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福纳喜》 2.第 2 章 第一章 灶连着炕,招喜父亲陈二柱生前是个木匠,又有一手盘炕的好手艺,在世时十里八村娶媳妇嫁闺女打嫁妆打家具,建房盘灶都要来寻他,年成好时更有排着队的来求上门。除去农忙时在地里忙活,剩下的日子十天倒有七八天在外接活。 陈二柱是个老来子,是母亲杜氏三十五六岁才怀上的,七岁多点就没了爹。上头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哥哥陈大柱是老大,比陈二柱大了十九岁,姐姐陈春花也比陈二柱大了十八岁。陈大柱去年也没了,媳妇潘氏,家中有二子一女,老大陈正,老二陈全,老三陈荷。老大陈正娶妻方氏,生一女二子,老大陈来娣,老二老三是一对双胞胎陈来金c陈来银。老二陈全还没订亲就服了兵役,只前头一两年还隔个月传个信,捎几钱银子给家里,后头就杳无信息。老三陈荷嫁了隔壁小潘村的潘有田,连生了二子一女,只站住了一个病病秧秧的儿子,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取个小名叫拴子。姐姐陈春花嫁到了柳湾镇上家中开杂货铺的丧偶的王来平做继室,王来平比陈春花大了十来岁,陈春花出嫁时,王来平的儿子王继业都有八九岁了,后生二女王秀青c王秀红均已出嫁隔壁镇上,王继业娶了亲娘邹氏的娘家侄女邹香桃,生子王承平还不到一周岁,王来平就去世了,陈春花跟着继子一家过活,帮媳妇照看孙子,一家子面儿上还过得去。 陈二柱成人时,母亲已经小六十了,陈大柱家有媳妇有孩子有儿媳妇甚至孙女都有了,姐姐陈春花两个闺女也已出嫁,继子也已生子。杜氏就算再疼小儿子也做不出让大儿子c闺女贴补小儿子的事。只把攒了一辈子的八两五钱并二百个铜子的私房钱偷摸塞给小儿子。陈二柱怎么肯要母亲的棺材本,正推拒间被本在菜园干活忘记带水壶回来喝水的嫂子潘氏撞了个正着。陈二柱比潘氏的大儿子陈正还要小一岁多,潘氏也一向拿小叔子当半个儿子看的。结果正撞见这一出,虽说嘴上说小叔子大了该起屋子娶媳妇了,心里一时又是心疼钱,又是心酸婆婆背着自己夫妻接济小儿子。回头和在陈大柱说了几回酸话,陈大柱心里也是不平。陈二柱虽接了钱,可家中气氛尴尴尬尬的再无原来和谐。 也是缘份,陈二柱此时还未出师,正跟师傅吴成在在隔壁镇谢大户家给闺女打嫁妆,谢大户家闺女攀上了一门好亲,为面上好看,想带着两个丫头和一户陪房陪嫁。恰谢大户的儿子是个混帐的,将一个丫头给坏了,丫头一时投了井,那丫头家只有一个烂赌鬼父亲,谢大户焦头烂额的拿钱堵了那丫头父亲的嘴掩了事。只能找了牙子再买个丫头给闺女陪嫁。 因谢大户是人牙子熟客,遂带了人上门供挑选,这一串人中正有病得糊涂的沈淑敏,谢大户的闺女一是嫌沈淑敏长的太出挑压过自己,一是觉得病的秽气,随便选了一个就把牙子打发了。牙子带着剩下的一串人正经角门回去,恰逢陈二柱给师傅买了刨子回来,正站在一边等牙子一行人出门,眼睁睁看着沈淑敏晃了晃就要倒下,陈二柱正好接住。牙子眼见沈淑敏病重,怕是不成,见陈二柱对着沈淑敏有两分无措,咬牙要了五两银子的低价,直心疼:“就这样的品貌,又有一手好针线,要不是看和你有缘份,换个人最少也得卖二十两”这话一半真一半假,真的是,谢大户新买的丫头品貌还比不上沈淑敏,花了十八两,假的是,真要是救不活,别说五两了,一两都是白扔。 陈二柱这人也是个实诚人,虽觉得五两银子已是不少,但这人正倒在自己身上,如不出这五两,让这牙子把人带走,这牙子怕人死了再亏了药钱,能不能请大夫抓药还是两说。咬咬牙掏了五两把沈淑敏买了下来。谢大户怕人死在家中秽气不肯留人,只好街上雇了辆车拉到镇上医馆。 也是沈淑敏命大,连着两个大夫摇着头说这人耽误太久,怕是难治,不肯出手。陈二柱再三恳求,只指点说去寻镇尾的花家医馆。坐馆的老大夫须发皆白,把脉良久,开了一剂药只道是死马当做活马医。喝了药在医馆里呆到第二日凌晨,沈淑敏醒了。只花老大夫对陈二柱说沈淑敏底子太差,此次虽幸免,日后还要时时吃药调养。 陈二柱和沈淑敏顺理成章的成了亲。手头的八两多银子也花的一干二净。既已成亲,且老大孙女都抱了了,再硬绑在一起,也不合适。亲娘杜氏做主,族长陈有德主持分了家。陈二柱既前面得了杜氏八两多银子,便不再要分房,家中八亩多地也只说家中只得自己和媳妇两人,且大哥家中人口多开销大,只要了两亩。陈大柱和媳妇潘氏过意不去。族长拍板八亩多地分给陈二柱二亩水田,一分菜地,分给陈大柱二亩水田,四亩旱地和两分菜地,家中房屋归陈大柱,陈大柱单拿出十两银子给陈二柱建房子,杜氏由陈大柱一家奉养,陈二柱只须过年过节做生日是尽些孝心, 分了家,家中有田有地,种些庄嫁和青菜,日常尽够吃了,陈二柱有木匠和盘火炕手艺,也已出师,能自己接活儿了,且陈二柱手艺不错,沈淑敏又有一手好针线,又没拖累,这日子应很是不错。但碍不住沈淑敏的身子时时要吃药调养。陈二柱又是个疼媳妇的,每吃上两个月药,总要带媳妇去邻镇的花家医馆找花老大夫问脉。连吃了五年药,花老大夫才说沈淑婉的身子已和常人差不太多。这几年家中都过的紧紧巴巴的,且因着在沈婉淑身上花费过多,杜氏言语中就有些带出来,也幸亏杜氏跟着陈大柱过活,只过年过年及杜氏过寿时才唠叨两句。又过了两年,家中存了些钱,沈二柱重新推翻了茅草房,盖了一溜三间红砖青瓦房,一间堂屋两间卧室,添了家具,沈淑婉才终于有孕生下了陈招喜。 陈二柱盼着家中人口增加,陈招喜两三岁时,西面又加了两间厢房,东面盖了两间,一间做浴室,一间做厨房。 要说单独拿出一间房做浴室,可着陈家庄就只有陈二柱一家。一时引得村民上门观看,男的是羡陈二柱有手艺能挣钱,娶得媳妇又漂亮又有好针线,女的嫉沈淑敏长得好看,命又好,嫁了个疼媳妇的汉子,当面先着,背地里没少说酸话。 谁料到五六年后,沈淑敏刚又有孕,陈二柱喜上眉梢,做工时不小心伤到了手,有些头晕乏力,陈二柱也没放心上,继续做完回家。谁料回家后,症状渐渐加重,不到十日已经起不来身,待送至医馆已经出气多进气少回天乏术了。 沈淑敏本身体恢复与常人无异,但孕中丧夫大受打击,生产时又有些艰难,生下小招财后身体也垮了。延医问药一年多,身子将将好些,拎了篮子看望病重的大伯陈大柱,回来就倒下起不来了,拖了五六天人就没了。 杜氏已是古稀之年,白发人送黑发人,眼睛都哭瞎了。潘氏虽因杜氏偏疼小儿子心有不平,但人既死,且沈淑敏又是看过陈大柱回去后病重的,又有几分愧疚。 只是虽可怜陈招喜陈招财两个孤苦伶仃,但家中还有瞎眼的婆母,小儿子陈全杳无音信,闺女陈荷失了一子一女只养活了一个病病歪歪的潘栓子,只靠着大儿子陈大柱一家子过活,陈大柱又有儿孙。 这上有老下有小的,再说陈正和方式方氏虽是个好的,也不能把饿着自家孩子去养隔房的小叔叔c小姑姑。虽有些眼热陈招喜家的三间红砖青瓦房,但也做不出争夺的事来。想着佃别家田也是佃,佃自家田也是佃,陈招喜两个孩子种不了地,两亩水田都是上等的,同样的田一亩地交主家一年一百斤谷子,主家自缴土地税,夫妻俩咬了咬牙每亩地给了一百斤谷子,又给缴了陈招喜家的二亩一分地的土地税,也算照顾俩孩子。偶尔潘氏做些新鲜的,还要端一碗给两个孩子。 这事办的漂亮,任是谁也挑不出俩人的错儿来,只夸陈正一家孝顺友爱,又感叹陈招喜姐弟两年少失荫,私底下又嘀咕陈招财命硬——在母腹中克死父亲,刚满周岁克大伯,不到两岁又克死母亲。虽是无稽之谈,但碍不住三人成虎,又是乡下地方,子不语怪力乱神既没人知又没人信,倒把个陈招财命硬一事传了个十成十。 只剩了陈招喜c陈招财两个,年龄又小,又不用缴人头税,离家不远的一分地上种些青菜,又有二百斤谷子,虽谈不上富裕,但总算能混饱肚子。 不过原收的佃谷卖了一大半换钱,年前沈淑婉去世办丧事,再加病中花费,家中余钱是一文也无,大米更是舍不得吃,只买了些便宜的小米c大豆c高粱吃。且柳湾镇偏北方,虽能种稻,只能种一季,水稻才插秧,要到九月下旬白露后才能收割,到那时才能收到二百斤谷子。现在才三月初,离收谷子还要半年。只能指着这几只鸡下的蛋换油盐米面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第 3 章 陈招喜直接在炕上支张小桌,把饭端到炕桌上,又从咸菜瓮子里捞出一小块咸菜,切成丝就粥,又给闭着眼睛的小招财喂蛋羹。 吃完把炕桌一收,给小招财穿上衣服,把他放到炕上自己玩。趁着小锅里的热水把锅碗刷干净。头天就知道今天要早起赶会,一去怎么也要大半天,无人看着怕鸡跑丢,如今家里两口人,就指望这五只鸡,除了每天早晚小招财的蛋羹,剩下的都攒下来留着换油盐米面。 所以昨晚就提前把鸡饲料准备好了,把鸡关在鸡笼里待回来后再把它们放出鸡笼放风觅食。直接把准备好的麸子c剁碎的野菜掺水拌匀放到鸡笼外的食槽里。 这时代的鸡产蛋率可不高,尤其是天冷的时候。别人家十只鸡一天捡到三四只蛋都是好的。 幸好陈招喜多了一份记忆,知道怎样喂养,每日精细里拌了饲料。天冷时可以增加光照c温度可以提高产蛋率。又加上陈招喜家中人少房子多,除了厨房外都盘了炕,把鸡笼放到西厢房里,每天睡觉前除了自己姐弟两的卧房,连着放鸡的厢房火炕也烧热。五只鸡每日里惯常能拾四五颗蛋,尤其五颗时倒多一些。 陈招喜在五六岁时,陆续做梦梦到匪夷所思的世界,看一个小姑娘从小小的一点在一个陌生的世界长大成人,一路上到大学又开始出来工作,这个世界里有日行几千里的车,有带人飞上天的鸟,有几十上百层的高楼,有能装着小人唱歌跳舞的盒子,且男女都可求学当兵做官。莫名的她觉得那是另一个自己,虽然在梦里,她叫陈朝夕而不是陈招喜。 陈招喜是识字的,沈淑敏不下地,日常在家做些针线,除给家人做些衣服,就是做些帕子c荷包之类的让陈二柱拿到柳湾镇的绣坊去卖,间隙里教陈招喜一些针线c认些字。 一开始只当是稀奇事讲给父母听,陈二柱只做寻常。头两次沈淑敏还笑吟吟的听着再点评两句,次数多了,且这梦境还有头有尾的,沈淑敏便严肃起来,再不许她对外人说,又吓唬陈招喜如果告诉外人,别人会把她当疯子关起来,再也见不到家里人。 陈招喜再不敢对外人说自己梦中事。不过自沈淑敏去世后,就再也不做这个梦了。 陈招喜自出生,家境较村里大部分人都是更好的,享受过几年衣食无忧的日子,更是享受过父母双全又对自己疼爱的日子。 可怜陈招财从未得见过父亲,母亲也只伴了不到两年,母亲在世时思虑重,身体又不好,奶水不足。 陈招喜虽还有大伯c大伯母c奶奶c堂哥堂嫂及一众亲人在,但毕竟分家成了两家人,姐弟俩相依为命。 陈招喜虽才八岁,但在才两岁三个月的陈招财面前,把爹娘该做的事情都做了,感情更比一般姐弟更深些。 陈招财自小便长的比寻常孩子更瘦小些。陈招喜怕亏了陈招财,自己一枚鸡蛋都舍不得吃,除了陈招财早晚各一颗的鸡蛋羹外,把鸡蛋全都攒了起来。 小招财也是知道疼姐姐,知道姐姐不舍得吃鸡蛋,每次吃蛋羹前第一勺总要先喂给姐姐,姐姐不肯吃,自己再不肯吃的。 这五只鸡也争气,自二月二上个集上,卖掉了攒的鸡蛋后,到现在又攒下了八十五枚鸡蛋。 冬日里鸡蛋少,价格也贵,日常卖五文一颗的鸡蛋,年前二十八最后一个集上,卖到了八文钱一颗。现在虽已到春天,因这年天暖的晚,价格虽比年前低些,但也会比常价更贵一些。 正盘算着,就听到对门赵大力开门赶骡车出来:“招喜,起了没!” 陈招喜赶紧回应:“赵大叔,起了,您先去村头,我这就来。” 说着收拾背篓,把炕上又迷糊睡去的小招财放到背篓里,又用一条招喜c招财婴儿时期用的小包被塞到背篓里,把小招财团团围住。背起放着小招财的背篓,拎着鸡蛋篮子往村头走。 虽说小招财才两岁三个月,且因为这两年先是母胎失父,瘦瘦小小的,也才十二三斤重。。再加上八十五枚鸡蛋,也有十一二斤左右。 单说一样儿,陈招喜还是可以背得很轻松的,但背着背篓再拎着鸡蛋,仍是比较艰难。 歪歪扭扭的来到村东头,上了赵大叔的骡车。车上已是放了三四筐青菜,二三十个藤条筐c藤条篮,还坐了两个村里人赵柱子c陈良友。 都是熟人,打过招呼后,赵柱子和陈良友搭了把手把陈招喜身上的背篓和鸡蛋篮子接了过去。把鸡蛋篮子摆放好,陈招喜把背篓搂在身前在车上找个位置坐下,给两人道谢。 几人闲说几句,又上来三四个拎着篮子人。赵大力看着人齐了,空中一甩鞭子,并不打到骡子身上:“的,驾!”骡子拉着车便跑动起来。 赵大力家里有七八亩地,日子好过,头脑又灵活,攒了几年钱买了头骡子,农忙时干活,逢会赶集时便带着地里的菜c粮食去卖,还捎带着村里的人和货。村里人过意不去每次蹭车,每次看自己带的东西占地多少,多少都给几文钱。赵大力推拒几句也就收了。毕竟喂养骡子也是要花钱的,虽是喂草料也能吃得饱,但庄嫁人对牲口最是爱惜,宁愿自己少吃口肉,也要给牲口饲料里添些高粱c麸皮之类的。 赵良友十二三岁,他爹赵榔头托了人,在镇上好客楼酒店里给大厨做学徒,每月有一天假,每次算好了第二日是会或集的日子回家,第二日坐本家堂兄赵大力的骡车赶回去。 赵柱子有编藤手艺,适大会小集的都会带着编好的家什去卖。 还有一些要买针头线脑的媳妇,去集会上买卖东西的村民,都喜欢坐赵大力的骡车。只是赵大力从不收陈招喜的钱,赵大力的媳妇柳氏还说两个小家伙人小个矮,一不占地二不占重,收什么钱呢。 陈招喜知道赵大力是怜惜他们姐弟俩,记在心里,每次收了头茬菜虽说知道赵大力家也有种,仍是要送一把。 “招喜,你这主意好,弄这滕筐可以一边看弟弟,一边干活,两不耽误”赵柱子两眼发光的看着藤篓。可惜陈招财还在藤篓里睡得迷迷糊糊,直恨不得拿到手里好好研究。 “柱子哥,招财还小。不把他带在身边我也不放心”陈招喜抿嘴一笑,抱着藤篓轻轻叫陈招财,“招财醒醒,别睡了,车跑起来有风,早上冷小心冻着。” 陈招喜把陈招财从藤里抱出来,又拿了小包被把陈招财裹好,把藤篓拿给赵柱子。赵柱子看到陈招财在藤篓两边各缝了两根宽点的绳,两只胳膊可以各穿过两根绳,把藤篓背在身上,一时啧啧称奇。其他人也是好奇的跟着七嘴八舌。都说可以干活时背着孩子,不怕孩子走失,也不怕放在家里饿了尿了没人管,赵良友脑子灵,说可以收庄稼时背庄稼。一时更是一群人来回传看陈招喜做的背篓。夸陈招喜聪明。 其实背篓是陈招喜在梦里见过的,在那个装着小人的盒子里见过,知道是南方常用的,并没什么稀奇。但柳湾镇地处偏北,这个时代信息不畅,常用的只是些升藤筐c藤篮,看到这个就有些惊奇了。 陈招喜受之有愧,又不好说是梦中所见,只好推说是沈淑敏所想的。 赵柱子红了脸,问招喜:“招喜,这个藤筐,我能不能做一些卖?” 陈招喜无所谓:“这个比藤筐多了肩带,方便背着,所以叫背篓。柱子哥你可以把肩带那里也用藤条来编,这样更结实。” 赵柱子连连点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第 4 章 “招喜,我们好客楼是个饭庄,日日都要用到鸡蛋。前几天我见有往楼里送鸡蛋的,掌柜的收是是五枚半一只。”赵良友对陈招喜说:“你家就几只鸡,量不大。要不我给掌柜的说说收你的蛋?每月我回家时给你捎着蛋到酒楼。也省得去集会上风吹日晒,还不知道能不能卖出去。” “谢谢良友哥。”陈招喜想了想,“这次既然出来了,还带着招财,去会上摆摊也顺便让招财见见市面,省得天天关在家里,也当放放风儿了。” “去找掌柜的卖鸡蛋还要搭上良友哥的面子。而且掌柜的应该有固定的卖鸡蛋的,我们横插过去是不是不大好?”陈招喜微笑。 才八岁的陈招喜一直是陈二柱和柳淑敏的掌上明珠。在弟弟小招财出生前,有五六年家中只有她一个孩子。柳淑敏在家即教招喜针线c又教招喜识字,家里又宽裕,吃的又好,生得又白净透气,看上去就是和同龄的女孩不一样。 此时微微一笑,因着这两年父死母亡,独个带带着个小拖油瓶而消瘦不少的女孩,眼睛黑亮,左侧一只浅浅的酒窝。 赵良友从前知道陈招喜长得好看,但对上她的笑,还是一怔。 “没没关系,掌柜的对我很好”赵良友视线飘忽,侧头看向路边庄嫁,脸上有点发烧,“有事只管找我就行。” “谢谢良友哥,要是鸡蛋卖不掉,我肯定去找你。” 骡车比走路要快的多,但毕竟是走的是乡间轧实的土路,十二三里路也花了小半个时辰,不过人多,大家说说话也就不觉得什么了。 从陈家村走时天只微亮,到得柳湾镇的庙会场里,虽日头还未出,天却已大亮。 去年会场上很是出了几场不大不小的乱子,甚至有个才两岁的小童走丢,据说是遭了拐子。那孩子家中只有一个寡母,绣了些物件准备在庙会上卖掉换些油盐。因当时因家中无人照看,把孩子带在身边,发现丢了孩子,满庙会乱找,鞋子都跑丢了一只,也没找到。俗话说“寡妇死儿子没了指望”,这孩子丢了,那寡妇也似疯了,日日跑出去找儿子。因会上多的是见着的人,所以这事十里八乡都是知道的。 因此头几天由柳耆老和附近村里里正商议了,由柳湾镇的里正柳双行牵头,附近村里凑了些钱,雇了人挂了牌子c用石灰粉圈出会场里买卖东西的区域,又雇了人二人一组,庙会三天时时梭巡。 因各人要去摆摊c买东西的地方不对,因此大家到了会场便散开了。 陈招喜背着小招财挎着篮子来到了禽蛋区。天虽还早,但有离会场近的人,早早的就来到庙会占地摆摊。摆摊卖东西的人多,买东西的倒是还不算多。 偶有遇到有争抢摆摊位置的,巡场的人一一上前协调处理。虽有吵闹的,也算乱中有序。 禽蛋区卖鸡的有卖的多的,甚至带了鸡笼来。卖的少的则用绳子绑了鸡脚等人来挑。还有卖鸭子和鹅的。两个卖小鸡的。还有□□个和招喜一样拎着鸡蛋篮子的。 卖鸡蛋的有相熟的招喜叫张婶的,是惯常赶集赶会卖鸡蛋的。是隔壁大张庄人,本姓李。招呼着陈招喜把鸡蛋篮子摆在她旁边。 最近几年年景好,新朝初立时废了前朝的苛捐杂税。现已过了二十多年,今年正是贞观十八年。陈招喜在梦中记得贞观之治的,小时不知道年号,现在大了实是庆幸自己生在了一个历史上最强盛c万邦来朝的时代。 但毕竟大唐的庄稼收成比梦中相差太远。梦中的世界,因为一位伟人,使两千多斤的亩产成为平常。陈朝喜记得父亲在时,自家的两亩上等水田,风调雨顺时亩产不到六百斤稻谷,当时父亲过完秤后高兴的把自己抛举了几回。也因此,现在村里人,只要努力干活就不会饿死。但要说有多少余钱,也不能够。 张婶家中并没有养鸡。张叔是个走街串巷的货郎,卖些针头线脑c波浪鼓c胭脂水粉之类。买卖时遇到插头拮据的,便拿了鸡蛋来换。张叔看到这是有利可图的,便也在卖货时收些鸡蛋回来,攒着让张婶赶集赶会时来卖,一枚鸡蛋好时赚一文,差时赚半文,但细水长流,也是进处。 柳淑敏还在世时,针线好,买了绸的,做些精细的帕子c荷包卖到镇上绣坊里,也从张叔那拿些布头做些纹样少c素简的帕子荷包,便宜了给张叔拿去卖。柳淑敏手脚麻利,针线细密,做的东西纹样又与此间不同,看起来更雅致些,因此卖的也快。柳淑敏去世时,张叔张婶还来帮衬。陈招喜与他们夫妻俩也是极熟的。 和张婶打听得现在鸡蛋是六文钱一枚。比陈招喜打算的最低价格五文钱,高了一文。八十五枚鸡蛋,就多了八十五文。 陈招喜盘算着除去买些米粮,多的钱再去买几只鸡仔回去养。鸡生蛋,蛋生鸡,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 日头越来越高,集会上人也越来越多。 鸡蛋皮薄怕碎,所以一般买东西的,都是先把其他的买完了,最后再买鸡蛋。 所以陈招喜附近卖鸡鸭卖掉小半,甚至鹅都卖了两三只,张婶和陈招喜还没开张。不过大家也不着急。会上人多,陈招喜牵着小招财的手不敢撒手,和张婶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 正说着话呢。远远的来了一群人围着几个人押着一个人。往集会中间走。 被押的人挣扎着,被几人按实了,围观的鼓噪着:“打死拐子,伤天害理的,不得好死!” 又有从旁解说的“巡逻的人逮了个正着,他娘正牵着手呢,就被人挤在旁边抢了去。他娘叫嚷起来,不过片刻,巡逻的从庙会东头堵到了人。好好的小子,拿药给迷错了。换了身花衣裳扮成小闺女,有人看到孩子脚上鞋子少了一只,说给拐子听,这拐子不理会只管要溜。这才疑心告到巡逻的那儿,正好逮个正着!差一点啊,差一点这拐子就要出了庙会了!只要出去了,把人往车里一扔,谁上哪找去他娘现在还在抱着孩子哭” 旁边的听是人贩子,从地上拾起捡剩的菜叶子c土坷垃往那人身上砸,还有直接上手去捶打c上脚去踢的。 “作孽的拐子,就该断子绝孙不得好死!”张婶一下子激动的蹦了几来,也不管身边鸡蛋篮子,回头冲着招喜,“招喜,帮我看着摊儿!” 扭头从地上拾个土坷垃就往那拐子身上砸。 远远的看着人越聚越多的走远了。陈招喜紧紧楼住小招财,一阵后怕,要是有人把小招财拐跑,她也会冲上去打死他! 又告诫陈招财:“遇到不认识的人给东西吃,给好玩的,一定不要吃,不要跟他走,要大声叫姐姐。人多时一定不要离开姐姐。知道吗?” “姐姐,我疼”陈招财扭扭身子,示意陈招喜抱得太紧了。 陈招喜赶紧松了松,点点小招财的鼻子“知道了吗?” “知道!”小招财挺着小胸膛认真的点头,还背着小手,“不吃坏人的东西,不和坏人走,人多时抓紧姐姐!” “招财真乖!”陈招喜亲亲小招财的脸蛋。小招财害羞的拧进陈招喜怀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第 5 章 “小姑娘,这是你的鸡蛋吗,怎么卖的?” 陈招喜抬头,笑着对摊位前的大婶,“大娘,是我的鸡蛋。一个只卖六文钱。” “哪有那么贵啊,平时不是只有五文吗?”大婶啧舌,“五文一个我要贰拾个。” “大娘,您去问问别家也知道,现在天还冷,鸡下蛋可比平时少了一半。下的鸡蛋少了可粮食还是一样不少吃,您说,可不得比平时贵一点吗?”陈招喜拿起一只鸡蛋,“再说,我这鸡蛋可新鲜了,是这个月刚下的蛋,禁放,您多买些回去也不怕搁坏了。” “便宜一点吧,我可是要二十只蛋呢!”大娘嘀咕,“这不是儿媳妇快生了吗,家里养的鸡下的蛋怕不够,坐月子时要吃。” “大娘,您对儿媳妇可真好!以后您儿子c媳妇一定孝顺您!”陈双喜赞了一句。 大娘一听这话可高兴了,掀开挎着篮子的布,扒拉里面的东西给陈双喜看,“那可不是!看看,这是红糖c这是上好的黍子——虽说黍子比大米便宜的多,但坐月子的人还是多吃些黍米粥更养人。” 这个时代,毕竟还是可选择的余地少了很多,鸡蛋红糖小米已经是产妇的高级补养了,就是在梦里,一般家庭生了孩子也是要给产妇吃这些的。 大娘越说越兴奋,“等生了以后,还要再买上两只猪蹄炖汤。可不能饿着我大孙子!” 陈双喜笑咪咪的跟着点头,“就是的!只有娘吃好了,孩子才能吃得好,吃得好了,才能身体好不长病。” “就是这话!”大娘找到了知己,话更多了,“我生了两个闺女,两个儿子,俩闺女一个刚嫁出去,一个明年出嫁。这个孙子可是我们家头孙。可不是金贵着。” 说着又叹口气,“只盼着我那闺女的婆婆也这么对她们才好呢。” “您对媳妇这么好,您闺女也肯定遇到的也是好婆婆!”陈双喜斩钉截铁的断言,又把话题拉回来,“坐月子要三十天,二十只鸡蛋是不是少了点?虽然您家里养了鸡,只是要喂养孩子,还是要多吃点好的。我娘当时生我弟弟时,一天至少要两个鸡蛋呢!您媳妇多吃些鸡蛋,把孩子养的健健壮壮的,再多生几个,将来一起孝顺您!” “哟,小姑娘真会说话。”大娘乐的见牙不见眼的,也不讲价了,“就听你的!先买上三十只。” 第一炮生意就顺顺当当的卖出去三十只鸡蛋,后面来逛庙会的人渐渐多了,买鸡蛋的人也渐渐多了。 等张婶回来时,陈朝喜的鸡蛋篮子里还剩了二十三只蛋,张婶的鸡蛋也卖掉了一半,交割了银钱。张婶喜得没口的夸陈朝喜能干。 又讲拐子的下场,“等衙役来拿人时,巡逻的人押着拐子,把拐子绑到戏台边的柱子上示众,被一群人追着打。柳耆老怕出人命,叫了巡逻的人稍微护着些,这才没被打死。等衙役来时,那拐子早已经吓得屎尿流了一身,走不动道。开始时衙役以为拐子吓着了,又打了两下拐子逼着跟着走回县衙,那拐子还是起不来身,后来才发现两条腿都被打折了。” “虽那拐子看着可怜,柳耆老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想想也是的,那柳寡妇我也认识的——就是去年在这会上丢了孩子的那个,也是可怜人,只剩这么一个念想,还生生被拐子给剜了去。这丢了孩子,就是剜娘的心啊!” 咬牙又恨恨地,“好手好脚做什么不成,如今这世道越来越好,朝庭收的税少,只要肯干,哪怕没地,卖把子力气也能活下去,非要做这个千人唾骂,死了要入十八层地狱的行当。活该打死他!” 又拍大腿,“可恨当时人太多,没能挤上去亲手揍一回。” 旁边卖东西买东西的都被张婶一番话吸引,听得拐子惨样,也都跟着拊掌叫好,议论纷纷。又赞柳耆老他们有先见之明,把个拐子抓了个现形,救回一个孩子,真真是挽救了一家子。 太阳升起来后,庙会上摩肩接踵,不到午时,陈招喜和张婶的鸡蛋就卖完了。 陈招喜带来八十五枚鸡蛋,六文一枚,一共卖了五百一拾文,真是好大一包钱。陈招喜也不觉得沉,只觉得沉也是好的。 早看好了要买鸡仔,请张婶帮忙挑个头大又健壮的母鸡仔,八文一只买了十只。 听得卖鸡仔的人推荐,鹅养在家里可以当狗来看家,又可以下卖卖蛋,老了还可以卖肉,又好喂养,便有些想买。 可谁知一问,一只鹅仔居然要三十文一只,实在是太贵了些。 卖鸡仔的又解释,鹅天冷c天热时是不下蛋的,且鹅蛋个头大,鹅蛋又是上好的补品,对孕妇和老人和孩子好处尤其多,柳湾镇的老人们,习惯在入冬前拿鹅蛋补身,因此本就比鸡蛋贵得多,平时一只鹅蛋就不会低于二十文。所以鹅仔要比鸡仔贵太多。因和张婶认识,一对给陈招喜便宜五文钱,两只只要五十五文。 虽是贵了些,但今日鸡蛋比打算的多卖了八十五文,还是狠下心买了两只鹅仔。 买完鸡仔鹅仔,还想要买些其他的不方便带走。因此付了钱,和卖鸡仔的人说好,把鸡仔和鹅仔以及放陈招财的小背篓寄放到卖鸡仔的人那里,等买完后再折回来拿走。 张婶感激陈招喜帮忙卖鸡蛋,又担心一个八岁一个两岁多的孩子不安全,牵着小招财走,待得人多或小招财累的时候,又抱着小招财,陈招喜挎着空篮子和背篓,开始逛庙会了。 除去买鸡仔和鹅仔的钱,还剩了三佰七十五文钱。比预期的还多了二三十文。因此陈招喜除买了一升粗盐八十文斗小米十文c糙米十五文斗喂鸡用的麦麸五文c若干油醋酱料,又去割了半斤肉,秤了两斤大腿大骨,买完这些还剩了二百四十五文钱。 张婶帮着把东西搬到青菜区,找到了赵大力和他的骡车。赵大力带的四筐青菜已经卖的差不多了。把东西放到骡车上,把东西倒腾到背篓里,拎着空篮子,把鸡仔和鹅仔装了来。 柳淑敏虽针线好,但毕竟怀招财时丧夫,自己又病着,到去世前虽给小招财做了几身衣服,又把陈招喜以前的小衣服给小招财改了几件,但陈招财一天天长大,衣服便渐渐有些短小,短了尚且可以接上一堆,但小了可没法再变大。陈招喜的衣服也是将近两年没大有新做过。且夏天也快到了,想想余钱也多,准备给自己和小招财各扯几尺布。 柳湾镇乃至整个齐州府很多女人都是会纺线c织布的。很多人在地头上种些白叠子。 每年夏末摘白叠子直至深秋,只是不知是工艺的问题c原料的问题还是纺机c织机的问题,纺得线粗,织得白叠布厚实而不够结实,如果做成衣服,穿不了两季就要被磨破。幸好胜在布料柔软又吸水,并不染色,只用来给孩子做介子——也就是尿布,或是做里衣,或是截成毛巾或是做成棉被内胆 齐州府原来也有种苎麻织来做麻布的,只收成并不好,织布工序又繁杂,因此渐渐的也没人来种苎麻与织麻布了。 也有种桑养蚕的,规定了庶民不可着丝帛,实际执行中并不严格,也有有钱的富户和商人穿丝绸衣。但毕竟价格贵,又易破损,普通人绝少人穿丝绸。 因此大部分人外裳都是买布来做衣服。 柳湾镇男人们惯常买的是南方运来的桂营布,表面无光,质地厚实,是粗麻布,做成的衣裳又叫桂布衫,多是青色c蓝色c白色c黑色。 女人们则喜欢江原布。江原布好上色,以颜色多样c色泽纯正c不易褪色,价格又较亲民,因此销量极好。 陈招喜还在孝期,给自己扯了六尺一块鸭卵青色的江原布,想着省些钱,给自己做一件和旧的倒替着穿。又给陈招财扯了两块各四尺桂营布,一块白色,一块竹青色。 买完这些,还没扣热乎的五百一十文钱,就还剩了六十二文。 既买完了布,天又近正午。 早起到现在又只喝了一碗小米粥,忙时陈招喜还不觉得,这一办完事就觉得腹鸣如锣,更是口干舌燥。小招财更是对着路边的吃食流起了口水。 陈招喜感激张婶帮忙照看陈招财,又感激张婶帮忙杀价买东西拿东西,一定要请张婶吃一碗鲜肉浑沌并胡麻饼。张婶知道陈家姐弟俩家中状况,再三不肯吃,拉都拉不住的走了。 陈招喜只得带了陈招财去吃。 正转头间差点碰到个衣着鲜亮抱孩子的妇人,叠声说着对不住,那妇人理也未理,只抱着孩子疾走。 那孩子似在妇人怀里睡的极熟,脑袋枕在肩上一晃一晃的,只看到脑袋两边各梳一个锥髻,后脑勺上留一绺长长的鳖尾巴。 陈招喜看过也不以为意,带着陈招财转向自去觅食了。 却不知那留着长长鳖尾巴的孩子将来与自己关系匪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第6章 吃食区香极了。 烤的焦香的胡饼,洒着芝麻的胡麻饼,揭开蒸笼冒着热气的蒸饼,白嫩的馒头,喷香的包子,面片成汤的汤饼,粗细皆有c卤汁诱人的的水引饼,碗中漂着葱花虾米的浑沌,干荷叶包着烤好的烤鸡炉边煨着 陈招财吮着手指流着口水盯着看过,却懂事的不开口讨要。 陈招喜小时候家中就只她一个,家里虽说不上富裕,却也不曾短了吃喝,又有活钱可用,父母视之如宝,陈二柱出去干活回来路过集市总要买一两样给柳淑敏和闺女尝鲜。这些吃食陈招喜是吃过的。对陈招财来说,却是新鲜。 陈招喜看着弟弟,又是心酸又是心疼。 捡了一对中年夫妇摆的生意极好的浑沌摊子,只两张桌子,几条条凳上坐满了人。老板娘头上包着青色洗的泛白的头布,手脚麻烦的左手拿一个浑沌皮,右手用木勺在肉馅盆里一带,往浑沌皮上一抹,放下木勺在左手拱起的浑沌皮上捏过,一忽忽就捏好了一只浑沌。老板负责下浑沌,又把做好的浑沌送往各桌,回来时又把桌上吃完的碗收回来刷。 也是陈招喜运气,刚走到浑沌摊子前,就有两个吃完的结了帐走了。 陈招喜拉过那条条凳和人凑了个桌子,先叫了一碗鲜肉浑沌,等着煮浑沌的功夫,又到旁边买了一只烧鸡腿,一只油炸溔,两只胡麻饼,又买了两斤五香蚕豆准备拿回去给陈招财做个零嘴。 陈招喜小心把干荷叶卷到鸡腿下面骨节处,交给陈招财抓着吃。 “姐姐先吃。”陈招财把鸡腿伸到陈招喜嘴边,见陈招喜小小咬的口鸡肉太少,又叫嚷起来,“姐姐咬大口!” 陈招喜只得又咬了一口后,陈招朝才抱着鸡腿小口啃起来,笑咪咪吃的一脸幸福。 待鸡腿啃完了,虽隔着干荷叶,陈招朝手上c嘴上都蹭上了油。陈招喜拿手绢揩干净又把稍微放凉的油炸糕交到陈朝财手上。又交待陈招财油炸糕吃慢点,虽放了一会,外头不算烫,里头却放了白糖,炸熟时白糖化成了糖水,小心糖水烫了嘴。 陈招财照例先给姐姐喂了一口后,烫的嘶嘶哈哈的小口小口吃完了油炸糕。 这时浑沌也做好了。 陈招喜取了两支勺子,又给老板要了一只碗,舀出两只馄饨和几勺浑沌汤,小心吹凉了交给陈招财拿着勺子吃。自己则用勺子舀了浑沌汤吹凉了,连喝了几口才停下来啃胡麻饼。 待陈招财吃完了两只浑沌,又给陈招财舀了四五只浑沌吃完了,陈招财又吃了半张胡麻饼,捂着肚子说吃饭了。陈招喜这把剩下的浑沌吃下肚。 又要老板加了一回浑沌汤喝了——来之前喝是带了一葫芦水,一上午早就喝完了,又是晒又是逛街买东西,实是渴极了。 吃完后看看天色还早,又带了小招财去逛庙会。 远远的听到锵锵c锵锵c锵锵的锣声,陈招朝一下子兴奋起来,拉着姐姐要去看热闹。走近了看到一群人围成一个圈,场中两个人,一个穿着洗的泛白的微黑小姑娘,一个皂衣中年人。 小姑娘手里牵着两根绳子,绳子另一头各拴了一只穿红衣服一只穿蓝衣服的猴子。皂衣中年人停了锣吆喝, “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脚踏贵地眼望生人,城墙高万丈全靠朋友帮。兄弟初来乍到,借贵方这块宝地,承蒙诸位捧场,给大家耍个猴,请大家赏个脸瞧一瞧。”说着又是锵锵c锵锵c锵锵一阵锣。 陈招财稀罕的看着两只猴子,晃着陈招喜的胳膊,“姐姐,猴子!衣服,猴子穿衣服!快看!它们真像人!” 陈招喜在梦中公园里和电视上是见过猴子的,倒不多稀奇,只把陈招财抱起来,让他能看的更清楚。 待被锣声吸引得人聚得差不多了,皂衣中年人又锵锵敲了两下锣,“要说咱这两只猴,走过的地可是不算少。不说河北道,就说咱们河南道,淄州,登州,兖州,密州,青州,沂州,莱州,现在来到了咱齐州。走过南闯过北,经过了风雨见过了世面。还是咱齐鲁之地最是人杰地灵,有道是齐鲁多名胜,山水名人冠中华。一山一水一圣人,齐鲁威名传天下。今日路过贵宝地,带上灵猴阿蓝c阿红拜地头,给诸位爷爷奶奶大叔大婶弟弟们行个礼。” 话路皂衣中年人拱手为礼。小姑娘也带着两只对着人拱手的小猴子绕场一起。半途穿红衣小猴子跳到穿蓝衣大猴子肩上拱手,大猴子若无其事的继续拱手,立时就有围着看的大人孩子惊呼起来。 “姐姐,姐姐,小猴子作揖呢!”陈招财兴奋的亮晶晶的眼睛跟着小猴子转。 陈招喜不管再遇到什么事,也毕竟是只有八岁的小女孩,虽没像陈招财一样激动,也饶有兴趣的看着小猴子。 又是锵锵两声锣响,“既见过了礼,咱就开始表演了。说咱这阿红阿蓝是灵猴,这是为什么呢,诸位看过这猴子会认字的吗?嘿,咱这两只猴子就认识!” 说着皂衣中年人拿出写着字的木板放到地上,“阿蓝,认大字,找出‘大’字给我!” 蓝衣服大猴子跳到木板前,拿起一个,不是,扔掉,又拿起一个,还不是,又扔掉,拿到第三个木板后,把木板交到皂衣中年人手上,果然是个‘大’字。 又让红衣小猴子找到了‘唐’字,果然也找到了。 众人又是一阵喧哗。 “来贵宝地耍猴,希望大家看得高兴。