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着马甲考科举》 1.第一章 谢仪把手里的书籍放下时,已近黄昏时节。 窗外知了在夏日余韵中不疲地鸣叫着,带着不可避免的燥热。隔壁黄嫂子家里的小儿子哭闹起来,随后就是黄嫂子骂骂咧咧的声音。 谢仪从搭在椅子上的布包里取出一小本从书店誊抄回来的纸本,小心翼翼地放在了简陋的书桌前。 谢仪誊抄下来的是如何伪装的杂书,这一类的杂书在书店里很少,谢仪几乎是走遍了整个宿州才在最偏门的书店里找到了相关的内容,在付出五百文的价格后,谢仪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细细地把这薄薄的纸书读完后,谢仪又在心底默诵了一遍,确定背下来后,到了傍晚,这才拿着油灯和纸书到走到院子边,把这花费了他大量时间精力的纸书尽数焚烧,只残留下淡淡的灰烬,复又走到水井边提水冲干净地面,至此所有东西不复存在了。 谢仪擦干净手,来到隔间。 他从午间就一直在烧水,如今滚烫的沸水被他倒在木桶里,谢仪又从安置在角落里的水缸中用木瓢舀出冷水来中和,让木桶里的水不再那么烫手。 谢仪摘下裹巾,褪去外衫,余下里衣,径直踏入水中。 他解开头发,柔软的青丝散落下来,一条白布条随着谢仪的动作从水面飘散开来。 姣好的曲线在水雾中朦朦胧胧,原来他是她,谢仪竟是女娇娥! 谢仪沉到水里,姣好的面容因为放松而露出点点柔媚姿态。 谢母相貌出众,因为长年操劳才掩盖了原本的好姿色,谢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小小年纪便显出几分姿容,自是靠着谢母的巧思才躲过不少劫难。 谢仪因为谢老头的再三叮嘱,也从不在他人面前放松,莫说是懈怠,便是连一丝笑容也不曾流露,这才平平安安走到今日。 谢老头除开对科举的执着,对谢仪倒是很好,言传身教令谢仪有着如今的大方姿态,甚少关注身外之物,在教导谢仪的时候也不只是一心教导科举事宜,对偏门旁类的知识也多有教习,甚至还曾经带着谢仪特地奔赴农田,就只是为了弄清楚土壤的不同对种植的影响,在漳州也有很多人知道谢老头这个疯癫秀才。 谢老头逝世后,谢仪赶往泉渊书院读书。下场考试本不是必要之举,奈何这世道女子多艰,官家要求严苛,氏族崇尚三从四德,下层人士买卖女子成风,根本没有容忍的余地。 入考科举,不仅是谢老头所希望,且也是谢仪所愿。 好容易松快地泡了个澡,谢仪的心情愉悦起来,谨慎地在胸前缠绕布条,随后她擦着湿润的头发回到了主屋。 好在废除了前朝科举检查要脱光搜身的规矩,免去了学子受辱的同时,也让谢仪有了可趁之机。但如何确切的实施,却需要谢仪再细细斟酌,这容不得有半点的闪失。 谢仪本名叫谢招娣,她的父亲早逝,母亲拉扯她长大,七八岁的时候家乡闹蝗灾,整个村子的人一起逃难,在逃荒途中谢仪的母亲把她打扮成男孩的模样避灾。后来她的母亲没能熬得过饥荒,逃到漳州便去世了。 谢仪因此在这里停留下来,而后被一个老头收养。 老头与她乃是本家人,同为谢姓,便给她改名叫谢仪。 可惜心病还需心药医,老头常年名落孙山,屡试不第,早已病入膏肓。他本身又患有肺痨,长年累月吃药,也无甚家底。 谢老头自知坚持不了几年,又知谢仪品貌出众,恐惹事端,依旧让她以男装示人,并且对外宣称他收养的是个儿子。 世道多艰,女子地位卑贱,世家小姐或许犹可选择,贫家出身往往倍受掠夺。 又因本身执念,老头开始教导谢仪读书习字,望她能开化博学,免受剥削。 到了去世前,他特地交给谢仪一封书信,若她愿意,自可前往宿州虹县,于泉渊书院找一位教书先生,他能助谢仪入学。 从漳州到宿州又是一段漫长路途,于谢仪而言,过于危险,谢老头并未强求。可话虽如此,谢仪看得出谢老头对此是怀着希冀与恐慌。 女子科举前所未有,谢老头虽有此念,却不曾开口。然这科举执念过甚,犹豫临头,他还是颤抖着手写就这最后一封书信。 谢仪默然处理完老头的后事,毅然带着书信前往宿州,去寻一位名唤柳思远的先生,他与老头本是同窗,虽然彼此间有身份落差,然常有书信往来。 见是故友之子投奔,柳思远在考察了谢仪的功课后,便欣然地相助她度过了泉渊书院的入学考试,一直到今天。 此道艰难,谢仪跌跌撞撞走到今日,为了隐瞒身份,谢仪并没有随着众人在泉渊书院居住,也拒绝了在柳家暂住的想法,一直靠着卖字画在外头租住,一个月八百文的租金让谢仪有点吃力,但也不是供不起。 为难的是笔墨纸砚的钱,但泉渊书院对这等学子有着厚待,谢仪才学骑射无一不佳,学院自是包圆了这部分的难处。 次日清晨,谢仪刚起身,就听到门外敲击声,“谢仪,我带容若过来了。” 谢仪站起身来,出外打开了门,门外站着两个穿着学袍的学子,都是十六七岁的年纪。 左边是个俊俏的黑小伙吊儿郎当地靠在门框边,他便是刚刚开口的张元渠,右边的沉稳少年是刘若然,容若是他的字。 这两人都是谢仪在泉渊书院的同窗。 泉渊书院地处宿州虹县,位置较为偏远,然泉渊书院依旧是闻名遐迩的书院,盖因此处有一师长,名为张太远。 谢仪正是拜在此人门下,暂且按下不表。 “你们两个怎么过来了?”谢仪并不忌惮让旁人看到屋内的简陋,打开房门让这两个一起进来,“夫子不是让我们在家温习,过两日又是学考了。” 泉渊书院每个月都会考究众位学子的能耐,若是能在考试内拔得头筹,自然是风光之事。 张元渠溜着进到屋内,对着简陋的房子习以为常,毫无形象地瘫在这屋内唯一的一张椅子上,“谢仪,你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啊。难道没听说这段时间朝廷出事了吗?” 谢仪带着刘若然坐在床边上,倒是不怎么在意其他人触碰到床铺,反正也只是一张简单的床板。 “我们只是普通的学子,连功名都没有,关心这些作甚?”谢仪淡然地瞥了他一眼,对张元渠想要说的话不大在意。 她不是那种好高骛远的人,即使进了泉渊书院,那也不过是踏在科举的起点,距离终点又何止十万八千里,看得太高望得太远不是什么好事。 张元渠俊脸上带着哀怨,“容若,我就说谢仪这小子对这些一点都不关心,你何必巴巴地带着我跑过来。” 谢仪和张元渠、刘若然的关系没有好到卧榻而眠,但也是时常交流的。 毕竟他们几个都是夫子喜爱的学生,学考的榜首更是他们几个轮流坐,遇到想聊的事情,他们两个自然不会舍下身份同他人说道,自是来找这个能和他们相提并论的学生。 他们本就是天之骄子,有这样的傲气很是正常。 张元渠是泉渊书院山长的孙子,张山长桃李天下,虽不为官然门脉却遍布朝堂。张家更是宿州世代的书香世家,惹来多少人称赞有加。 刘若然则是千里迢迢特地从京都奔赴虹县求学的权贵子弟,虽然不曾透露过身份,但是出门行走间跟随的随从簇拥展现了大家风范。 今天张元渠能够在刘若然的随从眼皮子底下把人给偷出来,已经是一件难得的事情。 “发生何事了?”谢仪看着刘若然,一贯沉稳的他如果能和张元渠在这个时辰偷溜着过来,那一定是发生了大事。 “皇上驾崩了,新皇登基,明年会加开恩科。” 刘若然短短的一句话内囊括了三个消息,不管是哪一个都能惹来滔天的议论,可就这么平平淡淡地从他嘴里吐露出来。 新旧权力交替,本就是惊心动魄的时刻。 谢仪微怔,脑中有什么东西响了一声,系统确认道,先皇驾崩。 她其实是两世为人,第一世出事前系统刚附身,随后救了谢仪转世投胎,依附至今才开始做任务。 实则上,谢仪刚完成了第一次的任务,恰巧刚刚刘若然所谈及的有些关系。 张元渠显然对刘若然说话的方式很不满意,张嘴说道,“这消息现在还没有传到宿州,刚刚才从祖父那里得知。不过如此一来,你可以参加八月中的解试。” 如果顺利的话,明年或许可以参加省试也未可知。 谢仪微微抿唇,起身冲着两位拱手致谢,“多谢两位前来告知。” 张元渠不在意地摆摆手,“谢什么谢,平白无故去学那些老学究的做法作甚!祖父说了,若是真的加开恩科,他希望我们几个都可以试试水。” 虽说是试水,以他们三个的能耐,焉能有不中的道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第二章 这不过是谦虚的说辞。 虽然张元渠说话向来爱夸张,刚才也说这消息早就世人皆知。事实上他却是最老好心肠的,不然也不会扯着刘若然过来打掩护,特地告知谢仪这件事情。 “是哪位皇子上位?”谢仪询问道,她一贯柔和,即便是声音也有点清甜,如果不是她在骑射一马当先,私底下那几个多嘴多舌的还不知道要怎么扯掰他。 “七皇子。”刘若然在床板上敲了敲,浓眉微皱,看起来对这个结果不大看好。 谢仪蹙眉,当今圣上有六子,这七皇子偏偏是最幼小的那个,如今才八岁,如何能担当得了圣人之位? 她轻声问道,“摄政王是谁?” 张元渠抚掌大笑,“我便知道谢仪思绪敏捷,一下便想到这处。是厉王。” 谢仪一惊,竟然是厉王。 通常走到王爷这一步的大多是皇帝的兄弟,但是厉王不同,他是刚驾崩的先帝四子,骁勇善战,因为偌大的功绩而被赏赐王位,却也因为偌大的功绩而饱受猜忌。前段时间刚被圣人从西南迁到西北去镇压契丹,还未回来。 虽然他封号为厉,一眼便能看出先帝对他的纠结。但百姓们感恩,私底下常唤他四王爷,倒是少有人直接以封号相称。 这么一位远离朝政的王爷是摄政王,那么真正主持朝政的人又是谁? 谢仪心里浮现一个猜测,“刘太后摄政?” 刘若然眼底带着赞许,“如果不是为此,七皇子也登不上这个位置了。” 刘太后,也便是刚逝世的先帝的皇后。 她膝下只有一子,便是七皇子。相比较前面的诸位皇子,七皇子的母家势力最为雄厚,但可惜便是这岁数让他几乎无缘帝位。 可如今刘太后摄政,而她又挑选了远离朝政,几年在外征战不得回京的四王爷作为摄政王,不管私底下到底进行了什么交易,如今便是一下子扫光了前面的阻碍。 “刘太后当真是位颇有手腕的女子,如今朝政混沌急需要新的血液,刘太后需要真正属于她的官员,这才大开恩科提拔人才。”刘若然赞叹道,虽然对女子摄政颇有微词,但不足以掩盖刘太后手段老道。 谢仪对此只是点点头,然后看着张元渠,“你打算下场?”她和刘皓然都是打算在下一次便下场考试的人,但是张元渠不同,他原本并没有打算这么快。 张元渠不耐地皱起眉,“父亲说了,如果我这两年不能够下场考取功名,他就要先帮我定亲。那老头子不敢和祖父说这话,就会威胁我。” 张元渠的父亲张绍元是一言堂,在朝为官,除了他父亲张山长外,谁的话都不会听。 虽然祖父可以为张元渠省去不少麻烦,但是他又不是黄口小儿,自不愿事事都依靠长辈。 “如此一来,我们竟都需要下场了。”刘若然淡淡地说道。 这对泉渊书院又何尝不是个好消息。 张元渠突然道,“你游历了大半年,看起来大有不同了。” 谢仪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想说些什么?” 张元渠猛地靠近他,笑嘻嘻道,“不然你告诉我,路上可有美人相伴?” 谢仪单手压着张元渠的肩膀,又把他压坐了下去,“毛毛躁躁的。” 刘若然眼底含着笑意,“子美可真的” 还没说完,张元渠一把捂住刘若然的嘴,“别这么喊我。” 子美是张元渠的字,可惜他异常讨厌,每次有人提及就直接武力镇压。 今日书院休息,等到张元渠和刘若然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近暮了,谢仪也点亮了屋内的油灯。 虽然蜡烛更明亮些,但是蜡烛一根要一两百文,这样高昂的价格,谢仪是无法受用的。 她在屋内前前后后都走了一遭,确认了屋里内外都紧锁后,这才回到堂屋内。 系统,老圣人驾崩与上次的任务有关? 谢仪蹙眉,手虽然翻着书,可心里却是在和系统说话。 半月前,谢仪刚刚完成系统颁布的第一次任务,而在其他人眼中,她应是刚游历回来。 有关。系统默默道。 谢仪抿唇,想起了上次任务中的些许人,她下意识摸了摸腹间,剧痛犹然伴随。 她轻叹了一声,敛眉在书桌前坐下,开始习读起来。 泉渊书院分梅兰菊竹,别处都是梅在前,偏生这泉渊书院却是颠倒过来,竹在前,听说是因为前任山长偏爱竹子挺拔傲骨的缘故。 谢仪入学考试的成绩不过中等,入学的时候入了梅班。 后来她的恩师张太远在她不显山不显水的手就硬生生把人抢到了竹班,然后便是谢仪的突飞猛进,现在梅班的夫子想起这件事情来都会气得牙痒痒的。 “刘兄,你又是这么早。”谢仪与同为竹班的苏青竹打了声招呼。 他的名字倒是合了班名,也是夫子颇为喜欢的一个学生。只是他向来比较寡言,只和谢仪关系较好,因而张元渠和刘若然都和他不是很熟悉。 谢仪温和说道,“我只是早点过来读读书,免得又忘记了。” 苏青竹摇摇头,“若是你这样的人都记不住,我们又如何能够背得下来?可不能妄自菲薄。” 谢仪知道苏青竹说话直接,而且他的确是为了谢仪着想,便笑着冲他点了点头,然后两人并肩到了竹班,一同温习书本。 等到张太远背着手进来的时候,看到谢仪与苏青竹温习的模样,顿时便捋着胡须露出淡淡笑容来。 张太远当初之所以看中谢仪,便是看中了他这份执拗,这份执着不管落在何处,将来必成大才。 果不其然,不过是寥寥数年的时间,他这个学生竟是如此的大放光彩,也让梅班的人捶胸顿足,悔不当初。 “师傅”“先生”的声音同时响起来,原是谢仪与苏青竹发现了张太远的进来,两人都一起站起来欠身说道。 张太远笑眯眯地看着两人,“你们两个总是最早的,莫不是知道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谢仪暗叹,她师傅这话,却是同后世许多人的想法有些类似。 她一朝穿越,又重活了一世,本该是感激。奈何又摊上这朝代,正好接着隋唐往下,朝代别个又截然不同,当真是让人迷糊。 好在谢仪在这里多年,倒也不得不习惯了不同的风俗。 “先生,谢仪方才是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我不过是笨鸟先飞罢了。”苏青竹严谨说道,端方异常,丝毫不以为耻。 张太远哈哈大笑,又同两人说了几句话后,这陆陆续续才有学生过来。这其他班的先生向来是遵从师道,不是最后一个人,也是卡着点来的。 然张太远不同,他总是早早地便过来,遇到哪个便同哪个交谈,碍着张太远这样的习惯,他班中的人也是越发地早了,等人到齐的时候,其他班的人才零零散散来了一半有余。 竹班的人都到齐了,张太远也是慢悠悠地走到前头去。 这张太远曾是先帝的帝师,教导先帝长达十年的时间。后来先帝登基为帝,张太远又被先帝奉为太傅,荣誉等身,着实不同。 然他说话直率,不屑官场,常直言不讳,出口成“章”,令先帝下不来台。 成和十八年,张太远斥责先帝奢华靡靡之作风,又控诉官场贪污腐败的事迹,直接捅破了大篓子,面对皇帝的危险直言我命由我不由天,差点没被先帝杖责。 此后张太远弃官离朝,而奇怪的是,每年到了张太远生辰的时候,先帝还是会遥遥地送来贺礼,这等奇怪的关系是世人一直猜不透,只能说是张太远独特的魅力了。 张太远在泉渊书院教书,先帝连着数年称赞褒奖,让泉渊书院的名气水涨船高,之所以泉渊书院如此出名,和张太远也不无关系。 竹班的学子虽觉得张先生看起来温和,然他们却是见过他发怒的。谦谦君子温和如水,若是发怒变色却犹如雷霆,果真不假。 张太远用教鞭敲了敲桌子,这才慢悠悠地说道,“这门路广的人早就知晓了,门路窄的人也无生紧张。眼下这消息,书院都会告知你们。 “现下先帝驾崩,新帝继位。四王爷为摄政王,太后娘娘代为掌管朝政。如今太后娘娘广开恩科,虽同你们没关系,不过今年下半年,会加开一场解试。 “这便同你们有很大的关系了。” 张太远话语刚落,底下学子脸色各异,喜悦者有之,纳闷者有之,姿态各异,犹如百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第三章 谢仪虽早就从张元渠等人口中得知这个消息,不过在师傅口中再确认一次,心中也是安心。 张太远告知了这个消息后,便优哉游哉地让着竹班的人咋呼了好一会,然后才拍拍桌面示意大家安静,“别的也不多说,尔等若是有问题,可随时来寻我。今日自行温书,下午再练骑射。” 教鞭敲了敲桌沿,张太远背着手走了一圈,这才在谢仪面前停下,“随为师出去。” 谢仪恭敬站起身来,跟随在张太远身后出门,学堂内微微骚乱了片刻,又各自安静下来。能在泉渊书院停留至今的也不是什么没眼色的人。 苏青竹肃穆着脸色看书,昨日的章程不合格,今日他研磨了许久墨,方才敢落笔。 只在落笔前,又给人拦住,却是隔壁的刘向河。 刘向河笑意满满地言道,“苏兄,你可知张夫子为何寻谢兄出去?” 苏青竹平直放下手中毛笔,看着刘向河道,“不知。” 刘向河知道他的性格,也不恼怒,兴致勃勃言道,“刚刚张夫子说了解试,你猜谢兄可是要下场?” “不知。”苏青竹又道,“刘兄分明是同在下说话,为何字字句句不离谢兄?” 如此直白的话语,激得刘向河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他是宿州本地富贵人家,行事颇为矜傲,少有和苏青竹谢仪这等清贫人家说话,当即便要发作。 “哟,我觉得苏兄说得有理。”张元渠从前头丢了一句话过来,眨眼间把刘向河的怒火给压下去了,他可惹不得有泉渊书院做后盾的张元渠。 张元渠还待再说,就被刘若然给压下来了,既要下场,就得好生练习,他压着张元渠又继续埋头苦练,省去和别人乱来的机会。 张太远在泉渊书院的地位非同一般,就连山长对他也是恭敬有加,特特在后园给他辟了书房。 谢仪随着张太远到了书房,又各自落座。 “子远,这番解试,你下场试试。”张太远捋着胡子言道,眼神睿智,似是看透了谢仪的念头。 谢仪拱手言道,“是。” “容若和子美那两个,早便告诉了你罢。”张太远呵呵笑了起来,端是看着张元渠那上蹿下跳的劲头,他便不觉得能忍得住多少。 山长又极其宠溺这个孙儿,定是早就泄了口风。 “师傅勿怪,子美和容若也是为了弟子着想。”谢仪起身长鞠一躬。 “哎,这是作甚。”张太远皱眉,压着谢仪又坐下,“子远,你处处都好,便是太过拘束,也过于谨慎,这人需把握这不同距离。为师还能因为旁人怪你不成?” 张太远可也是个不讲道理护短的人。 谢仪轻笑,“师傅说的是。” “罢了,这一次书院虽希望你们几个下场,可其他的学生要是有想法,也是不约束的。你也莫要死记硬背。”张太远循循善诱,怕的不是这学生不认真,而是太过认真。 这半年游历,谢仪看着越发沉稳,张太远看着颇为心疼自家徒弟。 谢仪一概应下,也不反驳。 数日后,泉渊书院都知道了这消息,早有准备的人自然欢喜,还未进步的人惶恐不安,自家心情如何,也只有自家知晓。 眨眼间两月已过,天气渐渐凉爽,不复燥热。 谢仪耐着性子按部就班,也不冲动,勤勤恳恳背书,老老实实练字,让两个友人都看不下去,特特需了个青天白日把人给拉出来逛街。 张元渠走在谢仪左处,刘若然靠在谢仪右边,三人走得怪别扭。 谢仪忍不住道,“子美容若,你们是生怕我跑了不成?” “那可不。”张元渠翻了个白眼。 刘若然说话比较体贴,温和言道,“我们是怕你又沉迷在书海中,转身又逛了大半日书店。” 本来张元渠是提议出外踏青,不过被理智的刘若然给否定了,距离解试不到一月,要是骑马踏青出了差错,可就枉费了之前的一番苦心。 午时在酒楼解决午饭时,他们听到了北边走商的对话。 张元渠看了眼刘若然,压低声音道,“我听说京城打算忍了。”这话半遮不遮的,也只有坐在这桌子上的三人才知道。 方才那北方走商提到朝堂迁地迁人,连米价都在升,要不是有摄政王压着,怕是要闹起来了。 朝廷内忧外患,怕是有着先安内再攘外的打算。 刘若然默默看了他一眼,也知他就是想从他嘴里扣出点真料,又漫不经心地夹了颗豆子,“内乱未平,何谈外患?” 张元渠没讨得了好,又去看谢仪。谢仪在这些事上甚少发表意见,张元渠也是知道的,不过今日看他垂眉夹菜的模样,不禁笑道,“子远的骑射甚好,我当初还以为你是想从军呢?” 谢仪用帕子擦拭嘴角,淡然言道,“的确想过。” 莫说从军,她此前的任务让她足足在军中待了半年,只不过旁人一直以为她在游历罢了。 张元渠呆滞了片刻,挠头道,“你可别,要是张太师知道是我把你给撺掇去的,怕不是得抽死我。” 张太远连先帝都抽过,更勿论是张元渠了。 谢仪道,“从前勤加苦练,是为了防身,后来努力,是为了健体,也并无不好。” 刘若然温和一笑,俊脸带着暖煦之色,“你这话要是叫书院里的人知道了,怕是要气晕过去。” 张元渠也是一脸赞同的语气,“上次骑射,箭箭射中靶心,你知道事后张太师差点把牙都笑掉了吗?”刘若然在下面踹了他一脚,嘴上尽是没个把门的。 谢仪坦然言道,“我打小力气大,若是论技巧,自然比不得二位。”张元渠和刘若然都是富家子弟,这从小骑射的功夫就不能落下。 “行了,好你个谢仪,你怕是把刚才的话题都扯开了。”张元渠恍然大悟,看着谢仪的小模样宛如被背叛了一般。 谢仪: 刘若然强硬地把好友的脸给扭回来看着饭菜,温柔笑道,“子远,你不用理会他。” 吵吵闹闹过了午后,三人也各自散了,毕竟解试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也是踏上科举之路的开端。张太远明面上对谢仪信心十足,偶尔还是会考察她的功课。 谢仪回到住处,收拾了略显凌乱的桌面,落座后却是怔怔出神。 片刻后又是轻笑,投胎男儿身固然逍遥自然,但事实如此,再多想无益,谢仪垂眸捡起书卷,细细品读,如此又是半月。 八月十五,正是中秋,偏生又是解试开考日,有考生的人家都安不得心,就连祭祀上香都容易走神烫手,分了心神。 科考如何容易,当真称得上万里挑一。 考场前皆是来送行的考生家人,数千年光阴如此,这等考前焦躁的模样还是依旧未变。 谢仪排了接近个多时辰的队伍,才快轮到了她。 刘向河恰在她前面,冲着她得意一笑便进去了。他虽和谢仪没什么矛盾,然一直被压着,心中也是不舒畅。 身份文书,画像,考牌,书箱一一检查过后,谢仪镇定面对着士兵的冰冷视线,脱下外衫检查了手臂等处是否有字迹,其后又换了身新衣裳,待另一人在谢仪的名字画了个圈后,就说明她合格了。 她为了平安入门,全身上下甚至连手指粗粝都做了伪装,女子天生手软柔些,谢仪又面白唇红,生得好看,连画押的人都多看了几眼。 漫漫长途,谢仪花费了数年光阴,总算是踏入了科举的开端。 解试共三场,第一天考的是经义,第二场是诗赋,最后一日考的是策问。 谢仪提着书箱领了牌子,在一排排狭小的格子中找到了自个儿的房间,提着书箱进去后,这格子间就几乎容不下别的东西。 一桌一椅,其他的杂物少许,谢仪把书箱的东西一一取出来,不多时便听到了鸣炮的声响。 开始发卷了。 谢仪收敛心神,望着那平摊开来的白纸黑字,开始研磨墨水,一下又一下旋磨着,仿佛连心神也安静下来。 经义于谢仪并不算难,张太远擅长此道,谢仪早被磨练。沉思良久,她提笔而就,洋洋洒洒,几乎不曾停下。 距离谢仪两排开外,刘向河握着毛笔,抖着二郎腿抓瞎,来往巡逻的人多看了一眼这人,认出是虹县当地的浪荡子,也平淡掠过去,只防着不出事便是。 刘向河咬着笔杆,除了卷首家状抄写完毕后,时辰过去有二,他只字未动。 刘向河出身虹县本地商户,虽是商户,父亲刘中元的嫡姐是虹县县令的夫人,有这一路的关系,刘家在虹县横着走倒着走都没人敢惹。 刘向河拎着笔匆匆写完经义,想起父亲的话,“吾儿,莫要担忧,此次你必定榜上有名。”他得父亲吩咐,心中虽有担忧,却以激动为要。 此次加开恩科,可历年淮南路的解试名额约莫百来人,可谓千中取一,争破头颅。 这厢刘向河心绪万千,谢仪已经做完经义,开始检查起来。经义难在破题,拗在下笔,然可自由批注,借他家道理说自家话的文章不在少数,风行自由,可立意新奇。 不过前些年有考生为了博得眼球,过于曲解圣人言,考官大怒,当即罚没资格,其中需斟酌的还有许多。 前两场都没出大碍,谢仪在诗赋上向来一般,平平无奇,尚是中上之资。她对此心中有数,并未强求这科。 两日倏忽而过,眨眼便是策论这最后一场。 谢仪方拿到题目,便听到遥遥相隔,有考生愤而撞墙,呜呼哀哉:“二十年前此夜中,一般灯烛一般风。不知岁月能多少,犹著麻衣待至公!”* 悲怆之意,让人涕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第四章 固本重农为国之策,自古以劝农为上。今人舍农趋商,何为? 这篇策论初看并不难,农事出发,讲述国之根本乃农事,又有古法劝农。其后两句笔锋一转,落在当今时务,今人常舍农桑而投身商业,荒废良田,此事当何解? 大昭承隋唐,趋近宋朝,门阀渐衰,商业发展,加剧了农事的重压。商贾日益增多,常有农桑荒废之事,有此发问,确为实要。 试卷题目和考官喜好有关,宿州属淮南路,此次考官却是于淮南路内异州调剂,免得互有勾连。 这次宿州解试的主考官是亳州知事通判闫肃,闫肃乃成和十六年的进士,行事谨慎端庄,自担亳州通判以来,分掌水利屯田粮运等,手段老辣,注重时务,常为先帝褒奖。 闫肃以往为考官,看重的是切题要务,若是泛泛而谈,锦簇团花写就文章,怕是弃之不录,丢入下等。可农为重,商未必为轻,如何稳住农事,又过于贬抑商业,便为重中之重。 若是他的话,出这题目算是正常。 谢仪摊开白纸,思之又思,若是从题面来讲,本义或是重农抑商,从此道而言,面上看来当是稳妥。可如此便落入空谈,毕竟谁都知农事为重,可世人逐利,如何抑制? 她把题目又看了数遍,此道不能深谈,不过是发解试的策论罢了,答得过深,容易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几番斟酌后,谢仪下笔。 “臣对:农为重,商为要,农商相补,社稷巩固。” 谢仪开篇入题,阐明了观点后,开始借例解释,围绕农商结合之重,就自身见闻加以描述。农事为根,商业为叶,二者不可对立而语,寥寥数千字,谢仪从破晓书至黄昏,到鼓声示意后,方才停笔。 一旦落笔,谢仪就抛开之前繁杂的念头,写完后仔细检查了数遍,开始誊抄,又细细查过错字,方才真正结束。 衙役击鼓,牛车开始驶入,有人入排房,一位位收起考生的考卷。谢仪等到属于自己的卷子被收走后,才收拾东西离开考房。 谢仪交了牌子,换回自己的衣裳,拎着书箱出院门,就被一道黑影扑来。 她脚尖轻顿,肩膀微侧避开了张元渠的猿臂飞扑,右手往前一塞,倒是把书箱塞入张元渠怀里,“三日不见,看来子美以为不错?” 张元渠笑嘻嘻把书箱抱住,丝毫不见萎顿,“我以为你会提早出来,便一直在等你,容若先去百步楼订位,一起去吧?” 谢仪原本打算归家,然张元渠死乞白赖地拖着不让她走,最终还是一同上了张家马车,往百步楼去了。 百步楼是宿州较为出名的酒楼,常有学子在此开学社吟诗作对,久而久之连楼内都染着墨香,老板引以为荣,此后只招待书生,旁人勿进。 刘若然望着刚进来的谢仪笑道,“早知道他会拖你过来,我连茶水都早早备好了。” 谢仪弯眉,在刘若然对面坐下,只听张元渠道,“你们未见那刘向河的模样,他这般人物要是真能中,我回头就答应父亲完婚!” 刘向河在张元渠前面出来,两人碰见,那可是天雷动地火,奈何张元渠的身份压着刘向河一筹,刘向河往往只能败走。 这般斩钉截铁,惹来刘若然轻笑,“你一直和他不对盘,去想他作甚。有好茶好菜在前,何不一起痛饮,畅快淋漓后各自家去?” 张元渠摇头,喝了杯茶后,又道,“子远容若,这次的考题简洁了些,不像是闫大人的习惯。”闫肃共担任过数次考官,以往的出题都过于艰涩。 闫肃虽注重时事,但本身也是进士出身,受恩师所染,文风总带着些云里雾里之感。有时切不中他的题意,常有考生偏题,这一次倒是简洁明了。 刘若然似有所思,举着茶杯怔怔出神,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张元渠一时堪不透,又捅了捅谢仪,谢仪轻叹了声,终是说道,“文风难改,行事易变。” 刘若然看了眼谢仪,踹了张元渠一脚,“整日逗猫玩鸟,连这点都堪不透。” 谢仪心道,闫肃是亳州通判,负责粮运等物,今摄政王在年前驻守东南,曾在淮南路停留三日,这才遣往西北镇压契丹族,这其中种种微妙不能为外人道,若是不仔细一二,怕是疏忽了过去。 张元渠又胡搅蛮缠了几句,到底没继续问下去,其中要害他也知道,万没有在大庭广众下商讨的道理,焉知隔墙有耳乎? 饭后,谢仪告辞,张元渠又送了她一程,谢仪目送着马车离开后,这才开门进去。 若是这场能中,谢仪在此至多待两月便需要启程赶往京都,这一千六百文的房租她早交给黄嫂子,却又得了她硬塞过来的半片猪肉。 黄嫂子常听街道上的人说起谢仪的风采,自是想着蹭蹭福气,让她家小子日后也能好生读书,向来对谢仪很是大方。 谢仪推拒不得,拎着猪肉回家,处理腌好刮在钩上,惹得邻家猫儿咪咪叫,却抓挠不得。 谢仪沾了水,在桌面写下“人祸”二字。 刚才她和张元渠他们的对话戛然而止,自是想到了当今的局面。 刘太后慑权,新帝年幼,不论是太后亲信还是朝廷大臣,怕都是不希望摄政王回京。然刘若然那日的口风,又隐隐透露着朝廷打算议和的念头。 大昭自建朝以来从未议和,南北兵祸皆是强硬姿态,有着摄政王在,本也不是耗不起。只是 有着外患,处理内忧总是束手束脚,此刻朝政未稳,怕是连刘太后也尚在犹豫间。若是议和,摄政王回京就成为必然了。 谢仪抹去水渍,起身换衣,连那闫肃的猜测都是她妄自揣测,是真是假尚不得知,管他作甚。 是夜,考院内灯火通明,左右厢房都挑灯夜战,誊抄着所有的卷子。 考卷弥封,又经过书吏誊抄后,又交给对读生对读无误后,才会交由内收掌分送阅卷,其中种种繁复,过程琐碎。 又数日,同考官把所有中意的试卷交给主考官闫肃。 此次淮南路考院共六,其一在宿州,宿州名额约莫二十,这百来份考卷,便是这一次最终考究的学子。 夜幕深沉,伺候的小吏昏昏欲睡,厢房中坐着一位留着山羊胡的官服中年,高瘦模样,神色板正,手中毛笔正久久未曾动弹,左手指间夹着一份卷子,看得入神。 他便是闫肃。 同考官梁慕华用袖子遮掩打了个哈欠,不敢叨扰闫肃。他虽不是亳州官员,却是知道这闫肃的脾气,最是眼中揉不得沙,他能看得如此认真,想来是当真看重。 梁慕华想了想,大概也知道是哪份卷子,这一次的考卷有几份当真出彩,可让他印象最深刻的,唯有那一份了。 “大善!” 良久,闫肃终于敛眉,长叹了一声,脸色却是缓和下来,“此子当为解元!” 梁慕华轻声提示道,“大人,您还未看过经义及诗赋。”考卷刚送来,闫肃就径直看了策论一科。 闫肃皱眉,冷硬道,“本官看中的是实际,经义同诗赋又能作甚,我会要一个诗人去管理一方吗?” 梁慕华不说话了,他也知道,闫肃不是鄙夷诗词,而是不认可诗词作为科举考察的方式。 闫肃并非优柔寡断之人,这策论过目后,他通宵看完经义诗赋,当即就定下了前二十,其余考卷归入不中。 “来,召此次阅卷人员前来,一同开卷!”闫肃搓手,面目严肃,却偏生让梁慕华看出一点喜感,他匆匆出去,掩面笑了两声,把人员都召来。 余下二十份,唯独榜首是闫肃亲手所拆,露出家状。 宿州虹县人士,刘向河。 闫肃难得露出微笑,心中大快。梁慕华蹭过去瞥了一眼,这刚露出的笑容被拍死在脸上。 他仔细把这考卷又看了一遍,那朱卷和墨卷摆在一处,墨卷上的家状和墨卷字迹如出一辙,确实是刘向河。 闫肃心中高兴,并未注意到梁慕华的神色,“着人写榜,过几日贴出去。” 说是明日,其实已是今晨,晨光微熹,梁慕华眼瞅着通判大人面色倦怠,这话到嘴边又停下,拱手道,“是。” 九月初一,放榜之日,官府前人潮涌动,只等着官衙开门,衙役放榜。 张家早早派人去守,谢仪也被张元渠挖出来在百步楼坐等,刘若然看不得张元渠那猴子劲儿,笑骂了他几句,哪怕坐在雅座都能听着百步楼难得喧闹的声响。 “报——” 街道上偶尔响起的喧哗声,惹得街头人群笑闹,张家的人挤得衣冠不整,噔噔跨过楼梯,直扑最后的雅座。 “公子,这是誊抄下来的榜名,您看看?”家丁捂着帽檐递过去。 张元渠脸色微变,伸手接过,几眼扫完寥寥二十个姓名,怒极拍案,“不可能!” 谢仪平静道,“看来同我有关。” 她心细如发,家丁刚一开口,便觉不妥,张家没有不识字的家仆,不敢直言必有缘故。 张元渠犹豫片刻,方才把名单交给谢仪,刘若然和张元渠同向,一目十行早看完放榜名单,脸色也阴沉下来。 刘向河为榜首,张元渠刘若然紧随其后。 然前二十,谢仪无名。 谢仪垂眸看着这名单沉默良久,两位友人皆小心翼翼看他,生怕他气晕过去。 谢仪敛眉,微弯手掌盖住这份名单,淡淡道,“我要查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第五章 刘向河稳坐家中,翘着二郎腿在书房看书,那面红耳赤的模样同手里的传记全然不搭。 门外小厮候着,分明是望门的模样。 今个儿是放榜的日子,刘向河早就得了父亲的背书,安然呆在家里,就等着家丁来报。 刘向河能入泉渊书院,自然不是游手好闲之辈,可他的能耐,也是在祖父棍棒之下揍出来的。 向来都是爷孙好,可这刘家倒是颠个,祖父辈下手狠厉,做父母的全是心慈手软。在刘家老主人去世后,这刘向河犹如放回山林的野猴,彻底散漫了。 不过在此之前,刘向河就入了泉渊书院,其父给书院捐赠了大笔的古籍,老山长不管事久矣,下头的人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入了竹班。 张太远是个混不吝的,也不在乎,就这么相安无事。 岂料这考前俩月,刘家请来的夫子私下和刘中元道,以刘向河的能耐,怕是入不得发解试。这些年来,科举的难度越发大了,朝廷宁缺毋滥,刘向河至多六十开外,尚不能中。 这刘中元担着刘家,门路有一套,听夫子这么言说后,心里早早起了心思,寻思着为独子谋一番造化。 他却是也不肯给刘向河说些什么,只道且等着看,让刘向河自个儿玩去了。 门外喧闹,刘向河望着这下九流玩意儿的书本发春,舔着嘴唇,心里定定今夜要去春芳阁泻火。 “公子!” 小厮破门而出,眼里满是个惊喜诧异,拱手道,“您为榜首!” 刘向河手一哆嗦,直把丢到书桌下猛地站起,面色狰狞,喜怒掺半,“你是什么?!” 刘向河欢喜一刹那,心中也犹觉不妥,掀起下摆急忙冲到了父亲书房去。 刘中元书房的人可要多得多了,他见儿子毫无形象奔来,皱眉道,“给我站直了,这是什么模样?”这才又挥退了屋内的人。 刘向河着急忙慌地说道,“爹,您知道儿子的成绩了吧?” 刘中元捋着大胡子,矮小的身材圆胖,沉声喝道,“不过个解元,哪里值当你如此大呼小叫!糊涂了?” 刘向河嘿嘿笑了两声,知道父亲心中有数,这才道,“爹,你可以告诉孩儿,到底是怎么做的吧?” 刘中元哪里不知道他儿子想做甚,刘向河就是个炫耀的脾性,要是真给他知道了其中的门路,指不定在外面胡乱说去,顿时虎着脸,“还不赶紧给我滚出去!” 刘向河也不怕他,拱着手麻利儿滚了,出去就直奔账房,提了银子打算去春芳阁快活。 刘家书房内,刘中元阴沉着脸色,来回走动了两下,“管家?” 门外立刻有个瘦高的男子进来,躬身道,“老爷?” “别院那人赶紧送走,切记要盯着他彻底离开宿州,听到没有!”刘中元语气急促,听着不似紧张,却又带着冷凝气氛。 管家立刻应是,正欲出去,就听到刘中元喃喃自语怎么偏偏就换了这闫肃? 