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剑之血染边地》 正文 第1章 雨夜 元朔二年,秋,陈国卞城。 一连阴雨,雨不大,却连绵,烟雨如丝,朦朦胧胧。天地,山河,草木,屋宇,在这阴沉湿润中,显得清幽淡漠。凉凉的风在烟雨之中袅娜,仿佛身穿长裙的少女,在那迟滞c驻足c顾盼c沉思,神采带着淡淡的忧愁。 亥时初刻,卞城被黑夜笼罩,除少数地方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四下里被湿漉漉的寂静覆盖。宣政坊,宣扬政教c教化万民之地,也是一些陈国京城卞城驻守官吏私宅之地。这里有宽阔齐整的宅子,宅子或清雅或恢弘或豪奢,富贵逼人,闲杂人等,平时很难靠近。数条十余丈宽的青石街道将一幢幢宅邸隔开,保持着地位与尊严的界限。 已是深夜,多已入睡。但在宣政坊西南之处,一座宅邸深处,灯笼之光昏黄暗淡,细雨簌簌,亭亭如盖的梧桐投下浓浓的阴影,而在阴影周边,一柄柄明晃晃的利器闪烁着幽幽的寒光,利器之侧,是一张张淡漠无情的面孔,还有如如利器一般锋芒毕露的目光。 一群人在群狼环伺的青衣人包围中瑟瑟发抖,跪集在地上。屋檐流淌着涓涓细流,凉风在屋檐下发出呜呜细声。雨水把他们的衣裳浸透,许多人面色苍白泛青,眸光闪烁。这些跪着的人中,不乏穿着绫罗绸缎的贵妇c公子,也有穿着葛布衣裳的奴仆。有些人在哭泣,但声音压的极低,有的人则挺身仰头不可侮辱。 没有人说话,空气凝滞的就像是一块牛皮布,风雨不浸。 北面,一个身穿青衣腰佩乌鞘长剑的中年男子一双剑眉几乎入鬓,一张方脸不怒自威,眸子里光神内敛犹如利剑。站在他身侧的一名白袍男子一脸怒意,狠狠的瞪着青衣男子,缩在袖子中的双手此时紧紧捏在一起,仿佛随时准备给身边的男子一拳。 一个青衣人忽然跨出一步,猿臂一探,将跪在地上的人群中的一名总角男童如抓小鸡一般抓了起来。人群忽然轰动,几名女子扑身上来,大吼大叫。但是,围在一边的青衣人立刻执剑而出,寒光一闪,一名状若疯癫美貌出众的女子立时倒在了血泊之中。 “都别动,再敢乱动以乱党定罪,格杀勿论!”一名青衣男子沉声喝道。 白袍男子的神色微微一动,眸光冷冷的瞅着身边的中年青衣男子。青衣男子此时淡淡一笑,瞥了身边白袍男子一眼,然后将目光投向提着孩童而来的同僚,嘴角的笑意更浓,他一手按着腰间的佩剑,一手从怀里掏出一封信。 男童已经吓坏了,瘦弱的身体瑟瑟发抖,稚嫩的圆乎乎的脸庞变得青黑,一双明亮的眼眸晕染着泪光。青衣男子含笑望着男童,温和的道,“小朋友别怕,叔叔是好人,因为你爹爹犯了错,故此来给你爹爹提个醒。小朋友,告诉叔叔,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青衣男子左侧,是一个十五六岁的青衣少年,身材瘦弱,面庞瘦长,一张脸煞白无色,眸光不是闪烁,此刻见着那孩童,便流露出一抹不忍的神色。 男童看了青衣男子一眼,又不由的将目光投向白袍男子,白袍男子故作镇定,将目光撇了开来。男童瘪了瘪嘴角,似乎要哭出来,却见青衣男子的笑意开始消失,转而变得严厉。 “你知道你家里有个姓范的亲戚吗?你交过这个姓范名征的书生吗?哦,对了,他参加了科考,应该来拜见过你爹爹,你应该见过这个人,是不是?”青衣男子继续问道,余光瞥见白袍男子神色的变化,一种紧张c不安和惶恐一闪而过,青衣男子内心冷笑,伸手捏住了男童的咽喉,男童痛苦的挣扎,可男人的手犹如钳子一般,仿佛随时要将他的咽喉捏碎。“告诉叔叔,叔叔就让你回去睡觉,好不好?”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男童终于哭了出来,眼泪鼻涕纵横,弱小的身体如秋风中的枝条乱晃,一张脸变得青紫可怕。“爹爹见客,从不让我在场,爹爹的书信,我更是不能见到。我,我不知道,放了我!” “九儿!”人群中保持着高贵与傲慢的中年妇人突然站了起来从了过去,厉声喊道。“那个奸贼,休要伤害我家九儿!”一双细白的手伸出来仿佛要掐住青衣男子的脖颈,一副神貌疯狂可怕。而就在这时,一抹青光倏然从她脖颈闪过,她整个人便如脱离线绳的纸鸢,神色一僵,然后飞身从青衣男子身侧摔了过去,一抹鲜血噗嗤喷在白袍男子的身上。 “大娘!”男童失声大喊。 “夫人!”白袍男子身形一闪,便要迎过去。 青衣男子瞥了一眼身边的青衣少年,将手中几乎要断气的男童掼在他的脚下,冷声道,“杀了他。”然后身形一扭,顺手一剑而出,青光化作流光,一抹一挑,已然本着白袍男子的胸口而去。白袍男子反应极快,并不闪躲,一双肉掌一扣一扭,瞬息间几乎将青衣男子手中的剑夺了下来。但青衣男子剑法极其阴狠,比之战仗杀敌毫不逊色。 “杀了这群叛逆!”南面一魁梧男子猛然一喝,一步跨出,一剑飞起,血光漫天。 “不要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救命啊,谁来救救我们!” “青衣卫狗贼,你们滥杀无辜,不得好死!” “啊!” 瞬息间,百余人,无论男女老幼富贵贫贱,在冷酷寒兵面前流窜奔走哭号,只是眨眼间,只见一具具尸体倒在地上,一片片血液冲天而起。刹那间,院子里,已是血流成河,横尸遍地。生命,就这样化为乌有,生命,便如此脆弱的消逝。 青衣少年手执青剑,瑟瑟发抖,眼前一串串鲜血一个个惶恐的面孔,撕扯着他的内心洞穿着他的神魂。这是杀戮,毫无底线的杀戮。生命在这些人面前一文不值。而此刻,一个孩童在他面前颤抖,用那纯洁而恐惧的目光望着他,稚嫩的脸上,那一行行的泪,就像是文刻在他内心的罪孽。 青衣男子一脚飞踹,白袍男子纵身而起,双掌推开。青衣男子冷酷一笑,道,“左迁左大人,你以为你隐藏的够深,你以为今夜你逃过了就可逃一死?以卑劣手段挑唆皇子,居心不良背叛陛下,左迁,你的所作所为足以诛你九族,让你粉身碎骨永不翻身!但是为何不直接了当的解决你,为何我庞某人要与你周旋一个晚上,左迁,是你和你背后的人,是你要挟的筹码!不过,不必了,这世间任何隐私任何秘密,我青衣卫没有查不出来的。那个姓范的,总有一日,我庞某会让他下去找你。” “哈哈哈哈!”白袍男子旋身一退,一掌击打在一名青衣卫身上,反手夺过长剑,狞声笑道。“庞方,你这狗贼,你助纣为虐坑杀无辜之人,名为效忠,但累累血迹,桩桩惨案,那些冤死之人,岂会放过你!挑唆皇子,背叛陛下?呸,他也算是陛下,他一个冒牌之人,一个用卑劣手段篡夺陈氏皇权的下贱之人,有何面目接受陈国臣民爱戴,何有面目在陈国臣民面前称孤道寡!庞方,你以为我左迁是为了荣华富贵吗?你以为区区好处便能让左迁甘心为奴放弃复仇吗?这二十余年,你以为我为何要替他冲锋陷阵?就是为了靠近他,为了揭开他的丑陋嘴脸,让他滚下陈国皇位!” “好你个数典忘祖的奸佞小人,若让你得逞,我青衣卫威严何在,陛下圣明何在!今日我庞某,便让你死无葬身之处。” 青光闪闪,在纷纷丝雨之中,放射出夺目的光华。两条人影,在一群冷漠的目光下纵横交错,但闻得两剑激烈撞击之声,绽放出无数的火花。青衣男子忽然一回头,冷冷的瞥了青衣少年一眼,冷声喝道,“废物,还不动手。”身形骤然一旋,往后一推,一脚瞬间朝着青衣少年踹去。砰!青衣少年便觉得背部剧痛,身体不由得往前冲去。 “噗嗤!” “九儿!”白袍男子身形敷一落地,便见到男童那痛苦绝望的表情,还有嘴角那滚滚流出的鲜血,双目瞬间赤红,整个人如发狂的野兽,呼啸着扑了上去。 青衣少年抓着剑柄,望着刺入男童胸膛的剑刃,看着鲜血不断的冒出,然后,茫然的望着男童的面孔。煞白的脸,渐渐失去光华的眼眸,一行泪还在脸上缓慢的流淌。 “不,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青衣少年瞬间崩溃,连忙放开握剑的手,惊恐的叫道。 “废物,杀个人这个婆婆妈妈,真丢我们青衣卫的脸!” 一个彪形大汉突然从天而降,提着一柄剑,腾的落在了青衣少年几步之外,鄙夷的瞪了他一眼,然后提着剑一剑朝着男童脖颈挥去。“咔擦”一声,一颗头颅骤然飞起,腔子里的鲜血冲出数尺之高。青衣少年啊的一声瘫倒在地,惶恐不安的望着那颗还在空中旋转的头颅。 “砰!”白袍男子被一脚踹在了地上,手中长剑咔擦一声断为两截。青衣男子如俯冲之箭,嗖的一声落到了白袍男子的面前,剑一闪,白袍男子胸前登时出现一条尺余长的伤痕,鲜血慢慢从细长的伤口淌出来。白袍男子圆睁着双眼,并不畏惧对方,但是忽然咔擦一声,他的胸口立时塌了下去,滚滚的鲜血喷涌而出。青衣男子负剑而立,轻蔑的俯视着白袍男子。 “你老了,左迁,荣华富贵也让你迟钝了。为何你的事情会被我们发现,因为你蠢,也因为你老了。皇子与陛下血脉相连,皇子的一举一动陛下岂能没有察觉。三皇子已经进宫了,你所透露的一点点信息,陛下也已经知道并且猜出了你的把柄。前朝太子的武师,左迁,你隐瞒的够深的。既然你是那三名武师之一,那么,剩下的即便你不说,我们青衣卫也有眉目查下去了!” “呸,狗贼!”白袍男子躺在地上,气息已然衰弱许多,“别以为杀了我那个冒牌的家伙就可以永世安宁,别以为那个秘密能够被他只手遮掩,呵呵,哈哈哈哈,别做梦了,他,他,”他抬起一只手,指着乌黑的上空。“下民易虐,须知上苍难欺,他一不得天意之小人,岂能长久!” 青衣男子忽然抬起一脚,重重的踩在了白袍男子那已然塌陷的胸膛,狠狠的一跺,俯下身阴冷的盯着白袍男子那渐渐散去光彩的面孔,冷冷的道,“你只是逆贼,无论是以前亦或是现在,也只是让所有人唾弃的贼。陛下圣明,使得海内升平百姓安居乐业,二十余年,无战争,无天灾,无人祸,人人乐业,臣官勤政,你所效忠的前朝太子,他有此能耐?呸,作贱的狗东西!”白袍男子喘息了会儿,终于再没有动静。青衣男子直起身,一脸严肃冷酷的回过头,扫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青衣少年,一抹厌恶拂过面庞,然后大步走到一剑看下男童脑袋的魁梧男子面前,低声吩咐了几句,然后瞅着青衣少年。 “滚起来!” 青衣少年抬起泪眼汪汪的面庞,楚楚可怜的样子,这让青衣男子越发的厌恶,一个箭步过去,抬起脚便狠狠踹了过去。青衣少年瘦弱的身子在血水中翻滚,却未发出一声来。青衣男子喘了几口气,站在那里冷声道,“别做他娘的白日梦了,既然你是老五的儿子,便一辈子背负我青衣卫的使命,至于书生功名,滚他娘的一边去,你个小犊子一辈子也别指望。你不是不敢杀人吗?老子他妈的就让你杀,杀到你手软为止。窝囊废!呸!”长筒牛皮靴踩在泥水中,溅起殷红的水珠,青衣男子抹了一把脸,在庭院之中扫了一眼。“把所有人拖到乱葬岗去,把左迁的脑袋削下来挂在东门菜市口。” 一盏灯笼门框上坠落下来,灯光扑闪了一会儿,便熄灭了。青衣少年从泥水中站起来,浑身已然冰冷僵硬,苍白的脸上一行血水从嘴角流出,挂在下巴处。迷惘的望着死寂的院子c默默无语的梧桐,还有那几进几出的屋宇,内心的茫然和无措,如万千丝线纠缠。 雨继续下着,四周黑暗中蒙漫着无边的气雾,如鬼魅一般的窥视。 那张稚嫩的脸,那双纯净幽怨绝望的眸子,仿佛在说,为何要杀我,我是无辜的! 我是个书生,考取功名是毕生的志愿,我在书与笔之中寻求着人生的幸福和成就。我想要的,不是如此冷淡的现实,不是如此残酷的阴暗。 低头,血水漫到了脚踝,手中的剑清幽泛着惨淡的光泽。 我的手是拿笔的手,是书写诗词歌赋的手,但如今,却拿着杀人的剑,沾染着别人的鲜血。 我是谁,我将走向何方?一盏盏灯笼落地,然后熄灭,四周陷入彻底的黑暗,还有无边的死寂。我将走向何方?我是否还有选择?那双眼睛盯着他,死死地盯着他,似乎在说,你是凶手,你杀害了无辜的我,你剥夺了我的生命! “啊!”大脑一片空白,他忽然发狂的大喊一声,拔腿在沉沉的黑暗之中狂奔。雨声,风声,簌簌飕飕,宛若幽灵的窃笑。 18c9c16夜,于重庆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章 剑与诗 琴声悠悠,挥之不去的愁绪与哀怨,宛若秋风里,花瓣的凋落。 屋外绵绵细雨,天空阴沉如冷漠的脸,轻纱浮动,凉风从窗外缝隙偷偷的溜入,似乎要窥探弹琴之人的绝世容貌。一条条薄薄的轻纱飘曳,一炉沉香散发出袅袅的气味。而在这轻纱掩隐之间,一个曼妙的身影静静地坐在案几之前,白皙的柔夷抚摸着琴弦,眸光却凝望着远处。 琴音如心境,诉说着女子内心的迟疑c绝望c哀怨和失望。她所失望的,是那个信誓旦旦的他,突然之间自甘堕落,成了万千人所嘲笑的对象。不是贫穷,不是名落孙山,而是,成了爪牙成了鹰犬,成了只会罗织罪名坑害无辜人的刽子手。这样的人,是读圣贤书的人所轻贱的人,是有辱斯文的人,是官宦世家所瞧不起的人。 为何,一个一心读书进取功名的人,转身投入如此肮脏的行列? 妾虽轻贱,心犹贞高,自比于莲,不敢沉沦。君,何以如此菲薄,自甘沉沦? 脚步声自门外传来,生生打断了女子的思绪,连忙拭去脸上的泪痕,双手轻轻按住琴弦。一个穿着鹅黄色裙子的少女兴高采烈的跑来,一下子冲到了女子的身边,抱着她的手臂,叫道,“姐姐姐姐,你知道吗,隔壁的简公子高中院试第一,成了秀才公了啊!” “哦,那又如何?”女子眉头一挑,淡淡的道。 “秀才啊,姐姐,那可是博取功名的第一关啊,而且凭着简公子的才学,日后考取乡试c会试c殿试,也是指日可待啊!”鹅黄裙子的女子说话间双眸神采奕奕,如星辰一般闪耀,不自觉的双臂撑在案几上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身边的女子望着她,眸光却暗淡下来,内心幽幽一叹,我所等的,是你功名上的好消息,而不是别人的啊!鹅黄裙子的女子忽然回过头笑道,“哦,对了,姐姐,妈妈说了,简秀才是我们的邻居,简秀才中了院试第一,说明我们这里是风水宝地,故此,妈妈拿出五十两银子,特意要给简秀才办酒呢!还有啊,妈妈要姐姐你陪宴呢!” “我?为什么?”女子忽然站起来,气息微喘,有些恼怒的道。 鹅黄女子却不以为意的道,“妈妈说,荆哥儿已经没有指望了,而简秀才有了功名,又肯进取,说不定日后能跨马游街高中殿试榜首呢!若失如此,也是一门好亲家!姐姐,你一直希望能脱身有功名的年轻才俊,你看,简秀才就是啊!所以说,妈妈也是为姐姐考虑呢!” “我不去,你们谁看上就谁去!我才不在乎!”女子双目含泪,声音哽咽,一扭身跑到窗户前。 鹅黄女子却耸了耸肩,道,“要是简秀才看得上我我早去了!” “哎呀呀,快瞧,那不是我们的简秀才吗?”屋外忽然传来一群莺莺燕燕的女子声,叽叽喳喳嘻嘻哈哈的说着。“简秀才,恭喜高中院试榜首,日后发达了可别忘了楼里的姐姐妹妹啊!”“简秀才,奴家愿意陪您饮酒作诗!”“不要脸的浪蹄子,简秀才才看不上你呢,只有我才配得上与简秀才红袖添香!” 女子的眉头几乎拧在一起,双手绞着,屋外的声音越发的让她整个心胸如块石堵住了一般。身后的女子幽幽一叹,道,“荆哥儿是没指望了,姐姐,你还是考虑考虑吧!不然,妈妈可要生气了!前些时候,妈妈还说有个姓赵的老员外愿意花五百两银子给你赎身呢,妈妈为此颇为心动。姐姐,简秀才一年轻二有功名三来家里颇有资财,虽然以前他家里断了他的财路,但有了功名的人可就不一样了,家里肯定会大为培养的。而那赵员外年逾六旬,家里都有七房姨太太了,虽然多金,但指不定哪天蹬腿去了呢,去了那里哪还有姐姐的好受!” “你别聒噪了,我想静一静!”女子冷淡的道。 鹅黄裙子的女子撇了撇嘴,用丝巾擦了擦额头,道,“好吧,姐姐,您可千万想远一点,别钻牛角尖!”说话间便款款的往门外挪去。 宫殿之中,有铜鹤方尊,流溢着青色的液体,源源不绝,又有神兽盘旋的铜鼎,袅娜着提神的香气,弥漫在大殿之中。阴雨不断,氤氲朦胧。远处的钟声似乎在惊醒时光的流逝。 殿内昏暗,只有角落里的一盏宫灯亮着,发散着暗淡的光辉。 男子已有四旬,曾经稚嫩白皙的面庞,已经出现一条条的皱纹,成熟的代价便是让皮肤更加的紧实和出现棱角。一身明黄色龙袍,头上的正天冠已经取下,一头黑色长发披在脑后。坐在椅子上,手里一本书悄无声息的落在地上,桌上的奏折如山一般高,几本已经批复好的奏折全部摆开可以对比其中的内容。 一个幽灵一般的影子出现在角落里,无声无息,仿佛与角落的阴影重叠互为一体。在暗淡的灯光下,这个幽灵一般的影子毫无生息。 男子皱起眉头,抬起手,一拂袖,将案几上的奏折全部扫落在地,然后转过身,恶狠狠的盯着角落的幽灵。 “当初不是说完美无缺毫无纰漏吗?为何,二十多年过去,突然冒出太子武师来?” 迎着男子那愤怒的目光,那个幽灵一般的影子不卑不亢,声音淡漠的道,“据查,昔日太子府三百二十一人,三个武师并不在太子府居住,而且停留时间短,事起突然,未能详细考虑进去。” “那么,他们是怎么知道那件事的?” 那个影子迟疑了会儿,道,“追查过去的过失已毫无益处,这件事你可以派青衣卫调查,我们这边也会抽调人手,进行追查。” “朕希望,不要因为几只老鼠,坏了几十年的筹谋!” “这个你放心,”那个影子道,“计划仍在进行,并无不当之处。而且,第一步的议和已经开始,后续将循序渐进,几只老鼠即便跳出来,也无力回天。” “呵呵,你说得轻巧,现在卞城已经风言风语了!”男子冷笑道。“议和的事,朕的身份的事,大街小巷,甚至朕的各个州府,也有人议论起来了。” “这,”影子迟疑了。 “不要告诉我,这不是什么大事!”男子转过身抓起一本奏折。“人言可畏,这不是危言耸听,而且涉及皇位,涉及国体,这些,可都是暗流啊,稍有不慎,将万劫不复。民心,什么是民心,支持你的是民心,不支持你的也是民心,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我回去禀报长老院,相信长老院会拿出策略。” “我等着!”男子说着便坐了下来,毫不管那个影子的反映,自顾自的抓起一支朱砂笔快速的圈点起来,然后在奏折的空白之处写下几个字。“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如此妄为岂可姑息,着有司拿办。”写完将笔一扔,扭过头,目光阴鸷的朝影子所在的交流望去。影子已不知去向,男子的面孔扭曲起来,眸光阴沉中带着讥诮。“这是朕的国家,岂是尔等予取予夺的地方!” 庞方到来的时候,男子正缓步走出大殿,看见他,男子便招手让他跟随。庞方一身青衣,血迹未清,身上带着挥之不去的杀气。殿外有些寒意,连绵阴雨让整个季节往前走了一步。 “陛下保重龙体!”庞方弓着身子道。 男子瞅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道,“朕没事,庞方啊,可别忘了,朕的武义并不比你差。” 庞方咧嘴一笑,道,“说起来惭愧,卑职天天练习,武功无丝毫进步。” “这就是方外修道之人所说的瓶颈,”男子点点头道,“若突破瓶颈,将长驱直进一日千里。” “卑职定勤加练习不敢懈怠。” “嗯,如此方不负朕所厚望!”男子凝望着远处宫殿里渺小的灯火,脸庞冷峻起来。“还有很远的路要走,还有很多事要做,可朕能托付的有几人。庞方,朕看重你,你不要辜负朕,更不要背叛朕,不然,朕会心寒!” “陛下!”庞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双目含泪。“陛下对卑职恩重如山,即便是猪狗也不敢背叛陛下。” 男子神色却无丝毫回转,依旧冷冰冰的道,“左迁那里得到的消息有把握查下去吗?” “虽然很难,但卑职有信心查到剩下两名武师。” “不止那两名武师,还有任何与他们关系密切可能知晓其中内幕的人。不要怕牵连广,为了皇权稳固,为了千秋大业,为了黎民苍生,杀一百与杀一万有何区别。只要你们好好为朕办差,后顾之忧有朕给你们顶着。” “卑职肝脑涂地,不负圣上嘱咐。” 男子转过身,俯视着脚下的庞方,眸子漆黑深邃,道,“据说荆无命的那个养子进了你青衣卫?” “是的,陛下。” “那小子表现很差,一点也没有乃父风范!” “那小子原是书生,老五因担心其日后无着落,便将其托付于卑职管教。” “哎,荆无命是条汉子,可惜,天妒英才!”男子背着手,长叹一声从庞方身边走过,“回去吧!好好办差,莫让朕失望!” 庞方起身才发觉自己浑身湿冷,内衬衣物已经被汗水浸湿了。男子一番话既是安抚又是敲打,让庞方更加清晰自己的处境和地位。扬起头,扫了一眼湿哒哒的天空,余光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内卫,内心一叹,心道,荆哥儿的表现太差了,完全不符合陛下的要求,这小子,需要更严苛的敲打啊! 百家巷,鱼龙混杂之地,贫民商贾不绝。 一条条狭窄的巷子,将一列列或高或低或狭小或宽阔的屋宇串联起来,形成逼仄难看的犹如补丁一般的图画。深夜,烟雨如故。青街屋脊,泛着幽冷的青光。 几个孩童嬉笑着从小巷里跑出来,重重的撞在了浑浑噩噩的青衣少年身上,青衣少年身形趔趄,倒在了满是积水的地上,孩童站起来,看清是谁之后便呼啸着从少年身边跑过,然后拍着手掌唱着不知谁编的曲子,肆意取笑。少年站起来,已感觉不到身上的疼痛。他已麻木,寒冷,痛苦,已不能让他清醒,孩童的声音好戏谑,宛若云烟一般缥缈。 狼狈的往深处走去,一线光亮从前方洒落过来,他止住了脚步,茫然的看着前方,熟悉而陌生,亲近而疏远,他呆呆的看着,一时无法确定是否来到了自己所要来的地方。直到,一个身影站在不远处,冷漠而带着厌恶的神情,盯着他。一座楼拔地而起,莺莺燕燕的声音从楼上传来,男女那萎靡而妖艳之声,让人如在梦中。 青衣少年移步过去,在更为宽敞之地,有一个狭小而逼仄的院子紧挨着青楼。院子的门口,除了一个三旬左右书生模样的男子,还有十几个人,他们都如打量怪物一般的看着他。忽然一人佯作低声的道,“青衣卫走狗鹰犬,专门坑害我们读书人,哼,这样的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货色!”另一人也道,“兵部侍郎左迁,一家惨死,被扔在了乱葬岗,朝中无任何说法,陛下更是留中了几位大人的上书,依我看哪,又是这群鹰犬坑杀忠臣,呸!” 青衣少年站在那里,煞白的脸庞面对着一双双厌恶的目光,他的双手不自觉的紧紧捏在一起,眸光也闪过无限的痛苦。男童的面庞,还有那幽怨的目光。你是凶手,是你杀了我。咬着嘴唇,低着头,他提步朝前走去。 “荆哥儿!”站在前面的书生模样的男子忽然开口道。 少年停了下来,抬起头看着对方。那人面庞圆润,身着对襟长衫,挽着发髻,手里捏着一柄纸扇。男人一副痛惜的神色,上下打量少年,少年此时浑身湿透,一副落魄狼狈的模样。 “我考中院试榜首了,已经有了功名。”男子道。“这些日子,我落魄无依,是你们父子收留了我给了我继续功名的居所和环境,简某多谢你们。” 少年嘴唇微微翕动,无声地道,“不用谢。” 男子眉头一皱,有些不满的看着少年,神色一闪而过,然后显得谦卑的道,“是你们的好意和恩惠,简某无论身在何处,仍心怀感激,日后,荆哥儿若有需要,只管来找我,只要在不触碰律法,简某力所能及之下,定然会帮助的。” “哎呀,简秀才真是善人!”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简公子高中院试第一实乃名实相副。” 男子淡淡一笑,继续道,“明日我便会搬离这里前往书院安顿,便不再打扰了。哦对了,荆哥儿,某也算你的长辈,劝诫一句,青衣卫实非良善之所,望君早日悬崖勒马回头是岸,切莫一错再错,误了终身!” “简兄,此等自甘堕落之徒,多说何益,走走走,那老鸨子早就摆了酒宴等候咱们呢!” “哈哈哈哈,日后简公子收了青莲姑娘在身边,红袖添香,真真人间佳话,羡煞我等啊!” “诸位同窗过誉!诸位请,简某算是借花献佛,与同窗一叙情谊。”男子扫了少年一眼,然后含笑与身边的人朝着隔壁青楼而去。 少年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然后抬起头朝那楼上望去,只见一个个身影或依着栏杆娇声嬉笑,或眸光淡漠一闪而逝,一层层楼,一片片光,一段段香,与他此时的心境,迥然两个世界。垂头拖着双腿步入院中,一片漆黑,了无人声。在院子里静静的站了好一会儿,他步入自己的屋子。 狭小的屋子里弥漫着书墨的气味,不用灯光,他可以清楚的指出屋子的结构c屋子的摆设以及屋子里的任何一件物品。这里,曾是他日日读书习文的地方,十几个春秋,童蒙,诗词c策论文章,日日夜夜,清淡寡默,却内心充实。《周礼》c《诗经》c《论语》c《孟子》c《策论》c《五经讲义》等等,还有无数他自己写的文章诗词。 泪水溃堤而出,熟悉的环境忽然回到身边,一下子将他内心的柔软击溃。他想念过去,想念这里,想念继续这样的生活。平淡,日复一日,但真正属于他自己。没有现实的惨淡,没有阴暗的残酷。诗书给与的,是平淡c是书中有颜如玉书中有黄金屋还有忠孝仁义。而现实呢,给与他的除了杀戮除了流血除了破家,还有什么? 隔壁楼上传来琴声,低缓沉吟,流淌着无边的幽怨和落寞,还有失望。 “春去秋来花非花,瑶琴一束付谁家,梁间燕子南飞去,昨日今宵你我他!” 咯铮一声,只剩下琴弦断去留下的回音,立时间,有人尖着嗓音拍案而起,大声的叱骂。 “你个臭娘们,老子愿意赎你是看得起你,你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玩意,一个青楼里的下贱的贱人,一个无父无母的娼妇,老子赎你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你他娘的敢在老子面前甩脸,老子今天就让你瞧瞧,我简修岂是你这样的破落户所能轻侮的!” “哎哟喂,青莲,你这个傻妮子,你怎么这么不知好歹呢!简公子可是秀才身份,跟着他你可是修了善缘了!怎么这么不知天高地厚呢!快快,给简公子赔礼道歉!” “你们让开,我今天就要让她见识见识我简某人的厉害,走!” “你滚开!” “啪!” “给脸不要脸的娼妇,今天老子就教教你怎么好好做个侍弄男人的贱人。” 砰,站在漆黑屋子里的他忽然一剑砍在面前的桌子上,立时间,桌子碎为两半,桌子上的东西稀里哗啦落了一地。他提剑而出,门坑冷一声被推开。女人的哭声让他骤然清醒,彷徨无助立时消散。勇气,还有决绝,一下子矗立在他的心头。那个孩童的目光,还有面庞,无法阻挡他的怒气。 一群人一眼瞅见他,先是一愣,继而不屑的阻挡在前。他赤红着双眼,一把擎出腰间的腰牌,怒喝道,“青衣卫办事,闲杂人等滚开!”面前的人面色骤然一沉,眸光闪烁不定。但是,他已然推开挡在面前的人冲了进去,一手提剑,一手抓着腰牌,瞪蹬蹬如入无人之境般冲上三楼。 砰!门被踹开。 “哪个混蛋打搅老子的雅兴!”简修抬起头,一脸愤怒的望着来人,继而面色一沉。被他压在榻上的女子立时抓起被撕扯下来的衣服遮在胸前,满面是泪的一晃身躲在床榻边上。 少年扫了简修一眼,然后将目光投到女子身上。女子姣好的面上此刻已然青肿,嘴角的鲜血一丝丝流淌下来,煞白的面庞爬着一行行的泪水。少年内心的怒火,倏忽间熊熊燃烧起来。什么仁义礼智信,什么道德文章。他提起剑,一个箭步窜了过去。 “荆哥儿,你要干什么?”简修猛然察觉不妙,大声喝道。“我是简修,是秀才老爷,你敢杀我!” 少年一剑劈砍下来,简修的身体登时一顿,圆睁的双目露出不可思议的光芒,伸出的手指着少年,嘴里发出,“你怎么···怎么······”噗的一声,鲜血便从他脖颈飞溅而起,而他的头颅带着半边身子缓缓的滑了下来。 血喷了一身,少年的面容看上去无比的狰狞,他喘着气,直楞楞的看着简修的身体一分为二,然后抬起头,看着在一边瑟瑟发抖的女子,裂开嘴,声音略显颤抖的道,“你愿意跟我走吗?”女子已然是个泪人,大脑一片空白,茫然的望着他。少年反手提着剑,冲到她的身边,抓着她的手,道,“既然你不说话,那便当做是你同意了。我们走!”他紧紧攥着她的手,拉着她快步走出屋子,沿着楼梯,瞪蹬蹬走下楼,然后在无数人目瞪口呆之中冲入楼外,消失在黑暗之中。 “杀人啦!”老鸨子尖锐的声音突兀的响起,瞬息间,整个青楼一片慌乱。 18c9c16夜,于重庆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章 从此是路人 多少次梦里回去,还是那宅邸,屋宇,游廊,花园,花开的艳,蜂蝶蹁跹,娇嫩的容颜在偷偷从树叶间流洒下来的阳光中,绽放着纯洁而舒适的笑意。树下的秋千,轻轻摇晃,调皮的丫鬟,捂着嘴巴咯咯的笑。碧蓝的天空,云彩如小舟一般的游弋,精灵一般的鸟儿从蓬蓬树叶中飞出直上云霄,发出悦耳动听的叫声。 年轻的男人端坐在石凳上,一手拿着书,一手端着茶,静静的凝望着秋千上的女孩,方正的脸庞上露出慈和的笑意。男人对面的娇艳妇人,手里拿着针线,眸光却不时在男人和女孩的身上滑过,瓜子脸上浮现出浓浓的笑容。 一切都还是那样的宁静那样的平和,生活仿佛永远不可能发生多少变化。一家人,在无忧无虑中,沉浸在平静的幸福之中。 夜凉如水,弯月挂在空中,稀疏的星辰眨着微弱的光芒。 轰!大门忽然被人强行踹开,一群人轰然冲入进来。宁静的深宅大院,仆人丫鬟大惊失神,仓皇而不安的被如豺狼一般恶狠狠的人驱赶呵斥。年轻的男主人被人反绑着双手押了出来,年轻的女主人惊慌却不失镇定的站在慌乱的仆人群众目光冷冷的盯着来人,一手紧紧搂着煞白着脸的小女孩。 “你们这是干什么?我们犯了什么罪,你们竟然敢如此私闯民宅骚扰家眷!”女主人呵斥道。 一个瘦长脸的男子走了出来,阴鸷的盯着女主人,阴冷一笑,随后手一招,一卷明黄色的圣旨哗然展开。男子冷冷的道,“奉陛下圣谕,折冲县令穆少冲为一己私名,勾结狂生,屡屡诋毁圣誉,置君父于不仁不义之地,实为不忠不孝之徒;又查,穆少冲在职期间,不思为国为民,贪杯好色,置辖下政务于不顾,荒怠职责,使得折冲一县,百姓有冤难伸有苦南诉,民怨沸腾。故此,着青衣卫拿下穆少冲交有司查办明正典刑,其家眷,女子没入官妓,男子迁关外为奴,奴仆没收官府,其一应财物充公。” “冤枉!”男主人铁青着脸,怒吼道。 男子一收圣旨,转过身阴冷笑道,“冤枉!穆少冲,别以为胸中有点墨水便可肆意妄为,你平日所作所为,我们青衣卫可不是瞎子。来人,带走!” “夫人,莲儿!”男子被人推搡着心中一痛,扭过头大声喊道。 “相公!”女主人再也支撑不下去,涕泪涟涟,搂着小女孩几乎昏厥过去。 “爹爹!” “莲儿,照顾好你娘,不要担心爹爹!” 瘦长脸男子一手推开站在女主人身边的男仆,居高临下的望着面色哀戚的女主人和小女孩,啧啧的道,“你们穆家,完了!别再抱有任何幻想。哼,诋毁陛下,便该想到今日之下场。无父无君之徒,有何面目在陛下治下安享太平。带走!” 河水浑浊,滔滔不绝。漆黑的夜里,凉风簌簌,挥之不去的凉意。岸边的一排柳树,枝叶摇曳,仿佛万千细小的手臂在那里招展。 眼泪已干,双眸中的朦胧渐渐消失,目光变得纯净深邃,凝望着波澜起伏的河面。远处寥寥的渔船上,油灯在乌蓬里闪烁,似乎还有人在深夜里沉溺烈酒。 两人一路飞奔,小巷,街道,甚至闭合的城门。守城的人一见青衣打扮的少年,便连忙打开小门,放他们过去。少年一剑杀人,热血激扬,直至半路,在风雨之中,那股激荡的豪气与愤怒冷却下来,不觉汗流全身。他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更不知道将带她去哪。只是奔跑,直到河边。 两人站在河边已经半个时辰时间,彼此互不相视,也无只言片语,只是静静地凝望着江水,心里想着各自的心思。握剑的手湿漉漉黏糊糊的,青剑在黑夜中更是闪溢着青色的锋芒。他呆滞的望着她,瘦小的身体不由轻轻颤抖。 她的脸还是那样的苍白,眸光却已再无先前的慌乱和不安。曾前那亲近熟悉的脸庞还有那柔和的目光,此刻,再也不见,两人之间,仿佛隔着无数层无形的壁障,将曾经的熟悉与亲近无限隔开。凝望着她,他的内心犹如浸入冰冷的水中,越来越无助,越来越孤单。 她吸了口气,然后转过头望着他。淡漠的目光,没有欢喜,没有感激。她道,“你想带我去哪?” 默默的注视着她,她的声音和话语,让他如卷入狂涛中一般,不知所措。紧紧的握着手,避开她那镇定而冷静的目光,垂下头。去哪?去哪?一个声音在耳边回响。 “我的卖身契还在妈妈那里,我是贱籍,没有赎回卖身契,没有在官府开解,我永远还是贱籍,你怎么办?”她再次开口道。 他倏然抬起头,目光坚定的望着她,道,“我来办。” “你来办?”她冷笑一声,口吻极其的冷漠。“你怎么办?你有钱吗?你有关系吗?即便你有钱,你今日杀了一名秀才,大闹了锦春院,妈妈肯善罢甘休;即便你有关系,你杀人犯法,谁愿意为你出头?”她又笑了一声,把头扭开,望着漆黑荡漾的河水。“你自己自身难保,你能为我做什么?” 手中青剑不由得落在地上,他满身心一片茫然和绝望。是啊,自己杀了人,是凶手,犯法必究,如何能为她做什么?自己是泥菩萨过河啊!那个男童那稚嫩苍白毫无血色的面孔和幽怨讥诮的目光,又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仿佛对他的嘲笑和讥讽。你是凶手,你杀了我,还杀了一位你熟悉的人,你滥杀无辜,你还想狡辩你不是这样的人? “你不是在帮我,你在害我,你把自己搞的一塌糊涂,你还想把我扯下去,让我跟你一样颠簸。荆哥儿,”她幽幽地道。“你变了,你变得速度太快,让我难以适应,曾经的你是多么让我安慰,你读书进取,我在一旁为你弹琴舞蹈,我们一起幻想以后的生活,我渴望着那一天的到来,你金榜题名,你带着轿子将我迎娶。荆哥儿,那一天,还会有吗?”泪突然从她眼眶里扑簌簌的坠落下来。 他痴痴的望着她,那些画面,如浪潮一般的翻涌而来。 “记得我跟你说过我的身世,那你一定记得我最恨的人。” “青衣卫。”他讷讷的道。 “没错,”她回过头大声喝道,“就是青衣卫。是他们,害死了我爹娘,害我们穆家家破人亡,让我的人生刹那间坠入地狱。我恨他们,我恨不得自己亲自出手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让他们为自己的罪孽悔恨!”她的双目睁开,眼眸通红,一张脸几乎扭曲在一起。 呆呆的望着她,第一次发现她如此的仇恨和愤怒,那张熟悉的脸美丽的人,竟然也能如此的可怕,还有那如利剑如怒火一般的眸光。他不由得往后趔趄。 “可是你,”她抬起手指着他,“竟然如此懦弱的投入其中,成为一丘之貉,荆哥儿,是你,是你亲手毁掉了我的希望,是你,狠狠的将我从幻想中扯在地上践踏。所以,我恨你!” 泪水在眼眶里盘旋,他想抬起手拥抱她,诉说自己内心的想法。可是,他不敢。内心一片荒凉,就像是寸草不生的荒漠,凄凉,孤寂,冷漠。他张开嘴,讷讷的想说什么,但是声音,在咽喉被堵住了。 她凄然一笑,展开双臂,旋身如舞,仰着头凝望着如墨的苍穹,笑声越来越大,就像是对苍天的嘲笑和怒吼。身形在泥泞的地上趔趄,但是她毫不顾忌,笑声在沉寂的河岸回荡。 “自我爹娘死去,我便孤身一人以为再无羁绊,当你出现在我身边时,多少日夜,我祈祷上苍让这样的幸福恒久,可是,你突然自甘堕落投身鹰犬之列,你撕碎了我的幻想,你残酷的碾灭了的羁绊。我,又如孤萍,随波逐流。哈哈哈哈,老天,这就是你的把戏,让我跌宕起伏,让我痛不欲生,让我······” 她走了,带着对世间一切的不满和讥讽,大笑着癫狂着,消失在夜幕中。 他呆呆的站在那里,她那如利刃一般的话语,她那癫狂的笑声,如四棱利刃不断的在内心里搅动,直到让他麻木。 河水汤汤,远处渔船上的灯光掐灭了,只留下风在柳树间呜咽,江水在身前滔滔。一重重的轻纱,缥缈在天地之间,丝雨纷扬,化作无数伤心之泪。 他在流泪,为莫名流泪,为麻木流泪,为懦弱和无知流泪。却不是为自己。自己是什么,自己只是个空洞的毫无存在感的存在,是天地黑暗的因子,是蒙蒙烟雨一尘埃。蹲下身,捡起地上的青剑,缓缓举到颔下。可笑,人生就是笑话,生命也是笑话,毫无意义。 他笑了,这次为自己而笑,为可耻而卑微而笑。 百无一用,对任何事物都毫无价值。 一死,再无感知。 “······贰车者,诸侯七乘,上大夫五乘,下大夫三乘。有贰车者之乘马服车不齿。观君子之服,服剑,乘马,弗贾。” 炎炎夏日,蝉在四周哇呀哇呀的鸣叫,碧蓝的天空烈日如焚,连风也带着焦灼的味道,隔壁的青楼里,姑娘男人们恹恹欲睡。而青楼隔壁狭小的院子里,一个孩童端坐在屋檐下,手里捧着一卷书,正朗朗咏读。而在这时,院门忽然被推开,探进来一个小脑袋,一双乌黑的眼眸羞涩而好奇。读书声骤然停下,男童朝好奇的女童望去,两人便在炎热的夏季里互相打探。 “你读的是《礼记·少仪》篇?”女童忽然开口道。 男童看了看书,用手抓了抓脑袋,憨笑道,“是啊,你怎么知道?” 女童想了想,道,“我以前也读过,虽然,虽然那时候爹爹不让我读。我可以进来吗?” “哦?对不起,请进。”男童站起身来,连忙道。 女童眸光四处一扫,然后怯生生的走了进来,缓缓的朝屋檐下走去,一双稚嫩的手绞在一起,颇为腼腆和不安。男童将书放在杌子上,转身跑入屋里端了一张矮凳子出来,放在屋檐下。 “请坐。”男童道。 “你c我只是听到读书声,所以,所以偷偷跑过来。”女童道。“我还得做事,不然妈妈会骂我的。” “但是她们都在休息啊,现在应该没有什么事要你做的。你渴不渴,我给你倒水!” “不用不用,我,我只坐一坐。”女童坐在矮凳子上,探着身子看男童放在杌子上的书,“你多大了?将来要考秀才吗?你怎么不上学堂里读书?” “爹爹想让我好好读书,但是学堂里要求太严,不让我去,所以我就只能在家里自修。”男童站在一旁,神情腼腆羞涩。 “自修啊?你好厉害,连《礼记》都开始学了!” “哪有,我只是盲目乱学而已,没有一点章法。” “哪里啊,我听好多人这个年纪还在学《千字文》呢!”女童眨着一双明媚的眼睛,嘴唇微微翘起,露出纯净柔和的笑意。“以前爹爹只让我学女红刺绣,说女孩子无才便是德,只让我看一些《烈女传》什么的,不过,我偷偷的去学爹爹也不阻止,只是笑骂我鬼灵精。”女童说着便如陷入沉思。 “那你爹爹呢?你怎么在这里呢?”男童忽然问道。 女童神色倏然变化,明媚的笑意一闪而过,转而变得阴郁和忧伤,眼泪在眼眶里酝酿。忽然,隔壁楼上传来一女子妖艳的笑声,“小丫头思春了,跑去迷惑荆哥儿了呢!”女童腾的站了起来,一溜烟跑到了院门便,抬手拉开院门,扭过头望着男童,“谢谢你!”便走了。 不知何时开始,他们成了好朋友。他在屋里或院子里读书练字,她趁着没人注意便溜到他这里来。她看过很多书,能背许多诗词,更写的一手漂亮的卫体楷字。她如小先生一般指导他,他迟钝不能背记的时候,她也会虎着脸教训他。院子里,时常有他们欢快的笑声。 夏去冬来,寒暑更迭。几个春秋,他们的岁数一点点长大,他们那童稚的身形出发的高大和秀丽。一个重阳,百家巷家家户户团圆,院子里,两个弱冠之年的男女坐在院子里,望着天上皎洁的月亮。少女的心思很重,眼睛里脸上,全是忧伤。他坐在她的身边,凝望着她,担心着她,听她讲述她的故事。慢慢的,两个人脸上都是泪,她倒在他的怀里,发出幽幽的哀戚哭声。 脚步声自身后传来,橐橐有声,那是牛皮硬底靴的声音。他只是站在那里,一剑横在颔下。剑光清幽,无半点温度。 “嗤,居然有勇气自刎了!”身后的男人讥笑道。“既然有勇气自绝,为何没有勇气走下去!你是男人,还是女人?婆婆妈妈,优柔寡断,毫无半点血气,你让九泉之下的老五,何以自处!” 他仍然站在那里,只是眼泪噗哒噗哒落在剑上。 “没用的孬货,呸,杀个人还得老子亲自出面给你擦屁股!小子,别忘了,你是青衣卫,是人见人恨人见人怕的青衣卫,他娘的,居然变得像狗屁一样没有半点威严和羞耻!”男人走了过来,并肩望着江水。“如果没勇气自绝,或者想开了有勇气继续走下去,那么,明日亥时,青云寺有行动,不要误了时辰。” 男人说着转过身,看也不看少年一眼拔腿就走,走出十余步,男人忽然停了下来,扭过头,夜色里,他那圆大的双眼流溢着岁月沉淀的光芒。他道,“实力,是你留恋的资本,也是你守护的依仗,而不论你的实力是什么。若你无实力,即便你的手段光明或者卑劣,都不会让人看得起。小子,懂了吗?”话音一落,男人再不迟延,举步而去。 少年忽然跪倒在地,无声的哭泣起来,而四周,却是无边无际的烟雨,和那冰凉的沉寂。 18c9c17夜,于重庆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章 青衣青剑与头颅 一顶轿子自崇文门而来,向朱雀街而去。阴雨不断,青石街道已有一层积水。轿夫都是孔武有力的青壮男子,一身短打衣物,脚下一双布鞋,步伐飞快,轿子却很平稳。轿中之人年逾四十,一张长脸面带忧色,细长白皙的手指微微撩起一角布帘,瞅着朱雀街的空荡,和天空的密布乌云,低声一叹。 转眼间已过了朱雀街,到了相国寺附近,相国寺矗立山顶,绿树成荫,寺庙里的钟声响彻云霄。在相国寺山脚下数里之外,有一座庄院,门前一对石狮怒目圆睁,似乎要将门前宵小拍在掌下。轿子还未落地,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已然飞快从宅院里边飞奔而出。 “范达人,您可终于来了,我家老爷已经问了十几遍您来没来。” 轿中男子微微一笑,歉意的道,“公务繁多,陛下又召我前去问话,没办法才来见相爷。走吧,我也有许多事要向相爷请教的。”于是在管家的带领下,穿厅过户,来到一间书房外,管家朝里边禀报了一声,里边立时传来一老者的声音。男子便走了进去。 “相爷,下官范征有礼!”男子躬身道。 屋里摆设简单,一溜名人字画,还有圣贤之书。一名六十左右身材微胖的老者坐在正北一条太师椅上,一手端着茶杯,含笑望着男子。老者道,“范征,来了,快坐吧!” “谢相爷。”男子欠身在旁边坐下,很快有一名女仆端上查来。 “范征,你是庆元年的头榜的进士及第吧!”老者缓缓问道。 “蒙陛下圣明点了进士及第,说起来,下官还是相爷的门生。”男子含笑道,一边望着老者,想起昔日科考之时的场景,那时会试正是眼前这名老者主持,当时老者还只是礼部侍郎兼咨议院行走,时光匆匆,老者已是六十有余,身兼吏部尚书c咨议院院正之职,是名副其实的宰相。 老者点了点头,叹息道,“白驹过隙,一经多年啊!范征你也从初出茅庐而今担任大理寺寺卿之职!” “陛下错爱,也是相爷栽培。”男子道。 老者道,“是陛下洪恩,范征,身居要职此点时时刻刻莫要忘记,你我皆是陛下的股肱之臣,当一心办差忠心勤谨。” “相爷说的是,属下当铭记在心。” “今天叫你来,是为了左迁一案。”老者放下茶杯,淡淡的扫了男子一眼。“左迁谋逆,证据确凿,青衣卫手段过激,不合法度,这自有陛下处置,然,因左迁一案引起流言蜚语,多为诋毁陛下声誉,此事当为要务,你身为大理寺卿,如今可有眉目?” 男子内心一沉,连忙站起身,道,“流言一起,属下便时刻追查,然而,流言如风,线索难查。” 老者点了点头,一手摆了摆让男子坐下,道,“空穴不一定子虚乌有,所谓来风必有因果,不管此间有多少缘由,作为臣子,若不能为陛下分忧,我等臣子有何面目窃居高位,是不是?” 男子连连点头,笔挺着身子,道,“相爷不说,属下也当全心全力追查,不敢懈怠。哦,对了,相爷,属下来也有事咨询相爷。” “哦?”老者抚须一笑,道,“你且说来。” “是这样的,百家巷的锦春院有一名秀才被青衣卫杀害,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不卞城府衙将案子移到了属下这里,这案子原本属于刑部管的,但因牵涉读书人,属下大理寺便接了下来。但今日属下秉知陛下,陛下没有表示任何态度,因此,属下想问问相爷的意思。” “青衣卫?”一抹厌恶之色从老者眼中闪过,却沉吟起来。“青衣卫太过招摇,身为陛下爪牙,不思尽忠报效,却屡屡构陷无辜,已是人人嫉恨,哼,真是丢陛下脸面。此事,只管查,证据确定之后报到老夫这里来,老夫自会向陛下上书。” 男子眉头舒展开来,似乎了了一桩心事,起身道,“多谢相爷。” 老者道,“你我一体,都是读圣贤书的,属于圣人门下,莫要生分,日后有空多来老夫这里听老夫絮叨,莫要以为老夫位高权重而生疏了!老夫啊,”老者站了起来,“老了,不自觉的话也多起来了!范征啊,莫要讨厌老夫才是。” 男子急忙过去搀扶老者,笑道,“相爷教诲令范征如沐春风,岂会厌烦!” “那行,今晚就在老夫这里将就一餐。” “恭敬不如从命,范征厚颜了!” 一场普通饭菜过后,已是酉时二刻,外面的雨似乎停了,只是风依旧带着寒意。男子带着醉意离开相府跨入轿中,轿夫抬起轿子飞快的朝北安门而去。一角帘幕撩起,男子眸光带着深意的瞅着那渐渐远去的恢弘大院,眸光忽然一闪,只见一道黑影从空而过,落入那大院深处。 山不深,也不高,但形势颇为险峻,十几丈的山嶙嶙峋峋,棱角分明,一块块尖锐的巨大岩石突兀在山体,而丰茂的植被顺势生长,绿意盎然。在山坳处,相对平缓的地方,一座寺庙拔地而起。寺庙分前院中殿和后院,前院有塔楼两座,名为晨钟暮鼓。已是夜深,中殿里,几十个和尚敲着木鱼唱着晚课。木鱼声不急,和缓如流水,与僧人们的念经声相依相偎。 主持是个五十来岁的男子,一席红色袈裟,头上的戒疤分明。大殿之内,三世佛面露慈悲神情,目光仿佛能看破世间一切迷雾,左右两侧又有各菩萨和罗汉。香烛鼎盛,飘香流泪。主持抬起头,眸光扫见一名书生模样的男子不知何时站在大殿门口。主持皱了皱眉,便站起身,朝僧众们摆了摆手,起身走了过去。 “阿弥陀佛,贾施主深夜还不安歇?”主持道。 男子身材颀长,一身白绸袍服,瘦长的脸上五官端正,双眉如剑,双目如星。朝着主持合十躬身,男子含笑道,“听到众位师傅们念经的声音,小可如何能够入睡,故而前来旁听,却打扰大师了!” “贾施主身具慧根,通晓佛典,此乃佛家之幸,能与贾施主切磋佛理,也是老衲幸事。贾施主,请。” 两人走到殿外的院中,四周树木森森,连日的雨水也停了,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水气,让人神清气爽。 “想当年,辩机大师初临卞城,以一己之力化缘筹资,建立这青云寺,又以深厚的佛理与大相国寺平分秋色,使得青云寺至今香火鼎盛。家父一直对晚辈说,青云寺卧虎藏龙,乃佛家一大圣地。” “令尊过誉!”主持道。“老衲与令尊数面之缘,多次得其帮助,却未能尽一份地主之谊。贾施主此来,了了老衲一分心意,阿弥陀佛!” 书生却定定的望着主持,面色越发舒展开来,道,“大师,此次前来,一来拜望大师,希望求得大师点拨,二来,”他略微停顿,“实是有些俗事要摆脱大师。” 主持面色不变,道,“贾施主一来,老衲岂是已经料到了。” “哦?”书生愣了一愣,道,“大师如何得知?” 主持淡淡一笑,道,“方外之人虽不理世事,奈何世事多有缠扰!” 书生一笑,道,“如此可要摆脱大师了!”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贾施主请放心,些许小事老衲还是可以料理的,只管将东西放在鄙寺,贾施主事妥前来领会既是。” 书生躬身一拜,道,“大师快人快语,晚辈敬服!大师放心,不用几日,晚辈便来取回。” 主持道,“如此,贾施主可以安心入睡了!”书生躬身一拜,随即望着主持移步回了大殿之中,此时,他的面庞上却露出讥诮之色,口中喃喃说着什么。几个身影这时从殿侧而来,到了书生身边。 “办妥了?”来人问道。 “秃驴自以为洞悉世事,却不知自己沾染了不该沾染的红尘因果。呵,好好的辩机禅院,恐怕不日将灰飞烟灭!”书生露出洁白的牙齿,冷酷的笑道。 “既然如此,我们赶紧离开这里。” 突然,寺庙外院的大门轰然而开,一行人如幽灵一般蜂拥而至,潮水一般冲入中殿。书生等人神色一变,还未反应过来,一群青衣人已然鱼贯而来。 “青衣卫办差,束手就擒,若有反抗逃跑者,格杀勿论!”一个身材魁梧的青衣男子呛的一声拔出长剑,冷声喝道。 “你们干什么,我们只是寄宿在此的读书人,没有犯法,你们不能这样对我们!”书生大叫道。而这时,寺庙里的僧人纷纷跑出来,不少僧侣面露惊慌,青衣卫的名头可是大街小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们的手段也是让人文虎色变。 “阿弥陀佛,此乃佛门清静之地,尔等岂可造次!”身在群僧之中的主持镇定的道。 身材魁梧的青衣男子目光从书生等人身上掠过,落到主持的身上,一副戏谑的表情,淡淡的道,“佛门清净地,我看未必吧,收留贼匪,妖言惑众,诋毁圣誉,我看,你们这青云寺不过是藏污纳垢之地。” “放肆!”一名僧人喝道,“青云寺乃文皇帝恩旨建造,岂容你侮辱轻践!” 青衣男子目光一沉,喝道,“有谁敢反抗或者逃跑者,就地格杀。赵小虎,带人搜!” “汝等岂敢!”一名老和尚颤颤巍巍的走了出来,“佛门圣地,岂容尔等罪孽缠身者搅扰,退下!” “退下!”众僧人齐声喝道。 书生等人面面相觑,目光中露出一丝丝狡黠和冷酷,纷纷退到僧侣们身后,既而要往大殿之中走去。忽然间,一柄剑嗖的一声从僧侣面前飞过,噗嗤一声,一声惨叫凄厉而起。 青衣男子夺过身侧同伴手中的剑,喝道,“既然不老实,那便教训一顿,打!”刚才一剑掷出,将书生旁边的人一剑洞穿在地。骤变乍起,僧侣们瞬间面色巨变,未及反映,青衣人已然如猛兽出笼,拳打脚踹,长剑挥舞。眨眼间,一个个光头僧人倒在地上呼号。青衣男子纵深跃入殿中,朝着书生一剑刺去。书生并无半点武功,闻声便要躲避,哪只青衣男子长剑一震,啪的一声,书生面颊吃疼,整个人倒在了地上。青衣男子一脚踩在了书生的面上,冷冷的盯着另外几人。 “敢在老子面前使手段,跳梁小丑,呸!荆哥儿,过来。” 少年荆哥儿虽然鼓起勇气,但面对如此阵仗仍然显得心气不足,握剑的手不时抖动。青衣男子瞥了他一眼,道,“宰了那两个臭虫。” “你们不能杀我,我们有功名在身。”书生的同伴浑身一颤,惊叫道。 “呸,还功名在身,功名在身还敢私下串通诋毁圣誉!一群阿猫阿狗以为读了几本圣贤书就自以为是目空一切,呸!” 荆哥儿往前走了两步,那几人见情形不可转,拔腿便往佛像后边跑。 “还不出手,呆愣着等人给你上香是不是!”青衣男子怒吼道。 荆哥儿面色一沉,咬着牙追了上去。宝相庄严,香烟缭绕。然而,在佛像之后,一把利剑毫无章法的挥砍,几个哀嚎急切的声音嘈杂的回荡。“啊!”烛光下,一道道鲜血飞溅而起,落在大殿地上和墙壁上,甚至三世佛坐下十八罗汉的身上也沾染上了。 “你们c你们太放肆了,佛祖不会饶恕你们,你们日后,将堕入十八层地狱,永生永世将受业火灼烧!”主持浑身颤抖的说道,继而念起经来。 青衣男子脚下的书生已经绝望,只觉得浑身冰冷如坠冰窟,先前的得意与自傲一扫而空。何曾想到一步落后便落入万劫不复之地。骤然间,他忽然想起家里的一切,无数的银子任其挥霍,万花楼的翠云c紫烟每日等着他去光顾,还有前程。暗影重重,青衣男子一脚将他踢了出去,书生便觉得五脏六腑如移位了一般,双目一黑,几乎昏厥。青衣男子静静地站在那里,呼吸间,少年荆哥儿浑身是血一副木然的样子从佛像背后走了出来。青衣男子笑了,满意的上下打量荆哥儿。 “大人,东西搜到了!”一人在殿外叫道。 青衣男子回过身,一个箭步窜了出去,落在主持的身边,目光一逡巡,道,“给我们的主持看看,看看他如何藏污纳垢。”一名青衣人立时将手中之物递到了主持的眼前,主持嘴唇哆嗦,目光只是一扫,便浑身一软,惊呼道,“贾世昌,你害我青云寺万劫不复也!”便昏了过去,身边的僧人们无论老幼,闻言便都心里发颤,面色含苦,几欲晕厥。 “全部带回去!这些秃驴自有陛下圣裁!”青衣男子说话间,余光一瞥仍然木然呆滞的荆哥儿,一把抓住书生的脖颈,将他提了起来,“杀一个是杀,杀五个也是杀,把他的脑袋砍了!”将书生一掼,他便大步而出,其余青衣人纷纷押解着僧侣们往外走去。 “不,你不能杀我,我有功名,我家里有无数资产,只要放了我,我可以答应任何条件。”书生哀嚎道,爬起来跪在荆哥儿的脚下,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腿,鼻涕眼泪纵横。“我家在青州,我爹叫贾明朝,我家里有钱庄c绸缎庄c货栈,我们有良田万亩,有无数名人字画和古董玩物,只求不杀我,只求不杀我。我,我不能死啊,我爹只有我一个儿子,我要是死了,我们贾家就无后了!” 低头一直凝视着脚下的人,这个自许书生的人,长着一副人家人爱的模样,穿着珍贵的绸缎袍服,一双鞋足够贫穷人家吃半年,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如今痛哭流涕犹如犯错的孩童。手里的剑还在滴血,殷红的血落在地上,渐渐变成一个模糊而可怕的图像。今天,他已经杀了三个人,三个素不相识的人死在了他的剑下,那个男童在嘲笑自己,是的,凶手,凶手。 哀嚎啼哭之声越来越远,大殿之外,已经空阔寂寥。何时,雨又落下来,纷纷扬扬,就像是女儿的泪。她在哪?是否安好?抬起头,望着外面,一滴泪从眼眶里滚落下来。 他抬起脚,一脚将书生踹倒在地,然后挥起手中带血的长剑,一剑砍了下去。 噗! 整个世界都是红的,殷红如火,朦胧隐隐。然后,一件物体咚的一声落在脚下。他凝望着外面,一手抓起地上的东西,然后直身而起踏步而出,让纷纷扬扬的雨丝,淋在自己身上。 