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逆袭人生》 第一章 梦觉,重生! 在打算挥手告别这个世界之前,周修常想到了女人。 这个时间,夜店里灯红酒绿,音乐劲爆,绚丽的彩光闪耀着一张张放肆张扬的年轻面孔。 也就是在这时,周修常已经在卡座里睡了一觉,刚刚醒来。 梦中,他梦见了自己妻子和女儿,她们还是一如既往地陪伴在自己身边,小日子很平凡,很充实。梦中,妻子和孩子都没有和他说话,因为现实中,他一天到晚和妻子和孩子都说不上几句话,他忙他的,她们俩忙她们俩的。 直到一个月前,一场意外车祸夺走了娘俩。从那以后,周修常就把这个夜店当作了家,从下午到凌晨,然后从又一个下午到又一个凌晨…… 他决定把这些年积攒的家业都花在酒里,来麻醉自己,失去妻儿的痛苦。 酒,白酒、红酒、鸡尾酒……管它什么酒,都行。 夜店里劲爆的音乐响起,舞池里随着五个穿着暴露的舞娘上台,人们更加鼓噪起来。 欲望,在释放。音乐是催化剂。毫无意义的节拍迎合着欲望跳动的节奏,把白天的一切都一下下地击碎,击碎…… 服务生穿梭在人群中,小心翼翼地避开一只只端着酒杯的手臂,来到了周修常跟前。 “老板……”夜店的服务生俯身对周修常说,“那边的两位小姐姐,一直在看您。” 周修常当然不是什么老板了。他的穿着和外在神态也没有半分“老板”应该有的样子。不过,如果较真地说,他的确是一个“老板”——一家早已兑出去的小饭店的老板。这个路边摊一样的小饭店,在妻女出事后就被他卖了,卖的钱,换成了这里的一夜夜酒水。 “小姐姐?”周修常顺着服务生的手指看去,他看到两个女大学生一样的女孩子,化着廉价的妆,有些害羞的样子。 小姐姐自然不是什么“小姐姐”。周修常也不知道两个“小姐姐”这副样子是不是装出来的。现在的女孩子,看上去清纯可爱,实际上场面上的周旋功夫要比他老道得多。 “她们……这两个‘小姐姐’的酒,我请了。”周修常向服务生点点头,转了转手腕。 “好的,谢谢老板。”服务生转身,向台调酒员也做了一个手势。 于是,片刻后,两杯价格不菲的“威廉玛丽”鸡尾酒就摆在了两个女生的面前。女生们接过酒杯,就没有再把自己的目光向周修常投过去一次。 当然,周修常也没有再看过她们一眼。 他都四十多岁,接近五十岁,四十不惑,接近五十知天命之岁,一张脸一看就知道,被四五十年的岁月无情地犁地般犁过一遍,脸上沟沟坎坎,皮肤油腻,一张嘴就是熏人的酒臭味…… 他这样的人,怎么会有寻欢作乐的女人上前搭讪? 而女生有时候让他请酒,是因为他在这一个月里,成了这家夜店有名的酒鬼,买酒大方,将这家夜店里仅有的五瓶82年拉菲全部喝光,两次全场请酒,震撼了安原市的夜场。 可是很快的人们就发现,这是一个绝望的酒鬼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个人只是想把钱花光了去死罢了。 这样的人,自然是没有女人理睬的。 不过此刻,一个风姿绰约的美艳女子坐到了周修常的卡座对面,丝毫没有嫌弃他的酒臭味,面带微笑,一双从夜店短裙里伸出的美腿翘起来。 女人的声音清亮悦耳:“周哥啊,这样不对,我要为你不值呢!” “小倩,别拿我开心了。”周修常神色黯然,呵呵地笑了一下。 刘小倩,这里的夜店老板。美女,长相可人,宰客也很“可人”。 “周哥,这您可就错了!在我这个店里,唯一没有拿您当开心果的人,就是我。现在的女孩子呀,真是的,太没有礼貌了!” 刘小倩好像一副很生气的样子,摇摇头,美目一扬,向夜店门口一个壮汉递了个眼色。壮汉自然是这里看场子的了。 刘小倩刚才这美眸流盼,玉珠流转,睫毛颤动,煞是好看:“周哥,周叔叔,您瞧着,我坐地得让这两个小蹄子亲自过来,跟您好好道谢才行。” 不一会儿,那看场的壮汉带着两个女生走来。女生们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却不敢不从。 “叔叔,谢谢你啊。”两个女生声音很小,在劲爆的音乐中,根本听不见。 “大点声!”刘小倩叫道,尖锐的声音刺破了舞曲的声线,突兀而刺耳。 那两个女生浑身一抖,她们不敢惹刘小倩,见到刘小倩是认真的,连忙向周修常鞠躬,大声道谢:“谢谢周叔叔!” “好了好了!”周修常从女生们第一次道谢开始,就一直在挥手,表示自己完全不介意,“我是自愿嘛。” “您可以自愿,但是别人不能不讲规矩。”刘小倩挥挥手,叫那两个女生滚开。 接着,刘小倩倾斜上半身,向周修常嫣然笑道:“周老板,实话跟您说,您照顾我生意,有一个月了。这一个月来,我在您这儿,咱有一说一,的确是赚了不少!你的名声,甚至比我这家小店还要出名呢。” 周修常笑了,他当然知道刘小倩是什么意思。刘小倩的这家夜店,哪里是什么“小店”?这家夜店若是小店,其他的夜店也只敢称“小小店”了。 果然,刘小倩接着说道:“周老板,说真的,人家都嫉妒我。背后戳我脊梁骨呢!要我说呢,您也照顾照顾别人家的生意,我这儿的酒您都喝个遍,调酒师的拿手之作,也已经被您尝个遍了!这样,我有一闺密,我们俩关系特好,我让人来接您,您过去逛逛,她一定亲自接待呢!” 这就是下了逐客令了。 正常情况下,一掷千金的主顾,任谁开店都会费力讨好地巴结,自然不会把主顾往别处撵。今天这个逐客令,非同寻常。 “小倩,你刚才说,我出名了?” “那可不。” “小倩,红尘虽难参,人生却苦短。出名?我出名?呵呵!词人说得好: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浅斟低唱”四字,周修常是唱出来的,哼着长音好半天才哼完,才继续说:“所以,我喝的不是什么酒。你们家的酒哪怕是医用酒精兑出来的,我也一定当成了琼浆玉液了!” “呵呵呵!周叔叔好才气呀!好词!唱得也好听!”刘小倩说着,竖起了大拇指,“实不相瞒,周叔叔,我最近听过很多女孩子说起您,都夸您呢,说什么能弹能唱,能文能舞,出口成诗,下笔成文……哎呀呀,今天一聊,果然您是名不虚传呀。” 刘小倩说着,向周修常竖起了大拇指,拇指尖红色镶钻的指甲闪烁着夜店暧昧的灯光,乍一看犹如一件让人惊叹的精美艺术品。 顺着这跟拇指,周修常抬眼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女子。刘小倩年过三十,却保养得极好,坐在咫尺之前,芳香扑鼻,那香水味恰恰是他熟悉的——一年前赚了一些钱的他,为妻子买了这款价格不菲的香水。 “这个女人不寻常……”周修常在心中唱了一句《沙家浜》里的戏词,暗想,“前几天看到她跟几个油头粉面的后生一起骂娘呢,脏话说得比男人还猛,小脸从头到尾没红过;今天倒和我斯文起来!这番遇人说人话,遇鬼说鬼话的功夫真不简单呐!” 一想到这里,周修常感觉自己一片凄然的落寞。 他这一生,有些蹊跷,自从十七岁那一年蒙受一场不白之冤后,人生便一路坎坷,有时稍有起色,不久又沦落谷底,上上下下,挣扎奋斗,直到如今。 明明默默地努力耕耘,然而人生却始终不咸不淡。不惑之年一过,没几年,“疲惫”二字渐渐成了占据人生的关键词。眼看着人家实现财务自由,自己却仍然深一脚浅一脚的,妻子和女儿也跟着自己沉沦受苦…… 就在这时,他无意间听见了人们在背后骂他的闲话—— “他啊,干什么都不行!失败者!” “我是个失败者!”周修常感觉自己的心脏被堵了,“我怎么就是个失败者了呢!” 自尊心太强了?眼高手低?命运不好?周修常最后累了,彻底地累了。当妻女出事后,他猛然觉得:也许这是一个解脱的好机会! 现在,面前的刘小倩正冲着自己虚与委蛇地笑着,他忽然心思一动:“这个不寻常的女人,她能有今天,真的是全靠她自己的努力耕耘么?” 想到这里时,周修常忽然有了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不是的!不是的!” 她会利用人! 周修常想到,刚才刘小倩提出来让他去另外一家夜店时,他已经动心了,只不过暂时不想站起来就走而已。 “我一直在苦心经营着自己,却没有把功夫用在经营人脉上!我的情商……好低呀!” 周修常一边想,一边摇头苦笑。他一直希望着自己做一个有用的人,然而却没有想过,自己该如何利用别人! 一个人的价值,自己能说的算吗?不能?谁说的算?是别人。别人眼中,你是什么价钱就是价钱。 “唉,从一开始,我的方向……就错了!”周修常又“嘿嘿”苦笑了一声。 见到周修常摇头苦笑,刘小倩细眉一皱:“周叔,想什么呢?怎么?小妹的话,你不爱听?” “不不……爱听,爱听。”周修常攥着手里的安眠药片,想到了女人。 “都说,女人利用男人,其实男人也在利用女人。一个成功的男人,无不会利用女人……”周修常低低地念叨着。 刘小倩听不清,她只看到周修常的嘴唇在动,她忍不住了,索性伸出手,把柔弱无骨的一只玉手伸到周修常的手心中。 修饰得尖细的美甲,伸进了周修常的手掌中。接着,他手掌里的安眠药片,被这只美手全数抓了过来,扔在面前的桌上。 光滑的黑色大理石桌台上,一片片白色小药片散落各处,还微微晃动着,好像是一个个星辰在眨眼一样。 “周叔,你这样不是为难小妹嘛!”刘小倩娇嗔地道。 “你怎么知道?”周修常凄苦地笑着问。他问的是:刘小倩是怎么知道自己这里有安眠药的。 刘小倩秋波流慧:“周叔,这还不简单嘛!您这大客户,多少双眼睛盯着您呢!” 也是……周修常想,自己应该时刻处在刘小倩这双美目的监视之下。不过,这女人可不是在乎自己的死活,而是想告诉他:想死随你,但你不能死在我这儿! “呵呵!”周修常又笑了,他伸出手,这一次,他动作快速而又随意,端起了桌上还剩半杯的红酒,“小倩啊,真是对不住呢!” 刘小倩眉头一皱,目光向周修常手中的杯子看去,这一看不打紧,脸色顿时一变! 杯中的红酒里,能看出已然融着许多的白色药片!药片已经融化得差不多了! “你……”刘小倩一张口,伸出手指指着他。 然而,周修常反应更快,压根没给刘小倩站起来抢夺酒杯的机会。 他一昂脖,混杂着无数安眠药片的半杯红酒,倾进了他的咽喉。 酒很热,灼烧着他的咽喉。而相反地,他的人生很冷,冷淡而凄凉。 喝完了,周修常得意洋洋,他把酒杯轻轻放到桌子上,微笑着看着刘小倩的脸。 刘小倩的脸色铁青,她恶狠狠地瞪着周修常。 周修常一瞬间,感到有些很对不起她,他叹口气: “小倩妹妹,真是不好意思了。醉生梦死,醉生梦死……你就让我醉生梦死。” “混蛋东西!”刘小倩咬着玉齿骂了一句。 “你骂,骂,你有理由骂,也有资格骂!” 周修常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完蛋了。完蛋的人生,还在乎几句骂? 很快的,周修常就开始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模糊起来。 在意识模糊之前,周修常看到了刘小倩正在呼叫看场子的大汉过来,又用手机拨打电话,似乎要叫救护车…… “别了!别了……” 周修常喃喃着,闭上眼睛。 如果能重活一世,自己又会如何?会活得精彩吗? 人生又怎么会有重来的机会呢!!! 重生,只不过是影视剧里骗人的桥段———— 就在他眼睛闭上之后,感觉自己陷入一个混沌漩涡中。 在一片漆黑里,一个瘦小单薄的身影,出现在周修常的眼前。 “这是谁啊?” 周修常看到这个身影在徘徊着,心事重重。 “啊,这是我啊!” 没错,那是他十七岁时,某一天倔犟而脆弱的身影。 “哦,就是那一天啊……”周修常回忆着,“对对,就是那一天,我……拿着退学通知书,大摇大摆地走出了校门,然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 后悔吗?周修常现在问自己。可是,后悔又有什么作用呢? 人生就是这样,有些大门,进来了,再也别想出去;出去了,再也别想进去。 “喂喂!这是我的床!你给老子起来!” 屁股上被狠狠地踢了一脚,接着一声怒吼,把周修常猛地唤醒了! 说话的人,嗓音粗野:“妈的,你一个臭学生,在这里干啥?!这么晚了,小心被砍死啊!” 周修常睁开眼,只见沉沉的黑夜,阵阵的蝉鸣。 这是哪儿啊?谁在说话? 等等,什么味儿啊? 面前的人究竟是谁还没看清,一股薰鼻的味道先把周修常恶心坏了。 那似乎是饭菜馊了的味道。看来,味源就是眼前这个男人。 “我……这……是哪儿啊?”周修常挠挠脑袋,“我怎么会在这里?” “哎呦,跟我装糊涂是!装了糊涂,我也不会把这张椅子让给你的!滚!” “不好意思……”周修常懵懵懂懂地起身,“我真的不知道这里是哪。” 不管是哪里,周修常根本没有和眼前的异味大叔争夺“床位”的意思,他躲还来不及呢。 “北潭人民公园!笨!连在哪里都不知道!” “北潭人民公园?”周修常重复了一句,笑了一下,“不是已经改成开发区了么?你开什么玩笑?” 那人瞪了一眼周修常,把他上下打量了一遍,似乎觉得他是神经病,又觉得周修常似乎是想跟他胡搅蛮缠,好争抢他的“床位”,于是他也不想太多,直接一张口,臭气熏天地吼起来:“给老子离远点!” 第二章 高堂泪 周修常刚要说“你喊什么”,可是朦胧的月光下,他看见面前的人有着散发着异味的脏兮兮的长发、衣着还很邋遢,大概四十来岁的样子,一张脸似乎被夜色更黑,看样子是个睡在公园里的流浪汉,一定是无家可归了。 于是,周修常就把那句话咽了回去,跟一个流浪汉较真,有什么意思? 不过,周修常觉得他的神思还没有彻底清醒过来,暗想:我刚才不是喝了安眠药?不是死了么?莫非……这是地狱?果真有地狱?那么,面前的这位黑脸大汉,应该是哪个小鬼? 周修常一张口都想问问“阎王爷在哪儿呢”,后来才改口问:“哥们,不好意思啊,我问一下……这是……什么地方啊?” 那流浪汉把周修常上下打量着,然后“嘿嘿”一笑:“你叫我什么?哥们?” “啊?”周修常奇怪,叫你“哥们”怎么啦?有什么不对吗? “哈哈哈……”那流浪汉大笑起来,“有意思哈……你是不是叫谁都‘哥们’‘哥们’的,叫你同学‘哥们’,叫你爸也是‘哥们’啊?谁他妈是你哥们啊!” 那流浪汉一边骂一边看着周修常的衣服。 周修常这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上,一看之下,呆住了! 是校服!是那件蓝白色相间的丑陋校服!竟然穿在自己身上! 瞬间,周修常觉得自己记忆的大门被打开了!具体地说,应该是被这一身校服给敲开的! 周修常眨了眨眼睛,呆立在当地,脑子里一团乱麻一样:“怎么回事?我死了?没死?我是谁?干嘛穿着校服?这是我十七岁时……难道是我穿越回去了?” 可是紧接着,他的头就是一阵剧痛! 可怕而屈辱的记忆好像瀑布一样流泻出来—— 当年,他一边拿着退学通知书,一边挺胸抬头地走出校门,回到家,一开始当然和父母热战加冷战,父子俩更是反目成仇……接下来,父亲硬逼着他去一家亲戚开的饭店打工,为此,他要先去烹饪技校学习烹饪,说好的毕业后就去亲戚家的餐馆做事,哪知道还没毕业呢,人家的小餐馆却先关张了! 于是,他到处找工作,好不容易进了一家酒店后厨,给一个名厨做墩子,名厨见他勤快又会来事,教了他不少本事,等到周修常觉得自己有些能耐之后,刚要追求上进,老父亲忽然急病加身! 为了能多多照顾父亲,周修常还是辞了酒店的工作,听人说开出租车赚钱,他还买不起车,就和人搭伙,人家车主开白班的车,他开夜班的车,也是仗着自己年轻,不怕熬夜…… 可是说也奇怪了,尽管周修常小心翼翼地开车,却隔三岔五就出一点事情,事情虽然不大,就是磕磕碰碰的,但是谁家的车也经不住这样的修修补补啊!于是,人家车主不干了。 再往后,倒霉的周修常就经常换工作了,日子不是颠三倒四,就是倒四颠三,怪就怪在安稳不下来!期间对他失望的父母相继离世,而后,一个年轻的单亲妈妈愿意屈尊和他一起过日子,他这才结了婚。 失落的人生到了四十岁上,他终于用自己多年积攒的钱开了一家小饭馆,收入刚开始不错,后来渐渐差强人意,不过好歹能撑下去。哪知道一场意外降临,彻底摧毁了他…… “哎呀!” 周修常忽然捂着脑袋叫起来,就好像有一条虫子在他的脑袋里钻来钻去! 凭什么啊老天爷? 我多窝囊啊,我过够了日子,要死,你却又把我拉回来让我再过一遍是? “你……”那流浪汉被周修常的惊叫吓了一跳,想问又不敢再问下去。 这时,周修常下意识把手伸进校服的衣兜,一摸之下,心里一凉! 他摸到了一张纸!如果没搞错的话,应该是那张退学通知书! 不会搞错的,就是退学通知书! “难道我……回来了?回到那个晚上了?”周修常喃喃自语。 真的重生了! 流浪汉见周修常举止奇怪,又见他年纪不大,长得还算周正,只是脸上神情茫然无措,竟然心生同情起来。其实,这流浪汉也是在这座城市中漂泊久了,心肠本来也硬了,可是此时此刻,见到周修常茫然而哀痛的样子,却对他心有戚戚起来。 “喂……你没事?” “我……我……我没事。”周修常缓缓地摇了摇头。 “唉,你们小年轻的,没事就爱胡思乱想。为赋新词强说愁啊!别乱想啦,人生长着呢!” 人生长着呢!周修常听了这话,心中一动:“是啊!我之前的人生……没有了!现在……长着呢……长着呢!” 我要如何规划新的一生?? 看到周修常的眼神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燃烧,流浪汉觉得放心了,至少这少年不会在今夜在他面前自杀了,只要还有热血在,人就有活头,便挥挥手说:“行了,人活一辈子,沟沟坎坎嘛,你看我这副德性……不是也活着嘛!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赶紧回家。” 听到“赶紧回家”这句话,周修常又是一愣。 对啊!“家”啊!在这个时候……我应该还有家呢!而且是我穿越之后的家! 如此一想,周修常内心里涌上来一阵温暖:“如果我的确是重生了,那么父母高堂应该还在家呢!我还能见到他们俩位!” 人,在遭遇了种种挫折困顿之时,潜意识地总是想找到妈妈。 想到这里,周修常一伸手,把流浪汉的手握住了,对于这只手其实脏兮兮的也不是很在意了,就算是不知道有多少天没洗也没什么: “哥们……不,大叔,谢谢你,谢谢您!” “你……你别客气!小兄弟。只是,别见谁都叫‘哥们’了啊!” 大约一个多小时后,周修常凭借着自己的记忆,跌跌撞撞地走到“老家”附近。 过去的记忆就像是发黄的老相片,有时候无比清晰,有时候模模糊糊。 周修常一路上打量着似曾相识的马路和建筑,心中有无数感慨—— “这条路后来改建了,前面的路口改成了十字路口,又修了两座高架桥,别说外地人了,就是本地人都找不到方向……” “这里成了一个购物广场,旁边的学校也扩建了,每天都是堵车的状态……” “这里修了地铁,周围的房价涨得跟火箭飞天一样!” “这不是后来的‘二奶小区’嘛!很多二奶美女住在这里,都成了一道风景线了,可是遇到打击腐败的时候,从这里翻出来一箱箱钱……” 之前,和那流浪汉分开时,流浪汉也不知怎么了,善心大发,竟然给了周修常一笔“巨款”——五元钱。 尽管这张五元的纸币皱皱巴巴的,摸上去还有些令人不舒服的黏乎乎的感觉,但是周修常还是接过来了。因为周修常想说不要,还没等开口,流浪汉就伸出脏兮兮的大手,把钱塞进了他的衣兜。流浪汉说什么让周修常打车回去,还真有些令人感动呢。 不过,周修常并没有打车,反正这个年代的出租车很少,也不容易打到,他就索性步行,一边走,一边看,宛如看电影一样,越看越激动,甚至想蹦跳起来,高歌一曲! 此时此刻,他是兴奋的。带着前世的记忆,回望往昔,宛如处在电影镜头里,岂不兴奋吗? 不过,当离家越来越近时,周修常的心不激动了。 他的心先是平静下来,然后又变得越来越沉重,最后变得越来越……不安。 “近乡……情更怯啊……”周修常张开干燥的嘴巴,嘟囔了一句。 一栋工厂家属楼伫立在眼前。三楼,从东数第二间,就是周修常的“老家”了。 当周修常站在门前时,他才恍然惊觉自己居然已经上楼来,居然已经站在了门前。这么多年过去,他却几乎凭借着“肌肉记忆”回到了家门口。 “当当!”他敲了两下门。 敲门的时候,他在想门什么时候会打开?父母会不会已经睡觉了? 然而,意外的是,门很快就开了。 父亲和母亲一起出现在眼前,母亲可怜巴巴地看着他,神色幽怨而关切,而父亲则怒容满面。 父亲周立功,工人;母亲陈小芹,工人家属。他们俩都是初中文化,一辈子总说自己吃了没文化的亏,所以对周修常真是望子成龙。 哪知道,周修常是一条虫。 当然,此时此刻,父母并不知道眼前的周修常已经不是那个周修常了。 周修常紧紧盯着父母,一时间哽咽了:“爸爸妈妈也不是白头发了……原来妈妈当年的样子还是很好看的……爸爸也是啊……是我!是我让他们……衰老了……” 自责,感伤,让周修常的情绪有些失控,他想扑过去,抱抱他们! 可是忽然间,一只手掌无情地摔在他的脸上! “啪!” 那是一个沉重的耳光! “滚开!你个小畜生!”父亲周立功低沉地怒吼着,显然他觉得半夜里大声斥责只是会让邻居笑话,“我没你这个儿子,呸!” “砰”的一声,门在周修常眼前关上了。 周修常一边捂着火辣辣的左脸,一边看着眼前的铁门,一边“呵呵”地笑了。 在记忆中,父亲的这一巴掌应该是最后一次打他了。其实,能看到年轻父亲的样子,周修常愿意多挨几下。 而且,父亲的这记耳光,也的确是在气头上的原因。 具体地说,当然是因为那件事了。 那件让他从省重点中学“滚出去”的事。 当然,很久以后,父母才终于相信,儿子其实是受害者,其实是受了冤枉。 但很多时光都过去了,即便最终相信了儿子,又能怎样呢? 而此刻,周修常哪里有心思去想这些?他捂着脸,微笑着,等待着房门再次被打开。 房门一定会被打开的,因为母亲陈小芹心疼他。 果然,门又打开了。 陈小芹出现在门口。她的目光有痛惜,有无奈……周修常见了,心中一阵难受。 “我……我那个时候……”周修常心想,“我那时候挺不是个东西的!” “你吃什么东西了没有?”陈小芹嗫嚅着几下嘴唇,终于还是问孩子饿没饿。 “关门!关门!”周立功怒吼着,“不许他进来!” “喊什么,大半夜的,小点声!”陈小芹轻声地抱怨着,看一眼周修常,转身进屋。 门,却给周修常留下了。 周修常走进屋,打量着记忆中家,走到狭窄的厨房时,见到父母正坐在餐桌旁。 工人宿舍房子,厨房也是餐厅,也是客厅,也是家人议论事情的地方。餐桌也是做作业的书桌。 这时墙角的挂钟发出“咔”的一声低声,原来零点过了,钟表里面内嵌的万年历给日期翻页。 这一天是一九九三年十月十五日。 盯着挂钟,周修常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 他记得,这一晚他挨了父亲一巴掌之后,掉头就走。在外面混了一晚上,第二天在要好的同学家睡了一白天。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的人生悲剧就是从这一天拉开的帷幕。 他不可能记错的。 见儿子盯着挂钟看,周立功和陈小芹都很疑惑。就在这时,周修常走过来,“扑通”一声跪下来。 “爸,妈!儿子回来了!从今以后,儿子要……” “你给我滚!”周立功想踹儿子,被陈小芹拦住了! “你听儿子说什么!” “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 周修常很不是滋味,只得低着头,继续说:“爸,儿子知错了。我这次回来,就是想让您二老……看看我……我……我得让你们过上好日子啊!” 回来的路上,周修常其实肚子里准备了一套话,那些话能感动天地。但是在这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些话全都忘个干干净净! 导致周修常一张口,语无伦次,说着说着自己都上气不接下气了!其实周修常从一开口就哭了。现在的他,只是哭,说不下去了。 不过,这种状态倒是让周立功心软了。其实父母也不在乎儿子究竟说了什么,看到儿子这副悔恨自责的样子,父母已经原谅了儿子了。 陈小芹抹着眼泪,把儿子拽起来,抱住他。 “儿啊,你是好孩子,妈妈相信你!” 周修常一愣。在上个身世里,父母很久以后才相信他啊!哪知道现在却…… 周修常似乎明白了,自己上个身世的态度恶劣,让人根本对他无法产生信任! 他太对不起父母了!父母怎么会相信他呢? 周立功这时候唉声叹气,眼圈也红了,嘴里喃喃地不知说着什么,但是能听出来,他对儿子不再那么排斥了。 只是恨铁不成钢啊。 这一夜,一家人敞开了心扉,说了很多话。周修常回忆了一下,前生中自从这一夜之后,一直到父亲病重缺乏治疗而去世,他再也没有和父母这么掏心掏肺地聊过了。 平时周立功寡言少语,教训儿子的方式就是打;但是这一夜,周立功没有打,而是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 父亲的话,车轱辘一样翻来覆去,但是周修常听得很开心。 反倒是平时喋喋不休的妈妈陈小芹,此刻却好像点头机一样,不管丈夫说什么,她都点头;也不管儿子说什么,她也点头。等父子俩没话了,她总能找出一些话来,绝不会让话题冷下去,还一边说,一边摸着周修常。 周修常一般地不爱让爸爸说,也不爱让妈妈摸,可是今夜他很高兴、很配合。 这一夜,有一个心头缠绕在周修常心头: “我周修常这一世一定要活个明白!” 后来,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周修常不记得了。 他只记得自己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吞药自杀,下了地狱,见了阎王。 他怎么想也想不到,那个公园里的流浪汉,就是阎王! 流浪汉说,周修常,你没出息!我都替你害臊,我都觉得你活得让人恶心! 周修常听着听着,开始还生气,后来就冷笑了,他想说什么,想骂人,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原来他的嘴巴被人封住了! 真憋气,真窝囊!连生气了想吼一声都不让! 而流浪汉还在喋喋不休地骂着,一边骂,还一边拿起惊堂木,“啪!啪!啪!”狠狠地敲桌子! “啪啪啪!” 周修常一个激灵,睁开双眼,从梦中醒来。 张开眼睛后,周修常先是慌乱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生怕看到自己在医院里,躺在病床上,旁边是滴滴叫的仪器…… 没有。他在“老家”,在自己的小房间里。 周修常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没错,他还在“这一世”,还活着! 他坐起来,才明白自己为何在梦中这么憋气:枕头居然放在了脑袋上。 不过,适才的噩梦已经过去了,“啪啪啪”的声音却没有断! 是有人敲门! 应该不是父母,因为他们不忍心叫醒自己。 敲门的一定是外人。可是,这里是工厂家属院,平常大人们都上班去了,这时候一般人不会敲门! 难道是小偷?小偷更加不会敲门了! 难道是来找自己的?自己都退学了,会有哪个同学上门来找他? 管他是谁!周修常去开门了。 第三章 “卷饼” 周修常打开门,愣住了。 站在门前的,是一个四五岁小女孩,看上去粉雕玉琢,很是可爱。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滴溜溜转动着,但是眼眶边却挂着泪珠。 周修常眨了眨眼睛,想不起这个小女孩是谁了,觉得没什么印象。 这时,小女孩哭着说:“大哥哥,我妈妈死了……呜呜……” 周修常一惊:“什么?你妈妈在哪里?你爸爸呢?” “呜呜……”然而,小女孩只是哭。 周修常叹口气:“你家在哪儿啊?带我去。” 工厂宿舍都是公寓建筑,北面走廊,南面住户。小女孩领着周修常,走到了隔壁的隔壁。 周修常暗想:“其实自己应该认识这个小女孩和她妈妈的。但是‘时隔久远’,早就没有印象了。” 房门没关,周修常径直走了进去。 “妈妈……妈妈……你醒醒啊……”小女孩哭着,率先跑进了卧室。 房间布局是一样的。周修常跟着小女孩走近卧室,但是却立刻停住了脚步! 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一片雪白的肌肤,一双长腿半搭在床,左足伸到床外,脚趾还勾着拖鞋,一晃一晃的。 “这女人是谁来着?”周修常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了。 不过看女人的姿势,应该是在想要下床时,忽然晕倒,倒在了床上,不省人事了。 要说死了,一点外伤都没有啊! 看了几眼之后,周修常就看不下去了,他的眼睛赶紧回避,可是一转头,就是一面衣柜,衣柜有穿衣镜,镜子里依然是让人看不下去的场景。当时人们的卧室里普遍有镜子,不像后来那么讲究。 周修常只得低头:“孩子,你妈妈怎么回事啊?” “我……我也不知道……呜呜!”小女孩只是哭。 忽然间,周修常猛地觉得自己的身体在苏醒!穿越之后,他只觉得自己的灵魂回到了自己曾经的身体里,但是并没有那种“我就是我”的感觉,而是“另一个我”的感觉,似乎当年的自己可能会随时回来,把他赶走。而现在见到这幅场景,男性的本能忽然发作,周修常竟然觉得“我就是我”了! 这具血气方刚的身体,就是他的了!不是别人的! “大哥哥!”小女孩又叫起来,“怎么办啊?” 周修常回过神来,他想到了第一件事就是:得让女人穿上衣服! “孩子,你妈妈衣服是在这里吗?”周修常指着衣柜问。 小女孩看了看衣柜,又看了看周修常,一开始很困惑,后来似乎明白了周修常为什么问,这才点头。 周修常打开衣柜,衣柜里衣服不多,但是周修常也不知道该选哪件:“你妈妈平常穿什么衣服?” “这件,还有这件!”小女孩指着两件衣服,“大哥哥,是不是要把我妈妈背出去?” 周修常点头,向小女孩笑了一下:“乖,你真聪明。来,帮哥哥帮你妈妈把衣服穿上,好不好。” “好。”小女孩点点头。 周修常走到女孩妈妈身边,这才仔细地看向女人。 女人面相娇美,屡屡青丝散落在白皙的皮肤上,十分动人。 一张淡红色薄被遮着女人部分身躯,但是优美的身段却根本遮掩不住。 周修常脸红了,心里暗想:“什么嘛!我怎么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 其实他就是个“小孩子”,只不过见过世面了! 这时候,周修常忽然鼻子里一痒,正奇怪呢,只见一滴鼻血落在女人手上。 女人的手很白。他的血很红。 “哎呦!”周修常暗叫一声不好,赶紧去擦鼻血。 这一擦,碰到了女人的手,周修常顿时觉得危险了。 因为女人的手温度很低啊! 周修常赶紧又把手放在女人额头上。 额头的温度有一点,让周修常觉得这女人还有一救。 周修常试温的时候,又一次仔细看了看女人的脸,女人不施粉黛,却长着长睫毛,小巧的鼻子,薄唇也极可爱。 就是缺少血色。 “这美女……我怎么不记得了呢?”周修常在记忆里了一下,还是对不上号。 周修常刚要给女人穿衣服,忽然又想:我去穿可不妥?我毕竟四五十岁的人了…… “哎呀,不行不行,一来耽误不得,二来我去找人,找到一个大龄妇女也行,但是这个大龄妇女一定会以为我没干好事……再加上我被退学的‘前科’……到时候我就废了!” 是啊,男女大防,外人一张嘴,说不清道不明,跳进黄河洗不清。 周修常决定还是自己动手! “你妈最近是不是经常……忽然就睡着啊?”周修常一边问,一边拿起一件裙子。 小女孩点头:“你都知道?有好几天了!还摔倒了两次呢!” 小女孩一边说着,一边皱着眉头,又哭了。 “什么?!”周修常很惊讶,不及细想,脱口就说,“最好是拿手机报警啊。” 哭泣的小女孩一愣:“手机是什么?” “呃……我说错了,手纸,我想用手纸,不是报警……是擦鼻子。” 小女孩反应了一会儿:“是要手纸吗?” “对。” 小女孩眨眨眼睛,指了指周修常身后。 周修常扭头一看,原来床头柜上就是半卷手指。那个年代,手指很粗糙。 周修常一阵尴尬。他擦了擦鼻子,说:“这样,孩子,我们一起帮妈妈穿衣服,好?” “嗯。”小女孩神情认真,但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显然,小女孩也依稀觉得,此刻帮助妈妈穿衣服是一件很重大的事情。 于是,周修常把薄被揭开了—— 入眼的,是一片不应看到的白色。 “啊!”周修常又尴尬了。 他应该想到的:女人晕倒了,孩子给妈妈盖上了薄被,发现妈妈不醒,以为快死了。 小女孩也一定是有了一定的羞耻感,所以才给妈妈盖上被子的。 周修常避开眼睛,一转眼,却又和小女孩对视上了。 小女孩天真的目光里也觉得“有什么不应该”。 的确不应该的!周修常暗骂自己:自己胡乱思想什么呢?周修常你这时候别恶心人啊! 可是,穿衣服……还得穿啊! 周修常叹口气,又要上前时—— 忽然,小女孩趴在妈妈身上,又哭了:“走开!走开!别碰我妈妈。” “孩子,我……”周修常无语了。 孩子是天真的,也是敏感的,周修常见到孩子哭,更加痛恨自己刚才的龌龊了。 “对不起啊,孩子。”周修常走远一点,让孩子别那么害怕,“这样,我们是不是要救你妈啊?” 小女孩一开始只是哭,后来见周修常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就放松了,这才点点头。 周修常继续道:“救你妈妈,救需要送你妈妈去医院。但是不能这样送医院啊!你是不是也觉得不妥?” 小女孩又点点头。 周修常也点头说:“我也觉得不妥。于是想给你妈妈穿衣裳。但是我穿衣裳,也不妥。是不是呀?” 这一次,小女孩没有立即点头,而是扭头看了看妈妈,犹豫了一会儿,才点点头。 周修常知道,这是小女孩想救妈妈,却又没有主意。 于是,周修常又说:“那你看看,我们这样好不好。我们用被子,把你妈妈捆起来,就好像包包子一样,把你妈妈包起来。然后我抱着,去医院。怎么样?” 小女孩思考了一下,点点头:“我也要去医院。” “当然啦,肯定要带你去医院陪妈妈的,你还得带着你妈妈的衣服呢。” 一听这话,小女孩似乎放心了:“那行啊。” “那我们就先找被子?”周修常引导孩子。 小女孩却看了看周围,咬着手指。 周修常叹口气,看来小女孩也不知道被子被收纳在哪里了。没准就是在床底下,但是现在取不出来。于是周修常看了看褥子,悲哀地发现褥子是由几块小褥子拼成的。 “这样,孩子你等着,我回家一趟啊!” 周修常说着,跑回自己的家,回到自己的房间,略一犹豫后,一咬牙,抱起了自己的被子。 回到了小女孩的家,走进卧室,周修常把被子摊开,然后把女人滚到被子上,再用被子卷起来,好像卷了一张饼一样。 当然,“卷饼”的时候,还是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女人的身躯。周修常只觉得触手柔软,隐隐约约还带着一阵幽香。 等到“卷饼”卷完了,周修常都发现自己冒汗了。其实,“卷饼”自然不累,那么为什么冒汗,周修常心中清楚得很。 “孩子,叔叔……啊不,哥哥需要背着你妈妈去医院。你跟在我后面,跟紧了,别乱跑!” “好。”小女孩点点头。 面对着“卷饼”,周修常忽然觉得背是不好背的,还是抱! 就这样,周修常抱起女人“卷饼”。 但是虽然能抱得起来,但是长时间抱着双臂也受不了。于是,周修常又调整了几下姿势…… 虽然隔着被子,也能感受到女人身体的柔软,周修常最后把女人扛在了肩头,这才舒服了。 就这样,周修常一只胳臂紧搂女人的腰,隔着被子都感受到腰肢纤软,弹力很足;另一只手用力托起女人的肩膀,由于女人和被子都“滑”,周修常的手时不时就跑偏了位置…… 但是在此刻,周修常真的想不到其他的了,也没有力气去想那些不该想的了,因为气力都用在扛着一个人小跑、下楼、快走之上……根本无暇去体会这些。 距离这里四条马路,就是一家小卫生所。他一开始还想去大医院,但是一想大医院距离太远了,自己送到卫生所,如果需要转到大医院,卫生所的人也可以联系大医院。 这一路上,路人都向他投来好奇的目光,毕竟一个少年喘着粗气,扛着一个大被褥子,可谓是奇观。 而当人们仔细地看,看到被子里面的女人身躯时,不少男人们的目光又都羡慕起来。 女人的身躯在周修常这里每走几步,就下滑一些,一旦下滑多了,“卷饼”就“露馅”了。 所以,周修常只得快走几步,然后停下来,重新把女人的重心放在肩膀上,重新确认“包好”,再开始走…… 女人的身躯真的好软,他一开始还不敢用力,后来就不管了,只要能抬住女人就行,他敢肯定,这一趟下来,女人的身躯上一定会留下几道红印! 与此同时,周修常不仅仅要扛人,还得分出心思来,回头看着小女孩别走散:“跟住了!跟紧了!别丢了!” 小女孩抱着妈妈的衣服,踉踉跄跄地跟着,气喘吁吁:“好……好……美妮……跟着呢……” 第四章 家常便饭 周修常不知道,此刻在他肩膀上一动不动的女人其实早就有所察觉,只是她头晕目眩、四肢瘫软无力,动弹不得。一开始刚有察觉,是周修常为她穿上上衣之时。她只觉得有人对她上下其手,却根本睁不开眼,只能任其摆布,不禁心里大急。接着便又没了知觉,而在意识尚存的最后一刻,她所担心的是,如果坏人在侧,女儿该怎么办?再一次有些意识时,却正听见女儿说话,说什么“我相信大哥哥”。她听见这话,知道女儿无事,心就先放下了半截,心想听女儿说话口气,对这个人很是信任,也许他是好人,醒来后,可要好好谢谢人家。然后一阵眩晕袭来,她再次昏过去…… 到达街区卫生所后,值班卫生员立即行动起来,让周修常把女人放在活动床上,然后推进里间察看病情。周修常把女人放下后,终于可以放松自己已经酸麻不已的双臂,在卫生所门口喘了半天气。小女孩不知所措,在卫生所里转几圈后,还是站到周修常身边,小鸟依人地拉住周修常的一只手,似乎怕他离开。 周修常心中一动:看来小女孩依赖上我了。牵着小女孩的小手,他一个做过父亲的人,登时心中暖意融融,同时也想起前世自己的妻女,又是一阵唏嘘。 不过二十分钟,卫生员就走出来,对周修常道:“没什么事,血糖太低,营养不良。得加强营养啊。” 卫生员是个表情冷漠的四十来岁女人,如果脱下白大褂,俨然像是一个受气的家庭妇女,因为做过大医院的护士,有些医疗经验,便自愿在街区开了卫生所,治疗常见的头痛脑热之类的病。 周修常松口气,道:“那现在怎么样?” “打瓶葡萄糖水就好了。”卫生员说着,坐在办公桌后,拿出了收据单子,“一瓶葡萄糖水,一块二,交钱。” 周修常一愣,和小女孩对视一眼,小女孩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有钱。周修常猛然想起自己兜中还有昨晚流浪汉给的五块钱,便掏出来交了出去。周修常接回找零的三块八,心想流浪汉倒是好心,以后要报答他。 就在这时,只见一个弱不禁风的瘦削身影忽然踉跄着冒出来,一把抓住周修常的手,急切地对卫生员道:“别、别交钱,我不打了!”正是小女孩的妈妈。 此刻,她已经穿上衣服了,应该是卫生员帮忙穿的,只听她一边叫着,一边摘下手上的针头,把玻璃瓶推给卫生员。做完这些,似乎已经耗费她很多精力,气喘吁吁地双手支撑在桌上,惨白的脸色仅仅恢复些许血色,额头上却冒出一些汗,使得鬓角处凌乱地粘着一些头发,整个人好像是被秋风吹打的娇荷般楚楚可怜。 “妈妈!大哥哥有钱,刚才他已经给了。”小女孩扑进妈妈怀里。 那女人看向周修常,周修常也是第一次正视她,或者说第一次看见她的眼睛。这双生动灵活的杏眼尽管在病中,却仍极具媚态,仿佛天生而成,怎么也掩盖不了。 见到这双细长的美目,周修常瞬间想起前世的记忆! 这女人叫赵月如,一开始刚出现在家属楼的时候,人们都说这是工厂家属楼里的小狐狸,家家妻子都应该提防的女人。后来人们发现,她自己倒是很老实,反倒是她丈夫人心不足似的到处拈花惹草。由于好吃懒做,她丈夫在厂里安排下岗时被第一批下岗,从此迷上赌博,因为家属楼房产不属于个人,最后输光家产的无良丈夫竟把美貌妻子抵押了出去,然后一走了之,杳无音讯。 而那时的周修常并没有对这些事太过注意,只是后来听说赵月如带着孩子南下,去了沿海某省特区做生意。自然,她的生意是什么一想便知。没几年又听说,她因为吸毒贩毒被抓,蹲了几年被遣送回来,女儿也不知道哪里去了,最后孤苦伶仃的死在一间出租房里,竟连一个收尸送葬的人也没有。那时,周修常觉得她就是现代版的“芳汀”。 正回想时,他的双手被一双柔滑纤细的手握住了。 “你是,周师傅家的孩子?谢谢你!”赵月如的声音纤弱温柔。 “不客气。赵阿姨,你现在不要多说话,也不用想太多,躺下来把这瓶葡萄糖打完。”周修常的话语里隐隐蕴含着一种不可违抗的男子汉气概,那种气概通常被女人们称作“安全感”。 此刻,赵月如就有这么一种安全感,好像周修常的话是冷雨中的一把雨伞,使她在风雨中惶惶的心安宁下来。她身体本来就虚弱,于是也不再勉强,被卫生员又扶进里间,重新打上了葡萄糖水。这一次,小女孩跟进里间,想必是依偎在妈妈身边了。 想起了赵月如和她女儿的未来命运,周修常不禁双眉紧锁。 卫生员看着周修常的样子,以为是这少年情窦初开,被这漂亮妈妈吸引了,便有些意味深长地笑道:“你这小子还站这里干什么?还不回家找自己妈妈去。” 周修常只好转身离开。这时,小女孩从里间跑了出来,叫道:“大哥哥!” 周修常站住,只见小女孩一直走到他身边,还示意让他蹲下来。周修常只好蹲下,小女孩这才对着他耳朵低声说:“我妈妈让我谢谢你。” 周修常见小女孩这个阵势,以为会说出什么惊天秘密来,没想到就是一句感谢的话。不过,小女孩话还没说完,转而大声地说: “妈妈说下午到我家去,她做饭给你吃。” 气氛有些尴尬起来。卫生员差点把刚喝的一口茶水喷出来。这句话在谁听来都有一定的深意。他想了想,问卫生员:“阿姨,她究竟是怎么得的病?” 卫生员道:“饿的。”说完,唉声叹气,似乎表示自己无能为力。看来她也知道赵月如的情况,毕竟赵月如容貌出众,见之难忘。 卫生员的回答和周修常的猜测八九不离十。他想她丈夫人间蒸发后,赵月如度日艰难,或许是吃不上饭,或者吃的东西都留给了女儿。 “你和妈妈今天吃饭了么?”他问小女孩。 小女孩摇摇头,答道:“没到吃饭的时候呢,我们每天晚上的时候吃一顿。而且,昨天妈妈她说不饿,就没吃。哦,对啦,前天她也说不饿呢。” 周修常明白了,继续问:“那你家还有什么吃的吗?” “有啊。有两个鸡蛋。” 周修常心中一痛,道:“小妹妹,我们给妈妈一个惊喜好不好?” 小女孩眼睛都亮了:“好!” 周修常带着小女孩来到了市场上。路上,小女孩告诉他,自己名叫孙美妮,刚过了四岁生日。 其时国企举步维艰,小商品经济方兴未艾,周修常记得幼时买东西还需要什么“粮票”、“饭票”,而上初中后便再没了这种东西。在自发形成的市场上,农民伯伯赶着毛驴进城卖菜,一些勤快的下岗工人做起了个体买卖,终日吆五喝六,热闹不衰。周修常揣着那三块八毛钱,心想依照这个时代的物价,可以买一些补充营养的东西,于是将钱一分不剩统统花光。而由于周修常学过一段时间烹饪,对各种食材的挑拣也是颇有心得,一些摊贩还被周修常不俗的讲价演说所折服! 半个小时后,周修常拎着一些蔬菜和半斤猪肉走到赵月如家门口,孙美妮跟在他身后,拿着钥匙把门打开,周修常把食材放进屋,然后和孙美妮再去卫生所把赵月如接回家。 一瓶子葡萄糖水让赵月如恢复不少精力,但明显血气不足。周修常没让她进厨,而是让她进屋休息。赵月如说,你一个学生,哪里会做菜。但却被孙美妮和周修常一起坚决地撵进屋里,看来孙美妮已经完全信任了这位“大哥哥”。赵月如一开始还是放心不下,偷偷来厨房看一眼,发现周修常居然刀工娴熟,手法利落,她一个下厨多年的家庭妇女竟是万万不及,不禁心中暗暗赞叹一会儿,这才转身回到卧室。 赵月如进屋后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片凌乱的床铺,登时想起自己昏睡不醒时几乎是坦腹露背,而此刻身穿的这身衣服无疑也是周修常给自己船上的……想象着当时一个清秀少年给自己穿衣时的情形,她顿时满脸绯红,羞赧不已。她立刻又羞又急地把床铺上的衣服整理归位。 不久,一阵勾动食欲的油烟味从厨房里传来,偶尔还传来几声孙美妮的笑声。赵月如这时才觉得周修常不像是一般的少年,能买菜、做饭、逗孩子,他的做派更像成年人一般老练。 周修常在厨房里忙乎了片刻,四菜一汤便香喷喷地端上了餐桌。他在做饭是看到赵月如家的油盐酱醋也是所剩无几,中途还回趟自家,取了些佐料回来。 “美妮,去叫你妈妈来吃饭。” 孙美妮得令,乖乖地去了,用稚嫩可爱的嗓音把赵月如叫进厨房。 赵月如刚走进厨房时,周修常正在三个人的把米饭盛出来,一抬头看到赵月如进来,立时觉得眼前一亮,不禁愣住了。 赵月如换了一身更加突出她窈窕身形的红色长款连衣裙,系在腰间的白色束带勾画出不堪一握的楚宫蛮腰,越发显出她曼妙的身形;一头青丝在头顶上挽了一个髻,是90年代初流行的样式;脸上化了淡妆,秀眉飞墨,凤目如叶,原先干瘪如死灰般的嘴唇现在也饱满起来,发出粉嫩的诱人光泽。 “哎呦!”周修常轻叫一声,原来是正在端着盛有热饭的碗,手被烫疼了,他赶紧把碗放下来,感到有些尴尬。他没想到赵月如竟会打扮一番,如此娇颜丽色,不免目为之夺,好悬就把饭碗掉在地上。 第五章 悦己者容 女为悦己者容。化妆,是女人表达敬意与情感的重要方式。 周集成的反应倒是在赵月如的意料之中,她把女儿抱上座位,然后自己坐下来,螓首低垂,双目顾盼,娇羞脉脉,好像她不是这家的主人,而是去别人家吃饭的小姑娘。 孙美妮可不懂这其中的风情,她早就用勺子舀了一勺子小炒肉,大口地吃起来。 “你是叫周修常?”赵月如虽然饿了,但没有狼吞虎咽的失了女性风度,“今天谢谢你了!” “没关系。”周修常也是饿了,他记起自从重生以来,这顿饭是第一顿饭。 赵月如继续道:“其实说起来,你们全家我都应该感谢。周师傅之前就帮了我家那口子不少忙,但他太不是东西了,辜负了你爸爸的好心。你妈妈周大姐更是好人,自从那混……”她想说“混账王八蛋”,但当着女儿的面,还是没有说出口,改口道,“自从那口子跑了,也不管我们娘俩,还惹了一群流氓在外面找我,说是他赌输了,把我抵押了出去,让我去他们还债。吓得我都不敢出这个楼。还是你爸爸厉害,不让那伙流氓进楼里来,要不然他们就堵在门口了!而你妈妈知道后,就经常送米送面送吃的,可怜我们娘俩,才不至于饿死。”说到这儿,赵月如看着女儿,眼圈红了。 这些事情,周修常有些了解,今番才知道具体的情由。他心中感慨,看来虽然母亲还有其他好心邻居接济她们,但车水杯薪,这个家里每况愈下,她又有羞耻之心,不愿像乞丐一般到处乞讨,以致数次饿晕;后来工厂大规模裁员,下岗的人越来越多,大家都一样艰难,连接济这对母女都是有心无力;最后赵月如带着女儿远走南方,也是无奈之举了。 尽管赵月如有些驼背,但是周修常的目光还是总能被赵月如吸引过去。周修常一开始还觉得有些忸怩,后来一想对方都大方展示自己的傲人之处,那他自己干嘛要躲避呢?遂不再拘束,而是用赞赏的眼光死盯几眼。 赵月如也觉得奇怪,平常男人盯着她看时,那种色迷迷的目光常让她觉得害怕和恶心,而周修常的目光却让她觉得很舒服,隐隐地在心中还激起了一点得意和自信。 吃着对方亲手做的可口饭菜,自己又被对方所欣赏,这种被照顾、被宠爱的感觉在任何一个女人看来都是一种温暖而幸福的感觉。 而实际上,周修常的心思却在另一个人身上。那个人的身体也是周修常无比欣赏和熟悉的。 赵月如不知道周修常已经出神了,继续说自己的事情,好像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倾述对象:“我也是命苦,从小在农村长大,没见过什么世面。亲戚来介绍对象,说是省城的工人,年轻帅气,不怕吃苦,还能解决城市户口。当时我不满意都不行啊。本来我们乡下有一队驻军,我和一个小战士挺好的,但那个小战士是南方的,也是农村人,退伍了只能回去……” 赵月如给周修常夹菜,周修常才从回过神来。那痛心的回忆让他表情阴沉了许多。 赵月如见他这个表情,以为是同情自己:“没办法,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周修常想到的人正是他前世的妻子,表面上去他的脸色仅仅是严肃阴沉,而实际上他的内心早已经翻江倒海:痛苦、哀伤、不幸……赵月如、前世的妻子、他自己以及他的父母,这些人前世中命运的沉沦历历在目,让他心中渐渐聚集起一股怒火! 好像是在印证周修常心中所想一样,赵月如继续说道:“我想过了,你说我一个女人家会做什么?那混账是不会回来了,也不知死在了那里。”这时候,孙美妮已经吃饱喝足,满意地回屋玩耍去了,所以赵月如不必忌言,“回老家是回不去的,回去了只能被逼着嫁给村头那个二傻,然后照顾一辈子傻子,美妮可就受苦了!所以,我想着要不然去南方试试,现在人们都说南方遍地是金子……” 周修常严肃地说:“不要去!” 赵月如觉得周修常口气严厉,甚至是威严,也是一愣:“为什么?” “叫你不要去,就不要去。”周修常想找个借口解释一下,但最终还是用命令的口吻说话。 “其实我也并不想去,只是现在……姐姐不瞒你说,今天因为你救了我一命,我都想干脆拿出最后一点积蓄来,请你和美妮吃上一顿好的,然后我就死了算了!”赵月如似乎是唉声叹气,又似乎一述衷肠,不过,一张好看的脸上的确是愁云密布,黯然失色。 是啊,今天的饭有了,下一顿呢? “阿姨,你不必多想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周修常边说,边在心中盘算着,自己能有办法挽救她、挽救身边人的命运。这些想法和考虑,他昨天重生回家时就有了,但是一直没有深入思考具体的计划。 赵月如却猛地脸色一红,道:“叫什么‘阿姨’,我也没大你多少,你还是叫我……月如姐姐。”说到最后“月如姐姐”四个字时,赵月如真像个小姑娘般扭捏作态。 周修常心中简直哭笑不得:看来女人一旦沉浸在某种情绪中,是很难理智地思考和讨论问题的。 周修常随即意识到,称呼的改变,也是人际关系的改变,意味着情感和升温或者疏远。通过“姐姐”的称呼,也让赵月如觉得自己年轻、有魅力。而这反过来又说明,他自己年轻有魅力。 周修常这时才豁然而悟,重生后自己是以大叔的心态来看待问题的,殊不知自己的花季少年面孔在人家看来,恰恰是未来人们所形容的“小鲜肉”! 再一看赵月如眉目低垂,如罥烟拢月般朦胧,又似春花照水般清丽,登时浑身一抖,右腿好像不听使唤一样向前一踢,正好碰到了赵月如的小腿! “不好意思!”周修常赶紧道歉。 而赵月如竟然没躲,只是脸色绯红,娇羞无限。 周修常更加不好意思起来,但也并不窘迫,放下腿来,再次自然端坐。 赵月如本来以为他是未经人事的少年,即便举止再成熟,在这方面他也会像小男生那样面红耳赤。不想他不以为意,一双清澈的眼睛里淡然如水。赵月如感到微微有些失望,紧接着又觉得自己自作多情,或者过于动情了。想到这儿,浑身竟是一阵发烫。 就在赵月如患得患失之间,周修常坦然自若地吃完了饭。他此刻心中所想,全是如何逆天改命的事情,虽然此刻毫无头绪,但终会想出一个法子来的。这件事情,毫无疑问要比面前投怀送抱的娇香软玉重要的多。 再说,刚一重生就遇见如此艳遇,进而又和前世中她未来的命运做一番对比,周修常心灵所收到的冲击是强烈的。而这番强烈的冲击也逐渐转化成不可阻挠的决心。 他不得不承认,这份决心不仅仅来自于同情,更多的是来自于责任,而面前的赵月如所遇到的生存危机,则把这种责任具象化了。他清楚自己的性格,自负而又优柔寡断,不敢果断行事,往往错失良机。面对着风情,他可以优柔寡断,但面对危机,则万万不能!赵月如的眼神里,已经有了对他的期盼甚至是依赖,他隐约地觉得,这是上天有意让他在重生的第一天遇到此事,让他有一种急迫感! “阿……啊不,月如姐姐,我这里有一些零花钱,省吃俭用的话,可以度过几天。几天后,我想我应该有办法了。”周修常说完,站了起来,“天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明天我送钱过来。” “修常,再坐一坐。”赵月如想要挽留,却觉得也不太合适,只好叫孙美妮出来送“修常叔叔”回家。 周修常一走,赵月如自己忽然觉得好笑,刚才差点就要把自己托付给人家了,这么快投降,也是大出自己的意料之外。再细想,一个十六七的毛孩子,能有什么办法接济自己?自己为什么这么相信他?可赵月如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周修常仿佛浑身上下有一种力量,就要让她相信,他会说到做到,也让她一片凄然晦暗的心,有了几分阳光和勇气。 这种力量,应该就是成熟男性的魅力?她想。 回到家后,周修常没有休息,他看看时间,父母快要下班回家了,他虽然刚吃完饭,但也要为父母准备好晚饭,他也要上桌作陪,可以不吃饭,但至少能陪着父亲喝一点。想起自己前世的一生中很少陪父亲一起喝酒,不免心中惭愧。 冰箱中食材是现成的,周修常三下五除二,一口气做了六道菜。刚把抽油烟机关掉时,父母回来了。 闻到一阵香味的周立功急忙忙地进了厨房,看见一桌子菜,吓了一跳,进而看着周修常穿着围裙,又眉开眼笑:“我还以为屋里进贼了呢!孩儿他妈,你来看看你儿子做啥了?” 陈小芹来到厨房,看到一桌子菜,又惊又喜:“是儿子做的?不可能?问这味道不错呢!”接着,又不免问周修常“有没有被热油溅到”等关心的问题。 从走进厨房到坐在餐桌旁,周立功和陈小芹一直是笑得合不拢嘴,他们没想到自己一回家就能吃到儿子做的热乎饭菜。周修常看到父母开心的模样,心想让父母高兴起来其实多么容易! 第六章 自有办法 周立功特意拿出了过年过节来客人时才喝上几盅的竹叶青,说今天高兴,让儿子也喝上一口。一家三口坐下来,伸出筷子品尝周修常的美食。令周立功和陈小芹意外的是,他们原本想着儿子能把菜饭做熟,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哪怕是缺油少盐,凡是儿子亲手做的,都是无上美味。哪知一尝之下,竟然颇为可口,细细品之,方觉手艺不凡。 “孩儿他爸,你觉得咋样?”陈小芹微笑着看着丈夫。 “好吃!像外边饭店里做的一样!”周立功已经连吃了两块锅包肉,咂着舌头回答。 “你觉得巧合不巧合?”陈小芹试探地问。 周修常觉得这句话很奇怪,忙问:“什么巧合不巧合?” 周立功暂且不答,而是给儿子倒上一盅酒,这才悠悠开口道:“你小子啊,这是怕我和你妈骂你,做菜讨好我们的?你小子,送你上那么好的高中,结果你还被开除了……” 说着说着,周立功的声音越来越大,看起来马上就要发火了。好在陈小芹立刻做了消防员,她用伸出筷子敲了敲丈夫的碗饭。 “嘿!嘿!不说这个了!” 得到妻子的警告,周立功才略略消气:“是。不说了。说到底,我和你妈都不相信你能干那事。但咱们该做的都做了,咱们家没钱没势,但不能没脸!你知道不?” 周立功还想继续说下去,又被陈小芹打断了:“你赶紧说正事!” 周修常好奇道:“什么正事?” 周立功道:“还能是啥正事?你被学校开除了,档案上又背个污点,还能考上大学?算了,我和你妈昨天合计了一晚上,指望你上大学恐怕不行了。你现在在家呆着,你对未来有什么打算没有?” 原来是这事。周修常心想,先听听父母怎么说,于是说道:“那你们想让我干啥?” 话一出口,他忽然心中一动,已然知道了父母的打算了。 果然,只听周立功说道:“你大姑夫是一个能耐人,前几年就主动从工厂退出来不干了,现在人家开了一家酒店,挺大的……” 周修常心道:原来我就是这么被送进技校学烹饪的!大姑父宋德全的确是一个挺有眼光的人,几年前下海经商,倒卖国有物资,大赚了一笔,现在事业正处于上升期;自从手头有了不少钱后,宋德全看这些穷亲戚也就拿腔拿调了起来。周修常看看父母,知道为了自己有个出路,父母一定是低三下四去求人家了,不禁心中一痛;再想到前世里自己不懂事,惹得父母受屈受辱,便更加难受了。 周修常干脆打断父亲的话,说道:“所以,你们就让我去技校里学烹饪了?” 周立功和陈小芹都是一愣,陈小芹点头道:“还真别说,儿子,你瞧瞧你做的菜,做的比我都好吃,有天赋!” 周修常哭笑不得,继续说:“然后,毕业之后,我就可以去大姑父开的酒店里做厨师?” “那可不!”周立功仿佛为儿子所做的安排很得意,“现在大厨每个月能赚1000多,一年就是万元户啊!你刚去,可能做不了大厨,但你大姑父是老板,也少不了你的。” 陈小芹也道:“做厨师天天能吃好东西,每天都是大鱼大肉的。” 在那个年代,每个月一千多元的工资已经是中高收入了,而后来学了烹饪的周修常知道,厨师们或偷工减料,或偷吃偷喝,的确吃的都是好东西。看来这些就是父母送他做厨子的理由。更何况自己今天做了一桌子菜,更给了父母确凿的信心。果然是巧合! 但父母不会知道的是,那个大姑父宋德全并不靠谱,没等他毕业就因为欠了一屁股债而携全家逃到海外,从此不归,一直到数十年后才试探着回国探亲。自然,那座酒店也倒闭后被人改成了夜总会。 周修常道:“爸,妈,我不会去学烹饪,也不会去酒店当厨子。大姑父的酒店也没几年就会倒闭。”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陈小芹被他这句话吓倒了,“你怎么知道人家会倒闭,人家开得好好的,正红火着呢!” 周立功则惊奇地盯着儿子:“修常,你看今天你做的饭菜,这不挺好吃嘛。你别嫌厨子丢人,都是劳动人民,凭自己本事吃饭,有什么丢人的!你要不去做厨子你想做什么?” 周修常道:“爸妈,实话实说,我想再回到学校。” “什么?!”周立功和陈小芹都傻眼了。 “修常啊,”周立功缓缓神,打算语重心长地劝儿子,“你想去哪里上学呢?别人都说你干了那件事,哪所学校敢要你啊?” “不去别的学校,就回到我原先的学校,安原二中。”周修常颇有自信地说。 周立功和陈小芹对视一眼,都是一脸愁云。周立功道:“你这孩子,那时候让你受处罚你就可以留校了,你不干,还和老师、主任、校长,都吵了一架。现在你还能回去?” 周修常却微微一笑,面不改色地说了一个字:“能!” 周立功是工人出身,看着儿子无所谓的样子,顿时来火了,也回了一个字:“屁!” 陈小芹只得出来灭火:“孩儿他爸,你咋又来脾气?听听孩子咋说嘛!” 周立功一口干了一盅酒,平顺闷气,道:“你这孩子,我昨天还和你妈说,你长大了,懂事了,以后我俩可以少操心了。现在你又要做什么玩意?还嫌丢人丢得不到家?” 周修常端起酒杯,和父亲桌子上的酒杯轻轻一碰:“爸,你放心。我有办法了,肯定能回去。” 周立功还追问,究竟是什么办法?周修常却避而不答,只说直接看结果。 周立功和陈小芹面面相觑。他们恍然觉得儿子是一个陌生人,不再是他们熟悉的儿子了,而是看不透,猜不着,身上的某种气质让人感到有些恐惧的人。这种恐惧,对于父母来说,是一种不放心,是对子女不听话的担心受怕。 其实,从赵月如家出来,周修常就一直在思考着如何创造这一世的未来,思来想去,他认定:无论如何,在未来的知识社会里,他必须要回到学校。在前世他虽然努力自学,却回报甚微,因为对于这个社会而言,只有得到文凭和他人认可的知识才是知识。 这一顿晚饭,最后吃的并不开心。而且后来周修常还向父母说:“大姑父那边你们可以拒绝了。以后我们家要对人家客气点,要多多地捧他,他对我们家还有用呢。”这句听起来没头脑的话,更让周立功和陈小芹觉得提心吊胆,怀疑儿子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至于父母关心他如何回到学校的问题,他已经想了一个初步计划。 第二天一早,他待父母出门后,便先去赵月如家,将自己攒下的一些零花钱给了母女俩。赵月如一脸羞赧地接过了钱,像个红苹果一样;而孙美妮大大方方和周修常搂搂抱抱,弄得周修常和赵月如两个人都不好意思起来。 把零花钱都给赵月如,周修常可谓是身无分文。他在大街上故地重游般逛了几圈,眼看天将晌午,便向把自己开除的学校——安原二中——走去。 其时金秋送爽,天高云淡,虽然阳光灿烂,但秋风飒爽,正是北方地区一年里难得的舒适时节。周修常走到距离校门不远处的小街上,这里早就聚集了很多卖各式午餐的小商小贩,几乎把整条小路堵得水泄不通。而一到中午,校门洞开,学生们便如同开闸之水般倾泻而出,三五一堆围拢在某个小摊周围,盒饭炒饭煎饼包子等等,热闹非常。 周修常站在一个偏僻却能洞观全局的街角,双目紧盯着从校园里走出的学生。他看着一张张洋溢着青春笑容的脸庞,心里顿时有一种发自内心的羡慕,可马上就转念一想,自己不也是这么年轻么?只见女生们两个一对,三个一排,一边迈着轻盈的脚步,一边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时而爆发出清脆的笑声。不过,周修常内心里盼望着能遇见的人却一直没有进入他的视野,不过也好,他今天并不是来找她的,再说那个时候她还没有…… 正胡思乱想间,一个身宽体胖的熟悉身影走出校园,他穿着比别人大两号的校服,一张脸盆一样的圆脸上五官铺张,乍一看上去有如漫画中的人物。 那人双目紧盯着一摊摊的食物,根本没发觉有人已经在暗处盯上了他。 “郑大千!”周修常冷不丁地高叫一声。 “嗳?”胖胖的身躯转动得却十分灵活。他听出来是周修常的声音,一转头正看到周修常站在跟前,“成哥!你来啦!” 郑大千是周修常的初中同学,二人又一起进入同一所高中,很快就成为一对死党。郑大千家境不错,父亲是美术学院的教授,最喜欢张大千,所以给儿子起名叫“大千”。谁知这儿子竟没一点艺术细胞,学习成绩也是倒数几名。周修常记得,在前世里,郑大千后来干脆认为自己能“挣大钱”,去南下经商,赔赔赚赚,倒也是小康之家。而他在退学后,与郑大千的联系越来越少,渐渐疏远,到最后几乎形同路人。 郑大千高兴地看着周修常,笑得大嘴一张,犹如一张脸盆上破了一个洞,他给周修常一个熊抱,然后半开玩笑地说:“嘿,我说成哥,你还敢来呢?不怕咱老班侯屁股抽你!?” 侯屁股,是班主任侯丽丽,她容貌平平,身材短小,却很有肉感,不知怎么着,还喜欢穿裙子,所以前面胖,后面肥,屁股更是“突出”,因此学生们暗中便起了这么一个绰号来笑话她。当然当着侯丽丽的面,是谁也不敢这么叫的。 “侯老师来了,我也不怕了!”周修常微笑着说。 也正是这个侯丽丽,在周修常的退学风波里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 要是在当年,周修常一定和郑大千一样叫侯丽丽的绰号,但是现在他不叫了。毕竟他长大了。 第七章 软玉娇香 “没关系,我现在又不是安原二中的学生了,她要是敢动手,我也敢还手。”周修常说着,稳稳当当地站在原地,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郑大千,浑然不在意一股股人流在自己的周围来回冲击。 对于周修常而言,他和郑大千是“几十年”没见了,再次见到少年时的少年挚友,心里不免一阵小激动;而对于郑大千而言,他和周修常仅仅是一天没见而已。 “厉害!”郑大千竖起了大拇指,接着又唉声叹气,“唉,真羡慕你啊,不用做作业了!你昨天是不是去哪儿玩了,也不来找我!”说到最后,郑大千竟埋怨起来。 周修常笑道:“那你也干一件事出来,不就像我一样退学了?” “拉倒,我可不敢,我爸能直接把我皮剥下来,然后当画布挂墙上!” 周修常哑然失笑,处于青春叛逆期的少年们,说话没轻没重。 郑大千接着说:“我还在想,你爸你妈会怎么收拾你呢?没想到你安然无恙啊。饿死了,去吃大饼。” 一张炸得金黄的大饼,刷上又甜又咸的豆瓣酱,卷几片熏制好的牛肉,再洒上一些葱花,乃是那个年代学生们念念不忘的美味。周修常身无分文,郑大千便买了两张饼,分给周修常一张。 郑大千咬了一口大饼,边嚼边说:“退学的滋味咋样?没有我大千陪你,是不是很寂寞?” “寂寞的是你?要不然我回学校陪你去?”周修常也大口吃饼,这味道真是久违了! “哈哈哈……”郑大千以为他是在说笑,根本没当回事,“你是不知道,你现在在全校都红了,不知怎么的,大家都知道了。” “那个沈月月后悔了没有?”周修常忽然问。 “人家后悔什么呀?她可是个精神病,今天又在校服里边穿了公主裙,侯屁股都受不了了,说她活该。” “真这么说,她什么反应?” “没什么反应啊,成天像林黛玉似的,有那么胖的林黛玉吗?哈哈!” 沈月月是他俩的同班同学,就是因为她,周修常不得不退学。 周修常继续问道:“那同学们知道我是被冤枉的吗?” “废话,那个德性,那个样子,正常人都不会看上她!”郑大千提起来是义愤填膺,但是又马上无可奈何地叹口气,“但没办法啊,人家姓苏的人在幕后指挥呢!你说你也是的,对人家太冷淡了嘛!” 周修常想起这个姓苏的女生,她长腿细腰的迷人身材仍然记忆犹新。他狠狠地咬了一口饼,道:“那我要是回到学校呢?同学们会有什么反应?” “欢迎啊!谁都知道你啥都没干!”郑大千虽然这么说,但是他是认为周修常根本不可能回去。 周修常正色道:“大千,我想回到学校。” “什么?你回到学校?干什么?找那姓苏的算账?”郑大千困惑不解。 “不,我的确是因为一个人回去,但不是为了姓苏的。” “那是谁?是哪个小女生?”郑大千坏笑道。 “算是。” “谁呀?”郑大千来了兴趣。 周修常却巧妙地岔开话题:“你怎么不问问我能回去吗?等我回去了你不就知道了?” 郑大千一想有理,道:“那,你能回来吗?” “能。不过你得把你家的拍立得相机借我用一下。” 郑大千一听,眼睛都瞪圆了:“你怎么知道我家有拍立得?我之前告诉过你吗?” 周修常知道,是因为前世里去过郑大千家睡觉,是以知晓。但他自然不能讲出来,只好说道:“你之前告诉我过啊!忘了?” “哦哦。”郑大千觉得似是而非,但也没放心上,点头答应道:“没问题,我爸说拍立得归我玩了。晚上你去我家,我拿给你。”说完,他又挠挠脑袋,“不过,你要拍立得干嘛?” “这个嘛……先不说,用完以后我告诉你。”周修常的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 当天晚上,周修常来到郑大千家。郑大千拿着拍立得相机,溜出门外。 “修常,你说真的,你要干什么啊,我也要去。” 看他跃跃欲试的样子,周修常不忍打消他的积极性,但今晚的行动必须要小心谨慎,对他未来的命运和规划至关重要。郑大千虽然他非常信任,但他的性格并不适合今晚的秘密行动,并且今晚他要去的场合也不适合两个男人一起去。他想了想,决定以进为退,道:“好。” “真的?”郑大千一想到和周修常一起去做某件事,就感到兴奋。 “去跟你爸说一声,今夜下半夜才能回家。” “你可拉倒!这不是坑我吗,我爸能把我皮剥下来当成画布挂墙上!” “那就没办法了。” 郑大千果然知难而退。周修常摊摊双手,做出无奈的样子。 郑大千又纠缠了好一会儿,周修常却始终不说去做什么,他只好悻悻而归。回到家,他觉得今天的周修常很奇怪,整个人神神秘秘的,好像和前几天的周修常不一样了。 秋夜如水,天朗星稀,孤月高悬,一簇簇枯叶被日渐凌厉的夜风吹落,往往给人萧索幻灭之感。一只流浪猫可怜地叫唤着,仿佛是在这个气温日下的世界里,提醒人们自己的存在。 南城一条僻静的小街里,一家闪烁着灯光的舞厅门口附近,周修常躲在暗处观察着。尽管秋风萧瑟,但他的身上却热血流动,有一种临战前的紧张和兴奋。八九十年代,全国上下舞厅盛行,刚刚被改革大潮冲击的人们立刻拥抱了各种新鲜刺激的事物,而舞厅在很多上了年纪的人们心中,是释放自己灵魂和欲望的场所。 周修常斜背着一个黑色小包,里面装着拍立得相机。之所以选择它而不是其他的相机,是因为它完全傻瓜式操作,相片感光度高,可以立即成像。 周修常几乎没等多长时间,就看到两个身影一前一后、有意拉开距离似的向舞厅走来。周修常看见这两个人依次进入舞厅,等了几秒,也走了进去。 舞厅里,彩灯旋转,音乐缠绵。中间的舞池里有数十人成对成双地跳着慢舞。周修常去舞池周边一处比较隐蔽的角落里坐下。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着,很快,就找到了那两个人抱在一起的身影。 周修常悄悄地拿出拍立得,把镜头对准舞池。他的拍立得已经经过了伪装,上面包了一层报纸,只在镜头出扣除一个小洞,外人看来只觉的那是一个大纸团。 周修常拍了两张,效果不甚理想,但勉强能看清。 一曲终了,舞池里的人们暂时停止动作,等待下一曲播放。就在这时,周修常听见一阵高跟鞋的声音向自己走来,他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女子白衣胜雪,长发披肩,一双修长的双腿穿着极薄的丝袜,由于是逆光,暂时看不清面容,但身形苗条高挑,十分性感。 那女子走到周修常跟前,向他伸出一只纤纤玉手:“下一曲可以陪我吗?”声音婉转清脆。 这时,周修常已经看清了女子一张清丽秀美的容颜,她约莫二十岁出头年纪,白色长裙束体,时尚简约,宛如仙子一般。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接过了那只柔若无骨的玉手。 萨克斯舞曲响起,曲调幽怨。舞池里,周修常和那女子贴在一起,他一只手扶住女子婀娜的纤腰,闻到女子身上散发出怡人的香味,娇躯柔软温暖。周修常很快有了感觉。 但那女子好像若无其事,一双美目空洞地盯着某个地方,表情哀怨忧伤,却别有一番动人的味道。两人慢悠悠的跳了几步后,那女子干脆把脚踩在周修常的脚上,任凭着周修常的动作带动自己的身体,一双玉臂更是紧紧搂住了周修常的脖子。 温玉在怀,那香喷喷的身体让周修常恍然觉得自己是在抱着一束水仙花。 女子几缕发丝骚动着他的脖颈,那阵酥麻直达灵魂深处。一时间,周修常神灵空虚,他好像想起了曾经也有这样一个女人,在他的怀抱里挣扎扭动,又好像怀抱的女子就是那个女人,她又回来,回到他的怀里…… 正想入翩翩时,周修常忽然听见耳旁女子发出的低声啜泣,女子进而把头埋进他的胸前,泪水湿润了他滚烫的肩膀。 过了一会儿,女子渐渐停止了哭泣,从周修常的胸前抬起头来。周修常垂目看向她,只见女子泪光晶莹,梨花带雨,肌肤细腻白皙,一口红唇娇艳无方,在彩灯的照耀下她的表情变幻迷离,似怨非怨,似笑非笑,不由得看呆了。 那女子好像并不嗔怪他这样痴痴地呆看,而是淡然一笑,用略显得嘶哑、却倍显得性感的声音道:“你不问我为什么哭么?” 周修常道:“何须问?” 那女子道:“难道你不好奇?” 周修常微笑道:“有什么好奇的?不如意事常八九,人生无不然。西方人说,世界上没有新鲜事,太阳明天照常升起。” 那女子听了,不禁有些惊讶地看着周修常:“看你这么年轻,说出的话倒很老。好像你活了几千岁了似的。” 周修常道:“我是想说,人有些时候,不能钻牛角尖。有些事有些人,过后看去,无非过眼云烟,甚至不值一哂。” 那女子看着周修常越来越惊讶,听了那句“过眼云烟”后,神情顿变萧索落寞。 周修常活了这么过年,见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哭泣,无非是失恋失交而已。若是贸然询问,女孩子自尊心强,问的人只会自取其辱,倒不如旁敲侧击地施加安慰。 过了一会,那女子叹口气,幽幽说道:“我一直以为,会和他一辈子和和美美,我们俩会是天下地上最幸福的一对。但这才刚毕业呀,他就走了。你知道他走之前说什么吗?” 第八章 狐狸精 女子似乎对周修常产生了信任,把他当成了“知心姐姐(弟弟)”了。 只听她继续说:“他说他讨厌华夏,讨厌当华夏人,说我们都很丑。而我,最丑!” 说到这儿,那女子秀美微蹙,似乎哀怒交加:“他说,我们华夏早晚要完蛋,不出几年就会崩溃。我实在搞不懂他为什么这么说,我说你看不惯,你可以改变啊。他说改不了的,华夏完了!我们俩也完了!” 周修常听着女子口中的男友这么看低华夏,乍一听觉得诧异,后来想到这是90年代初,国人的民族自信心被掌握着先进科技和经济优势的西方强烈打击,甚至很多人怀疑华夏民族就是低等的民族,希望全盘西化。想到这一茬,女子男友的“华夏崩溃论”在那个时代真的不足为奇。不过,也可以看出这些唱衰华夏之人的懦夫本性了。这样的人,对于自己的女友自然也谈不上什么责任感。 果然,女子继续说:“我问他,那我呢?我怎么办,你就没有想到我?他笑了,说我根本就不喜欢你,‘大学四年来,你连碰都没有让我碰过!我喜欢国外的女人,开放性感,可以天天上床!’” 女子平静地叙述着,明明是一句句扎心的话,却如此波澜不惊地讲出来,可见女子已然在心中反复念叨,乃至麻木无感。 这,才让周修常真正心疼她:“所以,他就去了国外了?” “嗯。” “那你就更有理由过好自己的生活,而不是对一个人渣念念不忘。而且,不久的将来他就会后悔。” “后悔离开我?” “不。后悔离开华夏国。” “是么?” “是。至于离开你,只能说,是你的幸运。早早地看穿了渣男的伪装,才没有耽误自己的一生啊。” 听周修常这么说,那女子也觉得很有道理,所谓长痛不如短痛,她总算感到有些释怀了。 “没想到你这么年轻,恐怕还没我大?竟然很有阅历。”倾述完衷肠,女子的神思才回到现实中来,她恍然发觉,自己已经被周修常带离舞池,和他一起坐在绚烂灯光外的角落里,宛如一个只属于他们的小小世界。于是,她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周修常身上。 其实,尽管陪佳人伴舞,听美人心曲,周修常却仍然有一部分注意力放在了舞池中他所跟踪的两个人身上。尽管女子在侧,他不能继续拍照,但在某种程度上这女子也使他在舞厅的行动变得十分自然,毕竟孤身一人却拒绝舞伴邀请,会显得非常突兀,从而引来他人的注意。 女子一双亮晶晶的美丽眼睛颇感好奇地看着周修常,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周修常一边暗中观察舞池里纠缠得分不开的两人,一边大方地回答:“周修常。你呢?” “竺兰兰。竺,是上竹下二的竺。”竺兰兰详细地讲解自己的名字,然后笑道:“你叫‘修长’,你的身材很‘修长’么?” 周修常摇摇头,道:“是‘修长’的‘修’;但,是‘经常’的‘常’。” “有什么说法?” “‘民生各有所乐兮,余独好修以为常。’语出屈原的《离骚》。” 竺兰兰再一次愣住:“你读过《离骚》?我也是囫囵吞枣地读过一遍而已……你到底多大?” 周修常觉得这话奇怪,怎么就从读没读过《离骚》突然转到去问年龄了?但也没想太多,老老实实地回答:“十七岁。” “怎么还带个‘’?嘻嘻。”竺兰兰终于笑起来,两个浅浅的酒窝浮现出来,当真是仙姿玉貌,倾国倾城。周修常不由得心脏再次一麻,心想她那个混账男友真是毫无眼光,多亏了男友成了前男友,不然此等眼福怎能消受? 竺兰兰笑罢,说:“我不信。但看你的样子,也就十七八岁,却怎么懂得那么多?” “年纪小,就不能多知道一些事情了?”周修常轻易地避开了她的问话,接着反问回去,“是不是看我年纪小,所以才来找我跳舞的?” 竺兰兰嫣然一笑,道:“算是。其实,你没发现么,整个舞厅里年轻人不多,而年轻人里,只有你没有色眯眯地看着我,所以……” “所以你认为我很老实,不会趁机占你的便宜,就选中我了?” 自己的心思被看穿,竺兰兰一时语塞,只得点头道:“唔,你这么说,也算是。”她感到被周修常将了一军,十分想扳回来一局,可是一时找不到切入点,便道:“那你呢?这么年轻干嘛到这里来?喜欢老姐姐么?” 周修常笑道:“你喜欢老哥哥?” 竺兰兰神情郁闷,觉得自己总是对话的下风,十分不爽,情急之下说道:“对姐姐说话客气点,姐姐可比你大!” “大,大多少?” “很大很大!” 周修常看竺兰兰娇嗔的模样,十分可爱,逗她道:“我懂了。我面前是一个千年狐狸精,别看她老,却漂亮又年轻。” 竺兰兰听了“漂亮又年轻”的话,也不管是不是“千年狐狸精”了,总之被周修常明贬实褒地夸赞一番,心里感到十分开心:“对!我就是漂亮小姐姐。以后见到了都要这么叫!”说到这儿,又不无得意地说,“告诉你,有多少人都想管我叫姐姐呢,我都没答应,你好好珍惜!” 周修常自然明白那些赶着叫“姐姐”的男人们的心思,而现在这个称呼倒成了对方赏赐自己的荣幸了,只好笑着说:“谨遵姐姐大人之命。” “这就对啦,小弟弟!”通过在称呼上占了便宜,竺兰兰感到自己扳回一局,心满意足。她只觉得和周修常聊天十分称心对口,不知不觉间她的椅子已经一分分地靠近了周修常。 周修常怕她继续纠缠自己为什么来舞厅这个问题,就先下手为强,把她的注意力引回自己身上:“那么,我美丽可爱的小姐姐,你又为什么来这里呢?” 果然,女人都是喜欢被关注的动物。竺兰兰回答道:“我才不想来呢!因为工作的事,需要求人办事,人家说就在这里会面,所以才来了。” “在这里会面?什么工作?” “我是……”竺兰兰刚要开口,似乎又觉得说出自己的职业不妥,便道:“唉,不提了,反正那人也见到了,东西也送出去了,一切搞定。” 周修常见竺兰兰不愿意说,似乎因为不太方便,也就不再追问。不过,他心里忽然想到,也许是那种不可告人的职业?可看竺兰兰那清纯可人的样子,并无半点风尘之色,怎么也不像是青楼女子。那她究竟是干什么的?为什么不愿意说? 这时候,周修常看见他一直盯着的两个人要离开舞厅,他立刻站起来,向竺兰兰告别:“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竺兰兰一听,脸上露出不满和不舍的神色。 周修常只好补充道:“天晚了不安全,主要是因为你,要不要小弟弟送你回家?” 竺兰兰这才笑靥如花地点点头。 可周修常却真想给自己一拳:若是送竺兰兰回家,那还怎么跟踪那两个人?不过,在周修常的内心深处,却也是愿意再陪佳人一路的。 没办法,只好再次等待时机了。这么想着,周修常和竺兰兰走出了舞厅。 深秋的夜凉风已然刺骨,周修常脱下外套,披在竺兰兰身上。竺兰兰感激而欣赏地看他一眼。 竺兰兰道:“这么会照顾女人,跟谁学的?而且小姐姐叫的这么甜,跟姐姐说实话,你是不是认了很多的小姐姐?” 周修常也被竺兰兰的逻辑弄得啼笑皆非,道:“不是漂亮的姐姐,我都不叫她姐姐。而目前为止,我只叫过一个。” 不能跟女人讲道理,要尽可能地满足她们的虚荣。 果然,竺兰兰听后,竟然自夸自赞地点点头:“你说的很对。” 静夜里,昏昏欲睡的路灯把两个人的影子渐渐拉长,又渐渐缩短。走了一段路后,周修常赫然发现他要跟踪的那两个人竟然就在前方! “好啦,我到家了!”竺兰兰说。 这句话更令周修常兴奋。倒不是说他巴不得摆脱眼前这个秀色可餐的美人,而是时机稍纵即逝,凡事都有轻重缓急。 “那,有机会再见。”周修常说完,便转身离去,匆匆走过一个街角,消失在黑暗中。 竺兰兰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心中怅然若失,她自言自语道:“你想什么呢?他可比你还小呢!”一会儿又想:“你看他急忙走了,好像巴不得离开你呢!他去干什么呢?”如此心中计较着,回到家中。 穿着裙子的她,倍受秋寒的双腿立刻感受到家中的温暖。而上半身却一直暖洋洋的…… “哎呀!”直到这时,她才猛地察觉到,周修常的外套还在她身上披着呢! 周修常匆匆告别后立刻向那两人追去,他为了不被发觉,不敢过分逼近。吹了一会儿寒风,他才发现身上的外套没有要回来。可是已经来不及回去了,他从小包里拿出拍立得,时刻准备拍摄。 第九章 老乌鸦 刚紧赶慢赶地拐过一个街角,周修常就被眼前的一幕吓得退了回来。 他倒不是被那两人发现,而是发现他们正在一盏路灯下接吻! 周修常再次悄悄探出头去。他所在的地方是街角的花木丛,上面爬满了葡萄藤,虽然叶落藤枯,但在夜里遮住他的身形却是绰绰有余。 透过枯藤,他看到两个中年男女在自以为无人的小街边忘我地亲吻着,甚至不介意发出激情四射的叫声。 周修常拿出了拍立得,光线正好,镜头中的两个人面孔清晰,姿态尽显。 也是天助神帮,就在周修常按下快门时,快门发出的“咔擦”一声,这一声平时可以忽略的声音,却在静夜里犹如轰鸣。周修常感叹自己忘了快门的声音,可就在他吓得不知所措之时,头顶上一只老鸦“呱呱”地叫起来,竟和这快门声十分相似! 一开始,那两个忘我亲热的人也是吓了一跳,动作僵在了那里,有如石塑一般,但随即听见老鸦叫声,便松了一口气。 只听得男人道:“你听听,咱俩的爱,惊天动地。” 又听得女人娇羞的声音道:“哪里是惊天动地,不就一只老乌鸦么?” 随即,两人再次热吻起来。周修常听得那叫一个肉麻。 说起来,那只老乌鸦仿佛和周修常心有灵犀一般,竟然“呱呱”地叫个不停,周修常于是抓紧机会,把两人卿卿我我的神态抓拍了好几张。 也许是被乌鸦吵得失去了兴致,也许是两个人都感到了疲惫,那对男女又说了一些情话后便分开了。 周修常向犹自叫嚷的乌鸦竖起了大拇指。 第二天上午,周修常大摇大摆,走进了省级重点中学安原二中的校门。他颇有兴致地打量了一圈校园,感叹一番“可怜人生无再少”之后,又感慨自己能回到当初,实在太过幸运。 然后,他没有去自己所在的高二六班,而是直奔位于主楼顶层的校长室而去。 走到门口,周修常很有礼貌敲敲门。听得里面的人说,“进!”他才开门走进去。 校长张文秀,年届五十,头发斑秃,满是赤点的脸上红光满面,一头红鼻子好像小丑一样,方框镜片后面的一双金鱼一般突出的眼睛,眼球里布满血丝。他坐在古典风格办公桌后面的真皮椅子上,身上穿着的应该是最大号的白色衬衫,然而扣子还是紧紧地绷着,好像随时都会被下面欲求不满的肥肉撑开。 这位,就是昨天周修常镜头下的男主人公了。 张文秀看到周修常,脸色一变,接着很是不屑地一笑:“哼!这不是我们安原二中历史上难得一见的好学生吗?你来干什么?”他越说越气,最后一句质问,已是声色俱厉。 周修常却不慌不忙,他向张文秀微微一笑,道:“张校长,我反正是不邀自来,自然不盼望你能笑语相待。”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此刻不跟我客气我不怪你,但别再得寸进尺,此后你的态度要发生变化了。 张文秀气得站起来,可他马上镇定。能做到校长的位置上,他也是颇有城府之人,自然听出了周修常的话外之意,但想到一个被开除的小毛孩见识过多少大风大浪?还能把他怎么样? “哼!你想要干嘛?”张文秀认为周修常是混进校内,想对他实施暴力性质的报复。常有一些学生对老师处理的某些问题心怀不满,叫嚣着要干掉老师、干掉校长之类,但通常都是说说而已。但周修常被自己开除,没准真是咽不下这口气,要胡来的话…… 想到这儿,张文秀看看周修常,他穿着校服,看不出有没有藏有武器,可是周修常的一只手总是揣在兜里,让他觉得那里有古怪。他想着,先要安稳住,然后抓住机会打电话报警。 谁知,周修常好像逛自家家门一样,旁若无人地在校长室里转开了一圈,看看那个奖杯,瞧瞧这个奖状,那不疾不徐的样子让张文秀怒火冲天,也感到这个少年没准是在酝酿着什么可怕的主意,一时间又惊又恐,再也等待不得,一把抓起电话,一键拨到了保安室。 “喂!你们赶紧到我这里来!快!你们是怎么看守大门的?看到穿校服的就让他进来了是不是?你们来看看,谁到这里来了!”说完,“啪”地摔了电话。 张文秀接着看向周修常,想看看他什么反应,他暗中做好反击的准备,心想自己这么胖,管他拿刀还是什么,总不过扑过去,压死他! 可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周修常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他走到窗前,俯视着偌大的操场,操场上是正在上体育课的学生们。 校园,真好啊!他心里默念道。校园也是一座围城,只有出来了才想进去。 “哎!你听到了啊,我可给保安打电话了,你可别做出让你后悔一辈子的事!” 周修常仍然站在窗前,背对着张文秀。饶是这样,张文秀也不敢上前一步去接近他。他早已看出张文秀色厉内茬,虚伪做作。 在前世里,就在他离开校园一个月后,张文秀和情妇的事情东窗事发,有人举报他在南城一家舞厅里和学校里的一名班主任“搞破鞋”。于是,社会舆论压力扑面而来,张文秀很快就灰头土脸地辞职回家了,紧接着便是离婚,家庭破裂,而原本海誓山盟的情妇也对他避之不及,当真是晚景凄凉。这些事,都是郑大千陆陆续续地讲给他听的。 而那名情妇,不是别人,正是侯丽丽——周修常的班主任。 被人曝光后,侯丽丽早在张文秀辞职之前,就羞耻地退出了岗位,后来听说去了某个小县城的学校教书去了。 周修常慢条斯理地转过身,又徐徐踱步到张文秀的办公桌前,一屁股坐在了给客人准备的椅子上,然后做出“请”手势,让张文秀也坐下。 “请坐,张校长。” 张文秀见周修常浑身轻松自如,不像是要动武的样子,心先略略宽慰。不过周修常那从容不迫的模样,却让他心里更加忐忑。因为他实在搞不清周修常究竟想要什么。 “你……你究竟想要干什么?我告诉你,我叫的人马上就来!”张文秀声嘶力竭。 周修常微笑道:“张校长,不必这么大声为自己壮胆,你这里装修不错,还挺隔音的。并且学校保安室在大门口,从那里一路跑过来最快也要五分钟。而我相信,我们在五分钟之内,一定可以解决问题,或者,达成某种共识。” “哼哼!”张文秀怒极反笑,道,“我和你被开除的学生有什么共识?唯一的共识就是你马上要再一次滚出我的办公室!” “别这么肯定嘛!呵呵!” 张文秀感到浑身急躁不安,说不清为什么,平常颐指气使的他在周修常面前再也没了往日的作态,他对周修常如此从容感到困惑、好奇、恐惧……明明前几天他还是个莽撞的少年,而此刻竟然像是个老练的政客。 “我十分肯定!你马上就可以滚出去了!” 的确,门外走廊上已经传来保安们纷杂的奔跑声。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张文秀的心也越来越稳,也令他感到不解的是,周修常不仅稳坐如山,而且嘴角的笑容越来越不可捉摸。 就在保安们破门而进的前一秒,周修常掏出了三张照片,轻轻地甩在了张文秀的办公桌上。 轻飘飘的三张照片对于张文秀来说,无疑是三颗沉甸甸的重磅炸弹!张文秀先是好奇地瞥了桌子上的照片,随即眼睛猛地张大,直愣愣地看着它们! 张文秀瞬间明白周修常那不可捉摸的笑容是什么了,那是敲诈的笑容。 “砰!”门被保安们踹开,虚张声势的他们一贯而入,都想在校长前露面请功。 张文秀在立刻双手盖住照片,冲着保安们高声怒吼:“滚!都滚出去!滚蛋!” 保安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这么急匆匆地赶来,却只落得个如此下场,连一点面子都没有了。 保安队长道:“张校长,不是您叫我们过来的吗?我们以最快的速度……” “现在,都给我以最快的速度滚出去!” “是。” 保安们小声抱怨着,一个个退了出去。保安队长临走前狠狠地瞪了一眼周修常,心想必然是这小子跟校长玩了什么花招,让校长耍我们来着。这小子以后要好好收拾收拾! 当保安们退走后,张文秀这才喘了几口粗气,又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又喝了一大口滚烫的茶水,终于稍稍平定下来。 他看向周修常,举起照片,拿腔拿调地问:“这些,你是怎么弄到的?说!”最后一个“说”字,他还拍了一下桌子。 三张照片,一张是舞厅里的,他和侯丽丽正在抱在一起跳舞,比较模糊;但另外两张是小街路灯下的,其中一张显示着两人一起抬头,冲着镜头的上方看,面容清晰可见,那是他们俩在看树枝上乱叫的老鸦时拍下的;而最后一张是两个人在忘我地热吻,也是十分清晰。这三张照片是周修常挑选出来的,并且今天拿来的并非原件,而是副本。 周修常挖了挖鼻孔,又若无其事地弹飞了鼻屎,道:“张校长,这么说话可就没意思了啊。” “你!”张文秀抖动着嘴唇,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周修常的态度和话术显示出他并非不经世事的少年,俨然是一个久经江湖的成年人。 张文秀不得不改变态度,客气下来:“好,好。你说,你想干什么?要多少钱?” 周修常笑了:“不要张校长一分钱。张校长教书育人,夜以继日,令学生我深感钦佩,怎敢向张校长索取那不多的俸禄?” 张文秀听出了周修常语句里的双关含义,心想:这些话一个高中生如何说的出来,背后是不是哪个高人指点?不过就算有,这孩子心理素质也太强大了? 张文秀说道:“那你想要什么?不会是想继续回来上课?” 周修常双掌一拍,笑道:“张校长慧眼!我周修常,正是想回来上学了。” 终于说到关键的事情上,周修常感到自己的身上也轻松不少,他认为接下来的事情乃是顺理成章,张文秀以校长之尊,让一个学生重返校园还不是易如反掌? 谁知,张文秀听了,竟然脸色更加为难起来,仿佛听到了什么万分恐惧的事情,他嗫嚅着,好半天才说: “这不行!你让我干什么我都答应你,但是想回来上学就是不行!” 第十章 千夫所指 张文秀口气坚决,似乎这件事根本没有商榷的余地,这让周修常大为惊讶。 “张校长,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周修常沉着脸问道。 张文秀看看照片,又看看周修常,又把目光投向周修常的身后,好像那里站着一个幕后指挥他的人一样,他的表情越发难受起来: “你……”张文秀一开口,忽然觉得这个时候他应该客气点,便改了称呼,“周修常同学,你不会真的是想回来上学?” “张校长,我不是在开玩笑。怎么?这件事很难么?” “修常同学,”张文秀叫得更加亲切了,“你还是不要回来的好……” 周修常越来越糊涂,也越来越没有耐心:“校长,究竟是怎么回事?” 张文秀却神情慌乱,好像承受着极大压力,就是不回答周修常的话。 没办法,别怪我逼你了。周修常这么想着,说道:“好,张校长,事情你不愿意办,也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这些照片我会多洗出来几份,一份送到安河区教育局,一份送到安原市教育局,一份寄到你的妻子单位领导那里。你看如何?” “别!别!”张文秀大叫起来,“周修常同学!我警告你,不,我劝告你,不要那么做。你这么做,只会乱上加乱!” “我怎么算是添乱呢?一个学生回来上学,乃是知错就改的典范啊。” “我求求你,求求你,别那么做好不好!”张文秀干脆哀求起来。 不过,此时周修常也困惑起来,按说张文秀没有理由不答应他的要求,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就可以一场避免把自己拖进深渊的“破鞋”风波。可以察觉到,张文秀本人似乎是愿意答应他的,但是有某件事或者某个人让他捉襟见肘。那么,这个阻力来自哪里呢?是不是来自她? 周修常觉得此时没有必要遮遮掩掩了,开门见山地直接问道:“张校长,是不是苏语琪不想让我回来?” 听到苏语琪的名字,张文秀好像吓了一跳,但随即摇头否认:“不是,这件事压根就没苏家什么事!” “什么?!”这下,周修常轮到愣住了。 这一年“十一”假期里发生的事情,改变了他一生的命运,虽然“时隔久远”,但依然历历在目。 秋阳高照,秋风送爽,正是结伴游玩的好时节。趁着十一假期,周修常、郑大千率先提出要去郊区的小阳山登山游玩,除了一些男同学外,女同学中苏语琪、沈月月等也愿意参加。这本来是一次加深同窗感情的愉快之旅,却被周修常决定抄近道上山的念头彻底打破了。 仗着自己身强力壮,周修常走到一处小山坡时提出自己抄近道上去,不过近是近了,但道路未经修缮,坎坷崎岖。 “有愿意跟我来的吗?”周修常活力十足地问道。 在他的面前,苏语琪穿着一身红色运动装,束腰紧身,豆蔻初开的美妙身条显露无遗,一头长长的马尾辫系在脑后,发质黝黑靓丽,在阳光下尤其显得白嫩的脸上长着一些青春痘,一双丹凤眼在耀眼的光线下半开半合,青翠细长的眉毛也微微皱起,一张小嘴露出一口碎玉一般的白牙,正气喘吁吁,而胸前的两座微凸的小山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修常,不行了,大家都累了,歇会。”苏语琪说,她是班级团长,很会察言观色,见大家都比较累,就提议休息一会儿再说。 但周修常一心想登顶,他本来也没想着会有很多人跟他去走野路,便道:“那我去啦,到山顶等你们,嘿嘿!” 这时候,沈月月站了出来:“我去!修常,等等我!” 沈月月又肥又矮,方面大耳,五官紧凑,是那种人们会敷衍着说“你不漂亮但是很可爱”的类型。不过,也许是这种话听多了,沈月月的性格处处透露着莫名其妙的自恋,特征之一便是最喜欢穿公主裙,甚至由于学校规定必须穿校服,她便把裙子硬穿在校服里面,不伦不类还自认为甚美。今天虽然早就说好了爬山,但她还是穿着一套白色公主裙,露着两条小胖腿,脚上是一双白色舞蹈鞋,乍一看去犹如幼儿园大班里出来的大龄儿童。 见到沈月月主动站出来,周修常其实内心里十分不欢迎,不仅是容貌身材上不养眼,更是因为像肉球一样的她根本不适合走山间野路。不过,人家既然站了出来,也不好当着众人面回绝。 苏语琪拉住沈月月,道:“月月,你行吗?”不知怎么的,苏语琪和沈月月是好朋友。 沈月月道:“没问题啊!正好我要减肥!再说,有周修常呢!嘿嘿!” 苏语琪听了,也只好松了手,放她去了。 也是少年人胆大心大,十几个同班同学出来,居然任由周修常带着一个女生走上野路。其实苏语琪也想过这其中是不是有些不妥,但想到沈月月肉球一样的人物,周修常恐怕躲还躲不及,应该不会对她动手动脚。 谁知,差不多两个小时后,当苏语琪他们登上山顶和周修常他们汇合时,所有人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只见沈月月的公主裙被撕开,粗粗的双腿上是擦破后的血污,身上也是灰尘遍布,枯草残梗粘在白色的裙子上,似乎是在地面上滚过一样。整个人狼狈不堪,正捂脸痛哭。 而周修常站在一边,神色慌张,束手无策。 “月月,你怎么了?”苏语琪见状,首先跑过去抓住沈月月的双手。 沈月月却夺回双手,把手重新捂在脸上,哭声更加大了。 苏语琪只好看向周修常:“修常,怎么回事?” 周修常道:“爬山时摔了一跤,差点掉下去,我好不容易才抓住她,救她上来的。” 这时,苏语琪才看到周修常的身上还是沾满了尘土和碎草,胳臂上还有擦痕。她忽然看到周修常的胳臂上有一处清晰的牙印,很明显是不久前有人狠狠地咬上去的。 “修常,这是怎么回事?”苏语琪指着牙印问。 周修常略显惊慌,一转胳臂,把牙印转到背后:“没什么。” 这时,沈月月忽然拿开双手,露出一张涨红的、满是泪水鼻涕的大脸,边哭边说:“什么叫没什么?什么叫没什么!你还不让我说!我偏要说!大家都过来听啊,就是他,他刚刚把我强……那什么了!呜呜!” 一只胖手坚定地指着周修常。 很多人的眼睛都顺着这只手,看向周修常。 千目所视,千夫所指,周修常傻眼了。 苏语琪长大了嘴巴,又捂住自己的嘴,像是看着怪兽一样看着他,悄悄地后退几步。 周修常更加慌乱,他十分着急地想自证清白:“不!不可能!我……我怎么会!?” 后来,周修常的记忆就模糊不清了,他恍惚只记得一双双眼睛盯着他,像看着垃圾一样。 再后来,无论他怎样辩解都是徒劳,那口牙印成了关键证据。 事实上,沈月月一脚踏空,身体滚落,周修常在施救过程中死死地抓住沈月月的手,而沈月月就在这时,无缘无故地狠狠咬了他一口。 其实,人们也很奇怪,沈月月那身材,让最容易精虫上脑的男人都会偃旗息鼓。但当周修常说出“她那个样子谁愿意上她呀”的时候,却给自己又添了一条罪名:侮辱女同学。 不仅是百口莫辩,班主任侯丽丽压根不听他的解释,反复说着,我的班级不要他。 沈月月称,不报案,可以私了,但是必须处罚周修常。 苏语琪成了重要证人,不仅因为她是当事人,而且,她是中心城区安河区区委书记苏起章的女儿。苏语琪明确提出:开除周修常,这个人,不,这只禽兽,让她觉得恶心。 周修常一口咬定自己的清白,毫不退缩。这是他的性格使然,也是事实的真相。 这场风波的最后,是周修常拿着退学通知书,挺直绝不弯曲的脊梁,昂首走出校园。 在这期间最让他伤心的,倒不是沈月月的陷害,而是苏语琪那句“禽兽”。实际上,他清楚苏语琪对自己有好感,经常会找机会接近他,但他没有在意。事后,苏语琪曾经偷偷来找过他,问他究竟有没有做那件事。周修常坚决否认。 苏语琪却根本不相信他,愤恨地说:“都有别的目击者做证明了,你还不承认!你让人恶心!”说罢,转身就走。 周修常一时气急,叫道:“你是不是因为你喜欢我,我却没有理睬,就来陷害我?!你想看到我向你跪下求情的样子是不是?你不就想这样吗!然后我就会因为欠你一个恩情,就在你身边,天天陪你玩,对不对?” 苏语琪转过身来向他怒目而视,她的回答是给了周修常一记耳光。 从回忆中抬起头来,周修常困惑而愤懑地看着张文秀,一字一顿、一句比一句声高地吼道: “这件事压根就和苏家没有关系?那和谁有关系?到底是谁在陷害我?!” 第十一章 走读生 张文秀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支吾道:“唉唉,我不是说那个意思,没,没人陷害……” “那,究竟是谁不想让我回来?”周修常句句逼问。 他绝没想到,这一次“逼宫”,竟然会有一个意外收获。自己在前世里被蒙进鼓中这么多年,今朝真相即将揭开。 张文秀愁眉苦脸,陷入两难之境,语气里早就没有了先前的嚣张:“我们先不说那个好不好,先说说这几张照片……” “你也知道这些照片很麻烦?那就看大校长您怎么取舍了?是不愿意得罪那个幕后老板呢?还是不相让这件事情曝光?两权相害取其轻,您自己选一个。”事已至此,周修常只能紧紧相逼。 “同学,周同学,你看,我再考虑考虑,考虑一下……” 张文秀面对周修常的步步紧逼,无奈之下,使用了“拖”字诀,妄图先支走周修常,再徐图计谋。 “呵呵,这点小把戏,糊弄小孩呢?我告诉你,只要我没听到我想要的答案,那么只要我走出这个门,就立刻送照片去它们该去的地方!” “你!”张文秀恼羞成怒,一拍桌子,“你不要逼人太甚!你个小毛孩子,没轻没重,你这是让我去得罪市委书记的公子啊!” “市委书记公子?是哪一个?韩一甲还是韩……”周修常听到这个名字,颇觉意外。 “就是韩一甲!唉!”张文秀气急之下,一口气说出来,反而轻松了不少。 周修常却皱起了眉头:“韩一甲为什么要陷害我?我都不认识他呀,只知道他是我们的学长,大我们两届,都毕业一年了。” 张文秀点点头:“是和你没关系,但人家和苏语琪有关系。” 这一层关系,周修常也是刚刚想到,心里郁闷至极:这姓韩的也太不是东西了,见到苏语琪对我有好感,竟然直接污蔑我,让我退学!我一个工人家孩子,就算竞争起来也竞争不过他,他何必用此手段对我赶尽杀绝? 转而想起自己前世里人生辛酸,更是气得不打一处来,而更令他自己羞惭的是,如果不是重生一回,他甚至连真正的幕后凶手都一无所知! “周同学,你看,不是我不想让你回来,我也是为难呐!韩一甲可是我们安原一少,他弟弟韩双乙还是你的同学,他们兄弟俩,谁都惹不起的主!” 周修常真想告诉张文秀,这个韩一甲、韩双乙兄弟的父亲韩博涛,没几年就被双规入狱了。但转念一想,此时人家势力正盛,不能多说没有用的话,否则岂不引火烧身? 但我周修常真就这么善罢甘休?重生之后的我,还是这么窝囊么? 周修常冷笑一声,道:“张校,你敢不敢惹,是你的问题。而我要不要把这些照片送走,是我的事情。我只有一个要求,回到原来的班级上课。” “我……我也想……但是,不过……”张文秀结结巴巴,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哼,告辞!”周修常见他还想拖下去,干脆站起来,转身要走。 张文秀看着照片,脑子转得飞快,他眼看着周修常已经走到了门口,忽然心生一计,赶忙叫道:“等等!我有个办法!” 周修常回过身:“愿闻其详。” 张文秀向对领导一样客气地做出手势,让周修常坐下说话:“虽然,不能让你名正言顺地回到学校……” “张校,这是什么意思?我到底能不能回来?”周修常不耐烦地问。 “能!但是……” “但是什么?”周修常觉得张文秀闪烁其词,似乎酝酿着什么诡计。 “我是说,你不能作为我们学校的学生回来上课,但是你可以作为外校的学生回来上课。” 周修常明白了:“走读生?” “对。”张文秀满意地点点头,“你看怎么样?” 周修常细细思索这里面的内涵,说:“这对韩一甲来说,也没什么区别嘛。你就不怕得罪他?” 张文秀道:“怕!但是你交了很多钱,我们不好拒绝嘛,所以就……” “等等!什么交钱?”周修常感觉到,交钱,才是张文秀真正想说的。 “就是你交了一大笔赞校费,”张文秀把“一大笔”三字刻意用重音强调了一下,“然后就可以进来了。就算是他韩一甲不乐意,可也没有办法,到时候他只会找你麻烦,学校这一块他是无话可说的。” 周修常听这话的意思,张文秀只是怕韩一甲怪罪学校,而不是对他韩一甲惟命是从。而且,从大校长的话里话外听来,张文秀似乎认定他“一大笔”赞校费根本拿不出来,同时也在表达“就算你能回来也是麻烦不断”的意思,总之,想让他知难而退。 周修常冷笑道:“呵呵,张校这个办法好。不愧是一校之长,高人!佩服!” 张文秀也美滋滋的得意起来:“多谢周同学谬赞!那咱们的赞校费……” 周修常眯起眼睛,指了指照片:“这个,够吗?” 张文秀一愣,喃喃地说:“这个,不太好,我们的账目不好做呀,一年赞校费是一万五……” “那我送照片可是很容易的。”周修常微笑着,颇有深意地看着张文秀,“张校,破财免灾嘛!以后少去几趟舞厅消费,不就完了?” 张文秀瞪了一眼周修常,犹豫再三,似乎在心疼自己的钱,最后终于下定决心:“好,你的赞校费,我出。就当我请你这个小子上学了!”接着,又低低地自言自语,“算我倒霉,刚收的好处费就这么打水漂了。” “多谢张校。”周修常满意地点头,站起来。 “但是你要先听清楚了,你要是犯了什么错误,哪怕是一丁点,被我抓到了我就再次开除你,到时候你拿什么照片也不好使了!”张文秀也站起来。 “哈哈,好,但只要不是故意陷害我就行。” “那,一言为定。”张文秀伸出手来。 “驷马难追。”周修常握住张文秀的手,用力握了握。经过这一番口舌博弈,张文秀似乎已经不把他当学生看待了。 “张校,那我什么时候来上学呢?上学的那一天,我会顺便把剩余的照片以及所有原始底片带过来的。” “你想什么时候?” “明天。” “那就明天。”张文秀也怕夜长梦多,这些照片再惹出什么敲诈风波来,自己就承受不住了。 “好。明天见。” “不送。” 周修常再一次昂首走在校园里,只不过这一次他是昂首阔步,意气风发,而不是艰难举步,负重前行。 虽然这一次“敲诈”获得了胜利,但说到底,周修常的心里并不痛快,一想起韩一甲无辜陷害,心里愤懑难当:他韩一甲仗着老子是大官,就为所欲为,更可叹我之前对此竟毫不知情,顶天立地的一个人被他肆意践踏,情何以堪?此生的我,岂能无动于衷,任凭他在我眼前继续猖狂? 又想:适才张文秀说到赞校费,一学年就要一万五千块钱,这在90年代简直就是一笔巨款,寻常人家根本拿不出来。若非我拿着照片敲诈…… 想着想着,千头万绪最终汇成了一个想法,也是重生这三天来一直萦绕在他心头、却感到颇为无解的问题:去哪里赚钱呢? 虽然对未来发展趋势成竹在胸,但他此刻身无分文,也就是缺少所谓的资本原始积累来作为自己人生宏图大业的启动资金。但偏偏他必须要抓紧时间,在短期内积攒一定的积蓄,否则时不我待,举步维艰。 周修常开动脑筋,想着这个世界上有哪些低成本甚至是零成本,却有着收益快、回报高的事情呢? 不一会儿,周修常在他脑中列举出能够想到的一切方法:买彩票、赌博、打劫(包括抢银行)、贩毒、贩婴、卖淫、卖血、卖器官…… 这都什么呀?!周修常自己笑了,真是越想越可怕。毕竟,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是付出努力才能得到。不劳而获的事情并不存在。 这么胡天漫地的想着,周修常已然走回了家。简单地对付过午饭后,他心里已经拿定主意:卖血! 不去赌博,因为周修常很有自知之明,命运女神在前世里很少眷顾他,这一世也难说忽然对他青眼有加。一旦赌输,则是麻烦不断。 不去买彩票,理由和不去赌博差不多。周修常性格孤傲,在前世里压根不去关注博彩信息,连哪一年哪一场球赛比分是多少也记不住,何况彩票上的一堆数字?再说现在身无分文,可以说连买彩票的钱都拿不出来! 虽然下了决心,但周修常还是对自己的决定哭笑不得,在前世所看的小说里,哪一个重生的人不是顺风顺水,马到功成?而自己竟然还要去卖血来积累原始资金!真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卖血抽髓…… “这些,都是前世的债啊!若前世有一技至精,便可发挥作用,奈何涉猎太广……”周修常想着,走出了家门。他哪里能够想到,正是因为前一世的涉猎太广,才成就了这一世的青云直上。 周修常知道,那个年代,卖血并不鲜见,大导演张艺谋就是靠卖血才买到了摄影器材,成就一代国师之誉;不过其中乱象频生,病菌传染也多由此而发,故而务须小心。因此上,周修常不敢去小地方的血站,而是来到了安原市第二人民医院,虽然这里卖血的钱少,但至少保证卫生安全。 来到医院,填表,排队。来卖血的大部分都是潦倒落魄之人,但也有急需用钱、穿戴整齐的人。其时经济不景气,排队的人不少,一时半会排不上他,况且血站的护士也都是手法熟练的大妈,没一个年轻漂亮的美女,便索性去外面逛逛。 医院里人来人往,喜出望外者有之,愁眉苦脸者有之,无所事事者有之,坐立不安者有之……周修常一路走一路看,以他重生之人看来,医院真是个悲天悯人之地! 不知不觉,周修常走到医院大院一处人迹罕至的角落。他本想在这里闲下心,谁知刚走几步,忽然听见院落墙角下的树丛里有声音。 那声音嘶哑微弱,却很明显是用尽力气发出来的:“来……来,老子……杀了你!” 第十二章 你真敢开 周修常先是一惊,随即意识到这么虚弱的人估计也没什么攻击性,便悄悄走过去,扒开树丛,首先闻到一阵血腥气。 突然,一把染血的匕首直向他的眼睛刺来! 周修常急忙后退一步,却见那匕首停在原处,接着好像是拿捏不稳,“噗”地一声,从一只血肉模糊的手上落掉,刀尖扎进脚下的泥土中。 “你是谁?想弄死我没那么容……哎呦!”那人犹自顽抗,结果再一次弄伤自身。 周修常一脚踢开匕首,低声道:“我不认识你,我是路过的。”说到这儿,他微一沉吟,说,“我是安原二中的学生。” 唯有这样直言身份,才能打消对方疑虑。再说,经过上午的“谈判”,他说是二中的学生,其实也所言不虚。 果然,那人听后,不再激动挣扎。周修常俯身看去,那人面蒙血污,大概三十来岁年纪,俊眉星目,棱角分明,眉宇间隐藏着一股霸气,只不过一条刀痕划过他左颊,血顺着脖子一直流到胸前,而胸前另有数条刀伤,或浅或深,每一条都血漫衣衫,看起来触目惊心。 周修常一看周围血迹,知道这人是从医院院墙翻墙进来,却掉在了树丛中,院墙上沾着刺眼的血污。 “你还能走吗?”周修常蹲下来,他本来想问“怎么会这样”,但料想这人不会回答。 那人微微摇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能一口口喘气。这时,周修常才看见他的腿部也被刀划得破破烂烂的,一条牛仔裤上全是斑斑血点,而可怕的是,在那人身下的土地上,已被鲜血浸透。周修常伸手去给他翻身一看,只见后背上也遍布伤口! 这时,那人神情委顿,双眼光线渐渐涣散。周修常容不得叫人来帮忙,吸一口气,想把那人抱起来,谁知太过沉重。 他心道:“这又不是赵月如!而是肌肉男!” 周修常蹲下身,拽住那人双手,把那人扛在背上,即便如此,也十分吃力。他艰难地迈动脚步,向医院急诊部走去。 刚走了没几步,就听见院墙外有人叫嚷:“快来!在这儿呢!” 随即,就听见数人的脚步声向这里奔来,同时,能听见有人在奋力的爬墙。 周修常心知不妙,看来是两伙社会人员火拼,结果自己为了救人,趟上了浑水。 周修常背上那人也听见了,他强打精神,在周修常耳边说:“小……兄弟,你放……我下来,别连累你。你……你还是学生。” 周修常还真想把人放下,哪怕是跑出去喊人呢。但看他伤成这样,情知下手之人必是置他于死地,自己若是离开,这人只有死路一条。 周修常抓紧迈步,心想只要走到有人的地方,那么追杀的人就不敢胡来了。 那人见周修常不放自己下来,反而加快脚步,只叹口气:“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到时候……你赶紧……跑……”气息一声比一声微弱。 周修常却好像充耳不闻,一心只用力奔行,双腿每踏出一步都微微发软,似乎浑身都在抖动,心想,这家伙也太他妈沉了,吃什么东西长大的? 眼看着只要拐过前方的拐角,就可以走出这个偏僻的地域了。忽然,周修常只觉得眼前人影一晃,几乎是眨眼之间,身前就多了三人。 “妈的,差点让他逃了!”说话的是一个猴一样的瘦小男人,手里握着的尖刀却比谁都大。而另外两人站在瘦猴身后,皆是高大健壮,一脸凶相。 周修常微微转身,瞥向身后,只见身后也有两个人,都是中等身材,目露凶光,身上沾有血迹,其中一人的胳臂上鲜血淋漓,正向周修常怒目而视。 一共五人,围住周修常和受伤的汉子。周修常心里突突起来:以一敌五,没有胜算。 “谭哥,你不是说他没帮手了吗?那这是谁?”胳臂上流血的人问那只瘦猴。 瘦猴谭哥道:“这人我不认识!你们谁知道他谁吗?” 众人一致摇头。谭哥对周修常道:“喂,你他妈谁呀?和他认识?”谭哥说着,指指周修常背上的人。 周修常摇摇头:“不认识。” “你认识你他妈多管闲事!把人放下,滚蛋!”谭哥冲周修常吼完,又对周修常背上那人狞笑道,“嘿嘿,黑哥,想不到今天?你不是有种吗?你有种的话下来,别叫人小孩背着!” 周修常背上那人似乎叫黑哥,他低声说道:“小兄弟,你走。多……多谢了。” 周修常原本是自傲之人,吃软不吃硬,他内心无比忐忑,心想好不容易重生过来,难道要命丧于此?可是看对方跋扈的样子,倒激起了内心的倔强和耿直。也许对方客客气气的请他放人而去,他多半会听从。这会儿,周修常站在原地,心思流转,既不放人,也不后退。 五个人面面相觑,瘦猴谭哥道:“喂!你不是不认识他吗?” “我不是……这不刚刚认识了嘛。原来叫黑哥啊。嘿嘿!”周修常强颜欢笑,好像泰然自若。 “他妈的!”谭哥气急败坏,“你滚不滚?连你一起做了信不信!” 黑哥叹气,又低声说:“小兄弟……你……何必呢?” 其实,周修常心里也在想:我何必呢?!但偏偏不松手,就是这样执拗的对峙着! 谭哥一看周修常毫无退缩的意思,便一挥手,五人挥着利刃,向他们逼近。 周修常大脑飞速运转,却毫无主意。忽然,黑哥猛地挣脱一只手,从周修常身上掉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周修常诧异地蹲下身察看,却见那只手又伸到眼前,只不过这次手上多了一把黑色的手枪! 看来这个叫黑哥的人,究竟藏着一手。 黑哥低声对周修常道:“快拿住枪,我抬不动……” 周修常闻言,立刻接过枪,把黑洞洞的枪口轮流对准五个人。 那五人看到枪,也是一惊,一见黑洞洞的枪口对准自己,慌不迭地后退了好几步。 “靠!谭哥,你什么意思?不是说黑哥就一把刀吗,怎么还有把枪!?”一人向瘦猴质问,气恼他信息不全面。 谭哥也有些慌,但很快镇定:“怕什么,咱们一拥而上,一人一刀,把两人全切了!上!” 话虽这么说,但包括他自己,没一人个敢先冲上来,都围着周修常打转。 黑哥喘了好几口气,再次对周修常低声说:“手枪上膛了……但有些不好使……会臭子……拿稳了,多扣几下扳机就行……不如……先下手……为强……” 道理虽然如此,但一旦开枪杀人……周修常不敢再往下想。他忽然枪口朝天,对天扣动了扳机,“咔!”手枪只发出一声轻响,果然是不好使! 谭哥等五人一看,都兴奋地笑起来,纷纷举起尖刀,准备一拥而上。 周修常不甘心,继续枪口朝天,扣动扳机,“砰!” 一股淡淡青烟从枪口冒出。周修常手臂一震,半身发麻,自己吓愣了。 谭哥等五人也举足不动,呆愣愣地看着冒烟的枪口。 “砰!”周修常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手指头又扣动了扳机,震得手枪差点脱手。 “妈呀!”本来为首的谭哥吓得把刀一扔,夺路而逃!剩余四人见群龙无首,顿作鸟兽散!不出几秒功夫,就不见了人影。 黑哥躺在地上,勉强地举起手,向周修常竖起大拇指:“小兄弟……你他妈……真敢开……” 周修常放下举枪的胳臂,把手枪关闭保险,递给黑哥,道:“我只玩过玩具枪,和这把真枪也差不多。” 黑哥见他会关闭保险,啧啧称奇,一听他这样解释,顿然明了,不禁勉强一笑:“怪不得……这么熟练……”说罢,却不接枪,而是把枪推回去,“小兄弟,你赶紧走,这把枪放你那里。刚才两下枪响,会有人听见的,估计马上就会来人。你快走。” 周修常一想也是,不过他不敢留枪,道:“这把枪……” 黑哥急切道:“不能留在我这里……只能你带走!把那两个弹壳也捡起来……带走……快!”黑哥说完,不停地喘气,待稍有些力气,又道,“你……叫什么?” “周修常。” 黑哥微微点头,然后后脑勺便轻磕到地面上,一动不动了,好像刚才这几句话用尽他全身的力气,脸上已然全无血色。 周修常无奈,隐约听到不止一人的脚步声向这边走来,便只得收好枪,捡起两枚弹壳,一溜烟跑远。 一口气奔出医院,又跑了好一段路,看后面并无人跟着他,周修常方气喘吁吁的站定。一块沉甸甸的铁疙瘩藏在腰间,让周修常有一种无法形容的紧张和刺激。 再一想刚才的遭遇,又是心有馀悸,又是啼笑皆非:本来是想卖血换钱,结果却救了一个叫黑哥的社会人,还揣了一把手枪回来!真是造化弄人。 周修常不想把枪带回家,但是又实在不知该藏在哪里,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别在腰间,准备带回家藏好。 其时天色尚早,离下班时间还有两个小时,周修常准备回到家后立即下厨,让父母到家就能吃上饭。 当把钥匙插进门锁一转动,周修常发觉不对劲,早上临走时他是反锁的,而现在居然只拧了一圈就开了!难道是父母回来了?不太可能,因为父母都是兢兢业业的工人,几乎一辈子从没有提前下班过。 开门进屋,周修常惊讶地看见父母都呆坐在厨房里,而且,父亲居然一声不吭,抽上了戒掉多年的烟,母亲则在烟雾缭绕中哭得泪眼婆娑! 第十三章 钱全给我 “爸,妈,你们这是怎么了?”周修常冲过去,关切地问,忽然想到,父母不会是为我而着恼,难道上午我敲诈校长的事情他们知道了?张文秀敢找家长,就不怕我气急了,真把照片送出去? 于是他又试探着问:“我……我可没做什么对不起我们家的事。” 不分对错,只分有没有利益,典型的成年人思维方式。但是父亲还是一声不吭,母亲只是哀伤地看他一眼,想说什么出来,刚一张嘴,却又痛哭不止。 周立功深深吸了一口烟,喃喃地道:“哭?哭有啥用吗?” 看这情形,周修常觉得应该不是自己“闯祸”所致,便赶紧回到自己屋,先把手枪和弹壳暂时藏进床头柜的抽屉里,然后立刻回到厨房,倒了两杯水,放在二老跟前,问道:“到底是怎么了?” 父亲不答,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母亲哭得有一声没一声的,断续说道:“混蛋……王八蛋……猪狗不如东西……” 骂了半天,还是没一句在重点上。不过周修常这么一听就知道不是在骂自己。他想了想,忽然一拍脑门:这一天,不是父母下岗了吗?! “爸,妈,你们是不是下岗了?” 母亲无力地点点头。父亲则又叹气又皱眉。周修常则想起来这一天全家陷入绝望中的情景。父母都是一辈子的工人,走出工厂之后的他们,一片茫然。 周修常心里也是一阵着急:“还没能得到启动资金,家里就失业了!人家的重生光宗耀祖,我的重生荆棘满路!这可怎么处?” 一时间,一家三口默默无声,各自想各自的心事。 过了一会儿,周立功掐灭烟头,道:“不就是下岗了么?也好,反正拖了这么多月的工资都一起发给我了,能顶一段时间呢!” “你还说呢,过完这段时间,你干什么去?”母亲陈小芹也停止了哭泣,一脸哀愁。 周立功道:“反正人是活的,我大不了捡破烂卖钱!” 陈小芹道:“你就是在家里来来能耐!怎么不在厂长跟前耍威风?!” 周立功道:“我怎么耍?他是党委书记,我是党员,我服从组织决定,怎么耍威风?” 陈小芹道:“你这个党员!人家是党员咋就没下岗?还服从组织决定,组织就是看你好欺负!” 周立功这才不说话了。但陈小芹继续唠叨说:“你就被人捧的。人家说你是老党员,优秀党员,要发挥模范带头作用,厂里不景气要裁人,动谁都不好动,你一带头了,别人就不好说什么了,那王八蛋的工作就好做了。你呀,还真是模范党员呢,不仅把自己搞下岗了,连同着你老婆也没了工作,人家都把自己孩子往工厂里送,你可倒好,主动提出不给工厂添负担,不让自己儿子去工厂接自己的班。你这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呀……” “你这老娘们说够了没!”周立功“啪”地一拍桌子。陈小芹不敢再说了,只是低声嘀咕着:“就知道在家威风……” 周修常想起来,自此以后,父母几乎天天吵架,闹得不可开交。 陈小芹还继续嘀咕:“我早就看那个王八蛋不是个东西了,你没看前些天贴的墙报吗,说是什么日本三河集团的人要来考察,还贴上人家照片让我们认识认识,说什么到时候要对人家有礼貌。那哪里是考察,王八蛋厂长分明是要把厂子卖给人家小日本啊!” 周立功听得不耐烦,道:“你说这些有啥用?他是厂长,政府说了,咱们这个企业政府不养了,养不起,要是你,你怎么办?” 陈小芹道:“那也不能卖给日本人呐!” 周立功道:“就咱们那点破设备,破技术,谁要啊?” 陈小芹怒道:“你咋还帮着人家小日本说话?” 周立功也怒道:“谁帮了?你以为我欢迎啊?你瞧那三河集团董事长的照片,典型的鬼子样!叫什么三原恭一郎……” 三原恭一郎……听到这个名字,周修常脑袋里猛地电光一闪,这个名字十分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只听父亲继续说道:“……一看就不是安好心的人。我还听说楚市长也要来,陪他逛我们安原市,尤其是中山公园,到时候安排中学生、小学生在马路两边列队欢迎,搞什么大阵仗……” 中山公园?三原恭一郎?一个地名,一个人名,在周修常的脑海中猛烈碰撞,撞出了烟花般的火花! “等等!”周修常高声打断了父亲的话,“三原恭一郎?是日本三河集团的三原恭一郎?” 周立功被儿子的话吓了一跳,茫然道:“啊,对,儿子,你怎么了?” 周立功和陈小芹面面相觑,他们都不明白儿子为何有此一问。陈小芹道:“修常,你怎么了?” 周修常双眉紧皱,双目空洞地直瞪着身前某处,好像神游物外一般,整个人像是一块木头。 陈小芹有些害怕了:“儿子,你这是怎么了?你别担心,爸妈下岗了,会想办法的……” 周修常忽然眼神一翻,道:“我没事!”语气竟然十分愉悦、轻松。 然而陈小芹却不愉悦轻松,她在想自己的儿子是不是疯了,于是张着大嘴,担忧地看着他。 周修常的嘴角露出一点捉摸不透的微笑,道:“爸妈,你们的下岗安置费,已经到账了吗?” “你是说买断工龄的钱?到账了,怎么了?”周立功回答。陈小芹还补充几句:“别人的买断费还没到账呢,这不,你爸是榜样,厂长王八蛋为了做出表率的样子,当场就把钱打过来了,我俩总共也就一万多块,能干什么……” 周修常没继续听母亲唠叨下去,道:“已经足够了。钱呢?都给我!” “什么?!”周立功和陈小芹同时叫了起来! 第二天清晨四点,周修常就从床上爬起来了,他用凉水洗了把脸,清醒一下脑子,随后便穿上衣服,准备出发。 周立功和陈小芹也醒过来,老两口可怜巴巴地依偎在一起,用送儿子上战场一般的眼神看着周修常的一举一动,好像他这一走,就不会回来了一样。但其实周修常知道,父母并不是担心他不会回来了,而是担心他身上的那些钱不会回来了。 昨夜,一家三口几乎是吵成了一团,挑事的无疑是周修常,他狮子大开口一样地提出:“爸妈,把钱全给我。” 周立功和陈小芹哪里依得?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一万个不行!周修常不甘心,继续要。周立功问,你拿钱干嘛去?周修常死活不说,只说:“你给我一块钱,我还给你一万块!” 周立功和陈小芹都觉得儿子疯了。周修常最后的办法就是索性装疯,明确告诉父母,就是偷、抢,也要把钱拿到手,并且,只用一天的时间! 看着儿子疯颠颠耍赖的模样,陈小芹先心软了,最后终于答应儿子,只给两千块钱,不能再多了。 周修常想了想,答应了,又好说歹说,让父母明天别跟着他出门,只在家安静等待自己回来即可。 于是,这天早上,周家一片悲凉的气氛,父母送别周修常以及两千块钱,有如燕王易水送荆轲一般悲壮感人! 两千块钱兮,一去不复返!我的儿子兮,神经不正常!周修常心想父母的内心活动一定是这样的,他回头看看不忍作别的父母,心道:“放心!儿子不会再让你们吃苦了!” 周修常深吸一口气,走出了家门。 清晨四点的中山公园里,夜色尚沉,人影绰绰,除了睡不着的老人,卖早点的小贩,扫大街的工人之外,还有一些人几乎除了下雨下雪下冰雹之外,都会在每天早上摆摊经营。 他们贩售的东西,都是什么老旧物件、奇怪石头、旧书报、古钱、玉器等等。安原市是燕东省省会,中山公园是市中心的大型公园,于是,也不知从何时起,四里八乡甚至邻近数省的贩售古玩的人聚集在这里,并且人越来越多,他们黎明出摊,日出则收,称作“鬼市”。一般的市民不会起这么早,即便偶尔来,也只看个新鲜,但一些收藏爱好者却乐此不疲,每天都起个大早东张西望,拿着手电筒照照这个砚台,照照那个鼻壶。因此上远远看去,鬼市里星火点点,状若鬼火,神似鬼域。 今天,周修常加入了他们,成为了“淘宝队”中的一员。周修常放眼望去,周围都是上了年纪的人,像他这样的年轻人凤毛麟角。 周修常拽了拽背着的小包,里面装有浸透着父母血汗的两千块钱。另外,手里也拿着一个手电筒。他从鬼市的东头开始,一路向西,一摊挨着一摊地仔细看去,好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哎呀,小同志,喜欢石头吗?来这儿看,我有好的。”“你要什么,我这里没都摆出来,好的我还有呢,你说我给你拿。”“小兄弟,这些都是上好的化石,恐龙的,假不了!”“……” 一些摊主见一个年轻人来了,都以为是没经验的菜鸟新手,不宰上一刀也太对不起自己了! 但周修常根本不为所动,只是一家家地看去,似乎要把每一家售卖的东西尽数看一遍。 这时候,一个小个子,戴着瓜皮帽,一双小豆眼睛滴溜溜转着,只往周修常身上瞄,瞄了一会儿,一步三晃地走到周修常跟前。 小个子道:“哥们,找什么呢?我帮你啊。” 第十四章 买定离手 周修常看他一眼,知道一时半会根本甩不开他,这种人就是鬼市上尽人皆知的小鬼,能贱兮兮地跟你一路,如若呵斥他,没准他就暗中使坏,便道:“我看看我家的瓷器,前几天被人偷了,我到这儿看看。” “偷啦?报警没?值钱不?”小鬼紧跟着周修常,一连追问。其实就是没事找事,寻找机会扣些钱花,“哎,兄弟,我知道有一家,专门卖瓷器,都是……”说到这儿,小鬼低声道,“……都是销赃的货。去看看不?” 周修常道:“等会儿,我再在这儿看看的。” “行,不过你快点啊,那家下市早,你要去得赶紧。”小鬼依然不离开周修常。 周修常自然知道这都是话术,也不理他,只是继续一家家看。小鬼也不打扰,只跟在周修常后面,有的时候看周修常的眼睛多看了什么东西几眼,他还帮着周修常问价砍价。 天边泛白,日光熹微,红日将出。鬼市上一些摊主已经准备收摊了。周修常见状,心里不由得着急,便加快脚步…… “难道没有?不可能?在哪儿呢?”周修常低声自语,觉得自己的后背都出汗了。 正当周修常越来越焦躁的时候,忽然从一家正在收摊的摊位上看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周修常一阵激动,却不动声色,不急不慢地走过去,指着一对青花瓷盘,对摊主道:“这对瓷盘挺好看的……” 那摊主是个五十来岁的大叔,见有人看货,便暂停收摊,道:“小伙子,这可是好东西,大户人家祖传的!” 这时,摊主和小鬼对视了一眼。 周修常不予理会,故意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这对瓷盘……” 他的话刚说到一半,只听小鬼说道:“你这对瓷盘多少钱,开个价!” 周修常一听,以为小鬼像之前一样,在帮他问价,谁知接下来的一句话把周修常气苦不已! 只听那小鬼接着说道:“要是价格合适,我要了!” 看来,这个小鬼是认为在顾客身上扣不下什么钱,便转而帮助摊主抬价,事成之后他好吃回扣。小鬼这么做也是有心机的:之前周修常说自家东西被盗,所以前来看看;而周修常又逛了好一会儿,终于看准一样东西询问,小鬼自然认为这对青花瓷盘是周修常嘴里的“被盗之物”,那么周修常对它们一定是势在必得、非买不可,他趁机起哄抬价,从中能捞上不少! 周修常可就麻烦了。他愤恨地瞪了小鬼一眼,小鬼浑若不见。周修常没奈何,问摊主:“您说个价。” 摊主伸出一只手掌:“五百。” “六百!”小鬼连气都不喘,直接抬价一百。 周修常心里骂了一万声国骂,道:“六百五十。” “七百五十!”小鬼的声音紧接着他的话音而起,继续抬价一百,显得急不可耐。 “妈的!”周修常忍不住低声骂出来,只好继续叫价,“八百!” 虽然,周修常手上有两千元,但为这一样东西花这么多,也心疼不已。 “一千!”小鬼这次直接加价二百!他认定了周修常一定会买。 “操!”周修常这下骂出声来。他回头一看,周围围上来不少人在看这场叫价表演。 周修常忍住心中怒气,道:“一千一!多了老子不要了!” “一千二!”小鬼继续抬高,这一次叫价,乃是试探顾客的底线。 “滚!操!”周修常一甩胳臂,扭头就走。他这个举动也是向小鬼和摊主表明,一千一,就是自己的底线。 果然,小鬼高声叫道:“我不要了。” 摊主也十分配合:“喂,一千块钱,你拿走!”降价一百,让顾客找个台阶下,回头掏钱。 周修常当然明白这都是套路,当下也配合着回头,狠狠地瞪了小鬼一眼。小鬼嬉笑着,钻入人群不见了。生意做成,就没他什么事了,当然不必在顾客跟前继续碍眼,等到周修常走后,他自会找到摊主索要回扣。 摊主脸上笑开了花,他拿出海绵,把一对青花瓷盘小心包裹进去。 周修常掏出钱来,数出一千元钱,把钱递上去。然而,正当摊主伸手接钱的时候,他的手却忽然缩回。 摊主一愣,准备接钱的手停在空中,生怕他反悔不买。 周修常故意皱着眉头,苦着脸道:“你们是在算计我?我也太亏了,您说是不是?这么做买卖,合适吗?” 摊主不说话,看着面前做了冤大头的年轻人,只是嘻嘻笑,价格讲好了,就是离手价,没有反悔的余地;不过钱还没有到手,他也不能把话说太僵,于是,干脆不说话。 周修常故意把那一千块钱又是摔又是打,好像在思索着什么似的,最后说道:“大叔,我这也太亏了。您是一开张,吃我爸两个月工资啊!我也太亏了。不行,不行……” 摊主的眼睛盯着周修常手里的钱,心里也不愿意到手的鸭子就飞了,说:“小同志,你得明白我们这一行就这样,讲定离手,少一分都不行!”说到这儿,摊主停顿了一下,接着说,“要不然这样,我再送你一件东西得了,好不好?” 周修常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故作为难,道:“你这里还有什么好东西呀,都够难看的,就这青花盘子好看,还那么贵……” 摊主不愿再听周修常叨叨,笑道:“你挑,我这摊上,你挑一样你觉得好看的值钱的,如果不值几个钱,我白送你,如果值不少钱,我也只给你加个最低价,我就收个成本就行了!” 周修常掩饰住自己内心的激动,他故意在摊子上左挑右拣,最后拿起了一样土红色小泥碗。这泥碗看起来是红泥所塑,通体红褐色,上下薄厚不一,表面粗糙,碗口也不是正圆形,而是歪歪扭扭,似乎做碗的人不是经验老道的师傅,而是某个胡闹的孩子;而在碗底印刻着几个小小的白字:造反有理万岁。 周修常好像满不在乎地拎起了红泥小碗,对摊主道:“嘿,这小破碗,有点意思。” 摊主笑道:“我还以为你能挑出什么好东西呢!那小碗,我有的是,你要,拿走!这个碗,我都不算你的,你可以再挑一样。” 周修常一听,也不客气,又故意挑挑拣拣,挑了一方巴掌大的砚台:“这个,送我。” 摊主点头,笑道:“行,送你啦。还有那个小碗,都送给你。”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摊主乐呵呵地数钱,心想好一个冤大头,年轻人,别后悔啊,这都是学费! 周修常却根本没有回头,他拎着青花瓷盘、红泥小碗和砚台一共三样东西,激动地往家走去! 这时候日出东方,阳光普照,周修常身上暖洋洋的,很是舒服。 按昨天和张文秀约定的,他应该今天就去学校报道,回到自己的班级。不过,既然身有要事,上学的事情可以先放一放了。他本下意识地想到给张文秀打个电话或者发个信息,可这个年代大哥大都是稀罕物,座机电话才开始普及,也只是有权有钱的人家率先享受,像周修常这样的工人之家岂敢奢望。 周修常想,还是告知一下张文秀比较好,要不然对方心里也不踏实,相互猜疑起来,就是双输之局,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 于是,周修常先走到安原二中校门口,拦住一个上学的学生,借了纸和笔,写了一张纸条,说明今天有事耽搁的意思,然后让这位同学把纸条交给高二六班的郑大千,让郑大千转交张文秀校长。为了保证纸条一定送到,他给了这位同学两块钱的“巨款”,那同学高兴地去了。 周修常回到家中。周立功和陈小芹都坐在厨房里,真的在“安静地等待”着。看见周修常回来,两双寻求答案的眼睛都向周修常看去,然后又不约而同地看向他手中拎着的东西。 “修常,你买的这是什么?”周立功搞不懂儿子在弄什么名堂。 陈小芹也是一样,说道:“你花了多少钱?买了什么?” 周修常回答:“花了一千块钱。你们到卧室来,我在床上给你们看。” “花了一千块钱!”周立功和陈小芹同时高声惊叫!接着,二老的脸上出现心疼至极的表情,陈小芹甚至眼圈都红了。这一千块钱,对于一个工人之家来说,属实是一笔巨款。 周修常拍拍母亲的肩膀,笑道:“你们来看看,这些是什么,就会高兴了。” 听儿子这么说,周立功和陈小芹便跟着周修常来到他的房间。 周修常先把床铺铺整齐,然后把那三样东西从袋子里一一掏出来,直接摆在柔软的被褥上。刚摆了一件,母亲陈小芹已经叫嚷起来:“哎呀这臭孩子!什么脏兮兮的玩意,就往床上放!”说着,就要把东西拿下床。 周修常严肃地摆手,嘘声,让他们俩谁都不要轻举妄动。周立功和陈小芹相视一眼,两个人的眼神似乎在说:完了,儿子疯掉了,我们就安静地看着,别打扰他为妙! 周修常把三样东西一一摆好,周立功和陈小芹伸头看去,只见一对精美的青花瓷盘,一个丑陋的红泥小碗,一方黑糊糊的砚台。 “看,怎么样?”周修常伸出双手,像电视里礼仪小姐一样指着床上的三样物事,笑眯眯地说。那得意的样子,好像在展示自己的文治武功。 “啪!”一记耳光扇在了他的右脸上! 是母亲陈小芹打的。她心疼儿子乱花钱,打完儿子之后,又心疼儿子。 “儿啊,你疯了,别怕,有妈在!妈不会让你继续疯下去的!” 父亲周立功也唉声叹气、怨天怨地:“这个家可怎么办啊?” 看着眼前大哭小叫的父母,周修常怎么劝也劝不住,他忽然从床上拿起那一方黑糊糊、似乎很有年头的砚台,然后一把摔在地上! “砰!”好端端的砚台,顿时在水泥地上四分五裂。 周立功和陈小芹都惊呆了,张着嘴巴,瞪着眼睛,看着儿子,一动不动! 第十五章 东洋贵客 眼前的儿子,忽然不像是一个孩子,而是一个沉潜刚克的大人! 一双深邃的眼睛似乎深不可测。一副稳重的姿态似乎涵养深厚。 只听周修常说道:“不要再说没有意义的话了。妈,我饿了,有什么吃的吗?哦,准备好两个盆,其中一个盆倒满清水,我还要一个小刷子;爸,你说的那个日本代表团来访,是今天来么?——喂,爸?妈?” 周立功和陈小芹好像看傻了。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才反应过来。 陈小芹道:“我买了豆浆油条,等你吃呢。你说的水盆,刷子,我这就准备去。”说完,转身出去了。 周立功道:“对,就是今天来,下午到我们工厂参观。我们之前还排练欢迎仪式呢,可是我都下岗了……” 周修常打断他,道:“那你总还能进工厂?” “那当然,我下岗了也是给厂子做过贡献的人,老工人了,谁敢拦我?” “那能见到日本人么?”周修常追问。 “应该也没问题。” “那就好。” 周修常说完,拿出那从郑大千那里借来、尚未归还的拍立得相机,对着床上的青花瓷盘和红泥小碗拍照。 “咔擦!” 拍立得很快弹出一张相片,周修常检查一下成像效果,十分清晰,然后拿起笔,在照片背后写了几个字,把照片递给父亲,道:“爸,你今天的任务就是,把这张照片交给日本三河集团董事长三原恭一郎。一定要亲手交给他的手上,或者他的秘书手上,其他人不行。明白了?” 周立功懵懂地点头:“哦,好,好。”然后转身而去。 周修常安排完父母的工作,才总算歇了口气。刚才父母乖乖地听从吩咐,说明他们虽然不明白自己在干什么,但至少不认为他疯了,而是在有计划有目的地做某件事。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十分顺利。后面的,就看日本人能不能上钩了。 这天上午十时许,安原二中操场上的大喇叭播放着广播体操的音乐,正是学生们上间操的时间。 张文秀坐在校长室里,焦躁不安。他已经等了一上午了,可是周修常连影子都没有出现。他堂堂一校之长,居然等一个学生等了这么长时间,真是岂有此理! 但张文秀只能劝自己稍安勿躁。他只要一想到周修常反悔不来,然后把照片传遍天下,那可就…… 张文秀禁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就在这时,忽然门外传来一个人安静的脚步声,那人走到门口停下,但没有敲门,而是随着几声纸张摩擦地面的轻响,那人把一张纸条从门缝下塞了进来。随后,脚步声又渐渐离去。 张文秀暗暗纳罕,走到门边,拿起纸条,只见纸条上写着:张校文秀兄台安,余今家务缠身,不便入学。所允之事,绝无反悔。盼张校亦然,是耶?何日到校,另行通照。此致。百家姓五。 张文秀一看最后落款,百家姓第五位,是周,那便是周修常送来的纸条无疑。 “妈的!”张文秀又羞又气,又无可奈何。毕竟,只要周修常不反悔,就是万幸! 送完纸条,郑大千的心犹自跳得厉害,不光是因为爬到顶楼他累得气喘吁吁,更是因为他一个普通老实的学生,从来没有来过校长室的门口。校长,那可是管理老师的人,他自然心生敬畏,敬而远之。 可这天正上早自习呢,一个外班陌生同学点名叫他出来,递给他一张纸条,那同学还说什么让他找机会把纸条送到校长室去。他乍一听,完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后来一看纸条傻眼了,这不是周修常的笔迹吗?他要把纸条送到校长室干嘛?纸条上写着什么“绝无反悔”,又是怎么回事?他和校长扯上什么关系了吗?话说,这家伙真能回来上学吗? 不管怎样,周修常让我去送信,必有他的道理,我就去。唉,这家伙还没把拍立得相机还我呢! 安原第一钢厂今天迎来了数位东洋贵客,整个厂区为了欢迎日本客人,厂长万灯红早就在一个月前发动工人们,把破破烂烂的工厂收拾得焕然一新,至少表面看上去光鲜靓丽。 万灯红和一些工厂领导也穿得西装革履,派头十足地站在大车间接待贵宾。这一次日本三河集团董事长三原恭一郎亲自带队,可见对方诚意十足。万灯红看了看已经亏损无数的工厂,心里打起了自己的小九九:只要在日本人出价的基础上,我减去我自己拿走的部分,然后报给政府就行了! 不久,三原恭一郎在中方接待人员的陪同下走进工厂,身后跟着自己的秘书和十几名下属。三原今年不过五十岁,相貌很年轻,国字脸,浓眉大眼,很有王者风范。通过他行路如风的步伐,可以看出他坚毅果敢的性格。 三原有一个只有亲近的人才会知道的秘密:他是在中国出生的。具体点说,他是在1943年的中国燕东省安原市出生的,并且在这里度过了自己的童年。父亲是这里的钢铁会社社长。战败后,他和家人先是被俘,然后于1950年释放,随家人回到日本。 没错,安原市第一钢厂,就是他父亲在40年代初一手创建的。如今,能够回到这里,抚今忆昔,他内心里感慨万千。 万灯红向他媚笑着握手,三原表面上十分礼貌周到,内心里却着实看不起:想当年,这座钢厂在父亲手里,是多么兴旺啊! 万灯红用生硬的日语向三原恭一郎说道:“空尼奇瓦!” 三原恭一郎用生硬、却很标准的中文说:“万厂长,您好!” 接着,双方下属寒暄完毕。按照流程,万灯红拿起麦克风,对全体工人说:“下面,有请日本三河集团董事长三原恭一郎讲话!” 台下,掌声稀稀拉拉。工厂效益不好,刚下岗了一批工人,谁都不知道下一批会不会是自己,工人心里憋着气。何况,讲话的是个日本鬼子,怀着朴素爱国主义情感的工人们哪里会给日本人面子? 三原恭一郎看着台下工人们的表现,却不为所动,微笑着走上麦克风前。不过,他却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先饱含深情地看看工厂环境。 正当人们嘀咕着他在搞什么名堂的时候,三原恭一郎开口了,这一次,用的依然是中文: “诸位伟大的,中国工人们!今天,来到这里,我的内心,非常激动。我的父亲,告诉我,他非常喜欢,中国,非常热爱,中国,以及,中国人。”三原的话一个词便停顿一下,但语句之间,还是很流畅的,“我的父亲有很多,中国朋友,直到他临死前,还对我说,不知道那些中国朋友们,现在怎么样了?” 说到这儿,三原的表情非常庄严肃穆,他接着说:“我的父亲说,他有罪!他是一个非常讨厌战争的人!他本以为我们日本是去帮助中国的,谁知,来到中国之后,他发现,这场战争是侵略!给中国人民,造成了非常大的痛苦。我的父亲内心,也很痛苦。他曾经多次地教育我说,如果不是伟大善良的中国人,在战后不记前嫌,保护我们,我们根本不会回到日本,我们日本人亏欠中国很多很多,你也是在中国出生的,如果你以后有了一些成就,一定不要忘记去中国还债,要真诚的,帮助他们!所以今天,现在……” 三原讲到这儿,走到主席台边缘,“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我,以一个普通的日本人的身份,也代表我的父亲,向大家忏悔!对不起!” “对不起”三字,是用日语说出来的。 随着三原的跪下,跟着三原身后的日本下属们也都纷纷下跪。 日方的这一番表现,无论是否真的发自内心,的确获得了在场大部分工人的好感,很多工人鼓起掌来。 三原站起来,继续说道:“实不相瞒,这座工厂,就是我父亲一手创办的。我了解了一下,在华夏人民共和国成立后,这里改为了安原市第一钢厂,第一任厂长,就是我父亲收的华夏学徒……” 台下工人们发出“原来如此”的吟叹。 三原道:“那个时候,我也就三岁多,很多事情不理解。但现在,我站在这里,感触很多。我这些年,有了一些成就。我父亲的话,时时在我的耳边回响。我终于下定决心,看看我能为我出生的地方,做些什么事情?能为伟大善良的中国工人们,做些什么事情?最后,请大家帮助我!” 说罢,三原恭一郎深深地鞠躬。 工人们被三原情深意切的话征服了,他们没想到,日本老板对待工人竟是如此谦虚和善。这一次,工人们都热烈鼓掌。有不少人心想:这个日本老板可比万灯红那帮狗东西好多了!也许,把厂子卖给日本人,我们就不用下岗了呢! 三原恭一郎见获得了工人们的好感,十分满意。他刚才的一番话,不能说是全然作伪,他的父亲的确很喜欢中国,但他自己实际上没什么太深的感情,所以一方面确系肺腑之言,一方面也是拉近人情的必要策略。 万灯红听了三原的话,不禁脸上一红,心想这小日本的确有本事,居然几句话把冷淡的工人们说得这么激动;而且刚才的话里没有一句提到自己,全是什么“伟大华夏工人”,哼,也不看看这座厂子是谁说的算! 接下来,三原恭一郎在万灯红的陪同下参观工厂,在各个车间停停走走,看看问问。很多工人们抱着好感,也对日本人客气起来。 就在这时,忽然在车间外传来一个人高声的叫喊,正是周立功:“让我见日本董事长!让我见他!我有东西……” 第十六章 奇迹来了 几个工人死死地把他拦住,其中一个工人说:“老周,你这是干啥?你都已经下岗了,看人家日本人来了,觉得有了盼头,又想回来了?” 周立功不答,只是嚷嚷着非三原恭一郎不见! 三原恭一郎听见不远处的大呼小叫,对方指名道姓要见自己。他心想,做好人就要做到底,不如把那人叫过来问问,或许更能提升自己在工人们中的威望,对日后和中国方面谈判更加有利。 “那位工人,你找我有何贵干?”三原恭一郎高声问道。他既然已经开口,大伙也不好拦住周立功了。 周立功摆脱控制,大步走到三原恭一郎身边,道:“喂,你看看这个。”说着,递上去一张照片,又补充说,“这是,那什么,我儿子,让我给你的。” 三原看到照片,并没有伸手去接。他的秘书井上俊一伸手接过,简单检查后,然后再递给三原。三原这才接过来。 三元看到照片,不禁轻轻一声冷笑。看来自己喜欢收藏的嗜好在中国工人里也传开了。他这些年在全世界各地收集了不少奇珍异品,是全球收藏界的顶级人物之一。 这张照片里有一对青花瓷盘,还有一个脏兮兮的小碗,根本算不上什么稀奇之物,因此上他鼻子里又轻蔑地“哼”地一声,不屑地看了一眼送照片的周立功,随手就把照片向秘书怀里扔去。 一扔之下,照片翻转,三原恭一郎忽然瞧见照片背后有几个字! 怀着好奇,三原恭一郎再次抓过照片,看着照片背后的几个字,脸色登时变了! 那几个字是:若君不至,本照片将依次送给埃斯宾·纳齐、刘红谦、劳伦·克鲁斯,等。 这几个名字都是在世界上响当当的古董商和收藏家! 三原恭一郎不禁陷入沉思中:这张照片第一眼看上去平平无奇,因为全世界都有无数人想要卖给他各种收藏品,但有名无实者多,大部分都一文不值。而这一次对方却写上了几位知名收藏界人士的名字,显然不是冒冒失失、以为挖到宝贝的乡巴佬,而是有备而来的行内人! 虽然,但这种情况也有真有假,行内人做局的手段更是防不胜防。这一次是不是也是圈套呢?但,中国收藏品市场方兴未艾,正在和国际接轨,如果不是这次圈套,而的确有宝贝呢? 这时,万灯红凑了上来,讨好地对三原说:“是不是被这个工人打扰了?不要理他,我们昨天开除了他,他心有不满,我这就叫人撵他出去!” 说罢,万灯红一挥手,向几个工厂保安使个眼色,几个保安上来立刻就抓住周立功的胳臂往外拖。 周立功大叫道:“等等!你们……”还没说一句完整的话,嘴巴就被人捂上了。 三原恭一郎想来想去,其实也不过十几秒的时间,他见周立功被人拖走,马上果断决定:“等等!把人留下!”又对秘书吩咐,”井上,你跟着这个工人,他走到哪里,你就跟到哪里,明白吗?” 井上对这样十分突兀的命令已经毫不奇怪,他也知道老板喜欢收藏品的嗜好,点头回答道:“嗨!一有情况,我马上向您汇报。” 万灯红已经愣住了,寻思:这日本人和周立功是演的哪一出? 三原恭一郎对万灯红道:“万厂长,我的秘书要跟着这位朋友出去一趟,你们不要派人,可以吗?我们保证遵守中国的法律法规。” 万灯红想了想,道:“您的秘事要去哪里,能告知一下吗?” “可以。”三原恭一郎指着周立功,“我的秘书,要跟他走。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去他家。” 周立功点头:“对,就是去我家!” 万灯红一想,只不过是去工人宿舍,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点点头认可了。 周修常因为这一天起得太早,在吃完母亲准备好的早餐后就倒头大睡。临睡之前,把放在床上的一对青花瓷盘和一个泥碗取下床。青花瓷盘放在了床头柜上,而那个小泥碗却放进了盛满了清水的水盆里。陈小芹大为不解,但想到儿子如此奇奇怪怪,也不止这一件了,当下也就没说什么,任由他去做。 睡得正沉,周修常被父亲周立功叫醒了。周修常睁眼一看,只见一个典型小个子东瀛人站在父亲身后,他茫然道:“他也不是三原恭一郎啊?” 周立功道:“他不是。但是我亲眼见到三原恭一郎了,他是秘书。” “哦。” 周修常听了,懒洋洋地坐起来,打了一个哈欠。 秘书三井俊一见他如此懒散,心生不快,用生硬的汉语道:“纳诺,请问,照片上的,东西,什么地方的有?” 周修常却嘿嘿一笑,然后用日语说道:“稍安勿躁,即来之则安之。” 三井俊一听见面前的人居然会说日语,喜出望外,好像见了亲人一样,也用日语说起来:“你会说日语?太好了,我是三井俊一,大阪人,你呢?你是日本人吗?” 周修常摇头:“不是,就不能说了吗?” 而最最惊讶的,是周立功和陈小芹了,他俩听见叽里呱啦的语言从儿子嘴里冒出来,当场呆立住,觉得十分不可思议!他们的儿子怎么会说日语?在学校里学习英文都没学明白呢! 其实在一世,周修常曾在日餐馆打工一阵,为此,他学习了日语,会一些简单的对话。不过,毕竟只是能够应付口语,太复杂的意思也表达不出来,所以之后周修常还是要求三井俊一说中文! 别小看周修常说了几句日语,却一下子拉近了对方的距离。三井俊一本来被老板派来打探情况,他态度冷淡,根本不打算与这些工人有多交涉。而现在他却兴致勃勃地和周修常说笑起来。 井上俊一道:“那么,请问修常君,你照片上的东西,究竟在哪里呢?” 周修常这才让从柜子下面拉出来一个铁盆,盆中竟然是一盆浑水! 陈小芹原本是看见儿子把泥碗放进清水中的,谁知这才几个小时过去,一盆水竟然污浊不堪,不由得啧啧称奇。 那么,这个泥碗,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呢? 周修常拿起另一个空盆,对母亲道:“妈,接一壶水来,自来水就行。” “哎,好。”在外人跟前,陈小芹没有多问,立刻去厨房,用烧水的铝壶接了一壶自来水,放在周修常跟前。 周修常伸手,从污水里把泥碗掏出来。只见泥碗的体型好像缩水不少。周修常另一只手拿起小刷子,沾沾水,然后轻轻洗刷着泥碗的内外表面。 三井俊一、周立功和陈小芹都伸着脑袋,好奇地看着周修常的操作。 只见随着周修常用小刷子轻轻地刷动。那小碗表面的红泥居然一点点地剥落! 渐渐的,周修常手里的小碗竟然越来越小,碗的厚度也越来越薄! 三个人的眼睛都惊奇地瞪大了。只有周修常好像司空见惯一般,按部就班地继续用水壶浇在小碗上,清洗掉碗里的泥污。这一切,周修常做得小心翼翼,动作轻柔。 碗底本来镶刻的“造反有理万岁”几个字已经悄然不见,反倒渐渐露出白玉一般的光滑表面。 而碗的外面,泥污渐去后,渐渐露出下面色彩斑斓的艳丽之色! 三个人的眼睛睁得更大了。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在目睹一项闻名世界的奇迹。 十几分钟后,周修常的小碗已经污浊尽褪,露出这个小碗原本的面目。 小碗不过巴掌大小,敞口微撇,口下渐敛,平底卧足,小巧玲珑;胎质洁白细腻,薄轻透体,白釉柔和莹润,表里如一,当真是端庄婉丽、清雅隽秀。而内壁莹白如玉,晶莹悦目;而外壁却纹有彩色Tu画,画的乃是公鸡、母鸡率领小鸡觅食于野地,母鸡低头欲啄虫,小鸡展翅雀跃,其情其景,跃然于目,栩栩如生,竟在咫尺之间蕴藏无限情趣,展现温馨可爱的天伦之乐。图画疏朗有致,色彩或鲜红,或叶绿,或姜黄,或墨黑,敷色于浓淡之间,又清新又艳丽,看得人目不转睛、赞叹不止。 而在碗的外底,纹着青花双栏的方框,框内写着双行楷书—— 大明成化年制! 原来,这哪里是一个小碗,而是一个酒杯! 著名的明成化斗彩鸡缸杯!这乃是明代宫廷御用瓷器。而上一个收藏者为了躲避十年乱世的劫难,便故意用红泥裹在外面,避人耳目。但人算不如天算,这裹红泥的人应该是没有等到拨乱反正的日子便撒手人寰,而这个秘密竟也无人知晓,以致这个小泥碗被人不当回事地转手转卖,若许年来竟然没有磕碰碎裂,也是天算的奇迹了! 三井俊一也是看傻了,这等宝物前所未见,便是他所知道的老板所有珍藏,也不上这一件精雅绝伦。 “哎,哎,等等,等等……”三井说话都磕巴了起来,“我去给老板汇报!”说着,三井掏出大哥大,走到屋外联系三原去了。 周立功盯着儿子手中的宝贝,难以置信地看着儿子:“修常,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是不是偷了人家东西?” 第十七章 白开水 周修常看老爸把自己想得这么坏也是无奈:“爸,我这不是今儿早上从中山公园的鬼市里买来的嘛!” “哦,对对。”周立功想了想,又问,“那你是咋知道这东西的?” “呃……”昨天,周修常一听到三原恭一郎和中山公园的这两个词汇,立刻想起了前世中曾经在杂志上看到过这样一则报道,说是来华访问的日本三河集团董事长三原恭一郎在安原市中山公园的鬼市里买了很多古玩,本来也没指望这些能值多少钱,但回到日本后把其中一个小泥碗清洗时,发现了端倪,进而发现了这个价值连城的鸡缸杯。杂志上还附上鸡缸杯的两张照片,其中一张是红泥包裹的样子,另一张是清洗掉红泥时的原貌。他原本是因为三原参观父亲工厂而阅读了这篇文章,没成想竟在这一世讨个大便宜!而这一世的杂志上刊登的两张照片,一定是他用拍立得拍出来的了!细细想来,历史进程的因因果果,竟是丝毫不爽! 但是这一番情由自然不便对任何人说出来,他只好说道:“其实,我做了一个梦,梦到的。” “梦到的?”周立功哪里肯信,“什么梦这么神奇?” “梦嘛,就是梦。”周修常觉得自己也并非撒谎,前世里的十几年时光,说不定就是一场黄粱大梦。 梦,无根无由,无影无踪。周立功和陈小芹对视一眼,虽然难以置信,但看儿子神情,竟然也不似作伪,觉得再问下去也是徒劳,便就此罢休。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听三井俊一在屋外对着大哥大叽里呱啦地说着什么。周修常听懂了几句,大概是说:“绝对没错,我亲眼看见的。我认为,您有必要过来一趟。” 不久,三井俊一回到里屋,颇有些激动地道:“我的董事长,三原恭一郎先生,他很快就到!” 十几分钟后,三原恭一郎来到了工人周立功家。因为这是他自己的私事,所以他谢绝了所有中方人员的陪同,而为了不给买家太大压力和一些必要的保密工作,他在走进周立功家门时,只有自己走了进来。进门第一眼,他先看了看居住环境:简直比日本最便宜的公寓还不如。 三原恭一郎很想知道,这个发现了价值连城的鸡缸杯的“行内人”就住在这里?他究竟是谁?这个人眼力不低! 谁知,走进屋来,经过三井俊一的介绍后,他瞪大了眼睛,万万没想到这个“行内人”是眼前的十七岁少年! 三原恭一郎戴着眼睛,把斗彩鸡缸杯仔仔细细地看过,然后久久不语。 过了一会儿,三原恭一郎开口了,他没有废话,开门见山地说道:“你是从哪里,得到这个东西的?” “恕不奉告。”周修常的回答也非常简洁有力。 “那么,我怎么知道,这是真的,还是假的?”三原恭一郎看着面前的少年,感觉他稳重成熟,一点不像少年人。他是见过风浪的人,暗自告诫自己,不可以貌取人,低估对手。 周修常道:“三原先生在全球收藏品市场上纵横多年,是真是假,还需要我一个高中生告诉你吗?” 三原恭一郎笑了,道:“没有来源,不知真假。这个东西……”他摇了摇头,“我不能要。” “请便。”周修常岿然不动,只说了这两个字后,便稳坐如山,眼睛盯着三原,不移须臾。 而三原也回视着,他商场拼搏多年,不信瞪不过这乳臭未干的少年。可谁知,周修常的目光仿佛磁石一般,深邃可怖,他自己的灵活好似要吸走一样。 终于,三原恭一郎眨了一下眼睛,再一次缓缓开口:“周先生……”经过刚才如同比拼内力一般的对视,他对周修常已然彻底正视,故而说话也用了“先生”称呼,“请您对此物做一番解释,也好使我三原心安。” 这才像说话的样子。周修常道:“此物乃明成化斗彩鸡缸杯,其价值多少,三原先生一定比我清楚得多。我是在我市的中山公园鬼市上购得此物。也就是说,我是此物的所有人。我所能讲的,就是这些了。” 三原恭一郎点点头:“何其幸运。其实,我准备明天早上,就去贵市的中山公园去看看的。嗯,看来我是没褔,失之交臂,失之交臂呀!” 周修常笑道:“失之交臂倒未必见得。失于捡漏,才是真的。” “哈哈,修常君所言极是。那么,修常君找到我来,是为了……” 三原恭一郎故意说了一半,停住了。但周修常却不接茬,而是转头面对母亲:“妈,我渴了。三原先生,我这里只有白开水,要么?” 三原一愣:“也好。” 陈小芹眨眨眼睛,她感觉自己如堕梦中,眼前的儿子和日本亿万身价的大集团董事长面对面交谈,是真的吗?她听见儿子渴了,便机器人一般地去厨房倒水。不一会儿,放了两杯水在桌子上。 周修常喝了一口水,才说:“我这里是白开水,您要么?” 三原恭一郎一听,不禁有些糊涂,这句话不是刚才问过了么,怎么还问?这孩子难道是背下来的话术,刚才忘词了,所以连说了两遍。想到这儿,三原恭一郎斜着眼看向周立功,觉得又不像,作为父亲的周立功显然一脸茫然,好像做梦一样。忽然,他脑子里一闪,难道这孩子是在说……天啊,这孩子不简单呢! 三原恭一郎道:“白开水?是说这鸡缸杯是没有任何媒介的喽?” 周修常道:“正是。我们双方可以直接交易,你省了一笔,我也省心了。” 三原恭一郎笑道:“真是大大聪明的少年!” 周修常笑道:“我最喜欢看聪明的一休。” 三原恭一郎笑了,气氛有些外松内紧:“哈哈,我的女儿也喜欢看呢。但是很可惜,她不是很聪明。修常君,那你开价。” “我开价?三原先生见多识广,还是您说一下。”周修常把皮球踢了回去。主动讨价,就把还价的主动权让了出去。三原恭一郎是老江湖,也是前辈,即便是出于礼貌和谦逊,也应该让三原先说。 三原恭一郎沉吟片刻,道:“不,还是修常君说一下。” “呵呵,好。”周修常点点头,缓缓说出一个数字,“两千五百万,港币,一次结清。” 听到这个数字,三原恭一郎好像无动于衷,他也缓缓地开口:“修常君,是不是,要多了?” 周修常笑道:“哪里要多了?明成化斗彩鸡缸杯,1988年伦敦拍卖会上,以一千二百万英镑成交;1990年,同一个鸡缸杯,被上一个买家以一千八百万英镑卖出,买家,正是著名收藏家大罗伯特·古根斯;1992年,还是那个鸡缸杯,在转移的过程中杯身产生了裂纹,让很多人痛惜不已,据说大罗伯特差点要开枪打死物流公司的老总……” 周修常娓娓道来,显然功课做得十足。其实这些都是在前世里的杂志上看到的,周修常一点一滴居然都想了起来。 三原恭一郎见他说得有根有据,国际收藏风云和种种轶事也是如数家珍,不由得更加叹服了。 “三原先生,这些事情你应该比我更加清楚。你说,两千五百万港币,你是亏呢,还是赚呢?” “好!”三原恭一郎觉得自己喜欢上这个年轻人了,“价格我们先放一边。现在,我叫人来验货。” “随时恭候。” “马上就来。” 三原此次来华,也的确抱有买些古玩的意思,所以他的随行人员里有一个鉴定专家,随叫随到。而此刻,那鉴定专家就在楼下等候。 一分钟后,鉴定专家来了,居然操着一口国语,原来是台湾人。 台湾鉴定专家见到鸡缸杯,眼睛都直了。他小心翼翼地查看表面,仔细审视每一处釉彩的细节…… 不知过了多久,那台湾专家终于抬起了头,十分激动地说:“不可思议,不可思议,是真的,真的鸡缸杯!我在台北故宫博物院看过宫里的明代鸡缸杯,就是这样!我都怀疑,这个就是台北故宫的杯子,是被人偷出来的……” 专家一激动,就开始喋喋不休起来。三原恭一郎只好让井上俊一把闭不上嘴的专家请出门外。那专家边走边喊,十分不甘心:“再看一眼啦,求你啦老板……” 得到了专家的认定,三原恭一郎似乎更加沉住气了,收藏界这一行里坑坑坎坎很多,稍不留神就容易着道,故而三原恭一郎一直谨慎小心,直到这时,方才略略放松了神经,道:“修常君,恭贺你!”他这意思是说,宝贝得到鉴定,此物的确价值连城,恭贺周修常捡了大漏。 周修常立刻说:“三原先生,我可不可以也恭贺你呢?” 三原恭一郎知道这是在问他要不要买、接受不接受他的价格。 三原恭一郎搓了搓手,道:“两千五百万……两千五百万……不知道,你们华夏对大笔资金入境,有什么规定吗?” 三原恭一郎来华之前,做过不少研究,自然知道大笔资金入境需要很多手续和追踪,他却故意问周修常,为难一下他。 周修常道:“这要麻烦三原先生了。三原先生的生意遍及全球,其中在香港自然也有不少账户?这些账户里面,给晚辈一个成不成?至于如何在大陆取现,您肯定有办法,教一教晚辈,好不好?” 三原恭一郎道:“呵呵,可那样的话,两千五百万……” 言下之意,是寻求周修常的让步,这也是在看周修常的诚意如何。 第十八章 给子报仇 周修常见三原购买意图明显,也就爆出了自己的底价:“三原先生,这样,我所要的,就是一个存有两千万港币的账户,至于缴税和手续费,我是不管的,我只看见账面上的两千万。