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暴君续命》 第1章 第1章 显隆十四年,四月初,天朗气清,西内苑的樱桃园果实累累,宫里在此设下樱桃宴,宴请诸王、公主、妃嫔以及天子近臣。 当今天子年幼登基,如今正值风华正茂之龄,却性情冷淡,尤其是近两年,除了大节日,平日里几乎不设宴。 今日这樱桃宴极难得,养尊处优的一众人为了在天子面前露脸,讨得天子欢心,顶着日晒,亲自摘樱桃献上。 园里一簇簇熟透的樱桃玲珑可爱,色泽诱人,香味扑鼻。 薛妍穗却无心欣赏,她两手用力抓着树干,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白皙的手背上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她双眼闭得紧紧的,长长的睫毛不停的颤抖,泄露了她的愤怒。 “出来!说好的投个好胎,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出来解释!”薛妍穗在心里一遍遍质问,她上辈子吃了大苦,也积了大功德,一身金光闪闪的功德,让她换了下辈子投个富贵安康、一生顺遂无忧的好胎。 结果她一睁眼,却成了一本书里与她同名同姓的凄惨至极的炮灰。 然而,任凭她质问了上百遍,没有听到一点回音。 悔不该信了“鬼”话,薛妍穗一拳砸在树上。 这里薛妍穗一腔怒火无法发泄,不远处传来一阵年轻女子娇娇俏俏的谈笑声,越来越近。 “奴婢参见贤妃娘娘,参加高婕妤。” 距离薛妍穗十步左右,她的两个宫女谄媚行礼。 吴贤妃下巴高抬,对着薛妍穗点了点,极为傲慢无礼,“尚药局从年后就上报薛贵妃病情缠绵,本宫代掌六宫,着实忧心。没想到陛下设宴,薛贵妃这病立马就好了。” 这话说得刻薄,高婕妤放声大笑,“不是病好得快,是不装了吧。贤妃娘娘出身望族,素来纯善,不知道这世上有些人出身低微,手段卑劣。” 吴贤妃心里得意,却故意嗔怪,“贵妃乃是齐国公之女,家世显赫,齐国公府的二娘,是名动京师的才女,天下士子无不仰慕。而贵妃身为二娘之姐,应不会使这种低贱手段。” 高婕妤不怀好意的撇了撇嘴,“娘娘太心善了,竟拿她与薛二娘比,薛二娘是何等样人,父为国公,母亲出身博陵崔氏嫡脉,生来高贵,才情纵横,岂是她一介村媪之女能比?说来娘娘之母亦是崔氏之女,娘娘与薛二娘才像是一对姐妹。” 吴贤妃露出自矜的笑意,高婕妤夸她与薛二娘为姐妹,说到了她心坎里。 两人毫无避忌,当着薛妍穗的面,摆着傲慢的神态,说着诋毁的话语。 “村媪之女。”吴贤妃嗤笑,一副我乃尊贵之人不与你这低贱之人计较的高高在上,“随她去吧。” “本宫还要查看宴席、礼乐是否妥当,回。” 两人将薛妍穗鄙夷了一番,在一群宫女、宦官的拥簇下离开。 “奴婢恭送娘娘。” 薛妍穗的两个宫女恭敬行礼,待看不到吴贤妃等人的身影,脸上的恭敬一扫而空,对着薛妍穗阴阳怪气,“早说了这种地方不是你该来的,非要来,这不是送上门让人羞辱吗?现在舒心了。” 薛妍穗一手扶着樱桃树,一手攥成拳,雪白的面孔上,一双横波秋水眸,此时乌沉沉的,如两汪深潭。 亲爹薛成一朝显达,贫贱之时倾尽全力供养他的糟糠妻暴病而亡,另娶望族贵女。薛妍穗襁褓之中失母,小小年纪就在高门继母手下讨生,明明是嫡长女,却性情懦弱,连下人都不将她放在眼里。 薛成私德不修,却老谋深算,步步高升,先帝病重之际,将年幼的太子托付给他。先帝崩后,留下遗诏,命薛成为辅命大臣,加封齐国公,辅佐幼帝。 这些年,薛成权倾天下,薛府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然而,这一切都与薛妍穗没有关系。名动天下,皇族贵胄、少年才子争相钦慕,天下女子艳羡的是她的异母妹妹薛二娘。 薛二娘名华棣,一出生就父疼母爱,万千宠爱在一身,容貌清丽,才情过人,十五岁行过及笄礼,便成为京中最耀眼的贵女。她的人生葳蕤璀璨,不识一点愁滋味。 京中传出笑话,薛府有二女,萤光与皓月,瓦砾与明珠。当然,皓月、明珠是薛二娘薛华棣,长女薛妍穗是那不入人眼的萤光、瓦砾。 薛妍穗冷笑,在这本《帝宠无双》的书里,女主是薛华棣,而与她同名同姓的原主薛妍穗是用来衬托女主清丽出尘、才情动人、至纯至善的炮灰女配。 所以原主薛妍穗长相明艳无双是错,过艳则俗,安静不争是错,懦弱无才,甚至她救济落魄时的原男主昌王都是错,小小年纪心机深沉,面目可憎。 先帝英年早逝,膝下仅二子,中宫嫡长子登基为帝,就是当今天子,幼子是宫人所生,封为昌王。太后不喜昌王,昌王刚满六岁,就从宫中迁出,进了王府,王府中上至长史下至宫女、宦官,都是太后的人。昌王小小年纪,活得战战兢兢。 到底是男主,昌王人小心眼大,为了保命,抱了辅命大臣薛成的大腿。 薛成为了名声,给了先帝唯二的骨血昌王一点庇护。他这人最重利益,当然不肯为了昌王与太后交恶,那点庇护也仅仅是让昌王活着而已,至于活得怎么样,他就不在乎了。 昌王深谙生存之道,不在乎薛成的敷衍冷脸,常常往薛府跑。彼时,昌王只是一个太后厌恶的落魄王爷,薛府的下人都能给他白眼受,薛成的掌上明珠薛华棣看都不会看他一眼,只有原主薛妍穗与他同病相怜,挤出自己本就不多的衣食月例,悄悄的救济他。 如此过了几年,眼瞧着原主出落得越来越美,继母崔氏虽一再让人打压,让原主自己都自惭自己长得俗艳,但薛成子女不多,有心用原主与亲信重臣联姻。 崔氏不想让原主有翻身的机会,且那时候昌王前途渺茫,瞧着将来会一生惨淡,她便在原主为昌王送亲手做的御寒裘服之时,当场将原主拿住。 私相授受,四个字将原主的脸面踩在脚下,踏得稀烂。 薛成暴怒,大骂原主不知廉耻。继母崔氏趁势劝解薛成,以不能传出家丑为由,将原主许给昌王。 原主与昌王订了亲,她不在乎昌王前途暗淡,满心欢喜的等着到了年岁成亲,将来生几个儿女,过俗世最简单的日子,于她是最期盼与幸福的日子。 原主怎么都没想到,两年前,她十七岁,喜庆的嫁衣已经绣好。 礼部尚书忽然登门做媒人,奉上通婚书,为昌王求娶薛成第二女薛华棣,薛成含笑应允。 几日后,宗室中手握实权,容貌英俊的两位郡王骑着高头大马,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进了薛府,为昌王送上求娶薛二娘的彩礼。 原主到了这时候才知道昌王——她的未婚夫求娶她的妹妹,如遭雷击,她要找昌王问个明白,却被婢女打晕,锁在了屋里。 没有人理会她,也没有人给她解释一句,她不明白为什么要做皇后的妹妹,忽然和她抢未婚夫?为什么昌王忽然变心?是她先和昌王定了亲,为什么除了她没人记得了,仿佛那是她的一场梦? 她被锁在黑洞洞的屋子里很多日子,在她快要疯了的时候,崔氏来了。崔氏连屋子都不愿踏入,似乎那里的肮脏会污她的鞋子,她站在门口,居高临下的命令原主不要痴心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后告诉她不日就要进宫为妃。 崔氏很快就走了,临走之时轻飘飘的睃了原主一眼,那眼神让原主想到了厨役看笼中的鸡鹅。 原主浑浑噩噩的进了宫,封了贵妃,她进宫后,却一次都没有见过皇帝。她在宫里的日子不好过,嫔妃欺辱,宦官、宫女奴大欺主,她寝食难安,夜不成寐,年纪轻轻身子骨已被糟蹋的快不行了。她都不在乎,她活着的唯一动力就是要问昌王一句,为什么要背弃誓言? 这次樱桃宴,原主打听到昌王也要赴宴,几乎将自己的钱财、首饰都拿出来打点,才将自己的名字列上了名单。 她终于见到了昌王,她躲在树枝后,隔着一段距离,昌王牵着马缰,薛华棣坐在马鞍上,他为她牵马。 薛华棣叽叽喳喳的说着话,而昌王一直含笑听着,眼神始终凝在薛华棣脸上,温柔如水。 原主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萎顿在地上,她最后的孤勇散得干干净净,连质问的勇气都没有了。 她太清楚昌王的性子,身为天潢贵胄,却要仰赖臣子求活,外人面前,他温雅亲和,实则孤傲要强。在亲近的人面前,他连倒茶水都不愿,因为那是奴仆之事,他视为折辱。而他竟肯为薛华棣牵马! 原主捂着胸口痛不可抑,她输得一败涂地,她用尽力气都没有得到的东西,薛华棣轻而易举的就抢走得到了。 原主晕死过去,以她的性情,她只有以死做解脱。 原主一死了之,说好的衔着金汤匙的好胎泡了汤,成了一手烂牌的薛妍穗,却不是个肯好好“去死”的人。 尤其是她知道原主不知道的内幕,原主以为昌王移情别恋,才会弃她选薛华棣。 事情没这么简单,薛成将薛华棣视为掌中宝,堆金砌玉的将她养大,是要让她做皇后的。 突然改选昌王,是因为薛成发现了一个能改天换日的大秘密,当今天子罹患怪疾,命不久矣。 当今天子文韬武略,智谋过人,却性情放诞,不近女色,不御后宫,独宠一个宦官,膝下没有子嗣。他一旦崩逝,先帝之子唯有昌王,皇位便要落在昌王身上。 《帝宠无双》这本小说,男主是昌王,女主是薛华棣,男主登基为帝后,用盛大无双的礼仪迎娶皇后薛华棣。仪式之隆重,场面之奢华,载入史册。 而原主没有机会看到这一幕,她在当今天子驾崩之后,被逼着殉葬了。 如今原主早早解脱了,将来要殉葬的就是自己了,薛妍穗戾气冲天,要死就大家一起死。 薛妍穗拼命想着书里的情节,可惜作为衬托女主的女配,除了被打脸,几乎没有有用的信息。 眼神无意中扫过一树红彤彤的樱桃,薛妍穗眼皮重重一跳,樱桃,樱桃宴,赤红的樱桃,血! 她想起来了,作为昌王登基的最大阻碍,当今天子也是个炮灰。不知为什么,作者在他身上着墨不多,且全是侧面描写,没有正面交代一句。通过被下狱抄家的官员之口,控诉他是个暴君。 就连当今天子的怪疾,都交代的语焉不详,只轻描淡写的用“樱桃宴上,宗室诸王献酒,皇帝饮了几樽,忽然吐血不止,诸王惧骇,继而朝廷百官惊怕。皇帝的疾病再隐瞒不了,遂诏令天下名医,而天下无人能救,崩逝。” 