自从穿上这身衣服,佩戴上这把剑,命运的长河,便朝着黑洞洞的方向而去。提起手中的头颅,直视那双没有丝毫光泽却又惊骇绝望的双眼,他喃喃道,我就是凶手,是谋夺别人生命的凶手。 唰的一声,长剑入鞘。 18c9c18夜,于重庆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章 血溅长街 “豺狼当道,使竖子成名,我圣人门徒,再无出头之日!”一名书生脚踏木凳,一脸激愤和绝望,额头青筋暴露,双手握拳如椎。“想当年文皇再世,岂有让我等读书之人如此践踏情形!陛下圣明,却被奸佞蒙蔽,朝中忠言不能受纳!” “左侍郎为国尽忠,边疆战事,履立奇功,整军备战,使我大陈兵强马壮,敌国无敢轻举妄动,而今,左侍郎为奸佞陷害蒙冤而死,敌国拍手称笑,而我朝却名将陨落士气低落,却无人敢挺身而出,为国为名将执言,可悲,可叹,可恨!”一名花白胡子的老者浑身颤抖,一张满是皱纹的脸几乎扭曲在一起。 店中掌柜却一脸惶惑,早知书生妄言国事无法无天,如今局面却无法予以干涉和阻止,这是要让自己遭殃啊,要是青衣卫得知,这店铺被关小事,自己一家老小身陷囹圄杀头灭家,那可真真正正是祸事了!想念间,急忙拿眼色使向跑堂小二,小二也煞白着脸无可奈何。掌柜长叹一声,低声吩咐几句便急急忙忙的往里边而去。 就在这高谈阔论之间,只闻得马路上传来鞭炮之声,有人拍掌大笑,瞬息让激愤悲歌的书生们轰然而起,朝马路上跑去。跑堂小二一声娘咧擦了擦汗,细小的眼珠子溜溜一转,便跑后堂寻掌柜去了。 大街上不知何时人群挤挤,无数人击掌欢呼,不少人拿着不知拿来的铜盆碗筷,在那里击打,一时间嘈杂如雷,欢呼如鼓,宣泄着莫名的激动和兴奋。 “来了!”一人跳起脚来大声叫道。“青衣卫的狗崽子们被大理寺押解过来了!” “瞧这帮平日里人五人六的狗崽子们,瞧瞧,现在像是死了爹娘一样!” “呸,这群混蛋王八羔子,平日里眼高手低不当人子,好啊,报应来了!我那死去的二丫哇,终于有人给报仇了!” “大理寺好样的,陛下好样的,终于要让这群没有王法的狗贼有了下场了!好,打死这群王八蛋!” 随着一声呐喊,但见一片片烂菜叶臭鸡蛋纷纷砸向囚车,也不知道这些人是从哪里拿到的,或者是事先准备好的,更有人将手里的东西不论铜盆碗筷石头,纷纷掷向囚车。乱纷纷哄闹闹,乌泱泱热闹非凡,简直堪比大赦c庆典。而在人群拥挤之间,一列士兵挺胸阔步面无表情,眸子却不时流露出得意,而在他们护卫之中,一辆辆马车塞得满满当当,就像是牲口车一样,里面的人均青衣在身,却又如褴褛,浑身青肿不一。骑着高头大马的大理寺丞是个矮胖的中年男子,瞧着民众的举动,也不阻止,只是一副奉公执法的模样。 队伍前行,夹到百姓却丝毫不减,反而越聚越多,卞城衙役在一边装模作样的走动,有人却不时的从旁边捞东西砸向囚车,然后露出泛黄乌黑的牙齿,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 却在这时,一个客栈二楼上,一扇窗户半开,露出一个公子哥模样的年轻俊秀男子,一展折扇,冷笑着俯视街道上的情景。 “欲要其灭亡,必先让其疯狂,内耗,便是让其奔向灭亡的开始。”公子哥儿喃喃道,唇边的笑意越发的冷酷。 身后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道,“公子,数日之间,我们已有七个据点被捣毁,被杀被逮之人不下二十。”这人似乎颇为犹豫,迟疑了会儿,接着道。“我们是否改变下策略,硬碰硬不是办法,如此损耗下去,一来力量减损,二来士气不振。” 公子哥儿回过头,冷冷一瞥,收起折扇,道,“欲成大事,些许损失何足道哉!莫说二十人,即便是二百二千二万,只要成功,那也值得。老王,不要拿家里那些老不死的压我,既然出来,那便一切听我吩咐。” “公子,老奴愚昧,比不上公子高瞻远瞩运筹帷幄,只是那些书信······” 公子哥儿狞笑一声,道,“一群老不死的,只知道苟延残喘,按他们的计划,那我便永无出头之日,只能为他们重新无色的人冲锋陷阵,到头来我能得到什么。不,我才是前太子的子嗣,这个国家是我的。”带着偏执疯狂的神色,让身后之人大气不敢出,吓坏了。好一会热,街道上的嘈杂声已经平淡了许多,公子哥儿神色缓和下来,一副如沐春风的样子,展开折扇摇了摇,道,“老王,你是跟着我的,在这些人里,就你跟我最久,也是我最为亲近之人之一,放心,日后我成了大事,不会让你吃亏的。” “谢公子栽培提携,小人没齿难忘!” “计划照旧,我要让卞城彻底的疯狂起来!” 此时,敲门声忽然传来,清晰沉稳,屋内之人立时安静下来。嘶哑之声响起,“谁?” 门轰的一声被踹开,十几名青衣人突然鱼贯而入,手中青剑一晃,清幽冷光闪烁。 “你们干什么?我们是奉公守法的百姓,你们不能这样对待我们!” “少废话,青衣卫办事,反抗逃跑拒不配合者,格杀勿论!荆哥儿,动手!” “少爷,快跑!”嘶哑之声怒吼,屋子的窗户砰的一声破碎,街道上的人大吃一惊,仰头望去,便见一个身影从天而降,随即,一个苍老的身影以身挡在破烂的窗户口,浑身是血。“青衣卫杀人啦!”噗的一声,一把长剑从后背贯穿从前胸而出,老者口吐鲜血,却依据死死抓着窗框。 “还愣着干什么,莫要让那小白脸跑了!” “快救我,青衣卫无缘无故闯进来,要杀害我们主仆!”公子哥儿甫一落地,抬起苍白惊恐的脸,朝周边的人喊道。在街上旁观的人先是一愣,继而蜂拥而来。 “这群狗娘养的青衣卫又在这里祸害好人了,快,护送这位公子离开。” 公子哥挤入人群,扭头扫了一眼客栈,便见到已然死去的老者身后,一个年轻稚嫩的面孔淡漠的俯望着楼下。这笔账,我们迟早要算,等着,你们这群狗腿子等着,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们碎尸万段! “荆哥儿,快走,校尉大人来了命令,让我们在大理寺集合!” 少年站在窗口,望着到死仍然死死护着窗口的老者,内心里不由得百感交集,却脸上冷漠毫无表情。杀的人多了,心渐渐的冰冷下来。男童的目光和面孔依旧时常出现,但是,他已经不再退缩不再畏惧。我是青衣卫,是陛下的亲军。挺了挺胸膛,闻言扭身跟了上去。 青衣卫为天子亲军,独立于三省六部,直接听命于皇帝,有监视c侦查c审问c行刑之权。成立于庆历元年,至今已二十有五年。青衣卫设总督一名,同知一名,位列三品。下又有镇府c校尉c队正c力士。青衣卫行事雷厉风行,时常超脱于律法之外,因此受世人诟病。然而,其又有皇权为依仗,使得世人敢怒不敢言。 青衣卫总督庞方,同知庞二,镇府三名方烈c宋果敢c蔡琰,与已经死去的荆猛,人称六虎,同为从龙之臣,据说自陛下为皇子之时便为潜邸奴才。六人性格各异,却出了名的好杀斗狠。 大理寺在崇文街中段,建筑恢弘大气,让人一眼望去心生敬畏。 此时的大理寺,已然空空荡荡,大部分人已经外出办事,只留下一下属官和书隶在那里办差。一群青衣卫忽然而至,让守门的人惊慌不已,急忙关闭大门,跑到里边报信。青衣卫由镇府方烈带队,浩浩荡荡数千人,一色青衣青剑,面容严厉,目光凶狠。将大理寺一围,也不喊话,就站在那里。 雨水虽停,天空却依旧阴沉,凉风带着阵阵寒意而来,拂动街边的柳树瑟瑟发抖。 寒光幽幽,四下里沉寂的吓人。大理寺内部的人得知消息吓得无处躲藏,只能期盼着上官早早出面处理。如此大阵仗让人惊恐,也让人气愤。堂堂大理寺,青衣卫如何敢如此目无律法肆意包围。 早有人飞奔皇宫,直奔咨议院。此时,三省六部的主官还在这里商量事情,报信的人等待片刻,实在等不下去,便顾不得不知礼数贸然而入,噗通一声跪在那里,哭叫道,“各位大人,大事不好了!”随即将事情结结巴巴说了出来,咨议院气氛立时凝固,一张张脸孔黑了下来。 砰!一人拍案而起,浑身发抖怒不可遏。 “岂有此理,这还有无王法,这还有无王法!” “詹之兄莫急,”一名瘦脸男子朝站起来的男子道,“生气不能解决问题,近些年来,青衣卫之患已然到了不可不除的地步,只是平日因由却被陛下驳回。但是今日之事,”男子身子一挺。“这是动摇过本之事,此事一发,陛下岂能掩过!” “对,我们现在就去见陛下!”纷纷而起,一个个跃跃欲试,却将目光齐齐投向老相欧阳庭轩,老者端着茶只是静静品茗,似乎丝毫不以为意。见他神态如此,众人心中满是雾水。过了许久,老者才放下茶杯,浅浅一笑。 “闹就闹吧,若不闹出事情来,谁知道后果如何!” “只是相爷,青衣卫大动干戈,大理寺危矣!” “莫之啊,事情缓急,老夫还能不知!只是诸位是希望事情如何处置?嗯?”扫了一眼诸位,却见一名三十左右佝偻着背的男子背向而坐,不知在想什么,眸光微微一闪,继续道。“陛下的脾气诸位同僚还能不知,此时若失去见陛下,青衣卫之事便可能不了了之,最多就是责问一下带头闹事之人。诸位可见到青衣卫的总督c同知出面?” 众人面面相觑,然后将目光投向来报信之人。报信之人抬起头,惶惶不安的看了众人一眼,继而垂下头道,“是c是镇府方烈带队。” 老者一拍手,站了起来,道,“静观其变!不过,通知刑部c都察院以及九门提督府,随时做好准备,事态一旦恶化,立刻出手。” 一直背向而坐的佝偻男子这时忽然站了起来,静默不语的走了出去。这让老者颇为恼怒,其余的人见此也是露出怒意。但那人走出去之后,朝在外面守卫的禁卫低语了几声,那禁卫犹豫了下便飞奔而去。男子站在石阶之下,神色凝重的望着一重重宫墙,眸子里露出忧虑不安之色。 赵静志颇为得意,能让一群虎狼一般的青衣卫在自己手下吃瘪,这真是人生快事,这不仅发泄了自己内心平日的愤懑,更是在百姓读书人之中无形中树立起了无数的声誉。所谓春风得意马蹄急日看尽卞城花,远比跨马游街要让人爽快的多。扭头看了一眼囚车里如死了老子娘似的青衣卫,鼻子里哼了一哼。 大理寺已然在望,赵静志却忽然一愣,视野中,一群青衣卫如虎狼一般列在大理寺外,蠢蠢欲动。心里一咯噔,这是要生事啊,坐在马上立时如有寒芒飞来,先前的得意与爽快一闪而过。身后也在这时开始骚动起来。赵静志回头一瞪眼,只见自己的随从们面色苍白眸子里的光开始散乱。呸,一群没胆的鼠辈,见到青衣卫就吓成这个鬼样子,难怪平日让人欺负!再转回头,青衣卫已然如长枪一般挺直身子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就那威势便让人心怯。 而在青衣卫中,督抚方烈扫了荆哥儿一眼,目光中渐渐有了欣慰。方烈道,“数日功夫便有了截然不同的改变,不错,小子,没有辜负你爹的名声。若失你依然如从前一般懦弱,老子今日便让你跟那群狗一般的读书人一样,死在青衣卫的牢房里。好生用命,不要瞻前顾后,有什么问题找你这些叔叔伯伯,听到没有。” 荆哥儿望着对方,重重的点了点头,道,“方叔教诲,小侄铭记在心。” “干完这一票,你就离开这个漩涡,在前线好好攒点功勋,回来替我们担着点儿。”方烈此时移开目光,凝望着越来越近的队伍,神色却怅惘起来。“这件事没那么好了的,这是那些腐儒们算计好的,就是要逼我们青衣卫出来,让陛下惩治我们。可是,我们青衣卫岂是那么好惹的,既然对方下了战书,我们便要应战。我们是天子亲军,是陛下的鹰犬,如果这点事都处理不了,那陛下养着我们有什么用。” “方叔!”荆哥儿内心有些触动,唤道。 方烈却一摆手,直视前方,道,“冲阵之后,你便离开,去寒山渡,那里有你要见的人,有你需要的东西,也有安排给你的任务,记住了!”声音一顿,他的眸光便狠厉起来。“二郎们,走!” 硬底靴踏在青石街道上轰然作响,整齐有序,宛若军士方阵。前方队伍一下子散乱起来,而在囚车里宛若待宰羔羊一般奄奄一息的人忽然神色剧变,气息变得汹汹然起来。领头的赵静志心下发慌,却不得不硬着头皮拔出腰间佩剑,喝道,“大理寺押解囚犯回府,何方宵小竟敢劫囚车!”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协作!······” 《诗经·秦风·无衣》一出,慷慨激昂,义气迸发,囚车里的人一边迎唱,一边模糊了双眼,涕泪涟涟。 青衣,长剑,悍不畏死! 宽敞的青石街道,只剩下这激昂整齐的歌声,还有那义无反顾的决绝。 赵静志彻底慌了,举起手中佩剑,大声喊道,“宵小劫囚车,杀!” 声音孤落,身后之人畏畏缩缩,神色焦虑,一柄柄长矛c大刀c长剑,光泽散乱。 “杀!”赵静志嘶声喊道,胯下坐骑却不安的往后退却。 方烈大步一迈,仗剑喝道,“青衣卫,一家人,袍泽有难,死不遗落。杀!”长剑划出一道弧形的光,随着他射向前方。身侧,荆哥儿忘我的挺身而出,一剑砍向赵静志坐下的青枣马。 马哀鸣一声,轰然倒地,赵静志身体滚落,抓着长剑急忙站起来,却见一道寒光倏然斩了过来。赵静志浑身冰凉,慌惧大喊,“某是大理寺中丞赵静志,你不能杀我!”却见一个极其稚嫩的面孔冷漠残酷毫不迟疑,随即只觉得脖颈剧痛,身形趔趄往后退了几步。 “你c乱臣c贼子,安敢c安敢杀我c朝廷命官!”哐啷一声,长剑落地,赵静志捂着脖子,脖颈却噗的一声,鲜血从他指缝里迸射出来。“安敢杀我!”砰! “青衣卫杀人啦!” “青衣卫杀了赵大人!” “青衣卫谋反啦!” 一道道人影,犹如鸡飞狗跳一般,苍乱奔走,大声喊叫,而此刻,长街之中,刀光纵横,青影闪烁,一道道血光冲天而起,一个个倒地的身体哀嚎哭泣。 荆哥儿扫了一眼倒地身亡的赵静志,眸光一冷,冲着身边的一名武夫一脚飞踹,然后提剑就砍。鲜血溅了一身。就在这时,一直粗壮有力的打手抓住他的脖颈,将他扭转过来。方烈瞪着他。 “走,去寒山渡!” “方叔!” “快滚,接下来的事情有你庞伯他们,滚!” 方烈将荆哥儿扔了出去,荆哥儿稳住身形,呆了一呆,然后咬着牙转头朝南巷飞奔而去。方烈欣慰的瞥了一眼,然后提着剑眸光冷冷的扫了一眼狼藉的街道,左手一挥,喝道,“勿要理会这群狗东西,放出同袍,随我回青衣卫所领罪。” 哗啦一声,桌上的东西全部被扫落在地,皇帝转过身,一脚踹出,狠狠的将庞方踹出无不之外,然后飞身抓住挂在墙壁上的乌梢长鞭,舞动长鞭,鞭子呼呼作响,然后啪的落在了庞方的脸上,立时一条深深的血印子出现在了庞方的脸上。庞方也不躲避,跪在地上任由长鞭鞭打。 “你个狗东西,自以为是,无法无天,你是什么?你是朕的一条狗,是朕的鹰犬爪牙,你岂敢c岂敢煽动卫所的人对抗朝廷,岂敢大摇大摆包围大理寺,杀戮朝中官吏。你以为朕会纵容你,以为朕会饶过你!你个狗都不如的混账东西,谁教你如此跋扈,谁教你如此妄为!你知不知道,现在,朕因为你的愚蠢,要面对多少臣民指责,哈,平日里说得好听,为朕分忧,为朕解愁,这就是你说的?狗东西!” 呼吸间,庞方已然全身伤痕累累,再无一处完好的地方。愣是如此,他已然不吭一声,直挺挺的跪在那里。皇帝已经气喘吁吁,挥动的鞭子也软了下来。皇帝最后一鞭落在庞方的身上,然后长叹一声退回御座之上。 庞方跪倒在地,道,“臣无知犯下滔天大祸,请陛下严惩。” 皇帝抬起目光,只见一个血人跪伏在地,内心的怒意已然消去大半,眸光黯淡下来。 “你知道这件事最坏会坏到哪里去?” “无论如何,这都是臣鬼迷心窍,平日里跋扈惯了,如何惩处,臣无话可说。” “回去听旨吧,什么也不要做,什么也不要说,什么也不要管。” “罪臣遵旨!” “告诉方烈,他的家眷,不要担忧,朕只诛首恶。” 庞方浑身一颤,呆呆的凝望着皇帝,然后颤声道,“罪臣明白。陛下保重龙体,罪臣告退!”出到门外,天地已浑然一体般的漆黑,无星无月,寒风如游魂哀怨,让人不寒而栗。这就是他们的命运,或荣华富贵,或破家灭亡,一人之言!内心中饱含着绝望和凄凉,踉跄出了皇宫,回了那早已冷清许多时候的府邸,然后闭门不出。 子时初刻,一个身影从他的府邸出来,然后在大门口跪了下来,许久没有起来。大门内外,两个人的心境,谁能说得明白!男子站起身,孤凄凄的走在大街上,最后忽然长啸一声,大笑起来,越走越快,消失在街角,只剩下笑声徜徉,与夜风回荡。 孤灯下,一个身影显得苍老,一滴泪悄然从沟壑纵横的脸上滚落。 18c9c18夜,于重庆。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章 风从胡地来 “你们听说了吗?青衣卫包围了大理寺,拦截了赵静志大人押解的囚车,当街行凶杀人,带走了囚犯,杀了几十个人,赵静志赵大人身死当场。” “什么?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下午。” “青衣卫狗贼安敢如此放肆,反了,反了,这真真是没有王法了!” “青衣卫如此目无圣上目无律法,视人命如草芥,是一群吃不饱的饿狼,是我朝最大祸患,如若不除,我朝危矣!” “听说圣门已结伴在崇文门外静坐,抗议青衣卫不法,要求陛下严惩凶徒,解散青衣卫。” “我等皆为圣人门徒,岂能置之不顾,妄言大义而畏缩不前,当此之时,更应团结一心,让我等心声上达天听。” “对,我们也去崇文门。” “走,一起去!” 书生们气势汹汹如浪潮翻滚如回流之水,齐聚崇文门外,这让禁卫军大吃一惊以为民变,急忙严守城门,又快马急报都统。而入朝官吏则避在一旁,冷眼旁观窃窃私语,眸光中不无得意之色。天色愈来愈暗,就像是要塌下来一般,风更急更烈,抽在人脸上就像是刀子一样。 一个耄耋之年的老者,浑身毛发如雪,身上皱子如细密的浪纹一样,一双眸子也浑浊不清,甚至行走坐卧也需人搀扶,就是这样一个人,跪在人前,双手举着一幅画像,面沉如死,口中字句铿锵有力。 “文皇在世,百姓安乐,政治清明,无有听说设立密探打探臣民过失者而天下得治,陛下得天地庇佑祖宗恩荫克继大统至今二十又多年矣,百姓多有不饱,强敌仍在环伺,臣官虽有心力却无敢尽忠,此乃为何?青衣卫之恶名远扬矣!民间皆言,青衣卫乃陛下放纵之恶犬毒狼,上欺圣君,中害良臣,下坑黎庶,矫旨而妄为,无法而刑杀,清明盛世而致血雨腥风社稷摧颓。青衣卫不除,祸害仍存,社稷不宁,百姓不安,如此循环,陛下何以面对祖宗社稷天下苍生!” 字字铿锵,言语泣涕,身后无数人随之一字一句朗咏,大声哭号。 而此时的昭和殿,气氛如浓缩的气体,仿佛随时将要爆炸。端坐在御座上的皇帝面色铁青,一双眸子如利刃瞪着前方的臣子。这就是朕的臣子,这就是平日里口上喊着为君分忧的良臣?这陈国天下,还是陈家的天下?还是朕的天下?如他们所言,这个天下,是他们的,朕不过是他们手中的木偶,要听凭安置! “陛下,臣弹劾青衣卫总督及以下所有人。青衣卫已成我朝毒瘤,害民不浅,有碍我朝清明仁厚之风。” “元庆二年,青衣卫镇府荆猛,率青衣卫百余人冲击礼部,打砸欺辱礼部同僚,逼死礼部侍郎延庆。” “元庆五年春,青衣卫构陷青州州牧谋反,杀青州州牧一家,杀良冒功,屠戮百姓一千二百余名。” “元庆五年秋,青衣卫以搜索贼人草上飞为名,冲入中州洛女县,私扣罪名,勒索富户,有不从者,或伤或杀,百姓皆为不服,险生民变。” “臣都察院蔡青,臣弹劾青衣卫总督庞方,庞方三品之职,每年俸禄不过百两,而今却大厦连绵c商铺良多c金银堆积如山c妻妾成群,臣要问,百两之银何以如此多财产?因此,臣弹劾青衣卫总督庞方贪污受贿c徇私枉法,请陛下严惩!” “臣弹劾青衣卫总督及以下官员力士,青衣卫结党营私目无律法,横行天下,二十余年,构陷杀害良臣名将百余人,私设刑罚,坑害有功名的读书人无计。” “臣吏部侍郎向景春弹劾青衣卫总督及以下官员力士,臣弹劾青衣卫贪天之功而横行不法,青衣卫常以陛下潜邸奴才从龙之臣自居,言陛下顾念老旧多有倚重对其不会严苛,故而做事屡屡超脱圣意,却让陛下背负百姓骂名。” “老臣萧慕白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老臣弹劾青衣卫滥杀无辜,兵部侍郎左迁虽狼子野心身犯谋逆,然其家属虽有罪,却罪不至死。青衣卫私设刑罚,不经有司审问,不经陛下勾决处置,杀害左迁及其全家老幼,此为有伤天和,百姓无不胆寒。如此妄为嗜杀之举,恳请陛下一律惩治。” 薄雾袅袅,犹如轻纱幔帐随风摇曳。百木森森,泛着清幽光泽,寒意凛冽。河水滔滔,浑浊江面上,寥寥木舟游弋。 荆哥儿站在江边,身上的衣裳仍然沉重湿粘,露水c汗水和血水混合在一起,让一身紧身的青衣黏在皮肤上。气息化成薄雾,湿润的空气钻入鼻腔。他的内心犹如天空中的乌云一般粘稠沉重。冲杀大理寺非同小可,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他虽如青衣卫不久,但也算是熟读经史律条。想到这里,仿佛看见无数熟悉的面孔倒下,不觉浑身发冷发颤。手按着佩剑,面孔青白。此时,一条乌篷船到了面前。 驾船的人岁数有些大,面孔粗糙,毛发如霜,一手宽大的手满是老茧。放下缆绳,抬起头仔细打量了荆哥儿一会,老者招了招手,然后弓着身步入舱室内,不一会儿提着一个包袱出来。 “这是方督抚交代的,接着。” 荆哥儿接过包袱,蹲下身打开,只见一席新的青衣整齐的叠在那里,青衣旁边有一块腰牌,腰牌刻的是一头鹰,飞鹰扑食,利爪如刃,居高临下,翼若流云。腰牌背面:赐青衣卫校尉。荆哥儿心头一热,对方烈充满感激。校尉已是五品官衔,远非队正c力士可比,在地方可辖制卫所听令调遣。其余的是一些银票和散碎银子。 “还有这个!”老者忽然说道,不知何时手里已多了一柄青剑,剑鞘上飞龙盘旋。“这是方督抚的剑,是陛下所赐,现在赠予你,望你不要辱没了你爹的名声,更不要辜负了各位叔伯的厚望。” 荆哥儿肃然起身,双手恭敬的接过长剑,眼中喊着泪水,道,“方叔现在怎么样了?” “这不是你能管的事,更不是我这糟老头子能管的事,既然踏入这行,便好生用命。记住,在这个世上,无论你怎么活,首先便要保存自己,其次才是杀死敌人。” “前辈!” “什么狗屁前辈,”老者摇了摇头,道,“老子不过是个没用的等着入土的半截人。” 凝望着老者收起缆绳,缓缓将乌篷船移出岸边,荆哥儿内心如满江的雾无所依仗朦胧无力。 老者站在船上忽然道,“你要见的人在寒衣庵,想见就去见吧!对了,包袱里还有你爹留给你的东西,要在这条路上走得远,便珍稀着,这可是你爹这辈子最大的成就。”说话间,船便远了,隐没在雾中。 荆哥儿抱着包袱,又将青衣打开,赫然见一本薄薄的发黄的册子躺在那里。“杀人剑法!”四个字歪歪扭扭,却触目惊心,一笔一划,仿佛能见到剑影飞闪,鲜血飙飞。荆哥儿将包袱合上,闭上双目,让激烈跳动的心脏一点点沉稳下来。 寒山渡东数里外,有一座寒衣庵。庵不大,却在尘世之外。 似乎知道荆哥儿的到来,也知道他的来意,庵里的一名妙龄尼姑早早在庵外等候,一见到他来便让他稍等然后走了进去。四下里古木苍苍,枝繁叶茂,绿茵茵的有些凄寒。 一身玄衣的青莲面色寡淡的走了出来,头上青丝被布包着。荆哥儿一眼看见她,心便如刀割了一般,嘴唇哆嗦,却呆呆的站在那里。青莲望着他,神色不变,两人再也不如从前了! “你来干什么?”冷冷的问道。 “我c我要走了,想,想再见你一面。”荆哥儿痛苦的道。 “我不是说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从脸上掠过,她上下打量着他,瘦弱的身体浑身势头,还有鲜血的味道。“不回来了?”她的声音忽然软了下来,眸子里的光也不再那么冷淡。 “我不知道,”他苦笑着,“现在京城情势大变,青衣卫面临覆灭的风险,方叔让我去边疆,我,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她有些痴的望着他,眼前的少年,曾经的男童,一个自修读书的人,在那个小院子里,就像是给他们的独特的安宁世界。他更瘦了,更苍白了!两人相对无言,彼此沉默,面颊的神采和眸子里的光都是那样的哀戚和忧伤。 荆哥儿神色微微一收,含笑道,“我没事,我毕竟是一个男人,无论在哪再苦,也不算什么。其实以前,爹爹在的时候我也大多时候是我自己一个,黑漆漆的屋子,电闪雷鸣的时候,我也能独自面对。现在我长大了,比以前更坚强了,也该承担起应有的责任了。” “是啊,我们都不再是那个懵懂的孩童了!”她茫然的错开目光。 荆哥儿脸上拂过一抹痛苦的神色,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 “我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对不起你,但是我希望,我们还能是朋友。” 青莲正视着他,自从他进入青衣卫,他的神色和目光,便不再如以前那般童真光亮,而是带着挥之不去的孤寂和落寞。犹如针刺心脏,泪水止不住的滚落下来。 他却笑了起来,像个懵懂的傻小子,咧着嘴,露出洁白的牙齿。他将银票放在青莲的手上,然后退了三步,道,“我会想你,至少余生,我还有羁绊。青莲,好好照顾自己!”他扭过头,便要离去。 “等等!”青莲忽然喊道。 他回过头,脸上已经爬着两行清泪。青莲走了过来,望着他,道,“那个镯子,你打算送给别人?”他楞了一下,继而欢喜的从怀里掏出去。青莲一把夺过在手里小心的抚摸,然后戴在自己的手上。“这是你送我的,已经是我的了。”他笑了起来,两人的脸上都露出一抹温热的红晕,红晕从脸上蔓延道脖子和耳朵。 “给我写信,告诉我你在外面的情况。” 荆哥儿重重的点了点头,然后带着满心的温暖和幸福,离开了。而她,呆呆的站在庵外,凝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伸手抚摸着手腕上的镯子,喃喃的说着,“离开之后我才知道,你是我最后的亲人最后的依靠,荆哥儿,早点回来,我等你。” “阿弥陀佛!” “陛下,大儒王显晕倒在崇文门外!” “陛下,······” “够了!”皇帝突然怒吼,双目圆睁,眼睛里布满了一条条的血丝。他拍案而起,一脚将案几踹飞出去,浑身瑟瑟发抖。“朕说够了!你们不是指责朕任用小人放纵酷吏吗?你们不就是希望朕在你们面前低头服输吗?” “陛下错怪臣等,臣等为社稷着想为陛下着想,请陛下诛逆贼解散青衣卫。”群臣纷纷跪伏在地,却面色严肃,无丝毫退让之意。 “好,好啊,你们真是朕的好臣子,朕的股肱大臣啊,没了你们,怎么显示出我大陈海晏河清天下太平,怎么显现得出朕是好是坏,是明君还是昏君!你们,你们真是让朕刮目相看,刮目相看啊!” 皇帝癫狂的离开御座,目光横扫玉阶下的臣子,脚步踉跄,须发震颤。 “你们不就是要解散青衣卫吗?你们不就是想让庞方等人死吗?行,宣旨。” “陛下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青衣卫虽有小功,办事虽然勤谨,也颇得朕望,然,青衣卫上下横行不法肆意酷刑,惹得天怒人怨,有辱治世仁德之意,且青衣卫总督庞方贪污受贿c徇私舞弊,令朕失望,革去庞方总督之职贬为庶人圈进在家不得外出;青衣卫方烈,聚众冲击大理寺围攻大理寺官员,杀害大理寺丞赵静志,罪无可赦,下旨拿办,枭首示众,其余家眷流放琼州。卞城青衣卫暂停办差,着有司查办不法之徒。” “陛下!” “圣明!”一名佝偻男子却猛然提起声音,压过了一片犹显得不满意的声音。皇帝瞥了男子一眼,缓缓的走回御座。 “陛下,犬戎使者在殿外求见。”一个太监忽然跑了进来,跪伏在地。皇帝眉头一挑,玉阶下的臣官却忽然沉静下来,也不管那道旨意了,而是愣愣的盯着那名宦官。早有两名宦官把案几摆好,又躬身收拾那些散乱的物件。 “宣!”皇帝正色而坐,沉声道。 “陛下有命,宣犬戎国使觐见。” “陛下有命,宣犬戎国使觐见。” 18c9c19昼,于重庆。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章 瘦马寒烟 烈酒夕阳 少年离家远,单刀戍国边。 风寒不觉苦,烈酒胆尚酣。 瘦马犹飞扬,羌笛何所哀? 黄沙仍漫漫,衰草漫长天。 乡音传递少,壮士泪涟涟。 两鬓已斑斑,仍愿裹尸还。 离灞水,过阳关,黄沙漫漫,残阳如血。秋风瑟瑟,衰草黄烟,孤鸦啼鸣若号哀。 瘦马,行人,青衣,漠上,沉寂无边。斜阳已去,残霞烂漫。一口酒,一回头,无人相识,无人相谈。双眸已经疲惫,身心已然踟蹰。胯下坐骑,似乎也为自己的前途迷茫。 夜,已经来临,夜幕渐渐浓重。抬眼望去,一道道被风剥蚀的岩柱,犹如城堡矗立,而风,在其中幽幽的诉说往事。眨眼间,四下里再无残阳,只剩下漫无边际的黑暗,苍穹也无法承载星辰的光芒。 踟蹰会儿,风愈发大了起来。少年翻身下马,牵着缰绳与瘦马朝着石林而去。风沙簌簌,迷蒙了人的眼睛,远近,仿佛有无数层薄纱在那里摇曳。 叮铃铃!身后忽然传来铃铛那清锐的声音,少年愣了一愣,脸上露出笑容。转过身,在风沙之中,一辆马车缓缓驶过来。一人一马就站在那里,直到马车靠近,才看清马车上一个穿着破布棉袄的老者,架着一辆破旧的马车,马车之中,隐隐有人的轻声细语。 少年露出和煦的笑容,道,“老丈这是去哪?” 车头的老者吓了一跳,仔细张望,才看清少年,连忙勒住前行的马,跳了下来。老者道,“老朽欲往黑风城投亲,没想到误了时候,遇到这风沙天气。少年郎,你怎么独自出行?你家里人不担心么?”少年的装扮似乎有点公子哥的意味,再加上面相岁数不大,故而让老者想错了。 少年微微一笑,道,“家里就我一人,家道中落,迫不得已到黑风城投靠我一个远房亲戚,看看能不能安排点事情谋生。” 老者摇了摇头,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少年郎,我们且去石林中歇脚,这边风大沙大,一张嘴满嘴的沙子。” “晚辈正是此意,老丈请!”少年牵着马退了一步,让老者的马车先行。这时,马车车厢的帘幕微微揭开,可以看见里面有一个老妇人和一个妙龄女子,女子颇为羞涩,见少年打量她便浅浅一笑,放下了帘幕。 干旱,让一片原本生机勃勃的土地沙化荒芜,也就成了眼前的景象。风蚀,让山陵破碎,让岩石消瘦,无数的泥土和石头成了沙子,巨大的岩石即便还有点模样,也风干剥落成了形状各异的石柱。在这成片的石柱世界里,这便是一个无声息的王国。 在石林背风处歇下脚来,车马放在一边。老者的家眷熟练的生火做饭,老者和少年就在一块条石上坐下。老者取出烟杆,塞上点烟末,点上火,然后吧嗒吧嗒的抽起烟来。少年凝望着火光,摇曳的火光如亲人的脸,似乎在冲他微笑。 “少年郎是卞城人?”老者问道。 少年愣了一愣,笑道,“老者如何知道的?” “一听你口音就听出来了!”老者长长的吸了一口烟,烟雾从他的嘴里和鼻子里涌出来。“老朽虽然不是卞城人,却去过卞城十几次。卞城好啊,人说卞城就是讨饭也饿不死。” “可惜我却被活活逼出了卞城,”少年苦笑道。“若真是如此,谁愿意来这苦寒之地,鸟不拉屎,连个人都见不到。” 老者长吁口气,磕了磕烟斗,道,“老朽是年少的时候去过,人说年少轻狂,那确实是没错,本来老朽家里也小有积蓄,可惜年少不懂事,都让老朽我给败光了。最后落魄如丧家之犬,只能逃回乡里,安稳下来。” “看来老丈也是有故事的人,”少年含笑道。“轻狂过,醒来过,然后踏踏实实过日子,也算不错的。” “老朽原有三子一女,三个儿子戍边战死了,只剩一个闺女!”老人说着,眼睛里闪起泪光,重新给自己装上烟末,又吧嗒吧嗒的抽起来。少年神色一顿,肃然望着老者。老人望着黑黝黝的远处,狂风呼啸,黄沙扑簌簌的落在地上。“这是他们自己的命,不怨谁!现在老朽和婆娘也老了,闺女呢去年也定亲了,这不要去丈夫家!老朽想着呢,在家也没什么奔头,倒不如搬过去,与女儿女婿一起过日子,兴许还能给他们帮衬帮衬。” 少年望着篝火旁的少女,少女本就秀丽,此时在篝火的映照下越发的迷人。少年不由想起青灯古佛下的人儿,此时在做什么,是否想起了远在异乡的自己。少年垂下头,道,“这样也好,你们岁数大了,有年轻人照应着,更方便一些。” “爹,吃饭了!”少女抬起头唤道。 “诶,来了!”老者连着抽了几口烟,站起来道,“少年郎,走,吃点热乎的!” 少年随着站起身,点了点头,便走到瘦马身边,从包袱里取出一个酒囊来,这是出灞水的时候买的,装有五斤烈酒。少年拿着酒囊走过去。少女颇为羞涩,一直侧着身子与她母亲说话。少年则与老者你一口我一口喝起酒来。酒香弥漫,闲话长叹,在这风沙呼啸的夜晚。 少年抽了一口老者手里的旱烟,一口气憋不住,呛得眼泪鼻涕都流了下来。老者一家为此展颜而笑,少女抿着嘴,也不再那么拘谨。饭后,少年背靠在石柱上,眸子幽幽的凝望着篝火能照见的尖锐的岩柱顶端,颇为出神。兴许是累了,不知不觉他便进入梦想,梦里,一个清爽的歌声在耳边飘绕,带着淡淡的忧伤。一颗泪,悄然从眼眶里滑落出来。 大殿里的青铜器具显得幽森冷淡,就像是一张张脸。宫殿外苍穹如墨染,秋风萧瑟。皇帝侧身而坐,案几上清酒已冷,但他却毫不在乎的慢慢啜饮,眸光忽闪忽闪的,不知在想什么。 一个脸上带着青铜面具身上披着黑色披风的人凭空出现,静静地站在皇帝的身前。皇帝似乎早已知道他的到来,将酒杯放下,抬起目光,冷冷的盯着对方。 “你随朕多久了?” “十九年零七个月。” “十九年了!”皇帝叹息一声道。“那时候你还只是个在路边等死的孤儿,见你奄奄一息躺在路边,朕心生怜悯收你在身边。” “贱奴一生所有,均为陛下所赐。” “对,是朕赐给你的,不是什么上苍,你的一切,包括你的命,都是朕的。”皇帝声音忽然提高,霸气外泄,威严的注视着男子。 “贱奴生为陛下之人死为陛下之鬼,无论生死,均为陛下左右。”男子躬身一礼。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朕养了你们十九年了,现在,是你们回报朕的时候。”皇帝站了起来。“青衣卫现在暂停职权,你们,冥卫接掌青衣卫的一切职责,为朕侦查c刺探京中及各地情报,若有任何对朕异动,及时向朕禀报,若有反抗悖逆之徒,可先斩后奏。” “贱奴遵陛下旨意!”男子抱拳单膝跪地。 “公主将要下嫁犬戎,这是朕的女儿,是朕手中明珠,但是,为大计考虑,朕不得不委曲求全。但是,朕不希望她受到任何伤害和委屈,你明白吗?” 男子抬起头,道,“贱奴派三卫暗中保护公主殿下,若有任何闪失,贱奴提头来见陛下。” 皇帝踱步到了男子的身后,幽幽的望着殿外疏落的灯光。四下里寒气萦绕,死寂沉沉。皇帝眉头皱起,缓缓的道,“卞城已出现各路势力,派人严密监视,将各路势力划分清楚。”随即喃喃自语道,“卞城的水越来越浑,似乎颇得一些人的心思。可是,朕不希望如此,水越浑,越让朕难以分清敌我,朕的思路便会越发混乱。朕不希望如此,庞方先前举动,便是朕的授意,也达到了一定效果,但是,损失太大了!” 远处传来内宦的打更声,已经是亥时三刻。皇帝揉了揉太阳穴,挥了挥手道,“下去吧,不要暴露身份和行踪。” “贱奴告退!” 梦中忽然传来马蹄声,很急很乱,仿佛战阵冲杀。随即,几声粗鲁而可怕的声音在近处响起。少年骤然醒来,一道道箭矢飞射而来。 “不好了,是马匪!”老者跳了起来,一脸惊慌,而他的夫人和女儿惊慌失措的收拾东西。一堆篝火,成了最明显的目标。 少年一下子清醒了,抓着身边的包袱,一个箭步冲到了瘦马身边,伸手便要去拔马鞍旁边的长剑,嗖的一声,一支箭重重的射在他的肩膀上,他啊的一声,伸出的手立时缩了回来,面色煞白的看着一个个魁梧的身影如旋风一般的冲了过来。 快马,男人,寒冰,飞矢,可怕的东西在风沙掩隐之下,打破了石林的片刻安宁和平静。肃杀,疯狂,欲望,如烈焰一般汹汹扑来。 老人抓着烟杆,飞快的朝妻女跑去,但是,一匹骏马飞奔而来,瞬间将他撞了出去。 “爹!”少女嘶声叫道。 “孩儿他爹!”老夫哀叫一声昏厥过去。 少年咬着牙,双目如凛冽的塞上狂风,呛的一声拔出长剑。 “哟呵,有练家子!孩儿们,难得不留,老的不留,年轻女人和财物,全部带走!”坐在撞飞老者的骏马上的魁梧男子咧嘴而笑,大声喝道。手中一杆长枪哗啦一声将篝火挑散,但见狂风中火星飞舞,宛若烟花。女子身形趔趄,坐倒在地上,脸上煞白,一双眸子满是泪水。而她身边的老妇,已然被一枪挑飞出去。 “爹,娘!” 少年内心如五雷轰顶,老者,老妇,姑娘,那良善的面容,在心里翻来覆去的出现。他握紧长剑,朝着一匹直冲而来的劣马扑了上去,一手抓住劣马的鬃毛,一剑斜刺而去。噗嗤的一声,鲜血淋洒下来,劣马带着他重重的撞在了一块岩石上,他那瘦弱的身体飞了起来,落在石台上又滚落下来,肩膀的箭矢咔擦一声断为两截。他几乎昏死过去,却又被剧痛刺醒。睁开双眼,几乎散架的身体在微弱的意志支撑下艰难的站起来。 “小狗子死了!”有人喊道。 “他奶奶的,一个小白脸,居然敢杀我兄弟,死来!” 朦胧中,一个黑黝黝的粗大身影如狗熊一般气势汹汹扑来,姑娘的哭声哀伤绝望,瘦马的嘶鸣变得刺耳。他身形趔趄,呼的一声,一只硕大的拳头重重的打在了他的脸上。视野模糊,脸上湿乎乎的是他的血液,他如断线风筝一般再次飞起,然后,一只粗大的手臂一圈,将他砸落下来。 “狗东西,瘦弱的跟鸡仔儿似的还敢跟我们黑虎帮的人作对,还敢杀我们的兄弟,找死,找死!” 拳头如疾风骤雨,抬起的脚如巨锤,一下一下轰击在少年的身上,顷刻间,少年已然气息奄奄,浑身遍体鳞伤鲜血淋漓。 粗壮的男子呸了一声,扭过头喝道,“虎子,取我刀来。” “赶紧收拾,走!”军马上的魁梧男子目光一扫,喝道。“棒槌,还不给我走,难道你要等官军过来截我们的糊。快点!” 粗壮男子闻言,双目圆瞪,恶狠狠的盯着少年,一个箭步冲到最近的人身边,飞快夺过几支箭矢,然后回过身跑到少年身前,一手握着箭矢,然后奋力扎在了少年的身上。眼见少年已无生息,男子才呸的一声,嘴里囔囔着什么跨上一匹马,随着群人席卷而去。 “爹,娘!”女子的凄厉的声音在狂风中变得软弱,顷刻消散的无印无踪。 天地沉寂,只剩下狂风黄沙的呼啸怒号,残余的星火,在飞沙中湮灭。只剩下黑暗,不分生死,不分尊卑。 他还记得老者的面容,还记得与老者交流时的情景,更记得两位老人与他们的女儿那和睦融融的画面。但是现在,老者和他的发妻死了,他们的女儿被马匪带走了不知所踪,一切的一切,变得黑暗,变得绝望。他们不过是芸芸众生之一,只不过拥有着简单纯粹的幸福,而仅此一点,似乎也太过奢侈,也要遭受如此不幸。 他不知何时醒来,身上的血流的太多,伤口也很多,而且有一两处是致命的。但是,他却活了下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还能活下来,更不知道自己凭什么能活下来。 他已不再流泪,身上的伤口也止住了血。他在喝酒,仅剩下的一点酒烧灼着他的身心,让他在苦痛与愧疚中沉沦。 瘦马,寒烟,残阳。 浩瀚的大地,似乎只有他这个行尸走肉般的活物。滚滚黄沙,犹如波浪一般,堆叠起柔顺的皱纹。瘦马侥幸逃离,似乎太过丑陋而因此得幸,这算是好,还是不好? 从马背上跌落下来,他便没有再移动,而是坐在沙丘上,凝望着如血的残阳,看着它们一点点涣散,一点点隐没,直到夜幕降临。手中青剑泛着清幽的光,一本泛黄的册子沾满了他的血。 风在呜咽,就像是人的歌声,或者是哭泣的歌声。 姑娘的哭声,姑娘的哀怨。对他的失望。 他拄着剑艰难的站了起来,瘦马在他身后用头顶着他的后背,他眸光幽冷的注视着北方,低声道,“他们是在你眼前死去的,她是在你眼前被人带走的,这是你的错,是你把灾厄带给了他们。你,要用生命来弥补。” 瘦马长嘶,在漫漫黄沙中卷起一路沙尘,绝迹而去。 18c9c19夜,于重庆。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章 魂兮四方 “猛如虎,捷如豹,灵如猴,巧若飞禽,凶恶如豺狼;疾如风,稳如钟,定如松,闲若游离,杀伐如天崩。” 那个男人,粗犷,豪放,不修边幅。懵懂时,他强壮如山岳,镇守着狭小鄙陋的家园;渐渐地,那黑黝黝的宽阔面庞,出现了皱纹,一头散乱的长发,有了白丝。他常不在家,一出去便渺无音信,半月半年时,才带着一大包袱的东西回来,疲惫的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 自打记事起,那个男人,便成了他唯一的依靠,最为亲近的人。狭小的院子闭塞了他的内心和眼界,但是那个男人,却在短暂的相处中,告诉了他这个世界最为温暖的故事。那个男人,他叫他父亲。 别人叫他老五,有人叫他五哥,也有人叫他大人。但是周围的邻居们,总是好奇而惊惧的打探他们,保持着绝对的距离。 “这字写的不错,比老四写的有水平,好,有进步,荆哥儿,我就知道你一定会金榜题名,给我争面子!” “哇,这是诗吗?哇哈哈哈哈,好,荆哥儿写的诗我得拿去念给那些老粗们听听,让他们瞧瞧,什么才叫诗,平日里他们显摆的那些,都是他娘的狗屁!” “唔,书院的那些穷酸们,敢看不起我家荆哥儿,哼哼!老子哪天给他们点个火,让他们瞧瞧,什么叫做红光万丈!呸,他们还不配给荆哥儿教书呢!一群眼高于顶的混账东西!” “院试?喔,真的?好,好,荆哥儿决定了我就决定了,好好温习,争取考得头名,到时候就是秀才了!啊哈哈哈哈!” “伤心个什么,不就是院试吗?荆哥儿,你才九岁,时间多着呢,这次只是小小的尝试而已,你看看书院那些穷酸,头发花白了都名落孙山,你这次算什么!别泄气,继续用功,下次一定能行!” “怎么,瞧不上我这些庄稼把式?看清楚了,一动一静,可不是虚讲究的,这可是临阵应敌的关键。什么是关键?不是你的招式多么漂亮多么讲究,而是,敌人每一个举动你能快速反应进而反制。对敌之时,往往便是生死之间,不可儿戏半分。我这些招式,看似平淡,看似霸道,看似毫无道理,确实我平时应敌的根本。” “或快或慢,或静或动,自己一定要沉着,心思不能乱,而后要狠,要果决。” 直到有一天,他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再无以前的强壮。他老了,如一棵参天大树,枯萎了。凝望着他那苍白毫无血色的脸,那和煦的笑容,成了最珍贵的记忆。狭小的院子,鄙陋的家,仿佛瞬间坠入狂风暴雨之中,阴云密布。他抓住他的手腕,浑浊的瞳孔一瞬间变得清明,枯手的手如钳子一般。 “荆哥儿,我不成了,我要走了!十六年,我以为有更长的时间看着你长大,看着你有出息,那样,我便可以毫无牵挂的离去。但是,你还小,家里有没有资产,而你的功名之路也一路不顺。荆哥儿,我不放心你啊!我荆猛,一生为陛下出生入死,血里来火里去,杀人无数,而你,是我最牵挂的人!我曾经有两个儿子,可惜,我杀孽太重,他们都夭折而去,最后只有你,只有你,荆哥儿,你虽非我亲生,却是我唯一的寄托。荆哥儿啊,去青衣卫吧,在那里你或许不会有太大的成就,但是一生衣食,将无忧矣!好好活着,活着啊,荆哥儿!” 一口鲜血,染红了世界,他呆呆的跪在那里,抓着他那将要垂落的手。他走了!一个强壮的男人,一个冲锋陷阵杀人无数的男人,终于离开了他的世界。一个家,在眼前崩溃。 黑风城卫所,在黑风城内西城,一个偏僻的角落。卫所队正是个三十来岁的男子,身材五短,面庞乌黑,一双眉毛乌黑浓密,双目如铜铃一般。卫所二十七个人,包括一些黑风城的泼皮。黑风城天高地远,来自上面的指令很少,因此,黑风城卫所平时任务不多。 高正天正坐在堂屋里,仰躺着身子,眸光出神的望着窗外的一棵沙棘树,树叶不多,已经染黄。四下里可以听见远处街道上的吆喝声。高正天业已成家,婆娘是黑风城一个帮人涫洗衣服的寡妇的女儿,如今才二十,两人已有三个子女,长女如今已经六岁了,小儿子还在襁褓之中。 一片乌云不知何时飘来,投下一抹阴影,风在院子里发出呜咽一般的声音。高正天猛的坐起来,双目一瞪,喝道,“站在外面干什么,鬼鬼祟祟的!” 一个身形瘦小的高挑男子从门外探出一张脸来,尴尬一笑,然后整了整衣襟,走了进来。 “哥!” 高正天狠狠瞪了一眼,然后便泄气了。这个人是他的弟弟,两人年幼失去双亲,流浪到卞城,高正天莫名其妙成了青衣卫,从力士做起,得当时青衣卫校尉荆猛看得起,一步步提拔起来,然后派到了黑风城作为负责人。而弟弟高小飞性子疏懒,文不成武不就,最后做了点小生意,日子也还行,这小子最近与老家的一户人家结了亲,姑娘和岳丈岳母将一起过来。这小子三天两头过来,无疑就是问问姑娘现在到了哪里,这让高正天不耐烦起来。 “怎么,又来打探你那小媳妇了?” 高小飞嘿嘿一笑,搓了搓双手,在旁边坐下来,道,“哥,你不是不知道,月娘家到黑风城几百里路程,路上又隔着一片荒漠,不是很太平,两个老人年岁又大,我,我是真担心他们。” “呸,”高正天啐了一口,道,“你担心还不自己去接!现在倒好,一遍又一遍跑过来聒噪!你以为你哥我是通天眼顺风耳?没出息的家伙!” “哥,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弟弟呢?当初是谁叫我不要去的,说是你有人能路上照应的?”高小飞瞅着哥哥的神色道。“现在突然无人照应,就他们一家三口,老的老,月娘又长得那么漂亮,路上要是出了点什么不正经的人,那可如何是好!” “呸!”高正天又啐了一口,便要训斥,却又忽然发觉自己没什么词了,咧了咧嘴,便懊恼的仰起头。“我已经派人去路上迎接了,想来应该是碰上了。别担心,这几年边关太平,游骑营又三天两头出去打击马匪,路上不会有什么事的。行了行了,别瞎操心了。月娘他们一家过来,房子c家具c食物什么的都准备好了吗?别忘了,这是边塞,与老家那便风俗c饮食大为不同,要妥当些。” 高小飞道,“哥,我已经准备好了,月娘他们过来,保准会满意的。” “去见见你嫂子,出门的时候记得听她说准备了些什么,要你带回去。你赶紧去吧,别在这里打扰我办公。” 高小飞笑了笑,道,“哥,你也别烦我这做弟弟的累赘,我与月娘青梅竹马,如今成为佳偶,这可是上天造就的姻缘,我不急谁急啊!” “呸,青梅竹马?那时候你还整天想着喝奶呢?你懂个屁!滚!” 高小飞急忙窜了出去,回头咧嘴一笑道,“哥,弟弟我成家了可就减轻了你的负担,你该欢喜才是。” “滚!” 看着弟弟如小孩一般的跑远,高正天满脸笑意,哪有半点不耐烦。就在这时,一人匆匆跑进来,高正天扫了一眼,心下忽然咯噔一声。来人满脸是汗,面色苍白,眸光布着一层忧虑。 “怎么了?”高正天道。 “大人,不好了!”那人身形趔趄,几乎被门槛绊倒。 “出什么事了?”高正天身形一晃扶住了那个人。 “恶虎坡发现一具尸体。” “尸体?”高正天疑惑的瞅着来人,淡淡的道。“尸体有什么值得你大惊小叫的,这黑风城附近,哪天没有尸体。” “不c不是,大人,那具尸体,那具尸体是个女的。” 高正天转过的身体猛然扭转过来,盯着那个人,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谁?” “似乎c好像c隐约是c是二郎的未婚妻。” 高正天只觉眼前一暗,身体几乎跌坐在地,神形一晃,颤抖的道,“你说谁?” “属下核对大人交付的画像,与二郎的未婚妻极为相识。” “快,带我去看看。” 高正天一把抓住来人的胳膊,飞一般的窜了出去,大声喊道,“备马,快!” “大夫,你说这少年郎真的没事?他身上的伤起初可是吓了我一大跳啊,单说胸前的大洞,我的老天爷,那是什么凶恶的顽物给弄得啊,我到现在一闭眼就满脑子是那伤口。” “到底我是大夫还是你是大夫!你个怂货,我既然说了没事,那自然是没事,你懂个屁!” “哎呀呀,大夫,话不能这么说嘛,我说这么多,不就是希望你多检查检查,别疏漏了嘛!干嘛发脾气呢!我也是好心,要不然我拖着个快死的人回来干嘛,又屁颠屁颠的跑去城里找你?是不是?好人做到底嘛,既然来了,就多仔细的检查,看看还有没有别的要害的地方。” “屁,滚一边去,你个怂货!我给人看病诊治,是否检查仔细还需你来指教?要不然让你来做我齐风堂的大夫?怂货,这小子比你有经验,受了伤给自己上了药止住了血,要不然你还能救他?还能等你去城里把我找来救他?滚开,把诊金给我拿来。” “哎呀呀,我们这都是做好事嘛,说什么诊金不诊金的呢!” “哟,你这是打算黑了我的诊金喽?” “黑这字眼用的多违心啊,大夫,所谓悬壶济世c救死扶伤,你可不能学商贾模样啊!这有亏阴德!” “怂货,别他娘的在我面前文绉绉的,你知道个屁啊阴德!诊金,没有诊金,我让人少了你的狗窝。” “哎呀呀,大夫,你这是要抢啊!” “抢?老夫还需要抢,你这狗窝里能有什么值钱的!” “大夫,说话不能这么尖刻,会遭报应的!” 就在这时,坑楞一声,木门被重重的推开,撞在了墙上。一个穿着破布棉袄的人跑了进来,气喘吁吁的喊道,“二狗子,瞧热闹去!” “小黑,有什么热闹值得你如此破坏我家财物?” “财物?你是指那块破门?” “破门?小黑,你知道那块门是什么材料的吗?你知道那块门是谁留下的吗?” “去你娘的,你他娘的钻钱眼里了是吧!是不是要说那块破门是哪个短命皇帝的棺材板,是你十几辈祖宗留下的?滚你娘的蛋吧,那块破门给我当柴烧我还不稀罕呢!还值钱!值你娘!” “小黑,做人要地道,骂人不揭短知道不知道?阴德啊阴德,要注意,老天在看呢!——对了,你说热闹是什么鬼玩意?” “嗤,大夫,这丫的就是欠骂。嘿嘿!恶虎坡出现了马匪,有个年轻漂亮的姑娘被糟蹋了挂在了沙棘树上,似乎是在对游骑营示威呢!” “阿弥陀佛,可恨可悲啊,想我二狗子年过二十还没娶媳妇呢!天杀的马匪哟!” “别理他,这个破落户抽风了!小黑,你说说,那姑娘是什么来头,怎么看你的样子,那边已经有了很大的动静。” “谁说不是呢!我叔刚从城里回来,说是黑风城戒严了,只出不进,游骑营全营出击,衙门c将军府和青衣卫都出动了。可怜啊,听说这姑娘是青衣卫高队正弟弟的未婚妻,遇害前与父母前来黑风城与高队正的弟弟团聚呢!没想到,半路杀出了一伙马匪,杀了人,抢了东西,姑娘可怜啊,糟蹋成那个样子,身体悬挂在沙棘树上,晃晃悠悠的让人看了都心疼。” “马匪啊!哎!” “大夫,你这是要去哪?” “去哪?我还能去哪?回去啊!” “诶?人呢?那小哥哪去了?天哪,不会是妖魔变得吧,怎么我们说话间就不见了呢!小黑,小黑,扶着我,带我出屋子,我腿没劲了!” “嗯?” 那姑娘死了,一个男人搂着她那凌乱的身体,痛苦哀号,一大群人围在四周,神色肃穆,目露哀戚。他就站在远处,凝望着,眼泪无声的在脸上流淌。死了,最终,她因为他的无能而死。 那绝望的叫喊,悲哀的声音,在那夜里,在马匪的狂笑声中,在风沙呼啸中,飘绕。 他噗通跪了下来,双手紧紧捏着石块,让石块锋利的边缘刺痛自己的手掌。伤口崩裂流血,身体虚弱乏力,但是,内心的痛苦,却让他无比清醒。一幕幕画面在脑海拂过,那个自己喊父亲的男人的严肃面庞,一个稚嫩幽怨的男童的面庞,一个抽着旱烟与自己闲聊的老者的面庞,篝火下如家一般温馨的画面。 马匪,让一个家庭毁灭,让三个鲜活的生命陨落,让一个纯净有着可以期待的幸福的年轻魂灵彻底消失。 “凶恶如豺狼,杀伐如天崩!”他喃喃道。 站起身,远处的人群已经离去,那个原本秀丽而羞涩却最后变得哀戚僵硬的身体也已被人带走。空空荡荡,浩浩渺渺。凝望着那颗悬挂女子的沙棘树,他看见了她的脸,纯净美丽的眸子,带着哀怨,定定的望着他。 一个声音苍凉哀婉的在远处响起,随风缓缓的流散在荒凉的天地间。 “哀哀我心,漠上独行,且醉且歌,颠倒疏狂,问我何人,家有何亲,江湖相忘,浮萍无根,夜来南望,稚子已苍,幽幽冥途,魂兮四方!” 他站起身,呆呆的凝望着在官道上蹒跚而行的老者,那歌声久久盘旋在他痛苦的内心。老者背着药箱,一边歌着,一边蹒跚而行,渐渐远去。孤独的人歌着孤独的内心,回忆着往事感叹着如今。跪伏在地,他庄重的拜了三拜,然后提剑朝山下走去。 18c9c21夜,于重庆。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章 何人为狼?心如草芥! 军队在黑风城北的黑风谷。黑风谷三面环山,又有一条黑水横亘在前,地理位置具有隐蔽c易守难攻的优势。黑风城属于陈国北境的一条边境线的城镇,人口十余万,多为从军家属c边境贸易的商贾,以及逃难而来的百姓。驻扎在城外的军队为主军,在黑风城有部分军队管理c巡视城镇,维持秩序。 三面山高林密,已是入夜,黑压压暗沉沉,沉寂一片。 中军大帐在黑风谷中央,四周拱卫着一顶顶的白色帐篷。兵士三步一哨五步一岗,铠甲森森,映衬着威严。中军大帐,火光映照着一个魁梧的身影,寂然不动,只有火光的摇曳拖移着这个身影。 飞禽在远近树上发出低沉的声音,仿佛是在对谁的低吼。 忽然,中军大帐凭空出现另一道身影,这个身影在那魁梧身影面前,宛若是一阵烟雾,以诡异的形态,缓缓的呈现出来。 “他们做的太过分了!”压低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道。 “这件事大人们也没有预料到,”另一个阴柔的声音道。“大人们借到你的书信知晓此事,也是大为光火。” “我早就说过,这些人就是背信弃义之徒,是一群没有纪律没有信用的鼠辈,将大事让这些人参与,难免出现差池。” “大人们说了,太过安静的边境不利于事态的发展,不利于大业的推进,所以,跳梁小丑,无足为患,等到不需要他们之时,他们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现在黑风城军中c官府以及青衣卫蠢蠢欲动,特别是青衣卫,据说死的还是那个队正弟弟的妻子,他们可是铆足了劲要干死这群混蛋呢!” “呵,青衣卫,已经过气了!” 略微沉默,那个稍显粗壮的声音冷笑道,“庞方他们太过得意,自以为有陛下庇护就可以为所欲为,没想到触怒了文官士人,落到如此下场,也算是他们咎由自取。” “但是地方的青衣卫仍在行动啊!”阴柔的声音似乎话中有话。 