大人真不愧是财神爷的左右手。” “没办法,”王慎行笑道:“如今桃六郎忙着天下报,我们王爷只能四处蹭文章了。” 穆完璞也笑了,拱拱手:“完璞却之不恭,求之不得。” 这种事情比起如今这种凭着感觉走的做生意方式,绝对是迈了一大步,太清晰明白了!相当于一眼能看到结果!刨除意外,这样的成功率真的会大大的提高,就算起先这些商贾不认可,但是一旦有人开始请,口耳相传,立刻就会火爆! 不愧是财神爷。 不止是上天垂青,人家自己也是真有本事的。 核算完了之后,穆完璞几人才开始调度人手,开始忙碌。 与此同时,宫里的唐时锦,也收到了天网传来的消息。 一看之下,唐时锦不由得一挑眉:“这么快就出来了?” “对啊!”吴不争笑道:“饵香啊!一下子出来了几十个人!” 他们已经知道佛遗宗在什么地方,又知道他们的目的的,所以只需要守株待兔就可以,不止是“出山”那时,沿途都是一样,要引诱一伙不经常出门的人到一个地方吃饭住宿,实在是非常容易的一件事情,他们功夫再高,也不会防备店小二。 吴不争道:“原来那个叫梵生智的,就是老国舅的师父!人似乎还不错,就是一路叫他们挤兑的不轻……还有那个叫梵清缘的,就那个梵清莲的丈夫,虽然冷冰冰的不说话,但好像人也不错……” 他摸着下巴琢磨:“那个周舒服人也不错的,你说说,这些坏女人嫁的男人,为什么都挺不错呢?但这么不错,为啥她们还要红杏出墙呢?” 唐时锦道:“人家叫周舒,什么周舒服……” 一边又回答他:“很简单,因为她们这种人,有一个共同点,她们一般不会考虑啥情情爱爱的,而是将自己视为奇货可居的物品,所以,会从自己能摸到的圈子里,找到最优质的男人来嫁,相当于把自己这个物品卖到最高价。所以这样精挑细选出来的男人,一般来说都有显著的优点。” 吴不争道:“那为啥还出墙?” 唐时锦道:“因为这就相当于二手货又卖了一次,不管得到的是什么,哪怕只是一点温存,都不赔……她们不觉得自己会翻车。” 吴不争:“……” 真的是,被她这么一说瞬间懂了呢! 他无语的道:“太可怕了!女人太可怕了!” 唐时锦心血来潮,给他唱:“小和尚下山去化斋老和尚有交待山下的女人是老虎遇见了千万要躲开……” 吴不争:“……” 他道:“母老虎啊?” 唐时锦笑道:“男人这样的更多!!软饭硬吃的不知道多少!” 她把纸条掷给他:“行了,就这么盯着!” 于是吴不争就哼唱着女人是老虎,溜达着出去了。 其实彭城离京城不远,也就十来天就能到,宗主亲自出来,只留下一个长老守着大本营,余下的五个长老都带了出来,而长老们又各自带了自己的弟子,所以这一队足有几十人。 佛遗宗的功夫是真的不错,但是达到“天劫”这个门槛的,如今还不到十人,甚至连宗主自己都还差着一截。 因为这个程度是不明确的,所以大家真的是练到某个阶段就不敢练了,但也正因为不明确,很多人都觉得,其实他们离“天劫”那个程度,只差一点点,所以基于“假如有了…没准儿我就……”的心理,对此都极为重视。 他们自负轻功,没有买马,都是一大早用轻功赶一程路,等路上人多了,就略放慢速度走,也顺便看看风物人情。 因为有求于人,所以他们一路都很低调,几日之后就进了青州地界。 眼看着也到了晚饭的时辰,他们一进了城镇,就有小二热情的过来招呼:“几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啊!?我们客栈地方大的很,还有单独的大院儿,众位想住在一起也有地方,想尝我们当地菜还是想吃什么尽管吩咐……” 他们几乎一辈子与世隔绝,并不知道这么一大帮人,还一看就是江湖中人的,是不会有人敢来招呼的……几天时间,他们已经习惯了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有小二过来热情招呼了,正要点头,就听梵生德硬梆梆的道:“不如分开住!各住各的!” 宗主有点头疼。 这一路上,几个长老吵了不知道多少回了,可是他们就不想想,他们要见皇族,根本就求告无门! 哪怕这件事情真的是始于梵生智设阵,事到如今也不能追究他了! 因为只有他,才能找到梵清舍!才有可能托门路见到皇上或者唐时锦! 他还没想好要怎么说,就听梵生智淡淡的道:“那就分开住!” 他看了看旁边:“我就住这儿了。早上还是寅正?那到时候见!”一边就转去了旁边的同福客栈,几个徒弟自然也跟了上去。 梵清缘道:“宗主,那我也去了。” 宗主只能点了点头,于是梵清缘也过去了。 梵生妄冷笑了一声,跟着走了过去,他是已经练到天劫的人,他不可能等死!他怕他们偷偷跑了,所以他一定要盯着他们! 看他走过去,宗主也放了心,道:“那就这样!大家自己找地方!”&lt;!over&gt; s:///book/9/9848/8931820.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1000章 根本不缺银子 梵生智性子宽和,几个徒弟都不怕他,跟宗门住在一起时不敢造次,既然分开住了,要完房间放好行李,小徒弟梵清宁立刻凑过来求道:“师父,我们出去逛逛行不行?” 梵生智点了点头:“别惹事!” 梵清宁立刻道:“师父放心!” 于是几个人就结伴去了。 比起其它人,他们的心情还是比较轻松的,一来他们离天劫还远,二来,毕竟他们都与安宁侯熟,从来不觉得真到生死关头,师兄/师弟会不救他,所以对他们来说,这次出来就像一次旅游,还怪兴奋的。 而安宁侯在店堂中坐着,看着宗主一行人,还是跟着起先那个小二走了,不由得摇了摇头。 不远处,梵清缘也放好行李下来,走到桌前坐下,神色平静的点了几样小菜。 梵生智看他面色,摇了摇头,慢慢走过去,梵清缘抬头以示询问,然后梵生智伸出手,轻轻击在他背上,梵清缘当时就吐了一口血出来,吓的小二尖叫了一声,飞也似的往后头躲了过去。 梵生智转头道:“不必惊慌。” 小二和老板吓的又抖了一抖,梵清缘一句话也没说,取出帕子轻轻拭了唇上的血,又端端正正坐着了。 梵生智坐回去好一会儿,小二和店老板才战战兢兢的出来,把菜单递上来的时候,恨不得离他桌子三丈远。 这才是正常的店老板和店小二啊!如此明显,他们居然看不出来! 梵生智心下又叹了口气,点了几样菜,等送上来的时候,就指了指梵清缘那边:“摆到那边。” 一边说着,就坐了过去。 梵清缘也没有阻止。 他对这种非原则问题,向来都不会开口。 梵清缘为人冷硬刚直,一心修炼,极为洁身自好。 一个这样的人,能开口求娶一个女子,显然是真的动了心的,却换来了这么大的侮辱……可是他又不是能发泄出来的性子,硬生生忍成了内伤。 梵生智也没多劝,只道:“尝尝这酒,据说是茂州卖过来的。” 梵清缘喝了一口,便道:“只怕不是。茂州神仙酒太有名,所以人人都说是茂州来的酒。” “说的也是,”梵生智道:“茂州是财神爷出身之地,酒、粮、茶、什么不出名呢?” 梵清缘点了点头:“一个兼济天下,一个独善其身,若我是佛宝,我也选她。” 梵生妄隔着几张桌子,哧笑一声:“说的好听!这么多年,你还不是与大家一样独善其身?” 他这几天是彻底放飞自我了,与之前那个冷漠高洁的长老,真的是判若两人。 “对,”梵清缘道:“但我尚有自知之明。” 梵生妄脸色一寒:“只怕你不是有自知之明,你是想左右逢源!” 梵清缘看了他一眼,不再争辩。 两人就默默的喝完了两壶酒。 一直到天都黑了,几个徒弟才回来,梵清宁拿着两张纸,道:“师父,你看,这是他们的天下报!” 他小心翼翼的交给他:“这是京城里流传出来的天下报,据说刚刚开始做,这是第一、二期!我跟人家借来的,看完还要还的,你先看看。” 梵生智赶紧叫小二又拿了两枝蜡烛来,然后便与梵清缘一人拿了一张看。 梵清宁道:“而且我还听说,庆王爷的徒弟戚曜灵,在前些日子就曾传信江湖,说有一伙功夫很高的人,可能会入世,让人不要跟他们起冲突,而且要告知当地的缉事卫。” 他看着他,用眼神询问“说的是不是咱们”? 梵生智也是一皱眉。 他问:“大约是什么时候?” 梵清宁道:“据说是刚出了梵净成纵猴子对付庆王爷的事。” 梵生智无声的点了点头。 后头,梵生妄冷笑道:“你可真是养了个好徒弟!早早的就把咱们卖了!” 梵生智没理他,迅速把天下报看了一遍,然后两人交换过来,又看了一遍。 第二期的天下报上,居然还提到了梵净成三人的罪状和佛遗宗,毕竟是官方报纸,只照例科普了佛祖生平,并没多说什么,可是这报纸是从旁人手中买的,文人喜作批注,上头就注了一句“跳梁小丑,可笑可笑!” 梵生妄当时就是大怒,一把抢过报纸,嚓嚓就撕成了几片:“真是大胆!!” 梵清宁都惊呆了。 他半晌才急道:“妄长老!你,你干什么啊!!这是我跟人家借的!还要还给人家的!” 梵生妄怒道:“旁人骂到你脸上,你还要奴颜婢膝,不嫌恶心吗?” 梵清宁气道:“有借有还这是常理,怎么就奴颜婢膝了!人家是相信我才借给我的!结果……结果你……” 他年纪不大,性子又单纯,气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急蹲下来拣着地上的纸片。 梵生妄厌恶的让开了几步,不屑的道:“不过就是两张纸,给他几两银子就是!” 几两银子……梵清宁怒道:“这是人家从京城千里迢迢买回来的!人家为此,特特的派了下人去京城里等着,光路费房费就不知道有多少!人家根本就不缺银子!” 梵生妄大怒:“这就是你对长辈的态度吗?” 梵生智冷着脸站了起来:“我觉得清宁说的不错,他一开始就说了,这是旁人之物,你无故毁坏,还振振有辞,你才是叫人恶心!” “不要吵了。”梵清缘慢慢的道:“你们说,此时,有多少条消息送到他们的缉事卫了?” 梵生妄猛的一顿。 梵生智坐了回来,道:“清宁,拿二百两银子给他,好生同人家道歉。” 梵清宁气的抹了一把眼泪,捧着碎了的纸片出去了。 梵清缘看着梵生妄,一字一句的道:“假如说消息已经到了缉事卫,那今天的事情……会不会有人知道?” 他比了比梵生智:“你一路都在欺负国舅爷的师父和师兄弟们,若他们得知,你说他们会生气还是不介意?” 梵生妄的脸色,猛的变了。 是的,他一路都在肆无忌惮的与梵生智争吵。 他卡在天劫已经好几年了,不敢练功,不敢好生睡觉,甚至时时需要散一些功,甚至受一些伤,生怕会不明不白的死了……所以乍然得知灵泉水在唐时锦那儿,他这几年的受的苦,顿时就有了一个迁怒的方向! 他忍都忍不住的在发泄。 一路多少客栈路人,每一个人都有可能看到! 毕竟,在他的眼中,凡人不过蝼蚁,谁会在蝼蚁面前注意言辞呢? s:///book/9/9848/8931821.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1001章 壮大财神党 梵生妄呆立了半晌,猛的转身,快步出去了。 梵生智叹了口气,转头道:“你觉得,此事最终会如何解决?” “不知,”梵清缘很平静的道:“我只知道,坦荡荡上门还有一线可能,若再算计,很可能一拍两散,什么都得不到……” 他沉默了半晌:“因为我们根本就不知道,外头的世界,如今是什么样子的。” 梵生智也有些沉默。 他捋着胡子,半晌才道:“你说,我们去参加武举可成?” 梵清缘一愣,不由得沉吟起来:“武举倒是可以……” 可是头脑清醒的人,永远是少数,尤其在死亡面前,要做到头脑清醒,太难了。 宗主听梵生妄转述了,当时就慌了。 假如说他们一直处于旁人的监视之下,那就太被动了! 不止是他,其它人也是,他们顿时就看着谁都可疑,又自负功夫,想着暗中窥伺不可能瞒过他们,那就只有店小二了! 梵生妄沉着脸,直接对着外头道:“那小二,你过来!” 店小二忙不迭的就过来了,点头哈腰的笑道,“客官,要点儿什么?” 梵生妄抬手,一掌拍在了那店小二身上,店小二猝不及妨,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哑呼,就被他击的向后飞去,一下子撞到了窗上,当时就口吐鲜血,昏死了过去。 梵生妄冷冷的收回了手,方才的急躁反倒收了:“他不会功夫,不必草木皆兵。” “你!”宗主急了:“你要试他,又何必下这么重的手!!” 梵生妄反问:“我若不下重手,他拼着受我一击,也要装作不会功夫呢?那我们岂不是被他骗了?” 宗主语塞,眉头深皱,半晌才道:“可现在怎么办!既然这边无事,叫个人把他们两人叫来!!大家商量商量!” 于是梵生智两人又被请了过来。 一进门,见那店小二昏死在地上,梵生智一愣:“这是……” 他迅速上前检视,不由大怒:“谁打的!你们到底想干什么!为何要无故打伤普通人!” 看他情况危急,他急从怀中取出圣药,喂入那店小二口中。 梵清缘也是无语,他一字一句的道:“你们已经知道,我们有可能会被监视,那你们还要杀人?你们这是生怕旁人没有理由对付我们吗??非得把把柄送到旁人手上?” “够了!”梵生妄爆喝一声:“我受够你们两个了!!难道我们就活该死不成!他们又凭什么监视我们!他们若监视我们,我们又凭什么不能杀!” 梵清缘一言不发的看着他,梵生妄吼完了,呼呼的喘了好一阵,然后才慢慢平静下来:“我只求度过天劫!我什么都不在乎,我就只是想度过天劫!我有什么错!” “我也练到天劫了,我也卡了好几年了!”梵清缘也是忍无可忍,冷冷的道:“我也没像你这样!打伤无辜之人就能度过天劫了?” “就是!”梵清宁也忍不住道:“人家庆王爷执掌国安部,公正之名达于天下,你明明有求于人,还非得犯人家的忌讳,无缘无故的伤人……就算庆王爷帮了所有人,也不会帮你!你还想过天劫?做梦去!” 梵生妄大怒之下,扑了上来,梵清缘迅速接过了他的攻击,两人一瞬间就战在了一起。 宗主连声道:“住手!住手!” 梵生妄却疯了一样,宛似对着生死仇敌,半点不留手。 梵生智看着他们,良久才长叹了一声,喃喃的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而此时,京城。 唐时锦与王慎行商量了两日,把注册商标的事情定了下来。 凡是业务运营的范围,汲及到全国的,类似国家钱庄和信政司这样的业务,都可以拿着当地官员的信函,到财政阁来申请,注册“商标”之后,旁人不可再用,财政阁会对此进行专门的扶植,以及三年帮忙做项目预算等等。 但是像各州、各县的商贾,仍旧沿用之前的管理,也仍旧归属于户部,并没有挪到财政阁。 因为很多事情,都是要考虑国情的。 唐时锦目前正致力于慢慢实现政法分离,这是因为政法分离会更利于统治,更加的公平公正公开。 但是政商分离,理论上是好事,但目前来说也确实做不到。 因为本身县衙就是有“吏、户、礼、兵、刑、工”六房的,对应朝廷的六部,内部的事务管理也是分开的,然后再由县令去统一管理,这个模式并不好动,不能一昧的学习现代,分这么细,如果真分这么细,绝对机构臃肿,会有很多人尸位素餐。 所以目前就这样就可以。 唐时锦跟他道:“等通过之后,放在天下报上就可以,不用官府出告示。能做这个的都是巨贾,而巨贾眼光见识必定不凡,他们肯定会主动去收集朝廷的风向,放在上头他就能看到。” 王慎行笑道:“这种事情,本就是给有心人做的。” 唐时锦点了点头:“对。” 王慎行喝了口茶,跟她道:“其实我有一个建议,不是说这件事情,是我的一个想法。” 他顿了一下:“我在想,就像信政司,或者修路这样的事情,你是不是可以放一个武人过去?” 唐时锦随口问:“嗯?” 王慎行道:“就是你们的侠义盟那些人。马上又是武举了,又会有人进来。人召进来之后,除了国安部那几个,其实其它的人,大都在坐冷板凳。信政司这种事情,都是到哪儿调度哪儿,又不派兵去,所以带几个能听话的‘武人’,很多事情,可能更方便。” 唐时锦微微沉吟。 王慎行这个建议,是纯粹向着她说的。 毕竟侠义盟就是她一手建起来的,他的意思是,让这些人进来之后有出路,才能更忠心。 不然总不能召进来,过的憋憋屈屈的? 这要是换一个皇帝,就是一个壮大财神党的妙计。 但是对如今的情形来说,忠她,就是忠君,就是忠国,其实没差的。 而且像这些武人,大多坐不住,让他们跑外,比在这儿蹲着强。 再说猫有猫道,鼠有鼠道,江湖人也算是遍布天下,用好了,确实会有奇效。 唐时锦点点头:“不错不错,还是你聪明!我跟你说,你这种狐狸脑子老不用会锈的,你得经常用用才行。” 王慎行笑道:“没办法,跟着财神爷干,路都铺平了,我也就懒了。” 说笑了两句,王慎行就先告辞了,唐时锦把陆凤楼叫了来,把现有的几个武人一捋。 第1002章 不负侠义 因为当时侠义盟买了一个大宅子,所以不少没有家室,或者没钱置办家产的江湖人,全都住在这儿。 武举一共就录取了五十来人,十余个进了国安部,如今一个个忙的溜溜儿的,但进了兵部的,确实在坐冷板凳。 武探花名叫卫岚峰,长相是武人那种五官深刻的好看,所以在江湖上有个名号,叫玉面长刀,但因为中了探花,所以如今他们都喜欢叫他卫探花了。 他在鞑靼战事上立了功,倒是一腔火热来的,但渐渐的就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儿,各种偷奸耍滑倚老卖老……所以一直在纠结要不要离开。 结果上个月跟贺延墨吃烧烤的时候争了几句,两人动了手……其实就是酒后闹腾着玩儿,一个月怎么不得打两回,结果就这么一来,立刻就遭到了排挤。 毕竟谁都知道贺延墨跟戚曜灵交情好。 卫岚峰都气乐了。 所以他这一回,是真的想走了,他又没什么家人要养,在江湖上潇洒自在的不好吗?为什么要在这儿受这样的闲气? 他生怕他们劝他,直接写了信给上官,然后就收拾行李准备晚上悄悄走。 结果正收拾着呢,就听有人快步跑进来,老远就叫:“卫探花!卫探花!” 卫岚峰急把包袱掷到床角,颜开已经推门进来了,道:“我听凤楼说,王爷要把你和我,我们两个人调到信政司!” 卫岚峰一愣:“信政司?” “对啊!”颜开道:“就是可以传信,还可以传东西的那个信政司!说是因为要全天下的跑,所以调两个武人过去,省得几个文人玩不转!” 卫岚峰顿时惊喜了:“真的?” “当然是真的!”颜开道:“是凤楼推荐的我们,他说差不多了,不过他说可能王爷还会叫我们去见见,然后才正式下文书!” 卫岚峰猛然想起了他留的书信,当时脸色就是一变。 他飞快的道:“我想起来一件事,我去去就回!” 颜开还没来的及说话,他已经跑了,飞快的去了兵部衙门,结果当头碰到上官,他笑眯眯的冲他拱手:“岚峰啊!恭喜恭喜啊!跟着王爷可比在咱们这儿强多了。” 卫岚峰挤了个笑:“是,侥幸而已,多谢周大人。我……”他咳了声:“我之前一时糊涂,写了封信……” “信?”上官笑眯眯道:“什么信啊?” 卫岚峰一看他显然不准备计较,顿时松了口气:“多谢周大人,改天下官请大家喝酒!” “好好,”上官笑道:“咱们也得置酒送送你,闲了约。” 卫岚峰连声答应,退了出来,刚走到半路,就叫颜开截住了,两人一起进了宫,唐时锦问了几声,觉得还行,就道:“我明日会叫人走文书调你们出来,你们要听从穆完璞调度,可以建议,但不可私自行事。” 两人都垂首应了。 唐时锦又道:“颜开,活泼跳脱从来不是错,公事服从,小事大可随意。” 颜开立刻道:“臣懂!臣明白的!” 唐时锦又向卫岚峰道:“每个人,不管站到什么位置,都有敌人,都有不顺心的事,我也会有……但是不顺心你就去改变啊,一走了之,这很不负责任。往大了说,这个国家确实不完美,但是我们要努力的让它更完美,这才是侠,这才是义。这才不负侠义。” 卫岚峰当时就面红耳赤,施礼道:“臣惭愧,臣谨遵教诲。” 唐时锦点了点头:“去!” 两人施礼去了。 于是信政司愈发壮大。 平亲王满天下的跑了这几年,也攒下了一些班底,如今都给了儿子,倒是真有了大干一场的架势。 所以唐时锦爱用年轻人,办事一点不磨矶,这一头刚定下来,下午一班人马就已经全员上阵,到处选址了。 事儿交下去,唐时锦就空下来了,晚上早早的睡觉,结果人都睡着了,吴不争把佛遗宗的事情报了过来。 唐时锦无语的道:“后来呢?” 吴不争道:“后来两人都受了伤,好歹停了手,但是彻底闹掰了,那个宗主也压伏不住。” 唐时锦直皱眉头。 半晌她道:“这伙人,咋说呢,心中无律法无尊卑,真心实意的不把凡人当人看,偏偏功夫又极高,这放出来,就是一个大规模群伤性武器啊!!既然这样,那就不用客气了,叫灵儿和炎五跑一趟,叫神机营派一小队跟着,必要的时候直接用枪用药,不用跟他们讲啥江湖规矩。” 炎柏葳没有阻止。 现代人在亲戚关系上,通常更冷静,断的更干脆,哪怕亲爹妈,如果真的不作人也不会愚孝。古代人限于大环境和从小受到的教育,却很难做到。 但是,就从他们把爪子伸到太子身上的那一刻起,唐时锦就已经是一个严防死守的状态了,既然有苗头,那就掐死在萌芽状态好了! 于是,戚曜灵一行人连夜离开了京城。 就双方都在路上这几天,也没消停。 他们疑神疑鬼,看谁都像在监视他们,梵生妄前前后后打伤了四个人,其中还有两个是真正的店小二。 几天之后,终于出了青州,一行人更是提着十二万分的精神,梵生德道:“马上就要到京城了,不如我们以后就在野外过夜,反正入定就可,也不必非得高床软枕。” 宗主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也好。” 梵生智一行人,与他们离的挺远,这话却也听进了耳中,不由得冷笑了一声。 真的是不遇上事不知道,宗主也是个糊涂的。 他们是冲着皇上和唐时锦而来,早晚是要打照面儿的,如今又明摆着他们肯定已经得到了消息……那么避开有何意义?完全没有意义好么! 但他如今是真的不想管了,随便! 就在这时,眼前忽有一队人影,慢慢的走了过来,为首之人一身红色官袍,神色冷肃,遥遥站定,直接道:“国安部戚九,奉圣上之命,缉拿佛遗宗暴徒,还请诸位速速束手就擒,拒捕者就地击杀!” 佛遗宗众人,全都惊呆了。 后头的梵生智,眉头都拧了起来。 戚曜灵完全没有“劝降”。 他明明知道他们清高自傲,却连半句客气话都没说,半个台阶也没有递,他就不是为了和解而来的。 不,不是。 他打的就是他们的“清高自傲”! 清高到草菅人命,自傲到无视尊卑律法,不打他们打谁!! 第1003章 时代不同了 佛遗宗宗主也被戚曜灵这番直球给打蒙了。 他怒气勃发,却强抑着,冷冷的道:“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戚曜灵根本就不在意他威慑的眼神儿,平平淡淡道:“你等本就是梵净成一党,自彭城出发之后,又无故重伤四人,可见是一丘之貉,没有什么误会。” 宗主气的连连冷笑:“好,真是好的很!我等还想着与唐时锦好生商量,你们却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他一副饱受屈辱的口吻,声音都哑了。 戚曜灵分外平静的看着他。 他后头的周千户上前一步,喝斥道:“少废话!尔等戴罪之身,马上束手就擒,否则格杀勿论!!” 宗主怒极反笑:“既然如此,那就休怪我等不讲情面!!我倒要看看,你们要如何的格杀勿论!!” 梵生妄一直死死的盯着他们,却强忍着没有出手。 直到此刻,眼看双方是谈崩了,梵生妄又是绝望又是暴躁,迈上一步,冷笑连连的道:“戚九是?你耍的一手好威风,可我倒想知道,如果抓了你,能不能跟你师父换些什么?” 他满眼恶意的一笑,大模大样的跃了起来。 他卡在天劫上的身手,足以秒杀整个江湖。 所以,哪怕眼前的缉事卫足有千余人,他也完全没有放在眼里。 戚曜灵动都没动。 电光石火之间,梵生妄心头陡然就是一慌。 下一刻,只听一声锐响,梵生妄跃在半空的身体猛然一顿,一大蓬血花从他右腿上炸开,他一头滚落在地,痛的嚎叫了一声。 他的徒弟急了,吼道:“大胆!你们敢伤我师父!” 他仗剑扑了上来,下一刻,又是一声锐响,同样的位置,他的徒弟也滚倒在地,嗷嗷惨叫起来。 “这是警告。”戚曜灵淡淡的道:“诸位若再一意孤行,下一次,打的就是脑袋了。” 这一次,佛遗宗的人都看到了,在戚曜灵身后,有人把一个黑色的铁管子架在肩上,打伤他们的东西,好像就是这个铁管子。 有人怒道:“你们,你们这是偷袭!真是无耻!” 周千户喝斥道:“什么偷不偷袭的!你们还当是江湖人打擂台呢?你们不过是乱臣贼子,拒捕又试图袭击戚大人,用什么法子对付你们都不为过!!” 神机营的刘百户也道:“你们这得是多少年没出过门儿了?以为如今还是拼刀剑的时代呢?” 他一副看笑话的样子。 就连梵生智在内,都是脸色大变。 之前梵清缘就曾说过,如今我们根本就不知道,外头的世界变成了什么样子。 一语成谶。 他们连那个铁管子是什么都不知道,难道外头的世界,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 那他们自以为傲视天下的功夫……是不是早已经什么都不是了?? 场面猛的一静。 就连惨叫着的梵生妄师徒,都猛然咬住了声音。 诸人惊疑不定的交换着眼神,冲天的傲气,就像冬雪遇到了春阳,悄然崩塌…… 下一刻,梵生智长叹一声,缓缓上前:“我跟你们走。” 戚曜灵并没多说,摆了摆手,自有人上来给他带上了小木枷。 这个年代本来是没有单独的手铐的,但后来唐时锦叫人做了一批,不像现代的手铐是两个环环,它是上下两片木头,中间挖两个洞那种小巧版的木枷。 他几个徒弟对视了一眼,也跟着上前,早有缉事卫上前来,依次带上了木枷。 “且慢!”宗主看在眼中,咬牙切齿的道:“想让我们跟你们走也可以,除非你们先答应我,到时候,我们要见唐时锦!” 周千户呵呵的笑道:“谁要跟你们谈条件了?你说说,你这老头子,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 他上前一步,指着他们:“你们!谋害庆王爷和太子的梵净成一党,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我们,”他又指着自己,“国安部,是奉了圣命前来缉拿你们的!这不是在跟你们商量!你们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你们没那个身份、没那个牌面儿跟我们讲条件!!听懂了吗诸位??” 宗主怒的声音都抖了:“你们,你们简直欺人太甚!!” 周千户神色一整:“你们冲着王爷太子下手的时候,我们也觉得你们胆大包天!你们无缘无故打伤店小二的时候,人家也觉得你们欺人太甚!怎么着,就许你们肆意妄为草菅人命,我们按律行事反而成了欺人太甚?可真是天上画个鼻子,好大的脸!!” 宗主气了个倒仰。 梵生智转回头来,和和缓缓的跟他道:“宗主,我们归根到底,不是为了与庆王爷结仇的,而且,我们一出门,庆王爷的人就已经知道了,那么,跟着他们进京,他们放心,我们也省力,我不懂宗主为什么要拒绝?” 宗主怒道:“他们是把我们当成阶下囚,押解进京!!” 梵生智道:“可我们本来就是阶下囚!你身为一宗之主,当年不曾对外宗严加管束,如今又未曾阻止梵生智伤害无辜之人,那他们的罪责,当然要计在整个佛遗宗身上,所以我们如今就是阶下囚,这没有什么错!难不成你还想着人家把我们当客人请进京吗?” 还别说,宗主就是这么想的。 周千户哈哈的笑了一声,笑的那几人脸都青了。 梵生德怒吼道:“你说的轻巧!敢情受伤的不是你!!” 梵清缘慢慢的走上前来,伸出手让他们给他戴枷,一边道:“你若真的这么关心梵生妄,怎不见你给他止血疗伤?” 梵生德一窒。 “没错!”另一个长老梵生彻也道:“事情本来就是他惹下来的!事至今日犹未悔改,还想劫持官员,他这是咎由自取!” 他也上前来让他们戴上了枷。 他们的徒弟也都跟了过来,然后,陆陆续续,又有几个人出列过来了。 宗主的脸色,难看的厉害。 其实在这个时候,谁都知道,他只想要一个台阶,但凡有人递一个差不多的台阶过去,他也就顺着下来了。 可是,偏偏没有人递这个台阶。 短暂的安静之后,戚曜灵道:“几位,若再不束手就擒,便视为拒捕,就地击杀。” 他抬起一只手,慢慢的吐字:“神机营听我号令,十、九、八、七……” 随着他的倒数,后头响起了奇怪的哗啦声,数个人扛起那奇怪的铁管子,黑洞洞的管口齐齐对着他们,佛遗宗主一时寒毛都竖了起来。 第1004章 吹牛不上税 人对未知的事物总会加倍的敬畏,他们连这东西是什么都不知道,哪里敢与他硬杠。 他的大徒弟也慌了,急上前道:“师父!师父!” 眼看戚曜灵数的飞快,佛遗宗主已经等不及蠢徒弟递台阶了,他只道:“罢了罢了!”一边就快步走了过来。 他伸出手的同时,戚曜灵数到了一。 戚曜灵看了他一眼。 宗主居然下意识的避开了视线。 然后戚曜灵放下手,让他们给他戴上了枷,宗主无声的松了口气。 瞧,明明就在五分钟之前,他还视此举为巨大的羞辱,此时却成了奖赏,他甚至觉得庆幸! 所以就说啊,有些人纯粹就是惯的,简单粗暴,他们会比谁都乖觉……就从当初梵净成三人打不过立马就逃就知道,他们其实真没那么有骨气,对付他们,甚至比对付任何一个江湖帮派都省力气。 戚曜灵随即道:“带走!” 早有人上前,把躺在地上的梵生妄师徒提了起来,也上了枷,然后简单点穴止血包扎,扔到了马车上。 他们这次来了好几辆马车,全都是敞篷的,人坐进去之后,会露出一个头。 佛遗宗的人陆续坐了进去。 然后神机营的人和缉事卫团团跟上。 这会儿,摆脱了生命危险,这些人又后知后觉的感觉羞辱,有的眼露恨意咬牙切齿,有的则深深的埋着头。 梵清宁是梵生智最小的徒弟,他向来顽皮跳脱,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小声打听:“你们这黑管子,是什么啊?” 那神机营的人没有理他。 倒是旁边一个人喝斥道:“别说话!” 喝斥完了,他又做势打量了他几眼:“你叫什么名字?” 梵清宁说了,那人点了点头,神色倒是和气了许多。 梵清宁心痒痒的,又道:“这位哥哥,这是什么啊?你就跟我说了呗!” 那人就笑了:“这叫枪,是一种武器。” “枪?”梵清宁道:“枪是什么武器啊?怎么用啊?就像做法一样吗?” “不是,”那人笑道:“这个么,你可以这样认为,像刀、剑都是近身捕斗的武器,而这个是远战的武器。” 梵清宁问:“远战?有多远?” “这种倒不算远,”那人回头看了看:“也就里许。” 也!就!里!许!! 能打一里地还叫不远?? 竖着耳朵听着的佛遗宗诸人,纷纷倒抽了一口气。 梵清宁吃惊的道:“这也太厉害了,什么时候有了这种东西啊!” “大概有十来年了,”那人反正是吹牛不上税,面不改色的看了看他:“你们这是多久没出门了啊!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梵清宁小声道:“我从出生,就没出来过。” 那人点了点头,还“忍不住”喷笑了一声:“我说呢,你们是不是以为这年头抓犯人还舞刀弄枪的呢?” 梵清宁老实的点点头:“嗯。” 那人连连失笑道:“我还真不是吓唬你们,你们也就仗着我们王爷心软,要不然……呵,前年那会儿,江南有个漕帮你们知道?几千人,几炮下去,一个不留。” 他往后看了一眼:“如今,我们早都知道伽罗山在哪儿了,要真想杜绝后患,拖一门红衣大炮过去,隔着几里地轰上几炮,连山都能炸平,更别说人了。” 梵生智微微垂眼。 他能看的出来,这个人是故意跟梵清宁说话的。 但是他说的,并不是假话。 梵清宁也听愣了,好半天才问:“什么是炮啊?也是一种武器?” 那人笑着没再说话。 另一人也道:“我们王爷不喜欢搞诛连,原本杀了梵净成就算了,没打算跟你们计较的,结果你们……呵呵,要不人家怎么说‘良言难劝该死的鬼,慈悲不渡自绝的人’。” 诸人被他说的脸上发烧。 有人用愤恨的眼神儿看向梵生妄,但也有人暗暗的看向缉事卫。 有人忍不住道:“既然庆王爷这么大方,那为何还要来抓我们?” 那人嘿了一声,一脸无语的转头看着那人。 之前的周千户转头笑道:“我早说这些人听不懂人话!” “我们怎么听不懂人话了?”那人道:“明明是你们自己说不搞诛连的!” 那人拨马就想转头,另一人拨马一挡,随手抓住了他的肩:“算了算了,跟他们废什么话!这些人既然糊涂,那就糊涂下去就好,你费老劲教明白了,也没人给你束修。” 那人挠头:“也是!” 他就不再说话了,不管其它人怎么说,他也不答腔了。 但他不说话了,这些人还又想听他说,各自交换着视线。 就这么别别扭扭的到了打尖的地方。 然后,缉事卫把他们解下来,每两人拷到一起,各拷一只手,让他们空出一只手来吃饭。 店老板大着胆子打听:“你们是国安部的官爷啊?” 缉事卫点了点头,那人顿时就松了口气,显然对国安部极为信任。 佛遗宗中,几个明眼人看在眼中,无不神色复杂……他们就算再不通世事也明白,一个国家的刑狱机关,却能叫百姓这么信赖,这个地方无论如何都坏不到哪儿去,可以说历朝历代,能做到这一步的,绝无仅有。 然后店老板又问:“这是哪儿来的坏人啊?” 缉事卫道:“佛遗宗的余孽!” “哦!!”他一说大家就明白了:“我知道!那个不要脸的佛遗宗!”一边就想过来。 “哎哎!”缉事卫伸手拦着:“你们说话归说话,都离远点儿,更不要扔东西吐口水,我们穷的很,每碗饭都是钱,弄脏了就没得吃了!” 他们都笑了,有人道:“财神爷还缺钱?” 那几个缉事卫也笑了,一边坐下吃饭。 那伙百姓们看猴子一样围着佛遗宗的那些人看。 有人道:“说实在的,我真想不明白,他们为啥要叫‘佛’遗宗呢?这种一看就知道不可能的事儿,说出去也不风光啊,为啥不叫个神遗宗?好多神仙,没人知道他们有没有子嗣啊对不对?” “对啊!”旁人纷纷附和:“而且既然叫佛遗宗,你倒是慈悲点儿,跟个大和尚一样修身养性不近女色什么的啊,结果你看看那些人干的那些事事!啥夫啥妇,通啥乱啥的……” 宗主的脸黑如锅底。 此时此刻,他是真的后悔,他后悔极了没有管好外宗的人! 第1005章 都长着嘴会说话 其实大家要给缉事卫面子,真不是故意说给他们听的,只是没有避着他们说而已。 可是佛遗宗的人哪经过这阵仗,很快就有人忍不住了,怒道:“你们是不是故意的!你们凭什么叫他们这么羞辱我们!” 百姓先是吓了一跳,然后更是七嘴八舌:“这不是实话吗?” “你们能做我们咋就不能说了?” 戚曜灵坐在对面的饭馆,隔着一条街,冷冷的道:“我师父以前说过一句话,她说,犯人的家人被人嘲笑,本来就是犯罪成本的一部分。①” “就是!说两句你们就难受了,被你们害的人不更难受!” “够了!”梵生德暴喝一声,猛然站了起来,动作急的带翻了桌子,然后他一手猛然向木枷掰了过去,众百姓吓的连连惊呼,纷纷站起躲避。 然后…… 梵生德狰狞的表情还残留在脸上,双眼凶光毕露,可是他连使了两次力气,都没能掰坏木枷。 梵生德站在倒塌的桌前一抬头……众目相对,情形略为尴尬。 然后梵生德倒抽了一口凉气:“我的内息!我的内息!我的内息呢!!” “吵什么!”缉事卫从头到尾就没站起来:“放心,没给你们散功,只是让你们暂时不能用而已……哎你尝尝这个鸡块!我就喜欢这种甜咸味儿!” 梵生德大怒:“凭什么!” 另一个缉事卫接过鸡块,一边吃,一边口齿不清的回道:“不然呢?让你有事没事暴起伤人?还嫌造的孽不够多呢?” 他这么一说,大家也纷纷试了试。 其实就在之前,早有脑子灵的,诸如梵清缘、梵生智几个悄悄试过了,此时大家一试,无不脸色剧变。 虽然他们手里有“枪”,可是有功夫在身仍旧是他们的底气,可是如今……他们连什么时候中了招都不知道,不由纷纷惊呼。 众百姓见到这情形,也放了心,又慢慢的坐回来,一边互相嘲笑各自的胆小,一边又开始说话: “幸好官爷把你们的内息收了,要不然你还不得杀人啊!” “就是!狗改不了吃屎!” 佛遗宗的人都快气疯了,有沉不住气的就跟他们对骂:“你们算什么东西……” “哎!我们可没杀人放火!” “就是!我们家祖宗也没舔脸称啥佛祖后人!” 啦啦。 佛遗宗一个人张嘴,不知道多少人回他们,就算一人长八张嘴也吵不过这么多人。 一直到缉事卫吃完了饭,收拾收拾要走,犹有人放着狠话:“我记住你们了!” 一个缉事卫冷笑一声:“你可真叫个死不悔改!