一个膝下无子的英年皇帝,且朝中有辅命权臣,一旦身患命不久矣的疾病公之于众,他将失去帝王的威权。 而身为他的贵妃,薛妍穗的日子会更加糟糕透顶。皇帝荣她未必荣,皇帝损,她必定遭殃。 樱桃宴设在观云楼,薛妍穗沉声道:“去观云楼,带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章 第2章 两个宫女愣了,以这位贵妃的懦弱性子,此刻该躲着人痛哭了,怎么会有胆子去观云楼? “你疯了?”宫女一脸戒备,“你老老实实的,夫人才会护着你,你要是打着什么主意,夫人不会放过你。” 果然是崔氏的人。 现在不是和她们算账的时候,薛妍穗推开她们,径自走向垄道。 “你站住。”两个宫女习惯了作威作福,这让她们快意,宫女又如何,堂堂贵妃还不是任她们搓圆揉扁。 两人冲上来,一人一边拽住薛妍穗的胳膊,让她动弹不得,“夫人的话你敢不听?” 薛妍穗奋力挣扎,发髻上钗钿掉落,然而这身体太虚弱了,不是这两个宫女的对手。 宫女得意洋洋,冷嘲热讽,话里带刺,“在夫人面前,你算什么东西?真将自个当贵妃了?” 不再做无用功,薛妍穗垂着头,让自己冷静下来。 咚,咚,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夹杂着甲胄碰撞的哗啦声,薛妍穗眼神一动,皇帝出行,肯定带亲卫。 “来人!抓逆贼!” 清灵脆亮的女声如滴入滚油里的一滴水,炸翻了樱桃园里的平静。 最近的一伍禁卫眨眼间来到眼前,横刀出鞘,凶神恶煞,将她们团团围住,“谁喊的?逆贼在哪里?” 两个宫女吓得双腿发抖,“没,没有逆贼。” “她们就是逆贼,抓住她们。”薛妍穗喝令。 “咦?”为首的禁卫惊讶的咦了声,随即皱眉,“话不可乱说。” 他还是个少年模样,与另外四人不同,他没有穿甲胄,一身织锦圆领袍,腰系玉带,唇红齿白,似是高门贵胄子弟。 “本宫乃当朝贵妃,这两个宫婢以下犯上,形同逆贼,还不动手抓了她们?” 薛妍穗亮出身份,少年禁卫眉头舒展,他曾经见过薛妍穗,一照面就认出了她。原以为其中有误会,才含糊了一句,既然薛贵妃亲口说出,两个犯上的宫女,抓了就抓了。 他一挥手,禁卫们冲了上去,饿虎扑羊一般,将两个宫女提在了手里。 “奴婢不是逆贼。”两个宫女吓得面无血色,哭着求饶,“娘娘,奴婢不是逆贼,让他们放了奴婢。奴婢知错了,娘娘,饶了奴婢吧。” “贵妃娘娘要如何处置她们?”少年禁卫好奇问道。 薛妍穗淡淡瞥他一眼,“自然是按律处置。” 少年禁卫讪讪的摸了摸鼻子。 “本宫要去观云楼,你来带路。” 少年禁卫不由自主的应了声:“喏。” 应了后又懊恼,他可是守卫陛下的亲卫,怎么能听从一个无宠的贵妃的吩咐? “怎么不走了?你不知道路?”薛妍穗蹙眉。 少年禁卫从她的语气里感受到对他身为御前亲卫的质疑,一股血涌上脑门,脚下生风,气势汹汹的带路。 “娘娘,贵妃娘娘饶命,饶了奴婢吧。” 身后两个宫女哭着求饶,薛妍穗没有回头,原主待她们不薄,她们没有一点感激,反而谩骂折辱,有些人只有板子落在身上才知道疼。 观云楼位于西内苑正中,楼高两层,左右两面对着澄水池,池水清澈,水畔种满了柳树,枝条碧绿,垂在水面上,在风中曼妙拂动。 站在楼上,仰可观流云变幻,俯可视碧树流水,是个怡人的好地方。 不过,景色虽清幽,里面的气氛却热闹,宗室诸王、公主等人彼此谈笑风生,当今天子最近几年对宗室极冷淡,众人心里惴惴。 直到今年,皇帝忽然态度大变,接连赏赐皇室,今日更举行皇家家宴,众人惊喜交加。 观云楼上早已布置妥当,正中御座高高在上,几案两列,香炉里熏香缭绕,地上铺着丝毯,踏在上面,松软无声。 长广大长公主频频点头,笑着夸赞:“布置得极好,贤妃真是兰心蕙质。” “可不是,前些日子我陪太后娘娘礼佛,太后娘娘也夸贤妃温婉孝顺,为后宫表率。”临海大长公主夸完了笑着打趣,“咱们陛下迟早知道你的好。” 吴贤妃心里得意,待临海大长公主提到陛下,面上露出羞色。她进宫这么久了,上上下下打理得分毫不差,唯独陛下,从未召幸过她。 今日这樱桃宴,将是她距离陛下最近的时候,她一定要握住机会。 太常寺奏起御乐,鼓萧琴筝齐奏,临海大长公主笑说:“贤妃快入席,恭迎陛下。” 紧挨着御座的左右两边的几案最尊,左为后宫宫妃,右为亲王。 两位大长公主以及吴贤妃自己,都认定了左边第一席为吴贤妃的席位。 吴贤妃面带矜傲之色,款步走过去,将要入席时,她侧头看向御座,抿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 宫女跪在身后,理平吴贤妃拖地的华丽裙摆,她今日浓妆丽饰,发髻高绾,光彩照人,自觉席上无人能及,毕竟唯一能压过她的薛二娘尚未与昌王完婚,还没资格列席。 论尊贵,论容貌,今日都是她拔得头筹。吴贤妃无比得意。 “薛贵妃到。” 通传宦官一声高唱,观云楼中静了一瞬,甚至有人面露茫然之色,薛贵妃是哪位? 当今天子未立后,后宫四妃仅立了贵妃、贤妃二人,贵妃为尊。 然而原主是个不争的性子,进了宫几乎足不出户,没有一点存在感。久而久之,众人都想不起宫里还有个贵妃,也理所当然的将吴贤妃奉为后宫之首。 “她怎么来了?”吴贤妃话中带着恼怒。 宫女惶恐摇头,吴贤妃想要命人将薛妍穗带出去,但时间来不及了。 “把她带过来,让她坐在本宫下手,盯紧她,不许她惹事。”吴贤妃迅速下令。 宫女连忙应了,却见薛妍穗已径自走来。 “娘娘,贵妃过来了。” 吴贤妃对着走过来的薛妍穗冷冷的笑,语带威胁:“贵妃的病看来是真好了,本宫也放心了,无须再遣尚药局的司医去承嘉殿了。荔儿,扶贵妃入席。” 她要逼迫薛妍穗坐在下首,掌管后宫事务的是她,姓薛的绝不敢得罪自己,吴贤妃信心满满。 “贤妃,回你自己的位置。”薛妍穗没将吴贤妃的威胁放在眼里,声音清清淡淡,却不容置疑的要她让位。 吴贤妃只觉席上众人都在看她,她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赶走,她承受不了这种羞辱。 “薛妍穗,别忘了是本宫掌管后宫。”吴贤妃低声要胁。 薛妍穗轻轻嗤笑,“本宫是贵妃,本宫为尊,你,为卑。” 字字如刀,直刺吴贤妃的心,她是掌管后宫,以后有无数种方法整治薛妍穗,可此时此刻,薛妍穗不退,她就得屈居在下。 陛下马上就来了,吴贤妃不敢和薛妍穗继续纠缠,她顶着众人神色各异的眼神,屈辱的退后,将席位让了出来。 两人擦肩而过时,吴贤妃留下一句阴恻恻的威胁,“本宫不会放过你。” 薛妍穗嫣然一笑,“彼此彼此。” “以往没注意,今日一见,这薛贵妃竟生得极美。”临海大长公主捅了捅长广大长公主悄声说。 长广大长公主睃了眼吴贤妃阴沉的面庞,皱眉低声道:“慎言,那位怒气大着呢。” 临海大长公主哼了声:“阿姊太谨慎,这满宫嫔妃,哪个能得咱们陛下宠爱,本公主就逢迎哪个。我瞧着这薛贵妃容色之盛,合宫无人可及,指不定能得宠。陛下膝下尚无子嗣,不能总宠着一个宦官。” 这般直白的将那点交好的心思挑破,也太粗俗了,长广大长公主面色讪然,不愿搭理临海大长公主了。 “虚伪。”临海大长公主轻嘲,暗暗将薛贵妃记在心里,且看她来日造化。 “皇上驾到。” 一声响亮的高唱,让众人按捺下各自的小心思,齐齐起身,恭敬行礼,齐声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薛妍穗距离御案最近,低头屈膝行着万福礼,看到一双杏黄色缎靴出现在眼前,靴子瞧着很大,靴面上金丝银线绣着条威风凛凛的龙。 脚挺大的,想必个头也挺高,薛妍穗胡乱想着。 “起。”紧跟着皇帝的宦官高喊。 众人起身。 皇帝已就坐,薛妍穗悄悄打量,乍一眼望去,不由得轻轻吸了口气,纵然面色苍白,但只一眼,她脑海里只有五个字——绝代的英俊。 皇帝似有所觉,望了过来,薛妍穗收回眼神,只用余光瞧。皇帝的视线并未在她身上停留,他只是随意的扫了眼,神色漠然,不止是她,他对这满堂的人都是如此,似乎没有人能入他的眼。 薛妍穗觉得是她或是吴贤妃坐在这里,在皇帝眼里或许都一样。 这是个极度冷漠的人,薛妍穗暗自思忖,不再看他。 皇帝冷淡,列席的诸王、公主不能冷,当欢悦的乐声奏起,教坊司的舞姬翩翩起舞,席上辈分最长的郡王捧起酒樽向皇帝献酒。 皇帝也端起酒樽喝了两口。 薛妍穗双肘撑在案上,右手缠着一条轻薄的罗帕,像是在玩,暗暗数着数,三樽了,皇帝饮了三樽酒了。 “咳咳”皇帝轻轻咳嗽。 心口一紧,薛妍穗觉得皇帝的脸色更白了些,眉头紧蹙,他不能再喝了。 坐在御座右手边的是昌王,自薛妍穗一进来,他就再没说过一句话,时不时的神色复杂的看她。 “王爷,到您了。”宦官小声提醒。 诸王献酒,是按辈分来的,昌王回了神,捧起酒樽,起身献酒,“臣弟恭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微微眯了眼,看向昌王的眼神如利刃,森寒而压迫力十足,昌王额头冒出密密的细汗,脊背弯得极低。 好一会儿,薛妍穗似乎听到一声克制的叹息,皇帝端起了酒樽。 不能喝,薛妍穗心里发急。 宴席设在观云楼的二楼,东西两面的窗子尽数敞开,初夏的风吹进来,帷幔如云翻涌。 薛妍穗右手一松,罗帕顺着风势飞走,向着皇帝的方向飘飞,恰好落在了皇帝脸上。 “哎呀。”薛妍穗似乎吓到了,竟跨步到皇帝面前捉帕子,偏又手忙脚乱,碰翻了皇帝的酒樽,洒了皇帝一身。 “陛下。”皇帝身边的宦官惊呼。 守卫皇帝的亲卫只待一声令下,就将薛妍穗拿下。 皇帝从脸上摘下帕子,握在手心,拳头抵在唇边闷闷的咳了几声,咽下涌上来的血。 “陛下,我……臣妾扶您去更衣。”薛妍穗轻声说。 挨得太近,薛妍穗清晰的看到皇帝俊美的面庞上的森冷,她与皇帝直直对视,没有一丝恐惧。 皇帝眯起眼,眉宇间堆起焦躁的褶痕。半个月前,病势蔓延到眼睛,只能看清眼前一掌左右的东西,距离稍远,便模模糊糊。 他的病无法再瞒天过海,但能够猜出的只有那寥寥几人,区区后宫中的一个女人竟也来他面前试探,他倒要看看这个大胆的女人长什么模样。 忽然,皇帝一只手掌按着薛妍穗的后脑勺猛地用力,她身不由己向前一扑,鼻尖撞上他的鼻子,酸酸胀胀。 