此时,魁梧的身影站了起来,颀长的影子扭曲在大帐上。阴柔的声音低声道,“大人们还是有所担心的,毕竟,孩子常年在外,内心是否有自己的考虑,无法确定啊!” “回去告诉大人们,此边之事无需担心,只要我一日镇守这里,这里便无任何问题。” “大人们说了,你的功劳永远记在功勋册上,事成之日,便是你受封之时。” “回去告诉大人们,我日夜为他们祈祷,祝他们长寿。” “嗯。” 那个影子化作烟雾,如波浪一般扭曲委地。这时候,那个粗壮的身影大步走到门口,一抬手撩起帘幕,探出一张方阔威严的脸,喝道,“让张芳前来。”片刻间,一个身着铠甲的年轻男子大步而来,进了大帐。 “将军!” 男子坐在正北案几后,一手搁在桌子上,一手按在膝盖上,浓黑的双眉微微蹙起,一头长发已经有些斑驳。抬起目光,盯着年轻男子,道,“游骑营查探如何?” 年轻男子打量了一下男子,道,“回禀将军,还未发现马匪的踪迹。” “黑风城乃镇北要塞,城中有十余万百姓,更有不绝来此经商c旅途c安居的百姓,马匪所为,及其恶劣,严重破坏了我黑风城的规矩,骚扰了百姓的安宁,若失不除,何以镇边安民!”男子严肃起来,厉色的盯着年轻男子。“我们受陛下皇恩,拿朝廷俸禄,若是不能办好手里的差事,如何面对陛下,又如何面对百姓!” 年轻男子神色一凛,躬身道,“卑职惭愧,这边安排人手,搜尽每一寸土地,誓把马匪肃清。” 中年男子望着年轻男子的神色,微微出神,似乎想起什么,又颇为遗憾和失落。他摆了摆手,道,“去吧!相信此时城里已经乱成一团。” “是,将军!”年轻男子深深瞅了男子一眼,眸光中闪过一丝惊讶和疑惑,然后退了出去。 大帐中,灯火摇曳,散发出淡淡的香味。男子倚案而坐,眸光深深的凝望着灯火,背后一张地图,表示着边境的地标。左侧一杆长枪颜色暗沉,不只是岁月的沉淀亦或是战场的杀戮渲染,枪尖却依旧寒芒闪烁。男子嘴角忽然展开,露出一抹复杂而诡异的笑意。 年轻男子走出中军大帐,又回头看了一眼,这时有个人朝他快步走来,还没有说话,年轻男子便摇了摇头,随即在来人的疑惑之下两人结伴而去。黑水河畔,草木茵茵,流水汤汤。两个男子站在河边,凝望着对岸那若隐若现的黑风城。 “怎么了,老张?” 张芳眸光内敛,仿佛有无限沟壑。他深吸口气,道,“此次马匪作乱,你感觉到什么了吗?” 男子怔了怔,望着对方,道,“什么意思?” 张芳严厉的扫了对方一眼,随即移开目光,缓缓道,“我们游骑营从成立至今,便一直在清肃马匪,虽然不能说已将马匪扫清,但这些年来,从未发生过如此恶劣的事情。那个姑娘,被侮辱之后悬挂在沙棘树上,这是什么意思?”他顿了顿,然后吞声道。“这是向我们的示威!” “狗娘养的,老子宰了他们!”男子怒道。 张芳点了点头,道,“必须宰了他们!但是,我想知道,他们有何狗胆敢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如此猖狂,他们有何依仗?” 男子那圆滚滚的脸沉了下来,将目光投向河面,道,“我们会查清楚的。” “一定要查清楚,”张芳严肃的道。“如果不查清,那么,我们在这里的作用便没一点效用,我们更无法向圣人交代。还记得我们临行时的情景吗?” “怎么会不记得,那时候,初出茅庐的我简直受宠若惊,感觉自己是天底下最幸运的人。” “岂止是你,你,我,还有另外十八人,每个人都是如此。这是最神圣最伟大的任务,而我们侥幸被圣人选中。” “魑魅魍魉游弋四周,钻营,刺探,破坏,勾连,无所不用其极,圣人,圣人的担忧是对的。” “青衣卫虽然出事,但他们的职责和权力在地方并未改变。” “听说京中来了个校尉。” “还没有见到这个人,更没有听说这个人已经到来,不管如何,青衣卫校尉的到来说明一点,那便是,圣人要整顿边地。” “好,老子早等着这一天呢!”男子兴奋的道。 一道红光冲上黑沉沉的夜空。两名男子的眸光都闪了一闪。男子看向自己的同伴,道,“黑风城?”张芳却转过身,大步朝营房而去。 男子凝望着那道红光,乌黑的眸子森森有些可怖,远处,张芳调令兵士的声音如钢铁一般坚决果断。男子回过头,露出森白的牙齿。 白纸纷飞,香烛缭绕,大团的雾气,在夜色里弥漫,仿佛透过这雾这烟,能看到一个清秀女子的脸,还有那双明亮的眼睛。那纷飞的白纸,宛若哀伤的蝴蝶,在那飞,在那零落。 一个文秀的男子,跪在棺材前神情凝固,目光呆滞,一行泪在脸庞上缓缓滑落。 高正天看着弟弟,又看了看灵牌和黑漆漆的棺材。月娘他见过,带弟弟离开老家前月娘不过三岁,只是蹒跚学步的幼童,再次见到的时候是月娘和他爹爹去京城,一个秀丽贤淑的女孩子赫然站在自己面前,让他这个饱经艰苦的硬汉怦然心动,再后来,弟弟高小飞忽然神神秘秘的跑到自己面前手里攥着一张信纸,悄悄的说,“哥,我要和月娘成亲了!”然后,他带着弟弟高小飞去了月娘家,自己和弟弟离开几十年的地方,看到一个羞涩c恬静c温婉的女孩子。而今,却是一具经受伤害毫无灵气的尸体。鲜活的生命,可爱的生命,就这样,没了! 在院子里,还有一群人,这些人面貌各异,隐约带着点混子的气息,然而此刻,却都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神色哀伤。高正天回过身,瞅了眼自己的下属。这些人都是自己招募的力士,青衣卫力士,有着朝廷准予的官身。 “大人!”有人望着高正天道。 高正天却移开目光朝门外走去。忽然一人窜了出来拦在高正天的面前。 “大人!” “你想说什么?”高正天望着眼前瘦巴巴的男子。“滚一边去!” 男子紧紧攥着双手,咬着嘴唇道,“大人,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们必须报仇,这些狗娘养的杂碎,必须抓到他们将他们千刀万剐!” “大人,卑职们已经查到线索,是黑虎帮的人干的,他们在······” “住嘴!”高正天厉声喝道,目光严厉的扫了一眼围过来的人。“都闲的没事干是吗?都闲的发慌是吗?好,给老子出去,把大街小巷的垃圾全给老子清理干净。” “大人,”瘦巴巴的男子仰着头,脖子上的青筋都跳动起来。“卑职们跟随大人,不仅为了混口饭吃,也是因为为朝廷办事祖上荣光。大人,月娘姑娘不仅仅是小飞老弟的妻子,也是百姓,是无辜的百姓,如此善良的人竟然有人作出如此禽兽不如的事来,我们,我们怎么能什么也不做!大人,如果您责怪小的不懂事,那么大人尽管处罚,但是,凶手必须受到严厉的惩处,必须将这群狗娘养的杂碎清除出这个世界。” “宰了这群狗娘养的!”有人大声喝道。 “若不能为国为民,要这身劳什子官皮干什么!走,宰了那群王八蛋去!” “走!” 一群人闹哄哄如点燃的炮仗,一边叫着一边朝门外走去。高正天呆呆的站在那里,眸子渐渐湿润。这群原本游手好闲滋事惹祸的混子,平日里虽然也贪嘴耍滑,但是如今,却如紧紧抱在一起的炮仗,燃起熊熊义气。 “哥,我想好了,我不经商了,我要加入青衣卫,我要为月娘报仇!”高小飞不知何时走到了高正天的身边,声音虽低,却无比的坚决,一双眸子再无往日的散淡,反而弥漫着愤怒和仇恨。 “呛!”佩剑出鞘,闪烁着熠熠寒光。 “青衣卫黑风城卫所全体听令,”高正天猛然喝道,闹哄哄的人一下子沉静下来,无比严肃而认真的望着他。“黑虎帮恶贯满盈其罪当诛,我等青衣卫,当代天除恶,以靖边地。出发!” “谨遵号令!” 一个女人衣衫褴褛提着一个罐子,在一个个篝火边来回,每个篝火周围都围坐着一群人,与女人那瘦弱c苍白c胆战心惊的模样相比,这些围坐在那里的人却如虎狼一般。锅里煮着大块的牛羊肉,壶里灌满了醇厚的烈酒,篝火还散发出熊熊的热浪。 入夜,四下里一片漆黑,寒意在荒漠里纵横。 这群人的首领是个四十来岁身强体壮的男人,这个男人身高八尺余身横肉,方阔的脸上满是络腮胡子,一双眼睛浑浊而深邃。烈酒在肚腹里燃烧,却让这颗硕大的脑袋越发的清醒。凝眸望着身边的人,这些人原本出身贫苦,蓦然聚集到了自己的身边,杀伐荒漠,痛快享乐。这是刀山火海里闯的兄弟! 女人们在嘤嘤的哭,几个衣衫破烂的女人被粗大的手抓来推去,被当成了取笑的工具,有几个女人在巨石下瑟瑟发抖,饥饿让她们虚弱,弱小成就了恐惧。 眸光扫过,男子忽然长身而起,提着一坛酒朝着光亮边缘而去。 荒漠之地,草木稀疏,只见零落的植物在嶙峋岩石间苦苦挣扎。 无星无月的夜晚,在秋风里,更显得孤寂和苍凉。 站在沙棘树边,男子凝眸望着远处,黑夜里只有隐约的岩石c植物的身影。曾几何时,当他还是个普通的小老百姓的时候,虽然有着生存的艰辛,但也有平静的快乐。邻里的互助,家人的团聚,一顿食物的满足,寒夜里薄薄被子的温暖,还有劣酒的甘醇。可是,一场大火,一切都变了。世界变了,内心变了,人生走向也变了。 他恨那场火,他恨放火的人,因为他们夺走了他最本真最纯粹的快乐! 但是,他们夺走了他的一切之后,又赐给了他现在的人生。兵器,财富,杀伐。 有了这个,他渐渐成了荒漠里的狼,一匹纵横荒凉掠夺财富和生命,让人恐惧的狼。什么时候,曾经的朴素和平淡,被抛到了脑后,一群凶恶之人聚在一起的喧闹和欢乐,成了内心里不可消除的满足。别人的恐惧,别人的敬畏,别人鲜血的流淌,别人生命的消失,别人毫无尊严的被愚弄c玩乐,成了他在荒漠里飘荡的成就。 他不后悔这一切的走向,他希望这样的日子能够更持久。 他的双手,已经不再为杀人而颤抖,他的内心,已经不再为欺凌无辜而犹豫。他是一头没有慈悲之心没有畏惧之心的狼,一匹荒漠之狼。 但是,他也有缺点,也有漏洞。那就是,那些人不断的向他索取,不断的向他发号施令。他是一头被人牵着走的狼,一头被圈养的狼。 一个女人发出尖叫声,几个粗壮的男人咧嘴狂笑着,抓着女人的手脚,拖着她在砂石地上狂跑。女人们的哭声不再是隐忍,而是尖锐的爆发出来。 男人皱了皱眉,回过头望着火光里发生的一切。提起酒坛,大口的饮下许多酒,随即他将酒坛抛了出去。酒坛在不远处撞在岩石上咔擦一声碎了。男人身体一震,仰头瞪着苍穹。他是天地强者,是支配弱者的王。 “噗!”一股鲜血在暗淡的光亮中溅起,一颗头颅随即飞落在地。 “哈哈哈哈!”一个身材健硕的男子抓起女人的头颅,大声叫道,“这样的废物留着干什么,只能浪费我们黑虎帮的粮食。贱人,废物,脏了老子的刀!”一脚飞起,女人的头颅如皮球一般的飞向远处紧紧偎依在一起瑟瑟发抖的女人。 “啊!”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章 剑乃杀器 雨下的很大,已经持续了一个昼夜,整个卞城都被秋雨浸透,里里外外散发出幽冷的气息。这样的天气,出行的人便少了许多。 一处偏僻幽静的小院,几座算得上简约的房屋。一丛丛菊花在雨水中萎靡,一棵梧桐越发的茂盛精神。四下里鸦雀无声,年老的仆人兼管家正在门房门槛上坐着发呆,浑浊的眼珠子望着梧桐和从梧桐树叶上滚落下来的水,不知在想些什么。 老人已经很老了,头发发白斑驳,皱纹如沟壑一般纵横,原本强壮的身体也已瘦弱干枯甚至佝偻。或许,他想起自己年轻时候的事情,那时候他可以一口气喝下十斤烈酒,一餐吃掉十斤牛肉,一手拎着两百余斤的长枪挥舞自如。但,生命便是如此,婴儿,成年,老年,生命的循环,生命的诞生c成长c衰老c凋谢。天道循环,谁能例外! 这座宅院已经冷清了许多时候,自从宅院的主人一个月前回来的那天开始,所有与欢闹有关的东西,都被斩断了,就像是一种无形的力量将这些东西抽离,只剩下冷清。所有的一切,犹如与季节同步,化入这幽冷淡漠之中。 院子里,有人在舞剑。老人虽然老迈,但耳朵还算灵光。不用看,他就知道是谁在舞剑,剑法是何等的肃杀和猛烈,犹如战场厮杀,勇猛直前,无有退让。老人那浑浊而呆滞的目光渐渐舒展开来,有了笑意和欣慰。他扶着门框站起来,从屋子里取出一个木盒,然后步入雨中。 剑光飞舞,雨水被毫不留情的斩断。剑影流光,时而若花开时而若飞瀑时而如奔雷。矫健的身影在蒙蒙烟雨之中纵横闪烁。 老人站在一边,静静地凝望着那一团光影。雨水打在身上,顺着面庞流淌。一片片梧桐叶子如雨中飞蝶,缓缓飘落。 剑者纵身一跃,呐喊一声,身形一顿,一剑呼啸而下。 咚! 执剑而立,迅猛的剑势刹那消散。剑者侧过脸,望着老人。老人的身影便动了,蹒跚朝剑者走去,剑者却收剑摆手。 “很久以来,剑便成了人的工具,甚至成了一种身份的象征。贵族,士人。佩剑区别于凡夫俗子,表明一个人卓然不群的地位c身份和权势。于是,很多人渐渐的就忘了,剑的本质是什么。剑和刀c枪等兵器毫无二致,都是铜铁所铸,为人而用,都是为了防身c杀敌而用。所以,剑,乃杀器。” 剑者说着走向了老人,从老人手里接过木盒,凝目细细扫了一眼,而后低声一叹。 “时候到了!” 老人面色平静的望着剑者,无悲无喜。剑者望着老人那满是皱纹的脸,眉头微微一蹙,道,“你何必呢?跟着我闯荡了几十年,做个颐养天年的老家伙有什么不好。” 老人咧嘴一笑,道,“老而不死为贼,我已经足够老了,也当够了贼了。” 剑者眉头舒展,笑了起来。雨毫无减却的意思,梧桐叶子沙沙作响。剑者道了声好,手中剑立时化作一抹流光消失在了木盒之中。剑者抓起老者的手,两人并肩而立,凝望着如墨的苍穹。 “五哥死的时候我就知道总有一天会是这样的结局!”剑者道。 “五爷看似鲁莽,却是有睿智的人。”老人道。 “说到底,我们这些人都是棋子,为大人物所驱驰的棋子,或进或退或攻或守,一根线提着我们左右。大哥看得开啊,能为所用,便是价值!” “每个人的命运如此罢了!即便是大人物,不也为无形的利益驱驰?看似自己左右,实则不是。”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都是为了选择和获取。” “可惜,我们都是天道之中的有灵肉躯,跳脱不出这个循环和圈套。” “老狗,当初就不该留你在身边啊!这些年老子受够了你的看透!” 老人笑了起来,露出暗黄色的牙齿,道,“因果循环,这是您自己选择的。” “罢了罢了,跟你这老狗熟了,换做是其他人,老子还不习惯呢!老狗,黄泉作伴,一起去闯一闯吧!” “愿听驱驰!”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噗!两个人在大笑的时候,他们的咽喉忽然裂开一条殷红的线,这道线出现,血液便喷了出来。 雨一直下,院子里的积水越来越多,渐渐的就像是一个小池塘。菊花依旧无神,梧桐仍然清幽。四下里,死一般的安静。 一个身影站在院子门口,眼眸早已朦胧,扶着月牙门的手因为死死抓着边缘而渗出血来。一个人从身后走来,步子很重,踩踏在积水上发出哗啦的声音。 “大哥!”身后的人谙哑的道。 “你都知道了?”男子声音略微颤抖的道。 身后的人垂下头,整个人就像是幽魂一般,仿佛看不清整个样貌。他点了点头,重重的应了一声,“嗯。” “知道了就知道了吧,这是我们为人臣子的命,可惜老五老六先行一步了啊!让我们这些人还在这里苟延残喘滞留徘徊!哎,一起走多好,我们六兄弟可以去另一个世界闯荡!” “大哥!” “回去吧,不要去管任何事,什么也别去做,什么也别去问,就像外间说的,我们就是人人喊打的恶狗,现在只能蜷缩起来。呵,蜷缩起来!”男子无限凄凉的朝院中的尸体走去,抬起的手臂轻轻摆了摆。“回吧,让那些嗡嗡直叫的苍蝇们知道你跑过来,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呢!回吧!” 身后的男子默默的注视着男子凄凉萧瑟的背影,眸光和面色若这院中的梧桐一般,萧瑟淡漠,仿佛蒙着一层挥之不去的暗影。 一只鹞鹰划破夜幕,发出尖锐的叫声,盘旋着朝篝火落下来。 男子抬起头,眸光一凝,抬起手打了个响指,那只鹞鹰立刻朝他飞来,最后落在了他的手臂上。男子摸了摸鹞鹰的羽翼,然后从鹞鹰爪子上取下一个细小的管子,从管子里取出一个纸条。 鹞鹰扑闪着翅膀,从男子的手臂上飞了起来,直冲云霄,消失在夜幕之中。男子将纸条点燃,看着化为灰烬,一张粗糙乌黑的脸面严肃而威严。那些在篝火边坐着喝酒取笑的人似乎感觉到什么,纷纷站起来,望着男子。 “大哥,怎么了?”被称为棒槌的魁梧男子喊道。 男子眉头微微蹙起,沉思了会儿,道,“棒槌,带着弟兄们往白骨坡走,那些女人带上,”男子抬起手指着在不远处瑟瑟发抖的女人。“每隔十里路杀一个,挂在沙棘树上。” “大哥!”棒槌舔了舔嘴唇,道,“这些女人可是我们的财物,杀了,岂不是可惜!” 男子目光一沉,杀机毕露,让棒槌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男子冷然道,“那些鹰犬来了,我们要把他们打痛打狠,让他们知道,在这荒漠之中,我们才是老大,遇见我们,他们必须退避三舍。” “好嘞,老大,到时候这荒漠之中甚至黑风城,都是我们索取的地方。哈哈哈哈,”棒槌笑了起来,身边的人也纷纷叫喊欢呼。“老大,我一定将那群混蛋带到白骨坡,将他们埋在那里。” 男子回过头瞥了一眼远处,然后扭转过头来道,“先不要动手,一定要将他们引到白骨坡。” “嗯嗯,好的,老大,我们这就动身。哦,对了,”棒槌抓了抓头。“老大,你c你不跟我们一起?” 男子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阴冷的望着面前的篝火。 “老子有老子的事情要做。” 一颗头颅在远处飞起来,他听见了女人们绝望而恐怖的叫声,而在这些孱弱如羔羊一般的人周边,是一群如野兽一般的男人们在那里欢呼。 这是一群怎样凶恶的人!竟然视人命如玩物,杀伐如践踏脚下的草芥一般。人心怎能如此的麻木,怎能如此的凶恶!圣人劝人仁义礼智信忠孝悌节恕勇让;佛家与道家劝人向善。然而,不管身份地位如何,人心也不至于如此的野蛮残暴! 然而,这些人仿佛就是这世间最显目的另类,是佛家所言堕入十八层地狱的人,是以凶恶为力量c以残忍为谋生c以欺凌弱小无辜为乐趣的渣滓。 这样的人,必须从这个世界抹除。 他就这样蛰伏在黑暗中,寒冷与饥饿不能融解他内心的愤怒,孤独和寂寞不能阻止炎火在内心的燃烧。手里的剑已经在颤抖,就像是饥饿的野兽,等待着鲜血的填塞。 风从北来,黄沙流动。鹞鹰已经遁入夜空,远处的人群如赶牲口一般的将女人们驱赶起来。女人们的哭声c男人们的威吓和嬉笑声,刺破死一般沉寂的荒漠夜晚。他的手紧紧攥在一起,内心的愤怒达到了顶点。 一抹寒光忽然瞥来,若有意若无意,但是刹那的目光交汇,让他冷静下来。那个人,知道自己存在。 他缓缓站起来,一手按在腰间的长剑上。“猛如虎,捷如豹,灵如猴,巧若飞禽,凶恶如豺狼;疾如风,稳如钟,定如松,闲若游离,杀伐如天崩。”这几句话映在脑海里,如镌刻在石板上一般。他做不到这样,因为他还只是个弱者,但是,“凶恶如豺狼,杀伐如天崩。”他低声念道,他可以拔剑,可以迎敌,即便身死。 那个姑娘的面孔浮现在眼前,秀气c娴静,还有那双如秋水般明亮的眼眸,然后是,那具挂在沙棘树上的尸体。是你,是你害死了她,而今,凌辱杀害她的凶手,就在你的面前。不由地,右手已经按在剑柄上。而那个男人,已经朝他走来。 “你是什么人?竟然有胆子跟到这里来!”男人上下打量荆哥儿,露出一副不屑和冷酷的笑容。“瞧你这一身行头倒有点意思,只是,这些东西真是你的吗?不好好子曰诗云去念那些劳什子的圣人之书,跑到这里来冲好汉了!知道老子是什么人吗?看见老子手里的刀了吗?”一柄六尺余长宛若弯月一般的弯刀出现在男子的手里。“知道它杀了多少人?”男子望着森然的弯刀,笑容越发的残酷和狡黠。 荆哥儿静静的站在那里,一丝不安和退却已经消失了。那本书首页的字就像是一根根尖刺,扎在他柔软的内心里,让他镇静c沉稳和清醒。这痛,还让他愤怒。 “我记得你,上次在石林那里,你杀了我一个兄弟。不错,反应不错,表现不错,只是,”男子语音一沉,双目直指的盯着荆哥儿。“上次没让你死,你居然敢跟随到这里来,你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蠢货,你以为老子的地盘是那么好践踏的吗?” “你们杀了他们,他们只是无辜的老百姓,于你们无冤无仇,更无多少财货可供你们劫掠,更何况,你们劫掠财货也就罢了,为何要杀了他们?”荆哥儿一字一句的道。“还有那个姑娘,多么善良的姑娘,你们竟然狠心凌辱她杀害她,你们,你们毫无人性与禽兽无异。” “哈哈哈哈,”男子大笑起来,“小子,老子们办事还容不得你来评断,你也不过是跳梁小丑而已,有何资格在老子面前指手画脚,你的小命顷刻就在老子的刀下。 “是吗?”荆哥儿垂下目光,刘海落在脸上,暗淡的神色如天上的颜色。“一人生死何足道哉!只是那份正义,那份良知,需要维护。” “正义?”男子厉声喝道,脸孔狰狞起来。“良知?狗屁!你这样的书呆子只配在家里摇头晃脑,在你们那狗屁圣人书籍中寻求安慰!正义?良知?老子为了生存,为了过得好,杀人就是手段,劫掠就是手段,只有杀了你们,只有让你们恐惧,才能让老子们过得舒服安稳!” “你们活着,便是一群豺狼围着一群羔羊,只会破坏c伤害c浪费!你们,不足以活在这个世上!” “呸!”男子刀一横,冷然喝道,“谁来主宰老子们的命运,谁来评判老子们的手段?老子自己,你们这群狗屁一样的东西,只能在老子刀下瑟瑟发抖。” 呛,剑已出鞘,震颤的余音在空中飘荡。 青冷的光映照在荆哥儿那苍白瘦弱的脸上,一双眸子,淡漠平静。 “有个人对我说过,剑不只是佩饰,不是王公贵族士子们标榜权势c地位的工具。剑,乃杀器,为搏斗而存在。”轻轻一吐,气息飘然而出,化作风沙中的余息。 男子瞳孔收缩,满脸的讥诮和不屑消失了。他重新打量面前文弱的年轻人,年轻人的镇定c沉稳和决绝,让人犹豫。或许他真的弱小,或许他真的毫无威胁,但是,仿佛他的内心里有一柄长枪,支撑着灵魂的尊严。灵魂,变得高大而锋利。男子吞了口唾沫,嘴唇漾起一抹笑意,哂笑道,“小子,口舌之力并不能改变你的命运,口舌之快也不能为你增添任何力量。老子要杀人,被杀的人还从未逃脱过。” “为了他们,为了良心的不安和痛苦,”荆哥儿举起剑,喃喃道。“为了那个人的告诫,杀!”寒光一闪,他箭步而出,手中长剑在风沙中发出尖锐的声响,斩向对面的男子。 剑,乃杀器,迎敌出鞘,出鞘必决。 风忽然呼啸起来,卷起漫天的黄沙,弥漫了整个黑夜。荒漠上,只剩下一道道暗影,在那里驻守,在那里沉默。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章 不死不休 火光映照下,一张惨白干瘦的脸蓦然出现在眼前。它已经没有了生机,在风沙之中,开始枯萎僵硬。但是,那双睁大的眼睛,那张原本会漂亮的脸,不知遭受了多少的磨难,棱角分明c骨头嶙峋,满是忧愤和不安。那双眸子,曾经望着美好而在内心希冀,曾经凝视温暖而在内心守候,而此刻,仿佛被无边的黑暗和冷漠包裹冰封。 “去他娘的!”一个男人低声怒骂道,一双硕大的拳头紧紧攥在一起。火光下,所有人的表情都是那样的凝重,内心里仿佛乌云覆盖。 死去不过一个时辰,沿途走来,就在一里之外,血迹延伸到了这里,尸体成了终点。 没想到首先映入眼帘的会是这个!尸体的脸突然出现的时候,几乎下了所有人一跳,既而让不安的内心如沉入冰冷的水底,时空刹那间像是被封闭被压制了一般,凝滞c沉重。 “将这位姑娘好生照顾好,送回义庄去,赵图,这事你来办。”高正天声音低沉的道。 “是,大人。”一个瘦高的男子点了点头。 “大人,这些狗娘养的杂碎走不远,他们一定还在附近。”一个满脸麻子的男人说道。 高正天眸光幽幽的望着前方,道,“他们这是在嘲笑我们,在挑战我们的底线,”说话间,他紧咬牙齿,双拳抱紧。“他们这是在找死!”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这群畜生不如的狗东西,必须抹除,绝不能留一个祸害无辜百姓。继续往前走。” 黑夜漫漫,火把如暗黑银河里的寥寥星光。风更烈,黄沙扑到人身上,敲打着人体脆弱的部位。地势起伏不定,不少凸显在黄沙外面的岩石,如一片片曾经辉煌过的遗迹。一群人默不吭声,内心里却都憋着一股劲,这股劲如烈火,永不熄灭。 而在他们前方数里之外,一片胡杨林里,女人们跪在地上,面孔苍白,身形狼狈,眸子惶惑不安的注意周边。在她们身边不远处,棒槌带着一群男人围坐在一起,正在高谈阔论,发出得意而冷酷的笑声。冰冷的刀剑在沙地里散发出幽冷的光泽,浓烈的酒味在寒风中弥漫。女人们在饥饿c疲惫c恐惧中挣扎,犹如一群凶兽面前等待被吞噬的羔羊。 棒槌站了起来,手里抓着一条十余斤重的马腿,马腿已经冷却干硬,但是他一边撕咬着上面的肉,一边摇摇晃晃的朝女人们走去。女人们抬起头,眸光瑟瑟,紧紧依偎的更为紧密。“呸!”棒槌吞了口黄痰,鄙夷的扫了一眼那些女人,回过头朝南面望去,咧嘴一笑,道,“奶奶的,终于赶上来了吗?这群假模假样的狗东西,看到女人死就心里装慈悲装义愤了?当初追杀我们的时候,可曾如此慈悲!呸,狗东西,老子今日就让你们瞧瞧,谁才是荒漠中的狼,谁才是荒漠中的羔羊!都他娘的给老子起来,该敢正事了,把这个臭娘们宰了!”说话间,他已一脚踹在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身上,女人们立时发出尖叫声,纷纷站了起来。 “干什么干什么,要造反是吗?一群贱婢,狗一样的东西,再敢乱喊乱动,老子宰了你们!”一群凶恶的男人们挥舞手中兵刃露出凶狠的神色和目光,呵斥着。 那个高挑的女人瞬间被拖了出来,一头乌黑的青丝早已枯黄凌乱,被男人拖拽着却毫无反抗之力,只能绝望的望着那些同情而又无奈的女人们。砰!女人被重重掼在地上,一只发出浓烈臭味的脚立刻踩在了她的脑袋上。女人很快闭上了眼睛,自嘲的接受了自己可悲的命运。 “宰了她然后挂在那棵树上。走!”棒槌吆喝一声,立刻催着坐骑朝北面而去。 “那个方向是去哪里的?”张芳一身铠甲,坐在枣红马上,搭手望着隐没在黑夜里的沙丘。同行五十多人,个个都是游骑营的老兵,经验丰富,有着长时间的刺探c搜寻c战斗的经历。张芳是游骑营裨将,同伴文晏是他的老乡,身为游骑营校尉。两人都是官宦子弟,家道殷实,原只为立些战功军资回去接替父辈勋爵和官职,但战场瞬息变幻,长时间在这里待着,人的心境便发生了变化。 “白骨坡。”文晏低头看了看,开口说道。 “白骨坡?”张芳皱起眉头。“那是犬戎的地方!” “以前是我们的,但是元庆一战,那里归了犬戎。”文晏舔了舔嘴唇,道。 张芳目光微微一暗,道,“高正天不会不知道那里,可是他却执意追下去。” 文晏看了张芳一眼,道,“他手下都是一群乌合之众,都是混子痞子收拢起来的人。”他对黑风城的青衣卫不甚满意,甚至瞧不上,对于高正天的能力也颇有微词。微微沉默,他接着道,“要不我带几个人追上去截住他们?” “伸手不见五指,而且再往前又有流沙,快马不行。”张芳断然否决。“继续跟上去,毕竟我们是同一阵线的人,如果他们需要援助,我们也能及时出手。”文晏嘴里叼着什么,也不说什么,便催着胯下的马朝前而去。 走了不过数里路,一个身影出现在前方。这个黑影犹如沙丘的移动,张芳等人胯下的马奔驰不快,只在十余步外便停了下来。 “什么人?” “你们是什么人?”对方很是警惕,一双眸子乌黑发亮,手里握着一柄长剑已然呛的一声出鞘。 “青衣卫的人?”张芳身体前倾,问道。 “青衣卫赵图,你们是游骑营?”对方问道。 “我是游骑营张芳,奉命巡查马匪踪迹。”张芳驱马向前,到了对方的身边,居高临下扫了一眼,而后凝望着那人身后的尸体,一抹愤怒从脸上闪过。“马匪杀的?” 赵图点了点头,蹲下身将尸体包裹好,道,“他们似乎为了激怒我们,将人杀了挂在树上。高大人和其他兄弟们去追了,我负责将尸体送回义庄。这是个可怜人,虽然马匪凌辱杀害了她,但是我们必须给与她尊重。” 张芳点了点头,从马上跳了下来,他回身朝自己的属下挥了挥手。 “张静,协助这位兄弟把这位姑娘的遗体送回去。” “是,将军!” 赵图此时将尸体背在了自己背上,神色肃穆的扫了一眼靠近的人。其中一个身材粗短的男子牵着一匹马过来。 “兄弟,上马。” 赵图点了点头,扭过头朝北面望去,道,“高大人和兄弟们走了半个时辰,从这里到黑风城两个时辰,我还得去找他们。”说话间已是翻身上马。“多谢了!” “诶,兄弟,等等!” “不必相随,这点小事我赵图还是能处理的。谢谢借马。” 黑夜,浓的根本看不清脚下的路,但是,赵图一骑绝尘,消失在远处。张芳等人默然望着,那个身材粗短的男子则无奈的看着张芳。张芳回过神道,“义气汉子!”既而对粗短身材男子道,“与其他同袍一起吧!” “白骨坡是荒无人烟之处,而且我们与犬戎早已无战事,那里已经许久没有驻军了!所以,即便高正天等人去了那里,也不会发生什么意外。”文晏忽然道。 张芳点了点头,道,“虽然如此,但也是犬戎领土,随意进入,不合法度,若发生意外出现纷争,有可能导致两国矛盾。所以,我们还是尽快追上他们。” 文晏吐掉嘴里的东西,一勒缰绳,道,“马匪一定是疯了,居然敢在我们眼皮子底下犯案,呵,真是不把我们游骑营放在眼里!” “呵!”张芳冷笑一声,已然催马一跃而出。 黑夜,如一张张黑纸黏在一起,黑沉沉的压下来。 风在这空旷的空间里呼啸,沙沙的响声仿佛无数的蛇在那里爬行。 荆哥儿单腿跪在地上,汗珠如雨滴一般滴落下来。一身早已破旧的衣裳,经过激烈的搏杀,早已褴褛。一条条伤口或轻或重,鲜血直流。但是,激烈而持久的搏斗,让他越来越沉迷,越来越镇定。这,或许就是武道的迷人之处。 男人也在喘息,如此激烈的搏斗几乎让他的体力消耗殆尽。他的预感没有差错,眼前的人虽然单薄,虽然看上去像个书生,但是,这个人的内心如顽石一般坚固,仿佛一柄长枪笔挺锋利。隐约间,他仿佛预感到自己的老去。如果在几年前,如果在没有放纵之前,他或许能与对方激烈搏斗几个时辰而不觉得疲惫。 可是,万事万物都在变化,何况是人。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舔了舔嘴唇,男人提着刀朝荆哥儿走去,眸光隐隐,脚步落在沙子上发出咔擦咔擦的声音。 荆哥儿吃力的站了起来,撕裂的虎口在发出警告。长剑已经破口,一道道裂纹在黑暗中呈现。但是,他的眸光依旧坚定,面孔已然决绝。 这是你死我亡的决斗,这是不容退缩的战场。 “疾如风,稳如钟,定如松,闲若游离,杀伐如天崩。” 刀光闪现,刀锋呼啸,那个身影,如饿虎扑食,遮住了他的视野。 他几乎没有了力气,有的,是内心的坚定和执着,还有那一张张面孔的督促。 咔擦的一声,荆哥儿的牙齿重重的咬在嘴唇上,剧烈的痛楚一瞬间激发他潜藏的力量,他睁大双眼,通红的双眸瞪视对方。男人心里咯噔一声,身体一弯,几乎要往后退去,一只粗壮的手抓着弯刀狠狠砍在了荆哥儿的肩膀上。骨头断了,鲜血飙射在男人的脸上。噗!荆哥儿往前一跨,手中长剑倏然刺入男人的体内。透体而出。 男人比荆哥儿高出半截,圆睁着双眼俯视荆哥儿,荆哥儿大口喘着气迎着对方的目光瞪视。男人张开嘴,痛楚般的道,“何必呢!” “呵呵,”满嘴是血的荆哥儿笑了起来。“我现在才明白,才明白那句话的意思。” “什么话?” “杀伐如天崩。” “什么意思?” “即便是天崩地裂,也要杀下去,直到将对方杀死。” 男人呵的深吸口气,狞笑起来,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杂种,你以为这就能杀死老子?你以为这就让你得逞了?”男人手臂一沉,砍在荆哥儿肩膀上的弯刀赫然往里切去。荆哥儿左肩不自觉的往下一沉,骨肉和肌肉断裂撕开的声音仿佛在内心里回荡。 嗤! 荆哥儿歪着身体,几乎贴在对方身上,扬起脸,神色不变的道,“也许现在杀不死你,也许我不自量力,但是,我们之间,只有仇恨,只有生死。只要,只要我不死,只要你还活着,那么,我便,我便会追上你,杀死你!” “狗一样的东西,滚开!”男人忽然抬起腿,用膝盖重重的撞在了荆哥儿的腹部。荆哥儿整个身体一弓,飘了起来,然后见到一抹红光,倏然落在了他的胸前。锋利的刀锋,贴着他的胸口划下。荆哥儿整个人跌落在数步之外。 男人身形趔趄,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肋下,黑夜里,鲜血汩汩直流。痛苦,催发了生命气劲的流失。 “啊!”男人仰天大喊,而后噗通坐在了地上。他单手将体内长剑抽了出来。长剑带着滚热的鲜血,无声的落在了沙面上。“要是,要是老子的弟兄在这里,老子,老子将你碎尸万段!你个狗一样的臭东西,你个软弱无力的虫子,凭你,凭你也想杀死黑虎帮的帮主?凭你也想取老子的命!噗!”一口血喷溅而出,男人眼前一黑,几乎昏厥过去。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在靠近,虽然很慢,就像是蠕动的虫子,但是,那个身影一点点挪动,朝他靠近。男人瞳孔收缩,内心的恐惧骤然生发放大。第一次,如此强烈的恐惧和慌乱,就像是以前自己面对那场大火。 荆哥儿在爬行,虽然这种意识变得模糊,但是身体本能的意愿,支撑着他。他看不见对方,更看不见那把剑,而且,胸口狭长的伤口,在那里迟滞他。往前,往前,杀了他!凶恶如豺狼,不仅对别人凶恶,也要对自己凶恶,对生命凶恶。 他抬起头,大口喘着气,露出殷红的牙齿,整个面目显得狰狞。 “除非你杀了我,不然,我就杀了你。那些无辜的女人,老人,还有其他人,他们的冤魂,在等待这一刻的到来,你死了,他们便可瞑目,他们所未获得的正义,才能实现。你,你不死,我c我该如何c如何向他们交代。” 血不断从他的嘴里冒出,那一刀伤及骨骼脏腑,大量的血从体内涌向体外。他抓住了那把剑,然后就笑了,虽然微弱,虽然痛苦,但却肆意。 男人往后退去,伤口的疼痛压抑不住内心的恐慌。面前这个人,仿佛黑夜中的幽灵,仿佛没有神志的疯子。他的脑海,忽然漂浮出一个个面孔,恐慌,绝望,哀怨,那时,他俯视他们,就像是看着一群倒下的牲畜,对于他们的乞求c哀求,无动于衷。耳边的风声仿佛便是那些人的呐喊和叫骂。 就在这时,马蹄声传来,还有马的嘶鸣。男人面色一喜,忽然撮嘴尖哨一声,扭转身体。一匹健马飞奔而来。男人在健马几乎要到面前的时候,接着弯刀点地纵身而起,落在马背上。 “哈哈哈哈,小杂种,凭你还想杀老子,死在这里吧!” 健马长嘶,前身高高跃起,然后折转身,朝北方如箭一般射了出去。瞬息间,马蹄声越来越远,渐渐只剩下风声和沙丘移动的声音。 一个身影如幽魂一般的缓慢立起,狂风扑在他的身上,他只是定定的站在那里,与黑夜相融,与天地一体。 “还没结束呢?” 一个声音从他口里飘出,就像是幽灵的呢喃,瞬间被风吹散。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章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嶙峋的岩石,尖锐如剑戟,一层层矗立在荒漠之中。四下里荒凉萧瑟,连零星的植被也如岩石一般暗沉。 点点火光在岩壁后方出现,就像是磷火一般,朦胧中仿佛随时在飘动。 已经在丑时初刻,夜极深,黎明正在悄悄的挣扎,等待着降临的那一刻。风呼啸,带着荒漠深处的苍凉萧瑟,在山壁间呼号长啸。在昏暗的火光中,一个个身影从岩石后面探出来。这些人都有着中原人所不同的面貌。他们个子不高,但身宽体胖,骨架硕大,一个个扎着细小的辫子摇摇晃晃的披盖在脑袋上,一张张粗犷的脸上,五官间距稍大,鼻梁挺直,一张张阔嘴不时发出啧啧的声音。 这些人都带着兵器,弯刀,弓矢,身后是一匹匹高大的骏马。 人群中,一个皮肤稚嫩白皙有若女子一般的男子穿着锦衣站在那里,背着双手,一副高傲的神态。这人年纪不大,却有着很高的地位,周围的人都簇拥着他,对他既尊敬又畏惧。 捻动手里的念珠,年轻男子一双三角眼紧紧盯着南方,往南,是荒漠,是陈国的疆域。而此时他所踩踏的地方,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曾是陈国的国土。然而现在,它属于犬戎,尽管这片土地一文不值。开疆拓土,这不只是权贵的愿望,即便是贫民,也有着这样的抱负或幻想。 年轻男子眸光闪翼,念珠越转越快,忽然回过头道,“阿图鲁,那些汉人会来吗?” “尊贵的王子殿下,”一个肤色发黑身形瘦弱的男子躬身道。“骨头已经扔出去了,那些饥饿没有头脑的汉人一定会跑过来的。” “真希望能直冲汉人的疆域,而不是如现在这般苦苦等候。”年轻男子舔了舔嘴唇,脸上浮现出一种诡异的神采。“若是能如祖父在时那般,召集我犬戎勇士,直冲汉人的城墙,用勇武将他们征服,那才是男人的荣光。” “若能不战屈人之兵,这也是王子殿下的荣耀。”肤色发黑的男子谄笑道。 “你懂什么!”年轻男子眉头挑起,不悦的道。“只有汉人才尔虞我诈,我等尊贵种族何须如此!男人,便要光明正大的征服一切威胁,扫清一切阻碍,将任何对手光明正大的踩踏在自己脚下,这才是一个男人的尊严。” 肤色发黑的男子怔了怔,既而微微一笑道,“王子殿下有如此胸襟和抱负,奴才深感荣幸和佩服。”说话间,他已回身从一人手中取过温热好的酒递给年轻男子。“王子殿下,风大天冷,喝口酒暖暖身子。” 年轻男子轻飘的取过酒,依旧凝望着南方,道,“往前二十里,那里有个村庄,有汉人百余人,依山带水,土地甚为肥沃。前些日子我手下的人去探过路。阿图鲁,你说我要是现在带人去走一遭行不行?” 肤色发黑的男子呆了一呆,望着年轻男子,而此时,年轻男子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男子心里一咯噔,大脑飞速运转。 “怎么,你认为有什么不妥?”年轻男子的笑意刹那消失,转而冷漠下来,眸光如刀刃一般锋利。肤色发黑的男子浑身一颤。 “王子殿下若是愿意前往,奴才不敢阻拦,只是王子殿下必须带齐人手。这不是为了王子殿下的安全,凭殿下的身手无人能伤及你,何况你还有图腾庇佑,只是多带些人,方便陛下将战利品带回。” “哈!”年轻男子笑了一声,大口喝起酒来,然后道,“阿图鲁,你很会说话,很好。既然如此,那本殿下这就出发,给汉人们一个教训。” 望着年轻男子兴奋离去,肤色发黑的男子眉头紧紧皱在一起。这样的变化已然超出了他的控制,他连忙朝一人使了个眼色,那人立刻转身而去。站在岩壁上,男子心事重重,口中讷讷似乎在说什么。片刻间,几十骑骏马在吆喝声中如电闪一般冲下山坡,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旋即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一片片沙丘被抛在了身后,渐渐的,脚下的土地变得坚硬。 在黑夜中,一簇簇如植被一般的岩石矗立在四周,它们仿佛是谁人在曾经的某一刻雕刻而成而后遗留在此。一道道暗影,默默的驻守在那。 所有人的内心里都憋着一股劲,这是愤怒和仇恨的炎火。一点点积聚,一寸寸燃烧,然后,蓬的一声充满整个胸腔。他们不认为自己就是好人,在过去的很多时候,他们做过很多荒唐而不可思议的事情,有些事情不乏欺凌弱小。可是,与一路所见之事比起来,他们都觉得以前的自己绝对是个圣人。 人,岂能无耻到如此地步;人,岂能残暴到如此地步。丧心病狂,毫无人性。这,是畜生行径。 一具具尸体,一张张绝望而悲哀的面孔,一幅幅可悲而可怜的画面。她们,只是普通百姓,是手无寸铁毫无反抗之力的妇孺。而他们,居然如此残忍的对她们进行伤害,甚至杀戮,而后悬尸荒漠。 可以想见他们做这一切时候的赞赞自喜和自为得意,可以想见他们在妇孺乞求哀怜之时的麻木和残忍。而这,是为人所不能为之事,是天地所不能容之事。所以,他们该死。 高正天忽然勒住急奔的马匹,严肃而冷漠的望着前方。四下里只有风在呼啸。座下的马匹喘着气嘴里冒出白沫。刚开始他们还不敢纵马狂奔,但是当一具具尸体出现,什么狗屁荒漠,什么狗屁流沙,再也无法阻挡他们劫杀马匪的心情。 “大人,他们在那里!”一个人忽然从马背上直起身,手指前方叫道。 “哈哈哈哈,一群废物,跟在老子身后吃灰吧!”就在这时,前方百余丈外,一道道火光忽然亮起,一个个身影在马上挥舞兵刃,大声叫喊。而他们的身后,几个身体被他们拖着前行。“瞧见了吗?这群窝囊废,这群自以为了不起的废物,眼睁睁看着女人们在我们手里玩弄,眼睁睁看着一个个女人死去,可是他们呢?他们只会跟在我们身后,只会拿那双毫无用处的眼睛瞪我们!我们好怕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兄弟们,我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黑虎帮的人,我们是狼,是杀戮,是抢劫一切的王!” “追上他们,”高正天双目赤红,仿佛将喷出火来似得,他咬着牙根,狠狠道。“这群狗娘养的杂碎,绝不能让他们活过今夜,老子要宰了他们,拿他们的头颅给那些死去的百姓祭奠!杀!” “杀啊!” 瞬息间,疲惫的马仿佛感受到主人的愤怒,仿佛它们也受到了侮辱,它们奔跑起来,如离弦之箭,若飞驰的风。马蹄声铿锵有力,大地发出震颤的声音。 “拔剑!”高正天大喊一声,呛呛之声有若龙吟,一道道寒光在黑夜里跳跃。“杀!” “杀啊!” 百余丈外的人神色忽然一变,身下坐骑不安起来,一时间,一匹匹马撞在一起,有人不留意哎呀一声摔落在马下。 “快跑!进白骨坡!”棒槌吆喝一声,一刀拍在身边的人身上。“废物,慌乱什么,他们这是找死,我们还有犬戎的驻军保护。快,上坡!” 高正天一马当先,呼吸间已到了那些人近旁,他忽然站起身,挥舞长剑,一剑朝着一个从地上站起来的男人砍去。咔嚓一声,一道鲜血冲天而起。“狗娘养的杂碎,死来!”高正天有如杀神,骑站在马背上,手舞长剑,左右挥砍,瞬息间,哭喊声如潮水一般。 棒槌回过头一看,双目几乎迸裂开来,转眼间,十几个弟兄尽皆成了剑下亡魂,心头火起,却又想起大哥的嘱咐,连忙扭过头,喊道,“上坡!”几十骑直冲陡峭的山坡,一道道凸起的岩石将不留神的马匹绊倒在地。 火光在岩壁上跳跃,棒槌挥舞弯刀,大声喊道,“犬戎的诸位大人们,猎物到了!”说话间,他已拨笼马头,朝侧面而去,他身后的人纷纷分为两拨,朝左右两侧散开。这个时候,岩壁后面,一道道身影突然立了起来,一个个张弓搭箭,攻入满月,箭矢歹势而发。 阿图鲁背着双手,眯着细小的眼睛,神色冷酷的望着那群手执长剑肆意冲杀的人,然后缓缓抬起手。 “放!” 哗啦啦如潮水一般,箭矢冲天而起,而后俯冲地面,如疾风骤雨,如乱石穿空。刹那间,狂风也不能震慑它们的杀意。 “大人,不好,有犬戎驻军!”高正天身边一个瘦小男子忽然喊道。 “大人,小心!”几乎同时,一个人扑到了高正天的身上,将高正天推了下来。高正天猛然回头,只见那人已然浑身是箭,惨笑着倒下马来。“阿狗!”高正天痛声喊道。刹那间,耳边传来一个个闷哼倒地之声。高正天视野朦胧,一咬牙窜上马背。 “杀!” 棒槌等人已到了岩壁下方,回过头看着追杀自己的人转眼间被犬戎的箭矢包裹,一下子气势全无,心里登时得意而欢喜起来,把眼瞅了一眼岩壁后面的犬戎士兵,又扫视下方的人,攥着弯刀,仰首大笑起来。 “狗娘养的东西,现在知道厉害了吧!你们以为老子怕你们不跟你们缠斗,错了,老子是想让你们尽皆成为犬戎大人们的箭下亡魂,成为大人们取乐的猎物。哈哈哈哈!” 一骑忽然跃起,宛若神龙腾空,长嘶一声,然后落向岩壁后面。 阿图鲁面色一沉,忽然转身,如电闪一般拔出身后之人的弯刀,然后倏然跃起,弯刀闪着寒光,唰的一声从马匹腹部划过。阿图鲁身形未落,再次腾起,一手抓着马蹄,一手握着弯刀,重重的砍向马背上的男人。 马匹身形已然倾斜坠落,高正天身体毫无着落。一道寒光袭来,高正天双眉一拧,目光扫见身下乌泱泱的箭头,还有一个如灵猴一般灵巧的瘦小身影,怒火骤然一滞,自己的险恶处境一下子浮上心头。十死无生。耳边忽然传来不远处一男子的狂笑声,高正天目光一闪,然后单掌拍在了马背上,借着这道力量他的身体突然斜着飞了出去。 马哀鸣一声,一道血光迸上半空,马的身体化为两截。 高正天身体剧痛,但他却未迟滞自己的身体,扑到了那个男人的面前。 棒槌正自狂笑,忽然感觉到一丝危险,猛然一顿,手中弯刀举了起来。叮!刀剑相交,火花溅起。在刹那的明亮中,高正天那张方正的脸威严c狰狞,一双眸光仿佛来自地狱的炎火。 “给老子死!”高正天怒吼,手中剑瞬间下沉。弯刀登时滑开,棒槌面孔扭曲起来,嘴巴张开似乎要喊什么,但声音却被无形的力量卡住,眸子里,可怕的光极速落下自己。完了!棒槌心如冰封,暗叫一声。 男人想笑,因为刹那的恐惧和绝望转瞬消散。现在,他安全了,那个狗杂种再也不能对他造成威胁。即便那小子再如何阴魂不散,再如何坚韧可怕,现在,自己再也不会受影响了。再往前二十余里,那里有自己的兄弟,有犬戎的伏兵,自己的伤会得到救治,那个奄奄一息的小子要么就那么死去,要么会被自己赶回来的兄弟剁为肉泥。 人世间最幸运的事情,便是在绝望之时,上天忽然给自己开启了一扇希望的窗口,将自己从绝望中拖出去。 咔嚓,咔嚓,咔嚓! 马蹄声从身后传来,急骤c迅猛,宛若鼓声。单单只听蹄声,便可知身后的马是一匹绝世好马,强健,有力,奔跑如风。男人不由得抬起头,瞳孔忽然收缩,差点从马背上滑落下来。 一骑如电,在黑夜中奔驰。马上的人,如雕塑,如幽灵,笔挺的坐在那里,一双眸子波纹不动,死死的盯着前方的马和人。 “不可能,不可能,”男人叫道。“他怎么会有马?他不可能有马?而且,他的伤比我还重,他明明已经身受重伤奄奄一息,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像没事人一样!不,这是幻觉,这是假象!老天,老天,你不能这样作弄我,我才是你的臣民,是你最忠实的臣民,你要庇护我!”趴在马背上的他鲜血狂吐,颠簸中,五脏六腑几乎错乱起来。 再次抬起头,朦胧中那道身影已经到了身边。黑黝黝,毫无表情,只有那双眸子,仿佛不受万物干扰,直直的落在他的身上。 “你会死的,就算你杀了我,你也会死的,”男人叫喊道。“你受的伤比我还重,在这荒漠里,不会有谁能及时救你,除了我。你不能杀我,你不杀我我可以给你包扎,可以带你去能救你的地方。” “我说了,除非你杀了我,不然,我就杀了你!现在,我还活着,我还能杀你,你,必须死!”马上的人在狂奔的马背上忽然举起手中的剑,狠狠的斩了下去。 “不要!”男人哀怜的喊道。可是,剑光若流星一般,毫无迟滞拖延的落了下来。 马在嘶叫,忽然刹住奔向前方的蹄子,猛然跃起前身。一道雪光从马背上飞起,头颅和身子从马背上分离。如雕塑如幽灵一般的男子,如离弦之箭,重重的飞了出去。 长剑离手,仿佛发出嘤嘤清越之声,旋转着,插入地上,颤动着。 “我给你们报仇了,你们可以安息了!” 在半空中,风在狂吼,他缓缓闭上双眼,心里低声道。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星辰,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砰!他的身体重重的落在尖锐的岩石上,然后滚落在砂石地面上,口中鲜血如泉涌一般冒出来。世界是漆黑的,是冰冷的,孤独c沉静c荒凉。他太累了!一路的狂奔,燃烧尽了生命的最后精华,可以了!可以了!脑海里最后浮现的,是月娘的面孔,是那一双默默注视的眼眸。 “青莲!” 一颗泪珠从满是眼眶里滚落下来,静静的,在狂风中蠕动,落在砂石之中。他忽然睁开双眼,眸子里闪翼着无比清亮的光彩。一个老者不知何时蹲在了他的面前。 “唉唉唉,伤成这个样子,棘手啊,棘手啊!”老者喃喃自语,不时叹息。男子沉沉睡去,外面的世界和声音,被一扇关上的门封住了。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章 修菩萨心肠,行修罗手段 铜盆里的火渐渐暗淡,一片片灰烬如化蝶一般随着夜风打着旋儿飞起,蒙漫在视野之中,萦绕在清秀的面庞c幽深的目光和黑漆漆的棺材前。高小飞木然而起,目光呆呆的凝望着画像,一手抓着无数的纸钱忽然甩上半空,然后扭头走出院子。 院里院外,一片死一般的沉寂,秋风在房子周围c狭窄小巷之中,游荡c呜咽。 苍凉的世界,仿佛温暖的东西都在假寐,将所有的空间留给了它们。它们是谁?黑暗,孤独,忧伤,所有一切与温暖无关的东西。 高小飞一身青衣笔挺合身,腰间和头上缠着一条白布,腰间挂着一柄青剑,剑鞘清幽,纹路纵横,如磷火一般流溢着浅浅的光度。剑柄一缕白绸,在那里无力的摇曳。 “莫要走远,等我回来,月娘,我把那些杂碎的狗头带回来,给你赔罪!等我!”他喃喃道。 黑暗中,一人如喝醉一般趔趔趄趄跑来,嘴里大口喘着气,神色颇为不安。 “小飞?”那人喊道。 高小飞呆呆抬起头,望着越来越近的身影,此刻,他满心里是仇恨,是刻在骨子里的哀伤。神魂呆滞,只剩下一股意念在支撑。 “小飞,快跟我去义庄,你哥他们在追马匪的路上又发现了几名女性死者。赵图正集合人要去支援你哥他们。” “马匪找到了?”高小飞淡漠的道。 “说是找到了,而且那些天杀的马匪似乎知道你哥他们在找他们,所以杀女人来挑衅你哥他们。小飞,快点,赵图他们就要出发了。” “好,我们走!”高小飞一抿嘴,扭头看了一眼院子。月娘,等我。高小飞右手紧按青剑,脚下皂靴橐橐落在地上,他与来人便消失在漆黑的巷子中。 一个身影仿佛凭空生出,就像是夜色的分离,缓缓站起来,凝望着高小飞两人远去的方向,眸光冷漠。不一会儿,这个人如狸猫一般轻灵矫健,在一个个屋脊上飞跃,转瞬消失在一座深宅大院之中。 灯火如昼,侍女婀娜的身姿轻轻摇摆,如扶风弱柳。脂粉飘香,炉火炎炎。杯盏散发出浓烈醇厚的酒香。黑风城知府柳乘风就静静的坐在扶手椅上,颔下长髯,一双眸子淡泊静默。在他的面前,一个黑衣人单膝跪地。 “朝奉大人的行踪打探到了吗?”柳乘风问道。 “卑职无能,还未查探到线索。”那人道。 “朝奉大人为国中柱石,切不可因我等懈怠而受歹人伤害,而且,朝奉大人来黑风城的事,切不可泄露。” “卑职明白,一直一来卑职也只是暗中打探,没有透露半分消息。” “警惕些是好事,现在黑风城势力交错,彼此角力,大家都站在薄冰之上。”柳乘风淡淡一笑,摆了摆手。“黑虎帮只是芥藓之患,青衣卫和游骑营愿意管就随他们去,我们不参合。” “卑职明白。”那人起身,然后缓缓退去。两个穿着薄裙的女子托着暗红色的托盘进来。柳乘风扫了一眼,脸上的严肃一扫而空,露出邪邪的神色。两名女子便如面捏的一般软软的倒在了他的怀里。 “老爷,您该服用神丹了!”一名女子妖冶的道,痴痴的凝望着柳乘风,柳乘风捏着女人的脸蛋,哈哈一笑,取过托盘里的一颗大小的红色丹药放入口中,另一名女子便将托盘里的酒倒出来递到柳乘风的嘴边。咕嘟一声,柳乘风吃下丹药,又喝了几杯酒,然后拥着两名女子朝另一侧的榻上而去。 灯火摇曳,几个身影在那里起伏跳动。四下里的灯光逐一熄灭,寂静无声。 “老爷,那个女人的死状好可怕哟,那些马匪真真的可恶,简直把我们女人不当人。” “是啊,老爷,那女人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却被折磨的不成样子,一副秀气的样貌,可惜了哟!” “他们打他们的,我们玩我们的,”柳乘风道。“不要去管。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小娘皮,说些扫兴事干什么,看老爷我的厉害。” “咯咯咯咯!” “老爷坏死了!” 窗外,一只眼睛微微一闪,扫过一抹讥诮的光芒,随即消失。 一排箭矢蓄势待发,目标直指百丈之外的张芳等游骑营的人。 张芳坐在马背上,目光冷酷的盯着站在山坡上的阿图鲁。阿图鲁一刀将高正天的坐骑砍为两断,血液喷溅在他的身上,使得他犹如从炼狱之中走来,杀气汹汹。 “如果我们出手,那就是两国之间的正式交战。”文晏在张芳耳边道。 棒槌被高正天一剑刺穿咽喉,但是高正天后背却插满了箭矢,整个人如刺猬一般站在山坡处。棒槌睁大双眼,似乎至死也不信自己会落得如此下场。高正天静静的站在那里,手中青剑滴答滴答滴落着血液,他整个人都被血液——自己和别人的——涂抹,身上的伤口一处处一条条,纵横交织,触目惊心。但是,高正天却圆睁着双眼,威严的盯着喉咙里发出咯咯之声的棒槌。 青衣卫的人都倒在了地上,刹那间的接触,刹那间的战斗,刹那间的死亡。 高正天朝棒槌走去。嗖!一箭从他后背穿来,重重的从前胸飞出。高正天魁梧的身体微微一滞,但是片刻间,他又拖着血淋淋的身体继续往前走去。 “咯咯,咯咯!”棒槌高大的身体在那摇晃,就像是即将倒下的树木,而他身边的那些喽啰们,尖叫着纷纷往山坡上跑去。哐当!弯刀落地。“咯咯,咯咯。” 嗖,嗖! 张芳面皮一紧,眸光黯淡下来,望着阿图鲁,道,“我们两国歇兵多年,如今我国尊贵的公主即将下嫁贵国,你们c你们何必如此!” 阿图鲁咧嘴冷笑,道,“此乃我犬戎疆域,任何不经同意擅闯者,必须接受我们最严厉的惩罚,何况,他们可不是普通的百姓,而是贵国的青衣卫。什么是青衣卫,想必不用我来解释。所以,我们怀疑他们是为了侵害我犬戎利益闯入我国疆域,对此,我们必须严惩。” “他们只是缉拿马匪!”张芳声音一沉,喝道。 “呵呵,是否缉拿马匪,或者借着缉拿马匪的由头来侵害我国,我无需查明。”阿图鲁道。“重申一句,你要战,我犬戎必战。”邪邪一笑,眸光深远,仿佛希望对方能挑起事由引发争端。 