如何?” “成交!”这一次,三原恭一郎十分爽快。 很快的,三原恭一郎就通过电话,让三河集团向某香港账户转账两千万港币,并将账户信息传真至大陆。这么一来,资金到帐极快,并且免去了很多麻烦。但唯一的不便之处是,在那个港英时代,周修常如果想取现,得自己“出国”,去香港取款。可这点问题,根本难不倒在全球都有资金往来的三原恭一郎。 “修常君,24小时后,那笔钱就会转入我们专门在大陆的资金账户里,到时候,再转进你的卡里,交易就完成了。如何?” “十分愉快!” “和修常君无论是交易还是聊天,都很愉快。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居然如此成熟稳重,真是后生可畏!前途无限!” “三原先生谬赞了。三原先生白手起家,能在经济腾飞中创造日本奇迹,已是难能;而在日本刚刚到来的泡沫经济大崩溃中屹立不倒,更令晚辈钦佩得紧!” 三原恭一郎一愣,想不到这少年居然知道70年代经济腾飞和刚刚到来的日本房地产崩盘,经济开始走下坡路。自己一直专注实业,虽然也买了不少地,损失有一些,但不太严重。他情不自禁地拍了拍周修常肩膀:“我父亲说,中国人卧虎藏龙,令他佩服。到了今天,见到修常君,我相信了。未来是你们的。” 周修常听后,十分自豪。因为他隐隐约约地察觉到:这次重生,他不仅可以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也可以重新创造一个更加美好的华夏未来! 对于三原恭一郎,周修常也真的是十分佩服。这次卖鸡缸杯,他也是“看人下药”,前世里那篇杂志里描述三原恭一郎是一个注重诚信、看重声誉的人,为人说一不二,最讨厌蝇营狗苟的阴谋诡计。这一次如果换做别人,周修常未必能这么快达成交易,恐怕卖鸡缸杯也是有价无市,需要一段时日之后才能脱手变现。故而,他对三原恭一郎也是衷心感谢。 交易双方都很满意,堪称双赢。三原恭一郎和周修常又惺惺相惜地聊了好一会儿,经过三井俊一几次提醒时间不早了,三原恭一郎这才起身告别。 “修常君,我深知,这笔钱你不会浪费掉的,一定是想做什么事情。那么,我在日本静候佳音。还有,如果不嫌弃我年龄老,我们可以做忘年之交。” “那晚辈得罪,叫您三原大哥了。” “好,修常老弟,哈哈!” “哈哈!” 临走时,两人还是依依不舍,三原恭一郎请周修常有空的话,带家人去日本旅游,他们一家全程接待。三原又握住周立功和陈小芹的手,说你们是伟大的中国父母,因为生出了伟大的儿子云云。陈小芹和周立功听得云里雾里不太明白,但总归是夸奖儿子的好话,所以傻笑不止,飘然欲仙。 送走客人,当家门关上的那一刻,全家人都好像是从另一个世界回到现实,三个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脸上的表情似乎都在说:不是在做梦,这是真的吗?两千万……港币! 陈小芹望着丈夫,喃喃地道:“孩儿他爸,刚才发生了什么?” 周立功眨眨眼睛,道:“我不知道啊,你问儿子去。” 夫妻俩一看儿子,只见周修常一脸得意,摇头晃脑,道:“爸,妈,咱也有钱啦!” “啪!”周立功抽了儿子一个耳光! 周修常傻住了,道:“哎,怎么还打我?” 周立功道:“我看看是不是在做梦呢!” 周修常:“……” 紧接着,陈小芹给了周立功一个耳光,“啪!” 周立功道:“你打我干什么?” 陈小芹道:“给我儿子报仇!” 周修常觉得再来回扯皮下去,一家人就开启耳光混战了,赶紧说道:“哎呀,我饿了,妈,今晚上吃什么?” 陈小芹道:“这还问我?今晚下馆子去!” 于是,一家人难得的走出家门吃饭。也许是父母节省惯了,也许是喜欢家常的口味,父母和周修常都选择了春饼店去开荤,两份京酱肉丝,一份大盘花菜,三十来张薄薄的春饼,转瞬间进了一家三口的肚皮。 周立功一边吃一边还有些担心地问:“儿子,那钱是真的?不会坑我们?” 周修常道:“爸,人家是身价亿万的日本富翁,他要坑人,可也太不要脸了。” 周立功道:“不一定啊,越有钱越不要脸的人有的是!那些万恶的资本家,哼哼……” 周修常知道父亲是唱着“社会主义好”长大的,对于资本家有一种本能的排斥。他想告诉父亲,在华夏国往后的日子里,“笑贫不笑娼”的思维将主宰所有人。 周修常道:“老爸放心。明天,咱们去中国银行办卡,可以和井上俊一一起去银行。” 其实,周立功是个大老粗的工人,只要他没把这些钱拿到手里,那些钱就不算自己的。周修常并不认为父亲的思想落后,反而觉得这对自己也是一个教训:或许,我应该在所有款项确实到了自己的账户之后,再将鸡缸杯交给三原恭一郎。 因此,周修常的心忽然也忐忑起来,他在想,万一明天三原恭一郎后悔了怎么办? 第二天,井上俊一主动找上门来,说,可以今天给他们转账了。 周修常和周立功带着身份证明,来到中国银行,先办了一张卡,然后等着井上俊一和日方工作人员与银行交涉,不久,两千万港币经过汇率换算后,共计两千两百多万人民币转进了“周立功”的户头。 一直到此为止,周立功和周修常都送了口气。 井上俊一身为三原恭一郎的秘书,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然高人一筹,看到周氏父子颇为紧张的样子,笑道:“你们,紧张什么?是不是,怕我们,反悔了?” 周修常笑道:“不瞒你说,还真是。” 井上俊一道:“董事长今天一早,就和国内交涉,叫他们抓紧时间,和中国银行一起运作。他说,晚一分钟,就会让人家着急,我们不能让人家着急。” 周修常道:“三原先生为人处事十分周到。”心想,身为大家,虑人所虑,值得我学习!不过,也是因为我周修常和父亲都没见过什么大钱,故而以穷人之心度富人之腹,平白担忧了一场,实际上这些钱对于三原恭一郎来说,无非九牛一毫! 这么一想,周修常进而思考:“往后,风物长宜放眼量,我思考问题要周全些,眼光要放长远了!” 井上俊一办完了事,便和周修常和周立功告别,率领日方人员离去。周修常也要和父亲回家,谁知父亲刚要走出银行,却忽然停住脚步。 周修常问:“怎么了?” “不行。我得看一看去。”周建也说着,一转身,奔向银行柜台。周修常只得跟过去。 周立功拿出明细和银行卡,对柜台小姐道:“同志,你帮我看看,这里面的钱,是不是这个数?” 柜台小姐大约二十出头年纪,桃面柳眉,形容精致,她接过银行卡和明细,看了一下,表情惊讶。她适才看见这对父子和一行日本人来,行里的领导亲自接待,听说涉及什么大额资金转账之类。她看这对父子衣着普通,一看就是工人家庭,便心想转给这对父子的钱能有多少?最多也就十万或者二十万,至于这么兴师动众?谁知,竟然是贰仟贰佰伍拾柒万捌千元。她长着嘴巴,在微机里检查了一下,没错。 柜台小姐道:“您好,没错,就是这个数。”看见眼前的“大富翁”,柜台小姐也分外热情起来,看着周修常的眼睛里还带着柔情蜜意。 周立功好像还放心,道:“这些钱,都是我的?我能花不?我能取出来不?别的人不能抢走……” 柜台小姐无奈,但是微笑着一一回答:“没错,您是周立功先生,这些钱就存在您的名下,您可以花,可以取,别人谁也抢不走……” 周修常看着父亲,不由得又是好笑又是心酸,穷惯了的父亲还一时半会无法接受自己成为有钱人的事实。 好不容易周立功才接受了现实,方跟着周修常走出银行。那柜台小姐一直送他们走出银行,小姐还有意无意碰了碰周修常的手,笑颜如花地说:“您一路慢走,随时欢迎您再次光临。” 等到周修常和周立功走远了,小姐方才回到银行,只见她的上级领导怒气冲冲地看着她:“小叶,你为什么不推荐他们购买国债?你是看人家有钱,所以看傻了?哼,把你能耐的,别以为长了一张漂亮脸蛋就能攀高枝,哪儿那么容易?” 小叶脸一红,不敢回嘴,只低声嘀咕着:“哼,万一人家就看上我了呢?反正以后他只要取钱,就得到这儿来,叫你们到时候看看我的本事!” 回家的路上,周立功的右手一直揣进兜中,死死地掐着银行卡,一边草木皆兵地看着周围,像一只惊慌的兔子。周修常见状,道:“爸,咱们鸡蛋不能装进一个篮子里。这样得了,我们现在就去银行,多办几张银行卡或者存折,再取出些现金来周转用。” 周立功只觉得身上“揣”的钱越来越“重”,脑子也嗡嗡直响,当即同意了儿子的建议。于是父子俩又回到银行。 小叶被领导批评,正气不平呢,抬眼一看,那对富翁父子又回来了!当即喜出望外,伸手打招呼,叫道:“您二位想办什么业务,到我这儿来!” 谁知,一旁传来她领导同样谄媚的声音:“您二位是VIP,是我行的贵宾客户,就由我来亲自接待您二位。” 第十九章 来送钱的 走进银行,也许是周立功“揣钱上路”,承受心理压力过大,好不容易来到室内可以放松一下,立刻就蹲下来,不肯走了。银行员工见状,立刻拿了一把凳子来,让“贵宾”坐下。 周修常道:“爸,我来和银行说。你歇着。” 周立功道:“你懂吗?”刚一问出口,心想,从这几天经历看,儿子可比我懂得多了。当即把账户资料给了周修常。 银行里主管小叶的领导殷勤地叫着:“先生请到这边来。” 周修常看了一眼给他们原先办业务的小姐,道:“不了,我还是到她那里去办。” “呃……”领导没想到被眼前这个小孩子损了面子,坚持道:“您是我们的VIP,就是贵宾的意思,我是她领导,所以……” “不用了,我们俩认识。”周修常随口扯了一个小谎,坐在了小叶的柜台前。 领导一听这话,只好拱手让贤,嫉妒而愤恨地瞪了小叶一眼。 小叶的心里却乐开了花,心道:“哼,也不看看你长的样子,只能吸引住老大爷,怎么能比我更吸引年轻人呢?” 她对周修常笑得更加灿烂了:“先生,要办什么业务?” 周修常道:“取出二十万现金,不一定都是百元大钞的;然后,二百万购买五年国债;这些用我爸的身份。最后,再办一个账户,以我的身份,从原账户里存进去五百万。”说完,递上了相关资料。 “好的。”小叶立刻办理,时不时用一双秋波流转的眼睛看一眼周修常。 周修常看着柜台后的女子面容清秀艳丽,因为是坐着,只能看见她高耸的胸部,而又因为穿着制服,所以显得别有风情,隐隐透露着别样诱惑力。同时,这姑娘目光流盼,如花解语;办理业务的十指纤纤,颀长可人。这些都让这女子魅力非凡。 小叶一边办理业务,一边见领导没有再盯着自己,便对周修常道:“你们家好有钱啊。你真幸福。” 通常来说,漂亮姑娘的一句恭维话会让男人们瞬间打开心扉。下面,就看周修常怎么接话了。 谁知,周修常只是笑了笑,道:“你是漂亮女孩,又在对外的银行工作,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嗯?”小叶微微一愣,她没想到周修常会这么说。 只听周修常续道:“这次找你办,是因为我知道机会从手上溜走的滋味。” 周修常一句话说中小叶心里话,小叶的脸颊立刻绯红一片。她又看了一眼周修常,这次目光不再轻佻,而是感激。她想,能说出这句话的人,怎么会是一个高中生,好像他的心中有很多故事。 她能感受到,这句话的背后,是这个男孩的成熟和真诚。瞬间,小叶对周修常有了好感。 “我叫叶雪。”她翻开户口本,一眼看到周修常的名字,于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便直接说出她的名字,好像是对方询问了一样。 这样的不问自答,让她的脸色更红了:“谢谢你。周修常。” 看着叶雪娇羞的模样,周修常觉得这姑娘还是青涩可爱的,只不过在银行工作,见过的社会上权钱色交易不少,看着很多还没有自己一半漂亮的女孩子都能傍上大款,心里自然不平,于是耳濡目染,对有钱人卖卖色相,她自己恐怕也在尝试。 周修常道:“不客气。当然啦,姐姐这么美丽,心里也一定十分善良,热情周到,所以我也选择了你。”先让女孩子感到自己的成熟,再适当地浮滑一下,夸一下女孩子的美丽,会让她们更加高兴。 “嘻嘻!”果然,叶雪听了夸奖自己的话,更是心花怒放,对周修常好感度飙升,“真会说话,在学校里收到不少女生情?” “不,一封都没有。” “不会?” “因为我被学校开除了。” “哇!?” “不过,校长已经答应我,让我回去上课了。” “哇?!”叶雪越听越觉得惊奇,被开除,还能再回去,这小弟弟本事不小! 说话间,业务办理完了,叶雪在捆绑现金的纸条上写了一行数字,道:“这是我家的电话,关于投资理财方面的事情,可以随时找我咨询。” 周修常当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道:“我会有事情找姐姐的。”至于是不是理财的事情,就不一定了。这一点,叶雪心里也是一清二楚,当即嫣然一笑,挥手作别。 走出银行,周修常把财产分配大致向父亲讲一讲,周立功听儿子说什么现在银行利率很高,百分之十几,过两年就不行了,但现在可以存着生利息,每年一家人靠利息就可以活得很好之类,心里不知是兴奋还是茫然,又听儿子讲买国债有多少收益,未来要买股票等等,更觉得头晕脑胀。 好不容易到了家,周立功才终于觉得好一些了,但还是要躺床上睡觉歇一歇。而在家里一直担心牵挂的母亲其实心里也是紧张不已,这时可以放松下来,便干脆也睡觉补神。看着父母几乎没干什么却筋疲力尽的样子,周修常一阵苦笑,看来这一笔巨款让成为暴发户的父母不知所措,只能给他们时间去慢慢适应了。 父母都睡下后,周修常看着自己户头上的五百万,和手上的十万现金(另十万现金给了父亲,写着叶雪电话的纸条他早就收了起来),心中寻思:启动资金终于有了,真不容易,我还想去卖血呢! 一想起卖血,忽然想起了那天遇到的黑哥:“哎呦,他的枪!” 打开床头柜的抽屉一看,那把手枪还在里面安静地躺着。周修常看着枪皱眉,这把枪放在这里,终究不行…… 正思想着,忽然听得家门外有动静,似乎有人在敲门,却又不敢用力敲。他怕外面的人敲门打搅父母睡觉,便迅速起身,开门,却见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眼泪汪汪的站在门口,正是赵月如的女儿孙美妮! “美妮,这是怎么了?”周修常轻掩上门,关切地问,“你妈妈呢?” 孙美妮哭得鼻涕眼泪、有一声没一声的:“我妈妈……被……被抓……抓走了……呜呜……” “什么?!”周修常心里咯噔一下,自己还没来得及替赵月如还债,对方就闯进来抓人了,看来最近厂里事情多,工人们心不齐了,致使流氓闯进。他不由得大急,“谁干的?” “不知道!” “去了哪里?” “不知道。我妈妈叫我藏起来……我就藏进衣柜里……来了很多人……我妈妈跟他们走了。” 周修常拉住孙美妮的手,就要出发寻找赵月如。刚迈出一步,想了一想,对孙美妮道:“等我下,马上就来。” 周修常回到屋里,拿了小包,装进十万元钱。然后想了想,把那把手枪也装进去,心想这个一来可以壮胆,二来可以对付棘手的状况。 然后,他悄悄关上家门,拉着孙美妮走出家属楼。一路上,他向路人四处打听,好在不少路人都亲眼看见一伙人押着一个美貌妇人走过去,周修常一路追踪,来到了一家录像厅。 录像厅外面,听着几辆破旧自行车和日本牌子的摩托车,几个小混混摸样的人抽着烟,相互间开着玩笑。 周修常走过去道:“请问,孩子妈妈是不是在这儿?” 那几个小混混冲周修常翻了翻白眼,然后扭过头去,继续说笑,好像他这个人不存在一样。 周修常心下恼怒,却不好发作,只好道:“我是来送钱的,赎人。” 几个混混一听,这才抬眼看他,又上下打量他,又看看他旁边的孙美妮。一个混混问道:“你是谁呀?” “我是谁你们没有必要知道,只知道我可以还钱就是了。” 那个小混混听了,坏笑道:“没必要了,我们老大已经让你姐姐坐了压寨夫人了,哈哈!”看来,混混们以为他是那美貌少妇的弟弟。 周修常心下焦怒,他不能让混混们占据对话的主导权,于是干脆单刀直入,道:“多少钱?” 那打头的混混不屑地哼一声,道:“问这干嘛,你又还不起,就是你想还,靠什么还啊?你姐姐好歹是美人,卖上几次就有钱了。你呢?” 周修常脸色一沉,道:“那你让我和我姐说句话,这总可以?”他想,现在人没有见到,贸然动手太过于鲁莽。无论如何,一定要先见到人再说。 那几个混混相互看了看,打头的混混向一个竹竿一样的混混使个眼色,竹竿混混就站起来,走进了录像厅,不一会就回来,说道:“大哥说随便,不过得看紧点。” 打头混混听了,对周修常道:“那就进去。” 周修常带着孙美妮刚要进,打头混混却一拦,道:“哎,票呢?录像厅你想进就进,不买票么?” 周修常心里大骂无耻,但也只好问道:“多少钱?” “一个人一百元!” 狮子大开口。混混本以为周修常会恼怒,谁知,他面不改色,从小包里掏出了两张百元大钞,甩给混混。 混混还在发愣,呆呆地接过去。周修常昂首带着孙美妮走进录像厅。 当年的小录像厅是一个个脏兮兮的小房间,每个小房间里都一个小电视和录放机。竹竿混混把周修常带到其中一个小房间里。 赵月如正蜷缩在房间沙发的角落里,花容失色,浑身发抖,看见周修常和孙美妮,顿时双眼放光,扑过来把孙美妮搂进怀中。 过了一会儿,赵月如放开女儿,对周修常道:“你怎么来了?没用的,他们不会放我走的,我没钱……” “我有钱!”周修常的话掷地有声。 第二十章 你情我愿 “你……你哪里会有……”赵月如不敢相信,但实际上内心里的确盼望周修常有什么办法。 周修常道:“欠多少钱?” 赵月如道:“我也不清楚……好象有四万或者五万的样子。” 周修常道:“好。”转头对跟在身后的竹竿混混道,“带我去见你们老大。” 竹竿混混一脸不屑:“你他妈谁呀,我大哥是你想见……咦!”他话没说完,忽然发现一张百元大钞出现在眼前,转而说道,“……你能见到的!” 赵月如见他一张百元大钞说给就给,心下惊奇,却不敢多问。 竹竿混混带着周修常他们来到了录像厅大哥的大房间里。竹竿混混道:“浩哥,这小子想赎人。” 那叫浩哥的人背对着他们坐着,跷着二郎腿,悠哉地喝着饮料,也不看来人,道:“谁呀?” 周修常说了一句:“我!” 话音刚落,他身子忽然窜起,一跃到了浩哥身后,没等浩哥扭头,他先把一沓钱扔在浩哥面前的桌子上,然后那把手枪在暗中顶在了浩哥的后脑勺上,对浩哥附耳低声说道:“别吱声,点一下钱,够欠的数了,剩下的还回来。别回头,这是真家伙。” 那浩哥实际上乃是个虚张声势、外厉内茬之徒,一听后面枪栓拉动的声音,顿时吓得尿了裤子。 “兄……兄弟……我……我……没多少钱。” “那五万够吗?” “够够!加上利息也足够了!”浩哥慌不迭地点头。 “好,拿走一半钱。其他的还给我。”周修常还是低声说着。 竹竿混混站在后面,视线被周修常挡住了,只能见周修常和浩哥嘀嘀咕咕,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反正浩哥一如往常,他也就没仔细。 浩哥乖乖地从桌上的钱里拿出一半,胳臂向后递给周修常:“兄弟……你这是何必,嘿嘿,我们其实……” “别回头,别说话,也别再找事。知道黑哥吗?”周修常忽然灵机一动,想到一个全身而退的主意。 他见浩哥已经吓尿了裤子,该当是斗志全无,便再无惧怕,一伸手,把枪在浩哥眼前亮一亮:“认识这把枪吗?” “你是黑哥的人?我听说黑哥他……哦,我懂了,哥,我知错了,我不知道这女人和黑哥有关系……”浩哥见了枪,又听说黑哥,顿时把漂亮的赵月如和黑哥拉上了关系。那把枪他早有耳闻,却从来未见,听说市二院一战,黑哥终于掏出了传说中的手枪,看起来就是这一把了。 周修常也不辩解,道:“现在,我们走了。你不送送?” “送,必须送。给黑哥问好!”嘴上说着,却不动地方。 周修常道:“怎么?不送我们?黑哥知道了的话……” “不,不,我送,送!”浩哥无奈,只得站起来,忍着湿漉漉的裤子和难闻的气味,为周修常等人送行。前几日黑哥被人偷袭,现在城市里各方势力涌动,正是敏感时刻,浩哥谁也不敢得罪。 竹竿混混见浩哥对周纪成无比客气,心下奇怪,忽然闻到一阵骚气,更是惊奇,道:“浩哥,谁他妈这么野,在你房间里撒尿了?” 浩哥气得一个耳光抽过去:“妈的,别说话!” 走出房间来,众混混只见浩哥尿了裤子,却依然客客气气地送周修常等人走出来,一时吓傻了,均想:“这少年是什么人,居然把浩哥吓成这样,还不得不送出来。我等之前多亏没过分为难这小子!” 周修常走到打头混混的身前,对浩哥道:“我进来的时候,还花了门票钱,浩哥,这钱能退么?” 浩哥慌不迭地点头:“能啊能啊!快给这位哥退钱!” 周修常冷笑道:“一个人二百,一共四百块。对?”说着,似笑非笑地看着打头混混。 打头混混没想到周修常更黑,他想辩解却又不敢,只得忍痛从自己腰包里再掏出二百,连同周修常之前给他的二百,一共四百元恭恭敬敬地递过去。 周修常接过钱,刚要走,忽然那个竹竿混混道:“等等,我也收了你一百……不!二百,我也还你。” 周修常哭笑不得,暗笑这个混混倒老实。既然人家递了上来,就收了起来。 “哥,慢走,慢走!”浩哥点头哈腰,似乎生怕周修常再要钱,损失岂不是更大? 周修常一直走了好远,才终于松口气。他知道这次实属侥幸,一来碰到了败絮其中的浩哥,二来借了黑哥的名头,这才全身而退。否则,是不是要开火、挟持某个混混,都在周修常的考虑之中,那样可就麻烦了。如今事情进展顺利,而且还从混混手里拿过来三百元,他也十分高兴。 周修常对赵月如道:“月如姐姐,从现在起,你不必躲着藏着了,钱我已经还清了。” 赵月如微垂螓首,却没有说话。周修常觉得奇怪,扭头看向赵月如,只见她一双杏目含泪又含情,面如春花之色,举止之间,娇态尽显,一时间,心中一动,也是看得痴了。 于是,两人都是默默无语,只有孙美妮天真烂漫地蹦蹦跳跳着,一路走回家。 周修常到了家门口,本来应该分别了,忽然觉得一只柔腻的小手握住了他的手,原来是赵月如悄悄拉住了他。只听赵月如对孙美妮道:“乖,你到外面找好朋友去玩,妈妈和你周叔叔说点事。” 孙美妮道:“嗯。可是他是我大哥哥呀,不是叔叔。” 赵月如脸色绯红,道:“乖,别胡说了。” 孙美妮也不再纠缠,一转身飞也似的玩去了。 赵月如拉着周纪成的手,来到自家门口,然后开门进去,关门。 两人站在门口,彼此听得见心跳。周修常只觉得赵月如艳丽难言,吐气如兰,又被她的手紧紧握住……也不知是谁先开始的,两个脑袋凑在了一起。 抱着滚烫幽香的娇躯,感受着如饥似渴的激情,周修常这一次彻底爆发了。他再一次缓过来神时,他和赵月如已经躺在了床上,赵月如像一只小猫一样趴在自己怀里,无比娇柔地说:“你是一个男人,一个真正的男人!”顿了一顿,接着说道,“我不是为了感激才这样做的,我是……自从那一天,我就每天都想着你……但我知道你还太小了。今天,是我忍不住……” 周修常明白赵月如的意思。但实际上对他而言,他是一个年奔五十的大叔,论起来似乎是他占了人家便宜才对…… 周修常道:“没什么。食色性也。说白了,人之常情,只要你情我愿就好。” “你情我愿”四字,顿让赵月如体会到男性的体贴和温存,情不自禁的咬了咬他的胸脯…… 周修常感到一阵微痛,很快的就再次兴奋起来。其速度之快,让周修常自己都惊讶,看来青春之身和大叔之心搭配,让他成了饥虎饿狼…… 临走时,怕赵月如不肯接受,周修常把五万元悄悄留下了,因为五万元并不是一个小数字。再说,如果当面留下也会造成钱色交易的不快印象,那就不是你情我愿了。周修常没想到在这一世的第一个女人是赵月如,但细细一想,也在情理之中,因为在上一世里他虽然没有太注意赵月如的事情,但对于一户之隔的美丽少妇多少是有点幻想存在的,如今看来,这点幻想便是他人生的启蒙,不知不觉影响到了这一世。何况就在今天,他在赵月如的上面颠云覆雨时,意识朦胧之中忽然觉得身下的女人不是赵月如,而是那个令他日思夜想、魂牵梦绕的她。这么一想,周修常恍然发现赵月如的身体和她还真有些像。 想到她,周修常心里一痛:这一世,他再不能失去她了,不知道这一世里的她,现在在做什么呢?写作业吗?背英语课文吗? 回到家后,周立功和陈小芹都问他去哪儿了。周修常随口说出去走了走,搪塞过去。反正这几天儿子行为古怪至极,所以周立功和陈小芹都没有再问什么。 周修常却想:他与赵月如的关系自然不好让父母得知,与赵月如同住这里实属不便,再者如今坐拥千金,竟然还要住在这里,让别人眼热么?是不是应该…… 正想着,却听见父亲问他:“儿子,虽然咱们家有了点钱,但是,你前几天说能回到学校是怎么回事?到底能不能回去?” 周修常故意一拍脑门,装作刚想起来的样子,道:“明天就去上学。” “啊?”陈小芹惊奇道,“那学校你说去就去?我还合计着,如今咱家有钱,穷都不能穷教育,何况现在,因此上我和你爸想给校长送礼去,让他……” “不必了!”周修常笑着打断了母亲的话,“张校长十分同意我回去。你们放心。” 老两口听了,半信半疑,不过也见怪不怪。陈小芹悄悄地对丈夫道:“我怎么觉得,我生了一个小妖精呢?”周立功“哈哈”一笑,道:“那我是老妖精,你是妖精他妈,母妖精一只,哈哈!”陈小芹嗔怪道:“没正经。” 听着父母悄声嬉闹,周修常心里很欣慰,前天老两口为未来犯愁争吵,如今如胶似漆,他为父母、也为自己感到高兴。同时,也对明天的上学充满期待。 因为,终于能见到她了。 第二十一章 新来老师 第二天一大早,周修常在父母带着问号的目光中走出家门。孩子真的能上学吗?还是他自己想得美?胡说八道呢?骗家长容易,但是骗老师和学校可不容易! 当然啦,身为父母,还是真的希望孩子能上学的。 已是深秋时节,早上低温袭人,不过初生的秋阳还是暖意融融。 周修常沐浴着清晨阳光,一路上哼唱着什么“我去炸学校,老师不知道……轰隆一声学校炸没了!”的歌,好像是平生第一次、也如同小学课本上的插画里欢快的上学图景一样,蹦蹦跳跳地去了安原二中。 关于张文秀那几张照片揣在他的书包里。昨夜,他翻了翻久违的书包,看着里面各种课本,心中感叹不止。很多知识内容都模糊了,不过看了看那些课本几眼,却又全都想了起来,甚至有时候会觉得上一次捧着这些课本的时候,宛如昨日一般! 这一夜不说是辗转难眠,也可以说是没睡踏实,所以周修常干脆起得很早,这也是可以让自己早早地走进教室,挨个看一看风华正茂的“老同学”们。 进入了高二六班的教室,教室里已经来了几位同学了,有的吃早餐,有的读英语,有的正闲聊。 他们看到周修常大摇大摆地走进来,不由得都停止了吃饭、早读和瞎聊,目光都看向了他。 周修常早有这样的准备,不过令他感到意外的是,这些同学们的目光中虽然有惊讶,但并没有感到意外。 咦?难道他们都知道了么? 忽然,自己的后脑勺被人拍了一下,只听身后那人吼道:“你个死人!怎么才来啊?我的拍立得呢!?” 一转头,自然是郑大千一脸喜笑颜颜的大脸。两人来了一个熊抱。 这时,陆续有男生热情地围上来,也给周修常一个个熊抱。他们这些人自然与周修常分别不过一周而已,但是年少人情热,倒与周修常“数十年”再见的感受如出一辙。 这么“多年”的“老同学”没见了,周修常却很快叫出了他们的名字。这是因为他昨夜复习过了。一些人名已经无法和印象中的同学对应上,不过此刻见到真人,那些久远的记忆就被瞬间激活了。 周修常高兴地叫着同学们的名字:“你咋样啊?曹悦雷?” “我还那样。嘿嘿!” “你呢?魏洪亮?” “一样,我先抄作业去啦,哈哈!” “又抄作业!” 说着,一些女生也围了上来。虽然女生们都知道周修常是因为对女性恶劣的行为而开除的,但是不少人都对此心有怀疑,并不相信周修常真的做了那件事。于是,从几个胆子大的女生开始,女生们也陆续走过来,笑着和周修常打招呼。 “你回来了?这几天去哪儿了?” “李彩玉!我这几天玩了玩。你们呢?” “咱们呢?快期中了,还玩什么!?” “孙曼!我怎么觉得你个子又矮了呢?” “哎呀!周修常,你想没想我呀?”这时,一个叫许蓉蓉的女生冲过来,她平常就大大咧咧,这时候也不客气地搂住周修常脖子,“咱姐俩不是说好了喝一杯嘛?” 郑大千道:“许姐,你还真别说,咱周哥还真就说了,特别思念咱班上某一个女同学。” “哎呦喂!”许蓉蓉拍了拍周修常胸脯,“情深意切?说,想谁呢?不是咱老班侯屁股?哈哈!” “哈哈哈!”大家都笑了起来。 好不容易,众人才放过了周修常,郑大千把周修常引到自己的座位上。直到这时,周修常才终于问道:“大千,怎么回事?怎么好像大家知道我回来了?还有我的座位,我被开除之后,侯屁股没把的我的座位扔了吗?” 郑大千道:“你还不知道?我跟你讲,你不是让我把纸条送给张文秀嘛,那天下午的时候,张校长就亲自到咱们班里,找侯屁股。出去了好一会儿,侯屁股回来了一言不发,脸色特别阴沉可怕,我们都以为她要发飙了,谁知她什么也没说,一摔黑板擦,走了。” 周修常想道:“一定是张文秀告诉他了。” 郑大千续道:“然后第二天,张文秀又亲自到我们班上,你猜他说什么?” “说什么?”周修常垫一句话。 “他说侯屁股以后不教我们班啦!我们都震惊了,谁都不知道侯屁股怎么了。虽然我们平常都烦她,但她是班主任呀,我们不烦她烦谁!说走就走,出了什么事情吗?”郑大千讲得绘声绘色,他忽然间变得有些激动,“然后,正在我们纳闷的时候,你猜怎么了?” “怎么了?”周修常只好又垫一句话。 郑大千的双眼似乎在放光,手舞足蹈,模仿着当时的样子:“张校长对着门外说,进来,下面给大家介绍你们的新班主任!她一进来,我们就疯狂了,美女啊!” “美女?”周修常难以置信。 “千真万确的美女,不是我瞎说!真的很漂亮!”郑大千狠狠地点头,一再强调自己见到美女后的激动感受。 “这么说,我们的班主任就从侯屁股换成了一个美女老师?” “对啊!你说我们六班幸福不?你是最幸福的,侯屁股把你开了,结果她也走了;然后你回来了,美女老师也来了,行啊你!” “那,新来的美女老师叫什么?” “姓竺,叫竺兰兰!” “什么?!”周修常的声音高了八度。很多人都看向这边。 郑大千一愣:“怎么了?这个名字有什么奇怪的啊?” “不,不不,”周修常赶紧摆手,“没事,不奇怪,不奇怪。”他心道,这个竺兰兰,真的是那一晚遇到的竺兰兰么? 忽然,他猛地想起,那天晚上他问竺兰兰为什么来舞厅时,她说了一句,“我才不想来呢!因为工作的事,需要求人办事,人家说就在这里会面,所以才来了。” 这下,都对上了! 原来是竺兰兰到本校任教,张文秀统一安排好的职位,为了答谢张文秀,自然需要打点。而张文秀竟然为了方便,把收取贿赂的地点定在了他和侯丽丽约会的舞厅。于是,那一晚上,张文秀、侯丽丽、竺兰兰和他周修常就凑到了一起。张文秀拿走贿赂后,便一心在侯丽丽身上,所以也没注意到竺兰兰身边的男子是周修常。 如此一想,周修常觉得那晚上的成功实在侥幸。稍有差池,后果便难以预料了。 周修常心里暗自好笑:那晚上我见竺兰兰不愿意说自己的职业,还以为是风尘女子,原来是……哈哈! 周修常又想:不过,竺兰兰的出现倒也算是帮了自己的忙呢!似乎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一想到有这么漂亮的老师做自己的班主任,周修常的脸上不由得泛起了微笑。 只听郑大千接着说:“然后,张文秀接着宣布,说周修常同学,就是你,经过学校方面的考虑,给你一次机会,让你回来继续上学,只不过开除了本校学籍,你算走读生了。我们大伙听了,更加惊奇了,你怎么还能回来?苏语琪就不乐意,显得很丢脸,对沈月月说,她俩下课后去找校长,但最后不知为什么没去。” “哦,所以,大家就都知道了我会回来?” “对呀!” “那么,那个新来的老师,竺兰兰,她也知道喽?” “对呀。张校长当着他的面说的嘛!她就把你的座位安排在这儿了。最后一排,和我挨着,嘿嘿,这是我建议的,我对她说,我是周修常的爸爸,绝对能管住他!” “呸!你敢?” “哪有!逗你的。我说,就让我和周修常坐一块儿。她就允许了。我是我们班上,第一个和美女说话的人!” 周修常心中暗笑:“你要知道那一晚上的话,就不会这么说了。” 他问道:“那竺兰兰也知道我是谁吗?”因为之前在舞厅里,周修常已经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了对方。 郑大千道:“她上哪知道去?只知道你要来。到时候我把她介绍给你,嘿嘿!” 这样说来,似乎竺兰兰并不知道即将到她的班级来上课的周修常就是那个周修常。 这时候,苏语琪走进教室,她一眼看到周修常,立刻玉面寒霜,凤目一挑,高傲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再也不对周修常看一眼。而她的身后,跟着“小公主”沈月月,她也看了一眼周修常,立刻回避了目光,坐在了苏语琪的同桌。那一瞬间,周修常看到沈月月的目光里有着羞愧和害怕。 郑大千见到苏语琪这个样子,很是不忿,冷笑三声,说道:“哼!这个苏语琪,她至于这样么,因为之前对你有好感,大家都看出来了,后来你一出事,她就马上撇清自己,打倒你,落井下石,显得自己清白,算什么嘛!” 周修常听了,没什么反应,也没说什么,他在想着如何摘清误会。这时,郑大千笑嘻嘻地道:“你就直说,你想的女生,是不是苏语琪?” 第二十二章 臭流氓 “不是。”周修常很干脆地摇摇头。 “那是谁?”郑大千看了看全班女同学,困惑道,“差不多都来了呀,你不是在诳我?” 一语未毕,就见到周修常的脸色变了,变得深沉而久远,一双目光中似乎有着无限的哀伤和温情,直盯着教室门口。 她来了。今天的她,差点迟到,走得气喘吁吁,脸蛋红扑扑的,一双小猫一样的圆眼睛灵气内敛,无论看什么都很柔软,却很细致;秀眉不长,短促而舒朗,此刻那双眉毛未经任何妆饰和点染,清淡却有余韵;鼻子娇小秀气,一张小嘴微微嘟起,唇色天然饱满,让周修常想起第一次亲吻上去的明媚和旖旎;步履匆匆的身形瘦削苗条,轻盈得有如风中的花瓣。她走到自己的座位上,立刻就从书包中掏出一本书读起来,那样子像一只在阳光下看书的猫咪,温柔可亲,安娴静淑。 周修常的目光紧随着她,直到她落座,才经过了窒息一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恍然如梦!周修常在心中默念着一句词: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而她的名字,也轻如飞花,幻若烟雨—— “林梦瑶?”郑大千睁大了眼睛,难以相信地看了看周修常,又看了看从走进教室起,一直目不斜视、没向周修常看上一眼的林梦瑶,道:“是她?不会?!” “你给我小点声!”周修常似乎生怕惊吓到了林梦瑶一样,“不许你说出去一个字!” 郑大千看周修常发狠的样子,赶紧点头:“是,是,不说,不说。就算是说出去了,也根本没人信啊!” 的确是这么回事。林梦瑶的姿色只能算是中上,没有苏语琪上凸后翘的丰满身姿,男生们的眼光一开始并不会注意到她。同时,她为人清淡,恬静幽谧,从来不主动和他人对话,似乎根本不愿意引人注意。即便有人跟她说话,她也是有问则答,无问则躲,似乎听不懂玩笑,也不好奇周遭的世界。别说男生们感觉她无趣,就是女生们也渐渐敬而远之。即便做同学时间不短了,她和同学们说话的次数竟是寥寥无几。她就像花墙下的树影,像冷月下的静潭,安于从容,毫无涟漪。 在前世里,周修常退学之后,自是没想到自己的人生会和班级里低调安静的林梦瑶产生交集。但命途乖戾如此,再一次遇见林梦瑶时,两个人的人生都在黯然失色之时。原来,林梦瑶从高中毕业后,高考失利,从此人生厄运连连,后来所爱非人,很快发现前夫偷情出轨,屡教不改,并骂她是冰女人,根本就不想碰他。 于是,林梦瑶毅然离婚,正遇见生意失利、女友分手的周修常。 林梦瑶那时候才得知周修常高中时被开除是冤枉的。心如止水的林梦瑶和孤高傲世的周修常都没想到他们竟会相谈甚欢,进而觉得相见恨晚,再次便觉得可以相依相靠。于是,从同病相怜到休戚与共,周修常和林梦瑶的人生之路合并成了一条。 两年之后,他们的儿子出生;为了孩子,经济不宽绰的他们像很多家庭一样磕磕绊绊,争争吵吵;七年之后,周修常的小餐馆渐入佳境,七年之痒竟无疾而过,夫妻二人都觉得这是苦尽甘来之兆,为了家和孩子,夫妻当更加努力创造幸福生活。 记不清那是什么日子了,也忘记了自己为什么没有陪在妻儿的身边,周修常只记得接到电话时,电话那一头交警的声音是那么的遥远。他一连数日恍惚着度过,后来才渐渐搞清楚失去他们的过程—— 一辆豪华跑车经过路口时高速通过,把过马路的娘俩当场撞死。后来交警判定,林梦瑶带着孩子闯红灯,负大责;而那个驾驶跑车的富二代,明明是醉驾,却只判没有注意瞭望和高速通过路口,负小责。 那种绝望的滋味到现在周修常都疼得撕心裂肺。 此刻,他望着林梦瑶纤弱的背影,暗自发誓:第一,永远保护你;第二,我饶不了那个富二代,在这一世,我对付他老子! 不管怎么样,能见到她,周修常倍感欣慰,内心里充满了感激之情。 郑大千看着周修常脸上的表情一会儿柔情似水,一会儿满腔愤恨,一会儿喜悦宽慰,一会儿坚毅庄严,一会儿泪光闪闪,一会儿微笑扬眉……不由得看傻了,心道:“周修常这究竟是怎么啦?难道真和林梦瑶那冰箱美人有关系?不对啊,我从来就没见过他和冰箱说过话!”一时间是想破头皮也想不通了。 忽然,周修常好像情难自已,竟然站起身,向林梦瑶缓缓走去。郑大千想叫住,刚要开口,心想:且住,看看他和林梦瑶究竟怎么回事。 周修常的确是情不自禁地站起身,一步步向林梦瑶走去,他的步子静悄悄的,好像怕惊醒一场幽梦。很快的,全班同学都注意到了周修常的异常。本来他来上学就已经吸引了同学们的目光,此刻他的举动更是成了所有人的焦点——除了林梦瑶。 林梦瑶安静地看书,浑然不觉自己的身侧站着一个人。恐怕就是泰山崩塌在她的面前,估计她都会不看一眼的。所谓,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说的应该就是林梦瑶现在的状态了。 同学们都看着周修常和林梦瑶,好像无数盏聚光灯一样的目光把他们俩都照亮了。在聚光灯里,周修常内心的情绪是激动的,虽然表面上看上去平静如水。 而就算是这样的聚光灯,也没有让林梦瑶抬起头来。 而在周修常的眼睛里看来,整个世界只有林梦瑶一人,他看不到其他人诧异的目光,听不带同学交头接耳的低声谈论,他的眼里只有她。 终于,林梦瑶察觉到了周遭环境的异样,她这才猛地一回头,看见了——那个对沈月月做出恶劣行为的流氓周修常! “啊!”林梦瑶花容失色,一声尖叫打破了周修常无意营造出的寂静。 这声惊叫也好像尖锐的闹铃,把周修常拽回到了现实中。见到林梦瑶惊慌失措的模样,周修常也手足无措起来:“梦瑶,我……” “滚!臭流氓!”一声娇叱爆然而起,却不是从来温婉如水的林梦瑶喊出来的,而是苏语琪。 苏语琪粉面含威,怒容满面,用手指着周修常的鼻子道:“臭流氓,我告诉你,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回来的,也不知道你找了什么人。我本来以为你这次改邪归正,所以才没告诉我爸。我决定今天晚上我就告诉我爸,让他去和张校长谈,我就不信不能开除你了!滚!” 对此情形,周修常最佳的策略就是悻悻而退,多说一句话都会让对方更加激动而失去理智。虽然明知道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周修常却没有退却,只是轻轻一笑,道:“你爸爸不会开除我的,因为你爸爸知道我不是流氓,也知道我是清白无辜的。” 自从得知陷害他的人原来是市委书记的大公子韩一甲后,周修常就在思考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究竟为什么自己会惹到韩一甲,他百思不得其解。周修常之前就考虑过很多方面,从打架斗殴开始:难道是哪一天自己走在路上撞了韩一甲一下了?可是,自己压根就不认识他,绝对不是故意的,因此上韩一甲不会生气他这么长时间?再说了,韩一甲什么性格,如果是被撞了一下,肯定当场就把火发出来了,绝对不会闷头报复人的。 显然自己一介草民,毫不知情地卷进了某些大人物的计策中。苏语琪的父亲是中心城区的区委书记,也是副市长,难道真不清楚市委书记的公子在追求自家女儿?因此上,自己是不是无辜的,在苏语琪的父亲眼里必然一目了然。 “你!呵呵!我爸爸能相信你!一个臭流氓你算什么东西……”苏语琪正骂着起劲,忽然,一个文弱的男生站了起来,扯着脖子高声叫道: “苏语琪,不用跟这种人一般见识!他不配!如果你爸爸开除不了他,那我找我爸爸来开除!” 正是韩一甲的弟弟韩双乙。 他从今天早上一进门就看到了周修常,心里十分不爽。得知周修常即将回校读书后,他马上找到了张文秀,质问他怎么能让周修常回来。张文秀说人家缴纳了赞校费云云,再者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苏语琪根本不会看上他的,不影响与你哥哥韩一甲交往,没准还能给韩一甲加分呢! 韩双乙听了,也说不出什么,只是十分郁闷。他本想回家就告诉哥哥和父亲,但一想到自己连这点事情都需要麻烦位高权重的老爹,老爹自然不高兴,一定会说什么自己不能以权谋私之类冠冕堂皇的话。其实,老爹私下里办的事情还少了!韩双乙一想这事就生气,不过他觉得自己是没有好好地求老爹,好好求的话,老爹不会不理睬他的。 第二十三章 借读生 周修常一见是韩双乙,鼻子里哼了一声,道:“我不跟你一般见识,我只跟你哥哥一般见识。” 那韩双乙脸色一红,道:“想得美!你个臭流氓想吃天鹅肉……” “啪!”一记耳光抽在了韩双乙的脸上!韩双乙被打得晕晕乎乎的,道:“你敢打我?我是谁的儿子你不知道?” “是我打的!”郑大千铁塔一样的身躯站在韩双乙跟前,怒道,“女生们骂周修常流氓也就算了,你一个男生骂人家流氓你也好意思?你们韩家要是有种,正大光明跟周哥抢!” 对于郑大千的打抱不平,周修常十分感动,但也觉得惹出大麻烦了,打了市委书记的儿子,郑大千恐怕没有好果子吃。 韩双乙其实平常并不飞扬跋扈,在学校里也没有拉帮结伙的成为校园一霸,这是因为他一来性格内敛,二来家教甚严,三来也无人敢动他一根手指头。只是既然是官宦子弟,一身傲气是免不了的,除了苏语琪,没见过他主动和谁说过话。而郑大千的耳光说严重点是打了韩家的脸面,这下就棘手了。 但不管怎么样,他一定要保住郑大千的周全。 郑大千的话也点破了众人心中所想的很多事情,一时间大家虽然忌惮韩家的势力,但无不为郑大千的话暗暗叫好。 只有苏语琪面色绯红,道:“郑大千你什么意思?帮着流氓说话是不是?你也想被开除吗?” 郑大千不以为然,道:“学校是你家开的?你说开除谁就开除谁?我爸还是美院教授呢,中央领导买过他的画,怕你爸?切!大不了,我去首都读书去!” 这几句拼爹的话,说的半真半假,蒙人倒也足够了。周修常没想到郑大千看似莽撞,但反应倒不慢,气势也够足。进而想到,郑大千这是怕自己是平民子弟,容易受欺负,索性他这个“高级教授儿子”站出来为自己出气。这份义气弥足珍贵。 郑大千这么说的确可以,高级教授的称呼拿出来多少都能撑一撑门面,虽然是政府高官的子弟,在这一点上却不得不卖个教授面子。 很快的,女汉子许蓉蓉也站出来圆场,但话里话外的态度明显是倾向周修常。 “怎么了?怎么了?还不让人说话是么?大家谁说话都行!我们班级里,难道就只能个别人的说话?少数派非得管着多数派啊?什么叫沉默的大多数?什么叫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啊?少数派不要总以为自己声音大,就以为别人都是哑巴。” “你这话我爱听。”郑大千和许蓉蓉一唱一和起来了。把大家听得直乐。 这下,韩双乙心里又动了气,指着周修常和郑大千的鼻子,道:“我就不信了,今天这个班里,有你俩没我,有我没你俩!我现在就去找我爸!哼!” 一跺脚,韩双乙转身就往门口走去。 哪知还没等走到门口,忽然一个清丽的身影出现在那里,一张秀美动人的脸蛋上含着几分愠怒: “不好好上早自习,吵吵什么?以为我刚来是好欺负的,是不是?!” 这声音带着些许沙哑的性感,尖锐而娇脆,立刻就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了。 “都给我回到座位上!” 随着这一声娇嫩的叱咤,同学们纷纷坐好,那韩双乙也老老实实地回到座位,在这个教室里的绝对权威之下,大家都像遇到猫的耗子,大气不出。 果然是竺兰兰!周修常的心中一阵暗笑。 今天的竺兰兰身穿青色的长款风衣,前襟畅怀,露出里面的白色薄毛衣,她的下半身穿着牛仔裤和一双黑色过膝高跟靴,把她原本高挑婀娜的身材衬托得更加高贵华美,高跟靴也把一双长腿塑造得更加性感诱人。她大大方方走到讲台后站定,整个人显得既青春靓丽,又端庄威严。周修常看到郑大千还有很多男生眼睛都直了,很多女生也艳羡不已,众人只恨该死的讲桌挡住了他们欣赏艺术的视线。 “哇,今天老师穿的好美呀?”有人低声嘀咕起来。 不过,从走进教室到站到讲桌后方,竺兰兰的一双美目根本没去看下面的学生们,而是低着头,自顾自地整理着自己的教案和资料,同时声音清冷地说道:“苏语琪,怎么回事?” 苏语琪站了起来:“竺老师,有一名同学回来了,他就是那个借读生。” “是吗?”竺兰兰依旧不抬头,只是整理着自己教案,“就是那个叫什么周修常的?说要来却好几天也见不到人。哼,我看看是谁?” 说到这里,她才抬起头。周修常识趣地站了起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全班同学先是把脑袋都转向了周修常,然后当他们再次转过来时,不由得都愣住了,只见他们的美女教师竺兰兰呆愣愣地看着周修常,脸色变幻不定,嘴唇也似乎在微微颤抖着,好像在嘀咕着什么“真的是你”之类的。 竺兰兰之前只是得知一个叫周修常的学生要来走读,她也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天下同名同姓的不少,难不成真是他?竺兰兰那晚上分别时想,她与周修常聊天时几乎没有打听出他的任何事情,只知道他的待人接物都十分成熟可靠,说是某个乳臭未干的学生有些难以置信;而且,他还有一件衣服在她那里呢! 周修常只是微笑,气定神闲。 再看竺兰兰,脸上一片红一片白,又是羞又是怯,一双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眨着眼……全班同学都不禁纳闷了:怎么原本威风凛凛的女王,忽然变成了一个扭捏作态的小公主? 难道是周修常太帅了?不会,这么漂亮的老师,连几个帅哥都没遇见过,竟至如此失态? 这时,苏语琪愤愤不平地说:“竺老师,就是这个人!他从前是我们班上的,因为某一件性质极其恶劣的事情,他被开除了。老师,你想知道他都干了什么吗?” “干过什么?”竺兰兰几乎是下意识地接话。 苏语琪咬着牙说道:“他趁着带我们去小阳山游玩,在一次单独行动中,把我们的沈月月的同学,给……给那个了!” “哪个?”竺兰兰疑惑着问。 这时候,沈月月忽然趴在课桌上,痛哭起来,边哭边道:“语琪,你不要再说了,别再说了,求你了!就当没有这件事情!” 苏语琪可怜地看着沈月月,再不好说下去了。 而竺兰兰一见这样的情景,自然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向周修常看去。 周修常表情严肃,却毫无波澜,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 竺兰兰不禁想:“这小子上舞厅,泡妞,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可随即一想,“那晚他泡的妞,不正是我吗?可是,他什么都没做呀。”她再看一看沈月月肥壮的身躯,又想,“太蹊跷了!那晚上他没有对我动手动脚,却愿意把这样的姑娘给……难道他喜欢着一口?这也太……” 竺兰兰想着“变态”这个词,但微微摇头,续想道:“不然。说他和某个漂亮姑娘有事情我还相信,这个姑娘嘛……我怀疑!” 这么想罢,她朝苏语琪挥挥手,叫她坐下,苏语琪坐下了。竺兰兰知道她是区委书记的女儿,也知道班级上还有一个市委书记的二公子在,心想在自己了解全部事情真相之前,不宜做出任何决断,说错了话,做错了事,自己在市里就出名了。 于是,她也朝周修常挥挥手:“你也坐下。咱们开始上课。” 同学们都以为竺兰兰在听完苏语琪的话后,会和周修常发生一场剧烈的风暴。没成想竺兰兰只是简单地让周修常坐下了。风暴灭于无形。 有些人不禁在想:“这周修常被开除后还能回来,本身就不简单;今天看来连老师都没说什么,估计周修常背后有更大的靠山。” 要不然,周修常怎么就敢突然发难了呢?实际上,当周修常出事以后,已经有人看出来韩双乙是不是对苏语琪有意思。但是很多人也看出来了,苏语琪对韩双乙就是客气客气,态度要说不咸不淡而已,反正看不出来眉来眼去的样子。因此上一些人就猜测是不是韩双乙在背后使坏。不过大家也都是猜测,总不能张口胡说,万一告个诽谤,那可就得不偿失了。这些也是在周修常被退学之后发生的。所以周修常并不知道。此刻,周修常刚刚来到班级里,大家也没有来得及告诉他。或者说,还没有来记得告诉他呢,一场冲突就已经爆发了。 那么,周修常究竟有没有靠山啊? 韩双乙就是这么想的。他是高官子弟,对政治的敏感度高于他人,这时不禁也在寻思:“多亏没有去找我爸,万一这家伙有什么更隐蔽更强大的靠山,连我爸都不好做人了,到时候我爸非骂我坏他事不可!等这几天我看看,观察下他都有什么人在背后撑腰!” 第二十四章 你的麻烦 周修常坐下后,郑大千一脸崇拜地看着他,悄声道:“老大,你厉害!这个竺兰兰别看她漂亮,可不好惹,你居然第一次面就让她说不出话来!牛!” 周修常心中都没有那么得意,他心想:“第一天回到学校,果然比想象中的那不顺利。郑大千一个嘴巴打过去,得罪了韩双乙;虽然我早晚要找韩家算账,但这也太快了;苏语琪对我误解极深,很难一句两句说清楚;同时,她一番告状,先下一城,我那晚留给竺兰兰的印象估计也毁于一旦。糟糕啊,糟糕!” 课间时,周修常去了校长室。张文秀正翘着二郎腿等着他。见到他来了,也没说话,就是点点头,示意周修常坐在他队面。然后他放下了二郎腿,又打量了好半天周修常,又点点头。 周修常一乐:“看够了?” “看够了。”张文秀双手一摊,“照片呢?” “给你。”他把相关照片等交给了张文秀。 张文秀警惕地看着他,道:“你没有留下底片?” 周修常笑道:“得知校长把侯丽丽调离岗位,我就体会到了张校的诚意。所以我自然也不会藏着掖着。希望我们在以后的日子里可以相安无事。” 张文秀“哼”了一声,道:“你以为我放过了你,那韩一甲就能放过你?告诉你,韩一甲他弟弟韩双乙已经找过我了,人家可天天盯着你呢!” 张文秀这么说,也是有目的的。因为韩家的势力大,他怎么能不听从呢?这一次已经实属是“忤逆”了。所以,张文秀也是或豁出去了。这一点,周修常十分喜欢,所以也就明人不说暗话。 “知道了,你别怕就行。” 这意思张文秀也明白,就是说,不要插手。 其实,张文秀哪里还能插手?他刚才这么说的意思其实就是说:你们双方的事情,可别都赖在我身上啊!我一点都惹不起了,还不行么? “我不怕啊。” “呵呵!”周修常不以为然,道:“只要张校别掺和其中,您就自然高枕无忧了。” 这句话向张文秀表明:我周修常自然不怕韩家来对付我,但如果发现了你张文秀又在里面参了一脚,那么我还有对付你的方法。 张文秀心里一堵,脸色阴沉道:“怎么?你手中还有我的把柄不成?” 周修常笑道:“不敢!但要一个人回心转意,难道非要抓住他的把柄么?” 张文秀一听没有什么把柄,便放松下来,心想:你除了敲诈我,还能有什么办法么?便道:“我到真想知道,你这小鬼脑子里都装些什么阴谋诡计?” 周修常道:“张校,您走夜路,自然会撞鬼;走阳关大道,就无忧无虑。我周修常也是一般。说真的,谁都不愿意走夜路,说不定哪天自己就成了鬼。对?” 张文秀自然明白周修常话外的意思,道:“呵!真把自己当成一号人物了!我告诉你,你现在就是一个走读生,叫我抓到你的一点事,我就叫你走人!” “哈哈哈……”周修常大笑起来,他摇摇头,笑道,“张校,你是什么人我早就清楚了。你压根就没这个胆子!”最后一句话,周修常脸色一变,阴冷发狠,把张文秀吓了一跳。周修常随即变脸,又变得哄小孩一般笑面相对,道:“张校,我保证不给你添麻烦。否则,我还有一个保证:我的麻烦,就是你的麻烦。不信,走着瞧。” 说罢,转身就走。对于张文秀的威胁,他也是非常郁闷,只能威胁回去,并明确地表示出鱼死网破的姿态,让对方投鼠忌器,不敢贸然动手。 回到班级后,周修常也无心听课,一心想着到校第一天便危机重重,苏语琪、韩双乙、竺兰兰、张文秀……自己绝不能无动于衷,否则情势会对自己一天天不利下去! 那么,该从哪里破解呢? 想着想着,周修常把目光落在了肥壮的沈月月身上。 没错。首先应该搞清楚:沈月月为什么要陷害自己?背后的韩一甲,是怎样让她听命服从的? 在周修常的眼里,沈月月只有两个身份,一是她是脸皮极厚、又丑又卖萌的“小公主”;二是她是苏语琪的同桌。除此之外,她几乎没给周修常留下什么印象。当然除了那一次之外,他觉得这是她是世界上最无耻的女人:用自己的清白来无限他人。 周修常看着沈月月的又肥又圆的后背,寻思着:要好好研究一下这个女人了! 在学校里的时光须臾而过,前来上课的老师们也早就知道了周修常会回来上课,所以对他的出现并不感到意外,只是感到惊奇,并纷纷猜测: 他的父母明明是普通的工人,难道他的某个亲戚权高位重?不管怎样,这个学生能够回来,便不同凡响了。 因此,谁都不能得罪,所以老师们也都对他不冷不热地打声招呼。 对于周修常而言,这些老师们在自己最艰难的日子虽没有落井下石,但也没有雪中送炭,“时隔很久”再次见到,心里也没有太大的涟漪,只是将心比心地想:若你是一个普通教师,面对着权势人家的孩子说必须把某个学生开除,你会出头为那个学生说话吗? 所以,周修常也对这些老师们不冷不热地招呼一下便罢了。 放学时分,郑大千嚷嚷着要周修常请客吃饭。许蓉蓉也领着一帮女生叫唤着帮腔。 周修常见到这些乱起哄的同学们反而觉得十分开心,便大手一挥,道:“一个小时后,愿意看得起我周某的,到鲁鸣春集合!” 同学们一听,不禁一片哗然。鲁鸣春饭店是安原市有名的饭店,历史悠久,大师掌勺,名菜荟萃,当然价格也不菲,绝不是一般家庭可以承受的。就算是家境比较宽裕的,也难得去一次。这一次,工人家庭出身的周修常居然大手一挥,这是要大出血么? 不过都是十六七的孩子们,一听说可以去吃大餐,哪里还能想得到这许多,只顾起哄,三五一群冲出校园,商量着点什么好吃的菜。 郑大千担忧地对周修常道:“我说,这么多人去鲁鸣春吃饭,你疯了?那得多少钱啊?你有钱吗?我兜里可不够啊!” 周修常心道,这郑大千是真够义气,当下说道:“放心,到时候熊掌什么的,任你吃。” “不会?饭店你家开的?” 两人说说笑笑,各自回家。周修常见到父母,说今日回学校,大家要我请吃饭,晚饭不在家吃了。父母听了儿子回到学校,自是高兴,也就放他出去了。 到了鲁鸣春,一众学生们像进了大观园,其中有几个来过的充当了临时导游的角色,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周修常环顾一下,倒不怎么惊奇,尽管鲁鸣春的装修在当时来看可谓金碧辉煌,但对于后世来说却处处透露着暴发户一样的土气。 不久,郑大千也到了,他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数人头:“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周修常奇道:“大千你干嘛呢?” 郑大千怪罪道:“哎呀,你别打扰我,我都忘了刚才数到哪儿了!”于是,又重新数,“一二三四五六……” 周修常暗暗好笑,道:“大千,你数来几个人干嘛?” 郑大千“这你还不明白吗”的眼神看了一眼周修常,道:“我特意回家拿了点钱回来,要不你钱不够!我得盯着他们,让他们少点些菜。” 周修常又是感动又是好笑:“别数了!基本上,除了苏语琪、韩双乙和沈月月,以及和他们要好的几个人之外,全都来了。请这么好的饭店,他们怎么会不来?” 尽管周修常这么说,但是他自己知道,林梦瑶就没有来。 郑大千道:“那就有三十多人!天,开三大桌,多少钱啊……” 周修常捂住他嘴巴,道:“你小点声!我真的有钱。你就放心。” 好说歹说,终于让郑大千躁动不安的心安静下来了。此刻,同学们都坐在大桌子上,唧唧咋咋的,好像春天里回归的一群鸟一样,聒噪不已。 一个鲁鸣春的服务员走过来,面色不快地道:“你们能不能安静点?你们老师是谁?” 大家听了,都把目光转向了周修常。毕竟是周修常是带他们来的。一切没有主意的时候,大家还是都看向之前出主意的人。 周修常也当仁不让地走上一步:“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吗?” 那服务员见周修常只不过是个衣着普通的高中生,便不客气地道:“你们来干什么?在这里吵吵嚷嚷,影响了我们做生意!” 周修常道:“难道在鲁鸣春饭店吃饭一定要安安静静么?怎么就不可以热热闹闹?一定要冷冷清清啊?如果是冷冷清清的话,你们的饭店岂不是要关门大吉了么?哈哈哈……” “哈哈哈……”同学们也都跟着笑起来。 服务员生气了,傲慢地一吊眼睛:“你们是哪所学校的?把你们老师找来!” 第二十五章 化骚为鲜 大家瞬间都不支声了,惴惴不安的情绪在大家心中蔓延开。 周修常不懂地方,不动声色,而是拿起一只陶瓷杯子,说道:“客人来了,你们服务员都倒杯热水的么?” 那服务员冷笑一声:“嗬!热水?我不把冷水泼你身上不错了啊!你们,都给我出去!”服务员说着,指着同学们。 有些同学就害怕了,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就要出去。 “走什么呀?”郑大千先喊了起来。虽然他也没有把握,也不知道周修常怎么就这么自信,但是面对着挑衅,这气势上绝对不能输! 输了,就没了面子,没了面子,那就是万劫不复啊!再也就没脸抬头了! 同学们听了,也都停下了。 服务员一瞪眼:“喂,把你们老师找来,听见没有啊?你们学校是什么啊?说!” 周修常冷笑一声:“呵!我要在这里吃饭,还需要报上我的学校和老师名字么?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服务员故意上下打量着周修常,冷笑着说:“哼哼,小同学,你知道这里的菜多少钱么?我劝你乖乖回去,为你爸你妈省些银子,别把他们的积蓄花光了,回家打你屁股!” 周修常听到他说话涉及父母,脸色正了起来:“你们总经理符尊生就是这么教你们对消费者说话的么?” 听到周修常提到符尊生的名字,服务员明显愣了一下,一时间有些发懵,顺口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总经理的名字?” 周修常道:“我不仅知道,我今天还要吃他做的熊掌。告诉他,勾芡的时候往淀粉里少放点糖。” 那服务员一听这话更蒙了,心想,若说这少年是来无事生非的倒也不像,莫若先让他们上桌再看看。便道:“我们的熊掌今天没有了。你还要吃什么?”他的意思是熊掌反正你们也吃不起,干脆就说没有。 周修常道:“没有了?符尊生的熊掌刚刚获奖,看来生意真不错嘛。只不过依照鲁鸣春备货的习惯,总是今天用昨天的食材,明天用今天的食材。而且,熊掌极为特殊,光是煮烂就要好半天,堂堂鲁鸣春就没有煮好的么?所以,你告诉我,真的没有了吗?” 那服务员听了,心里不禁忐忑起来,寻思这少年不简单,连我们饭店备货的流程都一清二楚。只得说道:“可是我们饭店……概不赊账!” 周修常嘿嘿一笑,道:“知道了,只要口味正宗,不会欠你们的。” 那服务员将信将疑,想着反正只要叮嘱你就好,便把学生们带到三张大桌前。同学们看周修常淡然自若地和服务员交谈,便不怕吃不上美味了。 周修常对大家道:“谁都不用客气,熊掌我已经点完了。其他的菜,谁愿意吃什么就吃什么。” 顿时,饭店里又是一阵欢呼。只有那服务员愁眉苦脸,他不知周修常有什么计谋,生怕是来白吃白喝的。 不久,珍馐美馔,流水般上桌。同学们吃得热火朝天,虽然没有喝酒,但是汽水饮料也点了不少。一个个半大小伙子和小姑娘,胃口正开的年纪,举箸换盏中,几乎是盘盘见底。周修常不禁想,在未来,要是有人吃自助餐吃到这么干净就好了。 最后一道,烧熊掌,终于在众人热切的目光中端上来。即便是来这里吃过饭的同学也没点过这道菜。一时间大家的眼睛看看熊掌,又瞅瞅周修常,意思是:我们真吃得起? 周修常见状,也不客气,伸手便撕了一块,一吃之下,味道尚可,只是不太对头。他皱着眉头,对服务员道:“这是你们符总做的吗?” 服务员没想到周修常的舌头这么刁钻,却强犟道:“正是。” “这样,这道菜若真是你们符总做的,那就让他过来尝尝,瞧瞧自己做的东西对得起对不起自己的手艺。若不是符总做的,那么就是你撒谎了,我是指名道姓让符总来做的,所以,这道菜我不会付钱。” 一句话,我只想跟你们符总说话。 服务员这时终于感到心里没底了。他只得道:“我们符总很忙的,他……” “那我这道菜不会付钱的。我不信,鲁鸣春不讲这个道理,说出去名声好听吗?”周修常直截了当,不容他找理由拒绝。 这一番话当着大堂很多食客的面讲了出来,食客们也都看热闹,都暗自想这少年居然点了熊掌,真不简单,同时也想知道这熊掌究竟是不是符尊生做的。 服务员无奈,只好向当班经理反映。当班经理也来说什么符总很忙,周修常还是几句话:“我点的符尊生做的熊掌,上来的为什么不是他做的?如果是他做的,让他过来自己尝尝味道,否则我不付钱。” 经理也无奈,最后只好把符尊生请了来。 符尊生五十上下,腰宽体壮,油光满面,还是个秃头,面容看起来极是凶悍。他听说有人“闹事”,非要见他,便大摇大摆地走进大堂,中气十足地叫道:“谁找我?” 周修常稳坐当地,悠然道:“符大师,这熊掌的精髓在喂料,所谓吃熊掌,吃的乃是汤汁。熊掌是胶,有如极厚的鱼唇,其味在鲜。佐料的配比就看谁能把熊掌的骚味转化成鲜味,吃起来才如羹似腐,鲜嫩清淡……” 周修常侃侃而谈的一席话,众人听得如堕五里雾中,不甚了了;但在符尊生耳中,周修常的话却是字字珠玑!烧熊掌正是他的拿手菜,可是近来虽着国家对野生动物的管控愈趋严格,人们保护动物的意识逐渐加强,他这道烧熊掌如何进行下去,成为他心中挥之不去的难题。实际上,熊掌之物,本身并不好吃,可替代之物也极多,但佐料配不对,便差之千里,出不了熊掌的味道。其根本在于周修常所说的“化骚为鲜”四字。 符尊生大厨出身,谈论厨技时他便兴致勃勃、浑然忘我,此刻听罢周修常的高谈阔论,别人还不觉得怎样,他却觉得津津有味,很对胃口,高兴道:“你这小朋友厉害!我爱听!你这一单,我免了!” 一语既出,别说那服务员睁大了眼睛,连周修常都感到意外。 只听符尊生续道:“你这一句话,点破了我很长时间所想的!我一直在寻摸着,为什么做这道菜做不出原来的味道?”他指的乃是熊掌的替代品,始终做不出熊掌的味,这话在他人耳里听得糊涂,但周修常自然明白,符尊生在琢磨着怎么做“赛熊掌”,所以有此一说。 他继续说:“我一直以为,熊掌这东西这么好替代,主要是煨料的把握。今天听你一言,方才茅塞顿开,原来熊掌就是熊掌,不是寻常之物可以替代的,因为它骚!哈哈!要想替代它,也得找一个sao货才行!哈哈哈!” 符尊生说完,自己先爽朗地笑了。旁人听来却觉得什么“sao货”之类,岂非骂人?不禁觉得有些骇异。周修常当然明白其中内涵,也跟着符尊生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一时间,大堂里众人睽睽,而一老一小却放肆地发出声声浪笑…… 看着符尊生和周修常勾肩搭背的样子,郑大千眨眨眼睛,在心里暗自嘀咕:“怪不得这家伙自信满满,原来还有这一手!他竟然懂得熊掌怎么做怎么吃,之前没发现啊,太牛了!” 而同学们则是用无比敬佩的目光看着周修常,男同学羡慕他能够和鲁鸣春的总经理谈笑风生,女同学则花痴地畅想着拥有这样的男人的生活…… 符尊生自然不知周修常学过烹饪,所以两个人说起话来有点惺惺相惜,所谓黄金易得,知心难寻,并且这个周修常年纪尚小,不能对他构成生意上的威胁,所以符尊生除了大方的免了今晚的单,还主动做了几样小菜请周修常和同学们品尝。同学们虽然饱腹便便,但过了门槛吃一碗,见到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依然抢得一扫而空。 “今天吃得太饱了!”“饭店的菜就是好吃啊!我妈妈总说大葱不好吃,没想到今天吃了这么好吃的大葱!”“是啊,以前觉得这些东西都是平平常常的,哪知道大师一做,好吃极了!”“而且还没花钱!”“还不是周修常,太牛了!”“那些事情你们都不懂的!”“所以周修常牛啊!”“你翻来覆去就是说周修常牛呗!”“怎么了?不行了?” 其实,觉得周修常牛的不仅仅是同学们,符尊生拉着周修常聊个没完呢! 看时间不早了,符尊生才意兴阑珊地放周修常回去。早些时候一些同学已经走了,只有周修常、郑大千和几个吃货同学恋恋不舍地离开了鲁鸣春,然后打着饱嗝,各自回家。 在路上,郑大千道:“行啊你,居然带着这么多同学,白吃了一顿大餐!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牛呢!” 第二十六章 公主长大 其实能够免单,连周修常自己也意想不到,原本只是想杀下服务员的威风而已。后来那服务员一脸阿谀之笑,周修常觉得爽快而恶心。 说起来,其实这也是周修常回到青春时代之后,所做的第一件利用上辈子学习到的知识来“碾压”对方的事情。在这个时候,周修常首先就觉得知识真的是太管用了!之前,也就是上辈子没有进行系统的学习,真是浪费了他这个天才。但是话说回来,其实知识远远不止在课堂上学到的那些东西。有些人觉得课堂上学到的东西很多都是没有用处的,的确,有些知识很可能一辈子都用不上,但是那些知识在成长之后、一些专业人士来看,其实都是基础性的知识,没有课堂上的知识作为铺垫,走进社会之时,往往无从下手,甚至也可以说,人家说什么东西你都不知道。 周修常得意洋洋地对郑大千说道:“以后想不想跟哥混了?” 郑大千道:“一定的啊!经过今儿晚上,咱班上的人个个服你了!” 的确,周修常的威望,今天在同学们心中得到极大提升。 周修常道:“不一定,那个苏语琪和韩双乙就不会。” 郑大千道:“管他们呢!告诉你,今后你要再有事,全班同学都站在你这一头!” 话是这样说,但事到临头各自飞,周修常可不敢把希望寄托在这些吃货同学上,小恩小惠可以拉拢,小灾小难可以利用,但是遇到正经的大事,完全不能信任。只有郑大千除外。 两个人又说了两句话,便告别了。周修常一看时间,才不到九点钟。他想,时间还早。 今天白天,周修常就在思考如何还自己清白的事,而其中根结,无疑落在沈月月身上。以往他从来没有观察过这个姑娘,而这一天,他却目光紧随着她,像是一个生物学家观察一只小白鼠一样。 观察,是了解一个人最基础、也是最关键的方式。 周修常通过这一天的观察,沈月月的大致性格和处事方式已经了然于胸。最重要的,他找到了沈月月令他同情的一面。 而这一面,也是周修常的突破口! 九点多钟的时候,沈月月终于把妈妈送上了床。妈妈临睡前对她说:“我的小乖公主,别忘了把奶粉喝了。” 沈月月点头答应。当妈妈睡下后,她端起那杯散发着过期味道的奶粉冲剂,忍着味道,一口气喝下肚。 她是单亲家庭,妈妈无论有什么好吃的——只要她认为的好吃的——统统都给沈月月的肚子留着。并且,在妈妈的眼里,沈月月永远只有五岁。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胖,她也不在乎自己胖。她只在乎那个人对自己的看法,如果那个人对她说:你太胖啦!她会毫不犹豫去减肥。但是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却说:“沈月月,你胖胖的,很可爱。” 于是,她在心底对自己说:“我很可爱。” 对于他,她那么丑,那么肥,从来不敢奢望得到什么。有时候她想,这一辈子,有他这一句话,是不是就够了? 那个声音在耳畔回响着:我很可爱。 九点多了,该做作业了。她翻开书本。她学习不好,脑子不够用,也不专一,自制力差,自己明知道却无可奈何。但她还是要做作业。 翻开作业本时,家门被人敲响了。 准确地说,周修常并不是第一次来沈月月家。他在上一世里就怒气冲冲地找过沈月月家,但站在沈月月家门口时,他退却了。 沈月月家在某个破旧公寓楼的一楼,那是原来收发室的房间,不过十平米大小,连独立卫生间也没有,一个火炉占据了房间中央,最里侧是床,床头是一张桌子,沈月月就伏在这张桌子上写作业。屋里能占用的空间都占用了,许多破了洞的女人衣服挂在空中,像一具具寒酸的幽魂。周修常想,沈月月的许多公主裙是不是也这样天天挂着? 沈月月开门,看见周修常时,惊讶紧张惶恐警惕,道:“周……你要干嘛?” 令她惊奇的是,周修常的脸上并没有她预想中的愤恨和阴冷,而是悲戚和怜悯。 周修常走进沈月月的家,接着桌子上破旧昏暗的台灯,他看到沈月月的母亲已然睡去。 周修常看看沈月月,道:“韩双乙是不是就在这里,和你做的交易?” 沈月月支吾道:“你……你走。要不然我明天就告老师。” 周修常凄然一笑,道:“我今天不是来和你吵架的。” “那你要干什么?” 周修常坐在屋子里仅有的两把椅子中的一把,另一把他示意沈月月也坐下。沈月月犹豫一会儿,坐了下来。 周修常道:“沈月月,我想了想,我不怪罪你诬陷我了。” 沈月月一怔,嗫嚅了几下嘴唇,小声说道:“对不起。” “没什么。”周修常说得轻松,却是十分感慨地点点头,他等了一世,终于听到了这句话,“是我们大家不好,成天笑话你,除了苏语琪和他不笑话你。相信我,我们这些笑话你的人,以后都会后悔的。” 沈月月再一次愣住了,她没想到周修常会这么说。 周修常指了指床上的女人,续道:“说起来,我们谁都不如你,你能在困境里坚持这么多年,一直在努力。我们嘴上笑话你,但其实都知道自己不如你,所以用笑话你来平衡自己的落差。而你呢,一直在卖萌,装可爱,以此来拒绝成长,活在自己的童话世界里,你是用纯真的幻觉来逃避残酷的现实。” 这段话里字字泣血,直锥心灵。沈月月低下头,两只手摆弄着连衣裙的衣角。 周修常见沈月月一语不发,却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知道这席话她认真在听。于是他接着道:“你和我都一样,自卑。你知道苏语琪喜欢我,你肯定知道。同时,你也知道我对她爱搭不理的。我接受不起,她是区委书记的女儿,和她在一起我好像沾了多大光一样,我觉得我一个工人家孩子,消受不起。我长大了才知道,我那时候可真纯啊!呵呵!” 周修常说到内心处,差点就说漏了嘴。幸好沈月月沉浸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没有发觉。 他继续说:“但真不应该这样的。做人要对得起自己,不要对得起别人眼中的自己。也不要觉得,自己的人生是被某个人拯救。能拯救自己的,只有你自己。” 周修常看见沈月月无声流泪。 “沈月月,你用外表的幼稚来遮掩内心的坚韧,你一直希望被人夸赞和宠爱,即使得到是白眼也不在乎。也许是因为在你内心深处,还停留在五岁的时光。但是,我要告诉你,你长大了,必须要面对现实了。”周修常的话掷地有声,沈月月轻轻地点点头。 话说得差不多了,周修常便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掏出了一沓钱,轻轻地放在桌子上。沈月月看到那一沓钱,眼睛惊奇地瞪大了。 周修常道:“这是五万元钱。你能用它做很多事。但我要说清楚,这笔钱我是借给你的。十年后,你要一分不少地还给我。为什么这么做?因为我不同请你,不怜悯你,因为你比大多数人努力,因为你缺少的不是别人的夸奖和同情,而是自我奋战的勇气!我希望你成为一个独立自主的女性,充满自信,自强不息,即便多少年之后,都能像现在一样努力,但比现在更成熟、更强大。” 沈月月的双目中泪光点点,她重重地点点头,低声道:“谢谢。” 周修常也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番话来,但是他想:“我那个时候,要是有人对我说这一番话就好了。” 是啊,如果当年有人能站出来,对他说这一番话就好了。当然,如果当年也有人能对沈月月说自己刚才说的那一番话也就好了。 周修常站起身来,往门口走去:“今晚就说到这里,以后我们可以常聊天。” 走到门口,沈月月忽然道:“那件事,我明天……” 周修常一抬手打断她,道:“有些人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好,有时候他的话,只是一种礼貌。即使和别人相比,那种所谓善良,绝不是他的好心,而是别人太不懂事。”说罢,周修常飘然而去。 沈月月知道,周修常说的自然是韩双乙了。经过刚才这一番灵魂涤荡,沈月月自己也渐渐回味过来:“他给了我二百块钱,让我去诬陷周修常,这种行为多么恶心龌蹉啊!我的清白,在他的眼里,原来就值二百块钱!那时的我,以为做出的是牺牲,其实卖掉是良心!” 周修常走后,沈月月也无心做作业了,她关掉台灯,在妈妈身边躺下,心潮难平。这时候,妈妈忽然转过身,轻声说:“我都听见了。这孩子好。我家公主长大了……你明天不要穿连衣裙……” 沈月月把头靠近妈妈,她这才发觉,妈妈的枕头上泪痕斑斑。 第二十七章 对不起 周修常知道,自己的这番话,一定让韩双乙在沈月月的心中地位直落千丈。 那就对了,凭什么他们韩家总是欺负别人,而别人只能忍气吞声?况且,这是韩双乙主动惹上了周修常,周修常此番话,也不过是反击而已。 若是在上辈子的周修常眼中,他未毕会说出这番话,甚至即使是能说,但是也不会说。因为他上辈子只是心高气傲而已,却缺乏头脑和理性。而今却大不一样了。他此番话一方面是说给沈月月听的,另一方面说到底,也是对自己的一部分的救赎。上辈子没有做到的事情,这辈子却能够做到了,这算不算救赎呢?毫无疑问,算的! 而且,最主要的是,周修常的话非常讲究,十分掌握好了分寸,不会太过,不会太弱,刚刚好,让人觉得恰如其分,不算是老成,而是高中生刚好说出来的打动人心的话。具体而言就是—— 这番话并不是出于世故和心机,反而处处体现出尊重和理解,是推心置腹的苦口之言,却顺理成章地起到了击败对手的目的。这是周修常的极高明处,他没有对韩双乙嚼舌,甚至连“还我清白”这四个字提都没提。 第二天,苏语琪看见沈月月心事重重地坐在座位上,仿佛与整个世界都隔开的样子。她很是奇怪:“月月,你怎么了?” 沈月月姿态不变,喃喃说着:“我没事。” 苏语琪听见周围同学们谈笑风生,都在谈论着昨晚去鲁鸣春吃饭的轶事,嘻嘻哈哈,绕梁不绝。苏语琪听着,脸色也阴沉下来,以为是众同学的议论让沈月月心里不知滋味,便对她说道:“别听他们谈论他!你放心,我今天就跟我爸爸……” 一语未毕,只听得韩双乙在一旁接话道:“周修常不是个东西,真没想到他能这么收买同学,也一定是收买了某个大人物。” 苏语琪心想,整个安原市的一把手是你爸,他周修常还能收买谁? 忽然沈月月道:“我真的没事。”她的语气里有一种淡漠和冷静。 苏语琪看着沈月月的样子,又是同情又是心疼,道:“要不然,你不舒服的话,我们去找老师请假。” 沈月月忽然看着她,道:“语琪,一会儿我可能会被大家嘲笑,你不要管。” 苏语琪道:“为什么大家要嘲笑你?谁敢?” 沈月月道:“你别激动。因为一会儿,你也会生我的气,也会骂我的。” “你是怎么……” 还没等苏语琪说完,竺兰兰抱着教案走进教室,她还是穿着风衣和高跟靴,行路如风,带着高傲和冷艳的威严。 教室里顿时安静下来。同学们说不清是被竺兰兰的美丽震慑住,还是被她的气质震慑住,或许,兼而有之。 竺兰兰道:“早读现在就开始,谁也不许再多说一句话了!” 同学们立刻乖乖地低头看书。可是在这时,沈月月在几次深呼吸后,却慢慢而坚定地站了起来。 “老师,我可以跟大家讲几句话吗?”沈月月的声音有些纤弱,有些犹疑,仿佛用了很大的力量,让人无法回绝。 竺兰兰略顿了一下,点点头,道:“可以。” 苏语琪有些惊奇,低声对沈月月道:“你要干什么?” 沈月月只是看她一眼,那一眼中有歉意和内疚,却没有回答,便毅然地走上讲台。 竺兰兰没有想到沈月月会来到讲台,但她看到沈月月一脸决然之色,料想事不寻常,便让在一旁。 沈月月在讲台后面站定。这时,大家才发现,她身上一年四季离不开的连衣裙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薄马甲。 周修常淡然地看着她,他已经可以猜到沈月月到说什么了。于是,当沈月月看向他时,他也用鼓励的目光回望。郑大千和很多同学一样,看看沈月月,再看看周修常,他们都想到沈月月的话必然和周修常有关,但不知她要说些什么呢?经过昨天晚上鲁鸣春饭店的大餐,大多数同学都倾向周修常这一边。 竺兰兰站在讲台一边,她同样想到了沈月月接下来的话和周修常躲不开关系,于是静耳聆听,想知道究竟。 苏语琪担忧地看着自己的朋友。 只有林梦瑶波澜不惊,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韩双乙紧紧握拳,尽管努力地控制着,但是心脏还是越跳越块…… 终于,在众人好奇、期待、怀疑、担忧的目光中,沈月月开口了: “今天,我要说两声对不起。第一句对不起,要说给周修常。他根本就没有……那个我。所以第二句对不起说给大家听,因为我欺骗了大家。至于我为什么要诬陷周修常,我请大家不要问我了。问我了,我也不想说。我知道自己这一次很无耻,很下贱,我不配得到周修常的原谅,也不配请求大家以后像平常一样对待我。但不管怎样,就像昨天有人跟我说的那样,我必须要坚强地活着,背负着罪活着,一步一步的走下去。所以今天我要对大家说,没有什么能阻止我的决心,请时间验证我的话,请大家拭目以待。” 说罢,沈月月走到一旁,向全班鞠躬;又向竺兰兰点头致意,然后走回自己的座位。 教室里安静了几秒钟,忽然,“啪!啪!啪!”的掌声在教室后面响起,正是周修常带头鼓掌。随即,教室里掌声雷动。 苏语琪惊奇看着自己的同桌,目光中除了一丝被欺骗后的恼怒外,更多的是钦佩和赞赏。她忽然发现沈月月变了样子,不再装可爱,装稚嫩,而是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鼓舞人的力量。 她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 忽然她想到了周修常,便不由自主地回头向周修常看去。实际上,全班同学都扭头看向周修常,他们的掌声也有为他而鸣的意思。 周修常泰然自若,既没有沉冤得雪的苦楚和感动,也没有恢复清白的得意和激动,而是仿佛置身事外一般,淡然镇定。 周修常深邃的目光和看向他的每一个同学逐一对视一下,他注意到苏语琪的目光中有几分释然和愧疚。而在韩双乙的目光中,却是一片阴冷。 这种目光也让周修常心里一激灵,他暗道:“尽管在势力不够时,就把韩家给招惹了,但这也是没有办法,要想进一步在学校立足,只能先洗清自己的罪名。而这,必然会惹怒韩双乙和他哥哥韩一甲。不知道韩家会出什么招来对付我。说不得,只能一步步来了。” 没错,只好一步步来了。但是第一步肯定要迈出去的,否则自己只会被人家欺负,如果自己不反击,到时候对方就会得寸进尺,自己的屈辱只会越来越大。 而现在,他自己虽然给自己找上了麻烦,但是这种麻烦早晚都要找,宁肯要早,也绝不能晚啊! 这时候,他的目光和竺兰兰对上了。 竺兰兰脸上的如花笑容和那天晚上一样,带着几分欣赏和妩媚,同时,又带着几分玩味和好奇。周修常看着她,以旁人不易察觉的微笑向她致意。 竺兰兰自然注意到那个如有若无的笑容,却傲然地一瞥美目,走到讲台前,脆生生地说道:“周修常,你不来讲两句么?”接着,继续用玩弄的目光看着他。 周修常笑了一笑,摇头,道:“你想让我说什么?是被冤枉的感受?还是为迟到的正义而欣慰?还是让我谴责一下不分青红皂白把我开除的人?” 竺兰兰微微发怔,她没想到周修常会一连四问,渐渐地逼近事件的核心。 果然,周修常在停顿一下后,发出了第五问:“还是说,我们的注意力放在了我和沈月月的身上,却偏偏遗忘了躲在暗处的幕后推手?还是说,”周修常再次顿了一顿,他觉得差不多已经点题了,“我们掀过去这一页,双眼往前看,双腿往前迈。如何?” 这意思既是说给沈月月听,也是说给韩双乙听的。毕竟,梁子虽然已经结下了,但目前自己羽翼未丰,可不能再一次进攻对方。这番话,也有着休战的意思。 竺兰兰自然不能理解这其中的隐藏含义,只是觉得周修常的话大度,有胸襟,本来她就觉得周修常有很多超出他年龄的成熟魅力,这时这股宽襟大怀的气度再一次感动了她,便主动鼓起掌来。 全班同学再一次鼓掌。郑大千这一次鼓得尤其热烈。 等到掌声歇息,竺兰兰笑着说:“周修常,别忘了下次说话时,不要坐在座位上,走到前面来,或者站起来。” 她这话和舞厅里用姐姐的称呼来压人是一个道理,都是一贯拔尖的她非要盖过他人一头不可。他人只当是老师批评学生不尊重教室礼仪,只有周修常明白这是竺兰兰在有意耍性子。虽然如此,也只得说道:“是,我下回注意。” 只是心里自然有些愤愤不平,想:“我一个老大叔了,还得跟你站起来说话!” 第二十八章 他能搞定 自己的冤情到今天彻底翻案,周修常本来应该欣喜,但心里却不知怎么着,猛然泛上来一阵空虚。为了今天,他付出的代价太多,除了客观上的原因外,也有自己性格上的原因。今朝冤情得雪,他才发现,世界上的有些事情并不是那么复杂难解,很多时候是自己设下了无数心防导致犹疑不定,从而错失了种种改变命运的良机。 “那么,往后的我,还要这么深沉么?”周修常沉下心来反思自己,“不管是沈月月还是我自己,在解决这件事之后,都需要向前看了。而沈月月已经决定向前走了。往后的我,不会在这样苦大仇深了?哈哈!有句话不是说什么‘知识改变命运,性格决定命运’么?实际上,金钱可以改变两者。” 琢磨出来这句话,周修常忽然觉得这条真理整整在自己身边徘徊了一辈子,自己竟然始终视而不见!是啊,金钱可以改变性格、改变命运、改变人生…… 唯有如此,才能真正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他心道:“周修常啊!此生,尔当有为!” 虽然说,还有韩家在一旁虎视眈眈,但周修常觉得这种事要从长计议,毕竟,韩家在安原市的倒台还在数年之后。此时的自己,当小心在意,增添羽翼。 可是周修常毕竟不是韩双乙肚子里的蛔虫。他想韩双乙性格隐忍,应该不会立刻对他发难,却不知道韩双乙的隐忍是高傲之下的不屑而已,而不是可以容忍有人给他上眼药、在他头上动土。 课间时分,周修常叫来郑大千,道:“去,给韩双乙赔礼道歉!” 周修常这么做是对,也是很讲究的,让郑大千给韩双乙道歉,这一点十分必要。当然,张大千未毕能理解。不过,郑大千理解不理解不重要,反正郑大千长大以后就能理解了。在这个年龄,郑大千正是叛逆和狂傲的时候,让人家给对方道歉,自然郑大千是不乐意的。不管郑大千乐意与否,周修常都会让郑大千道歉,因为这一点十分重要,也可以说,是联系到周修常的后续的十分重要的计划和规划。只不过,现在这样的重要的规划自然还不能讲述给郑大千听,郑大千即使听了,也未毕能理解。周修常也追求郑大千能理解,毕竟以郑大千的能力,他也真的未毕能真的理解周修常的意思。所以,周修常只追求郑大千能听他的话,这就足够了。 “什么玩意?我他妈给他……”郑大千不出所料地喊起来,那神情是一千个不愿意。 周修常道:“都是误会。如今误会解决了,大家应该重归于好。” 说着,周修常向郑大千眨眨眼睛。郑大千似乎懂了,道:“算了,不跟他一般见识。不就一句对不起嘛!” 说着,郑大千一步三晃地走到正在预习下一堂功课的韩双乙面前,道:“喂,昨天打了你,不好意思啊,对不起。”说完,扭头看着周修常,似乎是在说,这样行了? 韩双乙自然听得出这道歉有名无实,当下只“哼”了一声,没去理睬。 郑大千昨天打了高官儿子一个嘴巴后,心中也自惴惴,这时也不多事,径直走回来,道:“你看,我完事了。” 周修常也是无奈,这样说根本毫无用处,说不定还会雪上加霜。只得自己走到韩双乙跟前,道:“韩双乙,我得感谢你,你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你父亲……” “我爸出国考察去了!”韩双乙打断道,“再说了,你算什么东西,让我爸这么上心?” 周修常宠辱不惊,道:“现在事情真相大白了,看来真没有麻烦你爸爸的必要了。我们同学之间的事情,还是我们自己解决,你说呢?” 韩双乙明知这是激将法,周修常不想让他父亲的势力参与进来,但也立即点头应允:“说得对嘛,本来就不必麻烦他,只是有些事太恶心人了,没办法。” 其实,韩双乙也在暗中寻思:不知道周修常背后有什么大人物,如果他不请出来背后的靠山,那是最好不过。不过这人究竟是谁,还要抓紧弄清楚。 周修常见他答应不拼爹,目的达成,便随口说两句话走了。韩双乙待他转身时,用寒芒般的目光看了一眼他的背影。那目光放仿佛是在说:你以为我们韩家就这点手段么? 这时候,许蓉蓉站在教室门口看了一声:“周修常,班主任请你去办公室。” 这一声叫,倒惹得全班的大多数男同学都羡慕地看着他,能够单独觐见美女班主任,很多人都巴不得呢。 “好,这就去了。”周修常说着,冲郑大千眨眨眼睛就走了教室。 郑大千看着周修常走出去,自言自语道:“我们老大就是牛!不过,竺兰兰他能搞定?” 高二年组办公室的门是虚掩着的,周修常便轻敲两下,推门而进,一扫屋里,只有竺兰兰一个人,于是他心里一动,回手把门关上。 竺兰兰看着他,一双秀丽的双目里有一点尴尬,还有一点尖酸,还有一丝笑意,道:“周修常同学,我找你来是因为……” 周修常忽然猛地吸了几下鼻子,打断竺兰兰的话,道:“咦?好香啊!我记得我们老师办公室里从来没有这么清香过?” 竺兰兰一听,俏脸一沉,道:“你鼻子有问题?我可没喷香水!” 周修常笑道:“你没有?不会?哦,我懂了。” “懂什么?” “都说,美女身上自带一种香气,根本不用喷香水,也是香喷喷的。这便是女人的体香了?你说呢,漂亮姐姐?” 竺兰兰脸蛋一红,伸出一根春葱般的玉指指着他,道:“你嚼什么舌头?我告诉你,不许叫我姐姐,要叫我老师!” 周修常故作为难,道:“可是,叫姐姐还是你逼我答应的呢,对?不说不行,这样,所谓先来后到,我就叫你姐姐老师?” “呸!”竺兰兰娇嗔道,“姐姐老师算什么话,你怎么不叫老师姐姐呢……”说到这儿,竺兰兰知道说多了,立刻住口。 周修常哪能放过,道:“老师姐姐也行啊!这可是你说的,那以后我就这么叫你了。哈哈。” 竺兰兰道:“你没正经,亏我那一晚……”刚想说什么,忽然想起那一晚上自己的所作所为,当即住口了,一抬头,只见周修常一脸坏笑。 周修常见她不说了,立刻接着说道:“那一晚也不知道是谁,搂着人家哭,都把人家的衣服哭湿了。然后嘛,又要让人家送回家。最后嘛,人家的衣服都……” 竺兰兰又羞又急,像小女孩那样跺了跺脚,高跟靴踩在地板上“咚咚”直响,道:“别再说啦!我不听!讨厌!” 周修常心里暗笑不已,心想别看她当上了老师,也不过是一个大孩子罢了。 是啊,谁从一出生开始就是能当老师呢?其实,老师也不过是从学生时代过来的而已。尤其像竺兰兰这样的年轻小老师,说到底,其实还是做学生的年纪而已,却已经要去工作当老师了。不过在心态上,可能还是一个小孩子。尤其是一个小女孩。周修常这么想绝对没错的。 周修常道:“我不过就是说出事实的真相而已。而且,我不过是要提醒你,我的衣服呢?” 竺兰兰红着脸道:“我忘带了。” 周修常听了,却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好像遇到了什么世界难题一样。竺兰兰见了,不禁有些好奇,问道:“怎么了?” 周修常先不答,只是故意自言自语:“不太好,不太妙……” 竺兰兰瞪大了迷人的双眼:“什么不太好,不太妙?怎么了?” 周修常道:“我好像不经意间,看透了事件的真相……” “你别卖关子了,快说!”竺兰兰果然是个急性子。 周修常笑嘻嘻地,摇头晃脑做出高谈阔论的姿态,道:“你刚才说你忘了把我的外套带回来是不是?那你知道不知道西方有一位大学者,是心理学的奠基人,叫弗洛伊德?” 竺兰兰点点头,她在师范大学上学时自然修过心理学,必然知道的,便问:“知道的,他怎么了?” 周修常故作深沉了,道:“在下不才,读过他的《梦的解析》。” “哇?”竺兰兰不禁讶然,一个高中生,把一本枯燥乏味、六七百页的心理学学术著作读完了? 不想,周修常接着说:“然后,又把他的《精神分析引论》读了一遍。” 竺兰兰更加惊讶,道:“怎么?你要去考心理学专业么?” “不不不,”周修常摆摆手,做出论道者的表情,“只是闲着没事,读着玩玩罢了。” 竺兰兰原本心高气傲,此时见他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立刻心里气得不打一处来:“哼!我不信!再说了,和我不带你的外套有什么关系?” 第二十九章 老师姐姐 “有。”周修常不紧不慢,继续装腔作势,“有很大的关系。弗洛伊德举过一个例子,他说有人出门时忘带了钥匙,十分懊恼,认为自己得了健忘症;后来那个人向弗洛伊德承认,那天其实他根本就不想出门,临走时也是犹犹豫豫,最终走出去后忘了带钥匙。因为他的潜意识里根本就没有走出家门,所以无意之中就把钥匙落在家中了。” 这一点,周修常是从上辈子所看的书中看到的。他看的那本书是弗洛伊德的书,弗洛伊德是20世纪初研究精神分析的高手,奠定了全世界心理学的根基。也可以说,没有弗洛伊德,就没有以后的心理学。而周修常看弗洛伊德的时候,不像是其他人学心理学那样,看一看教科书就可以了。他却是自己买了一套弗洛伊德全集,然后一本一本地从头看到尾,如果你问他这样看书有没有意义,能记住多少?看完以后能不能成为专家?周修常恐怕会告诉你,即使全部看完了弗洛伊德的书,恐怕你也不会成为专家的。因为这个世界上无论什么事情,归根到底,还是要靠师傅去带,自己去看书,看一辈子恐怕都不及师傅一句话管用。这一点,周修常一开始不明白的,他认为自己能看书,喜欢看书,看的还都是原典,自然就比人家专家强。可是等到去了大学,想要去见见大专家和大教授的时候,周修常才发现人家高手中的高手其实都是看的原典是原文的原典。也就是说,人家看的德语原典,直接研究弗洛伊德的根基。而他看的说到底还是中文,是翻译过来的东西,翻译过来的东西就是没有人家看的原语原典的强。这一点,周修常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竺兰兰算是听明白了,沉着脸道:“就是说,我是故意把你的外套不还你了?” “哪里哪里,我说的是潜意识,不是你自己的想法,而是你灵魂深处的想法。嘿嘿。”说完,周修常一副得意的样子。 竺兰兰倒是被他一语戳中心事,恼羞成怒:“哼!什么破外套,我早就扔了,所以不还你!” “咦?”周修常装作生气的样子,“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我扔了就扔了,大不了赔你!” 周修常摇摇头,道:“你理解错了,我说的岂有此理指的是,老师姐姐居然向我这个学生弟弟撒谎,扔了就是扔了,你却说没有带,一个教书育人的人,怎么能张口说谎呢,真是岂有此理!” 竺兰兰见周修常胡搅蛮缠,却偏偏说不过他,刚要发火,只听预备铃声响了。 周修常也知道再说下去,竺兰兰就真恼了,赶紧道:“老师姐姐,我回去上课了。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么?” “没有了,出去!”竺兰兰刚涌上心头的火被铃声压下一半,心中还是不爽。 “那么,老师姐姐,我走啦!” 周修常一转身,刚走到门口,把门打开一半,只听身后竺兰兰叫道:“等等!” “什么事呀,老师姐姐?” “谁让你这么嬉皮笑脸的!告诉你,以后不准在别人面前叫我‘老师姐姐’!” 周修常却只向她做了个鬼脸,然后便匆匆离去。他心里说道:“放心,这点觉悟总还是有的。” 周修常走后,竺兰兰不禁又跺脚又拍桌,心道:“奇怪!我怎么跟这么个小鬼过不去?我把他叫过来是想说什么来着?” 想到这儿,竺兰兰脸又变成了桃红色。她把目光对准了自己携带的坤包,伸手一把抓过来,打开拉链,向里面看去——周修常的外套叠成了一个小块,安静地躺在里面。 走出老师办公室,周修常一阵偷笑。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把竺兰兰调戏了一顿。要知道,他即便是在舞厅里,如此暧昧的情境中,也没有这样轻薄的想法。可是,刚刚在办公室,他却轻薄为人了。不过调笑一番后,倒感到浑身上下都舒畅许多。 一定是因为压在心头的石头去掉之后,自己的心性也随之而开了?他想。 “喂!周老大,你居然在唱‘潇洒走一回’!”郑大千幽灵般忽然出现在他的身边,把人吓一跳。 周修常道:“是吗?刚才我在唱潇洒走一回?” 郑大千道:“是啊。我记得你好像说过的,你不喜欢唱歌的啊?” 周修常想想,当初自己好像是说过这话,于是简单搪塞道:“是吗?我忘了。对了,快上课了,你怎么还在走廊里转悠?” 郑大千用一副“别提了”的眼神看着他,道:“你不知道,苏语琪和沈月月差点打起来。” “什么?!”周修常震惊地看着他。 郑大千还想说什么,上课铃却响了。他俩只好迅速回到座位上。这堂课是数学课,数学老师有名的严厉。周修常可不想找麻烦,他和郑大千都老实地听课。或者说,假装听课。 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好处就是举目四望,纵观全局,可以肆无忌惮地盯着别人的后背观察。 周修常看着苏语琪和沈月月的背影,心道:“苏语琪和沈月月为什么吵起来?是因为沈月月早上的那一番话么?还是说,苏语琪认为沈月月欺骗了她,所以不满?” 女生的心思真的很难猜测,周修常觉得想不出一个合适的答案。他再把目光看向韩双乙。 只见韩双乙的目光一会儿盯着黑板,一会儿盯着坐在他侧前方的苏语琪,偶尔趁着数学老师回头写板书的功夫,他快速把一张纸条递给苏语琪! 苏语琪悄悄地接过纸条,同样趁老师不注意看了一下,然后偷偷地拿起笔,在纸条上写着什么,然后迅速扔给韩双乙。 周修常看着这一切,脸色越来越沉,心道:“莫非苏语琪根本不相信沈月月的话,所以和韩双乙继续商讨着怎么对付我?” 想到这儿,周修常一阵自傲:想当初我昂首走出校园,内心却无比低落,感到世界上所有人都在嘲笑我;而今我在众人眼里似乎是灰溜溜地回来了,却惹得这两个官二代合谋对付我一介草民!哈哈,好,我周修常奉陪便是! 就在这时,忽然一记黑板擦从前方迅速地飞到他眼前! 不用说,是数学老师著名的“走神暗器”,但凡被击中,不会鼻青脸肿就是灰头土脸,威力极大。 周修常神思如电转,猛地拿起桌子上的书本挡在面前,“啪!”黑板擦击中了书本,虽然粉笔灰扬尘四溅,但好歹保住了他脸面。对于“年近半百”的人来说,“脸”是绝对不能丢的。 数学老师姓薛,一张鞋拔子脸拉得老长,活像电视剧的汉奸,只听他道:“我最讨厌上课溜号的人!周修常!你给我过来,把黑板上这道题解开!” 周修常慢悠悠地站起来,仔细看了黑板上的题目,道:“薛老师,这道题我解不出来。” “哈哈!不会?你不会还不听讲,从此以后,我的课你就站着听!反正你也站在最后一排,站着听课不会挡住别人的视线。”薛老师只要教训完一个学生,就显得心满意足。可是,他刚一转身想要继续讲题,却忽然听见周修常一声冷笑!他立刻阴下脸来瞪着周修常。 原来,周修常忽然想到了一个偷取纸条的办法! “周修常,你是不是给脸不要脸?我说的话你不服是不是?”薛老师高声吼道,展示他的权威。 周修常却只是装作委屈似的说:“薛老师,我只说这道题我解不出来,但我没说我不会。拿这道题来说,别说我解不出来,就是韩双乙也解不出来。” 韩双乙是理科课代表,学习成绩名列前茅。周修常故意把矛头转向他。 韩双乙听了,明显浑身颤了一下。周修常心中想道:“这家伙绝对在心里把我骂了一千遍。” 事实上,韩双乙在心中把周修常骂了一万遍。他本来在接到苏语琪的纸条后,想着如何回复,却没来由地被人引火烧身,自然不快。 但是薛老师哪里知道得这么多内情,他觉得韩双乙学习成绩好,还是大官的孩子,家教不错,必定是认真听讲的好学生,便道:“人家韩双乙哪里像你!你还和人家比?!”高声说完,转而低声对韩双乙道,“双乙同学,你到前边来,把这道题解出来给他看看。看看他还服不服气!” 韩双乙没有办法,只能乖乖地走到黑板前,拿起一截粉笔,看着黑板上的题目。 这个时候,薛老师忽然也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似乎是上当之后的感觉。他心想,我受了周修常的激将法,让韩双乙来解题,可是如果韩双乙解不出来,岂不是我俩都丢人了?我丢人不算什么,可是韩双乙就丢人丢大了,他还是市委书记的儿子…… 于是,薛老师故意走到韩双乙身边,高声说着:“对,认真审题,看清题面……”紧接着便低声说,“先用定理三,再用定理四。” 第三十章 烟雾弹 他觉得,有了这样的提示,在结合韩双乙的数学基础,当是万无一失。 可是,尽管给了韩双乙提示,但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韩双乙还是站在黑板前,时而举起手想写点什么,却停顿了好一会儿后,又放了下去……如是者三次,同学们也开始议论纷纷了。 薛老师看见韩双乙的双眼一遍又一遍读题,但是目光却越是困惑,后脑勺都憋出了汗,心里也是为他一紧,自己的脸也有些挂不住,听见班级里议论声渐渐大了,便道:“都在说什么?你们会做吗?还不跟着韩双乙同学一起做题!” 同学们的议论声减小了,但仍然时不时地有低语传来。这低语声反而比嘈杂的议论更加令人心神不定。韩双乙面对着黑板,一筹莫展,冷汗津津,实在是尴尬至极。 又过了一会儿,薛老师无奈地说道:“好了,双乙同学,你回去。看来这道题的确有些难,你不要灰心,你做不出来的,别人也一样做不出来!” 话音刚落,只听周修常道:“不一定!” 周修常是故意这么说的。凭什么,人家韩双乙做不出来,所以大家就做不出来?他韩双乙怎么了?他韩双乙是全世界的最高点呢?超不过韩双乙,就意味着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高了呢?实际上,周修常知道薛老师为什么会这么说,归根到底,薛老师的意思也非常明显了:不就是想讨好一下韩双乙吗?对,没错,韩双乙是韩家的老二,韩家众所周知,那是特别厉害的。所以,身为小老师的薛老师也想巴结一下韩双乙,从而巴结到韩家呗!一定就是这样的。不过,周修常又转念一想,觉得薛老师的所作所言,绝对不是仅仅是如此,一方面固然是要巴结韩家,这一点不假的,周修常有把握绝对不会说错,但是也有另一方面的原因,或者可以说,让薛老师说出这样的话,绝对不仅仅是想巴结韩家而已,而是多方面的原因造成的,至于这另一方面的原因,自然就是薛老师让韩双乙上台,韩双乙本来是个学习不错的学生,但是谁能知道上了讲台之后居然不会,显然算是出丑了。这么一出丑,可就很不应该了。这么一来,薛老师自己也没有面子。这么一没有面子,自己也傻眼了,所以这么一说,不仅仅是给韩家面子,而且是给自己面子啊!周修常这么一想,也就明白了薛老师为什么要这么说了。所以,他才冷笑一声,故意打断了薛老师的说法。 薛老师一回头,没想到周修常会这么说,只见他抱臂微笑,一副志在必得的悠闲样子,于是沉着脸说:“我最讨厌笑话别人的人,自己什么都不是,还整天嘲笑人家……” 周修常又装作蒙冤受屈的样子道:“薛老师,我刚刚只说了三个字,‘不一定’,你什么时候听见我笑话韩双乙了?” “好,你是没说,但你能做得出来这道题么?不能?” “是不能。” “那还是呀!五十步笑百步,你居心不良!” 周修常“嗤嗤”直笑,道:“薛老师,你可真能扣帽子。你之前给韩双乙提示,说这道题应当先用定理三,再用定理四,如此说来,你可算是用心良苦啊!” 薛老师听了,脸一阵白一阵红,身体从头到脚都打了一个寒颤,心里无比讶异:“我低声对韩双乙说的话,连第一排的学生都听不到,他是怎么听到的?” 其实,连周修常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听到了,但是他确实就听个一清二楚。适才在韩双乙“挂”在黑板上解题时,他还悄悄问郑大千:“听到薛老师给韩双乙提示了没?这做老师的心可真偏!” 郑大千低声道:“人家是大官儿子,不偏他还偏你?不过,你说什么提示?” “你没听见?” “没有啊。” 周修常不由得微微皱眉,心想刚才那个声音会不会是自己的幻听?但转念一想,这道题的解法的确是用到定理三和定理四,不会错的。 此刻一说,看到薛老师脸色一变,周修常便知道他果然给了韩双乙提示,心里十分不屑。 薛老师却不敢驳斥周修常,因为既然坐在最后一排的周修常听到了,那么就是说全班同学差不多都听到了,难道是自己以为是低声说话,却其实声音很高?于是,他想了想,决定不纠缠这个令人难堪的问题,说道:“提示不提示咱们先不说,就算我给你提示了,你也不会做!” 周修常微微一笑:“薛老师,我要是会做呢?” 薛老师略略一想,连韩双乙都做不出来,你周修常一辈子都别想做出来,便道:“你能做出来,我的课你不用上,以后愿意干嘛干嘛,我不管了。” 说罢,他见韩双乙还站在黑板前死盯着题目,显然是心有不甘,不愿意铩羽而归,便道:“你不是会做吗?好,你上来,和韩双乙一起做,你不许抄韩双乙的!”尽管韩双乙到目前为止,只在黑板上写了一个“解”字。 “好!”周修常点点头,拿起黑板擦,自信满满地向前走去。一边走,他一边把手里的黑板擦故意掷在空中,然后接住,然后又掷向空中,再接住…… 外人看来,他这举动是胸有成竹,所以漫不经心。但实际上他自有目的。 将将走到韩双乙的座位上时,他好像是故意失手,没有接住从天而落的黑板擦,“啪”的一声,黑板擦摔在了韩双乙的座位上,顿时弄得粉尘飞扬,周围同学立刻或闭目扭头,或捂鼻掩面,纷纷让开。 周修常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扬起的粉尘无形中成了烟雾弹。而他早就憋住了气,在这“烟雾弹”的掩护下,一伸手,把韩双乙盖在课本下面的纸条抽了出来,迅速地揣进了自己的裤兜中。然后才装作慌不迭的样子,捡起黑板擦,不好意思的笑着,走到讲台前。 薛老师冷笑着:“怎么?一听说要动真格的,瞬间慌了是不是?来,你的戏份挺足的,我看你还怎么演?” 周修常“嘿嘿”地笑着,却没有放下黑板擦再拿起粉笔,而是举起拿着黑板擦的手,伸到黑板前,“嚓嚓”几下,把薛老师写在黑板上的题目擦了个干干净净! 薛老师先惊后怒,气得七窍生烟,怒道:“周修常!你是成心给我捣乱来了是不是?!”说着,就伸腿要去踢周修常的屁股。 周修常灵活地躲开,然后放下黑板擦,拿起粉笔,笑嘻嘻地道:“你写的字不好看,我看不清,我再把题目写一遍给大家看看。” 薛老师还想打人,但听他这么说,便不好动手,道:“好,你写,一字不差地写出来!告诉你,因为你一个人耽误了大家的时间,今天我要压堂!” 周修常不再理睬,专心地在黑板上写字。 一时间,教室里鸦雀无声,只听见周修常的粉笔“哒哒”地敲在黑板上写字的声音。写了不几个字,大家就已经赞叹起来,小声议论着—— “写得真好看啊!” “这是标准的楷体呢!” “周老大是练过书法么?” 片刻功夫,黑板上原先龙飞凤舞的题目文字被周修常写下的工整端庄的文字替代了,光是看字便令人赏心悦目。 薛老师也不禁被这一手好字折服,但嘴上依然怒气冲冲:“我是教数学的,写的字能看清就行。我让你来解答问题,不是让你来抄写问题的!——咦?这是……” 薛老师盯着题目看着,忽然怔住,紧接着,他脸上的表情复杂起来,好像是羞愧,好像是懊悔,好像是焦躁…… 周修常笑道:“我就说嘛,这道题我解答不了,但并不是说我不会。并且,我敢说,这道题谁也解答不了。因为它出错了!” 全班哗然。同学们再定睛细看周修常后写下的文字,果然与之前有所出入,且相异之处不少,俱是题干中的关键点。 韩双乙也扭过头来,看了一遍周修常的题目,瞬间便知道了解法。但此刻知道了解法,却再也高兴不起来了,反而更像是一种讽刺。他和周修常同台而立,人家居然看出了题面的错误并改正过来,自己却傻乎乎地钻牛角尖,其间境界乃是云泥之别。之前诬陷他眼看着成功了,却让他打了一个漂亮的反击战,连以前暗恋自己的沈月月都站到了他的一边!现在,自己堂堂课代表,优等生,却又被成绩平平的周修常压了一头。两者合一,他的优越感瞬间被击得粉碎!想到这里,不禁又羞又气,却只能红着脸、低着头站在当地,恨不得钻个地缝躲进去。 周修常也不耽搁,继续在题目下写下解答步骤,逻辑清晰,条理分明,显然对于相关知识点理解得十分透彻,运用起来也是得心应手。 “薛老师,我解答完了。你看看答案对不对?” 第三十一章 “冰箱”女孩 薛老师看着周修常答案,半点毛病也挑出来,半晌方冷冷地道:“对。你回去!双乙同学,你也回去。” 周修常心知,这时候该给老师找一个台阶下了,便道:“薛老师,你放心,这道题我能答出来,是因为我按照你的吩咐,课前预习了很久,也做了不少题。以后你的课上,我还会认真听讲的。” 这一番给足面子的表态,顿时让薛老师的脸色缓和下来,他点点头,道:“看来最近周同学进步很大,老师应该刮目相看了。之前说的话,希望你不要往心里去。” “当然不能啦!”周修常谦虚地说,“我是年轻晚辈,被长辈老师教训几句是应该的。老师管我,那是在乎我嘛!”说着,嬉笑着回去了。 这么一说,薛老师的心里一阵舒服受用,觉得周修常这孩子能屈能伸,谦虚有礼,之前的确错看了他。于是,他脸上的阴霾也一扫而空,精神也重新抖擞,继续讲起课来。 “周同学说得很对,老师批评你们是为了你们好。我们接下来继续上课……” 周修常得瑟完了,回到座位,郑大千朝他竖起一根小手指。 周修常诧异,道:“怎么了?” 郑大千愤愤不平,道:“你捧他干嘛?忘了之前他怎么摔你了?” 周修常明白郑大千原来是为了自己抱不平,便笑而不语。郑大千正是在热血激荡、快意恩仇的年龄,自然不会理解少树敌、留后路的圆熟处世之学,即便告诉他,他也是一知半解。 这时,他瞥了一眼韩双乙,只见韩双乙正在吹着自己桌子上的粉笔灰,并且问了同桌两句什么话,同桌一脸茫然地摇摇头;接着,韩双乙又翻了翻自己的书,看了看自己的书桌抽屉,又瞄了两眼脚下的地面——显然,他是在找纸条。 那张纸条上究竟写着什么呢? 周修常把手伸进裤兜中,把纸条拿了出来。由于之前有意给薛老师留下好印象,他不想明目张胆地再次“走神”,所以,趁着薛老师讲到兴头处,不注意下面的学生们时,他展开纸条,看见的是—— 最上面的是韩双乙的笔迹:我发誓,我什么都没做,真的!你必须要相信我!求你了! 紧接着,是苏语琪娟秀的笔迹:“沈月月全部告诉我了。我没想到……” “我没想到”四字,被划去了,显然是苏语琪想说什么“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之类,但最终没说。恐怕是懒得解释,不屑与他交流了。 第三行还是韩双乙的字迹:“她是骗你的!她被他妈的周修常收买了!我亲眼看到的。我爸是市委书记,我会撒谎吗!!!???你必须相信我!别信那个周修常,他什么都不是!!!” 第四行是苏语琪的:“正因为你爸爸是市委书记我才觉得你太……”后面被墨团盖住了两个字,接下来的是,“过分了!对于周修常,我不好说什么。但是对于你,我太失望了!!!我不想跟你说话了,别传纸条了!我要上课了!” 下面便再也没有了。看来韩双乙就是在思考着怎么回复时,被自己的一句话引上了讲台。对于一个男生而言,被女生拒绝后,也许精神上会有些恍惚,导致注意力和思考力都下降,所以上了讲台后,别说对着一道出错的题发半天愣,就是一道正常的题他也会恍惚一阵子。 周修常看完纸条后,心里释然了许多。他之前想苏语琪不会相信他,从而和韩双乙勾结。看来自己想错了。苏语琪写在纸条上的话表明了她已经知道了那个“幕后推手”是谁,并且言辞严厉地回绝了他的继续解释。 这样一来,班级里就没有与韩双乙站在一起的人了!这是一个好消息。当然,跟着韩双乙屁股后面、对他惟命是从的两个男生除外。 不过,郑大千说,苏语琪和沈月月差点打起来,那又是所为何事? 她在纸条上说,“对周修常,我不好说什么”,那么她对我如何想,要对我说什么呢? 想到这儿,周修常嘴角微微一翘,暗道:“今天倒是应该问问苏语琪,看她能对我说些什么!嘿嘿!” 谁知,他的嘴边正自暗笑着,却猛然察觉到,一双清冷而孤傲的目光竟从前方紧盯着他! 这目光让他背脊发寒,仿佛像一把冰霜制成的利刃,直插进他的心里,他避无可避;也像是X光,扒去他所有的外衣,穿透他的肌肤,直达他的灵魂,把他的五脏六腑看个一清二楚;也像是一座无形的山,居高临下,重重地压在他的身上,制服他的一切野性和傲慢,只能带着恭敬和服从默默承受,或者,享受。那目光仿佛是在说:周修常,你在别人面前可以千变万化让人看不透,但在我眼里,你赤身裸体,一目了然,一无所藏! 是林梦瑶!她竟然转身回头,看着他! 众所周知,这个绰号“冰箱”的女孩从来都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性子,从来没有人能被她好奇地看上一眼。 而此刻,她竟然盯着他足有十几秒钟!还是在薛老师讲得眉飞色舞的课堂上! 她为什么要盯着我?周修常的心里打起了鼓,对于别人他可以分析、推理甚至猜测,但林梦瑶如同一张白纸,他束手无策。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并不在林梦瑶。他想起了前一世里他们的许多事情,如今这些事情渐渐褪色,也越来越遥远。因为林梦瑶活生生就在他眼前,他没必要再去追思所谓的“故人”。 也正因为此,他才十分惊讶。难道自己重生之后的所作所为,也在极短的时间里改变了林梦瑶冷若冰霜的性格?这也太快了? 就在这时,周修常忽然感到一阵头痛!这是一种什么样子的头疼呢?简单来说,就是那种你不希望去做某件事情的时候,某件事情忽然发生在你的眼前!而当你想解决某件事情的时候,某件事情却悄然从你的手中溜走了!而且再也见不到的那种。这时候,你的感觉会是奇异的感觉,因为这种感觉不是受自己的掌控的,是失控的,是完全脱离了自己的意志,是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但是这个时候,你也不会感到头疼,仅仅是感觉都一些难受而已,但是紧接着,你的疼痛感就会袭来了。因为你的无力会促使你会继续做着那些你感到失控的事情,这些事情本来是你不应该做的。周修常现在就是这样想,自己为什么会感到头疼呢?因为他忽然感觉到了一阵无力感袭来!而且这种无力感还伴随着一种超级挑衅的味道!也就是说,这个世界上似乎有什么事情突如其来地奔到他的身边,他感到不受控制,而对方却可以在他的身上为所欲为!这种感觉自然是疼痛的啊!所以周修常会感到一阵头疼! 不过,下一秒钟,周修常的头忽然就不疼了。这时,周修常看了看郑大千,只见郑大千若无其事地正在喝水。周修常顿时明白,他的头疼其实也就一秒钟左右。甚至是转瞬即逝的。 这是怎么回事呢?先不管了!周修常又开始重新回忆起他和林梦瑶的关系。 还是说,自己魅力太大了呢?嘻嘻。想到这儿,周修常自己都觉得好笑:“看来我的性情在冤情大白后,的确变得好玩了呢!” 林梦瑶在看了一会儿周修常之后,便转过身去,重新面对书本,端正的坐好。刚才她忽然好奇心发作,想要回头看看周修常。这种心血来潮,几乎是她记事以来前所未有的。于是,她没有任何的克制和犹豫,就回过头看向周修常。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看了一会儿,又觉得这样看人家不太好,便转过身来,盯着课本,心里不禁问自己:“我是觉得他好玩,所以才看他的?嗯,也就一般般。” 可是,尽管盯着课本,眼前却还是周修常一张稍带慌乱的脸。 下课铃声响了,不出周修常所料,韩双乙摆出一副“我知道你做了什么”的面孔,像个幽灵一样走到周修常面前,身后跟着他的两个小跟班。 “周修常,你是个小偷!”韩双乙咬着牙说道。他的内心惶恐而忐忑,与苏语琪聊天的内容本来就令他感到难堪,而更加难堪的是还让对手看到了。 周修常抬起头,显得一片茫然:“啊?什么,你为什么这么说我?” 韩双乙道:“别跟我装!你是不是拿走我什么东西?” 这时,郑大千慢慢地走过,慢悠悠地说:“我说,韩二书记,我们家老大拿你什么了?你也说清楚点是不是?是偷啊,是抢啊,还是拿啊?” 韩双乙瞥了郑大千,知道他是胡搅蛮缠的,也不理他,依旧对着周修常说道:“周修常,你是个好汉子,有胆量就承认!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了?” 周修常依旧一脸糊里糊涂的模样,道:“老韩,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我不明白,你一下课就来问我偷什么了,这会儿又说,看到什么了?我很糊涂啊!” 第三十三章 我是C杯! 两个人在嘴唇相接的一秒钟后,立刻分开,然后都背靠着窗户东张西望,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周围同学们来来往往,倒也没人对他们过多注意。 过了一会儿,苏语琪忽然开口,低声愤愤地道:“你恶心死了!” 周修常道:“我早上刷牙了,而且我也没吃饭,只喝水来着。不过,你好像喝了酸奶,对?我都闻到一股奶香。” “讨厌!”苏语琪蹙起好看的双眉,看向周修常的眼神里却没有半点讨厌他的意思。 这种眼神让很多不解风情的少年人困惑不已,但周修常自然明白,这种眼神是女人明知被男人撩,却愿意被他撩的意思。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这里的“坏”,可不是挑唆男人去干坏事,而是要男人会“挑逗”,会“找乐”。 周修常这么想着,便“坏”笑道:“你才讨厌,堂堂校花,这么美丽的女孩,却故意把两个小馒头往人家手里送。” “我是小馒头?!我的是C杯!哼,你都不懂,这是国外流行的方法,C就算……”说到这儿,苏语琪立即住口,俏脸好不容易消退成桃子,现在再一次变成了红苹果。 周修常没想到苏语琪关注的点居然在“馒头”上,而且愤愤不平地主动供出来自己的是C罩杯。周修常知道,在这个年代,女性意识刚刚觉醒不久,人们对胸衣的观念还比较落后,也是苏语琪生于高官家庭,接触的国外事物多,所以才思想比较开阔。但饶是如此,女孩家对一个男孩说出这话,也的确令人害羞的了。 于是,周修常正色,低声道:“这样的话,以后可不能对别人乱说哦!” 苏语琪以为他还会说什么轻薄的话,那样的话,她可就真恼了。忽然见他话锋一转,言辞恳切,如同一个长辈关心和护佑,不禁心中感动。 苏语琪道:“还说呢,要不是你……哼哼!你要是再这样,以后我就不跟你好了!” 周修常听了,不禁一笑,道:“是吗?前不久你还那样恨我不是?还有,你打了我一个耳光呢。” “对不起。”苏语琪声音很低,像是知错的小猫。 “什么?我听不见哎!”周修常故意竖起耳朵,做出寻找声音来源的模样。 “讨厌,不说了!”苏语琪一扭头,不理他。 周修常也不说话,他知道,苏语琪会马上开口。 果然,没过几秒,苏语琪就问:“你来找我干嘛?” 周修常道:“本来找你,是想知道,你现在对我什么看法。不过嘛,我好像……已经知道了……” 苏语琪道:“你知道什么了?我告诉你我什么想法了么?” 周修常道:“没有。不过有些事情不用别人亲口说也一样。” 苏语琪道:“你猜的,不算。哼!” 周修常道:“那你告诉我。” 苏语琪一扭头,道:“不告诉你!” 周修常笑道:“那我就只好猜了不是?” 说着,他偷偷地看了一下苏语琪,发现苏语琪背对他的脸上,明显挂着淡淡的笑容! 看到这儿,周修常不禁一阵感慨:前一世里,他是“害怕”这个苏语琪的,害怕被她追,更害怕的是被她抛弃。他知道她的那份好感,也知道假如真的和她在一起后,自己根本就没有底气在情侣的博弈中有所建树,自己只能被她“调教”,成了让其他男人瞧不起的吃软饭的人,他的性格也无法接受。话说回来,尽管有了好感,但至于能不能在一起,这是两码事。 那个时候,他与她之间,还隔着韩双乙。韩双乙没事总和苏语琪说话。班级上的人都认为,他们俩是门当户对。直到这一世,周修常从张文秀那里得知,是韩一甲在追求苏语琪。如此说来,韩双乙为他哥哥做了媒人。 想到这儿,周修常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一时半会又察觉不出来。 忽然间,周修常的脑袋又开始疼了起来! 这真是一桩怪事了!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每到自己想要思索什么事情的时候,脑子就会爆发出一阵疼痛,而这种疼痛,绝对不是什么疾病所致,这一点周修常是可以肯定的,因为他仿佛能看到自己的大脑构造一般地明晰地知道这一点。而这种疼痛,在他而言,更好象是一种外在的刺激,施加于自己的脑子上,所以让他的脑子疼痛,而这种疼痛的具体的感觉,于其说是“受到伤害”的那种疼,倒不如说是受到某种外在的刺激的疼,倒也不是痛彻心扉,而是一种难受,不可名状的难受,这一点非常让他生气,因为疼痛抓不住,看不到,甚至感觉上都有问题,明明疾病的疼痛最起码会让人感觉到究竟是哪个部位,究竟是哪个地方,但是这种疼痛真的很不一般,很不一样。周修常这时候瞥了一眼苏语琪,只见苏语琪双眼目视前方,形容呆滞,似乎是一尊雕塑一样! 周修常内心中猛地一震! 这不对劲啊!为什么……周修常忽然想起来在课堂上的时候,郑大千在自己头疼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表情和神态,就是那种……呆滞的! 猛然间,周修常似乎意识到:不对,他们的呆滞……更像是凝固了! 这时候,还没等周修常想得更多的时候,他看到苏语琪忽然“活”了过来,看着他。 “你在想什么?”苏语琪见他不说话,便扭回头来,却见他皱着眉头,不禁好奇问道。 “我在想,我终于有了勇气和底气。”周修常喃喃地道。 “什么?!”苏语琪听不懂了。 她也自然不会懂。从小在优越家庭长大的她,暂时还感受不到周修常所能感受到的落差,以及弥补这种落差过程中所付出的代价。 实际上,苏语琪从来是不自觉地占据主动权的人,这一点不会因为周修常是否重生、是否有钱而变化。周修常感受到的,其实只是他自己的变化而已。他的自信心、他的底气更足了,便不再会感受到苏语琪那优越的家境和御姐的气质所带来的压力。 “你说什么?”周修常好像忽然反应过来。 苏语琪见他发愣,以为自己哪句话说过了,便想着转移下话题,道:“沈月月都告诉我了。你做的很好。” “你做的很好”,这句评价要是在前世里的周修常听到,说不定会觉得苏语琪居高临下,像个领导人一样评论下属。但是此刻听来,却全然没有了那种味道,只是认可并赞赏他的做法而已。 周修常道:“没什么。我只是去了解了一下她。人与人之间,多一些理解就好了。” 苏语琪神色一暗,道:“说实话,虽然我和沈月月同桌,又和她一起吃饭走路,但我都没去过她的家,也不知道她原来这么凄惨。为了韩双乙的二百块钱,把贞节和良心都卖了。” 周修常到:“人穷志短。不过,她的贞节可没卖,我没碰她哦!你不会还不信我?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哦!” 苏语琪知道他是在讲挨了耳光的事,道:“别以为你冤枉,我们女孩子遭欺负了,都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周修常一想也是,这件事如果报警了,自己就不是开除那么简单了,或者在狱里受欺辱而死,或者出狱后成了社会渣滓,彻底自暴自弃了。一想这令人后怕的结果,周修常不由得更加愤恨真正陷害他的韩家兄弟了。 周修常道:“你的脑袋没有被撞坏?”他指的是刚才苏语琪后脑勺撞在窗户上的事情。 苏语琪假装怒道:“很疼!我也要你撞上去!” 周修常道:“好。” 说着,就伸脑袋往苏语琪额头山撞来。苏语琪叫道:“不是!我叫你撞窗户!” “切!我才没那么笨!” 两人又胡闹了几下。不久,上课铃声响了,两人便回到教室。他们都没有注意到,韩双乙一直站在教室门口,远远地盯着他们。 “他妈的!”韩双乙看着周修常和苏语琪言笑晏晏,不禁炉火中烧,“我让你再蹦跶两天!” 周修常回到座位后,郑大千悄声对他说:“我都看见啦!” “什么?” “差点就……”郑大千表情夸张而逗趣,作出接吻的样子,“就那啥了!嘿嘿!” “那是不故意的!” “嘿嘿!我也想不故意一次!” “想得美!” “行了!我就这么一说,兄弟妻,不可欺。不过我要告诉你,不是兄弟的人,可是也一直盯着呢!” “谁?” “还用说吗?” 自然是不必说的。周修常想,今天回到班级,几乎是大获全胜。可是也随着每一次胜利,一点点把那个王八蛋给惹怒了。不管怎样,一定要抓紧行动了。 “哼!”周修常冷眼瞥了一眼韩双乙的背影,心里道,“我周修常在前一世吃的亏,吃的苦,正好一起算算。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咦?!有恩报恩?” 周修常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第三十六章 食人之禄 王朝阳之前人生得意时,来过这里,此时自己衣着褴褛,形容丑陋,走到门口,自觉形秽,举步不前了。 不仅如此,门口穿着制服的保安也走过来,摆手做哄人的模样:“去去去!敢到这里来乞讨!没脸的狗玩意!” 周修常知道跟这种人说什么都没用,现在夜色已深,抓紧时间开房入住才是要紧的。便直接甩出两张百元大钞,往保安脸上一摔,道:“我们是来消费的!” 保安在酒店透出的明亮灯光里看到钱,眼睛一亮,抓起钱一看,居然是如假包换的真币,立刻换了一种语气:“先生,我们这里可是天都酒店,他穿成这样……” “怎么?嫌他穿的不好?”周修常指了指保安的衣服,“你这身衣服多少钱?” “我们这是,保安服装,不能……” “多少钱?” “三百元!” “给。”周修常掏出六百元,同时轻声说了一个“给”字,仿佛毫不在乎。 保安笑嘻嘻地接过去,道:“好好,那我就拿一套给他俩穿上。” “什么?!”周修常酸着脸看着他,“谁要穿你这一身狗皮?我是让你脱下你的衣服来!” “啊?”保安愣住了。这时候,其他两名保安也走过来,其中一个问道:“哥,咋了?” 周修常道:“你们这位同事,不让我们进去消费,嫌我们穿的不好。那好,我给他八百块钱,让他把衣服脱下来。这样,你什么都没穿,就不会觉得我们穿的不好了。” 适才说话的保安道:“那怎么行!你自以为有钱就可以……” 他还没说完,只见周修常一把掏出一千元,在他眼前一亮,听周修常道:“你俩后来的,谁把他衣服剥光了,这一千元就归谁。” 一千元,相当于保安两个月的工资还有零头! 那两个后来的保安相互看了一眼,又看了看第一个保安,齐声道:“哥,别怪我们了。你也拿了人家八百块了,我们就不找你分你的钱了。我们俩帮你脱衣服,一人五百,还比你少三百呢!你就挨一下冻,让这位先生高兴就好了。” 说着,他们俩很快动手,把第一个保安扒得只剩下内裤,在秋风中瑟瑟发抖。 周修常看他们既可怜又可笑,于心不忍起来,道:“好。穿上。钱都收好了。以后记住了,人不可貌相。” 说完,带着王朝阳和黑星星走了进去。那三名保安都恭恭敬敬地让在一旁。 正走着,忽然,一阵怪笑声又再次钻进周修常的脑子里,周修常的脑子又一次地疼痛起来。这次疼痛和前几次一样,都是那种不像是身体上的疾病,而是似乎是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疼痛。这一点周修常是绝对可以肯定的。因为身体上的疼痛绝对不可能是这样的啊!如果是身体上的痛苦,他也不可能一边忍着疼痛,一边和别人继续说笑如常,肯定就会很痛苦了?再说,一个人身体上有没有病症,难道他自己还不知道吗?可是,周修常如今的疼痛就是非同寻常的,就是不一样的,就是那种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的疼痛。而这,也恰恰说明,周修常的疼痛绝对不是什么疾病所致,而是完完全全地来自于另一个世界。而且,最关键的证据就是:这个笑声是从何而来的?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笑声?为什么?周修常上一次听到这样的笑声的时候,也没什么注意,因为很快时光就流逝过去,那种疼痛也就没有再感受得到。但是这一次不一样了,这一次他又一次地去感受这种疼痛,然后再抬眼看一眼王朝阳他们,发现时空也凝固住了!但是就在这时,一切又恢复如常! 周修常缓过神来,边走边对王朝阳说:“我一般不会这样。” 王朝阳道:“我懂我懂!不过,你怎么这么有钱?” 王朝阳被周修常刚才那一手震慑住了,看着周修常毫不心疼地扔钱,他简直是目瞪口呆,难以置信。一时想,周修常是不是在和三个保安故意做戏,展示自己家雄厚的财力? 其实,周修常的确有做戏的意思,就是想让王朝阳知道自己的财力,免得之后他抠抠搜搜不卖力。他是流浪过的人,以后接触大笔资金,没准自己手先抖了。所以,不如借着和保安斗气,让他心里有个准备。 周修常笑道:“我其实没什么钱。所以才想和你一起去赚钱呀。” 这意思王朝阳自然明白,钱的来路他不必知道,只知道该如何用钱生钱便是了。他在检察院工作时,遇到不少洗钱之类的事情。这时候他想,食人之禄,忠人之事,天之道理也,否则猪狗不如,管这小子干什么呢,我都干了! 这么想着,他忽然问道:“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周修常。继续的继,成功的成。” 王朝阳想一想,之前工作时没接触过几个姓周的有钱人,这时候也更加想不起来,只好点点头,道:“那我称呼你是……” “就叫周总。”周修常想,名不正言不顺,虽然你比我大,但是实际上,我比你“大”,否则下属失敬,活一样干不好。 “好,好。”王朝阳虽然不乐意,但是既然已经吃了人家饭碗,也只能这么叫了。 到了迎宾台,前台小姐皱着眉头、一脸嫌弃地看着他们。不过,当周修常十分淡定地掏出白花花银子的时候,小姐立刻笑颜如花。 “欢迎入住天都大酒店。这边请。” 身材婀娜的女服务员带着殷勤的职业微笑,领着周修常等一行三人,来到了酒店的七楼客房。周修常有意选了最贵的房间。事实上,周修常自己也没有来过这里,或者说,天都大酒店这是他第一次来。但是由于手里有白花花的银子,是不是第一次来又有什么关系?那些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洋相百出,在周修常这种手握千金的人身上不会存在。 相反的是,曾经来过这里的王朝阳倒是表现得与这里极不协调,也是因为他的衣服实在太烂。黑星星虽然也是东张西望,却大方自然,比王朝阳的一惊一乍表现优异。 服务员把客房内的设施大概介绍一遍后,便用优雅之内最快的速度逃离的这里。因为王朝阳和黑星星身上散发着领她难以忍受的气味。周修常也快受不了了,他吩咐道:“你们务必去洗澡,把身上洗干净,明天我来检查。尤其是黑星星。” “没问题,小子,哦不,周总。” “还有,”周修常听见他叫周总,心里忽然有一种异样的快感,不过这快感很快就转变成了压力,他先把这些压力放下,接着说,“去买点适合的衣服。这是你们的资金。算是你俩的第一个月工资了。一共三千元。你两千,黑星星一千。” “黑星星还有工资?”王朝阳诧异道。 “有啊。从此,他就算我公司的一员了。可以当保镖什么的嘛!” 这句话周修常不过是随口一说,后来黑星星真成了他的保镖。 交代完一些事项后,周修常也在优雅的范围内,慌不迭地离开了这里,留下王朝阳和黑星星和他们的体味做勇敢的斗争去了。 周修常走到门口,只听那三个保安热情地围过来,那个脱衣服的说道:“哥,你好像没开车来,我刚给你交个车。” “好。观察得挺仔细嘛。你没有冻坏?” “没有没有。”那三个人都点头哈腰,显得无比恭敬和殷勤。 “那就好。”周修常随口说着,心里反倒犯疑。他走到了出租车前,看了看,忽然心思一动,道:“我不坐出租车。” 说罢,周修常更不多说话,转身向大路走去。留下三个保安面面相觑。 周修常边走边骂:“这三个保安心路不正!自以为我会上当!一群狗东西,当初没他妈好好玩你们!” 周修常知道,这几个保安恐怕没安什么好心,他一旦上了他们叫的出租车,估计八成会被打劫,甚至绑架撕票。刚刚的这一手露富,难保不会让他们动歪心,何况自己还用金钱狠狠地教训了他们一通,他们找到社会上的强人报复,动机显而易见。 这么想着,周修常仗着自己年轻腿快,亏得离家也近,迅速回了家。 躺在床上,周修常首先想到的是安全;其次是王朝阳能否安心做事。 通过今晚差点坐进出租车一事,周修常想到要为自己、为父母营造更加安全的环境。怀玉其罪,周家家资不菲的事情早晚会传开,到时候说不定会惹来不必要的是非。 而对于王朝阳,要尽快让他有事情做,一来可以试试他的能力,二来也是有一个测试他的机会,看他能否靠得住。 思索了一番后,困意袭来,便去和周公约会去了。第二天是星期六,不过,那个时代星期六也要上半天学。周修常早上起来后,便向父母宣告了一个令他们瞠目结舌的决定: “爸!妈!我们必须要搬家!今天中午我放学回来吃完饭,下午就去看房!” 第三十七章 超惊喜价 因为下午放假,学生们上课也是心不在焉,老师们干脆让上自习。熬过了一上午后,周修常看着同学们有如出笼的小鸟,恨不得长着翅膀一样飞出学校。 郑大千一边收拾书包,一边道:“老大,下午干嘛去?” 周修常道:“家里有事情。你干嘛?” 郑大千叹气:“本来想着和一起吃饭,然后去打台球呢!” 周修常搪塞了两句,两人各自回家。周修常和父母吃完饭,便拉着父母走出家门。 周立功和陈小芹都觉得儿子是没事找事,现在的房子住得好好的,干嘛要搬家?往哪里搬?怎么搬? 周修常只好语重心长地解释道:“爸妈,咱们现在住在这里不合适。你们没听说过慢藏诲盗这个词?” “没有。”果然,周立功和陈小芹都摇头。他们也不想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搬家这事好像是从天而降的麻烦,毫无必要而又挨苦受累。 二老跟着周修常坐上出租车,周立功之前做过小轿车,陈小芹却是第一次坐车,而且她也认为这是周修常第一次坐车。 “我说,儿子,现在这车,咱们谁都能坐啦?”陈小芹小心翼翼地问。 “是。只要付钱就行。”周修常耐心地解答。 陈小芹用一脸艳羡的目光看着开车司机,道:“会开车,真能耐,不是一般人。” 那司机笑道:“都是混饭吃啊。” 说着话,不过十几分钟而已,便到了目的地。周立功和陈小芹下车一看,都傻了眼,道:“修常!这是你看中的房子?!” 面前是几栋摇摇欲坠的废墟和无数的残砖碎瓦,几台工程机械车在碎砾上静静地等候着大展宏图的时刻。 周修常哑然而笑,道:“你们就不能回头看一眼吗?” 周立功和陈小芹听说,便转过身回头,这一看不打紧,二老的嘴巴张得更大了! “修常!这就是你看好的房子?!” 这次伫立在他们眼前的是一片富丽堂皇的小区,全欧式风格,门口像是政府机关单位一样设有门卫和横杆,从大门处望里面,绿树成荫,甬道洁净,一栋栋小别墅分立两侧,光从外表看就足以悦目。 “这是城中花园小区,”周修常十分熟练地介绍,“刚开盘不久,正在热销,我们进去看看。” 陈小芹一把拉住周立功:“孩儿他爸!不行啊!咱一共才多少钱?这房子得贵死!不行!不行!” 周修常笑道:“咱家的钱,现在是买十套别墅,还能剩一半呢……” 刚说了一半,只见周立功直冲他眨眼睛。周修常一想,顿然明白了,看来父亲并没有自家拥有的资产向老婆如实奉告。周修常立即十分理解地住嘴了。 周立功对老婆道:“从现在开始,咱们家一切都听儿子的。反正,买房子嘛,房子又不会丢。” 周修常对父亲暗中翘起大拇指。看来在买房的问题上,至少父亲是支持的。 因为城中花园小区是安原市首个高档商品房小区,又是刚售卖不久,因此允许被吸引来的市民们进去参观、看热闹,所以周修常带着父母没受任何阻碍,走进了售房处。 立刻,一个高挑美貌的姑娘微笑着走来:“三位下午好!是来看房子的?请到那边,有我们的工作人员带领你们去样板房……” 周修常摆手:“不。我们要买。” “啊?”姑娘俏脸微愣,上下打量着周修常和他身后的老两口,随即半是怀疑,半是职业地道:“好的,那么请三位跟我来。” 姑娘说完,在前方带路。周修常跟在后面,闻着姑娘身上怡人的香水味,看着姑娘港式职业装,一双修长美妙的双腿穿着肉色的丝袜,脚下穿着一双半高跟皮鞋,整个人身材窈窕,一双美臀随着步伐更是扭来扭去,颇为诱人。 周修常跟在她的身后,用偷偷欣赏的眼神盯着她的婀娜背影,就在这时,那种奇怪的、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笑声又一次传进周修常的脑子里! 周修常这一次似乎是早有准备了!不,应该说他是见怪不怪了,毕竟,这样的事情连续发生过好几次了,虽然他根本搞不懂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就好像是习惯了一样。毕竟,如果要追根究底,那么首先要问的问题就是他是怎么穿越回自己的高中时代的,不是吗?所以,既然这些问题都没有什么答案,那么他为什么要绞尽脑汁地寻找什么为什么自己的脑子里能听到奇怪的笑声的答案呢?这个答案其实根本不重要的。如今重要的是:这个笑声究竟要干什么?周修常的感受到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笑声,究竟是谁?想要做什么?想要对他怎么样?其他的根本不重要。就好像是这样一个问题:你为什么出生?这一点很多人绝对回答不上来。只有少部分人才会说什么天生我材必有用,可是,你真的就确定你生下来就是“有用”的么?难道是你出生之前就知道了?不可能!所以你只是出生之后才意识到你是“可能有用”的,对? 就在这时,疼痛消失了。周修常感到一切如常。 姑娘其实还是把他们带进了样板房,只不过这个样板房不同于供外人参观的那栋,而是装修更加细致,必要的家具也都一应俱全,完全可以拎包即住。 午后的阳光懒散地洒进客厅,让人很快体验到家的舒适和温馨。姑娘殷勤地带着周修常一家跑遍别墅的楼上楼下,挨个房间参观,讲解,又去车库和花园里,帮助老两口想象在这里的美好生活。 最后,姑娘见介绍得差不多了,便脸上带着职业的迷人微笑,道:“然后呢,我们城中花园小区现在开盘大促销,现在买房免去三年物业费,而且还是动人惊喜价,只要八十八万八千八百元!” “八十八……”陈小芹一听,顿时双腿都软了。在月收入两千元就让人觉得高不可攀的时代,八十八万元的确是个天文数字。 那姑娘也觉得这笔钱对于这一家三口来说,未必拿得出来,但是她依然很有礼貌地微笑着侍立一旁,心想下一幕就该是这三口人一边嘀咕着好贵啊,房子倒是不错啊,但是不符合实际啊,这不是给一般人准备的啊,等等言语,怀着艳羡、失落、嫉妒、自惭等复杂情绪离开。 但是接下来的一幕却超乎她所料,只见眼前这对父子交流了一下眼神,接着父亲扶着妻子走到别墅里,一边说着什么,以后你就在这里给孩子做饭之类的话,一边冲儿子眨了眨眼。然后周修常看向姑娘,话不抖、声不颤地说: “要一栋小区中间的。带我去看看。” “嗯?”姑娘有些意外,但客户既然如此说,她就算再怀疑也要服务下去。 姑娘一边带着周修常向小区中间某房子走,一边问道:“不知先生是做什么的?我看您还是学生?” “是的。” “那您……一会儿打算怎么付款呢?” “你们派人陪我去银行,还是给我帐号,我可以付现金,全款。” 姑娘一听,腿有些软。面前的这学生从容大方,显得比一般成年人还要成熟稳重三分。“他能一口气拿出全款?现金全款?!我靠!” 一双涂着紫色眼影的美眸不由得多看了周修常几眼。 周修常跟着姑娘走进小区中央某栋房,除了方向略有差别和陈设不全之外,和上一栋毫无二致。 周修常看了一圈,点点头,道:“这样,今天这栋房子我要了。不过,我要和你再预定一套。这套房子的钱,我们今天就交。预定的房子,我改天会和别人过来买。我说的明白吗?” “明……明白!”姑娘听得有些发懵。 这人难道真要一下子买两套!?姑娘想到,如果这人是真的,本小姐也发财了,卖一套我就有一万元的提成,两套就是两万元,轻轻松松就是一般人的两年工资! “先生,怎么称呼您?”姑娘这么想着,那出了比刚才职业化热情还要热情的热情来。 “姓周。” “我叫于玉香。您叫我小于。” 周修常饶有兴趣地看了她一眼,笑道:“那怎么行?你虽然这么年轻可爱,但怎么也比我大。我叫你……玉香姐姐?” 一个称呼,改变的不止是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于玉香听出里边的轻薄之意,粉面微红,像绽放的桃花,害羞道:“好,听您的。不知您什么时候……” “现在就付款。我来交款,然后我爸来签手续。快走,别让我妈妈知道。”周修常说着,忽然调皮地一笑。 “好。”于玉香也不禁一笑。一个本来老成稳重的男孩,忽然淘气了起来,这种有趣的反差有如一缕耀眼的阳光,让于玉香眼前一亮,心中一动。 “周先生,我们这里就有银行的工作人员,请跟我来。” 走到售房处的某个房间里,周修常拿出银行卡,和银行站点的工作人员交涉一番,八十八万八千八百元交付完毕。于玉香见周修常交款时面不改色,似乎花得不是自己的钱一样,不禁更是咋舌。 第三十八章 后生可畏 “好了,玉香姐姐,让我爸来签手续。” 买家如此痛快,于玉香和售房人员都不敢怠慢,立刻准备好一切手续文件,找周立功签字去了。 办理完手续,趁着周立功和陈小芹看新房的时候,于玉香悄悄问周修常:“周先生如此爽快,我从来没有见到过。周先生,你父亲是做……” “我爸是工人。我妈,也是工人。我么,是学生。”周修常一边说,一边瞄了瞄于玉香高耸的美胸,“房子早晚得买,晚买不如早买。小区对面那片废墟是拆迁的?是不是要建安原二中的附属小学?” 于玉香惊讶道:“咦?您是内部人士么?我也看了安河区政府规划文件才知道的。” “不是什么内部人士,而是判断,虽然计划生育开始了,但是人口增长的惯性还在继续,小学入学人数会越来越多,直到下个世纪初,学龄人口才渐渐减少,而我国的人口红利则会继续很长时间。” “你……好厉害!”于玉香虽然没听明白,却双眼放光,花痴一样的看着周修常,“我知道你为什么能买得起这里的房子了!” “是么?”周修常站在于玉香身边,闻着她身上的好闻味道,看着她性感诱人的身材,欣赏着她精致艳冶的容貌,也愿意和她多聊上几句,“那你讲讲看。” 于玉香翘起娇嫩的小嘴唇,道:“你小小年纪,就懂得这么多,一定是天才,发明了什么东西!或者就是,什么微机高手,我听说,会微机的人,能赚很多钱!” “呵呵!”周修常点点头,“是啊,以后的确是。” 于玉香还想再说什么,这时,周立功和陈小芹看完了房子走过来,陈小芹带着难以置信的高兴道:“修常,你爸说,这房子是咱的了?花了不到二十万?那也够贵的了!” 周立功连忙向周修常使眼色。周修常又连忙向于玉香使眼色。 于玉香赶紧说道:“是的,阿姨,您是我们城中花园开盘中第一个付款的客户,所以我们老总特批,最低价卖给你们。” 陈小芹听了,嘀咕着什么这还差不多,但也贵,不过真是不错呢…… 接着,话题自然就转到怎么搬家上头去了。于玉香立刻推荐相识的搬家公司,告诉陈小芹说,搬家一点都不用操心,搬家公司都会为我们做好的,云云。然后见“别人”家中,而且父母都在,也不好多和周修常说什么,于玉香便将自己的寻呼机号码告诉给周修常,让他有事情可以随时联系,便告辞而去。 周修常拿到了于玉香的寻呼机号码,却难保不浮想联翩了一阵子。 周修常也和父母回到原先的家中。从华美阔达的别墅回到逼仄狭小的公寓房,老两口便开始争论起什么东西搬,什么东西不搬。而周修常却只是打个哈欠,说了声回屋睡觉,便蒙头而睡。第二天,他另有安排。 翌日一早,他来到了天都大酒店的门口,远远就看到王朝阳带着黑星星在大堂中等候。他们俩都穿着黑色西装,一个像小黑猴,一个像大猩猩,往来的人见之,无不窃笑。 周修常半打趣半自嘲地笑道:“知道的认为你们是在等人,不知道的以为你们是在等某个动物呢!” 王朝阳笑道:“我也知道会穿成这样,没办法,流浪了这么久,一个夏天,晒黑了。” 黑星星不说话,只是看着周修常笑。王朝阳解释道:“别看他傻,心里头明白。昨天又穿新衣服又请他吃饭,还给他零花钱,他这是对你表示高兴呢!” 寒暄了一通,三人便再次来到城中花园,一进门,周修常指名道姓,说要找于玉香小姐。未料,话音刚落,只见一个男性员工诚惶诚恐地道:“哦,马上就来,请周先生稍等。”说着,急切切跑进里面。 不久,只见于玉香笑容满面,穿着更加性感诱人,款款地向周修常走来,周修常刚想伸手打招呼,手刚举起来,忽然见到于玉香身后跟着一众人马,居然浩浩荡荡地向他走来。 周修常发愣了。这时,于玉香站到周修常身边,指着面前一位穿着灰白色西装的人说道:“周老板,这是我们城中花园开发商佳亨国际集团董事长施念京施先生。施总,这是昨天全款买房的周修常周先生。” 周修常刚要和施念京先生打招呼,哪知道那疼痛感又再一次袭来! 并且,不出所料,随着那再一次袭来的疼痛感一起而来的,自然就是这一阵怪笑声了:“哈哈哈……”周修常忍着疼痛,感到一阵好笑。因为事情似乎朝着他意想不到的变化去发展了。这倒不是说的是“此生”的那种事情。毕竟,周修常是穿越而来的,面对着于玉香的买房也好,面对着施念京的大佬也好,他都不会感到事情的变化。这里的事情,指的是“重生”回归之后这件事本身。也就是周修常重生的这件事情。明明周修常也想借着这一次重生,好好过好这一世,但是这一阵阵的怪笑声,让他觉得此事不太一般,恐怕不能像他之前所想的那样平淡地去生活下去了。而是面临着另外一些……麻烦!对,麻烦!这一次又一次的笑声和疼痛就是证明啊! 这时候,周修常忽然如常了,他感到一切都好转了。没事了。只见施念京正在向他走来。 施念京惊奇地瞪着眼,一把拉住周修常的手,连连赞叹:“想不到,真是想不到,如果不是你亲自站在我眼前,我绝对不会相信,买了我们楼盘的第一人,居然是个后生!” 周修常见施念京大概五十来岁,典型的南方人相貌,身材瘦小,然而说起话来却极有气派,一副金边半框眼镜戴在小眼睛上,眼镜根本遮不住犀利的目光。 周修常道:“施总好!我并不知道我是第一个买房的人,不过,我和施总一样,对城中花园的质量和前景非常看好。” “哈哈!谢谢!谢谢!你的确不是第一个买的人,但的确是第一个交款买房的人。” 周修常明白了,这其中必有几套房子内部发售给了某些达官贵人。 这时,王朝阳觉得自己也应该说上几句话,这是他再次“出山”第一站,又比周修常年纪大了不少,总不能站在后面一言不发?于是他笑着说道:“施总一定信佛。” “哦?”施念京眉毛一挑,道,“请教这位先生,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王朝阳自信满满地答道:“您的名字呀!施念经,念经嘛!念佛经。” “呵呵呵!”施念京淡淡地笑了几声,然后回头从秘书那里拿来一张名片,递给周修常,又让秘书再拿出两张名片交给周修常身后的王朝阳和黑星星。 周修常拿到名片,看到对方的名字是这三个字:施念京。他忽然心中一动,想起了一些事情,便试探着问道:“施总的父亲必然是民国的显贵?” 施念京一惊,道:“周小弟这么爱猜人家身世么?何以见得?” 周修常笑道:“在下只是姑妄言之而已,唐突之处,还请见谅。只因在下看见施总的名字,忽然想起了一句诗来,‘冽彼下泉,浸彼苞稂。忾我寤叹,念彼周京。’不知是否?” 施念京顿时呆住,随后,他的脸色像见到一个宝贝一样地赞叹欢喜起来,拍手道:“小弟不简单!说实话,我一开始只以为你是哪个暴发户的儿子,不想你居然一上来就点破了我名字里的典故,这个连一般的中文教授都回答不上来!真真是后生可畏!” 其实,周修常在上一辈子里听过施念京的名字,又过了很久才在读《诗经》读到《下泉》一篇时,领悟到他的名字原来出自这里。《下泉》歌咏的是春秋末期,周朝内乱,王朝里分成两派,各立一王,彼此征伐,战乱五年方定。让人不自觉想到了五十年前的内战。而再看施念京年约五十,便猜测当是其父感叹内战战乱,逃亡香港,后来希望国家和平,人民安居,而给儿子起了这个名字。名字寄寓的乃是山河苍生之叹,绝非什么念佛吃斋的出世之意。 周修常笑道:“在下也是乱蒙,说的不对,希望施总不要见怪。” 施念京道:“哪里会见怪,我这名字我小的时候也不知道其中涵义,也像这位先生一样,以为是念经呢,哈哈!” 王昭阳听着,只好尴尬地赔笑。听了刚才周修常的话,他一面羞愧,一面心惊,羞愧的是一开口出说错了话,不仅给自己丢人,还给周老板损了脸面;心惊的是幸亏周老板博闻强记,居然讲出了鲜为人知的名字典故,这让之前以为周修常“不就是有钱吗”而不服气的他,瞬间没了脾气,幸好自己没有再多说什么。再一想在北潭公园里,周修常的一番话让他“天公重抖擞”,这种收束人心的本领已经屈指可数,自己早该服气的。 第三十九章 这里保管 于玉香站在周修常身边,粉面桃腮,笑靥如花,纤腰直挺,那样子好像周修常是她的男人,妻随夫贵,她也跟着面子上发光了。 施念京道:“不知小弟有没有名帖,可否给老哥一张?” 施念京身后的秘书听了,暗自诧异:老头子自从四十岁往后,还从来没有主动向别人索要过名片。 其实,施念京也是性情中人,只是江湖历练,练出了哀怒不露于色,而喜乐则洋溢于面,所谓对人三分笑是也。不过今儿见了周修常,他一开始只是打算瞧瞧这个掏了全款买了房子的年轻人什么样,不成想竟然一见如故,故而喜形于色了。 周修常脸色略带歉疚,道:“在下目前籍籍无名,也没有什么名片之类。其实说到底,在施总面前,晚辈还稚嫩得很,正准备创立一家公司,刚才说话的这位便是我的法律顾问了。很多事情,晚辈还要向施总请教,请您不吝赐教!” “原来如此!”施念京见周修常并不掩饰自己的不足,而是对自己坦诚相待,同时还展现出年轻人的冲劲儿,不禁更加喜欢他,“那我第一个恭喜老弟啦!投资方面的事情我会尽我所能,全华夏国我的人脉多少还是有一些的。” “那太好了,多谢前辈!”周修常说着,向施念京鞠躬道谢。施念京一把拉起,喜颜悦色地拉着周修常走到一边的沙发上,二人不拘年龄,放开聊了起来。 施念京的秘书见了,更加感到奇怪:老头子在商海里拼搏厮打,从来戒心极重,一般再怎么谈笑风生,说的也不过是些场面话而已,更别说主动答应帮人家找投资了。看来老头子今天的确遇上了喜欢的年轻人了。 施念京和周修常说了几句话,一听周修常还想在城中花园再买一套房,当即应允成本价出售。 周修常表示感谢,忽然想到:“施总毕竟人脉广泛,这件事情可以向他打听一下。他或许可以透露一些东西。” 于是,周修常对施念京道:“晚辈有一事向前辈请教。” “讲。”施念京说着南方话,脾气却像北方人一样爽快。 周修常道:“晚辈最近在寻找某处写字楼,作为公司地址。不知前辈可否指点一二。” 施念京道:“老弟要做什么项目?” 周修常忽然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羞于启齿。 施念京忽然目光一凛,笑道:“莫非老弟要做……” 周修常自然不会忽略调施念京那道寒芒般的目光,虽然只是一瞬年间,也足以让他体会到此君心机与老辣,心道:“若是直接说出我也想要进军地产,会显得锋芒太露,不如打个迂回。”于是,他装作无辜地笑一笑,道:“前辈想到哪里去了,前辈的资历和成就,晚辈可不敢高攀。再者,晚辈作为年轻人,理应瞄准的是新兴的行业……” “哦?”施念京似乎很感兴趣,“新兴行业?” “对。微机和软件等电子科技行业。” “哦……”施念京若有所思地点头,眉宇间顿然恢复了适才和蔼可亲的模样,“老弟,这个你老哥绝对赞成。这也是你们年轻人玩的东西,我们老了,玩不了了。” 周修常心道:“未来计算机行业发展迅速,你就是想卖老也卖不了。”他道:“当然,目前还在策划当中,八字还没一撇呢!” “你们年轻人想干就干,我可是领教过的。昨天我听说有人买了房子,还是个高中生,很是惊奇,不敢相信。今儿看了你,才知道后生可畏。这么说,你们青年人,是昨天八字没一撇,今天就能数到十!如果需要老哥帮忙的,尽管开口,投资入股,无不可以。” 周修常自然明白施念京的意思,他目前在观望中,对周修常有些信心,但毕竟空口无凭,无法全然相信,便先提到一句“投资入股”的话,给自己留下余地。有钱一起赚,这是商人的敏感。 于是,周修常道:“那是自然。” 又说了几句,施念京另有他事,便告辞而去。周修常用王朝阳的身份又购买了一套房。于玉香今天一直跟在周修常后面,除了端茶倒水,几乎是寸步不离。周修常一直闻着她身上的香水味,令人酥软沉醉,不过外人在场,倒没有什么造次。 王朝阳去办手续去了。周修常终于逮到机会,向于玉香笑道:“今天得知施总要来,所以穿的这么漂亮,像个港姐一样。” 于玉香矜持地一笑,道:“我们老总要来,一定要穿的好吗?那都是穿制服的。” “哦。那么如此说来,一定是玉香姐姐今晚有约会,所以才穿的这么好。” 于玉香脸一红,道:“人家的事情,也是像你的公司一样,八字没一撇呢。” 这时,王朝阳回来了,手续办理完毕,也拿到了钥匙。他把要是交给周修常,周修常把钥匙掂了两下,却一伸手,要把钥匙交给于玉香。 于玉香奇道:“这是干嘛?” 周修常道:“先在你这里保管着。反正你在这里上班,只要我来找你便是了。” “可是……” “哦,如果你觉得不太方便的话,也可以住进去。” “啊?” 周修常觉得自己的话说得很明白了,便向于玉香眨眨眼,告辞而去。 看着周修常的背影,于玉香一双美丽的凤目睁得老大,心道:“他是要我住进去,那岂不是……也许是我想多了?” 从城中花园出来,王朝阳道:“周总,今天就光买一栋房子吗?” “不啊!”周修常向王朝阳一笑,“我总不能让你们俩天天住酒店?首先,找一家写字楼,其次,在写字楼周围再买一间房子给你们住。然后,你就给我办理成立公司的手续了。” “那我们公司做什么啊?” “没想好,什么都做。”周修常想施念京并没有给自己推荐某座写字楼,看来他暂时没有这一方面的置业。看来,只有自己去找了。好在安原市商业经济初兴,写字楼主要集中在城市主干道新河街上,只要在新河街上走一趟便是。 王朝阳道:“你不是说,要做电子科技吗?” “对。”周修常点点头,却又摇摇头,“我是这么说的,但注册的时候,要全门类都做。” 王朝阳看着周修常,心里暗暗纳罕:周总野心真大。 于是,这一天周修常第一次体验到了商人的忙碌之苦,虽然仅仅是买房、租房—— 先是在新河街上找到了中介,又看了几家写字间,终于决定包下一层楼。这时候午时已过,周修常和王朝阳饥肠辘辘不说,黑星星已经饿得差点要吃人了。 吃饭的时候,周修常又一次感到那种疼痛感袭来了!这一次,周修常不等那怪笑声传来,就率先说道:“喂,你究竟要怎么样嘛?”奇怪的是,那怪笑声听了,一开始并没有笑,而是过了一会儿之后,方才又传来一阵笑声。这一次,怪笑声虽然还是那种怪笑声,并没有变化,但是在周修常的耳边听来,到好像是在嘲笑他一样。“干什么?为什么嘲笑我?”然而,并没有人回答他,怪笑声也依然没有断绝。 周修常说了两句话,按理说,如果这两句话让王朝阳和黑星星听到,一定会非常奇怪。毕竟周修常忽然说出了两句没头没尾的话,还说什么“嘲笑”他,可是他们俩都是周修常的手下了,怎么会“嘲笑”呢?说到底,还是周修常的脑子有问题? 不过,王朝阳和黑星星自然是没有听到的!因为周修常看到他们俩坐在自己的身边,手里拿着筷子和勺子,正要大口往嘴里塞饭,而且——动作是固定的! 周修常明白,这种固定,就是前几天的那种固定!这似乎是在表示:时空在一刻是凝固的!换句话说,周修常所感到的这种疼痛感和怪笑声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感觉,是对的。如果不是另外一个世界,凭什么他看到的时空是凝固的呢?就在他有所感受的时候,骤然间,一切如常。王朝阳的饭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一切又正常了。 吃完饭,三人再去中介看给王朝阳和黑星星的住的房子,又是看了几家。虽然手中有钱,但必须花起来有数,王朝阳看周修常在脑中一笔笔过账,思路极为清晰,不禁更是佩服。好不容易在写字楼新街大厦附近的小区里买下一间房,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六点,黑星星又饿得要吃人了。 一家小饭店里,黑星星闷头大吃着,王朝阳和周修常商议着明天的待办事项。 王朝阳道:“企业法人是谁?不能是你,你还不满十八周岁。” 周修常道:“我爸。但是,一开始尽量不让他出面。” “好,知道了。然后,公司的名字?”王朝阳也觉得可笑,一家“雄心勃勃”的公司就要在这家小烤肉馆里商议出来了。 周修常想了想,道:“先叫‘成达’。” 第四十章 陪伴者 这是上一世里他的小饭店的名字,当初想注册一个名字却发现无比吃力,很多名字都比别人注册完毕了。这一世,周修常决定先下手为强:“当然啦,要多注册几个名字,比如我的名字修常啊,修常天下啊,天下修常啊……” “好好好。”王朝阳赶紧点头,阻止他把这四个字的所有排列组合都说一遍。 …… 经过一番商议后,安原成达科技有限公司就这么打算成立了。主营业务是微机软件,但周修常让王朝阳把全部门类都选上。 最后,王朝阳犹犹豫豫地问:“周总,这几天,花了不少了?我们的资金链……” 周修常打断道:“放心,我不会坐吃山空的。” 看着周修常胸有成竹的模样,王朝阳只道是他另有谋划,经过今天一天,王朝阳已经对周修常的办事能力钦佩有加,虽然不知道周修常接下来怎么管理公司和业务,但想必八字应该有一撇了。 王朝阳道:“那好。明天我就去办理事情,那我们怎么联系?” “要买手机,哦不,大哥大,以后我们靠大哥大联系。” 一想起在别人面前使用大哥大的威风样子,王朝阳双眼放光,连声道:“这个一定的!” 周修常把一沓钱,共计二十万元交给了王朝阳,其中,两台大哥大就需要十万多,因为着急要,自然比排队等候要贵上一倍。王朝阳见到这么多钱,心中有些忐忑地接过,想想,直言说道:“周总,您把这么多钱给了我,不怕我卷钱而逃?” 周修常笑道:“怕啊。” “那为什么?” “因为你更怕自己卷钱而逃。王叔,在私下里,我叫你王叔了。那一晚,你给我五块钱,你我素不相识,你明知道我可能永远不会回来还你钱了,对不对?但是你还是给了我。虽然人心隔肚皮,我无法确知你是怎么想的,但是你这个举动说明,你是心中格局不小。现在,我们有了这样一个机会,我想,你考虑更多的应该是怎么把事情办好,自己的人生可以东山再起,而不是逞一时之快,然后噩梦重演?” 王朝阳郑重地点头,道:“我的确就是这么想的。”无论从那种角度上说,他的人生无疑要在周修常这里找到新的起点。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见黑星星困得无精打采,便各自作别。 回到原先的工人公寓楼,周修常走到自家门前的时候,刚要开门,却停住了动作。他想了想,悄悄地继续向走廊里面走去…… 十几秒钟后,他敲响了赵月如家的房门。 赵月如刚刚沐浴而出,香肌胜雪,秀发蓬乱,娇美难言,见到是周修常,一时含羞讶异,抿嘴笑道:“你怎么来了……”说了一句,又道,“哎呀,快进来说话。” 周修常刚进来,孙美妮就一下子扑了过来,叫道:“大哥哥!” “什么大哥哥,叫叔叔。”赵月如徒劳地纠正道。 “不,我就叫大哥哥!”孙美妮只赖在周修常怀中,像向他汇报工作一样地说,“我和妈妈这几天吃的可好了,有菜有鱼……” 周修常笑道:“那敢情好,有空我也要吃。” 接着,他对赵月如道:“那伙流氓没再有什么动静?” 赵月如道:“没有。不过买菜的时候看见过他们,还是……” “我懂了。”周修常正是想到了这一点,才到了这里来,“这么晚来,我是想说……” “等等!”赵月如突然打断周修常的话,对孙美妮道,“乖宝贝,你先回屋睡觉,我和你周叔叔有话要说。” 孙美妮也困了,便听话回屋。 赵月如这才对周修常含羞脉脉地说:“这么晚来你是想……” 面前娇美可爱的熟女散发出盈盈春意,让周修常的身体里面顿时沸腾起来。