管家心里打了个寒噤,不敢多想,立刻倒退出去处置。这刘向河如何中榜,个中缘由经过只有管家和刘中元清楚。 这可是大罪! 百步楼。 张元渠喝道,“我与子远同去!” 刘若然被他这一声大吼骇得脸色发白,不顾礼数瞪了他一眼,这才温和道,“此次主考官是闫肃,他可不是个易与之人。” 他非是要劝谏谢仪,而是让谢仪心中有数。 查卷往往得罪的不只是主考官一人,还连带着在朱卷上落款之人。 考生原本的卷子称之为墨卷,誊抄卷子乃是用朱砂,称之为朱卷。每份朱卷上都会留下各个环节的签印,墨卷也会有誊抄及对读等人的姓名籍贯,一旦出事,牵连者众,连考官都要担着罪名。 谢仪道,“我之才学如何,心中有数。不是我的,我不强求。是我的,便谁也抢不走。” 谢仪喝完杯中茶水,起身拱手,“此路多艰,容若子美还是勿要涉足。” 这不同于其他可用兄弟义气谈论的话语,他们不过是刚踏上仕途的学子,还未如何便得罪了人,可不是好事。 张元渠脸色一变,捏碎了酒杯,“谢子远!你当我是狼心狗肺之人?昔年腊月你从河中救我,我可是把你当过命兄弟!” 天寒地冻,当初谢仪入水涉险,把冻成死狗的张元渠拖上岸,他就自认担着谢仪一条命,岂能眼睁睁看着友人受罪? 刘若然一贯是三人中温和体恤的那个,此次也露出怒意,“谢仪,话易伤人!” 谢仪轻叹,又坐下,看着两人道,“你们可是忘了我师傅?” 张元渠语塞,刘若然一顿,他们却是忘了,这宿州最护短的人,莫过张太远。 “那我们现在和你一起去寻张夫子。”张元渠斩钉截铁地说道。 谢仪却是摇头,看着张元渠和刘若然说道,“子美容若,我知你们两位是为着我打算,但是若是我带着师傅同你们两位一起浩浩荡荡到了府衙前面,考官大人会如何猜想?” 张元渠一时语塞,刘若然道,“闫肃不是这般人。” 谢仪淡淡言道,“这世上没有任何人是一成不变。哪怕闫大人的确是好官,我不过是想查卷,若是形成了威逼之势,他必然先入为主,认为我等是骄横跋扈之人。” “考生不满成绩的事,虽然少之又少,但并非没有。你们两位莫要担忧,且让我先行一步。” 谢仪娓娓道来,语气平稳缓和,清甜淡然,有理有据,就算是最为暴躁的张元渠,也不由得被谢仪的话给安抚下来,不由自主地道,“那你打算如何?” “今日刚放榜,几位考官大人并阅卷人士应当都在府衙,我且先行一步,还请帮我去师傅府上一趟,可好?”谢仪拱手道。 张元渠还要再说,被刘若然给按下来,“我们知道了。” 张元渠:们???谁??? 谢仪起身弹了弹衣袖,对着两位友人一礼,便大大方方离开了百步楼。张元渠则是被刘若然提溜着去了张府。 张太远的确护短。 护短到他刚收到消息就站在书桌前接连骂了半个时辰不带脏字,连带着飞鸟都绕道走,三尺之内无人敢近。 他的夫人笑着摇头,让家丁不去叨扰,带着家中小丫头去上香玩耍。 “去把谢仪给老夫寻来。” 张太远冷着脸色言道,看着没有半点笑意,家丁领命而去,还没等出门,就在门口堵到了张元渠并刘若然两人。 张太远听完了张元渠的解释和刘若然的补充,捋了捋胡子,突然嘿嘿笑起来。 张元渠:??? 张太师是气疯了吧? 梁慕华踱步,大堂内唯有他一人,他这么忧愁的模样也没什么其他的人知道。 他在思索一件事情。 梁慕华深深叹了口气,还没来得及思索完,就隐约听到了鸣鼓的声音。 “何人鸣鼓!” 梁慕华端正了姿态,对着门外衙役喝道。 这里虽是府衙,但不是官府,是特地拨出来给这一次解试的场地,等他们离开后,这里又会重新安静下来。 “梁大人,有考生要求查卷。” 梁慕华微愣,神色微妙发生了变化。 大昭科举严苛,不论是解试还是省试几乎都是千里取一,但有一条,允许落榜生查卷。 这查卷不是敷衍,而是经由文书申请,考官特批后,由小吏取出来,在阅卷人员同考生面前一同摊开对比。 因过程繁复,又易得罪考官,虽有此例,甚少有人敢提出这要求。 梁慕华咳嗽了两声,往前迈了一步,甚至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宿州,虹县,这两个词听起来多么熟悉 他挥了挥袖子,整理了衣冠,“先让人候着,本官去请考官大人。” “是!” 梁慕华往后院走,想起今早上闫肃的告诫,并没有立刻过去,而是先行让衙役去通报了一声,等他过去的时候,闫肃正站在庭院,身后守着一个侍卫。 这侍卫人高马大,看不清容貌,可他只一声朴素的侍卫服饰,那冰冷煞意如同刚下战场的兵器,生生刺痛了梁慕华的眼。 他嘶了一声,猛地眨了眨眼,又仔细看着那侍卫,却发现刚才那气势只是他的幻觉,这侍卫普普通通,就是个冷峻些罢了。 梁慕华摇了摇头,把刚才那一点奇怪的感觉抛开,拱手道,“大人,有考生请求查卷。” 闫肃一愣,道,“何人由此要求?” 他声音虽硬,语气却是宽和,并未因此动怒。 “宿州虹县人士。” “谢仪。” 梁慕华垂首道,错失了闫肃身后那侍卫微动的眼神及一闪而过的气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第六章 谢仪一身青衫站在堂下,袖手看着庭院风光,那恬静安然的模样不似是来查卷,反倒像是来踏青赏风。 闫肃初见谢仪,不自觉在心里颔首。 “你便是要查卷的考生?”闫肃不喜摆谱,让人把谢仪请到了大堂坐下,语气宽和地说道。 闫肃自以为他的语气很宽和,其实梁慕华听来依旧生硬。 谢仪行礼,递上申请的文书,后道,“大人,学生不才,对落榜一事并无怨怼,只是想知道学生之差错出在何处。” 闫肃捋着胡子,接来看了几眼,严肃了脸色道,“要是每一个落榜的考生都借着这样的理由来查卷,岂不是把解试置于荒谬的地步?” 谢仪敛眉,神色淡淡,“许是他们都没学生有底气。” 谢仪的话语虽轻,也看似没有什么语气,可细细思索来,竟是透着强大的自信。 院内的气氛猛地压抑了片刻,闫肃的动作一僵,神情莫名,站在后面一步的同考官梁慕华脸色微变,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到闫肃哈哈大笑的声音。 “有趣,当真有趣!” 闫肃饶有趣味地看着谢仪,摆手道,“梁大人,请派人把这位考生的卷子取来吧,我倒是要看看,你的考卷究竟如何。” 从前以往,要么就无人开口,要么就是送礼求人,这一波套路走下来,早就败坏了闫肃的印象。他还从未见过一个这么直接大胆的考生,单刀直入便来请求查卷。 谢仪欠身以谢,并未说话。 梁慕华着人去安排了,站在闫肃身边却一直思忖着一件事,谢仪这个名字听起来好生熟悉。他苦苦思索了片刻,突然“啊”了一声。 许是这声音太过诧异,连一直平静站在闫肃身后的侍卫都投来一眼。 梁慕华顾不得惊讶,蹙眉看着谢仪道,“你的师傅是张太师?” 谢仪坦然道,“学生不认识张太师,只师长的确姓氏为张。” 闫肃比梁慕华来得直接,扭头看着谢仪,“张太远是你什么人?” 谢仪道,“学生的师长。” 闫肃抚掌,板正的脸色又流露出丝丝笑意,“我说为何如此熟悉。” 张太远早年在朝堂就是一根硬骨头,想啃掉他的人不少,可不是磕巴了舌头就是坏了自己的牙,难得出了一遭事远走,老圣人又时常抚慰,让人落井下石都无从落。 这可是个浑身傲骨难啃的人,没想到教导出来的徒弟,竟也是如此相似。 有闫肃下令,衙役来得快去得也快,虽然取出来的手续繁琐,后面跟着来的也有数位书生打扮之人。 闫肃检查了墨卷文书无误后,便让人递给了谢仪,谢仪方才入手,刚看了一眼,便掩卷不语,片刻后缓缓摇头。 梁慕华往前走了两步,看着上面的姓氏落款,确实是谢仪的名讳,“谢仪,这是何意?” 谢仪掇拾好卷面,把墨卷交给站在旁边的衙役,“这不是学生的卷子。” 平静,却掷地有声。 梁慕华听到了心尖石头落地的声音,恍惚着又听到他自己的问话,“胡闹!在大人面前,怎敢胡言乱语!” 梁慕华说是心虚,倒也不是。 他之前能咽下疑惑,是为了发解试事宜顺利。为谢仪担忧,是看中他的风采,可若是谢仪当真危及梁慕华自身,他当然也能立刻翻脸。 主管科举是件好事,可若是出了差错,这好事眨眼就能变成打入谷底的烂事! 谢仪眉眼微弯,似是有着笑意,可转瞬间又化为淡淡的寒意,“学生总不至于连自己的笔迹都认不出来。” 闫肃让衙役上前,接过这份墨卷,先是把下面一连串名字给记住了,随后才开始逐句看起了这文章的内容。 谢仪先前就有了心理准备,倒也不是多么难过,袖手等待着考官阅卷,心里却想起了此次的榜首如果是刘家做的手脚,当不会把刘向河推到榜首这样一个惹人眼球的位置。 或许刘家比她还着急。 闫肃细细看完这考卷后,望着谢仪,脸色极为严肃,“谢仪,你道这不是你的卷子,可有证据?” 梁慕华收敛了情绪,附议道,“是否你的笔迹,着人要来纸笔就知道了。” 谢仪摇头,“这墨卷的字迹同学生的差别并不大,除非与学生相熟,不然做不得数。” 闫肃皱眉。 谢仪在闫肃将将要说话前,开口诵念,“农商相补,社稷巩固以农为要,可顺承国本” 谢仪刚开口,闫肃的眉头便越来越皱,等到谢仪随口念到后篇,他整个人已经是面沉如水。 闫肃向来是个厉害人,在他眼皮子底下,甚少发生任何错乱。要当真能下手,唯有两条途径,一则便是换卷,二则是经手考卷的人中有他人作乱。 谢仪诵念完,俊秀的面容平静无波,“大人,不知学生可有半句错漏?” 闫肃的脸色,她看在眼底。 没想到刘家当真选择了最为愚蠢的一种方式,但凡考生找上门来,就是无穷尽的对峙 谢仪思忖,怕是其中略有差错。 谢仪所念,闫肃当然清楚,不仅清楚,当天批完试卷后,闫肃高兴着又看了几遍卷子,兴之所至又喝了几杯小酒,方才睡下。 寥寥数千字,字字珠玑。 谢仪能背诵而出不是发解试出了问题,就是这试院内出了问题,不管是哪一项,都不是小事。 “梁大人,”闫肃捻着胡子,“传刘向河罢。” 梁慕华眉头一皱,“大人,您当真要听这么一位考生毫无根据的话?” 谢仪听着他的话,眉头微动,她轻巧地掩了下袖子,温和道,“不知大人认为,是有人舞弊较为严重,还是试院纰漏更为严重?” 梁慕华当即脸色一变,“你胆敢威胁本官?” 谢仪抬头,清澈的眼眸对上梁慕华,“学生不过是问心无愧,大人何以动怒?” 谢仪能背诵得出“他人”考卷的内容,而这份“考卷”又是刘向河的卷子,那无论是谢仪也好,刘向河也罢,其中必定有人搞鬼。 谢仪理得出其中的因果,自是能猜透考官的心思。科举舞弊,于考官而言是丑事,可若是考场收受贿赂,那便是从上而下,都要彻查了!谁也不能例外! 而谁又没有点腌臜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第七章 闫肃与梁慕华两位大人的不同心思,谢仪或多或少都能猜到些许。 且对比起闫肃,梁慕华的心思,谢仪更为能看透。 他只不过是典型的畏惧心理,只希望所有的事情都安顺处理,若是平坦顺利是最好的,谢仪出现的那一瞬,在梁慕华心中立刻从一个还算可怜的读书人变成了眼中钉。 至于闫肃 闫肃高瘦个子,分明比梁慕华还矮些,可站在梁慕华面前却有着极大的威严,一抬眉动眼,脸色一板,梁慕华顿时不敢以对。 这么一位严肃板正的考官,出入也只有一个侍卫跟着,当真是谢仪一惊,干净的手指微僵,蜷缩在手心里。 她从头到尾都从未注意到这个侍卫是何模样! 谢仪有着闫肃身后跟着侍卫的印象,可身后那高大的侍卫相貌如何,带的是剑是刀,她半分痕迹都不曾记住。 谢仪从第一个任务中训练出来的敏锐反应,在这个侍卫身上一点都不能展现,除非这个人精通此道! 闫肃是亳州的通判,身边有高手保护是常事。 谢仪摩挲着指肚,可总觉得有些不对。 她的视线在屋内略过一圈,继而落在闫肃身后,寻着侍卫的影子。那站着一个高大沉默的黑影,浑身上下粗略看去,倒也没有半点与外面的人有所不同。 可谢仪只是一眼,蜷缩着的指尖掐住掌心肉,疼得她眉心微蹙,然理智也立刻就回来了。 她立刻想起了她第一个任务。 谢仪得以重活一世,全靠系统,因而系统与她协议需要完成任务时,她倒也没有拒绝。 这第一个任务是在大半年前,深夏时节,谢仪被系统直接从宿州送到了亳州,而书院与她周遭所有人,皆以为她是出外游学。 而当时厉王的军队,便驻扎在亳州,谢仪是他的谋士。 谢仪需要完成的任务,是附身扮演。 上一个任务中,谢仪所替代的那人略倒霉,直接被米饭给噎死了,原身被系统收走后,谢仪直接取而代之,有着系统的伪装又替代着这人又生活了半年,待时间结束后就悄然脱身离去。 谢仪并没有留下任何的破绽与遗漏,可唯有一点,也是最为麻烦的一点那人的相貌与谢仪有三四分相似,且名字相同。 系统,别是你的收尾留下了破绽,被抓住了马脚? 谢仪沉默着眼观鼻口观心,心里却是恶狠狠地戳了两下系统的存在,把那玩意儿懒洋洋戳了出来。 不可能! 系统虽然垃圾,除开任务中的伪装,谢仪日常中都不能提供伪装,但它说的话倒还有几分可信度。 可眼下这人 ——是摄政王赵筠! 与这看似普通的模样不同,存留在谢仪印象中的赵筠俊朗高大,披铠握剑,单是坐在大帐中,分明没说什么话,刀削斧劈的侧脸冷峻,便是最为闹腾的将士都安静如冰。 厉王通身气派,战场厮杀多年,抬眸敛眉,便惹得属下腰身更弯,话不敢多言。 哪怕现下这人藏着气息,敛着威压,带着伪装出现在宿州,可谢仪与厉王朝夕相处了半年,一旦发觉,怎会认不出此人是谁! 赵筠当真大胆,在所有人都以为他镇压塞北契丹时,却是突兀出现在了这西南小小宿州里。 可谢仪又不得不赞叹,要不是她深知赵筠的相貌脾性,任谁都想不出来,眼前这个沉寂普通的侍卫,竟是天下皆知、各派警惕的摄政王赵筠呢?! 赵筠谢仪在心里不住转悠着,逐渐涌上一个极为大胆的想法,难道厉王是在试探? 直到此时此刻,谢仪方才恍然大悟,原来当日解试考完后的种种猜想,竟然是真的。 不论是亳州和摄政王的关系,又或者这一次闫肃的出题,皆另有深意!而所有的关节点,都落在闫肃身后,那个看似普通又简单的侍卫。 还未等谢仪想完,门外就传来衙役的声音,“大人,刘向河请来了!” 刘向河到底是有功名在身,哪怕现在这功名存疑,衙役都是不能对刘向河动粗的。 刘向河一贯偏爱大红大紫,整得是神采飞扬,今日却是换了个习惯,一身素衣青白,显得人乖巧安顺了几分,见着闫肃与梁慕华便深深行礼,“学生见过两位考官大人。” 过了解试的学子,在大堂上,可见官不拜。 闫肃坐在大堂上,手中未有惊堂木,可手掌在桌面上重重一拍,满室寂静,“此次招你前来,是因你之墨卷有误。刘向河,你可还记得你所写之策论内容为何?” 刘向河轻笑,拱手道,“自然是记得的。” 他昂首挺胸,声音洪亮,把两刻钟前出现在这庭院的文章背出,速度虽缓,可看似颇有情感,一字一顿落到实处。 刘向河还未说完,梁慕华便大声喝道:“好!”随即侧身看着闫肃,“大人,我看这事的源头就出在谢仪身上。既然解元公能背得出文章,这墨卷上又是他的笔迹,这份答卷自然是刘向河的,与谢仪无关。” “至于这谢仪的心思”他淡淡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谢仪,“无非是心有不甘罢了。” 他们在等待的过程中,倒是也把刘向河的卷子也取了过来。 署有谢仪名字的卷子与刘向河的卷子字迹全然不同,等梁慕华要刘向河下笔写字后,更为笃定,这起事件,皆因谢仪而起! 闫肃捋着胡子,久久未曾说话。 “谢仪”他刚开口,谢仪便抬眉看着闫肃,眼里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又看向了刘向河,“刘兄难道笃定所有的事情都一清二楚?” 刘向河一愣,错失了回答的机会。 而谢仪话音刚落,衙役便来报:“大人,门外有人求见,道是泉渊书院张太远,要替谢仪伸冤!” 谢仪心中轻。 闫肃召人入内,期间谢仪轻吐了口气,像是把大石头也给敲碎了一般,抬眉轻扫,却是刚好与那侍卫幽黑眼眸撞上。 瞬息后,谢仪平静地颔首,又移开了视线。 只是手心微微发汗,却也不知为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第八章 张太远的名声之大,哪怕是闫肃,都不敢怠慢,连忙让人把张太远给请进来。 张太远不笑时,看着颇为严肃,和闫肃倒也是半斤八两。 他正儿八经地行礼,“草民的学生给两位大人增添了许多麻烦,还望两位大人见谅。” 闫肃露出一丝笑意,不肯让张太远下拜,“张太师这是哪里的话,可舍不得。” 张太远摆手,顺着闫肃的力道起身,“草民在野多年,大人折煞了。” 两个老油条你来我往,各自正经地互捧了几句,闫肃这才转入正题,“张太师言说伸冤” 他不着痕迹看了眼谢仪,又道,“不知是什么意思。” 张太远招了招手,站在他身后的张元渠就窜了上来,“大人,我们在城外堵住了刘家的马车,救出一人,眼下就在外面。” 无端端又扯到救人身上去了? 闫肃的视线在张太远和张元渠身上落了片刻,若有所思又看向了谢仪,“谢仪,这是何意?” 他没有让人去传,也没有直接询问就在他面前的张太远等人,反而是越过他们问起了谢仪。 谢仪自从张太远他们入内后,就一直很平静地站在刘向河身边,听闻闫肃提及她,欠身道,“大人为求严谨,考场外不许有人。” “可若是这人从一开始,就已经入了书院呢?” 闫肃蹙眉,他清楚谢仪的意思,是代笔。 刘向河呆滞了片刻,色厉内荏道,“至我交卷,从未有人动过我的卷子!” 谢仪微弯眉眼,难得露出笑容,轻柔暖意从那眉梢流泻,“确实如此。” 刘向河就像是踩了一脚凭空,心中杂乱,却不知道谢仪到底在搞什么鬼。 谢仪把两份取出来的墨卷合在一处,翻出两份一直没人注意的朱卷,淡声道,“大人,学生可否要求见见这人?” 她指尖所点,恰好是誊录手。 大昭朝科举,墨卷收缴后,先是糊名,而后誊抄,再接下来就是对读生,阅卷人等,这一系列上,誊抄好的朱卷上都会留下每一道关卡的名字。 不同的过程中自有专人负责,可恰巧的是,这两份朱卷的誊抄手,都是同一个人。 夏满生。 眼下放榜开院门,各人该是归各家去了。 无需闫肃示意,梁慕华就沉着脸色出去吩咐。 “学生原只是想查卷,不过来时为了心安,还是查了点东西。不过等学生看到墨卷后,却开始好奇起来,毕竟学生原本设想的全然不同。” 谢仪淡淡道,“换卷这样的行为太愚蠢,不管是学生还是其他人,只要一对峙,难免会露出破绽。” “然刘兄来后,所记得的却与学生所写一模一样,这不禁让学生有所猜测,莫不是这其中,有了些误会,把原本的一套方法,变成了两套方法?” 刘向河脸色难看,谢仪言下之意,便是坐实了他舞弊的嫌疑。 “而师傅有谋,提前窥知了这点,派人去了刘家,学生倾佩不已。”谢仪道。 如果当真有代考,等榜首消息一出,刘家必定有动静,不管是去寻人对峙也好,亦或是把人送走也罢,总不会是平静的。 谢仪话音刚落,张元渠不禁道,“你根本就没同我们说过!” 张太远眼锋一扫,张元渠顿时不敢说话,往后又挪了挪。 闫肃捋着胡子。 谢仪此人,虽一直很安静,也甚少有神情变化,可不管是言行举止或是谈吐,都简单大方,难得让闫肃颇有好感,也乐意顺着他的思路去想。 “你便不怕你的猜测是错误的?”闫肃冷声,却也没几分生气的感觉。 谢仪所言看来都是猜测,要是错了,那可是亵渎科举的大罪! 谢仪敛眉,指甲滑过指腹,“学生敢赌罢了。” 她来前只做了两件事,借了张元渠的人手,一则探了刘家今日出入的人,二则搜罗了所有这次参与解试评审的名单。 一判真假,二知过程。 梁慕华亲自带着两拨人进来了,站在他身后耷拉着脑袋的是夏满生,瘦小个子,眼里闪着精光,在看到闫肃时连忙行礼,笑容中带着谄媚。 另外一人苍白着脸色,时不时咳嗽两声,手帕捂着嘴,连身形都透着瘦削。 刘向河原本的情绪就莫名有些焦躁,在看到那个苍白书生,当即脸色微变,连刚才冒起的暴躁也给压了下去,透着几分莫名的诡异。 谢仪的声音偏生在这时响起,“看来刘兄认识这位。” 刘向河脱口而出,“我不认得他!” 那苍白书生抬起头来,轻笑着道,“你未免也太过绝情了,好歹为师也给你做过两月先生呢。” 刘向河脸色骤变,但没有说话。 闫肃看着这一团乱的场面,沉声喝道,“你是何人?” 苍白书生懒洋洋道,“大人,我本名邱敏,路过宿州,在此暂住。入刘家教导刘向河两月,后被其父刘中元扣留,又看上了科举的门路,给我寻了个法子顶替他人冒籍考试,要在解试中想法子顶替刘向河的卷子。” 这就是舞弊案常出现的传义。 自称邱敏的苍白书生侃侃而谈,三言两语就把整个堪称奇异的事情解说完毕,期间声音没有起伏,平淡如死水。 刘向河的脸色变了又变,立刻冲着闫肃低头,“大人,学生刚才确实说谎,可是因为这邱敏品性不端,早在两月前就给我父亲驱逐出去了。大人莫要相信这浑人的话语!” 邱敏懒散地笑起来,“确实有理。” 他在怀里掏啊掏,掏了半天把一本账本掏了出来,“刘中元确实是个狠人,不敢在宿州杀了我,生怕惹祸上身。却又假惺惺送我离开是想着来个意外?” 邱敏浅笑,却充满恶意,也不知道这账本是何时扣留的。 账本被衙役取走交给了闫肃,谢仪却一直看着那夏满生,突兀开口,“是不是听着这人声音有些熟悉?” 夏满生猛地一震,扭头看着谢仪,那俊秀书生冲着他偏头,轻声道,“你是最大的破绽。” 这话看着像是对夏满生说的,那邱敏恰好正在他旁边,也听得一清二楚。 闫肃摆摆手,亲自带着刘向河、夏满生一同下去问话。 刘向河很快招认,他父亲的确告知他不必担心科举的事情,而后夏满生也承认收了刘家送来的银两,才起了帮刘向河换卷子的心思。 他有一门独门绝技,就是模仿字迹,几乎出神入化,可惜就败在夏满生烂赌,全身家当经常输个精光。 虽其中还有蹊跷,但最终尘埃落定,闫肃当堂理清缘由,革除刘向河的解元之名,重归谢仪,并整理归档,交付朝廷处置。 “多谢大人。” 尘埃落定后,谢仪欠身道。 闫肃捋着胡子摇头,“这是你应得的罢了。” 谢仪微怔,片刻后摇头,“原来大人早就心中有数。” 闫肃松开紧蹙的眉心,轻笑了两声。他官场沉浮多年,是真是假,一双眼看去也有八分,更何况刘向河是当真没有底气。 “只是你是怎么想到,这其中的关卡?”闫肃道。 有张太远撑腰,又有这其中的蹊跷在,闫肃不会放任不管,可要不是因为谢仪的思路敏捷,这一出倒也不会那么快了结。 谢仪道,“刘向河舞弊说法暂且不算,刘家那里学生只是偶有猜测,是师傅老道,才直接救了人回来。” “不过学生在来前,借了子美家中人手,探了一圈院试出来的人,没料到夏满生如此沉不住气罢了。” 夏满生是被从赌场逮回来的,刚半天时间,已经输了上千两银子了。 这一个又一个的猜想逐渐成型,余下的便是见招拆招了。 这看起来皆大欢喜的局面,只不过谢仪离开前,不知怎么总觉得背后有点凉凉。 谢仪上了刘太远的马车,看着坐在对面的老师,忍不住道,“师傅,那位邱敏” “他可不是个容得小觑的人物”刘太远若有所思道,“你这一出颠簸,还是拜他所赐。” 谢仪唯有在刘太远面前,才稍稍露出疲态,“夏满生,该是邱敏借刘家找的人,他被刘家所囚,想脱离刘家,总该闹出点事情来。” 越大越好,越麻烦越好,最好是不得不挖出幕后追根究底的事。 能在刘家看管下还闹出这一波折,又瞒着刘中元藏起账本,笃定能回来确实是个狠人。 “看来,他倒是把我的性格琢磨透了。”刘太远冷哼了一声,看着谢仪道,“闫肃是个实在人,在他监管下出了这事,日后他定会有所看顾。但他身处亳州,能做的有限,日后” 马车摇晃,秋日凉凉。 谢仪边听着刘太远劝慰的话语,边恍惚想起了那个安静的“侍卫”。 怕是连刘太远也不知,摄政王与闫肃的干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第九章 闫肃木着脸打发了大堂内的人,只留下他和侍卫在。梁慕华离开前的眼神惴惴不安,但闫肃并没有心思搭理他。 待大堂内无人后,闫肃才露出些许疲态,道:“王爷,邱敏虽然找到,可是这刘家” 侍卫目光灼灼,似有寒芒,“不必担心。” 他的声音似乎带着铁锈,含着煞意,滚过刀刃的敞亮,“邱敏不是个傻子。” 闫肃微愣,随即皱眉,“他是故意的。” 闫肃不是傻瓜,他早已在刘向河来前就把事情捋得差不多了。 谢仪风度翩翩,有理有据,进退得宜都让闫肃颇为感叹,且看后续刘向河面上镇定眼中发虚的模样,事情已经有了定论,其余的不过是想看看谢仪这人究竟如何处置。 此子能勘破关键,确有侥幸,可后续的手腕也让闫肃暗自赞叹,这才是他心中榜首的模样。 然事情突发,来之又急,一时之间闫肃没看到最为要紧的人物——邱敏。 此次厉王前来,与邱敏的失踪不无关系。 “王爷的意思,邱敏从最开始被刘家发现,就是他自己下的一步棋。”闫肃慢吞吞地说道,似有猜测。 厉王道,“他那性子狠辣,哪里有被人软禁屈服的道理,我看是从一开始就怀着打算,这科举的风波,大半是他在其中搅和。” 闫肃面带薄怒,“有千万种法子,邱敏偏生剑走偏锋!王爷,邱敏此人虽然机敏,可手段偏门,不是好事。” 宿州科举是闫肃所掌控,要是谢仪是那等甘愿憋屈容忍之人,岂不是平白误了一个好苗子?! 厉王摩挲着权当佩剑的剑柄,道:“我知道。” 只此一句,厉王也没再多言,招手让闫肃去把邱敏唤来。 红榜一撕一贴,又是一场热议。 宿州原本就沉浸在放榜的海洋中,官府来了这么一手,更是激起千层浪,有好事者更是早早去堵了刘家的门,希冀瞧瞧刘家人的脸色如何。 谢仪得了官府的登门歉意,又确认了名额,便打算随着刘太远等人返回泉渊书院。 倒是张元渠要留在宿州应酬,得知两位同窗要走,脸色便耷拉下来,只是在刘太远面前他也不敢说话,讪讪送着他们离开。 谢仪回到虹县后,收拾了落灰的屋子,把书箱搁置好,又突然沉默。 赵筠 谢仪在赵筠身边待的时间不算长,可深知他不是个无的放矢的性格,千里迢迢从边关赶赴宿州,要说这其中没有缘由,她是半点都不信。 在官府她虽未表现出来,但邱敏的名头她是听说过的,这人曾是厉王赵筠座下的谋主,不知因何故离开,未曾料到竟是在宿州出现。 宿州谢仪敲着桌面,这小小的宿州,还能藏着什么隐秘,竟是惹来这些波动? 回过神后,谢仪又是摇头,她早已完成任务,虽敬仰厉王,倒也再无其他干系了,想这多也无益。 系统虽然不靠谱,至少这伪装还算是可行,在军营中待了这么久,也没谁能看出真相。 谢仪仍是敬佩花木兰,有过经历,才能知道,能隐瞒身份在军队中那么些年,该是多么艰难。 系统不合时宜开腔,温馨提示:下一个任务与赵筠有关。 谢仪刚起身,系统这话让她微顿,“你可以闭嘴。” 系统顺势滚了。 谢仪琢磨了半晌,还没琢磨出味道来,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 她往外走,却是想着刚才系统的话。 要是下一个任务也和赵筠有关的话,谢仪就不能把这一次宿州的“偶遇”无视了,她深知厉王的敏锐,要是其中有任何差错,那可了不得。 谢仪在门口站定,轻声道,“门外是谁?” 话虽如此,她摸着门栓正打算打开,门外却是一片寂静。 谢仪停住动作,在战场历练出来的敏锐让她悄然往后退了几步,顺手抄起了门边的木棍。 那敲门声还在继续,门外的人也没有回应。 谢仪又往后退了几步,视线在墙和门打转了两下,刚想做点什么,就听到门外一阵混乱,不到片刻,刘若然的声音响起来,“子远?” 谢仪按了按额间,把木棍背到身后打开了,书生打扮的刘若然站在门口,身后的家丁扭着个不入流的小混混打扮的人,“师傅让你来的?” 刘若然拧着眉,“夫子的确嘱咐了我,你是早就知道了?” 谢仪把木棍收起来,淡淡摇头,“我且不能预言,哪里能知道?” 然她的确是隐约知道刘家是不会善罢甘休,这不过是些不入流的手段。 虽因着邱敏牵扯出的事情不少,但刘家背后的确有着依靠,除非厉王是真的打算动手,不然刘家也只是折损了部分生意和刘向河罢了。 只是刘向河是独子,就看刘中元能不能甘心了。 刘若然对谢仪如此平淡的态度很是不满,但是谢仪安抚了他几句,他也没再言道,只是说起了别的,“家中寄了书信,若是明年省试能有名头,便要完婚。” 谢仪挑眉,“婚约一事,子美定也不知,怕是日后要找你算账。” 刘若然和张元渠关系更好些,但这事也该是不知的。 刘若然面露尴尬,“我也只比你早知了半日。” 谢仪念及媒妁之言,也没再调侃,收拾完东西便跟着刘若然出去,张太远早就定好了酒席。 登高楼。 张太远倒是比他们两人还要早到,惊得两人连连拱手歉意,张太远笑道,“哎,弄这些虚礼作甚,还不赶紧坐下?” 他一瞪眼,两人只能住口。 谢仪和刘若然一左一右在张太远手边坐下,且听着张太远说道,“子远,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之前的事不全是坏事,莫要放在心上。” 谢仪拱手,“师傅言之有理。” 张太远颔首,他知谢仪定不会多想,但这该说的还是需要说。 席间言谈,刘若然提及了厉王,“朝中胶着不下,不知摄政王是何态度?” 张太远捋着胡子,慢悠悠哼道,“朝中由一介妇人把控,已是不幸。若是太后当真有吕后武皇之势,倒也可行。可惜她需借着刘家,又态度暧昧!哪怕重臣有意匡扶幼帝,可若是刘太后依旧如此,怕是难行。” 张太远这张嘴向来不说虚言,也没给刘太后留着遮掩,丝毫不惧他这话流传出去,该给自身招惹多大的祸端。 刘若然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犹豫了片刻又沉默下来,看着像是有不同见解,但是又摇摆不定,不甚清晰。 张太远看向谢仪,示意道,“子远,此事你如何看?” 谢仪思忖,但也没思考多久,“摄政王不允。” 她向来甚少说这么斩钉截铁的话语,一时之间,连沉思的刘若然都看向她。 不过谢仪此时想起的是另外一件事。 半年前,契丹叩关,轻而易举入了雁门,随即挥师南下,一路上烧杀掳掠,强取大昭百姓民粮为援,直入十数天,这消息才递到老圣人案前。 此时老圣人尚在。 而恰好,赵筠部署正在契丹必经之路上练兵,随即挡住了契丹南下的步伐。 老圣人自然震怒,且不说契丹叩关的速度,光是这消息层层传递,便极为落后。彼时朝内又有人提出了议和的说法,种种消息纷杂,落在厉王军中,就只余下几个文人墨客的寥寥数语。 厉王追堵契丹军队直长江中下,而后又有接到消息的大将陆元肆赶至。 前有赵筠,后有陆元肆,契丹几经突围,皆不能成。 当时相持不下,谢仪因替代任务出现在军营中,那身份是赵筠的谋士,自然也看了许多事宜,然其中最为要紧的,是谢仪真切体会过士兵的壮烈,赵筠作为将领的霸气,以及那拳拳爱国之心。 而后谢仪曾献策,赵筠又采纳而中,契丹大败,俘虏数万人。 距离那场大胜不过三月,此后契丹又曾试图叩关,气势嚣张,只不过被边关大将镇压,厉王也赶赴雁门,而就在这般关键时刻,谢仪不信赵筠会把战果拱手让之。 和谈可以,但是须得让契丹真正彻骨疼痛之后! 张太远沉吟些许,点了点头,“摄政王确是这般人。” 刘若然抿唇,“只摄政王虽有兵权,可毕竟在外,若是朝廷真的下令,怕是不得不从。” 张太远摇头,沾了白水在桌面写下“兵权”二字,“兵是兵,权是权,可恰恰因他有兵,所以有权。朝中无人敢在这个时候彻底得罪摄政王。这次是否议和,必定等到他回京再言。” “容若,家中事宜确实难言,不过本心才是关键。”张太有意有所指地指点了刘若然一声,这才撇开这个话题,彻底不言。 宴席散后,谢仪慢悠悠回家,思及刚才宴上刘若然的模样,怕是她那位师傅早就琢磨透了刘若然的家世。 刘若然性格沉稳,今日诸多失言,瞧着像是有心事一般。 谢仪袖手,踱步往前,眉间淡淡书卷气息,月下青衫,一派风流。 若不是与刘太后有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第十章 谢仪很快就投入了新一轮的复习中去。虽然这话说得很像以前那些拼死奋斗的高中生,但的确现下面临学子省考的状态。 朝廷加开恩科,并非意味着降低标准,更甚之目前的情景,怕是会更加严苛。 张元渠回来的时候,也带来了一个消息。 摄政王到了宿州。 当时正好是谢仪和刘若然给他接风洗尘,刘若然闻言便道,“王爷千里奔赴宿州,有怎样的要事会让他如此急促?” 张元渠大大咧咧一挥手,耸肩道,“我怎会知晓,要不是我在我爹门外偷听,这事我怎会知道。” 谢仪原本正夹着豆子,闻言道,“这就是你受伤的原因?” 刘若然惊讶看着张元渠,“你受伤了?” 张元渠更震惊地看着谢仪,“你哪里知道我受伤了?” 偷听这门技术,张元渠可是熟练至极,向来是轻车熟路就窝在角落里,可不知道那日是哪里不对劲,他就是憋不住这鼻尖瘙痒打了个喷嚏,被闻讯出来的张父拎着棍棒揍得上蹿下跳,可得是山长赶来才救了小命。 刘若然听完朗声笑道,“你这功夫可半点没用处。” 张元渠搔了骚下巴,无奈道,“我总不能揍我老子吧?” 谢仪从张元渠和刘若然的笑谈中,却是想起了一种可能,“难不成摄政王,是打算回京了?” 刘若然之前是听过张太远的话语,倒也知道谢仪在想什么,“我也曾这么想,可为何偏偏要来宿州一趟?” 谢仪心道,这也是她想知道的,但那日的邱敏定然是重中之重! 只是这话就不能和这两位诉说了,这还涉及到谢仪的隐秘之事。且厉王又为何要把这消息放出来? 酒足饭饱之后,张元渠才想起谢仪根本没回答他的问题,“嘶,我觉得这小子游学回来后,有些不对劲啊。” 他皮糙肉厚,打小张父就喜欢棒棍教育,常常揍得他上梁下水,虽然是受伤了,但也不算大事。张元渠自认为没露出什么破绽来,没成想被谢仪一眼勘破。 张元渠坐在马车内,疑惑着和刘若然道,而谢仪婉拒了他们的邀约,声称要去书店走走。 刘若然靠着窗户有些出神,被张元渠捅了一下才道,“左不过更加敏锐罢了。子远一贯是这般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张元渠翻了白眼,倒也没再多想。 谢仪饭后消食,在街道上散步,越靠近她租下的院子,就有不少街坊领居和她打着招呼,这街道上难得出了一位解元,在他们眼中这可是大喜事,要不是谢仪态度坚决,这媒婆都要磨平了门槛。 临近巷口,谢仪脚步一拐,进了一家书店。 她是这书店的老熟人了,店主看着谢仪进来,懒洋洋打了个声招呼,又窝在椅子里不动弹。 整间书楼透着古朴大气,浸满了墨香,里头都是些旧书古籍,泛黄的书页流逝着岁月,随着主人的翻开方有片刻流露。 谢仪漫步而至,倒没看到什么欣喜之物,然偶尔来走走,也成了习惯。 随性而至,她刚踮脚欲取下一本古书,就见另外一只大手越过谢仪握住了书脊。 背后熟悉而又凌冽的味道让谢仪挺直的背脊微僵,她收回手,不急着往后看是何人,却是下意识就往旁边走了两步。 男人望着这个动作,眼神微动。 谢仪侧身看来,她身后站着的,赫然是赵筠! 正是那声称抵达宿州,正落脚府衙的摄政王! 谢仪微愣,倒不是因为这人突然出现在这,当然这也是值得惊讶的,可都不如他现在一身打扮来得讶异。 谢仪深知赵筠是何等气派,可偏生在宿州时如侍卫安静,而眼下又一身普通布衣,通身寒芒竟是收敛得一丝不剩,除开这相貌,任谁说这是大昭摄政王,怕只会惹来嘲笑罢了。 “你”谢仪的话还未落,便听着赵筠低沉的嗓音,“大人派我便宜行事。” 这句话在谢仪心中打了个转,落得些许波澜。 赵筠这话倒是妙,他和谢仪一打眼,便知这位新任解元怕是认出他来,这一句话看似普通,却又解惑了他现在的状态。 谢仪想的又不仅如此,她原本以为赵筠赶来宿州是为了邱敏,可眼下在此,却又不像是为了邱敏而来又或者是说,邱敏只是目标之一,还有更深层的原因? 这种种思绪不过片刻,谢仪拱手平静道,“多谢。” 她接过赵筠手中的书籍,淡定走到店家处结账,干脆利落出了门。 