眼泪不由自主的流出来,薛妍穗气急,脑子一抽,拽了皇帝的衣袖擦泪。 皇帝神色可怖,但随即面色大变。猛然起身,拽着薛妍穗离席。 陛下离席了,带着薛贵妃离席了,一阵窒息一样的凝滞后,声浪嗡的一下响起。 “这……薛贵妃……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章 第3章 皇帝脚步踉跄,紧抓着薛妍穗的手,力气很大,薛妍穗有种骨头都要断了的感觉,很疼。 匆匆进了后殿,皇帝大口大口的咯血,殷红的鲜血不仅染透了他的前襟,薛妍穗的手上、衣上也沾上了星星点点的血。 “陛下!”从不离皇帝左右的大宦官韩道辉语声悲楚。 “韩道辉,控制局势。”皇帝的声音极冷,“朕一日不死,这病一日不能大白于天下。” “喏。” 韩道辉看了眼薛妍穗,这是除了他和太医令之外,世上第三个亲眼看到皇帝发病的人。 薛妍穗打了个激灵,她满腔悲愤,皇帝真的病入膏肓了,皇帝一死,她就要被逼着殉葬了。 没多久可活了,薛妍穗涌上一股破罐子破摔的悲怒,既然她要陪皇帝去死,那就在皇帝活着的时候拿些好处吧。 “陛下,臣妾命苦,不足周岁生母暴亡,亲爹不疼,继母虐待。”说好的富贵顺遂的好胎成了可怜的小白菜,薛妍穗流下悲愤交加的泪水,“上天垂怜,得以侍奉陛下。臣妾一身荣辱生死都系在陛下身上,臣妾生是陛下的人,死是陛下的鬼。” 韩道辉嘴角直抽抽,这位薛贵妃好歹也是齐国公薛成的女儿,薛成不管内里如何,脸面看得极重,这位薛贵妃倒是不讲究,放得下身段,和他们宦官比也不差了。 皇帝眼睛看不清,耳朵还是能听得见的,手一抖,擦血的帕子险些捣到鼻子。 言词这般粗俗,做人做鬼他都不要。 不过,暂且留着,也有别的用处。 “韩道辉,传谕,朕身子不适,已歇下了,薛贵妃随侍,让他们都散了。” 确定了陛下要留下薛贵妃,韩道辉这才离开。 “服侍朕净面,更衣。”皇帝吞了一颗丸药,不再咯血,坐在胡床上,阖了眼,命令道。 薛妍穗抿了抿唇,应了。利落的挽起宽大的衣袖,她一手提壶,一手拿了只莲花青瓷托碗,倒了一碗水,水有些热,她又取了一只托碗,两下倒腾几回,摸了摸碗壁,温度合适了。 “陛下,先漱漱口吧。”薛妍穗用托盘托着两只碗,轻声说。 皇帝睁了眼,他的瞳孔极黑,神色冰冷,纵然容貌俊美,却让人望而生畏,这不是一个能轻易讨好的人。 他迟迟没有伸手,薛妍穗手开始发酸,眼神疑惑,忽然想到什么,忙放下托盘,捧起盛满温水的碗,碗沿放在皇帝唇边。 薛妍穗没有这么侍候过人,力度没拿捏好,碗沿磕到了皇帝的唇,她还浑然不觉。 皇帝一哂,接过了碗。 待侍候皇帝洗了脸,换了衣裳,躺下闭目养神。薛妍穗站在窗旁,撩开帘子,恰好看到天空中一只鹰隼一样的猛禽脚爪上抓着只小鸟飞过。 弱肉强食,死生须臾,她面无表情的放下帘子。 …… 樱桃宴上,内侍监韩道辉宣完口谕,众人或惊或愕或怒或喜,不一而足。 “陛下身子不适?韩公公,本宫精通医理,让本宫服侍陛下吧。”吴贤妃一脸担忧,温婉开口。 “陛下身边有薛贵妃,无须贤妃。”韩道辉话说得平平淡淡,听在吴贤妃耳里,却似带着一股子嘲讽。 吴贤妃被当众下了面子,极为难堪,既恨韩道辉一个奴才扫她的脸,又嫉恨薛妍穗,将这个仇也记在了她身上。 韩道辉不在意吴贤妃,这个女人再有心机有手段,最重要的事情她一无所知,翻不起风浪。 他在意的是昌王,以及投靠昌王的人。 昌王眉头紧皱,神色震惊,皇兄怎么会让薛妍穗随侍?薛妍穗怎么能向皇兄献媚,她怎么敢? “诸位散了吧。”韩道辉记下昌王等人的神色,喊道。 他是内侍监,正三品的品阶,自幼侍候皇帝,盛宠不衰,以往皇帝不御后宫,关于韩道辉的流言汹汹。众人虽是宗室皇亲,也不会得罪这位天子宠幸的内臣。 昌王等人虽遗憾不能确认皇帝病情,但皇帝没有在众目睽睽之下露出虚弱,他们不敢妄动。 目送众人离开,韩道辉召来御前亲卫,嘱咐他们严加守卫。 当日太阳落山后,天色暗了下来,皇帝携薛贵妃出殿,略一露面,就坐进了御撵,起驾回宫。 皇帝在御撵里睡着了。 御撵直接抬进了紫宸殿,这是皇帝的寝宫。 “陛下。”韩道辉喊了声,里面没有应声,他心里一沉,挥退抬轿的宦官,进了轿子,皇帝果然睡得极沉。 皇帝越发嗜睡了。 韩道辉掏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刺入皇帝左手小指的指缝,最近两个多月,为了不误了早朝,皇帝命他用这种办法唤醒他。 十指连心,针刺指缝,这种疼痛堪称酷刑。皇帝宁肯忍受这种痛楚,也要日日临朝。 韩道辉眼中含泪,天子之尊,饱受病痛折磨,可是他知道,陛下想要活着,哪怕受尽痛楚,可恨老天无眼,陛下……时日无多了。 皇帝疼醒了,额头上沁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水,容色愈发苍白。 “陛下,到宫里了,下轿吧。”皇帝久久不动,韩道辉忐忑不安。 “韩道辉,你听到了吗?”皇帝问道。 “陛下,听到什么?”韩道辉侧耳倾听,轿外安安静静,他疑惑的问。 皇帝面无表情,“有个声音一直在吵,很吵。” “陛下!”韩道辉声音惊恐。 “你听不到。”一直强悍的皇帝终于露出了一丝颓色,“朕得了癔症。” 还是蛊惑他说能够让他保命的癔症,真是荒唐,一个女人怎么能救他?他是病得太久了,太无望了,才臆想了这个癔症吧。 下了轿子,进了寝殿,皇帝正襟危坐。 耳边的声音一直吵,不信鬼神、心志强悍的皇帝置之不理。 韩道辉打发走禀事的小宦官,走到皇帝身边禀报:“陛下,薛贵妃如何安置?” “打发她走。”皇帝神色晦暗,他原想用她做个遮掩,没想到让这个女人引出了癔症,他不想再看到她。 韩道辉应了下来。 “等等,”皇帝又道,“今日薛氏到底有功,不许伤了她的性命。” 他是个赏罚分明的人。 …… 宫里的日子如水一样流过,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 自樱桃宴后,无数双眼睛都盯紧了承嘉殿。 “娘娘,这些日子陛下没有召见过薛贵妃,也没有丝毫赏赐。如今薛贵妃已经成了满宫的笑话了。”高婕妤连讽带笑,“什么一鸣惊人,不过是个攀高跌重的蠢货。” 吴贤妃手持白色罗帕细细擦拭一株春兰的叶子,兰叶如碧玉雕出一般,乃是兰中珍品,是她的心头爱物。 只有心情畅快的时候,吴贤妃才会亲手擦拭兰叶,这个习惯,高婕妤知道。 “这人啊,必得一次吃足苦头,才能得到教训。”吴贤妃睨着高婕妤,“高婕妤觉得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章 第4章 承嘉殿,一大早,在殿里当差的宫女宦官拖拖拉拉的聚在院子里,努嘴瞪眼,嘀嘀咕咕。 “日日要我等在日头下干晒,贵妃究竟要做什么?” “唉,真是倒霉,跟了这么个没用的主。” “谁说不是呢,尚食局送来的饭食,都是冷的,她一句话不敢说,连累咱们也得跟着吃冷饭。赏赐一次没见过,还要日日受折磨,这差我是当不下去了。” “咱们虽然卑微,但宫里圣上、太后娘娘、贤妃娘娘都宽宏慈悲,我拼了这条命不要,也要告她一状。” 这个提议引来了诸多应和,一个站在最后面的小宦官,默默的记下了说话的人。 一刻钟后,竹帘上悬挂的小铃铛叮叮当当的响起,说话的人知道薛贵妃要出来了,可他们不止没住嘴,还拔高了声音。 自从进了承嘉殿当差,薛贵妃的懦弱,让他们逐渐没有了畏惧,继而轻视。 传言薛贵妃要得宠,他们惴惴不安了好些日子,发现薛贵妃根本不会得宠,又得了高婕妤的吩咐,他们变本加厉。 殿门口的长廊上设了案几,薛妍穗坐在圆几上,沉默不语,一如前面几日,似乎她要宫女宦官们从天色刚亮站到日上中天,只是为了折腾他们。 若说有什么不同,今日她捧了一只一尺长的木匣。 “奴婢们究竟做错了什么,贵妃要如此折磨?”站在最前面的宫女尖声发问。 薛妍穗漫不经心的开口:“将本宫的命令复述一遍。” 宫女声音刺耳:“奴婢问的是娘娘为何随意折磨我等?” “有人能说出吗?”薛妍穗不急不怒。 “娘娘到底什么意思?”宫女急赤白脸,薛贵妃的反应,出乎她的意料,让她不安。 忽然,有个小宦官出列,跪地,声音响亮:“娘娘吩咐,凡承嘉殿当差的宫女、宦官,必须列队,不许嘻笑打闹,不许窃窃私语,娘娘问话才许开口回话,娘娘说散才许散。” “很好。”薛妍穗打开木匣,放在案上,满满一匣子的金银珠玉在朝阳下灿灿生辉,“你叫什么?” “奴张云栋。”小宦官磕头。 “张云栋,赏金珠十颗。”薛妍穗轻描淡写。 小宦官张云栋喜得嘴巴大张,躬身小跑上前磕了头,领了赏赐,双手捧着一把金子,回了队列。 黄澄澄的金珠,勾住了所有人的眼,其他人嫉妒的眼珠子都红了,张云栋只是承嘉殿最低微的粗使宦官,他都能得赏,自己凭什么不可以? 人心乱了。 “还有人吗?”薛妍穗拎起一支金雀钗,随口问道。 短暂的沉默后,争先恐后的声音响起。 “奴知道……” “奴婢知道……” 宦官、宫女接二连三跪了出来,薛妍穗一一赏了。 最后,一共有五个太监,四个宫女领了赏,不足一半。 薛妍穗起身,眉眼一厉,“本宫一向赏罚分明,听话的赏,不听话的罚。凡不遵本宫之命,笞二十,张云栋,行刑。” 领头宫女面色大变,“张云栋你敢?你一个粗使宦官,敢打我?掌管后宫的是贤妃娘娘,娘娘不会饶了你。” “堵了她的嘴,就在这儿打,都睁大眼眼看着,这儿是承嘉殿,听的是贵妃娘娘的令。”张云栋高喊。 张云栋身份卑贱,又得罪了宫里的大宦官,承嘉殿里人人都能踏一脚,他却不服,贵妃看到了他的不甘,给了他翻身的机会,他拼命都要抓住这个机会,将往日受到的欺辱一一还回去。 竹板子一下一下的打在领头宫女身上,领头宫女嘴里堵了帕子,可那溢出的呜呜咽咽的声音,让人头皮发炸。 院子里霎时安静了下来,不久前口放厥词的几个人,眼神慌乱,冷汗涔涔。 他们看向前面的薛贵妃,第一次露出畏惧的神色,祈求这一次薛贵妃能放过他们。 然而,他们的希望落空了。 张云栋打完二十板子,挨个将他们这几日来说过的话重复一遍。 “请娘娘发落。” 被指认的人一脸绝望。 