他心里十分清楚,来到赵月如家的确是因为有一些事情要说,但是隐藏在背后的欲望才是真正的始作俑者。 就在这时,那种疼痛感又一次袭来了。周修常不觉得有些好笑,怎么这种痛感真是见缝插针地来啊,也不管是什么时候!不过,他倒也习惯了。但是与此同时,周修常却也意识到一个非同小可的问题,那就是:他为什么能感受到这种疼痛,而当疼痛(还有怪笑声)消失之后,他就好像是完全忘记了一样,再也提不起来这件事了! 这是为什么?周修常忽然觉得,他所想的事情十分重大。因为按理说,就算做梦,有时候,人们在醒来的时候,也会回忆起一些未忘的梦境,但是随着醒来的时间增加,梦境的内容可能很快就忘记了。这也不难说,因为梦境只是潜意识的脑力活动,没有现实作为支撑,记忆自然不会持续下去,随着时日的增加,除了一些片段之外,可能大部分梦境都会忘记。但是现在的情况,就和梦境差不多。周修常在“做梦”的时候,也就是能听到怪笑声和感到疼痛感的时候,就好像做梦一样,一切都是逼真的;但是一旦疼痛感消失之后,怪笑声消失之后,周修常就感到一切如常,宛如梦醒。这时候,一切就都正常了。而周修常也似乎不记得之前是怎么回事了!难道这些不奇怪嘛?周修常搞不懂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就好像他来到赵月如家一样,到底是为了满足自己呢,还是真的想见见赵月如了?周修常这时候看着赵月如,只见赵月如动作是凝固的,姿态忸怩而娇美。 就在这一瞬间,一切又都如常了。 周修常向赵月如走了一步,两人目光相接。自从解决了流氓事件之后的春事后,赵月如不再把他当少年来看,而是一个成年人。 所以,两个成年人彼此对视,省却了很多不必要的进退步骤。而是—— “一定要轻点!”赵月如低声呻吟着,“我不能大声叫……” “知道了。”周修常嘴上下意识地答应着,他的眼前只有白皙的玉肌…… 翻云覆雨后,赵月如道:“这么大的人了,还是这么像婴儿似的。” 周修常道:“男人在这女人的胸怀前,就是婴儿。” 赵月如笑道:“你说来找我有事情,就是这个事情?” 周修常也笑了,道:“不是。我给你安排了一个工作。” 赵月如诧异道:“什么工作?你安排的?” 周修常道:“你不愿意?” 赵月如道:“愿意。只是我一个寡妇人家,除了让你吃,还能做什么?” “呵呵!”周修常听说,先不吃了,道,“我打算成立一家公司,你去我的公司里帮忙。” “你!公司!”赵月如的声音不自觉地大了起来,又随即意识到失声,连忙降低音调,“你办公司?真的假的?” “我们俩赤身相对,干嘛骗你?”周修常笑着回答。 赵月如惊喜而崇拜地看着周修常,道:“之前隔壁住着,只道你是个小孩子,和父母吵架,合计你还听不懂事的。现在看来,你可真厉害。现在在我的眼里,你再也不是小孩子了。” 周修常道:“不过在外边,你还是当我小孩子。在私下里么,当我婴儿。哈哈。” 赵月如“啐”了一口,道:“没正经。男人们都一样。那我要是你的公司上班了,我是什么?像人们说的,女秘书?” “行啊。反正也没什么活。只有一个法律顾问。他还要开办自己的律师事务所,估计也不常来。”周修常又开始轻咬起来。 赵月如道:“那就是让我看门?” “差不多。我们租下了一层楼,可以再转租,你就当包租婆了。” 赵月如这次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想了一想,道:“那我们俩……算什么?” 周修常轻咬的牙齿停了下来。赵月如的这句话是她的应有之问,或早或晚,总会问的。周修常不是没有想过,他究竟和赵月如什么关系? 他想了想道:“我会让你衣食无忧,但除此之外,我再也给不了你什么了。” 赵月如不说话,静静的有如被时光凝固的女人。 周修常接着道:“我知道,在这个时代这样的事情不太容易被接受,但是以后,人们习以为常。” 赵月如道:“你怎么知道以后会习以为常?” 周修常道:“现在社会乱象这么多,你知道是为什么吗?因为国家鼓励我们放开自己的欲望,去争取自己想要的。很多观念,会逐渐改变,人们慢慢会接受自己过去无法接受的事物。这其中就有男女的关系的变化。” 赵月如听得似懂非懂,但她也扪心自问,周修常已经给予她太多了,她脱掉衣服既是情有所动,也有着报答的意思在里面,但接下去,无法再要求什么。 赵月如道:“你放心,我不会在外面胡说给你添麻烦的。你是我和美妮的恩人。我这辈子,就想着把美妮养大就好了。” 周修常道:“美妮的成长,我倒是陪伴者。” 这句话对赵月如而言,比任何海誓山盟都更加动人。 第四十一章 大项目 接着,周修常告诉赵月如,自己家要搬到城中花园去住;然后让赵月如和准备一下搬家,搬到新街大厦租的一间房子里,远离这些反复无常的流氓们。赵月如感激得还想再要一次,周修常却感到真是疲惫了,便婉拒回家。 回到家中,父母俱以入睡。周修常心想就在父母眼皮底下和美貌邻居偷情,居然有一种莫名的快感和刺激。 躺在床上,周修常想自己这一天奔波忙碌,其实不过刚刚开始而已,面前的路还没有成形,今天只不过是铺了第一块砖。 而且,像王朝阳所担心的那样,目前是白白花钱,只出不入,能坚持多久?周修常想到马上就会有一个项目出现,但万一重生之后,这个项目没有出现呢? 这么想着,终究沉沉睡去,第二天一早醒来时,只见周立功和陈小芹都站在他的床头,向他怒目而视。 “说!你小子昨天去哪里了?害我和你妈担心一天!”周立功吼道。 周修常揉了揉眼睛,道:“几点了?” “几点了?快九点了!我和你妈合计你昨天回来的晚,又睡得这么死,才没有叫你。” “啊!那我上学岂不是迟到了?”周修常一惊,连忙起床洗漱。 “哼!还知道自己是学生呢?”陈小芹也开始唠叨了,“昨天去哪儿了?为什么那么晚回来?” 周修常借着自己在刷牙,支支吾吾的不答。不想,父母好像是真生气了。周立功一拍桌子,怒道:“不能由你再这么胡闹下去了!虽然我们家有了点钱,但你不能这么荒废你的一生啊!” 周修常一听,原来父母是怕自己荒淫无度,不由得笑了,道:“二老放心,我不会成天无所事事,醉生梦死的。我昨天也是去弄一个大项目,弄好了,也能来钱。” 陈小芹听不懂,但一听能来钱,就乐了,兴奋地看着丈夫。 周立功知道妻子的心转变了,不过他还是一脸严肃地道:“那也应该告诉我们一声啊!否则谁知道你跑到哪里去了?让我们担心一天!” “是是。这不是在外边回不来嘛。你们今天找搬家公司,搬到城中花园去,再安装一部电话,我以后再有什么事请,就能及时通知到你们了。” 周立功想想也是,这才沉着气走了。陈小芹疼爱地道:“那昨天一定很累了?怪不得回来得那么晚呢。以后不要太累了。你还得上学呢,还要考大学……” 周修常以最快速度穿上鞋子,说了声“拜拜”,赶紧从母亲的唠叨中逃离。 走出家门时,周修常看到墙上挂的挂钟上显示着九点二十。看来已经迟到乃至旷课,实在没必要再着急赶往学校,不如慢悠悠地骑车赶过去。 等到了校门口,时间已到了十点多了。校园里穿出做间操的音乐声,里面操场上站着一排排学生们在跟随着音乐做出各种动作。此时的校门不是上学放学时的洞开状态,而是只开了一个小口。 周修常拎着书包,向校门,忽然校门边上的警卫室的门一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皮笑肉不笑的保安来。周修常想起来,他在张文秀办公室敲诈时,引来了一群保安,最后保安们被张文秀喝退时,就是这个保安阴森森地瞪了他一眼。不过,这是学校,周修常自也不必怕他,依旧大步走进校门。 谁料,那保安却冷笑着一伸手,道:“周修常同学,有人找你哦!人家可是等候多时了!” 周修常正要一愣之际,那种疼痛感又一次再一次地袭来,把周修常都弄蒙了!“不会了,说来就来啊!”周修常正在疑惑的时候,怪笑声也如约而至。这一下,反倒弄得周修常有些哭笑不得了。周修常看了看面前的保安,只见面前的保安一动不动。 周修常知道,这是时空停滞了。不过,是谁?是谁把时空凝固住的?是谁在怪笑?怪笑的人和把时空凝滞的人,是一个人嘛?再说了,时空凝滞,这以前周修常只在电影里看过的场面,难道…… 难道是这样明目张胆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这也过分了? 周修常忽然呵呵一笑,自言自语地道:“我重生穿越而回,居然还说人家过分?也不知道究竟是谁过分啊!” 周修常这么想着,叹了一口气,看了看四周,赫然发现周围的一切都是雕塑一样,固定着,就连小鸟都在空中固定住了。 周修常忽然意识到一件非常重大的事情:第一,他“醒来”后,绝对不会想起这一切;第二,当他忽然“进入梦境”时,反而能想起梦境里的一切,以及“醒来”时的一切! 这说明了什么? 难道说……周修常听着怪笑声,忽然毛孔悚然! “不不不……”周修常忽然背脊都要出汗了!“这也太不可能了!”周修常对自己说。 这怎么可能呢?这一切,究竟是谁……造成的呢?究竟是怎么回事呢?这也太可怕了!周修常正要冲着空气大喊的时候…… 一切如常了! 周修常忽然醒过来,忘记了刚才的一切,先是一愣,然后心道:“谁还能找我到这里?莫非是王朝阳?这才第一天,还没过几个小时呢,他能有什么急事么?” 周修常茫然问道:“谁呀?” 那保安颇有些玩味地看着他,一边嘿嘿冷笑两声,道:“哎呀,你小子厉害呀!能惹到我们张校长发火的学生,真不多见,不过倒也不算稀奇。可是你居然能惹到……嘿嘿!” “谁?”周修常脸色一沉,心里想,难道是那伙流氓,他们怎么知道我是安原二中……想到这儿,周修常忽然心思一动,接着想道,“是了!是韩双乙找人来玩我来了!妈的!”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像,“我和他一个班上,他会安排人在大清早特意在校门口等我吗?他又怎么知道我会迟到?还有,他怎么知道这个保安知道……” 想到这儿,周修常不由得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保安,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嘿嘿!人家可是指名道姓地来找你哦。你想不想见?”保安继续用那种猫逗老鼠一样的语气说话。 这种语气让周修常好不反感,他昂然高声道:“好啊,那他是谁,请来一见!” “呦呦呦,”保安却没有被周修常的气势镇住,道,“像你这样装模作样的学生我见多了,什么好汉啊,什么硬棍啊,在人家面前都是跪着走的。哼!” 周修常不禁越听越疑,心想我重生以来,惹过谁么?或者在我重生之日前的一段日子里,招谁惹谁了么? 那保安见他困惑的样子,一张脸笑得更加得意阴森,好像马上就可以看到一桩残忍好玩的事情一样。 周修常见了,只沉着脸,心想:管他是谁,我只随机应变罢了。 那保安也卖够了关子,便高声叫道:“黑哥!你要找的人在这儿呢!” 他一叫出来“黑哥”两个字,便想到周修常听了之后多半会浑身打颤,哀求不已,甚至转身逃跑,所以他早早地用身体封住了路,准备随时擒拿他。 却哪里想,周修常一听“黑哥”,嘴角居然微微翘起,脸上阴沉的表情也随即释然得解!明明自己如三九寒风一样说出的话,在对方听来却好似拂面东风,吹得百花盛开。那保安不禁大奇,心道:“难道是我搞错了,黑哥找他不是来收拾他的?还是他比黑哥更加厉害?” 这时,从校门口附近某小书店里,一个身形熟悉、面孔却比较陌生的健壮男人走了出来。周修常一想,那日见他的时候,他是满脸是血,是以这时再见,觉得有些陌生。 黑哥长得确实英俊帅气,只是如今脸上横着两道触目惊心的刀疤,因此上看上去让人敬而远之。 “小兄弟,这才几天,把我忘了?”黑哥一边走一边说,仅通过他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他对周修常是友是敌。因此那保安一直注意观察着黑哥的表情,时刻准备着应变,免得自己吃力不讨好,倒得罪了黑哥的朋友。 只见周修常微笑着,向前迎了几步,道:“哪里忘了。这几天一直惦念,不过我不敢去找你。” 黑哥听了,哈哈大笑,走到周修常身前,一把抓住周修常的手,道:“你不来就太对了!不过我那日昏迷之后,很长时间想不起你是谁了,后来才慢慢地想起来。这不,我一想起,就赶紧来找你了!哈哈!” 看着黑哥和周修常有说有笑的样子,那保安暗自心惊:糟糕,这小子的确是黑哥的朋友!我怎么这么倒霉!祸从口出啊!一时间,这保安恨不得也重生一回,让自己不说那么没用的废话。 那保安立刻讨好地迎上来,阿谀地说道:“黑哥好!他是您朋友啊?刚才我们俩开玩笑呢,嘿嘿!周修常同学,你说是不是?” 周修常打量了一眼,道:“开玩笑?不是。我怎么听着,有点像狗叫呢!” 那保安立刻点头哈腰:“可不是嘛,就是一条狗在叫。” “那你再叫两声?”这回,轮到周修常冷笑着看着他了。 第四十二章 可不能留 那保安看看周修常,又看看黑哥,只好学狗叫:“汪汪!汪汪!” “哈哈哈!”黑哥大笑了起来,轻轻踹了保安一脚,“滚回去看门去。以后记住了,这位小兄弟是我黑哥的好朋友。” “记住了记住了记住了……”保安连声答应着,屁颠屁颠地回去了。 周修常对黑哥道:“你伤的这么重,都好了?” 黑哥轻描淡写:“没事了。我的东西……” “放心,在我家里好好……”周修常本想说好好放在床头抽屉里呢,忽然想到今天早上自己让父母准备搬家的事!他不由捂住了嘴巴! “怎么了?”黑哥见情形不对,也皱着眉头问。 “不行,我得回家!”周修常说着,就要去存车处取自己的自行车。 黑哥心中犯疑:“你为什么要回家?” “我们家今天搬家,找的搬家公司,如果搬家公司的人把枪……”说到这儿,周修常猛地降低音量,“……把枪翻出来的话,那可就……” 黑哥一听,也着急了,道:“走,上我的车!我开车,快!” 周修常一想也是,便跟着黑哥走到一辆桑塔纳旁。车里已经坐着一个胳臂上纹身的青年,见黑哥来,恭敬地道:“黑哥,人找到了?” “这位就是。他叫周修常,你们叫周哥。” “周哥好!”那男子立刻向周修常点头问好。 周修常也点点头。 黑哥指着那男子道:“你叫他小金子就可以了,大家都是自己人。” “金子兄弟好!”周修常总不能一开头就像黑哥叫人家小金子,便自动去掉了“小”字,又加上兄弟二字。 那小金子朴实地向周修常一笑,露出了四颗金牙。周修常想八成小金子的门牙被人敲没了,又镶上了金牙,所以自己有了这个绰号。能被人敲掉牙然后又镶上金牙的,必定是已经报仇了,所以小金子的打斗能力应该不可小窥。 周修常坐进车里,说出了地址,小金子立刻,行驶大路。 黑哥一边看着窗外一边说道:“妈的。这要是一个月前,遇到这种事,我一个电话,能让全市的搬家公司都停下工作等我们。现在……靠!” 小金子道:“黑哥,你现在也不差,不就是南城吗,早晚兄弟们要回来。那个姓谭的王八蛋,我金牙绝对做了他!”说完之后,小金子又冲周修常和气地一笑,道,“周哥,你是自己人,别见怪哈。” “他能见啥怪?”黑哥问道。 小金子道:“人家还是学生呢,得好好学习,不能像我们一样。所以我说别见怪,是让他别学我。嘿嘿!” 周修常听了,也不禁笑了,心中对这小金子很有好感。 黑哥笑道:“你别看人家是学生,人家真的敢开枪了,你都没开过!” 小金子道:“那不是我不在吗?哪里想到你被姓谭的王八蛋打。不过,”他又对周修常道,“周哥你行啊,连枪都会开。说实话,那把枪我才见过两次。怎么样,感觉好不好?” 周修常道:“不好,吓我一跳,差点脱手了。好悬把枪口对着自己。哈哈!” “哈哈!” 说笑间,已经到了周修常原先的公寓楼下。周修常一见到一辆小货车停在楼前,不禁大叫不好,一开车门,立即就往楼上奔。黑哥和小金子紧随其后。 到了门口,只见家门洞敞,有几个搬家工人搬着家具正在走出,周修常只好往旁边让。可是,再一看其中一个工人正在搬的家具,却不是自己的床头柜是什么?! “等等!”周修常高喊一声,“柜子放下!” 工人们不明所以,但周修常拦着不让过,他们也就先放下东西再行理论,还没开口,只见听见了周修常声音的陈小芹从屋里跑出来,叫道:“周修常,你怎么回来了?” 周修常不答,背过身,遮挡住众人视线,打开床头柜的抽屉,却发现,两层抽屉全都是空的! 事实上,整个床头柜空无一物!那把枪,不见了! 周修常不禁后脑勺冒汗,道:“妈,我的床头柜怎么……” 陈小芹不禁大奇:道:“这是我和你爸的床头柜!一共就两个床头柜,为了给你放台灯看书,所以把其中一个给你了……” 周修常一听,悬着心先放下半截,追问道:“那我的床头柜呢?” 谁知,陈小芹的回答再一次让周修常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你爸正在收拾呢!” “什么?!”周修常拔腿而起,向屋里冲去。 还没等冲进房间里时,周修常忽然一个趔趄,要摔一交! 可是,哪知道,周修常的反应居然快极了,他往空中一跳,一下子就站立起来! 不会?周修常都为自己的反应之迅速而惊讶了!他都想得意地笑出声来了!他也想不到,自己重生之后,反应会这么快,肌肉会这么强壮! 但是就在这时,周修常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或者说,他还没等自己笑出声来,就先把自己的笑容憋回去了! 因为他又一次看到了不可思议的景象,又一次地感受到了那种不可名状的感受——疼痛! 哇塞,这种感觉还真是说来就来啊!简直就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呗! 周修常看了看周围,果不其然,周围的一切又一次被冻结起来,再也动不了了。 周修常一琢磨,就知道自己又一次地进入了“梦境”之中。但是问题在于一点:什么是梦境? 对于周修常而言,或者说,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无法感觉到真实的一切,自然就是梦境了。但是在此刻,对于周修常来说,此刻的他,也一样可以感受到梦境的真实啊!难道说,能感受到真实,就不是梦境,那么此时此刻对于周修常来说,这里的这时,还真的就不是梦境! 换句话说,周修常感到一阵头疼也好,看到时空凝滞也罢,但是感受真真切切,你凭什么说,这一切就是梦境呢? 忽然,一切又如常了! 周修常匆忙来到房间里,只见父亲周立功正在整理着周修常的物品。那个年代家里的物品实在不多,除了衣物,周修常拥有的最多的东西无非是十几本课本和作业本而已。此刻,周立功正在整理儿子的床铺,旁边放着的大袋子里装着小件衣服,一些书本之类被塑料绳捆着放在墙角。而周修常最关心的床头柜却放在了房间中央。 周修常冲过去,一把拉开抽屉,可是眼前的情景还是让他抽了一口冷气。 他的床头柜也是空的。 周立功吃惊的看着周修常,道:“儿子,你回来做什么?找什么东西?我这儿都给你整理好了……” 周修常一把握住父亲的手,焦急地道:“爸,你?……” 这时候,黑哥和小金子也来到屋里。周立功看见他们,更是惊讶:“儿子,他们是谁……” 黑哥大方地向周立功伸手:“伯伯你好,我是你儿子的朋友。” 小金子跟着说道:“我也是。” 黑哥道:“我陪着周兄弟来找找东西。” 小金子道:“我也是。” 周立功上下打量着黑哥和小金子,然后疑惑地问周修常:“儿子,你找啥东西?” 周修常见无法隐瞒,只好宛转地说:“爸,我在我的床头柜里藏了一件金属制造的、沉甸甸的东西?你见到没有?” 周立功一脸茫然:“金属?沉甸甸的?什么东西?” 周修常着急地去找到母亲陈小芹,问她道:“妈,你看到没有?我真着急。” 陈小芹同样一脸茫然:“我不知道你说啥呀?” 周修常着急道:“这是人家的东西,不是我的,必须要还给人家,咱们家可不能留!” 周立功昂然道:“废话!不是咱家的东西给咱也不要!不过,究竟是什么东西?我和你妈没看着有什么金属、什么沉甸甸的玩意……” 周修常急得冷汗都出来了。那可不是寻常物事,而是一把…… 黑哥和小金子也是面面相觑,都感到情况不妙。黑哥先是把床头柜的抽屉挨个拉开,查看了一眼,然后一把拉过周修常,道:“周兄弟,你先别急,好好想想,是不是放在别的地方了?” 周修常摇头,道:“不可能。我的确放在这里了。绝不会搞错。” 黑哥也呲牙吸气,低声道:“妈的,搞糟!” 周修常看向父亲母亲,道:“爸妈,你们从今早我离开家门,就开始收拾东西么?” 陈小芹见儿子这样的状态不同寻常,便十分担心,道:“儿子,你先别急,跟妈说说怎么回事?究竟是什么东西丢了?实在不行,咱们家可以赔人家。” 她见同周修常一起来的两个人都是社会上的,一个脸上带刀疤,一个深秋时节居然穿着薄衣,裸露的胳臂上纹着身,心想不是儿子惹到了社会上的人,就是和这些人有往来,这些人虽然不好惹,但青天白日下量他们也不敢胡来,实在不行,拿钱消灾便是。 岂料,周修常有气无力地道:“妈,你不知道,这东西咱们赔不了。先别说这个。我就问你,从我离开家门后,还有谁,进过咱们家?” 第四十三章 心中有数 周立功道:“还能有谁,就是搬家公司这些工人嘛!” 周修常:“那我的屋呢,他们进过我的屋么?” 周立功皱起眉头想了想:“因为还没有收拾你的屋子,所以……应该是没人进来?” “怎么可能?”周修常又气急起来,“那个这个床头柜,是谁收拾的?” “我。”周立功回答。 “收拾出来的东西在哪里?”周修常句句追问。 “就在这儿。无非就是你的臭袜子,裤头……” 不待父亲说完,周修常立刻翻动起收拾到大塑料袋里的内衣等……实际上,他根本不用彻底翻腾一遍就知道,那东西根本不在里面,因为那个袋子很轻。 周修常沉沉地出口气,他彻底蒙圈了。若是别的物品,何须这等焦急上火,可是…… 就在这时,周立功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哦,我让一个师傅抬床头柜,那个师傅就去了你的屋,然后我说,错了,去抬南卧室的床头柜。他这才去抬我和你妈那屋的床头柜。” 周修常好像抓到一根救命的稻草,抓紧问:“他人呢?他在我的屋里呆了多长时间?” 黑哥和小金子没等听完,早已经来到走廊,让搬家师傅们都集合起来。 周立功想了想,道:“还真别说,这个师傅好像真的在你的屋呆了一会儿。不过,也就一会儿,没多长时间。” 周修常心想:便是一会儿也足够了。因为父亲让他去抬床头柜,所以这个师傅一进门便直冲着我的床头柜而去,无暇他顾,而一旦发现了那个东西,便藏起来…… 想到这儿,周修常也来到了外边走廊上,见到黑哥和小金子已经把工人们集合到一起了。 只听黑哥问道:“你们头儿是谁?” 一个领头的师傅站了出来,神色有些不满地道:“我。你们这是干嘛嘛?到底还搬不搬?” “客户家里丢了东西了?还他妈怎么搬?”小金子说话一口痞气,毫不客气。 领头师傅不吱声了。黑哥接着问他:“这位师傅,你看看你们的人齐了吗?” 领头师傅看也不看,道:“齐了!这么个破地方,还能去哪里?” 这时,有一个师傅举起手,道:“那个谁……好像……” “谁?!”黑哥一迈步,冲到了说话的师傅跟前,“谁?怎么了?说!” 领头师傅这时才看了看他的人,道:“我们的人一共来了五个。一听城中花园,还以为多少东西呢,早知道这么点东西,来三个人就够了……咦?那个叫老魏的,哪里去了?” 刚开口的师傅道:“我就想说,老魏不见了。” 领头师傅道:“去上车里找找,他是不是又偷懒了?” 先一个师傅立刻下楼去了。小金子不放心,跟在他后面盯着。 过了不到一分钟,那师傅和小金子都气喘吁吁地上来,道:“老魏不在车里,不见了!” 领头师傅的脸色顿时沉下来:“妈的,他能跑哪儿?谁他妈介绍他来的?” 先一个师傅道:“是我。我也是和他在一个旅店一起住着,听说有活干,就一起来了。其实,我也不认识他。只知道他叫老魏。”他听见客户丢了东西,老魏又不见了,那么老魏嫌疑最大,所以赶紧摘干净自己。 领头师傅懊丧地道:“靠!就他没了!那他妈就是他偷的!妈的!我们还得替他赔钱!把他找找!” 领头师傅这么说着,就要走。他这也是想趁乱逃走的意思。 黑哥一伸手,道:“谁让你们走了?” 那领头师傅道:“不走,怎么找人?” 黑哥道:“你知道丢了什么东西么?就嚷嚷着要找人?” “管他什么东西。人找着了,东西不就回来了?” “那我管谁要人去?” “找我们领导啊?” “你们领导是谁?孙疯子?” 领头师傅一愣,道:“是,我们领导是孙丰。你咋知道的?” 黑哥一笑,道“知道我是谁么?” 领头师傅看了看小金子,又看了看黑哥,心想无非是社会上的人,道:“不知道。你认识我们领导就更好了,你直接找他要东西去。”这人其实不在乎老魏下落,也不在乎东西在哪里,只在乎自己能不能脱身。 黑哥冷笑道:“回去告诉孙疯子,就说我黑哥哪天上门找他玩。” 那领头师傅一听,双腿打了一个哆嗦,道:“你是……黑哥?不是住院了么……” 黑哥好像有些懊恼,他摸了两下自己脸上的刀疤,道:“住院了,就不能出来了?” 领头师傅这时知道自己摊上大事了,道:“黑哥,您看,这事真不赖我呀,老魏那个人……我就知道他叫老魏,这才上班两三天,我不认识他啊!” “你们上班干活不登记?不扣押身份证?” “登什么记?扣什么证?干完活就领钱,然后就走人,哪里想到他偷客户东西?” 黑哥的脸色愈发铁青,他这时候也有点慌乱了。周修常是见过黑哥在生死关头犹能谈笑风生的,但这件事如此重大,又充满未知和疑问,他的心里也没底了。 黑哥看了周修常一眼,见周修常焦急、内疚、羞愧,便叹了口气,道:“周兄弟,你别急,今天你们的家还继续搬,一边搬一边仔细看,万一是丢在其他地方了呢,都有可能。而且,既然我们来了,这件事情,就和你没有关系了。” 说完,黑哥又对搬家师傅们道:“你们继续搬家,别耽误我兄弟的事。” 又对小金子道:“小金子,你在这里看着他们搬。” 小金子答应:“是!” 黑哥又拍了拍周修常肩膀,转身如风一样走了。 周修常对小金子道:“黑哥这是……” 小金子道:“他自有办法去找人。”然后对领头师傅说,“别墨迹!干活去!这回有我盯着呢!” 师傅们相互看了一眼,又看向领头师傅,领头师傅像是认命一样点点头,道:“得,接着干活!” 周修常心里惴惴不安的时候,那张感觉再一次袭来。这一次,疼痛感倒没有严重了。或者说,周修常八成是已经习惯了!不过,周修常这一次进入“梦境”中,他开始继续思索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按理说,人在梦境中的感受是虚幻的,是不真实的,而且最重要的是,人们在梦境中看到的感受往往自己的潜意识所得。但是在此时此刻,周修常所看到的却并非如此呀,看到的是一切是固定的,而且感受是真实的。周修常重新审视这一切,他决定这一次不像之前的两次那样,动不动就喊叫起来。反正他喊叫的话,那个怪笑的人也不会回答他的。周修常就不再喊叫了。而是自己思索,皱着眉头,好好地想:既然我重生回来了,这一件事都是不太可能的事情,那么我遇到如假包换的真实的梦境,自然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莫名其妙的事情了。关键是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究竟是为了什么?周修常此刻听着那阵怪笑声,心中十分厌烦,心里也根本就安静不下来,也根本无法安静地思索问题。他明明感觉到这怪笑声是在笑话他。可是当怪笑声成为某种伴奏的时候,周修常忽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怪了,这笑声……是不是自己发出来的呢?就在这时,一切又都恢复如常了。 于是,在小金子和周修常的监督下,搬家师傅们开始一趟趟搬家伙什,进进出出之间,没几趟便把周家搬了个干净。直到全部搬完,小金子和周修常还又检查了一遍,小金子甚至搜了师傅们的身,却仍然一无所获。 小金子便也拍了拍周修常的肩膀,道:“周哥,的确是什么都发现。我走了。”说罢,转身而去,和黑哥一样,半点也不拖泥带水。 周立功和陈小芹见这连个凶神恶煞一样的人物走了,方才松口气,问周修常道:“儿子,他俩是谁?是不是黑社会?” 周修常道:“爸妈,你们别问了,他们不会伤害你们,也不会伤害你们儿子的。” 周立功道:“所说的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玩意?” 周修常还是说:“你们别问了。我不会说的。总之,这个东西不会伤害你们的。” 陈小芹犹自嘀咕:“你的衣服也是我平常放进床头柜里的呀,也没有看见什么东西?儿子,你告诉妈妈,让妈妈放心。” 周修常只得说道:“妈,这个东西我以后会说的。现在是人家的敏感时刻,说出来不好。你们一定要放心,你们儿子心中有数。” 也许是周修常说话诚恳沉稳,陈小芹和周立功对视一眼,张了张嘴,却没有再问。 接着,一家三口便坐进了小货车的货箱中,搬家师傅们开车,没一会儿,到了城中花园。 下了车,继续往别墅里搬东西,也是东西不多,没几趟便全部搬进了新居中。虽然说,破家值万贯,但稀稀落落的东西往偌大的别墅大厅中一放,却更显得寒酸空旷了。 第四十四章 尴尬姐姐 搬家师傅们想问把家具搬进那间屋子,顺便看一看人家的豪华房子,但周立功却只让他们把东西卸载在大厅中就可以了。周立功和工人们结了账,他们便离开了。 明明是乔迁之喜,高迁新居,但由于刚刚“丢了东西”这事,把这份喜悦冲淡得寥寥无几。一家三口沉默无语地坐在花园里,虽然身体有些累,但心里却觉得干了一整天那样疲惫萎顿。 周立功忽然一拍脑门,道:“哎呀,你这孩子,是不是该上学了?你看看都中午了!” 陈小芹叹口气,道:“都中午了,该吃饭了。算了,上什么学?” “不上学怎么行?”周立功好像和妻子置气。 陈小芹一瞪眼,道:“上个狗屁!你看看他成天认识些什么狐朋狗友,之前多么乖的孩子,手里有了点闲钱,居然认识上黑社会了!不像话!不听话!” 周修常听了,心里哑然失笑,敢情父母这是故意吵架给自己看,激起自己坦白之心。但是,周修常现在又不是小孩子了。 周修常笑道:“行啦!你们别吵了!我知道是你们故意做戏给我看的。我饿了,我吃完饭,去上学,好?” 陈小芹不甘心,正想着再说什么,却听丈夫说道:“也是,我也饿了,孩儿他妈,咱们去吃饭。” 陈小芹向周立功一瞪眼,心想你就会胡搅蛮差,不过也的确是饿了,便只好和丈夫、儿子一起,去附近下馆子。 一家三口填饱了肚子,又回到城中花园的新房子,这才觉得喜悦之情渐渐高涨。 周立功道:“唉,没办法向工友们告别,真遗憾。” 陈小芹道:“不是咱们不想说,你想想也是的,要是搬到其他地方还好,搬到这里来,跟人家一说,人家心里咋想?” 周修常听着,心中暗笑。父母的话,表面听上去都是哀叹,可心里边都是得意。 其实,要说心里不痛快的,就是他了。搬家时把那东西忘记了,这个疏忽真不应该。自己的确有一定的责任。而这么大的事情,黑哥却没有任何埋怨,说了两句便走了,连小金子也是一样,没有向他抱怨的意思。也不知道黑哥能有什么办法。再说,那东西是个烫手山芋,那个叫老魏的人拿了之后,想要干嘛呢? 一想到一个对社会治安造成重大威胁的东西从自己手里丢失,周修常心里无比忐忑。这东西说到底是个隐患,不应该存在在自己手里,但是在自己手里多少能有一点安全感,可现在别人从自己家偷走,而自己家还搬进了城中花园的别墅,给人造成一种有钱人家的印象,那么这个偷走枪的人会干什么呢? 想到这儿,周修常浑身不寒而栗。他本着为家人创造安全的环境而搬家,而现在却面临着一个更大、更不可控的危险。周修常不能在父母面前表现出这份担忧,只能趁着父母安排家具陈设时,走到外面花园里,又是皱眉,又是叹气。 忽然,听见一个清丽的声音道:“祝贺你哦!怎么?搬了家,还不高兴?” 周修常正要看看是谁在说话,忽然那种疼痛感再一次袭来。周修常哎呦了一声,忍着疼痛看去,只见于玉香正在走来。不过,于玉香的姿态固定着。周修常明白,这是他又进入到梦境之中去了。周修常很是奇怪,因为当他清醒的时候,自己是没有办法思考的,但是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继续上一次的“梦境”内容继续思考。这一点就非常让周修常感到好玩了,明明刚才的世界是自己的世界,可是,此刻的世界才能让自己感到一个完整的世界的存在。也就是说,在“清醒”的世界时,他实际上是内心中的世界是缺少一块的。因为他一旦“梦醒”,“梦”里的一切就都不会记得了,会统统地忘掉,就算是有了一点点的余波,但是很快就会淡忘了。而在“梦境”中,却是梦境里的事情他会一切都记得,而且清醒的时候的事情,他也一件都不会忘掉。他进入了这个空间究竟是个什么空间呢?究竟是什么让他进入这个空间呢?周修常明白,他的思索根本是进行不下去的。一旦进行下去,这个空间几乎是马上就把他给踢出去,仿佛就是不让他看透这个空间的本质。或者说,不让周修常思索清楚来怎么应对这一切。正在这时,周修常忽然浑身一震,他明明白白地知道:他会马上醒来,然后马上忘掉这一切,生活一切正常当…… 果然,下一秒,周修常抬眼一看,只见穿着制服的优雅美人款款走来,素白的玉手端着一瓶红酒,正是于玉香。 于玉香露出动人的微笑,一开始是职业化的,只是让人感受到亲切而已,等走到周修常身边时,她的笑容里已经多了三分魅惑。 于玉香把红酒放在花园里的几案上,笑道:“这是施总吩咐的,每一个搬进来的住户,都要送酒。只不过,送给你们家的是上等红酒。其他的人家只送香槟。” 周修常淡淡一笑,道:“其实施总明明知道我还小,应该喝香槟的。” 于玉香道:“你领情。——怎么?唉声叹气的,对我们城中花园不满意?” 周修常不答,反问道:“我把钥匙交给你了,你住进去了么?” 于玉香美目羞涩地一垂,玉颈微摇,道:“没有。我都不知道你给我钥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房子是需要人养的,你替我住着。这不好吗,上班就相当于在自己家里一样。” “不是,那可不是自己家,那是别人的家。” “房子谁住,就是谁的家。”周修常故意盯着于玉香在阳光下嫩白精致的脸,一脸不容情的坏笑。 “是么?”于玉香一开始还有些羞涩,后来干脆昂起头,让周修常尽情去看自己,“这个道理真够霸道的。我不是那么霸道的人。” 于玉香的大方磊落,反倒让周修常觉得唐突起来,他回避了眼神,道:“玉香姐姐,这哪里是霸道,我这分明是请求你嘛。” “求我?一个小男生,用一句话就求我?” “这不是叫你玉香姐姐了?” 于玉香轻轻一晃头发,姿势美妙动人,道:“光叫姐姐就行了?哼,也不替姐姐多想一想,让我自己住进那么大的房子里,孤零零的,也没一个人陪着……”说到这儿,于玉香忽然住嘴,明媚的脸上一片飞红。 周修常笑道:“谁说姐姐没人陪?这不是有……” 周修常把“有”字拖着长声,却故意不往下说了。 于玉香道:“有谁呀?你?” 周修常道:“正是区区在下,陪着姐姐解闷,岂不甚好?” 于玉香俏脸一绷,道:“小样儿!泡我?直说啊?” 周修常不想她居然以进为退,只得说道:“哪里哪里,我还小嘛,哪里敢泡玉香姐姐。我只是怕你闷着了。” “不会啊,追我的男人很多呢。哦,你让我住进你的房子里,就不怕我带着我男朋友一起住进去?” “那你有吗?” “有啊,排成排的,我都能一天换一个。” “一天都能换一个,那我的房子岂不是成了……”周修常本想说“公厕”两字,但转念一想,他目前和于玉香还没有熟到开那种玩笑的程度,这两字个实在侮辱人,讲不得,便顿了一下,道,“……成了你的旅店了?” 从房子到旅店,这句话说的明显不够通顺。而于玉香自己说完了那句话之后,也后悔不迭,所以她知道他知道了,同时他还装作不知道结果反而显得更加知道。 这愁人的尴尬。 周修常故意看了看天上夺目的太阳,道:“秋天的太阳就是好。” 话音未落,一朵厚厚的云彩遮住了太阳,天空顿时阴暗下来。 这迷人的尴尬。 于玉香故意清了清嗓子,道:“还行,风倒是不大。” 话刚说完,一阵疾风吹过,把她的一头秀发掀到了脸上。周修常甚至听到了风里的嘲笑声。 这尴尬的尴尬。 两人虽然各自回避着目光,但注意力其实都在彼此身上,忽然,只听“啪嚓!”一声,竟是刚才那阵疾风吹倒了几案上的红酒,酒瓶在几案上滚了几下,便掉落在地。随即,一阵怡人醇厚的酒香弥漫开来。 于玉香捂住嘴,“哎呀”了一声。这是她送来的酒,按理说应该给客户倒上,却连嘴唇都没沾上,就滋养了这脚下的土地。 周立功和陈小芹听见破碎的声音,慌不迭地跑出来一看究竟。周修常一听见脚步声,赶紧对于玉香道:“那什么,我上学去了。拜拜。晚上见。” 说完,他就要一溜烟跑。于玉香跟着奔跑几步,一边拉住他,急道:“这个怎么办?” 周修常知道她说的是红酒,道:“笨姐姐。我不是买了两套房嘛,施总难道就给我一瓶红酒?” 于玉香一想也是,便道:“那我和你一起跑。” 周修常不禁好奇,道:“你干嘛跑?” 第四十五章 风马牛不相及 于玉香道:“去我的办公室重新拿一瓶啊。本想这瓶是给你留着的……” 周修常笑道:“我听到玉香姐姐这句话就够了,我年纪小,不能喝。嘿嘿。” 说着,周修常已经跑到了门口,便直接冲出了小区大门。于玉香停下来,娇喘细细中,看着周修常的身影拐过街角不见,不知怎么的,她的心里忽然有些空落落的。 而最困惑的要属周立功和陈小芹,他们俩匆匆忙忙下楼看究竟是什么东西发出声响,却只见到自己的儿子和一个身材苗条的美女并肩跑远。 “儿子越来越神秘了。”母亲说。 “儿子长大了。”父亲道。 夫妻俩对视一眼,都察觉到彼此的关注点不在一个层面上。 陈小芹道:“你说说,怎么就叫长大了?” 周立功道:“哪里神秘了?不就是个姑娘么?” 老两口刚才就在为家具摆设的事情而斗嘴,此刻更添新料,偌大的别墅里很快充满了家庭的气氛…… 周修常再一次来到校门口时,只见上午那个保安正笑嘻嘻地看着他,一脸讨好。周修常客气地点点头,然后刚要走进校园。谁知那保安竟然有一次拦住了他,只不过这一次不像上午那样伸手不客气地拦住,而是侧着身子站在周修常面前,鞠躬哈腰地挡住他。 周修常不耐烦,道:“又是怎么了?我上学迟到可以找老师解释,你拦住我是什么意思?” 那保安忙做出“不敢不敢”的样子,道:“周同学,我哪里敢随便拦你啊。是有人来找你。” “又有人来找我?” “是啊。” 其实那保安也挺纳闷,怎么一天之间,就有两个男人指名道姓要进校园去找周修常呢?这来这小子能量不小,以后该好好巴结才是。 周修常问道:“谁找我?” 保安道:“刚才来的,我没让他进。你知道学校不能随便进……” “他在哪儿?”周修常没工夫听他解释。 “应该没走远。” 周修常只好又走出校门,左右一望,看见了一个地标一样显著的身影。 他挥手叫道:“黑星星!” 黑星星正吃着校门外炸串小摊上的豆皮。原来,王朝阳带着黑星星来到校门口,一听周修常不在,刚想离开,黑星星却被炸串吸引了,于是走上前就吃起来。 王朝阳看见周修常,赶紧小跑过来,道:“周总,我以为你上学呢。谁知,你怎么才上学?” 周修常道:“别提了。你什么事情找我?” 王朝阳道:“成达公司的材料已经递交上去了,等待审核。我在机关里面包了几个红包,应该不会刁难我们,很快就会办下来。” “这挺好啊。”周修常忽然觉得,这是今天的第一个好消息。 “嗯,我也觉得挺顺利的。下面做什么,周总有想法么?” “暂时没有。你去建立你的律师事务所,或者建什么法律咨询工作室之类的。” “知道了,这我就自己办。” 王朝阳知道,他这个事务所开办起来也不会有什么业务,完全是为成达公司服务的。 周修常接着道:“哦,对了。有一个叫赵月如的女人,带着一个女孩子,我让她们住到新街大厦里面,就当看房子了。赵月如就当作是我秘书,平常扫扫地什么的。” “明白。哦对了,周总,大哥大我买来了。现在就能用了。哎呦,我也终于可以随时找到你了。” 说着,王朝阳掏出了一台硕大的“手机”,交给周修常。周修常接过来,对这东西实在是既熟悉又陌生,不禁翻来覆去地打量着。 王朝阳只道他是从来没见过,道:“这玩意就是这么用的,先……” “你的号码是多少?”周修常其实想听听他的解释,但是恐怕王朝阳一拿出“好为人师的”态度,讲起事情来就没完没了。 王朝阳告知了周修常号码,又说:“这玩意太贵,打一分钟好像是……” “那就少打嘛。这东西真沉,信号好不好?” “凑合,说话基本靠吼。” 周修常无奈地摇摇头,道:“行。我拿着了。” 事情交接完毕,王朝阳带着再一次吃饱的黑星星离开了。周修常揣好大哥大,终于得以顺利进入校园。 同学们正在上课。走到教室门口,周修常犹豫了,他想到应该去竺兰兰那里,跟她解释一下,便举步来到了办公室。刚走到门口,只听里面传出来两个人的说话声—— “兰兰,今晚总该有空了?我在鲁鸣春订了一个房间,是贵宾房,由付总亲自下厨……”说话的自然是一个男人了。只是这声音周修常没听过,不知道其人是谁,不过他提到请竺兰兰吃饭,多半没按什么好心。 周修常正这么想着,那种感觉又来了。这一次,周修常站在门口,周围并没有人,他听着那声怪笑,“呵呵”两声,说道:“喂,干嘛笑话我啊?你……是不是我啊?难道是你在笑话你自己喽?为什么我只听见你在笑话我?”周修常问着问着,也跟着笑起来,然后继续说,“喂,这里究竟是哪里?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能听见你的笑声,是不是代表我的进入了另外一个空间呢?”的确如此,周修常之前就这么想过,既然这个空间这么奇怪,我想思索都不让,一旦略有所得,就把我踢出去。这样,当我再一次进来的时候,我还要重新思索,这样一遍遍地来来回回,你不嫌累,我还嫌累呢。所以这一次周修常到底还是改变了策略,变成了非要去问问不可了。但是自己刚才问是问了,可是对方显然对他的话充耳不闻,根本没有搭理他,而是继续笑着。周修常听着听着,这一次,奇怪的是,居然没有听出来这一声声的怪笑里有嘲笑他的意思。周修常叹口气,接着说:“你如果不说话,能不能现身啊?还是说,你是我耳朵里的小人啊?就会冲着我的耳朵说话你?”其实,周修常明白,就算是自己使用激将法,对方也未毕会出来。但是周修常的目的就是说下去,否则自己不思索,因为一旦思索就被踢出去,所以周修常还不如一句句地问呢!但是就在这时,他“醒”了! 周修常继续听着门里:“多谢颜老师好意了。不过我晚上要回家……”这是竺兰兰柔软的声音,只是这听似软绵绵的声音里此刻却藏着隐忍的刀尖。 “当然回家啦,先吃饭,饭,总的是要吃的,对不对?我知道,你是自己一个人住,自己吃饭啊,容易糊弄了事,对健康不好。吃完饭,我送你回家。怎么样啊?兰兰……” 听着这个叫颜老师的声音,周修常不禁浑身发麻,胃里一阵恶心。 只听竺兰兰脆生生地说道:“不麻烦了,颜老师,那样的山神海味,我也消化不了。” “什么山珍海味,别看是鲁鸣春,我让他们做家常便饭,也是一样,口味出众,真乃是舌尖上的享受啊!” “还是不必了。我减肥。” “哎呦呦,兰兰,你多重啊?三围多少?你身材这么好看,怎么还用减肥呢?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 见竺兰兰不吱声,颜老师觉得她有些心动了,便加紧攻势,道:“你看我说的对?我都注意到了,你中午在食堂里,吃的那叫一个少!我瞧见了,心里很为你担心,我们当老师的,不容易,一上课就是站着,一站站一节课,不好好吃饭,怎么能行呢?所以,晚上我们一起……” “颜老师!”竺兰兰的声音显得坚硬了起来,“我今天晚上还要批改学生的昨夜呢,没有时间。” “批改作业?哎呀呀,简单,那东西学生们自己都不在乎,随便看两眼得了。你是教语文的,不像数学昨夜那样丁是丁卯是卯,文字上的东西,哪能分个第一第二。” “那怎么行。我们安原二中是省重点学校,不能这么马虎。” “对对。你是新来的,年轻,有干劲,怪不得领导喜欢。这样,你的学生作业,我帮你批改,如何?别看我是教英语的,中文一样会啊!” “颜老师,你教的是初中英语?”竺兰兰不客气地反驳,“我教的是高中语文。风马牛不相及。” “什么?竺兰兰,你不接受我的邀请可以,可是,你怎么能骂我是什么……疯牛……疯牛蹄子?” 周修常听了,简直要笑出声来,心道,这样的人也去教安原二中的初中部英语,真是害人子弟。 竺兰兰似乎也在忍住笑,道:“我并没有骂你,那是一句成语。好了,颜老师,我们不争论了,我要开始备课了,下堂是我的课。” 对于明显的逐客令,颜老师却恍若未闻,他嘿嘿地笑了笑,厚颜无耻接着纠缠道:“不是骂我就好。我还想呢,我们兰兰那么漂亮,像天上的仙女一样,怎么会骂人呢?怪我不好,是我不对,我承认错误,今天晚上我就请你吃饭……” 说来说去,三句话不离吃饭。周修常也听得烦了,便伸手敲门。 第四十六章 安全感 “咚咚咚!”这三下敲门声故意敲得惊天动地。 “请进!”竺兰兰立刻应答。 周修常推门,哪知一推之下,办公室的门竟然纹丝不动。他再用力,还是纹丝不动。 他不由得心中怒骂:这家伙敢情把门锁上了! 办公室里面,颜老师的心里也同样直骂娘。他颜宇天是校党组书记、副校长郭本易的亲戚。竺兰兰刚从师范毕业,就能进入省重点中学教授重点科目并带班,也是郭本易鼎力支持并一手操作的。期间,只给校长张文秀送了一份礼便达成了目的。而这,恰是因为他的亲侄儿颜宇天看上了竺兰兰。这一层关系和意图以及相关内情,自从竺兰兰进了二中之后,其他老师们很快便弄清楚了。人们也都知道,这郭本易的目标不仅仅是抓组织的党组书记,他是等着张文秀退下后,接位校长职位,成为名副其实的一把手。因此上,当颜宇天走进办公室对竺兰兰说话时,其他老师们都很知趣地各自找事情干,纷纷走出办公室,给颜宇天创造“浪漫”空间。颜宇天仗着自己亲叔是党组书记,自然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因此上看老师们知趣地离开,便索性把门锁住,免得哪个老师或者学生不知好歹地撞破了他的好事。 不想,周修常撞破了。 周修常一推门推不动,只得再次敲门。而这一次,里面却没了动静。周修常皱着眉头,附耳去听,隐约听见里面有“呜呜”的声音。 周修常心里一惊:莫非是这姓颜的垃圾捂住了竺兰兰的嘴巴? 想到这儿,周修常一边敲门,一边叫道:“竺老师?竺老师?竺老师?” 连叫三声,毫无应答。接着,便听到颜宇天的低语:“别答应他。只要我们不说话,他一会儿就走开了。” 竺兰兰还是没有声音。这让周修常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因为这只能意味着竺兰兰被颜宇天胁迫了。 怎么办?一脚踹门?不太妥当。周修常恨不得有一把万能钥匙,把这道该死的门打开。 兴师动众?也是不妥。主要涉及到竺兰兰的声誉,女孩子的脸面不可轻易造次。 见门外没有动静了,颜宇天还以为是门外的人走开了,便用正常音量说道:“竺兰兰,你要懂得报恩,你知道我叔叔为了你,花了多少力气么?你以为你给张文秀那家伙送点钱就可以了么?没有我叔的话,那钱他张文秀敢收么?今天请你吃饭,也是我叔的意思,你可不能敬酒不吃吃罚酒啊!” 过了几秒钟,只听竺兰兰道:“如果你叔叔郭老师也去,那我就去。” 这话有如在周修常心中重重地锤了一锤!一个弱女子,在威逼利诱下被迫服从,违心答应,尤其竺兰兰本来就是高傲的心性,此时的屈服,让周修常不敢想象她的心里有多么痛苦。 竺兰兰在听到第一下敲门声时,内心欣喜若狂,心想总算有一个人来,可以让这个恶心的人滚蛋了。哪知,颜宇天竟然把办公室的门锁上了!就在她再要叫喊时,颜宇天却野蛮地捂住了她的嘴巴!她想挣扎下去,却害怕起来,害怕对方是个男人,一旦恼羞成怒,发起性子来会对她造成更大的伤害;害怕对方是校党组书记的亲侄儿,就算是出了事情,最后倒霉的也是无依无靠的她;害怕的是一旦侵害的事情传出来,她一个女孩家的名声就一落千丈,以后恋爱结婚,这都是一个无法消弭的芥蒂,很多女孩子被侵害后都不敢声张,就是为此。 这些害怕,让她一瞬间失去了挣扎的勇气,她没有再喊叫,也没有再挣扎下去,只惊恐而哀求地看着颜宇天——这个丑陋的男人。 紧接着,她听到门外的人喊“竺老师”,那声音似乎很遥远,很熟悉,却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只是觉得这个声音曾经给她带来过安全感。 接着,那个声音也消失了。她忽然想了起来,是他!是周修常! 这时,颜宇天的手也从她的嘴巴上拿开了,说什么我叔叔帮助过你如何如何。这份恩情,竺兰兰自然记得,但是单纯的她没有想到,原来郭本易竟然想让她如此报答! 听着颜宇天威胁的话,竺兰兰知道自己一个弱女子今儿是无法摆脱他了,便只好妥协一步,但是也有处于保护自身的本能而体现出的最后的挣扎: “如果你叔叔郭老师也去,那我就去。” “哈哈!”颜宇天开心而放肆地笑了,“好啊,我告诉他一声,如果他不忙的话,就一定来。嘿嘿!”他心中想,我叔叔就算来了又能如何?吃到一半他抽身而出,到时候包间里面不还是只有我和你了么? 听颜宇天这么说,竺兰兰看了一眼他。实际上,这个颜宇天长相周正,并没是丑得像妖怪一样。但是他此刻的所作所为,却是丑陋无比。 竺兰兰内心泛起了一阵哀愁,她知道自己答应颜宇天,和颜宇天答应自己带郭本易去,这两者都不过是权宜之计。一旦去了那里,到时候就只能任凭摆布了。可是不答应,有什么办法? “嘿嘿,这么说来,兰兰,你是去的了?”颜宇天嬉笑着问。 竺兰兰不是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是徒劳地问:“郭老师去吗?” “去啊,去啊,我安排,只要他有空,一定去。” “他去了,我就去。”话一出口,竺兰兰娇艳的脸上一暗,像是被秋风摧残的夏花。 “呵呵,好好。他一定会去的。我向你保证。”颜宇天心想管他郭本易去不去,反正只要她竺兰兰去了包间里,自己就不能让她跑了,“晚上放学,我来接你。” 说罢,颜宇天才美滋滋地转身离开,他打开门锁,开门而出,先看了看走廊,走廊里空无一人。他得意地一笑,整理一下并不合身的西装,迈着步子走了。 事实上,不远处的隐蔽角落里,周修常盯着他离开。如果颜宇天在里边打开门锁之时,他是万万不能从办公室门口跑到这处角落的。周修常是从竺兰兰可以重新话说时便逐渐远离办公室,直至这里。他不是因为无计可施而撤退,而是每远离办公室一步,他都惊奇地发现自己仍然可以听见办公室里面的说话声,且十分清晰,好像他与里面的人不仅没有隔着一道门,而且就在身边一样。 这让他想起了之前在薛老师的数学课上,薛老师明明是对着韩双乙低语,然而自己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却听得清清楚楚。这可真是奇了,难道自己重生之后,有了什么特异功能? 不过,竺兰兰遭难,他也没有分神去想这些。在门口的时候,他有几次都想踹门而进,但狠心忍住,心想只要这姓颜不对竺兰兰横加非难,自己先不逞这一时之快。故而,他一边“聆听”,一边退到了角落。 还好,姓颜的没有再对竺兰兰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但是竺兰兰在他的逼迫下答应了赴宴。周修常心里有了一些计较。 但是就在这时,周修常显然又一次“进入了混沌的梦境”之中。这一次,周修常也不客气了,直接就冲着天空大吼:“喂?你们究竟要我干嘛啊?为什么让我听得那么清楚?是不是你们给了我什么特异功能啊?我究竟是谁?我还不是周修常了?我为什么能听见得那么清楚?你先别笑了嘛……”周修常本打算自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地说下去,哪知道,自己刚刚说完所谓“你别笑了嘛”的时候,那怪笑声居然就不笑了!真是奇哉怪也!明明之前周修常喊了好几次,那阵怪笑声就是在笑,笑得各种花样都有,当然,这些花样其实是周修常听出来的,其实若是第三个人去听,倒也未毕能听出各种花样来。这一点,就好比如有人敲击着桌子,一边敲击桌子,这个人心里一边哼着一首曲子,敲击的点就完全符合自己心里所哼唱的节奏,敲着敲着,那人忽然觉得,自己敲出来一首曲子,然后兴奋至极告诉别人,一边敲击着桌子,一边问别人:“你听出来什么歌曲了没有?”别人是当然听不出来的呀!若是能听出来才怪了。那些用玻璃杯啊、水果啊做乐器的人,是得拿着特殊的材料,做成了乐器能发声的最基本的音线,只有这些才能奏响合适的音符,别人听了,才能听出来是什么歌曲。可是,如果学会这些,还不如直接去买一架钢琴了呢!周修常刚想到这里,刚要去笑,忽然一切如常了。 等到姓颜的一出来,周修常随即便要走进办公室,先是安慰一下哭得梨花带雨的老师姐姐,然后再告诉她一些晚上自己的安排…… 这么想着,等到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周修常却被眼前的一幕吓愣了! 只见竺兰兰竟然右手里拿着一把小水果刀,在空气中劈刺砍削,一张可爱迷人的漂亮脸蛋上此刻充满着杀气。 竺兰兰陡一见到周修常,吓了一跳,怒气和杀气仍然凝固在脸上,眼睛里却是哀怨和委屈。 周修常暗叫惭愧,依着竺兰兰的性子,出现这一幕其实不足为奇。 周修常道:“姐姐老师……” “叫老师!”竺兰兰粉面含霜,一声娇叱。 第四十七章 男生公敌 “老师……姐姐……”周修常试探着叫出后两个字,见竺兰兰没说什么,便道,“老师姐姐,你不要见怪,我其实都听见了。这姓颜的不要脸。” 竺兰兰想起刚才的不快,脸色顿然暗淡,眼圈也有些红了。 周修常很是心疼,他接着说道:“我之所以没有继续敲门,也没有一脚把门踹开,并不是纵容他对姐姐胡作非为,而是如果我一旦这样做了,后果其实对姐姐不好,我好心也会办了坏事。所以……” 这番话,和竺兰兰自己刚才所想的颇为一致,因此上,她一边听,一边轻轻点头。 周修常接着说道:“这姓颜的不是说晚上去鲁鸣春吗?好,请姐姐随他去。” “什么?!”竺兰兰叫起来,一拍桌子,“好啊你,我认你这个弟弟,你却把你姐姐我往火坑里推?” 周修常笑道:“那以后就不叫你老师了,就叫姐姐。” “叫老师!——别人面前必须叫老师。”不知怎么的,只要一见到周修常,竺兰兰的心里顿感安分,好像天塌下来也不打紧一样,所以虽然仍然绷着连,却花颜绽笑,好看极了。 “好的,姐姐。”周修常见到竺兰兰如此放松,便知道自己的话在对方心中极有分量,“姐姐先跟着他去。在路上,他不敢对姐姐怎么样的。之后到了饭店,就一切好说了。” “怎么好说了?哼哼!我以为你有什么锦囊妙计,原来却是一句‘一切都好说了’?” “嘿嘿,真的是一切都好说了。到时候你就看我这个英雄弟弟怎么拯救美女姐姐。” 周修常本来还想继续贫嘴几句,铃声却忽然响起。紧接着原本安静的教学楼里就充满了各式各样嘈杂的声音。眼看着其他老师们即将回到办公室,周修常不能多说,便说了一句:“姐姐放心,一切有我呢。”便飞也似的跑了。 周修常的话让竺兰兰的心安稳了不少,她感到好像有了一堵可以依靠的墙,有了这堵墙,她可以面对一切妖魔鬼怪而毫不畏惧。不过,转瞬之间,她猛然意识到这堵墙本身就有问题,于是—— 刚刚跑出办公室的周修常听见身后竺兰兰尖锐的吼声:“对了,你怎么才来上学?给我回来解释清楚!” “才不呢!”周修常嘀咕着,奔回了教室。 这时正是下课时分,同学们见到一天未见的周修常居然这时候出现了,不由得大为好奇。问他,周修常只打着哈哈说,睡过头了。同学们纷纷嘲笑了一通,便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只有郑大千一脸严肃,好像遇到了什么重大事故一样地看着他。周修常被他这眼神看得发毛,道:“怎么了?” “你真睡过头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郑大千还是一脸肃穆,好像一块钢铁。 周修常一听这语气就知道郑大千在故弄玄虚,道:“你还真信?信的是狗,不信是猪。” “那我当猪!”话一出口,郑大千反应过来,“哎呀,我不当狗,也不当猪!” “哦,猪狗不如。” 郑大千气得“火冒三丈”,一下把肥硕的身躯压在周修常身上:“你到底干嘛去了,说!” 周修常一边推着,一边道:“我搬家我搬家,不过,你被告诉别人。” “这还差不多。”郑大千这才起身,“不过,你搬家干嘛呀?搬哪儿?” “我真是搬家。现在正在收拾,哪天请你去玩。” “这才对嘛。” “哎,我不来这一上午,发生什么了?” “倒也没什么。”郑大千虽然这么说,眉头却微微皱起来,周修常一见便知有事情,果然,郑大千接着说,“不过,韩双乙欺负了沈月月。” “咦?”周修常听了,先是疑问,随即是一声冷笑,“哼!他为什么欺负沈月月?在哪里欺负的?” 郑大千道:“要说也是沈月月惹起来的。中午的时候,沈月月从外面回来,她不是胖么,走过韩双乙身边的时候,把他的书本碰掉地上了。韩双乙就拿作业本,打了沈月月两巴掌,又让沈月月把他的书本捡起来,并向他道歉。其实,也就是这么点事。” “那沈月月怎么做的?” “她还能怎么做,乖乖地捡起来了啊。” “其他人什么反应呢?”周修常其实想知道苏语琪是什么反应。 郑大千摇摇头,道:“没什么反应。苏语琪也只是之后把沈月月叫出去了,说了什么不知道。反正也没再发生什么事。” 周修常点点头。韩双乙欺负沈月月,的确是不大的小事。沈月月忍一忍就过去了。但是这背后却预示着韩双乙的耐性正在消失,他的发难没准会提早到来。 郑大千道:“不知道他韩双乙要作什么妖,老大,小心点。我一看你没来,以为你出事了呢!” 原来郑大千是关心自己会不会出事! 周修常道:“放心。我有事,绝不会落下你的,一定把你拖下水。” 郑大千道:“放心。我就在岸边看着,不会闭上眼睛的。” 说罢,两人都笑了。人都说,口是心非是小人,那么,“口非心是”才是兄弟。 这时,苏语琪走进教室,第一眼就看见了周修常。她一直死死地盯着他,当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时,又狠狠地一瞪眼,然后轻蔑地一瞥双目,黝黑的马尾辫自一甩,傲然地坐下来。那姿态纯粹是卖弄给周修常看的,以责怪他不按时上学,又不期然地出现。 周修常知道这是小女生耍性子,只能由她。 忽然,周修常察觉到有一束凌冽的目光正盯住苏语琪的后背……是林梦瑶。那目光空洞而寒气十足,周修常心里顿时复杂起来,却又实在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忽然间,周修常又一次进入了“梦境”之中,周修常很是奇怪,怎么说来就来啊。不过,来了也不要紧,之前就是时空凝固住了,这一次也一定如此,既然是时空凝固住了,周修常则根本就需要担心,反正当一切如常的时候,自己那边的时空才会接下去走,所以一点事情都不会耽误的。不过,周修常就是觉得自己好像都要精神分裂了一样,明明上一刻还在想着一件事,忽然进入到梦中,就得开始想另外一件事了。就好像是人格分裂,一个人有两种或者更多的内心,一个内心想着这件事情,而另外一个内心则想着其他的事情,完全不受控制的嘛!周修常之前看过一些心理学方面的书籍,知道这种人格分裂,通常都是在人类小时候的阶段形成,如果能在大人的阶段形成,那就是神经病了。再说……周修常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意识到不对劲。在这个外界时空凝固的空间里,周修常可以随便地胡思乱想,反正他之前想其他事情的时候,也会被随时踢出来,想那些什么“正经”的事情,也是毫无意义,所以周修常这时候干脆就胡思乱想。可是问题在于,刚才他忽然用余光看到了一个人身影动了一动!是谁?他连忙回头一看,不禁愣住了:难道是林梦瑶?! 忽然,一切如常了。 他又和郑大千又说了几句话之后,上课铃声响起。这堂课是班主任竺兰兰的语文课。 竺兰兰按时站上讲台,说道:“同学们,上课。” 苏语琪是班长,道:“起立!” “同学们好!” “老师好!” “请坐。” 竺兰兰开始写板书讲课了,她神态自然,语气流畅,好像根本没有受到什么委屈的事情一样,只是偶尔看向周修常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亲昵和相信。 这一堂课,周修常听得无比认真。 放学后,郑大千不由分说就把周修常堵在了教室里,道:“老大,你太牛了!你下午才来上课,美女老班看见了居然也不说你!这才几天啊,真的把她搞定了?” 周修常笑道:“别胡说!在我进教室之前,就去找过她了。” “我说呢!”郑大千好像在为竺兰兰抱不平,其实在抱怨自己没有周修常那样的待遇,“我今天早上才迟到了三分钟,真的就三分钟,美女老班可一点没跟我客气,让我站了三个小时,整整站到上间操!这也就是美女竺老师,要是别人我就……哼哼!” 周修常听他这么说,忽然心中一动,道:“对了,竺老师今晚上要去鲁鸣春吃饭。” “哇塞!你怎么知道的?”郑大千很感兴趣。 周修常道:“有一个初中部姓颜的老师,死皮赖脸地缠着竺老师,竺老师不想去,但是被他威胁了……” “你说什么?”果然郑大千睁大了眼睛,“敢威胁我们美女老班?那可是我们高二六班甚至是全高二由竺老师教语文的所有班级的男生的公敌!” 郑大千义愤填膺地一口气说完,差点喘不上气来。 周修常等他气喘匀了,慢条斯理地道:“那我们是不是应该去帮助美女老班呢?” “废话!必须去!”郑大千做出无畏战士的冲锋姿势,又道,“还有,既然都去鲁鸣春了,捡日子不如撞日子,你就再请我吃一顿……” 第四十八章 当回演员 周修常和郑大千走出校园,去取各自的自行车时,周修常从书包里掏出了大哥大。这一举动把郑大千看呆了。 “老大……你这是……真的?” 周修常用自己的行动去回答——他拨打了王朝阳的号码,由于当时是模拟信号,效果不好,周修常吼了很多次才正正常说话:“喂!……喂喂喂喂!妈的,什么破狗玩意?哎不,不是说你,王叔,我今晚有事情,需要你带着黑星星来鲁鸣春一趟……” 王朝阳接了电话,心想,能去鲁鸣春吃饭,必是请某个权贵,看来生意这么快就有了进展,很不错!叫我过去必定是因为涉及一些生意场的问题,需要我来把关。不过,干嘛要带着黑星星去? 倒是黑星星一听说全市最有名的饭店吃饭,当即乐得一蹦老高。就这样,做好种种心理准备、严阵以待的王朝阳带着上蹿下跳的黑星星出发了。 等到了鲁鸣春一看,只见周修常和一个也是学生摸样的小胖子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神态十分轻松。那个小胖子一脸兴奋地玩弄着手上的大哥大,时不时做出像香港电影里老大接电话时的牛逼姿态。 不用说,这小胖子自然就是郑大千了。周修常给王朝阳打完大哥大,他便一把抢到手翻来覆去的玩耍。这个东西从来只在电影中见到过,实在想不到自己好哥们手上居然就有! “老大,你这个东西从哪里弄到的?你太不简单了!” “以后你慢慢就习惯了。”周修常轻描淡写地说。 郑大千道:“为什么慢慢就习惯了?习惯什么?” 周修常道:“习惯我给你制造惊喜啊。” 郑大千道:“这个啊!我他妈已经习惯了好么?不过,真是太让我感到不可思议了,这几天你都快变成神仙了!——哎,这个东西,借我玩几天。” 周修常道:“这个就算了,我得天天用。以后,我给你买一个。” “我靠!”郑大千惊讶道,“这东西多少钱啊?很贵?” “以后会慢慢便宜的。”周修常含糊了一句。 郑大千显得很困惑的样子,道:“老大,你成天用这个干什么啊?你怎么这么厉害了呢?” 周修常道:“你放心,我不会瞒着你的,不过有些事情,你得慢慢知道才行。” 对于周修常含糊其辞的话,郑大千很是理解,他对周修常的信任是无条件的。于是,也就不再追问,用手里的大哥大给家里打个电话。他家有座机。郑大千自我感觉:他用大哥大打电话的样子一定很拉风。 这时候,王朝阳和黑星星到了。周修常站起来,把郑大千向王朝阳介绍一下:“这是我好哥们郑大千,不是挣大钱,是张大千的大千。” “哦哦。大千同学,你好。我是周总的法律顾问和执行秘书王朝阳,是朝阳旭日的朝阳。” “那照样叔叔好。” “是朝阳,不是照样。” “哦。照样叔叔。” 王朝阳张了张嘴想纠正,心想还是算了。 周修常再介绍黑星星,谁知郑大千很快和黑星星起了“冲突”—— “我一顿是五碗饭。你呢?”郑大千好像一心要比试一下。 黑星星当然不服气,用低音炮的一样嗓音说道:“十碗。” “我才不信呢。我一顿两只鸡。” “我四只。” “那好,能吃是?待会要我们老大请客。反正不能让我们俩亏着。”郑大千的话总算找到了落点。 周修常不禁暗笑,原来这俩胖子居然在挤兑我呢! 黑星星虽然头脑不太灵光,但对于吃的方面他倒是相当有才华,一下子就明白了郑大千的意思,道:“必须的。嗯嗯。” 一时间,一大一小两个胖子心心相惜。 周修常只好说道:“今晚必须管饱,行了?好像是哪次没请你们吃饱一样。你俩联络感情,却目标一致对付我来了。” 正说笑着,只见鲁鸣春总经理、大师符尊生亲切地笑着向周修常走过来,一把抓住周修常的手,道:“小兄弟,你来了也不说一声。怎么,又馋熊掌了不成?哈哈!” 周修常笑道:“哪里。符大师,我这次来是有任务的。” 符尊生一听见任务,不由得好奇,道:“是请人吃饭?对方是什么人?” 周修常摇头道:“不是。是别人想请我的姐姐吃饭。不过,那人生性猥琐,我怕我姐姐受欺负了。所以过来监场。” “明白了。”符尊生一听即懂,也不追问细节,指着周修常身后的几人道,“那么这几位是……” “这几位是我的朋友,既是来帮我,也是来吃饭的。符大师,这一次,你可不要免单了,晚生实在不好意思。” “哈哈哈!”符尊生大笑起来,“说实在的,那晚免单之后,我也后悔,三份熊掌可不少钱啊。”符尊生见周修常直言相告,自己便也开诚布公。 “晚生的意思,不能让鲁鸣春吃亏。鲁鸣春是我市名著的美食之城,全国闻名,历史悠久,若是被晚生吃倒闭了,或者因为我导致鲁鸣春一蹶不振,我岂不是千古罪人了?哈哈!” “哈哈!” 符尊生想要的就是这句话。他的意思乃是你周修常来消费、来监场什么的都不要紧,但是不能做出有损于鲁鸣春的事情。只要不是对鲁鸣春有害的事情,悉听尊便。 周修常自然明白,他也是曾经开过饭店之人,虽然那只是小饭馆,但是接纳的都是三教九流,来的都是客,全凭嘴一张,只要对自己的利益无损,客人自便而已。 符尊生道:“不知道你姐姐在哪里就餐?我能帮你什么么?” 周修常道:“现在我姐姐和那个龌蹉男人还没有来,听说是包了一个包间。那男的姓颜。不过就算来了,符大师也不必操心,晚生自有计较,绝不会在鲁鸣春胡作非为。” 周修常再一次强调,同时把必要的信息告知对方,让对方早有准备,显出自己的诚意。 符尊生听了,很满意,道:“好。那我就先去忙了。” 符尊生走后,王朝阳凑过来问道:“周总,怎么回事?不是请别人吃饭啊?” “这次不是。”周修常明白王朝阳的意思,“以后会有的。但这次,你得当一回演员。” “什么?演员?”王朝阳一愣。 周修常正要说什么的时候,忽然那种梦境感又一次袭来!得,周修常明白,这是又一次进入梦境中去了。周修常感到一阵好笑,但是好没等再笑的时候,他就忽然意识到一阵不对劲!这是因为,他忽然想到之前自己看到的情景。这一个情景,之前没有功夫去想,觉得想了也没有意义,但是在此时此刻,周修常却想了起来,这恐怕也是因为自己在帮助一个美人的缘故。而帮助美人,所以才让周修常想起来另一个美人,这也并不稀奇。至于另一个美人是谁,自然就是林梦瑶了。周修常想起来,在之前的梦境里时,他恍惚间看到了一个人在他的眼光余光里动了一下。周修常立刻就回头去看看这个动的人是谁,因为在周修常的梦境里,时空都是凝固住了,周修常是不可能看到动的人的。他这一看,很快就看到了,这个人竟然是林梦瑶!可是林梦瑶怎么可能呢?会不会是自己看错了呢?周修常那时候正要仔细地去看林梦瑶的时候,林梦瑶还是一动不动的。这是不是说明周修常看错了呢?这是很有可能的。难道说,自己真的看错了……就在这时,一切如常了。 周修常看着王朝阳穿得干净帅气的西服,头面也收拾得十分干净,道:“你这样子正正好好!来,我来给你说说戏……” 王朝阳听说要当什么演员,一开始不太乐意,他以为又要当什么配角耍赖的角色了。谁知周修常一说戏,他双眼放光,连声道:“要我这么干?哈哈,好,好!” 周修常见王朝阳理解得差不多了,便让服务员开了一个包间。那服务员早得到符尊生的嘱咐,立即配合着让周修常进入某个包间里。周修常让郑大千和黑星星先点菜,边吃边等。这一次,郑大千不像上次那样因为担心周修常钱不够而缩手缩脚,他已经得知自己的“老大”有无尽的能量,于是菜单上的菜每一页都点了两三道,写菜谱的服务员都写不过来了。黑星星也不爱看菜谱,一来不认识字,二来上面的菜都想吃,反倒无所适从。 周修常是为了让自己和郑大千暂时躲起来。今天晚上,如果没有紧急的情况,只需要王朝阳和黑星星出马就够了。下面,就等着竺兰兰和姓颜的如何接戏了。 竺兰兰在办公室里等到差不多六点,颜宇天竟然没有露面。她正在怀疑颜宇天是不是良心发现,不打算再欺侮她的时候,却见一脸贱笑的颜宇天出现了。 “嘿嘿!兰兰,咱们今天不去鲁鸣春了,去别的家吃!” 第四十九章 老顾客了 “啊?!”竺兰兰一声惊讶,又随即住口,免得自己失态。她心里一阵失措:周修常说过他会在鲁鸣春准备好对付颜宇天的,这下可怎么办…… 颜宇天见竺兰兰一脸吃惊,道:“怎么了?” “你……为什么不去鲁鸣春了?” “呃……”颜宇天不好意思说他自己囊中羞涩,下午从竺兰兰办公室回去后,他重新翻了翻自己的腰包,赫然发觉若是去了鲁鸣春吃一顿好的,便没有余钱晚上开房了;若是去了鲁鸣春而不点一些贵菜,又显得自己吝啬小气,因此上几番权衡,终于决定不去鲁鸣春了,改去一家稍稍便宜经济点的地方。 此刻,他嘴唇嗫嚅了几下,道:“……因为鲁鸣春今天人满了。” “你不说已经订好包间了么?”竺兰兰追问道。 “呃……”颜宇天根本没订什么包间,如此高档的饭店也说不上人满为患,是以不需像以后那样需要提前电话预约,他当时只是随口一说,用高档的地方吸引竺兰兰答应自己罢了。 他只好说:“人家说了,满了嘛,所以就给我退了,嘿嘿……其实去别的……” 没等他说完,竺兰兰就打断了他的话:“我不去了。今天就到这儿。再见。” “哎哎哎……”颜宇天赶紧上前一步阻拦,“兰兰,别走啊,别的地方也一样,都是吃……” “对不起,别的地方我不去。”竺兰兰正色道,“我竺兰兰要吃,只吃鲁鸣春的菜,别人家的菜一律不吃。再说了,你还是男人吗?说的话当成是泼出去的水?不算数吗?我觉得你不靠谱。” 美女这样说出这样奚落刺激的话,搁哪个男人身上也不好受。颜宇天一听,觉得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免得一步都迈不出去,当即咬了咬牙,道:“行。我再给鲁鸣春打个电话,让他们必须给我腾出一间包间来!兰兰,我可是为了你,动用我的人脉了啊!” 看这颜宇天一脸决绝和吃亏的样子,竺兰兰心里声声冷笑:“且看他表演,反正不去鲁鸣春,我就哪里都不去。谅他如此便不敢相逼于人。” 颜宇天故意拿起办公室电话,一边拨号一边说着:“你看,我这就给鲁鸣春打电话,我有哥们在鲁鸣春。”接着,又装作电话接通的样子,“喂!喂!我是颜宇天!你天哥!对,是我呀。我今天要带我女朋友吃饭,你给我开一间包间。要最好最上等的包间。没问题是?好的。我们马上去了。”说完,挂了电话,又对竺兰兰道:“你看,搞定了。我对我哥们说话绝对好使,放心。” 竺兰兰装作被感动的样子,娇声道:“这还差不多。” 见到竺兰兰撒娇卖萌的样子,颜宇天不由得看痴了,差点魂飞天外,心道:“这美人当真是绝色啊!” “那,兰兰,我们走。到门口,我们打车去。嘿嘿!”颜宇天几乎是伸着舌头说出这句话的。 竺兰兰虽然在颜宇天身旁走着,但一颗心却飘到了周修常那里:“周修常!你小子要是让我吃亏,我就……杀了你!” 就这样,竺兰兰和颜宇天来晚了。周修常等了半天,时不时就走出包间看一眼,越等越是心焦。而郑大千和黑星星却吃得不亦乐乎,连王朝阳也喝起了小酒,让周修常见了心烦不已。 终于在七点多钟的时候,看见了竺兰兰婀娜曼妙的身影,以及她身边大煞风景的颜宇天。 “妈的!来了!”周修常低声低估一句,跑进了自己的包间,“王叔,准备粉墨登场!” 王朝阳听言,舍不得杯中残酒,遂一口气闷进肚,低声自语道:“多少年没喝过了!今天应景,应景啊!” 周修常知道“应景”两个字是指他即将扮演的角色而言,也不多说什么。 颜宇天和竺兰兰走进鲁鸣春之后,颜宇天立刻抢先走几步,对服务员说开一间包房,服务员随口问了一句先生贵姓? “姓颜。” 服务员双目微睁,心道:果然有姓颜的订包房!要不是符总亲自提一下,我们都不知道!于是赶紧说:“您好,颜先生,您订的包房是丁香间,请跟我来。” 颜宇天听了,也是一怔,心道:“我真的订了房间了?”又转念一想,“莫非有别的姓颜的?管他呢,我既然来了就去。何况这正合我意啊。” 于是,颜宇天得意地对竺兰兰道:“兰兰你看,我哥们是不是听我的话?告诉你,鲁鸣春的包间我想去哪间去哪间,都是自己人,你就跟在自己家一样。” 在前面带路的服务员听了,暗自好笑:“谁认识这个家伙,要不是符总派我盯住你谁知道你要来?” 如此阴差阳错,竟然双方如愿。竺兰兰自打一进鲁鸣春,便东张西望,寻找着周修常的身影。 周修常此时则正在自己的梦中,当然,周修常在自己的梦里,这件事只有周修常自己知道,别人是不知道的,也根本察觉不到。周修常这个时候看到颜宇天来了,也看到了颜宇天那贱兮兮的笑容,很是不屑,更何况,这贱兮兮的笑容在此时此刻还固定了,看得周修常正想上去挥一拳头!不过,周修常并没有去,打人的话,段位是很低的。除非是人家的逻辑里直认拳头,否则周修常直接动手,显得自己太没有本事了。所以,周修常是不会去随便打人的。周修常此刻还是在想着:林梦瑶为什么会动?不过,他也知道,他看到林梦瑶动了,也可能是自己的看错了,眼花了,实际上林梦瑶根本就没用动。这是可能的。周修常也明白这一点,但是问题在于,周修常真的看到了余光中,林梦瑶的身影动了。尽管自己回头的时候,林梦瑶和其他人一模一样,都是一动不动。所以,周修常尽管之前想过,不愿意在这个空间里思索,但是现在的他,还是不得不思索啊。因为这件事情关系很大。林梦瑶对于他而言,那是不同别人的关系,所以他一定要知道林梦瑶为什么会动。可是,已经晚了,因为就在这时,一切都如常了。 此刻,周修常就站在自己的包间门口,淡定自若地抱着双肩,用平和如水的目光看着竺兰兰和颜宇天从自己身旁走过。颜宇天是初中部的,自然认不出他,最多只会觉得眼熟而已。而竺兰兰却在看到周修常后,双目便挪不开了。周修常盯着那双动人的美目,看出了那双眼睛里的恓惶、忐忑,于是嘴角微微一翘,报之以促狭一笑,用这种坏坏的善良抚慰竺兰兰惊惶的小心脏……于是竺兰兰充满杀气地瞪了他一眼,同时,心里也安定下来。 两人眼神交流这一幕,颜宇天用余光也瞧见了一部分,但是他并不认为竺兰兰和那个年轻人认识,而是那个年轻人见竺兰兰漂亮,所以多看了几眼。想到这里,颜宇天不禁得意:“看,我的美妞到底是回头率百分之百啊!嘿嘿!” 颜宇天和竺兰兰进了周修常隔壁的包间。服务员拿出菜谱,按照女士优先的规矩,放在了竺兰兰的面前。谁知,颜宇天一把抢过菜单,对服务员道:“还用看菜单么?咱们都是老顾客了,对?” 服务员诧异,不过不跟客人起冲突也是原则,而且没准人家真的是回头客呢,便道:“哦,是是,那您想……” “点点儿清淡的,每天大鱼大肉、海鲜燕窝天天吃,烦了。你们这儿特色菜都有什么?” 颜宇天这话一出口,服务员不禁想笑,众所周知,鲁鸣春是北方菜系,口味重乃是特色,这位客人一会儿说要清淡的,一会儿又问什么特色菜,可见愚钝鲁莽。 服务员便摊开菜谱,道:“客官,这是我们鲁鸣春的特色菜,请看……” 颜宇天没想到最后还是看菜谱,道:“你们特色菜我都知道……不是,我的意思是,这些菜谱上的特色菜我都知道,我跟你讲,我一道道菜全都吃过,味道也就是那么回事!我要问的是,你们还有没有不在菜谱上的特色菜?” “客官,您是想要熊掌一类的么?现在熊掌的储备可不多了,国家禁止,卖完就没有了。您要……” “不要熊掌,那东西好吃是好吃,就是太油腻了……”说到这儿,指着竺兰兰说道,“看见这位美女了吗?今天主要是她吃,她还减肥呢,不要那些油腻的东西。” 服务员看了看竺兰兰,心道这美女跟了他可是瞎了眼睛,嘴上说道:“那么,我让这位女士点?” 竺兰兰道:“好啊,我来点。” 服务员立刻就走到竺兰兰身边,摊开菜谱,态度殷勤多了:“小姐,请点餐。” 竺兰兰却只是大致瞥了几眼菜谱,道:“这道山松孢子虾给我一盘。” “好的,小姐。” 颜宇天见之心急,他又不便阻拦,这时一听点了山松孢子虾,忍不住探过头一看价格,将近二百元!心里一惊,立刻就伸手去拿菜谱,道:“我看看哈……我也点一道……差不多就够了,两个人能吃多少……” 竺兰兰立刻问:“不对,不是还有郭老师么?他不来么?” 第五十章 粉墨登场 颜宇天立刻打哈哈,道:“哦,他说……现在有事情,一会儿就来,呵呵!” “那不就得了。我听说郭老师特别爱吃鱼,我得多点两道鱼,让郭老师吃个够!”竺兰兰说着,不由分说,一把抢过菜谱,专挑最贵的两道鱼菜。 服务员心里暗笑,手上的笔可没闲着,刷刷刷,记下了竺兰兰点的菜名。 “请问,酒水要什么?” “我听说,郭老师喜欢喝茅台。茅台你这里有?” “小姐瞧您说的,我们鲁鸣春怎么会没有茅台呢?” “那就来一瓶!” “好的。” “还有这几样清淡的菜也要了,我吃。” “好的,小姐,您很有眼光。” 一道道菜记在了菜谱上,在颜宇天眼里全是一张张钞票,他觉得自己的心已经滴光了血,现在只剩下冰凉的空壳了。 “就这样,行吗?”颜宇天对竺兰兰几乎哀求的说。这一顿饭,压榨得已经不是他有没有余钱去旅馆开房的问题了,而是自己的血汗钱存款会消耗掉多少的问题。 竺兰兰一时心软,心想这样让他大出血,也差不多够了,于是收起菜谱,对服务员说:“行。就这些。不够了再要。” “没问题,小姐。” 等到服务员一走出包间,颜宇天便阴沉了脸,握紧了拳头,似乎想发火,但面对着自己邀请的娇嫩美女,却实在发不出来,只好硬生生地瞥了回去,一拳头砸在桌子上,生气道:“那个服务员不像话!” “怎么了?”竺兰兰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问。 “他……他一直看着你,色迷迷的,没脸没皮……” 竺兰兰心想,这句话用在你自己身上再合适不过,道:“谁让人家长得漂亮嘛。你说对不对?都说,美人一笑,千金难买,他肯定是羡慕你啦……” 话题被引到了竺兰兰身上,颜宇天在听到“美人一笑,千金难买”之后,心里多少有点舒服了。是啊,虽然花了不少钱,但是能得到这样的一个美人……也值了! 按说,每一个包间都是隔音的,即便是耳朵贴到墙上,也只能听到模糊不清的声音。可是竺兰兰和颜宇天、服务员之间的对话声却无比清晰地传进周修常的耳朵里。听到颜宇天被竺兰兰捉弄,周修常不禁微微一笑。 而郑大千看着周修常无缘无故地一笑,很是纳闷和着恼,道:“老大,你没毛病?我们美女老班正在遭难哎,到底啥时候咱们出场啊?” 周修常道:“不急,静候时机。再说了,咱们俩是后备部队,等到他们俩收拾不了的时候再出场不迟!” “他们俩”,指的是王朝阳和黑星星。 周修常又听了一会儿,听到各式菜品都已经上齐之后,他对王朝阳一挥手:“王叔,看你的了!” “OK!”王朝阳此时已经喝了半两二锅头,酒气上脸,红扑扑的,整个人看上去豪壮了不少,气势也正好符合周修常的想象。 王朝阳和嘴里塞着鸡腿的黑星星一步三晃,去了隔壁包间。 “咣咣咣!” 一阵震耳欲聋的敲门声,不用说,定然是黑星星的杰作。 听着黑星星的敲门声,周修常一阵窃笑,正在窃笑的时候,周修常忽然又一次进入了梦境之中了。因为他看到郑大千不动了,最关键的是,他本来要继续听下去呢,哪知道忽然没有动静,他就知道,应该是时空凝固了,回头一看郑大千一动不动的样子,他就明白了,自己果然是进入了梦境中的另一个时空了啊。可是,自己为什么要进入呢,这个空间究竟有没有什么进入和退出的自由的方法呢?自己明明上一秒还兴奋地听着隔壁包房的好戏呢,哪知道下一秒就进入了另外一个空间里面去了。这种打断节奏的恐怖真是可恶啊。周修常不过又想,既来之则安之,之前吼了,骂了,不也都是不管用嘛?既然这样,那我就接着去想!想什么呢?自然还是想林梦瑶为什么会动。林梦瑶动了还是没有动,其实周修常并不能肯定。但是周修常对自己用余光看到了有一个人动了,这一点,周修常是肯定的。所以,周修常的问题就在于林梦瑶动了的话,那是怎么回事,或者,林梦瑶没有动的话,那么一定是自己的眼睛发生了问题。否则他绝对看不到林梦瑶动了。周修常忽然觉得一阵可怕,那就是林梦瑶和自己的关系不一样,所以自己看到林梦瑶动了,所以其他人周修常才不到动!这就是说…… 就在这时,周修常醒过来,他听到隔壁—— 颜宇天颇为不快,这是哪家的服务员,敢这样敲门,好像欠了很多钱一样。接着,没等他呵斥一句,包间门已被推开,一个铁塔一样的黑漆漆巨人走了进来,用一双铃铛一样的眼睛看着他,嘴里还吃着鸡肉,有如一头黑色怪兽。 颜宇天吓得差点把筷子扔了。竺兰兰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知道周修常早晚会出手,所以她对敲门声并不意外,但是此刻见到这个铁塔一样身躯、黑炭一样面貌的男子还是吓了一跳。 这时,跟在黑色怪兽后边又走进来一人,却是中等身材,大众样貌,似乎是个念过书的,穿着合身的黑色西装,价格不菲,只是浑身酒气,一双醉眼里满是让人不安的欲望和痞气。 换句话说,任何人都能感觉到,这两位是来找茬的。 “你……你们……要……干什么?!”颜宇天本想着壮着胆子呵斥一句,谁料语未发而声先怯,头一个字便哆嗦起来,接下来不自觉地吞了好几口空气,直到后面的“干什么”三字,才勉强成话。 “干革命!哈哈!”王朝阳摇晃着身体,拉过一把椅子,一横,就坐在了颜宇天和竺兰兰中间。颜宇天刚要发作,却见黑星星也拉过一把椅子,一横,坐在了他的身边,像盯着猎物一样盯着他。 颜宇天心里直发毛,心道:“这两位这是什么做派?”忽然心灵一动,想到了一件事,赶紧赔笑,道,“两位是不是姓颜?我也是姓颜,咱们五百年前是一家。嘿嘿!” 谁知,王朝阳只冷之又冷地上下打量了他几眼,随后便扭过头,看着竺兰兰。 颜宇天又道:“大家一定是误会了。是这样的。我来的时候呢,我一说,姓颜,服务员就说,您预定了包间。我想,我也没有预订包间啊……” 此刻促遇强人,他也不敢在竺兰兰面前硬装了,再说,度过这场危机,再编个谎话向竺兰兰解释也不迟。 颜宇天续道:“……我就说我是啊。我真的姓颜。于是,他们就带我来这里了。我还想,是不是有其他人,也是姓颜的预订的包间呢?结果,嘿嘿……”他讨好地向黑星星笑笑,黑星星见了,也张开血盆大嘴“嘿嘿”一笑,都能把他脑袋吞下去,吓得他立即转头,“原来是二位呀。那什么,既然是二位的包间,我们就不多打扰了,行不行?” 说着,颜宇天就哈着腰,站了起来,并用眼神指挥竺兰兰也站起来。 竺兰兰见王朝阳一双醉眼盯着自己,十分不爽,不过她不清楚这两人是不是周修常请的人,所以暂时没有动。这时,王朝阳本来朦胧而充满淫意的醉眼忽然变得清明透彻,然后冲她眨了眨眼睛。随后,又恢复到了原先的醉眼朦胧的状态当中去了。 竺兰兰看到这个暗示,心里顿时释然,暗暗地松口气。 王朝阳斜着眼睛看着颜宇天,顺着他的话说道:“你小子明白就好!现在,滚出去!” “是是。”颜宇天心里骂娘,嘴上却堆着笑,“我们这就走,马上走。兰兰,咱们走?” “你他妈让谁跟你走呢?这姑娘这么漂亮,是你带来的吗?你就让她跟你走?” 颜宇天道:“是啊。她叫竺兰兰,我俩是同事,正在处关系呢,嘻嘻……” 王朝阳对竺兰兰道:“姑娘,是这么回事吗?” 竺兰兰低头,不吱声,显得是自己十分害怕的样子以致不敢说话。 颜宇天大急,道:“兰兰,你告诉他呀!” 竺兰兰还是不吱声,故意把头再低下去,免得让颜宇天看到自己的偷笑。 颜宇天见她如此,只道她是害怕,被吓住了,道:“兰兰,兰兰,兰兰,兰兰……” “你是磁带坏了吗?”王朝阳厉喝一声,“你看看,姑娘自己不说话,她压根就不认识你!” “认识的,我叫颜宇天,她叫竺兰兰,我们都是安原二中的老师,她是高中部的,我是初中部的……”颜宇天慌了,像背户口一样地介绍起自己和竺兰兰。 王朝阳不耐烦地一挥手,道:“我他妈问你们了吗?你让姑娘自己说!”说着,和声细语地问竺兰兰,“姑娘,这男人是谁呀?你们真的认识吗?” 竺兰兰这时不好再装下去了,戏必须要配合着才能继续往下演,于是她轻轻地点点头。 第五十一章 开个价 颜宇天见到竺兰兰点头了,总算松了口气,道:“这位哥,你看,她终于承认了,刚才她是被吓到了,所以不敢说……” “被吓到了?被谁吓到了?被你吗?”王朝阳声声逼问。 颜宇天赔笑道:“是,是。就是被我吓到了。” “你他妈长得猴子模样,的确容易把人家姑娘吓到。”王朝阳指着黑星星,“说,你是不是比他还吓人?” 颜宇天看了黑星星一眼,心想,这家伙像西游记里的妖怪一样,我怎么能比他还吓人?但是情势所迫,只得委屈地点头道:“是,是,我比这位哥还要吓人。” “所以啊,”王朝阳摇头晃脑,仿佛是据理力争似的道,“你这么吓人,就应该赶紧滚蛋,免得把姑娘吓哭。” 颜宇天道:“求求哥了,她是我女朋友,我不能丢下她呀……” 听了这话,竺兰兰的心里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一方面觉得颜宇天这话很无耻,什么“女朋友”云云,纯属子虚乌有,她连半个字都没答应呢!但另一方面,她知道这是周修常安排的戏码,但是颜宇天不知道;他在不知道的情况下,面对强人威胁,仍能力争保护自己,是自不量力也好,是死要面子也罢,总之他没有轻率地抛下自己,这不禁让人心有所动。一时间,她对颜宇天的印象不由得有所改观。 然而,王朝阳似乎毫不在意,道:“你女朋友?” “是,是,请二位哥……” 王朝阳打断他道:“那就是说,我还有机会喽?” “咦?”颜宇天一呆,“什么机会?” “不是还没结婚嘛?那就是说,我还有机会。” “呃……”颜宇天脸色极为难看,他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王朝阳斜着眼看他,道:“她不是你女朋友吗?你不愿意让?” 颜宇天看看黑星星,又看看王朝阳,再看看竺兰兰。他见到竺兰兰正用一双美妙晶莹的美目看着他,便忽然感觉到一股男子气慨勃然而发,硬气道:“是!我不让!我……我不能让你们伤害她!” 虽然是一句掷地有声的话,但颜宇天说得舌头打卷,不过好歹他说出来了。颜宇天自己也想:今天就算是爱上一顿胖揍,也不能在竺兰兰面前丢人,否则日后相见就无法抬头了!再说,无论挨不挨打,竺兰兰见他这样维护着她,必受感动,只要今天不死,美人芳心势在必得。 而在竺兰兰听来,也的确很受感动。她甚至一时怀疑,周修常是不是和这家伙串通好了?自己虽然不喜欢颜宇天,但此刻觉得这个男人并不坏。 王朝阳看了看竺兰兰,又看了看颜宇天,一声冷笑,道:“真不让?” 颜宇天胆怯而又坚决地点点头:“对!不让!” 王朝阳又是几声冷笑,他忽然抬起手,在空中打了两下响指。 “啪!啪!” 响指声音刚落,包间门“吱呦”被人从外推开,只见郑大千端着一个用红绸布蒙盖的小箱子走了进来。 周修常正在隔壁包间听着郑大千走进去,忽然间,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那种怪笑声!又来了。周修常感到一阵无奈,他苦笑了一声,暗想:“既来之则安之,按照刚才所想,我看到林梦瑶动了一下,可是我并不能十分确认是林梦瑶,也就是说……”正在这时,周修常忽然听到那怪笑声停住了,一下子就戛然而止,半点都不带含糊的,似乎是那种突然的结束一般。周修常一愣,暗想自己所在的另一时空是不是又结束了,也就是他是不是又醒过来了。可是他很快就确定不是,因为他还是听不到隔壁房间的声音,隔壁房间绝对不可能出现冷场的情况,也就是说,隔壁房间绝对不可能出现不发出声音的时刻,因此上自己听不到隔壁房间的声音,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说,自己还处在这个时空中,并没有回去,也就是说,自己并没有醒来。既然如此,怪笑声又为什么停止了呢?这是怎么回事呢?正在周修常游移不定的时刻,忽然一个声音传来:“那就是……林……梦……咳咳……瑶……”周修常浑身一震,立刻说:“什么?你是谁?”周修常站了起来,他听出来了,这个说话的声音不是别人,就是发出那个怪笑声的人!这个人是谁?怪笑什么?在说什么呢……还没等周修常继续想下去,一切又都恢复如常了。 周修常只听隔壁房间的声音—— 竺兰兰见到郑大千,又惊又喜,惊的是郑大千这家伙竟然来了,喜的是既然这家伙在,周修常也必然在,那么面前这个喝醉的家伙和那个猩猩一样的家伙果然都是周修常的家伙。只是虽然熟人相见,但不能暴露端倪,她的脸上只是霎那变化,随即恢复正常,不由得寻思:“周修常这家伙不知在搞些什么?” 郑大千在进门的时候,也只向竺兰兰看了一眼,他面容庄严肃穆,像是火葬场里的遗像。他恭谨地走到王朝阳身旁,把被红布遮盖的小盒子放在了王朝阳面前,然后又迈着机械的步伐,转身而去。 包房里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王朝阳面前的小盒子上。 王朝阳一把揭开红布,除了不知世事的黑星星以外,其余三人都是一声惊呼——竟然是一个大号的文具盒! 王朝阳在低声“咦”了一声后,赶紧恢复原状,心里埋怨周修常:“提前也不告诉我用什么东西装好,还这么神秘地端上来,害得老子差点露陷!” 幸好颜宇天的注意力都在这个文具盒上,没注意到王朝阳刚才的讶异神情。他在想,这个东西里面装的什么,莫非自己与竺兰兰的命运竟然和这个文具盒有关? 竺兰兰也困惑不已,她真想把周修常现在就叫过来,先严刑拷打,最后问他这文具盒里卖的什么关子。 王朝阳轻松自如地拿起了文具盒,然后双手准备打开盒子,却没有打开,他不得不再次用力,却还是没有打开。见颜宇天和竺兰兰都奇怪地看着自己,他觉得剑拔弩张的气氛中忽然渗入了一丝幽默。 再一用力,文具盒终于开了,王朝阳暗暗松口气,否则这戏就演不下去了。 但是由于王朝阳用力之时,是把文具盒那到了桌面下方、他的腹部之前的位置上,这么一来,文具盒中究竟有什么玩意,除了王朝阳自己外,颜宇天和竺兰兰还是看不见,仍然用好奇的目光看着他;黑星星则漠不关心,只对着桌上的美味咽口口水。 王朝阳做完了准备工作,终于可以继续演戏了。他笑眯眯地看着颜宇天,慢悠悠地道:“小同志,你给你女朋友开个价?” “什么?!”惊叫的是竺兰兰,她可没想到周修常出了这么个馊主意。这岂不是埋汰自己吗? 颜宇天没有惊叫,但同样十分震惊,他愣愣地看着王朝阳,像是没听清他的话。 王朝阳继续说道:“小同志啊,你说说,多少钱,能让你离开她?” 颜宇天快速地看了一眼竺兰兰,只瞥眼之间,看到了竺兰兰铁青的俏脸。他咬着牙,像是无法容忍这样的羞辱,道:“你放屁!多少钱我都不会离开她?哼哼!你以为钱能买来她的爱么?” “小同志,我没说用钱买来她的爱,我只说,我能用钱让你滚蛋。” “你放肆!”颜宇天一边拍桌子一边喊,他见对方没有用强,心里也有了一些底气,“没有什么可以阻挡我们的爱!” 竺兰兰银牙暗咬,她现在是两边都恨:恨周修常的胡作非为,恨颜宇天的胡说八道。 王朝阳嘿嘿一笑,道:“是吗?”说着,他从桌子下面,掏出了一张百元大钞,“啪”都拍在桌子上。 颜宇天一声冷笑:“就一百块钱想买我……” 话音未落,王朝阳又往桌子上拍了一张百元大钞,接着,又拍一张,再拍一张,又拍一张……只见一张张百元大钞被王朝阳一下下地拍在桌面上,很快的,深蓝色的百元大钞像流之不竭的碧泉,从王朝阳手底下慢慢流淌,直到铺满大半个桌面。 王朝阳的手都快拍红了。这个一张张拍钱的动作可不是周修常吩咐的,而是他自己的发明,他一开始觉得大把的钞票在自己手里一张张拍出去,那种莫名的爽感让他欲罢不能。但是到了后来,连举胳臂都差点举不起来了,却因为不舍得破坏了这个节奏而苦苦支撑…… 这一场景令竺兰兰咂舌。她还没见过这么多的钱。忽然,她心里感到一阵莫名的害怕:周修常哪里来的这么多钱?或者说:周修常找的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个人又是从哪里来的这么多钱?这会不会对周修常造成麻烦?…… 随着桌面上钞票如雪片一般飘下、堆积,颜宇天的心被彻底震撼了。一开始,他还在心里下意识地数数:一二三四五……一百三十七,一百三十八,一百三十九,一百四十一,不,一百二十,不,是一百…… 第五十三章 少给你钱 又在他的怀里趴了好久,竺兰兰才止住哭泣,又不客气用周修常的衣服擦了擦鼻涕眼泪,道:“告诉你,今晚上给我写检讨,三千字,少一个字都不行!哦,还有郑大千,你俩都要写!” 郑大千忽然打开包间门:“凭啥我也要写?我……” 没说完,就被周修常推了回去。 周修常面向竺兰兰,做出无可奈何的样子,道:“是,姐姐。我们写。” “叫老师!” “是,老师姐姐。” “哼!” 周修常瞧着胸前的一片泪渍,笑道:“姐姐(他故意又这么叫),我的衣服又被你毁了一件……” 竺兰兰道:“怎么?这样你就心疼了?好,那我以后到郑大千怀里哭去……” 包间门被迅速打开,郑大千探头道:“没问题啊……” 一语未毕,被竺兰兰一脚踢了回去。 周修常道:“姐姐一定还没吃饭,饿不饿?” 竺兰兰半是撒娇半是置气地道:“不饿,不吃。” 周修常道:“我一直担心姐姐,也没吃饭,现在才觉得饿了,姐姐陪我吃一口。” 竺兰兰听了,心中一暖,便“嗯”了一声,算是恩准了,其实她肚中早已饥肠辘辘。 于是,他们进了包间,重新要了一些下饭菜饱腹。郑大千虽然早已吃过,却仍然陪着吃了两碗饭。 又过了一会儿,王朝阳带着吃饱但是没喝足的黑星星从隔壁包间回来了。 王朝阳道:“周总,那小子搞定了。” 周修常点点头,道:“没吃饱的话,再坐下吃点。” 王朝阳道:“早吃饱了。连这孩子都吃的差不多了。” 黑星星知道是在说自己,便冲着周修常一边笑一边点头。别看这笑容难看,但是充满这忠厚的感激,和之前对颜宇天时的笑截然不同。 于是,王朝阳说明天还要去建立事务所、跟踪企业进度等很多事情,便带着黑星星告辞而去。 王朝阳和黑星星一走,竺兰兰一脸吃惊地对周修常道:“刚才那人叫你什么?周总?” “嗯。哦,请他瞎叫呗。” 郑大千插嘴道:“才不是瞎叫呢!我们老大连大哥大都有!” “真的吗?”竺兰兰更加惊讶了。 郑大千掏出来大哥大,像展示自己儿子一样展示给竺兰兰看:“怎么样?这可是真的,不是玩具!” 竺兰兰接过来摆弄了一会儿,用更加惊奇的眼光看着周修常:“这个是你的?得很多钱?” 周修常对郑大千的多嘴很无奈,不过一想,反正这样的事实也瞒不了很久,便点头承认道:“是我爸爸的,我借来用一用。现在是商品经济社会了,人人都得想方设法做生意嘛!” 竺兰兰点点头,的确,就是学校老师群体中,也有不少做起了倒爷,便相信了周修常的说法,问道:“那你爸爸是做什么的?我记得你父亲好像是工人?” “嗯。之前是,这不是下岗了嘛,就自己找活干呢。好像是买了什么古董,卖了些钱,准备投资证券看看。这些我也不太清楚。”这句话半真半假,周立功的确是下岗了,但是没有找活干。不过竺兰兰又不能亲自去查验。周修常不是想故意隐瞒什么,而是如果他说自己在一手包办一切,那必然会吸引来无数问题,所以必要的时候就得让当爹挡在前面了。 竺兰兰对这些也是似懂非懂,道:“那,桌子上那些钱,都是你的么?” “算是我的。” “那可不行!我得去找你爸爸妈妈,让他们少给你钱,省得你不好好学习!”竺兰兰还真是三句话不离本行,当场就要拿出老师的做派来。 周修常赶紧说道:“放心姐姐,有你在,我的课程不会落下的。” “才不信呢。” “不信?那么竺老师,你觉得今天发生的故事,和我们即将学习到的哪篇课文比较像呢?” “嗯?”周修常忽然一叫她“老师”,又以学生身份提问,她先是一愣,随即想想即将讲到的课文,道,“是……杜十娘怒沉百宝箱?” “对啊!是不是很像?” “像什么像!我能喜欢上那个垃圾么?哼,一点都不像!不像!” 眼看着竺兰兰要发飙,周修常和郑大千赶紧赔不是:“不像不像真不像……” 三个人正聊着,周修常忽然发觉到眼前的竺兰兰和郑大千一动不动了。他就知道,自己又一次掉进了另一个时空中。并且,在这个时空里,周修常是拥有一切记忆的,和自己所在的时空不一样,在“清醒”的时空里,自己反而不拥有梦中的记忆。因此上换句话说,原本清醒的时候,反而如同梦境一样,原本自己以为梦境的时候,反而像是清醒的时候那样什么事情都记得了。 周修常来不及仔细地思索辩证,赶紧就问:“喂?你还在嘛?你究竟是谁?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问的人,自然就是那个怪笑人了。原本之前一进入梦境时,周修常就听到一阵阵的怪笑,可是自从那一次这个人发出怪笑的时候回答了周修常动的人是不是林梦瑶之后,就没有怪笑了,反而还说什么想不想知道怎么回事的话。周修常上次刚要继续问,却被踢了出来。所以,这一次,周修常接着问。 然而,又问了一遍,那个怪笑的人却反而没有动静了。 “喂?你说话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你说呢?”那个声音又回答了。 周修常松了口气:“我还以为是鬼呢?看来你不是啊,你还能回答我的话。” “哈哈哈哈……”那人又一次怪笑起来。不过,这一次的怪笑好像有点得意的意思。之前,怪笑声都是嘲讽的意思。 “你笑什……”周修常还没有说完,就又回到了日常生活空间了。 周修常和竺兰兰、郑大千又闲聊了一会儿,竺兰兰便要回家,说是不能太晚了,给周修常和郑大千留出写检讨的时间。于是,周修常和郑大千把竺兰兰送回家。一路上,竺兰兰仍然好奇地追问着周修常怎么这么有钱,但周修常只是绕圈子打哈哈。此时他不便于说实话,也没必要说什么,因为竺兰兰此时的问题只是一个女孩子对有钱人的正常钦慕而已,说得越云里雾里,女孩子越是喜欢听,若是像商业演讲一样条理清晰、长篇大论,则反而令人昏昏欲睡、味同嚼蜡。 送竺兰兰到家门口,竺兰兰粉拳一握,垂了一下周修常胸口,又向郑大千踢了一脚,算是和两位男士的告别。 郑大千看着美丽的倩影消失在单元门后,唉声叹气地道:“待遇不同啊,跟你是一张小手,跟我是一张大脚……” 周修常道:“你敢说她脚大?” “她个头至少一米七……” “明天我告诉她,就说郑大千说你脚大……” “别!老大……” 周修常和郑大千就在单元门口高声说着,正在上楼的竺兰兰其实听得一清二楚,她虽然又生气又好笑,但是心里清楚他们是故意留在单元门口站一会儿,好确认自己安全进屋。 听见楼栋里传来关门声,周修常和郑大千便打打闹闹的走远了。 鲁鸣春丁香包间里,颜宇天被人推醒了。 “先生,醒醒?” 颜宇天努力睁开眼,艰难把发胀的脑袋从饭桌上抬起来,惺忪的双眼看了看周围,忽然他的眼睛一亮,露出慌张之色:“咦?不对呀?” “怎么了先生?”服务员客气地问。 颜宇天的声音似乎是因为恐惧而颤抖:“钱……钱呢?” “钱?什么钱?哦对了,先生,您的确还没有结账呢。” “不是!我是说,我的钱呢?” “您的钱我们哪里知道啊,只能在您的钱包里。” “不对!我说的是一桌子钱!”颜宇天指着桌面,怒道,“就这儿!全都是钱!” 服务员看看桌面上的残羹剩饭,道:“这里……怎么会有钱?先生,您还是把账结一下。” 颜宇天激动起来,指着桌子对面的几张空椅子道:“他们呢?那两个男人呢?” 服务员道:“先生,您是醉糊涂了?我跟您讲讲,您是和一位女士一起来的,点了很多菜,还有一瓶茅台酒。” “对!” “等到菜上齐了之后,又来了两位男士。” “对对,就是他们,人呢?” “后来那两位男士就带着那位女士走了。” “对……不对!他们人呢?” “我说了,两位男士带着女士走了。” “那钱呢?” “先生,您这么说就没意思了。这桌子菜是您点的,菜吃了,酒喝了,难道是想赖账吗?我们鲁鸣春旁边就是安河区派出所,要不要我让警察来讨个公道?” 听见服务员这么说,颜宇天便如霜打的茄子,蔫了,软了,懵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一桌子杯盘狼藉,甚至伸手到盘子下面去摸摸,却哪里有一张大钞的影子? 颜宇天欲哭无泪,知道是被人耍了,赔了夫人又折兵,往后被竺兰兰鄙视不说,他一分钱没得到最后还得自掏腰包买单! 第五十二章 如此保护 到后来,他已经数不清了,只看到一张张蓝色的纸片在他的眼前飘,他的灵魂好像掉进了这片蓝色的海洋里,又好像天降蓝雪,而他对着天空在跳舞……同时,他的脑海里好像塞进了无数个声音,那样嘈杂,那样喧嚣—— 竺兰兰你才认识几天,你看她对你爱搭不理的,费那么劲儿追求她,不如拿了钱,去追别的美女,天下美女这么多,你一个男人怎么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再说了,把竺兰兰让给这么有钱的男人,她也会幸福的啊。 话说回来,竺兰兰这么漂亮,就是答应做你女朋友,你也看不住。 这么多的钱,得有两万了,不,刚才看那文具盒的厚度,能装下至少四万! 四万!一套房子才多少钱? 这笔钱,你真的不要吗?! 别看竺兰兰,她现在不重要!重要的是钱,这些钱! …… 对不起了竺兰兰! 呸!干嘛对不起她?你又没把她怎么样!她又不真是你女朋友!刚才就是那么说说而已,你看当你说出“女朋友”三个字时她的脸色,一脸鄙夷,你干嘛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还不如这些钱,实实在在的…… “啪!”王朝阳把又一张大钞拍在了桌子上。 “停!”颜宇天猛地抬起了手。 王朝阳的心里是感谢颜宇天的,要不然他的手非拍肿了不可。他和颜宇天都是浑身汗津津的,可是一个是热汗,一个是冷汗。 王朝阳冷眼看着颜宇天,高举在空中的手指轻轻一松,一张大钞如落叶般飘下,晃晃悠悠,一如颜宇天此刻的大脑。 颜宇天道:“这些是多……多少钱?” 王朝阳道:“你自己没有数吗?哼哼,就这些,爱要不要。” “要!”颜宇天咬着牙说出一个字,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这个字让竺兰兰浑身打了一个哆嗦,好像一字入冬,寒意森然,她不禁想:“若我真是她女朋友,此刻的心境当是如何?” 登时,竺兰兰对颜宇天积攒起的一点好感荡然无存,内心还隐隐一阵阵作呕。她鄙夷地瞥了一眼颜宇天,便扭过头,像是嫌弃垃圾一样地不去看他。 颜宇天自然不敢看竺兰兰一眼,不过也能从余光中感受到竺兰兰的鄙视。但那又怎样?你又不是我真的女朋友。我这趟着实的赚了,嘿嘿! 王朝阳点点头,咧开大嘴笑了:“好同志!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就是俊杰!” “嘿嘿!”颜宇天也笑了,笑容虽然勉强,但是很坚决,像是一再肯定自己的选择似的,“这位哥,那这些钱……” “都是你的了!”王朝阳很爽快地挥一挥手。 “嘿嘿!”颜宇天看着桌面上大把大把的钞票,内心掩饰不住激动,双眼放光。 竺兰兰再也看不下去,一站而起,粉面含嗔,目不斜视,几乎是跺着脚走到包房门前,一把拉开门,走出后,又狠狠地摔上门。 颜宇天不敢看竺兰兰的正脸,只在竺兰兰出去的时候,他抬眼看看竺兰兰苗条的背影,心道,没关系,反正有了钱,这样苗条的女人很多嘛。 见王朝阳也不阻拦竺兰兰径直走出,颜宇天道:“这位哥,她走了,不拦住她吗?” 王朝阳淡然道:“怕什么?我外头有人,忘了?” 颜宇天想起之前有人送装钱的文具盒来,道:“对对,是是,哥你太厉害了。你是做什么的?” “我做什么的需要告诉你吗?你只要知道,我比你有钱就行了!”王朝阳不屑道。 颜宇天之前便低头哈腰,此刻在数万金钱面前更是毕恭毕敬,道:“对对,哥比我有钱多了!嘿嘿!” 王朝阳一把拿起桌子上的茅台,拿过两个杯子,道:“今儿哥高兴,陪哥喝点,这些钱哥就让你拿走。行吗?” 颜宇天怎么能说“不行”?当即说道:“行行,我陪哥喝!” 王朝阳斟满了两杯酒,一杯递给颜宇天,另一杯却递给了黑星星,对黑星星道:“酒,陪他喝!菜,随便吃。” 黑星星忍到现在,等的就是这句话!他拿起酒杯,瞪了一眼颜宇天,然后一饮而尽。 颜宇天不敢说什么,当即也一饮而尽。 黑星星也不用什么筷子,直接用手抓菜来往嘴里塞,然后把茅台酒给颜宇天又倒满一杯后,便直接对着酒瓶吹了一口。接着,黑星星见颜宇天端着酒杯不喝,就把铜铃一样的眼睛一瞪,颜宇天吓得立刻昂脖而尽。 于是,第三杯、第四杯…… 黑星星千杯不醉,一瓶茅台酒混若无事,况且因为王朝阳有令,他没有尽兴去喝,而是把大半瓶酒都倒进了颜宇天的杯子里,然后一瞪眼,颜宇天便只能一仰脖,一口闷了一杯,然后再一杯……就这么着,一瓶茅台空的时候,颜宇天已经浑身通红,双眼迷蒙,舌头都伸不直了:“嘿嘿,哥……今儿爽哈……来,哥,喝……” 晃晃悠悠,颜宇天的双眼瞧着桌面上的钱,而大部分菜品已被黑星星吃得杯盘狼藉,因此他的双眼便被蓝幽幽的钞票所占据,觉得那些钱唱着歌、跳着舞,欢天喜地和他一起庆祝和开心…… 竺兰兰走出包间后,一摔包间门,随后便看到了周修常和张大千站在隔壁包间门口微笑着看着她。 见到这捉弄似的笑容,竺兰兰勃然大怒,她走上前,挥手就给了周修常和郑大千一人一个嘴巴。 周修常还没等蒙的时候,自己又一次掉进了梦境中。换句话说,也就是另一个空间之中。周修常抬眼一看,不禁有些好笑,因为他看到的场景是,竺兰兰正在伸手打他,一只玉掌还停留在半空之中。不过周修常此刻并没有心情去欣赏竺兰兰这只即将抽到自己脸上的玉手,而是赶紧想着:“在上一次,我听见了那个怪笑的人停止了怪笑,还对我说话了!说什么就是林梦瑶!”等等!周修常又一次冷汗直冒了,想:“林梦瑶?奇怪?怎么我想的事情,他知道?他怎么知道我在想是不是林梦瑶?”那么,他是怎么知道的呢?周修常开始回想,之前有没有自言自语的情况,答案是有的。那么也就是说,也有可能是怪笑的人听见了自己的自言自语,所以知道了林梦瑶的名字?尽管周修常不能肯定,但是这个概率,周修常还是确认有的。并且,在这一次,周修常没有听到怪笑声,也就是说,那个人这一次没有笑?为什么?他为什么不笑了呢?于是,周修常开口了:“喂?你是谁?” “你想知道嘛?”正是怪笑的那人在说话! 周修常刚要说什么,一切都恢复如常了! “啪!”周修常脸上挨了一巴掌。 周修常和郑大千被打蒙了。郑大千一瞧形势不对,转身就跑进了包间,还关上门,留下周修常一人面对竺兰兰。 周修常自以为想到了很多种状况,但是竺兰兰打他一巴掌的可能性却不在他的预料之中,于是也呆住了。 随即,更令他呆住的事情发生了。竺兰兰忽然双眼一红,扑进周修常怀中,委屈地哭起来:“呜呜……你坏……坏人……男人没一个……好东东……” 周修常抱住竺兰兰,觉得这情景和当初在舞厅里相间时,她扑进自己怀中低泣一样。那时的她,是因为被前男友抛弃,现在则是被一个厌恶的男人“抛弃”。 瞬间,周修常理解竺兰兰为什么发这么大火了,她受到的伤害总是围绕着“抛弃”的主题。周修常想到这儿,也有些后悔起来,自己的办法无意中让竺兰兰再一次受到伤害,心中很是过意不去。 周修常只好安慰她:“姐姐,别哭啦好不好,是我不好,都赖我,不怨姐姐长得漂亮美丽。” 竺兰兰哭道:“长得漂亮不好,我不要了。” 周修常道:“我要啊。” “你要干嘛?” “我要是这么漂亮,姐姐肯定喜欢,到时候就和姐姐天天在一起了。” “呸!你天天和我在一起,要干什么?” “保护你。” “呜呜……”谁知,竺兰兰听了,本来渐渐止住的哭泣又开始了…… 这时,包间门开了,郑大千的胖脑袋露了出来,他本以为会看到美女老班训斥周修常的画面,没想到却看见了这一幕。一呆之下,他仿佛明白其中的涵义,点点头,把身体也探出来,张开双臂,作势要抱住周修常和竺兰兰。 周修常和竺兰兰却各自伸出一条胳臂,轻轻把郑大千推开。 郑大千一呆,又想了想,仿佛又明白了其中涵义,点点头,退到了包间里,轻轻把门关上了。 竺兰兰哭泣着,轻声道:“不许你这么保护我!” 周修常道:“这不是事出有因嘛,我想玩一个大的,谁知道那姓颜的太不要脸,张口闭口女朋友……” “呸呸呸!不许说他,一个垃圾而已!”竺兰兰只要一听见他的名字都觉得恶心。 周修常却偶然想到,若他与颜宇天易地而处,并且自己也没有什么钱,面对着大把钞票的诱惑,自己会怎么选择? 第五十五章 姐姐妹妹 周修常忙不迭地摆手,道:“哪有此事!谣言止于智者,语琪,你不要再以讹传讹了!” 苏语琪笑着对竺兰兰道:“兰兰老师你看,有些人在欲盖弥彰!” 竺兰兰也笑道:“的确,他都不打自招了!” “哈哈!” 说笑着,四个人便走出了校园。竺兰兰其实也没大她的学生们几岁,只是身高上占有一定程度上的优势。比如她比苏语琪高出了半头,和苏语琪手拉手走在一起时,看起来简直就是一对姐妹花。现在这对姐妹花无疑站在了同一阵线上,风铃一样的笑声吸引了很多同学老师的侧目。 由于让女士们挑选附近的小饭店,周修常和郑大千只好跟在了她俩身后。 郑大千道:“老大,咱俩像是人家的保镖。” 周修常笑道:“要不然你去前边走?” 郑大千忙不迭地摇头:“我才不呢!” “为什么?” “唉!我怕自己走丢了!” 到了小饭店中,郑大千不客气地点了他爱吃的荤菜,才在苏语琪连打带骂的催促下,把菜谱交给了竺兰兰。竺兰兰只要了一份青菜,苏语琪点了一大碗汤,周修常说怕郑大千不够吃,又点了一荤一素。实际上,周修常重生成年轻人后,饭量也增多了不少,前世里一碗饭便吃饱的他,现在三碗饭才将将够。 如此,片刻之后,四人面前摆了大小五个盘碟。周修常和郑大千狼吞虎咽,竺兰兰和苏语琪去像小鸟啄食一样,一口汤一口饭地细嚼慢咽。期间,苏语琪看肉都要被郑大千抢光了,不禁也要像猛虎一般地去争抢,却被竺兰兰拦住了。 苏语琪道:“这菜都被他抢光了!” 郑大千理直气壮道:“这菜我点的,我吃光不浪费。” 等到肚中都有了底之后,进食速度便慢了下来,大家一边吃一边说笑。 周修常道:“竺老师,待会儿你要我补什么作业呀?” 叫周修常中午补作业云云,是竺兰兰临时编造的,这时候周修常故意问起,也是有意揶揄她。 竺兰兰道:“作业很多啊。” 周修常道:“比如呢?” 竺兰兰道:“比如……王勃的《滕王阁序》,你得全篇背下来!” 一说到学习问题,苏语琪和郑大千都不敢吱声了,竺兰兰再漂亮再亲切,也是自己的老师,被老师抓到小辫子的滋味谁都不想有。 谁知,周修常笑道:“《滕王阁序》?我已经背下来了。” 竺兰兰惊讶:“这……你也会?”她不禁想到周修常之前给她讲弗洛伊德的事情,觉得周修常所言不虚。 苏语琪道:“没有要求全篇背诵?你真的全部背下来了?” 周修常自信满满,道:“你让我背哪一段?” 苏语琪道:“我没有全背下来,哪知道哪一段……” 周修常“嘿嘿”一笑,道:“其实《滕王阁序》写的是‘躬逢胜饯’,而此刻我们也是‘胜饯’。其中有一句说是‘四美具,两难并’。要我看,今天是‘二美具,两男并’!” 竺兰兰是教语文的,自不必说;苏语琪也认真背诵过这一段,自然理解了周修常话。 苏语琪道:“敢情我和兰兰老师成了你周修常的‘逸兴遄飞’了!那这顿饭吃得如何?” 郑大千没有好好背过这篇课文,道:“你们仨说什么呢?什么二美?两男?我不懂别的,我只知道二加两等于四,但是你们别算我,应该是‘二美具,一男并’!” 如此一来,文字虽然只改了一个字,但是意思却完全不一样了!雅词顿生淫意,周修常都觉得郑大千太有才了。 竺兰兰和苏语琪脸色小红。 苏语琪“啐”了一口,道:“吃吃吃!还是吃你的!” 郑大千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又惹到她了,道:“我正吃着啊!嘿嘿,你看,这盘肉我又都吃光了,哈哈!” 竺兰兰道:“让他吃!吃得胖胖的,以后没有女生喜欢他。” 这句话好像一个大秤砣被吃到了郑大千的肚子里,瞬间就堵上了。郑大千筷子端着碗,停在空中,顿时胃口的他,幽幽叹气道:“是啊……又没有女生喜欢我……” 其转变之速,让周修常、苏语琪和竺兰兰相视一笑,然后不约而同地齐声说道:“这傻孩子,竟然没有看出来!” 周修常正打算和竺兰兰、苏语琪一起笑话笑话郑大千的时候,自己却带着微笑进入了梦境之中。 “喂,问啊。”那个声音说着。如今,这个声音,倒好像是在欢迎周修常了。 周修常挠挠脑袋,说道:“呃……我究竟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什么?”那人似乎没有听清。 周修常也是一阵无语了,心想,你连我心里想的什么都能知道,现在我说话了你反倒听不清了?逗我玩呢? “不错!” “啊!”周修常一愣。显然,对方这一句“不错”,似乎就是在回答他心中的“逗我玩呢”! 显然,对方简直就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一样,他想什么,对方什么都知道。 因此上,周修常原本还想让对方说说,自己是怎么穿越的,等等这类事情。可是对方实在太奇怪了。按说,自己心中所想,对方都知道,那么自己想问什么,其实根本不用自己说出口啊! “我说……”周修常说,“我想什么你都知道。所以,我应该不用再张口了?我就光默想,你就能知道了,你就说呗?” “那不行啊。”那个声音说,听这语气,周修常都似乎看到了对方在悠哉游哉地摇头,否定他! 周修常不禁乐了:“非要我说呗?” “对。” “那行。你是谁啊?” “你的问题就这个?” “我想在最想问的,就是这个。”周修常心想,你不废话么?你既然知道我的心思,也知道我的想法,居然还问我是不是想问这个问题。逗我。 刚想到这里,周修常就回到了现实中! 只见郑大千再一次瞪大了无辜的眼睛,道:“看出什么来?” 三人再次齐声道:“许蓉蓉喜欢你啊!” “什么?!”郑大千似乎难以置信,把饭碗和筷子都放下来。刚才他受到心灵打击的时候,即使没了胃口他也没有放下碗筷,而现在却放下来,可见内心多么吃惊。 “许蓉蓉?喜欢我?我怎么不知道呢?” “所以说你傻么!”苏语琪一瞥眼睛说道。 “老大,你也知道?”郑大千用询问的眼光看向周修常。 “这件事情,不需要知道,要靠观察,观察,懂吗?”周修常一贯的卖玄虚。 “竺老师,你才来不到一个月,你难道也看出来了?” “怎么说呢?女孩子特有的敏感,咱们班上谁和谁在一起,谁和谁搞对象,我没用两天就一清二楚。”竺兰兰摆弄着修长白嫩的纤纤玉手,悠然说道。 “咦!咦!咦!”郑大千看一眼他们中的一个人,就“咦”一声,“我咋一点不知道?” 说着,郑大千好像思索着什么,一边下意识地端起了饭碗,拿起了筷子,开始往嘴里扒拉菜饭,一边扒拉还一边唠叨:“许蓉蓉喜欢我?嘿嘿!许蓉蓉喜欢我?嘿嘿!许蓉蓉喜欢我?嘿嘿……” 竺兰兰看着郑大千害相思的样子,颇有心机地笑了一下,对苏语琪道:“苏语琪,你喜欢谁呀?” 苏语琪脸“腾”地红了,眼睛极快速地瞥了一眼周修常,慌乱地撒娇道:“兰兰姐姐!” “嗯?怎么管我叫姐姐了?”竺兰兰意味深长地微笑着,双目也极快速地瞥了一下周修常。 “我就是……人家也可以当你的妹妹嘛!”苏语琪一边说着,一边摇晃着竺兰兰的胳臂。 周修常的心自从听了竺兰兰问苏语琪喜欢谁时,便一直怦怦直跳,眼前这两个姑娘撒娇逗趣的样子当真是无限旖旎,分外销魂。而且,“姐姐妹妹”之类的称呼也令他浮想联翩…… 无论是苏语琪极快速地瞥了一眼周修常,还是竺兰兰极快速地瞥了一眼周修常,她们彼此看个一清二楚。不过都是羞怯怯的难于启齿。 就在暧昧时分,忽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硬生生地闯进这片缱绻春光中,把所有人——包括一脸傻乎乎甜笑着的郑大千——都拽回到了现实中。 “竺老师好!” 是韩双乙。他的背后,还有两个小跟班。 气氛顷刻间凝固了起来。竺兰兰本来和韩双乙素无瓜葛,一开始只知道他是市委书记韩博涛的第二个儿子,本来以为是个令人头疼的公子哥,谁道却很乖巧,学习成绩也名列前茅,便对他很有好感。但后来渐渐听说了韩双乙帮助他哥哥韩一甲追求苏语琪、并为了清除情敌而陷害周修常的事情,觉得这孩子城府极深。若是城府深倒也没什么,周修常的城府在她看来,比之韩双乙游刃有余,但周修常坦然磊落。而通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她察觉到了韩双乙心术不正,便有意疏远。尽管是市委书记的公子,她也不想趋炎附势:第一,她的性格做不到;第二,背后所要付出的代价不是她所能承受的。 而除了竺兰兰,其余三人都与韩双乙芥蒂不小。所以四人见到韩双乙的感受虽然有异,但都差不多:冤家路窄;以及尴尬、冷漠、招人烦。 第五十四章 还要等谁 那服务员早得到了王朝阳的小费,而且除了“两位男士带走女士”之外,其他情况皆属实,而且此男点餐时说什么“鲁鸣春口味一般般”之类,早想收拾他一下。于是,他催促道:“先生,付账。还是进派出所等着家属送钱来?” 颜宇天哭丧着脸,道:“我付,付账行了?” 一张张钞票从自己腰包里掏出来,像是一下下抽走了自己的精神气,他不由得联想起那家伙把一张张钞票拍在桌面上的气势,两者正是天壤之别。一时间,他恨得牙痒痒,心道,若是日后遇见,定要好好收拾他!可是至于怎么能遇见,又怎么对付黑猩猩一样的家伙,她可是心里一点谱都没有。 直到第二天早上去学校上班,他远远地看见了一个高中部学生和竺兰兰问早,恍然之间,他才明白自己原来是中计了! 郑大千为自己能在校门口巧遇竺兰兰而十分开心,大声叫道:“竺老师早!我的检讨写完啦!” 听这自豪的声音,旁人还以为他写的不是检讨而是功劳呢。 竺兰兰秀眉微皱,道:“你还真写了?哼,我敢说,周修常肯定没有写。” 郑大千道:“他不写,我揍他!” “吹牛都吹到天上去啦?还揍他。你是替他写?” “嘿嘿……竺老师厉害!”郑大千被她说破,只得吐了吐舌头。 颜宇天早就远远地看到了竺兰兰,却碍于自己昨日的作为,不敢接近。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凑上前和竺兰兰谈笑,他想了想,觉得这小胖子不就是昨天那个送钱的家伙么?!如此说来,昨日的一切是那个小胖子搞的鬼!或者,就是竺兰兰就是和那个小胖子串通好了,一起玩耍我的! 颜宇天想起昨夜脸面丢尽,腰包掏空,恨得咬牙切齿,暗暗道:“妈的,你这小胖子,你等着!” 郑大千吹着口哨到了教室,哪里想得到一个初中部青年教师已经把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了?他见周修常坐在座位上打哈欠,蹦跳着走过去,嬉笑道:“检讨写完了?” 周修常道:“你还真写啊?” 郑大千道:“我去!你俩不愧是一对,真是一模一样!” 周修常道:“不要瞎说。” 就在这时,竺兰兰忽然出现在教室门口:“周修常!郑大千!你俩出来一下!” 周修常和郑大千对视一眼。郑大千道:“你看,收检讨啦了?” 走到教室外的走廊上,竺兰兰神情严肃,道:“告诉你们俩,以后要小心点。” 郑大千奇道:“怎么了?” 竺兰兰道:“昨天我心情很乱……”说到这儿,一双秀目含沙射影地向周修常一瞥,继续道,“……所以没来得及跟你们说。那个垃圾姓颜,叫颜宇天,是初中部的英语老师。” 郑大千满不在乎地道:“那又如何?” 竺兰兰道:“他还是校党组书记郭书记的亲侄子,怎么样?” 郑大千张大了嘴,像是惹下了什么祸端一样,不吱声了。 周修常道:“这倒是我不知道的。不过想来一个中学党组书记,不过科级干部,最多副处,在社会上没有多大能量……” 听到周修常这么说,郑大千好像又来了能量,道:“那就不用害怕他嘛……” “不过……”周修常话锋一转,道,“我说是他在社会上不会太兴风作浪,但是在本省的教育系统里,尤其在安原二中,他就能对我们不利了。” 郑大千又张大了嘴:“那……那怎么办?” 竺兰兰也是一脸忧色。 周修常道:“现在没什么好说的。因为对方暂时没有举动。唉,事起仓促,我也以为一介无赖教室而已,忽略了胆敢调戏我们竺大美女的,自然不是一般人物了。” 竺兰兰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没大没小的乱说。” 周修常笑道:“缓解一下情绪嘛!其实水来土掩,兵来将挡,咱们见机行事,也不必害怕他。” 竺兰兰道:“这事怨我,我当时脑子很乱很乱的,就没有这些事情告诉你们。” 周修常道:“这不怪你。总的来说,是他先挑衅的,他受的罪归根到底是自找苦吃。如果真要报复我们,说不得,我们也奉陪到底!” 周修常有意给竺兰兰打气,免得她自责受怕。不过,走廊里人来人往,也不能再多说什么,竺兰兰回办公室备课,周修常和郑大千回教室落座。 郑大千道:“我说,咱们真的不会有事?” 周修常道:“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郑大千道:“敢情你没有露面了!昨天是我抱着文具盒进去送钱的,他肯定看到我了!要是认出来我怎么办?” “认出来就认出来了,你就说,认错人了!他一个老师,还能怎么办?” “那不对。”郑大千若有所思,“我要是老爷们,被你这么玩,我绝对杀人的心都有!” 周修常一想也对,有些问题不去设身处地的思考,真的很难理解,便道:“这样,你这几天跟在我身边。同时,既然大家都在同一个学校,那么他可以找到我们,我们也可以找到他。” “得了!就等你这句话呢,看来我这几天的中午饭是跟你吃定了!嘿嘿!” 周修常哭笑不得。 忽然间,周修常又进入了梦境之中。这一次,周修常赶紧继续上一次梦境中的问题:“喂,你别笑了!赶紧回答我的问题!” “你问什么了啊?”那人这一次竟然接话接得十分利落,反而像是正在等待周修常提问一样。 周修常也没有想到对方这一次居然会“秒回”,不禁也是一愣!是啊,他要问什么来着?他从频繁进入梦境以来,就一直存在着多种疑问,太多了,不过他其实刚想问的是上一次的问题,也就是“你在笑我什么”,可是上一次的这个问题是针对上一次的语言对话环境而言的,如果这一次还这么问下去,无疑会让人感到奇怪。 “说呀,你想问什么?”那人继续催促着说。 这还真是太阳大从西边出来了呢!周修常暗想,怪了奇了,之前问了好几次你都不回答,这一次反倒催促我起来了! 不过,那人说的不错,周修常究竟想要问什么呢?骤然间,一大堆问题涌进了周修常的脑海,周修常这也想问,那也想问。他知道,自己的这一次穿越根本就是不正常的,因此上这一切一切的问题根源,无疑就是这次穿越!可是,去问对方穿越,这可以吗?或者说,周修常所担心的是:对方能回答他的问题嘛? 忽然间,周修常退出了那个空间。一切如常了。 临近中午,苏语琪忽然找到周修常,道:“我算是服了你了,居然能让我月月妹妹给你带东西!” 周修常诧异道:“什么东西?” 苏语琪拿出了用五彩丝线制成的粽子香包,放在了周修常的面前。周修常拿起来看看,闻闻,隐约间有淡淡的香味,道:“这是沈月月给我的?她人呢?” 苏语琪道:“中午回家,说是要搬家,得回去帮助她妈妈整理东西。” 周修常明白,这是沈月月按照他的嘱咐去做的,看来沈月月的确换了一个新环境,迈向未来了。 苏语琪续道:“而且,人家说了,也不好意思呀,所以叫我拿给你。” 郑大千故意很大声地清了一下嗓子,却很低声的道:“人家这是创造机会……” 苏语琪踹了郑大千一脚。 郑大千捂着屁股嘀咕:“怎么现在的女生都喜欢踢我呢?” 苏语琪道:“对了,你们中午去哪里吃?沈月月回家了,都没人陪我去食堂了。” 周修常想了一想,道:“食堂不好吃,去外面吃。等下,我去叫个人。” 苏语琪奇道:“谁?” 周修常不答,刚走到教室门口,却见他要找的那个人已经站到教室门前了。正是竺兰兰。原来,周修常想到食堂里有教师餐厅,在那里,竺兰兰多半会遇到颜宇天,因此上竺兰兰必然不乐意去食堂,所以想去找她一起去外面吃。而竺兰兰也是这样想的,也来找他来了。 周修常道:“姐……竺老师,今天食堂的菜饭不好吃?我们正要去外面吃呢,一起?” 竺兰兰心里想:你倒像我肚子里的蛔虫一样。她道:“哼,我是想中午找你补作业,既然这样,就快吃,吃完了好补!” “是!”周修常笑着答应。 苏语琪走上前来,和竺兰兰打招呼后,问周修常道:“你不是还要找一个人吗?” 竺兰兰一听,脸色微沉,问道:“还要等谁?” 苏语琪和竺兰兰四只眼睛一起盯着他。周修常居然在这四只美目的注视下,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他挠了挠脑袋,道:“我说了吗?哦对,说了说了……我说的就是竺老师嘛!”这个关子根本卖不出去,他只能实话实说。 “哦。”苏语琪放心地点点头,道,“我还以为你要找哪个小美女呢!原来是我们兰兰老师大美女,那就没问题啦。兰兰老师,你说是?” 竺兰兰点头道:“苏语琪,你一定要看住他,我听别的老师说,高二年组里有不少女生给周修常写情书,是真的吗?” 第五十六章 你的还好 尽管如此,竺兰兰毕竟是全班的班主任,也不能贸然把市委书记的儿子得罪了,便站起来亲切地笑道:“双乙!”然后又叫站在韩双乙身后两个同学的名字,“孙成义!张子达!你们也到这里吃饭么?怎么没看见你们?” 孙成义见竺老师笑得这样美,不禁心中飘飘然,他上前一步,得意地道:“我和张子达去韩双乙家玩电脑了!他家电脑能做很多事情,是韩书记的外国朋友送的,外边卖差不多两万多一台呢!所以就没吃饭,现在才来吃……” 韩双乙恨不得一个耳光把孙成义打进地缝里。他向竺兰兰道:“竺老师,我遇到一个数学难题,我哥哥现在公派出国了,当交换生,他在出国前,教过我一些编程,于是我就和他们俩回家,在微机上运行一下程序,帮助我解答这个难题。难题解答完,我们仨就出来了。因为时间已晚,学校食堂恐怕没有饭了,所以就到这里来吃。吃完饭,我们就回教室。” 周修常听着韩双乙的话,简直是打官腔的典范!一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被说得井井有条,而且话语之间竟然见缝插针地传达了很多彰显身份的信息:比如什么遇到数学难题,那是说我韩双乙爱学习,为了难题动脑筋,差点误了吃饭;比如说哥哥韩一甲公派出国做交换生,这是优秀精英才能获得的待遇;比如家里有电脑、会编程,是说我韩双乙家教极好,教育面向未来,是个新时代的弄潮儿…… 这个时代,别说会玩电脑,见过电脑的人都不多。大多数人只是听说过,也一直认为这东西在以后必有大用。但高昂的价格让人望而却步,繁琐的操作命令更让人叫苦连连。比如苏语琪的父亲是区委书记,但家中也没有电脑;她父亲苏起章甚至派年轻人去学习微机操作,听说那些年轻人学习得并不轻松。 也正因为如此,韩双乙才这么得意:老师你看,我利用中午时间,用这帮土包子没有掌握的未来方法,解决了学习过程中遇到的困难。难道不是优秀的学生么?他期待着竺兰兰的夸奖和赞叹。 谁知,竺兰兰只笑了笑,淡淡地说了一句话:“好,那赶紧吃饭,要注意劳逸结合。” 韩双乙没有得到美女老师想象中的表扬和赞美,有些失落,只能故作开朗地笑道:“嗯,那我们去吃饭了。”说到这儿,他好像有点不甘心,续道,“老师,您要是想使用电脑,嫌我们学校机房里电脑太慢的话,可以去我家用。不懂的地方我可以教你。” 他见竺兰兰和周修常等人在一起,自然心中不爽,所以用自己的优势去挤兑他们,在美女面前展示自己。 周修常听了,想忍,但见韩双乙在竺兰兰面前卖弄、炫耀,他又忍不住。 就在这时,周修常进入另外一个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周修常先是看了看周围,然后继续上一次进来时的问题:“喂,我说你究竟是谁啊?” 那人又是怪笑了两声,这才说道:“你怎么这么没有礼貌呢?” 周修常想了想,觉得自己这么“无礼”,其实也并不应该怨他,说道:“因为我进入这里时,是一段一段的。” 那人似乎很好奇,问:“什么?一段一段的?” 周修常点点头:“是啊,就好像是暂停了,然后再播放那样。” “那又什么不对劲的么?” “有。”周修常想了想该怎么形容这一状况,最后说,“就好像是做梦醒了,然后第二天晚上继续做昨天夜里的梦。” “哈哈哈……”那人笑了笑,“有趣,有趣……唉,我已经很多年都没有这样了。现在想一想,恍若隔世。” 周修常听了,觉得明显这里面话里有话:“恍若隔世?” 蓦地,周修常内心一震,暗想:“恍若隔世?恍若隔世?我……我岂不是就是……” 是啊,论起来,周修常自己就是恍若隔世的啊! “你……”周修常的脑袋猛地痛起来! “哎呦!” “别胡思乱想了!”那人居然用劝慰的语气说。 周修常觉得可笑,你说不想就不想啊!刚要反驳什么,忽然又回到了现实之中! 只听周修常尽量装作探讨问题似的开口道:“双乙,你说你会编程,是用C++,还是用刚发明出来的Python?哦,你的电脑是外国朋友送的,那么一定用的是国外刚刚发布的Ruby喽?” 郑大千、苏语琪、竺兰兰都呆住了,他们对微机一窍不通,不知道周修常嘴里蹦出来的英文单词都是什么,但是说得如此煞有介事,听起来的确是那么一回事,不禁都很惊讶:他怎么知道得这么多? 孙成义和张子达这两个小跟班也不懂周修常在说什么,不过看韩双乙的脸色,阴沉得很。张子达道:“周修常,你说的什么东西?别不懂装懂啊!人家韩双乙比你厉害多了!” 周修常微微一笑,没有接张子达的话茬,接着对韩双乙道:“这个C++现在好像还没有一个正式的标准,BUG不少,你用得还好吗?” 韩双乙在说到电脑操作的时候,是怀着一份独一无二的装逼心态的。他认为,这种炫耀只有自己有本钱,他的优越、他的傲慢都建立在“别人没有”的基础之上,是实实在在的,如城墙般一砖砖垒起来的,屹立不倒的。而周修常的寥寥数语,别人听来其实听不明白,也没有兴趣去深入了解,但是他的话却像一根攻城巨木,狠狠拆了自己的装逼城墙! 这小子是明摆着刺激我啊!他一个工人家孩子,土包子一个,凭什么比我懂得还多?他是怎么知道C++的?他这不是成心怼我吗?自从他回到校园,就总是拆我的台!他妈的! 尤其是那句“你用的还好吗”,居高临下的睥睨姿态让韩双乙怒发冲冠。他虽然自诩家教极好,但是毕竟是少年人,血性方刚,此时面子受损,浑身不禁热血激荡,无论如何也是克制不住的。 他眼中冒火,浑身发抖,脸色铁青,一步跨到周修常面前,咬牙切齿,用又低又沉的威胁声音说道:“周!继!成!你他妈什么意思?” 苏语琪一阵害怕,早在韩双乙逼近时便“腾”地站了起来,背靠着墙壁。郑大千也随之站起。孙成义和张子达紧跟在韩双乙身后。竺兰兰后退一步,捂着胸口,略显慌张。 只有周修常慢慢地站起来,几乎是脸贴脸地面对着韩双乙,悠悠说道:“我没别的意思啊,和你探讨一下cputer的问题嘛。” 韩双乙气得嘴唇发抖,热血上头,冲动之时哪里还顾得什么家教修养,怒道:“去你妈的cputer!我他妈看你怎么就这么不顺眼呢!你他妈认为你是谁呀?跟我探讨?你他妈配吗?我让你说话了吗?你嘴贱漏风关不严是不是?!” 竺兰兰呵斥道:“你们俩怎么回事?老师还在这儿看着你们呢!韩双乙,你怎么能当着老师的面骂人?!” 竺兰兰的训斥让韩双乙心头一痛,于是火更大了,他无法和竺兰兰计较什么,这句话的账必然要算在周修常头上。冲动之下,也不管老师是不是在身边了,实际上,正是竺兰兰和苏语琪这一大一小两个美女在身边,他才如此冲动。 “去你妈周修常,你他妈给我听好了,我早就想干你了,放学别走,是爷们别走,听见了吗?我今天不干死你我不姓韩……” 苏语琪看向竺兰兰,竺兰兰毕竟年轻,此时也有些害怕,对方是高官之子,说出的话让她不寒而栗,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周修常却没等韩双乙说完,忽然一转头,对郑大千使个眼色:“大千!” 郑大千立即会意,用他“宽广”的胸怀把竺兰兰和苏语琪两位女士“兜”出了饭馆。竺兰兰想推开郑大千,急道:“让开,我是老师不能走……” 郑大千道:“竺老师,对不起了。其实你在那儿根本没什么用,你拦不住的。” 苏语琪一手拉着竺兰兰,一手拍打郑大千,急道:“你拦住我们干嘛,快去帮周修常啊!” 郑大千道:“我把你俩拦住了,就是帮周修常的忙了!”顿了顿,又道,“你们俩放心,我家老大能搞定的。他姓韩的不可能在这儿乱来。”总之,说什么也不能让她俩进去,只能越推越远。 苏语琪和竺兰兰虽然心急如焚,但是也无可奈何。竺兰兰道:“不行,我找主任,找校长。”郑大千道:“老师,千万别,你不明白,若是你去找了,日后韩双乙找你算账!”竺兰兰道:“我是老师,我不怕。”郑大千道:“你不怕。周修常怕。我也怕,大家关心你的人都怕。”竺兰兰听了,只好站住,紧握着苏语琪的手,一筹莫展。 这时,郑大千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冲着饭店大声喊:“姓韩的!你有种别找你爸!听见没!” 第五十七章 死亡威胁 其实,当郑大千把两位美女“推”走之后,饭店里的情形反而轻松了些。因为没有了美女注视带来的推波助澜,韩双乙的压力骤然减轻,气氛不再那么剑拔弩张了。但是冲突的火花依然准备掀起燎原之火。 周修常道:“韩双乙,可得说好了,你想发脾气,冲着我来,冤有头债有主,不管苏语琪和竺老师以及其他人什么事!” 韩双乙冷笑道:“呵呵!我就干你和郑大千。放心,我一个男人不对女人动手发脾气,那样太是身份了。再说,竺老师和苏语琪是你女朋友啊,用得着你吩咐?你他妈算哪根葱!” 正在这时,郑大千的喊叫声传来:“姓韩的!你有种别找你爸!听见没!” 谁知,韩双乙听了这话却嘿嘿一笑,森然道:“我当然不会去找我爸了,我为什么要去?一旦找了我爸,我就弄不死你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告诉你,我弄死了你,再去找我爸!你明白吗?” 周修常听了这话,心里猝然一惊!他如何听不明白韩双乙这意思?如果韩双乙去找他父亲韩博涛,韩博涛以一个市委书记的高级身份,必然不会为了一个与儿子置气的高中生用什么毒辣手段,既没必要也不符情理,反不如教训自家儿子一通。所以若是韩双乙去向父亲告状,韩博涛最多动用一些手段开除周修常,或者给周修常的父母所在单位领导穿小鞋(如果周修常父母没有下岗的话),让领导们再收拾周立功和陈小芹,总之让周家一家人难受吃亏,而生命安全还是有保证的。但是韩双乙不告诉父亲,而是自己以“市委书记的公子”纠集一批顽劣子弟,天不怕地不怕的他们下手可没轻没重。最后不管什么后果,就算韩博涛知道后大发雷霆,但事已至此,他出于护犊之心,一定会保住自己儿子。到时候周家抱屈衔冤,告状无门,而且说不定韩家发起狠来会杀人灭门,惨状不可设想! 所以,韩双乙这是对周修常明确下达了死亡威胁! 周修常的后背也惊出一身冷汗!这韩双乙是准备用最卑劣和最恶毒的手段对付自己了。 “嘿嘿!你小子聪明,听懂了?”韩双乙奸笑着,恶狠狠地说,“让你他妈跟我狂!现在你就是下跪磕头不好使了,你以为我韩二爷没什么手段对付你是不是?那是我在忍着,看你小子能狂到什么程度!我他妈还以为你有哪个大官亲戚呢!妈的,一个臭工人崽子!而且都下岗了,家里穷得要死要活的,还他妈跟我探讨C++!哼哼!今儿让你知道,我韩二爷有什么能耐!” 周修常听了,心里又怒又想笑:怒的是,韩双乙调查过他家,看来想“干”他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早有谋划;笑的是,他获得的信息更新不太及时,他并不清楚周家如今的状况。 周修常也冷笑着,道:“好,那我周修常三生有幸,便目睹一下韩二爷的能耐。” 韩双乙见周修常气定神闲、若无其事的模样,对比他此刻气急败坏的模样,心里怒火更炽,道:“妈的,老子现在就和你打一场!” “不必了,我刚刚吃完饭,不想打架。你还没吃饭,听说生气了吃饭,对身体不好。韩二爷,你的手段留在放学后,我自当领教。”周修常边说,边掸了掸自己的衣衫。 “我他妈的!还他妈领教!”韩双乙气得咬牙跺脚,双拳握紧,再也忍不住了,后退一步,抬起胳臂准备狠狠地揍周修常一拳! 只见他右臂攒足了力气,先向后一抡——“砰!” 没等这只胳臂向前发起攻击,就在向后抡起来时,手臂的骨头恰巧磕到了后面餐桌的桌沿上,从发出的声响判断,这一磕碰,撞的不轻。果然,韩双乙“哎呦”了一声,左手捂着撞出一个肿包的胳臂,吃痛地叫起来。 周修常看到之后,刚要笑,忽然再次进入到了另一个世界中去了。这一次,周修常赶紧问:“我之前问了好几次问题,你都没有回答。” “你问什么了?”那人似乎又恢复了之前调笑的语气。 周修常有些哭笑不得,说道:“你知道的啊。”周修常一声叹息,因为他知道,对方又开始了之前调笑的模式了。上一次他进来的时候,对方似乎流露出了一些真情,但是不多。哪知道这一次再一次进入,对方立刻就变脸了。 周修常又暗想:“其实我想什么事情,对方都知道,他只不过就是想看我的笑话而已。” 刚想到这里,只听对方说道:“不错。我的确是想看看你的笑话,但是不是‘仅仅’是想看你的笑话而已。” 周修常冷哼了一声,他没有说什么。因为他知道,现在这种情况之下,自己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啊!周修常只得说道:“那么,你究竟是否会告诉我这一切呢?” “我是否会告诉你这一切,这一切都取决于你。”对方慢条斯理地说道。 “取决于我?”周修常更糊涂了,“可是,我连这一切是怎么回事都不知道啊!” “这不要紧。”对方笑了一下,“你现在面临着韩双乙的威胁,你先想想自己该怎么应付他!” 周修常一听,不禁愣住了,刚要说什么,立刻回到了现实中! 周修常一晃神,立刻梦醒了一般。 他见韩双乙胳臂上红肿了一块,知道这处青伤至少要半月才能下去,心里不禁有些可怜起他来,道:“你没事?干嘛要把胳臂往桌子上撞?” “我去你妈的!”韩双乙已经快疼哭了,孙成义和张子达一边一个安慰着他。 韩双乙怒道:“你俩扶我干嘛,妈的,打他!” “哎!”孙成义和张子达各自应了一声,颤抖着刚要上前动手,只听饭店老板一声怒喝:“要打去外边打去!” 饭店老板生得五大三粗,手里还拿着一个大铁勺,一脸凶相,为了捍卫自己的饭店挺身而出。 “我他妈的,我爸是……”韩双乙刚想说“我爸是市委书记”,但是胳臂上的疼痛让他想到,自己现在疼得呲牙咧嘴,还说什么高官儿子,也太丢面子了;再者没必要另生枝节,便恶狠狠地说,“妈的!走,咱们走!周修常,你给我听好了,放学别走!别走!听见没?!” 周修常好像听烦了一样,道:“我耳朵不聋,听见了。” 韩双乙知道,此刻实在讨不到什么便宜,便一扭身走出饭店。后面张子达紧跟着走出去,孙成义略一犹豫,叫道:“双乙,咱们还没吃饭呢?还吃吗?”说完之后,好像自己也觉得不妥,一低头,狠狠地瞪了周修常一眼,也走出了饭店。 “格老子的,干在这儿动手!打你个肺!”饭店老板显然是四川人,一边骂着川骂,一边在空中舞了舞铁勺。 周修常对老板微笑着,道:“不好意思。刚才我的同学不太懂事,所幸没有什么损失。——这顿饭多少钱?我买单。” 结账之后,周修常走出了饭店。只见不远处树荫下的墙角处站着一个高个子胖子和两个身材苗条的美女,正是郑大千、竺兰兰和苏语琪。除了郑大千外,竺兰兰和苏语琪看着他的表情就像绷紧的一根弦,见到他安然无恙、神态自若,这条弦方才放松下来。 郑大千得意地道:“你们看,我就说咱家老大不会有事的!” 苏语琪啐道:“万一呢?” 郑大千道:“没有万一。” 苏语琪道:“你怎么这么肯定?” 郑大千道:“因为周修常没叫啊,他要挨打,怎么能不叫……哎呦!”却是竺兰兰和苏语琪各踢了他一脚。 周修常走过去,三人都走过来,四人凑在一起。竺兰兰道:“你怎么样?伤到没有?我看韩双乙好像受伤了,你没有事?他伤得也不重?是不是你打的?” 苏语琪道:“我们想进去,郑大千不让。” 郑大千道:“姓韩的约在几点,哪个地方?” 周修常心想:“韩双乙伤了面子,又受了伤,绝不会善罢甘休!他发出的威胁不是开玩笑、闹着玩!我绝不能牵连上他们!”他沉吟了片刻,道:“你们就当作刚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什么?!”三人异口同声地叫起来。 周修常道:“我不能把你们牵涉进来。” 竺兰兰道:“韩双乙说什么了?” 周修常道:“无非就是些想要揍我等等一些威胁人的话。” 竺兰兰道:“威胁你?还不把我这老师放在眼里了?不行,我去找主任和校长,实在不行,我以班主任的身份联系韩双乙的妈妈……” “不行!”周修常和郑大千一起说道。郑大千说:“竺老师,我刚才不是解释过了吗?” 周修常道:“如果告诉了他妈妈,虽然韩双乙会收敛一时,但绝不会收敛一世,他会一直盯着我,寻找机会下手。到时候我反而防不胜防,更加容易吃亏。” 竺兰兰道:“这什么道理?难道我只能看着你被人欺负么?” 第五十七章 死亡威胁 其实,当郑大千把两位美女“推”走之后,饭店里的情形反而轻松了些。因为没有了美女注视带来的推波助澜,韩双乙的压力骤然减轻,气氛不再那么剑拔弩张了。但是冲突的火花依然准备掀起燎原之火。 周修常道:“韩双乙,可得说好了,你想发脾气,冲着我来,冤有头债有主,不管苏语琪和竺老师以及其他人什么事!” 韩双乙冷笑道:“呵呵!我就干你和郑大千。放心,我一个男人不对女人动手发脾气,那样太是身份了。再说,竺老师和苏语琪是你女朋友啊,用得着你吩咐?你他妈算哪根葱!” 正在这时,郑大千的喊叫声传来:“姓韩的!你有种别找你爸!听见没!” 谁知,韩双乙听了这话却嘿嘿一笑,森然道:“我当然不会去找我爸了,我为什么要去?一旦找了我爸,我就弄不死你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告诉你,我弄死了你,再去找我爸!你明白吗?” 周修常听了这话,心里猝然一惊!他如何听不明白韩双乙这意思?如果韩双乙去找他父亲韩博涛,韩博涛以一个市委书记的高级身份,必然不会为了一个与儿子置气的高中生用什么毒辣手段,既没必要也不符情理,反不如教训自家儿子一通。所以若是韩双乙去向父亲告状,韩博涛最多动用一些手段开除周修常,或者给周修常的父母所在单位领导穿小鞋(如果周修常父母没有下岗的话),让领导们再收拾周立功和陈小芹,总之让周家一家人难受吃亏,而生命安全还是有保证的。但是韩双乙不告诉父亲,而是自己以“市委书记的公子”纠集一批顽劣子弟,天不怕地不怕的他们下手可没轻没重。最后不管什么后果,就算韩博涛知道后大发雷霆,但事已至此,他出于护犊之心,一定会保住自己儿子。到时候周家抱屈衔冤,告状无门,而且说不定韩家发起狠来会杀人灭门,惨状不可设想! 所以,韩双乙这是对周修常明确下达了死亡威胁! 周修常的后背也惊出一身冷汗!这韩双乙是准备用最卑劣和最恶毒的手段对付自己了。 “嘿嘿!你小子聪明,听懂了?”韩双乙奸笑着,恶狠狠地说,“让你他妈跟我狂!现在你就是下跪磕头不好使了,你以为我韩二爷没什么手段对付你是不是?那是我在忍着,看你小子能狂到什么程度!我他妈还以为你有哪个大官亲戚呢!妈的,一个臭工人崽子!而且都下岗了,家里穷得要死要活的,还他妈跟我探讨C++!哼哼!今儿让你知道,我韩二爷有什么能耐!” 周修常听了,心里又怒又想笑:怒的是,韩双乙调查过他家,看来想“干”他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早有谋划;笑的是,他获得的信息更新不太及时,他并不清楚周家如今的状况。 周修常也冷笑着,道:“好,那我周修常三生有幸,便目睹一下韩二爷的能耐。” 韩双乙见周修常气定神闲、若无其事的模样,对比他此刻气急败坏的模样,心里怒火更炽,道:“妈的,老子现在就和你打一场!” “不必了,我刚刚吃完饭,不想打架。你还没吃饭,听说生气了吃饭,对身体不好。韩二爷,你的手段留在放学后,我自当领教。”周修常边说,边掸了掸自己的衣衫。 “我他妈的!还他妈领教!”韩双乙气得咬牙跺脚,双拳握紧,再也忍不住了,后退一步,抬起胳臂准备狠狠地揍周修常一拳! 只见他右臂攒足了力气,先向后一抡——“砰!” 没等这只胳臂向前发起攻击,就在向后抡起来时,手臂的骨头恰巧磕到了后面餐桌的桌沿上,从发出的声响判断,这一磕碰,撞的不轻。果然,韩双乙“哎呦”了一声,左手捂着撞出一个肿包的胳臂,吃痛地叫起来。 周修常看到之后,刚要笑,忽然再次进入到了另一个世界中去了。这一次,周修常赶紧问:“我之前问了好几次问题,你都没有回答。” “你问什么了?”那人似乎又恢复了之前调笑的语气。 周修常有些哭笑不得,说道:“你知道的啊。”周修常一声叹息,因为他知道,对方又开始了之前调笑的模式了。上一次他进来的时候,对方似乎流露出了一些真情,但是不多。哪知道这一次再一次进入,对方立刻就变脸了。 周修常又暗想:“其实我想什么事情,对方都知道,他只不过就是想看我的笑话而已。” 刚想到这里,只听对方说道:“不错。我的确是想看看你的笑话,但是不是‘仅仅’是想看你的笑话而已。” 周修常冷哼了一声,他没有说什么。因为他知道,现在这种情况之下,自己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啊!周修常只得说道:“那么,你究竟是否会告诉我这一切呢?” “我是否会告诉你这一切,这一切都取决于你。”对方慢条斯理地说道。 “取决于我?”周修常更糊涂了,“可是,我连这一切是怎么回事都不知道啊!” “这不要紧。”对方笑了一下,“你现在面临着韩双乙的威胁,你先想想自己该怎么应付他!” 周修常一听,不禁愣住了,刚要说什么,立刻回到了现实中! 周修常一晃神,立刻梦醒了一般。 他见韩双乙胳臂上红肿了一块,知道这处青伤至少要半月才能下去,心里不禁有些可怜起他来,道:“你没事?干嘛要把胳臂往桌子上撞?” “我去你妈的!”韩双乙已经快疼哭了,孙成义和张子达一边一个安慰着他。 韩双乙怒道:“你俩扶我干嘛,妈的,打他!” “哎!”孙成义和张子达各自应了一声,颤抖着刚要上前动手,只听饭店老板一声怒喝:“要打去外边打去!” 饭店老板生得五大三粗,手里还拿着一个大铁勺,一脸凶相,为了捍卫自己的饭店挺身而出。 “我他妈的,我爸是……”韩双乙刚想说“我爸是市委书记”,但是胳臂上的疼痛让他想到,自己现在疼得呲牙咧嘴,还说什么高官儿子,也太丢面子了;再者没必要另生枝节,便恶狠狠地说,“妈的!走,咱们走!周修常,你给我听好了,放学别走!别走!听见没?!” 周修常好像听烦了一样,道:“我耳朵不聋,听见了。” 韩双乙知道,此刻实在讨不到什么便宜,便一扭身走出饭店。后面张子达紧跟着走出去,孙成义略一犹豫,叫道:“双乙,咱们还没吃饭呢?还吃吗?”说完之后,好像自己也觉得不妥,一低头,狠狠地瞪了周修常一眼,也走出了饭店。 “格老子的,干在这儿动手!打你个肺!”饭店老板显然是四川人,一边骂着川骂,一边在空中舞了舞铁勺。 周修常对老板微笑着,道:“不好意思。刚才我的同学不太懂事,所幸没有什么损失。——这顿饭多少钱?我买单。” 结账之后,周修常走出了饭店。只见不远处树荫下的墙角处站着一个高个子胖子和两个身材苗条的美女,正是郑大千、竺兰兰和苏语琪。除了郑大千外,竺兰兰和苏语琪看着他的表情就像绷紧的一根弦,见到他安然无恙、神态自若,这条弦方才放松下来。 郑大千得意地道:“你们看,我就说咱家老大不会有事的!” 苏语琪啐道:“万一呢?” 郑大千道:“没有万一。” 苏语琪道:“你怎么这么肯定?” 郑大千道:“因为周修常没叫啊,他要挨打,怎么能不叫……哎呦!”却是竺兰兰和苏语琪各踢了他一脚。 周修常走过去,三人都走过来,四人凑在一起。竺兰兰道:“你怎么样?伤到没有?我看韩双乙好像受伤了,你没有事?他伤得也不重?是不是你打的?” 苏语琪道:“我们想进去,郑大千不让。” 郑大千道:“姓韩的约在几点,哪个地方?” 周修常心想:“韩双乙伤了面子,又受了伤,绝不会善罢甘休!他发出的威胁不是开玩笑、闹着玩!我绝不能牵连上他们!”他沉吟了片刻,道:“你们就当作刚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什么?!”三人异口同声地叫起来。 周修常道:“我不能把你们牵涉进来。” 竺兰兰道:“韩双乙说什么了?” 周修常道:“无非就是些想要揍我等等一些威胁人的话。” 竺兰兰道:“威胁你?还不把我这老师放在眼里了?不行,我去找主任和校长,实在不行,我以班主任的身份联系韩双乙的妈妈……” “不行!”周修常和郑大千一起说道。郑大千说:“竺老师,我刚才不是解释过了吗?” 周修常道:“如果告诉了他妈妈,虽然韩双乙会收敛一时,但绝不会收敛一世,他会一直盯着我,寻找机会下手。到时候我反而防不胜防,更加容易吃亏。” 竺兰兰道:“这什么道理?难道我只能看着你被人欺负么?” 第五十八章 安静简单 周修常道:“我的大姐姐……老师,你只要别有任何动作,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我来解决就好。相信我,我寻找办法息事宁人,不会胡来的。而你一旦去告状,对于韩双乙来说,无疑是火上浇油,他火气更大了。” 竺兰兰重重地叹气,无话可说。 苏语琪道:“实在不行,你可以躲到我家去。他再怎么张狂,也不敢上我家胡来!” 周修常道:“他是不敢胡来,但是他会胡说八道。” 苏语琪一想也是,关于“周修常去苏语琪家”的胡说八道,自然不会是什么正经话了。再者周修常想到如果自己去了苏语琪家躲避,无异躲在了裙子下面,也会被韩双乙嘲笑,同时更能激起韩家的怒火。 郑大千道:“战争,让女人走开!我说老大,让两位美女靠边就是了,干嘛也让我靠边?不行,你说的,怕那姓颜的报复,我这几天得天天跟你在一块儿!” “姓颜的报复?”竺兰兰皱着眉头问。 “什么姓颜的?”苏语琪好奇地问。 “呃……”郑大千自知话多,“昨晚上……遇到了一个……”想编句什么瞎话,却编不下去了。 苏语琪看看周修常,又看看竺兰兰,看他们脸色显然都知道这“姓颜的”,唯独自己不知道,不开心。 竺兰兰只好解释道:“语琪,初中部有个老师叫颜宇天,是个垃圾无赖,想欺负我,被周修常和郑大千看见了,帮我解了围。” “哦。”苏语琪应了一声,心里竟然有些泛酸。 周修常道:“大千,这姓韩的比姓颜的厉害的多。姓颜的就算报复你,也不会真把你怎么样的。” 郑大千听出来门道了,道:“我靠!怎么?他姓韩的想对你怎么样?” 周修常道:“唉,总之,你的任务就是看好她们俩。我有办法解决这件事。” 说来说去,周修常死活不让任何人插手,他说,从现在起,我是个危险人物,你们都不要接近我,因为接近我了,我会更加危险。竺兰兰和苏语琪一听,还是担心,两双各具美感的眉毛纠结着。周修常只好反复叮嘱她们,千万不可告诉校领导或者苏语琪父亲,不要告诉任何人,越安静,事情就越简单。最后,周修常干脆直说:“姓韩的见你们俩美女都帮我,他会更加吃醋,就越不会放过我,我的危险就越大,明白了?” 竺兰兰和苏语琪瞬间领悟,只好点头答应了。 郑大千道:“老大,那我呢?你真的不要我了?说好的同患难呢?” 周修常想了想,道:“这次就先不带你患难了。你可以做为后备军。韩双乙也说了,想对付你……” “那你还不让我跟你去?”郑大千不满道。 周修常道:“你想啊,我和你在一起,目标多大?为什么说要你做后备军?咱们俩分开了,他就只能兵分两路。我呢,在正面,吸引他火力;你呢,后备军,在暗处,偷袭他出其不意;他呢,首尾不能相顾,一定手忙脚乱。对?” 周修常胡诌一通,郑大千听了自然稀里糊涂,不过总体上来说,倒觉得像是至理名言,于是竖起大拇指道:“老大高明。” 竺兰兰道:“什么高明不高明?不让我告领导可以,但是现在,都给我回去上课!” “是。”郑大千和苏语琪举足迈步,而周修常却不动地方。 周修常道:“姐姐……老师,我今天下午必须得请假了。” 竺兰兰叹口气,道:“这是什么道理?我一个老师,得看着自己的学生逃学去准备打架!” 周修常既不能告诉竺兰兰自己面临的凶险境地,还得告诉她必须“逃学”进行必要准备的理由,于是笑了笑,道:“这哪里是逃学,我不是向你请假了么?韩家是我市一把手,他家公子动怒,我必须得有所准备,只是未雨绸缪而已,决不是要秣马厉兵,大动干戈。” 其实周修常这话只是强辩而已,目前只能语焉不详地说说,点到为止,大家都心知肚明。 竺兰兰还想再说什么,郑大却忽然插画,他是自然要帮着周修常说话的:“老师,你放心,我家老大就算是逃跑也不会打起来的,他没有我,打不过韩双乙。今天他百分百是去买飞机票去天涯海角了,风头一过,就回来了。” 竺兰兰又气又笑,道:“你们俩欺瞒师长,眼中没我这个老师是不是?” 郑大千赶紧说:“没有没有。” 竺兰兰:“什么?真的没有?” 郑大千道:“是没有啊!” 竺兰兰道:“竟敢真的说没有!?” 郑大千反应过来:“没有的没有嘛……” 周修常拦住道:“再不回去上课,连老师都迟到了!” 竺兰兰和苏语琪、郑大千虽然依依不舍,也只得向校园走去。三人到底不太放心,一路唉声叹气,眉头紧锁。 见他们三人离开,剩下周修常一个孤家寡人,他反而松了口气,感慨有时候拖家带口,心也很累。 韩双乙的威胁虽然是一时冲动之下发出的,但这并不代表着消气之后他会反悔。相反,十六七岁的少年人血气旺盛,有时候为了某个不相干的朋友都能冲锋陷阵,何况已经结下了这样深的梁子? 实际上这一幕并不是周修常愿意看到的。前世今世,旧账新账,的确是要好好算一算,但周修常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他本来想等到自己羽翼丰满了,而韩家势衰了,再去收割韩家不迟。看来天不遂愿。不过,该来的总会来,既然来了,躲也躲不过去。 真以为我周修常会是缩头乌龟?真以为我束手无策? 周修常站在树荫下一会儿,感受着秋阳的耀眼和秋风的萧瑟。然后他向校门口走去。 还没等到校门口,周修常又再一次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中。 “你先回答我,你知道韩双乙,说明你知道我这个世界,对不对?”周修常一上来就问对方。 对方仿佛是先点了点头,“嗯”了好半天,似乎在犹豫着承认与否,终于还是说道:“算是知道你那边的一切。” “我的世界你是知道的……” 周修常刚说到这里,就被对方打断了:“等等!什么‘你的世界’‘我的世界’的?” “难道不是吗?”周修常困惑地说,“我现在来来回回地从两个世界中穿越,难道不是两个世界吗?” “哈哈哈哈哈……”对方又怪笑起来。 周修常听着这令自己感到有些不快的笑声,暗想:“奇怪了,这笑声为什么自己会觉得有些耳熟呢?不过,也仅仅是熟悉而已。” 周修常并没有多想,因为人的笑声大同小异,除非自己特别熟悉的人,否则仅凭笑声就能区分他人的身份,似乎不可能的。所以,他现在对此并没有特别在意。 “你笑什么?” “我笑话你就是笑话你了,你管呢?”对方也很不屑地说。 “你……”周修常苦笑一声,“好,你不说就不说。” “我只需要告诉你的是:你说的两个世界的确是两个世界,但是……” “但是什么?” 还没等听到对方的回答,周修常就回到了现实中。 他已经走到了校门口,他敲了敲保安室的门,走了进去。 那曾经刁难他的保安如今一见他来了,立刻满脸殷勤,道:“呦,周同学,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 周修常道:“能帮我联系一下黑哥吗?” “黑哥?”保安一呆,眼珠转了一转,“这……你们不是认识吗?” 周修常明白,刚才自己这一句,让保安认为自己与黑哥其实并不是很熟,保安没准又会故态复萌,再刁难刁难自己。于是,周修常干脆一把掏出了大哥大。这台移动电话机沉甸甸的,即便是充满了电也不能打太长时间,这时候却一定得拿出来亮一亮了。 周修常道:“你有吗?帮我和黑哥联系一下。”说着,把大哥大递了上去。 果然,一亮出大哥大,保安眼睛都直了。这个东西是彰显身份的象征,绝不是寻常人等可以弄到手的。若是没有黑哥这一层关系,周修常贸然拿出大哥大,保安没准会以为是他偷窃的。但是既然和黑哥相熟,保安也没有往哪个地方去想。 这个贵重的东西,保安仔细看了看,没敢接。这一下出手,就算不冲着黑哥的面子,冲着大哥大的面子,保安也高看了周修常几分。 保安道:“周同学,我不知道怎么联系黑哥啊,都是人家主动联系我,我一个小保安,哪能去联系他?” 周修常道:“那你知道谁认识他?” 保安想了想,道:“嗯……有了!出校门过条街,有一个什么发哥台球社你知道不?” 周修常点点头。保安道:“好像那里头有人认识黑哥。” 周修常道:“那谢谢了。”说着,掏出了中午吃饭时找零的十块钱,放在保安桌子上,“买包烟。” “哎呦,谢谢!谢谢!”保安得了小惠,更加高兴,也更品味出这位出手阔绰的“周同学”不简单,心道:“怪不得当初和张校长谈笑风生呢!