你这是提醒我们一定要叫你死透?” 那人一噎。 缉事卫道:“你们当年,仗着功夫欺压普通人,那叫恃强凌弱,如今大家都长着嘴都会说话,你们自己说不过别人,还要记仇,怎么着,道理全都是你家的?” 一路吵吵着上了路,仍旧两人一枷,也没给他们改。 梵清宁扒在马车边儿上,锲而不舍的叫那个爱说话的缉事卫:“哥哥!哥哥!” 那人先还不理,后来就整不住脸儿了,过来道:“瞎认什么亲戚,谁是你哥哥!” 梵清宁吃饭的时候就看他一直跟人说话,显然是个脾气好又爱说话的,腆着小脸儿笑道:“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 那人道:“别叫哥哥,我叫郑小武。” “郑大人,”梵清宁嘴甜的很:“我们的内息真的只是暂时没有了吗?” 郑小武点了点头,“嗯。” 梵清宁道:“那我们进了京城,要杀我们头吗?” 郑小武点了点头:“对啊,杀头!”他看他:“你怕不怕?” 梵清宁笑道:“周大人,你吓唬我!” 郑小武笑了两声,这才正经答道:“我也不知道,我们只管抓人,审案子不归我们管的。” “哦!”梵清宁点了点头。 有人道:“这位大人,我很想请教一下,你们为何要这么对我们?不要说为了律法……我认为,我们佛遗宗,是值得一国之君破例的!” 这话说的铿锵有力,不少佛遗宗门人暗暗点头。 这人是梵生德的徒弟,梵生德为人无脑暴躁,没想到他徒弟倒是不错。 郑小武转头看了他一眼,呵呵一笑:“你从哪儿看出,你们值得皇上破例的?我都懒的怼你们,我就说说你们自以为高明的功夫……这功夫皇上也会,皇上的好几万影卫全都会,而且皇上还把隐患给解决了,听清楚了没有?你们几十辈子,几千上万人解决不了的,人家解决了,所以??连你们最厉害的东西,皇上都不稀罕,你们还有什么?论聪明你们没有,论才华你们没有,连最基本的听话都没有!你们到底有什么啊?” 众人是真正的哑口无言。 是的,他们最厉害的,功夫、灵泉。 可如今灵泉在唐时锦手里,功夫,是他们要来求皇上。 他们还真的……一点点筹码都没有! 郑小武道:“说真的,我一直就很奇怪,你们到底傲个什么劲儿?你们是有什么身份、有什么爵位?或者为天下做过什么了不起的大事?还是在某一方面有过了不起的建树?” 他哧笑一声:“全!都!没!有!你们不过是一伙躲起来修炼的闲人,当初既然选择了避世修行,如今却又想在凡尘俗世耀武扬威……哪有这种好事儿?是装神仙装的时间长了,连自己都忘了自己是个凡夫俗子,也吃五谷杂粮、也拉屎放屁?” 这话说的难听,却是无可反驳。 佛遗宗众人,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良久,宗主才一字一句的道:“当初,皇上的功夫,是源于我们佛遗宗的!如今,唐……庆王爷,还盗走了我们的灵泉!我们只不过想讨回自己的东西而已!” 郑小武哈哈大笑:“老头儿,你忘了一句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个天下所有的东西,全都是皇上的!” 宗主猛的呆住了。 郑小武续道:“而且,就算皇上不是皇上,也没有这样的道理!要知道,当时教授皇上功夫的,是他的影卫,是他的奴才!皇上可从来没有拜入佛遗宗!所以,你们乖乖的,皇上也许不介意给你们几分体面,可你们先害其妻,又害其子……有多少情份也早都耗没了!!” 第1006章 能者多嘴 死一般的安静。 不同于之前,吵完架佛遗宗门人一个个生气发狠,如今,至少有一半的人,陷入了惊怔和思索。 所以,他们真的一无是处吗? 所以,他们真的毫无胜算吗? 所以……他们之前,到底在骄傲些什么?? 郑小武眼神一扫,诸人神色尽收眼底,他转回来,一边慢慢催马,一边悠闲的哼起了小曲儿。 这其实也算是一种调.教。 梵清宁也难得的情绪低落下来,低声道:“师父?皇上不会帮我们的,是不是?” 梵生智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梵清宁怔怔出神。 他毕竟年轻,想了半天想不出主意来,索性就不想了,听郑小武一直在哼小曲儿,他就问他:“郑大人,你哼的这是什么歌儿?” 郑小武瞥了他一眼,忽然精神一振。 他一带马靠了过来,把胳膊驻到了马车边儿上,“还别说,我这个曲儿,特别适合你听!你多大了?” 梵清宁道:“十六。” “行,是大人了,”郑小武于是甩着鞭子唱道:“小和尚下山去化斋,老和尚有交待,山下的女人是老虎、遇见了千万要躲开……” 梵清宁先还听着挺好玩儿,结果越听越不对,最后终于回过味儿来,面红耳赤。 郑小武,不是,吴不争哈哈大笑。 是的,这个凭一张嘴怼翻众人的,其实是吴不争,他的任务就是,把这些人的想法扳过来! 毕竟,唐时锦不想搞诛连,所以不能简单粗暴的全杀了,可又不想自家人陷于危险之中,所以,他们要看清楚每一个人的品行脾气,能拉的拉一把,能压的压一压,实在扳不过来的,譬如明显对他们恨之入骨的梵生妄,那就去死! 因为有犯人在,所以速度快不起来,又赶了半天的路,然后就投宿客栈。 晚上也没有把枷解开,反正这次出来的都是男子,本来就是两人一间房,也不影响什么。 梵生德和他的大弟子,就是之前说皇上该破例的梵清因,两人住在一个房间里。 进房间的时候,一看窗外与旁人家的屋檐比邻,梵清因顿时就留上了心。 于是他吃饭的时候,偷偷藏了一碗油,回来便滴入了窗轴,等到半夜,估摸着大家都睡着了,师徒两个人,便慢慢的,艰难的翻出了窗子,然后四肢着地,一点一点的爬过屋脊,一直到爬出半里地,才找到合适的地方,溜了下来。 两人不光是内息不在,身体也是发软,如今的状态,大约像一个八十岁的老太太,这一番动作耗尽了力气,倚在墙上喘了半天,然后才一鼓作气往外逃。 他们根本就没有看到,三楼一扇窗开了半扇,吴不争在戚曜灵房中,暗搓搓看着这一幕,一边道:“怎么回事!等了一晚上才跑了一拨!梵生妄怎么还不逃?枉我给他用了上好的止疼药!” 他面前摆着一张纸,纸上打勾的有七个人,这是被他们认为没救了的,其中有三对锁在一起的,还有一个需要再创造点儿机会。 如今好不容易给他们创造了有利条件,结果就跑出去俩!真叫人失望! 吴不争又等了半天,才叹道:“算了算了,看来是等不到了,那我回去睡了,毕竟明早又是我的戏!” 戚曜灵枕着手躺在床上:“能者多劳!不,不对,多嘴!” 吴不争啧了一声就走了。 而那边,梵生德师徒,一直坚持着跑了小半个时辰,实在走不动了,才找了个地方坐下,两人都累的呼呼喘气。 好半天,梵清因才缓了过来,道:“师父,幸好他们没有搜走我们的银子!” 梵生德黑着脸道:“只不知道这毒好不好解。” “师父别担心,”梵清因道:“若能解自然好,若不能,也比落在他们手中好!只要有银子,我们大可以乔装改扮,雇人送我们去京城,看宗主他们若是顺利,咱们要见面还不容易?若是不顺利,起码也有个照应。” 他说的不算隐晦,梵生德听明白了,点了点头:“还是你想的周到。” 梵清因道:“那师父,我们再走一程,先找个铁匠铺子,等一开门,我们就赶紧的把枷摘了,只要摘了枷,还不是海阔凭鱼跃?” 梵生德嗯了声:“你说的对!” 于是两人又勉力赶了一程子路,一直到看到一个铁匠铺,离其它店铺也不算近,这才放了心,就在旁边坐等。 他们走的时候就是半夜,这走走歇歇的,天都亮了,等了没多大会儿,就见一人开了门板,把门向两边推开,然后一边打哈欠,一边抵上一块石头。 梵清因瞅准时机,向梵生德示意了一下,然后两人一个闪身,进了门。 他想像中,应该是飞快的一个闪身,但是两人锁在一起,又没有培养出默契,所以……他一个闪身,然后被慢了一步的梵生德拽了一下,然后两人互相拉拽着,三下子才进了门儿,把那铁匠吓了一大跳,猛然往后一退。 在梵生德看不到的地方,梵清因厌恶的扫了他一眼。 然后他迅速向那铁匠道:“想要银子就别吱声!” 那铁匠瞪圆了眼,看看两人,又看看两人的枷。 梵清因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给我们开了这东西,”他取出一个元宝:“这个就是你的了。” 那铁匠呆了半晌,然后眼珠子就盯着那元宝不动了:“真的?” 一见他这表现,梵清因的心头就是一定。 幸好外头的人,大多都是贪财的! 他压低声音道:“当然是真的。你快些!” 那铁匠也是胆子大,就道:“你们先坐下,我看看。” 梵生德两人就坐下了,那铁匠过来,捧着两人的枷仔细瞅了瞅:“哎,这个不大好弄啊!” 梵清因喝道:“你别耍花样!” “我怎么耍花样了!”铁匠道:“你看这儿,这儿……都包着铁皮的,又套着你们的手,我要生砸,你们的手还要不要了?所以我只能从这块儿,”他一边说一边比量:“把铁皮一点一点的剥下来,然后给你们锯开。” 梵清因还真没仔细看过这枷,他这么一比量,他才仔细看了看,道:“要多长时间?” 铁匠道:“别急,我可是十来年的老铁匠了,手艺好的很,一个时辰准给你整开!” 第1007章 她配的上佛宝 一个时辰? 梵清因皱紧眉头。 然后铁匠看看外头,凑过来道:“我后头有院有房,要不,你们进去坐坐?” 一听这话,梵清因倒是放了心,点了点头:“也好。” 他看了看梵生德,梵生德显然对他一路的“自作主张”,很有些不快,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梵清因低声道:“师父?咱们快点儿!不然一会儿人就多了!” 梵生德哼了一声,这才站了起来,铁匠把他们领到了里头,一个小仓库模样的房间里,一边笑道:“你们放心,这儿一般没人来的,我跟邻居交待一声,把门关了,然后就来给你们整!” 梵清因想说话,又想起什么,看了看梵生德。 梵生德这才满意了,就道:“去!快点!” 铁匠道:“好!我给你们关上门!” 他就出来了,一边给他们关上了门。 两人都下意识的舒了口气,也就没有听到那轻微的咔嚓声。 梵清因垂着眼思忖。 梵生德暴躁无脑又自大,在伽罗山里怎么都无所谓,可如今……他没脑子还想做主,是要惹事的! 可偏偏,他这会儿还不敢跟他闹翻!毕竟,谁知道宗主那些人能不能成功呢? 于是梵清因低声道:“师父,为了掩人耳目,要不我们拆了枷之后,扮成父子?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什么你都不用操心,我一定打理的妥妥当当。” 梵生德倒不是不喜欢这个弟子,他纯粹就是窝里横,才丢尽了面子,所以在自己能控制的人面前,非得把面子拣回来。 既然他这么孝顺,他就点了点头:“也可。” 梵清因道:“等把枷摘了,不如我们就先去京城,他们发现我们走了,一定会四处追查,所以我们肯定比他们要快,提前到了,找个地方藏起来,也好守株待兔。” 梵生德点了点头:“也好。你倒是聪明。” 正商量着呢,眼前的门,忽然一下子开了,几人仗剑冲入,唰唰几声,剑就比到了他们颈中。 两人原本都是高手,下意识的一挺身,于是瞬间身上就多了几个血坑坑。 梵生德闷哼了一声。 为首的人沉声喝道:“国安部分部!你们是什么人!戴罪之身,竟敢偷偷逃走!” 梵生德两人都傻眼了。 然后就被国安部的人揪了出来。 外头的铁匠,正叉着腰跟人吹牛:“我一看那个枷上写着国安部!国安部抓的肯定是坏人啊!这我能解么!我不能!他们还掏出一个五十两的大元宝要收买我!我是贪财的人么!我不是!于是我就先把他们稳住,然后去找了国安部的人!” 围观的人不时的发出惊叹声:“哇!!” “周老大你行啊!” “够聪明也够胆儿!纯爷们啊!” 周铁匠顾盼自雄,得意洋洋。 原来是他!! 梵清因瞪着他,心头的惊愕,甚至压过了愤怒。 他明明很穷,为什么宁可不要银子也要报官? 不是说百姓都很贪财吗?不是说百姓最怕见官吗?他们怎么有这样的胆子? 惊愕之际,就见为首的缉事卫向他拱手,笑道:“老哥侠义心肠!多谢了!” 周铁匠赶紧还了个礼:“不用谢不用谢!国安部抓的都是坏人,咱帮点儿忙是应该的!” “老哥好样的!”缉事卫笑着冲他比了个大拇指:“待我把人交过去,就问问上头,给老哥一点奖赏!” 周铁匠乐的嘴巴都合不拢,连连谢了。 梵清因呆呆的看着。 他不是第一回出来,他出来过好几回,可却从来没见过这样“官民一家亲”似的情形。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想起了梵生智说的一句话“她配的上佛宝!!” 当时只觉得莫名其妙,如今却忽然觉得……似有几分道理。 两个半残,本来就跑的不远,很快就与戚曜灵会合了。 而早上吴不争表演过之后,缉事卫也正散开人手抓逃犯,一见他们把人送回来,还“吃了一惊”。 依照大庆律,犯人越狱在逃者、逃逸一日笞五十,每三日加一等,同时在最后审判时,还要各于本罪上加二等。 而对于缉事卫而言,三个月能把人尽数抓回来,就不追究失囚之责。 所以他们本来打算让他们逃个三四天的。 没想到遇上一个胆大心细的路人铁匠,一天就送了回来。 但戚曜灵仍旧尽职尽责的发了个小脾气,然后毫不客气的把这俩人拖过来,笞了五十。 梵生德这个人,自大又傲慢,他从来都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但凡出事儿,肯定都是别人的错。 所以一受笞杖,还听说要罪加二等,顿时破口大骂。 他也不骂别人,只骂梵清因。 梵清因一声不吭。 虽然梵清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这老头子实在是够烦人的,所以吴不争一脸严肃的跟戚曜灵道:“戚大人,这个梵清因的药得加一点啊!” 戚曜灵道:“为何?” 吴不争道:“大晚上拖着一个人还能跑这么远,说明药没效果啊!” 他就是想说,你当时要不乐意,你们能跑的了?所以这会儿骂个什么劲儿? 几个缉事卫纷纷喷笑。 梵生德顿了一顿才明白他的意思,当时脸就黑了。 梵清宁遥遥看着,跟梵生智道:“德长老到底是怎么了,他以前不这样的啊!” 梵生智安慰的摸了摸他的头,一边用眼神儿找到了梵清缘,两人交换了一个视线。 这两人看出来了。 他们看的出来,这是在给他们“造罪”,所以他们真的不会搞诛连,不会全杀了,而是会杀死一部分,他们认为有威胁的人。 如果罪不够,就给机会让他们犯一个。 偏偏自己人还不争气,吃了亏都学不乖! 吴不争远远看到了,就背着手儿,溜达着过来了,遥遥就道:“清宁啊,这老头子还有徒弟吗?” 梵清宁点了点头:“有,”他就指了指,“还有两个。” 被他指到的两人,都对他怒目而视,吴不争呵呵一笑,然后就叫了另一个人来,开了好几个人的小枷,把梵生德的两个徒弟,梵清宁和另一个人放了出来,倒是把梵生智和梵清缘锁到了一起。 这简直就是一句话,你们不是要说话,锁一起说个够! 梵生智:“……” 第1008章 科学家都是怪胎 然后吴不争随手递了一块糖给梵清宁:“清宁吃块糖。” 梵清宁在门中最小,自小被投喂习惯了的,下意识的就张开了嘴,完全没想过能不能吃、是不是糖的问题。 吴不争都乐了,就真给他放进了嘴里,一边道:“你们四个,这四个受伤的人,一人照顾一个人,知道不?” 几人都默默的应了。 这么一来,估计这些人也不敢跑了。 当然了,不跑也有不跑的办法,也不用非得逼他们犯罪,不用搞事情他们也省心了,赶路的速度也可以快起来了。 所以戚曜灵写了信给唐时锦,第二天仍旧赶路。 他们出京这会儿,唐时锦也忙的不可开交。 早在两个多月前,穆永福就把水力的织机改造好了,把图纸交了上来,然后一理通,百理融,又很快造出来了水力的缫丝机等。 九月又收了棉花,这已经是新棉种推广的第二年,产量已经很大了。 而蚕茧经过几年的推广,产量也到了一个惊人的数字。 这会儿,人口普查好几个地方已经完成了,唐时锦把这块的数据也拿了过来,把财政阁的预算师都组织起来,对丝麻棉这几样“织造业”的东西,进行了统一核算。 一台织机/某某机产量能达到多少、能取代多少旧机器和人工、随之而来的对其它步骤的影响、要增加、改造多少设备,新设备成本,旧设备损耗…… 同时,按目前推算,各产地的棉花种植面积,产量、生产周期、各地的人口、人力、对当地财政的影响……等等。 是一个比较复杂的核算过程。 唐时锦一边在纸上乱划,一边跟王慎行道:“所以,这些大行当掌握在国家手里确实很方便。咱们事先进行精确的核算,确实会少走很多弯路,也确保带来的影响全是正面良好的,不会人力过剩,又能快速生长,还不会浪费钱。” 王慎行叹道:“认识王爷,算算有十来年了,但王爷说话,我还是时常觉得隔行如隔山。” 唐时锦也乐了:“无事,我们各干各的。” 两个大领导也没守着,坐了会儿就出去了,这些人足足核算了大半天,然后又复核了两遍才得出了结果。 预算师的头目,就拿着整理出来的结果出去报告了,其它几个人,各自在室中走来走去,伸伸胳膊蹬蹬腿儿,活动活动。 有个姓刘的一直出神,旁人就拍了他一下:“想什么呢?是不是脑子木了?” “不是,”那姓刘的搓了搓脸:“我只是在想,我们算出来,江宁织造司,头一年要增加缫丝机一百二十架左右,第二年约二百架左右对不对?临洮织造司,头一年增加纺线机二百架,第二年一百六十架……” 周大人道,“对啊,怎么了?” 刘大人拿起了一张纸:“我刚才收拾东西,看到王爷写的这个,你看看。” 他们现在都用阿拉伯数字,那人抬眼一看,就看到上头写着“120+、200、200、160+” 周大人倒抽了一口凉气。 其它人也都听到了,纷纷围过来看,然后也倒抽了一口凉气。 然后一人道:“可是,可是王爷就是一开始,一边跟王大人聊天,一边划拉了几下,通共没用两刻钟……是巧合?” 大家面面相觑。 刘大人小声道:“我怎么觉得,不是巧合呢?” 大家再一次面面相觑。 所以?他们七个人算一天,王爷一个人,还聊着天儿喝着大茶,算了半个小时? 于是等唐时锦再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这些人看她的眼神儿,十分敬畏。 其实这种事情,因为它并不是一个精确到个位的数字,而是一个大概,所以把所有信息都掌握了之后,她脑海中就会有一个大概的数字,只是凑巧对上了,所以,就成了她又一项神迹。 唐时锦没怎么在意,既然核算出来了,她就派人过去两处织造司打理此事,有图纸在,匠人都能做,当然了,还需要配合地理条件,预计明年能够投入运营。 安排下来之后,她又叫人把穆永福叫了来。 她跟他道:“下一步准备做什么?” “还不知道,”穆永福道:“水力的东西,其实做起来都差不多,我不想再做了……我在想,要不要做木牛流马?” “别了,”唐时锦拿了一张图纸出来:“你去找你师父,试试这个!” 穆永福接了过去,当时就是眼神一凝。 然后他捧着那张纸,就不撒手了,整个人都沉了进去。 这是上一次唐时锦“回去”的时候抄的作业,蒸汽机。 她不想这么早就玩这么大,但是,这就跟当初造枪一样,我可以不用,但是我必须得有! 而且,说实在的,粮食产量上来之后,很多东西都会随之发展,说快,其实也真的挺快的。 炎三进来道:“灵少的信。” 唐时锦接过来,然后示意炎三把穆永福送到西山去,炎三过去叫了两声,他头都没抬,炎三索性直接弯腰,把人抱走了。 就这,穆永福都没反应! 要不说科学家都是怪胎呢! 唐时锦拆了信细看。 别的情况,都在计划之内,倒是那个铁匠,她很感兴趣。 百姓在发现逃犯之后选择去报官,这种积极主动的行为,简直就是对她,对国安部的最大认可! 这种好人好事,绝对要大力宣传啊! 她立刻去了一趟国安部,叫曾独秀写了一封文书,以国安部的名义褒奖此事,同时也提醒百姓,一定要首先保证自己的安全,同时也表示一定会严加管束缉事卫,不会再有这种事情发生……种种。 然后亲自写了“智勇双全”四个字,到时候叫人做个匾送给他。 这就是风向标有木有? 写完了,叫人送出去了,唐时锦又道:“秀儿,这四个字行不行?要不要换换??” “我觉得挺好的,挺合适的,”曾独秀道:“而且写什么字,其实也不太重要,重要的是写了字。” “对,”唐时锦道:“那你再写个稿件,到时候看能不能在天下报上登登。” 曾独秀就重新铺了纸书写。 唐时锦在旁边喝了半盏茶,却听外头有人高声说着什么。 唐时锦侧头一听,神色就是一变,放下茶碗就出去了。 s:///book/9/9848/8957337.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1009章 活该叫人看不起 外头不远处就是殓尸房,其实就是仵作平时检验尸体的地方。 此时,海汝州、沈挚等七八个仵作,正站在门前,一个穿着缉事卫掌刑百户服制的人,正指着他们的鼻子,高声大骂:“一伙子倒腾尸首的贱户,还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你们懂个屁啊!轮得到你们来指手划脚的么,想当爷爷的家,也不看看你们配不配!” “人我们千辛万苦的抓回来了,案子从头到尾都审明白了,凶手自己都招认了,结果你们出来耍阴招!爷爷怕你们啊!我告诉你们,我还真不怕!说破天去也是我有理!兄弟们没白没黑的查了半个月,你们一句话就想放人?说自杀,糊弄谁呢!这是收了谁的银子,昧着良心说这种话,给这种人渣脱罪?我可告诉你们,别让我抓着你们小辫子,否则的话,我也告一状……” 这个人,她认识。 他叫冯半沉,也算是江护的一个得力手下,办过不少案子。 这个案子,就光听他骂,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一个人命案子,他们抓到了“凶手”,但仵作这边却检验出是死者是自杀,然后就越过他,报给了上一级,然后上一级审核之后准备放人,所以他就来找他们算帐了。 冯半沉明显是飘了,办了几个案子不知道姓啥了,所以态度嚣张极了。 但,他心里的理却是正的。 他是真的认为他们抓的就是凶手,而海汝州他们是在设计为他脱罪,他为了这种事情生气不能算错,错的是,他话里话外,都透露出了对仵作的极度轻视。 他深心里,显然是真的觉得仵作的检验没用的,平时脸上还客气客气,到这时候,就猛的发了出来。 可是,叫她生气的是, 海汝州几个人,没有一个人张嘴辩解。 后头几个人倒是忿忿不平,可是却不敢张嘴。 唐时锦一一的看过来,他们没有一个人脸上有心虚之色,所以,这件事情,他们绝对是问心无愧的。 可是他们就是一声不吭! 任凭旁人指责他们收银子渎职,骂的这么难听,却一个个哑巴了一样,一声不吭!! 而且,他们连那种忿忿不平,都带着一种认命,显然这种事情,绝对不是第一次了!! 唐时锦一直听着,神色越来越冷。 她才高兴外头对国安部如此认可,以为自己可以稍稍放心了,然后就发现,这特么的是个假象! 连她自己的地盘都是这样,何谈外头? 她也不阻止,就这么抱臂冷冷的看着。 冯半沉骂了他们足有一刻多钟,才忿忿的哼了一声,就要转身。 结果才转了一半,一眼就看到了唐时锦,冯半沉吓了一跳,急道:“王爷?” 几个仵作也纷纷转头。 唐时锦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们,然后海汝州几人赶紧转过来,齐齐施礼:“王爷。” 海汝州神色平静。 显然,他完全不觉得自己有错! 他们一个个,全都不觉得自己有错! 唐时锦都快气炸了,所以整个人反而诡异的平静。 她冷冷的,一字一句的道:“你们没长嘴吗?” 场上一静。 唐时锦慢慢的走过去,站在他们面前,“我问你们,没长嘴吗??” 看这些人仍旧不吭声,她真的快气死了,一脚踹在了海汝州身上:“我问你呢!都给老子说话!” 海汝州整个人向后一跌,显然是吓了一跳,猛的抬头看她。 沈挚赶紧去扶,一看唐时锦脸色,也吓的不轻,忙不迭的道:“长了,长了!” “长了?”唐时锦连连冷笑:“既然都长了嘴,那他是你爹还是你爷爷?他骂你们,你们就干听着?一个说话的都没有??你们要是问心无愧,据理力争会不会??甚至于,哪怕是你们收了人家银子,那你们心虚一下行不行!?我等了足足半小时,就没见一个人说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死人!” 一听这话头,冯半沉当时就脸色发白,跪到了地上。 唐时锦一个一个点过去:“海汝州,沈挚,朱平杰、刘文……” 她把几个人的名字一一叫到,然后指了指冯半沉:“你们看看他,看到他脸上的表情了没有?他不服气!他认为他是对的!他带着手下一天天把案子查出来,抓到了人,人家有底气!人家敢骂人!你们呢?你们身为我国安部的提刑官,天天验尸是在糊弄我吗?你们的底气呢!?你们验完尸,连抬头挺胸说句话的底气都没有,那还干个什么劲儿??” 几个人无不面露羞愧。 他们根本就没想到,他们操此贱业,与庆王爷也没怎么见过,可她居然全都认识,叫的出名字。 有一个年轻的仵作,忍不住道:“我们就算说了,他们也不当回事儿!” 有人挑头了,另一个人也道:“反正当了仵作,就是活该叫人看不起,我们也没办法。” “对啊,就算我们是对的,谁又能听进去了!” 唐时锦是真的要气死了。 她怒道,“你们放的这叫什么屁??什么叫仵作活该叫人看不起?这个天下,三百六十行,我就问问你们,有哪一行哪一业,是桃六郎亲自执笔写了文章,写了戏本子,我辛辛苦苦的叫人学,叫人唱,足足十几折戏,我一天天的盯着推广,全天下都传遍了,火了足足三年!三年啊!!诸位,我就问问你们,天下所有的行当里头,有哪一个行当能做到这一点?有人著书立说,有人粉墨登场,有什么行当能有这样的风光?” 唐时锦扫眼诸人,冷笑续道:“哪怕不说这些,我成立缉事厂,请旨设立提刑按察司,为仵作申请官员,提升品级……名气有,实在的也有,地位有,便利也有……老子操心费力的做了这么多,你们现在跟我说,你们活该叫人看不起??你们拿我的努力当什么?” 几人不由微微张大了眼睛。 对啊,他们有戏文传唱天下,有桃六郎执笔做传,甚至有“唐县令”亲自现身说法,他们为什么……还是这么自甘下贱呢? 第1010章 自己很牛的错觉 唐时锦冷笑连连:“我看你们就是贱的!我手把手的拉着你们走了一百步,路都铺平了,甚至都不需要你多么努力,只顺势而为就可以了,结果呢??” “结果你们自己贱的慌,非得往后倒退,倒退回九十九步去,再舔着个大脸嫌别人做的不够多?觉得自已活该叫人看不起?呵,可不就是活该么!你们自己都贱成这样了,我给你个正一品大员,你们也只会磕头……所以我做这么多有什么用??” 她呵笑一声:“这是我的错,我错了,我错在不该把你们当人看,你们这么想当狗,这么喜欢听人骂,过来当个屁的官员呢?” 众仵作被她骂的脸上烧红,难堪的几乎想钻到地下去。 她骂的狠,可是话中满满的恨铁不成钢,让他们的心里又酸又苦。 她不把话点明了,他们居然从来没有想过,原来,她居然为了仵作,做了这么这么多,可是他们……却辜负了。 死一般的安静。 唐时锦把眼神放回到海汝州脸上:“海大人,你不想说点什么吗?” 海汝州低声道:“是下官辜负了王爷的苦心,下官对不起王爷。” 唐时锦冷笑了声:“你何止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人多了去了!你最对不起的,就是你身后的同僚,天下的仵作!老子这么重用你,是叫你过来当狗的吗?!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你怎么不上门口当石狮子去??” “我说过多少回,仵作对于案子而言至关重要,人命面前,你凭什么一声不吭?你对的起你的官袍和俸禄吗??你对的起我的信任吗?你身为国家最高安全部门,提刑案察司的主管官员,你凭什么拖着整个行当陪你当狗?你问过同僚的意思吗??我就想问问你到底凭什么??” “假如说在我鼎力支持下的国安部,仵作都能把自己过成这样,你叫我如何去说服整个天下?我要如何提升天下仵作的地位?你以为这是你一个人的事情吗?这不是!这是整个仵作行当的事情!” 海汝州以头抵地,汗湿重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唐时锦一字一句的道:“你们知不知道,这个社会每时每刻都在往前走,刑侦缉事上也是一样。种种的技术手段,验尸、现场勘察、每一滴血每一个脚印……对于破案而言,全都至关重要?所以,海汝州,你凭什么以一已之力,拖慢整个国安部的发展进程?你担的起这个责任吗?由此造成了冤狱死案你不惭愧吗?” 沈挚急道:“师父他……” “闭嘴!”唐时锦冷冷的道:“该说的时候屁都不放,这会你又行了?早干什么去了?” 沈挚不敢再说话。 唐时锦缓缓的道,“我对你们,真的太失望了……我真的非常失望!你们,就在这儿跪着,好好的想想,自己错在什么地方!” 几人齐齐俯首,不敢吭声。 唐时锦缓缓的转回身。 一直跪在地上的冯半沉,下意识的攥了攥手,看着她的鞋子移过来,又更俯低了些,大气都不敢喘。 他今天也是实在气的狠了,才跑过来骂人的,之前他虽然也看不起仵作,但也一直维持着表面上的和气。 谁知道就这么寸,头一回骂,就让唐时锦抓了个正着。 唐时锦平静的道:“还有你,冯半沉。” 旁边一个小仵作,忽然忍不住痛哭失声。 庆王爷,居然真的记的住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 他再一次深刻的意识到,他们在庆王爷眼中,不是一个下属,而,全都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就算他们,也不是旁人一见就躲老远的“贱户”,她是真心实情的,把他们当人看的。 冯半沉听着这哭声,更是心慌,却一声不敢吭。 平儿搬了椅子过来,唐时锦坐下,弯腰看着他,平平缓缓的道:“人经常会犯一种错误,会错把环境厉害当成自己厉害。在国安部,精英汇聚,每一个环节的人,都是自己领域的佼佼者,且地位超然,一出去各方逢迎配合,加上之前打好的底子,百姓的信任度很高,所以,各方面综合下来,查案子的效率也高的很,也所以,会有一种自己很牛的感觉。” “可其实,这是一种错觉!!国安部的贴刑官,并不比一县一乡的捕头牛!假如说此时,把你扔到一个县,从头到尾,所有的工序都要你自己做,下头的人偷奸耍滑,上头的人不懂乱指挥,百姓一见你吓的把门都关了……处处掣肘,孤立无援,你查案子还能这么快吗?你还能这么牛吗?” 冯半沉听着她的话,不知道为什么,刚才的惊慌就渐渐没了,取而代之的,是窘迫。 他低声道:“王爷,下官明白了。” 唐时锦嗯了一声:“所以,别飘,千万别飘,在国安部这种地方,最重要的就是沉住气。有句话是这么说的,时代的一粒尘埃,落到每一个人头上都是一座山……你懂这个意思吗?我们国安部,如今公正之名达于天下,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能承担多大的荣誉,这同时也是沉甸甸的责任,正因为我们是公正的,权威的,所以被我们宣判有罪的人,不管他是不是有罪,他在所有人的心里已经盖棺定论!!” “所以,假如说我们一万个案子都禀公执法,其中却出了一个冤案,那我们就是失败的!因为这个冤案,对于我们来说,只是‘其中之一’,可是摊到谁头上,那就是一辈子,甚至一家子的一辈子!我们必须永远谨慎!谨慎!!这绝不是一件只凭满腔热血、赤胆忠心就能做到的事情!” 冯半沉哑声道:“是。” 唐时锦续道:“而且,缉事卫、提刑按察司、民安司,全都是平级的,是应该精诚合作的同袍,是一家人,是谁给了你权利,对他们破口大骂?” 冯半沉道:“下官知错了。王爷,下官真的知错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 她续道:“你是错了,错的多了,但是你最错的,是轻视了仵作!冯半沉,你抬起头来。” 冯半沉缓缓的抬起头,额上全是汗滴。 唐时锦看着他的眼睛:“你了解仵作吗?” 第1011章 雷声大雨点小 冯半沉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可是在她异常明亮的双眸面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唐时锦淡淡的道:“就是个倒腾尸体的?上不得台面的贱户?” 冯半沉迅速垂下眼,不敢回答。 唐时锦道:“你说仵作无用,那么,你知不知道,自己上吊死和被人勒死,验尸就能看的出来?被活活烧死,以及死后才被焚尸,尸体上也能明白分辩?溺死和死后抛尸也有明显的区别?甚至同样是刀伤,生前伤和死后伤也不一样?以及,什么叫蒸骨验伤,什么叫血坠,什么叫尸僵?你知道不知道呢?” 冯半沉都被她给说蒙了。 他想说真的吗? 如果这都是真的,那么,仵作应该是很厉害的啊!! 唐时锦看着他,缓缓的道:“对,仵作就是这么厉害,我说的都是真的。所以,你明明什么都不懂,又凭什么去轻视他们?” “人会说谎,但尸体不会说谎,证据不会说谎……我一向都主张,重证据,轻口供,同时我也不止一次的说过,疑罪就当从无……不管你有多么自信你的结果没有错,当你的结果与仵作验尸的结果相悖的时候,你就应该试着推翻自己之前的结论,从另一个方面再去查一遍!当然了,仵作也会出错,但相比起千变万化的人心,尸体明显更加可信!” 这是迟来的,观念的冲击。 冯半沉明显的茫然了,抬头看着她。 唐时锦正视着他,“一个优秀的贴刑官,首先要做的,就是不可轻信人言……人人都说仵作不好,所以,你就连了解都不了解,就认为他们不好了??但凡你用查案子的一分劲儿,去了解了解,也没那脸骂他们。” 冯半沉是真的惭愧到一个字也说不出。 唐进锦随即站了起来:“传我命令,从今天开始,凡有权利独立缉察审判的贴刑官,不管还是百户千户,都须全面了解仵作常识,不求你精通,但一定要了解!轮流抽出至少两个月的时间,至少要从头到尾看三次验尸!若有敷衍溜号者,但凡发现,官职全免,并立刻请离国安部。” 下头人齐声应了。 唐时锦续道:“另外,我会为提刑按察司另设提刑官,洗冤吏自此之后,专职业务,人事及其它事务等均由提刑官打理。” 说完了,她转身就走,走出数步,才扬声道:“都起来!下不为例!” 冯半沉慢慢的爬了起来。 看着一行人快速远去,他莫名其妙的想到了一句话:“雷声大,雨点小。” 他都担心她会杀人了,可其实,连贬官都没有。 明明凶的要命,骂的也很大声,可是每一句话都是道理,掰开揉碎的教给他们。 这胸怀,他一个大男人,都忍不住鼻酸。 而且,她堂堂一个王爷,还是个女人,都知道仵作的常识,他天天守在身边,却对此一无所知。 他是真的惭愧极了。 他转身,向海汝州等人一揖到地:“是我冒犯了,连累了诸位,海大人,诸位同僚,还请见谅。” 海汝州还了礼,苦笑道:“多亏大人这一骂……” 只说了半句,他便摇了摇头,不再多说。 唐时锦这一通脾气发的,晚膳时间都过了,几人跪了半个多时辰,相扶相携的出了国安部。 不少人看了这一幕,等他们走过了,才议论纷纷。 早有有门路的人跑去打听了,回来就道:“说是今天庆王爷去了,不知道为什么事儿,把这些人骂了一顿。” 不少人都哇的一声,有人道:“倒是为啥事儿呢?” 那人直摇头:“这个可打听不出来,也不敢打听,国安部的官员,嘴严着呢!” 又有人道:“庆王爷这是用刑了?” 不止一个人道:“这哪能是用刑,这样子一看就是跪的,这估计是多跪了一会儿。” “哦!” 于是大家纷纷猜测到底为了什么。 不远处,重新装上了络腮胡子的梵生尘,皱眉听着这些人议论,再想想刚才过去的人,一个个全都是一瘸一拐,神色沉沉的……梵生尘犹豫了一下,就跟了上去。 以他的功夫,要跟几个人,非常容易,很快就追上了,他来回看了看,挑了一个明显是练武之人的,一直跟着他回了家,然后才遥遥的躲到了树上。 他家就是一个普通的二进小院,一回去,他夫人便问:“这是怎么了?” 