这小小一方天地安静下来,唯有墨香的气息徘徊。 “王爷”窃窃私语响起,赵筠摆手,自是知道缘由,“不必,该是巧合。” 要是这位解元当真看出什么赵筠眼锋如刀,却又带着淡淡笑意。 步入后院,谁也不知道赵筠手中何时出现了一块温润的玉牌,落在宽厚掌心中把玩,后只听得寒冽如锋的话语,“一个不留!” “是!” 谢仪匆匆离开,回到租的院子才恢复了平时的步伐,开锁入门。 谢仪入了屋子,把买下的书籍放在桌面,思索起刚才的“偶遇”来。 厉王绝不会无的放矢他千里迢迢来宿州,先见闫肃,后救邱敏又赶来虹县,伪装成普通的百姓虹县临近东南,近海,未曾听说有海贼刘若然近来心事重重,她初认为和刘家有关刘家和刘太后刘太后! 谢仪停下思索,忽而想起一事。 刘若然特地奔赴泉渊书院,真的只是为了念书?! 如果谢仪的猜测不假,那以刘若然的身份,在京都也可,在他处也行,为何偏偏来到这个距离刘家势力如此遥远的地方? 谢仪一边分析着一边想,这感觉忒像以前看过的啥劳子电视剧情,某地某处有神功秘籍宝刀神器,使得大户人家富家子弟都纷纷聚集而来,怎么不说是传国玉玺呢? 她摇了摇头,决定近期都不出门,好生复习为妙。 至于那两位“富家子弟”的好友,谢仪以为,若是当真有事,他们家中怕是比谁都警惕,早早拧着耳朵关在家里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第十一章 谢仪足不出户,连张元渠的再三邀约都婉拒了。 张元渠逮不住谢仪,刘若然又心中有事,被张父拧着耳朵骂了几次后,张山长也不让他出门,这整个儿就安静下来了。 谢仪泡在书海中,不知岁月,此前临近温习时日,她同隔壁黄嫂子做了个买卖,请她多做份饭菜。 她本是想给黄嫂子钱,但黄嫂子摇头,沾了菜水的手在身上擦了擦,泼辣性子不知怎的扭捏起来,许久才道,“解元公能不能,把那些不用的册子给我家娃?” 黄嫂子深知书本贵重,刚说完又连忙摆手,“不需要多,只要一两本不用的破烂就成。” 谢仪微怔,随即轻道,“黄嫂子倒是帮了大忙。” 书籍贵重,谢仪攒下那些书籍本也不易,但见黄嫂子如此,却是换了打算,整理出方便小儿的书籍来。 她要入京,宿州的东西本也是要整理的,眼下赠予黄嫂子也是善事。 黄嫂子感激涕零,对谢仪的事异常上心,不过半月就让谢仪深感不妙。 口舌之欲果真是大忌。 好吃。 一日,谢仪捧书在主屋走了两圈,最终还是把书籍放下,漫步出了屋子。 虽说读书百遍其义自见,但有时埋头苦读也容易钻牛角尖,谢仪时不时就出来走动两下,免得在屋内闷久了,更显得沉闷。 黄嫂子的声音尖锐刻薄,但语气温和,谢仪不经意间听了两声,眼含笑意,抬眸望了望这湛蓝天色,心神甚好。 谢仪随手夹了片叶子,指腹摩挲着落叶纹路,脑中突然响起了系统的声音,紧急插播一条任务:请宿主替代沈默生存三日。 沈默又是何人? 谢仪手一抖,差点把叶子给撇了。 她慢条斯理把落叶收入掌心,又出什么幺蛾子,你以为是在紧急插播新闻呢? 谢仪并不想有太多的任务,眼下省考在即,过于忙碌不利于静心复习,再怎么重生一回,也不是天才,解试能有把握,省考却是需要斟酌。 系统不近人情,我要没能量了。 谢仪谢仪忍。 她步入主屋,把落叶随手夹入书籍中,敛眉道,沈默是何人? 犯人。 深秋季节,虹县转凉,街道上的行人换了厚衣,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依旧不绝。 略显杂乱的街道上,小贩吆喝着买卖,声音嘹亮得越过了墙头,飘入了隔壁一间普通的书店。老板懒洋洋坐在柜台后,小厮跟着客人出入,店内很是安静,连脚步声都是轻的。 书店后院。 看似普通的院落站着十来个人,一身普通粗布打扮,举手投足却带着浓浓煞意,正安静站着,看似普通,然守住了各个破绽要处。 谢仪眯着眼靠在墙壁上,借着打哈欠的时候低头,看着眼下这身装扮。 她已经接了系统的任务,此刻出现在这里,算是顶替这位沈默生活三日。 原先的沈默应当是撑不住死了,谢仪只消替他活过这三日,也就完成了任务,只是看着这身上的伤势,也怪不得那人撑不住。 原是酷刑熬骨,熬不过去也是正常。 这三日内,系统暂时消除痛感,请宿主保持警惕。按照惯例,这破系统波登波登说完后,就直接消音了,谢仪再唤,它一概不理。 她此前也完成了一次,算是轻车熟路,知道在旁人的眼中,现在她就是沈默。 沈默的记忆流入,谢仪闭眼,算是沉默接受了。 然接受完沈默的记忆后,谢仪心头微颤,算是知道了这人为何被逮又一身伤口了,要不是任务,谢仪也不想多看这人一眼! 小半年前,谢仪的第一个任务是替代当时仍是厉王的赵筠身边谋士,而后随着他从宿州拔营,一路迎击契丹,又奔赴塞北。 此次契丹叩关,满是疑窦,若非老圣人驾崩,定是追根究底也要彻查无数。奈何朝廷恰是紧要,幼帝难堪大任,刘太后垂帘听政,又有名义上摄政王在,朝廷内各有派系,眼下并无彻查的打算。 可这沈默,偏生是个奸细! 摄政王是一直在追查此事,甚至为此奔赴宿州? 谢仪还未理清思绪,小黑屋就从门外打开了。这房间昏暗,几近不见五指,更是听不见外头的声响,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谢仪猛地抬头望着外面,乍然亮起的日光刺痛了她的眼睛,刚看了一眼就立刻低头。 不过这电光火石间,她也认得出门口站着的,又是赵筠! 兜兜转转,谢仪又碰见了他。 系统似乎有意让她和赵筠撞上又或者是这系统本意就是为了赵筠而来谢仪泛起思绪万千,一瞬间有了数个猜测,只是眼前事情要紧,姑且先压下不理。 谢仪捂着眼缓了一会,才放下手,赵筠已经安然坐下。 透着门口的光,谢仪才看清这方寸大小,除了草垛碎屑,还真只有那一把椅子。 屋内并不亮,赵筠的脸色也不算好看,他的侧脸轮廓很深,眉峰间拧起的山丘带着戾气,与谢仪半月前所见截然不同。 “你依旧不肯说?” 赵筠的声音又慢又沉,狠厉的意味渗入了话中,让谢仪肩肘隐隐作痛。 她在心里骂了几声破烂系统在线糊弄,这才开口,“我说了,王爷能饶我一命?” 这些都是谢仪从沈默记忆中扒拉出来的,照现在来看,赵筠需要的是沈默供出他背后的人,以及他需要的证据。 沈默是个关键人物。 “不能。”赵筠答得斩钉截铁,毫无回旋的余地。 谢仪噎住,她虽然知道赵筠性格,可这话未免也太 赵筠站起身,大步走到谢仪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开关通敌,引契丹入大昭,烧杀掳掠,透露军情这种种罪责,若能饶恕,天理难容!” 话似劲烈,不紧不慢,犹带着粗粝。眉峰微蹙,戾意乍然而逝。 谢仪呼吸微窒,迅速思索着按着这沈默的性格,如何在不引人注意的情况下把重要的东西泄露出来。 她可不是沈默,说是扮演,哪里会有真的遵从的道理。系统要求只要活过三日,三日后如何,与谢仪有何干系? “王爷说笑了,既不能保全我的性命,我怎敢乱说?”沈默的声音稍显老成,谢仪咳嗽了两声,往冰凉墙壁上靠了靠。 厉王太高,她后仰得有点难受。 “你妻儿老小一家,均葬身火海。” 厉王并没有开口,说话的是站在他身后的人,声音极粗。 谢仪一愣,被反扣在背后的手迅速掐了自己一把,酸痛感让她眼帘轻颤,声音悲痛,“你这话何意?!”沈默记忆中是有一家老小,只是都被他背后的人所藏起,他一直渴望能功成身退,阖家团圆。 谢仪正欲开口,趁着这个时间把事情抖落,撑一天是一天时,却突然一顿,猛地揪住沈默记忆中一小片段,不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第十二章 宿州府衙。 树荫绰绰,微风拂面,邱敏懒散地靠在门框上,慢悠悠道,“闫大人,便是你不喜我,也不用这般明显吧?” 闫肃瞧着书信,半晌才道,“王爷不该涉险。” 全然屏蔽了邱敏的话。 邱敏也不恼怒,顺着道,“雁门这事坑了多少人,王爷的性情怎会不管?”他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张太远许是看出些什么,王爷这点的确是冲动了些。”邱敏道,“不过刘太后的手脚倒也不慢,早早就派了人在宿州候着。” “怕是早就知道了内情。” 闫肃捋了捋胡子,板正的脸上流露出片刻的沉思,这才道,“若是真的” “王爷自然会高兴。” 邱敏说完,勾唇笑起来,他在宿州的任务,该是都完成了。 同一时间,虹县。 谢仪仍在拷问中。 人各有志,她假扮的这沈默就想干一番大事,是以卷入事端后,非但不畏惧,反而有着某种扭曲的兴奋。 家人已被妥当安置,他认为已经没有其他破绽。 这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搅屎棍。 谢仪心中感慨,又强装着红眼,尽力表达出悲痛。 刚才拧的那下的确生疼。 谢仪刚从沈默记忆中扒拉出一件事来,而后又突然想起了她之前替代的那人。 那人也叫谢仪。 原谢仪是追着其叔父而去,这叔父谢寻是厉王军中的钱粮官,出身京城谢家,乃是朝堂派下,无功无过。 岂料战事中被流箭射中,且后勤军中无一幸免,唯有原谢仪残留。 这是外人所见,其实原谢仪本也死在流箭中,谢仪之所以替代,便是因此。 系统要谢仪撑过三月。 谢仪赶鸭子上架接管了一段时日的后勤,待新的钱粮官到任后,又跟随厉王,也得知了不少隐秘的事情。 老圣人年轻时勤政,朝廷安泰清平,无人生事。待年老体衰后,却也吃斋念佛起来,不再杀伐狠厉。 这手软了,事也就多了。 待老圣人驾崩后,如今这朝中有宰执谢章合,左右丞相等各为派系,稍显混乱,而尚书令年事已高,便是尊泥菩萨。 谢家因出了位宰执而平步青云,成为京城权贵结交的对象。 可恰恰在雁门关,开关的乃是守将苏长河,而他是户部尚书杨克成的女婿,而这杨克成偏生又是宰执谢章合的学生。 苏长河已死,事情却是未了。 其中的关系复杂,牵扯甚多,非是能寥寥数语就能说完。 奸细一事,也因着谢章合的存在而变得微妙起来。 刘太后此时需要谢家的鼎力支持,刘家根基稳固,谢家蒸蒸日上,刘谢两家合力,方是如今的要事,因而一时间再无人提起此事。 话题扯远了,谢仪只是突然发觉,沈默记忆中一直与他接头的人的某些言行,可不大对劲。 这奸细还挺身兼多职。 谢仪微眯起眼,下一瞬便巴巴把这沈默做过的烂事全吐露了出来。 因家人出事而崩溃,也算不得异常。 沈默不过是枚棋子,可恰巧负责的是最为关键的环节,他能接触到部分来往的书信,同时也掌握着两端的渠道往来。 这虹县看着小,却是一个据点! 赵筠听着那一个个吐露出来的名字,眼眸幽深,怒气隐而不发,戾气俱凝在眉间。 “那陈大说完后,就没再出现过。” 谢仪用这样一句话收尾,便听到那粗声侍卫又道,“陈大是何人?” 谢仪却是不语,艰难换了个动作,抬头看着一身常服的厉王,“若我说了,王爷可否应我,让我心中祭拜家人,待三日后再处决我?” 那侍卫刚要开口,厉王便摆手,“可。” 不问缘由。 谢仪心下一松,道这任务该是保真完成了,厉王向来言出必行。 陈大是沈默的上线,整理的消息常是递给他的,两者接触从不见面,都是通过暗线来往。可唯有一次见面,却是在两年前。 陈大要沈默注意泉渊书院。 沈默至今不知他是为谁做事,不知主子是谁,也不知这消息最终去往何处,这据点由他负责,往往接的是陈大秘密派发的任务。 可唯有这一次见面,以及这泉渊书院的任务让沈默摸不着头脑。 沈默盯了两年的泉渊书院,没看出半点问题。 这月刚按着往常的惯例把消息递过去,就收到暗线得知需撤离虹县。可他前脚刚出了虹县,后脚就被厉王的人逮回来严刑逼供。 谢仪说完后,小黑屋内一时陷入了寂静中。 赵筠在想什么,谢仪不知,可她眼下也在思索泉渊书院有何不对。 泉渊书院是宿州闻名的书院,不过这名声渐响,也是打张太远来后,才越发势大。此前是因山长的学生遍及朝廷,桃李天下,又德高望重,才颇得敬仰。 除开这两位,泉渊书院如同普通的书院一般,并无异样。 除非谢仪抿唇,她思及老圣人对张太远的偏爱。 除非当初张太远至泉渊书院,是另有打算。 这任务完成得不明不白,谢仪在三日后就离开了,好在她离开前和黄嫂子说了要出外几日,不然都难以解释。 谢仪站在院子松活着筋骨,被捆着几日的确不是人干事。 你这紧急任务我没看出重要性。 谢仪素日来都是温温的性格,并未流露出过多的情绪,但对着这知根知底的系统,哪怕她怀疑着这破系统的动机,但也能偶尔表现些许真性情。 没奖励别问了。 系统丢出这句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屁话,然后光速消失。 果真屁话。 谢仪敛眉,往后扭着肩膀,又是咔哒一声。 厉王奔赴宿州,一是追查到了通敌叛国的证据,二是宿州? 现在看起来,怕是从邱敏出现在宿州,就不是意外。厉王逮人这么顺利,怕也有邱敏的缘故。 是为了奸细一事? 但是时间不对。 谢仪思忖,邱敏从她入军营便不在,据说是有事离去。从盛夏推算,至今有大半年,他的离开,该是为了别的问题!只是途中又顺带挖出了奸细一事罢了。 厉王的目的,也是泉渊书院? 谢仪微怔,她突然想起来,刘若然入泉渊书院,也是两年前。 她大概知道其中蹊跷,怕是连谢仪的师长张太远在其中也插了一脚。 而这件事,老圣人知道,刘家在关注,连摄政王也对此有所求谋 谢仪选择住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第十三章 入秋时节,闷在家中的张元渠郁郁寡欢地等到了刘若然的来访。 刘若然是来邀张元渠同他一起上路入京的。 张元渠自然欣喜,搭着刘若然的肩膀道,“我本也是要让人去请的,子远那里如何?” 刘若然温和着掰下了张元渠的手,“我是打子远那里回来的。” 张元渠嘿嘿笑了两声,自是知道了刘若然的意思。 谢仪那破性子就会折腾,定是又怕叨扰了他们。 他贱兮兮冲着刘若然比了个手势,示意自个儿知道了。 两日后,谢仪猝不及防被打包带走。 谢仪:?? “你们”她捏了捏鼻根,才睁眼道,“直说不成?” 谢仪看似一脸平静,张元渠讪笑着往后靠了靠,“这不是怕你又推脱吗?” 谢仪青衫在身,眼波微动,抬眸淡淡看了眼刘若然,悠悠慵懒轻笑了声,“果真好法子。” 刘若然被谢仪的眼神强迫冷静了下,虽然这转瞬即逝的笑意的确难得,可这笑声怎么听怎么渗人。 省考虽在次年,可各地过了发解试的考生俱需准备上路,以免赶不上考试。谢仪原是打算雇人,现在倒是什么都不需准备了。 她现在想起辞行时,还思及师长张太远的笑容为何那么奇怪,怕是早就知道张元渠和刘若然私底下的小动作。不然这两位也不会刚好踩点来截人。 出门在外,一切从简,马车呦呦前行,彼此又是熟悉的人,便各自做各自的事情去了。 一路跋山涉水,个中不必言说,待到了京城,已是冬季。 刘若然本家就在京城,此次早就布置好了首尾,刘若然请两位友人同住,这才回了趟家。 刘家。 京城中,连门户往哪儿开都有着讲究,身为太后娘家的刘家,自是处在最中央的位置。 倒也不是刻意,刘家祖上就显贵,祖宅位置极好,现又有刘太后掌权,这大门口的石狮子怕是都比普通人荣贵些。 刘家如今家主唤刘尚和,膝下有三子两女。 刘若然正是刘尚和的庶三子。 刘尚和最看重嫡长子,可对这个被送到宿州的小儿子也算是疼爱,早前得知要回京,已经派人打点好了一切。 门房最是看碟下菜,点头哈腰地迎着刘若然回府。 此时刘尚和自是不在府内,刘若然庶母早就去世,是在夫人梁氏膝下长大,同梁氏关系亲密,回来自是去了正屋拜见。 梁氏是个圆脸温和的模样,一身家常衣裳,挽着发髻,两眼一弯满是笑意,“好容易回来了,你父亲兄长皆不在,真是让人着恼。” 刘若然欠身道,“母亲便是折煞我了,许久不见,母亲可好?” 梁氏宽厚,能容人,对这个庶出的小儿子也不错,闻言便笑道,“怎么,许久不见生分了?还是不喜当初让你去泉渊书院?” 刘若然当然听得出梁氏是在打趣,无奈笑道,“泉渊书院是个好地方,孩儿并不讨厌。” 的确是个好地方。 只是当初刘若然也的确不想去罢了。 另一处。 刘家给布置的这处小院子闹中取静,来往伺候的下人手脚轻快,张元渠不过看了两眼,就压着嗓子道,“没想到刘若然这小子还真的出身不凡,这些有不少是宫内出来的。” 谢仪看着书,漫不经心翻过了一页,“这又如何?” 他们交的是刘若然,还未入官场,科举未中,就算结识的是刘家都没甚关系。 张元渠玩味笑了两声,缩回去开始复习了。他虽然爱玩,但是到了紧要关头,也是要下苦力的。 冬季寒凉,谢仪爱捧着热茶缩在书屋,呼吸间的白雾扑成一团,连着指尖都冰凉彻骨,难以暖和。 一册书籍斜放在桌边,泛毛的侧边在淡薄日光下透着虚影,窗影倒印在地面,褐色毯子稍显寡淡。 “你又在躲懒。”张元渠的声音由远而近,谢仪连头都没抬,淡声道,“总比你昨个儿从戏园里出来的好。” 张元渠噎住,自是听出了友人隐晦的告诫。 今日已经被刘若然堵着说道了一顿,张元渠当然不想另一位友人也这般,连忙扯开话题,“可曾听说今日朝中发生的事情?” 刘若然是这里的东道主,张元渠刚从他那里过来,听了不少消息。 谢仪松活了下手脚,道,“眼下最要紧的是收心,若是你在这般,我便去堵门了。”她声音淡淡,甚至透着些许慵懒,可张元渠皮子一紧,知道谢仪的蛮力。 看着高高瘦瘦的人,手底的力道可不小。 “说完我就走,绝不出门了。”张元渠就差赌咒发誓了,这才小心揭过这话题。 “契丹试图与朝廷议和,换回战俘,原本已经到了扯皮商谈的阶段,结果摄政王前日回来,今日上朝,断然否决了议和。” 谢仪摩挲着书皮,轻声道,“摄政王有兵权,但朝中根基尚浅,如此急切他掌握了证据?” 张元渠正打算大讲特讲,结果话还没说出来就被谢仪给怼了回来,“你怎么知道?” 谢仪指尖拨弄着书页,摇头道,“我刚已经说了,摄政王在朝中并无根基,就算他不满议和,也不会刚回来就立刻发作,除非他手里已经有了此次事端的证据,不然此举不过是打草惊蛇。” 张元渠笑着说道,“子远越发谨慎了,容若也是这般言道。” 他压低着声音说道,“容若怕是和刘家有关系。”这句话轻之又轻,出口随风,宛如不存在。 谢仪敛眉,“的确。” 两人迅速通了话,又了然无事一般说起了别的。 张元渠和刘若然关系很好,在宿州时更是常常形影不离,但张元渠不是稚童,从到了京城后,就隐约觉察出刘若然的身份。 也看得出刘若然对出身刘家的事情暧昧不明,既没有挑明,也没有刻意隐瞒。 当初泉渊书院的人都知道刘若然出身权贵,来自京城,只是谁都没想到,这个刘家,还当真是如今最为尊贵的那个刘家。 张元渠倒也不是因为这个而多想,只是想着提点一下谢仪,免得他出错。 谢仪是出身贫寒,他的确有些担心,见谢仪明了他的提点,张元渠也没久待,很快就离开。 这处院子看着精致,各人也有自个的院落,谢仪这屋子也有人伺候着,只是刘若然知道谢仪不习惯这些,特地嘱咐了下人少出现罢了。 谢仪把凉透的茶盏放在桌面,触及沾墨的毛笔,想了想,铺开纸张,提笔作画。 她的画工不错,不多时,栩栩如生的黄莺落在枝头,小脑袋高昂着,漆黑的小眼珠子圆溜溜转,似是有感,生机扑面而来。 画面尚可,然难得的是那股生意。 翠绿生机的画面,黄莺鸟后却是古朴的城墙,虚幻背景中宛如黄沙,似是边城。 谢仪轻呼了口气,嘴边白雾团团消逝,她停笔在屋内走了几圈,待画晾干,这才卷起收好,放入桌边的画缸中。 画完画后,谢仪心神收敛,平静地投入了书海中去。 张元渠一直躁动难安,岂不是又一种情绪紧张的表现,虽年关将至,可来年就是省试,谁又能真正平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第十四章 年关将至,刘若然邀张元渠和谢仪一同过年。 这话是几人聚一起闲聊时,刘若然提起的。 除夕他定是要回刘家,可让两位友人独自过年,刘若然自是不肯的。 张元渠瞥了眼谢仪,摇头道,“我知道容若是不想我们两人自个儿过年,可有两人在,怎会孤单,你别担心了。” 刘若然面色不虞,显然是觉得轻慢了他们。 谢仪剥开果皮,冰凉的指尖有些苍白,她慢条斯理地咬了小口果子,“待殿试后再说吧。” 刘若然闻言,面露苦笑,“我不是故意瞒着你们。” 以他的敏锐,闻言便知谢仪的言下之意。 张元渠笑嘻嘻拿果子丢他,“想那劳子作甚,又不是看上你的家世,吃你的东西吧。” 刘若然也不是心思狭隘的人,调整了情绪立刻就恢复了,扬眉道,“这还的确是我的果子。” 这是刘家的院子,东西当然也是刘家备下的。 张元渠和刘若然又斗起嘴来,但基本上都是刘若然有一声没一声应着,活似在逗弄一般。张元渠也不恼怒,俊脸带着笑意。 这是他们难得闲暇的时候。 奋力苦读也有休息时,谢仪被他们两个拉出来,沾染墨香犹在,幽幽散落在屋内,地暖让人昏昏欲睡,放松之际,谢仪也有些懒懒困意,缩在椅子里抱着手炉,望着窗外雪景发呆。 雪粒纷撒,扑面而来寒梅幽香的气息,谢仪把窗户又推开了些。 光是苦读是无用的,张太远早在他们上京前,便一封书信去往京城,请京城一位挚友帮忙,对几位学子好生调.教。 谢仪他们刚入京,次日便顺着张太远的话去拜访,这才知道这位所谓老友,便是如今国子监祭酒。 何祭酒和张太远是多年老友,哪怕张太远远离京城,这么些年也常常书信往来,好容易张太远在书信中坦然请友人相助,何祭酒自然是上心,捋着胡子开始教导起这几位,而其中尤为关注的,是谢仪。 张元渠和刘若然身后有家族支撑,张太远这一手笔虽于他们有益,但他们家中也各有安排。 谢仪出身贫寒,稍一深想,便知张太远是特地为谢仪安排的。而何祭酒与张太远交好,当然也看重谢仪。 省考的内容与发解试相差无几,依旧是三日考三场,不过内容更为高深,不再像发解试那般停留表面,更甚之也禁止考试过程向考官提问,更有士兵把守在外,比起解试来,又更为严谨。 考官的喜好与偏爱对考生很重要,今年加开了恩科,颁布命令的刘太后显然对这事很是上心,亲自挑选了谢成蕴作为主考官。 谢成蕴乃礼部侍郎,是谢章合的亲族,老道圆滑,更喜欢花团锦簇的文章。 这并非谢成蕴第一年担任考官,坊间整理的历年考官中,他榜上有名。何祭酒与谢成蕴同朝为官,清楚这人的秉性,在教导谢仪时,也隐隐提点过这些。 谢仪每三日过一次何府,也清楚己身弱点在何处。 历年来,不乏押对考官心思的人名列前茅,哪怕殿试还会再做调整,但至少跨过了最关键的门槛。 谢仪文风简洁干练,少有枝丫,何祭酒沉吟许久后,并未让谢仪过多调整。 各人风格不同,现改文风并非不行,可在何祭酒看来,这便是本末倒置。谢成蕴这人虽风流倜傥,但底蕴犹在,若真有真材实料,不会只看这些。 更为要紧的一处,何祭酒并未提及。 刘若然是刘家人,此刻刘谢两家蜜里调油,谢仪与刘若然交好,哪怕此刻友谊并未涉及其他,待踏入官场,谢仪自然而然会被打上刘家的标记。 谢成蕴不会不给面子。 谢仪舒展了身体,回头看着两个仍在折腾的友人,懒洋洋说了一句,“太久没活动身子,你们谁想同我练练?” 张元渠端着茶盏的动作稍顿,“你应该说我们谁愿意被你揍一顿。” 谢仪勾着长指晃了晃,“你这是灭自个儿威风。” 张元渠哼笑了声,坚决不打算上当,谢仪那不知打哪儿来的鬼力气,虽说要真论起来不相上下,可要是被他大了一拳,张元渠感觉隔夜的饭都要被打出来。 刘若然温温一笑,显而易见不想掺和。 谢仪略显失望,她倒是真的想寻个人同她好生练练筋骨。 在军营训练闲暇,偶尔有士兵角斗,谢仪当时都是看看就算,后来因缘巧合下场,却也练了出来,这许久没动弹,还真的有点手痒。 张元渠是个耐不住性子,临近除夕,昨个儿刘若然就提前回了刘家,等过了年才会回来,隔了一日,张元渠就暗戳戳示意谢仪出去走动。 谢仪思忖片刻,就颔首答应了张元渠。 次日清晨,大雪纷纷扬扬,屋檐落满了雪白,下人飒飒扫雪,一片寂静安然。 张元渠打着哈欠起身,却见谢仪早就站在廊下,一身书生打扮,落雪中面容柔和,微光散落,抹去了棱角。 他伸手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连张元渠到他身后都不知。 “你在作甚?”张元渠长腿跨过护栏,这才看到谢仪手心捧着一小团白色。 谢仪微缩着掌心,道,“刚从窝里掉出来的。” 稚鸟哆嗦着把小脑袋缩起来,谢仪把它拢在袖口带回屋内,寻了个软垫给它。屋内有地暖,暖和的气息让稚鸟缓了过劲。 谢仪寻来下人,劳烦他们看着些,又备了碎果清水,若是这鸟儿愿走,也不必拦着。 张元渠摸着鼻子,看着刚和他出门的谢仪,“我还以为你要留下它。” 谢仪呼了口气,淡淡言道,“不过救一条生命罢了,若有母鸟寻来,为何要拦着?” 这天寒地冻的,也少有鸟类会在北方筑巢,这鸟儿多半是耽搁了,母鸟也不知去哪儿。 “你要去哪儿?”谢仪道。 瞧着张元渠这喜气洋洋的模样,倒也不像是没有目标。 果不其然,张元渠咧嘴笑道,“有家酒楼的说书不错,而且隔壁街就是新开的戏园子,瞧着请的班子挺出名的,咱走着瞧瞧?” 谢仪抿唇,这家伙倒是挺轻车熟路的。 说是要去,也不会大清早去戏园子,张元渠拐着谢仪四处闲逛,身后溜溜达达跟着两个下仆。这倒不是刘家的人,而是张家生怕这位小少爷坐不住,早晚都有人看着。 要不是同刘若然关系好,张元渠倒也不会留下。 他父亲不是京官,在朝中也没有依附谁,算是保皇派,对张元渠和刘若然的接触存着默许。张元渠心中有数。 但凡被称为京城,大抵都有着底蕴在。皇城根的人,说话做派都带着种味儿,仿佛一张口,这差距就在了。 人来人往,透着一股年味。 谢仪随着张元渠登楼,这大堂的台子刚收拾利索,小二忙不迭上前,领着人去了包间。 迎面擦肩,有扇半开的门,谢仪走过时恰好里面的人走出,两相照面各自微愣,那高大汉子且先往后退了一步。 谢仪冲他点了点头,便径直跟着张元渠入了包间。 徒留下那人站在门槛前摩挲着下巴刚才这书生,怎么瞧着有点眼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第十五章 刘成云倒退一步,把门给关上。 屋内两人诧异地看着他。 “你不是说要先走一步?” 张贺拎着酒杯说道。 张贺长相瘦削,三十来岁,留着一小撇胡子,显得有些正经严肃。坐在他隔壁的乃是陈初仁,他性格沉稳,长相板正。 刘成云迈着步回来,在张贺身边坐下,抹了把脸,“我刚看到一个神似谢仪的人。” 这话一出,其余两人都沉默了,仿佛谢仪这个名字是什么禁忌般。 隔了好一会,张贺才叹了口气,道,“这世上相似的人何其多,见着一个也算不得什么。只要别闹到王爷面前去”他话刚说了一般,似是想起了什么,又住了口。 陈初仁意有所指地说,“世上几多谢仪,但终究是不同的。” 刘成云哂笑了声,抢过张贺身边的酒壶大口吞下,他本就是军旅之人,看不得小口酒杯的做派。 相隔不远的包间,张元渠正吩咐着小二,谢仪跟着后面,垂头踱步,似是有着心事。 她倒是没料到,在京城也能碰上刘成云等人。 刘成云、陈初仁皆是摄政王身边的谋士,张贺则是其下属,“谢仪”此前也是见过他们,甚至和他们关系不错。 张元渠回过头来看谢仪,“你在想什么?”他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说道。 谢仪神色微动,顺着张元渠的动作坐下,“想着什么时候回去若我是这个回答,你又如何?” 张元渠忍着抽搐的嘴角,“不了,你还是闭嘴吧。” 这包间推开窗户,往下就能看到大堂内的布置,说书人依旧慢悠悠,拎着惊堂木优哉游哉站在了台上,手起板落,便是一声清脆声响! 张元渠很快就沉浸在说书中,偶尔听得兴起还摇头晃脑,谢仪偶尔看着下面几眼,倒是更多在品尝着店家的酒菜。 这酒楼的酒水着实不错,谢仪微抿几口,一股火辣辣的口感顺着喉间滑落,激得她又精神了几分。 隔着窗户,谢仪恰好看到侧边有人打开了窗,靠在窗边听着台下的说书,小胡子颤了颤,时不时又喝两口酒。 张贺谢仪瞥了一眼那人,心中自然而然浮现这人的名字。 摄政王入京,怕是这几位都出来了。谢仪摇头,张贺这酒瘾是戒不掉了。 张元渠心满意足听完了这段说书,才注意到谢仪哼哧哼哧的举动,“啧,你这不是白瞎了我的心意吗?这些又有什么好吃的?” 谢仪漫不经心抿了口酒,“至少比你做的好吃些。” 在虹县时,便是张元渠胡搅蛮缠说定会做一桌好菜,结果险些把谢仪租的院子给烧了,这威力太过强大,谢仪敬谢不敏。 张元渠一顿尴尬,念叨了什么君子远庖厨的话,到底不敢再言,连声劝着谢仪喝酒。 谢仪眼明手快阻止了张元渠的动作,“不必了。” 她不仅不让张元渠给自个儿倒,也不让张元渠多喝,这家伙的酒品可不怎么样。 谢仪不想半路还要拖着个酒鬼回去。 张元渠正欲说话,一道咿咿呀呀的声响传入屋内,谢仪凝眉细听,那声音却是从另外一边传来的,她起身推开了窗户,这面向街道上,有妇人正埋头哭诉,身边围着不少人,似是起了争执。 听久了,才知道是有拐子。 京城正是年关,街道上满是喜庆的红色,然这妇人的声音又是如此凄厉。 “真是该死。”张元渠靠着一边,脸色不是很好。 但凡拐子,干的都是拆家的勾当,这顺手一牵就不知毁掉了多少家庭。 谢仪突然兴意阑珊,连那戏园子都不愿去了。 权当是当初逃荒的记忆仍在作祟。 张元渠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情让友人情绪低落,不过他也的确也没什么心情,两人一起回去后没多久,张元渠就被自家下人请去,没多久就耷拉着脸和谢仪道别,去拜访亲戚了。 张父虽不在京城,但张家在京城也是有亲族在的,张元渠原本应该在那落脚,张父都打点好了,结果谁知道入京后,张元渠立刻把张父的话当耳旁风,飞一般和友人们聚在一起,气得张父吹胡子瞪眼。 好在亲族并未生气,反而笑着写信劝解。 谢仪送走张元渠后,这才返身入屋,还没走几步,就被一只迎面扑来的小团子给糊了一脸,小小软软的身子暖和极了,两声后啪叽掉落在谢仪的掌心中。 屋内伺候的下人轻笑了声,“谢公子,这小鸟怕是喜暖怕冷,一直不曾出去过。” 谢仪拱手致谢,这才拢着这小团子入内,屋内倒是一如既往的干净,并没有因为多了一团小生物而有什么改变。西边的窗户半开着,但母鸟并未回来过。 谢仪刚想把稚鸟放回软垫,便看到下人早就安置好的鸟笼,她想了想,捧着它送入了笼子里,若是母鸟不回来,也只能养着。 她回到书桌前,思量着最近的事宜。 何祭酒那里,明个儿还得再去一次,做好的文章还需请他指教。还有张元渠这里谢仪这次上京,是带着全副家当来的,原本是想着住客栈或租个小院子,现在被友人拎过来后,也不能事事都靠着他们。 在虹县时,谢仪也不强求平分,可心中有度。两位友人体谅,但也不能越界,谢仪在这点上看得分晓。 谢仪思忖了片刻,整理好了稍显凌乱的书桌,才捡起来昨夜写好的文章细看,何祭酒这次提出的题目涉及到城防建设,她对这点并不熟悉,着实熬夜查了不少资料,也端正了一部分认知。 知识虽冷门,焉知不会涉及? 她这一看,就到了深夜,下人进进出出几次都没惹来谢仪的注意,直到匆匆回府的张元渠听到消息,这才连忙把人拉出来。 “你这看书就沉迷的习惯,还能不能改了?”张元渠不满地说道,盯着谢仪吃饭。 谢仪慢条斯理地吞饭,冷静地说道,“你打断我的思路了。” 张元渠翻了个白眼,两条腿一靠,似笑非笑地说道,“我挺期待容若知道后的表情。” 谢仪筷子一顿,刘若然是他们仨人中的管家婆,要当真知道了,肯定变身话篓子。 “好了,你急匆匆回来作甚?”谢仪淡定转移话题,现在时辰这么晚,按理说张元渠应该就势留下才是,怎么临时回来了。 张元渠含了口水,含糊不清地说道,“我那堂哥出了点事,大伯父连夜出去捞人。” 说得难听,但也直白。 张元渠这大伯父张博凉在朝为官,乃是个四品官员,不大不小,算是个正职。不过他的儿子吊儿郎当,给家中惹了不少麻烦。 谢仪若有所思,想来是张家兵荒马乱,张元渠不愿留下,也免得他们以为被看了笑话。 “不过”张元渠鬼鬼祟祟凑了过来,“伯父露了点口风,你猜猜看最近风声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第十六章 谢仪深知张元渠对朝堂的事情很敏感。 不论是张元渠还是刘若然,这两人的消息渠道都灵敏得紧,谢仪的许多消息都是从他们这里得到的。 “你伯父提点你这些,怕是有所打算吧。” 谢仪平静地放下碗筷,这速度让张元渠咽下了原本要说的话,看着谢仪一脸茫然,“你什么时候吃的速度这么快。” 谢仪敛眉,“就这么吃出来的。” ——其实是军营训出来的。 张元渠眨了眨眼,哑口无言。 平日也没见这速度。 “好了,你想说什么?”谢仪带着张元渠回到书房,两人面对面坐下,张元渠顺手挑起了鸟笼,看着里面蹦跶来蹦跶去的稚鸟,吹着口哨逗弄了两下。 “你知道这一次恩科是为了补充官员吧?”张元渠道,间或逗弄着,让稚鸟叽叽喳喳叫唤起来。 “太后娘娘此举,一是为了巩固人心,二是为了排除异己,三是为了填补空缺。无论是从哪一方面,我想旁人都看得出来吧。”谢仪漫不经心地说道。 虽有摄政王,但目前是太后垂帘听政,刘家有这位撑腰,自是紧着这个时候在朝堂各处安插人手,党阀斗争后,余下的空位不能全然填补,自然还有着新人上位。 自古帝王重视科举,殿试学子皆称为天子门生,意义重大。这一加开恩科,自也是太后笼络人心的手段。 张元渠挑眉,这旁人也不全能猜中罢。 他含笑道,“的确如此,但是你知道太后有意往西北派人吗?” 谢仪微顿,张元渠特地把这句话提出来,自然不是普通的增派。 “西北是摄政王的地盘,太后是打算”谢仪若有所思,要是真的,这动作就很是明显了。 张元渠颔首,“确实。” “摄政王强行中止了谈判,眼下陷入僵局。不过现在正值冬季,正是契丹凶猛的时候,前两日契丹的部落之一耐不住饥寒,又一次袭击了北部,被打退后,目前朝廷的主战派占据上风,太后就算想强行推动,都得考虑摄政王和主战派的意见。” 张元渠说完这点后,谢仪颔首。 这是阳谋。 刘太后就是明晃晃地想在北边插手,摄政王若想在契丹这个问题上取得一致,便不得不捏着鼻子忍下这件事情。 “日后被派去的人怕是倒霉了。”张元渠感慨,这笑声中又带着几丝调侃。 谢仪指尖敲了敲,派去的人明显两面不是人,太后这里想着什么一目了然,摄政王那里必定不会信任这些人。 “那摄政王也不会在京城久留了。”谢仪道。 张元渠放下鸟笼,“你怎么知道?” 谢仪伸手点了点他,“不是你告诉我的吗?” 如果摄政王打算留在京城,太后未必会如此着急,现在连口风都泄露出来了,显得有些微妙。 当然这也有张元渠伯父的缘故,他是礼部官员,在官吏任职上的问题自然是敏感得多。 两人交谈至深夜,尽兴而散。 次日,大雪,谢仪起了个大早,在外面练了一套拳,这才收手回屋暖暖身子。 初醒的稚鸟在草灰色的鸟笼里蹦跶,时不时啄食着碎果,绒毛有些乱糟糟。谢仪打开笼门,捧着小团子出来,这稚鸟也依恋地蹭着谢仪的指腹。 捋顺了绒毛,谢仪松手让稚鸟在屋内撒欢,吃过早餐后,又把稚鸟给送回鸟笼里。 谢仪离开后,屋内的下人才进屋收拾东西,特地避开了书桌那边,那里谢仪曾请他们不要动。 年龄稍大的侍女擦洗着架子,听着清扫地面的小丫头嬉笑着说道,“这位谢公子当真是个妙人,温柔有礼便不说了,这举手投足的优雅,可比寻常那些自命风流的人可是好上太多了。” 侍女笑道,“怎么,你这小妮子动心了?” 小丫头羞红了脸,“姐姐说什么呢?