看来也是一号人物!在这里读书的,不仅有市委书记的二公子和安河区委书记的千金,还有这样手拿大哥大、认识黑哥的学生,看来咱安原二中的水可真深啊!” 第五十九章 风凉话 周修常走出校门,按照保安的指示,过了一条街,果然看到了一家台球社,标牌上污渍斑斑,两桌台球摆在门口,几个小混混在门口吸烟、谈笑。 和绑架赵月如的录像厅那一伙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周修常走了过去,道:“几位哥,我找一下台球社老板大哥。” 一个小混混吐了口烟圈,道:“你他妈谁呀?找我们大哥他妈干吗呀?”看来,“他妈”是他的口头禅。 周修常道:“我找你们大哥,是想找黑哥。” 小混混刚吐了半口烟,一听他说找“黑哥”,剩下的半口烟顿时呛了回去,弄得他直咳嗽:“咳咳!他妈……找他妈……黑哥?” 见这反应,周修常知道,应该是来对地方了。 这时,另一个小混混道:“进去。进门说找徐哥就行。” 周修常点点头,走进台球社。台球社里灯光昏暗,却没有什么人,只有一个穿着黑夹克的大汉坐在台后面吞云吐雾。 周修常试探着叫:“徐哥?” 那大汉头也不抬,原来在看着一本漫画小人书,嘴里应道:“嗯。一小时一块。” “我不打球。” 徐哥这才抬起眼睛,道:“你谁呀?那你想干嘛?” 周修常道:“我找黑哥。” “找黑哥?我不认识什么黑哥。你打球不,不打球滚。”徐哥说着,又低头看漫画书了。 周修常道:“徐哥,帮帮忙。我是安原二中的周修常。麻烦您跟黑哥说一下,就说我找他。” 徐哥这时才上下地打量着周修常,眼睛忽然一吊,好像在回想着记忆中有没有叫周修常的人,然后他轻微摇摇头,道:“你再说一遍你是谁?” “安原二中的周修常。黑哥知道我是谁。” 这时,徐哥把眼睛看向周修常的身后。周修常向后一瞥,只见两个小混混一左一右站在门口,向徐哥轻轻点头。周修常知道,这两个小混混是把门口封住,防止自己逃跑。而徐哥向两个混混确认:这家伙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吗?外面没有发生什么事?小混混的点头,给了他肯定的答案。于是,徐哥颇有兴趣地打量着周修常,嘴里嘟囔道:“安原二中,周修常。嘿嘿!” 说着,徐哥站起身,摇晃着健硕的身躯,走进了身后的里间。几秒钟后,便走了出来,除了眼睛上多了一副眼镜之外,与进去之前没什么区别。然后,徐哥又坐了下来,这次他翻开某本脏兮兮的笔记本,好像在查询通讯录。接着,他拿起面前的座机,开始按照笔记上的记录拨号。 很快,电话接通了。 徐哥对电话话筒道:“喂!哎……有人找黑哥啊……叫安原二中,周修常。什么?对呀,对,好像是,没错。对。——好。好。好。” 徐哥放下电话,又摘下眼镜,脸上的表情变得和气了许多,笑道:“坐那儿等会儿。要不然,玩一玩桌球也行。”说完,他又埋头看漫画书去了。 周修常觉得这位徐哥好有趣,看漫画书不戴眼镜,打一个电话却非戴上眼镜不可。他知道徐哥应该是联系上黑哥了,便坐在一旁的、露出几洞海绵甚至弹簧的沙发上。 门口,那两个小混混此时也不见了。 这时候,周修常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中。 “你说的!两个世界的确是两个世界,但是什么?”周修常一进来就赶紧问。 那人却迟迟没有作声。周修常一开始并确定他还在,但是很快就听见了对方的呼吸声音,所以可以百分之百地确定对方还在这里,但是看不见,对方也不回答。 周修常又奇怪了:“你怎么不回答?” “你想叫我回答什么啊?”对方似乎得了健忘症一般地问道。 周修常啼笑皆非了:“你刚才说的,这里是两个世界。” “不错。所以呢?” “所以……所以……所以……”周修常也结巴起来了,想了想,“我怎么会穿越于两个世界呢?” “你这么问,是不是把你自己给问糊涂了啊?”对方好像开玩笑一样地说。 “为什么你要这么说?”周修常有些生气了。 “为什么你要这么问?”对方竟然针锋相对。 周修常笑了:“这是另外一个世界,可是,我在自己的世界中的时候,根本不会有这一世界的记忆,而在这一世界中,我却可以有我自己世界的记忆……” 没等周修常说完,对方就打断说道:“停,我想强调的,就是这一点。” “哪一点?” “你以为你自己的世界,就是你自己的世界么?” “什么?”周修常一愣之际,再次回到了现实世界中。 不久,只听一辆车停在外面。很快的,两个人的脚步声走了进来。正是黑哥和小金子。 黑哥笑道:“嘿!小周兄弟!真的,老徐打电话的时候,我以为是谁在匡我,想着会不会是别人知道了你,怕你出什么事就来了。怎么,你想起找我来了?” 周修常先打了招呼:“黑哥!金子哥!”然后才说,“黑哥,小弟弄丢了东西,很是惭愧。按说,该当帮黑哥找到才是……” 黑哥打断道:“这不是你的错,我说了,不怨你。你找我,是因为发现了什么线索吗?” 周修常摇头,到:“很遗憾,也没有线索。” 黑哥道:“那你找我是……有事?” 周修常道:“嗯,在黑哥面前,小弟就有话直说了。这么急找黑哥,其实是……其实是……”周修常故意沉吟了少许。 黑哥道:“小周兄弟,大家自己人。你刚才说有话直说,这就对了。说!” 周修常道:“小弟也是个淘气包,没几天就惹了一身骚,这不,惹恼了一个人,要收拾我。其实我不想找黑哥,决不是说我不愿意和黑哥来往,而是没必要让黑哥出头露面。但是这次,我……” 黑哥打断道:“你不是有话直说么?怎么还这么婆婆妈妈,墨迹!你就说,有人要对付你,你要我黑哥帮忙,对不对?” 周修常刚要说“对”,就听黑哥自问自答一样地继续说: “你说‘对’,这就完了!墨迹什么?!”说着,黑哥还轻轻锤了周修常一拳。 周修常笑道:“对。” 黑哥道:“说说,怎么回事,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于是,周修常也不再绕弯子,只说班级上有女孩子喜欢自己,结果暗恋女孩子的男孩子不干了,后来小事摩擦不断,那男孩子终于今天爆发了,要“干”死他。 黑哥听到一半就明白了。少男少女这样的事情在所不少。 周修常道:“其实说到底,也没有多大点事。但是一件件小事积累起来,就像一个炸药包,又都是少年人,不服气,就这么着爆炸了。”这么说,大家都能理解,何况的确是事实,只不过隐瞒了不必要的部分而已。 黑哥理解地点点头,道:“我明白了。他说什么时候了吗?” “今天放学后。” “哦。他说找谁了么?” “没有。不过……” “怎么?” 周修常略有些为难,道:“黑哥,我年少识浅,刚刚想到,这件事可能会对你不利。” 黑哥奇道:“是吗?说说看。这个世界上对我不利的事情很多,没关系的,说。” 周修常道:“要打我的人,叫韩双乙。” 黑哥一听,忽然歪着脑袋,似乎在想什么,半晌,猛地一拍大腿,道:“靠!韩博涛他儿子?” 周修常道:“黑哥认识?” 黑哥摇头,哼了一声,道:“我不认识他。我认识他爸!” 这时,小金子插嘴道:“靠他妈!原来是这王八蛋的兔崽子!” 周修常听了想笑,敢情王八蛋能生出来兔崽子?他道:“看来黑哥和韩博涛也有梁子?” 黑哥道:“这王八蛋坑我!我帮他去拆一片地,地拆了,最后说什么违法,把我抓起来关进去几个月,罚了我十几万,靠他妈!” 周修常道:“可是,人家是本市一把手……唉,我也是的,惹谁不好,偏偏惹他!黑哥,我不该来求你的。这是强人所难了……” “妈的!”黑哥突然高声骂出一句,对周修常发火道,“我告诉你小周,你这是在骂我!” “我?”周修常故作惊讶,“我怎么敢……” “你知道你惹到了韩博涛王八蛋的兔崽子,还来找我,又说什么不该来,怕我为难,你玩你黑哥呢!” 被黑哥一语道破,周修常低下头:“我真没辙了啊……” 黑哥道:“可不是么!但是你来就来了,还说什么怕我为难的风凉话?怎么着,我还能把你赶出去?——小周,我问你,咱俩是怎么认识的?” 周修常倒是没想到黑哥会这么问,答道:“在医院里啊。你受伤了。” 黑道打断,问道:“我一直没问你呢,你在医院里干嘛?” 周修常叹口气,道:“我去卖血。家里那时候境况不好,我想减轻下父母负担,谁知排队的不少,我就四处乱转。” 黑哥感慨地点头,道:“靠,你家有难事,也他妈不告诉我!现在你家怎么样?搬家去哪儿了?” 第五十八章 安静简单 周修常道:“我的大姐姐……老师,你只要别有任何动作,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我来解决就好。相信我,我寻找办法息事宁人,不会胡来的。而你一旦去告状,对于韩双乙来说,无疑是火上浇油,他火气更大了。” 竺兰兰重重地叹气,无话可说。 苏语琪道:“实在不行,你可以躲到我家去。他再怎么张狂,也不敢上我家胡来!” 周修常道:“他是不敢胡来,但是他会胡说八道。” 苏语琪一想也是,关于“周修常去苏语琪家”的胡说八道,自然不会是什么正经话了。再者周修常想到如果自己去了苏语琪家躲避,无异躲在了裙子下面,也会被韩双乙嘲笑,同时更能激起韩家的怒火。 郑大千道:“战争,让女人走开!我说老大,让两位美女靠边就是了,干嘛也让我靠边?不行,你说的,怕那姓颜的报复,我这几天得天天跟你在一块儿!” “姓颜的报复?”竺兰兰皱着眉头问。 “什么姓颜的?”苏语琪好奇地问。 “呃……”郑大千自知话多,“昨晚上……遇到了一个……”想编句什么瞎话,却编不下去了。 苏语琪看看周修常,又看看竺兰兰,看他们脸色显然都知道这“姓颜的”,唯独自己不知道,不开心。 竺兰兰只好解释道:“语琪,初中部有个老师叫颜宇天,是个垃圾无赖,想欺负我,被周修常和郑大千看见了,帮我解了围。” “哦。”苏语琪应了一声,心里竟然有些泛酸。 周修常道:“大千,这姓韩的比姓颜的厉害的多。姓颜的就算报复你,也不会真把你怎么样的。” 郑大千听出来门道了,道:“我靠!怎么?他姓韩的想对你怎么样?” 周修常道:“唉,总之,你的任务就是看好她们俩。我有办法解决这件事。” 说来说去,周修常死活不让任何人插手,他说,从现在起,我是个危险人物,你们都不要接近我,因为接近我了,我会更加危险。竺兰兰和苏语琪一听,还是担心,两双各具美感的眉毛纠结着。周修常只好反复叮嘱她们,千万不可告诉校领导或者苏语琪父亲,不要告诉任何人,越安静,事情就越简单。最后,周修常干脆直说:“姓韩的见你们俩美女都帮我,他会更加吃醋,就越不会放过我,我的危险就越大,明白了?” 竺兰兰和苏语琪瞬间领悟,只好点头答应了。 郑大千道:“老大,那我呢?你真的不要我了?说好的同患难呢?” 周修常想了想,道:“这次就先不带你患难了。你可以做为后备军。韩双乙也说了,想对付你……” “那你还不让我跟你去?”郑大千不满道。 周修常道:“你想啊,我和你在一起,目标多大?为什么说要你做后备军?咱们俩分开了,他就只能兵分两路。我呢,在正面,吸引他火力;你呢,后备军,在暗处,偷袭他出其不意;他呢,首尾不能相顾,一定手忙脚乱。对?” 周修常胡诌一通,郑大千听了自然稀里糊涂,不过总体上来说,倒觉得像是至理名言,于是竖起大拇指道:“老大高明。” 竺兰兰道:“什么高明不高明?不让我告领导可以,但是现在,都给我回去上课!” “是。”郑大千和苏语琪举足迈步,而周修常却不动地方。 周修常道:“姐姐……老师,我今天下午必须得请假了。” 竺兰兰叹口气,道:“这是什么道理?我一个老师,得看着自己的学生逃学去准备打架!” 周修常既不能告诉竺兰兰自己面临的凶险境地,还得告诉她必须“逃学”进行必要准备的理由,于是笑了笑,道:“这哪里是逃学,我不是向你请假了么?韩家是我市一把手,他家公子动怒,我必须得有所准备,只是未雨绸缪而已,决不是要秣马厉兵,大动干戈。” 其实周修常这话只是强辩而已,目前只能语焉不详地说说,点到为止,大家都心知肚明。 竺兰兰还想再说什么,郑大却忽然插画,他是自然要帮着周修常说话的:“老师,你放心,我家老大就算是逃跑也不会打起来的,他没有我,打不过韩双乙。今天他百分百是去买飞机票去天涯海角了,风头一过,就回来了。” 竺兰兰又气又笑,道:“你们俩欺瞒师长,眼中没我这个老师是不是?” 郑大千赶紧说:“没有没有。” 竺兰兰:“什么?真的没有?” 郑大千道:“是没有啊!” 竺兰兰道:“竟敢真的说没有!?” 郑大千反应过来:“没有的没有嘛……” 周修常拦住道:“再不回去上课,连老师都迟到了!” 竺兰兰和苏语琪、郑大千虽然依依不舍,也只得向校园走去。三人到底不太放心,一路唉声叹气,眉头紧锁。 见他们三人离开,剩下周修常一个孤家寡人,他反而松了口气,感慨有时候拖家带口,心也很累。 韩双乙的威胁虽然是一时冲动之下发出的,但这并不代表着消气之后他会反悔。相反,十六七岁的少年人血气旺盛,有时候为了某个不相干的朋友都能冲锋陷阵,何况已经结下了这样深的梁子? 实际上这一幕并不是周修常愿意看到的。前世今世,旧账新账,的确是要好好算一算,但周修常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他本来想等到自己羽翼丰满了,而韩家势衰了,再去收割韩家不迟。看来天不遂愿。不过,该来的总会来,既然来了,躲也躲不过去。 真以为我周修常会是缩头乌龟?真以为我束手无策? 周修常站在树荫下一会儿,感受着秋阳的耀眼和秋风的萧瑟。然后他向校门口走去。 还没等到校门口,周修常又再一次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中。 “你先回答我,你知道韩双乙,说明你知道我这个世界,对不对?”周修常一上来就问对方。 对方仿佛是先点了点头,“嗯”了好半天,似乎在犹豫着承认与否,终于还是说道:“算是知道你那边的一切。” “我的世界你是知道的……” 周修常刚说到这里,就被对方打断了:“等等!什么‘你的世界’‘我的世界’的?” “难道不是吗?”周修常困惑地说,“我现在来来回回地从两个世界中穿越,难道不是两个世界吗?” “哈哈哈哈哈……”对方又怪笑起来。 周修常听着这令自己感到有些不快的笑声,暗想:“奇怪了,这笑声为什么自己会觉得有些耳熟呢?不过,也仅仅是熟悉而已。” 周修常并没有多想,因为人的笑声大同小异,除非自己特别熟悉的人,否则仅凭笑声就能区分他人的身份,似乎不可能的。所以,他现在对此并没有特别在意。 “你笑什么?” “我笑话你就是笑话你了,你管呢?”对方也很不屑地说。 “你……”周修常苦笑一声,“好,你不说就不说。” “我只需要告诉你的是:你说的两个世界的确是两个世界,但是……” “但是什么?” 还没等听到对方的回答,周修常就回到了现实中。 他已经走到了校门口,他敲了敲保安室的门,走了进去。 那曾经刁难他的保安如今一见他来了,立刻满脸殷勤,道:“呦,周同学,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 周修常道:“能帮我联系一下黑哥吗?” “黑哥?”保安一呆,眼珠转了一转,“这……你们不是认识吗?” 周修常明白,刚才自己这一句,让保安认为自己与黑哥其实并不是很熟,保安没准又会故态复萌,再刁难刁难自己。于是,周修常干脆一把掏出了大哥大。这台移动电话机沉甸甸的,即便是充满了电也不能打太长时间,这时候却一定得拿出来亮一亮了。 周修常道:“你有吗?帮我和黑哥联系一下。”说着,把大哥大递了上去。 果然,一亮出大哥大,保安眼睛都直了。这个东西是彰显身份的象征,绝不是寻常人等可以弄到手的。若是没有黑哥这一层关系,周修常贸然拿出大哥大,保安没准会以为是他偷窃的。但是既然和黑哥相熟,保安也没有往哪个地方去想。 这个贵重的东西,保安仔细看了看,没敢接。这一下出手,就算不冲着黑哥的面子,冲着大哥大的面子,保安也高看了周修常几分。 保安道:“周同学,我不知道怎么联系黑哥啊,都是人家主动联系我,我一个小保安,哪能去联系他?” 周修常道:“那你知道谁认识他?” 保安想了想,道:“嗯……有了!出校门过条街,有一个什么发哥台球社你知道不?” 周修常点点头。保安道:“好像那里头有人认识黑哥。” 周修常道:“那谢谢了。”说着,掏出了中午吃饭时找零的十块钱,放在保安桌子上,“买包烟。” “哎呦,谢谢!谢谢!”保安得了小惠,更加高兴,也更品味出这位出手阔绰的“周同学”不简单,心道:“怪不得当初和张校长谈笑风生呢!看来也是一号人物!在这里读书的,不仅有市委书记的二公子和安河区委书记的千金,还有这样手拿大哥大、认识黑哥的学生,看来咱安原二中的水可真深啊!” 第六十章 还剩四发 周修常道:“早就好多了,我爸幸运,把一件传家宝卖了,居然值不少钱,以后打算开一家公司,去南方倒卖点什么呢。” 黑哥道:“那就好。以后有事了,吱声。你知道我为什么问你咱俩是怎么遇见的么?” 周修常道:“不知道,为什么?” 黑哥道:“我再问你,你救了我对不对?然后我又找到你,对不对?” 周修常不太明白黑哥为什么这么问,只是说:“对。对。” 黑哥续道:“我跟你说过一声‘谢谢’么?” 周修常一愣,道:“嗯……好像没有。” 黑哥道:“当然没有。因为你救了我的命,这是大恩,大恩不言谢。别看你年纪小,却是我的恩人,以后你有什么事情,我黑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因为我欠你一条命!” 周修常没想到黑哥会这样说,他顿时胸中似乎燃烧这熊熊火焰,道:“适才小弟说话不周,黑哥就当小弟刚才那几句放屁了。” “这才是嘛!”黑哥哈哈笑了起来,“其实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现在社会变得太快了,好像人人都学奸了,我黑哥都适应不了了。” 这几句话讲得很是落寞。周修常想道:“商品经济社会,甫一开放,乱象纷呈,因为它体现出的是人与人之间赤裸裸的利益交换。需要很长时间,人们才终于意识到商业道德和诚信的必要。但在一开始,原始的资本积累阶段,不仅法律付诸阙如,道德上的束缚更是荡然无存。而资本需要自由,需要竞争,所以古典道德的丢弃是时代的必然代价。”又想道,“然而黑哥可谓是古典意义上的侠客了,古道仗义,绝不虚伪做作,他结交的兄弟们估计也是这样的人。只是从发展的眼光看,他的队伍最后只能‘利益至上’的新时代流氓团队取代和吞并。” 周修常道:“的确如此,所以小弟错看了黑哥。” 黑哥道:“没关系,情有可原。实际上,我黑哥也错看了你小周。” “嗯?”周修常觉得黑哥越聊越有趣,道,“愿闻其详。” 黑哥道:“一开始,我虽然想的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不过,我想着你一个省重点中学的学生,应该没有什么事情?就这样,你是读书人,我是臭流氓,我可不能带坏了你!所以,我尽量避免同你接触,别耽误了你学习。你应该好好学习,上大学,赚大钱才是。却不想啊,你也是个淘气包!嘿嘿,最后还找我来了!” “嘿嘿!”周修常也笑了,道,“其实小弟很仰慕黑哥,不是仰慕别的,就仰慕黑哥有义气、明事理。黑哥你别说什么‘臭流氓’,能做到‘有义气、明事理’的便不是‘臭流氓’,因为世界上没几个人做得到。读书人怎么了?仗义总是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这个世界上宁肯屠狗辈多一些!” 黑哥和小金子都对周修常的话击节赞赏:“说的不错!” 周修常不禁心想:“所谓英雄末路,要是眼看着黑哥这样一号人物在未来渐渐落寞下去,倒是一件伤心事。我能做些什么呢?” 黑哥这时说道:“所以,小周子,”他因为对周修常倍感亲切,便管周修常叫“小周子”了,“那个王八蛋兔崽子的事你黑哥帮到底。别看他是市委书记的儿子,他既然没有去找他爸,就明显想玩黑的。那好,我和再和姓韩的掰掰手腕。哼,就算王八蛋亲自出马了,我也不惧,这么些年,全安原市谁的把柄我没有一些?别逼我抖一手出来,大家都难看。” 听这最后一句话,似乎是韩博涛也有一些黑幕是黑哥知道内情的。而周修常一直等待着的,也就是这句话。并且周修常也对黑哥一下子便道出韩双乙“不去找爸爸,就为了玩黑的”这个目的而深感佩服。 不管怎么样,有了黑哥这句话,足矣。这也表示,黑哥愿意同周修常结交。 因为这意味着,黑哥为他不惜直接与当权者对抗,虽说黑哥手里掌握着韩博涛的某个把柄,但一想便知这个把柄是黑哥自己用来和韩博涛做交易用的,可以说是自己的底牌和护身符。而这个底牌和护身符,黑哥宁愿为他拿出。 周修常想道:“黑哥诚可交也!过不久的那个项目,或许可以和黑哥一起共赢!” 事情商谈完毕,黑哥和周修常便闲聊起来。 正说话着,周修常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中。 周修常一进来,就立刻说:“你说你想强调的是,我的世界不是我的世界?” 对方先是“嗯”了一会儿,拖着长调,然后才说:“算是。” “算是?”周修常无语了,“算是算个什么是啊!” “哈哈哈……”对方又是一阵怪笑,说道,“随便你怎么理解都行。” 周修常觉得自己都快忍耐不下去了:“喂,你说话就不能明白一点么?就不能说得痛快……” 后面的“一点么”还没有出口,对方就非常痛快地回答了:“不能啊。” “你……”周修常无奈地点点头,“也就是说,你要跟我兜圈子了,是?” “不是。” “那为什么不痛快地回答我呢?” “因为我想让你自己去发现这一切的奥秘。” 周修常刚想说什么,却闭上了嘴巴,暗想:“奥秘?奥秘?这里有什么奥秘?什么意思呢?” 周修常看了看四周,四周就是这个世界的景象而已,只不过都固定了。别的什么异状之类的,周修常根本就没有发现。 奥秘在哪里呢? “你是想问,奥秘在哪里对?”对方悠哉游哉地说道。 “当然了。”周修常暗想,我想什么你都知道,还问!明显是逗我玩呢! “你要当作逗你玩,也行。呵呵!” 周修常刚要再说什么,却回到了现实中。 这一会儿,周修常和黑哥聊着聊着,自然话题就转到了那把手枪上。 周修常因问:“黑哥,那把枪怎么来的?” 黑哥笑道:“我黑哥是怎么来的,那把枪就是怎么来的?” 周修常道:“这是怎么回事?” 黑哥对小金子道:“你给他看看你的肩膀。” 小金子一扒衣领,直扒到肩膀处,裸露出一大块肉来,只不过在肩膀头中间有一个碗大的伤疤,形容可怖,触目惊心。 周修常道:“这是哪里受的伤?” 黑哥问道:“你觉得这是什么伤?” 周修常想了想,道:“是枪伤。” 黑哥点点头,道:“妈的,在老山的时候被猴子们打的。” 周修常登时对小金子肃然起敬,道:“原来你是……” 小金子笑道:“我们都是……”他指了指依旧坐在台后一句话不说、专心看漫画书的徐哥,又指了指黑哥和自己,道,“我们这些,全都是。” 周修常心中暗暗叹气,他明白这些人最后沦落至此是怎么回事,但是还是问道:“不是管就业么?” 黑哥道:“是啊,管你就业。但是哪里有好脸色?像小金子这样的,负伤了,一条胳臂基本上算废了,汽车兵,按理说,是很吃香的。但是呢……哼哼!”黑哥似乎不想提起那些气人的事情。 周修常知道,这些从火线上下来的大兵们,看到地方上政府机关蝇营狗苟,卖过命的他们看不惯这些,也容易与他人起冲突,一些性子急、脾气燥的,很不受待见,后果便是一走了之,眼不见心不烦。当然也有混得风生水起的,而其他老兵们见了,反而会更加来气。 黑哥续道:“算了不说了,总之,我们在前边卖命,他们在后边发财。即便是现在也是,我们前边扛着,他们后边收着。说多了你也不懂。” 周修常装作不懂的样子,点头道:“只大概朦朦胧胧的知道一些。” “嗯。”黑哥接着把小金子的衣服一提,遮住了那块丑陋而光荣的伤疤,接着说道,“那把枪呢,是战场上捡的,不知道你发现没有,那是美国枪。应该是猴子们打美国佬,后来咱们打猴子,这把枪估计是对方哪个小官,丢在战场上了。我一看,美国货,小巧,精致,本来应该上缴,但我就私下就踹起来了。跟你讲,里面子弹满的,八发,那子弹咱们国家没有造的。也就是说,就那么八发子弹,当场被我玩去了两发,还剩六发……” 黑哥说着,掐着指头算起来,忽然问周修常道:“你那次开了两枪,对?” 周修常点头,笑道:“是,多亏没多开,要不然就打光了,还怎么吓唬人?” 黑哥笑道:“子弹多少不要紧,主要是你敢开。”又叹气地说道,“那么就还剩下四发了。唉!这四发,也很危险!” 周修常道:“那把枪为什么不好使?” 黑哥道:“里面撞针有问题,磕碰一下,可能就松了,再晃一晃,没准就好了。但这不是重点,重点的是,它是一把实实在在能发射出子弹的武器!” 周修常道:“那个搬家工人,叫什么老魏的,后来也没找到?” 第五十九章 风凉话 周修常走出校门,按照保安的指示,过了一条街,果然看到了一家台球社,标牌上污渍斑斑,两桌台球摆在门口,几个小混混在门口吸烟、谈笑。 和绑架赵月如的录像厅那一伙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周修常走了过去,道:“几位哥,我找一下台球社老板大哥。” 一个小混混吐了口烟圈,道:“你他妈谁呀?找我们大哥他妈干吗呀?”看来,“他妈”是他的口头禅。 周修常道:“我找你们大哥,是想找黑哥。” 小混混刚吐了半口烟,一听他说找“黑哥”,剩下的半口烟顿时呛了回去,弄得他直咳嗽:“咳咳!他妈……找他妈……黑哥?” 见这反应,周修常知道,应该是来对地方了。 这时,另一个小混混道:“进去。进门说找徐哥就行。” 周修常点点头,走进台球社。台球社里灯光昏暗,却没有什么人,只有一个穿着黑夹克的大汉坐在台后面吞云吐雾。 周修常试探着叫:“徐哥?” 那大汉头也不抬,原来在看着一本漫画小人书,嘴里应道:“嗯。一小时一块。” “我不打球。” 徐哥这才抬起眼睛,道:“你谁呀?那你想干嘛?” 周修常道:“我找黑哥。” “找黑哥?我不认识什么黑哥。你打球不,不打球滚。”徐哥说着,又低头看漫画书了。 周修常道:“徐哥,帮帮忙。我是安原二中的周修常。麻烦您跟黑哥说一下,就说我找他。” 徐哥这时才上下地打量着周修常,眼睛忽然一吊,好像在回想着记忆中有没有叫周修常的人,然后他轻微摇摇头,道:“你再说一遍你是谁?” “安原二中的周修常。黑哥知道我是谁。” 这时,徐哥把眼睛看向周修常的身后。周修常向后一瞥,只见两个小混混一左一右站在门口,向徐哥轻轻点头。周修常知道,这两个小混混是把门口封住,防止自己逃跑。而徐哥向两个混混确认:这家伙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吗?外面没有发生什么事?小混混的点头,给了他肯定的答案。于是,徐哥颇有兴趣地打量着周修常,嘴里嘟囔道:“安原二中,周修常。嘿嘿!” 说着,徐哥站起身,摇晃着健硕的身躯,走进了身后的里间。几秒钟后,便走了出来,除了眼睛上多了一副眼镜之外,与进去之前没什么区别。然后,徐哥又坐了下来,这次他翻开某本脏兮兮的笔记本,好像在查询通讯录。接着,他拿起面前的座机,开始按照笔记上的记录拨号。 很快,电话接通了。 徐哥对电话话筒道:“喂!哎……有人找黑哥啊……叫安原二中,周修常。什么?对呀,对,好像是,没错。对。——好。好。好。” 徐哥放下电话,又摘下眼镜,脸上的表情变得和气了许多,笑道:“坐那儿等会儿。要不然,玩一玩桌球也行。”说完,他又埋头看漫画书去了。 周修常觉得这位徐哥好有趣,看漫画书不戴眼镜,打一个电话却非戴上眼镜不可。他知道徐哥应该是联系上黑哥了,便坐在一旁的、露出几洞海绵甚至弹簧的沙发上。 门口,那两个小混混此时也不见了。 这时候,周修常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中。 “你说的!两个世界的确是两个世界,但是什么?”周修常一进来就赶紧问。 那人却迟迟没有作声。周修常一开始并确定他还在,但是很快就听见了对方的呼吸声音,所以可以百分之百地确定对方还在这里,但是看不见,对方也不回答。 周修常又奇怪了:“你怎么不回答?” “你想叫我回答什么啊?”对方似乎得了健忘症一般地问道。 周修常啼笑皆非了:“你刚才说的,这里是两个世界。” “不错。所以呢?” “所以……所以……所以……”周修常也结巴起来了,想了想,“我怎么会穿越于两个世界呢?” “你这么问,是不是把你自己给问糊涂了啊?”对方好像开玩笑一样地说。 “为什么你要这么说?”周修常有些生气了。 “为什么你要这么问?”对方竟然针锋相对。 周修常笑了:“这是另外一个世界,可是,我在自己的世界中的时候,根本不会有这一世界的记忆,而在这一世界中,我却可以有我自己世界的记忆……” 没等周修常说完,对方就打断说道:“停,我想强调的,就是这一点。” “哪一点?” “你以为你自己的世界,就是你自己的世界么?” “什么?”周修常一愣之际,再次回到了现实世界中。 不久,只听一辆车停在外面。很快的,两个人的脚步声走了进来。正是黑哥和小金子。 黑哥笑道:“嘿!小周兄弟!真的,老徐打电话的时候,我以为是谁在匡我,想着会不会是别人知道了你,怕你出什么事就来了。怎么,你想起找我来了?” 周修常先打了招呼:“黑哥!金子哥!”然后才说,“黑哥,小弟弄丢了东西,很是惭愧。按说,该当帮黑哥找到才是……” 黑哥打断道:“这不是你的错,我说了,不怨你。你找我,是因为发现了什么线索吗?” 周修常摇头,到:“很遗憾,也没有线索。” 黑哥道:“那你找我是……有事?” 周修常道:“嗯,在黑哥面前,小弟就有话直说了。这么急找黑哥,其实是……其实是……”周修常故意沉吟了少许。 黑哥道:“小周兄弟,大家自己人。你刚才说有话直说,这就对了。说!” 周修常道:“小弟也是个淘气包,没几天就惹了一身骚,这不,惹恼了一个人,要收拾我。其实我不想找黑哥,决不是说我不愿意和黑哥来往,而是没必要让黑哥出头露面。但是这次,我……” 黑哥打断道:“你不是有话直说么?怎么还这么婆婆妈妈,墨迹!你就说,有人要对付你,你要我黑哥帮忙,对不对?” 周修常刚要说“对”,就听黑哥自问自答一样地继续说: “你说‘对’,这就完了!墨迹什么?!”说着,黑哥还轻轻锤了周修常一拳。 周修常笑道:“对。” 黑哥道:“说说,怎么回事,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于是,周修常也不再绕弯子,只说班级上有女孩子喜欢自己,结果暗恋女孩子的男孩子不干了,后来小事摩擦不断,那男孩子终于今天爆发了,要“干”死他。 黑哥听到一半就明白了。少男少女这样的事情在所不少。 周修常道:“其实说到底,也没有多大点事。但是一件件小事积累起来,就像一个炸药包,又都是少年人,不服气,就这么着爆炸了。”这么说,大家都能理解,何况的确是事实,只不过隐瞒了不必要的部分而已。 黑哥理解地点点头,道:“我明白了。他说什么时候了吗?” “今天放学后。” “哦。他说找谁了么?” “没有。不过……” “怎么?” 周修常略有些为难,道:“黑哥,我年少识浅,刚刚想到,这件事可能会对你不利。” 黑哥奇道:“是吗?说说看。这个世界上对我不利的事情很多,没关系的,说。” 周修常道:“要打我的人,叫韩双乙。” 黑哥一听,忽然歪着脑袋,似乎在想什么,半晌,猛地一拍大腿,道:“靠!韩博涛他儿子?” 周修常道:“黑哥认识?” 黑哥摇头,哼了一声,道:“我不认识他。我认识他爸!” 这时,小金子插嘴道:“靠他妈!原来是这王八蛋的兔崽子!” 周修常听了想笑,敢情王八蛋能生出来兔崽子?他道:“看来黑哥和韩博涛也有梁子?” 黑哥道:“这王八蛋坑我!我帮他去拆一片地,地拆了,最后说什么违法,把我抓起来关进去几个月,罚了我十几万,靠他妈!” 周修常道:“可是,人家是本市一把手……唉,我也是的,惹谁不好,偏偏惹他!黑哥,我不该来求你的。这是强人所难了……” “妈的!”黑哥突然高声骂出一句,对周修常发火道,“我告诉你小周,你这是在骂我!” “我?”周修常故作惊讶,“我怎么敢……” “你知道你惹到了韩博涛王八蛋的兔崽子,还来找我,又说什么不该来,怕我为难,你玩你黑哥呢!” 被黑哥一语道破,周修常低下头:“我真没辙了啊……” 黑哥道:“可不是么!但是你来就来了,还说什么怕我为难的风凉话?怎么着,我还能把你赶出去?——小周,我问你,咱俩是怎么认识的?” 周修常倒是没想到黑哥会这么问,答道:“在医院里啊。你受伤了。” 黑道打断,问道:“我一直没问你呢,你在医院里干嘛?” 周修常叹口气,道:“我去卖血。家里那时候境况不好,我想减轻下父母负担,谁知排队的不少,我就四处乱转。” 黑哥感慨地点头,道:“靠,你家有难事,也他妈不告诉我!现在你家怎么样?搬家去哪儿了?” 第六十一章 磕百个头 小金子道:“没有。这家伙把身份证都押在了搬家公司,没回来取。后来一查,身份证都是假的。” 周修常道:“奇怪,我从那天起,就一直把枪藏在家里,难道这老魏是知道我藏了一把枪?” 他没有把携枪去录像厅救赵月如的事情说出来,虽然录像厅老板浩哥知道了黑哥的枪在他那里,但既然黑哥没提到,说明浩哥并没有说出去,也许是因为自己被吓尿了太丢人,或者是自己在黑哥前地位太低,总是这件事黑哥没有得知,他也就不说,免得再生枝节。 黑哥道:“我判断不太像,那搬家工人更像是临时起意。不过,就算你说的那样,也不怪你,当时事情紧急,我只能让你收起来,后来风声也紧,我不敢找你。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那就是说这个搬家师傅是在那天就一直跟着你,从医院跟你到家,不过期间一直没有下手,还不知怎么的提前得知了你们要搬家的消息,加入了搬家公司,再利用搬家的机会,光明正大的潜入你家,偷走了东西。” 黑哥说了一大串,表明他已经对这些可能发生的情况有过深思,接着问道:“小周子,你说,这里面多少巧合?可能吗?” 周修常摇头道:“的确,巧合太多。看来他是临时起意的。” “是啊。临时起意……”黑哥沉吟着说,“但是他既然干拿走,就说明早就有一些想法,所以才能当机立断,二话不说地拿走!他要干什么呢?” 小金子也忧虑道:“不错。一旦出了事,或者被抓起来,一问他,从哪里来的?那就全都抖落出来了。” 小金子的话把黑哥和周修常心中的忧虑都讲了出来。然而,面对人间蒸发的小偷,谁都无可奈何;至于向官府求助,更是自投罗网的笑谈。 又说了一会,小金子看了看手腕上的金色手表,道:“周哥,你们快放学了?” 周修常道:“几点了?” 这时,那个一直看着漫画书的徐哥忽然插嘴了:“快五点了。” 周修常点点头:“还有晚自习,不过韩双乙既然说放学后约架,那么就是这个时间了。” 小金子笑道:“好。那咱们走。但愿啊,这把枪不是出现在对方手里。” 黑哥拍了一下小金子脑袋:“就你话多。给我‘呸呸’!” 小金子立刻“呸呸”了两声,表示刚才说的不是人话,都不算数。 可是,周修常却心里一咯噔,他想到这韩双乙一心要把他弄死弄残,会不会不惜动用这样的致命武器? 这个时候,周修常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不过,这一次进去,还没等周修常问什么,对方居然先开口了:“打架是不是很刺激呀?” 周修常一愣,随即立刻反应过来,对方问的,乃是自己在“自己的世界”里迎战韩双乙的事情,说道:“我还不知道。之前,我还没有跟别人这么打过架呢。” “嗯。嗯。”那人嗯了两声,似乎是点点头,然后说,“那你怎么不去迎战呢?还来这里干嘛?” 周修常听了,觉得一阵好笑,回答道:“喂,我进来这里,不是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好么?” 周修常说到这里时,忽然想到了一个点,赶紧问:“对了,我想问你,我在我自己的世界里,时间是连续的,一旦我进入了这个世界中,我那边的世界时间就停止了,这样,即便我回去的时候,时间还是连续的。那么,我在这里的时间,当我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时间还是不是连续的呢?” “哈哈哈哈……”这一次,那人笑得比谁都欢。 周修常听出了这笑声中的嘲笑意味,不禁问:“不懂就要问。你笑,笑完回答我就是。” “不不不……”那人似乎在摇头,“我是不会回答你的。” “为什么?”周修常好奇了,“不就是一个小问题吗?你为什么不回答我?为什么?!”周修常正要大喊什么,一瞬间,就回到了现实中。 周修常和黑哥等人来到了安原二中校门附近,周修常自己下车走到校门口。初中部的学生们向过江之鲫一样往外涌,而一些没有背书包的高中生也夹杂其中,他们是出来买一些零食,然后回去继续上晚自习的。 出发前,黑哥用台球社的座机打了一个电话,然后叫周修常放心,直接去便是,他叫的人自然会来。 饶是如此,之前从未卷入如此阵仗的周修常心里忐忑而兴奋。他的一双眼睛紧盯着校门。片刻之后,韩双乙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孙成义和张子达。韩双乙顶着一张酸脸,双眼恶毒地在校门口东张西望,明明自己的眼睛已经扫过了周修常,却好像故意没有看到似的,又扭过头去看别处。直到张子达捅了捅他,指着周修常的方向,他才转过来眼睛,目光里夹杂着愤恨和不屑。 韩双乙走了过来:“你他妈还敢来啊?” 周修常笑道:“韩二爷让我来,我不敢不来。不过你既然这样说,那我走啦?” 韩双乙“嘿嘿”冷笑两声,道:“去你妈!走,行,跪下,给你韩二爷磕一百个头!然后韩二爷高兴了就放你滚蛋!” 周修常故作为难,道:“一百个?在这里?现在?” 韩双乙:“废话!一百个!在这儿!现在!” 周修常好像做买卖一样地讨价还价道:“一百个太多了?假设磕一个头用两秒钟,一百个头就是二百秒钟,二百秒钟就是三分钟二十秒,这还不算后来越磕越累的时候会越来越慢,实际上磕完一百个头可能需要五分钟,甚至十分钟,太多了……” 周修常故意絮絮叨叨,韩双乙果然忍不住,大骂道:“我去你妈!” 骂人的同时,韩双乙抬起右臂向后一抡,想结结实实地打周修常一个大耳光,谁知张子达就站在他的身后,他胳臂向后一抡起来,就如同今天中午时碰到饭店里桌沿一样,“噗”的一声,韩双乙的手掌结结实实地抓紧了张子达的小鸡鸡。 “啊——”张子达一声惨叫,像极了未来的流行玩具惨叫鸡。 这下,周修常也没有什么顾忌了,反正已经惹恼了韩双乙,便放肆地哈哈大笑起来。 韩双乙又尴尬又愤怒,心里简直憋屈到了极点:中午的时候想打周修常一记勾拳,结果自己的手臂磕碰到了桌沿上,留下了一触即痛的淤青;而此刻自己想抽他一记耳光,却不想误伤了手下的命根子。 张子达痛苦道:“双乙,你得照顾我一辈子啊……哎呦……” 张子达的惨叫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一些女同学看着他捂住自己的下边,不禁窃窃私语:“这个男生会不会是撒不出尿了啊?” 韩双乙不耐烦,道:“靠!我养活你!” 张子达道:“还有,我要是生不了孩子了,你和你媳妇生一个,得过继给我老张家……” “我靠你妈!”韩双乙更加火了,好像这个话题触碰到了他心中最隐蔽的角落,“你他妈闭嘴!再他妈多说一句,我连你一起干死!” 张子达赶紧表态:“那我不说了,行不?不过,我这样了,也打不了架了,我还是回去,你看呢?”接着,他反复嘀咕着:“真不行了,疼啊,腰都直不起来,打不了架了,没劲儿了都……” 韩双乙气得不打一处来,假设他能嘴里能喷火,绝对把张子达给烧了。他怒吼道:“去你妈逼的!滚!给老子他妈的滚蛋!” 张子达立刻就直起腰,道:“行,那我回去上自习去了啊……”然后又对着孙成义道,“你帮着双乙哥啊,有事情叫我!我先回去了。” 说完,一溜小跑,钻进了校园。 孙成义有些慌乱地叫道:“哎,你也太快了?也不……”忽然发现韩双乙在盯着他,立即住嘴不说了。 韩双乙用冷得可以杀人的目光看着孙成义,道:“你呢?想干什么?” 孙成义道:“我什么也没想干啊?” 韩双乙道:“你也受伤了” 孙成义道:“没有啊。” 韩双乙一伸手,重重地“掏”了一下孙成义的裆部。孙成义立即弯下腰,吃痛地呻吟起来。韩双乙并不收手,而是拉过孙成义的衣领,把他的脑袋拉过来,同时抬起右腿膝盖往孙成义朝下的脸部撞去,一边用力一边说着:“你们!不是!他妈的!想走!吗!?” 说完,才放开孙成义,孙成义在膝盖撞脸时,用双臂护住了头部,所以除了头发凌乱点、脸色发红之外,并没有受什么伤,连最突出的鼻子也安然无恙。他依旧双手捂着裆部,显然那里更疼。 旁边的女孩子还在窃窃私语:“哎呀,这个男生好像也是撒不出尿了。” 孙成义道:“双乙……哥,我也受伤了,打不了架了,腰都直不起来,没劲儿了都……” “滚!” 孙成义像得了特赦一般,腰也值了,双腿勤快地跑进了校园。 第六十章 还剩四发 周修常道:“早就好多了,我爸幸运,把一件传家宝卖了,居然值不少钱,以后打算开一家公司,去南方倒卖点什么呢。” 黑哥道:“那就好。以后有事了,吱声。你知道我为什么问你咱俩是怎么遇见的么?” 周修常道:“不知道,为什么?” 黑哥道:“我再问你,你救了我对不对?然后我又找到你,对不对?” 周修常不太明白黑哥为什么这么问,只是说:“对。对。” 黑哥续道:“我跟你说过一声‘谢谢’么?” 周修常一愣,道:“嗯……好像没有。” 黑哥道:“当然没有。因为你救了我的命,这是大恩,大恩不言谢。别看你年纪小,却是我的恩人,以后你有什么事情,我黑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因为我欠你一条命!” 周修常没想到黑哥会这样说,他顿时胸中似乎燃烧这熊熊火焰,道:“适才小弟说话不周,黑哥就当小弟刚才那几句放屁了。” “这才是嘛!”黑哥哈哈笑了起来,“其实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现在社会变得太快了,好像人人都学奸了,我黑哥都适应不了了。” 这几句话讲得很是落寞。周修常想道:“商品经济社会,甫一开放,乱象纷呈,因为它体现出的是人与人之间赤裸裸的利益交换。需要很长时间,人们才终于意识到商业道德和诚信的必要。但在一开始,原始的资本积累阶段,不仅法律付诸阙如,道德上的束缚更是荡然无存。而资本需要自由,需要竞争,所以古典道德的丢弃是时代的必然代价。”又想道,“然而黑哥可谓是古典意义上的侠客了,古道仗义,绝不虚伪做作,他结交的兄弟们估计也是这样的人。只是从发展的眼光看,他的队伍最后只能‘利益至上’的新时代流氓团队取代和吞并。” 周修常道:“的确如此,所以小弟错看了黑哥。” 黑哥道:“没关系,情有可原。实际上,我黑哥也错看了你小周。” “嗯?”周修常觉得黑哥越聊越有趣,道,“愿闻其详。” 黑哥道:“一开始,我虽然想的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不过,我想着你一个省重点中学的学生,应该没有什么事情?就这样,你是读书人,我是臭流氓,我可不能带坏了你!所以,我尽量避免同你接触,别耽误了你学习。你应该好好学习,上大学,赚大钱才是。却不想啊,你也是个淘气包!嘿嘿,最后还找我来了!” “嘿嘿!”周修常也笑了,道,“其实小弟很仰慕黑哥,不是仰慕别的,就仰慕黑哥有义气、明事理。黑哥你别说什么‘臭流氓’,能做到‘有义气、明事理’的便不是‘臭流氓’,因为世界上没几个人做得到。读书人怎么了?仗义总是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这个世界上宁肯屠狗辈多一些!” 黑哥和小金子都对周修常的话击节赞赏:“说的不错!” 周修常不禁心想:“所谓英雄末路,要是眼看着黑哥这样一号人物在未来渐渐落寞下去,倒是一件伤心事。我能做些什么呢?” 黑哥这时说道:“所以,小周子,”他因为对周修常倍感亲切,便管周修常叫“小周子”了,“那个王八蛋兔崽子的事你黑哥帮到底。别看他是市委书记的儿子,他既然没有去找他爸,就明显想玩黑的。那好,我和再和姓韩的掰掰手腕。哼,就算王八蛋亲自出马了,我也不惧,这么些年,全安原市谁的把柄我没有一些?别逼我抖一手出来,大家都难看。” 听这最后一句话,似乎是韩博涛也有一些黑幕是黑哥知道内情的。而周修常一直等待着的,也就是这句话。并且周修常也对黑哥一下子便道出韩双乙“不去找爸爸,就为了玩黑的”这个目的而深感佩服。 不管怎么样,有了黑哥这句话,足矣。这也表示,黑哥愿意同周修常结交。 因为这意味着,黑哥为他不惜直接与当权者对抗,虽说黑哥手里掌握着韩博涛的某个把柄,但一想便知这个把柄是黑哥自己用来和韩博涛做交易用的,可以说是自己的底牌和护身符。而这个底牌和护身符,黑哥宁愿为他拿出。 周修常想道:“黑哥诚可交也!过不久的那个项目,或许可以和黑哥一起共赢!” 事情商谈完毕,黑哥和周修常便闲聊起来。 正说话着,周修常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中。 周修常一进来,就立刻说:“你说你想强调的是,我的世界不是我的世界?” 对方先是“嗯”了一会儿,拖着长调,然后才说:“算是。” “算是?”周修常无语了,“算是算个什么是啊!” “哈哈哈……”对方又是一阵怪笑,说道,“随便你怎么理解都行。” 周修常觉得自己都快忍耐不下去了:“喂,你说话就不能明白一点么?就不能说得痛快……” 后面的“一点么”还没有出口,对方就非常痛快地回答了:“不能啊。” “你……”周修常无奈地点点头,“也就是说,你要跟我兜圈子了,是?” “不是。” “那为什么不痛快地回答我呢?” “因为我想让你自己去发现这一切的奥秘。” 周修常刚想说什么,却闭上了嘴巴,暗想:“奥秘?奥秘?这里有什么奥秘?什么意思呢?” 周修常看了看四周,四周就是这个世界的景象而已,只不过都固定了。别的什么异状之类的,周修常根本就没有发现。 奥秘在哪里呢? “你是想问,奥秘在哪里对?”对方悠哉游哉地说道。 “当然了。”周修常暗想,我想什么你都知道,还问!明显是逗我玩呢! “你要当作逗你玩,也行。呵呵!” 周修常刚要再说什么,却回到了现实中。 这一会儿,周修常和黑哥聊着聊着,自然话题就转到了那把手枪上。 周修常因问:“黑哥,那把枪怎么来的?” 黑哥笑道:“我黑哥是怎么来的,那把枪就是怎么来的?” 周修常道:“这是怎么回事?” 黑哥对小金子道:“你给他看看你的肩膀。” 小金子一扒衣领,直扒到肩膀处,裸露出一大块肉来,只不过在肩膀头中间有一个碗大的伤疤,形容可怖,触目惊心。 周修常道:“这是哪里受的伤?” 黑哥问道:“你觉得这是什么伤?” 周修常想了想,道:“是枪伤。” 黑哥点点头,道:“妈的,在老山的时候被猴子们打的。” 周修常登时对小金子肃然起敬,道:“原来你是……” 小金子笑道:“我们都是……”他指了指依旧坐在台后一句话不说、专心看漫画书的徐哥,又指了指黑哥和自己,道,“我们这些,全都是。” 周修常心中暗暗叹气,他明白这些人最后沦落至此是怎么回事,但是还是问道:“不是管就业么?” 黑哥道:“是啊,管你就业。但是哪里有好脸色?像小金子这样的,负伤了,一条胳臂基本上算废了,汽车兵,按理说,是很吃香的。但是呢……哼哼!”黑哥似乎不想提起那些气人的事情。 周修常知道,这些从火线上下来的大兵们,看到地方上政府机关蝇营狗苟,卖过命的他们看不惯这些,也容易与他人起冲突,一些性子急、脾气燥的,很不受待见,后果便是一走了之,眼不见心不烦。当然也有混得风生水起的,而其他老兵们见了,反而会更加来气。 黑哥续道:“算了不说了,总之,我们在前边卖命,他们在后边发财。即便是现在也是,我们前边扛着,他们后边收着。说多了你也不懂。” 周修常装作不懂的样子,点头道:“只大概朦朦胧胧的知道一些。” “嗯。”黑哥接着把小金子的衣服一提,遮住了那块丑陋而光荣的伤疤,接着说道,“那把枪呢,是战场上捡的,不知道你发现没有,那是美国枪。应该是猴子们打美国佬,后来咱们打猴子,这把枪估计是对方哪个小官,丢在战场上了。我一看,美国货,小巧,精致,本来应该上缴,但我就私下就踹起来了。跟你讲,里面子弹满的,八发,那子弹咱们国家没有造的。也就是说,就那么八发子弹,当场被我玩去了两发,还剩六发……” 黑哥说着,掐着指头算起来,忽然问周修常道:“你那次开了两枪,对?” 周修常点头,笑道:“是,多亏没多开,要不然就打光了,还怎么吓唬人?” 黑哥笑道:“子弹多少不要紧,主要是你敢开。”又叹气地说道,“那么就还剩下四发了。唉!这四发,也很危险!” 周修常道:“那把枪为什么不好使?” 黑哥道:“里面撞针有问题,磕碰一下,可能就松了,再晃一晃,没准就好了。但这不是重点,重点的是,它是一把实实在在能发射出子弹的武器!” 周修常道:“那个搬家工人,叫什么老魏的,后来也没找到?” 第六十二章 打不起来 周修常淡淡地笑着,道:“看来蒋老先生说的真不错。” 韩双乙不明白,问道:“蒋老先生?谁?他说什么了?” 周修常道:“就是那位说过‘攘外必先安内’的蒋老先生啊。” 韩双乙咬牙切齿,想吐出几个狠字,却双唇抖动,脸色发白,什么也说不出来。接着他想动手,却一想联系两次都失败了,心理阴影太大,刚要抡起胳臂,先看了后面有没有人或者障碍物。但是这么一来,打的气势便消弭殆尽。 韩双乙气呼呼地喘着,冷笑道:“我告诉你周修常,你今天不在就对了。我下午已经把郑大千揍一顿了!” 周修常脸色一沉,道:“冤有头债有主……”刚想说“你欺负一个胖子有什么能耐”,忽然想起了刚才张子达和孙成义的模样,道,“你和张子达和孙成义一起欺负的郑胖子?” “对啊,怎么,你以为班级里有谁能帮胖子是不是?哼哼!告诉你,高二六班是我韩双乙的地盘,懂吗?” 周修常一听这话嘴角就微微翘起来了,就刚才张子达和孙成义的怯懦做派,怎么能去打一个又高又壮的胖子?不过,他尽量不去刺激对手,便装作唯唯诺诺地说道:“是,懂了,懂了。” 韩双乙接着得意地道:“还有竺兰兰老师,骂你一下午……” 周修常奇道:“骂我?怎么骂我了?” 韩双乙恶狠狠地道:“骂你不要脸!不知道尊师重教!天天逃课,不学习!带坏了她的班级!”说着,韩双乙嘿嘿地笑了,接着道,“竺老师说了,号召同学们向我韩双乙学习,我品学兼优,是全班同学的榜样。嘿嘿!” 周修常一开始还糊涂,这能是竺兰兰说的话吗?会不会是像张、孙二人揍郑大千一样是瞎编的?后来一想,觉得这的确是竺兰兰说的。只不过对周修常贬抑,对韩双乙褒扬的目的,却不是韩双乙所理解的那样,而是拐弯抹角地让韩双乙消气,同时不刺激到韩双乙。周修常之前对竺兰兰和苏语琪说过,不能帮他说话,也不能告诉领导或者别人,否则韩双乙吃醋,就会更加刺激到他。于是,聪明的竺兰兰便反其道而行之,采取了“让周修常吃醋”的办法,来抵消韩双乙对周修常的恶意。 周修常不禁在心中赞叹:高明之至!不愧是大美女,有把男人们玩弄于股掌中的手段。 只不过,效果有待商榷。因为男人们之间的事情,最终还是男人们自己解决。 周修常道:“竺老师批评的对。我虚心接受。” 韩双乙道:“告诉你,以后离竺老师远点!听见了吗?” 周修常道:“听见了。——咱们什么时候去打架?” 突如其来的提问把韩双乙吓了一跳,仅仅是这一句话,把韩双乙之前所有的话都变成了废话,之前的威胁变成了滑稽,之前急红脖子的表演变成了毫无意义的小丑演出。 韩双乙再一次体验到了碾压式的羞辱,瞪着眼睛道:“你他妈再说一遍!” 周修常叹口气,道:“看来韩二爷耳朵有问题。好,我就再问一遍:咱们什么时候、去哪里打架?” 韩双乙道:“你他妈的。等着!别走啊!”说着,韩双乙看了看周围,好像在寻找他约的人。 气氛显得有些幽默。即将挨打的周修常安之若素,想要打人的韩双乙左顾右盼。 深秋的夜来得很快。初中部学生们都走光了,校门附近再一次冷清起来。周修常看见黑哥的那辆桑塔纳依然停在那里。周修常心中忍俊不禁:也不知道黑哥等烦了没有。 过了十几分钟,一个小个子混混模样的人骑着轰隆响的摩托车来到了校门口,打量了周修常和韩双乙一眼,然后在他们身前停下。不知怎么的,这小混混居然凑近周修常,问道:“你是叫韩双乙不?我是沈哥……” 韩双乙急道:“我他妈才是韩双乙!” 周修常哑然失笑。 那小混混见韩双乙一声“他妈的”,极是难听,很不快,但一想到对方身份,只能客客气气地说:“我是沈哥的人。你要干谁?” 韩双乙指着周修常:“他!” 小混混也是哭笑不得:“他呀!”接着马上扳起了脸,“小逼崽子,你没叫人啊?行啊我靠,你乖乖走。” 周修常见小混混变脸也快,也很惊奇。他向桑塔纳车看了一眼,然后轻轻点头。 桑塔纳车发动了,车灯骤然亮起。 小混混一惊:“哎呀我去!这是你叫的人啊?你他妈不是没叫人吗?” 周修常道:“我什么时候说我没叫人了?” 小混混道:“刚才啊!刚才我问你你他妈不说话!” 周修常道:“我这不是刚刚回答嘛。” “靠!”小混混又嘟囔了几句,道,“那行,走。你们知道地方不?” 周修常道:“韩双乙没有告诉我。” 小混混对韩双乙道:“你咋不告诉他呢?” 韩双乙道:“我没想到他能叫人啊。” 小混混道:“算了。没事。”接着,低声嘟囔着,“反正我估计打不起来。” 这小混混说对了一半,打是打了,只是最后的群架没打起来。最后让韩双乙放弃打架有很多个原因,而最具有戏剧性的原因是:黑哥向韩双乙展示了一样东西。 韩双乙坐上了小混混的摩托车,而周修常坐进了黑哥桑塔纳。摩托车在前,桑塔纳在后。摩托车和小轿车的对比,再一次打击了韩双乙脆弱的心灵。他暗暗纳罕:“他妈的,周修常从哪里叫的人?他不是一个下岗工人的儿子吗?怎么能叫来人?还是开车的!靠他妈的!这小子究竟有多少能耐?” 韩双乙这时才发现自己真的低估了周修常。之前只是觉得他背靠某个权贵靠山,后来一查之下,才知道他“狗屁不是”。可是现在的样子,周修常显现出来的态度的确像个人物,真的不是“狗”,也不是“屁”。 一行人到了北潭人民公园。周修常颇有感慨,这里是他的重生之地。将将一月而已,自己已经到这里三次了。 这时候,周修常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之中。 这一次,周修常一进来,就赶紧问:“为什么不回答我?” 那人又发出一声声怪笑,这才好像妥协一样地说道:“罢了罢了,我提示你一下,总可以?” 周修常点点头。对方提示一下,总比置之不理强。 对方说:“我问问你,你进来这个世界之后,又觉得时间线断裂吗?” 周修常一愣,随即明白了对方的意思,顿时,他也明白对方为什么嘲笑他了! 是啊,自己的确够笨的了!居然问了这么一个笨问题! 因为这个世界的时间线一定不是断裂的,相反,当周修常离开这个世界,也就是回去的时候,周修常在“自己的世界”里是半点都没有目前所在的这个世界的一点记忆的。但是当自己莫名其妙地从现实世界穿越到目前所在的这个世界中来的时候,他却能明显地有“自己的世界”的一切记忆!而且,最关键的是,虽然在这个世界里,他能刚感到时间的流逝,但是那是因为自己在“自己的世界”里的时间流逝了,而自己又拥有“自己的世界”的一切记忆,所以才会感到时间的流逝的!但是再看看现在所在的世界的一切,就可以知道,即便是自己离开了目前所在的世界,再回来,期间这里的时间也是停止的! 刚想到这里,周修常就回到了现实世界中。 桑塔纳直接开进了公园,由于天气寒冷,在公园散步的人们并不多,见到一辆汽车来,纷纷让开。可是,令他们没想到的是,在这辆桑塔纳行驶过去后,不一会儿的功夫,竟然一大批青年人或者壮汉涌进了公园,气势汹汹的。那些经历过动乱年代的人一看便知,又有人在这里掐架了。 到了公园里树林之中一处人迹罕至的荒地上,只见一群乌泱泱的人站在中央,人手一件武器,很有电影中的阵势。 摩托车直开进阵中。 桑塔纳停在了一旁。周修常、黑哥和小金子不紧不慢地从车上下来。周修常接着渐渐淡去的夕阳余晖,看见对面一群人基本上都是穿校服的学生,从校服判断,应该是安原职高的人。 原来这就是韩双乙叫的人。看来韩双乙没叫来什么社会上的人,或者叫了但是人家忌惮着他父亲,不想无端惹事而不愿意来。 黑哥和小金子踱着方步,慢慢踱到了对方人群之前,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一脸的若无其事。周修常跟在他们后面,走到人群面前后,才并肩和黑哥、小金子一起站着。 忽然,一道光柱打在了黑哥脸上,黑哥一直戴着墨镜,不为所动;又一道光柱打在小金子脸上,小金子微微偏头,眯着眼睛。第三道光柱打在了周修常脸上,周修常不得不用手遮光。这三道光柱是从三个手电筒里发出来的,一个接一个地亮起,速度极快,似乎根本不给三人反应时间。若是灯柱一亮之后便动手,三人已经输了。 第一道光柱后边的人喊道:“你他妈谁?” 第六十一章 磕百个头 小金子道:“没有。这家伙把身份证都押在了搬家公司,没回来取。后来一查,身份证都是假的。” 周修常道:“奇怪,我从那天起,就一直把枪藏在家里,难道这老魏是知道我藏了一把枪?” 他没有把携枪去录像厅救赵月如的事情说出来,虽然录像厅老板浩哥知道了黑哥的枪在他那里,但既然黑哥没提到,说明浩哥并没有说出去,也许是因为自己被吓尿了太丢人,或者是自己在黑哥前地位太低,总是这件事黑哥没有得知,他也就不说,免得再生枝节。 黑哥道:“我判断不太像,那搬家工人更像是临时起意。不过,就算你说的那样,也不怪你,当时事情紧急,我只能让你收起来,后来风声也紧,我不敢找你。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那就是说这个搬家师傅是在那天就一直跟着你,从医院跟你到家,不过期间一直没有下手,还不知怎么的提前得知了你们要搬家的消息,加入了搬家公司,再利用搬家的机会,光明正大的潜入你家,偷走了东西。” 黑哥说了一大串,表明他已经对这些可能发生的情况有过深思,接着问道:“小周子,你说,这里面多少巧合?可能吗?” 周修常摇头道:“的确,巧合太多。看来他是临时起意的。” “是啊。临时起意……”黑哥沉吟着说,“但是他既然干拿走,就说明早就有一些想法,所以才能当机立断,二话不说地拿走!他要干什么呢?” 小金子也忧虑道:“不错。一旦出了事,或者被抓起来,一问他,从哪里来的?那就全都抖落出来了。” 小金子的话把黑哥和周修常心中的忧虑都讲了出来。然而,面对人间蒸发的小偷,谁都无可奈何;至于向官府求助,更是自投罗网的笑谈。 又说了一会,小金子看了看手腕上的金色手表,道:“周哥,你们快放学了?” 周修常道:“几点了?” 这时,那个一直看着漫画书的徐哥忽然插嘴了:“快五点了。” 周修常点点头:“还有晚自习,不过韩双乙既然说放学后约架,那么就是这个时间了。” 小金子笑道:“好。那咱们走。但愿啊,这把枪不是出现在对方手里。” 黑哥拍了一下小金子脑袋:“就你话多。给我‘呸呸’!” 小金子立刻“呸呸”了两声,表示刚才说的不是人话,都不算数。 可是,周修常却心里一咯噔,他想到这韩双乙一心要把他弄死弄残,会不会不惜动用这样的致命武器? 这个时候,周修常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不过,这一次进去,还没等周修常问什么,对方居然先开口了:“打架是不是很刺激呀?” 周修常一愣,随即立刻反应过来,对方问的,乃是自己在“自己的世界”里迎战韩双乙的事情,说道:“我还不知道。之前,我还没有跟别人这么打过架呢。” “嗯。嗯。”那人嗯了两声,似乎是点点头,然后说,“那你怎么不去迎战呢?还来这里干嘛?” 周修常听了,觉得一阵好笑,回答道:“喂,我进来这里,不是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好么?” 周修常说到这里时,忽然想到了一个点,赶紧问:“对了,我想问你,我在我自己的世界里,时间是连续的,一旦我进入了这个世界中,我那边的世界时间就停止了,这样,即便我回去的时候,时间还是连续的。那么,我在这里的时间,当我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时间还是不是连续的呢?” “哈哈哈哈……”这一次,那人笑得比谁都欢。 周修常听出了这笑声中的嘲笑意味,不禁问:“不懂就要问。你笑,笑完回答我就是。” “不不不……”那人似乎在摇头,“我是不会回答你的。” “为什么?”周修常好奇了,“不就是一个小问题吗?你为什么不回答我?为什么?!”周修常正要大喊什么,一瞬间,就回到了现实中。 周修常和黑哥等人来到了安原二中校门附近,周修常自己下车走到校门口。初中部的学生们向过江之鲫一样往外涌,而一些没有背书包的高中生也夹杂其中,他们是出来买一些零食,然后回去继续上晚自习的。 出发前,黑哥用台球社的座机打了一个电话,然后叫周修常放心,直接去便是,他叫的人自然会来。 饶是如此,之前从未卷入如此阵仗的周修常心里忐忑而兴奋。他的一双眼睛紧盯着校门。片刻之后,韩双乙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孙成义和张子达。韩双乙顶着一张酸脸,双眼恶毒地在校门口东张西望,明明自己的眼睛已经扫过了周修常,却好像故意没有看到似的,又扭过头去看别处。直到张子达捅了捅他,指着周修常的方向,他才转过来眼睛,目光里夹杂着愤恨和不屑。 韩双乙走了过来:“你他妈还敢来啊?” 周修常笑道:“韩二爷让我来,我不敢不来。不过你既然这样说,那我走啦?” 韩双乙“嘿嘿”冷笑两声,道:“去你妈!走,行,跪下,给你韩二爷磕一百个头!然后韩二爷高兴了就放你滚蛋!” 周修常故作为难,道:“一百个?在这里?现在?” 韩双乙:“废话!一百个!在这儿!现在!” 周修常好像做买卖一样地讨价还价道:“一百个太多了?假设磕一个头用两秒钟,一百个头就是二百秒钟,二百秒钟就是三分钟二十秒,这还不算后来越磕越累的时候会越来越慢,实际上磕完一百个头可能需要五分钟,甚至十分钟,太多了……” 周修常故意絮絮叨叨,韩双乙果然忍不住,大骂道:“我去你妈!” 骂人的同时,韩双乙抬起右臂向后一抡,想结结实实地打周修常一个大耳光,谁知张子达就站在他的身后,他胳臂向后一抡起来,就如同今天中午时碰到饭店里桌沿一样,“噗”的一声,韩双乙的手掌结结实实地抓紧了张子达的小鸡鸡。 “啊——”张子达一声惨叫,像极了未来的流行玩具惨叫鸡。 这下,周修常也没有什么顾忌了,反正已经惹恼了韩双乙,便放肆地哈哈大笑起来。 韩双乙又尴尬又愤怒,心里简直憋屈到了极点:中午的时候想打周修常一记勾拳,结果自己的手臂磕碰到了桌沿上,留下了一触即痛的淤青;而此刻自己想抽他一记耳光,却不想误伤了手下的命根子。 张子达痛苦道:“双乙,你得照顾我一辈子啊……哎呦……” 张子达的惨叫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一些女同学看着他捂住自己的下边,不禁窃窃私语:“这个男生会不会是撒不出尿了啊?” 韩双乙不耐烦,道:“靠!我养活你!” 张子达道:“还有,我要是生不了孩子了,你和你媳妇生一个,得过继给我老张家……” “我靠你妈!”韩双乙更加火了,好像这个话题触碰到了他心中最隐蔽的角落,“你他妈闭嘴!再他妈多说一句,我连你一起干死!” 张子达赶紧表态:“那我不说了,行不?不过,我这样了,也打不了架了,我还是回去,你看呢?”接着,他反复嘀咕着:“真不行了,疼啊,腰都直不起来,打不了架了,没劲儿了都……” 韩双乙气得不打一处来,假设他能嘴里能喷火,绝对把张子达给烧了。他怒吼道:“去你妈逼的!滚!给老子他妈的滚蛋!” 张子达立刻就直起腰,道:“行,那我回去上自习去了啊……”然后又对着孙成义道,“你帮着双乙哥啊,有事情叫我!我先回去了。” 说完,一溜小跑,钻进了校园。 孙成义有些慌乱地叫道:“哎,你也太快了?也不……”忽然发现韩双乙在盯着他,立即住嘴不说了。 韩双乙用冷得可以杀人的目光看着孙成义,道:“你呢?想干什么?” 孙成义道:“我什么也没想干啊?” 韩双乙道:“你也受伤了” 孙成义道:“没有啊。” 韩双乙一伸手,重重地“掏”了一下孙成义的裆部。孙成义立即弯下腰,吃痛地呻吟起来。韩双乙并不收手,而是拉过孙成义的衣领,把他的脑袋拉过来,同时抬起右腿膝盖往孙成义朝下的脸部撞去,一边用力一边说着:“你们!不是!他妈的!想走!吗!?” 说完,才放开孙成义,孙成义在膝盖撞脸时,用双臂护住了头部,所以除了头发凌乱点、脸色发红之外,并没有受什么伤,连最突出的鼻子也安然无恙。他依旧双手捂着裆部,显然那里更疼。 旁边的女孩子还在窃窃私语:“哎呀,这个男生好像也是撒不出尿了。” 孙成义道:“双乙……哥,我也受伤了,打不了架了,腰都直不起来,没劲儿了都……” “滚!” 孙成义像得了特赦一般,腰也值了,双腿勤快地跑进了校园。 第六十三章 班门弄斧 这声音稚嫩而尖锐,竟是个小孩子。 黑哥只是嘴角微微一笑,没说什么。 这声音又喊道:“靠你妈!问你话呢?耳朵聋啊?!” 黑哥嘴角的笑容僵住了。他没料到现在的孩子们这么没礼貌、没修养,同时也意识到这孩子飙、疯,下手没轻没重,一定小心。黑哥扭头,看了一眼小金子。小金子极为默契地和黑哥的墨镜对视一眼。 “靠你……”那孩子刚要再骂,忽然听见林子外边传来了不少人众的脚步声,紧接着,还有几辆汽车的发动机声。 那孩子瞬间不吱声了。 夕阳彻底落去。林子中只有照射在黑哥、小金子和周修常脸上的三道光柱。 忽然,好像是那孩子下令了一样,在职高人群中一盏盏手电筒波浪般地连接亮起,像是有人瞬间点亮了无数繁星,一道道光柱射向前方,形成一片重重叠叠的光之森林…… 按说,这阵势并非不够镇人。至少一百多个手电筒在周修常面前形成了一百多个耀眼的光点,而且摇摇晃晃的,给他一种无形的巨大压力。 但是很快的,这群职高少年们就体会到了专业人士的力量。 周修常不知道黑哥是怎么下的令,只看到自己的身后忽然像白日复出一般,发出比之繁星夺目无数倍的白光,白光之强,周修常的后背都能感受到强光的炽热。 那一瞬间,别说周修常背对着强光、被眼前猛然如昼的光线刺激得受不了,就更别提他面前正对着强光的一众少年们了。只见这些少年们一个个像眼睛受伤了一样,纷纷用手遮挡,身体也扭来扭去,手电筒纷纷掉落在地,像是陨落的黯淡星辰。一些人直到转过身去,还是睁不开眼睛。 那三道照射在周修常、黑哥和小金子脸上的光柱自然是消失了,但是周修常还是难以睁开眼睛。忽然,他的肩膀给人拍了拍,他勉强一看,只见已经戴着墨镜的小金子向他伸手,手掌里还有一副墨镜。 周修常赶紧抓过来,戴在眼前。终于可以睁开眼睛了。他这才回头一看,不禁吃了一惊! 在他的身后,站着三十来个壮汉,都戴着墨镜,两盏如探照灯一样的巨灯在不远处的汽车顶上向这边射来。由于背光,看不清这些壮汉的面容,但是那一排健硕身形的剪影,已经宛如一堵坚不可摧的墙。 小金子又拍拍他的肩膀,道:“别去看光!嘿嘿,那是从坦克上拆下来的,能照一千多米!” 周修常心中惊骇,这灯光比民用越野车灯光还要强上几分!看来,黑哥打群架已经有了自己的路数,用大灯照人就是其中的一个手段,早就准备好的,因此上也为周修常准备了墨镜。 而面前这群职高少年们似乎听说了这个招术,虽然没有金刚钻,也想揽来瓷器活,竟然妄想着用手电筒来震慑黑哥。没想到自己班门弄斧,贻笑方家,更显得自己有如以卵击石般可怜。 周修常看着韩双乙以手护眼的狼狈模样,又是好笑又是可怜。 这时候,黑哥发话了:“刚才是谁跟我说话?” 一个中等个头的少年应道:“我!你他妈把灯关了,靠!” 小金子不待吩咐,上去一把那少年揪出来,少年周围的人本来就簇拥在那少年身旁,见小金子来势汹汹,纷纷让开。 小金子把那少年拉出来后,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连踢带打。 那少年却是叫个不停:“知道我是谁不?我人称沈哥!我靠!我说了,我是沈哥!你不认识我是不是?!哎呦!我靠!你他妈再打!我靠!你他妈再打!我靠!你他妈再打一下试试!哎呦!……” 一开始,那少年不甘心挨揍,准备和小金子对打,张牙舞爪像是要拼个你死我活一样。 但小金子把那条受伤的胳臂揣兜,只用一只手、两条腿,三下五下,把那少年打得毫无招架之力。少年那几下花拳绣腿,基本没有沾到小金子衣边的,没记下便鼻血长流,声声怒吼渐渐转化为声声低吟,只是倔强的很—— “我靠——来打呀——我沈哥——哎呀——我他妈——打死你——我靠了——” 只要少年不服,小金子就继续揍下去。小金子很享受揍人,他是一个死里逃生的人,每一下揍人都似乎在提醒他自己:你还活着。 而这叫沈哥的少年平常横贯了,当着这么多手下即使被揍也不松口,否则以后抬不起头。 但黑哥就是想让他抬不起头。这少年若不趁机好好教训一下,以后当真祸国殃民。 于是,渐渐的,少年的低吟也转变成了哀嚎—— “哎呦——哎呀——我靠——哎呀——” 小金子浑身是汗,却是越打越起劲儿,一点不现疲劳之象。 这时候,职高人群中,站出来一个高个子少年,他先是猛地喊了一声:“我靠你妈!”接着便叫着“呀——”地,向小金子冲过去。 小金子好整以暇,当那高个子少年冲过来时,攸地踢出一脚,不偏不倚,正踢在了那高个子少年的脖子上。登时,那高个子少年的“呀——”好似被人一掐,戛然而止,整个身躯也向后一翻,砸在地上,双手捂着脖子一边咳嗽一边挣扎。 小金子连气都不喘,道:“嘿,来个陪打的!还有吗?” 话音未落,又冲过来两个少年,被小金子随手打发了。这两个少年也躺在了地上,两个人都捂着膝盖,疼得呲牙咧嘴。 “我靠,还真有!继续来!”小金子无比兴奋。 周修常自从见小金子两次了,却从没发现这样的小金子。小金子给他的印象是有些得瑟、有些羞赧、有些质朴,他的身材不是很壮,也看不出肌肉的线条,真没想到他如此能打。 这时候,职高人群里没有人再出来了。周修常觉得刚才窜出来的这几个少年都是傻子,为了自己的“老大”挺身而出,却是螳臂当车,毫无作用。他接着想,仗义也要有资本,最重要的是,要有是非、有善恶,不明事理地冲上去,自以为忠义,实则蠢不可言、愚不可救;同时也想到,人才要站好队,跟对人,如果跟了一个混蛋混下去,只能耽误了一生。 小金子还来劲儿了,道:“嘿!真没有啦?真没有我可就继续揍他喽!” 这时,周修常身后的某个壮汉笑道:“我说金哥,你注意力集中一点好吗?赶紧把这个解决了,其他的还有我们呢!真是的,又不给我们留菜。” 一众汉子都笑了。 小金子道:“好好,我听李哥的。”说着,就要继续打叫沈哥的少年。 忽然,周修常一声高叫:“慢!” 说时迟,那时快,周修常一个箭步窜到了叫沈哥的少年身后,一脚踢出,却没想到那少年被小金子打了这么久,居然胳臂还是很灵活,一躲,周修常踢了个空。周修常暗惊,他顺势一踩,向那少年的胳臂踩去。这下变起仓促,少年没料到周修常应招也不慢,这下没躲开,一条手臂被周修常踩中,手臂前面的手掌一松,一样物事甩了出来。 众人定睛一看,赫然是一把短匕! 就在这关键时刻,周修常又穿越进了另一个世界中。 “刚才好险啊!”周修常不禁冒出一些冷汗来。 那人也点头:“是啊,的确是好险。不过,我可以明确告诉你的是,以后这样的事情,恐怕还会有很多很多次呢。” 周修常有些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 “别问,我就是知道啊。” “好。”周修常此刻已经明白了,自己再问,对方也未毕会回答了。毕竟,自己刚刚问了一个十分蠢蛋的问题。 不过,即便是想通了刚才的那个笨问题,但是周修常还是想不通:“我忽然离开了这里,这里的时空就中断了,然后我回来,这里的时空才继续开始。那么……那你是在我离开的时候,是在哪里呢?” 对方这次忽然发出几声愉悦的“嗯嗯”之声,听那声音的语气,是在表扬周修常总算是问到了点子上了呢! “哎呀,周修常啊,你这次终于问对了地方。我就回答你。当你离开这里的时候,我就睡觉了,等你回来。你一回来,我就醒过来了。” “那时间是多久?”周修常刚问到这里,忽然觉得有些不对,“等等,这里的时空应该是静止的啊!你怎么……” 忽然,周修常返回到了现实世界中。 原来,周修常刚才想着这几个少年血性过头,莽撞地冲过来“送人头”,真是可叹可笑。于是,他的注意力便一直在躺地上的这几个少年身上。而那几个少年见人人都关注小金子,便暗渡陈仓,先窜出的高个子少年把一把匕首递给了叫沈哥的少年。沈哥少年便准备趁机对小金子下手。 少年人的血性与鲁莽可见一斑,如此轻易取命、赔命,周修常再联想起韩双乙那杀人的眼神,不禁背脊一凉。所以他立即窜出,没让这少年得逞,实质上,也算是救了这少年一命。 第六十四章 无人理睬 果然,小金子见了短匕,登时脸色变了,之前的活泼迅速变成了阴鸷,一把把匕首踢到了自己这一伙人脚下,然后躺在地上的四个少年又踢又踹,顿时惨叫连连。 周修常看向黑哥,只见他的眉头皱起,似乎没想到这几个少年这么难对付,这么不识时务地吃眼前亏。只见他轻轻叹气,然后用同情的目光看了一眼在小金子腿下翻来覆去的少年们,再用锐利的目光看向其他的少年。 黑哥再次开口了:“你们留下来是想眼睛变瞎么?还是必须身上要留一点伤疤才能回去?”然后高声吼道,“都他妈滚蛋!” 黑哥的话在林子里回荡了几下。一开始,职高少年们没有人动,可是渐渐的,好像春回大地后坚冰结冻一般,顽固的少年们群体中出现了一道道裂缝,接着是一道道壕沟,又好似一块坚不可摧的石头终于在润物无声的风雨中化为碎石散沙。 一旦出现了松动,崩溃便随之而来。“跑”成了每一个少年人心头的关键词,十几秒钟后,职高少年们溃散了,手中的棍棒、手电筒之类扔了一地。片刻后,少年们走个一干二净,那骑摩托车的小混混也骑着车跑得无影无踪。虽然有几个好事的少年没有走,也是远远远远地站着,几乎是站到了强光之外,一步也不敢走近光芒。 只有韩双乙傻傻地站着。他一声不吱,依然捂着眼睛,偷看着周围的动静。他不走,不前,也似乎不害怕。他也的确有不害怕的资本。但是现在这样的情况,他在乎的不是有人敢动他,而是太他妈丢脸了! 小金子依然踢打着地上的四个少年。周修常看着小金子的动作,发现他的踢打很有门道,致命的部分要么不碰,要么用力轻微,对于关节稍微用力,对于肌肉则加大力气……看来小金子即便在盛怒中,还有极有分寸。 遍体鳞伤的痛苦之下,其中一个少年叫道:“别打啦!我服了!认输!我错了!”他语无伦次,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凡是可以饶命的话都说出来。 接着,另一个少年也叫道:“我也认输,我也错了,我也服了……” 于是,小金子不再打讨饶的两个,专心打高个子少年和叫沈哥的少年。几个壮汉凑过去,把那两个讨饶的少年拉到一旁,肆意地调戏起来,给他们留下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平常欺负人的时候想到有今天吗?嗯?” “说,都怎么欺负别人的,我们哥几个学一学。嘿嘿!” 过了不久,那个高个子少年突然叫道:“不行,我不行了!我靠你妈的!沈鹏!你他妈还是人吗?就看着我这么挨打!你他妈也不求饶!我去你妈的!我替你扛了多少次了!” “我就……不求……怎么地!” “我求!我替你求!你干不过他们的!——喂,我服了,我不玩了!” 小金子道:“行啊,你是真服了?” 高个子少年道:“服了!真服了!你是特种兵?真会打人,比我哥都会打人。” “嘿嘿!”小金子笑了,“你哥是谁?叫过来玩玩啊?” 高个子少年道:“我哥死了……去越南参战,死了。” 瞬间,小金子的脸色变了。黑哥和一众壮汉们的脸色也都变了。人人脸色凝重,庄严。壮汉中有戴帽子的,也自觉地摘下了帽子。 黑哥道:“你哥是哪个部队的?你知道吗?” 高个子少年此时勉强坐了起来,点点头,说出了一个部队番号。两个壮汉上前扶他站了起来。 黑哥听了高个子少年所说的部队番号,点点头,黯然说:“是,你哥所在的部队被偷袭了,只活了三个,都是残废。你哥要是活着,是个二等功。” 高个子少年忽然哭了。刚才他被打得翻来覆去,也没哭。 小金子道:“你咋不早说!靠!你叫我下去怎么见你哥!打了战友他弟弟一顿,说出去我也没脸!” 高个子少年这时没了脾气,而是一脸羞愧:“算了!我哥要知道我这样,也不认我了。” 黑哥道:“说什么呢!告诉你,今天在场的老兵们,你要愿意,都是你哥!” 高个子少年大哭道:“都我哥!你们之前他妈的哪里去了?我妈我爸下岗受欺负的时候哪里却了?!现在说什么……呜呜……” 周修常和一众老兵们一样,一时心潮澎湃,一时又感到窝囊至极。 周修常走到他跟前,道:“你爸爸妈妈现在怎么样?” 高个子少年并不知道他是谁,更不知道他就是对方的当事人。他打架完全就是跟着沈哥来的,答道:“捡垃圾呗。” 周修常道:“你叫什么?我明天去找你。” 高个子少年道:“干什么?” 周修常道:“有个工作……我可以找我父亲安排一下。最起码,让你们家衣食无忧。” 黑哥拍了拍周修常的肩膀,叹气道:“唉,你不懂,这样的人太多了,管不过来。不过,也行,能顾一个是一个。” 那高个子少年呆住了,道:“你真能?”他犹豫着,眼睛看了看地面上的沈哥,终于下定了决心,“我叫郭忠,我家在解放路上……我告诉你,是因为我爸我妈太可怜了,而且我家里还有一个妹妹。别以为我想天天打架,我爸我妈也天天和人家打架,自己家人也相互打架……要是我哥在的话,怎么会这样……” 周修常拍拍他肩膀,道:“解放路?离我们二中倒也不远。解放路的什么地方?” “解放路的垃圾堆。” “哦。”周修常低低地应了一声。他又看着那两个先前叫饶的少年说,“你们呢?也是烈士家属?” 那两个少年摇摇头。 周修常又问还在地上喘气的叫沈哥的少年:“你呢?” “去你妈逼!” 小金子道:“嘿!接着玩!”刚要抬脚,忽然顿住,对高个子少年道,“他是么?” 高个子少年摇摇头,对叫沈哥的少年道:“你他妈傻呀!有用吗?” “有用!”叫沈哥的少年令人不可思议地倔强。 小金子见高个子少年给出了否定答案,便继续用双腿双脚“玩耍”起叫沈哥的少年来。 韩双乙依然傻傻地站在一旁,像是舞台上无人理睬的道具。 此时,他忽然开口了:“靠你妈周修常!敢告诉我你爸的公司不?我他妈让你爸赔死!” 周修常一呆,他忽略了还有韩双乙这双耳朵,看来自己的同学中,第一个知道他家有个“公司”的,居然是韩双乙。 就在这时,周修常进入了另一世界中。 “这里的时空应该是静止的,你为什么会睡觉?” “哈哈哈……嘻嘻嘻……”那人又怪笑起来。 周修常忽然明白了,暗骂自己糊涂:“是啊,他是在跟我开玩笑呢!” 的确,只听那人笑够了之后说道:“真笨!这个世界的时间线在你离开后是停止的,你明明已经知道了,居然还要问我什么我在做什么!我只好回答你,我是在睡觉喽。” “那么……”周修常决定不跟他纠缠这些了,“也就是说,我走之后,这个世界也是停止的。” “对。拜托,你聪明一点哦。” 周修常的大脑又飞速转了起来,想了想,说道:“换句话说,这两个世界里,都是我离开之后,时间线就停止了……那么……” 周修常只想到这里,就觉得想不下去了,因为后面的可能性很多很多,比如梦境,比如自己闯进去的是自己一无所知的神秘世界……这些原因,可能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他一无所知,他无法回答。 就在这时,周修常回到了自己的世界中。 他看到,韩双乙虽然静静地站在一旁,但是他的眼睛和耳朵可谓是耳聪目敏,只盯着周修常的一举一动看。 韩双乙一边看着,一边心中屡屡犯疑:“这家伙究竟有什么能耐?怎么叫来一群黑帮?他背后的靠山莫非就是这群黑帮不成?若是,那便更好了,他们再怎样折腾也抵不过官府的一纸命令。”但是,看了一会儿,又觉得不太像,心中续道:“若是黑帮是他的靠山,他在帮众中算是什么人?那个领头的,和他什么关系?倒是不像。”这般想来想去,始终想不通,一个工人弟子怎么就拉到了这样一群奋勇斗狠的退伍人员做靠山的。直到听到了周修常说什么他爸爸有一家公司,他乍一听来还觉得是周修常胡诌烂扯,他一个下岗工人,何时成了一家公司老总了?不过转念一想,时代开放了,总有愿意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有人吃了中毒身亡,有人吃了却脑满肠肥,于是乎人人都吃不准未来,昨日看他还落魄潦倒,翌日看见便鲜衣怒马,倒也不在少数。因此上,说不定这周修常的爸爸没准真就发了财,而发财的路子极有可能是像自己父亲时常说的那样:吞了国有财产。 于是,他才有了上面的一问:你敢告诉我你爸爸的公司吗? 第六十二章 打不起来 周修常淡淡地笑着,道:“看来蒋老先生说的真不错。” 韩双乙不明白,问道:“蒋老先生?谁?他说什么了?” 周修常道:“就是那位说过‘攘外必先安内’的蒋老先生啊。” 韩双乙咬牙切齿,想吐出几个狠字,却双唇抖动,脸色发白,什么也说不出来。接着他想动手,却一想联系两次都失败了,心理阴影太大,刚要抡起胳臂,先看了后面有没有人或者障碍物。但是这么一来,打的气势便消弭殆尽。 韩双乙气呼呼地喘着,冷笑道:“我告诉你周修常,你今天不在就对了。我下午已经把郑大千揍一顿了!” 周修常脸色一沉,道:“冤有头债有主……”刚想说“你欺负一个胖子有什么能耐”,忽然想起了刚才张子达和孙成义的模样,道,“你和张子达和孙成义一起欺负的郑胖子?” “对啊,怎么,你以为班级里有谁能帮胖子是不是?哼哼!告诉你,高二六班是我韩双乙的地盘,懂吗?” 周修常一听这话嘴角就微微翘起来了,就刚才张子达和孙成义的怯懦做派,怎么能去打一个又高又壮的胖子?不过,他尽量不去刺激对手,便装作唯唯诺诺地说道:“是,懂了,懂了。” 韩双乙接着得意地道:“还有竺兰兰老师,骂你一下午……” 周修常奇道:“骂我?怎么骂我了?” 韩双乙恶狠狠地道:“骂你不要脸!不知道尊师重教!天天逃课,不学习!带坏了她的班级!”说着,韩双乙嘿嘿地笑了,接着道,“竺老师说了,号召同学们向我韩双乙学习,我品学兼优,是全班同学的榜样。嘿嘿!” 周修常一开始还糊涂,这能是竺兰兰说的话吗?会不会是像张、孙二人揍郑大千一样是瞎编的?后来一想,觉得这的确是竺兰兰说的。只不过对周修常贬抑,对韩双乙褒扬的目的,却不是韩双乙所理解的那样,而是拐弯抹角地让韩双乙消气,同时不刺激到韩双乙。周修常之前对竺兰兰和苏语琪说过,不能帮他说话,也不能告诉领导或者别人,否则韩双乙吃醋,就会更加刺激到他。于是,聪明的竺兰兰便反其道而行之,采取了“让周修常吃醋”的办法,来抵消韩双乙对周修常的恶意。 周修常不禁在心中赞叹:高明之至!不愧是大美女,有把男人们玩弄于股掌中的手段。 只不过,效果有待商榷。因为男人们之间的事情,最终还是男人们自己解决。 周修常道:“竺老师批评的对。我虚心接受。” 韩双乙道:“告诉你,以后离竺老师远点!听见了吗?” 周修常道:“听见了。——咱们什么时候去打架?” 突如其来的提问把韩双乙吓了一跳,仅仅是这一句话,把韩双乙之前所有的话都变成了废话,之前的威胁变成了滑稽,之前急红脖子的表演变成了毫无意义的小丑演出。 韩双乙再一次体验到了碾压式的羞辱,瞪着眼睛道:“你他妈再说一遍!” 周修常叹口气,道:“看来韩二爷耳朵有问题。好,我就再问一遍:咱们什么时候、去哪里打架?” 韩双乙道:“你他妈的。等着!别走啊!”说着,韩双乙看了看周围,好像在寻找他约的人。 气氛显得有些幽默。即将挨打的周修常安之若素,想要打人的韩双乙左顾右盼。 深秋的夜来得很快。初中部学生们都走光了,校门附近再一次冷清起来。周修常看见黑哥的那辆桑塔纳依然停在那里。周修常心中忍俊不禁:也不知道黑哥等烦了没有。 过了十几分钟,一个小个子混混模样的人骑着轰隆响的摩托车来到了校门口,打量了周修常和韩双乙一眼,然后在他们身前停下。不知怎么的,这小混混居然凑近周修常,问道:“你是叫韩双乙不?我是沈哥……” 韩双乙急道:“我他妈才是韩双乙!” 周修常哑然失笑。 那小混混见韩双乙一声“他妈的”,极是难听,很不快,但一想到对方身份,只能客客气气地说:“我是沈哥的人。你要干谁?” 韩双乙指着周修常:“他!” 小混混也是哭笑不得:“他呀!”接着马上扳起了脸,“小逼崽子,你没叫人啊?行啊我靠,你乖乖走。” 周修常见小混混变脸也快,也很惊奇。他向桑塔纳车看了一眼,然后轻轻点头。 桑塔纳车发动了,车灯骤然亮起。 小混混一惊:“哎呀我去!这是你叫的人啊?你他妈不是没叫人吗?” 周修常道:“我什么时候说我没叫人了?” 小混混道:“刚才啊!刚才我问你你他妈不说话!” 周修常道:“我这不是刚刚回答嘛。” “靠!”小混混又嘟囔了几句,道,“那行,走。你们知道地方不?” 周修常道:“韩双乙没有告诉我。” 小混混对韩双乙道:“你咋不告诉他呢?” 韩双乙道:“我没想到他能叫人啊。” 小混混道:“算了。没事。”接着,低声嘟囔着,“反正我估计打不起来。” 这小混混说对了一半,打是打了,只是最后的群架没打起来。最后让韩双乙放弃打架有很多个原因,而最具有戏剧性的原因是:黑哥向韩双乙展示了一样东西。 韩双乙坐上了小混混的摩托车,而周修常坐进了黑哥桑塔纳。摩托车在前,桑塔纳在后。摩托车和小轿车的对比,再一次打击了韩双乙脆弱的心灵。他暗暗纳罕:“他妈的,周修常从哪里叫的人?他不是一个下岗工人的儿子吗?怎么能叫来人?还是开车的!靠他妈的!这小子究竟有多少能耐?” 韩双乙这时才发现自己真的低估了周修常。之前只是觉得他背靠某个权贵靠山,后来一查之下,才知道他“狗屁不是”。可是现在的样子,周修常显现出来的态度的确像个人物,真的不是“狗”,也不是“屁”。 一行人到了北潭人民公园。周修常颇有感慨,这里是他的重生之地。将将一月而已,自己已经到这里三次了。 这时候,周修常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之中。 这一次,周修常一进来,就赶紧问:“为什么不回答我?” 那人又发出一声声怪笑,这才好像妥协一样地说道:“罢了罢了,我提示你一下,总可以?” 周修常点点头。对方提示一下,总比置之不理强。 对方说:“我问问你,你进来这个世界之后,又觉得时间线断裂吗?” 周修常一愣,随即明白了对方的意思,顿时,他也明白对方为什么嘲笑他了! 是啊,自己的确够笨的了!居然问了这么一个笨问题! 因为这个世界的时间线一定不是断裂的,相反,当周修常离开这个世界,也就是回去的时候,周修常在“自己的世界”里是半点都没有目前所在的这个世界的一点记忆的。但是当自己莫名其妙地从现实世界穿越到目前所在的这个世界中来的时候,他却能明显地有“自己的世界”的一切记忆!而且,最关键的是,虽然在这个世界里,他能刚感到时间的流逝,但是那是因为自己在“自己的世界”里的时间流逝了,而自己又拥有“自己的世界”的一切记忆,所以才会感到时间的流逝的!但是再看看现在所在的世界的一切,就可以知道,即便是自己离开了目前所在的世界,再回来,期间这里的时间也是停止的! 刚想到这里,周修常就回到了现实世界中。 桑塔纳直接开进了公园,由于天气寒冷,在公园散步的人们并不多,见到一辆汽车来,纷纷让开。可是,令他们没想到的是,在这辆桑塔纳行驶过去后,不一会儿的功夫,竟然一大批青年人或者壮汉涌进了公园,气势汹汹的。那些经历过动乱年代的人一看便知,又有人在这里掐架了。 到了公园里树林之中一处人迹罕至的荒地上,只见一群乌泱泱的人站在中央,人手一件武器,很有电影中的阵势。 摩托车直开进阵中。 桑塔纳停在了一旁。周修常、黑哥和小金子不紧不慢地从车上下来。周修常接着渐渐淡去的夕阳余晖,看见对面一群人基本上都是穿校服的学生,从校服判断,应该是安原职高的人。 原来这就是韩双乙叫的人。看来韩双乙没叫来什么社会上的人,或者叫了但是人家忌惮着他父亲,不想无端惹事而不愿意来。 黑哥和小金子踱着方步,慢慢踱到了对方人群之前,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一脸的若无其事。周修常跟在他们后面,走到人群面前后,才并肩和黑哥、小金子一起站着。 忽然,一道光柱打在了黑哥脸上,黑哥一直戴着墨镜,不为所动;又一道光柱打在小金子脸上,小金子微微偏头,眯着眼睛。第三道光柱打在了周修常脸上,周修常不得不用手遮光。这三道光柱是从三个手电筒里发出来的,一个接一个地亮起,速度极快,似乎根本不给三人反应时间。若是灯柱一亮之后便动手,三人已经输了。 第一道光柱后边的人喊道:“你他妈谁?” 第六十五章 忍着便是 周修常笑道:“呵呵!我家公司太小,不说也罢。”其实,他的公司文件正在工商那里审批,准确地说这个公司还没有成立,因此上“不说也罢”。而这话在韩双乙听来,却是周修常不敢说。 韩双乙道:“哼哼!你以为你不说,我便查不出来了?我韩家好歹是一把手,查你家资料还不轻松?” 周修常道:“既然如此轻松,你怎么不早查一查呢?你看看你现在!如果早查一查,就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了?”周修常这意思是说,事已至今,说之何益?你韩家再厉害,还不是有失手之时? “当时我哪里想到……”韩双乙刚说了半句,忽然觉得的确说出来毫无意义,而且给他人徒添笑料。此时此刻,他是输家,强行辩解,除了安慰自己之外,毫无价值。 韩双乙想到这儿,又觉得自己实在憋屈,便昂首道:“哼!我韩双乙今儿轻敌了!那是让着你!没想到你能找到黑社会!好啊,那我韩家也就奉陪到底,看咱俩谁能走到最后!” 他这话既是对着周修常说的,也是对着在场的黑哥等人说的。 周修常身后一个壮汉道:“嘿!这小东西自以为是什么东西,敢他妈……” 这时,另一人出声道:“嘘声!这是一把手的公子。” 先前那人道:“咦?真是一把手?不是他瞎掰么?一把手怎么会有如此孬种……” “呸呸!”后一人赶紧道,“咱们只教训别人,黑哥也不想真惹恼了他。” 先前那人才大悟道:“哎呀,我看这小子这么淡定,以为是吓傻了,没想到是见过大世面的,怪不得!” 后一人道:“就算他见过许多大世面,还能有我们见过的多?咱们可是见过一堆堆的死人!” “那倒是。” 这两人嘀嘀咕咕,语气上的确是没有得罪韩双乙和韩家,但这么明目张胆地讨论,分明是没有把韩家放在眼里,已然让韩双乙心头火起。 韩双乙道:“哼!你们已经惹恼我啦!我就站在这里,现在看你们有什么本事?”说到这儿,感到威胁的意味不足,恐怕吓不到对方,便干脆高声道,“算了!今儿我倒要看看你们的本事!有种的,你们把我弄死了!如果弄不死我,我明天就找我爸,弄死你们!信不信!” 其时本来寒夜凄冷、秋风萧瑟,但在大功率的大灯照耀下,整个空场明亮如昼,照在人身上,更是暖意洋洋。再加上场上人对峙的紧张气氛,几乎无人觉得夜色凛冽。而韩双乙的话此刻有如一场凄冷的秋雨,哗啦啦地向众人头顶当头淋下! 刚才讨论的二人又嘀咕了起来。提问的那人说:“我们没想弄死他?对不对?那他凭什么弄死我们?”后一人说:“人家说弄死就弄死你,你能怎样?”先一人道:“凭什么?”后一人道:“就弄死了你,怎么地?”先一人又道:“到底凭什么?”后一人道:“嘿!你没完是?就想弄死你,你能怎样啊?” 众人听来,隐隐发笑,心中也都同样想着:“你韩家凭什么呢?” 周修常慢慢走到韩双乙跟前,微笑着,说道:“双乙,你说说,咱们为什么结怨?” 韩双乙纯粹是少年心性,即便家教再好,此刻哪里还能深入思考,便想都不想,说道:“我哪里知道?!我就是看你不顺眼了!怎么着,不行?!”他听刚才那两人故意揶揄,想反驳却又无话可说,心头想的也是:“我就想弄死你们,你能怎样?” 周修常笑道:“冤家宜解不宜结……” 还没等周修常说完这句话,韩双乙一记耳光就甩了过来,“啪!”结结实实地打在了周修常的左脸上! 这一招实在猝不及防,并且是在明晃晃的大灯照耀下,他的眼睛带着墨镜,是以也有些迟钝。所以周修常算是挨了这一记耳光的十分力道。他没成想韩双乙会这样突然下手。 周修常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紧接着眼睛一花,脸颊变得火辣辣的,白光闪去后,眼前的画面变得诡异离奇,韩双乙的面孔不见了,天地忽然黯淡下来,又颠倒了过来…… 他下意识地深深吸一口气,发觉自己是趴在地上,脖子酸疼,很快的,知觉恢复,他双臂一支地面,除了脖子和左边脸颊酸疼之外,感到全身力气未失,心中一股强烈的怒火反而把更多的力气传送到全身每一处肌肉上。 忽然间,自己的身体被一个人抱住拉向后方,他不由自主地挣扎起来,想要摆脱那人的控制。他扭头一看,那人竟是小金子。 小金子低声道:“不值得!” 原来,小金子怕周修常挨了一下后去报复韩双乙,二个热血少年人一旦打起来,后果难以预料。 周修常低声道:“我忍着便是了。” 他说完,又挣扎了几下,小金子方才放开他。不过仍是怕他寻仇,告诫他道:“你别露面了,黑哥有办法。” 周修常道:“放心,我不会找他的,这点道理我还是明白的。” 小金子重新给他戴上墨镜。 周修常这时进入了另外的世界中。 “啪啪啪!”只听一阵鼓掌声在这个世界里回荡着。 那人说道:“不错,小不忍则乱大谋!你的定力很不错。” 周修常心想:“废话,这还用你夸啊!”不过,他这话没有说出来,再说说不说出来都没有作用,反应对方什么都知道。 只听那人继续说:“现在你明白了两个世界的时间线。那么,你还知道了什么么?” 周修常摇摇头:“我现在明白了时间线,当我离开之后,这两个世界的时间都是停止的。也就是说,只有我到了那里,那里的世界就会从上次中断的地方继续开始。” “你能想明白,很不错。后面的学习任务,还多的是啊!” 周修常听了,皱起了眉头:“什么?后面的学习任务?” “嗯嗯!”那人说,“总之,两个世界的东西,都有很多值得你去学习的地方。比如,你以为的你的世界和这里的世界……” 周修常明白他在说什么。可是,之前的震撼真的很大,对方所说的话,再一次地超出了他的认知:“什么还需要学习的啊?究竟是怎么回事?” 忽然,周修常被打回到了“自己的世界”里。 这时,周修常和小金子看向韩双乙。只见韩双乙被几个大汉围着,他在中间却依然嚣张跋扈,一面拳打脚踢使众人不敢接近,一面高声嚷嚷着:“别他妈碰我啊!谁碰我我让谁死!信不信?” 先前发起揶揄的汉子道:“你不是说不弄死你你就弄死我们吗?既然如此,想要弄死你,就总得碰你?难道这世界上还有某个不用触碰别人就能杀死人的方法?” 后一个和他一唱一和的汉子说道:“有啊,让他触电,或者车祸,或者从楼上推下去……” 先一个道:“推下去,那岂不还是触碰到了?” 后一个道:“是啊。不过,咱们讨论的是如何把他杀了之后伪装成自杀的方法?”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表达的意思却再明显不过:别以为我们拿你韩双乙真的没办法了。 韩双乙听了,心里也惴惴起来,生怕这群人真的无所顾忌,杀了自己。之后就算报仇什么的,对于一个死人有什么意义? 韩双乙心里明白,但面子上却退却不得,他依然伸着手指,指着众人:“你们敢!你们敢就碰我一下试试!” 话音未落,忽然从众人身后伸进来一只手,这只手五指大张,好像正等待这韩双乙的手指伸过来一般,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指,随即向上一掰。 “哎呀!”韩双乙吃痛,他的这根手指被人紧紧握住,又被那人向上一掰,关节弯曲到了极限,要是再稍用力,这根手指不免骨断筋折。 这时,众人向两侧让开,让握着韩双乙手指的人走到韩双乙身前。这人正是黑哥。 韩双乙看着黑哥,知道这人是头目,虽然心里恐慌,眼睛却还是狠狠一瞪。只不过眼为心窗,他心里存着恐惧,又如何能瞪出狠意?在黑哥看来,这眼神好似是绵羊想吓退豺狼般可笑。 韩双乙强扭地吼道:“给我放开!放开!我靠!疼!你等着,我他妈找……” “找你爹?”黑哥嘻嘻笑着道,“你爹要是知道了,会打你屁股的,知道吗?” 韩双乙依旧瞪着眼,道:“我爹从来不打我屁股!” 那揶揄的两人听了,又一本正经地说道:“看来他家老爹不打屁股,那么打的是什么地方?” 后一人笑道:“自然是打鸡……” 刚要说后面的刺耳,却听黑哥打断道:“好了,别拿他开玩笑了。” 大家便都安静下来。 接着,黑哥冲“坚强不屈”的韩双乙笑了一下,道:“来,给你看样东西。看完了,你就知道,如果你告诉了你爸爸,你爸爸可能真的会打你屁股。” 第六十三章 班门弄斧 这声音稚嫩而尖锐,竟是个小孩子。 黑哥只是嘴角微微一笑,没说什么。 这声音又喊道:“靠你妈!问你话呢?耳朵聋啊?!” 黑哥嘴角的笑容僵住了。他没料到现在的孩子们这么没礼貌、没修养,同时也意识到这孩子飙、疯,下手没轻没重,一定小心。黑哥扭头,看了一眼小金子。小金子极为默契地和黑哥的墨镜对视一眼。 “靠你……”那孩子刚要再骂,忽然听见林子外边传来了不少人众的脚步声,紧接着,还有几辆汽车的发动机声。 那孩子瞬间不吱声了。 夕阳彻底落去。林子中只有照射在黑哥、小金子和周修常脸上的三道光柱。 忽然,好像是那孩子下令了一样,在职高人群中一盏盏手电筒波浪般地连接亮起,像是有人瞬间点亮了无数繁星,一道道光柱射向前方,形成一片重重叠叠的光之森林…… 按说,这阵势并非不够镇人。至少一百多个手电筒在周修常面前形成了一百多个耀眼的光点,而且摇摇晃晃的,给他一种无形的巨大压力。 但是很快的,这群职高少年们就体会到了专业人士的力量。 周修常不知道黑哥是怎么下的令,只看到自己的身后忽然像白日复出一般,发出比之繁星夺目无数倍的白光,白光之强,周修常的后背都能感受到强光的炽热。 那一瞬间,别说周修常背对着强光、被眼前猛然如昼的光线刺激得受不了,就更别提他面前正对着强光的一众少年们了。只见这些少年们一个个像眼睛受伤了一样,纷纷用手遮挡,身体也扭来扭去,手电筒纷纷掉落在地,像是陨落的黯淡星辰。一些人直到转过身去,还是睁不开眼睛。 那三道照射在周修常、黑哥和小金子脸上的光柱自然是消失了,但是周修常还是难以睁开眼睛。忽然,他的肩膀给人拍了拍,他勉强一看,只见已经戴着墨镜的小金子向他伸手,手掌里还有一副墨镜。 周修常赶紧抓过来,戴在眼前。终于可以睁开眼睛了。他这才回头一看,不禁吃了一惊! 在他的身后,站着三十来个壮汉,都戴着墨镜,两盏如探照灯一样的巨灯在不远处的汽车顶上向这边射来。由于背光,看不清这些壮汉的面容,但是那一排健硕身形的剪影,已经宛如一堵坚不可摧的墙。 小金子又拍拍他的肩膀,道:“别去看光!嘿嘿,那是从坦克上拆下来的,能照一千多米!” 周修常心中惊骇,这灯光比民用越野车灯光还要强上几分!看来,黑哥打群架已经有了自己的路数,用大灯照人就是其中的一个手段,早就准备好的,因此上也为周修常准备了墨镜。 而面前这群职高少年们似乎听说了这个招术,虽然没有金刚钻,也想揽来瓷器活,竟然妄想着用手电筒来震慑黑哥。没想到自己班门弄斧,贻笑方家,更显得自己有如以卵击石般可怜。 周修常看着韩双乙以手护眼的狼狈模样,又是好笑又是可怜。 这时候,黑哥发话了:“刚才是谁跟我说话?” 一个中等个头的少年应道:“我!你他妈把灯关了,靠!” 小金子不待吩咐,上去一把那少年揪出来,少年周围的人本来就簇拥在那少年身旁,见小金子来势汹汹,纷纷让开。 小金子把那少年拉出来后,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连踢带打。 那少年却是叫个不停:“知道我是谁不?我人称沈哥!我靠!我说了,我是沈哥!你不认识我是不是?!哎呦!我靠!你他妈再打!我靠!你他妈再打!我靠!你他妈再打一下试试!哎呦!……” 一开始,那少年不甘心挨揍,准备和小金子对打,张牙舞爪像是要拼个你死我活一样。 但小金子把那条受伤的胳臂揣兜,只用一只手、两条腿,三下五下,把那少年打得毫无招架之力。少年那几下花拳绣腿,基本没有沾到小金子衣边的,没记下便鼻血长流,声声怒吼渐渐转化为声声低吟,只是倔强的很—— “我靠——来打呀——我沈哥——哎呀——我他妈——打死你——我靠了——” 只要少年不服,小金子就继续揍下去。小金子很享受揍人,他是一个死里逃生的人,每一下揍人都似乎在提醒他自己:你还活着。 而这叫沈哥的少年平常横贯了,当着这么多手下即使被揍也不松口,否则以后抬不起头。 但黑哥就是想让他抬不起头。这少年若不趁机好好教训一下,以后当真祸国殃民。 于是,渐渐的,少年的低吟也转变成了哀嚎—— “哎呦——哎呀——我靠——哎呀——” 小金子浑身是汗,却是越打越起劲儿,一点不现疲劳之象。 这时候,职高人群中,站出来一个高个子少年,他先是猛地喊了一声:“我靠你妈!”接着便叫着“呀——”地,向小金子冲过去。 小金子好整以暇,当那高个子少年冲过来时,攸地踢出一脚,不偏不倚,正踢在了那高个子少年的脖子上。登时,那高个子少年的“呀——”好似被人一掐,戛然而止,整个身躯也向后一翻,砸在地上,双手捂着脖子一边咳嗽一边挣扎。 小金子连气都不喘,道:“嘿,来个陪打的!还有吗?” 话音未落,又冲过来两个少年,被小金子随手打发了。这两个少年也躺在了地上,两个人都捂着膝盖,疼得呲牙咧嘴。 “我靠,还真有!继续来!”小金子无比兴奋。 周修常自从见小金子两次了,却从没发现这样的小金子。小金子给他的印象是有些得瑟、有些羞赧、有些质朴,他的身材不是很壮,也看不出肌肉的线条,真没想到他如此能打。 这时候,职高人群里没有人再出来了。周修常觉得刚才窜出来的这几个少年都是傻子,为了自己的“老大”挺身而出,却是螳臂当车,毫无作用。他接着想,仗义也要有资本,最重要的是,要有是非、有善恶,不明事理地冲上去,自以为忠义,实则蠢不可言、愚不可救;同时也想到,人才要站好队,跟对人,如果跟了一个混蛋混下去,只能耽误了一生。 小金子还来劲儿了,道:“嘿!真没有啦?真没有我可就继续揍他喽!” 这时,周修常身后的某个壮汉笑道:“我说金哥,你注意力集中一点好吗?赶紧把这个解决了,其他的还有我们呢!真是的,又不给我们留菜。” 一众汉子都笑了。 小金子道:“好好,我听李哥的。”说着,就要继续打叫沈哥的少年。 忽然,周修常一声高叫:“慢!” 说时迟,那时快,周修常一个箭步窜到了叫沈哥的少年身后,一脚踢出,却没想到那少年被小金子打了这么久,居然胳臂还是很灵活,一躲,周修常踢了个空。周修常暗惊,他顺势一踩,向那少年的胳臂踩去。这下变起仓促,少年没料到周修常应招也不慢,这下没躲开,一条手臂被周修常踩中,手臂前面的手掌一松,一样物事甩了出来。 众人定睛一看,赫然是一把短匕! 就在这关键时刻,周修常又穿越进了另一个世界中。 “刚才好险啊!”周修常不禁冒出一些冷汗来。 那人也点头:“是啊,的确是好险。不过,我可以明确告诉你的是,以后这样的事情,恐怕还会有很多很多次呢。” 周修常有些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 “别问,我就是知道啊。” “好。”周修常此刻已经明白了,自己再问,对方也未毕会回答了。毕竟,自己刚刚问了一个十分蠢蛋的问题。 不过,即便是想通了刚才的那个笨问题,但是周修常还是想不通:“我忽然离开了这里,这里的时空就中断了,然后我回来,这里的时空才继续开始。那么……那你是在我离开的时候,是在哪里呢?” 对方这次忽然发出几声愉悦的“嗯嗯”之声,听那声音的语气,是在表扬周修常总算是问到了点子上了呢! “哎呀,周修常啊,你这次终于问对了地方。我就回答你。当你离开这里的时候,我就睡觉了,等你回来。你一回来,我就醒过来了。” “那时间是多久?”周修常刚问到这里,忽然觉得有些不对,“等等,这里的时空应该是静止的啊!你怎么……” 忽然,周修常返回到了现实世界中。 原来,周修常刚才想着这几个少年血性过头,莽撞地冲过来“送人头”,真是可叹可笑。于是,他的注意力便一直在躺地上的这几个少年身上。而那几个少年见人人都关注小金子,便暗渡陈仓,先窜出的高个子少年把一把匕首递给了叫沈哥的少年。沈哥少年便准备趁机对小金子下手。 少年人的血性与鲁莽可见一斑,如此轻易取命、赔命,周修常再联想起韩双乙那杀人的眼神,不禁背脊一凉。所以他立即窜出,没让这少年得逞,实质上,也算是救了这少年一命。 第六十六章 赔本吆喝 韩双乙开口还要执拗地反驳几句,哪知手指一痛,已然被黑哥拉着走了。黑哥大踏步地地迎光而行,走向汽车。韩双乙被他拉在身后,踉跄着脚步,头也不敢抬起来,因为前面光线太过刺眼,何况越走越近。 韩双乙闭着眼睛,没被黑哥抓起来的手掌捂住双眼,但依然觉得前方光线越来越耀眼,打在身上都无比炙热。不过走了几步后,忽然一暗,他拿开遮眼的手,试探着睁开眼睛,原来是到了光芒背后。此刻睁开眼睛,过了好一会儿后,方能视物。只见身前停着几辆吉普车,几盏折磨人的大灯安装在吉普车的车顶上。顺着光芒看去,只见一众汉子站在白花花的光线里,每人眼睛上都带着墨镜。他刚才没有墨镜可戴,所以始终皱着眉头看东西,皱得眉头肌肉都发酸了,此刻舒展双眉,竟感到舒爽。忽然,那一根被黑哥握住的手指也获得自由,竟是黑哥松手了。 黑哥这时候已经打开了开车门,在摆弄着什么东西。 小金子等人并没有跟着黑哥走过来,而是等候在灯光里。小金子开口问道:“你能摆弄明白?” “能。”黑哥答应着,仍旧半个身子探进车里摆弄着什么。 韩双乙看了看光芒中的众人,又看了看不远处漆黑的小树林,又看了看身前正专心摆弄着什么的黑哥,此刻根本没人看着他,他若是想跑,只要速度快一点,便能跑出树林,来到公园里,到时候尽管这些黑帮能追上了,在众目睽睽之下也绝对不敢造次。 想到这儿,他的双脚脚尖甚至已经往外拐了,可是又一想:“这人说给我看样东西,就近是什么?还说什么如果我告诉我爸,我爸就能揍我?” 好奇心一起来,双脚脚尖便又悄悄转了回来,心想着反正我刚才打了周修常一嘴巴子,这人最后也没敢怎样,虽然手指头被他拉得挺疼,但看他根本不敢拉折我的手指,不如且先看看这人究竟要给我看什么东西。 就这么心思几转之间,黑哥已然摆弄好了东西,回头看看他,一笑,道:“嘿呦!没走哇?” 韩双乙道:“走什么?你还能把怎么地?要走,也是你送我走。” 黑哥“嘿嘿”笑着,道:“行。一会儿我送你走。我刚才还以为你会趁我捣鼓录像机的时候跑了呢?那样的话,你就不用看了。” 韩双乙听了,更加好奇,道:“你究竟让我什么东西?” 黑哥笑道:“你真要看?” 韩双乙道:“废话!是你他妈的让我看的好么?” 黑哥还是“嘿嘿”笑着,道:“是啊,不过我想,万一你之前知道呢?毕竟嘛,你们父子俩的事情,我们外人怎么能知道得那么详细呢?” 韩双乙简直听不懂这话了,道:“到底是什么东西?你是不是偷了我爸的东西了?”他这话是想炸一下黑哥。 不想,黑哥一本正经的点点头,道:“可不,还真是算是偷。你要看?” 韩双乙道:“既然是我爸的东西,当然要看。” 黑哥嘴角一撇,手里像是变戏法一样地拿出来一个巴掌的小录像带。 韩双乙道:“这是……我家的?” 黑哥道:“一起看看。先别声张,对你爸爸不好。” 黑哥说完,一让身,竟是要韩双乙坐进吉普车里。韩双乙犹豫一下,寻思着这家伙是不是要把我绑架走?但又一想要绑架的话,他干嘛这么大费周章?于是,轻轻地一“哼”,大大方方地坐进车里。 黑哥也从另一面上车。“啪!”车门一关,吉普车中便只有黑哥和韩双乙。韩双乙看见挡风玻璃前有一台小电视,电视下面蜿蜒着几根电线,伸向方向盘旁边的仪表面板,那里,竟然镶嵌着一台录像机。 黑哥依然不摘墨镜,而是对韩双乙笑了一下,道:“你爹的事情,你真的不知道?” 韩双乙根本听不懂这句话指的什么,自然是不知道,便道:“你有屁快放。” “呵呵!好。”黑哥说着,把小录像带放进了录像机中,然后伸出手指,按下了播放键。 周修常和小金子等众人都站在车外。周修常只见黑哥带着韩双乙走向汽车,那里是强光之外的黑暗,目不能视,至多只能听见几声黑哥的轻笑和韩双乙的哼哼。然后又见黑哥的身影在车前饶了一圈,随即上车,关上车门。周修常不禁想黑哥这是要带着韩双乙离开么?可是他明明上的是副驾驶的位置。果然,车没有开走,两个人不知在车里干些什么。 周修常把探询的目光看向小金子,小金子对上他的目光,也摇摇头,意思是黑哥做什么,我不知道,你别问我。 忽然,周修常再一次进入了另一个空间里,或者说,另一个世界里。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发生这样的情况啊?”周修常问对方。 对方笑了一会儿,这才回答:“这些事情,你以后会明白的。不过,我也理解你的心情。你现在是肯定很糊涂的,对?” “废话。”周修常毫不客气地说。 “呵呵!”那人这时候也不生气了,“好了,你不明白这些事情,一点都不要紧。反正以后会了解的……” 听那人絮絮叨叨没完,周修常不耐烦了,吼道:“你究竟能不能告诉我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不能啊!”那人被周修常吼了,却并不生气,只是淡淡地回答,“你喊呗,反正没有用。我也不会回答的啊!” “你……”周修常明白自己的策略失败了,他原本就是要激将一下,顺便把自己心中的窝火发出来。可是很明显的,对方绝不上他的当! “也就是说,我以后会明白的,对?” “没错。” “那么,我现在应该做什么呢?” “我不知道啊。我说实话,我对你忽然来到这里,都感到奇怪呢!还有,你搞错了你的世界了。” “什么?” 周修常刚要继续问,却再次被抛了回来。 此刻,周修常的身边,几个大汉伸着懒腰,低声商量着一会儿去哪里喝酒吃肉。 没一会儿功夫,吉普车的车门打开,黑哥和韩双乙都下来了。众人仍然看不清强光背后,只听见二人低语了几句,低语未毕,便听见一人脚步声逐渐远去,像是听不下去后转身离开。 又过了一会儿,一辆吉普车上的大灯熄灭,隐约可见一个人影正从车顶爬下来,这人影叫道:“集合!撤了!”正是黑哥的声音。 众人听了,都没有觉得什么意外。毕竟,对方人众都逃离了这里,架是肯定打不起来的。 于是,大灯一盏盏熄灭,树林的轮廓一块块地显现在光晕里,等到最后一盏大灯熄灭后,树林中登时一片黑暗,宛如一瞬间堕入地狱深渊。 片刻后,众人方能视物。大家嬉笑着上了几辆车。黑哥对周修常道:“跟我们一起去吃饭。” “好。”周修常点点头,作为事件的当事人,众人不辞辛苦前来助阵,事后自然要陪吃陪喝,当即高声道,“这一顿我请众位英雄!” 周修常本以为众人听了他这句话,会高声欢呼,不想,众人竟然报以嗤笑。 那揶揄的人道:“黑哥,你要赚兄弟的钱不赚?” 另一个搭话的道:“赚,自然要赚!要不然被兄弟吃穷了,你哪里赚钱啊?” 先一个道:“怎么就吃穷了?” 后一个道:“黑哥常说,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所以去他饭店里吃饭的,都是他兄弟,要是不赚兄弟的钱,这饭店还怎么开了?” 先一个道:“有理。那我们去了,还赚钱不赚?” 后一个道:“自然是不赚的。” 先一个道:“为什么?难道说,我们不是黑哥的兄弟?” 后一个道:“怎么不是兄弟?我说的是不赚钱,并不是不给钱。至少不能让黑哥赔本。” 先一个道:“黑哥没有赔本。” 后一个道:“你怎么知道?” 先一个道:“黑哥就算赔本,也是赚了。赔本赚吆喝嘛!” …… 两人絮絮叨叨,拌嘴拌个没完,黑哥等人一开始还听,后来便只当他俩是放在背景了的收音机,随他们斗嘴去了。 周修常道:“黑哥,怎么我请大家吃……” 黑哥道:“不用你来。凭我黑哥这张老脸,去南城某家饭店吃饭,老板多少是卖点面子的。” 小金子道:“就是不久前被姓谭的王八蛋搅和了,要不然整个安原市想去哪儿去哪儿!” 黑哥道:“好了,不说了。开车。” 汽车发动。周修常看向窗外,只见空地上依稀躺着一个人影,正是那叫沈哥的少年。他身边还蹲着一个人,却是那个高个子少年。这沈哥到最后也没有求饶,小金子打来打去,倒觉得无趣了。 黑哥对小金子道:“你没下重手?” 小金子笑道:“怎么能?最多让他三天不想下床。” 说着,汽车一拐,把人影抛在后面,淹没在车尾的尘雾里。 周修常回过头,心道:“那个叫郭忠的少年,不知他家里究竟是什么情况?听他说,他家里还有一个妹妹……” 第六十四章 无人理睬 果然,小金子见了短匕,登时脸色变了,之前的活泼迅速变成了阴鸷,一把把匕首踢到了自己这一伙人脚下,然后躺在地上的四个少年又踢又踹,顿时惨叫连连。 周修常看向黑哥,只见他的眉头皱起,似乎没想到这几个少年这么难对付,这么不识时务地吃眼前亏。只见他轻轻叹气,然后用同情的目光看了一眼在小金子腿下翻来覆去的少年们,再用锐利的目光看向其他的少年。 黑哥再次开口了:“你们留下来是想眼睛变瞎么?还是必须身上要留一点伤疤才能回去?”然后高声吼道,“都他妈滚蛋!” 黑哥的话在林子里回荡了几下。一开始,职高少年们没有人动,可是渐渐的,好像春回大地后坚冰结冻一般,顽固的少年们群体中出现了一道道裂缝,接着是一道道壕沟,又好似一块坚不可摧的石头终于在润物无声的风雨中化为碎石散沙。 一旦出现了松动,崩溃便随之而来。“跑”成了每一个少年人心头的关键词,十几秒钟后,职高少年们溃散了,手中的棍棒、手电筒之类扔了一地。片刻后,少年们走个一干二净,那骑摩托车的小混混也骑着车跑得无影无踪。虽然有几个好事的少年没有走,也是远远远远地站着,几乎是站到了强光之外,一步也不敢走近光芒。 只有韩双乙傻傻地站着。他一声不吱,依然捂着眼睛,偷看着周围的动静。他不走,不前,也似乎不害怕。他也的确有不害怕的资本。但是现在这样的情况,他在乎的不是有人敢动他,而是太他妈丢脸了! 小金子依然踢打着地上的四个少年。周修常看着小金子的动作,发现他的踢打很有门道,致命的部分要么不碰,要么用力轻微,对于关节稍微用力,对于肌肉则加大力气……看来小金子即便在盛怒中,还有极有分寸。 遍体鳞伤的痛苦之下,其中一个少年叫道:“别打啦!我服了!认输!我错了!”他语无伦次,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凡是可以饶命的话都说出来。 接着,另一个少年也叫道:“我也认输,我也错了,我也服了……” 于是,小金子不再打讨饶的两个,专心打高个子少年和叫沈哥的少年。几个壮汉凑过去,把那两个讨饶的少年拉到一旁,肆意地调戏起来,给他们留下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平常欺负人的时候想到有今天吗?嗯?” “说,都怎么欺负别人的,我们哥几个学一学。嘿嘿!” 过了不久,那个高个子少年突然叫道:“不行,我不行了!我靠你妈的!沈鹏!你他妈还是人吗?就看着我这么挨打!你他妈也不求饶!我去你妈的!我替你扛了多少次了!” “我就……不求……怎么地!” “我求!我替你求!你干不过他们的!——喂,我服了,我不玩了!” 小金子道:“行啊,你是真服了?” 高个子少年道:“服了!真服了!你是特种兵?真会打人,比我哥都会打人。” “嘿嘿!”小金子笑了,“你哥是谁?叫过来玩玩啊?” 高个子少年道:“我哥死了……去越南参战,死了。” 瞬间,小金子的脸色变了。黑哥和一众壮汉们的脸色也都变了。人人脸色凝重,庄严。壮汉中有戴帽子的,也自觉地摘下了帽子。 黑哥道:“你哥是哪个部队的?你知道吗?” 高个子少年此时勉强坐了起来,点点头,说出了一个部队番号。两个壮汉上前扶他站了起来。 黑哥听了高个子少年所说的部队番号,点点头,黯然说:“是,你哥所在的部队被偷袭了,只活了三个,都是残废。你哥要是活着,是个二等功。” 高个子少年忽然哭了。刚才他被打得翻来覆去,也没哭。 小金子道:“你咋不早说!靠!你叫我下去怎么见你哥!打了战友他弟弟一顿,说出去我也没脸!” 高个子少年这时没了脾气,而是一脸羞愧:“算了!我哥要知道我这样,也不认我了。” 黑哥道:“说什么呢!告诉你,今天在场的老兵们,你要愿意,都是你哥!” 高个子少年大哭道:“都我哥!你们之前他妈的哪里去了?我妈我爸下岗受欺负的时候哪里却了?!现在说什么……呜呜……” 周修常和一众老兵们一样,一时心潮澎湃,一时又感到窝囊至极。 周修常走到他跟前,道:“你爸爸妈妈现在怎么样?” 高个子少年并不知道他是谁,更不知道他就是对方的当事人。他打架完全就是跟着沈哥来的,答道:“捡垃圾呗。” 周修常道:“你叫什么?我明天去找你。” 高个子少年道:“干什么?” 周修常道:“有个工作……我可以找我父亲安排一下。最起码,让你们家衣食无忧。” 黑哥拍了拍周修常的肩膀,叹气道:“唉,你不懂,这样的人太多了,管不过来。不过,也行,能顾一个是一个。” 那高个子少年呆住了,道:“你真能?”他犹豫着,眼睛看了看地面上的沈哥,终于下定了决心,“我叫郭忠,我家在解放路上……我告诉你,是因为我爸我妈太可怜了,而且我家里还有一个妹妹。别以为我想天天打架,我爸我妈也天天和人家打架,自己家人也相互打架……要是我哥在的话,怎么会这样……” 周修常拍拍他肩膀,道:“解放路?离我们二中倒也不远。解放路的什么地方?” “解放路的垃圾堆。” “哦。”周修常低低地应了一声。他又看着那两个先前叫饶的少年说,“你们呢?也是烈士家属?” 那两个少年摇摇头。 周修常又问还在地上喘气的叫沈哥的少年:“你呢?” “去你妈逼!” 小金子道:“嘿!接着玩!”刚要抬脚,忽然顿住,对高个子少年道,“他是么?” 高个子少年摇摇头,对叫沈哥的少年道:“你他妈傻呀!有用吗?” “有用!”叫沈哥的少年令人不可思议地倔强。 小金子见高个子少年给出了否定答案,便继续用双腿双脚“玩耍”起叫沈哥的少年来。 韩双乙依然傻傻地站在一旁,像是舞台上无人理睬的道具。 此时,他忽然开口了:“靠你妈周修常!敢告诉我你爸的公司不?我他妈让你爸赔死!” 周修常一呆,他忽略了还有韩双乙这双耳朵,看来自己的同学中,第一个知道他家有个“公司”的,居然是韩双乙。 就在这时,周修常进入了另一世界中。 “这里的时空应该是静止的,你为什么会睡觉?” “哈哈哈……嘻嘻嘻……”那人又怪笑起来。 周修常忽然明白了,暗骂自己糊涂:“是啊,他是在跟我开玩笑呢!” 的确,只听那人笑够了之后说道:“真笨!这个世界的时间线在你离开后是停止的,你明明已经知道了,居然还要问我什么我在做什么!我只好回答你,我是在睡觉喽。” “那么……”周修常决定不跟他纠缠这些了,“也就是说,我走之后,这个世界也是停止的。” “对。拜托,你聪明一点哦。” 周修常的大脑又飞速转了起来,想了想,说道:“换句话说,这两个世界里,都是我离开之后,时间线就停止了……那么……” 周修常只想到这里,就觉得想不下去了,因为后面的可能性很多很多,比如梦境,比如自己闯进去的是自己一无所知的神秘世界……这些原因,可能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他一无所知,他无法回答。 就在这时,周修常回到了自己的世界中。 他看到,韩双乙虽然静静地站在一旁,但是他的眼睛和耳朵可谓是耳聪目敏,只盯着周修常的一举一动看。 韩双乙一边看着,一边心中屡屡犯疑:“这家伙究竟有什么能耐?怎么叫来一群黑帮?他背后的靠山莫非就是这群黑帮不成?若是,那便更好了,他们再怎样折腾也抵不过官府的一纸命令。”但是,看了一会儿,又觉得不太像,心中续道:“若是黑帮是他的靠山,他在帮众中算是什么人?那个领头的,和他什么关系?倒是不像。”这般想来想去,始终想不通,一个工人弟子怎么就拉到了这样一群奋勇斗狠的退伍人员做靠山的。直到听到了周修常说什么他爸爸有一家公司,他乍一听来还觉得是周修常胡诌烂扯,他一个下岗工人,何时成了一家公司老总了?不过转念一想,时代开放了,总有愿意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有人吃了中毒身亡,有人吃了却脑满肠肥,于是乎人人都吃不准未来,昨日看他还落魄潦倒,翌日看见便鲜衣怒马,倒也不在少数。因此上,说不定这周修常的爸爸没准真就发了财,而发财的路子极有可能是像自己父亲时常说的那样:吞了国有财产。 于是,他才有了上面的一问:你敢告诉我你爸爸的公司吗? 第六十七章 老兵烧卖 周修常心中打算明天去看一下郭忠家里的情形。然后他回过头来,看着坐在副驾驶的黑哥,又想:“不知黑哥和韩双乙说了什么?看样子,韩双乙应该是看完那个东西后便走了,是什么东西让他变得这么乖巧,竟然一句话不说,转身走掉?” 想到这儿,周修常不禁开口问黑哥:“韩双乙他就这么走了?” 黑哥“嗯”了一声。 周修常赶紧说:“黑哥,没有给你添麻烦?” 黑哥道:“这麻烦早晚得有,不过来的早点而已。我想吃饭的时候再跟你讲,现在先歇歇。” 周修常只好道:“好。”心想,怎么非要吃饭的时候告诉我?这时和小金子同在车中,他不方便说么?难道这东西真要对着小金子也隐瞒?这么一想,立时联想到了之前小金子开口问黑哥“能不能摆弄明白”,那时黑哥说“能”,如今看来,这明显是不想让小金子过来。 想到这儿,他不由自主地看向正在开车的小金子。没想到小金子也正从后视镜里看他,四目一对,各自避开。周修常暗自说,幸亏是在晚上,车里黑灯瞎火的,小金子看不清自己的表情。 不久,车子停下。周修常跟随黑哥等下车一看,不禁哑然失笑。他以为黑哥会带众人到如何富丽堂皇的酒店大吃大喝,哪知来的不过是路边的小饭店,标牌上写着“老兵烧卖”四字。 众人熙熙攘攘着进门,顷刻间坐满了一屋子,周修常走进去一看,小饭店分两间,不过三十平米而已,对称分布着十张桌子。黑哥这伙人一进来,本来为数不多的几位顾客也急冲冲叫老板打包,然后落荒而逃。于是,黑哥的人便理所当然地霸占了这里。 好像是听见了外面的嚣闹,烧卖店老板满脸堆笑地走出,一见是这些人,当即沉了下脸。周修常见他戴着某民族的小帽子,脸上红光满面,浓眉深目,虽然面色阴沉,眼睛里却闪烁这喜悦的光芒。此刻,他的一双眼睛正搜寻着某人,知道看见了黑哥,才喜笑颜开,抢上前去,推了黑哥一把,道:“你要是不来,我把他们都撵走!什么玩意儿?一来就喝酒!” 黑哥笑道:“众兄弟是看你想喝,给你找借口了嘛。” 那老板道:“那倒可以,不过喝完了都给我收拾干净了再走!” 众人笑着轰然答应。周修常方才明白,原来大家竟然是找他喝酒来了。 黑哥指了指周修常,对那老板道:“这就是救我命的兄弟。” 那老板大巴掌一把拍在周修常肩上,刚巧就是周修常摔倒时磕在地面的右肩,虽然没什么大碍,但此刻被他一拍,也感到十分疼痛,不禁“哎呦”一声。 那老板一皱眉,道:“怎么了?拍你你就疼?要不然你拍我一下?” 黑哥解释道:“他刚才被人打上了,正是肩膀摔在地上。” 那老板又一展眉,道:“怪不得。我就想嘛,能救了我恩人命的,怎么会这么弱!哪天我跟你摔跤。” 小金子道:“人家是学生,你还摔?再说了,你又不是蒙古……” 那老板不快,道:“你管我呢?我教他摔,以后他就不能再被别人摔了!” 到这是为止,周修常除了一句“哎呦”之外,还没有跟这老板说上一句话,却见这老板似乎跟他一见如故,似乎不见外,听闻他被人摔了,第一个反应居然是教他摔跤,这样直言快语、纯爷们式的“安慰”,让周修常好笑又喜欢。 周修常道:“多谢老板美意,日后有暇,定当领教。” 那老板道:“你说什么玩意儿呢?听不懂!不管了,以后饿了到我这儿吃烧卖!” 黑哥道:“我和他去里间说话。” 老板点头,领着黑哥和周修常进了后间,向后一转,便来到一扇门前,那老板一开门,再开灯,顿时满屋生辉! 周修常哪里想到,在烧卖店平平无奇的门脸之下,竟然会有这样的金屋一间!只见这屋子和前面一样,大约有三十来平,却大吊灯吊顶,吊灯直垂在人的脑门上;四周墙壁都是金粉装饰,在灯光照耀下红红粉粉,凸显尊贵气派。居中大圆桌一张,靠右手墙中央是一台彩电,彩电下方有一台四四方方的录像机,旁边还有一些录像带。 整个房间仿佛就是要凸显富丽堂皇的皇家气象,但在周修常看来却有一种暴发户的味道。 那老板道:“嘿嘿,以后这就是总统间!显身份啊!谁说来我这儿吃烧卖就不能是总统了?” 黑哥对周修常道:“你瞧如何?小马装修可花了快三万块呢!” 周修常真想说,这实在是土气极了。但是一想,在当时,恐怕人们眼中的“总统间”,就是如此。当即说道:“不错!大气!” 那老板笑道:“这叫辉煌!” “对对,辉煌,辉煌!”周修常赶紧迎合。 小马老板走出房间,黑哥和周修常坐下。不一会儿,又一个人推门而进,却是一个水灵灵的可爱美女,笑语盈盈地走来,撒娇道:“嘿嘿,黑叔叔来了也不叫我一声!” 听到这女孩子好听的声音,周修常刚有一些反应,哪知道就再一次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中去了。 身为男子,最讨厌的就是明明有美女的时候,却忽然受到了干扰,真令人扫兴。所以,这一次周修常也很不耐烦了:“为什么不是我想进来的时候再进来,而是我……唉!” 那人笑了:“这个原因很简单哦。” “你知道?” “知道。” “但是,不愿意告诉我,对?”周修常对他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不是,这个问题,如果你问,我还是可以回答的。” 周修常苦笑一声,问:“那么,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你还需要学习啊!” “学习?”周修常不明白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又把他引入到了另外一个问题中,而这个另外一个问题,正是对方不愿意回答的问题。 “学习?学习什么呢?”周修常低声自言自语起来。 对方说道:“需要学习的事情很多很多。比如,正确地认识这个世界。” “哦?”周修常想起来,上一次进来的时候,对方也说过,什么“他对这个世界理解有误”。 于是,周修常问:“上次你说,我对这个世界理解有误,究竟是什么误会。” “你想知道?” 又是废话。周修常正要发火,却回到了现实世界里了。 只见,这女孩语气娇嫩,周修常听之心荡。定睛细看,只见这女孩和自己差不多同龄,都是十六七岁的样子,长相却极为动人,肤白胜雪,目若秋水,眉厚如墨,唇薄似锦,一只小鼻子上微微闪着油光,雪颈颀长,身段婀娜,随着那点漆般的美目来回顾盼,纤腰如带,显得体态更加窈窕轻盈。 周修常不由得看痴了。 黑哥道:“又叫黑叔叔!当着你小哥哥的面儿,可别叫了啊!” 那女孩道:“小哥哥?”说着,一双清澈如潭的妙目在周修常身上转了几圈,眼神中含着好奇和某种说不上来的傲然,接着便一转目,对黑哥道,“他是谁呀?” 黑哥道:“是你黑叔叔的……啊呸!”他这么一说,大家都笑了,黑哥陪大家笑了一会儿,续道,“他就是你大伯的救命恩人。英雄少年。” “啊?就他!”这女孩眯着眼睛再次看向周修常,这下,她的眼睛弯成了一对新月,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着,而且她好像是在打量某个好玩的东西凑近了周修常看,像极了一个近视的人仔细地看着面前的板报一般。 周修常没想到这女孩居然会把脑袋凑近自己,只觉得一阵清淡的幽香扑面而来,随即一张秀美的脸庞便和自己面对面地对峙着。那一刻,周修常觉得自己只好一撅嘴,不免就碰到了女孩的香唇。 但只不过一秒钟的功夫,女孩随即起身,笑道:“嗯——嗯!” 黑哥道:“小婷你‘嗯’什么?” 这个叫小婷的女孩笑道:“果然年龄不大,而且长得还不错哦。” 不论男女,听了异性美人的夸赞都不免得意和害羞,周修常的脸微微一红,一垂眼睛,想回一句什么,却说不出口,心想,以往只有男人夸女人,然后女人害羞的份儿,如今却怎地反过来了? 周修常只好说:“你也是长得真漂亮,刚才我都看呆了。” “嘿嘿!原来你不是哑巴?”女孩天真地笑道。 黑哥道:“我什么时候说他是哑巴了?” 小婷道:“那我从进门开始,他就一句话不说,不是哑巴,就是对我有意见。” 黑哥笑道:“人家都不认识你,对你有什么意见?” 周修常心道,你一进来就开始和黑哥说笑,我哪里能插嘴了,这时他笑道:“不错,从你一进门开始,我就有意见。” 小婷看着他,一双美目炯炯有神,道:“你有什么意见?” 周修常道:“因为你太漂亮了,所以我有意见。” 这本来是一句玩笑话,然而小婷却若有所思,道:“好,那你究竟有什么意见?说罢。” 周修常道:“呃……呵呵,因为你太漂亮了,所以我注意力不集中了,因为注意里都被你吸引过去了。”说到这儿,周修常正经地说,“这是玩笑话,我的意思就是姑娘很美丽。” 小婷道:“哦。所以你的意见呢?” “嗯?”周修常感到奇怪,这姑娘好像以为抓到自己的小辫子,于是紧抓不放,绕老绕去,非要周修常说出一个意见。 这时,黑哥笑了,对周修常道:“小周子,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说‘意见’两个字。” 周修常诧异道:“为何?我只是开玩笑。” 黑哥想说什么,小婷道:“天底下意见也真多。我爸不开饭馆还好,自从开了饭馆,几乎是来一个人一个意见,去政府办事,一个部门一个意见。说说,你究竟有多少意见?” 周修常正色道:“我没有意见。”心中想,这姑娘恐怕性子烈,我一个陌生人开了句玩笑,她便把平日里火气撒在了我头上。 黑哥道:“哈哈,小婷,你可是厉害,你要是男孩子,不知道被打多少次了!” 周修常深以为然。 小婷道:“哼!我就恨自己不是,要不然,开疆扩土的就是我了,而不是在这儿唧唧歪歪的说哪个女孩子漂亮所以有意见。” 说完,她调皮地给周修常一个眼神,又扭头对黑哥道:“对?黑叔叔!嘻嘻!” 那一个调皮的眼神,有些天真有些冷漠有些挑逗,把周修常的心撩得怦怦直跳。 黑哥无奈,道:“是是,你是花木兰,是那个谁……那个杨家将里的……” 周修常和小婷同时接口道:“穆桂英!” 第六十五章 忍着便是 周修常笑道:“呵呵!我家公司太小,不说也罢。”其实,他的公司文件正在工商那里审批,准确地说这个公司还没有成立,因此上“不说也罢”。而这话在韩双乙听来,却是周修常不敢说。 韩双乙道:“哼哼!你以为你不说,我便查不出来了?我韩家好歹是一把手,查你家资料还不轻松?” 周修常道:“既然如此轻松,你怎么不早查一查呢?你看看你现在!如果早查一查,就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了?”周修常这意思是说,事已至今,说之何益?你韩家再厉害,还不是有失手之时? “当时我哪里想到……”韩双乙刚说了半句,忽然觉得的确说出来毫无意义,而且给他人徒添笑料。此时此刻,他是输家,强行辩解,除了安慰自己之外,毫无价值。 韩双乙想到这儿,又觉得自己实在憋屈,便昂首道:“哼!我韩双乙今儿轻敌了!那是让着你!没想到你能找到黑社会!好啊,那我韩家也就奉陪到底,看咱俩谁能走到最后!” 他这话既是对着周修常说的,也是对着在场的黑哥等人说的。 周修常身后一个壮汉道:“嘿!这小东西自以为是什么东西,敢他妈……” 这时,另一人出声道:“嘘声!这是一把手的公子。” 先前那人道:“咦?真是一把手?不是他瞎掰么?一把手怎么会有如此孬种……” “呸呸!”后一人赶紧道,“咱们只教训别人,黑哥也不想真惹恼了他。” 先前那人才大悟道:“哎呀,我看这小子这么淡定,以为是吓傻了,没想到是见过大世面的,怪不得!” 后一人道:“就算他见过许多大世面,还能有我们见过的多?咱们可是见过一堆堆的死人!” “那倒是。” 这两人嘀嘀咕咕,语气上的确是没有得罪韩双乙和韩家,但这么明目张胆地讨论,分明是没有把韩家放在眼里,已然让韩双乙心头火起。 韩双乙道:“哼!你们已经惹恼我啦!我就站在这里,现在看你们有什么本事?”说到这儿,感到威胁的意味不足,恐怕吓不到对方,便干脆高声道,“算了!今儿我倒要看看你们的本事!有种的,你们把我弄死了!如果弄不死我,我明天就找我爸,弄死你们!信不信!” 其时本来寒夜凄冷、秋风萧瑟,但在大功率的大灯照耀下,整个空场明亮如昼,照在人身上,更是暖意洋洋。再加上场上人对峙的紧张气氛,几乎无人觉得夜色凛冽。而韩双乙的话此刻有如一场凄冷的秋雨,哗啦啦地向众人头顶当头淋下! 刚才讨论的二人又嘀咕了起来。提问的那人说:“我们没想弄死他?对不对?那他凭什么弄死我们?”后一人说:“人家说弄死就弄死你,你能怎样?”先一人道:“凭什么?”后一人道:“就弄死了你,怎么地?”先一人又道:“到底凭什么?”后一人道:“嘿!你没完是?就想弄死你,你能怎样啊?” 众人听来,隐隐发笑,心中也都同样想着:“你韩家凭什么呢?” 周修常慢慢走到韩双乙跟前,微笑着,说道:“双乙,你说说,咱们为什么结怨?” 韩双乙纯粹是少年心性,即便家教再好,此刻哪里还能深入思考,便想都不想,说道:“我哪里知道?!我就是看你不顺眼了!怎么着,不行?!”他听刚才那两人故意揶揄,想反驳却又无话可说,心头想的也是:“我就想弄死你们,你能怎样?” 周修常笑道:“冤家宜解不宜结……” 还没等周修常说完这句话,韩双乙一记耳光就甩了过来,“啪!”结结实实地打在了周修常的左脸上! 这一招实在猝不及防,并且是在明晃晃的大灯照耀下,他的眼睛带着墨镜,是以也有些迟钝。所以周修常算是挨了这一记耳光的十分力道。他没成想韩双乙会这样突然下手。 周修常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紧接着眼睛一花,脸颊变得火辣辣的,白光闪去后,眼前的画面变得诡异离奇,韩双乙的面孔不见了,天地忽然黯淡下来,又颠倒了过来…… 他下意识地深深吸一口气,发觉自己是趴在地上,脖子酸疼,很快的,知觉恢复,他双臂一支地面,除了脖子和左边脸颊酸疼之外,感到全身力气未失,心中一股强烈的怒火反而把更多的力气传送到全身每一处肌肉上。 忽然间,自己的身体被一个人抱住拉向后方,他不由自主地挣扎起来,想要摆脱那人的控制。他扭头一看,那人竟是小金子。 小金子低声道:“不值得!” 原来,小金子怕周修常挨了一下后去报复韩双乙,二个热血少年人一旦打起来,后果难以预料。 周修常低声道:“我忍着便是了。” 他说完,又挣扎了几下,小金子方才放开他。不过仍是怕他寻仇,告诫他道:“你别露面了,黑哥有办法。” 周修常道:“放心,我不会找他的,这点道理我还是明白的。” 小金子重新给他戴上墨镜。 周修常这时进入了另外的世界中。 “啪啪啪!”只听一阵鼓掌声在这个世界里回荡着。 那人说道:“不错,小不忍则乱大谋!你的定力很不错。” 周修常心想:“废话,这还用你夸啊!”不过,他这话没有说出来,再说说不说出来都没有作用,反应对方什么都知道。 只听那人继续说:“现在你明白了两个世界的时间线。那么,你还知道了什么么?” 周修常摇摇头:“我现在明白了时间线,当我离开之后,这两个世界的时间都是停止的。也就是说,只有我到了那里,那里的世界就会从上次中断的地方继续开始。” “你能想明白,很不错。后面的学习任务,还多的是啊!” 周修常听了,皱起了眉头:“什么?后面的学习任务?” “嗯嗯!”那人说,“总之,两个世界的东西,都有很多值得你去学习的地方。比如,你以为的你的世界和这里的世界……” 周修常明白他在说什么。可是,之前的震撼真的很大,对方所说的话,再一次地超出了他的认知:“什么还需要学习的啊?究竟是怎么回事?” 忽然,周修常被打回到了“自己的世界”里。 这时,周修常和小金子看向韩双乙。只见韩双乙被几个大汉围着,他在中间却依然嚣张跋扈,一面拳打脚踢使众人不敢接近,一面高声嚷嚷着:“别他妈碰我啊!谁碰我我让谁死!信不信?” 先前发起揶揄的汉子道:“你不是说不弄死你你就弄死我们吗?既然如此,想要弄死你,就总得碰你?难道这世界上还有某个不用触碰别人就能杀死人的方法?” 后一个和他一唱一和的汉子说道:“有啊,让他触电,或者车祸,或者从楼上推下去……” 先一个道:“推下去,那岂不还是触碰到了?” 后一个道:“是啊。不过,咱们讨论的是如何把他杀了之后伪装成自杀的方法?”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表达的意思却再明显不过:别以为我们拿你韩双乙真的没办法了。 韩双乙听了,心里也惴惴起来,生怕这群人真的无所顾忌,杀了自己。之后就算报仇什么的,对于一个死人有什么意义? 韩双乙心里明白,但面子上却退却不得,他依然伸着手指,指着众人:“你们敢!你们敢就碰我一下试试!” 话音未落,忽然从众人身后伸进来一只手,这只手五指大张,好像正等待这韩双乙的手指伸过来一般,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指,随即向上一掰。 “哎呀!”韩双乙吃痛,他的这根手指被人紧紧握住,又被那人向上一掰,关节弯曲到了极限,要是再稍用力,这根手指不免骨断筋折。 这时,众人向两侧让开,让握着韩双乙手指的人走到韩双乙身前。这人正是黑哥。 韩双乙看着黑哥,知道这人是头目,虽然心里恐慌,眼睛却还是狠狠一瞪。只不过眼为心窗,他心里存着恐惧,又如何能瞪出狠意?在黑哥看来,这眼神好似是绵羊想吓退豺狼般可笑。 韩双乙强扭地吼道:“给我放开!放开!我靠!疼!你等着,我他妈找……” “找你爹?”黑哥嘻嘻笑着道,“你爹要是知道了,会打你屁股的,知道吗?” 韩双乙依旧瞪着眼,道:“我爹从来不打我屁股!” 那揶揄的两人听了,又一本正经地说道:“看来他家老爹不打屁股,那么打的是什么地方?” 后一人笑道:“自然是打鸡……” 刚要说后面的刺耳,却听黑哥打断道:“好了,别拿他开玩笑了。” 大家便都安静下来。 接着,黑哥冲“坚强不屈”的韩双乙笑了一下,道:“来,给你看样东西。看完了,你就知道,如果你告诉了你爸爸,你爸爸可能真的会打你屁股。” 第六十八章 一大坏蛋 说着,两人相互看了一眼。 黑哥道:“对对,穆桂英!嘿,你俩都知道啊?” 小婷道:“知道也不稀奇。” 周修常知道这是她女孩心性儿,似乎是刁蛮惯了,有些里外不分。这也难怪,估计她从小便是在黑哥、小金子等粗汉子身边长大,所以也养成了心直口快的爽朗性格。 周修常想了想,看来今天和这美女不太对路,便对黑哥道:“黑哥,这位姑娘是……” 黑哥刚要开口,小婷却双手掐腰,道:“说了半天,你连我叫什么都不知道?” 周修常道:“姑娘芳讳,姑娘不说,我怎么会知道?若是天下皆知,那岂不是……” 后半句调侃的句子还没说完,那小婷就说:“我不说,你就不会问么?你长着一张嘴干什么使的?” 一句话把周修常硬生生地兑了回去。周修常一时间无话可说,心想,我哪里得罪你了不成?这么漂亮的美女,怎么…… 小婷见周修常不吱声,好像比周修常自己还急,道:“喂,你倒是快问啊!” 周修常看了一眼黑哥,只见黑哥意味深长微笑着,眼睛故意看向别处,脸上挂着事不关已的表情。 那小婷见他还不问,急得轻轻地踢了周修常的腿一脚,道:“喂!你怎么还不问!你快问!” 周修常见她娇嗔的样子十分可爱,而其态度又十分讨厌,不禁觉得黑哥的那句“你要是男孩子早被揍了”真是确切极了。 小婷见他还不问,忽然杏目圆睁,粉面微寒,脆生生地道:“哼!我就当你问了!告诉你,我叫马容婷,叫我小婷就好了!我十六岁了,你呢?” 周修常有点发懵,这姑娘何止是心直口快,简直是没心没肺!别人思索犹豫的工夫,她已经把自己身份和盘托出,更进一步询问对方。周修常不禁想象,这姑娘要是以后和他人谈判,对方沉默不语的时间里,她应该把底牌全暴露给人家了。也就是说日常人们所说的:把你卖了还帮人家数钱。 马容婷见周修常还是不说话,怒道:“你讨厌!人家都跟你说你的名字了!你却不说!我问了,你都不说!你是天下第一大坏蛋!” 说完,一扭头,竟然头也不回,夺门而去! 周修常呆愣愣地看着黑哥,只见黑哥一脸偷笑。 周修常道:“黑哥,她说我是天下第一大坏蛋,你怎么看?” 黑哥道:“恭喜啦。” 周修常奇道:“恭喜?” 黑哥道:“小婷平常骂人,只说,‘讨厌你,你是天下第二大坏蛋’。而今,你荣升为第一位!自然要恭喜你啦!” 周修常皱着眉头,感到一头雾水,对黑哥低声道:“她是不是……这个地方……有毛病啊?”在说“这个地方”的时候,他指着自己的脑袋。 黑哥不置可否,道:“反正你是天下第一大坏蛋了。” 周修常无语了,怎么在美女面前,连威风八面的黑哥都变得卖萌了? 这时,小马老板推门进来,手上端着四大屉烧卖,放在桌子上。一揭开屉布,顿时热气滚滚,香味勾人。 周修常和黑哥都是一晚上腹内空空,这时见到垂涎欲滴的烧卖,也都不说话了,伸筷子便夹起一个,吹了吹,咬下面皮,咬开一个开口,倒出一些汤汁来,再向口里吹了吹气,这才放进嘴里大嚼特嚼,只觉肉嫩味鲜,美味极了,嚼了几下便吞进肚中,然后再伸出筷子夹下一个…… 一人两屉烧卖,周修常毕竟少年口壮,一口气两屉烧卖吃个干干净净。抹了抹嘴巴,低头一看,周修常看见盘子里油脂已然凝结成块,莹然似玉,若是添点粉红,便像极了马容婷的白里透红的娇嫩肌肤。 黑哥吃了一屉半,再也吃不下去,指着周修常面前的两个空屉,笑道:“我像你那么大的时候,我能吃三屉。” 两人吃饱了,黑哥这才说:“你以为我会请大家伙去鲁鸣春之类的高档饭店?” 周修常道:“是。也想过一些别的,但终没有想到是这里。” 黑哥到:“你想多了,我这些兄弟们,只在乎有没有酒和肉。酒,不必好酒;肉,好吃就行。再者,这家老板你也看到了,也是我们战友,本来在吃喝上有些忌讳,但和我们同生共死的时候,早就没了!因此上,找找借口,让他也过过酒瘾。” 周修常早就想到过这一层,笑道:“是。我也很庆幸来到这里,要是不来的话,我就遇不上马容婷这么美丽的姑娘了!” 黑哥笑道:“哈哈,你也成不了天下第一大坏蛋的美名了!” 二人笑着,都没注意到屋外有一个人甩袖跺脚而去。 这个时候,周修常再一次进入到另外的世界中去了。 这一次,周修常明显地感觉到了时间线的连续性,因为他赶紧问:“你可以回答这个问题?” 那人说:“这个问题其实可以回答,不过我的答案是一样的。” “一样的?” “对,都是:你需要学习。” “可是……”周修常明白,对方的回答其实和没回答几乎没有什么区别啊。 “那我究竟该怎么学习呢?”周修常无奈地叹口气,“我这么问,总对了?” 那人笑了一下,说道:“很多。其实,我的意思是,你来的次数太少了,所以才会有这么多的问题。实际上,当你一次次地来到这里的时候,你的学习就会突飞猛进,成长很快的……” 这话让周修常有些糊涂了:“什么……一次次地来到这里……就是学习吗?” “对呀!”那人似乎对周修常的问题感到惊讶,“我的天啊,这一地……你居然不了解?” “废话!”周修常真想骂出来,不过,他忍了这口气,平静地说,“你不告诉我,我怎么知道啊!” “哦哦,也是呢!”那人似乎也搞不懂周修常为什么不知道,只得说,“总之,我告诉你,你来到这里一次,都是对你的能量有所助益的。” “你……”周修常仿佛刚知道什么要点,忽然就回到了现实世界中。 包间里,周修常和黑哥说笑了一会儿。黑哥终于说到了正题。 黑哥道:“小周子,你想问我,我给韩双乙那家伙看了什么东西,是么?” 周修常点头道:“正是。而且……不知道韩双乙是否会善罢甘休。” 黑哥道:“是不是善罢甘休,我不敢保证。反正今天晚上他看完那段录像之后,倒也没说什么。”说到这里,黑哥停顿了片刻,又道,“说白了,我不担心韩双乙会不会对你做什么,而是担心他不知好歹,找他爸算账!” “什么?找他爸算账?”周修常皱着眉头,“这是怎么回事?能不能告诉那段录像带里的内容?” “目前还不行。”黑哥沉吟了一会儿,又道,“小周子我问你,你目前的能耐,能和韩家斗么?” 周修常摇摇头,道:“不能。” 黑哥追问:“你以后能吗?” 周修常心道:“以后?要看多久的以后了,再以后,韩家便倒台了。”于是他说道:“未来一段时间以内,恐怕不能。” 黑哥见他没有全盘否认,只当作他是少年心性,不愿服输而已,道:“小周子啊,十个你也斗不过韩博涛一个小手指头!” 黑哥说到这里,神色渐渐严肃起来。他续道:“我呢,我黑哥虽然叫黑,但也没有他韩博涛黑,我也斗不过他。” 周修常困惑地道:“黑哥,那我是……” 黑哥轻轻地一拍桌子,“嘿”了一声,道:“没错!你他妈的惹大麻烦了!” 第六十九章 身不由己 周修常轻“咦”了一声,道:“我……有吗?” 周修常听黑哥这么说,很是惊异。此刻黑哥很酸,阴沉的很,仿佛周修常欠了他不少账。周修常心中一凛,心道:“原来这才是黑哥的真面目?的确,所谓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想做一群勇武赖皮的老大,自然要有一些手段才行。如果像我今天下午所想的,以为黑哥是仗义心肠,是新时代的屠狗者,可是差矣!那仅仅是黑哥的一面!如今,他给我展现的,是另一面。他还是多少面,我难以揣度。看来,黑哥毕竟姓黑。今儿看他这意思,是想把我与他之间的恩情了断,所以他故意夸大了韩家对我的威胁?毕竟,我救他一命,今儿他又帮我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如果他夸张成韩家对我的威胁极大,言下之意便是今儿他也救了我一命,这便两不相欠了。” 果然,只听黑哥说道:“你想想,韩家是你能惹得起的吗?再说了,你小周子今儿也说了,家里开公司,一定赚了不少?难道官府上不认识一些人么?还得找我?小周子,这儿没人,我就说实话了:你要知道,今儿我拿出来的,可是我的护身符,是到时候可以和姓韩的一命换一命的东西。现在,为了你的命,我也豁出去了。毕竟,我黑哥欠你的命!” 周修常见自己所料不错,便道:“感谢黑哥!这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不!不仅仅是不好意思,这简直是让黑哥……” 黑哥摆摆手,道:“没什么没什么!大恩不言谢,我说过的,对?你在我兄弟面前来找我,我怎么不会答应你?再说了,就算你单独私下里找到我,我也一定会救你的,这是我黑哥做人的原则,知恩图报,对?” “知恩图报”四字是点题。周修常心里原先的火热已经逐渐变冷,他看了看盘中凝结的油脂,心想如果此刻喝下一杯冷水,那些已经吃进肚中的油脂是不是也就凝成硬块了?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周修常也不必纠结仗义不仗义了,既然黑哥“知恩图报”,不是“涌泉相报”,总也算是“仁尽义至”,于是索性就事论事地说道:“那……黑哥,韩双乙他怎么说?” 黑哥道:“他么?也没说什么?应该是放弃了。” 周修常点点头,心道:“黑哥这么说,便是等于告诉我:今儿的麻烦解决了,以后的麻烦是以后的,不关我什么事情。” 于是,周修常道:“今儿多谢黑哥了!没成想黑哥这么快就还了回来。” 黑哥道:“嘿嘿,哪里……”刚要谦逊几句,忽然听出了周修常的言外之意,不由得有些讪讪的,道,“毕竟,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各人都有些麻烦事。” 周修常道:“那么,今儿毕竟是黑哥出头露面,一定给韩家留下不好的印象。如果韩家已经找上门来,黑哥有什么打算么?”周修常也在旁敲侧击,既然你说“我惹上了大麻烦”,那么出头露面的你也脱不开干系。 黑哥道:“倒也没什么。我说了,我用了护身符保了你一命,也相当于保了我的命。不过,再惹出麻烦了来,我可就保不了了。”黑哥这是直白无误地表示,护身符是我的,我想用几次用几次,你再惹出麻烦事来,和我无关。 周修常轻轻点头,道:“那也就是说,他韩双乙以后应该不会主动招惹我……我们?” “招惹我?他他妈敢!”黑哥好像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实则别有用心地把“我们”二字偷换成了“我”一个字。 周修常道:“我懂了。以后的麻烦我自己解决。” 黑哥却摆出一副不懂了的表情,道:“什么懂了?什么以后的麻烦?唉!以后有麻烦照样找你黑哥,只是别像这样的,要命!”说着,黑哥自己讪讪地笑了。 周修常道:“我第一次遇见黑哥,就救了黑哥的命。因此上,我绝不会要黑哥的命。呵呵!” “呵呵!” 那些藏着掖着的话已经说开,二人相互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不再猜测了,反倒都轻松下来。笑了一笑,房间中沉寂下来。 尴尬的气氛反而有助于思考。周修常略一沉思,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感到有些好笑,便“噗哧”一声,笑出声来。 黑哥奇道:“你笑什么?” 周修常眯着眼睛,笑道:“黑哥,你怎么不说实话?” 黑哥眼睛微微一张,一道精光一闪而逝,道:“什么实话?” 周修常道:“黑哥,兄弟们来找你,自然是信任你,把你当大哥看。我当然知道,因为我的事情,你因为江湖道义,不得不支持我。但是你心里并不情愿,我十分理解。换作是我,也是一般。因为你说的对,我们目前的确没有与韩家死磕到底的资本。黑哥,我想问的是,如果我们有呢?有的话,你还会说‘这是大麻烦’么?” 黑哥直瞪瞪地看着周修常,脸色酸沉,这些暗话明说,有些让他不舒服。 周修常见黑哥不说话,还这么看着他,便道:“黑哥,别急,我既然这样说,自然是有一定计较的。” 黑哥忽然一拍桌子,力道不重,但也能看出内心的愤懑:“我怎么急了?嘿!你有一定计较?我就没有计较了?” 周修常道:“明人不说暗话。黑哥下午还颇为爽快,此刻却斤斤计较起来,自然是为外面众位兄弟着想。” 话说到这里,周修常正看着黑哥反应的时候,他掉进了另外的世界中。 “你能不能仔细地说一说,究竟是怎么回事?什么我进来一次,我的能量就‘助益’一次?”周修常一进来就问道。 这一次,那人也不打兜子,直接回答:“好,我告诉你。这个世界,并不稀奇。在修炼的时候,每个人都会遇到这个世界。不过实话实说,你遇到的太早了,或者说,你的进步太快了。所以你可以提前别人很多很多就进入到这里世界里。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你现在的能量,其实不足以驾驭这个世界的一切。因此上,你连这个世界的半点影子都看不见,却只能听见自己……我的声音,根本就看不到我。所以你会非常非常的糊涂。” “这一切,和我的穿越有关系吗?” “哈哈哈……”那人大笑了几声,“我这么跟你说,这个世界和一切一切的世界都有关系啊!你别以为这个世界和其他世界是割裂的!错了!所有的宇宙,所有的世界,都是有联系的!” 周修常一开始还能听明白,可是越听越糊涂了。听到了这里,更加不解:“所有的宇宙?这是怎么回事?什么宇宙?” “周修常啊周修常,宇宙不是只有一个的。这一点你清楚?” “多元的宇宙吗?像科学家们所说的那样子?” “差不多。” 周修常正想着,忽然,他回到了现实世界中。 周修常这么说的意思是:黑哥今天不帮他这个忙,不免让兄弟们心寒,兄弟们都会想:“人家救了你一命,如今你却不去帮他。”但如果黑哥去帮他这个忙,又让兄弟们不安:“这家伙要对付的人权高位重,如果真惹出什么事情来不免被对方一网打尽了。”是以,黑哥顾虑重重。 周修常委婉地讲完上面的意思,又道:“黑哥,你看看我说的对吗?” 黑哥笑道:“嘿嘿!是这意思,小周子,你听明白就行了,讲透了多没意思。” 周修常道:“我最好讲透,心里不留问号。因为日后还想和黑哥合作呢。” 黑哥眉头微皱,道:“和我合作?你是赖上我不成?” 周修常道:“算是。黑哥,你有侠义心肠,但是你也得带队伍,如今人心思变,队伍不好带了?那个姓谭的想必曾是黑哥的一员大将,后来反叛,虽令人心寒,但也令你反思。就拿今天来举例子,你不带大家去鲁鸣春等大酒店吃饭,一方面有照顾马老板生意的意思,一方面也是捉襟见肘、囊中羞涩,或者说,你的影响力影响不了那些大饭店等场所。” 说到这儿,周修常看黑哥脸色越来越差,知道自己是说中了。 周修常微微一笑,道:“说白了,黑哥,你遭遇了经济危机。” “经济危机”四字,甫一出口,黑哥的身体便轻颤了一下。 良久,黑哥笑了笑,道:“经济危机?哼,你哪来的新词儿?我有什么经济?” 周修常道:“由于经济危机,所以有了事业危机。这很令人不好受。”顿了一顿,又道,“黑哥,现在正是千帆竞秀、万舸争流之时,人人使出浑身解数,甚至无所不用其极。” 黑哥道:“你说这些干什么?” 周修常道:“黑哥想独善其身么?” 黑哥道:“难道你想让我像那姓谭的那样去……” 周修常道:“开妓院?贩毒?还是开赌场?” 黑哥眼睛一瞪,道:“你怎么知道?” 周修常道:“无本而高利的买卖,就这么几种。姓谭的应该是早有异心,反叛之前,便已经找好了赚钱的渠道了?” 黑哥眼中忽然精光一盛,身形猛地一动,眨眼之间一只大手已经抓住了周修常的脖子,黑哥恶狠狠地道:“你是谁?你是和姓谭的一伙的么?” 周修常被掐住脖子,正喘不过气,忽然听得房门一响,被人推开,一个艳丽苗条的身影闯了进来…… 第六十六章 赔本吆喝 韩双乙开口还要执拗地反驳几句,哪知手指一痛,已然被黑哥拉着走了。黑哥大踏步地地迎光而行,走向汽车。韩双乙被他拉在身后,踉跄着脚步,头也不敢抬起来,因为前面光线太过刺眼,何况越走越近。 韩双乙闭着眼睛,没被黑哥抓起来的手掌捂住双眼,但依然觉得前方光线越来越耀眼,打在身上都无比炙热。不过走了几步后,忽然一暗,他拿开遮眼的手,试探着睁开眼睛,原来是到了光芒背后。此刻睁开眼睛,过了好一会儿后,方能视物。只见身前停着几辆吉普车,几盏折磨人的大灯安装在吉普车的车顶上。顺着光芒看去,只见一众汉子站在白花花的光线里,每人眼睛上都带着墨镜。他刚才没有墨镜可戴,所以始终皱着眉头看东西,皱得眉头肌肉都发酸了,此刻舒展双眉,竟感到舒爽。忽然,那一根被黑哥握住的手指也获得自由,竟是黑哥松手了。 黑哥这时候已经打开了开车门,在摆弄着什么东西。 小金子等人并没有跟着黑哥走过来,而是等候在灯光里。小金子开口问道:“你能摆弄明白?” “能。”黑哥答应着,仍旧半个身子探进车里摆弄着什么。 韩双乙看了看光芒中的众人,又看了看不远处漆黑的小树林,又看了看身前正专心摆弄着什么的黑哥,此刻根本没人看着他,他若是想跑,只要速度快一点,便能跑出树林,来到公园里,到时候尽管这些黑帮能追上了,在众目睽睽之下也绝对不敢造次。 想到这儿,他的双脚脚尖甚至已经往外拐了,可是又一想:“这人说给我看样东西,就近是什么?还说什么如果我告诉我爸,我爸就能揍我?” 好奇心一起来,双脚脚尖便又悄悄转了回来,心想着反正我刚才打了周修常一嘴巴子,这人最后也没敢怎样,虽然手指头被他拉得挺疼,但看他根本不敢拉折我的手指,不如且先看看这人究竟要给我看什么东西。 就这么心思几转之间,黑哥已然摆弄好了东西,回头看看他,一笑,道:“嘿呦!没走哇?” 韩双乙道:“走什么?你还能把怎么地?要走,也是你送我走。” 黑哥“嘿嘿”笑着,道:“行。一会儿我送你走。我刚才还以为你会趁我捣鼓录像机的时候跑了呢?那样的话,你就不用看了。” 韩双乙听了,更加好奇,道:“你究竟让我什么东西?” 黑哥笑道:“你真要看?” 韩双乙道:“废话!是你他妈的让我看的好么?” 黑哥还是“嘿嘿”笑着,道:“是啊,不过我想,万一你之前知道呢?毕竟嘛,你们父子俩的事情,我们外人怎么能知道得那么详细呢?” 韩双乙简直听不懂这话了,道:“到底是什么东西?你是不是偷了我爸的东西了?”他这话是想炸一下黑哥。 不想,黑哥一本正经的点点头,道:“可不,还真是算是偷。你要看?” 韩双乙道:“既然是我爸的东西,当然要看。” 黑哥嘴角一撇,手里像是变戏法一样地拿出来一个巴掌的小录像带。 韩双乙道:“这是……我家的?” 黑哥道:“一起看看。先别声张,对你爸爸不好。” 黑哥说完,一让身,竟是要韩双乙坐进吉普车里。韩双乙犹豫一下,寻思着这家伙是不是要把我绑架走?但又一想要绑架的话,他干嘛这么大费周章?于是,轻轻地一“哼”,大大方方地坐进车里。 黑哥也从另一面上车。“啪!”车门一关,吉普车中便只有黑哥和韩双乙。韩双乙看见挡风玻璃前有一台小电视,电视下面蜿蜒着几根电线,伸向方向盘旁边的仪表面板,那里,竟然镶嵌着一台录像机。 黑哥依然不摘墨镜,而是对韩双乙笑了一下,道:“你爹的事情,你真的不知道?” 韩双乙根本听不懂这句话指的什么,自然是不知道,便道:“你有屁快放。” “呵呵!好。”黑哥说着,把小录像带放进了录像机中,然后伸出手指,按下了播放键。 周修常和小金子等众人都站在车外。周修常只见黑哥带着韩双乙走向汽车,那里是强光之外的黑暗,目不能视,至多只能听见几声黑哥的轻笑和韩双乙的哼哼。然后又见黑哥的身影在车前饶了一圈,随即上车,关上车门。周修常不禁想黑哥这是要带着韩双乙离开么?可是他明明上的是副驾驶的位置。果然,车没有开走,两个人不知在车里干些什么。 周修常把探询的目光看向小金子,小金子对上他的目光,也摇摇头,意思是黑哥做什么,我不知道,你别问我。 忽然,周修常再一次进入了另一个空间里,或者说,另一个世界里。