没钱的捧个人场,有钱的捧个钱场。” 皂衣中年人把锣交到蓝衣猴子手上,蓝衣猴子绕着人群在前面锵锵c锵锵c锵锵敲锣,红衣猴子托着小姑娘给的盘子盘子跟在蓝衣猴子后面讨钱。 就有围观的开始掏铜板往盘子里扔。偶有一两个人囊中羞涩或着手紧的不想掏钱,小猴子就托着盘子,就是不走,只能摸出个铜板扔盘子里把猴子打发了。 陈招喜从荷包里摸出一个铜板交给弟弟,陈招财高兴的想要站地上扔给小猴子,陈招喜怕小猴子懂事挠了弟弟,自不肯放手,只抱着陈招财把铜钱扔到盘子里。 一轮下来收到二十来个铜钱,皂衣中年人更高兴了。又带着小猴子表演了几个倒立c翻跟头c爬杆c骑木轮车,一环套一环,表演得精彩绝伦。人们爆发出热烈的掌声,高声叫好。 看完猴戏,戏台上大戏也开了。 又去戏台看了剑舞c参军戏和六么舞,六么舞又叫绿腰舞,。 本地并无教坊司,是专请了齐州济南郡教坊的歌舞伎和滑稽戏表演者来的。还为此专门垫高了戏台,也幸亏戏台搭的高,隔得远也能看得到。 看戏的人极多,人山人海的,小孩子骑到父亲肩头上,就连附近树上也站满了人。 陈招喜累得不行,但陈招财想看,只人小个矮,陈招喜也实是没力气举着他看。巧的是正碰上赵大力牵着骡车也到了戏台下。 陈招喜坐到骡车上,陈招财站在车里。虽看不太清,也听不太清表演的什么,可随着周围人的惊叹和欢呼声也知道是极好的。 看完戏也到了约定集合的时间。赵大力赶着骡车在镇东头的一棵大槐下,除了已经去酒楼上工的赵良友等齐了人就甩开鞭子往回赶,小招财也累坏了,原来在家时,每日中午都要睡了一觉的,今天只顾上庙会上疯玩,上车就睡,直睡了一路,到下车时还没醒。 陈招喜这次可算是满载而归。到了陈家村,其他人都陆续下车,赵大力帮着陈招喜卸了东西,回了对门自己家中。 陈招喜回家赶不及规整东西,就先去西厢房把鸡笼拿出来,把鸡放出来。 五只鸡虽在笼中不缺饮料,但毕竟关着不舒服。一开了笼子就撒欢的在院子里刨沙子,又跑到院子南边一小块菜地里吃青菜叶了。 陈招喜也不管它们。这一块菜地原来父母还在,还种了些花草的,陈二柱去世后,家里银钱紧张,养了几只鸡,柳淑敏又怀着孩子,又没经验之谈顾花草,蔫了后去随手洒上把青菜种子,任由鸡啄吃,又省了饲料。 把买的东西规整好,做了晚饭姐弟俩吃了。 陈招喜插了门,烧了一大锅热水,把浴桶放到放里,兑了凉水,先把陈招财脱的光溜的扔到桶里洗好了擦干塞被窝里,自己就着陈招财洗过的水又添了些热水洗了澡。 八岁的年龄,还抱着一个两岁多的孩子,陈招喜实是累着了。洗完并不把水倒掉。擦干头发后搂着陈招财就睡了。 第二日,把从庙会上买的五香蚕豆分成三份,一份留给弟弟磨牙,一份送去给奶奶吃,一份给对门赵大力家的媳妇和儿子吃。 吃过饭后先去了大房那里送了蚕豆。方氏本就有些敬着鬼神,自生了陈招金c陈招银后,觉得陈招财八字硬,并不敢让孩子与二房兄妹俩玩耍。 陈招喜也看得出来。因此并没带陈招财上大房。说了两句闲话就回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第 7 章 陈招财一惯是很乖的。陈招喜有时候出门时间短又不方便带弟弟时,担心不安全,就把陈招财锁到家里。 从大房回来后,陈招喜开了锁,看陈招财正在院子里拿了棍子戳蚂蚁玩,和他说过一声,拿了一包花生又锁了门,去对门赵大力家。 “都是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老送啥东西,生分了!” 媳妇柳氏接过花生,连说陈招喜太客气,又看到陈招财没跟着来,“咋没带你家招财来?” “招财刚睡着了。我就没带他来。”陈招喜笑笑。柳氏又怀孕了,虽自己亲陈招财,觉得命硬之说无稽,柳氏口中不说,心中未必不忌讳,因此虽是邻居,也少带陈招财上门,“婶子,二狗哥在柳家家学中可还好?” “都说贱名好养活,可说出去不好听,这不,进了学,夫子给起了个名,叫赵明德。听着就沾着文儿气”柳氏一拍大腿,“嗨,有什么好不好的,要我说,家里有田有地的,又不指望他光宗耀祖,认几个字不做个睁眼瞎罢了。可他爹一心想让家里出个官。这官是咱平头百姓能当的?就是我娘家,现任族长四爷爷柳耆老家里,家里□□顷地,镇上又有十来个商铺,那样的家底,也只供出了一个明经登第的。” “族内排行十九按辈份,我还要叫一声十九叔的。”柳氏与有荣焉的说,“经过县c州考,过了乡贡,贞观六年登第,史部选试后在江南西道信州平县任县令。任命下来路过家乡祭祖,来之前,四爷爷派人修整了家庙,又捐了半顷地到族中做公田。那时我还才五六岁。女人孩子不能入家庙祭祖,也在外面凑过热闹。光是爆竿就烧了好几车。烧剩的竹炭灰上到公田里,沾了文曲星的光,那地长得叫一个好哟” 大唐开元年间的科举和梦中后世明清时候的八股取士的科举不太一样。 大唐科举考试大体有两种类型,一种是常科,每年正月下旬至二月上旬举行,一种是制科,由皇帝根据需要下诏举行。常设的科目有秀才c明经c俊士c进士c明法c明字c明算史c三史c开元礼c道举c童子等。其中秀才c明经c进士c明法c明字c明算为常设科目,明字c明算考者人少,后减秀才c明经c进士三科为常科。 考取后也并不是即可当官,读书人在礼部考试及格就叫进士及第,就有做官的资格,却又不立即受官,还要由吏部再考一次,也就是教育部考了人事部再考。礼部考的是才学,吏部考的是干练,既有知识又有能力,才能做官。相比宋朝以后“榜下即士”——殿试以后,不再经吏部考试,直接授官——唐朝的科举制度更能选拔出优质官员。 因功画像被奉入皇宫三清殿凌烟阁中,被后世人推崇敬仰的一百余位大唐名臣里,除去武将和开国功臣们,以科举入仕的占了大半。 大唐的科举制度打破了魏晋以来世族就把持官吏选拔的局面,庶族百姓也可通过科举入朝为官。为大唐成为众夷归化c万朝来邦的和谐盛世铺下了坚实基础。 现今大唐经过二十多年休养生息,贞观四年俘颉利可汗灭东突厥,贞观十五年,文成公主入土蕃,消灭了边境几百年以来的外族威胁。又推行轻徭薄赋政策,百姓们吃的饱穿的暖,像赵大力家这种家有余粮,袋有余钱的人家,哪怕不为子弟科举出仕,也会送家中孩儿识字。 柳氏娘家就有自己的家学,抽公田的收入养了两个夫子,一对打扫做饭的老夫妇。柳氏族人均可去家学,并不用交束脩。甚至家中贫寒的,家学中还管一顿午饭。明经中了又考了官的柳十九叔也是在家学启蒙的。也因此整个镇上有门路的有脸面的都托了人去,只交些银钱到柳氏族中算做束脩。柳氏是外嫁女,也托了父亲找族中送了银子,送了赵明德去柳家家学。 毕竟离陈家村远,不方便日日往返,又兼柳氏姐弟四人,三姐妹均已成亲,另两个姐妹各生得两个女孩,只柳氏生得一男孩,家中只有一个尚未成亲的兄弟,因此柳氏父母对赵明德这个外孙子疼得什么似的,硬是让赵明德吃住在家中,只每月初一十五家学放假时放回家。 柳氏提到柳氏家学也是与有荣焉,更兼着儿子还在柳氏家学中读书,因此说个不住,“我十九叔人才的周正,前途又好,成婚多年只得一个女儿,比我大一岁,排行十二。夫妻情深并不纳妾。后来我那族姐,嫁到了同年济州府城的李家,夫君李丞在兖州任佐史,李家也是子嗣艰难的,三代单传。” “我那族姐也是命苦,刚嫁了人不到半年,十九叔染了时疫去了,十九婶伤心下没多久也跟着去了。那李家也不地道,借口族姐三年无子,连抬了两个妾。两个妾又不安分,幸亏各只生了一个女儿,我族姐为了要儿子信了佛。也是老天有眼。四年前生了个儿子叫李福,十顷地里一棵苗,金贵得很。那两个妾也闹腾不起来。这不,因族长生日在三月十二,特地提前带了孩子来给太姥爷拜寿。” 柳氏是极喜欢和陈招喜聊天的。家中赵大力是不擅言辞的,唯一的儿子又去上学不在家中。怀了身孕,赵大力又疼她,地里的活儿,自己带了骡子就做了。只让她闲在家中,又听说孕中不得费眼,连针线都不让多做。因此极是闷的。和陈招喜说起话来,陈招喜时不时的惊叹或赞一两句,又连问后来呢,让人极有成就感。 赵明德比陈招喜大半年,柳氏回娘家在五里外一家私塾里读书。 “虽说明德才进学半年,初一他爹接他回来时,还背了《千字文》c《百家姓》给我听,就是笔墨纸太费钱” 正说着,赵大力赶着骡车进了门。他家里都是旱田,不像有水田的人家三月份正是插秧忙活的时候,种的菜多。因此这五天庙会,正是卖菜的好时候。 赵大力饲弄庄稼很有一手。地里新长成的韭菜c崧菜c青菜,甚至还有刚从尼波罗国传入的波棱菜都收了不少,再加上秋天窖藏吃不了的胡萝卜c萝卜等,很是不少,因此这五天的庙会是照例都要去的。 “招喜来找婶子玩啦!”赵大力把车卸下来,拴了骡子又给骡子饮了水c喂过草料,来到堂屋里连喝了两碗水。 “赵大叔,今天菜卖的顺利吗?”陈招喜站了起来给赵大力打招呼。 “菜倒卖的顺利。”赵大力放下碗,“招喜还记得昨天差点被拐子拐走的那个孩子吧?” 招喜点头。 “说起来,我们还有点拐弯的亲戚关系。那孩子是你婶子十九叔的外孙子。” “什么!”柳氏一下子站了起来。 “今天我专门收拾半筐菜,想着卖完菜,想着给岳父岳母送点过去吃。还没到门上,差点和一辆马车撞上。”赵大力叹口气,“车上人说府中外孙吓着了,请了大夫去看。多问了两句才知道,昨天那孩子就是李福,说是昨天被迷昏了救回来,查到了他那奶妈不干净。今日打了那奶妈几板子。那奶妈满头满脸的血挣到了福哥面前求情,直把个孩子吓昏了过去。本来昨天那孩子身体就弱,昨日受了惊,今日受了吓。也是个多灾多难的。” “想想昨日也是奇,他家里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家里又有钱,平时出门都是个仆妇照看着。昨日庙会那么多人,竟只有一个奶娘带去顽。”赵大力怪道。 柳氏是稍微知道一点内情的,“妻妾多了是非就多。李福他爹的一个侧室,是十二娘婆婆娘家妹妹的闺女,守了两年望门寡,做了李丞的妾。没生李福前,仗着姨表亲的关系,又有婆婆撑腰,给十二娘打擂台。后来生了十二娘生了李福后,李丞走了路子在兖州任佐史,把十二娘和李福留家里,李丞自己带了两个妾在任上。” 赵大力压低了声音,“听说李丞的一个妾又有了身子。前两天派了人来报给主母,现在人还在柳家。” “肯定是她!”柳氏大怒,一拍桌子,“贱人!这是嫌李福碍眼了!” 陈招喜见得赵大力夫妇俩说起娘家一些隐私,不好多呆,又想出来时间也长了,陈招财自己在家也不放心,连忙告辞回家。 开了门,陈招财正揪了把野菜在逗篮子里的鸡仔和鹅仔。看到姐姐回家,高兴的叫一声扑到姐姐怀里。 陈招喜抱着陈招财,并不觉得累赘,虽没了爹娘,有弟弟在,就有了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第 8 章 陈招喜每日忙忙碌碌。 每日早晨先喂了旧养的五只鸡,又把把小米泡到热水里烫熟,晾凉后又掺了剁的极碎的白菜叶子再喂给鸡仔c鹅仔。又照顾弟弟起床穿衣洗漱吃饭。然后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喂小鸡仔鹅仔。抽空还要给两人做衣服。 陈招喜是跟着母亲柳淑敏学过针线的,毕竟学的时间短,且年纪小,绣花之类精细的做不了,缝补些衣服还是可以的。只没裁剪过,又怕剪废了布料,找了堂嫂方氏给剪好了布料,自己缝。 家中就姐弟两人,除去家务活就是喂喂鸡鹅,陈招财又好带,因此一个来月就把陈招财两套衣服和自己的一套衣服做好了。 梦中陈朝夕一个亲戚包了十来亩地,围了起来开农家乐,每年春天养几百只鸡,几十只鸭和鹅,陈朝夕有时候也会帮忙。农家乐里的鸡仔小的时候还精细了喂养,待稍稍长大后,只早晚各喂一次食,散养在地里。任它在地里刨虫子c沙石c野菜吃。 看着喂养的不甚精细,可奇的是小鸡成活率很高,一百只鸡能成活九十五只以上。而这个时代十只鸡能活五只就算运气了。虽不明白其中道理,但陈招喜既知梦中是未来一千多年后,总有些经验教训可供学习的。因此梦中喂养的方法,照猫画虎的去做。 长成的鸡一天喂个两三次,但鸡仔鹅仔要少食多喂,一天要喂个五到七次,待长大后再慢慢减少次数。鸡仔鹅仔开始时饲料里里只掺一点白菜叶的,待慢慢大点,肠胃好点后再加菜。小时候菜掺得多了就容易拉稀。而这个时代鸡仔鹅仔拉稀严重了,直接就等于死亡。 陈招喜村里人喂养鸡仔,小时候是不加青菜的,等小鸡长大后能自己刨食时,才放养在院中啄些草叶,可院中毕竟时时清扫,并无多少绿叶,也吃不到几根绿叶。也有爱干净的,嫌弃鸡满院子拉屎太脏,只关在鸡笼里喂些泔水饲料,更是绿叶子也见不着。 梦中陈朝夕的亲戚掺的是这个时代还没有的蔬菜,圆头圆脑的叫做卷心菜的。陈招喜觉得卷心菜的叶子长相还有做法和白菜差不多。因此拿了白菜做替代。可喜的是鸡仔和鹅仔一点不挑食,给什么吃什么,还个个吃的欢。 又怕晚上天冷,每天晚上都把鸡仔鹅仔抓了关到鸡笼里放到屋中。 日日精细着照顾,竟是十只鸡仔活了九只,两只鹅仔也全活了下来。死去的鸡仔还是渐渐大了放在院中,被跘倒的陈招财一屁股给上去,弄了一屁股血。 陈招财吓的裂着嘴巴哭,直道,“小鸡死了,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杀的小鸡。” “呜呜呜,小鸡会不会变成鬼,夜里来捉我。”上次庙会上里滑稽戏里,被人杀死后变成鬼,夜里来报复的戏来了。戏里的鬼装扮的脸上油彩妖异,表演夸张,又举止凶恶。陈招朝越想越害怕。。 陈招喜再三劝不住,只能说要给小鸡挖个坑埋了,“小鸡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它不会怪你的。我们找个地方给它建个坟,入土为安,小鸡这辈子不用被宰了吃,怎么会怪你呢?而且下辈子会投生为人,你这是帮它了。” 这才哄住了。 又哄着陈招财洗了澡换了衣服。想想陈招财的新衣也做好了,旧衣既短小又沾了血不好洗。便带着陈招财拿着拿了一个小木板,放了死去的小鸡和沾血的衣服,拿了铁锹锁了门,远远的埋到了地里,给鸡仔培了个小坟包。 又过得几天,一个消息传遍了柳湾镇。 兖州县令张守礼带了衙役亲自上柳耆老家,抬了披了红花的匾,上书“硕德可风”四个大字,另带了一张任命柳耆老二儿子柳信义,为兖州县丞的任命书。 柳湾镇出了个得了县令亲写c亲送的匾额,又出了一位县丞,柳耆老家一向为人新区,一时间大家都兴高采烈。 对当时情景,恰巧柳氏回娘家正遇上,回来后遇上陈招喜,眉飞色舞地,“乐夫在前面唢呐芦笙一路吹吹打打。中间四个衙役抬着披红挂彩的匾。那匾黑边红底黑字,落款金字就是咱兖州张县令。做匾的木头是硬木,听说还是张县令专门寻的梨花木,又稀罕又金贵。张县令坐了马车在后面。围观的人们堵了整条街。到得门前,张县令下了车,柳耆老带了三个儿子媳妇还有孙子孙女外孙子,挤挤挨挨好大一家子迎张县令。” “张县令道,‘柳耆老德高望众,治家严正,不计小利,一派风范,造桥铺路,可供敬仰。又有先见之明,逮住了一伙拐子。特送匾额,以示嘉奖’” “柳耆老连称不敢受之有愧。张县令又说柳耆老是众望所归当之无愧,衙役和围观都鼓噪着说是,都道老爷子当得此匾。” 陈招喜就柳耆老在庙会上的作为也是极赞赏的。跟着夸赞,“可不是吗,柳耆老德高望众,得县令送的匾额再合适不过了。” 柳氏与有荣焉又道,“不是我自家人夸自家人,柳耆老就不是我娘家族长,换成别人也要夸,柳耆老一家与人为善,家中地虽多,可佃粮收的不高,又怜贫扶弱的,族中有寡妇孤老,拿了钱奉养。这庙会上的事又安排的妥妥当当,抓到一个拐子,扯出一串拐子。救回了二十来个孩子。连着我一个远房的堂姐,就是丢了孩子有些疯癫的孩子也找了回来,县令上门年两天给衙役送回了家。当时我也在,没了丈夫,就这么一个指望。我那堂姐见到孩子当场就哭晕了。” “真找回来了!太好了。丢了孩子,这可是挖当娘的心啊。” 听得柳寡妇找回了孩子,陈招喜也跟着惊喜。 “孩子丢了一年,就卖到了齐州府的济南城里给人做小厮。那户人家也是心狠的,六七岁的孩子每日只给一个窝头,两碗稀粥,逼着从早到晚的干活。有回想逃跑,被抓到拿扫帚打的皮开肉绽,脸上现在还留着印儿。这一年多,回来再看着竟比原来瘦了大半,眼神也怯怯的,不敢抬眼看人。”柳氏又恨又气,唾了一口“这干杀千刀的人家,杀千刀的拐子!” “六七岁的孩子,也下得去手!”陈招喜提着颗心。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咱们自己没有害人的心,不代表别人没有。以后可得把孩子看好了。你家招财出去时千万别撒手。”柳氏想了想,顿了一会,“再有赶集赶会的时候,你就把招财放我家去。集上会上人多,万一丢了,哭都没地儿哭去。” 陈招喜心知柳氏陈招财还是有些忌讳的,虽赶集会时未必要把陈招财放到赵家,但总是柳氏一番心意。笑着应下了。 柳氏又聊起乡长任命的事,“迎了匾额进门后。张县令道现兖州县丞之位空缺,此次除送匾额外,还要给柳耆老借个人。柳耆老家风严谨,子孙各个成材,又有孙子,美名远播,正该为任。又说柳耆老虽身体康健,毕竟年老,要子孙身边尽孝,且长子承嗣,又是未来族长,柳湾镇虽在任城治下,毕竟离任城有五十多里远,不好请长子就任。只随柳耆老指二子c三子一人为乡长。” 大唐三行省六部制,只中央任命到县令一级,倒令下的辅官县丞c主簿c县尉c录事c佐史,再往下乡长(耆老)c里正c村正c保长比由县长任命。 原兖州县丞林成黄因其子闹市纵马伤人,引咎让位,这事都是小半年前的事了,县丞任命也是该下了。 “两位堂叔族中排名第七和第十一,柳耆老再三说七堂叔十一堂叔才疏学浅,不堪为任,张县令又再三诚邀。柳耆老许了七堂叔跟了张县令去兖州。” “柳耆老品德高尚,行事大气,张县令请人到柳府,也是慧眼识珠了。”陈招喜说道。 “说起来七堂叔任了兖州县丞,我那堂侄李福他爹李丞又任了佐史,倒是又聚一块了。也是巧事。” 柳氏想想,“耆老和已逝的十九堂叔父亲是亲兄弟,十九堂叔父母早逝,是柳耆老养大的,和耆老家的几个儿子关系很好。县丞又在佐史之上,总算能压那李丞一头。我那堂姐的日子也好过些。” 这个时代就是如此,虽说大唐女子地位较以后宋明清地位高很多,女子不同意,丈夫就不能纳妾,和离c寡妇再嫁并不惹人非议,也不像宋明清以后有裹脚的陋习,更是出了像房玄龄夫人敢拒皇帝给其夫纳妾的妒妇。三从四德对女性的压抑并不是那么重。 但终归还是男性为主的社会。法律明确规定了男子可以纳妾。 女子在家中的地位,很多是靠娘家的地位来撑的。就是在梦中已经过了一千多年以后,亦是如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第 9 章 今年节气有些反常。快到小满,连着下了七八天的雨。 虽下的不大,但老蒙蒙的下个不住,地里也有些积了水。种了麦子的人家都有些发愁,芒种就要收麦子。现在这个节气正是麦子灌浆成熟的日子,雨再不住,怕刚长成的麦子在穗上发了芽,就是冒着雨收了麦子,阴雨天没法晾晒,堆在家里还是要发芽,如此,这半年的收成算是毁了。 陈招喜没种庄稼,也是着急,虽鹅仔喜欢水,但鸡尤其是小鸡不喜欢阴暗潮湿的环境。连着下了三四天,鹅仔还悠闲自在的在院子里撒欢,就发现几只鸡仔在笼子里有些发蔫,连着吃食似乎都较往日少了。这些宝贝鸡可是能下金蛋的。 陈招喜想了又想,开了窗户通风,又给西厢房烧起了炕,也不烧旺,只偶尔添一把柴,炕上只温热着。很快的,外头还下着雨,但西厢房里却干燥通风。小鸡们也恢复了精神,一个个旺旺相相的,这一场下完,个头又大了一圈。 只是柴火又是个难题。这个时间,大部分人家麦子还没收,麦秸是没有的,稻秸也烧得差不多了。陈招喜家里人少地更少,稻秸更少,去年的稻秸早就烧完了。陈家村附近都是平地,只西南四五里地左右,有一片不知名的山头,算是陈家村和隔壁大李庄共有的。只是土地贫瘠,并无人在此开荒,只是胡乱长了些不成材的灌木,有家中缺柴火便到此砍些树枝回去烧。只是现在已到夏天,灌木长得枝繁叶茂,拖到家并不能直接烧,要放到院中暴晒个天才行。 幸好前段时间怕夏日带了陈招财去砍柴火太热中暑,所以趁天气晴暖又不算太热时,每日早起吃过饭喂过鸡鹅后就牵着陈招财去砍柴。幸好陈招财也是懂事的,回来时再不肯让背让报,一路自己在前面走,陈招喜背着装满柴火的背篓回来。 前段时间攒下的柴火在院里垛成一个圆圆的柴火垛,陈招喜正发愁柴火垛要见底的时候。天晴了。陈招喜实是大松了一口气。便是这雨再下个两天,连烧火做饭的柴火也没了。西厢房又不用再日日烧炕,柴火又省了几根。 待得雨停了,日头把地晒了个半干,陈招喜又带了陈招财日日去砍柴晒柴,有了这次下雨给鸡驱潮烧炕的经历,陈招喜准备多备些柴,反正家中房屋多,就是烧不了,存着备用也好。 又无可奈何,下着雨又没甚可做,大家便各自找些事打发时间。 博采游戏源远流长。大唐民间盛行长行c六博c藏钩c簸钱等游戏。柳湾镇的男人们万喜藏钩c簸钱为戏。男人们个好友,约在其中一人家中,有其妻或其母做两三个菜,一碟咸黄豆或青豆,一碟蒜泥茄子,一盘凉拌黄瓜,一盘凉拌豆角,打几角酒,豆子个头小,筷子夹一颗,喝一口指头酒盅装的酒,聊几句天,吹几句牛,再配上博戏,够消磨半天的。 女的或是做饭,或是看孩子,剪些花样,缝些衣,或是串串门,边唠着嗑边纳着鞋底,时不时的还拿针在头发上搔几下。 孩子们又有自己的玩法,虽下雨有些凉爽,毕竟节气到了,也不怕冷,有些赤着脚就从家跑出来,玩得好的几个小伙伴在一户厦底下斗草,抽陀螺,尤其玩的最多的摔瓦屋。陈招财尤其喜欢摔瓦屋游戏。只是小孩子们听了家中大人告诫,并不与陈招财玩耍。远远的见了陈招财走近了,皆是一窝蜂散了。偶有和陈招朝一起玩一会的,就被家里大人借口回家吃饭叫走,下次再不肯和陈招财玩了。虽没有口出恶言,但陈招财被所有孩子孤立了。只能和姐姐玩。 所谓瓦屋,就是一块粘度高的泥巴。玩的人,各挖一块土,像和面一样和水摔打出劲道。泥巴准备好了,揪成大小两块,大块的用来捏边厚底薄的四方碗,扣过来正像一个没有窗户的泥巴屋,所以叫做瓦屋。 陈家村有一块地的土质细腻,和水后粘性很大,却不能种庄稼种菜,就做了公用的晒粮场,孩子们平时挖一块还要和水来玩。而下雨天省了和水的步骤,更是被孩子们喜欢。 捏好后,面朝上托在掌中,为了好运气,还要嘴巴靠近瓦屋口哈口气,还要喊上一声,“东庄上,西庄上,都来听我的瓦屋响,你说我的瓦屋响不响!” 听到旁边的伙伴回一句,“响!”,猛反手腕,用尽全力,把瓦屋摔在地上,以瓦屋底洞破的大小定输赢。 瓦屋摔在地上,响声是不一样的,有的高亢像爆竹,有的低沉声音闷,但不管是哪一种,那瓦屋底只要有一洞,便是你赢。一般响声越高,洞开裂的越大,对方就需要把自己留下做补偿的泥巴填满到自己瓦屋的破洞里。 赢的还要在补破洞时念念有词,“东胡同,西胡同,都来给我补窟窿。” 玩摔瓦屋也是有技巧的,选泥巴一定要用粘度高的泥;制作前的摔打出劲道也是必要的;捏的瓦屋厚薄c形状也是输赢的关键;摔瓦屋时一定要稳c准备c银,只有这样,摔的瓦屋的洞口才越大,赢得更多补偿;填补偿也是有技巧的,揪一块泥巴捏成薄片,既可以少赔些泥巴,又可以补住洞口。 经过几轮激战,输的人不但将备用补洞的泥巴输掉,瓦屋也越来越小,只好认输,重新去挖泥巴,只求东山再起。 陈招财毕竟才两岁多,力气在那摆着,几轮下来都是输完自己的泥巴,陈招喜再分给他泥巴。陈招财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兴致高昂。 玩累了,陈招喜便摸出旧年的黄历指给陈招朝认字。陈二柱在世时每年都会买回一本黄历。这个时代的纸墨书本还是很贵的,古人又尊重书籍,便是带字的废纸,也不随意毁弃,而是集中焚烧。柳淑敏又是个心细的,老黄历并不用完即扔,而是留了下来,待陈招喜两三岁时,便时时拿了老黄历出来指给陈招喜读。一两年下来,黄历上所有的字,陈招喜都是识得的,只是并没有写过。 家里现还有五六本黄历,日头最久的是七年前的,泛着纸张老旧特有的焦黄,纸面也是酥脆的。 陈招财对认字倒是有兴趣,日日跟着陈招喜念黄历,又会背了二十四节气歌。 在梦中的一千多年后,人们还是会沿用二十四节气来做农业生产的指导和日常生们预知冷暖雨雪的指南针,人们也认为是值得传承发扬的传统文化。 陈招喜磕磕巴巴的背: “春雨惊春清谷天,夏满芒夏暑相连, 秋处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小大寒。” 虽不甚熟练,但总算顺利背下来了。 陈招财又和陈招财解释二十四个节气分别是哪二十四个节气,又解释各个节气的含义,“立春的代表着,寒冷的冬天已经过去,春季到来,气温开始回升,小草开始发芽。雨水代表着,天气转暖,冰雪消融,雨水增多。惊蛰这个节气,最有意思,‘蛰’是‘藏’的意思,也有‘蛰服’的意思,动物比如像蛇c青蛙之类的冬天就把自己藏起来冬眠,就像小招财晚上睡觉时被打雷的声音吓醒一样,惊蛰就是冬眠的动物被春雷惊醒。” 陈招财惊呼起来,“要睡一冬天吗?” “是呀,天冷了开始躲在窝里睡觉,天气暖和了才爬出来找吃的。” “那睡到一半肚子饿怎么办呀!”陈招财奇怪的问。 “所以秋天的时候,小动物们就吃得饱饱的,睡着了之后就不觉得饿了。” “我会饿的。”陈招财点点头,强调道,“我一定会饿的。” 陈招喜点点陈招财的小鼻子,“因为我们是人,不会冬眠,不用担心会饿到肚子。” 家中没有纸笔,无法练习写字,陈招喜想到梦中裹着石墨的铅笔,便拿树枝烧了几支炭条,寻了两块平滑的石板,石板写满后可以用水擦掉,可以重复使用。 和陈招财一人一个。陈招喜用炭条在石板上练习写字,陈招财财也学着姐姐在石板上写字,只是人小骨头软,捏不好笔,只看到满石板的蚯蚓爬,偏自己还得利自己划拉得好,要姐姐夸奖他。 雨停了后,直到芒种都是大晴天。小麦灌浆时正吸饱了雨水,到快熟时,老天像又给脸一连大晴天。可把大家伙乐得,直道老天爷赏饭吃,提了镰刀开始收麦子,女人们在家里也做饭也舍得添个鸡蛋,加点肉了。 奶奶杜氏一直是个好性子的。柳椒敏嫁给陈二柱几年身体不好,连吃了几年药,花钱又多,又几年未生育,潘氏虽挑剔上两句,到底没做过什么让柳淑婉难看的事。柳淑敏也是把潘氏当亲娘看,虽潘氏不住在一起,家中做顿好的,都要陈招喜给潘氏端上一碗。陈招喜也是真心尊敬奶奶。 两年哭太多,再加上年龄大了,眼睛便有些不好,花得厉害,看东西常眯着眼睛。看过大夫也没甚好办法。只说年龄大了,眼睛也就这样了,也不用吃药,省些银钱给老人吃点好的就当孝顺了。 陈招喜这个把月又攒了八十多个鸡蛋,头天拣了二十只蛋送了隔壁巷子那里给奶奶吃,道是第二天赶集卖鸡蛋,又拜托杜氏第二天照看一下陈招财。杜氏知道陈招喜要卖了鸡蛋换钱养自己和弟弟,怎么也肯收鸡蛋,最后只收下了十只鸡蛋。又知道孙媳方氏生的双胞胎才一岁多,又忌讳陈招财八字硬,答应了第二天去陈招喜家中照看陈招财。 第二天,陈招喜做好饭,接了杜氏来,三人一起吃过饭,陈招喜就去赶集。 这次集并不是在柳湾镇,而是初十c二十c月末最后一天,十天一次的大李庄集。离陈家庄近,且赵大力也在收麦用骡车,陈招喜惯常又只在家照看弟弟,所以和村里年龄相近的女孩并不熟悉,所以是自己拎了鸡蛋篮子去的。 天气渐热,鸡蛋价格便降到了五文一个。卖了七十只鸡蛋,想想家中米面皆要见底,鸡仔c鹅仔日益长大,吃的也越来越多。又买了一斗糙米,一斗小米,半斗精米,两斗麸子,付了一半订金,约定第二日送家再付剩下一半银钱。又买些油盐酱醋,买了两只鸡腿并八只肉包子。三百五十文钱花得只剩了十来文。 回家和杜氏c陈招财三人分吃了鸡腿和四只包子, 又拿荷叶裹了四只包子要杜氏带给三个堂侄女堂侄子吃。杜氏只不肯,给陈招喜c陈招财留了两只,只带了两只包子家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第 10 章 夏去秋来,刚立了秋,天气仍是炎热。 这日中午,陈招喜刚做好饭,还没来端上桌,就听到院子里“咯咯咯”的叫,知道大约是有只鸡下了蛋,虽觉得声音和平时听到的有点差别,也不以为异。 陈招财看惯了姐姐犒赏下蛋的母鸡,抢在姐姐前面往盛粮食的瓦罐里抓了一小把糙米,跑到院里准备犒赏下蛋的功臣。 “姐姐c姐姐,快来看!” “怎么了,招财?”说着,陈招喜走出房门。 “姐姐,是小鸡仔!”陈招财兴奋的指着,一群鸡并两只半大的鹅中间,一只围着糙米一边啄,一边间隙里昂首挺胸“咯咯”叫的母鸡。 呵,叫的可不是小鸡仔么!难道小鸡仔下蛋了? 陈招喜来到西厢房的鸡笼前,果然捡到一只较平日鸡蛋要小上一圈的鸡蛋。初下蛋的母亲,一般刚下蛋时,个头都比正常鸡蛋要偏小一点,待母鸡再长大一些,下个几只,才慢慢生得普通蛋大小。这只明显小一圈的蛋应该是初长成的鸡仔新下的蛋, 果然到了下午再去捡鸡蛋,又捡到了五只大点的鸡蛋,明显是旧有的五只鸡下的。 这可真是惊喜了!根据梦中养鸡的经验养出的成果,真是另人惊喜。要知道正常小鸡要长到半年左右才会下蛋,而这一批鸡仔从买来到现在还不到四个月。比平常的小鸡下蛋要早两个月。 接下来的日子,活下来的九只鸡仔,其中两只公鸡,七只母鸡。这七只母鸡陆陆续续都开始下蛋了。每日里捡蛋的时候是每日里最幸福的时光。 陈招财也喜欢捡鸡蛋的游戏。每次都要自己抢去。陈招喜怕他打碎了鸡蛋,开始时还小心翼翼的护着,后来看陈招财极小心的每次小手抓一只轻轻放到小篮里,又慢慢提到大篮前,把小篮里的鸡蛋挪到大篮里,并没有打碎一个,就把每日捡鸡蛋的活计交给了陈招财。陈招财也做的有模有样的,并没有打碎一个鸡蛋。 随着小母鸡开始下蛋,除去每日陈招财的两只鸡蛋,和送给奶奶杜氏的鸡蛋,陈招喜也开始舍得给自己每日吃颗鸡蛋了。虽然吃用的鸡蛋更多,但每日里攒下的鸡蛋更多了。且天气炎热,怕鸡蛋坏掉,由原来的每月赶一次集会卖鸡蛋,改为每十日赶一次集会。 每次赶集回来都会后悔庙会时鸡仔买少了,家中五只母鸡还是父亲在世时买的,已是养了四年。母鸡下蛋五年,再往后就老了下蛋渐少。寻思着明年多买上些鸡养着,多攒些钱,待陈招财大些找附近的家塾上学。 陈家村一共50多户人家,不到三百口人,大部分家里都是养了鸡的。只是鸡仔成活率低,所以每户家中多的有六七只,少得只得一两只。尤其今年小满前后连续七八天的雨,得病死掉的小鸡更多了。往年十只能活四五只的,今年只活了两三只。 有细心的发现陈招喜每次集都不落空去卖鸡蛋,便晓得家中母鸡数量不少。听得十只鸡仔活了九只,就有人上门去问饲养小鸡的诀窍。陈招喜也不藏私,告诉自己养鸡的方法。道鸡喜干厌湿,喜暖厌凉,爱吃青菜,又有人上门去看陈招喜家中放鸡笼的西厢房。这其中就有对门的柳氏。 既学了人家养鸡的方法,平时因觉陈招财八字硬不大交往,也不好意思面儿上再冷淡陈招财。路边玩耍的孩子们见了陈招财也不会一哄而散了。 陈招喜松了一口气。就像梦中所说,人是群居动物,尤其小孩子更是需要小伙伴。往日只有自己带着陈招财,陈招财懂事是懂事,可无人和他玩,偶尔听到顽皮的说自己命硬的,虽不知道命硬是什么意思,却总归不是什么好话。因此陈招财比一般孩子更腼腆些,甚至外出时,总要避着人。现今陈招财感觉不到孩子们的排斥,终于也能和同龄的孩子们玩了。 今年风调雨顺,是个难得的丰年。秋稻个个颗粒饱满。佃给堂兄陈正的水田,说好了每年交二百斤谷子。前几日陈正给陈招喜送了佃谷。除了一百七十斤谷子,还有两斗舂好的大米。这是陈正体谅陈招喜姐弟俩人小,特意舂好的。另舂好的大米,比同等重量带着谷壳的谷子要贵得多,除去谷子要多废些,力气也要多花些。 陈招喜过意不去,定让陈正十只鸡蛋回去。陈正憋红了脸,说家中有鸡蛋,怎样都不肯拿。到最后陈招喜煮了十只鸡蛋送去大房分吃。 收了新谷,到来年夏天的粮食不用愁了。又可以省出买米的钱存起来。能存下来的蛋钱就更多了。 大唐也过八月十五的,但并非梦中的全家团聚吃月饼赏月的中秋节,而是过秋收节。 大唐建国二十多年,推行的休养生息政策,肯努力的人都能填饱肚子。前几年当今天子,规定了百官每年八月十五休三日秋收假。每年的八月十五,地里的庄稼已经收割晾晒入库,一年的辛劳告一段落。民间人们为了庆祝丰收,各地都跟着过秋收节。也有官员秋收节与民同乐的。 柳湾镇的秋收节大多是晚上各庄子在晒谷场燃起篝火,年轻人和孩子们围着篝火载可载舞。老人们有爱凑热闹的,也跟着一起踏歌,有不爱活动的,则坐在周围聊天看年轻人踏歌。陈家村的晒谷场既大又平整,在整个柳湾镇都是数得着的,这几日一般都是晴天,月亮又大,不用担心看不清路,因此还有镇上的人家专门乘了赶了车来玩乐的。 大唐胡风盛行,风气开放。虽婚姻讲究父母之命c媒妁之言,但年轻人看对眼,私下许诺,后请父母托人成亲,也是常见。因此常有在本村踏歌人人群中,多几个外村的青年男子与村里的少女传情,待得秋收节后,就有媒人上门了。 篝火踏歌是在晚上,人又多,也没人计较陈招财八字硬。八月十五那天下午,陈招喜早早做了饭,刚收拾完,陈招财就急不可耐的拉着陈招喜去晒谷场。陈招喜硬按下给陈招财换了新衣服,重新梳过了头发,牵了陈招财去晒谷场。 虽日头刚落,天还是很亮,晒谷场上堆了两个篝火架,只天还早,并没有点燃。已来了很多人,年轻男女分成两拨,老人们又分成一拨。 年轻的男人们有关系好的,成群,衣着整洁聚在一起高声说笑,不时还瞟一下周围的女人,个个都很兴奋。 陈招喜带了陈招财混在年轻的女孩子与媳妇们堆里听着众人谈笑。 年轻的女人们穿了新治的襦裙,薄施了脂粉,挽了精细的的发髻。怕踏歌时丢了环钗,多在髻上饰以丝带绢花,月夜下微风掠起丝带与裙角,绢花颤颤。明亮的月光打在身上,照得面容似泛起了玉光,直似广寒仙子落到了人间。间或几个调皮的小童在人群中穿梭玩闹,带出一片笑声。 月亮高高升起,人已经到得差不多了,村长点燃了篝火。 有跳踏歌的,自觉分成两组,各组手挽着手,站成对面的两排。 一组做踏摇娘,摇摇摆摆前进几步,停下顿脚为节,唱 “妾为良家子,嫁做苏家妇。 