张芳嘴唇紧闭,这不是他能决断的。他将目光落在了远处的高正天身上,此时,高正天已然举起了手中的长剑,而几十只箭矢无情的朝他飞去。长剑留下一抹残光,倏然落下。 “噗!” 高正天的身体在摇曳,一座巍巍高山,就要倒塌。一颗丑陋的头颅飞在半空,那双圆睁的眸子,至死才有半分畏惧。鲜血喷洒在暗沉沉的天空,高正天忽然仰天怒吼,然后,整个人往后倒去。 眼眸湿润,内心里仿佛乱箭齐射,痛苦,无力。张芳垂下头,合上了双眼。 文晏扫了张芳一眼,又看向犬戎那便,唇边漾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忽然策马往前走去,俯视狼藉的大地,如血浸染了一般。他盯着阿图鲁,缓缓道,“这是我国臣民,我们有义务带回去。” 阿图鲁一摆手,转身而去,道,“随便,你们只有一刻钟时间。” “下去收拾他们的尸体。”文晏说着,身后的士兵已经翻身下马,朝山坡下走去。 张芳张开双眼,长吸口气,冷冷的盯着对面一排的火光和箭矢,双拳紧握。弱国无外交。有一天,我要踏破你们的城池,让你们在我们的刀剑下瑟瑟发抖哀求乞饶!别过脸,人和马浑然一体,在火把光芒的映照下,犹如雕塑。 秋风呼号,席卷在柔软的心里,带起汹涌的波浪。 当他睁开双眼,眼前是一片炫目的光,视野先是朦胧既而清晰。 一颗颗头颅悬挂在树上,一颗,两颗,密密麻麻,就像是挂在树上等待干瘪的南瓜。他的目光没有回避,内心没有任何波澜。他已经习惯了!死亡和杀戮,就像是另类的血液,浸透他的身体每一寸地方。 一个苍老的面孔出现在他的面前,皱皱巴巴的脸上露出满口焦黄的牙齿,眉眼舒展开来,形成欢喜的笑容。 “哎呀,老夫总算等到你醒来了,你要是再迟半刻钟,老夫就得挖坑把你埋了!”老人操着一口南方口音,道。 他虽然躺在那里,身体每一寸都传递着痛苦,但是他知道,自己并没有死去。他不知道自己那样重的伤老人是如何医治的,但是他没有死这是最直接的现实。眸光沉静如水,带着一丝丝肃杀。 “这些人是你杀的?”他蠕动嘴唇,干涩的道。 老人飞快的点头,盘腿坐了下来,道,“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 “犬戎。” “好聪明的小子!”老人道。“没错,这些狗东西就是犬戎人,越境直冲大陈疆域,被老夫碰到了,喏,那边还有一个活着的呢!”老人抖了抖下巴,示意人在不远处。“那是个什么狗屁王子,这些被老夫宰了的,是他的亲兵。” 这是一片树林,叶子全是明黄色的,地面上已经落上了一层厚厚的叶子。天终于晴朗开来,阳光从蔚蓝色的天空投射下来,在叶缝之间形成一道道光圈。结着辫子的头颅满是血污,如风铃一般在树下摇晃。十几步外,有一个身着华丽的男子被吊在一根树杈上,全身如粽子一般,动弹不得,嘴里呜呜的叫着,似乎想说什么。 荆哥儿动了动身体,立时传来撕裂般的痛楚,但是一旁的老人没有阻止,只是静静地看着。荆哥儿咬着嘴唇,眸光坚韧的瞪着老人。 “那个人的头颅呢?”他喘息道。“我砍下来的脑袋。” “你说那个马匪头头的啊,”老人满不在乎的道。“一个小小的马匪头子,有什么值得在乎的。喏,如果你要立功,或者想要悬赏,拿那狗崽子的脑袋去,保准你立大功领大赏。” “狗屁功劳,扯淡的赏赐!”荆哥儿怒骂道,然后提着一口气坐了起来,一下子,整个大脑一片空白,眼前一片光影交错。他喘息着,等待着,然后视野又清明起来。“我只要那颗脑袋。”他狠狠的道。 老人微微一怔,既而咧嘴而笑,道,“小家伙,我救了你,你还没有感谢我老人家,更不提我老人家是谁c怎么救得你c现在我们又是在哪里?嗯?这些你都不问,你偏偏问一颗死人脑袋,你说,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荆哥儿内心一松,胸口仿佛又千百把剑在那里乱戳,又有无数的蚂蚁在那里啃噬。他将目光落在老人的身上,一身粗布麻衣,一双青色布鞋,一头乱糟糟的白发,颔下稀疏斑白的胡须,一身皮肤皱巴巴的就像是干树皮。他缓缓道,“我不问,是你会告诉我。” 老人不屑的翻了翻白眼,道,“好自大的小子!老夫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救治过的人无数,从未见过你这样不识礼数的家伙!呸,当初老夫就应该把你留在那里,让你自生自灭。呸!狗屁倒灶的事儿!” 老人旋身而起,朝那个被吊在树上的人走去,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条鞭子。鞭子粗糙,浑身是倒刺。老人抖了抖鞭子,那个便吊着的人呜呜叫的更厉害,整个人在那里飞快的摇晃。 “叫,叫,叫,叫个屁!狗东西,老夫今天心情不好,活该你受欺负!”鞭子呼啦一声倒卷起来,然后啪的一声重重的落在了那个人身上,那人立时呜嗷呜嗷的叫起来,破碎的衣服展露出白皙稚嫩的肌肤。“狗东西,让你自以为是,让你烧杀劫掠,让你欺负无辜百姓。打死你,打死你!”老人一边喋喋不休的怒骂,一边挥舞长鞭。“大陈好欺负,汉人好欺负?你个狗东西!清帐原的百姓跟你们有什么仇有什么怨,又有什么稀世珍宝让你们这群未开化的畜生惦记上!杀人,放火,不分老幼!你个狗东西,老夫今天就让你瞧瞧,被人欺负是什么滋味,被人鞭打是什么滋味!臭东西!” 转眼间,那人已经是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嘴里呜嗷呜嗷的声音也孱弱起来。 荆哥儿就静静地坐在那里,凝望着老人的一举一动。这是个什么样的人?看似和蔼,看似热情,却又手段凶残。他不知道这些头颅是怎么来的,也不知道是谁做的这些事情,但,老人与这些头颅和事情脱离不了干系。犬戎身强马壮,凶残暴力,老人能一人杀了这么多人?这些头颅,满满当当不下五十。 不知何时,老人已经走到了荆哥儿的面前,一张苍老的面孔不再和蔼随和,而是严肃冷酷。 “你在想老夫一个快死的人是如何杀死他们的,是不是?告诉你,对付这样的人,就得拿出修罗手段,不含半点犹豫和慈悲。杀人,就得决绝,就得霍出性命。你杀那个马匪头头没有半分顾虑,老夫见了,很是喜欢,所以才出手救你。” 荆哥儿抬起头,阳光从老人的头顶直射下来,有些炫目。 老人背着双手,身形仿佛高大许多。他缓缓道,“清帐原三十二户七十三口,一夜之间被屠戮,男人,女人,老人,小孩,没有幸存,好好的村子,化为灰烬,清和世界,旦夕沦为炼狱。世间邪佞过多,妖魔作祟,无辜者多有受辱欺凌。菩萨慈悲,庇护人间,度化世人,然对邪佞妖魔,亦有雷霆之怒c霹雳手段c杀伐之事。我修菩萨心肠,对世间无辜之人;我行修罗手段,对世间罪恶之人。小子,你无辜,还是有罪?” 目光对视,荆哥儿瞬间忘记了肉体的痛苦,内心里只是飘过一抹抹幽怨的目光c怨恨的面孔。我有罪,我无辜? 老人这时候忽然笑了,一转身,袖袍一卷,仰天大笑。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感念世间苦,多有游离民,邪佞更为猖,妖魔迭起浪,危危浩然气,蠢蠢苍冥幽,哀怨滋戾气,愁困更彷徨,修身菩萨道,同行修罗场。慈悲为世人,凶恶对虎狼。飘然飞灰去,不负太平道。” 老人竟然飘然而去,只留下那首充满个人志趣的诗词,余音袅袅,随着潇潇黄叶之声。荆哥儿喃喃自语,“修身菩萨道,同行修罗场。修菩萨心肠,行修罗手段。”垂下的目光抬起,然后落在一颗颗阴森森的头颅上,叶子拂动,光线游弋,四下静谧。 他缓慢而别扭的站起身,拖着沉重的步子,朝那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走去。绳索断裂,男人砰的一声落在面前。他弯下腰,眸光如剑般锋利的盯着男人那毫无贵族气息的脸。 “你是犬戎王子?” “呜呜,我c我是,我是犬戎三王子,我是塔克多,你,你不能伤害我,不能杀我。我,我可以给你财富,给你权力,只要,只要你放了我,我发誓,我对我们族人的图腾发誓,若有欺骗,愿遭图腾雷火烧死。” 荆哥儿直起腰,面沉如水,不再说话,却一把拽住男人的头发,将他拖了起来,朝黑风城方向走去。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章 杀人刀,活人剑 “当时你就在那里,你眼睁睁看着无辜的百姓被犬戎砸碎杀戮,却袖手旁观,等到无辜百姓被杀,你才假惺惺走出来,一逞你嗜杀的本性。”酒肆里,身形消瘦枯萎的老者怒气冲冲,一把将酒碗里的酒水泼了出去,几乎要站起来,而他对面的老者却淡淡的笑着,浅浅的喝着酒。“你没变,几十年过去,你依然只顾着自己的一己私心杂欲,或许你有高远的抱负,或许你正在追求超高的理想,但是,别忘了,那可是百来条无辜的生命,却在你的放纵下死了!狗屁的抱负,狗屁的理想,即便你能实现,那也是肮脏血腥的!” “说完了吗?”对面的老者冷冷的道。 “呵,我没什么好说的,我们几十年前便分道扬镳,道不同不相为谋!” “你呀!”对面的老者微微一叹,浑浊的目光盯着酒碗里浅黄的酒水。“心肠太软,所以到今日地步,如果不是优柔寡断,我们便在同一屋檐下追求着同一目标,而不会分隔几十万里,不相往来。这是天机,是时运,我们师从襄子,为何?不就是为了家国一统,百姓安定!杀,是为了不杀,战,是为了不战。该杀不杀,该战不战,摇摆不定,我们哪里有那么多机运和世间来等待!” “呵呵,”老者冷笑起来。“清帐原百来百姓非死不可?” “若不死,何以挑起犬戎与大陈的仇恨和矛盾,何以分化他们的结盟?”对面的老者端起酒碗,深深的看着对方。“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佛家讲杀人刀活人剑,所以,一家哭何如一路哭!” “你入魔了!”老者忽然站起身,俯视着对方。“孟尝,你入魔了!在我看来,我虽然出没草莽,行走边荒,只能医治病体,但是,在我萧剑手中,无枉死之人。何况,你所效忠的汉唐,真的那般好!元冲二年,半壁江山陷入战火,数百万人流离,路有白骨,鹰犬啄食,哀号不断,犹如地狱。天和初年,皇帝宠信权奸,忠臣受死,刑狱连绵,乌云惨淡。你身为朝奉,却不出手干预,反而冷眼旁观,孟尝,你的心是什么做的?什么狗屁杀人刀活人剑,什么狗屁一家哭何如一路哭,这都是为自己的自私和无能的掩饰!” 孟尝满饮一碗酒,然后瞥了对方一眼,淡淡的道,“我在等待天命之主,一个能力挽狂澜,清扫乌瘴的明主。” “现在等到了?”老者冷笑起来。 “等到了!”孟尝放下酒碗,道。“汉唐皇帝李武,文武双全,天资聪慧,纵观全局而一统全国之力,仅三年,吏治清明,朝野稳定,百姓安乐,武备雄厚,边关巩固,无外敌之患,无内疾之忧。” 老者缓缓坐了下来,目光却望着酒肆外的街道。此时已是申时,街道上人影稀稀,四下里静寂异常。老者穿着一身发白的长衣,衣服上到处是一块块的补子,长凳一角放着一个褡裢,一张挂着悬壶济世的白布幡子横在脚下。对面的老者孟尝赫然是出手救治荆哥儿的老者。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汉家天下,已经分了百余年了,是该一统的时候。你我师兄弟当初抱着一统天下结束纷争的包袱投到襄子门下,修习武经c法经c术经,而后入世一展抱负。可惜啊可惜,你萧剑自视仁厚,自视看破红尘,遁身边地,不理凡尘,可是,这世间之事总得有人去做,这世间之苦总得有人去尝,总不能人人去学清士躲避凡尘。” “你来找我做什么?”老者萧剑忽然道。 孟尝愣了一愣,眉头微微一挑,道,“恩师去世了!” 萧剑目光一沉,直直的盯着对方,道,“什么时候?” “半年前,”孟尝垂下目光,道,“我为寻你,一直未将恩师下葬。你知道,恩师最是疼你,曾多次言及视你如子侄,即便我们分道扬镳,你不言一声便离开,恩师也日日思念你,盼望能再见你一面。恩师重病,是在五年前,一次突破时被天雷击中,修为尽废,天雷之伤无法医治,只能苦延至今。” 一行泪爬在萧剑那满是皱纹的脸上,仿佛一张慈和的脸浮现在眼前。他颤抖的端起面前的酒碗,孟尝给他倒上酒。萧剑一饮而尽,然后道,“恩师说什么了吗?” “恩师发了青木贴,四山五岳的出世前辈都接到了,下个月险峰,论道将展开,持续一个月。”孟尝深吸口气,道,“我希望你能代表恩师出席。” 萧剑摇了摇头,凄然一笑,道,“我何德何能代表恩师,何况这几十年来,恩师所教,我已细数淡忘了!孟尝啊,我只是个行脚大夫,只问看病行医,天下大势,我已无能堪破了!” 孟尝的神色凝重起来,深深的凝望着对方,然后脸上皱纹缓缓舒展开来,他道,“我也老了,虽然收了两个弟子,但他们的境界不行。我虽想出面,但却精力不济。萧剑,这可是恩师一生唯一一次的论道啊!” 萧剑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道,“容我想想。”他抓起褡裢和幡子,看着对方。“你有住的地方?” 孟尝点了点头。萧剑便直起身朝外面走去,道,“我在赵家坡,要找我去那里找。”将一角银子扔给酒肆小二,他便走了出去。孟尝凝望着那萧索苍老的背影,然后垂下头一口口喝起酒来。大家都老了!回想当初,年少时,意气风发,指点江山,如日出之阳,无能阻碍!而今,却白发苍苍,义气消沉!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忽然出现在了孟尝的身侧,微微弓着身子,一副恭敬的样子。孟尝则似乎陷入沉思,支着头,一手把弄着酒碗。 “朝奉大人,卑职陈清拜见大人。” “黑风城情形如何?”孟尝淡淡的道。 “黑风城各方势力犬牙交错,势力保持平衡,无有大的纷争。” “平衡吗?”孟尝冷冷一笑。“如果老夫往这一汪清水里搅上一搅,还能那么平静吗?” “大人的意思是?” “老夫没什么意思,你们做好自己的事情就是。对了,那个柳乘风现在如何?” “沉迷酒色丹药。” “一个庸俗之辈!”孟尝手指敲了敲桌面,站了起来。“换了吧,他不适合在这个位置上。” “卑职遵命。” “去吧,黑风城没那么险恶,老夫在此还无人能伤及老夫。” “是。” 高小飞等人出城二十余里,便停了下来。游骑营带着几十具尸体停在他们面前。张芳坐在马上,凝重的内心如天空一般。文彦看了张芳一眼,然后目光在高小飞等人身上扫过。高小飞等人穿着青色紧身衣物,身上陪着规格不一的长剑。 “你是高正天的弟弟?”文彦问道。 “我是。”面对文彦那不算和善的目光,高小飞挺了挺胸膛道。 “你哥哥不错,是条好汉,”文彦道。“只可惜英年早逝,为国家损失。你哥哥的尸体我们带回来了,你带回去好好安葬吧!”一挥手,身后的士兵便抬着一具尸体朝高小飞走去。高小飞怔了一怔,旋即双目赤红身形颤抖。 “我哥······” “没错,你哥已经去世了,”张芳开口道。“但他死的勇敢,他是为了黑风城c为了我大陈遍地安宁而死,他是忠臣,是我们的楷模。”翻身下马,他朝高小飞走去。“不要让我们失望,不要玷污你哥哥的名誉,安排好你哥的身后事。”他拍了拍高小飞的肩膀,内心幽幽一叹。 “怎么会,怎么会?”高小飞失声痛哭起来。“我哥,我哥怎么会死!不可能,不可能!哥!”他忽然扑倒在地,扒着木板,抱着高正天的尸体。尸体已经冷却,而且僵硬,那一道道触目的伤口,早已被嫣红紫黑的血迹模糊。高正天死了! “总有一天,我们会为他报仇,为那些死去的战士和百姓,报仇!”望着远方,张芳仿佛对高小飞说,又仿佛是对自己说。“那一天,会到来的。” 就在这时,一匹快马飞奔而来。文彦扫了张芳一眼瞬即转过身,冷冷的盯着来人。那人如骑着矫健的马一身铠甲,如出弦之箭瞬间到了面前,而后翻身下马。 “大人,将军有令,着令游骑营前往落马驿迎接公主殿下。” “公主来了?”文彦眉头一拧,问道。 “已经快到落马驿。” “去吧,我们知道了。”文彦一挥手,转身看着张芳。“圣旨我们已经看过,没想到公主这么快就要到黑风城,到时候够我们忙的。” 张芳摇了摇头,目光低沉的看着已成泪人一般的高小飞,长吸口气道,“公主是为大陈安宁下嫁,我们身为臣子必须护得公主一路平安,尽我们所能让公主安心。” “堂堂大陈公主,下嫁给夷狄,真他娘的窝囊!”文彦忽然开口道。张芳不满的扫了他一眼,但是他却不以为意。张芳移开目光。 “快带高正天和青衣卫的遗体回去,好好安葬,他们的事迹我会奏报上去,到时候朝廷会有旨意下来。”回身上马,朝四周扫了一眼,仿佛周边也蒙上了一层凄凉。“我们走吧,直接去落马驿。”马鞭一挥,骏马嘶鸣,卡擦卡擦从高小飞等人的身边飞奔而去。 两个身影自荒漠出来,就像两个幽灵。高小飞等人好沉浸在哀伤与迷茫之中,那两个人忽然挥起手来大声的喊叫,将高小飞等人从哀伤中抽离出来。当中一个人双手举着什么东西,不断的摇晃和喊叫。高小飞身边的人中,有人忽然目光一亮,惊喜起来。 “是赵家坡的二狗子和小黑,他们手里好像是人头。” “人头?什么人头?” 正在疑惑之中,那两个人已然飞奔过来。高小飞视野朦胧,却渐渐清明。果然,当中一人手里抱着的正是一颗硕大的头颅,而另一人手里拖着的,却是一具无头尸体。两人身上衣裳破旧,又沾上了许多的血迹,颇为狼藉。高小飞身后的人快速的迎了上去。 “二狗子,小黑,你们居然敢杀人!” “嘿嘿,杀人算什么,何况我们杀的还是人贱狗嫌的马匪!看到没有,这个就是黑虎帮的老大。”抱着头颅的男子嘻笑起来,颇为得意。 “呸,”身后的人却一脸嫌弃的道。“不要脸,明明是我们在路上捡到的尸体和脑袋,什么时候成了你杀的了!喂,你们别听这二狗子瞎胡说,这马匪是我们捡的,不是我们杀的。” “忒,你个怂货,捡与杀有什么区别,反正没人知道!”抱着脑袋的男子低声抱怨道。 “哈哈哈,果然是黑虎帮的头头,”与高小飞同来的人欢喜的叫道。“这天杀的马匪,也有今日。” “这一定是高大人带人杀死的,”有人道。“高大人带人一路追杀马匪,这狗贼被高大人杀死后遗弃在那里,高大人却带人一路追杀其他马匪去了。” “不错,看看,游骑营带回来的人中有几十个马匪的尸体呢!那些人也是高大人带人杀死的。” “青衣卫万岁!”有人忽然高举起手喊道。 “高大人威武!” 被称为小黑和二狗子的男子面面相觑,二狗子却颇为不悦的瞪着自己的同伴。小黑哂然一笑,将尸体扔在一边,抓了抓头道,“反正这天杀的马匪死了就死了,这样我们好人就安全一些,甭管是谁杀的了,对不对!” 二狗子翻了翻白眼,忽然瞅着跪在不远处的高小飞,神色一顿。 “高大人怎么了?” 二狗子话音一出,激动和欢呼的人立时沉静下来,哀凄和悲凉如风一般席卷而来。 高小飞紧紧抱着高正天的尸体,喃喃道,“哥,对不起,小飞一直不懂事,总是给你添麻烦,哥,对不起,对不起。如果不是我,如果不是因为月娘,你怎么会这样?家里还有嫂子,还有子牙他们,哥,嫂子和子牙他们你怎么放得下?哥,小飞谢谢你,谢谢你,如果没有你,小飞怎么能有今日!哥,你放心,小飞长大了,小飞能独当一面了!家里你放心,嫂子和子牙他们你放心,小飞会担起责任,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嫂子和子牙,不会让黑风城的青衣卫所蒙羞。哥,小飞,从此便是青衣卫的人,青衣卫在黑风城,在边地的一切责任,小飞都会担起来。” 一个身影在远处出现,缓慢犹如在荒地上爬行。 老者深深的抽了一口旱烟,徐徐吐出一大串的烟雾,凝望着那个身影靠近。这是一片荒地。黑风城周边几十里的范围都是荒地,只在皇帝范围内有一块块的绿茵。夕阳如血,残风如歌。那个身影停了下来,仰起头,凝望着这边。那个身影拖着什么,在地上留下深深的印痕。一道光在闪烁,在夕阳下,散发出寒意。 站起身,老者将烟杆插在腰间,提着褡裢拿着幡子,朝那个身影走去。 两人对面而立,彼此注视。少年人浑身是血,破碎的衣服遮挡不住琳琳的伤口。老者在叹息,又将烟杆抽出,捻上烟沫然后点着。烟一点点袅袅升起,化作雾气,老者吧嗒吧嗒的抽起来。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老者开口道。 少年人凝望着老者,原本清秀的脸有些狰狞。他点了点头。 “你带着这个狗东西回去,能做什么?你想做什么?” “杀人偿命。” “可是有些人,就算他杀了人,也没人敢惩治他。” “如果没人能惩治,那么,我来。” “你是什么人?你比黑风城的府尹还大吗?你比这边军将军还大吗?如果你想杀他,那么,你还没有动手,你便已经是死人。” 少年人沉默下来,目光沉沉,面色沉沉,而他手中奄奄一息的人大口的喘着气,嘴里发出呜呜的哀嚎。 老人深吸口烟,然后吐出来,道,“有些事,没你我想的那么简单,这是国与国之间的斗争,在这面前,你我都是蝼蚁。” “他们是无辜的,他们的死是不公的,他们是这片土地的主人,是这个国家的天和地,如果没有这些所谓的普通人,何以为国,何以为家,何以有所谓的正义与公平!法则和信念,是建立在人群上的,不是凭空存在虚妄而行。” 老者沉默了,手里的旱烟一闪一闪亮着。 少年人拖着身后的人从老者身边走过,发出沙沙的声音。老者望着少年人,毫不在乎那个被拖着的奄奄一息的哀求者的目光,凝望着少年人那显得暮气沉沉的背影。然后,老者叹了口气,将烟嘴里的烟沫磕掉,追了上去。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章 风起,黑云压城! 篝火,烈酒,烤肉,将秋夜里的寒气驱逐殆尽。 血腥气息还在身边萦绕,那些死去的魂灵还在周边徘徊,但是,岩墙后面,一列列强壮魁梧的兵卒,一柄柄阴森锋利的弯刀,一簇簇锋芒毕露的箭矢,将一切压制。 阿图鲁躺在羊皮毡上,枕着一只陈国来的磁枕,手里端着一杯明晃晃的琉璃酒杯,酒杯里是鲜红的酒水。酒在琉璃杯中摇晃,仿佛血液在那里起伏。阿图鲁的心思时而如波涛翻滚,时而如静水无纹,在两种决然相反的情绪之中,他享受着那种满足。 篝火发出哔哔啵啵的声音,火星不时跳溅出来。肉已烤老散发出焦味。阿图鲁的眉头微微一蹙,内心里升起一丝莫名的不安。就在这时,夜空里传来海东青尖锐的叫声,阿图鲁立时坐了起来。 一名兵卒飞快进来,手里抱着一只颜色纯净的海东青,海东青桀骜不驯的扑腾,若非这兵卒深知其厉害,非让其啄几口不成。 “大人!”兵卒熟练的从海东青爪子上取下传信桶递给阿图鲁,然后躬身站在那里。 阿图鲁迅速展开字条,眉头便拧在一起,面色也阴沉的可怕,一双眸子仿佛烈火在燃烧。他抬起头,盯着那名兵卒,那兵卒立时犹如身在锋芒之中,浑身发颤。阿图鲁咬着牙齿,牙齿咔咔作响似乎随时要碎掉。腾的一下,阿图鲁站了起来。 “召集儿郎们,给我把黑风城围了!”阿图鲁咬牙切齿的道。 “是,大人!” 黑漆漆的棺材还卧在院子里,白幡斜靠在两边,纸钱洒落一地。 他就坐在棺材的旁边,静静的,不发一声,犹如雕塑。 高小飞站在那里,起初的疑惑c木然,随后的愤怒c不悦,到而今的淡然和哀伤,情绪的转变与面前这个陌生少年的举动,慢慢的变化。小黑c二狗子等市井小民只是奇怪的打量,虽然不知道少年的身份,但是从少年那身虽已破烂满是血污的服装和那柄血迹深深的剑,可知其身份。 二狗子是见过这个少年的,因为不久前他还救过他一命。 灰烬在每个人身边萦绕,就像是有了生命的物体,随着风,随着哀伤,蹁跹。 还有一个人躺在地上,这个让穿着犬戎的服饰,梳着犬戎人的发饰,长着一张犬戎人的脸孔,在那里喘息,眸子和苍白的面孔,在恐惧c乞求中,闪翼着暗沉的神采。 他们在黑风城外相遇,高小飞等人正要将高正天等人的遗体送回城里,便见到这个浑身脏兮兮不成人样的少年人一手拖着一个奄奄一息的犬戎人出现。少年人站在他们的面前,冷漠麻木的盯着他们打量,久久的问了一句话。 “青衣卫?” 高小飞先是一愣,身侧的二狗子却是惊呼一声,道,“是你小子!”小黑等人惊愕的瞪了二狗子一眼,二狗子立刻又道,“我救了你的命你居然一声不吭的跑了,太他娘的没义气了!”少年人却不再说话,也没多看二狗子一眼,而是突然掏出一块令牌。 青铜令牌,幽狼浮雕,背面一柄清幽幽的长剑。 高小飞内心一动,眼眶湿热起来,令牌立刻让他想起自己的兄长,想起往日的的场景,可惜,兄长去世,一切都变化了!他哽咽着,道,“我兄长高正天是黑风城青衣卫所队正,我们几人虽未加入青衣卫,但是现在我们都愿意加入。我兄长为剿马匪,与青衣卫所的兄弟们阵亡了!” “高大人和其他兄弟们杀了马匪匪首,其他马匪尽皆被除。”小黑忽然高声道,同时一把从二狗子手里夺过马匪匪首头颅举了起来。 少年人扫了一眼,神色不动,只是拖着那个奄奄一息的犬戎人朝他们走去。高小飞等纷纷让开,少年人便一步一步的走过去。高小飞等互相对望一眼,小黑立刻抱着头颅跑了过去,在前面引路。 直到现在,少年人已经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坐了两个时辰,若非还有气息,其他人均要以为他是死的。小黑和二狗子在那里低声说着什么,高小飞望着棺材前的画像哀伤。梧桐萧瑟,叶子纷扬。昼伏夜出,光影变幻。 院门被推开,一个穿着缟衣神色哀伤却又镇定的女人移步进来,手里提着一个食盒。高小飞回过神,目光闪烁,急忙走过去。 “嫂子!”高小飞哽咽的道,内心惭愧负疚。 女人三十左右,容颜秀气,只是因为悲伤而蒙着阴影,看上去憔悴不已。女人抬起目光,勉强一笑,柔声道,“小飞,嫂子知道,这不是你的错,这是你哥哥自己的职责,别想太多!来,嫂子知道你们一整天没吃东西了,给你们备了些酒菜,都吃一些吧,别伤了自己的身子!” “嫂子!”高小飞噗通跪在女人的脚下,眼泪纵横。周边的人望着他们,都显得凄楚忧伤。女人这时也抑制不住内心的伤苦,眼泪扑簌簌的滚落下来,她用手绢擦着眼泪,一边将高小飞拉起来。 “男儿膝下有黄金,别跪,别哭!你要顶天立地,要让你哥哥泉下放心!小飞,起来!” 少年的眸子微微一动,流溢着泪光,他侧过脸,披散的头发遮在脸上,蒙住了那一抹忧伤。他站了起来,目光一凛,身上的血腥味浓郁的飘散开来。女人和高小飞等人纷纷朝他望去。 “我是青衣卫校尉,总管黑风城青衣卫所一切事物,我姓荆,别人唤我荆哥儿。青衣卫所队正高正天高大人及卫所力士等有衔无衔的同袍,为除马匪,以身殉职,他们是青衣卫的骄傲,是陈国的忠臣,他们的勋迹自有朝廷赏赐,只是作为同袍,我为他们之死难过,也为他们骄傲。从即日起,黑风城青衣卫所重新建立,任何愿意加入青衣卫的,我均应允,青衣卫日常行动,按照往常加倍进行。” 在少年的目光中,高小飞的拳头紧紧攥在一起,一双眸子越发坚定;小黑c二狗子等市井小民也颜色严肃起来。少年继续道,“只是在你们愿意加入之前,我必须说明一点,既然加入青衣卫,那便将你们的生命押上,青衣卫的一切行动,均赌上自己的生命。荣誉,勋迹,是用你们自己的生命博出来的。” “我们青衣卫要做什么?如果是涌来祸害好人,那我不干!”小黑忽然说道。 少年目光垂落,脸上蒙着一层阴影。二狗子看着少年那淡漠暮气沉沉的身影,内心颇有些触动,沉吟了会儿也道,“我们平日虽然撒泼无赖,但如果我们穿上青衣卫的衣裳,却作出为非作歹陷害好人的事情来,我们宁愿像往常一样做个泼皮无赖。” “我哥没做过诬陷好人的事情!”高小飞忽然厉声喝道。“如果你所谓的青衣卫是非不分专职于陷害好人,那么,我高小飞与你没完!” “滚出去!”少年人忽然抬起目光,一双阴沉沉冷冰冰的眸光就像是地狱里的光,钉在所有人身上,让人不寒而栗,即便是女人,也是心里一颤。 高小飞身形哆嗦,他从未见过如此残忍的目光,也未见过如此蛮横的态度,这样的人,就像是从尸体里爬出来的厉鬼,就像是从凶兽群中厮杀出来的恶兽。杀意,杀气,杀机,让人直接的感知。这样的气息,是怎样酝酿出来的? 女人望着少年,眸光却越来越温柔,就像是看着自己的亲人,就像是面对自己的孩子,带着一抹忧伤和怜惜。她忽然抓住高小飞的手,摇了摇头,道,“去帮我照顾你哥哥!” “嫂子!” “你有话要对你哥哥说,现在过去。” “你爹还好吗?”女人凝望着少年,开口问道。 少年怔了一怔,呆呆的凝望着女人的脸,迎着那双岁月无法剥蚀的纯净目光。他那冷冰冰的面庞和眸光一下子消解柔和下来,剩下的是忧伤和孤寂。 “你认识他?”垂下目光,他道。 女人幽幽的叹了口气,道,“你也认识我的!” 少年抬起目光,紧紧的盯着女人,只是脑海里没有丝毫的痕迹。 女人勉强一笑,带着无奈和凄凉,道,“时间能冲淡一切,能模糊一切,更何况,那时候你是那样的小,怎么可能记得那些事情呢!”她缓缓走到少年的面前,抬起手,如母亲一般的去抚摸少年那张苍白消瘦满是血污的脸,“那时候你不时的哭啊哭啊,哭的让你爹那样一个大男人直挠头,却又不得不耐着性子逗你。你爹的脾气不好,但是对你,他又像是另外一个人,完全看不出是那种暴躁c粗鲁的男人。你长大了,转眼之间,已经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任由女人抚摸着自己的脸,他越发的迷茫,道,“你是谁?” 女人浅浅一笑,忽然往后退了出去,站在少年几步之外望着少年,道,“我是本该早已死去却又还活着的人,也许哪天,你会知道的。荆哥儿,能再见到你,而且见着你长大成人,我很欣慰很知足。放手去做吧!”她旋即转身,朝院门走去。“这本是你的天你的地,即便天塌了地陷了,也不会坏到哪里去!荆哥儿,放手去做吧!” 女人走了,如一片云雾,来了,去了,又留下了什么。 荆哥儿呆呆的站在那里,女人的话语让他沉默,让他迷惘。女人是谁?她与爹爹是什么关系?她为何要说那番话?那番话又是什么意思?寒风吹来,将铜盆里的灰烬卷在半空,火焰摇曳,烟雾缭绕,月娘的画像如朦胧在烟雾之中。 老者走了进来,静静的望着陷入沉思和迷惘的少年。许久,少年才猛然惊醒,一双眸子锋利而警惕。老人淡淡一笑。 “你的伤还是我医治的,二狗子说的没错,他救了你,我医了你。” “哀哀我心也是你唱的!” 老人一愣,旋即笑了开来,点了点头道,“路上顾忌,胡乱所作。” “很有意思!” “穷困颠簸的心绪吧!”老人避开少年的目光,望着月娘的画像。“到了黑风城,有心理准备吗?” “没有。”少年道。 “黑风城没那么简单,这里势力繁杂,互相犬牙交错,彼此倾压,若一方打破平衡,那么黑风城便会如煮沸的水一般热闹,到时候可就乱象频出了!” “死水总要搅乱,平局总要打破,不然,何以换个面貌。” 老人背着手,眸光微微一凝,沉吟了会儿,道,“老夫毛遂自荐,愿意加入你的青衣卫,你是否准许?” “可以。” 老人望着少年,少年神色不变,老人旋即笑了起来。 “有意思,有意思。既然如此,那么老夫即刻起便是你麾下一员。有何命令,让高小飞或者其他人告知老夫一声。这个人,老夫先带回去,你要有所用,老夫立即给你送来。哦,对了,老夫萧剑,黑风城的大夫。” 老人也不管少年是否答应,一手抓住犬戎人的头发,拖着往外而去。少年只是支身站在那里,眸子深邃而平静,面孔消瘦而阴郁,望着那一闪一闪的火光。 深深宅院,重重院落,夜深,天寒,幽静。 床榻上,两名身材妖娆的胴体横卧在那,被子已然落在地上。柳乘风抚摸着女子的身体,面孔却阴晴不定,眸子里的光时而深邃时而犹疑。他的面色很差,介于紫青之间。不过他自己并不觉得有什么异样。两名女子显然累坏了,不管柳乘风如何抚摸,都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 门被敲响,柳乘风眉头一挑,旋即冲了过去,将门打了开来。 “什么事?” “老爷,不好了,衙门来人说,犬戎军队将黑风城包围了!” “什么!”柳乘风大吃一惊。“混账!”怒火很快从内心里升起,这种怒意有些莫名,但是他此刻却又不能冷静下来。犬戎包围黑风城,这是战争,而不是一般的纠纷或纷争。“把我的官服拿来!” “是,老爷!” 柳乘风站在门口,院落里暗影幢幢,叶子发出沙沙的声响。胸口起伏,无意识中他的手几乎要将门框捏碎。眸光一定,他忽然大步走了出去。而就在他穿过花门朝堂屋而去的时候,两个身影自黑暗中冒出,一个身影穿着月白裙子,身段丰腴。 “夫人,老爷看起来神色不安啊!” “哼,这个老东西,总以为什么事都捏在自己手中,岂料自己不过是被人随意摆弄的棋子。哼,也该是他结束的时候了!” “他结束了,也是夫人开始的时候!” “讨厌,还嫌不够吗?”女人在男人的戏弄中神态变化,声音妖娆起来,便见到暗黑中两个身影纠缠,最后在女人娇呼中,男人一把将女人抱起,朝北面厢房而去。 两个浑身不着片缕的女子不知何时站在门口,冷冷的望着两个如胶似漆的身影,露出一抹诡异的笑意。两人彼此拉着手,互相对视一眼,然后步入院中,消失在沉沉夜色之中。 一团火光,忽然冲天而起,浓烟滚滚,搅混着冷冰冰阴沉沉的夜幕,盏茶功夫,烈焰已然燃烧着方寸天空。 “什么,犬戎军队围困黑风城!准确吗?” “启禀将军,卑下等万分确定是犬戎军队,现在黑风城已经被围困的严严实实,看犬戎态势,似乎片刻便要攻城!” 黑羽将军严阚眉头紧蹙,不时盯着墙上挂着的地图,又疑惑的扫视汇报的属下,内心犹如被烟雾包裹了一般。他来回走动,一时没有注意,便停下来,对属下道,“再去探,看看是犬戎那支军队,是何人带队,又为何突然围攻黑风城。” “喏!” 四下一片沉寂,严阚内心却一片焦虑。怎么会这样?怎么突然之间攻击陈国的边境城镇黑风城?为了什么?出了什么事?他又不安的走动起来,外面渐渐传来士卒焦虑不安的私语和走动声,铠甲和兵刃互相碰撞,在黑夜里发出清脆的声音。他站在帐内,耳边那些声音如潮水一般。 他忽然回过身,大步走到兵器架前,一把将那柄长枪拔出。 “事前毫无音信,这必然是突然之变,或许是私自举动。不行,不能让事态恶化!” 他走出大帐,沉声喝道,“众将士听令,集合!” “集合,集合!”喊叫声在四处响起,并传来击缶的声音。 而此时,黑风城城墙上兵士紧张,顶盔戴甲手握兵刃,惶恐而又严肃。城下,犬戎兵马如从天而降,列阵在前,无数箭矢早已盯着城墙和城楼,只待一声号令。当当当的钟声扬起,焦急而紧迫。已经沉静的黑风城,忽然被钟声敲醒,进入梦乡的人们从睡梦中惊醒,疑惑而不满,却忽然听到有人叫喊: “不好了,犬戎军队围攻黑风城啦!” “快起来,黑风城被犬戎包围了!” 如一堆干柴赫然被点燃,熊熊烈焰立时腾起,黑风城瞬间如沸水,翻腾c嘈杂,并且惶惶惊惧。刹那间,黑风城整个混乱起来,到处是惊慌失措的人影,到处是尖叫的声音,还有斥骂c啼哭,不一而足! 站在城楼上的士卒,望着乌压压的犬戎军队,仿佛间,整个黑风城被乌云覆盖,气氛变得凝滞c压抑而肃杀,不自觉间,整个被铠甲包裹的身体汗津津凉飕飕变得麻木。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章 云涌,波云诡谲! 灞水长亭折柳去,塞上寒烟秋如故,鸿雁传书,谁人相诉? 华车不解伊人绪,沿途碌碌,风尘簌簌,彩旗猎猎惹人妒。 黄沙渡,云暗处,瑶琴付,浓妆无助,凤冠背负,泪眼谁顾? 向远胡地豺狼聚,支身奔赴,从此断魂路! 素琴声远,随风飘去,陌上残烟,泪渐消去。如泣如怨如哀如诉,仿佛少女心思化作这一缕缕琴音,在这陌生而荒凉的世界里,无力的挣扎。入暮,天地沉沉,一棵棵孤零零的树木,犹如这荒漠里徘徊的幽灵,在那里回忆c哀伤c绝望。 远行的人早已停下了脚步,那原本张扬的彩旗被放在了地上,华丽的马车也被安置在了人群中央,篝火汹汹,却无法温暖每一颗失落的心灵。 这些,便是陈国出使犬戎的队伍,礼部的官员,随行的兵士,皇宫的宫女,侍奉的太监,还有,下嫁的公主。礼乐早已在漫漫道路中衰弱消失,礼仪早已在背井离乡中松懈。犹如这片苍凉的大地,只剩下颓废。 琴声便是从马车之中传来,马车外站立着几名衣着鲜丽的宫女,还有几名挤眉弄眼的太监。宫女们表情失落忧伤,仿佛为这琴声难过,又或者为马车里的主人难过。自幼相处,虽尊卑有序,但礼仪大防的框条无法束缚情感的亲近。一名宫女悄悄抹了抹眼泪,别过头朝陈国方向望去。家,已经远了,或许此生,再难相望! 夜空中,一声凄厉的鸣叫打破了死一般的沉寂。咯诤一声,琴弦突然断裂,琴音戛然而止。 “公主!”侍候在外的宫女和太监忽然惊叫道。 “别动!”马车里一名女子冷声喝道。 一只鹞鹰从天而降,一只洁白稚嫩的手从车厢里伸出,鹞鹰落在了那如白玉一般的手上。窗帘落下,那只手和那只鹞鹰,消失在帘子后面。车厢外的人呆呆的望着马车,敛息屏气的等待。许久,才听到马车里呢喃的声音,仿佛梦呓。 “终于,没有指望了,连你,也把我抛弃了!” 而后便听到里边女子那凄凉而冷漠的笑声,让车外的人面色煞白,渐渐的,周边的人都站了起来,目光齐齐落在了这边。那名身材五断有着圆鼓鼓肚子的礼部大人,一手摸着下巴,目光幽幽的闪着光,似乎在想着什么,却叹了一口气,别过目光,望着北方。 篝火噼噼啪啪作响,挂在那里的铜壶发出翻腾的声响。夜越来越深,天地越来越暗,北风呜咽着在四周游荡。 在这死一般的安静中,马蹄声嘈杂而响亮,卷起漫漫的尘烟。这越来越近的响亮声将这边的沉寂打破,许多人宛若从梦中惊醒,面色骤然一变,浑身颤抖。有人不自觉的喊道,“马匪?”轰然一声,许多人纷乱起来,有想要躲起来的,有想要拿兵刃的,有想跟别人挤在一起的,乱乱纷纷,仿佛一个小小的闹市。 那名礼部大人身子往后退了再退,一双细小的眸子眯在一起,渐渐的从尘烟之中看清楚了来人。他迅疾转身,看着不成样子的下属面孔一沉,呵斥道,“慌什么,这里还是我大陈疆域,何来的马匪?你们真是有辱我大陈威仪,成何体统!都给我站好了!” 马车里一声幽怨叹息,鹞鹰扑闪着翅膀从车厢里飞了出来,发出尖锐的叫声,直冲暗沉沉的天空,终于没有了踪影。一双眸子从车厢里露出来,越来越暗,宛若深渊,随着车帘的落下而消失。 “在下黑风城游骑营校尉张芳前来迎接公主殿下,请问前方可是公主殿下?” “在下礼部左侍郎黄善,奉旨率仪仗送大陈国宁定公主下嫁犬戎国主之子。这里是公主仪仗!”礼部大人腆着肚子朝着一身铠甲的士兵喊道。 “末将恭迎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末将来迟,请公主恕罪!” “公主千岁千千岁!” 宫阙层层,鳞次栉比,与天地暗沉浑然一体。 站在城墙之上,遥望卞城,仿佛身处天地中心,只手左右四方。只是,秋已深,天地萧瑟,万物颓丧,寒风中的凉意让人豪迈之情压抑。一身华服的男子长身而立,面如冠玉,一双狭长的眸子深邃忧郁;站在他身边的男子则带着淡淡的笑容,一身蟒服更添王者气息。 “怎么,还在为我的三妹伤心?”蟒服男子开口道。 “这是陛下的决定,我不过是吏部的一名小小郎中,又能如何?” “嗤,”蟒服男子冷笑道,“别在本王面前耍心眼,小小的郎中?像你这般年纪做到吏部郎中的,天底下除了你还能有谁?神童,文曲星,天底下的好名声都落到你身上去了,你还嫌不足?” “王爷说笑了!”男子叹息道。“我不过是做得一手好文章而已!” “其实你有能力改变的,”蟒服男子忽然神色一沉,声音冷淡的道。“只要你开口,其实父皇就在等你开口,只要你开口,宁定是不会下嫁夷狄的。”那男子倏然转身,想要说什么,但是蟒服男子却阻止了他。“你不要解释,更不要反驳,本王自信没有看走眼。司马长卿,你是谁,你身后是谁,本王知道,陛下知道,陛下需要什么,你和你身后的人都一清二楚。但是,你没有站出来,你身后的人没有表态,宁定,就成了博弈的牺牲品。”蟒服男子的脸色越来越淡漠,眸光也如九幽之中的光一般。 男子垂下头,不知在想什么,不一会儿他抬起头,脸上的忧伤变成了和煦的笑容,眼睛里闪烁着狡黠。 “本王不在意你铁石心肠,”蟒服男子背着双手转过身,凭栏望着远处渐渐熄灭的灯火。“也不在意你对宁定虚情假意,在本王心里,宁定不是我陈家人,即便陛下愿意不计前嫌将其视为女儿,但说到底,她身体里流的不是我们这一脉的血。所以,一个非我们嫡亲的女子下嫁夷狄,能为我们获得政治上的利益,有何不可!但是,陛下不满,为何不满,因为你们让他失望了!” 男子露出森然的牙齿,浅浅一笑,道,“可是下官和下官身后的人都是王爷的人啊!” 蟒服男子回过头盯着对方,忽然大声笑了起来,伸手拍了拍男子的肩膀,转身朝下走去,大声道,“司马长卿,不要忘了今日你所说的。” 男子望着蟒服男子远去的背影,笑容渐渐褪去,目光凝视着北方,黯淡,阴郁,甚至有些朦胧。他喃喃道,“宁定,忘记一切我对你所说的一切,与那件事比起来,我们的幸福,真的什么也不是!”长吁口气,他仰起头凝望夜空,眸光闪翼,宛若寒夜里的星光。“再见了,宁定!” 寝宫里,案几旁,铜盆里炭火炙红,淡淡的清香在幽冷的大殿里弥漫。宫灯散发出淡淡的光,案几上的红烛流淌着鲜红的泪。酒已经冷却,站在殿外的太监有些恹恹欲睡,不远处一身铠甲的内卫则如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身影移动,落在墙壁上。皇帝拖着犹疑的步子,紧皱着眉头。手里的密信已经看了不下十次,其中的内容让他情绪变幻。来回走动,他忽然盯着门口,目光如刃。 “罗靖还在吗?” 太监吓了一跳,差点跌倒,连忙打着千儿跪下,道,“回禀陛下,罗大人一直在外等候。” “宣他进来,对了,给他喝点酒,这天冷着呢!” “喏!” 太监离去,皇帝目光熠熠的望着黑沉沉的外面,却越发坚定起来。唇角漾起丝丝笑意,捏着那封迷信,那里面的哀怨c凄凉的词句渐渐从心底里消散。儿女长情,总显得那般软弱无力! 很快,一个佝偻着背身穿三品文官补子孔雀官服的男子走了进来,啪啪甩了甩袖子,然后跪倒在地。 皇帝静静的凝望着眼前这名看上去有五十来岁而实际上不过三十出头其貌不扬的男子,内心悠悠一叹。这是个好官,勤于职守,爱民如子,忠君体国;不但为政又为,又精于断案。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男子一直跪在那里,也不抬头,更不说话。皇帝叹息一声,道,“在外面候着着凉了吧!” “微臣身子骨结实,抗冻!”男子道。 “罗靖,你不过三十有二吧,这些年让你受苦了!起来吧!” “为国为民,是微臣职责,不敢懈怠!”男子缓缓站起身。 “黑风城的事知道了吗?”皇帝朝案几走去,也示意男子跟过去。男子跟在皇帝的背后,见着皇帝坐下,便站在一侧,给皇帝倒上酒。 “陛下,酒是冷的!” 皇帝端起酒杯一口饮下,摆了摆手,道,“坐吧!”见男子坐下才又道,“酒冷有什么关系,冷的东西能让朕清醒。说吧,黑风城的事你怎么看?” 男子斟酌了下,看了皇帝一眼,道,“微臣不敢妄断,黑风城传来的消息不过只言片语,无从推敲。” “如果是真的呢?”皇帝凝望着男子道。“如果朕的官员将士,真有胆大包天敢擒拿犬戎皇子的呢?” “这······”男子迟疑着,道,“若真是如此,恐怕危机就在眼前,黑风城怕是难以固守。” “可是朕的女儿已经在去往犬戎的路上,议和的协议也已经签订,若真是如此,朕该如何自处呢?协议还能否履行呢?” “微臣愚钝,恳请陛下圣裁。”男子心中一动,急忙起身跪在地上。 “你是个聪明人,”皇帝给自己倒上酒,“入仕以来便洞悉朝中局势,不站队,不结党,只一心办差,做好自己分内之事,所以这些年来虽不算顺风顺水,也算是明哲保身。” “微臣该死!” “呵,你是好官,如何该死了!”皇帝淡淡一笑道。“如果那些人都如你这般勤于王事,朕岂会担心那么些!所以啊,朕信任你,也敢让你去做事。罗靖,朕不需要你选择,只要你记着你的身份你的职责,为国,为民,不忘初心,朕便欣慰!” “微臣定不负陛下嘱咐,安心办差,为君解忧。” “黑风城出事了,卞城及其他地方定然会出些幺蛾子,你身为刑部尚书,提领卞城防务,谨慎注意些。” “微臣遵旨!” “这封信拿去看看,朕的女儿,天家骨肉,背井离乡,朕的错啊!去吧,离宫直接回去休息吧,不要累坏了身体!” 男子跪接皇帝递过来的东西,然后缓缓退去。皇帝低声一叹,似乎包含无限的愁绪和忧伤。男子在殿外直起身体,看了看手里的东西,然后瞥了一眼清幽的寝殿,深邃锋利的眸子闪了一闪,随后转过身离去。 寝殿的大门合上了,灯火熄灭,只剩下黑暗和沉寂。风在殿外呼啸,寒意在每一寸空间里游荡。在漆黑的寝殿里,皇帝钻进了一间暗室,在那里,几个戴着青铜无脸面具的人早已在那恭候。 “确定是谁干的了吗?”皇帝问道。 “荆哥儿!”一名青铜面具人道。 “荆哥儿?”皇帝挑了挑眉头。“荆猛那个儿子?” “是。”先前说话的男子道。“方烈阻杀大理寺那一天,荆哥儿也在场,事后方烈安排他去了黑风城。” “你们不是说他是个文弱书生见不得血吗?怎么一出卞城,他却不像你们所描述的那般懦弱不堪!” “荆哥儿变了,或许是因为习惯了用剑习惯了见血。” “习惯?”皇帝眸光一凝,沉声道,“这可不见得是个好习惯,如此大事居然擅作主张,也不汇报!”其他人沉默着,皇帝慢慢的扫了他们一眼,嘴角微微一翘,露出一丝笑意。“但是,这次的事情,朕很满意。” “陛下!” 皇帝哼了一声,道,“你们都是跟随朕的老人了,也是朕知根知底的人,却没想到越来越没胆了!方烈之死,朕也心痛,但也没有办法,若要将那些人挑出来,朕必须行此苦肉之计。庞方,不要怪朕!” “陛下,奴才等便是陛下的走狗,岂敢怪罪陛下!”三人纷纷跪下。 皇帝却从一侧暗柜里取出一方六尺余长的锦盒,目光悠悠,仿佛望着很久以前的朋友一般。他道,“大陈是朕的大陈,不是谁想染手便能染手的了的,那些老东西,以为朕还是以前那个受他们拨弄的小卒吗?朕不服,朕倒想看看,那些快入土的老东西有何能耐逼朕认输!这是死阵,要么朕死,朕失去一切,要么他们亡,朕获得一切。”砰的一声,皇帝手里的锦盒化为碎片,一柄漆黑c满布云雷之纹剑鞘的长剑静静的躺在他的手里。青铜面具人纷纷抬起头,恭敬而严肃。 “派个人,把这柄剑送给那小子,不要告诉他这柄剑的任何事情,也不要说什么,朕要在这卞城之中,静静的看他将作出如何翻天的事情来。”说话间,皇帝的神色c眸光越发的明亮,笑意威严而恣意。 “遵命!” “一个小小的黑风城,朕还赌得起!” “消息可属实?” “千真万确,这消息是犬戎右卫那边传来的,事发突然,当时犬戎皇子塔克多率人去袭击黑风城南面的清帐原,犬戎右卫策师阿图鲁则驻守在白骨坡伏杀青衣卫黑风城卫所的青衣卫。塔克多袭击清帐原后被人袭击,手下百余人除塔克多被生擒及一名士卒逃离外,其余人全部被杀,头颅都被砍了下来。” “谁?是谁袭击犬戎,是谁擒拿了犬戎皇子?犬戎皇子现在何处?” “这······暂时还无消息,阿图鲁也只是想通过围城来救出塔克多。” “通知下去,立刻找出凶手,救出犬戎皇子,犬戎和大陈的议和,不能崩溃!” “属下告退!” 人一走,老者立刻瘫坐在太师椅上,整个人显得出奇的疲惫。他已经年过六旬,早已过了身强力壮的时候,岁月在他身上留下了太多太多的痕迹,抽走了他大部分的精气神。浑浊的眼睛出神的凝望着虚空,内心里如波涛一般翻滚。犬戎兵围黑风城,犬戎皇子被抓,这一切的发生超出了他的掌控和预料,对于其所力主的议和造成了可怕的影响。议和,或许会因为这一事件而终结。 这,绝对是不能允许发生的事情。 老者忽然紧握双手,目光变得锋利。他哗啦一声站了起来,袍袖一甩,冲出了书房,门外早已等候的人无声的跟了上去。 “范征在哪?去把他给老夫找来,身为大理寺寺卿,卞城出了多少宵小奸佞,他还能睡得着觉!” 老者咆哮一般的声音在宽阔的宅院里响起,瞬息间,一个个身影非一般的朝外面跑去,一盏盏灯火亮起。而大门外,一袭八人软轿已经飞一般的冲入黑夜之中,只见到灯笼在那里一闪一闪的跳跃。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章 乱影,无题 暗夜下,寒风簌簌,前方密密麻麻的火光宛若聚集在一起的萤虫。草木萧萧,城外的河水弥漫着氤氲气雾。犬戎军队包围黑风城已经过去十二个时辰,城外犬戎军队未见进攻态势,而黑风城却已乱成一锅粥,大陈驻军反应迟钝,在十里外的平原上以箭形阵势摆开了随时攻击的姿态。 二狗子和小黑趴在草丛里,凝望着犬戎军阵。犬戎的将军一个身材消瘦带着文士风范的男子已经离开了坐骑,进了一座临时搭起来的帐篷,犬戎兵士密密麻麻,遮挡了大帐和大帐之内人影。二狗子打起哈气,寒意渗入骨髓让他浑身难受,随意扫了一眼同伴小黑,却见小黑神色严肃目光凝视着远处,不由的一笑。 “犬戎和大陈大的纷争已经过去了好几年,这几年虽有些许摩擦却也相安无事,小黑,你说这次犬戎是真的要打我们吗?” 小黑凝望着犬戎方向,嘴里咬着一把草根,呸的吐了出来,道,“谁知道呢!这是大人们考虑的事情,我们只是平民百姓,能懂什么!不过,看这犬戎的动静,肯定是内有蹊跷,不然,他们和我们刚刚签订协议,而我国公主正要下嫁给他们那什么王子,这个时候,若非出了什么事情,他们何以要大动干戈包围黑风城!” “他奶奶的,不管是打还是议和,都是我们大陈吃亏!咱们国内多少百姓吃不饱穿不暖,却偏偏每年要向这些夷狄朝贡,真他娘的丢脸!”二狗子不甘的道。“有的时候,要真能打起来那才好,要么输的一干二净,要么彻底将这些杂碎灭了!” 小黑瞥了二狗子一眼,忽然道,“你娘她老人家怎么样了?你家就你一个青壮,你娘要靠你养老,要是你出了事,你娘怎么办?加入青衣卫的事,你跟你娘说了吗?” “说个屁,”二狗子瞪了瞪眼,双手紧紧捏在一起。“要是说了,今晚你就得一个人在这里趴着!”他拽起一把枯黄的草塞在自己嘴里咀嚼起来,满嘴的苦涩。“你看到没有,那个老杂毛也加入青衣卫了,在我们出来不久进去的。” 小黑嗯了一声,道,“我总觉得这个老家伙不一般,现在看来,我的感觉没错。长听说书人说什么高士隐于山林市井,看来这个老家伙也是高士。” “高士个屁,就是个庸医,还是个扒皮!” “嗤,你要是有人家那一手救死扶伤的本事,你也可以扒皮!”小黑说话间面色忽然一沉,嘘了一声,压低声音道。“你瞧,那不是我们的黑羽将军严阚吗?” “在哪在哪?咦,他怎么支身进了犬戎大帐?” “走,我们回去,把这一动静告诉荆哥儿。” 两人如蛇一般滑然而起,趁着黑漆漆的夜色,飘然朝西南城角而去。路上,寒风过耳,雨丝纷扰。地面已经泥泞,可惜天气寒冷,不然草木定然欢欣。 “小黑,你说荆哥儿每日里没事人的在那里拔剑是怎么个意思?看上去也不像是练剑啊!” “你问我我问谁去!” “据赵大海说,他曾看着荆哥儿一个人在那里拔剑挥剑,一炷香时间,由一万剑到十万剑,看上去让人眼花缭乱!如果这真是练剑,要么我们拜师学艺,这样简单的法子或许更适合我们。” “屁,别废话,城上军士众多,别露了行踪。” 茶馆里,来去的人不似往常那般多,茶馆的主人坐在炉子旁,似乎失魂一般的望着湿漉漉冷清清的街道。茶馆内甚为沉静,喝茶的人不似往常那般喧哗,说话也只是小声低语,仿佛说的话怕别人听见了似的。 五张桌子,零零落落的算是坐满。在北面靠墙的,是一个穿着墨绿色袍卦的富态男子,肤色白皙,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人。看上去不过四十左右,端坐在那,双手自然放在桌子上,面前一壶碧螺春,茶水冒着细细的烟雾,浓香飘绕,甚为醒神,男子似乎为这烟雾之气沉醉。 萧剑坐在靠南边的桌子,一壶酽茶,一碟子花生仁,一支烟杆斜放在桌面上。他越过茶馆主人,凝望着冷清的街道,一个个身影如游魂一般的从窗口越过,他的眸光便如夜色,一瞬不瞬没有温度。就在这时,一个人忽然从外面急匆匆的进来,茶馆主人刚要起身,那人却抛出一物,一闪身便到了那富态男子身边。萧剑眉头一剔,眸光闪了一闪。 “你怎么才来?”富态男子开口说道,声音显得急促和不满。 “全城紧闭,盘查非常严,耽搁了一些。”来人坐在富态男子身边道。 “联系得怎么样了,对方怎么说,可肯通融?” 来人咕嘟咕嘟灌下半壶茶水,然后用袖子擦了擦嘴,道,“联系上了,对方同意通融,但是对方提出了条件。” “什么条件?”富态男子摸着手指上的扳指,皱起眉头道。 “价钱降低四层,数量提高四层。”来人凝望着对方,谨慎的道。 “去他娘的!”富态男子忽然跳了起来,怒骂道。“这是抢劫!” 四周的人立时惊讶的朝他们望去。富态男子愣了一愣,立时发现自己失态了,连忙坐了下来,只是面色阴沉。他的同伴则扫了一眼四周,目光在萧剑身上停留了半刻,似乎对他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来。来人道,“现在人家占着先机,自然条件人家提。” “唉,时也运也命也!”富态男子长叹一声,道,“风水轮流转,没想到我也有受人威胁的日子。罢了,罢了!花钱消灾,能安全出城即可,余者,日后慢慢算计。” 来人含笑点了点头,道,“如果答应,那么我这就去回禀他们。” “好,受累了!” “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来人嘎笑一声,腾的站了起来,大步朝门外走去。富态男子这时也站起身来,眸光沉沉的扫了一眼,便出了茶馆。萧剑摸了摸胡须,抓起烟杆跟了出去。 细雨纷纷,更添无限阴郁。街巷纵横,散淡的光芒宛若游魂哀怨。 萧剑跟了几条街巷,忽然止住脚步,朝对面一人招了招手,那人此时正蹲在墙角下,骤然看见萧剑,怔了一怔,便飞一般的跑了过来。这人不过十六七岁,穿着破烂,像个叫花子。萧剑将一块银子扔给他,低声说了几句,那人便点了点头,然后朝萧剑所跟踪的人所去方向而去。 萧剑转身朝高正天的住宅方向而去。高正天c月娘等已在昨日下葬。现在乱局已现,黑风城仿佛失了控,青衣卫上下忙的不可开交。