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发生这样的情况啊?”周修常问对方。 对方笑了一会儿,这才回答:“这些事情,你以后会明白的。不过,我也理解你的心情。你现在是肯定很糊涂的,对?” “废话。”周修常毫不客气地说。 “呵呵!”那人这时候也不生气了,“好了,你不明白这些事情,一点都不要紧。反正以后会了解的……” 听那人絮絮叨叨没完,周修常不耐烦了,吼道:“你究竟能不能告诉我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不能啊!”那人被周修常吼了,却并不生气,只是淡淡地回答,“你喊呗,反正没有用。我也不会回答的啊!” “你……”周修常明白自己的策略失败了,他原本就是要激将一下,顺便把自己心中的窝火发出来。可是很明显的,对方绝不上他的当! “也就是说,我以后会明白的,对?” “没错。” “那么,我现在应该做什么呢?” “我不知道啊。我说实话,我对你忽然来到这里,都感到奇怪呢!还有,你搞错了你的世界了。” “什么?” 周修常刚要继续问,却再次被抛了回来。 此刻,周修常的身边,几个大汉伸着懒腰,低声商量着一会儿去哪里喝酒吃肉。 没一会儿功夫,吉普车的车门打开,黑哥和韩双乙都下来了。众人仍然看不清强光背后,只听见二人低语了几句,低语未毕,便听见一人脚步声逐渐远去,像是听不下去后转身离开。 又过了一会儿,一辆吉普车上的大灯熄灭,隐约可见一个人影正从车顶爬下来,这人影叫道:“集合!撤了!”正是黑哥的声音。 众人听了,都没有觉得什么意外。毕竟,对方人众都逃离了这里,架是肯定打不起来的。 于是,大灯一盏盏熄灭,树林的轮廓一块块地显现在光晕里,等到最后一盏大灯熄灭后,树林中登时一片黑暗,宛如一瞬间堕入地狱深渊。 片刻后,众人方能视物。大家嬉笑着上了几辆车。黑哥对周修常道:“跟我们一起去吃饭。” “好。”周修常点点头,作为事件的当事人,众人不辞辛苦前来助阵,事后自然要陪吃陪喝,当即高声道,“这一顿我请众位英雄!” 周修常本以为众人听了他这句话,会高声欢呼,不想,众人竟然报以嗤笑。 那揶揄的人道:“黑哥,你要赚兄弟的钱不赚?” 另一个搭话的道:“赚,自然要赚!要不然被兄弟吃穷了,你哪里赚钱啊?” 先一个道:“怎么就吃穷了?” 后一个道:“黑哥常说,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所以去他饭店里吃饭的,都是他兄弟,要是不赚兄弟的钱,这饭店还怎么开了?” 先一个道:“有理。那我们去了,还赚钱不赚?” 后一个道:“自然是不赚的。” 先一个道:“为什么?难道说,我们不是黑哥的兄弟?” 后一个道:“怎么不是兄弟?我说的是不赚钱,并不是不给钱。至少不能让黑哥赔本。” 先一个道:“黑哥没有赔本。” 后一个道:“你怎么知道?” 先一个道:“黑哥就算赔本,也是赚了。赔本赚吆喝嘛!” …… 两人絮絮叨叨,拌嘴拌个没完,黑哥等人一开始还听,后来便只当他俩是放在背景了的收音机,随他们斗嘴去了。 周修常道:“黑哥,怎么我请大家吃……” 黑哥道:“不用你来。凭我黑哥这张老脸,去南城某家饭店吃饭,老板多少是卖点面子的。” 小金子道:“就是不久前被姓谭的王八蛋搅和了,要不然整个安原市想去哪儿去哪儿!” 黑哥道:“好了,不说了。开车。” 汽车发动。周修常看向窗外,只见空地上依稀躺着一个人影,正是那叫沈哥的少年。他身边还蹲着一个人,却是那个高个子少年。这沈哥到最后也没有求饶,小金子打来打去,倒觉得无趣了。 黑哥对小金子道:“你没下重手?” 小金子笑道:“怎么能?最多让他三天不想下床。” 说着,汽车一拐,把人影抛在后面,淹没在车尾的尘雾里。 周修常回过头,心道:“那个叫郭忠的少年,不知他家里究竟是什么情况?听他说,他家里还有一个妹妹……” 第七十章 江湖法则 马容婷的手中竟然拎着一瓶暖壶,只见她把暖壶砸在黑哥身上,叫道:“放开这个大坏蛋!” 黑哥好像噩梦惊醒一般,随即松手,道:“别给我提他,一提他就生气。” 马容婷道:“那也不能掐住我的……我的大坏蛋的脖子呀!” 马老板也走进了屋里,一把拉住女儿,道:“人家在这里谈事情,你在这里干什么?” 马容婷“哼”了一声,伸脚往周修常的腿上踢去,道:“我都听到了,这个大坏蛋想引诱黑哥做坏事,黑哥不答应,就……” 一句未完,只听周修常、黑哥、马老板一齐说道:“谁让谁做坏事了?!” 马容婷一惊,怒道:“你们!哼!”一咬牙、一跺脚,又转身出门了。临去时,又狠狠瞪了周修常一眼。 周修常被她踢了一脚,虽然不甚疼痛,但如此没来由地受了一下,大是不快;可是一见她娇羞可爱的模样,又实在生不起来气。 马老板道:“黑哥,你们接着谈。”便也关门而去。 黑哥沉默一会儿,笑道:“嘿嘿,这丫头对你有意思呢。” 周修常道:“那比你刚才的怒火还要可怕。” 两人相视一笑。黑哥道:“你究竟是什么意思?说实话,我看出你这小子不是个凡夫俗子,但没想到你居然能消遣我。” 周修常诚恳地道:“我绝不是来消遣黑哥了。我与你相见,实在凑巧,却也可算是天意。后来与黑哥相交,愈发感到黑哥心中的一股不平之气。黑哥,你虽然是黑道中人,却不愿意做邪道中人。因此上,我只要黑哥一句话。” 黑哥见他说得诚恳,兼“黑道中人、正道中人”的话又颇进他的心坎,虽然不知道他卖的什么关子,但应该不至于是什么非分的话,便说道:“嗯,你说,什么话?” 周修常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黑哥笑道:“呵呵!这话,跟我说的人不下一千,也有一百。” 周修常道:“黑哥,你现在讲究的是兄弟!但别忘了姓谭的是怎么想的,往后人人都讲究利益!” 黑哥神色一凛,道:“怎么?他们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靠!” 周修常道:“讲究利益,不代表对方就能随时背叛。” “嗯?”黑哥奇道,“什么意思?” 周修常道:“我说了,讲究兄弟情谊,那是古典时代,是过去。往后呢,人们交谊会越来越广,所以讲究的是乃是‘诚信’二字。” 黑哥眨了眨眼,似乎有些懵懂,又好像有些彻悟。 周修常续道:“一言九鼎,驷马难追,这些都是诚信的表现。只不过,事随时易,时代发展了,事情自然就变化了,人们需要诚信,不是什么哥们义气,而是因为利益、因为交易。” 黑哥道:“你的意思是说,兄弟们背叛我,是因为钱?这不是废话吗?” 周修常道:“兄弟们是你的下属,你是领导。无论最开始大家的想法如何,最后一定都是生意人。” 黑哥道:“交换?” 周修常道:“不错。交换。” 黑哥道:“哼哼!有点意思。想不到你小小的头脑,竟然看出了这些门道。谁教你的?” 周修常微微一笑,道:“时代。这个最好的时代,这个最坏的时代。” 黑哥挥了挥手,表示不乐意听他的玄虚,道:“行啊,周大师,那你说说,我该怎么对待兄弟们?” 周修常道:“合作。” “合作?”黑哥等了半天,见周修常只说出了这两个字,诧异地道,“怎么个意思?合作什么?” 周修常道:“说白了,是雇佣关系。你付钱,他们干活,谁都不白吃饭。” 黑哥听了,想说这不是废话嘛,我们现在就是这样;却见周修常一举手,显然话没说完,黑哥便让他继续说。 周修常道:“还有,我说的合作,也有和我的合作。” 黑哥道:“和你的?什么合作?” 周修常道:“目前还没有什么端倪。不过以后会有的。” 黑哥道:“你他妈耍我呢是不是?” 周修常到:“不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是合作。” 黑哥想了想,又仔细品味了一下,依稀感觉到“情分”和“合作”之间的相同相异之处,不禁觉得,周修常的这番话,让他从另一个角度思考兄弟和义气。 黑哥想了一会儿,喃喃地道:“说白了,都是交换,是彼此信任的交换,是不是?” 周修常道:“正是如此。” 黑哥觉得眼前猛地出现一副新天地,笑道:“哎呀,我何必向人家收保护费?我就是……就是一家公司?” 周修常拍手道:“终于悟到了!我刚还在想,黑哥再不悟到,我就点破了!可未免的显得黑哥头脑不灵!” 黑哥咧嘴而笑,伸手拍了拍周修常肩膀,道:“你就是说破了,也没用。世界上有些事情,还得自己悟。这里面的道理,说实话,我之前一直模模糊糊地有个想法,却怎么也说不明白,只是觉得人生越来越没劲儿了,日子过得越来越无聊,还没有人家老马开一家烧卖店有趣、充实、好玩。唉,你说的对,时代变了。” 周修常见黑哥明白了,便道:“黑哥,日后人们可要称呼你为‘黑总’。” 黑哥道:“我大名叫曹建伟。” 周修常道:“也没有‘黑’字啊?” 黑哥道:“别提了,妈的小时候养了一条狗,浑身都是黑的。人家都说,小孩子和妈妈生活在一起,就长得像妈妈,和爸爸生活在一起,就长得像爸爸,总之,孩子爱和谁在一起,便长的像谁。” 周修常笑道:“哈哈,你小时候的狗还是真帅!” “去你丫的!”黑哥也笑了。刚才压抑的气氛一扫而空。 黑哥道:“小周子,既然你说开了,我也说开了。那韩双乙以后别再惹了。” 周修常道:“他要是以后惹我呢?” 黑哥道:“那我真不知道怎么办了。毕竟,咱们是胳臂,拧不过人家大腿。哎,你之前说什么合作的事情?” 周修常道:“目前我这边正在运作,到时候需要黑哥合作,有福同享。” 黑哥道:“明白了。那我这边是不是也要……” 周修常道:“不错,注册公司,洗白白。” 黑哥道:“洗白白?” 周修常道:“以后就是正经的合法生意人了,自然是洗白。” 黑哥道:“那兄弟们……” 周修常道:“黑哥,这里面的门道以后我们一起摸索。黑,是手段;白,才是目的。” 就在这时,周修常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中。 只听得那人在鼓掌:“不错,黑是手段,白是目的。说得好!” 周修常并不觉得:“其实,都是阳谋而已。不过,”周修常立刻把话题引到自己身上来,“告诉我,这些宇宙和我有什么关系?” “这些宇宙,和你的关系很大很大。现在我无法告诉你,或者说,我自己也在摸索之中。但是我相信不久,未来的某一天,你一定会知道这些宇宙究竟和你是什么联系的。只不过现在你不清楚罢了。” “靠我慢慢去想明白么?” “你这么想……也对。慢慢想,总能想明白的。” “那么这里的世界又是怎么回事呢?” “是你的世界。” “你说什么?”周修常没听清。 “我说,这里是你的世界。” 周修常笑了:“你在哄我?这里?我的世界?” “在自己的世界里修炼,是每个人必须经历的阶段。但是你的进展太快了。恐怕你的世界里都无法承载住你的超级能量……” “超级能量?”周修常又听到了一个新名字,“我怎么越来越不明白了?” “那就对了。因为以后你来的次数越来越多,你以后就会明白的越多。到时候,不需要我,你也一定能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 “等等!我的世界究竟是……” 周修常回到了“自己的世界”中。 只见黑哥听了周修常的话,可谓醍醐灌顶,嘴里嘀咕起来:“黑,是手段;白,才是目的……黑,是手段;白,才是……妈的,这不就是姓韩的干的事情嘛!?” 说到这儿,黑哥猛地一拍脑门,又长叹一口气,道:“唉,多谢周兄弟了!以后我就算死,也会死个明白了。不至于被那姓谭的一路追杀,却怎么也想不通,都是同生共死的弟兄,怎么就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了?” 周修常点头道:“同室操戈的事情,华夏历史上俯拾即是,还不都是因为一个‘利’字。实际上,仁义就是利益,只不过后人糊涂了而已。” 黑哥道:“是吗?” 周修常道:“《资治通鉴》上说,有一天,孟子问他的老师子思一个问题:如何教育民众?子思说:先利之。就是说,先给予他们利益。孟子就说了:君子所以教民者,亦仁义而已矣,何必利!就是说,我们教育民众,告诉他们仁义就可以了,怎么能说利益呢?子思就说道:‘仁义固所以利之也。上不仁则下不得其所,上不义则下乐为诈也,此为不利大矣。故《易》曰:“利者,义之和也。”又曰:“利用安身,以崇德也。”此皆利之大者也。’……” 周修常正要开口解释这段话的意思,忽然口袋里的大哥大竟然响了起来! 第六十七章 老兵烧卖 周修常心中打算明天去看一下郭忠家里的情形。然后他回过头来,看着坐在副驾驶的黑哥,又想:“不知黑哥和韩双乙说了什么?看样子,韩双乙应该是看完那个东西后便走了,是什么东西让他变得这么乖巧,竟然一句话不说,转身走掉?” 想到这儿,周修常不禁开口问黑哥:“韩双乙他就这么走了?” 黑哥“嗯”了一声。 周修常赶紧说:“黑哥,没有给你添麻烦?” 黑哥道:“这麻烦早晚得有,不过来的早点而已。我想吃饭的时候再跟你讲,现在先歇歇。” 周修常只好道:“好。”心想,怎么非要吃饭的时候告诉我?这时和小金子同在车中,他不方便说么?难道这东西真要对着小金子也隐瞒?这么一想,立时联想到了之前小金子开口问黑哥“能不能摆弄明白”,那时黑哥说“能”,如今看来,这明显是不想让小金子过来。 想到这儿,他不由自主地看向正在开车的小金子。没想到小金子也正从后视镜里看他,四目一对,各自避开。周修常暗自说,幸亏是在晚上,车里黑灯瞎火的,小金子看不清自己的表情。 不久,车子停下。周修常跟随黑哥等下车一看,不禁哑然失笑。他以为黑哥会带众人到如何富丽堂皇的酒店大吃大喝,哪知来的不过是路边的小饭店,标牌上写着“老兵烧卖”四字。 众人熙熙攘攘着进门,顷刻间坐满了一屋子,周修常走进去一看,小饭店分两间,不过三十平米而已,对称分布着十张桌子。黑哥这伙人一进来,本来为数不多的几位顾客也急冲冲叫老板打包,然后落荒而逃。于是,黑哥的人便理所当然地霸占了这里。 好像是听见了外面的嚣闹,烧卖店老板满脸堆笑地走出,一见是这些人,当即沉了下脸。周修常见他戴着某民族的小帽子,脸上红光满面,浓眉深目,虽然面色阴沉,眼睛里却闪烁这喜悦的光芒。此刻,他的一双眼睛正搜寻着某人,知道看见了黑哥,才喜笑颜开,抢上前去,推了黑哥一把,道:“你要是不来,我把他们都撵走!什么玩意儿?一来就喝酒!” 黑哥笑道:“众兄弟是看你想喝,给你找借口了嘛。” 那老板道:“那倒可以,不过喝完了都给我收拾干净了再走!” 众人笑着轰然答应。周修常方才明白,原来大家竟然是找他喝酒来了。 黑哥指了指周修常,对那老板道:“这就是救我命的兄弟。” 那老板大巴掌一把拍在周修常肩上,刚巧就是周修常摔倒时磕在地面的右肩,虽然没什么大碍,但此刻被他一拍,也感到十分疼痛,不禁“哎呦”一声。 那老板一皱眉,道:“怎么了?拍你你就疼?要不然你拍我一下?” 黑哥解释道:“他刚才被人打上了,正是肩膀摔在地上。” 那老板又一展眉,道:“怪不得。我就想嘛,能救了我恩人命的,怎么会这么弱!哪天我跟你摔跤。” 小金子道:“人家是学生,你还摔?再说了,你又不是蒙古……” 那老板不快,道:“你管我呢?我教他摔,以后他就不能再被别人摔了!” 到这是为止,周修常除了一句“哎呦”之外,还没有跟这老板说上一句话,却见这老板似乎跟他一见如故,似乎不见外,听闻他被人摔了,第一个反应居然是教他摔跤,这样直言快语、纯爷们式的“安慰”,让周修常好笑又喜欢。 周修常道:“多谢老板美意,日后有暇,定当领教。” 那老板道:“你说什么玩意儿呢?听不懂!不管了,以后饿了到我这儿吃烧卖!” 黑哥道:“我和他去里间说话。” 老板点头,领着黑哥和周修常进了后间,向后一转,便来到一扇门前,那老板一开门,再开灯,顿时满屋生辉! 周修常哪里想到,在烧卖店平平无奇的门脸之下,竟然会有这样的金屋一间!只见这屋子和前面一样,大约有三十来平,却大吊灯吊顶,吊灯直垂在人的脑门上;四周墙壁都是金粉装饰,在灯光照耀下红红粉粉,凸显尊贵气派。居中大圆桌一张,靠右手墙中央是一台彩电,彩电下方有一台四四方方的录像机,旁边还有一些录像带。 整个房间仿佛就是要凸显富丽堂皇的皇家气象,但在周修常看来却有一种暴发户的味道。 那老板道:“嘿嘿,以后这就是总统间!显身份啊!谁说来我这儿吃烧卖就不能是总统了?” 黑哥对周修常道:“你瞧如何?小马装修可花了快三万块呢!” 周修常真想说,这实在是土气极了。但是一想,在当时,恐怕人们眼中的“总统间”,就是如此。当即说道:“不错!大气!” 那老板笑道:“这叫辉煌!” “对对,辉煌,辉煌!”周修常赶紧迎合。 小马老板走出房间,黑哥和周修常坐下。不一会儿,又一个人推门而进,却是一个水灵灵的可爱美女,笑语盈盈地走来,撒娇道:“嘿嘿,黑叔叔来了也不叫我一声!” 听到这女孩子好听的声音,周修常刚有一些反应,哪知道就再一次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中去了。 身为男子,最讨厌的就是明明有美女的时候,却忽然受到了干扰,真令人扫兴。所以,这一次周修常也很不耐烦了:“为什么不是我想进来的时候再进来,而是我……唉!” 那人笑了:“这个原因很简单哦。” “你知道?” “知道。” “但是,不愿意告诉我,对?”周修常对他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不是,这个问题,如果你问,我还是可以回答的。” 周修常苦笑一声,问:“那么,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你还需要学习啊!” “学习?”周修常不明白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又把他引入到了另外一个问题中,而这个另外一个问题,正是对方不愿意回答的问题。 “学习?学习什么呢?”周修常低声自言自语起来。 对方说道:“需要学习的事情很多很多。比如,正确地认识这个世界。” “哦?”周修常想起来,上一次进来的时候,对方也说过,什么“他对这个世界理解有误”。 于是,周修常问:“上次你说,我对这个世界理解有误,究竟是什么误会。” “你想知道?” 又是废话。周修常正要发火,却回到了现实世界里了。 只见,这女孩语气娇嫩,周修常听之心荡。定睛细看,只见这女孩和自己差不多同龄,都是十六七岁的样子,长相却极为动人,肤白胜雪,目若秋水,眉厚如墨,唇薄似锦,一只小鼻子上微微闪着油光,雪颈颀长,身段婀娜,随着那点漆般的美目来回顾盼,纤腰如带,显得体态更加窈窕轻盈。 周修常不由得看痴了。 黑哥道:“又叫黑叔叔!当着你小哥哥的面儿,可别叫了啊!” 那女孩道:“小哥哥?”说着,一双清澈如潭的妙目在周修常身上转了几圈,眼神中含着好奇和某种说不上来的傲然,接着便一转目,对黑哥道,“他是谁呀?” 黑哥道:“是你黑叔叔的……啊呸!”他这么一说,大家都笑了,黑哥陪大家笑了一会儿,续道,“他就是你大伯的救命恩人。英雄少年。” “啊?就他!”这女孩眯着眼睛再次看向周修常,这下,她的眼睛弯成了一对新月,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着,而且她好像是在打量某个好玩的东西凑近了周修常看,像极了一个近视的人仔细地看着面前的板报一般。 周修常没想到这女孩居然会把脑袋凑近自己,只觉得一阵清淡的幽香扑面而来,随即一张秀美的脸庞便和自己面对面地对峙着。那一刻,周修常觉得自己只好一撅嘴,不免就碰到了女孩的香唇。 但只不过一秒钟的功夫,女孩随即起身,笑道:“嗯——嗯!” 黑哥道:“小婷你‘嗯’什么?” 这个叫小婷的女孩笑道:“果然年龄不大,而且长得还不错哦。” 不论男女,听了异性美人的夸赞都不免得意和害羞,周修常的脸微微一红,一垂眼睛,想回一句什么,却说不出口,心想,以往只有男人夸女人,然后女人害羞的份儿,如今却怎地反过来了? 周修常只好说:“你也是长得真漂亮,刚才我都看呆了。” “嘿嘿!原来你不是哑巴?”女孩天真地笑道。 黑哥道:“我什么时候说他是哑巴了?” 小婷道:“那我从进门开始,他就一句话不说,不是哑巴,就是对我有意见。” 黑哥笑道:“人家都不认识你,对你有什么意见?” 周修常心道,你一进来就开始和黑哥说笑,我哪里能插嘴了,这时他笑道:“不错,从你一进门开始,我就有意见。” 小婷看着他,一双美目炯炯有神,道:“你有什么意见?” 周修常道:“因为你太漂亮了,所以我有意见。” 这本来是一句玩笑话,然而小婷却若有所思,道:“好,那你究竟有什么意见?说罢。” 周修常道:“呃……呵呵,因为你太漂亮了,所以我注意力不集中了,因为注意里都被你吸引过去了。”说到这儿,周修常正经地说,“这是玩笑话,我的意思就是姑娘很美丽。” 小婷道:“哦。所以你的意见呢?” “嗯?”周修常感到奇怪,这姑娘好像以为抓到自己的小辫子,于是紧抓不放,绕老绕去,非要周修常说出一个意见。 这时,黑哥笑了,对周修常道:“小周子,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说‘意见’两个字。” 周修常诧异道:“为何?我只是开玩笑。” 黑哥想说什么,小婷道:“天底下意见也真多。我爸不开饭馆还好,自从开了饭馆,几乎是来一个人一个意见,去政府办事,一个部门一个意见。说说,你究竟有多少意见?” 周修常正色道:“我没有意见。”心中想,这姑娘恐怕性子烈,我一个陌生人开了句玩笑,她便把平日里火气撒在了我头上。 黑哥道:“哈哈,小婷,你可是厉害,你要是男孩子,不知道被打多少次了!” 周修常深以为然。 小婷道:“哼!我就恨自己不是,要不然,开疆扩土的就是我了,而不是在这儿唧唧歪歪的说哪个女孩子漂亮所以有意见。” 说完,她调皮地给周修常一个眼神,又扭头对黑哥道:“对?黑叔叔!嘻嘻!” 那一个调皮的眼神,有些天真有些冷漠有些挑逗,把周修常的心撩得怦怦直跳。 黑哥无奈,道:“是是,你是花木兰,是那个谁……那个杨家将里的……” 周修常和小婷同时接口道:“穆桂英!” 第七十一章 软玉偷袭 那清脆的铃声让黑哥很惊奇,待看到周修常从口袋中掏出一台大哥大时,不由得更是睁大了眼睛。 周修常自语道:“居然有信号?”一面接听电话:“喂?” “你是……周修常?”对方声音是个男人,年龄听起来不低,声线倒是有些耳熟,但是模模糊糊的,听不仔细。 “对呀。”周修常对着大哥大“吼”了几句,才让对方听清楚这个“对”字。 只听对方说道:“我是你老子!你怎么还不回家?” 周修常道:“爸?哦,好好,我就快回去了,你们先歇息。” 刚说到这儿,周修常觉得奇怪,爸妈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号码的?他刚要问,对方却挂断了。 黑哥道:“你居然……你爸爸居然给你买了这个?” 周修常故作忸怩地道:“我爸……怕我丢了,所以……” 黑哥道:“这东西我也有过,花了不少钱,最后坏了。不过,你们家看来不简单啊,居然给你配了这个。” 周修常道:“因为有些事情我爸爸呀拿不准主意,想和我沟通后,再行定夺。所以,便有了此物。”这话半真半假,的确,需要这个东西是因为有事情需要沟通,但沟通的人不是周立功,而是王朝阳。 黑哥道:“你们家……究竟是干什么的?你说的合作,就是要我和你们家合作?” 周修常道:“就是这样。只不过目前还没有眉目,所以不便多说。只是想问,黑哥想不想和我共赢?” 黑哥道:“共赢?什么意思?” 周修常道:“你赢,我也赢。没有输家的,双赢。” 黑哥:“就是有酒大家一起喝的意思。” 周修常道:“对。有福同享,也是这个意思。” 黑哥道:“哎呀,有句话叫什么,听人一句话,就胜过读了好几年的书。你真不是一般人呐。不知道你需要我黑哥怎么合作呢?” 周修常道:“事在人为,到时候自然便知道了。” 黑哥咂咂嘴,显然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 周修常知道黑哥的想法,道:“黑哥,不是我有意瞒着你。今晚的谈话,听起来好像是我在主导你,但实际上,是我在求你。听起来好像我把你的底细探听得很明白了,但实际上是我把我的未来展露给你了。这决不是空话。” 黑哥点点头,沉吟片刻,道:“小周子,我相信你了。不用说今晚给我指了条路,光说你这么年轻而有见识,就让我觉得交的值得了。这么多年了,今天收获最大。谢谢你了。” 黑哥说着,站起来,向周修常拱手相谢。周修常也站起来,同样拱手还礼。 黑哥道:“你家里人着急了?我让人送你回去。你今天的话,我好好想想。” 周修常道:“好。” 和黑哥告辞而去,周修常刚一出门,一迈腿,不知被何物一拌,失去重心,便要摔倒,他“哎呦”了一声,下意识地向四周挥舞出手,想要抓住什么东西,于是大张着的左手便猛地按在了一处柔软极致的东西上,周修常一瞥眼睛,却见原来是马容婷在门侧,一条腿伸出来拌他。而他的手,正抓在马容婷高耸的腿部上! “呀!”这不过一瞬间之事,周修常的手赶紧松开,马容婷的右手也向他的左手扑打而去,两只手一个去一个来,不知怎么就握到了一起…… “扑咚!”周修常身子向右一侧,右肩摔倒在地,不禁立即仰面翻身,避免压迫右肩痛处。他心中大叫倒霉,之前被韩双乙扇了一个耳光,左肩摔地;而现在被一个古灵精怪的丫头一拌,右肩摔地。真可谓是祸不单行。 不过,还等周修常叫疼,只觉得一个温暖的身体不当不正地砸在了他的身上,鼻孔里顿时暗香幽幽;紧接着,他的嘴巴本来是张着准备叫疼的,竟然在倏忽之间,被一双娇软的薄唇堵上了! 原来,他的左手抓住了马容婷的右手后便下意识地死死握住了。他身体一摔到,左臂随之向下一拽,马容婷也立即立足不稳,整个人像一只小鸟一样扑进了周修常的怀中。 马容婷只觉得身体一歪,整个身体摔在周修常身上,刚想叫嚷的嘴本来也是张开的,却不想脑袋一垂,自己的双唇便和对方贴在一起。 更可怕的是,两人的舌头不听话地伸进了对方的嘴里…… 一时间,四目紧紧相对,随即惊叫着分开。马容婷站起,紧捂着嘴巴,像是想吐,却又做不出呕。 刚才二人不仅舌头纠缠在了一起,牙齿也撞到了一块儿。幸好“碰撞”是嘴巴都是张着的,否则唇破血流,那便难看至极了。周修常也捂着嘴巴,口中依稀还有她娇舌的温度。 马容婷脸色羞愤交加,本来想大大地发作,可是实在是害羞极了,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却又不想一走了之。于是,她僵立当场,脸色连羞带憋,双颊通红,一对嗔目闪着寒光只盯着周修常,恨不得把目光化成一柄利剑戳向他。 周修常的脸也红了,一时间不敢站起来,他知道这姑娘绝不会埋怨自己先出手发难,只会怨别人不让她的恶作剧得逞。他仰面躺在地上,生怕这姑娘气恼至极,抬腿对他一顿踢踩,那便是浑身挂彩了。从下往上看去,周修常发现这姑娘生气时的样子依然十分可人。 或许是周修常目光中欣赏的意味刺激到了马容婷。马容婷银牙一咬,粉拳一张,抬起一条玉腿就要往周修常身上招呼过去。周修常暗叫糟糕,真是担心什么就来什么,这姑娘如此刁蛮,下腿没轻没重可就大大的不好,不禁吓得直坐起来,一双手下意识地抱住了她抬起来的腿。 按理说,胳臂拧不过大腿,可是周修常的这个动作让马容婷仿佛像触碳了一样哆嗦一下,随即奋力抽回腿,双手捂住了刚才被周修常抱的地方,好像那里被人一摸之下便会受伤一般。 马容婷杏目圆睁,瞪着周修常,卧蚕一样的浓眉几乎快团成了一团,只不过目光中的寒意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三分羞、七分恼。 马容婷恨然道:“你这个超级大坏蛋,蠢死了,我能真的踩你吗?”说完,又重重地“哼”了一声,用“你真是什么都不懂”的眼神瞥了一眼周修常,随即一扭头,飘然而去。 周修常忽然觉得自己的脸颊有点痒,他伸手挠了挠,蓦地意识到那是刚才马容婷的一头秀发轻轻划过的地方。 他站起来,一抬头,只见黑哥正站在门口,笑嘻嘻看着他。周修常刚要说什么,黑哥却猛地摆手,道:“别说了,我都看到了,抱歉,帮不了你。” 周修常叹口气,这时,马老板从里间慌里慌张地走了出来,一看周修常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样子,不禁同情地问—— “兄弟,你真的不想跟我学摔跤吗?” 周修常一听,实在是哭笑不得:“我……我还是……再说。” 周修常坐进桑塔纳,小金子正要发动汽车,忽然车门一开,一阵娇香袭来,一个婀娜的身影纤腰一扭,也坐进了车中。 周修常正要惊讶的时候,忽然发现面前的马容婷一动不动了。 他知道,这是又进入了到那个自己很奇怪的另一个世界中了。 于是,他接着问道:“刚才我想问的是……我的世界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强调说‘我的世界’呢?” 那人“嗯”地支吾了片刻,让周修常都感到有些不耐烦的时候,方才慢条斯理地说道:“周修常,你真的没有自己感觉到么?” “我感觉到什么呢?”周修常很奇怪,他仔细地感觉了一下周围,都没有感觉到什么异常。 周修常皱眉,摇摇头:“我还是不明白,你究竟要我感觉什么?” 那人叹了口气:“算了算了。这个时候告诉你,只会吓到你的。还是算了。不过,以后你会明白的。” 周修常有些不满了,说了半天,居然还是云山雾罩的。周修常还是摸不到头脑。 “你有话不妨直说。”那人忽然这么说道。 周修常有些好笑了:“我还想这么对你说呢!没想到你居然先说了。” 那人只是轻笑了几声,然后说道:“总之,你在这里修炼一会儿,顶的上别人修炼一辈子呢!好好抓紧时间。” “我还是不明白……” 刚说到这里,周修常就回到了现实中。 只听小金子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马容婷,然后说道:“小婷,你来干嘛?” 马容婷道:“不干嘛。我坐你车兜兜风,不行吗?” 小金子知道拗不过她,便道:“行。那我现在是送周兄弟回家,你允许?” 马容婷道:“嗯,允许了。” 小金子这才一踩油门。 周修常道:“金哥,去城中花园。” 小金子道:“去哪里干嘛?你家不是在……咦?你搬家了,难道就搬到……” 周修常的底细今天早就说个七七八八,此刻无需遮遮掩掩,便道:“是,就搬到那里去了。” 小金子道:“嘿!发财了!”说着,一打方向盘。 第七十一章 软玉偷袭 那清脆的铃声让黑哥很惊奇,待看到周修常从口袋中掏出一台大哥大时,不由得更是睁大了眼睛。 周修常自语道:“居然有信号?”一面接听电话:“喂?” “你是……周修常?”对方声音是个男人,年龄听起来不低,声线倒是有些耳熟,但是模模糊糊的,听不仔细。 “对呀。”周修常对着大哥大“吼”了几句,才让对方听清楚这个“对”字。 只听对方说道:“我是你老子!你怎么还不回家?” 周修常道:“爸?哦,好好,我就快回去了,你们先歇息。” 刚说到这儿,周修常觉得奇怪,爸妈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号码的?他刚要问,对方却挂断了。 黑哥道:“你居然……你爸爸居然给你买了这个?” 周修常故作忸怩地道:“我爸……怕我丢了,所以……” 黑哥道:“这东西我也有过,花了不少钱,最后坏了。不过,你们家看来不简单啊,居然给你配了这个。” 周修常道:“因为有些事情我爸爸呀拿不准主意,想和我沟通后,再行定夺。所以,便有了此物。”这话半真半假,的确,需要这个东西是因为有事情需要沟通,但沟通的人不是周立功,而是王朝阳。 黑哥道:“你们家……究竟是干什么的?你说的合作,就是要我和你们家合作?” 周修常道:“就是这样。只不过目前还没有眉目,所以不便多说。只是想问,黑哥想不想和我共赢?” 黑哥道:“共赢?什么意思?” 周修常道:“你赢,我也赢。没有输家的,双赢。” 黑哥:“就是有酒大家一起喝的意思。” 周修常道:“对。有福同享,也是这个意思。” 黑哥道:“哎呀,有句话叫什么,听人一句话,就胜过读了好几年的书。你真不是一般人呐。不知道你需要我黑哥怎么合作呢?” 周修常道:“事在人为,到时候自然便知道了。” 黑哥咂咂嘴,显然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 周修常知道黑哥的想法,道:“黑哥,不是我有意瞒着你。今晚的谈话,听起来好像是我在主导你,但实际上,是我在求你。听起来好像我把你的底细探听得很明白了,但实际上是我把我的未来展露给你了。这决不是空话。” 黑哥点点头,沉吟片刻,道:“小周子,我相信你了。不用说今晚给我指了条路,光说你这么年轻而有见识,就让我觉得交的值得了。这么多年了,今天收获最大。谢谢你了。” 黑哥说着,站起来,向周修常拱手相谢。周修常也站起来,同样拱手还礼。 黑哥道:“你家里人着急了?我让人送你回去。你今天的话,我好好想想。” 周修常道:“好。” 和黑哥告辞而去,周修常刚一出门,一迈腿,不知被何物一拌,失去重心,便要摔倒,他“哎呦”了一声,下意识地向四周挥舞出手,想要抓住什么东西,于是大张着的左手便猛地按在了一处柔软极致的东西上,周修常一瞥眼睛,却见原来是马容婷在门侧,一条腿伸出来拌他。而他的手,正抓在马容婷高耸的腿部上! “呀!”这不过一瞬间之事,周修常的手赶紧松开,马容婷的右手也向他的左手扑打而去,两只手一个去一个来,不知怎么就握到了一起…… “扑咚!”周修常身子向右一侧,右肩摔倒在地,不禁立即仰面翻身,避免压迫右肩痛处。他心中大叫倒霉,之前被韩双乙扇了一个耳光,左肩摔地;而现在被一个古灵精怪的丫头一拌,右肩摔地。真可谓是祸不单行。 不过,还等周修常叫疼,只觉得一个温暖的身体不当不正地砸在了他的身上,鼻孔里顿时暗香幽幽;紧接着,他的嘴巴本来是张着准备叫疼的,竟然在倏忽之间,被一双娇软的薄唇堵上了! 原来,他的左手抓住了马容婷的右手后便下意识地死死握住了。他身体一摔到,左臂随之向下一拽,马容婷也立即立足不稳,整个人像一只小鸟一样扑进了周修常的怀中。 马容婷只觉得身体一歪,整个身体摔在周修常身上,刚想叫嚷的嘴本来也是张开的,却不想脑袋一垂,自己的双唇便和对方贴在一起。 更可怕的是,两人的舌头不听话地伸进了对方的嘴里…… 一时间,四目紧紧相对,随即惊叫着分开。马容婷站起,紧捂着嘴巴,像是想吐,却又做不出呕。 刚才二人不仅舌头纠缠在了一起,牙齿也撞到了一块儿。幸好“碰撞”是嘴巴都是张着的,否则唇破血流,那便难看至极了。周修常也捂着嘴巴,口中依稀还有她娇舌的温度。 马容婷脸色羞愤交加,本来想大大地发作,可是实在是害羞极了,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却又不想一走了之。于是,她僵立当场,脸色连羞带憋,双颊通红,一对嗔目闪着寒光只盯着周修常,恨不得把目光化成一柄利剑戳向他。 周修常的脸也红了,一时间不敢站起来,他知道这姑娘绝不会埋怨自己先出手发难,只会怨别人不让她的恶作剧得逞。他仰面躺在地上,生怕这姑娘气恼至极,抬腿对他一顿踢踩,那便是浑身挂彩了。从下往上看去,周修常发现这姑娘生气时的样子依然十分可人。 或许是周修常目光中欣赏的意味刺激到了马容婷。马容婷银牙一咬,粉拳一张,抬起一条玉腿就要往周修常身上招呼过去。周修常暗叫糟糕,真是担心什么就来什么,这姑娘如此刁蛮,下腿没轻没重可就大大的不好,不禁吓得直坐起来,一双手下意识地抱住了她抬起来的腿。 按理说,胳臂拧不过大腿,可是周修常的这个动作让马容婷仿佛像触碳了一样哆嗦一下,随即奋力抽回腿,双手捂住了刚才被周修常抱的地方,好像那里被人一摸之下便会受伤一般。 马容婷杏目圆睁,瞪着周修常,卧蚕一样的浓眉几乎快团成了一团,只不过目光中的寒意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三分羞、七分恼。 马容婷恨然道:“你这个超级大坏蛋,蠢死了,我能真的踩你吗?”说完,又重重地“哼”了一声,用“你真是什么都不懂”的眼神瞥了一眼周修常,随即一扭头,飘然而去。 周修常忽然觉得自己的脸颊有点痒,他伸手挠了挠,蓦地意识到那是刚才马容婷的一头秀发轻轻划过的地方。 他站起来,一抬头,只见黑哥正站在门口,笑嘻嘻看着他。周修常刚要说什么,黑哥却猛地摆手,道:“别说了,我都看到了,抱歉,帮不了你。” 周修常叹口气,这时,马老板从里间慌里慌张地走了出来,一看周修常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样子,不禁同情地问—— “兄弟,你真的不想跟我学摔跤吗?” 周修常一听,实在是哭笑不得:“我……我还是……再说。” 周修常坐进桑塔纳,小金子正要发动汽车,忽然车门一开,一阵娇香袭来,一个婀娜的身影纤腰一扭,也坐进了车中。 周修常正要惊讶的时候,忽然发现面前的马容婷一动不动了。 他知道,这是又进入了到那个自己很奇怪的另一个世界中了。 于是,他接着问道:“刚才我想问的是……我的世界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强调说‘我的世界’呢?” 那人“嗯”地支吾了片刻,让周修常都感到有些不耐烦的时候,方才慢条斯理地说道:“周修常,你真的没有自己感觉到么?” “我感觉到什么呢?”周修常很奇怪,他仔细地感觉了一下周围,都没有感觉到什么异常。 周修常皱眉,摇摇头:“我还是不明白,你究竟要我感觉什么?” 那人叹了口气:“算了算了。这个时候告诉你,只会吓到你的。还是算了。不过,以后你会明白的。” 周修常有些不满了,说了半天,居然还是云山雾罩的。周修常还是摸不到头脑。 “你有话不妨直说。”那人忽然这么说道。 周修常有些好笑了:“我还想这么对你说呢!没想到你居然先说了。” 那人只是轻笑了几声,然后说道:“总之,你在这里修炼一会儿,顶的上别人修炼一辈子呢!好好抓紧时间。” “我还是不明白……” 刚说到这里,周修常就回到了现实中。 只听小金子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马容婷,然后说道:“小婷,你来干嘛?” 马容婷道:“不干嘛。我坐你车兜兜风,不行吗?” 小金子知道拗不过她,便道:“行。那我现在是送周兄弟回家,你允许?” 马容婷道:“嗯,允许了。” 小金子这才一踩油门。 周修常道:“金哥,去城中花园。” 小金子道:“去哪里干嘛?你家不是在……咦?你搬家了,难道就搬到……” 周修常的底细今天早就说个七七八八,此刻无需遮遮掩掩,便道:“是,就搬到那里去了。” 小金子道:“嘿!发财了!”说着,一打方向盘。 第七十二章 给我揉揉 周修常坐进车里时,没有坐在副驾驶,他说那是黑哥的位子,不便坐,便坐进了后排。后来马容婷也坐进了后排,二人便并肩而坐。此刻,马容婷看了看窗外,又看了看身边的周修常。 周修常看着马容婷那张在夜色掩映中倍显妩媚娇艳的容颜,又看了看她如剪影般曼妙有致的身躯,不禁呼吸都有些沉重了起来。 这女人有一种特别勾人的味道。周修常这么想着,忽然无声莞尔,人家才多大岁数,你就用女人相称了,其实不过是少女而已,哪里像你,这么大岁数了…… 就着这时,马容婷邪魅地一笑,笑容固然勾魂摄魄,而紧随而来的动作更是让周修常血脉偾张。 马容婷把一条纤细的长腿抬起,不由分说,竟然架在了周修常的大腿上! 周修常一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只见马容婷一伸玉臂,抓住裤脚,向后一提,故意露出来自己的皮肤! 马容婷似乎犹嫌不足,竟然继续向上拉起裤脚……周修常看着,竟然觉得有些刺眼。自己的双腿承接着这条小腿的重量,结实的大腿肌肉可以感受到它的柔软和温度,进而仿佛连肌肉都被它酥化了一般。 周修常甚至都不敢动了。他甚至能感受到这条腿上传来的马容婷的心跳。他觉得这条小腿犹如一条白蛇,随时可以将他卷进越来越紧的蛇圈里。 忽然,那条小腿动了动,尽头处一只穿着小白鞋的小脚丫有些不耐烦地勾了勾脚趾。 只听马容婷道:“看什么呢?让你看了吗?” 周修常说不清自己是想看还是不想看。面对着这样有诱惑力的场面,他的目光一直在寻找一个安身之处,可是尽管眼珠子转得都快晕了,这双不争气的眼睛还是时不时地看上这段白腿一眼。好像那段白腿是磁石,自己的双目成了被磁石吸引的铁钉,再怎么挣扎也会回到它的身边。 周修常忽然觉得嗓子有点干:“我……没看……” 马容婷倒是优哉游哉,道:“是吗?那兴许是我看错了。嘻嘻!现在允许你看了,看。”说完,还低声加一句,“一条腿有什么好看的,真是!” 尽管有了“圣旨”,但周修常还是不敢盯着看,他只觉得心中十分恓惶,说不上是悲是喜。不知不觉,周修常的下面就有了反应。 周修常心道:“真是怪了,在赵月如面前我也没有这样失态过。你说你这么大岁数了……”想到这儿,忽然有点明白了,“估计是这副年轻的皮囊惹得祸!这样的事情,心态再老也控制不住嘛!” 马容婷道:“哼!你怎么不看!快给我看!”说着,还微微抬腿,用这条小腿的重量搥了搥周修常的大腿。 她这条腿在周修常的大腿颠了颠,一不留神就“颠”到了周修常双腿之间。 马容婷感觉到了什么,皱眉道:“什么东西?怎么刚才还没有呢?” 周修常想笑,又不敢笑,想动,又不敢动,生怕自己一动,下面那东西就会往上翘起,到时候必然更加尴尬。 只是马容婷不敢罢休,她又在周修常大腿上颠了颠腿,嘴里奇怪地道:“什么东西?好像还越来越……哎呀!” 马容婷知道是什么东西了,脸一红,恨不得捂住脸,但心想,夜色中对方不一定看清楚,或许就这么遮掩过去了,便道:“你的东西,收回去!” 周修常低声道:“我控制不了。” 马容婷道:“什么?” 周修常被她的玉腿颠了几下,下面感觉更甚,似乎自己的身体即将被一只原始的小怪兽占据。于是,他含义模糊地问道:“你想我做什么?” 马容婷根本没听出来这里面可能带有另外一层意思,直言快语道:“什么做什么?那个……东西,给我下去!啊不,给我……反正不许起。” 这样的欲盖弥彰反倒显得她更加有趣。 周修常向前看去,只见小金子专心致志地开车,对后面发生的事情充耳不闻。 周修常笑道:“我控制不了啊?而且,你把腿放到我的腿上干嘛?” 马容婷道:“我想让你看看。” 周修常“嘿嘿”一笑,道:“看什么?” 马容婷道:“这就是你抱住的腿,你看看,都被你抓红了。” “是吗?”周修常低头看去,只见眼前一段娇嫩白皙的肌肤,道,“哪里红了?” 马容婷伸过来一只纤长的玉指,指了指腿上的某个地方,道:“这儿!这儿!还有这儿!” 周修常跟着她的手指看,她的指甲上闪烁着窗外星辰一样的光芒,只见腿上莹白一片,哪里能看到半个红点?于是他说道:“好,我看到了,那你想怎么办?” “还问我?当然是给我揉揉啊。”马容婷说着,又颠了两下腿。 对于这样大胆张扬的少女,周修常在经过了一开始的恓惶和不安后,随着体温的升高和加速的呼吸,自己的心神反倒稳定了不少。和这样放得开的少女说话,自然和扭捏的少女不同,否则自己便成了人家的玩具。 周修常笑道:“好啊。”说着伸出手去,轻轻捏住她的一段腿肉,“是这里吗?” 马容婷道:“嗯嗯,就是这儿。” 周修常于是十指轻捏,手掌触碰到她柔滑温润的肌肤时,心神顿时又一次荡漾起来。 马容婷似乎很是舒服受用,道:“嗯嗯,就是这里。” 周修常也有些把持不定,道:“可以了吗?”他想着,如果再进行下去,自己就失态了,此时是在人家车上,不是什么私密之地。他往窗外一看,城中花园小区近在眼前,心中松了口气,也略有些遗憾。 马容婷似乎也觉得自己捉弄够了,便收回了腿。 这时,车子停在了城中花园外面。小金子道:“周兄弟,是这儿?果然不错啊!不便宜?” 周修常含糊应道:“不便宜。”便打开车门下车,刚要出车门,忽然左胳膊被一双小手死死拉住,把周修常又拉进车里。 马容婷嬉笑着,把一张樱桃小口凑近他的耳边,道:“敢摸我腿的,你还真是第一个!你个天下第一大坏蛋!” 说完,她向后一仰,趁周修常还沉浸在她的耳鬓厮磨和娇声软语中时,竟然一抬脚,把周修常踹了出去! “哈哈哈!” 周修常向前踉跄了几步,才总算稳住了自己的身形,这时,身后传来一阵银铃般的悦耳笑声。 随着关车门声,只听马容婷道:“小金子,快走!” 周修常正要回头,忽然时空静止。周修常走到出租车旁,只见马容婷正在让小金子开车。周修常不及查看刚刚出来的时空的事情,赶紧向着天空问道:“喂!我修炼什么?” 是啊,周修常在修炼什么?刚才,那人说周修常在此刻的世界里修炼,还说什么能顶的上别人好多功力,瞧这意思,竟然是说周修常占了便宜一样。可是周修常糊涂:“修炼?我来来回回地做梦、醒来,醒来、做梦……你告诉这是做梦?搞什么笑呢?” 那人先是轻笑数声,然后说道:“不错,就是修炼。你……真的没有感觉到你在修炼么?” 周修常也是轻笑一声,摇摇头。同时,他也仔细地感觉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的确没觉得什么异常,忽然他觉得有些不对劲,脸色一变:“咦?我的身体……不疼了!” 的确,刚才马容婷踹了他一脚,周修常被她踹疼了,虽然不是那种要命的疼,但是也的确够要命的! 可是自从穿越到这个时空里来之后,周修常就不觉得疼痛了!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奇怪了……”周修常自言自语,“难道这就是修炼?” “你如果以为这就算是修炼的话,那么……也就算是一种修炼!”那人说完,莫名其妙地嘿嘿怪笑起来。 又是这种怪笑。周修常皱起眉头:“你究竟告诉不告诉我这一切是怎么回事?我在修炼什么?” “你以后会知道的。” “可是我现在就想知道啊!” 那人张了张嘴,周修常正要听他的回答的时候,忽然穿越了回来! 只见“滴!滴!”桑塔纳车鸣笛了两声,便启动了。 而马容婷的一张明月般艳丽的容颜贴在车窗上,一条娇舌伸出,竟是对他做鬼脸。 车子绝尘而去,几秒钟后就只能看见车尾灯了,而后车子一拐,彻底驶出视线。 周修常捂着后腰,那里被马容婷刚踹了一脚,这一脚力道可不轻,周修常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她踹歪了。 “这小蹄子!”周修常愤愤地想狠狠地骂一通,可是一想起那张明艳的脸,那曼妙的身躯,那腿……顿时,怒火消失得无影无踪,欲火反而愈演愈烈。 周修常一边走进小区,一边嘀咕着:“这丫头,看你老了勾引谁去?哼!” 刚走到小区门口,只听一个人厉声喝道:“哪来的?滚!” 第六十八章 一大坏蛋 说着,两人相互看了一眼。 黑哥道:“对对,穆桂英!嘿,你俩都知道啊?” 小婷道:“知道也不稀奇。” 周修常知道这是她女孩心性儿,似乎是刁蛮惯了,有些里外不分。这也难怪,估计她从小便是在黑哥、小金子等粗汉子身边长大,所以也养成了心直口快的爽朗性格。 周修常想了想,看来今天和这美女不太对路,便对黑哥道:“黑哥,这位姑娘是……” 黑哥刚要开口,小婷却双手掐腰,道:“说了半天,你连我叫什么都不知道?” 周修常道:“姑娘芳讳,姑娘不说,我怎么会知道?若是天下皆知,那岂不是……” 后半句调侃的句子还没说完,那小婷就说:“我不说,你就不会问么?你长着一张嘴干什么使的?” 一句话把周修常硬生生地兑了回去。周修常一时间无话可说,心想,我哪里得罪你了不成?这么漂亮的美女,怎么…… 小婷见周修常不吱声,好像比周修常自己还急,道:“喂,你倒是快问啊!” 周修常看了一眼黑哥,只见黑哥意味深长微笑着,眼睛故意看向别处,脸上挂着事不关已的表情。 那小婷见他还不问,急得轻轻地踢了周修常的腿一脚,道:“喂!你怎么还不问!你快问!” 周修常见她娇嗔的样子十分可爱,而其态度又十分讨厌,不禁觉得黑哥的那句“你要是男孩子早被揍了”真是确切极了。 小婷见他还不问,忽然杏目圆睁,粉面微寒,脆生生地道:“哼!我就当你问了!告诉你,我叫马容婷,叫我小婷就好了!我十六岁了,你呢?” 周修常有点发懵,这姑娘何止是心直口快,简直是没心没肺!别人思索犹豫的工夫,她已经把自己身份和盘托出,更进一步询问对方。周修常不禁想象,这姑娘要是以后和他人谈判,对方沉默不语的时间里,她应该把底牌全暴露给人家了。也就是说日常人们所说的:把你卖了还帮人家数钱。 马容婷见周修常还是不说话,怒道:“你讨厌!人家都跟你说你的名字了!你却不说!我问了,你都不说!你是天下第一大坏蛋!” 说完,一扭头,竟然头也不回,夺门而去! 周修常呆愣愣地看着黑哥,只见黑哥一脸偷笑。 周修常道:“黑哥,她说我是天下第一大坏蛋,你怎么看?” 黑哥道:“恭喜啦。” 周修常奇道:“恭喜?” 黑哥道:“小婷平常骂人,只说,‘讨厌你,你是天下第二大坏蛋’。而今,你荣升为第一位!自然要恭喜你啦!” 周修常皱着眉头,感到一头雾水,对黑哥低声道:“她是不是……这个地方……有毛病啊?”在说“这个地方”的时候,他指着自己的脑袋。 黑哥不置可否,道:“反正你是天下第一大坏蛋了。” 周修常无语了,怎么在美女面前,连威风八面的黑哥都变得卖萌了? 这时,小马老板推门进来,手上端着四大屉烧卖,放在桌子上。一揭开屉布,顿时热气滚滚,香味勾人。 周修常和黑哥都是一晚上腹内空空,这时见到垂涎欲滴的烧卖,也都不说话了,伸筷子便夹起一个,吹了吹,咬下面皮,咬开一个开口,倒出一些汤汁来,再向口里吹了吹气,这才放进嘴里大嚼特嚼,只觉肉嫩味鲜,美味极了,嚼了几下便吞进肚中,然后再伸出筷子夹下一个…… 一人两屉烧卖,周修常毕竟少年口壮,一口气两屉烧卖吃个干干净净。抹了抹嘴巴,低头一看,周修常看见盘子里油脂已然凝结成块,莹然似玉,若是添点粉红,便像极了马容婷的白里透红的娇嫩肌肤。 黑哥吃了一屉半,再也吃不下去,指着周修常面前的两个空屉,笑道:“我像你那么大的时候,我能吃三屉。” 两人吃饱了,黑哥这才说:“你以为我会请大家伙去鲁鸣春之类的高档饭店?” 周修常道:“是。也想过一些别的,但终没有想到是这里。” 黑哥到:“你想多了,我这些兄弟们,只在乎有没有酒和肉。酒,不必好酒;肉,好吃就行。再者,这家老板你也看到了,也是我们战友,本来在吃喝上有些忌讳,但和我们同生共死的时候,早就没了!因此上,找找借口,让他也过过酒瘾。” 周修常早就想到过这一层,笑道:“是。我也很庆幸来到这里,要是不来的话,我就遇不上马容婷这么美丽的姑娘了!” 黑哥笑道:“哈哈,你也成不了天下第一大坏蛋的美名了!” 二人笑着,都没注意到屋外有一个人甩袖跺脚而去。 这个时候,周修常再一次进入到另外的世界中去了。 这一次,周修常明显地感觉到了时间线的连续性,因为他赶紧问:“你可以回答这个问题?” 那人说:“这个问题其实可以回答,不过我的答案是一样的。” “一样的?” “对,都是:你需要学习。” “可是……”周修常明白,对方的回答其实和没回答几乎没有什么区别啊。 “那我究竟该怎么学习呢?”周修常无奈地叹口气,“我这么问,总对了?” 那人笑了一下,说道:“很多。其实,我的意思是,你来的次数太少了,所以才会有这么多的问题。实际上,当你一次次地来到这里的时候,你的学习就会突飞猛进,成长很快的……” 这话让周修常有些糊涂了:“什么……一次次地来到这里……就是学习吗?” “对呀!”那人似乎对周修常的问题感到惊讶,“我的天啊,这一地……你居然不了解?” “废话!”周修常真想骂出来,不过,他忍了这口气,平静地说,“你不告诉我,我怎么知道啊!” “哦哦,也是呢!”那人似乎也搞不懂周修常为什么不知道,只得说,“总之,我告诉你,你来到这里一次,都是对你的能量有所助益的。” “你……”周修常仿佛刚知道什么要点,忽然就回到了现实世界中。 包间里,周修常和黑哥说笑了一会儿。黑哥终于说到了正题。 黑哥道:“小周子,你想问我,我给韩双乙那家伙看了什么东西,是么?” 周修常点头道:“正是。而且……不知道韩双乙是否会善罢甘休。” 黑哥道:“是不是善罢甘休,我不敢保证。反正今天晚上他看完那段录像之后,倒也没说什么。”说到这里,黑哥停顿了片刻,又道,“说白了,我不担心韩双乙会不会对你做什么,而是担心他不知好歹,找他爸算账!” “什么?找他爸算账?”周修常皱着眉头,“这是怎么回事?能不能告诉那段录像带里的内容?” “目前还不行。”黑哥沉吟了一会儿,又道,“小周子我问你,你目前的能耐,能和韩家斗么?” 周修常摇摇头,道:“不能。” 黑哥追问:“你以后能吗?” 周修常心道:“以后?要看多久的以后了,再以后,韩家便倒台了。”于是他说道:“未来一段时间以内,恐怕不能。” 黑哥见他没有全盘否认,只当作他是少年心性,不愿服输而已,道:“小周子啊,十个你也斗不过韩博涛一个小手指头!” 黑哥说到这里,神色渐渐严肃起来。他续道:“我呢,我黑哥虽然叫黑,但也没有他韩博涛黑,我也斗不过他。” 周修常困惑地道:“黑哥,那我是……” 黑哥轻轻地一拍桌子,“嘿”了一声,道:“没错!你他妈的惹大麻烦了!” 第七十三章 我是住户 周修常捂着后腰,龇牙咧嘴地走了没几步,蓦地被人一声喝住,不禁吓了一跳;一抬头,只见小区门口的岗亭前站着一个黑黢黢的身影,那身影站在岗亭的灯光下,一时间看不清面貌。 周修常向左右看了看,周围就自己一个人,难道是在叫我滚? 周修常又往小区门口走了几步,只见那身影抬起一条胳臂,指着自己吼道:“他妈的,说你呢!让你滚!” 周修常脚步不停,口中说道:“你是跟我说话呢?” 那身影见周修常依然前进,便迎了上去。周修常这才看清是一个膀大腰圆、面目狰狞的大汉,穿着敞怀的保安制服,走起路来一步三晃,显得邋里邋遢。 他走到周修常面前,拦住他去路,指着他的鼻子道:“你妈的!说的就是你啊!” 周修常闻到一股酒糟气,觉得不值得和这人置气,便和气道:“我是这里的住户。”说完,就要举步前行。 “靠你妈!”那醉酒保安好似极不耐烦,一伸胳臂便推向周修常。周修常没有防备,被他推倒在地,屁股和支地的双手摔得火辣辣疼。 周修常怒道:“你这是干嘛?不让我回家,还敢打人?” 醉酒保安道:“你放屁呢!这儿!”他指着城中花园小区,“他妈的是你家?哈哈!逗老子玩呢!我他妈一脚踢死你信不信?” 周修常站起来,道:“你就没想过,我要是真的是城中花园的住户怎么办?” 醉酒保安道:“不可能!哼哼!” 周修常冷笑道:“你没见过我?” 醉酒保安上下打量着周修常,道:“王八蛋才见过你!哈哈!” 周修常道:“你也不认识你们的大老板施念京?” 醉酒保安道:“施……什么?念经?谁啊?不认识!我就知道我们领导!其他的人管不着我!” 周修常知道这人喝醉了,讲道理讲不通,如果一味蛮横起来,吃亏的终是自己,便道:“你说的没错。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个,你让开让我进去,刚才你推我的那一下,我明天找你领导理论,让你领导批评你;第二个,我现在去后门进小区,明天去找你领导理论,开除你。你选一个。” 醉酒保安晃了晃吃醉的脑袋,叫道:“我去你妈的!还他妈叫老子选择!”说毕,举拳便朝周修常打去。 周修常这次早有准备,刚想躲,哪知衣领竟被醉酒保安的另一只手紧紧抓住,竟然躲不开。随即,一只拳头便打在了他的左脸上,直把他打得眼冒金星。 周修常心中叫苦,真没想到这醉酒保安居然出拳极快不说,更奇的另一只手后发先至,居然在拳落之前,抓住了他的衣领,看起来似乎是个练家子。 “我靠!”周修常挥舞胳臂,努力扭动身体,一举从醉酒保安手中挣脱,但是头晕目眩,双手又挥舞着,自身重心不稳,再次摔倒在地上。 周修常心道:“今天我这是怎么了?怎么不是摔倒就是被人打脸?” 那醉酒保安挥舞了一拳后,还想再踢他一脚,但似乎自己也站不稳了,赶紧稳住身体,便没有再去踢周修常。周修常这才快速滚开。 那保安指着周修常哈哈大笑:“他妈的死王八!我也给你两个选择:一,叫老子我打一顿;二,叫老子我打两顿!哈哈!” 周修常心知无法在理智上和对方沟通了,除了叫人帮忙外,该是别无选择,便喊道:“喂!打人啦!打人啦!” 那醉酒保安听了,显然更加恼怒,便打算捂住周修常的嘴巴:“你他妈的叫嚷个屁!吵醒了里边的大爷们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说着,醉酒保安一步跨到周修常身前,又挥出一拳,击向周修常右脸。 “砰!”周修常再次脖子扭得酸痛不已,脸上反倒没了知觉,脚步也踉跄着,差点再次摔倒。 醉酒保安还要再打,周修常举手示意,道:“停!别、别打!” 醉酒保安得意地笑道:“嘿嘿,知道大爷厉害了?” 周修常晃了晃嗡嗡直响的脑袋,怒道:“你等着滚蛋。”说着,他掏出了大哥大,道,“你们领导电话多少?” 那醉酒保安一见大哥大,眼睛都直了,寻思着面前的少年怀里怎么会有此物?他转念一想,便明白了,道:“你!他妈的小偷!偷了谁家的?说!” 周修常冷笑道:“给我你们领导的电话,我就告诉是谁家的。” “去你妈的!”醉酒保安又要打人,“我们领导电话,岂能是你这个王八蛋知道的?” 周修常道:“如果是王八蛋,根本就不知道领导电话!” 醉酒保安道:“胡说,我就知道!——咦?妈的,敢骂我是王八蛋!” 周修常“哼”了一声,道:“好,我现在打报警电话,看你们领导过一会儿来是不来?” 说着,周修常就要拨号,哪知一操作大哥大,不禁傻眼了,这该死的破东西居然没电了! 醉酒保安不知道大哥大没电了,只道是周修常要报警,便抬腿要踢周修常举着大哥大的手。 他醉酒不稳,抬腿速度比较慢,周修常轻易躲开,道:“踢坏了东西,你十年工资也赔不起!” 醉酒保安一想,这东西说不定是谁家的,一旦弄坏了自己也有责任,的确不能乱来。他便一把扑上去,挥起一拳,正打中了周修常的鼻子! “砰!”周修常顿时眼前一黑,眼泪和鼻血长流,脸上酸楚让他痛叫几声,不禁双手捂住了脸。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发觉双手空空,一看,那大哥大竟然在醉酒保安的手里。 醉酒保安癫狂地笑着:“嘿嘿!你以为现在不严打了,你就可以被轻易放出来了?告诉你,我现在就联系派出所,到里面,有你的苦头吃!刚才我打的那几下,当作见面礼了!” 说着,醉酒保安一把扯过周修常向岗亭走去,周修常这时真的是挣扎无力,心想着:报警也好,你不报我还想报呢,至少警察不会喝醉了像你一样不分青红皂白乱打一通?因此上,醉酒保安把他“拎”进了岗亭,他也随之任之了。 进了岗亭中,醉酒保安掏出一副手铐,喝道:“蹲下!”周修常只好蹲下来,醉酒保安把手铐戴在了周修常双手,其中铁链穿过了暖气管,免得被拘押的人逃跑。周修常看了看岗亭中的环境,只见有另一个保安竟然躺在墙角的弹簧床上呼呼大睡,屋子里满是酒气,显然这保安也是喝醉了,是以对刚才外面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周修常气急交加,自己好端端地回了一趟家,却被看门狗给胡咬一通,这会儿更像是囚徒一样被铐起来,真是气煞人也。 那醉酒保安得意道;“你瞪什么眼睛?!过一会儿把你眼球挖出来都算轻的!” 周修常努力压住气,喘了几口粗气,坐在地上,干脆闭上眼睛。所谓眼不见心不烦。耳朵听见保安给派出所打电话的声音:“喂!于哥!哎呦,我小张!城中花园呢!那什么,抓到一个小偷!我给他铐起来了。你猜猜他偷了什么?大哥大一台!是!真的!好!我等你啊!” 说完挂了电话,醉酒保安走到周修常身边,踹了周修常一脚,道:“妈的!偷一台不过瘾是不是?还骗我说什么住户,把我当傻子!哼哼!” 周修常又无端挨了一脚,咬了咬牙,心道:“过了今晚,我让你痛不欲生!” 不久,只听门外传来两个人的脚步声,醉酒保安早迎了出去,双方似乎寒暄了几句,之后两个穿着绿警装的人进了岗亭。醉酒保安跟在后面,此时又赶在了前面,指着周修常道:“就是他!”又拿起了大哥大,“这是赃物。” 周修常睁开眼睛,见到两个警察,道:“我是这里的住户。” “是吗?”一个警察道,“那这个大哥大是谁的?” 周修常道:“是我的。” “哈哈!”醉酒保安大笑几声,道,“于哥,你信吗?” 那叫于哥的警察道:“信?信个屁!”他看见周修常无非是一个小混混少年,怎么可能拥有一台大哥大?他这样的年纪别说没钱,就是有钱也没有购买的资格。可见必然是偷窃无疑。 于哥道:“小伙子,看你被打成这样了,还不招啊?” 周修常不知道自己被打成了什么样,他垂下眼睛,似乎看到鼻子通红。 于哥笑了,对醉酒保安笑道:“小张,把镜子拿来,让他看看自己的模样。” 小张拿来了一面小方镜子,于哥接在手里,把镜子冲着周修常,道:“来,你自己好好看看。” 周修常一看自己的脸,吓了一跳,镜子中的自己差点都认不出来了,脸上鼻青眼肿,嘴巴和下巴上血渍茵然,双颊也都红肿起来,真像是漫画里的凄惨模样。 周修常不禁一声苦笑。重生以来这是第一次被打得这么惨,今天本以为和韩双乙交锋时可能会受伤,却除了一个耳光外安然无恙。但真没想到自己会伤在家门口一个醉酒保安的拳下,莫非是老天看我今天完好无损心中来气?偏偏要教训我一顿才行? 于哥见周修常凄然而笑,认为他这是无可奈何地认罪了,便说道:“那就跟我们走。小张,把他解开。” 小张嬉笑着,一副立了大功的神情,讨好地说:“于哥,我就不去派出所做笔录了?我还得看门呢。” 于哥道:“你都喝成这样了!还把人家都打成这样,不去派出所,人家还以为是我们警察打的呢?” 小张一听,不慌不忙,从一旁的桌子抽屉里拿出了两盒红塔山,塞给了于哥和另一个警察,道:“我得看门呢不是?再说,他是小偷,我打他,是因为他反抗!” 于哥点点头,收下了烟,对另一个警察道:“把他铐起来,带走。” 另一个警察掏出自己的手铐,再一次把周修常双手铐住,一边推搡着他一边走出岗亭。 第七十四章 还能叫谁 来到外面,那警察拉着周修常跟在叫于哥的警察身后,周修常以为会坐进警车,谁知,这两个警察竟然拉着他走了三条街,走到了派出所! 时值半夜,周修常火辣辣的脸被寒风一吹,也说不清是疼还是舒服。街道上人迹杳然,孤月晦暗,秋露凄寒,周修常却感到浑身是火,他先前被马容婷搞得欲火焚身,此时更是怒火烧心,脑子里想着怎么狠狠地教训这叫小张的保安。 进了派出所,警察们二话不说,和小张一样,把周修常锁在了暖气片上。然后便倒水喝茶,对周修常再不搭理一眼。 周修常知道这是心理战术,他早有预料,但自己毕竟是无辜的,没必要配合他们做戏,便道:“我叫周修常,是安原二中学生,高二六班的。班主任叫竺兰兰……” 周修常这是先自报家门,省去被盘问的麻烦,谁知才说了两句,那个拷他的警察便喝道:“让你说话了么!把嘴闭上!” 周修常道:“你们想没想过,如果我真的是城中花园小区的居民,而那个大哥大是我爸爸给我买的呢?” 两个警察听了,相互对视一眼。于哥道:“那小张怎么不认识你啊?” 周修常道:“我刚刚搬进去。没几天,估计他还没见过我。” 于哥冷笑道:“编!你就继续编!他妈的,到了派出所还不老实,挨打没挨够是?” 周修常道:“二位警官,我家是城中花园小区A区18号,登记姓名叫周立功,也就是我的父亲。既然你们认为我是小偷,而我辩解我不是。那么事实真相如何,你们至少应该审问我,并查清真相。如果我是,我这些话自然是做戏,随你们打骂,毫无怨言。但是我说的是真的,我家能在城中花园住着……你们想想。”周修常的言外之意是,能住在城中花园里,也决不是普通家庭,别稀里糊涂地惹错了对象。 那拷人的警察喝道:“你他妈的兔崽子!到了这里还不老实!”说着,站起来就要踢人。 于哥叫道:“慢!” 那拷人的警察停住了。 于哥看着周修常,冷笑道:“哼!小崽子!你以为我不认识城中花园里的人么?你以为凭你的几句话,我就信你了,把你捧为座上宾了?” 于哥这话听起来是在反驳周修常,实则留有余地,所以才阻止了另一个警察的施暴行为。而这个余地,取决于“证据”。 周修常道:“于警官,说白了,我只要证明我是城中花园的住户,就可以了,对?” 于哥点头:“废话。你能吗?” 那拷人的警察也不是傻子,见于哥这样说,他把一身戾气消去,以免误会过大,过后担责。 周修常不禁想给王朝阳打电话,但他只有王朝阳大哥大的号码,也不知道能不能接通,姑且一试。便把王朝阳的号码告诉给了于哥。 于哥仿佛不情愿地按照周修常所说的号码拨了出去……不久,电话没通,于哥皱着眉头把电话放下,道:“你这电话对吗?是谁的?” 周修常到:“是我……朋友的。” 于哥道:“朋友的?你扯蛋呢!为什么不给你父母打电话?哦,你们家住在城中花园里,连电话都没装?” 周修常忽然想到今晚早些时候在烧卖店里接到的父亲电话:“老爸是怎么知道我的号码的?难道家里装了电话?就算装了,可是我的号码他从何得知?” 于哥见周修常好像在思索着什么,以为他是在另行编造谎话,便道:“行了,想挨打,说一声!” 周修常自己也是着急:“时间这么晚了,王朝阳估计是关机睡觉了;而家里别说不知道装没装电话,就算了装了自己也不知道号码,而且时间太晚,自己又受了伤,叫父母来没得担心。难道要叫黑哥?那更是不妥,一晚上黑哥都在抱怨自己惹麻烦,谁知刚分开不久,就又惹上了一起!”想到这儿,周修常也是郁闷:“怎么这麻烦接二连三?再说,就算黑哥肯来,警察便知道了我与黑哥的关系,以后我便在公安局算是挂了号了。想联系郑大千?或者苏语琪?竺兰兰?这可是异想天开了,这时代又不是后世,人人都有手机,可以随时通信,现在想联系都束手无策。” 想来想去,周修常只纠结一个问题:“我还能叫谁来呢?” 那于哥也是这样想着:“哼,看你还能叫来谁?” 忽然,周修常脑中神光一闪!似乎想起了一件事!然而,他此刻头昏脑胀,刚有个想法,脑袋一疼,那想法又无影无踪,只留下了几丝雪泥鸿爪,让周修常苦苦追思,恨不得把那想法抓在手里,放在眼前看个一清二楚。 于哥和另外的警察见周修常深思的模样,都嘲讽地笑了,道:“别编造了!有这工夫,还是好好交代,这个大哥大,偷了谁家的?” 忽然,周修常眼中精光一盛,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有如劈天利剑般射向了于哥。 于哥的目光和周修常的目光短兵相接,他心中一凛,道:“这少年在打什么主意?看他口齿清晰,眉目清明,表达流畅,的确不像是一般的少年,也没有惯犯的无赖和痞性。不过,也没准是在装模作样的表演。现在他看着我,是什么意思?” 周修常和于哥的目光一对上,便随即避开目光,低下了头,心想,现下只有这个机会了,也不知道这么晚了,对方能不能来?他低声道:“于警官,还有一个人能证明我是城中花园的住户。” 于哥道:“你说。” 周修常努力回忆了片刻,然后说出了一个号码。 谁知,于哥听完后,整个人却僵住了! “啪!” 于哥狠狠地一拍桌子,喝道:“你小子从哪里知道的这个号码,说!” 周修常一呆,感到万分奇怪,道:“这个号码怎么了?” 那拷人的警察见于哥发起火来,自己也添柴加油,作势就要踢打周修常。于哥见了,赶紧摆手,道:“先别踢他!让他说!” 于是,另一个警察也指着周修常鼻子喝道:“说!” 周修常看看这个于哥,又看看那个拷人的警察,道:“警官,你们一打过去就知道了,你们就说,我是周修常……” 于哥打断,喝道:“废话!我们当然要问的!” 那拷人的警察听得糊涂,便对于哥道:“于所,怎么了?” 于哥想了想,没答话,道:“好。问问就问问。”说着,他拿起电话,拨打了寻呼台的号码。一边拨,一边用狐疑而困惑的眼神打量着周修常。 周修常一开始也觉得困惑,他打量着于哥几眼,忽然心中一动,大概猜到了内中情由。 只见于哥撂下电话后,便神情严肃而阴沉地盯着周修常,另一个警察看他的样子觉得奇怪,却又不敢详问,而周修常则猜到于哥是在用这副表情掩盖自己心中的焦躁。 果然,于哥的双腿在桌下一起抖动着,好像心中很不安。明明是在等一个嫌疑人求救的电话,他却比嫌疑人还要着急。 “叮铃铃!”电话甫一响起,于哥就一把抓起了话筒,道:“喂!是我!你在哪里?哦。是这样,你来一下我的所里。对,现在,有一个人说认识你。别问了,你赶紧来。”说罢,便挂了电话。 然后,他又想了想,拿起了外套,冲同事说道:“你看着人。我出去一下。” 那警察见于哥和对方通话的语气明显是熟识,已经觉得十分诧异,这时见于哥要外出,更是惊奇,道:“于哥……这是谁呀?” 于哥轻皱眉头,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只摆了两下手,便走出去了。 见于哥这副样子,那警察也有些忐忑起来,心想着是不是惹到了不该惹的人?难道真的抓错人了? 只有周修常的嘴角隐隐露出一丝微笑,心中感叹着:“天不绝我也!” 仅仅过了十几分钟,就听见外面传来两个人的脚步声,其中一人穿着高跟鞋,明显是个女人。周修常抬起头来,眼睛望着门口。留守的警察听见了动静,走到了门口。 很快的,于哥领着一个明媚高挑的美人走了进来,正是城中花园的售房小姐于玉香。 于哥指着周修常对于玉香说道:“你看看,认识他吗?” 于玉香瞥了一眼周修常,一开始没认出来,定睛细看后,惊讶得尖叫一声,捂住了嘴巴!随即,她便冲了过去,俯身查看周修常的伤势:“修常!你怎么了?怎么……会这样啊?!” 那留守的警察被眼睛的一幕惊呆了,对于哥喃喃地道:“怎么?你妹妹认识他?” 于哥低声道:“靠!看来真搞错了!妈的小张这个狗玩意,把我们也玩进去了!” 那警察一吐舌头,显得心有馀悸:“于哥,你看到了,我可一下都没打他!没碰到他!” 于玉香嗔道:“你们在干嘛?快把人家解开呀!” 于哥赶紧上前,松开了手铐。 于玉香立刻握住了周修常双手,一边轻轻揉搓,一边柔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是谁干的?怎么不联系我?你不是有一台大哥大吗?” 周修常见于玉香娇美的容颜里全是关切自己的神色,登时连疼痛都不觉了,笑道:“我有大哥大这事,你都知道了?” 于玉香道:“今天下午你的秘书,就是那个姓王的又来了,说是要你的父亲。因为进不去小区,便点名找我,我带进去的。听他们聊了几句,便知道了你有台大哥大。”说到这儿,于玉香伸出纤纤玉手,轻轻地触摸着周修常脸颊,心疼地道,“你都遭遇到了什么啊?是不是我哥他们欺负你了?” 说着,一回头,粉面含霜,冷冷地问于哥和另一个警察道:“是不是你们打的人?!” 于哥和另一个警察听着二人对话,都知道所谓大哥大偷窃事件自然是子虚乌有,此时见她怒问,赶紧慌不迭地摆手摇头,道:“不是我!不是我!我连碰都没碰!” 第七十六章 叫姐姐 又走了几步,于玉香忽然站住,说:“你赶紧回家。” 周修常却摇摇头,道:“不行。” 于玉香奇道:“怎么了?这不是已经到家门口了么?” 周修常道:“我若是此刻回去,一定会吵醒老两口。我这几日经常晚归,他们应该习惯了,早就睡熟。还有,一旦惊醒了,看到我这副样子,必定吓一跳,然后问这问那,这一夜都不得消停。” 于玉香轻点螓首,道:“这也是。可是……” 周修常笑道:“玉香姐姐,你今天是在人家的房子里住下的,对不对?” 于玉香娇躯微微一颤,有些慌乱地道:“你……你怎么知道?” 周修常道:“很简单啊。你哥哥于警官传呼了你,然后你回电话,撂下电话后,他因为担心夜深了,就去接你,对不对?” 于玉香点头:“不错。” 周修常续道:“从他出门,到带着你回来,不过十几分钟。而我被他们从小区门口带到爬出所,也不过十分钟。看,这事实岂不是很清楚了?” 于玉香一脸娇羞,银色的月光下,她凝脂一样的肌肤闪烁着谜一样的光泽…… 在这儿一瞬间,凄凄冷月变成了溶溶月色,给万物笼罩了一层柔和的银光。料峭的秋风成为了两句肉体拥抱在一起的催化剂。 于玉香但觉自己的神思出现了一段短暂的空白,当意识恢复时,自己的身体已在周修常的怀里,她似乎有些慌乱,立刻从周修常的怀里挣脱,矜持地用手拨了一下头发,娇嗔道:“讨厌的弟弟!给你脸就上了鼻梁吗?” 周修常笑道:“玉香姐姐,刚才我一动都没动。” 于玉香道:“还跟我嬉皮笑脸的!你一动都没动的话,我怎么会……会……”于玉香白玉般的脸颊上浮现出一抹娇艳的胭脂色,在银月下楚楚动人。 周修常笑道:“一定是天气太冷了……”说着,周修常牵起于玉香的小手,“你看,你的手冰凉。” 于玉香的身上披着周修常的外套,她看到周修常已经在风中抽了两下鼻子,不由得心疼地道:“快别卖你的舌头了。要卖,回家去卖。” 周修常道:“对呀,回家卖。”说着,便牵着于玉香的手向他自己的别墅走去。 于玉香想都没想地说出“回家卖”三字,不禁脸更红了。她的手被周修常紧握着,她觉得似乎应该把手挣脱出来,但似乎又有千万不舍,情愿被他一直这么握着…… 就这样两只手牵在一起摇摇荡荡进入了别墅中。 这还是周修常第一次进入他自己的别墅中,进门的那一刻,他赫然被眼前的装潢震住了:只见虽不是雕梁画栋、富丽堂皇,却也是小巧精致、心旷神怡,各处家具错落有致,地面桌面纤尘不染,体会不到奢靡之风,而是给人素雅整洁的印象。 总之,周修常立刻就感受到一种居住其中的人一定是认真打理生活的人。 过了好一会儿,周修常才合上惊愕的嘴巴,对于玉香道:“这才几天……这些,都是你一个人做的么?” 于玉香道:“哪里,我……” 刚要继续往下说下去,忽然楼上房间房门一响,竟然走出来一个人来! “于大美女,你在跟谁说话?”竟是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 虽然如此,猛地出现了另一个人还是让周修常吓了一跳。于玉香也好像忽然想起来房间里还有一个人一样,道:“哎呀!她是……” “于大美女,是你吗?我怎么听见是一个男……”那姑娘顺着楼梯走到一半,便站住了。她的眼睛看着客厅中的周修常和于玉香,目光特别照顾了他们牵着手一眼。那姑娘很快就明白了。 周修常也看着这姑娘,她显然是从被窝中爬起,穿着一身粉红色的套裙,只露出匀称的小腿和一双白皙的玉足,身形纤瘦,可以隐约看出盈盈纤腰,头顶披头散发,落落青丝掩盖了白嫩的脸蛋,一双柳叶般的美目架在秀挺的鼻梁上,惺忪之中,也正向周修常上下打量。 于玉香直到这时好像才意识到自己的小手被周修常牵着,她轻轻挣脱出来,脸又一次红到耳根,对周修常道:“这是我同学,在安原市找工作来了。”又对这那美女道:“这是……这屋子的……” “你男朋友?你不是说没有男朋友吗?”那姑娘秀眉微蹙,好像对这件事十分的困惑和在意,周修常正奇怪这姑娘思路清奇,可姑娘的下一句话就让他明白了背后的典故。只听姑娘继续说道:“不是说好了嘛,要找一起找,不许单飞!” 于玉香道:“不……他不是……” “不是!不是你们还牵着手。我就算睡糊涂了,我眼睛也没瞎。”姑娘的话醋意十足,而她的脸上却巧笑嫣然,用可爱的表情告诉别人这话是在开玩笑。果然,她随即笑靥如花,道:“别掩饰了!我就知道你有!我会深深地祝福你们的!” 姑娘说着,就轻盈地从楼梯上跑下来,要给于玉香一个闺密之抱。 于玉香又尴尬又着急,道:“我……他……其实……” 那姑娘一下子扑进于玉香怀里,堵住了于玉香本也说不出来的话,撒娇道:“好啦,好啦,你单飞就单飞,我还能把你俩拆了,真是的!”说着,那姑娘转过头来,想仔细看看周修常,谁知一看周修常的脸,吓得捂脸尖叫:“呀——” 周修常和于玉香都吓了一跳。于玉香道:“怎么了?” 那姑娘道:“我近看一眼才发现他……是受伤了么?” 周修常淡淡一笑,道:“不好意思,惊吓到了你。请教姑娘芳名。”他见于玉香没有介绍对方姓名,那么称呼起来殊为不便,只好自己开口。 那姑娘咯咯娇笑,道:“请教……姑娘……芳名?现在都流行叫‘小姐’了!”她又笑了一会儿,才道:“我叫李依依。那这位……先生呢?” 于玉香道:“他叫周修常。就是我跟你说的,这栋房子的主人。” “哇塞!”李依依双目闪光,用女孩子惯有的倾慕目光看着周修常,“听于大美女唠叨了一下午,没想到今晚上就见到真人了!那么,周先生,你的伤是怎么来的?不是我们的于大美女欺负你?” 于玉香道:“别乱说。” 周修常笑道:“玉香姐姐温柔得很。对了,她都和你说我什么了?” 周修常知道,“玉香姐姐”这个称呼,一定会吸引李依依的注意。 果然,李依依眉毛一弯,道:“玉香姐姐?你管她姐姐,你们这是……” 于玉香见周修常这样说,她似乎也感到一阵轻松,不过轻松中也有几分空落落的,道:“你瞧你这急性子,和人家见面,你说了多少句?人家说了多少句?没等说话就给我扣帽子。” 李依依道:“嘻嘻,急性子怎么不好了?以后啊,我们要学会过快节奏的生活!”转头又对周修常道:“哎呀,没想到就这样子见了主人,早知道你会回来,我就……嘻嘻!” 于玉香道:“你会什么?” 李依依道:“好歹也化化妆什么的。” 周修常道:“原来你没化妆?我见你这么漂亮,还以为你化了呢!” 李依依道:“哎呦呦!果然是年轻的富豪,这么会说话。你多大来着?你管她叫姐姐,那也管我叫姐姐。”说前半句的时候,李依依还扭捏作态,当说到后半句时,却又开始卖弄风骚。 周修常道:“我这人认生,初次见面,不敢乱叫。既然你刚才说,现在都流行叫‘小姐’,那我还是称呼你为‘李小姐’好了。” 李依依没料到周修常会拒绝,不禁有些讪讪的,道:“可是,你刚才不是叫她玉香姐姐么?你们又认识多久了?” 若是在平日了,周修常没准会和李依依说上一阵子,但此刻时间太晚,他一身疲惫不说,他和于玉香好不容易激发出来的盎然春意被她横加干涉,出于这一点,周修常心中不快。他道:“不在时间长短,在于认识多深。现在时间太晚了,我迷迷糊糊的,要是李小姐一定想和我深入了解一番也可以,不过我可不敢保证明天早上起来后还认得李小姐,说不定我们还得重新认识呢。” 李依依懂了,脸色微微一红,道:“是呀,我也想着,这么晚了。”她顿了一顿,看了看于玉香,似乎想和于玉香一起上楼。 于玉香道:“你先回去。我还要给他整理一下房间。” 李依依只好浅浅地一笑,冲周修常挥挥手,做了一个夸张地告别手势:“希望你明天早上还记得我喔!”说完,便向楼上走去。 周修常和于玉香听见楼上李依依的关门声,二人的手不约而同向对方伸过去,极有默契地在空中紧紧相握。 于玉香道:“你怎么那样说她?” 周修常道:“你是说我厚此薄彼?那是因为我分身乏术,只好撵跑一个啊。” 于玉香轻轻地赏了周修常一个耳光,道:“真不要脸。当着姐姐的面儿这么说。” 周修常道:“反正现在弟弟在姐姐的下面呢,弟弟不要脸的话,姐姐想怎么摆布弟弟呢?” 于玉香道:“快别动!再贫嘴下去,嘴就烂掉了!你看看,膏药抹多了不是!” 一楼一间卧室里,除了一张床之外别无其他的陈设,周修常正坐在床上,仰着洗干净的脸,由于玉香抹上医生开的消肿药。虽然房间里可谓家徒四壁,但因为二人的这个动作而满室生香。 周修常道:“玉香姐姐,你怎么不告诉我,我家里还有一个人?” 于玉香道:“我忘了啊。” 周修常道:“忘了?可是我之前说回家的时候,你也没……” 于玉香打断,道:“对不起,你是房子的主人,我只是卖房子的,我擅自做主了,实在不应该。” 第七十五章 青丝玉面 “那是谁打的他?你们是干什么的?去抓人啊,去破案啊!”于玉香步步紧逼,尖锐的嗓音充斥整个派出所。 “是,是,去破案,抓人。”于哥口中应着,连对着同事使眼色。那警察只好出去了。 于哥慢慢地走过来,轻声道:“那个什么……别看脸肿了,其实几天就好……” “啪!”于哥话没说完,先挨了自己妹妹一巴掌。 于玉香凤目含威,怒道:“你自己的脸怎么不肿?!” 于哥没想到自己竟然会为了这个少年的伤势“赏”了他一巴掌,心中又是火大又是委屈,却无处发泄,心道:“我这亲爱的妹妹这是怎么了?平常一直很温柔。就算这买房子受伤了,她干嘛那么着急,连自己的哥哥都敢打!难道是……”于哥不敢再往下想了,可是心中却很不是滋味:我之前训练时,与歹徒搏斗时,受伤了,你都没有这样关心过,现在为了这个小子却…… 于玉香却根本无暇顾及自己哥哥的感受,她一心只在周修常惨不忍睹的脸庞上,想到昨天下午时,这个站在花园里、沐浴在阳光下的美少年如今被人欺负成了这副样子,又是心疼又是爱惜又是气愤又是着急,恨不能当场把周修常抱进怀中好好抚慰一番。 她再次扭过头,冷着面孔对着于哥呵斥道:“你是不是没长眼睛啊?没有看见人家受伤了是不是?不会打电话叫救护车吗?” 于哥辩解道:“可是他就受了点皮肉之……” 于玉香娇嫩的嗓音怒吼起来:“你还是不是我哥哥!听不听我的话?万一人家受了内伤呢?你是医生吗?能看出来吗?” 向哥哥撒完火,冷面如霜的于玉香转头看向周修常时便立即温柔无限、柔声柔气:“不要紧,不管是谁打的,我都让我哥哥给你报仇。” 于哥听了,也是无奈,损我一通不说,最后脏活我还得办了,我这当哥哥的简直成了你的工具嘛!但是想是这样想,事情还得去办,他只好拿起电话,用内线拨打医院急诊室的电话。 周修常见于玉香一进派出所便蹲在自己身旁嘘寒问暖,哪怕把自己扶到椅子上时,她也不坐着,而是蹲在周修常身边殷殷切切。一道清泪划过吹弹可破的俏脸,一双关切而哀怨的盈盈泪目中倒映着自己受伤的面孔。鼻端里全是于玉香身上的芳香,她的一双素手更是轻柔至极地抚摸着他的面颊,柔情之至好像让周修常躺在春花嫩蕊之上,又似在暖意洋洋的春江里漂浮,之前的疼痛早已经换成了说不出的受用。 同性之间的等级差距往往是在异性的态度中体现出来的。此刻于玉香对周修常百般关心,却对自己哥哥不理不睬,于是在无形之间,周修常的身份便比于哥高出太多,一种不期而获的优越感便在周修常心里油然而生。他看了一眼于哥,只见被漂亮妹妹冷落的于哥正气哼哼地盯着墙上的某一个点,好像要把一整面墙瞪塌一样,显然是对他羡慕嫉妒恨。 周修常对于玉香轻声笑道:“这么晚了,很抱歉打扰你,真是辛苦你了。” 于玉香听了,好像是受宠若惊一般,进而知道周修常是在调戏自己,便故作不快地道:“怎么?我不该来么?那我现在就走,那你留在这儿好了。”嘴上这么说着,一张明秀诱人的脸庞却愈发贴近周修常。 青丝玉面,近在咫尺。周修常感受得到于玉香的一对酥胸似乎压在了他的身上,与玉唇里吹气如兰的潮热气息一起,上下夹攻着周修常寥寥无几的定力。 周修常笑着,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道:“玉香姐姐,你再这样,我就要被天下男人嫉妒死了!” 于玉香嫣然一笑,道:“是么?” 周修常道:“是……是呀。” 于玉香道:“那是为什么呢?他们嫉妒你什么?你倒是说说给我听。” 两人亲密的喁喁细语反而被之前更加吸引于哥的注意,他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只是气哼哼的,气得肚子都大了。 周修常瞥了一眼于哥,笑道:“他们嫉妒我太帅了,吸引了天下第一美人的你。” 一句话既是自擂自夸又盛赞对方之美,轻薄幽默,让于玉香一声轻笑,道:“你这个样子?太帅?一头猪都比你好看。” 于玉香的“噗哧”一声轻笑,让于哥的心里实在酸得厉害,他咳嗽了一声,道:“我说……那个……救护车来了哈!” 说完,好像是响应他的话似的,门外果然传来汽车刹车的声音。这也让周修常松口气,这一晚上先是被马容婷挑逗,又被于玉香撩拨,他真担心自己会不合时宜地一泻千里。接着,两个医护人员抬着担架进来,进门就嚷嚷道:“人呢?” 于哥指着周修常:“就他。” 那抬担架的人一看周修常,又不自觉地被于玉香的美貌吸引着多看了几眼,这才又看着周修常,打量着一下,说:“就他?这也用得着叫我们跑一趟?” 于玉香冷然道:“怎么?你可知道他是谁?他是第一个全款买城中花园小区别墅的人,你们想。” 抬担架的人一听,便知道这意思是在说此人身份尊贵,他又见于玉香天香国色,自然身份也非寻常,便不再多说,招呼同伴把周修常抬上担架。 周修常刚要说,我自己能走,却瞥眼见于玉香关切自己的眼神,便乖乖地躺在担架上,脸上还时不时地故意做出吃痛的表情。 抬担架的人道:“小伙子,你这算什么呀?过几天就好……” 于玉香打断道:“万一人家是内脏受伤呢?你是X光机吗?能透视人的身体吗?” 抬担架的人一听,知道这女孩伶牙俐齿,本着事不关已的态度,不再多说,和同伴抬起来就走。 于玉香跟在后面,陪着周修常也上了救护车。 实际上,周修常只是皮肉之伤而已。在医院用清水洗去血污,又涂抹了消肿化瘀的膏药,他脸上的红肿之处登时消退了不少,虽然不能立时恢复原状,但也指日可待。只不过眼眶被人打青了,暂时还没有消肿,看起来恰是一对熊猫眼。周修常照了照镜子,觉得自己不用化妆就可以演闹剧片了。 而于玉香在医生检查、上药的过程中,始终关怀备至,不是拉着周修常的手,就是推开医生,抢过膏药,用她的柔荑之手亲自给周修常的脸上涂药。看得医生目眩神迷而又醋意十足。 走出医院急诊室的时候,已经是下半夜了。一阵秋风怒号,让于玉香禁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周修常立即脱下外套,披在于玉香身上。于玉香感激地想周修常看去,却故意“哼”了一声,冷然道:“也不知道谁是病人。” 周修常也跟着“哼”了一声,道:“也不知道刚才谁是护士。” 说着,两人都笑了。两人站在医院门口,很快便打了一个车,向城中花园驶去。 此刻,派出所里,保安小张此刻鼻青脸肿,跪在暖气片旁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向于哥求饶:“求求你,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于哥不知是生气还是揍人时累着了,总之气喘吁吁,道:“道歉有个屁用!你得让我一顿顿的打,打到我舒服了为止!他妈的!竟敢消遣我!” 于哥见刚才于玉香那等关心周修常,心中实在憋了一肚子火,这时候小张便是他的出气筒,自然不能轻易饶了。 片刻之后,派出所里再次响起了拳头落肉与哀嚎惨叫的交响曲…… 城中花园门口,于玉香和周修常下了车,两人一起向门口走去,没等走几步,一个保安便主动迎上前,点头哈腰地道:“于姐好!这位先生好!二位晚上好!” 于玉香冷冷地道:“你要干什么?” 周修常下意识地把于玉香挡在身后,自己挺身在前。他看到这人正是刚才那睡得跟死猪一样的保安。 那保安赔笑道:“我刚才……都是张宽干的,我啥都不知道,真的。我睡着了。” 于玉香冷哼一声,刚要说什么,周修常一举手,把她拦住了,对保安道:“我知道。我看到你睡着了。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你现在让我们进去,我让她……”他指着于玉香,“……明天和你们领导求情,你值班期间睡着了,疏忽职守,最多惩罚你几月工资;第二,你现在继续拦着我们,我明天找施念京施总,让他处理一下。” 那保安听了,二话不说,赶紧让开,让周修常和于玉香进入小区,他却犹自跟在后面,表衷心道:“不拦着不拦着……一定帮我求情啊,我真的不知道啊。我要是知道,能让你挨打吗?肯定上去一脚踹飞他啊!” 周修常走了几步,听得不耐烦,回头道:“跟我们干什么?告诉你,你今晚看到了什么,一律不许说出去,明天我让你好端端地上班。否则……明白吗?” 那保安看了看于玉香,又看了看周修常,他虽然只在城中花园门口执勤一个月,却也见识过了不少汽车美女,自然明白周修常的画外之音,便把头点得像捣蒜一样,道:“晓得!晓得!” 周修常和于玉香这才踏进了寂静幽谧的小区甬路。 于玉香道:“你干嘛跟一个保安说这么多?还什么两个选择,是不是在开玩笑?” 周修常道:“也有开玩笑的意思。不过,玉香姐姐,别小看这些小人物,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有时候这些小人物使坏添麻烦,很让人头疼,所以多说几句话,体现一下尊重,让他心存敬畏就是了。” 于玉香道:“哼!你又来劲儿了,这么让人敬畏,怎么还被打?” 周修常叹气道:“唉!还不够高度嘛。不像你,目光如炬,能看到我的伟岸。” 于玉香道:“呸呸!太不要脸了!” 残枝碎月,两道长长的影子挨在一起,在纷杂斑驳的落叶上逶迤拖行,似乎有一种莫名的浮想和诗意。 第七十七章 怪异体力 周修常见她误会了,赶紧正色说道:“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真以为今晚就我们俩呢。” 于玉香道:“周修常,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今天其实也不是想在留在这里的。” 这时候,于玉香上完了药,她直起身,显得义正词严,继续说道:“因为同学来了,想住我家,但我家也没有地方,不方便,就想到你给我的钥匙,所以我和她一起收拾了一下房子,让她住下来。她说这么大房子,就她一个,她很害怕,让我陪着她。事情就是这样。你不要误会了。” 这席话好似一盆冷水,泼在了本来暖意浓浓的房间里。 周修常一开始听来觉得困惑,旋即想到这应该是于玉香在二人关系进一步之前,出于自我保护的退却,正是一种欲拒还迎的姿态。 周修常道:“哦。因为我还小?” 于玉香一愣,她刚才的确有这样的心思,道:“差不多。” 周修常道:“但是你心里还是希望的。” 于玉香又是一愣,冷然道:“什么希望不希望的。” 一语未毕,只见周修常忽然站起身来,如大雕一样向她扑去…… 于玉香一惊,低呼一声,后退一步,身后便紧靠这墙壁,不能再退,眼看着周修常疾风般的身影,她似乎感到一阵窒息,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 “啪嗒!”一声轻响。 于玉香虽然闭着眼睛,但是眼皮外的灯光忽然消失,仿佛整个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她睁开眼睛,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站立在自己面前,不过与她咫尺之间。那个人拉住她的手,轻声说道:“你没有叫。” 于玉香道:“你……” 周修常不待她说完,便把嘴唇凑了上去…… ……此后的一瞬间,周修常蓦地感觉到自己的内心好像丢失了一块,空无着落,杳杳冥冥……不过,夤夜之间,周修常此刻心俱疲,数番征战,再也经不住睡意袭头,渐渐的,就把眼睛合上了。 于玉香用柔唇咬着他的耳朵,柔声道:“不许睡……姐姐还没把你吸干呢。” 周修常只是“嗯”了一声,心里想说便是死在你的玉体之下也心满意足,恨不得钻进你的身体里,然而却根本张不开嘴,只觉得于玉香的声音越来越远,很快便失去了意识……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修常猛地一睁眼,见房屋内明亮耀眼,那一层薄纱窗帘,根本遮不住灿烂的秋阳。 周修常一翻身爬起,这才觉得寒冷异常,低头看去,原来自己赤身不说,连张被褥也没有。 再一看身旁,周修常不禁哑然失笑,于玉香枕着一头青丝,浑身上下紧紧裹着两层杯子,像只可爱的小猫一样,秋睡正足,一对睫毛还微微颤抖,好像做了什么美梦一般。 周修常觉得脑袋昏沉发晕,却毫无睡意,他起床下地,想知道时间。在这一瞬间,周修常差点去枕头底下翻找自己的手机。 他悄悄地起身穿衣,或许是听到了轻微的声响,于玉香咂咂樱唇,娇懒地翻个身,仍然沉浸在睡梦中。周修常走出屋子,清晨的寒冷让他打了一个冷颤,鼻子里一痒,想要打一个喷嚏,他不想吵醒于玉香,便紧走几步,想走进客卫时再打,可是难受的是,来到客卫后这个喷嚏反而打不出来了。 周修常洗了把脸,又看了看外面的阳光,只见树木影子西斜,感到时间尚早,一时心中疑惑:“莫非我起床早了?我一共才睡了四五个小时?还是说,我已经睡了一天两夜了?” 看来,有时候虽然睡眠时间不长,但熟睡的质量比较高,精神倒也恢复得很不错。 就在这时候,周修常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中。 进入了另外世界的周修常,恍然惊觉自己已经好久没有进入另外的空间了。因为他之前一次次进出这个空间,但是基本上很少能感觉到自己有“时空断层”的意识。但是这次进入这个时空,他开始感觉到这里的时间过去了好长时间了。 “喂?”周修常开口大喊,“你……在不在?” 这么一问,周修常才发现自己一直没有询问对方的名字。这次,他打算问一问对反的名字,省得自己总是“喂!喂!”的,显得不太礼貌。 不过,也许正是因为自己不太礼貌,所以周修常的问话出去之后,对方也没有回应,不知道是因为那个人不在了,还是因为觉得周修常不礼貌而没有应答。 周修常看了看四周,虽然身处另一个空间里,但是还是能看到他刚刚离开的那个空间的一切。他看到于玉香睡在床上,却是呼吸停止,这并非是说于玉香死了,而是他刚刚离开的那个空间的时间停止了。 换句话说,某种程度上可以这么认为:周修常以另一个时空的身份,在上一个时空里穿梭——时间停止,空间可以移动。 就这样,周修常在卧室里走了走,四周看了看。所有的一切都是静止的。周修常在光线中看到了漂浮的细灰,细灰居然也凝固在空中。周修常伸手一碰,碰下了一些灰尘。 虽然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周修常问了好几次那人,那人始终回避着他的问题,但是周修常能够想到:我这次恢复体力,是不是和这个时空有什么联系呢? 是啊,以前的睡眠中,这么点时间,周修常是睡不够的,但是这一次睡醒,却无比的精神。 周修常来到卫生间,下意识地拧开水龙头,然而水并没有喷出来,而是好像竹节一样一段段地落下来,砸在水盆里。 周修常顷刻就明白:这是时间消失了,但空间还在。物理定律也还存在。 “其实你可以控制水流的。”忽然周修常背后响起一个人声,把周修常吓了一跳,他迅速地转过身来,看到后面没有人,这才恍然这话就是那人说出来的,不禁松口气。 “吓死我了。” “嘿嘿,以后你可能就不会再受到任何惊吓了。” “哦?你什么意思?”周修常不明白。 那人支吾着说:“嗯……现在你还不懂,不过……不过你以后会明白的。” 又是语焉不详,似是而非。周修常很想发火,但是一想这是对方的常态,也就不说什么了。 “你就没有想问的么?”对方忽然冒出来一句。 周修常笑起来:“我的心中所想,你都知道,你还来问我?” “嗯……算了。因为就算你问了,我恐怕也无法回答你。” 听到这里,周修常反而要问了:“好,那我问你:你刚才去哪里了?” “哪儿都没有去。我一直处在这个空间。” 对于这个答案,周修常将信将疑,不过想到自己所想,对方也必知道,所谓信不信,对方也能知道,因为周修常就不需要再说些什么了。毕竟,自己在对方跟前,如同透明。 只不过,这种感受让周修常赶到郁闷,感到一种极度不公平的感受。 “原来你一直在这里啊……刚才我呼叫你不在,我还以为你走了呢。” “哦哦……其实我根本无处可去。”对方说。 周修常说:“其实你爱去哪里就去哪里。只不过我想说……” “这个世界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那人接话说。 周修常点头:“是啊。” “不是。” “那还有谁?” “你。” “……”周修常又笑起来,“那,除了我们俩呢?” “那就没人了。” 周修常忽然皱起眉头,觉得不对劲:“可是……” 他忽然说不出口。尽管他知道对方洞悉他的想法,但是还是住嘴了,转而心想:“那么林梦瑶呢?我记得当时我看见林梦瑶似乎动了一下……” 刚想到这里时,周修常就回到现实世界了。 周修常打量了一下卫生间,有些困惑,似乎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来到卫生间了。他接着向门口走去。 第八十章 面子受伤 竺兰兰轻轻一“哼”,道:“学习到脸上去了?” 她这时就近看到周修常脸上的伤势,也是心存眷注,好不心疼,但此刻若是表示出关心之态,则有些不成体统。虽然如此,她还是伸出手去,假装用力、实则轻柔地掀起周修常的下巴,用法官一样的眼睛审视了一下伤势,冷冷地道:“不疼?” 恐怕除了周修常、苏语琪和郑大千之外,别人听不出这话音里的一丝温柔。 周修常摇摇头,道:“没事了。” 竺兰兰低声道:“是不是……” 周修常道:“真的不是。我这个伤,和他完全无关。只是事有凑巧,发生在了昨晚而已。” 竺兰兰想到今天早上韩双乙神情平静,问道:“那你们……没事了么?” 周修常道:“应该是。他也没什么反应嘛。” 竺兰兰听了,顿觉内心一块石头落地。若是事情愈演愈烈,她这个教师处理起来便棘手至极了。 此时,众目睽睽之下,也不便细问,她看了一眼苏语琪,只见苏语琪一双明眸正忐忑而幽深地看着她,目光中也好像有几分得意和挑衅,还有一些说不出来的东西,一些只有女人才会感悟、理解、交流的东西。两双各擅胜场的美目相对,由于身份地位的不同,苏语琪很快便避开了目光。 竺兰兰相信,此刻自己的目光也同样复杂。眼见得快上课了,大部分同学们都回到教室,数十双眼睛都疑惑地向这边看。她用呵斥的口吻,轻声说:“你还不回去?快上课了!” 苏语琪立刻站起来,红着脸用蚊蚋一样声音说:“谢谢老师。”便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竺兰兰又看了一眼周修常,便扭头向讲台走去。周修常从她这一眼的目光中读出了很多东西,内心中觉得让苏语琪去吻自己实在是有些莽撞和荒唐了。刚才竺兰兰的那一眼意味深长,似乎是在说:你和她是谁主动吻的对方?你们接吻时,想没想到我?这一幕多亏是我看到了,要是别人看到了怎么办?你还真是大胆,想怎么补偿我?…… 如此林林总总,不一而足,不过也许是周修常自己想得纷繁复杂了。他正这么抚慰自己小心脏的时候,忽然前方有一个人回过头来,凛凛之目向他投射出一道深邃幽远的目光。 周修常没有顺着这道目光回视过去。而这道目光也随即消失了,目光的主人很快就回过头去。 在重生后,第一次遇到这道目光时的激动和深情而今竟已恍然久远。那深切的怀念是被深埋在心底,还是被这一世的种种诱惑所冲淡? 周修常不禁想起了前一世的她,他遇到她之前的她。他想到,两个人相濡以沫的脉脉深情,是用许久的时光铺垫而成,那看似水到渠成的柔情蜜意,其中有多少根植于灵魂而不是理智? 或许,那是理智的选择和依恋,带着成年人的取舍与担当…… 周修常想着想着,忽然觉得,他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这个叫林梦瑶的女人。自己一厢情愿的感激与回报,在对方看来是不是一种唐突,是不是可笑,是不是无聊…… 周修常摇摇头,想道:“不管怎样,保她一生一世的周全和幸福,我义不容辞、理所应当。” 在学校的日子很慢也很快,一堂堂课排着次序,抬头黑板,低头课本,就在这抬头低头之间,一上午的时光流水般驶过。 这一上午,周修常仔细观察了几番韩双乙,只见这家伙神色如常,和他的跟班孙成义、张子达说笑时也没什么异常,倒是孙、张二人一开始怕他提及旧事,笑话他们临阵脱逃,颇有些紧张;后来见他毫不提及,便也就慢慢地放松下来,和往日情状无异。对于周修常,韩双乙表现得就好像不存在一般,正眼也不瞧一下,但也不刻意回避。而苏语琪在知道周修常的伤势与他无关后,对他也就没有了强烈的敌意,偶尔他主动和她攀谈,她也不咸不淡的说上两句。毕竟,对方是一把手的公子,两个父亲低头不见抬头见,不能太僵。 中午时分,苏语琪和沈月月相伴吃饭去了,竺兰兰想必是不想在校园里和他走太近,也没有来找周修常。于是,周修常对郑大千道:“走,中午陪我做一件事。” 郑大千道:“不就是请我吃饭嘛,这我当然要陪你了!” 周修常道:“光知道吃!你就不想知道,昨天晚上韩双乙找了谁吗?” 郑大千眼睛一亮,道:“谁呀?你要干嘛去?今儿是要找报复吗?应该的,瞧你被打成这样,必须找他报仇。” 周修常冷眼看着郑大千一脸激动的样子,嘿然道:“你能打架吗?” 郑大千不屑地“切”了一声,刚要说什么,忽然想到一件事,问道:“对方多少人?” “一百多。” “一……”郑大千双腿一软,“咱多少人啊?就咱俩?” 周修常笑道:“就咱俩。” 郑大千一挥手:“不去了!” 周修常哈哈笑道:“逗你呢!昨天是一百多号人。不过今天我想不会这么多人,但是我不敢肯定。” 郑大千道:“我也逗你呢!我跟你去,大不了我扭头就跑。” 周修常道:“嘿!说的好像我什么时候害过你了!” 两人一边说笑,一边走着,好在目的地离学校不远。没一会儿,周修常和郑大千便走到一条宽敞的马路上。 郑大千道:“老大,说了半天,今儿找的是谁呀?真要打架,我叫人去。” 周修常道:“不打架。要是打,我就直说了。” “我就怕你要面子,不敢叫人。你看这脸,唉……”郑大千说着,摇了摇脑袋,“不打架,那干什么来了?” 周修常道:“找一个人。昨天韩双乙找的是职高的一个叫什么沈哥的家伙。你认识?” 郑大千点头,道:“我靠!沈哥!城西扛把子啊!他能找到他很有脸!真是沈哥?” 周修常道:“那就是了。” 郑大千道:“怪不得你被打成……” 周修常不耐烦,道:“不是!我的脸真不是他们打的!我跟你说,后来这个沈哥被我叫的人抽了一顿。” 郑大千道:“吹牛逼!” 周修常道:“骗你我是你爸爸,不骗你我是你爷爷!” 郑大千道:“一看你就是当爸爸的……啊呸!占便宜!”郑大千虚张声势,掐了掐周修常脖子,又道,“你说的真的假的,谁啊?能把沈哥揍一顿?我听说,别看沈哥人小,心真他妈狠,说捅人就捅人,在城西没人敢碰他,怎么会……” 郑大千说到这里,猛地听得路边一个人叫道:“沈哥死了!”声音有些凄苦和愤懑。 两人循声望去,解放路与一条小巷的交叉路口上,一个高个子少年蜷缩在墙角,一脸伤心黯然。这少年便是昨晚的烈士后代郭忠了。 一听说沈哥死了,正在替沈哥吹嘘的郑大千万分惊讶,这两年来一直横行西城的小混子怎么说没就没了? 而和郑大千一样吃惊的,还有周修常。他想的是,昨晚上小金子说并没有往沈哥的要害之处打击,不会致命,难道小金子下手重了?昨晚离开时,那沈哥不是好端端地坐在地上吗? 周修常见郭忠伤心的样子,于心不忍,走过去道:“郭忠,你还记得我?” 郭忠抬头看看周修常,点点头:“我从早上就在等你,你能给我个活干吗?” 周修常一点头,道:“能。不过,那个叫沈哥的少年,是怎么死的?昨晚我们离开时,他不是坐起来了么?” 郑大千听着二人对话,对昨晚的情形便有了一个轮廓式的了解,似乎沈哥真的被周修常叫去的人揍了一顿。 郭忠叹气,说道:“不是你们打死的。沈哥他抗击打能力很强,要不然也不能被打了那么久,也不松口。” 周修常微微点头,他对于沈哥的倔强,或者说顽强、执拗,是领教过的。他道:“我们走了之后,发生了什么?” 郭忠道:“你们走了之后,我扶着沈哥回职高。弟兄们不待见他,因为他被打倒了,不再想跟他混了。我跟他们说,沈哥到最后也没有屈服,他们不信,让沈哥滚蛋,认他们做大哥,沈哥不愿意,就又打了起来……”说着,郭忠眼圈一红,顿了一顿,续道,“因为是他们职高内部的事儿,我谁也帮不了。对方一个人见沈哥受伤了还这么能打,就动刀了,一刀把沈哥捅死了。” 郑大千听得目瞪口呆。而周修常在听到一半时边猜出了大概。这人称沈哥的少年命运真让人哭笑不得、唏嘘感叹,明明已经威风扫地,却还是宁死不屈,却被同样几个气血旺、没轻没重的少年送上了绝路。这样的下场,看似凄惨,实则必然。 周修常见郭忠悲痛不已,道:“怎么善后的?你知道吗?” 郭忠摇头:“我当时就跑了。”说完这句话后,郭忠咬咬牙,好像在跟之前的自己和值钱的生活决裂一般,“我再也不想过那样的日子了,一开始是打,后来还是打,没完没了,越来越狠,越来越要命……” 周修常问道:“你和沈哥什么关系?” 郭忠抬起头,看着周修常,叹气道:“小学同学。我们都是初中就辍学,后来他去了职高。半年前才在街头遇上,我就跟他混了。” 周修常觉得可悲可笑,原来郭忠和沈哥的关系并不是称兄道弟的紧密,但在沈哥受难时,郭忠却挺身而出。这人叫郭忠,真可谓是愚忠。正要说上几句,忽然耳畔响起了一个清脆悦耳的少女声音—— “哥哥,他俩是谁呀?” 第七十八章 希望捡漏 他蹑手蹑脚地走出自己的别墅,并没有注意到楼上一个纤瘦的身影注视他出门。 虽然时值清晨,但小区的氛围还是那么恬静幽谧,树梢的几只麻雀扑棱着飞下来,啄了几口地面后又飞上树梢。周修常走到父母家门前,先是听了听里面的声音,没有听到什么,便拿出钥匙开门,走了进去。 房子里空无一人,周修常知道这是习惯早起的父母去了早市,或者去了附近某个绿地晨练。他想到昨晚父亲给他打的电话,心里有些内疚,说不定自己一宿不归,父母着急后大清早去寻人也未可知。 想到电话的事,周修常环顾客厅四周,果然在沙发旁发现了一张小矮桌,上面放着一台新装的电话,电话线从客厅的落地窗旁的一个小洞中传出,那小洞明显也是新钻的,电线一直抻拉着,明目张胆地横穿整个客厅,才牵到了沙发旁的电话上。看起来十分碍眼。 周修常不禁一笑,看来昨天王朝阳应该来过了,把自己的号码告诉了父母。这个王朝阳,也不说给我打个电话通知一声!不过,也有可能是王朝阳打不通,现在的移动通讯真是烂透了。周修常怀念未来有手机的日子。 他拿过纸笔,写了一张纸条,告诉父母自己安然无恙,为夜不归宿表示歉意,这就上学去了。 写罢出门,临走前周修常看了一眼家传的老旧挂钟,上面的时间显示才不过七时许,但是对于一个学生来说,该是上早自习的时候了,因此上即便再快赶到学校,迟到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周修常反而不着急了,到小区门口伸手打了车,舒舒服服地上学去。 大概二十分钟后,当周修常走进教室的时候,周立功和陈小芹老两口也拎着鲜肉蔬菜走进了家门。刚刚安装了电话的周立功,自然对这个新物事格外注意,刚一进门,他的目光就向电话桌瞟去,这一瞟不要紧,立刻脸色大变,惊慌失措地妻子说:“完了完了!我们家进小偷了!”说着,把东西一扔,就着急忙慌地跑上楼。 陈小芹一听丈夫这么说,心里一紧,又见丈夫跑上楼,她急道:“你跑什么?怎么把我落下了!万一那小偷还在房子里呢!” 周立功一想也对,便又跑下来,随手操起了一把木头板凳,权作武器,把妻子拉在身后,道:“你别出声,躲在我后面。” 陈小芹道:“你说话声音这么大,人家早吓跑了!” 周立功道:“我是故意的。” 陈小芹道:“那你还叫别说话。” 周立功道:“我是男的,可以大声说,你是女的,不行,因为他不怕。” 陈小芹听了,知道这是丈夫一片护己之意,心中暖意融融。只不过,周立功光是大声说话,手中挥舞着木头凳子,却就是不敢往前一步走。 陈小芹不耐烦了,道:“你咋不走?” 周立功道:“我……我走!你看着!”说着,就颤巍巍地往前一步走,好像敌人就在眼前的空气中,接着,又抡起凳子,狠狠地挥舞起来…… “噼啦!” 只听一声破碎声响,周立功手中的凳子不知去向,他自己反而惊叫一声,慌不迭地躲进了妻子身后,同时慌张地问道:“什……什么动静?” 陈小芹皱着眉头,不齿地道:“什么什么动静?你看看这水晶台灯!昨天刚买的,就被你砸坏的!拿凳子就算了,看不着人你打什么呀?好悬,没伤着人!” 周立功这次抬头一看,只见一台精致的水晶台灯被木头凳子砸翻在地,水晶灯罩摔得四分五裂。他喃喃地道:“这不是……没拿住嘛。” 陈小芹无语,自己走进了厨房,又走进客卧和客卫查看了下,道:“根本就没人。你吵吵什么?你怎么知道进贼了?” 周立功这才把目光再次对准电话,道:“我看到……咦?” 陈小芹道:“你‘咦’?还你姑呢!刚安个电话,总想着像大领导似的打电话,这不进贼了,你倒是打电话啊!” 周立功此时已经拿起了电话旁的纸条,看了一遍,嘿嘿傻笑。陈小芹道:“你傻了。”周立功道:“是儿子回来了,写了张纸条,我还以为进贼了呢。” 陈小芹嗔怪道:“儿子在你眼里都成贼了!”说着,一把拿过纸条,看了一眼,的确是周修常的笔迹,无非说什么自己什么事情都没有,不用担心,去上学了云云。 陈小芹和周立功对视一眼。周立功道:“我就说,儿子长大了,不用那么担心嘛!有事情,让他自己忙去!” 陈小芹道:“那我们也得看着他点!不过你说也真是的,回来就回来呗,干嘛还吓唬我们一跳,这臭儿子不像话!一回来就惹事,还不如不回来。” 敢情周修常在家里心心念念着,自个父母却浑不在意,过自己的幸福生活呢。 但不管怎么说,看到纸条,陈小芹的心也就踏实了。她轻轻地把纸条折好,揣进兜里,嘴角洋溢着满足的微笑。 可是下一个瞬间,她的表情就僵硬住了,犯疑地看向自己的丈夫,道:“奇怪,你一叫嚷家里进贼了,怎么第一个反应却是往楼上跑?” 周立功一听,身体轻微颤抖了一下,面皮也微微变色,但很快“嘿嘿”地笑着掩饰道:“我不就是……我是……下意识的就……” 见自己的丈夫支支吾吾的说不清道不明,陈小芹不禁越发蹊跷,声音顿时高了八度,厉声问道:“到底是怎么?你老实说,在楼上藏了什么东西?!” 周立功被妻子的一声高叫吓了一跳,他刚想发一发脾气,可一口气没有提上来,便败下阵来,委顿了下去,似乎饱含委屈,道:“其实……也没什么嘛。” 陈小芹道:“哼!没什么是什么?带我去看!” 周立功无奈,只得带着妻子上楼,走进了储物间门前。周立功站住了,似乎在犹豫着开不开门。 陈小芹又是一声高叫:“打开!我倒要看看,是什么玩意儿!” 周立功只好打开门,扭开灯。刚灯光亮起的那一刻,陈小芹被眼前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只见眼前金碧辉煌,流光溢彩,赫然是金银器皿和珠宝文玩! 陈小芹缓缓地走了进去,一边看一边生气,真是气得不打一处来!她刚要回头冲丈夫发火,回首一看,丈夫竟然不见了。她走出屋子来到走廊上,看见周立功愁眉苦脸地站在书房门口,像做错了事情的小学生一样看着她。她狐疑地走到跟前,周立功冲她一努嘴,示意她往书房里看去,陈小芹再一看书房里,更是火冒三丈!原来,书房里也是一堆古董书画! “你你你!”陈小芹气得直跺脚,“这些算什么东西?!” 周立功道:“我看儿子买了一样东西就值那么多钱……我想着万一我就捡漏了呢!” 陈小芹道:“你捡漏!你捡屁你都捡不着香的!你这个败家玩意!人家都是败家子,你可倒好,成了败家爹!你看儿子那么有本事,你也想啊!被猪油蒙了糊涂心!这里面多少破烂东西,收破烂的也不要!” 周立功道:“其实……也有几个好的,能值几个钱……” 陈小芹怒道:“能值几个钱?几个?你花了多少钱?能回本吗?能吗?!” 周立功低下了头,道:“不能。” “哼!”陈小芹狠狠地一跺脚,扭头而去。 周立功紧紧跟在后面,恳求道:“孩儿他妈,你可千万别告诉孩子啊,别让孩子着急……” 陈小芹住脚,回头道:“这些钱都是儿子的,你凭什么花?” 周立功道:“我也是好心,不是想着为他多赚点嘛!眼看着儿子成天那么忙,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要是我这个当爹的能帮忙多好……” 陈小芹一开始气得义愤填膺,后来听丈夫自白,又觉得不能说狠了,便心平气和地道:“好心?你倒是别帮倒忙啊?昨儿来的小王不是说了嘛,他的周总成立公司了,马上要开展业务了!就让你签个字,你倒是把人家当犯人似的审来审去……” 周立功道:“我那不是不放心嘛……” 陈小芹:“人家还对你不放心呢!你能不能成天消停的,该露脸的时候去露一个脸,该睡觉睡觉!” 周立功道:“我觉得我还能发挥余热不是……” 陈小芹一听,又来了火气,道:“那你倒是找一个工作啊!” 周立功道:“我会干什么?左右都是工厂里那些活计。” 陈小芹道:“那也好啊。就做工厂里的活,省得你乱花钱。” 周立功道:“没有工厂我……” 陈小芹不待他说完,就不耐烦地挥挥手,道:“你爱怎么怎么想,我饿了,早上的鸡蛋灌饼没吃饱,油腻腻的,我去下面条吃。” 周立功一见妻子转移了话题,赶紧趁机说道:“我也要吃。还真是,这才几天,就吃油吃腻了……”说着,屁颠屁颠地跟在身后。 陈小芹无奈,下了面条二人吃着。周立功一边吃面,一边显得心事重重。 陈小芹道:“你这个老家伙又想什么呢?” 周立功道:“我觉得你说的对。” 陈小芹道:“我说什么了?” 周立功道:“我应该做工厂里的活。” 陈小芹一愣:“啊?” 差不多同一时间,周修常来到教室里,他本来想低调地走进教室,但怎奈自己的那张脸实在是太吸睛了。 “哇!”周修常从课桌中间走过,正在上早自习的同学们纷纷抬起头来看着他,他听见同学们在窃窃私语。 难道我是一夜之间变帅么?周修常走到座位上,发现郑大千也用一双不可思议的眼睛看着他。 周修常道:“我是不是变帅了?” 郑大千“呸”了一声,神色间颇有不满,道:“老大,你怎么能这样。自己受欺负了连哥们也不告诉一声?” 周修常道:“我哪里受欺负了?” 第七十九章 凌冽目光 郑大千不答,继续顺着自己的思路小声说道:“靠他妈姓韩的,他就这么揍你一顿?” 周修常心想,韩双乙的确是打了自己一个嘴巴,便道:“让他才打了一下,不打紧。” 说着,他抬起眼睛,看了一下前面,只见韩双乙安稳地坐着,做出认真读书的样子。苏语琪正回头看着他,目光中流露出关切。而坐在苏语琪身边的沈月月也在看着他,那神情肃穆,好像为他打抱不平地生气。 周修常冲她俩都是嘻嘻一笑。沈月月见到他,也就罢了。苏语琪见到他这样嘻嘻一笑,脸色一沉,好像在抱怨他都这样了还笑得出来。 周修常也觉得奇怪:我怎么啦?难道是我太疲惫了……蓦地脑中电光一闪,他想起了什么,向郑大千问道:“我脸是不是……” 郑大千做出气急败坏的神情,好像此刻如果不是在上早自习,他会一个箭步冲上去把韩双乙撕了一样,低声道:“可不是嘛!都被他打成什么样子了!双眼都是肿的!这额头上都青了……唉,老大,你行不行啊,我看韩双乙今天早上可是一点事情都没有啊,细皮小肉的。再一看看你,怎么一个下午和一个晚上过去,就成这副模样了?你们俩是怎么打的啊?他叫了多少人来?你叫人了么?……”一口气郑大千问了成百上千个问题。 周修常心中啼笑皆非,他的脸如何受伤的,说出来连自己都觉得委屈、丢面儿,还是不说也罢。昨夜他能把韩双乙“击退”,又用三寸不烂之舌说服黑哥、与黑哥交心,其实收获不小。但是这些都是里子,别人看不出来,这个面子受伤了,却是尽人皆知。 周修常道:“那早上,韩双乙没说什么?” 郑大千道:“没有啊,他一句话都没有,认真看书呢。我说老大啊,咱们是不是斗不过姓韩的?你受委屈了啊……” 周修常道:“告诉你,我这脸,和韩双乙无关。” 郑大千道:“老大啊,受了委屈,不要憋着,说出来大家听听,笑一笑,也就过去了……” 周修常道:“你他妈消遣我是不是?我说了,不是就不是!” 郑大千不依不饶,道:“那是怎样?哥们我这是关心你呀!” 周修常想了想,还是把昨晚上的事情挑拣一些,简明扼要的讲给了郑大千听。谁知,这一讲,郑大千更来兴趣了:“你找人了?找的谁?我看看我认识不?是不是那天见的黑猩猩?” 周修常道:“不是。你不认识。你别问了,以后有可能认识的。” 见周修常这么说,郑大千对这个问题只得作罢,却还要问其他的问题,却被上课铃声打断了。 第一堂课是薛老师的数学课,自从那一次出错题的风波后,薛老师便没再找周修常的茬。周修常和同学们一样,或者理解或者糊涂地听完了一节课。 下课时,苏语琪好像有点迫不及待地走到周修常身边,看着周修常受伤的脸,心疼地道:“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是不是被……他,打的?没有事?疼不疼?” 周修常见苏语琪漂亮的脸蛋上全是担忧,被美女关心的感觉让他有些飘飘然起来,他故意“唉”地叹一口气,道:“疼死了。” 苏语琪道:“是不是受屈了?活该你,谁让你不让人家帮忙!”嘴上这样说,神情间的关切却更甚于前,“伤成这样,得有多疼啊?” 周修常的伤其实无关大碍,甚至伤口愈合后连疤痕也留不下来,他道:“其实有一种方法能让伤口不疼。” “什么方法?快说。” 周修常很严肃地道:“这个方法就是……你亲一口就不疼了。” 苏语琪见周修常一脸严肃,以为是多么艰难的方子,心想不管这个方法无论多么难得,也要帮他弄到,减轻他疼痛。谁知他竟说出这样一句话来。苏语琪不禁脸一红,又羞又恼,却不知怎么的,还是左右看了下,为难道:“你简直是胡闹,在教室里……怎么能行?” 周修常笑道:“我也没说是在教室里,也没说是在现在啊!看来,你比我还急。是不是想吻我想很久了?” 苏语琪大窘,道:“你真不是个好东西,之前觉得你挺老实的,怎么越来越没脸没皮了?” 苏语琪本来坐在郑大千的座位上,郑大千在苏语琪走来时便让在一旁,此刻插话道:“语琪,没关系的,我替你们挡着就是了,我体格大,咱们又是最后一排,我往前一站,谁也看不到。嘿嘿。” 苏语琪一记粉拳锤在郑大千的肚皮上,道:“你怎么也欺负我?我让周修常收拾你!” 周修常道:“我为什么要收拾他?他帮忙呢!” 苏语琪道:“你们都别闹了。告诉你,周修常,你让我亲,我就咬你一口。”说着,还张开了她那张粉嫩的“血盆小口”,像只小猫一样地“喵”了一声。 周修常简直要被她萌化了,心想这或许才是苏语琪在御姐的外表下真实的一面。 他把脸凑上去,道:“那这样,你先舔一口尝尝咸淡如何?” 苏语琪更窘,真想上去给他一巴掌,但又怕把他伤口打得更加严重:“讨厌!受了伤还捉弄人家!不要脸!你快说说,你究竟被人家怎么了啊?事情到底严重不严重?” 周修常故意脸色一沉,道:“一提这事,人家伤口就剧痛无比。若是没有美女的关怀,这个伤口恐怕让我话都说不出来。” 苏语琪道:“你现在不是能说话?” 周修常道:“但是讲不出那件事啊,伤口不让说。非要美女亲一口才行。” 苏语琪道:“无赖。” 郑大千道:“求你了,语琪姐姐,我支持你!” 苏语琪道:“为什么?” 郑大千道:“周修常连我都不告诉,刚上课的时候,我一问,他一直嚷嚷着疼,话都说不出来。这不你来了,才能讲两句了。我也想听听他都遭遇了什么,只有你才能让他开口了!” 苏语琪眨着动人的眼睛,道:“是么?我有这能力?” 周修常暗赞郑大千的助攻,夸张地道:“哎呀,好疼!好疼!它在呼唤着……” 这时,郑大千站到了他们身前,不偏不倚挡住了前方人群的视线,同时,他用眼色向苏语琪示意:抓紧时间,尽快完成! 苏语琪这时节隐隐觉得自己好像着了他们的道,但内心里也觉得无可无不可,所谓半推半就,看着周修常露出来的脸蛋,她在郑大千的“催促”下便也撅起小嘴,慢慢地往周修常的脸上凑过去,同时她的双目也不由自主地合上了…… 苏语琪只觉得自己的双唇忽然碰上了某个形状类似的柔软物体,这个物体绝不是脸颊,明显是周修常的嘴唇! 就在这时,忽然听得郑大千急促而慌张的声音:“竺老师……” 一语未毕,他的话就好像被人用你剪子剪断了一样,没了声息。 变起仓促,苏语琪和周修常迅速各自分开,抬眼一看,同时呆住了。只见竺兰兰站在跟前,刚才那一幕明显被她看个正着!而郑大千则歪在一旁,一看便知是被竺兰兰推开的。 苏语琪脸一红,垂下眼睛,不敢和竺兰兰对视,又在逃跑本能的驱使下慌张地站起来,想逃离这是非之地。 “坐下!”竺兰兰低声喝道。 苏语琪只得坐下来,微抬眼皮,看见下课后留在教室里的同学们大部分都往这里看,不过从他们不解的目光中可知,他们并没有看到她与周修常接吻的那一幕,这多少让苏语琪有些心安。 但是,苏语琪忽然在众人的目光中一道与众不同的目光,这目光渗透着一股寒意,清澈凛冽,锋利透明,锐利得让她有些心惊。她顺着这道令人惴惴的目光回视过去,发现这道目光竟是林梦瑶。这让苏语琪凛然一惊,印象中这个相貌与成绩都平平的女孩从未以这种目光看过别人,之前苏语琪以为她是羞涩,后来觉得她是冷傲,再后来又觉得她不过孤僻封闭而已。像这种目光决不是印象中的林梦瑶能发出来的。这是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 竺兰兰对周修常也是牵肠挂肚,几近一夜无眠。她晚上无法联系到周修常,也不知道他和韩双乙究竟怎么样了。大清早来到学校后,看见韩双乙神色平静,好像并没有发生什么重大的事件,她便稍稍放心,可是马上又想到这韩双乙是没事,惹出天大的乱子,也有他老爸替他收拾,但是周修常呢?这么一想,心又提了上来。 她在教室里等待着,想等待周修常走进教室,谁知却久等不至,早自习已过大半,自己要去备课了,否则留在教室里不免惹人生疑。等到第一堂课结束后,她本来想尽快回到教室查看情况,谁知又被外班几个爱学习的好孩子拦住问了几个问题,便来晚了。而一进教室,不需要看见周修常在不在,只要看见郑大千那笑得更花儿似的脸,就知道周修常九成九是来了。可是被郑大千挡着看不到,只见他扭着头,冲后面嬉皮笑脸地说着什么,便急冲冲而前;刚走到郑大千身前,郑大千忽然回头,看见是她后,一脸惊慌失措,她这才看到郑大千身后是苏语琪的背影,便下意识地一把把他推开。 看见眼前的这一幕,竺兰兰心中泛起酸水,故而当苏语琪站起来想走时,她一声喝住,实际上这样大动干戈,反而使事情变得尴尬起来。 周修常自知处在漩涡中心,觉得此时自己当以静制动。 实际上,他前世里孤标自傲,故作深沉,然百巧千穷,一世凄然;故而在这一世里打算游戏红尘、流连风月,所谓天高地远,皆当任意所之。那么,因果相连,此类尴尬事件不免相随而生,不足为奇了。只不过,他之前但有耳闻,却从无体会,这时节身临其境,竟而束手无策。所以,不以静制动,他也不会别的了。 郑大千意识到,这时候似乎该自己出场了,便道:“竺老师,我们正在学习呢……” 第八十一章 我叫郭艾 周修常和郑大千都循声望去,只见身后站着一个梳着马尾辫、留着长刘海的少女。这少女约莫十四五年纪,瓜子脸,杏核眼,水滴鼻,花瓣唇,五短身材,虽然穿着一身宽宽大大的校服,但秋风一吹,立刻便显现出她那弱不禁风的纤瘦体型,脚上穿着一双老旧但很干净的旅游鞋。总体说来,少女形容周正,让人眼前一亮。 郑大千把嘴巴附在周修常的耳边,低声道:“这女孩好黑啊!” 的确,这少女容貌虽然天然秀美,但皮肤却是小麦色,自然不如传统美人的白皙可人。周修常在心中暗道:在未来,她这样的健康肤色可是让很多男女着迷的! 郭忠拉过那少女,指着周修常道:“你管他叫哥哥,他能给我个工作,以后我就靠他吃饭了。” 那少女一双秀目在周修常脸上转了几转,翠眉微蹙,目光中尽是犹疑厌恶之色,薄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显然是极不情愿叫什么“哥哥”。 周修常见这少女如此看待自己,知道她是误会了自己的身份,以为他像之前的沈哥一样,带着郭忠去四处打架惹事,只需管他几顿饭,便换来矢志不渝的愚忠。 周修常立刻端正神色,道:“你好。我是周修常,是安原二中的。”他指了指身边的郑大千,“他是我同学。我和你哥哥,是在昨晚打架时认识的。” 那少女一听“打架”二字,眉头一紧,神色更是不快。她显然对哥哥结识的这些“狐朋狗友”深恶痛绝。 却不想周修常接着说道:“我很讨厌打架,认为打架斗殴很无聊。郭忠刚刚跟我说,沈哥死了,他也不想再继续喋血街头、好勇斗狠了。我之所以找你哥哥,一来是他的这个态度,二来是我看到他做事认真,对人忠贞不二。只不过,如果他跟错了队伍,比如跟了沈哥,再怎么忠心耿耿,在外人看来也是毫无价值的愚忠。不明事理,盲目跟随,被人利用,这就是你哥哥糊涂的地方。” 那少女听了,目光闪动,如同秋水盈盈,看着周修常的目光已经多了七分赞赏。而郭忠则站在一旁,低下了头,似乎在仔细思索周修常对自己的批评。 周修常续道:“郭忠本性不坏,懂义气,有良知,只是需要有人指点他走上一条正路。那样的话,他一片忠心赤胆,没准会成就一番事业。” 那少女听完,薄唇微微一翘,黑云压城一般的神情顿时云散月明,肤色虽然黝黑,却依然明媚嫣然,好像遇到了知己一样高兴,道:“那……你能指点他走上一条正道?” 周修常道:“请拭目以待。” 这少女见方才周修常说话时,文质彬彬,大方得体,毫无之前沈哥之流的轻浮放浪,而且眼界不凡,句句切中要害,鞭辟入里,心中赞叹,不禁对他好奇起来:“你是……老师吗?为什么穿校服?” 郑大千“嘿嘿”一笑,刚要说什么,周修常却不动声色,狠狠地踩他一脚。“哎呦!”郑大千叫了一声,不敢多说话了。 周修常对少女一笑,似乎是对郑大千的“不正经”表示歉意,道:“我刚才说了,我是安原二中的学生。” 那少女道:“怪不得,安原二中是省重点,你们……好厉害。”她顿了一顿,睫毛微颤,似乎是对一个少年表示夸赞后有些害羞,“你想让我哥哥跟着你吗?他去做什么?” 周修常道:“我……我家里,正在成立一家公司,你哥哥可以去帮忙做事。” “可是,他什么都不会。”少女说着,恨铁不成钢地看了郭忠一眼。 郭忠挠着后脑勺,道:“我去当保安,总可以了?” 周修常笑道:“也可以。但不要自低身价,你能还干很多其他事情。就算当保安,也要努力学习,人往高处走嘛。” 说毕,周修常拍了拍郭忠肩膀。郭忠比周修常高出一头,周修常拍他肩膀是需要抬高手臂,本来是夸张到有些可笑的动作,但谁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和谐。 郭忠被周修常拍了两下,憨厚地笑了笑。 周修常却忽然脸色一沉,道:“不过,以后再不能去参与打架,不管沈哥的党羽也好,其他的所谓哥们也罢,都要严词拒绝!” 郭忠重重地点头:“嗯。我不会的。别人都说,我郭忠就一条筋儿,其实我就是这样。你放心,我只听你的,除非你死了,我再听别人的。” 众人一听,皆不禁莞尔。周修常更是哭笑不得。 那少女更是着急地拉着郭忠的袖子,埋怨道:“哥哥!你说的那叫人话吗?” 郭忠话一出口,就知道不妥,又是打脸,又是捶胸:“我的意思就是听你的,只要你活着,我就不听别人的!” 众人听了,再也忍不住,哄然大笑。只有郭忠抓耳挠腮,为找不到恰当的词汇表示忠心而苦恼不已。 众人笑毕。周修常掏出一张早已准备好的纸条,递给郭忠,道:“这是公司地址,你下午或者明天去找这个人,王朝阳。就说,我让你来的,让他看着安排。我会和他打招呼的。” 郭忠点头,千恩万谢地接过来,收进里怀。 周修常直到这时,才仔细看了看郭忠的衣着。只见他穿着脏兮兮的、胸前和后背都印着白色大字“华夏”的暗红色运动服,下半身是也是同款的运动裤,脚上穿着泥浆遍布、鞋底开口的运动鞋。那鞋子明显小了,郭忠的大脚干脆踩着鞋后帮,露出黑泥一般的脚后跟。 周修常不禁扭头看了看郭忠的妹妹,见她上下衣服都很干净,但也看出一些无法洗去的污渍,可见这少女已经尽力保持女孩子家的清爽洁净了。 郭忠见周修常上下打量着自己,不解地道:“我怎么了?” 此时,郑大千也看出他形象邋遢,难上台面。那少女也早已看出,替哥哥自惭形秽,低下头去。 周修常想道:“没想到我的队伍就是这么积攒起来的,先是王朝阳和黑星星,现在又是郭忠。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取人之材,勿依其貌。”进而他心念一动,又想,“其实,人靠衣装马靠鞍,诚哉斯言!想我昨日要是西装革履、风度翩翩,那么走到城中花园小区门口时,那混账保安还敢拦我吗?” 他从兜里掏出一百元钱,递给郭忠,说道:“你去的时候,换一身衣裳。还有,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无论做什么事,你都可能面对别人的嘲笑,这时候你不能生气,只要做自己的事情就好。不要被别人的几句话激起,那样就利用了你。” 郭忠听了这话,又接过钱,脸上的表情完全呆住了,好像是辛苦做完一件事后,却被告知从一开始就做错了一样,既震撼又愧疚,进而眼眶一红,道:“早能遇见你就好了。” 周修常笑道:“你才多大?就说晚了?” 郭忠道:“我刚过十八。” 周修常道:“正是好时候啊!”是啊,他周修常已经年逾不惑了! 周修常估摸一下时间,再一想他和郑大千都饿着肚子,饥肠辘辘,不便久谈,便要告辞,嘱咐郭忠回家平复心情,迎接自己的新生活。临走时,周修常向那少女点点头,微笑一下,便和郑大千一起转身而去。 那少女看着周修常的背影,轻轻咬着自己的嘴唇,好像在犹豫着要不要追上去。终于,她银牙一咬,叫道:“喂!” 周修常并不意外,立住脚,回身,道:“怎么?” 那少女向前走了几步,随即又停了下来,眼皮时而低垂,时而抬起,一双妙目明灭不定,似乎仍有些踌躇难决,小嘴张了又张,一语未发,脸却有些红了。 周修常有些害羞地一笑,好像是一个心无城府的大男孩一般,问道:“你叫什么?” 那少女本来就是想告诉他名字,此刻被他一语道破,心下反而有些慌乱羞恼,当下芳心一横,死死地盯着周修常,声音清朗地道:“我叫郭艾!” “耳东郭,艾草的艾。” 郭艾在说“耳东郭”时,声音尚且清亮悦耳,而在说到“艾草的艾”时,音调却急转而下,甚至杳不可闻,脸上更是娇羞无限,让人一见便心生爱怜之意。 郭艾说完,把头一低,一头刘海如流苏门帘般飘然一荡,随即轻盈地一转身,烟一般去远了。 郑大千见她走远了,这才又嬉皮笑脸起来:“嘿嘿嘿!郭艾,艾草的艾,要是爱草的,听起来岂不是……” 周修常捶他一拳,道:“没正经!” 郑大千道:“要说没正经,她爹才没正经,怎么起个这个名字?” 周修常便把郭忠哥哥是烈士的情况说了一遍,然后道:“这家人姓郭,想必取名时把‘郭’认‘国’,哥哥叫郭忠,是忠于祖国的意思,妹妹叫郭艾,想必是爱国了。恐怕‘爱’字叫起来有些尴尬,便改成了‘艾’。” 郑大千道:“原来如此。那她害羞什么呀?” 周修常道:“想必是之前就有人取笑过她,所以跑开了。果然,人家一走,你就取笑。” 郑大千方才不吱声了。 郭艾在说完自己的名字后转身而去,心中怦怦直跳,脚步既迅且急,而实际上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心跳如鼓,为什么转身逃跑,倒好像周修常变成了一头狮子会扑上来一样。 回到破败家中,看着残垣漏瓦,看着墙上斑驳的水渍,看着腐朽木桌上的稀粥淡饭,她眼前不禁浮现出周修常身影:那少年年龄比哥哥还小,却比哥哥成熟得远了!他说的给哥哥一个机会,也不知道哥哥能不能做好?想到这儿,她瞥了郭忠一眼,只见郭忠一脸憨笑,把收下的百元大钞对着日光看了又看,一脸的喜不自胜。她心中叹气:“二哥哥不顶事,要是大哥在的话……唉,想也没用!” 第八十三章 有把柄了 那工作人员一边说着,一边用一脸不屑的表情看着他。颜宇天只盯着他,重重地喘了几口气,尽力平静地道:“好。你叫什么?告诉我,罚款我交给你,但是我让你明天就丢工作。” 那工作人员是一个大胖子,一听这话,眼睛更瞪的溜圆,显然也动了肝火,揪下围裙就要上前,眼看着两人就要打成一团,一人急匆匆横插进来,向颜宇天赔笑道:“颜老师,不好意思,他新来的,不知道你和郭书记的关系。你大人有大量,别和他一般见识!” 来人是食堂经理,颜宇天心头怒火稍平。食堂经理又厉声呵斥那工作人员,让他对颜宇天赔礼道歉。那胖子梗着脖子,道:“郭书记说了……” “他说是说了,你还真信啊!人家一句话,你就完蛋了!快点赔礼道歉!”食堂经理训斥道。 那胖子听了,仍极不情愿地说了一声:“对不起啦!”说完扭头便走,再也不搭理颜宇天。 颜宇天见他这等怠慢,实在不快,那食堂经理赶紧赔笑:“他就一傻子!你被跟他计较!你宰相肚里能撑船……” 颜宇天看了看背后众人,只见他在回头的一瞬间,原先向他望去的人们纷纷低头回避,好像若无其事。 食堂经理不停地赔罪,颜宇天不好再发作什么,只得一甩手,夺门而出。 走出食堂,原本气鼓鼓的肚子又饥饿难耐起来,让颜宇天自己都觉得可悲可笑。 于是,他便走出校门,打算去校外解决午饭。 谁知就在校外的小摊附近,碰见了郑大千和周修常。 他一开始只认识出来郑大千,因为当日送钱出场的正是他,后来更在校门口见到一回,印象极深。 见到郑大千身旁的周修常时,他皱了皱眉头,只觉眼熟,想了片刻,方想起来:“他不就是站在隔壁包间门口的那个家伙么!他怎么会……” 一念及此,登时晓悟:“敢情他俩是同学,都是竺兰兰的学生,竟然联合一起,消遣我!” 颜宇天立刻想明白了那件事的前前后后,看来是有人把他玩弄了一番。 “这俩个家伙不知哪个家里这么厉害,居然能拿出那么多的现金!不过,也不一定,说不定是那两个家伙的钱!那两个家伙,一个像猴子,一个像猩猩,估计那个猴子是个有钱的,说不定是这两个小王八蛋的亲戚之流!” 这么想着,一双眼睛就死死地盯着了周修常和郑大千,看着他们悄悄地走进小摊,便也蹑手蹑脚地跟过去,暗中观察。 看了一会儿,他忽然嘴角一瞥,笑了:“果然是两个小王八蛋!居然在偷东西!被我看个正着!” 看见这一幕,颜宇天觉得自己胜券在握了。因为这两个小王八蛋偷东西,焉知是第一次还是第二次,没准是劣迹斑斑的混账学生也未可知。所以,这样的学生被竺兰兰利用来对付他,自然不足为怪。说白了,这两个小混账必定有什么把柄在竺兰兰手里,所以竺兰兰才用来对付了他。“嘿嘿!竺兰兰啊,没想到你会和这两个小混蛋沆瀣一气!我还以为你多么清纯呢!原来是个蛇蝎美女!”他见竺兰兰宁肯和这两个小混蛋在一起,也不愿和自己说上一句话,便恨意十足了。 颜宇天想上前抓个正着,忽然觉得这样不够痛快,莫若再等一等,把事情弄大,让竺兰兰脸上无光,面上无彩,岂不美哉?到时候自己再一出场,替她解围……嘿嘿! 颜宇天在一旁的角落仔细观察着周修常和郑大千的一举一动,直到他俩得手后离开,这才走到小摊前,对摊主说道:“你没发现自己的摊上少了什么东西吗?” 那摊主一愣,疑惑地看了颜宇天几眼,道:“我的摊上怎么啦?你要干什么?” 颜宇天道:“刚才来了两个学生,在你的摊子前转悠了半天,你现在看看摊子上少了什么没有?” 那摊主这才走过来,细细审视自己摊上的东西,越看脸色越沉。若是一些数量众多的小物件他可能不会留意,但至于饼干面包香肠等他每次出摊前都是心中有数,这时一看,果然少了一些东西,不禁恼怒:“少了少了!妈的是小偷!”接着,他怒视颜宇天,道:“你什么意思?你怎么不阻止他们?你是老师?你们安原二中的学生偷窃,这怎么算?!” 颜宇天道:“我一开始离得远,也没看清。这才赶过来,提醒你看一眼少没少。既然是少了,那就说,的确是那两个学生偷的了!” 那摊主道:“当然啦!他俩个一开始来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妈的果然不对劲。”摊主说到一半,也觉得自己是马后炮,说之无益,便对颜宇天道,“你是老师,你说这事怎么办?我跟你说,你们学生偷我东西,不是一次两次,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们安原二中是不是也该管一管了!这简直不像话,还重点中学呢!” 颜宇天道:“的确是该管管了。其实,我们学校一直很注重学风建设,很注重对学生的修养教育……” 那摊主不耐烦,道:“甭讲那个,我不爱听。我就问你,这事怎么办?要不然我报警,信不信?” 颜宇天心道:“若是报警,自己还如何要挟?”便道:“别介呀!我刚才说了,我们学校早就知道,有些学生行为不端,很想抓一抓,抓出几个典型来,杀鸡儆猴。这不,这才派我来巡查,果然撞见一个。你放心,这件事情我们学校一定会严肃处理!只是……” 那摊主一听这老师能给他做主,便气消了大半,道:“只是什么?” 颜宇天道:“你一定要作证。刚才只有这两个学生来,就是他们偷的,对?到时候问你的时候,你能指认出那两个学生吗?” 那摊主一拍大腿,道:“能啊!我记忆力好着呢!到时候你们抓到了,我去指认去!” 颜宇天道:“那就行了。到时候,你就是人证。” 说完,就要走。那摊主却一把拉住他,道:“这就走啦?” 颜宇天奇道:“你还要干什么?” 那摊主道:“你走了,我管谁要钱去?不行,你们学生偷东西,老师就该买单,给钱!”说着,摊主算了算被偷窃的东西,“面包,少了三个;饼干,少了俩;香肠,少了六根……” 最后,算出来一个大致数目,硬要颜宇天付钱。 颜宇天无奈,咬了咬牙,掏出钱来,如数奉上,又再三强调:“记住了啊,那可是证人!” 那摊主收了钱,打发似的点头:“我是证人!”便不再搭理颜宇天了。 颜宇天抓到一个把柄,很是兴奋,一直走到学门口,一拍脑门:“妈的,我自己还没吃饭呢!” 不过,事不宜迟,他迟疑一下,还是走进校门,先是去找相熟的高中部主任聊了一会儿,然后直奔他亲叔、校党组书记郭本易的办公室而去。 走进郭本易办公室,颜宇天开口便叫:“叔!有人欺负你侄儿!” 郭本易中等身材,却大腹便便,一颗大脑袋可谓是肥头大耳,面皮红紫,酒糟大鼻,鼻梁上驾着一副小眼镜,与他的五官极不协调,好似是一头戴了眼镜的小猪。 郭本易道:“怎么了?” 颜宇天便把食堂难堪以及之前鲁鸣春受辱的事情大概讲了一遍,说得眉飞色舞,手舞足蹈,无非是自己清白无辜,对方心黑手辣。 那郭本易听完,长叹一口气:“那竺兰兰怎么不识趣?”又问,“你说她联合的两个学生,叫什么?” 之前颜宇天去找高中部刘主任时,特意询问了竺兰兰班级上学生情况,得知了周修常和郑大千的名字,道:“一个叫郑大千,是个胖子,我看像是主谋,估计家里有某个亲戚挺有钱的;另一个叫周修常,成天和郑大千混在一起,狼狈为奸,是工人家庭,我看是从犯!” 那郭本易听了“周修常”的名字,眉头微皱,道:“周修常?周修常?你没有搞错?” “对,就叫周修常,我都看了花名册了,不会搞错的。”颜宇天再三肯定。 郭本易听完,嘴角“哼”地一笑,道:“好啊,我倒要问问,这个周修常,是怎么回事?!” 颜宇天见郭本易的注意力在那个叫周修常的身上,微微惊讶,道:“他怎么了?” 郭本易道:“大侄儿,你先回去,这事我得找老张说一说。” 颜宇天瞬间便明白了,自己的叔叔是要找校长张文秀兴师问罪:“叔,找到张校的话……不要紧?” 郭本易知道颜宇天有些顾忌,笑道:“你怕什么?怕自己心里那点小九九被人知道了?放心,他张文秀心里的小九九不比你少!” 颜宇天便放下心来,告辞而去。 郭本易站起来,拍了拍肚皮,便向校长室走去。 党委办公室和校长室同处一层,郭本易出门不过穿过一条走廊,就来到了校长室。他敲了敲门,也不待里面应答,便径直推门而进。 第八十二章 真没钱了 一顿午饭,本来就是粗茶淡饭,食之无味,何况她一门心思又都落在周修常身上,不免味同嚼蜡。她只觉得这少年与之前所遇到的游手好闲、油嘴滑舌的小混混们不同,他气度沉稳、儒雅雍容,却又藏不住少年人的阳光和腼腆,不知为何,一想到他,郭艾便觉得心中一暖。她自小到大,从来接触的人只是那些混吃混喝、涎皮赖脸的无耻之徒,便是自己父母,在大哥阵亡后,生活也心不在焉,唯混吃等死而已。小时候懵懵懂懂,还不觉得怎样,而今岁月渐长,她越发难以忍受,偏又上的学校也不入流,目之所及,身之所在,大家都是半斤八两,彼此彼此;眼见得前途暗淡之际,周修常的出现有如一道光芒,在暗无天日之间岂不醒目?她又觉得,自己的面前好像出现了一扇门,门后是她前所未见的另一个世界,而周修常就是那扇门的钥匙。 郭艾对已经吃了三碗粥的哥哥道:“哥哥,你一定要认真起来哦。” 郭忠吃得热火朝天,听不出妹妹的话外之音,只是点头:“放心!我就听他的,除非……呃……只要他……” 郭艾在心里叹了口气,心脏再次不安分地跳动起来,她也搞不清楚,究竟是意马心猿?还是蠢蠢欲动? 就在郭家兄妹吃午饭的时刻,周修常和郑大千也在为午餐的事情发愁。 “喂!你请我啊?”郑大千叫嚷不绝,一手拍着肚皮,一手作势就要去翻周修常的衣兜。 周修常一面躲闪,一面道:“这话说的,好像我请你吃饭有多么天经地义!” 郑大千道:“本来嘛!男子汉大丈夫,说话要算数!快掏钱!” 哪知,周修常竟然双手一摊,道:“我没钱了!” 郑大千眉毛一张,先惊讶一下,随即又嬉笑着脸皮,道:“你逗我呢是不是?” 周修常摇头,正色道:“没骗你,真的没钱了!” “嘿!怎么可能?!”郑大千叫了一声,像饿狼一样朝周修常扑过去,一把抱住他。 周修常被他弄得浑身发痒,一边挣扎一边说道:“你快放开!” 郑大千哪里听得进去,一双大手把周修常的衣兜翻个遍,竟然的确空空如也! “咦?真的没有了?我不信!”他挠了挠脑袋,又不甘心地继续翻弄周修常身上可能藏钱的角落。 周修常初始还躲闪一番,后来干脆替他翻,主动把自己的家底亮相出来。 郑大千翻弄了片刻,的确是囊空如洗,这才终于确信:周修常这个提款机一样的人物,真的没钱了! 郑大千道:“你不会是把那一百元……” 周修常道:“不错。我今天只有那些钱,都给了郭忠啦。” 郑大千捶胸顿足,又垂头丧气,接着萎靡不振,道:“你也太……你就不给你自己……唉!你就没想着我?!” 周修常道:“谁说没想着你了?正是因为想着你,所以才给人家钱。” 郑大千道:“这是什么意思?想着我该给人家钱?你是想着我挨饿?!” 周修常道:“哪里!我想着你,是想着你可能身上有钱啊!所以我就放心大胆地把钱交出去了!哪里知道,你居然……没钱!” 郑大千道:“我哪里有!这事,可别赖在我身上!是你说请客的!不许抵赖!” 周修常道:“反正我没有。” 郑大千道:“反正我赖你。” 周修常道:“要么饿着。” 郑大千道:“我偏要吃!” 二人大眼瞪小眼,瞪了一会儿,不禁都笑起来。周修常道:“我就不信,今天咱俩就非得饿着!” 郑大千更是一百个赞同,道:“没错!我也不信,咱俩就没招了!” 两人本来是四目相对,此刻忽然眼珠一转,四只眼睛都开始变得贼眉鼠眼起来,只向路边的小商贩瞧去…… 他们俩个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不远处的一个角落里,有一双眼睛也正盯着他们! 周修常和郑大千一步三晃,走到了一个小摊贩前,摊主对来往的学生并不在意,此刻又是午间休息,来往的学生虽多,却毕竟大部分都是看热闹的,掏钱的少,故而周修常和郑大千往摊子前一站,摊主只瞄了他们几眼,便转头对隔壁一个女摊主说笑去了。 郑大千站在摊子前不动,一双大手拿起一包饼干,看了看,又放下了;接着他又拿起了一袋花生,也看了看,又放下了……如此这般,他的身体却总是挡在周修常的前面。 每当郑大千的身体把摊主和旁人目光遮住时,周修常便偷偷伸出一只手,快速地抓起一带面包或者饼干火腿肠之类,迅雷不及掩耳般塞进自己的校服里。 很快,郑大千低声道:“怎么样?” 周修常道:“再来一袋辣条!” 又过了十几秒,周修常故意高声说:“你完事了没有?走啦走啦!” 那摊主直到此时,最多不过瞥了几眼他俩,仍没有发觉什么异状,依旧和隔壁女摊主打情骂俏。郑大千这才故作遗憾地摇头,表现出身无分文的痛心疾首,然后不情愿地跟在周修常身后。二人都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扬长而去。 走得远了,郑大千笑道:“太他妈刺激了!我除了在家里偷我妈钱之外,这是第一次在外面偷东西!” 周修常道:“他们小商小贩风里来雨里去,并不容易,咱们明天把钱送过去。” 郑大千道:“我知道,咱们是好孩子嘛!再说了,咱又不是真缺那点钱!今儿这是江湖救急!” 一双眼睛目睹着周修常和郑大千说笑着走进校门,目光透着一股寒意,显得阴鸷而怨毒。 看着他们俩渐渐走远,目光的主人暗暗说道:“妈的!我倒要看看,你们俩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敢和她合伙,一起捉弄我颜宇天!他妈的!” 原来,颜宇天这一天中午在食堂里看见了竺兰兰了,他很想上前问问,那天出现的学生是谁?为什么要陷害我?更想告诉她,他只是一时糊涂而已。只见竺兰兰吃饭时有些心不在焉,神情也有些阴郁,他不由得起了怜爱之心,心想,这是在学校里,还能有人再找我麻烦不成?再说了,追女生自然主动些,难道收了点打击便做了缩头乌龟,岂非也显得自己不真诚了?他却忽略了这种死缠烂打最起码要建立在你情我愿的基础上方能奏效。他挺着脸,走到竺兰兰身边,刚摆好笑容想开句玩笑,把竺兰兰逗乐,谁知竺兰兰见到有人来,抬起长长的睫毛,一双晶亮的眸子一见是颜宇天,立即脸色一变,冷若冰霜,大声道:“你来做什么?回去!” 一声娇叱,把颜宇天呵斥得呆立当场!周围很多老师和学生都被竺兰兰的声音吸引过来,竺兰兰的美貌让人难以忽略,很多人本来就时不时地瞄上几眼,这会儿听见叫嚷,更是明目张胆地看过去,一面是欣赏竺兰兰的美貌,一面是好奇,想看看是谁把这个刚来不久、却美名远扬的年轻美女教师惹得如此不快。 众人一见是颜宇天,便极有默契地扭过头去,但或竖起耳朵,或余光偷瞥,皆知他的背景,谁都不敢多言,但这样的热闹却也难得,不能不看,错过了当真可惜! 是以,竺兰兰话音刚落,本来喧闹的食堂竟尔鸦雀无声!除了几声咀嚼食物和碗筷碰撞之外,简直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了! 于是,一副诡异而又令颜宇天无比尴尬的情景出现了。他不禁环顾四周,只见偌大的食堂里好像大家都被竺兰兰施展了魔法,谁也不动地方,谁也不看他,却又好像人人都在看他,把他围在中心。他就像是一个忽然被推上舞台的路人,面对着台下翘首以盼的观众,惊慌失措而又无所适从。 颜宇天动了动嘴皮子,刚才所想的那句玩笑话早已忘到九霄云外。而竺兰兰也被这样的情形吓到了,意识到出现这样状况皆是因为自己,顿时也是羞愧难当。她女孩子家心下一乱,索性抛下食不甘味的午饭,站起来就走。 但竺兰兰起身的时机却也是巧极。颜宇天本来想着低声恳求她给一些面子,避免这样的尴尬,但刚刚一开口:“兰兰,我其实……” 竺兰兰正好站起身来,见他低声说话,也听不清说的是什么,扭头而去,长衣飘飘,一双高跟短靴“咯噔咯噔”地敲击着地面逐渐远去,对颜宇天而言,这高跟靴的声音好像每一下都是对他的满满嘲笑。 当竺兰兰走出食堂后,众人像是获得了大赦一般,顿时活络起来,食堂里重新人声鼎沸。这一过程中,他颜宇天又好像瞬间被人遗忘,似乎没人记得他的存在一般。 前一刻他尚且在舞台中央,后一刻便被众人弃之如敝履,如此强烈的反差让颜宇天气得鼻子歪斜、眼眶胀裂,他双手颤抖着,端着的食物气味令人作呕,便径直走到餐具回收处,一把饭菜倒进了泔水缸,刚要甩下餐盘要走,只听食堂一名工作人员道:“同志,浪费食物要罚钱的!交钱!” “什么?!”颜宇天怒极反笑,道,“你他妈再说一遍!” 那工作人员道:“你横什么?浪费食物就要罚钱,这是郭书记的指示,你要是不愿意交,你找郭书记去呀!快拿钱!” 颜宇天怒道:“你他妈的不知道我么?不知道我和郭书记的关系?” 那工作人员道:“那又怎样?郭书记还说了,这道命令必须执行,天王老子也得交罚款!别说你和郭书记什么关系,就算是郭书记自己,也是一样!” 颜宇天咬牙切齿,气得不打一处来,偏又在公共场合实在不好发作,他怒道:“那我问你,刚才那个老师出去了,你怎么不罚她?” “哦,你是说那个美女?嘿!咱不说那美女吃得少,浪费得也少,人家虽然没吃完,但好歹是吃了,你呢?你吃了么?浪费那么多你好意思?咱再说,你和人家漂亮姑娘比较,你还要脸不要?” 第八十四章 老奸巨猾 只听张文秀道:“请进。”然而郭本易已经进来了,他的这句“请进”不免画蛇添足。 张文秀见是郭本易,堆着笑起身,道:“郭老弟,怎么?又要组织党员开会了?” 郭本易笑道:“张老哥,今天的会,咱们俩个开就行。”说罢,坐在了会客的沙发上。 张文秀也坐在了沙发上,问道:“是么?什么事情?”他这个统揽全局的一把手,忽然被负责组织工作的一把手“开会”,心里多少有些不痛快。同时,这两个一把手聚在一起,又往往预示着某个重大改革,这在社会日新月异的变化中也是司空见惯。故而,张文秀虽然心有嫌隙,但也没听出郭本易的弦外之音,心想郭本易不过传达某些上头的会议精神罢了。 只听郭本易道:“我们学校上个月有个学生,被开除了,你知道?” 话说一半,足矣。张文秀立刻就明白了,心道:“这桩事情他是怎么知道的?按说无非是安排进一个学生,这样的事情也不稀奇,初高中部主任经常如此,学校还能得一笔经费;他如何今天关注到这件事?莫非那个该死的周修常又他妈惹事了?可是学生惹事,我这个当校长都没听说呀,他如何知道?难道刘主任知道后直接去找了他,让他告诉我?可我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或者,有人在得悉此事后,故意透露给了他,他要用此事捏我一下?我倒要听听,他究竟要怎样?” 这些念头,如电光石火般在他脑中转了一圈,他对郭本易笑道:“的确。后来那个学生找到我,说自己痛改前非,早已不是之前那个不懂事的少年了。” 郭本易道:“张老哥,知过能改,这很好。可是,这个叫周修常的学生,惹得不是一般的事情,那是我们是竭力压住的,否则传到社会上,对我校影响很坏。” 张文秀道:“我知道。然而我听说,这孩子其实是被污蔑的,所谓弓虽女干一事,纯属子虚乌有。后来我听说,那个当事女生还在班级里,当着所有同学的面,当面承认了她诬陷这个男孩的事实。” 郭本易眉毛一挑,道:“是么?真是这样?” 张文秀点头:“真的。” 郭本易长叹一声,道:“如果这女孩子是真的、发自内心的……”他顿了一顿,“没有被人强迫的……承认诬陷男孩的话……” 张文秀一听,脸色微变,道:“老郭,这是什么意思?” 郭本易笑笑,道:“老哥啊,现在这时代变化太快,我们两个老头子都快被落下喽!现在孩子们的手段可谓是层出不穷、目不暇接呀!” 张文秀知道郭本易处心积虑,就是想接自己的位子。但他此刻捏着这件事,又是想干嘛? 张文秀道:“老郭,你的意思是,女孩子的道歉,是被男孩子强迫的?” 郭本易道:“我可没有肯定!否则,我岂不也成了诬陷人家的了?呵呵!我就是在说,是否存在着这样一种可能……” 张文秀心道:“废话!可能性多了去了,你先前怎么不说男孩子受冤枉的可能?”便道:“是这样,不能否认。但是……女孩自己既然公开表态了,我们也不好再说什么了。所以,周修常回校上学,倒也不存在什么不妥当的地方。要不要我说一下周修常现在的情况?” 郭本易不可置否,于是张文秀刚要继续说下去,郭本易却挥手打断,道:“老哥,不用讲了,我都知道了。” 实际上,这件事也并非张文秀要刻意隐瞒,只是被周修常胁迫,不想声张而已。按说,被开除的学生又回来上课,他党组书记想了解一下情况,无可厚非,毕竟党建工作,也是人事和思想工作的一部分。但刻意询问,不免奇怪,是以张文秀对他今日的动问,颇感诧异。 只听郭本易道:“这个学生,好像是交了一笔赞校费,是不是?” 张文秀道:“嗯。再加上这个学生态度良好,再说他之前表现也不错,如今回校上课之后,听说上课很认真,成绩也突飞猛进,这些都有目共睹。” 郭本易道:“哦?这么说,他是一个好学生喽?” 张文秀笑道:“孩子嘛,尤其是男孩子,再观察观察,看看他定性如何。”这意思是说,反正我觉得周修常不是坏孩子。 张文秀此时颇觉郁闷,心想我堂堂校长,如今好像被你逼问一般,你到底想问我…… 正想着,郭本易又问道:“他之前的班主任叫……叫什么来着……” 张文秀见他提到侯丽丽,顿时心跳加速,果然,这句话在这里等着呢!要不是有侯丽丽牵涉其中,他自然问心无愧,何惧郭本易的询问?早就找个借口把他打发了! 他神色微乱,随即恢复如常,道:“叫侯丽丽,后来离职了,去了知水县,做县教育局的语文年组主任。” 郭本易点点头,道:“嗯嗯。” 张文秀怕郭本易再细问下去,早已在心中准备好了一番托词,撇清他和侯丽丽的不正当关系。哪知,郭本易的关注点根本不在侯丽丽身上,他问道:“侯丽丽是在这学生回校后离职的?为什么呢?她怎么评价周修常?” 张文秀道:“侯丽丽的确是在这学生回校后走的,但是事先早已有了离职意愿,也曾经找过我和刘主任,都谈过。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现在是商品经济,不吃大锅饭了,留不住人。” 郭本易道:“嗯嗯。” 张文秀续道:“她对周修常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评价,只是在那件事时,很激动,评价很不好,不过也难怪嘛,她总不能说,周修常是一个好学生,却做了那件事,听起来也不好听,没人信。” 说到这儿,张文秀更加惊疑:“郭本易问来问去,只问周修常,这是要做什么?按说一个学生回来,虽然是被开除的,但是以借读生身份回来,又交了一笔钱,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啊!还用他插一脚?难道这周修常有什么事情惹到了老郭?” 他便试探着问道:“老郭,是不是我做的有什么不妥?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孩子也年轻,多给一次机会嘛,只要这学生老老实实学习,那就成了。” 这意思是旁敲侧击地问他:周修常难道干了什么没有好好学习的事情? 只听郭本易“嗤”了一声,道:“是呀。不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老哥,只怕这孩子恶习难改,故态复萌。在人前痛改前非,却在人后我行我素。狗,改得了吃屎么?”说着,唉声叹气地摇头。 张文秀听了,知道其中有些隐情,具体是什么,不得而知,故而无语,打算先揣摩一番他的意思再说。 郭本易却也是良久无言,半晌方道:“行了,情况我本来稍微了解了一下,现在总算知道得更加清楚了。”事实上,这次谈话,张文秀说得密不透风,口口声声无非是秉公办事,他虽然不信,但也没抓到半点罅隙。 张文秀道:“大体上……就是这样了。人心隔肚皮,谁也说不好究竟怎样,看表现。”意思是,本来就没什么大不了了,反倒是你,倒是说说周修常犯什么事了呀! 两人其实都跟不上对方的思路,话也说不到一块儿去。 郭本易已经站起身,告辞,走到门口,张文秀忍不住了,毕竟周修常关系到他的秘密,问道:“老郭,这孩子究竟怎么了?怎么这么关心他呀?” 郭本易回头,笑道:“因为我听到一个举报,说是……”说了一半,又道,“唉,你瞧瞧我这嘴!举报的事情也不知道真假,没有证实,还是不说了,否则岂不成了诬陷?”他又故意提了“诬陷”二字,充作闪烁其词的挡箭牌,“不说了,有新情况,咱们再聊。”说罢,出了门。 张文秀一脸糊涂,看着郭本易离开的房门,嘴里嘀咕道:“他妈的,这老奸巨猾!周修常到底怎么啦?” 张文秀因为此事牵连到自己,所以自顾不暇,却哪里能够想到,郭本易其实另有打算。 出去张文秀的办公室,郭本易一脸奸笑,回到他的办公室之后,屁股一坐到座位上,立刻就伸手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喂,刘主任?我。呵呵,是是。也什么事情,就是,那个上个月新来的教师,叫竺兰兰的,她今天下午有课吗?哦哦。是这样,她的申请书我看到了,正好,我校打算发展一批新党员,扩大党员队伍,甚至培养一批年轻的党员干部,所以想要找她聊一聊……好好,我随时都在,你让她来。” 郭本易放下电话,后背舒舒服服地靠着柔软的椅背上,心道:“那日我哥带着她来找我,求进入二中当老师,时间太晚,我没怎么细看她模样,但俊是真俊,今天可得仔细瞧瞧。” 正想着,门外响起一阵女人轻盈的脚步声,脚步声在门口伫足,接着房门被轻敲了三下,那声音好像小鸟啄窗一般,透着一股玲珑劲儿。 “进。”郭本易喊了一声,身体也从椅背上抬起,正襟危坐。 竺兰兰低着头,推门而进。她窸窸窣窣地走到郭本易的办公桌前,直到立足,方才正视这郭本易,道:“郭书记……” “哎!叫什么郭书记!”郭本易“呵呵”地笑着,“我老哥和你爹爹也是相识,论起来,咱们都是自己人嘛!叫郭叔!”说着,他挥挥手,招呼竺兰兰坐下。 “是。郭叔,您找我?”竺兰兰坐下了。她还是第一次来到校党组办公室,不禁以最快的速度打量了一圈:只见至少三平见方的大办公桌摆在正中,郭本易坐在办公桌后面,身后则是一整墙的书架,书架上摆着党史理论等诸般书籍,书架左侧摆着一面卷起的党旗,右面则是一株盆栽的四季青。一扇大窗朝南,已经偏西的太阳正在一片阳光洒在东墙上。整个办公室显得大方端正,规整严肃,反而把坐在办公桌后面的郭本易本人颇不协调地凸显出来…… 郭本易见竺兰兰穿着青色风衣,行走时轻盈婀娜,站立时婷婷玉立,坐下时玉色玲珑,美眸顾盼,丽色可爱,甚至整间办公室都因为她的到来而明媚起来,心中暗暗赞叹,不禁嬉笑道:“第一次来?以后可以随时来找我。” 第八十六章 神秘梦境 竺兰兰纤弱的身躯微微颤抖了一下,本来白皙的脸庞忽然没有了丝毫血色,变得一片惨白。然而这样的变化对于郭本易这样沉浸在挟势弄权快感中男人而言,并未注意到。 竺兰兰只觉得背脊发凉,眼前好似布满乌云。 郭本易仍不罢休,道:“我觉得这么做,正是正风肃纪,杀一儆百!至于那个叫郑大千的,要记上大过一次!你说呢?” 他说着,这才看向竺兰兰。而竺兰兰此时的脸色已然复原,显然心中似乎拿定了什么主意。 竺兰兰道:“郭书记……呃,郭叔,我觉得周修常并非不可救药,开除的话,惩戒太重,他一个……孩子,定能迷途知返的!”说着,她咬了咬嘴唇,像是在下很大的决心一样,“其实,我当着全班发誓,可以让周修常变好,让他洗心革面!如果开除的话,我这个新来的班主任岂不是……也没有了面子?这么一来,我就更加配不上……配不上……颜宇天了么?” 说到后来,她声音越来越低,几近不闻。但是说出了最后一句话之后,竺兰兰只觉心里一凉,好像插进了一把匕首一般,接着匕首拔出,心痛如绞,心道:“难道一定要这样么?不错!在安原二中,虽然书记和校长互为牵制,但是其中一个想要开除一个毫无背景的学生,谁能拦得住?