妾实心内苦,请君听我言: 郎似中山狼,凶恶又猖狂。 丑似恶鬼容,恶似虎狼行。 身无官职在,自号为郎中。 嗜好饮美酒,每醉必殴身。 言道伤心处,涕泪满衣衫。” 反复吟唱数遍。 旁观的每听到吟唱结束,就会顿着脚打拍拍手相和呼应“踏摇,和来,踏摇娘苦,和来!” 这时另一队人则扮做踏摇娘的丈夫苏无赖,牵手踏步而上,做无赖恼羞成怒状责其妻,又是追,又是上手虚打对面的踏摇娘。 篝火中两伙人打与被打,追与被追,还伴有喊叫哭闹之类。围观的有同情踏摇娘的,有义愤其夫恶劣的,更多的则是捧腹大笑开心至极。踏歌中不分男女,不论尊卑,跳得满头细汗。有互相中意的,更是借着歌舞眉来眼去,老人们也只做不见,气氛欢快又轻松。 陈招喜和陈招财混在其中扮做苏无赖,张牙舞爪的扮着无赖的恶形恶状。陈招财难得和这么多人一起踏歌,跟着人群张牙舞爪的比划着,眼睛亮得像星子,开心地不得了。 跳罢《踏摇娘》,又跳《踏歌》,词云: 君若天上云 侬似云中鸟 相随相依 映日御风 君若湖中水 侬似水心花 相亲相恋 与月弄影 人间缘何聚散 人间何有悲欢 但愿与君长相守 莫作昙花一现 待得月上中天时,火渐渐熄了。玩乐的人们才说笑着返家。陈招财从没玩这么晚这么疯过,到得家中,甩了鞋子也不脱衣服直接躺到床上睡着了 。 秋收节的篝火踏歌会连续三天。放下了身份地位和琐事纷扰,只享受收获的喜悦,也成就了几对小鸳鸯。这三天的踏歌,够人们回味谈论许多日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第 11 章 杜氏是老风湿,平时一遇到阴雨天气,腿就要疼。天一凉,杜氏的老寒腿又犯了,酸麻胀痛肿,尤其是膝盖骨,弯曲都有些困难。到了冬天,连手上胳膊上的关节也开始疼起来了。 风湿并无根治方法,只能平日多注意。大夫给开了几帖膏药,只说平时多活动下手脚关节,每日做下热敷,注意保暖。 大房房子还是贞观六年,陈正成亲前盖的。 以前盖房都是用土坯,所谓土坯,是把黄泥辗细后加水和好后反复踩踏,在踩踏过程中不断加入扎成小段的草,这个过程叫烫泥,烫泥可以拿来用于青砖间填充和粘后,更多的是用木框格了,格内填满压实,阴干后制成一块块土坯。 当时家里并无多少余钱,又咬牙借了银钱买了八百余块青砖,地面以上三尺以下是砖砌的,再往上就是土坯建的了。 而建房顶时,再无力买瓦了,只用了麦秸,想着以后有钱了再换成瓦。上了梁后,用几棵树干做椽,鱼骨状搭在梁上。把当年新割下的麦秸,排列整齐,一扎一扎的捆好铺好。鱼鳞状铺到椽上。麦秸便宜,保温性又好。只是不禁用,雨雪泡过就会被侵蚀,每过一两年就要更换一次麦秸。这里几乎家家都种了麦子,麦秸是再容易得到的。 只是大唐婚嫁也颇费资财,六礼中:纳彩c问名c纳吉c纳征c请期c迎亲,头一样纳彩,“即男方家请媒人去女方家提亲,女方答应议婚后,男方家备聘礼去女方家求婚,民间又叫彩礼。聘礼多,嫁妆厚,是大唐的习俗。当今天子曾下诏书:“仍定天下嫁女受财之数,毋得受陪门财。”明确规定嫁娶不能多收彩礼。但即便金口玉言的皇帝也左右不了世间婚姻花费。 贞观六年陈正成亲前,连年丰收,南方米价贱到一斗精米只四五钱,齐州府因只种一季稻,米价口感好,价格稍贵,也只卖到六七文,一户人家忙活一年,除去自家吃喝花用,也不一定存下一贯钱。而柳湾镇聘礼普遍要到八到十贯钱。 陈正成亲聘礼十贯,还是借了几家族人的银钱凑的。方氏家中兄妹多,娘家父母做主留了大半补贴娘家,只带了寥寥几样嫁妆嫁到陈家。到现在还有人说嘴方氏父母不地道。幸好陈正甚喜爱方氏,并不计较,夫妻关系和顺。 到得陈荷嫁人时,父母疼爱陈荷,潘家家境又好,怕到女儿嫁妆少,嫁到婆家吃气。除了把彩礼做了压箱钱全部带走,索性叔叔陈二柱有木匠手艺,把家中两棵几十年的大树伐了做了全套的家具当嫁妆,风风光光的嫁了潘有田。 这一娶一嫁,用光了大房的家底,还又欠了小十贯的外债。陈大柱夫妇带了儿子儿媳除自己家的田,又佃了别人家十多亩地,前两年才还清了钱。 这麦秸屋顶,也因此一直没能换成瓦的。 本打算着这两年攒钱换房顶,方氏又生了双胎,月子里天天熬鸡汤喝,奶水还是不够,又日日去隔壁村里买了羊奶来喂。原本打算丰要在今年秋天修瓦顶的,日日买鸡熬汤花费不少,差了些钱。好容易还清了外债,不想再借钱,想着再就着麦秸屋顶熬一冬,打些零工攒些钱,到了春天修房子。镇上没多少活,堂哥陈正约了几个熟识的去了任城京杭大运河码头上扛活赚些活钱。 想着过了冬就要修瓦顶,大房房子今年就没换麦秸。谁想今年雨水多,麦秸坏的多。初入冬一场大风伴着雨,别的屋子还好,恰把杜氏的房顶掀了几扎麦秸。换年轻人还能扛一扛,杜氏再不能住了。 陈大柱年龄大了,不能再做爬高上梯修房的活计。正赶上第二日陈招喜上门给杜氏送鸡蛋,听到陈大柱和潘氏说陈正不在家,要找人修房顶的事。 陈招喜想了想,“大伯大娘,要不,让奶奶跟我们住吧。” “这怎么行。当年分家时就说了,大房多拿地,给娘养老。”陈大柱一口回绝。 “大伯,现在房顶坏了,又下着雨,今天肯定没法修房,奶奶也没法住。我家里房子大,堂屋左右两间正房,我和弟弟住了一间。奶奶住一间,或是和我们住一间都行。” 北方火炕大,炕烧多了费事费柴,一家五六口人睡一个炕上也是有的。 “这不是有房没房的事。既是已分了家,分家时我们多拿了地,就应该赡养老娘。你家现在只你和弟弟两个人,说出去都得笑话我占两个孩子的便宜,自己的老娘不养,推出去给两个没成年的侄子侄女养。”陈大柱也是要脸的,分家时拿了大头,二房没了大人,只一个九岁,一个快两岁的孩子,把老娘推给两个孩子,村里人的唾沫星子都得淹了他。 潘氏也说,“是啊招喜。以前你爹娘没了,咱家里人多屋子少,你大伯和我没把你们两个接家来养,心里别提多不自在了。走路上都不敢抬头,就怕村里人唾沫喷到脸上。幸亏招喜你能干,鸡养得好,卖鸡蛋养活你们两个。” “大娘也知道你孝顺。咱家里只两只鸡,家中人口又多,往日里收你的鸡蛋。大娘心里就有些挂不住。婆婆住到你家让你们养着,再没这么干事的。” “大伯大娘,你们听我说。我家房子多,奶奶住我家能住开。再说招财年龄小,赶集赶会时我又不大敢带着他,怕被拐走或走丢了。奶奶住我家,出去卖鸡蛋时,还能帮忙看招财。一举两得,多好的事!“ 陈大柱与潘氏再三不肯。 正说着杜氏坐在旁边开口,“我听招喜说的不错。过了年就要修房子,这时候再翻一遍麦秸顶,麻烦不说,下着雨,修房顶的人摔了怎么办?到了招喜那里,也不用专门占个屋,和招喜招财一个炕上,也不多废柴火。招喜赶集赶会,或是有事出去时,我还能看着招财,给招财做做饭,招喜也能脱开身。” “只是,原来分家时对不住二房,地多分了给大房。我这去了二房住,得从大房这带了粮食油盐过去。不能让两个孩子吃亏。” 杜氏一锤定音。陈大柱和潘氏再无二话。只说天暖修好房子后,接杜氏回家。 收拾了杜氏的衣裳,下雨路滑,陈大柱背了杜氏,潘氏一手拎了包袱,一手撑了伞,把杜氏送到了陈招喜家里。 “奶奶,大伯大娘,你们怎么来了。”正在家憋得难受搬了凳子看雨的陈招财一下子跳了起来。 “朝财,奶奶以后住咱家,你高不高兴啊?” “高兴!高兴!”陈招财绕着人团团转,问杜氏,“奶奶是真的吗,你要和我们一起住?” “是真的。我的乖孙喜欢奶奶和你一起住吗?” “喜欢!喜欢!喜欢!”陈招喜一叠声的叫。他是真喜欢。刚三岁的孩子,正是喜欢人多热闹的时候,日常家中只有姐姐,姐姐不在的时候,把他放到奶奶那里照看,和奶奶是极亲近的。 陈大柱和潘氏又回家去背了粮食油盐和一大捆柴火送到陈招喜家。 杜氏老寒腿,阴冷的冬雨天里,在炕上呆着会舒服些。只是要上炕的时候发现陈招喜把炕上收拾的极整洁,姐弟俩也是干干净净的,便不好直接上炕。农村里冬天洗澡并不勤快,杜氏怕自己身上味道重,薰到了姐弟俩。打发了陈大柱回家,让潘氏烧了一大锅水,陈招喜和潘氏帮着杜氏洗了澡,这才上炕。陈招财拿了姐姐在集市上给他买的五香蚕豆给杜氏吃。 杜氏就在陈招喜家住下了。 大唐重视冬至和新年,官员冬至和新年各放假一周。而民间更重视春节。转眼就要过年了。送年礼一般也就是些米面油鸡鸭蛋肉之类的,冬日里鸡蛋少,逢过年更价格更贵些。陈招喜攒了一个月鸡蛋,没有赶集会,待腊月二十四赶去柳湾镇的集上去卖。 柳湾镇集从腊月二十四到二十九连续六天,比其他集时间更长,人更多。 杜氏和陈招喜留家里,拎了鸡蛋篮子,照旧坐了赵大力的车去。只是以前是拎一个篮子,这次鸡蛋多,拎了两个篮子。 一百五十只鸡蛋六文一个很快就卖光了。买了几斤肉大骨和年货,又买了给杜氏和陈招财的点心和零食,八百文钱去了一半。 拎了要送到赵大力的车上,谁知一个穿一身大红锦袄戴着浑脱帽的男孩跑的飞快,拐弯正撞到陈招喜拎着的肉和大骨上摔倒在地。陈招喜虽没被撞倒,手里的东西却洒了一地。 陈招喜忙去扶,被那男孩打在手上,自己爬了起来。冬天穿的多,身上不会摔太狠。只两只手摔到地上时撑着地磨破了。那肉专挑了肥肥的五花肉,等回家切了肥肉炼油吃的。衣服上胸前到腰间一片极明显的油渍,穿的锦袍刮在地上,已是蹭破抽了丝。 “你怎么走路的!”那男孩跳起来指着陈招喜,凶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第 12 章 陈招喜自己正常走着,对方是拐弯没看路撞到自己的,自觉没错,但男童年龄小,还摔的不轻。因此边道歉边弯腰准备去扶他。 还保持着弯腰欲把人拉起来的姿势,男童手指直直戳过来,差点戳到陈招喜的眼睛。 陈招喜后退一步站定,眼前的男童大约四五岁,五官明晳,细眉长眼,鼻梁挺直,是个极养眼的,只是眉眼凶狠,显得有些戾气。 “说你呢,丑丫头,走路不看路吗!小小年纪就知道勾人,两只眼睛往小爷脸上看,小爷可看不上你!”见陈招喜还敢后退,又盯着自己并不说话,男童更恼怒了。 “呵!好大的一个爷们。”陈招喜倒吸一口气,气笑了,“我这不看到从没见过这么矮小地郎君,这才多看了两眼吗。” “臭丫头,个矮怎么了!”男童炸了,气咻咻地站着,从头上抓下浑脱帽,露出一绺长长鳖尾巴。不知道是跑的还是气的头上冒着热气,脸上通红,鼻子尖上缀着几颗亮晶晶的汗珠,眉毛怒气冲冲地向上挑着,嘴却向下咧着,“小爷现在五岁,这个个子才正常,以后小爷长得高着呢。不像你长得这么丑,再勾搭小爷也白搭,小爷不会看上你的。丑丫头只配丑八怪矮锉子!” 鳖尾巴,一般是家中几代单传,或是求了很久才有得男孩,为保孩子健康长大,就给孩子后脑勺上留一绺长发,称之为“鳖尾巴”,因为鳖是一种很长寿的动物,留着鳖尾巴,可使其像鳖一样长寿。 陈招喜看到男童鳖尾巴,就知道是个家中当宝贝养大的小霸王,周围也有看到争吵驻足围上来看的,不与他说什么,捡起地上的东西,转身要走。 “嘿,丑丫头,小爷让你走了吗!”一句个矮戳到了男童,伸手扯住陈招喜的袖子。生平最恨别人说他个子矮,“惹了小爷,这么轻松就想走?” 别看男童个子不高,力气倒是不小,陈招喜被拽住怎么也动不了,“我是丑丫头,小郎君看不上我,还扯着我做什么?” 这一对吵架的,年龄都还小,女孩秀眉杏眼,皮肤白晳,男孩虽有些凶,但长得实在好,众看客们,只觉得两小儿吵架都是养眼的。 旁边卖肉的屠户娘子高六娘和张婶是一个村的,张婶又常来柳湾镇集会,两人常常在见面,一来二去,关系比较亲密,张婶还硬是带了陈招喜去高六娘打了招呼,让高六娘做招喜生意时照顾一些。高六娘喜欢陈招喜立得起来得性格,自己个半大小娘子,还带着个两三岁的小娃娃,居然日子还越过越好,日常买肉总要算便宜一些,或搭上一点。弄得陈招喜不好意思。 “就是啊,这扯着不放,是要把小娘子抢回去做媳妇么!”争吵看了全程,陈六娘看男童衣着光鲜,虽年纪小,气势倒足,怕是家中有背景的,担心陈招喜惹麻烦,有心插嘴笑,“小郎君眉目俊,小娘子长得白嫩好看,倒正是一对呢。” 就是旁边的人接话,“屠户娘子说的是,小娘子长的漂亮,小郎君想带回家去做个童养媳,只是得家里大人同意过了六礼才行,可不能这么直接上手拉家里啊。” 旁边的人也是嘻笑着你一句我一句的调侃二人。 男童脸一红,“谁谁看上这个丑八怪了!我没有,别胡说!” 陈招喜被围观调侃的也有些尴尬,不过看到小霸王脸红了,有了逗人的恶趣味,“哟,还脸红了。不会是被说中心思了吧。没看上还抓这么紧干吗,不会真是看上要我做你媳妇吧?我不会同意的。我可不喜欢比我个子还矮的。” 说着陈招喜还用眼神比了比两人的身高。 “你不要脸!”男童如火烧似的甩了陈招喜的手,“我才不会看上你这个丑八怪。” “看不上那就最好了。”陈招喜拍拍胸口,一副放了心的样子。 直气得男童咬牙切齿。围观的人们看的嘻嘻哈哈。 “都围这干什么呢,堵着路还让不让人买卖了!都散了散了!” 远远得有巡逻的两人一着青衣一着皂衣,过来,走得近前来,看到男童站在中间,其中皂衣地一愣,“李家小郎君,可是与人发生争吵,跟着你的人呢?怎么只小郎君自己?” “小爷出来逛逛怎么了,这就回去了。不用你管。”男童挥挥手,也不看陈招喜,转身就走,又回头,恶狠狠地,“臭丫头,这次算你运气,下次给我记住了!“。 青衣的似是与围观里一人较熟,打了声招呼。 皂衣人看了眼陈招喜,低低与青衣人说了几句话,看男童走完了,扯扯青衣人袜子,赶紧跟上前去。 高六娘就问刚才被打招呼那人,“赵大郎,这小郎君是谁啊。” 赵大郎道,“这就是柳耆老兄弟的重外孙子,李福。这脾气真如传说中一样坏。” 陈招喜恍然,原来和柳氏聊天时还说起过他呢。却想不到还是个坏脾气的熊孩子。 “原来是佐使家的公子啊。” 高六娘有些奇怪,“三月三庙会时差点被奶娘伙同拐子拐走,这怎么自己一个来集市,家里人都不管吗?” “这事你还真问对人了。这下手的人啊,还不是李福他爹李佐使的房里人做的。” “不是说奶娘伙同拐子吗,你这是从哪听到的?”不等高六娘回话,就有其他人发问。 “柳耆老出了钱每逢集会雇人巡逻,我岳家地少人多,小舅子托了人求了个巡逻的活计。也给家里添点进项。三月三抓到拐子,后来交到衙门里,拐子咬出奶娘,后来抓了三个拐子和奶娘,押送衙门时人手不够,我小舅子跟着押的人。好容易遇到衙门审案,我小舅子就没急着回来,听了个全场。” 赵大郎卖了会关子,又说,“开始奶娘还不承认,后来熬不住刑,咬出来说是李佐使的一个妾,怀了孕,嫌李福碍眼,想找拐子拐了李福。这李家几代单传,这一代不李福一个独苗,想着去了这个独苗,这家产就落到妾肚里的孩子身上。” 一瓢水泼到了热油里,这消息太劲爆了。 大家都在议论纷纷,都说大户人家后院乱,是非多。 眼看人越聚越多,开始时赵大郎说这消息时被人追着问,颇有些得意洋洋,待人越围越多,谈论人家隐私,又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顿时有些担心,匆匆道,“这是人家家里私事,公开聊起不好。大家快散了吧。“ 说着自去了。 一群人便也边谈论着边散了。 陈招喜听了一肚子八卦。拎着买的东西,谢过高六娘帮忙,看到肉和骨头上沾了土,叹了口气,拍拍土,准备回家清洗。 别人家的事,过耳就算,还是过好自己的日子。 又盘算着加上这次赶集剩下的钱,攒下的钱足有八百余文。想想就开心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第 13 章 二房家中能过好日子甚至能有存钱,母鸡是大功臣。 鹅虽还未长成没有下蛋,看大小也有个七八斤。陈招喜买鹅仔一方面是为了鹅蛋,另一方面是用来看家的。只是这两只鹅有些凶,脑袋又小,不大记人,只认杜氏和姐弟俩,见到其余人展翅冲上前扁着嘴就是一顿扭。 也幸好有鹅在,夏日一个半夜里陈招喜被西厢房中鹅“嘎嘎”撕打声和鸡“咯咯”乱叫声惊醒。又不敢开门去看。正是十六,天气好月光亮,正看到从西厢房窗户里,窜出一个黄□□似的影子。提心吊胆了半夜,第二日一早,壮着胆子打开西厢房,发现鸡笼中有两只鸡,翅膀不知被什么撕咬的毛秃了几块,露出光秃秃的翅膀,秃毛处还泛着血迹,让人心惊。陈招喜这才想到昨夜所见应是一只黄鼠狼。 这晚听说村里一户人家遭了黄大仙偷了鸡的,家中四只鸡,被偷了一只鸡去,又有一只鸡被咬死,一只鸡被咬断了腿,都是正下蛋的母鸡,可谓损失惨重。还是主人听到动静起身吓走了黄鼠狼,农村里又迷信黄大仙,被偷了鸡去也无可奈何,只上了三柱香求了黄大仙别再上门,把咬死的鸡炖了吃了。 村里家家户户基本都有养鸡,听得黄大仙上门偷鸡都有些警醒,只是黄鼠狼都是夜里上门,到底还是又被它偷走两只鸡。 陈招喜不由庆幸家中幸好养了两只鹅,定是黄鼠狼上门偷鸡,因鸡笼小,待鹅稍微长大些,早就不放鸡笼中了,只赶到西厢房中。鹅被两只鹅逮着一顿撕咬赶跑了,再不敢上门。 十月底,对门的柳氏生了个七斤二两地胖闺女。赵大力和柳氏夫妻俩一直对陈招喜挺照顾,陈招喜便想着要送些补品给柳氏。 陈招喜虽在梦中知道产妇吃公鸡更下奶,但传统观念里都要产妇吃老母鸡催奶,陈招喜又不好解释自己怎样得知公鸡下奶的,便是送了公鸡,赵大力夫妇也未必高兴。且自家养的公鸡才养了半年多点,并未长成,便凑赶集卖鸡蛋时,买了一只老母鸡,又从家里拿了二十个鸡蛋送去给柳氏。老母鸡不能下蛋,要便宜一些,但一只也得小一百文,加上二十只鸡蛋,这算是很重的礼了。柳氏过意不去,两个孩子挣钱不容易,怎么也不肯收。 陈招喜只得道,“知道婶子坐月子要吃老母鸡,我家中鸡都是正下蛋的,专门买了老母亲送婶子吃的,你不收,我带回去也不下蛋,还浪费粮食。至于鸡蛋,我家日日都要捡鸡蛋的,也不值什么,婶子就收下。不然日后再有事,我可不敢麻烦赵大叔和婶子了。” 柳氏想想收下了。招呼了赵大力耳语了两句,赵大力就出去了。 陈招喜和柳氏逗了会孩子,就要回家,赵大力把陈招喜的鸡蛋篮子递过来,里面装着煮熟的红鸡蛋——这也是惯例,生孩子有人上礼,主人家要回煮熟的红鸡蛋,男孩是单数,一般是五个c七个c九个,女孩是双数,一般是六个c八个c十个。 陈招喜也没客气,拎了篮子回家。这才发现赵大力给回了十二个红鸡蛋。这是觉得礼太重了,所以回的重了些。 回头送了三个堂侄子和侄子六个,自己和杜氏c陈招财分吃了剩下的六个。 陈招喜家中养的鸡白日里,原是白日里放院中散养,晚上再赶到鸡笼中。只是今年春又添了鸡仔鹅仔,鸡鹅一多,粪便就多,就是时时打扫,也觉得脏。 因此一入秋,陈招喜便请了赵柱子帮忙用藤条靠南墙疏疏的编了圈篱笆,院子大,陈招喜想着明年还要再添鸡仔,便让赵柱子把篱笆做的极大。恰篱笆中间有一棵十来年的槐树,又依着槐树,从离地小半米地地方,起了个棚子,下面放了几个铺了麦秸的浅底小筐,棚子上又用麦秸做了顶。如此母鸡下蛋时就可以到小筐中下蛋,夜里在小筐和小筐周围睡觉,两只鹅在棚子底下睡觉,棚子下雨天可挡雨,夏天又可防晒。可谓是便利。 到了冬天,鸡白日里只在篱笆里过活,日头将要落,陈招喜就把鸡赶到鸡笼中放到西厢房炕上取暖。鹅也照旧赶到西厢房内。 民谚说:二十三,祭灶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去割肉;二十七,蒸枣山;二十八,贴年画;二十九,去打酒;年三十,吃饺子。 二十四去柳湾镇赶集回来,陈招喜带了手工费和肉找同村会做腊肠的,灌了几斤腊肠放到屋檐下晾着。豆子价贱,但磨豆腐是个力气活,推磨一般是由驴子c骡子或强壮的成年男女,点豆腐又是个技术活,陈招喜一无力气二无技术,恰陈大柱送了半板豆腐来,一半放到屋里,一半放到院里直接冻成冻豆腐,倒省得再去集上买。 居丧期大唐律的规定比其他朝代更宽松些,只规定了,父母丧期为二十七个月,期间不得“释服从吉c求仕”,不得“忘哀作乐,杂戏”,不得淫乐,不得嫁娶。并无后世过于严苛如守庐三年c不得食荤腥。民间对居丧还要更宽松些,只是对丧期有些忌讳,守孝期间不得贴春联年画,年节不便去别家走动,所以陈招财姐弟过年只在家中,并不外出。 陈招喜带着陈招财,打扫房子,蒸馒头,过油,请隔壁赵大力帮忙,给父母上了供品和供果。二十九又赶了最后一次集,重又买了些猪肉,羊肉,和两条鱼,猪肉一半切成丝和片,拌了鸡蛋面粉,添了盐,和好后过油,马上新年了,天气渐渐转暖,这样处理可以把肉多保存些时间。另一半直接剁成肉馅。 转眼就要过年了,陈大柱是长子,又是目前唯一的儿子,陈大柱年三十一早就把杜氏和陈招喜姐弟接到大房来过年。 大唐过年并不吃饺子,大家为得一个好兆头,年夜饭都是尽力极尽丰盛,必是有鸡有鱼,也必要三十吃到初一,象征着新年大吉,连年有余。陈招喜姐弟俩到了大房,陈招财就和堂侄去玩,陈招喜帮潘氏和方氏一起做饭,陈招娣也来帮着烧火,大家通力做了一桌子菜。吃过年夜饭后,一起围坐在火炉旁磕着南瓜子,吃着蚕豆,聊天守岁直到初一清晨。 听到第一声爆竹声响,杜氏和陈大柱给大房的三个孩子和陈招喜姐弟各一个红包,只道是压岁钱。柳湾镇的习俗,只要未婚,过年都要由长辈给晚辈压岁钱的。陈招喜和弟弟推拒不过,只得收了。 和大房的人略吃了一点昨晚的剩饭。陈招喜带着弟弟告辞。初一早上村里人同族的年轻人和孩子们要汇到一处,到同族和关系近的人家拜年,陈招喜姐弟俩虽居丧期间不用出门拜年,但也不好让族人拜年时被锁在房外。因此陈大柱并不挽留姐弟二人。 待回到家给父母上了香。又给鸡鹅喂过饲料,因是过年,便多洒了些糙米,让鸡鹅也跟着过个年。 陈招喜给了陈招财一个包了十文钱的荷包做压岁钱。这荷包是用陈招财衣服用剩的料子做的,和他身上穿的正是一套,做成桃子形,镶了绿叶边。还是陈招喜私底下瞒着陈招财偷偷做的。喜得陈招财叠声叫着谢谢姐姐。 陈招财又把奶奶和大伯给的红包拆了看各是四文钱,小心翼翼的取了一起放到姐姐给自己做的荷包里。 想了想,又懂事的把荷包交给姐姐,“这个钱给姐姐,买香膏用。铁蛋说她嫂子每天都要用的。姐姐都没有。” 陈铁蛋是和陈招财玩的最好的一个小伙伴,也是一个族里的,只是关系远些。上面有三个哥哥,分别叫金蛋c银蛋c铜蛋,两个大的已经成亲,家里几十亩地,农忙时还要雇了短工,手头宽裕,两个嫂子便穿用的比一般人好些。 陈招喜小时也是跟着母亲用护扶的香膏的,只是后来父亲和母亲先后没了,开始是没钱,后来手头有了点余钱,也要留着备用。只除了必要的花销,再不肯多花一文。自沈淑敏没了以后,日常存了洗米水来洗脸,洗澡便从村旁小溪边摘了皂角用,连澡豆都不舍得买,更不用说香膏了。 陈招喜闻言,笑着抱起陈招财亲了亲脸蛋,“谢谢招财,我们招财懂事了。会省钱给姐姐买香膏了,真乖。” “压岁钱要留着给招财压腰的,姐姐不能要,姐姐要用香膏有钱买的。压岁钱今天要带一天。明天姐姐给你存起来以后进学用,可好?” 陈招财,想了想,点头。 陈招喜把荷包放到陈招财袜袋里掖好。 陈招财兴奋的时不时摸摸自己的荷包——现在我也是有钱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第 14 章 这个时代提起前朝炀帝,一致都是横征暴敛,口诛笔伐,滥用民力,使天下大乱。但炀帝分裂东西突厥,为大唐破突厥解除了威胁边境数百年的外族打下了基础;通丝绸之路,加强了中西方经济文化方面交流;而炀帝下令开凿的京杭大运河,利在千秋,直到梦中的一千多年后,大运河虽经时间侵蚀,部分路断不通,但仍是漕运要道。 大运河在大唐时期,是沟通南北漕路的主要路线。 大运河贯穿任城南北。任城成了运河的咽喉之地,也是江北最大的码头和物资集散中心。大唐商业又发达,日日船队川流不息。码头带活了任城一地的经济。当时人称任城为“江北小苏州”,可见其繁华。 农忙时节,运河里的船只也是首尾相接,养活了一帮漕上人家。农闲时间,漕上船只更多,又多了些来扛活的农家汉子,日日搬运装卸,卖的是力气,挣的是辛苦钱。 像陈正这样农闲了来码头扛活的也不少。只是单独去接活却不成。一是东家不敢信任,不肯把货放给不熟的人,二是货多,停时间短,个人却是接不了成船的活儿。所以便有了漕头。 漕头是做惯码头生意的,先是自己扛活,做得熟了便拉起十几个人来,从相熟的东家那接活。东家又有相熟的朋友,客商一多,漕头便只接活,让手下人去做,自己却落了个轻闲。 陈正和另外三人一起去码头扛活,其中有人是早前来做过几次的,先找相熟了一个姓路的漕头,给另三人做了保。路漕头接了活,带了手下人去扛活,管住,按熟工一日给一百文工钱,遇到天气不好搬运困难或是货物多时,主家赏了漕头钱,漕头再额外给手底扛活的赏钱。 跑船经商的大多都是豪富,赏钱又多。做了两个多月,除去每日吃饭花用,竟存了六百多文钱。 加上以前存的钱,足够给自家换了瓦顶。 年前天寒地冻不好动土,一过了十五自家借了骡车买回一车瓦,陈正又换了一次麦秸顶,请了瓦工,和了泥,给屋顶铺了瓦。远远看上去,房子像新修的一样。 屋子换好顶后,陈大柱定了正月二十六温锅。托了人提前叫了妹妹陈春花一家子,女儿陈荷一家子那天来吃饭。 当天陈春花只带了儿子王继业同来,家里开着门面,不好关门,留了丈夫在家看店。陈荷和潘有田三口子都来了,又叫了陈招喜姐弟,加起来大大小小十五口。 一是新房建好后要暖灶温锅,大家聚一块吃个饭,另一个就是房子建好了,也要请杜氏回来了。 房子建好大家都很高兴,只是要杜氏回大房,陈招财第一个就不舍得。 父母死后,家中就一个姐姐陈招喜,也才八九岁,姐姐日日忙碌,待得赶集会的日子,还要把自己托给奶奶照看。年前因杜氏房顶的麦秸被风刮破,杜氏住在自己家中,天天相见,日日相对,就是夜里都是一个炕上睡的。杜氏性情又慈和,祖孙关系极好。 一听大伯要奶奶搬回大房,陈招财哇的就哭出声来,“奶奶不走,奶奶住我家,我舍不得奶奶。哇” 杜氏也舍不得陈招喜姐弟俩,眼见孙子哭的鼻涕一把泪两行,自己也跟着揩起了衣角拭泪。 二房有两个孙子孙女,可大房也有三个重孙子重孙女,不能说疼二房的孙子,就不疼大房的重孙。再说当年分家时,多分了地给大房,说好了要由大房养老。现在一直住在二房家里也不是个事儿。 陈春花便从中做了个决断,杜氏大房二房每家住一月,杜氏住二房时,由大房供陈氏所需嚼用,不在二房住时,陈招喜如要赶集会,就仍旧把陈招财托给杜氏照顾。现在一月已到尾,便继续住在二房几日,待二月初一搬回大房。 二月初一,陈大柱和潘氏一早,接了杜氏去大房。 习惯了家中三口人,猛不丁的少了一个人,陈招财就有些恹恹地。 陈招喜想着待庙会时要多添些小鸡仔,记起去年连阴雨的教训,家中存的柴火不够,再加上看弟弟没大有精神,便日日早晨吃完饭喂完鸡鹅,就带了陈招财去离家四五里地的小山头砍些枯树或细小的树枝,背到晒谷场晒干后再往家弄。 行走间偶尔会看到尾羽色彩斑斓的野鸡,或灰毛或白毛的野兔,翩翩起舞的蝴蝶。惹得陈招喜去追了满头汗回来。 一般蘑菇要到三月才生长,运气好时还能在向阳的山坡上采到一把蘑菇。陈招喜知道很多蘑菇是有毒的,只捡了两三样自己识得的带回家做菜。 又采些野花,掰几条柔嫩枝条,做成草帽,给自己和陈招财各戴一顶,行走间草帽上的野花颤颤,颇有些野趣。 天气好,在家中又无大事,连着砍了半个月的柴火,陈招喜眼见柴火攒的足够用了。山上草木渐长,行走不便,便想着再上最后一次山。不想就出了事。 这天一大早,照常吃过饭喂过鸡鹅,陈招喜背着背篓,背篓里放着一葫芦开水,又带了点饽饽和咸菜,又来到山里。 天气越来越暖和了,草木都抽芽长叶了。 陈招喜来砍柴这山是个小山头组成的一片。靠近田地和村庄的小山的灌木,枯枝和好砍的都被人拾走了。 陈招喜姐弟俩是惯常在这山里砍柴的,知道这山里只有些野鸡兔子之类的小动物,地处北方,极少毒蛇,倒不怕野物伤人。因此就并不在山脚和山腰处停留,径直爬到了山顶。 爬山是个力气活,到了山顶已是巳时过半了。 先停下来休息喝水。山上其实是有条小溪的,天气再暖也毕竟是二月里,不好喝凉水,早上烧开的水,到得这时温温地正好入口,两人喝了半葫芦水,补充了爬山流下的汗水。陈招喜准备砍柴。 陈招喜打算这次是春天最后一次来砍柴,时间还早,且家中鸡鹅饲料放的足,只要到太阳下山前赶回家再喂一顿即可。并不急着回家。所以便对柴有些挑剔,往日里砍的柴便不大看得上眼,只找油大好烧的灌木。 往日好找的灌木,今日专门寻,反倒找不着。陈招喜也不急,牵着陈招财在山上逛。 远远的看到一丛长的正好早熟的野莓子,红红的熟透了。陈招财问过姐姐说能吃,立刻欢呼一声跑去摘。陈招喜摘了几片大叶子,两人一起摘了两三捧。放到背篓里便去寻小溪。 正寻小溪,一只兔子跳了出来。那兔子跳的并不快,前腿还有血迹,从免夹中逃脱出来的。陈招喜喜出望外,叫了弟弟两个一起追兔子。 从山顶直追到这座山背面的山脚下,两人都是气喘吁吁,终于把个体力耗尽跑不动的兔子逮到了。 两人又出了一头一脸的汗。从背篓里拿出野莓子,把捆好的兔子放到背篓里。野莓子皮薄不能过夜,经过这翻追兔子的颠簸,有近一半破皮了。 幸好能听到水声,小溪就在附近。姐弟俩洗了满头脸的汗,把破皮野莓子洗了,取了饽饽和咸菜来吃。野莓子不顶饱,但碍不住多,带的饽饽和咸菜便没吃完。又剩一捧没破皮的野莓子准备带回去给大房送去。 天快正午,陈招喜两人追免子到了这座山的背面,便想着赶紧回去。路上有好点的柴便捡点,便是没有好柴,有只兔子也够运气了。 山上虽无大树,但灌木也有两三米高,足够遮挡视线的了。 当地人都知道,这座山上山顶有一处泉水,分做两股流下,恰是山的东西两面各股。东面那处溪水正流向陈家村,汇入穿过陈家村的小河里。 因此倒也不怕走错路,只要沿着小溪走,就能翻过这座山。 以往只到山顶就回去了。这次却是翻过了山又往回爬,陈招喜惯常走山路背柴,这次只背了只兔子和一把野莓子,倒也不觉得累。但陈招财毕竟只三岁多。体力便有些跟不上。走到一半多便喊累。 两人便捡了干净的石头休息喝水。身上的汗意没了,休息够了,正要再走。 前面跳着走的陈招财,突然折回拉住陈招喜的手,“姐姐,你听,是不是有人在说话?” 二月里家里有旱田的要春耕,家里有水田的要育苗,家家户户都在忙活。白天人们都在地里忙活,少有上山的。因此这半个多月陈招喜只早上或晚上遇到过捡柴火的人。 陈招喜一怔。经过休息,身上的汗已干,身上微微泛着凉意。 空旷的山林里,茂盛的灌木遮挡着阳光,林间有些阴暗。伴着溪流的涮涮声,偶尔几声鸟叫中,一个虚弱的声音隐约响起,“有人吗,救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第 15 章 大唐民风淳朴。 贞观四年,全国判处死刑的囚犯只有二十九人。 《资治通鉴》中记载了一件事,贞观六年十二月,当今圣人对亲自审查复核案件,他对死囚说,“你们虽然犯下死罪,但是你们也有父母c兄弟c姐妹,他们此刻一定在家中苦苦思念你们,我现在放你们回去,给你们一个重叙天伦的机会,我们以明天九月为期,到时候,你们得按时赶回京城,押赴刑场处死。“ 随行的人个个惊呆了,这不是故意拿他们这些将死之人寻开心吗?从古至今,从来没有这种事情,难道这三百九十位死囚真的会傻到期自觉回来受死? 但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第二年这些死囚们一个不差的都回到了长安的刑部大牢中,无一人逃亡,人人惊叹,而圣人也是深受感动,下旨将这些死囚全都无罪释放了。 当今圣人相信,以律法治人,只能震慑恶人,不至于作奸犯科,而真正使人心一心向善,只能依靠道德的力量。 大唐真正实现了“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大唐官员考课严格,每年一小考,四年一大考,并以考绩进行次长中降赏惩。考绩优者,升官进爵,增加优裕。考绩劣者,予以削俸减爵降职,甚至受到刑事处分。 在考察地方官时,特别注重实绩。大唐政治清明,刑事事件少,像上次抓到拐子,对张县令来说可是个大政绩,张县令顺水推舟,给了抓住拐子的柳耆老家一个县丞的位置。 听到求救声,且声音又嫩,应该是个小孩子。陈招喜并没觉得害怕,带了弟弟循了声找去。 这面山坡因来的人少,草木更茂盛一些。陈招喜在前面拿棍子一路拨打着往前走,陈招财小心的跟在后面。 来到一处陡崖下,声音更清楚了。 听到来人动静,那人似乎来了精神,“我在这里,快来救我!” 绿藤掩映下,一个穿着刚时兴的淡绿胡服的小郎君,脚穿皮靴,抱着腿坐在草地上,似是腿受了伤。一脸喜色望向来人。看到来人,一个是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小娘子,一个是个才三四岁的小童,便有些失望。 “是你!”陈招喜远远一见那长长鳖尾巴,再看那面容,竟是吵过架的李福,“你脚受伤了吗?” “你认识我吗?”毕竟过了快两个月,开始时李福倒是并未认出他,“脚被夹子夹住了。弄了半天弄不开。” 陈招财害怕的看看夹子,“哥哥别怕,我们来救你。哥哥疼不疼?” 李福咬着牙,扯起嘴角,“不疼。男子汉大丈夫,一点疼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陈招财一脸的钦慕,“哥哥真勇敢,要是我,早就哭了。这夹子夹在腿上多疼啊!”说着还发出“嘶嘶”声,替李福疼。 其实刚夹到腿时,李福也是疼哭了。但毕竟是个小郎君,流血不流泪,赶紧的擦了泪,幸好并没人看见。现在在人前,更要撑面子。 陈招喜走进前蹲下看李福的腿,却见是一只铁做的兔夹子夹到李福腿上,锯齿深深扎进脚踝两指处,露着血迹。 附近村民一般是用木头和竹篾做兔夹,又在下夹子附近做了记号,大家看到记号也就避开了。就算是碰到夹子,也不会受伤。只是这种夹子也容易被兔子挣开逃跑。 要知道大唐虽说并未管制铁器,但铁制品都是铁匠手工制作的,兔夹用铁虽少,但加上手工还是比较贵的。做成兔夹,一是用不了几次就容易生锈,二是容易伤人,所以极少人使用铁兔夹。 眼见得李福满头满脸的细汗,血迹透了半只靴子,也顾不得问为什么会有铁夹子出现,直接上手去掰。 