虽然班底新设,经验不足,而且有些显得无头苍蝇一般,但上下人心拧在一起,打探c跟踪c监视,将纷乱的信息汇聚一起。也正因为如此,高正天c月娘等人便没有择日子下葬,而是匆匆而为。 门院内外,一片沉寂,雨光流溢着寒光。萧剑跨进院子,身旁阴森浓郁的气息让人不安。但是,里面却传来呼呼的声音。萧剑眉头一展,倏然停下脚步,抬目望去,只见在院子中央,一个消瘦的身影站在雨中,正一次次的拔剑收剑。 剑乃杀器,出鞘则锋芒毕露!入鞘则尽收光华! 他不知道荆哥儿为何要如此,自己也未听说过任何一种剑术有此种练法。这无疑不属于任何武术,只是一种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姿势。只是,见的多了,像他这种浸染世事的人,便仿佛感觉到什么。一种态度,一种心境,一种追求。果决,刚毅,自信。一次次出剑,一层层的决心。他的出剑收剑,越来越快越来越稳越来越锋利。剑在闪烁,所发出的声音宛若划破薄薄丝绢,倏然有声,悄然沉寂。 随着剑出剑入,萧剑仿佛沉入意境,呼吸c心跳随之而起。 剑入鞘,荆哥儿侧过脸来,露出一丝质朴的笑意,不只是汗水还是雨水,浸透他的头发和衣裳。萧剑也笑了起来,朝他走去。 高小飞坐在门槛上,凝望着黯淡光幕中雨丝的飞舞,仿佛眼前,是月娘的身影和笑靥。屋子里,女人坐在桌旁,桌子上放着簸箕,簸箕里是针线和衣物,借着灯光,她正缝补着衣物,又不时看看身边的儿子写字。子牙不过六七岁,衣物简朴却干净整洁,一头长发编成发髻垂在脑后,肤色稚嫩白皙,一双圆圆的眼睛黑漆漆的宛若星辰。《论语》铺开,他一手撑在桌上,一手握着毛笔,一撇一画的写着字。字迹整齐,娟秀漂亮。女人看着儿子认真的模样,苍白而憔悴的脸上,便浮现出笑意。 高小飞忽然站起身来,女人抬起头,怔怔的望着他。高小飞回过头,眸子里似乎跳跃着火焰。女人低声一叹,放下手里的针线起身走了过去。 “还是呆不住?”女人问道。 “现在是非常之时,我即已决定,便不能躲在一旁。嫂子,黑风城卫所是大哥的心血,他虽去了,但是他的事没有完成。” 女人垂下目光,久久的才抬起目光看着高小飞那认真的模样,回过头看了子牙一眼,她将门关上,与高小飞走了出去。这里是高小飞的院子,荆哥儿入住高正天的宅院后,女人和子牙便搬到了这里。 “你已长大懂事,有些事是你们男人该做的,所以,我不阻拦你,只是有一点你要清楚,你哥已经走了,你,绝不能再出什么事!” “嫂子!” “有些事本来你哥打算日后告诉你,而我,现在也不可能告诉你,所以,活着,是你哥对你的唯一要求,也是我对你的唯一要求。” “嫂子,我不懂!” 女人从腰间掏出一个锦囊,递给高小飞,道,“这个给他,与他保持距离。”说完,她已推门而入,将门关上。只剩下高小飞一人捏着锦囊惘然无措。 “现在城内流言蜚语甚多,人心惶惶。”萧剑抽着旱烟,吧嗒吧嗒,火星在眼前时隐时现。“昨日夜,知府柳乘风家大火,死者三十余人,柳乘风在家门口被杀,至今原因为何,尚不明了,知府衙门处于瘫痪状态,幕僚c记书c衙役等全做鸟兽散。”沉吟会儿,他面露忧色,“如此,黑风城的治安彻底瘫痪,无秩无序,更让黑风城百姓惶惧!” “这是一个问题,”荆哥儿道,“隐隐有配合犬戎之势。” 萧剑眉目一动,看着荆哥儿道,“老夫也想到这层。黑风城势力犬牙交错,现在犬戎打破这个平衡,让许多人看到了机会。稳定,不是他们所欲望的,只有混乱,才能让他们获益。” “可是,我们也是其一啊!”荆哥儿叹息道,站起身,眉头紧锁。“受苦受难的,永远是那些平头百姓!可是,若不如此,很多事便无法施展,那些人便调动不开。” “黑羽将军已经与犬戎策师阿图鲁接触了,不知下一步会如何动作!”萧剑道。“我们手里捏着的这张牌,不能说好,也不能说坏,事情走向,似乎不由我们。” “一开始我便没打算拿他做什么文章,只是犬戎屠杀我大陈百姓,不能就此罢休。无论他是何人,既然犯下如此恶行,便要受罚。”荆哥儿捏着拳头,严厉的道。眸光闪闪,经过数日休息,他的神色已经好了一些,只是身上的伤不是一日两日能痊愈的。他垂下头,道,“所以,留着他,即便最后要将他交出去,也要让他受到应有惩罚。” “按兵不动,待势而发。”萧剑点头道。“目前,犬戎下一步举措不明,而且,塔克多下落为何,其也不知情,因此,其举措多受拘束。我们既然在暗,便借着现今有利形势将青衣卫的网撒下去,将黑风城内外的一切举动囊括在我们手中。犬戎围成一事一解决,到时候我们处理那些势力便明朗开来。” “嗯,接下来就要靠你们,幸苦你们!”荆哥儿神色平静下来。 “呵,老夫难得有点追求,算不得什么!”萧剑站起来吸着旱烟道。“只是你的身子不好,不能太过劳累,若是伤口再迸开来,老夫即便医术再好,也无能为力。” 荆哥儿微微一笑,道,“我没事,谢谢。” 萧剑离去,荆哥儿站在窗前,望着那漆黑的夜空,深深的吸着湿润而阴寒的空气。这一次,或许会死很多人,很多无辜的人,自己虽然抱着对行凶者惩罚的意愿,但,这也为可能受害的人所可能遭受的损失带来了可能。自己不是好人,越往前走越不是。自己到底是什么人?恶人,凶手!不自觉间,翠莲浮现在脑海,他的手便紧握在一起。自己能给她什么? 门被敲响,荆哥儿的眸光一闪,一抹杀机闪过。 “我是高小飞,前来报到!” 一匹骏马飞驰而出,那分开的兵士瞬息间又围拢起来。 严阚坐在马背上,回过头一脸愤怒和严肃,仰起马鞭喝道,“阿图鲁,你不要恣意妄为,我大陈也不是吃素的。你若是再敢越雷池一步,我黑羽军两万余人必定与你们大战一场,到时候,两国战起,议和便决然不可能。” 不知何时站在瞭望塔上的阿图鲁背着双手,冷冷的望着孤身一人的严阚,冷笑道,“你们大陈背信弃义,私自劫杀我犬戎壮士,抓我犬戎王子,呵呵,战,便战吧,我阿图鲁倒要看看,你们陈国有几个有脊梁的,战火一起,我们犬戎便将你陈国碾灭。” “阿图鲁,真要刀兵相向?” “交出我犬戎三王子塔克多殿下,将一切参与杀害我犬戎壮士c抓我犬戎王子之流交出来,至于赔偿惩罚,后续再谈,若不肯,三日后,我犬戎便灭了黑风城,兵锋直指陈国都城卞城。” “塔克多王子之事,本将军自会调查,在此期间,若你们的箭矢落向黑风城,那么,便战吧!” “呵呵,我和我麾下将士,倒是希望能大战一场呢!儿郎们,你们说呢!”阿图鲁忽然振臂一呼,立时间,山呼海啸一般的呐喊响彻天地。严阚颜色一变,目光变得阴沉,而身后,十几骑飞奔而来。 “将军!” “回去!”严阚一挥手,瞥了一眼站在瞭望塔上一副得意洋洋的阿图鲁,冷哼一声,策马直奔本大营。“立刻召集各部校尉c幕僚,前来本帐听命。” “是,将军!” 夜幕中,严阚咬紧牙根,面色凝重,脑海里与阿图鲁私会的场景浮现脑海。阿图鲁与塔克多私自出兵白骨坡,塔克多纵兵偷袭陈国村落,杀戮陈国百姓,这已然违背犬戎上层的意思,而且一旦事情暴露出来,两国之间议和的进程显然大受影响。阿图鲁,兵行险着,却又应变及时。塔克多,到底被何人所掳?眉头一拧,十几骑已然到了陈军大营,一支支火把在夜幕下呼啦着摇曳的光芒。 “传将军之令,各部校尉c幕僚即刻前往大帐议事!”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章 无题 大帐之内,炭火燃烧,释放出足够让人燥热的温度,炉子里咕嘟咕嘟的沸腾弥漫着羊肉的膻味。四下里鸦雀无声,但寒意和锋芒在四周紧逼。黑羽将军严阚和阿图鲁相向而坐,阿图鲁面色略显尴尬,严阚则隐隐带着兴师问罪的意味。 “这不是大人们的意思,是不是?”严阚紧紧盯着阿图鲁,语色不善的问道。 阿图鲁眸子微微一闪,避开那锋利的目光,勉强一笑,道,“大人的意思迟早会到达,急什么!再说,我现在虽然陈兵在黑风城外,却一直没有进一步的动静,不至于捅破天。” “我只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你作出如此疯狂的事来?”严阚抿了抿嘴,继续道。“陈国公主已经到了落马驿,不日就会到达黑风城,届时我们两国便会举行议和宴会,可是你此举,议和之事,恐怕不能如期了!” 阿图鲁哈哈一笑,道,“严将军,别这么严肃嘛!现在是犬戎占着优势,陈国求着议和还来不及呢,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别总是这样神经紧张,过些时候回安化城,我们好好聚聚。” “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严阚却毫无笑意,依据锋芒毕露的问道。 严阚神色一凝,扫了严阚一眼,淡淡的道,“陈国人向我们动兵,杀了我们的勇士,掳走了我们的塔克多王子殿下。” “什么?”严阚大吃一惊。“怎么会这样?塔克多王子不是在安化城吗?怎么会被掳走?不对,你们是一起来的!” 阿图鲁神色又有些尴尬,用手摸了摸脸,站了起来,道,“逃回来的人汇报,有个很厉害的老头杀了一百多人,并且将塔克多王子带走了。严将军,你这黑风城卧虎藏龙啊!”站在炉火前,凝望着沸腾的锅,那里有大块大块的羊肉。“我怀疑是朝奉所为,不然不足以达到如此惊世骇俗的武功。” “朝奉?”严阚目光一闪,道,“柳乘风死了,全家无一活口。” “你在柳乘风身边安插了两名女子,日夜供其驱驰,又提供仙丹妙药,让其飘飘欲仙,这个人早就废了!” “如此说来,有可能是汉唐的人干的。” “所以,我必须救回塔克多王子殿下,兵行险着,迫不得已。你们汉人不是一直以仁义自居吗?我大兵围困黑风城,黑风城内百姓在我锋芒之下,他们将何以自处?”阿图鲁冷笑一声,忽然探手深入沸腾的锅内,片刻间抓起一块羊腿,手已经烫红,他却毫不在意。“塔克多为人刚愎自傲胸无智慧,却也是我皇族子嗣,不容他人欺辱亵渎。” “这件事我会办理,只是,你这边可万万不能再有所行动。现在黑风城人心惶惶,各路势力蠢蠢欲动,许多人就是希望我们两国交恶,才好有所作为。” “三天,我们只有三天时间,三天一国,国主派遣的人就会到达,到时候局势不是我所能掌控。” 严阚沉下脸来,而后道,“行,我让各路斥候打探,必定将那群人搜出来。”他站起身,内心仿佛被巨石压着。“如此我便心里有数了,我这就回去。” 阿图鲁回过头,咧嘴一笑道,“急什么,难得相聚,喝几杯再说。” “这都什么时候了!”严阚却忽然大怒,道,“岂是你我享乐之时!”他拂袖而出,却在大帐外停了下来,大声道,“陈国虽乃礼仪之国,但刀兵之事也不弱,犬戎若执意妄为,莫怪我大陈不顾两国议和之事举国兵力相迎。阿图鲁将军三思!”说话间已然大步朝着犬戎军阵而出。 黑夜里,寒风在耳边呼啸,一点一点的火光,犹如磷火在那里跳动。 吕峰望着一箱箱的物品从地下搬出来,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对方落井下石沉寂索取,完全变了一副嘴脸当然让他愤怒,要知道,这些存货可是花了他三万两银子收回来的啊!不过,不满归不满,现在黑风城形势复杂不安,若能趁早将家人c资产转移出去,那么,日后黑风城即便化为齑粉,也与他无干。 一共二十七名强壮的年轻汉子在那里搬运,骡马也在山的另一侧等候。这箱子里一般是对方需要的东西,一般是他自己的资产。现在黑风城衙门群龙无首做鸟兽散,黑风城秩序混乱;而城内驻军则被犬戎吓破了胆只是日夜守在城内不敢有丝毫动作,城外的驻军则莫名其妙的在犬戎围城后才反应过来此时驻扎在犬戎十里之外。局势如水火,不走不行啊! 吕峰已经四十岁了,家里正妻三人侍妾八人,有子女二十七人,具都跟他来了这黑风城。妻妾没了便没了,但是子女可是他的子嗣,若是被人掌控或者伤害,这便是打他的脸践踏他的人格。幸好,过了今夜,一切便与他无关,他再不需要担惊受怕了!黑风城内的那些蠢货们还在日夜等待,想看看局势是否会有变化,真是痴人说梦!犬戎已经围城,不捞点好处能走吗?好处来自哪,不就是黑风城的富户吗?一群没眼识的蠢货! 想到这里,吕峰讥诮一笑,嘴角微微翘起。这时,一个管家模样的男人走了过来,弓着身。 “老爷,已经准备妥当了,随时可以出发。” 吕峰扫了这个男人一眼,点了点头,道,“那就出发吧!” 管家模样男人应了一声便回身朝那些矗立在火把光芒下的人挥了挥手,一瞬间便听到吭噔吭噔的声响。吕峰走上前去,对那管家模样男人道,“到了侯家集把这封信给侯家家主。”管家模样男人收过信应了一声便离开了。 “一朝潜龙脱困,我便飞龙在天。哈哈哈哈!” 在西面百余丈外的山坡上,两个身影低语几声,然后分开,一人朝着黑风城而去,一人则从山坡侧面下去,朝着吕峰的队伍方向而去。 荆哥儿站在院子里,上身赤裸,一道道伤痕在阴沉的天空下显得刺眼。劈砍圈扎,横削直刺斜撩,一剑一剑,动作缓慢,却招招用心用力。步伐随着剑势转变,下盘沉稳,宛若木桩磐石。梧桐树叶瑟瑟发抖,一片片叶子随风飘落。汗水从他一道道的伤痕边沿滑落。 不知何时,一个老头蹲坐在院墙之上,一手抓着一壶酒,嘴里啧啧有声。 萧剑走了进来,先是看了看荆哥儿,随后目光一闪瞥见了那老头,眉头一挑,掣步过去。 “你怎么在这?” 那老头喝了口酒,吧了吧嘴,翻了翻白眼道,“我去你那狗窝找你却不见你人,你还好意思问我为什么在这!我来了这陌生之地,你不好好尽尽地主之谊,你好意思么?” 萧剑淡淡的道,“你会陌生吗?恐怕比起我这在这生活了十几年的人,这里简直就是你家一般熟悉。” “呵,不见得,耳闻不如一见,是不是?”老头孟尝翻身落下,将酒壶系在腰间,大步走了过来。“喂,小子,这样练剑有啥子用,如果真想学,拜老夫为师,老夫教你几招几式。” 荆哥儿仿若未闻,依旧一剑剑挥舞,不快不慢,仿佛人与剑皆进入某种意境。 “说吧,”萧剑道。“来这里到底什么事?” “纯粹叙叙旧,怎么,不欢迎?”孟尝挑了挑眉头道。 “呵,信你个鬼,你有闲情来叙旧!恐怕黑风城最忙的人之一便是你。”萧剑道。“你故意放走一个活口,其中之一不就是告诉犬戎,有个别国的朝奉来了黑风城吗?现在,满黑风城都在嘀咕这个朝奉是谁代表了谁?又有无数的人在那里打探搜索你的踪迹呢?” 孟尝苦笑起来,道,“所以,一来叙旧,二来,也是想避避风头。” “呸!”萧剑啐了一口,便朝荆哥儿走去。荆哥儿已经双手执剑停下来,上身c手臂和剑身上,汗水流溢。缓缓收剑,剑呛一声入鞘。萧剑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声,荆哥儿眉头一动,直起身道,“我去会会他。”萧剑点了点头。荆哥儿朝孟尝望去点了点头,便回屋梳洗了一番,然后提剑出了院子。 “那小子有点意思了,”孟尝道,“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还是个愣头青呢!现在看看,有点主事之人的气势了!” “黑风城一盘散沙,衙门已经鸟兽散了,青衣卫所若不站出来,恐怕有心之人会拍手称快呢!” “别这样看老夫,老夫这样做也是为了天下百姓。”孟尝叹息道。“这就像是女人生孩子,大变局之下的阵痛是难免的,等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 “哈,说得好听,那得死多少人,哪次大变局不是十室九空妻离子散!” “得了,我来不是与你吵嘴的。有没有酒,有没有菜,给我整点。” 一袭青衣,一双白底皂靴,一柄青剑,面色阴沉,眸光如刃。 书房里,吕峰面色惊恐的望着这些突然闯入的人。深宅大院,已经不剩几个人了,安静的有些异常。那块腰牌的符号,恐怕无人不知。青衣卫!吕峰坐在那里,身体瑟瑟发抖,内心里一个声音越来越响。 你出大事了! 荆哥儿随意坐下,身后站着高小飞c赵大海等人,四下里搜寻的还有五个人,每个人青衣青剑在身,面无表情,宛若恶鬼修罗。荆哥儿望着吕峰,眸沉若水。 “你们要做什么?”吕峰开口问道。“我是守法商人,从没做过违法乱纪的事情,更为没有做过德行有亏的事情,你们,你们这样随意闯入,是违法的。” “呵呵!”荆哥儿冷笑起来,目光紧紧的盯着那张丰润的脸。“侯家集那批货物可是你的?侯家家主与你串联私通犬戎可是有的?你们私自出售违禁品铜铁私盐可是有的?” 吕峰面色骤然煞白,整个人瘫坐在那里,几乎要从椅子上滑落下来。 “你们c你们怎么······” “怎么会知道这些吗?”荆哥儿冷笑道。“若是连这些也不知道,我们青衣卫还有何必要存在!吕峰,本来你这跳梁小丑无需本校尉亲自前来,但是,我有一事要问你,你若老老实实配合,我或许会考虑你那妻妾子女的处置,若是你敢耍小心计或者执迷不悟,那么,本校尉就送你们一起上路。”他站了起来,一手按着青剑。“乱世人如狗,既然你们都不在乎别人的生死,那么,享有如此财富之后也要为如此财富服罪!” 吕峰已面如死灰,滑落在地,跪了下来。 “大人请问,小人知无不言,但请放过小人的子女。” “谁与你的出入文牒?你如何与犬戎联络?你身后还有谁?” 吕峰啪嗒一声以额触底,整个人瘫软在那,仿佛一团毛球。荆哥儿冷眼一瞥,朝高小飞努了努嘴,高小飞微微迟疑,赵大海却大步走了过去一把抓住吕峰的头发,将他提了起来。 “带回卫所严加看管。”荆哥儿说着已然旋身出了书房,那里,一摞摞文书摆在一口口木箱子上。荆哥儿朝那些人点了点头便出了吕府。 一辆马车不知何时停在了吕府的大门口,荆哥儿出得大门便一眼瞅见,然后停下脚步,冷冷的注视着它。马车上似乎没人,四下里更是沉寂冷清。荆哥儿手按着剑柄大步走了过去,掀开车帘,只见一口装饰精美的木箱静静的躺在那里。箱子上还有一封信,荆哥儿拿过信拆开,几行字映入眼帘。 “井水不犯河水,勿自害。区区薄礼奉上,笑纳。” 荆哥儿冷笑一声,手里的信兹拉一声化为碎片,眸光一闪,北面屋角一个身影飘然隐没。这个时候高小飞走了出来,荆哥儿朝他一招手,高小飞怔怔的走过来。 “这个吕峰定有联络之人,同是一条绳上的蚱蜢,他出事了,别人肯定按捺不住。把箱子里的东西收了,你们分发了,算是给你们的酬劳。” 高小飞瞅见车厢里的巷子,一头雾水,但是荆哥儿已经大步离开了。赵大海等人纷纷出来,高小飞探头打开箱子,一瞬间,珠光宝气迷了眼睛。身后传来赵大海的呼喊声,高小飞立时清醒过来,急忙抱着箱子朝他们走去。 “小飞,抱得什么好东西?” 高小飞淡淡一笑,道,“这是大人给我们的酬劳,好好办差,回去按人分配。”赵大海等人瞅了瞅他抱着的箱子,目光都有些直了。高小飞心中一笑,随口道,“好好办差,些许资财算不得什么。” “这些人可了不得,哪个人身后没有点勾勾连连的,想他们这些人的身家,身后的人能差到哪里去。荆哥儿,你可想好,动这些人,便是与内外王公大臣作对,到时候敌势汹汹,可不好对付。”萧剑眉头紧锁。 “这是些吃里扒外的蛀虫,若是不除,这潭水便还是死水。”荆哥儿冷声道。“既然有了眉头,便要趁势而为,好好收拾一顿。这个吕峰,便是我们的突破口。” 对面而坐的孟尝只是饮酒,一直未开声,眸光却在荆哥儿和萧剑的身上来回打转。 萧剑低叹一声,道,“如此四面开火,可不是理智之举。你刚出吕峰的大门,人家便盯上了你,可见这些人耳目极灵,势力不小。” “呵呵,我还巴不得他们露出马脚来,省的我四处找他们呢!”荆哥儿面色微微缓和,道。“现在青衣卫百废待兴,人手不够,四处显得捉襟见肘,若要徐徐调查,很多事便跟不上。” “这个事我正在办,”萧剑道,“黑风城流民不少,我试着让他们担起跟踪c监视c打探的责任来。” 荆哥儿点了点头,起身道,“你们坐着,我去卫所监牢看看。” “早去早回,你的药我给你煨着。” 荆哥儿点点头便出去了。孟尝望着荆哥儿的背影,忽然道,“其实要知道他们的身份也不难,”见萧剑目光一凝,他便笑了笑。“找我啊,你不是说我对黑风城了若指掌吗?怎么,区区跳梁小丑身份,难道我还会不知!” “你既然知道,刚才为何不说?”萧剑恼怒起来。 孟尝哈哈大笑,翻身而起,落在了门口,凝望着纷飞雨丝,正色道,“这些人是小鱼小虾,但是他们身后的人,可不是啊!你们要,寅时会有人送过来。”说话间他已迈步而出,腾身一闪,已然消失。 萧剑坐在那里,神色凝滞,仿佛若有所失。只有身前炉火还在闪耀,炉子上的铜壶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章 继续无题 这是一间暗室,暗室的意思就是隐秘不让无关人等知晓的地方。 暗室里聚集了一些人,这些人的身份都不一般,这从他们的穿着就可以看出。这里没有管家之流,管家在这里根本上不得台面,不管这个管家代表了如何豪奢的权宦人家。这些人都有些岁数,却都保养的极好,那白皙稚嫩的肌肤宛若女子一般。 地位稍微高一些的是三个人,这三人或胖或瘦或精神或倦懒,却都为围坐在一边的人注目。这三个人分别是黑风城绸缎庄c酒楼c马市的主人,虽然经营范围各异,却又触角极深。专门经营绸缎庄的郑开森,酒楼的万宝路,马市的熊占武。围坐在四周的有成衣铺c米铺c茶楼c酒肆等各行各业有些身家的人。 吕峰被捕,消息早已传来,不到一炷香时间,这些在黑风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便齐聚于此。往日这些人聚集在一起的机会不多,一般情况下有情况都是从郑开森等人那里传达下去,再由下面的人照着办理。商贾,历来都是成帮成派的,抱团取暖,利益共享。 暗室不暗,反而灯光璀璨,炉子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温度,却又没有烟气。 “这个新来的青衣卫校尉已经打探出来了,是荆猛的儿子,今年才弃文就武成了鹰爪,是个文弱书生,没有多少勇武,稍微值得一提的是兵部侍郎左迁一案c青云寺一案和大理寺一案,都有他的身影。”郑开森弹了弹指头,淡淡的道。 “青衣卫虽然因为大理寺一案被查,庞方等死的死囚的囚,青衣卫威势散落,但在地方,青衣卫依然权势如故。陛下还未下旨裁撤青衣卫,所以,青衣卫在地方仍然有着职权。”熊占武瓮声瓮气的道,手里端着一杯茶,茶香弥漫。“而且,如今非常之时,知府衙门又不能领事,青衣卫忽然叉出来,也没有人异议。我们商贾历来让人轻贱,若失让这些鹰犬抓住把柄,我们的好日子便要到头。” 围坐的人闻言窃窃私语起来,面色都不大好,显然他们手底下都有不干不净的东西,若非如此,有几人愿意拖家带口来这边荒之地。边荒环境差秩序乱,但也有无限商机。商机,是每个商贾所追求的。唯利是图,是大众对他们的普遍映像。 “熊掌柜,那高正天一死,青衣卫在黑风城的势力已然荡然无存,即便这什么荆哥儿的重新掌舵,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将青衣卫撑起来。”一个夹着镜片的瘦小男子开口道。“我的意思,我们是不是可以来个快刀斩乱麻。” 众人闻言,不由得看向这个人。这人五十左右,面黄肌瘦,一副饿坏了的样子。不过,谁也不会小瞧这种人,这种人看上去不起眼,实际上手段却厉害的很。熊占武咳嗽了一声,微微坐起身子,朝郑开森c万宝路扫了一眼。万宝路皱了皱眉,郑开森却微微颔首。熊占武无奈的道,“我们是生意人,如果能用文明的手段处理,我想大家都喜闻乐见。” “但如果软的不行,我们也没必要给那黄毛小子眼色。”依旧是那个男人,声音强烈起来了。“以我之见,昨日郑掌柜的已经表明了我们的态度,但是那小子居然不识好歹,不但收了我们的东西,还派人监视起我们来了,这明显是要与我们对着干。想想当初我们初来黑风城的目的是什么?我们辛苦经营这么长时间是为了什么?还有,我们并不只是我们。”这后面的话就显得意味深长了,余者面色凝重起来。 “那怎么办?”一个头发发白穿着靛青夹袄的老者开口说道。 众人面面相觑,先前说话的瘦小老者则目露锋利的目光,郑开森等人互相对视一眼。万宝路这时揭开茶杯盖,轻轻啜饮一口,然后慢悠悠的抬起目光,道,“这有什么,像这样的事情我们又不是没有干过,反正只要事情顺利,剩下的事情有大人们扫尾,我们担心什么。庄台兄,你说是不是?”露出一丝丝笑意,仿佛认可那老者先前的说辞,那老者略微一愣,既而含笑点头。 “既然如此,”熊占武道,“那便启动利刃方案,那小子不识抬举,便不要存在了!”话音轻落,仿佛他人生死只是他弹指一挥间的事情。余人暗暗点头。熊占武站起身来,继续道,“话多无意,既然决定下来,宝路兄c开森兄,事情便你们担待一些劳烦一些安排下去。”郑开森和万宝路也站起来点头应是。 “夜已是深了,大家想必也饿了,我在酒楼给大家安排了宴席,大家过去坐坐,填填肚子暖和暖和身子。”一个身材肥胖的男子堆着一脸笑意站起来道。“酒楼简陋,希望诸位赏脸。” “群英楼厨艺精湛,一手卓绝的湖广手艺,张东家既然请客,大家随去坐坐。”万宝路含笑道。 “好,同去同去。我这边安排一个班子,过去唱几曲。”有人抚掌笑道。 一时间大家站起身说说笑笑,再无先前的忧虑和思虑,如一阵春风拂过,恢复到进入这暗室之前的随意。 青衣卫监牢,阴暗潮湿,逼仄狭小。趁着暗淡的光线,随着七扭八绕的楼梯,便可见到墙壁上挂着的一件件刑拘,而后便豁然开朗,一个大厅,大厅两侧有比较舒适的房间,而往南深处,是幽暗的牢房。 张大海站在大厅里,魁梧的身体投下暗沉的身影,他的面色严肃,双目无比锋利。高小飞站在他的身边,面色明显要苍白许多,目光也要游弋许多。张大海看了高小飞一眼,低声一叹道,“你未曾见过这些事情,难免不适应,要不我来吧!” 高小飞摇了摇头,一手捂着嘴,道,“既入青衣卫的门,迟早要适应。带上来吧!” 张大海点了点头,朝几名癞子般模样的年轻人使了个眼色,那几人立刻离开,不出半刻钟,他们便提着毫无人色的吕峰过来,架到了木架上。一个铜盆里炉火正旺,一个十字钳烧的通红。吕峰充满绝望,神情呆滞。 高小飞捂着嘴慢悠悠的走到吕峰的面前,咳嗽了两声,道,“有些事情不用我说你也清楚,所以,我不重复校尉大人的话,你只给个痛快话,说,还是不说。” 吕峰嘴唇讷讷,喉咙咕嘟咕嘟的上下滚动,眸子里的神色却越来越痛苦和绝望。高小飞抬起右手,张大海立时抓起那烧的通红的十字钳走向吕峰。吕峰忽然啊的叫起来,绝望而恐惧的喊道,“不要,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我只是个生意人,平常做点走私的事情,我,你们说的事情,我,我真不知道,啊!”嗤的一声,一阵青烟冒气,吕峰整个人在那里抽搐,眼睛直翻起来。张大海却死死地盯着他,知道青烟消散,才把那十字钳拿开,一阵焦味弥漫在眼前。 高小飞强抑着内心的浊闷和恶心,厌恶的扫了几乎晕厥过去的吕峰,道,“如果你执迷不悟,我不能不继续动刑,你要清楚,青衣卫不是你想拖延或者掩饰就能过去的,既然进来了,那便做好最坏的打算。”他的手再次抬起来,却犹豫了下。“你可以不为你的妻妾考虑,但是你那二十几个子女呢!我们不是非得从你嘴里得到什么,我们可以抄了你的家,将你的那些妻妾子女一个个斩杀了,我想,我们要的不见得会得不到。” 吕峰瞳孔放大,他虽然远离都市,却久闻青衣卫恶名。胸口被烫伤,皮肉灼伤,但是内心的迟疑和恐惧远比皮肉要痛苦。 “我再重复一遍,你若不说,我便走,那便校尉大人正等我的消息。”高小飞已然转身,一手捂着嘴,声音闷闷的道。“那些人都有谁,都做了什么,他们背后的人是谁,怎么联络,与犬戎有何勾当。” 吕峰嘴唇颤动,眸光闪烁,张大海已经将十字钳再次烧红走了过来。那几个癞子模样的年轻人则面如木色,眸子淡漠。吕峰长叹一声,开口道,“他们你们惹不起,不论青衣卫如今是否大受打压,即便如当初那般锋芒毕露,也惹不起他们。我不跟你们说,是因为一旦我说了,我会死我的家人也得死。但是,你们既然执意要知道,”他苦笑一声。“那我告诉你们。” 高小飞淡淡的道,“解开绳索,让他写。”便走进了一个房间。这是间狭窄昏暗的屋子,充斥着阴暗发霉的味道。一张桌子,一条椅子,一些记录。高小飞坐在那里,颓然而无力,内心的恶心和不适已然在作祟。 光线昏昏,无数看不见的微尘在那里跳动,死一般的沉寂,仿佛象征着无数魂灵的游荡和哀怨。高小飞撑着脑袋,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这就是大哥,即便自己直视世间的丑恶和人性的残酷,也不让做弟弟的自己沾染半分。 一盏茶过后,张大海带着几张写满字的字过来,凝望着高小飞。 “都交代了?” 张大海点了点头,道,“黑风城商贾勾结黑风城知府衙门c卞城将士以及京中大员,贩卖违禁品,出售军情国情于犬戎,全部招认。” “走吧,校尉大人应该就要行动了!” 默然无声。张大海如幽灵一般的跟在高小飞的身后,走出这如地狱一般的地方。 货栈,存着无数的货品。 这家货栈名为“天通货栈”,是黑风城最大的货栈,汇聚着南来北往交易的货物,是黑风城富户詹天赞的。詹天赞不算很有名,但绝对很有钱,据可查的消息,詹天赞不仅经营货栈c当铺c酒楼c绸缎庄,还有矿山。一个如此有钱的人,自然很有地位和手腕。 而此刻,子时二刻,一群身着青衣和灰衣的人手执刀剑围住了这个货栈。子时,天地最暗,新一天来临的时刻,基本上所有人都已进入梦乡。在这群人中,一个少年人走了出来,青衣,青剑,一脸淡漠。 “已查明,郑开森c万宝路c熊占武等密室会晤后去了群英楼,饮酒作乐,甚为开心。”一个年轻人凑到荆哥儿耳边说道。 荆哥儿抬起目光望着黑沉沉的天空,雨丝纷扬,如人的泪。他淡淡的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他们既然要作死,那便来吧!你们都是青衣卫的人,虽然还没有品衔和正式任命,但是,既然入我青衣卫,便是袍泽,我荆哥儿不敢保证你们能长命百岁,但我敢保证你们有吃的穿的,有花不尽的银子。听令,查了这个货栈,有违抗者,杀!” “喏!”一群人应声而动,门窗轰然破碎。 楼上灯光骤然亮起,一个身影摸爬起来,正要说什么,早已冲进去的人一把将他按倒在地。荆哥儿就站在货栈外边,仰头望着纷扬的雨丝。天气很坏,气温很低,但是他的心已然比它们更倔强更坚定。 货栈在西城区偏僻处,周边住户不多,房屋稀疏,故而青衣卫一动,并未引起注意。片刻间,几个下人打扮的人被押到了荆哥儿的面前。荆哥儿淡淡的望着他们,开口道,“你知道为何查你们吗?” “不c不知!”一人惊慌道。 “这里是詹天赞詹老爷的货栈,你们是什么人居然敢私闯破坏货栈?”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忽然扬起头满脸狰狞愤怒的叫道。 荆哥儿目光一沉,押着那汉子的年轻人一脚便踹在了那汉子的脚上,手里的刀豁然而起,只见白光一闪,一颗头颅瞬时间飞了出去,鲜血喷溅而起。另外几个被押着的人登时跪倒在地,哀求起来。 荆哥儿冷冷的道,“说,货栈里都有什么?” “启禀大人,不甘小的什么事啊,这是詹天赞詹老爷的货栈,平素都安放过往善贾寄存的货物!大人,小的没犯法啊!”一人痛哭流涕的叫道。 “没犯法?”荆哥儿道,“私藏兵器你们会不知道不犯法?私藏铜铁你们会不知道不犯法?私自囤积私盐你们会不知道不犯法?”荆哥儿深吸一口气。“里面有这些东西吧?告诉我,那些东西是谁的,为何要寄存在这里?” “大人饶命,这都是詹老爷安排的,小的们只是服从安排!” “兵器是詹老爷的,说是与犬戎有交易,这些兵器是边军用不上倒卖给詹老爷的,詹老爷收回来再当破铜烂铁卖给犬戎。那些铜铁也是如此,詹老爷有铁矿,所生产的铁均是贩卖给犬戎人。”满是鼻涕眼泪的男子叫道。 “哦?”荆哥儿冷冷一笑,“你刚才不是说你只是詹天赞的一个仆人吗?那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大人,他是詹天赞詹老爷的书记,负责仓库的进货出货记录和清点。”旁边的男人开口说道。 几个人从货栈出来,朝荆哥儿点了点头。荆哥儿背着双手,踱了几步,缓缓道,“既然詹老爷有如此大财路,那么,去见见他或许能给我们青衣卫谋条财路。带回去,羁押起来。”翻身上马,瘦马低声嘶鸣。荆哥儿回头瞅了眼那货栈,然后勒着缰绳策马朝城南而去,一队人跟在他的身后,而剩下的人则将所查获的人和物品陆陆续续的送回青衣卫所。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0章 还是无题 门被砸向,声音急切响亮,显得拍门人的焦虑不安。屋子里传来男人的斥骂和不满,以及女人厌烦的妖娆的声音。灯亮了,一个身影窸窸窣窣的起来,推开门,满是麻子的脸上一副要将打扰他休息的人狠狠撕碎的样子。 “狗奴才,你是死了爹还是死了娘,叫嚷个屁啊叫!” “老爷,不好了,青衣卫动手抓人了,他们封了货栈和府邸,正朝这边来拿老爷您呢!” “什么?”男人倒吸一口凉气。“到底是怎么回事?青衣卫怎么无缘无故查封货栈缉拿我?” “老爷,说不清啊,他们说老爷私通犬戎,走私禁品,犯了杀无赦的罪过,要缉拿老爷惩治呢!现在府里已是乱成一锅粥,什么东西都让他们给翻了个遍,有不从或者稍微顶撞的,立马就给宰了啊!老爷,快跑,快跑啊,这群青衣卫杀人不眨眼啊!”来人已是痛哭流涕起来。 “王八蛋,王八蛋,竟然敢对我詹天赞动手,真是活腻味了!”男人喃喃自语。“不行,让这群王八蛋逮着就没有机会了!好,好,你们威风,看你们能长久几时!王二,走,去群英楼!” “诶,老爷!” 就在男人急匆匆朝外走的时候,一个只穿着薄纱的女人到了门口,喊道,“老爷,您晚上还过不过来!” “过来个屁,老子家底都让人给抄了!”男人怒吼一声,便随着仆人去了。女人则撇了撇嘴,喃喃道,“抄了你那府邸,老娘这便是正室了!”既而咯咯笑了起来,扭着腰肢折回屋里。 黑暗中,一个身影躲在街角,望着两个身影急匆匆的从街道上跑过,眸光闪了一闪,浮现出一抹讥诮的笑意,而后朝高正天的宅邸方向而去。 片刻间,一队青衣卫出现在街面上,他们骑着快马,威风凛凛,如风驰电掣般从街面掠过,留下铿锵的马蹄声。一些人从梦中惊醒,侧耳倾听着那越来越远的马蹄声,不经嘀咕道,“出什么天大的事情了,这么急急慌慌的!难道犬戎真要打进来了!”内心里一激灵,连忙叫醒同床的人,立时间,到处是孩童哭叫的声音。 孟尝坐在屋脊上,手里的烟斗冒着火光,他吧嗒吧嗒,有一口没一口的抽着,眸光却远比星辰深邃。寒风呜咽,雨丝纷扬,天地一片肃穆。马蹄声消散,他将烟斗里的烟沫磕掉,然后起身。夜凉的厉害,他不经打了个寒颤。 黑风城被寒冷的夜色笼罩,四面城墙上的灯火摇曳闪烁,宛若若隐若现的萤火。在那城墙之上,是一个个分散开来的士卒,他们身着铠甲,却如被冻坏的木桩,渐渐没了知觉。孟尝身形一掣,旋身飘向远处的一栋楼宇,那里,火光如昼。 女人的歌,老人的管弦,妖娆的舞姿,合成一幅艳丽的画面,让人浑然不觉夜的冷夜的孤寂。楼上,男人们欢笑,纵声叫闹,间隔着一个个女子那妩媚娇俏的声音。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身影踉踉跄跄的跑上楼来,气喘吁吁,神色焦虑。歌声依旧,舞姿不断。啪的一声,一只酒杯忽然落地,化为碎片。一切瞬间止息下来,就像是沸水忽然失去了任何翻滚的力量。 “那群狗娘养的杂碎抄了老子的货栈,你们的货物全被他们扣押了!”来人大声叫道。 熊占武腾的站了起来,面色唰的变得阴沉。万宝路那原本笑吟吟的面孔也瞬间变得难看。郑开森则眉头挑起,一副质疑的望着来人。管弦声断,女人们纷纷离开。来人则抓起一壶酒咕嘟咕嘟的喝了起来,随后一抹嘴,望着郑开森三人。 “你们说怎么办?反正老子现在已经被青衣卫盯上了,如果你们不出面,我是没钱赔你们,若是你们肯出面,老子便跟他们拼了!” 被称为庄台兄的男人则阴仄仄的扫了在座的人一眼,手指在桌面轻轻弹了弹,哗然起身,道,“看来我们还是低估了他们作死的速度,这么快便要与我们斗起来!好啊,真当我们商贾好欺负,柿子专挑软的捏!既然如此,那边斗一斗,我倒要看看,这个小小的青衣卫有何能耐斗得垮我们。” 熊占武沉着脸,一字一句道,“利刃方案现在就启动,开森兄c宝路兄,宴席下次再开,现在就麻烦你们去调令,即可对青衣卫展开行动。” 郑开森和万宝路点了点头纷纷站起来,朝在座的人拱了拱手,道,“那便请诸位再次少待,回来我们便开庆功宴。” “有劳郑掌柜和万掌柜了!”众人纷纷拱手道。 郑开森和万宝路互视一眼,便匆匆朝楼下走去。熊占武目光凝聚,开口道,“我们也别在这里待着了,该联系的联系,该清腾的清腾,做好万全准备,莫要给青衣卫反扑机会。记住,我们虽然有仪仗,但到底我们是商贾,一些东西,明面上并不利于我们。” “我去找军中的人说说,有他们出面,到时候斗败了青衣卫,我们也好解释。”被称为庄台兄的男子道。 熊占武点点头,道,“没错,该让大人们知晓了!我们此举是迫不得已,是为了大人们的利益考虑。” 就在这个时候,马蹄声敲响了黑夜,急骤如雷鸣。呼吸间,一个声音威严肃厉,宛若奔雷乍起。 “什么人?” “在下开泰商行郑开森。” “在下极乐酒楼万宝路。” “各位差爷不知唤住我等二人有何贵干!” “呵呵,你们事发了不知道吗?”先前那威严肃厉的声音冷笑道。 “事发?”郑开森道。“还请差爷言明,我等均是守法良民,为商诚信待人,对官府也是按时纳税,并无作奸犯科之举,差爷说我等事发,实在让我等莫名其妙。” “是莫名其妙还是心知肚明,回去自然分晓,来人,拿下!” “你们要干什么?”万宝路厉声喝道。“你们无缘无故缉拿我等,是你们违法办差,我要投诉你们!” “投诉?等你们下辈子为良民之时再说吧!拿下!” “我不服!”郑开森显然在挣扎,嘶哑着嗓子叫喊道。“你们无凭无据锁拿我们,又无知府衙门缉拿文书,你们这是滥用职权陷害良民!” “早知青衣卫为鹰犬爪牙,今日一见我万宝路服了!但是,你们别以为有个青衣卫的头衔即可无法无天,这黑风城还不是你们说了算!”万宝路怒吼道。“这里有知府衙门,有边军将领,有公义百姓,还有卞城的皇帝陛下,青衣卫,我万宝路若是不死,必让你们为尔等猖狂枉法行为付出代价!” “嘿,真是牙尖嘴利,一个黑心商贾竟敢在老子面前口出狂言,好啊,好啊,真是老虎不发威以为老子是病猫,打烂他们的嘴,然后拖回去!” 啪啪啪啪,清脆的响声在楼下传来,宛若锤子落在钟上,敲击在每个人的心里。 完了!青衣卫居然这么快就到了,而且看他们的气势显然是不打算与自己等人周旋。一张张面孔茫然无措的望着熊占武,熊占武则懊恼无力。这时,被称为庄台兄的男人忽然走向另一边的窗户,回头道,“此事已无转机,要么我等死,要么青衣卫亡,靠着利刃行动已然无法奏效,必须联络大人们,让他们出面。大家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跑!”说话间他已翻身朝楼下落去。 “不好,庄台老弟要跳楼!”一人忽然叫道。 熊占武猛然回过神,大步跨了过去,却见一个身影轻飘飘落地,身子一旋,如利箭一般射了出去。好身手!熊占武不觉在心里呐喊,却一层隐忧浮上心头。这个家伙看上去文文弱弱,没想到却是行家里手,三层楼四丈多高,他居然毫发无损而且身如鸿雁一般落地即走。楼下吵嚷声嘈杂急切,女人的叫声和哭声,仆人们的喊声,青衣卫那粗鲁野蛮的呵斥怒吼,还有桌椅等物破碎的声音,不一而足。熊占武扫了在场的人一眼,忽然投身窗户,轰的一声,窗口破碎,他整个人却如巨石一般砸向地面。 不好!熊占武内心暗叫一声,却听到咔嚓的声响,他整个人瞬间落在地上,大脑一片空白。 “熊掌柜出事了!”一人尖叫起来。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青衣卫办事,全部蹲下,有反抗者,杀!”几个青衣卫忽然冲上楼来,厉声喝道。 “不干我的事,我是黑风城良善商人,无有作奸犯科之举!” “我们配合,我们配合,不要伤害我们!” “哎呀,老夫宿疾犯了,劳请诸位给在下找个郎中!” 一个个绫罗绸缎的男人们蹲在地上,或叫或喊或哀求,却见那如狼似虎的青衣卫挺身而立,一手按着佩剑,居高临下的望着他们,面孔严肃,目露讥诮。 “良善?好好的百姓不做,偏要深夜聚众沆瀣一气,一群唯利是图坑害百姓国家的蠢物,也配自称良善!”一个面孔乌黑的男子冷笑道。“国家三令五申不得私自与犬戎交易禁品,你们却为了蝇头小利不顾皇皇律法,不念我大陈冤死百姓,与犬戎勾搭一气,视律法如无物,视家国如无物,你们这群脑满肥肠的蠢货,以为有钱能使鬼推磨便能高枕无忧!我青衣卫为何?” “陛下鹰犬,剪除奸佞,维护王朝秩序。”几名青衣卫齐声喝道。 “来啊,既然这些狗东西好好的日子不过,心怀叵测,聚众谋逆,又在我等青衣卫眼皮子底下杀人害命,那便带回青衣卫监房收押,让这群狗东西看看,什么是日子,什么是地狱!” “喏!” “冤枉啊!” “熊掌柜是自己跳楼死的,与我等无关啊!” “我等只是喝酒听曲,并无违法之举,大人们明察!” “狗东西,回青衣卫所再絮叨,再不起来老子砸断你的狗腿!” 荆哥儿站在楼下,目光凝视着那躺在地上身体不是抽动的熊占武,那从熊占武身上流淌出来的殷红鲜血,一点点浸透青砖。荆哥儿一动不动,神色淡漠,对于熊占武毫无怜惜之心。 萧剑站在荆哥儿的身边,道,“这个人就是所谓的黑风城三大巨贾之一的熊占武,经营着马市,最常与犬戎接触,据报,此人与边军勾结,将边军兵器以低价收回转手给了犬戎,又以犬戎劣马转售给边军,与边军合谋侵占军资。” 荆哥儿回过头,目光定定的落在一个人身上,淡淡的道,“那个就是逃走的詹天赞吧!” 萧剑愣了一愣,瞬即看见了詹天赞,点头道,“没错,就是他。” 荆哥儿冷笑一声,道,“有意思,没想到一网下来倒是打了个盆满钵满。” “走脱了一个,身手不错,应该是练家子。” “不走脱一个,那些人怎么知道我们如何疯狂!”荆哥儿冷冷笑着,手按着青剑,道,“走,我们回去,今夜大家是不能睡了!” 萧剑苦笑一声,道,“给你煨的药都干了!你这东奔西走的,伤势要好起来可难了!” “我没事!”荆哥儿说着,仰起头,面孔绷紧,那棱角分明的面孔越发的成熟和冷漠。一甩头,他大步与前面的青衣卫汇合。身后的萧剑低声一叹,跟了上去。 男人如灵狐如豺狼,在黑沉沉的街巷中飞奔。细雨如丝,寒风如诉。他的内心没有惶恐没有急促,有的是如挤压在一起的黑云,越来越紧实,越来越严肃。那些废物经商尚可,但是谋大事,还不够资格。只有自己,自己才能算是大人们真正放心托付干大事的将才。 有文,有武,有谋略,有胆识。这才是干大事的资格。 伸手抹了一把脸,全是冷冰冰的雨水。抬眼望去,一座幽暗深邃的宅院出现在眼前。回头扫了一眼,他不觉露出讥诮的笑意,一群飞鹰走狗,除了欺欺没有本事的庸人,能做出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来!身形一闪,他已越过高高的院墙,落向宅院深处。 而在这时,孟尝出现在不远处的屋脊上,面色淡漠,眸光深邃,随手将烟杆插在腰间,提身一纵,无声无息间便跟了进去。 孟尝站在一棵树的树顶,脚下仿佛有无形的力量托着他,他骤然刹住身形,淡漠深邃的眸光猛然一闪,瞬即隐蔽了气息。雨丝纷扬,脚下叶子拂动。在十余丈外的一间屋子里,一股可怕的气息在流荡。 男人落在屋子门外,屋里的说话声顿时消失。男子恭敬卑微的站在那里,毕恭毕敬的道,“奴才赵庄台拜见大人,大人吉祥!” “呜,是庄台啊,出什么事了,这么晚过来!”屋里一个声音懒懒的道。 “启禀大人,郑开森等出事了,青衣卫把手伸向了他们,来势汹汹,奴才等无力抵挡。” “青衣卫?”那人似乎颇为惊异,道,“黑风城里的青衣卫如此厉害吗?” “回禀大人,黑风城原由队正高正天统领,高正天及其部下数日前在追缴虎狼帮的过程中闯入犬戎疆域,被犬戎杀死。现在的青衣卫是一个名叫荆哥儿的青衣卫校尉统率,虽然队伍凌乱,却一个劲的瞅准商贾做文章。” “商贾虽然低贱,却是我等不可或缺的情报c资金来源,若斩断他们与我们的联系,犹如断我等财路。”那人缓缓道。 “青衣卫既然已经被贵国皇帝贬压,那么,黑风城的青衣卫便无需存在了!”一个嘶哑沧桑的声音忽然从屋子里传来,让男人吓了一跳,急忙整肃身形,躬身而立。 “既然来了,便不要走了,今晚在庄子里留宿,青衣卫那边,我会安排人过去交涉。” “奴才明白,谢大人留宿庇护之恩。”男人说着便缓缓退去。 好一会儿,屋里的声音再次响起,被男人称为大人的人道,“你既然来了,便在我这里待着,一国朝奉出马,若是让人知道了,肯定会掀起风浪的。至于你所说的贵国三王子的事,我既知晓,便会给你满意的答复。” “谁!”嘶哑沧桑的声音忽然炸响,那被称为大人的人声音戛然而止,轰,半空中一道刺耳而清脆的炸响,可怕的无形力量瞬间如利刃席卷,划破黑沉沉冷冰冰的天幕。刹那间,一个身着宽袍大袖的人徐徐立在空中,眸光如电,盯着院子里的那棵树。 天地沉寂,风雨骤顿。这个可怕的人一出现,仿佛天地万物为其操控,连时空也凝滞了一般。但是,那棵树却无声无息,感觉不到半点能量的波动。这人皱起眉头,那如电一般的目光也微微闪烁。 “回来吧,我这里没有让你忌惮的东西!”屋子里的人低声一叹,说道。 瞬即,空中之人消失,而屋子里多了一个身影。 “你的功力是越发精湛了,只是多疑的性子却一点也没有变。” “谨慎一点没有错。” “上次我说的那卷《须弥经》,趁着我调查的这段时间,给我写出来,我可不想一节一节等你写出来才拜读。” “好,这次我一次性写完。” “这就对了,来,喝茶!” 萧剑坐在屋子里写着东西,一张张纸上是密密麻麻的文字,已经叠的很厚。烛光摇曳,他那满是皱纹的脸却充满生机。 砰! 一个人忽然从屋顶坠落,纷飞的碎片霎时落了下来。萧剑吓了一跳,手里的毛笔骤然甩了出去,如利箭破啸。 “是我!”孟尝的声音响起。 萧剑把手一按,那支毛笔在半空中无力坠落。萧剑腾身而起,孟尝噗的一口血喷出来,萎靡的落在太师椅上,瘫软着身体。萧剑凝望着他,只见他面如金纸,形容萎顿,心下吃了一惊。 “你这是怎么了?” “遇见犬戎朝奉了,没想到吃了暗亏!”孟尝苦笑一声。“没事,那个杂碎内劲震伤了我的脏腑,幸好我反应快,不但卸了那家伙八分的劲,还没泄露自己的行踪。” 萧剑看着他,摇了摇头,道,“你已经不年轻了,若是自己不注意,谁知道下一次会怎样!待着吧,我去给你弄点东西去!” “给我弄些烈酒来,我的伤没有酒好不了!” “惯你的臭毛病!老子是大夫,不是你的跟班!”萧剑说着走了出去,口中还喃喃道,“明天还得找人来修修屋顶,唉!” 孟尝却忽然盘腿而坐,双目闭合,整个人一瞬间沉入虚静,只让真气在体内流淌,刹那间,他的皮肤便呈现出一种红艳的光泽,凝视厚重的气息随着他一呼一吸流转,仿佛将他包裹。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1章 依然无题 侯家集在黑风城西北偏北二十余里之外,屋宇不多,条件恶劣,整个色调看起来暗黄凄凉。这是一条已被废弃的犬戎与中原交易的旧路,自从各国大的纷争结束,特别是犬戎与陈国关系和缓,这条路便被废弃了,侯家集也慢慢的成为了一个快要荒废的集镇。 犬戎人的马c毛皮c羊等为主要交易物品,而来自中原地区的货物则更为繁复诸如丝绸c瓷器c食盐c铁器c茶叶等等,双方各取所需,彼此互易。 北风呼啸,卷起漫天黄沙,蒙漫着这片天地。 破旧的木屋,坑楞作响的破门,袅袅飘散的炊烟,一张泛黄苍老的面孔,在木屋里探出来。这张脸仿佛诉说了这里的一切,曾经的繁华,而今的颓废,人的生长与衰老和死亡。那浑浊的双眼,无喜无忧,似乎对于余生的一切已经没有任何的感觉。 “客官有什么吩咐?”老人露出乌黑的牙齿,有气无力的道。 “讨碗茶喝,顺便打探个事来。” “进来吧,随意坐。”老人说话间已经转过身,佝偻着背走进那昏暗的厨房。来人穿着犬戎服饰,左衽皮袄,扎着宽大的束腰,下身一条又厚又大的裤子,脚下是一双牛皮靴子,头发的发丝编成辫子,一串串趴在脑后。这些人是犬戎人,骨架宽大,面孔粗糙,一副孔武有力的样子。 木屋很简陋,几乎四面透风。一个算是客厅的地方摆着两张破旧的桌子,桌子四周放着几条长条凳子。炉子在厨房,咕嘟咕嘟的茶水在翻滚。老者提着茶壶出来,随意扫了一眼几位犬戎人,道,“诸位是常来侯家集的,怎么这样的天气也过来了?”一边说着一边给人倒上热气腾腾的茶水,几位犬戎人也不吱声只是大口大口的喝起茶来,滚烫的茶水入嘴入腹,登时间一股暖流在身体里流窜。老人则站在一旁,不时的添加茶水。 “侯家集已经今不如昔了,想当年,在这里常住的人就达到了数千人,更不提来来去去多大万人的商旅,哪想到如今,这里却像是死了一般,见个活人都难!”居中而坐的犬戎人叹息道。 “那是啊,那时候老头子每日能赚到不少钱呢,像现在,哎,等死啊!”老者无奈的道。 “前些日子不是还好好的吗?特别是侯家家主主持侯家集事物,这里人气虽然淡薄,却也有不少望来做生意的人,今日过来却不见动静,而且侯家也人去楼空了!”另一个犬戎人开口问道。 “哎,别提了!”老者厌倦的道。“前日不知什么风,竟然把朝廷的青衣卫刮过来了,说是侯家私通犬戎c贩卖违禁物品,全都被拿了,连带着那些货物和来交易的犬戎商人,都被带走了!” “啊!”犬戎人互相对视一眼,彼此露出惊讶和疑惑。 “怎么会呢!一直听人说侯家可是有朝廷大官护持着的呢,更有边军的人庇护,怎么可能被朝廷查办呢?”居中而坐的犬戎人道。 “谁知道呢?”老者摊摊手,道。“都说犬戎和陈国议和,彼此互不攻讦,可谁知道犬戎前几日便兵围黑风城呢!要老朽说啊,这天下的事,都是瞬息万变,就像这大漠的天气,谁能说得准!” 几个犬戎人站起身来,一人掏出小块的银子递给老者,老者收起来道,“谢谢惠顾!”几个犬戎人点头走了出去。门外狂风呼啸,风沙铺天盖地打在脸上身上,他们纷纷把帽子戴上,却踟蹰的站在那里。一桩桩屋子,一条条渐渐被黄沙吞噬的街道。了无生息!中间的犬戎人叹息道,“侯家集,从此将要被黄沙掩埋了啊!” 炊烟在那里飘绕,寒风从缺口钻进来,发出呜呜哭泣般的声音。 老人静静的坐在门后,从门的缺口,用浑浊的眼睛望着外面那朦胧的世界。无悲无喜,仿佛,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样毫无意义。于他,无意义。 青衣卫监牢。 光线昏暗,充斥着腐朽c阴森c血腥气息。 高小飞双目充血面色苍白憔悴,一手支着头,一手执笔狂书,案几上是半尺厚的文书。不远处时不时的传来鞭子落下的声音和痛苦哀号的叫声。慢慢的,他不再感觉恶心和不适,开始麻木了。 张大海走了进来,看着高小飞。他的气色看上去好些,可能与他的体质好有关。微微迟疑了一下,张大海开口道,“已经审问完了,全都签字画押了。小飞,你是不是去休息一下?” 高小飞微微抬起头,有些怅惘的样子,摇了摇头道,“现在青衣卫事情多人手短缺,松懈不得。大海,你和兄弟们去吃点东西,我把这里的文书准备好了要给大人看呢!你们去吧!” 张大海点了点头,将手里的东西放下,便转身离去。 四下里一片死寂,桌上的油灯散发出刺鼻的气味,灯火摇曳。高小飞完全沉入其中,任何事物似乎都与其无关。 一个身影从外面走进来,青衣,青剑,绷紧的面庞。监牢气温有些低,血腥味更加的浓重。这人四下扫了一眼,然后将目光落在埋头案几的高小飞,眉头微微一蹙,既而缓缓走了过去。 高小飞的字有颜筋柳骨之相,若成火候,定然能在书法这一块有所成就。一张张纸上,遍布着文字,半尺左右厚的纸张,可见其书写了多少。来人静静的站在案几前,伸手拿起一页写满字的纸,细细浏览,面孔无波无澜,一双眸子却是深邃幽森,不知想着什么。 高小飞终于写完,抬起头想要舒展四肢,却蓦然看见来人,腾的要站起来,却不知自己早已双腿麻痹,手臂不由的将一旁的墨水撞翻,自己也跟着要栽倒在地。来人却忽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 “大c大人!” 荆哥儿微微一笑,道,“这么多文案工作,一时半会你就像做完?” “大人,别的我做不了,这个我却能行,而且,而且我已经做完了!”高小飞慢慢站起来道,一双眼睛却望着对方。 荆哥儿道,“万事开头难,等青衣卫步入正轨,一切都会有章可循,事情办理起来就会顺手的多。你初入青衣卫,不要太拼,若是自己的身体都不好了,如何继续做下去。以前有个人常对我说,你只有自己存活下来,而且活得好,你才能克制甚至战胜周边的人或事。所以,我很高兴大家上下一心,但是我更希望你们同时能注意自己的身体。” “谢大人关心,我没事!”高小飞憔悴的面上露出一丝笑容。 “走,陪我去喝点酒!”荆哥儿转身朝外面走去。高小飞迟疑了下,便跟了过去。 “我们以前见过面,还有你哥,”荆哥儿道。“那时候我还小,你们半大小伙的样子。” “我们是恩公荆大人照顾提拔的,”高小飞道。“那时候我哥带着我四处流浪乞讨,混得一时生计,到了卞城却无依无靠,还受到当地花子的欺负,没想到偶然遇到荆大人,受到荆大人的垂青。”低声一叹。“我哥一直以来都很感激荆大人,可惜无暇回去看他。” “我爹也时常说起你们,说你们在黑风城做的不错,没有丢他的脸。”荆哥儿难得浮出一丝笑意,那个男人的身影漂浮在脑海。“他说,等忙完手头的事,得空就把你们调回卞城。” “可惜恩公仙去,此恩我们兄弟却一直未能报答!”高小飞失落下来。荆哥儿却转过身正视着他,道,“我也没想到我这个一直致力于功名的人会踏足青衣卫,也没想到会步入这打打杀杀的生活。小飞,这或许是冥冥中的宿命,我的生活,你的生活,轨迹的转变,由不得我们。不管如何,既然如此了,我们就得好好活下去做下去!”高小飞抬起头,荆哥儿却回身继续朝外面走去。 