他道:“没事,就是多跪了一会儿。” “可是犯了啥错儿?” “不是。” “那怎么好好的罚跪?谁罚的啊?” 他道:“是王爷罚的。” 他夫人立刻道:“还说不是犯了错!王爷罚,那肯定是因为你不对啊!” 那男人好像恼羞成怒,大声道:“行了!别说了!这些事情别乱打听!” 梵生尘静静的听着。 但妇人居然就真的不再多问,只抱怨了两句,两人话题就拐到孩子身上了。 梵生尘便换了个懒散的姿势,闭上眼睛,静静的等着天黑。 不知道为什么,也不要紧,他又不是要探听什么消息。 他只是心里不安,所以想提前预备一条门路。 所以,他只需要知道,唐时锦罚了他,他心里怨恨她就够了,他是国安部的人,若能说动他,以后做什么都容易! 于是等入了夜,冯半沉准备睡了,出来入厕,才刚出了净房的门,一柄凉凉的兵刃,就比到了他颈上:“别动。” 冯半沉猛的一崩,迅速挥手向后击去,然后那人在他身上轻轻一戳,冯半沉全身一软,他随即上手,提着他躲到了院角,沉声道:“不想死就别动。” 冯半沉故作慌乱道:“好汉饶命。” “放心,”那人道:“你听话,我不会杀你的。” 冯半沉试探着道:“那不知好汉有何吩咐?” 那人沉默了一息:“我是来帮你的。” 冯半沉讶然:“帮我?帮我什么?” 他缓缓的道:“你想不想对付唐时锦?听说她今天罚了你?我可以帮你杀了她。” 第1012章 为了八卦就是这么拼 这句话要怎么说,梵生尘是反复想过的。 他并不想杀唐时锦,也不觉得自己杀的了,但是他可以先抛出这样一个诱饵,足够诱.惑又足够威慑。 只要他动心了,下头就好说了。 就算他不动心,在他显露出的本事面前,他也不敢造次。 万无一失!所以他说的笃定极了。 没想到,他才刚刚说完,冯半沉的身体就猛的一僵,然后他大骂了一声:“X你.娘!” 他不管不顾的向后一撞,梵生尘猝不及妨,被他的后脑勺重重撞在了脸上,他手里的刀划过他脖子,然后掉在了地上。 冯半沉迅速转身,一边扑上来拳打脚踢,一边破口大骂:“我X你个瘪犊子,你把爷爷当成什么了!我再不识好歹也知道王爷是大庆朝的神仙,王爷杀了我,我都不带皱眉头的!你算个什么东西,就凭你个藏头露尾的XX玩意儿,也想对付王爷,做你的春秋大梦……” 他一边大骂,一边不管不顾的疯狂攻击,完全不防守。 梵生尘的功夫,当然不会被他打到,但是他这个反应,他是真的没有想到。 他完全被打懵了,节节后退,终于还是一翻身,跃出了围墙。 冯半沉也跃出来追上,一边追一边还在大骂:“站住!就凭你也想杀庆王爷,你个瘪犊子有本事别跑!” 斜刺里忽然有人冲了出来,二话不说就动上了手。 梵生尘猝不及防,被人一掌击中肩头,退了一步,急抬手招架,结果那一处源源不断有人冲上来,足足出来了七八个人,围着他打,个个身手还都不错。 冯半沉追上来,气喘吁吁的道:“快,快抓住他!送国安部!这个人想杀庆王爷!” 又有不少人过来,一人道:“你这是伤着了?快,给你帕子捂着,我这是干净的!” 冯半沉谢了一声,接过帕子捂着脖子上的刀口,旁人纷纷打听:“这是怎么了?这人是谁?” 冯半沉就道:“我正想睡觉呢,这个人突然冲出来,拿刀子比着我……” 他飞快的讲了一遍,大家顿时感同身受,义愤填膺,“什么东西!敢打庆王爷的主意!” “快杀了他!” “不能杀!”冯半沉道:“不能私下杀人!你们帮我把他抓起来送国安部!我是国安部的贴刑官!” 这局面,梵生尘都蒙了。 眼看人越聚越多,他不敢恋战,更不敢杀人,飞也似的击退诸人就跑了。 有几人飞檐走壁,追了上去,余下的百姓还在地面上跟着跑,跑了一阵儿,连影子都看不到了,这才成群结队的回来,一边还在议论纷纷。 冯半沉也追了一阵儿,可能是血流的太多,有点头晕,然后被大家拽了回来。 他也不急着找大夫,就被大家拉了过去,不止一个人要请他吃饭,好听他细说说,还有大夫现场跑回铺子取药,给他现场包扎。 国人为了听八卦就是这么拼。 追出去的是贺延墨几个人。 烧烤是贺延墨的最爱,只要有人出摊儿,他能从春吃到秋,结果几个人正吃着呢,听到冯半沉嚷嚷,立刻就过来了…… 但是梵生尘的功夫,就算在迦罗山都算好的,他们最终还是没追上,只能回来了。 那家烧烤摊儿上,无数人还等着听后续,老板嘴都笑咧了。 起先大家一呼啦都跑了,他还担心来着,怕有人逃帐。 结果不一会儿就都回来了,而且不少别的摊子的人,生怕错过第一手消息,吃一半的都过来他摊儿上吃……挤的满满当当。 贺延墨一回来,不知道多少张嘴问:“抓着了没?” 贺延墨苦笑摇头:“没抓着,让他跑了。” 大家失望的吁气。 贺延墨道:“不过大家也不用担心,我们通知了羽林军了,估计一会儿就会有人搜查。” 等大家问了几句,冯半沉才靠过去,低声道:“是不是那个佛遗宗?” 贺延墨点了点头。 冯半沉立刻站起来:“我先去跟江大人说一声。” 贺延墨又点了点头。 冯半沉就急匆匆走了,走出十来步,才想起来道:“延墨,帮我会钞!” 贺延墨应了一声。 老板笑嘻嘻的道:“不用不用,这位官爷的就免了!” 旁人笑道:“我们的咋不免?” 老板笑道:“别的不说,我就问问你,刀子比在你脖子上,你敢翻脸骂人不?你要说敢,我也给你免!” 那人哈哈的笑道:“我还真就……不敢!” 众人无不大笑。 那边冯半沉急匆匆去了江府,结果门房说江必安进宫了。 冯半沉想着可能是为了下午的事儿,又忙不迭的去了皇宫,跟守门的人说了一声,那人进去又出来,道:“王爷说这事儿她已经知道了,让你放心,早点回去休息,”他给了一瓶药:“这个是王爷影卫给的药,让你敷一敷。” 冯半沉连声谢了,这才抽身走了。 前后脚的功夫,江必安也出来了。 他白天没在国安部,听到消息回去的时候,唐时锦已经走了,他急匆匆进宫求见,唐时锦也没见。 江必安在外头站了一个多时辰,唐时锦才叫人传话,让他先回去。 其实唐时锦倒不是生他的气。 江必安这个人,他的管理方式,是军队式的管理方式。 靠着身先士卒和人格魅力去管理,而不是技巧。 这也就导致了,他的人确实忠心,但是聚集在他身边的,大多是跟他同类型的人,比如陆纵。 而戚曜灵,他根本上来说,是一个个人英雄主义者,他更习惯孤军奋战,并不擅长合作和领导,他很难付出信任。 岳登临、陆凤楼,倒是都有管人的潜质,但资历太浅,而且他们的管理,也会带着一些江湖气。 毕竟,不管她承不承认,世家出身的人在京城,做事确实更顺畅,打听消息也更容易,更有手段。 其实一个机构,就像如今的财政阁,一个精通“财事”的唐时锦,加上一个精通“人事”的王慎行,两人又能一心,才是合理高效的管理层设置,但是她没有那么多的王慎行。 所以,还是手头的人才太少。 但这个天下的人才还是很多的,国安部的人才也绝对是很多的,所以她如今需要的,就是去发现一下。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啊! 唐时锦吩咐下头:“叫人在国安部给我腾个地方出来,我准备盯上一阵子。” 下头人应声去了。 第1013章 没底线的人最可怕 唐时锦如今这个身份,一声吩咐,内府衙门连夜就把她的办公室给打理好了。 而且这些人也确实是人精子,这办公室弄的,外头简单大气,开个会啥的,坐二三十人都没问题,里头却布置的十分舒适,想倚就倚,想躺就躺。 唐时锦一看就十分满意,叫人打赏了。 内府太监连声谢了,一边殷勤的请示:“王爷,要不要在宫墙上开个小门儿?要不要在外头护城河上架个桥?” 唐时锦犹豫了一下。 国安部的位置,其实是在皇宫外头,隔着一个护城河,她从东华门出来,那边会有一个桥,但是两边都要绕一段路,她虽然能轻松跃过宫墙,但是跃不过护城河。 唐时锦犹豫了一下,还是道:“算了,麻烦,我也不会待太久。” 平儿道:“主子,你这样,你叫他们在河上头拉条绳儿,绕个什么藤儿上去,就跟个景儿一样,哪天不爱绕了,咱们就从藤上走,反正能走藤的人,这宫墙也挡不住他们。” 内府太监暗暗啧舌。 心说这种建议也敢提?做这么玄乎的事儿,主子有危险怎么办? 但唐时锦就点了点头:“也行,那就这样。” 内府太监保持微笑,连声答应着下去了。 江必安快步进来,看了看左右:“你这是,要长驻?” “你说呢!?”唐时锦翻了个白眼:“我不长驻,你看看你把国安部管成什么样了?‘国家安全’这四个字,在我心里是很神圣的你懂不懂,结果你搞的乱七八糟的,你好意思不?” 江必安沉默半晌:“是我不会管人。” 唐时锦一脸呵呵哒:“看出来了!早说你笨还不承认,还撺掇太子逼我道歉,其实你就是笨!我虽然被迫道歉了但我根本就没错!这世上像我这样的全才绝无仅有,我不该对你期望值太高的。” 江必安默默的等她说完,看了看惜时钟:“那我进宫了,我会跟太子说你没错的。”他转身就走。 唐时锦真的被威胁到了,追出来:“你站住!江必安!江护!你不要跟太子胡说八道!不然打死你信不信!” 江必安脚下不停就走了。 唐时锦叉腰转了个圈儿,觉得江必安应该是不会说的,就继续在屋子里转悠,调整了几处地方,然后曾独秀就带着几个书吏过来了。 其实唐时锦对于国安部,自始至终都是非常重视的,所以很多东西,其实一直都在慢慢建设。 例如洗冤集录,海汝州一直对此进行增补,例如上次她说的土农药之类的,也都在试验和记录。 除了技术,当然也有刑侦。 之前唐时锦让江必安整理调查和审讯的话术、技巧,已经整理出了一批,唐时锦今天才拿过来细看。 她看的工夫,曾独秀他们就抄录洗冤集录。 江必安文字上的水平,也就比她高一点点,反正他写的她都能看懂,而且后头明显有别人写的……所以他确实一直在做这个工作,执行力方面还是没问题的。 唐时锦对法医只知道皮毛,但是对话术什么的,还是有一些心得的,于是她也提起笔来写。 而且她觉得江必安和这些人写的,有很多想当然尔的地方,所以能够确定的,不是她自己想当然的,她就给他们改了改。 曾独秀他们把洗冤集录和增补,全都抄完了,抄够了份量,唐时锦这儿还没写完。 大家一起出去吃了饭,曾独秀就过来帮忙,唐时锦说,他来写,速度就快了起来,但也花了快两天工夫才算写完,然后又从头开始,慢慢的捉虫修改。 正忙着呢,外头有人打了个手势。 唐时锦一看是天网的人,就出去了,手下低声禀报:“找到了,在城外头一户农家借宿,据说他是前天早上去的,说是要等家里人回来,所以就付了银子在那儿住着,这两天一直挺老实的,没有离开,没有要干什么的意思。” 他顿了一下:“对了,听说前天晚上还躲在房中哭了一场,也没说是为什么。” 唐时锦一乐:“哭了一场?” 手下点了点头。 行,梵生尘才十六岁,还是个半大孩子呢,没办法了哭一场也不奇怪。 其实她不讨厌梵生尘。 起码他掌握着极高武力,可是在那天晚上那种情况下,都没有下重手,说明他这个人还是有底线的…… 有底线的人,功夫再好也不可怕,只有没底线的人才最可怕。 说起来,戚曜灵他们也快回来了? 也不知道那些人调.教的怎么样了,没亲眼见见,还是不放心。 因为有吴不争在,所以他们虽然是在路上,但是唐时锦发脾气,然后搬到国安部办公的事情,戚曜灵还是第一时间知道了。 戚曜灵皱眉道:“这事儿,我和必安都是失职。” “失职又怎么样,”吴不争道:“你师父这么疼你,她不舍得骂你的,估计已经双份儿骂了江必安。” 戚曜灵哭笑不得:“还真有可能。就算没骂,等我回去,师父就消气了。” 吴不争嗯了一声,趴在窗子上看着下头:“那个梵生妄,一直装重伤,你说他在打什么主意?” 一提起梵生妄,戚曜灵的脸色也沉了沉:“老匹夫迟迟不动手,我估计,他还是想把主意打到我师父头上。” 他冷笑了一声:“枪打的,子弹还在他腿里,他不是装重伤,他就是受了重伤!老老实实的,回去还能救他一救,非要自己作死……那不管是没了腿还是没了命,都是活该。” 吴不争点了点头。 梵生妄功夫再高,在如今这种情形下,也只能是“出其不意”才有可能成功。 可其实他们早有防备啊!还有药物控制啊! 所以,他再蹦跶,也纯粹是在往他们手上送把柄,生怕他们没理由杀他啊!多么的体贴又周到,为了帮他们维护国安部的公正之名,可以说是很拼了。 吴不争一边思想跑马,一边随口问:“可是他又怎么知道,一定能见到师叔呢?” 第1014章 同帽兄 戚曜灵都乐了:“你问我?这不是你最擅长的吗?他自觉得天老大他老二,他都进京了,天王老子也得来迎接他一下啊!但也不能说他没有自知之明,他的自知之明估计是,皇上不会来迎接他,来迎接他的只有庆王爷。” “对哦!”吴不争哈哈一笑:“你行了,这味儿对了!深得我真传!” 戚曜灵笑骂:“滚!” 还别说,梵生妄就是这么想的。 他向来自视极高,从未想过,他们这些人被抓回去,唐时锦不亲自来看看的可能。 也没有想过,如果那个时候他已经被关起来了,他连枷都掰不开,要怎么隔着铁棂子对唐时锦出手的可能。 他脑补的情形是,他们一进京城,或者起码一进国安部,唐时锦就迎了出来,然后他就借着重伤的掩饰,慢慢的接近,成功的挟持唐时锦……然后谈条件。 而且,他为了不能暴露,只能暗暗的试验,试验药物之下他能做到什么,可是却没有想过,他哪怕能忍痛独立上茅厕,也完全不能证明,他可以破除影卫的重围,对唐时锦出手啊! 不得不说,确实天真的可笑。 而梵生智和梵清缘锁在一起,两人这几天也没少商量。 但商量下来的结果就是,什么都不做。 如今他们已经是阶下囚,做什么都是多余的,所以,索性就什么都不做,相信庆王爷,把命运交给庆王爷,就像一个正常的大庆子民一样,任凭国安部处置。 第二天近午,在诡异的平静之中,一行人慢慢的接近了京城。 这几日一直守着城门口的梵生尘,几乎瞠目结舌的看着他们过来。 他知道国安部去缉拿他们了,他想过最坏的结果,也想过最好的结果,但是他唯独没有想过,这么多人,这么平静和听话的,用这么近乎侮辱的方式被带进京。 他们居然就这么接受了? 没有被礼贤下士,没有宝马香车,他们就这么坐在露天的囚车里,还带着枷,一个个被吹的头发散乱,满脸风霜的……就这么进来了?甚至经过有人的地方,躲都不躲,还东张西望的看风景,好像完全不觉得丢人。 他一时都不知道要不要上前。 但是最终,在戚曜灵马上就要看到他的时候,他仍是飞快的躲了起来。 毕竟,如果这些人也被抓起来,外头总还得有个人接应?总不能全军覆没。 但是要怎么接应呢? 直接去的话,他也是“佛遗宗余孽!”那简直就是主动送菜。 不直接去的话,劫官牢可是犯罪!杀头的大罪! 他真的快为难哭了。 一行人慢悠悠的进了城门,路上还遇到了穆完璞一伙人,估计是忙完一上午去吃饭。 两边人各自打了声招呼,吴不争叫了一声展眉,他脸上有易容,周展眉没认出来,只笑着还了个礼:“王爷为我赐了字,我如今字景霁。” 吴不争也想起来了,笑道:“对对,我都忘了。” 梵清缘听到这个名字,不由得抬头看向那人,见那人清瘦斯文,笑的明朗,不由微微凝眉。 等走过去,梵清缘才道:“郑大人。” 吴不争拨马过去,梵清缘道:“这位,是不是就是周舒周大人?是不是就是……”他顿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表述。 吴不争道:“对。” 他瞥了他一眼:“庆王爷说了,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这年头,好人活该受欺负,周大人当初也是失魂落魄,几天时间瘦了一大圈儿,但是熬过去就好了,这就是人生一个坎儿!” 梵清缘点头示谢,没有再说话。 其实叫吴不争看,这个梵清缘着实是一个不错的人。 而且他身上有一种……咋说呢,事无不可对人言的劲儿,就好像刚才,哪怕好奇这位“同帽兄”,一般人也绝不会选择张嘴问,起码换了周景霁他是绝不会张嘴问的,可是他就直接叫他过来问,坦然的不得了。 但唐时锦说的对,越是这种人,越容易叫坏女人盯上。 一行人很快进了国安部。 戚曜灵问:“我师父今儿来了没?” “来了来了,”守门的一边帮着打开囚车的门,把人带下来,一边笑回道:“王爷最近天天来呢,有时候直接在这儿吃早膳!这会儿听说是去看他们练兵了,下官已经叫人去禀报了。” 戚曜灵点了点头。 然后他们就往里走,因为妄生妄师徒和梵生德师徒都不能走路,所以还留了一辆囚车。 梵生妄倚在车角,半闭着眼睛,一边留意着周围的动静,只等着唐时锦出现。 唐时锦果然出现了。 不少人老远就请安:“王爷来了。” “王爷金安。” 梵生妄猛的张开了眼晴。 然后就见一个穿着明黄袍子,身量高挑的女子,快步走了过来,脸上带笑,丽色无双,笑吟吟道:“灵儿!” 原来,这就是唐时锦。 梵生妄长吸了一口气,控制着呼吸频率,装做不在意的样子,其实一直在关注着她的步子。 近了,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就是这时! 梵生妄一咬牙忍住即将到来的剧痛,完好的那条腿猛然发力,全力往上一跃! 绝顶高手,毕竟不同凡响。 哪怕是在药物作用之下,他也足足跃起了……一尺多高。 他半个身子都从囚车上冒了出来。 然后,下一刻,砰的一声响,他重重砸回了车上,本来就没好的伤口当时就被崩裂,血一波一波的涌了出来,瞬间濡湿了袍子。 梵生妄痛哼出声。 剧痛之下,梵生妄头一歪就昏了过去。 而此时,戚曜灵已经笑着迎了上去,唐时锦连眼神儿都没有向他瞥半眼,两人就说笑着离开了。 自有缉事卫将他们解入大牢。 就像所有的,平平无奇的囚犯一样,没有得到任何特殊的关注,更别提额外的礼遇了。 而佛遗宗的人,居然没有觉得意外,而是有一种莫名的,“这才是正常的”的感觉,所以,这些日子的调.教也算是有效果的。 第1015章 不是佛却胜似佛 唐时锦和戚曜灵去了办公室,不一会儿,吴不争也过来了。 这种事情,还是要听吴不争说,自带标点画面,唐时锦一路听完,脑子里所有人的形象都清晰了。 其实,还是那句话,这些人,还是相对单纯的,或者说,相对老实。 确实有些人就是天生自私,就比如梵生妄,不侵犯他利益的时候,诸事不管,一侵犯到他利益,瞬间就成了生死大仇,恨不得活吃了你,还觉得自己特有理。 但像梵清宁这一种就简单了,从小到大没出过迦罗山,师父怎么教,他就认为世界就是这个样子的。 大部分人都是这样的,所以师父很重要,要坏坏一窝,要好也好一窝。 比如几个长老,梵生妄和梵生德两门全都不咋滴,好在徒弟们功夫也不咋滴。 其它的,像梵生智,有包括安宁侯在内的五个徒弟,都很好。 梵生彻,明哲保身那一挂,从来不冒头不说话,他的徒弟不好不坏也不厉害,就是随大流的一般人。 留守的梵生悟,也派了两个徒弟过来,也是不好不坏。 辈份最小的梵清缘没有徒弟,但是有师兄,这次来了两个,也不是坏人。 余外还有宗主自己的徒弟,他有包括梵生尘在内的六个徒弟,也都不算差。 其实宗主这个人,也还不算差。 他身为宗主,算计这些东西,其实是人之常情,而且他这个人,其实还是满有责任感的,就好比梵净成,所有事情都是他惹出来的,但宗主一直没有认真的撇清关系。 这不是因为他明白撇清也没有用,而是他认为这些人确实是他的责任。 所以,佛遗宗门人最大的毛病,就是那种诡异的优越感,好像自己有多么高高在上,不把凡人当回事儿。 这个一路走过来,已经修理了个差不多。 总得来说,还是值得挽救一下的。 但也不用急,压的还不够。 戚曜灵道:“我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其实很淡薄,就好比梵生妄梵生德先后出事,但其它人,好像并没有感同身受,或者有为他们出头的意思,就连同梵生智在内,都有一种自扫门前雪的感觉。” “这个我知道!”吴不争道:“因为他们门中就是这样的规矩!他们就是一心修炼,每一拨人占个小院儿,自己修自己的,除非遇上大事,宗主召集,否则的话很少聚在一起,连年节生辰都不过!几年都有可能见不着一回面,能有什么交情?” “原来如此?”唐时锦讶然:“那还真是一心修炼。那他们宗主长老怎么选的?” 吴不争笑道:“这个我也问了,宗主是前任宗主死之前指定,长老一般来说是按功夫选。” “说起功夫,”唐时锦道:“我问了炎柏葳,而且就从这些人身上也能看出来,其实修到所谓‘天劫’,真不是努力就行的,资质天赋好的不行才有可能,简直就是百里,不对,千里挑一,所以他们到底为什么这么担心这事儿?” 吴不争哈哈的笑道:“因为他们就是心里没数啊!连灵儿都知道!他们的自知之明就是,老子不是佛、却胜似佛,修个天劫随随便!” 戚曜灵踹了他一脚:“灵儿也是你叫的。” 吴不争道:“你也可以叫我争儿。” “滚,”戚曜灵道:“恶不恶心。不叫!” 两人闹腾了几句。 说真的,像贺延墨,吴不争这种人,那都不叫亲和力了,那简直就是污染力,跟谁待几天都能混成铁哥们儿。 唐时锦笑道:“行了,灵儿、争儿,你俩先回去换衣服。” 两人就先走了,唐时锦叫了江必安来,商量了一下。 她准备先按部就班的审审。 例如说梵生妄、梵生德,都是罪行确凿,先审出来放到一边,然后其它人,也都按这种方式来审,有罪没罪的捋一遍再说话。 江必安接令去了。 唐时锦仍旧在国安部蹲着。 国安部如今,不算散出去的天网人马,和提刑按察司这种技术岗,只说缉事卫,只有不到两万来人,有十六个千户,百户若干。 然后唐时锦让他们先把增补过的洗冤集录,包括她们写出来的第一版《缉事卫手册》,都当成教材学起来,不识字的就叫人去教,然后过上一个月准备考一回试。 内容其实很少,考试也不是目的,主要是强制性让他们把这些东西掌握起来,尤其仵作这一边,不要想当然。 同时,她时不时把各处巡查一遍,主要是想选几个人才出来,哪怕他们知道她在,严加戒备,很多东西也不是想掩饰就能掩饰得了的。 晚上回去,炎柏葳还问她:“你准备怎么处理?” 唐时锦道:“其实要处理这些人,说容易,也容易。” 就不要教他们心法,只给他们提供灵泉水,但凡有修到天劫的,都可以过来找她要灵泉水,有一个给一个……但是交换条件就是,他们必须要严格约束门人,但凡有一个佛遗宗弟子有做奸犯科,草菅人命的,立刻停止提供灵泉水。 这么一来,不就把笼头套上了?他们自己就会去严格管理,多容易? 可做为一个奸商,都犯她手上了,不拔毛,她还是觉得有点可惜。 毕竟,像梵净成这种门中的中游人物,功夫都仅次于炎五。 换句话说,他们门中,炎五式的人物至少有一百来个,哪怕用不上,到了手也觉得怪富裕的。 而且,关键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啊! 他们现在已经知道炎柏葳会心法了,不教,他们肯定就一直惦记着,谁知道什么时候又整幺蛾子。 炎柏葳听她叨叨了半天,就道:“其实也简单,直接告诉他们,过‘天劫’需要灵泉水,或者什么灵药辅助就是了。” 嗯? 唐时锦问:“这也行?他们自己察觉不到?” “当然行,这也不算假话,”炎柏葳道:“我本来就是一路被你用灵泉水护过来的,所以我体内暗伤全无,过渡的十分平稳,但他们若是普通修炼,多少年下来,不可能不留暗伤,到了那一步,必定极为艰难,之前有灵药帮忙也是很容易失败的,如今心法加灵药,可保万无一失,这个说词就算别人告诉我,我也是会信的,就算不信,好不容易才练到这一步,又有谁愿意冒这样的险呢?” 唐时锦点了点头:“有道理。” 第1016章 下官相信王爷 炎柏葳笑道:“其实你也不用想太多,直接找个人给他们当师父就是了,想学心法,怎么能不拜师呢?他们这些人,心中无尊卑是因为他们极少入世,和尚道士也不重视俗世尊卑。但他们不可能不重视师徒名份的,毕竟这么多年,就是靠这个过来的。” 这倒是。 但心法加灵泉什么的,也是必要的,双保险。 唐时锦于是拍了拍他肩:“那这个事儿本王就交给你了,你和大眼灯儿弄个药出来。” 炎柏葳像模像样的拱手笑道:“王爷放心。” 关键问题解决了,唐时锦整个人都轻松了。 早上她照例去了国安部。 结果今天去的早了一些,老远就听到似乎有人在争吵。 唐时锦精神一振,立刻示意平儿他们离远些,她自己暗搓搓的跑去听。 一波人聚在一起,正议论纷纷。一人道:“平时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这时候倒是积极起来了!” “他们自己要表现就表现去啊!抢我们地方干什么!” “就是!嚣张成这样,那地方是他家开的吗?” “可他们为什么要抢那儿,那不是他们不要的地方吗?” 有人道:“我猜着,他们是觉得,庆王爷可能下一回要去那儿……所以先占住地方,庆王爷看过之后,就不会再去,那就放心了。” 原来如此! 唐时锦内心哦了一声。 国安部的地方虽然大,但校场也不够两万人练兵,所以有几个千户是各找空旷地方练兵的,这估计是有人想着投机取巧,估摸着她下次要去哪儿,先应付过去就放心了,不然拖久了,一直紧着弦儿,没准哪天就崩了。 唐时锦心说还真未必,她去哪儿,完全是随机的,要叫别人摸着规律算她输! 数人忿忿的说了一阵儿,然后便听一个清朗的声音道:“好了!换换地方也是好事,真要是出去办案还能挑不成?王爷慧眼如炬,他们这么算计未必是好事。” 议论声一息。 他随即提气一声喝,“卯正二刻,开始!” 随着他一声喝,诸人迅速整队。 如今练兵,不像现代复制粘贴那么整齐,但仍旧显得军容整肃,纪律严明。 唐时锦伸头瞅了一眼,居然没有人看到他,大家都平视前方,没有人左顾右盼。 唐时锦没过去,抽身就走了。 平儿已经打听过了,过来禀报:“这边的千户叫吴玴,字安磐,是忠仁侯次子。” 忠仁侯? 唐时锦讶然:“先吴皇后的弟弟?” 平儿点了点头。 行。 唐时锦在脑子里过了过国安部的格局,然后就直接找过去了。 那边是一个姓周的千户,手底下足有一千五百余人,他们过去的时候正在练兵,乍一看,还蛮像那么回事儿。 但是,咋说呢,就好像军人和普通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一样,经常训练的人,和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也是一眼就能看的出来。 而且缉事卫练兵,并不像锦衣卫、羽林军那么严格,他们是早上一个小时锻体,早饭和午饭之间一个小时学功夫,这是基本的,除非公干都不能停。 课程说起来也就跟小太子差不多,真不算累,当然了,也可以加武课和文课,比较灵活。 唐时锦也没多待,走了个过场就回来了。 影卫不一会儿就来禀报:“主子,你走之后一刻钟左右,他们就停了,不少人恭惟周千户说他机智,说你去还真去了,周千户还说,说你未必不会再来,让大家别掉以轻心。” 唐时锦点了点头:“灵儿来了吗?来了就叫他过来。” 说话之间,戚曜灵也就来了,唐时锦给他带了食盒,他坐下吃早饭,一边笑道:“我就知道师父会带早饭给我。” 唐时锦呼了他一巴掌:“好意思吃不!看看国安部都成什么样了?偷奸耍滑抖机灵,心眼儿都拿来糊弄我了?” 戚曜灵配合的严肃脸:“是谁?谁敢糊弄师父?” 唐时锦手痒的又拍了他一巴掌:“还皮!欠收拾!” 戚曜灵笑了一声,一边吃一边道:“你说的是周战?他就是爱装个诸葛亮,故意抖这种小机灵,手底下的人也不能打,但是你与他们多待会儿,就会发现,他跟手底下好的跟亲兄弟一样。” 唐时锦皱了皱眉。 戚曜灵又道:“这十来个千户,有的确实闷闷的不出头,但是像周战、李荣华、方莫言、程治,鲁连城,都算是比较出挑的了,各有所长,也各有所短。” 唐时锦问:“吴安磐呢?” 戚曜灵道:“吴安磐,我总感觉他有些文气,他做事细致,务求谨慎,他的兵也都是这样,不掐尖不冒头,但例如你这个考试,我觉得他们可能是最高的。” 戚曜灵眼毒,看人刻薄,但一般还是不会看走眼的。 唐时锦也没细问。 毕竟她必须要每一个亲自过眼,再与他和江必安的看法综合综合,才不会看错人。 于是唐时锦仍是跟往常那么溜达。 然后第二天,她故意去了吴安磐那儿,也仍旧是稍微提前一点点,他们正挺闲适的站着说话,一见她到了,纷纷请安,吴安磐亦施了礼。 吴安磐是那种很秀致的长相。 吴皇后当年能当皇后,颜值绝对是过关的,虽然她没见过人,但是看他,就能想像出那种感觉。 面白发黑,秀致而端正,抬眼时双眼黑白分明,五官明朗,有种君子坦荡荡的气质。 但也确实偏文气,哪怕束甲背刀,也算是半戎装了,也仍旧显得斯文。 这样的人,在军队这种地方,其实还是比较难打成一片的。 唐时锦点了点头:“起。” 数人谢恩起来,唐时锦道:“你们平时就在这儿练兵?” 吴安磐并没有趁机告状,只简单的答道:“是。” 唐时锦道:“我听说昨日这边吵吵嚷嚷,是为了什么?” 吴安磐微微一怔。 然后他平和的道:“昨日我与周千户交换了一下练兵场。” “哦?”唐时锦道:“为何要交换?” 吴安磐道:“是周千户提出的,周千户说道,他们想借那一处的斜坡练提纵。” 唐时锦哦了一声:“周千户提出来,你就直接答应了?你就不担心换了地方他们会不习惯吗?你就没想想周千户要换地方,是为了什么吗?万一他是要坑你呢?大家吵吵嚷嚷,说明大家也不乐意换,你不该为他们出头吗?” 第1017章 头顶铡刀 一连串的问题砸下来,大家都有些惊慌。 吴安磐垂着眼,神色平和,一直到她说完了,才温言道:“不管王爷信不信,下官相信王爷。” 他抬起眼来,认真而又诚挚的:“下官等日日练兵,风雨不缀,故,不论去哪儿练兵,下官都有信心他们不会出错。而最重要的,下官相信王爷,不管周千户是为了什么,下官相信王爷心如明镜。故,下官才没有为此与周千户争执。当然,若是真的有人要坑我们,下官也绝不会退让的。” 其实这种回答,仍旧是偏文人的一种回答。 但他这个应对不管有几分真,听起来确实顺耳。 唐时锦点了点头,岔开话题:“你说你们日日练兵,那你功夫如何?” 吴安磐道:“下官功夫一般,但下官有几个属下,功夫还不错。他们的功夫,都是国安爷派来的人亲自教的,王爷若有兴致,下官让他们为王爷演示一下。” 唐时锦道:“可。” 吴安磐点点头,立刻去调度,然后一对一的演示。 唐时锦叫人搬了凳子过来,坐定了细看。 缉事卫的功夫,大多源于最早汪直的路数。 汪直这丫的虽然是个人渣,但功夫确实不错,后来唐时锦把西厂拿到手之后,以带到江南的那拨锦衣卫为源头,又对功夫路数连着几次改良,也渐渐有了因材施教的分类,所以如今缉事卫的功夫,不比一般的江湖人差。 而吴安磐这些人也确实不错,有高手,看的出来是下了苦功的。 而且他的安排很有意思,起先上场的只有一对人,显然是功夫最好的,打的十分精彩,然后是两组,然后错落分开了三组,最后直接六组。 唐时锦看他们极为积极投入,还站起来,慢慢的转了一圈儿,表示自己确实全都看到了。 等到他选出来的十二组人都打完了,唐时锦才道:“不错,吴千户辛苦了。” 吴安磐施礼道:“下官不敢,王爷谬赞。” 唐时锦又夸了这些人两句,这才转身走了。 然后她还又去周千户那儿转了一圈,同样问了他几个问题,这才回来。 回来又隔了一会儿,影卫才来禀报:“主子,你走了之后他们还在练兵,一直练到了时辰才收了,然后他们围上来问吴千户,吴千户只说道‘你们放心,王爷星宿下界,心明眼亮,何事不知?’总之说了几句才散的。” 唐时锦点了点头。 戚曜灵在旁边问她:“师父,你觉得这个人不错?” “对,”唐时锦道:“很不错。” 怎么叫好呢? 她去了周千户那儿,一问起他为什么抢地方,周千户只说了一句话,下头人就纷纷帮他说话。 兄弟情谊倒是挺深厚的,可是一点纪律性都没有。 但像吴安磐这一组人,她咄咄逼人时,不止一人露出了焦急之色,但是忿忿不平的人少,而且他们再焦急,也没有一个人擅自跑出来插话解释,且对她也没有怨怼。 而且她一来一去,都不会影响练兵,这才叫纪律部队。 唐时锦跟他们道:“细查查这个人。” 下头人应声去了。 其实唐时锦走之后,吴安磐并不像他表面上那么平静。 他面色沉稳的安抚完手下,一边在心里来回的琢磨。 唐时锦看完了他安排的全部的人,甚至还站起来转了个圈儿,保证后头的也全都看到。 就看这一点,他就放心了一大半。 毕竟,一个对普通的兵卒都这么温暖的人,绝不是一个小肚鸡肠的人。 所以他绝不用担心她会对付他,他甚至觉得,她可能对他印象不差。 他本质上是一个文人。 只是像这种大家族,尤其摊上元盛帝这种皇帝,要保存家族力量,所以才把他放到了原本的东厂。 其实他在缉事卫中,算是很老资格的了,但混的并不好。 别人手底下一千五六,或者起码一千二三,他手底下只七百余人。 毕竟,元盛帝是个奇葩。 忠仁侯在女儿没当皇后之前,本来是个国公的,但为了打压吴皇后,一贬再贬,最后居然成了个白身。 然后,出了吴皇后殿前申冤的事儿。 吴皇后破釜沉舟,把事情撕撸开,其实是对家族的一种保护。 然后,元盛帝捏着鼻子给他封了侯,可是这个爵位,何止是镜花水月,简直就是头顶铡刀。 所以,很快又出了万通当街暴打吴瑛的事情,这,确实是出于忠仁侯的设计,努力示弱,也不过是为了保全家族。 后来换了新帝,新帝还为炎皇后、吴皇后迁坟正名。 但他们不过是跟着炎皇后沾了些便宜,毕竟,一样都是先皇后,只迁一个怎能彰显仁厚? 所以,他们仍旧只能谨言慎行。 也因为家世太敏感,所以他只能靠自己。 不管怎么样,这一关算是过了。 如今京城里差不多的人,资料都是现成的,唐时锦前脚回宫,后脚就交到了她手里。 元盛帝很喜欢给人封忠仁、忠逊这种封号,生怕别人对他不忠。 忠仁侯府,跟当年的平亲王府差不多,都是夹着尾巴做人的典范,一家子都低调的不得了,一通查下来,没有什么劣迹。 忠仁侯如今在太仆寺任寺丞,太仆寺是一个管车马杂物的地方,寺丞是六品官儿,在京城这种地方,确实啥也不是。 唐时锦想了想,先过去跟炎柏葳商量了一下。 于是炎柏葳找了个由头,先见了见忠仁侯,次日下旨,把他提成了吏部郎中。 从六品到五品,看起来不算什么,但,这可是六部之首的吏部! 所以忠仁侯接到文书之后,是真的有点被吓到,前头应付完了同僚,后头赶紧把儿子叫回来,问问谁干了什么,不然皇上怎么想起他来了? 长子吴瑛如今在光禄寺,也是个坐冷板凳的,多少年没见过驾了,倒是吴安磐把那天的事情细说了一遍。 忠仁侯一听之下,就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半晌他才道:“我猜,王爷这是想用你了。” 吴安磐深吸了一口气:“儿子也有这个猜测。” “沉住气!”忠仁侯低声道:“越是这时候,越是要沉住气!” 第1018章 是我提不动刀了吗 这话一出口,三人几乎同时想起了当年的吴皇后,不由得鼻酸。 若是能选,谁想当这个挂名皇后? 吴氏当年也是国公府贵女,品貌出众,挑一个家世对等的良人嫁过去,如今早已经儿孙成群。 可帝王自顾自的选了后,又毫不留情的打压欺辱,最后若不是吴皇后拼死一搏,他们早都死绝了,死后还得背着谋反的骂名。 如今他们还活着,是亲人拿命换来的。 他们也想搏一搏,给家族赚一个风光,他们也想儿女出门,不受冷遇欺负,可是,他们实在是怕了“帝王心”! 室中一时安静极了。 父子三人无不满腹感慨,却都几次三番,欲言又止。 好半天,忠仁侯才轻声道:“只是猜测,如今,还都只是猜测。” “我知道,”吴安磐轻声道:“爹,你放心,我稳的住。” 吴安磐几乎一夜没睡,第二天仍旧准时上值,一切如常。 唐时锦也仍旧很随意似的到处溜达,偶尔碰了面就点点头,没有任何另眼相待的意思。 吴安磐本来是很沉稳的性格,也明白就算他们猜的是对的,她刚提拔了忠仁侯,也不可能立刻提拔他的,但还是忍不住要揣摩惦记。 结果隔了两日,他一早正往国安部走,有一人飞快的迎着他过来,老远就道:“大人,大人!” 是他的一个手下,跃下马把他拉到一边:“大人不好了!我听说昨天晚上,你们家的一个旧仆,叫什么于婆子的,去国安部把你们告了,状告你们逼死主母!” 吴安磐一呆:“什么??” 一边说着,他也迅速反应了过来,一时脸色都变了,急道:“赵方,你帮我跑一趟光禄寺,先跟我兄长说一声,我去国安部看看。” 赵方连声答应着去了。 唐时锦一进国安部,也听说了这事儿,不由得啧了一声:“是我提不动刀了吗?” 都城里聪明人多的是,能猜到她想用吴安磐的,绝不在少数,甚至能猜到她想怎么用他的,也不止一个半个,但是敢出这种招儿的,还真是头一回碰上。 江必安前后脚进来,问她:“怎么处理?” 