从刚才他的话来看,并未提到韩双乙,而是顺带着提到了郑大千。看来,韩双乙并未跟他提过,如果跟他提过,给他施加压力,焉能跟我在这里历数罪状,早就开除出去了!他今天纯粹是为了他侄儿颜宇天出气,那天在鲁鸣春,郑大千出来,颜宇天也看到的,后来定然在校园中碰面,再稍微注意一下,便知道他是我班上的学生!至于周修常……对了,那天就站在隔壁包间门口,颜宇天也看见了,所以……” 她这么一想,心中一种牺牲的悲壮感更甚,续想道:“这是怪我不好!我……我总不能眼看着他……再次受委屈?” 竺兰兰低下头来,她不想让郭本易看到自己眼圈发红。 然而郭本易自从听到她说“配不上颜宇天”之后,见她低垂粉面,似乎娇羞脉脉,心中喜不自胜,感叹:“看来这姑娘觉悟蛮高的嘛!简直就是一点就透!这颜宇天也真是的,小姑娘害羞嘛,无非让你难堪了一下,就心中发毛,小题大做!” 便道:“这个……倒也是。你刚刚参加工作,年轻气盛,想干出一番事业来,虽然有些反复,屡教不改,但毕竟可以说是有些起色,如果一下子断然开除,也打击了你的积极性,对你以后的工作也不太好做了。对?” 竺兰兰微微点头,却仍然没有抬起脸。她想:“周修常啊,我干嘛今天要为你受这些委屈?不,不是今天,可能是很长一段时间,甚至是一辈子……你,你要怎么赔我?” 如此一想,双目莹莹,只觉得委屈至极,不自觉的便联想到上午时见到的周修常亲吻苏语琪的画面,心中所想遂更进一步:“他又哪里要你了?你是姐姐,年龄那么大,他那么小,怎么会……人家苏语琪也是美人胚子,又是高官女儿,你哪里比得上她了?” 一时间自怨自艾,柔肠千回百转,期间种种情思,连竺兰兰都觉得意外而陌生,这些情思缠绵交错,总是围绕着一个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即便在潜意识中也讳莫如深的想法:只要自己受了委屈,周修常便会来关心她了。 等到神思回转,只听郭本易仍旧翻云覆雨般滔滔不休地说着:“……主席说过,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嘛,不能一棍子打死,这就需要兰兰同志悉心教导了!而且是一个很好的锻炼机会。只不过……”他神色一正,“我们是以观后效,注重实际行动,你明白吗?” 这时节,话也不必多说了,竺兰兰的表态暂时已经足够,她女孩家碍口识羞,说出那句“配不上”便点到为止,再说下去那成何体统了?之后再说上一点“拭目以待”的话,尽快把生米煮成熟饭,届时便情得意满,自然大功告成。 又叮咛几句后,郭本易便让竺兰兰回去了。竺兰兰一直低着头,低着头说了句:“那我走了。”便起身离开。 郭本易听着那句“那我走了”,声音娇柔,令人心驰神往。他并不知道这是竺兰兰情绪低落,所以声音柔弱,只道是小姑娘赧然羞怯,所以娇滴滴地,听来心里一阵酸麻:“嘿嘿,这个美娇娘,倒让宇天作践了!”这么一想,便为自己抱不平了,今天他这般威逼利诱,让这小妮子乖乖就范,岂不是居功至伟?“哼!不行,我得跟他说,众乐乐嘛!不能独吞!” 走出郭本易办公室后,竺兰兰真想发一阵疯,痛快地叫嚷一声,甚至找个人打上一架,可是两道晶莹的泪水当先涌出了眼眶,痒痒地骚动着,划过了她的腮边,好像要逗她这个伤心人笑一笑。 “我竺兰兰哪里受过这样委屈?从小到大从来便是人家让着我!唉!你个周修常!我恨死你了!”竺兰兰自生自气,一跺脚,用手背一抹眼泪,板着面孔向自己所在的年组办公室走去。 周修常昨晚上消耗了不少精力,此时到了下午时分,便浑身委顿,精神不振。亏了下午有一堂体活课,趁着大部分同学都到操场上宣泄青春期过剩精力的时候,他便趴在课桌上补觉。而郑大千原本也是懒惰惯的,见“老大”睡了,自己也趴在桌上,睡得倒比周修常还香。 许蓉蓉见郑大千睡着,便把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身上。又看了看周修常,似乎觉得也应该一视同仁一般,便顺手拿过苏语琪的外套,也罩在了周修常身上。 这一幕,恰好被路过教室的竺兰兰看到。她心中没来由地一疼,苏语琪明明不在,许蓉蓉要想找件外套披在周修常身上,拿谁的不行?却自觉地拿起了苏语琪的外套,可见…… “唉!你又胡思乱想什么了?以后随他去便是了,和你什么相关?”竺兰兰玉面含戚,低头离开。 许蓉蓉只看到门口倩影一闪,却也没看清是谁,并不以为意。 周修常睡梦之中,只觉得自己轻飘飘的,似乎一时卧于浮云之上,随风摆荡,悠悠然惬意自如,忽然间好似双足一沉,竟而落地,原来前方出现了一座巨城,楼宇密布,车水马龙。初时,周修常好似飞在空中俯瞰,可不知怎么着,下一个瞬间便落在了某个街道上。他四处看去,明明是光天白昼之下,却四境阒然,只有自己孑孑孤立,不禁心下惴惴。蓦地,远处似乎有什么声音,好似某人嘶喊,又好像什么东西破裂。 周修常心下好奇,便循声而去,他蹑手蹑脚,好像不敢惊动远方发出声音的人。那声音越来越清晰了,周修常听出了那是一个女人哭泣的声音,好像是母亲发出来的,也好像是自己某个熟悉的人发出来的,辨别不清…… 忽然,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就在周修常的耳畔急促地响起!周修常扭头一看,不禁双目睁大,只见一辆看不清大小、说不清类型的汽车向他撞来!那一瞬间,汽车已经到了眼前,而在汽车的挡风玻璃上,周修常看见自己的倒影。 那是四十岁的自己! 周修常想要叫出声来,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却听到周围响起了无数的汽车鸣笛声,人群呐喊声。同时,鼻尖前的汽车就如同电影中的慢镜头一般,一寸寸却坚不可摧地向他逼近,他却丝毫动弹不得…… 可就在这时,周修常忽然感到浑身一凉,好像有一盆凉水浇在他身上一样,他向自己看去,却赫然发觉自己竟然一丝不挂…… “哈哈哈……” 周修常这时忽然听到周围一片嘲笑之声!这些嘲笑毫无疑问是冲着自己来到,周修常慌忙用双手遮盖着身体的部位,然后向四周看去,但是凛然一惊! 因为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不,准确地说,应该是周围一个人影都看不到,但是能听见大家的笑声。 也不知道是他对别人隐身了,还是别人对他隐身了。 周修常冷汗直冒,如此羞耻的场面,就算自己活了两世,也觉得承受不住啊! “我这究竟是在哪里?我现在究竟是怎么回事?”周修常蹲了下来,因为这样便于遮住自己的身体。可是就在这时,周修常吓了一跳! 因为他看到地面是一层镜子! 自己的身影倒映在镜子之中。 从这一刻起,周修常明白了:“我是不是又掉进另一个世界了?” 周修常对着天空喊。很自然的,他是对着那个始终没有现身的“对方”在喊。 就在他喊完的一瞬间,周围嘻嘻哈哈的笑声戛然而止。 一切寂静下来。周修常忽然觉得这寂静有些可怕了。 周修常喘了口气:“我以前进入的世界,是原本在之前的世界里,然后时间停止。可是这一次不一样了,我是完全进入了……” “一个全新的世界,对么?”那人的声音从空旷处传来。 周修常点头:“对,这是为什么?” “你说呢?”那人还是吊着胃口对周修常说。 周修常略一思索:“难道是因为……我在做梦?” “呵呵!”那人笑起来,“还是很聪明的嘛!” 可是,周修常却有些不解了:“我做梦的时候,居然也能进入另一个空间?” “这要问你自己了。”那人回答的语气不以为然,“不过,你能这么快就进入‘梦遁’的境界,可算难得!” “梦遁?”周修常重复了一句,“什么意思?” “就是修炼之人,可以在睡梦中进入修炼场修炼。” 这话,让周修常更加糊涂:“修炼……场?” “嗯嗯。”那人似乎在点头,“你竟然这么笨,都进来这么多次了!居然还不明白吗?” “废话,我都进来这么多次了,都问了你这么多次了,你哪次回答我了?”这句话,周修常本来不想说出口,但是转念一想,对方连他想什么都知道,自己就算不说,对方也知道,所以莫不如直接说出口了。 对方对这样的问话倒也没有生气,而是轻轻一笑,说道:“这个世界,其实就是你的内……” 一句话未完,周修常忽然觉得天旋地转,然后猛地回归到梦境里! “哈哈哈哈……”“快来看啊,那人没穿衣服啊!”“太可笑了!” 周修常本来站起来了,现在又赶紧蹲了下去,脸上都红了! “天啊,原来自己是从梦境里直接穿越到另一个世界了,因此上,就连梦境中的时间都中止了,直到自己突然被另一个世界踢出来!” 周修常忽然一愣:“哎,不对啊!平常我从另一个世界醒来之后,我根本不会记得……可是我回归了梦境,居然能记得我穿越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周修常忽然被人推了一把! 第八十五章 糊涂书记 竺兰兰道:“这怎么好意思,您是书记,那么忙,我不好打搅的……” “哎哎哎!”郭本易又大方地挥手,“正因为我是书记,所以你才更要多来、常来!懂吗?” 竺兰兰听得心惊肉跳,这家伙恐怕知道了我今天中午在食堂里羞辱了他的侄儿,所以来找我算账,看他皮笑肉不笑的,不知要耍什么诡计。她轻轻摇头,道:“郭书……郭叔,我不太懂……这也,不太合适……” 哪知,郭本易“嗻”了一声,脸色一正,道:“你怎么不明白呢?看来你还是小。你在大学期间入党了么?” 竺兰兰道:“交了申请书,但是……” 郭本易道:“没有入成,对不对?但是,你追求进步,这很好,我最喜欢看到年轻人追求进步,无论是事业上还是政治上……难道你不想进步吗?” 竺兰兰道:“我……想。”在书记面前,谁敢说不想。便是不想,也要说想。最重要的,是这个“想”的背后要付出什么。 郭本易道:“所以嘛!你要常来,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向我汇报一下这一阶段的思想,这叫思想汇报。而且,在教学生活中,遇到什么难题,什么烦心事情,也都可以找我聊。”他顿了一顿,看竺兰兰低首垂目,又道,“我是代表组织的。你懂吗?” 竺兰兰只好点头,道:“嗯。” 郭本易道:“所以说,像你这样,十分优秀的年轻教师,我们组织是敞开大门的,也希望你们也能够思想尽快成熟起来,政治觉悟得到提高,为自己的未来打下更好的基础。是不是呀?” 竺兰兰目光闪烁,只看了看郭本易一眼,随即又垂下双目,道:“是。我已经写了申请书了,交给了年组书记……” 郭本易轻轻地拍桌子,好像极为赞赏她:“我就说嘛,你怎么会不追求进步呢?可是……”说到这儿,郭本易故意翻弄了一下书桌上文件夹,神情好像有些困惑,道,“我怎么没收到你的申请书呢?你确定你交给年组书记了?” 竺兰兰秀眉微蹙,道:“我交给他了,我确定。” “那就奇怪了,居然没有给我。”郭本易皱起眉头,好像苦苦思索着什么。 竺兰兰道:“是不是他还没有给到您?” 郭本易道:“不会呀,我是今天上午刚刚给我的,包括一些积极分子、预备党员的思想汇报啦之类的,还有一些学生的申请书,但是……没有你的。” “那是不是混在某个文件里呢?”竺兰兰愈发疑惑,申请书不会无缘无故消失,背后必定有人搞鬼,他郭本易是不是要给她穿小鞋? 郭本易果断地摇头:“不会。兰兰啊,”他一叫“兰兰”,似乎连自己都觉得肉麻,便又稍微改了一下称呼,“兰兰同志,我们想问题,要时刻先从自身出发,先想一想自己身上有什么欠缺之处,对吗?” 竺兰兰明白,话题绕了许多圈之后,总算走进了正门,道:“是。那我再重新写一篇。” 郭本易道:“重写一篇倒不必了。组织对递交上来的所有文件都十分慎重。我想,是不是你们年组书记老刘,也有他自己的意见,所以暂时没有把你的申请书交上来,想暂时再观察一下你。” “我?”竺兰兰心中又是吃惊,又是暗笑,“可是,我……”竺兰兰想了想,自己有什么好观察的,你分明是公报私仇!而年组书记老刘估计也和你是一丘之貉,你们俩以及你的侄子颜宇天,此唱彼和,相互配合,要抓我什么把柄、逼我就范!这么一想,顿时怒火攻心,烦躁不已,但在人前终究不能怒形于色,只得死死压住,咬了咬银牙,道:“我会注意的,以您为榜样,严格要求自己。” 郭本易像是得道高僧见徒儿顿悟了一样赞叹地点点头,道:“这个态度很好。但是,想要改过自新,追求进步,就不能不深挖错误,直面相对,不能回避啊。你知道你的问题在哪里吗?” 竺兰兰在心中冷笑:“好,我倒要听听,我竺兰兰究竟哪里十恶不赦了!”便道:“我年轻识浅,认识不清,请郭叔点拨点拨。” 郭本易似乎对竺兰兰这么接话很满意,他嘴角微微露出一丝笑容,道:“兰兰同志,我今天叫你来,就是想深入了解一下你的情况。我先前也听说过一些事情,有人也提到过你几句,说你长得很漂亮……”说着,一双贪婪的目光狠狠地舔了一下竺兰兰娇丽的脸蛋,续道,“这其实包含着大家对你的期待。但是呢,我没有看到你要进步,心里也很着急,再怎么说,你也是通过我才进来的嘛。” 说着,郭本易拿起面前的茶杯,喝了口茶水,润了润嗓子。这刚才这几句虽然只是个开场白,却打击、拉拢一应俱全,让竺兰兰心生警惕,而在说到“很漂亮”时,那道色眯眯的目光更让她觉得厌恶和恶心。 只听郭本易放下茶杯,续道:“今天我才听说,你原来是交了申请书的,但是,却没有送到我这里来。那么就是说,年组中有人觉得你做得还不够,有一些问题没有解决。并且,你刚才自己也说,没有意识到。这怎么行呢?”说到这儿,郭本易用右手指节敲了敲了桌面,以示警醒。 竺兰兰干脆不说话了,只低垂螓首,做出洗耳恭听的态度。 郭本易也觉得打压得够了,下面该说到核心了:“你们班级上,是不是有一个叫周修常的学生?” 竺兰兰双目微张,心中一跳,想道:“难道今天说的一切,竟然和周修常有关系?这又是所为何来?啊,是了,难道是韩双乙这家伙找了他?” 郭本易道:“这个学生,我可是听人说,他可是个害群之马呀!” 竺兰兰情不自主地抬起头来:“他不是!他……”刚要说什么,却立即住口,樱唇颤了几颤,改口道,“他只是有些不懂事而已。” 她神色略慌,乃是心下为周修常担心:“惹到了不该惹的韩二公子,人家是暗的不行来明的,明目张胆地欺压你,正是杀人不见血,这可如何是好?” 郭本易见竺兰兰神情微微发苦,便得意道:“不懂事,不是借口!你是老师,你没有起到教育学生的责任,这是失职呀!所以,你的工作便没有做到位!你看看,因为一个学生,一个害群之马,就让你在大家眼中的好印象都毁掉了!” 竺兰兰心想:这真是强词夺理,哪个班级里没有几个让人头疼的学生?怎么偏偏说他? 耳听得郭本易继续道:“听说还有一个叫郑大千的,受到不良影响,和这个周修常臭味相投,甚至助纣为虐!照这么下去,你的班级里岂不乌烟瘴气!别忘了,你的班级里可有市、区两个一把手的孩子!学校把你安排到这样重要的岗位上,是对你的重视和信赖,你不能辜负啊!” 竺兰兰故意夸张地重重地点头,然后道:“是,我争取不辜负。不过,周修常一直在我的眼皮底下,虽然淘气,但我不知道他如何让学校这么难堪。我不知道他哪里为非作歹了。” 她见郭本易东一嘴“害群之马”,西一口“臭味相投”,心中打抱不平,再也忍不住,干脆问个明白。 郭本易不快,道:“你看,你居然到现在还在糊涂!你知道这周修常是什么人吗?他是个弓虽女干犯!”说到“弓虽女干犯”三个字时,他狠狠地拍了三下桌子。 “他是被冤枉的,那个女孩,叫沈月月的,已经当着我的面……” 不待竺兰兰说完,郭本易就道:“我知道,女孩说她后悔了,是不是?我怎么知道女孩是不是被男孩威胁了?” 竺兰兰面露震惊之色,心道:“这等话他也说的出来?” 然而,郭本易不仅说了这句话,还有下一句话更加蛮横无理:“都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那女孩怎么不去冤枉别人,单单冤枉他呢?可见,他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竺兰兰咬着嘴唇,此刻她觉得最好不说话,否则一开口,绝说不出好话来。 郭本易道:“你呢?作为班主任,却不严加管教。不管,那就是放纵。就是为虎作伥啊!这还哪里了得!?” 竺兰兰用力地咽了口气,道:“郭书记,那件事情是冤枉的,但不管怎样,它发生在我来之前,我是不了解的。总之,在我来了之后,周修常才返校回来,还是借读生,我没听说他做了什么不耻之事。” 郭本易道:“人前人后的表现是不一样的。哦,就比如说今天,校门口一个小商贩就找到我们一个老师,说有学生偷他的东西。这学生不是别人,就是周修常。” “你说……”竺兰兰既惊且笑,好像听到了世界上最荒唐不得的事情,“周修常偷东西?” 郭本易道:“对啊。这个是人家小商贩指认的,绝对错不了!人家要报警,我们老师好说歹说劝住了,还自掏腰包付了钱,才算罢休。你说说,那是报警了,对我们学校声誉多不好!” 竺兰兰真想告诉他,周修常花钱如流水,岂屑于偷?却听得郭本易重重的叹气,道:“周修常这孩子,我在处理那件事情的时候了解过他,可以说是家贼逆子,冥顽不化,令人心痛啊!他家里是工人家庭,父母都是普通工人,却有了这么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也是家门不幸,心痛,心痛。” 说着,把猪脑袋摇了又摇,倒好像他自己也有这么一个儿子,所以感同身受一般。竺兰兰见他这么说,更加忧虑,不知道郭本易突然发难,究竟意欲何为?想把周修常怎样? 他看了看竺兰兰,见她愁云暗淡,知道谈话有了作用,道:“所以,我想啊,应该把这样的害群之马清除出去,他不是借读生么?如今偷窃财务,罪不容赦,应该再次开除!” 第八十七章 相对尴尬 “嗯!”周修常哆嗦了一下,猛地醒了,双目睁开,眼前明亮刺眼,他下意识地一转头,视线看向窗外,却凛然一惊! “什么?晚上了?!”周修常从课桌上抬起头来,只见教室里日光灯耀眼,而就在这儿一会儿的时间里,刚才梦境中的情景画面在脑海里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一丝惊恐和不甘的情绪涟漪回荡在心间。 他再仔细一看周围,发现郑大千、苏语琪和许蓉蓉、沈月月一起看着他,而班级里其他同学早已经放学走了。看来,连晚自习也结束了。而他感到浑身一凉,那是因为苏语琪从他身上拿走了自己的外套。 苏语琪担心地问:“你没事?你睡了一下午!谁都叫不醒你!” 周修常也暗暗吃惊,自己原来在课堂上也可以睡得这么死,看来昨日接二连三的事情让身体亏空不少:“没事,昨天睡晚了。”接着,他明知故问道,“放学了么?” “可不!”许蓉蓉道,“苏同学想看你什么时候醒,不忍心打扰你,最后忍不下去了,才把自己的外套收回去的。” 苏语琪道:“还不是你,那人家的衣服披在他身上。” 许蓉蓉道:“哎呦,看来我做的不是了。下回把沈月月的外套披上去。对,沈月月?” 沈月月腼腆道:“我就算了……” 郑大千不耐烦,道:“吵什么?还回不回家了?回家!赶紧走!”一面催促周修常,“干嘛呢?没看这么些人等你关灯走人呢吗?站起来走啊!” 周修常面露难色,道:“再等一小会儿……” “怎么啦?”众人都不禁问。 “我腿和胳臂都麻了。” 众皆哑然。 片刻后,周修常血液疏通,跟着大家走出教室,走出校园。其时夜色朦胧,华灯初放。郑大千低声对周修常说,他和许蓉蓉接触接触,便带着许蓉蓉先走一步。 又走了没几步,沈月月说她搬的新家离学校不远,不与他们同路,便也告别而去。 周修常和苏语琪又走了几步,两人默默无语,走到了自行车存放处。周修常道:“我带你回去。” 苏语琪没说什么。等到周修常开锁骑上车子,苏语琪便侧坐在后面,一双小手搂在了周修常的腰间。 周修常脚踏蹬子,腰间被苏语琪搂住的地方暖融融的。 片刻后,苏语琪方道:“好悬!” 周修常道:“怎么了?你没坐好么?” 苏语琪道:“不是。我爸爸他们考察去了,刚从国外回来,今天说要派人接我的。”顿了一顿,“好悬被他们看见。” 后一句声音微弱,语气似乎在后怕,却不无欢喜之意。 周修常的嘴角洋溢着笑容,脚下也有了很多力气,虽然中午吃的饼干面包,并不顶事,但好歹睡了一觉,体力大增;兼之佳人在后,玉臂环身,更是气血充盈。 可是,这样兴奋的状态没有持续多久,刚骑到离学校附近的公交站,周修常一抬眼,正好和竺兰兰四目相对! 竺兰兰的青色风衣并未在夜色藏匿,或许是她夺人眼球的容貌反而让她在夜色中更加凸显。她这一下午都在患得患失的凄哀情绪中度过,在放学时尤其显得踌躇不决:她想立刻回家,免得颜宇天或者郭本易来找她,要求她“兑现”自己的表态;但又怕甫一放学就出去,会碰上那个让自己牺牲的人,还是不要见到他的好。这么计较了一些时候,估摸着学生们已经离开了,这才收拾东西走出校园,心里还有些小庆幸:颜宇天和郭本易并没有来找她,似乎是把她看作囊中之物,不急于一时半刻的献殷勤了。可是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愁云:对方连殷勤都不愿意拿出来了,那么她下一步将面临着什么? 这么想着,来到公交站台,等车期间,她可以感受到很多男人充满欲望的目光在她脸上打转,还有不少女人尖锐的目光扫过她的全身。这两种目光都让她厌烦、不安、生气,心里却只有愁苦。 偏在这时,她一抬眼,就看到了他。 周修常不禁在竺兰兰身边停下来,略有些尴尬地叫道:“兰兰……呃,老师……”他本来想叫“兰兰姐姐”,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又觉得不妥,怕竺兰兰生气,便改叫“老师”。 没想到,这一句称呼又在竺兰兰心里掀起一片波澜:“他一开始叫兰兰,怎么又改口叫老师了,可见他想跟你划清界限了!竺兰兰,你真是自作多情。” 苏语琪也只好从车上跳下来,叫道:“竺老师?你怎么也才回去?” 竺兰兰淡淡一笑,道:“加了一会班……批改作业来着。” 月台上,一同等车的人这才知道这位惊艳的美女是教师,怪不得气质高雅,都觉得:当她的学生真是幸福,当年我上学的时候怎么就没有这样的好事,那时候大家都穿着军草绿、的确良,逃出课堂,喊着造反无罪呢,要是有这样的美人的话…… 周修常以男性的敏感,注意到竺兰兰周围男人们的眼神,道:“老师,别等车了,太冷了……”他想说,我送你回去,但是苏语琪尚在身边,这话焉能随意出口?便道:“语琪,咱们一起送竺老师回去?” 苏语琪不答,不置可否,目光偷偷在周修常和竺兰兰身上转了两下,方道:“哎呀!我爸爸派人来接我了,我才想起来……”话一出口,只觉得“才想起来”四字真是欲盖弥彰,但话一出口,只得硬着头皮道,“我得坐司机车回去,要不然我爸该骂我了。” 说完,苏语琪故作灿烂地笑着,向周修常和竺兰兰挥手作别:“我回去啦!明儿见!”便转身而去,没给周修常说一句话的时间。 周修常把手抬到半空,嘴巴也张到了一半,却看到苏语琪的身边竟然很快出现了一辆挂着政府牌号的捷达汽车,苏语琪拉开车门,钻了进去。捷达车身反射着路灯的光,漠然离去。 气氛却没有因为苏语琪的离开而轻松下来,反倒由尴尬升级成了对峙。 竺兰兰道:“我太沉了,你带不动我,你走。”她刚才听苏语琪说什么“坐司机车回去”云云,心里又认为这是苏语琪的示威:我爸爸在安河区呼风唤雨,今天我就把他施舍给你了!总之,心中还不是滋味。 周修常见苏语琪转身离开,嘴里好像被人塞进了苦瓜,说不出来,刚要对竺兰兰说什么,又被竺兰兰一句话顶了过来。 周修常道:“我想……我把自行车扔了一边,打车送你走……” 竺兰兰道:“自行车扔了多可惜。那你还不如把自行车给我,你打车走。” 周修常面对如是境况,大是窘迫,偏在这时,书包里的大哥大竟然不识趣地响了起来。 大哥大的声音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周修常想了想,还是把它接起,因为能给他打电话的,不是王朝阳,便是父母了。 接起来,果然是王朝阳,他道:“周总,下午有一个人过来,叫什么郭忠,年龄不大,说是你介绍的。就拿了一张纸条,我看也是你的笔迹。怎么回事?” 周修常道:“是。我让他去找你的。” 正在这时,公交车来了。月台上等公交的人本来见一个学生模样的他居然从书包里掏出了价值不菲的大哥大来,已是万分惊奇,都纷纷注目而观。但是公交车来了,谁也没有理由为了围观他打电话而又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地等下一辆,何况这趟车没准是末班车? 故而公交车一来,便纷纷向上挤,竺兰兰也混在人流中。周修常一见,想要拉住她,但一只手拿着大哥大,另一只手扶着车把,自己的身体尚在车上,扶着车把的手一松,车子便要歪倒,他便困在其中,进退不得,而竺兰兰却像小鸟般一跳,跳到了公交车上。并且,她再没向周修常看一眼。 周修常无可奈何,心中没了好气,埋怨这电话打得真好,对大哥大道:“你别问了,随便安排个活便是了。” 王朝阳道:“现在也没什么业务啊。我问他,他能做什么,他说他做保安。我想黑星星已经当保安了,干脆,黑星星是保安队长,他是副队长,反正就他们俩,嘿嘿……” 周修常通过车窗,看向车里,却瞧不见竺兰兰的身影。而很多车里人却都好奇地看着他,无形中遮住了他搜寻的目光。很快的,车门一关,车子便发动了,一身轰鸣,绝尘而去。 公交车里,竺兰兰站在人群之中,心中还是凄苦:“掏什么大哥大,你有钱又怎么样?正好和当官的女儿是一对!以为显露一手就让我倒贴了?哼,显摆什么!” 周修常目送着公交车远去,他听着王朝阳在电话絮絮叨叨,汇报工作,不禁挠着额头,十分不耐烦:“好了好了!交给你了!” 大哥大那头的王朝阳道:“我知道知道,我一定办好……” 周修常很想大骂一通,但无缘无故便大加挞辱,岂不人心生变?再说今儿下午睡觉了,所以没来得及给他打电话通知一下,人家赶在你放学后才打电话询问,已经是处处为你着想了。便道:“好了,不说了,我哪天找你。” 他撂了电话,把大哥大放进书包,环顾四周,月台上孤零零的只剩下自己,虽然在车来人往的马路上,但是却显得尤为空旷孤寂。 第八十八章 火山小猫 他看着远处越来越小的公交车,忽然紧握住车把,双脚飞速地蹬踏起来。 周修常看着道路前方的公交车,奋力追赶。他也说不清自己这一番举动是为何,即便追上竺兰兰又能怎样?或许,是一连两个人离他而去,他心有不甘?或许,他是想拉住她,向她解释……可是,解释什么呢? 周修常只是盯着前方的公交车蹬踏着,公交车在遇到路口红灯或者进站时会停下来,但是须臾后再次发动,所以时近时远,总的来说,相隔的距离却一点点越来越长……周修常只知道自己必须要追,迎面打来的风越来越凉,钻进袖口中,溜进脖子里,把被汗水打透的秋衣冷却得好像冰块一般灼人肌肤…… 最后,当通过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公交车赶着黄灯疾驶而过,周修常却不得不停下来,喘着气,眼看着公交车在马路对面融进夜色中。 然而,当绿灯亮起的时候,周修常再次用力蹬踏起来。 周修常双脚努力蹬踏的时候,脑子里也想脚蹬子一样周旋运转着。他像是拼图一样,一个字一个字地把自己如果追上竺兰兰之后想说的话拼凑起来,在心中反复计较,字斟句酌,却又觉得这些话一无是处。好像一个匠人辛苦烧制的花瓶,然后再忍痛摔个七零八落:老师姐姐,你不会是嫉妒苏语琪?不行!——姐姐,我是不是犯了什么错误了?不行!——你要是不高兴,就把当作出气筒!打我骂我都可以!这简直是胡闹!——我们之间也没什么?更加不行!…… 周修常忽然,自己这番一厢情愿只是不甘心而已。昨日中午一起吃饭时,他得意洋洋地说什么“二美具”,如今看来,二美,也是两难。鱼与熊掌,兼得,还是抉择? 还用说吗? 如果在前一世里,周修常因为受到沈月月事件的影响,心中那似乎有着强迫症一样的道德洁癖会让他选择“抉择”;但在这一世里,他决定,听从自己的内心。 周修常想通了此节,双腿更加用力。公交车已然不见,但周修常觉得自己好似是一条闻到了竺兰兰体香的狗,一路追踪过去。再说,他本来认识竺兰兰的家,很快便见到了熟悉的小区。 果然,竺兰兰高挑倩丽的身影正在前面。周修常赶紧追了上去,高声叫道:“兰兰姐姐!” 竺兰兰回头,先是一愣,既而略有喜色,但旋即神色阴沉,冷若寒霜,待周修常气喘吁吁地来到身前,冷冷地道:“你跟踪我干什么?” 周修常喘了喘气,道:“确定你平安到家啊。” 竺兰兰道:“嗯。现在我到家了。你走。” 周修常见竺兰兰眼中的喜色一闪而逝,想了想道:“嗯,我看着你上楼,然后就走。” 说完,周修常看到,竺兰兰的目光里闪过一种奇异的色彩,似哀似怨,不过稍纵即逝,随即又冷淡下来。她道:“好。不过,下回不要这么做了。以后,离我远点。记住,叫我老师,别叫什么姐姐。” 这句话再次让周修常糊涂起来,难道刚才从她眼里看到的喜悦之色是自己一时眼花? 周修常道:“为什么?” 竺兰兰道:“哪来的那么多为什么?”心道:“他到底还是问了。笨蛋!还不因为你闯祸!要是不这样的话,我恐怕连你都见不到了!”狠下心说道:“以后少出现在我身边。” “是不是嫉妒了?”周修常脱口而出。 竺兰兰一声冷笑:“嫉妒?嫉妒什么?一群小孩子,我根本就没兴趣!” 说罢,转身上楼,步履匆匆而乱,像是逃亡一般。 周修常挎着自行车,看着楼栋单元门,听着竺兰兰的脚步声逐渐减小,终于在一声关门声后彻底消失……寒风吹来,湿透的秋衣让他打了一个寒噤。 周修常想打一个嘴巴,干嘛要说“嫉妒”二字?这些话何止是一无是处,简直是雪上加霜! 尽管是同时喜欢,但有些话是万万不能说的,有些话是情浓意厚时才可以说的。 周修常闷闷不乐地骑在回家的路上,心中隐隐感到有些蹊跷:“竺兰兰好像是被谁欺负了一样?!难道是被我?可是,我不过是和苏语琪……难道是她气性大?可是昨天一起吃饭时她还好好的啊!兰兰爱耍性子,平时遇到稍不顺心的事,就义愤填膺,非闹得地动山摇不可,但可并不是说她秉性火爆,一般地也是温柔可亲。”周修常这么想着,脑海中浮现出一座休眠火山的图像,要么安静得像只小猫,要么剧烈得如同炸弹,当然,一般地都像小猫,“总之,根本不像今天这样,像一座死火山,冷漠无情。” 竺兰兰一回到家,便走到窗前,看着楼下周修常骑车而去,整个人似乎失魂落魄,而她自己更是怅然若失。只不过,在她的内心最深处,竟然隐隐有一丝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快意,或者说一种奇妙的、在孤注一掷后获得绝处逢生的刺激与期待。 这边厢,周修常仍旧思索着:“是不是有人对竺兰兰说了我的坏话了?谁会呢?韩双乙?不可能,竺兰兰知道我和他有矛盾,她岂会听他的一面之词?莫非是别人,嫉妒我的人?不过,坏话是什么坏话?我周修常该请客请客,该学习学习,哪一点得罪他们了?按说,我的人生污点只是那个事件,可是沈月月已经自己承认诬陷,别人还有什么把柄?” 思来想去,却是不通。然而,双脚却不停地蹬踏着,把他带回家。 城中花园门口,昨夜那个喝得酩酊大醉的保安正站在门口,一见周修常来,满脸堆笑,道:“周哥!晚上好!” 周修常一愣,这家伙怎么知道我姓什么?不过转念一想,他今儿白天没准打听过了,是以知道,便点点头,想从他身边驶过,哪知那保安又道:“多谢周哥,还有昨天那位姐儿!我被升职啦,小组长。谢谢啦!” 周修常一听,刹住了车,感到啼笑皆非,这家伙就因为喝醉了所以没有揍我,最后还因此居然升职,估计这家伙也是有背景的! 保安道:“不过,周哥放心,我不喝酒了,扣我一个月工资呢!” 周修常道:“那个什么小张呢?他怎么处理的?” 保安道:“张哥……小张他进医院了,被派出……被人打的,不知道是谁打的,听说破了相了,出院后也要在家躺三个月。周哥您放心,我们保安队不要他了。他要是来找周哥茬,那就是与我们为敌啊,饶不了他!” 周修常其实也不在乎小张的命运,便点点头,离开了。 推车走在甬路上,周修常想起了昨晚和于玉香的旖旎时光,不知道她今晚还在不在别墅里?不过,李依依住着的话,声称需要陪伴,那么于玉香没准也在。周修常想了想于玉香噬魂销骨的性感娇躯,又看了看父母家透着温馨灯光的窗户,觉得今晚还是回家看看。一来让二老放心,二来嘛……尽管下午趴桌子上睡了一觉,但还是觉得很累啊!再就是刚刚被竺兰兰冷面相待,也实在兴意阑珊。 这么想着,便一转身,走进了父母家的院子里,把自行车随手往花园墙上一靠,便走进家门。 家中灯火通明,虽然刚刚搬来不过数日,但陈小芹收拾家务事的本领在这里得到了充分的展示。之前周修常还说过要不要请保姆之类,但是陈小芹断然拒绝了,她以一个家庭主妇的身份,声称这个家只能被她牢牢控制,任何人都不能插手。于是,周修常只好作罢。自然,陈小芹在别墅里也感受了海阔凭鱼跃的欣然,连续几天在家里大展宏图,更乐此不疲。 然而,周修常知道,父母素来节俭,可以说吝啬成性,这也是数十年间的生活习惯使然。这其中就包括“人走灯熄”这一条,经常要求周修常恪守。 所以,今天晚上,怎么房子灯光全开,亮如白昼?难道是有什么喜事不成? 周修常经过玄关,耳朵里却没有听见屋子里任何声音,不禁心下更奇,好似暴风雨来临前的寂静一般。 可是,走出玄关,进入大厅,头一个映入周修常眼帘的便是摆在中央的圆形餐桌,那餐桌直径足有两米,比之于鲁鸣春的大餐桌有过之而无不及,至少可以放上三四盘菜肴。 而更令周修常目瞪口呆的是,此刻,这张大餐桌上的确摆满了菜肴!数量也足有二十多盘! 这一场景完全出乎周修常的想象,自家餐桌上摆了这么多菜肴,这在周修常活了两辈子的人生中可谓旷古未有之壮景! 可是,这又是演的哪一出?周修常不禁把费解的目光瞥向坐在餐桌角落的父母,和偌大的餐桌相比,父母相偎而坐,拱卫桌边,有点像是餐桌的小卫星。而周立功和陈小芹都向他看着,神色庄重,目光中显得顾虑重重。但是,他们看了一阵周修常后,目光也显得惊奇起来,紧接着便是担心和心疼。 就这样,双方各自用掺杂了不同杂质的惊奇目光注视着。 周修常首先环顾一下四周,观察一下周围的环境,他怀疑是不是有外人到来。那么这个外人是谁? 他左顾右盼了之后,终于确定了:这个外人,恐怕就是他自己,他们的儿子。 第八十九章 自怨自艾 “爸,妈,”周修常试探着叫道,“今天发生什么了?”他心里想说,怎么这么隆重,好像是在吃最后一顿饭似的,别吓唬人! 周立功和陈小芹对视一眼,陈小芹疼爱地道:“儿子,你的脸怎么了?”说着,就走上来察看。 周修常脸上的伤势如今消退了不少,但是仍有一些痕迹在明亮的光线下清晰可见。他道:“没事,昨天骑车,撞树上了,被树枝刮了几下。早没事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陈小芹一边数落着,一边看出伤势没有大碍,这才放下心来。她回头看了丈夫一眼,然后又坐回到丈夫身边,好像他俩是一个小团体。 周修常见母亲没有过多细问,乃是求之不得。不过这预示着,有其他的什么棘手之事,比自己的伤势更让父母挂怀。于是他又问了一遍:“今天……你们没事?” 周立功叹了口气,不说话。陈小芹张了张嘴,半天嗫嚅出来一句:“儿子呀,先吃饭。” 周修常中午没有吃好,刚才又奋力追赶公交车,体力消耗不少,这时候早已经饥肠辘辘。虽然,在弥漫着诡异的气氛中,本来旺盛的食欲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是一碰面便大败而归的将军,羞于见人,隐居不出了。 周修常道:“你们这样子谁能吃得下去?究竟是怎么回事?今天有谁来过了么?” 周立功忽然开口道:“没有没有……只要是,没有经过你的允许,我没有请他们来。” 周修常奇道:“谁呀?怎么回事?要经过我的允许?” 陈小芹用胳臂肘推搡了一下丈夫,道:“你胡说什么?你要邀请,我还不让呢!先让孩子坐下吃饭,吃好了再说。” 周立功于是殷勤地笑着,道:“对对,来,修常,坐下吃。”指着桌子上的菜肴,“这些,你妈妈忙活了一下午,从下午三点就在厨房里折腾,一直折腾到刚才,就掐着点,等你回来了。快吃,都要凉了。” 周修常见父母对自己竟然万分客气起来,实在觉得浑身难受。 又见父亲拿出一瓶竹叶青,拿过两个杯子来。周修常知道,只有重大事件时父亲才会掏出他的宝贝竹叶青来。 看来,今晚又是一个不寻常之夜! 周修常道:“爸,妈,有什么事情赶紧说。你们这样,我更是吃不下去了!” 陈小芹道:“必须吃!不吃不行!好不容易为你做了这么多,你要是不吃,对得起我吗?” 周立功也说:“就是!你妈妈忙到现在,才坐下来。你体谅体谅……” 周修常道:“这样,你们告诉我一句实话,如果什么都不说,我的确吃不下。我就问问你们……”顿了一顿,他咽了口吐沫,郑重地道,“我是不是你们亲生的?” 周立功和陈小芹一听,脸上神色赫然而变,好像听到了什么极其重大的隐秘一样! 周立功颤抖着嘴唇,道:“你……你怎么……” 陈小芹也道:“这孩子怎么……” 周修常却“嘻嘻”地笑了,道:“我是?” 周立功气得一拍桌子,怒道:“好哇!儿子居然敢来消遣老子了!兔崽子,你也不瞧瞧你是谁生的?看你那德性,不是我的还能是谁的?” 陈小芹道:“什么德性?你骂自己就算了,少扯儿子身上,你身上的缺点,儿子身上全没有!全是优点!” 夫妻俩还想继续呵斥下去,谁知扭头一看,只见周修常已经拿起了饭碗,也不坐下了,向卫星一样绕着桌子,不停地伸筷子夹菜往嘴里送,时不时往嘴里扒饭,吃得狼吞虎咽,大快朵颐。 原来,周修常见父母发怒争吵之色,反而确定了家中并无束手无策的愁事。那么不管是什么事情,只要没让父母愁眉不展、郁郁寡欢,便是天下太平了。顿时,食欲大增,好像那败阵的将军重整旗鼓,东山再起了。 周立功和陈小芹一看这阵势,顿时明白了,原来是儿子在试探他们的虚实,好让自己放下心来。 “这孩子,这么大了,还这么没大没小的。乱开玩笑!”陈小芹嘴上虽然呵斥,但脸上却喜笑颜开,又道,“慢点慢点,都是你爱吃的,不着急。”一边说着,一边又给自己夹菜。 周立功也把小酒倒上,把其中一盏酒杯送到儿子面前,道:“来,儿子,咱爷俩喝一杯。” 周修常也不客气,接过来,吞咽了口中食物,便一饮而尽。重生之后,他便很少喝酒,这时品尝原本存在与记忆中的竹叶青,只觉清醇甜美,回味无穷,与前世买醉时的苦涩烧心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周立功见儿子一口闷了,愣了一下,不禁也一昂起脖子,一饮而尽;却不想喝得猛了,呛了起来。 陈小芹给他捶背,道:“你这个老头子,和儿子比什么?还以为儿子不如老子呢?明明是儿子哪一点都比老子强!你看看你买的那些破古董,存了一屋子,你以为比儿子买的能赚钱了……” 周立功听了,赶紧向妻子摆手,叫他不要多说了,然陈小芹还是一口气合盘托出。 果然,周修常放下碗筷,好奇道:“什么?什么一屋子……古董?”一双眼睛在父母脸上游弋着。 周立功此时已经捋顺了气息,想说什么,却还是倒了一杯酒,道:“没什么,儿子,来,再喝一杯!” 周修常不接杯子,只用眼睛看着父亲,希望他说出答案。 陈小芹伸手,接过杯子,道:“还喝!儿子才上高中!够了!你把儿子灌醉了,一会儿还怎么说话?想蒙混过关啊?” 周修常在拿起饭碗之前,便猜测到父母必定有什么事情要和自己商量,而且是让自己同意,多半便是如何运用家中那笔巨款的事情。其实,如果要动用的不多,周修常自然不在乎;要是动用的多,只要合情合理,那他一个当儿子的还能说“不行”?但不知,究竟是什么事情,让父母到现在守口如瓶,欲言又止。 而且,好像还和什么“古董”有关系?有说什么“蒙混过关”?事情可是越发奇了。 周立功神色难堪,对妻子甩手道:“说这些干什么?先让儿子吃饱饭再说!” 陈小芹一听也是,便笑眯眯地对周修常道:“儿子,别听你爸胡说。你别喝酒了,好好吃饭。” 周修常只觉得这顿饭是父母为了减轻自己的罪恶感而做的,一意识到这一点,顿时心里有些忐忑了,不过美食下肚,胃口大开,虽然心中疑虑,但那食欲将军好像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一般,只是催动着他继续下筷,直到饱腹舌安。 尽管如此,陈小芹还是给他继续夹菜,好像生怕他碗中落空,又怕他吃完了这一顿便一辈子不吃饭了似的。其实,这一桌子菜,如何能吃得下这么多? “好啦。我吃饱了。究竟是什么事情,你们可以说了?”周修常注意到,在自己狼吞虎咽的时候,父母却举箸寥寥,若是不说开了,恐怕今晚老两口要含饥而眠,岂不是自己的大大不孝? 周立功这才放下了手中酒杯,嘴唇微张,但似乎不知道如何开口。 陈小芹见此情形,便站起来,拉着周修常的手,道:“走,你跟我看看去,就明白了。” 周修常看了父亲一眼。周立功低着头,明明是奔着知天命之年的大男人了,却像极做了蠢事、被人告状的的小孩子。 周修常跟着母亲上楼,来到了储藏间和书房。当母亲把这两个房间的门推开的时候,周修常也不禁张大了嘴巴,吃了一惊。只见其中各色古怪东西琳琅满目,摆放得也是杂乱无章。别说这些东西是以假充真,即便是真的价值连城的宝物,放在如此混乱的地方,也让人觉得鱼目混珠,以假乱真了。 “这是……我爸爸买的?”周修常惊讶地问道。 陈小芹道:“可不是嘛!差不多收了两屋子了!告诉你,如果我发现了,他恐怕还是继续收,到时候一房子都成假古董库房了!”说到后来时,陈小芹故意声音拔高,让楼下的丈夫听到。 周修常感到一阵好笑,又感到一阵心疼。看来父亲并没有适应自己下岗,被儿子养活的日子。他前后走进这两个存放着“古董”的房间,把这些宝物大概浏览了一遍,大部分平平无奇,偶尔有一两个奇形怪状的,也不过眩人耳目而已,甚至有一个青铜器上画着宇宙飞船和宇航员的…… 周修常不禁莞尔,道:“花了多少?” 陈小芹道:“不知道。问了,你爸不说,他也不敢说呀!” 周修常和母亲下楼,问父亲道:“爸,那些东西你买的?” 周立功迅速倒了一杯酒,一起喝光,好像要给自己壮壮胆子,迎接自己儿子即将刮起的狂风骤雨,然后道:“是啊。我……反正是买了……” 看着父亲垂头丧气外加自暴自弃的模样,周修常笑道:“你就说,花了多少钱?” 周立功不吱声。周修常又道:“是不是,把利息都花出去了?” 周立功摇摇头。 周修常有些欣慰了,这时候的利息高达百分之十以上,二千多万元的利息委实不少。可是,没想到父亲开口道:“没有都花出去,反正……花出去了不少。我不是合计,这反正是利息嘛!利息,那就是国家给的了,国家的钱,不花白不花……” 这逻辑十分感人。周修常也难以对父亲大加鞭笞地教训一顿,只好道:“算了,下回不要买了。过几天我休息的时候,找一个收破烂的,来收拾一下。你买了这么多,卖你的人怎么说?” 周立功道:“他很高兴啊!我跟我保证,这些都是真的。” 周修常道:“没怀疑你为什么那么有钱?” 周立功道:“怀疑了,但我用的是现金。我还注意安全呢,我说我是外地的,不是本地的。” 周修常道:“那东西怎么带回来的?” 周立功道:“骑三驴……” 第九十章 自作多情 周修常无语,叹口气,“骑三驴的外地人”,看来这“外地人”体力不错。估计,全安原市现在倒卖古玩的都已经知道新近冒出来一个收破烂的冤大头了。 周修常道:“以后别买了。钱呢,也别花了。那个利息,不是国家的钱,是我们自己的钱。再说了,两千万现在听起来很多,但是过不了几年,什么都不是!” 他看了看父母,松口气,道:“就这点事情?说完了?没事了?那我去……”没等说完,他就注意到父母依旧保持这欲言又止的模样。 周修常心想是不是父母负罪感太强了,便道:“没关系啊!不是本金还都在吗!利息没了就没了,无非是百万元而已!”说了之后,父母还是脸有愧色,尤其是父亲,目光躲闪,显然心事极重。 周修常心中一动,叫道:“你们……不会是把本金花了?” 周立功道:“没有没有。本金还在,我们不敢动。只不过……”说到这儿,又只是叹气。 陈小芹故意咳嗽了一下,道:“要么就说,要么就不说了。”好像是给丈夫打气。 周立功深吸了口气,一副豁出去的样子,道:“好。我就说了。” 原来,周立功下岗后,也一直关注安原第一钢厂的命运,经常和一些老工友打牌聊天。那些老工友们也逐渐被厂长万灯红撵下工作岗位,虽然说厂子里效益不好,人员下岗在所难免,但是老工友们下岗却赫然发现他们的岗位被一些领导们的子女所占据,真是让人气愤莫名又无可奈何。看着第一钢厂的效益每况愈下,老工友们心急如焚。 在周立功下岗之后不久,日本大集团三河集团曾经前来商议收购事宜,就是那一次周修常抓住机会,卖给董事长三原恭一郎明成化斗彩鸡缸杯,从而为自己赚去了第一桶金。但是安原第一钢厂却没有成功把自己卖出去,或者说,自从日本人走后,收购事宜便毫无音信,似乎是不了了之了。有明白的人说,这是涉及国有资产,不能随便卖的,需要政府批准;而政府的审批效率……于是,大家都懂了。但是眼看着其他的工厂都或者合并或者收购,甚至被私人买下,也都被批了,不管哪一种,也不管被合并、收购、归私后发展如何,好歹是尘埃落定,让人有个准信,不会始终耗着大家心血,半死不活的让人着急。 这几个老工友也经常去别的企业、工厂打听事情,据说改制后的企业效益也就一般,最吃亏的还是勤苦一生的工人们,而倒卖工厂的反倒发了家。这让工人们意识到,这座工厂最好还是抓在工人们自己手里,但是大家都一贫如洗,哪里掏得出来购买工厂股份的资金来? 这时候,周立功就想到了自己的钱。这笔巨款与工厂的全部资产相比,不过九牛一毛,当然不可能买下全部股权,但反正国家也要控股一部分,只要让工人们参与进来,然后自己作主就好了,让万灯红等只知道投机钻营的尸位素餐之辈有多远滚多远。 周立功道:“修常啊,我听你的话,到现在为止,没有把我家发财的事情告诉给外人,但是就像你说的,这事纸包不住火,现在很多你叔你婶都问,说咱家有钱了,其实他们也都知道了。于是,我就觉得他们看我的眼神,有点不对劲。好像是在说,你现在发达了,我们呢?工厂呢?你就一点都不想着?”说罢,唉声叹气,愁眉苦脸。 陈小芹对周修常道:“这就是你爸爸这几天一直想的,想的晚上都睡不着觉,成天皱个眉头,好像这工厂是他的一样。” 周立功道:“那可不就是我的嘛!那是咱们工人们的心血呀!” 说着,老两口都把眼睛看向儿子,盼着儿子说句话来。 周修常开口了,一开口就把好像一盆冷水把老两口浇成了落汤鸡:“不行!才不买工厂呢!” “嗯?”周立功愣住了。他想儿子多半会说“回去再想想”,或者至少会委婉拒绝,苦心婆心地劝劝自己,他也用鼻涕眼泪来博取同情,双方推诿啊、体谅啊……但没想到周修常毫不犹豫,断然拒绝! 陈小芹也是一呆,道:“儿子,你爸这几天都想得失眠了呀。” “那就不要去想好了。”周修常道,“这件事情谁做谁死。” “那是怎么回事?你怎么知道谁做谁死?你看见了?”周立功一听说“钢厂会死”,当即心情激动,大大的不服气。 周修常道:“爸,那你说一说,你们买下了厂子,然后怎么办?” 周立功道:“还能怎么办?工厂就是被万灯红那帮人搞垮的!把他弄下去,咱们工人们该怎么干就怎么干,那不就活啦!” “错!”周修常一声断喝,“爸,告诉你,让想工厂活过来,不仅要把万灯红撵走,还要把大部分工人开除!” “啊?!”周立功叫着,一激动,站了起来,“把我们开除?你你你……大胆!有了点闲钱就看不起我们工人了是不是?别忘了,你还是个工人孩子,这个国家,还是工人阶级的!” 周修常笑道:“工人,不是流氓。占据工厂的,不是工人。只有在工厂里勤勤恳恳地做事的,才叫工人。”说着,周修常脸色一正,续道,“爸,你说说,你的这些工友们里面,有多少踏踏实实地干工作、愿意钻研技术,爱思考爱动脑,真正地把工厂当家的人?” 周立功和陈小芹听了,都低下头来。 周修常道:“不能说没有。或者说,之前有,但是被工厂里乌烟瘴气的歪风吹倒了,人人都偷懒耍滑,甚至混吃等死,但凡一些稍微用心的工人,已经被称为劳模了?” 周立功和陈小芹都微微点头,其实像周修常所说的“把工厂当家”,一开始进厂子的时候大家都雄心壮志,意气风发,决心要跟随前辈,做出一番事业;但亲身体验到官僚主义、制度僵化、各种贪腐之后,不禁心灰意冷,接着便耳濡目染,而后便自甘沉沦。 周立功道:“可是……总不是看着厂子被万灯红那种人吞了啊!咱们这么多工人,什么也没得到!” 周修常知道父亲不服气,不患寡而患不均,对方得到了自己没有,就是对方不该。当然,万灯红之流也是硕鼠之辈。 周修常道:“听你这么说,我更加确信了,要是我家的钱投进去,绝对是打水漂。” 周立功道:“那,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完了?” 周修常摇摇头。在前世里,第一钢厂如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多届政府输血续命,却一直苟延残喘,直到最后政府痛下决心,让其宣布破产,另一家大企业在收买后,对人员彻底换血,只留下寥寥无几的技术精英,这才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不过,那已经是很长时间之后的故事了。 周修常道:“不破不立。要想活,先懂得死。” 这句话,让周立功久久不语。半晌方道:“那就算了。反正是你的钱,你说的算。” 周修常啼笑皆非,这根本不是金钱能解决的问题。但纵然解释了,父亲也听不太懂,反而会以为他装腔作势。 周立功神情暗淡,他举起酒杯,想喝了杯中残酒,却举到中途,又放了下去,黯然道:“我们这些老骨头算是完了!” 见到父亲如此失落,周修常也是于心不忍。陈小芹走到儿子身旁,悲戚道:“修常,真就没辙了?唉,我和你爸爸就是在工厂里认识、谈爱恋的,至今想起来,那里真就像我们另外一个家一样……” 一场丰盛的家宴,除了周修常吃个酒足饭饱之外,最后不欢而散。老两口更是郁郁寡欢。 周修常回到自己房间,躺在母亲铺好的床上,幽幽叹气。他没想到,回到家中,心中的惆怅会更胜一筹,他脑海中浮现出苏语琪的离去、竺兰兰的凉薄,甚至是郑大千带着许蓉蓉欢喜而去的背影,再加上刚才父母目光中难掩的失落…… “难道,我今天就没有让任何一个人满意么?” 周修常卧床而思,觉得圣人所说的“吾日三省吾身”,不无道理;而且,白日里的纷扰杂乱此刻去芜存菁,沉淀下来后的思考让他扪心自问起来: “父亲想要买下工厂,此事万万不可,一笔钱投进去,差不多连声响也听不到。不过,我作为一个过来人,当真无可奈何吗?是不是有什么办法姑且一试?” 他又想了想,忽然一拍脑门,不禁叫出声来:“该死,忘了这茬了!” 周立功和陈小芹正准备睡下,忽见儿子神色匆匆,闯进了卧室,道:“爸,你们就没有找过政府么?” 周立功皱眉道:“别的人找过了,没有用,被人家像皮球一样踢来踢去。” “哦。”周修常点一下头,什么都没有说,便出去了。 周立功呆呆地看着房门,喃喃地道:“这小子问这个干嘛?能找政府,我还靠自己么?” 周修常回到房间,沉下心来静静思索。这一世里,自己的一举一动,莫不有改变未来的可能,如若仅仅是袖手旁观,则这一世未免太过无趣。虽然不想为这事搭上自己的第一桶金,但耍耍嘴皮子的功夫还是可以有的。万一做好了,岂不名垂青史? 想到这儿,周修常自嘲地一笑,想道:“游戏红尘,但保自家及所爱幸福无忧罢了!”但在内心深处,作为一介男儿,自然向往着那些燕然勒功、名刻凌烟的传奇。 故尔,在周修常的内心底,尚有一层拿捏不准的想法:这一次如果表现得体,会不会攀上某个大人物的人脉? 第九十一章 谈婚论嫁 这一晚上,周修常安稳地睡了一觉,翌日醒来,精神不错,不禁感慨身体到底是年轻,若是二十年之后,自己一定爬不起来床。他来到楼下,只有母亲一个人在厨房忙碌,他没有跟母亲多说什么,因为此事殊无把握,不过尽力一试而已。 来到学校里,同学们陆陆续续到来,不久,郑大千也来了,一见周修常,便愁眉苦脸,道:“老大,女人真是闹心!” 这句话是小声说的。周修常向前一看,只见许蓉蓉坐在座位上,便知道张大千降低音调 原因了。 周修常笑道:“是不是很麻烦?” 郑大千道:“何止是麻烦!简直是闹心!” 周修常奇道:“闹心?难道你俩吵架了?你俩不是还没有……” 郑大千道:“当然没有!经过昨天晚上,我想都不想了!” “这是为何?”周修常只觉得好笑,少男少女,情窦初开,趣事不断。 郑大千道:“你知道昨晚上她对我说什么?说,你必须要减肥!不减肥,就别想追我。嘿!哪有这样的道理?老大,你说说,我追她了么?” 周修常道:“你昨天不是带她走了么?” 郑大千道:“那只是……送她回家嘛……又不算追!” 周修常道:“那你不打算追了?” 郑大千无语凝咽,半晌,道:“我是不想减肥!” 周修常莞尔。这时,苏语琪来到教室,一边向自己的座位走去,一边瞥了周修常一眼,目光似乎空洞,又似乎意味深长,她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整理着自己的课程教材。 郑大千道:“对了,你俩昨晚上怎么回去的?” 周修常不想说,道:“后来,她被她爸爸的车接走了。” 郑大千见周修常的语气有些萧索,以为他是不无遗憾之意,便安慰道:“没事!没事!机会有的是,反正你不需要减肥!” 随即,早自习铃声响起,同学们都安静下来。接下来,又是两堂课过去。 周修常故意等到大课间,才去找苏语琪。 “你看我的脸好了没有?”周修常故意嬉笑道。 苏语琪一翻眼睛,道:“干嘛要我看?拿镜子自己照去?” 周修常笑道:“镜子可不行!镜子一点都不知道。” 苏语琪奇道:“什么镜子不知道?” 周修常笑道:“镜子哪里知道你昨天亲过我哪里啊?” “呸!”苏语琪半羞半恼,小脸一红,但那种莫名其妙的疏离感也就无影无踪了。 周修常知道,那窗户纸没有彻底捅破之前,双方来回试探,最怕因为某个嫌隙,而停止下来,于是双方皆止步观望,殊不知其中距离随着一分一秒而渐渐扩大,终于无可弥合了。而改变这种情态的方法,通常是男方主动一些,能够“犯贱”,则是再好不过的。 周修常道:“真的,你看看,是不是被你的樱桃小嘴亲过的地方就好多了?” 苏语琪慌忙地看看四周,羞道:“讨厌!你小点声!烦人!离我远一点。”嘴上这样说,但是却伸出胳臂,用两只手指,死死地掐住周修常手背上的肉,狠狠地转了一圈,“再给你留点印记!” 周修常吃痛,却不敢叫出来,低头一看,手背都被她掐红了。 周修常故意正色,道:“我要报警,控告你谋杀亲夫!” 苏语琪道:“呸!还亲夫?你脸皮真厚!” 周修常笑道:“嘿嘿,脸皮厚,还不是被你亲的么?” 苏语琪知道说不过他,道:“不跟你说话了!有事情说,没事情滚。” 周修常道:“好好,我有事情。我有问题要问你。” 苏语琪轻轻一哂,道:“有问题?有问题你应该去问竺老师?问我干嘛?” 周修常知道她是在耍性儿,也不必接她的话茬,道:“这个问题只有你能解答。” 苏语琪道:“不信。我能比她强?” 周修常道:“这个问题上,你比谁都强。” 苏语琪听了,心中有些欢喜,但依旧不满意,道:“什么叫,在‘这个问题上’?” 周修常道:“当然啦!竺兰兰比你年龄大,在这一点上,你就不如她嘛!” 苏语琪“哼”了一声,知道他是胡搅蛮缠,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周修常道:“有一件事情,要和你商量一下。中午请你吃饭怎么样?” 苏语琪道:“到底是什么事情啊?中午你要请,带着沈月月,要不然她没人陪。” 周修常道:“今天不行,以后没问题。”他见苏语琪刚要发火,立即说,“今天我连郑大千也不带。就我和你。” 苏语琪没来由地耳根一红,秀美微蹙,低声道:“你要……做什么?” 周修常道:“真是一件大事,和你商量。” 一听“大事”,苏语琪的脑子里立刻联想到了四个字:“人生大事。”难道,他要说这个?这也太……不靠谱了? 没想到,周修常好像是会读心术一样,笑着说道:“别误会,不是什么‘人生大事’!哈哈!” 苏语琪羞恼,却也感到一阵好笑,不禁“噗哧”一笑。 恰在这时,只听得沈月月和其他几个同学参差不齐地叫道:“竺老师好!” 周修常和苏语琪都抬起头,只见竺兰兰的一双妙目正看向他们。当他们的目光投来,竺兰兰的目光立刻转移开了。 苏语琪心下慌乱,她推了推周修常:“你快回去。” 周修常只好从苏语琪身边站起来,走回自己的座位。 落座后,他再次看看竺兰兰,恰巧和竺兰兰对视着。竺兰兰的目光里一片空冷。 竺兰兰走进教室时,目光是不由自主地就飘到了周修常的座位上,哪里空落落的。紧接着,她的眼睛就好像不受自己的控制一般,竟然自觉地飘向了苏语琪的座位。果然,他在和她说话。竺兰兰看着他俩相谈甚欢的样子,心中一片凄然:“我为他做得事情,究竟是值得的?还是不值得的?算了,活该我自己犯贱就是了!反正,我在他心里,一点都不重要!” 她却不想自己昨日的冷漠,也不想想自己的事情从未告知周修常,他此刻焉能得知自己的委屈? 竺兰兰的出现让周修常心中也一阵慌乱,不过他想:“我找苏语琪是为了别的事情,即便让兰兰误会了也说不得了,之后再寻机解释明白。”然而,究竟向她解释什么,周修常却毫无主意,这种事情有时候解释反而成了掩饰,越描越黑的情况也在所多见。 也许是竺兰兰出现后,周修常的一门心思都放在了她身上,导致这一堂语文课听得格外认真。不过,竺兰兰的目光有意躲避开他,好像把他当成了空气一样。周修常知道自己的眼睛应该是写满了“听我解释听我说”的意思,但竺兰兰即便是偶尔瞥到,也是视而不见。周修常尝试了一节课后,只好作罢。同时,他心中另外搁着一件事,就算竺兰兰看向他,接受了他的“解释”宣告,他恐怕也难以全神贯注于她。 中午时分,周修常先跟郑大千说好了,郑大千表示,今天中午就“饶”了他,不用他请了。周修常把一张钞票递给郑大千,告诉他,一定要把昨天欠小商贩的钱还了,跟人家解释清楚,好好道歉。郑大千只好接过,感叹着坏事好人都让他干全了。 一下课,周修常就追上苏语琪,道:“语琪,今天中午不是……” 苏语琪道:“周修常,我今天中午有事。”语气竟也冷淡下来。 周修常若是闲心,必会周旋其中,虽然熬心费力,但一定乐此不疲,但此刻并非如此。他道:“语琪,我的确是有事情要说。” “好。说什么?”苏语琪在走廊里站住,考虑了一下才说,“你要说什么,就赶紧说。不说的话,我就走了。” 周修常道:“能不能借一步,边吃边谈?” 苏语琪像上当了一样,冷笑着说:“又来了?谁跟你这么成天没正经的?”说着,转身就要走。 周修常只得紧走几步追上,拉住她胳臂。苏语琪想把胳臂抽回来,却没有动弹,她想用力抽回,却又狠不下心来,就在这时,只听周修常道:“好,我先说一句,免得你误解了。” 苏语琪不禁好奇:“你要说……什么?”不知怎么的,听到周修常的语气忽然庄重严肃,她心里竟然忐忑起来,不禁在心中呵斥自己:“你这是怎么了?显得自己有多在乎他一样!” 周修常道:“其实,我和你爸爸谈一谈。” 苏语琪先是一愣,既而耳根子一红,感觉到额头上好像被人打了一拳一样发懵,喃喃道:“你找我爸爸……谈什么?” “谈婚论嫁啊!”周修常见苏语琪忽然忸怩作态,顿时自己又没正经了。 “讨!讨!讨厌!”苏语琪好像连自己的肌肉都控制不住了,自己如此窘态,不禁恼怒起来,“周修常!我本来你是个……没想到你是个……我还以为你能说什么好话,原来……” 说了三句,却是句句都说不下去。周修常更嬉笑道:“我本来是什么?你没想到我是什么?原来我说了什么?” “哼!以后别再跟我说话!有多远滚多远,我再也不要看到你啦!”苏语琪一跺脚,转身就要走。 周修常再次拉住苏语琪的胳臂,这次苏语琪奋力挣脱,显得怒气冲冲。 周修常不甘心,也觉得自己的玩笑开得有些不合时宜,若再没脸没皮下去,那就不是风流,而是丑态了。他追上前,道:“苏语琪,我说的谈婚论嫁,不是指你和我嘛!” 苏语琪听了这话,更急了,道:“怎么?!你要谁结婚,随你的便啊。找我爸爸干什么?别追我啦!要是追我,我告诉我爸,凭你家再有钱,我也要你家家破人亡,死无葬身之地!”说到后来,简直是咬牙切齿,恨意十足。 周修常也听得心惊肉跳,心道:“果然还是御姐的脾气。”道:“苏语琪,我乱开玩笑了,是我不对。但我说的谈婚论嫁,指的是国有企业!” 第九十二章 时机未到 苏语琪一听,脚步顿时缓了下来,随着惯性依然往前走了数步后,方才站住。周修常追上去,走到她跟前,道:“真的。我市的某些企业,真的该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 苏语琪瞪着清丽的双眸,道:“听不懂。什么意思?” 周修常道:“你让我和你爸爸说说,他能懂。” 实际上,苏语琪虽然对什么“企业”的事情不甚了了,但和父亲相处时,耳濡目染,也的确听过几次“谈婚论嫁”的说法,道:“是不是什么破产啊,合并啊之类的?”其时,燕东省多家很多年前叱咤风云的大企业,如今都面临破产、停业的命运,其中的几个关键词更成为了人们街谈巷议的口头禅,谁都能从嘴里蹦出几个来,也可见这一场改革风波牵连之广。 周修常道:“差不多。能让我和你爸爸说上话吗?” 苏语琪沉默了。让自己同学和父亲说话,她自己说了不算,而且周修常究竟想要对父亲说什么,非要让她代为引荐?她是官员女儿,政治敏感性素来高于同龄人,这时立刻敏感地察觉到周修常是在运用她的关系。只不过,这一层在她心里朦朦胧胧,不能确切地感受到。 苏语琪犹疑道:“你……想说什么啊?”说着,脸色一沉,“你不会还是要嬉皮笑脸的?到时候给我丢人!” 周修常道:“不会。”他明白苏语琪的迟疑,一方面是他动用了这个“人脉”,一方面,苏语琪也面临压力:跟自己的父亲说,有一个乳臭未干的同班同学,要来谈谈大人们棘手的国企问题……大部分情况下,谁都会觉得这是天方夜谭。 于是,他诚恳地说道:“语琪,这样好不好,我今天下午,会写一些东西,交给你,你晚上转交给你爸爸,听他怎么说,告诉他,我希望面谈。” 苏语琪听了,觉得十分合理,点头道:“那是可以的。不过,你不会写什么……” 周修常笑道:“不会的。我只对你一个犯贱嘛!” “犯贱”一词出口,苏语琪便忍不住笑了,看来他也知道自己“贱”嘛!而且,“我只对你一个”六个字更让她心花怒放,道:“谁稀罕你‘犯贱’,滚一边去。” “是。”周修常说着,后退一步,然后身体一蹲,就要躺在地上。 苏语琪道:“你干嘛?” 周修常道:“我要滚啊。你说,要我滚到哪一边?” 苏语琪道:“不要脸!快起来,大家都看着呢,像话么?!” 周修常这才站起来。此时,通常陪伴着她吃饭的沈月月为了避免当电灯泡,早就离她而去,苏语琪道:“你真烦人。月月都不要我了。” 周修常立刻道:“还有我呢。” 苏语琪道:“你不算人。” 周修常道:“这么说,我说的不是人话?我吃的不是人饭?” 苏语琪道:“对呀,应该给你买狗粮吃。” 周修常道:“那我只吃你喂的……” 二人说笑着,来到校外一家小吃店,解决了自己的午饭问题。整个一个中午,周修常都陪着苏语琪插科打诨,把苏语琪笑得花枝招展。而竺兰兰的倩影时而在周修常的眼前一闪而逝,周修常似乎渐渐在这些屡次一闪而逝的目光中,读出了某种幽怨的感觉。 这不得不让他再次怀疑竺兰兰是不是受了某种委屈。然而事有轻重缓急,周修常想着先把这些朝朝暮暮放在一旁,先以大局为重,日后再相机而询,伺机而动。 午饭时,苏语琪便问起周修常,他究竟要对父亲说什么。于是,周修常把安原第一钢厂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苏语琪似懂非懂,但情知此事重要,当即表态说:“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要我爸爸见见你。” 周修常笑道:“让你见爸爸之后,你就真不怕我提起‘谈婚论嫁’?” 苏语琪俏脸一沉,接着“嘻嘻”一笑,道:“你敢么?你敢说出一句,瞧我爸不打你屁股!” 周修常一想也是,敢去安原市副市长、市发改委书记、安河区委书记跟前信口开河,那可真是吃了豹子胆了。当下吐了吐舌头,反倒不敢放肆了。 回到教室,周修常坐在座位上,拿出笔记本来,把自己的观点和建议笼统地写下来。之所以故意语焉不详,第一是因为周修常拿不准这些看法和建议有没有向苏语琪父亲苏起章提起过,若是提起过而自己再提出一次,苏起章兴趣大减,写多了倒让他觉得看了一篇废话,岂不招人厌烦,留下夸夸其谈不好的印象;第二是见字不如见面,一些话当面说和写在纸上效果不同,写成巨细不分的信件,往往还没有见面后一句寒暄顶用;第三是这张纸条的主要目的在于吸引苏起章眼球,让他召见自己,话留一半,是非常必要的。 针对第一点,周修常也想过,他的观点和建议无疑来自前世经验,这些经验相对于“过去”,那无疑是无济于事的马后炮;但对于“已经过去”的此刻来讲,却是鲜为人知的先进理念,只是未经“证实”,人人都可以反驳怀疑。若是有人在自己之前提到过,那么可知此人思维开拓,眼界不凡,具有极强的前瞻性。但既然提出来了,国企改革又为何毫无起色?这也是困扰历史的问题。所谓事在人为,所以,一切有赖于见面详谈。 下午,周修常把工工整整誊写后的纸条交给了苏语琪。没有折叠,苏语琪好奇,便大致看了一眼,看不太懂,不过感觉和报纸上说大话的文章差不多,但是还有些不太一样的地方。 苏语琪道:“这是什么意思?什么S……W……O……分析法?” 周修常道:“这些你不懂啦。不过你长大之后就会明白的。”说着,像逗小孩一样,摸摸她的脑袋。 苏语琪美眸含愠:“哼!我是不懂,到时候叫我爸爸收拾你!” 一旁郑大千早看着这一幕有趣,凑上来了。他见从中午到下午的前两堂课,周修常一直在写写画画,也不知在弄什么。不过,直到把写好的东西交给苏语琪,郑大千顿时就明白了。他走上前,一把把纸条抢了过来,笑道:“情?我念念啊!” 周修常和苏语琪都讶然。苏语琪道:“郑大千!你还给我!” 郑大千“嘿嘿”笑着,躲开周修常和苏语琪的抢夺,念道:“苏叔叔,您好!我是苏语琪的同学周修常……”郑大千的声音越念越低,才念到了开头,他的声音就销声匿迹了。手中的纸条也被周修常抢过来。 郑大千呆愣愣地看着周修常,道:“我去!进展太快了?这才几天,就见……” 周修常道:“闭嘴你!别胡说八道!” 郑大千道:“我再敢胡说,也没有你们速度快啊!” 郑大千其实还是有分寸的,其时是课间,而且下一堂是体活课,大部分同学们一下课就抱着足球篮球羽毛球等体育用品跑到了操场上,教室里的同学们为数不多,而且也三个一群,五个一堆,各自的吵闹声沸反盈天,只要不是打架,便无暇他顾,更没精力去关注什么“情书”事件。 周修常道:“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 郑大千道:“行行,我知道,我不说。” 周修常道:“什么你知道?你知道什么?” 苏语琪也道:“是啊,什么知道?” 郑大千摆谱了,道:“你们俩要生米煮成熟饭,对?然后才告诉家长,对?我都知道!咱虽然是哥们,但是你不告诉我我能理解,这事的确不便张扬嘛!好了,不说了,你们继续。记住,我支持你们。” 周修常和苏语琪齐声:“呸!呸!呸!” 郑大千道:“怎么?我说错了不成?” 周修常把郑大千拉过一旁,道:“你快把你乌鸦嘴闭上。明明好好的,被你一插嘴,没准搅黄了!”后面一句,周修常是低声对郑大千说的。 郑大千更加“明白”了,低声道:“哦哦。我懂了,懂了。时机未到嘛!” 周修常道:“什么时机未到?”说着,把纸给郑大千看,“你看看,这上面的写的什么?” 郑大千郑重地接过来,大致一扫,眼睛里露出古怪的神色,道:“这是什么东西?” 周修常道:“是给苏语琪他爸爸看的。” 郑大千一拍脑门,道:“我懂了!” 周修常无奈,叹气道:“你又懂什么了?” 郑大千神秘地笑着,低声道:“给老丈人展示一下你的才华嘛,对不对?” 周修常哭笑不得,“老丈人”云云,为时尚早;但“示才干”云云,一语中的。 他道:“告诉你啊,一个字都不许说。” 郑大千眼睛一瞪,很生气的样子,道:“我郑大千什么时候乱说话了?” 周修常道:“也是。我是想说,这件事事关重大,不要泄露。” 郑大千拍着胸脯,道:“那还用说。只要不打死我,我就不说。” “说什么?!”一声娇喝在郑大千耳旁响起。郑大千扭头一看,吓得浑身一颤。 原来是许蓉蓉满脸怒容,站在郑大千旁边。 周修常察言观色,立即抓住机会,对许蓉蓉道:“我正劝郑大千同学出去上体活课呢。他就是不愿意去,还让我把他藏起来,不让你发现了。” 许蓉蓉一听,双目冒火,一把揪住郑大千耳朵,道:“好哇!让你减肥,竟然连体活课都不上!你这头猪,跟我走!” 说着,就把郑大千像拎小猪一样,掐着他耳朵就往外走。周修常幸灾乐祸地看着,郑大千则用“你就这样对待哥们吗”的表情向周修常怒目而视,却敢怒不敢言。 第九十三章 我要我要 周修常心中感叹,前世里自己退学后,郑大千和他渐渐疏于往来,最终分道扬镳,形同路人,他的命运虽然不及自己前世里的坎坷,但也不是顺风顺水,无忧无虑。而他和许蓉蓉之间,在前世里更没有这样春风无限、“相互伤害”的关系。看来,自己改变的不仅仅是自己,还有别人,至少是身边的人。拿竺兰兰举例,如果不想方设法回到学校,便不会在舞厅里碰见竺兰兰,更不能知道这个新来的教师拥有怎样的傲人美貌;而竺兰兰自己一进学校,竟然成为重点班的班主任,除了郭本易的“垂青”推荐之外,更重要的是原班主任侯丽丽“自愿”辞职,空出了一个空缺…… 所以,在这一世,自己的能量恐怕会超出自己的想象,若是凡事不试一试,岂不是稀里糊涂地白活一次? 周修常把纸条再一次交给苏语琪,苏语琪郑重收好,道:“亏了有许蓉蓉,要不然真想把郑大千的嘴巴撕了。” 周修常故意笑道:“为什么撕他的嘴?” 苏语琪道:“因为他说……”随即顿住,嗔道,“对了,下回他说什么了随便,我反正撕你的嘴就是了。” 周修常道:“撕可以。不过我有一个建议。” 苏语琪奇道:“建议?” 周修常道:“你用牙撕行不行?牙齿力量大。不会的话,我可以教你……” 苏语琪一听便懂了,气恼道:“你!我又不是母老虎……要不然,吃了你也行。”说着,秀目妩媚至极,散发出让人抵御的诱惑,但这诱惑偏偏来自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所以其中又蕴含着半分羞涩。 周修常看得心神一荡,不禁目眩神驰,这份清纯中的魅惑、青涩中的妖冶,足以化铁融石,恐怕再刚硬的男人也无法抵御。 周修常只觉得明艳不可方物,一时间窒息住了,既而深吸一口气,可以明显地感受自己呼吸加重,骨酥筋软,嗫嚅道:“语……语琪……” “嘻嘻!”苏语琪脸上诱人至极的妖媚之光随着一声娇笑,遽然收回,既而一脸端庄,道,“看,本姑娘美起来,也是倾国倾城的嘛!哼哼!”说完,便掏出一本课外读物来,翻开了几页,又扭过头,假装意外地对周修常道,“啊呀,你怎么还站在这里?快回去啊。” 周修常“嘿”地一笑,敢情这是苏语琪把他给调戏了一番。 他道:“我还去哪里呀?天下的雁子都不飞了,海里的鱼都跑光了,花朵都不开放了,月亮也不见了。” 听着周修常夸赞自己美貌,苏语琪欢喜无限,道:“所以呢?” 周修常道:“所以,就只能在你身边了啊。” 苏语琪道:“哼!我不接受你。” 周修常顺着她的意思,道:“那怎么样才能……接受我?” 苏语琪也觉得“接受”二字听起来怪怪的,但说已经说到这儿了,也不觉得怎么不妥,便随意说道:“嗯——你把那些鱼啊,月亮啊,都找回来,我就接受你了。” 这是有一搭没一搭的信口胡诌,调情之中若是顺着这样的话说下去,不免进了死胡同,最后绕不出来,双方陷入冷场。通常情况下周修常可以转移话题,另外胡说些什么好听好玩的话。但这一次,周修常听完,脸上出现神秘的笑容,道:“好啊,就是鱼啊月亮啊,是不是?” “对啊!”苏语琪巧笑嫣然,步步相逼,“你快去找来。” 周修常“嘿嘿”一笑,回身去了郑大千的座位,从里面翻出了两样物事,然后拿到苏语琪的跟前,道:“鱼啊,月亮啊,都已经找到了。看。” 那是一袋烤鱼片和一块月饼。苏语琪俯身而笑,娇声道:“好丑的鱼和月亮!我不要!” 周修常道:“反正我拿来了,快接受我。” 苏语琪道:“那,那我要别的,我要我要……” 周修常学着她的声音,道:“我要我要……要什么?你要我,就够了。” 最后一句说的郑重恳切,让苏语琪心中一动。她对他脉脉相视,忽然神情一黯,道:“是不是让我求我爸见见你,所以故意讨好我?” 周修常感慨女孩子们的心思真是漫无边际,转折都转折得猝不及防,反问道:“你真这么以为?” 苏语琪不说话,只扭过头去,显然要求周修常继续说下去。 “唉!唉!唉呀呀……”周修常忽然唉声叹气、捶胸顿足,似乎是懊丧不已。 这一下,苏语琪反而好奇,道:“你怎么了?” 周修常好像是对旁边一个不存在的人说道:“唉!原来我之前的讨好,她都没有注意到!我是多么可怜啊……” 苏语琪一听,刚要说什么,只见周修常举手打断,道:“好了,谁都不要多说什么了。我保证,以后会做得更加明显点!” 说完,看向苏语琪。只见苏语琪薄唇微翘,巧鼻微张,脸上表情似笑非笑。周修常又仔细看了一下,才发现苏语琪这是在憋笑。 周修常使坏,伸手向苏语琪的腋下偷袭过去。苏语琪终于绷不住,花容绽放。她见周修常又是懊悔,又是保证,虽然是带着戏剧性的夸张,但最起码态度真诚,满足了自己的耳朵和芳心,遂忍俊不禁,嬉笑开怀。 就在这时,忽然一个宽厚的身影遮在二人上空,这身影粗声大气地叫道:“好啊,原来是你们两个小偷!”接着,一双粗壮的胳臂便伸过来,一把抓走了烤鱼片和月饼。 周修常和苏语琪抬头一看,只见郑大千脱了外套不说,竟然只穿着一件薄衬衣,衬衣上还有一片湿漉漉的汗渍。看来,郑大千是从操场上“减肥”回来了。 只见他撕开月饼的包装,一口先吞了半块月饼,边吃边说:“累死我了!累死我了!”这一块月饼下肚,对于减肥大业来说,真可谓是出师不利。 周修常道:“你怎么回来了?许蓉蓉不管你了?” 郑大千道:“别提了!”说着,他脸显疼痛之色,低声道,“我说我腿疼,她才放我回来的!”随即,痛色消失。这疼痛自然是他装出来的。 郑大千一边啃着月饼,一边回到自己座位,一边叨叨着:“谁说生命在于运动?我怎么感觉跟死了一回没区别呢?!” 这时候,体活课已经过了大半,一些玩累的女同学们纷纷回到教室,周修常便和苏语琪离开,也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郑大千手上的一块月饼早已经消失不见,他正一边喝水,一边把烤鱼片的袋子撕开,抽出一片往嘴里送,又把烤鱼片的袋子伸到周修常跟前。周修常也抽出一片吃着。 郑大千道:“你是怎么发现我桌子里的东西的?” 周修常道:“你中午回来的时候啊。你以为能瞒得过我?” 郑大千道:“我看你写东西呢,也没向我看啊。”顿了一顿,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道,“对了,老大,中午还有一件事呢,挺有意思。” 周修常道:“怎么?你和许蓉蓉有进展了?她允许你可以不减肥了?不像啊?她不刚拽你去参加体活课吗?” 郑大千道:“什么呀?!我一有事,就是和她的事了?就不能和你有事了?这件事,是你和我的事!” 周修常一听,不禁一脸困惑地看着他。 只听郑大千道:“你不是给我钱,让我把钱付给人家小商贩嘛。我就去了。到了摊上,问摊主,认识我不?人家摊主说,我靠,你是昨天偷东西的!我说,你咋知道?他说,废话,要不是你们学校老师来提醒,我还不知道呢!多亏我记住你们俩了!是你们老师让你们来的?今儿光是你啊,另外一个呢?你来干嘛?没偷够啊?他噼里啪啦说了一通。我说,我昨天偷东西,是因为没钱了,不好意思。今天来,我是来付钱的。说着,我就把钱递过去,说,昨儿不好意思,咱们不懂事,但确实是没钱了,一有钱,肯定来还你。那摊主把钱收下了,冲我笑,说,你小子知道自己犯错了哈,你要是不给我,今儿我就报警了。多亏了昨儿你们老师给我钱了,要不然我昨天就让警察抓你们进去!” 郑大千讲到这儿,喝了一口水,道:“老大,你听出来门道没?” 周修常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这个老师?是谁?” 郑大千一拍大腿,点头道:“对呀!我就问了,那老师是谁啊?这么好心,替我们把账付了?” 周修常思索一下,道:“是不是……竺兰兰看到我们了?”他想起竺兰兰对自己冷漠,是不是看到了自己行为不端?可是即便如此,她直接出头露面就可以了,她也不是不知道我的家底。 郑大千摇头,道:“不。摊主说了,昨天来的老师是个男的。” “男的?”周修常觉得很意外。难道安原二中里,有哪个男老师对自己或者对郑大千青眼有加吗?他道:“是张文秀?他是校长,因为小摊主报警了,警察一来,一说是学生偷窃,会影响自己学校的声誉,所以……” 郑大千还是摇头,道:“不太像。人家可说了,男教师,岁数不大,脸倒挺长的……” 岁数不大,是个年轻教师。男的。脸长。认识周修常和郑大千。谁呢? 周修常想着想着,目光和郑大千对视了片刻,心中都浮现出一个人来,两人异口同声道: “靠!是他?!” 第九十四章 同流合污 “颜宇天?!” 周修常和郑大千虽然压低了声音,但是一同说出,又含着惊讶之意,声音还是稍稍大了点。他俩赶紧噤声,片刻后才又低声讨论。 “他真的认出我们了么?”郑大千挠着脑袋,顺便抽出一条烤鱼片塞进嘴里。 周修常道:“未必认识我。那天你端着文具盒送钱的时候,他不是看见你吗?” 郑大千点头道:“是啊。我前几天就在担心,估计他能认出来。妈的!想什么来什么!” 周修常道:“那他一定是了。他在鲁鸣春记住了你,然后又在学校里看到你。毕竟,虽然他是初中部的,但是大家都在一个校园里,低头不见抬头见……” 郑大千道:“废话,肯定是这样啊!没想到真的被……咦?我没觉得我被他看到啊!” 周修常道:“他肯定不是在看你,而是在看她!” 郑大千知道,“她”必定是竺兰兰。 周修常道:“颜宇天一定是不甘心,事后也一定观察,或者跟踪了竺兰兰。我俩又是竺兰兰的班级学生,他一见,就明白了。” 郑大千道:“那他见过你么?” 周修常道:“见过我。你忘了,在鲁鸣春的时候,他带着竺兰兰上楼,我就站在包间门口,他还和我对视一眼来着。” 郑大千拍拍脑门,道:“果然是!看来一定是这家伙了!”他又掏了掏耳朵,又道:“那这家伙替我们付账,是为什么?难道是想讨好我们呀?嘿嘿!” 周修常冷哼一声,道:“你觉得会吗?” 郑大千道:“怎么不会呢?站在他的角度,肯定会认为,我俩是竺兰兰的学生,又和她一起做戏,肯定深得竺老师的信任。所以他以后讨好我们,就可以让我们在竺老师跟前说好话了啊!怎么样?我的推理对?”郑大千说完,得意洋洋,用掏耳朵的手抽出一片烤鱼片吃着,还津津有味地裹了裹手指头。 周修常道:“他在咱俩面前丢了那么大的面子,他又是郭本易书记的侄子,以他的气性,讨好我们的事,能干出来?” 郑大千道:“也的确是。那可就有意思了。” 周修常的脸上本来挂着不屑,但随即想到了一件事,脸色凝重下来。 郑大千见他脸色变化,情知有异,道:“怎么了?他还能干什么坏事不成?” 周修常道:“那小摊主说,颜宇天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是在我俩刚偷完东西之后么?” 郑大千道:“差不多,摊主说,他说是自己亲眼看见的,所以应该是他躲在什么地方,看着我们。哼!这么一说,这家伙的确没安什么好心啊?要讨好我们的话,直接出来就好了,何必躲躲藏藏的?” 周修常却好像没听到郑大千后面的话,只是若有所思,心道:“昨天上午,竺兰兰看到了苏语琪轻吻了周修常,虽然不甚高兴,但态度决不是放学后的冷若冰霜一般,拒人于千里之外。可见,昨天一下午,应该是有人说了我的坏话……”想到这里,周修常微微摇头,“光是说我的坏话,竺兰兰也不会这么冷淡?看她的神情,好似受了什么委屈一样。如果是因为我和苏语琪亲昵了一些,那么她也应该是恼怒多一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好像受到了什么痛苦,好像十分哀怨,好像成了一个怨妇……那么,颜宇天暗中观察我们在前,她的冷淡表现在后,这两者之间必定有关联!” 正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周修常努力跳出来,将各种信息汇集整合后,渐渐推理出了一个令他瞠目结舌的真相:竺兰兰受到了颜宇天的蛊惑,或者对自己失望至极,最终对她之前厌恶的人投怀送抱。 真的是这样吗?颜宇天又是怎样蛊惑竺兰兰、让她对自己失望的呢? 周修常不禁苦思冥想,一直到放学都落落寡欢的。他本来想着竺兰兰的事情不着急,可以等心头的事情落实之后再说。但是颜宇天这个新情况的出现,让他着实按捺不住。 晚自习时,郑大千道:“老大,想什么呢?又困啦?你可别又像昨天似的,睡到放学。” 周修常看了郑大千一眼,忽然道:“竺兰兰今天带我们上自习么?” 郑大千道:“不带?薛老师不是说,他要带我们讲卷子么?” 周修常点点头,道:“好。那我逃课了。” 郑大千道:“啊?!等会儿,老大你要去哪儿啊?我也要去!” 周修常道:“我困了,提前回家睡觉。薛老师问起来,你就说我得病了。” 郑大千道:“那正好啊。你得病了,我送你回家。”说着,就要收拾书包。 周修常只好道:“我说的病,是装病。” 郑大千道:“废话,哪个逃课的不装病?” 周修常一听也是,道:“是这么回事,我出去干点事情。现在还不能说,以后你就知道了。你得留下来,帮我打掩护。” 郑大千不甘,还想跟他走。周修常好说歹说,答应包养他以后的午饭和零食后方才罢休。 周修常走出教学楼,匆匆忙忙地赶到了校门口的保安室。今天值班的正是那个之前点头哈腰的保安。 保安笑道:“喔,周哥,你怎么来了?” 周修常道:“堵一个人,在你这里待会儿。” 保安道:“没问题。是谁呀?我帮你堵他!妈的,敢惹我们周哥,别说黑哥不答应,我也不答应。” 周修常笑道:“这个人,你也堵不得,是个人物。你就当作我没来过就是了。” 保安见他这样说,更加奇怪:“安原二中里,还有比周哥能量更大的?” 周修常笑道:“别捧我啦,再摔死我。这个人估计,马上就出来。” 那保安好奇,更想提早见识见识二中的大人物,便拐弯抹角,问个不停。周修常只是不答。 果然,不出片刻,只见校园甬路上走来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其时虽然夜幕四垂,校园里灯光不足,但周修常通过身形便判断出,走来的人正是竺兰兰和颜宇天! 接着,好像就像是要证实他的判断一样。只听甬路远方有人叫道:“宇天啊!” 不仅那一男一女转过了头,便是周修常也不禁伸长脖子,向远处看去,只见一个水桶形状的男人向前面的一男一女小跑着奔来,好像是一头奔跑在原野上的小野猪。 只听颜宇天叫道:“叔,你怎么也才下班?” 这小野猪一样的男人便是郭本易,他道:“下午开会来着,有些文件要我签字,就加了一会班。”接着,他刻意用惊讶和意外的口气说,“咦?这不是竺兰兰么?今天不忙?” 竺兰兰柔弱的声音里透着一丝疲软,道:“郭书记。我今天不用带晚自习了。” 周修常听见竺兰兰的声音,尽管他已经确认黑暗中那婀娜的倩影便是竺兰兰,但似乎仍然心存侥幸一般,盼望着那个身影不是。此时听见她的声音,心里一痛。 郭本易和颜宇天、竺兰兰汇合后,便一起向校门走来。 郭本易道:“兰兰啊,今天下午,我已经找老刘谈过了。我问他,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他承认,是担心影响不好,说到底也没有什么大的不妥当的地方。我就批评了他,说你既是教学方面的主人,又是组织部长,要把握全局,认真对待同志的进步要求。所以,他就把你的申请书,交给我了,日后组织上审核也没问题的。”他这是在提醒竺兰兰,我把该落实的,都已经“落实”了,可谓诚意满满。 周修常听见这话,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他难以相信竺兰兰是这样的人,为了“政治进步”,为了前途光明,就委身泥沼,同流合污! 这也意味着,作为交换,竺兰兰必然对他冷面相待。“看来,她那一点幽怨,无非是良心上过不去罢了!”周修常握拳暗想。 这时候,那好事的保安早已经迎出来,冲着郭本易点头哈腰:“郭书记,下班啦!慢走啊!——颜老师,送郭书记回家?慢走啊!——竺老师,今儿下班早,路上小心啊。”他一个看门的保安,居然对学校里的人事变故了如指掌,虽然“好事”,却也是相当尽责,同时更有攀攀高枝的意思。 郭本易等三人都对他笑着点点头,权作回礼,接着,三人便走出了校门。郭本易一边走一边接着说道:“既然碰到一起了,你们俩也都饿了?时候不早了,兰兰啊,我听说你自己一个人住,你回家还要自己做饭,耽误了饭时不好。这样,今儿我请你们俩吃饭。走!你有没有什么爱吃的东西?” 那保安看着郭本易凑在竺兰兰身前献媚的样子,嘴角露出不屑的微笑,但不敢发出声音,只是低低地嘀咕着:“哼!‘你爱吃什么东西?’呵呵!我就说,竺老师,路上小心啊,小心的是谁?你自己明白!这么漂亮的一个丫头,可惜了!——我说周哥,你看见没?刚才出去的这位就似乎我们书记……咦?” 保安嘟嘟囔囔地进了值班室,一抬眼,发现周修常不见了!他轻生一笑:“呵呵!看来胳臂拧不过大腿呀,一看书记来了,吓跑了!” 他怎地知道,周修常正悄悄跟在郭本易等三人身后,亦步亦趋,如影随形,心中更是愤懑不已! 第九十五章 傻姐姐 刚听到竺兰兰的声音时,他心里一凉,再听到郭本易所说的“进步”云云,心中一惊;继而愤闷交加,意欲一走了之。但是双腿好像不由自主,跟在了三人之后。自己如此行为,他虽然不愿承认,但是心底里明白:他仍然心存一丝盼念,不认为竺兰兰为人当真如此不堪。 可是,他恍然想到,他与竺兰兰的第一次见面,便是在舞厅里。而竺兰兰之所以去舞厅,并非她所愿,而是按照张文秀要求,给他送贿去的。这便是说,竺兰兰从一开始便属于“来路不正”,尝到了甜头,那么后期近墨者黑,自甘堕落,也并非不能。这么一想,周继成心中更不是滋味。 这时候,郭本易、颜宇天和竺兰兰三人已经走到了大路上。郭本易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周继成躲在暗处,不敢过分逼近,只在一旁远远看着。 一辆出租车驶来,郭本易招呼着颜宇天和竺兰兰。只见他有意把颜宇天安排坐进副驾驶,还高声说着什么“今晚的饭我请,车前就宇天来付”之类的,然后做出手势,让竺兰兰上车,自己却在车旁伸出手来,若有若无地在竺兰兰摸去…… 周继成大骂这好色之徒,恨不得立时冲上去抽他两个耳光。同时,又恨自己思虑不周,对这郭书记,早该提防着了。 郭本易最后上车,随即车门一关,车子绝尘而去。 周继成立即冲出来,脚步却不禁有些疲软无力,他站在路边,一边看着渐行渐远的出租车,一边伸手,也要打一辆车追上去。然而天不遂愿,此时的马路上竟然半天没来一辆出租车!而郭本易等人的出租车早已在夜色中消失不见了。 周继成懊丧不已,却又无可奈何,犹似金风乍起,恨风残,惜花落,心里空空无着,恨悲皆自惹。 接下来,周继成犹似一具执行回家任务的机器人,带着一副空空的皮囊,骑着车子回到城中花园。 直推着车子走在甬路上,周继成才如同一梦初醒,茫然地抬头,只见月满枝桠,银光泻地,他满腔愁绪不禁有感而发,刚要张嘴抒发一下这悲凉的诗意,岂料一朵乌云横插而至,霸道至极地遮住了月光,竟然把半轮清月,挡得严严实实。 “看来这老天今天也跟我不对付了!”周继成不禁苦笑。 就在这时,只听甬路旁的花园里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继成!” 周继成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苗条高挑的女子从花园里走了出来,一袭红色风衣,在小区路灯下分外吸睛,伴随着一阵清冷的香气,那女子走到周继成跟前。正是于玉香。 “玉香姐姐?”周继成见到于玉香清丽的面容,不禁露出笑容,目光一扫,见她下半身竟然只穿着家居长裤,一双小巧的玉足光着,穿在粉红色的拖鞋中。周继成不禁心疼起来,轻声呵斥道:“你怎么光脚出来了?小心着凉!”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于玉香好像是十分委屈的样子,“我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便一直在这里等。也知道,万一你回来得晚呢?可是又怕自己回去了,恰好你回来,便遇不到你了。”于玉香说着,娇羞可人。 周继成道:“遇到我?找我吗?干嘛在这里傻等,我一回来不就……”说到这儿,周继成明白了于玉香等候的原因。她是怕自己一回来便回到父母家中,这样一来,她也不好意思去父母家里找他,于是便一直在这里等,并且生怕错过了,连回屋穿衣也不敢。周继成感动道:“我的傻姐姐,你这是何必?” 于玉香道:“坏东西!人家在这里等你,你居然说我是傻姐姐。” 周继成道:“可不是傻姐姐。这个傻姐姐也不想一想,要是她冻坏了,我这个当弟弟的得有多着急!” 周继成一口一句“傻姐姐”,于玉香一开始还觉得不好听,后来却听出了亲昵狭亵之意,不由得展颜而笑。 “还傻笑!快回家。”周继成说着,便把自行车随意地丢在一旁,牵着于玉香已经发凉的小手向自己家走去。反正在小区里并无闲杂人等,而保安们在经过那一次风波后也都知道了他这个骑车的“少爷”,他的车子也没人敢轻举妄动。 二人边走边谈。周继成道:“今日干嘛这样等我?你的那闺密还在不在?” 于玉香撅着粉粉的小嘴巴,一脸不快,道:“人家是在等你,你居然还问别人。” 周继成对于玉香的表现实感意外,前一晚他二人情之所至,便云雨朝露一番,他还在想,二人再次见面,于玉香会不会觉得有些尴尬?但通过今日表现来看,他实属过滤了。 周继成笑道:“我当然要想着她了,这是一个男人做事最基本的要求嘛。” 于玉香没料到他这么明目张胆,更加不快,道:“哼!我知道你是小色鬼!没出息!胆子还不小!告诉你,今天我让李依依出去看一夜电影,你是见不到她了!还一个男人做事最基本的要求……大言不惭!” 周继成笑道:“一个男人做事最基本的要求是吸取教训。我是怕那程咬金再杀出来,吓我一跳!这不是吸取教训?——看来我的傻姐姐这么在乎我?” 于玉香脸色稍霁,道:“在乎你,所以我才傻么?那我以后不在乎你了。” 周继成道:“那没关系。” 于玉香又细眉微皱,道:“没关系?!” 周继成笑道:“那我就变傻好了。我来在乎姐姐不就完了嘛。嘻嘻。” 不想,于玉香眉头更紧,道:“那就是说,你现在一点都不傻,所以一点都不在乎我了?” “谁说的?”周继成装出了白痴的样子,吊着眼睛,半吐着舌头,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我傻得跟傻姐姐一样!” “我哪有那么傻!”于玉香终于展眉为笑,粉拳锤在周继成身上。 经过这么一番调笑,周继成的心情顿时好转。二人开门进屋,里面灯火辉煌,绚丽耀眼,显然是于玉香兰心蕙性,又把房子装饰了一番。 周继成看着亮如白昼的房子,不禁心中嘀咕:“昨日我回到父母家便是如此,不想今天回到自己家,还是这样。于玉香不会也是摆下一桌鸿门宴?” 周修常看了看于玉香,只见她满眼期待之色,显然是在期盼自己—— “哇!这么漂亮!可以说是金碧辉煌嘛!这些,都是你一个人做的么?”周修常赶紧夸赞起来。 于玉香美滋滋地道:“当然啦!”实际上,李依依也出了不少力气,但没必要替人家论功请赏,以致旁生枝节。 周修常刚刚买下这栋房子时,除了一些附赠的家具、电器外别无一物,装饰也极为单调朴素,显得空旷而沉闷。但不过数十天的功夫,整栋房子便焕然一新,虽然装饰简单,但色调鲜艳,显得氛围温馨、活泼,有如家之温暖。前日里周修常到这里事,已经是夜深了,灯光也没有全开,翌日一早便急匆匆离开,故而没有细看;这一次他在于玉香“请赏”的目光催促下,细细看过,觉得每一处都充满了于玉香的用心。 周修常赞美之词,溢于言表,让于玉香芳心大畅。 周修常在每一处装潢里体会到了于玉香的用心,不禁触目生情。他回过头来,见于玉香容颜绝丽,娇媚难言,禁不住搂住她的小脸,轻轻地一吻。 不出他意外,于玉香也热切地回吻着…… 半晌,两人才渐渐分开。偏巧,周修常的肚子发出一声饥饿的嘶吼。两人都笑了起来。 于玉香道:“都怪你,回来得那么晚,菜饭都凉了。” 周修常惊奇道:“你还做了菜?” “是啊。”于玉香走到餐桌旁,只见餐桌上摆着五个盘子,四小一大,显然是四菜一汤的配置,而为了保温,盘子上面又都扣着一个盘子。于玉香揭开一个盘子,又用手摸了摸盘子底,道:“唉,果真都凉了。”神色间显得急切失意,好像是一个努力学习却没有完成考试的小姑娘。 周修常“哈哈”一笑,道:“这个也太容易了。” 于玉香不满:“人家学电视里,忙活了一下午加一晚上呢。” 四菜一汤被她忙活了一下午和一晚上,着实不易。周修常看了看厨房里还剩下的数样食材,道:“我的傻姐姐快坐下,看你的聪明弟弟怎么露一手。” “哼!你还会做菜?”于玉香大是不信。 周修常也不多说,娴熟地系上围裙。他看到锅碗瓢盆、油盐酱醋等,无一不是新购之物,便知道于玉香是怎样的用心了。 把于玉香做过的菜又加工了一下,然后又做了两个精致的小菜,香气四溢的端上桌,把于玉香的眼睛都看直了。她伸出筷子品尝了一下,同样的油盐佐料,味道却比自己做得好了数倍不止,不禁脸色一暗,嘀咕道:“这,你也会?” 周修常见她脸色失落,知道是想给自己一个惊喜,却做得不尽人意,便笑道:“我也就会这几样菜而已。并且,如果漂亮姐姐不在场的话,我根本做不出来呢!” 这句话本来并不聪明,但在于玉香听来却颇为受用:“我不是傻姐姐了?是漂亮姐姐了?” 周修常道:“漂亮是公认的。傻只能我一个人说。” 于玉香娇羞莞尔。二人坐下来,伴随着声色旖旎,大快朵颐。 一时饭毕。饱而思欲,周修常难以自禁,拉住了于玉香的手,于玉香却羞怯着挣脱。 “怎么?”周修常说着,轻轻搂住了于玉香的纤腰,把鼻子凑到她的玉颈里,娇香沁人,他不禁扒开她的衣领,在她的雪肩上轻轻地咬了一口。 于玉香在如此挑逗之下,却依然挣脱了,笑道:“现在不行。” 周修常道:“怎么了?” 于玉香道:“你还没写作业呢!” 第九十六章 女性朋友 周修常一听,似哭似笑,道:“我要漂亮姐姐帮我写。” 于玉香道:“我是傻姐姐,帮你写不了。” 周修常只是拉着于玉香的手不放,道:“你陪我写。” 于玉香这才点头应允。于是于玉香拉着他走进楼上书房。书房的角落里已经布置好了书桌,属于赠送的家具。 周修常一面掏出课本和作业本,一面对于玉香笑道:“这可真是名副其实的红袖添香夜伴读!” 于玉香一笑,道:“多嘴什么,什么红袖,我是姐姐,要检查的。”说着,翻开周修常的课本,“今天要写什么?是这个吗?” 周修常点头,道:“就这七道题。其他的在自习课上都做完了。” 于玉香道:“真的?” 周修常道:“当然啦,傻姐姐那么好骗,我都舍不得撒谎了。” “呸!”于玉香娥眉微蹙,“你以为我不会这些题?告诉你,我比你学的好。” “我可不信,要不然一起做?”周修常发出挑战。 于玉香道:“想让我帮你做,然后你偷懒?没门!你做,我来检查。”说着,站起身,“我去烧点热水,冲杯奶粉给你。”其时,大多数人还是喝奶粉,纯牛奶市面罕见,于玉香自然是给周修常补充营养去了。 周修常见于玉香走开,重新摊开作业本,看了一遍题目。前世里,他尽管退学而去,但性格上的自傲让他自学了全部课程。虽然“岁月”有些久了,但重生后重返课堂,这些原本沉淀的记忆被激发起来,融会贯通,日臻千里。因此上,几道题目一扫而过,不过是课本上的变种而已,便得心应手地解答出来;片刻后,作业完成。 于玉香端着热水走进书房,笑道:“做出来半道题了么?” 周修常故作为难,道:“没有。” 于玉香本来以为以周修常的聪明,应该做了两三道了,谁知竟然“半道”也没有,不禁讶异:“是题很难么?我来看看。” 周修常把作业本递给她,道:“看看。半道题,我是真做不出来了。” 于玉香一看,不禁惊讶万分,她刚刚翻过周修常的作业本,眼看着这已经写满了解答的那页原本是空白一片的! “你……你都做出来了?”于玉香难以置信。 “对啊。就是半道题做不出。”周修常得意地笑着。 于玉香不信,又自己审题,再看周修常的解答,确认正确无误,又看两道,也都是正确。她想了想,俏脸一沉,道:“你是不是抄了答案?” 周修常又哭笑不得,说:“早知道你要是这么说,我就应该写的慢一点了。” 于玉香不信,翻书包,翻课本,翻其他作业本,却根本没有所谓“答案”。 “你真的在这么短时间里,全部解答完了?”于玉香瞪大了眼睛,这一次目光中是惊喜和欣赏。 周修常道:“当然。这几道题又不是什么难题。再说啦,还有这么秀色可餐的美人在侧,我能不写得快一点嘛!” 于玉香脸色一红,道:“早知道你写这么快,我就……我就……” 周修常道:“我就怎样?” 于玉香娇嫩的声音越来越低:“我就……去洗澡了……” 周修常一听,二话不说,一把抱起她的柔软的身躯,向浴室走去:“那就一起嘛!” 于玉香羞得玉手遮面,小猫一样的声音欲拒还迎地反抗着:“不行!不行!我不要嘛!” 周修常娇躯在怀,又被她的声音撩拨得心性大发,不由分说,把于玉香抱进了浴室中…… …… 躺在由于玉香精心打理过的床上,周修常感到全身轻浮,在征战时获得的巨大满足感之后,一阵没来由的空虚占据了他的脑子,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以为自己好像并未活过。 从这两次的欢娱中,周修常知道于玉香在这方面非同小可,她真的懂得如何让男人在自己身上欢娱起来。前一夜晚上,周修常便知道了她不是第一次,但说她经验有多么丰富倒也未必,进入时那紧致和她面容上的痛楚,绝非泛滥之辈所假装。因此,只能说,于玉香很喜欢这种事情,应该在无人时研究过自己的身体,知道如何满足自己,造福对方。 这样的女人是知性的。 床褥是新购的羽绒被,时下正兴,虽然在未来极为常见,但眼下却价格不菲。周修常思绪悠悠,顺着空虚寥落的情绪,便想到了竺兰兰身上。周修常想起的是第一次在舞厅中见面,想到她身上醉人的幽香。他又忽然惊觉,此刻,那股幽香便在身畔,自己已经佳人在怀,玉体横身,却得陇望蜀,不惜眼前人,岂非罪过? 于玉香躺在周修常的胸膛上,一头青丝铺散在他的胸口,她的耳朵贴在他的左胸,聆听着坚实有力的心脏挑动。忽然,她好像感知到了周修常心脏挑动有异,便一转头,恰看见周修常的眼中闪过一丝落寞。 于玉香用大声呻吟后略带嘶哑、却更加性感的声音道:“不满意吗?” 周修常看着自己胸口上那醉人的美颜,笑道:“怎么可能?你简直是妖精。” 于玉香道:“嘻嘻……那你怎么,好像有点不高兴?” 周修常看着她,轻抚着她的头发,本来不想说出来,但是一张嘴好像不听他使唤,只觉得在于玉香这样丽人的注视下,无论她问什么,他都必须回答一样,喃喃着道:“也没什么。就是有一个好朋友,一开始很不错。但最近我发现她对我爱搭不理的,今天我才发现,她为了自己的前途,离我而去,投入了她最讨厌的人怀抱。” 于玉香眼中的嫉妒一闪而过,笑道:“你说的朋友,是女的?” 周修常停顿了片刻,道:“是。” 于玉香道:“一定是班花,或者是校花了?” 周修常心想,竺兰兰虽然是老师,但是既然是在学校里工作,称作“校花”也名副其实,便道:“算是……校花。” 于玉香笑道:“是就是嘛,干嘛还‘算是’?”顿了顿,又道,“长得一定很漂亮?” 周修常这时候摸着于玉香的玉肩,笑道:“是。和你一样美。” 于玉香娇嗔道:“哼,我可没有双胞胎姐姐妹妹。” 周修常笑道:“万一是失散的呢?” “去你的。”于玉香一握粉拳,捶打他的胸口,道,“一定比我漂亮?毕竟比我年轻,我都老了……” 周修常道:“不是,你俩差不多大……并且,在我眼里,你们都娇嫩嫩的,跟花一样,永远也不老。” 于玉香道:“怎么不会?再说,跟花一样,那你是什么?摧花使者么?” 说着,于玉香不客气地搥了一下周修常的下面。周修常一声惨叫。 两人又依偎了片刻,周修常幽幽地道:“总之,我不知道她想要我怎么样,想要我做什么……你想让我做什么?” 于玉香半晌不答,她自然明白周修常的意思,至于日后的名分之类她想也未想,只是此刻听他说有一个女孩子让他伤心,若是自己口无遮拦,岂不是步其后尘? 于是,她静默片刻,才道:“我愿意在你身边,就在你身边。哪天我不愿意了,我就走得远远的,远走高飞去!” 周修常道:“那我去找你。” 于玉香道:“我不让你找。” 周修常道:“我一定要找到你,不然我就流浪一辈子。” 于玉香道:“你流浪一辈子,那我就逃亡一辈子。反正地球那么大。实在不行,还有月球,还有火星,还有银河系……” 周修常道:“因为躲开我,你真的要跑那么远?” 于玉香沉默了。片刻后,周修常感觉到她身体微颤,鼻子也轻轻抽泣着,一点凉凉的泪水,滴落在他的胸膛上。 周修常道:“对不起……” 于玉香流着泪笑道:“我哭我的,你说什么对不起?可笑!” 周修常道:“你在我的怀里哭,我就该说对不起。” 于玉香道:“没这道理。” 周修常道:“有这道理。是男人,就有这道理。” 于玉香道:“那你们男人想得真多。” 周修常道:“想得不多,只是想女人罢了。越漂亮的女人越想。想的是怎么宠,怎么爱。”说着,伸手摩挲着于玉香滑腻的玉颈。 于玉香道:“你们男人成天就想我们女人,哪里还能做事了?” 周修常道:“当然不能啦。比如烽火戏诸侯,为了褒姒一笑,何惜诸侯千里奔波?” 于玉香轻“哼”一声,道:“我又不是那坏女人,让你坏事的。你想让我笑吗?我笑就是了。”说着,故意生硬地叫了两声,“哈哈!” 周修常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手掌轻轻滑过她柔腻的玉背。 窗外夜色溶溶,树影幢幢,时而能听见渐强的寒风嘶吼。周修常搂着于玉香,一手拉过被子,将二人盖得更紧些。他扭头看了看墙壁,只见一对人影沐浴在温馨的床灯光环里。他又打量着整个房间,明显很多物事都是于玉香才购置的。 这一番细致而深的用心,他不能不体会到。 第九十七章 不是吃钱 周修常若是年轻气盛,未必便知道于玉香的一番心思,但他只是肉身少年而已。前世里多吃了那么多饭,虽然称不上什么世事洞明、人情达练,但人际之间的熙熙攘攘,倒也略窥一二。 于玉香实际上也是极有心计,她此刻不说什么,自然是因为周修常尚且“青春年少”,不急于一时半刻的撒娇笼络。周修常暗想,于玉香年轻貌美,温柔可爱,心底里自然存着一份争荣夸耀之心,此乃人之常情。于玉香近来举动,当然有着攀附自己,从而飞黄腾达的念想。 此刻,周修常抚摸着怀中的娇香软玉,却禁不住浮想联翩—— 想到于玉香的心机,他若是年轻人,自然觉得这世上的人都是尔虞我诈、工于心计,所谓白首相知犹按剑也,真是十分令人心寒。 想到自己前世里的人生历程,以及种种所见所闻所感,又觉得“爱”之一物,实属奇幻而荒唐,国外有人研究说爱情就是人的神经出了问题,就是某种“神经病”而已,十分确切。 他再想到,实际上爱情本身就是交换,某种的利益的结盟和兑换,古今皆然。男人的能力、金钱,女人的美貌、温柔,都是赤裸裸的资本。要不然唐玄宗为什么不去宠爱一个丑丫头?为什么杨国忠能把持政事多年? 他捏了捏于玉香的柔肌玉骨,进一步想到:所谓毫无利益交换的一往情深、生死相许,只是把热恋中的短暂激情当成了虚无缥缈的童话故事,把一时兴起的海誓山盟当成了堂而皇之的金科玉律,结果却欺自己一时,骗他人一世,误天下痴人。 最后的下场,要么是觉得对方虚情假意、移情别恋、面目可憎、恨之入骨,要么劳燕分飞、恩断情绝、情难自已、自绝而去。 前者情痛,后者情痴。前者居多,后者稀少。人们皆或叹或哂,用情无度,颇觉不值。后世所谓渣男渣女之灾,皆此之类也。 所以,周修常觉得,与其遮遮掩掩,莫若直面相待。 周修常想通此节,柔声说道:“玉香,我把你当红颜知己了。你永远不许走,我还要你帮助我呢。” 听到周修常用“玉香”两字叫她,于玉香心中一颤,既而竟然有些雀跃起来,不禁又羞又喜;再听到“红颜知己”云云,倒也不算什么,想自己身下的男人如此年轻有为,所谓“红颜知己”者不知几何?但听到最后那句“你永远不许走,我还要你帮助我呢”,顿时心中如同如电闪耀,回音袅袅,十分感动。 她明白了他明白了她的心思,可谓反证其心,心心相印矣! 这一句话说得透彻通亮,两人心灵相通。于玉香从他胸前抬起头来,美目脉脉含情,向他注视,四目相交时,情更浓,意更厚。 于玉香柔媚地一笑,随即眼神变得迷离而妖娆,那种欲拒还迎里遗留的半分矜持无影无踪,换成了不遗余力的勾魂摄魄,散发出让人难以抑制的性感气息…… 于玉香玉唇贴在周修常的耳畔,痒痒地娇声道:“那你先来帮助我啊……” 周修常这一副年轻气盛的身躯,在如此火力全开的诱惑下哪里按捺的住?一翻身,把柔若无骨的于玉香压在下面…… ……又是一番噼噼啪啪的噪音…… 实际上,若周修常并非重生之人,他也一样陷入情海,难以自拔,甚至比他人更加疯癫痴迷,却哪里还能勘破红尘之相,看透众生情苦? 周修常自己也明白,说到底,人们不过是生存在四维空间,感受三维世界,无法操纵其中的“时间维度”。如果人类可以随心所欲地穿梭于“时间”这一维度上,纵览过去未来,直观因果相循,那么很多“此时”决定下的事情,于“彼时”而言必是或因失之千里而可笑无奈、或因侥幸成功而庆幸自得,或因碌碌无为而懊恼沮丧……情之一事,也是一般,曾经沧海,旧时王谢,情痴情苦,冷暖自知而已。 那于玉香一心在意于他,不能不说有些贪慕攀附的意思,但更多则是情真意切,芳心绾系,情柔似水,至于以后的倚仗,不过是水到渠成而已。 周修常在飘然欲仙的愉悦中更进一步认识到了他和于玉香关系的实质,心中的愉悦感居然更上一层楼,于是换个姿势…… ……噼噼啪啪的噪音…… 第二天清早,周修常睁开眼睛时,窗外将将黎明,他看了看身旁的玉人,脑袋枕在自己的胳臂上,一头秀发披散在自己的胸口,一条白皙的长腿跨在自己的腿上,似乎这一夜于玉香都是“躺”在自己身上睡的。 周修常轻轻起身,依旧惊讶于自己竟然会起得这么早,昨晚明明累得像耕牛一样…… 尽管他轻手轻脚,但于玉香还是醒来,嗫嚅着道:“不许你起来!上次就不告而别,害人家等了一天……” 周修常俯身,亲了一下她的额头,笑道:“那我迟到了啊。玉香姐姐!” 于玉香莞尔:“我不要‘姐姐’了。” 周修常道:“那叫你妹妹好不好?” 于玉香竟然点头,睁大了美丽的双眼,道:“好啊好啊,我是玉香妹妹,我让哥哥干什么他就得干什么。” 周修常道:“那是一定的。不过我要上学啦!我还得听老师的呢。” 于玉香像小猫一样长声娇吟,表示不满。周修常笑道:“妹妹得听哥哥的话才是嘛!你再睡一会儿,我也好些日子没有起床这么早了,做学生真不容易。” 于玉香笑道:“好些日子没有起这么早?那你一定天天迟到。” 周修常知道自己一时口误,笑道:“所以我就更加不能迟到了。你听话。” 说完,他转身就走,情知再听于玉香说话,便羁绊住了。 周修常来到浴室,匆匆忙忙洗过脸,便穿衣、拿书包,一边走着一边环顾房子,见到许多装饰物件是于玉香新购买的。来到门厅,忽然发现玄关处比昨夜多了一双女士高跟短靴,同时沙发上多了一件女士黑色风衣,便知道应该是李依依回来了,这时候恐怕也沉睡未醒。 他本来已经打开书包,这时却有些犹豫起来,知道有外人的不便。 原来,于玉香为家里增添了这许多物事,周修常心想她一定费了不少心思,也花了不少钱。所以他想拿出钱来放在沙发或某处,补充一下于玉香的腰包,不能总让她破费。 可是,如今外人在场,颇有不便。他想了想,还是打开了书包,把一万多元全部拿出来。看着他手里的一沓钱,他自己都觉得好笑:谁能想到一个骑着自行车上高中的学生,书包装的不仅仅是一本本课本,还有让很多大人都觉得是一笔“巨款”的一万元钱? 他把这些钱塞进了玄关处于玉香的靴子里,然后写了一张纸条:玉香妹妹,帮我花了或者吃了。写完,想想,又微笑着加了一句:PS,不是吃钱。 他想,于玉香应该能明白“PS”的意思是“附加一句”的意思?毕竟,这种写法在后世非常常见了。 他合上书包,又把塞进钱的靴子故意摆在了显眼处,让于玉香出门时,第一眼便可以看到,第一选择便是这双。周修常想象着于玉香的纤秀小脚穿进靴子时被钱“硌”了一下的惊吓和窘状,不禁捂嘴偷笑,全然不顾这只手刚才伸进了于玉香的靴子里。恐怕也只有热恋中的男女才不会如此计较。 当他又一次蹑手蹑脚地走出自己的别墅时,依然没有注意到,楼上一个纤瘦的身影正注视着他的一切…… 那个身影待周修常走出房门后,便同样蹑手蹑脚地下楼来,来到玄关处,然后似乎盘桓了一会儿,再犹豫着伸出手去,目标赫然是那双塞了钱的于玉香鞋子…… “依依?”于玉香的声音在楼上响起。 “啊!”李依依吓了一跳,发窘道,“吓了我一跳。” “你在做什么?怎么这么早起来,还穿得那么少出来?昨天你什么时间回来的?”于玉香觉得有些可疑,便一口气问了出来。 李依依道:“我昨晚三点多才回来,看了四部电影,大姐,我困死了。今儿不出去面试了。”说着,李依依就往回走,一边走一边道,“太困了,我不吃午饭了,睡觉了,不要叫我!” 说完,上楼进屋关门,一气呵成。这么一混淆,于玉香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便忘了问她为什么到玄关鬼鬼祟祟的。 周修常又是一宿未归,他回到父母家中,父母家无人。看来只要自己不在家,老两口就又出去了;而如果自己在的话,母亲一般会做好了早饭,而且一定会看着他吃下去才罢。周修常不禁觉得,自己是不是给父母填了麻烦? 周修常先把大哥大的充电,但时间紧迫,自己必须马上出发上学,便想把充电器带着,可是一想教室里哪有插座?想了想,觉得这东西主要是王朝阳联系自己用的,而平常王朝阳也不打,即使那天告知自己郭忠去找他的事情,也是在放学之后。这么一想,便干脆把大哥大扔家了,有一些小事情王朝阳自己会拿主意,而一些需要把关的大事情也不急于在一时三刻下决定,这个大哥大又沉甸甸的,有时候真是个累赘。 但是,书包里还有样东西不是累赘。那天因为少了这样东西,他和郑大千不得不当了一回小偷。于是,那一晚上回家后,他就取了一万元塞进了书包。而就在刚刚,他又把才装进书包不到一天的一万块钱塞进了于玉香的鞋子里。所以,他打开书桌抽屉,又要为自己的腰包补充弹药了。 抽屉里,现金所剩无几。周修常干脆都抓了起来,塞进书包,心想:得找个时间得去趟银行取一些现金了,不过倒也不必着急,这一万五千元钱若是节省点花,至少可以花上一年半载。周修常告诫自己,挥霍无度,可不是什么好习惯,而更关键的是,有的时候他自己都不知道花在哪里了。自己如此消耗钱财,速度之快,让周修常想起了前世里在酒度过的人生最后一段时光,此时彼时,天堂地狱! 第九十八章 水来土屯 一边感慨着,一边出门,来到门口,却发现自己昨夜里随手扔在小区花园旁的自行车居然被人送到了父母家门口,而且,车子似乎还擦拭了一遍,清晨的阳光一照,居然熠熠生辉。 这必定是那群“多事”的保安干的了。擦那么干净干嘛,没准被贼惦记上了。 周修常骑车入校,然而随着一米米离校园越来越近,竺兰兰的身影竟然幽灵般从他的心底浮现出来。 “要是我开车的话……”周修常心中暗道,“或许昨夜就可以追上他们了。不知道昨夜里,竺兰兰在那两个猥琐的男人中间会怎样?这真的是她自愿的选择吗?” 一时间,又是叹息又是担心,就这么走进了教室。 刚在座位上坐下,屁股还没热呢,郑大千就不请自来,凑到了跟前。 “我说老大,怎么样?”郑大千盯着周修常的眼睛,似乎想从他的眼睛一瞧究竟。 周修常困惑道:“什么怎么样?” 郑大千眼睛一翻,不满道:“忘啦?昨天晚自习,是谁提前离开教室的?是谁让我打掩护的?” 周修常想起来,道:“哦!那薛老师问我了没有?” 郑大千道:“何止是问了!一看你逃课了,十分不爽,说要向竺老师告状,恐怕今天要找你家长喽!” 一看郑大千说话的夸张姿态,周修常就知道他信口开河,笑道:“那你帮我做掩护,你也有责任,你怎么不找家长?”其时学校是实行连坐制,包庇坏学生和坏学生同罪。 郑大千语塞,支吾道:“我……我……哎呀呀,我好不容易才把薛老师劝住!我说,周修常感冒了,肚子疼,都站不起来了……”说到这儿,郑大千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 周修常道:“行啦,你别咒我啦!” 郑大千笑够了,道:“我说正经的啊。你昨晚上干嘛去了?老实交代!” 周修常神色一黯,道:“其实也没什么。” 郑大千见他神情不对,道:“靠!是不是有人惹你了?” 周修常道:“怎么全天下与我为敌么?这么多人惹我?” 郑大千道:“就咱俩这关系,你在我面前藏不住悲伤的!” 周修常苦笑一声,点头道:“悲伤的就是这一点。” “所以啊……”郑大千悠然道,“说,本大爷听着呢。” 周修常想了想,道:“那个颜宇天,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勾搭上了……”说到这儿,他难于启齿了。 郑大千一听,接道:“勾搭上了谁?竺兰兰?” 周修常点头。 郑大千大惑不解又义愤填膺,道:“不可能的!要是能勾搭上,那还用我们去……”说到这儿,他发现周修常神色凄凄,“你,不会是开玩笑?” 周修常道:“我想,没准是竺兰兰自愿的。” 郑大千道:“怎么可能?竺兰兰那么漂亮乖巧,不会脑筋不正常了?肯定是你脑筋不正常了,看错了,瞎说!” 想到人见人爱的美女老师竟会如此不堪,郑大千也是一百个不信,道:“你说,她为什么要自愿跟那颜宇天?而且,颜宇天还被我们收拾过,她能看得上?!” 周修常道:“你忘了?颜宇天的叔叔是郭本易,咱校的党组书记?未来可能成为郭校长的?” 郑大千一拍脑袋,道:“瞧我这脑袋!忘了,人家这么狂,自然有背景啊!完了完了!” 周修常道:“完什么完?我说过,兵来将挡,水来土屯。” “水来土掩。”郑大千非要按照自己用词的习惯纠正了一句,又道,“反正那个什么将啊,土啊,都是你了。” 周修常并不在乎郭本易、颜宇天之流对付自己,而是担心竺兰兰委身泥沼,道:“我压根不惧他们。党组书记又不是校长,在学校里,校长才是一把手嘛。我担心的是……”到这儿,又说不出口了。 郑大千明白他的意思,叹息道:“竺老师真的会自甘堕落?她会为了什么‘郭校长’而……”一贯口不择言的郑大千也说不下去了,跟着周修常一起苦恼起来。 过了一会儿,郑大千道:“妈的!这就是你昨晚上逃了晚自习的原因?” 周修常道:“我在校门口碰到他们了,竺兰兰、颜宇天和郭本易。我悄悄地跟在他们后面,听到郭本易说工作上的事情,很明显竺兰兰之前便有求于他。” “唉!”郑大千晃晃脑袋,“我还是不相信……嗯嗯,不信。” 周修常道:“后来,我想追上去,但是他们打了一个车,走了,我没追上。上车前,郭本易还……妈的!” “妈的!”郑大千当然明白郭本易一定是动手动脚了,“竺老师呢?没有反抗?他们就走啦?然后呢?” 周修常道:“然后我没追上,自然就不知道。她会不会……总之,不知道。” 郑大千思索一会儿,依然摇头道:“不,我不信。不信。”然而,他的神情也由初时的惊讶、不满,渐渐变成了黯淡、伤然。 就在这时,苏语琪满面笑容,向他们走了过来。 苏语琪看他们愁容满面,不免也呆愣了一下,道:“咦?你俩这对小夫妻,这是吵架了么?” 郑大千驳斥道:“你俩才小夫妻呢!” 苏语琪道:“看看,急眼了?急于否定就是肯定啊。” 郑大千还想再说什么,苏语琪打断道:“不要辩解啦,我不听。” 郑大千张了张嘴,最后来了一句:“反正你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苏语琪道:“管它什么事,我不听。” 转身面对周修常,道:“我听他的。嘻嘻。” 周修常知道苏语琪为什么找他,也知道她怕是猜到了自己愁容惨淡是为了谁,便直截了当地问道:“你爸爸怎么说?” 郑大千道:“哈哈,果然问了家里了。苏语琪,你爸爸怎么说?” 说着,郑大千双手支颐,做出认真听讲的样子。 只听周修常和苏语琪齐声说道:“郑大千,让一让。” “我偏不!”郑大千不满,“干嘛想把我扔下呀?这电灯泡我当定了。” 周修常和苏语琪对视了一眼。然后,她周修常使个眼色,周修常忽然一脚踹出,踹在郑大千椅子上。 “哎呦!”郑大千身子一歪,“我让,我让还不行嘛!不过……”他又顿了一顿,“你们得告诉我都谈论什么了!” 苏语琪道:“你怎么好奇?” 周修常道:“放心,以后你会知道的,又不是什么国家秘密。” 郑大千得到周修常保证,方才悻悻离开。 周修常道:“你爸爸看纸条了么?” 苏语琪的目光中有着一丝兴奋和得意,道:“我把纸条放在他的书桌上了,这样我爸晚上回家的时候,就一定能看到了。” 周修常道:“不是当面交给他的?” 苏语琪用“你怎么这么不懂事”的眼光瞥了他一眼,道:“我爸很忙的好?昨天回家够早的了!” 周修常一想也是,改革春风吹满地,新鲜事物层出不穷,各级官员都忙得脚打后脑勺,便道:“那他看了吗?” 苏语琪道:“看了啊。大清早我起来,看见我爸和我妈吵吵。” 苏语琪故意说到这里,不说了。 周修常觉得大惑不解,道:“你爸和你妈吵吵?”心想,你父母吵架,怎么和你爸爸看没看我的纸条有关系? 转念一想,似乎明白了,道:“是不是……你爸爸以为那张纸条是你妈妈放在他桌子上的?” 苏语琪如花般一笑:“聪明呀。这都猜出来了。” 周修常被她夸赞,谦虚地一笑。实际上,他在纸条上写的字工工整整,是正楷书,笔力遒劲,第一眼看上去有如成年男子的笔迹,其内容也是一般。故而苏语琪的父亲认为是自己妻子把某个男人提出的建议放在他的书桌上,也有可能。 周修常道:“那你爸爸都说什么了?” 苏语琪意味深长地一笑,道:“我爸爸批评了我妈妈,认为她不该干涉他的工作。我妈妈自然极力否认。于是,我爸爸把你的那张纸条亮了出来,说,‘这是什么?’我妈妈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说,‘我可不知道,你不要一大早找不痛快。’他们俩都是小声吵架,怕吵醒了我姥爷。但我在卫生间里,都听到了。” 周修常听她这么一说,结合自己的婚姻生活,便明白了大半。一个男子汉大丈夫,最感到不快的是,妻子把另一个男人的话当成金科玉律,然后呈现给自己的丈夫……这不是显得自己无能吗?无论另一个男人说的多么有理,丈夫的嫉妒心发作,至少一时半会是绝对不会听进去的;结果妻子着急,觉得丈夫不理解自己的“苦心”,于是一场令双方都心寒的口舌之争便在所难免了。 周修常道:“那你是怎么做的?” 周修常想,你可别放之任之,最后尽管误会解除,但你爸爸也对我没什么好印象了。 令他庆幸的是,苏语琪说道:“我当然出面啦!你以为我会让他俩吵个没完?我姥爷其实早就起来了,正在里屋听收音机呢,要是他听到了,难保又是一场风波。” 周修常听她说什么姥爷的事情,觉得这无关紧要,他只是问:“你怎么说?” 苏语琪笑道:“看你急的!” 周修常道:“拜托我的苏女侠,快上课了!” 苏语琪道:“叫我苏女侠了?不行,你得叫我苏女强人。” 不愧是御姐,周修常知道这个时候还没有流行“御姐”这个词,而是流行“女强人”,只好道:“是,女强人,你是苏女王,快说。” 第九十九章 柔肠百转 苏语琪高兴地笑了,她看周修常十分急切,便知此事对他很是重要,刚要开口,只听早自习的铃声响起……大家都停止了喧闹,开始翻书早读了。 周修常流露出遗憾的神色,苏语琪轻轻一笑:“晚点告诉你。吊你胃口。”说着,便回到座位上。 郑大千也回来了,兴致高昂地问:“怎么样?你们说了什么?我能知道不?” 周修常沮丧地道:“说了一堆废话。” 郑大千不满,道:“说废话居然不叫着我!你们俩真行!” 尽管翻开了书,但是周修常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因为翻开的是语文书,竺兰兰的身影又莫名其妙地浮现出来,一会儿苏语琪的笑容也掺杂进去…… 第一堂课下课后,周修常便急不可耐地找到苏语琪。苏语琪见周修常如此着急,又是好笑,又是担心,问道:“修常,你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周修常道:“没有。就是这件事关系到我爸工厂的命运。” 苏语琪听了,放下心来:“那就好。” 周修常道:“求你了,苏大人,快说。” 苏语琪本来还想逗他一逗,好不容易自己可以向他卖关子了,这种让自己在意的人俯首相就的感觉很好,但怕他真急,便老实说道:“我就说,那张纸条是我放上去的。我爸爸很着急,拉着我问是谁给我的。我本来想告诉他,但我和你一样,也想知道他对纸条上的话怎么看,就问他。他说,是有些想法,但不切实际。” 周修常道:“不切实际?” 苏语琪点头,重复了一句,道:“嗯嗯。是不切实际。然后他又问,是谁给我的纸条。我就说同班同学。他问是谁,给他这张纸条干什么。我就笑着说,要不我今晚把我同学叫来,让他亲自跟你说一说。你猜我爸说什么?他说,不行,我不见,我今晚有事情。” 周修常一听,虽然早有听到拒绝的准备,并不惊讶,但是目光还是一暗。但是,他再一抬眼一看,却发现苏语琪正巧笑嫣然地看着他,目光中含有几缕逗弄之色。 周修常道:“好哇,你是不是逗我呢?明知道我很看重这次机会的。” 苏语琪道:“谁逗你啊!我爸就是这样说的,不信你自己问。” 周修常道:“你爸爸不想见我,我也问不着了啊。” 苏语琪道:“那倒未必。总之,我爸说完,就把纸条往我怀里一塞,说,‘以后少拿这类东西给我,我内参都没有研究透,这算什么?!’说完,气哼哼的,就走了。” 周修常听了这话,敏锐地察觉出,在苏语琪的家中,苏父的权威好像不太稳,至少不是一家之主、说一不二的那种,而是对于挑战比较敏感,要不然,也不会因为一纸建议就心怀不满。虽然不明白个中原因,但周修常感到事情不妙,自己的建议让苏父心情不快,这一个开局没有开好。同时,从反面也证实了,这一轮大企业改革,困难重重,十分棘手。 只听苏语琪续道:“不过,就在这个时候,你猜猜,谁出现了?” 周修常想,你刚才说到你的外祖父好几次,难道是他出现了?便道:“你姥爷来了?” 苏语琪笑道:“对呀!他问怎么回事。我就把你的纸条给他看了。然后我求我姥爷,让他今晚上见见你。” 周修常奇道:“什么?!让你姥爷见见我?” 苏语琪道:“是啊。你不懂我的意思吗?笨!” 周修常道:“不懂。我见他干嘛?” 苏语琪道:“你要见我姥爷,不就是到我们家来了么?你既然来了,还愁见不到我爸?还愁和他说不上话?那时候你来都来了,他还能当着我的面把你赶走了?真笨!” 是犯蠢了。周修常一拍脑袋,苏语琪曲线救国,采用和外祖父撒娇的办法,完成了自己的目的,这果然是女孩子的办法!到时候,只要自己在场,冲着女儿的面子,苏父不听也得听。只不过这有点强人所难,但聊胜于无啊。 周修常道:“那……你爸爸会不会今晚不在家?他或者会故意躲开之类的?” 苏语琪道:“不会。你还是笨。” 周修常啼笑皆非,他此刻看着苏语琪,好像看着一座谜语之山,令人捉摸不透:“我怎么又笨了?” 苏语琪这时候忽然有些害羞,道:“你就是笨!你想想啊,你家女儿今晚带着一个男同学回家,你还不……不……不回家看看么?”苏语琪也没想到自己会磕巴,令话中深意盈然,反而更加尴尬了。 周修常明白了,看来,自己今晚上在苏家出现,气氛会比较……复杂。 周修常道:“那我今晚上……真的可以?你姥爷答应了?” 苏语琪得意地道:“我姥爷最宠我了,当然答应啦。我还说,这张纸条上的话,就是你写的。我姥爷看了,说写的好,有想法,有深度,应该来谈谈。” 周修常知道这是苏语琪外祖父的客套之语,与其说想和他见上一面,毋宁说是好奇,要看看让自己外孙女看上的男孩究竟是何许人也。 周修常道:“那你爸爸听见,怎么说?” 苏语琪道:“他就哼哼两声,说,不许耽误学习。哈哈。” 看来,苏语琪的外祖父出马,干净利落地拍板决定了此事,苏父便勉强应允,似乎是对岳父大人马首是瞻。从这点上看,苏父也是惧内之人? 这么想着,周修常的目光没来由地看向了林梦瑶一眼。只见林梦瑶端坐座位上,任周围同学嬉笑打闹,却岿然不动,目不斜视地看书。 果然是曾经沧海啊!在人面桃花之间,桃花依旧,人面宛然,而自己这股东风却非复往昔了! 周修常正胡思乱想间,忽然瞥见竺兰兰走进教室。他心中一沉,只觉得很不是滋味:没想到自己和苏语琪说话,又被竺兰兰看个正着。只见竺兰兰清秀的面容里藏着淡淡幽怨,好像刚刚遭遇了什么不顺心的变故一样。 竺兰兰走进教室时,目光不自觉地还是看向了周修常,见到他和苏语琪在一起,心里竟然有些释然了,好像是看到眼前的事实祛除了心中的悬念一般,无论结果如何,这块吊起的石头终于是落了地。 但她的神色终究还是闪过了一丝黯然。这瞬息之间的变化,他人或许并不注意,但却躲不过周修常、苏语琪以及郑大千的眼睛。他们都看出,竺兰兰的目光中有一种让人不安的东西。 昨天放学时,颜宇天像约好了一样,故意在其他老师们没有走出办公室时去找到她。意图很明显,就是让他人都看出,这天中午在食堂里发生的事情不过是“情侣”间的口角之争而已。 竺兰兰忍受了下来。 但听颜宇天嬉皮笑脸道:“兰兰,晚上我带你去打保龄。天都大酒店的夜总会里就有。” 竺兰兰忍着心头的恶心,点点头。她觉得这可真是作践自己,但她越作践,就感到自己越卑微;感到越卑微,就感到自己牺牲越大;感到自己牺牲越大,就觉得自己付出越多,就越伟大,越深情…… 这么一想,竺兰兰的心不再死气沉沉,她甚至对颜宇天笑了一下。 此刻,颜宇天在她眼里不过是一个工具,一个让她沉沦后获得新生的辅助工具。只是颜宇天见到她笑了,分外高兴,显然是为自己获得美人放心而鸣鸣自得。竺兰兰觉得他有些可笑,又被自己利用着有着可怜,但谁让他和那个身影比起来渺小得可怜呢? 不过,令她感到意外的是,她和颜宇天走到校门口时,郭本易竟然也追了上来,然后主动地请她吃饭。看着郭本易大腹便便、脑满肠肥的样子,便知他居心叵测。 但奇怪的是,心底那份牺牲感却愈加强烈。 这份她自己都不会承认的感觉一直在她心底里鬼鬼祟祟。但直到那一只大手摸到了自己的臀部,她才恍然意识到,自己似乎犯下了某种错误! “兰兰啊,你有自己爱吃的没有?”郭本易先让她坐进出租车的后排,随后自己坐在了她身边,而颜宇天则有些尴尬和疑惑地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司机问去哪里,郭本易只说,先往前开,然后便问了竺兰兰这句话。 而就在司机犹疑着发动汽车竺兰兰的时候,竺兰兰一瞥眼间,看见车窗外好像有一个熟悉的人影正向这里奔来,但没等她看清,出租车司机便一脚油门,驶离此地。 “是他么?”竺兰兰喃喃着,竟而忽略了身边的郭本易。 “什么?”郭本易挤眉弄眼地笑着,颇为难看,以为她在回答自己的问题,“你说哪里你爱吃?” 竺兰兰回过神来,心想自己看错了,周修常想必在教室里上自习。而自己却为了他安安稳稳地坐在教室里…… 她在郭本易色眯眯的注视中低声道:“也没什么……” 郭本易道:“那好。咱们去省教育厅的招待所去,我那里有熟人。还有一个大厨,他和我很好,能做特色菜,特别好吃,不亚于鲁鸣春的口味!” 听他这话的意思,自然是想向竺兰兰展示自己的人脉和在省市教育系统中的地位。谁都知道,他极有可能接任省重点中学的校长,或者没几年,便混进机关里干吃油水。 于是,郭本易便叫出租车司机去省教育厅招待所。一路上,郭本易因为外人在场,倒也比较规矩。 但是等到了招待所之后,郭本易便如同回到家一般放肆起来。 第一百章 令人心悸 招待所门楣极为普通,甚至在灯光下可以看到外墙的马赛克都脱落了。但是进入里边,却发现别有洞天,装修并不是金碧辉煌,而是朴素淡雅,但是极有情调,让人眼前一亮,几个豪华包间居然以“孔子”“孟子”“老子”“朱熹”“阳明”等教育家命名,可谓别具一格。 “‘孔子’间!”郭本易对这里显然熟稔,对服务员打了招呼后,便轻车熟路地走进了“孔子间”。 “孔子间”里大约二十平米见方,居然装修得和书中画的“孔子讲座”的“教室”模样差不多,只是中央一张大桌代替了“孔子”的位置。墙上挂着一张孔子的画像和几幅书法复制品,有什么“学而时习之”、“风乎舞雩”之类,其中一副落款是乾隆,写着:气备四时,与天地日月鬼神合其德;教垂万世,继尧舜禹汤文武人之师。 竺兰兰不禁感到一阵荒唐和可笑:堂堂为人师表的一群人,却在千古儒圣的眼皮底下蝇营狗苟!自己进入社会时便被告诫:会遇见很多大开眼界的事情。因此有一些心理准备。但此刻亲历,还是觉得荒谬至极,令人作呕。 就在这时,又觉得一阵臭气逼人,郭本易居然走到了她的身后,一只肮脏的肥手轻轻搭在了她的肩头。 “兰兰啊,你这个姑娘还是懂事的嘛!”郭本易说着,发出一阵令人心悸的肆笑…… “不!不行!我不懂事!我不懂事!我太不懂事了!”竺兰兰在心中呐喊着,她意识到自己深陷狼窟,是他人的猎物。而她竟然是自愿陪着一对狼来到这里,只为了甘做一个牺牲品…… 她自己不也是很荒唐么? 此刻狼爪搭肩,令竺兰兰想起了一故事:人在夜行时,狼会在背后用爪子搭在人的肩上,等人一回头,狼就咬住那人的喉咙…… 冰冷的危险气息切实地包裹着她,身体无风而颤,不寒而栗。 郭本易的肆笑声在身后响起,像是狼嚎般露着獠牙。 只听他道:“人在社会上,比不得在学校里。就得尽快成熟起来。很意外,看到你这么快成长。看到你,我就好像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一样。” 他说的都是老人嗑,通常地,下一句都会转入正题。 果然,郭本易在“唉”地感慨了一声之后,说道:“我呀,现在是副处,这个位置不上不下,很难受,已经快八年了?不,九年了!不过呢,也快了,就等张文秀这家伙走了,我也该转正了。哈哈。”最后一句笑声里,透露着张狂和得意。 然而,这张狂和得意此刻在竺兰兰的耳中是放肆和淫荡的。一个年近50岁的大叔叔,在向一个年轻姑娘显摆自己的官位和前途时,意味着什么,不言自明。 竺兰兰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还是转过头来……果然,一张充满欲望的脸正肆无忌惮地盯着自己。 郭本易转过头,对颜宇天道:“小天啊,你去到前台点菜,然后到后台盯着姓邹的大厨做菜,告诉他多放盐,我爱吃。” “哎,是。”颜宇天的头也低下来,似乎对自己被支开很不乐意。 郭本易道:“快去。你叔什么时候亏待你了?你有好的东西,也要想着给你叔分享分享嘛!总之,该你的还是你的,急什么?” 颜宇天一听这话,登时就明白了,高兴道:“是是,我这就去。”说罢,转身出门,又好好地门关好。 郭本易这才转过头来,淫笑着看向竺兰兰。 刚才叔侄俩的对话何其明了!当着她的面竟然毫无忌讳!分明就在说,你竺兰兰已经是我们的囊中之物,我郭本易玩你一遭,乃是对你的莫大恩惠呢! 自小被捧为掌上明珠的竺兰兰一贯是娇生惯养,在家里有求必应。而且因为面貌美丽、性格可爱,又爱撒娇,即便在学校里也是被老师和众多男同学以及大多数女同学宠爱的角色,简直是被人珍之又重的花朵一般。哪里像今天这样,被一头野猪长着臭嘴巴嗅来嗅去,还要肆意摧残地吞进肚去? 郭本易把自己侄儿支开后,便开始动手动脚了,一面嘴里冠冕堂皇地说着什么“你觉悟很高,很聪明,以后跟了组织,跟了我,会有很大的进步空间的……” 竺兰兰被他逼得一步步后退,再后退,此刻,她的内心浮现出一个人的名字:周修常。她想喊出来,却张不开嘴。因为只要自己一张嘴,就怕郭本易被烟草薰黄的嘴巴贴上来…… 郭本易倒是步步逼近,不慢不急,好像一只黄鼠狼渐渐把一只小鸟逼进墙角。 竺兰兰的后背贴上了墙壁,她已经无路可退了。她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发现自己正站在孔子画像的下面,旁边是一张小桌子,上面摆着重重餐具和其他东西。 郭本易还在逼近,离她只有一臂之遥。他好像从竺兰兰的眼神里看出了惊慌和厌恶,但此时此刻下,这种目光更加刺激起了他的欲望。他知道自己多么令人讨厌,但那又如何?自己多年辛勤工作,连张文秀都有一个侯丽丽做情人,真当他这个搞组织的一点都不知道?他就不能和一个年轻女教师交流一下情感?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嘛,嘿嘿! 竺兰兰在郭本易一张猪头脸一分分逼近之时,心情愈加慌乱,偏在这无力的时刻,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涌进她的脑子里……最终,这些想法竟然汇成了一个人的名字,然后她再也忍耐不住地喊了出来—— “周修常!” 喊罢,好像浑身忽然充满了能量一样。一个想法倏忽地窜进脑海:“若是他的话,他会怎么做?” 这时节,郭本易已经张开了血盆大口贴了上来,他听到竺兰兰叫了“周修常”的名字,愣了一下。 就在这愣神的工夫里,竺兰兰忽然福灵心至一般,一把从身旁的小桌上操起一个陶瓷烟灰缸,向郭本易的猪头砸去! “砰!” 竺兰兰身娇力弱,兼有慌乱之间,忽然自己觉得是“用力”一砸,但实际上双手无力;而郭本易在愣神之间,见到竺兰兰神情一凛,情知不妙,也登生警惕,故而在竺兰兰一挥手的时候,他就有了准备,虽然没能完全躲开,但起码额头是躲开了……于是,那烟灰缸不偏不巧,正砸在他的鼻子上。 尽管竺兰兰砸得十分“无力”,但鼻子也受不住多少力度,郭本易只觉鼻子一酸,进而整张脸都发麻了,泪水迸流,叫嚷一声:“靠他妈傻娘们!” 竺兰兰一击得手,也是大出自己的意外,她刚才只是如同恶灵附体一般,急切间顺手操起烟灰缸砸了过去,此时手一松,烟灰缸掉在地上,自己却不知道如何办了?只看着郭本易捂着鼻子,疼得直跳脚,心想:“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便绕过张牙舞爪的郭本易,冲向门口。 郭本易见她要跑,发狠道:“你他妈的臭……”谁知,这一张嘴说话,先吸了一口气,鼻血被他这么一吸,呛到了嗓子,一股腥热让他咳嗽起来,便再也说不出话了。 竺兰兰见他如此,不禁有些同情,但一想他适才令人作呕的模样,便开门离去。 走到外面,只有几个服务员,见她神色慌乱地从里面出来,似乎都能猜到了什么,俱不理睬。看来,类似的情况他们早已司空见惯了。 竺兰兰大步流星,喘着气,走出招待所,走出教育厅,一直走到很远的路灯下,才无声地哭泣起来。 “我这是在干什么呢?”她自己也不明白。哭了一会儿,颇感寂寥凄冷的竺兰兰一跺脚,拦了辆车返回家中。 “这下糟糕了,我谁也保护不了了。”竺兰兰到家后,倒在床上,真的搞不清自己有如双面人格的想法,“我到底为什么这么做呢?” “因为周修常主意多,帮助了我,我不服,所以我就……”她想着想着,渐渐明白了,她在和他斗气。至于这“气”由何而生,却是说不清了,又和周修常“较劲”的意思,也有报复他和苏语琪亲密的意思…… 当然,也是“牺牲”自己,获得他关注的意思。 想着想着,竺兰兰沉沉睡去,在失去意识前,她知道自己输了,输得可谓尸横遍野,把不该得罪的未来校长得罪了,自己已经走上了绝途;但内心里的另一个埋藏在潜意识中的声音却在抚慰她:“还有他呢……”她就这样进入了梦乡。 颜宇天在后厨里指挥着大厨做菜。众所周知,大厨最讨厌做菜时旁边有人围观,更何况这个人还装模作样地指指点点。因此上,大厨一听说“多放盐”,二话不说,舀了三大勺子盐放进菜里,又加了无数的糖,鲜甜可口,让他得高血压去。 颜宇天带着服务员端着菜走进“孔子间”,先敲了敲门,稍候了几秒,给屋中两人整理整理衣衫的时间,再推门而进。然后,却没见竺兰兰,只见郭本易坐在椅子上,用餐巾纸捂着鼻子,鼻血已经染红了很多纸巾。 颜宇天惊讶不已,大叫道:“叔!你这是怎么了?” 第一百零二章 老小区 他其实很想解释几句,可是又觉得苏语琪当面说出来,明摆着便是正大光明的意思。竺兰兰如果关心,自然便问出来;但她既然不问,自己主动坦白,倒显得此地无银了。并且,苏语琪一提起晚上的事情,周修常的思路便也跟着转过去了,此事关节不小,比之于儿女情长要重要得多,轻重缓急,他心中自有计较,便告辞而去。 同时,最重要的,竺兰兰面对自己富有暗示性的提问,毫无反应,这也让他觉得,竺兰兰就算难受,也是自作自受。虽然她的目光中的确含有几分“求救”的意思,但暧昧不清,兼竺兰兰自己缄口不语,自己索性也不妄加猜测。 看着周修常决然而去,竺兰兰欲哭而无泪,她觉得自己一路奔跑,然后跳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中,看着上面两侧悬崖之间的一线天越来越小,越来越暗……心底里一个声音告诉她,是她自己跳进去的,她没有犹豫,似乎是为了他而跳。但是他根本就没有看见。 这是何其卑微而伟大的牺牲! 所以,心底里另一个声音告诉她:等他明白真相的时候,不知道他会怎么……补偿我?其实,在潜意识的潜意识中,她更想说的是:怎么宠我? 竺兰兰慢慢踱步而回,路过的学生看见这个蜚声校园的美女教师脸上阴晴不定,神色变幻,一个个都义愤填膺:“是谁这么大胆,敢调戏我们的校花?”却没有感受到,他们在竺兰兰眼中,俨然空气一般的存在。 周修常走进教室坐下来,郑大千才有些怜惜地说:“你说你也真是的……” “怎么了?”周修常不解地问。 郑大千道:“我走了就走了,你走什么啊?多陪人家聊聊啊。” 周修常道:“说什么?我问了,她不说。” 其实周修常想的是今晚上另有要事,自己这一下午,当养精蓄锐,不能分心。自己毕竟不是神仙,同时这件事关系不小,不能事先不做任何准备和沉淀,就去找人家口若悬河,说得头头是道。 于是他道:“算了,今天就这样。下午我要想些事情。” 一下午的时光须臾而过。也许是周修常说“下午要想事情”时,语气十分严肃,一贯闲不住嘴的郑大千竟然没有骚扰他。 晚自习结束后,周修常已经把今晚上见面要说的话在心中过了几遍,基本框架还是昨天所写的纸条上那几点。 放学时,苏语琪走了过来,问道:“你怎么走?” 周修常道:“还能怎么走?当然是跟你走啊。” 苏语琪一笑,道:“出发。” 郑大千知趣地先走一步,同时也有着躲避许蓉蓉的意思,但法网难逃,许蓉蓉早已堵在门口,硬逼他今晚去操场上跑步。郑大千哭丧着脸,乖乖受刑。 周修常跟着苏语琪走出校园,来到校门外,直奔一辆捷达车而去。自从走出校园大门,周修常就觉得有双眼睛跟着自己,这双眼睛锐利无比,却又不知源自何处,只是忽左忽右、忽前忽后,而又须臾不离。 片刻后,苏语琪走到了捷达车跟前,这里离学校校门较远,放学的人流到这里便稀少了许多。 捷达车挂着政府牌照,却没有人。苏语琪走到车旁,站了几秒后,一个身材高大健硕的三十多岁男人走来,脊背笔直,面容整肃,走到近前,岳峙渊渟。显然是保镖。 周修常终于找到了这让人不舒服的锐利目光的源头。他向那保镖点点头。但那保镖只是好奇而冰冷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在审视他有没有威胁,随即忽然极快速地欺身而近,双手在周修常的腋下、腰间和臀下、裤脚极快速地摸了一遍,随后起身,拿出钥匙,解锁车门。整个动过一气呵成,不过是眨眼的工夫而已,令人目不暇接。周修常感觉这保镖好像一个机器人,他的双眼有如透视光机器,动作更是机械般迅捷准确。 苏语琪拉开车子的后排车门,对周修常笑道:“请。”说着,还做了一个礼仪小姐的手势。 周修常微微一笑。他对这种“官派”的阵势早有准备,但对苏语琪的这个“阵势”却是始料不及。他谦让一步,苏语琪却秀眉微蹙,示意他必须先坐进去。 他只好照做,坐进了车子。他明白,苏语琪这是在保镖面前,替自己摆谱。 捷达车在后世极为普遍,并且没几年后,政府用车就改成了更加安全舒适的奔驰,所以他一开始对这辆普通的车子毫无感觉,但坐进去之后才发现内饰十分讲究,座椅也被静心打理过了,务求坐车的领导们舒舒服服的。 苏语琪也跟着坐上来。原先那保镖坐在了司机的位置上,他拧上钥匙,启动汽车,然而却没有发车。几秒后,另一个高大健硕的人走到车旁,打开副驾驶车门,坐了进来,车子方才启动。 毫无疑问,这一番摆谱,也是做给周修常看的。接一个区委书记的女儿,就需要两个保镖护卫,周修常不禁想到,之前看韩双乙回家的时候,有时有人接,有时则和同学一起走,甚至是自己骑车回去,也没见这么摆谱的。 只听苏语琪对开车的保镖道:“周哥哥,你今天怎么来了?” 那被称作周哥哥的保镖道:“还能是为什么?不放心呗。”听口音,是首都燕京人。 旁边的保镖笑道:“你周老哥还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放过心?双腿哪有一刻闲下来的时候?” 周哥哥笑道:“就因为你们这么想,所以我才不能闲。” 另一个保镖道:“对对,所以你去了……” 苏语琪忽然插话,道:“哎呀,你们还高级保镖呢,都不问问我身边的是谁啊?” 周哥哥道:“你同学呗,年龄17岁,学生,身体素质不高,脸上有伤,应该不像是打架弄的,而是被人欺负了。兄弟,我说的对?” 周修常一呆,道:“是被一个醉汉打了,我不敢还手。” 周哥哥一笑:“还是呀,被欺负了。你不还手就对了,反正你也打不过。不过我有点好奇,你是怎么惹到醉汉的?” 周修常苦笑道:“那醉汉是个保安,不让我进家门,看我穿得寒酸。” 这句话颇有一语双关的意思,意思是虽然我看上去仅仅是个学生,但人不可貌相。 那周哥哥乃是个人精,一听这话,笑道:“寒酸?看人,主要是看气质,你的气质没发挥出来?你像语琪她……” 苏语琪不等他说完,再一次打断道:“哎呀,不要挤兑他!告诉你们,他可是今晚的客人呢!并且——”苏语琪着重说道,“他也姓周!周哥哥,你们是一家人好吗?以后他被欺负了,就等于你被欺负了!” 周哥哥笑道:“好好。那我刚才叫兄弟,看来就叫对了。” 周修常见这个周哥哥说话犀利有趣,笑道:“承蒙青目,日后有暇,定要向大哥请教,如何培养出一个让醉汉知难而退的气质。” “嘿!”周哥哥和另一个保镖都笑了,显然没料到周修常绵里藏针,“行!不过,教你是教你,恐怕你学不会。” 苏语琪一听,既感兴趣,还有些不满,道:“你们要教什么?为什么说他学不会?” 周哥哥道:“让醉汉知难而退,起码得长得比醉汉高!哈哈!” 那两个保镖身材魁梧高大,所以才这样说。 苏语琪“呸”了一声,道:“切!两个傻大个!” 周修常明白那两个保镖挤兑自己,也并不是什么恶意,但终究是显摆自己是靠官吃饭的人,有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所以听起来不太舒服。而苏语琪的处处维护,令自己心中一热。 周修常通过刚才苏语琪叫唤周哥哥时的熟悉程度,隐约间也明白,这两个保镖想必也是跟着苏语琪长大的,几年间看着她从一个小女孩到一个大姑娘,如同关爱她的长辈无异。而女大不中留,苏语琪领来了一个男孩子去自己家,长辈们的第一反应便是抵触,想知道自己一直捧在手中怕化了的女孩是被哪个身负惊人艺业男孩拐了去,也是人之常情。更何况,那些男孩有的仪表堂堂、甜言蜜语,专讨女孩欢心,实则一无是处,败絮其中,作为即将“失宠”的“长辈”,自然要“考验”一番了。 周修常知道,要想通过这种无形的“考验”,自己必须要显示出一定本事才行,否则人家第一回看轻了你,第二回便会变本加厉,到时候丢人现眼的可是自己。说到本事,不一定非指才能智慧,有的时候家境、资产、人脉等等,都是本事。周修常正想着如何露一手,免得被保镖们看轻了,却没想到,在苏语琪家门口就迎来了一个机会。 十几分钟后,车子轻快地驶进了被市民成为“省委大院”的政府家属楼小区。小区的楼房极为普通,和一般居民楼并无二致。但可以看出这里戒备森严,小区大门口的岗亭里警卫更是持枪而立。小区环境幽雅别致,一株株老杨树或者银杏树耸立甬路两侧,树后便是一栋栋楼宇,每栋不过六层,外墙陈旧,到处都有修补的痕迹,两栋楼宇之间则是花园。周修常想,此刻深秋时节里万物萧条,所以显得环境有些败落荒芜,如果是夏天时节,这里绿树夹荫,繁花似锦,必定令人心旷神怡。 捷达车在一栋楼前停下。周修常听说过,在这个小区里住着的,都是厅局级以上的干部。当然,后来住房改制,小区渐渐开放,有些老人则不愿意搬,年轻人嫌破旧也不愿意来,遂变成了老干部小区了。虽然这里的楼房比较老,但是质量却有口皆碑。 在楼栋单元前,已经停着两辆轿车,其中一辆轿车的尾部还亮着灯,显然也是刚刚抵达不久。楼栋单元里外,都亮着灯,似乎是在表示,这里有人正在办一件要紧的事。 第一百零一章 争取吧 颜宇天一声惊叫,郭本易却急切地挥挥手,告诉他低调点,又示意他赶紧把服务员们赶出去。 颜宇天回头看了看服务员,只见这些女服务员们人人手捧着菜肴,一双双化妆出的精致美目盯着他。在美女们的注视下,颜宇天觉得若是把她们赶回去,似乎有些不近人情,便道:“你们快把盘子放在桌子上,就出去。” “是。”服务员们答应着,鱼贯而入。 郭本易一惊,心想自己如此窘态,居然被人看个一览无余……实在是丢人! 而这些服务员们也的确像看动物园中的猴子一样看着他,虽然不是当面嘲笑,但那憋着的笑更让郭本易气恼不已。然而,他又无法发作,因为能在省教育厅招待所当服务员的,也都是某个官员的农村亲戚朋友之类,招惹不得。 这些服务员们一个个从“孔子厅”里出来后,便都聚在一起,低声笑着,笑成一团。有的说,烟灰缸该换了;有的说,孔子画像上都有血滴呢!…… 让服务员们进入房间后,颜宇天也觉得有些尴尬了。他只好故意扭过头,不去看自己叔叔的坏脸色。 等到服务员们都走出去,郭本易一拍桌子,道:“你还是不是我侄子了?怎么不让你放进来还放进来?” 颜宇天道:“我看她们也挺辛苦的,就……”说到这儿,他意识到此时不能辩解,便赶紧把话题岔开,道,“叔,你这是怎么了?” 郭本易道:“妈的,这臭娘们下手真狠!要不是我躲了一下,今天就交代,成烈士了!” 颜宇天费解道:“是兰兰干的?不会?” 郭本易狠狠地道:“妈的,别叫她兰兰了!这女的不是个东西。我他妈要整她!” “整她?”颜宇天觉得叔叔有点兴师动众了,他想的是,人家竺兰兰本以为是和我好,结果你非要横插一脚,人家一时间不愿意岂不是正常的? “怎么?你不愿意?”郭本易似乎看出了颜宇天的心思。 颜宇天赔笑道:“不是。我是想,咱们也没告诉人家嘛……而且,这件事如果张扬出去……” 郭本易明白了他的意思,怒道:“废话,我郭本易整人,什么时候明面上下手了?”但想到张扬出去的确不好,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其实是没有底气的。接着,他又想了想,忽然嘴角一笑,又倍感蹊跷地摇摇头,道:“不对。你知道她砸我的时候喊一句什么吗?” 颜宇天觉得意外,竺兰兰刚才叫喊了么?可是转念一想,这屋子是隔音的,听不到里面的声音也是正常。但刚刚叔叔咧嘴一笑是什么意思?便搭话道:“叫喊……让你停手?” 郭本易“嘿嘿”一笑,道:“若是这样说,我也知道逼她急了,也能缓缓。因为这姑娘从上车开始,一直很乖啊,我就以为她懂了呢。可是,刚才她叫了一声,周,继,成。” “周修常”这个名字,郭本易一字一顿地说了出来,恨意盈然。 颜宇天困惑道:“她叫这个名字?为什么?” 郭本易道:“你要知道,我那天下午找到她,威胁她说,要开除这个叫周修常的家伙,然后她就……十分自觉的……” 说到这里,颜宇天有点明白了,但是难以置信,道:“你是说她……” “没错!”郭本易“嘿嘿”地冷笑着,“这下,我倒要看看,是谁不敢声张!哼哼!” 颜宇天听着,觉得心里有点不是滋味,那个叫周修常的学生居然能勾搭上竺兰兰,而自己却要靠软磨硬泡、阴谋诡计、威逼利诱,却还能没能得手!他妈的,这周修常是谁?!不过一想,自己抓到了竺兰兰把柄,以后没准可以让自己肆意玩弄,倒也是狠狠地打击了他!不禁又得意起来。 第二天,竺兰兰想找个机会和周修常说点什么,自己动手打了党组书记,状况可谓是危若累卵,朝不保夕,虽然认定郭本易不敢拿这件事过分声张,但他必定暗中策划着什么。自己去找周修常,可以说是拉下了身段。虽然之前也有求助于他的时候,但那是他听说后主动承担的。 不过,当看到周修常和苏语琪在一起时,她又叫停了这一想法,内心中一个令人心寒的声音叫嚷着:“人家如今正和她如胶似漆,岂能搭理你?” 这么想着,神情一黯,转身走出教室。 周修常不知怎么的,只感到有些对不起竺兰兰,虽然是她先弃绝了自己。 苏语琪翻开了书本,道:“快上课了。我要预习一下。”便也不再搭理他了。 周修常只好回到自己座位上,忽然觉得无精打采。 郑大千凑过来,低声道:“老大,我觉得……”说了半句,又不说了。 周修常道:“你觉得什么?说呀。” 郑大千道:“算了,还是不说了。我都能觉得出来,就别说作为当事人的你了。” 周修常听了,也不追问,因为郑大千即使不说,他自己也能感觉到。 不过,过了几秒钟,郑大千道:“不行。我还得说,就算你知道了我还得说。我憋不住。” 周修常一笑,道:“好,我洗耳恭听。” 郑大千道:“竺兰兰身上绝对有问题!我觉得咱们应该去打探一下放好。” 周修常道:“为什么一定要咱们?” 郑大千道:“因为你反正甩不脱我。” 其实,周修常的心中也的确觉得竺兰兰有情况。重生之后的他,深深地懂得有些事情不能只看表面。 因此上,中午饭后,周修常和郑大千便静候在学校食堂和教学楼之间的必经之路上,当然藏身于路旁的树后,不让自己过于显眼,避免被郭本易、颜宇天看见,也免得竺兰兰在老远便看见后会觉得不舒服。 不久,竺兰兰走了过来。周修常见她面容清淡,目光萧索,不似往日熠熠生辉的秀丽娇艳,心中暗暗叹息。 就在这时节,郑大千率先跳了出去,和竺兰兰挥手:“嗨!竺老师!” 竺兰兰吓了一跳,见到是郑大千后,她又慌忙环顾四周,好像生怕遇见什么人。周修常见她环顾之下,已然看到了自己,便也走了出来。 “这么巧啊!”周修常想了一些打招呼的方式,然而此际却觉得无一得当,嘴巴张了张,最后蹦出来这么一句话。 竺兰兰神色间似乎有些不安:“哦。你们……吃饭了么?” 竺兰兰说着,和周修常对视着,四目相对中,传递着因为过于复杂而莫名其妙的信号。 周修常想努力解读信号,却一无所获,只好道:“竺老师,等我们毕业了,你没准就会成为最年轻的年组长了?” 周修常这是在暗示竺兰兰寻求“进步”的事情。竺兰兰却并未玩味出里面的弦外之音,而是想到你们都毕业了,我在哪里你又在乎什么? 她道:“哦。不会的。我……争取。” 周修常见她说的不冷不淡,似乎有些尴尬,最后三个字“争取”,又似乎直承自己被某人提携。 他道:“那我们就先祝愿竺老师了!不知道……竺老师有没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呢?” 周修常的话暗示意味很浓,他在思考,竺兰兰幽怨哀婉的神情,究竟是出于自甘堕落后的良心纠结,还是背后另有隐情?如果是另有隐情的话,那么自己刚才的话便可以钓出来了。 竺兰兰的双目中闪过一丝明亮的光,这份光芒里,周修常读出了十分鲜明的信号:求救。好像是一个落水的人看到了一块露出水面的礁石一般。 竺兰兰张了张嘴,她想如今到了该说出来的时候了;可是心底里有一个声音却让她闭嘴,好像一开口,自己所受的种种痛苦就不能收获圆满! 就在她犹豫之际,只见两个女生向这里走来,其中一个秀丽端庄,姿色天然。 来人正是苏语琪和沈月月。沈月月先开口,打了一声招呼:“竺老师好!” 苏语琪见到竺兰兰,有些忸怩,打招呼时,声音一个字比一个字低:“竺老师……” 竺兰兰则是欲言又止,似乎刚刚积攒起来的勇气被这两声招呼冲击得无影无踪了。她感到一种错失良机的懊悔。然而她很快就明白,这懊悔并不是什么错失良机,而是面对苏语琪的冲击时的节节败退。 苏语琪的目光中也有些复杂,她淡然一笑,对周修常道:“晚上别忘了,我家里人可等着你呢!” 这一句话,苏语琪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出来。她只觉得,如果不说的话,心里总是跃跃欲试着什么,总是兴奋不安,只有当这句话面对竺兰兰讲出来时,她才舒然下来,好像刚刚扔出了一个烫手山芋。她不是不知道这句话对竺兰兰来说意味着什么,但她一定要说出来才罢休,才好受,只是说出来后又不禁一阵后悔。 竺兰兰咬着嘴唇,显然听了这句话后,心潮起伏,只是面子上竭力压制住了。她当着我的面请他去她家……不,他们是约好的……对,约好的了……我就说过,他不会管你的,因为你自作自受…… 苏语琪讲出来后,女人的直觉告诉她,竺兰兰心中一定不好受。同时,她也感到自己太鲁莽太冲撞,一阵内疚袭来,同样心情不好受:“那,我们先进教室了。竺老师再见。” 说罢,向竺兰兰挥手告别,拉着沈月月的手转身而去。 在竺兰兰耳中,苏语琪的话中,挑衅意味浓厚,连郑大千都感到火药味十足。 “那个……”郑大千挠挠脑袋,“我想起来我还有事,我也……进教室了啊。”本来是他自己非要跟来,此刻又要知难而退了。 只听周修常道:“嗯,我们先回去了。竺老师,回见。”说罢,也转身而去。 第一百零三章 邂逅熟人 苏语琪率先跳下车,她看了看前面的两辆轿车中的一辆,低声对正在下车的周修常道:“我爸回家了!” 周修常在车上时,还有一些“丑媳妇见公婆”的忐忑,但此刻来到了高干家楼下时,却平静得很。至少在表面上,高干楼的朴素外表没有给他什么压力。 周修常看着那尾灯亮着的车道:“你爸爸不会有两辆车?” 苏语琪道:“没有啊。” 周修常顿生疑窦,他看了看前面的两辆车,再看看自己的一辆车,道:“那就是说,你爸爸有客人了。” 果然,周哥哥下车后走了过来,道:“这位兄弟,你先等一下。语琪,快进去。” 敢情他要苏语琪先进去,而要周修常在外面等待,不知道是不是有意怠慢。 苏语琪道:“为什么不让他进去?” 周哥哥道:“你爸爸来客人了。他得先和客人见面。” 苏语琪不满,道:“他也是我的客人,怎么不让他进去?” 周哥哥道:“客人会见一见你的家人什么的,他算什么?” 一句“他算什么”,显得极为傲慢无礼,但他当着周修常的面说出,也不觉得什么不妥,显然平常就是耍派头耍惯的,根本不把周修常当回事。不过,周修常听了,虽然气闷,倒也无可奈何,这位周哥哥作为高官保镖,想必见惯了许多叱咤风云的大人物,渐渐的把自己培养成了势利眼,自然不把自己这个小老百姓看在眼里了。原来在车上时和自己交流两句,也不过是做给苏语琪看的而已。 苏语琪俏脸一沉,道:“什么算什么?是我的客人啊。” 就在这时,只见一个中年男人西装革履,从单元里走出。灯光下,这人面孔方正,一副官派,鼻梁上的眼镜反射着灯光,看不清后面的双目,不过从满脸堆笑来看,那双眼睛想必也是笑着的。只不过,这人背脊稍弯,似乎平常总是哈着腰说话办事。 熟悉政府各级官员派头的人一眼便可以看出,这人的表现乃是典型的大秘姿态。 周修常低声对苏语琪道:“他是你爸爸的大秘?” 苏语琪一愣,道:“是啊?你见过?” 周修常摇摇头,道:“没见过。但很多大秘都这样。你看到他后背稍弯了没有?等有朝一日他离了你爸爸,去哪个区县独当一面时,没几个月这后背就会挺直的。” 苏语琪“哈哈”一笑,道:“就你知道得多。” 周哥哥见苏语琪对周修常眉开眼笑,不快地道:“语琪,等前面的客人进去后,你就进去。” 苏语琪道:“怎么会这样嘛?这个客人是谁啊,非得让我先进去?” 实际上让周修常一起进去,自然无所谓,苏语琪是早晨就提出来会请一个男同学到家来,所以即便周修常跟着苏语琪入内,也并不是什么不合规矩之事。周哥哥这么说,主要是对刚才周修常的“反呛”心怀不满,想刁难一下他。 周修常对周哥哥的小肚鸡肠感到意外,他不禁想到,这位周哥哥估计是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一直对上头点头哈腰,对下头狐假虎威,不想被自己呛声几句,因此上老大的不乐意。不过,在人家地盘上,周修常再有不满,也只能由他。 周修常道:“语琪,那你就先进去。我在这里等一等,没关系的。” 周哥哥听周修常这么说,嘴角一翘,眼睛在他身上转了两转,好像在琢磨着一会儿怎么逗弄他。 苏语琪道:“那怎么行?你是我请来的……” 这边龃龉的同时,那边大秘已经恭敬地请客人下车了。周修常这才注意到,那客人所乘坐的汽车是一个日本品牌的。周修常略感意外,心道:“不会?这个年代,这个日本品牌的车没有大规模进入华夏,最早进来时也是一年后,而且是在南方。可是这里怎么会有……难道是进口来的?”此时街上进口车极为稀有,周修常猜测,没准这是这位客人进口了一辆日本发售美国的轿车,当作自己的座驾了。这么看来,这位客人的身份可着实不一般。 这时候,那客人已经下了车,是一个个头不高的男人,对迎接他的大秘行礼后,便向左右自然环顾了一下,目光甚是随意而傲慢,不过,当他看到周修常时,脸上倏地变色了! 只听周修常微笑着对那客人说道:“井上桑,别来无恙!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他的话甫一出口,在场众人皆是目瞪口呆。他们惊讶的,不仅仅在于周修常竟然认识这位客人,更吃惊的是周修常居然是用一口流利的日语说的! 其实社会开放,国际交流日益频繁,就连一些电视台也播放学习外语的节目,其中,英语和日语最受欢迎。周修常在前世里便学过一些。不久前,他把鸡缸杯卖给了三原恭一郎,认识到技不压身,何如趁着有一些基础,更上一层楼岂不甚佳?便有意识地自学起了第二外语来。谁知,果真学有所用,竟然在今天就派上了用场。 