张大海等人已经回来了,手里提着一些酒水吃食,见到荆哥儿,他们纷纷一愣,连忙行礼。荆哥儿摆摆手道,“我和小飞出去走走,老是待在里面,人迟早得出问题。你们回去休息个把时辰,到时候提几个人出来,我有用处。” “喏!” 终于走出监牢,暗淡的光线扑在脸上,让人一时眩晕。荆哥儿长长的吸了口气,道,“在外面,虽然感觉寒冷,却心里舒畅。小飞,审讯下来,可发觉了什么?” 他们朝花厅走去,那里有碳炉有温酒还有菜肴。高小飞略一沉思,道,“黑风城初设之时,他们便定下了通天计谋,妄图将黑风城占为己有。以商养权养势,商贾通过其身份和行为,不仅能获取大量财富,而且能人不知鬼不觉的通络消息。所以,卑职细细思量,觉得他们并非是普通商贾,而是某些势力的爪牙走狗。” 荆哥儿点了点头,道,“看得透彻,没白费这些时日的审讯。”两人已进入一个书房,有人搬来酒菜,并将两个热气腾腾的炉子放在桌子旁边。荆哥儿给自己和高小飞倒上酒,喝了一口道,“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我们得快刀斩乱麻,将他们这些爪牙走狗斩了,让他们露出面目来,如此,我们可以见招拆招!” “大人,”高小飞喝了一杯酒,面色红润起来。“那个犬戎王子,不知您打算怎么处理?” “呵,”荆哥儿冷笑起来。“这个人关系犬戎出兵问题,现在有不少人正寻找他的下落呢!”他没有吃菜,只是一杯酒一杯酒喝下去,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这些酒已经不能让他醉了!“那个人的事你和其他人都不要管,把他调出来,关在我指定的一个地方,任何人都不要再去接触了!” 高小飞吃惊的看着荆哥儿,荆哥儿却只是淡淡的笑着。说起来荆哥儿比他还要小上几岁,但看上去荆哥儿却比他老练成熟。高小飞默不作声的喝着酒吃着菜,他确实饿了。两人便沉默下来。荆哥儿缓缓站起身,只是摆摆手让高小飞不要管自己,便走到窗前。窗外有个花园,花园里的花草已经凋零枯黄,萧瑟凄凉一目了然。他凝望着,眸子里闪溢着什么,然后提着酒壶,一口口的将渐渐凉却的酒水灌进嘴里。 萧剑不知什么时候来了,站在门口,高小飞腾身而起,有些仓促。萧剑却摆了摆手,朝荆哥儿走去。荆哥儿没有回头,却知道来的是谁。 “怎么了?” “有个人要求见你。” “终于有人出面了?”荆哥儿冷笑起来,神情越发的残酷。 萧剑嗯了一声,道,“来人来头似乎不小,那拜帖还是烫金的呢!” “走,会会去!”荆哥儿旋身而动,手里的酒壶稳稳落在桌子上。“小飞,你继续吃,吃饱了好好睡一觉,然后将我吩咐的事情做好。”说话间他已与萧剑离去,高小飞一人愣愣的站在那里有些出神。 来人是个四十来岁文士模样的男人,穿着一身墨绿色绸缎长衫,戴着文士纶巾,面白无须,颧骨高耸,轮廓狭长,一双细小的眼睛深邃有神。此时,男人坐在大厅的椅子上,旁边的茶只喝了一小口。 荆哥儿和萧剑坐在一边,正打量对坐的男人,双方久久不语,男人似乎也不急,面带着一丝笑意。 荆哥儿沉吟着,开口说道,“你说你是奉谁的指示来见我?” 男人端起茶杯,缓缓一笑,道,“我家老爷姓冯,别人都称他为三朝宰相。”目光有意无意的盯着荆哥儿看,而一边的萧剑神色骤然一变,荆哥儿随意扫了一眼萧剑,面色不变的望着对方。 “没想到冯老大人居然出现在这边荒之地,实在让人惊叹!”荆哥儿淡淡的道。“只不知荆哥儿一介青衣卫校尉,位卑权小,冯老大人何以如此看得起在下。” 男人瞳孔微微一敛,道,“打开天窗说亮话吧,荆校尉,你们青衣卫虽然为陛下倚重,但从前重重行为举措,青衣卫已然不得人心深失陛下厚望,青衣卫解散已是迟早的事情。而今,你身为青衣卫校尉,算是黑风城青衣卫的负责人,连日来屡屡针对商贾,不加甄别,乱动刑罚,抄家杀人,已是让黑风城更加风声鹤唳。为此,我家老爷虽然已退居草莽,但心系社稷,见此殊觉不妥,故而遣我来提醒荆校尉一下。” “提醒?”荆哥儿垂着目光,嘴角却微微翘起,露出冷酷的笑意。“只是如此?” 男人盯着荆哥儿,似乎对荆哥儿的态度颇为不满,语气不自然的加重。他道,“我家老爷希望荆校尉悬崖勒马,不要做对大陈好黑风城雪上加霜的事情,不然后果可不是荆校尉所能承担的。商贾虽然低贱,却为国家之重心,农为本,商为辅,商人盘活市场c畅通百业c输送钱财,国家之兴盛c百姓之安居,商贾之利也。若大力压制商贾c盘剥商贾,只会重挫经济c扰乱秩序,不利于国,不利于民。荆校尉,你也是读书人出身,这点道理应该能明白。” “可若是这些商贾互相勾结贩卖禁品c私通情报c背叛陈国,那当如何呢?”荆哥儿依然冷淡的道。 “不知荆校尉有何证据?”文士身体一侧,目光灼灼的盯着荆哥儿。荆哥儿却瞧向萧剑,淡淡一笑,萧剑则凝眉思索,有些心事。文士随即又道,“如此重罪,可是要由陛下亲自定夺之事,荆校尉应该也无权定罪处置吧!” “哈!”荆哥儿忽然站起身,大笑一声,然后目光锋利的盯着文士。“青衣卫添为陛下鹰犬,自当为陛下分忧解劳,若有宵小敢危害社稷c背叛陛下,青衣卫自当挺身而出,甘为屠刀。”他的语速既快既锋利,犹如暴风骤雨。场中气氛骤然一变,文士的面色也阴沉下来。荆哥儿摸着腰间的青剑,一字一句道,“回去告诉冯老大人,他的好意本校尉心领了,只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冯老大人既然退居草莽,自当以颐养天年为重,莫要马失前蹄后悔终身。” “荆校尉,汝不过区区校尉,蝼蚁一般,何以如此不恭于我家老爷!”文士腾的站起身,怒不可遏的道。“别说你不过是校尉而已,即便是庞方等人,见了我家老爷也是毕恭毕敬如家犬一般,汝如此自傲清高,你这小小校尉那就别做了!今日我家老爷不仅提醒你,也是于你的命令,立刻放了那些商贾,否则······” “否则如何?”荆哥儿盯着对方,目光仿佛一把刀,随时要出鞘。 “否则,”文士浑然不惧,道。“我家老爷只好亲自出面。” 呛的一声,一道寒光骤然挥出,一旁的萧剑吓了一跳,抬起头愕然的望着荆哥儿,文士则面色苍白,身体颤抖,眸光闪烁,仿佛那道光立刻将要落在自己的身上。但是,那道寒光一闪即停,横在两人面前。 “滚回去告诉那个老家伙,青衣卫办事,闲杂人等,给我闭嘴!” 文士面色青白不定,眸光闪烁不一,他捏了捏拳头,哼了一声,跺脚从荆哥儿身边快步走过,出了大厅猛然回过头,恶狠狠的道,“希望你不要后悔!”一甩头,便气冲冲的跑了出去。外面几个人在那里好奇的张望。 荆哥儿缓缓将剑送回剑鞘,眸光一扫,不屑的坐了下来。 “这样直接挑明可好?”萧剑依然心事重重的道。 “你怕他?”荆哥儿毫不在乎的道。 萧剑深吸口气,道,“不止我怕他,恐怕连当今陛下也对那个老家伙忌惮几分。” 荆哥儿却淡淡一笑,端起茶杯啜饮起来,随后眸光一凝,冷声道,“谁敢把爪子伸过来,别怪我把那不规矩的爪子剁了!管他什么狗屁三朝宰相!”萧剑凝视着他,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畏惧和迟疑,他的内心却如江海翻滚,一时难以自定。 萧剑双手按着膝盖,道,“虽然我明明感觉到我们在走刀山火海,但是,既然你已决定,作为你的幕僚,我没有理由退却。” 荆哥儿站起身在他肩上拍了拍,笑道,“男儿自当迎难而上不畏任何阻碍,即便是死,也要死在战斗的路上,也要将对方撕的鲜血淋漓!”萧剑抬起头,苦涩的笑了笑。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2章 第一场雪 “他真是这样说的?”冯道元淡淡一笑,端起座子上的茶杯,眉眼里没有丝毫的不悦。文士站在他的面前,心里惴惴不安。冯道元喝着茶,见着文士的模样,放下茶杯道。“孟安,这世界上辱我骂我甚至给我使绊子的人,又不是一个两个,有什么好稀奇的!”他抚摸着自己颔下的长须,眸光却微微闪烁。“可是,那些人至今还有几个人还在!” 文士心中一动,面皮微微一抽,弓着身,道,“卑下入迷了!” 冯道元已是百岁高龄,但气色却极好,完全看不出如此高龄的样子。他道,“他还是个孩子,对这个世界了解不深,完全是蛮干,不顾后果。可是啊,老夫却不能放纵,老夫虽然解甲归田,但老夫是陈国的子民,曾经身受三代皇恩,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毛头小子作出有损我大陈的事情来。” “老爷说的是。” “但他毕竟是青衣校尉,而且初出茅庐,老夫不能因为他言语的不敬就不给他机会,毕竟,江山代有才人出啊,老夫要提携后进,为大陈储蓄人才。” “老爷宽宏大量,是那小子的福气。” “孟安,你兼领兵部事宜,现在黑风城知府衙门群龙无首一盘散沙,黑风城秩序涣散,此非常之时,不必拘泥,你立刻安排人出来,组成立时部门,管理黑风城的民事c治安c刑罚,务必让百姓安定不乱。” 文士微微一愕,瞬即领会,连点点头道,“老爷说的是,卑下这就去安排。” 冯道元点了点头,道,“老了,稍微说会话就感觉吃力了,你去吧,夜深了,我也得休息了。” “老爷晚安!” 文士出去后,冯道元却没有休息,而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双手紧紧抓着扶手,面孔却扭曲起来。 一个身影忽然出现在他的面前,冯道元抬起头露出无奈苦涩,道,“没想到现在复发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刚才差点就在孟安面前露出丑态。”面前之人身材婀娜一身薄纱,阵阵清香浮散而开,那如凝脂丝绸一般白嫩光滑的肌肤宛若出尘仙子。女子一把搂住了冯道元,将他的脸紧紧按在自己的胸乳之间。 女子面若冰霜眸若深潭,看不出神情,只是紧紧的搂着冯道元的脖子。 许久,但听得喉咙鼓动的声音,咯咯咯咯,听起来甚为瘆人。不一会儿,冯道元抬起头,望着女子那毫无表情的却精致的毫无瑕疵的脸,喃喃道,“世间万物,总有阴晴,完美之事,总是不如人意。你虽美丽不可方物,却缺乏烟火气息,没有让男人蠢蠢欲动的热情。可惜啊可惜,当初要是改改药方让你既能让老夫延年益寿又能风情万种,那该多好!”说话间,他双手一动,已然将女子拉倒在自己怀里,双手上下移动,女子却神色不变,宛若木偶。 一道逼人的气息凭空出现,冯道元却毫不在意,双手依然在女子身上游走。一身黑袍,半头白发,弯钩一般的鼻子,紧绷的嘴唇,如虚空黑洞一般的眼眸,来人在冯道元对向坐下。 “听说有人对你出言不逊?”那人开口道。 “没什么,身处红尘,能不让人嫉妒者庸才也!”冯道元厌倦的缩回手,女子站起身然后木然的走出屋子。冯道元盯着女子那绷紧的臀部,内心叹息。“区区乳臭未干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而已,有孟安他们,就可以摆平了!”他站起身舒展四肢。“这世间总是太多眼瞎之人,明明惹不起c处理不了的,却偏偏要去招惹,还摆出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态势,可谁知到最后,他们连别人的汗毛也动不了!你说,这是不是很遗憾很可悲的事情!” 那人垂下头望着自己那修长枯瘦的手指,十指纤纤,却说不出的阴森可怕。他抬起头道,“《须弥经》我已经给你写出来了,你要看随时可以看,不过我很好奇,你到底在找什么?如果说是长生不死之秘,那你可能会失望,翻遍《须弥经》,那里没有一字是涉及长生的。” 冯道元却淡淡一笑道,“我有我的道理。”背手而立,望着烛火。“世人都渴望长生,皇帝老儿更是如此,翻遍古史传说,长生宛若虚无缥缈。但是我今年已经一百零五了,换做很多人,早就烂在泥土中了,可是我如今依然活着,不仅活着,而且活的比许多人要好。”冯道元微微眯着眼睛,一副笑容满满的样子。“我就要打破这天道极限,成就万古第一人。” 那人皱了皱眉,似乎对冯道元的野心颇不在意,耸耸肩道,“你那药人还有多少,给我几个,看你这样浪费,我真替天下美女惋惜。” 冯道元大笑起来,回身指着那人道,“你不是苦行修炼吗,怎么也沾染这俗世的七情六欲。” 那人不在意的道,“男欢女爱,有何不可!再者,这些女子我看着舒服,收在自己身边也不错。” “可以,这些木偶般的东西,给你几个无所谓。” 寒风呼啸,一夜过去,气温骤然降低,天寒地冻,黑风城呈现出一种冰冻的灰色。 街衢屋宇,湿淋淋冷沉沉。风从空中俯冲地面,发出欢呼一般的尖锐叫声。在冷清清的街道上,一个穿着朴素的女人提着一个竹篮,从一座大宅院走出来。女人看上去已经三十有余,但是面容姣好c身段风流,眉眼间有着条条清晰的皱纹。 女人面无表情,行走很快。周边冷清,寒意仿佛要将空气冻结。因犬戎围城,很多店铺都大门紧闭,许多人都只是缩在家里,静待战事进展。女人穿过一条条街道,所经过的一家家店铺,她也不留意,不知要去何处。 有的店铺已经开门,小厮拢着双手跺脚哈气,偶见女人疾步从门口走过,便好奇的瞧上一眼,嘴里嘀咕着什么。 在不远处,一个路边摊子上,穿着青衣的几个年轻男子正坐在那里吃着热腾腾的馄饨c汤面,就着烫好的水酒。这几个人是赵大海昔日的狐朋狗友,赵大海加入青衣卫后,便将这几位笼了进去,做一些刺探跟踪的事情。别说,一身青衣在身,这些昔日的赖子如改头换面一般,再无往日那种流里流气的气息。 女人忽然停了下来,抬眼望着那些身着青衣的人,眸光闪烁着忧虑。寒风从身边掠过,带起她耳边的青丝。仿佛感觉到女人的目光,那些青衣人中的一人回过头来,霎时露出吃惊的神情。 突然,一列身着甲胄的兵士从北面巷子里冲了出来,当中一个文士模样的男人指着正坐在那里吃喝的青衣人喝道,“在那里,就是他们。”轰然一声,兵士蜂拥而上,长枪森冷,刀剑锋芒。摆摊的老妪骤然见这气势,登时坐倒在地,目瞪口呆。 “你们干什么?”一个青衣人腾身而起,大声叫道。 “干什么?”文士模样的男人有着八字须,背着双手冷眼一横,道。“你们这些狗东西,冒充青衣卫,横行黑风城,欺压良善,败坏风气,干什么?老子甚为黑风城典吏,便是要缉拿你们这群老鼠,庇护一方百姓。” “你放屁!”先前说话的青衣人怒道。“老子什么时候冒充青衣卫了?老子什么时候横行不法欺压良善了?看清楚了,老子们是堂堂正正的青衣卫力士,你们谁敢拿我们?”这人身材健硕,原本就是一群混混的头子,此时说话更是带着霸气和蛮横,一双铜铃一般的眼睛更是睁的滚圆,仿佛要将人吃了一般。这个时候,他的同伴也站了起来,纷纷按着手里的长剑,一副随时出鞘杀人的模样。 “呵,”文士讥诮一笑道。“一群泥腿子还青衣卫?你们以为青衣卫是你们这些狗才能当的吗?青衣卫是什么,天子亲军,陛下犬牙。你们这些狗东西竟然冒出天子亲军,罪无可赦!来人,敢反抗者,杀!” “杀!”兵士怒喝一声,宛若怒涛拍案,手中枪刀齐齐一顿,对着青衣人。 “怎么办?真跟他们硬拼了?”一人低声道。 先前说话的青衣人目光微微一闪,对方百余人,而自己不过五人,真打起来自己肯定毫无胜算。眉头一凝,他道,“跟他们去,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而且,我们青衣卫岂是那般好欺负的!届时自有大人为我们报仇。”他说完往前一跨,傲然而立,冷冷的盯着眼前如恶虎凶狼一般的兵士,怡然不惧,开口道,“再次声明,我们是青衣卫黑风城卫所力士,我们的身份已在青衣卫备案,有案可循。今日你们滥用军职陷害缉拿我等,这笔账,我们青衣卫会跟你们算的。来吧!” 文士眸光微微一凝,大手一挥,道,“拿下。” 兵士蜂拥而上,将五名青衣人按倒在地,锁链哐啷哐啷一阵乱响,片刻间已将五人锁的粽子一般。文士走到先前说话的青衣人面前,一脚踩在了那人的脸上,俯下身,阴恻恻的道,“青衣卫已经倒台了,再无昔日风光,区区过街老鼠,也敢威胁我堂堂朝廷命官,等着受死吧!”呸的一口痰吐在那人头上,文士旋身而起,傲然负手而立。 “带回去严刑审讯。” 文士眸光朝女人扫过,心中微微一愣,“这不是冯老大人府中的浣妇吗,怎么出现在这里?”心中虽有些诧异,却也不在意,领着人便走了。一时间,街道四周的店铺纷纷传来响动,窃窃私语宛若暗潮汹涌。女人呆呆的站在那里,望着兵士们如潮水而来如潮水而去,双手绞在一起,内心里一片无力和空茫。 女人茫然的抬起头,望着阴沉的天空,内心一叹,随即转过身,朝来路方向疾走。 天光暗淡,寒风无处不在,四下里冷清清湿淋淋,看上去凄凉孤寂。 荆哥儿负手站在窗前,不知何时,一朵梅花悄然绽放,花色纯白,在寒风中摇曳。他的伤已经好了许多,但是因为连日奔波与练剑,伤口未能完全愈合,有时候还会渗出血来。萧剑成了他的专职大夫,为他熬药c换药c推拿,而且许多文书方面的事情,都是萧剑领着人在做。 有的时候,当坚硬冷酷的内心柔软下来,他会迷惘,会惆怅。自己在做什么,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这样下去,自己与刽子手有何区别?他会做噩梦,梦中男童的面孔女人的面孔,那样淡漠地望着自己,似乎不屑c讥讽。 他的睡眠时间很短,往往过了子时他才会躺下休息,而因为噩梦,不到一个时辰他又会醒来,便再也睡不着了! 良知,便是生命旅程的拷问,一遍遍,一次次,反复的捶打,直到生命变得模糊。 已经是酉时初刻,天已经暗沉下来,光线在浓淡之间形成鲜明的对比。院子里仿佛隐藏着无数的鬼魅,在那里蛰伏,似乎随时要扑过来,将他这个不算强壮的罪人撕碎。他冷酷一笑,柔软只在最疲惫的时候,趁虚而入,而现在,他必须让自己坚韧残刻。 “下雪了!”一个稚嫩的声音在院外传来,带着欣喜和欢呼。 荆哥儿皱了皱眉头,抬起目光望去,纷纷扬扬,宛若细碎的盐粒从半空中洒落下来,果然下雪了!黑风城的第一场雪,在阴雨天气的酝酿下,终于来了!气温已经很低了,还有不少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人,在寒冷中挣扎。望着那些细密的小家伙,他的眸光有些迷惘,隐约想起曾经某个时候,两个身影在小小的院子里追逐欢笑。 她还好吗? “李成几个人被军府的人抓了!”高小飞忽然出现在门口,声音阴沉的道。 他没有回身,甚至思绪还停留在那个身影里,只是淡漠的道,“什么名义?” “冒充青衣卫,横行不法,欺压良善,败坏风纪。” “你带上万宝路的头颅去军府交涉,告诉他们,明日辰时之前放人,否则后果自负。” 高小飞迟疑了下,点了点头道,“好!”便快步离去。 “黑风城的第一场雪,正是杀人的好时候啊!”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3章 铁与血 无数的帐篷伫立在莽莽荒野中,宛若衰草中绽放的蘑菇。 篝火在处处燃起,女人们穿着厚厚的衣物来回忙碌,小孩子三三两两的在那里玩耍。已是戌时二刻,天地宛若混沌,浑浑融融。下着雨,夹着雪片,寒风呼啸。 在这无数的帐篷包围之中,有一个紫色的硕大毡蓬,汹汹火光将毡蓬熏染的暖意融融,毫无一丝一毫的寒意。毡蓬之内,一个身材硕大魁梧的男人坐在上首,面前一条横案,案上摆着烤好的牛腿c刀具c大碗的酒水。男人样子粗犷,看上去已有四十左右。在男人面前数步之外,几个刚才侯家集回来的商人模样的犬戎人屈膝跪在那里。 男人抓起牛腿,大口的啃食,道,“按你们的意思,是大陈开始打压那些黑商人了?” “看情形是这样,”跪在中间身形消瘦的男子道。“侯家集已经彻底没落了,原本还在主持侯家集事物的候家已经被官府的青衣卫带走了,怕是活不了了!如此一来,侯家集恶名一出,便不会有人前往那里贸易。”男子稍微停顿了会儿,继续说道,“属下派人前往黑风城打探了下,黑风城知府衙门已经一盘散沙不能主事,而突然跳出来的青衣卫大加杀伐,将矛盾直指黑风城的商贾。现在,黑风城因为青衣卫的搅动,已经是天翻地覆。” 男人将啃了一半的牛腿放在案上,抓起一块布擦了擦嘴和手,便随意扔在一边,目光灼灼的盯着面前的几人。他道,“可是本王得到的消息是,陈国朝廷已经废止了青衣卫的大部分权限,青衣卫的几个主事之人要么死要么圈进,青衣卫已经没有了昔日的威风。而你,多勒目,你的话语却截然相反,话语多处表示青衣卫在黑风城权势很大力量很强,是不是这个意思?” 先前那瘦削男子微微沉吟,道,“大王,这是属下打探得知,至于陈国朝廷对于青衣卫如何态度,奴婢不敢妄言。” 男人眸光微微一凝,哂笑道,“这就是你们的交代?本王派你们出去就只是风闻奏事?若是如此,本王直接派几只鹰犬出去岂不是更好!” “大王恕罪!”那几人惶恐的趴在地上。 “哼!”男人站起来,身形如巨神一般,巍然而立。“贸易既是为弥补我国物资之不足,也是为了打探周边国家之消息,这一块本王下了大功夫,直到你们说的事之前还运行良好。可现在,居然有人敢破坏本王的计划,斩断私下贸易活动,真当犬戎翼王好欺负吗?” “大王圣明!”先前说话的男人以额触地,道,“私下贸易绝对不能断,若是一断,那么日后的大部分交易都将受到包括陈国在内的各国官府控制,到时候我国要获取的重要物资便控制在别国手中,我国将受极大限制。此外,商贾交易日严,情报来源和传递就越困难。所以,奴婢恳请大王增派人手,查明原因,斩断阻扰之人。” “哼,自当处理,”男人冷笑一声道。“现在阿图鲁私自出兵围困黑风城,塔克多又失踪不明,我犬戎与陈国关系便陷入战和不定的模糊状态,这是危险的边缘,也是我们重新开拓渠道的机会。多勒目,本王再给你次机会,你带人渗透进黑风城,将被打扰的关系扭转为有利于我犬戎的关系,本王希望此次风波过后,黑风城成为我犬戎的私物。” 瘦削男子抬起头微微一愕,连忙伏地道,“谢大王宽恕,奴婢赴汤蹈海,必定完成大王的计划。” 男人沉吟道,“本王将暗羽卫分一半于你,适当时候,可行杀伐手段。” “奴婢遵命!” 男人一抬手,那些人便缓缓退了出去。帐外传来小孩子打闹的声音,男人眉头微微蹙起,便大步走出帐外,远近男女见了他纷纷躬身问候。男人默然不语的朝东面帐篷走去,那里传来叮叮当当不绝的敲击声。一列列魁梧雄壮的士卒在那里把手和巡视。撩开一个大帐的门帘进去,扑面而来的热气和刺鼻的汗臭味,映入眼帘的是火热的场景。 这些帐篷都是特殊安置的,看上去就像是被坚韧的钢铁支起来的连绵数里的帐篷,但在外面看来却像是一个个帐篷连接在一起。宽阔的内部空间里,一个个炉子支起,一个个渠槽架接,赤裸上身满是汗水的魁梧身影,或挥舞铁锤敲击,或加碳烧熔,或用圆滑器物摩挲已渐成形的刀具。 成百上千已经制好的刀具堆在一旁,几个穿着汉人袍服的人正蹲在那里研究计算。男人走过去,一个汉人面孔的男子迎了上来,躬身行礼问候,男人只是点了点头。 “怎么样了?五千件弯刀还差多少?”男人开口问道。 “启禀大王,日夜打制已经完全制好两千柄弯刀,半成品一千五百件,还差一千五百件。” 男人皱起眉头,道,“还差这么多?” “人手不够,材料不够。”汉人模样的男子面容憔悴,双眼布满血丝。“而且,我们的加工设备太粗糙,火候不够。” “材料还够加工多少?” “打制刀具足够,但是铠甲c马鞍c马蹄铁等,就差了许多。” “好生用命,别的不用你们管,本王会想办法。” “喏!” “你叫马丙生?”男人上下打量起对方,那人看上去已有五十左右,身形消瘦,骨瘦如柴,一张脸没有丝毫血色,一脑头发已经黑白参半。 那人微微一愣,眸光不易察觉的闪了一闪,连忙垂下头道,“奴才汉人,姓马名丙生,王爷还记得奴才的名字?” 男人淡淡一笑,道,“有才能的人本王都会记得,马丙生,你也是。等这批刀具物品制作完成,我给你脱籍,让你成为我犬戎的族人。” 那人身形颤栗,声音哽咽的道,“谢王爷!” “不用谢本王,这是你应得的。凡是忠于犬戎一心为犬戎牟利的人,不论是犬戎人还是汉人,都会受到犬戎国的赏识和恩宠。”男人道。“马丙生,你记住,犬戎才是你的家,这里有你的老婆孩子,有你余生的仪仗,不要让本王失望,不要让犬戎失望。”话语一转,他继续道。“犬戎是伟大的民族,是必将一统天下的民族,但是在完成大业之前,犬戎必须准备大战的一切物资,不仅仅武器装备,还有人员。这是血与火的时代,是大一统前最黑暗最血腥的时代,战争,是不可避免的。我们需要大量锋利的刀剑,需要钢铁装备其我们的锋芒,然后用我们绝对的力量压制其余敢抵抗我犬戎的国家。你要记住,这是身为犬戎人的义务,也是成为犬戎人的资格。” “奴才明白,奴才一家誓死为犬戎大业献身!” 男人淡淡一笑,目光在大帐内扫过,这里的铁匠基本上都是汉人,是犬戎每次打草谷的获利品,而现在,那些汉人的国家不会来找他们,而他们只能在犬戎的疆域内为犬戎的发展榨干精血,他们,是犬戎的牲口!内心残酷一笑,他转身缓缓走出去,随口道,“好生做事吧!” “恭送王爷!” 站在大帐外,迎着寒风c湿冷的空气,还有那夹着雪片的雨水,他仿佛看见了千军万马装备在青黑的铜铁器具,以横扫之势纵横天下。这是绝对力量碾压弱小的时代,是以强势压制弱势的时代。在各国蠢蠢欲动妄图一统天下的岁月里,每个国家都在厉兵秣马整装战备。武力,不仅仅是雄厚的财力,还有如狼似虎一般的军队。 “终有一天,本王将带领犬戎壮士,横扫天下,成就丰功伟业!” 他的唇角浮出一抹笑意,那内心燃烧的血液,让他心底里的私语,膨胀跳跃起来。 军府的地位有点特殊,可以说它权力很大,也可以说它的权力很小,在无战事时期,它几乎不受任何衙门待见,因为它既不能插手地方政事,而军队又有主将在负责。然而,到特殊时期如战事时期特别是地方衙门不能领事的时候,它的地位便凸显出来,它可以监督军队,惩治不称职的将领,也可以直接接管地方政务,下达地方政令。军府,直接受命于兵部。 黑风城也有军府,已经冷清了五十余年。军府有主事官员三品官衔的府主c四品詹士c都虞c五品判令,余下皆为属军军籍。黑风城军府府主司徒敏半年前因年事已高致仕还乡,新任府主迟迟未能选任,因此,军府目前由詹士孟安c都虞白静主持事宜。 孟安和白静属同科进士,两人当时分属一榜第二十三名c二十四名,同年选拔为官,同赴黑风城军府任职。当年主持科考的,便是号称三朝宰相的冯道元。因此,孟安和白静均为冯道元的门生。 雪越下越大,不到一炷香时间,天地已然披上了一层厚厚的缟衣。望眼四周,茫茫一片。寒风在屋檐下呼啸,白雪漫天飞舞。煮酒,弈棋,成为这冷的要命的时节里最好的享受。 一张棋盘,象征天地,黑白棋子,以法阴阳。孟安捻须含笑,望着迟迟不落子的白静。黑棋尽占先机,白棋已落下风,输赢已然可见。孟安开口道,“政局战局,犹如这棋盘上的落子,动静一目了然,输赢显而易见。先落子不一定占着优势,占尽先机不一定最后赢家。《棋经》云,‘棋者,以正合其势,以权制其敌。故计定于內而势成于外。’如今我们军府乱势而出,峥嵘已显,内克犬牙,外制军士,成鼎盛之时。” 白静四十有七,一辈子平平顺顺,不显山不露水,过着有若普通人的日子,直至昨日孟安忽然来访,双方促膝长谈,一番话语过后,早已淡忘的壮志蓦然从心底里跳出来,让他有一种仿佛从樊笼里挣脱终于可以大展身手的感觉。闻言,他将手里捏的发热的棋子扔在棋盘上,微微一笑道,“若非恩师指点,我这辈子是不会去指望的了!”孟安与他跟冯道元的关系不同,孟安早已拜入冯道元门下,成为了类似于门客c师生模棱两可的一种关系,而他白静却与冯道元保持着一种若即若离的关系,更纯粹的是一种门生老师的关系。 “现在才是我们大展身手的时候,”孟安有些激动的道。“往日不是恩师不愿意提拔我们,一直将我们摁在这里,其实是有他老人家的深远考虑,正如今日之事。”他露出略显神秘的笑意。“大家都知道黑风城各方势力汇聚,彼此互成犬牙,若非犬戎围城,这种犬牙交错的平衡也不会被打破,更不会出现我们这清水衙门的军府能站出来主事的机会。这就是恩师的高明之处,我们啊,都是他老人家暗布下来的暗子,是有大用处的。” 白静淡淡一笑,道,“我比你痴长几岁,悟性不如你,任职经年,对于仕途已是看淡,不过,既然恩师如此吩咐,我白静岂有推脱之理。圣人言,天c地c君c亲c师,君子当恭敬忠孝。这一局棋,你我二人同行。” 孟安道,“青衣卫已不足为虑,今日抓几个小喽喽,不过是试试牛刀,若是那叫荆哥儿的毛头小子足够聪明,便该收起爪牙,乖乖听命。可若是执迷不悟,”他抓起一子落在天元,露齿一笑。“那边别怪我们不客气。非常之时,当行非常手段。商贾不能乱,黑风城不能乱,议和不能断。” 白静若有所思,连连点头,道,“想那荆哥儿也不敢为所欲为,那高正天未死之时尚且不敢如何,面对我们军府的出手,他敢如何?” 就在这时,一个军士快步跑了进来。白雪纷飞,夜色正深。 白静抬起头望去,严肃道,“什么事?” “启禀大人,青衣卫的人在军府门口求见。” 孟安和白静对望一眼,彼此似乎料到这种情况,便露出自得的笑意。白静的笑容一闪而过,依旧板着脸道,“所为何事?” “他c他们说······”军士迟疑起来,面色不大好看。 “嗯?”白静的面孔一沉,心里感觉到什么,目光不由的瞥了孟安一眼,孟安的面色也瞬间沉了下来。白静立刻喝道,“他们说什么?” “他们说,他们说让我们军府立刻释放青衣卫,不然,青衣卫将对军府不客气。” 哗啦一声,棋盘落地,棋子洒落四处。孟安已然腾身而起,面露煞气,阴狠的盯着那军士道,“他们是这样说的?” “是是,他们一行五人,气势汹汹,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还,还带了万宝路过来。” “万宝路?”白静心里咯噔一下,道,“万宝路也来了?” “不,不是万宝路,”军士急忙道。“是万宝路的头颅!” “欺人太甚!”孟安怒不可遏,怒喝道。 白静看了孟安一眼,站起身道,“他们现在何处?” “还在军府门口。” “带我们去!” 气死灯挂在军府门口,随风摇晃,散淡的光晕中,白雪纷飞,四野如丧。高小飞五人身穿青云,头戴毡笠,身上还披着一件黑色披风,腰悬青剑,脚下一双白底长靴。五人静静的站在那里,身上已经落了一层厚厚的雪。军府大门洞开,二十多名身穿铠甲手执刀剑的兵士警惕的望着他们。 孟安和白静踩着厚厚的积雪大步而来,兵士纷纷让开,两人一眼便看见了高小飞等人,隐约还看见了高小飞手里提着的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那就是万宝路的头颅?白静心中不由的一颤,宛若一股寒流从心底里冒出来。孟安却面色铁青,阴恻恻的盯着高小飞。 “军府主事的人?”高小飞冷冷的望着孟安两人,道。 “军府詹士c都虞,你们是何人?”孟安道。 “青衣卫队正高小飞,奉青衣卫校尉之命,前来索要被你们军府误拿的同袍。” “误拿?”孟安冷笑道。“我们军府办事岂会出错?你们青衣卫管好自己,不要到处插手,别以为青衣卫以前可以恣意妄为,现在也可以在我军府一亩三分地为所欲为。” “不知你是何意?”高小飞一字一字缓慢的道。 “军府所抓之人自有军府审讯定罪刑罚,青衣卫无权管辖。而且,自今日起,黑风城一应政务c军务由军府处理督办,若有任何人,无论是平头百姓,亦或是朝廷官吏,犯法横行者,军府定缉拿定罪按律惩治。”孟安言辞锋利的道。 高小飞却笑了,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宛若残酷的豺狼。 “我们青衣卫的那无名袍泽呢?” “他们横行不法,祸乱民心,扰乱秩序,我军府将对其严惩。” “这么说,你们是不放人喽!” “犯法之人,军府严惩。” 呼的一声,高小飞猛然将手里的东西砸向孟安,跄踉的声响,其身后的人纷纷拔出佩剑。风雪疾啸,长剑森冷。孟安猛然间吓了一跳,急忙往后退去,却不觉脚下一滑,整个人重重的跌落在地。一旁的白静也是吃了一惊,却比孟安稳重,只是身形微微趔趄,而一旁的军士纷纷冲到他们前面,以刀剑直指高小飞等。 那黑乎乎的东西落在地上,宛若岩石,但惊慌失措恼羞成怒的孟安抬眼望去,却见到一双苍白凝滞的眼眸,“啊”的一声尖叫,刚刚撑坐起来的身体又立刻往后跌去。这一声尖叫让心里发毛的白静也是惊恐惶惧,急忙把眼朝那黑乎乎的东西望去。人头!眼前一阵眩晕,白静身心俱冷,往后退了一步,一手撑着冷冰冰的铠甲。 高小飞冷笑一声,道,“青衣卫办事,除了陛下,向来无人敢干涉,区区军府,一个空耗国家钱粮的附属衙门,也敢向青衣卫指手画脚!青衣卫袍泽,别说没有犯法,即便犯了法,也有青衣卫处理,你们算什么东西!明日辰时,若是那五名青衣卫袍泽没有全须全尾的出来,辰时一过,别怪我们不客气!” “你c你们好大胆!”回过神来到孟安在军士搀扶下颤颤巍巍站起来,指着高小飞厉声道。“竟敢侮辱上官,威胁朝廷衙门,你们c你们罪不可赦!” “呵!”高小飞已然转身,闻言扭过头,冷笑道。“真是猫脸充老虎,不知所谓!辰时,别忘了!” “别痴心梦想,别说那几个杂碎,即便是那个小小的青衣校尉,我孟安明日也将他拿来明正典刑!” 正要迈步往前走的高小飞骤然缩回迈出的退,猛然回过身来,浑身一股杀意散发出来。 “你说什么?” 孟安瞳孔一缩,高小飞和他身边的人那一副随时杀人的样子让他心颤,别说他,就是那些一身铠甲的军士,也是颤颤巍巍起来,更别提平顺一辈子没见过大风浪的白静了。孟安只觉得口干舌燥c浑身僵硬,眼见着那一副副杀意汹汹的青衣卫,心中又是害怕又是不甘,坤了坤手,不知从哪来了一股力量,忽然夺过一旁军士手中的刀,挺胸喝道,“一群蟊贼,竟敢冒充青衣卫威胁煌煌军府衙门,罪无可恕,来人,把这些人明正典刑,以正国法!” 军士们对视一眼,刹那间仿佛生出了无限勇气,鼓着劲从台阶上跑了下来,朝着高小飞等人冲了上去。高小飞眸光一凝,抿着嘴,严肃而决绝的道,“青衣卫乃天子亲军,任何人未经陛下圣裁不得加以侵害。青衣卫听命,军府不法,陷害袍泽,杀!” “杀!”高小飞身后的四名青衣卫沉声喝道,手中长剑倏然亮起,一道道寒光在飞雪中闪耀着刺目的光芒。 就在这时,一个瘦小的身影从大雪之中走来,他看似渺小,却宛若寒风,从高小飞等人身边掠过,右手一抬,龙吟一声,长剑化作寒光,噗嗤一声,鲜血飙飞。 “校尉大人来了,兄弟们,杀!”高小飞微微一怔,便看到了杀入军士中的荆哥儿,心中登时涌起一股豪气,大喊一声,执剑冲了上去。 “疯了,疯了,”呆若木鸡的白静圆睁着双眼呆呆的叫道。“全都疯了,竟然敢c竟然敢杀朝廷军士,冲击朝廷设立的军府,疯了,疯了!”眨眼间,一道道身影倒下,一道道血光飞起,那漫天的飞雪,变成了红色。白静噗通一声坐在地上,失魂落魄,毫无人色。 一个身影缓缓的从石阶下上来,瞅了一眼白静,然后径直走向已然颤抖不安的孟安。 血,一滴一滴的从剑上流下来,染红了那一层白雪。 哀嚎还在,呻吟不绝,青衣夺命,青剑弑魂。 那五个人,犹如修罗鬼刹,浑身是血,一副还不罢休的狰狞模样,挺身站在那里。 “服了吗?”阴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双眸子,宛若利剑一般似乎要将他刺穿。“如果还不服,我们可以继续。告诉我,服了吗?” “我c我······”孟安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刹那间,他觉得自己是如此的渺小如此的卑微,先前的豪气与壮志,消失的无影无踪。 “告诉我,”那人突然厉声喝道。“服了吗?” “服c服了!”轻飘飘的字眼从嘴里飘出来,那人却笑了,淡漠c残酷c不屑。 “我的人能放出来了吗?” “可以c可以。” “再告诉我,我的人犯法了吗?” “没有,没有。” “以后黑风城谁说了算?” “你们c你们说了c说了算!” 那人旋身而起,走到了石阶边,道,“听到没有,李成五人是被军府无罪缉拿,去接他们出来。” “遵大人命!”高小飞等人满心的自豪和兴奋,齐声喝道,瞬即大步朝军府内部而去,如入无人之境。 荆哥儿回过头,冷冷的望着失魂落魄的孟安,道,“回去告诉那个老不死的,我有铁的意志和血的欲望,不服,来战!”说完,他扭头便走,只留下一个在风雪中渐行渐远的身影,而那话语却在孟安和白静的心里,不断的回荡。 孟安终于止不住噗通一声坐倒在地,哇的哭了起来。 一旁的白静望着他,心里却是一片空白,失意,无助,绝望,却又自嘲的笑了起来。 夜,那样的深,风,那样的疾,雪,那样的大,天地肃穆,带着残酷和不羁,那样的铁石心肠。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4章 可怕的长生 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整个身姿僵硬的沉静的,数个时辰过去,没有丝毫变化。犹如雕塑,犹如幻化。 她美艳不可方物,惊艳了世间任何的美丽。精致的五官,曼妙的身体,凝脂一般的肌肤,仿佛集合了世间所有的美,幻化成如此天下绝有的美的形态。 纤尘不染,烟火无沾,甚至连呼吸,也超脱了这艳俗的世界。 而她,就在这个仿佛被无形琉璃所包裹的狭小世界里,内部充满着浓郁的药物的芳香,隔绝了外界的任何尘息。这个无形的隔离,看似光明通透,却又无边的黑暗和死寂。 而她,就这样孤零零的坐在那里,美丽的眸子凝望着虚无,等待着未知。 在一墙之隔的地方,几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女人正在忙碌,四下里放置着一堆堆的衣物c被子等物品,女人们在冰冷的水里搓洗着衣物,双手早已通红肿胀而且麻木。而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有着柔和秀气的五官和白皙的肌肤,正坐在木盆面前发呆,她凝望着院墙,似乎能穿透院墙,望见隔壁的景象。 女人有着心事,眸子里流溢着忧虑和绝望。四周女人们虽然不说话,但是搓洗衣物c搬运衣物所形成的声音在这寂寥的院子里却显得响亮。 高空俯望,可见这是一大片的宅子,一座座院子毗连,形成蔚为壮观的大宅院。每个院子之间有着彷如禁制一般的院墙,院墙或高或低,密密麻麻起伏如波浪,错若的随时能让人形成一种错觉,就像是盛夏里的绿浪或者深秋里那衰草形成的草浪。现在已是入冬时节,昨夜的飞雪,已经让整块大地披上了一层厚厚的缟衣,这个大宅院也被大雪覆盖,装点上了银装素裹,变得更加的厚重和沉寂。 雾气朦胧,寒风在院墙上呼啸,飞雪袅娜飘扬。 女人双眼中忽然闪起泪光,浸泡在冰冷的水中的手不由得颤抖了一下。四周的人都陷入自己的忙碌与麻木之中,仿佛对于其他人的事情根本不在意不关心。人们忙着,做着,生命在悄无声息与沉静之中慢慢的衰老,直到死去。在这仿佛与世隔绝的地方,等候着生命的结束。女人的嘴唇在哆嗦,眼泪无声的从眼眶里滑落下来,滚落到唇边。 泪是苦的,是咸的,她蓦然从神思中惊醒,就像是神经突然被拨动,她赫然站起身,手里的衣物哗啦落在水中,溅起无数的水珠。立时间,周边的人纷纷转过头看着她,神色木然,表情呆滞,既而缓缓就转过头继续手里的活计,宛若木偶。女人呆呆的站在那里,薄薄的衣裳抵不住寒意的侵袭,但她的内心却远比外界冰冷。 “二十三号,去把晾干的衣服给姑娘们送去。”一个毫无情感的声音在远处响起。 她呆了一呆,转过头,朝那个说话的女人望去。那是个穿着棉布短袄身材臃肿的女人,一副高傲冷酷的样子。她的目光黯淡下来,垂下头,双手在身上擦了擦,然后移步走过去。待到那个女人面前时,那个女人叉着腰,一手指着她的额头道,“注意点,不要失魂落魄的,别没了规矩。那些姑娘们都是精贵人物,是老爷千金购来千金养护的瓷器般稀有的人儿,要是犯了规矩,惹了那些姑娘们,到时候别怪我没提醒你,扒了你的皮,听到没有?” 她呆呆的垂着头,无声的点了点头。那个女人哼了一声,道,“去吧,小心着点儿!”她便步入走廊,进入一间堆满衣物的房间,将一叠叠折好的上等材料制作的丝绸衣物彷如篮中,然后提着篮子朝另一个院子走去。 这是个奇怪的院子,没有屋子,只有一座座高耸的假山矗立在那,假山中空,一座座绵连,形成如城堡一样的场景。 烟雾缭绕,犹如云海,环绕遮蔽着群山。在隐约中,假山里面,一个个颜色纯净优美的女子,浑身不着寸缕盘腿坐在那里。她们有着苍白如白玉一般的肌肤,有着漆黑如星辰一般的双眸,有着精致端庄的五官,瑶鼻c红唇c羽眉,烟雾就像是丝缕银带一般的在她们身上缠绕飘游,而她们,则静静的坐在那里。 一个男人跪坐起来,刚才他将自己俯躺在地,让烟雾将他包裹,而现在,他缓缓的跪坐,然后站立,让云雾如飞瀑一般的从他的身上倾泻而下。他,宛若是仙人临世,带着诡异的光彩c气息流溢。青衫长袍高冠,两鬓垂下的长发,飘逸而洒脱。他双目紧闭,一张狭长的脸上五官紧蹙,双目闭合,嘴唇翕动,念念有词,像个作法的道士。但是,随着这个人的举动与嘴里词句的涌出,那些浑身不着寸缕的绝妙女子却同一时间睁开了双眼,然后缓缓的从假山中走了出来。 她们有着令所有男人痴迷的容颜与身姿,有令所有女人艳羡和嫉妒的神采与美丽。她们如临世仙子,清纯c洁净c完美,眸光和神采淡漠而冷艳。她们莲足轻抬,悄然落地,而后静静的站在烟雾之中。 男人放下高居的双手,狭长的眸子在女子身上慢慢扫过。不杂丝毫私欲,宛若看破美色堪破大道。他遽然转身,忽然跪倒在地。 “大人,炉鼎已备好,只待紫月,神药注入炉鼎之中,大人即可赏用。” 一张苍老的脸从烟雾之中透露出来,一双深邃而挂满尘世私欲的眼睛一瞬不瞬的落在那些女子身上。冯道元点了点头道,“上次花了七个月时间,而这次不过七七四十九日,绝尘,为何前后两次时日相差如此悬殊。” 男人伏倒在地道,“上次小人大道未成,《生死经》未能堪破,而这次,小人借助《生死经》打通玄关,大道已成,故而炼器快速。大人,小人是托您的福气才有如此造化,也才能如此尽心尽力为大人效劳。” “生经死经,天地之终极矣!老夫费尽资财,花费二十余年方得此上古奥义,却老朽迟钝,看不破这奥义内涵。绝尘,这是你的造化!过些日子,《须弥经》给你,助你再上一层楼。” “谢老爷!” “这些女子可堪使用?” “大人,这些女子均为完璧之身,年龄不过豆蔻,阴气饱满,精元纯洁。小人迷惑其神识c炼化其神志,得无自我之炉鼎,再借紫月之日,阴气汇聚,注入神药,可成神丹。” 冯道元须发飞动,双臂一展,大笑起来道,“好,绝尘,你立大功了!待老夫长生之日,便是你升仙之时。哈哈哈哈!”他转过身,带起无数烟雾流动。“世人都道长生好,却道长生虚无缥缈,昔有始皇问道长生岛,长生未到生先老。老夫苍老百余年,历尽千辛万苦劫,终此一道无休尽,落得鸿蒙大道先。”冯道元大笑而去,身后,男子已然站起身来,一张白皙瘦长的脸,淡漠无颜。 远处,冯道元大声道,“给苍先生送五名神药去。” “喏!” “老爷,孟大人在外求见!” “孟安?他可有说什么?” “老爷,孟大人没说什么,只是孟大人神情沮丧,看想去出了什么大事。” “嗯?孟安乃老夫门生食客,岂可如此诋毁!” “老爷,奴才糊涂,不过孟大人看上去确实神色不好,一个人狼狈而来,只说了拜见老爷您有事要说,其他并未说什么。” “前面引路。” “喏,老爷。” 声音渐远,在曲折迂回的游廊之间,一个身影忽然扭转身,疾步冲入一个禁忌一般的院子,而原本被她提着的篮子哗啦一声落在地上,里面薄如蝉翼的裙裳随风飘曳,飞入空中,宛若一只急欲飞出樊笼的鸟儿。 她还是坐在那里,身下是一块宛若白玉一般纯净无暇的玉石,通体透明,宛若琉璃。她就这样坐在冰冷的玉石之上,苗条优美的身体暴露在毫无烟尘气息的空间里,四周,一条条烟雾如飞腾的蛇,在那里游弋蹁跹。院子里,空气冷的可以冰封任何生命。而她就这样端然而坐,脸上不带丝毫神情。 女人快步冲了进来,她那迷人的身体就映入了女人的眼帘。女人骤然刹住脚步,身体颤栗,眸光闪烁,苍白的脸孔浮现复杂而痛苦的神色。浓郁的药香扑面而来,朝着打开的大门涌去。女人一点点的走近,伸出的手不安的颤抖,睫毛下的瞳孔里,一点点的泪光闪翼。 沉默,冷清,凝滞,无形的压力压缩着内心里的渴望和希冀,然后,一股意愿爆发,化作毫无理智的冲动。女人一个箭步冲过去,抬手便将端坐在那里的纯净女子抱在怀里。眼泪,无声的涌了出来,那压抑许久的情感宣泄而出。 女人在哭,从内心里压抑的声音,变成了低声的呜咽。 女子一动不动,任由女人抱着她那令所有蠢愚男人疯狂的身体,仿佛女人及女人的举动不过是眼前的烟雾。 女人咬着薄唇,双眸布满血丝,通红而可怕,她忽然抓住女子的手,一把将她从玉石上拉下来,然后拽着她的手大步冲出院子。四下里了无人影,看似繁复大气的游廊,宛若幽冥殿的虚影。她们穿过游廊,冲入空阔的院子,穿过拱门,跳入流水,钻入竹林,踉踉跄跄趔趔趄趄,拖动着渐渐僵硬的身体跑到了一口池塘,在那里,女人惊恐的睁大双眼,望着一具具漂浮在池塘水面上的尸体,一张张羞涩苍白的面孔上一双双眸子黯然失色的望着狰狞的天空。她想叫喊,想哭泣,可是她却死死攥着女子的手,沿着池塘,如风一般的冲了出去。 这里的地形她已了然于胸。她只是浣妇,却忍受着内心里的痛苦和绝望,一次次游走边缘。她所想要的,是身边的女子,是自己至亲而被夺走的亲人。多少年,只能在梦里相见,只能在梦里听到她的声音;可是,一日短暂的相见,让她内心里的绝望与痛苦,希冀与渴望,如地火烧灼迸发。日思夜想,日夜期盼,她,竟然成了这个样子!是什么样的人可以如此狠心,是什么样的人能干出如此禽兽的事情?铁石心肠,人面兽心,不,这样的人已然不是人,这样的人连禽兽也自愧不如!这样的人,是毫无人性毫无良知的恶鬼魔鬼! 于是,她开始计划,一次次冒着被处罚的风险,打探这座迷宫一般的宅院,寻找可能的生机。那日,当看到自己的侄子被官军抓去,她内心的希望再次破裂,那份急切和焦虑沉入谷底。现在,她没有帮手,没有依靠,只剩下自己孤身一人。前路渺茫! 但是,她却绝不能放弃,她绝不能任由自己的至亲如提线木偶般让人摆弄,绝不能任由她再任人亵渎。 那是,她的女儿啊!她的女儿啊! 眼泪如断线珠玉一般洒落,随风旋转,耳边,是寒风的无尽嘲弄和讥笑。她身边的女子,却依旧面无表情如无灵魂一般的木偶任其拖拽。 “老爷,事情的经过就是如此,卑下无能,手掌军府,却被青衣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不仅折了军府威风,更是助长了青衣卫的蛮横。老爷,请惩罚卑下。”孟安无力的跪倒在地,一身颓丧,再无魄力。 冯道元静静的坐在那里,表情无丝毫的变化,只是瞳孔收缩,隐约可见针影横在谋子上,但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却越来越阴森,宛若是死气。凝滞的气息扩散在花厅里,匍匐在地的孟安骤然感觉气氛的压抑,内心里惶恐起来。他并未见过冯道元生气的样子,更未见过他大发雷霆的手段,但他不相信冯道元是个没有脾气手段慈悲的人。一个踏着无数尸骨上位并且历经三朝的人,如果没有手段和狠厉,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是,那股气息太诡异了,它不像是怒气,不像是戾气,而是带着腐朽c潮湿c恶臭的气息,凝滞粘稠阴森。 孟安偷偷抬起头,朝冯道元望去,他忽然直起身往后倒去,双目圆睁,大张着嘴巴发出凄厉的叫声。 “啊!” 此时的冯道元哪还有半点人的样子,一副苍老的身体此时如干瘪的尸衣架,一阵阵浓郁刺鼻的气味从身上涌出来,仿佛他那身体早已腐朽早已死去,而那圆睁的双眼仿佛有无数的虫子在那里钻爬,一副仿佛在那里瞠目惊讶的样子。 孟安那凄厉的叫声还未消失,一个身影忽然从外面掠进,孟安只觉得眼前一花,那道身影和冯道元那可怕的身体倏忽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孟安瘫坐在那里,冷汗浸湿了内衣,消瘦苍白的脸不满汗水,身体却瑟瑟颤抖,无声中仿佛体内的骨头也在颤抖,目光只是茫然的看着那早已人去楼空的梨花太师椅。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爬起来,疯子一般的冲了出去,而刚才那可怕的场景,一直萦绕在脑海。 街道上空空荡荡,几个身影在那里如游魂一般的移动,积雪已经有尺余厚,到处都像是抹了厚厚的白粉一般。东北角,几个虽然穿着很厚又带了帽子想要遮掩面容的犬戎人哆哆嗦嗦的不知在张望什么。女人已经筋疲力竭,踩进厚厚的积雪里,她和被她拽着的女子纷纷倒在了雪面上。衣裳尽湿,厚厚的冰棱在头发上c脸上c手上c脚上,几乎要将她整个身躯包裹,而她身边的女子,已然被冰住了。她大口喘着气,抬起头朝前方望去,视野朦胧,那几个如游魂一般的身影仿佛在飘动。身体再也支撑不住,燃烧的力量在那看似短暂的路程里消耗殆尽。她艰难的扭过头,去看身边的女子。女子那光华的身体因为冰住,在黯淡的光影里闪着皎白的光泽,那毫无表情的脸,一双眸子睁着,茫然的不知在看什么。她绝望一叹,张开口,仿佛要喊什么,却只是飘出屡屡白雾。 几个身影出现在她们的面前,一个人噗通跪在地上,失声叫道,“婶婶!” 女人大脑一片空白,努力的想看向那个身影,却发觉眼睛越来越模糊大脑越来越沉重,然后,周边的一切陷入黑暗陷入沉寂,仿佛整个世界都死去了!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帮忙把她们带回去!”一个男人厉声喝道。“一群怂蛋,都他妈什么时候还这样呆呆愣愣的,滚开!”随后,一行人急匆匆踩着积雪,飞一般的离去。 那刚要靠近却被几个穿着青衣的陌生男子赶来的脚步迟滞了举动的犬戎人,望着他们疾行远去的身影,一人微微一叹。 “都说中原女子漂亮,没想到美到如此地步!只是可惜,可惜啊,冻得如此严重,即便是神仙在世,也只能香消玉殒了!我们走吧,找个客栈住下来。” “喏!” 寒风呼啸,大雪不停,天地一片肃穆,如圣人陨落,披着那厚厚的缟衣。黑风城里,街衢巷陌,了无身影,所有的繁华与喧嚣,仿佛都被严寒包裹冰封,隐藏在最深层最坚固的樊笼之中。只有风,还在那里自由散漫的游逛奔走欢呼,雪被它们横冲直撞,乱乱纷纷。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5章 有人活着 暗室里,干瘪的身体萦绕着紫绿色的气雾,这些气雾就像是有灵性一般,宛若灵蛇在那里游弋。暗室很小,四周用特殊的玉石包裹,这些玉石斑斑点点通体暗绿,犹如被人嫌弃的毫无价值的玉石。整个暗室被寒气包裹,寒气刹那间便能让人体失去一丝一毫的温度。 这里就像是幽冥的一角,阴森c纯粹,不含烟火尘俗,弥漫着死气沉沉。那个干瘪的身体便在这诡异的暗室里,吸收着那精纯的精气,然后一点点的鼓胀,一点点的恢复神色。 黑衣人静静地站在一旁,眸光暗沉幽森,一袭黑色披风遮住了半块脸,只留下那可怕的双眸。冯道元走火入魔,刹那间生机消散,若非自己真气外放感觉到,冯道元就是个彻彻底底的死人。长生,这就是长生,在吸食无数完璧女子的纯元精气外加天地异宝之后,随时保留着暴体陨灭的危险。这就是长生?亦或是苟延残喘。 当冯道元的身体渐渐恢复如常,那苍死布满死斑的脸上出现血色。黑衣人便放下心来,他抬起手掌,黑色气雾在手掌间流动,然后,他将手掌轻轻一挥,掌间黑色气雾便落入冯道元的胸口,然后隐没其中。 “这次为了救你,我把你那储存的十七个活药炼化成这一屋子的真元,希望你不会后悔。” 冯道元缓缓睁开双眼,眸光若水,无喜无忧,他缓缓道,“只要老夫活着,别说十七个活药,即便是一千一万个,也值得。只要老夫活着,活药便还会有。” “你可真够铁石心肠的,人说神仙无七情六欲残酷冷漠,我看你远比他们要冷酷。” “活在这个世界上,不对别人残酷,那么就是对自己残酷。何况,她们的存在本就是为了娱乐男人,能为我长生大业献身,是她们的价值。” “天地为棋盘,众生如棋子,道元兄,你可是棋手?” “呵呵,”冯道元冷笑一声,道,“老夫成为棋手好多年了!” “给你说件事,”黑衣人道,“你有个活药被人拐走了!” 冯道元眉头一皱,直盯着黑衣人,道,“为何不阻止?” 黑衣人冷酷一笑道,“我可以救你,但是你府上的事情,我没义务去管,更何况当时你情况危急,我若不当先救你,恐怕你早已变成了尸骨架。” 冯道元垂下目光,似乎在思索,道,“你说的有道理,我还是要感谢你。” 黑衣人转过身,暗室里的气雾已经稀薄,他道,“别忘了给你送些你的所谓炉鼎过来。”冯道元咧嘴一笑,满嘴是新长出来的嫩肉,不见半颗牙齿。 “放心,别说是女人,即便是黑风城,老夫也会给你送上。” 寒风怒号,飞雪连天。是夜,子时时刻。 屋外亭子里,一壶酒,一方炉子,炭火通红。荆哥儿和萧剑相向而坐,彼此面色凝重。妇人和女子在不远处的厢房里,情况不容乐观。两人都受到严重的冻伤,脏腑受寒气激发,外伤內疾,即便是萧剑这样的内外科大夫,也有些束手无策。更何况,女子还有其它问题。女子神魂呆滞,宛若游魂,苦乐无觉,七感无知。 酒壶里的酒已经凉了,炉火慢慢的微弱下来。亭子外面已是深达一尺多厚的雪,梅花开的越发旺盛。 荆哥儿端起酒杯,轻轻啜饮一口,然后望着萧剑道,“你确定那姑娘被人封了七窍五感?” “不仅如此,连神魂也被人封住了。”萧剑叹息道,眼中满是忧虑。 “人有神魂,皆为虚言,封住神魂,这不是传说?” 萧剑苦笑一声,道,“人之神魂融于肉身,可为精血,可为骨肉,可为脏腑,可是谁敢说没有呢!封住神魂之法,老夫也是只曾听说,未曾见过。昔日与家师襄子学艺,听家师说起长生之事。”