唐时锦道:“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只除了事主要避嫌之外,谁轮值谁处理,不用额外交待。” 江必安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他还得去东宫,就直接走了。 这事儿唐时锦明面上不管,但私下里肯定还是要管管的,就派出人手暗中查访。 近午时,今天轮值的刘百户就把初步的调查情况报给了她。 于婆子是忠仁侯夫人的陪嫁丫环,当年吴皇后殿前申冤死去之后,忠仁侯夫人大受打击,也病倒了,不到两个月就去世了。 等他百日祭之后,忠仁侯就把她的两个陪嫁丫环全都消了奴籍放了出去,其中就有于婆子,如今已经嫁了人。 据她说,在夫人死之前,忠仁侯曾经多次前来劝说夫人。因为夫人情形不好,她不敢离远,在窗子外头,听到忠仁侯说:“你也别怪我狠心,死一个人,总比都死了好。” 还有什么:“这都是为了瑛儿和玴儿,为了给吴家保全一份血脉。” “我不想逼你,但是再晚就来不及了。” 于婆子也听不懂他是何意,但总觉得不大对劲,忠仁侯走之后,夫人就伤心落泪,她问夫人也不回答,还吟了一句诗,什么马嵬坡,什么含恨去,什么千秋万代笑昏君什么的。 不几天夫人就去世了。 而且死之前大夫说,夫人一直没喝药,可药明明都是天天熬好了的,后来才发现,是被夫人泼到了后头花盆里。 她当时只顾着伤心了,没有多想,后来被放出去之后,听人家说起万通和吴瑛打架,什么示弱自救什么的,她才明白,他说那些话,就是在逼夫人去死。 至于为什么早不报官,现在又来报官,于婆子说,夫人待她恩重,她这些年一直苦受良心折磨,近几日又时常听人说起忠仁侯府,思量她如今儿子都有了,也没什么好牵挂的了,所以才痛下决心来告状的。 而且刘百户还找来了当时忠仁侯夫人的脉案,脉案上显示,她确实是后头几天没有服药,当时的太医还记得这事,也证明了这一点。 唐时锦细细的看完了,不置可否。 刘百户小心翼翼的道:“王爷,您看这事儿,要怎么查?” “你说呢?”唐时锦挑眉看他:“你说该怎么查?你头一天办案子?是不是要我手把手教你怎么查?” 刘百户看她神情,一咬牙:“是!下官明白了!下官一定禀公执法!” 唐时锦把供状还给他:“下不为例,去。” “是,”刘百户道:“下官明白了!下官告退!” 他连连施礼出去了,一边走,一边叹了口气。 他与吴安磐关系不错,所以才壮着胆子问了一句,若是唐时锦愿意护着他,他也可以顺势而为,可是唐时锦明显没这个意思,那,就没办法了,也没的豁出自已身家性命给他人情的。 其实他觉得于婆子说的,很像是真的,吟诗什么的,不像是个目不识丁的婆子说的出来的。 而且整个过程都显得草率,若是有人设局……怎么会这么草率?所以才更像是真的。 他一边寻思着,一边回了刑房,手下人过来请示:“大人?王爷怎么说?” 刘百户叹道:“带着缉事卫腰牌,去把侯爷三个人请过来!” 下头人就明白了,应声去了。 刘百户叫了一个千户所的同僚帮忙审忠仁侯,他自己去审吴安磐。 这会儿还没下值,吴安磐是直接过来的,还穿着千户的官袍,整个人看上去,仍旧十分平静。 刘百户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吴兄,对不住了。” 吴安磐道:“刘兄尽管按律办事,安磐问心无愧。” 刘百户也没多说,就按部就班的询问。 虽然之前已经大概知道怎么回事儿,但吴安磐仍旧十分震惊。 忠仁侯夫人为人温柔,几个陪嫁丫环都是自小跟着的,相处的如同姐妹一般,在她去世之前,已经有两个陪嫁丫环嫁了出去,她去世之后,又把余下两个也放了卖身契,还给了嫁妆银子,虽然不能说跟嫁姑娘一样,但也是仁至义尽了。 她为什么要来诬陷他们? 第1019章 大眼小奶狗 吴安磐低声道:“当时,我阿姐进宫不久,家里就知道她境况不佳,我阿娘日日忧心,身体渐渐的不大好,后来……后来我阿姐出事之后,我阿娘旧疾复发,还添了缠腰火龙之症,极为痛苦,所以时常在方子中添一些催眠的药物。我爹和兄长还有我,但凡有空,就会去看娘,去的时候,阿娘大多睡着。” 他长吸了口气:“现在想想,可能那个时候,我阿娘就萌生死志了,否则不可能我每一次去,她都恰好睡着,从来不与我说话。只是那时我并未多想,也不敢惊扰了她,一直到她病发去世,才知道原来她偷偷把药都倒了。” 吴安磐哽咽了一下:“我阿娘去的,实在太快了,最后一次把脉之后,我娘就悄悄停了药,不到半个月人就走了。我确实疏忽了,但要说我们害我娘,那绝无可能,我阿姐出事,我们已是痛彻心扉,哪还经的起再失去亲人……” 刘百户只静静的听他说。 审讯也是有技巧的,他并没有告诉他具体的案情,他对此一无所知,看起来,也不像是说谎。 一通审下来,忠仁侯父子三人的口供,都是一样的。 刘百户只能再去审于婆子。 又不是什么大案子,唐时锦当然没等,她早退下班,溜达着回宫,结果走到绳桥前头,就见一人冲过来跪下。 唐时锦脚下一顿。 这是梵生尘。 她还头一回见他没粘胡子的脸,非常阳光的少年脸,大眼小嘴,可可爱爱的,这会儿却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他含着两泡眼泪,哭唧唧的跟她道:“王爷,草民是真的想不出办法才来找你的。草民只想知道,我们佛遗宗的人,您要如何处置,你要是准备杀了,就把我也送进去,我们一起死。您要是……不打算杀,能不能教我怎么救,您让我干什么都行……” 唐时锦:“……” 看把人家孩子都逼成什么样了! 大眼小奶狗哭天抹泪的,还怪叫人心疼的。 还别说,唐总还……真吃这套。 毕竟这只小奶狗身怀最高武力,却没像梵净成那些人那样违法乱纪,把自己为难成这样,就冲这一点儿就值得鼓励。 唐时锦于是和颜悦色的道:“别哭了。” 她想了想:“这样,最近出了个案子,跟忠仁侯府有关,你要是能在不惊动他们的情况下,给我查清楚这事儿,我可以给你个人情。” 梵生尘一喜:“真的?” 唐时锦点了点头:“嗯。” 梵生尘立刻跳起来,一揖到地:“我马上去查!谢谢王爷!王爷你人真好!” 他欢脱的去了。 其实唐时锦并不是真想让他查出什么来,只是要让他有个盼头,省得一天天的不知道该干嘛。 看他走了,唐时锦几个人这才踏上绳桥,然后跃过宫墙,回了宫。 内府衙门做事周到,唐时锦只让做根绳,可其实他们做出来的,是一个半尺宽的绳梯,横在护城河上,对唐时锦这些半高手来说,走的跟平地一样。 而且为了避免有外人,他还在那一处宫墙里外都放了几个太监,也算是一个守门官了。 忠仁侯夫人这事儿,十来年了,并不好查。 但是在完成初步调查之后,总会先定一个侦查方向的。 这个案子,要不然就先默认于婆子的话是真的,那就要找当时的几个丫环。 要不然就先默认忠仁侯父子说的是对的,那就要找这几日于婆子接触过什么人,是谁让她这么做的。 要不然也可以从既得利益者那方面想,着手查国安部的其它千户。 最后一条,刘百户是真没这个胆子,所以他选了第二个方向。 他觉得忠仁侯父子应该没说谎,如果真的心虚,那当时就不会放了他们的卖身契。 所以他带着人手,开始一点一滴的查这个于婆子。 于婆子嫁的相公是一个小庄头,有一儿一女,他的丈夫和儿女,都能证明于婆子确实很怀念旧主,时常提起,祭日还带着他们祭拜,每个人都能说出祭日,可见没有说谎。 但是没有查出有什么银钱收入,只能慢慢的找她见过什么人。 好在庄子上的人还是很多的,找了两天,终于找着了一个农妇,她说前几日晚上,她看到于婆子和一个男子在一处说话,说了大约有一刻钟左右,因为那男子穿的挺好,她还多看了几眼。 刘百户叫了画师来,按着她说的画了,拿回去叫忠仁侯府的人一认,这居然是忠仁侯的小舅子,名叫叶泰然。 然后又从忠仁侯府查了一下,在忠仁侯入吏部的第二天,叶泰然来过侯府,然后从侯府出来之后,又去找了于婆子。 刘百户直接就把叶泰然带回国安部,继续审问。 叶泰然是个做生意的,没有官身,看着就是一个憨厚的胖子,被叫过来之后,就一直道:“我没犯事啊!我没犯事!我外甥在这儿,我能不能先见见我外甥?” 一看他这个一脸心虚的,刘百户就是心头一沉。 然后他立刻把脸一板,喝斥道:“闭嘴!你当是你家呢还找个亲戚!你外甥在大牢呢,你要见?” 叶泰然当时脸色就变了。 然后刘百户又吓唬了两句,叶泰然就软了:“不关我的事啊,是姐夫让我干的,真的不干我事啊……” 叶泰然招认,是忠仁侯找了他,让他安排了这些事情,又教了于婆子这些话。 根本目的,仍旧是为了卖惨示弱。 他察觉到唐时锦要用吴安磐,但是国安部这么多千户,这事儿谁知道会落到谁头上……而他们,没人脉也没银子,侯府爵位也只是个虚名,根本没有底气跟人家争。 所以,他考虑之下,决定剑走偏锋。 只要有人告,不管是谁,都会认为是设局构陷,但查到最后就会发现,根本查不出是谁来。 既然查不出是谁来,那就谁都有可能,吴安磐就是受害者,唐时锦选他的可能,就很大很大。 原来如此! 刘百户细细的问完了,看着供状,叹了口气,心说你怎么这么糊涂啊!庆王爷能是个眼里能揉沙子的? 第1020章 知人知面不知心 但既然查到这一步了,他也不敢隐瞒,特意找于婆子核实过后,心中再无侥幸。 他叫上了冯半沉,去报给唐时锦,心想着若是需要,两个人也好给吴安磐求求情。 去的时候戚曜灵和江必安都在,三个人正在吃饭,见他们过来,就直接招呼他们一起吃。 两人都是武将,也没那么讲规矩,见她不是客套,就真的坐下一起吃了。 唐时锦一边吃一边道:“查出什么来了?俩人都这表情?” 刘百户就闷不吭的把事情说了。 唐时锦挑了挑眉,抬手示意,下头立刻把他们带来的卷宗用托盘托上来,一边还帮她翻着,唐时锦一边吃饭一边看完,笑道:“这就是你的结果?” 刘百户饭都吃不下了,叹道:“下官也不敢相信,但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那叶泰然胆小老实,看起来不像说谎,于婆子也招认了确是他找的她,又有人证。” 唐时锦笑道:“我才想夸你两句,你就给我掉链子。这与我而言不是什么大案子,我也不着急,又没催你,你用不着为了我影响你的节奏。” 刘百户下意识的道:“下官没……等等,王爷的意思,这不是真相?” 连江必安都好奇起来,也示意他们把托盘拿过去看着。 唐时锦也吃完了,把碗儿一放,接了下头倒过来的茶,慢慢的喝了几口,才道:“你觉得这个结果,把目前的所有资料都圆过来了,所以你觉得这就是真相了,叫我看,并不是。” 她放下茶碗:“首先,假如说你有一个姐妹,姐妹已经去世了,夫家那边要借她的死亡设局,找推不好,要找你这边的亲戚?你心里能舒服?你能甘心配合?” 刘百户一呆。 唐时锦续道:“当然,这是普通情况,也可能有特殊情况。但是你说这叶泰然胆小老实,你都这么说了,这个人肯定不是一般的胆小,也不是一般的老实。我在京城也算是凶名在外了,你要设一个很重要的局来糊弄我,你找个老实人也就算了,你找个胆小的人,你这是生怕底儿不掉吗?忠仁侯就这么缺人用吗?” “这仍旧是常理,但一件重要的事,连违两个常理,就很奇怪了。再者说,忠仁侯又不是傻子,我也不是先帝,那时候他是挣扎求生不得不然,这会儿他故伎重施完全没有道理。只是因为他有这个前科,别人更容易相信他会做这种事,这,就是设局之人想要的。” 她顿了一下:“所以,我先默认为此事有蹊跷,我倒推上去,然后我就发现,这个老实人叶泰然一点都不老实,你自己看他的供词,他说了很多多余的话。” 几个人,连同戚曜灵都站起来,去看供状。 唐时锦道:“什么叫多余的话?例如说此时灵儿必安不在这儿,我事后跟他们说。” 她做势向江必安:“必安,今儿上午老刘老冯把案子查完报过来了,我一看查的这什么啊,这俩人咋看起来不怎么聪明的样子啊!” 两人:“……” 唐时锦道:“这是多余的话吗?这不是,这是实话。什么才叫多余的话?” 她又向戚曜灵:“灵儿,今儿上午,老刘老冯急慌慌过来给我报案子,我接过来一看墨还没干,这是一审完想都不想就过来了。” 她比了一下自己:“明白了吗?我什么都没说,但是我暗示了很多,多余的话可能是一句话,一个词,甚至一个字,没必要说的却说了,你现在再看那叶泰然的供状,是不是很多这种多余的?” 几人低头看时,这一页上头一句话:“姐夫看我的眼神儿怪吓人的”、“出来院里空落落的也没个人。”。 唐时锦道:“多余的话,最能暴露心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叶泰然有问题,他对忠仁侯府充满了恶意……甚至我还可以告诉你们说,这是因为钱财问题。” 她过来,用手指了几句话:“我看姐夫衣裳鲜亮想摸摸,姐夫一抽袖子就走了”、“姐夫给了我一个银豆子,还掉到地上了”。 刘百户一品那滋味儿,猛的一拍脑门。 他当时只觉得他窝窝囊囊的,所以并没有多想,可要是从一开始,这个窝囊劲儿就是装的呢? 现在想想,假如一切都是他设计不是更合理? 忠仁侯就算想卖惨,也有的是法子,没必要非得用死去夫人的事情,最后根本说不清楚,一身脏。 而叶泰然却没有那么多门路,他和忠仁侯府的交集只有一个,就是他姐姐,所以他要设局,只能从这方面设计,为此不惜把旧仆弄了出来。 刘百户急道:“多谢王爷!下官再去审!” 他和冯半沉就急匆匆走了。 叶泰然这会儿,正在房中吃饭。 他此时算是证人,饭食还算不错,他正吃着,就听外头有人议论起来:“吴千户这一回是栽了。” “是啊!听说用了刑呢!” “都是同僚,看着还挺不落忍的。” “不落忍也没用!用这种事情算计庆王爷,别说吴千户了,就算是侯爷,有一个算一个,都得脱层皮!” 叶泰然听着这些话,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来,反正这会儿屋里只有他自己,也不怕别人看到。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外头正有两双眼睛死死的盯着他,看到他这笑……真是再无怀疑,这混蛋,还真是对忠仁侯府充满了恶意。 刘百户也没接着进去审,直接又散出人手去查。 叶泰然其实今年都三十多了,当年也是侯府之后,却文不成武不就的,干啥啥不成。 后来他爹贬官去爵,他也没什么袭爵的指望了,幸好家里还有些余钱,他从十几岁就开始做生意,干什么赔什么,一事无成,这些年就是指望忠仁侯府过活。 据忠仁侯府的家人说,他天天来要钱,侯爷想着夫人只有这么一个亲弟弟,又因为夫人早故,心里存着怜惜,时常接济,但是他就是一个无底洞,忠仁侯府也不是什么富裕地方,再说就算富裕,他毕竟是小舅子不是亲儿子,也不能倾家荡产的帮他啊? 反正后来就不再给他了。 刘百户两人把帐拿过来一查……前前后后,叶泰然从侯府拿走了二十几万银子。 这银子要叫唐时锦看是小钱,可是要知道,当年忠仁侯夫人的嫁妆,也只有四万压箱银的! 所以? 一个小舅子,花光了姐姐的嫁妆,还又多要了好几倍,还不知足,后来不给了,还记恨上了? 但是这一回,刘百户没敢下结论,又马不停蹄的,去找了他常找的几个花娘。 第1021章 仙人跳 叶泰然是花楼的常客,但凡有钱必定要来花楼,只是近几年忠仁侯不给他钱了,他手头拮据,所以常见面的花娘就只余下了一个,时不时的来过夜。 这个花娘名叫慧勤,就从这个朴实的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红牌。 国安部的人一问,慧勤就说了。 她说叶泰然脾气不好,一喝酒就爱骂人,时常骂侯府黑心肝,说忠仁侯翻脸不认人,侵吞他姐姐的嫁妆,说他们都是伪君子,不给就不给还爱装模作样……反正一肚子的怨恨。 而且就在这事儿前一天,因为听说忠仁侯升官了,她还试探了两句,结果他一脸狠毒的说:“我早就知道了!升官又怎么样,他风光不了几天了!” 慧勤问他是何意,他起先不说,后来喝了酒,才自言自语的叨叨了几句,什么:“不给我,那就谁也别要了!”“不就是偏心他儿子么,我偏要叫他们鸡飞蛋打!”“真当爷是吃素的了!” 总之,这个花娘,和花楼其它人口中的叶泰然,跟刘百户审的那个窝窝囊囊的叶泰然,完全不是一个人。 刘百户和冯百沉一行人,拿着一摞子证词出了花楼。 刘百户一边上马,一边道:“这才叫天天打雁,今儿叫雁儿啄了眼!我他娘的愣是一点没看出来!” 冯百沉道:“王爷才是真神仙,看看供状就能说个八.九不离十,这叫什么本事。” “对啊!”刘百户也是服气:“还能知道是为了钱闹翻的!可不就是为了钱么!” 两人回来又审了忠仁侯。 果然,忠仁侯前脚升官,后脚叶泰然就来要钱,被忠仁侯拒绝了。 之后,又来了一回,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别怪我狠心什么的……算着,他是从侯府出来,立刻就去找了于婆子。 说起来,这个于婆子倒真的是个忠仆,侯夫人过世十几年了,她自己都有儿有女了,但是听说侯府需要她这么做,仍是毫不犹豫的做了。 只是没想到,叶泰然居然是在骗她。 到这一步,才算是真相大白。 忠仁侯父子三人,各自在一间静室之中,心里哪怕翻江倒海了,可是表面上还都挺平静的。 吴安磐也一直盘膝坐着,闭着眼睛,老僧入定一样。 虽然外头都知道国安部公正英明,信心足的很,可其实,吴安磐自己并没有多少信心。 因为一来,就连唐时锦在内,也是习惯用嫡系人马的,所以很多案子,尤其上头知道了的案子,他们就会指定人去办,例如江必安就习惯用陆纵。 要不然贺延墨两个人,进来也没几年,办的案子却是他们的好几倍。 总之,只有民间告状的,又恰好轮到他们轮值的,接手之后,才会由他们去办理,而且国安部也并不鼓励越级上诉,京城里的案子真没那么多,从头到尾,他只经手过两桩案子。 所以这种说不清楚的案子,哪怕叫他自己去查,他也没什么信心真能查清楚。 门吱哑一声开了。 吴安磐眼睫一跳,一时居然不敢去看来的是谁。 他长吸了一口气,才把目光调到他脸上,刘百户正皱眉看着他,一边道:“你说说,令尊大人,怎么就这么糊涂呢?” 吴安磐一慌。 他的手下意识的狠狠一攥,然后才强抑着声音道:“刘兄,能不能跟我说清楚?” 刘百户直接把叶泰然的供状给了他。 吴安磐迅速看完,恍然道:“原来如此!原来居然是他!” 他看向刘百户:“刘兄,此事绝非如此!叶泰然这些年屡次向我爹要银子,后来我爹不给了,他大概是因此心存怨恨,才故意栽赃于我们……” 刘百户道:“兄弟,你跟我说这个没用,你得给我证据,没有证据,叫我怎么办?” 他自言自语似的道:“好在这么一来,之前那个罪名倒是洗清了,如今就是有些不好听……” 吴安磐额上沁汗,正色道:“大约三四年之前,有人来我府上报信,说叶泰然受了伤让我去交药钱,我就赶了过去,在路上遇到了陈杨和郑二河,我怕银子不够,就叫他们与我一起去了,没想到……他居然是设了一个仙人跳的局,一进房就叫人给我下了药,幸好我察觉不对,就把绣春刀扔了出去,二河他们冲进来的时候,他们正在脱我的衣服。” 他顿了一下:“我爹本来看在我娘的份上,一直对他十分照顾,尽心教导,给钱给人,比我们都更上心。这件事情之后,我爹气病了,伤了心也死了心,再没给过他银子。” 他看了他一眼:“所以,我们表面上虽然还来往,其实早已经决裂了,我爹就算真的糊涂,也绝不会找他做事……也所以,他确实对我们心存怨恨,也确实不择手段,你可以找二河他们去查问。” 吴安磐都听呆了。 他默默的拍了拍他的肩,转身出去了。 唐时锦本来只是想试试他的心性,所以才叫刘百户这么说的,但这个后续,她也没想到,搞的她都有点过意不去了,这亲戚也忒糟心了。 她默默的转身走了。 刘百户又去找他那两个手下问了问,下午就直接把三个人给放了。 这些“候问室”,隔音挺好,但其实都在同一片,这边放人出来,那边又把叶泰然提出来,准备关进诏狱。 诏狱原本是高官显贵的监狱,诏的意思是指诏书,意思是要由皇帝亲自下诏书定罪的,才会关进诏狱。 但因为诏狱结构牢固坚稳,防守严密,所以缉事卫习惯把重犯放过去,叶泰然这个,就纯粹是要吓唬他了,毕竟陷害他们自己人,这种人不收拾收拾,还当他们好欺负了。 然后两拨人,一出一入,“恰好”狭路相逢。 叶泰然自以为奸计得逞,正自得意洋洋,结果一出来,就发现他们三人都出来了,而且明显是往外走的。 叶泰然都惊呆了,指着他们:“他们怎么放出来了?” 缉事卫故意含糊的道:“少管闲事!” 另一人也道:“赶紧把他解往诏狱,别叫他乱说话!” 诏狱名声在外,叶泰然吓的脸色都变了,尖声道:“凭什么!是他们指使我的,我至多只是个从犯!我是被逼的!” 缉事卫喝斥道:“闭嘴!赶紧走!” 叶泰然哪敢走,他一把抓住门,大声道:“你们这是包庇!你们这是陷害忠良!你们这是……这是颠倒黑白!我冤枉啊!” 第1022章 蹬鼻子上脸 忠仁侯父子回头看了看他,神色冷漠。 叶泰然更是暴躁,他厌极了他们装模作样的德性!都这时候了还在装模作样! 一时连惧怕都忘了,只想着拉他们下水,大叫道:“是他们指使我的!你们不能放过他们!你们可是国安部,你们要公正!” 就在这时,有人急匆匆过来,老远就拱手笑道:“恭喜恭喜,恭喜吴大人升任国安部监察司郎中,并代左司侍郎职,圣旨只怕要明日,下官得了消息,特地前来恭喜大人的!” 吴安磐一惊又是一喜,连道不敢。 这个结果,比他预想中还要好的多。 要知道,监察司属于国安部的管理机构,虽然千户和郎中都是五品官儿,但武官转文官,本朝通常是要降两级的,就相当于要从头熬资历,但他这个不但是平级调动,且“代左司侍郎职”,真正的实权官员,只要不出错儿,将来一个左司侍郎是稳稳的。 他一时笑容满面,连不远处的叶泰然都忘了。 叶泰然都惊呆了。 他恨毒了这一家人,豁出去亲自设局,就为了拉他们下水……结果到头来,他们脱了罪,还封了官,他却要进诏狱! 他一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怒吼道:“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缉事卫也不知为何,恰好松了松手,于是他顺利的扑到了他们面前。 但吴安磐哪怕功夫一般,也比他这种酒囊饭袋强出一座山去,飞快的把忠仁侯护到身后,飞起一脚把叶泰然踢了出去。 然后刘百户不知道从何处出现,大喝一声:“大胆狂徒!竟敢袭击朝廷命官!还不拿下!” 于是缉事卫七手八脚把人拿下了,叶泰然的脸被人按在地上,犹鼓着眼睛怒喝道:“我要杀了你……唔!” 他被人一下子按住了脑袋,痛的闷哼了一声。 吴安磐是真的无语。 他冷冷的道:“我实在不懂,我爹待你,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你不感激就算了,可你凭什么这么恨我们?” “我呸!” 叶泰然刚被按下去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惧怕的,可是一听他这话,顿时就觉得胸中怒火熊熊。 他大怒道:“屁的仁至义尽!我姐病着的时候一再的叫他照顾我,他答应的好好的,结果呢!?我姐一死就翻脸不认人了!我只是要点钱他就天天说个没完!还找人监视我!一天天我干了什么事都要告诉他,当我是狗吗?要一点小钱就故意给我出难题,又叫我学帐又叫我念书,说白了不就是不舍得请人!还天天舔脸说把我当亲生儿子,我呸!真把我当亲生儿子你倒是给我钱啊!要个百十两就跟要他命一样……” 他满眼怨恨,滔滔不绝。 他是真心实意的觉得自己憋屈的很,简直就是委屈大发了,说的理直气壮极了,说完了大概还觉得大家都会站到他一边,公正的国安部也会为他主持公道,还拿眼去看了看刘百户。 刘百户也是真没想到,这人能奇葩成这样。 好在他这么一嚷嚷,就算没看过案情的心里也门儿清了。 说真的,别说这是小舅子了,就算是亲儿子,摊上这么个货,也够逐出家门的了。 他直接上前一步,道:“闭嘴!妄图杀害朝廷命官,赶紧的送进诏狱,老子好生招待招待你!” 叶泰然吓的一软,几个人拖着他就走了。 吴安磐心思本来就细腻,先还以为是意外,一看他们这个架势,瞬间就懂了。 毕竟,拿旧闻炒一炒,试图诬陷朝廷命官什么的,罪名并不大,但是袭击朝廷命官,甚至杀人未遂,罪名可就大了,到时候板子轻重,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这事儿不是唐时锦做的,她只是告诉了刘百户,会给吴安磐升官,这种事情,肯定会有吏部官员过来知会。 而吴安磐即将是他们的顶头上司,这种顺水人情,加上之前的同僚兄弟之情,他们自己就会办好。 唐时锦对这种小动作,很是宽容,她自己也会做这样的小动作。 毕竟有很多恶心的人,法律制裁不了,他又没有道德,所以想个办法让他得到法律的制裁,这不是很好吗? 他要是个好人,有点善念或者有自制力,他们做的这些不就是无用功? 他们之所以被设计到,还不是因为,他们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活该! 而他们只是给了他们一个机会而已。 毕竟,国安部公正,是为了让有冤之人有处可诉,可不是为了让一些恶人,捏着这一点反过来欺负他们的。 她以前有时候看那些车上逼着军人让座,或者有危险逼着消防员过去的新闻,就气的不得了,她才不会让国安部成为这些人蹬鼻子上脸的垫脚石。 忠仁侯父子,过来谢了个恩,谢国安部的公正严明,也谢她的破格提拔。 唐时锦见了,受了礼,便把他们打发回去洗澡换衣服了。 那边刘百户继续审叶泰然。 叶泰然本来就不是什么坚强的人物,进了诏狱,把话一点出来,他就瘫了,当天晚上就认了罪。 唐时锦晚上回宫的时候,才忽然想起来:“诶?那个梵生尘干嘛去了?” 就算他什么也没查到,按说也应该过来一趟的?难道他还不知道官司了了? 她也没多想,又道:“佛遗宗那些人,审的怎么样了?” 影卫伸头答了一句:“说是已经审了一多半了,还有十来个,估计明天一天就差不多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成。” 第二天国安部的告示就出来了,大家都觉得吴安磐也算是因祸得福,或者说善有善报? 毕竟,要不是叶泰然跑出来搞事情,唐时锦未必会给他这么高的职位,也未必会这么快就提拔他……毕竟才提拔了老子又提拔儿子,也忒不讲究了。 这事儿,还真是。 但是真提拔了也不错,起码这样一来,她可以把考试这些事儿,都交给他去做,她给他的定位,类似于部队的政治指导员,干这些活儿,正合适。 第1023章 管理他们的思想 唐时锦是自己人和外人界限无比分明的那种人,备选时她可能会多番考察,但是一旦启用了,纳入自己人的范围了,她就会尽量给他铺好路,不会让他一再的想办法证明自己的能力什么的,那纯属浪费时间。 所以她直接叫戚曜灵陪着他走了一遍,摆明了给他撑腰,好让他最快的进入工作状态。 其实全都是熟人,也就是新官上任走个过场,一趟走下来,半天过去了,戚曜灵把人带回来吃午饭。 唐时锦的午饭都是宫里送过来的,没吃他们自己灶房做的饭。 毕竟如今她完全不需要接地气的路线,她就要特殊待遇,就要等级分明,就要他们心有忌惮必恭必敬,管理起来反而更方便。 而一起吃饭是自己人的待遇,戚曜灵和江必安天天过来吃,曾独秀不忙的时候也会过来,贺延墨虽然跟她熟,但在这种场合倒是很自觉,很少过来,当然也有可能是被陆凤楼劝住了。 总之,头一回参加内部饭局的吴安磐,还真有点儿小紧张。 饭桌上他们自己人闲聊,吃完饭,才喝茶说话。 吴安磐听刘百户说过这案子的整个过程,郑重的道了谢。 唐时锦摆了摆手:“这个就不用多说了,我们聊聊以后。” “是,”吴安磐道:“不知王爷想让下官怎么做?做什么?” 唐时锦道:“要说做什么,也很简单。我先问问你们,在你们心里,国安部是什么?” 吴安磐显然想过这个问题,他轻声道:“我认为,是律法之重拳。” 他的意思是,国安部的存在,会让律法更加权威,更加重要,更加形象。 这个说法,明显是凑合着她说的,这属于上位者的想法。 唐时锦点了点头:“这么说,其实也不算错……”她想了想:“我给你们出个题,你们知道轧道吗?” 吴安磐点了点头。 唐时锦随手拿了笔,一边画一边道:“轧道都有固定的路线,不能偏移,这个你也知道。假设,现在你就是这一辆马车的车夫,此时,马儿失控了,而此时,你应该走的路线上,有五个人在那一处嘻闹玩耍,而另一条线上,有一个人正在修理轧道……现在,我设定撞上必死。在马车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停下的情形下,你会走哪一边? 其实就是有名的哈佛大学火车困境了,也叫做电车难题,有很多个版本。 吴安磐一下子皱起了眉。 戚曜灵几个人也在考虑。 半晌,曾独秀道:“我可能会撞向那一个人,毕竟,五条人命,总比一条人命重要一些。” 江必安直接道:“我不会改道。” 戚曜灵道:“我可能也不会改道,那几个人在轧道上玩耍,本来就应该考虑到会面对这样的危险。” 他们都是自己人,有什么说什么,三人都说完了,吴安磐不好考虑的太久,就道:“基于与曾大人同样的原因,我可能也会撞向那一个人。” 唐时锦点了点头:“假如说,就在上面这种情形之下,车夫撞向了那五个人,而此时,你站在轧道的外头,你身边有一个大胖子,你如果把胖子推下去,就能挡住马车,救下这五个人,你会怎么做呢?” 这一下,连曾独秀都哑口无言。 仍旧是江必安和戚曜灵先后道:“我不会推。” 曾独秀苦笑道:“我也不会推,这是杀人。” 吴安磐道:“我不会推。” 唐时锦道:“同样是牺牲一个人,救下五个人,你们为什么就不推了呢?” 然后她自答了:“因为第一种情形,你们只需要权衡,比较人数多少,而不会过多的考虑道德……而第二种,你们却成了一个参与者和行凶者,你们就会更清晰和深刻的意识到,这‘一’条人命的份量,就会有道德方面的考虑。” 她顿了一下:“其实这是一个人命和规则的权衡,也是一个过程和结果的考量,这个问题,其实是没有标准答案的。譬如灵儿必安说,他们不会改道,必安是因为更尊重规则,而灵儿是因为不容易对外人共情,但不管因为什么,假如说,我在那五个人之内呢?他们会不会改道?他们都会的,因为人心本来就有亲疏远近。所以我才说,这个问题是没有标准答案的,每一种选择,都有足够的理由。” 吴安磐默然点头。 唐时锦道:“我为什么给你讲这个呢,因为律法和道德,并不一定站在一起,真正办案子,几乎不存在皆大欢喜,总有人不满的。所以,我们做的事情,很多时候,会面对各种冲击。不止是道德、也包括亲情等等,偏偏我们不止是要遵守规则,还要去维护规则,加固规则,这真的很不容易。” “你刚才说国安部是法之重拳,其实说的没错,所以,为了保证国安部永远公正英明,永远来之能战,我需要有一个人,去管理他们的思想。” 她看了他一眼:“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要的是结果,而你需要做的,就是让国安部的每一个人,心甘情愿,或者起码令行禁止的,向着这个结果努力。不管是对内,还是对外,都是如此。” 吴安磐缓缓的点头。 唐时锦道:“用技巧去管理人,我觉得你已经初步掌握了这种管理方式的精髓,你那一卫的人,整个状态就很不错。我们可以多聊聊,能教的我会教你,你自己也琢磨琢磨。” 吴安磐道:“是。” 唐时锦道:“那就先这样,你自己先去想想,有个大概章程就直接过来找我。” 吴安磐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唐时锦喝了半杯茶,转头问:“佛遗宗的人,是不是审完了?” 江必安道:“今天差不多了,我过去看看。” 他就站起来出去了,不一会儿,就派了一个人过来跟她道:“全都审完了,昨天他们连夜审的。”一边把厚厚的一摞供状,双手送上。 唐时锦就挨个儿细看。 第1024章 中二的方式 佛遗宗这些人,要查其实还是好查的,因为他们大部分都没有出过迦罗山,也就不存在什么劣迹。 但因为灵泉消失,所以长老们也曾先后放出弟子,来外头寻找机缘,目标多半是名医之类的。 还真有几个人查到了一些名医,又为了保密把人掳到了迦罗山,一直关着。也有的,因为名医把不出他们的问题,他们就认为他们欺世盗名,直接就杀了。 不止大夫,甚至还有一个人出来之后,被繁华迷了眼,与一个暗昌勾搭上,后来不慎吐露了自己身份,然后为了保密就“狠心”把人杀了的。 关键是这些人,完全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他们觉得自己是为了保密,是为了维护宗门,为此牺牲外头的凡人,他们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好在这样的人并不是全部。 而且他们毕竟是见识少,相对单纯,所以审的很容易。 最终审下来,有十二个人获罪,有斩有绞,也有打板子或者监禁的,还有一部分需要去案发地核实之后定罪,梵生妄、梵生德两支几乎全军覆没,只有两人幸存。 审完之后,余下的五十来个人,就被移了出来。 梵生智态度恭敬的请问:“不知我们能不能拜见庆王爷?” 缉事卫对他还是比较客气的,就道:“诸位如今已经判定无罪,供状已经报上去了,但是王爷会不会看到,会不会见你们,我等不知。诸位若想见王爷,可在这儿等等,最迟明日应该会有消息。若王爷不见,会给诸位发放解药,送诸位离开。” 立刻便有人露出了焦急之色,想要说话,但是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开口。 如果缉事卫对他们严刑拷打,还有可能会激起他们的逆反心理,可是他们没有。 公事公办、正气堂堂,这样的态度,才最叫人打从心底里敬畏。 说白了,这些人也只是一些没见过世面的土鳖,外头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本来就需要去看去听去发现,从小到大建立起来的观念,也并非真的坚不可摧。 反正如今,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已经深刻明白了,他们一点都不牛,一点都不重要,既不是什么神仙,甚至也不是什么厉害的坏人,他们只是一伙普通人而已,与被缉事卫抓进来的其它人,没有什么区别。 所以他们的傲气和骨子里的优越感,是真的一点也没有了,也无师自通的学会了看眼色、守规矩。 他们已经不敢在这些执法者面前叫嚣。 缉事卫出去之后,宗主才低声道:“智长老,你说,庆王爷会不会见我们?” 梵生智道:“不知。” 宗主沉默了一息:“假如她不肯见我们,我们该如何?” 梵生智仍是道:“不知。” 宗主道:“智长老!你想想办法!” 梵生智看了他一眼,他放缓声音:“我只问你,若是你,你会如何?” 梵生智道:“我觉得,庆王爷很可能会见我们的,毕竟,她把我们放了出去,只有见了我们,此事才算是了了,就为了杜绝后患,也很有可能会见我们……但若是她不见,我就去考武举,若能中举,便可以名正言顺的见驾。” “哦?”宗主不由得精神一振,想了想,点了点头:“对!武举!” 有了最终的解决办法,这些人也都放松了一些,各自盘膝坐着,每一门围成一圈儿闲聊,只有梵生彻垂着眼若有所思。 梵生彻沉默寡言,从来不冒头不表态,在长老中属于最没存在感的人,也没犯过什么事儿,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的表情。 一行人等到下午,便有内监过来通知,三日之后可以去见唐时锦,并把他们带进宫,叫了几个人来,教他们见驾的礼仪。 佛遗宗诸人一听说可以见驾,先是一喜。 结果一看内监演示的礼仪,居然是五体投地的跪礼,又有些不自在,当面不敢说,吃饭的时候,才小声嘀咕:“为什么这么麻烦啊?