薛妍穗坐在几上,双肘撑在案上,手托着腮,仰面望着天空,似乎被天上的流云吸引了,忘了眼前还有要她处置的人。 等待宣判是最难熬的,漫长的沉默,有人受不住了,跪在地上,咚咚的磕头,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求贵妃娘娘饶了奴。” 就连张云栋都在这沉默中不安了,生怕哪里做的不对,不合贵妃娘娘的意。 又过了好一会儿,薛妍穗才把注意力从天空流云上转到眼前,她笑了一下,慢条斯理的开口:“求饶的六人免罚。至于剩下的三个人,将他们六个人的一块领了,各杖六十。” “多谢贵妃娘娘开恩。”得饶的人惊喜若狂,磕头谢恩。 而将他们的罚领了的三人,充满仇恨的看着磕头谢恩的人,还有一个转身就跑。 “抓住他。” 出乎意料的,反应最快,动作最敏捷的不是张云栋,而是被免了罚的六人。 他们抓住了这个想要逃出承嘉殿的宦官,扭住他的双臂,将他踹翻在地,让他无法动弹。 “娘娘,抓住他了,重重罚他。”他们邀功献媚。 薛妍穗微微笑着点头,而她的眼里没有笑意,这一切都在她预料之中,没什么值得高兴。 她没有时间用温和的方法收服下人,只能用这种手段。 一番恩威并施的凌厉手段,承嘉殿的宫女宦官见识到了薛贵妃的厉害,原本欺主的刁奴,老实得鹌鹑一样。 “张云栋,记得让人给他们上药,本宫只是略施小惩,没想打死打残哪个。” “娘娘心善,就像天上的菩萨一样。”机灵的满口谄媚。 薛妍穗微微皱眉,扬手止住他们,她以利相诱,以威震慑,收服这些人,不是为了听几句阿谀奉承的。 “都这个时辰了,为何早饭还没送来?”吃了好几天的冷饭,薛妍穗的耐心用尽了,攘外必先安内,如今内已安,该和外面算账了。 “奴带人去催。” 率先投靠的张云栋隐隐然成了承嘉殿宦官宫女之首,其他人也都听他的,哪怕他只是个最低等的粗使宦官,只因他最得贵妃信任。 披香阁。 高婕妤半歪在榻上,一个宫女捶腿,一个宫女打扇,她生得丰腴,最是怕热,这才四月底,她已用上了冰。 “婕妤,果子冰好了。” 她的心腹宫女缕儿捧上一盘冒着冷气的果子,高婕妤拈了颗黑皮李子,咬了一口,果肉又冰又甜,舒服得眯了眼。 “往年分的冰,都脏脏的,只能去暑,根本不能冰果子。今年内侍省紧着咱们披香阁用冰,不敢得罪了婕妤。”缕儿讨好的说。 高婕妤哼笑了一下,内侍省那群没根儿的东西捧高踩低,以前瞧着她家世不显,怠慢克扣,幸亏她攀上了吴贤妃,给自己找了棵大树。 在宫里这些日子,高婕妤也算看明白了,圣宠她是不想了,就想巴结着吴贤妃,吃穿用度都得一份上好的,锦衣玉食的过完下半生。 所以,贤妃交代的事情她一定要办好了。 只是薛贵妃太能忍,冷菜冷饭她也吃得下,这可不行。 高婕妤吃完了果肉,吐出果核,缕儿立即收拾了,让小宫女端走。 “夏日蝇虫多,这些东西爱招虫。” 高婕妤听了她的话,眼睛一转,想出了个主意,吩咐了一番缕儿。 “奴婢这就去尚食局。”缕儿领命。 “冷菜冷饭吃得下,我不信加了料的饭你也能吃得下。”高婕妤想到薛贵妃面对一桌饭菜,吃了恶心,不吃受饿,小模样凄惨兮兮,忍不住笑出声。 不过,那场景确实恶心,高婕妤只是想一想胃里就翻涌,连忙让宫女把果子都收了起来。 …… 承嘉殿。 张云栋带着人终于提了食盒回来,宫女揭开盒盖,将菜肴摆在案上。 又是凉透了的。 “娘娘,奴在尚食局遇到了披香阁的人,受了些难听的话。咱们殿里这些冷饭,原来是高婕妤在后面指使。”张云栋活灵活现的学了出来。 高婕妤,一个卒子罢了,擒贼先擒王,薛妍穗的目标是吴贤妃。 “啊。”布菜的宫女尖叫一声,手上的空碟子脱手摔在地上,摔得粉碎。 “蜘蛛,肉脯里有蜘蛛。”宫女声音惊恐。 薛妍穗看过去,颜色暗沉的肉脯上有个黑黑的东西,不仔细看还以为是碎肉,定睛一看,是一只死得透透的蜘蛛。 “查,全查一遍。”薛妍穗胃里翻江倒海。 “娘娘,粉粥里……”宫女白着脸,不敢说下去了。 薛妍穗瞟了一眼,忍不住捂着嘴干呕。 “高婕妤,好,很好。”薛妍穗成功得被高婕妤这个卒子恶心到了,“把粥装好,除了挨了打的人,其他所有人随本宫去披香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章 第5章 一手萝卜一手大棒,薛妍穗成功的震慑住了承嘉殿的宦官宫女。 听话得赏,譬如张云栋,不听话挨打,屁股开花、血肉模糊的现成例子就在眼前。 所以,薛贵妃一声令下,这些宦官宫女唯命是从,拎着粥,簇拥着薛贵妃,气势汹汹的扑向披香阁。 “婕妤,薛贵妃带人来了。” 披香阁守门的小宦官隔着一段距离见一群人过来,瞧着势头不对,连忙禀报。 高婕妤不仅不以为意,还乐出了声,“薛贵妃是吃了那些饭菜,来找我诉委屈,掉眼泪吗?” 宫女缕儿也跟着吃吃笑。 小宦官疑惑了,薛贵妃带了那么多人,那架势瞧着可不像来哭的,倒像是打上门了。 挠了挠头,小宦官默默闭了嘴,他可不敢质疑高婕妤。 “缕儿,赶紧多点几炉香,薛贵妃吃了那些东西,得多恶心啊。”高婕妤皱着鼻子拿帕子扇风,一副受不了的模样,“她一会进来,我这地儿都要脏了、臭了,得多熏点香。” 缕儿刚点上香炉,猛听得外面吵嚷喧闹,声音很大,吓了一跳。 “来我这儿撒野,好大的胆子。”高婕妤沉了脸。 话音刚落,门前悬着的帘子被人粗鲁的扯开,发出刺耳的刷啦声。 “贵妃娘娘到。”张云栋扯着嗓子喊。 “贵妃娘娘,小心脚下。”宫女殷勤的搀扶。 什么时候承嘉殿的宫女、宦官这么殷勤小意了?而那个从来都唯唯诺诺,走路连头都不敢抬的薛贵妃,竟然尊贵了起来? 高婕妤目瞪口呆,太过震惊,以致忘了生气。 “高婕妤,见了贵妃娘娘,速速跪迎。”张云栋指着高婕妤不客气的喊。 终于回过了神,高婕妤暴怒:“狗东西,敢在我面前耍威风,来人,给我拿下,狠狠打。” 没有人上来。 “人呢?没听到婕妤的话吗?”缕儿连忙喊人,还是不见披香阁的人,她有些慌了,跑到窗前向往一望,眼珠子险些瞪出来。 只见外面跪了一排被塞住嘴反剪了胳膊的人,都是他们披香阁的。 “婕妤,”缕儿慌里慌张的跑到高婕妤面前,“咱们披香阁里的人都在外面跪着,承嘉殿的人动的手。” 高婕妤面色一沉,坐起了身,发怒道:“薛贵妃,你竟敢欺辱嫔妃,私自动刑,无视宫规,好大的胆子。” 薛妍穗轻轻笑了声,并不在意高婕妤的威胁。 “贵妃娘娘,这把椅子奴婢擦干净了,娘娘请坐。”两个宫女用帕子将这把披香阁的椅子从上到下擦了一遍。 “凑合着吧。”薛妍穗屈尊纡贵的坐下。 高婕妤眼中喷火,这是她最好的一把椅子,用沉香木做的,椅背镶嵌螺钿,把手各嵌一粒夜明珠,夜间熠熠发光,她宝贝得很,自己都舍不得坐,薛妍穗还敢嫌弃。 “缕儿,去禀报贤妃娘娘,我不信这宫里没有规矩了。”高婕妤气得砸了茶碗,以此羞辱薛妍穗。 “拿下。” 薛妍穗轻轻两个字,缕儿就被按在了地上。 “住手!”高婕妤还在发怒,“薛贵妃,你别太猖狂,掌管后宫的是贤妃娘娘,你今日欺我一分,我要你十倍来还。” “巧了,本宫也是。”薛妍穗挑眉,轻轻一勾手指,提着食盒的宫女连忙揭了盒盖。 “本宫的膳食,高婕妤费心不少啊。” 高婕妤匆匆瞥了一眼,看到里面装了一碗粥,她心里有数,一阵恶心,连忙收回了目光。 “薛贵妃满意吗?”高婕妤快意的笑出声,直到这个时候,她都没将薛妍穗放在眼里,干脆的承认了。 就算薛妍穗将披香阁的宦官宫女都打了,高婕妤也不怕,动静闹得这么大,外面肯定惊动了,等贤妃娘娘知道了,承嘉殿这些人一个都跑不了。 至于自己,估计会受几句骂,最多挨些打,不过这些委屈不白受,能在贤妃娘娘面前讨些大好处,算下来,不亏,高婕妤的算盘打得很好。 “高婕妤既然如此费心本宫的膳食,本宫怎么能亏待高婕妤呢?”薛妍穗笑语盈盈,她有个习惯,动手的时候喜欢笑,越是狠,越是笑得灿烂。 高婕妤依然摆着架子,一脸不屑。 “这碗粥,本宫赏给高婕妤你了,你呀,要全喝了。” 一直不肯低头的高婕妤,立时神色大变,“你的东西我不吃。” “本宫的恩赏,由不得你不接。”薛妍穗笑得妩媚,“掰开她的嘴,灌下去。” 高婕妤脸上血色全无,她双手护在胸前,不停的尖叫:“你敢?薛妍穗你敢?” “贵妃娘娘?”承嘉殿的人也都变了脸色,他们以为贵妃来披香阁骂一骂,打一打,砸一砸,出了这口恶气,万万没想到,贵妃要把那碗粥灌进高婕妤嘴里。 粥里的东西,太肮脏,太恶心,后宫嫔妃要是进了嘴,这辈子都别想有圣宠了。 高婕妤可是个正三品嫔妃,他们不敢。 见了这个形势,高婕妤有了底气,“别听她的,谁敢对我动手,谁就死到临头。” 薛妍穗笑容不变,忽然起身,一脚踹在高婕妤的膝窝,她忽然动手,高婕妤毫无防备,重重的跪在了地上。 “动手的每人赏一万钱,本宫护他周全;违命的杖一百,生死不论。”薛妍穗一手按着高婕妤的后颈,一手拽着她的头发迫使她扬起下巴,沉声呵斥。 “奴遵命。”张云栋尚带着少年气的眉眼一片狠色,既然已经选择了投靠薛贵妃,要么荣华富贵,要么身首异处。他原以为自己受够了屈辱,心性已锤炼得坚忍,没想到,论果决狠辣,他竟不如薛贵妃。 带着懊恼羞愧,张云栋率先动手,他一动,其他人也不再犹豫,扑向了高婕妤。 “不,我不吃,放开我。”高婕妤疯狂咒骂,“薛妍穗你个毒妇,放开我。” 将高婕妤交给张云栋等人,薛妍穗腾出了手,她看着高婕妤笑,“毒妇?这碗粥是高婕妤你授意的,进了你的肚子,不过是自作自受。若不是高婕妤你,本宫万万想不到这个主意,论毒,本宫不如你。” 忽然,承嘉殿的一个小宦官跑进来,“贵妃娘娘,贤妃带着人来了,正在砸门。”话音未落,震耳欲聋的砸门声清晰的传进了内殿。 薛妍穗神色一凛,她是贵妃,承嘉殿里当差的宦官宫女比高婕妤的披香阁里多了三倍,所以,才能轻松的控制住披香阁,并关了披香阁的门。 而吴贤妃掌管着后宫,能指使的宦官宫女比她多,披香阁的门恐怕拦不了多久。 “贤妃娘娘来救我了。”听到救星就要来了,高婕妤露出大难得救的表情,叫嚣,“薛妍穗你犯了宫规,你就等着受罚吧。” 披香阁的门是撑不了多久,不过这点时间足够了。 “张云栋,掰开她的嘴,灌!” “是,贵妃娘娘。”张云栋眼神凶狠,五指如钳,卸了高婕妤的下巴,逼迫她张口嘴。 