略微沉吟,他继续道,“世人都道长生好,却不知生命多坎坷c世事多磨难。你道那天上的仙境与地下的幽冥何来?不过是人世欢乐苦难的折射,人心希冀与诅咒的幻化。可是,虚妄之事,越发多人的追求,始皇求长生,问道长生岛,多少帝王恭候服食丹药以求长生?” 荆哥儿点点头,这些他在书上见过,也曾听闻过。可是,世间真有长生?真有人为了虚无缥缈的东西如此疯狂?他的面色阴沉的仿佛能滴出水来,眸子变得锋利。 “家师说,有修道者误入旁门,追求所谓的天地究极,从而创造出无数邪恶而残酷的术法。这些人都是疯子,没有人性,没有礼义廉耻,只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视天下苍生如狗彘如手中棋子。”萧剑长吁一声,仿佛说起这些事让他内心伤感和压抑。“一些追求长生者,不惜以孩童c初长成的女子为药引,封其七窍五感c神魂六识,以稀罕药物浸泡,成为药物。” “她也是如此?”荆哥儿低声道,唇角绷得紧紧的,越发显得棱角分明。 萧剑点点头道,“应该如此,不然,老夫实在想不出其他解释。” “你说冯道元也在追求长生,这位姑娘便是他的药物?” “冯道元资历很深,历经三朝,位为宰相,手中权势c财富,即便帝王之家,也难胜几分。一个百岁高龄的老人,而且对于权势c财富欲望极强的人,会甘心衰老死亡,将手中一切抛弃?” 高小飞等人就站在几步之外,身上穿着黑色披风,脚下长靴已经没入雪中。他们面对妇人和女子所在屋子,面色铁青,眸光冷酷。荆哥儿站起身,在亭子里踱步。梅花正艳,香带苦寒。一个身材矮小的年轻男子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亭前,仰着哀戚的面孔,双目被泪水浸湿。 “她是你的亲戚?”荆哥儿看着他道。 “是小人远房婶婶和堂妹,平素很少来往,因为他们是钱氏正枝,我们是庶出,关系越来越淡漠,直到一年前,婶婶支身前来,说钱氏正枝遭了大难,满门男丁被杀女丁贬为奴籍,堂妹被人买去到了这黑风城,她支身前来是希望我们能帮助她找回堂妹。”男子声音哽咽的道。 “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钱顺,现在李大哥手下做事。” “去吧!” “是,大人。”钱顺转过身要走,又回过头道。“大人,找出那些禽兽不如的杂碎,杀了他们。” 荆哥儿望着那张不算规矩的脸,只是微微点头,而后回到石凳上。萧剑则静静地望着亭外的飞雪,眼角的皱纹深深的堆积在一起。炉火黯淡下来,四周陷入寒风呼啸的沉寂之中。 荆哥儿连着喝下几倍冷酒,然后正色的望着萧剑,道,“其他的事不要做了,你全心全力的医治她们,一定要救活她们,需要什么东西,你让高小飞告诉我。” 萧剑望着荆哥儿那无比严肃认真的眸光,点头道,“你放心,就算是穷尽老夫脑力和生命,老夫也会竭尽全力医治好她们。” 荆哥儿站起身,走到亭外,飞雪纷纷落在他的身上。萧剑在身后道,“你的身子骨弱的很,注意点。”荆哥儿侧着脸,嗯了一声,便提步朝院外走去。萧剑摇头叹息,正要起身,忽然听到一人喊道,“醒了!”立时间,站在院中的高小飞等人惊喜的叫嚷起来,钱顺大步朝萧剑冲来。 “萧先生,快c快,我婶婶醒了!” 萧剑急忙起身,瞥了钱顺一眼,一把将他推了开来,佯嗔道,“让你们这一叫嚷,醒了也得昏过去,滚一边去。”钱顺赔笑的站在那里挠着头,让萧剑从面前过去。 烛火摇曳,大厅里充斥着压抑和森寒。 冯道元坐在大厅正首位置,眸光有意无意的在孟安c白静等人身上掠过。孟安神色不安眸光闪烁,内心里似乎塞着一只慌慌张张的野兽;白静稍显镇定一些,只是不敢直视冯道元的眼睛。其他人却要惊惧的多,刚才门外传来的击打声和惨叫声让他们毛骨悚然忐忑不安。 冯道元嘴角微微翘起,端起茶杯道,“今日召集你们来,老夫是有些事要拜托你们。你们都是陈国官员,拿的是国家俸禄,行的是国家权力,所谓尔俸尔禄皆为民脂民膏。现在犬戎围城,知府衙门一盘散沙,黑风城百姓惶恐不安,更有所谓青衣卫横行不法为所欲为,尔等既甚为朝廷官员,便当挺身而出,凝聚民心,肃清不法,安定秩序。老夫迟迟老矣,两鬓斑斑,虽身居江湖之远,却也不敢忘记心忧朝堂。因此,摆脱诸位,勤谨职守,好生用命。” “老大人客气,”稀稀拉拉的声音响起。“勤谨职守是我等职责,保境安民是我等义务,让老大人提点,实在让我等汗颜。” “孟安c白静!”冯道元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 孟安浑身一震,几乎顷刻从椅子上滑落下来,连忙正色起身;白静则好奇的看了孟安一眼,缓缓起身。两人道,“大人吩咐。” 冯道元紧紧盯着孟安,随后又看着白静,目光中露出一丝丝欣慰。孟安被冯道元的目光盯得心里发毛,白静却内心平静。冯道元内心一叹,心道,得换个人了啊!冯道元开口道,“青衣卫横行霸道,竟敢不将军府放在眼里,肆意冲击c杀害军府及军士,实在罪不可赦。军府得好好整顿啊,如此任人欺辱,实在有辱军府威严,有辱我大陈兵部衙门啊!” 孟安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内心已然一片冰凉,他道,“小人愚昧怯懦,辜负了大人厚望,请大人责罚。” 冯道元却不看他,只是望着白静道,“白静啊,平日你我多有冷落,老夫知道,你是个清高的人,心有锦绣,只是对于官场多有厌倦。只是,在其位谋其政,既然未致仕仍在官场,便得担起责任来。” 白静心中惊讶,不知冯道元为何如此高看自己,却又将孟安冷落。只是不由得他多想,他连忙躬身跪地道,“多谢老大人栽培,白静书生意气多有疏狂,惹大人见笑,白静身为军府都虞自当勤恳恭敬,重振军府威严。” “嗯,说得好,老夫知道你是个有才干有抱负的人,很好!既然军府无人主事,那么,军府便暂由你代理府主职权,重振军府威势。至于青衣卫之事,老夫自会处理,你不必担心。” “谢老大人栽培!” “你们其他人呐,多向白静白大人学习,不要一遇事情便退缩在后,你们这样做岂是大陈臣子所为?愧对天下百姓啊!”冯道元一副失望的神色站起来。“此非常之时,又有非常之事,你们当挺身而出一心为公,不可顾及私念而落荒而逃。自明日起,按时点卯承接政务,安定民心。” “小的们知道了!”余者纷纷跪地,齐声道。 冯道元满意的抚须坐会椅子上,端起茶杯,门口一男仆开口道,“送客!”白静等人纷纷起身,一些人寒暄几句便出了大厅,白静略一迟疑,也离开了。孟安失魂落魄满脸沮丧,看了冯道元一眼,便垂头丧气的要往门外走去。 “孟安!”冯道元忽然开口道。 孟安身形一顿,缓缓转过身,望着冯道元。冯道元缓缓喝着茶,白静等人已经走远了,大门开启发出嘎吱嘎吱的厚重声响,片刻后又传来大门被合上的声音。四下里沉寂诡异。孟安站在那里,内心里升起一股希冀以及畏惧。 “孟安啊!” “小人在。”孟安连忙跪在地上。 “你在怕我?”冯道元缓缓走到孟安的面前。 “不c不敢!”孟安几乎将脸贴在冰冷的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不,不,你确实是在怕我。”冯道元道。“只是我很奇怪,你为何要怕我?因为军府的事?不对,不对。” 鼻子里呼出的气顷刻化作白雾,蒙漫在孟安的眼前。孟安身心绷紧,整个人瑟瑟发抖。 “你是害怕我为何会变成那副鬼样子?”冯道元弯下腰,阴恻恻的在孟安头上说道。“你以为我是妖魔是恶鬼,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罗刹!孟安,你说是不是?” “大c大人,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为何不敢?孟安,你抬起头,看着我的脸,我还是那样可怕吗?” 孟安颤颤巍巍的抬起脸,眸光只是一瞥,忽然啊的一声尖叫,身体宛若弹簧一般便要弹起,一只枯瘦的手忽然捏住了他的咽喉,一把将他提了起来。 冯道元变成了尸骨架,一张脸仿佛皮包骨头,一双眼睛犹如有无数的虫子在那里爬动。冯道元在笑,笑声阴沉冰冷。 “孟安啊,你看,我就是这幅样子,这就是我长生的涅槃啊!孟安,很可惜,你是我的心腹,却又如此的胆小怯懦,而且又对我心生怨念。孟安,你没有价值了啊!” “不,不,大人,大人,”孟安身体晃动,一张脸憋的通红。“小人忠心于您,小人愿意为大人赴汤蹈火,大人,小人不该死啊!” “不,你该死,凡是见过我丑态的人,凡是知晓我秘密的人,都该死!孟安,早死早超生啊!” “啊!” 一声恐怖而凄厉的惨叫,无数殷红的液体飞溅而起,整个画面变得殷红c可怖。一块块肢体散落在地。 “来人,去青衣卫下帖,告诉他们,老夫的私奴逃到他们那里,请他们于明日辰时将人送来,不然,老夫亲自去他们那里索要。” “喏!” “把这里的废物清理一下,老夫乏了。” “喏!” 大堂里,荆哥儿瘫坐在椅子上,一脸憔悴。四下里只剩下风声呜咽。一批批人来了又离去,荆哥儿直忙到丑时二刻。事情安排妥当,他整个人便如被抽空了一般,伤口又撕裂般的痛起来。他徐徐吐了口气,那个女子的样子又浮现在他的脑海,萧剑关于用活人为药的话语便如无数的虫子嗡嗡的声音一般在耳边回荡。他的眉头皱起来。杀人或许残忍,可是与这些人所作所为比起来,杀人已经算是原罪中最为仁慈的罪了。 将旁边案几上的杯子端起来,一口喝干,冰冷的酒水流入肺腑,经脉受激,他的脸立刻扭曲起来,变得苍白。他摇摇晃晃的走了几步,伸手扶住门框。痛苦,如泉涌,每一寸肌肉c骨骼,在那里起哄。深吸口气,眼前的重影消散,寒风和干冷的空气让他清醒。挺直身体,忍耐着无穷无尽的痛苦,他仰天一叹。 “有些人活着,可是已经死了,之所以还能看见他们,是因为他们披着人身,还在那里为所欲为。既然已经死了,那便不能再在这个不属于他们的世界如游魂游荡。” 一瞬间,他内心里便清冷尖刻起来,那些肉体上的痛苦便如被隔绝起来了一般。他攥着双手,消瘦的脸如刀刻一般的锋利。 远处黑暗中,一个身影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荆哥儿刚才的情形她收入眼中,内心里便痛苦和担忧起来。外面有几个人在那里等候,她一过来,那些人便应了过来。她摆了摆手。 离开高正天宅院以北百丈之外,有一栋屋子。四下里已经暗沉冷寂。女人站在门口,冷冷的道,“你们也该开始干活了,隐没了这么久,希望你们的能力没有被消磨掉。” “公主放心,老奴尚有勇智为公主效劳。” “协助青衣卫,把黑风城的权力拢过来,让黑风城上下政务c军务,均由青衣卫来负责。” “是。” “去吧,别泄露了身份。” “公主放心,这是我们这些人的吃饭手艺,岂能让人抓了把柄。”说话的人笑道。 女人浅浅一笑,道,“好了,你们去吧!” “公主早些休息,我们这就告退。” 人已散去,楼却空荡。女人面对着无边的黑暗和沉寂,幽幽一叹,“荆哥儿,苦了你了!” 一点光亮在里屋亮起,一个瘦小的身影爬起来,开口叫道,“娘,是你吗?” 在暗淡的光线下,女人神色微微一怔,一时间那凝重而忧伤的神色隐去,转而为那母性柔和的神情。她合上门,缓缓朝里屋走去。 “子牙,怎么了,做噩梦了么?”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6章 却已死去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哲人日已远,典刑在夙昔。风檐展书读,古道照颜色。”每每读起文天祥这首《正气歌》,白静内心便生起一股沛然而激昂的情绪,久久不能释怀。于仕途他有很多怨言,甚至颓废沮丧,而至如今的坦然和释怀。文天祥能在囚笼之中犹抱忠君爱国之心,自己区区凡夫岂能因为职位权力的底下而怨天尤人!甚或对生命沮丧。如此,每当心绪不宁消沉,他便咏读起这首《正气歌》。 是夜,他的心绪烦乱不安,冯道元的器重并不能让他感恩戴德欢天喜地,他虽然对这个接触不多不深,但对于他的风评他多少知晓。这是个城府极深的人,虽然一百岁高龄退出权位,但此人暗恋权术,处处留下自己的身影,可谓人老而心不老。 孟安从冯道元处回来,面色如死,这是他所没有想到的。此次青衣卫袭击军府甚至将军府狠狠踩在地上,也不至于让冯道元对于自己的心腹如何的怪罪。但,孟安一副失魂落魄c恐怖不宁的样子,太过奇怪。两人迟迟没有说话,孟安只是一个劲的给自己灌酒,只言不提自己内心的心事。白静为此,也不想多管闲事,略有醉意便起身而去。临走时,他隐约听见孟安嘴里呢喃着什么。 “怪物!” 怪物?什么怪物?谁是怪物?白静脑海里悬浮着这个词。稍稍平复的心绪又复杂起来。冯道元这次的举动太过明显,竟然以平民之身召集黑风城在职官吏,听起训话和安排,甚至当场将自己安排为军府暂时府主。这一切的一切,太过匪夷所思。冯道元何以如此明目张胆,他以为自己的影响有多深,以为自己在陛下心目中的恩宠有多高? 他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在门外的小斯和丫鬟吃惊的看着,却不敢打扰。白静忽然停下脚步,眸光微微一凝,双眉蹙起。 “三个月前前来拜访的司徒公子可还在府上?” “呃c啊,老爷,司徒公子正在北厢房,本来打算今日离去,却因有事耽搁。”一个小斯吃了一惊,连忙回话。 “去请司徒公子过来叙话。” “是,老爷。” 司徒公子名司徒浩,是军府前任府主司徒敏的小公子。司徒敏年过六旬,却在年逾耳顺之年生有一子,其老来得子甚为欢喜,对此子甚为宠爱。司徒浩今年十六,玉树临风面如冠玉,一副斯文读书人模样。三个月前,司徒浩忽然来找白静,声泪俱下,具言乃父遭冯道元陷害,迫不得已致仕还乡,却不料在半路遭冯道元派来的人杀害,随行家人c奴仆除乃姐司徒木兰不见尸首不知生死外,尽皆遇害,自己因有事在黑风城耽搁幸免于难。当时白静闻言,嗤然一笑,训斥此子满嘴谎言,别说冯道元乃三朝元老,声名显赫,不会为区区五品不入流的边城小官出手,即便此事当真,你司徒浩未曾亲眼所见,如何确定是冯道元所为,故而将其冷落。 司徒浩很快到来,面色暗黄,精神颓废。朝白静稽首一礼,司徒浩道,“白大人。” 白静暗暗打量此子,身段颀长,肤色白皙,气质沉稳,颇有内涵,不由心叹司徒敏生的好儿子。白静知道此子对自己颇为失望,内有怨气,也不计较。他抬手示意他在自己旁边坐下。 “上次时间充满,未及详细询问,今日正好有些时间,你将你父亲的事情细细说来。” 司徒浩沉吟打量白静,眸光暗沉,低声一叹道,“我知道白大人不信,既然不信,何必再问呢!家父及家中亲眷遇害一事,这些时日我也细细想来,只怕只有回京再做打算了!” “哦?”白静淡淡一笑,也不急切,道,“说说何妨!即便我不会出手帮你,也或许我会改变主意,成为第一个相信你所讲之事的人。” 司徒浩哂然一笑,道,“是我自以为是了。既然白大人想听,那么晚辈便说一说吧。”正了正颜色,他开口说道,“家父于十年前受陛下钦点,为黑风城军府府主,也是第一任府主。军府地位与权限,白大人也清楚,军府就像是骨头,看似无用,却又弃之不得。家父生性淡薄,于仕途无太大热心,又于财富无过多要求,只是痴心于诗文。按道理,像家父这样的人于人无怨无仇,又不挡人财路仕途的人,是不会有几个人在乎或注意的。但是谁知道,三朝元老冯道元,竟然盯上了军府这一部门。”冷酷一笑,司徒浩的眸光里闪着愤怒与仇恨。 白静一边听着司徒浩的陈诉,一边在内心里思索。孟安曾对他说过相似的话,冯道元将自己二人安置在军府迟迟未能提拔,是有他的安排的。果然,冯道元确实对军府有意。 “如此平静多年,直到冯道元来了黑风城。冯道元召家父前去说过几次话,每次家父回来便眉头深锁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家父不说,我们自不会多问。直到一年前,也就是家父致仕还乡前几天,家父再次被召到冯道元那里说话,一直到深夜,家父忽然慌慌张张回来,将我召到他的书房。家父面色非常难看,而且看上去非常的恐惧。当时我问家父,到底出了什么事。家父只是摇头叹息,却不肯透露。直到致仕还乡的批文下来,家父将其日记和书信留给了我,家父及亲眷出事后,我翻开家父日记和留下的书信,才知道这一切的缘故。” “什么?”正在思索的白静惊叫一声,望着司徒浩。“你父亲给你留了日记和书信?” 司徒浩点了点头,道,“不然我也不敢来打扰白大人。” 白静站了起来,快步走到门口,目光四下逡巡,然后将房门合上。回头望着司徒浩道,“东西没有带来?” 司徒浩望着白静奇怪的样子,淡淡一笑道,“我虽年小,却也知此事至关重要,自不会带在身边。” 白静长舒一口气,却又心中懊恼。这一刻,内心里忽然出现两种声音,互相纠缠。他斜瞥了司徒浩一眼,文天祥的诗句忽然涌上心头,他仿佛看到一个弱不经风狼狈不堪的文士在囚笼之中兀自挺胸抬头嘲笑着羁押他的敌人。握紧的拳头缓缓松开。 “冯道元老大人是三朝老臣,即便已经致仕,在朝野仍有不可小觑的势力。我白静,虽然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好人,但读书人的骨气还是有的。不过,此事太大,我无能为力。” 司徒浩腾的站起身,脸上露出怒意和不屑,但当他紧紧盯着白静那颓丧和无力的面孔以及眸子里那闪现的真诚,那怒意和不屑却又消散了。军府,算什么呢?白静不过区区军府都虞,无兵无权,能做什么?司徒浩颓然一叹,愧疚的道,“晚辈轻狂了!” 白静忽然目光一凝,道,“我虽无能,却可以为你指点一条或可行之路。” 司徒浩目光一亮,道,“请白大人赐教。” 烫金的拜帖,非一般富贵人家可用。但是,荆哥儿看也不看一眼便将它扔在地上,目光讥诮的注视着面前这位穿着体面颇为高傲的冯府管家。 “这是你家老爷说的?” “自是我家老爷吩咐,怎么,荆大人对于我家老爷的话有什么不满?”这位冯府管家五十来岁,身材高大,像个武人,面带傲气,言辞锋利,带有逼迫。 荆哥儿笑了,站了起来,缓缓踱到那管家面前。荆哥儿的个子不高,与那管家相比矮了半个头。他冷笑着盯着那管家,那管家也毫不示弱。荆哥儿忽然一掌挥起,啪的一声脆响,那管家魁梧的身子猛然向一边撞去。卡擦擦作响,桌椅推移,茶盏落地,在门外的青衣卫听到声音纷纷跑了进来,却止住了脚步,瞪大了眼睛望着里面。荆哥儿却依旧含着冷笑,朝那管家走去。那管家一手捂着肿胀的左脸,一副不可思议又怒不可遏的样子。 “冯道元算个什么东西,三朝元老?呸,一个已经致仕的老家伙也敢对我青衣卫办事指手画脚?别说我这里没有你们所谓的私奴,即便是有,想要回去,也要按照我们青衣卫的章程一步一步来。一个拜帖,就以为那个老东西有那么大的脸面让我堂堂青衣卫校尉照办?瞎了你的狗眼!” “你c你竟敢如此对我,我是c我是冯老爷的管家!宰相门房三品官,你小小的校尉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如此羞辱我!你,我们没完!” 呛的一声,明晃晃的青剑已然出鞘,荆哥儿面色狰狞,冷酷的盯着那管家。 “你再说一句!” 管家浑身一颤,他感觉到了无边的杀意,眼前这个看似乳臭未干的少年杀气腾腾,仿佛随时会将自己杀了。这人,要么愚蠢,要么做事情不经大脑。管家的气息瞬间萎靡下来,眼中的目光变得闪烁畏怯。 “你再说一句!” 荆哥儿的声音骤然提起,变得狠厉,他一个箭步过去,一手抓住管家的头发,然后一旋身,猛然将他推了出去。 “断了他左手,然后扔出去。” “喏!”早在一边跃跃欲试的青衣卫闻声,如狼似虎的冲上前去,一把将那如受惊小鸡一般的管家扭住扯了出去。 “回去告诉那个老家伙,他,已经死了!” “啊!”外边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几名青衣卫怒斥喝骂着,稳重而疾快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我家大人说了,你这条狗回去告诉那个老不死的,他,是个死人。滚!”那是李成的声音,粗鲁嘶哑,但是蛮横。 荆哥儿坐在椅子上,一手撑着头,双目闭合,脸上的煞气已经消失了,呈现在脸上的,是疲惫。一夜过去,已快卯时初刻,新的一天已经来临。外面暗沉,风雪未止。 萧剑到了门口,正要抬脚迈进,却看到荆哥儿假寐的样子,抬起的脚又轻轻落下,低声叹了口气。他转过身,一个人疾快的跑过来。 “什么事?” “有个年轻人想见大人。” “什么人?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来拜见?”萧剑凝眉道。 “呃,那人没说,只说有至关重要的事情要与大人当面细说。” “没见到大人几夜没合眼吗?走,前面带路,老夫去见见他。” 那名青衣卫瞅了一眼在打听假寐的荆哥儿,吐了吐舌头,道,“好嘞!”便在前面引路。 荆哥儿睁开双眼,刚才他确实累了,不过却不是睡着了,而是在那思索。目前种种情势聚合,可见冯道元是个不简单的人物,他可能可恶c罪大恶极,但却是个很有势力的人。他那里,有个犬戎朝奉啊!一个真正的高手。将椅子上的披风拿起披上,他踱步走出大厅,步入大厅外面的空旷雪地。 风雪急促,一片片雪花萦空曼舞。深深的吸了口冷空气,整个胸肥都被这干冷的气息所充塞。脚踩在雪地上,发出卡兹卡兹的声音,如此清脆单纯,就像是人一出生时的心灵。雪会变的,人也会变,雪会变得结实坚硬污秽,人也会变得充满各种欲望。 前面有个人影静静的站在那里,他微微一愕,便辨认出是高小飞。高小飞做事有条理,对于青衣卫的各项办事流程和办事风格很快就熟悉和习惯。现在因为有萧剑的帮助,青衣卫的人手除掉那些不入流的人来,力士人数就有一百余人,其他由萧剑c高小飞c李成甚至孟尝雇来c推荐c选任的负责探风c跟踪c刺探等人物的人数就更多,粗略一算便有两百多人。现在的青衣卫,算是有了骨架了,但是真正的成为气候,还需要磨练。 “大人!”高小飞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看见是荆哥儿,颇为惊讶。“大人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 “谦顺的婶婶现在怎么样了?” “醒了几次,不过身体太虚弱,又晕厥过去了。” “让谦顺专心侍候着,不要安排其他任务给他了。” “我明白。” 荆哥儿走到他的身边,看见面前一丛开的正旺的梅花,梅花花瓣细小,花色纯净,散发出淡淡的馨香,沁人心脾。 “这些时日怎么样,还习惯吗?” 高小飞微微一笑,道,“大人都习惯了,我还能怎样!”不由得一叹,想起兄长高正天,内心的忧伤油然而生。“毕竟这是我哥的事业啊!” “别想太多,处理不了的,有我呢!”荆哥儿凝望着梅花,眸光无比的宁静和柔和。高小飞望着他,心中不由惭愧,身边这个人明明比自己小,却比自己坚强c沉稳c老练,这是个经历过怎样经历的人啊! 脚步声从外面传来,显得凌乱急促。荆哥儿抬起目光,朝高小飞淡淡一笑道,“回去吧,今夜没有什么事了!”高小飞要说点什么时便看见萧剑面色严肃的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陌生的年轻人。高小飞知道荆哥儿还有事要处理,便点点头转身离去。 “什么事?”荆哥儿望着萧剑,瞥了一眼他身后的陌生男子。 “这位是前任军府府主司徒顺的公子司徒浩,他有证明冯道元劫掠女子c炼制丹药c私通犬戎c结交商贾为党等恶劣行为的证据。”萧剑手里拿着什么,严肃的道。 “小人司徒浩,拜见校尉大人。小人举报冯道元罪行。” 荆哥儿与萧剑的目光相望,彼此的眸光都深邃而犀利。荆哥儿点点头,道,“进大厅说话。” 苍先生坐在对面,端着茶杯在那里喝茶,那个可怜的被看了一条手臂的管家委屈的退了出去,冯道元的面色很不好看,眸子里闪烁着火光,似乎内心里的火焰随时会迸发出来。 苍先生放下茶杯,淡淡一笑,道,“这句话我好像从哪里听说过。” “却已死了之前还有话,”冯道元面色铁青的道。“这是一个迂腐透顶的读书人说的话,说完那句话,那个读书人就死了,死得很惨,五马分尸。” “我知道那个人说的话是对你说的,而且他的死,也是你干的。” 冯道元冷酷的道,“该死之人必有该死之处,我只是顺应天道而已。”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苍先生随意问道。 “有的人明明活着,却已死去。” 苍先生点了点头,道,“没错,就是这句话。很有韵味啊!”他砸了咂嘴,仿佛在品味什么美食一般。“有的人明明活着,却已死去。这个世上,行尸走肉一般的人多如牛毛。没有自我,没有追求,没有激情,有的只是在尘世的忙忙碌碌。呵,很有意思!” “可那个乳臭未干的杂毛小子向我放出这句话来,意味却大不一样了!” 苍先生站起身,道,“我不会白受你送的美人之恩,我这就去把他给你抓来,任你处置。”果决之人有果决之为。未经冯道元点头,他便消失在空气之中。 冯道元看也不看一眼,只是沉着脸在那把玩瓷器杯子,眸子里仿佛在酝酿狂风骤雨。 “却已死去?小杂种,在老夫眼里,你才是已经死了!” 喃喃自语,阴冷的笑意自脸上拂过,如阴冷的风一般。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7章 可怕的朝奉 寒冷的街道,白雪厚厚堆积,在一面墙壁上,一名衙役将一张告示贴在那里。三三两两经过的人好奇的张望,然后聚拢在一起。窃窃私语,在一颗颗苍白的心里升起云团一般的疑惑。衙役贴完告示并未急着离开,而是站在告示两边。 “这写的什么啊?是哪里来的告示?” “衙门不是解散了吗?什么时候又恢复正常了?” “谁说不是呢?柳乘风柳大人出事之后,知府衙门便一哄而散,师爷c书记c衙役等等,全都跑了,使得我们黑风城无人主事一片散乱。” 站在告示旁的衙役目光一扫,咳嗽两声,故作严肃的样子道,“诸位乡亲大概不清楚我们的身份和告示的内容,那么,就容在下张三为诸位乡亲解释一番。”张三面庞宽大,一双铜铃一般的眼睛不怒自威。目光一扫,前面的普通百姓纷纷避开目光垂下头来。张三颇为满意的背着双手,道,“在下张三,知府衙门捕快,平日大家都见过也都相识,也无需过多解释和证明。现黑风城因被犬戎无辜侵犯,使得诸位乡亲不安慌惧,又有柳乘风柳大人一家遭歹人杀害,使得知府衙门无人主事,荒废政务。故此,为维持黑风城治安,庇护诸位乡亲安宁,知府衙门各主事官员会议后决定,由少长史朱靖暂代知府之职,统领六司,行知府之权责,统率各司保境安民c协调上下c庇护百姓。因此,自今日起,知府衙门照常办理各项差事,诸位乡亲有任何事物,可前往知府衙门办理。”张三说完,拱拱手笑道,“黑风城情势危急,知府衙门有处事不当之处,望各位乡亲见谅理解,张三在此多谢了!” 一番话下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疑惑也越来越深。少长史属八品末流官衔,为知府副官,为六司之首,统率六司办理民c刑政务。在黑风城生活时间稍微长一点的对于朱靖此人也不是不知,此人五十左右,身形矮胖,一脑头发几乎谢顶,每天总是笑眯眯的犹如弥勒佛一般,平常并无多少政绩。众人对此人影像不是很深。 就在围观的人低声私语的时候,南街忽然走来一对军士,这些军士铠甲在身手握兵刃,列队而行,威严而整齐。在军士前方的,是白静。白静一身官府,挺胸昂首,风度翩翩。白静眸光一扫,眉头微微一蹙。待到近前,百姓纷纷让开,白静走到了张三的面前,目光朝墙壁上的告示淡淡一扫。 “你是哪个衙门的?”白静问道。 张三目光不瞬,只是盯着白静瞅,也不行礼,道,“知府衙门刑房张三。” “知府衙门?”白静道,“知府衙门不是散了吗?你在此作甚?” 张三嗤的一声冷笑,道,“小人虽然胥隶一名,位卑而身贱,却也知道在其位谋其政,忠君爱国,守一方平安,知府衙门堂堂朝廷一方镇守,岂可因人因事而废。外人不知知府衙门多日周旋筹措,只以为知府衙门全作鸟兽散不理政务,此缪也!如今,朱靖朱大人暂代知府职务,统率六司以行地方职权处理地方政务,知府衙门一切正常。”看到白静蹙起的眉头和惊愕的目光,张三越发得意起来。“至于小人在此作甚,自是张贴知府衙门告示,安抚百姓。” 白静真的很惊讶,没想到一名低贱的胥隶竟有如此口才,内心里对于知府衙门真是有些佩服起来。不过,他是来办事的,可不是来听一名胥隶炫耀文采的。白静面色一沉,道,“现在犬戎围城,处战事之局,加上知府衙门自事发至今毫无举措,导致黑风城治安混乱百姓无佑,因此,军府只能启动,黑风城一切民刑政务及军政,由军府接手,其他部门协助军府办理。” “嗤,”张三冷笑一声,道,“猫脸充老虎,好大的威风!大人如果要与知府衙门争取,请与朱大人及知府衙门各位老爷们说去。只是小人以为,百姓知知府衙门,可不知有个军府。”他一抬手,朝错愕的百姓道,“诸位乡亲,告示内容以告知,请诸位乡亲勿要惊慌,黑风城塌不下来,诸位人身c财货也必会完好如初。请大家安心度日。” 张三说完,朝白静及其身后军士扫了一眼,冷冷一笑,便大步而去。 白静内心气恼,却引而不发,只是目光逡巡,手一挥,一名军士立时上去讲告示撕了下来。白静回身朝懵懂惶惑的百姓望去,道,“诸位乡亲,在下军府都虞白静,暂领军府府主之职,黑风城形势微弱累卵c犬戎逼迫甚急,军府甚为朝廷亲设衙门,直辖于兵部,在此危急之境,军府直接统辖黑风城所有衙门,一切军政c民刑事务皆由军府管辖。因此,本官在此提醒诸位乡亲,日后若有任何需要,尽可到军府提出;若有任何作奸犯科者,尽可到军府举报。黑风城治安c稳定,皆赖大家协助官府维持,本官在此多谢!” 白静说话间,已有一名军士将一张布告贴在原先的告示位置。白静回头看了一眼,点点头,便带着军士离去。围观的人见两边的人都走了,便齐齐挤在前面张望,哄然吵闹起来。 “知府衙门和军府争闹起来了?” “军府是什么,怎么从未听说过?” “军府是清水衙门,平日里无权无职干领俸禄,谁知道是干什么的!不过今日看其与知府衙门的对立,可见这军府也不是吃素的。” “哎呀呀,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堂堂朝廷衙门竟然起哄起来,真真是无视我等百姓安危c国家安危啊!” “就是,现在犬戎兵围黑风城,知府大人一家被杀,诸多问题没有解决,衙门之间便哄闹争夺起来,这算什么事!” “以老朽看啊,犬戎兵不退,我们就一天不得安宁,这些不断跳出来的衙门人物,我们谁也信不得,还是少出门,多待在家里为是。” “嗯,有理有理。我们且退吧,别闯出为非作歹的人来害了我们,到时候都没处说理去。” “走走走!” 站在远处的白静捏着下巴的胡子,差点拔了下来,一阵刺痛,他便清醒过来,眸光若失。民心涣散啊!他身边的军士已去黑风城四处张贴告示了,只剩他一个人在街道上滞留。如果是以前,这街道上的积雪早就铲掉了,何至于如今深可没膝的地步!整个黑风城看上去犹如死了一般,暗沉沉冷清清,荒凉苍死。内心沉重,提步缓缓行走。寒风呼啸,迎面的雪花迷人眼睛。 就在这时,不知何人喊了一句,“打了,打了!”白静内心咯噔一声,抬头朝西城门方向望去,却是狰狞的天空黑沉沉压着黑风城,空中不见半点异状。刚才说话的人这时候又叫道,“犬戎朝城墙射箭了,他们说期限已到,我们大陈未给他们满意答复,所以,他们要攻城了!” “哎呀呀,真的假的,怎么突然就要攻城了呢!” “我们的军队呢,在哪里,怎么还不见过来解救?” “还在犬戎兵的后头呢?就扎在平原上,都好些天没动静了!” “哎呀,难道就这样眼看着犬戎围着我们攻打!” 白静心中烦闷,快步朝军府衙门走去,就在街角拐角的地方,他忽然一愣,脚步微微迟滞。只见一个穿着黑袍的人倏然从屋顶闪过,刚开始白静以为是自己眼花,但那个身影却有些熟悉,他曾在冯道元的府上偶然见过。那道身影在风雪中一闪而没,宛若幽灵。他摇了摇头,暗自苦笑,难道真是自己身体不济了?不过,管他呢,现在军府如一堆乱絮,诸事需要处理啊!而孟安那家伙已经半日不见了,派人去他家找,连他的家人也没了踪影,真是奇怪的事情啊! 两个穿着青衣的年轻男子一脸疲惫的从对面走来,可听到他们低声的话语。 “黑羽将军居然与犬戎策师相熟,两人多日秘密接触,不知在商量什么?” “现在犬戎围城,明显与大陈不和,甚为朝廷边将,却与敌人龃龉,真是让人厌恶。他娘的,要是能听到他们说什么就好。” “别废话,赶紧回去禀报大人,看犬戎的动静,似乎这一两日就要动手了。” 青衣卫?白静心中一动,没想到那个少年居然如此快的动作,不仅人手召集不少,而且暗探布置范围广。这才是能做大事的人啊!黯然失笑,不经为自己的首鼠两端而不悦。甩甩头,他袖手而去,迎着寒风飞雪。 “哟,小黑,二狗子,回来了?怎么样,有什么有趣的事情给哥几个说说。”青衣卫门口两个护卫看见小黑和二狗子回来,打趣的喊道。 小黑摆了摆手,明显很是疲惫。二狗子却咧嘴一笑,道,“你们两个狗东西,没看到我们冻得要死饿的要命么,滚开!”那两名护卫抬起脚便朝他们两踹去,被小黑和二狗子躲开。 “赶紧去吧,大人给你们准备了好吃的。” “行啊,待会过来喝几杯。” “行行,我们下了职就过去。” 进了大院,便看见前面提着食盒的高小飞,二狗子飞一般的跑了过去在高小飞的肩膀上拍了一下,高小飞吓了一跳,蓦然转身一拳就打了过去。二狗子哎哟一声跌倒在地,脸上已是出现一个黑眼圈。高小飞愣了一愣,失笑道,“你个狗东西,平白吓人,活该挨我一拳。”二狗子捂着黑眼圈站起身,一脸哀怨的望着他。 “哎,小飞,做人不能这么不厚道啊,我不就是给你打招呼吗,何以出如此重手打我!你瞧瞧,眼睛都肿了!”二狗子叫道。 小黑走过来,笑道,“活该!还好这只是拳头,要是剑你就挂了!” “呸呸呸,老子连媳妇都没娶呢,说什么晦气话!” 高小飞含笑道,“你们别斗嘴了,赶紧去吃点东西,然后给大人汇报下城外的情况。” “诶,小飞,你手里提的是什么好东西,给我们兄弟两尝尝可好?”二狗子盯着高小飞手里的食盒,眼睛滴溜溜乱转。 高小飞抬起拳头,二狗子身子一缩,作出惊吓模样。高小飞笑骂道,“滚你娘的蛋,这是我嫂子亲手包的饺子,让我带点给大人尝尝,你们要啊?找大人去!”二狗子吐了吐舌头,连连摆手。 “我们还是去吃专门给我们备的东西吧!”说话间,二狗子拽住小黑的手一抹身跑了。 荆哥儿和萧剑在大厅里,萧剑简单讲了一下妇人的情况,然后在那抱怨古籍太少,还未找到办法来如何医治女子。妇人的身体状况在好转,荆哥儿拨出了大笔的钱让人去购买好药,又有萧剑时时诊治调理,妇人的因为冻伤而导致的内患外疾已经控制并且一点点恢复。只有女子的情况特殊,终日昏厥,若非还有点气息,别人都要以为她死了。荆哥儿只是在一旁倾听,待萧剑说完,他才开口道,“这已经算是最好的消息了,慢慢来,不是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吗?只要有好转,那便能够治理。” “我现在最担心的,是那个老家伙。”萧剑凝眉道。“那老家伙身边有个朝奉在,会不会对你动手。”低声一叹。“朝奉可不是一般人物,高来高去,神出鬼没,武功极高,万军之中取大将首级那也是轻而易举,我们这小小衙门,如何防得住人家。” 荆哥儿却淡淡一笑,道,“他愿来就来吧,人都有一死,只是看怎么个死法!” “我们在防御上还是得有所准备,即便抵挡不住,至少能迟滞一下对方。”萧剑提议道。 荆哥儿却摇了摇头,道,“没用的,这样不但防不住对方,还会削减分派的人手,我们现在的人手还是有些捉襟见肘。而且,我们还是有底牌的。”萧剑微微一怔,瞬即明白他的意思。荆哥儿道,“这件事你不要多管,尽力医治好那母女即可,外间的事我会吩咐小飞他们去做,他们做不了的,有我呢!”萧剑微微一笑。 “我自得清闲有什么不好,我欢喜来不及呢!” 荆哥儿浅笑一声,便见到高小飞提着一个食盒进来。荆哥儿对萧剑道,“小飞迟早能成长起来,到时候让他独立主事黑风城卫所。”萧剑点点头。 “大人,先生,我嫂嫂让我给你们送点饺子过来。”高小飞将食盒放在桌上,揭开盖子,里面有个宽口瓷瓶,密封的很好。高小飞将瓷瓶取出,又从食盒里拿出两幅碗筷。正要给荆哥儿时,荆哥儿站起身摆摆手。 “我现在不饿,先给先生尝尝。” 萧剑望着荆哥儿那疲惫苍白的面色,道,“你每日尽喝酒是不行的,得多吃点东西。” 荆哥儿苦笑一声道,“别管我,你们先在这座,我身子冷了,出去练会儿剑。”抓起案几上的剑,他提步走了出去。高小飞怔怔的望着他的背影,不知该说点什么。 萧剑低声一叹,道,“他的胸腹被箭矢伤过,外伤虽愈,内伤难合啊!来,给老夫来点,老夫正饿着呢!”高小飞轻笑一声,将瓷瓶口子揭开,立时馥郁的香味就冒出来。“好,好手艺!” 此时,一个身着黑袍的男子来到了青衣卫门口,两名青衣卫护卫正在那里说着笑话,忽然见到这个陌生而奇怪的黑袍人,正要说什么,那人忽然一闪,两人闷哼一声软软的倒在了地上,而那黑袍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梅花香自苦寒来。 梅花虽美,可谁知其艰辛困苦,又有谁知其孤独幽寂? 荆哥儿一手握着剑柄,凝视着脚下的花瓣,正要一点点拔出剑鞘,忽然眸光一凝,面孔骤然阴沉下来。一个黑衣人凭空在他身后出现。 “你就是那个所谓的青衣卫校尉荆哥儿?”黑衣人冷冷的道。 “你是谁?”荆哥儿一动不动,沉声道。 “我是你惹不起的人!一个小小的芝麻大点的犬牙,竟然三番两次对我的好友欺辱,小子,你实在让我很是惊讶。要知道,几十年来,在我所见识的人物中,能有你如此硬气的人实在不多。” “你是冯道元的人?” “可是,不管如何硬气,他毕竟是我的朋友,作为朋友,岂能见他如此受人欺辱。所以,以前那些人,都死了。” “你是犬戎人吧!是那个犬戎朝奉吧!” “嘿嘿,”黑衣人冷笑道,“有点见识。可惜,你活不久了!”一股阴寒之气忽然从他的身上涌出来,犹如来自九幽的召唤。“你插手太多,知晓的事情太多,而这些东西,都不是你一个小人物所能干涉的。他的长生,也许只是虚无缥缈,但他既然有那样的追求,作为朋友,我自然鼎力支持。那个女人,你应该乖乖送回去的。” “呵,为了所谓的长生,将认命如同草芥,当人身视为炼药的炉鼎。作为朋友,你不但不劝诫阻止,反而支持,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沆瀣一气狼狈为奸,他该死,你也该死!” “放肆!”黑衣人怒喝一声,阴寒之气化作可怕的力量拍向荆哥儿,而几乎同时,荆哥儿猛然转身,一剑倏然刺出。 砰,荆哥儿被击飞,手中长剑如飘零的纸鸢,轰!院墙破碎。荆哥儿滚落在地,噗的一口鲜血喷出来。 黑衣人一步步走过去,脚下发出咔擦咔擦的声音。 “从没有人敢如此对我说话,在我的世界里,要么击败我,要么臣服我。你一个蝼蚁一般的废物,何来勇气敢辱骂我。” 荆哥儿呸的吐出血沫,艰难的爬起来,冷笑道,“你太高看自己了,像你这样禽兽不如的渣滓,即便你拥有可怕的武力,那又如何?世间的公义正气,岂能为你所折服!你即便能杀伐所有不服于你的人,可是全天下,悠悠众生,岂能为你所杀尽。” “看来你还是不明白自己的处境,”黑衣人已经到了面前。“你还不明白自己的局面,你的狗骨头还在硬挺。可是,当我把你的骨头一根根拆卸下来,到时,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否如现在这般硬气。”黑气萦绕,宛若游龙,周边气息猛然凝固,化作可怕的力量。 有人跑过来,从青衣卫四处,这边的轰响太过刺耳,立时打破了青衣卫的陈静。 “哼,一群土鸡瓦狗!”黑衣人倏然探手,一把捏住了荆哥儿的咽喉。“我不杀你,我的朋友要亲自招呼你。” “你若敢把我带离这里一步,我的人就敢把那什么狗屁王子大卸八块!”荆哥儿冷笑着,直视着对方那阴沉的面孔,咽喉骤然一痛,骨骼在咔咔作响,那人的眸光立时就变了,变得锋利c阴鸷。 “你说什么?” “呵呵。” “塔克多在你的手里?” “呵呵。” “你找死!”黑衣人愤怒的抬起手,一掌拍向荆哥儿的脸面。 砰!突然间,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出现,一掌落在了黑衣人的手掌上,两道身影骤然分开,荆哥儿的身体宛若飓风中的落叶,冲上半空而后坠落下来。 “保护大人!”萧剑大声喊道。高小飞等人箭步而出,张开双手将荆哥儿接住。 “朝奉?”黑衣人目光一扫,落在了十步之外的孟尝身上。 孟尝的手掌已经没了知觉,却淡淡一笑道,“幸会!” 黑衣人的面孔阴沉的吓人,目光杂糅着各种神采,沉静片刻,他忽然大笑起来,阴鸷的道,“好,很好,我终于知道这个小杂种为何能如此硬起了,原来背后藏着你这么个高手。很好,很好,本国的王子及杀害我国兵士的人也是你一手操作的吧!” “见了一群祸害百姓的畜生,老夫自然要出手惩治一番,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轰!黑衣人忽然拔地而起,一甩袖,一道磅礴真气激射而出,落在了地上,大地立时震颤,漫天飞雪,蒙漫在阴沉在天空中。萧剑等人连忙往后撤去,孟尝却一动不动,仿佛凝滞一般。 “我国王子若是少了一根汗毛,我灭了黑风城。” 黑衣人的声音宛若惊雷炸响,响彻半空,甚至辐射方圆数里之内,久久不散。 大地已经裂开,那被激荡而起的积雪c泥土c砖石,缓缓沉降。 孟尝身形一晃,萧剑箭步冲了过来,一把将他扶住。 “受伤了?” 孟尝苦笑一声,嘴角渗出血来,道,“我的伤还没有好,被他的纯阴真气一激,差点接不住。咳咳,哇!”说话间,他一口血吐了出来。萧剑急忙扶他坐下。 “别的别管,你先运气调理。” “不要让人打扰我。”孟尝说完,已然盘腿而坐,双目紧闭,一张苍老的脸如金纸一般。 萧剑回头望去,高小飞等人已然急忙将荆哥儿抬进后院去了。就在这时,一道倩影忽然在角落闪过,萧剑微微一怔,再仔细看时,已然了无踪迹。暗自叹息,刚刚才说完冯道元会对荆哥儿下手,没想到来的人竟然这么强,而且来的这么快!他一下子仿佛老了许多,更加无力了许多。 梅花被那股强大的力量震断了,落下的积雪c泥土c砖石落在上面,只剩下一条枝条横在外面,上面几多花苞纯净素雅,迎风等待着绽放。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8章 向死而活 知府衙门显得败落,到处都是尘世沧桑的痕迹,大堂正面墙上的那副明月生海图已经剥落了颜色变得黯淡模糊,上面悬挂的牌匾也挂上了蛛网。巳时初刻,暂代知府之职的少长史朱靖一身发白袍服头戴乌纱冠,精神熠熠面色平静的坐在案台之后,凝目注视着跪在地上的妇人,在他身侧站着的是个四十来岁身材孔武的男子。 妇人看上去不过三十,肤色洁白,身段苗条,一双柳叶眉微微蹙起,一双秋水眸带着秋霜。跪在地上,妇人涕泪涟涟,述说着自己的不幸和愤怒。朱靖已逾花甲之年,须发皆白,面皮如树皮一般不满皱纹,但是那双饱经世事的双眸却清澈而深邃。听到妇人的陈说,他只是平静而不露神色的倾听。两班衙门一班立在大堂之内,一班立在大堂之外,全都神色肃穆神采烁砾,一个个挺胸昂首雄赳赳的样子。 妇人下去,朱靖用手指瞧了瞧桌面,在他身侧的男子看了他一眼随即将目光移开。朱靖叹息道,“没想到世间竟有如此猖狂而毫无人性之徒,而且还在老夫的治下,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古今未有啊!”他站起身,背着双手从案台后走下来,“老夫刚刚暂代知府之职,从小小少长史而为一任地方总官,不过一个时辰,便有二十七名百姓前来告状,而所陈述之事,尽皆一类,所控告之人,尽皆一人。而此人,三朝为官,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享尽世间富贵权势,受尽天下同僚百姓厚爱,未想却是如此禽兽不如之狂徒。” 一直站在朱靖身侧的男子走了过来,道,“大人,既然如此,是否派出全部人手将那里查了?” 朱靖看了那男子一眼,淡淡一笑道,“毛峰啊,你跟随老夫有二十余载了吧!” “二十一年零七个月。” “想你跟随老夫之前,是个恣意江湖的好汉,后来因为马前失蹄被老夫擒了,老夫念你虽行为犯法却心性善良义气,而未于你惩罚,只是收你于身边。”朱靖徐徐说道。“可是这二十一年来,你可曾见过老夫意气用事过?” 男子毛峰望着朱靖,道,“大人有注意了?” 朱靖捋了捋胡子,含笑道,“此事不是我们知府衙门可以硬抗的,也不是军府所愿意插手的,但是,事情已发,犯法者不能不查不能不究,不然,堂堂衙门,岂不让百姓寒心!我等岂不亏负皇恩!但是,查和究不能盲目,要有策略。” 毛峰眼前一亮,道,“大人的意思是通知军府,我们一起办这个案子?” 朱靖走出大堂,站在石阶之上,望着昂首挺胸雄赳赳模样的衙役,道,“尔等是老夫亲自挑选亲自任命的黑风城小吏,念尔等平日虽然慵懒懈怠却无过错,故而不念既往,只愿尔等尽心效命对得起自身官服和俸禄。从即日起,尔等按例巡视黑风城,维持秩序,缉拿犯法不羁之徒,协助本官署理各司职务。” “小人誓死追随大人庇护百姓!”大堂内及外面的衙役大声喊道。 “好,据苦主来诉,有犯法不羁者冯道元,屡受皇恩,曾列宰辅,却漠视律法,草菅人命,其恶亘古未有百死莫赎。今本官执掌黑风城知府衙门,百姓所诉竟皆受理,故,着尔等立刻准备,午时初刻围住恶徒冯道元府邸,不许放走一人。” “小人领命!” 衙役如潮水一般的离去。朱靖满意的点了点头,而毛峰却面带疑虑的走了过来。 “大人,这些人可否信任?” “这些人都是朝中小吏,有何不可相信!” “只是他们c他们两边摇摆,凭冯道元的势力和手段,他们岂敢跟随大人触这霉头!” 朱靖淡淡一笑道,“你可知昨日我为何让你将他们的家人送出黑风城?”望着毛峰,朱靖却走下石阶,“有些时候,当行不仁手段,否则会被人瞧不上眼的!” 毛峰眼前一亮,道,“大人将他们的家人捏在手中?” 朱靖大笑一声,道,“走,处理冯道元之事前,把那些附庸冯道元之徒审一审,欲掘其根,先断其爪牙。” “卑职遵命!”毛峰一脸兴奋的跟了上去。 军府,军士等人尽皆回避,一个谁也没有想到的人出现在了这里。白静坐在一边,面色平静的望着对方。黑云将军面色阴沉,眸光带着讥诮和不屑,一手端着茶杯,一边吹着杯里冒出的热气。白静忽然笑了,黑云将军眸中立时闪过一抹怒意。 “怎么,白都虞认为萧某刚才所说是戏言?”黑云将军冷声道。 白静却摇了摇头,道,“将军所言,自然至理名言,但是白某却忽然想起一件事,忽然觉得好笑,请将军勿恼怒。” “哦?何事如此可笑,竟然让白都虞在此危及时刻能有心情发笑?”黑羽将军依旧面沉声冷的道。“说出来让本将军也能展展颜,一解胸中块垒啊!” 白静忽然直身而作,整了整袍服,一脸正色的道,“白某所想的是,吾皇在位,天下何人为主?何人之言可为天下之法?无论白某亦或是将军,所属之官为何人之官?手中之权为何人之权?将军,您能为白某释惑吗?” 咔的一声,黑羽将军的手忽然一紧,手中茶杯立时露出一条条裂纹,仿佛随时将要碎裂,他那一双眼睛盯着白静,宛若嗜血寒刃。 白静却面不改色,语气平静而沉稳,道,“你我皆为陛下臣子,手中之权为陛下所赐,而天子,一言而为天下法。圣元初年,文皇在位,设立军府,以解危难之际时边关无序将领渎职而致败阵,吾皇在位,又赐军府之权,危难之际可节制边关臣属和军队。将军已是行伍老人,对此,难道忘记了吗?” 啪,茶杯碎裂,茶水从黑羽将军宽大的手中漏出来。黑羽将军盯着白静,雄浑而逼人的气势汹汹腾起,仿佛随时要将白静撕碎了似的。但是,他却沉默不语,胸中仿佛生出无数块尖锐的石头在那里堵塞。 白静却站了起来,缓缓走向门口,门外白雪堆积,光线晃眼。他缓缓道,“将军统一府之军,当约束军士,强化战力,思虑对敌c保护疆域和百姓,而非想着如何越权威压下官。白静白身而起,一任都虞做了将近二十年,即便此官身不在,又能如何?只是白静在此位一日,便当恪尽职守不辜负皇恩不辜负百姓。将军,与犬戎阿图鲁之约,外人无知乎?收手吧!”一声长叹,白静面色凝重起来。 黑羽将军却面色铁青,牙齿互相咬合发出咔咔的声响。 “白大人真要与本将军作对?” “谈何作对?”白静依旧背对着对方,淡淡一笑道。 “莫说你只是小小都虞,即便是黑风城知府,本将军要斩你狗头,亦是轻而易举,而且无人会为你出头。” “呵呵,黑羽将军,好好做好你的将军吧,有些事情,绝对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容易。” “呛!”刀出鞘,闪着寒光,白静即便不转身也感觉到了那抹杀意,虽然面色平静却也不由得提起心来。寒光一闪,刀又入鞘。黑羽将军站起身,阴沉的盯着白静的背影。 “你要知道,犬戎王子若是出事,这满城百姓便无人能活!到时候,这干系可不是你小小的都虞所能承担?” “和不是委曲求全,和不是大陈卑躬屈膝,和是两国平等互立彼此尊重。我白静虽然官身,却也读圣贤书,心慕圣贤大道。将军,你是带兵的人,不是我等酸朽文官,若是将军也没了血性和骨气,那,便是大陈的悲哀啊!” “本将军一心为了大陈为了陛下为了天下百姓,可曾为了自己?”黑羽将军咆哮的道,大步走了过来。“本将军身在边关十余载,毫无怨言,每日行军布阵,强化边关,警惕敌寇,何曾享受过半日!你有你的大道,可是本将军和边关将士,也有守土报国的决心。” “既然如此,那便请将军回自己的军营统领将士,谋划如何破解犬戎围城的危机吧!” “你!”黑羽将军瞪着白静,白静却只是盯着地上的雪,面色平静。“好,很好,区区都虞尽有如此胆略,本将军佩服。山高水长,白大人好自为之!”一拂袖,他大步而去。 白静静静的站在那里,背着的手,手掌已经满是冷汗。 一名军士忽然走了进来,道,“大人,知府衙门来人,说是请大人率军府军士与其共同缉拿犯人。” “什么犯人?”白静微微一愣,道。 “说是有犯法之徒强抢民女,以邪恶之法用人身炼药,今有二十余名百姓前往知府衙门告状,知府衙门已经受理并要调查缉拿。” “为何要我军府派人协同前往?” “知府衙门的人说,军府位列朝廷衙门,有职责缉拿犯法不羁之徒。” 白静目光一凝,沉声道,“将此事告知青衣卫,青衣卫一动,便来通知于我。” “喏!” 这是要拿冯道元开刀啊!白静浑身一颤,面色和眸光已经不再平静。冯道元是何人?那可是三朝元老曾经的宰辅啊!百岁高龄,却权势不减,躲在这鸟不拉屎的边关荒城,天高皇帝远,若无势力,谁人相信!这样的人,岂是那般容易说动就动的。可是知府衙门的人竟然要拿他开刀,知府衙门的人不傻,肯定有所依仗啊!思虑间,他的眉头舒展开来,面上露出冷酷的笑意。 “越来越有意思了!呵呵!” “你怎么样了?没事吧?”萧剑满脸忧急的望着荆哥儿。荆哥儿坐在椅子上,面色苍白毫无血色,刚才萧剑把脉只感觉他的脉象散乱凝滞。荆哥儿苦涩一笑,摆了摆手。萧剑却急了,道,“这可不是小事,那家伙的修为可是连孟尝都能打败,你这样的身板岂能承受得了,更何况你本就有伤在身!”荆哥儿眉头皱在一起,扫了一眼站在大厅里的青衣卫力士等人。 高小飞等人也是忧心忡忡的望着他,没想到青衣卫卫所如此轻而易举的让人突袭,这说明青衣卫的实力还不够而对方的实力又太强。望着荆哥儿那金纸一般的面容,高小飞心中既是失落又是不甘。青衣卫黑风城卫所自自己的兄长出事后便如被盘根拔起,而今在荆哥儿的带领下却又很快平稳下来而且越来越有声有色,然而现在,一个高手突然来袭,便将这一切看似平稳的势力击的粉碎,仿佛绝望之下的希望,而今又被人狠狠踩在脚下。 “那两名力士怎么样了?”荆哥儿开口问道。 高小飞等微微发呆,小黑这时痛苦的道,“他们死了!”小黑的话让整个大厅的气氛骤然一沉,变得更加的压抑和伤感。荆哥儿微微出神,而后低声叹息,道,“他们是我们的袍泽,是青衣卫的骄傲,厚葬他们,他们的家属由我们青衣卫赡养。” “喏!”二狗子道。 荆哥儿艰难的站起来,目光落在不知何人拾起来放在桌子上的断剑,那一道道裂痕和缺口,是一次次厮杀的见证。荆哥儿缓缓走了两步,体内的气息便翻滚起来。他喘息着,满脸的汗水。萧剑走过来想要扶他,却被他拒绝了。荆哥儿凝眸道,“敌强我弱,背水一战,这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如果他们不除,我们每日都可能会遇到今日的情况。我希望,”他的目光缓缓的从大厅里每张脸扫过,那些面孔迎着目光虽然悲痛却又坚定。“你们能随我闯过去。” “大人!”高小飞忽然单膝跪地,大声叫道。“高小飞誓死追随大人!” “我二狗子誓死追随大人,上刀山下火海,大人吩咐,二狗子绝不皱眉头。” 一群人纷纷单膝跪地,大声而坚定的喊道,“誓死追随大人。” 荆哥儿的面色却没有丝毫的轻松,而是越发的凝重,他道,“这是一条死路,对方有无数的支持者,有无数的死士,而且还有修为通天的朝奉,而我们,只是一群莽夫,是一群宛若对方眼里羔羊一般的弱者,但是,我们是青衣卫,是天子亲军,是陛下爪牙。”他的双手不由得紧紧攥在一起,目光坚定而阴沉。“我们是不能向敌人示弱的存在,是随时赴死的存在。” 走出大厅,站在门口,寒风呼啸,飞雪盈盈。猛吸了一口冷气,肺腑几乎痉挛。他扭曲着面孔,沉声道,“我们,就是要在这绝对强大的敌人面前,向死而活!” 