不是听说庆王爷天天在外头转吗?平民百姓想见就可以见的吗?” 结果一个内监进来,恰好听到了,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就出去了。 那小弟子被他的眼神儿看的,脸都红了,虽然不明白自己错在哪儿了,可却明白,自己肯定是说了一句傻话。 果然不一会儿,那内监头目进来,直接跟他道:“劝你莫再说这种话,叫旁人听了,只怕要笑掉大牙……你们想见庆王爷,是因为你们有求于王爷,而王爷正儿八经的见你们,是给你们面子,教你们见驾之礼,这是规矩,是礼数,这是把你们当客人,懂不懂??要真是什么礼数都不教,就随意的叫你们去了,那连‘召见’都不算,是主子见奴才,懂不懂?” 不止一人,面红耳赤。 内监头目呵呵的笑了一声:“至于你们说的,王爷时常在外头,那确实,王爷向来亲近市井,但是一来,王爷出门,身边明的暗的影卫几十上百,不是什么人都能拦的,你们又前科累累,真要是叫你们拦着王爷,那影卫们都得自尽谢罪了!再者说了,就算你是个书生,影卫觉得你没问题,叫你过去了,你见哪家的贵人在大街上谈事儿的?不过是点个头说句话,该叫谁带走就谁带走,王爷手头多少事儿,哪可能件件都自己处理?如今待你们礼遇,你们却不想要?那咱家还真得跟王爷禀报一声,你们就慢慢的在外头蹲吧!” 他转身要走。 梵生智急起身道:“这位大人,我等不知规矩,还请大人见谅。” 宗主也起身道:“是草民的弟子不懂事,请不要见怪。” 内监头目看了看梵生智,没说什么,转身就走,犹能听到他自言自语:“但凡见识多点儿,也不会说出这种蠢话。” “是啊,”另一人也道:“听说他们一辈子与世隔绝……眼光见识,真真连都城中的六七岁小孩儿也是不如。” 两人说着话走了。 佛遗宗诸人各自苦笑。 之后,就再没出什么幺蛾子,这些人十分老实的学了见驾礼仪,之后被带过来见唐时锦。 其实事情到了这一步,这些人的威胁,就算是基本解除了,然后就可以谈条件了。 唐时锦觉得,对于这些……咋说呢,一辈子活在象牙塔中的人来说,用中二的方式去解决,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第1025章 主人欢迎回家 古往今来,为什么这么多人想当皇帝? 因为坐在宝座之上,俯视众生的时候,确实会有不一样的感觉,你会深深感受到,什么叫九五至尊,什么叫至高无上。 但反过来说也是一样的。 当你三拜九叩,恭敬俯首,心理上就已经成了“下”,而坐在上头的唐时锦,虽然仍旧穿着那日的明黄袍子,但他们连抬眼看她的勇气也没有。 在太监指挥下行完了礼,唐时锦才道:“你们有一刻钟的时间说服我。” 诸人一愣。 宗主几个,不由得抬眼看向了唐时锦。 唐时锦似乎也有些诧异,挑了挑眉:“你们出来就是为了此事,前后这么久了,哪怕从通知见驾算起,也有三日了……你们都没想过见了我要说什么?” 连梵生智都面红耳赤,宗主更是窘的耳根子都红了。 为什么在外头这些人面前,他们时时会觉得自己很蠢? 蠢的他们自己都不忍心多想,他们千辛万苦的才能见到唐时锦,可他们居然都没提前想好要怎么说? 唐时锦也没多说,看了一眼旁边的惜时钟:“那你们现在开始想吧,总之,一刻钟。” 几人都不由得转眼,看了看她看的东西,但是没有人认识。 旁边的内监好心的解释:“这叫做惜时,比漏刻好用,这根针儿到了这儿,就是一刻钟了,你们赶紧想吧。” 宗主脸色微变,急看向了梵生智,示意由他开口。 梵生智微微叹气。 好在他不是一个怕担责任的人,略垂目凝思,便上前一步,道:“王爷,草民是佛遗宗的长老,名为梵生智,草民等修习佛遗功,这门功夫有一个隐患……” 他迅速把这件事情解释了一遍,又道:“草民等之所以聚集那一处,是因为那一处有一眼灵泉,其效远胜灵药……” 他又把这件事情解释完了,然后才道:“草民听说皇上有能解决此道的心法,而王爷手中似有灵泉,与我等的灵泉同根同源,所以斗胆前来求助,还请王爷怜悯。” 唐时锦不置可否,又看了一眼惜时钟。 梵生智也不由得焦急起来,显然他没能说服他,对于他灵泉的试探,她也毫无回应。 梵清缘也忍不住了,上前一步,道:“王爷,我等所求的就是这些,我等不过是无官无职的百姓,也不敢与王爷谈条件,王爷但有所命,还请吩咐。” 这一句,才是求人的态度。 梵生智虽然也是个聪明人,人也忠厚,但论起看人看事,还得是这个梵清缘。 唐时锦道:“你说了算吗?” 梵清缘一顿,看向宗主,宗主立刻道:“说了算,当然说了算。” 唐时锦点了点头,道:“你们的功夫,其实很不错,大概比江湖上八成的人都要好……” 她顿了一下:“但是,对我来说,一点用处也没有。因为第一,我不能信任你们,所以,哪怕影卫的功夫逊于你们,我也只会用影卫,更何况他们并不比你们差?第二,就算我没有影卫,也无所谓,我有枪有炮,如今早已经不是冷.兵.器的时代了,我如今的身份地位,要动手的时候也太少太少。我要一伙不能控制的高手,真的一点用处也没有。” 她顿了一下:“而且,你们对于整个江湖,都是不安定因素,江湖上多少门派,但是从未有什么门派,像你们一样无君无父,不知礼法无视尊卑,莫名其妙的傲慢,自以为高人一等,甚至不把人当人……所以,对于我,对于这个天下来说,你们这些人,死了比活着好的多。” 这话,仍旧是实的不得了的实话。 诸人无不面如死灰。 梵清缘道:“我等如今皆已深自愧悔,洗心革面,绝不敢再违律法,更不敢罔顾尊卑。” 唐时锦摆了摆手:“不用说这些,说了我也不信,咱们还是有事说事。据我所知,能修到天劫的人,其实非常少,所以,你们根本不必为此处心积虑,也所以,我的建议是,你们放弃这件事情,不要再试图来见皇上和我,然后你们就像其它江湖门派一样,接受朝廷的侠义盟的管理。” 她顿了一下,扫眼众人,笑了一声:“你们看起来不怎么乐意……我理解你们的执念,我也不愿天天防备着,所以,如果你们执意想要得到心法和灵泉,那么,第一,我会指定一人教你们,你们满门都需拜入他门下;第二,你们从此之后归属朝廷调度,朝廷但有所命,哪怕赴汤蹈火,也要招之即来。第三,日后你门中若有人有违律法,他那一支,我不会再给他灵泉,倘若再犯,约定全部做废。” 众人全都沉默了,脸色都十分难看。 这两条路,他们都不想选。 第一条,不用说是不能选的。 第二条,虽然解决了他们想解决的问题,可是却终生,不,不止是终生,而是世世代代要受制于人。叫他们怎能甘心? 宗主犹豫的道:“还有第三条路吗?” “有啊!”唐时锦平静的道:“死。” 宗主脸上皮肉一抽,不再说话。 唐时锦微微冷笑,又看了一眼惜时钟。 她这一看,几人就不由得紧张起来,然后,宗主终于忍不住道:“可是,我等世代守护灵泉……那灵泉,本来就是我们的啊!” 终于说出来了! 唐时锦提出条件的时候,就知道会有人说出这句话。 而说出这句话的,恰好是宗主,倒是正正好。 唐时锦轻轻笑出声来,然后,她看着他,一字一句:“你错了。灵泉,从来就不是你们的……我才是灵泉的主人!我来这儿的每一刻,我的灵泉都在对我说‘主人,欢迎回家’。” 诸人脸色剧变。 很中二,但是效果好的惊人,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瞪着她,被她的话惊的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下一刻,唐时锦一挥手,大片的水雾把她包裹了起来,那熟悉而又陌生的气息猛然间溢了出来,沁人心脾,满堂的众人,都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气! 透明厚重的水墙中,她明黄色的衣袍若隐若现,虚无缥缈,浑不似身在人间…… 再下一刻,她又一挥手,水墙又被她收了起来,她双手一分,按住扶手,似笑非笑对上他们的视线,淡淡的道:“现在懂了吗?” 装逼技能满级好么! 不愧是我!就不信震不住你们!! 第1026章 货砸手里了 宗主几人果然被震惊的有点恍惚,嘴唇开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一面几尺厚的水墙! 就只方才这一刻,这水,就比他们这几百年加起来还要多! 而且水是无形之物,她却能收发由心! 此时连地面都不曾湿了半点……怪不得她能兼济天下,她,真的是灵泉的主人,她是真正的神明。 诸人无不面如死灰。 唐时锦淡淡的续道:“更何况,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们既然是我大庆百姓,本来就该听从朝廷调度!可此时,你们来与皇上讨要东西,却什么都不想付出,甚至不想听从朝廷号令……那,皇上为何要救一伙乱臣贼子?凭什么呢?” 她眼中透出了淡淡的怜悯,声音放缓:“国舅爷的情份,可真经不起你们这么用!” 众人面红耳赤,羞愧极了,一个字也说不出。 尤其,在他们深深相信,她是真正的神明之后,这番话的份量,就更是重如泰山。 所以,她这条件,根本就不是条件,是他们本来就应该做到的。 而他们,却觉得这是一件十分为难和屈辱的事情,就算他们是皇上,也不会救啊! 皇上凭什么要救他们?他们从头到尾,就没做过一件值得人救的事啊!他们又怎么有胆,跟皇上讨价还价? 等等,国舅爷? 不止一人回神,想起了唐时锦的眼神……然后看向了梵生智。 如今,国舅爷,是唯一的希望了。 梵生智连连苦笑。 他向宗主道:“宗主,王爷仁至义尽,还请宗主早做决断,莫再迟疑。” 宗主不再迟疑,屈膝跪下:“多谢王爷!佛遗宗上下,多谢王爷成全,自此,我宗将谨遵王爷号令,绝不敢分毫有违,也将严加约束门人,绝不敢违背律法。” 唐时锦点了点头。 谁知,下一刻,忽听一人道:“且慢。” 唐时锦挑了挑眉。 宗主等人也有些奇怪,转头看他。 就见梵生彻上前一步,缓缓的道:“王爷,若草民不在佛遗宗,那,是不是便如寻常江湖人一样……只要不违律法,就是自由自在?” 唐时锦点了点头。 宗主愕然道:“彻长老!你在说什么啊!” 旁人也道:“彻长老这是什么意思?你居然要背弃师门?” “是,”梵生彻缓缓的道:“人各有志,我不愿如此,还请宗主将我逐出宗门。” 宗主瞪着他。 其它人也劝道:“彻长老,你何必如此!” “我意已决。”梵生彻向上道:“我曾为宗门立功,得过一支千年雪莲,制成了丹丸,此时就在身上,草民愿以此交换一个人。” 唐时锦内心哇哦了一声,脸上平静的道:“什么人?” 梵生彻道:“千年雪莲,极为贵重,可解万毒,可临危救命……王爷可请大夫来验看,我只是想换一人,王爷不会不答应吧?” 唐时锦道:“千年雪莲固然难得,但我不知道是什么人,不能答应你。” 梵生彻道:“只是一个犯人而已!而且,我保证不是重犯,更不是死囚。” 唐时锦内心又哇哦了一声,面上沉吟的道:“若雪莲是真的,你的话也是真的,那我倒是可以答应你。” 梵生彻一喜,走过来,双手把药瓶送上:“请王爷验看。” 唐时锦就真的叫了太医过来验看。 然后太医大呼小叫的验看过后,表示确实十分贵重十分难得……唐时锦才道:“你要换什么人?” 梵生彻道:“就是那位与梵净成有过来往的吴氏!” 唐时锦“一惊”,好像一下子想起了这个人,断喝一声:“不成!” 梵生彻急道:“据我所知,她犯的不是什么重罪!早就应该放了!王爷已经答应了,不会出尔反尔吧!” 唐时锦冷着脸道:“不成!别人都成,只有她不成!” 太医已经急了,小声道:“王爷,王爷,雪莲……” 唐时锦直皱眉头,梵生彻觑着她神色,道:“不瞒王爷,梵净成的功夫,是我一手教导,不是师徒却胜似师徒,我听说那女子怀了净成的骨肉,我只是想为净成保留一丝血脉,还请王爷成全。” 唐时锦仍是道:“不可。” 她越是不答应,梵生彻越是殷切,咄咄逼人。 这在其它人眼中,都是突如其来,莫名其妙……只有在唐时锦这儿不是。 当初唐时锦特意让周景霁休了妻,又特意扣着她没放,不就是为了卖个好价钱? 结果饵也放出去了,这些人却好像没咋在意,唐时锦觉着货砸手里了,正可惜这阵子的牢饭呢……这不,聪明人就跳出来了?虽然雪莲不缺但总比饭贵啊! 这梵生彻的想法,其实很好猜。 他自觉得资质有限,这辈子也修不到天劫了,但是如今的功夫,足以傲视江湖,所以也不必太强求。 加上这阵子被花花世界迷了眼,不想再回去清修,而又“恰好”听到有人议论,吴清梦与唐时锦来自同一个地方,颇有渊源,唐时锦又十分在意,还特意与皇上一起来看过,明明没罪却扣着不放人……什么什么的,然后他便起了这个念头,想着借她,创造一个像唐时锦这样的商业帝国,吃香喝辣。 为了怕别人抢夺,还不敢跟别人商量,只想着吃独食,于是,就成了如今这个局面。 最后,唐时锦被他的话僵住,“不得不”点头答应。 梵生彻倒也乖觉,连连谢恩。 然后他向徒弟们道:“你们要不要跟着我走?” 他的几个徒弟面面相觑,最终,有三个跟着走了,还有一个留了下来,反倒是梵生妄那两个徒弟,不知道看出来什么,居然也要跟着去,而梵生彻居然就答应了。 而且他自觉得算计得成,唯恐生变,根本不敢久留,就请求告退,唐时锦黑着脸点了头。 留下诸人面面相觑,宗主连连道:“真是没想到,真是没想到啊!” 唐时锦“没了兴致”,直接道:“叫炎守来吧,余下的事情,让他跟你们说吧。” 炎守是才从影卫里头挑出来,改了名,准备放到佛遗宗的,就进来了,向唐时锦施了礼。 唐时锦点了点头,就抽身走了,炎守面向诸人,沉声道:“我是皇上的人,我叫炎守,双火炎,守护之守,自此之后,由我来挑选合适的人,并教你们心法。” 第1027章 千金贵女一身风骨 诸人齐声应是。 炎守又道:“如今宗门中最长者为‘是’字辈,其次是生字辈,生字辈的直接拜我为师,是字辈与我平辈,我称为师弟,但因为智长老是老国舅梵清舍的师父,我不敢居其长,故,智长老及梵清舍共尊为客卿。另,长老梵清缘睿智通达,改名为梵生因,为副宗主。” 他顿了一下,等他们反应过来之后,又道:“因梵生妄、梵生德、梵生彻均已经除宗,故,另命梵清妙、梵清善、梵清全、梵清正,晋为长老。” 是字辈的,其实只有宗主一人了,生字辈所余的也不多了,这几个清字辈各有师长,但却是他们挑出来的,脑子比较清醒,功夫也不错的人,仍旧补足了六个长老的缺。 佛遗宗的人也不傻,拜师都拜了,他插手甚至主持宗门事务是必然的,所以,哪怕觉得他态度强势独断,也没有人出来反对,就按着他说的,各自上前施了大礼。 然后焚守才道:“走吧,出宫找个地方,先行拜师之仪,然后我就教你们心法。” 这话一出,诸人顿时喜出望外。 他们还以为这事儿还有的等呢,没想到人家这么利索,拜完师就教,顿时就把之前少少的不快给忘了。 然后出了宫,找了一间宅子,先行了拜师大礼,然后炎守试过了所有人的功夫,挑了几个临近或者卡在天劫的人出来,给他们服灵泉水制出的灵药。 顺便解释了一下。 要过天劫,提前就要服一种药,把这些年的暗伤全都调理好,然后再修习心法,过程中仍旧以药辅佐,通常就不会有意外,一定会平安度过……反正他们这么多人,没有一个人出意外,并不像他们之前,能过天劫的最多超不过三成。 众人又惊又喜,又是感激,又是庆幸。 原来过天劫时,心法与灵泉水都要用到,幸好他们及时认了怂,这拜师,明摆着是他们占便宜啊! 这,正是唐时锦想要的。 如果早说了,那就是要胁,可是在这时候暴露,那,他们就会感激不尽,且深信不疑! 于是大家就地苦修。 而此时,梵生彻一行人,已经领到了他们的秘密武器吴清梦。 吴清梦在牢里一呆好几个月,哪怕国安部不虐待囚犯,那日子也不是人过的,一被接出来,当时就喜极而泣。 梵生彻给吴清梦的说词,就是他跟唐时锦说的那一套,而其它人,梵生彻已经跟他们解释了,所以他们也正处于隐秘的兴奋之中,对吴清梦的态度十分殷勤。 而吴清梦,她在牢里接了周景霁的休书,又被狱医诊出了有孕,知道周府是彻底回不去了。 可是梵净成也死了,而且关键是,她也明白了,这些人就是江湖草莽,功夫高有什么用,还能去抢劫吗? 所以她根本就不想留下肚里的孽种,也不想跟他们走。 她哪怕名声不好,毕竟年轻貌美,又才名在外,还有嫁妆银子和仆人,她留在京城,找机会认识几个世家子弟,容易的很,就算不嫁,有人伺候着,锦衣玉食的,也比跟着他们强。 所以短暂的情绪失控之后,她就彬彬有礼的拒绝了:“多谢诸位救我出来,小女子感激不尽。但我与梵净成……说白了是一份孽缘,不如就此别过罢!” 梵生彻当然不会猜到她在想什么。 见她冷静坚强,不似寻常闺中女子,更觉得自己这一步棋走对了,于是和气的道:“净成未曾成亲,你腹中就是他唯一的血脉,所以我一定得护好你,你不必多礼。” 吴清梦见他和和气气,是个讲理的人,顿时语气又硬了三分:“梵老丈,我实话实话,当日本就是梵净成强迫于我,我并非他妻室,怎可能为他生儿子?我不可能生下这个孩子的,还请诸位不要强人所难。” 梵生彻皱了皱眉,声音更加温和:“既然是净成亏欠你,那我们就更要好生照顾你了。” 吴清梦端起了高贵冷艳的架势:“我不需要!” 她转背了身:“我自有去处,不需要各位照顾,我不会离开京城,更不会跟你们走,梵净成如此害我,但他人都死了,我也不想再追究了,诸位请罢!” 两边儿车咕噜话说了好几遍。 他越是低声下气,她越是凛然不可侵犯,宛然千金贵女,一身风骨。 梵生彻终于烦了。 他本来就怕夜长梦多,不敢在京城待久了,没想到这位这么难缠! 他看看左右,冷冷的压低了声音:“我不想跟你废话,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赶紧的,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吴清梦脸一僵。 梵生彻冷笑道:“别以为我是吓唬你!净成的功夫都能搅的京城大乱,我要强行带走你,不费吹灰之力!你若执意不愿,我送你们母子下去陪他也是一样的!” 他当然是吓唬她,但是吴清梦不知道啊。 吴清梦秒怂。 于是他们没能回她的嫁妆院子,直接连夜离开了京城。 当然了,吴清梦若是回了,就会发现,她那个院子早已经成了空城,周家扔出来就不管了,吴家也没脸管,而贴身丫环都恨极了她,谁还会忠心的给他守着? 他们一直到了青州,租了宅子安顿下来,因为有求于她,所以照顾的很好。 过程中,也在不断的试探。 他们虽然不狡猾,但吴清梦也不聪明,而且,她本就对唐时锦有一肚子的羡慕嫉妒恨,不用别人多套,就时常带了出来:“她算什么!”“我再怎么也不会比她差!” 单纯的佛遗宗弟子,并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人叫死鸭子嘴硬,被她说的暗暗欣喜,好像看到了自己富甲天下的那一天……于是加倍殷勤。 然后,又有一个聪明人出现了……梵清开试图引.诱吴清梦。 吴清梦半推半就的接下了他的示好,试探之后,让他帮忙找打胎药,假装滑胎。 他们一商量,如果不滑胎还要等几个月,滑胎了休息半个月就行了,于是就给了她。 吴清梦努力演了一出戏,假装失足滑倒在地,及时的滑了胎……小产休养期间,所有的人都跟捧祖宗一样的捧着她,吴清梦也消了最后一分担心,知道梵生彻是不会杀她的了。 就这么养了一个月,别说小月子了,大月子都出来了,养出一身娇骨的吴清梦,这才出了闺房。 第1028章 现代菟丝花 <!go> 然后梵清开和其它人,开始暗示他们没钱了。 可是吴清梦本就是一个现代菟丝花,从来都是依附男人生存的,脑子里就没有自己赚钱这个概念。 所以梵清开暗示了半天,她完全没get到他的意思,反而暗暗嫌弃,想着赶紧找由头与这伙穷鬼拆伙,回京城去寻摸金龟婿。 梵生彻很快就等不及了。 毕竟,他们是真的没多少钱,院子都是租的,只等着她像财神爷一样,伸出点金手,带他们装逼带他们飞。 于是梵生彻索性把话明着说了出来。 吴清梦都听傻了:“什么意思?你们几个大男人,要我赚钱养你们??” 梵生彻被她说的面上泛红,沉声道:“并非如此,我们都有功夫在身,我们只是想让你出个主意,我们可为之奔走!” “出主意??”吴清梦道:“你们让我一个弱女子给你们出主意?这不是你们的事情吗?是你们非要把我从京城带出来,又不是我要跟你们出来的,结果现在你们要我养你们?” 梵生彻也恼了:“若不是要你出主意,我们为何要千里迢迢把你带出来?财神爷可无本万利,坐地生金……你既然与财神爷来自同一个地方,那么,你一定也有这样的本事……” 他看着她,和颜悦色,却隐含威胁:“我们是一家人,不是吗?你出主意,我们出力,我们保护你,大家一起发财,这不是很好吗?” 吴清梦瞪大了眼睛,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原来他们是为了这个才把她救出来的! 她心里有些慌。 虽然她时常鄙视唐时锦,但是要说做生意的本事,她自觉得,可能真的不如她。 但是唐时锦也说了,时代的红利,人人都可以吃,她就算不如她,要赚些银子,想来还是不难的。 于是吴清梦沉声道:“原来如此。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梵生彻看她说的笃定,也不由得兴奋起来:“你说。” 吴清梦道:“我可以出主意让你们赚钱,但你们不要干涉我做什么,等赚到一定的数额……我们就分道扬镳!” 梵生彻的眼神儿闪了闪。 他心说分道扬镳?你想的倒美! 嘴上却道:“可以。你先说要怎么办?” 吴清梦鄙夷的道:“你怎么什么都不懂?要做生意,总得先选定一个项目!这世上没有一门生意,是在哪儿都能赚钱的,肯定要因地制宜!”她慢悠悠的站了起来:“我得先出去转转,看看这一处的情况,才能知道要做什么生意!” 梵生彻听着像那么回事儿,于是就派了两个弟子,陪着她转了。 这会儿天都冷了,马上都进腊月了,吴清梦也不耐烦在外头走,一出来就找一间茶楼,或者戏楼,窝上一天。 这种地方,哪怕不要多好的茶水点心,一天的花费也不在少数,几人耐着性子陪着她,吴清梦来回的走了几天,还真叫她给想起来一个主意。 她想起来以前卖爆的春节大礼包。 里头就像开盲盒一样,各种干果果脯糕点福字,小玩具……总之就是每一款都不一样,当时有一家电商平台,一场直播卖了几万件,直接爆仓……这不刚好适合过年? 于是她回来就跟梵生彻说了。 梵生彻有些怀疑:“这样,真的可以?” “当然可以!”吴清梦翻了个白眼:“你既然不相信我,那就不要问我!到时候赚不到钱,可不要找我!” 梵生彻想想唐时锦那些传言,想想他们这些日子听说书听的财神传,下了决心:“好!我信你!” 于是他们各自奔忙,找人买各种零食干果,找人订做她说的大红色印花的,折起来可以提的大礼盒……他们本来也没什么门路,只靠打听,买着当然不便宜,乱七八糟的买了一阵子,手头的积蓄也是花光光。 然后他们亲自动手,开始组合。 吴清梦在旁边指挥:“不要放一样的!有的多放一点,有的少放一点!刚开始卖的时候,要把放的多的,假装无意,让人买走,人家觉得合算,传出来,大家才会买!” 梵生彻等人无比听话,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很快组出来了整整一百个礼包。 然后梵生彻道:“卖多少银子呢?” 吴清梦想了想:“要不就卖个吉利的数字,六十六两?八十八两?” 梵生彻心说当然还是卖高一点好,就道:“那就八十八两吧!” 于是就这么定了,然后他们就拿出去卖。 一大堆红包包,倒是十分显眼儿,不少人遥遥指点,也有闲汉过来打听,一听说一盒八十八两,就吓了一跳,然后又问:“这里头是什么啊?” 他们殷勤的解释:“就是例如果子干玫瑰枣糖块,福字……等物。” 闲汉十分无语:“你说的这些,八两银子都不值,卖八十八两?开玩笑呢?” 几人被他说的哑口无言,都拿眼去看吴清梦。 吴清梦为了品尝胜利的喜悦,所以今天倒是在的,她立刻解释:“我们这叫做开盲盒,你知道不?里头的东西都不一样,这是为了未知的快乐,为了开启那一刻的惊喜……” 吧啦吧啦。 然后闲汉一撇嘴:“啥开盲盒,你说出天去,也是不值八两!” “这不叫开盲盒,叫开傻盒!傻子才会买这个!” 众人哈哈大笑,一边纷纷道:“对对,开傻盒,把咱们当傻子了!” 吴清梦气的直跺脚:“乡巴佬!啥都不懂!” 但是不管怎么样,一天下来,一个也没卖出去。 梵生彻几人的脸色都不好看,吴清梦道:“卖的太贵了!这么贵一听就不划算,谁要买啊!便宜点儿!再说了,你们一个个站着跟木头桩子一样,你们倒是招呼啊!吆喝啊!三分货七分吆喝知不知道?” 梵生彻看着她,勉强忍着没有说话。 大礼包从八十八两,一路降,降,降……降到了八两。 从十一月十五,一直卖,卖,卖……卖到了腊月二十二。 头着小年儿之前,有一个不差钱的闲汉好奇,掏银子买了一个,然后现场拆给大家看。<!over> 第1029章 嘴尖皮厚腹中空 <!go> 这年头儿,可没有塑料包装,点心什么的全都是油纸包,干果偶尔有一个布袋子。 箱子来回搬了不知道多少遭了,破的破,烂的烂,稀里哗啦的搅在一起,碎点心渣渣里混着果子,一个月下来,有的果子干都长毛了,一眼看过去,众人纷纷作呕:“呕!这什么啊也敢拿出来卖!” 那闲汉立刻提着转回去:“你们这是骗钱!我不要了,赶紧退我钱!” 梵清开也不要脸了,直接道:“卖出去的概不退换!” “凭什么!你们这是骗钱!”闲汉直接把箱子扔了过去:“倒找钱我都不要!赶紧还我钱!” 梵生彻当然不会被他砸到,但是一看各种乱七八糟的渣渣,倒在大礼包上,当时就是一阵子恼火,这些日子的憋屈找着了方向,大骂道:“你这是找死!” 闲汉也是大怒:“你们这伙奸商,坑人不成还想打人不成!” “打人又如何!”梵生彻一掌拍碎了桌子:“你再敢说半个字,我要你的命!” 闲汉猛的一退。 梵生彻冷笑一声。 下一刻,后头就有人嚷嚷起来:“他们是江湖人!快,快报国安部!” 梵生彻:“……” 他们身无分文,狼狈的逃离了那小县城,一直逃了一夜,才找了一处歇脚。 梵生彻冷冷的看着吴清梦。 吴清梦被他看的心虚,于是加倍的大声:“看我干什么!你们办事不力,跟我的主意有什么关系!再好的决策,也得有厉害的人去执行!不然全是白搭!” 梵生彻冷冷的道:“你也算认识我们了,我现在要一个我们能‘执行’的主意,我们这些人能赚到钱的主意……别说没有,我素来听说唐时锦是无所不能的,你不是说你比她强吗?那你强给我看看。” 吴清梦喘了几口气,色厉内荏的嚷嚷:“我有主意有什么用?你们不是没银子了吗?” 梵生彻缓缓的道:“有主意,就有银子,你尽管想。” 于是他就去盗了一笔银子。 吴清梦左拖右拖的熬过了年。 想弄春季香水,不会弄;想弄春装,画不出样式来;最后做了春帽……没有一个人买。 她以为她是茶壶里煮饺子,肚里有货倒不出来,可她其实是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空。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此时,唐时锦刚把佛遗宗诸人交给了炎守,溜达着回去了。 下午,吴不争过来禀报:“他们出城了,不好跟,知会了各地的天网了,到哪儿安顿下来,估计就能知道,毕竟这些人聚在一起,看起来也不像多会乔装的。” 唐时锦嗯了一声:“其实不重要了,估计他们也做不了什么大恶了,也就听个乐呵。” 吴不争笑嘻嘻的道:“庆王爷能听个乐呵,就是大事啊!!” 一边说着,他凑过来:“师叔,我跟你说个事儿。” 唐时锦嗯了声。 吴不争神秘兮兮的道:“就是前阵子,你不是把仵作骂了一顿吗?你知道延墨这人,他是哪儿有热闹往哪钻,他本身也跟沈挚他们熟,所以就过去蹭饭,想听听事儿……” 他一顿,唐时锦已经想到了什么,一挑眉。 然后吴不争笑嘻嘻的道:“对,就是你想的那样……他在那儿遇到了简秋罗姑娘,然后看对眼儿了,这阵子天天过去蹭饭,听说罗娘子要把简姑娘认做义妹,然后撮合这事儿呢!” 唐时锦笑道:“行,你留意一下罗阿姐家附近,有什么合适的小宅子,然后若这事儿成了,你就叫儿买下来送给他。” 吴不争点了点头:“成。” 他一边说一边笑了一声:“不过我看延墨好像不在意这个的。” “确实,”唐时锦道:“他确实不在意这些,明儿我过去瞅瞅。” 她想起来问:“对了,我叫你查的人,查清楚了吗?” “查清楚了啊!”吴不争道:“我不是交过来了?” 唐时锦转头问了问,安儿这才想起来,送了进来,唐时锦低头细看。 她想给国安部请的官员,并不止一个“指导员”,还要一个提刑官,海汝州这人业务熟练,但是人真的太低调了,处处要息事宁人,下头人也跟着吃亏,所以她当时就说了,要为提刑按察司另设一个提刑官,让海汝州专门管业务去。 这个人不能从千户里头提,不然就相当于降职了,所以她想从百户里头提一个,挑出来了几个人,吴不争这会儿才刚把资料送过来。 唐时锦草草过了一遍,道:“所以,还是这个冯半沉合适。” “嗯,”吴不争道:“他家里人口最简单……再说了,你当时就为了他,发了那么一场脾气,直接选他,比选别人不更省心。” 唐时锦点了点头:“行,就他吧,我明儿与他聊聊。” 于是她第二天一早,去了国安部,就先过去找了冯半沉。 冯半沉今天不轮值,正跟本卫的人一起练兵,唐时锦溜达着过去看他们练完了兵,才招手把他叫了过来。 冯半沉如今是她迷弟,咧着大嘴笑着施了礼。 唐时锦直接道:“我想调你去管提刑按察司,你意下如何?” 冯半沉毫不犹豫就跪下谢恩:“多谢王爷,下官听令!” 唐时锦笑道:“你不是看不起仵作吗?” 冯半沉嘿嘿的笑道:“那会儿我不是蠢么,这人就是越蠢越敢蹦跶,您可别笑话我了!这会儿我洗冤集都背过半本了,哪还能犯这样的错儿!” 唐时锦笑道:“世人对仵作,确实有偏见,我哪怕尽量改善,也仍旧不能真的杜绝,所以我想着,起码先在咱们自己人这边,让仵作腰杆子挺起来,海大人脾气太面了,我想调个厉害人过去……并不是说让你去吵,也并不是说仵作就一定不会错,有理有据的可以,无理的不行,明白吗?” 她一边说,冯半沉就连连点头,“下官明白的!再有像下官这样的糊涂虫,下官一定要骂回去!” 唐时锦连连失笑。 这个人,貌似憨憨,其实倒是个绝顶的聪明人,每一句话都说的恰到好处,也第一时间能领会她的意思,她还挺满意的。<!over> 第1030章 赶早不如赶巧 &lt;!go&gt; 不少人都以为提刑官会从之后的考试里选,没想到居然提前就选了,不少人暗暗失望。 武将胆子都大,就有人过来问她。 唐时锦还挺稀奇的:“从这回的考试中选?那不合适。让你们考试是因为这些本来就是你们应该掌握的,而我选提刑官是为了管人的,不是为了管业务,假如业务熟就行,我干嘛不直接用海汝州?旁人哪怕熟读洗冤集录,也不可能比海大人业务熟啊!” 就有人道:“可是国安部本来就是讲律法的地方,官员升迁也应该有些法度,不然就论功行赏,不然就比试,总不能太过随意?” 唐时锦点了点头:“你这么说,也有些道理,但国安部说白了是新兴部门,没有常例可依,所以我首先要把盘子铺起来,把每个岗位放上合适的人,然后才好慢慢的建立升迁制度,如今什么都没有,谈什么法度?我必须先保证这段时间国安部的正常运转。” 有人问:“那以后会有吗?” “会的,”唐时锦道:“我之前的精力都放在国库这块了,如今腾出手来,肯定会花功夫把这边方方面面完善起来的。” 国安部这种地方,跟后世的公.安局还不一样,类似于军队,立功靠什么? 例如文武的比赛例如案子等等,都可以。 所以第二天她就叫了戚曜灵江必安和吴安磐,大家商量了一下。 文武比赛其实都好说,毕竟是武官,可以每年搞一次大型比武,像在江南搞的一样,但是案子的考核,还真有点麻烦。 因为考核数量,就有可能会出现急功近利的,例如案子还没结,就想办法让他结了的,种种情况都有可能发生……假如说唐时锦一直待在这儿,可以时刻加固他们的正义感,但是一来她待不久,二来,靠人性,而不是制度管理,本身就是一件很冒险的事情。 而且他们人多,案子轮不到几个,连案子都没有,更谈不上破案了。 可是国安部就是干这个的,不考核案子,也说不过去。 几人商量了两天,简单的定了定。 首先还是鼓励他们外放,到各地的国安分部去,也算是当年她政法分离的想法,持续推进。 第二个,案件可以分级,普通的日常案件,只做月度年度的基本考核,大案要案视情况考核。 先定出一个大案要案的条条框框,另外,稽核人员也得有,也就是说,吴安磐手下,需要有人。 这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做的事情,都得慢慢来。 这边商量了个差不多,外头平儿示意了一下,唐时锦就叫她进来了:“怎么了?” 平儿捧着两个大盒子进来,笑道:“禄少那边送过来一些东西,晓得主子想要,赶着叫人送来了。” 唐时锦一边站起来,一边问:“什么啊?” 平儿笑道:“守时。” 啊,她的手表! 唐时锦赶紧把盒子打开,第一个主要明黄色系的,那是单独给她和炎柏葳的,唐时锦看了一眼,先丢进空间里,另一个大盒子,里头衬了锦缎和丝棉,齐刷刷的摆了两排手表,各有花样。 平儿道:“禄少说,匠人说已经试过了,走时都是准的,他已经把他的拿走了。年前可能还要送一批过来。” 唐时锦看着果然空了一个缺,道:“也不先给我瞅瞅是啥样的!” 一边说一边就拿起来细看,然后一看之下,她噗的一声笑出声来,然后就笑的不行了。 戚曜灵道:“怎么了?” 唐时锦指着一个表盘叫他看,戚曜灵一看,也忍不住笑出声来,看了江必安一眼。 江必安就要站起来,唐时锦立刻示意平儿挡着,他就坐下了,道:“我早说你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唐时锦笑的停不下来。 这铁定是上官荼蘼整的,表盘上画着画儿,仿着她之前画的q版,例如什么日月随身麒麟护主,都各有主题,日月这种也就算了,例如狴犴,也就是门扣上的那种兽头,多威严一形象,结果上官荼蘼画的非常可爱,关键还把眼睛画的有点儿像江必安,只那么点点大,凶萌劲儿非常好笑。 唐时锦笑的眼泪都下来了。 戚曜灵笑着把他的拿出来戴上了。 表盘整体是红色木质的,玻璃面儿,皮质的带子,大而精致,很配官袍,非常好看。 江必安再一次站起走过来,伸出手,唐时锦笑的腮都酸了,拿过来给他带上,一边还忍不住好笑。 江必安收回手扫了一眼,道:“你的人,都是一样的促狭。” 唐时锦笑道:“不知江大人是谁的人?” 江必安一噎,没回答,收回手坐下了,一边抬手仔细打量。 唐时锦打发平儿回宫拿了一些小盒子和锦缎,然后细细的挑了些,自家人都是特定的图案,不用说了,其它的她算了算数量,先包好了叫人给桃相送了一块,又给桃大桃二和桃六各挑了一块,然后给靖王平王王慎行也送了一块,还送了吴安磐一块。 吴安磐连称不敢,唐时锦笑道:“行了,赶早不如赶巧,给你就拿着。” 吴安磐只得接下,小心的包起来收进了怀里。 然后唐时锦把其它的赶着叫人送出去,例如卫时磊和汤莲生的,例如卫王爷的,例如花晟林小两口的。 本来拿过来就不多,一通分下来,一盒就分完了。 唐时锦回了宫,又把大盒子拿了出来。 这种时代,给皇上的肯定是最好的,这一套,男款和女款的各有十二只,因为这年头限于工艺,表都做不了太小,不适合给孩子带,所以下头还放了一些做成怀表样式的,唐时锦叫人给太子和六小只送了过去,拿着玩儿。 然后给炎柏葳换了,自己也挑了一只,然后还写了一个说明书,某年某月制出手表,锦临大帝命名为守时什么的,把旧的那一只放进库房,到时候千百年后,后人发现了,也能知道,我大中华是最早发明手表的地方。 结果刚写完,拿给起居郎看呢,吴不争就过来了,一脸幽怨的看着她。 唐时锦:“……” 她不好意思说把他给忘了,于是道:“下次,下次一定给你先挑。” 吴不争哼道:“连吴安磐都有!!难道我们的交情还不如吴安磐!” “那不是巧了么!”唐时锦安慰他:“那不是他恰好在么!我总不好隔开他不给他。” 吴不争委屈的道:“反正我就是没有!” 唐时锦扶额。