谢公子和张公子都是都是冲着开春的省试去的,我等哪能入他们的眼。” “那可未必,张公子或许不行,可谢公子”侍女递过去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这些在大户人家做下人的,眼神比谁都尖儿,谁家富贵谁家贫寒打个照面都清楚。虽说她们眼下讨论得激烈,可若不是谢仪有个解元的名头在,她们根本看都懒得看一眼。 伺候是一回事,心有念想又是另一回事了。 谢仪可不知她引发了多少讨论,冒雪出门时,天色微暗,街道上满是飒飒的声响。 何府并不远,大抵安置时也有着安逸静谧的想法,走上几步路就到了。 何府的门房早就认得谢仪,望着谢仪前来,连忙邀着谢仪入内,又有下人进去禀告一声。 谢仪在花厅歇下,还未多时就看到何祭酒披着常服前来,惊得她起身,“小生叨扰了。” 何祭酒六十来岁,精瘦精瘦,留着一把白胡子,常常被家中孙儿揪着玩儿,谢仪来何家数次,总能看到何祭酒抱着小孙孙玩闹。 “岁数上头了,这觉也睡不安稳,早就起了。”何祭酒知晓谢仪为何,摆手让人坐下,“今儿雪大,本想着派人去说一声不必来了,未曾想子远依旧来了。” 谢仪坐下,仍欠身道,“师长有命,自该风雨兼程。且大人是为了小生着想,不敢怠慢。” 这把声音娓娓道来,不卑不亢,听得何祭酒微微眯眼,笑得舒畅。 可惜这好苗苗是张太远相中的,想想着实有些来气。 哪怕是友人,这何祭酒都有点眼热。 领着谢仪去了书房,何祭酒顺带在书桌下逮住了何家的小孙孙,那小娃腻歪在祖父身上,歪着歪着又蹭到了谢仪身边。 何祭酒年迈,谢仪生怕他胳膊受累,被小娃蹭了两下,连忙给接了过来。 何祭酒索性松了手,认真看起了谢仪做好的文章。 小孙孙乖巧地坐在谢仪膝盖上,安静了片刻,又嫩生生道,“谢哥哥,你衣裳好香呀。” 小娃说着,又往谢仪怀里又蹭了蹭。 谢仪似是想起了什么,牵着他出去玩。 她倒不是忌讳什么,只是避免万一,太过亲昵的动作能免则免。 没过多久,小娃被奶娘带走,谢仪才又回到了书房。彼时何祭酒握着毛笔,沾着朱砂圈了一个字眼。 “子远。”何祭酒抬头,招她坐下,“这篇文章虽根脚有些浮,但也颇有道理。居于内,城防便是民防。而于外,城防便是国防。只是有些字眼,犹过犀利,不得不减。” 他用笔杆轻轻敲了敲刚刚用朱砂圈起来的地方。 那正是何祭酒对谢仪的提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7.第十七章 国子监向来是朝堂看重之所,国子监祭酒也相当于国家学府的长官。 作为祭酒,何老见识过的学生太多了。 谢仪性格沉稳,面上看来是稳妥的,可这动起笔来,却尤为犀利,仿佛冬日一盆冷水浇得人通心舒畅,却也彻骨冰凉。 是好事,也是坏事。 按说以他这般低调的性格,不该写出这样的文章。 何祭酒捋着胡子看着谢仪,半晌后摇头笑道,“你这小子张太远那厮究竟同你说了些什么?” 谢仪敛眉,眼中隐带笑意,“师傅让我同您说,若是过了年都猜不出,便要笑话您了。” 何祭酒吹胡子瞪眼,要是张太远眼下出现在他面前,必定要被他胖揍一顿! “那厮仍没有长进!这是能玩闹的时候?你也是,知道你师傅这德性,居然还顺着他?!”何祭酒见谢仪面露无奈,也狠狠瞪了一眼。 他就说!初见了谢仪,何祭酒就要他默了一遍解试文章,当时还夸赞谢仪不落窠臼又切中要害,笔锋老道且游刃有余,这全然没有近期文章的藏锋半露。 这何祭酒还唠叨过此事,没想到竟是张太远作怪! 先前犹道文风难改,未料谢仪还有这么一手。 “把另一份交出来!”何祭酒瞪了谢仪一眼,决定等谢仪走后挥笔写就三千大字,骂死张太远那个老匹夫! 谢仪默默双手递上,默默被说了一通。 出门后,谢仪无奈地摸了摸布包,要不是张太远再三强调,她也不会陪师傅玩这一套。 谢仪临走前,何祭酒正撸着袖子恶狠狠地写信作为“帮凶”,谢仪偷偷“溜”了。 谢仪走后,何祭酒看着摆在他面前的两份文章,把毛笔丢到一边去。 半干的墨渍残留在信纸上,何祭酒脸色未定,像是想起了什么。 内间响起轻咳声,不似刻意,只是一声温和的提醒。 何祭酒猛然回过神来,连忙起身往帘门走了两步,“臣真是老糊涂了,竟是忘了王爷,该死” 何祭酒将要跪下,被一双大手扶住,“太傅无需如此。” 赵筠力道极大,何祭酒堪堪站定,拱手道,“王爷久等。” 何祭酒在担任国子监祭酒前,曾和张太远同为太傅,教导宫中皇子。赵筠师承何祭酒的事情,却是无人得知的秘密。 “太傅如何看?”赵筠姿态随意,同何祭酒坐下。 何祭酒轻叹了一声,“张太远那人,当初微臣就该想到,能让他松口收徒的,该是何等资质。” 赵筠捡起其中一份,恰好是原来的那一份文章。 半晌后,赵筠沉沉笑了起来,抬头看着何祭酒,“此人若是不中,我定要带走。” 何祭酒捋着胡子悠悠道,“王爷刚刚从张太远那里扣出线索,现在又打算抢他的徒弟,嘿嘿” 德高望重的老爷子突然嘿嘿笑了两声,乐得活似个老顽童。 赵筠浑身的煞意都收敛干净,闻言轻笑出声,略坐了坐,这才从何府出来。 摄政王这个身份容易惹来过多的关注,因此赵筠才提早来拜访何祭酒,未料到撞上了谢仪。拖延的时间久了些,但以他的能耐,避开耳目回府还是简单的。 赵筠刚入府,贴身内监就悄声道,“几位先生来了。” 王爷略一点头,径直往书房去了。 张贺等人在书房外候着,待摄政王前来,一个个躬身迎接,又随着他入内。 “王爷,朝廷暗流不断,我等根基薄弱,应” “雁门关事已定,目前损失不大。” “刘家不大安分,近日与谢家走动甚多,属下怀疑其中有所图谋。” 陈初仁、刘成云等人皆不废话,坐定后就开始商讨起事宜来,摄政王微一顿,往往讨论片刻后就迅速有了决断,立刻进入下一项。 待手头的事情告一段落后,张贺抬手喝了口茶润喉,望着窗外飘雪,突然又想起了刘成云在酒楼看到的那人。 “张贺。” 张贺猛地一个激灵,立刻放下茶盏看向摄政王。 赵筠转动着大拇指的扳指,“木桐巷的谢仪,查查这人。” 谢仪?! 在座的谋士脸色微变,张贺更是目瞪口呆,“王、王爷,谢仪” 赵筠淡淡道,“此谢仪非彼谢仪。” 他面色如常,平静无波,反衬着这其他几人过于讶异了。 几位谋士面面相觑,纷纷压下发问的念头。 能从王爷嘴中抠出来这么句解释,已经算是难得,张贺不敢再言,只点头应下。 商讨结束后,张贺耷拉着脑袋出来,摩挲着下巴思索了片刻,伸手勾住了刘成云,“你猜这个谢仪和之前的谢仪有无关系?” 刘成云道,“想必只是巧合。” 张贺微眯起眼来,希望果真如此吧。 刘家院子。 谢仪刚回来,就站在廊下小小打了个喷嚏,伺候的下人一看,连忙取来大衣。谢仪别扭着推拒了,返身入了屋。 说来也是托了刘若然的福,不然谢仪眼下还得琢磨烧炭的事情。 她写完的文章还留在何府,待后日再去请何大人指教,眼下还有一则后日需完成的通读,谢仪舒展了筋骨,便取来书卷继续看了。 屋内地毯洒满了温和的日光,书桌侧边立着架子,一个精致的鸟笼悬挂在上,黄白相间的小鸟踩着站杠,爪爪稚嫩,还不能完全收拢,小翅膀时不时张开扑腾两下,骨碌碌的眼珠子转悠着。 谢仪沉浸在书海中,阳光一点点爬上支架,染得人连眉眼都柔和起来。 直到傍晚,谢仪堪堪看完整本,阖上书本,她沉默着抬头,恰好对上一双小眼珠子。 谢仪眼神微动,露出淡淡的笑意。她起身在身后的书架上看了一眼,这上面摆放着的都是些杂书,虽是摆放在上,但怕是从买来那日就没怎么动过。 她记得谢仪的视线逡巡了一圈,落在了最顶上的一层。 踮脚把书拿下来,谢仪翻了翻书页,果然是鸟类相关的书籍。她抱着大块头又坐了回来,仔细看着黄白小鸟的模样,认真端详后,又埋首寻找起来。 仿佛知道眼前人的关注,黄白小鸟脑袋昂起,鸣叫声婉转清脆,甚是悦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8.第十八章 谢仪翻了许久的书籍,大概辨认出这是一只黄莺的稚鸟。 当然是不是真的不知道,但是至少确定了黄白小鸟是吃昆虫的,在食谱上又增添了别的东西。 除夕将至,小院里越发忙碌起来,连廊下都挂着通红的灯笼。 清晨,谢仪将写好的书信放到一旁,鸟笼里的黄白小鸟叫唤了两声,时不时啄食着碎好的食物,声音很是动听。 谢仪一时兴起,铺开画纸,沾了墨水开始画起眼前小生物。 水墨荡开,灵动的画面跃然纸上。 谢仪画得认真,连张元渠什么时候进来都不知道。他端详着谢仪的画,模模糊糊想着友人什么时候这么擅长,待谢仪停笔才道,“你什么时候那么喜欢画画了?” 谢仪也不惊,闻言抬头,顺带着把画纸放到一旁去晾,“喜欢,便画了。” 张元渠还想再问,谢仪却不肯答了。 要说是什么时候养成这个习惯,怕是在军营中。 谢仪抿住笑意,把信纸收入信封中,边道,“你还不写信给张大人?小心他当真生气了。” “老头子什么时候看我顺眼了?”张元渠对此不太在意,但是谢仪说得也不错,他就着谢仪这里的笔墨匆匆写完书信,请小院的下人一同送去寄。 将将除夕,就算两人再如何尽心,复习起来也没滋没味,更别说还有这张元渠这耐不住的性子,当即就撺掇着谢仪出去。 谢仪看着这天色,深恐大雪,婉拒了后,张元渠立刻变通了一下,让人准备了美酒佳肴,窝在暖房里闲聊。 谢仪这才应了。 临走前,谢仪把鸟笼挂在了窗边,这才离开。 暖房内。 张元渠抿了口酒,神情悠哉,叹道,“容若这小子明年六月便要娶妻,这算起来也太快了。” 谢仪道,“他也算不得早。” 刘若然现在虽然岁数不大,但是他们这样的人家,嫁娶也由不得己身,早就定下了,不过这时才说罢了。 “我现在也闹不明白,他为何千里迢迢跑来虹县,放着大好的京城不待,偏生来泉渊书院这疙瘩角落里。”张元渠耸肩。 谢仪停箸,无奈道,“这话山长听了可不会容你。” 张元渠笑着摆手,“祖父这不是不在吗?” 这个话题无解,除非谢仪知道张太远与老圣人、摄政王以及刘家藏着的秘密谢仪若有所思,这或许和现在朝廷胶着之势有关。 “其实你不必陪我。”谢仪扯开话题,用筷尖沾了沾酒水,火辣的味道烧舌。 张元渠最喜欢这样的酒。 张元渠一看谢仪的动作,不情不愿地拎起另外一坛酒递给谢仪,“你总爱喝这些甜酒,又有什么好喝的?” 谢仪淡淡瞥了他一眼,倒了酒水又重新给自己满上。 “陪不陪又有什么值当说的,你看容若不也巴巴地待着吗?”张元渠叹了口气,两叉靠在一起,俊俏的脸蛋又重新带上几丝笑意,“本来就是朋友,要是真当心这些,我早入京的时候,就需要和容若分道扬镳了。” 张父的默许不是张元渠能恣意的理由。 谢仪沉默半晌,端起酒杯,轻轻碰了碰张元渠的酒。 除夕大喜,刘若然忙里偷闲跑来小院,同两位友人玩闹嬉笑,又堪堪赶在子时前回去,即使谢仪一直控制着,但这样的节日里,她还是被灌了不少酒水。 回到屋内,谢仪请人备了热水,谢绝了帮忙的请求,确保无人后,才松了口气。 谢仪望了一眼铜镜,摇曳烛光中,镜中人双颊微红,眉眼柔和,显出了几分媚色。她心中一凛,眼神顿时犀利起来。 把门窗关紧后,谢仪熄灭了里侧的烛光,绕到屏风后褪去衣裳,这才沉入水中,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独自一人生活,与入京后的感觉截然不同,谢仪几乎没有放松的时候。入京城后,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视线中,稍有差池就会被发现。 咕噜咕噜 谢仪沉在水底,只觉得一片静谧,连心都安静下来。 破水而出,谢仪出了浴桶,擦身后又换了衣裳,在黑暗中擦干了头发,又谨慎收拾了一番,这才请人善后。 等一切都弄好后,谢仪这才躺下,望着阖上的窗户发愣。 又是一年。 寒意悄悄爬上窗户,连带着莹白月光,透着些许寂凉。 谢仪侧身,听着窗外风声,沉沉地闭眼。 她有些怀念塞北的风,喧嚣又浓烈,像极了嘶鸣咆哮的烈马。 数日后,过节的气息才稍稍减退。 谢仪和张元渠同小院的管事商量后,给大部分人放了假,院子真真正正安静了下来。 清晨,谢仪把鸟笼挂在廊下,难得一个无雪的好天,连太阳的暖意都很是舒服。 入屋后,谢仪本是朝着书桌走去,却突然停了下来。 书桌边的画缸半满,里面都是谢仪随手画的画,并不如何精心保存,但也每一卷都好好收了起来。 谢仪眉心微蹙,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她随手抽出一副,打开来看了一眼,正巧是谢仪在这里画的第一幅。 那只边城的鸟。 谢仪眼神柔和下来,望着窗外正高兴鸣叫的黄白小鸟,又重新收起来。 这幅画沉入画缸中,同着其他的画卷一起。 京城越发热闹,街道上随处可见学子,酒楼也满是儒生。 开春后,京城中连讨论的话题都大多成为了最近要开始的省试。 高谈阔论有之,低声细谈有之。 刘若然正乘着马车,随同梁氏一同入宫。 刘家长子刘承坤有公务在身,除夕夜匆匆回来一趟后,就再没见人影。二子刘绵全乃御前侍卫,也守着宫内。两个姐姐则是出嫁,家中只剩下小儿子刘若然。 “你姨母许久没见你,极为想念”梁氏正絮絮叨叨说着,刘若然微笑听着母亲的话,心中却是一哂。 想念是想,但念的怕不是亲情。 风声渐大,卷得车帘扑闪,马车内的小丫鬟连忙扶住,刘若然却在这个间隙中,望见骑队经过。 “那是摄政王?”他轻声道。 梁氏瞥了一眼,冷淡地道,“的确是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9.第十九章 刘太后现在和摄政王算不得势同水火,却也政见不同,梁氏对摄政王是这般态度,倒也还在情理之中。 刘若然跟在梁氏身后,很快就入了皇宫。 大昭朝崇尚黑色,与汉相仿,唯有帝皇的朝服以黑为雅。偶有内监宫女低头经过,身披青绿,脚步大多轻快又悄然,见着梁氏等人,无不退让,待他们经过后,才又纷纷离开。 刘若然望着四周,眼神微眯。 鸾凤殿内,熏香浮动,伺候的宫女小心翼翼地添着香料,袅袅香烟飘散开来。刘太后近来喜静,就连这鸾凤殿附近的小生物都被清理一空。 虽是冬季,却也难免有意外之客。 “太后娘娘。”一个绿裳女子匆匆入内,走得很快却无甚声响,面容温和,只眉宇带着些许愁色,“皇上又不肯进膳了。” 殿中高坐着一位华裳女子,浓妆盛容,眉眼一挑一转,皆是柔美之姿。 “伺候的人是谁?”刘太后淡淡道。 “是张园和柳石三。”绿芒欠身。 “都拉出去砍了,换人。”刘太后轻舒了口气,伸手捏了捏鼻梁,犹带疲色,年后复朝,纷至沓来的奏折让她无暇分身,小皇上那里又频频有事,让她越发不耐。 绿芒面带犹豫,轻声道,“太后娘娘,这两个,可是皇上身边最亲近的了。” 刘太后柳眉倒竖,喝道,“他难道还要为了两个太监同我作对不成?!” 威严立显,惊得绿芒跪倒在地,“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刘太后闭目,忍了片刻,才摆了摆手,“起来。” “罢了,每人二十杖。” 绿芒松了口气,应下后才退下,不过片刻,她又进来,禀报道,“太后娘娘,国公夫人来了。” 刘若然随着梁氏起身,赐座后又安分听着刘太后和梁氏的对话。 刘太后虽是刘若然的姨母,可看着却比梁氏年轻多了,连蹙眉轻笑都带着美艳的弧度。她同梁氏说了好一会话,这才边笑边看着刘若然,“容若都这么大了,可见这岁月不饶人。” 梁氏打趣道,“太后娘娘容颜不老,可莫要折煞我了。” 刘太后笑起来,“哀家听说了,容若发解试的成绩不错,可见在虹县还是长了本事,这几年过得如何?” 她这便是在问刘若然了。 刘若然起身拱手,刚要作答,突然发觉刘太后的笑容似有深意,他猛地一顿,忽而想起当初远去宿州那夜,父亲同他的对话。 “你切要盯住张太远此人,无需靠近,也无需主动亲密,可接触和他有关的人” “切记,娘娘对此事很是上心!” “” 谢仪打了个哈欠,蜷缩在椅子里面,只觉得何大人当真和师傅对上了,她看着昨日何祭酒布置的题目,有点发愁。 军务谢仪下意识摸了一把踩着她手心的黄白小鸟,除开任务的经历,谢仪不应该有关于这部分的任何知识。 她蹙眉沉吟了片刻,舒展开来,捧着掌心的黄白小鸟捋了两把毛,然后才提起笔来。 正巧张元渠那边遣人过来,道是要交名帖解牒,问谢仪取了过来,一道去投纳书铺,继而转交给礼部。 省试是由礼部负责,且科举并非只有进士一科,解试得中的学子仍需要选择好考试科目。而进士科中,又分为诗赋进士和经义进士,两者唯有第一场考试不同,其他后两场是一样的。 谢仪自是选择了经义进士。 省试在开春举办,早则正月晚则六月,尚无定数。这也是谢仪他们不得不提早赶来的缘由。 好在正月里,由礼部下派了日期,锁院已定在三月初,届时所有考生都需提前备好试卷,于卷头写好性命年甲三代籍贯等,并统一由指定书铺整理交付礼部。 谢仪在脑海中戳了戳系统,你能不能有点用处? 系统会负责搜身这关。 系统非常上道地知道谢仪要作甚,总算是舍得抠出一小点能力分散到谢仪身上。 谢仪矜持颔首,停笔揉了揉手腕。 开春后,这雪依旧下个不停,不过的确暖和了些,庭院枝丫挣扎着露出点点绿意。 刘若然正月后就回来了,张家和刘家都早就请了名家,仨人各自对着夫子备好的题目长吁短叹,又不得不潜心苦练。 白马过隙,转瞬即逝。 眨眼间就到了二月末,再过一日,就是前往礼部贡院的时间。 省试之所以备受重视,不仅是这科登顶,更是因为大昭朝的科举制度所限。但凡省试不中者,发解试不会保留资格,再想入科举便得从发解试重新来过。 这也意味着省试不中,一切从头再来。 三年复三年,蹉跎几多人。 谢仪心中虽有担心,但也不至于惶恐。 临到最后一日,谢仪索性撒手丢开,漫步出了屋子,挂在廊下的黄白鸟啾啾地叫唤,舒展着翅膀。 她打开鸟笼的门,捧着黄莺儿出来,这温度不似冬日寒凉,若是它想离家而走,谢仪也不想拦着只是圈养久矣,不知能否适应野外。 黄白团子全然没有感觉到谢仪心中的想法,怡然自得的爪爪踩着谢仪的食指,气势嚣张地走来走去,昂着小脑袋啾啾了两声,扑闪起了翅膀。 骄傲的小模样让谢仪近乎露出一个笑容。 趴在墙头的张元渠失望地拍了拍刘若然的肩膀,显然他们还是不能看到谢仪笑的样子好友常年板着一张脸,真的让张元渠有种蠢蠢欲动的感觉。 想上手给谢仪撑一个。 刘若然对这种分明有路偏不走,硬是要往墙上爬的行为很是不解,在背后一脚把张元渠给踢了下去,自个儿风度翩翩地溜达进了门。 谢仪似乎是早就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不紧不慢地说道,“你们怎么不好生学习?” 刚想说出这句话却被倒打一耙的张元渠:“” 他一边起身一边怒视刘若然,这厮下手也忒狠。 仔细回想了一下,张元渠深感自个儿没有说话的余地,麻溜儿地把话给憋回去,“明日入贡院,临时抱佛脚也未必有用,暂且就这样罢。” 学习到一定程度,并非没有脾气,只是仨人都心中有度,各自开解,偶尔兴起闲聊两句,那郁闷繁琐的情绪也就渐渐恢复。 谢仪道:“正是如此。” 她这般说,手势却未变,黄莺儿绕着谢仪飞了两圈,又落在了她的肩头。 刘若然诧异道,“这鸟倒是亲近子远。” 张元渠凑上前去,本想着逗弄一二,手刚伸过去,黄莺儿就扑哧着飞走了,落在了谢仪的右肩上。 张元渠微眯起双眼,还没动作,谢仪的胳膊就挡在张元渠面前,“莫要玩闹。” 张元渠郁闷了,张元渠打算出门喝酒,张元渠被拦住了。 谢仪无奈,“我在这同你赔个不是,劳烦张大爷给我一个赔礼的机会。” 难得谢仪邀约,张元渠和刘若然哪有不应的道理。 刘家院子的人俱得了令,要看好几位少爷公子,免得临行前还出岔子,仨人出门是偷着从后门溜走的。 谢仪也只逛过几次京城,对道路不是很熟,边走边问路,走了半晌才拐入了一处巷子,往里面走了半道,谢仪就闻到一股辛辣香郁的味道。 谢仪敛眉,神色温和,大昭到底与宋不同,这时候便有了辣椒这物。 “这味道够劲。”张元渠是个馋嘴的,闻着味道,反倒是比谢仪走得更快。 巷子深处,是户支着架的人家,门口挂着块布,单写个歪歪扭扭的“鱼”字。 谢仪带着两人进去,同老实巴交的店主说了几句,点了菜,才在里面桌椅坐下。 刘若然看着谢仪娴熟的姿态,笑问道,“子远,莫不是你比子美这厮还要勤出门,这可不对啊。” 谢仪淡定在两人的视线中坐下,平静道,“有一个朋友提及过这里。” 张元渠在底下踹了刘若然一脚,分明知道他不喜欢子美这称呼,还故意装作不知,嘴上则是说道,“是你外出游学时遇到的朋友?” 谢仪眼里含着笑意,微一颔首。 张元渠见谢仪并不排斥提及游学的经历,这才道,“当初你回来后,张太傅曾和我们说过一事。” 谢仪微愣,“师傅?” 刘若然解释道,“当时你突然说要走,夫子以为你出了何事,问过我们后才安心。可自从你回来,虽看着同以往没有差别,可到底感觉哪里不一样了。” 谢仪镇定喝了口淡茶,“游学便是经历,有不同才是正理。” 张元渠喝着茶水嘀咕着,“也没见谁回来后,拳脚功夫渐长啊。”见谢仪看他,立刻哈哈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个不如你和我们说说你游学的经历,你看你回来后也不乐意多说两句话,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来,这游学看着也没差是不是?” 刘若然面带微笑踹了回去。 谢仪瞧着两人这你来我往的模样,“你们想” 她的话还没说完,那门口又进来个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0.第二十章 谢仪抬头,恰好看到门外进来的人,耳边则是响起张元渠和刘若然的对话。 “你连皇宫都去过了,但是你连王爷长什么模样都不知?”张元渠虽刻意压低了声音,但依旧听得出内里八卦的意味。 谢仪分散了些许心神想到,或许张元渠和张贺会有共同话题。 瞧,皆是张姓,兴许还是旁支,且这浓浓的八卦感如此相似。 刘若然的回复不紧不慢,“虽在街道上偶遇一次,但并未看到正脸。”虽幼时也见过,但是那个时候的记忆显然做不得数了。 辣鱼羹很快就端上来,谢仪示意两位朋友不要谈话,率先开吃。 当初得此介绍,谢仪便心中记挂,直到这时才真的吃上一口真切的,的确是如那人所说的好吃。 张元渠夹了一筷子,面露诧异,“这确实不错。” 刘若然颔首,他是吃过山珍海味的,但这道菜的鲜味辛辣很是入味,很是不同。 谢仪道,“虽是好吃,也莫要吃多。毕竟是新鲜事物,可别闹得坏了肚子。” 张元渠原本兴致勃勃打算再叫一份,闻言也只能忍下。 刘若然却是比张元渠多想了些,轻声道,“谢仪,莫不是你的友人也在京城”他本意是打算省考后可以见个面,但是话还未说完,就突然变了脸色,“小心!” 谢仪身后一声响,张元渠和刘若然俱是脸色大变。 原是谢仪身后经过的端菜丫头脚滑,跌了个四脚朝天,手里端着的热菜直冲着谢仪背后泼来! 坐在谢仪左侧的张元渠下意识去抓谢仪的胳膊,但谢仪得了刘若然警示,反倒是起身往右侧一偏,但也来不及避开多少。 眼见那汤水泼下,一阵疾风破响,从旁飞出个圆形簸箕,恰好兜住了大部分汤汁,一只大手猛地拉住谢仪,扯得她往外又踉跄几步,险之又险避开了热油。 谢仪整个人扑倒在来人胸膛,硬实的触感让她肩膀发酸。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听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可有伤处?” 谢仪脸色微变,当真怕什么来什么。她深吸口气,站直后又退了几步,这才欠身道,“多谢兄台相助。” 张元渠和刘若然齐齐赶来,看着谢仪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要是这热油真的泼过来,莫说明日的省试,要是伤及容貌,怕是连科举的门槛都再登不得。 这一出,惊得在座几个一身冷汗。 刚才出手的人相貌普通,留着胡子看不清模样,但双眼清澈坚毅,张元渠一看就心生好感,连连邀他一同坐下,道是感谢。 谢仪倒也不多话,让店家又多加了几道菜。 而店家经此一事,责骂了丫鬟后,哪里敢说什么,道是不肯收钱,又给这桌上了几道硬菜。 救了谢仪的人自称梅友,虽这名字搭不上相貌,但也同张元渠刘若然相谈甚欢。 重新坐下后,谢仪很少说话,但两个做朋友的习惯了她这模样,倒也没引起他们的怀疑。 她抿了口茶,对赵筠坐在身侧的感觉有点虚幻。 赵筠甫一进来,谢仪就认出他乔装的模样。 与宿州截然不同,这一次赵筠的胡子遮住了大部分的面容,压根看不清胡子后的面目。谁也想不到,这个落落大方进门的土财主,竟然会是大名鼎鼎的摄政王。 这种感慨,谢仪似曾相识。 土财主赵筠,一身紫灰色长袍便不说了,外面搭配的披风更是金黄色,这两者色彩搭在一块,只营造出一种惨不忍睹的状况,如果不是刚才的意外,谢仪身边这两个怕是眼皮子都不会往他身上抬一下。 她夹起一筷子鱼,就听到“梅友”称赞道,“这家老店确实不错,味道至今不曾改变过。” 张元渠抚掌笑道,“莫怪子远的朋友会推荐他来此,的确是美味。” “梅友”笑意吟吟,意味深长地看着谢仪,“原来小兄弟是经人介绍才过来的。” 谢仪背后发凉,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被看透一般。 赵筠的视线太过犀利,可转瞬即逝,连近在身侧的刘若然都没发觉,“梅兄是京城人士?” “常年在外,也是近日才回来。你们是进京赶考的学生吧。” “梅友”上下望了他们一眼,似是看出了他们的身份,摇头道,“明日如此要紧,你们不该这时候还出门。” 张元渠洒脱道,“在家中待着也会摔个平地跤,若是怕这怕那,那还有什么乐趣?” 谢仪摇头,“这次是我失误。” 她平静道,“刚才是我险些被泼,虽是个意外,但也说明了意外无处不在。若是刚才热油泼到的人是你们呢?” 谢仪怕是要抱憾终身。 不是说不能出门,而是在应当的时候,恰是该做应当的事情。至少在家中,这可能会降到最低。 “梅友”朗声笑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来,喝酒——” 大胡子的赵筠异常爽朗,常带笑意,虽看不清模样,但那平易近人的模样如鱼得水。 谢仪随后默不作声地吃完了这顿饭,在分离时张元渠意犹未尽,甚至还想打听“梅友”的来处,被谢仪打断,“此次多谢兄台,日后若能再见,必有报答。”然后便带着两位友人翩然离去。 “梅友”停留原地,半晌后轻笑出声,眨眼间也消失不见。 小院。 刘若然待他们入屋,这才对谢仪说,“子远可是察觉到什么不妥?” 刘若然生性敏锐,一下子就察觉到谢仪方才阻止张元渠的举动有些异样。 谢仪漫不经心地推开了窗,清新的气息飘来,“梅友,没有。不就说明此人不打算我们知道身份吗?” 刘若然念叨了两次,便了然于胸,“原来如此。” 只是心中对这个人却产生了浓浓的好奇,无他,刚才桌上闲聊,刘若然对这“梅友”偶尔间的话语很感兴趣。 絮絮叨叨的张元渠被刘若然捉回去,明日便是关键时刻,可不能在这时候掉链子。 谢仪送走两位友人,抱着鸟笼入屋,看着黄莺儿眉眼微弯,流露出淡淡的笑意。 当初,正是这位爷告诉谢仪这小巷老店的事情。 未料到兜兜转转,又是遇见了。 细长手指逗弄着黄莺儿,伴随着一声轻柔话语,“嗯,王爷说得对。” 京城纷纷嚷嚷,俱是热闹。 商户甚至不做生意,有些拖家带口聚集在街道上,却是要围观难得一见的场面。 盛事三年一回,可天下谁又会厌倦这科考大事? 清晨,不过天微亮,礼部贡院前就排着长长的队伍。风带着柔柔的凉意,却带不走队伍中的躁意。 谢仪拎着书箱下车,一眼望去皆是儒生。 寒窗苦读十数年,且看今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1.第二十一章 礼部贡院乃省试考试所在的场所,每三年启用一次,每每必定戒备森严,不论是锁院的考官还是即将入贡院的考生,都需经过层层考究。 前朝曾对学子进行搜身,甚至于还需要摘发解衣,此举多被诟病,直至大昭朝,废除此要求,而后直老圣人起,皆替换为沐浴更衣。 经过简单盘查的考生需经过沐浴换衣,替换上考场的衣衫,而后才能带着检查完毕的书箱进去。 这检查又比发解试更为严苛,也是谢仪同系统商量的原因。 她可以避开其他的检查,却不能确保在这个环节不出差错。虽然是一人一人进入,难保何时出了意外。 谢仪、刘若然与张元渠是一同过来,不过三人的考牌次数不同,谢仪与张元渠所选皆是经义进士,刘若然则是诗赋进士。一同排队后,等轮到他们,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 天色擦亮,微风拂面。 谢仪接过考牌与书箱,换好的衣裳不太贴身,但也显得落落大方。 同色衣裳的人潮慢慢流动,顺着自己所在的位置而去,谢仪一排排经过,总算找到自己的小格子间。 随着时间推移,人渐渐少了,待鸣钟起,便是有迟了的,也再进不得了。 牛车拉着考卷,小吏逐份分发。 落在谢仪案前的白纸上写着她的名讳籍贯,正是她当初交付书铺的纸张。她取出书箱内的东西放好,检查的过程中,考卷也同时落在谢仪书桌上。 第一场,经义。 省考开始的时候,刘太后正在宫内和小皇上说话。 圣人登基时,年纪尚幼,正是在宫中读书的年纪,且有太傅随侍左右,彼时刘太后要处理的政务过多,又要掌握政权,对小儿子的关注就弱了些,等她回过神来,不过几月的光阴,小皇帝性格已渐阴鸷。 “皇上!”刘太后黛眉紧蹙,看着小皇帝的眼里满是失望,“您眼下正是该学习的时候,怎可游手好闲,跟着内监到处玩耍!” 年幼的皇上正站在太后跟前,小脸满不在乎,“便是太傅也不敢说什么,母后放心。” 刘太后气急,恰恰是不敢说,才让她愈发恼怒。 皇帝幼小,跟在身边的却是一堆不敢谏言的货色,日后岂不是更加难以管教! “绿芒!” 刘太后猛地一拍桌案,立在她身后的大宫女立刻欠身。 “把皇上身边所有伺候的人全部换掉,另外请国公与谢大人入宫!”刘太后的声音极冷,望着小皇帝身后跪下的那一片人,更是掺着寒意。 “是!” 绿芒连忙应道。 “母后!”皇帝显然不满,蹭到刘太后身边,想让母后收回旨意。 他最怕的便是谢章合那一张脸,虽然总是笑着,但小皇帝每每看他就心里打鼓,那害怕程度比得上摄政王。 刘太后更加失望,若是小皇帝敢直言不讳,又或者据理力争,哪怕是歪理,都能让刘太后看到一点希望,可眼下小皇帝甚至不敢抬头看她,这般胆量,如何能担当大任?! “太后娘娘,莫要着恼。皇上不过年纪小,日后就好了。” 刘太后一行人离开长安殿后,绿芒轻声劝道。 “他已经十三,哪里能用岁数小来说话?”刘太后沉声道,“赵筠十三的时候,已经上阵杀敌了!” 绿芒微顿,知道眼下太后是气急了,不然不会举例摄政王。 毕竟这位与刘太后的矛盾,可不仅仅在最近的政见不同上。 “太后娘娘,如今皇上岁数渐大,是否该娶后纳妃?等成婚后,皇上定会长大。”绿芒思及这里,又道。 刘太后没好气地道,“看他那性子,不沉溺美色便够了。”嘴上是如此埋汰,刘太后心里已经有了成算,娶后不是小事但也的确到了时候。 只是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要把皇上身边的人都置换一遍,这身家背景定然要干净!刘太后微眯双眼,对眼下的几个太傅侍从尤为不满。 梆梆梆—— 谢仪早已停笔,等小吏前来时,把写满的卷纸交给他,并换来空白的纸张。 省试的题量比发解试多且不言,更甚之更为晦涩,需要思考提及的东西愈发多,非是轻易下笔。纸张有恒数,需在稿纸上确定后,才能正式誊抄。 这一来一回间,消耗的时间过多,往往在经义不能答完答整者,便已输了一筹。 隔壁隐隐传来啜泣声,谢仪轻叹了口气,站起身在这号房内走动了两下,眼见着日头渐昏,她取来备好的干粮吃了几口,就着冷水吞咽下去。 入贡院后,会派发三根蜡烛,但这蜡烛不能用于考试。 大昭朝已取消了夜试的规矩。 就在谢仪简单解决了干粮,取着打火石和蜡烛准备点燃时,又听到了骚动声。 恰好巡逻到谢仪号房前的差役凝神看着片刻,待发觉无需前往时,才又松开眉头来,一转头就恰好和谢仪的视线对上。 谢仪猝不及防,冲着他颔首,那差役一愣,也冲着她点了点头。 她垂眸点燃了蜡烛,随手点了蜡泪粘住,豆大的灯光照亮了方寸地方。谢仪在简陋的木板坐下,哈了口气,深感身上的衣物不够厚。 虽不是寒冬腊月,但三月开春,也没温暖到哪里去。 谢仪背靠着墙壁开始诵念经书,天南地北的东西都能被她扯掰到一块去,这随意一扯,这闲暇的时间就过去了大半,待感觉到困意,她就吹灭了蜡烛,就着外衫躺下。 次日,谢仪在敲锣前就睁开眼,在熟悉的黑暗中摸索了会,漱口洗脸,滋溜着冷意吃糕点。 昨日的蜡烛还粘在桌上,谢仪也没去动,原地站着活动了筋骨,才感觉稍稍舒适了些。哪怕是经历过军旅生涯,谢仪依旧觉得号房的木板称得上前三。 难捱的前三。 第二场试很快便开始了。 谢仪接过卷子,发卷的人恰好是昨天的差役。他冲着谢仪轻轻一笑,谢仪也颔首回礼,而后才坐下。 这卷到了手中,谢仪脑中便清明一片。 策考实用,论测理论,两种文体截然不同,却又各有其优。这第二场,谢仪态度谨慎,思之又思,不似第一场那般直接了当。 谢仪笔锋不停,犹是到了写完方才停笔,检查了错字后,便誊抄起来,直至确认完毕,才松了口气。 她仔细把卷面盖住放到桌面,待确认后就有人收走了卷子。 谢仪此时方才觉得腹中哀鸣,捏着糕点囫囵吞枣,叹了口气。虽然是做卷,但谢仪却隐约窥探到此时朝中风云。 太宗宽厚,武皇好刑各有得论。 简简单单的题目中,先是提及了唐太宗与武皇,又是涉及了刑法之争,无不是在影射当下的环境。 自刘太后掌权以来,这样的呼声并非个例。 谢仪搓了搓手,虽知道主考官是哪几个,且以礼部侍郎为主,但是也并非每一道题都是这位出的,不知这题目究竟是何人准备的 相隔不远,同样的格子间里,刘若然一脸冰霜看着他刚交上去的试卷。 如此昭然若揭的意图,是何人在剑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2.第二十二章 第三场来得挺快。 谢仪看着题目微微出神。 “明君慎之,良将警之,乃安国全军之道。古今皆以社稷为要,今欲停兵伐,滋理何从?” 题目前一句引用自孙子兵法:非利不动,非得不用,非危不战。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攻战。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上。怒可以复喜,愠可以复说,亡国不可以复存,死者不可以复生。故明君慎之,良将警之。此安国全军之道也。 这一段话重点落在一个“慎”与“警”上,大意是要慎战。 可往往有人忘却这后面其实还有一个但是。 正如同论语里仁中的名句“父母在不远游”已经被世人推崇甚高,可后面那句“游必有方”却往往被忽略。 只取前者,与整句都看,其中差距便是天与地。 回到题目上,这前一句的大意是为了安国全军,要慎战。明君需谨慎,良将要警惕。但是不能畏战。后一句提及江山社稷,言语间认为需以江山社稷为重,如今朝堂打算罢战息兵,对此可否有好的意见? 策问通常涉及的是时务,会提及这事,想必也在许多人的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会点得如此透彻罢了。 谢仪一边研墨一边思索着如何破题下笔。 