端粥的宫女胆色不小,是唯一一个冲上前的宫女,倾斜粥碗,将粥水灌入高婕妤嘴里。 高婕妤剧烈挣扎,然而她下巴被卸了,求生的本能让她不得不吞咽。 随着她的吞咽,那出自她的主意,原本为了欺辱伤害薛妍穗而准备的,混杂在粥水里的恶心至极的蛆虫也进了她的嘴,咽进了她的肚子。 所谓自作自受,便是如此。 高婕妤身体被死死摁着,动弹不得,从粥水一入口,她整个人都崩溃了。 面对她的眼泪,薛妍穗无动于衷,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害人的时候就要想到反噬自身。 一日日的残羹冷炙,原主忍了,可她们没有怜悯,反而认定了原主懦弱无能,变本加厉。 而她薛妍穗,这辈子绝不会忍辱偷生,她要活得痛痛快快,欺负她的,她要加倍奉还。 门外,十多个大力宦官轮番撞击,终于撞开了披香阁的门。 吴贤妃肃着脸,带着人进来,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薛妍穗撩帘子走了出去,紧跟着她的宫女高喊:“护卫贵妃娘娘。” 承嘉殿的人放开了披香阁的人,站在她前面护卫。 见这剑拔弩张的阵势,吴贤妃吃了一惊,刚接到禀报时,她是不信的。 薛妍穗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忘了自己的身份,敢和她作对,吴贤妃也不信薛妍穗带人来披香阁是来打人的。 后宫嫔妃,可以彼此算计,可以借刀杀人,暗地里斗得你死我活,自个的一双手也要干干净净,不能授人口实。 带人打上门这种做法,是宫中大忌,陛下从不踏足后宫,也不管后宫的事,可太后不会容忍的,薛妍穗是疯了吗? 震惊过后,吴贤妃狂喜,拿住薛妍穗这个错,告到太后面前,太后会更加厌恶薛妍穗,她这辈子都别想翻身,更不会再见到陛下。 眨眼间,吴贤妃就想出了对付薛妍穗的计策,为了更能引起太后的怒火,还需要高婕妤这个苦主出面。 “高婕妤呢?薛贵妃你太猖狂了,堂堂三品婕妤,你竟肆意打骂?”需要用到高婕妤,吴贤妃觉出有些不对,怎么没听到高婕妤的声音? 以高婕妤的性子,得知她来了,一定要哭闹得人尽皆知,不会这么安静? 难不成高婕妤被薛妍穗打死了?这个猜测让吴贤妃倒抽一口凉气。 “本宫可没打骂高婕妤,本宫来是为了赏她。”薛妍穗笑微微。 吴贤妃狐疑不定,殿里忽然传出哭喊声:“婕妤,不能再抠了,再抠喉咙要伤了。” 是高婕妤身边的宫女,吴贤妃连忙冲了进去。 没多久,吴贤妃又冲了出来,连连干呕,一向自矜的世家风范,此时全都没了,颤着手指指向薛妍穗。 “薛贵妃,你这种恶行,人神共愤,本宫定要报予太后娘娘,求太后娘娘为高婕妤做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章 第6章 太后? 薛妍穗微微皱眉,有些大意了,她先前并未考虑太后。 出手教训高婕妤,薛妍穗考虑过后果的,她能承担。 虽然薛成将原主当做了弃子,但她到底是辅命大臣齐国公薛成的女儿,不然,她也不能一入宫就封了贵妃。 只因原主自身性子弱,只会虐自己,在宫里才活得这么凄惨。 如今换成了她薛妍穗,她对薛成毫无孺慕之情,反而可以不带感情的充分利用薛成女儿的身份。 自两年前,薛成丝毫不顾忌原主,将薛华棣许给昌王,转而将原主送进宫,这也意味着薛成背叛了皇帝,选了昌王。 而樱桃宴上,她出手及时,皇帝的病掩饰了过去,没有大白于天下。 书中明确写了,皇帝的病无法隐瞒,朝中都知道他病入膏肓,时日无多,诸王、文武百官才投靠了昌王。 也就是说,如果不是皇帝病得要死了,朝中大臣不会全投靠昌王。现在皇帝的病还能遮掩,那么这天下的权柄就还在皇帝手里。 至于薛成,他虽是辅命大臣,权势赫赫,却绝称不上一手遮天,他忌惮甚至惧怕皇帝。否则当年他就会默许崔氏杀了原主,而不是将她送入宫。 薛成只有两个女儿,原主这个长女再不得宠爱,她也是薛成的女儿,送女入宫,代表了薛成对皇帝的忠诚,哪怕是表面的。 所以,皇帝一日没有失去帝王的权力,薛成和昌王等人都只能暗中蓄势,默默等待皇帝的死期到来,在这期间绝不敢太狂妄张扬,引起皇帝的杀心。 薛妍穗冷笑,薛成要韬光养晦,她偏要嚣张跋扈,为了大局,薛成就算气得吐血,也得背下她捅出的篓子。 而皇帝,在她亲眼见了他发病之后,还能好好的活着,已经代表了皇帝的态度。 她既是辅命大臣薛成的女儿又是贵妃,区区一个高婕妤,她教训也就教训了。 唯独忘了还有个太后。 这也不能怪薛妍穗思虑不周,毕竟在原主的记忆里,她只见过一次太后,还是随同一众嫔妃一起见的,行了礼就被打发走了。 见过入宫的嫔妃后,太后就离宫了,据说太后身子不适,要经常泡温泉才能缓解,太后这两年长住行宫。 吴贤妃见薛妍穗沉默不语,以为她是心虚害怕了,“怕了?本宫告诉你晚了,太后娘娘最重规矩,一定饶不了你。” 她说话时,习惯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对方,这个动作充满挑衅,极其无礼。 看着那根晃来晃去的手指,薛妍穗蹙眉,越来越不耐烦,真想剁了它。 吴贤妃还在滔滔不绝,薛妍穗脑子里那根忍耐的弦终于断了,一把捏住她的手腕。 “你干什么?”吴贤妃惊声。 “又粗又短,丑死了。”薛妍穗啧啧有声,还伸出自己的另一只手,故意和吴贤妃的手对比。 只见一只手手指纤长细嫩,堪称纤纤玉指,而另一只手本就有些短胖,平日里还不觉得如何,可最怕对比,一比之下,美得愈美,丑得越丑,简直有些不堪入目了。 上百双眼睛不由自主的牢牢盯着,这美与丑的对比太直接,也太惨烈,就算吴贤妃的人,一眼看过去第一个想法也是果然又粗又短,丑! 吴贤妃羞愤欲绝,她自视极高,无论容貌、家世、才华,除了一个薛二娘薛华棣,她再没服过人。 可现在,这对比如一记狠辣的耳光扇在她脸上,又一次,她又一次因为薛妍穗丢尽了颜面。 吴贤妃目光恨毒,“贱人,你该死。” 薛妍穗捏着吴贤妃的手腕猛一用力,“这么丑,本宫真想替你剁了,省的丢人现眼。” 她的双眼认真的打量着,似乎在估量从哪里下刀最合适,吴贤妃被她的眼神吓到了,尖叫着抽回手。 薛妍穗看了看吴贤妃带的人,乌压压的一大片,一比,自己这点人太少了,她真情实意的叹了口气,真是遗憾。 瞧了眼躲在两个膀大腰圆的宫女身后的吴贤妃,薛妍穗意兴阑珊,无法用武力碾压,斗嘴也没意思,还不如回承嘉殿,想一想太后的事情。 “回承嘉殿。” 薛妍穗带着人走了,留下呕吐得快要死了的高婕妤和备受羞辱的吴贤妃。 “娘娘,您的手……,快松手啊娘娘,流血了。” 吴贤妃双手握得死死的,精心修剪的长指甲,刺破了掌心,手心流血。 “是薛贱人的手好看还是本宫的手好看?你说。”吴贤妃脸色可怕。 宫女吓到了,愣了片刻,才回答:“娘娘的手好看。” “啪”一声,吴贤妃扇了她一个耳光,“你犹豫什么?是不是心里觉得薛贱人好看?” “奴婢不敢。娘娘好看,宫里没人比得上娘娘,薛贵妃给您提鞋都不配。”宫女顶着半边发麻的脸颊,慌忙的说。 “你说!” “娘娘好看。”第二个宫女吸取了教训,垂着头张口就说。 “啪”又一记耳光,“本宫好看,为什么不抬头看本宫?” 一句句询问,一记记耳光,不管怎么回答,都避免不了挨打,而吴贤妃身边的宫女没人露出怨恨之色,她们都习惯了。 只要吴贤妃受了气,都要拿身边人撒气。 吴贤妃恨极了薛妍穗,拿宫女发完火,立即写了一封信笺,命人快马送往行宫。 “万一太后娘娘不耐烦管后宫的事……”吴贤妃立即又写了一封信,从樱桃宴上薛妍穗的大胆写起,到今日薛妍穗的嚣张,命心腹宦官出宫,送给齐国公夫人崔氏。 “姨母极为厌憎薛妍穗,不会让她得势的。”吴贤妃从暴怒中清醒,她是个聪明人,擅长借力打力,给崔氏写了信,才算放心了。 对崔氏这位姨母,吴贤妃极敬重。她虽然自傲出门名门,家族清贵,但她心里清楚,要想家族不衰,且能助她,父兄必得身居要职,成为重臣显宦。 吴贤妃的父亲原本在殿中省,虽然官职清要,却没有实权。直到借着出身崔家旁支的母亲的名义,与齐国公夫人崔氏攀上亲,继而攀上齐国公薛成,吴贤妃的父亲才做了户部尚书,兄长也补了勋卫,历练几年,便能进禁军为将。 父兄得力,她才能入宫为贤妃,这一切都是因为崔氏姨母才得来,吴贤妃对崔氏既感激又佩服。 佩服崔氏姨母慧眼识人,当年执意下嫁不过一介寒门子弟的薛成,等薛成得封齐国公,奉先皇遗诏成为权势赫赫的辅命大臣,夫荣妻贵,羡煞多少女子。 …… 齐国公府在皇城南边,门庭广阔、院墙高筑,内前列十六戟,魁梧的甲士分列两边守卫,这位当朝权臣的府邸大门,无处不透露着威严肃穆。 公府后宅,花木葱茏,俱是珍品,流水潺潺,精致的亭榭点缀其中,俏丽的婢女裙裾飘飘,如穿花蝴蝶一般来回穿梭,又是另一番富贵安乐的景象。 “不好。” 锦衣少女轻轻的吐出两个字,婢女便将手里的诗卷撕成了两半。 “粗俗。” 锦衣少女继续摇头,地上的纸越堆越多。 最后,婢女手里只剩下了一份完整的诗卷,其他的都成了地上的一堆残纸。 “胜者已出。” 锦衣少女没了兴趣,挥了挥手,命婢女出去宣布结果。 公府前面的客院里,一群士子焦急的等待着,这群来自各州县的佼佼者,人人自诩才华出众,听到环佩叮当的声响,都一脸焦灼,甚至忐忑不安,期盼好运落在自己身上。 蓝衣婢女下巴高抬,面对这群士子,身为婢女她姿态高傲,只因她是齐国公府二娘子薛华棣的婢女。 “胜者复州王恒。”婢女大声宣布结果。 “哈哈哈,我王恒胜了。” 一个士子放声大笑,其他人神情沮丧。 只有在薛府掌珠薛二娘这里拿到头名,才能得到进见薛公的机会,而本朝虽开科举取明经、进士,但每年只取寥寥数人。且即便进士及第,也只是取得出身资格,还要到吏部参加关试,新进士只有通过了吏部关试,由吏部给关牒,才取得了到吏部参加铨选授官的资格,才能步入仕途。 高官勋贵子弟可以门荫入仕,他们庶族寒门子弟唯有这一条险阻重重的路。 而薛公既是先皇遗诏的辅命大臣,又是尚书令,掌六部,更出身寒门,故而天下有抱负没出路的庶族寒门士子都期盼能得他的青眼看重。 