那夹子是是极结实,陈招喜使了全身的力气,也只是虚虚掰松了一点,让李福把脚往外抽了点。脚踝处更宽一些,陈招喜实在是掰不开。 李福脚上兔夹子之所以伤得那么狠,是踩到兔夹,兔夹发动起来夹到腿上,冲劲大,一下子扎破皮靴,见了血。陈招喜掰开夹子往下挪了些,夹子虽仍然夹在皮靴上,但没缓缓放合的夹子,没冲劲,暂时没有扎破皮靴。 兔夹暂时夹不到肉里,李福终于松了口气。“你力气不够,打不开,还是去找大人来帮忙吧!” 又打量陈招喜两眼,“我们是不是见过?” “不光见过,还吵过呢,在庙会上。” 陈招喜咬唇笑。“后来才知道你是李家少爷李福,我是陈招喜,这是我弟弟陈招财。” 李福闻言似忆起过往,有些尴尬,目光躲闪,并不看陈招喜。又强撑着小郎君的面子,微微抬着下巴,耳朵尖红红的。 “现在大家都在农忙,没人上山的。这里离村子太远了。去叫人回来天肯定黑了。这夹子暂时没问题,但时间长了还是要夹到肉里的。必须要把它取下来。” 陈招喜想了想,拿了砍刀,在附近寻了一枝两指粗的野枣枝。这种野枣树枝,平日砍柴是决不要的。因为野枣生产慢,木质硬,砍起来费劲,而且还可以结了野山枣摘吃。砍下来后把野枣树枝截了尺把长的两段。每段树枝把一头削了皮,又稍微削细一点。 拿了两段木头小心插入李福被夹子夹着的脚踝两边,掰着木头往两边压,夹子越开越大,李福小心的把脚从靴子中抽了出来。脚一出来,靴子就松了,把靴子也取了下来。 三人大松一口气,小招财更是边拍手,边夸姐姐厉害。 李福有些惊奇:看不出来,小村姑还有些小巧。 李福的脚伤的不算重。幸亏穿了皮靴,夹子又是用来捉兔子的,所以齿做的并不大,没伤到骨头。只是脚踝往上二指处,两排血洞,两边浅中间深,流了不少血。 陈招喜带了一块白叠布来拭汗的,只是今日风大,汗流下就干了,因此也没用上。取出把白叠布撕成两半。 让陈招财看着李福,自己把一半白叠布拿到到溪水处浸湿,拧干了给李福擦污血,来回拧了两次水,终于把污血擦干净了。 又在溪边揪了一把刺儿菜嫩叶,洗净了带回去,使劲揉搓出汗水,连汁带叶子团成一团,涂到伤处,再把另一半白叠布缠到李福受伤的脚踝上,打了个结。 刚打完结,就听到李福腹鸣如鼓。陈招喜还没说话,陈招财抢先道,“哥哥饿了吗,我们带了饽饽还没吃完。” 李福红着脸推拒,“我不饿。” 李福比陈招喜小了四五岁,前次两人虽吵过架,也并没什么大冲突,只把他当成个弟弟看,看李福不好意思,就取了水葫芦和饽饽咸菜给李福,“我们已经吃过了,这些再带着也沉,你来帮我们吃掉吧。” 李福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知道陈招喜这么说是照顾他的面子。也不再说什么,接过就吃,先取了水喝,不想好久没喝水,呛了一口直喷出来,正喷了陈招喜一脸一身,又拼命咳嗽。 陈招喜抹了脸又去给李福拍背,李福更尴尬了。整张脸都红透了。 喝了水又吃完饽饽,陈招喜看李福还没饱,把剩的一捧野莓子也洗了给李福吃。 此处山离陈家村最近,下山后往东北方向走个四五里就到了。柳湾镇则在山的正西方向,大约十六七里。 既吃饱喝足,陈招喜便和李福商量着,先回陈家村自己家,对门的邻居赵大力媳妇柳氏,也是柳家人,赵大力又有车,请赵大力赶车送李福回家。 陈招喜有些奇怪李福一个富家少爷,怎么一个人呆在山上,便开口询问。 “阿娘大后日生辰,前几日我拿攒的钱给阿娘买了一只玉环,不想昨日拿出看时不小心摔在地上。再想去买,却挑不到合适的,有的看得上,但银钱不够,买得起的又看不上。”李福叹口气。 “年前阿娘来外祖父家送节礼,把我托给曾叔祖父,过了年阿娘去了兖州,我留在柳家家塾念书。以前在济南府跟祖母身边一个老仆学了怎样下兔夹抓兔子。今日休息,便拿了兔夹准备来夹兔子。送给阿娘做生日礼。” “那你怎么只一个人来山里啊?哥哥,我都是跟姐姐一起来的。”陈招财好奇的问。 “呃那个” 李福抓抓鳖尾巴,有些羞窘,“早上我对曾叔祖说找同窗玩,带了两个小厮青树c青木,雇了辆车来这山脚。不想半路上青木崴了脚,我让他们回去了。” “他们把你一个四五岁的孩子扔到山上自己回去了?”陈招喜吃惊。 “我五岁半了!才不是四五岁。你也不比我大几岁”李福梗着脖子说。 “是是是,他们把你一个五岁半的孩子扔到山上自己回去了?” “呃,是我把他们甩下了。” “”陈招喜无语了,只想到梦中一个形容词“熊孩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7.第 17 章 幸好李福虽然是个富农少爷,倒不娇气,腿上有伤,陈招喜寻了一根合适的棍子让他拄着,“你先拄着棍子走,待累了,我再搀你走。” 李福虽满脸嫌弃,仍是接了棍子走。“只有上了年纪的老人才用棍子。” 陈招喜有些奇怪,“你的两个小厮既丢了你,怎么不来寻找?就算一个脚崴了,另一个的脚可好好的,就算找不到你,也该寻些人来找你。” “阿娘本来打算在家念书,未觅到合适的先生。只是去年出了奶娘的事,原定好的两个小厮,是我祖父留下的部曲之后,竟想不到与奶娘之事有牵扯,家中事务杂乱。阿娘怕耽搁我,托了叔外祖父,暂留在柳湾镇念书。青树青木两个年前才跟了我,行为愚钝,不知变通。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在山中迷了路。” 三人年纪都不大,陈招财最近虽然也有玩伴,但和姐姐相处时间更长,和小伙伴们相处的并不多。在山上碰到一个小哥哥,是件很新鲜的事。于是成了小话唠。 “福哥哥,你的头发和我的不一样呢。”陈招财新鲜的看着李福的鳖尾巴。 “我家里只有我一个,小时候身子不好。有算命的说是童子命,活不过十八岁。太平观远智道长助高祖成事,为当今圣人推崇。远智道长俗名王知远,祖籍琅琊临沂,与我家祖上有些渊源。祖父在世时求了远智道长,道长言:道法自然,无所不容,自然无为,仙道贵生,悦生恶死,慈心于物。鳖寿极长,欲增寿,需留鳖尾巴至六周岁。” 陈招财似懂非懂,“哦。” “招财,这绺长发叫做鳖尾巴,意思是会像鳖一样长寿。”陈招喜插话。 陈招财并未见过鳖,陈招喜又比比划划告诉他大概鳖长什么样子。陈招财瘪瘪嘴,表示鳖太丑了。 “姐姐,为什么我没有鳖尾巴?” “呃,招财想留鳖尾巴吗?”陈招喜问。 陈招财背过李福,趴到陈招喜身边自以为小声说,“我不要留鳖尾巴,感觉好奇怪。” 陈招喜瞄一眼李福,李福若无其事的往前走。 陈招喜转头低声对陈招财说,“是有点奇怪,我们不要笑话哥哥。” “嗯。”陈招财边说话边点头。 “福哥哥,我们刚才抓到一只小兔子。是我先看见的,然后姐姐抓到的。从山顶一直追到山脚。小兔子太能跑了。幸亏腿受伤,不然还抓不住它。”陈招财边比划,边指着陈招喜背着的背篓给李福看,“兔子就在姐姐背篓里。” “招财真厉害。哥哥来抓兔子都没抓到,还伤到了腿。”李福叹气。 “哥哥别伤心,以前招财来山里看到过好多次兔子,都没抓到,这还是第一次!”陈招财鼓起胸,“下次哥哥一定能抓到兔子的!” “那就借招财吉言了。”李福又好奇,“你们姐弟俩常来山里吗?” “嗯,哥哥,我们来砍柴!”又扭头,“姐姐,我们今天还没砍柴!” “天太晚了,今天我们不砍柴了,家中柴火应也够了。” 虽是这么说,李福也明白自己大概碍了姐弟俩的事了。先是为了救他,耽搁了时间,然后又是为了照顾他的伤腿,走得极慢,天色既晚,自是无法砍柴了。 寻到李福的地方,大约在这座小山的后山脚。需要顺着溪流爬到山顶,再从山上下去到陈家村。李福伤了腿,陈招喜再心急也不能丢个伤腿的小郎君扔到山上。走走停停,走的极慢,一路天擦黑时才走到半山腰。 陈招财人小,以往这个时辰已经是准备上床休息的时间了,今日尚还在山中,早就疲惫的走着就要睡着,牵着姐姐的手,还硬撑着往前走。 李福本就左腿受伤,拐着棍子,重心都落在了右腿上,走平路尚好,这又是上山,又是下山的,体力更是严重透支。 陈招喜心焦到家怕是得半夜了。 待得天擦黑后,远远的看到三两点火光。 火光近了,又听得些声音, “在哪里福少爷” 陈招喜一下兴奋起来,听得这声音是找李福的。“定是你家两个小厮回去叫得人来找你的!” 转头看李福,见李福一下子跌坐在地。却是李福听到寻觅的人已到近前,硬撑的气一下泄了,再也站不起来,更不要说回应呼唤声了。 陈招喜迎着火光,两手笼成罩,“我们在这里!福少爷在这里!” 终于躺到床上时,陈招喜简直太幸福了。 稍早些,为了寻找李福,柳家去往附近各村派了人传话,让帮忙寻找李福,自家又派出去几十人各处寻找。 知道是在山上丢的,赶时间,先派了两辆车拉了十几个人到山脚。可巧还没寻多久,正碰上了李福。背了李福到马车上正待要走。李福倒有些良心,道是陈招喜姐弟俩帮了他,让另一辆车先送了姐弟俩回家。 陈招喜姐弟回家时,天已黑透了。 饿得有些过了,也来不及做饭。烧了些热水热了早晨做好的饽饽,就着咸菜,略略吃了一些,陈招财就已经睁不开眼了。 给陈招财洗过手脚放到炕上,陈招财几乎是粘枕即睡了。陈招喜却没这个好命能马上上床休息。 先进篱笆,把鸡捉进鸡笼又搬到西厢房,再又把两只鹅撵到西厢。家禽天黑即睡,下午少喂了一顿饲料,但既已睡着,喂了也不会啄吃,也就罢了。待明日一早再多添点好的尽量补回来些吧。陈招喜无奈的想着。只希望下蛋不会受影响。 又给西厢烧了炕。原本又冻又饿挤成一团闭着眼睛“咯咯”叫的鸡们,终于睡熟了。这才收拾了锅碗,洗漱上炕。 第二日一大早,被院里两只公鸡打鸣声惊醒。 先给西厢房和堂屋的炕上各添了把柴,拿了鸡食槽,酒了些糙米到槽里放到鸡笼前任鸡鹅啄吃。这才去烧水,弄饲料。 等弄好饲料,鸡食槽里的糙米已经吃净了。把鹅赶到笼里,把鸡笼拿到篱笆里放出,又放了饲料。 昨日睡的晚,陈招喜也不叫弟弟,任他睡到自然醒。早饭做好后也不盛,就放锅里热着。 又轴转了这么久,陈招喜也有些累了。待陈招财醒了,两人吃过饭后,和陈招财说过后,陈招喜就插了门闩,上床睡个回笼觉。 陈招财也知道不吵姐姐,关了房门,自己在院里练习前几日姐姐教他的新玩法“抓石子”。 陈招财手中挑的这五颗石子,是姐弟俩从山上带回来的,几十颗石头中最漂亮的五颗。溪流里挑的冲刷的极圆润的石头,是陈招财的宝贝。虽说溪流小,毕竟日夜流过,石子虽算不上晶莹剔透,但也圆润可爱,打在手背,并不疼痛,抓在手心,并不会磨手。 五颗石子在平滑的地面上丢开,捡起其中一颗向上抛,趁上抛的石子未落下前,迅速抓起地上的石子,再接住向上抛的石子。如果抛起的石子没接住,或者桌面上的石子没抓起或没抓够数量,或者抓石子的时候手碰动了桌子上的其它石子,就算输了。陈招喜练习过几天,已经能做到抛起一颗石子,一次抓到地上四颗石子,再接住抛起的石子了。引的陈招财很是羡慕。陈招财跟着玩了几天,也只能做到抛起一颗石子,又抓起一颗石子,再接住抛起的石子。再多抓起一颗,就不行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手太小的缘故。 一次次的练习,一次次的失败。陈招财也乐此不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8.第 18 章 年纪小,头天哪怕再累,第二天多补上点觉,也就补回来了。 原打算头天最后一次砍柴,只捡了只兔子,捡了个人下山。盘算了下,家中柴不少,也不差多砍这一日两日的柴,便安下心把前几天砍的柴晒好收回家。 陈招财最近迷上了捡石子的游戏,日日在家练习。晒谷场离家又近,陈招喜去晒谷场翻晒柴火时,也不锁门,只留了陈招财在院中玩石子。 这天刚从晒谷场翻了柴回家,正奇怪院前停了一辆车,却不是赵大力的骡车,而是一辆青帷马车。 陈招喜打开房门,正看到陈招财在玩抓石子,周围却围了一圈人。 上着海棠红短襦下着杏黄裙的柳氏,抱着闺女赵十五娘,穿着牙色胡服留着鳖尾巴裹了伤腿的李福,和一位穿着石青色圆领加襕衫,头上包了皂色软脚幞头的中年男子,三人端坐在胡床上。中年男子身后站了一个青衣长随。旁边空了一张胡床,一身褐色缺骻服的赵大力并不坐,站在妻子柳氏身边,神态有些拘谨。 胡床就是梦中世界叫做马扎的,既轻便又好携带,在大唐可谓家家都有几只。 陈招财蹲在地上,指手划脚的说明游戏规则,李福时不时的问上两句,其余人则含笑看着两个小人,时不时低语两句。 听得开门声音,一时都往陈招喜面上看去,九岁多的小姑娘,春睡刚醒,眼神无辜又有些吃惊的看着院内,鸭卵青色的襦裙外罩了件象牙白的半袖。 “姐姐!”陈招喜跳了起来,“福哥哥带了叔外祖父来我们家!” 柳氏抱了闺女站起身来,“招喜,这是我娘家十一族叔,四爷爷柳耆老的三儿子,也是李福的叔外祖父,昨日李福山中遇险,幸亏你和招财遇到,帮了李福。今日特来登门拜谢。” 陈招喜忙道客气,又欠身行礼。 柳氏又为柳十一柳信廉介绍陈招喜,“十一叔,这位就是陈招喜,独儿个带着弟弟生活,今年十岁。弟弟陈招财,今年五岁。” 柳氏这说的是虚岁,陈招喜是正月初生,月份大,只虚一岁,陈招财却是腊月生日,实际只有三岁多。 李福小时身体不好,母亲柳十二娘便没有给李福配小厮,直到去年三月三庙会时,奶娘做出了恶事,这才打发了李福身边伺候的婆子丫鬟,配了两个小厮青山青水,谁知年前青山青水相继染了疾,柳十二娘怕把病过给了儿子,便把青山青水先遣到各自家中治病。年后要留儿子在娘家上家学,又怕带了两个煽风点火的小厮更压助长儿子小霸王脾气,便从家仆里选了灵活不足呆板有余的青树青木,一个八岁,一个九岁。 青木崴了脚,李福在山上甩了两个小厮自己去夹兔子。两个小厮竟傻了眼,又不敢叫人知道二人带了小主人来山中,搀扶着满山里找李福,指望找到李福把事掩下去。直找到夕阳将下,才哭着回了柳了家报了小主人丢了。 柳信廉和李福外祖父柳信长关系尤其好,两人父亲是亲兄弟,柳信长父母早逝,是由柳信廉的父亲柳耆老养大的,柳信廉和柳信长年龄相近,从小就比亲兄弟还亲。柳信长闺女生的李福是柳信长唯一的香火,柳信廉也视李福若亲外孙。 听得小厮报李福丢了,柳信廉压了立时把两个小厮处置的火,怕柳耆老知道消息着急上火,瞒了柳耆老,和哥哥柳信礼报过了,把家中得用的仆妇派出来,一半上山寻人,一半到附近各村中找村正找人帮忙搜山,幸好刚到得山脚迎到了李福和陈招喜三人,才得知李福竟是被一对小姐弟俩救了。 李福伤腿虽不算严重,大夫言怕马车中磕碰到伤处,近几日不好挪动。置办了些特产派了人送到兖州给母亲做寿礼。 听得柳信廉要上门感谢陈招喜姐弟俩,腿伤好的差不多的李福就闹着要一同去。道陈招喜一个小娘子把自己一个小郎君从兔夹中解救出来,自己作为一个知恩图报的人,必得要亲自上门感谢。柳信廉便带了李福同来。 到了陈招喜家门前,正碰上柳行出门,柳氏是柳氏族人,柳氏便携了丈夫赵大力,带了闺女来做陪。 相见完,陈招喜便请诸位进屋喝水。 待进了屋,落了座。 家中并无茶叶,陈招喜烧了水,从院中摘了把薄荷洗了,泡了薄荷茶,“对不住,家中简陋,并无茶叶,只有些薄荷茶,还请见谅。” 柳信廉接过茶,笑道,“薄荷味辛性凉,入肺肝经,又有疏散风热,清利头目,利咽透疹,疏肝行气之效。薄荷茶很好。陈小娘子客气了。” 略吹了吹,喝了两口茶,柳信廉捋捋胡子,“老夫来前,实想不到陈小娘子如此年幼,今日得见才知小娘子才将将十岁,智勇兼备,救了老夫外孙。福儿虽非老夫嫡亲外孙,却也不差什么。一些谢仪,不成敬意,还请陈小娘子收下。” 柳信廉身后长随从屋外马车中搬了几个盒子放到桌上。 陈招喜连连摆手,“柳三太爷您太客气了。山林中遇到落难的人,是谁都要伸手帮忙的。何况只是举手之劳,并不算什么。您家里在镇中造桥铺路,为善一方,柳湾镇中人人钦佩。区区小事,何至于您亲自上门,又带谢仪,真是羞煞人了。” “大夫曾言,福儿为皮外伤,然兔夹如长时间不取出,可造成筋肉断裂,需长时间治疗,不能激烈运动,严重的会有行走障碍。小娘子的举手之劳,却帮了我柳家大忙。小娘子不必客气,定要收下才是。”又转头指着李福,“福儿也向小娘子道个谢。” 李福起身郑重揖手为礼。 陈招喜忙避开,连道不敢。 柳信廉对李福说,“听闻陈小娘子独自一人带弟弟过活。今日到家中一观,秩序井然,虽养鸡鹅,却干净整洁,小娘子自持自守,修身自立,老夫佩服。福儿要向陈小娘子见齐。” 李福点头称是。 陈招喜被夸的面上羞红,“柳三太爷过奖了。” 陈招喜再三推拒不过,只得收了谢礼。 柳信廉临走前,又对陈招喜道,“家中如有困难,可到柳湾镇老夫家中觅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9.第 19 章 待柳信廉走后,陈招喜拆了礼盒,除了四色糕点c八匹彩帛,并四只银光闪闪的船形银庭,底部錾刻了“王”字,竟是官银。银庭倒还罢了,只做收藏或打做饰品c器皿用。最重的当数四匹彩帛。 大唐建国初沿用隋五铢钱,高祖时造“开元通宝”,一直沿用至今。大唐以铜钱为主要流通货币,一千文钱为一贯,即一缗。一文重一钱,而一缗周日重六斤四两。交易金额较大的,比如五缗钱,竟要搬三十二斤重的铜钱。因此大于五缗多以丝帛做交易。 《唐会要》卷八八中所言:“绫c罗c绢c布c杂货等交易,皆合通用。如闻市肆必须用钱,深非道理。至今后,与钱货兼用。违者准治罪之。” 同样的丝帛,不同原材料c不同手工制成,价格差异巨大。因此大唐为保证丝帛的质量,对丝帛管理极严格。一是官营纺织业,二是通过户籍管理保证对民间丝帛产品的获得,三是必要手段保证纺织品质量,四是对纺织业违法行为进行严厉处罚。 官营纺织业实行工匠征集制度,不同于其他徭役可“纳资贷役”。在官府服役时不许隐巧补拙,避重就轻,“其巧手供内者,不得纳资”,有缺“则先补工巧业作之子弟”,即手艺好的匠人,不能“纳资贷役”,一旦有人员缺口,先补熟手。 户籍管理规定“每岁一造帐,三年一造籍,州县留五比,尚书省留三比”。又规定了匠人服役时间与丁同等,提高了工匠地位。官府直接收购非服役时间匠人织造的丝帛。 帛作为货币,产品质量是必然要求。官营纺织采取工匠培训制度,“教作者传家技,四季以令丞试之,岁终以监试之,皆物勒工名”,通过工匠培训和考核制度来保证生产质量,通过产品实名制度来建立产品质量责任追踪制度。同时制订样式作为生产标准,作为考核工匠的依据及验收调物和税收物的标准。并为市场交易时买卖双方参照之商品质量依据。地方专供的织锦户也必须严格遵照官样,并禁止民间私自生产和销售。 《唐律疏议》卷二六《杂律》规定:“行利赃重者,谓卖行滥,短狭等物,计本之外,剩得利者,计赃重于杖六十者,谓准盗罪。一尺杖八十,一匹加一等。计得利一匹一尺一上,即从重科,计赃累而倍并贩卖者,亦如之,谓不自造作,转买而卖求利,得罪并同自造之者;市及州县官司知行滥情,各与造卖者同罪,检察不觉者,减两等,官司知情及不觉,物主既剔,各须类而倍论。” 通过一系列法律和政府命令等形式,大唐保证了帛为所有人所接受的货币。因此也影响了纺织业的飞速发展。 《唐六典》卷三七《户部尚书》。曾把绢产地为八等,一等宋c亳;二等郑c汴c曹c怀;三等滑c卫c陈c魏c相c冀c德c海c泗c徐c博c贝c兖。兖州也是绢的重要产地,只是柳湾镇虽属兖州,且土地肥沃,于桑树却是养不好,只能种些白叠子,织些白叠布,却不值钱,只能自用。 这四匹彩帛光看其成色,就知非是兖州自产的,而是宋c毫所产的一等绢。看上去光洁绚丽,并不是常见的绞缬印染法,而是采用了夹缬印染术,印染图案花纹对称,又不易脱色,触之柔软爽滑,手感舒适。 一匹兖州自产的帛,价值一缗钱,此四匹帛,视其价值每匹布当换两缗钱。八匹就是十六缗钱。便是如今“陪门财”要价日高,十六缗钱也足够娶妇了。柳家此次谢礼可谓大手笔。有了这笔钱,就姐弟两现在的消费水平,便是坐吃山空,也够吃几年的了。 彩帛虽觉得价值过高,但柳信廉上门言辞凿凿,直道救了外孙一条腿回来。官家少爷的腿自然金贵,既送做谢礼,陈招喜便笑纳了。至少陈招财开蒙上学的束脩,这两三年都不用愁了。 待入了伏,李福的母亲柳十二娘,来探望儿子时,还专门随了儿子来探儿子的小友,柳十二娘是个温柔的妇人,涂了铅粉胭脂的脸,只称得上清秀,挽了半翻髻,只插一只象牙梳子。说话细声细气的。对儿子的小友也和气,不像个官夫人,只似个家中稍有些余钱的娘子了。 又赠了陈招喜一对珍珠耳坠子,给了陈招财一支九连环。 陈招喜连道客气,不肯受,“娘子太客气了。路遇困难,伸手相助,这也是应当应份的。再说柳三太爷上门登门,已是送过谢礼,本就丰厚,腆颜受了,实心内难安。现娘子再送礼物,招喜姐弟受之有愧。” 柳十二娘道,“家中三叔写信告知吾儿遇险,成亲近十年,只得此一子。家中人丁不繁,三代只得这一个孽障,家中祖父母娇惯,且又是个爆竹性子不听人劝的。只得托了三叔送到娘家家塾中磨磨性子。谁知竟甩脱了小厮,独自一人到了山中被夹了腿。幸遇小娘子拖以援手,救了吾儿。早该上门拜谢,只是恰逢阿家生病,回了济南府侍疾,托了三叔登门拜谢。阿家身子已恢复,延至今日上门。这坠子和九连环也不算什么,只是给吾儿小友的礼物罢了,万勿放在心上。” 自柳信廉上门,李福成了陈招喜家常客。柳氏家塾中每旬休一日,李福倒有大半时间来陈家。虽说陈招喜回回赶集,可巧集日和李福休假日错开,倒是回回能碰着。 每次吃过朝食便坐了马车带了两个小厮前来,吃过午食稍事休息便走。也不空手,总要带一两样吃食。小厮却不是青树青木,而是换了原来的青山青水,想是青树青木上次犯了错被打发了。 陈招喜私下里也问过李福家中为何每次休假都放李福出门。 李福道,“家中堂兄弟年龄相近的一个也无,平素同窗只知言语巴结,言之无味,和他们没甚好说的。上次叔外祖父登门致谢后,长叹家中子弟竟无一人像招喜姐姐,性情坚毅,孝悌友爱,以九岁之身养幼弟,又不挟恩图报,是有大胸襟的。既在山中搭救了我,便与我有缘份。近朱者赤,让我多学学姐姐的胸襟气度。母亲也是如是说。” 陈招喜虽听得脸红。小郎中家中既放任到自家玩耍,顶多午食多做出一点,于自己也并不碍什么,且陈招财也能多个玩伴,便随他去了。 摔瓦屋c抓石子这种乡野游戏,李福此前并未玩过,时间长了倒玩得比陈招财还好。陈招喜又拿了陈朝夕玩过的游戏,跳房子c沙包c翻绳之类的游戏教给李福。又缝了两只填了黄豆的白叠布沙包给陈招财和李福一人一只。两人拿着爱不释手。 有柳信廉送的八匹彩帛在,陈招喜便把存的钱全用来多养些鸡。存的八百多文钱,除给买了些油盐,又给自己和陈招财各买了块衣料做衣服,剩下的便在三月三庙会上买了六十只鸡仔并一些饲料,几乎花的一干二净。日日喂鸡养鹅,喂完小的又喂大的,大的小的吃食还不甚一样。还要做家中三餐。日日都是忙碌的。 李福今年五岁,和陈招喜一样都是正月生日,正相差了四岁。陈招财虚五岁,实际也才不到三岁半。小孩子都慕强,喜欢跟大孩子或大人玩,不喜欢同龄和年幼的玩。开始时李福来陈家,陈招财带了李福去玩摔瓦屋和抓石子,还能玩在一起,待李福学会了,并且玩得比陈招财更好的时候,就开始更乐于和陈招喜玩了。 陈招喜日日忙碌,并不是时时有空陪两个小郎君玩耍。于是陈招喜走到哪里,李福便跟着陈招喜,李福后面又跟了陈招财。 初见李福时只当是个被宠坏的嚣张跋扈的小纨绔,久了倒了解他本性不坏,颇有些急公好义的脾性,又聪明伶俐。每次来家里,陈招喜做饭,李福便跟着烧火,只头次把衣裳烧了个洞,后面倒烧的像模像样;陈招喜喂鸡,李福便跟着拎饲料;陈招喜捡蛋,李福便跟着撵鸡;家中吃的简单,少见荤腥,李福也不挑剔,一径吃的香甜,倒是好养活。 天长日久,陈招喜便拿了李福当另一个弟弟来看。 家中鸡鹅养的好,去年入冬前,家中鹅就开始下蛋,只是鹅怕冷怕热比鸡更甚,烧炕也聊胜于无,两只鹅入九前只下了不到二十来只蛋。今年春来得晚,天冷的长,到了惊蛰才开始重新下蛋。攒了十只送了李福给柳耆老及柳信廉等人吃。柳家又回了些鱼c肉。 两家人平素无甚往来,因小儿女交往开始交往。柳家对李福常常跑来找陈招喜姐弟俩,倒是喜闻乐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0.第 20 章 今年新买的鸡仔六十只,活了五十五只,加上旧有的十四只鸡,又加两只鹅,家中有超过七十只鸡鹅。 入了秋,当年的鸡仔也下了蛋。一日几十只鸡蛋和鹅蛋,这产蛋量可是够惊人的。要知道便是一个庄子,人口少些,一家也就养只鸡,日日产蛋量也不过如此了。原来鸡少时十日赶一次集,除去自家吃用,也不过每次卖五六十只蛋。现今鸡鹅一多,每日都能收五六十只鸡蛋鹅蛋。 虽赵大力有骡车,但他家里也有田地,不是时时赶集。正发愁间,听到街上熟悉的货郎鼓声,原是张货郎来卖货了。张货郎和已逝的陈二柱相熟,偶尔卖货渴了,也上门讨杯水喝。 张货郎排行第六,是惯常来村里卖货的,和村民都熟悉。走街串巷的,并不用吆喝,远远的摇着货郎鼓进了村子,大家就都知道货郎进村了。陈招财听得鼓声便扯着陈招喜的袖子要买一文的麦芽糖来吃。 这时代糖却是贵重的,麦芽糖是用小麦芽和糯米做的,并不放糖,不怎么甜,倒不怕坏了牙。又便宜,一文钱就能用芦苇杆在糖锅里搅两棍,又软又糯又黏的口感,很受小孩子欢迎。 远远的就看就看个小孩子拥着大人围着货郎摊子买糖。陈招喜也要了一文钱的,张货郎因了陈二柱的关系,硬是不收钱。这东西便宜,陈招喜便也不甚在意,和张货郎打过招呼,让他卖完货去自家有事谈,和弟弟一人拿一枝芦苇棒麦芽糖回家了。 待卖完货,张货郎牵了拉货的炉来到陈家,从驴身上抓下一捆草,便进了屋坐胡床喝水——这是张货郎经过村庄时,在路边给驴打的草料,毕竟卖货一出来就是一天,草随便割些,顺便就把驴给喂了。只是早晚在家时再添点麦麸之类的,光吃草料,牲口也掉膘。 刚坐下,张货郎就叹道,“原来二柱和你娘没的时候,我还和你六婶说过,怕是你姐弟俩要受罪。实想不到你一个小娘子养活了你弟弟。招喜真有能耐,家中篱笆里鸡鹅可不少。” “张六叔,爹娘没了,我养弟弟也是应该的。现在找您来,就是因为这些鸡鹅的事要找您帮忙。” “二柱是我兄弟,有要帮忙的说就是。”张货郎放下茶碗。 “我家里现在养了六七十只鸡鹅。” “什么!这么多鸡鹅!”张货郎吃惊,“就是一个庄子也就这么多吧。刚才进院子只看到篱笆里鸡多,却没想到有这么多只。” “是的,张六叔。这六七十只鸡鹅,有五十来只今年的鸡仔,现在开始下蛋,下的少一些。以后会日日更多些。现在除去自家吃的,日日都能有三四十只鸡蛋鹅蛋。再过原来几日,怕是每日都能存四五十只鸡蛋。鸡鹅少时,离这最近的大李庄集,十天一个集,每次都是赶集卖,遇刮风下雨天,就两个集赶一次。可现在鸡多了,再赶集卖,一是怕放时间久了鸡蛋会坏,二是鸡蛋多了搬运起来不方便。我就想着,您日日卖货,换了鸡蛋,张婶在柳湾镇卖,能不能顺带着把我家的鸡蛋c鹅蛋拿去卖?” 张货郎一口答应,“这有什么。你张婶在家也没啥事。柳湾镇上虽说不是天天有集会,但每天早上都有早市。你张婶天天在早市上买菜。让她去买菜时捎带脚的就把鸡蛋卖了。” “张六叔,也不好让张婶白忙,每只鸡蛋卖出一只,给您和张婶半文钱。您别嫌少。” “招喜你这太客气了。这都是捎带脚儿的事。我这有驴子,又日日卖货,就是路过捎带着把鸡蛋给你带过去卖掉。怎么能挣你的钱。你这太看不起你张叔张婶了。” “张六叔,这一次两次的,我肯定能厚着脸皮麻烦您。但这天长日久的,不是一次两次的事。再说了,您来陈家庄勤了,耽误您卖货,便是驴多跑几趟也要多添点精料,这些都是钱。您要是不收钱,我真不好意思找您了。” 张货郎想了想,“招喜说的也是。但一只鸡蛋半文钱太多。这样,三只鸡蛋拿你一文钱。你要同意,你的鸡蛋我今日就拿走。你要硬说一只鸡蛋半文钱,就再找旁人吧。” 陈招喜见张货郎坚持,也就同意了。 当即去点了家里存的鸡蛋,放到驴筐里。离上次赶集过去七八天了,当年的新鸡仔下的少,再加上自己吃的,也攒了近三百只鸡蛋和三十来只鹅蛋。张货郎啧啧称奇,连夸陈招喜能干。 隔日上午,张货郎夫妇就送来了蛋钱又把这两天的鸡蛋拉走。张婶是听了张货郎说是陈招喜自己养的鸡鹅,再是不相信一个小姑娘居然能养这么多只鸡鹅,特意来陈家村看。看过后也是吃惊又赞叹一回。又谢过陈招喜一回。 要知道在柳湾镇上收庄稼时,也有人打些短工,一日也才四五十文钱,且是实打实的血汗钱,累的汗流浃背的。自己只是摆个鸡蛋摊子,卖了个把时辰的鸡蛋鹅蛋,竟然能挣到一百余文钱。虽说这次是攒了七八日的鸡蛋,才卖的多些,但日后产蛋多了,日日卖上四五十只鸡蛋,每天都能稳稳的十几文钱进项,都快能赶上丈夫半日的收入了。对陈招喜更热乎了。 陈招喜不用每次赶集卖鸡蛋,三两日收了一次鸡蛋钱。到得赶集的日子空了手去买些肉和饲料,较之以前轻松不少。也是高兴。 天暖还好,只放在篱笆里养,天冷了却要日日往鸡笼放了放西厢房。鸡少了还能日日搬运鸡笼,鸡一多,先是陈二柱在世时留下的十只鸡笼不够用,再就是这个工作量也太大了。 陈招喜想了几天,也不打算再做鸡笼。 找了泥瓦匠来,把西厢房和篱笆靠近的南墙上打通了一个门。又从西厢房内对着炕的墙上,用木头做框,直做了几层,只第一层离地面高点,方便鹅在下面下蛋,剩下每层只间隔约一尺,铺了土坯抹了烫泥,做成鸡架。鸡架四周专门把土坯垫高一层,防止鸡蛋滚出。 待晾干后,又找了木匠打了个门安上,又给每层上铺了晒的干爽又砸软的麦秸。又觉得炕空着浪费,拿多出的木头片成板,钉了做成个框扔在炕上。有空陈招喜就带了陈招财两个在挖了土往木框里填,想试试冬天种点韭黄和其他的青菜。能种出来就好,就算种不出来也没什么。 泥瓦匠是陈家村的,活不多,除去砸出一道门c制土坯半天,后来等晾干后做鸡架也只花了大半天。在谁家干活,是要有主家管饭的,照着规矩在陈双喜家吃了两顿饭,工钱却只收了一天的。 木匠虽不是陈家村的人,却也和陈二柱熟悉,道是一扇门和一个木框而已,钱也不肯收,只吃了顿饭就算了。 木料是陈招喜自己在山上砍了背回的,土坯是挖土做的,麦秸是找大房拿的,青菜是自家地里拔的,加上工钱和专门招待泥瓦匠c木匠的肉,统共才花了不到二百文钱。却是省了大麻烦。 入了冬,也不用天天把鸡往鸡笼赶,再把鸡笼往西厢房搬。开始时还要把鸡鹅从篱笆里往西厢房撵,几次之后,西厢连着篱笆的门,白日里便敞着,鸡鹅要下蛋,自己就知道往鸡架跑。天暗了,鸡鹅自己知道西厢暖和,早早就钻了窝,陈双喜只把门一关,点了火炕完事。就是刮风下雨,也只开了门窗透气,鹅只不怕雨天,鸡却缩在西厢里挤成一团。 虽养得鸡鹅多了,却比原来少时更轻省些。 日日忙碌,天气渐寒,陈招财念叨起李福哥哥,陈招喜才惊觉李福好久未来了。 还是赵大力去镇上给陈招喜姐弟俩捎回一封信。李福信中说是祖母生病,家中又已请了大儒坐馆,已是回济南府了。信中又说,只吃了油煎的知了龟和蚂蚱,并没自己去捉过,以后再来柳湾镇与姐弟俩一起去捉。 知道李福走了,想到李福和自己玩耍的情景,还勾得陈招财哭了一场。又念叨着要给福哥哥回信。可家中又无笔墨纸砚,又无人送信,时间长了,家里有姐姐和奶奶相伴,便渐渐淡了。 杜氏今年七十一了。陈家村五十多户人,不到三百口人,七十以上的也只两三个。人生七十古来稀。自入了冬,杜氏身子便有些不好,看了大夫,也只说老年病,只能养,有好吃好喝的就让老太太多吃些也就是了。 轮到杜氏住二房时,当年养的鸡仔有五只公鸡,已经能打鸣了,只是还写了点。陈招喜就陆续把去年的两只公鸡,让赵大力帮忙给杀了,给杜氏炖汤。又从集上买了肉做菜,每日里都有鸡蛋,更日日煮一只鹅蛋给杜氏补身。眼见得杜氏身体越来越好了,连大夫都有些惊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1.第 21 章 入了冬,田里的青菜都收了。也无甚事,陈招喜便带了陈招财,鼓捣豆芽和韭菜c波棱菜c油菜。 豆芽在大唐叫大豆黄卷。主要以黑豆制作,少有其他豆类发的。陈招喜在梦中见过黄豆芽和绿豆芽,就拿黄豆c绿豆试做了两次。又改了下日常制法,白日里就放在自家炕上,温度高,豆芽竟也发的很好,六七天就能长到两寸长。 给大房和赵大力送过一次,方氏特意来寻了陈招喜问做法。道是陈正今年照旧去了运河扛活,自己的男人自己心疼,扛活卖的是力气。这黄豆芽和绿豆芽倒是新奇,冬日里没啥新鲜菜,如果豆芽易做,倒可以让陈正发些豆芽来卖,也是个便利营生。 陈招喜也不藏私,亲自教方氏发了一回豆芽。喜得方氏不自禁,托人叫了陈正回来,两人日日泡发豆芽,每日赶柳湾镇的早市去卖。虽挣得不如运河找活多,但毕竟老婆孩子热炕头,且这活可轻省多了。 因这,陈大柱很是发一通大火,觉得陈正占了陈招喜的便宜。毕竟时人重传承,视师如父,有个秘方什么的都藏的紧。陈家可没什么生豆芽的法子,二房俩孩子只能是从母亲沈淑敏那得的。陈正两口子欺二房孩子年幼,竟上门直白白的讨了人家制豆芽的法子,这不是明摆着占便宜么。硬摁着两口子给陈招喜道歉,再不许做豆芽。 还是陈招喜解释这法子是根据制黑豆芽的方法,自己做了改进,并不是什么秘方。 陈大柱虽松了口,“法子是招喜想的,这生意就有招喜一份。你们夫妻俩卖大豆黄卷或青豆黄卷也成,赚得钱要分给二房一成。”又交待生豆芽的法子不许教给外人,“这生意,做的就是新鲜,招喜的法子黄卷长的快,出芽多,不出的坏豆少。法子简单,要是外人学了,这门生意就做不成了。” 陈正和方氏再没什么不同意的。 陈招喜虽不想要那一成盈利,但耐不过陈大柱一副,你不收,就不许他们再做的态度,只好答应了。至于生豆芽的法子,寻常人也有,只是陈招喜稍微做了发动,生的豆芽比别人更快更好些,不传也就不传吧。 赵大力和柳氏两口子收了豆芽,只谢了一回,并不打听做法。就是柳氏上门聊天,也避开做豆芽的话题,显然避讳也是避开了方子的问题。 至于韭菜c波棱菜和油菜的种植。想法是好的,在炕上,温度又高,洒了种子烧上水,四五日就发芽了。只是防不住鸡时时上去叨啄,便是上面盖了麦秸,不出半刻,也让鸡扒出来吃了。只得放弃在西厢种菜。 只在正房一间堂屋两间卧室里折腾。 挖了几棵韭菜老根移到两只陶盆里,又拿了几只陶盆洒了波棱菜和油菜,两只碟子泡几头蒜。