若单从题目来说,谢仪以为这确有道理。以江山社稷为重,朝廷威望在外,将士骁勇善战,却也挡不住后勤所需的庞大开销,一直持续的战争毫无益处。 想必这也是目前许多朝廷大臣的意见,虽因为契丹部落的又一次袭击而暂且被压下,但过了冬季,此事平定后,定又有人提及那些契丹俘虏以作交换。 主战还是主和,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军事所能衡量,更涉及了刘太后与摄政王之间的博弈,如果摄政王有打算谋划的话,定是要在这事上强压一头,同时也能更大程度的获得兵权。 思及此处,谢仪忽而想到,为何当初刘太后这么多位皇子不选,偏生选择了赵筠来当这个摄政王?从这数月的情况来看,刘太后与赵筠的不合几乎是摆在了明面上的东西。 谢仪停顿了片刻,把思绪拉回来,重新思考起策问的切入点。 简单破题,从契丹和谈的事情入手当然不错,但是以谢仪的心思,她不认为摄政王的做法有何偏颇。先前有言,单从题目而言确实可行,但是理论和实践总会有出入。 谢仪沉吟少许,停下研墨的动作,提笔,抬腕沾墨。 “臣对:治国,轻重迟缓有定,盖因世事而易,不可一言蔽之。” 又有寥寥两行,谢仪先是给文章定性破题,这才凝神往下写。 “世人尝以不战而屈人之兵为例,与题并列,道孙圣好避兵,此殆妄”又从实际切入,谈及契丹为祸,实属大难,需以此次为戒,以除后患。 等谢仪写完后,她看着满卷的字迹沉思许久,又抬笔划掉了其中几行字,细细检查后,又划掉了最后几行,敛眉细思,重新添了几句。 这亲身经历过的事情就是容易泄密,谢仪刚刚写完,回过头来再看,却发现文章中不经意泄露了些东西,一眼望去便是需有亲身经历的人方能点出。 再三把策论又通读,谢仪敲了敲笔杆有些犹豫,若能引经论据又加之亲身经历,这篇策论确实不错,但是谢仪方才划掉更改后,就使得这文章显得泛泛,单有辞藻又缺乏实在。 谢仪虽有自信,却不能担保定能如何,不能全力以赴自是有些可惜。 你这是在置疑本系统的能力。系统悄然出现。 谢仪停笔,伸了个懒腰,存在必定有痕迹,除非你让我魂穿做任务。 没这本事。系统立刻闭嘴。 谢仪软软哼了一声,这破系统也不知怎么回事,能附身却不能魂穿,难道这两者还需不同的能量不成? 经过系统这么一打岔,谢仪心反倒是定了下来。便是再换立意,短时间内也想不到更好的切入点了,既然如此,便无需再换。 谢仪把稿纸置于左侧,把空白的试卷重新铺好,仔细誊抄起来。 黄昏夕阳,淡淡暖红色散落,把来往走动的严肃差役都变得柔和了些。不少已经做完卷子的考生一遍又一遍地检查着,不把时间消耗到最后一刻,这心就不能稳定下来。 而早早出来的考生,嚎啕大哭者,欣喜若狂者,满脸呆滞者这芸芸众生相,倒是在这礼部贡院前落了个分明。 一白布青衫的学生踱步而出,拎着书箱,走得有些慢,他面容柔和却神色淡淡,猜不出心情如何。 刘家派出的车队早早候着,这前后派出来打听的人都至少仨回,总算逮着一个。 “谢公子。”这婢女欠身道,“还望这边请。” 谢仪认得这人的模样,看着她身后的马车,“他们还没出来?” “是。”婢女道。 经历了三日,谢仪精神确实疲乏,没多说什么就上了马车。靠着车厢闭目养神时,外面的声音却听得清清楚楚。 紧靠着刘家马车的主儿也不是个普通人,那马车低调大气,很有身份。可眼下谢仪听着隔壁的痛哭声,虽心有感触,却也颇为头疼。 中与不中,非是能一家之言,但若是自己心态崩溃,便是入了官场又能如何? 谢仪侧身坐了坐,撩开帘子正打算和外面的婢女说些什么,就看到拥挤的大道上一声惊呼。她抬头望去,却是一匹高头骏马在人群中横冲直撞,骑马者不仅单手握绳,怀里还搂着个娇俏小娘子。 谢仪看着骚动,脸色微冷,“发生了什么?” 候着的婢女看到了全程,低声道,“那是少爷的表兄,那是他刚买下的丫鬟。”其余的话便是一句也不肯多言了。 刚买下的丫鬟谢仪看着那骏马远去的模样,松开撩帘的手,又想起当初谢老头让她科举的缘由。世道多艰,女子处境不堪。许是这些年她读书昏头了,却是忘了她所得一切,皆是因这男子的身份。 她敛眉轻叹,倦怠顿生。 稍息后,张元渠和刘若然一齐掀开了车帘,谢仪面色如常,轻声道,“考得如何?” 张元渠脸色垮掉一半,“惨了,连你都这般问,回去不知要遭遇多少问话!”京城相熟的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他拜访得也得有家。 刘若然面不改色,只眼底的青色泄露了几分,“发挥尚可,子远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3.第二十三章 在礼部贡院待了三日,谢仪等都没有多话的心思,各自回来后就回去歇息了。 谢仪简单换了衣服,坐在书桌前收拾东西。 被喂食得饱饱的黄莺儿绕着谢仪飞舞,门窗都关着,谢仪也不担心它飞走。 啾啾的叫声响了两声,然后就落在了谢仪的肩头上,跳了两下,又扑腾着踩住谢仪的头发。 谢仪也随它去,开始考虑起日后的情况。 不论科举这条路能不能成,谢仪都需要做好准备,而且她不能一直住在这里。张元渠有自己的去处,刘若然也有自己的要事,谢仪本打算最近在外面寻个落脚处。 不过这打算很快被她自己劝住了,眼下京城都是各地来的学子,不论是客栈还是院落,能出租的都挤满了人,谢仪现在找也很难。 但打算要早做,谢仪把这件事记下后,又开始盘算余下的事情。 等省试张榜需要些时日,紧接着就是殿试,眼下不论是谁都放松不得,谢仪本打算外出走走,最后还是放弃了这想法,老实窝着才是好事。 如果科举落第,谢仪准备回宿州待几年,好好松活一下。科举的执念是谢老头的执念,能完成固然好,但如果实在不成,谢仪也只能叹息一声。 且她想通一事,隐瞒身份过活虽难,但是在宿州虹县找份先生做倒也容易,只消这辈子不成婚,不与旁人过多接触,也算顺利,倒是比科举考官后简单得多。 谢仪舒了口气,把乱七八糟的思绪收敛起来,把布包搭在了椅子上,小心翼翼地起身,免得动作过快,导致这头顶上的小团子咕噜咕噜滚下来。 一坨鸟团子飞不起来还滚了一圈,这画面,谢仪不管看了多少次都觉得甚是有趣。 绕着屋内走了一圈,谢仪松活了筋骨,把小团子送回鸟笼里面,然后熄了烛光,在黑暗中摸索了片刻,褪去了外衫睡下了。 晨曦微露,淡淡的凉意飘过。 擦亮的天色,院子里已经轻手轻脚开始忙活了起来。 窗外的阳光一点点爬上窗,泄露了些许早晨的活力。 谢仪起身的时候,正听着黄莺儿优美悦耳的声响。不管她之前看的资料是对是错,黄白鸟儿的鸣叫声很是动听。 取来屋内放好的罐子,谢仪添了些鸟食给它,又帮着它换了清水,这才去了外面漱口净脸。 张元渠听到动静起身的时候,谢仪早就老神在在打了一套拳收工,拎着鸟笼到处溜达。他揉着眼,推着窗问道,“子远,那么早起怎么不叫我起来。” 谢仪淡淡瞥了他一眼,“你这臭脾气,还是让容若去叫你吧。” 张元渠一听彻底清醒了,披着外衣不满道,“我哪里脾气臭了。” 正巧刘若然进来,听着他们两人的对话,哭笑不得地看着张元渠,“子美,你的睡姿是真的不行。”这感叹中还带着几丝心酸,显然是亲身体会过的人。 张元渠啪地把窗户给关了,半晌换了衣裳出来,一副正经的模样。 这考完也不轻松,张元渠和刘若然要去拜访的人也不在少数,但是两人纷纷同谢仪说好,明日定要去刘张两家拜访,这事定下后,谢仪也不得不开始严肃以对。 严肃了片刻后,谢仪拎着鸟笼出门了。 她一身书生样,混在街道中也简简单单,京城里到处都是这般打扮的人,连这摆摊的摊贩也偶尔会拽文呦呵。 黄白团子很少看到这么多人,一直蹦跶着,笼子里都是它扑腾的声音,还是谢仪伸手安抚了好一会,才安分些。 谢仪也没刻意看路,偶尔记住标志性的建筑如客栈等,但是往往都是随心而行,拐入巷子中,又从巷子尾出来,倒是看到了不少老店。 这些个老店都藏在巷子里,带着浓香和春日的暖意,谢仪走了一圈,深深感慨这些店家的确是酒香不怕巷子深,街坊邻里都不少,但凡是老店好店,候着的人都不少。 她拎着鸟笼出来,倒显得格格不入了。 谢仪几步越过,提着笼子绕了一个弯,一个匆匆擦肩的人突然停下,突兀地看着谢仪,郑重其事地说道,“不知这位兄台可否帮在下一个忙?”他连声又道,“这里的糕点每日只出五十笼,但是我如蛟龙在腹,能否请兄台帮个忙在此等等,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这人满头大汗捂着肚子,看着就颇为狼狈。 这一深鞠躬让谢仪往后退了退,抹了把脸说道,“无碍。” 把人打发走了后,谢仪混入了排队的队伍中,默默地看着前面的几人。她有些怀疑,这人是不是故意的? 刚才那人,是张贺。 张贺是“谢仪”在军中的同僚,只是她没想到摄政王回京,张贺也跟着一块回来了。 谢仪了解张贺,这人的性子不会是无缘无故在大街上随意拉个人帮忙,而且她也知道,她原本的模样,和“谢仪”的确有几分相似,可刚才张贺却没有半点惊讶的模样。 这实在是 谢仪默默吐槽了一下这发展,排完队买完了糕点,这店家关门的时候,张贺也匆匆赶了回来。只见他满头大汗,喘着气道,“多亏了兄台,不然在下怕是进不得家门。” 谢仪心头微动,这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听张贺说过,他在京城有一门婚事,但娶妻后没多久就随着王爷四处走,两人聚少离多。张夫人在家中操持,张贺很是敬重,甚至畏惧她。 谢仪把这糕点递给张贺,轻声道,“莫要如此。想必兄台也是心中记挂,才会特地来等。” 张贺又和谢仪说了几句话,这才告辞离开。 拎着糕点盒子回去的时候,张贺越看越觉得刚才的书生很是熟悉,转念一想,才在乱糟糟的脑中想起了陈初仁的话。 嘶——刚才着急没发现,张贺现在回想起来,当真越看越像。 拎着媳妇儿指定要的糕点,张贺拐了个弯继续走。这画像和真人看来,差别还是有些大,这人真的活生生出现时,方能觉察到那微妙的不同,与微妙的相同。 张贺摩挲着下巴,单单这谢仪的名字,就有值得说道的地方了。 “哎哟老爷,您这是玩哪儿走啊!”熟悉的破锣嗓子叫住了张贺,他的小厮一脸无奈地从门口跑来,“这家门口在这儿呢。” 张贺抬脚就是一踹,“要你多嘴,夫人呢?” “夫人在休息,您这是打算”小厮接过了张贺手里的盒子,跟在他身后往家门口走。 “和夫人说一声,今夜我晚点回来。” 张贺突然想起一事,眉心一蹙,匆匆和小厮嘱咐了一声,返身就往门外走,“备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4.第二十四章 张贺匆匆忙忙离开,但态度上有条不紊,坐在马车上把事情给捋了一遍。 谢仪是他当初在军中同僚,这人年纪虽小却进退有度,做出了不少事得到王爷器重,后来因故去世后,张贺还为他滴了几滴马泪。 后来在京城又遇到了“谢仪”,而这谢仪是入京赴考的学生,恰好与原来的谢仪有几分相似。 王爷让张贺搜集他的消息,张贺顺藤摸瓜查到了这谢仪的祖籍,顺带摸出了谢仪的至交好友师长邻居等,这才发现王爷对这谢仪重视的缘由,绝不仅仅是出于相貌或者姓名。 谢仪的师长偏生是张太远,而他当然至交好友又是刘家的小儿子,连那个张元渠也不是普通人。 若非张太远这部分是邱敏负责,张贺都打算好生查查这部分的事情。 马车摇摇晃晃,很快就带着张贺出现在摄政王府。 张贺下车,等门房进去通报的时候犹然在思考这个问题。 这世界上当真有两个相似又同名的人吗? “王爷。” 在书房看到摄政王时,张贺先是行礼,而后便直接道,“不知王爷可否有派人去清查谢仪的行踪?” 赵筠背着手站在窗前,高大身材透着薄光,室内飘着一股冷香,也不知打哪儿来的凉风吹过,张贺猛然一个激灵。 “没有异样。” 赵筠淡淡看他一眼,挑眉道,“就为了这事赶来?”他随手夹着一张薄纸,但辉光散落,张贺并不能清楚看见上面的字眼。 张贺欠身道,“臣方才看到谢仪了。”他话语中伴随着感慨,坦然言道,“不过臣赶来的确还有要事。”这才是他匆忙赶来的真切理由。 “王爷,臣昨日收到消息,太后有意要为皇上娶后纳妃。”张贺道。 他们这几个近日都被赵筠放了假,但此事要紧,张贺不敢拖延过久。 赵筠漫步走到桌边,把手中的纸张反扣在桌案上,淡漠道,“莫管是谁,一概不管。” “可是王爷” 张贺皱眉,似是有不同见解。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跟随着摄政王的这些人心中都怀着心思,但终究是忠诚的。谁不想得见赵筠君临天下,但赵筠没表露出这份心思,他们也就都藏着掖着。 可刘太后显然不是要轻易了之的模样。 外人不知太后与赵筠不合,为何要选择赵筠的原因,可张贺心里却清清楚楚。 老圣人膝下的皇子,除开赵筠外,余下个个在朝廷中都有着不小的势力。唯有赵筠特殊,因为老圣人的排斥,并没有掌握多少权势。 但赵筠手上的兵权能让其他人投鼠忌器,又考虑了其他人的情况,刘太后才不得不选择了厉王。 若有其他的可能,刘太后必定要对摄政王下手,彻底铲除祸患。 “刘谢两家若要联合,可谢章合并未表露出过多痕迹,太后想彻底争取谢家,能选择的余地不多。”赵筠淡淡道,“而余下的几个,知道和不知道,又有何干系?” 左不过就是这么几个。 张贺沉默,毅然转移了话题,“王爷,您已经二十” “来人。” 赵筠轻斥了一声,门口突然出现两个亲卫,一个严肃一个活泼,活泼的那个冲着张贺眨了眨眼,“张大人,请——” 亲卫抬手示意了门外。 张贺大不敬地忍下了翻白眼的欲望,行礼告退。 他顺着画廊走了数步,越想越头秃。 这王爷大好年纪也不成婚生子,每每劝说还总被直接了当地丢出来,张贺深感前途晦暗,也是,光是这件事情就不知道要花费多少精力,哪里还有心思去思考别人家的事。 哪怕这个别人,指的是当今圣上。 可话又说回来,事到如今,又有谁当真是惧怕小皇帝的?不过是刘太后勉力支撑罢了。 次日,刘家。 梁氏坐在上首,几个小辈在膝下说话,一片其乐融融。大娘子二娘子俱回来娘家看望,长子刘承坤点了个卯就出门,刘绵全倒余着假,正懒懒窝在家中不出门。 大娘子媚眼如丝,美艳如画,“这小弟跑哪儿去了,难得回京还一直往外跑,统共也就见了一面。” 二娘子凑着打趣儿,“谁说不是呢,我可都盼着让他和江家小娘子见一面呢。” 梁氏笑着摇头,“他刚考完省试,正和朋友一块儿呢。今日总算是愿意把他朋友带来,我可正等着呢。” 梁氏膝下儿女并非都她所出,但她不论嫡长庶出都照顾妥帖,因而这些个儿女同她关系甚好。 “夫人,少爷回来了。” 门房的人早早就得了消息,等着自家少爷回来,一看到熟悉的身影就连忙进去通报。 梁氏这里的反应暂且不提,谢仪和张元渠正跟在刘若然身后进府,刘若然边走边介绍了几句,这才被梁氏派来的丫鬟催促。 “少爷日后想介绍有得是时间,眼下夫人可正想着少爷呢。” 走过垂花门,迎面的大院子很是齐整,门口站着好几个丫鬟,见着人便欠身,往里打开了帘子。顺着门帘微动,屋内熏香暗浮,伴着女子笑意浓浓的声音,“容若可算是回了。” 梁氏便看着两个俊朗的少年郎随着她家容若进来,俱是相貌端正,举止大方的模样。 待刘若然带着谢仪张元渠脱身,到后院花园去时,连最浪荡不羁的张元渠都带着一丝苦笑,更别说是谢仪也隐带无奈。 刘若然捂着脸笑道,“我说我二姐为甚这般感兴趣,原是打算做媒,可把你俩吓坏了。” 这话是开解,却也是调笑。 张元渠翻了个白眼,又瞪了他一眼,“有婚约的人就是不同,开口就是调笑。” 谢仪抿唇,心有戚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5.第二十五章 谢仪看得出来,梁氏待刘若然是真的宽厚。 在来的路上,刘若然已经和谢仪张元渠说过家中的事情,至于他为何没有提前说,这其中究竟有何事,他们没有继续问下去。 刘家大娘子和二娘子提起的事,倒也不算是胡来。 但凡科举,榜下捉婿的传统渐渐形成。 许多人家就候着这时间,瞧着进士榜找女婿,往往放榜后也正是京城忙碌的时段。 这些进士里面有可能是白身,有可能是富家子弟,然日后际遇如何不可估量。他们走的是官场最堂正的道路,日后飞黄腾达也未可知。 刘若然两位阿姐开口,也是为了给刘若然做打算。 这亲上加亲,联络的亲族若是和刘家有关系,对刘若然来说,关系也能更加亲密。 只是刘若然知道,张元渠这里,张家定然有着打算。而好友谢仪看着温和,心中自有沟壑,根本不可能随意应下。 这便早早救了两位友人脱身。 花园飘香,春来花红柳绿,漫步而至,随处可见精心裁剪的花团,心情也随之放松了下来。 谢仪刚想说些什么,凝眉顿住,抬头看着不远处的小径,刘若然疑惑地顺着方向一看,却是他的二哥刘绵全。 刘绵全是个相貌一般,但气质上佳,笑眯眯地走过来,“两位是我家容若的朋友,难得来一趟,不如今日和我出去上河走走?” 上河是一处地方的名字,是京城权贵子弟最乐意去的地方,不论是花天酒地还是美女佳肴,无一不能尽兴。 刘绵全看着刘若然略显茫然的模样,勾着他的肩膀笑着说道,“二哥知道你这阵子绷着,现下考好了,咱去乐呵乐呵。” 刘绵全态度强硬,转手就勾着刘若然脖子走,谢仪和张元渠面面相觑,跟在了后面。 谢仪心道,不管是梁氏和刘若然,刚才会面中,感情也算不得假。当然会有表现的成分,但是怎么都有所根据。 但是刘绵全的反应,却有些奇怪谢仪如此思忖着,默默提高了警戒。 虽说省考已经结束,可尤为重要的殿试尚在后头,更别说他们现在根本不能确定是否录取三年复三年,要真无法录取,那也得再等候重来。 好在这是恩科谢仪心中有着盘算。 张元渠在后面捅了一下谢仪,两人互视了一眼,又转回去。 谢仪摩挲着指腹,微微蹙眉,却正好对上了马车内刘绵全的视线。 刘绵全的模样普通,可那双眼睛却犹然带桃花,一挑眉就含着笑意,他轻声道,“谢小兄弟,你相貌姣好,真是让人一见便有如沐春风之感。” 谢仪微顿,拱手道,“刘二哥谬赞。” 张元渠爽朗大笑,“刘二哥也莫要说他,子远要是日后当真以为他这般很好,那我和容若可就凄惨了。” 他话里话外都是笑眯眯的模样,但是谢仪硬生生听出了笑里藏刀的感觉,几乎算是绵里带刺了。 谢仪淡淡看了一眼张元渠,默不作声。 上河。 绵亘的房屋精致辉煌,门口停着不少马车马匹,偶尔进出的人无不是一身华裳,连带着空气中都飘满了各色的香味。 刘家的马车在这里停下,下人看到这马车上熟悉的标志,连忙走过来,“刘少爷,您来了。” 谢仪挽帘的手微停,下一刻便翻身下了马车,张元渠在她后面,两人并肩而立,用着低如蚊蚋的声响,“我怎么觉得不大对劲呢?” 谢仪抬手按了按张元渠的肩膀,没有说话,跟着他们进去了。 上河的繁华确实是在外面无法想象的,这里并非一处院落,而是许多家汇聚一起,落在谢仪的眼中,与后世的广场颇为相似但略有不同。 这里俱是提供给权贵子弟享乐的场所,如在外面一本正经的刘绵全进了这里后,原本紧绷的骨头都酥软了下来,笑着说道,“来,二哥带你们开开眼界。” 刘若然哭笑不得,被自家二哥捉进了一家店去。 谢仪和张元渠漫步走在后面,看着刘绵全如鱼得水的模样,张元渠轻哼了一声,“这看起来可真是” 他迟疑了半响,似乎在找一个更好的形容,就听到身边的谢仪淡淡说了一句,“人模狗样。” 张元渠语塞,片刻后朗声大笑,“不错!” 软语甜香,灯火通明。 谢仪还未入店,就知道这刘绵全带他们来的什么地方,她心里一凛然,在脑里戳着系统。 别装死,出来。 系统不满,宿主不能去正常一点的地方? 天底下若有什么地方最容易让谢仪出纰漏,大抵是这些勾栏之所。 这里的姑娘婆子久经历练,还当真有可能看人看面只看骨。女子的骨架比男子小得多,而若有相面的,大概也能辨认出真伪。 系统不情不愿,但被谢仪催促了一声,也只能行动了。 谢仪心中有数,瞥着前面陷入了几位姑娘包围的刘若然,淡定道,“到底同家,若有手段大概也落在了此处,看着点便是。” 张元渠颔首。 刘绵全的声音在低声细语中悄然靠近,怀里搂着一个娇俏的红裳姑娘,含笑道,“谢小兄弟,张兄弟,可看中了哪个?” 谢仪摇头,张元渠却嬉皮笑脸地道,“我看容若身边的不错。”他推着谢仪过去,快而紧促地在刘若然耳边道,“你可别乱来。” 刘若然回头看了他一眼,心中有数。 刘绵全的确从小和他有些摩擦,但是也不算大。他心知今天二哥大概是没安什么好心,却也相信这小麻烦也应该只是小麻烦。 刘绵全还没有失智到要真的胡来。 谢仪漫不经心地随着他们入屋,有着张元渠刚刚那句话,他们陪着刘若然也不算起眼。 只是没想到,刘绵全也搂着红衣姑娘入了他们这屋。 房间不大不小,里间有床铺,外面是饮茶听琴的地方,入屋的几位姑娘陪着他们斟茶,连带着谢仪身边也坐着个蓝衣姑娘,让谢仪有些别扭。 系统突然滴了一声。 宿主,紧急任务。 谢仪一愣,有点想骂人,不行。 她知道这系统需要任务得到能量来保持运行,但是眼下这场景,谢仪怎么可能突然抽身去完成什么任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6.第二十六章 系统用着极其呆板的声音。 啊我要关机了。 谢仪用灵魂发出深深的叹息。 不行。 谢仪斩钉截铁地说道。 这个系统从一开始就救了谢仪的性命,因而谢仪在知道这些任务是什么所谓的替身任务,虽然很是无奈,但也还是继续下去。 然并非意味着谢仪对这个系统没有任何戒备。 从之前谢仪和系统的对话中可以得知,系统是借由每一次完成任务从中获得能量维持,之前前十几年都在潜伏。 普通的任务也就罢了,这种紧急任务过多也太过仓促,次数多了谢仪根本不可能圆谎。 谢仪态度坚决不肯接受,系统只得生气闭麦。 刘若然注意到了谢仪的走神,低声道,“子远,抱歉。” 谢仪性子谨慎矜持,少有接触这些玩意儿。 谢仪摇头,示意她并非因为这事。对面的刘绵全注意到了两人,笑眯眯说道,“谢小兄弟,三弟,在说什么悄悄话呢?” 刘若然笑道,“不过是几句闲聊罢了。”他轻描淡写地扯开话题,让刘绵全没有继续和谢仪搭话的理由。 刘绵全轻笑了两声,倒也没再继续,搂着身边的红衣女子调笑起来。 屋外琴声轻响,各种窃窃私语交杂,弥漫着甜香的屋内,都让谢仪有些不适。 她轻声询问了坐在她身边的蓝衣女子,蓝衣女子笑了两声,带着谢仪起身。 谢仪同两位友人说了两声,又对着刘绵全欠身,然后就出去了。 蓝衣女子带着谢仪到了茅房,好在这上河的茅房干净得如同现代的高级厕所,谢仪进出并没有太大的不方便。 期间蓝衣女子一直在外面候着,见谢仪出来净手,轻笑着说道,“公子是否需要其他的东西?” 谢仪听着声音里面似有似无的勾引,连带着嗓音都变得软柔起来,冲着蓝衣女子摇头,冷静道,“不必了,请带我回去。” 蓝衣女子心里不满,但面容上未曾显露,走在谢仪身前恼怒想,这些穷公子哥也不是头一天见,但是这么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的人,也只有眼前这一个了。 谢仪漫步而行,倒也不在意身前女子的想法。 上河处处精致,虽不是谢仪所喜欢的地方,但是至少这赏心悦目的画面难得一见,既然已经进来了,谢仪也就好好欣赏起来。 蓝衣女子的素养犹在,虽心里对谢仪这种对她魅力不为所动的人很是不满。可见谢仪有游览的兴致,也只能带着他四处走走。 她可是认得那位刘家二公子,他带来的人,万不能得罪。 谢仪在外面溜达的时间也不短,等到她觉得时间差不多回去的时候,恰好华灯初上。上河处处张灯结彩,画面绚丽。 跟在谢仪身后的蓝衣女子一脸茫然,感觉脚都不是她的了。 这勾栏里的姑娘,虽经得起操练,却走不得那么长的路。谁能想到这眼前的呆子居然真的逛起了上河,也不知回去后姐妹们要如何嘲笑她。 谢仪甫一入屋,正好对上刘若然和张元渠两人的视线,这两位眼中都带着若有若无的紧张,待谢仪回来后才松了口气。 刘绵全搂着那衣裳半褪的姑娘嬉笑道,“这上河里,谁不知道我的名头,这谢小兄弟是丢不了的。” 谢仪道,“四处走了走,一时忘了时间。”她话中似是歉意,在原来的位置坐下,视线一扫,落在了桌面上新开的酒水。 原本谢仪离开前,这桌上是一人一壶的小酒,回来后却是发现,换成了酒坛子。 张元渠递给谢仪一个小酒壶,笑道,“我说那种甜滋滋的甜酒有什么好喝,不过是又想起了你稀罕,特地给你留了一小瓶。” 谢仪心中了然,张元渠这是怕刘绵全让人在小壶里面下药,特地说了喜欢烈酒,又换了大坛子酒来。 至少比起一壶壶的容易戒备得多。 谢仪心中苦笑,这里要真的想下药,手段层出不穷,可不止这一样手法。 这屋里的几个姑娘似是清楚自己的本分,在嬉笑喝酒间,也不忘诱惑这身边人,只有谢仪身边的蓝衣女子安安分分,谢仪要喝酒给斟酒,谢仪要夹菜给夹菜,其余小动作一概没有。 这让其他几个姐妹见了,心中暗暗称奇。 谁又能知道蓝衣女子心中的苦闷呢?她刚刚细想过了,这才确定方才定是这谢公子看破了她的心思特意折腾,这下子是不敢妄动了。 谢仪抿着小酒,思忖着刘绵全的打算。 他和刘若然有着隔阂,这一出有所图谋是真,但是这眼下也看不出什么动作来,难道是勘破了他们的想法收手了? 她抬眸,漆黑眼眸恰好撞上了刘绵全的眼,微微点头,这又瞥开去看他身边的刘若然。 酒过三巡,刘绵全算是忍不得了,带着红衣姑娘先走了。余下的仨人浑身轻松,打发走了陪着的姑娘。 张元渠大咧咧地说道,“怎么感觉比起省试还紧张?” 刘若然脸色微红,不知是这屋内的灯光还是过于温热,“这次多谢两位相助。”他苦笑着,刚才刘绵全的几次机锋都被张元渠给挡下来了,要是他不知道他二哥是什么心思,刘若然也当真是傻子了。 谢仪的指尖摩挲着桌面的纹路,忽而说道,“容若,你很热吗?” 刘若然一愣,抬头擦汗,迷茫摇头,“我不” “这王八犊子!”张元渠脸色一变,立刻知道谢仪所指是什么意思,千防万防没想到还是没防住! 谢仪当机立断,“我们现在就离开!” 谢仪和张元渠两人站在刘若然左右,一起离开了这屋子,一路上刘若然的脸色虽然不大好看,脖子泛着红光,但是奇怪的是,等他们一路出来后,并没有遇到什么事情,反倒是顺顺溜溜就回了刘家。 门房误以为刘若然是喝醉了酒,连忙通知厨房的人准备醒酒汤,谢仪和张元渠扶着刘若然回屋后,刘若然挣扎着让他屋里的下人准备了冷水。 谢仪和张元渠两人一起避开去了侧屋,张元渠突的说道,“我总觉得不大对劲。” 谢仪道,“这刘二哥的想法一出是一出,不像是没有准备就让我们直接出来的模样。”她注意到,方才上河那里,他们屋子的门口是守着两个彪形大汉,分明是早就做好了准备,可为甚这两人没有阻拦他们? 她可不相信是刘绵全临时收手。 谢仪正沉思着,就听到耳边张元渠感叹道,“容若果然还是嫩了些,这屋里没个人可心,遇到这事还得去泡冷水,啧啧啧——” 谢仪淡淡道,“你就有?” 张元渠正含着一口茶水,差点没喷出来,“咳咳咳——”张父对他看得紧,张元渠嘴上再口花花,这事也不敢乱来的。 谢仪端着茶盏,慢条斯理吹着茶沫,喝了一口热茶,小小喟叹了一声,“莫要去管,眼下等成绩出来,要如何再说。” 且这是刘家的家事,谢仪和张元渠也不能深入过多。 一提及科举,张元渠也沉默了些,未到张榜的时候,谁的心里能真的放松下来。 张元渠不禁道,“子远,日后你打算如何?”他这话也没有说直白,但谢仪也听出了言下之意。 谢仪道,“若是不中,便回宿州投靠师傅,待几年后也教教学生。” 张元渠挑眉,“你是打算一蹶不振了?” 谢仪敛眉,神色近乎淡漠,“不过是想通罢了。” 张元渠深觉这话有些寂寥,刚想仔细问问,偏生门外有了婢女过来,言道自家公子有请,张元渠只能理理衣冠,和谢仪一起出去。 刘若然屋内。 他换了一身衣裳,神色倦倦,眼看着两位友人进来,让下人离开后,这才苦笑道,“多亏了你们两人带我出来。” 这便是承认了的确中了某些下作的药物。 要说这春.药当真如之言那般,倒也不是真的,只是能引动人的七情六欲,愈发无法控制罢了。 人性经不起考验,若是一时冲动真的犯下什么事端来,便也无法挽回。 刘若然的神色不大好看,聊了几句后,谢仪和张元渠就告辞离开。 接下来的日子里,谢仪深入简出,一直在小院待着,等到日后刘若然过来,指点了这小院的书屋,便彻底足不出户,没有任何外出的意思。 张元渠为此把刘若然捶了一顿。 一日午后,刘若然和张元渠踩着点把谢仪挖出来,顺带着还准备了一桌子好酒好菜,这盛情款待的模样,让谢仪心生疑窦。 “你们俩怎么了?” 谢仪漫不经意地瞥了眼桌面,连带着酒水都是上好佳酿。 刘若然无奈道,“子远,虽说书中自有黄金屋,可是你这也未免过于专注了。” 谢仪沉吟片刻,讶然道,“已经到时候了?” 张元渠没好气靠在椅子上,“那可不是,今日张榜放单,早晨我伯父派人来告知,皇榜前已经挤满了人,他们已经派了人去,让我宽心等待。” 刘若然也颔首,刘家的人业已在等。 谢仪轻道,“怪不得你们如此”她话未说完,就被张元渠压着肩头坐下了。 “来来来,未到报时,不醉不罢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7.第二十七章 小院幽静,来往下人的脚步都很轻,像是清楚眼下是什么时候,也没有人敢惊扰。那只黄莺儿似乎被放出来了,在谢仪屋内优雅飞了两圈,径直往窗外飞去。 在屋内清扫的丫鬟看着这一幕,本是想去抓住,却被大一点的侍女给阻止了,“谢公子说过,若是它想走,不必拦它。” 小丫鬟疑惑抿唇,“公子不怕它冻死?” 大侍女心里虽有同感,但面上不显,“胡说什么,公子哪里是这样的人?且这春来,又怕什么呢?” 这小小的对话并未飘出屋内,顺着温热的阳光爬去,院落处的树叶斑驳,晃悠的影子带着习习微风。 谢仪悠然拎着小酒壶,一口口抿着,听着张元渠和刘若然两人侃大山。 今日她简单披着件学生服,连发髻都没怎么打理,眉眼微弯,悄然望去似是一弯月。 张元渠不经意间提起了刘若然的婚事,“你打回来,还没听你说过,这定的是哪一家?”虽然可以从别处知道,但张元渠并没有去打听。 刘若然抿唇笑道,“是江家的小女儿。”他这话说得又快又轻,似是没有任何的情绪在。 谢仪淡淡看了他一眼,温凉如水道,“已经定了?” 交换八字下聘等都需要很长一段时间,还未确定前,刘若然便是心中清楚是哪一家也会不好意思开口,他一直便是这样的性格,这下子能说出来,便是真的定下了。 刘若然颔首。 张元渠微皱浓眉,想起了这江家是哪个江家。 如今朝中唯有一个高官姓江,正是户部尚书江亮,这江亮是老圣人去世前刚提拔起来的,性格沉稳老实,素来手段老道圆滑,算是中立派。 江家和刘家联姻,便说明这户部也控在了刘太后手中。 谢仪思绪微动,想清楚这点后,对摄政王如今的处境隐带担忧,片刻后又心中摇头,道,“六月这时间,略赶了些。” 刘若然道,“他们是想赶在授官前。” 如果刘若然不中,单单是刘家的身份,和江家也是门当户对。如果刘若然中了,又授官外派,这门婚事便容易徒生波折。这也是为了女方着想。 张元渠笑嘻嘻道,“没想到咱这三人中,最先喝的居然是你的喜酒。哎呀,就不知道这子远的何时能喝到了。” 谢仪瞥了他一眼,细长手指转动着酒壶,便是答都不想答一声。 张元渠遭了嫌弃也不恼怒,勾着笑容和谢仪逗趣,瞎折腾了几回后,才又渐渐安静下来。 放榜在即,虽是淡定,哪个又能真的全然不在意? 日头高升,巷外偶有喧闹声,皆是铜锣吆喝,奔跑来往的大多是报喜,不是各家下人就是好事者,偶有遇到出手大方的,撒手便是一顿饭钱。 小院大门被砰砰敲响,门房紧忙打开了门,一个布衣粗裳的下人喘着气往里跑,“张公子——第六十九名!” 张元渠还未激动,谢仪打地面拎起了一坛子烈酒,朗声道,“既是大喜,便该以酒助兴,来,喝下这坛!” 刘若然笑眯眯地拍开了酒封,两人合伙给张元渠灌酒。 就在这友人玩闹间,又一个下人浑身大汗赶来,声音倒是亢奋,“报——谢公子第二十四,少爷第二十五名!” 这声响,倒是三位都齐活了。 张元渠趁着谢仪和刘若然微愣的时候从他们俩手底逃开,喝道,“来,把所有的甜酒都撤走,今天唯有烈酒快活,其他皆不许想!” 声音里俱是痛快。 省试之后,复有殿试,虽也让人担忧,却比不得省试要紧。毕竟再如何筛选人,这殿试至多重新排序,再没有剔除重来的道理。 谢仪敛眉,漆黑眼眸中似笑非笑,最终也没说什么,取着新酒便往口中倒,这豪迈的气势让其他两人一愣,顿时也激起了心中豪情,眨眼又拼起酒来! 中第者何其少,又因恩科缘故,此次唯有百余人进,其中年少者少之又少,这院落中便有三位,为何不能开怀畅饮? 谢仪心细,后又寻了管家,确定有派人通知了刘家和张家后,这才和友人庆祝起来。 只是这酒虽喝得多,谢仪心中一直绷着,到了后面有醉意,却是没有真的烂醉。她强撑着阻止了发酒疯的张元渠,又把刘若然从酒桌下拖出来,喊了下人来帮忙,把两个醉鬼都带走后,这才自己回了屋。 桌上备好了醒酒汤,谢仪眯着眼坐了好一会儿,才抬起手喝了半碗,头疼地揉着太阳穴。她甚少喝这么多,现在疼得紧。 啾啾—— 黄莺儿精气神爽地从屋外飞来,绕着谢仪转悠了两圈,不知是不是嫌弃她身上的酒意,打着旋儿在桌面上蹦跶了两下,险险停在了碗的边缘,爪爪扣了两下滑不溜秋的边缘,突然昂着小脑袋叫起来。 谢仪酒意朦胧,起先只以为黄莺儿是在唱歌,也并未在意,可片刻后她抓住一丝清明,挣扎着睁眼,只见黄莺儿仍停留在碗边,那鸟叫声越发凄厉,声声啼血。 谢仪打了个激灵,平放在桌面上的右手微颤,抬头望了安静的屋外。 黄莺儿如此凄厉的声音,按着寻常早该有人进来询问情况,现在却是一片寂静。她伸手拢来小黄莺儿,软乎乎的小身子窝在谢仪掌心里,又听它委屈地啾啾了两声,这才安静了些。 可谢仪分明能感觉到小黄莺儿在微微颤抖。 谢仪敛眉,视线在屋内转悠了一圈,连带着边边角角也仔细看了一遍,眼角注意到铜镜,又看了回来。 铜镜中的的她面色熏红,眼波涟涟,唇色亮泽,虽是男子打扮,却隐待着些许柔媚气息。或许是因为酒意,谢仪那精致的眉眼越发柔和起来,连眼角都微微发红。 她耳边不知不觉响起了刚才宴席上他们几人的谈笑。 “这几日我二哥收了个良妾,把母亲气得动了家法,不过二哥看起来也没多大反应。” “哈哈哈哈——你这位二哥真的是,你日后多提防些,可别又掉了坑。” 谢仪莫名想起上河那日刘若然的春.药,刘绵全有意无意的打量,最后虎头蛇尾的结束这两日的良妾 她淡定而自然地起身,抱着小黄莺儿靠近门口,“请帮我送份粥。”谢仪素日里都是这么说话的,片刻后,门外响起个低沉的声音,“是。” 声音不大对。 谢仪头又突突发疼,回转到衣柜前换掉浑身酒意的外衫,熄灭了外间的蜡烛,提着衣物和石枕塞在被窝里,摸着钱袋和名帖路引等物归入小包裹里,推开后窗。 他们这段酒宴从午后吃到了深夜,小院里处处寂静,连寻常巡夜的人都不见一个。谢仪抱着小黄莺儿翻窗,脚步轻巧地往小门赶,走了一半顿住,又往回走,大大咧咧地来到了大门。 门房正打着瞌睡,听着敲击声都猛地一惊,见是谢仪都吓了一跳,“谢公子,您这是” 谢仪脸色红润,又带正色,“诗兴大发,我要出去走走。” 小包裹被敛在袖子里,黑暗中门房又看不清,见谢仪一身干净衣裳,又利落拢着小黄鸟,他也知道这院子中近来多出的鸟儿,以为谢仪没喝多少,连忙给谢仪开了门,又问,“需要小的叫人跟着吗?” 谢仪礼貌地拒绝了,一本正经地迈出了门槛。 与此同时,小门处,一人戴着兜帽进了半掩着的门扉。 夜色深沉,谢仪溜达着走在街上,彼时宵禁尚是一纸还没商榷的文书,偶尔能看到几个行色匆匆归家的百姓。 