所以,薛华棣的品评才会让这些士子们如此失态。 婢女看过去,见这个复州王恒相貌平平,撇了撇嘴,写出那般绮丽诗句的竟是这么一副容貌,二娘子是不会见他了。 “小娘子留步。”一个中年士子拦住了婢女。 “何事?”婢女见他穿着褪色的袍服,语气冷淡。 “在下此次未中,还请小娘子将在下的行卷归还。”中年士子脸皮羞得通红,一场伤寒,他手里只余了几个铜板,没钱再买书写行卷用的上好宣纸,只得忍羞请求。 “什么?还你?”婢女惊奇的笑出声。 中年士子在她的笑声中脸色愈发的红。 “二娘子何等尊贵,不入眼的诗卷,当然得撕了,成了一堆碎纸,怎么还你?哪来的田舍翁。”婢女奚落过后,扬长而去。 留下羞惭欲死的中年士子。 “周兄。”同乡连忙上前,“勿气。” 中年士子瞪着红红的眼珠,“那是我多年心血,不止有诗,还有策问,是献给薛公的,不是让一个女子做儿戏的。” “周兄,慎言。”同乡打断他,“薛二娘是薛公的掌上明珠,投献给薛公的行卷,都是由薛二娘评断。周兄不可妄议薛二娘,否则就是自断于薛公门前。” “可她眼里只能看到绮丽浮华之句,钱粮税赋、农桑水利、军国大事、民生之艰,她根本不懂。”周姓士子低声嘶吼,一脸不甘。 “周兄,可你我这等寒门士子,晋身之途,唯有薛公啊。”同乡亦是一脸悲戚。 “没有其他路了吗?”周姓士子喃喃自语。 两个落选士子的牢骚,没人在乎,更不会影响到薛府的明珠薛华棣。 决定他们前途命运的大事,于薛华棣不过是一场消磨时光的游戏。 白昼漫长,品评完士子,薛华棣百无聊懒。 “奴婢刚听人报,胭脂园里的胭脂花开了,不如二娘子亲手采花做胭脂?”贴身婢女巧笑着提议。 薛华棣脸一红,她曾无意中说了一句外边铺子里的胭脂不干净,昌王便记在了心里,寻了最好的花种,巴巴的种了一园子,又淘了制胭脂的方子,说等花开的时候,亲自陪她制胭脂。 现在花开了,他却在外办差,薛华棣有些失落,婢女好一阵哄,才又露了笑模样,提了花篮去摘花。 价值千金的碧罗金缕裙拖在泥土上,精心养护的手指比花瓣还要娇嫩,薛华棣天生命好,生于富贵,长于呵宠,十多年的不识人间愁滋味,养出了她一身娇贵。 不远处,崔氏看着薛华棣,眼神宠爱,“阿棣让我养得太好了,天真纯善,不懂人心险恶,我做阿娘的得帮她除掉恶刺。” “夫人的意思,不留了?”崔氏的乳母,也是她的心腹问。 崔氏点头,看了吴贤妃的书信后,她对薛妍穗就动了杀心。 “当年我留着她养大,因为我知道薛郎心里对那个女人有愧,哪怕只有一点点,可年深日久,难保那点愧不会越来越多。留着薛妍穗,她一点点长大,身上那个女人的影子也越来越清晰,她懦弱、愚笨、粗俗,一次次的连累薛郎丢人,薛郎在厌恶透了薛妍穗这个女儿的时候,也会记起那个女人的愚蠢不堪,心里的那点愧也就烟消云散了。”崔氏微微笑,“我要薛郎心里只有我。” “夫人做到了。” 崔氏却叹了口气,“我做到了。可是阿棣未必。” “夫人是说昌王?怎么会?薛妍穗比不上二娘子一根指头,夫人多虑了吧。” “昌王若真对薛妍穗没有一丝眷恋,我反而要日夜不安了。”崔氏让人盯着昌王多日,才确定了昌王对薛妍穗并非全然无情,她倒放心了。 一点点的眷恋在阿棣和皇位面前什么都不算,反而证明了昌王不是没有心肝的人。 但这点眷恋绝不能成燎原的烈火。 如果薛妍穗老老实实的,在深宫里憔悴不堪、容颜凋零,在她临死前让昌王见一面,这点眷恋也就没了。 “可如今薛妍穗不肯听话,就留不得了。”崔氏吩咐,“将城北那座大宅献给太后身边的张五郎,除了她。” …… 承嘉殿里气氛沉闷,宦官宫女们领了赏,短暂的开心后,想到太后娘娘以及随时可能到来的惩罚,惴惴不安,再也开心不起来。 “太后。” 薛妍穗苦苦思索,懊悔自己看这本书不认真,一目十行囫囵的翻完,很多细节她根本没注意,只是气愤和她同名同姓的原主死得凄惨。 不对,皇帝崩后,男主昌王登基为帝,没有立即迎娶女主薛华棣为皇后,因为还有一道障碍阻拦。 “太后!” 男主昌王登基后,太后还是安享尊贵的太后,甚至逼迫为帝后的昌王封她的娘家侄女为妃。只因太后及她的家族助了昌王一臂之力。 昌王年少时,险些死在太后手里,他们彼此有仇,太后怎么会助昌王为帝? 薛妍穗冥思苦想,终于想到书里提了一句,昌王拿住了太后的大把柄,逼迫太后合作,那个把柄是……皇帝的身世。 “娘娘,不好了。宫正司传出消息,贤妃娘娘拿着太后娘娘的手谕,命宫正司来承嘉殿拿人。”张云栋奉薛妍穗的令,砸了重金,提早得了消息。 可就算提前知道了消息,又有什么用? 宫正司听命于太后,专门负责惩处宫女宦官以及嫔妃,落入宫正司手里,不死也得脱层皮,张云栋一脸绝望,他想不出办法。 “去紫宸殿,本宫去求陛下做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章 第7章 承嘉殿力气最大的四个宦官抬着一架肩舆,飞一般的奔跑在宫道上。 张云栋护在左侧,跑得呼哧带喘,他感觉不到累,觉得自己疯了,竟然敢闯紫宸殿。 紫宸殿,那是陛下的寝宫。 陛下从不踏足后宫,后宫嫔妃也不许走出后宫,就像划了一道线,嫔妃们只许待在线内,不许越界。 张云栋记得,两年前,入宫嫔妃中有个尚昭仪,自恃美貌,泼辣大胆,竟要闯进紫宸殿邀宠。可惜只到了紫宸门,就被御前亲卫拦下了。 陛下最宠信的大宦官,内侍监韩道辉,亲传口谕,尚昭仪废为庶人,其父及兄弟革职,流放岭南。 处罚如此之重,后宫嫔妃人人惊骇,谈紫宸殿而色变,更别说有胆子闯紫宸殿了。 不过,如今有了。 张云栋抬起眼皮偷偷打量,见薛贵妃斜斜的坐着,一手撑着下巴,闭目养神,神色放松,全没有要去闯龙潭虎穴的紧张。他的恐惧竟诡异的消散了,投靠了这么个行事放肆的主儿,是福是祸由不得他了。 “站住!” 果不其然,距离紫宸门还有一段距离,就被拦下了。 薛妍穗睁开眼睛,对着拦在面前的亲卫面色不变,“本宫有要事禀报陛下。” “薛贵妃请回。”御前亲卫态度坚决,甚至没有进去通禀。 双方正在僵持,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响起。 “娘娘,”张云栋咬牙切齿,“吴贤妃带人来了。” 吴贤妃也坐了一架肩舆,春风满面,身侧立着宫正司司正。 御前亲卫看到这一幕,皱了眉头,脸上似乎写上了麻烦两个字,“后宫不得擅入紫宸殿,两位娘娘请回。” 这几日陛下没有出紫宸殿一步,朝议都免了,内侍监韩公公传了口谕,严守紫宸殿,谁都不许进来。 薛贵妃、吴贤妃当然也不行。 吴贤妃下了肩舆,款款而来,对着御前亲卫温婉颔首,“本宫奉太后娘娘懿旨,请薛贵妃到宫正司问话。” 她抬出了太后娘娘,御前亲卫面对她的态度恭敬了不少。 “薛贵妃,随本宫走吧。” 吴贤妃笑出声,带着猫抓耗子的恶意与笃定。 薛妍穗看着她绽出一个笑容,吴贤妃神色大变,情不自禁的退后一步,紧紧跟着她的两个婢女忙护在她身前。 “胆小如鼠。”薛妍穗讽笑。 吴贤妃眼神阴鸷,披香阁受辱那一幕,如一根毒刺一样扎进了她心里,竟让她不由自主的恐惧薛妍穗。 “本宫好心好意要保全薛贵妃的颜面,才苦苦相劝,不想薛贵妃冥顽不灵,违抗太后懿旨,实在让本宫失望。”吴贤妃一副凛然之姿,“今日,本宫不得不在紫宸殿前绑缚薛贵妃,惊扰之罪,本宫亲向陛下领受。” 太后娘娘、薛贵妃、吴贤妃,御前亲卫袖手旁观,后宫之事他们不掺和。 吴贤妃要的就是他们这个态度。 “敬酒不吃吃罚酒。”吴贤妃压着声音故意刺激薛妍穗,“手和脚都捆起来,就像没入掖庭的女奴,本宫要让你受尽屈辱。” 手握太后娘娘的懿旨,宫正司唯命是从,眼前的情形,吴贤妃占尽优势,而薛贵妃呢,紫宸门的守卫连通传都不肯,她根本见不着陛下。他们承嘉殿从上到下,性命危矣。 完了,张云栋绝望的闭了眼,突然扯着嗓子喊:“陛下,薛贵妃求见!求陛下救救薛贵妃!” 他这冷不丁的两嗓子,用尽力气,又高又响,极具穿透力,守卫紫宸殿的亲卫几乎都被惊动了。 “拿下他。”紫宸门前这道最外围的四个亲卫气急败坏,不由分说的将张云栋踹翻在地。 吴贤妃也不再拖延,“带薛贵妃回宫正司。” 抬舆的四个承嘉殿的宦官吓得脸白唇青,还是抖抖索索的拦在了前面,然而对面人多势众,三两下就趴在了地上。 吴贤妃掩帕轻笑,“薛贵妃,你已是瓮中之鳖,束手就缚吧。” 到了这个地步,薛妍穗神色不变,对着一旁的御前亲卫厉声道:“本宫有要事禀报陛下,尔等速去通禀。” 御前亲卫依然不动。 吴贤妃不屑的笑出了声,饶有兴致的看着她垂死挣扎。 “尔等竟敢不通禀?好。希望你们不要后悔。”薛妍穗笑了下,突然面朝紫宸殿跪下,“陛下!妾薛氏向陛下告发,有贵胄谋反!” 谋反! 薛妍穗话音刚落,就像是按下了静止键,死寂一般的安静。 原本置身事外的御前亲卫们,像是齐齐当头挨了一棒,脑子里嗡嗡作响,眼前阵阵发黑。他们后悔了,悔得肠子都青了,若是知道薛贵妃所说的要事是告发谋反,他们绝不会拦她。当朝贵妃告发贵胄谋反,这是要掀起一场血风腥雨啊。 能选到御前的亲卫,不止要年轻矫健、能文能武,更要出身显贵,父祖必须是三品以上高官,生在这种门第,这些亲卫们太清楚谋反两个字有多么可怕,而更可怕的是薛贵妃告发的是有贵胄谋反,而这贵胄是哪个贵胄甚至是哪些贵胄,都是未知。 他们恨不得聋了,也不要听到这些话,免得牵连自身,给家族招祸。 跟随吴贤妃来的宫正司司正等人,也是一阵天旋地转,一脸惊怖。 须臾,噗通噗通,所有人争先恐后的跪在了地上。 “嘶。”被张云栋的大喊惊动过来查看情况的伏宽,冷不丁听到这番话,牙疼似的倒抽一口冷气。 “伏郎将。”后悔欲死的亲卫瞧见他,像是见到了救星,“薛贵妃……” 伏郎将忙抬手示意他们闭嘴,露出个比黄连还苦的笑,又是这位薛贵妃。上次樱桃园里,他机缘巧合为这位娘娘带了一次路,竟然走了大运升为禁军左卫中郎将,这次再见这位娘娘,却是听到谋反二字,谋反,这是能随便告的吗? “贵妃娘娘,请等候片刻。”伏郎将恭敬的行了礼,亲自去通传。 薛妍穗也认出了眼前一身绯袍的少年,点了点头。 吴贤妃脸色难看,只差一点,薛妍穗就落进她手里了,到了她手里,薛贱人扯破喉咙喊谋反,都没有人会理会。