韭菜一个月能割一茬,蒜苗泡个二十多天就能剪了吃了,留着蒜头继续泡,还能接着长,波棱菜和油菜也是三十天就能拔一茬,拔了再种就是。只是波棱菜和油菜喜太阳,只有温度不见日头,长不好。便把波棱菜和油菜放到窗户c门边,虽说门和窗户上糊了窗纸,总也比完全不见日头强。种的量都不大,但自家吃是足够了。 难得的是什么都不耽误,就是必要保持温度的火炕,也是冬日都要烧的,只比平时多烧点柴,而柴只是多费些功夫砍来,并不需花费什么。 春节前,陈招喜数了数家中余钱,满满的一瓮。拿绳串了,百个一串,铺了半炕,惹得陈招财跟着数了几遍,数得近四贯钱。 前年年底,尚吃了上顿不知道下顿在哪里,而今家里几十只鸡鹅,日日都有银钱进帐,别说米面随便吃,就是赶集日也必能吃顿肉,冬日里也能时时吃到新鲜青菜。 家中景况好,吃得又好。眼见得陈招财就由个瘦巴巴的小个子,吹气似的长得唇红齿白,肌肉丰润,个子也高了。陈招喜倒是没长个,只是相较于同龄女郎,神色间更从容沉稳些。 大唐王室为太上老君老子李耳的后人,因此尊崇道教。皇亲贵胄出家为道的亦有很多。平头百姓更重佛教。 贞观十九年正月二十五,玄奘法师自天竺取回五百二十夹,共计六百五十七部经书。当今圣人应玄奘法师所请,令京城和天下州寺各度五人,仅这一次就度僧尼一万八千五百余人。又亲发教令分发雍c洛c并c相c荆c兖c凉c益九州。 兖州作为九州之一,政令通达,一时敬佛之声更甚。 前朝时兖州有普利寺,内有兴隆塔,即使梦中的一千多年后寺中兴隆塔仍在,也因兴隆塔改名为兴隆寺。如今香火日盛, 玄奘法师将请回的一颗佛祖释迦牟尼的佛牙舍利,供奉于号称“北朝最初名胜,东土第一道场”的汶上宝相寺。 又有消息说当今圣人拟在泗张镇附近拟修一座新寺庙。 原本前朝就重佛,杜氏长于前朝,当时“天下之人,从风而靡,竞相景慕。民间佛经,多于六经数十百倍。” (《隋书》卷《经籍志》) 翻了年一天,杜氏梦到陈二柱夫妇,七十多岁的老太太,竟然约了同村的两三个老太太——万幸乡间没宵禁——三更里就坐了牛车前往,到得兖州城外正好开城门。前往兖州府普利寺求签卜问。有大和尚解签,道亡人地下有所求,最好是亲人替他诵《地藏经》或是抄《地藏经》供奉与佛前,以博些功德。 杜氏布施了香油钱,请了一部《地藏经》拿手巾包了回去,说与陈招喜兄妹听。 陈招喜虽不像杜氏一样笃信佛教,但对父母抚养之恩c濡慕之情并未因父母离职有所减少。且陈二柱去世已满三周年,沈淑敏也已满两周年,也该为父母做些什么。手头又有余钱,便想买了笔墨纸砚,带了陈招财去抄《地藏经》,既可对父母尽心,姐弟俩还可以顺带练字。 沈淑敏在世时是玩笑着教过陈招喜拿笔的,却并非是真的笔,而是芦苇杆。自己带陈招喜写字时,也是拿了烧的炭条在石板或地上划拉。 因此陈招喜对笔墨纸砚并不熟悉。也不知该买何种。 只得等了对门的赵明德休了学假时,跟了赵大力一块去柳湾镇接赵明德。 赵明德平时住在外祖父家中,只每月回家一次。柳氏想儿子,便让赵大力学假前一天下了学就接赵明德回去,在家住两夜,第三日一大早直接把赵明德送到塾里。 接了赵明德,在他的指点下,支了柳家墨斋,买了一支适合初学者的笔,一块砚台,一块墨并两刀纸,捡的便宜的,也花了三贯二百文钱。一下子存钱瓮就只剩了底儿。 这时代上学的花费极重。养一个学生,需倾全家之力。不说束脩,光是笔墨纸砚,价格昂贵,砚还好说,其余笔墨纸却都是消耗品。不过陈招喜是打定主意要送弟弟上学塾的,这些早晚都是要备的。早买了,先让自己和弟弟练练手也好。 赵明德难得遇到上门找自己帮忙的,热心得很。 买完,还带了陈招喜姐弟在书斋里指点这是什么纸,这是什么砚。赵明德也用的是陈招喜买的这种,他指点给姐弟俩看的却是见过李福用过的,一看就是极贵重的。赵明德和李福在一个学堂里呆了大半年,又是同一个塾师。在学里却不熟,还是在陈双喜家里碰过两次,双方都认识的陈招喜姐弟俩,因此倒显得比其他学子更亲近些。 还是赵大力看天色已晚,招呼回去。赵明德才住了嘴。 第二日,赵明德又上对门教姐弟俩怎样磨墨,怎样握笔,又送了一份自己已不用的c初学时字帖。 陈招喜和陈招财已经翻烂了几本黄历,陈招喜黄历上的字是都认识的,陈招财也识得上百个字。认识字,这就好教许多。赵明德已在柳家家塾里学了两年。教导起姐弟俩倒是像模像样的。 柳氏有时还嘀咕会耽误赵明德自己的学习。 反倒是赵明德道,“夫子曾说过,学然后知不足,教然后知困。知不足,然后能自反也;知困,然后能自强也。故曰教学相长也。教招喜招财,更能温故而知新,对经义理解更透彻。与我更有利。” 这才把柳氏打发了。 把平时在学堂里,夫子教学的一套照搬了来。对教陈招喜姐弟俩上了心。抄了一套《千字文》c《百家姓》送给姐弟俩。每月休假时都要抽出一个时辰左右,拿上次布置的课业来检查,又对这一月的问题解惑,还要布置下个月的课业。 贞观十九年c二十年,陈招喜姐弟俩就在背书c练字c喂鸡c卖蛋c攒钱中度过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2.第 22 章 陈招喜是贞观九年正月生人,陈招财比陈招喜小了不到七岁,是贞观十六年腊月生日。到了贞观二十一年底,陈招喜已经快满十三周岁了,陈招财也已经满了五周岁了。 陈朝夕的世界里是所有人都要读书的。沈淑敏家中也是世代书香,祖父更是前朝七品秘书郎中,因不肯降大唐,连累一家子籍没奴籍。后来家中只剩了沈淑敏一人,主家犯了事,便被卖到了柳湾镇,被陈二柱买了来。虽说夫妻各乐,但陈二柱目不识丁,沈淑敏到底有些遗憾。 过了年是贞观二十二年,陈招财虚岁就七岁了。陈招喜便计划送陈招财去上学塾。 只是去哪里上是个问题。离家最近的大李庄有个家塾,远些的是柳家家塾。 大李庄离家四五里路,村里还有两个在那上学,其中一个是陈族长的大孙子陈三省,另一个是赵大力堂兄家的儿子赵全有。假如陈招财去那上学,和二人说一声,同去同回,倒是省事放心。 柳耆老去年已去世,张县令指柳家大太爷柳信礼继了耆老的位置。二太爷柳信义做了兖州县丞,柳家庶务由三太爷柳信廉负责。因了李福,和柳家三太爷柳信廉见过一回,打过几次交道。如要把招财送到柳家家塾上学,厚着脸皮求了柳信廉,这事再没不能成的。 只是陈家村离柳湾镇有十二三里远,让陈招财一个刚满了五周岁的孩子,去离家这么远的地方上学,日日走路上学却是个问题。陈家村里只有赵明德一人在柳家家塾上学,却是住在柳湾镇上外祖家,每月才回家一趟。 近两年,赵明德兼姐弟俩半个师傅。已是休了春节假期,要到来年正月十六才开学了。听得陈招喜发愁,赵明德思虑一番。 对姐弟俩道,“招财和我一起去柳家家塾吧。” 赵明德劝说道,“柳大太爷年前返家时,曾在学里给我们讲了下当今科举。当今圣人欲破士族专权,极重科举。科举常设科目秀才c明经c俊士c进士c明法c明字c明算史c三史c开元礼c道举c童子。其中又以进士科声望日隆。” 听得考试科目,陈招喜和陈招财一脸懵。 “要考这么多科目啊!”陈招财叫。 看着姐弟脸一模一样的懵懂样儿,赵明德忍了又忍,从陈招喜脸上划过,弯起食指勾了下陈招财的鼻子。“不用考这么多。科举选定一科即可。经了县c府c州里推荐,圣人下招科举即可参考。考试通过后即为进士及第。” “那就可以做官吗?”陈招财问。 赵明德一笑,“大唐重实务,礼部考过后为及第,要做官还要由吏部考试。吏部通过后才能做官。” “柳家家塾两位座师尤善进士科,便是贞观六年登第的柳十九爷,也是以进士科晋身。” “李家家塾专精明经科,明经又分为五经c三经c二经c学究一经c三礼c三传。此科评定考生是否取中,更多在主考官员个人好恶。如我等这般朝中无背景者,想以明经及第,无异于缘木求鱼。” “他们怎能这么做!”陈招喜道。 陈招喜也说,“当今圣人知人善用,用人唯贤,以科举来吸纳有才之人,曾说‘天下英雄,入吾縠中矣。’怎肯放任朝中官员如此任人唯亲!” 赵明德一哂,“傻招喜,你不入朝中,不知朝中事。人心是偏的,每人观点和衡量尺度不同,便是去查,只道是个人喜好,怎能说任人唯亲?” 陈招喜哑然。陈招财似懂非懂。 “如只是要读书识字,去李家家塾没问题。可是招财是你带大的,这两年《千字文》《百家姓》已是背完了,黄历里的字也认全了。想要科举为官,便只能跟我一起去柳家家塾。” 赵明德又道,“过了年,陈族长的孙子陈三省,也要来柳家家塾了。” “我知道柳湾镇路途远。”赵明德看着陈招喜微蹙的眉,伸手想抹平,微抬手又收回,在袖中握紧,轻笑,“便是你发愁的事,也有了办法!” 陈招喜扬眉,“怎么?” “我家中只有一头骡子,家中田多,骡车没法天天接送。这才日日住在外祖家。村正前几日托了人,说定了陈三省来年去柳家家塾。村正家里原有一头驴,今年春上刚配了一头驴骡,做了辆骡车。昨日与我父亲说,来年可让我和陈三省一起乘骡车上下学,路上也有个伴。父母商量过后,已是同意了,道是每月给村正家送些高粱c麦麸喂养骡子。” “村长又是你们陈家族长。都是同族。村正现如今,不知道你要送弟弟读书。如招财真要去柳湾镇读书,和陈族长说一声,三人同行,岂不更好。” 陈招喜大喜,连连点头。又问了柳家家塾束脩几何,带陈招财拜师所需注意事项等等。告辞了赵明德和柳氏,转身便带了陈招喜去找村正。 身后赵明德目光柔柔目送二人走出巷子,拿着手边的书坐下,却半天没有翻动一页。 冬日里,虽屋里烧着炕,毕竟日头下光线好些,柳氏拿着绣花绷子坐在日光下绣花,拿了针搔两下头发,看看儿子,又看看姐弟俩离去的方向,心中好笑,也不管他。 村正与陈招喜爷爷同辈,排行第二,陈招喜叫他二爷爷的。村正对陈招喜一直很喜欢,。听说陈招喜要送陈招财读书,自己做为族长,族中如要出了读书甚至做官的,于自己是脸上贴金,至于要蹭自家的车,又不费什么,便是没有陈招财,该赶车的人,该喂骡子的饲料都是要用的。自是满口答应。 只是又问招喜,“柳家家塾束脩每年四贯钱,又有笔墨纸砚这些都是要费的。读书可不是一朝一夕的,就是一家子,养一个读书人,都要倾全家之力,却不知招喜可有准备?” “二爷爷放心,家中笔墨纸砚都是现成的。每年束脩三贯钱虽不少,招喜尚可准备。” 村正不是不知道陈招喜姐弟俩的情况,四年前没了爹,三年前没了娘,一个九岁的孩子带着更小的才满两岁的孩子,竟然能攒钱送弟弟上学。虽说大唐立朝后海清河晏,风调雨顺,可也不是哪家都能每年掏出贯钱送孩子上学的。 陈财喜又道,“上学非是一日两日,而是常年累月。二爷爷家的骡子也是辛苦,每月里招喜拿一百文钱给二爷爷,还请二爷爷给骡子买些精料喂养。” 村正怎肯受。赵大力家的赵明德坐骡车,送些饲料也就罢了,毕竟只是邻居。“招财既是同族,又是小娘子送弟弟念书。坐个骡车,也就是与人方便与己方便的事,真要收钱,说出去真是让族人戳脊梁骨,骂自己钻了钱眼了。” 陈招喜见村正百般不肯同意,只得罢了。回去后,收拾了十几只鹅蛋并一篮鸡蛋,借了送节礼的借口硬是给村正留下了。 陈招喜走后,村正捻着胡子给媳妇念叨:这小娘子,忒是能干,立身又正,不肯沾人便宜,若非同族,必要聘到家中为媳。 又带了陈招财和两匹彩帛并一篮鸡蛋和鹅蛋,去柳湾镇找柳信廉说入学之事,只未见到本人。年前人情往来本就琐繁多,柳三太爷又兼了族中庶务,更是忙的底掉。 找了门房送了鸡蛋和鹅蛋,传话进去。宅里收了蛋,柳信廉的长随叫石头的,出来给陈招喜道了个恼,言说柳信廉家中有贵客招待,无法脱身,吩咐自己来问陈招喜,道是如有急事可权宜处理。 石头曾跟柳信廉上门为李福之事道过谢的,倒是熟人。 陈招喜道明拜师一事,石头笑道,“这有何难,还请小娘子和小郎君与我一道去学堂找先生。只是先生收学生前,必要考校一番,如天生愚顽的,便是再诚心求学,先生也不肯应的。只是小娘子放心,小郎君聪明伶俐,只是走个过场,不必担心。” 陈招喜在赵明德处是知道拜师前有考校的,弟弟只是跟自己背过《千字文》《百家姓》,并认过黄历上的字,再多就是《地藏经》了,不由就有些担心。看陈招财倒是鼓着胸膛,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便压下了。跟着石头来到学堂。 学堂里两位座师一个也是柳家人,一位是柳先生,是柳家族人,另一位是司先生。两位先生在学堂里各自有个小院,倒是好找。 柳先生白净和煦,司先生面容较黑略有些严肃。 陈招喜道明来意,两位先生倒也没说什么,只让陈招财背过自己所学文章,听得《千字经》《百家姓》背的流利,又写了几个字,虽说没甚筋骨,但也横平竖直,柳先生先含笑颔首,司先生也点头。 陈招喜心一松,放下心中大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3.第 23 章 拜过师,交过束脩,又谈定了上下学事宜,陈招喜谢石头帮忙,抓了一把钱给石头买茶喝。石头受了。 和石头分别后,陈招喜心中感激赵明德,便买了四包糕点送到赵大力家。说到已考核通过,来年即可入学,赵大力夫妻和赵明德连道恭喜,赵大力的闺女如意今年才两岁多,也拱了手,学了大人奶生奶气道恭喜,惹得大家笑成一团。 又聊了会考核的项目,见天色已晚,家中还未做晚饭,陈招喜便带了弟弟告辞。 赵明德送姐弟俩出门。 眼看招财进了院子,招喜准备关大门,赵明德叫住招喜。“招喜!” 背对着夕阳的陈招喜,面容柔和,虽出了孝,仍穿的较同龄小娘子颜色浅淡的衣裳,被夕阳镶了圈金边,招头看向赵明德。 赵明德怔住,一时忘了要说什么。 陈招喜奇怪的问,“明德哥,还有什么事?” “招喜,”赵明德顿了下,“这几次月考,我得了甲等。” “明德哥真厉害。”陈招喜真心实意的说,“希望招财在学业上能像明德哥一样努力。” 赵明德欲言又止,“招喜。” “嗯?” “座师说,再温两年书,举荐我参加县试。” “被举荐后要去长安殿试吗?”陈招喜疑惑,又肯定道,“明德哥这么厉害,一定能进士及第的!” “哪这么容易,举荐至县里,要县令考核后,再举荐至州c府,考核通过后才能参加礼部考核。” 赵明德笑道,“座师说,县令考核通过后。再往上的州c府,可拜托柳耆老举荐。” “不说那些了。我”赵明德顿了下,右手摸向左手袖袋。 正待开口听到院中陈招财叫招喜,“姐姐,火生好了,今天我想吃酢溜菘菜!” “哎,知道了。”陈招喜扬声回答,转头对赵明德笑道,“明德哥,我去做饭,进来等会一块吃饭吧,关于科举的事儿,吃完再说。” 赵明德眼睛垂下,“不了,我娘已经做好饭了,先回去吃饭了。也没什么,下次再说吧。” 正巧柳氏招呼儿子吃饭,赵明德应声。转身攥了陈招喜的手,从袖袋里掏出一物,交到陈招喜手里,“这个给你。” 也不待陈招喜反应便疾步回到家中。 待赵明德坐定,赵大力招呼一声,“吃饭吧。” 柳氏搂着闺女如意喂饭,看看赵明德,笑一声,逗儿子,“饭点了,招喜没留你吃饭啊?” 赵明德淡定的拿着碗喝粥,并不多话,只是耳朵红了。 柳氏又道,“不要只吊书袋,小娘子都爱说话和软的小郎君。像你这样干巴巴的日日训话,叫人怎么和你亲近呀。” 赵明德只顾吃饭,头低的更深了。 陈招喜像沈淑敏,自小长的白嫩好看。沈淑敏又知书达理,从小耳濡目染,陈招喜从小就不和村里孩子一样,衣裳质量好坏且不说,总是干净整洁的,又识文断字。陈招喜比母亲性情上又多了刚强,又能干。原本还说弟弟陈招财是个煞星命,便是柳氏,做为对门的邻居,心里也有些嘀咕。谁知陈招喜立得住,把姐弟俩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如今倒没人面上提陈招财命不好的事儿了。现如今又要把弟弟送到私塾中去。 俗话说:一个好媳妇,可旺五代人。谁家要是摊上陈招喜这样的媳妇,再不怕家中日子过不好的。 大唐风气开放,虽说婚姻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小儿女看对了眼,再请双方父母谈婚事,也属平常。 柳氏和赵大力两个原来也是婚前就相识的,赵大力家在村里,虽在村里也是富户,但毕竟和柳家不能比。柳氏未嫁前,家在镇上,家境又好,虽不是柳家嫡枝,毕竟也是柳家人,柳氏家中也是有下人的。凭着柳氏娘家,兼着柳氏的人才,便是在任城或是兖州府,最次在柳湾镇,嫁个家中有地有铺子的人家,还是很容易的。柳氏却偏偏看上了陈家村的泥腿子赵大力。 也是缘份,柳氏赶集时崴了脚,被赵大力送回了家,柳氏看上赵大力模样周正,为人善良,虽父母着恼赵大力家在村里,又只是比平常村民多了两亩地,怕嫁了闺女还要做活养家,到底扭不过闺女,成就了姻缘。嫁了后夫妻和顺,赵大力心疼柳氏,从不让柳氏沾地里的活,只在家中做些家务。 柳氏父母因着女婿对闺女好,倒慢慢的对女婿改观,连带着也疼外孙赵明德。赵明德在柳湾镇上了四年私塾,日常都是吃住在外祖家,每月才回家一次。 自家儿子这两年跟陈招喜姐弟俩走得近,言谈举止中对陈招喜很是喜爱。如意也喜欢陈招喜。柳氏和赵大力看在眼里,虽未明言,但也乐见其成。 柳氏和赵大力也不是苛刻的,夫妻二人私底下商议着,便是陈招喜和儿子成了,赵家和陈家对门,陈招喜嫁了赵家,照顾陈招财也方便。 陈招喜姐弟刚除了服,年节里便提亲事未免有些着急了。便打算着过了年再和陈招喜的奶奶杜氏和大柏陈大柱透透气,再找媒婆上门。 陈招喜被赵明德攥了手塞了一物,也是一惊,面上飞红,正待要问,赵明德已是回家了。手中是一枝石榴红的绢花。待要细看,又听陈招财招呼,随手把东西塞到袖袋里。 这月轮着杜氏在大房过,所以家中只姐弟二人。 待拌好饲料喂了鸡鹅,又做完饭,饭桌前坐定。 陈招财奇怪的问,“姐姐,你脸为什么这么红?” “可能是刚才做菜时太热了,醺的。”陈招喜随口道,“快吃完饭,收拾了睡吧。早点休息。明儿就二十八了,马上过年了,家中年货还没备齐。明日里,我去赶集回来,做些炸货。” “你留在家中喂下鸡鹅。闲时练练字。今日考校时,其他还好,两位座师看你的字很是不愉,过年这段时间也不要偷懒,多练练字。待正月十六开学后也好把字亮在人前。” 陈招财点头称是,帮姐姐收拾了锅碗,洗漱了自睡下。 陈招喜就着待陈招财睡着了,悄悄起来,先给西厢房火炕添了柴火又小心焖好。 这焖火是个技术活。焖的火旺了,柴烧完,火就灭了;焖得小了,这火没了风,烧不了,也要灭。陈招喜从几岁就开始学着焖火,开始时总是要灭,到得后来熟练了,这火焖的不大不小,临睡前添把柴,到得早起时柴火灰还红着,添上把柴就能着起来。一夜炕都是温热的,再是不怕冷的。 又来到自家睡的炕所在灶前,添了根柴,却不急着焖火。从袖袋里拿出绢花,就着火光看。 一朵半个手掌大的牡丹绢花,数层花瓣灼灼如火,中间缀了鹅黄的花蕊,造型优雅,配色大方。不知是何手艺做的,把柔软的绢布做的挺括有型。要不是知道现在是冬天,拿到手里还以为是真的。 这朵牡丹,怕是比张货郎摊子里,卖的几文几十文一朵的绢花,全部加起来都要贵。 陈招喜心中有几分吃惊,又有几分茫然。 陈招喜这几年只把心思放在怎样生活,怎么赚钱,如何照顾弟弟上,于其他事上并未开窍。赵明德比自己大了两岁,又是对门邻居。这两年月月得见,较之其他小郎君,接触的更多些。平时里只把他当哥哥。平日里交往也只觉无异。 今日收到绢花,其实更多的是惊大于喜。 以前年龄尚小时还不觉得,今年八月十五秋收节月夜踏歌时,陈招喜无意中看到,有两三个小娘子争着在赵明德旁边踏歌,目光含羞带怯的。 赵明德眉眼清明,鼻梁挺直,嘴唇极薄,嘴角微微上挑,便是在给陈招财讲解时,也像是在笑,样貌极清朗。十五岁的小郎君,今年刚拔了个,瘦瘦高高,如一杆翠竹。 在柳家家塾读书,向来努力,功课好,座师看重,柳耆老都肯举荐科举,便是不登第,前程也比一般人要好。在一众同龄郎君中是极出挑的。 虽说梦中之事,陈招喜只和沈淑敏说过。但那两年的梦,对陈招喜也是有影响的。梦中的陈朝夕二十二岁才毕业,工作了两年,一直单身。家中父母虽询问过几次,也并不着急。身边男性朋友有几个,也只做普通朋友相处着。周边朋友,也未有二十三四岁前成亲的。 陈招喜惯常和弟弟一块生活,奶奶杜氏去年中过一次风,脑筋有些不清楚,年底才除服,自是无人和自己提过男女之事。自己又自觉年龄小,癸水都尚未来过,再没往别处想过。今日里收到绢花,才猛然想到,当今圣人在初登基时有诏: 男子年龄在二十以上,女子年龄在十五以上,要结婚生子。并以单身男子和女子数量减少c人口增加,作为考核官员政绩的标准。 对超过年龄未成亲或定亲,由官媒上门拉媒保纤,超过婚龄两年,则要加收罚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4.第 24 章 亲戚亲戚,少了来往,再亲的关系也不亲了。除了服,亲戚家也可以走动起来了。去大伯和姑姑家送了年礼,又被留了饭。 家中虽人口少,但毕竟是过年,该做的还得做,该备的还得备。赶集买年货c扫房子c炸年糕c炸娘子c炸鱼c炸酥鸡c蒸馒头c蒸花糕,只比别家少磨了豆腐——大伯家过年磨豆腐照例要送给姐弟俩两块的。 忙忙碌碌过了春节,就到了贞观二十三年。 赵明德送的绢花,陈招喜并没戴,心里左一笔右一笔,乱乱的不知道在想什么。谁也不叫知道,仔细收到了盒子里上了锁,压在箱子里面。 正月轮到杜氏住二房。因初一是新年,在大房过了节,才接了杜氏来。 这几日陈招喜腰肢酸软,腹部老是丝丝缕缕的疼。大李庄一位李大夫医术不错,杜氏惯常都是他看的。只是还没出正月十五,就还算是年节中。大年节中看病不吉利,且疼的不算厉害。陈招喜只当着了凉,不以为意,暂且随它去。 不想这日如厕,竟在亵裤上发现血渍,这才恍然近日腹痛原是初癸将来。 沈淑敏离世前并未告知月信来时如何处理,一则陈招喜尚小,一则沈淑敏病中恍惚。 还是去年杜氏看孙女大了,怕遇到了事不知如何处理,背着陈招财偷偷告诉陈招喜。杜氏拿了一块白叠布指点陈招喜缝了月事带,又教陈招喜,新做的和使用过后月事带,洗过后拿热水烫过晾干再用。陈招喜红着脸做了几条,隔段时间烫过晾干备用。此时倒正好用上。 毕竟是初次,换上月事带,陈招喜总是疑心会弄脏衣服,不敢走动。杜氏又说过此时不可沾凉,要注意保暖。再加上隐隐约约的疼,外头积雪未干,杜氏也是老寒腿,两人便总窝在炕上。 陈招财疑心姐姐生病,陈招喜只说肚子疼。但家中活,陈招财总抢着去干了。年前蒸得馒头和花糕能吃到十五,做饭时拿了箅子热一热,只除了炒菜要陈招喜动手,其余像熬粥c刷碗c喂鸡鹅c打扫鸡粪c烧炕之类的杂事,陈招财都包圆了。 陈招喜在炕上无事,便取了布给陈招财缝上学装书用的背包。 柳氏抱了如意来,给如意脱了鞋和外面的厚棉袄,放到炕上玩。陈招喜放下手里的绣活,收到绣筐里,拿了南瓜子和蜜饯c糖放炕桌上,招呼柳氏母女。 小丫头欢呼一声扑向炕桌上的蜜饯和糖。 柳氏连忙按住小丫头,怕吃蜜饯和糖太多坏了牙,只留下几颗,剩下的照旧让陈招喜收起来。小丫头瘪瘪嘴就要哭。 “过年可不兴哭。再哭,剩下的我都让你招喜姐姐收起来,一颗也不许吃。”柳氏吓唬闺女。 杜氏心疼小丫头,做势拍打柳氏,“不许欺负如意乖囡囡。” 如意反身抱住柳氏,“不打娘,不打娘。”惹得大家一通笑。 “大过年的,小娘子吃颗糖嘴甜心甜,又不是日日吃,没关系的。”陈招喜拿过一颗糖喂到如意嘴里,揽过小丫头,“如意不怕,这些都是你的。姐姐给你吃。只是吃太多甜的对牙齿不好,看你招财哥哥牙都掉了好几颗,就是吃糖太多,招了虫子啃掉了牙。” 如意含了糖,抱着陈招喜的胳膊,笑的眼睛眯成线,“谢谢招喜姐姐。” 两三岁的小丫头,唇红齿白,长的跟个糯米团子样,陈招喜爱得不得了,揽起香一口。 虽过了春节,天气还冷,陈招财喂完鸡,正在隔壁拿了毛笔蘸了水在石板上练字。一遍写完,前面的就干了。这样练字,倒省了研墨的功夫和纸墨钱。隔了道门帘子就听见陈招喜“污蔑”自己。 “我这是换牙!换牙!”陈招财两颗门牙刚掉了,新长得牙才露头,说话就有些漏风,冲着门帘叫,“才唔(不)是因为吃糖太多!” “那今儿早上收拾炕,怎么在枕头底下发现杏核了呀。”陈招喜戳破陈招财。 陈招财不吭声了。小郎君再懂事也不过六岁,昨天晚上睡觉时偷偷藏了两颗杏脯,吃完塞枕头底下,想着一早扔掉,谁想姐姐收拾炕,正看到杏核。 陈招喜交待,“招财,上了学塾就是大人了,以后再不许吃太多糖了,要自己能管住自己。尤其早晚揩过牙后,一定不要吃糖。” 柳氏也道,“六七岁正是换牙的年龄,每日里早晚拿柳条蘸青盐揩一揩,新换的牙更容易被虫吃。可得多注意了。” 陈招财蔫头蔫脑的答应了。姐姐怕吃甜太多对牙不好,每日只给几颗。他也知道吃糖多吃甜食多容易蛀牙,还是忍不住想吃。 柳氏见陈招喜偶尔扶一下腰,问陈招喜是否不舒服。 陈招喜红着脸,杜氏低声告诉柳氏,说来了初癸。 柳氏大喜,拍拍陈招喜的手,“这是好事,招喜是大人了。可以嫁人成亲了!” 陈招财扔了笔来到炕前站定,“姐姐要嫁人了吗?” “没有的事。去往灶里填把火,炕有点凉了。把西厢的炕上也添一把柴。” 打发了陈招财出去。柳氏压了声,细细给陈招喜说来月信时要注意的事项,陈招喜虽知道,但也知道柳氏好心,认真听了,点头称是。 柳氏拿过绣筐里的陈招喜正绣的活儿计。陈招喜说是给陈招财上学做的包。 这包松花绿的底,只绣了普通的云水纹做饰。选的布料厚实,松花绿耐脏,做工和绣花只能算中上,难得的是这份巧思。 惯常上学用的包,都是一根带子,包中做一两个夹层,精细些的外面绣些花样。陈招喜做的这个包,里面两个一般大的夹层,又单一个小一点的夹层,外面包两侧包带下端又各做了一个夹层。柳氏有些奇怪。 “包里两个大夹层,一个放书,一个放纸。小一点的夹层放砚和墨,做好后里面放一张油纸,包着砚和墨就不会弄脏了包。侧面的夹层放笔,省得放在包里弄湿书或是把毛笔尖弄坏。” 柳氏不由赞叹陈招喜想得巧。 “我的绣功也就这样了。母亲在世时绣活好,只我才学到皮毛。少绣点,也少露怯。” 陈招喜笑道,“再说,我也是怕麻烦,笔墨砚不分开来放,怕是要常常弄脏包,三天两头的洗麻烦不说,更耽误事。这也是想偷懒了。” 柳氏连连夸赞,“懒人如何能做出这个包,换个人如何能有这份考量。” 又叹,“看到这个包就想起来,以前给我家明德做的包,便是再仔细,两个包轮换着使,一年下来,没用坏倒都洗坏了。要早看到招喜做的包,就不用刷洗这么勤了。招喜给我说说这包如何做的,回去我也给明德做一个。” 陈招喜给柳氏讲解制作的注意点,柳氏连连点头。 陈招喜又道,“明德哥是我和招财的半个启蒙夫子,早有心要谢明德哥。这个包是给招财做的。第一次做,练手的,做的不太好。待我做完这个再给明德哥做一个。” 柳氏推拒,“这话讲的外道了。都是邻居,明德便是帮点也没什么。再说年前已经送了糕点,再这么客气,我可要生气了。” “柳婶子别客气。您这不还带着如意么。本身就少有时间做针线。我在家中无事,布料年前赶集时买好了。”陈招喜说着,从柜子里拿出一块靓青色布料给柳氏看。 柳氏摸摸布料,又看看陈招喜,越看越爱。 村里男女之防不重,虽陈招喜和赵明德两人日常交往上,陈招喜对赵明德没看出什么,可自家儿子自己知道,分明是上了心的。两家是邻居,一些私密事时间长了也瞒不住,陈招喜年龄小——月信也是初来——这事儿上不开窍也是有的。陈招喜给弟弟做包,还想着给赵明德做一个,看来是把儿子放在心上的。 兴冲冲抱了如意回去,把招喜准备做书包送儿子的事,告诉了赵明德。 赵明德面上只做平常,出门时差点被门槛跘倒,惹得柳氏一通笑。 乡下没那么多忌讳,冬日又冷,常有炕上招待客人的。陈招喜听得赵明德上门,便招呼了赵明德上炕吃茶。 赵明德规规矩矩的给杜氏问好,又谢了一回陈招喜给自己做包。碍着杜氏在,不好说什么。只眉眼里透着喜意。陈招喜被他看得坐不住。 杜氏也看出点什么。只笑着,问些赵明德上学时注意事项,托了赵明德多照顾下陈招财。 赵明德自是满口答应。 眼看天色暗了,赵明德告辞回家,招财在灶间熬稀饭,杜氏叫了陈招喜去送。 “就对门邻居,不用送了。外面天冷。”说是那么说的,赵明德其实想和陈招喜单独呆会,哪怕不说话呢,只是面对面看两眼。 陈招喜披了衣服送赵明德出门。 赵明德在前面走着。出来门口停下,转身对招喜说,“不必送了,天冷,炕上热,别闪着了。快回去吧。” 陈招喜点头,正要关门。赵明德低低问了句,“那朵牡丹喜欢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5.第 25 章 赵明德书读书读得好,被座师看重,柳家也愿举荐,日后进士及第也未可知,便是殿试落第,在家里开个家塾也是个好出路。长得好,母亲也和善,家中在陈家村也是数得着的富裕。这些条件在整个柳湾镇上都是数得着的。 一般说亲都是男方请了媒人到女方议婚,女方同意后再约定时间行六礼。即便是女方相中了男方,也要先请了人到男方家暗示,如男方家有意,再由男方请媒人议亲。女方请媒人到男方家议婚,要被人说小娘子失了矜持,不够金贵。 到了赵明德这里,以前年纪小还好,自去年开始,就偶有擦红戴粉的媒婆上门给赵明德说亲。只是被赵大力夫妇以儿子年龄小,要专心学业,暂不考虑婚嫁之事推脱过去。 赵明德比陈招喜大两岁,算得上是两小无猜一起长大。直到赵明德先去大李庄上了两年家塾,后来又去柳湾镇上学,这才来往少了。到最近两年,赵明德几乎每月休假时都会上门指点姐弟俩练字c背书。可以说,赵明德是陈招喜接触时间最长的同龄人了。 “那朵牡丹喜欢吗?” 陈招喜匆忙关了门。 喜欢吗? 陈招喜有些茫然。 父亲陈二柱有木匠手艺,除去地里活儿外,还常常十里八乡的接了木匠活干,见识较一般村民广,但毕竟未上过学,只跟着师傅吴成学过几个做活常用的字。而母亲沈淑敏书画皆通,女红又好。沈淑敏出自书香门第,幼年时家中为官宦人家,后家中变故,籍没为奴,后被陈二柱买下销了奴籍,娶为妻。 婚嫁自古,男低娶,女高嫁。如母亲家中无变故,父母全无成亲的可能。只是在母亲当时的境地下,被父亲买下,销除奴籍聘为妻,已是最好的归宿了。 在陈招喜记忆中,父亲很疼爱母亲,母亲也对父亲好。 母亲身子弱,常年吃药,陈二柱做木匠活挣得钱,头几年几乎全花在了母亲身上,养了几年,才怀上自己。家里二亩水田和二分菜地,向来不要母亲动手,自己一个人就做了。自招喜记事起,父亲每次接活挣钱回来,都要给母亲和自己,捎上点吃食c捎块布料,或是带朵绢花,买个篦子,带盒香粉。 父亲每次出门时,母亲都要提前收拾了行礼送到村头,遥遥目送父亲走远了才回家。农忙时干农活,农闲时接木工活,母亲心疼父亲,把对父亲的情意一针一线缝进衣裳里。间隙里父亲在家时,母亲日日炖了汤水给父亲,因着父亲抢着干家务活轻斥。 在记忆里,生长背景c个人性情天差地别的父母,默默对对方好,含蓄低调为对方着想,相处日长,却从未红过脸。 梦中陈朝夕还曾经奇怪过,虽说大唐崇道,皇族何至于出了如此多的女冠。前朝战乱,民生调敝,人口减少。当今圣人为增加人口,金口玉言下了个,超嫁期未嫁或未婚,要由官媒拉媒保纤,超嫁期两年要罚款的政令。圣人还鼓励鳏寡再婚,以域内单身人口减少数量作为官员评定政绩的标准。皇族更是要起表率作用,皇族为太上老君李耳后裔,有不想嫁的金枝玉叶,便做女冠修道,避开催婚。 自己并无出家的打算,就必是要嫁人的。 虽说还有两年的缓冲,但也不得不未雨绸缪。 嫁了赵明德,两家人都是知根知底的。自己在养鸡上有一手,这两年赚得钱,除笔墨纸砚花销及日常花用外,也攒了二十多贯钱。和赵家提出,养弟弟到成家,赵家必是同意的。成亲后,婆家就是对门,照顾弟弟也方便。 这么一想,嫁给赵明德竟是十分合适了。 只还未厘清心头想法,奶奶杜氏寿辰到了。 在乡下,年轻人是不过寿的,一般也就是下碗长寿面卧个蛋而已。只有到了子女成亲后,才由子女给自己过寿,便是过寿也只是自家人吃顿饭。但整寿或是六十六c七十三c八十四这种则要大办,邀了亲朋好友一起吃饭。 俗话说“六十六一刀肉”,又有说“七十三c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对老人来说,这三个年龄是个槛,只要跨过这个槛,就能再活好久。只是过寿却不要按生辰时办,必得要提前上些时间,以期骗过鬼差:生辰已经过了,槛也过了。 杜氏是二月生辰,今年正满七十三岁。原是定了正月十六过寿的,但那天陈招财要去柳湾镇上学,二房就这一个男丁,必是不能缺席的。又讲究双日子,便商定改为正月十四过寿。 该邀的亲戚一一邀了,算上自家人,加一加,大人小孩三十来个人,要四桌。 为省钱,买菜在自家做。幸好冬日天冷,可以提前备起来。 陈双喜和潘氏方氏婆媳俩,提前两三天赶集买菜,又是把该顺的菜顺了,该择的菜择了,该煎的煎,该炸的炸。又把过寿当天要放生的几条鳝鱼和一只鳖买回,仔细养到水缸里。再抽了空,把陈招财和赵明德的书包给缝出来。 终于在十三下午把两人的包缝完。 陈招财得意的来回两只试背。两只都喜欢,叫着让陈招喜再给做一只,两只倒替着用。陈招喜借口自己忙,交待弟弟去给赵明德送他的包。 陈招财把两只毛笔c砚c墨和一刀纸,还有拜师时两位座师送的《千字文》《论语》一放到自己的包里。这才背着自己的书包,拿了赵明德的那只给隔壁送去。 回来后,正好晚饭成了。陈招喜招呼弟弟坐下吃饭。 陈招财喝口粥,对姐姐说,“方才我给明德哥送书包去时,明德哥正在读书。见了很欢喜。翻来覆去的看,又问我,这几日怎么不见你,为什么不是你去送。” 自年前,赵明德问自己“绢花喜不喜欢”后,陈招喜就有些避着他。虽两人就在对门,除拜年时说过两句话,却少有见面的时候。 “那你怎么说的?”陈招喜给陈招财夹筷子茄子干到碗里。 “唔唔,姐姐不用管我,我自己会夹。”陈招财含含糊糊的,“我说奶奶过寿,你和大伯母c堂嫂准备过寿用的菜,所以这几日不得空。这会儿忙着做饭脱不得身。” “不过,刚才明德哥一问,我怎么觉得姐姐这两天在躲着他?”陈招财抬头问。 “还说会夹,这茄干如果我不给你夹,你再是不吃一口的。”陈招喜戳一下陈招财的眉头,避开话头,“也不知什么毛病,鲜茄子吃的欢,到了做成茄干反倒一筷子不动了?” 