谢仪打着哈欠,决意寻个客栈住一宿,有事等明日再说。 希望是她多虑了。 请宿主及时寻个住处。 自从谢仪不愿接紧急任务后,系统“罢工”到现在没说过话,她也不在乎,并没有刻意去寻,左右它也不能帮助什么。 什么意思? 谢仪摩挲着小黄莺儿柔顺的羽毛,心里软柔柔的,要不是刚刚小黄鸟的反常,谢仪还不会连珠成串。 若真的等她反应过来,怕是来不及离开。 你不热吗? 系统怒怼了一句。 谢仪的动作微顿,这么似曾相识的感觉她抬手摸了下脖子,发烫的触感让谢仪愣了片刻,立刻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刘绵全。 她默默念着这人的名字,转身就进了最近的一间客栈。 “客人,可巧,就剩最后一间了。”小二笑眯眯地给她引路。 谢仪在这紧要关头,还不忘叹息一声,这一道过去都是客栈,可不就是这一家富丽堂皇,看着还有可能有空房。若是普通,早就挤满了。 迅速取了牌,谢仪让小二给她准备一桶冷水。 小二一边搬水一边嘀咕着,“客官不会是有什么病吧,隔壁就是医馆,不然你” 谢仪面色微冷,“别废话!”她脸色淡漠,连带着眉眼都冷若冰霜,这话一出,小二不敢再言,立刻收拾好一切出去了。 谢仪深呼口气,松手让小黄鸟飞,连褪去外衫,直接浸入冷水中。 她在水下睁眼,漆黑眼眸看不清神色。 不远处某人狠狠打了个寒噤,大发雷霆踹倒了桌子,“人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8.第二十八章 刘绵全从一开始就打算给刘若然难堪。 刘家只有两个嫡子,因着梁氏心善,在刘若然庶母去世后,他也被接到了梁氏膝下,这打一开始就引起了刘绵全不满。 刘承坤有着父亲刘尚和关注,对这些也不大在意,可刘绵全岁数与刘若然相仿,自是争端不断。 后因刘若然退让,勉强相安无事,再后来,便是刘若然被刘尚和送去了宿州。 刘绵全一开始以为刘若然是被父亲流放,心中喜不胜收,可意外偷听了父亲同他人的谈话,这才知道刘若然前去原是有其他目的。 这种特殊让刘绵全万分不满。 他虽一心向学,但着实不是读书料子,后来走了恩荫才进了宫,走了武官。 时日渐久,对刘若然的不满虽有,但人没一直在眼前晃悠,这点小心思,刘绵全也一直没有表现出来,直到年初刘若然回来。 刘绵全对刘若然到底去宿州作甚并不知情,但他清楚父亲对此事的重视,甚至和宫里那位有关,而请来的夫子对刘若然也赞誉有加,甚至言道科举不在话下,这就让刘绵全又起了暗戳戳的小心思。 原本那良妾,是他为刘若然准备的。 刘绵全早就成亲,他婚后纳妾是一回事,可倘若刘若然在江家小娘子还未过门时就纳妾,且是良妾,这让江家会如何看他? 只是计划在即,临到关头,刘绵全望着谢仪又变了主意。要是在上河出事,又是他带着刘若然来的,真出事了,刘尚和和梁氏不会看不出来。 可若是谢仪就不同了。 刘绵全抿着酒,在上河同红裳姑娘赴巫山时,脑中翩跹的是谢仪那双眼。京城对南风并不避讳,甚至引以为美。 若是谢仪刘绵全打定了主意。 如此既能折辱刘若然,又能怀握美色,岂不乐哉? 刘若然住的院子本就是刘家的,他又多年未在刘家,大多数人更听从刘绵全的命令,他一声令下,小院里的情况便清清楚楚。小院醉酒的事早早传入刘绵全的耳中,他先是调走了小院的人,后又派人盯着厨房,打算来个月下偷桃。 只是万万没想到,这熟透的桃子,还能给跑了! 谢仪裹在被褥里冷得颤抖,小黄鸟在被面上踩出几个小小的坑。她伸出冰凉的手指戳了戳小黄鸟的翅膀,“若非你警惕” 谢仪回想来,怕是那时候小黄鸟的反常是察觉到了碗中的异常? 春夜发凉,水桶满是冰凉,谢仪出来时,整个人哆嗦得不成样子,是让小二送来了生姜擦身才好了些。 她裹着厚厚的被褥,手脚比冬日还冷,身子挨挨蹭蹭靠在一起,哈着气暖手。 原本认为女扮男装可以安全些,万万没想到连男子也不怎么安全。谢仪默默记住刘绵全这人,这口气咽下去可不怎么舒服。 系统忙不迭地开口,只要你完成任务,我可以赠送宿主瘙痒丸。 谢仪忍住怼人的想法,什么鬼恶作剧的玩意儿? 不然你且先告诉我,为何如此执着完成任务? 系统选择闭嘴。 谢仪选择开始推系统的想法。 系统曾说过,完成任务的能量足够支撑数年,这般算来谢仪需完成的次数也不高,可这些时日系统隐隐的催逼,怎么都觉得有问题。 这是明摆着把把柄往谢仪手里送。 这么说来,或许前两次任务也有问题,谢仪心中一凛,开始沉思。 第一二次任务都和赵筠有关,第一次是替代那谋士数月,第二次是替代那间谍,这两者似乎有什么相似之处 谢仪抓住了蛛丝马迹,却猜不透根本原因是为何,要真的这么说的话,最大的相同怕就是赵筠了。 正午的日头温暖,谢仪回来时,门房松了口气。 许是这大喘气太鲜明了些,谢仪道,“可是发生了什么?” 她笃定刘绵全虽有胆子,却不会大声喧哗,又认为谢仪不会提前得知,顶多在她门外守着人,万不会连门房都告知,因而昨夜才顺利从正门离开。 门房苦着脸色道,“昨夜谢公子出去没带人,今日我们都被狠狠骂了一顿。” 谢仪疑道,“他们起了?” 门房摇头,“说是还没,是本家来人责怪了。” 谢仪颔首,“下次不会了。” 肩头小黄鸟神色厌厌,拍着翅膀飞到了谢仪头上,啾啾了两声。 许是谢仪回来的动静,很快张元渠也顶着一头乱发起来了,隔壁头疼的惨叫声连谢仪都听得清清楚楚。 屋内的模样和谢仪离开前并没有太大的差别,只是那碗醒酒汤不见了,以及谢仪床铺恢复了原来的位置。 枕头在枕头该有的位置上,衣裳也在衣裳该有的位置上,就连被褥都折叠得整整齐齐的。 “你昨天出去了?” 刘若然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谢仪回身看他,“你早就起了?” 门房说刘若然还没起,但是看着刘若然这齐整的模样,不像还没起来。 刘若然的脸色严肃,跨进门槛,认真地说道,“谢仪,你昨夜出去了?” 谢仪敛眉,“没错。” 刘若然的脸色登时就惨白起来。 两人都是聪明人,谢仪没再问刘若然是何时起身的,刘若然也没再开口,而是怅然若失地在椅子上坐下。 屋内的静谧还未有多久,就伴随着张元渠的哀哀叫唤打破。 张元渠本来就黝黑,再加上昨夜醉酒,午间起来连眼袋都耷拉着,整个人没精没神的,刚爬到谢仪这屋,就觉得屋内气氛不大对劲。 这醉酒,事后定然是身心俱疲,谢仪神色倦怠,刘若然看着也不像是好脸色可这两个人怎么都不是醉酒刚起的模样。 张元渠乖巧坐下,“出什么事了?” 谢仪抬眸,“无碍。” 张元渠心中微动,谢仪说的是无碍并不是没事。这一点敏锐的口误,让张元渠没有继续问下去,反倒是懒散着说道,“莫要堆在这里了,喝点稀粥垫垫肚子。” 他拉着刘若然勾肩搭背出去了,还挥着手说要给谢仪去厨房准备准备,暗地里却是想和刘若然打听点什么。 刘若然和谢仪都是嘴紧的人,但是至少刘若然这里还有撬动的可能。 岂料这一次,连刘若然也密不透风,一句话也不肯说,取了清粥小菜亲自给谢仪送去不提,连后面几日的心情也显得很是低沉。 刘若然的敏锐也是谢仪没料到的,但眼见着他猜中了七八分,倒也没有刻意隐瞒。 刘绵全是刘绵全,刘若然是刘若然,谢仪不会混为一谈,但日后若遇到机会,她也不会因为刘绵全是刘若然的兄弟而放他一马。 刘绵全敢如此嚣张,不就是因为刘家的身份?谢仪仍记得当初贡院前的骚乱,那扬长而去的嚣张身影,不也是刘家的表亲? 刘绵全有梁氏约束尚且如此,刘家旁系的气焰可见一斑。 殿试前这段日子较之省试悠闲,不过谢仪生了场病,反倒做了几日药罐子。 这冷水的后遗症终究找上门来,谢仪得了风寒后,闷在屋里数日,满屋子都是沉沉的药香味,好在熬药的丫鬟认真,每每盯着谢仪喝下才肯离开。 这丫鬟同之前又不同,大概是刘若然彻底置换了小院人手的缘故,连谢仪这里的人也基本换了个干净,这新来的手脚伶俐又安静,比之前爱碎嘴的几个好了些。 谢仪闷闷咳嗽了几声,拎着鸟笼出了门,站在廊下挂起。 张元渠出门拜访,刘若然回了刘家,小院里只余下谢仪一人。她慢慢在廊下坐着,心里思忖着搬出去的事宜,眼下省试已定,京城热销的情况会渐渐消失,到时候寻租倒不是什么难事了。 啾啾! 小黄莺儿哒哒了两下,打断了谢仪的思路,她抬头,却是刘若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身前。 谢仪无奈道,“你这脚步声可够安静的。” 刘若然一身月牙衣裳,显得干净利落,温柔笑道,“以往这距离,你早就听出来了。” 谢仪喉咙微痒,用袖子挡住咳了两声,方才说道,“你怎么回来这么早?”不是说好要两日后再回? 刘若然眼眸隐显挣扎,在谢仪身侧坐下,“我同二哥打了一架。” 谢仪一顿,眼神迅速一扫,注意到刘若然指骨上的擦伤。 “你又何必如此。”谢仪淡淡道。 刘若然苦笑,“我这兄长蛇蝎心肠,若非你警惕,我”他平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紧握成拳,久久不能松开。 谢仪平静地看着院落风景,捧着个小手炉道,“不登科不入仕,在权贵眼中只是贱命一条。便是入朝为官,不到登顶,也是蝼蚁。” 谢仪淡淡的声音让刘若然有些难受,他欲言,却听着谢仪又道,“你我分明知道这道理,就无需再言了。” 刘若然摇头,眼显出恍惚之色,片刻后毅然拽紧掌心布料,厉声道,“谢仪,做错了事,就得付出代价。” 这话他说得艰难,似有什么撕扯着刘若然,可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刘若然这话,无疑是与他的出身相悖。 谢仪敛眉,道:“不是习以为常,便是正确的。”她眉目轻柔,比之刚才的冷漠散去不少,“但有何用?” 她伸手,在日光下,这只手皙白淡红,略带薄茧。 “同样是手,有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容若,你可以推掉一双手,可推掉后,往往下一双手便成了你。” 谢仪摇头,淡漠道,“世事往往如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9.第二十九章 谢仪和刘若然的对话并没有继续下去,没多久,谢仪就和刘若然提出要搬出去。刘若然并没有阻止谢仪,反倒是和张元渠一起给谢仪挑选合适的住址。 不过眼前最要紧的事情是殿试,因此谢仪也没有急在一时,慢慢寻着便是。 数日后,谢仪听刘若然说,殿试当日,摄政王也会在场。 殿试就是科举最后的门槛,跨过去的皆是天子门生,每次考试都会有天子考校,眼下自然也该是小皇上来。 然皇上岁数过小,便该有辅佐之人陪伴左右,本来这人选便是摄政王最为合适,但是刘太后自然不会让这样一个机会旁落。 摄政王似是对此可有可无,听说曾拒绝了,刘太后偏生又极力挽回,才造成如今局面。落到最后,便是摄政王与刘太后同时出现。 张元渠瞧着夫子出的题目,苦恼道,“难不成我这是需要斟酌如何造酒?”这军营酒务还当真稀奇。 谢仪和张元渠,刘若然等三个人正聚在一起,但是他们也不是在交谈,而是各自有着题目要处理。 给谢仪出考题的人也就是何祭酒,但是这两日何祭酒有事,所以谢仪的时日宽限了一日,张元渠却是今日就要给夫子看的。 刘若然的情况和张元渠也是相差不远。 谢仪优哉游哉地查着资料,就又听着刘若然无奈地说道,“其实这些本是没有太大的用处,如今谁都不知道出题的人是哪一方,最后是什么题目,都是有可能的。” 刘若然没有说得太明白,但是大概的意思其实也很清楚。 这殿试其实劳累的也是考官,和皇帝没有太大的关系,但是至少皇帝会负责出卷,这题目定下来的基本是皇上喜欢的范围,因此历年来就算是殿试,真的要琢磨的话也是有迹可循。 但是小皇帝不同,他的岁数太小了,出题自然不会是他来。但是这一次是刘太后还是摄政王还不好说。 谢仪在心里默默有了定数,肯定还是刘太后。 赵筠的心思,谢仪不说全部知道,但至少也会知道一些,如果赵筠没变的话,其实他对皇位没有太大的兴趣,不然十三岁就不会自动请缨去了边塞。 张元渠显然对这点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就是知道了又能如何等等,他突然停下动作看着刘若然,“我突然想起来,太后不是你的姑母吗?” 他一脸震惊茫然的样子,好似突然有人泼了他一桶冷水。 刘若然无奈道,“你现在才反应过来?” 张元渠这不可思议的模样让刘若然很想敲他,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张元渠含含糊糊嘀咕着,他虽然也清楚刘若然是刘家的人,但不知为何就是没有把他和刘太后联系起来,他摸着后脑袋,暗暗警惕,就他这敏锐可不得出事? 谢仪听着两人的玩闹,毛笔在摊开的纸上勾勒起来,半晌才翻了页继续往下看。 小黄莺儿在谢仪肩膀上,时不时啄着谢仪的头发,玩得不亦乐乎。 张元渠看了一眼,笑道,“子远,你再让它这么啄食下去,你的头发怕是要不得了。” 谢仪握着毛笔的手微动,手背下意识擦过了小黄莺儿的翅膀,淡淡道,“随它去。” “眼下可是过了午时,你们都做完了?”她的语气平淡,却让两个人心中一凛,立刻收心。 七日后便是殿试的时间,这一遭后,才是真的海阔天空,鸟飞鱼跃。 光阴看似平淡,倏忽而过,还未如何,便又过去几日。 谢仪早起锻炼,在小院溜达了一圈才回来,初夏微热,她就着冷水擦拭了脸,稍稍整理了衣物,就听到敲门声。 原是刘若然来了。 张元渠在他身后打着哈欠,靠着门柱一身懒散,“这家伙早起,也不知道收到什么消息,特特把我给挖起来了。” 刘若然苦笑,带着张元渠在桌边坐下,“刚接到消息,那些契丹俘虏已经被压去矿山,命令昨夜就下派了。” 谢仪微顿,转身看着两人,眼眸里满是平静,“各有退让,想必摄政王也需要付出代价。” 刘太后终究是让了一步,那么摄政王怕也得做出让步。 刘若然颔首,并没有说及内里的其他,这并非他赶来的主要目的,“我是想提醒你们,明日要备好的东西,我早已让下人准备好,届时不用担忧。明日入宫后,会有礼官教导礼仪,到时候莫要走神,切不要出事。” 他性格向来稳妥,是万万不能看着友人在关键时候棋差一招,昨夜沉思半晌,早早就起身来告诫了。 谢仪道,“得了提点,自不会乱来。” 刘若然默默看了一眼张元渠,张元渠心中一顿,立刻赌咒发誓,言说不会出事。他性格散漫过头,往往不容易让人放心。 殿试在即,三人也无心闲聊,各自说了几句便散了。 谢仪吃粥后,在书桌前坐下,看着整洁的桌面有些莫名感慨,未料到真的踏入了科举的最后一步,这种倒错的异样让人思绪漂浮,软绵绵的毫无实在感。 她之前和刘若然说的并非虚假,刘若然的性格谨慎坚毅,看不得部分丑恶,然谢仪并不能相信他究竟会如何做。 这并非谢仪不相信刘若然,而是世事发展,人心难测。 如同谢仪信任张太远,也同样信任两位友人,但她绝不可能主动把她的身份告知,这非是猜忌,而是各有底线。许是从一开始就没有其他的想法,走到今日,谢仪把目前的情况理了理,心中已经是满意了。 她轻呼了口气,把半阖着的书本打开,从夹着书签的页开始仔细往下看,心中没有丝毫的波动。 窗棂温暖,淡淡的一层光晕散落,透着几分热意,散养着的小黄鸟在屋内飞了一圈,落在了窗台上,那处散落着碎果子,是特地给它留下的。 小黄鸟时不时扑扇翅膀,昂着小脑袋叫唤几声,毫不留情地把小零嘴给吃光,这才从窗台滑落,啾啾地飞到了谢仪的书桌上。 冰凉的书桌在阳光下渐渐发暖,小黄鸟的爪爪踩了几下,又蹦跶到了画缸里面。 画缸几乎全满,里面皆是谢仪随手画好的画,也没有如何精心摆放,就这么安插在了各处。 一时不错,小黄鸟扑通掉了进去,裹挟在脆弱的画纸里,紧张得啾啾啾起来。 谢仪闻声而来,站在画缸边,无奈地发现根本看不到那一小搓黄色。 取开画缸里面的小部分画卷后,谢仪才从画缸底部扒拉出来一只恹恹的小团子,小黄鸟在谢仪的掌心打了两个滚,团成一团子不肯动了。 谢仪忍不住轻笑起来,绽放的温暖笑意从眉眼流淌,弯弯的眼眸清亮,连带着淡淡的气息都变得柔和舒服起来。 她收拾了画缸,捧着小团子回到位置上。 小团子安静窝了好半晌,这才从谢仪怀里出来,又神赳赳在桌面上迈步,活似个娇蛮的小性子。 谢仪又笑了笑,这才垂眉继续看书。 王府。 偌大个王府向来冷清,除了管家及几个下人,倒没有几分活力,安静得如同偏远角落。 张贺每每过来时,都深感这处就是一个冷冰窝。 他到书房的时候,两侧坐落了不少人,熟悉的陈初仁等,以及隔壁两位不太熟的,再加上那位赫赫有名的邱敏,张贺一和这位对上眼,就立刻移开了视线。 这位的能耐可当真是能耐,张贺可不想被他算计上。 赵筠没有那种让人等着的习惯,早就在主位坐着,只是周边站着两人,似是在汇报些什么。 张贺行了个礼,也没叨扰,麻利地和诸位同僚打完招呼,就在陈初仁边上坐了。 陈初仁老神在在,初夏时节,手里还捧着一壶热茶。张贺看了眼,嘀咕着也不嫌弃烫了手。 “别在心里埋汰人。” 陈初仁悠哉地掀开茶盖,吹着茶沫,嗅了几口茶香后才抿了一口,缓缓闭眼,似是在感受着这口浓茶。 张贺已经不是第一次被陈初仁看破心思,完全没有心里说人花火被戳破的感觉,反而是晃着脑袋说,“这可不是我说的。” 他的嘴巴可没动。 陈初仁瞪了他一眼,这才慢慢把茶盏放下,双手插着袖口慢悠悠道,“和弟妹说好了?” 张贺苦笑,这陈先生可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王爷在京城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早前就预备着要离开,若是真的离开,张贺自然是跟着王爷走。 陈初仁一人吃饱,全家不愁,全然没有张贺的愁眉苦脸。 他捋着胡子道,“眼下事情不少,别在京城逗留。”陈初仁的声音又快又轻,张贺闻言也点头,算是应下了陈初仁这告诫。 张贺原本也是打算早早让家中人远离京城,去往王爷的驻地。 躬身站在赵筠身前的人散开,露出他端正严肃的模样,他眼锋如刀,含着寒意,开门见山道,“太后欲调各地精锐入京留守,以固城防。” 此言一落,满室寂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0.第三十章 小皇帝不耐烦地穿戴着衣服,对戴着的头冠异常不满。 “皇上,今个儿是殿试,太后娘娘很是重视,您可切莫闹脾气。”刘素荣絮絮叨叨地说着,又给小皇帝披了件朝服。 小皇帝咬牙,对身边人搬出来母后异常不喜。 自打刘太后换掉他身边的人后,皇上就越发感觉到身边人的漫不经心,这种漫不经心并非体现在态度上,而是一种无形的威逼。 但凡他一招踏错,便有无数人在他耳边唠叨着刘太后的名头,这让皇上愈发不满,却也无可奈何。 小皇帝换好衣裳,把屋内所有的人都轰出去,郁郁寡欢地扯着穗儿。 直到时辰快到了,候着的人才不得不在门外高声道,“皇上,时辰快到了。” “吱呀”一声轻微的动静,身着黑色朝服的小皇帝踏出门槛。 宫门外,一排排威严的侍卫守着,仔细检查着考生的身份。 礼官站在当头,待人数都确认后,这才引着身后百余人换了牌子,步入宫门。 谢仪走在人群中,盖因人数众多,且气氛肃穆,也没看清宫墙内又是如何风景,但是那种沉甸甸的威压,却落在每一个人身上。 礼官引着举人到一处侧殿院落,高声指点着。 谢仪仔细听着,又觉察出周围的气氛有着些许不同。她和张元渠等几个是分开的,站在她身前是一个高瘦的男子,正不自觉大喘着气,连带着站在身后的谢仪都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他哆嗦的样子。 谢仪沉默了片刻,悄声提醒了他,那高瘦男子反应过来,压着声音吐息了两次,这才勉强压住了过分的紧张。 但这队伍中,也不止一人如此。 谢仪撇开这些骚扰不停,听完了礼官的话后,眼观鼻口观心开始斟酌起最近的事情,于她而言最要紧的省试已过,剩下的殿试发挥如何,谢仪并没有太紧张。 若是能更上一层,当然也好,但这往往不是什么好事,木立于林在眼下只会进入各方的眼中,惹出事端。 先是找好住处,等真正的派任下来后,再决定要如何,正常而言谢仪的身份是不可能留在京城,往往是下派到各地历练,唯有三甲以及部分幸运儿才会进入翰林院等。 时间在谢仪沉思的过程中很快消失,等到礼官提醒他们的时候,又是小半个时辰。 各位准进士理了理衣裳,便安静肃穆地随着礼官离开。 大殿中。 金碧辉煌的殿内一片安静,高高的龙椅上高坐在个身披黑色龙袍的孩子,一脸严肃地靠着扶手,而就在他的身后,正立着一面精致如画的屏风,后面或许便是刘太后了。 两侧有着两个座位,分立左右最前的,一则文官谢章合,一则王爷赵筠。而其余高官,则是按着顺序站着。 小皇帝的声音稚嫩,在众人跪拜后,才摆手,“起身吧。”刚刚拜俯下去的学子又纷纷站定,在皇帝的示意下入座。 谢仪的位子有些尴尬,正好是手边第一个,等待她入座后,谢章合距离她倒是挺近。 谢仪对谢章合颇有印象,最为深刻的一点是,他和“谢仪”有那么一点关系。 “谢仪”是谢章合的远房侄子,她之前替代的时候,已经把这点记得很牢固,后来入京后,又听说了不少谢章合的事迹,对这人也颇为好奇。 谢章合是个非常符合当下审美的美男子,相貌俊美白皙,安静坐立的模样优雅,连带着一举一动都很有风度。就在民间,还有不少吹捧他的狂热诗作。 谢仪思绪飘离了一会儿,很快就收回来了,平静坐下后就开始等待皇帝的又一次训话。 按照流程,皇上自然不会就这么简单就开场,至少还有一些,但刘太后特特要垂帘听政,在龙椅后面出现,自不会只是简单地走个过场。 很快,就在小皇帝说完后,有一个藏蓝色衣裳的大太监从后面绕出来,清了清嗓子,“禀太后娘娘有令,今日殿试,乃” 谢仪从后面几个字就开始放空自个儿,知是又一次场面话的开始。 等着这冗长的话终于结束后,小皇帝这才看了眼摄政王,“皇叔可有什么话要说?” 这大殿中,最让这些个准进士好奇的,除开皇帝太后外,莫外乎谢章合与摄政王了。一个是当前朝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宰执,一位是征战在外骁勇善战的王爷,这不论是哪一处提出来都能大讲特讲。 小皇帝这话一出,便有人悄悄看着摄政王的脸色。 赵筠虽是武官,也非是时时刻刻穿着盔甲,今日他一身简单常服,腰间的玉坠干净剔透,许是他这身装扮的原因,连带着那时刻缠绕着的煞意也消退几分,他声音低沉,“臣无话要说。” 皇上显然对此很满意,矜傲地颔首,“开始吧。” 候着的太监宫女鱼贯而入,他们手上端着的盘子早就备好了所有,一份份地送至所有考生的案头,且由于殿试所有的笔墨纸砚都是由礼部准备的,因此也一并归置完毕。 谢仪接过空白纸张放好,再把笔墨纸砚都放在熟悉的地方,然后就听到一声清脆的啪嗒声,一个玉环滚落到了谢仪桌下。 谢仪微愣,伸手把这枚犹带体温的玉环取起,还没有抬头便听到一把温润如玉的声响,“多谢你。” 谢仪立刻反应过来,这个玉环的主人是谢章合的。 谢仪抬头,只见谢章合坐在座椅上轻笑,言语间似是含着暖意,而他的腰间,正断着个绳头。她起身把这个玉环归还回去,注意到那段红绳很旧,像是长年累月的带在身边,久而久之褪色的模样。 这么一个小插曲过去后,谢仪这里也汇聚了不少人的视线,待她回原位坐下后,小皇帝好奇的视线在谢仪这里停留了许久,这才清了清嗓子,打算说话。 “皇帝。” 就在小皇帝将要开口的时候,刘太后的声音低低从后面传来,清晰地溜入小皇帝的耳中,透露着些许不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1.第三十一章 殿试的考题早就定下。 如保赤子,心诚求之。保民如保赤子,以赤子之心求治国之道。 这是刘太后定下的题目,早早就报给了皇帝。 小皇帝早就烂熟于心,但对母后突如其来的阻止满是愕然。他就像是个被强迫穿上大人衣裳的孩子,在这时还是流露出些许无措。 一个大太监从屏风后绕出来,俯身在皇上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随后就看到皇上端正了姿势,强装淡定地推了推冠冕。 “此次殿试题,如保赤子,心诚求之。保民如保赤子,以赤子之心求治国之道!” 小皇帝清了清嗓子,一本正色道。 谢仪早已研磨好墨水,提笔在纸上写下这次题目。 尺通“赤”,故以赤子称呼孩童。而赤子之心,则是出自孟子离娄下:“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 而“如保赤子,心诚求之”这句,又是出自大学,大概意思是要想保护赤子之心一般真诚。 谢仪沉吟,这题目实则可以容纳的范围过广,凡是治国之道,只要能切合这前提,便能成为阐述的模样。 策问策问,非但要言之有理,针砭时弊,更要和世情相结合,方才是一篇得体合格的文章。 她的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矮桌边角,很快就定了主意。 张太远擅长此道,在教导谢仪中,常常引经据典,又结合着各地的情况深入浅出,言语犀利透彻,致使谢仪也很清楚问题所在。 朝廷与民争利、大兴土木,贪官污吏盘剥百姓尝有太.祖号令,贪官当杀,田地造册,可随着太.祖逝世,改弦易调,躲懒省事,各有各的私心,再不复当初政令的初衷。 眼下朝廷看似强盛,又打退了外敌,可如同中空的树干,摇摇欲坠。 谢仪的毛笔沾着饱满的墨水,停留片刻,便再没有犹豫。 主考官虽是皇帝,真正阅卷的人必定有谢章合及刘太后一路,从目前朝廷的种种策略来看,不论是谢章合还是刘太后的政见都偏于,先稳内再定外。 剑走偏锋的文章过于犀利,这般考生常是性格偏激之人,若为上等,易为刀锋。不管是谢章合亦或是刘太后,都对这样的人没有太大的需求。 殿试比之省试,又宛如有了后盾一般,再难也不会跌出这百余人中,因此谢仪思定后,便下笔如神,再没有任何犹豫。 大殿能容纳百多名考生,自然面积广大,摆满矮桌软垫后,仍然绰绰有余。 能入殿内的大臣都是朝廷重臣,偶尔有那么几个亲近的人也在场考试外,大多数人的目光都逡巡在这些考生上,似是在斟酌着谁才是这次殿试的三甲。 小皇帝原以为殿试是多么有趣的场面,待过去半个时辰后,他的注意显然分散到自己身上了。他扶着冠冕,侧身望了眼后面隐隐绰绰的屏风,仿佛能感觉母后的目光。 他有些心虚,抬手又摸了摸冠冕,心道:母后是如何看出来,他换了头冠的? 原是小皇帝在屋内待着的半多时间,悄悄换掉了那沉重的玩意儿。 刘太后低低咳嗽了声,小皇帝立刻坐正了身子。 谢章合轻轻笑着,手里握着那枚温热的玉环,正慢慢一个个看过去,但偶尔也会落在谢仪身上。 谢仪如入无人之境,丝毫没有注意到大殿内的打量,不断书写着文字。 刘素荣悄声道,“皇上,按着往常的规矩,您也是能下去看看的。” 他是被太后拨来皇上身边伺候的,虽得了太后娘娘的旨意,但皇帝毕竟也是他要伺候的主子,眼见皇上提不起劲儿来,刘素荣思前想后,才悄悄在小皇帝耳边说道。 皇上眼前一亮,登时就扭身往下,靴子刚踏在地面,似是又想起了什么,“你去和太后禀报一声。” 刘素荣领命而去。 刘太后虽对皇上之前的表现不满,但是皇帝毕竟是皇帝,这样的要求她不可能不允,颔首便让刘素荣去了。 “绿芒,什么时辰了?”刘太后一身素净衣裳,连发髻上也只简单插着根木钗,素雅大方又周身气度。 “太后娘娘,未时中。”绿芒轻声道。 在她们交谈中,屏风前的皇上早已下了台阶,漫步走到考生中去。 矮桌与矮桌间都间隔着一臂距离,就算是抬头能看见隔壁的考卷,又有哪个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做这等污名之事? 皇上自在地穿行着,走到感兴趣的人身后就停留下来,往往扰乱了考生的心绪。皇上岁数虽小,可依旧是皇权的象征,意义截然不同。 汲汲追求,直至今日,何人不想站立殿堂,高谈阔论? 龙腾虎跃,就在此时! 皇上所引起的骚动不大,毕竟考生认真,大多也并未感知到。 谢仪停笔时,手腕酸涩,手指也有些僵硬。她停笔活动了几下手指,捏了捏指尖,右手截然不同的冰凉触感让她轻抽了口气。 有些发麻。 她缓了缓,这才开始认真看起她刚刚写完的文章。 “细书为工,累牍为富故父兄与师长所教者非用,知利既可。其能卓然自拔于流俗者,几何人哉” “虽然。欲禁其贪而不先有以养其廉,恐亦类于救火扬沸之为耳。夫杀一賊不如使民少增一賊之为功多也,求一良将,不如选一良吏为力易也” “臣赋性疏愚、不识忌讳、握笔至此、不自知其言之过於激、亦不自知其言之过於泛。冒犯天威、罪在不赦、惟陛下留神。臣谨对。” 谢仪书至末尾,连带着情绪都染上些许激昂,脸色越发红润。 她敛眉,细读后有种呼之欲出的破锋感,便是谢仪自己,都有些诧异最后的成果是如此。 彼时小皇帝恰好走至谢仪身后的位置,正瞧着那考生的卷面。 皇上虽年幼,但也是皇家子弟,太傅悉心教育,偶有顽劣,但至少都听得进去。虽不通高深道理,然看着那些卷子,也有懵懂大悟之感。 许是让他说出好坏何处,皇帝未必能说得出来,但是让他分辨何为上何为下,却并非难事。 谢仪的稿纸恰恰用完才写就了文章,待稿纸字迹干后,她取来白纸覆盖其上,仔细誊抄着籍贯等必要的物什。 小皇帝恰好从她身边经过,淡淡望了一眼,没发现什么感兴趣的东西,便径直迈步至台阶。 谢仪顿住,目送着皇上回龙椅后,垂眸望着己身的卷子,正待正式誊抄时,隐有炽热感,似是有人在望。 谢仪停笔,墨水几乎都殆尽,她又开始研墨,借着这片刻光阴放空心绪,很快还没等她弄完,谢仪就知道是谁在看她。 她的位子恰是在第一排,谢仪要是不回头,能看到的也唯有前面登阶的龙椅屏风,以及她前面的两位坐着的文臣武将。 右边,是赵筠。 谢仪一贯敏感,唯有陷入书海外,这种视线都能察觉,很快就发觉,这殿试非但是一个皇帝考校的过程,也是这些重臣观察的好时机。 谢章合较为宽和的模样,偶尔和考生的视线对上,还会笑着点头。 然赵筠不同,他神色淡淡,并不经常注意到场中的情况,偶尔望一眼,倒是把考生唬得不清。 文臣偶尔有和王爷对上的,也是两股战战,不敢再看。常听说厉王的封号名不虚传,在战场上杀红了眼,下了战场也是一身煞气,面容狰狞。 待赵筠回京,这等流言不攻自破,但他的确常年冷峻,少有笑意。当朝议政时,雷霆乍怒,就是谢章合都得掂量着话语。 这次殿试,本就是赵筠意料外的事情。 他本欲在三月前回雁门关,奈何刘太后扯皮的功夫倒是厉害,有着刘谢两家助力,便是赵筠身边的谋士都劝说着他留京稳局。 虽说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可若是朝廷在粮草上动手脚,那将也难以承受。原先老圣人就屡屡通过这样的手段来制衡赵筠,钱粮官更是常和军队是两条心。 依着老圣人和王爷的血缘关系还如此,待刘太后垂帘听政,那更是绝无可能有更好的变化了。刘太后与赵筠有旧怨,赵筠身边的谋士无不是警惕在心。 只盼他们这看似心大的王爷能谨慎些。 谢仪磨完墨水,并未再停留,提笔誊抄,务必做到不删改才行。 日光推移,殿内渐渐昏暗下来。 谢仪停笔时,周遭余下的人并不多,早有人交卷离开。 谢仪揉着手腕目送着卷子被內侍收走,行礼后起身出门,被內侍接引着离开。 宫门外,张元渠和刘若然正聊着天,眼看着两人轻松的模样,怕是比省试时有了底气,见着谢仪出来,两人迎上去,张元渠道,“怎么今个儿这么晚?”之前两次,最先出来的都是谢仪。 他嘲笑谢仪,但又心细递给谢仪敷手的冰帕。 刘若然无奈看了张元渠一眼,更加仔细地问道,“子远,你可还好?” 谢仪接过手帕淡声道,“无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2.第三十二章 殿试的时间一般都是一天,若是到傍晚,可酌情再加半个时辰。 谢仪出来时,已近天黑,回去后和刘若然他们一同吃了个饭,就直接睡下了。 次日,谢仪就开始打算看房。 张元渠趁着谢仪出门的时候,把刘若然揪出来说话了,“你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元渠认为谢仪若是能留下也不是件坏事,原本等殿试成绩出来后,过不多久就各有分派,也不差这十多半个月的时间。 刘若然摇头,没有说话。 他和刘绵全的事情没有解决,谢仪想搬出去,他实在没有颜面挽留。且此事对谢仪而言,是件侮辱的事,刘若然当然不能告诉张元渠。 这厢刘绵全和张元渠正对话着,谢仪那里已经寻了中人看房子。 中人早就接了谢仪这单生意,早定好了几处,就等着谢仪来看。 谢仪跟着走了几间,最终选定了两个,等过几日看着周围的环境就选一个。 回去的路上,谢仪在摊贩上买了点京城特有的零嘴,往小院走的时候,还没有彻底走到小院时,系统难得冒了个泡。 宿主确定房子后,请接受任务。 谢仪盘算了下时间,时间来得及就行。 “太后娘娘,王爷已经入宫了。” 绿芒在刘太后身边轻声道。 刘太后疲倦地揉着眉心,看着桌案前摊开来的卷子,道,“来便来了,还得三催四请。”绿芒站在刘太后身后不敢搭话。 绿芒是在三年前才成为刘太后身边的大宫女,虽然她深得刘太后的信任,但她一直很是谨慎,从来不敢多说半句。 这源于三年前,刘太后身边的一次清洗。 三年前,凤鸾宫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刘太后彻底清洗掉她身边所有近身的內侍宫女,绿芒也是因此上位。 那次清洗到底是因为什么不得而知,可刘太后身边的再没有任何人敢背叛她。 赵筠入宫,是因着殿试一事。 殿试的试卷早就经由谢章合、刘尚和等人批阅,前十才会呈现在皇帝案头,因为皇上年纪尚幼,这些卷子转而交给刘太后批改。 刘太后深知赵筠在民间的威信,在这件事上,表面功夫自然要做好。 “太后娘娘,成王求见。” 赵筠还没来,殿门口又有內侍禀报,刘太后一听就深深皱眉。 成王是老圣人的大皇子,封号为成。此前一直是帝位的最佳人选,但没想到老圣人突然逝世,皇后借着外戚及所谓圣人旨意,硬生生推着最小的十二皇子上位。 成王虽没有登基,但是他目前仍牢牢掌控着一部分朝臣,若非有着谢章合站在刘太后这一侧,刘家未必能推举上位。 若是在此前,刘太后对成王的求见必定非常恼怒,但是经过了大半年来扎稳脚跟,外戚力量大涨,刘尚和逐渐掌握朝权,再不像初时受制,刘太后自是不惧成王,但她也懒得理会。 “告诉成王,哀家忙于政务,不能见他,回吧。” 刘太后随意摆摆手,就让人下去了。 传令旨意的內侍和摄政王的队伍擦肩而过,连忙避开让赵筠经过,直到那挺拔的身影消失后,打头的太监才松了口气,喃喃自语道,“许久没见,王爷越发” 越发如何,这话到底没再说下去。 谢仪带的零嘴意外地备受张元渠的喜爱,自个儿还没吃几颗,就全被如获至宝的张元渠给掳走了。 谢仪也不在意,回屋收拾了会东西,才认真问起了系统。 这一次怎么这般灵活? 谢仪特地调侃,之前若是有任务,可从来不会这么简洁明了。 系统道,系统也是能应时而变。 谢仪若有所思,按着系统的说法,岂不就是因为她上次的拒绝才导致了系统的改变?不过系统这样的解释听起来怎么越发奇怪? 我现在能知道任务吗?谢仪道。 系统委婉而坚决地拒绝了谢仪。 