就差一点,让她在紫宸门前喊了,必定要惊动陛下。 “薛贵妃,诬告反坐,攀诬他人谋反者以谋反罪论处,本宫希望你牢牢记住这四个字。”吴贤妃威胁恐吓。 “吴贤妃先担心自己吧,只有做贼才会心虚。”薛妍穗睨着她笑。 吴贤妃勃然变色,“胡说,你别胡说八道。陛下不会听信你胡言乱语的。”吴贤妃连说了两遍,终于安了心,“陛下英明神武,岂会被你蛊惑,诬告反坐,薛妍穗,本宫等着看你的下场。” “那就拭目以待吧。”薛妍穗漫不经心的说。 ...... 伏宽纵使身为禁军左卫中郎将,戍卫紫宸殿,没有皇帝的宣召他也不能入殿,他将薛贵妃的话传给了守内门的宦官,然后宦官进去禀报。 内侍监韩道辉守在偏殿里,连着四天几乎没怎么合眼,这位勇猛善武的大宦官已到了强弩之末,他手按着横在腰间的御刀,透过洞开的殿门看天上赤色的晚霞,半边天都是通红的,火烧一样,又像血染的一样,透着不祥。 陛下昏睡了四天,他也隐瞒了四天,韩道辉眼珠子血红,一下下抚摸着御刀,快瞒不下去了,朝中大臣请求陛下上朝的奏折一日比一日多,一日比一日急促,那些盼着陛下驾崩的乱臣贼子,当诛! “韩监正,”传话宦官在十多步远的距离躬身禀报,“薛贵妃在紫宸门求见陛下,告发贵胄谋反。” “什么?”韩道辉震惊过后,竟然涌上狂喜。 他自幼侍候陛下,陛下身为万民主宰,身为他的主君,却从不曾轻视折辱他,反而予他以器重、信任,为了这份信任,他将一生忠诚陛下。可恨上天无眼,让陛下患上怪疾,性命垂危,韩道辉知道陛下留有命他守陵寝的诏书,这是唯一能保住他的命的法子。 可韩道辉不甘,为了瞒住他们步步紧逼的窥伺,这些年陛下受了多少苦,凭什么这么容易就让他们得偿所愿?昌王,平庸无能之徒,他也配坐陛下留下的皇位。 这些年,陛下不是不能杀他们,陛下却不仅不杀,还暗中历练昌王,只是因为陛下知道他这病治不好了,为了避免诸王夺位、天下动荡,为了万民福祉,陛下克制了杀意。 可他们怎么回报陛下的?步步紧逼,他们让陛下最后的日子都不得安生。 韩道辉恨怒攻心,杀心四起,天下万民陛下在乎,他一个受人唾弃的宦官不在乎,陛下若不在了,他也不愿苟活。 薛贵妃告发谋反,好,好啊,韩道辉扯出了个杀气凛凛的笑,不如顺水推舟,将那些盼着陛下死的乱臣贼子诛杀殆尽。 就算陛下怪罪,到了黄泉,他再领罚。 正殿里间,皇帝在悬着九龙帐的床榻上安静的躺着,杏黄纱被盖到了脖颈,只露出一张俊美憔悴的面孔。 “晋室天子,汝再不应,将陷入昏睡,直至死亡。” 眼皮重逾千斤,皇帝用尽了力气,也睁不开眼睛,他有知觉,身体却动弹不得,像是灵魂被囚禁在了无边的黑暗里。 然而,那一直在他耳边聒噪的声音还在,似乎太久没得到他的回应而变得气息奄奄,这让皇帝产生了疑虑,或许不是他的癔症,而是什么鬼神精怪? “尔是何物?” 皇帝第一次回应这个声音,他本有些发愁无法开口,不想,他刚刚动了念头,那蔫蔫的声音忽然拔高了,“晋天子,汝终于应了。” “汝之疾,实乃命定的恶咒,汝本时日无多,然上天有好生之德,汝宫中贵妃薛氏,福缘深厚,汝之一线生机系于薛氏。” 皇帝沉默了许久,久到那个声音焦躁不安,才问:“朕要怎么做?” “护着她!不管何人谤她、欺她、辱她、笑她、轻她、贱她、恶她、骗她,汝都要护她、护她、护她、护她……护她!” 一连串的护她在皇帝耳边炸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章 第8章 “请薛贵妃进殿。” “持符调北门禁军入宫戍卫。” 韩道辉下了两道命令,伏宽接了第二道杀气腾腾的令,汗流浃背。 “宣薛贵妃进殿。” 来的宦官穿绯袍,臂弯搭着雪白的拂尘,这是个官居五品的内臣,遣五品内臣来迎,其中的重视不言而喻,吴贤妃和宫正司司正等人脸色俱是一沉。 薛妍穗一步步走向威严的紫宸殿,天色一点点昏暗,晚风吹拂,她身上红如石榴花的裙裾飘飘,唇边漾着笑。 引路的宦官悄悄看到,心口一阵急跳,这位薛贵妃这般美貌,可这神情笑容却让人害怕,不知为何,他竟觉得与韩监正有几分相似。 经过重重守卫,薛妍穗跟着引路宦官到了偏殿。 一眼看到双眼密布血丝的韩道辉,薛妍穗心里咯噔一下,一路上的森严守卫已让她有了不祥的猜测,此刻见到韩道辉如此模样,那猜测怕是要成真了。 韩道辉颔首见礼,问话直截了当,“薛贵妃要告发何人谋反?” 薛妍穗确定了皇帝出事了,不然这话轮不到韩道辉问,这一刻,薛妍穗满心的绝望与怨愤,而她在韩道辉眼里感觉到同样的情绪。 原本她只是想借着告发谋反见到皇帝,以此逃脱有太后撑腰的吴贤妃,只为了自保。 没想到皇帝这么快就病入膏肓了,死亡迫在眉睫,薛妍穗一想到很快她就要被逼着上吊,痛苦不堪,死状凄惨。 凭什么她什么都没做就要死,那些人却享尽荣华,寿终正寝,没有这么便宜的事,薛妍穗心里涌上同归于尽的疯狂。 “本宫要告发的自然是乱臣贼子。”薛妍穗唇角微翘。 韩道辉凛然,这位薛贵妃竟如此配合,“若涉及贵妃母家呢?” “忠孝不能两全,本宫唯有大义灭亲。”薛妍穗断然作答。 这般干脆,韩道辉都忍不住侧目,不过顾不上感慨,既然薛贵妃愿意合作,省去了一些麻烦,是个好事。 片刻间,两人已达成合作,贵妃告发、权宦矫诏召昌王与薛成入宫面圣、当殿诛杀,一点不拖泥带水,且不留一点后路。 二人没想着事成之后还能活命,不管将来皇位落在谁手里,妖妃、奸宦的名声是跑不了了,新君必要杀了他们以警天下。 所以,整个谋算简单粗暴却有效,毕竟对付老谋深算之贼,以身作饵最能降低他们的戒心。 “昌王、齐国公……” 妖妃、奸宦二人组效率极高,立即就要着手实施。 “哐当,哐当。” 一连串重物砸地、瓷器碎裂的响声,从大殿深处传来。 “陛下?” 韩道辉霎时变了脸色,狂奔而去,他跑得急切,御刀脱手而出,他也顾不得了。 “陛下!您醒了?”韩道辉冲进来,看到坐在床沿的皇帝,激动的跪下磕头,“上天垂怜,天佑我朝。” “朕昏睡了几天?”皇帝皱了皱眉,声音干涩。 “四天,陛下昏睡了四天。针刺出血不止,奴不敢再刺。”韩道辉流泪不止。 “四天啊。”皇帝闭了闭眼,平复心头惊涛骇浪,他竟真的醒过来了,在他答应了那个声音之后,而且他的身体比之前还要好一些。 皇帝习惯了掌控天下事,就算因为身体原因,不得不做着妥协,但帝王本性深入骨髓,他对这一切匪夷所思的事情充满了忌惮,无论是那不知是神鬼还是精怪的东西,还是那东西要他护着的薛贵妃。 当然,最多的,还是喜悦。 “韩道辉,擦擦泪。” “哎。”韩道辉跟着应声,拿袖口揩泪。 皇帝看不过眼,扔了条帕子给他,“用帕子擦。” 韩道辉接了帕子,忽然愣住了,“陛下怎么知道奴用袖口拭泪?陛下的眼疾好了?” 陛下的眼睛只能看到一掌之内,平日里折子都是韩道辉读的。 “尚未痊愈。”皇帝说得平淡,含笑的嗓音透露出喜悦,他如今可以看到两三步以内了。 也许他真的能恢复如初,皇帝思忖着,可惜那个声音在他答应了之后就消失了,他试着在脑海里呼唤,也没有回音。 不过,还有一个薛贵妃在。 皇帝蹙眉,他十六岁加元服礼,这是成年礼,代表他可以亲政了。 元服礼后,皇帝按礼制祭天。那日天气晴朗,是太史局择出的良辰吉日,没想到他登坛到昊天大帝神牌主位前上香时,忽然狂风大作,阴云密布,电光闪烁,雷声滚滚。 陪祀诸官一片哗然。 幸而太史令越众而出,激动的说风雨相从、雷电鸣贺,此乃真龙降世之兆,天佑吾皇。 太史令一番话,不管信不信,算是将天色突变的事情遮掩过去了。 然而,皇帝自己清楚,这就是个凶兆,祭天礼毕,他就患上了怪疾。 起初,遍召御医甚至宫外名医,没有一点起色,他的病还在一日日加重。 如此折腾了几个月,皇帝感受到了朝中的暗流涌动,他的病必须痊愈。除了太医令,皇帝再不召见旁的御医。 皇帝成功的隐瞒了病情,太后、百官都以为他病愈了。一年多的交锋后,皇帝夺回了大权。 可他心里清楚,他的病越来越重,立后纳妃之事一再拖延。直到再拖不下去,他才纳了妃嫔,却没有立后。 贵妃薛氏便是入宫嫔妃中位份最高的,不过,在樱桃宴之前,在皇帝眼里,她与其他嫔妃并无不同,都是面目模糊的女子,他从不会在意。 如今他却不得不在意了,忆起那在耳畔的一串爆响,皇帝下意识的揉了揉耳朵。 “韩道辉,传朕的话,宣薛贵妃过来。”樱桃宴上,皇帝虽没有看清薛氏的容貌,却感觉到那不是个柔顺的女人。 皇帝这时候还不知道薛妍穗干了什么,否则就知道她何止是不柔顺。 韩道辉惊得冷汗直下,从陛下苏醒的惊喜中回过神,想起不久前和薛贵妃的谋划,他一阵后怕。 服侍陛下这么多年,韩道辉清楚陛下最看重的是江山社稷,而他和薛贵妃的谋划,若让陛下知道,必定龙颜大怒。 韩道辉斟酌着怎么说能让皇帝怒气小些,皇帝没注意他神色变化。 “备水,朕要沐浴。”皇帝喜洁,昏睡了四天,必要洗漱沐浴一番。 皇帝急着沐浴,韩道辉闭了嘴,能拖一时是一时吧。 ...... 暮色四合,紫宸殿内外燃起无数烛台、灯笼,薛妍穗在偏殿里等着,一分一秒都无比的漫长,她拔了根金钗剔灯芯,让烛火更亮。 直到进来一个小宦官,恭敬行礼,“贵妃娘娘,陛下召见。” 皇帝召见她? 薛妍穗愣了神,忘了手里的金钗还放在烛芯上,险些燎了手。 “贵妃娘娘,请随奴来。” 薛妍穗吹了吹手指,跟着小宦官出了偏殿。 走了几步,小宦官突然停住脚步,指着天上的一弯残月,压着嗓子说:“贵妃娘娘,韩公公让奴给娘娘带句话,月盈月亏,日日不同,人也应如月,应时应势而变。” 小宦官说得流利,脸色却懵懵的,显然是背下来的话,薛妍穗是听懂了的,韩道辉这是传话计划有变。 “贵妃娘娘,请进。” 小宦官站定,躬身打起帘子,薛妍穗缓步而入。 这应当是皇帝的书房,占了大半空间的万字书架上放着满满的书,皇帝坐在临窗处,伏案奋笔疾书,韩道辉立在皇帝身后,垂着头,一副低眉顺目的模样。 真的看到皇帝好端端的,薛妍穗情不自禁的松了口气,这意味着她又能多活一些日子了。 “臣妾见过陛下,吾皇万岁。”薛妍穗屈膝行万福礼。 皇帝还在写着什么,没有看她,“你要告发谋反?一介深宫妇人,你有何证据?” 薛妍穗微微蹙眉,皇帝这话,没有一点紧张气怒,反而还带着点戏谑。 这代表了皇帝的态度。 