&lt;!over&gt; s:///book/9/9848/9037114.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1031章 这个天下是我的 &lt;!go&gt; 她道:“那这样,你跟灵儿把他的要了去戴,我把我这儿的给他一个戴。” 明黄色系是帝王专属的,下头的人不能用,但是帝赐的除外,吴不争这种并不适合太拉风,但是戚曜灵就无所谓了。 于是吴不争立等着她挑了一块出来,自己拿去给了戚曜灵,把他那个现场从手腕子上撸了下来,自已戴上,心满意足的走了。 京城里就没有秘密,于是桃相几个人上朝,就被人扒着手腕子看。 吴安磐的,他直接给了他爹,所以忠仁侯上朝时也戴上了。 他是一个低调的人,平时从不冒头,但这种情形不一样,这不止是给自家加筹码,更是彰显他儿子的份量,所以还是戴上了,大家当然也都看到了。 张居正的情形跟他差不多,因为他儿子是桃六郎的徒弟,算是唐时锦的自家人,也被送了一块,他儿子也是给了他戴。 所有人都得到了一大波恭维! 随身带着一个钟! 这是多么方便多么拉风多么君子啊!所有人都非常羡慕,话里话外的跟炎柏葳打听。 炎柏葳只能道:“这不是财政阁的生意,是锦儿自己的匠人做的,制作不易,十分耗时,锦儿一时不打算卖,也就没多做……等朕与她说说,看下次什么时候能做出来。” 炎三跑回来跟她说了,唐时锦只能:“……” 她能想到手表会很受欢迎,但也没想到这么受欢迎,她只能默默的传信给那边,让他们快点儿做。 明黄色系没必要做那么多,她也戴不了这么多,倒是其它的可以多做一些,起码把阁老六部尚书这些高官发一发。 炎三跟她道:“主子,最近怀诚侯在朝上很拉风的,今天朝上又说他了。” “哦?”唐时锦问:“查了几个贪官了?” “好几个,”炎三道:“好像报上来有八.九个,还是十来个了,他们背地里都说,怀诚侯这是拼了,不惜一切也要升官!” 唐时锦有点儿好笑,心说要照这么说的话,那怀诚侯这个背锅侠,被利用的很彻底么! 她问:“到哪儿了?” “江南,”炎三道:“今儿这个官员,是江南人。” 怀诚侯被放出京,表面上做人口普查,私底下查贪腐,身边既有周保峰这种辅官,又有黑心政客早就放过去的门客周仁,简直就是个夹心小饼干儿,想想都觉得挺可怜的。 但他自己不这么想。 大愚若智的怀诚侯,是真的踌躇满志,他当然知道皇上不是真心用他,但是在他想来,不管皇上怎么想,他可是有底牌的!只要一出京,那就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所以他意气风发的出了京。 他憋了太久,终于开笼子放飞了,满心想着大干一场,所以他明知道周保峰是皇上的人,但就连演老实低调都有些不走心。 周保峰假装没看出来,就配合他表演。 因为江南有陪都,地位特殊,所以他们一行人,是先从晋州走的,晋州这种地方,毕竟与京城比邻,加上鞑靼战事才过,还一直紧着弦儿,所以当地的官员还都不错,没有什么明显的劣迹。 再说他们表面上是来做人口普查的,于是就督促着官员,老老实实的做人口普查。 怀诚侯也是学武之人,体力不错,身先士卒什么的也都演的兢兢业业,同时,私下派出影卫去查各地官员。 他内心已经隐隐有了“这个天下是我的”的感觉,极为上心,然后就觉得人手不够用了,于是一边查着近处,然后又派出影卫,去云上山召他的隐藏人马,想要大干一场。 结果左等右等,人都不回来。 一直等到他们一行人,离开了晋州,又离开了雍州,马不停蹄的前往茂州之后,几个影卫才急匆匆的赶了回来。 怀诚侯一看就知道不好,急道:“出了什么事?” 影卫小头目道:“禀主子,云上山没有人。” “什么?”怀诚侯讶然:“什么叫没人!?怎么会没有人!?不是还有几万人吗?” “是的,”影卫冷汗直冒:“但是属下等过去之后,发现那一处早已经荒芜,看起来至少三五年没有人了。” 怀诚侯愕然。 他当然料不到早在十几年前,炎柏葳就把元盛帝的影卫老巢给搬空了,他惊骇不已,半晌才道:“难道……难道父皇驾崩之后,那些影卫就会解散?” 他看着那影卫头目。 影卫愣了半天:“属下不知。” 怀诚侯怒道:“不知,你怎会不知!连这个也不知道,要你何用!” 影卫垂首道:“属下等确实不知,出山影卫与未出山影卫,本就不允许有任何的交集,影卫在哪儿,有多少人,都是只有主子才知道的秘密……做影卫要的就是该知道的知道,不该知道的就不能知道,当初我等出来的时候,也是被头目带出来的,有什么规矩,属下等确实不知。” 虽然他说的有道理,可是这个时候,怀诚侯听不进任何的道理。 他大发雷霆:“大胆奴才!误了我的大事,还敢振振有辞!简直放肆!” 几个影卫垂首不再多说,由着他破口大骂,声音大的吓人,在外头都听的清清楚楚。 周保峰在前头喝着小酒,吃着小菜,听的津津有味,门客周仁背着手儿从门前经过,两人交换了一个只有彼此才懂的视线。 所以说啊,有些人确实烂泥扶不上墙。 影卫确实是经过特训的机器,可他们毕竟是人,只要是人,就会有想法有情绪。 一来,这本来就不算是你的势力,甚至不算名正言顺,二来,你如今干的事儿,叫谁看都是往死路上走,看不到希望。 就这,你还不把他们当人看,叫谁心里能舒服?一次半次的还可以,日子长了呢? 但目前他还有用,所以,周仁还是过去准备劝劝他。 计划中的几万人马一下子没了,怀诚侯觉得天都塌了,疯了般发泄了一番,对着影卫又踢又打,谁劝也不听。 一直到没了力气,才颓然的坐了下来,周仁示意了一下,几个影卫这才施礼出去,一个个面色隐忍,屋檐树上的影卫,也都神色复杂,颇有几分兔死狐悲的凄凉。 周仁过去给他倒了杯茶,等他缓过来了,才徐徐的劝道:“这么多人,不可能消失的,想必是听闻了太上皇驾崩,有什么规矩,所以暂时搬走了,派出影卫慢慢查访就是了,又何必着急……” 怀诚侯一想也是,顿时整个人都活了过来,情绪大起大落的,居然都没有想过,周仁怎么会知道他们说什么的问题。 但不管怎么说,终于把人安抚了下来。 然后怀诚侯派出人手,四处查访,同时继续查贪腐。&lt;!over&gt; s:///book/9/9848/9037115.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1032章 人财名三空空 其实怀诚侯手头的影卫,还有近万人,虽然里头至少有半数已经倒向了炎柏葳,但仍旧是一股不小的势力了,暗中查一些事情还是很好用的。 茂州是唐时锦的生身之地,繁华富饶,自然也就助长了贪腐,不几天,手头的材料就是一大堆,都是实打实的罪证。 因为人口普查,是圣旨一到就开始做的,所以他们到茂州的时候,下头已经在做了。 怀诚侯草草过了一遍,没挑出什么毛病来,就跟周仁商量着,这事儿要怎么操作。 周仁表示:这种事情,不能明着来的,你更不能露面啊!不然万一他倒打一耙怎么办?咱们也不是什么有底气的人物,没准儿皇上正等着揪你的小辫子呢?所以一定要谨慎,要心照不宣。 怀诚侯深以为然。 于是他暗中派了一个影卫过去,跟官员接洽。 被策反的影卫过去威胁了一番,把那官员气炸了,然后回来禀报。 周仁劝说:这人这是不识抬举啊!不把侯爷你放在眼里啊!为了防备他陷害咱们,咱们一定要先下手为强!先把这事儿报上去,只要明面上是个大功,皇上不管怎么想,都必须要嘉奖你!而且这样一来,也好震慑后头的人,没准儿以后但凡心虚的,主动就来找你呢?不是更好谈了? 怀诚侯又深以为然。 于是他立刻报了上去。 这种事情,暴出来的时机,一定要选好。 首先,不能太早,太早暴露,之后的官员肯定会有警惕之心,之后查起来就麻烦了。 但也不能太晚,不然你人都走了好久了,又转头参这边的官员贪腐? 太容易被人攻讧了,而且核实起来也麻烦,所以最好的时机就是,前头派出去的影卫,已经查到足够多了,而他们在这边还没走,折子快马加鞭报上去之后,一道圣旨下来,你花上十天半个月核实,就能把事情定下来。 而且,为了让怀诚侯这个工具人,起到最好的效果,所以理想的状况是“皇上只是让他来做人工普查的,但他为了立功查起了贪腐。” 不得不说,损到家了。 把这些坏人的仇恨,全拉到了他一个人身上,相当于他踩着他们的尸骨上位,叫谁谁不生气? 怀诚侯一无所觉。 毕竟,周仁到他身边好几年了,他怎么可能会想到,这是炎柏葳的人? 反正各种意外之下,就光茂州一个地方,就报上来了三个官员,贪的还都不少,罪证还都挺全的。 炎柏葳从三司挑了官员过去接手此事,下旨称赞怀诚侯心怀大义,并赐了斗牛服。 怀诚侯接了旨,暗中跟周仁道:“皇上这下相信我了?” “对!”周仁盛赞他:“如此的局面实在很好!皇上亲口夸你心怀大义,之后若是再贬你那不是自打脸?所以侯爷之后行事,只要小心些,就是万无一失!” 怀诚侯意得意满的微笑。 并没有意识到,一个茂州走下来,他想拉拢的人手一个也没拉拢到,也没收什么礼,甚至后头还有三司来摘桃子,人财两空,不对,人财名三空。 三司赶到之后,他们继续往前,赶往滇州。 怀诚侯的丰功伟绩,滇州各级的官员,早就听到了消息,严阵以待。 可是严阵以待,也没啥用处啊!毕竟,在他们还在晋州的时候,影卫就已经到了各地,查到了很多东西了。 于是,又报了两个官员上去。 周仁也没有一昧的叫他上报。 毕竟,水清则无鱼,一文钱不贪的官员这世上是真没有几个,所以,那些尚有可取之处的,他们就推动一下,一来安抚怀诚侯,二来收一点银子,反正银子收过来是皇上的,结盟什么的,到时候世上没了怀诚侯,还结个屁的盟啊!? 而且滇州,自古以来,就是有名的烟瘴之地,也就是瘴气,容易有瘴病。 但是因为平亲王推广新粮,足迹遍布天下,所以两年之前,这边就有很多洼地沼泽被填平了,开始种粮食。 瘴气这东西,本来就是山林沼泽中湿热蒸郁而生的,没了森林沼泽,多了农田,瘴气自然就少了许多,随之而来的,还有粮食产量的上涨,病死数量的减少……这些都是实打实的政绩。 所以这两年滇州官员的考绩都很好看,朝上那些关系,帮他们说话也方便。 一时之间,不少人参怀诚侯诬良为盗、党邪陷正种种…… 炎柏葳只表示:朕相信朕的弟弟,朕的弟弟还是很赤子之心的么!你们要是不信,朕叫三司过去复查。 于是三司继续跟着他们走。 他们都是得了话的,罪证确凿,谁也不敢从中捣鬼,最多稍微手下留情,这都是可以接受的,反正结果没差。 同时怀诚侯继续往前,一地一地的轮过去,基本上每州都能揪出两个来,几个月后,终于进了粤州,其间,两次被追杀。 卫时磊如今是镇海总督,浙、闽、粤三地全都在他名下,他虽然出海,也有桃三郎镇.守,官员都刷过一遍了,差劲的早就换了,难得的清静地方。 加上怀诚侯心有忌讳,不敢明着与他们对上,于是消消停停的走了,然后就进了江南。 江南,薛凤莲和穆云羲,也都算皇上的人,但毕竟差一层,而且怀诚侯觉得,已经有三个地方一个贪官也没抓到了,在江南要是再一个也不抓,那说不过去啊! 于是立刻就找出来一个官员的罪证,上了折子。 也就是这一回这个。 薛凤连两人,很快就得了消息。 薛凤连问穆云羲:“你说,皇上是什么意思呢?” 穆云羲道:“我只知道,一个给妖妃万氏跪过灵的人,皇上是不会真的重用的。” “说的也是,”薛凤连四平八稳的道:“揪几个贪官出来,其实也是好事。” “是啊,”穆云羲道:“如今都锦临七年了,江山稳固,很多事情也可以腾出手来做了。” 两只狐狸貌似悠闲的扯了几句,达成了初步的共识。 然后薛凤莲迅速上折子请罪,自承失察。 而怀诚侯这一边,上完折子之后,就跟周仁商量:“下一个官员……咱们是不是可以拉拢拉拢了?” s:///book/9/9848/9037205.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1033章 留下跟他共存亡 周仁捋了捋山羊胡子:“侯爷啊,江南这个地方,跟别处不一样,所以咱们做事也得格外的小心。” 怀诚侯也想起来了:“我以前时常听人说江南水深,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呢,”周仁慢条斯理的道:“江南这个地方,自古以来就是朝廷的钱袋子,富有的很,而且利益勾结……为什么说利益勾结呢?我说个最浅显的,例如江南粮米桑蚕丰足,漕粮年年供着京城,秋收之时我这边报了亩产八百,你那边要是报两千,叫我怎么办?我这就没法解释了。所以要少报就全都得少报,也所以,大到总督小到县令,每一个江南官员,全都参与其中。你参与过一回,之后你的腰杆子就挺不直了,以后次次都得参与,所以,江南这地界儿,历来就联系紧密,与旁处不一样。” 怀诚侯恍然:“原来如此!” 他想了想:“那他们都是一伙的,咱们该怎么办?” 周仁道:“却也无妨,你如今是钦差,前后已经上报了十余个贪官,得过圣上的嘉奖,他们不敢明着对付你的,否则不等于不打自招?而且正因为他们是一伙的,所以若能拿下江南,于侯爷的大业而言,好处极多!这就是极有力的臂助啊!” 怀诚侯被他说的有些兴奋了:“那我该怎么做?” “很简单,咱们要先兵后礼!”周仁道:“老夫昨儿已经细看过了,又挑出来了两个官员,咱们趁他们没防备,快马加鞭把这两个官员也报上去!这样一来,江南官员知道厉害了,自然会花大力气拉拢咱们的。” 怀诚侯道:“你方才不是说,他们干的这些事儿都在一起,那报一个,不就等于全都报了?那他们岂能容我?” 周仁心说不错啊,这会儿脑子居然灵了。 一边就笑道:“侯爷放心,老夫自然知道的,”他从袖中取出了写好的折子:“老夫所选的,都是十分私人的罪状,并不会涉及到共谋的问题,所以不用担心。” 怀诚侯又道:“那假如,我们出其不意,把他们共谋的问题报上去,能不能于唐时锦一记重创?” 周仁挑了挑眉:“侯爷,且先不说这些事情是公开的秘密,就说庆王爷这个人……任何人与她为敌,都是不明智的,且如今这种情形下,没有任何事,真能给她重创。” 他顿了一下,语重心长的:“侯爷啊,你万万要改掉这纯粹泄愤的习惯,咱们有的本就不多,一定要好生算计,步步筹谋,稍微不划算的事情,都不该去做才是。” 这话,怀诚侯听进去了,点了点头,道:“报上这两个之后,他们也就知道厉害了,咱们就可以坐等江南官员上门了,是不是?” “正是。侯爷英明。”周仁含笑道:“不可一昧的软弱,也不可一昧的强硬,恩威并施,才能得到更多。” 于是当天晚上,怀诚侯就派了影卫,连夜把密折送上。 之前怀诚侯所报的,全都是贪腐问题,但江南这三个官员,其罪行涉及了各个方面,极多极杂,显得十分的欲加之罪。 炎柏葳仍令三法司核查。 怀诚侯老神在在的等着江南官员上门谈条件。 谁知道隔了两天,早上一直没见周仁过来,怀诚侯打发影卫去看,去了却发现窗子开着,周仁的外衣和鞋子还在榻边,人却不见了,显然是被人趁夜掳走了。 怀诚侯又惊又怕,大发雷霆。 其实之前就有过两次刺杀,但他仗着有影卫在,完全没当一回事儿,可如今,就在一个院儿里,周仁这一失踪,实在是把他吓的不轻。 而且,说白了,怀诚侯这个人,从来没有人真正教过他什么心术。 当年的马见才,只教会了他不该有的野心和不错的功夫,马见才死了之后,他又找到了周仁,万事都需要周仁提点,他乍然失踪,他怎能不慌! 他放出影卫找了几天,影卫忐忑的过来禀报:“有人看到,那天亥正(22点)左右,有人经过,早上城门前,也有人看到一人出城……身量很像周先生……会不会是周先生自己离开的?” “胡说八道!”怀诚侯瞪着眼骂道:“周先生怎么可能自己离开!你们自己玩忽职守放了恶人进来,掳走了周先生,如今还想拿这样的胡话来搪塞我!” 他无能狂怒了半天,骂的影卫抬不起头来。 其实,周仁还真是自己走的。 事儿都办的差不多了,他不赶紧走,难道还留下跟他共存亡? 可是怀诚侯是绝对不信的。 所以留王氏确实害人不浅,哪怕如今,怀诚侯长大了,理智上他知道他夺位已经希望渺茫,可是由于年少时的影响,他在情感上,仍旧深深的以为,他才是天下主。 然后工具人周保峰溜达着过来,凉凉的道:“其实,这又不是查案子,还非得找个目击证人?只要想想,这会儿,会掳走周先生的,会是谁?能是谁啊?” 怀诚侯猛然一皱眉。 他与周保峰向来就是面和心不和,但是这句话,他觉得还是有道理的。 周仁也说过,不可一昧的软弱,如今他们都欺到他头上来了,他不趁机发作,岂不是叫他们小看了? 于是他就气势汹汹的去找薛凤连了。 薛凤连一脸诚惶诚恐的把人迎了进来,怀诚侯拉着脸发作道:“薛大人若是记恨我,直接冲我来就是!掳走我手下的人是何道理!” 薛凤连一脸迷茫的道:“侯爷这话是什么意思?下官着实不懂。” 怀诚侯冷笑一声:“别跟本官装糊涂!我的幕僚周仁,前天晚上失踪了!你敢说这与你无关?” 一听这话,就差不多知道他的水平了。 自己的底牌,自己一把就掀开了,对方还不是想怎么谈怎么谈? 薛凤连脸上仍旧严肃,道:“此事确实与下官无关!侯爷若是不信,下官可以对天发誓!侯爷啊!恕下官直言,你这是关心则乱了。侯爷不妨想想,下官掳走侯爷的人,对下官来说有何用处?下官就算真的想对付侯爷,也没必要做这种事啊……” 他略顿了一顿,等他想明白,然后续道:“更何况侯爷领旨而来,下官逢迎还来不及,又哪有胆子对付侯爷呢?” 第1034章 跟神仙作对 这话,怀诚侯听进去了,神色稍缓:“但我的人,确实是在你的地盘儿上失踪的!你倒是给我一个交待!” 薛凤连亲自执壶,给他倒了一杯茶:“侯爷先莫急,您细说说,下官马上叫人去找。” 怀诚侯这种人,最吃这一套,对方态度恭敬、说话好听,他就觉得很受用。 再加上他觉得,强硬已经展示的足够多了,该示恩了……于是也就缓和了神情。 薛凤连这么多年混迹朝堂,不入任何党派却又能独善其身,着实是一个绝顶的聪明人,怀诚侯的段数,在他这儿完全不够瞧。 反正半个时辰之后,怀诚侯不光是疑心尽消了,简直要将他引为知已了。 中午薛凤连叫了穆云羲过来一起用饭。 怀诚侯其实是有些不快的,他自觉得薛凤莲已经通过了他的考验,正想招揽一二,结果他又叫了一个外人来?说话岂不是不方便了? 薛凤心知肚明,却愣装糊涂。 他心说他除非是傻了才单独跟他密谈,哪怕皇上明知道他不会这么蠢,不可能投效他,心里也不舒服啊! 好在穆云羲也是个会说话的,两只狐狸一搭一挡的,很快就哄的怀诚侯笑容满面。 怀诚侯可能是觉得他们已经被他的王霸之气折服了,于是便露出了招揽之意。 两人:“……” 有时候,聪明人确实理解不了蠢货的脑回路。 皇位么,谁都稀罕,你也是龙子凤孙,不甘心那是必然的。 可是你如今不是皇子是皇弟了,皇上英明神武,江山稳固,还娶了一个无所不能的财神媳妇,生了一个紫微投胎的太子……你说说,你就说说!你还不认命,还蹦跶,你蹦跶的起来吗? 就算你想蹦跶,你起码先给自己攒够了筹码啊! 你如今才头一回办差,头一回跟他们正经接触,就敢大模大样的招揽,这是生怕皇上不知道?? 再说了,他们俩这身份,穆云羲他爹是大都督!薛凤连的大儿子是禁军统领!他们是明明白白的皇上的人啊! 等把醉醺醺的怀诚侯送走,薛凤连默默的道:“真是万万想不到……” 穆云羲道:“也算是开了眼界了。” 薛凤连道:“你说……这事儿该怎么办才好?” 他瞥了他一眼,又加了一句:“皇上想叫咱们怎么办呢?” 穆云羲答非所问的道:“谁都知道治贪难,但难,也得有人干,国安部不干,三法司也可以干!” 薛凤连的眼神儿闪了闪。 这种事情,正常操作,当然是立刻写密折报给皇上。 但是,现在的关键是,皇上想把这事儿办成什么样子。 怀诚侯如此浅薄,皇上不可能不知道他的野心,可还是把人放了出来,做了这些事情,既然有了一个伟光正的开始,不可能再让他背一个谋逆之类的恶名。 所以,皇上必定是不想让这件事情“发生”的。 现在的问题是,要做到什么程度? 假如说在见怀诚侯之前,他们还不敢断定,但是在见了他之后,事情就很明白了。 毕竟,怀诚侯这种人,只有死了,他才不会再蹦跶。 只是,怎么也是一个侯爷的性命,哪怕他们断定了皇上想要的是这样的结果,也得防备着,将来皇上想起来会不舒服。 穆云羲低声道:“茂州的方大人,听说罪证确凿,要抄家灭族了。” 薛凤连道:“我倒是听闻滇州的刘杨的岳家,与江湖人有过来往。” 穆云羲也回过神儿来,缓缓的点了点头。 茂州是唐时锦的出身之地,却也是他们的决裂之地,这种敏感的地方,能不提,还是不要提的好。 怀诚侯当然不知道他们密谋了什么,他觉得他与他们,已经达成了初步的默契,只是此时,他们可能还有顾虑,这也是难免的,他等的起! 他宿醉之后,有些头痛,心情却不错,一边吃着早饭,一边沉吟。 外头,几个影卫头目正在低声交谈,一个个脸色发白。 从前天开始,放出去的人手,有好几路没了音讯,接连派了几波人手去查,也是一去不回。 这种情况,一般是死了,或者失手被抓了……但也有可能,是叛逃了。 一下子叛逃了几千人,这绝对不是临时起意,而一定是蓄谋已久,但他们为难的是,此事要不要告诉怀诚侯。 他此时志得意满,若是告诉了他,必定又是大骂一场,踢踢打打,他们虽然不怕挨打,但,谁又喜欢挨打呢? 几人商量了半天,拿不定主意。 周保峰溜溜达达的过来,道:“如果我是你们,就不去找骂。” 他笑眯眯的看着他们:“人丢了,就去找嘛!多一些人手去找,总能找到的,不是吗?” 几个影卫头目都听懂了,一时神色复杂。 元盛帝的这些影卫,并不是一天策反的,也是一点点慢慢来的,之所以到现在这几个人还没反,显然是因为忠诚的程度高,所以放进来的间客,也不敢轻易下手。 但是到了这一步,他们是真的摇摆了。 隔了许久许久,才有人道:“要不,我们就去找找?” 另一人也垂着眼道:“去找找,说不定就能找到呢?” 第三个人赞同:“对,要去找找,这么多人呢!不找怎么行!” 说出这句话之后,三人不约而同的松出了一口气。 毕竟,跟神仙作对,心理压力实在是太大了,直到今日,此刻,做出了选择,整个人都一下子轻松了。 三人都抬头,看着余下的两个人。 其中一人名叫叶一,犹豫着别开了眼,另一人名叫天十,他扫眼诸人,冷然道:“侯爷救过我!我绝不会背叛侯爷的!我们是影卫!我们怎么能背叛主子?一个背叛主子的影卫,还有谁敢用?你们起这样的心思,就是该死!” 他飞也似的拔出剑来,后退数步,警告的看着他们,然后迅速转身,跃进了房中,跪地道:“侯爷!!” 怀诚侯一皱眉:“慌慌张张的,出什么事了?” 天十道:“侯爷!昨日有数路影卫,断了消息!属下认为,他们很可能叛逃了!” 余下的三个影卫头目互视了一眼,一人迅速打了一声呼哨,呼召手下。另两人慢了一步,也各自打了几声呼哨,几拨影卫迅速聚集了起来。 第1035章 王爷奇思妙想 里头,怀诚侯怒气冲冲的声音传了出来:“什么意思!什么叫叛逃了?他们为何要叛逃?你为何知情不报?” 天十道:“侯爷,属下并未知情不报,属下派了三拨人去接应,但俱都一去不回……而且林二、松一和杨四也似有叛逃之意……” 一听他居然直接点了名字,那三人再无迟疑,直接一招手儿,三队影卫如同雁儿一般,大片大片的跃过了围墙。 天十急了,回手一指:“侯爷你们看!他们要逃!” 怀诚侯抬头看了一眼,简直应接不暇:“你们在搞什么鬼!你这是在耍着本侯玩儿吗!?青天白日的唱这样的大戏,是不是真当本侯不敢杀你!” 天十急道:“侯爷!属下没有搞鬼!如今军心不稳,还请侯爷早做决断!” 他上前一步,就要来抓他,“侯爷!属下先送您回京!” 但是他忘了,刚才,他防备同伴,抽出了长剑,此时,仍旧拎在手中。 怀诚侯本来就满心怀疑戒备,一看他提剑冲上来,怀诚侯脸色一寒,猛然退后一步,毫不犹豫的拔出长剑,反手就一剑劈了下去,怒道:“你敢!” 怀诚侯功夫不错,天十又毫无防备,被这一剑狠狠劈正,自肩到肋划下一道,鲜血猛然喷溅了出来。 天十瞪大了眼睛,喃喃的道:“侯爷?属下没有……” 下一刻,他缓缓的倒了下去,死不瞑目。 外头那几拨影卫,并未离的太远,他们知道怀诚侯没有人手来抓他们,所以也不用急着逃走,正在跟属下简单交待,结果叶一急匆匆出来,低声道:“天十死了。” 几人都是一呆:“什么?” 叶一苦笑了一声:“侯爷以为他要对他不利,就把他杀了。” 诸人久久无言,心情复杂。 假如说前一刻,还有影卫在犹豫,到了这一步,也就真的不需要犹豫了。 而此时,京城。 王慎行在江南待的久,江南的消息大多都知道,得了信儿,还特意过来找唐时锦问了一句。 唐时锦只道:“不用管他,一只蠢羊到了俩狐狸嘴里,什么结果不是明摆着的吗?” 王慎行眯了眯眼晴,唐时锦又非常假的摆了摆手:“啊,我说错了,怀诚侯为国肃贪,令人敬仰!” 这一下子,王慎行是真的懂了,点点头:“王爷说的是。” 说完了,他才注意到他们这架势:“王爷你这是?” 唐时锦打扮的十分潇洒炫酷,束着腰,穿着高筒靴,还系着披风,正从一边狂奔下来,然后猛然定格……好让披风扬起来,一边叫:“小秀儿,这样行不行?够不够潇洒??” 曾独秀坐在旁边,憋笑憋的脸都是红的:“师叔,你就摆个姿势就行,我自己想像一下披风的样子。” “早说啊!”唐时锦叉腰站着:“跑了好几趟,累我一身汗!” 王慎行抽着嘴角:“王爷这是要画像?” 唐时锦道:“我这不是想设计一个‘守时’的面儿么,我想要一个黑色的剪影,就是画一个人的侧面,一脚踩着石头,披风扬起来,非常潇洒,我自横刀向天笑的那种剪影!到时候,以表中间相隔,这边是黑色,那边是白色,然后黑色这边画一个白石头,白色那边画一个太阳,又是一个剪影,又会像一个八卦,是不是超有意境的?” 王慎行:“……” 他无奈的道:“王爷真是奇思妙想。” 唐时锦道:“你要不要来一个?你写字也不错,要不要来一个定制版?你想要什么样的面儿,都可以自己画,或者自己写,然后我叫人做一个。” 王慎行前一分钟还觉得这挺幼稚的,结果下一分钟就觉得这主意还不错:“倒也可,让下官想想。” 唐时锦笑道:“我反正是画了好几个。” 这种东西,机芯需要匠人精工细做,但是表面儿却很容易。 唐时锦受上官荼蘼的启发,画了好几个,有他们两人的,还画了一个他们和孩子的,还画了神兽一家的,不管颜色还是形状还是花样,兽头状,方形什么的,都可以多做几个,反正她也不指着这个赚钱,就给自己人玩儿就好。 而且,除了自己人之外,还准备给几个阁老、六部尚书送,反正是要送人情,她准备把人情做的足足的,每个人都搞一个定制版!让他们自己决定要啥样儿的表面,画也行、书也行,交给她,她就给他们做出来,人人都是独一无二的。 正说着,吴不争急匆匆的过来:“师叔!怀诚侯死了!” 唐时锦一脸吃惊:“啊!死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吴不争道:“昨天晚上!” 他们的消息来的快,昨天晚上的事情,今天就已经知道了。 而此时,距离怀诚侯影卫大量叛变,其实已经过了六七日。 虽然影卫叛变了,但他身边并不是一个人也没有,他毕竟是钦差大臣,身边还是有护卫有影卫的。 只是他自觉得刚刚招揽了薛凤莲两人,看到了胜利的曙光,根本就接受不了这样的落差,大发脾气,逼着这些人把那些人抓回来。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影卫离心离德也不单单因为这一次出门,一走几千人,这哪里抓的回来。 闹腾了几日,影卫又悄悄的消失了几个,护卫不能走,可也是没人愿意往跟前儿靠。 一直折腾到了昨天晚上,周保峰与友人相约出去吃饭,一夜未归,然后院儿里被人下了药,影卫护卫都倒了,怀诚侯的人头也被人割了。 周保峰回来之后,立刻找人追查,很快就查到,那人提着人头,从西门出了城,沿着官道一路往西南走了。 穆云羲亲自带兵追了上去,在滇州边界上,追上了那人。 据说那人是之前被抄家的一个官员的妻弟,取了他的人头,是想去祭祀家人的。 薛凤连这种人设的局,精妙在什么地方呢……这个人,是真的,连他自己都认为自己是临时起意,并不觉得是受人影响,更不是受人指使,他们只是暗中助了他一些药和消息而已。 所以审下来一点问题都没有,他们最多只是疏忽,以至于贼人入境,但这事情本身,跟他们完全没有关系。 几日之后,消息到了京城。 炎柏葳得报“大怒”,薛凤连及当地官员,以及滇州的当地官员均斥责、罚俸,并为怀诚侯赐溢号忠烈,又恩赏其妻,令其刚满周岁的幼子不降级袭爵。 同时责令三司继续查究江南当地的贪腐之事,以承其志,以慰其心。 对此,睡梦中莫明其妙被割了脑袋的怀诚侯,表示有话要说…… 第1036章 全年无休的社畜 怀诚侯的岳父不过是一个四品文官儿,真没什么野心,成亲前怀诚侯的声名好不好且不说,一嫁过来,他那个踌躇满志的姿态,就吓死他了。 一点不夸张的说,他们成亲以来,他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生怕哪天睡着睡着,这位侯爷女婿就犯了事儿,羽林军就来抄他的家了。 现在人死了,还死的挺光荣的,表面上看,也算是为国捐躯了,皇上该给的尊荣全都给了,他的岳父和妻子是真的大松了一口气。 也因为名头好听,所以怀诚侯的丧事办的还挺风光的,大家都给面子过来上了柱香,倒成了侯府最宾客盈门的时候。 总之,这个结果,除了怀诚侯自己,其它人都挺满意的。 前后脚的工夫,怀诚侯的影卫也都到了京郊。 中途也有一些人离开的,但到这儿的,仍有近九千人。 这些影卫,全都是元盛帝的影卫,年纪大多二十往上,都是从小训练,各有所长,功夫更是没有差的,却根本没有真正在社会上待过,乍然没了主子,他们不觉得自由,反而觉得很茫然,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唐时锦跟炎柏葳道:“这些人给了我。” 炎柏葳道:“你要放在缉事卫?” “不是,”唐时锦道:“缉事卫暂时不需要大量加人了,我想放在信政司。” 传说中的快递小哥哥有木有? 影卫大多没有家乡,不介意天南地北的跑,功夫又好,服从性也好,对忠诚度的要求又不太高,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是绝佳的好人选,不是远胜过从头训练? 对他们自己来说也是好事情,毕竟这就相当于从24小时全年无休的社畜,变成了8小时的正常上班族,而且还是有固定职业的,找媳妇儿都方便。 炎柏葳点了点头:“可以,我再找个武官过去。” 唐时锦直接把手头的资料推给了他:“我圈了几个,你瞅瞅。” 炎柏葳都笑了,就把资料拿过来看。 唐时锦把羽林军和缉事卫两处,所有千户的资料全都拿了过来,现在锦衣卫也都与羽林军整合了,所以中间也有几个是当年跟着去过江南的。 但是当时过去的两个千户,都有一点兵油子的感觉,唐时锦不怎么看的上,她熟的吴新几个人,又有点儿莽,而且她还是比较倾向于从原有的羽林军里头挑人,免得太像财神党,所以她圈的人都是那里头的。 炎柏葳仔细看了看,就道:“这个。” 唐时锦嗯了一声,伸头看了一眼:“我就知道你准挑这个。” 炎柏葳笑道:“心有灵犀。” 他们挑的这个人姓陆,叫陆怀远,看履历挺清白的,查下来也干净,而且他今年是而立之年,入职十四年了,一步步按步就班熬上来的,属于实干派,确实挺合适的。 唐时锦道:“你改天见见?” “我不见了,”炎柏葳道:“你回头见见,你看着合适就行。” 唐时锦嗯了一声,一边蹲下来,帮他穿上了靴子,系好鞋带。 炎柏葳提起袍子来看了看:“这什么?为什么两只脚花色不一样?” 唐时锦笑道:“这你就不懂了,要的就是不一样!” 天气渐冷,她叫人给他们做了几双长靴。 其实这年头的官靴就挺长的,但是也就长到小腿,她这个是卡着膝坐的,纯皮的,系带在前头,而且用小金钉做出了蟠龙飞凤的花样,简直又拉风又炫酷,而且他们两人的鞋子,花样是左右对应的,这就叫情侣鞋。 她自己这个底儿还做的挺高的,而炎柏葳本来就高,所以底子做的比较平,她还做了同款的外扎皮带,也有金属元素,配上短袍,下头裤腿掖进靴筒里,特酷炫,特显大长腿,一穿上,就像民国时期的军人,走路咔咔的,帅呆了有木有! 第二天炎柏葳下了早朝,还特意换了这么一身才去御书房议事。 大家一看这打扮,当然得问问啊,就有人道:“陛下这双鞋子倒是新鲜有趣。” 皇帝陛下笑道,“锦儿就爱弄这些花样儿,她说这叫夫妻鞋,一双看起来不像一双,但两人站在一起就是一对……说是要穿就都得穿,不能一个人穿,临走之前叮嘱了朕三回,朕只得特意回去换。” 如今几个近臣,听皇帝秀恩爱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全都练就了一身吹彩虹屁的本事。 王恂实就笑道:“王爷对着外人英明神武,唯独在皇上面前十分娇蛮,王爷去国安部这一身倒是合适,皇上在御书房,这一身可不就不搭了么?” 钟林锋笑道:“首辅大人当真是不解风情,搭不搭又如何,皇上王爷两人不在一处,却穿着夫妻鞋,这叫做天涯共此时!” 书房中一派和乐融融,君臣都挺乐呵的。 那边唐时锦也穿了这么一身,先去国安部走了一圈儿,人未到,脚步声先到,咔咔的,收获了一大片恭惟。 唐时锦问戚曜灵:“你说我要不要用这个给将军以上的武将做常服?” 如今的武将常服,其实是一种绢布甲,胸前腹部加圆护,有时候连圆护也不加,不怎么好看。 江必安从旁边经过,站住脚道:“为何要改?既不好看,又无用。” “谁说不好看?谁说无用?”唐时锦做势踢他:“起码踢人疼!” 他看了她一眼就要走,唐时锦叫住他:“今儿不去东宫,我跟太子说了,你们跟我出去一趟,长长眼。” 她就带着江必安和戚曜灵去了羽林军的校场。 今天这个陆怀远不轮值,正带着人在练兵,虽然是军事重地,但唐时锦要进是没什么问题的,进了之后,她也没到处乱走,直接找到了陆怀远那边,看着他练兵。 陆怀远一看到他们,赶紧过来行礼。 唐时锦摆摆手:“不用理我,你们练你们的。” 陆怀远也不敢多说,只能回过头去,继续操练。 唐时锦在后头看着。 陆怀远也属于个子高的,除了炎柏葳和江必安,她还是头一回见这么高的人,有一米八五左右,浓眉大眼,端正刚毅,气质沉稳,看着十分顺眼。 唐时锦背着手儿,身子向戚曜灵斜了斜,小声道:“别的不说,就看人家这长相,我也乐意用。” 江必安斜了她一眼。 第1037章 节操掉了一地 三人一直看了两刻钟,这才一起走了,那边陆怀远练完兵,手下人都凑过来问他:“庆王爷来干什么啊?” 陆怀远摇了摇头:“不知。” “会不会是要调人去缉事卫啊?” 陆怀远仍是摇了摇头,他们纷纷道:“要真是的话,那也挺好的。” “对啊!缉事卫干的活儿,听着就挺有意思的。” 陆怀远微微垂眼,没有说话。 他确实猜不到他们来干什么,可如果是偶然过来,不可能看这么久,如果是特意来看他的,那,难道真要调他去缉事卫? 如果是的话,他在羽林军中并不算最出色的,与唐时锦,或者说整个财神党也从未打过交道,为何会来调他? 正在思量,早有人快步过来:“陆千户,王爷有请。” 陆怀远应了一声,便跟着那人过去了,薛允文正陪着他们喝茶,陆怀远进来行了礼,唐时锦就道:“如果我调你去整合一万人马,你能管好吗?” 陆怀远毫不犹豫的道:“能!” 唐时锦笑了笑:“当年先帝爷的影卫,后来给了怀诚侯,怀诚侯意外身故之后,便成了无主之人,如今还有约摸一万人,他们的情况比较特别,但功夫都还不错。我如今组建信政司,你应该听说过,我想把这些人用到信政司,然后调你过去管理。” 陆怀远道:“下官定不负王爷所托!” 唐时锦挺喜欢他这种军人式的铿锵劲儿,点了点头:“吏部文书很快就下,我允许你从你的手下挑走一些人,不超过一千人,今天之内交接完毕,然后你明儿一早去国安部找我。” 陆怀远应道:“下官遵令!” 唐时锦点了点头,就站了起来:“那我先走了。”她向薛允文拱手:“回见。” 隔天,陆怀远来的还挺早的,唐时锦刚到,就听说他已经在正门等着了。 唐时锦也没着急,吃完早饭,才带着戚曜灵过去。 她现在长驻国安部,但是来找她的人多,不能人人都往里头进,所以差不多的人都直接带去门口的接待室。 唐时锦两人一进去,陆怀远急起身见礼,唐时锦摆了摆手:“先坐,还得等两个人。” 陆怀远半句话也没多说,便施礼坐下,肩挺背直,坐姿端正。 