谢仪摩挲着指腹,心里有了盘算,若是这一次的任务依旧和赵筠有关那她便要开始怀疑系统了或许根本从一开始就没有说实话。 啾啾。 一个软乎乎的小身子蹭上了谢仪的脖子,让她回神,手指擦过那柔顺的翅膀,轻声道,“回来了?” 自从小黄鸟喜欢在外面四处飞后,谢仪就没有再继续把它关在鸟笼里,但它似乎已经熟悉了那个老位置,到了休息的时候还是会乖乖钻回去。 谢仪摸着小脑袋,捧着它到了窗台边,正巧张元渠含着点心从他们面前经过,又跑了过来,“子远,过几日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城外转转?” 殿试刚过,张元渠全然恢复了活力,对外出一事很是热衷。 谢仪不知,这时间还是被刘若然强压在殿试成绩出来后,不然张元渠现在会更有热情。 谢仪道,“你们想去城外的寺庙?” 张元渠笑嘻嘻靠过来,“没错,听说那里的斋饭很是美味,且青峰山也是个好去处,子远你就应了我们吧。” 他知道谢仪不是个喜动的性格,虽骑射上佳,也天天锻炼,可若说逛街闲游这些,却是难得看到。 谢仪禁不住张元渠的再三恳求,还是答应了张元渠,却让他不要乱张扬,只玩便是,不能胡来。好在这一次有刘若然同去,该是不会发生那种和毁了厨房这种同等的事情。 张元渠欢天喜地离开了。 谢仪领着小黄鸟回屋,给它掰碎了些碎果,又换了清水,这才重新回到书桌前。 书桌上,是两张纸。 左上是一张空白的宣纸,右边的却是留着几点墨渍,像极了有人提笔迟疑了许久,墨水都滴落到纸张上面,却最终还是没有落笔的模样。 谢仪的指尖搭在笔身上,迟迟没有抬起。 殿试前夜,谢仪收到了恩师张太远的信。 张太远的信中先是提点了殿试的事,而后提及了几点其他的事情,这其中有的让谢仪疑惑,有些谢仪却无法作答。 而谢仪怀疑,恩师这封信,其实和当初摄政王前往虹县有着莫大关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3.第三十三章 张太远在信中询问,谢仪同谢家是否有关系。 书信中的语气并不犀利,仅是如闲聊一般的话语,可光是这个问题,就足以让谢仪把张元渠和赵筠联系在一起了。 谢仪出身并不富贵,母亲带着她逃离灾荒时,也从未说过身世如何,按理来说谢仪自出身就带着记忆,若是父母有在谢仪面前提过,是万不会忘记的。 而唯一一次和谢家扯上关系,是谢仪做任务的时候。 那个“谢仪”就真的和谢家有些瓜葛。 谢仪思忖着,恩师必定不会无缘无故问起此事,加上谢仪原本的猜测总不会是赵筠真的在彻查当初“谢仪”的事情 可谢仪与“谢仪”根本没有任何可以比拟的地方,又是如何牵扯上的 你的善后有点问题。 谢仪摩挲着下颚,有种打人的冲动。 系统道,“谢仪”已经死透,绝没有复生的可能。 本来就是系统暂时把已死的人收起来,等着谢仪完成任务后,原本的身体就会出现,被系统伪造成最终的尸体。 谢仪若有所思,如果系统没有问题,那出问题的就是她这里当然也有一种可能,张太远只是偶然有此一问,又或者赵筠的调查中偶然加了这一项。 但是这两位发生偶然的可能性,大概比谢仪是男儿身更加没有可能。 谢仪收敛心神,提笔而就,匆匆写下一行字,先是否定了这个事情,然后才又顿住。 信中张太远坦诚,从一开始赵筠便是冲着他而去,且朝中局势复杂,他让谢仪切记莫要参与其中,尤其是刘后一事。 张太远向来随性,少有如此强调的时候,这未免让谢仪怀疑到底是发生了何事。 刘后与赵筠的事,最终必定会争个长短,可谢仪不过是个小小人物,连官场都未彻底踏入,何时需要张太远如此特地 谢仪停住。 她犹然记得,赵筠在虹县逗留的时日,谢仪曾怀疑他是冲着张太远来的,而当时她还断定了另一件事。 刘若然或许也是冲着张太远而来的。 刘若然背后是刘家,也就是刘后,而刘后谢仪有些混乱,但很快就理清了思绪。 张太远当初离开京城许是与某事有关,这件事老圣人知道,刘后知道,目前赵筠或许也知道。原本这件事应该是处于一个稳定不变的状态但是从张元渠的信中,或许他负责的这件事出现了变故。 而这个变故,会牵涉到刘后与赵筠,而作为负责的张元渠自然逃脱不得作为弟子的谢仪自然也会成为目标。 就谢仪所知的态度,赵筠对皇位并无兴趣,刘后对赵筠很是警惕厌恶,期间又夹杂着利用。若刘后没有过于威逼,赵筠短期内必定不会有动作。 可这封信 谢仪细细又把整封信都看完,眉间染着淡淡的愁色,起身在屋内来回踱步,恩师必定是遇到了焦虑的事情,详细之下,谢仪可以看出张太远的字迹有着微妙的变化。 字迹很容易透露出当时写字之人的情绪。 什么事情会突然发生变化,又是什么事情会让赵筠态度骤变 理应有用的系统在谢仪揣度的时候装死。 谢仪踱步到窗边,指尖搭在窗台上,随意地敲着节奏。阳光洒满,在谢仪指间跃动,光影融汇,纤细的影子晃悠着。 谢仪的思绪慢慢被这影子捕捉到,猛然闪过一个念头 世界上有一种生物,早晨是四条腿,中午是两条腿,黄昏是三条腿 什么事情会立刻骤变,只有人 要一个人死有千万种方法 谢仪抓紧窗沿,喃喃自语道,“人,有什么人会让王爷如此着急,刘后也很清楚亲人冉妃” 冉妃,又或者应该称之为冉太妃,她是赵筠的母妃。 冉太妃在老圣人在世的时候就曾有传闻失踪,而后宫里传出消息,冉太妃因侍疾染病而去世,纷纷扬扬的传闻才渐渐消失。 如果当初的传闻不是传闻反而是事实呢 老圣人是知情的 谢仪有些看不透这宫心计了,这偏偏这是自己想出来的结果。 若把所有的不确定都暂且去掉,把冉太妃代入张太远所负责的这件事情中来,那就是冉太妃出事了,而恩师认为,是刘后动的手 警告谢仪不要涉及刘后的事情,莫要参与朝政这消息是从虹县传来的,如果赵筠和刘后都在虹县有人,这个消息或许也会传到他们耳中,不过是或早或晚的事情罢了。 谢仪回到桌案前,提笔挥就,直接答复了张太远的所有问题,并在最后匆匆留下一句致歉,言道书信被所养爱宠损毁云云,随后把信件封口。 她把张太远的书信折叠起来,撕碎后丢入水缸中,看着墨渍被泡开后才安心。 不管事实是否是谢仪所猜想的那样,朝中定是要再起风云,谢仪更加担心起张太远的安危了。 宿州虹县。 张太远捋着胡子,含笑看着夫人,“你就莫要担心,且带女儿家去。” 张夫人不是那等能被随意糊弄的人,可这一遭却没有说些什么,只是摩挲着张太远的脸颊,随后轻叹,让侍女去收拾东西。 “我想见见夫人。” 张夫人轻声说道。 张太远摇头,却不是为着此事,“那便一起去吧。”他没有避讳来往的下人,挽着夫人的手慢慢往后头园子去。 后园是一处安静园所,从没有谁敢去打扰,偶尔能见,也是张夫人常常过去,就是张太远,也大多在张夫人的随同下才有进入。 画廊深处站着两位壮汉,见着张太远伴着张夫人过来,轻一颔首,这才侧身让他们进去。 一进入后园,就弥漫着满满的药味,这苦涩的味道仿佛随着呼吸侵入了心肺,长久泡在这样的气息中,连人都似乎泛着苦。 僻静的园子里,守着的人却是不少,张太远隐晦地看了眼屋顶,携着张夫人一同入屋。 屋内很是干净,只是那股药味最为浓郁的就是这处,雅致静谧的氛围并不能减弱半分。 张夫人似乎早就熟悉这里,几步松开张太远的手,经小侍女打了招呼,入了内屋去了。张太远慢慢跟在后面,看到了那里屋的病弱女子。 病弱女子哪怕岁数渐长,可那我见犹怜的美貌却不曾褪去半分,她不施粉黛,光是素颜就足以让人动容。张夫人握着她的手腕,只感觉到一片冷腻,“夫人,您还好吗” 被称为夫人的女人轻笑,唇色极淡,“早晚有这日,何须担忧” 张夫人眼角微红,“王爷刚刚得知您的消息,若您就这么去了”后面的话,她便说不下去了。 冉夫人眉眼微弯,精致的面容带着伤感,轻轻拍了拍张夫人的手,“百年不过如是,过眼云烟,他平安成人,我已经万幸,再无其他要求。” 苦涩药味中,犹然缠绕着淡淡的檀香。 谢仪安静站在大殿,与她一同高站殿堂的,另有其他的百余人。 这些人俱在清晨擦亮就入宫,礼官指点后,等待着上朝后的宣布。 小皇帝高坐在龙椅上,左右的大太监一脸严肃,小心捧着一个盘子,然后贴身的又一个內侍接来,把圣旨递给皇上。 小皇帝早就看过圣旨上的名字,他对这些人也没有太大的概念,刘后告诉他,他便应下盖了玉玺。 他漫不经心地挑开圣旨上的红绳,摊开来道,“今殿试成绩已定,邀诸位爱卿一同欣赏此次恩科挑选的人才。” 皇帝殿上传胪唱名,钦点第一甲三名。 状元梁若原 榜眼陈绍元 探花谢仪 名单一出,朝臣的视线不是落在状元榜眼上,反而是那当中的第三人,也正一头雾水走出来的谢仪身上。 谢章合含着淡淡的笑意,看不透他眼底的神采,而于他对立而站的赵筠,便更加没有人敢去偷看。 梁若原是江南出名的才子,早前就有所耳闻,且他的夫人正是谢章合的女儿。而陈绍元三岁赋诗,七岁成文,老圣人犹在是便有所称赞,此人似与刘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打头两位有理有据,朝臣心里门清儿,可这谢仪是从哪个疙瘩角落里出现的 谢仪蹙眉,随着漫步而出的梁若原与陈绍元一起,听着小皇帝的旨意。 一甲乃进士及第,二甲为进士出身,赐三甲同进士出身。 百余人的名单经由宣布,于大殿宣布,经百官旁听,后由內侍捧着圣旨金榜,至皇城外张贴,宣告天下。 名次已定,心思万千,然小皇帝当场下令,赐状元骑马游街的恩典,梁若原谢恩后,领着诸进士拜谢皇恩,自出去不提。 状元骑马踏花,常为佳闻。 陈绍元与谢仪也为一甲,虽未提点,可也是需随着状元骑着高头大马游街。 进士金榜一出,京城欢腾,就连最严肃的老头都会着急知道三甲是谁,哪怕和他们没有关系。 衙役侍卫开道,状元打头,骑着高头大马,戴着红花在胸,正备受着街道两侧的欢呼,谢仪和陈绍元骑着马儿略次一头,慢悠悠跟在后面。 陈绍元一脸庆幸,压着嗓音道,“得知梁兄乃状元,我心中尝有失落,可看着眼下的场景,我反倒庆幸。” 这次科举虽是恩科,可同三年一次的科考没有差别,陈绍元、梁若原与谢仪此前虽没有交流,但成绩公布后,自然而然就会聚在一起。 谢仪在游街前就已经同陈绍元与梁若原交谈过,他们两人此前虽不熟悉,但也听说过对方的名头,对着谢仪才是全然陌生。 谢仪对他们有意无意间的打探都游刃有余地避开,简单交谈后就没再多说什么。 刘若然和张元渠俱在二甲,刘若然甚至是二甲传胪,也是颇为瞩目。这一次科考中,刘谢两家明里暗里补充了不少自个儿的人手。 谢仪听着夹道欢呼的声音,偶尔不得不抬头示意,心里却是对这一次的名次很是疑惑。 从状元榜眼,甚至到传胪二甲的名次中,谢仪都看到了不少熟悉的名字,这些名字或许是出现在刘若然的口中,要么是张元渠曾提及的。他们并非没有能力,但确实身家背景给了这批人一定的助益。 在这般状况下,谢仪偏生杀出重围,成为最显眼的一个偶然 谢仪不信。 骑着高头大马,谢仪回神想,倘若现在让其余进士得知她的长吁短叹,怕是要不顾同窗之情把她干掉。 难不成这次阅卷官中,有谁偏生喜欢那种文风 赵筠换下朝服,一身寻常服饰,那周身的气息却越发肃杀,“人呢” 管家道,“在书房候着。” 赵筠大步离开,刚在外间等待的张贺等人也急忙随着赵筠去书房。 赵筠习武,这速度之快,几个文人远不及也。张贺看着渐行渐远的背影,悄声道,“你们待会的皮都紧着点,别乱说话。” 这些谋士都是机智灵敏的,可要论起看人,谁都没有张贺敏感。 王爷现在的心情非常糟糕。 等他们赶到书房时,门口的亲兵态度坚决,“王爷让几位在外间等候。” 这些亲兵和张贺他们都是老交情了,张贺冲着他们点点头,就径直往隔壁的小间去了。 朴素简洁的书房内,赵筠站在桌案前,靠近窗边的地板上跪着个人。 他声色沙哑,正快速地交代着所有事情。 赵筠脸色淡淡,不自觉转动着大拇指上的扳指,温凉的触感让人清醒,“夫人的情况如何” 那人叩头,从怀里取出一封犹带体温的书信。 赵筠接来放在桌案上,既没有立刻打开,也没有说话,只是沉沉地呼吸着,眼神越发幽暗。 “下去。” 那人消失在窗门,静默的气息中似是传递着不祥的味道。 赵筠敛眉,峻冷的神色微动,犹如破冰,抬手按在那封书信上,熟悉又陌生的字体犹如水墨荡开,染上昔日光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4.第三十四章 谢仪夜半骤醒,平躺在床上听着窗外滴答落雨声,平静道。 如果你没事的话,麻烦从我脑子里出去。 请宿主做好准备。 谢仪心里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连话还没有说的时候,就整个人就仿佛被抛出去一般,连带着胃部都觉得颠簸难受。 她皱眉,从床榻缓缓起身,按着胃难受至极。 这是怎么回事 这反应和系统的对话也就是前后脚的差距,谢仪不认为这其中没有任何问题。 系统道,只是一个警告。 这个时候的系统就全然冰冷。 谢仪浑身发着冷汗,绞痛的部位难以忍受,她却是苍白着脸色轻笑道,你发现了我发现的了 这对话有些没头没脑,系统沉默了。 谢仪摇摆着站起身来,死死按着疼痛的位置,晃悠悠走到书桌前坐下,擦黑的夜里,只有窗外微弱的月光带着些许亮。 天底下的确没有白吃的午餐。谢仪淌着冷汗,脸色却依旧平静,你的确是救了我,承你的恩情,你有私心,帮着你做些什么,倒也无妨。 但你若是想着以此要挟我,那便有些自以为是了。 谢仪敛眉,轻舒了口气,你可以继续。 她摸到打火石,颤抖着手给点了蜡烛,手脚因为疼痛而彻底发凉。谢仪在微暖的烛光中,寻摸着晚间还未看完的书籍。 掌心的冷汗很快湿透了按着的页码,谢仪蹙眉,撒手放开书,披着件薄薄的外衫,懒懒地蜷缩在靠椅中。 小黄鸟从羽毛中拔出小脑瓜子,似是疑惑地啾啾了两声,扑闪着从未关门的鸟笼里飞出,扇着小翅膀落在谢仪的肩膀上踩踩。 谢仪抱膝,侧着头看它,轻声吐息,“明日带你去踏青。” 张元渠说的素斋,应该是极好的。 剧痛来得很快,消失得也很突兀,就像极了突如其来的飓风。 但那痛苦留下的身体酸痛犹在,谢仪却轻笑出声,语气中难得带着些小得意的娇俏,我还是赌赢了。 系统闷闷道,我随时都能抹杀你。 谢仪漫不经心道,我随时欢迎你同我陪葬。 小黄鸟整个儿小身子都埋在谢仪的领口里,软乎乎的小团子挨挨蹭蹭,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这种温暖的接触,让谢仪心中柔软下来。 系统做的太急了。 谢仪打一开始就不认为系统不求回报,又隐隐察觉系统的风格有些奇特。 说来,有哪个系统会真的花费十数年的时间等待着宿主的成长 附身的那一瞬,前世的谢仪就遭难了,系统还费劲巴巴地把她给救回来,甚至因为救她而消耗了不少,这颇有种不求回报的错觉。 错觉之所以是错觉,便是忽略了紧要的地方。 如果这个绑定是不可逆转的呢如果谢仪死,系统也要消散呢 那就很明显了。 谢仪取了帕子擦手,把冷汗擦干后才把小黄鸟捧下,它的羽毛也沾湿了,“明个儿得给你擦擦。” 能量的事,系统并未欺骗宿主。系统干巴巴地说道。 谢仪敛眉,轻描淡写地道,这个我自然知道,该做的自会去做。你我共存,我自不会坑自己。 可若是系统再想要做些什么,那就不能够了。 系统不甘心道,若是你有大量的能量,不单单只有今日的局面。这宛如在疯狂示意“为所欲为”。 不如你先解释一下,你和赵筠的关系吧。 系统选择闭嘴。 谢仪安抚完小黄鸟儿,送它回鸟笼后,她在屏风后换下湿透的内衣,尤其是缠绕住胸口的白条,冷汗打湿了所有的里衣。 要说系统全然没效果,倒也不是,至少这白条每日都自动更新,杜绝了下人发现的可能。 谢仪整顿完一切后,回到床榻上,虽已夜深却全然没有睡意。 系统选择在这个时候发威,自然是有着强迫谢仪做事的打算,营造一个掌握谢仪生死的模样如果不是它也同样拴在谢仪这只蚂蚱身上的话。 谢仪惜命,但偶尔赌一赌却也未尝不可。 次日,张元渠兴致高昂地出现在院子中,把打着哈欠的刘若然拽出来了。 刘若然睡眼惺忪地说道,“你总是在这个时候才最是心急,起得最早玩得最高兴。” 张元渠正想答话,谢仪推开门,从屋内走出来,手里还拎着只鸟笼。 “容若,瞧着子远分明比我更加上心,你莫再如此说我。”张元渠翻了白眼,窜到谢仪这边去了。 几人稍作歇息,吃过早饭后,就各自骑马出了城。 青峰山就在距离京郊,每每是京都人踏青的好去处,虽称为青峰山,但是每到春日,漫山遍野都是娇嫩鲜艳的各色花儿,难得是山上的寺庙中有着一片烂漫的桃花林,每每都会引人流连。 谢仪骑马时,小黄鸟是缩在她的衣衫内,鸟笼被她挂着,每每到小黄鸟需要解决生理时,它似是提前感知就扑棱出去,然后才嗖嗖地再缩回来。 谢仪在感慨鸟真是直肠子时,也幸得提前垫好了手帕。 驱马而行,来到清风山脚还未到午时,山脚下停着几辆马车,间或着一两顶轿子,淡淡的花香已经飘近。 山路不算陡峭,就算是骑马也能上山,谢仪顺着山路一路向上,渐渐和张元渠他们拉开了距离。 张元渠看着前面的身影,拽着缰绳好奇地说道,“许久没练,子远的骑术一如既往啊。” “别玩了,快上去吧,前面就到了。”刘若然及时制止了张元渠炫骑术的举动。 寺庙并不是在山顶,而是在山腰间,谢仪勒马停下时,却发现这里很是寂静,寺庙前的空地并未停着任何车马。 谢仪微愣,随即想起之前山脚下的车马,这眼前的场景有些奇怪。 张元渠和刘若然也纷纷赶到,还未下马,刘若然就皱眉。 他出身刘家,这样的场面见过不少,怕是眼下这寺庙中有贵人在,故而才会如此。 刘若然皱眉,这贵人是谁,莫要赶巧了,“这寺庙中该是有贵人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5.第三十五章 谢仪他们本来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这间寺庙的素斋,但是眼下这情况,怎么都不是一个合适的时间。 刘若然歉意地看着谢仪他们,“这种情况,一般都是宫中哪位贵人,又或者是高官夫人前来,封锁寺门,寻常人不能进入。我们现在” 张元渠抬手道,“往上也有其他风景,倒也不必拘泥在这里,走吧。” 原本提出来这里的是刘若然,他自然心中有些愧疚,张元渠没怎么在意,转移了话题后,就一马当先往前头去了。 谢仪这一次反倒停留在最后,若有所思看了一眼寺庙外停留的普通马车,抓着缰绳跟在他们后面。 小黄鸟早就窝在谢仪的怀里呼噜噜睡着了,暖暖的触感和谢仪接触着,带着种柔和温暖之感。 寺庙既然不能去,谢仪他们索性就登顶了,最后面那段山路,马匹并不能继续往上,停留的茶肆者暂时看管马匹的服务,让他们能心无旁骛地登山。 谢仪留着心思,在出发前,在茶肆里买了些干粮和水作为准备,免得他们待会饥饿。 这登山的活动也是看个人的心情,难得和友人一同出来玩耍,众人心中难免也抱着喜悦之情。 伴随着飒飒作响的风声,谢仪微微往后避让了些,她往下看时,稍微有些眩晕感。寻常她从未登到如此高的山峰,甫一看去,像是有点恐高。 张元渠站在山石上,回头看着远远避开的谢仪,放声大笑,“难得你也有这么一天,何不与我们一起登高望远,躲那么远有什么乐趣” 谢仪一本正经地摇头,把手里随意折断的枯枝丢去砸他,随后拢着原本打算飞出去的小黄鸟又往后倒退了几步,靠在树干上道,“正视己身的问题又不是什么羞耻之事。” 张元渠倒也无话可说,讪讪又跟着刘若然往回走。 这山顶的人却是不多,唯有一处亭子健在,饶是这景色绝妙,但来往匆匆,看过几眼后皆是下山去了。 谢仪敛眉安抚着醒来的小黄鸟,它飞出去一圈解决了日常大事后,站在谢仪的手指上婉转唱起歌声来。 谢仪听着小黄鸟儿的清脆鸣叫,漫不经心地看着底下的山道,除开他们上来的道路,实则青峰山内还有许多偏僻的小道。 这些大抵是附近的山民踩出来的小路,野草丛生,偶尔还能听到窸窣的声响,像极了小生物扑棱过的声音。 深绿浓郁的山林间,清新的气息舒适,陡峭的山峰惹人心情激荡,刘若然诗兴大发,还作诗一首,眉飞色舞的模样,比往常又多了些自然。 谢仪有一声没一声地和他们聊着,突然发现亭子前悄无声息地停着一辆马车,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如何上来的,分明那最上面的山路也很是难走。 没过多时,山道又有几道身影出现,原来是几位家丁围着倩丽姑娘登山,谢仪略略看了两眼,就回过头来看着友人,“现在时辰不早了,既然吃不到素斋,那就回去吧。” 现在回城,勉强还能赶得上午饭。当然继续停留也是可行,谢仪买好的干粮也能顶一顶。 张元渠和刘若然面面相觑,都选择了回去。 几人下山的时候,恰好和刚上山的一行人擦肩而过,谢仪敏锐地听到那位倩丽姑娘抱怨,“这山顶也没什么好看的,怎知就如此喜欢” “三小姐,那里有个亭子,您” 这简短的对话飘散来,谢仪略一听后,就没多大在意了。 他们回到茶肆,稍稍歇脚后就各自取回自己的马匹,翻身上马准备回城了,还没等他们握紧缰绳,就看到后面有人匆匆跑来,一股脑扎入了茶肆停留的人群中。 这个茶肆不大不小,桌子摆开来,可以容纳十几个人。 在谢仪他们之前,桌子基本都被占据了,最边角上的是几个神情严肃的人,眼露精光,一看就是护着旁边安然坐着的老妇人。 老妇人一脸慈祥,态度随和,看着突然跑来的家丁,也没有惊慌,“发生何事了” 谢仪抬手止住友人离开的动作,听到了那家丁急促的声音,“老夫人,三小姐不见了” 雍容的老妇人面色微变,摸着拐杖龙头道,“好好的人,怎么会走失了” 谢仪回头望了一眼山路,这山顶虽陡峭,实则一目了然,人要失踪还真的是个难事,莫非是 这本是家务事,但是刘若然在注意到那老妇人的模样后,心中暗暗叫苦,和谢仪他们打了个招呼后,不得不下马,几步过去欠身,“不知夏老夫人在这,小侄失礼了。” 这位夏老夫人和谢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刚才那位三小姐的身份也便呼之欲出了。 谢仪招呼张元渠下马,既然是刘若然认识的人,他怕是需要帮忙了。 而事实也正是如此,夏老夫人认出了刘若然是何人,两人交谈了几句,刘若然就回来解释了。 谢仪和张元渠自是不在意,一位娇弱女子在山中失踪并非好事,帮忙也是正理。 夏老夫人身体虚弱,不能亲自上山,但有着刘若然帮衬,她的表情明显比最开始好得多。谢仪随着他们重新返回山顶,开始铺天盖地的搜索,而作为贴身丫鬟的翠柳,成为询问的重中之重。 但是翠柳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知道她一转身,回头小姐就不见了。 谢仪走遍了山顶的地盘,甚至连高崖都忍着脚软看了一遍,在心里摇头道这次失踪,怕是这位三小姐所授意的。 她之前就注意到,通往山顶并非只有一条山道,其实在杂草丛生中,也隐藏着不少路径。可山顶毕竟平坦,若非自愿,一个大活人是不可能在这里无声无息地消失 比如 谢仪若有所悟地站在一块半人高的石头上,看着杂草中掉落的珍贵耳环,漫不经心地想到要是最后演变成私奔,那就有趣了。 “子远,子美,我打算带人进山看看。” 片刻后,刘若然神色严肃地说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6.第三十六章 夏良厚是兵部尚书,但是他与刘家关系匪浅,他的夫人是梁氏的妹妹小梁氏,而夏良厚的母亲是老圣人的亲妹妹长公主,且夏良厚的长子拜入谢章合门下。 如此得天独厚的关系,刘太后自然而然把目光停留在夏家身上。 皇后必须是刘太后认定的人才行。 夏家长女已经出嫁,二女相貌普通,恰好三女儿相貌倩丽,又有才学,刘太后便留意上了。 “子远,子美,你们待会不要走得太深。”刘若然在出发前拉着谢仪和张元渠叮嘱道,话中似有深意。 夏老夫人这一次出行,带的家丁其实不算少。 跟着夏三小姐的家丁便将近十位,更莫说之前在茶肆里候着的,再加上谢仪三人,顺着零散小路开始往下找。 谢仪发现的耳坠已经交给了翠柳,那贴身侍女的微妙变化也尽收入她的眼中。 张元渠和谢仪一起,前后跟着两个家丁,顺着陡峭小道往下走,只听见张元渠在背后悄声道,“尽人事。” 谢仪微一点头。 刚才刘若然的话,显然是为两个朋友提醒,莫要深入过多。 这件事本就是意外,能救人自然是好,可随着他们深入搜遍了山顶周围后,夏三小姐的失踪就有些奇怪了。 如果是迷路,这偌大山顶,也招不着人,且山道显眼,万没有自个儿往偏僻小道而去的道理。 要么就是有人特地埋伏掳人,要么就是夏三小姐自个儿走的。 无论是哪一个猜测,对谢仪他们而言,都不应该过多深入,免得惹祸上身。 青峰山山上看来,这无处不是风景,可从小道顺延进来后,这原本漫山遍野的深绿便融成了暗沉的颜色,家丁手里都拎着称手的棍子拨开草木,一边唤着人。 谢仪沉吟,他们这一路应该是找不到人了,从刚才就没有发现人走过的痕迹。 打头的家丁叹了口气,“不能再往前走了,现在是黄昏,我们没有准备照明的东西,赶不回去的话,怕是要留在这里过夜了。” 另外一个脸色微变,“可是三小姐还没有找到”两人有意无意地看向谢仪和张元渠。 谢仪很清楚他们的心思。他们不想继续找了,但是又不敢在这样的情况下提出,就揣着希望,想着让谢仪他们提出这话。 张元渠冲着他们俩笑笑,搭着谢仪的肩膀往旁边走了几步。 家丁的脸色登时就垮下来。 倒不是他们不忠,不愿继续寻找,是源于青峰山内少有人烟,有野兽出没,没有任何防具火把,夜晚逗留确是难事。 四处有着窸窣声,谢仪眯着眼看,注意到不远处是刘若然他们的身影,随着他们搜索的地方扩大,分散开的人又渐渐碰头了。 谢仪擦了擦汗,抬头看着在她头顶盘旋的小黄鸟,它优雅地在谢仪肩膀落下,踩着衣裳扑扇翅膀。 碰头后,端看着刘若然的脸色,谢仪就知道是什么情况。 虽然大昭对权贵儿女的束缚不强,可若真的有女子逗留野外数日,哪怕被人救回,都会惹来众多流言蜚语,若是真的寻不到人 谢仪打起精神,“我去河道看看。”不论是哪种情况,谢仪还是希望能把人找回来的。 从山涧往下,蜿蜒有着条浅浅的河水,谢仪沿着河岸走了几步,眼前似是看到个奇怪的东西,刚弯下腰来打算看那勾着的是否是她所猜想的东西,整个人脚下一滑,破碎的声响在耳边炸开,谢仪猝不及防往下一跌,整个人消失在众人眼前。 那刹,谢仪把小黄鸟抛出来,受惊的黄莺儿尖锐地鸣叫起来,绕着突然出现的水洞盘旋,却因为怕水的天性不敢靠近。 张元渠大惊失色,几步跑到那洞穴,却发现河水哗啦啦往这水洞而去,塌陷的河岸蔓延开来的河水并没有溢出。 有熟知地质的家丁急忙说道,“这地下应该是有暗河,地穴地道是早就存在的,只留着薄薄的一层地表,日积月累,恰在谢公子过去时” 刘若然脸色微沉,在张元渠身边蹲下,不顾那些家丁的阻挠,仔细看着谢仪消失前的地方,片刻后抓着一小块粉嫩布料,这样的质地夏三小姐经过这里 谢仪方才便是发现了这个,才会走近来看。 “派人去通知夏老夫人,加派人手” 谢仪咳嗽着露出水面,哗啦啦的水声在耳边回旋,眼前朦胧胧的一片看不清楚,她蜷缩着靠在岸边,四肢隐隐泛痛。 河面的水并不快,岂料这底下的暗河却非常激烈,若非这处不知为何变缓,谢仪压根不能挣脱开来。 系统在谢仪脑中气愤地蹦跶着,吵闹的声响让谢仪头更疼,你再吵我现在就下水。 谢仪极少生气,系统识相地住嘴。 刚刚从鬼门关前逃过一劫,谢仪缓了一会才抬头看着周围,这理应是地下,可隐隐有着光线,让她能看清楚周围的模样。 缝隙透露的光芒极弱,谢仪起身,摩挲着走了两步,知道现在临近傍晚,而且又是落水,不知道被这暗流给冲到哪里去了。 谢仪检查了下自己,发现除了收获了一身湿衣服,还留着之前在茶摊那里买的干粮。 虽然有点泡化了。 谢仪无奈摇头,拧干袖口,趁着最后一点亮光看着周围,这怕是暗河日积月来侵蚀出来的地道,又或者本来就是溶洞地质,谢仪爬上来的地方窄小,顺着暗河蜿蜒不知何处。 虽然潮湿,可看起来也干净,应该不会遇到兽类。 谢仪琢磨着有水有粮,怎么也能等到明日,倒是再看如何出去。 心中有了盘算,谢仪也不缓不慢地把能摸索的地方都走了一遭,然后在彻底昏暗前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把自个儿窝在凹处,犹豫了会后,她把外裳给褪下来。 没有任何能生火的地方,谢仪也不敢把贴身衣物除下,只能把仍旧湿哒哒的外裳先披在旁的岩壁上。 初夏温热,然这暗处仍旧阴冷,谢仪微抿唇,掏出干粮咽了几口,打算就这么睡过去,等明日清晨再说。 “哒” 一声清脆的石子滚动,扑通落入水中。 谢仪猛地睁开眼,按兵不动地凝视着幽暗的地道。在目不能视的环境下,谢仪的耳力敏锐得多,有脚步声在靠近而且不止一人。 谢仪在脑中踹了一脚系统,要是这次玩完了,可切莫说是我的锅。 她精准地摸到了衣裳披上,站起身来侧耳倾听声音的方向,那阵脚步声越来越靠近,且没有任何的犹豫。 他们有火折子 谢仪刚闪过这个念头,一道微弱的光线乍然从她的视野里亮起,猝不及防的亮光让她眼眸酸涩,好在这光亮到底不算强烈,谢仪微眯着眼也能接受。 在摇曳的光亮中,谢仪隐隐绰绰看到两道身影,在前的人身材高大,在后的似乎是个女子。 谢仪心中微动,难道后面那位女子是夏三姑娘 “原是谢探花。”低沉的嗓音传来,谢仪抑制不住微挑的眉毛,默默地望着那道声音的主人赵筠 谢仪欠身道,“草民拜见王爷。” 千算万算,谢仪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赵筠 赵筠单手举着火折子,神色淡淡,“你已是探花,非是平头之身,无需谦辞。”待他们走近后,谢仪才看清楚身后那位姑娘的模样,果然是谢仪所猜测的夏三姑娘。 谢仪并不认识夏三姑娘,但擦肩而过时留下的印象,还是让她轻而易举认出她来。 眼下这位夏三姑娘的模样,可比白日里狼狈得多,但好歹衣裳齐整,相貌倩丽,并未看出哪里受伤的模样。 谢仪不自觉松了口气,道,“王爷,此处乃暗河地道,又是天黑,怕是需等到明日才能再寻路出去。” 赵筠颔首,并未再言,倒也当真是停了下来。 赵筠席地而坐,夏三姑娘委委屈屈地跟着他坐下,还没挨着,就听到赵筠冷冷的声响,“坐远些。” 谢仪闭眼,不忍直视这景象,默默把自个儿往凹陷里又塞了塞。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夏三姑娘心里想着念着的人是谁。 谢仪的确没料到,这“私奔”的对象,居然是摄政王赵筠 不过话是这般说,从赵筠的姿态也能看出来他的心思,这位夏三姑娘无论怀着什么念头,都不可能成事,更勿论夏家眼下也是刘后考量的范围。 若是刘后知道这夏三姑娘的情况,怕是要立刻更换人选了。 谢仪这里胡思乱想了片刻,只听到夏三姑娘坚定的话语,“王爷,您心中真的没有一点点位置,能留给我吗” 谢仪很是讶异,这夏三姑娘真的大胆,全然忽视了她这个旁观者。 火折子被赵筠立在乱石堆中,微弱的光芒打在他坚毅的侧脸上,棱角分明又越发冷厉,淡漠声线响起,“强求无益。” 暗河地道又悄然恢复了寂静。 谢仪抿唇,拼凑出大概的线索来。难道是夏三小姐知道了今日赵筠会来青峰山的消息,特地来此相问,以解多年相思之苦 “既如此,王爷又为何要救我” 谢仪都能听得出那破碎的女声不过救人等等,她回过神来,深刻反省了自己刚才的行为,怎么就这么稀罕吃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7.第三十七章 夏三小姐是特地来青峰山的。 青峰山的寺庙很是安静,虽时常有人来祭拜,但后院是一直候着达官贵人的,偶尔来此礼佛,也不会受人打扰。 夏三小姐自然也跟着家里人来过几回,但这一次来,却是为了别的事情。 夏夫人几日前就同女儿隐晦谈过,这对夏三小姐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无他,她心中早有心上人了。 她是个性子坚毅的人,眼见事情将要定下,她去求了一贯疼爱她的长辈,连续数日来青峰山,便是想着能否在这里堵到人,对于一位深闺小姐而言,这虚无缥缈的希望是她最后能把握的东西。 岂料是真给夏三小姐堵到了,但结果也是意料之中的。 虽因为意外他们两人流落野外,但赵筠从头到尾没碰过她一根手指,便是救她的时候,也是用着腰带缠住了她,避免她摔伤。 是的,谢仪万万没想到他们的遭遇是必备的落崖。 谁都知道青峰山有个山洞,谁也不知道那山洞其实有缝,再走一段就是落月崖,山崖花瓣娇嫩,青绿满目,难得一个好去处。 夏三小姐是如何落崖,赵筠又是如何英雄救美,谢仪就不知情了,如今这怪异的画面,让谢仪不自觉摸了摸下颚,深觉这位夏三小姐经历了这一遭,更加难以割舍了。 在谢仪同赵筠解释完她出现在这的缘由后,暗河地道又安静了下来。 啾啾 在谢仪又莫名检讨起自个儿八卦的时候,她隐约听到了清脆的鸟鸣声。 她惊讶地抬头,周遭漆黑的一片让人看不清,谢仪甚至都瞧不见在她身前的赵筠与夏三姑娘。但她这个动作却引起了赵筠的注意。 “什么事”赵筠低沉的声音响起。 谢仪略微尴尬,没想到这么轻微的动静也能被赵筠察觉,“我好像听到了我养的一只小雀。” 谢仪含糊不清地解释了一句,心里也是好笑。 在这样的深山里,有鸟雀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哪里就说这就是小黄鸟,哪怕是自个儿说出来的谢仪,也觉得有些好笑。 赵筠却是不语,片刻后站起身来,出手如电,似是抓住了什么东西,谢仪只听得扑扇两声,一个软团子啪叽扑到了她的脸上,熟悉的下滑感让谢仪登时伸手扶住,脱口而出,“小黄鸟” 谢仪自个儿顿住,这小黄鸟的称呼还是她一直心里叫着的,这情况下倒是出口了。 啾啾 小黄鸟急切地蹭着谢仪的手指,尖尖的鸟喙戳着,小翅膀也扑棱起来。 谢仪虽看不清小黄鸟的模样,却也低声安抚,“你是打哪儿来的,都过了水没味儿了,还能寻来”声音低低切切,到了后头,话音却是听不着了。 赵筠淡淡道,“这处皆有暗通的碎洞。”人虽然走不得,但是鸟类爬虫还是能轻而易举地通过的。 谢仪闻言,道,“多谢王爷施手。” 赵筠微微颔首,也不在意谢仪能不能听见,径直闭目养神了。 次日,清晨未过,谢仪等人刚醒,就看着赵筠平静地说道,“我找到了出口,都随我过来。” 谢仪赵筠是大半夜起来了吗 夏三姑娘因为昨个儿的事情,至今未曾说过,接过谢仪的干粮时,也只低声道谢,倩影柔弱,脸色苍白。 他们跟着赵筠走了一段路,这才发现,在地道的某处,正深深扎根着一棵老树,可这老树的树根是空心的,在层层叠叠的枯枝中,往上竟是干净光亮的地方。 谢仪跟着赵筠从树洞里爬出来,整个人还稍显恍惚。 昨天还思忖着要和系统商量的事,转眼间就轻松解决了。这种熟悉的感觉谢仪站在赵筠身后望了眼背影,果然是当初跟随赵筠常用的情绪。 赵筠别的不说,这种安心实在的感觉还是挺行的。 “你在此停留片刻,我观动静,夏家很快会搜到这里,届时你只需稍微解释便可,无需涉及我与谢仪。”赵筠淡淡地指点完夏三小姐,抬手却把她打昏。 谢仪看着赵筠流畅的动作微愣,“王爷” “她性子坚毅,不出此下策,有伤闺誉。”赵筠安置好夏三小姐,站起身来,淡淡看了眼谢仪,“谢探花就随我走一走吧。” 谢仪眨了眨眼,明了了赵筠的心思。 这夏三小姐性情如此,若是有可能,怕是还会缠着赵筠,可观其言行,从昨夜后到现在,却也没叫苦。 赵筠此举,怕也是为了夏三小姐着想。 