皇帝不信,应该说不想生事,否则他不会是这般随意的态度,而是像韩道辉那样,罗织牵连,杀气凛凛。 薛妍穗瞥了眼韩道辉,见他微微的摇了头。 心里有了数,薛妍穗压下遗憾,笑微微开口:“臣妾昨夜做了个梦,梦见城南金光大盛,一条金龙从金光中飞出,此龙头角狰狞,径向宫里飞来,巨口一张,吐出大火,燃起宫里熊熊大火……臣妾惊醒过来,此梦不祥,臣妾不敢不报。” 皇帝手一顿,点了一团墨,他丢开笔,抬眼看定前面屈膝行礼貌似恭顺,却在他面前睁眼说瞎话的女人。 “荒谬。” 皇帝嗓音淡淡,疑惑却更浓了,城南虽是高门云集之处,皇室却只有昌王府,似乎齐国公府薛家也在城南。 如此一看,薛氏意有所指,并非信口开河。 那不知是鬼神还是精怪的东西要他护着薛氏,她是否知情,皇帝想要试探。 “你与昌王有仇?”皇帝问。 “没有。”薛妍穗断然否认,“臣妾只是心忧陛下。” 皇帝一哂,“朕的病势你亲眼所见,一旦朕去了,以后你要仰昌王鼻息过活。你却因一个不知所谓的梦,得罪昌王,愚蠢。” “陛下说得不对。”薛妍穗笑了,笑得风情万种,“臣妾生是陛下的人,死是陛下的鬼,岂会有仰他人鼻息之日?” 她的话里有与皇帝同生共死的决绝。 皇帝呼吸一窒。 “你走近些。” 薛妍穗迈步向前,一步一步,皇帝不喊停,她就一直向前走,直到距离皇帝只有一步的距离,她才停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章 第9章 皇帝微微眯了眼眸,第一次这么认真的看一个人。眼前的女人生得极艳,尤其是那双眸子,如燃着的两簇火焰,点亮了这副艳极的面孔,让那无边艳色汹涌放肆的进入观者眼底,刺入心底。 皇帝在看着她的时候,薛妍穗也在看着皇帝。 不是樱桃宴上的匆匆一瞥,也不是皇帝发病时的兵荒马乱,而是细细的看。 整个面部轮廓刀削斧凿般流畅利落,面若冠玉,眼如寒星,容色有些苍白病弱,却不掩刚毅俊美,这般盛世美颜,乃是薛妍穗两辈子仅见。 为这般美色殉葬,这是薛妍穗唯一的一点安慰。 从来没有人敢这么直勾勾的看着他,“大胆。”皇帝低斥。 挨了一通训斥,安安静静的垂着头,极力降低存在感的韩道辉,脸皮子一颤,没有被薛贵妃惊到,反被皇帝的反应吓到。如此没有规矩的直视圣容,竟然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训斥?不是该叉出去打板子教规矩吗? 薛妍穗立时回过神,她上辈子无依无靠,十多岁就一边读书一边讨生活,从底层一步步起家,挨了许多社会毒打,虽然取得世俗意义的成功时,她年纪尚轻,但早没了少女情怀。对美色她欣赏,却不会沉迷。 刚刚脱离懵懂童年一下子就进入了世故心酸的成年人的世界,从来没有过少女时期,这是薛妍穗永远的遗憾。 原以为重新投胎,她会天真无忧的慢慢长大,结果她又被玩了一把,在死亡的边缘打转。 皇帝再盛世美颜又如何,他快死了呀。 “臣妾知错。”像是变脸一样,薛妍穗立时温婉恭顺起来。 皇帝审视她片刻,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谋反一事到此为止。”皇帝声音冷了下来,“在你宫里好好反省,下去。” 被皇帝斥过后,薛妍穗的眼神随意的落下,发现皇帝腰上的玉带空空的。皇帝的衣物,绝不会出现尺寸不合的事,唯一的解释,皇帝瘦得太快,以致宫人来不及更换。 她竟然有些同情皇帝,太后的事,一则无凭无据,二则皇帝这身体也不知能不能承受这个消息。且听皇帝的意思,在承嘉殿反省,皇帝这是护着她了,薛妍穗决定暂时不说了。 薛妍穗暗暗腹诽了下皇帝喜怒无常,行了礼便要告退。 尚未走出皇帝书房,外面小宦官通传,“陛下,中郎将伏宽求见。” “进来。”皇帝面色冷了下来。 韩道辉头垂得低低的,擅动兵符,擅调禁军,他犯的是死罪,陛下这次虽饶过了他,却不会再给他这些权力。 他不恋权,只是担忧来日陛下若再病发,他怕是再奈何不了昌王了。 “回陛下,北门禁军已尽数遣走。”伏宽禀报。 “好生安抚将士,朕不想听到任何关于此事的流言。”此事到此为止,谁都不许借此生事,皇帝的态度明明白白。 “臣遵旨。” “行了,下去吧。” 伏宽行了礼,并未退走,看了眼温婉立在一畔的薛贵妃,犹豫了一下,说道:“陛下,还有一事,吴贤妃在紫宸门前跪晕了。” “贤妃?她怎么在紫宸门?”皇帝不悦。 韩道辉瞥了眼薛贵妃,见她一脸无辜,不是不佩服的,他却不能装傻,只得硬着头皮回话:“陛下,吴贤妃手捧太后的手谕,要将薛贵妃拿进宫正司,薛贵妃进了紫宸殿,吴贤妃等人跪在了紫宸门前。” 这些后宫之事,和谋反、调军相比,太过无关紧要,韩道辉之前便没说。 三言两语的将事情回明,韩道辉话里隐隐的偏袒了薛贵妃,毕竟两人也算有些交情。 “臣妾是冤枉的,求陛下为臣妾做主。”薛妍穗乖乖巧巧的喊冤。 皇帝轻哼了声,敢告发谋反,连远避行宫的太后都掺和进来,这个薛贵妃惹事的能力不容小觑。 这样也好,那东西的条件是要护着她,她越能惹事,给他的酬劳就越大,他的身体想必也会越好,此时此刻皇帝这么想着。 “把人带进来。” …… 紫宸门前,晕过去又醒来的吴贤妃终于等到了皇帝召见,几乎喜极而泣。 她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双膝巨痛,险些又摔在地上,宫女急忙扶住她。 两个膝头钻心的疼,磨破了皮,渗出了血,吴贤妃长这么大,第一次吃这么大的苦头,恨得想咬掉薛妍穗一块肉。 吴贤妃心里恨毒了,面上还要带着笑,吩咐心腹宫女荔儿,“你去照应着高婕妤,让她养养神,见了陛下再哭。” 原来吴贤妃在紫宸门前跪等时,久久等不到消息的高婕妤,拖着半条残命寻了过来。 “是。”荔儿领命而去。 吴贤妃信心满满,高婕妤的惨状,谁看了都要心生恻隐,陛下一定不会护着薛贱人的。 至于薛贱人告发谋反,陛下何等英明神武,绝不会任她陷害忠良。 薛妍穗,你死到临头了。 吴贤妃挥退宫女,忍着痛,高昂着头,一步一瘸的进了紫宸殿。 终于踏进了千思万想的紫宸殿,吴贤妃力持镇定,目不斜视,她一定要在陛下面前将薛妍穗那个妖艳俗女比下去。 到了门口,宦官将旁人都拦了,“贤妃娘娘一人进去。” 吴贤妃不敢质疑。 “臣妾见过陛下,求陛下为高婕妤做主。”吴贤妃委委屈屈的行礼,含着泪水,带着哭腔。 薛妍穗极轻的笑了一声,她与吴贤妃距离极近,这笑也只有吴贤妃听得真切。 “求陛下也为臣妾做主。”薛妍穗学着吴贤妃的语调,也哀哀的哭求。 吴贤妃脸色扭曲了一瞬。 “薛贵妃你先说。”皇帝的偏袒不加掩饰。 薛妍穗瞟了眼吴贤妃,故意刺激她,慢条斯理的开口:“高婕妤常常对臣妾的膳食动手动脚,臣妾见她如此上心,感动不已,便将她加过料的粥赏给了她。哪知吴贤妃嫉妒臣妾与高婕妤姐妹情深,竟诬陷臣妾残害高婕妤,还误导了太后娘娘,要拿臣妾问罪。求陛下还臣妾一个清白。” “陛下,薛贵妃颠倒黑白,蒙蔽圣听。她带人打上披香阁,高婕妤被她害得半条命都没了,陛下,高婕妤就在外面。”吴贤妃反驳。 皇帝抬了抬手,“让她进来。” 高婕妤像个布袋子一样被宫女搀扶着进来,气息奄奄,抖抖索索的指着高高肿起的喉咙,无声的流泪,她说不出话了。 几个时辰前,她还丰腴妩媚如一朵开得正艳的花,薛贵妃一碗粥,她便成了朵残花。 韩道辉摇了摇头,暗暗嘀咕他这奸宦是做不成了,薛贵妃这妖妃却是能做的。 吴贤妃有了底气,高婕妤的惨状活生生就在眼前,陛下不能偏袒薛妍穗。 “韩道辉,传朕的话,尚食局上下全部锁拿,分开拷问。”皇帝淡淡开口,杀机无限,“高氏,你是否对薛贵妃的膳食动过手脚?” 高婕妤想要否认,可她行事张扬,明目张胆的吩咐尚食局糟蹋薛贵妃的膳食,稍加拷打,尚食局的人就会供出她,她颤抖着磕头,额头触地,承认了。 “高氏以下犯上,废为庶人,迁入掖庭充役,拖出去。” 眨眼间,一个正三品的婕妤成了掖庭的粗役,高婕妤一口气没上来,昏死了过去,几个宦官进来,把她抬了出去。 吴贤妃惊骇欲绝,不敢相信陛下如此无情,高婕妤那般惨状竟不能让他生出一点怜惜之心。她惊怕之余,反应迅速,哭着磕头请罪,“陛下,臣妾有错,被高氏蒙蔽,误会了薛贵妃,臣妾知错。” “臣妾疏忽大意,臣妾知错,臣妾该罚。”吴贤妃额头磕得青肿,脑子里嗡嗡的,她怎么就忘了陛下的绝情,前有尚昭仪前车之鉴,今有高婕妤,可为什么薛妍穗是个例外? “薛贵妃觉得呢?” 久到吴贤妃都要绝望了,才听到皇帝的声音。 “薛贵妃,是我失察,连累你受委屈,求贵妃娘娘看在咱们两家通家之好的份上,原谅我一遭。”吴贤妃忍辱跪求薛妍穗。 薛妍穗似笑非笑,吴贤妃这话,让她更想打死她。到了这份上,竟还想用薛家用崔氏来压她。 只是皇帝的意思,不想重惩吴贤妃啊,否则何必问她,直接废了,一如高婕妤。 罢了,自己的仇自己报。 “臣妾但凭陛下做主。”薛妍穗声音哀婉,谁都能听得出她的委屈、恭顺、无辜。 皇帝按了按眉心,一脸忍耐之色,这个女人自己都干了什么心里没数吗,摆出这么一副可怜模样,她自己信吗? “贤妃昏昧无能,驭下不严,上欺太后,夺协理六宫之权,罚一年宫分,回宫好生反思,下去。” 吴贤妃眼前一黑,还要强颜欢笑着谢恩,“臣妾谢陛下开恩。” 处置完,皇帝神色不耐,他还有一堆折子要看,将薛妍穗一块打发了,“薛贵妃,你也下去。” “臣妾告退。”薛妍穗走得干脆利落。 一出了紫宸殿,吴贤妃就软在了地上,宫女们连忙搀着抱着,凄凄惨惨的。 而候在紫宸门前,等得望眼欲穿的张云栋等人,见到薛妍穗走出来,一下跳了起来,“贵妃娘娘!” 薛妍穗嫣然一笑,“回承嘉殿,本宫今日心情好,重重有赏。” “谢娘娘恩典。” 听到有赏,几人忍不住欢呼出声,身上的伤似乎也没那么疼了,簇拥着薛贵妃回承嘉殿。 一边惶惶如丧家之犬,一边趾高气扬还有赏赐,跟着吴贤妃的人心情复杂难言。 这一夜,后宫中有无数人睡不安稳,而随着消息的流传,又有无数的高门大宅灯火亮了一夜。 薛妍穗美美的饱睡一夜,发现自己遇到了个严重的问题,她吃不进东西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