陈招财苦着脸,“反正我就是不喜欢茄干,看着就干巴巴的,吃到嘴里像咬到木头。” 陈招喜又给弟弟夹了两筷子茄干,陈招财跟吞药似的咽了,倒是忘了刚才的话题。 第二日一大早,陈招财姐弟俩吃过早饭,就把自家的一张桌子和几只胡床搬到大房去,又和方氏去邻居家借了两张桌子并十来只胡床——家中要宴客,桌椅不够。把桌椅摆在屋内两桌,又在院中放了两桌,并把胡床也一一摆放好。 杜氏眼神不太好,向来就不大让她做活的。今日又是寿星,更是早早的请了安座在堂屋胡床上,吃着茶待贺客上门。 陈招喜姐弟先给杜氏磕了头。因是大寿,姐弟俩孝敬了杜氏一匹帛。杜氏看到二房两个孩子想到儿子媳妇,又是心酸又是欣慰。拉着姐弟俩的手说了好一会话。 天已不早,陈招喜便和潘氏c方氏,在厨房忙活,陈招财也捡了剥葱蒜的活计。 正忙碌间杜氏闺女也就是招喜的姑姑陈春花,两口子带了两个闺女和继子的两个孩子,就先到了。先给杜氏磕了头,送了寿仪,当家的王来平留在堂屋和杜氏c陈大柱说话。陈春花便带了两个闺女到灶间一起忙活。 厨房小,人多,潘氏道,“来者是客,咱这灶就这么巴掌大,都别在这呆着,妹妹和外甥女路上也辛苦了,都出去喝茶。”硬撵了陈春花母女出去。 陆陆续续人来得差不多了。除一张桌子陈招喜他们几个还在灶间忙着未坐满,剩下三个早就满满当当。男人和老人在堂屋,院里两桌是女人和孩子。孩子多,追逐打闹,呼喝玩笑之声溢满整个小院。 本没邀村正,正要开席,谁知他也来了。 村正又是陈家族长。上门先道个恼。“今日才知道大嫂子过寿,老寿星的好日子。某特来蹭个福气。还望老嫂子不要怪某不请自来。” 说着村正送上贺仪。 “这可怎么敢当。老太婆过个寿辰,还劳烦族长亲自上门。您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快快,坐坐,只是东西可不敢收。一会吃完拿走。” 杜氏招呼村正,陈大柱往外挪了个位置,请村正坐下。 村正坐下夸赞,“前两年大房二房争抢大嫂子到自家孝顺。今日过寿也是孙男娣女满满一院子。大嫂子有福啊,活到这岁数,儿女双全,又个个孝顺。刚才看到案上放了一匹彩帛,光彩耀耀,却不像本地所产,价值不菲啊。” 杜氏脸上褶子笑成一朵花,“这是招喜姐弟俩孝敬的,两个孩子又孝顺又能干。我这孙女年龄不大,却养活了弟弟,又把日子过得好,长得又好,也不知将来便宜了谁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6.第 26 章 柳家家塾上学时间,日短时上学为辰时正点,下学为申时正;日长时上学为初辰,下学为酉时初刻。除春节假期外,一年有两个假期,四月的田假和八月的授衣假,各为十五天,以田假和授衣假为界限,四月田假后按日长时间上课,八月授衣假后按日短时间上课。日常则初十c二十c及月末最后一日休假。 正月十六那天,陈招喜不到初卯就起了。老人觉少,杜氏听到陈招喜动静,也起床帮忙。 陈招财辰时正点上课,光是路上就要两刻钟。今日又是第一天上课,再是不能迟到的。 做饭倒快,馒头c年糕都是昨日新蒸的,煮着稀饭放了箅子一热就得,又往箅子上放了几只鸡蛋。杜氏在灶下烧火,陈招喜从咸菜瓮里捞两块咸菜切成丝放盘里,又切了葱花打了两只鸡蛋摊成饼,就着底油把切成块的年糕扔到锅里翻炒,煎至微微金黄盛出。 把饭端上桌的功夫,陈招财也洗涮完了。 飞快吃完饭,陈招喜给杜氏打声招呼,让杜氏把锅碗放着上炕补会觉,等她回来再洗涮。杜氏笑着应了声。 陈招喜转身从灶间箅子上拿了多煮的几颗蛋到手上,装在袖袋里,招呼陈招财出门。陈招财背了姐姐给做的书包,牵了姐姐的手出去。 此时尚不到卯时正点,月色还挂在树梢上,倒也好走。村正家就在隔壁街上,两人稍走片刻就到了。 村正家有三个儿子,都已成亲生子,陈三省是嫡长孙,只比陈招喜大一岁。陈大郎有二子一女,二郎和三郎分别有一子一女和一子。 村正毕竟见识广,三个儿子幼时,大唐初建,家中只能勉强吃上饭,再无力供儿子读书,只在农闲时自己教三个儿子,让儿子不至于睁眼瞎罢了,谈不上学问之类的。到了孙子这辈里,到了年龄村正就把小郎君送到大李村家塾里,只是除了陈三省以外,剩下的几个孙儿只略识了字,就再不肯去上学了。村正便把所有希望放到陈三省身上。 和赵明德一样,村正一家期望着陈三省能跳出农门走入仕途,陈三省在李家家塾上过三年后转到了柳湾镇的柳家家塾。 村正家里没有分家,家中人口多,还有两个在襁褓中的婴儿。老人觉少,陈三省上学时间早,再加上中间路途花费时间长,起得早吃饭也早,村正体谅家中其他人,只大房三口和村正老两口先吃饭,其余人起床要稍晚些,并不与他们同用早食。 到了村正家,几口人刚吃饭。 打过招呼,陈三省看看岸上的漏刻,“招喜,以后不用这么早,再晚上一刻钟出发也不迟。” 陈招喜也笑,“三省哥,咱们村里有漏刻的人可不多,我家只有圭表,不出太阳没法看时间。再说了宁愿每日早点到,也比晚了强啊。尤其今天还是第一日上学。带的口粮和菜金也要提前交给帮厨的老夫妇。” 学堂里一对李姓老夫妇除了在学塾里打扫看门外,还负责给学生们做饭。有家远不方便回家吃午食的,可按月交了口粮,并些许钱,中午可在学堂吃饭,除主食外,每顿有两个菜。味道虽一般,重要的是便宜又方便。赵明德以前虽在外祖父家住,也是在学堂里吃的。 昨日里三家已经各自把自家要交的口粮装好了提前放到骡车上,陈招喜昨晚也把菜金放到招财的书包里,就怕今日赶不及。 村正点头,“说的就是这个理,求学态度要恭敬,宁可早到一点,也不要迟到。” 又对陈三省和陈大郎说,“你们快点吃,今日第一天开学,可不能迟到。提前到了,交割清楚口粮和菜金,迟到了来不及交割,中午你们便饿肚子吧。” 正说着,赵明德也进了门。赵明德已是在柳家家塾上过三年,再是熟不过,因此并不要父母来送,独自背了书包来陈家。 闲话了几句,陈三省他们也吃完了饭。 三人拿了东西就要上骡车。陈招喜把袖袋里的鸡蛋掏出,分给每人两只,正好一手一个,“鸡蛋是刚才煮的,还热乎着,路上拿着暖暖手。要是饿了就路上吃了。不饿的话就放着,中午在塾学里加餐。” 陈三省接过鸡蛋笑着道谢后上了骡车。 赵明德接过鸡蛋,有意无意碰到陈招喜的指间,手里的鸡蛋差点没落下。陈招喜眼疾手快接过鸡蛋,把鸡蛋塞到赵明德手里。 赵明德握住陈招喜的手,只一霎又松开,双眼明亮直视招喜,“谢谢招喜妹妹的鸡蛋。”顿了一下,天色还昏暗,微微侧身轻声道,“招喜妹妹女红好,做的书包我很喜欢,不知可否帮我做只荷包?” 陈招喜撒手后退一步,不敢对视,把手里剩下的两只鸡蛋交给陈招财。心中一乱,连原打算要交待陈招财的话都忘了。 陈招财接过鸡蛋,也上了骡车。 骡车本就不大,坐了三人,车上又放了三人这一个月要交的口粮,更显得拥挤。放下帘子,陈大郎一甩鞭子,骡车得得的远去了。 远远得送走了骡车,回到家里,锅碗已经刷完了,杜氏正在给鸡鹅拌饲料。 陈招喜接过饲料盆,“祖母,不是说了我来收拾吗。天还早,还冷着,仔细你的腿疼犯了。我来拌饲料。” 杜氏捶捶背,“没事,不活动活动,老骨头都要锈住了。我就不是轻闲的命,在那坐一会不干活,就浑身难受。” 陈招喜看看天色,太阳虽冒出个头,西厢的鸡也开始“咯咯哦哦”的叫,但天还冷着,这时放出来还早了点。又给西厢和自己住的炕上各添了把火,并不管西厢,拉了杜氏回炕上坐着。 杜氏盘了腿,“招喜啊,坐下陪我聊聊天。” 陈招喜脱了鞋子也坐到灶上。 “你是正月十九生辰,还有三天满十三周岁,按咱乡下算法,就算十四岁。月信也来过,已是成人了。咱们村里小娘子一般在十五六岁成亲,十三四岁订下亲事,备个一两年正好出嫁。你也脱了孝,可以考虑订亲了。” “祖母!”陈招喜红了脸。 杜氏笑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没什么可羞的。” “我家招喜有能耐,小小年纪养着这百十只鸡鹅,又养着个两三岁的毛孩子,现在又送弟弟去了学塾。可若是能够,我倒是宁愿你像别家小娘子一样不当家,只知在家描眉画眼,日日跟着母亲做些家事。就因为少了父母,才逼得一个小娘子这样辛苦,这样能干。”杜氏长叹一声,拿袖子揩泪。 陈招喜轻轻靠在杜氏肩头,“祖母,我不觉得辛苦。我喜欢挣钱养家。” 杜氏揽过陈招喜,“你不觉得辛苦,可祖母看着心疼。” “祖母年轻的时候,兵荒马乱的几十年。咱大唐初建国时,那时候是真穷啊,村里只有百十口人,吃了上顿没下顿,这二十来年下来,咱村里现在有近三百口人,又人人吃得饱穿得暖。当今圣人是个好皇帝,张县令是个好官。” “族长既是咱陈家族长,又是陈家村村正,咱兖州府里的政令必得传给村正一份。前儿过寿时,族长当着大家的面不好直说。昨天专门找来提醒我,张县令看重人口增加,兖州治下新下政令:超过婚龄不嫁娶的,男丁徭役时间翻倍,女丁每年服徭役至官办纺织局或刺绣局三十日,并且不能纳资代役。” 陈招喜心一沉。原来只道要十七岁以后才会罚款,现在这政令一出,自己定要及笄之年成亲了。 “祖母也想让招喜多留几年。可既有这政令,年龄到了,既出了孝,定亲一事,也要提起来了。”杜氏摸摸陈招喜的头发,“招喜别害羞,这可是一辈子的事。要是有喜欢的人,说与祖母听,我的招喜这么好,你喜欢的人,必定也会中意你。要是没有喜欢的人,就要托人相看了。提早相看,也好挑个配得上我的小招喜的人。” “祖母今年也七十三了,便是哪一日没了,也算的上是喜丧。身子也不好,不是这疼就是那痛,有今天没明天的。招喜刚脱了孝,万不能因为祖母再耽搁一年。” 招喜含了泪,“祖母,您别说这话。我还要孝顺您,招财去了学塾,改日您不定还能看到他进士及第。” “阎王让人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杜氏叹口气,“祖母活了七十多岁,比大多数人都活的更久。祖母也想看你成家生子,看招财能走到哪一步,可这身子真不成啦!” “告诉祖母,你有中意的人吗?” “祖母,我” 陈招喜正要说话,潘氏哭着进来了,眼泪糊了一脸,跪倒在炕前,“娘,你去看看大柱一眼吧,大柱不行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7.第 27 章 贞观二十三年,注定是个让人铭记的日子,五月圣人薨,庙号太宗,谥号文皇帝。 对陈招喜姐弟来说,贞观二十三年,比其他人更多了忧伤。正月大伯陈大柱去世。七月接连受丧子打击的祖母杜氏去世。 杜氏年龄已大,自陈大柱出丧后,身体便愈加不好。自知时日无多。棺材是早就备好的,让潘氏拿寿辰陈招喜孝敬的彩帛做了一套寿衣。 七月本是轮到杜氏住二房,到得七月初,招喜来接杜氏时,老人并不走,只说怕是自己撑不住了。到了月中,连着几日水米不进,忽然身上大好,吃了两个荷包蛋并一碗粥。 潘氏见得多,知道怕是回光返照。杜氏自己也知大限将至,老人去世讲究要死在承嗣的长子家。自己换了寿衣,把大房一家子c陈春花两口子和招喜姐弟俩叫到身边。拿个毛巾包出来,打开是一副镯子并一对簪子。又让潘氏拿了存钱的坛子放到身边。 杜氏坐在炕上,脸颊红润,语气平静,“老婆子今年七十三了,两个儿子都死在了我前头,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日子苦哇。所幸子孙孝顺,对个半瞎的老婆子不嫌弃。我老了,这次闭眼怕是醒不过来了。手头上有些私房,有我的嫁妆和大家平日的孝敬。今日给大家分一分。” “嫁妆里家具用了几十年,扔到灶下都嫌日头久不好烧,这就算了。只有一对银镯子并两只银簪子还能见人。生辰招喜孝敬的彩帛我做了寿衣,这银钱就多分些给二房,大家不要有意见。” 陈招喜流着泪,“祖母,彩帛孝敬您,您就用,我有银子,不用给我们。” 陈招财也在旁边说不要。 杜氏牵着陈招财的手,又摸摸招喜的头,“好孩子,知道你们孝顺。这几年累了招喜了。自己还是个孩子,却要再养一个孩子。不过,你也知道大房孩子多,负担重,你们父母去世大房没把你们接过来养活,你大伯大伯母也有苦衷。你们不要怨恨他们。” 陈招喜摇头,“大伯大伯母已经做的够好了。佃了我家的地,替我们交了税。还里帮我们舂了米送来。” 陈财财也说,“大伯米做了豆腐总要送我们两块。” 潘氏在陈招喜姐弟俩面前是有愧的,虽说日常总要照顾一下姐弟俩,但总归姐弟俩丧父失母时,没接家来照顾。听得姐弟俩这么说,又是愧又惭,不说一句话,只是流泪。 杜氏欣慰的摸摸招喜的头,又拍拍招财的手。 “我这除去一对簪子和镯子,再就是五贯钱。簪子和镯子古旧,小娘子怕是不喜欢。便给老大家的和春花一人一只簪子和镯子,待我没了,你们去银楼重新炸一下做个新样式,随便你们是自己戴还是留给闺女都是好的。” “这五贯钱,老大家和春花各得一贯,招财上着家塾,家里又没大人,剩下的三贯就给招喜招财姐弟俩。” “这么分,大家没意见吧?” 《唐律疏议》明确规定“即同居应分,不均平者,计所侵,坐赃论减三等”,在室女在法律上也有财产继承权,但出嫁女却无财产继承权。 听得这么分,陈春花说,“娘,镯子和簪子我拿着留个念想,钱我不要。” 陈春花的丈夫王来平也说,“娘子说的是,使这钱是打我的脸呢。我这个丈夫养娘子的钱还是有的,这个钱我们不能要。” 杜氏见二人这么说,也不坚持,“既春花不要这贯钱,这贯钱就大房二房各分一半。” 众人都没意见。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杜氏又牵了陈招喜的手,“我别的没挂牵,只恨自己身子不争气,不能给招喜定个好人家,还要让招喜跟着守孝,硬是再耽误一年。” 叫了潘氏c方氏c陈春花到跟前,“招喜的亲事,还得让你们当大伯母c姑姑c嫂嫂的,多费费心。招喜是个好姑娘,值得最好的小郎君。” 三人齐齐应了声。 说罢,似松了口气,“该分的都分了,该交待的都交待了。大家没意见就散了吧。别围这,我累了,躺下歇会。”说完让潘氏扶着自己躺下。 杜氏这一觉就没有再醒来。陈招喜姐弟俩也没了疼爱自己的祖母。 祖母出丧完后,陈招喜很是萎靡了段时间。姑姑嫁了人,又有了孙子外孙,来往更少。奶奶没了,大伯去世,大房只剩了大伯母c堂兄夫妻和堂侄儿堂侄女们,关系更是疏远了一层。 陈招喜每日早起,送走去上学的陈招财,喂过鸡鹅,和张货郎交割过当日蛋和蛋钱后,院子里虽满满的鸡飞鹅叫,却觉得空旷的可怕。恍惚里做好午食,叫杜氏吃饭,才想起祖母已经去世了,泪便落了下来。 只是离了谁,便是再难受,日子还是得过下去。 接连的丧事,让柳氏心里噎得难受。 赵明德和陈招喜两人相处融洽,看起来也像是有情的。原盘算着过了年找个机会给杜氏透个口风,两家人心里通个气,就要请媒人上门的。 结果还没等行动,陈大柱急症没了。亲大伯没了,百日内定不能谈婚事的,总要过个半年以上才像样。谁想五月里文皇帝没了,三月国孝不得婚嫁饮宴玩乐。正国孝期间,杜氏又没了。又一年的孝期续上了。 巧得让柳氏心里头,都有些怀疑是不是儿子和陈招喜没缘份,怎么想到要定亲,便有事接连发生。 可没奈何,赵明德满心满眼里都是陈招喜。何苦多说话引儿子难受,只好随他去。孝期不好谈闲事,只待到陈招喜出了孝再说。 柳家学塾分两个班,新入学入蒙学,每年考一次,合格可升经学。陈招财虽在家背了两本书也练过几天字,班中大部分同窗也一样如此。因此入了蒙学班。赵明德和陈三省则在经学班。三人虽日日同车,但在学塾里,除了午食时,其他时间极少碰面。 赵明德早晚碰到接送弟弟的陈招喜,只觉得这一年来,陈招喜变化极大。 原先还带些孩儿气的面颊,原本脸颊微鼓的婴儿肥,肉眼可见的变小了,更显得五官明丽。个头如春天喝饱水的树苗,虽日日得见,也恍惚觉得日日都在长。去年做的夏衫都短小了不少。勒得胸前鼓鼓,腰肢纤细。一身素白,更添俏丽。 赵明德心中,对一身素色轻减不少的陈招喜又怜又爱。只恨招喜在丧期,二人已是大了,又无名份在,且陈招财已在学塾上学,再不好以教学的名义登门,一腔情意不好在人前显露。只眉眼里带了点怜惜出来。 陈招喜是知道赵明德对自己的心意的。只是心中悲伤,再加上对赵明德的心意有些无措,便只好做不知状。 贞观二十一年时,文皇帝在泗张镇建了安山涌泉寺。只是到了贞观二十三年秋收节,寺庙才建好,文皇帝却已不在了。 秋收节过后七天,八月二十二正是杜氏七七。潘氏对佛教极虔诚,言道杜氏在世时也信佛,恰逢八月二十二日是地藏王菩萨圣诞日,安山涌泉寺有道场,正好去那上香。 恰学塾里休了授衣假,陈招财也休假在家。陈荷的儿子潘拴子,又得了风寒,两口子紧张孩子,便没有同去。潘氏雇了一辆车,载了大房一家,并陈春花和陈招喜姐弟俩,大大小小十一口人前往安山涌泉寺烧香。 安山涌泉寺离陈家村大约八十里,这三年柳湾镇丁男的每年二十天服徭役地点都是这里。陈大柱超过服徭役年龄,陈正这三年每年都会在这服役二十天,因此对路线很塾。早早的帮潘氏雇好车。 陈家村在柳湾镇和安山涌泉寺中间,陈春花怕赶不及,提前一天住在陈招喜家中。距离远,陈正便和车夫约好五更出发。 二十二日是下弦月,一大早出发时,月亮明亮的挂在半空。车子走在土路上,车夫偶尔甩下鞭子,遇到坑洼车身便微微晃动着,摇得人昏昏欲睡。潘氏早有准备,从家中拿了两条被子,一条铺一条盖,没一会就迷糊着了。只陈招喜送惯了弟弟,陈招财也习惯了早起上学,倒还有精神,听陈正和车夫聊今年的收成,又感叹几句文皇帝的功绩。 八十里地,用了一个多时辰才到,到得安山脚下,已近辰时。 下了马车,陈正给了车夫茶水钱,让他自行休息,又约好了地点,等待众人烧香回来。安置好车夫,陈正熟门熟路的带了众人在山脚下相熟的小摊子里用过早食,便带了众人登山入寺。 因是地藏王菩萨圣诞日,虽时间还早,但寺外信众极多,偶尔还能见着赤着膊子的脚夫,抬着坐了贵人的檐子行走在山路上,檐子旁还跟着个部曲或侍女。 安山涌泉寺是文皇帝在世时下令修建的寺庙,修了三年,直到文皇帝去世后才修建完成。寺内有棵一千一百多年的老银杏,是万世师表的孔子手植的。东侧有泉如珠,名曰涌珠泉,安山涌泉寺之所以得名。 陈正对寺院熟悉,一边走着一边给众人解说,倒也不觉得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8.第 28 章 潘氏等人奉了香油钱,在庙门口知客那里请了香。人实在太多,一行人等了小半个时辰,终于烧了香。 烧了香,了了一桩心事。潘氏与陈春花c方氏,撺掇着陈招喜抽根签。直道要抽姻缘签。陈招喜碍不住,红着脸签出一只签,看到签文,不禁有些奇怪。 潘氏看招喜捧个签不言语,“招喜,这个签是什么,大伯娘不识字,你快说说。” 陈招财跳到招喜身边,扯着招喜的被子看签,念道,“第十一首,刘先主入赘东吴。” 这时代有《三国志》,却没有《三国演义》。《三国志》是史书,不是陈招喜一个刚入学塾不到一年的小孩子能接触到的。疑惑的问招喜,“刘先主是谁?这个签是什么意思?” 陈招喜在梦中是见过陈朝夕看电视三国演义的,浮光掠影的知道一些,但详尽些的却不知道,便摇头只说不知。 陈正取了这支签,带了众人找解签的和尚,行了个礼,“大师,家中小妹求姻缘,还请帮忙解签。” 那和尚胖胖地看不出年龄,慈眉善目的,左手行了礼,右手接了签,看了签笑道,“欲求好事喜非常,争奈姻亲只暂忙。毕竟到头成好事,贵人接引贵人乡。这是支上签。” 一众人茫然,虽听不懂什么意思,但后一句“成好事”“贵人接引”,就知道这签应是好的,待听到是支上签,更是喜笑盈盈。 胖和尚又道,“小娘子姻缘不必着急,那人不在当下。此时再过忧心也是竹篮打水,此签因祸致福之相。须记得: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于。既来之,则安之,顺其自然,待得时候到了,必可成就好姻缘。” 潘氏c陈春花和方氏本来听到一个“祸”字时,提了一颗心。后来听得“可成就好姻缘”,这才稍稍放下心。 杜氏临行之前,把陈招喜的亲事交给了三人,既在亡人前应了,本就要做到,更何况陈招喜又是个可人疼的,便是多费心,也是应该。 陈招喜虽听得后面终有好姻缘,心思却挂在前面的“因祸致福”上,不知会遇上什么样的“祸”。待看得众人都是一脸欢欣,也觉得自己有些杞人忧天。且“子不语怪力乱神”,把人生福祸定在一支签上,岂不可笑。 但众位亲人让自己抽签,也是一片疼爱之心。 也不把自己的心思说出来,只做害羞状,被方氏等人打趣。 谢过大和尚。众人在陈正带领下去瞻仰正殿后的银杏树。 孔子在杏坛讲学,这里的杏不是杏树,而是银杏树。 孔子说:“银杏多果,象征着弟子满天下。树杆挺拔直立,绝不旁逸斜出,象征弟子们正直的品格。果仁既可食用,又可入药治病,象征弟子们学成后可以有利于社稷民生。此讲坛就取名杏坛吧!” 当年孔子到处聚徒授业,每到一处就在杏林讲学。安山涌泉寺这颗千余年的大银杏树,据传就是讲学到此处的孔子所植。 当今虽尊道教太上老君李耳为先祖,又在全国弘扬佛教,朝中却重儒。高祖曾下诏,立孔子庙四时祭祀。文皇帝时更立孔子庙堂为国学,以孔子为先圣。 文皇帝曾在安山与前伪夏帝窦建德交战于安山。初文皇帝兵败,借安山与相交的马山c红顶山,群山环绕之势,藏兵于山中。后终败窦建德。文皇帝胜后,于孔子所植银杏树下饮酒答谢诸将士,激情豪迈。 银杏分雄雌树,文皇帝见孔子所植银杏茕茕孑立,山中独立千年,寻了一珠雌树栽于其侧。银杏长得慢,如任其自生自灭,雌树怕是要三四十年才结果,因是文皇帝着人种植,县内官员也重视,专门着了人每年打理这两棵树,到贞观二十一年,又专门建安山涌泉寺把此二棵银杏笼入院中。 如今雌树长了二十多年,也不过两尺粗细。可喜的是已经结果。而旁边的二十来米远的雄树,树冠最高处离地约三十米,枝繁叶茂,树身要四五个个壮汉才能合抱。 这对夫妻树,自雌树开始结果,便有新婚的夫妻来拜,以祈夫妻和顺,长命百岁。便是原来寺庙还未建成,山路还未修好台阶时,也挡不住有情人前来。 现今已过寒露,两株银杏树满树金黄,灿如黄金。雌树现已结果,果子青黄,缀满叶间。还不到落叶时节,偶尔落下一片黄叶,就有小童欢呼雀跃去抢拾。手脚快的捡到黄叶跑到长辈面前炫耀,手脚慢的则沮丧的等待下一片落下,也有仕子们抛了面子去捡黄叶,指望离先圣更近些。 陈正和方氏一向羡慕陈招喜识字,还送了弟弟去学塾。只是夫妻俩不识字,不能教孩子。原也叫陈来娣常往招喜那,做些针线,顺便识几个字,只是陈来娣并无好学之心,陈正夫妇也只好放弃。也不知道招金招银兄弟俩,能不能安下心上学。便打算过了年,先送两个儿子去隔壁李家学塾上一年,若是念得好便继续念下去,若是实在不是那块料,也只好回来来干活或是送去学个手艺。 千年的银杏树,还是孔子所手植。陈正也想让堂弟c儿子沐浴下圣人的气息,便带了陈招财和招金招银兄弟守在雄树下,等叶子落下来。好容易守到一片黄叶落下,一群人欢呼着抬手去抢,还是陈正占了身高的便宜抢到手。 潘氏等人乐得不行,看着陈正如获胜的将军一样拿了银杏叶,被三个小郎群簇拥着回来。 潘氏道,“多大的人了,还和小郎君抢叶子,像什么样子。” 陈正不以为耻,“大怎么了,刚才不是还有穿着儒生服的学子们在抢银杏叶吗。就是想沾沾先圣爷的文气。招财现在在上学,便是招金招银,只要他们肯学,我和娘子宁愿勒紧了裤腰带让他们上学。以后咱家三个文人,说出去多长脸!” “来来来,大家都摸摸,这可是先圣爷亲手栽的银杏树的叶子,一千多年了的!” 潘氏虽对陈正面露嫌弃,却不肯嫌弃这片叶子。招呼大家去摸,“都沾点文气,咱陈家祖上就没出过文人,借先圣爷的树叶子,保佑咱们家招财招金招银学业有成。保佑陈家祖坟里冒青烟,出个当官的,光宗耀祖。” 一众人都去摸了,便是陈招喜陈招娣不能金殿题名,也跟着凑热闹摸了一把。只陈来金陈来银两个人不以为意。 陈来金撇着嘴,“我才不想上学塾,天天关在屋子里背些之乎者也,不能出去玩。想想就头疼。我宁愿在家跟爹娘种地。” 陈来银跟着赞同,“我也不想上学,天天读书写字真没趣。招财叔自上学塾后,都没空和我们玩了,真可怜。” 陈正一左一右给了两个儿子一人一巴掌呼到脑勺上,“胡说八道,不好好上学天天想着玩!种地种一辈子有什么出息!” 潘氏拦了陈正,又劝俩孙子,“再不许胡说,看看当官的哪个不是读了十几年书的?以后学得好了,可以考官,前呼后拥的,还有衙役鸣锣开道,多气派!就是学不好,总不能让人蒙着签了卖身契,日后看个信,学着做个帐房也是好的。” 陈来金陈来银互看一眼,做个鬼脸,不敢说什么了。 陈春花拿出了备好的红布条,“快午时了,赶紧把事办完,咱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出来这半天,可把我累死了。” 大树有灵,常有刚出生的孩子,家中长辈怕养不活,便给自家孩子认了大树为干亲的,在树上系了红布条,用以祈福辟邪。便不是为了孩子,为着财运,为着祛疾,或者其他所求,也往大树上系红布条。不管是乡下还是城镇里,一些年代久远的古树上,树枝c树干上常常系满了各式红布条。 潘氏方氏招喜来娣各自拿了自己缝的红布条。 只是银杏树太高,且大树年代久远,爬到其上,是为不敬。树枝又太高,要挂树枝上,实是不能。红布条做的虽长,若系在一般大树上,自是没问题。可若要捆在这棵千年的银树干上,便是再使劲拽长了也不可能。 正发愁着,还是陈招财说,“可以把这几条红布条接起来围到树上啊!”这才一语惊醒梦中人。 几人把几条红布条首尾相接,连成长长一条。 潘氏指挥着陈招财陈来金陈来喜三人,拿着接起来的红布条把银杏树绕了一圈。让大家摸着红布条默默祈愿完,潘氏把红布条勒紧打了结。 庙门外有不少小贩卖小食。寺庙在山上,水还好说,庙内就有涌珠泉,庙中和尚并不禁大家取用。可要做饭做菜的粮食肉菜,便是灶具,都要在山下扛上去。近年来,人们又都有些余钱,因此小食卖的虽比山下贵了小一半,买的人也并不多说什么。 一行人又在寺庙各处参观一圈,筋疲力尽又心满意足的出了庙门。这个节气白天并不算凉,涌珠泉又清甜可口,拿葫芦接了,就着门口买的小食。待饱足了,便下山,准备乘车回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9.第 29 章 陈正计划明年送来金来银明年去李家家塾上学。可总不能啥也不懂的去上学。陈招财两三岁时就由陈招喜带着认黄历上的字,待到上学时,顺利的过了柳家塾师的考校。 去庙里上过香,又给杜氏烧过了七七,时间就到了八月底,陈招财的授衣假也收了。开始按日短时间上学了。 陈正和方氏找到陈招喜,“招喜,他们两个在年前,就交给你帮忙带带。不知是否方便?虽说李家家塾也招完全不识字的幼童,只是这两只皮猴早玩野了,怕他们初上学坐不住。你帮忙教他们识几个字,顺便拘拘他们的性子。” 陈招喜日常送了弟弟去上学,白日里就自己一个人在家。陈正要送两个堂侄来自家识字,于自己来说,倒省得自家一人孤单。再没什么不同意的。 方氏也说,“每日里吃过早食就让他们来,两个小子皮实着呢,你家中鸡鹅多,有什么活,像打扫鸡粪c扫地之类的,就指使他们俩去。中午你也不用做饭,到我家来吃就行。我家人多,省得你一个人动锅灶,不值当的。” 陈招喜笑道,“堂嫂太客气了。吃饭倒不用,便是来金来银,中午也跟我一块吃吧。两个小子也费不了多少柴米,我做姑姑的做几顿饭给侄儿吃有什么。” “那就多谢招喜妹子了。”方氏对陈正道,“当家的,招喜可帮我们家大忙了。再有些舂米磨面磨豆腐之类的力气活,我们便多使把子力气。” 陈正闻言点头,“那是自然。” 陈招喜掩口笑,“堂哥堂嫂,以前这些事,堂哥也没少帮我们家干,我可还从来没说过谢来着。难得有用到我的地方,你们就不用再客气了。再客气就太见外了。” 陈正搔搔头,咧嘴笑了。 方氏又道,“招喜,都说上学要用到笔墨纸砚,我和他爹都是大字不识一个,不懂都要用到什么。你看看要用什么,明天你领了你堂兄,给来金来银他们买来识字用。” “家里还有三支招财原来磨秃的毛笔,真用来写字,不大好。可用来给来金来银来练手是足够了。墨和砚暂时也用不着。招财小的时候连秃毛笔都没有,我们俩拿了木棒烧成的木炭条来练习写字。后来买了笔,怕浪费墨和纸,也是蘸了水在石板上练习。现至于书,家中还有以前招财用的《千字文》和《百家姓》。这段时间足够用了。” 陈正怕招喜给自己省钱,“都说读书是费钱的招喜,咱家是不富裕,读书是正事。你可千万别给堂哥省钱。” “堂哥你放心吧,不能省的地方,肯定不能省。不过这事你听我的。等他们先用磨毛笔练练握笔的姿势,过个一两个月再买。一开始给他们配好的,反倒怕他们不爱惜用,钱花了,却学不到什么。” 方氏却很高兴,“招喜说的对,一开始他们啥也不懂,给他们买了笔墨纸砚,也是浪费。这么先用清水秃毛笔练习,既省钱,还让这对猴儿,知道用笔墨写字多珍贵。便是以后上学,也能知道父母为着他们上学,付出多少钱。也不好意思不努力了。” 陈正恍然,点头,“是这个理。还是招喜想的对。” 就此说定。隔日陈正辰时正就把两个儿子送到陈招喜这里。 来金来银两个以前从未识字。乡下孩子,每日里跟出栏的野马一样自由自在无人管束。乍一圈到家中日日识字练字,只觉得脑壳疼。 一开始时,陈招喜给二人立了规矩,上次教的字,下次检查时有不认识的,或是练字不认真的,就会被罚。比如清扫院子c帮忙拾鸡蛋c打扫栅栏内鸡粪之类的。 谁想到挨罚的那个,倒像是得了奖励一样,把被罚去干活当成了放风。真叫人哭笑不得。 时间久了,才渐渐好了。 尤其是一个月后,陈招喜带了陈正,去买了笔墨纸砚给二人用。再识字时不用再使秃毛笔蘸水在石板上写字。拿了毛笔蘸了墨写在纸上时,虽字还是丑,但态度却足够郑重认真了。来金来银二人感动得不了。 陈正夫妻俩尤为感谢招喜,把两个野猴子能管束得坐下来安静习字,日常但凡出力要做的事宜,两人提前都给做了。 翻过年后,继位的皇帝,后人称为高宗的李治,改年号永徽,是为永徽元年。 赵明德要的荷包,陈招喜终于在永徽元年春节给了他。 这一年来,虽赵明德知道招喜连失亲人,怕是难给自己回应。虽觉应该,但也未免失落。 初二,出嫁的女儿携女婿孩子回娘家。这日赵明德随了父母去柳湾镇外祖家,虽到春天,日头降的还早,到家已过酉时正,天已是黑了。 赵明德从骡车上跳下来开门,放了赵大力赶了车进院。赵明德正待关门,陈招喜打开自家大门叫住了他,也不说甚么,只交了个东西到赵明德手上,转身关门上闩。 赵明德握着手里的东西,可恨初二没月亮,黑乎乎的看不清什么。摸着软软的,带着体温,赵明德心跳如鼓,仿佛知道手里的是何物。紧紧的抓在手里。 赵明德闩了门,在院中和父母打块招呼,便回到自家屋里。拿火石点了油灯。忐忑的心落了地——手心里正是一只荷包。 虽是素色菏包,样式也普通,可做工精细,针脚细密,内里应是填了晒干的花瓣,闻着有淡淡的香味。惹得赵明德脸红心跳,心里一片火热。 一夜辗转反侧。 终于盼得天明,虽一夜未眠。赵明德却无比精神。 开了门,在门前晃悠了几圈,对门却一直未开门。 赵大力披着袄子打开门,奇怪道,“还未开学,起这么早做什么。可是饿了?” 赵明德含糊应了声。 身后柳氏走到里,“昨日在你外祖家要赶回家,所以吃饭早了些。想是你正长个子,可不得饿了。天冷,快添把柴到炕上呆会,别得了风寒。娘这就做饭,马上就得。” 赵明德只道,“我在炕上呆不住,给娘烧火打个下手。” 柳氏笑着嗔丈夫,“养个儿子还知道给娘烧火了,倒是比你爹会疼人。” 赵大力尴尬的摸摸头,“儿子还在呢,都老夫老妻了,还说这干啥。” “谁老了!你才老!”柳氏当然知道赵大力什么意思,偏抓住字头去难为老实人。 “是是是,我老我老。我媳妇到了六十仍旧是一支花。” “你个老不修的!”柳氏瞄一眼儿子,“当着儿子发什么癫!” 赵明德只做没有听到状,摇着轱辘从井里打上水,又提到厨房倒到缸里。来回倒腾了几趟把缸接满。又帮着柳氏烧火。 心思全不知道跑哪去了,连着柳氏叫了两声都没听到。 “明德,别添柴了,饭得了。” 柳氏奇怪,“今天这是怎么了,想什么呢,连着叫你几声了还在往灶里添柴。” “饭得了,你先去洗涮,剩下的我来就行了。”柳氏拍拍赵明德的肩,“快去吧。” 心不在焉的吃了饭。隐约听到张货郎在敲隔壁门。 赵明德借口指点陈招财课业,推了饭碗,来到隔壁。 出得门来就见张货郎的驴车停在门口。张货郎卖货原只是一台驴,后来陈招喜找上他卖鸡蛋。 原来鸡鹅还少时,有时天气差,隔个天来载一次蛋。这三四年来,陈招喜养的鸡越来越多。到现在已是二百余只鸡了。便是天冷下蛋少,日日也要有百来只蛋,天气好,鸡下蛋多时,每日竟能有二百只蛋,攒个日,光凭一头驴驼两个筐怎么也不方便,鸡蛋又不同其他,压碎挤破再不能卖的。 张货郎便让木匠给造了个车。陈招喜又给出主意,做了几个木箱。木箱里如蒸屉样分了五层,可拆分,每层木板打了二十个孔,正好可以把鸡蛋卡到孔里。装箱时每层垫些麦秸或稻秸。如此一箱一百颗蛋,既好计数,又方便运输,再不怕在路上被挤坏了。 隔壁门大开着,赵明德进去时,院中放着几个满满的鸡蛋篮子,张货郎和招喜姐弟俩从篮子里鸡蛋把往箱子里装。 见得赵明德进来,陈招财站起来打声招呼,“明德哥,你来啦!我和姐姐在装鸡蛋。你先进屋坐会吧。一会就好!” 赵明德笑着点头看向招喜,只见她并不抬头,蹲在地上往木箱里装鸡蛋。 赵明德便也上去帮忙。 这只篮子里的蛋越来越少,还剩最后两三个时,陈招喜从篮子里拿着鸡蛋的手,被另一只手捏个正着。 张货郎和招财在另一只篮子那装箱子,这只手是谁的不言而喻。 一惊之下,鸡蛋落下,砸在另两只鸡蛋上。偏这只手还捏着不放。 张货郎和招财看过来。陈招喜一惊,使劲抽回手,恰在这时那只手松了。陈招喜一屁股坐在地上。 “怎么这么不小心呢。”赵明德含笑扶起陈招喜。 招喜脸红了,跑去厨房,“我去拿碗来。” 鸡蛋破了,虽不能卖,磕到碗里正好中午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0.