听说他从羽林军中,只带走了不到三百人,这也证明了他的自信,他自信能把那些人训成自己的兵。 唐时锦对这些小节不打算干涉,提也没提,仍旧跟戚曜灵闲聊。 三人等了不到半刻钟,穆完璞和周景霁就过来了。 唐时锦一看穆完璞,居然穿了一身粉蓝配白的袍子,简直娘的人眼晴疼,就跟他道:“穆姑娘,来来,给爷笑一个。” 穆完璞反应极快,立刻把施礼的动作收了回去,蹲身万福,微微一笑。 唐时锦当场就把茶给喷了,呛咳了几声,又咳又笑:“你真的是……穆完璞,你看地上是什么?” 穆完璞配合的瞥了一眼:“什么?” 唐时锦笑道:“是你掉了的节操啊!快些捡起来!!” 穆完璞笑道:“顶头上司面前,要什么节操!” 唐时锦服了:“万万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穆完璞!” 几人说笑了两句,唐时锦把陆怀远介绍给他们,然后把影卫的事情说了,把最后的影卫反叛也说了。 三人都微微沉吟。 唐时锦道:“虽然说影卫这个群体,应该是最忠诚的,不过他们真的是情形特殊,也算是真正的弃暗投明,所以不能以常理而论,但是他们自己,可能会有些心理障碍,你们要注意一下。” 穆完璞看了陆怀远一眼。 陆怀远只点了点头。 穆完璞道:“王爷放心,我觉得没什么问题,甚至有些大材小用。” “也不算大材小用,”唐时锦道:“信政司初建,正是做信誉的时候,用高手更加保险。” 一说起做信誉,她就想起来了,看了穆完璞一眼:“有些人啊……” 穆完璞顿时就知道她在说什么了,讪讪陪笑。 她当时想让元阆仙写几个小故事,穆完璞不服气,非要自己写,可是写了好几个,一点浪花也没溅起来,所以就充分证明了,哪怕同样是才子,擅长的事情也是不一样的。 但是他写的预算师的文章,还算有点热度,但也不够,这事儿倒也不急,等商学院教出来之后,有人用过了,再写也不晚。 穆完璞笑道:“我前几天已经宴请了元兄,请元兄帮忙写几个,估计这几天就能放出去了。” “行,”唐时锦也没多管:“总之别耽误了事儿就行。也不早了,你们去见他们,让灵儿带你们过去,我就不去了。” 戚曜灵去,主要就是一个象征意义,代表她知道了,也代表重视。 余下的事情就可以让他们自己做了。 这事儿其实还是很繁琐的,用现代的话来说,影卫全都是黑户,是没有编制的,所以在纳入信政司之后,要给他们正式的户籍和编制,就光这事儿就得忙好几天。 但也在这忙忙碌碌中,这些影卫的心,一下子就落到了地上。 他们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就是忠诚,可是他们却偏偏背叛了主子,对于今后的命运,他们是忐忑的,在等着的一天一夜中,他们甚至有一些后悔……可是没想到,他们将来的日子,会如此光明。 戚曜灵只露了露面儿,表示了一下态度,就退了出来,跟卫岚峰和颜开说话。 众影卫还都是一身黑衣,站在院中排队,有人还习惯的戴着面罩,也有人试探着把面罩拉了下来……有好多人已经并肩作战很久,都没见过对方的脸的,不听声音都不知道是谁,忍不住互相嘻笑。 就连嘻笑的时候,都习惯的压低声音。 而且他们站的时候,真的非常不习惯站在中间,大多都习惯的站在角落,绕墙挨挨挤挤,中间空着老大一片。 颜开忍不住道:“影卫都是这样的吗?真的有点可怜。” “别这么说,”戚曜灵道:“他们并不这么觉得,所以你们就不要这么认为,更不要让他们知道你们是这么认为的,就普通的互相交往就好。我师父以前说过,有时候同情比嘲笑还伤人。” 他顿了一下:“而且,并不是所有的影卫都这样的,起码如今皇上的影卫,不是这样的。” 第1038章 还是文化人会说话 影卫刚出来的时候,都是杀人机器,但是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取决于主子的风格。 例如元盛帝和怀诚侯,都是不把影卫当人看的,他们的影卫,就会一直非常的“工具人”,而炎柏葳态度谦和,却是上下级那种亲近,唐时锦则是把影卫当小弟,所以,同样都是炎柏葳的影卫,如今就能明显看出风格不同了。 但不管怎么说,这些影卫这么听话,对信政司来说绝对是好事,至于他们自己,就得慢慢来。 唐时锦那边,前脚把他们送走,正想回办公室喝会儿茶呢,就有人报王慎行过来了。 唐时锦背着手儿一过去,王慎行便盛赞她:“王爷这一身真是威风凛凛,这鞋子花纹别致,亦是点晴之笔!” 唐时锦看着他,半晌,叹了口气:“失算了,早上我应该先去财政阁转一圈儿的……还是文化人会说话,我穿的这么威风,在国安部转了两天了,愣是没人敢夸我鞋的,我估计他们都以为我是穿错鞋了,看都不敢多看。” 王慎行笑的不行。 唐时锦也笑道:“怎么了,找我什么事儿?” 王慎行且笑且道:“王爷还记不记得,前年的时候,宜兴送过来一些紫砂壶?你说要往小壶圆壶自斟壶上头做,他们如今做出来了一批,我瞧着十分得趣,送进宫了一批,回头王爷再看看。” 唐时锦看了看手表:“走,现在就去看看,正好回宫吃饭。” 于是他们就出了门儿,唐时锦几个人一边说着话,一边上了绳桥,就跟走平路一样就过去了,过去之后转头跟王慎行说话没人应,一回头,就发现文人王慎行,正默默的站在对岸,茫然无措的样子还有点儿可怜。 见她回头,王慎行默默挥手:“王爷先去!下官随后就到。” 唐时锦一边笑着,一边招手叫影卫,把他和随从拎了过来。 护城河的河面挺高,相当于悬空一大段路,王慎行闭着眼都不敢看,过来之后腿都是软的,好半天才缓了过来,笑道:“王爷才夸了文人,下官就给文人丢脸了。” 唐时锦笑道:“你先别说话了,哆哩哆嗦的听着冷。” 王慎行:“……” 一行人进了宫,叫人把新送来的壶拿了出来。 唐时锦一看,就有了后世宜兴紫砂那个味儿了,而且感觉比后世的更精致更好看。 而且已经有了其它颜色,例如绿色蓝色做出来的小叶片、枝蔓、花鸟……喜鹊登枝,竹报平安之类的,盘旋其上,浑然一体,雅致而又不失朴拙。 尤其是自斟壶,小小一点儿,连把儿都是特制的,握在手里非常的舒服,又精巧可爱。 唐时锦道:“不错,这一回的就很不错了。” 她自己虽然不喜欢这种风格,但是肯定会有人喜欢的,她就挑出来几个,叫人送去前头,让那些文官们瞧瞧。 不一会儿,炎柏葳就叫人把反馈送了回来,他们都说十分有趣。 唐时锦跟王慎行道:“这个你好好想想,咱们可以奖励的稍微重一些,也算是千金买马骨了,这种地方特色的工艺品,例如当初的建盏之类的,还有前两天南阳进贡的玉雕,还有青州的面塑,等等……其实都是非常值得做的,你弄一个政策出来,就是各地的特色工艺品,主要是要工艺好的,可以送到财政阁来咱们挑,但凡入选的,各地的官府、匠人都会有相应的奖励。” 王慎行点了点头,她又续道:“另外就是,弄一个稍大点儿的地方出来,专门做各地的工艺品,先找铺面……对了,大章还一直在闽州是?传信儿叫他回来,好几年了这家伙度假去了啊?” 王慎行当然不会说你不召他不敢回来啊,你可算是想起人家来了,章应问估计能感动哭! 一边仍是笑着应下了。 在宫里用过饭,王慎行就回去干活,正好临近帝星节了,各地官员送的礼也都到了,唐时锦就把孔非孔叫了过来,去炎柏葳的库房中瞅了瞅。 她以前是没注意,其实各地官员送本地特色的工艺品是正常操作,不然呢,哪有这么多奇珍异宝来送?就算有,炎柏葳这种皇帝,你送这么贵重不是等于告诉皇帝我贪了? 她仔细的对着帐本看了一圈儿。 那些极其有名,天下皆知的湖笔端砚宣纸徽墨之类,就不说了,其它的也都各有特色。 唐时锦随口吩咐:“去跟王慎行说一声,说有名气的和没名气的,政策不要一样,我们主要是做没名气的。” 下头人应声去了,唐时锦直接坐在一个箱子上,叫人展开竹帘儿看了看。 这梁平竹帘,号称天下第一帘,是在竹帘上头做画,画的是仕女图,那帘子,真的是又薄又亮,如同锦缎,色彩浓丽,独具特色。 还有一种菊花石雕,真的是随石赋形,那天女散花,雕的简直绝了,连她这种大俗人,都觉得好看。 但是贡品这种东西,还是要往贵重里头挑的,所以像一些葵扇竹帽柳编之类的,也算是地方特色的工艺品,肯定是没有的,到时候都可以做一做。 对了,还有剪纸!剪纸做好了,肯定会有不少人买去贴。 唐时锦在库房里消磨了一下午,晚上炎柏葳回来了,过来找她,一进来都看不到人,炎柏葳笑道:“锦儿?” 唐时锦遥遥应声:“在这儿!” 炎柏葳遁着声音找过去,唐时锦顶着一头灰,举着一把檀香扇子摇了摇:“我们好富啊!我才发现,我们居然这么富!!” 炎柏葳笑了一声,给她拍了拍头上的灰:“你才知道?”他来回的看了看:“你这是要找什么?” “不找什么,”唐时锦道:“我看看各地有什么工艺品,先来了解了解。” 炎柏葳道:“当初的风物志不就很全了?还需要特意来库房看?” 唐时锦正摇着扇子的手一顿。 她当然不会说身为一个学渣,当时没那个念头,所以就脑归类为无用的,看过就忘了……于是她振振有辞的道:“光看纸上文字我怎么能知道?我必须得看实物!” 锦临大帝看破不说服:“原来如此,是我想的不周到。” 第1039章 咱家听不懂 唐时锦警惕的斜瞥他一眼:“你是不是在心里偷偷笑我?” 炎柏葳笑出声:“是不是我不论什么表情,你都觉得我在笑你?” “是!”唐时锦大声道:“因为我心虚!” 炎柏葳简直笑的不行,搂住她亲了一口,一皱眉:“一脸都是土,这库房也该打扫打扫了!” 一边说着,看她睫毛上都沾着土,莫名显得呆兮兮的,忍不住又亲了一口:“走了,先回去吃饭。晚上叫人把库房打扫干净,明儿你再来。” 唐时锦跳到他背上挂住,一边拿檀木扇子给他扇了两下:“陛下,香不香?” “嗯,”炎柏葳笑道:“不但香,还软……” 两人嘻笑着走了,孔非孔抱着拂尘,默默的跟在后头,心说咱家听不懂,咱家一个阉人,真的完全听不懂! 唐时锦回去洗了澡,吃过饭,炎柏葳去看儿子们了,她就把风物志抱出来,从头看。 其实她现在的记性很好,只是脑整理的能力强大,当时把这部分知识放回收站了,重新捡起来再看看,其实每一个都有印象,晚上看了一晚上,第二天又抱去国安部看。 其实做这个就跟小天下一样,赚钱真不算多赚钱,但是对于国家,对于匠人来说,都是好事,这就是财政阁的正确走向。 唐时锦看了一半儿,又想起来,过去找了王慎行。 王慎行那边找人拟她说的政策,还没有拟出来,唐时锦跟他道:“我差点儿忘了,既然要鼓励匠作,我们借这个机会,把工具这块放在前头,之前永福做出了水力织机和纺机,要重奖他,同时这方面也要拟一些鼓励政策出来,目前来说,这个比艺术品更加重要,科技改变世界啊!” 王慎行笑道:“要这么说的话,王爷才应该重奖,王爷做出来的东西,可比穆公子多的多。” 这个唐时锦还真不敢认,但也不好解释,只笑道:“自己奖自己,好说不好听的……你先拟着,这中间涉及好些东西,我还得跟皇上商量商量。” 王慎行笑着应下了。 唐时锦回去先写了封信送去西山。 一个是让上官荼蘼跟穆永福说一声,起码他知道这么个事儿,到时候也不用他出面,靖王出面就够了。 另一个是上官荼蘼自己,上官荼蘼其实真做出过不少好东西,好些东西例如钟表,她都只知道一个大概,都是他慢慢的研究出来的,还做出了第一个手表。 但上官荼蘼回信,坚决拒绝了。 唐时锦也没有坚持,毕竟上官荼蘼这个人,还是适合藏着。 她就等晚上炎柏葳回来,跟他说了说。 如今吏部的考绩,仍旧是三年一考,也就是说在官员任职的三年、六年、九年的三个阶段,对其进行考核,把官员分成三等九级,即上、中、下三等,然后上上,上中、上下……共九个级别,然后依此来决定官员的升降去留。 同时也会有不定期的考核,或者单项考核。 而考核的标准大多沿袭唐代,内容为“四善”和“二十七最”,包含了德、勤、能、绩四个方面。 其中“四善”是对“德”的要求,具体的分别是“一曰德义有闻,二曰清慎明著,三曰公平可称,四曰恪勤匪懈。”。 而“二十七最”是对“才”的标准,把各级各处的官职,例如政治、经济、司法、军事和文化等等,共分为二十七类官员,然后针对不同的部门和职位,分别制订出对应的标准来考核。 然后,一最四善为上上,一最三善为上中,一最二善为上下,无最二善为中上,无最一善为中中,职事粗理,善最不闻为中下,爱憎任情,处事乖理为下上,背公向私,职务废缺为下中,居官谄诈,贪浊有状为下下……等等。 说起来十分完备和严苛,其实执行起来非常的抽象,尤其有元盛帝这么个糊涂蛋在,钱到了就能升官儿,整个考核标准形同虚设。 幸好前后两任的吏部尚书,张居正和于延益,都是难得的能人,所以官员考绩,如今已经渐渐规范。 唐时锦的想法,是进一步规范,把官员考核做成百分制。 当然了,多少分制并不重要,主要就是做成这种形式,各项标准全都用分值来体现,一目了然。 这样一来,公开透明,从中做手脚相对不容易,而且,朝廷想要鼓励什么,也可以轻松的以分值去控制。 而从她这方面说,就例如国安部对于法治的考核,又例如匠作这一块,都可以用加减分的方式来体现,或者在基本分值之外,额外加分这一种……让各级官员都能够重视。 炎柏葳一边吃着饭,一边听她细细的说完了,缓缓点头:“很好,我觉得很不错,我召人议议。” 他站起来,又转回来跟她道:“我先召内阁和吏部议议,差不多了再叫你们来,把这件事情加进去。” 唐时锦道:“不,不用叫我,这个锅你自己背!我就假装不知道!” 炎柏葳失笑了一声,点点她脑袋,转身走了。 唐时锦就溜达着去玩儿子了。 小天佑也刚吃完饭,奶娘才给他擦完脸,解下小兜兜。 一见她过来,就笑的满脸花,张着小手儿哒哒哒的跑过来,扑进她怀里,指着外头:“阿娘,玩玩!” 玩玩,玩玩! 小天佑最先会说的俩字儿就是玩玩! 唐时锦摇头:“不行,天黑了,不能出去玩了,去玩滑梯好不好?阿娘陪天佑玩积木好不好?” 旁边一整个厅,都做成了玩具房的样子,做了软墙和软地板,里头滑梯啊转马啊,积木城堡一应俱全,但他早就玩儿烦了,确切的说,每一种玩具在他手里,都只有一两天的新鲜度,玩够了就不爱玩儿了。 好在毕竟身在皇家,像积木什么的,都是经常换的,稍微换换颜色花样,就能新鲜两天。 唐时锦陪着儿子堆了一会儿积木,自己还觉得怪好玩的,堆高了还叫他看:“儿子,你看阿娘垒的高不高?” 结果小混蛋过来一伸手,就把她的给推倒了,还朝她哈哈的笑。 唐时锦:“……” 反正当慈母什么的,就很难。 小家伙是真的皮,六小只足有六个人,小时候说哭全都哭,说闹全都闹,都没这么不好带。 小天佑这个,你得不错眼儿的盯着,不然前一分钟你以为他睡着了,把他放床上了,有可能你一转身,哎?床上没人了,他一骨碌就翻身下来跑去玩了,还晓得轻手轻脚的,头一回的时候,差点儿没把奶娘给吓死。 唐时锦觉得可能是因为当时生的时候,事情太多,生下来身体不好,所以她给他喝了太多的灵泉水,补过头了……可是小太子和六小只也没少喝啊! 总不可能真是因为小天佑姓了唐? 好在小家伙长的萌,又乖又甜又萌,欢眉笑眼的,皮一点也不招人烦。 第1040章 后半辈子不用担心了 唐时锦陪儿子玩了半个多时辰,就累的不行了,然后把儿子交下去,回去洗澡睡觉。 晚上炎柏葳回来就跟她道:“差不多了,把张居正放在内阁,确实是个好主意。” 唐时锦已经睡的迷迷糊糊,只嗯了一声。 她还以为所谓的差不多,最多两天就能有结果呢,结果一直过了七八天,帝星节都过了,炎柏葳才把她和王慎行召到了御书房。 炎柏葳细查了怀诚侯的岳丈和妻子,觉得都是明白人,不用担心他们作妖,所以索性再便宜怀诚侯一个身后名。 就以怀诚侯死于被查官员之手为名发作,对现有的吏部考绩进行整改。 按着唐时锦说的,做成了百分制,桩桩件件都以分值来体现,直观透明,但并不显得苛刻,对上下来说都是好事,唯一损害的就是那些卖爵鬻官的人的利益。 唐时锦这一边,早已经跟王慎行把政策定的差不多了,就直接加了进去,不做为地方官员的常例考核,但做为一个加分项。 同时,朝廷决定自明年开始,重开明算科,并增设明工科。 明工科暂时不做为常科考试,但是若有像穆永福这种,做出卓越贡献的匠人,可按情形,赏其明工科秀才、明工科举人等身份,其待遇与进士科相同。 另赏赐金银若干。 唐时锦一路听完,十分满意。 所以说人精子就是人精子,干的活儿面面俱到,比她和王慎行想的还周全,早知道她不费那劲儿想啊! 反正最后加上她们财政阁的意见,决议通过了,就召了人来拟旨。 因为其实是好几桩事务,所以招了好几个翰林, 考绩制度整改一个,开明算明工一个,明工科的奖励政策一个,加上穆永福的单独一个,唐时锦还手写了水力织机和普通织机的各项数据对比,让他们加进圣旨里头。 拟完了,交上来看过,便用了印。 唐时锦也看了一遍。 她看前两个的时候,还觉得挺高兴的,心说我如今的水平也不差么,连这种文言文都能看懂! 结果看第三个的时候……她就蒙了,明明事情她都听明白了,可这圣旨,她愣是没看懂! 前头连引了两个典故,她都没听说过,后头还有什么“非儒即墨”,什么“使人各得其所长,天下事当;钧其分职,天下事得;皆其所喜,天下事备;强弱有数,天下事具矣……” 虽然说圣旨就没有不引经据典的,可这只是一个明工科的奖励,意义什么的,先贤什么的,用不用写这么一大篇? 就算要写,写在之前那个明工明算的圣旨上头更合适? 唐时锦抽了抽嘴角,随手递给了桃相,炎柏葳直接向外道:“换个人重写,朕最不喜强引典故,写给匠人的东西,卖弄文笔做甚?” 桃相咳了一声,便站起交了下去。 外头几个人无声无息。 很快又送上来一份,唐时锦瞥了两眼,觉得这个还行,也就没表示意见。 四份圣旨都写完了,唐时锦就带着王慎行告退了,出来还问孔非孔:“写第三个圣旨的人叫什么?” 孔非孔恭敬道:“回王爷,叫孟尚贤。” 唐时锦点了点头。 王慎行没看过那圣旨,问她:“怎么了?” 唐时锦虽然不大懂,但是刚刚看过,还记得,就给他背了一小段儿。 王慎行听的笑了一声:“估计是个不常拟旨的,恰好当值被叫过来了。想趁机大展其才,结果弄巧成拙了。” 唐时锦道:“假如说我不来,这圣旨就这么拟?” “应该也不会,”王慎行道:“皇上务实,最不喜这种文风。” “所以??”唐时锦无语的道:“十年寒窗走到这一步,干着这个活儿,连研究一下皇上的喜好都不会?” 王慎行被她说笑了:“王爷,你要明白,在你我看来,非常理所当然,不需要去想的道理,有些人可能就是想不到。” 倒也是。 唐时锦忽然想起来,有一回她跟一家公司的老总一起吃饭,因为是临时凑起来的场子,所以席上还有两个他们分公司的普通员工,席上那位老总说起,说他儿子参加一个什么活动,微信投票最后一天了。 然后她和几个下属,当然是立刻掏出手机帮着投了一票。 结果他自己公司一个下属,拿着手机一直说,啊这个还要允许读取昵称什么的!这不安全的,王总,还有没有别的投票方式啊?没有了啊,可是这不安全的…… 她还一脸认真的跟她们道,唐总,还有你们也都小心一点,这不安全的……还是不要投了。 据说这位还是985211的高材生,这情商,这交际能力,真的服了,反正最后王总的表情真的一言难尽。 唐时锦跟王慎行道:“所以说,做人真是一门学问,王大人可以开个学堂,教教这些人。” 王慎行哈哈大笑:“有王爷这句话在,下官这后半辈子都不用担心了。” 你就说说,人家这一语多少关!会说话的和不会说话的人,真能隔出一个次元壁。 第二天下了圣旨。 给穆永福赏了明工科举人的身份,御赐“造福百姓”匾,赏银万两,并各种珠宝器皿若干。 靖王爷替他接了旨。 但这是因为头一个,而且这是一种利国利民的工具,所以才赏的多,这就叫千金买马骨。 之后,隔了月余,又以财政阁的名义,赏了做出宜兴紫砂壶的时大彬。 宜兴紫砂古已有之,但时大彬的调砂法属于首创,紫砂小壶也属于首创,所以才要赏,但因为造壶在这个年代,跟纺机的意义完全不同,所以尽管工艺精美,也只赏了明工科秀才的身份,并白银一千两。 这里头值钱的是秀才身份,这就跟普通的匠人区别开了,所以仍旧算是千金买马骨,匠人们绝对是十分羡慕和向往的。 这是后话。 这会儿圣旨下去,唐时锦借着天下报和邸报,把鼓励各地匠作的意思传达下去了,然后就等着就行了。 早上起来,唐时锦走顺了腿儿,又去了财政阁。 因为要推各地的工艺,所以她最近都在穿特色鲜明的衣服,今天穿的花鸟纹蜡缬百褶裙,女装,鲜艳明丽,非常好看,一进去,王慎行等人就纷纷恭惟。 唐时锦一杯茶还没喝完,吴安磐过来求见。 唐时锦就直接出来了,道:“走。” 第1041章 最好的上司 吴安磐还愣了一下,然后才赶紧跟上。 唐时锦道:“你是不是要问考试的事儿?我今天本来就打算去国安部的,就先来财政阁溜达溜达。” 吴安磐道:“是,算着日子差不多了。下官想着,里头不通文墨的那些人,其实也没必要找人写,直接口试便好。” 唐时锦点了点头,吴安磐又道:“只是办案子不比练兵,不能与普通武官一概而论,所以,这方面太差的,其实……”他看了看她的神色:“做起侦缉之事,只怕也会有些为难。” 唐时锦又点了点头:“你不用想太多,一来,并不是非得办案子才能升官儿,练兵也一样能升官儿,什么事情都得有人干。二来,条条框框定出去,若是真的想做侦缉之事,学就是了!又不是让他考状元,能有多难!” 吴安磐微微松了口气:“是。” 唐时锦这种,在他看来,真的是最好的上司,有什么说什么,从来不叫人猜,只要是对的事情,要说服她,以及求得她的支持也很容易,而且她根本不会强迫你自己承担责任,她完全不介意给你撑腰。 两人说着话,到了护城河边,迎面碰见江必安过来,吐槽她的衣服:“老远一看晃人眼!” 唐时锦转头就跟守桥的太监道:“这桥平时只能我这拨人走,但凡有外人想过的,都管他要买路钱!” 小太监:“……” 他只能陪着笑脸向江必安:“江大人,你看这个……” 江必安掷了一块碎银子给他,大步去了。 吴安磐默默低头,假装什么都没注意到……两人是真的熟不拘礼,江必安连礼都不施,连个称呼都没有! 两人进了国安部,迎面碰见了冯半沉,笑嘻嘻的过来施了个礼:“王爷乍穿女装,下官都不敢认了!头一回见这么亮的色儿!” 唐时锦呵呵哒,过去之后,就跟吴安磐吐槽:“所以我为什么要先去财政阁?进了财政阁走一圈儿,诗都听了好几句,聪明人一眼就知道这是因为我要鼓励匠作……结果到了国安部?” 同样完全没有恭惟上司这个意识的吴安磐,只能讪讪陪笑。 两人进了公事房,坐下商量了一下。 考试日期就暂定在十一月十五,就一个洗冤集录,一个《缉事卫手册》,内容并不算多,而且缉事卫手册也不需要死记硬背,知道那个意思就行。 唐时锦道:“你出吧,出了我过过眼就行,灵儿和必安也得学,我找个时间私下让他们做一做。” 吴安磐应了,就直接在她这儿出题,唐时锦坐在窗边看书,吴安磐本来就极长于文,也不用翻书,很快就把题目出出来了。 唐时锦拿过来看了看,点了点头,“不错。” 吴安磐道:“人数不多,下官直接抄一下吧,也省得泄了题。” 唐时锦嗯了一声,他就直接开始抄。 隔了会儿,戚曜灵过来了,一进门便笑道:“师父,那边忙完了?师父今天真好看!” 唐时锦直接把那份试题给他:“来,做一做我看看。” 戚曜灵:“……” 他只好坐下做题,一边还道:“中午我想吃一个酱烧的东西,师父你让他们做过来。” 他分明就是在撒娇。 唐时锦笑道:“先考完试再说,满分才可以点菜,刚及格的不能点,不及格连饭也别吃了,饿一顿。” 戚曜灵笑了半天:“我还不至于丢师父的脸。” 一边说着,一边走笔如飞,很快就把试卷做完了,而且连缉事卫手册里的内容,都答了出来,还都答的挺对。 唐时锦满意的点了点头:“行,不错,那到时候你可以跟磐石一起阅卷,省我事儿了。” 她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叫错了。 吴安磐也假装她没有叫错:“是。” 本来这年头的试题就简单,吴安磐很快就抄完了,唐时锦道:“直接放我这儿吧,省得你没处放。” 吴安磐应了一声,就收到一起交给她,一边施礼告退。 唐时锦示意平儿他们出去,一边又示意戚曜灵挨近些,附了耳小声道:“我跟你说,我想去那边一趟。” 戚曜灵一开始没听明白:“哪边?” 唐时锦昨天就在琢磨这个事儿了,她双手捂着,声音极小极小:“我那边,有很多法医,也就是仵作的知识,还有痕检的,都很完善了。如今他们根本不懂解剖,我也不懂,但这个还是很重要的,所以我想试试,能不能过去,然后背一些回来。” 戚曜灵听明白了,一时笑容全消,急道:“不要!!” 他抓住她手:“师父,不要!万一有意外!” “不会的,你小声点儿!”唐时锦捂住他嘴:“我心里有数,从上回之后,我就有一些感觉了,我觉得一来一回应该很容易,唯一需要考虑的,是两边的时间好像不大对等,就好像上一次,我感觉才待了一天,结果这边的时间就很长,所以我想着,不如我们……” 戚曜灵打断她:“师父!不行!我不答应!不管怎么样我都不答应!我很怕。”他一眨不眨的看着她:“我真的很怕,师父,上次我怕的不行,过了很久都在后怕!” 唐时锦无奈的道:“可是这真的没什么好怕的,我是有把握才会这么做的,我难道是那么不靠谱的人吗?” “可是世事总有万一!”戚曜灵低声道:“万一呢!?师父,我们不做好不好?师父已经给了这个天下很多了,哪怕不学那些,我们自己慢慢的琢磨,也一定能学会的,师父不要冒险了,好不好!” 唐时锦看着他,半晌,叹了口气。 戚曜灵求道:“师父,你听我这一回,不要去,不要背着我偷偷去,行不行?我真的很害怕,你答应我。” 唐时锦安抚的拍他手背:“乖啦,我知道了。” “不行!”他抓着她的手不放:“师父,你答应我,你必须明确的答应我。” 唐时锦顿了一下:“不是,你真的不用这么担心,好吗?这不是冒险,这明明就是一件于我而言很容易,于这一方天下,百益而无一害的事情啊!” 第1042章 喜欢他比喜欢我多 戚曜灵垂了垂眼。 他低低的道:“师父,就算这件事情很容易,就算不会有万一,可是在等待的时间里,会发生什么事情,谁也不知道。你不担心自己,难道也不担心我们吗?” 唐时锦想起炎柏葳一夜白头,一下子就沉默了。 半晌她才道:“好好,我知道了,我不去了,真的。” 然后她警告他:“不许告诉炎柏葳,不许假装说漏嘴,听到没有!” 戚曜灵低声道:“我就知道师父喜欢他比喜欢我多。” 唐时锦:“……” 然后她道:“对啊!徒弟越养越不听话了,我当然不喜欢了!我马上就再去收几个听话的用!” 他道:“不管收多少个,我还是大师兄。” 唐时锦:“……” 她又气又乐,拍了他一巴掌:“离我远点儿,被你气死了!” 于是等江必安从宫里回来,就见两人各坐在一边,谁也不理谁。 江必安挑了挑眉。 唐时锦一看他,就扔了一份试卷出来:“赶紧做题!等你半天了都!” 江必安扫了一眼,就坐下来慢慢的研墨,一边道:“这是怎么了?” 唐时锦怼他:“关你什么事!别瞎打听,做你的题!不及格全都不许吃饭!” 江必安呵了一声,一边写一边道:“你还真是个战争贩子,跟谁都能吵的起来,这也是个本事。” “喂!”唐时锦气坏了:“江护你什么意思啊!你问都不问,就认定是我的错?” “对,”江必安道:“因为你一向是越有错越大声。” 唐时锦:“……” 她简直服了:“我身边这都是一些什么人啊!!啊?一个两个全都欺负我!!两个人合伙欺负我!!绝交!必须绝交!” 她站起来就走了。 然后她去找了桃成蹊,把他从天下报社强行拉出来,把平儿他们赶走,一边吃饭,一边跟他叨叨叨的吐槽。 桃六郎静静的听着,一直到吃完了,她也说完了,他才慢条斯理的拿出笔来,写:“所以?这个毫无风险,好处巨大,没有半点坏处的事情,究竟是一个什么事情?” 唐时锦瞥了一眼:“这不重要!你能不能分清楚重点?现在的关键是灵儿不听我的话!” 桃成蹊用看穿一切的眼神儿看了她一眼。 唐时锦给了他一个若无其事的表情。 她端坐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凑过去,小声道:“你也觉得,我不该去?” 桃成蹊郑重的点了点头。 “啊?”唐时锦坐回去:“可是为什么啊?我觉得很有必要啊?很划算啊!宝山就在眼前,我不扒拉点儿,那感觉就跟丢了钱一样,你懂不懂?” 桃成蹊看着她,许久,忽然张口,缓缓的,低低的,道:“知止不殆,可以长久。” 唐时锦猛然张大了眼睛。 她瞪着他,好半天才喃喃的道:“六哥??” 他微微一笑。 其实他的声音还是他自己的声音,只是因为不方便,所以他说的沉而慢,咬字显得异常清晰,显然是私下认真练过的。 唐时锦呆呆的看着他,忽然就滚了几滴眼泪下来。 然后她一边哭一边笑,哽咽的道:“六哥,你知不知道,你真的是一个很神奇的人,很神奇很神奇,超级超级神奇,总是会叫人惊喜。” 他笑了笑:“当然。” 这傲娇劲儿,她又忍不住笑出声。 被他这么一闹,她早忘了自己的打算,从这边出来,又去了文勇公祠。 跟着的影卫悄悄回去报信儿。 唐时锦和戚曜灵说话的时候,他们是真没听,但是唐时锦和桃成蹊说话是在外头,他们不敢离的太远,倒是都听到了。 戚曜灵的表现,加上桃成蹊的回应,炎柏葳一猜就知道是什么事儿。 他真的又生气又委屈。 天天说多么爱他,多么心疼他,那一次他在生死之间打了个转,可是她居然还想再来一回。 真是气死人了。 打发走了影卫,他低声自言自语:“还是得多花点儿钱,使劲花钱,把国库花空!” 国库如今是大庆朝最盛时的两倍还多,所以她才腾出手来,把心思放在国安部,既然这样,那就再多花一点儿,让她把心思挪回来……做生意是她最喜欢的,又游刃有余,不用想这想那的,不是皆大欢喜? 他气哼哼的拂袖回了御书房。 那边,也有人去国安部报了信儿。 一听说唐时锦去了文勇公祠,看着眼睛红红的好像哭过,戚曜灵顿时就坐不住了,站起来准备去找她,走出几步,又转头跟江必安道:“如果我师父让你陪她去做什么事,你不要陪她去,后果不是我们能承受的。” 江必安道:“什么后果?” 戚曜灵没答,急匆匆的去了。 文勇公祠修的十分古朴雅致,里外的墙上全是沈一意之前写的文章,外头做成了雕刻,里墙做成了暗纹,韵味独具。 而且是桃相写的匾,桃成蹊写的悼文,还有唐时锦画的画雕成了一面石墙,放在影壁墙的位置。 这边平时都有专门的人打扫,里外都干干净净的。 唐时锦盘膝坐在门前,正微微发怔。 戚曜灵快步过来,看她神情,犹豫了一下,就在她身边坐下:“师父?” 唐时锦道:“我没事。” 戚曜灵看了一眼那牌匾,低声道:“师父是不是真的生我气了?” “没有,不关你事。”唐时锦叹道:“六哥又能说话了,我就是……我又欢喜,又有一点感慨。” 戚曜灵恍然:“哦,其实小师伯私下练了很久,小师伯这个人,看着文弱,可实在是硬骨头,叫人佩服。” 唐时锦点了点头,“对。” 半晌,她才站了起来:“走,回宫。” 于是一行人就收拾收拾回宫,半路上碰到了吴不争,吴不争瞅了瞅她面色,笑嘻嘻的凑过来:“师叔,我去财政阁找不着人,去国安部也扑了个空,师叔这种大忙人,还真不好找。” 唐时锦斜了他一眼:“装!我中午吃什么菜估计你都知道,还装!” 吴不争嘿嘿一乐,带马凑过来:“师叔,今天老国舅回来了。” 唐时锦嗯了一声,吴不争道:“这一趟出来,佛遗宗好些人的心都浮了,所以他们商量着,若是不愿回去静修的,也不必强求,就留下来,然后跟着老国舅历练历练。” 唐时锦道:“说起来,舅舅的功夫高不高?” “说是还可以,”吴不争道:“另外,我觉得清宁这孩子不错,我准备明年让他考武举,他的功夫肯定能中的,然后让他进国安部,跟着我,你说行不行?” 唐时锦点了点头:“可以。” 吴不争道:“还有,那个梵生尘,到底去哪儿了?” 唐时锦也奇怪:“我也不知道啊!从那天起,就再没见过!他功夫不错,应该不会出什么事的?” 吴不争啧了一声:“不会做什么坏事?要不要让人找找?” 唐时锦不在意的道:“随便你。” 一行人一路聊着往前走,暗处的影卫,如同隐形人一般,隐在树影屋檐之间,无声随行。 可是在影卫之后,又有两道人影,轻飘飘的跟在后头,训练有素的影卫居然没有察觉。 第1043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一直到临近宫门了,后头那两道人影才先后停了下来,飞快的隐入树影之中,看着他们进了宫门。 先停下来的人,大松了口气,娇笑道:“大师兄!我好怕呀!” “没什么好怕的,”男子直起腰来,笑道:“咱们的轻功本来就独步天下,离的又不近,我说无事就无事。” “嗯。”姑娘用力点头,大眼睛亮闪闪的看着他:“幸好有你陪我来!我自己可不敢!” 男子也笑了,“我不陪你陪谁?走,回去了。” 两人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抄小路往回走。 姑娘一路活泼的蹦蹦跳跳,一边笑道:“不是说唐时锦只穿男装吗?原来也穿女装呢!她真的好漂亮呀,果然是财神爷呢,每一件衣服,只怕都是全天下最好的绣娘做出来的。” 男子笑道:“不过是庸脂俗粉,在我看来,不及俏俏半分。” “大师兄!”小姑娘嘟起了嘴巴:“我不许你这么说!她可是财神爷,她特别厉害,远胜男儿!” 男子看着她这样子,心里觉得可爱,笑道:“好了好了,我不说就是了!” “嗯!”小姑娘点了点头,大眼睛骨碌碌一转,古灵精怪的样子:“好,那我就原谅你啦!谁叫你是我的……大师兄呢!” 她不经意般的一个停顿,眼神儿别了开去,男子看在眼中,不由得轻笑了一声。 两人说说笑笑的回了宅院。 院中,一个黑衣男子正在练武,一见两人回来,便小跑着迎了上来:“俏俏,大师兄!你们这是去哪儿了?” 男子收起了笑容:“怎么这个时候练起武来了?” “想练就练了呗!”黑衣男子随口回应,一边又道:“你们去哪儿了?怎么去了这么久?”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歪头笑道:“不告诉你!” 她格格娇笑着跑了。 黑衣男子追了上去,大师兄的脸色沉了沉,也快步跟上。 进了房,看几个人都围着那姑娘说笑,大师兄便在椅中坐下,沉声道:“交待你们的事情,都办好了吗?” “大师兄放心,”有人答道:“咱们去了好几趟,各处全都踩好点儿了,绝不会出岔子的!” “好,”大师兄低声道:“那咱就速战速决!不要出什么岔子!京城乃卧虎藏龙之地,也不知有多少高人,大家一定要处处小心!” “知道知道了!”不止一人随口应声,一边问:“俏俏,你真的见庆王爷了?” “对呀!我骗你做什么!”小姑娘笑道:“我跟大师兄都见到了,她好威风啊!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好多人,一路跟人说说笑笑的,好不潇洒自在,就像传说中的大侠!” 黑衣男子皱眉道:“俏俏可不要跟她学!好姑娘不会这样的!” 小姑娘一脸懵懂的点头:“哦!” 里头说说笑笑,院外颇远处,被不少人挂念的梵生尘,正斜倚在树上,听的眉头都皱紧了。 一直到院中熄灯睡下,他才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而唐时锦一行人回了宫,炎柏葳一回来,她就跟他道:“六哥能说话了!!他今天跟我说话了!!” “哦?”皇帝陛下演技满分:“真的?你今天去见他了?” 嗯? 唐时锦顿时想起了什么,小小心虚。 但是看炎柏葳明显什么也不知道,顿时又挺直了腰杆,道:“对,我今天闲着无聊去看了看他。六哥真的超级棒,真的是传说中‘忍常人所不能忍,成常人所不能成’的人!我认识的所有所有人中,我最佩服的就是他了!” 炎柏葳挑眉看她。 她理直气壮的回看。 炎柏葳没说什么,点了点头,问她:“国库如今有多少银两?我可能要用一些。” “用啊!”唐时锦直接答道:“存银有一亿一千万两左右。” 炎柏葳:“……” 他没忍住问道:“这么多吗?” “嗯,”唐时锦道:“上个月才把第三季度的帐入进去。” 炎柏葳:“……” 就问媳妇儿太会赚钱了怎么破? 他才说能到大庆全盛时期的两倍多,如今四倍了……叫他怎么花? 唐时锦道:“怎么了?不够?国家钱庄也有银子,急着用的话可以调度,明年年初能回来约摸四千五六百万……”炎柏葳正想说话,她又加了一句:“再加上正常的财政收入大约两千万……” 炎柏葳:“……” 他严肃的道:“有银子就行,让我想想。” 