姑娘独自在野外,若是一人孤身幸存,顶多风言风语几句,说个幸运也就罢了。可若是孤男寡女,哪怕多了谢仪,这话能传上天,结果全然不同。 谢仪颔首,跟在赵筠身后离开,待站于山峰,确认夏家人寻到人后,就彻底离开了这里。 谢仪跟着赵筠一步一个脚印,渐渐远离了深山野林的区域,却发现王爷这迈步虽不快,但一步过去,却像极了在赶路。 谢仪毕竟跟过他一段时日,辨认出赵筠实则心神不宁。 她跟着赵筠走了一路,也看得出这是另外一条出山的道路。山林寂静,鸟雀无声,唯有谢仪脑袋上顶着一只小黄莺儿。 赵筠不拘泥,之前就让谢仪与他并肩而行,瞧着谢仪不羁的模样,慢条斯理道,“你同我之前某位认识的人,颇有相似。” 谢仪淡定道,“人有百态,缘由相似,有相同也是常态。” 赵筠淡漠道,“若说这寿数,百人百面,相似,却也是不相似。” 谢仪抿唇,赵筠从来不是那等无的放矢的人,如今的感慨是亲近的人出事了 她自然而然联系到此前恩师寄来的信件,心中一惊,原本平稳的心态微有起伏。 谢仪原以为这一出是偶然,难不成她今日见到赵筠,并非一连串意外的变故,反而是另有图谋 谢仪的视线落在赵筠身上,却见赵筠的视线,也同时望向谢仪。 两双漆黑的眼眸对上,一时间场面微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8.第三十八章 赵筠含着淡淡的笑意,背手往前走。 谢仪在这样的情况下,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跟在他身后,手心漫不经心摸着小黄鸟的脑袋,却是对现在的情况存着疑窦。 夏三小姐特地来这里堵人,想必这里是赵筠习惯来的地方,但是联系上刚才赵筠的话语以及恩师的信封,谢仪心里又有了其他的考校。 难道她的猜测是真的 赵筠刚刚面上虽带着淡淡的笑意,但谢仪能察觉出这位大佬依旧不如表面这般温和,光是这走在身侧的举动,就让谢仪有点说不出来的意味。 至少赵筠身为摄政王,不应当是现在的表现。 不论是朝政的事情,亦或者军务,赵筠都不见得是个能有空闲时间的人。但是从昨天晚上到今日的表现,谢仪都看出了几分闲散。 只是这闲散是举止上,却并非态度上。 那股若有若无的肃杀意味仍让谢仪警惕。 谢仪沉吟时,听得赵筠淡声道,“我观之前的文章,谢探花不论是军务还是农务,都有着非同的见解。” 谢仪听着有些别扭,道,“王爷言重了,探花的身份在王爷面前不值得一提,王爷直接称呼我名讳便是。” 探花的身份在赵筠面前还是不够格的。 赵筠摇头,却也没说什么,“子远,你对青苗法有何见解” 谢仪微愣,敛在袖口的手指轻动,让小黄鸟啾了一声,她回神,敛眉温柔地安抚了两下,这才道,“王爷,这非是我能置喙。” 青苗法其实并非一个全新的制度,起源自唐朝,但并非历朝历代都会实施。目前朝廷较为推行的乃是常平仓等救济形式。 常平仓主要是在丰收年适当抬高价格籴米,在荒年适当降低价格粜米。这是旧有的救济制度,出发点本身是好的,但并非所有出发点是好的法令都能达到预期目的。除开数量稀少,地方缺乏金钱外,也有钱粮挪用的情况,难以达到预期的目的。 此前朝廷开始有人提议推行青苗法,这青苗法起自唐朝,加工自常平仓等救济法子,试图抑制兼并,平衡剥削,以图强兵富民。 这些种种,谢仪在和张元渠他们聊天时,偶尔会涉及到,但是据谢仪所知,目前并没有人真的提出这样的观点,也没有人上书奏折。 哪怕是谢仪记忆中的宋朝,谢仪也记得是王安石变法中的内容了,而这个变法不论好坏,最终也算是失败了。 赵筠眉峰如刀,微微挑眉,那气势便有些压抑,“既登殿试,取三甲,这话又有何不可说” 话都说到这份上 ,谢仪也不能再推脱,她拧眉道,“常平仓确实有着不足,但若是贸然推行青苗法,对百姓而言并非好事。” 赵筠道,“百姓可向官府借粮谷补助,也有作保,不是利事” 谢仪心中一惊,如此详细的策略,难道已经有人开始着手此事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谢仪沉思片刻,摇头道。 赵筠眼眸带着浅浅的笑意。 谢仪回来,让张元渠和刘若然好一顿抱怨,但心中也满是欢喜,尤其是刘若然。 原本谢仪就是帮着他找人,没想到人没找到,却又搭了人进去,这让刘若然心里如何不紧张 张元渠狠狠地拍着谢仪的肩膀,熬了一夜眼底发青,“你到底是掉哪儿了” 谢仪道,“从那崩塌的地方下去,是暗河,我顺着河水飘了一段,侥幸爬上岸,后来找到一处薄弱的土层,这才出来了。” 刘若然道,“清晨寻到夏三小姐的地方,往下挖掘,倒也是暗河。” 他这话也是随口一说,倒没有怀疑谢仪和夏三小姐相见。 毕竟谢仪和夏三小姐,在此之前从没有相交的可能。 谢仪轻声道,“那位小姐寻到了” 张元渠伸了个懒腰,“的确是找到了,这荒郊野外,好在她躲在树洞里,也不知道是怎么走失的。” 刘若然按着张元渠的肩膀,冲着他们两人摇了摇头。就在他们不远处,夏家的人马还在。毕竟之前夏三小姐找到了,但是谢仪还没有回来,有着刘若然在,夏家留了部分人下来帮忙。 谢仪瞧着刘若然的脸色,眉心微蹙,难道她所了解的夏三与赵筠相见中,还有这其他的端倪 她猛然想起之前她掉落暗河的原因,那缠绕在河岸边的布料 谢仪敛眉,温热的掌心捧着小黄鸟,轻叹了口气。 这皇家的事情,还当真是掺和不得。 谢仪一身脏污,临时借了寺庙换衣,待整理干净后,他们几人也没有在青峰山久留,立刻就骑马离开了这里。 这一次散心散成这样,也有点过于刺激,回到小院后,他们都打算修身养性,好好呆着。 谢仪则是打算搬出去了。 原本张元渠还带着打消谢仪念头的打算,但是看着谢仪态度坚决,却也无话可说。 谢仪原也没这么急促,但是她没忘记之前系统的提醒,如果又有什么莫名其妙的任务,谢仪留在小院压根儿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她没忘记,她每一次的任务不是附身,而是切实成为这个人,只是系统模糊了外表,让他们误以为还是原来的人罢了。 而这中间的时间差,往往以谢仪出游打马虎眼。 虽然系统的确有这个隐瞒的能力,但是经过上一次,谢仪可不会相信这个扮猪吃老虎的系统有着什么好心思。 谢仪的速度很快,联系了中人后,雷厉风行地在最开始选定的几处中敲定,交了押金后,次日就搬了过去。 除了多出来一个鸟笼,谢仪的行礼和入京时没什么差别。 张元渠和刘若然在临走前夜,硬是把谢仪给灌到差点趴下,好在她一直绷着弦,也没闹出什么事来,最后走的时候,那俩一个都没爬起来,还是刘家下人帮着送了过去。 谢仪自个儿落脚后,的确多出了柴米油盐的琐碎,但是也远比在小院的时候安心。 小黄鸟待在鸟笼里蹦跶,对新居没有半点不适应。 谢仪瞧着破旧的房屋,能遮风挡雨足以,其他的也无需挑剔。捡着书箱里的卷轴出来,谢仪靠在椅背上,眯眼看着这一堆画卷。 这平白无故多出来的,当然还有谢仪之前画缸里的一堆画。 这些画也没什么稀奇,除了张元渠和刘若然都要走了两张,其他都被谢仪给收回来了。 任务替代谢孟,直至雁门归。 系统的提示突如其来,谢仪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眼前一黑,就立刻晕厥过去。 昏迷前,只隐约看到一团黄团子扑了过来。 谢仪捂着隐隐作痛的头部,晃着脑袋坐起来来,眼前朦胧的画面渐渐清晰。 这是个极其普通简陋的房间。 谢仪停顿片刻,脑中正接收着系统的资料,等消化完后,才知道这个谢孟是什么身份。 谢孟是个医官,父母双亡,偶尔入宫给贵人看个病,也算是个小太医。 他昨个儿给饭噎死了,如果不是谢仪过来的话,他怕是得第二天才会被人发现尸体。 谢仪有些无语,这个死法 系统看起来比谢仪更无语,浪费资源。 谢仪微眯起双眼,敏锐捕捉到系统的话语,浪费资源浪费的是谁的资源 还没等谢仪细想,一个软团子啪叽过来,啾啾里满是惊慌,谢仪抬手熟练地让小黄鸟在手指着陆,吐槽道,你能不能行,让它过来做什么 系统理屈,系统闭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9.第三十九章 谢仪检查完空无一物的屋子后,对系统道,又是谢 是巧合 是巧合。系统干巴巴回道。 谢仪敛眉,只当系统的话做空气,思忖了片刻,又道,我的行踪,这次又如何处置总不能和上次一样,又是游历。 系统道,你出外坐禅了。 谢仪她想打死系统这个破玩意儿。 系统皮一下,这才道,你奉张太远之命,前去拜访恩师友人,不料路上遇阻,消失一段时间。 谢仪这才回想起恩师信件中,也的确提及了他在京城附近有几位老友,若是谢仪有空,也可前去拜访。 小黄莺儿在屋内绕着飞,谢仪点了点桌面,抬头看着一团黄色略过,它也能分清楚我 系统在传送你的时候,顺便把它也涵盖进去,因此这一次中,你的伪装对它不作数。 谢仪软软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说谁。 系统安静如鸡。 谢仪换了衣裳,整理好官服,按着谢孟记忆中的路线前去,很快就到了太医院。 太医院并非在宫内,只不过有固定轮值的人负责着宫内贵人。今日本来不应该是谢孟,但当值的赵太医身体不适,请谢孟帮忙轮换,谢孟老实,也就答应了。 谢仪按着谢孟记忆中来,安安静静地处理完该做的事情后,就守着库房发呆。 “宫中有旨” 今个儿皇宫很是安静,也没哪个贵人闹病。但也切实有道理,除开刘后小皇帝外,如今这宫中哪有什么贵人那些个太妃要么被子女接回去,没子女或者实力不够的太妃都被迁到寺庙去住,没个大病,谁敢在声威渐盛的刘后面前留下底细。 谢仪并几个太医出了院子,理了理衣裳,才跪下解释。 “奉太后旨意今摄政王钦此” 谢仪晕乎乎听完了圣旨后,在众人略带同情的目光中接过来旨意。 这圣旨是给他的。 谢仪心里闪过一丝明悟,怪不得赵太医着急忙慌地和谢孟换班,而且圣旨说的推荐谢仪微顿,果然系统不会无缘无故给她派发任务。 这任务兜兜撞撞,还是和赵筠挂钩了。 谢仪默默回了库房,这谢孟就是被推出去的替死鬼。 摄政王意图回边关,朝廷这厢同样会派人,大到官员小到小吏,谢孟就是其中一个。据说太医令是随手在今日当值里的人圈选,而谢孟又这么巧,刚好和赵太医换班。 谢仪的胳膊搭在把手上,也不在意这个结果,指尖点了点太阳穴,似笑非笑地摇头。 摄政王欲回边塞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京城,这对下层的百姓来说,只不过是饭后的又一个传闻,可对于上层的官员来说,却满是震动。 眼下正是外戚势力急剧膨胀的时候,赵筠却选择了远离京城,这不亚于一个信号。 谢仪对这些混乱暂且不知,悠哉悠哉地回去收拾了东西,准备过几日到了城门口直接跟车走。 作为随军医官,谢孟好歹还能蹭个车做。 数日后,京城门口,众多衙役护着街道,喧闹声渐起,无不是在等着队伍出现。 谢仪早早来报道,领了牌子进了城外候着的队伍中,只听到城内突然暴起一阵欢呼,声声震耳欲聋,谢仪站在城外都能感觉到那震撼之感。 赵筠多年来的威压声望,丝毫没有因为老圣人的打压而减弱多少。 百姓对传闻有所知晓,可这种凶名对一个征战在外赫赫有名的将军而言,却并非全是坏事。止小儿夜啼,声名凶残,可这些到底都是对敌的,于百姓而言,这反倒是安心。 谢仪就这么跟着赵筠的军马出城了。 跟着军队走,谢仪并非第一次,路上的艰辛也早在意料之中,只是估摸着这路上的时间,谢仪敲了敲系统,默默道,如果超出了预期时间呢 谢仪本身是不知道这段任务究竟时长多久,因为这一次系统并没有给出明确的时间,但是按着系统的尿性,至少会保证谢仪原本的生活不受干扰。 但这一次看着行军,等到了边关,至少也需要两个月,谢仪的任命早就下达了。 系统懒洋洋道,不会。 这货说完后就迅速消失,只敢在必要的时候开口。 谢仪也不理会这个怂货,敛眉沉思,看来这一次若是会出事,应当是在这路上。 谢仪一边思忖,一边望着官道两侧的树木,一抹黄白色一闪而过,让她眼中不禁含着笑意。 小黄莺儿已经自力更生了,若不是有谢仪在,该是放归野外也没有大碍。但不知是从稚鸟时期的接触,现在谢仪打算放归它,这小团子自个儿也没有这个打算,见天地往谢仪身上扎。 谢仪在做任务的时候,向来都是尽量不留下任何的痕迹,第一个任务中的“谢仪”是个“左撇子”,第二个紧急任务压根儿不需要伪装,而这一个任务中她只是个医官,距离赵筠要多远有多远,会接触的可能性很小。 所以虽然赵筠应当见过小黄鸟,谢仪也没那么担心。 一来,他们见面次数不会多,二来,谢仪当时一直敛在衣袖内,三来世上的鸟儿千千万万,没有日夜相处,谢仪不认为会认出来是同一只。 “谢太医,他浑身无力,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军中当然不会只有谢仪这么一个医官,但太医只有他一个。遇到疑难杂症,也会直接转给谢仪。 这当然也得看随行的太医愿不愿意医治,但随军半个多月,都知道军医营里谢太医好说话,这些士兵才敢找上门来。 谢仪嘱咐军医把东西都用开水烫过,这才往掀开帘子下车。 眼下正是休整的时候,大队伍都停下,在就近的树林子歇息,马车外有几人搀扶着个高大的男子过来,看他身上的服饰,应该是某个都头。 大昭朝军中编制氛围厢、军、营、都,厢管十军,军辖五营,营辖五都,每都百人。 都头就是管辖这一都百人的兵官。 这都头浑身无力,打着寒噤,一个威猛的汉子在袭来的病情前,也软弱无力。 谢仪敛眉,抬手搭在都头的手腕上,心里也感叹好在这谢孟是有真材实料,不然遇事还当真有些应付不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0.第四十章 谢仪凭着谢孟的经验,很快检查出这都头是什么症状,转头让军医把方子记下来,然后派人去煎药。 患病的都头被安排在后面的马车里休息,这还得是因为他的情况的确严重,不然普通的病情喝了药,就直接回到位置上了。 “太医,您吩咐的东西准备好了。” 正值这个当口,马车旁又走来一人,看着比谢孟的岁数大了些,约莫四五十岁,精神头却好。 “有劳张军医了。”谢仪温声道。 这不过是一个小插曲,谢仪返身回马车,捡起还没有看完的卷轴,又重新看起来。 谢仪开着车窗,以便小黄鸟能随时随地地回来,在休息的时候,她偶尔会让它出去散散心。 那两个搀扶着都头来的士兵并不是非常安心,虽然军医示意他们可以回去了,但是他们还是厚着脸皮留了下来,抢过了马夫的职责,开始架起马来。 后面就躺着他们的都头,虽然是在一堆药材中,但他们不可能不着急。 张贺坐在火堆边,闻着喷香的肉块却没有丝毫的食欲。 现在这肉闻着香,但是不知道怎的没什么胃口,这对他来说还当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陈初仁在他身边坐下,张贺看着他出来的方向,“不顺利” 他看着陈初仁的脸色不是很好。 陈初仁淡淡瞥他一眼,让张贺默默收拾了心里的心灾乐祸。他对王爷身边这些谋士没有任何的意见,就是偶尔被看透心思总会有种背后发毛的感觉。 “王爷拒绝了。”陈初仁轻叹了口气,拿走张贺刚倒好水的木碗喝了一口。 张贺白了一眼这个顺手牵羊的家伙,自个儿去取了份肉,“我早便说过,王爷是不可能答应如此荒唐的事情。” 被陈初仁这么一叨扰,他却是有些饿了。 陈初仁道,“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有着刘太后的施压,虽然夏家不是个好选择,但至少” 他们谈论的话题,正是近日京城极为瞩目的事情。 刘太后颁发懿旨,属意夏家三小姐为皇后,满城繁华都送到了夏家。 夏三在青峰山的事,经过了夏家的遮掩以及部分事实的缺失,最终并没有造成什么事情。当时在场的刘若然也不知道内中缘由,毕竟真正在场的人只有那么三个。 而在夏家喜事临门时,刘太后却也透露了要给赵筠说亲的意味。 赵筠当然拒绝了。 刘太后的赐婚,哪怕看起来是极好的,那也是烫手山芋。可这对赵筠而言虽非好事,但是也让赵筠身边的一圈谋士存着心思。 王爷都二十六了 张贺这个成婚有子,事事不愁的人就这么看着陈初仁脸上淡定心里咆哮,默默地往边上又挪了挪。 “我倒是觉得” “闭嘴。” 陈初仁横了他一眼。 张贺不满地又张了张嘴,“我也是劝说担心过的。”要不然他刚才能提前感觉到结果吗 上次王爷都直接让两个亲兵把他给轰出来了。 张贺咬着肉块还没如何,突然就咳嗽了两声,喷出来的肉沫让陈初仁嫌弃道,“坐没坐相,吃也不避讳些,成何体统” 张贺抽出手帕捂住嘴,又闷闷地咳嗽了两声,“嗓子有点痒。” 陈初仁道,“要真有问题,去军医营看看,莫要讳疾忌医。” 张贺耷拉着脑袋点头,随手把手帕丢在火堆里。虽然他不是没得随意挥霍,但这手帕他自己看都嫌弃。 日头微动的时候,谢仪从沉思中回神,恰好看着小黄鸟从窗外飞来,优雅地落在谢仪的笔杆上。 谢仪挪了挪手指,小黄莺儿跳到谢仪的食指上,爪爪轻柔,几乎感觉不到。 在军医营里待了些天,谢仪其他还好说,最为烦闷的就是军医在处理伤势的随意上。 目前只不过是普通行军,但意外时时存在,偶尔也会有因为突发情况送来的病人,可那些器具刚从泥土里打了个滚,随手就要割在肉上,这种不感染才是怪了。 她虽然强制了每次动用前都要热水洗过,但谢仪也知道底下的人也是有怨言在身,只是这是不容退让的。 这种态度的改变远非一日之功,等谢仪完成任务离开后,没人督促想必又是回到从前。但她仍在的时候,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谢仪阖上书籍,轻叹了口气。 她在军队中已经待了十数日,距离期限越来越近,但偏生这一次系统颁布的任务毫无头绪,只是让她替代这人而已,甚至连时间都说不清楚,这让谢仪心中存着疑窦。 若非她之前确定,她与系统一生俱生,一死俱死,谢仪现在定会要系统给个说法。 虽然瞧着那装死的样子 谢仪软软哼了一声,敛眉把书籍放到一边去,随后打算再重新挑本书。 她带来的东西不多,但书箱却是塞满了,还有谢孟惯用的药箱也被她给带过来,浑身家当除了几件换洗的衣裳,就没有别的东西了。 谢孟的书大多数是医药典籍,很多谢仪虽看不懂,但凭借着谢孟残留的记忆,谢仪也能一点点啃下来,融会贯通后变成自己的知识。 正是这样的过程,让她在旅途中也不至于全然无事。 毕竟不是谁都会轻易惊动一位太医来看病,除开疑难杂症和一些头衔在身,普通的问题自有军医去解决。 谢仪懒散地打了个哈欠,目光刚落在这本新拿出来的书上头,就听到车厢外有人紧急地敲了敲窗,“太医,张大人晕倒了” 张大人 谢仪立刻掀开车帘,外面候着的人却有些熟悉。 这人高高瘦瘦,一身盔甲,正是赵筠的亲卫之一。谢仪此前也是看过他几次,常常跟在赵筠身侧。 晕倒的人是张贺 谢仪翻身下马车,径直取了放在车门边的药箱,也没注意到后面跑来要帮着她提的军医,完全没有架子跟着亲卫走人了。 此时正是队伍将要开拔的时候,谢仪匆匆骑马跟着亲卫走时,一路上还能看到整装待发的士兵。 谢仪的后勤队伍距离赵筠所在的中央还有些距离,因而最好骑马赶过去。 哪怕是这么紧张的时候,亲卫也好奇地看了眼谢仪骑马的姿态,他却是没想到,这位看起来孱弱的太医上马后也是个马术高手。 两人两马疾驰,比之走路快了许多,很快就在一处停了下来。 到了这里就需要下马行走了。 隔着隐隐绰绰的树影,谢仪能看到几个搭起来的营帐,火堆温度犹存,谢仪甚至能闻到几丝燃尽的烟火味儿。 然这里看似悠闲,十步一岗,把守的亲卫可算是严密至极,就算谢仪是亲卫带来的,这些士兵目露精光,紧紧盯着谢仪的一举一动,若有异样,立即斩杀当场。 谢仪在层层视线的监视下,才进了营帐,而营帐内却比谢仪想象的人要少,只寥寥站着几个人。 而恰恰全是谢仪所熟识的。 谢仪正欲行礼,只听赵筠沉声道,“谢太医,莫要拘礼,入内一探便是。”他一身常服,暗绣的纹路低调朴素,若非赵筠眉心微蹙,全然看不出他的神情如何。 谢仪闻言,也不多话,连忙往里面走了几步,看到正躺在软垫上的张贺,只见他脸色发红,呼吸略显急促,正陷入昏迷中。 可除此之外,倒也看不出什么。 谢仪把脉,越探脸色却有些奇怪,耳边是刘成云稍显粗粝的声音,“张贺刚才突然昏厥,扶住他的时候,我发现他的胳膊似乎有些浮肿,掀开来看,却是这些东西。” 等谢仪挪开后,刘成云把张贺手臂的衣裳掀开,却发现满是通红的小斑点。 这些斑点伴随着些许毛囊,遍布手臂,粗看着有些恶心。 谢仪沉吟,觉得这症状有些熟悉,但细想却又发觉不是谢孟的记忆。 难不成是她自己所知道的东西 营帐内很是安静,谢仪陷入沉思中,赵筠看着她切脉,也镇定没有发话。 片刻后,谢仪犹豫着想起了一个可能,当即又挪近了些,上手掰开张贺的嘴唇,仔细看了两眼,当即有了些许把握。 她万万没想到,张贺会患上这样一种病。 刘成云平素里虽然冷静沉稳,但张贺同他关系甚好,看着谢太医的奇怪举动,当即也忍不住问道,“谢太医,您看出什么了” 谢仪擦拭着手,轻声道,“张大人平日里,是不是不爱食素,只爱荤肉” 陈初仁望了眼刘成云,疑惑地看着谢仪,“太医怎么知道” 这张贺莫说是素菜,就连果类都没怎么见他吃过,平日里不是肉食就是肉食。 谢仪敛眉,算是有了佐证。 “王爷,张大人的病情有二,一则炎炎夏日,张大人常在外走动,暑气缠身。二则他嗜爱肉食,不食果蔬,导致他患上一种极其罕见的病情。这种病情常出现在海上船夫,因海船难携带新鲜的蔬果,导致他们也常患此病。病情就如同张大人一般,牙根出血,手臂等处有这样的红点,久之卧床不起。”谢仪娓娓道来。 简单来说,张贺就是中暑加坏血症了。 坏血症这玩意很难得,基本这年代只有海船的船夫会如此,在陆地行走还能得这病,谢仪也是无语。 她虽然知道张贺爱吃肉,但没想到严重到这种程度。 陈初仁恍然大悟,“我也曾在杂书中看过,出海的船夫回来后,有些会卧床不起浑身无力,浑身长满红点。原来是因为这样。” 谢仪无奈道,“前者,臣现在开个方子,给张大人服几贴便可。后者,只要尽快让张大人多食些蔬果,也能很快补足。只是若张大人改不了这习惯,日后会不会复发”这未尽的感觉,听着就清楚其中的意味。 赵筠平平淡淡一句,“刘成云,今日起你就给我盯着张贺,一日有违医嘱,你就写一份家书回张家。” 刘成云勾起个笑容,“是。” 昏迷中的张贺,不知为何狠狠地打了个寒噤。 谢仪默默道,看来张贺惧内的名声,早就传遍了。 她给张贺开了方子,派人送去军医营熬药,而谢仪会等到张贺苏醒后,再确诊一次。 张贺的病情并无大碍,谢仪主动提出让亲卫把他搬到她的马车去,也省得还要再腾出来辆马车。 小插曲过去后,队伍即将开拔,谢仪牵着缰绳,正打算走回去她的马车,刘成云却冲着她鞠礼,谢仪连忙扶住他,“万万不可。” 刘成云摆手道,“谢太医虽是分内之事,但也是救人之举,受我一拜也是应该的。待张贺醒来后,合该他来才是。” 陈初仁刚才已经和他提过这病情继续发展的严重性,刘成云自然不会当做小事。 谢仪早就知道他们几个的秉性,听刘成云这么说,也没再纠结这事,只是站着和他们交谈了几句。 刘成云性情沉稳,但偶尔难掩些许傲气和急躁,刘成云冷静寡言,只有对上几个熟悉的人时,才会比较多话。 他们两个已经算得上是赵筠身边较为亲近的谋士了。 其他倚重的也有,但倚重不意味着亲近。 刘成云道,“谢是个好姓。”他的声音有些奇怪,带着种怀念的感觉,“我之前也认识个姓谢的小子。” “他还不错。” 他虽然用的是这样一个不起眼的称谓,可语气却带着遗憾与怀念。 陈初仁按了按他的肩膀,神色有些黯淡,没有说话。 谢仪在这阵突如其来的沉默中,本应该是最尴尬的那个人,可她心里却涌起了一股暖流。 他们还记得她。 虽然记住的是“谢仪”,但对谢仪来说,已经是意外的收获了。 她此前和张贺私交较多,与陈初仁刘成云则是点头之交,偶尔有交流,却也是在赵筠眼前,谢仪未曾料到,在她“死”后,能从刘成云口中得到这种怀念之感。 谢仪轻声道,“想必那位谢兄,也是这般感觉。” 至于这说的是“谢姓”,还是说刘成云他们,就仁者见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1.第四十一章 张贺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 他迷糊着抬手,只看见他两个胳膊都被撸起来,袖口扎着,手臂上的红斑点清晰可见。哪怕这是张贺自己的手,他也不忍直视地别开脑袋来。 张贺早前就有点不大舒服了,但一直拖着没来军医营。 他顺手把袖子给拉下去,捂着脑袋坐起来。张贺还能感觉到一点晕眩,但比起之前浑身无力的情况已经好了些。 他打算换个姿势,但刚曲起脚,后脚跟突如其来的瘙痒让张贺顿住。 谢仪掀开车帘时,张贺正半蹲着挠痒,两人就这么尴尬对上,谢仪望了眼他这奇怪的姿势,淡定地说道,“张大人,你最好再歇息一会。” 张贺看着眼前的青年男子,眨眼间猜出了他的身份,立刻也知道了自己在哪儿。 “我” 谢仪没让张贺说完,而是把她手里端着的盘子递给了张贺,“刚才张大人昏迷时,军医已经灌了汤药,眼下请把这盘子里的果蔬都吃完便可。” 张贺下意识接过来,看着盘子上的东西就微微变色,“太医这是”他是从谢仪的语气辨认出来他的身份,边说还下意识地用袖口擦嘴,怪不得满嘴都是苦涩味。 谢仪淡淡道,“张大人有什么意见,不如去和王爷说道说道” 张贺刚要脱口而出的拒绝,立刻就被谢仪这话给堵回来。 他记得他昏迷前,是在王爷的营帐内 谢仪放下车帘,往后退了几步,以避开某个跌跌撞撞的小团子,又怕受伤而伸手护着,那啪叽的轻响让谢仪蹙眉,“怎么不小心点” 谢仪怀疑系统其实暗地里给小黄团点了什么不得了的技能,她深深觉得,小黄莺儿的智商比普通的鸟类要高上许多,比如 小黄鸟嫌弃地在门帘垂下来的角料踩了好几下,直到爪爪干干净净,这才扇着翅膀飞到谢仪的手指上,尖尖的鸟喙乖巧地蹭了蹭谢仪的大拇指,柔顺的羽毛贴服着,让谢仪的眉眼也弯如月牙。 张贺苦巴巴地掀开帘子,正好看到谢仪眉目温柔地看着指间的小鸟,那一瞬间他连眉毛都高高挑起。 谢仪察觉到张贺出来,抬眉看他,那淡淡的熟悉感让张贺有些结巴,“那个,请问太医名讳是” 谢仪欠身道,“谢孟。” 张贺无法形容那一瞬间是什么感觉,但终究是有些失落。 谢仪敏锐地发现了这点,却没有说话,松开手来让小黄莺儿自个儿玩去,语气平淡道,“张大人吃完了吗” 张贺眉头紧蹙,“吃了,谢太医,难道日后我都需要吃这些” 分明是普通的果蔬,对张贺来说却无比难受。 谢仪道,“随军而行,想必张大人知道新鲜的菜极难保存,这是王爷把份额都拨给你。” 张贺微愣,深吸了口气,讪讪遵从了医嘱。 他有种再说下去,谢孟要怼他的错觉。 又过了数日,谢仪确定张贺的情况好转后,才没之前那么紧迫盯人。 张贺每日都要来军医营给谢仪把脉,对谢仪也熟悉起来,这说话的语气也变得随性起来。 “谢太医整日在马车里候着,难道不觉得乏味吗” 谢仪把看完的卷轴卷起来,淡声道,“难道张大人打算同我比拼骑术” 张贺狐疑地看着他,“这当然好。”他闲得没事做,刘成云和陈初仁都各有事情,张贺也不好去叨扰他们,这几日就一直在谢孟这里。 谢孟性情温和,给人很无害的感觉,但是张贺与他交好的原因,却是在他身上感到熟悉。这种熟悉并非是相貌举止的熟悉,更像是一个久未见面的友人重逢。 只可惜谢孟无论是出身还是行踪,都对不上,更别说那人已经死了。 谢仪准备马鞍时,瞧着张贺耷拉着脑袋站在身边,“若是你不想,也不必勉强。”谢仪以为他的身体还未恢复,便如此道。 张贺摇头,倒也诚实,“不是因为这个,偶然想起了个朋友。” 谢仪微顿,“这话,之前我在刘谋士和陈谋士那里听过。” 张贺笑起来,“我就说不是我一人错觉。”他拍了拍马儿的脖子,下手的力道却是很轻,“你和他很像。” 谢仪心跳快了一拍,面容不显,“难道我和他长相相似” 张贺笑着摇头,“要说相似,最像的也不是你。我在京城时,还遇到过一个与他更相似的人。只是偶尔你的处事有些相似罢了。” 说到最后,连张贺自己也叹了口气,最近是怎么回事,总是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谢仪状似漫不经心地瞥了眼张贺,“看来是个不错的人。” 张贺道,“他救了我们的性命,又何止是不错能形容的”他梳了梳马尾巴,谁又会说救命恩人的坏话 “走吧,不是说赛马吗”张贺翻身上马,挑眉笑看谢仪。 谢仪眉间微动,似是含着淡淡的笑意,上马后握着缰绳,“哪里停” 张贺摩挲着下巴,不怕死的说道,“就到王爷营帐前吧。” 谢仪抬眸望着远处的屏障,淡淡道,“那就以那道为终点。”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已然在前。 哒哒的马蹄声,夹杂着仓促的疑惑,“谢孟” 张贺只觉得谢孟在逗他早知道谢孟这么能耐,他还拼个哈输人不输阵,张贺咬牙跟在谢孟身后,心里不知道踹了谢孟几百下。 “吁吁” 赵筠停笔,听着营帐外的对话。 “谢孟,日后你再坑我,我是全然不信的。”张贺气喘吁吁地说道。 “张大人言重了。”清清淡淡的声音响起,如碎玉落盘。 赵筠靠在椅背后,手指一下又一下的敲着温凉的扶手,漆黑眼眸似有微光,片刻后染上浅浅的笑意,冷肃的煞意褪去,他把桌案上的画卷收起,放入手边的匣子里。 营帐外的对话似是被亲卫所阻,赵筠还能听得到张贺与亲卫的嬉笑辩白,偶尔夹杂着谢仪的话语,渐渐又安静下来。 安静的营帐内,一声轻笑溜出,绕了一小圈,又悄然散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2.第四十二章 又过了几日,谢仪这才肯定,行军的速度有些不对劲。 谢仪是个路痴,若是让她凭着感觉分个东南西北肯定不行,偶尔看着太阳都觉得眼花缭乱,除非给她张地图。 可她虽然手里没有地图,但是谢仪知道一支队伍如果是有着目标,或者是正常行进的话,目前他们的速度是远远低于正常的水平的。 谢仪思忖,难道赵筠是别有目的 而这个目的,正是系统让她替代谢孟的原因 谢孟是源于偶然的意外而死,如果谢孟没有死的话,想必谢仪目前的替代任务并非这个。 谢仪清楚地记得,最开始系统提醒谢仪有任务的时候,远远在谢孟死亡之前,而根据系统的能耐,应该是没有这所谓预知死亡的能力,如果真的有的话,当初救谢仪就不用苦苦费劲了。 目前的任务,应该不是原来的任务。 怨不得当时系统的恼怒怕也是真的。 谢仪摩挲着手中的卷轴,心中泛起某种思路。谢孟的身份是太医,谢仪虽不是原身,但也能从谢孟的记忆中得到些许记忆难道是赵筠会遭遇袭击 可如果是这个猜测,就和谢仪推断系统不会预知的想法起了冲突 “叩叩” 车窗被敲了两下,随即张贺就笑嘻嘻地掀开了门帘进来了。 张贺年纪比谢孟要大得多,但是他的性情和张元渠有些类似,不知是否五百年前是一家。 “你手臂的情况如何”谢仪淡声道。 张贺眉峰微动,顿时觉得嘴巴寡淡无味起来,“没事了。”这些天他可算是成了个和尚,肉类的一概不许碰,光是吃菜都快把他给吃出菜色来。 谢仪颔首,也没有要求一定要掀开检查。君子循礼,谢仪知他们的习惯,解衣非是君子礼数。 张贺在谢仪面前坐好,他这一次却是有事前来。 谢仪和张贺到底只是因为这病情而相识,待张贺的情况好转后,他也不可能一直往谢仪这里跑,毕竟谢仪只不过是后勤军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色,因此隔了几日后张贺突然跑来,谢仪还是有些好奇的。 谢仪本是打算等张贺开口,可是没想到他沉默了片刻,却是什么话都没说,这等模样,可不像是他往常的习惯。 “你可是有事前来”她挑眉问道。 张贺搓了搓掌心,微带笑意道,“谢太医,我有一疑窦,还望太医不吝赐教。” 谢仪道,“没有什么赐教不赐教的,张大人请说。” “不知南方瘴气的形成,是何缘由”张贺脸色一变,满是严肃,似是困扰不小。 谢仪没想到张贺会问起这个问题,她理了理思绪,觉得这话若是依着谢孟的知识,怕也是打不出来。 她偏头想了想,用了一个简单的法子来解释,“张大人可曾注意过,在天气燥热的时候,食物会比天气冷的时候更容易腐烂” 张贺想了想,思及之前夫人偶尔的唠叨,也是点了点头。 谢仪微讶,她虽是用这个举例,但也没想过张贺会注意到这个。 “闽南地区的温度会比江南最热时还要热,这么一个温度很适合某些虫蛇的生存,同时加上我刚说的原因,整个地区普遍性会容易让外来人水土不服。” 张贺皱眉,“仅仅是水土不服” 谢仪道,“瘴气的确存在,若是误入了某些树林,那些长期没有外人进入的古林会充斥着各种生物死后的尸体,腐烂后散发的毒气再加上高热的温度,误入野林的人的确会有各种问题,甚至死亡。” “但不是整个闽南地区,都是传闻中那般遍布瘴气,这样的野林也不可能遍地都是,不然当地人又是如何生存的” 谢仪说到最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张贺,“张大人对这个问题好奇,难道是因为你打算前往” 张贺摇头干笑道,“我当然不会如此。” 张贺离开后,谢仪沉默半晌。 难道去的人,不是张贺而是赵筠 要是她现在是个普通太医,的确会把张贺的话当做是一时兴起,可别看张贺外表随和,实则他慎小事微,会突然由此疑惑,定是有什么事情引发了他的担忧。 啾啾 谢仪回神看着落在窗上的小黄莺儿,却发现它的脚上竟然绑着一根白布条。 她讶异地看着,伸手捧起小团子。 小黄团乖巧地窝在谢仪的手心,伸着一只爪爪给谢仪解开白布条。 谢仪单手解开,把白布条摊开来,只见上面寥寥写了数笔,可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谢仪大惊失色。 惊讶的不仅是字,更是落款。 子时莫入眠赵筠 谢仪蹙眉,这怎么看起来有点她吐槽,就算是私下的行动,怎么看起来不太靠谱 谢仪摸了摸小黄团的翅膀,不轻不重地数落道,“你怎么不躲着点,要是被人捉去吃该怎么办” 谢仪这才惊觉,这一路上若非赵筠军令严厉,这小黄团子还真有可能成为别人的盘中餐。 她摇了摇头,日后还是得小心些,免得真出事。 至于这白布条 谢仪叹息,要是她之前没看过赵筠的字体就好了,能轻轻松松把这件事情当做是玩笑丢到一边去,但是这锋利如刀蕴含风骨的字,除非谢仪瞎了,如何能辨认不出来 谢孟能不当一回事,谢仪不行。 她在脑海中飞踹了一脚系统,阴测测道,要是赵筠说的是我身份败露了,我回头就把你切片了。 系统安静如鸡。 系统觉得苦。 它怎么摊上个这么不按常理出牌的主儿 谢仪回头就收拾起东西来,她不管这是什么事情,但这半夜联系的模样,怎么看都像是临时落跑。偌大个队伍都是赵筠的人,赵筠为何需要这么偷偷摸摸刘太后 谢仪微顿,原来如此。 赵筠的掌控力虽强,但从京城出发,不可能整个队伍中都是他的人。 谢仪打包了个小包袱,丢在角落里后,又捡了本书安放在膝盖上,准备今晚见了赵筠后,给他提提醒比如有些时候,需要张贺少秃噜些不该问的问题。 至于赵筠为何寻她等子时不就知道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