萧剑眸光闪烁,隐约带着泪光。他扫了一眼面色庄重而严肃的人们,然后走到了荆哥儿的身边,道,“知府衙门要对冯道元动手了,军府似乎也有意介入,但是军府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我们。刚才老夫不敢告诉你,但是你既然下定了决心,老夫就等你一个决定。” 荆哥儿抬起目光,迎着那黑沉沉的天空,露出了带着血丝的森白牙齿,冷然一笑。 “既然是一条向死而活的路,那便鱼死网破吧!” 身后的高小飞听到了他们的话语,一个箭步掣了过来,抱拳道,“请大人吩咐!” “请大人吩咐!”小黑等十余人齐声河道。 “夜黑风高杀人时,雪烈天寒白骨诗。高小飞,李成,赵大海,尔等立刻召集青衣卫力士及其他人等,一刻钟后,出发冯道元府邸。” “喏!” 高小飞等人面露兴奋之色,齐声一喝,然后鱼贯而出,各自去召集人手。 荆哥儿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腰间,那把伴随自己的长剑已然废了,眸光一暗,仿佛一位陪同自己的同伴先自己而去,让他心思孤寂而落寞。这时,一柄剑出现在他的面前,他抬起头,看见了孟尝那张泛白的脸。孟尝叹息道,“老夫虽然修为大减,但也可以为你们掠一掠阵。” 荆哥儿接过剑,三尺三,剑鞘漆黑雕刻铭文,剑身略一出鞘,寒气乍放。荆哥儿呢喃道,“好一把杀人的利器!” 萧剑望着孟尝,孟尝却只是轻轻一笑,萧剑的目光便迟疑而黯淡下来。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9章 冷酷的与炙热的 暗夜沉沉,寒风裹挟着北地刺骨寒意在天地间沉降,飞雪漫天,旷野江河城池,披上了冷酷而刺目的缟衣。一支支箭矢落在城墙上,叮叮当当旋起一片金属的撞击声,夹杂着恐慌和痛苦的嚎叫。城墙上,人影幢幢,动摇西摆,显得惶恐和不安。 这次进攻发生的突然c快速而且短暂,至今已过去二十四个时辰,城内城外,惶恐与沉静,一切陷入莫名的诡异之中。 寒风中,一个身材瘦小的士兵手执长矛颤抖着走下城墙,石阶两侧,一个个身影蹲在那里抱着双手哈气。所有人都被无边的寒意侵袭,身上的甲胄沉重而冰冷,雪花落在上面就像是渗透进一层的寒意,如此繁复而无休止。 城墙下,搭建了一个个的简陋的木棚,木棚里有来来往往的百姓模样的人。这些日子来,城内虽然充斥着惶恐不安人心浮动,但是一些百姓自发的组织在一起,为守城的军士服务,提供衣物c食物c药物c兵器,甚至协助守城。这些人可能也担心自家的安危,但内心里更多的是公义。 蔡铭不过二十出头,已在卞城戍守五年,算是老兵了。他的四肢几乎麻木,如机械一般不能灵活运转的从城墙上下来,走进了一个木棚。昼夜不停的饮食提供,让军士内心里充满着暖意。木棚里只有两个人,一个老者,一个姑娘,两人衣衫简朴,望见了蔡铭进来,便连忙打开锅盖,将热腾腾的粥舀出来。 “上头怎么样了?还有受伤的人吗?”老者透过腾起的雾气开口道。 蔡铭接过碗打开的喝起来,然后说道,“还好,犬戎只是试探,并未真正进攻,上头就是冷的厉害,北风没完没了,吹得人简直要化成冰块了!” 老者满脸皱纹,一双眸子满是忧虑,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这次犬戎来犯太突然,不是说两国都议和了吗?真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蔡铭已经喝完,将碗放在案板上,瞅了一眼姑娘,那姑娘背着身正在烧水。蔡铭道,“城里不是传遍了么,是我们什么人逮住了他们的什么王子,他们这是要我们交出他们的王子呢!” 老者点了点头,道,“我是听说了,原先还不知道是谁,这一两日就有人在传说是青衣卫的人抓了他。” “青衣卫?”蔡铭沉下脸来。 老者道,“犬戎的人偷袭清帐原杀了我们的百姓,他们有错在先,抓住来犯凶手,这自是没错,只是犬戎太过强势,不管对错,就派兵围城。哎,苦的是手无寸铁的百姓啊!” 蔡铭在一旁蹲下来,接着火光烘烤一下自己,道,“现在城里的气氛很不对,几个衙门都在乱起来,很多人都说青衣卫强势霸道,不管战局,只管夺取黑风城的控制权。” “是需要有一个衙门来主导局势啊,若失城里乱起来,这场仗就没法打了!” 蔡铭愕然的看着老者,心里诧异老者的言辞。他道,“你是否看好青衣卫?” 老者回过头苦笑一声,道,“我不看好任何衙门,我只希望能安宁下来,衙门的事有衙门处理,但是战事呢,这关乎我们的身家性命啊!”木棚里一边放了一瓮一瓮的米面和一筐筐的菜蔬,另一边便是其他的如木材c木炭等。老者将米面分别倒出来,开口道,“只要无战事,即便衙门收刮得厉害,我们总还能想办法过下去。” 蔡铭露齿一笑,道,“你倒想得开。”说完便沉默下来,只是盯着那火光看,不觉间睡过去了。一边的女子瞧了他一眼,捂着嘴无声的笑了起来,老者却横了女子一眼。 “他都两夜没合眼了,困是正常的,做事轻手轻脚,别吵着他。” 女子做了个鬼脸,老者扬起手做了个要打她的样子。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列军士齐步而来的脚步声,老者抬起头望去,军士铠甲在身手执刀枪,一副威严肃穆的样子。一个个木棚里探出一张张面孔,一双双眸子波澜不惊。蔡铭忽然睁开眼,腾的站起身来。 “怎么不再眯一会?”老者问道。 蔡铭摇了摇头,道,“城外不来人,城内就一直缺人手,哪里还能闲待着。谢了!”瞥了女子一眼便转身走了出去。 院子里,几个身影站在一起,无声的交流着什么,很快,四个身影朝四向而去,只剩下一个身影站在那里,凝望着一个个呆滞而又瑰丽的身影。侧过脸,一点火光朝这边而来。 “齐管事,您怎么过来了?”身影说道。 来人瞅了男子一眼,男子身材颀长魁梧,看上去不过四十左右。来人五短身材面无表情,只是点点头道,“里面的人怎么样,没有特殊表现吧?” “没有,跟以前的一样。” “唔,很好,你去吧,老爷正召集人呢!” “是,那小的先过去了。” “唔!” 男子背过脸目光便沉了下来,却莫不言语的朝中院花厅而去,一路上可见一个个身影从一个个院子走来,互相见了只是点点头不说什么。只闻得脚步声在那里响,灯笼散发的暗淡光亮只映照着一张张严肃的表情。快到花厅的时候,能见到花厅外是两个被打死的人,皮开肉绽,已经没了样子。步入花厅,冯道元正坐在那里品茗,仿佛外间的死人并不算什么似的。 “老爷!” “你们来了?坐吧!” “小的不敢,请老爷吩咐!” 冯道元淡淡一笑,道,“你们都是跟随老夫有十年以上的老人了,一向办事勤谨,对老夫也是忠心不二,所以,老夫对你们是信任的。” “小人是老爷的奴才,自当为老爷勤谨忠孝。” “话是这么说,但是人心这东西殊难预料,比如说门外那两个狗奴才,你们也见到了,平日里看着还本分老实,单说知道这两个狗东西会作出背叛主家的事情来,既然背叛了,老夫自然不能轻饶了他们,是不是?” 在人群中的男子面色微微一变,冯道元的话语有意无意的指着什么,那目光似乎暗含杀机。不过冯道元很快又微微一笑道,“你们不要担心,老夫自然没有怀疑你们的忠心,若失如此,你们就不会出现在这里,而是在那口池塘里待着了!” 仿佛能听到舒缓的呼吸声,众人开口道,“小人若有不是,请老爷责罚。” 冯道元站起身,踱步走过去,道,“今日召集你们过来,不为别的,是为了你们这份忠心,平日你们只是在这宅邸里办事,外间的事情都是别人来处理,但是现在,一向负责外间事物的人老夫信任不过了,老夫必须交由忠心不二的人来办理。”冯道元的目光落在了男子身上,然后扫过。“老夫三朝老臣,屡受皇恩,自认一向忠于朝廷忠于陛下,所作所为也顾念百姓,算得上是个及格的官员,虽然如今退居江湖,但朝廷之事也不能不管。可是如今,竟然有人三番五次欺辱到老夫头上来,目无朝廷陛下,败坏纲纪,是可忍孰不可忍!老夫不能再隐忍下去!你们,去给老夫处理了!” “老爷吩咐!”这些人就像是木偶一般,面无表情,声调呆滞。 “青衣卫已经江河日下,没有了以前的圣眷,即便是杀了,也不会出什么事的,只要你们能把这些跳梁小丑解决了,日后荣华富贵是你们的。” 这时,一个管家飞快的跑了进来,喘息叫道,“老爷,不好了!” 冯道元眉头一挑,不悦的道,“出什么事了?” “知府衙门的人堵住了大门,说是要搜查府邸。” “放肆!”冯道元怒骂道。“狗一样的东西,岂敢如此欺辱老夫!” “老爷,知府衙门的人已经团团围住了正门,说是一刻钟后不开门,他们将强攻进来。” 啪的一声,冯道元一耳光甩在管家脸上,呵斥道,“没用的狗东西,芝麻绿豆的官也能吓住你!人家要攻,你不会召集人手打回去!呵,我冯道元百岁高龄,履职也有七十余载,什么风浪没有见过,什么狠角色没见过,可是如此明目张胆欺辱老夫的,老夫倒是头次见过。去,告诉那狗屁的知府衙门的人,一刻钟后,若还在老夫府邸门前徘徊,视为贼寇,任何人等,均格杀勿论!” 管家面色一沉,连忙道,“喏!”旋即朝外跑去。 冯道元面色铁青,目光冷酷,背着手在花厅里踱步。男子等人纷纷垂下头,大气不敢出。过了好一会儿,冯道元忽然回过头,冷冷的盯着男子等人,道,“去拿家伙,在门内等着,外间的人若敢动手,就给老夫杀出去。” “喏!” 男子瞥了冯道元一眼,默默的跟随众人出去。身后,轰隆的声响,仿佛是火药爆炸,一股气浪从里面扑了出来。男子没有回头,但是一些人刚一回头,便发出可怕的惨叫声。男子疾步而去,面色已然凝重。 “一群狗一样的东西,老夫是那般好欺负的!” 朱靖静静的站在那里,三班衙役合计一百余人手执利刃站在大门前。冯道元的府邸从外间看来便是大气恢弘,院墙高有两丈,全是方砖砌成,暗红色大门用铜皮包裹,厚重沉稳,门前有石兽一对,高大逼人,张牙舞爪。 “大人,军府的人也已经动身,他们去了西门。”一个衙役在朱靖耳边低语道。 朱靖淡淡一笑,喃喃道,“这是让我们打前锋啊!”随即道,“青衣卫呢?青衣卫动身了吗?” “暂时不知。” 朱靖仰头望着暗沉沉的天空,不知在想什么。这时,大门微微打开,发出谙哑的声音,朱靖目光一凝,便见到一张瘦长的脸。那人扫了一眼,冷冷一笑。 “怎么,不配合知府衙门办差吗?”朱靖沉声道。 “我家老爷说了,本应配合朝廷办差,但是这里是冯府,我家老爷三朝为官,屡受皇恩,即便如今退居江湖,也是陛下的奴才,不管是以前,亦或是现在,无有作奸犯科之举,冯府更无作奸犯科之人。知府衙门若失执意认定我家老爷有罪,请拿朝廷文书来。” “呵呵,”朱靖冷笑起来,一挥手,在身后的苦主立时冲了出来。“可是有苦主告你家老爷劫掠民家女子啊!” “就是这里,知府大老爷,我儿就是被劫掠到这里,她们正在这吃人的鬼地方里面啊!”苦主纷纷嘶声叫喊,手指着冯府。 管家面色一冷,喝道,“哪里来的贱妇,哪里来的胆子跑到冯府门前吵闹!” “是本官借给她们的胆子,”朱靖道,“怎么,你要打杀她们?” 管家哼了一声,道,“我家老爷说了,冯府是青白之地,无论是我家老爷亦或是冯府仆役,均无作奸犯科,你们从哪来还从哪里去,若要无理取闹,别怪我们冯府不客气。”一甩袖子,他便要进去,忽然,一女人扑了上去,一把扯住了他的手臂。 “把我女儿还我!”女人大声喊道。 “放手!”管家呵斥一声,啪的一耳光甩在女子的脸上。 “把我女儿还我,把我女儿还我!”女人死死抓住管家的手臂。管家大怒,抬起脚便朝女人胸口踹去。 “大胆!”朱靖大怒,“竟敢在本官面前行凶,来人,拿下!” 两个孔武有力的衙役如饿狼一般扑了上去,一把将管家扭住摁在地上。 “你们疯了,疯了,我是冯府管家,你们何敢如此欺辱于我!” “呸,一个小小家奴,竟敢口出狂言殴打百姓,真当本官是面人捏的吗?押下去!”朱靖怒喝道。 “来人啊,来人啊,小小芝麻绿豆官要强闯冯府啦!”管家挣扎着,大声叫喊道。 “打烂他的狗嘴!”朱靖喝道。 就在这个时候,大门忽然被完全打开,一大群人蜂拥而出,一柄柄明晃晃的刀刃宛若花开一般的闪烁着光芒。 瘫坐在地上的女人登时一惊,还未来得及站起身来,一刀已然落了下来。噗嗤,女人整个身躯倒飞而起,砰的落在了朱靖的面前,一张苍白憔悴的脸渐渐失了颜色。朱靖浑身一颤,眸子里立时燃起熊熊火光,抬起手指着那群人。 “你们c你们竟敢杀人!” 杀人的人冷冷的瞅着朱靖,淡淡的道,“我家老爷说了,谁敢在冯府门前闹事,按贼寇论处,杀!” “好,好,真真是三朝元老出身,果然c果然霸道!可不要忘了,这黑风城是大陈疆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区区致仕老狗,还敢如此漠视律法漠视人命,好大的狗胆!”朱靖说话间,他身侧的毛峰已然挺身而出,手中的刀倏然出鞘。 从冯府冲出来的人却散了开来,手中刀刃一扬,仿佛随时要冲过去一般。杀人男子冷笑一声,道,“别说是小小的知府衙门,即便是边军,若敢冲犯冯府,杀!” “那我青衣卫呢?”荆哥儿的声音突然从衙役身后传来。“我青衣卫若是要进这狗屁冯府呢?” 朱靖猛然回头,便见到一个少年模样的人领着一群身着青衣的人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衙役纷纷让路,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这群青衣人。荆哥儿冷着面孔到了面前,直盯着那群冯府家仆。 “冯道元勾结犬戎背叛大陈,劫掠民女,以人炼药,罪大恶极,来人,凡是阻挡青衣卫办差者,杀!” “杀!” 青衣卫人等声音响亮齐整,霎时间仿若一群凶兽,发出可怕的嘶吼。朱靖等人大受感染,一些衙役甚至举起手中兵刃大声喊了起来。 而就在这时,家仆人群中,男子忽然一刀刺入面前之人的后背,噗嗤一声,他一动手,又有几人朝着自己的同伴刺去。转瞬间,一道道鲜血喷溅,一个个身影到底。站在最前面的杀人的男人猛的回头,惊愕的望着,“为什么?” 荆哥儿一个箭步窜出,手中长剑倏然出鞘,噗嗤,长剑透体,那男人身体一僵,呆滞的扭转头来,荆哥儿抬起脚一脚将他踹了出去。 “青衣卫人等听命,凡有反抗者,杀!” 青衣卫轰然从他身边冲出,涌入大门。荆哥儿提着剑,望着那几个突然反水的家仆。 “小人王安,愿意协助大人搜查冯府。”当先反水的男子对荆哥儿道。 “你知道哪些女子在哪?”荆哥儿居高临下,冷声道。 “知道。” “带路!” “是,大人。”男子起身朝同他一起反水的人一挥手,便朝里面走去。 “荆校尉!”朱靖眼见荆哥儿瞧也不瞧自己便要进去,便喊道。 荆哥儿回过头,盯着朱靖。朱靖露出尴尬之色,含笑道,“我知府衙门愿意配合青衣卫调查审理此案。”荆哥儿点了点头,回过头便进了冯府。 “这哥儿脾气挺大!”毛峰道。 朱靖失笑道,“谁让人家比我们强势呢!去,让人保护苦主,我们这就进去。” “是,大人。”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0章 一家哭何如一路哭 还在外院,已经有无数的人从四处涌过来,刀光剑影,流血漂橹。 到处是厮杀声,到处是叫喊声,有怒吼有咆哮有痛苦有尖叫。 朱靖站在远处,双目几乎赤红,他已经老迈,心性早已沉稳平静下来,面对如此如两军交战般的残酷场景,不由得震撼颤抖。在他身后的女人们则目瞪口呆,似乎早已忘却自己的要求和渴望。衙役们互立在朱靖的身侧,抓着刀剑的手不经颤抖哆嗦,似乎热血沸腾似乎心惊胆颤。毛峰不时看向朱靖,仿佛等待着他的下令。 荆哥儿早已浑身是血,一身衣物几乎贴在身上。回头看了一眼朱靖,朱靖便朝毛峰使了个眼色,毛峰便显得颓废下来。 “走,找那些受害女子去!” 李成c赵大海等人犹如杀神一般忘我的与家仆们厮杀,仿佛在交战的刹那,他们便忘却了自己,只是在生与死之中追寻着那份纯粹的乐趣。 中门打开,出来的是穿着稍微讲究的人,年龄均在四十以上,个个魁梧强壮,却又带着书生气。 荆哥儿一把抓住王安,气息微喘,道,“带你的人去给知府衙门的人引路。” “可是大人这边······”王安皱起眉头,不大愿意的道。 “如果你想青衣卫对你们既往不咎,那边帮着找出那些女子。”荆哥儿厉声道。“要是她们出了什么事,别怪我手段无情。” 王安迟疑了片刻,然后重重点头道,“小人明白了。”他扭头喊道,“王晓c王成c王力c王泽,跟我来。”一个个被叫到名字的人立刻脱离纠缠,随着王安而去。 荆哥儿抬手擦了擦脸上的血水,凝望着横在中门口的人。 “你们也想阻拦我们青衣卫办事?”荆哥儿冷声道。 居中的一个中年人阴冷的盯着荆哥儿,面无表情的道,“这里是三朝元老c大陈元勋c文皇帝御口亲宣的柱国宰相冯道元冯老爷府邸,尔等吃了熊心豹子胆私闯冯府c杀害冯府私奴,罪大恶极。” “然后呢?”荆哥儿以剑拄地冷笑道。“然后怎么样?” “尔等执迷不悟,当杀!”最右侧的男子喝道。 “那就去死!”荆哥儿怒吼一声,弓身一个箭步窜了过去,手中长剑嗡然一声,化作一道流光。 “如封似闭!”一到身影猛然跨出,双臂一圈,隐隐中仿佛有光芒闪烁。咔的声响,荆哥儿一剑斩在那人手臂上,溅起火花。“蛮牛拳!”荆哥儿一愣神,那人喝声一震,双手化拳,直捣荆哥儿胸口。拳劲透体,化作汹汹气浪。荆哥儿双目一瞪,收剑护在胸口。咣的一声,长剑剑身弯曲,荆哥儿整个人倒退数步。 居中男子右手一挥,身体两侧的人立时跳了下来,只见一个个身影纵横闪烁,拳脚飞舞,宛若秋风扫落叶一般将一个个青衣卫击落在地。高小飞眼前一黑,只觉得胸口窒闷,喉头一股气流直冲而出。赵大海翻身而起,手中长剑一卷,呼啦的声响从一人胸口滑过,几乎同时,一人从空而落,啪的一声击打在赵大海的头顶,赵大海身体一震c双目几乎裂开,双目和口中均流出血来。 “跳梁小丑,安敢在冯府滋事,跪下!”当空之人威严喝道,赵大海整个人登时重重的跪在地上。 荆哥儿余光扫见一边倒的情形,一股无力的挫败感油然而生。冯道元既然被自己看的那么重,岂是那般容易击败,若是他的手下全是外院那些人,那么他冯道元早就应该是个死人。自己,太稚嫩了! “小子,现在知道自己愚蠢了吗?我家老爷风风雨雨走来,什么阿猫阿狗没有见过,什么厉害角色没有见过,若真是那般容易被你所击败,那么,我家老爷也不会荣盛到如今。可惜,可惜,你有点胆色,却蠢的要命。”男子扭着双拳,缓缓走过来。“小小年纪,该读书读书,该考取功名考取功名,却跑去做什么青衣卫,以为很威风么?大街小巷欺压那些忙忙碌碌无依无靠的可怜虫么?可惜啊,今日,你踢到了铁板上,而因为错误,你们都得付出生命的代价。” 荆哥儿目光一凝,冷冷的盯着对方。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已不再畏惧,不再担心死亡。或许,因为杀戮!因为不忌讳杀人,也就不在乎自己的生死。耳边的打斗声已经薄弱,偶有的声音也是兵器落地或者撞击的声音。他道,“如果我不死,你们就得死。” “所以,小子,你去死吧!”男子说着,一拳已然轰击过来。 荆哥儿静静站在那里,嘴角的血一滴一滴滴落在胸前,手中的剑被攥紧,目光却越来越平静。他忽然一步冲出,男子一拳已然要落在他的脸上,他横身一侧,背脊猛然撞在了男子的腹部,他反手一剑刺了过去。噗哧!长剑贯身,鲜血从剑身漫延。男子双目圆睁,张开嘴似乎说着什么。荆哥儿旋身而立,手中剑倏然抽出,噗!鲜血喷溅,那人便缓缓的倒在地上。 高小飞倒在地上,望着已然成了血人的荆哥儿,双目湿热。 赵大海双膝着地,头顶被人用手掌按着,他的背一点点弯曲,但目光却越来越炙热,几近麻木的双臂不知从何处涌出一股力量变得绷紧充满力量。赵大海忽然长身而起,一扭身,早已握成拳头的手重重的落在了身后之人的腹部。砰!那人啊的一声叫喊,赵大海一手抓住那人几乎扭曲的脸,一掌砍在了他的咽喉上。 “凶恶如豺狼,杀伐如天崩。” “小心,这群狗崽子有点实力,速战速决!”一直未出手的男子厉声喝道,话音未落,他已如苍龙出海一般,电闪落在了荆哥儿的面前。“宰了他们!”五指一探,宛若苍鹰扑食,同时左掌如刃,一掌切在荆哥儿的胸口。荆哥儿脑海闪过那副图谱的话语,一瞬间的记忆趟入脑海。男子掌风犀利,还未触及荆哥儿皮肤已然将其衣服切开。荆哥儿惯性一般的提剑扬剑,咯诤的声响,那人五指抓住剑身,左掌嗤啦的落在了荆哥儿的肩膀上。 砰!荆哥儿右肩一斜,强烈的痛感一瞬间传来。那人右手一拉,长剑几乎从荆哥儿的手中脱离。 “小子,放弃吧,你不是我的对手!”那人面无表情,奋力一扯,长剑便从荆哥儿的手中飞离,同时左手化拳,电闪般落在了荆哥儿的下颔。咔嚓,荆哥儿倒飞而起,宛若落叶。 荆哥儿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整个人宛若在云中飘荡,大脑变得混沌而沉重。当他的身体摔落在满是鲜血的雪地上,痛苦和寒冷瞬间涌遍全身,他的双眸模糊而后清晰,看见的是赵大海摔落在地的身体,还有高小飞那迷茫而失落的眼神。就这样结束了?那个小孩c那个叫月娘的姑娘,又出现在他的眼前,不再是那种讥讽和嘲笑,而是忧虑c凝重,仿佛陷入了某种困惑。就这样结束了吗? 男子一脚踩在荆哥儿的头上,几乎将他的脑袋踩进雪里。男人望着几乎已经结束的战斗,不悦的道,“那些知府衙门的小喽喽已经去了内院,你们赶紧过去,前往不能让他们破坏了老爷的神药,这边有我在,这些毫无反抗之力的杂种翻不起浪来。” “成兄,那就劳烦了!”一人嘶哑着身影道。 “去吧!”男人说道。片刻间,除了死掉的两人及男人自己,剩下的五人朝内院而去。男人俯下身,一手抓住荆哥儿的头发将他扯了出来。“小杂种,我现在不会杀你,我家老爷想在你死之前跟你聊聊。”说完他便扯着荆哥儿的头发将他托了起来。 “大人!”高小飞抬起头叫道。 中门轰然关上,四下里立时陷入沉寂。高小飞摇摇摆摆的站起来,周边如赵大海等人静静的躺在那里,不知还有无气息。他只感觉自己全身冰冷,无边的苦楚和无力如潮水包裹自己。 黑羽将军腾的站了起来,面对着阿图鲁,目光愤怒而迟疑。阿图鲁则面含笑意,似乎对此事颇为不在乎。黑羽将军盯着阿图鲁,道,“这件事已经超出了我们的左右,你还笑得出来?” 阿图鲁则摇了摇头,道,“不,不是超出我们的左右,其实这种事态只要你愿意出手,简直轻而易举能够摆平。” “哼,你说的轻巧,这件事我如何出手,这已经不是我一个带兵的人所能插手的,我一旦插手,到时候满天飞的消息会流入卞城,我以后何以在这里立足!” 阿图鲁也站起身,道,“青衣卫名声已臭,更受到大陈满朝文武的唾弃,即便大陈皇帝不愿意废黜青衣卫,但是所谓众口铄金民意如此,他又能如何!而今,青衣卫在黑风城横行无法,面对百官弹劾,皇帝能固执己见?说不定到时候因为你处理得当,还能受到嘉奖呢!” 黑羽将军面露疑色,望着阿图鲁道,“你的意思是我派兵进城?” 阿图鲁道,“我给你让出西城门,我抽减兵力,你偷袭进去。” 黑羽将军似乎内心在徘徊和挣扎,最后点点头道,“好,黑风城内部之乱,我来处理。但是塔克多王子的小落,你还得盯紧点。” “我已派人入城,相信不日便有消息。更何况有朝奉在黑风城坐镇,想必王子定然无恙。” “哼,若非你怂恿,也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黑羽将军不悦的瞪了阿图鲁一眼,然后大步走出营帐。 昏暗中,能听到远处传来的厮杀声和叫喊声。白静捋了捋短须,朝自己手下军士扫了一眼,心道,那边已然动手,注意力应该全部被吸引到了那边,我从这边突入,或许能轻易的查获冯道元犯法的罪证。想念间,角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身影缓缓走了出来。白静双眸一怔,那道身影已然朝这边望来,而且露出一丝冷笑。 灯笼的光不亮,四下里也偏僻寂静。寒风裹挟着飞雪洋洋洒洒。 “军府?”那人冷笑道。 “你是何人?”白静内心有些忌惮,开口问道。 “冯府管事。”那人道。 “管事?”白静知道冯府很大管事不少,却从未见过几个管事。“你有什么要对本官说的?” 那人一张白白净净瘦长的脸,眉毛几乎连着两鬓。淡淡一笑,那人道,“我认识你,你跟孟安很熟,也是我家老爷门生,我家老爷最近提拔你为军府暂任府主,怎么,对于我家老爷的赏识和提拔,你要恩将仇报?” 白静心里羞怯,却又面色如常的道,“官吏任免是朝廷的事,非一人一言可定,冯大人是本官恩师,也对本官有照顾赏识之恩,但本官为大陈官员,是陛下的臣子,领的是朝廷的俸禄,若因个人恩赏而辜负陛下朝廷,那么,本官便是无父无君之人,本官何以自处于大陈!” “虚伪之言,”那人不屑的道。“明明靠着我家老爷得以高中任职,偏偏说的自己好像凭自身本事得到的一样,虚伪,你比那孟安要卑劣的多。” “住嘴!”白静恼怒的喝道。“本官不会因为冯道元于我有何恩荣而作其犬牙,他若没有犯法,本官自会尊崇,倘若犯法,即便是本官的父母,本官也要依法行事。” “好一个依法行事,那小人今日便要看看大人是何等的刚正!”那人说话间已然一个箭步窜了过来,速度之快,宛若鬼魅。白静只觉得眼前一花,那人已到了自己十步之内,大吃已经,身体急忙往后退去。但是,那人探掌而来,几乎是呼吸间已然抓住了白静的衣领。 “一个背主之奴,何来骨气,死来!”一声喝令,单掌拍下。 “啊!”白静浑身颤栗,一个趔趄,委身坐在地上。 “大人小心!” “放开白大人!” 醒悟过来的军士纷纷叫喊,手执利刃扑了上来。 男人将白静提了起来,单掌啪的落在了白静的脸上,目光一凝,盯着冲上来的军士,喝道,“谁敢过来,老子杀了这个狗官!”蜂涌的军士登时刹住脚步。男人露出冷笑,道,“别以为冯府是好欺负的,老子虽然只是小小一管事,但是抡起杀人来,你们这里没有人是老子的对手。若非老爷平常教导,老子将你们杀个片甲不留。” 白静面色苍白,下身已是浸湿,被男人抓着衣领提起来,呼吸已然急促艰难。他挣扎了会儿,却毫无用处。他开口道,“你想怎么样?” “怎么样?”男人笑道,“对于你这样不知感恩背主的无用家伙,老爷连见都不想见你。你既然作出这愚蠢的决定,那便跟孟安一样,去死吧!” “什么,孟安死了?” “死了,当然死了,一个毫无用处只会坏事的蠢货,老爷留着他看门都嫌弃,岂会留着他!” “果然,冯道元不是个好东西!”白静怒骂道。 “你已该死,好好到地府去赎罪去吧!”男人忽然将白静抛了起来,然后一掌擎出,狠狠的拍向白静的背脊。 “冯道元,你该死!”白静身在半空,厉声喊道。 突然,一支利箭破啸而来,正欲击杀白静的男人耳朵一动,猛然侧身,白静重重的从半空落下来,不远处的一名军士眼疾手快,手中长枪突然飞出,一把刺破白静的衣服,然后探手一抓,将白静拖了过去。 “什么人?”男人怒吼道,话音未落,数道箭矢如电闪飞来,男人垫脚腾身,在半空中将身体一扭,避开三支箭矢。惊魂未定的白静眼瞅着在半空中的男人,怒火腾起,忽然从身边军士手中躲过长矛,怒道,“小小家仆竟敢如此折入本官,死吧!”也不知哪来那么大的力气,一把将长矛掷了出去。 男人眼盯着北面,目光幽幽,霎时见到几点幽光从那边飞来,心中冷哼一声,将身体下沉,却不料这时白静掷出的长矛从他后方飞来。噗哧的声响,长矛从男人的背后刺入,从胸前穿出。男人啊的一声痛叫,重重的跌落下来。 白静已然镇定下来,见到自己一矛刺中对方,便喝道,“来人,此贼袭击官员,罪不容赦,杀!”军士闻言,大步而出,手中刀枪剑戟纷纷落在男人的身上,男人还未反应过来,已然被砍得血肉模糊再无声息。 白静算是泄了恨,重重的吐了口唾沫,一手摸了摸自己的喉咙,盯着那扇洞开的角门,喝道,“军府将士听令,立刻进入冯道元府邸,有任何阻拦干扰办案者,拿下,有反抗者,当场格杀勿论!” “喏!” 却在这时,一队人马飞快的朝这边而来,马蹄声踩的地面作响咔咔作响,一道道积雪飞溅而起。白静吃了一惊,回头望去,便见到如火龙一般的队伍。一名军士在白静耳边低声道,“大人,是黑羽将军的人马。”白静心下登时一片冰凉。 冯道元坐在花厅,地面是散落的瓷片,没有一个仆人在那里侍候。 荆哥儿被扔在地上,浑身如散落架一般。 冯道元微微眯起眼睛,端着茶杯道,“这位就是青衣卫校尉荆哥儿?” 荆哥儿趴在地上,大口喘着气,一点一点的转动身体,然后坐起来。望见一脸平静的冯道元,他略微仔细的上下打量。这还是双方第一次见面。荆哥儿艰难的笑了笑,道,“幸会!” 冯道元叹了口气,道,“小小年纪,不好好读书,为何整日只知道打打杀杀?” 荆哥儿呸的一声吐出嘴里的血,在他身后站着的那个男人皱起眉头便要教训他,冯道元却抬起手制止了。荆哥儿道,“有犯法作奸之徒,自然要行杀伐手段。” “有犯法作奸者,有衙门,有刑部,有大理寺,还有三省宰辅,更有当今陛下。”冯道元摇了摇头,道,“何时需要你这小小的娃儿来逞能!” “呵,呵呵,”荆哥儿冷笑起来,道,“可惜我是青衣卫,自然当担起这份责任。” “那么,老夫要问你了,为何屡次三番你要对老夫不敬,而且行今日杀伐手段?” “老匹夫,你会不知你自己干的好事!”荆哥儿怒喝道。 冯道元眉头一皱,站在荆哥儿身后的男人一个箭步蹿出,一脚踢在荆哥儿的背部,将他踹出数尺远,几乎落到冯道元的脚下。冯道元站起身,冷冷的瞅着荆哥儿。 “你太弱小了,弱小的让老夫没了兴致,要是你有你父荆猛的半成本事,老夫或许还会重视。可惜啊,你虽有杀伐手段,却无杀伐能耐,这能算什么,莽夫!”冯道元一脚踩在荆哥儿的头上。“你知道老夫最讨厌的是什么吗?不是与老夫作对,而是没有实力却要惹恼老夫的人。你,就是其中之一。”他死死的踩着荆哥儿的脑袋,一点点的挤压,荆哥儿只觉得自己头上仿佛有千斤巨石,脑袋仿佛要碎开似得。 “你们说的没错,老夫是不忠于大陈,老夫是劫掠女子将其练成药物,说老夫十恶不赦也不为过。可是,老夫的追求你们这些蝼蚁何以明白,老夫要成就这千古大业,你们这些凡夫俗子又何以明白!”砰的一声,他一脚将荆哥儿踢了出去。“自黄帝而起,多少人追求长生不死,可是至今又有谁求得?凡夫俗子自然无力追求,即便是一国之主,花上倾国财力,也未能求得。可是老夫,老夫能。”他死死盯着奄奄一息的荆哥儿,双目因为激动而通红。“老夫已经窥得门径,老夫已经求得法门,假以时日,在老夫有生之年,老夫即可成就这万古第一人,长生不死!” “呵呵,呵呵,”荆哥儿伸手抹去嘴上的血,冷笑道。“你已经死了,冯道元,你已经死了,现在的你,没有良知,没有人性,没有道德意念,你,只是行尸走肉,只是一具活着的尸体。” 男人一把将荆哥儿提了起来,面无表情的盯着他。 冯道元背着双手,道,“你们是不会懂的,老夫已经一百多岁了,活的比这世上无数的人还要长,老夫现在却已然健壮,有着远比青壮还要强健的身体,老夫的生命并未衰弱,这是为何?因为老夫有延年益寿的妙药,老夫有长生不死的神药。老夫不会死的,不需多久,老夫便能炼成那种药,成为万古第一的长生不死者,到时候,普天之下,所有人都将膜拜老夫,率土之滨,都将成为老夫的疆域。老夫是神啊!神是不会死的,神是无敌的。” “为了成就你的幻想,冯道元,你竟然可以牺牲那些无辜的女子可以牺牲大陈的利益,冯道元,即便我不能杀你,你也会为你的罪恶付出代价。”荆哥儿艰难的说道。 冯道元却已渐渐走出花厅,站在门外,伸出手去接那盈盈落下的飞雪,目光迷离的道,“一家哭何如一路哭,我若成神,天下无战事,疆域将一统,万民将安家乐业,如此,牺牲区区几十上百成千的女子,又能如何?你们,匹夫之见,鼠目寸光!”一摆手,“到底还是浅薄之人,丢出去,别脏了老夫的院子!” “喏!” 男人将荆哥儿提出花厅,经过冯道元时,荆哥儿忽然身体一震,男人面色骤然一变。荆哥儿咧嘴冷笑道,“可惜天道公义,邪不压正,你的虚妄,注定到此结束!”男人啊的一声痛叫,紧紧捏住荆哥儿脖子的手猛然一松,荆哥儿右手一扬,一脚狠狠的踢在了男人的胯下,男人倒飞而出,胸口鲜血喷溅而起,化作一条弧线,溅落在冯道元的身上。 冯道元双目圆睁,不可置信的盯着面色狰狞宛若从血池里跑出来的荆哥儿,指着他道,“你c你怎么······” 荆哥儿喘着气,邪笑道,“我怎么还能反抗是么?”他的右手,是一柄半尺长的短剑,手和剑,已经染成了红色。“若是不兵行险着,我荆哥儿岂不是坐实了鲁莽浅见吗?” 冯道元垂下头,一副落魄颓废的样子,好一会儿,他抬起头,脸上却是带着冷酷而阴邪的笑意。 “即便如此,你能拿老夫怎么样?”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1章 活着的和死去的 男人躺在地上,身体扭曲,发出痛苦而绝望的呻吟。荆哥儿一剑刺穿他的胸口,一脚踹中他的下身,让这个身体结实而充满力量的男人,瞬间萎靡,生机消散。冯道元笑着,垂头抬头之间,面色瞬息变化。那双眸子幽邃而诡异,唇角的笑意宛若幽冥之刃的锋芒。 荆哥儿早已是个血人,此刻更是手握着鲜血,心血的血液从手上短剑上,垂落在地。他已经疲惫,短暂的爆发似乎消耗了他全身的力量。他苍白c喘息c脆弱,仿佛一阵寒风过来,体内残留的力量便会散去,从而让这具身躯倒下。 “似乎你以为靠近了老夫你就赢了?”冯道元开口道。 “也许是,也许不是,但不管如何,我至少能让你露出你阴暗的一面。” 冯道元叹息一声,道,“很久没有感觉到这种压迫感了,上次面临这种局面,还是面对你父亲荆猛的时候,那时候老夫还在尚书省挂职,你父亲追着老夫贩卖私盐一事穷追不舍,差点抓住了老夫的实证,只差一步,若非老夫先行一步自断左膀右臂,那时候老夫可能就被抓住了!”露出缅怀之色,唏嘘不已。“尽管如此,那次老夫损失惨重,布局在盐道衙门的人全部被踢出局,老夫还损失了数百万两的银子。” 荆哥儿静静的站在那里,嘴角的血从下巴滴落在胸前。他的眸光并不明亮,相反显得模糊而涣散。 “老夫当时急忙跑到陛下面前,向其揭发盐道衙门的罪过,并将所掌握的证据交予陛下,以此将自己摆脱出去。说实在话,”冯道元讥诮一笑。“荆猛是个精明的人,并不如他外表所表现出的鲁莽,这个人让老夫刮目相看。但是,老夫还是平安无事到如今。小子,一个人能长命百岁不是没有原因的,一个人若不精算于生命与生活,能平平安安的走下去真是撞了大运!可老夫不是信命之人,老夫相信人定胜天!只要你比别人强,只要你比别人精于算计,只要你世事洞明事事先人一步,你便能站于制高点,将别人掌控于股掌之间任你左右。” 冯道元一点点走向荆哥儿,荆哥儿彷如睡着了一般一动不动,甚至连眸光也不闪一下。冯道元抬起手放在荆哥儿的肩膀上,面含慈和之色的道,“你或许以为老夫是个狂妄自大之人,也可以说老夫是个自私自利只顾自己而不顾天下苍生利益之徒,但是有一点老夫可以告诉你,长生是老夫如今唯一追求,这不仅是为了能一直活下去,还有一点你以及其他人都不知道,那就是,老夫将一些有问题的丹药以及炼丹方子交予那些贪婪之人,任其传播,任其腐烂。这是为了大陈考虑!所以老夫说,即便是牺牲十个百个千个甚至更多的女子,也无关大雅!这是格局,不是你所能理解的大的格局!” 荆哥儿的目光忽然明亮,他抬起目光盯着冯道元那苍老的面孔,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抹笑意。 “你们大人物的大格局也好,高瞻远瞩也好,雄心大略也好,我不懂,我是个小人物,我所关注的是大陈眼前的利益,所关注的是大陈百姓的眼前安危,所以,即便你说的头头是道,即便你可能出发点为了大陈,但是,你所作所为丧心病狂,你为了所谓虚无缥缈的长生而残害无辜女子,你,该死!” 荆哥儿的身体忽然一动,手里的短剑无声刺向冯道元的胸口。冯道元依然望着荆哥儿,笑着,荆哥儿的面孔骤然一沉,短剑停留在冯道元胸前寸许之地,一层无形的力量阻挡着它。冯道元捏着荆哥儿的肩膀,肩胛骨发出咔咔的声响。 “老夫为何说你蠢说你幼稚,是因为你并不了解你的对手便发起攻击,这要是在战场上,你会害死无数的战士。别以为老夫百岁高龄,而且三朝为官,便只是个文弱老头,老夫即便追求长生,武道一途,岂能不有所涉猎。”冯道元说话间,一声长啸,提着荆哥儿猛然将他抛了起来。“老夫不仅要做长生第一人,还要做武道第一人。”身躯一震,他那干瘦的身体倏忽间变得强大威猛,一道罡气骤然从他的身体迸射出来。 荆哥儿被抛上半空,赫然觉得一道强劲的气劲撞来,他已无力躲避,硬生生被扫中,然后整个身体便麻木而僵硬,狠狠的撞向花厅墙壁,轰,墙壁被砸出一个大坑,一条条裂缝朝四周蔓延。荆哥儿从墙壁滚落下来,翻滚着到了冯道元的脚下。 冯道元踩着荆哥儿的脸,居高临下的道,“有一件事你还不知道,其实大陈也是有朝奉的,朝奉是谁?老夫便是。”脚下气力一提,啪的一声,地面凹陷,荆哥儿整个头部陷入坑中。 冯道元提起似乎已无气息的荆哥儿,缓步走出花厅,来到了厅外,那里,高小飞等人刚刚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一眼便见到了冯道元和冯道元手中的荆哥儿。高小飞等人身上带着轻重不等的伤,眼见如此,纷纷举起手中的剑,面色严厉而肃穆。 “放下我家大人!” 冯道元讥诮的扫了一眼高小飞等人,冷冷一笑,道,“怎么,阿猫阿狗也敢在老夫面前亮兵器了,还有没有点上下尊卑了?你家大人?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也配称大人?啧啧,世道变了啊,若是老夫还在朝中,见到你们这等跳梁小丑,老夫绝不会心慈手软,定将尔等充军为奴。” “你想怎么样,快把我家大人放了?”高小飞提声喝道。 “你要他?”瞥了一眼手里的荆哥儿,他微微抬起手,仿佛手中所提不过棉絮一般毫无重量的东西。“这个如死狗一般的废物?你们要他做什么?还领着你们无法无天?”冯道元摇了摇头,满是痛心的样子。“大陈的官吏不能如此啊,若是继续任由这等货色充斥朝堂山野,损害的还是大陈还是百姓啊!像这等无益于国无益于百姓之徒,活着干什么,不如杀了了事!”荆哥儿已被他举了起来,然后他将手一松,荆哥儿便坠落下来。 “大人!” “上,保护大人!” 高小飞箭步冲出,李成两条胳膊都残了,却一头撞向冯道元,小黑和二狗子等人不顾身上嶙峋的伤口,毅然投身而出。就在这时,似乎已无生气的荆哥儿突然双目一睁,一道寒光自腰间闪过,他的头部几乎触地时,他一手抓住那抹寒光然后快若电闪一般的刺向冯道元的腹部。 冯道元眼见着高小飞等人冲向自己,却不以为意,这些人在自己眼中不过是木偶一般,无论是力量c技巧和敏捷度,便如山野农夫一般,毫无威胁。他低声一叹,有种高处不胜寒,举世无敌手的遗憾!而就在这时,腹部骤然一痛,他垂头一看,一张脸骤然扭曲,淡漠而平静的眸子瞬间腾起怒火。 “小丑,你该死!”冯道元一脚踢在荆哥儿的胸口,荆哥儿便轰然飞了出去,轰的一声砸在了院墙之上,院墙破碎,荆哥儿陷入废墟之中。“啊!”冯道元仰天长啸,罡风呼啸,劲气激荡,他双臂抡起,宛若猛虎雄狮,那些朝他冲过去的人瞬息间如飓风中的草叶,朝着四周迸射而去。 冯道元身形趔趄,一手捂住腹部,鲜血如柱,他一步步退回花厅,满是皱纹的面孔在枯萎,双目口鼻在流血,他踉跄撞在桌椅上,桌椅倒落,最后他靠在墙上,墙壁上一副轻舟过江图宁静致远,舟上的人道骨仙风宛若神人。冯道元靠在墙上,身体迸发出来的强悍气息宛若生命能量的流散,片刻间,他的身体便开始收缩,他的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副鼓胀的皮囊由于气体的流散而不安的扭曲和抽动。 夜似乎更沉,风似乎静止,雪也似乎停顿。时空在刹那间,变得凝滞而压抑。 就在冯道元绝望的发出怒吼的时候,远处院墙废墟中,一个身影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冯道元望着那道身影,咬牙切齿的喊道,“狗杂种,老夫要将你碎尸万段!” 穿过一道道院墙,阴森沉静,让人仿佛在幽冥的迷宫中。朱靖不是注意四周,又瞧瞧那几个领路的人,又心中不由的警惕起来。这几个身为冯府家奴的人,似乎安着坏心思。可是王安等人却丝毫不去理会知府衙门的人心思,只是急切的在前头带路。一路上无比的顺畅而平静。就在这时,前方几个妇人忽然从屋里走出来,一眼瞅见王安等人,先是一愣,既而面色呆滞的回了屋里。 “她们是什么人?”朱靖皱起眉头问道。 “她们也是被劫来的女人,在这里负责浣洗衣物。”王安淡淡的道。 “她们为何见了我们这幅模样?”朱靖不解的问道。 “她们大都来这里有七八年以上的时间,心智早已麻木,更何况,你们根本不清楚这里的规矩,若是她们稍微做错什么,等待她们的,不是一顿板子或鞭子,而是死亡。”王安略带伤感的道。 “她们麻木了?”朱靖低声道。 “她们死心了!”王安道。 众人沉默下来,匆匆从这个院子走过。四下里一片昏沉,除了游廊几盏灯笼,四下里再无半点星光。寒意从四周聚拢,包裹着众人。朱靖快步到了王安的身边,道,“你在这里多久了?” 王安瞥了朱靖一眼,随即将目光投向前方,淡淡的道,“我跟随冯道元有十二年了,自从他来到黑风城,我便是他的小斯。” “那你为何背叛他?” 王安嗤的一声冷笑,道,“如果是大人,你要是知道他每日里做的那些事,你会怎样?”几步从游廊朝一个偏僻的院子走去。“前面就是了,你们小心点,有个炼药师在附近,不要惊动了他。”他站在院门口,深吸口气,回头严肃的盯着朱靖。“那个人的底细一直到现在我还摸不清楚,所以,最好不要惊动了他。” 朱靖面色凝重,从王安的神色和眸光可见其并非危言耸听,点点头。王安推开院门,一股可怕的寒气蜂拥而出,宛若无实体的生命。王安等人纷纷打了个寒颤。朱靖身体毕竟不如练武之人,面色苍白整个身体几乎在反抗。王安等人步入其中,抬眸望去,只见院中,雾气氤氲,一道道假山宛若云海中的仙山一般,而那里,有一块如玉石般发光的物体。 “她们被封住了神魂,跟木偶没什么差别。”王安边走边说道。 借着黯淡的光线,朱靖渐渐的瞧见了假山中如玉人一般纯净无暇的女子,只是一刹那,他便心神晃悠。他也是男人,即便已经上了年纪,但是男人骨子里的那种的对美的追求,并不会因为年纪和身体的衰弱而消除。知府衙门的人登时呆滞在那里,盯着那一个个如玉一般的女子,陷入遐想。而一直处于战战兢兢中的女人,此刻却目光游弋,渴望而焦虑的张望着。 王安回过头,朝自己的同伴使了个眼色,那几人立刻朝衙役们走去。王安则来到一名女子面前,他的神色这个时候便显得怜悯和悲伤。 “你受苦了!”他低声呢喃道。 “小雅!”就在这时,一个女人忽然尖叫一声,飞身朝一个假山跑去。 “怎么了?”朱靖浑身一颤,骤然回过神来,却一下子面色苍白,眸光闪烁。王安投来愤怒而不满的目光。朱靖朝身边衙役望去,却见到一个个彷如如梦初醒一般,心中登时恼火。王安的同伴忽然摆出了随时打斗的姿态,目光直盯着院门。朱靖心里一沉,旋即转身,冯府的那些管事追来了! 一个个女人奔向假山,只听到一个个哭声c叫喊,有的人抱着呆若木偶的女子,有的人则四处奔跑,这一个瞧瞧那一个望望,却一次次的失望。 “你们倒是跑得挺快,”一个管事阴沉着脸道。“一眨眼的功夫竟然跑到这里来了!哦,对了,有你们几个叛徒引导,自然走得快一些,但是,既然你们敢坏我老爷的好事,那便留在这里,与她们为伴吧!” “冯道元劫掠民女c祸害百姓,证据确凿,你们不要自误,若是与衙门作对,你们,还有你们的家小,无人能逃脱罪责!”朱靖凛然喝道。 “家小?”刚才说话的管事冷笑道。“我们是老爷的人,是狗,是杀人的利器,作为老爷的狗和杀人的利器,你以为我们会有家小吗?呵呵,我们即便与整个朝廷作对,即便你们要诛我们九族,也请随便!杀!” 七名管事,个个身手了得,只见他们纵身而起,宛若飞鹰扑兔,瞬间到了朱靖等人面前。朱靖目光一凝,急忙往后退去。毛峰手中长刀一扬,咣的声响,一名管事身形往后落去。“大人,且退到一边。”毛峰说完长身而起,刀光纵横,宛若匹练飞扬。 就在这时,王安仰头望去,一道身影忽然从屋脊落下,眨眼之间,只见一个个管事突然飞上半空,那道可怕的身影手掌飞扬,宛若群魔乱舞,那些飞起的身体霎那间炸响,化作漫天飞血。王安喉头跳动,整个人宛若凝固了一般。就在这漫天血肉之中,那道身影纵身而起,一拳轰在虚空之中。砰!仿佛整个天地在震颤,一道身影在虚无之中跳出,电闪一般飞向北侧百丈之外的屋脊。 “好身手,果然不愧汉唐朝奉!” “你也不赖,作为夷狄朝奉,有这等身手,也算是夷狄的荣耀了!” “哼,论起武功和战力,你们区区汉人恐怕远不如我们!” “是吗?你们所修习的武艺功法难道是你们自创!不见得吧,就如你刚才的闭息功法还是武当凌云子所创,你们夷狄心向汉人,却以下作手段窃取我们的优势,又以卑劣手段击杀伤害无辜者,你们这徒弟啊,真是禽兽不如!” “牙尖嘴利,打败我再说!” “好,那边领教领教!” 两道身影骤然掠向远方,只闻得狂风大作,劲气激荡,天地仿佛为此颤栗。 王安猛然回过神来,瞥了一眼呆若木鸡一般的知府衙门的人,心中不悦,喝道,“快带这些女子离开这里!”他一手将一名女子拉起来,往背上一背然后大步朝院外走去。“快点!” 朱靖神情恍惚,那个突然出现的身影和另一个被称为犬戎朝奉的人,其实力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这还是人吗?飞檐走壁不说,还能将真气外方激荡乾坤,这是人所能施展出来的潜能吗?神色一凛,骤然听到王安那不悦的声音,顿时回神,急忙吩咐衙役动手。而此时,几个没有找到自己要找的人的女人已然大喊大叫的朝另一个院子跑去。 “快,跟上去,不要让她们出事了!”朱靖厉声喊道。 冯道元嘴里发出咯咯的阴冷的声音,目光如毒蛇一般的看着一摇一摆宛若行尸一般靠近的荆哥儿。荆哥儿浑身狼藉,一身合身的衣物早已破烂,身上更是血污凝结,一条条伤痕嶙峋遍布。 荆哥儿一边走着,身上的血便随着他的步法淌落在地。 他手里还有一柄短剑,这柄短剑有两尺余长,随着他的移动,而舞动,宛若柔软的枝条。剑上有血,血在滑动。 “咯咯!”冯道元那扭曲在一起的脸露出狰狞的笑容。 “小杂种,没想到老夫历经世事到头来还是让你钻了空子,真是鹰啄了眼睛,一条布剑竟让老夫修为被破,落得如此尴尬局面。只是,只是小杂种,你以为老夫就这样落到你的手里了吗?你以为老夫就真的这么容易被你宰了吗?咯咯,咯咯咯!”说话间,乌黑的血便从他的七窍喷涌而出,他那本已丑陋而扭曲的身体,瞬息间仿佛被墨汁浸染了一般,而且发出浓烈的恶臭。“你给老夫等着,老夫绝不会让你这小杂种好受,你等着,老夫若不抽你的筋扒你的骨让你承受老夫内心的怒火,你便别想安生的死去!” 荆哥儿忽然停下脚步,那一直垂着耷拉着的脑袋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抬起,一双充血而通红的双眼定定的望着冯道元。滴答,滴答,血落在地上,清晰而冰冷。他缓缓抬起僵硬的手,那条剑软软的耷拉着。 冯道元咧开嘴,似乎很开心的样子,只是扶着墙壁的手却在颤抖。 荆哥儿忽然脚步踉跄,一头撞向冯道元,冯道元的双目骤然睁大,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嘴里却发出呜呜的声音。就在荆哥儿几乎要撞上冯道元的时候,一道身影忽然出现在荆哥儿的身后,砰的一声,荆哥儿的身体登时朝左侧飞去,那道身影一把抱住冯道元,转身一闪,便消失在花厅之外。 雪下的很大,即便有了很多灯火,眼前也一片朦胧模糊。 萧剑一脸不安的看着荆哥儿,荆哥儿坐在一条靠椅上,全身上下血肉模糊,整张脸也肿胀的厉害。荆哥儿拒绝了萧剑的治疗,而是靠在那里,仰着脸望着面前的池塘。 池塘周边是树木,郁郁葱葱,即便在如此寒冷的气温下,树叶也未见脱落,池塘周边的野草也不见萧瑟。在一片葱郁之中,一具具苍白浮肿的尸体漂浮在那里,散发出无穷无尽的阴气。 黑羽将军铁青着脸站在那里,军府的人居然有胆量阻拦自己,这真是岂有此理!可是,面对面前如此触目的场景,他内心的一股怒气却又发作不出,更何况现在连冯道元自己都被人救走了! 白静看了一身残破而又纹丝不动的坐在那里的荆哥儿,内心里翻涌着感慨的情绪。“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他想起自己引为座右铭的《正气歌》,双目不觉湿润。如果他们不出手,自己是否有胆量针对冯道元,是否有勇气调查这件事? 当一个女人看见漂浮在池塘上的一具尸体时,纵身跃入池中,发出凄厉的叫喊,然后抱着那具尸体沉入了水中,再也没有上来。 白静目光慢慢的从一个个身影移动,那些早已死去的尸体,那些因为亲人死去的身影,那些旁观而面色落寞哀伤的身影,活着,死去,意味着什么?死去的人让活着的人痛苦,活着的人为希望的破灭的绝望。有时候,活着或者死去,有什么分别。 荆哥儿双手抓着扶手艰难的站起来,萧剑想要帮忙却又阻止了自己。荆哥儿一步一步的走向黑羽将军,黑羽将军看见他内心里升起一股怯意。士卒和军士纷纷退让。寒风在上空呼啸,飞雪朦胧了众人的视野。荆哥儿站在了黑羽将军的面前,那双肿的已经睁不开的双眼,仿佛射出阴沉而坚定的光芒。 “你刚才说什么?”荆哥儿冷声问道。 黑羽将军双手不由一紧,却又佯作镇定,淡淡的道,“你什么意思?” “你刚才说黑风城由你接管了,是不是?” 黑羽将军微微一怔,按着腰间的刀冷笑道,“是又如何?” “那么现在呢?你还坚持要接管黑风城吗?” 黑羽将军淡淡一笑,眸光避开荆哥儿的目光,道,“黑风城乱成一团,严重影响了我军与犬戎抗衡,因此,我率军冒死冲入城中,自然要接管城中一切事物。怎么,你们青衣卫有意见?” 荆哥儿垂下头,整个身形显得疲惫而沉重。他道,“那冯道元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些活着和死去的女子你们怎么处理?” 黑羽将军收回目光定定的落在荆哥儿的身上,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意思。他道,“我既然接管了城里的一切事物,自会依法处理,无需你小小一校尉来提醒本将军。” “可是刚才知府衙门的人告诉我,在他们进入冯道元府邸之前,你们以冯道元为大陈老臣功勋卓著为由,阻拦他们,是不是?” 黑羽将军面色一沉,冷声道,“你想说什么?” 荆哥儿猛然抬起头,那双眸子骤然睁开,眸光阴冷带着杀意,他的手倏然一动,布剑唰的一声震起,然后闪带着寒光落在了黑羽将军的咽喉处。 “滚出城去,再敢管我青衣卫事务,我让你血溅当场!” “你c你,你好大胆子!”黑羽将军惊怒不已,身后士卒猝然一惊,纷纷拔出刀剑。 萧剑c白静等人也是吃了一惊,惊愕的望着荆哥儿。 “冯道元一案,我青衣卫管了,纵然他逃到天涯海角,我们青衣卫也会将其捉拿归案,将其凌迟处死,以告被其欺辱c伤害c杀害的人在天之灵。她们或许卑微,或许无足轻重,但是,她们是别人的女儿,是大陈的子民,是煌煌律法所庇护的无辜者,她们的伤痛,她们的死亡,我青衣卫必定还其公义。你,还有你身后的人,若是涉足其中,别怪我刀剑无眼,将尔等魑魅魍魉,一个个斩尽!” “你,你疯了!”面对荆哥儿那咄咄逼人的气势,黑羽将军不由得往后趔趄。 “你可以不把我当一回事,可以以为我说的是疯话,但是请相信,我荆哥儿说到做到。” “来人,走!”黑羽将军一转身,急忙从这里离去。“这是个疯子,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我一定上奏参你,你不敬上官,不听号令,肆意杀戮,你,你早晚有一天会后悔的!”士卒如潮水而去,伴着黑羽将军那怒不可遏的声音和狼狈不堪的背影。 荆哥儿阖上双眼,眼睛里的血不停的流出来。萧剑大步走过来,抓住他的手臂。荆哥儿转过身,忽然跪伏在地。 “我知道你们受了委屈,我虽然不能感受到你们的愤怒c痛苦和绝望,但是请相信我,我一定还你们公义,我一定让伤害你们的人,一个个受到极刑的处罚,请相信我!” 萧剑闻言,当即跪在了荆哥儿的身边,他的内心里充斥着哀伤和愤懑,那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她们曾经美丽过c温暖过c迷人过,但而今,无论活着的亦或是死去的,却因为残酷的手段,而变得麻木呆滞甚至死亡。她们何辜?何人能如此忍心对她们下次毫无人性的手段!伏在地上,他的双眼已被泪水包裹。 白静等人纷纷跪在地上,心情沉重而压抑。雪花纷纷,仿佛这些死去者的灵魂,在那里盘旋飘荡。寒风凄凄,宛若她们最后的回音。 女人们哭泣着,神容呆滞的跪坐在那里。希望破灭,远比希冀的追求要痛苦要沉重。希冀着,总能给人动力和继续走下去的勇气,而希望的破灭,将一切斩断了! 在那遥远的地方有座山,山上白雪皑皑寒风瑟瑟,但是山上有氤氲的温泉,美丽的姑娘,你穿着洁白的纱裙光着凝脂的脚丫c在那里凝望,凝望凡尘的烟火,羁绊着尘世的情愫,可是c那尘世却远你而去c那情愫被阴阳两隔,触手可及而远在天涯,姑娘啊,谁人如此残忍将你遗忘将你隔绝,让尘世的人儿啼血盼望,盼望那破镜重圆c那温情脉脉!······要记得,你也平凡也沾染烟火,而非如今飘渺虚幻,在那小小的宅院,在那胭脂飘散的闺房,在那树下秋千,有过你的笑靥你的凝望你的幻想。姑娘啊,幽冥路远,请不要害怕,请相信,还有那么一些人,那么一个人,为你羁绊c为你祈祷! 路远,天寒,珍重!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