想想怎么能多用一些,又能用到正地方,他又不喜欢盖园子,想巡个江南,媳妇儿还不让去……想想登基时的一穷二白,他万万没想到,这才七年,他就开始为花钱犯愁了。 炎柏葳自己把自己给想乐了,忍不住笑了一声,道:“既然国库有钱,那把之前造船的银子还你?” “那个不急,”唐时锦道:“先挂着,钱多了就是个数字了,我要那么多钱也没用。有很多事情,国家去做,比我去做方便。” 炎柏葳若有所思。 唐时锦也没多问,就收拾收拾睡了。 早上经过护城河的时候,就发现梵生尘在绳桥那边儿等着。 唐时锦笑道:“我还当你失踪了,你这几天去哪儿了?” 梵生尘行了礼,小声道:“王爷!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大事情,要告诉你!” 唐时锦道:“什么事?” 梵生尘小声道:“有人想闯国家钱庄!” 唐时锦笑容一收:“进来说。” 她带着他进了国安部。 结果戚曜灵和吴不争都在她的公事房里,一个个跟嗷嗷待哺的鸟儿一样,伸着脖子等吃早饭。 虽然她确实给他们带了早饭,可是这么一整,总觉得自己像个送外卖的。 唐时锦白了他们一眼,坐下才道:“细说说,怎么回事儿?” 梵生尘就从头开始说。 那天,唐时锦让他查忠仁侯府的案子,他一出去,就找人打听忠仁侯府在哪儿。 然后有一个人给他指了一户,他就进去了。 起先还没觉得不对,但是越听越不对了……后来才发现是进错门儿了,但是因为听出他们要搞事情,所以他也没急着走,反而留下细细的查了查。 第1044章 真正的无价之宝 他们是同一个门派的人,叫做摘星门,一行有十余人到了京城,想“效法先祖,扬我摘星门之名”。 吴不争在旁边,立刻注解:“我知道我知道!这摘星门是一个神偷创办的,那人名叫陈枕云。当时他与人打赌,说要偷皇太后戴的佛珠,结果晚上皇宫里平平静静的,早上也没有人缉察,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失败了,就去取笑他,结果他带着人去到皇宫门外,遥遥一指……” 吴不争站起来做势一指:“就宫里东边那个塔,他说佛珠就在那上头,后宫戒备森严,宝塔那儿也戒备森严,大家都不信,但还是写了纸条扔给禁军,然后,据说是禁军一找,太后娘娘的佛珠,居然真的在那个塔的上头!挂在最上头!据说皇上大怒,但是派了好多人手去追查这个陈枕云,都没有找到,最后只能不了了之了,所以这个门派在江湖上还挺传奇的,大家都叫他们神偷门,据说轻功很好。” 梵生尘道:“确实轻功很好。” 呵呵! 唐时锦就一个想法:傻逼。 无故冲击国家机器,无脑挑衅大规则,把这当成潇洒,不是傻逼是什么? 她问梵生尘:“他们准备怎么做?” 梵生尘道:“他们已经连续好几天去国家钱庄踩点儿了,我听他们商量,说是进了国家钱庄,只拿一锭元宝,然后在墙上写上一行字,‘摘星门到此一游’,然后就走。不为财,只为扬名。” 唐时锦长吸了一口气,是真的气的不轻。 国家钱庄的信誉,是真真正正的无价之宝,要真的叫他们做成了,那么,外头可不管这啥摘星门有多厉害,他们只知道有人进了国家钱庄,还能全身而退! 那谁还敢来存钱?信誉崩塌的结果,他们能承担的起吗?? 而且国家钱庄的墙上,何止是斗大的字,比斗可大多了,一人多高的字,“闯国家钱庄与闯国库同罪”,闯国库可是视同于谋反的!你敢说不知道?没看到? 所以这些人纯粹就是作死。 梵生尘看着她脸色,小声道:“据说这一次主持事务的,是摘星门的大师兄,名叫陈轻疾,下头带了六个师弟,还有一个师妹,师妹名叫陈轻俏……我跟你说,这一共七个师兄,好像有五个都喜欢这个陈轻俏,每一个人都对她百依百顺予取予求的,但是这个陈轻俏,好像对谁都挺好的,但也没真跟谁在一起。我来回的看时,她私底下跟谁说话都亲切稠密,可是当着人的时候,就不这样了,我觉得她简直就是个女梵净成,见一个爱一个!” 唐时锦抽了抽嘴角。 吴不争问:“那现在怎么办啊?我去跟俞衔书说一声?” “不怎么办,也不用特意说,”唐时锦淡淡的道:“也好,正好也试试国家钱庄的防御能力。他们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梵生尘道:“说是这两天,看哪天晚上暗些就动手,所以我才回来报信儿的。” 唐时锦点了点头,梵生尘小心翼翼的道:“那,王爷,我查了这个事,能不能抵消忠仁侯的事情?” 她点了点头。 梵生尘精神一振:“那我的同门……是不是可以脱罪了?” 他还以为同门都在牢里呢? 唐时锦笑了一声:“我懒的说了,一会儿争儿你跟他细说。” “行,”吴不争用筷子比了比身边儿:“过来坐,不用担心,等我吃完跟你说……我说尘儿啊,不如你先跟我说说,你具体是怎么查的?” 梵生尘立刻开始讲,他如何从只言片语中发现不妥,然后追查,又如何分别跟踪,如何试探他们的功夫……说的十分兴致勃勃。 吴不争意味深长的跟唐时锦交换了一个视线。 唐时锦也觉得这孩子已经自行上船了,然后她踢了戚曜灵一脚:“快点吃!” 戚曜灵叹了口气:“师父,要不我不吃了。” 唐时锦瞪了他一眼:“我不让你吃了?” 戚曜灵一边笑着,一边继续慢慢的吃,好不容易吃完了,漱了口,唐时锦一边打发影卫去宫里拿份手谕,一边就带着他去了神机营。 先选出一些人马来,暗中调度,然后再请旨,这是以防万一,虽然要测试国家钱庄的防御能力,但是也不能真的叫这些人得手,所以要在外围暗设一道防线。 出来了戚曜灵才道:“神偷门是走夜燕路子的,他们偷东西不为财只为名,很是古怪。” 唐时锦呵了一声,一边问:“夜燕是什么?” 戚曜灵道:“九月到二月,夜长天寒,入室盗窃,谓之夜燕。” 这年头,小偷这一行有很多黑话。 就只说时间,趁早上天没亮时动手的,叫“踏早春”;大白天下手的叫“白日鬼”;黄昏时趁人不备动手叫“跑灯花”;趁着主人家锁门时撬锁的叫“吃恰子”;用长竿等工具钓取财物的,叫“挖腰子”;混在人群中偷窃随身钱物的叫“插手”…… 还有偷东西从屋顶走的,叫“开天窗”,掘壁开穴的叫“开桃源”,撬门的小偷叫“排塞赃”。 还有什么高来高去的飞贼叫“翻高头”,这里头不用借助绳索、钩子等就能翻身上房的叫“上手把子”,反之叫“下手把子”。 唐时锦听的嘴角直抽抽。 侠义盟里头的人,其实也良莠不齐,佛遗宗这种地方,也是毛病多多,但就像神偷门这种门派,他们就算想来,她也不要。 倒并不是说偷盗比草菅人命更坏,而是为什么呢? 因为他们是“旗帜鲜明”的犯罪,他们这种门派就不应该存在,把“我要做坏事”写脑门上,不收拾你收拾谁? 唐时锦道:“还有没有这样的门派?就是例如什么神偷门盗墓门什么的,连名义都违法的那种?” “还真有……”戚曜灵想了想:“有一个蝶行帮,是采.花.贼的门派,还有一个摸金门,据说是当年摸金校尉的后人……” 唐时锦无语的道:“这样,你让争儿把这种门派整理一下,然后等把这个神偷门的事情解决了之后,就以此之名,派人去各地,清理这些门派,你先挑好人手。” 戚曜灵点了点头。 第1045章 无知者无畏 那边梵生尘一听说同门已经放出去了,十分欣喜,赶紧过去见师父。 吴不争按着他说的,找着了那一拨人,派了人继续监视,他自己也亲自去溜达了两圈儿。 结果没多大会儿,梵生尘带着梵清宁过来,表示他们可以帮忙。 难得这俩老实孩子这么主动,吴不争当然不会客气,立刻把这两人安排上了,然后他回宫报信儿。 吴不争这种情报老祖宗,同样的话他听到,跟梵生尘听到,完全不是一个概念,反正他就待了一下午,就知道了不少事儿。 这位小师妹,真真团宠小师妹。 事情的起源是陈轻俏将满桃李之年,也就是说快二十岁生日了,哪怕江湖女子成亲晚,也不小了,然后他们的师父就说要给她议亲。 几个师兄都对她有心,想给她送一份重礼,给自己争取争取……然后就有人说,天下宝物最多的地方莫过于皇宫,不如到皇宫里偷个什么宝物送给她。 于是几个同门一拍即合,索性就约了约一起过来了。 再然后这位小师妹,估计是不想答应任何一个?也或者只是想逃避这个选择的局面?于是就提议大家去盗国家钱庄,“效法先祖,扬我摘星门之名”。 这么高大上的提议,加上又是小师妹提出来的,几位师兄当然是无比捧场,于是就这么定下来了。 吴不争道:“你是不知道,就我看那一会儿,也就一个多时辰,这位小师妹就演了好几场,跟大师兄说……” 他做出了娇嗔的样子:“就不能大家开开心心的在一起吗?你们总是这样我会难过的!” 他转为本声:“跟三师兄说……” 他又做出了忐忑的样子,还身体前倾,伸出手,做出双手相拉的姿势:“三师兄,你生气了吗?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大师兄对我这么好,就像我的亲哥哥一样……” 他来回无缝切换,还都演的贼像,情真意切的,连说完撅一下嘴都演出来了,唐时锦笑到打跌。 吴不争道:“而且还时常提到你!说什么,‘她的衣服好好看呀,一路走过去,所有人都在看她呢!” “挺好挺好,”唐时锦连连失笑道:“好久没遇到这么纯种的绿茶了,长什么样儿啊?” 吴不争道:“长的倒是挺可爱的,小脸大眼,走路蹦蹦跶跶的,看着挺显小的。” 唐时锦点了点头,“行,团宠小师妹,既然一个也舍不得,那老子送他们去下头相亲相爱。” “呦!”吴不争捂胸:“说的这么可怕!” 唐时锦道:“不是我说的问题,是他们非要自己作死,我只能用他们杀鸡儆猴了。” 一边说着,她烦躁的皱眉:“我怀疑这些人都是傻的,侠义盟组建的时候就闹了一气儿,鞑靼,满剌加,反复强调,耳提面命,说书唱戏的,可这些人怎么就是听不懂人话呢?” 炎柏葳回来,听了一半儿,但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儿,笑道:“你就是性子太急,教化民众,不说百年之功,几十年总是有的,你自己不也说过‘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一个人尚且艰难,更何况是一个国家?你指望一两件事就能叫他们幡然醒悟洗心革面,那是做不到的。” 唐时锦道:“话是这么说,可遇上了就很烦,好像皇宫是个软柿子,谁都想捏一捏……让他们去挑战武当少林天师观,他们肯定要犹豫很久,可皇宫的武装力量难道还不如一个江湖帮派?他们却不害怕!真的是无知者无畏。” 炎柏葳摸了摸她的头:“你也说了他们是无知者,那还生什么气?他们不敢挑衅少林武当是因为他们了解,而皇宫他们不了解,所以才敢,确实是无知者无畏。” 他顿了一下:“我们之前处理江湖中人,十分怀柔,那处理这些人,就雷厉风行一点,待此事之后,把江湖上的邪.教统一清剿,也算是师出有名了。” 唐时锦笑了一声:“灵犀啊陛下!我才说让灵儿挑好人手,准备干这事儿呢,到时候还得让六哥写个檄文放下去,把风向先带起来。” 炎柏葳笑着伸手揽她。 正坐在对面抱着果盘吃的吴不争,习以为常,站起来就走了。 其实两人也没干什么,就是习惯的偎在一起坐。 唐时锦道:“其实我在想一个问题,义务教育。” 炎柏葳问:“义务教育?何意?” 唐时锦就仔细的给他解释了一下。 义务教育,其实是一个强制性的,入了法的事儿,是家庭和儿童有义务去履行的,所以才叫义务教育,又叫做强迫教育。 现在华国的义务教育年限是九年,小学初中五四制或者六三制,有的地区正在试点十五年。 欧美国家的义务教育大多为十二年,有的地方也正在向十五年过渡。 可其实,国外最早实行义务教育的时候,时间才三个月,而清政府推行义务教育的时候,提出的义务教育期年限是四年,就这一件事情,清政府就前前后后,磨了十余年。 义务教育当然好,可以提高全民的综合文化水平和综合素质,但是资金投入是极其巨大的,需要考虑到各个方面,需要复杂庞大的核算,并不是一拍脑袋就能决定的。 总是说要教化民众,那要不要推行义务教育? 炎柏葳细细的听着,点了点头:“我觉得可以做做。” 唐时锦道:“假如说要做,那可以先挑出一个地方来试点,先选址,再建校,然后召先生,再召学生,几年能见成果就不错,每一步都要细细核算的。” “是的,”炎柏葳道:“但是比起普通的建学堂,此举明显意义深远。你我有生之年,若能把此事推动起来,那真的可以留芳百世了……就算我们做不到,太子也可以继续做,踵事增华,百世之利,你说呢?” 唐时锦沉吟道:“让我想想。” 唐总的想想,当然不止是想想。 在她眼中,小到一砖一瓦,大到一国一朝,都是可以用数据来体现的,这件事情,当然也是。 第1046章 可爱的姑娘 国库当前和将来一段时间的收入,别说她了,连王慎行也都记得清清楚楚,所以需要核算的是其它的。 例如各地区的人口、GDP、家庭收入、文盲率等等的对比,从中选择合适的试点地区。 以及一所学校从建筑到投入使用,需要多少银两;日常运营需要多少银两;需要多少先生;能召多少学生;所召学生大约占当前区域适龄儿童的多少……等等等等。 而且还有一个问题,在义务教育的初起阶段,肯定会有很多很多,超出招生年龄的人,有学习的需求,这部分人,如何处理? 另外像当前华国的义务教育,是免学费、杂费、教材费的,他们要怎么做? 因为如今的笔墨纸张还是很贵的,如果只免束脩,那这些也是一个巨大的支出,贫苦之家还是无法承受……可从另一方面来说,这也是一道门槛,很多东西不能太理想化,在当前这个阶段,设置这么一道门槛也不是坏事,之后可以视情况再处理。 需要考虑的地方太多了,方方面面,唐时锦和财政阁的一干预算师,仔仔细细的算了好几天,算的头都大了。 到了十一月十五,是国安部考试的日子,吴安磐提前就过来找她。 正好唐时锦也累了,想着换换脑子,所以吃过午饭,她就过来给他们考试。 笔试的把江必安派去监考,口试的,戚曜灵和吴安磐分别问,她只管坐着当个吉祥物。 还真有一问三不知的,有的振振有辞的表示武将整这个干嘛?有的嘻嘻哈哈讨人情说再宽限两天;有的各种找理由说忙着干嘛干嘛了…… 反正啥样的都有。 唐时锦都看乐了,连她自己的国安部都是这样,更何况这个天下。 国安部的千户和百户中,不识字的真不在少数,口试的有一百多人,轮着进来,不会的直接计零分叫他走,足足用了四个多时辰。 考完天都黑了,一伙人都饿着肚子等着。 吴安磐简单的说了说情况,也说了缉事卫文武双全的必要,等他说完了,唐时锦才站起来补充了一句:“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下个月再有一窍不通的,均降一级;再下一次取消纯口试,再有连字都写不全的,均不可独立办案,吴大人也说了,不求你考状元,你总得识字,难不难我不管,反正不识字的就别当国安部的官儿了。” 她加重语气:“别跟我说什么文官武官,也别跟我说别处如何,国安部,只依从国安部的规矩!” 她虽不常来,但在国安部积威甚重,众人鸦雀无声,心里才真的重视了起来。 然后唐时锦退了一步,吴安磐看她说完了,才道:“好了,散了。” 大家缓缓散开,戚曜灵道:“我在日月楼订了座儿,先去个人叫他们准备上,咱们去吃饭。” 于是几个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出来,走了半天不到,唐时锦道:“为什么不订一个近一点的地方,这么远,饿死了!” 戚曜灵笑着带马过来,低语道:“就是今天。” 唐时锦恍然。 她这几天忙的,早把那什么神偷门派忘到脑后去了,戚曜灵估计是想着,赶巧了可能能看个热闹。 日月楼的全名叫唐家日月楼,是自家的生意。 现在许天禄取名字都这么取,唐家日月楼,唐家麒麟阁,唐家天禄坊这样的,一看就知道是唐家的生意。 工匠启用了最新的钢筋混凝土,承重问题解决了,所以楼高足有十二层,全都是实实在在的楼层,是目前京城里最高的酒楼,才开业半年,但唐时锦还没有来过,今儿头一回。 远远就看灯火通明,雄伟霸气,唐时锦笑道:“不错么!现在禄儿做事情越来越豪横了啊!你们吃过没有?好吃不?” “还行,”戚曜灵道:“我也只来过两回,不能跟御厨比。” 唐时锦忽然想起贺延墨说的话,转头问:“江姑娘呢,觉得好吃不?江姑娘,喂喂!江姑娘!” 江必安不答应,她就一直叫,江必安就看了她一眼,淡定的:“还行。” 唐时锦笑的不行。 早有人出来牵了马儿,几个人就进去了。 日月楼的底层大厅,与当初的万家楼很像,是一个错落分布的格局,设着一些矮屏风和小博古架,喧闹之中透着雅致。 此时已经坐的满满当当,几个人往楼上走,耳边忽然滑过了一个温柔的声音:“俏俏,慢点吃。” 一听这个俏俏,唐时锦下意识的往下看去。 就见下面不远处的一个大桌,几个男人,正如众星捧月一般围着中间一个姑娘。 那姑娘不知道吃了什么,两腮都吃的鼓鼓的,眼睛也弯了起来,一只手微拨着耳发,筷子头还微含在唇瓣里,好像要用筷子抵着一样,一副憨憨可爱的样子。 唐时锦抽了抽嘴角。 她其实很喜欢白白软软,可可爱爱的女孩子,但前提是真可爱,而她这个,明显是装可爱,演技太浮夸了,差评! 但那几个男人,都笑着,目不转晴的看着她,显然觉得她是真的可爱,喜欢的不要不要的。 虽然唐时锦不认识他们,但是莫名觉得,这就是神偷门那几个人。 她只瞥了一眼,没有多看,就继续往上走了,戚曜灵订的是最高的楼层,上去之后,能遥遥看到国家钱庄。 唐时锦心说腾出手来,可以把煤油搞出来,石油很多地方都有,可以找一个地方去生产,做一些煤油灯,比这种灯要方便。 提前就叫人通知了,加上她们过来,他们前脚进门,后脚菜就上了,几个人坐着慢慢吃,戚曜灵不时的往窗外瞥一眼,唐时锦道:“不用急,估计咱们赶不上了。” 戚曜灵道:“为什么?” 唐时锦笑道:“刚才在楼下大厅看到一桌,有人叫俏俏,我觉得可能就是他们。” 戚曜灵:“……” 他无语的道:“这些人,还真是叫人没法说。” 这大战之前,不说做好全面准备,还出来吃一顿,把国家钱庄当她家后院儿了? 虽然觉得可能看不到了,但唐时锦还是磨叽了一会儿,几人吃了半个多时辰,一直快到亥时,她才遗憾的站起来:“不行了,我真得回宫了,太晚了天佑要闹的。” 戚曜灵应了一声:“我送你回去。” “不用,”唐时锦道:“你们在这儿多等会儿。” 戚曜灵想了想,也没坚持,就准备送她下楼。 结果两人才下了两层楼梯,就听到了一声枪响。 两人同时停步转身,飞也似的回到了刚才的房间,唐时锦一把把江必安推开,自己巴着窗子往下看。 国家钱庄的护卫,本来就是有枪的,这个时候,潜伏在暗处的人明显还没有动手,但已经能听到惨叫声,显然是有人受伤了。 唐时锦直接从空间里拿出望远镜,一人分了一个,但是窗子就这么大,吴安磐根本不敢跟他们挤,只能在后头站着,江必安无可不可的站在边角,借着身高优势,也看的很方便。 第1047章 夹起起尾巴绕着走 此刻,摘星门诸人,无不惊慌失措。 他们在“业务”上,还是不会托大的,国家钱庄他们来过数次,细细的踩过点儿,虽然墙里不能进,但从墙外,也能够看出他们的防卫格局,所以他们是有自信的。 他们自信,就算真的进不了钱库,也绝对可以全身而退。 所以他们的心情很轻松,用完饭出来的时候,还商量到时候那一行字要叫谁来写。 几个人都说可以叫陈轻俏来写,陈轻俏用力摇头,可可爱爱的鼓着腮:“不要不要,我写字最丑了!到时候人家还以为咱们全都不学无术!” 一边说着,她笑着转头,拉住了大师兄的手臂,摇了摇:“还是大师兄写!大师兄文武双全,写出来一定很好看!” 陈轻疾不由得一笑,宠溺的看她:“好。” 陈轻俏回头时,早看到不止一人的脸色沉了下来,她眼睛亮亮的,笑的全无阴霾:“那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我们一人拿一个小元宝,让大师兄写墙!” 有人哼道:“写字就写字,什么写墙……”一边别开脸去。 陈轻俏仍是跳跳蹦蹦的,吐了吐舌头,天真又可爱。 她喜欢这些男人为她争风吃醋的样子,她只是一个天真懵懂的小女孩儿,根本就没开窍,不懂情情爱爱,说什么话全都是有口无心的,只是拿他们当哥哥……她一点都不想只选一个。 一行人到了国家钱庄。 然后按着之前商量的,分头跃入。 陈轻俏和几个师兄师弟,分几处放风,轻功最好的大师兄、三师兄和四师兄,已经无声无息的跃到了钱库的上头,一切都很顺利。 陈轻俏甚至还顽皮的挠了挠前头二师兄的后腰,引得他转头一笑。 下一刻,忽听一声古怪的异响,随即便是一声惨叫。 陈轻俏急抬头时,就见一个人影,从钱库上头骨碌碌的滚了下来。 陈轻俏惊呆了。 她还什么都没来的及做,又是接连两声异响,另两人也惨叫着滚了下来。 与此同时,耳边风声闪过,他们急回头时,只看到了雪亮的刀光。 摘星门轻功卓绝,但其它功夫全都泛泛,二师兄急跃上前挡住,道:“俏俏快走!” 陈轻俏吓的脸都白了,想也不想的转头就想走,早有人飞也似的把她围了起来。 国家钱庄晚上的防备,与白天完全不一样,重重防线,各司其职,而且擅闯国家钱庄,是格杀勿论的,所以他们下手毫不留情。 陈轻俏想跃起逃走,头顶简直是一片刀网。 想招架,却根本没那个本事,才过了几招,就有一刀削在了她手臂上,陈轻俏惨叫一声,哭道:“二师兄!大师兄!快来救我!” 到处都在乒乒乓乓,有人嘶声道:“俏俏!” 一边想冲过来救她,却根本冲不过来,而之前从房檐上滚下的陈轻疾三个,早被人抓了起来。 陈轻俏又挨了一刀,哭道:“救命啊!” 二师兄急了,不管不顾的向她冲了过来,用身体隔开了对方的攻击,一边向她道:“快逃!” 陈轻俏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跑。 下一刻,一声异响,有什么东西穿进了她的大腿,陈轻俏惨叫一声,从围墙上滚了下去,一头磕在地上,昏死了过去。 大晚上的,十分安静,不止一人听到了这边的动静。 因为局势已经控制住了,所以他们也没有阻止这些人跑来看热闹。 唐时锦几个人过来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了。 护卫正把人拖出来,数人举着火把,亮如白昼,照着中间或者死了,或者绑成麻花还堵着嘴的人,几乎每一个人身上都挂了彩,血肉模糊,有一个人可能是从房顶上摔下来的,脑袋都摔平了半边儿……威慑力绝对是够的。 众人都远远看着,唐时锦过去问:“怎么回事?” 一见是她,护卫百户急过来行了礼:“王爷,这些人擅闯钱库,大多被我们就地格杀,有几个还活着,可以审问。” 遥遥的,百姓中轰的一声,议论纷纷。 唐时锦点了点头:“做的很好!” 那百户很高兴:“多谢王爷夸奖!下官不敢当!这几天总有闲人过来转悠,好像是贼人踩点儿,所以俞大人一直叫我们加强防备。” 唐时锦嗯了一声:“时刻保持警惕之心,你们做的很好!闯国家钱庄与闯国库同罪,视同谋反!灵儿必安,把这些人带走,连夜审问,缉拿同党!” 两人站出来应声,叫了手下过来,把人拖走了,一路点着火把,争取让所有人都看到这些人的惨状。 而且,其实也没什么好审的,前脚把人拖进去,后脚戚曜灵就亲自带着缉事卫出了城,准备连夜去掀了神偷门的老窝。 第二天,整个京城,街头巷尾,全都在说这件事情,因为看到的人太多,消息也传的格外快。 所以才说,江湖人的想法,真的是老百姓所不能理解的。 夜闯国家钱庄啊!!这是真的嫌命长?? 然后大家都在迫切的等着桃成蹊的文章。 是的,如今大家已经养成了某种惯性,一出事儿,就等桃六郎的文章出来。 他们倒不是明白了抢占舆论风向的意义,他们只是单纯的知道,桃六郎肯定有内部消息。 桃成蹊当然也不负众人之望,文章出来的很快,先解释了这些人的身份,然后再痛斥了这种行为,因为他是正听使,官方发声,所以大部分时候都走这个路线。 但是桃六郎的傲娇之魂发作,又披上马甲自己给自己和了一篇。 写了神偷门的起源,和他们干的这些事儿,狠狠的嘲笑了这群乡巴佬的傻逼行为,什么都不知道,就凭着想当然就敢闯国家钱庄,称他们这种人连狗都不如,起码狗看到这么戒备森严的地方,都知道夹起尾巴绕着走。 不得不说,还是这种嬉笑怒骂的风格接地气,而且桃成蹊写这种文章,那文笔真是剥皮拆骨,有时候有些人贱骨头,你们说这事儿不能干,他非要干,但是告诉他这行为一点都不酷,简直蠢的叫人不忍直视……他干的乐趣,就大大的降低了。 毕竟,不管说的多么冠冕堂皇,还不就是想出名想耍酷么,结果干完大家都觉得你猪狗不如?谁喜欢被当成个笑话呢? 第1章048章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摘星门一共来了十一人,七个师兄,再加上陈轻俏和三个师侄,当天晚上就死了五个,扔进牢里之后,那位大师兄和三师兄也先后死了。 等到第二天天亮时,陈轻俏才悠悠醒转,醒来之后,缓了一会儿,居然捂脸大哭:“我的脸!我的脸是不是要留疤了!” 还活着的几人,无不神情复杂,二师兄看着她的眼神冷的吓人。 同门死了好几个,此时此刻,大师兄和三师兄的尸体还摆在牢里,可是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担心她的脸会不会留疤? 再想想那时候,她毫不犹豫的逃走,虽然是他让她逃的,可是现在想想,却忽然觉得心里不舒服。 这真的是那个乖巧懵懂,天真善良的小师妹? 他居然直到生死之间,才算是看清楚了这个人。 反正等死的这几天中,几个人鸡飞狗跳,团宠小师妹也成了大家愤怒发泄的对象,不到一天就被人失手打死了。 当然了,这只是个开始。 之所以叫他们闹腾开,而不是提前处置,是为了杀鸡儆猴,也是为了师出有名。 市面上舆论发酵起来之后,数组缉事卫也暗中离开了京城,两日之后,朝上下了一道旨意。 同样出自桃成蹊之手,重提了当年叶某某之事,又写了这一次的神偷门之事,严厉批驳了这干无法无天的邪教,然后命缉事卫立刻清剿,从严从重处理。 诏书的措辞极为严厉,真的有了“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的味道,锦临朝中极少下这种刀光剑影的旨意,都不用多说,下头人就瞬间提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晓得皇上这是真火了,要动真格的了。 其实要叫这些官员们想想,这些人就是活该,当年犯到卫时磊的头上,庆王爷以德报怨,花了大心思整了什么侠义盟,现在……直接夜闯国家钱庄?? 不止一人暗暗道:“果然是草莽匹夫,烂泥扶不上墙。” 连江湖人自己,都有些抬不起头来。 你说说,就不能争口气做个人?非得叫这些文人看扁了?!非得叫一心为他们筹谋的庆王爷被人笑话! 不少人私下道:“这些门派,是该收拾收拾了!” 但是这些门派自己,可就慌了。 神偷门的陈门主听了信儿,也慌了。 他们是贼,贼向来都是务求低调务求谨慎,他是真没想到,他们居然胆大包天,敢闯国家钱庄! 尤其听说他们都被当场格杀,这里头还有他的亲儿子!更是痛彻心肺。 留在门中的五弟子,一向看不惯陈轻俏,冷冷的道:“这必是师妹的主意!害死了这么多同门!” 有人哭着反驳,“你怎么知道是师姐的主意?” 五弟子呵笑了一声:“若是旁人说的,其它人会听吗?哪怕是大师兄提议,他们也不会听的。” 众人不由哑然。 门主一向疼爱陈轻俏,可是到了这时候,也忍不住愤恨,咬牙道:“若真的是俏俏……我,我……” 他连说了两次,都说不下去,眼泪滚滚而下。 五弟子沉声道:“师父,只怕缉事卫已经在路上了,还是应该早做决断才是。早做决断,还能有一线生机。” 这是实话。 唐时锦做事,向来不会真的给人一条绝路。 虽然缉事卫已经暗中前来,但也并不是八百里加急,从得知旨意,到缉事卫上门,总还是有个三四天的时间差的,假如说你真的立刻解散门派,或者离开门派,哪怕是暂时的,也能逃得一命,不管你悔不悔,起码你“惧”了。 可就连神偷门,都被戚曜灵堵了个正着。 拒捕者就地格杀,其它人就地审理,从严从重处罚,哪怕从未犯过事,就只“入邪.教”这一条,也起码是五十板子。 是真的重拳出击,也让所有人亲眼看到了皇权之威,再敢冒犯,真的得掂量掂量了。 早上,唐时锦照例去了财政阁。 这会儿关于义务教育的核算,已经做的差不多了,唐时锦准备再过一遍,就该招内阁和六部商议了。 正忙着,就有人禀报:“王爷,章大人回来了。” 唐时锦哦了一声,站起来迎了几步,章应问刚走到门口,急行下礼去,笑道:“王爷!好久不见!下官有礼了!” 唐时锦笑道:“好久不见!你这是刚回来?” “是,”章应问笑容满面的道:“一大早进的京城,换了衣服就赶着过来了。” 唐时锦嗯了一声,两人先进去,把王慎行请过来,章应问就开始按部就班的禀报。 他还带回来了一个重要的消息。 因为满剌加的建设,让大庆朝广为世界所知,所以开春之后,满剌加,以及周边诸国诸岛屿,都会遣使者来朝,纳贡称臣。 这个消息,的确叫人振奋。 哪怕这个结果本来就在意料之中,唐时锦仍旧觉得心潮澎湃! 相比起国与国之间,种种的外交权衡和技巧,还是碾压最叫人爽! 我就是天朝大国,我就是傲视群雄,我就是四方来贺,八方来朝!! 连她这种外来人士都如此的欢喜,更何况是王慎行这种封建士大夫,两人都是喜笑颜开,章应问也是笑容满面。 说真的,自古以来,最值钱的是御前,其实不止“御”,任何上司都是一样的,贴身的才是心腹。 要是换一个别的上司,这一外派就是好几年,真的该坐不住了,该想方设法的托人情回来了。 但是唐时锦这种上司,却不会,不管外派多少年,回来之后,也不会影响她对你的观感。 再说满剌加有她的弟弟和徒弟,她是怎么都不会忘了满剌加的,所以章应问的心情还挺从容的,而且这几年,他也真没闲着,带回来了很多很多的资料。 整个满剌加岛的风土人情和物产,以及邻近的爪哇、渤泥、真腊等国的情形,特产,国力等等,全都查的十分详细,满剌加港建立以来的运营情形也都记的十分详细。 章应问道:“这是下官与莲生、霄壤、百成、不渝他们一起整理出来的,听说我要回来,就一起带了回来。” 唐时锦郑重的道:“辛苦了,这些都十分重要,我要慢慢的看。” 章应问拱手表示不敢当,一边又道:“下官还带回来了一些东西,已经送进宫了。” 唐时锦点了点头:“你先回去吧,放你十天假,你好好休息休息。” 第1049章 杀敌 一千自损八百 <!go> 章应问笑着连连谦逊,然后才施礼退下。 唐时锦和王慎行看了一整天,晚上又拿回宫让炎柏葳看,然后她还对着礼单把他带回来的东西仔细看了看。 周边岛屿,例如爪哇,也有咖啡橡胶椰子,还有油棕;而渤泥盛产龙脑香;真腊有沉香豆蔻有甘蔗芒果还有犀牛和大象,这一次回来,章应问还带了活的犀牛和大象回来,只是要晚一些到。 而且,里头还有一种,据说可医治疟疾的生命树的树皮。 唐时锦一下子就想了起来。 这就是闻名世界的疟疾特效药,曾救过康熙大帝的金鸡纳霜啊! 当然了,金鸡纳是一个人名,这会儿还没有出现,而且他们此时,应该也还不会提取生物碱,造不出金鸡纳“霜”的,但是这树皮应该是不会错的。 唐时锦立刻写了一封信,把树皮给奚渊穆送了过去。 假如说这真的是那种树,那她得赶紧派海东青过去,整点儿树枝在空间里插活几枝,这可是个好东西。 炎柏葳也看到半夜,第二天把事情都推掉,早早的回来,继续看。 唐时锦还在礼单中找到了一双高跟鞋! 果然,传说经常不靠谱,传说高跟鞋是十八世纪才发明的,可如今居然就已经有了。 跟儿足足有六七厘米的样子,还怪好看的,就是小 。 唐时锦立刻踩上,在炎柏葳面前走了一圈儿,炎柏葳笑道:“这是外邦人穿的鞋子?” “对,”唐时锦一手提着裙子,一边道:“这是外邦人穿的鞋子,是不是特别妩媚?特摇曳生姿??” 炎柏葳笑道:“是。” 唐时锦问旁边的人:“是不是,平儿你们说是不是?” 平儿几个也纷纷应是。 然后唐时锦话锋一转:“但是,你们知道,外邦人为什么要发明这种鞋子吗?” 一看她这个坏笑,炎柏葳就想起她当年说“猫屎咖啡”,挑了挑眉。 平儿几个人完全没察觉到什么,很有兴趣的追问:“为什么啊?” 唐时锦笑道:“听说外邦人,很喜欢随地倒粪便……就从窗子里,直接往外倒,因为他们的街巷很狭窄,所以很容易倒到行人的头上,就连他们的国王,也就是皇帝,出巡时,也险些被人当头泼粪,这是一种常态。所以他们才要穿这种鞋子,免得踩一脚屎。” 炎柏葳:“……” 他默默的收起了笑容。 唐时锦憋着笑道:“他们的律法规定,不能白天倒便桶,只能在夜里倒,而且倒之前要吆喝一声,避免倒到行人的头上,但是很少有人会吆喝,都是直接倒,而且他们连个茅厕也没有,街上就经常就地那什么,你们懂的。” “而且不止如此,他们在家里,不管主子还是仆人,也都是随地大小便,所以主人需要经常换房间住,换了之后,仆人就把屎尿满布的房间清理一下……听说他们打仗的时候,这些东西就直接排入护城河,所以进攻的时候,需要淌过齐腰深的化粪池……” “而且他们的房间里也没有床,都是在泥土上铺一层干草,这些干草里什么都有,粪便啊,残羹剩饭啊,都是随手就倒进去,老鼠蟑螂也有的是,然后每年会铺两次新的干草,但是不会把旧的打扫掉,就这么一层摞一层,所以夸你家中草杆齐腰,就是夸你富有。” 众人:“……” 唐时锦续道:“而且他们是不洗澡的,很多人一生只洗三次澡,一个是出生,一个是大婚,一个是死时入殓。因为他们认为,身体上有一层污垢就不会生病,而且更加接近上帝,上帝就是他们的神灵。因为他们治病一般只有放血和催吐两种方式,所以着凉就会死,洗澡是很容易着凉的,所以引申来说,洗澡就等于生病……几十年不洗澡的会被称为圣女,或者圣人。所以他们有很多治疗瘙痒的法子,还有香水。” 她继续cue皇帝陛下:“听说有一个皇帝,一生不洗澡,他的情人在回忆录里说,路易十四身上的臭气,能在十米开外叫人作呕。” 炎柏葳:“……” 他扶着额,无奈的道:“别说了,太恶心了……” 唐时锦笑的不行,一边还道:“听说那边的女子,平时总是在手里拿着一束花,你想想那种情形,是不是特别美?可其实只是因为太臭了,所以只能把花怼到鼻子上,避免闻到臭气。” 众人:“……” 所有人都恶心的不行。 唐时锦是典型的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她自己说的,自己也恶心的不行不行的。 晚上几个人都没有叫膳,吴不争进来想蹭个饭的,还以为耽误了时辰,然后不止十个人,七嘴八舌绘声绘色的跟他转述了。 把吴不争也给恶心坏了,然后他立马转身出宫,不知道恶心谁去了。 不过这会儿戚曜灵贺延墨几个人都不在,估计也只能恶心恶心江必安?何浅碧他们了。 但不管怎么说,这事儿飞也似的传到了不少人耳中。 因为这会儿恰好章应问才回来,所以大家都默默把新闻来源记到了章应问的身上,不少人向他打听,章应问一猜就知道真正的新闻来源是谁,当然也不能否认,只能含糊的应下。 虽然唐时锦说给他十天假,但他也不好真的休十天,只休了三天,就来上班了。 唐时锦正跟王慎行说话,一见他就笑道:“我的背锅侠来了。” 章应问也笑了:“下官正想说,这传言倒是何意?” 唐时锦道:“这是真的!你不是送了一双高跟鞋么,我就跟他们说了说,这是真的!不是编的!” 章应问讶然挑眉。 唐时锦说了一半就呕了一声:“快别说了,快忘了这茬儿吧!我好几天没好好吃饭了。” 王慎行喝着茶,连连失笑道:“王爷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不是啊!”唐时锦笑道:“我这是也砸了别人的脚,也砸了自己的脚!” 王慎行失笑,一边想起来道:“说起石头,昨天送来的石头不错。” 唐时锦嗯了一声。 最近他们都在搜集各地的特产,昨天青州送来了一种石头,其实就是三叶虫化石,但是因为长的像燕子,所以叫燕子石,唐时锦见过这东西,但是见的都是摆件儿,青州送来的却是砚台,还怪好看的。<!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