第 30 章 借着指点招财功课的名义,赵明德日日来陈招喜家中。时间长了,连招财也看出来点什么。 招财挤眉弄眼的戳戳旁边的赵明德,“明德哥,我写的字在这呢,你老往姐姐那看什么。” 院中篱笆里打扫的陈招喜,隔着篱笆在和赵如意说话。赵明德眼光从院中收回。“不要胡闹。” 轻咳一声拿过招财的字点评。“练字是个水磨功夫,不宜急于求成。还是司先生行书虽好,却不适合初学者。你如今还是要练楷书。” 招财道,“学塾中,司先生最爱行书,他的行书布局贯穿,左右挥洒,连柳先生都说不如。我也喜欢司先生的行书。” “楷书点画规范,结体平衡,应规入矩,是书法的基础。楷书讲究起笔藏锋,黑白处要有提按变化。行书讲究书写流畅,理法通达c笔力遒劲c姿态优美。楷书正如一小童学站立行走,只有楷书练习好后,才能奔跑追逐,学习其他书法。” 柳先生上课时赞过司先生行书几次,招财便起了心。如今春节假期,闲来无事,便拿了平时司先生给课业的批注来临摹。听得赵明德这样说,也知道是这个理。便暂放了练习行书的想法。坐下照着字帖沉下心来练习楷书。 赵明德走到篱笆外,帮招喜把清扫出来的鸡粪装粪篮,放到大门边等今晚陈正来推走。 这时代可没什么化肥,地里庄稼上的肥料大多都是沤过的粪肥。还有家中人口牲畜少的,粪肥少,早起背了粪篮子去大路上捡牲口粪的。 招喜家中只留了两分菜地,家中鸡鹅越来越多,用不了这许多肥。粪肥也实在是臭。和陈正说过后,陈正欢天喜地地,每日傍晚推个独轮车来招喜家中运鸡粪,偶尔也会帮招喜把家里的茅坑清一清,倒省了招喜不少事。沤的肥多,土地肥沃,连着两三年,陈正自家和佃的招喜家的地都是大丰收。 在乡下人看来鸡粪是好东西,陈招喜日日打扫也不觉得有什么。 见得赵明德来帮忙,赶紧叫住他,“不要插手了,太脏,已经打扫的差不多了。你去和如意玩一会。别弄脏你衣服,我自己来就行了。” 又道,“如意,这里太脏,你和哥哥去屋里叫招财哥哥玩会抓石子。招财哥哥练了大半天字,也该休息一会了。一会姐姐给你蒸鸡蛋羹c做肉吃。” 小丫头听到有玩有吃,还有什么不愿意的。欢笑一声应了,牵了哥哥的手准备去找招财。 “小丫头就知道吃,”赵明德戳了下如意的眉心,松了如意的手,“招喜姐姐在忙,我帮姐姐收拾完再玩,你先去找招财哥哥玩一会。” 如意跑去屋里扯着招财玩抓石子。招财立着写完最后一个字,放了笔。从自己放玩具的匣子里掏出一把珍藏着的石子,个个圆滑没有棱角,便是砸在手上也不觉得疼。两个人上了炕开始玩。招财在姐姐手下从来都是手下败将。如意手小,玩抓石子不大好。招财难得有了优越感,指点如意如何玩。 赵明德把身上缺骻袍前襟撩起掖到腰带里,“今日穿了缺骻袍,倒也方便。” 眼见陈招喜抬眼看过去,赵明德下意识的挺挺胸,把掖进去的前襟褶子,掖的更好看些。 陈招喜这才注意赵明德今日并未穿惯常的加襕衫,而是穿了乡下人常穿的赭色缺骻袍。“怎么穿了缺骻袍,婶婶不是说只有加襕衫才是书生穿的么。” “这件缺骻袍是原来我爹的旧衣,只穿了几水,瘦了没法穿。压箱底好几年。前两日翻出来一试,倒还合身。加襕衫不方便干活。” “我也大了。”赵明德笑着看向招喜,意有所指轻轻说了一句,“也该帮忙干些活。” “是该干些活。”陈招喜捏了手中扫帚,低头把鸡粪扫到粪篮里,“婶子又有了身子,如意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平时帮家里做些事,不能只做个书呆子。” “还要帮你干些活。” 陈招喜红了脸没应声。 赵明德上前一步,握住陈招喜的手。 招喜一惊,连忙抽手,却没有抽动。看着屋内,只是什么也看不清,“快松手,招财和如意在屋里。” 赵明德握着招喜的手,“以后我每次休假,都来帮你干活。” “现下我还在读书,做不了太多。柳先生允诺我,今年保持案首的成绩,年底学塾将荐我去兖州县学应试。柳先生说我的水平通过应是无问题。考核通过后,就可到北海郡州学读书。通过州学考核后再去府学进学。通过府学考核,即可金殿面圣。” “金殿之上,我必能进士及第。” “招喜,圣人曾下诏‘名登科第,即免征役’。我之读书,绝不仅为免征徭役。而是要跳出农门,为官为宦,造福一方。“ “嫁给我。终有一日,我会让你被人尊称为夫人。” 十五六岁的少年郎,眼神晶亮,言之凿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1.第 31 章 三月初八早上,听到敲门声,开了门,正是张货郎来拉鸡蛋。刚停了车,路上又拐进一辆马车。路窄,马车停在驴车后面。 这时候的马还是比较贵的,普通马三十五匹帛左右,而上等马,便是翻倍也未必买得着。而且乡下人养牲口,主要是为了种地或拉磨拉碾子,相比驴子c骡子而言,马负重小,耐力差,两顿吃不好便要掉膘,又不善走泥泞地。 在乡下人看来,马价格比驴子c骡子贵,除了跑的快这个优点,就没什么可说的。因此极少有人养马。整个陈家村,养驴子c骡子的不少,养马的却一家也没有。便是想要个骡子的,要么买,要么牵了驴拉到大李村两户养了马的人家,花了钱去配。 大清早的看到马车却比较稀奇了。 车夫“吁”的一声把车停在了驴车后面。 陈招喜看了眼马车,张货郎已进了门,遂不管马车,掩了门和张货郎交割鸡蛋。 连年丰收,粮价便宜,鸡蛋价格也跟着降下来了。前几年糙米一斗十五文,今年糙米只要九文。鸡蛋往年一只五六文,春秋天只有三文钱,便是冬夏产蛋少时,也才四文钱。但碍不住招喜养的鸡多,原来西厢房只用了一间给鸡做窝,去年秋把另一间也打通了,这才勉强让二百多只鸡住得开。三月天暖日光足,鸡也争气,日日都有二百来只鸡蛋。便是鸡蛋价格便宜了小一半,也能有六百文左右进帐。 粮价便宜,喂鸡用的饲料更是便宜了一大半,除去饲料花费和给张婶的每只蛋半文钱的开支,每天竟能余二三百文钱。这才乡下简直就是天文数字。要知道陈正在运河码头扛活,一个大男人流汗干一天也才只一百文,且不是日日都能有活儿的。一般农家只种些地,便是粮食全卖了,一年下来也才十几贯。陈招喜日日在家养鸡鹅,一月下来能攒个七八贯。 况且家中只姐弟两个,花费又少。佃给陈正的地给的粮食,就够姐弟二人吃的;两分菜地的出产,足够姐弟二人吃菜的了;家里养着鸡鹅,想吃蛋也方便;要吃肉,家中有养的鸡,也就偶尔买些肉回来;除去招财上学,做些衣物,买些油盐酱醋零食,竟没什么可开销处。这几年竟攒下了七十五贯钱。 大唐未来繁华,梦中有记载,官仓中米都溢出来,因长久不用,串钱的绳子都腐烂了。怕是以后钱更不值钱了。招喜想把这笔钱拿出来买个铺子。哪怕自己不开铺子,赁出去,每月还能得些租金,比把钱放那发霉要强。 “张叔,不知镇上铺子一间大约多少钱?” “招喜要买铺子么?我日常就是走街窜巷卖些杂货,镇上商铺倒是没问过。招喜这是要准备嫁妆吗?” 招喜跺脚,“张叔,我还在孝中呢!” 张货郎连连认错,“是是是,是张叔不是。忘了我们招喜还没出孝。” 招喜道,“我这里有些钱,要是价格差不多,就买个铺子。招财日后要进学,买个铺子赁出去,每月得些租金,也好贴补一些。” 大唐牙子很多,柳湾镇一个乡下地方也是有牙子的。“张叔要是有认识的牙子,麻烦问下有没有要卖的铺子。” “这想法好。钱存着就是个死物。买个铺子收租也是个来钱项。牙子是有认识的。但交易有抽成。你等等,我回去问问你张婶 ,你张婶天天在早市上卖鸡蛋,又爱找人唠嗑,整个镇上的事就没她不知道的。回去问问她,看有没有合适的铺子,也省了牙子的抽成。一成的抽成,省下这钱做什么不好。” “那就麻烦张叔张婶了。要是买了铺子,该给牙子的抽成,就给了张叔张婶。” “你这丫头,问你张婶铺子的事,就是要给你省牙子的抽成的,你再把这钱给我们,这不是打我们的脸吗。不说别的,光是鸡蛋这一项,你张婶一天就得抽个百文,赶个苦力挣的多了。要不是你,她一个老婆子上哪挣这钱去。抽成这事,再不用说了。” 一个箱子五层,装满正好一百只,张货郎指着箱子,“你这丫头的想法也不知道是哪得来的,这箱子装鸡蛋既免了磕碰,一层二十个,一只箱子就是一百只,又好计数。” 张货郎叹一句,“带个弟弟上了学塾,养了几年鸡,现在都能攒钱买铺子了。一个女郎竟比郎君还能干。可恨我家中那三个不成器的儿子,捆起来都赶不上你一个。” “张叔,我也只是会养鸡罢了。算不得什么。” 数完鸡蛋数,张货郎付过了当日鸡蛋钱,正搬了箱子出去。 恰遇赵明德推门进来,一身松花色夹襕衫,头裹新兴的加了巾子的硬质幞头,意气风发地道,“招喜,我要去北海郡州学读书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2.第 32 章 招喜口里道着喜,心中却疑惑,按正常流程,若想入州学,须得经过县学考核,再由县令举荐入州学。赵明德原计划年末考县学,今日怎得说要入州学? 一旁的张货郎对赵明德连连道喜——张货郎除了天气差时不好上门,几乎每日都要到招喜家买鸡蛋。也是见过赵明德的。 不等招喜把疑惑问出,赵明德开口道,“北海郡州学李杰掌教,李掌教在州学中担任明经科教习。带了学生游学。本要去任城,路过柳湾镇时,正逢柳湾镇三月三庙会。遂在镇上盘桓几日。柳耆老特邀请了掌教大人来家学中指点一二。也幸得如此,才知原来我们都想岔了!” 招喜问,“如何想岔了?” “原本塾师说进士及第最为荣耀。因此日常教学多以诗词歌赋为要。可昨日李掌教言道‘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诗词歌赋多以天赋为主,哪个以进士科及第的,都是以博学宏词名噪一方的人物。进士除殿试成绩外,还需要有数名人士推荐。殿前奔走于公卿门下,向礼部投公卷,行贵人投行卷。普通人中只有绝世之才才能得人青眼。也由此,进士科每年及第者只有十几人!” “每年以进士科及第的,只有明经科及第的十分之一。虽明经科及第不如进士科及第面上好看,但同样可为官。” 说完赵明德又叹一声,“可惜了的,往日竟浪费了大把时间。要挤进士这科独木桥。” 招喜以前也只知进士科比其他科好,听得这些,也有些讶然。 赵明德又道,“幸好平时我对帖经c墨义也未放松。李掌教当场出题,惟有我十题全中。今日掌教道,州学除县学推荐入学外,教习每年亦有三个名额。今年李掌教只推荐了二名学生入学,尚余一个名额。李掌教言可荐我入学,因州学已开学月余,需得及早入学。要我与父母商量一下。” “这有何可商量的,原本打算今年底考核入县学,再想不到可以提前跳入州学。”赵明德激动的抓住招喜的手,“招喜,这离我的梦想又近了一步。你替我高兴吗?” 招喜突被抓了手,就想抽开,谁想赵明德抓得紧,竟是一抽没抽动。余光中看到旁边张货郎偷笑两声,低了头做数鸡蛋状。红了脸轻声道,“松手,有人在呢。” “招喜,你为我高兴吗?”赵明德伸出手指在招喜掌心刮了下,引得招喜一颤,这才松了手。“柳先生听得李掌教荐我入州学,特借了柳耆老家的马车,送我来家告知。父母已是同意了。” “赵大叔和赵大嫂一心想供你读书入仕,如今有这个机会。确是好事。” “招喜,我要走了。这次来是专为告知家中此事,还要回去回复掌教大人。大人明日就要离开镇上去任城大运河,晚上柳耆老等人要宴请掌教师生,我必得在场的。” 没几日,赵明德果然就收拾了行李,拿了李杰的荐函,由赵大力赶着骡车,前往北海郡州学。 托张货郎夫妇寻的铺子,也有了着落。 张婶专门陪着张货郎来了一趟陈家村。 招喜刚问了好,张婶就道,“原来我也知道有三间铺子要卖,上次你叔回去让我打听消息,我就想着打听仔细了再和你说。因此这才拖了两天。” 陈招喜赶紧道谢。张婶摇手道不用,又说,“柳湾镇再怎么繁华也是个乡下地方,统共两条街上卖东西。这两日我打听了三间铺子要卖。” “有两间铺子是一家人的,都在东街上,主人姓郭。也是造孽,谁想就摊上个败家子。本不该脏了你一个姑娘家的耳。可招喜你当家几年了,便是多知道也无妨。以后找婆家可得仔细了。” “郭家那儿子家中订了亲,要了钱去做生意,谁料想在济南府,竟捧着个瓦舍的妓子如珠似宝,亲家丢不起那人,上门退了亲。那郭家子闹死闹活的非要把妓子赎出来。那瓦舍妈妈惯会看眉高眼低的,必要四百贯才放人。家中父母也是个惯孩子的,家里这两间铺子,都要寻着卖掉。这两间铺子一间大点,一间小点。大的正在街角上,前面两层小楼,后面三间屋再加左右各两个厢房,带个院子,院子里还有口井。正租给人做茶楼。要价也贵些,要三百八十贯。这个可贵。” 说着咋咋舌,“另一间倒小点,位置也差点。在东街尽头倒数第二家。前头一个门面,后面也是带个院,只有两间屋,没厢房也没井。上个月原赁房的搬走后,还没来及招租客,家中就出了事。这间只要七十贯。” 张货郎也跟着叹一声,“郭家夫妇,在街上也是见过的,再好不过的老实人。想这两个铺子还是他爷爷攒下来的家底,就这么在一个败家子手里败了。” 招喜也叹,“都说富不过三代,子孙教不好,便是祖宗留下再多钱财也是枉然。” “就是这个理。”张婶一拍大腿,又道,“还有一个铺子,是西街的,这家主人姓钱。只有一个独女,亲家在任城,想着卖了铺子再添点钱从任城给闺女买个铺子做嫁妆。这个正在西街中间位置,自家卖些丝线。店面和后面院子房子倒是和郭家那个小铺子差不多。” “那价格呢?”招喜问。 “这个价格比钱家的高一点。闺女明年才嫁,因不急着卖,位置又好些,丝钱又有些老主顾,要九十贯。” “多谢张婶费心。不知可否上门看看店面?” “这有什么,今天就跟车一块去看看!”张货郎道,“反正早市过了,你张婶没啥事。让她陪你去看看。” 招喜喂了鸡,跟着张货郎的车去了镇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3.第 33 章 到了镇上,张货郎放下二人,自去卸鸡蛋装杂货,走街窜巷卖货去了。 张婶先带着招喜去了西街。西街门朝东,东街门朝西,相对而立。 路上张婶给招喜说过钱娘子家情况。钱娘子家中就这么一个独女,父亲去的早,母亲不擅做生意,钱娘子一个八九岁的小娘子摸起算盘来倒比亲娘利索的多,初时母女俩守着店,到十一二岁时就能自己管着店了。最是能干的。只是前头嫁的个郎君去的早,又没留下孩子,就归了家守着铺子。刚归家又失了母,守完孝,不知怎么得,认识了任城一个王姓富商。那富商前头娘子难产没了,孩子也跟着没了。两人看对了眼,三媒六聘走了一半,富商的祖父去世了,因此婚期推到了明年初。 既要嫁到任城,柳湾镇的铺子就没法开了。钱娘子和富商商量着,打算着卖了铺子去任城再置个铺子。因嫁期在明年初,倒不是很急着卖。 丝线店门头上挂个“钱氏丝线铺”,进去后店面并不大,南北长约三丈,东西约两丈,内里摆了一排柜台,柜台上和墙上或挂或摆,全是各色丝线。 听到人进来,柜台后面一个约二十来岁的丰满妇人迎了出来,穿着方领鹅黄襦裙服,佩了水绿披帛,额头贴了赤金的花钿,头挽百合髻,发间插一把玉梳,并两支赤金腊梅花钿,脸涂了白白的铅粉,画了时兴的桃花妆,点了石榴红的口脂,一身装扮明艳的竟是把满屋子彩线都压下去了。 那妇人扬声招呼一声,“张婆子,带人来我店里买丝线么。小娘子随便看,都是认识的,挑好了我便宜些算给你。” 张婶指着那妇人对招喜笑道,“这就是钱娘子,最是个泼辣货,十一二岁就在这店守着。谁见了都道声能干。” 又对钱娘子说,“听闻你要嫁到任城去,这铺子要盘出去。陈娘子想买个铺子,专带了她来店里看看。” “快进来坐,路上辛苦,先喝口水。” 钱娘子听闻来看店,热情的招呼二人坐下,又给看茶。 介绍道,“我这店开了十来年了。也算是老店了。童叟无欺,价格公道,整个柳湾镇娘子们,要买绣花的丝线都认这里。进货的上家也是现成的。有货源c有买家,不须费什么心思就能赚钱。前头能卖货,后头能住人。最是便宜不过。” 又笑着叹一声,“要不是嫁个外地的冤家,这个铺子再不能卖的。可惜了的。” 张婶笑着戳钱娘子,“你个泼皮无赖货。柳湾镇一间铺子才值多少。那任城傍着运河,听闻王郎君在运河边上也有两三个铺子。那可是金山银山。偏你对着个小铺子巴个不住。” 钱娘子吧口气,“在这里住了二十几年。这个铺子是我安身立命的根本。要不是有这铺子,前头那个没了后,想要归家养活自己也不能。夫家铺子再多再是金山银山,也不如自己手里有间小铺子。” 张婶和招喜齐赞一句,“钱娘子说的是。” 铺子就这般大小,无甚可看处。钱娘子又带了二人去院里。 一进院子,就听得犬吠声。南墙角一棵半尺粗的香椿树上,正拴着一只黑色土狗,冲着几人狂叫着。 钱娘子斥道,“黑子,别叫,这是客人。” 那狗似听得懂,也不叫了,只盯着几人来 钱娘子又笑着对二人道,“虽世道安稳,家中只我一人独居,怕有宵小上门。专讨了只狗上门看家。你们别怕,拴的结实着呢。” 张婶和招喜道,“一人独居确实该小心些。” 小小的一个天井,南面一个小厨房并一间小小的更衣室,更衣室即为后世的厕所。北面用鹅卵石圈了一圈,中间种了花,几棵月季开得正艳。再往里就是两间屋子,堂屋进门就见迎面填上供了太上老君神像,下面一张条几,放着一个香坛,坛里燃着三根香。一张桌子并几把胡床。卧室里盘着一个炕。墙角放了两只衣柜,并一只梳妆台。 正查看间,前头铺子里有人买丝线,钱娘子应了声,让二人只管参观,自去招呼客人了。 张婶对招喜说,“这丝线店生意不错。整个东西二街,就只有两家丝线店。看着文的小生意,虽无大利,却是个长久的买卖。钱娘子靠这个店过的极是滋润。原来我私下里问过钱娘子,道是一月能赚一两贯钱。” 招喜对这店挺满意,只是道,“我家中养了鸡鹅,如果接下了这店,却是分身乏术。不知这店是否只能盘空店不带货。” 张婶道,“这倒不急,呆会等钱娘子来了再问过。也不急着定。还有两家铺子没看呢。” 招道笑道,“婶子您也不是不知道,我这几年再是攒钱也攒不到三百八十贯。大的那个就不用看了。” 张婶笑道,“便是买不起,还能去不起不成。天也近晌午了,一会和钱娘子谈过了,婶子请你去茶楼吃点心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4.第 34 章 “真是对不住,刚才连着来了两拨客人,让两位久等了。”钱娘子笑着走进来。“不知陈娘子觉得这店如何?别看开了十几年,前面柜台和屋里的家具都是四年前才置办的,光是这些家具就花了十五六贯。这些东西我也带不走,你若要盘下铺子,空屋子九十贯钱,带家具一共一百贯。要是想接个现成铺子,店面存的所有丝线,大概也有个十贯出头。只是离成亲还早,若要接铺子,得先容我住到那时候。也不亏着你,既住这里,我就先做你的伙计,给你管着铺子,交接下老主顾和进货的路子。” “钱娘子这店收拾的不错,只是买铺子是大事,容我回去考虑一下可好?”陈招喜道。 “那是应该。只是要快点定,前几日也有个上门看铺子的,说这两天回话。这铺子是我爹娘给我的嫁妆,要不是为着个冤家在外地,怎么也不舍得卖。就算卖了,也盼着接的人能盘了丝线照旧卖丝线。回头嫁了,想着这个店,也有个念想。” 恰在这时,铺子中又进来人,直掀了柜台门往院中打个招呼,“娘子,我回来了。”。 钱娘子看一眼,扬声道,“躲懒得小蹄子,说是去买口脂,一去个把时辰,又和谁嚼舌了!” ,“咱家铺子早上又没甚客人,店里遇到隔壁的阿春阿秋,便说了两句话。” 那人探出头来,却是个梳着双丫髻的十三四岁的小丫头,吐吐舌道,对着陈喜二人道,“张婶我认识,不知道这位小娘子是哪家的客人?” 钱娘子对着招喜道,“这是阿祥,是母亲在我初嫁时买来做陪嫁丫头的。买来时才五岁,一向当个妹妹看的,谁想惯出个惫懒又口利的毛病。” 转头又对阿祥道,“这位是来看铺子的客人陈娘子。把你这毛燥性子收一收,别吓着客人。” “也是钱娘子家中和善,这才把阿祥惯得如此活泼。” 张婶笑道,“阿祥以后再买脂粉,黄昏来我家,那时六郎该回来了。让他给你按便宜些给你。” “那敢情好。”阿祥欲言又止,顿了顿问招喜,“陈娘子可有相中这间铺子?” 招喜道,“刚看过,这铺子确实不错。只买铺子是大事,还是得回去考虑一下。”说完挽了张婶的袖子与二人告辞。 出得门来,招喜对张婶道,“这铺子接了来,照样做丝线生意,应是不错,只是我在村里住惯了,家中又养了一院子的鸡鹅。若接了铺子,自己又不通这里门道,单雇了人来看店,缴了税,开了月钱,赚不赚钱另说,怕是亏的面更大些。” 张婶也道,“先看看另外别的铺子。” 正好时近晌午,便先去了茶楼。 虽说说笑间张婶说过要请招喜去茶楼歇息,毕竟被人帮着,又怎好还被人请。 因预算有限,招喜自知买不了这间铺子,只当是来参观了。喝了茶水,吃过东西,抢先会了帐。便跟着张婶找去郭家。 郭家离商街并不远,敲门道明来意,郭家主人郭成善带了小厮,一行四人直奔东街那间小铺子。 开了锁进门,发现布局与丝线铺子差不多,只是厨房比丝线铺子大了一倍不止。铺子里摆了四张桌子,棕黄色的桌面上布满了黑色的污渍。进到后宅屋里,家具炕上也是落了一层灰。 郭成善道,“这铺子是祖上传下来的,十年前刚重新翻盖过。原赁出去做的是面馆,因生意不好,上月租期到了,赁房的人退了房回老家去了。因我家中出事,一直没心思再赁出去。” “赁做茶楼的那间已是与人订好卖出去了。这间陈娘子如要,我也不要七十贯,并着屋里家具都带着六十五贯,只是我最迟后日就要拿到钱。”拿了衣袖揩揩眼角,叹道,“生子不肖,竟是连祖宗基业都要丢了!” 若是买丝线铺子,再加上交给官府的五厘契税,便是空房,也要近九十五贯钱。除自己攒的七十五贯钱,并着柳信廉送的彩帛还剩了四匹,加起来怕是还要借十几贯钱。 招喜里外看过几遍。这个铺子的价格可是比丝线铺子便宜多了。便有些意动。 “这铺子平时卖,不会低于七十五贯。原本我要卖七十贯。今日上午有个来看铺子的,道是如果我要卖,六十五贯后日交易。”郭成善怒道,“知道急用钱,便来此趁火打劫。我宁愿以这价格卖给小娘子,也不便宜了这等人!” 张婶拽拽招喜衣角,压低了声音急急道,“这价格值!错过这次怕是再也别想买这么便宜的铺子了!招喜,你要是不买,我都想回去和当家的商量商量凑凑钱买下了!” 招喜也知道这价格错过再难有,在铺子里又四处查看了几遍。当场拍板订下要买。约好了明日一早办契交易。 招喜和张婶说,明日让张货郎停一日拉鸡蛋,自己一早跟着陈大郎送学生上学塾的骡车来镇上。又请张婶和郭成善,明日辰时正点在店铺里等自己。 时近下午,快到散学的时辰了。招喜与众人道过别来到柳家学塾门口,找到赶着骡车接陈三省等人的陈大郎。 赵明德已去了州学读书,因此只有陈三省和陈招财要接。 陈招财见到姐姐立刻兴奋的扑过来,虽和姐姐日日相见,但姐姐来接自己散学,自是新鲜有趣。连声问姐姐如何会想到来接自己。 招喜告诉招财买铺子的事。陈大郎在前头赶着骡车插话,“六十五贯确实不贵。前几个月大李村的村正在西街买了间铺子。我去那店里看过,只带些破旧家具,买的铺子还是熟人的,也花了七十五贯钱。”又叹一声,“招喜这么能干,都能自己买铺子了,让我们这虚活了三十来年的人惭愧啊。” 听得明日就要定契,陈三省道,“招喜姐姐这就要成老板娘了。却不知姐姐想开什么铺子 ?” 陈招喜只道还没考虑好。又道明日坐了陈大郎的车来镇上定契,另加买铺子心里没底,请陈大郎陪自己一起办理。如今农闲,陈大郎满口答应了。 陈招财和陈三省对铺子好奇。和招喜商量明日散学后先乘了骡车去铺子看看。招喜问过陈大郎,陈大郎应了。招喜便再无不可。 陈大郎第二日起得比平日更早些,带了陈三省来招喜家把帛放车上。直摞了三十五匹帛,并几贯钱。也幸好招喜惯常攒够十贯钱,就把钱换成帛存着。不然五贯钱三十二斤,六十五贯钱二百多斤,再加上契钱,和给张婶的佣金——虽前面说过不要,但多亏张婶帮忙,这才能买铺子捡个大便宜,总要有所表示。 送完学生,招喜跟着陈大郎去了东街铺子里见了郭成善和张婶 。 先去镇上税克司花了二十文钱买了一张专用的“官颁契纸”,契纸上印了双方姓名c交易原因c标的价金c担保条款等,回到铺子里填写好了,签了字按了手印,陈大郎和郭成善找来的一人,分别做了保人,也签字按了手印。交割过了银钱。又来到税克司,呈契c验契c纳税c盖印一一完成。又办了地契,这事就算完成了。 招喜捧着地契看了一遍又一遍。又仔细的贴身藏好。 忙完已近未时。 招喜便约了众人去酒楼吃饭。郭成善因儿子不肖,落到卖祖业的地步,如何能有心情。招喜也不勉强,任郭成善带了小厮和友人走了。 招喜先谢过张婶,道再不让张婶白忙的。牙子佣金抽十分之一,便定要与张婶六贯五百钱。张婶推拒几下,半推半就的收了。只是却没收那么多,只收了两匹帛。帛和钱放骡车上不安全。 先请陈大郎赶了车到张货郎家中,放了帛。这才到了酒楼吃饭。 吃过饭张婶先就告辞了。 往日陈大郎早上送过学生后,便要赶回家中,街下午再过来接。今日忙完吃过饭,已近申时,自不用再回家了。略略在酒楼喝了两杯水,便去学熟接了陈三省和陈招财去店里。 招财昨晚在家和姐姐念叨了半天的铺子。待到得铺子里,看着满是油污的桌子,屋顶的蜘蛛网,地上的灰尘,陈旧的家具,就有些失望。 转眼间又高兴起来了:咱们家也是有铺子的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5.第 35 章 回头另备了礼去了村正家,除谢过买铺子时,陈大郎给做了保,再就是想近日去收拾下铺子,下午陈大郎接陈三省c陈招财时,一块捎着自己。搭车的事,略一提就答应了。礼物略推拒了下,也就收下了。 这次买铺子,才知道除去交易价格和佣金外,还有契税并其他杂费。幸好捡了个便宜,买的铺子比市价便宜很多。除去六十五贯钱的价格外,又加上契税c张婶的佣金和买给陈大郎的礼物,并些琐碎花费,共花费了七十六贯余钱。手头只余两贯多钱。 眼看存钱见底,让这两年习惯了家中有几十贯存钱的招喜,莫名有些心慌。 自己做生意,又是初次做,必得要亲力亲为的,可家中两百来只鸡也离不了人。便想着收拾干净铺子,把铺子赁出去,自己只每月收租。铺子闲着一天,便没有租金,且还要交着税,招喜便急着把铺子收拾好。 此后两三天,招喜送走弟弟,喂完鸡鹅,卖了鸡蛋,便跟着张货郎的驴车到铺子里收拾,下午跟着陈大郎的骡车回来。忙的脚不停歇。 头天去先包了两包点心,找了钱娘子道了声恼,说了自己已买下郭家铺子。钱娘子不以为意,笑咪咪的道声恭喜。和阿祥两个,给招喜解说这商街上的一些旧例。帮了招喜大忙。 阿祥道,“每日卯时,把头日用的恭桶放在铺门前,自有粪夫来收污秽——别看这东西臭气薰天,粪夫收的多了攒起来卖,倒是个无本的买卖。” 大唐田地里用的肥料,大多还是粪肥。在乡下,粪便都是好东西。路上有背了粪篓专寻着捡牲口粪的。在城镇上,更有专职做粪夫的,回收排泄物转卖的。 钱娘子道,“隔壁街上有公井,只是打水的人多,每次打水都要很久。东街西街上没井的人家,大都是买水用的。” 招喜买下的铺子里是没井的,钱娘子指点招喜街角上午惯常是有卖水的,一桶水两文钱。招喜在家时,村里就有一条小河,离招喜家也就几十米,打水自是方便。再想不到在镇上用水还要买水的。面上便露出了点惊讶。 钱娘子坐在胡床上,拿个绣绷懒洋洋的时不时戳两针,笑道,“这两条街上只有几个铺子院中有井,没井的倒是更多些。总不好常常往人家内院去打水。再说若是洗衣服之类费水的,自可去井边用水。在铺子里买的水,也只用来洗涮打扫c洗菜做饭用,每日两桶水也就够了。费不了许多钱。且公用的井在隔壁街上,附近每日取用的人不少。有那在那挨号打水的功夫,不如费个文钱,许是一单半单的生意就赚回来了呢。那卖水的,也能挣个活儿钱养活家里。” 随手把针戳绣绷上放了绣绷,洗了手,拈了块招喜送来的点心,“柳湾镇毕竟是个镇子,只这两条街为商铺。武侯(类似于梦中警察)与不良人(类似于梦中城管)向来是重点巡这两条街,夜里更夫也惯常走这两条街。倒是少有宵小敢来这条街的。只是东街后面两条街,晚上一定不要去。” “为何晚上不要去。”招喜疑问道。 “那里不适合女子去。”钱娘子本不欲直言,想了想招喜一个未嫁的小娘子,如不知道严重性去了那里,反而更糟糕。压了声道,“那里有几家做暗门子的。” 不等招喜反应过来,钱娘子又问,“不知陈娘子有没有定亲?” 猛不丁的听这问题,招喜摇头。 “柳湾镇武侯里有一位柳家旁枝的柳二十郎,长的眉清目秀。”钱娘子笑嘻嘻的杏眼斜挑着招喜,“偏体格好,肩宽腿长,穿了武侯的公服,更是英武不凡,啧啧啧,一群小娘子都想要嫁” 招喜正不知所措间,一个声音传来,“钱三娘,你老毛病又犯了吧!某几天不来,你浑身皮在痒了!” 门口站了牵马的两人,其中一个年约三旬,留着两撇小胡子,把手中缰绳扔给了身边的长随,“伍子,去云来客栈订两间房,把马安置好。再来店里找我。” 伍子接过缰绳应了声是,牵着马去了。 钱娘子高兴的迎了上去牵了小胡子,“王大郎,你如何来了?” 王大郎佯做怒意,“还未到门口,就听你夸人体格好,肩宽腿长。如今你虽未进我门,却是有了婚书的,在律法上可是我的妻子,怎好夸赞别个男人!” 钱娘子做个鬼脸,“那你去衙门告我啊,就说我不守妇道,看大人如何判。” “调皮!”王大郎捏捏钱娘子的鼻子,转向招喜,“这是哪位客人?” 阿祥听闻王大郎问话,便笑着道,“郎君,这是昨日刚买了东街铺子的钱娘子。”又对招喜道,“陈娘子,这是我家娘子的未婚夫婿王大郎。” 双方见礼毕,王大郎笑道,“新买的铺子,应是未整理好。既如此,晌午便在这同用个便饭吧。三娘口舌不饶人,便是舌尖也挑剔,幸好一手厨艺还过得去,我出去几日,便一直想着三娘饭菜的味道。” 钱三娘不依道,“只想我做的饭菜,却不想我的人么。” 王大郎又去哄钱三娘。 钱娘子和王大郎在铺子里你侬我侬,不以为意。阿祥是见惯了的,只做平常,手头该做什么还做什么。反是旁边的招喜觉得尴尬。趁二人告一段落,赶紧托词要回铺子收拾回了。 来之前从家里拿了扫帚抹布皂角之类的东西。先把铺子前后扫了一遍。热出一身汗。 时间已近正午,不想干啃干粮,在街上找了铺子吃了碗馄饨。又回来继续忙活。 按钱娘子和阿祥的指点,找了卖水的买水。命脉子个把月没住人,招喜先用水沏了缸,又让卖水的把缸打满,正用了三桶水,付了六文钱。 泡了皂角洗了抹布先擦屋里的家具。边擦洗边想:怪不得上一个赁铺子开面馆的做不下去——一个做吃食的,自己的家具都弄的油腻腻的,谁会来吃! 屋里家具并不多,除了摆供品的条几,就是一张桌子,几把胡床,再就是炕前一个的炕几。那炕几不知是用什么木头做的,看着不大,居然十分沉重。也不知道是多少年没擦过了,外表黑乎乎的,看不出本色。 先擦了条几c桌子和胡床,实在是脏,换的水一盆接一盆的。缸里的水用了一大半,终于擦干净了。再来擦炕几。 上手先大体擦过一遍,让皂角水浸上污渍,然后拿着抹布使劲揩桌面。直擦洗的肩膀酸痛,桌面总算露出些本色——露出的桌面竟是银色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6.第 36 章 虽觉得这炕几颜色奇怪,只是已近学熟散学时辰,招喜便只随意锁了铺子出门。在去学熟路上顺便买了张红纸,准备写个租赁告示,明日贴到铺子门外。 第二日先在门上贴了租赁告示。买了两桶水,又继续擦昨日的炕几。 炕几越擦越亮,整个桌面显出本来的亮银色。 大唐漆器制作水平已是相当高了。描金c雕漆c螺钿c犀皮等技法,在制作时被广泛应用。陈二柱是个木匠,惯常漆色有黑c绿c红c紫c褐c黄等色,招喜大多都是见过的。却从未听闻有银色漆。 招喜第一反应这个炕几是用了包银工艺的平脱漆器。 平脱漆器是将金银薄片刻制成各种人物c花鸟c景色等纹样,用胶把纹样粘贴在打磨光滑的漆胎上,待干燥后,再刷遍漆,反复刷漆两三遍,经研磨显出金银花纹,使花纹和漆的底达到同样平度,再加推光而成。平脱漆器金银宝光与漆色光泽相互辉映,显得极为华丽。 金银在大唐不做钱使用,多用来做首饰器皿,价值贵重。且做平脱漆器,工艺极为繁琐,制作周期长,同样价值不菲。民间家有余钱的富户,常给自己女儿做个一两件平脱漆器做嫁妆。陈二柱也曾接过做平脱漆器的活儿。 便是平脱漆器也只是拿金银薄片做了纹样,做出漆器显得富利堂皇。可这炕几桌面却是整面都是银色,未擦净前曾黑灰色,连个花纹也没有,除了炕面就是平板的四条腿,看起来除了较平常炕几小了三分之一外,就是个普通的炕几,哪有一点华贵可言。 招喜一边疑惑着,一边擦四个角并桌底,越擦越是心惊。 整个炕几一体成型,并无半个榫头榫眼。从几面到几背再到几脚,除去污垢整体银白,桌面有细微划痕,怕弄湿炕,拿到地上来擦,一缕光透过敞开的门照到桌面上,明晃晃的反光,耀的人眼疼。 常见的金属中,锡与银外观类似。也有拿锡来做器皿的,比如锡壶,锡烛台等。价格相上却比银器便宜的多,锡价仅银价的四分之一。市面上偶有骗子拿锡器来当银器骗人。恰小时沈淑敏给招喜讲旧故事时,就说过小时候奶嬷曾经上过这样的当。又给招喜讲了如何分辨银c锡。 其实银和锡很好区分,同样的大小,银比锡重,锡的熔点比较低,稍微用火烤上几瞬,便会融化。 同样的银炕几或锡炕几,自是没地方找去。招喜把炕几拎到院中,小小的炕几约莫有二三十斤重。从厨房取了火石和两根柴火。 正打了火点柴火,准备烤炕几。就听到铺门被敲响,“有人吗?铺子是要租吗?” 虽不知炕几是银是锡,总归都不会便宜。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总不好把炕几示于人前。 招喜应了声在,左右看看,屋子里空荡荡的,除了炕和一张桌子c几把胡床个条几,并墙上供的范蠡祖师像,再无可藏物之处。倒是厨房还有上个租客剩的些引火的麦秸和柴火。 拎了炕几埋到柴火里,又取了麦秸盖到柴火缝隙里。如此一来,非是走近扒开才能看得到炕几了。 招喜拿帕子揩了把汗,抹抹鬓角开了铺子门。“劳您久等了。” 铺子在东街,铺门朝西。招喜忙活一上午,错过午食,此时日头正照在招喜身上。倒是来的二人人背着阳光,看不清楚面目,一个身形高大健壮,一个略瘦小些,各自穿了一身武侯制服。 来人见开门的是一十三四岁的貌美小娘子,鼻尖微微冒了汗,还带着点婴儿肥的脸颊透着健康的粉,高个的便不由立在当场。 瘦小武侯开口道,“小娘子,我是周三郎,这位是柳二十郎。同是武侯。家中堂弟想要赁间铺子,因我是武侯,特要我在巡街时看看有无租赁的铺子。刚才上值时,正看到这铺子外头贴了租赁的告示。不知铺子可租出去了否。” 招喜看看高大的那个,暗忖这就是昨日钱三娘提过的柳二十郎。果然凤眼高鼻,样貌英武,只是看着沉默了些。 招喜把人迎进铺子里,“今日上午刚贴了租赁告示,还未租出去。真对不住,前日刚买下铺子,还未收拾干净。铺子里桌椅还未擦洗干净。您二位稍等一下,我到后院屋里拿胡床。” 周三郎道,“无事。不知你家中大人是否在家中?” 招喜微微一笑,并不回答,只道,“此间铺子在我名下。” 又道,“您二位稍等,我拿了胡床就来。” 虽屋里已是打扫的差不多,这个时代治安良好,且对方还是武侯,未了解来意前,招喜还是不打算往后院屋里请。毕竟梦中的世界里,安全案例太多了,人人都会警惕陌生人。自己做为一个小娘子,和陌生男性同处一室,日常还是小心些,总归是小心无大错。 从屋里拿了三张胡床来,给了二人坐下。上午有沿街推了车卖酪浆的小贩,三文一杯买了四杯,准备回去路上同陈大郎父子与招财喝的,铺子里现在并无茶具,便端了两杯酪浆来给二人。 酪浆是才从长安传过来的方子,因是新鲜物儿,味道又好,在街上卖的极快,满满一大桶酪浆,不到一个时辰就被围着买光了。 昨日在钱娘子那饮过一杯,钱娘子道是牛羊奶熬制成的,最是美容养颜的。招喜知道牛羊奶对人身体好,尤其是老人和孩子,今日便买了几杯。卖酪浆的也是会做生意,知道来街上买东西的人,身上不会带杯碗,备了十来个竹筒做杯,有要买的便可直接用竹筒接了喝。招喜买的多,又说自己铺子就在街上,那小贩便由着招喜带了竹筒回来,只道明天再还他就是。 不想端了酪浆来,那柳二十郎有些惊讶,周三郎直接喷笑出来,“要赁铺子的堂弟就是这卖酪浆的!” “这么大个红纸标了要租赁,周九在街上卖了小半个时辰的酪浆,竟是没看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7.第 37 章 因还在当值,二人并不多坐。 周三郎道待下值后告知周九有铺子租赁。又和招喜约定,第二日中午周九郎卖完浆后,来铺子和招喜面谈。 二人告辞出门,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柳二十郎转头对招喜说,“陈娘子停步,待明日再见。”周三郎也拱手告辞。 送走二人,招喜还垫记着炕几的事儿,闩了门,只吃喝了早上来时带的两颗煮鸡蛋和葫芦里的凉白开,便把炕几从厨房拎出来,又拿了火石c柴火和一把麦秸。 点着麦秸,又用麦秸引烧一根柴。拿了柴火在桌角烧。 一根柴烧到还剩手拿的一小截,扫喜灭了火。再看炕几,除了桌角有被烟火薰黑的痕迹外,并没有其他变化。 由此可以判断这炕几应是银制的。 双方契纸上的标的,除写了房契外,还写了铺子里家具。契书上,官府的红印也盖了。从律法上来说,不管这张炕几是银是锡,炕几的所有人都是招喜。 银楼里除售卖c订制首饰外,也有金银兑换业务。一两金兑十两银,一两银兑一贯钱,视金银成色好坏,兑换金额上下浮动。这炕几约二十余斤的样子,看炕几颜色就知成色极好。按二十斤算,二百两银子合两百余贯钱。 头两日刚因买铺子几乎花光手头余钱,转眼天降横财二百贯。 招喜简直难以置信。 在院子中呆立半天。又拿柴火再试了一次,仍是和上次一样。 招喜又惊又喜。一时不知想什么。 终于定下心,想把铺子里的几张桌子擦洗干净,明日租客来看时,也显得整洁利索些。却发现日头不早。学塾该散学了。 这炕几银光耀人,拿出去太招人眼。便决定先放到铺子里,明日再想办法拿到家里。猛不丁的得了个宝贝,虽说天下太平,也要小心着些。照旧把炕几藏到厨房,拿了柴火和麦秸盖了,拿了剩下的两杯酪浆,仔细锁了门。 到得学塾门前,正散学。 接到陈三省和陈招财二人,招喜一人给了一杯酪浆。给陈大郎道声恼,“初初买了四杯酪浆,因铺子有客上门,铺子中无茶无碗不好招待,只好拿了两杯酪浆给客人。明日再给大伯补上。” 陈大郎笑道,“又不是小孩子,贪这一口喝的。给他们俩个小的喝就是了。只是又让招喜破费了。” 招喜笑道,“也不值什么。一杯三文钱,也就一只鸡蛋钱罢了。” 陈招财和陈三省此前并未喝过此种饲料,竹筒杯也新奇,两人拿了酪饮,先是上下把玩了一番杯子。 招财从来不是吃独食的性子。以前两三岁时,家境不好,姐姐有好吃的独独留给他,总要让姐姐吃上一口,才啃自己吃。现看到姐姐没有酪饮,必要让姐姐先喝一口。招喜只道昨日在钱娘子家吃过一杯,觉得好吃才买给众人的。招财这才罢了。 陈三省也有样学样拿了酪饮给陈大郎吃,陈大郎连连摆手道刚喝了带的水,让儿子自己喝了。 两杯酪饮喝完,招喜收起杯子,道要回去刷了,明日还给卖酪饮的周九郎。 陈大郎一甩鞭子,却并不落在骡子身上,在空中打了个呼哨,“驾。”骡子便轻快的跑起来。 虽说铺子离学塾不远,走路不到半柱香。但炕几毕竟重,拿出去又招眼。路上招喜对陈大郎道,“大伯,这几日没空去大李村赶集,家中饲料已用的差不多了。我想明日在镇上买上够喂几天的饲料,先撑过去。等铺子赁出去后,照旧还是从大李村买。能否请大伯明日先到铺子里接了自己,再去接两个学生?” 陈大郎答应了,招喜又说,“也是巧了,今日有人上门问是否铺子要租赁,恰是卖浆的堂兄来问的。他这浆生意可好,是从长安新学的方子。说是美容养颜又能让人身体好的。对老人和孩子尤其好。驴车拉了一大桶酪浆,不到一个时辰就卖光了。” 陈三省插话道,“刚才喝的酪浆味道确实不错。” 回到家中,怕招财藏不住事,炕几的事,并不与他说。 大唐没有梦中方便的尼龙袋,盛粮食一般用簠(fu, 音甫)或盨(xu, 音须)。簠是长方形,宽口,四短足,有盖。盨是椭圆形,敛口,二耳,圈足,有盖。这两种在很久以前是做祭祀用的礼器,盛放五谷的。后改为木制存放粮食用。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一两只。只是只用来路上运输用。几乎所有人都用陶制的缸或瓮来存放粮食。毕竟缸或瓮结实耐用,又防潮防鼠。而簠和盨为木制,招虫蚁,粮食放得时间长了还会受潮变质。 炕几是长方形的,盨为圆口不好盛放。而簠为长方形,又有盖,把炕几放进去又把麦麸填满,盖上盖子,再是谁也看不出来的。 次日一早,招喜带了家里的簠坐着骡车,带了背篓去了镇子里。先去米铺里买了鸡鹅用的麦麸,让小伙计帮忙送到铺子里,倒到簠里。 路上正看到周九郎牵了驴车在街上卖酪浆。 待伙计一走,招喜拿了昨日的四只竹筒杯去还了周九郎。周九郎昨日听堂兄说过,往外赁铺子的是个小娘子,昨日还在他那里买了浆。待招喜去还杯子时,招喜略一提,周九郎就知道就是这个小娘子要赁铺子的了。中是买浆的人多,在街上谈话不像样。招喜便先告辞。 回来闩了门,在簠中麦麸里挖了个坑,把炕几四角朝天的放到簠里,再盖覆上麦麸,把炕几整个埋到麦麸里。盖了盖子,左右上下看看没问题。这才去擦洗前面铺子里的桌子。 刚擦净一只桌子,铺门被敲响了。 开了门,正是周三郎与柳二十郎。 周三郎笑着指着一旁正在把驴栓到门侧树上的人,道,“陈娘子,这就是周九郎。” 周九郎栓好驴子,对着招喜一拱手,“陈娘子好,我是周九。” 招喜笑道,“九郎好。我们是见过的。”两人相视而笑。 周九郎与周三郎面目相似,眼睛灵活。 招喜把三人请进铺子。昨日拿到前面铺子三张胡床,招喜又从后宅屋里取了一张胡床,四人坐定。 周九先做了番介绍,道是才从长安学来了做浆的方子。回来柳湾镇试着做酪浆来卖,生意竟是很不错。只是驴车拉了来卖毕竟不方便,便是种类,也不方便多做。想着赁个铺子。 “前日在钱娘子家喝过一杯,昨日便想着给弟弟带一杯。他也很是喜欢。” 招喜先称赞了周九郎做的酪浆风味独特,又问,“听九郎的意思,种类不方便多做。那么除了酪饮,九郎还能做什么饮品?” 提到这个,周九郎两眼放光,“陈娘子不知,长安城内目下流行五色饮。所谓五色,即青c亦c白c玄c黄五色。” 招喜道,“想来酪饮是白饮?” 周九郎连连点头,“五色饮古以有之,只是不叫五色饮。现今的五色饮是普光寺有筹禅师改良过的,味道比从前更好。以扶芳叶为青饮,楥禊根为赤饮,酪浆为白饮,乌梅浆为玄饮,江桂为黄饮。有筹禅师有大智慧,圣人也常请进内廷讲经。如今在长安洛阳一带,五色饮极普遍。只是我们柳湾镇离京太远,大家还不知道也不会制作。除去五色饮,我还能做果饮和中草药熬成的饮子。” 招喜道,“也是九郎洞察先机,抢先做这生意。酪浆日日卖得飞快。待开了店,可随时制作饮品。想来九郎定能赚得盆满盂满。” “借您吉言了!”周九郎抱拳为礼,“不知我可否参观下铺子?” 要赁铺子,看房属正常。招喜遂前头带路,一一介绍。 周三郎指着院中的簠神情有些严肃,怪问,“陈娘子,为何把簠放在院中?” 招喜一阵紧张,道,“我家中养了些鸡鹅,买些麦麸回去喂。为了方便拿走,簠就没往屋里放。” 柳二十郎看出招喜紧张,笑着对招喜,“陈娘子,别看周三哥笑得跟弥勒似的,他做武侯做习惯了,看到不平常的就觉得有问题。不用理他。” 周三郎挑眉道,“我看你最有问题。” 柳二十郎问,“我有何问题?” 周三郎摇头晃脑的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怕是你故布疑兵吧。” 周三郎只笑得神秘,拿眼睛来回看柳二十郎和招喜。 招喜直觉尴尬,只带了周九郎详细解说铺子前后布局。 周九着急赁铺子。学了五色浆等的方子,却租不到铺子,只能赶个驴车卖酪饮。最近几年风调雨顺,大家兜里都有余钱,生意也好做。东西两条街上铺子都是开满的。遂托了做武侯的周三郎巡视时,帮忙注意有无铺子出租。 也幸好招喜把后宅里里家具擦洗的干净,并不像买前的污秽样。这铺子虽有些靠里了,做其他生意,怕是人气不够高。 但周三卖的浆也算是柳湾镇的独门生意。又在街上卖了些日子,知道并吃过的人很多。并不怕浆在巷中无人识。便有些意动。 上上下下看过后,周九便和招喜商量铺子以每月两贯钱的价格,先签一年契。今日招喜没带房契。约定明日验过房契再签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8.第 38 章 招喜待周九等人走后,又把铺子里剩的三张桌子擦洗干净。散学后,陈大郎接到学生又来铺子里接招喜,除了往车上搬簠时,陈大郎搭了把手,说簠略沉外,倒没多说什么。 招喜借了杆秤,待招财睡沉了,悄悄起来从装满麦麸的簠中,挖出来炕几。准备秤重量。 借的秤是带秤钩的,要用秤钩钩起一只炕几,却是不能够的。招喜想了想,找了一根绳子拴住两只秤脚,拿秤钩钩了绳子秤。秤杆抬的高高的,带绳子称是二十一斤一两一钱。再秤了绳子重二两二钱。也就是说这个秤几是二十斤五两六分重。 大唐一斤为十六两,七钱为一两,七分为一钱。二十斤五两六分合三百二十五两六分。 虽说风调雨顺,产量增加,米价粮价每年都更便宜一些,但农民把土地看得重,习惯了春生夏长秋收冬藏,且大唐政治清明,赋税轻,有余钱的人家,大多会把攒来买地,也因此米价粮价虽每年在下降,可地价却日益上涨。原来陈二柱受伤前,还曾想把家里积攒的二十来贯钱买地的,当时问的价格上等旱田水田均为十贯一亩。而到现在上等旱田十四贯一亩,水田要更贵些,到了十五贯一亩了。即便田价涨得如此高,有了这三百多两银子也能买二百多亩地。 只是,招喜想到这炕几原为郭家所有,虽说有契为证,这炕几为自己买下,可那也是郭家不知情的情况下,把家具当搭头送的。真要把这炕几换成钱花用起来也觉不安心。 左思右想,一颗心没个着落。眼见夜深了,又把炕几照旧藏了。上了床硬逼着自己先睡下。只是睡意却不是那么好酝酿的。天将明才睡沉了。 “迟到了!”招喜吓的一下坐起来,掀了被子,下了炕。却没看到招财。“招财!” “阿姐。你醒了。”招财听到动静从院子里走进屋里,“第一次见你睡这么迟。想是这段时间收拾铺子累到了。我已经吃过了。我先去大伯家准备上学。阿姐不用急,再睡会吧。灶上热了一个馒头和粥,阿姐醒了可以吃。” “招财醒了,怎么不叫醒我?”招喜揉揉脸。 “做饭我不行。不过煮粥热饭,只要烧把火就行。阿姐,我是男人,总不能一直靠姐姐养活。”招财背着手,下巴抬得高高的,“以后姐姐早上只管多睡一会,我去上学塾前,会把早饭热在锅里。” “是是是,七岁的大男人。以后姐姐就靠你养了。”招喜看着招财扮大人的模样,笑得不行,揽过招财在脸颊上亲了一口。 招财立马推开招喜,“阿姐,男女授受不亲。” 招喜一挑眉,“那你晚上不要和我一个炕睡。男女授受不亲嘛。” 招财吱唔两句,转身拎了包就跑,“时间要迟了。我去村正家了。” 招喜笑过一阵,招财什么都好。只是怕黑,已是七周岁了,还不肯自己睡。虽说乡下地方讲究少,待过了年招喜就要及笄了。到时必是要分床的。 来到厨房,果然见有热的饭。 带了房契,仍跟了张货郎的车到铺子里,招喜把剩的三张桌子擦洗净了。便等着周九上门。 照旧是周三郎和柳二十郎,陪了周九过来。验过了房契,一事不烦二主,二人做了保人,以二十贯一年的价格,周九和招喜签了一年的租约,先付了半年的租金十贯钱。 周九已是着急要回家里,要把家中做浆的材料弄到铺子里,好早日开张。 连着好些天早出晚归,家里菜地已是旱透了。招喜便想着早点回去。只是这六十多斤的钱如何带回家,却是个麻烦。且铺子已经赁出去了,周九要回家运东西,自己自然不方便再留在铺子里。本想去雇个车拉回家。 周三郎拦了,道柳二十郎要去陈家村,可以捎着招喜。 招喜连忙推拒,“二十郎是要办公事,如何可以。“ 周三郎拉了柳二十郎到旁边,挤眉弄眼嘀咕了半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9.第 39 章 柳二十郎舅家在大李村,柳二十郎母亲李氏听闻老娘病了,打算待柳二十郎下值后,让儿子赶了骡车去探老娘。恰武侯们领了令要去各村给村正发政令,柳二十郎便领了大李村方向的几个村子。只是昨日已应了周九郎今日赁铺子做个保人,便先等铺子租赁事宜处理完。 周三郎又揽了柳二十郎,走到一边,挑着眉坏笑道,“这两日就看你不对劲。平时挺端着的爷们,在街上遇到有追着你看和你搭话的小娘子小媳妇,都爱搭不理的。平时再是少管闲事的性子,前日我拉着你来了陈娘子铺子一趟,这两日反倒一看到周九收摊子,就主动要陪我们来。这是有想法吧!” “就你什么都知道!” 柳二十揰了两下周三郎,又紧张的转头瞄一下招喜,“不许对陈娘子说!” “要我封口,白云楼一桌。” “成交!” “既得了你一桌酒,我就传授你些经验。”周三郎低笑着交待,“这可是个好机会。陈娘子在陈家村,正是你要去的。她带了这么些钱,既重又不安全。昨日巡街时,和钱三娘聊了几句,只道陈娘子家中只一个幼弟,应是还未订亲。你给送到家去,路上让婶娘探探底,看看陈娘子有没有订人家,再让婶娘帮着给你说说好话。婆媳相处时间可比夫妻相处时间长多了,婶娘脾气性格好,是个好婆婆,婶娘说一句话顶你说两句话。陈娘子这般人材,不赶紧下手,被人抢先订走,可要抓紧你就哭去吧。” “知道知道。“ 柳二十郎对招喜扬声道,“陈娘子不用客气。本来母亲要回大李村娘家。原是想着等我下值后,赶了车送的。恰巧今天接到任务要去各村,便打算着假公济私一回把我娘送去。陈娘子可与我们同行。” 武侯代表着官府,总比随便赁一辆街的骡车驴车更安全些。况且只是顺路,并不耽误柳二十郎。招喜想想便答应了。 柳二十郎道家中离商街并不远,只隔了三四个胡同。只是母亲怕是要收拾些东西,约定一刻钟左右到铺子接招喜,周三郎也要往其他村去,二人同时告辞。 留了周九郎与招喜两个,招喜知道周九急着要把家什搬到铺子里,铺子钥匙签契书时,已经交付,便让周九郎自去忙,自己先在铺子里等下柳二十郎,走时锁铺子。周九郎便也离开了。 没大一会,柳二十郎赶着一辆青帷马车慢慢驶到铺子门前。 这车可比招喜常坐的赵大力和骡车要整齐体面多了。乡下的驴车骡车,大部分是用来干活的,很多连个车棚都没有,只是一架光秃秃的板车,为防下雨,也只是在车上放块雨布罢了。赵大力赶集卖菜,也顺带接送人挣点钱,所以车上做了木棚,并没有窗,用的木头也是最普通的,也没有上漆,做帘的布也是最普通的白叠布。而这车虽不知是什么木头做成,上面刷了栗色的油漆,配了青帷做帘,两侧开窗,镂刻精细。 招喜先到车上给柳二十母亲李氏见礼。李氏面容温婉,说话细声细气,一看就是个好脾气的。眉眼与儿子有几分相似,头戴花髻,穿了杏红上衣,艾绿襦裙,足登凤头丝履。 招喜待要退出马车去搬钱,柳二十郎两只手各抓了五贯串好的铜钱,放到车上。招喜连忙道谢。 李氏笑道,“这些粗笨事,本来就应该是男人们去做的。陈小娘子不用这样客气。” 柳二十又锁了铺子门。上了马车一甩鞭子,马便拉着车走了起来。在镇上并不控制着马速,出了镇才放开蹄子任马跑起来。 梦中有见过一条标语:“要想富,先修路“。大唐也重视道路建设。文皇帝刚即位时就颂下诏书,修建连接城镇的道路,不准备破坏c侵占道路用地,不准备乱伐行树;大修驿道,驿马每昼夜可行五百里以上;并首次明文规定靠右行驶,非紧急军情,不得在城镇道路上跑马。 招喜正发散着,一旁的李氏问道,“陈娘子年岁几何?家中可有何人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0.第 40 章 柳二十郎本名柳成蔚,为上面有两个哥哥,年岁却差的大。自是把小儿子如珠似宝看。抓周时抓了小刀剑,从小就爱舞刀弄枪。其父柳信玮也觉练武强身健体不是坏事。专门请了个武师傅在家中。柳二十郎也争气,虽说弓马骑射样样精通,却不是个惹事生非的性子,又有个急公好义的脾气。家中便盘算着送柳二十到州府做卫士,或许有机会获得勋赏,成为勋官。 科举考试每年考试,进士一科每年及第者也只有一二十人,而全国学生有四五万人。这才是真正的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非天才不能及第了。也因此,“宁为百夫长,胜做一书生”,做府兵也成了改变门廷的出路。 大唐的府兵非是穷人所能做的。府兵分内府与外府两部分。内府三卫——亲卫勋卫翊卫,皆是有品级官员的子孙才可入选。外府兵为卫士,主要以为低层官吏和殷实多丁家入选。选拔府兵要求,家境富裕c身强体壮c家中丁口多。府兵番上虽有月赐,统共加起来一年也才匹绢,而甲胄c马匹c口粮等须自备,花费远比待遇大得多。可以说家中无钱是做不了府兵的。 只是柳湾镇离州府太远,若做了卫士,不好时常返家,娶妻之日更是遥遥无期了。先成家再立业,便想着让柳二十郎先成亲。只是一个成年男子在家闲着总归不好,柳二十郎瞒了家里,求了柳耆老在柳湾镇做了武侯。武侯属色役,虽无月俸,名声上不大好听,却是听命官府,做些侦缉逮捕,巡街跑腿的工作。做武侯的一般为豪阔游侠儿或是浪荡无赖子,倒有人托关系走门路以做武侯而不得的。柳二十郎家中又不指望他月俸过活,便也听之任之,总归不至于荒废了好身手。 柳二十郎剑眉星目,鼻梁挺直,身材挺拔,家中又有钱,虽穿着一样的武侯制服,却硬是天鹅掉到了鸡窝里,很是出挑。外出巡视时,总引得一众小娘子围观偷看,更有胆大的扔了头上的花c佩戴的香囊到身上。反而柳二十一个大男人如见了猫的耗子,见了小娘子就躲。李氏带着柳二十郎连着相了五六个小娘子,问及相中否,柳二十郎总是摇头。连着给相亲的小娘子压惊的彩帛都花费了不少。 谁想儿子今日回家赶了车要送母亲回娘家,期期艾艾地说有一小娘子同车,让自己探探底。直让李氏又惊又喜。 看到上车的小娘子,肌肤白里透红,眉目清秀,笑意盈盈的见礼,李氏心中更添三分喜意。“听二十郎说你家在陈家村,陈娘子年岁几何?家中可有何人在?” 听到招喜说父母俱亡家中只有姐弟俩时,李氏心中一突:不说命硬克亲,妇人有七弃c五不娶丧父长女不娶,无教戒也。 李氏心里有些踌躇,面上却不显。 只和招喜闲聊。听闻招喜家中养了二百多只鸡,日日能捡二百个鸡子,以此养活姐弟二人。不免有些吃惊,“我有个小庄子,庄头娘子也养鸡,道是鸡仔幼时最难养活。年年春天买上十只鸡仔,到秋天剩三四只都是好的。陈娘子如何养活这些鸡?” 招喜微笑道,“鸡仔怕冷怕撑,小时稍微仔细些做好保暖,少食多餐就好。父母在世时起名为招喜,夫人不必客气,直呼名字即可。” 李氏笑道,“那我就叫你招喜了。招喜是如何认识我家二十郎的?” 招喜道,“周九郎托了周三郎赁铺子,那日我在门外贴了张租赁的告示,二十郎陪了周九郎同来铺子,后来二人又做了保人签了契书。二十郎疏朗大气,今日见到夫人才知,原是随了夫人。” 李氏掩口笑道,“招喜真是会说话。把个乌鸦能说成个凤凰。上面两个哥哥倒甚让人操心,只二十郎这个魔障常要人牵肠挂肚。从小就不爱读书写字,他父亲也惯着他,专请了个武师傅教。小时候撩鸡斗狗,不是打了东家的盆就是砸了西家的碗。累我与他父亲每每上门和人赔礼。脸都丢尽了。长大了倒幸好不是个惹事生非的性子,现如今这个魔障尚未订亲,明年及冠,男丁逾龄未婚徭役时间翻倍。我与他父亲快愁死。偏他说必得找个合眼缘的,便是徭役时间翻倍,也是做武侯,于他来说是乐在其中。” 招喜道,“二十郎身为武侯,处事公正豪迈,名声在外。便是我尚未识得二十郎,与街坊说话间,都能听到夸赞二十郎的。许是缘份未到,夫人很不必操心。” “不说他了,这个魔星,生来就是克我的。”李氏转而问,“招喜可是快及笄了?” 招喜道,“明年正月及笄。” 听闻已近及笄,先不说自己对招喜如何,只怕儿子心事要落空。文皇帝在位时为鼓励增加人口,规定男二十女十五成亲。各州府治下,官吏最容易出政绩的就是治下人口增加。而人口增加必得要先成亲才能生子。也因此有了男丁超二十,女丁超十五未嫁娶者,男丁徭役时间翻倍,女丁每年服徭役至官办纺织局或刺绣局三十日,并且不能纳资代役的政令。柳湾镇地处乡下,十二三订亲,十四五成亲正常。招喜已十四岁,怕是早就订亲了。 李氏不抱希望的问,“招喜可订亲?” “尚未订亲。” 李氏又惊又喜,“招喜这般人材,上门提亲的怕是要盈门,何以现今尚未订亲?” 招喜只道,“家中祖母孝期未过。” 李氏又问,“咱们大唐风气开放。先有情再订亲也是有的。便是我和二十郎父亲也是如此。不知道招喜可有青梅竹马?” 听得此言,招喜只觉有些奇怪,与人交往交浅言深是大忌,与李氏也只是初次见面,何以追问如此私密事。虽说风气开放,但有的人家还是讲究男女大防,况自己还在孝期。便只做害羞状,含糊摇头。 李氏也知问的有些唐突了,便描补道,“招喜不要怪我问的多。我是个直来直往的性子,家中孙女也有两个,大的只比你小三岁。今日看到你便觉投缘,只当子侄看,便多问了些。” “夫人客气了。” 招喜笑道。 马车本来就比骡车要快,一路说笑着,竟觉时间倏忽而过,已是到了陈家村。 十贯钱六十多斤,柳二十郎必得要把招喜送到家。在招喜指点下,马车一路驶到了招喜家门口。 已近仲夏,天气还不算热。马车一进村,就有一群才总角的孩童一路欢呼跳跃着追着马车看。马车停下后,招喜便有些为难,总不好当着这群孩子的面拎了铜钱下车。便先回家拿了个箩筐,和李氏一起,把铜钱装到箩筐里,上面又盖了一层布。 正待要背,柳二十郎一把抓过箩筐,让招喜在前面带路。六十多斤拎到手里跟没拿东西似的。看得招喜暗暗咋舌。招喜又邀李氏到家中喝水。 李氏想着儿子还要去陈家村村正那里,便先到招喜家稍坐一下也好。便也下了车。 招喜先盛了早上熬在锅里的绿豆汤,给二人端了上来。 柳二十郎喝了绿豆汤,绿豆汤里加了张货郎送的麦芽糖。一碗下去清热解暑,甜意从嘴里直泛到心里。虽路上在赶车,并不在车内,但二人说话声,多少还是能听到一些的。听得招喜夸赞自己,一丝羞意让向来自觉皮厚的郎君耳朵尖都红了。 柳二十郎不敢看招喜,只恐泄露了心思。出得门来,使了两枚钱让围着车转的孩童带去找村正家。领头的小童接了钱,领了一群孩童簇拥着柳二郎去了。 李氏好奇招喜养的鸡,来到鸡圈前观看。幸亏乡下院子大,圈了一半庭院做鸡圈,一群鸡什么颜色都有,数不清有多少只。并两只鹅沿着篱笆走,看到有生人来,伸长着脖子从篱笆孔洞中钻出,嘎嘎的叫唤。 招喜从屋里拎了只篮子,笑着道,“夫人莫要离太近。这两只鹅是凶的。见到生人就要啄咬。只是养鹅也有好处。”说着把前几前黄皮子进屋咬鸡的事说了,又道,“后来黄皮子又来了两次,都被鹅给啄退了。村里其他养鸡的人家,年年有被黄皮子咬死,或是拖走吃了的。家中幸亏有鹅在,才没被黄皮子祸害了去。” 李氏道,“有些人家看了黄皮子上门,还要当黄大仙来拜的。如今黄大仙倒败在两只鹅嘴里。真真是稀奇。” 正说话间,柳二十郎回来了。对李氏道,有公务在身,怕是不能多呆。便与招喜告辞。 招喜连忙从西厢里摸出两个鹅蛋放到篮里,提着篮子把二人送出门外。扶了李氏上车,招喜把篮子提到车上,“路上听说夫人母亲做寿。树欲静而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招喜早失父母,实是羡慕夫人福气。听说鹅蛋补身,于老人身体最好。家中无甚好物,只有些鸡蛋鹅蛋。还请夫人收下。” 招喜又道,“因我与货郎约定每日上门取鸡蛋,鹅蛋攒够二十枚就卖一回。所以家中鹅蛋并不多。这几日攒了十四枚蛋,刚刚去鸡窝看了下,又摸了两只鹅蛋,还是热乎着呢。” 李氏连忙推拒,柳二十郎也说,无功不受禄。 招喜道,“怎是无功呢,二十郎在我与周九订契时做了保人,又帮忙把钱捎回家。几只鹅蛋值什么。只是我也知道二十郎是个大气的,想必不会收谢礼。只好拿几个鹅蛋孝敬二十郎外祖母。还请夫人c二十郎不要嫌弃。” 柳二十郎收了篮子。李氏道,“那就偏了招喜的鹅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1.第 41 章 招喜先垫了肚子,去了趟村正家,只道铺子已赁出,已坐了车提前返家,晚间还请陈大郎只接了学生,不必等她。 这些日子早起时喂鸡鹅的饲料多备出午时的,日日返家,家中白日里却是没人。鸡圈鸡鹅数多,往日里一日要清扫个次,这段时日只得晚间打扫一回,天又渐热,便积了些腌臜味道。刚才李氏在院内稍站,虽未说什么,招喜便觉得有些脸热。院子里c灶间c屋子边角也积了灰。也顾不上歇息,便开始清扫。 直收拾到日头偏西,才惊觉招财怕是要到家了。 果不其然,就听到敲门声,“阿姐,我回来了!” 乡下人,惯常白日里大门常开,再不闭户的。只是自陈二柱去了后,家中没有成年男丁顶门户,一个半大的小娘子带一个还没留头的小郎君,在家中便日夜闩门,出门即锁。现如今招喜年龄渐大,身条相貌又好,偶尔孤身赶集买东西时,就有那无赖子跟在身后顽笑,幸好遇到同村人才摆脱了无赖子,日常又更注意。每日早起送走招财,必要闩门。 开门放了招财进来,又闩了门。 招财道,“今日散学大伯说铺子已赁出,姐姐已经回家了。详细却不太清,不知铺子赁给了谁?” 招喜道,“你也吃过他家的东西。就是那家卖酪浆的。”又细细说了签契经过。 招财笑道,“既铺子已赁出,姐姐倒好歇歇了。” 这些日子忙乱,算算节气,明日可不是芒种了。 “阿姐这些日子整日里早出晚归,还要垫记着家中鸡鹅。我也放了田假。别人家有麦收,有秧插,田假倒好干活。咱们家田赁给堂兄家,田中无事,凡是做饭c打扫c喂鸡,这些活我包了,阿姐只管闲坐着看。” 招喜摸摸招财脑门,掩口笑道,“招财知道心疼姐姐,姐姐很欣慰。其他事便由招财来做。只是有一样,家中饭食仍是由我来操持。” 招财挺直背,道“阿姐可是听得人说‘君子远庖厨’,男子不可做家事一类的闲话?那是油滑惫懒之人故意曲解,拿来当偷懒不做家事的借口。这句出自《孟子》,原文是‘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司先生说:君子对于禽兽,见到活生生的禽兽,就不忍心看它死掉,听到它的声音,就不忍心吃它的肉,所以君子远庖厨,远离宰杀禽兽的地方。以示仁爱之心。” 招喜笑着道,“招财说《孟子》来,口若悬河,可见在学塾里没少用功。” 招财不满道,“阿姐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招喜忍笑,“是是是,招财是真正的君子,才不做‘免庖厨’一类的事。只是上次你前两次做的菜,半边夹生半边焦糊。食材烧烂还好,铁锅烧坏了,补锅却是不便。招财会熬粥做饭,如此也就够了。” 招财羞红了脸,“下次做菜阿姐教我,必不会如此!” 次日招财果然不让招喜做事,自己早起煮了粥热了饭,姐弟俩吃过后又涮了锅碗,喂了鸡鹅,扫了一遍鸡舍鸡圈,又拿了字帖来临。 招喜被招财夺了手上活计也不着急,只笑看着招财忙活。 到了午时,招财果然在姐姐指点下做菜,虽颜色不甚正常,味道倒还过得去。 得了空,姐弟俩一个写字,一个做针线,伴着鸡鸣鹅叫,小院虽不甚安静,却自有一番静谧安然。 已近五月,晌午日头还是挺晒的。歇了晌,又各自做些事,眼看黄昏,招喜想着去菜地摘些青菜自家吃,并在路边割些野菜剁些给鸡鹅添食。 村头边一片菜地,田地要远些。正是收麦插秧时节,村里人都在地里,菜地里并无人。招财少来地里,见甚么都新鲜。二分菜地虽不大,但种的菜种类不少。看到豆角便摘了要吃蒜泥豆角,见了茄子要吃烤茄子,见了黄瓜要吃麻酱黄瓜,见了韭菜要吃韭菜盒子。 对招财来说,不单是因自个想吃而去摘,光是收获的满足感也足以使人沉浸其中。 一不小心背篓便满了。招财仍要去摘。招喜也任由他把长成的青菜都摘完了,吃不了便少割些野菜喂鸡鹅也是好的,总归不会浪费了,再说菜既长成了,不摘不吃便老在枝叶间。 摘了一篓多青菜,又打了半篓野菜,一人一只背着夕阳回了家。 远远便看到自家与对门赵家门前停了一辆马车,招喜蓦得想起,赵明德应也放了田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2.第 42 章 “阿姐,是不是明德哥田假回来了?”招财兴奋道,“好长时间不见明德哥,阿姐,一会我能去找明德哥吗?” “许是。即使是明德,一路也是辛苦,且离家久,自家还有说不尽的话。今日不便上门。明日再说。” 招财有些失望,但也知道招喜说的有理,二人径直回了家。 陈家就两人,并无“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招财在饭桌上不停念叨,要与明德哥说些什么,又琢磨赵明德离家近两个月有何变化。 第二日一早,招财兴致勃勃的做了早食端上桌,二人正在吃饭,传来敲门声。 招财推了碗跳起来,“肯定是明德哥,我去开门!” 知道今天必要见赵明德的,头天准备好了要穿的衣服c插的镂花钗朵c戴的手钏和耳珰。还在孝期,服色素淡,连着钗朵c手钏c耳珰,也是拿了柳信廉送的银艇,去银楼打的素银首饰。只是穿戴完后又觉郑重,想想又拔了钗朵,改插两朵素色绢花。听得招财去开门,招喜站起来抿抿鬃角,又摸摸绢花,想想又拿手帕揩下嘴角,这才迎出门去。 果然是赵明德。 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赵明德身形却瘦长了一截,穿着一身湖蓝的学子服,头上裹了同色的幞头,眉眼还是那个眉眼,却隐约脱去了少年的模样。看到一身淡色更显俏丽,如含苞的玉兰似的招喜迎出来,赵明德看着惦记在心里的人儿,嘴角弯出一抹笑,心里有千言万语,只道“招喜,我回来了。” 招喜顿了顿,“回来就好。快进屋坐。可是吃过早食了?” “尚未。在州学里一直惦记招喜的咸蛋。打开一只都是满油儿,真香啊。”赵明德道,“这不就厚着脸皮来求食了。” “明德哥,你先进去坐会,正好今日煮了两颗咸蛋,我的那只还没吃,我的咸蛋给你吃!”招财跳着。 “好,那就偏了招财的蛋了。” 进了屋赵明德从袖袋中取了一本书递给招财,“这是从州学所在的营陵书店里买的,前梁皇侃的《论语义疏》,对《论语》不同传本问题做了详尽论述,其论调‘天地万物以无为本’,恰合崇道尊黄老的大唐。州学中近乎人手一本。” 招财接过书爱不释手的翻看。招喜连忙道,“招财还不谢谢明德哥。先别看了,招呼明德哥先吃朝食。” 招财小心放了书,认真给赵明德道了谢,跳到厨房盛了碗粥,又把自己碗里的咸蛋夹给赵明德,“明德哥,你的田假也是一个月吗?走时让阿姐多煮些熟咸蛋给你带上。咸蛋咸,能放上几天呢。” “那就多谢了。”赵明德剥开咸蛋,拿了馒头接了流下的油,咬了一口,“嗯,就是这个味,在州学里也有咸蛋,却只咸不香,还是招喜做的好吃。” 招财一脸的与有荣焉,“阿姐巧手,做什么都好吃!” 赵明德边吃边点头,“招喜做的饭菜确实比我娘做的好多了。” 招财道,“那明德哥常来我家吃饭。” 三言两语,招财和赵明德两个就商定了假期间赵明德常来家吃饭的事。招喜只做不闻。 招喜吃饭总喜欢把好吃的留在最后,吃咸蛋必也是先吃蛋白,见赵明德一颗咸蛋很快吃完,夹了蛋黄给赵明德。 赵明德连忙拦,“我已吃过一只咸蛋了,这只蛋黄你吃。” 招喜笑道,“咸蛋在家是常吃的,你出门求学好久没吃到,今天多吃一个。”硬是把蛋黄夹给了赵明德。 赵明德含笑吃了。 饭后招财收拾碗筷,赵明德也要帮忙,招喜道,“这个假期里,家中举凡洗涮的事都归招财了,你让他做吧。” 招财也道,“明德哥,平时都是阿姐做这些杂事,好容易放假,便由我多做一些。你和阿姐聊会。我很快就洗涮完。” 待招财抱了碗筷去厨房洗涮,赵明德牵住招喜的手,从袖袋中摸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盒,放到招喜的手上,“招喜,送你的礼物看看喜欢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