其实,令周修常自己感到意外的是,作为三原恭一郎的秘书井上俊一,居然深夜造访苏语琪的父亲苏起章,所为何事? 井上俊一初时看到周修常时难以置信,后来一想,却又觉得不足为奇,心道:“这小子很有几样本事,连三原社长都赞不绝口,说他是个成大事的人,以后要关注他,而且要小心他。我初时还觉得这话好笑,晾他不过是一介少年,乳臭未干,不过是拣了一个大便宜而已。华夏古人说,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小心他作甚?现在看来,果然不能小窥!” 原来,苏语琪的父亲苏起章乃是燕东省省会安原市的发改委主任,也是省委常委,安原市副市长,安河区区委书记,竟然是副部级的高官,职权不小。同时,外界普遍认为,他尚未到五十岁,可谓年富力强,思想开明,敢闯敢干,是一员难得的改革大将。 所以,三原恭一郎在安原市考察一圈后,很快就把目光锁定在了苏起章身上,认为他才是拍板盖章的决定人,更是需要“攻坚克难”的拉拢对象,一直想见上一面。但是,其时苏起章正出国考察,最近才回来;却事不凑巧,自己国内企业又出了一些事情,便回国处理去了。于是,他便让秘书井上俊一登门拜访,先做前期接触。如此急不可耐,自然是为事不宜迟、恐落人后了。 井上俊一这时便想道:“既然我们社长认为苏起章是需要笼络的政府高官,也是能干大事的官员,那么这小子想必也是知道的。并且,他近水楼台先得月,恐怕早已……”这么想来,周修常出现在苏起章楼下,还真是在情理之中。 听见周修常说日语,井上俊一一边向他走来,一边也用日语笑道:“周君,别来无恙。听周君的日语,越来越流利了,想必是这几天辛苦练习?” 周修常还是用日语笑答:“那是因为井上君你的中文不太好,我不得不迁就你啊。” “哈哈!”“哈哈!”周修常和井上俊一都笑了起来,两人亲切地握了握手。 旁人听了,无不诧异。他们只听得周修常和这个小鬼子“叽哩哇啦”地说了几句鬼话,又不知为什么双方大笑起来。 那大秘也听不懂他们俩在说什么,但见客人大笑,自己便也咧嘴,而大秘一咧嘴,周哥哥等下面的人也跟着咧嘴,所有人都做出好笑的样子,却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而笑。这才是真的好笑。 在场的人中,只有一个人没笑。就是苏语琪。她一开始见周修常说日语,吓了一跳,又见那日本客人迎着周修常走来,又是握手又是大笑,显得很是熟络,不禁更是瞠目结舌。旁人都假惺惺地“陪笑”,她却只是张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只觉得眼前的周修常忽然变了,变成了一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 周修常怎么会说鬼子的话?而且还说的这么流利?他是什么时候学习的?他又是怎么认识这个日本人的?苏语琪觉得周修常的身上瞬间布满了谜团,她真想冲上去拽住他的耳朵,让他一五一十地好好交代——来满足自己对他的崇拜。 的确,苏语琪之前对周修常虽然芳心暗许,但天然的优越感让她看他时一直是居高临下的;后来周修常出了恶心人的事情,又对他万份鄙夷;再后来,短短的几日之间,周修常士别三日,回来后洗冤屈、还真相、平挑衅,不禁又刮目相看,那时候便高看一眼了,但依然带着那份挥之不去的优越感;直到今天,周修常的表现让她心折,觉得自己的形象仿佛又在他跟前矮小了几分,已经是高山仰止之意了。 而在周哥哥眼里,苏语琪看着周修常的目光简直就叫“花痴”,再看着周修常时,他的脸不由得绿了一会儿,始知这小子果真不寻常,再一想也是,能被苏语琪看上的男孩子想必也是有一番本事的……这么想着,登时收起了轻视之心。 周修常问井上道:“井上君,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你。想不到你就是今晚苏书记的客人了。” 井上俊一道:“那么,周君此来又是何故?适才我差点以为,莫非周君的家也在这里?是以我们才能碰见?” 周修常道:“我是被苏书记的女儿邀请来的。” 井上俊一一愣,心想这小子果然是近水楼台,我穿洋过海,好不容易在异国他乡等了许多时日,方才能有暇和苏起章碰上一面,他可倒好,剑走偏锋,从女儿下手…… 井上俊一抬眼看了看,一眼便看到了碧玉一样的苏语琪,不禁笑道:“我是不是要恭喜周君了呢?” 第一百零四章 罚一辈子 周修常笑道:“不知喜从何来?要说恭喜,也是恭喜三原先生和您。不知三原先生今天来否?鸡缸杯他还喜欢吗?” 井上俊一道:“社长十分喜欢,特命亲信送回日本家中,放到了所有收藏品中最珍重的位置上。听社长夫人说,她也十分喜欢呢。不过,社长最近有事回国了,特意嘱咐我,将他的亲笔信送到苏主人手上,希望双方都精诚合作,睦邻友好。周君,不知道你的资金是怎么花掉的呢?是不是有了很多小姑娘了?哈哈!”他称苏起章为主任,自然便是冲着他的“发改委主任”的名头去的。 周修常笑道:“听到三原先生十分喜欢,我也很高兴。钱,我是花了不少,都不知道花在哪里去了。至于姑娘么,周某不敢肆意妄为,唐突佳人。” “哈哈!”井上俊一以过来人的身份说道,“周君,‘花开堪折直须折’,这句话你总该知道的!” “花开堪折直须折”这七个字,井上俊一是用中文说的,所有人都听懂了,只是不明白,两人唧唧歪歪地说了一通,最后一个日本人嘴里怎么忽然蹦出了一句中文来? 苏语琪听了,却秀眉微蹙,脸微微一红,幸而在黑夜中谁也看不出来。她之前见井上俊一瞄了她一眼,又笑着对周修常说话,那笑容意味深长,明显关乎自己,所以这时再一听到什么“直须折”,当即就意识到这段对话八成和自己脱不开干系。 她不禁想道:“好你个周修常,欺负我听不懂是不是?你等会看我怎么收拾你!” 只听周修常笑道:“知道。恐怕三原先生也是这么想?我华夏的工业之花,他可是直须折呢。” 井上俊一“哈哈”一笑,知道这是周修常在有意试探他,心想,他反正和苏主任的女儿走在一起,这意味着一些事情想必他也是知情的;我即便故意瞒他,以后他说不定也会知道,倒显得我遮遮掩掩的不够痛快,如若日后再见,他也对我设了心防,一点口风都不透露给我,那可就因小失大、得不偿失了。于是,便简单地说了几句。 谁知,周修常听了他轻描淡写的这几句话,却震惊得寒毛直竖! 但听井上俊一如是说道:“不瞒周君,社长和我们集团都本着睦邻友好、互帮互助的原则,考察了一下燕东省的各大工厂,挑选出了一些我们感兴趣的业务,想和贵国的政府,在这些项目上合作。当然啦,你父亲的钢厂,对我们而言是最重要的,那是我们社长的童年记忆,在我们项目意向书上排在第一位哦。” 乍一听来,井上俊一什么实质性的内容都没说,还打了一下情感牌。的确,一些细节的东西想必是一言难尽,要是说起来必定是长篇累牍。但周修常却敏感地捕捉到了他话语里的深层信息:“考察了燕东省的各大工厂……” 这条信息让周修常不寒而栗。刚刚开放的华夏国,在掌握着先进的工业科技的工业强国眼中,无疑是一块垂涎三尺的肥肉。此时的华夏国工业门类齐全,但是技术落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基本上闭门造车的状态,根本支撑不起改革大业的建设,急需一场技术革命。而东瀛的有识之士们早已盯住了这一点,他们四处出击,寻找着每一分机会,华夏不仅可以作为二流技术的倾销地,同时可以轻易地击垮苟延残喘的民族工业,甚至控制华夏的部分工业,使得这块肥肉嚼之不尽。 周修常惊讶与三原的速度。看来,三原这次考察,其目的何止是一家钢厂!燕东省是重工业省份,三原一出手便自不凡,数天来马不停蹄,对燕东省的几家工厂都摸了一遍底,这番迅捷、老练,让周修常自愧不如;而三原的远见和宏大的布局,以及饕餮一般的野心,更令他既佩且惧。 一种紧迫感向他袭来。在前世里,华夏工业走了将近十年的弯路,后来拨乱反正,又耗费了差不多五六年,与世界一流工业水平越来越远,直到后来新工业技术爆发,大家齐心合力地奋起直追,方渐有了起色,实现了弯道超车。 周纪成这时认为,这个弯道超车,还可以来得快一点。或者说,不是“可以”,而是“一定”。 周修常心中震撼,表面上却波澜不惊,祝贺道:“那我恭祝三原先生和你拔得头筹,然后马到成功。” “谢谢啦!”井上俊一表示感谢。他并不知自己已经泄露了“机密”,因为三原考察了很多家华夏工厂,原也不是什么秘密。但周修常知道后,便可以和前世里的一些信息相互印证,窥一斑而知全豹。 那大秘呆呆地站在一旁,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一开始神态尚且恭谨,但后来两人对话时间一长,他不免不耐烦起来,寻思着这小家伙是谁,这个小日本子居然对他比对我还他妈尊重!这小家伙居然还能讲几句日语,看来不是普通家庭,但如此出类拔萃的孩子,我在安原市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故而,虽然他神色不耐烦,但却不敢轻易打搅。而周修常也正是看出了大秘不耐烦,同时也不能耽搁对方的时间太久,便用一番“祝福”结束了谈话。 井上俊一道:“既然你是被苏主任的女儿邀请的,而我是去见苏主任的,那么就不能让主人等着急了?” 说着,便一伸手,做出要和周修常一起进入单元的手势。那大秘为了尊重客人,只好让在一旁。这么一来,简直就成了周修常“带领”井上俊一走进苏语琪家了! 周修常一见自己走在前面,十分不妥,便缓住脚步,指了指苏语琪,对井上俊一道:“我和她还是走在后边,毕竟,摘花的人见到辛勤的园丁先生,实在是……呵呵!” 井上俊一自然明白,道:“嗖噶!那我们就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哈哈哈!”井上俊一显然对自己成功运用了华夏成语来一语双关而得意不已。 于是,周修常便走到了后面,把大秘恭敬地让在前面。大秘的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了。 苏语琪见周修常刚才指着自己,和那日本鬼子说了些什么,接着两人大笑。她不禁怒从心头起,心想,不知这该死的混账对鬼子说了些什么,他们又在笑我什么?我是哪些地方可笑吗?穿得很土吗?头发是不是乱了?脸上讨厌的青春痘变大了?鞋上是不是沾了泥点……一时间竟然颇感恓惶。 周修常走到了后面,苏语琪撅着小嘴道:“哼!讨厌你!你不要进去了!” 周修常刚要笑,却忽然神色一暗,装起了委屈,道:“为什么啊?我刚刚向日本人夸完你,说你温柔可爱……” “是么?!”苏语琪急切地道,“你……你真这样说来着?” 周修常道:“那还有假?” 苏语琪喜笑颜开,可是随即笑容一收,沉着脸道:“那他为什么笑?说!你说我可爱,他却哈哈大笑,那是为什么?!” 说着,苏语琪便站住了脚,停在单元门口不走了。后面的周哥哥等两个保镖也只好停下。刚才井上俊一拉着周修常走向单元门,周哥哥当然不能横加阻拦,此刻他也看出苏语琪和周修常闹别扭,但适才周修常令他不敢轻视,便没敢在插嘴,只安静地站在一旁。 周修常语塞了片刻,道:“呃……他笑的时候,我们没有在说你啊。” “胡说!”苏语琪真的有些来气了,“你指了一下我,然后说了一句话,他又说了一句什么,就笑了起来。哼!你不说是不是?好,我这就进去问那个日本鬼子去,看他怎么说!”说着,就要进去。 周修常自然要拦住的,道:“好,我实话实说,不过……”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苏语琪道:“不过什么?” 周修常道:“我得在你耳边说才行。” 苏语琪听了,下意识地看了看周哥等两个保镖,想了想,道:“那……好。” 周修常于是附耳过去,在苏语琪鬓下耳边说了两句什么,苏语琪“噗哧”一笑,随即又羞又恼,伸手拍打了周修常几下,娇嗔道:“拿我爸开玩笑是不是?你还想不想活了?” 周修常笑道:“所以不敢告诉你嘛!苏女侠饶命则个!” 苏语琪道:“不饶!罚你一辈子!” 周修常笑道:“罚我什么呢?” 苏语琪道:“没想好。想好了告诉你。哼!” 说着,苏语琪早已举步上楼,周修常跟在后面。周哥哥等走在最后,他见周修常一句话把恼怒的苏语琪逗乐了,不禁感慨这小子其实情商不低,能把刁蛮任性的大小姐哄高兴,真不简单。 到了五楼,便是苏语琪家。周修常注意到,第一层到第三层是一层两户,而从四楼开始,便是一层一户,故而苏语琪家的家门乃是一扇大门,位居这一层的中央,比楼下的房门都要“雄伟”不少。他不禁闪过一个念头:既然一个省委常委住在了五楼,那么六楼住的的谁呢? 而进了家门后,周修常便看到了答案:五楼是跃层的,屋里另有楼梯直通六楼。看来,这座外表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居民楼里,居然别有洞天! 由于他们在楼下耽搁了一会儿,此刻玄关处已经空无一人,想必是大秘带着井上俊一和一名翻译兼随从已经进入了苏起章的书房。 周修常这时让过一旁,看苏语琪换上拖鞋。周哥哥这时从鞋架里取出一双拖鞋,丢在周修常脚下,道:“穿这双。”周修常换上,这才举足,表现出稍带拘谨的态度,走进屋里。 苏语琪却小鸟似的蹦蹦跳跳,根本不顾自己父亲在会客,叽喳地叫道:“姥爷姥爷!”过了一会儿,没有动静,苏语琪又叫:“姥爷,你睡着了吗?” 周修常心中暗笑:“便是睡觉,也会被你吵醒了。” 他正抬眼环顾苏家陈设,就听得一个洪钟般的苍老声音道:“我没睡!——咦?!小琪,这位小同志是谁呀?” 第一百零五章 小同志 其声虽发自老年人,却轰然如雷,声震檐下,听得周修常心中一震,不禁暗道:“这老人家底气非同小可!” 抬眼一看,只见一个鹤发童颜、精神矍铄的老人迈着矫健的步伐从楼上走下来,步子走向苏语琪,然后一双苍鹰似的双眼直看着周修常。老人身材不高,微微发福,方面大耳,面色红润,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把原本锐利的目光好歹稍稍遮住了些,穿着一身白色的家居袍子,脚上穿着一样白色的棉拖鞋,无论是白衣还是白鞋,皆是纯白,连半点污点也找不出来。 苏语琪拉着老人的手,笑道:“姥爷,这就是我的同学。” 那老人面目慈祥,走到周修常身前,笑道:“你就是那位小同志?哈哈,革命的小鬼嘛!你叫什么啊?” 那老人一边说,一边握住周修常的手,虽然嘴里说他是“小鬼”,但握手的姿态却当他是“革命同志”了。 周修常道:“我叫周修常,老首长好。” 他本来想叫“老爷爷”或者“前辈”,但忽然脑中灵光一闪,觉得这位老人的身份大不寻常。其实他在楼下看到有两辆车停在单元门前,便应该想到的。按理说,苏语琪的父亲苏起章有一辆公车,但这辆公车停在楼下,那么自然不是去学校门前接他们的那一辆了。那么,由周哥哥所开、接他们的车又是谁的?难道是苏语琪的妈妈还有一辆公车?这不太可能。因此上,接他们的那辆车极有可能是苏语琪口中“邀请”他去“做客”的人——她的外祖父了。而周哥哥也八成是她外祖父的保镖。这么一想,之前的一切疑点便顿时释然了,包括苏父为什么听起来在家中不能说一不二、拥有绝对权威,原来他的老岳父是个“老首长”啊!他岂敢恣意妄为? 因此上,周修常心如电转,立即改了称呼,也叫“首长”。同时,他也感到苏家的背景深不可测,主要因这个老人的身份。想想,能配上专用公车和保镖的老干部,会是什么级别的领导?而苏语琪在来之前并没有告诉他,是不想告诉他?还是觉得没有必要? 而就在周修常叫出“老首长”三个字的同时,周哥哥在一旁插话道:“这是我们的首长。” 周修常的“首长”在前,他的“首长”在后。他本想再一次狐假虎威,让周修常小小地尴尬一下,谁知自己却弄巧成拙,他这句“首长”简直是画蛇添足。 “哎!”老首长不耐烦地挥挥手,“什么首长不首长的!这年头谁还讲究你是首长啊!”老人笑着指了指周修常,又指了指自己,道:“大家都是同志。你是小同志,我是老同志嘛!哈哈!” 周修常见老人和蔼可亲,顿生好感。 苏语琪道:“姥爷你不公平!” 老首长道:“我怎么不公平啦?我叫他小同志不公平啦?” 苏语琪道:“可不!你动不动就叫我小鬼丫头,却叫他小同志,哼哼!” 老首长道:“好好。小鬼丫头同志,去我们俩同志倒水来。” 苏语琪一笑:“为老不尊,刚才还叫我‘小琪’呢!”她边说,边要去倒水。而周哥哥已经抢先要去厨房。 这时候,只见一个五短身材、娇小苗条的中年美妇满面笑容,从厨房里走出来,双手端着两个茶托,道:“茶水我端来了。语琪,你去把茶壶拿来。小周,你不许动,让语琪干。” 小周,自然是称呼周哥哥的了。周哥哥听说,便退让出去。苏语琪去冲那美妇吐了吐舌头,进了厨房。 老首长请周修常坐在沙发上,自己坐在周修常身边,好好端详他。那美妇人放下茶杯后,便站在一旁,也笑意盈盈地端详他,说道:“第一次来,不要紧张的,喝口热茶的。”她的口音有些南方的味道,和苏语琪典型的北方清脆嗓音比,更加软糯好听。周修常再一看老首长和美妇的形容面貌,可断他们乃是南方人。 那美妇皮肤极白,虽然年过四十,却保养得极很好,一头青丝盘在头顶,挽个高高的髻子,眉清目秀,眉细眼长,亮如点漆,顾盼之间,秋水盈盈,额头稍广,眉间稍宽,却琼鼻而樱口,笑起来两靥生花,眉宇间依稀可以找到老首长的几分影子;穿着一身淡紫色的连衣裙,是当时正流行的风格,低领露出颀长雪颈,一串珍珠项链在那里熠熠生辉,一束白色腰带紧束腰间,勾勒出窈窕轻盈的身材。整个人更显得气度雍容端重,举止温婉娴淑,宛如清池白莲,见之怡爽可亲。 “你倒是语琪第一个带回家的男同学呢,之前只有那个胖胖的沈月月来过。那你也是语琪的同班同学?多大了?爸爸是干什么的?上次考了多少分?想好了去什么大学了没有?……”这美妇不愧是贤妻良母,虽然文静可亲,问起话来却如同审问犯人般细之又细,这也难怪,女儿带了一个男同学回家,作为母亲自然要“把关”一下的。只不过,她的问话好似连珠炮一般,似乎是在女儿宣布会带男同学回家后,她便想了一整天的问题,此刻终于当着周修常的面一股脑渲泄而出,生怕遗忘了哪个问题一般。 老首长不耐烦地道:“哎呦呦!我说大琪呀,你问他这么些干什么?没的把人家吓着!你想让他痛说革命家史是不是呀?” 那美妇道:“这不是……关心嘛!” 老首长道:“关心?我看你是紧张。你紧张什么?怕他把小琪拐跑了?哈哈!” 那美妇一听,语为之塞,对自己口无遮拦的老父亲无可奈何,道:“爸,你尽乱说话。” 老首长道:“我乱说什么了?你才乱问。你是大学教授,你要问,就问你这个教授该问的嘛!” 这时候,苏语琪端着茶壶回来,周修常一见,立即起身帮她。 苏语琪道:“小心烫手!” “知道。”周修常从她手中接过茶壶,放在茶几上。 他二人之间的“男女授受”,十分“可亲”,尽看在老首长和美妇眼里。不同的是,老人家笑嘻嘻的,显得对周修常很欣赏的样子,而那美妇流露出担心的神色。 周修常重新坐下后,觉得的确应该说点什么了,便笑道:“按理说,晚辈初来乍到,原也应该介绍一下自己才是。只是我年龄尚小,经历乏善可陈,在老首长走南闯北的革命生涯前,实在不足挂齿。实在要说的话,也无非就是学习、吃饭和睡觉这三项了。吃和睡都无忧无虑,家中高堂尚在,可谓椿萱并茂。我的父母都是工人,虽然前不久双双下岗,但后来机缘巧合,获得了一笔资金,打算经商糊口,因此我得以吃饱穿暖;至于学习,我正在努力,在苏语琪的帮助下进步很快,什么蟾宫折桂不敢奢望,但要争取不辜负高堂白发,不辜负老首长这一代人流血牺牲所换来的安定生活。” 一番话通过涉及自己当前生活的三个方面“吃、睡、学”,虽笼统却扼要地回答了苏语琪妈妈的若干问题;并且在这寥寥数语里,又是家境介绍,又是个人状况,又是吹捧主人,数管齐下,合宜得体。所以话音一落,那美妇便颇为赞许地点点头,老首长更是鼓掌叫好。 “小同志说得好!有思想,有政治性,作为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的接班人,我看不错!”老首长尤其在听到最后一句“不辜负流血牺牲”时,感慨颇深,“现在这个年代,有些乱啊,社会上人心不太安稳,但是,这些都是暂时的。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难,大乱才有大治,毛主席就是这么说过的。他还说过嘛,你们是八九点钟的太阳,未来是你们的呀!而这位小同志刚才所说的话,有革命的定力,有政治的深度,不忘本,不骄傲,虽然年轻,却……却……那叫什么来着?哦哦,却后生可畏!哈哈!后生可畏呀!” 在老首长的赞叹之后,最属得意要算苏语琪了,好像外祖父的赞美证实了她看人的眼光,因此上脸上笑眯眯的,遮不住的得意。 那美妇不禁沉着脸道:“语琪,你笑伐哦?又不是在夸你!你看看人家孩子哈,说话有层次,有内容,这还是工人家的孩子呢。你再看看你呦,整天教你都学不会好好说话,让你说一件事情,不是支支吾吾的,就是颠三倒四的……” 苏语琪不想自己被教训一顿,撅嘴反驳道:“工人孩子怎么啦?老师说了,我们国家是工人阶级专政!” 老首长立即纠正道:“胡说,是以工人阶级为领导的、以工农联盟为基础的,人民民主专政!” 苏语琪强辩:“反正,就是不能瞧不起工人嘛。” 老首长点头,道:“大琪,你刚才说的话有些……不太客观呐。工人家的孩子怎么啦?就一定不如做官家的孩子吗?别忘了,你阿爸我,就是农村里出来的农民,要不是红军呐……”说到这儿,他顿了顿,似乎觉得再说下去就要彻夜长谈了,便刹住话,总结起来,“总之,咱们都不能忘本呐……” 美妇对周修常歉意地笑笑:“孩子呀,阿姨可不是那个意思,主要是要说,咱家语琪和人家差远了!” 老首长这回重重地点头,道:“不错,是差远了。” 苏语琪不乐意了:“早知道你们都拿他损我,我不带他来了。——喂,你走?我下逐客令了!”后一句,当然是冲着周修常说的。 老首长和美妇人都说:“唉!你看看这孩子!” 周修常笑道:“小苏同志,你真要撵我?其实我和你是一样的,在自己家里自由自在,被父母和长辈宠爱,所以无所忌讳。但是出门在外,自然收束一些,拘谨一些,把好的一面、懂事的一面展露出来。老首长、阿姨,你们别夸我啦,因为我愧不敢当,作为男孩子,我其实更加淘气,在自己家里,那叫一个原形毕露!” 第一百零六章 嘴巴厉害 “咯咯咯……” “哈哈哈……” 周修常说完,美妇人和老首长都笑了起来,都觉得这少年成熟稳重,却又不失活泼风趣。小小年纪,却在高官家中、在气场强大的老首长前,犹自气定神闲,既不拘谨怯懦,也不冒失莽撞,轻松的一句自嘲,不露痕迹地翻转了苏语琪的任性带来的尴尬气氛,很讨人欢心。 老首长笑着,亲自欠身伸手,端起茶壶,要为周修常添上热茶。周修常哪里敢承,立即伸手要抢过茶壶。老首长不肯,道:“哎,你别动。我给小同志,也是我们社会主义建设接班人倒水,应该的嘛!”说着,非要给周修常添水不可。周修常只好端起茶托,接了一杯茶水。 老首长放下茶壶,道:“大琪小琪,你们该忙忙你们的。我和小同志说一会儿话。” 那美妇人笑道:“阿爸你看看你,你倒对我们下逐客令了。”又对周修常道,“孩子,你不要着急,你爸爸妈妈知道你来这里?不知道的话,这里有电话,告诉他们一声,一会儿回去的时候,会用车送你回去的,让他们不要担心。” 周修常起身行礼,道:“谢谢阿姨,他们已经知道了。” 那美妇人又让苏语琪去端来一些茶点、坚果等,再次叮咛一番,这才离去。周修常注意到,美妇人并不是上楼睡觉,而是走进了丈夫苏起章的书房,那里,苏起章正在和井上俊一说笑着。 周修常重新坐下。苏语琪端来了一些南方的点心,摆在茶几上,然后拿起一个,先递给外祖父。老首长道:“我不吃,我早就刷完牙了!”但苏语琪并不还手,仍是端在他嘴边,撒娇道:“姥爷吃一个嘛。”外祖父只好张口吃了一口,道:“不吃了,不吃了,再吃,你周哥哥又得把我送医院检查去了。”苏语琪这才作罢。 接着,苏语琪又拿起了一块点心,递到了周修常嘴边。周修常不好意思当着老人家的面张嘴让她喂,便要用手接过来。结果,只听得苏语琪和老首长同时叫道:“张嘴!” 周修常笑了笑,只得张嘴,让苏语琪喂了一块点心。 老首长一边看,一边玩味着笑道:“你就多吃嘛,我像你这个年龄,正是无底洞的时候啊!”然后又对苏语琪道,“你给他喂完了?去写作业。” 苏语琪又撅嘴,道:“干嘛撵我走?为什么不让他写作业?” 老首长道:“他回家也是要写的嘛。你不听话。” 苏语琪道:“我听话。我是要一视同仁嘛。不能重男轻女。” 老首长道:“我哪里重男轻女了?我和他有其他的事情要说。” 苏语琪道:“不管。反正他回家写,那我就等他回家之后再写,总之,得一样。你们说什么,我也听着,又不是什么秘密!”顿了一顿,道,“总不会是你们俩商量着要把我卖了?嘻嘻!” 老首长笑道:“对,你就要把你卖了,换糖球吃。” 苏语琪道:“那我就更得盯着了,价格不能要低了,否则多吃亏啊。我帮你们盯着。” 说来说去,苏语琪就是赖在这里不走了。老首长叹了口气,只得由她,道:“那你不许乱说话。” “嗯嗯。”苏语琪慌不迭地点头答应了。 趁着外公和外孙女俩斗嘴的空当,周修常一边喝茶,一边打量了一下苏家客厅。 周修常一眼望去,首先的印象就是低调、朴素和隐秘,但仔细看其格局和细节,却处处体现出精巧和用心,比如窗帘与地板,以及沙发茶几等家具、墙壁的色调搭配;比如无形中把偌大的门厅分成两进、起到照壁作用的博物架上,零零星星地摆着几样文玩,更多的则是照片、苏语琪从小到大的奖状甚至是玩具,并不珍贵,却极珍重,更显得温馨而有情趣,且外人看了,也觉得平易亲切;再比如房间左首处贴着墙面摆着的电视机上,堆摞着两本厚厚的大书,大书上才是一架小天线。周修常这才注意到,书籍居然在这个大厅里无处不在,若把所有的家具陈设比喻成严整庄肃的一支军队,那么散落各处的书籍则像是懒懒散散的阿猫阿狗,流连在这座军营里,尽管横七竖八却无人敢管。 周修常他们所坐的沙发在房间的中央偏右的位置上,也只有在这个位置上,浅褐色的地板上铺了一层暗红色地毯,而沙发则是通体黑色,皮制,却蒙了一层白色镂空纱巾,以及几张厚厚的海绵花色坐垫,显然是为了避免猛地坐下去时“凉”到屁股。沙发不大,有四个人的座位,一侧摆着一个单人沙发,在单人沙发和主沙发的夹角处,放着一个黑色小几案,上面摆着一台台灯和一台黑色电话。主沙发的前面,则摆着一米来长的玻璃茶几。这样的摆设倒和如今的周修常父母家差不多。周修常注意到,那几个坐垫花色不一,大小也不统一,虽然缝纫得十分精细,但一看便知道决不是工厂机器缝制出来的;他便知道,这几个垫子想必是苏语琪的妈妈亲手制作的,说不定那些包着海绵的布也是从之前淘汰的旧窗帘上剪裁而出。 总之,房间里没有什么名贵家具,墙壁上没有什么字画装裱,只在色彩和空间上极富匠心地把陈设搭配起来,显得不尊而雅,不丽而静,所以朴素,却有品味。 老首长把头转向周修常,道:“小伙子,你知道我是谁吗?” 周修常一愣,轻轻摇了摇头,道:“晚辈不知……” 那老首长显然不在意,笑道:“哈哈!你当然不知道!那有什么要紧?” 这时候,周修常细看老首长,这才赫然发现老人右耳缺了大半,右侧鬓角也没有头发,而是光秃秃、皱巴巴的,显然哪里受过伤,他羞愧道:“老首长想必是戎马一生,南征北战,身负战功,晚辈却委实不知……” 老首长忽然脸色一正,道:“小伙子,你不知道很正常啊,那么多英雄烈士都死去了,我都记不住,哪能让你一个人一个个的全都记住了?荒唐!我们奋战牺牲,不是让你们记住我们一个个人的名字,而是我们这一代人的精神和信仰!” 周修常只好道:“老首长说的极是。”心中却道:“那你干嘛问我知不知道你是谁呢?” 只听老首长笑道:“不知道我没关系,你得知道她为啥叫小琪。哈哈!” “咦?!”苏语琪听了,发出一声惊疑的叫嚷。 周修常不禁莞尔,原来老首长的这句话饶了一圈,最后竟然落在了苏语琪身上,乃是引导出他的好奇。 周修常道:“的确。刚才听您说,大琪小琪,大琪想必是令爱,也就是阿姨了?” 老首长“嘿嘿”一笑,道:“对对。你这小子,这么沉着,居然刚才也不问问,以后怎么称呼啊?” 周修常笑道:“明天上学了,可以问她。”说着,指着苏语琪。 老首长大笑:“对呀对呀。她会说的嘛。” 苏语琪看看自己的外公,又看看周修常,心中既高兴,又着恼。高兴的是,姥爷也很喜欢周修常;着恼的是,他俩居然揶揄自己来进一步拉近感情,真真岂有此理! 苏语琪道:“姥爷,说你为老不尊,你还一步步照做了哈!” 老首长指着苏语琪对周修常笑道:“你瞧瞧,我这个宝贝嘴巴厉害不厉害?” 周修常道:“厉害。” 老首长道:“你喜欢不喜欢?” 周修常:“……” 老首长看周修常发窘的样子,又看着苏语琪也发窘的样子,“哈哈”大笑,显得对一句话把两人都“调理”了一番很得意。 周修常和苏语琪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是脸色微微一红,各自避开。 苏语琪怒道:“为老不尊!为老不尊!简直是不要……嗯……没大没小!” 说着,苏语琪怒而起身,但刚一站起,想了一想后,便又坐了下来,道:“哼!想给我难堪,就让我走开是不是?我偏不走。”说着,她面对周修常,道,“我什么叫‘小琪’呢,因为我叫苏语琪,这你是知道的。那么,我妈妈为什么叫‘大琪’呢,因为我妈妈叫‘游琪’,游泳的‘游’,琪还是我那个‘琪’。那么这位为老不尊的老爷爷叫什么呢?他叫游卫国,保家卫国的‘卫国’,他是华夏人民解放军第三十……” “好啦!”游卫国忽然不容辩驳地打断。 苏语琪知道不能再讲下去了,便道:“那后面在燕京主持工作时……” 游卫国还是摇头,颇有些不快道:“不要讲啦!有什么好说的!那么多英雄烈士,都比我的故事精彩!要讲,讲他们的故事去!” 苏语琪只好不说了,兴味索然地对周修常道:“总之,咱们家你算是认识了?” 周修常点头,这种介绍方式可谓别具一格。同时,他隐约地觉得,游卫国对自己的经历守口如瓶,那绝不是乏善可陈,而是背后另有一种力量让他不得不缄口不言,这种力量说不定是涉及到某一个秘密事件,或者某个更大的领导人物。 他又想:“不过就算如此,说个一句半句也没有什么,他之所以半句也不愿意说,要么是不想回忆起那段时光,要么是不想让我这个外人知道一丁点关于他的消息。看来后一种可能性较大。毕竟,我与苏语琪两年多同学,她在今天之前,从未提起过自己的外公,自然是老人家严令家人不得说出去之故;对家人尚且如此,何况对我?所以一句不提,倒也并非见外。” 第一百零七章 指点江山 苏语琪和游卫国拌了两句嘴后,气氛便冷下来。 周修常心思一动,心想,不如把我刚才所想,明白地讲出来,显得自己少年人藏不住心事也好,显得自己一时莽撞也罢,不蒙对也大不了一笑了之,就算一时被批评嘲讽,我胡乱找个台阶自嘲一下便是了,我的脸皮总比苏语琪要厚。不管怎样,都比现在冷场的强。 于是,他便把适才所想,用语言组织一下,婉转扼要地讲了出来。 最后他说道:“晚辈少年心性,直言直语,也不知道是也不是,冲撞了老首长,还请莫怪。” 游卫国听了周修常的话,一开始眼睛中精光一盛,后来又渐渐缓和,最后颇为慈祥欣慰,笑道:“你这小伙子,鬼心思倒是真的不少哇!” 周修常道:“猜的不是,是晚辈胡言乱语了。老首长德高望重,我不该妄加揣摩的。”他说都说了,此刻无非是捧一捧老首长便了。 游卫国道:“不,你猜的很是。可见,你观察人很细致呀,哈哈!我的事情,的确不便说,说到底,也不是什么英雄传奇,我也不愿意再回忆起了,枪林弹雨的,打打杀杀的,那么多同志又……”说到这儿,老人声音渐渐黯淡,半晌方才释然一笑,续道,“总之,都过去了嘛!过去不该忘,但现在,我们主席说了,重点是要,面向未来!你这个小鬼,很是聪明伶俐。小琪呀,你看看人家,比你明白事情!” 苏语琪啼笑皆非,她喜欢听见外公夸奖周修常,可是不要总拿她当参照物嘛! 游卫国笑了笑,然后脸色稍正,道:“你这个小鬼!那张纸条真是你写的?我大致看了看,很不错,一些建议很中肯。不过,我之前倒不觉得是你写的,没准是你爸爸,或者是某个有眼光、有知识的人写的呢!我倒想,要不要见他一面。不过,呵呵,跟你这么一接触,我现在倒也觉得那张纸条上的话大概是你写的了。” 周修常听苏玉琪说过,知道老首长看过了自己的纸条,却不想老人不仅看了,还想过跟作者面谈,可见是深思斟酌过的。 周修常道:“的确是晚辈所写。晚辈年轻,心中有些话不吐不快,并且这件事情牵涉到我父亲母亲挥洒半生的工厂,再者我还是苏语琪的同学,于是晚辈便拾级而上、慕名投书了。” 游卫国道:“哈哈!有想法就说,挺好挺好!” 接着,游卫国喝了口茶水,又让周修常也吃点心喝茶,然后话锋一转,道:“你纸条里的事情,一会儿跟小琪她爸爸说去,我不参合了。不过……你这小鬼很有想法,那么你对国家大事有什么看法,也简单跟我这个老同志讲一讲。” 周修常一愣,口中大嚼的点心差点噎着。他今晚来本是讲一讲钢厂的问题的,不成想会遇到老首长,也不想老首长居然把这件事晾在一旁,另辟蹊径地抛给自己一个大难题,周修常有些始料不及。 他却不想,对游卫国而言,周修常好似一个少年英才主动上门,他十分欢喜,一方面他想想探探虚实,一方面也的确想听听年轻人的高谈阔论;身为老者,他最喜好为人师和提携后进了。 就在这时,那周哥哥却不知从哪里走了出来,来到客厅,到游卫国身前道:“首长,时间不早了,您该歇息了!” 游卫国不快地看了周哥哥一眼,道:“哪里还早了?不过才刚刚九点嘛!” 周哥哥道:“首长,田医生说过……” 游卫国道:“我不听小田的!他还是皇上还是谁?他的话就是圣旨啊?我就一定得听!哼!时间还早呢,我就听听年轻人说话,我很喜欢。”说罢,便扭了头去,对周修常道,“你说你的。” 周哥哥叹气,想劝都不敢再多说,便站在一旁向苏语琪使眼色。苏语琪却微微摇头。周哥哥眼睛轻轻一瞪,知道苏语琪是向着周修常,想让他在自己外公面前出彩。周哥哥无奈,只得冲着周修常使眼色,想从源头处下手,让老人家死心。 结果老首长头也不回,说道:“小周,你怎么还不走?冲着人家使眼色呢?我都知道,你那点小九九,哼哼!你不用急,我自己心中有数,你让我这时候上床睡觉,我能安稳么?还不是得吃安眠药!” 周哥哥听了,只得叹气离开,离去时,用谴责的目光瞥了一眼周修常。 周修常只做出因为耽误了老人休息而内疚的样子,却对他的眼神视而不见,避免进一步刺激到这个忠于职守的保镖。毕竟,神仙易见,小鬼难缠。 游卫国和蔼地道:“小伙子,你就有什么说什么,大胆地说,不要有什么忌讳。你观察事物细致,很有政治性,又是工人家庭出来的,对于民心啊,舆论啊,也一定很关心。” 老首长轻声慢语,显然是循循善诱之意。 周修常心中沉吟,要讲什么民心舆情,他或许倒也说不出什么真知灼见。因为众所周知,此刻的社会上人心思变,种种说法此起彼伏,让人莫衷一是。虽然老百姓人微言轻,但政府部门并不是睁眼的瞎子,虽然看上去无所作为,实际上各地报社每一个记者都是社会舆论的采集者,一本本上报的材料不少,开会也一场接一场,所差者乃是不受重视,或者懒惰怠慢,或者优柔寡断,或者利益纷争,甚至干脆不当回事,弃之敝履。而老首长必定耳目通察,聆听的民声显然不比他少。老人家虽然身居高位,但通过适才表现出来的亲切态度和政治感悟,想必经常考察民情,体恤民艰。自己此时如若“汇报”一番,怎比得上各个部门每天开会讨论形成的报告客观详实?即便是有若干看法,也无非是拾人牙慧而已,老首长听了,不过是觉得“他关心国家和社会,实在难得”罢了。总之,说了也不过浪费口舌和时间。 所以,要想崭露头角,莫若说出后世里的回望和总结,作为“事后诸葛亮”所说的话,自然是令人振聋发聩、无往而不利了。 周修常张了张嘴,显得自己开口前准备并不充分,心里有些忐忑不安,道:“老师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小子未达,只当独善;至于天下,岂敢胡言?所以晚辈不敢针砭时弊,老首长,您权当我是胡吹大气而已。” 说实话,周修常虽然肯定自己所言必是掷地有声之语,但效果如何,却全在听众的理解和消化了。他只不过是刚刚接触老首长,感觉上他并非顽固不化之人,但作为官场耆宿,兼又年老体衰,有时候抱残守缺也是难免,不能因为老人家对自己和蔼可亲,表现出虚怀若谷之态,就真的指望老人思想开明、纳善如流。 所以周修常先表明自己是“胡吹大气”而已,这样一来,老人家如果听不进去,双方也都有台阶可下了。 接下来,周修常以前世之所见所闻所感所想为基础,组织下语言,简明扼要地说起了未来趋势,包括国际政治格局变化、经济全球化、信息科技和互联网产业的爆发,甚至是前世里如火如荼的人工智能等等,听得游卫国和苏语琪都目瞪口呆。 不知不觉,半个小时过去了。尽管周修常力求“扼要”,很多事情都是一语带过,无暇展开,所说的内容,无非是“前世的历史”,而历史往往要追根溯源,比如看起来是今年突发的事情,实则经后人整理研究发现,此事在十年、甚至二十年前便已经埋下了伏笔。所以周修常便站在“明天”的立场上,从“今天”的“伏笔”开始讲起,“推理”出“明天”,居然也说得头头是道,满座皆惊。 周修常最后说道:“老首长,您问我对现今社会如何看。其实,光看此刻,是当局者迷。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法告诉我们,看待问题要全面,要站在历史的角度去看。所以,我认为现在的乱象是一时的,在这资本爆发的时代里,所谓唯利是图的表现,在各大老牌的资本主义国家都经历过,可以说这是成长的阵痛,会有放弃,会有牺牲,也会留下很多伤疤,但是却不能不走。固步自封,或者踌躇不前,便会被时代甩在后面。好比如一个小孩子,害怕成长的疼痛,所以不愿意长大,那么最后自吞苦果,岂不更加可怜?” 周修常说完了。 游卫国坐在沙发上,低着头,皱眉沉思,良久不语。周修常虽然自觉“简明扼要”,尽量降低对听众的震撼力量,但游卫国依然觉得这个少年是在“指点江山、挥斥方遒”。 苏语琪用一双百分之百花痴的眼睛看着周修常:“你懂得好多啊!” 周修常讲完后,心中好像卸了一块石头,自觉表现得还可以,便也放松了不少,这时看见苏语琪无比倾慕的眼神,心中自然更加得意了,便有些得意忘形,也不顾老首长在侧了,轻轻拉着苏语琪的手,笑道:“我今天的样子,是不是很帅啊?” “要是你不这么不要脸的话,就更帅了!”苏语琪半羞半嗔地一笑,用自己的尖指甲抠了抠周修常的手掌。 “你……”周修常一阵吃痛,却没有放开,“……这是干嘛?我不是给你长脸了吗?” 苏语琪这才略略松开,道:“哼,这还句人话嘛。” 就在他们俩喁喁私语之际,游卫国“嗯哼”清了清嗓子。一声“嗯哼”,棒打鸳鸯,周修常和苏语琪都乖乖坐好了。 第一百零八章 要听他说 只听游卫国先是叹气,然后道:“想不到,想不到,我这个快去见马克思的人了,今天恍然觉得又活了好几十岁,活到了未来去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实现。说真的,小伙子,你刚才说的话里,我有很多都没有听懂,甚至很多东西,我想我们的很多专家也不敢像你这么说。真是……那句话叫什么来着……哦,初生牛犊不怕虎哇!” 他顿了一顿,再道:“不过,小伙子,你说实话。这些东西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么?还有别的人告诉你的?” 周修常觉得老人家应有是问。毕竟,他一个“少年”人说出这样的话,实在不凡,老人家的怀疑在情理之中。 周修常道:“老首长,这些都是我自己平常胡思乱想出来的,此刻您姑妄听之。” 游卫国面容严肃,道:“小伙子,我再问你一遍:这些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吗?”最后一句问话,已是声色俱厉,显然是要震慑一下他。 周修常不为所动,昂首道:“是。若不是我自己所想,以我年龄阅历,也无法消化这许多东西。” 游卫国皱眉,道:“可是,你说的这些,已经不是你年龄阅历所能思考出来的了。” 周修常道:“一般说来,的确不会。所以,如果我是从他人处听来,那就不敢在您老人家面前班门弄斧了,更不会说得这么多了。”周修常的言外之意便是通过“一般”来反证自己的“不一般”。 就在这时,只听书房的门一开,几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一个女人声音惊叫道:“咦?你们怎么还在这儿?” 游卫国其实心里八成已经相信,这是周修常自己琢磨出来的。因为自己所接触的内参报告不少,但都鲜有周修常所言讲的内容,即便有,也不过是和国外同行业进行比较,再对国外的发展进行一番臆想的预测,再对比国内的发展……虽然有些暗合,但方向和思路上与周修常所言差之远矣。 最重要的,周修常所言说的内容,并不是涉及到国家命脉的产业,比如军事和能源,而是什么信息、物流之类,游卫国虽然不甚了了,但也知道它们和人民生产生活息息相关。所以,从生活本身出发,结合自己的聪明才智和大局观念,以及无与伦比的想象力,没准真能推导出未来的发展趋势。游卫国这么一想,觉得合情合理,只是周修常小小年纪,太不简单,所以敲山震虎一下,别最后发现周修常搬弄牙慧,实则并无真才实学,那么自己一世英明,却被一个小家伙忽悠上当,传出去岂不丢了老面? 而在自己声色俱厉的逼问下,周修常依然从容回答,更想道:“即便是他有高人指点,但他融会贯通,自己深刻领会,方才能给我讲,能做到如此的,可见依然是个年轻有为的人才呀!”于是,更不怀疑。 游卫国还要说些什么,只听书房门一开,苏语琪的妈妈游琪、井上俊一和周修常一直没见过面的苏起章走了出来。后面跟着大秘和一名翻译。 游琪很惊讶地看到客厅沙发上,自己女儿、周修常和老父亲居然稳坐如山,三人显得兴致未尽,不由得大为惊奇,心想,难道这叫周修常的少年很招阿爸喜欢?都快十点了,怎么还不去睡觉? 周修常和苏语琪站了起来,然后两人又把游卫国搀扶站起。如果只是自己家人出来,游卫国自然不必起身,但是井上俊一这个日本客人来了,游卫国出于礼貌,还是慢慢地站起来。 井上俊一也十分知趣,立即上前给老人家行礼鞠躬。 游卫国朗声道:“日本帝国主义不是好东西,但是不能把账算在日本人民头上……” 井上俊一自从来到华夏,类似的观点听过无数次了,这时也是点头哈腰,表示聆听教诲。游卫国讲了几句,也就罢了。 井上俊一又走到周修常跟前,笑着说道:“看来女方家很是喜欢你呢,居然这么晚了,都不放你走,估计是想留你过夜。那么,我祝你们百年好合啦。” 周修常笑道:“借您吉言啦。请务必代我,向三原先生问好。我被樱花般美丽的少女羁留住了,不能送你了。” 井上俊一笑道:“我理解。” 看着两人“哇啦哇啦”的说着鬼子话,苏语琪已经不甚惊奇了,不过游卫国、苏起章和游琪都惊讶得舌桥不下。苏语琪还得意地扫了一圈众人惊呆的脸,心里美滋滋的。 送走了日本客人,游卫国重新坐下来,周修常刚才又露了一手,让他觉得这个少年多才多能,虽然难以置信,但又不得不信,相比之下,适才的些许怀疑更是显得有几分无聊和可笑,早该抛到九霄云外了。这时,他再看向周修常时,目光里已经是七分叹服、两分欣赏和一分敬重,或许还有一丁点的嫉妒。 游卫国笑眯眯地看了看周修常,又看了看苏语琪,先用手指着周修常,道:“你这个小伙子,真不简单呐!厉害!”然后指着苏语琪,“你也厉害!哈哈!” 周修常和苏语琪听了,脸上都是一红,庆幸苏语琪的父母都去送客去了,要不然更窘。 不一会儿,游琪和苏起章回来了。 游琪道:“阿爸,这都几点了,怎么还不睡?”又对周修常道,“孩子,这么晚了,回家去。” 周修常也觉得时候不早了,心想,今天虽然没有和苏起章说上话,但是和老首长聊天,收获更胜一筹,至于钢厂的事情,约下明日再谈也不妨。他便要开口告辞。 却听得游卫国说道:“不,不急。我觉得趁热打铁比较好,别让小伙子扑个空回去。”他又对周修常道,“小伙子,熬个夜,没什么的,我年轻的时候打仗,经常夜间偷袭。你觉得累了么?” 周修常知道老人的意思,说道:“晚辈不累。只是苏语琪的爸爸,苏叔叔,忙碌了一天,又刚刚接见完外宾,一定是……” “他也不累!”游卫国大手一挥,道,“我就是怕你们撵我去睡觉,然后再把这个小伙子撵走。不行。起章啊,我今天,就现在,把这个小伙子隆重地推荐给你!你一定要听他说说。” 苏起章微笑,恭谨地点头答应道:“是。” “今天晚上,你就要听听他说的。”游卫国还不放心,又下了具体的指示,“刚才我听了,很震惊,一些内容,值得我们深入思考哇。这小伙子真是年轻俊才,要为国家好好培养。” “阿爸,这位小同学还得回家呢!人家的父母不着急吗?”游琪以母亲的身份说道。 游卫国道:“好,小伙子,给你父母打电话。告诉他,今晚上,我们让你睡我们家了,明天送你和苏语琪一起上学。” 周修常领命道:“我父母是知道的我来这里的。我已经打过招呼了,有时候我并不会回家过夜,他们理解。” “嗯嗯,你听听,工人的孩子早当家,多独立!”游卫国说着,语气里似乎对周修常更加器重了。 “阿爸,起章他也是忙了一天了呀。”游琪又以妻子的身份劝道。 游卫国面对苏起章,有些语重心长地道:“起章,我知道你工作辛苦,但是今晚上,你就当加班了,听我的,不会错。” 苏起章也恭谨地领命,道:“是。我一定认真听。爸,你放心,你快上楼休息,我和这位小同学这就谈一谈。” “好,好。”游卫国这才起身,由游琪搀扶着上楼去了。 苏起章目送着老人上楼,然后笑着对周修常道:“你叫周修常?我听说过你,好像不久前有一个女生冤枉你非礼她了?” 苏起章这话可谓笑里藏刀,当头给了他一个下马威。 苏语琪急道:“爸!那都什么时候的事情了?!现在沈月月和他好着呢!” 苏起章道:“我就问问,了解一下嘛。” 苏语琪道:“哪有这样了解的?这叫哪壶不开提哪壶好么。” 苏起章道:“是是。语琪,你快去洗漱读书,一会儿我要检查你的作业了。” 苏语琪不满:“你检查?别了,您就别做什么面子工程了。多少天也不陪我,一有闲工夫就检查作业,当官就这么敷衍了事?” 苏语琪见老爸挤兑周修常,心中十分不乐意,故意开足马力挤兑老爸。 苏起章叹气,道:“好好,以后有时间我多陪你。” 苏语琪道:“我不指望了,除非你退休。老爸,对他好点,人家怎么说,也是我的客人。” 苏起章也是被女儿“教训”惯了,这时还是恭谨地点头,笑道:“是是,你的客人,就是我们全家的客人。” “这还差不多。”苏语琪说着,嫣然一笑,又把周修常拉过一旁,道,“你不用怕我爸,有什么就说什么,有我呢。不过我不陪你了,你就像刚才对我姥爷说话那样就行。嘻嘻。” 周修常道:“知道啦,你爸爸要是欺负我,我就叫你。” “哈哈,好。”苏语琪这才转身上楼。 周修常和苏起章都看着她燕子般轻灵的身体蹦跳着“飞”到了楼上。 第一百零九章 读后感 苏起章又是叹气,又是微笑,道:“我这闺女真是被我宠坏了,周同学,我看你的家教很好啊,你爸爸是做什么的?” 又来了,周修常想。于是,他便之前答对游卫国时的话大致说了一下,无非是工人家庭,父母下岗,正准备经商,努力学习之类。他知道苏起章和游卫国都是老江湖,所以无论是刚才还是现在,对一些一查便明了的基本情况,他都没有说假话,最多不过对实际情况做了一些必要的修饰。 苏起章听了,觉得十分不可思议,道:“你的日语从哪里学的?” 周修常道:“电视里啊。”周修常知道,这一方面,自己就不得不胡诌了,反正对方也查不到。 苏起章将信将疑地“哦”了一声,的确,现在电视里经常播放学习外语的节目,但是,能达到和日本人流利对话的程度……他想了想,又问道:“仅仅是从电视里学习的吗?” 周修常道:“嗯。不过,我去书店时,翻了翻日语教材,就简单学习了一下午。” “哦。”苏起章这才点点头,心想,这少年不过是进了趟家门,就能被老泰山赏识,说明他十分聪明,因此上学会了日常口语,虽然难以置信,但也不是不可能,“走,我们去我的书房谈。” 客厅里侧左首边便是书房门,周修常跟着苏起章走进去,只见书房大概十几平米,四面墙中除了一面墙是窗户外,其余三面皆是书架,一排排琳琅满目的书籍充斥期间,更有很多书记摆不下,放在了书架下的角落里。靠里一张有如单人床一样大小的名木书桌,书桌上也是书籍垒摞,另有诸多文件夹竖在案头,笔筒、电话等放置在左手一侧,一些散落的文件纸张等摆在触手可及的位置上。书桌旁是会客的单人沙发和小茶几。靠窗一侧有一株吊兰摆在窗台上,一株箭竹摆在下面,上细下粗,皆是郁郁葱葱。摆设简单,书卷气十足,果真是个让人心无旁骛,可以静心思虑、专心读书的地方;并且看得出来,房间是刚被收拾过的,显然是为了待客。 周修常再细看苏起章,只见他大约50来岁,恐怕是因为日常操劳,所以看起来年龄偏老,面容一看便是典型的北方汉子,眼宽眉重,一副方框眼睛架在鼻梁上,显得老成持重。如果忽略掉下巴上因为应酬众多而积攒下的肥肉,以及隆起的眼袋和红扑扑的鼻子,倒是想象出年轻时英俊的模样。 苏起章知道周修常在打量自己,他笑了笑,摸了摸已经凸起不少的肚子:“都是这几年攒下的。我年轻时像你们一样瘦呢。”便招呼周修常坐下。 周修常见过书房中的书籍后,再见他举止之间极有儒雅风度,不似某些官员拿腔拿调,盛气凌人,不过,他的态度之中总还有一些敷衍疏离之意。周修常倒也能理解,毕竟深夜造访,自己又是个微不足道的高中学生,如果不是老首长再三“指示”,苏起章必定三言两语,就把自己打发而归。 的确,苏起章把周修常邀进书房谈话,一面是老泰山的“严令”,自己不得不遵;一面则是听老泰山把这少年夸上了天,而且居然和日本三河集团社长的秘书谈笑风生,不由得十分好奇,也真想看看这少年究竟几斤几两。 苏起章在周修常的身边坐下后,抬腕看了看时间,道:“小同学啊,你的信我看到了,很有想法,里边有很多东西都可以商榷。不过呢,虽然我很想和你仔细谈谈,但时间毕竟不早了;我本想着我们改日再谈,但一方面我明天说不定又有别的事情、应酬、会议……” 周修常点点头,知道他这样说,是表明自己很忙碌。 只见苏起章笑了笑,续道:“……同时呢,你可是我的女儿和老丈人推荐过来的,要是我今晚不和你谈,你明天一告状,我可又是腹背受敌呀!哈哈!” 周修常听他这么说,也陪着笑笑,道:“我也觉得深夜冒昧,极不妥当。但,一来,我好不容易说服了令媛带我来见您,真的不想错失良机;二来,虽然事情不是迫在眉睫的紧急,但夜长梦多,眼下敌人正摩拳擦掌,而我们却举棋不定,拖一日便有一日的危险;三来嘛……”说到这儿,周修常故作腼腆地笑笑,“……我年纪轻轻,不识大体,一些抛砖之见,只怕贻笑方家,但毕竟略有心得,很想请您指正一二,这份心情急切,故而跃跃欲试,恨不能不罢不归……” 这一段话,先道到此的一番情由,再说事情与自己心情之急切,层次分明,有条不紊。苏起章听得暗暗点头,心想,他这一番话,似乎比跟着我的几个秘书还强。 只听周修常最后说道:“……所以,半夜三更,给苏叔叔添了麻烦。我倒不是存着让您今晚睡不好觉的心。那么,如果允许的话,我尽量长话短说。” 苏起章点头道:“小同学,你这说话的本事,也是看电视学的吗?还是在书店里看了一下午书呢?” 周修常听苏起章揶揄他,笑道:“主要是看书。叔叔的书房里这么多书,让我很是眼馋呢。”这么一说,不露痕迹地拨开了话题。 “哦?”苏起章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平常除了功课之外,还看些什么书呢?” “不拘门类,自己觉得有意思就行。不过都是囫囵吞枣,不求甚解。”周修常一边说,一边看了看苏起章的书架,只见文学、政治、经济、社会、历史方面的书颇多,几部精装大部头更是占据了半壁江山,比如马克思恩格斯全集、列宁斯大林全集、“联共(布)”的会议文件全集和开国至今各位领袖的文集、讲话集,党政和史料专著,更有市面上罕见的内部发行的《华夏特区(1942-1945)》,尽管该书中很多内容乃是凭空杜撰,诽谤造谣,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让很多不知内情的人深信不疑。总之,这些书虽然汗牛充栋,却排列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周修常便知道连苏起章自己平常也不会翻这些书,不过是摆上去做做样子的。但一些时隔不远的领导人的文集,以及一部分新近的内参资料,却摆放得参差不齐,可以看出经常翻动的凌乱痕迹。周修常再一看书架最下面,才发现那里堆叠着几摞厚厚的报纸杂志,不是中央级的,便是省一级的。 苏起章见他看向书架,便笑道:“是吗?比如呢?这书架上的书,你看过什么?” 周修常指着东面书架上的一本书,道:“这本《江村经济》,我读过。” “哦?”苏起章眼睛一亮,道,“这是社会学的专著啊,它的作者是谁来着……” “费孝通。”周修常笑了,这是苏起章故意装不知,来试探他来着。他干脆继续说道:“费老此书是作为他的论文,写于30年代,对他的故乡做了一次细致入微的走访调查,对旧时代江南农民的社会生产、生活和消费做了理论化的描述。末学不是专家,现今看这本书,倒不是要一时心血来潮要去某个小村庄研究民生经济,而是通过田间地头的调查,会发现很多大而化之的历史结论有失偏颇,那些历史现象,其实细究起来,有着根植于生活与经济之中的实质。” 苏起章听了,有些发懵,这本书因为有很多专家学者推荐,便购买后大略翻了翻,觉得索然无味,便放诸高阁,此时听周修常讲述“读后感”,他反而不明所以,只是接话问道:“你看出哪些历史结论不一样了?” 于是,周修常侃侃而谈道:“我印象最深的是有一章写到了土改的问题。众所周知,土地是农民的命脉,历史教科书里解释土改时说,不土改,农民就无法存活。但事实上,农民无法生活的真正原因不是没有了土地。” “哦?哦?”苏起章连发了两声“哦”,显是无比的惊讶,“那是什么原因?” 周修常道:“是经济的萧条,甚至是崩溃导致的。比如今年收成一般,但米价很贵,农民交得起租金,那么老实巴交的农民根本不会有什么反抗的心思;而今年收成极好,却米价极贱,农民连生活开销都满足不了,更别提租金,于是辛勤了一年,却反而欠了一屁股债,面对这样的情景,再老实的农民也会一呼百应、揭竿而起?” 苏起章自然明白经济杠杆的道理,只是觉得周修常居然学会了用经济上的逻辑来看待历史问题,让他颇感意外,道:“嗯,有道理。不过,如果农民不交租金,实现耕者有其田,岂不是更好?” 周修常道:“这种想法很朴实,祖先们在两千多年前的汉朝就研究过了。” 苏起章淡淡地一笑,道:“哦?这你也了解?好,你说给我听听。” 第一百一十章 热眼旁观 周修常道:“这一点我是在钱穆老先生的《华夏历代政治得失》中看到的,他说道,从汉朝起,便提出耕者有其田,废除了井田制,土地的所有权属于农民私有,因此上土地可以被农民自由支配,当然就可以自由的买卖了。这么一来,问题就出在土地可以自由的买卖上,由于经济结构单一,农民们靠天吃饭,一旦经济出现困乏,农民们为了活命,就不得不把属于自己的土地卖出去。于是,所谓‘土地兼并’就形成了,本来拥有土地的农民,却变成了佃农。而地主对佃农收取很高的租费,甚至达到二分之一的地步。虽然政府的税费不重,但是只是便宜了地主,佃农一点好处也没有得到,而且自己身上的重担反而变本加厉。于是农民起义,动乱连连,等到天下平定,又开始了‘耕者有其田’的制度……如此,有产者变成无产者,无产者又通过斗争,变成有产者,如此周而复始,一直循环了两千余载。因此上,华夏的历史,真的可以说是一部关于土地和农民的历史。” 苏起章听了,又惊又奇,惊他阅读涉猎广泛,奇他又绝非泛泛而读。刚才所说的内容,只能是细心阅读后,理解消化,再用自己的语言说出来的。 他此刻再也不觉得时间已晚,而是来了兴趣,接着问道:“那么,怎么改变这种恶性循环呢?” 周修常道:“如果放在封建时代,便永远也改变不了。能改变这一让无数古代政治家头疼不已的情况的,只能是资本主义和工业化的崛起。刚才我说过,土改其实并不是一定要进行的,但是因为软弱的民国政府实在是无所作为,把农民们逼到了不土改不行的地步。但,刚才我又表述过,光是土改,仅仅数十年后,便会再次发生土地兼并,再一次产生佃农,再一次农民起义……所以,要想真正的解决农村和土地问题,唯一的路径就是打造一个健康完整的乡村工业体系,让农民的收入稳定下来,并逐步增加。” 苏起章听了,不禁点点头:“不错,只有工业化,才能走出封建时代的怪圈。” 周修常接着道:“所以说,新华夏政府之所以能够成功,恰恰是因为此。而不仅仅是平分了地权、人人有其田这么简单。虽然现在农民还在缴税受苦,但只要沿着工业化的道路走下去,不远的将来,农民的收益终究会大幅度提高,否则不过永远是靠天吃饭,一辈子辛苦又受穷。再看看我们的课本,只顾着批判旧时代的地主恶霸,而这样一个比较符合客观事实的结论却语焉不详。所以末学深刻地感悟到,在如今这个时代里,我们每一个人都在接触不同方面、不同层次的信息,并推导出各自不同的结论。那么,谁掌握得信息多,掌握得快,谁就能脱颖而出。对于我们学生而言,掌握了什么样信息,就获得什么样的知识。好比如老一代政治家所讲的,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这就是末学最近一段时间以来的读书感悟,请苏叔叔指教。” “嗯嗯嗯……”苏起章此时扶额沉吟,听到周修常说“请指教”,他只是嗯了几声,下意识地说:“不敢,我得要你指教我了……” 刚才周修常的最后几句话让他感触颇深,他也不是不知道,现在官民沟通方面好似有层层阻碍,一些社会舆情不能及时查知,更有很多官僚者,作害群之马挑拨离间。而且,周修常的话中,似乎另有所指。 苏起章道:“周同学,你所说的‘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也就是‘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确如此。嗯……”他沉吟了一下,接着道,“那么,你一个学生,又想如何来谈谈你并没有机会去‘实践’的钢厂问题呢?” 周修常道:“调查农民,并不一定要做一个农民,而是委身其间,形影不离,耳濡目染;但同时,又必须置身事外,冷静观察,所谓‘热眼旁观’是也。只有‘热眼’,才能观察细节,有微观佐证;唯有‘旁观’,才能高屋建瓴,得出宏观印象。从而分出轻重缓急,方能起到纲举目张之效。” “那么,你又是如何委身其间,然后置身事外,来做到……所谓的‘热眼旁观’的呢?”苏起章微笑着说道,他对周修常越来越感兴趣了,同时,之前心里带有的敷衍之意,早已无影无踪,只觉得跟这个孩子说话兴味盎然。 周修常道:“苏叔叔,我乃是工人家的孩子,从小就住在工厂统一分配的工人公寓里,平时所接触的,也都是工人阶级的芝麻谷子。这么说,我从出生开始,爸爸和妈妈都准备着让我长大后接他们的班,时刻关注着工友们的女儿们,打算从中物色出他们未来的儿媳妇……” “呵呵!”苏起章被周修常风趣的话逗笑了,他也明白,周修常这是在表示,自己从小到大,都在“调查”工厂。 他挥挥手,示意周修常无需再说下去了,然后道:“我知道了,虽然我真的不敢相信,但是……你工人家庭出身,却热爱读书,思维活跃,眼界开阔,真的让我……让我……”他看了看周修常,“哈哈”一笑,道,“让我真挺喜欢的啊!” 周修常故作腼腆,低下了头,心中却暗暗松了口气。苏起章和很多人一样,对周修常的态度都经过了如下三个阶段:从一开始的轻视勉强,到后来的怀疑震惊,再到最后的重视喜欢。只不过,周修常使出了浑身解数,感叹讨人欢心实属不易。 只听苏起章接着道:“那好,你的信我虽然大概看了一下,但并没有细看,干脆你现在好好地讲一讲。那么,我接下来就洗耳恭听,听听你这个周同学在‘热眼旁观’后,得出来的高见。” “不敢。末学不过一得之愚而已。”周修常点点头,随即,他整理了一下思路,正襟危坐,昂首而谈—— “首先我想说的是,钢厂如果像现在这样不是停业整顿,就是考虑引进外资,却不在内部做一番深入骨髓的清洗和换血的话,还不如干脆破产算了!” 苏起章一听,眉毛高高地吊了一下,随即又垂落复初,他倒不是因为周修常提出的自暴自弃之语而惊讶,而是他也的确想过放弃钢厂,所以才吊起眉毛。实际上如何让钢厂起死回生,他也是焦头烂额,恨不得一脚踢开了事。 只听周修常续道:“首先,安原第一钢厂的领班班子是非动不可的,万灯红厂长兼任代理书记,可以说是大权在握,独权专断,却不过和一些腐败钢厂领导狼狈为奸,中饱私囊。这一次,万灯红厂长表现出十分欢迎外资进注,表面上看上去的确他为了工厂的起死回生尽力尽力,但实际上他只想釜底抽薪,捞一笔钱,抛下数千名工人跑路而已。” 苏起章眉毛再次高高一吊,这次他十分震惊了,道:“怎么?你怎么知道他是这么想的呢?” 周修常心道:“因为未来他就是这么干的!”万灯红把工厂一卖,拿钱跑路,留了一个烂摊子,结果外资也不干了,撤资而去,留下群龙无首的工人们,整个厂子乱成了一锅粥,给政府添了不少麻烦。 周修常道:“看他的表现。一个只靠着溜须拍马老厂长而走马上任的厂长,一个一心只想大捞一笔的厂长,这两点在工人们心中可谓路人皆知矣!而他现在根本不想着如何振兴厂子,只意图引进外资,拿出几个不切实际的方案来蒙人,嘿嘿,真把外国人当傻子吗?” 苏起章微微点头,他之前便觉得万灯红此人嘴皮子功夫厉害,到不一定有什么真才实学。 周修常续道:“安原第一钢厂,是所有工人们的心血,但不是他万灯红的心血。所以,要想振兴厂子,务必让一个对工厂有责任心的人来担当此位。” 苏起章道:“嗯……那你说的有责任心的人,是谁呢?” 周修常道:“我可以推荐一个人吗?就是现在技术科里最年轻的技术员杨益川。” “杨益川?”苏起章露出困惑的表情,他根本不认识这个人,“是谁呀?” 周修常道:“叔叔你现在不会认识他的。但是,他的老师是燕东大学化工学院院长佟于野。” “哦……”苏起章轻轻点头,这个人物他虽然不熟,但是听说过的,听说在全国甚至世界上都有名气,“这个杨益川是这个佟于野的徒弟,嗯嗯。” 周修常道:“而且,算是个最得意的弟子呢!” 苏起章:“你为什么认为,他可以当厂长呢?” 周修常道:“他可能不懂得行政,不懂得如何与政府、与官员打交道。是啊,万灯红懂得,但您看看现在厂子的样子。他懂技术,他愿意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托付给厂子,别看他年纪轻轻的,却可以让工人们服气,他也最了解工人。” 苏起章点头,不置可否。 周修常道:“叔叔,未来,将是技术为王的时代啊。要不然,叔叔请思考一下,日本三河集团的人不傻,他们为什么要派人视察一个奄奄一息的工厂?所为何来?” 苏起章听着,陷入沉思,半晌,方道:“我想过,但是没有想到什么合理的解释,只好认为他们想攫取我们的资源,不过,只要是合理的买卖,也就不算是什么攫取掠夺了。” 周修常直言相告:“可以说,他们是为了杨益川这个人。在去年,他陪同佟于野出国时,曾在布鲁塞尔做了一份报告。但是,在这个‘搞导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时代里,国内对这份报告的关注着寥寥无几,而且,就算关注了,也不太当回事,因为目前是纯理论化的研究和试验而已。” 苏起章越听越是心惊,他简直搞不懂周修常的脑子里究竟装了些什么东西!怎么?居然连这些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周修常续道:“但是三河集团的三原恭一郎敏锐地看到了这项研究的前景,故而他愿意注资进来,获得这份技术,以后分享由这项技术带来的巨大财富。” 苏起章听到后,有些坐立不安了,如果周修常所言不假,那么这项技术要是在自己在任期间被批准,“卖”给日本人,这份骂名是当定了,不禁奇道:“你所言的技术,真有这么厉害?” 周修常笑道:“技术是循序渐进的,现在还不行。但是以后会越来越好。就好比此刻的技术是一个婴儿,如果我们华夏人抚养他,他便是华夏人,如果外国人抚养他,长大后他自然认为自己是外国人了。” 苏起章这次点头幅度大了很多,道:“不错。技术在于扶持,在于养。” 周修常道:“不错。” 第一百一十一章 至少一半 可是,虽然明白了这一道理,苏起章的脸上却愁云密布,道:“唉,可是,养技术,就是花钱啊。” 这一点倒是不假。很多技术前期看好,在投入大量资金后,却一无所获。 苏起章道:“周同学,你可能不知道。现在我们国家很缺钱,很多技术也知道要培养,但是花不起钱,所以国家把很多优秀学生送到国外,让国外去培养他们,至于能不能回家,只能靠各人的选择和情怀了,但只要回来一批,国家就有了人才库。所以,你说的技术,我同意你应该培养,应该扶持,但是花不起钱。于是,上头还说了,那就先买人家的成熟技术,买来了先用着,以后有钱了在慢慢培养。这也是无奈,是权宜之计呀。” 苏起章一边说,一边连连叹气:“可是,很多人不理解中央和政府的苦衷,认为我们缺钱,还去买人家的技术,大骂我们鼠目寸光。殊不知买技术后可以迅速生产,毕竟时间太急迫,我们要再等自己的技术,黄花菜都凉了!” 周修常听了,心里也是一声叹息:“我华夏国在这个时代里,不仅是国民,还有政府,的确都受了不少委屈啊。” 周修常想了想说道:“我知道政府缺钱,因为缺钱造成的短视,受到了委屈,真的很让人难受……” 苏起章听了,觉得心中十分的舒服,好像高山流水遇知音一般,可见社会上对政府工作的误解有多深。 只听周修常续道:“……这也就是接下来,我要讲的第二点了。” “第二点,是什么?”苏起章听了一愣,心道,你的第一点又是什么?回想一下,莫非让万灯红滚蛋,让杨益川上任,这就是第一点?小周同学啊,这个第一点就是个让人头痛欲裂的大难题啊! 周修常道:“政府拿不出钱来,怎么办?首先要精兵简政,该下岗的一定要下岗,不愿意留下的也尽可以走人。我刚才讲到说,我父母就准备让我去接班,去吃大锅饭。类似的情况绝不在少数,像这样的情况要从现在开始,彻底杜绝。” 苏起章叹口气,道:“唉,这一点我们不是没有想过,并且现在已经在安排工人下岗了,你的父母不是也下岗了吗?” 周修常道:“我这个下岗和现在的乱下岗不一样。现在的下岗,实际上是万灯红等人用来排除异己的工具。而我的这个下岗,具体说来,应该叫裁员,是为了清楚掉那些尸位素餐,毫无作为,效率低下,混吃等死的人。所以,现在的下岗让很多工人怨声载道,便是因为万灯红的手段恶劣之故。而我的裁员,也当然会让一些工人抱怨和不满,但只要公平合理,再加以妥善处置,想来工人们也会理解的。” 苏起章道:“那你要裁员多少人呢?” 周修常一语惊人:“至少一半!” 苏起章的眉毛吊得不能再高了,他吃惊的声音都不禁大了起来:“什么?百分之五十么?” 相比之下,周修常倒气定神闲,道:“不错。百分之五十,还是至少。” “呵呵!”苏起章觉得实在荒唐,他认为周修常虽然聪明,但毕竟年轻,不谙世事,才说出这么飘渺臆想的话出来,“周同学,百分五十你知道是多少吗?那差不多就有三千来号人。三千多人站在一起,差不多是一支军队了啊!你让他们去哪里?吃什么?你刚才说,妥善安置,我倒要问问,安置到哪里去?” 周修常道:“他们要是不走,安原第一钢厂早晚要死。他们的饭碗要是放不下,更多人的饭碗就端不起来。” 周修常言辞铮铮,苏起章像撞上一堵墙一样被震住了。 “可是,这么多的下岗失业人员……”苏起章嗫嚅着,他深知周修常所言极是,但面对着三千多张嗷嗷待哺的嘴巴,也当真棘手至极。 周修常沉吟了一会儿,试探着说道:“叔叔,如果您和政府可以答应给我一些优惠的措施,三千多人的失业问题,我来助一臂之力。” 苏起章眼睛一大,道:“你来?你有什么办法么?” 周修常道:“说来话长,一时半会儿说不太清。如果您真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回去好好写成一封信交给你。” “哦哦。”苏起章将信将疑,不敢相信周修常有什么办法,但周修常今夜能和他抵膝长谈,已经是不可思议的了,所以他或许真有办法,也未可知,更何妨一试? 只听周修常接着道:“所谓开源节流,上面所说乃是如何节流。工厂目前亏损连连,虽然有几张订单,尚能运作,但车水杯薪,无济于事。至于如何开源,才是拯救工厂的关键。” 苏起章听到这儿,连连点头,终于说到了问题的关键之处了。 周修常道:“我的办法是:集资自救。” “呵?”苏起章眼睛一亮,“集资自救?就是说,人人都要交钱?” “对。”周修常肯定地一点头,有如下了很大的决心,“每个留下来的工人必须交钱,把工厂变成他们自己的工厂,相当于自己入股了,这样一来,工人们的‘主人翁’意识才会彻底地觉醒,才会对工厂负起责任来。” “嗯……”苏起章的双目空洞地望着书架,显然在思索周修常提出办法的可行性。 周修常心道:“这是唯一的办法了,以后能存活的厂子,莫不如此。” 半晌,苏起章才轻轻点头,道:“嗯嗯,周同学,我承认,你说的很有想法。而且我认为你说的没错,无论是节流,还是开源,你的路子都很正确……” 苏起章字斟句酌,慢悠悠地说了几句,周修常知道,接下来他就该说“但是”了。 果然,苏起章续道:“……但是,这其中牵扯太大,问题很多。你的路子或许是对的,不过实施起来怎样,谁也说不好。比如裁员三千多名工人,这件事就算是放在全国,也没有先例呀。你说的这些,已经不是我所能决定的了。” 苏起章语似未尽,而是仍在沉思中。周修常也不说话。只听见书房里的时钟“滴答滴答”地响着。周修常看了一眼时钟,时间已经到了十一点了。 半晌,苏起章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一样,道:“这样,此事事关重大,我想向常委会议上做一个报告,而你就起草这个报告,主要就是把今天你说的内容写下来。会议上,常委们还要讨论,综合各方面的意见。即便大家同意,恐怕也要到省里去批准,甚至去中央。” 周修常知道,苏起章既然说出这话,就表明他已经赞同了自己的建议,至少,苏起章是一张赞成票。 苏起章续道:“周同学,你刚说的,给裁员或者叫下岗职工们一个‘妥善安置’,如果你能在这一方面有很好的点子的话,常委们赞同的可能性会大大增加。” 苏起章所言不虚。实际上,让万灯红下马,让杨益川上任,这些都好操作,至于集资自救,只要宣传得当,操作公平,工人们也会信服拥护。但所难者,只是“断人财路”,生生剥夺了三千多张嘴吃饭的权力,那岂不是起义了么? 周修常道:“好的,苏叔叔。我会提出几个安置的办法,让您和各位领导指教。” 苏起章道:“嗯嗯。你什么时候能写好这个报告呢?” 周修常道:“末学才疏学浅,担此大任,何以克当,自须尽力而为,不知予末学三天时间可否?” 苏起章道:“其实不急,各位常委也都要事缠身,召开一起开会则是必有大事、急事,所以你的报告写得不好,常委们会觉得你胡吹大气呢!呵呵!” 苏起章先是摆了摆威风,然后再给周修常鼓了鼓气:“不过没关系,你大胆写,就把你今天的思路写下来。放心,还有我来把关呢。” 苏起章说完后,才掰着手指数日子:“今天是周四,明天是周五,后天……大后天……嗯,你是说,你能在周一给我,是不是?” 周修常点头道:“是。” 苏起章道:“好。那我等到周一,到时候你亲自过来,或者交给语琪也可以。最好……你还是亲自过来,到时候我们再讨论讨论。” 周修常承命而应。由于时间不早了,苏起章便说,如果你父母同意的话,不妨住下来,也是可以的。周修常婉拒,说不敢再叨扰下去,执意要回。于是,苏起章叫来大秘,让他派司机开车送周修常回家。 周修常坐在车里往家去的时候,感到身体是一次被人抽空的疲惫,但脑子里却如同有人在敲锣打鼓一般地兴奋,这样的反差让周修常感到一种莫名的愉悦。 他渐渐感受到,这种愉悦与交媾的兴奋和愉悦相比,是截然相反的。交媾时的愉悦是身体达到极度的兴奋,但大脑却陷入一片虚空之境;而此时他却感到身体好像不存在了,好像可以飘上天,可以遁入大地,自己的脑袋却充斥在整个宇宙里…… “呵呵!”周修常在心中暗笑,“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头脑交媾么?倒也是蛮有意思的。我这么大年纪……啊呸呸,我才十七十八好……” 正迷迷糊糊地想着,忽然只听得一阵急刹车的声音,紧接着周修常就觉得自己的身体向前一飞,“咚”地撞在了轿车前排的椅背上,好在车辆行驶并不迅速,惯性也就不太猛烈,周修常一撞即醒,惊异莫名,暗道:“咦?我竟然已经睡着了?” 看来,在苏语琪家先后折服游卫国和苏起章之后,大脑虽然仍在兴奋中,但也的确倦怠不已,兼之在轿车里十分舒服,又晃晃悠悠的,不知不觉竟然睡去。 这时醒来,不禁觉得奇怪,又看了看外面街道,心道:“这是哪里?也没有到我家,又不是红绿灯,干嘛停车?” 第一百一十二章 江湖救急 就在这时,只听司机骂道:“妈的!你找死是不是?睡在马路中央,黄汤喝多了?告诉你,下次老子就当看不见,他妈的轧死你你信不信!?” 周修常向外一看,只见一个黑影,看身形是个男人,摇摇晃晃的作吃醉的模样,走两步倒后退一步,挨近车子。 司机骂道:“他妈的,哪来的滚哪儿去,听见没有?” “你……你……差点……轧……轧到……”那醉汉直着舌头,说得模糊不清,看样子醉意不小,一双醉眼也朦胧着……只不过,当他挨近车窗时,却双眼里猛地精光一盛,迅雷不及掩耳般掏出了一把尖刀! 那司机却“嘿嘿”一笑,不急不忙地道:“这位朋友,麻烦你仔细看看我的车牌号行吗?” 那人一愣。这时候,路旁忽然从隐蔽处窜出来两个人,飞速地跑到车旁。司机见机极快,将车窗车门锁死。 后来的那两人凑近车子,不由分说,就要拉车门,自然拉不开,便从怀中取出了斧头和锤子,作势便要向车窗砸去。 这一下变起仓促,周修常在车里先惊后吓,惊惧莫名,他知道这时候治安不太好,但前世里也太太平平地过来了,却没想到自己此刻会遭难。 而对方三人成伙,另两人二话不说,拿起锤子和斧头就要击窗抢劫,也意味着杀心已起,不管得不得手,定会杀人灭口。 就在这时,先前那人忽然伸手喝道:“停!” 另外两人被他一喝,立时住手,都不解地看着他。 其中一个瘦子道:“咋了?大哥,我们这是好不容易等到一辆啊!” 被称作大哥的人道:“妈的!是政府的车!” 第三个人又瘦又高,形如竹竿,急道:“我们到底还抢不抢啊?” 那瘦子道:“大哥,抢,我们反正也是……” 这时候,那司机忽然一踩油门,车辆猛地窜出。先前那扮演醉汉的此时正站在车边,瘦子和竹竿则站在了副驾驶和右后方。轿车骤然发动,瘦子和竹竿都下意识地向后一躲,而在左前方的那人却只是一呆之间,司机故意向左一打方向,轿车冲来,把他撞到一旁。 “哎呦!”轿车虽然是刚刚发动,速度不快,但依然把那人撞得腰都直不起来了,大声呼痛。 轿车直窜了出去,瘦子和竹竿勉强追了几步,便不追了,见大哥躺在地上叫疼,又飞奔回来。 “嘘!”那竹竿混混急道,“大哥,别叫了,你在叫的话,警察就来了。” “废话!”那大哥怒道,“你以为我他妈的想……哎呦,停停!别动我,疼,真疼!你妈的!” 原来瘦子和竹竿相互使个眼色,然后一人拉着大哥的一边,想把他托到路边去。 周修常坐在车里,刚想感叹司机胆子大,变机快,谁知,那司机竟然对周修常道:“小朋友,扶好了啊!” 说着,司机猛地一打方向,轿车几乎是原地挑头,车头冲着来时的方向。 周修常正诧异着,司机道:“妈的,也一群傻逼瞎子,也不看看这是谁的车?!必须收拾收拾你们了!” 说罢,也不管周修常什么反应,就一踩油门,轿车向那三个人冲去! 周修常不禁暗骂:“妈的,你想报仇我不拦着,好歹把我放下来呀!我还这么年轻……” 轿车车灯一闪,晃亮了前方正相互拉扯嚎叫的三人。他们一见车辆冲来,不禁都哇哇大叫,瘦子和竹竿更是把手中的大哥撒手一扔,自己仓换逃命到路边去了。那大哥又气又急,挣扎着往路边跑…… “嘎——砰!” 司机先踩了刹车,让轿车随着惯性撞击那个行动不便的混混大哥,这一次,把这位大哥的另一侧腰撞到了。那人再次扑倒在地,大呼小叫起来。 司机一边挂倒挡,一边气哼哼地道:“哼!妈的,再来一次,我好好地玩玩……” “不要了!”周修常一声高叫,掷地有声。那司机愣了一下,只听周修常说道:“放我下车,我去会会他们。” 司机奇道:“什么?!”一想,他是大秘交代下来要护送回家的,万一出了什么事,自己可担待不起,连忙摇手道,“你会什么会?他们手里又是刀又是斧头,你可只有一个脑袋!” 周修常淡然道:“我还是下去,我认识他们。” “什么?!”司机更加奇了。 周修常道:“让我下去,要是我真的出了什么事,那也是自找的,和你不相干。” 司机听了,想了想,只好解锁车门。 周修常下车,走到那倒地的大哥身旁,笑道:“浩哥,是你?好久不见啊。” “咦?”浩哥吃了一惊,“你……你是谁?怎么会认识我?” 周修常道:“嘿嘿。您老哥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大概一个多月前,你把一个单身母亲抓进了你的录像厅里,还是我出面赎人的呢。忘了?当然,你也是卖黑哥一个面子。黑哥知道了这件事,也很感谢你不找我麻烦呢。” 周修常这么一说,浩哥顿时想了起来,那时他和几个弟兄把一个叫赵月如的漂亮美妇关了起来,是一个少年持枪,带着一个小女孩闯进来,带走了美妇不说,还敲诈了混混们一笔钱。 “哦哦,是……原来是……我……我这就走,我不知道您在这辆车上。我怎么这么倒霉呢,想干点坏事就遇上你。你是我的克星啊!”浩哥说着说着,又是无奈又是沮丧,居然哭丧着脸,眼泪都快出来了。 旁边的瘦子和竹竿这会也走过来,一看是周修常,不禁惊讶得张大了嘴巴:“是……是他!” 周修常看了看他们,认得一个是竹竿混混,临走时周修常反过来敲诈他们,竹竿混混主动“交还”了二百元,周修常被他的老实举动搞得哭笑不得;而另一个也是眼熟,想必当日是混在队伍中的。 周修常向他们冷笑道:“你们行啊。一开始随随便便的抢人敲诈,然后又要抢劫灭口,逐步升级是不是?” 浩哥道:“不……我们是……活不下去了嘛这不……” 周修常道:“那你们抢劫,杀人,然后就能活下去了?” 竹竿道:“大哥说了,没准能留个骂名啥的,也算是出名了。” 浩哥道:“你闭嘴!——我就是想着,活着还有啥意思呀?快活一把,日子就拉倒。” 周修常觉得奇怪,道:“你的录像厅呢?” 浩哥道:“厅……被人砸没了。” “砸没了?”周修常一愣,“谁砸没的?黑哥吗?” 浩哥道:“黑哥不会干这事。” 周修常道:“那是谁?” 浩哥道:“黑哥的对头呗。我也被人收拾一顿。手底下除了这俩,都跟人家跑了。也是哈,我也没啥能耐。” 周修常道:“然后你就想赴死了?你都想死了,砸不找黑哥对头报仇呢?” 浩哥惨然一笑,道:“打不过嘛。” 周修常好笑:“那就来抢劫,来杀人,然后被警察追,最后被吃一粒铜花生米?” 浩哥还是惨然笑着,道:“这么一来,我在江湖上就有名了。谁也不敢说,我浩哥胆小,怕死,打不过人家了。” 周修常觉得此人可笑又可悲,显然这人都不知道自己的一生该当如何度过。周修常刚想骂上几句,忽然又想,我自己还说别人呢,这要是前世里,我也不是一样吗? 周修常道:“你们仨,除了今晚上抢劫,还干过什么坏事没?” 浩哥看了看竹竿,又看了看瘦子,低头道:“有一点。” 周修常道:“有多少?” 浩哥指了指瘦子,道:“他在小学门口,抢小孩零花钱,一共七块三毛。”又指着竹竿,“他扶一个老太太过马路,偷了人家十块钱。” 竹竿对瘦子笑道:“看见没?我就说我比你多,你还不信。” 瘦子听了,“哼”了一声:“我抢了二十多个小学生,比你多好不好。” 周修常哭笑不得,道:“你们以前不是挺威风的嘛?还抢人拘禁,怎么这会子变成欺负童叟了?” 浩哥道:“那是以前,我在录像厅管吃管喝管住,他们都跟我混,我有点钱,也算是他们的头儿。后来,这不是人家想吃我,我不同意嘛,这不就……” 这时候,送周修常的司机探头出来喊道:“你们怎么说?要不要我报警?” “不要!”却是周修常和浩哥等三人同时喊道。 “哦。”那司机应着,缩回头去。他一半感到惊奇,这个上苏副市长家的少年居然认识这些个混蛋,看起来是黑白通吃啊;一半感到不耐烦,时间已经到了半夜了,自己早该回家了,但大秘交代下的事情不完,他也不好离开,否则明儿问起来自己吃不了担着走。因为这,才故意探出头喊了一句,提醒周修常别耽误自己的时间。 周修常如何不明白这意思? 这时节也的确晚了,周修常也不愿意和这三个小鬼多纠缠,只是刚才听了浩哥的几句话,心中有了三分怜悯之意,又见竹竿和瘦子两人浑浑噩噩,又有些天真的孩子气,之所以走上邪路,恐是教导无方之故,倒不是天性歹毒。 周修常直截了当地问道:“你们三个,愿意不愿意跟着我混?” 浩哥一听,眼睛大了。竹竿和瘦子一听,张大了嘴。 周修常道:“怎么?我年龄小,带不动你们么?还是说,你们觉得跟着我没有前途,不如抢劫辆车,远走高飞,被警察追得心惊胆战然后吃颗枪子的舒服?” 瘦子和竹竿都望向浩哥,显然他二人从来就没什么主意,为浩哥命是从。那浩哥从地上爬起来,低着头想了会儿,又看了看周修常,又看了看周修常乘坐的挂着政府车牌的汽车,忽然低声问道:“跟你混,是不是就是跟着黑哥混呢?” 第一百一十四章 嫌疑人 于玉香还是打喷嚏,娇声道:“被窝里也冷……” 周修常一笑,道:“那该怎么办呢?” 于玉香道:“听古人说,男子乃阳刚之气……嘻嘻……” 周修常脱了衣服,一边脱一边道:“可是,我忙了一天了,连澡都没洗。怕脏了你的被子。” 于玉香道:“脏了我可以洗嘛。而且,你脏了,我还可以……”说到这儿,她故作娇羞之状,娇媚难言,不过紧接着一个不受情绪控制的喷嚏就——“阿嚏!” 周修常笑道:“你看看你,你的小身板谦虚地出卖了你。” 于玉香俏脸一沉,道:“都怪你。都怪你。” 周修常道:“刚才还不是不怪我嘛。” 于玉香道:“刚才不怪,我现在怪你了,不行么?” 周修常道:“好好,可以可以。那我向你赔不是……阿嚏!”话说到一半,自己也打起了喷嚏。原来,他适才脱了衣服,如今虽然已经供暖,但夜气极寒,浑身也是一个寒颤。 “咯咯咯……”周修常这一个喷嚏,却打得于玉香一阵娇笑。 周修常道:“真是现仇现报,这下你满意了?” “我才不满意呢,你活该,再多打两个出来。”于玉香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一阵心疼,接着柔声道,“笨弟弟,还不赶紧进来呢。” 周修常借坡下驴,自然钻进了于玉香的被窝里,两人依偎在一起,周修常把于玉香搂在怀中,一只手却胡乱地摸索着什么…… 于玉香把他的手拿开,道:“怪凉的。” 周修常道:“你不是刚刚说我是阳刚之气嘛?” 于玉香道:“你还没长大呀,想必是阳刚之气不足。” 周修常道:“区区在下,勉为其难,叫傻姐姐笑话了。” 于玉香道:“你再叫一声‘傻姐姐’试试?” 周修常道:“不叫了。原来你不愿意听‘傻姐姐’呀,那我就不叫你‘傻姐姐’了。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会叫你‘傻姐姐’的了……” 于玉香又笑又气,道:“讨厌死你了!滚下去!” 周修常道:“为什么呢?你叫我进来的嘛。” 于玉香道:“因为你叫我傻姐姐了。” 周修常道:“我说了,以后我再也不叫你‘傻姐姐’了。” 于玉香道:“贫嘴。” 周修常道:“什么?亲嘴?好的。” 说着,周修常就欠起身子,俯着头,伸出嘴唇压在于玉香的香唇上。 于玉香想要躲避,但在一床之间,如此逼仄之下,岂能躲开周修常的野蛮追击?当下几番推拒之后,还是被他得手。 于玉香说不清是娇羞还是薄怒,道:“你是天下第一坏男人。” 谁知,周修常听了,不怒反笑,倒好像获此殊荣,万分得意一般,道:“哈哈,想我周修常枉居世上这么多年,总算荣膺此号矣!” 于玉香奇道:“怪了,你才不过十七八岁,什么生活了这么多年!” 周修常道:“是是,才不过十七八岁。嘿嘿!”一时间,心里竟感到无比的舒泰和从容,说起来,好像皇上登基一般得意。 于玉香怪声怪气地道:“说你坏,你还得意呀?” 周修常笑道:“当然啦。这意味着女人喜欢他。” “胡说。”于玉香下意识地反驳,随即道,“那你倒是说说,如果咱们不喜欢哪个男人,会说他什么?” 周修常道:“会说他‘恶心’!” 于玉香一笑,道:“你别说,好像还真是的。你还挺懂我们女人的心思嘛。一定是在哪个女生身上练出来的了。” 周修常道:“哪有。我才多大呀。”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内心里忽然浮现出一个曼妙的身影来。这个身影,连同她今晚巧笑嫣然的模样,都让他心中一动。这个女孩子和此刻身畔的婀娜的佳人相比,一个知性柔情,一个青涩骄横,却是各有各的味道…… 这么想着,居然又有一张美艳动人的面孔在眼前浮现出来。 正想着,于玉香忽然打了一哈欠,娇声道:“我好像感冒了。” 周修常此刻浑身暖洋洋的,身体和精神都松懈下来,也不禁感到一阵阵困意来袭,道:“今晚就饶了你好不好?” 于玉香笑道:“是我饶了你,饶了你不用交粮食了。” 周修常道:“对对,是你饶了我。我就抱着你睡。” 于玉香道:“对了,差点忘了问你,今天我出门,一穿靴子,发现里边有一张一百块钱,你说奇怪不奇怪?” 周修常道:“是我放的,我……”周修常忽然一愣,“你说什么?一百元钱?” 于玉香道:“对呀。怎么了?” 周修常道:“没发现别的什么东西么?” 于玉香道:“嗯……就一百元钱。没了。” 周修常道:“是我的放的,但我放了不止一百元钱,还留了张纸条。你真的没发现?” 于玉香道:“真是你?那你放了多少?” 周修常道:“不少啊。那张纸条,你也没发现?” 于玉香再次肯定道:“没有啊。难道是……” 两人对视着,都明白,作案嫌疑人只能是李依依了。 周修常道:“算了,不说了。我看你添置了许多东西,怕你腰包瘪了,就想补充一些给你。若是当着你的面给,到好像我俩是……那种关系似的。不太好。所以就塞进你的鞋子里了。” 于玉香听了他这话,知道他待她极为有心,道:“那纸条呢?写的什么?” 周修常道:“没什么啊,就是说帮我花钱,帮我吃了好吃的。” 于玉香道:“哦。那算了。那样的话,叫依依看到了也没什么。” “没什么?”周修常问道。 于玉香道:“真没什么。告诉你,依依也帮着添置了不少东西,干了很多活,总不能让人家白干?所以就当补偿她好了。” “也罢。”周修常和于玉香都是善解人意的人,钱倒是不太在意,只不过两人心知肚明,以后要提防李依依了。 当下,周修常搂着于玉香沉沉睡去。周修常在睡着的朦胧之际,恍惚间听到楼下有开门和关门声,接着传来一个人的脚步声……周修常知道,八成是李依依回来了,也不知道她回来得这么晚,每天都做了什么。然而,他不及细想,已然进入梦乡。 周修常第二天早上醒来时,见天光大亮,他还以为自己像前两天那样,虽然干得累,睡得晚,但还是会起早。哪知,伸手向旁边一摸,竟然摸了个空,于玉香竟然不在了。 周修常起来,看看天色,只见天色朦胧,雾气未散,但阳光透过薄雾洒下来时,已然如日中天矣。 周修常一惊,知道时候不早了,他迅速穿衣下楼,看了看于玉香新买的小钟表,上面显示已然九时许了。 “我靠!糟了!”周修常一拍脑门。九点多,这意味着第二节课已经开始了。 “玉香!”周修常叫了一声,却没有回应,他想于玉香也许去上班了。于是他也赶紧洗漱,准备赶往学校。 正要出门,却迎面碰上了于玉香。只见于玉香面色绯红,眉眼低垂,神情竟然很是憔悴,纤弱的身躯慢慢地踱进屋里。 周修常大为心疼,迎上去,道:“你怎么了?” 于玉香一愣,道:“咦?你怎么还没走呢?”声音都变得嘶哑了。 周修常道:“我是刚起来,正要走。你真的感冒了,真是的,感冒了还出去!” 于玉香勉强笑笑,道:“出门买药,请假,这才回来。” 周修常埋怨地说:“你怎么能够这样?” 于玉香道:“怎么了?” 周修常有些生气,道:“还怎么了?你都感冒了,还冒着寒风出去买东西?我呢?留我在家里睡觉,让我心疼是不是?” 于玉香道:“哪有啊,我看你睡的那么香,就……咳咳!” 周修常说着,一面接过她的药,一面让她脱鞋进屋,一低头,看见她穿着那双高跟靴子,又来了气,道:“你说说你,我都不想说你是傻姐姐了,可是感冒了出门,居然还穿着高跟鞋,你真是……” 于玉香却忽然伸出一只手,把纤手捂在他的嘴巴上,做出安静的样子:“嘘!” 周修常低声道:“怎么啦?” 于玉香有些忸怩地说:“昨晚上你说你把钱放进了我的鞋子里,所以我一看到它就想穿上啊,好像你的手还在那里似的……” 周修常笑道:“你就这么永远踩着我的手么?” 于玉香白了他一眼,道:“对呀。永远被我踩着才好。你个笨弟弟,我其实是觉得就好像你在握着我的臭脚丫一样。” 周修常道:“你的脚可不臭,要不然放钱的时候我就晕……” 于玉香此刻脱了鞋,听到他说到“放钱”时,又捂住他嘴巴,也顾不得这只手刚刚脱下鞋子了。 周修常道:“又怎么了?这么神神秘秘的?” 于玉香不答,先伸手入怀,竟然掏出了一沓钱来!她道:“你看看,这些是不是你的钱?” 周修常一看,大体上不错,道:“你这是……” “还有这张纸条。”于玉香说着,又掏出了一张纸条来。 周修常这可奇了,他看了一眼楼上,楼上的李依依似乎仍在睡懒觉中,没有动静,便低声道:“你是从哪里……” 于玉香道:“还是从我的靴子里啊。今早我出门,就想穿这一双,结果脚一伸去,觉得踩到了什么东西,吓我一跳,倒出来一看,原来就是你说的这些。” 周修常和于玉香对视着,皆知道这想必是李依依昨日拿走后,或者觉得良心不安,又悄悄地放了回去。 于玉香道:“看来她只是一时间鬼迷心窍,动了歪心而已。这不,她又良心发现,放了回来。我就合计嘛,依依做不出这事的。” 周修常道:“更有一种可能是,她知道自己拿走了钱后,事后我和你一对,必知道钱被人拿走,而作案者只能是她了。所以,为了避免偷窃这个罪名,她还是……” 于玉香一想也是,但还说:“也别这样说人家,万一只是……只是恶作剧呢……咳咳!” 第一百一十三章 江湖救急 周修常笑了笑,琢磨着怎么回答他,思考了一会儿,道:“不是。是跟着我混。混吗?” 没想,浩哥连犹豫也没有,立即点头道:“那行那行。那……我就跟你……混。”说着,还挠挠脑袋,好像很不好意思。 周修常笑道:“好像很勉强的样子啊。跟着一个年龄比你小的,不太愿意?” 浩哥道:“有点有点。不过……你……应该比我能耐。对对,你能坐着政府的车,还有黑哥连枪都给你,你太……厉害。” 周修常笑笑,看向瘦子和竹竿,道:“你们俩呢?” 瘦子和竹竿都一齐点头,道:“行啊。我俩没问题。” 周修常道:“你们真愿意?” 三人齐声道:“我愿意。”说得好像周修常是在问一个婚礼上的新郎一样。 周修常道:“那好。明天晚上七点半,在城中花园门口等我。这也是我给你们一晚上的考虑时间,如果真的觉得勉强,无妨,明天不来便是了。但是明天如果来了,就跟我死心塌地地干下去,别偷奸耍滑,做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事情。我说清楚了?” “太清楚了。”三人齐声道。 周修常转身就要走,浩哥却跟了上来,低声道:“那个……你叫……我们管你叫大哥?”他试探着说。 周修常低声道:“叫周总。以后你们的身份也变了,不是什么打打杀杀的流氓了,而是一家我公司的一员。” 浩哥恍然,道:“啊,大哥牛逼!啊不,周总牛逼。” 后面跟来的瘦子和竹竿齐声道:“周总牛逼!”他俩也不清楚浩哥跟周修常说了什么,反正浩哥说了“牛逼”,那就确然无疑是“牛逼”了。 周修常道:“那你们还跟着我干嘛?想知道我今晚会不会报警,让我的警察哥们把你们抓进去?” 浩哥微讶,羞惭地点点头,道:“是……是……” 周修常道:“放心,不会的。你们回去。怎么着,还想让我送回去?” 浩哥赶紧摆手,道:“不敢,不敢。我们就是……就是……” 周修常不耐烦,道:“到底如何?叫我周总,却不说实话么?” 浩哥咬咬牙,干脆道:“周总,江湖救急。咱哥仨都地方住啦!” 竹竿道:“还没吃饭呢!” 瘦子道:“水也没喝。” 浩哥道:“我和他俩过了几天吃土喝风的日子,都受不了,觉得太窝囊,所以才……” 周修常笑道:“这个好办。我既然身为周总,总不能不照顾底下员工?” 浩哥道:“必须的,必须的。” 竹竿用胳臂肘捅了捅浩哥的腰,道:“哥,那咱以后怎么称呼啊?” 竹竿这一捅,浩哥一痛,呲牙咧嘴了一阵,道:“你轻点!没听周总说嘛,咱都是他公司一员了。” 瘦子道:“那也得有领头的啊。” 浩哥道:“什么领头的?这不周总吗?” 竹竿道:“周总不在呢?到时候听谁的啊?谁管饭啊?” 瘦子道:“对,主要是这个问题,谁管饭。” 竹竿看着瘦子,得意地道:“你看看,还是我比你想的多?” 瘦子道:“你一边去!那是我不好意思说。你脸皮比我厚。” 竹竿道:“这话怎么这么说呢?我是代表我俩的意见……” 浩哥道:“你俩有完没?听周哥吩咐。他是总经理!” 一句话提醒了竹竿和瘦子,自己争这些细枝末节毫无意义,讨好了发钱的老板才是正经。这哥俩只要涉及到吃的方面,头脑还是很清醒的。 周修常笑道:“好。我就提前支付你们的工资,当作你们的加盟金了。” 说着,他掏出来几百块钱递给浩哥,又道:“以后,浩哥就是分管你们俩的总监了,你们要称呼他:浩总监。” 浩哥接过钱,像见到娘亲一样感动不已,道:“是,是,周总太好了。为了这么点钱,我们都要杀人了。没想到现在就有了。” 竹竿和瘦子都道:“浩总监,得好好谢谢周总啊。” 浩总监道:“废话!你俩也得谢,这么些天了吃饭店里的剩饭,咱今儿可算能吃顿好的了。” 竹竿道:“可是天这么晚了……” 瘦子道:“饭店都关门了……” 说着,又把求助的目光看向周修常。 周修常又好气又好笑,道:“这还指望着我?这件事找你们浩总监去!你俩对他负责,他对我负责。你俩不能直接越过他,直接向我问话。但是我可以越过他,直接向你们问话。懂了?” “懂,懂。”三人一齐点头,不过几分钟之间,便明白了手握金钱就是手握权力。 周修常见他们都了解了,便转身上车。轿车启动,一个挑头离开。浩总监和竹竿、瘦子三人站在路边,举手作别。 周修常坐进了车里,那司机自从他下车后,说了一句“要不要报警”的话以外,一语不发,此时也只是安安静静地开车,好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没有看到一样。看来,这司机经常给领导开车,已经习惯了沉默。 片刻后,轿车抵达了城中花园门口。周修常下车,轿车转头而去。 走进小区甬路上,周修常不禁想到,今天是坐着苏语琪外祖父的汽车去她家,又坐着苏语琪父亲的公车回家,而自己的自行车便没有骑回来,明早上学恐怕只好打车了。看来,自己是不是应该买辆车了呢? 这番思索着,走到家门口。只见房屋黑沉沉的,显然是灯灭人歇,父母早已入睡了。 周修常想:我倒是想回家,可是那样便吵醒了父母。不如去于玉香那里,但是我可真是累了,但愿她可别…… 这么想着,脚步已然走到了自家门前。果见一线灯光从窗户里透出来。 周修常开门而进,只见客厅里沙发附近的几案上,一灯如豆,在昏黄的灯圈里,一个诱人曼妙的娇躯蜷卧在沙发上,一张薄毯盖在她身上,勾勒出优美的腰条,一张春桃般的脸庞避开灯光的直射,如小猫般窝在自己的胸前,一双睫毛犹自微微发颤,一对薄唇还不自觉地抿了抿,好像做梦吃到了什么美味一样…… 周修常蹑足而前,地板发出轻微的“吱吱”声,这声音在白日里无声无息,而此时却恍若雷鸣。 于玉香本是倦极而眠,也是睡得不实,是以周修常走到跟前时,她便悠然醒转,妙目微睁,看见眼前竟然站着一个人,不禁眼睛一大,吓了一跳,再定睛一看原来是周修常,随即眉开眼笑,笑靥如花,“嘤”地一声长长的娇吟,显然是故意叫给周修常听的。 周修常被这一声娇吟叫得心软神酥,在她身边坐下来,一只手握住于玉香柔若无骨的纤足,却感到触手冰凉,不禁皱着眉头,道:“你在这里等了多久了?” 于玉香撒娇,道:“人家从晚饭就开始等你啦。左等你也不来,右等你也不来。” 周修常道:“这么说来,你还没有吃饭呢?” 于玉香道:“你还能想到我吃饭么?其实饭是吃了的,依依陪着我吃的。” 周修常放心了,道:“那就好。” 于玉香轻嗔道:“哼!好什么好啊?也不问问人家,今晚吃了多少?就只知道说好。” 周修常笑道:“好好。” 于玉香道:“你竟然还说好。”说着,用脚轻轻地踹他胸口。 周修常见她一条性感的长腿抬起,随着玉足加身而倍显诱人,笑道:“我说‘好’,是要顺着你的意思说,所以才说‘好’嘛。” 于玉香道:“那还差不多。不过,你要怎么顺着我的意思说?” 周修常道:“问问你,吃了多少?吃的好不好?吃了什么东西?” 于玉香的小嘴又是一厥,道:“哼,你看看你问的话,正好反过来啦。” 周修常道:“怎么反过来啦?”他边问边握着于玉香的小脚,然后顺着优美的小腿往前慢慢探去,只觉得触手无比滑腻…… 于玉香任他摸,道:“你应该先问:吃了什么东西,然后再问,吃的好不好,最后再问,吃了多少?” 周修常笑道:“是是,是我问反了。” 于玉香道:“承认就好。哼哼……”刚要再说什么,忽然眼睛一眯,小嘴一张,“阿嚏!”结结实实地打了一个喷嚏! 周修常道:“你看看你,我刚才触摸你的脚趾,就觉得冰凉。你怎么不盖条好的毯子呢?” 于玉香用幽怨地目光瞥了一眼周修常,道:“你还有脸说吗?我不是说了么,我是为了等你,谁知道你竟然回来的这么晚。这都几点了?啊,半夜了么?” “可不是。”周修常一面应着,一面握着她小手,拉她起来。 这么一折腾,于玉香从睡暖的沙发上站起,顿时觉得一阵冷空气袭来,包裹住自己的身体,竟然打了一个寒颤,随即又是一个喷嚏:“阿嚏!” 周修常大是心疼,道:“这可糟了!” 于玉香见他双眉紧皱,目光露出自责而怜悯之色,心中一暖,但是喷嚏却接二连三地打出来:“阿嚏!阿嚏!阿嚏!……” 周修常一见,赶紧扶着她走向楼上卧室,一边走,一边说道:“是我不好,是我不对,让你等的时间长了,对不起……” 于玉香本来想再拿大一些,让他难受难受,可是嘴上却说道:“谁怨你了,是我自作……自愿的嘛。你又没让我等。” 周修常不禁想着,若是今晚他回到父母家中,于玉香是不是要在沙发上等我一夜呢?她并不知道我什么时间回来,也不知道我回不回来,反正就这么一直等了下去……周修常似乎能够想象到于玉香坐在沙发上,心神不宁地关注着门口的动静,一双美目望眼欲穿。 这么一想,周修常更是感动,道:“是我久欠问候了。你快些进被窝里。” 说着,他掀开被子,把于玉香送进被窝,又给她严严实实地盖好。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一身黑衣 周修常见她咳嗽起来,也就不说什么了。只把扶到楼上卧室的床上,要她好好休息,又接了热水来。 于玉香道:“药呢?” 周修常只递给她热水,道:“你是伤风,不是病毒性感冒,不用吃药。” 于玉香道:“不吃药怎么好?” 周修常道:“伤风感冒都是自愈的,吃药不吃药,都要一个礼拜才能痊愈。” 于玉香道:“你怎么知道我是伤风感冒,不是什么……病毒性感冒?” 周修常笑道:“若是病毒性的,我今天也就趴下了。病毒性会传染,也叫流行感冒。不过,你一定要注意,由于现在正是流行感冒的高发期,你现在虽然只是伤风,但是免疫力低下,很容易受到病毒侵袭,所以更要千万小心,一旦转成流行性感冒,那可就麻烦了。” 于玉香花容失色,道:“不,我不要……你懂得的可真多。” 周修常道:“放心,有我在呢。”他让于玉香把热水喝光,又烧了一壶热水放好,再连叮带哄地说了几句,这才离开。 周修常从家门里出来,直奔小区大门,又等了一会儿,方才等到一辆出租车,直奔学校而去。 不久,楼上一间卧室的房门打开,李依依蹑手蹑脚地钻了出来,她先听了听动静,然后又悄无声息地下楼。她浑身穿戴整齐,浓妆淡抹,走到玄关,把鞋穿上。这时,她一瞥眼,看见了于玉香的鞋子,一抹恶作剧般的奸邪微笑出现在她的嘴角。 周修常到达学校时,正好是在坐课间操的时候,他心中暗叫:“天助我也!”遂闯进教室。教室里,除了几个值日人员外,其他人都在操场上做操。 可偏巧不巧,那几个值日人员正是韩双乙、孙成义和张子达。 这三人看了看周修常,也没说什么,就当他不存在一样地聊天。 只听孙成义道:“老大,这年头什么妖魔鬼怪都有,你倒不必放在心上。” 周修常一听,觉得他这话里明显是话中有话,什么“妖魔鬼怪”云云,莫非是在说我? 韩双乙道:“我干嘛要放在心上。就算他家里边有点闲钱,那又怎么样了?告诉你,最近我哥可回来了。” 张子达道:“他不是去国外留学了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还没等韩双乙说什么,孙成义用鄙视的眼光看着他,道:“你说说你,平常就不注意老大家的事情。老大的哥哥,我们管他叫……老大哥,对,这个老大哥呀,是花着公费出去玩的……” 韩双乙眉头微微一皱,道:“什么出去玩?” 孙成义赶紧摇手,道:“不,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说呀,老大哥出去留学,那就跟玩、跟旅游没有什么两样……” 张子达道:“怎么是跟旅游没有两样?你到底会不会说话?” 孙成义道:“我的意思是……就是学习对于老大哥来讲,太简单了,学不学都一样,其实去外国学习,也不过就是走了一个过场,老大哥太聪明了,根本不用学就会,学习就跟玩一样……”说了半天,总算让其余两位明白了他绝无恶意。 韩双乙道:“我哥哥没有那么聪明,什么学习跟玩似的!我告诉你,我哥哥学习比我刻苦,比我努力。你们和我,差着一个等级。我和我哥,还差着一个等级。懂了吗?” “懂了懂了。”孙成义和张子达都忙不迭地点头。 周修常听着好笑,心想,要是郑大千在旁边,必定要出言讽刺一番。而此刻,自己可不想另生枝节。 不过,韩双乙的言语中,隐约着传达着一个信息:他哥哥韩一甲回来了。 他想,韩双乙说什么“你们和我差一个等级,我和我哥差一个等级”,其实乃是说给我听的。意思是,别看我现在斗不过你,但是你和我哥想必,差太远了。 周修常根本没见过韩一甲,只是听说他是当年叱咤风云的校草,保送进了燕东大学,又公费出国了两年。虽然不知道这位韩一甲的底细和手段,但是周修常想,无非是借着他父亲的光而已,一个月前,自己恐怕还须退避三舍,现在自己绝非吴下阿蒙了。到时候你俩的父亲,韩博涛一倒台,你俩还算什么东西么? 韩双乙说完了吹捧自家哥哥的话,也很得意,便吹起了口哨。 哪知,他这口哨刚吹响,只听一个清冷生脆的声音道:“谁在吹口哨?闭嘴!” 随着一阵高跟鞋的声音响起,竺兰兰走了进来。今日的她,穿着一身纯黑色的套装,衬托得皮肤分外白皙可人,精心梳理过的长发高高地盘起,随着略带威严的步伐而摇晃着,一对闪亮的珍珠耳坠好像点睛之笔一样点缀在一头乌云和秋月般的面孔之间;下半身那黑色的裤管竟然笔直而下,不带丝毫弯曲,可见腿型的修长完美,一双黑色高跟靴踩在脚下,衬托得身形高挑婀娜不说,平添了几分冷艳和高傲。 周修常没想过一日不见,竺兰兰居然衣着神态大变。他不由得心中诧异:“这个小丫头,今儿是受了什么刺激了么?” 竺兰兰的确是受了刺激。昨儿晚上,颜宇天竟然厚颜无耻地再次找上门来。竺兰兰初时一阵害怕,只道是颜宇天前来算账的。谁知,颜宇天一开口,竟然先说了句“对不起。” “对不起,兰兰,事情我都听说了,没想到我叔……我叔是那样的人啊。不过,他也向我解释了,其实是你误会了。我叔叔想带你进步的,你千万不要想歪了。”颜宇天讨好地道。 竺兰兰心想:“我昨晚想歪了?敢情你们是正人君子了?”她道:“郭书记没事?” 颜宇天道:“没事。还让我问候你呢,要我代他,向你赔礼道歉。” 竺兰兰畏惧的情绪渐渐散去,但是警惕之心却高高提起,道:“他没事就好。哪天……我亲自去赔罪好了。” 颜宇天道:“不必了,我叔叔说,引起了误会,真的没有必要。其实,他也不喜欢你这样的姑娘,他喜欢成熟冷艳一点的。” 就这一句话,让竺兰兰银牙暗咬,心道:“从小到大,因为自己性格烈,被人叫竺女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我一个新来的老师,能在领导面前表现得颐指气使?” 回到家中后,竺兰兰挑选了这件黑衣,看着镜子中,自己的蛮腰丰臀精妙诱人,勾勒得让人浮想联翩,心道:“好,那我明天就穿着一身去学校。” 她自己知道,这一举动的背后,是在怄气。而怄气的对象,便是姓周的少年。穿着这身衣服,显露出自己的性感和妖娆,究竟是给谁的呢? 她心里的这种想法,多少是有一点:你不拯救我,原来是我给你的诱惑不够多么? 这会子竺兰兰没想到周修常会忽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今天早上,她在教室里等候这同学们一个个地进入教室,大家都看着美到窒息的竺兰兰发愣,却不知她正在用余光暗中瞄着周修常的座位。然而,周修常居然没来,这让她有一种扑个空的沮丧之感。 于是,此刻忽然见到,便又惊又喜,同时又暗道自己太没出息,像一条小狗一样以主人为悲欢。 韩双乙和另外两个跟班都在早上见过竺兰兰的这副妆容了,倒也不太惊讶。韩双乙道:“不好意思,竺老师,刚才我们打扫完教室,就歇息了一下。” “嗯。”竺兰兰只是随口应了一声,此刻她早没兴趣追究谁是吹口哨的人了,一双妙目虽然没有看向周修常,却只在他身边打转。 竺兰兰终于看向周修常,说道:“周修常,你今天早上去哪里了?” 周修常到:“我今天……” “站起来!”竺兰兰忽然一声娇喝,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发了脾气,“跟老师说话,要起立,懂不懂!?” 这一声娇喝让韩双乙等人也静若寒蝉。 周修常只好老老实实地站起,实话实说,道:“我今天睡过头了。” “睡过头了?”竺兰兰冷笑道,“我怎么没有睡过头呢?韩双乙怎么没有睡过头呢?人家是公子哥,都没有睡过头,你算什么?!” 说出了“你算什么”四字后,竺兰兰都觉得自己有些残忍了。她恍然之间明白,这是自己的一个“我”,在对另一个像小狗一样的“我”的反抗。 韩双乙听见自己被美女老师举例表扬,十分得意,却在表面上翻开一本书看了起来。 周修常道:“我只是一个学生,我也不是韩双乙,他没有睡过头,不代表我就不会睡过头。”心道,兰兰这是真的受刺激了,她要弃绝我也好,去攀高枝也罢,却又何必如此落井下石? “哼!”竺兰兰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了,但此刻当着外人的面,怎能不见好而收?当下又道,“迟到了就别找理由了。写检讨,一千字。” 周修常道:“老师,写检讨,没有什么意义?昨天我睡得晚,是因为另有要事,并非懒惰成性。一封检讨,看起来我是承认错误,实际上何用之有?不过自欺欺人而已。” “周修常,你很狂是不是呀?”竺兰兰粉面含霜,迈着优雅的步子,慢慢地向他走来。 第一百一十六章 状元俯首 周修常见竺兰兰迈着T型台上的猫步,脸上挂着让人琢磨不透的笑容,一泓秋水般的目光中隐隐藏着一些幽怨,顿时心中一亮! 他心道:“竺兰兰这是在跟我较劲儿吗?” 周修常微微一笑,道:“不敢不敢。只不过学生曾经做过一首诗,专门道我这点癫狂。” 竺兰兰笑容一收,道:“呦呵!好啊。等一下,等大家来了,一起听听。看看你是怎么狂的。” 正说着,做完了间操的同学们都走进教室,见到竺兰兰在和周修常“对峙”,都道是班主任和教训无故迟到的学生。郑大千向周修常挤眉弄眼,苏语琪的眼睛则在周修常和竺兰兰之间转了几个来回,最后把目光停留在了周修常脸上,看见他神情自若,这才转过头去。 竺兰兰等待同学们都坐下,这才朗声道:“同学们,你们之中冒出来一个大诗人啊,还很狂,据说号称‘诗狂’,那就让我们来听听他说说好不好。” 同学们听了这话,都十分诧异,面面相觑中寻思着这“诗狂”是何许人也。很快的,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周修常身上。 周修常摆手笑道:“我可不是。” 竺兰兰道:“你不是?那你刚才说什么了?韩双乙,你说说,你刚才都听见周修常说什么了?” 韩双乙乖巧地站起来,道:“他说,他写了一首形容自己是疯子的诗。” 大伙一听,都笑了起来。 竺兰兰脸上的微笑愈发让人捉摸不透了,道:“不错,让我们洗耳恭听如何?” 同学们起哄道:“好。” 郑大千看着周修常,张着大嘴,无声地大笑着,用眼神问他:你今儿是不是惹到这只母老虎了? 苏语琪的目光则要复杂得多,似乎带有一些担忧,又带有一丝得意。 竺兰兰跺了跺脚,高跟鞋的鞋跟在水泥地板上敲击出清脆的声响。 竺兰兰把控着局面,道:“安静!你们都是诗人么?说什么说。听他的。” 大伙都不吱声了,数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看着周修常。 周修常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心想本来是和竺兰兰较劲儿,如今却抛头露面地献丑,气势上已经矮了一筹,太不划算。 他便道:“是我瞎说的,就是开个玩笑而已。我不会作诗。” 竺兰兰道:“不会作诗?那你刚才说话是干什么?” 周修常做无辜的样子,道:“开玩笑啊。” 竺兰兰道:“开玩笑?你跟我开玩笑?你疯了你?” 周修常道:“也算是,所以我就说,有一首诗专门道我这疯癫狂妄嘛。” 竺兰兰粉面一沉,道:“你跟我绕什么圈子?这会子怎么又诗啊,歌啊。这下,大家刚才都听到了?” “听到了!”一群热爱落井下石的年轻人生怕天下无事。郑大千尤其叫得最响。 周修常道:“那么学生勉为其难了,一首打油而已。写的不好,我是疯子嘛。” 大家都迅速安静下来,想听听他这疯诗,是怎生的疯法。 只听周修常像喝醉了一样,摇头晃脑地念道—— “状元俯首借慧牙,绝倒榜眼愧探花。国庠何曾龙虎地,笑罢蓬蒿笑百家。” 一诗吟毕,大家都不吱声,只有郑大千起哄似的鼓掌,叫好:“好诗好诗!”他一鼓掌,好事者也都纷纷鼓起掌来。 这不过一首打油而已,大概意思也都明白,大家叫好,无非起哄而已。 竺兰兰再次跺脚,冷然道:“你们都叫什么?都听懂了么?” 大家见竺兰兰脸色不对,都安静下来。一时间教室里竟然寂静无声。 偏在这时,只听教室门外一个粗砺的声音道:“哈哈!好诗呀好诗!” 大家都不禁扭头看去,只见一个中年男人站在教室门口,一边拍巴掌一边笑嘻嘻地说:“小小年纪,就这么轻狂犯浑,以后长大了还不反天了!” 大家差不多都认得,这家伙正是平常不管事,关键事情又总缺不了他的书记郭本易。 竺兰兰这时候歇了口气,她此刻正有些下不来台,不知道下面怎么打压周修常一下,却见郭本易意外出现,竟然解了自己的困局,虽然对他万分厌恶,但此刻心里多少有点感激。 只听郭本易说道:“你这小子叫周修常?嘿嘿,我认得你,你干过一见大事啊!来,你出来,我倒要看看你这小子的狂样。” 周修常一愣,心道,今儿可不顺啊,没想到这么快就和他正面交锋,真好像捡日子不如撞日子! 不过,既来之,则应之。不如听听郭本易今儿要说什么。从他刚才的“干了一见大事”之语,显然是对他印象不佳,而且自己“惹恼”竺兰兰,更让他心存歹意。 于是,周修常离开座位,向教室外走去,与竺兰兰擦肩而过时,只向她微微一笑。 见到这笑容,竺兰兰蓦然心里一疼,心道:“这笑容和我第一次见他时好像。”不禁也转身跟在后面,心想,不能让他在郭本易手里受太大委屈了。 就这么着,周修常和竺兰兰一前一后走出了教室。竺兰兰出去时,把教室门关上,避免同学们看到周修常被教训的样子。 郭本易上下打量着周修常,暗暗合计:“这小东西有什么好,竟然让竺兰兰百般回护。妈的!今儿逮到机会,当着竺兰兰的面儿,可得好好打压打压他。” 郭本易这么想着,嘴角使坏地向上一翘,高声开骂,为的便是让所有人都听见:“你爸你妈怎么生出来你这个东西!你自己说说,你狂什么?和竺老师顶嘴你很开心是不是呀?你在家也和你爸爸妈妈这么说话是不是?你挺能耐的你爸爸妈妈知道吗?怎么着,我们学校教育不了你了是不是?……” 他一口一个“爸爸妈妈”,嘴里不干不净,让周修常瞠目结舌,心想:你好歹也是个校长接班人,难道就是这么个素质人品,嘴巴臭不可闻不说,教训起人来也不过是车轱辘话来回转,半点新意也没有。安原二中作为省级重点,全国闻名,要是未来被你接掌,岂不每况愈下? 见郭本易高声辱骂,竺兰兰震惊之余,又万分自惭,心道:“他挨骂全是因为我,这丑八怪想讨好我,所以一再折辱周修常……”便小声说道:“郭书记,他还年轻,有时候大话说多了一点也无妨的……” 郭本易一听,却气上加气,其实他中途横插一脚,内情不明,只是胡乱大骂,故而也没有什么实质内容,连自己都感到有些无聊;这时候,若是竺兰兰说“骂得好,不必再骂了”,他便即刻休嘴;偏偏竺兰兰又替周修常求情,又是回护于他,岂不怒火更炽? 当下,郭本易气得抬起了胳臂,“啪”的一声,扇了周修常一个耳光! 周修常和竺兰兰都是一惊,竺兰兰更是低声惊呼。 郭本易骂道:“他妈的!你这个狗东西王八蛋!你看看你竺老师是怎么维护你的!你这个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不是东西!” 周修常捂着脸,一开始是低着头,后来抬起眼睛,阴鸷地看着郭本易。 郭本易被他这眼神吓了一跳,用余光看到周围班级的一些师生们出来,都聚在门口看着这一幕,他便双手掐腰,趾高气扬,道:“你看什么看?我打你不服是不是?我就打你了,你要怎么样?告诉你,我这是替你爸你妈教训你,知道不知道?你不懂事,就该打,知道不知道?” 周修常转了转眼睛,看见周围教室门口都聚集着人,在众目睽睽之下,郭本易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周修常知道,若是自己也强硬起来,此事势必没个了局,说不定越闹越大,他是书记,自己只是普通的借读学生,自己如果硬来,不过是以卵击石而已。最重要的,他用余光看到,竺兰兰的一脸关怀之色茂然于双目之间,晶莹的泪珠盈盈在框,显然对他万分怜惜和心疼。 “看来,她也不想这样嘛……没准,只是跟我开个……” 周修常心里正想着,忽然眼前一花,竟然又是一个耳光抽来。这一次,周修常有了一些提防,他向后一仰头,只见郭本易的手掌指尖从自己的鼻尖上一闪而过。 郭本易打得极快,却不想周修常躲得更快。郭本易适才也见到了竺兰兰关切的眼神,心中妒火又旺盛了几分,心道:“我被你用烟灰缸打了头,你转身就跑,昨天就跟我小侄子说了两句话,不痛不痒的,显然都没把我放在心上,到现在都没有亲自来跟我道歉!然而我现在打了这小兔崽子一个嘴巴,你就……妈的!”这么想着,偏又看见周修常的眼睛渐渐瞥向竺兰兰,两人的目光眼看着就要对上,郭本易再也忍不住,又一次伸出手来…… 却没想到,这一下属于偷袭性质的打人,周修常居然闪身躲开了!他自己怒火攻心,所以十分用力,力道扑空,自己的身体随即被这股力量往前一带,立即立足不稳,胖胖的身躯一转,双腿一拌,“咚”的一声,竟尔摔坐在地。 “哎呦!”郭本易坐在地上,狼狈不堪,想要站起来,却一时半会儿的用不上力气。 “嘻嘻嘻……”周围人虽然不敢放声大笑,但是一个个捂着嘴巴窃笑的声音也算是高亢了。 “哈哈哈哈……”忽然,一个外班的男生忍不住,笑出声来。 众人憋着笑,本来甚是难受,这时见一个人起了头,顿时笑声如泄洪之水,浩荡沛然,从各人口里倾泻而出,汇成了势不可挡的一股激流—— “哈哈哈哈……” 笑声是会传染的,周修常所在的高二六班本来关着教室门,同学们都知道竺兰兰和郭本易就在外面,虽然很想看看外面的情景,但是无人敢开门一探。先是听见郭本易不堪入耳的怒吼,以及打耳光的响亮声音,同学们虽然闻之心悸,却也不觉得有什么稀奇。忽然听见“咚”的一声,接着便是走廊里外班同学的哄笑声,同学们大是好奇,登时也顾不得班主任会不会呵斥他们了,郑大千首先走到教室门前,打开门,“呼啦”一下,同学们全都围了过来,一个个小脑袋争先恐后地看过去,一看郭本易像头笨熊一样坐在地上惨叫连连,他们心里都觉得痛快,于是,班级里笑声激昂,声震屋宇。 第一百一十七章 会添麻烦 连一向威严而矜持的竺兰兰,都捂着嘴巴,笑得花枝乱颤。她今天又穿得高挑曼妙,笑得又优雅迷人,可谓秀丽绝俗,美不胜收,师生们看向郭本易的目光,倒被她吸引去了不少。 郭本易坐在地上,神情一开始激愤恼怒,后来见众人大笑,又变得委顿难堪,一张老脸直红到了脖根。他想站起来,不知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肌肉紧张还是摔痛了无力,四肢好不容易把身体支撑了几公分,却又一滑,屁股重新摔在地上。 众人见他像一头在泥浆中打滚的笨猪般,笑声更是响了。郭本易气愤已极,却徒有一腔怒火,身体无可奈何。 周修常见他狼狈之态,心里既感到一阵痛快,又感到一阵不妙:“这厮摔成这样,定会怪罪在我的头上。” 这么想着,用一抹担忧的目光看向竺兰兰,心道:“兰兰刚才看向我的目光,绝非作伪。她究竟是如何想的?是为了讨好郭本易而上位?还是被这厮胁迫?” 竺兰兰察觉到了周修常的目光,也看向他,看出了他目光中的不解之意,她目光闪动,好似碧波盈盈,一张樱口刚要张开—— “都笑什么?!这么没有教养!你们都是上高二的人了!连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吗?”一声断喝从走廊一头传来,众人一齐转头看去,竟然是张文秀校长来了。 本来聚集在各间教室门口的同学们此时好像见鬼了一样,抱头而回;又好像平静的市镇上猛然遇见了劫匪,各间房门纷纷关上,一时之间,“霹雳乓啷”的关门声不绝,十几秒后,走廊上方才安静下来。 可是,情况反而更加尴尬了。因为师生们纷纷躲避,仍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去把郭本易扶起来。可怜郭本易就像是街头上卖艺的艺人,表演搞砸了,于是众人一哄而散,留下他两泪独垂……对于郭本易而言,泪是没有的,但肚子里的气却当真无以复加。 张文秀见了,也觉得气氛尴尬。他见郭本易身旁站着周修常和竺兰兰,再联想起郭本易那日巴巴的问他关于周修常的事情,便已知一二,心道:“八成是因为老郭找周修常麻烦来了!嘿嘿,这回领略了姓周这小子的厉害了?” 他对周修常道:“那位同学,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把郭书记扶起来?!”说罢,瞪了竺兰兰一眼,意思是,郭书记摔倒了,你也是光站着,怎么不去扶一下呢? 竺兰兰一直站在一旁,俯视着郭本易,她也的确想过去扶郭本易起来,但一想起自己要触碰他的身子,就浑身就不舒服,所以一直没有弯腰动手,反而这么俯视着他,倒有一种莫名的快意。 周修常轻“哼”了一声,没动身子;竺兰兰见了,厌恶地皱了皱眉,只好弯腰伸手,可是她刚一有动作,周修常便拦住了她,然后自己弯腰蹲身,对郭本易道:“郭主任,起来。” 郭本易既是党组书记,也是校教室办公室主任;一般地,老师们为了讨好郭本易,都叫他书记,但周修常作为学生,还是称呼他的职务。 郭本易“哼”了一声,用眼睛瞄了一眼竺兰兰。周修常早就料到他会看向她,早把身子一扭,遮住了他的视线,然后一伸手用力,把郭本易拽了起来。 郭本易好不容易站起,再也不想摔下去了,可是一条腿被压得麻木,眼看着支撑不住自己身体,就要倒下去,只好双手扶着周修常的肩膀作为倚仗。 这下,相当于周修常被郭本易紧紧搂住,他立刻扭过头,避免被郭本易的口气薰到。 又过了好一会儿,郭本易的腿才渐渐恢复,自己也松开周修常,直立起来。只不过,他“落难”搂住周修常之时,脸色尚可;此时一松开站立,一张老脸又奇酸无比。 张文秀这时候笑道:“老郭,你年龄不小了,教训学生干嘛这么激动?教育系统这么多年,什么学生没见过?还犯得上这么操心吗?” 郭本易知道张文秀这是在揶揄他,但表面上听去,这句话没什么毛病。他尴尬地笑笑,道:“呵呵,我嘛,主要是……主要是……” 他想找个理由,却无理而词穷,一眼瞥见周修常,伸手指着,怒道:“主要是他!他这个学生太不是个东西,比我见过的任何学生都要混!老张啊,他是怎么回来的?要我说,开除他,一定要开除他!”最后两句他大声叫嚷出来,故意喊得尽人皆知,像是在像全世界宣告他的决定。 张文秀和竺兰兰听了,脸上尽皆变色! 周修常却只是微微一笑,心道,郭本易恐怕是被我气昏了头,连一点道理都不讲了。 只听竺兰兰清冷的声音道:“开除他?那也开除我。” 竺兰兰的心里这时涌起了一个声音:“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个声音刚落,竺兰兰便说出了“也把我开除”的话。 她这句话甫一出口,在场的单个男人都愣住了。周修常一呆,张文秀一怔,而郭本易的脸上却抽D着,好像听到什么最可怕、最不可理解的事情。 张文秀打量了一下三人,道:“老郭,你先不要激动。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咱们都先冷静下来再说。” 竺兰兰在说了那句话之后,自己也有些发懵,此时听见张校长的话,赶紧顺着意思说道:“不错。这个事情我这个班主任也有责任,要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开除我的学生,我这个班主任以后也没法带学生了。” 这倒是实话,郭本易也找不出任何理由反驳,他看了看张文秀,又看了看竺兰兰,最后又用愤恨至极的眼光瞥了一眼周修常,重重地“哼”了一声,道:“老张,我一会儿去找你,给你讲讲这个周修常同学都干了什么好事!” 张文秀见郭本易在走廊里撒泼,本也不成体统,知道他丢了脸面,急于寻回来,便只能顺着他的意思说:“好好,一会儿你来我办公室,咱们一起说说,现在咱们先去医务室,看看你摔伤了没有。” 郭本易一甩胳臂,恨道:“我没事!就摔了一下,我身体那么好,怎么会有事?” 张文秀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咱们……” 郭本易向周修常怒目而视。周修常却视而不见般,只看着走廊的墙面。 郭本易指着周修常鼻子,道:“你小子给我等着!我知道你都干了些什么事!饶不了你!” 周修常的眼睛盯着墙面,倒不是因为他真的当郭本易不存在,或者不屑于搭理他,而是真的觉得此时此刻和这种较劲,自己也跟着掉身价。同时,郭本易乃是自取其辱,他也是心知肚明,如果自己和他对视,说不定又横生枝节。所以莫不如眼睛看着别处。 郭本易此时有火也难以抒发,虽然憋闷,却只能作罢,他狠狠在周修常眼前握了握拳头,咬着牙道:“你等着啊,我让你爸你妈亲自来把你领回家,你妈你爸给我下跪磕头都不好使。” 周修常听了,皱了皱眉头,心道:“你几次三番的辱及我高堂,我记下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况我现在高二,再有一年,你就等着。至于把我辞退,哼哼,先问问张文秀答应不答应。” 张文秀生怕郭本易情绪失控,再次胡来,便拉住他,往办公室拖去:“走啦走啦!你这么大岁数了,跟一个黄毛孩子较劲,唉……”一边说,一边向周修常使个眼色,让他回教室。 这时,郭本易忽然回头,道:“兰……竺兰兰……老师,你一会儿去我办公室!”他说完后,又扭头,对张文秀道,“老张,你放心,我冷静着呢。我就是没见过这么混蛋的学生,把我气糊涂了。” 张文秀心中冷笑:“你那天来找我,我就知道你和周修常有事情,但是我问你了,你不说呀。这事情,没准是为了这个新来的美女老师?” 竺兰兰听见郭本易的指令,只得回应道:“是。” 那边,郭本易还在向张文秀唠叨着:“你问我这小子犯了什么事情啦?哎呦呦,提起来都让人头疼,头疼啊……”绕了半天,就是不说实质。 张文秀道:“头疼?那我叫救护车。” 郭本易道:“可不用。我这老毛病了,一见到坏学生,就头疼。” 张文秀道:“老郭啊,那你得赶紧治病啊,以后啊,坏学生你会见很多很多的,要是你每天都像今天这样,不还得把自己活活气死了?” 郭本易道:“哎,是是。我还是没习惯啊……” 等到张文秀扶着郭本易走远了,竺兰兰这才面对周修常,忽然一张娇艳的粉面蒙上了一层寒霜,冷然道:“你就会给我添麻烦是不是?” 周修常微微皱眉,竺兰兰阴晴不定的表现让他左支右绌,无法接招。 其实,别说周修常了,就是竺兰兰自己也无法接自己的招。在她冷冷地对周修常说完“添麻烦”的话之后,心底里一个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仿佛在欢呼:“我又在拯救他呢!这就是我的价值!” “回去!”竺兰兰娇喝一声,接着一跺脚,高跟鞋在地面上敲出一声清脆的声响,随即便“咯噔咯噔”地向办公室走去。 周修常的手半推开教室门,却没有走进教室,而是在门口看着竺兰兰的婀娜背影渐渐远去。她一支高盘的发髻随着走路的步伐而一摇一晃,竟而颇有一种节奏感,黑色的套装把她曼妙的身材显露无遗,周修常从她的纤细的腰肢一溜而下,丰腴高翘的臀部像发动机一样扭来扭去,下面的一双黑色裤子垂直而下,一双圆润均称的大腿却被勾勒出来,让人目不转睛地盯上一辈子也不会觉得厌倦。 直到竺兰兰走进走廊另一头的办公室,清脆的鞋跟声响和竺兰兰身上的幽香一样,犹自回荡在这片空间里。 第一百一十八章 男方主动 这时,上课铃上响了。周修常走进教室。同学们的目光都看着他。周修常脚步匆匆,只瞥了一眼苏语琪,只见她正用关怀心疼的眼神看着他。 周修常心中一动:“就是这个眼神!刚才竺兰兰分明就是这个眼神!” 周修常回到座位上,伸手摸了摸自己被郭本易扇了一记耳光的脸颊,还好,郭本易这一下因为打得出其不意,所以倒也不重,脸颊麻了一会儿,此时只是发红。不过,这伤及脸面的事情,周修常不会轻饶了他。 一会儿,老师进来上课了。 起立问好坐下后,郑大千也无心听讲,对周修常低声道:“这他妈的老王八蛋,真的打你了?” 周修常没好气,道:“废话。这家伙就是为了竺兰兰来的,为了竺兰兰,他今天抽风了。” 郑大千道:“那竺兰兰什么表现?” 周修常眉头微皱,道:“看不明白。” 郑大千道:“你没问她?” 周修常向他一瞪眼:“我怎么问?问了的话,郭本易就不是只打我两个耳光了。” 郑大千道:“他打了你两个耳光?我们就听见……” 周修常道:“第二个我躲过去了,所以他才摔倒在地。” 郑大千一听,“哈哈”一笑。这一笑声渐大,在安静的教室里分外明显。正在讲课的老师十分不快道:“后面的同学安静一下!刚刚在走廊里捉弄完郭书记,还没有闹够是不是?” 同学们听了,不禁莞尔。听这话,似乎老师们也觉得郭本易今天太失身份。 何止师生们觉得郭本易自失身份?连郭本易自己都这么觉得。回到他的办公室之后,张文秀见他没事,便走了,让他冷静下。郭本易的心脏渐渐平静下来,但是一想起适才自己在众人面前的表现,后脑勺已然充满了汗珠,所谓汗颜无地也。 他心道:“妈的,这也是奇了,比前儿晚上被竺兰兰打还丢人!这个周修常不是个玩意,让我这么丢人!还有那个竺兰兰,她要是不向他看的话,我还能消停点!他妈的!一对狗男女。” 骂着骂着,郭本易忽然觉得自己情绪失控,是因为小题大做。“何必如此动怒?我不就是想上一下竺兰兰吗?本来就是要让他们不舒服,我却又何必跟他们置气了?真乃得不偿失!” 这么想来,顿时释然,的确觉得自己是过于着急了,这才激动不已,又想道:“一会儿竺兰兰来了,看我怎么胁迫她,哼哼!” 正想着,门外有人在敲门。 来人正是竺兰兰。 “进来。”郭本易从这略带着犹疑的敲门声就判断出了来人是谁,故而喊得格外响亮有气势,好像要把刚才的狼狈一扫而光。 今天竺兰兰的衣着和神态他早就看在眼中,心中的一股邪火一直在蠢蠢欲动,一袭黑衣的竺兰兰有如勾人魂魄的女妖精,散发着非凡的魅惑之力。 并且,最重要的是,他知道他的话居然起了作用,是他让颜宇天告知竺兰兰,先前她所穿的衣裳让他没有什么兴趣。果然,今天的摇身一变,显然是因为自己的这句话而来。 郭本易微笑着,他尽管努力不让自己笑得过分淫荡,但淫心已起,却说什么也是压不住的,就连嗓子都觉得干涸起来:“兰兰啊……今儿怎么穿的这么漂亮啊?” 这一句话出口,郭本易都想抽自己的嘴巴了,本来就是想极平常地夸一下人,可是一开口就变了味。 竺兰兰低垂粉面,一声不吱,只垂首而立,也不坐下了。 郭本易道:“坐,坐。” 竺兰兰道:“郭书记,我还是不坐了。你要开除我的学生,那就等于是开除了我。所以您还是有话直说,说完我就走。” 郭本易听了这话,十分意外。在他眼中一向唯唯诺诺、毫无主见的乖巧女孩子,这会子居然跟他讨价还价起来,而且气势还颇为凌人。 竺兰兰这话,正是此刻内心中最想说的话,所以才这么说的理直气壮。她既然有了一种“我入地狱”的悲壮感,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雄浑之气,倒把一贯的女王气质激发出来了。 郭本易为了掩饰自己的惊异,“哈哈”一笑,道:“兰兰,你又来了,惹我生气是不是?你又误解我了。我知道那一晚上,让你对我印象不太好,产生了误会,是我的不是。我宁愿重新开始认识你,好不好?你还是坐下来。” 竺兰兰想了想,坐在了郭本易对面的椅子上。 郭本易见她乖乖落座,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浮现在他的脸上,道:“兰兰啊,你还年轻,不太懂社会上的事……” 竺兰兰听他的官话早就烦了,打断道:“你究竟会不会放了……他?” 郭本易脸上的笑容僵住,道:“嘿嘿,嘿嘿……那个‘他’,是指谁呀?” 竺兰兰道:“就是周修常,我的学生。” 郭本易道:“哎呀,他呀,一个学生嘛,恶劣顽皮,偷奸耍滑,偷鸡摸狗,不像话!我呀,真想给他一个教训,好好地教育教育他,所以今天才……” 竺兰兰再一次打断,声音略高了两度,道:“倒地怎样?!” 郭本易不禁吓了一跳,寻思:这姑娘今儿神态有变,好像有恃无恐的样子,莫非……是了!她刚才说如果我要开除周修常,那么她也会走,所以……她倒来威胁我了。这个小美妞,还真是个鬼机灵呢! 郭本易笑道:“好好,开除学生嘛,只是气话,是为了让他老实点才这么说的。你看看这孩子,我打他他居然都敢躲,这是你亲眼看到的,你知道有多么狂了……” 对郭本易的强词夺理竺兰兰压根不感兴趣,她只听到那句“只是气话”,便松了口气。 郭本易还是絮絮叨叨着:“……所以呢,以后一定要好好教育学生,不能客气,不能手软……” 竺兰兰忽然说道:“谢谢。” 郭本易犹自编着自己都不相信的瞎话,嘴里胡乱说着,眼睛只瞄着竺兰兰的玉面看,这时听见她说什么“谢谢”,自己便下意识地回了一句:“不客气。”三个字说完,才凛然一悟,“咦?你谢什么?” 竺兰兰觉得跟他在一起既恶心又烦躁,便口快道:“谢谢你让我继续当教师。否则的话,我就……我就不搭理你的侄子颜宇天了,我也不会见他的面。”顿了一顿,续道,“还有,那天晚上的事情,就当我误会了。以后出去的话,你侄子自己一个人比较好。郭书记,您说是?” 郭本易听了这话瞠目结舌,举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有如被人固定住了一般,似乎难以置信竺兰兰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竺兰兰端坐如山,一双秀目闪着寒光只盯着郭本易,既显得俏丽无方,而又骄横十足,郭本易恍惚间顿生膜拜之一,只觉自己正在天仙前讲话。 “呃……呃……”郭本易晃了晃神,总算清醒过来,支吾了几声之后,道,“我大概差不多有点可能基本上明白了你的意思了……你的确是误会了嘛!我怎么能……能对你心存不轨呢?我是对你心存爱护之意!这是长辈对晚辈的一片热心而已,你看看你,怎么不理解我呢?是不是之前受到的长辈太少了?不要紧,你就是通过我才来的嘛,你早就是我的人了,我这个长辈不提携你,还能提携谁呀……”郭本易一开始说起鬼话来,顿时连篇累牍,越说越流畅,越说越有兴致。 竺兰兰却对这些冠冕堂皇的话置若罔闻,她站起身,道:“郭书记,如果没有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 郭本易语为之塞,内心里是还想和这个美女说一会儿话的,但是急切间脑子也找不到什么挽留的理由,想了一想,方才说道:“那个……你……你什么时候和宇天约会啊?” 竺兰兰心里一阵凄冷的苦笑:“什么时候?我倒宁愿永远不会。要不是拿这个当条件的话,我怎么会看上你侄子?”口上说道:“那要等男方主动。”说罢,纤腰一扭,便向门口走去,留给郭本易一个高高的发髻和苗条曼妙的背影。 “砰”的一声,办公室的门关上了,随即,清脆的脚步声也渐渐远去。郭本易呆愣愣地看着房门,好一会儿才呼出一口气来,自语道:“没想到这丫头是这样的啊!妈的,居然在我面前趾高气扬的!” 接着,他又嘴角斜斜地一翘:“不过这样的小妞很有味道啊!不错,我很喜欢。哼哼!想防着我?告诉你,想过我郭本易这一关,并不容易!我要是这么容易善罢甘休,怎能坐在今天的位置上?” 竺兰兰走出办公室,一滴清泪没来由地聚集在眼眶里,无声无息地划过了娇嫩的脸颊,她伸手抹了抹,一个声音在灵魂深处说着:“他会知道……你的牺牲吗?” 下课了,周修常坐在教室里,正和郑大千说话。苏语琪走过来,歉然道:“真不好意思啦,昨晚你回家太晚了,所以今天才迟到?” 郑大千插科道:“哎呦我去!连家都去了啊?见到泰山大人了么?” 周修常道:“见了,还见到姥爷了!” 郑大千瞪大了眼睛,惊奇道:“姥爷?进展这么快么?” 苏语琪面颊微红,道:“就你话多。许蓉蓉,你也不管管?” 正叫着,许蓉蓉走了过来,揪住郑大千耳朵,道:“你以为你在周修常身边就能躲过我是不是?周修常,你同不同意我监督他减肥?” 周修常重重地点头,道:“必须同意啊。大千,好好配合人家,这是为你终生考虑的。” 郑大千叫“冤枉”,道:“这叫怎么回事嘛?平白给我套上一个紧箍咒!什么减肥啊,什么终生啊,以后慢慢不就看顺眼了么……哎呦!” 许蓉蓉又揪住他另外一只耳朵,道:“别的不用说,我就看现在。现在我看你就是不顺眼。走,减肥去。”说着,拎着郑大千就往教室门口走去。 周修常和苏语琪看着许蓉蓉像扯着一头猪耳朵一般地拉着郑大千,郑大千又发出杀猪一般的叫嚷,都大笑不止。 两人笑声渐止。苏语琪看着周修常在阳光下的青涩而刚毅的脸庞,忽然道:“我现在越来越不喜欢竺兰兰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生气乏力 周修常听到苏语琪这么说,竟然丝毫不感到意外,同时,也听出了她言语中维护自己的意思,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但口中还是说道:“不至于?为什么啊?” 其实,第一句“不至于”,便是已经表明了他知道“为什么”了。不过,人与人说话时,有时的确需要明知故问。 苏语琪两道翠眉微蹙,道:“我就是感到她现在变了样子了。以前……还是很可爱的;可现在动不动就愿意发脾气,连一些好性都没有。” 周修常点点头,这一点他感同身受,道:“是这样。你是什么时候察觉到的?” 苏语琪道:“嗯……前几天?” 实际上,苏语琪也不太确定。不过,从竺兰兰接班伊始,她就对这个美貌而年轻的教师很感兴趣。对她而言,竺兰兰好似“大姐姐”,是她学习和模仿的榜样,甚至在竺兰兰身上,她依稀可以找到一些自己的影子。不过,后来情况出了一些变化。 这个变化,是从周修常的返校开始的。不几日上,苏语琪就和周修常越走越近,这一点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意外,但说到底,少女少男怀春,倒也并不稀奇。可也正因为此,少年人的心性敏感至极,她也很快察觉到,竺兰兰似乎与周修常之间有暗潮涌动。这时节,她并不知道竺兰兰在来学校之前,便早与周修常有过遭遇。这是因为竺兰兰是和周修常在舞厅中见第一次面的,如果对外人道,则必须讲出一些不愿意对外人道的前因后果,所以都很默契地缄口不言。 暗潮涌动的话,倒也没什么。苏语琪早视竺兰兰为姐姐,故而那日她和竺兰兰与周修常、郑大千同去吃饭,张口叫“姐姐”,虽然害羞,却不无自然,便是为此。而且,她内心里隐隐觉得,如果自己的“榜样”竺兰兰都能看上周修常,那么可见,自己的眼光也同样慧眼如炬、不后于人。 不过,事随时易,苏语琪隐约感觉到竺兰兰越来越对她虎视眈眈,她经常对自己说,或许只是自己胡思乱想,或许自己看向竺兰兰的目光也同样绵里藏针,且针越来越大、越来越尖锐。而更加令她意外的是,竺兰兰忽然在一夕之间,性情大变,不似之前刚柔相济,观之可人,而是生硬冷漠,拒人千里之外,明明是一张美丽的脸蛋,却让人产生避之不及之感。 这一状况要说也没多久,苏语琪看着竺兰兰与周修常之间发生的龃龉,心中五味陈杂,一方面有一种“胜利者”的欣然,另一方面也有一种莫名的无趣和落寞,同时更有一种连自己都觉得荒唐的担忧:“我和他之间,以后也会像竺兰兰这样吗?” 越不想去想,却越是要去想。很多担忧在枉费神思的思来想去之后,都集中在了一个问题上:“在竺兰兰的身上,到底发生什么了?” 苏语琪续道:“其实也没有几天,就是感觉到,她好像有点不高兴。” 周修常道:“你有没有一种感觉,就是……” 说到这里,周修常忽然顿住,眉头轻锁。 苏语琪好奇道:“就是什么?我就是感觉竺兰兰很生气,也很无力……” “不错!”周修常忽然轻轻地一敲桌子,“正是无力!” 苏语琪道:“你也要说‘无力’?” 周修常道:“我要说的也差不多。只是比‘无力’更加深一层,探究这‘无力’的具体原因。” 苏语琪听了,一对秀眉更紧,直若西子捧心时的弯蹙。若是在一个多月以前,有人在她跟前说什么“我比你想得更深一层”之类,她非鄙夷嗤笑一阵不可;而今,只有听见周修常这样说时,她才毫无不屑之感。 她道:“这么说来……你的意思是说,竺兰兰之所以很生气、很无力,是因为她受了别人的气,受了……委屈?” 周修常点头道:“正是。” 苏语琪眉毛一张,道:“可笑。谁敢给竺兰兰眼色看?” 周修常向她一笑,道:“我的苏大小姐,竺兰兰在性格上的确和你有几分相似,但是她却没有你的家庭背景。” 一句话把苏语琪说低了头,暗思:“的确如此。我和竺兰兰都是比较强势的女孩,我在家庭出身上便占了很大的便宜。而竺兰兰却只有靠自己。”进而又想道,“还是修常目光如炬,将我们看得分毫不差。再看昨夜他跟姥爷说的那些话……好聪明啊……”她看着周修常星目灿然,一时间又犯起了花痴来。 她却不知,这处世察人之道上的“聪明”并不是可以学来,亦无天赋可以依赖,而是读史行路,品古阅今,不经一番阅历,实难有此“聪明”。 周修常看着她道:“你看我干什么?” 苏语琪一听,立刻眨眨眼,道:“哦……哦……我看你……被打的脸。没事?” 周修常道:“没事。只是我没有提防他,所以被他打了一下。其实这事怪我。” 苏语琪道:“怎么会怪你?是他动手的啊。再怎么样,也不能打人。” 周修常道:“有一些事情,你不知道。” 苏语琪道:“我不知道你还不赶紧告诉我?” 周修常笑道:“这些话,给你听了不好。” 苏语琪一听,立即撅嘴,粉嫩饱满的嘴唇娇艳欲滴。 “真的不好,不是我有意瞒你。”周修常赶紧加了一句。 苏语琪道:“我不信。你就是瞒着我。果然这其中有内情。快说!”说着,凤目圆睁,只盯着周修常的双眼,半开玩笑地给他施加压力。 周修常正要张口,却见郑大千满头大汗地回来了,同时,铃声响起,马上就要上下一堂课。 周修常如蒙大赦般朝苏语琪笑笑。苏语琪咬了咬两排贝齿,道:“敢瞒着我?饶不了你!”说完,便回到自己座位上。 郑大千在苏语琪走后,坐下来,呼呼喘气。 周修常笑道:“呦?这是去操场跑了几圈啊?” 郑大千只顾喘气,他摆摆手,示意着自己现在说不出话来。 周修常不禁朝刚进教室的许蓉蓉看了一眼,只见她一张俏脸红扑扑的,额头上也有闪亮的汗珠,却远不如郑大千那么多,顿时便明白了,冲郑大千笑道:“许蓉蓉和你比赛了?” 郑大千喘着气,道:“比……比赛?什么比……比赛!她那是欺负人好么?” 周修常道:“怎么欺负你了?” “妈的她……她一出门,就踹了我一脚!”郑大千说着,还把屁股撅起来,冲着周修常,“你看看!” 周修常一看,不禁哑然失笑,只见郑大千裤子的臀部附近,布满了重重叠叠的运动鞋鞋印,鞋印正是女孩子的脚丫大小,可见是许蓉蓉的杰作无疑了。 周修常“哈哈”笑起来。 郑大千瞪圆了眼睛,道:“你还笑!有啥可笑的?这娘们太厉害了!” 周修常边笑边问:“是你太怂,被她踹了那么多下,不会跑啊?” 郑大千道:“你知道什么呀!她踹我一下,我就追她,结果我跑不动了,她居然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又踹了我两下!我继续追,还是追不上,刚停下来,她又跑到身后,把我一顿狠踹!有她这么干的吗?!” 郑大千说一句,周修常笑一句。最后,郑大千白了一眼周修常,道:“笑什么?下回我也怂恿苏语琪和竺兰兰,让她们也这么踹你。” 提到了苏语琪还好,提到了“竺兰兰”时,周修常的笑容就凝住了。 郑大千见周修常如此神色,道:“怎么样?被我镇住了!嘿嘿!叫你说我。” 过了一会儿,郑大千见周修常还是闷闷不乐的样子,心软道:“唉!算了算了,当我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周修常忽然道:“大千,你自然是看出来了,对不对?” 郑大千奇怪道:“我看出什么来了?看出苏语琪和竺兰兰竞争?其实……倒也不算看出来了,要不是那次去吃饭,我也看不出来。你说,我这么迟钝的爷们,连许蓉蓉喜欢我我都看不出来……” 周修常一想也是。 他刚才想的是,竺兰兰和自己的私交是不是被人看出来了?有没有可能被人利用了?这么想着,自然就把思路转到了颜宇天和郭本易身上。 竺兰兰的变化必然和这两位有关,但之前所认为的“奉承——提携”的相互利用的关系究竟不太确切,那么到底如何呢?竺兰兰又到底是如何想的? 周修常轻轻皱眉,困惑和忧思都用上了心头,层层缠绕之中,却愈发让他看不清楚这层隐秘关系背后的真相。 只是,苏语琪在不经意间回头看他时,发现他眉宇之间愁绪重重,不禁暗暗叹了口气。 转眼之间,到了中午时分,郑大千又一手捂着肚皮,一手拉扯着周修常的胳臂,故作撒娇道:“老大嘛,中午去哪里吃嘛?” 周修常见苏语琪回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和沈月月出去了,便知道中午不和他一起吃饭。而周修常其实从早上到校以来,和苏语琪说了两次话,却都没有说到昨晚上谈话的后续情况。中午他本来想接着吃饭时和她聊一聊的。 周修常对郑大千道:“痛快的,吃什么?” 郑大千道:“肉。” 周修常摇摇头,道:“你减肥呢,不能吃肉。” 郑大千登时眼中冒火,怒道:“老子惹你们了是不是?!老子就愿意这么肥了怎么地!老子就……” 郑大千刚说了半句“老子”,这“老子”的耳朵就被人揪住了。 “哎呦!谁拽老子……”郑大千瞥眼一看,原来是许蓉蓉,立即改口,“谁拽孙子的耳朵啦?告诉你,欺负儿童要负法律责任的!” 许蓉蓉道:“今天哪也不许去,去吃食堂。” 郑大千哭丧着脸,显然是一万个不情愿,但是适才怒发冲冠的模样早已无影无踪。 第一百二十章 比她不上 周修常大笑几声,道:“走,哥陪你去吃食堂,这叫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哥是哥们?” “是。”郑大千垂头丧气,不过一想周修常陪着,总比在许蓉蓉的严格监管下舒服点,于是说道,“蓉蓉啊,你和你们女生们吃去。我和我老大一块去。” 在学校里,男同学和女同学之间再有故事,也不能明目张胆。偶尔一下,老师们也得过且过,并不认真,甚至还主动开开玩笑;但若被哪个道学家领导频频看到,感慨风纪靡落,世风日下,那么又要掀起一番棒打鸳鸯、劳燕分飞的大风波了。所以,男生女生到校内时也颇谨慎,这也是苏语琪只看了一眼周修常,示意他中午不和他在一起的原因。 许蓉蓉对周修常道:“修常,你可得看住了他。不看住了,我找你和苏语琪算账。”最后一句是低声笑着说的。 周修常笑道:“好,我一定看住他。” 只是郑大千嘴上忿忿不平:“找人家算账干嘛,是你管不住你老公……哎呦!” “噗!”郑大千的屁股上又多了一个鞋印。 食堂里,弥漫着一股沉油烂菜的奇怪霉味,差不多哪个食堂都是这个味道。 郑大千虽然不爱去食堂吃饭,但他上午的没堂课间都被许蓉蓉逼迫着出去运动,这时节早已饥肠辘辘了。所以,在奔向食堂的路上,他依然一马当先,当仁不让地闯进去,面对着平时不屑一顾的菜肴垂涎欲滴。 “老大老大,来一份这个怎么样?”郑大千指着红烧肉说,脸上满是谄媚。 周修常道:“嗯……不好,许蓉蓉都说了,你不能吃。” 郑大千义正词严,道:“我什么时候说是我要吃了?胡说嘛!我这是郑重地推荐给你,你来一份嘛!来一份!” 周修常道:“可是……你知道的,我不爱吃红烧肉啊。” 郑大千咽了一口口水,道:“可好吃了!你一定要吃!我都没见过这么好吃的红烧肉,哎呀呀,从来没见过……”说着,一双发绿的眼睛死盯着红烧肉。 周修常也是无奈,笑道:“好,我就来一份。”生怕再拒绝他的话,郑大千就变身了。 郑大千显得欣喜若狂,简直要感激涕零了,道:“老大好人啊!好人啊!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啊。” 周修常笑道:“不过,你不许吃啊。只能看着下饭。” 郑大千听了,先是一愣,然后又“嘿嘿”一笑,道:“对啊,对啊,我就是……看看嘛,不吃,不吃。”心想,到时候这份红烧肉到了我伸手能及的地方了,焉能逃得了我的嘴巴? 就这么着,郑大千“很听话”地要了三份素菜,而周修常“很反常”地要了两份荤菜。这两份荤菜还是周修常故作“极不情愿”,郑大千无法再“威逼利诱”,否则照郑大千的架势,非要来一桌满汉全席才罢。 好不容易座落了,郑大千一边扒拉着自己的素菜,一边一双眼睛盯着周修常盘子里的荤菜,周修常却对自己盘中的肉毫不感兴趣,只夹了一小块瘦肉。 郑大千的眼睛却一直盯着这块肉,嘴里的素菜简直嚼蜡一般无味,他心中一直在盘桓着:何时下手?现在不太好,老大一直盯着盘子呢,没有自己下手的机会啊,如果贸然动手,又会被他说,然后被蓉蓉知道,然后下午又要跑步……天啊,下午还有体活课,我要死了,我要吃肉!他一直盯着自己盘子怎么办……咦?等等! 郑大千惊奇地发现,周修常忽然双目凝重地盯着远方,没有盯着面前的盘子。 “此时不下手,更待何时?”郑大千想着,伸出筷子,便从周修常盘子里夹了一大块肉,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自己的嘴里,一番心满意足的大嚼之后,享受得连舌头都差点吞了。 既然已经开了荤,哪里还能浅尝辄止? 郑大千很快盯着下一块肉,然后再偷偷打量着周修常,看他是否发现少了一块肉,以及是否继续盯着自己面前的盘子,但是……“老大怎么一直盯着我背后?那里有谁呀?莫非是给我的圈套?趁着我回头的功夫他好夹我盘子里的素菜?好啊,随便夹便是了。” 郑大千一边偷偷夹了块肉,塞进嘴里,一边也扭头,顺着周修常的目光看去。 只见食堂一个角落里,一个纤柔的背影正对着他们,那背影硕人其颀,款款黑衣,蛮腰婀娜,一头乌亮的秀发高高盘起,仅从后面看上去便足以吸引眼球了,却不是竺兰兰更是哪个? 可是再一看竺兰兰的对面,一个年轻男教师笑得意气风发,一张喜形于色的脸正对着他们。正是颜宇天。 “我靠!”郑大千不禁一惊,这一张嘴,那块肉竟然不听话里从他嘴里一滚,掉落在地!郑大千看着那块肉,有如自己身上被人砍下去一块肉也似,痛惜不已,简直要捶胸顿足,“我靠!!” 回头再一看周修常,只见他的眼睛一直盯着竺兰兰和颜宇天,郑大千不禁趁火打劫,迅速往嘴里塞了几块肉。他囫囵吞肚之后,再抬眼一看,发现周修常神色沉凝,注意力全在那个角落里的二人身上。 郑大千在满足了口腹之欲后,终于大脑思维不被“吃”所累赘,可以腾出空间来思索其他问题了。 他再次回头,看了看竺兰兰和颜宇天,忽然眼睛一圆,似乎看见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 只见竺兰兰的背影极美,一对削肩轻微颤动,头顶的发髻也微微摇晃,一只素手抬起来,捂着自己的嘴巴,显然是听了什么好笑的话而笑得鬓乱钗横。 再一看她对面的颜宇天,脸上表情那叫一个风光得意,显然是对自己把佳人逗乐而沾沾自得。 看了这一幕,郑大千的神情也凝重了,这一幕当真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看两人那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可是已经是这个样子了,那就一定是……” 郑大千知道周修常心中必然不是滋味,他回过头,想对周修常说点什么,却是一愣,只见自己的对面空空如也,只剩下一盘自己夹了几口的两道荤菜。他赶紧搜寻四周,只见周修常正向食堂门口走去。 郑大千想站起来追他,可是又舍不得那盘荤菜,踌躇几下,终于夹了几筷子往嘴里塞,然后惋惜地看了看那盘荤菜,依依不舍地和它告别,这才端着它连同自己的盘子送到餐盘回收处,再去追周修常。 两个人的你遁我追,在偌大的食堂里不过是微水波澜,丝毫不惹人注意。但是一双妙目却始终盯着他们。 “你在看什么?”说话的是沈月月。她看到苏语琪举箸不食,已经有一会儿了。 苏语琪道:“没什么。我……吃饱了。” “哦。”沈月月也放下了筷子,只喝了口汤,道,“我也吃饱了。”她俩都吃得不多,一人两样菜而已,苏语琪剩菜更多。 苏语琪便和沈月月起身,离开食堂时,苏语琪向竺兰兰和颜宇天那里看了一眼,目光中微微有些责怪之色。 沈月月在食堂外等着她,见她出来,道:“你究竟在看什么啊?是不是看见了哪个超级帅的帅哥?” 苏语琪微微一笑,道:“要说帅哥,肯定你第一个发现啦。” 两人走在校园甬路上,正往约百米外的教学楼走去,只见前面周修常和郑大千似乎在打架!两个人推推搡搡的,不知发生了什么。 苏语琪和沈月月立刻紧走几步赶了过去。到了跟前一听,不禁哑然失笑。 只听郑大千道:“走走走!我没吃饱饭,你必须得陪我一顿!” 周修常却显得极不情愿:“我又不饿。不去。”声音中略有些不耐烦。 郑大千道:“靠了!你中午啥也没吃,什么不饿!你不饿,我还饿呢!我陪你都没吃多少!你光顾着看他们俩了……” 正说到这儿,郑大千和周修常都看到了苏语琪和沈月月,一时动作都僵住了。 苏语琪和沈月月一开始听他们对话,觉得甚是好笑,以为备受减肥折磨的郑大千又找周修常混吃混喝了。但听了几句,发觉有点不对,似乎是周修常并没有吃饭,所以郑大千找种种借口要拉他出去吃东西。 苏语琪看着周修常,目光闪烁,道:“你没吃饭么?” 周修常还没开口,郑大千抢先开口:“是这么回事啊,我呢,我吃得多,我就把他的肉全都吃了……” “你闭嘴。”苏语琪连看都不看郑大千一眼,只盯着周修常,“没吃饭,不饿吗?” 郑大千悻悻,只好闭上了嘴巴。 苏语琪续道:“以为我都没看到是不是?” 沈月月困惑地看了看苏语琪,又看了看周修常,把郑大千拉到一旁,道:“怎么回事?你们刚才说的什么看到之类的,究竟看到什么啊?” 郑大千道:“这……其实,我们就看到竺老师……那个……唉,我也说不清!” 沈月月白了郑大千一眼:“猪八戒。” 郑大千眼睛一番,气呼呼地道:“哎呦,我告诉你啊沈月月,我减肥呢你知道吗?” 这边厢,苏语琪叹口气,对周修常道:“到底怎么回事?我能知道吗?” 周修常勉强地笑了笑,道:“我就知道你还会问的。不过,说起来我也觉得可笑,就是我其实也捉摸不透。跟你说的话,我更加不好意思了。毕竟,你在我心中……”周修常顿住不说了,其下之语不言自明。 苏语琪听了,目光中透露出欢喜之色,好似流光溢彩一般绚烂可爱。这半句话毕竟是他第一次表露情感,虽然只有半句,却发自肺腑,便已足矣。 苏语琪脸上的光辉片刻即逝,又微微蹙眉,道:“我一定是比不上她的了。对?” “什么?”周修常自然知道她在说什么,但依然用一句“什么”来稍作搪塞,然后才道,“哪里。语琪,我昨晚就想直接说出来着。” 第一百二十一章 可以谈谈 苏语琪用手指扫了扫额头前的头发,道:“你想说什么?” 她轻扫刘海的动作优雅可人,周修常在心中细细回味了一番,才道:“你外祖父的问题啊。” 苏语琪一双明眸中乌珠流盼,显然在回想着她姥爷说了什么问题,两张薄唇喃喃道:“什么问题啊?” 周修常笑道:“问题你自己回去慢慢想,我先说答案了。”他顿了顿,道,“答案是:喜欢。” “喜……”苏语琪不说了,粉面微红,她虽然仍未想起来什么问题,但是根据答案的两个字,也基本上能猜出来问题的大概内容了。 忽然,昨晚上的一段对话历历在目地浮现在她眼前。 ——你瞧瞧,我这个宝贝嘴巴厉害不厉害? ——厉害。 ——你喜欢不喜欢? 那时候周修常嘴巴一张,却没有发出声音,僵在了那里。后来,反倒是自己面色绯红地说姥爷“为老不尊”…… “喜欢!”周修常的话又在她耳畔回响了一下。 “讨厌!调理我!”苏语琪自语着,嘴角却露出微笑。 “讨厌谁?调理谁?”却是沈月月在她身边问。 苏语琪一惊,回到了现实中来。只见身旁只有沈月月,周修常和郑大千已经不知去向。 苏语琪道:“他们去哪里了?” 沈月月道:“大千要拉着他去吃饭,修常就是不想去。” “哦。”苏语琪听了这话,刚才的满心甜蜜登时去了不少,心道,“他还是不想去吃饭,可知是没有食欲,显然心里备受打击。不知道竺兰兰和他究竟怎么了,还说,他自己也捉摸不透?” 这么想着,苏语琪的目光从柔情到迷惑,不过,很快的,一种坚毅和果敢之色渐渐祛除了双目中的迷惑,她直视前方,嘴角露出微笑,像是一个拿定主意的花木兰,一个时刻准备冲锋陷阵的女战士。 这一中午,最不开心的其实要属郑大千了。他自我感觉,比周修常还要不开心。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如何度过下午漫长的时光? “老大,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呢?”郑大千此刻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拍了拍肚皮,内心甚是觉得对不起它。 周修常挠了挠脑袋,道:“大千,其实这事情我也说不清楚了。就是觉得不好受。” 郑大千道:“就是因为她?” 周修常道:“就是因为不知道她在作什么妖。这么说,男子汉大丈夫不怕死,但是要痛痛快快的,若是被人折磨得欲死不能,那可是谁都受不了了。” 这么一说,郑大千登时领悟:“对!吃饭也是。吃就吃饱。不能吃个半途而废,难受死了!” 周修常白了他一眼,无奈道:“你这么说……也对。”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诚哉斯言!就算颜宇天、郭本易二人从中作梗,可是竺兰兰并未明示不说,今儿竟还公然嬉笑,全不似之前万分厌恶的模样。所以,就算周修常想“搞一搞”颜、郭二人,那也投鼠忌器,焉知此举会不会让竺兰兰柳眉倒竖、杏目圆睁? “她到底是如何想的呢?”周修常想不个所以然,他之前试探过,却愈发捉摸不透,而碍于此时的情形和双方的身份,又不敢贸然去问。 但有一个人已经蓄势待发,准备把这件事问个水落石出了。 下午体活课上,许蓉蓉拉着郑大千去“健身”,郑大千不甘心地拉着周修常。周修常反正心情正是聊赖,便“舍命陪胖子”,跟着郑大千来到操场上。 苏语琪和沈月月先到了操场上站了片刻,苏语琪的一双眼睛时不时地盯着教学楼三楼右侧的某扇窗户。 沈月月跟着苏语琪的目光看去,又看了看苏语琪一张心事萦绕的脸,道:“语琪,你要去便去。” “嗯?”苏语琪闻言一惊,她没想到沈月月已经看出来了,却并不知自己的举动有多么明显,“哦,那我就……嗯。” 沈月月道:“用我陪着吗?” 苏语琪想想,摇摇头,道:“算了,我自己去。” 沈月月却拉住她的手,道:“算了什么算了。我去义士去赴难,风萧萧兮易水寒!” 苏语琪不禁莞尔,然后这微笑顷刻即去,忐忑之心重填心房:“不知道现在她……方便不方便?会不会把我赶出来?会不会狠狠地骂我一通,说我不要脸?……” 她女孩子家虽然强势自主,但毕竟在这方面羞羞怯怯,旁敲侧击已属难能,何况准备去和对方剖心置腹? 走进教学楼时,天光远遁,走廊里规整的格局让苏语琪感到一阵莫名的压抑。这时候,她从心里感谢起沈月月来。如果不是沈月月陪在身边,自己极有可能望而却步。 “看来月月待人其实是蛮细心的。”苏语琪故意想了想其他的事情,来冲淡此刻让人窒息的紧张感,好似在进入考场之前,大家相互开开玩笑一样。 就这么着走到年组办公室的门口,沈月月松开苏语琪的手,道:“我在门外呢。” 苏语琪感激地看了沈月月一眼,便抬手敲门。 门是虚掩的,苏语琪一敲即开,从里面传出两个男教师的说笑声。 既然已经开了,苏语琪不妨推开,向里迈了一步,环顾办公室,只见除了两名男教师外,办公室更无别人,竺兰兰的座位上也是空着的。 “同学,你找谁?”其中一个男教师打量了她一眼,问道。 “老师好。请问,竺老师不在么?”苏语琪礼貌地向点点头问道。 两名男教师听到了竺老师三个字,意味深长地对视一眼,另一个男教师答道:“现在不在,刚出去了,要不你等会再来看看。” “哦。”苏语琪听个,既有沮丧之意,但内心里更多却是一阵轻松,好像自己逃过了一场劫难一般。她不禁暗道自己没出息了。 哪知,就在这时,只听门外沈月月叫道:“竺老师……好!” 苏语琪的小心脏立时间提到了嗓子眼,神经刚刚松懈的她,对突然出现的竺兰兰的猝不及防,这才受了惊吓,一回头,只见竺兰兰一张略带憔悴的丽颜正对着她,凤目炯炯,微微透露出一丝寒意。 “竺……竺老师好。”苏语琪深深地吸了口气,才好算缓和下自己的心跳。 竺兰兰细长而好看的眉毛微微一缩,道:“你俩来这里干嘛?”她就站在办公室门口,自己也不走进去,自然就没有让苏语琪也走进去的意思,好像只是随口一问,不打算在她身上浪费时间一样。 苏语琪那双完全可以媲美竺兰兰的美目死盯着竺兰兰,好像生怕一眨眼睛,都丧失了勇气,她咽了口气,道:“我来找你。我们可以谈谈吗?” 短短的一句话说完,苏语琪都被自己的强势感到意外,这句话丝毫未经“学生身份”的修饰,脱口而出,直表胸臆。但说出来这句话之后,苏语琪之前紧张忐忑也消失得无影无踪。这第一句话,就把自己放在了和竺兰兰平等的位置上。 竺兰兰的目光中精光一盛,但稍瞬即逝,流露出些许困惑,道:“可以呀。学生找老师谈话,怎么不可以?进来。” 说着,竺兰兰就要走进办公室。她听出了苏语琪语句中将二人置于平等地位上的意思,但内心的自尊却不愿如此,故而说“学生找老师”之语,有意凸显出两人并不平等的身份。 苏语琪却并未侧身相让,而是堵在门口,道:“这里不太好。外面阳光正足,挺暖和的,我们可以去外面吗?” 竺兰兰和苏语琪对视着,四只明眸两两对垒,互不相让。沈月月在一旁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似乎都能看见二人目光之间的风卷云涌、电闪雷鸣了。 半晌,竺兰兰忽然丹唇一启,道:“好。我去拿外套。” 苏语琪这才侧身让开。竺兰兰走进办公室,放下手中教案等杂物,拿起椅子上的黑色长款风衣,穿在身上。 自从竺兰兰一进屋,那两个男教师便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这等芳姿倩影,焉能错过了眼福? 竺兰兰穿好后,随即走出了办公室,对候在门外的苏语琪道:“走。” 于是,二女并肩而行。沈月月从竺兰兰进办公室取外套时,便回到教室,自觉地回避了。 苏语琪和竺兰兰走出教学楼,来到了操场一侧的小花园里,如今秋叶凋零,芳菲散尽,阳光直透丛中,照在二女的脸上,却好似盛开的两朵春花一般,把萧索的小花园平添了几分诱色。 苏语琪和竺兰兰走在零落的花丛中,脚步也不自觉地放下来,看见满目的枯枝败叶,心中都有一种韶华易逝的凄凉之感。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苏语琪轻声细语地念叨一句,一伸手,折断了一条枯枝。想到,不过是两个月前,这根枝条上尚且繁花似锦,周围也尽皆绿意葳蕤。她心道:“可不,就在几天之前,她还对修常春花灿烂呢!哪知今日便冷若冰霜?好像这几天的凛凛秋风,把她的心也刮凉了一般。” 正想着,只听竺兰兰道:“语琪,你要说什么?” 二女走到了小亭中,亭中的座椅是木制的,没有石制的那么凉,所以二女吹了吹灰尘,都坐了下来。 苏语琪道:“我是来帮他问你的。想知道,你最近为什么不喜欢他了?”她说完,眼睛看向自己的脚尖。 竺兰兰乌珠一转,瞥着她道:“你来问?他怎么不来?再说了,我也没有不喜欢他啊。还有,我喜欢不喜欢,和你有关系吗?” 竺兰兰语气森然,连珠炮似的话一口气说出,反被苏语琪更显得有备而来。 苏语琪还是看着自己的脚尖,道:“他很想来,但应该你不会欢迎他。” 竺兰兰轻哼一声,道:“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欢迎他?他问了么?” 苏语琪的口吻依然平静,道:“没问。但只是嘴上没问而已。” 苏语琪说到这里,停顿了片刻,头顶有两只觅食的麻雀飞过。 第一百二十二章 情敌知己 接着,苏语琪叹了口气,续道:“你不是问,和我有没有关系吗?我若说有呢?因为这几天我做了很多可以让他很高兴很兴奋的事情,但他还是很苦恼。他在因为你而苦恼啊,姐姐!如果你真的受到了什么委屈,就说出来;要是让他死心,就死个明白痛快;请别在折磨自己的同时,折磨别人了!” 苏语琪说着说着,泪水不自觉地流了出来,声音也越来越软,那一声“姐姐”,更是叫得情真意切。 苏语琪说完,刚喘口气止住了抽泣,却听见身边的竺兰兰“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女人当着男人的面哭,那是束手无策时的无可奈何或者是耍赖撒娇,通常寓示着在言语的表达上毫无余地,自己已经无话可说;但当着女人的面哭,则是开闸放水,通常意味着一段心酸往事即将和盘托出,乃是言语的前奏。 竺兰兰“哇”的一声,把苏语琪吓了一跳,再一看竺兰兰梨花带雨的样子,不禁大起怜心,情不自禁地轻轻搂住竺兰兰。竺兰兰更是顺势而抱,抱住苏语琪泪流不止。 苏语琪不禁在心中感慨:“看来竺兰兰只不过是年龄比我大而已,若论心理年龄,她反而比我还小。” 竺兰兰哭泣了一会儿,渐渐止住,缓缓松开苏语琪,有些讪讪的道:“对不起,我又哭了。” 苏语琪不解,道:“怎么是‘又’哭了?” 竺兰兰道:“之前在周修常身上就哭了一回了。” 苏语琪轻轻地“哦”了一声,自己之前所料不差,竺兰兰果然和周修常之前便有一些故事。 她问道:“那你和周修常是怎么认识的?”她本来不想问,料想竺兰兰也不一定会回答,岂不显得更加唐突尴尬?但此刻究竟忍不住,还是问了出来。 竺兰兰略一犹豫,还是说道:“也很巧合。那时候我都不知道他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更哪里想到,竟然还是我带的班级。” 竺兰兰说着,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抹灿烂的微笑。若在平常,竺兰兰这抹微笑必定会刺痛苏语琪的心,让她极不舒服;但是此刻见到这抹微笑,苏语琪心中忽然觉得一暖,好像是高山流水遇知音一般欣慰和愉悦,简直感觉到两颗心都因此而走近了一般。 因为涉及到某些隐情,竺兰兰把环境、时间等情况都隐瞒下来,只把相遇的大体情形扼要地讲述了一遍,苏语琪边听边点头,内心中隐隐有些嫉妒,更多却是对自己的不满:“那时候我是怎么想的呢?竟然会认为他对沈月月真的做了那种事!唉,我那时是恼他对我爱搭不理?” 竺兰兰强笑道:“你没想到?你们的老师居然是个爱哭鬼。我倒想一直拿出女王范来着,但有时候就是想哭。” 苏语琪道:“我倒不见怪。之前一直就觉得姐姐是刚柔相济的。” 竺兰兰道:“你的‘姐姐’,叫得挺甜的嘛。” 苏语琪笑道:“那叫你什么,叫你‘老师姐姐’?” “老师姐姐”四字一出口,就见竺兰兰神色一僵,随即眼圈又红了。 苏语琪见她要哭,初时一呆,进而一想,便明白了,“老师姐姐”四字不是周修常用来和竺兰兰开玩笑的吗?怎么自己也叫起来了? 苏语琪在这次相谈最开始时,对竺兰兰自然有一种敌意,或者说,一种抵触情绪,除了朦朦胧胧的嫉妒外,更恼她让周修常食不甘味。而现在,苏语琪亲眼见了竺兰兰也为他而朱颜泫泪,哭得我见犹怜,反而生出一股亲近之意,似乎因为一个男人而把两个女人的心也拴在一起了。 竺兰兰此刻心境和苏语琪可谓互为镜鉴,都觉得“有一种知己叫情敌”,进而觉得“有一种情敌叫闺密”,知己知彼之下,反而不觉得有什么隔阂了。 苏语琪此时觉得自己与竺兰兰之间身份倒转,她像一个循循善诱的老师一样对竺兰兰道:“所以……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你已经受了很多委屈?” 竺兰兰像只小猫一样,在苏语琪的怀里点点头,这么个姿势,连竺兰兰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在比自己小五岁的妹妹怀里撒娇,简直成什么了?但是偏偏又觉得很舒服,心想,能多享受一会儿也好。 于是,竺兰兰便把自己所受到的“委屈”娓娓道来,讲述了颜宇天如何勾搭自己,自己如何讨厌,后来郭本易又如何威胁开除周修常,自己不得不“挺身而出”,再到后来发现郭本易图谋不轨,自己深陷其中,又被郭本易再度威逼,她又一次“舍生取义”……直讲得波澜壮阔,壮怀激烈,深刻阐释了“为情牺牲自我,教人生死相许”的主题。 苏语琪听罢,一面啧啧称奇,一面唏嘘感叹,原来这些道貌岸然的老学究内心里竟然如此龌蹉,真可谓大开眼界;而竺兰兰牺牲自我的大无畏精神也让她深刻领教。 苏语琪道:“其实……兰兰姐姐,事情哪里用的着这么复杂?” 竺兰兰道:“用的,用的!你不知道,周修常虽然有些能耐,但他毕竟是学生,他之前的档案里便有了污点,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填上什么了,所以我才忍气吞声……” 苏语琪一想也是,不过心中暗道:“就算如此,其实你也用不着做得如此隐秘,还有意回避着我们,倒显得我们多么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你用自己牺牲所换来的安宁生活一样。” 这么想着,她越发觉得竺兰兰果真好像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一般,轻易就上了坏人的当,与坏人狼狈为奸仍不自知。 她和竺兰兰都没有意识到,其实竺兰兰有点把爱情当成了游戏的意思,沉湎于“受苦公主”的幻想世界中不能自拨……所谓受苦弥深,而幸福弥甜,只是以竺兰兰的心性和阅历,还远远不是玩这种游戏的时候。在某些方面,她甚至没有苏语琪心智成熟。 苏语琪气愤道:“然后呢?今天上午那姓郭的还说什么了?” 竺兰兰道:“他倒没说什么,尽是我的说的。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们开除周修常的。” 苏语琪哭笑不得,心想你深陷泥潭,乃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却还心心念念着他……不过你也算是一往情深了。她道:“那你都说什么了?” 竺兰兰道:“我说,我可以和颜宇天处朋友,但是你不许参与进来,让我恶心。” 苏语琪道:“你真这么说了?原话就是‘让我恶心’?” 竺兰兰道:“没有啊。我忘了,反正就是我把他威胁了一通。” 苏语琪好气又好笑,道:“你还把他威胁……算了算了。然后呢?然后你就在食堂里和一个年轻男老师说笑来着?他就是那个什么……颜宇天?” 竺兰兰道:“咦?你们都看到了?是,那就是他。” 苏语琪故意森然道:“我看见你和他不是有说有笑的嘛,怎么,哪里讨厌他了?” 竺兰兰道:“我笑了么?哦,好像是,他给我讲笑话来着。我都不知道他为什么给我讲笑话,反正我正吃饭,他就过来了。我上午刚在郭书记面前表过态,这时总不能再像那天一样撵他走是不是?所以他就坐下来,然后就开始讲笑话……” 苏语琪听到这里,大致明白了。一定是这个颜宇天事先便看见了周修常,所以坐到竺兰兰身边时,故意讲笑话让竺兰兰笑,显得两人说笑亲密的样子。“哼哼,这个颜宇天,挺会耍心机的嘛!” 苏语琪道:“那他还说了什么没用?” 竺兰兰道:“说了,晚上请我吃饭……”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似乎自己也知道羞愧无地,“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想,只有这样,周修常就一定能够在这里安心念完书。” 苏语琪道:“那之后呢?” 竺兰兰娥眉紧缩,嗫嚅着一对薄唇:“不知道了……” “我知道。然后你就会和那个颜宇天结婚,被他玩弄,被他欺侮,等他把你的美貌压榨光了,你就被他随便一扔!”苏语琪越说越狠。 竺兰兰听了,粉面一白,不寒而栗,道:“真的么?” “还能有假?”苏语琪轻轻地掐着竺兰兰吹弹可破的脸蛋,“你又不喜欢他,他也不过是玩弄玩弄你。我的笨姐姐。” “唉!”竺兰兰叹口气,神情抑郁地呆坐着。 看着一直所向披靡的竺兰兰这会子垂头丧气地默默不语,苏语琪也觉得一阵凄然,觉得她一片痴情,不该如此打击她,便柔声道:“总之,你是不该一个人独自承受的。不过,我想……他……一定会很感动。” 听了这话,竺兰兰黯然失色的双目终于恢复了一丝光彩。 “你说……他……真的会吗?”竺兰兰嘟着嘴,浑身上下都是小女孩家的忸怩。 苏语琪笑道:“你不说,谁能知道?他又不是天王老子,又不是神仙上帝,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他上哪里知道去?” 说到这儿,二女都“噗哧”一声笑了,声音畅意清脆,又听得“扑棱棱”几声,却是笑声惊飞了觅食的麻雀。 苏语琪又道:“这世界好奇怪,明明年龄比我大不少了,却又哭又笑的,倒像个小妹妹一样。喂,竺兰兰同学,苏老师这堂课是否给你答疑解惑了呢?算了,苏老师就不用叫了,还是改叫苏姐姐……哎呀!” 一声娇吟,随即是环佩叮当般的咯咯娇笑此起彼伏。二女你推我搡,相扶嬉闹,可谓是争妍斗艳,双月争辉。便是刚才受惊高飞的麻雀,此刻也站在枝头,歪着脑袋,寻思着这娇嫩的莺啼燕语竟从何来? 正在这时,只听一个噪音般的男人声音插进来,道:“嘿嘿!兰兰,你在这儿呢?” 第一百二十三章 横人无忌 竺兰兰听了这个声音,脸上遽然变色。 苏语琪扭头看去,只见来人正是今日中午在食堂所见的那个年轻男教师,长相总体来说还算周正,只是从那不怀好意的笑容来看,总让人觉得他心术不正。倘若他不笑也就罢了,这一笑更加让人厌恶。 竺兰兰神情一凛,道:“你怎么来这儿?” 颜宇天一边笑嘻嘻地走近,一边道:“嘿嘿!我去了你的办公室,没想到你不在。我就打听了一下,他们说你出去了。我这就出来找你了不是?”说着,他抬头看了看天,道,“天可不暖和呀,兰兰,你可不要着凉了。” 竺兰兰道:“哼,你诅咒我得病么?” 颜宇天道:“哪里哪里!我是怕你得病。” 一边说着,颜宇天用不老实的眼睛扫描了一下苏语琪,心里一阵窃喜:“哎呦,竟然也是个尤物呢!只是还小,花苞恐怕都没开?” 苏语琪感受到颜宇天充满欲望的目光,心中对他更加反感。 颜宇天却贪婪地盯着她,道:“这位同学是谁呀?兰兰,她是……” 苏语琪忽然插嘴道:“我不是这个学校的。” 一语惊人,竺兰兰和颜宇天都是一愣。不过,颜宇天自己尚且惊讶,就全然没注意到竺兰兰的神情,他道:“咦?你不是我们学校的?那你怎么看着眼熟呢?你是怎么进来的?你身上的校服从哪里来的?” 苏语琪心中暗笑,嘴上答道:“你看我眼熟,是因为我经常来。也正因为我穿着校服,所以我才能进得来。你这问的未免愚蠢。” 竺兰兰则看着苏语琪,眼睛里居然闪烁出几分钦佩的光芒,她知道,这是苏语琪在故意捉弄颜宇天呢。 只见颜宇天面色一红,作为一个大男人,显然不愿意听到有人说他“愚蠢”,道:“你还有脸狡辩!你这叫扰乱学校秩序!还不快快滚出去!” 苏语琪安坐如山,只白了他一眼,道:“你是谁呀?你是校长吗?你知道我是谁吗?” 颜宇天道:“嘿!你个小丫头,别给脸不要脸啊!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这所学校里的老师,我老叔是书记,是未来的校长!你不走是不是?好,我叫保安去!” 竺兰兰忍着笑,阻拦道:“不要!她……她是来看我的。” 或许是竺兰兰拼命忍着笑,反而显得自己的脸色无比的肃穆沉凝,好像自己的隐私被人窃知了一般。 其实,颜宇天还真的就是这么想的! 他这节无课,便胡乱的批完了学生作业,去找竺兰兰。今天,他感到竺兰兰回心转意的特别快,不知道老叔郭本易使出了什么招术,总之这个之前如烈马般很难抓住的女人居然渐渐驯服了。想起中午在食堂里,自己有意表现,逗得竺兰兰巧笑倩兮,他看都看不够,高兴还来不及,哪里还能想到追究背后有什么原因? 到了竺兰兰的办公室后,得知她被学生叫出去了,还带走了外套。颜宇天一扑而空,自然不甘心,便来到了操场上搜寻,不想竟在枯枝掩映的小花园里找到了。他一边向这边悄声走来,一边看着竺兰兰和一个女孩子说着什么,然后又嬉笑打闹,显得关系极为亲密。 颜宇天不禁心中嘀咕:“这女孩是谁呢?也没听说过竺兰兰在学校里有什么亲戚妹妹,看兰兰和她在一起的模样,显然是十分熟悉,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亲热了!对,是亲热!” 颜宇天想到这儿,忽然一拍脑袋,好像自己获知了一项天大的秘密,那就是—— “难道竺兰兰喜欢……她不喜欢男的?” 颜宇天再看二女打闹的样子,觉得自己所料极是。他心中一会儿恍然大悟,一会儿唉声叹气,一会儿欣喜若狂。 恍然大悟的是,他总算明白了竺兰兰一再拒却自己,便是答应,也极为勉强的原因了。 唉声叹气的是,竺兰兰如此尤物,竟然是……咱们男人无福消受,真乃可惜! 欣喜若狂的是,就算竺兰兰不喜欢男人,但是男人可以喜欢她啊,这有什么关系?!如今,自己抓到了她的把柄,想来必能从竺兰兰身上榨取些什么,焉能不高兴? 虽然不能情投意合,但是与竺兰兰玲珑有致的身躯相比,能得到又何须什么情投意合、你情我愿?“而且,说不定我能力超强,把她做得又能喜欢上男人了呢!嘻嘻!” 怀着如此龌蹉的想法,颜宇天奸笑着走过去。他既然怀揣如此不堪,所以那笑容显得令人反胃,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他此刻听了竺兰兰的话,一脸淫笑着道:“嘿嘿,其实我早就猜到了。” 竺兰兰奇道:“啊?你猜到了什么?”心想,我忍气吞声的真实目的,又何须你猜? 颜宇天摇头晃脑,得意地道:“还能猜到什么?自然是你……你俩……嘿嘿!”他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指,指指竺兰兰,又指指苏语琪,道,“我说这女孩怎么眼熟,看来她是经常到我们学校里来,来干什么?自然是找你约会。我说的对?” 竺兰兰和苏语琪一听,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又各自强忍着笑容。 苏语琪假装惊慌地道:“哎呀,这都被你发现了,看来我们真是好明显啊。”说着,她故意搂紧了竺兰兰的胳臂,“但是,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我们是不会让任何一个人独自面对你们的攻击的!” 这有如舞台上的戏剧台词,苏语琪说起来都觉得夸张,只有竺兰兰听在耳中,知道此言另有所指,苏语琪紧拉着自己,更是寓意着和自己站在一起。 颜宇天“哈哈”一笑,道:“等等!我什么时候说要把你们分开了?不过,你们既然已经提出来了,也省得我开口了。” 竺兰兰和苏语琪都是眉头一皱。竺兰兰道:“你要说什么?” 颜宇天道:“你们说呢?竺兰兰,我追了你这么长时间,追得好苦,连我老叔也被你打了。不过他大人有大量,不计较,但是我们得讲道理呀。你怎么报答呢?”说着,颜宇天的声音低下来,好像冲着毫不相干的空气说话,“你说,这俩人长得这么漂亮,会怎么报答呢?嘿嘿!” 颜宇天猥琐至极的模样令人作呕,竺兰兰气得俏脸都快生烟了,谁知苏语琪“嘿”地一笑,道:“我们要是不答应呢?你会怎么样?” 竺兰兰觉得苏语琪是不是有些假戏真做了,不禁有些担心,暗暗拉了拉苏语琪的袖子。 谁知,颜宇天看到竺兰兰这个小动作,更是以为她二人担心东窗事发,而苏语琪不过是在虚张声势而已。 颜宇天嘴角翘起,道:“我也说不清我会怎么样?未来的事情,谁能说得好呢?看你小小年纪,也不过是哪个学校的学生?没准刚刚上大学?哎呀呀,你们人生的路还很长呢,不要……不要……冲动嘛。呵呵!” 苏语琪银牙暗咬。刚才听竺兰兰讲颜宇天和郭本易有如何恶心,究竟不能感同身受,此刻身临其境,深觉竺兰兰还是说轻了。 竺兰兰玉面含霜,道:“颜宇天,你还知不知道你是什么身份?!” “哈哈哈!”颜宇天假笑三声,伸出手指,轮流指着二女,道,“你!还有脸说我?!你自己瞧瞧你自己在干什么呢!” 苏语琪这时拉了拉竺兰兰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多说话。 颜宇天见之,微微一笑,心道:“这两个小妮子现在已经慌了,各自为对方挺身而出,很让人感动嘛!估计我再紧逼一下便会……” 于是他道:“现在是我抓到你们,谁都别充什么好东西!要想真爱,还不得付出点什么么?哼哼,说,一条路跟我合作,一条路我把你们之间的绯闻捅出去。赶紧选一条!”为了做出步步紧逼的样子,他故意说得声色俱厉。 苏语琪和竺兰兰究竟是女流之辈,见他目露凶光,都有些害怕。苏语琪转念一想,此刻光天化日,他就算再放肆,给他十个胆子也未必敢在学校花园里动手动脚,怕他作甚?不过,此人行动乖戾恶心,若是现在对他道出实情,此人恼羞成怒,情急之下说不定会干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来,所以倒也不能惹急了他。不如…… 苏语琪像做戏一般,轻轻摇了摇竺兰兰的胳臂,让竺兰兰看着她。竺兰兰转过脸,只见苏语琪背对着颜宇天,冲她眨眨眼。然后苏语琪转过头,对颜宇天道:“那……我们选……选第一条……”她故意支支吾吾,说得声音又低,做出极不情愿、极为勉强的样子来。 竺兰兰不禁用一只玉手捂住了嘴巴,一双凤眼微缩,看上去好像和苏语琪一样痛苦,一些泪水已经聚集在了眼眶处,螓首微微颤动着,好像一只明知将被屠宰的小羊羔一般瑟瑟发抖。 颜宇天见二女如此,顿感浑身舒泰,打量着二女秀色可餐的娇颜,心中已经在蠢蠢欲动了。 实际上竺兰兰捂住嘴巴,是为了防止笑出声来,结果一憋之下,居然泪水都憋出来了,身体也在微微发颤。 苏语琪却要淡定自若得多,尽管内心中已经笑得前仰后合,表面上却依旧痛心疾首,看着竺兰兰的目光中也满是哀怨和痴绝。 竺兰兰一见,更是想笑,便更加捂紧自己的嘴巴,却实在憋不住,“嘤”的一声,随即把头埋进了苏语琪的怀中,避免露出破绽,功亏一篑。 只是,扑进苏语琪怀中这一动作实在太过自然,好似一个娇滴滴、受了委屈的小女孩扑进大人怀抱中寻找安全感和安慰一般。颜宇天一见便想入非非,想象着这具娇躯在怀的情形,口水都要喷出来了。 颜宇天咽了口口水,道:“万万想不到啊,我们一贯非常强势的竺兰兰老师居然会这么撒娇,嘿嘿!” 第一百二十四章 将计就计 苏语琪轻搂着竺兰兰,也觉得这位大姐姐忽然成了小妹妹,如此反差始料不及而又憨态可掬。她不禁觉得自己也要演不下去了,沉声道:“人家都答应你了,你怎么还不走?怕我们反悔么?那你就去告发我们啊。” 颜宇天淫笑道:“你们都答应了,我还告什么告?我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很讲信用的。” 苏语琪听见他“君子”云云,不禁一声冷笑。 只听颜宇天续道:“不过嘛,既然你们都答应了,咱们捡日不如撞日,这就约个时间一起玩如何?” 苏语琪强忍着作呕,道:“那就今天晚上。” 颜宇天眼睛一亮,道:“好哇!还是小姑娘爽快!没想到你这么痛快,是不是见到我这么帅,也有些心急了呢?” 苏语琪秀眉紧蹙,真想伸手把他的“帅”脸挠成棋盘。 颜宇天还不自足,犹自沾沾自喜地道:“你们放心,我是不会欺负你们的,你们像两朵花一样,我要做的是采花使者,又不是摧花辣手……” “滚!”苏语琪咬着牙,从嗓子里发出一个阴鸷的声音,好像一头母狮子在发出最严厉的警告。这一方面是因为颜宇天语言越来越不堪入耳,一方面自己快憋不住了,真想笑个痛快。 颜宇天听了,不禁吓了一跳,刚要大发雷霆,又一想:“这小姑娘估计也是个性烈如火的货,她既然已经答应了也就是了;如果逼人太甚,她二人要拼个鱼死网破,到手的鸭子飞了不说,我说不定还惹一身骚,岂不是自找没趣?” 于是他只是笑笑,道:“好好,那我今天放学,就找竺兰兰了,好不好?到时候,你俩都要在的,对?” 这时,竺兰兰的头已经从苏语琪怀中抬起来了,她看了看苏语琪,只见苏语琪为了不露馅,也捂着自己的嘴巴,不耐烦地点头道:“对对对,你赶紧滚蛋!” 颜宇天见二女都捂住嘴巴,有些好奇,心道:“嘿,难道这附近有什么东西很臭么?我怎么闻不到呢?” 苏语琪见颜宇天赖着不走,便拉着竺兰兰一起站了起来,道:“你不走是?好,我们走。” 颜宇天伸手拦住,道:“那怎么行,怎么能让你们女孩子离开呢?你们继续,商量商量晚上怎么和我……嘻嘻!” “滚!”这次是竺兰兰和苏语琪一起放下皓腕,两张樱口同时喊道。 颜宇天见情形不妙,心想,得好且收,还是不再卖乖了,便一溜烟走掉了。 看着颜宇天猥琐的背影,适才想要放声大笑的竺兰兰和苏语琪居然都笑不出来了,失去了嘲笑的对象,只剩下满腔怒火。 在确认颜宇天走远后,二女心潮渐平,一开始谁都不说话,只是面面相觑;不久,脸上忽然都是一红,俱羞赧赧地笑了起来。 竺兰兰道:“真看不出,我的小苏妹妹年龄不大,对付男人居然这么老练?” 苏语琪嘻嘻笑着,道:“跟我妈学的。” 一语未毕,两人都笑了起来。经此一役,双方都觉得两颗心挨得更近了。 竺兰兰道:“不过,你也太能胡来了!什么今晚约会,简直是信口胡扯。” 苏语琪摊了摊手,道:“我是真想看看他有多么无耻嘛,要是当时说出来,没趣不说,万一他着恼了,对我们下手怎么办?” 竺兰兰道:“怕什么,有我呢。当你姐姐真是病猫?” 竺兰兰说完这话,自己神色一顿。苏语琪也是微微发怔。原来,之前苏语琪虽然一直叫“姐姐”,但竺兰兰鲜少回应,更少自居,这时节“姐姐”二字脱口而出,那便表示她内心中已经承认了。一股暖意一起袭上二女心头。 又过了一会儿,苏语琪幽幽地道:“兰姐姐,我是不是……真的把玩笑开大了?晚上我们……” 竺兰兰笑着打断道:“这是你出的主意,你负责到底。” “喂喂喂!某人刚还说,‘有姐姐不怕’呢!”苏语琪反过来撒娇了。 竺兰兰笑道:“谁让你信口开河。他要是敢动手动脚,你看我不收拾他的。可是你自己胡言乱语,我就爱莫能助呀。” “原来姐姐是这样的人,真不靠谱。哼哼。”苏语琪说着,俏脸一昂,扭向一边,“亏我刚才又哄你又捧你的,结果就这样回报妹妹了。真是,中看不中用啊。” 竺兰兰拍拍苏语琪的脸蛋,笑道:“中看不中用?你要用姐姐干嘛?你一会一个鬼主意,伶牙俐齿,劳苦功高,然后我在幕后为你默默耕耘,为你兜住屁股对不对?” 苏语琪重重地点头:“可不是。姐姐就是用来做这个的嘛!” 竺兰兰佯怒道:“敢情当你姐姐是奴隶了?这小蹄子不像话,该揍该揍!”说着,伸手就要打,又道,“让你胡说八道,现下怎么办?” 苏语琪一边笑,一边躲闪着,道:“姐姐大人饶命!我乱说话是我乱说了,但是,我是想看他出丑嘛。姐姐,难道你不想看他出丑?” 竺兰兰一听,细细一想,点点头,道:“出丑?——你这小蹄子鬼心眼真多!老实交代,心中打老师什么鬼主意呢?想让他怎么出丑?” 苏语琪道:“我哪里敢打姐姐什么主意呀?真冤枉我。再说了,我要是敢让姐姐去独闯狼穴,他……他知道还不得骂死我了?” 竺兰兰脸色微红,知道她刚才所说的“他”当然不是指颜宇天了。 苏语琪又道:“至于怎么出丑,我也……没多想!反正就是到时候见到他傻乎乎的样子,自以为有恃无恐,实际上被我俩捉弄得狼狈不堪,就觉得好笑极了!” 竺兰兰听了,拍手称妙,和苏语琪一样,两张春桃一般的俏脸上都浮现出促狭的笑容。若是哪个不知情的外人见了,一定背脊生凉,感慨这个世界上某一地方必将遭殃。 竺兰兰接着道:“所以,你的主意是什么呢?” 苏语琪道:“我刚才说了啊。” 竺兰兰道:“说了么?我怎么没听见?” 苏语琪道:“我说了。我说:我还不知道。嘻嘻!” 苏语琪说完,便起身欲逃;被调理的竺兰兰哪里肯依,一抬皓腕,便把苏语琪拽进怀中,好一顿摩挲。 “敢戏耍我是不是?看来,不拿出点姐姐的威风来是不行了。告诉你,今天写检讨,三千字。” 苏语琪道:“啊?写什么呢?” 竺兰兰道:“写什么我不管。我就要三千字。” 苏语琪道:“这个好办。我把一句话写五百遍就是了。” 竺兰兰道:“哪一句话?” 苏语琪道:“兰姐姐大坏蛋。” 竺兰兰听了,更对苏语琪上下其手。二女娇笑不止,半晌方歇,直弄得二女面色粉红,娇艳相辉。 这时,竺兰兰才冷着脸说道:“别闹啦。再闹,人家就真的当作……” 苏语琪本来想说:“那又怎样?难道姐姐不喜欢我么?”可是见竺兰兰端正了神色,就没敢出口。 只听竺兰兰续道:“我现在还是找到颜宇天,跟他说明的好。你说呢?” 苏语琪微微皱眉,道:“不想看他出丑?” 竺兰兰轻轻叹气,道:“他叔叔是……” 苏语琪道:“我知道他叔叔是谁。那又如何?” 竺兰兰心道:“你是高官女儿,自然是不怕的。但别人怎么行?”说道:“虽然在学校里,书记没有校长权力大,但是书记想开除一个学生,校长也很难拦得住。况且我们学校不同,张文秀很快就会调走,到时候一定是郭本易接班。张文秀也不可能为了周修常而和郭本易起什么冲突,导致双方不能顺利交接。” 她俩自然并不知道张文秀和周修常之间的“故事”。 苏语琪点点头,看来竺兰兰不愧是大姐姐,思虑周全。她之所以不愿意看颜宇天出丑,乃是为了周修常尚有两年的学业不受影响。 苏语琪道:“可是,那我们怎么办?我大话已经说出去了。那个颜宇天今晚上一定会去找你的。你怎么办?” 竺兰兰道:“我不是说了吗?说明真相呗?” 苏语琪尖声道:“不行!你跟他说,我们是在跟他开玩笑?他哪里会信?到时候肯定会变本加厉地威胁你!” 竺兰兰道:“那你说如何?你不是没有办法吗?” 苏语琪嗫嚅了几下嘴唇,似乎想说什么却有些难以启齿。 竺兰兰见了,道:“你想说什么,尽管说。只是别再信口开河了。” 苏语琪道:“我是没有办法。可是他……他没准有啊。” 又是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自明。竺兰兰听了,缓缓地点了点头。 体活课上。中午没怎么吃东西的周修常浑身乏力,却仍然毫无食欲,虽然在操场上又跑又跳,却动作迟缓,没精打采。 郑大千被许蓉蓉带领着,围着操场跑了整整五圈,不过,他的速度还算可以,竟然只用了二十五分钟就“跑”完了两千米,真是难为他了。 满头大汗的郑大千跑完了,好算摆脱了许蓉蓉的监视,便走到周修常身旁喘气:“呼呼……你看见没……呼呼……我跑完了两千米!” “嘘!”周修常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中间,示意郑大千不要说话。 郑大千再定睛看去,只见周修常神情凝重,竖起耳朵,好像在倾听着什么重大新闻一样。郑大千觉得奇怪,他向四周看了看,此时他俩坐在单双杠上,四周只是嬉嬉闹闹的学生,焉有什么值得细听的新闻?周修常这是听什么呢? 只见周修常越听神情越是肃穆沉痛,又兼无数怜惜和感动;进而,眉头一皱,紧接着便是怒目圆睁,差点睚眦俱裂,接着便一拍单杠,举步便要向某个地方走去;可是刚走了几步,旋即停下,又静静聆听着什么,脸上表情也渐渐和缓下来,甚至莞尔一笑;不久,他又五官舒张,阴霾尽去,几乎之前一块石头压在心头,而此刻卸下重石,无比轻松;但很快的,他的脸上又铅云聚合,如有隐忧…… 第一百二十五章 青涩之蜜 郑大千虽然不是紧盯着周修常的面孔上,而是时不时地好奇看上一眼,只觉得好像在看幻灯片一样,每一次看去都变幻了一种表情,让人摸不着头脑。 他甚至想道:“周修常这是怎么啦?中午不吃饭,下午没精打采的,现在又跟做戏变脸一样,难道是疯了啊?” 忽然,只见周修常发出一声抽泣的声音,接着,抹了抹眼睛。 郑大千更加惶恐了,吓得伸出去的手都哆嗦起来,他拍了拍周修常的肩膀,道:“喂!老……周修常,你没事?知道我是谁不?” 周修常赶紧擦了擦眼睛,道:“知道。你是我的好哥们,郑大千同学。” 郑大千心里松了口气,可是又一想:“不好!平常我们都是骂骂咧咧的,嘴上从来不客气,哪里像现在这么客气过?他还是不对劲?莫非被外星人劫持了?!” 只见周修常眼圈尚红,鼻子也抽了好几下,显然因为什么事情颇为感动。 郑大千试探着道:“老大?你……你没事?” 周修常抬起发酸的眼睛看了一眼郑大千,忽然傻笑了一声! 郑大千更加傻眼了!这个周修常状态不对啊:“老大,你怎么了?你是不是中邪了?!” 谁知,周修常的回答差点让他气晕过去:“大千啊,我饿了。走,咱吃饭去。” “饿了?饿了是好事啊!”郑大千中午也没吃饱,这一堂体活课又折磨得他筋疲力尽,此时早已腹内空空了,“不过,你得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了啊?” 周修常却气定神闲,微微一笑,道:“一会儿,咱们得商量一件大事情。” 尽管安原二中学风严谨,纪律严明,在校期间学生不得擅自出校。但每天总有许多“法外人士”来去自如,视校门如无物。 周修常可不算其中之一。他和郑大千是正大光明地在保安眼皮底子下面走出去,那保安见周修常来了,还颇为殷勤地给他开门。 校外附近总有几个卖小吃的小摊,周修常和郑大千便在其中一家炸串摊旁大快朵颐。 郑大千先吞了两根烤肠,肚子里有了点底儿了,方才腾出嘴巴说道:“老大,咱商量什么事情?” 周修常沉吟着,片刻方道:“我总算知道了竺兰兰为什么不理我了。” 郑大千道:“为什么?是不是真的和那个颜宇天有关系?” 周修常道:“正是。说起来,竺兰兰也真是的,为了不让我开除,至于吗?” 郑大千听着奇怪,道:“把你开除?几个意思呀这是?!” 周修常道:“还不是因为咱俩偷东西被人家发现了?” 郑大千“我靠”了一声,把手中光秃秃的竹签狠狠往地下一扔,道:“妈的!真是他?他要干嘛?” 周修常于是把颜宇天和郭本易如何利用这件事,威胁开除自己,来逼迫竺兰兰就范等事讲述一番。这些事情,他从竺兰兰和苏语琪的言语中不过听得只言片语而已,但前后印证之下,便明白了前因后果,至于大致情节,也足以猜个八九不离十。 郑大千一听,义愤填膺,气得多吃了两根烤肠和三串炸鸡柳。 然后,他才捂了捂肚子,道:“老大,你可别告诉蓉蓉我今天吃多了啊。”接着,又咂咂嘴巴,才道正事,“老大你就直说,是不是要商量着搞一搞这个颜宇天?像上次鲁鸣春一样?” 周修常轻轻点头,道:“你说呢?这人也太龌蹉了?” 郑大千道:“而且还不长记性。被我们玩耍了一通,居然还继续招惹,哼哼!” 周修常道:“你也别把他小瞧了,他叔叔并非寻常之辈。” 郑大千道:“不就是他叔叔吗?还能怎么牛逼啊?” 周修常道:“至少他说开除我,张文秀也拦不住啊。” 郑大千道:“你不是和张文秀有些交情吗?那交情,嘿嘿……”郑大千通过送纸条,知道周修常能回到学校,必然拉上了张文秀的关系,但是具体是什么,周修常并没有说。 周修常道:“那算什么交情,不过有些把柄而已。” 郑大千道:“有把柄就行啊?究竟是什么把柄呢?”他好奇心起,想旁敲侧击地问出来。 周修常道:“等毕业了,或者等张文秀退了,我才能说出来。不过,这个把柄在郭本易这里用不上。一旦冲突起来,不过是拼个同归于尽。” 郑大千道:“谁跟他同归于尽,怎么个同归于尽法?” 周修常道:“张文秀和郭本易必定各自手中都握有对方的把柄。这也正常,两人都为政一方,做了什么事情彼此都清楚得多。所以张文秀如果力保我,郭本易早晚翻脸,于是执戈相向,互泼脏水,岂不是拼个你死我活了?” 郑大千有些明白了,道:“那就是说,郭本易一定要开除你,甚至不惜得罪了张文秀?” 周修常道:“那倒不是故意得罪。而是他不清楚我和张文秀的关系。但是,他一旦下决心开除我,便骑虎难下了,张文秀再怎么反对,他为了脸面,也会咬定牙关,决不松口。” 郑大千这才点头,道:“你这么说,我明白了!也就是说……”他掰着手指,仿佛在整理思路,“你有张文秀的把柄。张文秀有郭本易的把柄。郭本易有张文秀的把柄。郭本易有你的把柄。——哎呀我去!这个郭本易占上风啊!” 周修常很赞赏地看着郑大千:“哎呦,跟我混了这么久,居然便聪明了,都学会用条理分析事物了哈!” 郑大千道:“受你启发不假,那也是说明我天赋异禀,被你激发出来了嘛!” 两人吹牛一通。周修常又道:“你都分析到这一地步了。我且问你,该如何扳回局面呢?” 郑大千“遭到”表扬,这时得意洋洋地掰着手指,好像算命先生一样嘴里念念有词,半晌,方道:“不知道!” “噗哧!”忽然,从他俩身后传来一声少女的嗤笑! 周修常和郑大千都吓了一跳,回身一看,只见苏语琪和沈月月并肩而立,看着郑大千捂嘴窃笑。 郑大千知道刚才自己一句“不知道”出丑了,不禁脸微微一红,道:“我……我那是开玩笑。” 沈月月道:“开玩笑?不像?” 郑大千道:“你们都听见什么了?都不知道前后语境,就光知道笑话我。” 郑大千和沈月月斗嘴几句。而周修常却用感激的目光看着苏语琪,苏语琪也带着颇具玩味的笑容看着他。 周修常道:“语琪,谢谢你。” 苏语琪美瞳一缩,十分诧异,道:“你谢我什么?干嘛谢我?” 周修常笑道:“我知道,你是向我请功来了。” 苏语琪内心一震,寻思:“他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我和竺兰兰在花园里时,被他看到了?”心中邀功请赏的期待顿时落空,不由得很不乐意,薄怒道:“我向你请什么功?” 周修常看着她宜嗔宜喜的娇颜,温柔地道:“总之,我知道了。谢谢你。” “你……”苏语琪感觉自己好像受了很多委屈,眼圈没来由地红了,道,“你都知道什么了啊?” 周修常轻轻地搂住她,道:“你为我那么上心,甚至……甚至……也许我不该说这么多,我应该好好地、默默地享受你带来的幸福。” 苏语琪轻轻地拍打他的胸口:“什么说多了……什么幸福……我才……”说着说着,嗓子哽咽着一哑,嘴唇虽然动了动,却发不出半点声音了。 周修常道:“因为你懂我而幸福啊。”说着,故意捏了捏她的脸蛋。 苏语琪轻轻挣脱,道:“她捏,你也捏!讨厌死了。你们俩都讨厌!” 周修常笑道:“但是我们俩都喜欢你呀。” 苏语琪道:“想我苏语琪是什么女孩,怎么会为了你……我都讨厌我自己啦。” 苏语琪娇嗔满面,在下午暖阳的照耀下娇丽难言,让人见之,大起怜爱之心。 周修常这次捏着她的手,任她甩动,只是不松开。苏语琪只得罢了。郑大千和沈月月对他俩的卿卿我我似乎视而不见,甚至斗嘴到相互考试起来—— “我比你知道的多!你知道‘人生苦短,春宵几何’怎么翻译成英文吗?” “知道啊。People Die And Spring Live!” “我靠你真知道啊?” “我刚刚瞎编的。” “……” 苏语琪被周修常又拉又拽,她虽然在试图轻轻挣脱着,但实际上手指甲死死地扣进周修常的手掌中;适才内心里没来由的委屈已经销声匿迹,而是清涩涩的甜蜜充盈期间。她本来是想在他面前“显摆”一番,让他高看一眼,赞赏自己,故尔确有邀宠之意;但不想竟被他一语道破,顿感黯然伤心,可是又被他甜言蜜语地哄了一番,破涕为笑后,那种先抑后扬的舒畅之感让她欲罢不能,许久方退。 苏语琪掐了掐周修常手背上的肉,道:“老实交代,你是怎么知道我找竺兰兰的?是不是站在哪里,偷听到我们谈话了?” 周修常露出不可言喻的笑容,道:“神人自有妙算。” 苏语琪“切”地一声,道:“不说是不是?不说就不让你见到兰姐姐了。她现在可是很想见到你呢!” 周修常听了苏语琪的话,立时便想到了竺兰兰殷殷切切如秋水碧潭般的美目,登时自己的目光也柔软了。 苏语琪微现妒意,道:“提到她,你总该说了?” 周修常捏了捏她的手指,道:“这下我更不敢说了,说了你会更加不乐意。” 苏语琪道:“哼!不说?不说就见不到她。” 周修常笑道:“如果说出来,只是为了见到她,而你却不高兴的话,那么我还是不说为好。总之,我说是因为你想听,而不是我想见到她。” 苏语琪忍不住一笑,俏脸好似春花绽放般楚楚动人。周修常见之动情,亦忍不住亲了她额头一下。这一下纯属情之所至,甚至周修常自己都吓了一跳,更别提苏语琪美瞳一张,随即满面飞红,又羞又急又恼,伸出小手,“啪”,给周修常一个耳光。 第一百二十六章 都看到了 耳光并不重,苏语琪的嫩手几乎是擦过了周修常的脸颊。但是这个动作同样让周苏二人都吓一跳,周修常倒还罢了,苏语琪的脸反而红上加红,有如涂抹了一层厚厚的胭脂色。 “哎呀,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苏语琪有些慌乱地道,目光十分歉疚,随即桃面一沉,又觉得自己受了欺负一般委屈,“谁……谁让你……” 周修常赶紧道:“是我的不是……”随即也做出委屈的模样,“刚才你的样子,真是太可爱了嘛。” 苏语琪轻哼道:“你下回……不许这样。” 周修常轻笑着:“好好,下回我提醒你一声再亲。” 苏语琪“啐”了一口,道:“你是没被我打够,哼!” 她心中却忽然想道:“要是他也这么突然亲了兰姐姐一口,她会不会也打他呢?” 二人正言笑晏晏,忽然都察觉到有人在注视着他们,一转头,只见沈月月和郑大千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 二人这才意识到,刚才又是亲又是打,两人的双手其实是握在一起的……这时节发现被人盯着,才匆忙分开。 沈月月和郑大千都不约而同地扭过头。 沈月月道:“输了?拿钱!” 郑大千道:“没钱。” 沈月月横眉倒竖,道:“你刚才说语琪一定会回亲的,还和我打赌,怎么男子汉大丈夫说话不算数?” 郑大千道:“我说话算数。就是没钱。没钱和不给钱,这是两码事。” 沈月月道:“好哇,那你什么时候给我钱?” 郑大千道:“着什么急啊?以后我上大学,然后我参加工作,然后我赚了点钱,然后我买了房子和汽车,然后我……” 沈月月不待他说完,便气呼呼地踹了他一脚。郑大千嬉皮笑脸地躲开了。 周修常忽然道:“沈月月,你怎么忘了?” 沈月月奇道:“我忘了什么?” 周修常道:“你去找许蓉蓉告状啊。” 沈月月恍然,道:“对呀。我直接找蓉蓉去,看她怎么说。” 郑大千道:“她也没钱。” 沈月月道:“谁让她付钱了?我是向她告状!” 郑大千挠挠脑袋:“告状?嘿嘿,我不就是打赌不给钱么?” 沈月月一笑,道:“那算什么?我告的是,你偷偷在外面吃东西,而且吃的还不少!我看蓉蓉怎么收拾你。” 郑大千一听,登时傻住,说话都有些结巴起来,道:“别……别……我……我……我有钱啦,有钱啦!”随即一扭头,冲着周修常道,“老大,小弟缺钱!” 周修常无奈地一翻白眼。众人都哄然一笑。后来,郑大千死皮赖脸,连抢带夺地从周修常口袋里掏出了五块钱,递给了要钱要得孜孜不倦的沈月月,此事方才罢休。不过,沈月月最后又把这五块钱还给了周修常。 下一堂自习即将开始。四人结伴回校。路上,苏语琪又问周修常是怎么知道她和竺兰兰见面事宜的。 事实上,周修常对这项自己忽然拥有的特异功能也颇感费解,如果和盘托出,苏语琪必然认定自己是在信口胡说,于是索性用大家都可以理解和接受的小谎道:“我其实躲在了暗处,你们都看不到的地方,一直在盯着你们。” 苏语琪瞪大了眼睛道:“你一直在看着我们?”她记得自己和竺兰兰在遇到颜宇天之后,特意仔细查看了四周,并未见什么人影,“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看见我们的?” 周修常道:“那个男教师,叫颜宇天,你一定是知道的了?” 苏语琪点点头。 周修常续道:“我其实是跟着他的,觉得他有些不对劲。谁知,竟然碰见了你们。” 苏语琪道:“好哇,那你怎么不现身?不觉得我和兰姐姐需要保护吗?怎么你一个大男子汉,都不懂得怜香惜玉呢?” 周修常道:“我的确是打算现身的,真的。不信,你问郑大千。” 他当时听到颜宇天口出不逊后,的确打算前往的,但后来见苏语琪应对得体,便收住了脚步。这一幕,郑大千是看到的。 谁知,苏语琪听了,眼睛又一次瞪大了:“什么?郑大千也在?这么说,他也看到了?” 郑大千和沈月月走在他们前面,此刻听见自己名字,不禁回头道:“什么?我看到什么了?” 周修常赶紧向郑大千挤眉弄眼,道:“大千,你看到了,当时我准备去营救她们来着,是不是?” 郑大千心领神会,道:“啊,对对对!没错没错!老大当时可着急啦!恨不得一路跑过去,打死把鳖孙!” “你看,我没扯谎?”周修常说着,看着苏语琪,脸上的笑容却分明表示自己就在扯谎。 苏语琪将信将疑,听他们言语之中并无破绽,而且周修常说到颜宇天之时,言之凿凿,绝非作伪,便也信了八成:“那后来呢?你怎么没有出来?想看我们受苦受难了你才好伸出援手,上演一场英雄救美的好戏是不是?” 周修常笑道:“不是。我是看到你和兰兰戏耍颜宇天,真的戏耍得不错,所以我莫若袖手,欣赏好戏。” 苏语琪道:“哼!居然敢袖手旁观,没良心的。” 周修常道:“我这不是怕打扰到你俩的兴致嘛!瞧你俩笑得模样,被憋坏了是不是?” 苏语琪想起当时情景,也不禁露出微笑。 四人说笑着,已然走回教室。自习课即将开始,同学们尚且三五成群地嬉闹着。自从进了教室,周修常便和苏语琪保持一些距离了。 周修常道:“你俩说,最后要商量一个办法,有主意了么?” 苏语琪听出了弦外之音,笑道:“你就直接问,她去哪里了不就完了么?” 周修常笑道:“知我者,语琪也。” 正说着,忽然教室里喧闹的分贝声骤然而降,好似一阵寒风刮来,万物萧然一样。同学们的眼睛都向门口,只见一个清秀绝俗的纤细身子站在门口。正是竺兰兰。 竺兰兰冷艳的面庞让她不怒自威,她先是环视一圈教室,目光如电,让同学们纷纷归座,拿出课本开始学习;当大部分同学们都埋头看书时,她的双眸一闪,看向了周修常。 在与周修常目光相碰撞的那一霎那,竺兰兰原本凌冽冰霜般的目光忽然变得柔波盈盈,似哀似怨,万种风情,不尽幽微。 周修常的目光却醇厚至极,沉凝深邃,仿佛山河星辰、大千世界尽于目中,自有一种宏阔悠远的气象。 这目光犹如磁铁一般把竺兰兰的晶莹美目牢牢吸住。从这目光中,竺兰兰便知道周修常已经都知道了,之前心中的千言万语,此刻却如烟消逝,只是无语凝咽。对视中的一颦一笑,尽落彼此眼里,都好似看到一段旖旎江河之中,两人执手,兴风御舟,轻楫微漾,碧暖红香…… 周修常和竺兰兰对视片刻,虽然一语未发,却前嫌尽释,弥好如初。 虽然两人目光之间波涛涌动,又好似万里长云诡谲不尽,但对于外界的大部分同学而言,自是没有注意到。不过,苏语琪的双目徘徊在两人之间,心中既嫉且喜,时而有争荣之意,时而有分喜之欣,总之,她对自己一手所促之事毕竟得意欣慰为多。 除了苏语琪之外,还有一人也注意到了竺兰兰和周修常之间热切的目光对视。她在盯了竺兰兰几秒钟后,便用一双冰剑般的双眼刺向周修常,但随后便收回了目光。 片刻后,周修常和竺兰兰各自收回目光。两人适才的一视之中,心有灵犀,竺兰兰在教室里跺了几步后,很自然地走到周修常身旁,素手卷起,用手指轻轻敲了敲他的桌子。 周修常一抬头,只见竺兰兰一双美目好似无尘碧潭,似笑非笑,螓首微微一摇,示意他跟她出去。 周修常也心照不宣地点点头,也微微晃脑,示意她先走出去,自己随后就来。 如果在外人看来,二人之间的动作无非就是老师走到学生座位上“检查”一下学生作业而已。 竺兰兰领会,便慢慢踱着步子,再自然不过的走出教室。 周修常伸出手指,在假装埋头读书的郑大千的桌面上敲了敲。郑大千头都不抬,刚才那一幕,他尽收眼中,自然知道周修常敲桌子是什么意思,便只举起了一只大拇指作为回应。 恰逢苏语琪回头看过来,周修常也冲她点点头。苏语琪同样心领神会地眨眨眼。 周修常感觉自己好像一个地下党工作者,联络各方仁人志士,准备对手握大权的郭本易及其党羽颜宇天开展一场隐秘而浩大的行动! 竺兰兰走出教室后,教室内的情形不出周修常所料:很快便人声鼎沸,乱成一团。 几个热爱运动的男生上一堂体活课没有玩够,索性抱着篮球,几人合伙走出教室,去操场上继续比赛去了。于是,周修常趁乱而为,一起身,也快步走出教室。随后,郑大千跟了出来。接着,苏语琪也跟了出来。 “兰姐姐呢?”苏语琪环顾走廊问道。 周修常道:“走不远,一起去找她。” 三人正要出发,只见沈月月和许蓉蓉也跟了过来。许蓉蓉道:“大千,你是不是又要去吃东西?”沈月月道:“你们这是去干嘛?” 三人一见,都相视一笑,这五人小团体算是组队完成了。于是,苏语琪把更加详细一些的细节讲给了沈月月听,而郑大千把大致事情讲给许蓉蓉。许蓉蓉之前也察言观色,对事情大致猜到了五分,这时便全然明白了。 许蓉蓉像汉子一般挥着拳头,怒道:“我们学校还有这样的老师?还要成为未来的校长?老娘要呸他一脸!” 郑大千把她的拳头抓下来:“别激动,别激动,求你了……” 许蓉蓉余怒未消,道:“怎么了?这件事多让我生气啊!” 郑大千道:“我知道。这不是还有我们吗?你一生气,我就遭殃啊!你看我屁股上,还有你的鞋印呢。” 第一百二十七章 五人小组 五人凑到一起,远离教室,周修常道:“先去找竺兰兰,她肯定不能回教室。” 苏语琪道:“那她会去哪儿呢?从她离开教室到我们出来,其实没隔多久,怎么就不见了?” 郑大千道:“会不会是她刚一走出教室,就碰见了颜宇天,或者碰见了郭本易,然后被叫走了?” 众人一听,虽然觉得正好碰见郭、颜二人的几率不大,但也未使不能,于是一个个皱眉思索起来。 周修常忽然一拍脑门,道:“按理说,竺兰兰本来会在教室门口等我们,或者在走廊某一处。不过刚才有几个人出去了……” 许蓉蓉道:“对对,他们几个爱打篮球的,出去了。” 周修常道:“所以呢,竺兰兰是躲起来了。如果她不躲起来,那几个逃课去玩的人一见班主任在走廊里站着,自然便吓得回到教室,然后对同学们发出警告,说老师还没走,就在门外。这样的话,我们几个也就混不出来了。” 苏语琪等人听了,尽皆点头。 郑大千道:“那么,她究竟在哪里啊?” 周修常胸有成竹般微微一笑,道:“这就要麻烦苏语琪走一趟了。” 苏语琪道:“咦?我都做了这么工作了,怎么还要我……”说到这儿,苏语琪双目一亮,仿佛明白了周修常麻烦她的真正原因,随即狡黠地一笑,对沈月月和许蓉蓉道:“这么说,她俩去也行啊。不一定非得我。” 沈月月和许蓉蓉一听,都面面相觑,不解道:“什么我俩个也可以?你们在说什么呢?” 周修常笑道:“不一定。叫她出来,非你不可。”随即放低了姿态,故意乞求着道,“你是她的知心妹妹,求你了嘛。” 郑大千和沈月月、许蓉蓉一听,都道:“唉!肉麻。” 许蓉蓉嘴上这么说着,却轻轻踢了郑大千一脚。 苏语琪似乎被捧得得意了,趾高气扬地道:“以后要是惹恼了我,我和兰姐姐一起收拾你。” 沈月月忽然插嘴道:“还有我。” 许蓉蓉也道:“还有我。把郑大千也算上。” 周修常看着他们四人,做出惊骇的表情:“好好,我……我一定不敢。” 郑大千转了转眼珠,对许蓉蓉道:“那我呢?我惹恼了你没这么多人管?” 许蓉蓉故意娇怯地一笑,然后杏目圆睁地一瞪眼:“你敢么?” “不敢!”郑大千回答得比考试时遇见熟悉的考题时还要干脆。 五人随即跟着苏语琪走向走廊另一头。沈月月道:“不过,竺老师究竟在哪里啊,你们要怎么去找她?” 周修常和苏语琪都是笑笑,没有说话。 片刻后,苏语琪走到了走廊尽头处的教师用卫生间门口,众人这才恍然大悟:敢情竺兰兰躲进了女厕所了。 苏语琪走进了女厕所,随即带着竺兰兰走出来,她俩手拉着手,有如金兰之亲。 竺兰兰道:“你们再不来,我就薰晕了。语琪,是你猜到的?” 苏语琪笑道:“我比某人慢了一拍。” 竺兰兰便看周修常,略带羞赧地一笑:“你怎么叫了这么多同学出来?教室里同学们怎么看呢?” 郑大千哈哈笑了起来:“竺老师,教室里都乱成一锅粥了……” 竺兰兰一听,登时柳眉紧皱。 周修常和许蓉蓉捅了捅郑大千,示意他多嘴多舌。周修常道:“没有大千说得那么严重,一开始乱了一下,但后来大多数同学都开始看书写作业了。” 竺兰兰这才容色稍霁,道:“那也不能耽误你们太多时间,你们晚上还要写作业……” 郑大千赶紧道:“没关系的,作业和这件事情相比,根本不算什么!老师被欺负的事情要紧嘛……” 周修常知道竺兰兰作为老师十分认真负责,为打消她疑虑,说道:“所以,更要一次性的解决问题了,耽误一晚上没什么,大家解决这件事情,以后会更加专注地学习。但是一天天地拖下去,大家都担心,注意力分散,自然影响了学习,那才是真正的糟糕呢。” 苏语琪等人一起点头,深以为然。郑大千更是连连赞叹,又拍手又竖大拇指道:“老大说得对,说得好,今天作业我们就不用写了?哈哈!” 竺兰兰听后,略一沉吟,也轻轻地“嗯”了一声。 众人都听出了周修常的意思:先下手为强,并且一旦出手,就对准死穴,决不容情,让对方永远心有馀悸,再不敢起什么非分之想。 周修常、竺兰兰、苏语琪、郑大千和沈月月、许蓉蓉一起,都认为走廊中并非谈话之地,商量一下,都觉得教学楼楼顶倒是个隐秘所在。 于是,六人依次上楼。教学楼的楼顶本来严令禁止学生们上去,但此刻周修常等在竺兰兰的“拥护”下,有恃无恐,大摇大摆地直奔楼顶而去,来到天台。 教学楼高七层,七层之上尚有一层阁楼,所以六人来到天台上时,无异于站在八楼的楼顶上。在当时,八层楼已经是市内的摩天大楼了。大家一登楼顶,顿感视野大开,遥目所及,萌生出一览众山小之感。 周修常看到凛凛秋风把竺兰兰和苏语琪秀发吹得轻扬飘荡,一轮西去的红日照耀其上,竟隐隐油光闪亮,不禁目眩神驰了一会儿。 竺兰兰毕竟是老师,招呼大家道:“你们不要去边缘,也不要趴着围栏!” 郑大千道:“大姐姐,没事的,我们又不是小孩子。” 许蓉蓉拍了一下他的脑袋:“笨!你趴在围栏上,被下面的人看见了怎么办?到时候肯定报警,以为你要自杀呢!” 郑大千大悟,伸了伸舌头。 周修常走到背风处,道:“这里风小。”于是,大家都走到背风处。 竺兰兰道:“天黑得早,我们也不能在这里呆很长时间。所以……” 周修常见竺兰兰有些难以启齿,便道:“总之,就是我们学校的书记郭本易和他的侄子颜宇天……” 许蓉蓉忽然笑了起来:“哈哈哈……” 大家都不禁看着他道:“你笑什么?” 许蓉蓉道:“叔侄二人,居然一个姓郭,一个姓颜。估计他这叔侄也不是亲生的。” 众人一想,也的确是这个道理。难道颜宇天并非郭本易的亲侄子? 竺兰兰摇摇头,道:“你们想多了,这一点颜宇天还真的跟我讲过,真的是亲侄子,只不过旧社会家里穷,他们家太爷辈分家产吵架起来,就兄弟分家了。老二去了郭家当上门女婿,干脆改了郭姓。后来,由于什么事,其中一家没有后代,另一家便把其中一个儿子过继过去了。所以说,亲叔侄还是不错的。” 众人一听,都道:“原来如此。”郑大千更说道:“原来这家人从太爷辈就开始就这么奇葩!”大家都笑着点头附和。 周修常继续道:“总之,就是异姓却同宗的叔侄俩,想要对我们的竺兰兰老师行不轨之事。而他们逼迫竺兰兰的方法就是,如果竺兰兰不答应,就开除我。所以,为了我不被开除,竺兰兰只好与他们……与他们虚与委蛇。到目前为止,十分万幸,竺兰兰没受到什么伤害,但是他们只想得到兰兰,所以攻势一天比一天紧。”说到这儿,周修常略顿,脸上浮现出内疚之色,“一开始我们都不知道,留下竺兰兰一个弱女子与两头狼相抗。而我们又产生了很多误会,好在苏语琪发现了事情不对,这才真相大白。我所知道的,大概就是这些了。” 周修常讲述的过程中,竺兰兰的脸色时红时白,变幻万端,显得幽怨自责委屈愤懑,苏语琪从周修常说第一句话开始,就一直拉着她的手。 这时,周修常把头转向苏语琪:“语琪,今天下午你们是怎么和颜宇天结下的梁子,给大家讲一讲。” “好。”苏语琪点点头,道,“我和兰姐姐正在一起说话,知道了她这几天一个人承受了很多苦闷。这时候那个颜宇天就忽然出现了。一开始我根本不知道他是谁,但一听他对兰姐姐说话的样子,那么恶心猥琐,我就想,之前兰姐姐骂得他还算轻的呢。他见我和兰姐姐手拉着手,就……就以为……”苏语琪本来一只手拉着竺兰兰,这时她伸出另一只手,拉住沈月月,又示意沈月月拉住许蓉蓉,道,“我们女孩子手拉手其实很普通。但是谁知道这恶心人的颜宇天怎么想的,就威胁我们,如果不跟他……他就把我们的事情捅出去。” 许蓉蓉道:“我生气就生气这一点。他妈的,威胁女人,要是老娘,我当场就踹飞他,然后一顿踩!踩得他连他妈都认识!” 许蓉蓉是女汉子,她的一席话让在场的女性们都如受到鼓舞一般地点点头。苏语琪道:“下回碰见,一定要这样。我妈还说,冬天要穿带鞋跟的靴子,专门用来踢色狼!” 其时社会上不太稳定,一些刑事故事有声有色地流传在大街小巷,让女人们战战兢兢。 女孩子们讨论讨论也就罢了,周修常和郑大千却感到有些尴尬。尤其是郑大千,听到许蓉蓉说什么“又踢又踩”之类,吓得捂紧了屁股。 许蓉蓉道:“你当时怎么不踢?怕什么?你爸爸又是大官。” 苏语琪垂首,低声道:“我们当时吓了一大跳,都快吓死了……” 竺兰兰有些讪讪的,道:“同学们,这个问题……不重要。当时,我和语琪主要也是想看看颜宇天究竟想把我们怎么样,他会怎么出丑。所以我们也配合着演习来着。对语琪?” 苏语琪点头:“对呀,我和兰姐姐都是憋着笑才配合着演完的。” 沈月月道:“那么,颜宇天让你们干嘛?” 苏语琪道:“他让我们今天晚上和他约会。你懂了?” 沈月月自然明白的。在场的两位男士自不必说,几位女士也都已经初知人事,都道这颜宇天淫心包天。许蓉蓉又大发雷霆,讲述如果自己在场,定要扒脸撕皮…… 第一百二十八章 天台刍议 周修常打断莺莺燕燕关于如何教训雄性动物的讨论,道:“姐姐妹妹们,你们这就开始商量了?就打算这么对付颜宇天和郭本易?” 女孩子们都不吱声了,一个个也都觉得,做事后诸葛容易,运筹帷幄却难。 周修常续道:“我们总不能真的去把颜宇天揍一顿?” 许蓉蓉赌气道:“那有什么不行!” 郑大千拉了拉许蓉蓉:“别说了,好好听老大说。” 许蓉蓉想想,嘴唇动了动,虽然不甘心,但也不再说什么“狂揍”男人之类不着边际的话了。 竺兰兰道:“我刚刚想,也没什么好办法。无非就是报警而已。” 周修常和郑大千一起摇头摆手:“报警?没用的。” “怎么没用的?”竺兰兰问。其余女孩子也都想知道为什么报警没用。 郑大千道:“因为警察不管事!” 周修常摇头,道:“不是警察不管事。而是因为警察管事。你们想想,你们报警,警方是要询问的,询问颜宇天和郭本易对你做了什么。而现在是郭本易和颜宇天最多是骚扰,还没有什么实际行动……” “可是就快有了啊!”苏语琪急道。 周修常道:“‘快有’不是已经‘有’了。警方总不能说,因为你想犯罪,所以就把你抓起来?这是其一。其二是,报警后对于女方的人生和人际关系影响极差,警方的问询不会只针对当事方,还有目击者,双方共同的朋友、同事、亲戚、邻居等等,还有案件细节、证据,最后案子解没解决不说,女孩子的名字算是街知巷闻了。” 几个女孩子听了,都有些背脊发寒,明明自己是受害者,却得不到同情不说,反而成了笑柄,甚至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实在令人憋气。 周修常分析了报警利弊,又道:“而且,郭本易在教育系统内混了这么多年,人脉不可谓不广,说不定我们学校内就有某个警察的孩子在读书。我们告他,他很可能因为证据不足而被释放,于是他回过头来,自然变本加厉地对付我们。我们一天安生日子也没有了。” 苏语琪皱眉道:“那我们怎么办呢?” 郑大千听完了周修常的话,好像佐证了自己的观点一样:“反正,不能报警就对了。” 苏语琪道:“算了,不报就不报。那也好办,我找我爸去!” 周修常和竺兰兰都摆手道:“不要!” 苏语琪道:“你们怕什么?我就说,学校某些老师丧心病狂,成天想欺负漂亮女老师。” 竺兰兰道:“不要不要……太不好了……” 周修常道:“其实,找苏叔叔是最不得已办法。那是真的无可奈何之后,是真的被人欺负了之后。否则,我们只是在给他添麻烦而已。” 苏语琪道:“我跟他说,他还嫌麻烦?” 周修常道:“不是谁说的问题。还有,告诉苏叔叔和报警一样,还得考虑到影响。” 竺兰兰点头。苏语琪叹口气:“那你想怎么对付这对色狼?” 郑大千抢着道:“说白了,就是搞一件事,让这俩小色狼从现在的嚣张跋扈,变成之后的胆小如鼠!” 周修常拍手道:“不错!必须一击即中,打得他永不翻身。” “可是,怎么做呢?”女孩们齐声问道。 郑大千一摊手:“不知道。” 他说罢,赶紧身子一侧,因为许蓉蓉已经抬起腿来…… 就在周修常和竺兰兰、苏语琪他们商议着如何给郭本易和颜宇天一个教训时,他们两个今晚上注定将成为主角的人物也在交头接耳,喜滋滋地畅想着美好的未来—— “叔,你绝对猜不着我刚刚碰见谁了?”郭本易办公室里,颜宇天搓着双手,脸上是春光满面的期待,双眼都发出了绿油油的光。 郭本易见侄子的模样,不禁心中暗笑:“倒地是年轻人啊,什么事情都憋不住。不过,像你这种期盼得双眼冒光的样子,我年轻时也有过。只是,你可要我年轻时要幸福得多了!我年轻时哪有什么当叔叔的来帮助我泡妞啊!哼哼,且听听你小子是不是又看上某个女教师了?”这么想着,他也来了兴趣,道:“是不是又看到哪个美女了?” 颜宇天道:“是!还挺不错的,很嫩。” 郭本易“嘿嘿”笑道:“一看你的样子,我就猜到了。怎么样?谁哪个年组的?” 颜宇天道:“不是,是外校的。叔,你再猜猜,这个美女旁边还有一个美女,是谁?” 郭本易道:“咦?还有一个?是我们学校的吗?” 颜宇天点头,笑道:“是咱俩都熟悉的。” 郭本易一双被酒精薰红的双眼转了转,道:“竺兰兰?” 颜宇天一拍手:“正是她。” 郭本易顿感一阵兴奋,双眼也冒光了,道:“怎么?这个竺兰兰身边,还有一个外校的美女?怎么回事?” 于是,颜宇天便把刚刚遭遇夸大其词地讲述了一遍,什么“知道竺兰兰为什么不喜欢我们吗?因为她根本就不喜欢男人”之类。 郭本易听到竺兰兰原来“喜欢女人”时,很是惊讶,连连摇头:“百闻不如一见,以前光听说过女孩子亲亲热热的,没想到时代变了,居然这么明目张胆!”后来又听见颜宇天说到如何威逼利诱,让两个美女今晚一起和他共度春宵,他的脸上顿生淫意:“哈哈,你不愧是我们颜家的侄子!她俩都答应了吗?” 颜宇天得意地道:“那是当然啦。她们俩要是不答应,我立刻就把这件事情捅出去。” 郭本易到:“不不,我之所以觉得你很厉害,就在你居然敲诈成功了。” 颜宇天道:“怎么能是敲诈呢?我这是合理交易啊,我替她们保守秘密,她们用自己的所长来交换嘛。” 郭本易一声轻笑,道:“我侄,那是由于她们俩要脸面,心思不活,要不然你威胁不了人家。” 颜宇天一愣,他本来对“敲诈”一夜春宵之事十分得意,这时听见郭本易的话语中隐隐有“这不过是侥幸成功”之意,不禁有些沮丧,兼又有些不快,道:“怎么会呢?难道她们心思活了,就不怕了?” 郭本易道:“可不是!” 颜宇天垂下眼睛,想了想,还是想不通老叔究竟是什么意思,道:“那是怎么回事呢?” 郭本易指点着颜宇天,道:“你小子还需要成长啊,虽然骗骗小姑娘是够了。” 颜宇天这次谦虚地道:“请老叔指点了。” 郭本易清了清嗓子,做出站在讲台上的大教授的悠然做派,道:“我问问你,你在花园里碰见她们的时候,周围有人吗?” 颜宇天道:“没有啊。” 郭本易“嗤”了一声,道:“好了。我的指点完了。你自己想。” 颜宇天十分意外,道:“咦?这……这是怎么……”他挠了挠脑袋,“周围没人,对她们来说更好啊,我也好和她们做交易嘛!” 郭本易点头:“不错。的确是这样。” 颜宇天道:“可是,听老叔你的意思,好像我做的不太成功啊。” 郭本易笑道:“不不,这次算是办成功。我是在警告你,下次遇到这种事情,真的未必能成功。所以,以后小心。” 颜宇天越听越糊涂,道:“还是不明白。我明明逼迫得她俩都答应了,怎么……” 郭本易玩味地看着颜宇天,心道:“你小子,还嫩着呢!” 半晌,见颜宇天还是想不通,郭本易也做足了派头,才道:“来来,老叔来告诉你。” 颜宇天心道:“尽卖关子,你就是想调戏我。” 谁知,郭本易竟然是好像看透了他的心思一般,道:“你是不是以为我在调理你啊?不是的。有一件事情,你自己能想明白最好。但你现在想不明白,我就告诉你一次。你一定要记牢了。” 颜宇天听他说话语气郑重,觉得老叔下面的话一定很重要,便也侧耳细听。 只听郭本易道:“你要知道,男女之事,乃是人间大防。秘而不宣,十分重要。咱就拿现在的校长张文秀举例,你以为我不知道他和侯丽丽那点事情?这件事别人不知道,但能瞒过我?后来侯丽丽不知为什么走了,他张文秀也老实了不少。” 颜宇天道:“他和侯丽丽真的有事情?” 郭本易道:“老叔说的事情,那还有假?老张和侯丽丽,当年就是一起下乡的同学,他俩眉来眼去的,走到一起,不奇怪。” 颜宇天“哦”了一声,点点头,心想老叔果然非同一般。 郭本易竖起一根手指,续道:“所以,这种事情必须要隐蔽,不能张扬。你这次没有张扬,纯属是人家两个小姑娘见识短浅,或者要脸面。要不然呢?我说到这儿,你明白了没有?” 颜宇天道:“我没张扬啊?我真的没张扬?” 郭本易见他犹自不懂,叹口气,道:“你不张扬?她们呢?” 颜宇天道:“她们哪里敢张扬啊?她们俩正在亲亲呢!” 郭本易道:“哼。她们要是有心眼,一定会张扬。她们会这么喊:‘颜宇天你个大流氓,想来骚扰我们是不是?’” 颜宇天一听,登时懂了!一瞬间,一张本来得意洋洋的脸蛋变得无比的后怕。 郭本易见他这个样子,笑道:“你懂了?” 颜宇天失魂般地点头,道:“懂了。老叔,你说的是。当时她们俩假如这样叫起来,我还怎么把她们搞对象的事情捅出去?我自己都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 郭本易道:“对啊。所以你很幸运。她们俩一定害羞,要面子,或者被你吓了一跳,才想不到这一层。如果下次你碰见一个心眼多的女人,早就喊起来了。” 颜宇天都感觉后脑勺冒出了几滴冷汗。 第一百三十章 制造丑闻 过了半晌,郑大千叹口气,道:“老大,你的要求太高了。” 许蓉蓉像是要和他做对一般,也好像是想激发他继续说话,道:“修常的要求怎么高了?人家是想得周到。” 郑大千道:“他既想让人家知道厉害,知难而退;同时还不能兴师动众,对人家伤筋动骨,这简直就是……又想要马儿跑,又想要马儿不吃草嘛!” 众人一听,也确乎使这个道理。但事实便是如此,谁也奈何不得。 竺兰兰略有些为难,道:“那还是算了,我还是去找颜宇天她们说清楚。实在不行……实在不行我就闹起来,控诉颜宇天想……想……”后面的词她脸色发窘,自是说不出来,但大家都明白她的意思了。 周修常断然道:“不可!这样闹开了,对你也没有好处,和报警之后的效果是一样的。并且,颜宇天和郭本易还很可能倒打一耙,反而说你诬陷。” 女孩子们听了,都喟然叹气,一个个都道:“做女人可真累啊。” 郑大千又不服气了,道:“你们还嫌累,瞧瞧我们男人……” 一语未毕,郑大千的嘴就闭上了。原因毋庸赘言,当然是许蓉蓉的胳臂抬了起来,五指萁张便要照他脸上拍下去。郑大千只能一边躲闪,一边嘀嘀咕咕:“人家在说实话嘛,男人就是难嘛。” 周修常道:“诸位的意思其实都是处于好心。但是,在这件事情上,好心往往容易办坏事。” 苏语琪道:“我们怎么好心了?对付色狼,谁用好心干嘛?!” 周修常道:“可是,我们刚才讨论来讨论去,对付这对色狼的办法,无一不是用正道的思维方式去解决问题啊。” 苏语琪道:“那……那还怎么解决?” 周修常道:“色狼出现在校园里,很有隐蔽性,也很无耻。这样的人可以说是无赖了。对付无赖,焉能用正道让他们知难而退?” 众人听了,有点明白了。竺兰兰道:“那不用正道手段,用什么?邪道手段?刚才郑大千也说过了,让一伙小流氓去对付他,这是邪道手段了?可是你不还是不同意?” 周修常道:“如果郭本易真的是流氓,自然要用大千的法子了。但别忘了,这个无赖可是在校园里!人家的身份可还是正道的。” 苏语琪道:“说了半天,还是对付不了啊。” 周修常皱着眉,道:“对付不了,是因为我们没有用无赖的思维方式想问题。” 许蓉蓉道:“那是当然啦。我们又不是无赖,怎么会有那么奇葩、那么恶心的思维方式?” 郑大千道:“那是你们女孩子太纯洁,这年头,谁没点无赖啊。不无赖,无生存。” 许蓉蓉听了,向他一瞪眼,却没有动手动脚,因为觉得郑大千此语倒也道出现状实情。 周修常道:“无赖最怕什么?尤其是校园里的无赖,最怕什么?” 女孩子们纷纷低头,设想如果自己是无赖的话……却实在想不到什么无耻之徒能干得出来的事情,因为完全不可理喻。 周修常提示道:“一个伪装的无赖,最怕什么?” 苏语琪抬头:“最怕别人说他无赖。” 周修常道:“不错!伪君子最怕别人说他是伪君子。但是真小人倒是不怕人家说自己是小人。若是无赖,自然有无赖的法子对付,那么伪君子呢?” 竺兰兰若有所思地道:“不错。楚国说,‘我蛮夷也’,那么也用蛮夷的法子对付便是了。但是冠冕堂皇,‘挟天子令诸侯’,却不好对付。” 周修常道:“所幸现在没有天子诸侯,他老郭本易也不过是孤家寡人,一个还没当上校长的色老头而已。” 苏语琪道:“不是孤家寡人,人家还有一个年轻的侄子颜宇天呢!” 周修常道:“他不足为虑。只能吓唬吓唬你们脸皮薄的女孩子而已。遇上脸皮厚的,性格泼辣的……”他指着许蓉蓉,“像蓉蓉这样的女生,当时就声张起来,怒斥一通,他很可能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许蓉蓉点头,道:“可不是嘛!要我我就踹死他。” 虽然许蓉蓉只是嘴上说着,既没有抬脚,也没有动手,然而郑大千还是迅速躲在了周修常身后…… 周修常道:“既然大家知道了,郭本易这个无赖,最怕别人说他是无赖,那么他最怕遇见什么事情呢?” 众人沉吟片刻,竺兰兰道:“怕别人知道他做了无赖的事情呗。这还用问我们?” 大伙一听,都觉得不错,否则还能是什么,这个问题本来不用想的。 周修常笑道:“是这样,但是回答不够简练。其实答案两个字就够了。” 竺兰兰道:“两个字?——丑闻?” 周修常拍手道:“不错!他最怕丑闻!” 大伙纷纷称是,一个伪君子,出了坐实人性卑劣的丑闻,那简直是噩梦一样了。 苏语琪道:“那怎么才能让他们出丑闻呢?” 周修常道:“一桩丑闻,如果没有证据,便是绯闻,便是毫无根由的猜测;只有拿出证据来,才算是真正扳倒伪君子的丑闻。” 竺兰兰轻轻地点头,但随即秀眉微蹙。 苏语琪也想到了竺兰兰此时所想的问题,问道:“那么证据呢?我们去哪里找证据?” 周修常续道:“先别急。先说这个证据的作用。对于郭本易和颜宇天来说,证据就是丑闻;对于我们来说,证据就是把柄。证据必须要掌握在我们手中。只有我们才能知道。这样的话……” 郑大千插嘴接话:“这样的话,我们就掌握他们的把柄了!郭本易和颜宇天就乖乖地听我们的了!对我们再也不敢放肆了!” 大伙都白了他一眼,齐声道:“废话,用你说!” 郑大千故装委屈:“老大说你们就说好,我一说就成废话了,唉!” 周修常提出了用伪君子最怕的“丑闻”的方式来对付郭本易和颜宇天,众人都纷纷允可。只是还是最想知道刚才苏语琪提出的问题:“证据在哪里呢?” 竺兰兰道:“郭本易还真是个很小心谨慎的人,不会轻易留下什么证据,要不然也不能走到今天。” 周修常的办法实际上和对付张文秀,逼迫他答应让自己重返校园的路子是一样的。 他道:“难,就难在这里。” 苏语琪道:“难在找不到证据么?那岂不是白说了。” 周修常道:“难在不是找。若是找,得花多少功夫,也不一定能找到。” 许蓉蓉道:“那难在哪里了?” 郑大千不耐烦了,道:“你们女孩子就是怕麻烦。” 许蓉蓉柳眉一竖:“你这是什么意思?” 郑大千道:“怕惹事啊。难道不是?” 沈月月道:“找证据和怕惹事之间有什么关系?” 郑大千道:“嘿嘿,这都不明白呢。得。老大,我是明白了。你就直接说。” 众女道:“人家本来就想说的,偏被你打断了。”“好像显得你有多么聪明的样子。” 周修常笑道:“大千所言不错。找证据那是用不着的。所谓怕惹事,是说你们光想着找证据,却没有想到……制造证据!” “对嘛!”郑大千得意洋洋。 众女听了,若有所思。她们一开始闻之恍然,随即却依旧困惑如初。 竺兰兰道:“你说的这个制造证据……怎么制造呢?” 周修常这时神情凝重,道:“刚才我说的难,就是这个了。” 苏语琪道:“原来如此。也就是说,给郭本易和颜宇天制造一个丑闻。那么就是说,这桩丑闻想必是……是……” 苏语琪和竺兰兰都明白了。周修常的制造证据,正是要借助她俩今天下午答应颜宇天晚上“约会”的机会。 而这就意味着:苏语琪和竺兰兰二女一定要深入虎穴了。 周修常虽然没有明说,但看他神思犹疑,沉吟不决的模样,二女皆知,原来他说了半天,其实所谓的“难”,便是难在了她俩这里。是啊,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俩既然答应了颜宇天,对于制造丑闻而言,乃是天赐良机。 不过,既然是丑闻,总是双方面的。陷郭本易和颜宇天于丑闻之中,焉知她们会不会被这丑闻所累? 果然是难在此处。 竺兰兰和苏语琪都情不自禁地对视了一眼,四只美目里充满着委屈、厌恶、愤懑、难过…… 再一看周修常,也是愁眉紧锁。沈月月和许蓉蓉由于不是当事人,她俩见竺兰兰和苏语琪神情不对,再仔细一思考前因后果,旋即明白,这时也怏怏不乐。郑大千毕竟跟着周修常混久了,泽被雨露,早就想到了这一层关系,虽然没有抑郁难伸,但也是大声地唉声叹气:“唉唉!算我错了,我错了。” 许蓉蓉好奇,又见他坦然承认“错误”,十分好笑,但却笑不出来,问道:“你错了什么?” 郑大千道:“我刚才说我们男人才难,现在我知道了,你们更难。你们赢了。” 许蓉蓉“呵呵”一笑,道:“不然呢!要我打他一顿都行,拼命我也不怕;但要我去……我也不敢了!” 郑大千道:“所以你才赢了啊。” 许蓉蓉道:“这算什么赢!?比惨么?我倒宁愿意输!再说了,这是因为郭本易、颜宇天是男的,万一是女的呢?你们男的岂不更加遭殃了?” 郑大千道:“嘿嘿!那遭什么殃?有美女投怀送抱……哎!不对!不是美女可不行!” 许蓉蓉道:“废话!如果是帅哥的话,我倒考虑考虑呢!你呢?到时候让你陪着一个丑八怪老太婆……” 郑大千浑身打了一个哆嗦,道:“不!不行!太可怕了!” 许蓉蓉“哼”了一声,道:“现在你明白了?” 郑大千道:“懂了懂了,早就懂了!万幸我长得肥,老太婆都看不上我……” 许蓉蓉勃然大怒:“你什么意思?老太婆都看不上你,然后我就……我就……” 郑大千赶紧抚慰:“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第一百二十九章 老叔掠美 颜宇天不敢设想,如果当初竺兰兰和那个小美女一旦声张起来,把周围人的目光吸引过来,那时他就算说什么“她俩是搞对象的”之类,也会被当成无比拙劣的辩词而让人嗤笑不止。他不禁佩服起老叔的心思慎密。 “老叔,你太厉害了,竟然能想到这一层。你这么一说,我知道了,今天的确是幸运。”颜宇天服气地道。 郭本易见侄子服了,不禁也志得意满:“你老叔这么多年了,饭又不是白吃的。你自己好好领会。”顿了顿,又道,“你现在回想一下,那两个女人,不,那两个女孩,神色间有没有什么异常?” 颜宇天道:“异常?那可没有。她们俩当时都吓坏了。见到我,还搂在一起呢。” 郭本易点点头,随即又皱了皱眉,好像不太放心,道:“你好好再想一想。竺兰兰这个姑娘我觉得不像是喜欢女人的啊……” 颜宇天道:“老叔放心,我都亲眼看到了!她俩当时就差亲起来了。” 郭本易道:“嗯嗯……反正,喜欢什么性别这个事情,谁也说不好。今天喜欢男的,明天喜欢女的,也说不定。总之,我是想说啊,今天的事情会不会是她们俩给你下的套呢?” 颜宇天再次皱眉深思,他觉得老叔这只老狐狸实在眼光毒辣,自己本来以为可以独当一面了,谁知被郭本易一说,才发现是漏洞百出。 过了片刻,颜宇天道:“叔,不像。真的不像。你想想啊,我是去找竺兰兰去了不假,但是我哪里知道她在花园里啊?要不是我在操场上到处转悠,也根本碰不到她呀?这一对小妖精,要是想给我下套,起码得告诉我一下时间地点,让我碰见她们?可是,之前一点暗示都没有。” 郭本易道:“听说你中午在食堂,和竺兰兰坐在一起来着?” 颜宇天一惊,心道:“老叔耳目广泛,名不虚传,连这个细节都知道了!”说道:“是啊,但是是凑巧坐在一起的。讲了几句笑话,就分开了。我听完你的话之后,本来就想着约在今天晚上,但是话还没说出口呢,她就起身走了。要不然,我下午也不能去找她。” 郭本易点点头,道:“这么说来,那就差不多了。”其实,他今天中午乃是在食堂里亲眼看见颜宇天走到竺兰兰跟前调笑的。 “差不多什么?”颜宇天希望郭本易说的明白点,好让他放下心来。 郭本易道:“她俩应该是真的在对象,然后被你误打误撞,碰到了。所以,又吃惊,又害怕,又慌张,也根本想不出什么脱身之计,结果被你拿下了。” 颜宇天见老谋善算的老叔这样说,登时放心了,喜形于色道:“不粗。就是这样的。” 然而,郭本易却仍然皱皱眉头,叹口气,依旧忧心忡忡的。 颜宇天的心又一次沉到谷底,试探着问:“老叔,又怎么了?” 郭本易好像没听见他的话,只是低声自语着:“也不太妥当啊。要是我当时在场的话,就一定可以确定了。” 颜宇天拍了拍胸脯,道:“老叔,你就真的放心。我颜宇天跟了你快两年了,多少察言观色什么的,还是学习了一点的。和她俩两个小姑娘斗,简直是绰绰有余啊!” 郭本易道:“那倒是。只是怕这两个小姑娘背后,有什么高人做指点。” 颜宇天笑道:“不可能的!她俩能把她们的事情告诉别人吗?自己的脸还要不要了?” “嗯嗯嗯……”郭本易连连点头,表示认同他的观点,但是面部表情却依然愁云弥漫,一点都不“放心”。 颜宇天又道:“她俩个其实不懂事。不懂事便有便宜可占,就像你所说的,她俩都是害羞胆小之人,绝对不敢声张的。” 郭本易道:“是啊是啊……”然而语气一点都不轻松。 颜宇天不禁大惑不解,心道:“老叔这又是想到什么了?”忽然,他脑中电光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再在心下里揣摩一下,觉得应该不错,便说道:“老叔,您老这么不放心……要不然的话,您今晚上也去一遭,如何?” 郭本易听了,心底里暗骂:“他们的,这个侄子笨死了,到现在才明白过来!简直愚蠢!” 可是,他嘴上却说:“哎呀,今晚上有些忙啊,你婶子说,今晚要包饺子呢。” 颜宇天听声辩意,见他说的如此平淡萧索,便知道老叔是在假意退却而已。他不禁内心中感慨:“自己跟着老叔混,果然能变聪明啊。”说道:“老叔,婶子那边我也帮你。今晚上,侄子这边,很需要你来把把关啊。你总不能把侄子抛在一边。人家上次和竺兰兰就是,在鲁鸣春丢了脸了!” 郭本易感慨着点点头,道:“可不是吗,上一次你就上当了。这次也有危险。唉,说不得啊,你老叔只好迈迈老腿,帮帮你喽。谁让你是我侄子呢,对?哈哈哈……” “哈哈哈……”颜宇天立刻陪笑着,又道,“老叔,再说了,这个竺兰兰是你拉近学校里的,也是你介绍的,你比我更加熟悉嘛。这一次,她还叫上一个美女,我一个人的话……也吃不消……嘿嘿!” 郭本易见他变得“聪明”起来,很是欣慰,然而里面心花怒放,脸上却道貌岸然,道:“怎么能这么说,你还年轻嘛。” 这自然又是推脱之词了。颜宇天笑道:“那我也受不住啊。俩美女呢!”颜宇天特意把“美女”二字说的特别重。 郭本易“嘿嘿”笑着,道:“也是啊,我们叔侄之间,就不用讲究那么多了嘛。” 颜宇天也笑着,道:“那是一定的了。到时候借老叔慧眼一观,看看竺兰兰她还能耍什么心眼!” 郭本易却面色稍沉,道:“上一次你吃亏的时候,事先可有什么预兆么?” 颜宇天想了想,道:“那倒没有。一切都挺正常的……”忽然,他拍了一下脑门,“不对。我想起来了。那天晚上,我去接竺兰兰,本来不想请她去吃鲁鸣春的,但是她却非要让我请她吃鲁鸣春……” 郭本易轻轻地一拍桌子,道:“把便是了。今天虽然你抓到了她的把柄,她多半不会造次了,但是也得防止她故技重施,明白么?” 颜宇天十分受教,道:“懂了。那我该怎么做呢?” 郭本易道:“倒也不必大张旗鼓,只是事先有个准备,不能放松警惕就是了。一旦有什么蹊跷的事情,决不可掉以轻心。” 颜宇天点点头,笑道:“懂了。其实,今天有老叔在,那必须是有备无患了!哈哈!” 郭本易被捧得高兴,笑了两声,又道:“竺兰兰我们都是见过的,另一个小美女,长得如何呀?” 颜宇天伸舌头沾沾嘴唇,笑道:“长得嫩,皮肤虽然没有竺兰兰白,但也是很白的那种了,眉清目秀,大眼睛特别好看,和竺兰兰比,似乎稍胜一筹呢。” 郭本易听了,也用舌头沾了沾嘴唇,很自然地道:“那么……今晚上咱叔侄俩也要分配一下。嫩的归嫩的,老的归老的。” 颜宇天愣了一下,没想到老叔这么直截了当,把今晚上的“牌子”都分配完了。他老叔既然发话了,做侄子的焉能不答应?只是,他虽然也对另一个小美女感兴趣,但内心里其实是冲着竺兰兰而去的。想郭本易何等聪明老辣,竺兰兰的美貌是他见过的,先占住总不会错;至于另一个美女,他从未见面,干脆也不“冒险”了,万一自己不喜欢呢?再者,对于之前接触过的美女,其姿色在心中徘徊已久,自然倍加企望。就算是后来看到“另一个美女”长得更加动人,他也可以再提出换一下的。 颜宇天只好道:“老叔这么安排太对了,那另一个小美女今天直盯着我看呢!怕是想试试我有什么能耐,嘻嘻……” 郭本易也忍不住微笑着,叔侄二人不禁一起畅想,今夜如何怀抱佳人,如何玩弄长腿酥胸,如何肆意蹂躏,如何浪叫声声……顿时间欲望满室。 郭本易和颜宇天对美好未来畅想了片刻。郭本易忽然面色严肃,对颜宇天道:“为了防止这小妮子使坏,你从现在开始,就要一直盯着她,看看她有什么异常举动没有。” 颜宇天点头:“是。” 郭本易又道:“还有,不要打草惊蛇,要暗中窥伺。” 颜宇天还是点头:“侄儿领会了。”说着,便和郭本易告别,走出了办公室,准备去窥伺竺兰兰了。 此刻,在天台上,周修常、竺兰兰、苏语琪等六人仍然在愁眉不展。适才他们讨论报警、向苏语琪的父亲苏起章告状之类,皆不可行。郑大千更提出,让周修常去找那次教训韩双乙时的“黑帮”,甚至是那个高个子少年郭忠,只要叫上几个好事的少年,一起把郭本易和颜宇天打一顿就行了…… 周修常依旧摇头否认。郑大千道:“那可怎么办?骂是不行了,打也不行?油盐不进的家伙,谁能把他们怎么样?” 周修常道:“郭本易多少是老江湖,打他一顿,他动用起各种手段来,早晚会查到我们这里。而且,少年人做事孟浪,下手没轻没重,到时候万一把人家打个好歹,唉……” 郑大千梗着脖子,道:“那又如何?是他理亏在先!” 周修常道:“理亏?我们打伤了人。在法官面前,一个是犯罪未遂,一个是故意伤害,谁理亏?” 众人又沉默了。竺兰兰和苏语琪见周修常思虑事情巨细靡遗,十分周全,全然没有少年的“孟浪”,不禁暗暗赞叹。苏语琪更故意捏了捏竺兰兰的小手,竺兰兰看向她,二女相视,偷偷地笑了一下,当真是珠玉生辉,明艳得好似春光乍泄。 第一百三十一章 让我去吧 许蓉蓉本来满面怒容,蓦地却“哇”地一声,哭了起来,转变之快,有如晴日迅雷,令人猝不及防。郑大千赶紧鞠躬作揖地道歉、安抚,再三发誓自己一定会减肥,“减到瘦成一道闪电”,再帅到让老太太们掷果盈车,方才让许蓉蓉破涕为笑。 听着他俩本来有些好笑的斗嘴,大家却更加气闷了。而许蓉蓉又一哭一闹,更加令人心思烦乱。 郑大千见众人都没有“看笑话”的意思,附耳低声地对许蓉蓉道:“媳妇,别闹啦,人家正犯愁呢!” 许蓉蓉听见他叫“媳妇”,顿时心里一喜,嘴上却道:“我什么闹了?谁让你那么说话!” 于是,郑大千又再赔不是,许蓉蓉的脸色方云开月朗。不过,一想到眼前朋友们的麻烦事迫在眉睫,不禁又替她们担忧而皱起眉头。 其实,大家虽然都是愁眉不展,但是目光都时不时地看向周修常,希望他能够像之前一样,“创造奇迹”,拿出一个主意来。可是,见周修常也闷闷不乐,甚至长吁短叹,便知此事委实棘手。 周修常也瞥见了众人都在看着他,显然是唯他马首是瞻,指望他尽快拿出一个主意来。其实主意是有的,但无论如何都须得竺兰兰和苏语琪配合,他想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又怕二女不乐意,埋怨于他过于轻率处事;所以,莫不如故作束手无策之态,然后再作迫不得已之情,二女见他苦思冥想之后,思虑已尽,再无它法,便只能甘心从愿、别无可想了。 事实上,这也不是周修常心机奸诈,而是一个人遭遇一件违愿之事时,内心从抗拒到接受,需要一定的时间和过程,旁人如若妄加推波助澜,反倒激生逆反情绪,岂不于事无补?故而周修常此番,乃是耐心等待着二女“说服自己”而已。 再者说来,周修常虽有“怂恿”之意,但绝无害人之心,竺兰兰和苏语琪此番涉险,要说最担忧的人非他莫属,故而他做出愁眉苦脸的样子,倒也不是故意做作,而是的确在思考事情——如何护佑二女周全? 正当他觉得时机差不多,准备摊牌的时候,只听一个女生忽然说道:“如果……我……我代替的话,那就让我去!”初时,这语气还显得犹疑不定,但后来却十分坚决。 大伙都不禁转头向她望去。 苏语琪道:“月月,你说什么呢?” 刚才挺身而出的正是沈月月。她此刻双目发出炯炯光芒,让人见之一凛,道:“让我代替你们俩呀。反正……反正……”后面的话她没有说下去,周修常和苏语琪都知道她是想说:“反正之前诬陷人的事情我也干过了。” 周修常道:“不行。这简直是胡闹。” 郑大千也是知情人,道:“就是嘛,别打岔了。再说了,这对色狼盯上的是竺老师和苏语琪,不是你,你一去了,反倒让人家起疑。” 竺兰兰道:“你去了是去干什么?他们要见到我和语琪,你一出场岂不是乱了套?” 许蓉蓉也道:“是啊,你去了也没什么作用,要是能替代的话,我也去了好么?” 沈月月见大家都反对她,道:“你们误会了。我知道我让男生没兴趣……” 郑大千赶紧道:“我们可不是那个意思……”其余几个女孩子也连忙说不是那个意思。 沈月月续道:“没关系,自知之明我多少还是有的。我提出来是因为我知道……知道周修常想要怎么做了……” 周修常微一讶异,随即沉凝地向沈月月点一点头,表示自己的钦佩。没想到,猜出周修常计策的人居然是沈月月。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沈月月毕竟有“前车之鉴”了。 竺兰兰道:“你知道了?那你说说?” 沈月月道:“还是不说了。反正,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说着,她羞怯地低下头,好像这件事有多么难堪一样。 周修常轻轻点头,又重重摇头,道:“不行。太糟糕了。不能这样。”他连说了三句否定句。 苏语琪有些心急,道:“你到底想的是什么主意啊?怎么……好像你和月月之前已经商量好了一样。” 沈月月小声道:“那倒没有。” 周修常对沈月月道:“不行。我不同意。” 沈月月道:“那你想怎么办?” 周修常道:“这件事谁都行嘛。” 许蓉蓉一听,居然跃跃欲试,道:“谁都行?那我行不行?” 郑大千也没搞明白周修常究竟要干嘛,摸不清楚,但听周修常字里行间好像对这件事颇为隐晦,也能猜出不是好事,赶紧道:“你就更加不行了!” 许蓉蓉怒道:“凭什么?我怎么了不行?” 周修常苦笑道:“别乱来了。我说的谁都行的意思是,外边的那些……那些女人,谁都行。” 众人听了,还是懵懵懂懂,但都感觉“那些女人”绝不是什么好听的形容。 沈月月却执拗道:“那你想想,是那些女人效果更好,还是我去了效果更好?” 周修常一呆,双目盯住沈月月,见她神色坚决,不容置疑,知道她是想报答自己那晚上的恩德,但这种事情实在…… 他叹了口气,同时也不得不承认,如果沈月月出马,其效果远胜“那些女人”。 他环顾了一下竺兰兰、苏语琪、郑大千、许蓉蓉,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沈月月。除了沈月月外,其余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叹口气,道:“时间不早了。我跟大家说一下,今晚上如何对付郭本易和颜宇天这两个色狼。首先……” 周修常对众人策划布局。大家一开始听得瞠目结舌,然后又掩嘴而笑;但随即又把夹杂着钦佩、感激的温柔目光投向了沈月月。沈月月却做出无所谓的样子,微微一笑,道:“嘿嘿,你们就看我的。不过,这件事就我们几个知道就好了。” 大家都忙道:“那是自然。” 商议已毕,夜幕业已降临,晚风愈盛,灰白色的缺月挂在郎朗碧空中,点点星辰即将显现出它们璀璨的身影。夕霞残照,天台上众人的身影变得朦胧起来,虽然看不见各自的表情,但一个个都激动万分! 大伙正要下楼,却只听周修常道:“且慢!” 众人回头,都道:“怎么了?还有什么不妥的吗?” 周修常道:“那倒不是。只是我们这么多人一起下楼,太过显眼。蓉蓉和月月先走,两人也别走太近。然后是兰兰,再是语琪,最后是我和大千。” 大伙一想,周修常所言不错,于是依言而行。当下,许蓉蓉和沈月月两个率先下楼。 苏语琪道:“至于那么谨慎么?” 周修常道:“有备无患。现在,我们双方都以为对方是囊中之物,实际上鹿死谁手,还说不准呢。不过,低调点,不要打草惊蛇嘛。” 苏语琪一想也是。这时,竺兰兰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便转身下楼了。 苏语琪又道:“那我和兰姐姐一起下楼,也有什么不妥吗?” 周修常道:“有啊,你们俩如果在一起,必然藏不住心事,脸上笑嘻嘻的,万一叫颜宇天看见了,一定寻思,明明刚刚相约时十分不情愿,现在却笑语盈盈,一定有诈!哈哈!” 苏语琪青目一翻:“消遣我!哼哼!”说着,也下楼了。 周修常和郑大千又等了片刻,方才结伴下楼。 郑大千道:“我说老大,你让兰兰老师和语琪分开下楼。怎么我俩不用分开啊?” 周修常道:“我俩分开干什么?谁都知道你成天粘着我,要是分开的话,要么欲盖弥彰,要么人家以为咱俩吵架了,正分道扬镳呢!” 郑大千一拍脑门:“可不是嘛!不错!瞧我这脑袋。” 周修常和郑大千回到教室,正是自习课下课时候,接下来就是晚自习了。学习压力不大的初中部已然放学。估计颜宇天此刻正闲。 事实也的确如此,颜宇天从郭本易的办公室出来后,便一直搜寻着竺兰兰的身影,却很意外的没有找到,他甚至又来到小花园,见小亭处人去亭空,只有秋风呜咽,又旋身回到教学楼,正从楼侧走廊上来,忽然看见从教室卫生间里走出了竺兰兰,心里一喜,又想起老叔叫他“切勿打草惊蛇”的话来,连忙赶紧躲在墙角。所幸竺兰兰似乎并未看见他,而是左张右望了一下,便踱步回到了办公室。 颜宇天看了看四周,都是来来往往的学生,与竺兰兰丝毫不相干,这就是说竺兰兰孤身一人,并未找什么帮手。 “那可不一定。”颜宇天心中反驳自己,“上一次她便给我下了一个套!” 可随即,他又接着想到,“可是上一次,我什么把柄也没有,只能让她胡作非为!这一次,她还敢吗?”他摇摇头,“必然不敢了!老叔说的虽然对,小心一点总没错。但小心过了头,岂不是错过了良机!” 这么想着,嘴角又浮现出微笑,心里十分惬意。“这就去告诉老叔,一切都没什么问题!嘿嘿!” “老大,还有什么问题么?”郑大千见周修常忽然皱眉,不禁问道。 他俩回到教室里时,苏语琪、沈月月已经落座,虽然余光看到了他们,但刻意去不看他俩。他俩也不去看她们。上一节自习课由于班主任不在,教室里自然门庭若市,热闹非凡,并且喜爱打球的男生们偷溜出去玩耍在先,周修常等出去在后,同学们要么埋头写作业,要么也是各玩各的,是以无人留意他们究竟干嘛去了,对他们回来,也不加理睬。 郑大千和周修常落座后,周修常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事情一样,皱起眉头,感叹自己好像失算了。 见郑大千问,周修常道:“大千,你刚才听语琪和兰兰说,今晚上是谁和谁相约?” 郑大千有些诧异,道:“谁和谁相约?还用问吗?老大你不会是糊涂了?当然是颜宇天和她们俩啦!” 第一百三十三章 您是食堂 周修常走到保安身边,悄悄道:“以后我不会让他们来。就算他们来了,也别让他们进去!” 那保安见这三人浑浑沌沌的模样,笑道:“懂了懂了,我一定不让进。” 周修常这才走到他们身边,道:“大家都熟悉了?” 浩总监和郑大千勾肩搭背,道:“必须的,已经是铁哥们了。” 竹竿和瘦子都点头道:“是是!” 周修常故作不快,道:“什么铁哥们,不是告诉你们了吗,以后我们是公司结构,你们都是公司一员,怎么还江湖哥们?” 浩总监道:“对对。郑副总是我们的领导了。” 郑大千被捧得喜气洋洋,道:“虽然是领导,但是我还是拿你们当朋友对待的。” 浩总监和竹竿、瘦子都道:“对对。既是领导,也是哥们。” 周修常哭笑不得,道:“好了。让你们七点半在这里等我,现在连七点都不到,居然都来了。” 浩总监道:“大伙心急嘛!我等得肚子都疼了,要不然我一出马,指定就骗过保安进去找你了。” 周修常也不揭穿他,反正几人来得早,也正和他意,便道:“寒暄完了,咱们说正事。” 一听“正事”两个字,竹竿首先道:“正事一定就是吃饭了。瘦子,你认真听,别一会儿去哪里吃饭你都不知道。” 瘦子道:“你把最闭上,别打岔就行了。” 郑大千一听说吃饭,也拍了拍肚皮,道:“是啊,老大,咱晚上还没吃饭呢。” 周修常无奈地叹气,虽然下午时在校外小摊上吃了一些零食,但毕竟不能饱腹,尤其是郑大千。 “得了,一起去吃饭。”周修常一挥手,招呼着四人出发。 瘦子对竹竿道:“你跟周总说说,咱是不是去吃大餐,有酒没?” 竹竿道:“你自己问啊?干嘛叫我问?” 瘦子道:“平常都是你问的。我问……我嫌丢人。” 竹竿道:“那我问呢?我就脸皮厚?” 瘦子道:“对啊。” 竹竿抬脚就踹,瘦子嘻嘻笑着躲开。郑大千这时候觉得自己应该发挥一下领导的角色了,清了清嗓子,道:“嗯哼!都听好了啊,咱们一会儿去办件事情,如果办得好,大餐是肯定有的。办的不好,我让你们怎么吃的,怎么吐出来。” 浩总监道:“副总放心,我们仨办事,从来不失手。”说罢,看了看周修常,又补充道,“只有在周总这里失手了一次……啊不,两次……” 郑大千道:“这次一定不能。” 浩总监道:“必须不能。我都跟着周总了,怎么还能失手?” 竹竿道:“副总放心。到时候我要是办砸了,不用你动手,我自己就全吐出来。”瘦子也跟着点头附和着。 周修常见他说的恶心,道:“还没吃饭呢,就想着怎么吐!快别说啦!” 竹竿道:“是,老总!” 半晌,四人无话,竹竿又觉得没意思起来,憋不住,道:“老总,一会儿吃饭,吃完饭了,你让我们干什么?” 浩总监道:“别越权!周总有任务,先告诉我,我再传达你俩!今天这一天都告诉你们好几遍了!我是你们的总监!” 竹竿和瘦子都道:“是,是。那总监,我俩干什么?” 浩总监道:“周总这不是还没发话呢吗!” 周修常道:“别吵了,咱们边吃边说。”原来竟是来到一家包子店门前了。 面对着一人一屉包子,郑大千、竹竿和瘦子胡吃海塞,周修常和浩总监都是吃了两个,便缓了下来。 浩总监道:“周总,今晚上咱们去干什么?” 周修常道:“干你之前做过的,也许你们比较熟悉。” 浩总监道:“打人啊?这个没问题。” 周修常道:“不,万万不能打。” 浩总监道:“不能打?那干什么?抢人?” 周修常道:“不错!不过,你们先别激动……” 他一说“不错”两个字,竹竿和瘦子吃包子都差点噎着了。 竹竿嘴里塞着肉馅,嘟囔着道:“这个……我……熟……”忽然,一大块肉馅喷到了瘦子碗里。 周修常续道:“说了,别急。今儿不一定能用上你们。你们就随时待命,一旦用情况,你们就按照我说的做。明白吗?” 浩总监一拍胸脯,道:“没问题!” 竹竿和瘦子也都各自拍着胸脯,嘴里塞满着东西道:“没……”一张口,各自的肉馅都飞了出来。 郑大千嫌弃地看着他们,道:“你们这两个傻……”一个“傻”字没说完,肉馅也从他嘴里喷了出来,而且喷得比竹竿和瘦子都远。 竹竿和瘦子都拱手说道:“副总牛逼!” 郑大千听了,又不免得意洋洋了。 周修常安排完浩总监他们在后掠阵,便催促着他们快吃,吃完上路。 浩总监道:“周总,那我们仨个跟在你身后吗?” 周修常道:“对。不过远远地跟着,机灵点。别如果有事情了,我反而找不着你们。” 竹竿道:“不可能找不着我们的,周总。您就是我们的饭桶啊,见到您就跟见到太阳一样……” 瘦子没等他说完,就往他嘴里塞一个包子,对周修常歉意地道:“周总,这傻子不会说话,你别听他的。您是我们的食堂啊,不是饭桶……唔!” 浩总监也往他嘴里塞一个包子。 几个人都吃饱了,打着嗝走出包子铺,郑大千拍拍肚皮,又看看竹竿和瘦子的肚皮,低语道:“老子什么时候能像他们那样,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还怎么吃都吃不胖?” 五人来到马路边,打了两辆车,周修常和郑大千先走,命浩总监等随后到安原二中门口,看到他们,不要接近,只远远地跟着就好。浩总监等领命而应。 周修常和郑大千赶回学校门口,正是后半堂晚自习时候,校园里不时有零零散散的师生走出来。周修常向郑大千使个眼色,二人便一起躲在了暗处。 郑大千看了看腕上手表,道:“老大,竺兰兰说,啥时候和颜宇天出来来着?” 周修常道:“如果颜宇天真的来的话,就是七点四十五分出来。” 郑大千点头:“那快了啊!——咦,来了!” 周修常听了,更往暗处躲去,却听见郑大千“嘿嘿”笑着。 周修常道:“这时候还跟你爹开玩笑!” 郑大千道:“爷是说浩总监他们来了!” 周修常一看,果然,浩总监带着竹竿和瘦子,东张西望地站在校门附近,因为没有“周总”的指令,几人果然乖乖不动。 “靠!来了!”郑大千又低声叫了一句。周修常道:“别是又哄你……”郑大千一把拉住他,往暗处里躲:“真的来了!” 随即,只听一双高跟鞋敲击水泥路面的清脆声音远远传来…… 周修常和郑大千都探头探脑地循声看去,只见一个年轻男人露着萎缩至极的笑容,一步三颠地向校门外走来。在他的身旁,一个纤丽婀娜的高挑女子迈着穿着直筒裤的修长双腿,万分妖娆地走着。这倒不是竺兰兰有意作态,而是她今天所穿的裤子总是让她在举足之间风情万种,不管她愿意不愿意。 很快的,颜宇天和竺兰兰便走出了校门,接着昏暗的路灯灯光,周修常看到竺兰兰清秀绝伦的脸上带着不甘、愤怨、忐忑、期许、盼望和一点点促狭的小邪恶,以及……刺激,诸般神态让她的脸颊流光变幻,媚色无俦。 看着他二人走过去,郑大千叹气道:“怎么办?郭本易好像没有来。苏语琪也没见人!” 周修常也在疑惑:“苏语琪现在去了哪里?” 郑大千道:“莫非,她是在等你?” 周修常道:“不可能。有月月和你家蓉蓉做接应。” 郑大千道:“对哦。按理说,颜宇天不是想两个都玩吗……” 周修常道:“大千,要不你进学校看看。郭本易今天刚教训过我,可是他不一定认识你。” 郑大千点头答应,便探身出去,向校门走了几步,忽然停下来,紧接着一个转身,便往回跑。 周修常道:“怎么了?” 郑大千神色略慌,道:“看见我了!” 周修常道:“那你就不要跑啊!” 郑大千道:“黑灯瞎火的,他认不出来是我。” 周修常反驳道:“认识你的话,还用光线好?看你身形就行了。你……” “嘘!”郑大千捂住周修常嘴巴,“真的来了!” 一阵沉重的皮鞋声音接近,二人偷偷望去,只见郭本易脚步匆匆,一张猪脸上带着猪八戒娶媳妇似的期待笑容,根本没向他们藏身处看一眼,直接向马路边走去,伸手要打车。 马路边,一辆出租车停下来,郭本易坐了上去。 周修常急道:“快走!” 郑大千这时候居然灵活得很,肥腰一扭,就冲到了马路边,居然比周修常还快上一筹。 “我去!”周修常惊异地看着他,“看来下午跑步锻炼有好处啊!” 郑大千却神情有些痛苦地说:“妈的!腰闪了!肌肉疼,腿哆嗦……” 周修常道:“办完了事情,今晚有夜宵吃!” 郑大千忽然精神抖擞:“我没事!好着呢!出发!”说着,挥手叫车。 周修常吩咐浩总监三人也打车,跟在自己后面,不要过分逼近。浩总监领命。 这一次也是幸运,很快就来了一辆出租车,周修常和郑大千首先坐上去。 周修常对司机道:“师傅,追前边那辆车!” 司机懒散地道:“哪辆啊?” 周修常掏出一张大钞,扔到司机腿上:“前边的出租车!” “没问题!”司机师傅拿起钱,见是崭新的钞票,如假包换,顿时爽快起来,“放心,我跟他没问题!” 一脚油门,车子窜了出去。 郑大千坐在后面,道:“老大,苏语琪没出现,怎么办?还有沈月月她们呢!” 周修常道:“先看他们去哪儿,然后再想办法报信。别急,我之前说了,让竺兰兰多多拖延时间。” 郑大千道:“也拜托,那对色狼别急!” 第一百三十四章 虚惊一场 车子拐过了两个路口,也不过五分钟左右,司机猛地一踩刹车,把周修常和郑大千都弄得前仰后合。 周修常道:“怎么了?” 司机道:“到啦!你看前面,人家停下来了不是?” 周修常一看,果不其然,前方不远处,那辆载着郭本易的出租车停了下来,郭本易肥硕的身躯正从副驾驶钻出。 “他这是要干嘛?”郑大千嘟囔着,看了看这条小街的周围,明显就是一条极为普通的民居小巷,除了两家看上去脏兮兮的小吃铺外,便是小便利店,根本没有什么俱乐部、旅店之类供人消费娱乐的场所。 只见郭本易下车后,前方的出租车开走了。郭本易却站在路边,看了看表,脸上浮现出怪异的微笑,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他是什么人?要干什么呀?”司机师傅也好事地问起来。 周修常和郑大千都不答,只看着前面。 郭本易这时忽然一转身,居然直向他们走来! 周修常和郑大千都是凛然一惊:“我靠!被发现了!” 二人赶紧矮身相避,心道,这下出师未捷,这郭本易真是老奸巨猾! 司机师傅见他俩躲避,冲着刚才周修常掏钱的份上,他决定协助一下,便打开了车灯,随即发动汽车,缓慢地向前走。 车灯明晃晃地向前照去,郭本易侧脸相避,目光并没有向这里看来,而是走到了适才他们停车位置的路边一家小吃铺门口,闪身而进。 周修常和郑大千见了,长吁一口气,敢情方才乃是虚惊一场! 郑大千道:“我靠!原来跑这里来吃东西来了!” 周修常冷静道:“不一定。也许是他真的看见了我们,为了麻痹我们,所以故意吓唬一下,然后再走进小饭店,是玩耍我们来了!”说完,又对司机道,“师傅,刚才谢谢了!” 司机道:“没事。不过,这人谁呀?算了,要是不方便,就当我没问。” 周修常道:“这人骗我姐姐上床,我想教训教训他。” “哦。”司机应了一声,半信半疑。 郑大千道:“那现在怎么办?怎么知道他到底发现没发现我们?” 周修常道:“再等等。”他向后看了一眼,只见远处的路口,另一辆出租车停在那里,自然是浩总监他们了。 周修常心道:“不是郭本易来到这条小巷子里做什么?其一,他发现我们了;其二,他今晚根本就不会去。如果他是不会去的话,那么他来到这条巷子里做什么?难道是……”他忽然脑中电光一闪,“难道是他调虎离山!吸引我们的火力,然后让颜宇天可以对竺兰兰任意施为?” 想到这儿,周修常浑身一紧,背脊处冷汗津津而下。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调虎离山”之说太过勉强,简直不符合郭本易的风格:“这头肥猪要么就不知道,如果知道了,他怎么可能不去,仅仅让侄子捡一个现成便宜?他可不是那样的人。” 司机道:“两位小兄弟,我……就送你们到这儿?” 周修常灵机一动,道:“师傅,你一晚上赚多少钱?” 司机道:“大概……不到二百。”其实,他一晚上能赚七八十已然谢天谢地了。多说了一倍还多,便是揣摩周修常的意思是要包车,又兼刚才看这少年出手大方,便有意多说一些。 周修常知道他是在胡扯,但此时不及细辨,道:“好。我已经给你一百了。今晚你跟我们,我叫你去哪里你就去哪里,事成之后,我再给你二百。” “哦,没问题。”司机心想,反正一百元已经到手,今晚这活不亏。 周修常对郑大千道:“大千,我在这儿盯着,你带着竹竿,坐车回学校,一定要找到苏语琪她们,问问是怎么回事。” “好嘞!”郑大千答应着,“那我坐浩总监的车?” 周修常递给他三百元钱,道:“对。你也对后面那辆车的司机说,今晚包车了。” “好的。”郑大千接钱打开车门,即将下车。 司机见周修常掏钱潇洒痛快,十分惊异,不禁有些起疑,他倒不是怕周修常做什么坏事勾当,而是怕周修常给他的钱是假的,便伸手入怀,摸了摸那张大钞,触手硬实,绝无可疑。 周修常用余光注意到了司机的动作,心道:“这个年代没手机,纯粹是拿出租车当通讯员使了!” 就在这时,郑大千忽然一关车门,吓得猫腰缩身,口中低声急道:“出来了出来了!” 周修常向外一看,只见郭本易竟然笑眯眯地站在小饭店门口,正往此处看来! 周修常倒吸一口冷气,心中一凉:“罢了!罢了!没想到郭本易如此难对付!看来只好硬拼一下了!” 这么想着,周修常脸色一沉,就要下车,招呼浩总监等人,和郭本易硬碰硬地较量一番。谁知,还没等打开车门,只见一个女人身影从出租车经过。 周修常立刻按捺不动,片刻之后,他不禁哑然失笑。 原来,出租车司机在缓缓前行了数米后,停在了居民小区的门口。刚才郭本易并不是在看着他们,而是在看着正从小区门口走出来的女人! 又是有惊无险! 周修常和郑大千都看过去,只见走来的女人年纪约莫五十来岁,颜色衰老,身躯虽然没有郭本易一样肥硕,但也颇有体量。她套着一身大衣,显然是随便套了一件便出来了。 只见她走到郭本易跟前,郭本易交给她一个饭盒。之前郭本易进入小吃店时,手中并无什么物事,这个饭盒显然是打包好的饭菜,由他购买,送给这个女人的。 只听女人道:“什么会议啊?还得大晚上开!我饺子都包了一半了!” 郭本易道:“临时的。小天也得去,我怎么着也得给他站站阵脚。今天估计回来得晚,你先睡。” 那女人道:“你要是回来得晚,就在外头带着小天找家旅店得了,还回来干什么?不知道我睡觉轻?” 郭本易道:“是是,那我就在外头歇一宿了。” 那女人道:“哼!在外头少胡来。” 郭本易道:“不会。我还带着小天呢。” 那女人道:“我就怕你教坏了人家孩子!人家本来挺好的年轻小伙,被你带着越来越没脸没皮的!” 郭本易道:“怎么能这么说呢!人家小天明年就要评上优秀教师了!” 那女人道:“有你在,当然的了。别做得太过分了,听见没?!” 郭本易道:“是是。赶紧回去,这锅包肉刚做出来的,一会儿凉了不好吃了。” 那女人道:“你连楼都不上去,买个菜还让我下来取!这会子说一会儿话,就撵我走是不是?” 郭本易严肃道:“不是不是。”又嬉皮笑脸道,“小静,咱多少年夫妻了,有多少话都没说够呢!嘻嘻!” “哼!油嘴滑舌。别恶心人了,我还没吃饭呢。回去了。”那女人嘴上这么说,却忍不住得意地笑一下,扭身而回。 郭本易在后面叫道:“小心点,别着凉了。” 那女人脚步屉屉沓沓的,经过周修常所在的出租车,走进小区。周修常这才发现,她居然是穿着塑料拖鞋出来的,胖脚上只套着一双粉色棉袜子。 郑大千若有所思地道:“我靠!原来这是他家啊!” 周修常有了一种被耍的感觉:“丫打一辆车,五分钟的车程,就为了回家!” 郑大千道:“人家有报销啊!不打白不打!要我我也打!”看来,只有胖子才能理解胖子了。 二人再向郭本易看去,只见他悠哉地踱着步子,向不远处的路口走去,看样子是要到马路边打车前往某个地方了。原来,郭本易家中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全靠在老婆面前蜜语甜言、蒙混过关之故。 周修常心中一喜,此行可谓惊险刺激,而且居然还收获不小。虽然郭本易住址、家人等信息并不难查到,但如此容易,的确出乎意外。 周修常对司机道:“师傅,接着跟着他,看他去哪里。” “好咧!”司机发动汽车。他刚才见那男人和家中老婆卿卿我我,想到周修常所说的此男“骗他姐姐上床”,长成猪头一样的大叔,居然如此风流快活,老婆还这么服服帖帖,不教训教训他怎么行?! 车子掉头,缓缓开到路边。周修常让郑大千下车,坐上浩总监的车。又让浩总监和瘦子过来。这样一来,成了周修常带着浩总监和瘦子,郑大千带着竹竿,彼此可以更好地照应。郑大千上了另一辆车后,也把包车的话说了一遍,另一个司机也十分乐意。 路边,郭本易等了片刻,拦下一辆出租车,上去,顺着大路向东南行驶。周修常和郑大千的两辆车依次跟在后面。 这一次,郭本易乘坐的出租车转了几个弯,在市中心解放广场上又折向西南,刚驶过一个路口,便到了。总共路程也不过十几分钟而已。 周、郑两人的车悄悄停在郭本易的车后面不远处。 这里是北六街,正是北城最临近南城的主干道,道路两侧霓虹灯闪烁,酒店、俱乐部等娱乐场所不少。虽然和后世比起来,简直是无趣,但在当时,却是最为时尚的地方。 周修常心中一喜,看来今晚应该不必用强了,郭本易八成是想和侄子来个双F双宿。 就算不是,在这样的娱乐场所里抓到郭本易的现行,也是掌握了他一个丑闻了。 旋即,郭本易下车,走进了一家洗浴中心。 周修常和浩总监、瘦子下车,命司机在这里找个位置停车等待。 周修常走到郑大千所乘车旁,道:“你和竹竿现在去学校,看沈月月和许蓉蓉准备得怎么样了,需要的东西拿到手没有。再问问苏语琪去哪儿了。” “好。”郑大千得令,带着竹竿会学校。此时,晚自习已经快结束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三个伙伴 周修常道:“你也是这么听见的,对不对?” 郑大千道:“没错。难道不是?” 周修常接着问:“你也没听见郭本易对不对?” 郑大千这时嘴巴一张,眉头一皱,道:“哎,你这么说……好像真是……不过,这有什么不对吗?” 周修常懊丧地一拍手,道:“自然不对!这就意味着,我们把颜宇天想得太善良了。” 郑大千道:“善良?什么意思?” 周修常道:“我以为颜宇天一定回去告诉郭本易,然后和他老叔一起,去和兰兰、语琪约会……” 郑大千道:“双F双宿,我懂……” 周修常拍了一下他脑袋,继续道:“但是,听颜宇天的意思,他想独吞了。” 郑大千道:“我靠!我又懂了!他忙得过来么?” 周修常又拍一下他脑袋:“我现在是不敢肯定了,颜宇天有可能告诉郭本易,郭本易有可能插进来一脚。这样最好,可以一网打尽;但是颜宇天万一不告诉郭本易,或者告诉了,但是郭本易却不来……” 郑大千道:“甚至,他们俩都不来……” 周修常身子一颤,道:“没错!他们俩要是不来怎么办?!不能速战速决,以致夜长梦多,这对色狼倒是可以好整以暇,我们却每天都在水深火热之中了!” 郑大千一听,心里也惴惴起来:“是啊。千算万算,最后人家不来,我们白摆好架势了!” 虽然颜宇天精虫上脑,八成是会来的,但毕竟不敢百分之百的肯定。而他们的时间和精力,只能应付这一次全力以赴的“突袭”。 郑大千思忖着问道:“该如何才能确定颜宇天,还有郭本易,都百分之百的到场呢?” 周修常沉吟着,道:“如果钓鱼都不成的话,就只能捞鱼了。郭本易不来,就捞郭本易;他们俩都不来,都捞他们俩。” 郑大千略微惊讶地看着周修常道:“捞鱼?你什么意思?” 周修常道:“捞鱼,就是管它鱼看没看见诱饵,管它跑不跑、躲不躲,大网一撒,该收的全收!” 郑大千懂了,点点头,道:“听着像霸王硬上弓啊!” “啪!”周修常又拍了郑大千一下脑袋。 郑大千道:“再拍,我更傻了!”又道,“捞鱼?怎么捞?” 周修常忽然问道:“几点了?” 郑大千看了看手上的电子手表,道:“六点半了快。” 周修常道:“那一会儿晚自习,咱们先走。” 郑大千道:“不是暗中跟踪她们么?” 周修常道:“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说着,周修常低声自言自语:“但愿这几个家伙做完决定了,就提前在门口等我。” 郑大千听不清,问道:“什么等你?” 周修常道:“和我走,你就知道了。” 片刻后,晚自习开始,这一次换数学薛老师看着班级。那薛老师好烟,时不时就走出教室,去厕所里吞云吐雾,有时心情不错,甚至还和抽烟的学生一起一边抽烟一边谈笑风生。 果然不一会儿,只听薛老师道:“你们都是大孩子了,懂事,该做昨夜做昨夜,做完作业的,预习预习明天的功课。”说着,便脚步匆匆,去厕所了点火了。 教室里气氛登时松了不少。周修常和郑大千相互使个眼色,便准备偷偷溜出教室,临走时,苏语琪、沈月月和许蓉蓉都看着他们,为了掩护他俩逃走,许蓉蓉故意找韩双乙跟班孙成义的茬,大声喊道:“我靠!孙成义,你干嘛呢?抄作业呢!” 孙成义不知她为何突然发难,仓皇道:“嘘!你小点声!” 许蓉蓉这时方才低声笑道:“嘿嘿嘿!一会儿也借我抄啊。” “行行,没问题。”孙成义连忙答应,因为几乎全班同学的目光都看着他。 趁此良机,周修常和郑大千已然顺利“出逃”,走出了教室,便大摇大摆地走出了校园。至于一个小时后,苏语琪她们如何也“逃出”教室,他们却不必费心了。因为通常情况下看班老师觉得无所事事,学生们也都埋头课本,学校领导们也已经回家了,便会在后半堂晚自习时溜走回家,于是教室里就会鸡飞狗跳,甚至整个教学楼都鸡犬不宁…… 郑大千出了校门,刚要去取自行车,却被周修常拉着,走向路口。 郑大千道:“打车?咱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周修常道:“我家。” 郑大千登时欢欣雀跃:“好呀!我都没去过你家呢。看看你家什么样?都有大哥大的人了,家得多么金碧辉煌啊!” 周修常笑道:“今天看不上。因为我们就到家门口。” “唉!”郑大千垂下头来。 周修常在路口招手,很快有一辆出租车来。二人上了车,周修常让司机前往城中花园小区。司机依言驾驶,没一会儿工夫,便到了小区门口。 郑大千一边下车,一边艳羡地看着黑夜下的小区,道:“我靠,这就是你家?” “你以为这他妈是你家啊?你想进就进?!”一声暴喝,从小区门口传来,听上去竟好像在回应郑大千的话一般。 郑大千诧异地望过去,寻思着谁接话接的这么是时候? 周修常接过司机找钱,方才下车。他刚才听到了那一声暴喝,也循声望去,却不由的哑然失笑。 小区门口,只听一人摇头晃脑地说道:“妈的,你一条狗,敢跟我领导曰曰!” 又一人也道:“你知道我们领导是谁不?说出来,吓死你!” 那一声暴喝的主人是一名保安,他道:“我他妈管你们领导是谁!爱谁谁!怎么着?打架是不是?小样,也不看看,城中花园里头住的全是领导!” 对面一人道:“那些领导算毛!我都不认!” 另一人道:“就是!我们领导才叫领导。” 保安道:“你们左一声领导,右一句领导,领导呢?在哪儿呢?谁呀?站出来!” 对面两个人像是被他这气势震住了,一时不答话,而是面面相觑一会儿。 一人道:“我们领导一会儿就来了!” 另一人道:“就是!等他来了,没有你的好果子吃!” 保安冷笑道:“你们走不走?不走我打你们了啊!” 一人道:“你敢!我要是说出来我领导名字,都能吓死你!信不信?” 另一人道:“吓尿你!” 先一人看着同伙,道:“吓死比吓尿厉害!” 后一人辩解道:“吓死太难了,吓尿很容易。” 先一人想了想,赞同地点头:“对啊。还是吓尿。” 保安“嘿嘿”地笑着,道:“吓死?吓尿?我他妈是笑死!笑尿!就你们两个,一个是瘦子,另一个还是瘦子,就是稍微高一点,跟竹竿似的,你们能吓死谁呀?” 那竹竿道:“你说错了,我们是要吓尿你,不是要吓死你……” 保安不耐烦地一挥手:“滚蛋!” 瘦子道:“我们领导很快就来了,你信不信!” 保安哈哈大笑,摇头道:“不信!” 竹竿单薄的胸膛一挺,昂然道:“告诉你,我们领导就是超级牛逼的浩哥!你吓尿了没?” 保安道:“他见我他得吓尿!” 瘦子看着竹竿,神情有些埋怨地道:“告诉你多少次了,不准叫浩哥!” 竹竿一听,有些惶恐道:“对对。”对保安道,“刚才我说错了,不是浩哥,怪不得你没听过。现在浩哥改名了,我们都得管他叫浩总监!怎么样?你吓尿没?” 保安见他俩是糊涂人,干脆冷笑着,不说话,拿起热水杯,准备悠哉地看他俩表演。 就在这时,一个健硕的身影迈着大步走了进来,还不到门口,就大声喊道:“妈的!怎么还没进去?”正是浩总监。 竹竿和瘦子本来没什么主意,只得胡搅蛮缠,这时见到浩总监来了,登时像见了老爹一样,委屈地控诉道:“这狗子不让我们进!” 浩总监道:“不进去,怎么见周总啊?你们俩混蛋,没告诉你们啊,就说我们是周总的人!” 那保安上下打量了一下浩总监,见他没有自己强壮,也不在意,道:“什么周总不周总的,他得跟我说才好使!你们回去好好问问,你们那个周总到底说没说‘让你们进去’这话,别听错了。”那保安一听“周总”两个字,心里暗惊,莫非是那个看上去年纪轻轻,毫不起眼的周修常?这么想着,言语间也稍稍客气了起来。 双方正要继续吵架,只听一个声音道:“对!我没说过这话,他们听错了。” 四人扭头一看,正是周修常,身旁还跟着一个中学生模样的人。 浩总监、竹竿和瘦子一见,像是遇见了久别相逢的至亲,纷纷迎上去,三个人的嘴巴竟然说出了七嘴八舌的效果:“我们拿好主意了!”“就想跟你混了以后!”“管吃饱就行啊!”“我们都是忠诚不二的!”“别说不二,不三不四不五不六啊!”“我都不一万!”“我们想进去找你的,怕你不要我们了!”“呜呜!你要是不管我们了,可怎么办啊!”“所以我们才想进去啊。” 一听这话,周修常又好笑,又无奈,又感动…… 那保安见了,都不禁感动起来,道:“我哪里知道你们是周总的人嘛!” 周修常道:“这件事总的来说怪我。我没有告诉保安,让你们受苦,让保安受累,不好意思了。” 四人都道:“不敢不敢。一回生两回熟,下次就一起喝大酒。” 郑大千看着周修常和他的“三个小伙伴”,一时间看呆了,心道:“这三人从哪里找的?” 接着,周修常把浩总监等介绍给了郑大千,说道:“这是郑副总。你们多熟悉。” 浩总监和竹竿、瘦子三人一时间把郑大千围住,万分殷勤地叫着:“郑副总好!”“郑副总身体好!”“郑副总年轻有为,精神好!” 郑大千听了他们一句句“郑副总”,登时间飘飘欲仙了,红着脸道:“哪里……我……我也……觉得我挺好的,嘿嘿!” 第一百三十五章 去去晦气 周修常回到浩总监身边,指着正往洗浴中心大门走的郭本易背影,道:“这个人叫郭本易,就是我们今天要对付的人。但是,不要轻举妄动,除非他反抗得太厉害了。我们主要是来见他丑闻,拿他把柄的,而不是来揍他的。” 浩总监和瘦子都点头答应。 周修常又道:“浩总监,你形象好,这次你打头,我和瘦子跟在你后面。” 浩总监还想推辞,瘦子道:“浩总监,你的老大范的确挺好的,好不容易派上用场了,还推辞什么呀?” 浩总监便点头,昂首挺胸,率先迈步,颇有派头地向洗浴中心走去。 洗浴中心门口的门童见浩总监像头公鹅一样神气十足地走来,身后跟着两个小“跟班”,以为是哪个新晋崛起的江湖大佬,连忙笑着鞠躬欢迎。 浩总监挥挥手,瘦子连忙递过一支烟来,并给浩总监点燃了。浩总监悠然抽了一口,对憋不住想笑的周修常道:“周总,我想不想香港电影里的老大?” 周修常竖起一根大拇指,道:“太像了!” 很快的,有一个浓妆艳抹的女服务员走来,要引领三位“老板”进内室。周修常捅了捅浩总监,浩总监拿腔拿调地道:“小姐,刚才进来一个男的,他要什么服务了啊?我们就要他那个服务就行了。” 服务员道:“刚才进来的那个?” 浩总监道:“就是那个,长得跟猪头似的。” 服务员掩嘴而笑,道:“哦,那是我们的回头客,他们是自己过来玩的。” 浩总监道:“自己过来玩,什么意思?” 服务员道:“没什么意思。三位老板想洗澡按摩,跟我来,包您满意。” 周修常见服务员打马虎眼,只好开口道:“我们也是来他们较量的,钱么,也有点。”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小沓钱。 服务员顿时眉开眼笑,道:“哦哦,那三位跟我来。” 洗浴中心里开地下赌场,也是司空见惯了。周修常亮出了钞票,虽然不多,但今晚上整个洗浴中心便可以畅通无阻地想去哪里去哪里了,到时候找郭本易便少了很多不必要的阻力。 浩总监和瘦子一听,便明白了,脸上都露出兴奋的神情。 周修常小声严肃道:“现在进去了,也不许玩。等事情办成了,这些钱留下,让你们玩一晚上。” 浩总监和瘦子都万分恭谨,唯唯而应。 就在这时,周修常忽然看到,前面走廊上一个熟悉的曼妙身影一晃,赫然便是苏语琪! 洗浴中心里灯火辉煌,夺目耀眼,周修常生怕自己看错了,站住脚步,定睛细看,却不是苏语琪是哪个! 她怎么会在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见苏语琪已经换了一套衣服,竟是长裙曳地,全身素白,美人如玉,脸上还化了一些妆,在明晃晃的灯光映衬下无比的妩媚妖娆。 周修常更加惊异:“这……她不是苏语琪?语琪怎么会是这个样子?之前策划的时候,也没有这一出啊!或许,这少女只是和苏语琪长得有些像?” 正当他怀疑前面的婀娜少女不一定是苏语琪时,那少女转过头,一双妙目正扫过他的脸,随即双目一亮,显得欣喜而又兴奋,可是在这欣喜和兴奋之中,另有一层说不出来的幽怨。忽然,她玉面绯红,一丝羞赧涌现在脸颊上,愈发显得她清纯动人、娇红欲滴了。 这就是苏语琪嘛! 周修常再一看她身上此刻所穿的那套长裙,不正是自己和竺兰兰在舞厅相遇时,竺兰兰所穿的那一身嘛! 周修常大惑不解:这两个女孩在搞什么鬼?! 只见苏语琪看着他,微微摇头,似乎是在示意他不要过来。 浩总监和瘦子一看周修常止步不前,便也站住脚。服务员略显诧异,道:“三位老板怎么了?” 浩总监和瘦子都看向周修常,只见周修常神思有些恍惚,浩总监便说道:“我想,我们还是先洗个澡,去去晦气再去。” 瘦子立刻点头附和:“对对。去去晦气!” 服务员对于这样的情景毫不奇怪,笑道:“没问题,那我先带三位去洗澡,再找人给三位按一按,等按舒服了再去。” “对。就是这个意思。”浩总监极有派头地挥一挥手,同时,用手捅了捅周修常。 周修常低声道:“你俩去。我在这里盯着。” 浩总监点头,便和瘦子跟着服务员向里面走去。 苏语琪看到周修常和另外两个男人说话,那两人都低眉顺目地点头,便知道他俩是周修常帮手,登时神色间安心不少,偷偷向周修常做个鬼脸;然后便扭过身去,不再看他。 周修常侧身,防止被郭本易等看出来,只斜着眼睛看去。只见颜宇天眉开眼笑,拽着竺兰兰来到走廊,却不见郭本易。颜宇天似乎笑得很开心,指指竺兰兰又指指苏语琪,好像在开她俩的玩笑。随即,便一拉苏语琪,也想拽着她向里面走。苏语琪却下意识地一甩手,颜宇天一愣,随即也不生气,只拽着竺兰兰的胳臂转身而去,让苏语琪跟在他俩后面。 见到这一幕,周修常心中一阵兴奋:“郭本易上钩了!”之前的种种担心,此刻烟消云散。 从背影看去,只见竺兰兰一袭黑衣,而苏语琪一身白裙,黑白相映,有一种另类的迷幻之美。 可是这一对迷人的尤物却被一个心怀不轨的男人拉扯着、逼迫着、挑唆着、引诱着,一步步拉进设计好的深渊里…… 周修常知道,郭本易之所以不出现,应该是颜宇天有意隐瞒,怕二女一见还有另一个男人,突生悔意,闹将起来,自然不好看。而最好的情况若不如突如其来地出现,把生米做成熟饭,到时候二女反悔亦无可奈何。 周修常悄悄的跟在颜宇天等三人后面,一个服务员看到他孤身艺人往里闯,微笑着出来向他走来,他连忙摆摆手,掏出一张大钞来,堵住了她的嘴。 走进里面,颜宇天带着二女,上楼,转过了两个拐角。周修常不敢跟得太近,但如果不跟上,说不定自己就迷路了。 果然,颜宇天带着二女又一次拐过一个拐角,周修常过了七八秒才跟上去,也拐过拐角一看,不禁一愣:颜宇天和二女均不见了,眼前只有三个包间的门。 “靠!”周修常一顿足,三个包间里哪个是?没准,得挨个试一遍! 好在大概的位置确定了,总算是略有小成。周修常记下了三个包间的房间号:东七、东八和东九。 周修常下楼,回到门厅,正琢磨着怎么问一个服务员三个包间的情况,就见郑大千带着许蓉蓉、沈月月和竹竿来了。与此同时,浩总监要么是责任心爆发,要么是好奇心作祟,总之,也带着瘦子也从里面走了出来,和众人相会。 周修常把浩总监三人简单向许蓉蓉和沈月月介绍了一下。许蓉蓉和沈月月都是打量了他们仨一眼,一看便知是社会人,便不再理睬。浩总监乖巧的带着竹竿和瘦子站在一边,静候吩咐。 按照之前分配的任务,许蓉蓉的家离学校比较近,所以她回家偷偷取来了相机和极为稀罕的8毫米胶片手持摄影机,沈月月在她“偷取”的过程中,帮了不少忙。 之前周修常虽然看出来许蓉蓉对郑大千有好感,但并不知所以然。后来才知道郑大千和许蓉蓉两家之前便相识,许蓉蓉的爸爸是搞摄影的,两个爸爸都算是艺术家。而郑大千虽然不会画画,却在耳濡目染之下,在初中时画了一幅画,获得了全国儿童百花奖二等奖,也算是轰动全校的事件,许蓉蓉就这样认识了他。当然,很久以后,郑大千告诉周修常,那幅画他只负责上色来着,如果不是他上色,说不定能得一等奖。 这时节,郑大千首先摆弄起了那台胶片摄影机来,他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翻过来调过去地看着。许蓉蓉一脸担心:“你可别摔坏了,我爸要是知道了……哼哼!” 郑大千道:“我小心着呢。要是摔了,让周修常赔你一个。” 许蓉蓉抬腿,想踢他一脚,但是珍贵的摄影机在他手里,投鼠忌器,便没敢踢出去。 周修常问许蓉蓉道:“苏语琪是怎么回事?” 许蓉蓉和沈月月相视一笑,道:“就知道你会问。” 原来,晚自习上,周修常和郑大千在许蓉蓉的“掩护”下“逃走”后,没过多久,看班的薛老师便吩咐苏语琪:“看好班级,好好写作业,你们都是大孩子了,都应该很自觉!老师家里有些事情,需要提前回去一下。你们能不能向老师保证,晚自习好好学习不惹事?” “能!”同学们异口同声!脸上却都带着莫名的兴奋。 薛老师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微笑,他假装相信了同学们“一诺千金”的保证,便回家去了。 讲台一空,群龙无首。同学们信然守诺了30秒钟之后便天下大乱。苏语琪有意借助这种混乱,所以只是冷眼旁观,也不禁止他们。 可是令人想不到的是,教室门忽然一开,一张冷若冰霜的美颜显现出来,竟然是竺兰兰。 登时,同学们纷纷坐好,一个个做出埋头苦读的样子,好像之前的混乱全然与自己无关一样。 教室里寂然无声,按照不成文的程序,这是班主任发飙前的沉静。 但是意外又一次发生了,竺兰兰在环顾了一圈后,并没有发飙,甚至没有走进教室,而是站在教室门口说道:“苏语琪,你出来一下。” 同学们并没有主意到,竺兰兰在叫苏语琪出去的同时,向许蓉蓉和沈月月使了一个眼色。许蓉蓉和沈月月都会意地点点头。 叫班长出去并不令人奇怪。班级里刚才乱成了一锅粥,擒贼先擒王,班主任把班长叫出去狠批一通也是有的。不知情的同学们不禁有些同情起这个“背黑锅”的女班长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见衣识人 但是,奇迹似乎又一次发生了。尽管同学们侧耳聆听,却依然听不到走廊上竺兰兰批评苏语琪的声音。 同学们开始交头接耳,教室里像是一壶热水,又准备开始沸腾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语琪还没回来。似乎竺兰兰在走廊上“教训”了苏语琪很长时间还没有说够,但是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为何走廊上悄无声息? 终于有一个胆子大的男同学蹑手蹑脚地走到教室门边,通过门上的小窗,偷偷向外一看,不禁放声大笑了起来! 同学们都诧异地问:“怎么了?” 那男同学笑道:“走廊上压根没人!” 男同学的话甫一出口,热水便再次鼎沸起来。 许蓉蓉和沈月月使个眼色,结伴而出,由于走进走出的太多,没人主意到她们,更没有人想到:“苏语琪还不回来,她到底干嘛去了?” 且说苏语琪被竺兰兰叫出去之后,竺兰兰道:“你怎么样?是不是有些紧张?告诉你,不用怕的,上回我和颜宇天就一起出去过,实在不行就打他!” 苏语琪道:“兰姐姐,是你太紧张了。” 竺兰兰咽了口气,道:“也许……我就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周修常和郑大千已经走了么?” 苏语琪道:“他们提早走的。应该是去做准备了。姐姐,放心,万无一失。” 竺兰兰点点头,又歪了歪脑袋:“我觉得,这里面……还是有点不对劲……” 苏语琪道:“哪里?该想的差不多都想到了。” 竺兰兰缓缓摇头,忽然上下打量着苏语琪,妙目中一亮,道:“嗯,就是你不对劲!” 苏语琪奇道:“我怎么不对了?” 竺兰兰忽然笑起来,指着她:“这衣服啊!” 苏语琪道:“衣服?校服吗?校服不行的话,我还有外套啊。” 竺兰兰摇头道:“可是……不像……” 苏语琪觉得竺兰兰说话越发让她糊涂了,道:“什么不像?” 竺兰兰“噗哧”一笑:“不像是我对象。” 苏语琪娇羞地轻推了竺兰兰一下:“姐姐你也胡闹起来了。刚才还看你紧张呢。” 竺兰兰道:“但是你想啊,万一让颜宇天和郭本易看出来怎么办?颜宇天是个傻子,笨蛋,他一听你不是我们学校学生,校服只是借来的,他就信了。但是郭本易老奸巨猾,他可未必信。” 苏语琪一想也是:“对。而且郭本易如果想当大官,没准还见过我爸爸,没准也知道我长什么样……” 竺兰兰道:“所以不对劲。万一他认出你来了,可就糟了。” 苏语琪一听,有些心急,道:“不会的,他认不出来的。” 竺兰兰道:“万一呢?” 苏语琪道:“我……我变变样子呢?” 说完,二女对视一会儿,都狡黠地笑了。 其实,周修常虽然运筹帷幄,但在某些细节上,他无法以女性的角度去思索。苏语琪虽然精灵古怪,但一身学生气是怎么也掩盖不下去的——如果不化妆的话。 所以,竺兰兰一提示,苏语琪便知道自己的确是个“破绽”,颜宇天这个笨蛋还好说,郭本易一双贼眼一定会看出她的学生本相。二女一商议,决定趁此时时间尚且充裕,苏语琪去竺兰兰家中补妆。 “兰姐姐,然后呢?”苏语琪问。 竺兰兰道:“什么然后?” 苏语琪道:“去哪里找你呀?” 竺兰兰沉吟了一会儿,道:“这样,我先问出来颜宇天会带我们去哪里,我就说,我得通知你过来,让他把地点告知我。然后,我让沈月月去找你,你就直接去!” “好。”苏语琪点头答应着。 苏语琪拿到竺兰兰给她的钥匙,听明白了地址,便跑到校外打车而去。之前周修常已经留给她们一些费用,供各人使用。 竺兰兰则回到办公室,为防止颜宇天提早来找她,便时不时躲进卫生间中,以期拖延时间到晚自习结束。 苏语琪来到竺兰兰的家中,开始对自己浓妆淡抹起来,虽然她尚值青春期,每日里素面朝天,但女孩子的爱美之心让她早已深谙此道,见到竺兰兰各类化妆品,好不艳羡,便对镜描眉,扑粉勾唇,可是画着画着忽然觉得镜中人不像是自己了,到好像是……某个妖怪。 苏语琪冲着镜子中的自己一咧嘴,看来刚才一阵浓妆艳抹,使力太过,青春痘固然是不见了,可是原本粉嫩的脸蛋也变成了一面惨白的灰墙。 于是,只好洗去粉底,重新勾画……又一想,自己这番用心的打扮,居然不是为了“悦己者容”,更是心烦意乱。 这一次淡扑轻描,效果便果然好了很多,苏语琪这才冲着镜子中的自己嘻嘻一笑。镜子中的她,已然无复学生的青涩模样,而是容颜冶丽,楚楚动人。 虽然苏语琪之前便化过妆,但基本上是自娱自乐,属于为未来练手。她连自己都想不到,第一次为了别人而化妆,是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瞒过一头大色狼,而且化妆还是在别人家,用的别人的化妆品…… 接下来,苏语琪走到衣柜旁,她还穿上一件别人的衣服。 她来之前,竺兰兰曾经说过,衣柜里的衣服随便选,别太招摇就行。 她一直以竺兰兰为大姐姐,无论是穿衣打扮,都十分羡慕,听见可以“随便选”,欣喜不已。 她打开衣柜后,双眼立刻放光了,看到柜中一件件各具特色的服饰,虽不至于琳琅满目,却也是无所适从。她一件件挑拣过去,女孩子们都有一种见衣识人的本事,通过衣柜里的衣服可以判断出衣服主人的身高体态和品性风格,好像是窥见主人内心的隐秘一般。 苏语琪惊叹地微笑着,赞叹这个大姐姐品味不凡,本来可以说是衣服架子了,却选择衣着上还是很挑剔。这时,她才扭过头来,看了看竺兰兰的房间,干净整洁,带着淡淡的郁金香。 苏语琪回过头,打算继续翻检衣物,但是,当她的目光看到下一件衣服时,脸上的笑容凝固住了,好像看见了一件不该看到的东西。 只见在一件白色连衣裙旁,赫然挂着一见男性外套! 这外套如此眼熟,苏语琪稍一回想,便轻轻捂住嘴巴:“这不是周修常的衣服吗?” 他的衣服,是如何堂而皇之地挂进竺兰兰的衣柜里的? 苏语琪忽然感到内心一空:“我这是怎么了?我不是早就知道了他们俩认识的吗?——可是,这件衣服似乎表明……他们俩何止是认识?莫非他们的关系……” 她忽然一阵鼻酸眼热,干巴巴的眼眶略略湿润起来,“我这又是怎么啦?我早就猜到了呀!” 尽管她想扭过头去,不去看那件让她心潮起伏的衣服,但是那件衣服就好像磁极一样吸引着她,她甚至神使鬼差地伸出手去,摸了摸,摸了又摸…… 她想:“万一不是他的呢?我岂不是想多了?可是……对,周修常好像最近再也没穿过这件衣服……” 一时间觉得心里发堵,之前满心里是对竺兰兰的钦慕,现在嫉恨的情绪正在心中勃勃成长:“一定是我自作多情了,还充当什么和事佬!照他们俩这关系,焉用得着我!” 可是,她又一挠脑袋:“那么竺兰兰让我翻检她的衣柜,究竟是什么用意?她是忘记了周修常的衣服在这里悬挂着?还是有意向我示威?——不太像是示威,更像是忘记了这件衣服的存在。如此说来,周修常的这件衣服一定挂在这里很长时间了,那么究竟是什么时候他们……他们接触的呢?” 苏语琪神情恍惚,她蹲下身,细细思忖:“一件衣服算什么呢?最多算是周修常丢在这里的?对,没准是竺兰兰捡来的呢!要是昨天周修常去我家时,也丢下某件东西,我会不会也藏起来?兰姐姐当时应该是这个心思?当时的情景是不是这样呢?然后到了现在,兰姐姐也就忘记了……” 但是,猜来猜去,无非都是自己的臆测而已。苏语琪芳心寂寂,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他今天说了,回答我姥爷的话是,‘喜欢’;兰姐姐也和我手拉手……我应该是想多了?” 忽然,寂静的屋里传来了一阵“滴答滴答”的微弱声音,正是床头的小闹钟发出来的。 “哎呀!几点了?”苏语琪凛然一惊,自言自语,连忙看了一下时间,“我得出发了!沈月月怎么还没到?” “砰砰!”敲门声想是响应她召唤一般地响了起来。正是沈月月来了。 苏语琪必须要立即选出一件衣服了。她看了看周修常外套旁边的白色连衣裙,一伸手,把它摘了下来。 门外,沈月月依然在敲门。苏语琪把房门打开。沈月月气喘吁吁,刚要开口,忽然浑身上下都僵住了。 站在她面前的,简直是一个白衣胜雪的高贵公主! 沈月月之前便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公主梦幻世界中不可自拔,后来是周修常一段话摧毁了这种幻想,也给她带来了新生。这时看到曾经脑海中如梦似幻的一幕赫然出现在眼前,一阵莫名的兴奋冲击着自己的心灵。 “哇!哇!哇!”沈月月像花痴一样地看着苏语琪,“好美!” 苏语琪听见夸奖,心情顿时好了许多,微笑道:“好看么?” 沈月月道:“美极了!” 苏语琪道:“这是竺兰兰的。” 沈月月其实心思颇为细腻,一听这话,便知其意,笑道:“我没见竺老师穿过,不过你穿上去,我就觉得这件衣服最适合你了。” 苏语琪适才好一通自我抚慰,又听见好友的夸赞,心情渐渐好转。 沈月月又欣赏了一会儿美丽的苏语琪,接着忽然一省,道:“哎呀,差点耽误了!竺老师让我告诉你,姓颜的是去北六街的洗浴中心,让你直接去那里集合!” 苏语琪道:“好,知道了。那你呢?” 第一百三十八章 探入狼穴 周修常道:“胖么?” 值班经理道:“都是胖子。” 周修常道:“那不是。东八呢?” 值班经理道:“东八是预定的,也是一个年轻男人在里面。” “一个?”周修常皱了皱眉头,道,“就一个年轻男人吗?” 值班经理道:“那倒不是。是一个年轻男人预定的。不过,他好像约了人……” 周修常问道:“约了人?是不是一个胖胖的?” 值班经理双目中露出诧异之色,道:“不啊,很苗条的……” 周修常也诧异了,道:“苗条?”他忽然,脑中电光一闪,“等等!你说的那个‘苗条’,是指的一个女孩子?她穿着一身白色长裙?” 值班经理赶紧点头,道:“对对!不错的,就是她!” 周修常道:“这么说来,他们是在东八了?——你见没见到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一张脸油腻腻的,长得跟猪头似的。” 那值班经理笑了一下,道:“这样的男人很多呀!上哪儿找都有!” 周修常哑然失笑,道:“这个男人是主谋,你们赶紧想个办法,进去确认一下里边都有谁。” “好。”值班经理答应着,拿出对讲:“东八房,送一盘水果。” 值班经理说完,看着周修常:“这样行吗?” 周修常道:“可以。一会儿送的时候,让我们的人去送。” 值班经理点点头:“明白了。” 周修常旋即转身,指着瘦子道:“让他穿上你们的衣服,进去送。” 值班经理再次拿起对讲机:“水果准备好了先别送,先告诉我一声。” 放下对讲机,值班经理上下打量了周修常几眼,见他看起来年纪轻轻,却举止老成,指挥若定,笑着试探着问道:“这位……警官……大哥,你今年……多大呀?” 周修常道:“看我年轻是不是?” 值班经理道:“嗯。瞧你的年纪,也不过是上大学的学生?” 周修常笑道:“长得小了。” 值班经理道:“何止是小?你瞧你的脸皮,白白嫩嫩的,保养得比我都好。” 周修常笑道:“少用化妆品,多出汗,多排毒,就好了。” 值班经理道:“就这么简单?怎么可能?” 周修常正对这个话题感到不耐,再问下去,他都不知如何回答是好了,恰在这时,对讲机里传出:“水果好了,现在送吗?” 值班经理拿起对讲:“送到大堂来。” 片刻后,一个服务生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送到了大堂。 值班经理对那端盘子来的服务生说道:“你去带着这位……”说到这儿,经理向周修常看了一眼,不清楚是否要说出他们的“警官”身份,只见周修常摇了摇头,便道,“……这位先生去换一套你们的衣服。” 那服务生是个愣头青,看起来也没比在场的高中生大几岁,此刻一听什么要换衣服,登时眼眶居然红了,声音也哽咽起来:“红姐,求求你,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别不要我呀……”说着,就差点跪下了。 那被叫做红姐的值班经理脸一红,道:“你胡说什么呢?!快带着他去换衣服。”说着,用手指着瘦子。 大伙都听出来,这个愣头青服务生大概之前做错了什么事,此刻闻者留心,登时心虚了,只见他鼻涕都快出来,道:“红姐……你不开除我了?” 红姐道:“你少胡说八道了!你要是再这样磨磨叽叽的,我真开除你了!” 那小伙子立刻破涕为笑:“是是!我就听说,红姐人最好了。” 红姐道:“少点油嘴!快去。耽误了事情,这几位……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小伙子立刻动身,不过还是嬉皮笑脸地道:“我不怕他们,我就怕你。” 红姐玉手一抬:“信不信姐打你大耳光子?” 小伙子嬉笑着,招呼瘦子道:“这位先生,请跟我来。”直到这时,他才仔细打量了一圈站在红姐周围的这些人,看起来有社会人,也有几个学生模样的人,这已经不同寻常了,再一看红姐的脸色肃穆凝重,更觉诧异:“这些人是什么来路?” 周修常见那小伙子脚步行行迟迟,东张西望的,又见他刚才向红姐卖萌求怜,可见是个机灵伶俐、心眼多的人,便高声道:“你看什么看?!怕我们啊?” 小伙子一看周围这些人的站位,基本上都是围着周修常所站,便认定此人必是带头的无疑,嬉笑道:“我……我这就不看了,带他穿衣服去。” 周修常挥挥手:“快去,老实点!” 红姐也道:“你快去,别耽误这几位老板的大事!” 周修常道:“告诉你啊,嘴巴严实一点,别见到人胡说八道的。” 那小伙子见周修常派头十足,当下吐了吐舌头:“是是。”这才转身带着瘦子走了。 周修常对着红姐道:“这一次抓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案情因为涉及到未成年人,需要保密,再说你们洗浴中心以后要是传出这种事,也不好听?” 红姐点头,道:“是。您放心,他嘴贫点,但也不笨,不会说出去的。” 周纪晨笑道:“都是你栽培有方啊。” 红姐笑了笑,不置可否。 周修常这时向浩总监使个眼色,浩总监会意,跟着他走到一旁。 周修常道:“老浩,你知不知道咱们市刑警队的人?” 浩总监摇摇头,道:“不知道。” 周修常道:“连名字也不知道?” 浩总监道:“那怎么会不知道?当然是知道的!要不然我这么些年真白混了。” 周修常道:“那就好。那你也一定知道关于刑警队的一些传说啦,轶闻啦?” 浩总监“喳”了一下嘴唇,好像这个问题简直是侮辱他智商一样,道:“那能不知道?必须听说过啊。要不然我这么些年都靠什么唬人啊?” 周修常道:“那就好。一会儿跟这红姐好好聊聊,一定要把我们是刑警队的人装得像了!” “这太简单了!”浩总监自信满满,拍着胸脯,一转身向红姐走去,和她搭起话来。不一会儿,就听见红姐捂着嘴巴的笑声低低传出…… 周修常这时才松了口气,装作警官,还是通常直面恶性案件的刑警队,自己都觉得离奇之甚!这时候好在有浩总监顶上去,自己可以退居二线,要不然的话,迟早会露馅! 郑大千偷笑着走过来,道:“牛逼啊你!周队长好!” 许蓉蓉和沈月月也嬉笑着,低声道:“周队长,一会儿要拿手铐什么的,怎么办呀?咱们有吗?” 郑大千道:“要不要现在去玩具店买一副?” 周修常哭笑不得:“现在开什么玩笑?都别笑了,严肃点,别让人发现了!” 竹竿走过来,道:“周总,瘦子换完衣服,出来了。你看他,哈哈哈!” 周修常等人抬头一看,不禁均掩嘴而笑。只见瘦子穿上一身小厮服装,居然比小厮还像小厮,衣服如此合身,简直是量身定做的一般。 红姐笑道:“要不是事先知情的话,我都以为我们店里又来一个小伙子呢!” 瘦子见众人的目光集中到自己身上,顿时有点人来疯了,手舞足蹈不说,还扭腰提臀起来,惹得众人一阵哈哈大笑。 周修常道:“快别笑了!你也别得瑟了,赶紧端着水果,上去看看情况,下来汇报。” 瘦子这才答应着,端着水果上楼。 周修常和郑大千、许蓉蓉、沈月月跟在后面。 浩总监和竹竿留在大堂里,浩总监继续和红姐侃大山。 瘦子上楼,跟着那服务生指引,来到东八房间门口。 服务生职业地敲敲门,道:“您好!打扰一下。” 一时间,房间里悄无声息。那服务生又敲敲门:“您好!打扰一下!麻烦开一下门。” 见里面没有动静,周修常等不由得担心起来,心想:“难道两头色狼已经动手了?” 就在这时,房门打开了,颜宇天探头出来,一脸的不耐烦,道:“什么事啊?” 周修常等人迅速缩进了房门口的黑影中,只有瘦子站在门前。 服务生道:“您好!赠送您一盘水果,可以进去吗?”说着,也不等对方答应,便推着瘦子往里进。 颜宇天只好侧身让路。周修常在暗中见了,有些放心,这表明他们并没有动手,竺兰兰和苏语琪都十分安全。 瘦子进去了几秒钟后,旋即出来。服务生依旧用再平常不过的敷衍式服务语气道:“谢谢您,祝您用餐愉快。” 刚说完,颜宇天便从里面把房门关上了,接着,还穿来“咔擦”上锁的声音。 瘦子很有责任心地问服务生:“我们能从外边打开?” 服务生道:“可以,有钥匙,不过得找红姐。” 瘦子道:“那就好。” 周修常等人跟在他俩后面悄声下楼,等距离东八号房间远了,便询问瘦子道:“里面如何?” 瘦子道:“四个人,两个男的,两个女的。俩女的都听漂亮的。” 周修常等都道:“废话!”又问,“那两个男的是谁?” 瘦子道:“其中一个就是在楼下小吃店里,给他老婆买菜打包的那个!” 周修常道:“这就是了。那两个女孩呢,她们什么神情?” 那瘦子忽然皱一皱眉,道:“其中一个女的,好像认识我……” 郑大千道:“屁话!怎么可能!?” 周修常却笑道:“这就是我让瘦子去的原因。” “咦?”郑大千惊异地看着他,“这是为什么?” 瘦子道:“咦?不是因为我瘦?不是因为我能穿的进去他们的衣服?难道是因为我帅么?” 这时,他们已经来到了楼下大堂,一听瘦子称自己英俊潇洒,竹竿首先就嗤之以鼻地“切”了一声。 周修常笑道:“瘦子,那个看你的女孩子,是穿白衣服的,还是穿黑衣服的?” 瘦子想了想,道:“白的!” “这就是了。” 事实上,苏语琪走到走廊上时,看见了周修常,随即也看到了浩总监和瘦子对周修常恭恭谨谨地说话,便知道了瘦子是周修常叫过来的人。 第一百三十七章 年轻警官 沈月月道:“我先送你过去,然后我还得回学校呢。” 苏语琪道:“回学校?” 沈月月道:“竺老师告诉我很急,我便急忙忙地跑过来了……” 苏语琪道:“什么?你没打车?” 沈月月道:“后半段,跑不动了,才打车的。总之,我走的时候,心里一急,就忘了把地点告诉许蓉蓉了。她留在学校,等着周修常和郑大千回来呢。” 两人边走边说,已经走到了路边,苏语琪叫了一辆车,直奔洗浴中心来。 到了洗浴中心,沈月月道:“我先回去啦,你在这里等着,不要紧?” 苏语琪见到洗浴中心里的金碧辉煌的陈设和软绵绵的音乐,十分不耐,但沈月月另有要事,不能挽留,便道:“我没事。你回去……叫他们……” 沈月月道:“我知道,叫他们赶紧来。”说着,便出去了。 苏语琪穿着白色长裙,站在人来人往的洗浴中心门口,感觉很多双眼睛都好奇地看着她,恨不得找个地缝躲进去。 一个服务员走来,笑着问道:“这位小姐,你找谁?” 苏语琪道:“我……我等人。” “哦……”服务员上下打量着她,微微一笑,道,“那你跟我去里面等,省得站在这里人家都看着你,你还挺不舒服的。” 苏语琪知道这是服务员好心,便跟着她进了一间逼仄的小房间,原来是供服务员休息用的。 “这可真是……丢人现眼!”苏语琪心道,“我这要不是为了他……还有为了她……唉!” 谁知,才过了不久,那服务员便又来找她:“请问,你是苏小姐么?” 苏语琪点点头。 那服务员用颇具玩味的笑容看着她:“有人找你了。” 苏语琪来到走廊上,左右环顾后,居然第一眼看到了周修常…… 再说沈月月急忙忙出了洗浴中心,想立即打车回学校,却站在路边好半天,才终于等到一辆车。 等到回到校门口,却见上晚自习的学生们早已经放学了,学校里黑黢黢的,教学楼也零星的几扇窗户里透出灯光,大部分都掩盖在夜色下。 “那……许蓉蓉呢?”沈月月不禁一阵焦急。 忽然,不远处一个熟悉的声音叫唤着:“月月!这里!快来!” 沈月月扭头一看,只见马路边停着一辆出租车,边上站着三个人,居然是郑大千、许蓉蓉还有一个又高又瘦,好像竹竿一样的陌生家伙。 沈月月和许蓉蓉都相互迎上去,两人都是一边跑一边叫道:“她们在洗浴中心!” 两人同时出口,都是一愣,接着又同时说道:“你怎么知道的?”说着,都觉得十分好笑。 郑大千道:“快上车,再慢慢说!” 四人纷纷上车,让沈月月坐在了副驾驶,郑大千让许蓉蓉坐里面,自己坐中间,竹竿坐在另一边,好在竹竿不占地方,后排全然装得下他们三人。 一路上,郑大千催促司机快开,故而没过五分钟,便来到了北六街。 出租车一停,三扇车门便即打开,郑大千带着许蓉蓉、沈月月和竹竿,冲进洗浴中心,正看到皱眉思索的周修常…… 听完了许蓉蓉和沈月月讲述完苏语琪为何身穿白衣出现,周修常不禁感慨女孩子们心思细密,道:“我看见了郭本易进来,但是不见他人。只看到颜宇天带着竺兰兰出现。不过,既然郭本易来了,便可以肯定我们所料不差。现在,就看竺兰兰和苏语琪能不能玩好他们了!” 众人听了,一起点头,又听周修常说道:“包间就是东七、东八和东九这三间,我们得尽快查出来到底是哪一间。” 郑大千一拍手,道:“简单啊!就跟服务员说,这三间我们都要了!” 大家听了,都觉得这个主意再切实可行不过了。 周修常随即向浩总监使个眼色,浩总监一把拉住一个服务员,流里流气地道:“哎!给我三个房间,我只要东七、东八和东九啊!” 那服务员打量他一眼,不敢怠慢,赶紧用对讲机和领班核实房间情况。不久,只听对讲机里传来二楼领班的声音:“东七和东八被包下了,东九空着。” 服务员道:“不好意思,只有东九了,我们还有几个日式的,您看东十……” 浩总监看向周修常,周修常轻轻点头。 浩总监对服务员道:“靠!妈的!谁他妈占了老子的房间?给我腾出来!” 服务员做出为难的样子,道:“大哥,我们这儿也是先来后到嘛……” 浩总监道:“什么他妈的先来后到!老子来了,就要东七东八东九这三间!给老子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占了老子的地盘?!” 那服务员见他不可理喻,又见他身后站着两个精干的社会人,一众高中生,知道闹起来这些孩子们下手就没轻没重了,实在讨不得便宜。但一味退缩放任下去,也无异于为虎作伥了。她便道:“不好意思。我一定给大哥们安排更好的三个房间。这位大哥,今天小妹值班,给点面子嘛,谭爷也经常来这儿,都说我服务不错。” 她一提“谭爷”,浩总监神情古怪,不敢吱声了。 周修常见浩总监听见“谭爷”两字,居然心生怯意,只好“嘿嘿”一笑,走上前去,道:“真想不到,这姓谭的这么几天,势力就这么大了,怪不得黑哥前几天和我抱怨,这姓谭真够放肆的!” 这回,那服务员本来微笑的脸庞也露出了古怪的神情,甚至有些小小的慌张,结巴道:“黑……我们……哎呀,是自己人,自己人!”说着,又露出谄媚的笑容。 周修常走上前,低声道:“什么自己人,我们是便衣!抓两个嫖娼的!” 那服务员此时吓得双手发抖起来,她瞪圆了眼睛,瞧瞧周修常,又瞧瞧浩总监等几位,再看看胖胖的沈月月和女汉子许蓉蓉,虽然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便衣,但是一想,“便衣要是能让我看出来是便衣,那便衣也太失败了!” 她话语哆嗦,低声道:“你们是警察?六街派出所的刘警官……” 周修常泰然自若,道:“嘿嘿!别紧张!我们是刑警队的,抓人非得和片警打招呼啊?” 那服务员一听,神思慌乱之下,也想不起那么多,道:“我……我们洗浴中心……” 周修常刚才随口一诌,此刻心道:“不知道刑警队的人是不是上你们这里来过,如果来过,岂不穿帮了?须得堵住她嘴。”便赶紧说道:“我都说了,你别紧张!你想想,我们要真是来抓嫖娼的,是不是要来一大堆人,给你们一锅端了?那可能吗?你们老板和我们几位领导有关系,谁不知道?这么大张旗鼓的来,能不向你老板吱一声,好有个准备?我们怎么着也得给领导面子?所以,这次抓人,和你们洗浴中心没关系,好好配合就是了。” 那服务员神色有些古怪,好像有些惊奇,又有些不可思议,但总之神情放松下来,只是将信将疑,打量了周修常和身后的众人几眼,又把目光集中到周修常身上,死盯了他几下,道:“那你们要我们怎么做?” 周修常故意沉吟了一会儿,道:“这样,我把该让你知道的,让你知道知道。” 服务员道:“好好。要不然,我也不要向领导交待。” 周修常看了看她胸前的胸牌,道:“你是今天的值班经理?” 服务员道:“是。” 周修常笑了,道:“真没想到,本来以为你是个普通服务员呢。怪不得知道那姓谭的和姓黑的。” 那值班经理大概三十多岁,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眉眼如丝,精心地描过,脸上扑粉如雪,远远看去似乎美人如画,近看去便波纹嶙峋了。 经理道:“那谭……姓谭的也总来……” 周修常道:“我今天对他没兴趣。告诉你,今儿要抓的嫖娼,性质非常严重!是一起未成年人嫖娼案!涉案人员我们盯了很久了,然而受害者不配合我们,我们一直没有直接证据,检察院那边也不批。唉!” 值班经理一听是未成年人的案子,震惊得脸色一白,她十分清楚,这性质真的很严重。 周修常故意唉声叹气地摇摇头,做出很懊丧的样子:“民愤很大,我们却也没辙,成天尽被骂了。你有没有孩子?想象一下,你也有个女儿,遇到这种事怎么办?说,还是不说?说出来呢,孩子以后怎么……对?” 周修常好像在聊天一样,争取值班经理的完全信任。 值班经理见周修常说得头头是道,甚至将案情中的利害关系都熟稔至极,先前的疑虑尽去,很理解地道:“是啊!这种人,不能饶了!我完全配合你们。我也有个女儿,她才九岁,这样的祸害绝不能留着!” 周修常点头,道:“这就是了。” 值班经理道:“那现在……行动吗?” 周修常摇头道:“不急。我们这次有卧底的人。”他必须要给竺兰兰和苏语琪留出“玩耍”的时间。 在策划时,竺兰兰和苏语琪就说过,面对着令人作呕的色狼,她俩真的一刻也不想多呆。不过,周修常说,这次大家有备无患,你们俩不妨像今天下午一样,尽情地玩耍一下他们俩,他们俩要是敢胡来,大家即刻就冲进去保护你们。竺兰兰和苏语琪都是娇惯出的御姐脾气,此刻她俩对视一眼,均感自己有这么多人做靠山,可以有恃无恐地戏耍戏耍犯贱的男人,倒不失为一件好玩的事情。 值班经理心情有些激动,道:“那……那我们现在做什么?” 周修常道:“东七和东八这两个房间里,都有谁?你知道么?” 值班经理道:“我想想……东七房间被两个男人包下了……” 周修常立即问道:“这两个男人多大?” 值班经理道:“年龄不大……”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三个条件 而后,苏语琪便和竺兰兰一起,被颜宇天半拉半引地走进了东八房间。 房间门脸极为普通,就是一扇极常见的家用室内门,但是打开门后,竺兰兰和苏语琪都惊讶地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房门一开,迎面一扇屏风,画的两只仙鹤,翘首对立,边缘伸出一支虬结老枝,似有几分迎客之意。此处空间便是玄关,虽然逼仄,却在屏风意境幽远的图画中显得悠然辽阔;一边装有鞋架,颜宇天脱了鞋子,竺兰兰和苏语琪对视一眼,也都脱了鞋子。她们都主意到,鞋架上已经有了一双男士皮鞋,二女对视一眼,均感到前路凶险,却无比的新鲜刺激。转过屏风,眼前豁然开朗,只见房间有二十来平米,类似竹席一样的席子铺地,竟是日式榻榻米。几盏灯光设在房间各处,错落有致,光晕叠映,明晃晃的有如烛火,照在二女脸上,倍增娇艳。房间正中一张及膝高的大几案,通体黑玉般黝黑发亮,桌面上用金线勾勒着几朵菊花,流畅写意,古朴别致。大几案长边的两侧,却是隔案而设的一对落地沙发,沙发上暗红色坐垫极厚,在视觉上就给人以舒适无虞之感。房间里的色调从明黄色渐变、过渡到暗红和黝黑色,显得古色古香,素净清幽,令人目眩神驰。 当然,若不是几案一侧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中年老胖子就好了。这老胖子双目色眯眯的,一开始见到竺兰兰时,他嘴角轻轻地一翘,倒也不如何惊奇,但是当看到白衣胜雪的苏语琪时,方才眼睛一亮,觉得这一对黑白双姝并肩而立,华美非凡,悦目至极。 而竺兰兰和苏语琪一走进房间,顿时被房间内古朴优雅的格调吸引住了,啧啧赞叹之余,却忽然闻到一阵呛鼻的烟味,不禁皱眉掩鼻,扭头一看,只见那老胖子露出猥琐的笑容,一只猪蹄夹着烟卷,猪嘴里吞云吐雾,露出一口变黄的猪牙。 这个老猪的存在,委实与雅致的房间格格不入,大煞风景。 但这一场景,却是竺兰兰和苏语琪心里早有预见的。登时,苏语琪作出万分惊惧之状,叫了起来—— “他是谁?!来干什么?” 苏语琪叫嚷着,就和竺兰兰搂抱在一起,好像见到鬼魂的小天使。竺兰兰一面拍打着她,一面向郭本易怒目而视,好像在看一个根本不该存在的邪恶生物。 郭本易却厚颜无耻地“哈哈”笑着,似乎眼前这一幕,尽在情理之中,毫无意外,道:“别害怕嘛!兰兰认识我,她知道我是谁。兰兰,你没有把关于我的事情跟这小姑娘说一说?” 竺兰兰冷冷地道:“我跟她说你的事情干什么?你怎么会在这里?” 郭本易道:“你俩的关系不是……那个吗?所以我以为你会和她讲一讲我呢。毕竟呀,兰兰,你隐藏得可真够深的。” 竺兰兰心道:“哼,难道还有比你更深的么?”说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为什么在这里。”说着,她面向颜宇天,“他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只有你一个人吗?” 颜宇天笑道:“兰兰,我从来没有说过,只有我一个人啊。是不是你听错了?你想想,你们有两个人,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的话,我是不是……吃不消啊?” 郭本易接话道:“对对,消化不良啊!” 颜宇天又道:“还有啊,兰兰,吃水不忘打井人,别忘了,当年是谁力保你进入学校的。这些,都是很深很深的恩情呢。” 竺兰兰冷笑道:“所以呢?你想让我还了?” 郭本易道:“还什么?大家都是各取所需,无所谓还不还的。对,宇天?” 颜宇天配合着道:“您说的极是。” 郭本易接着道:“还有啊,你们俩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以后会有很多麻烦的,都这么大了,都是成年人,要懂事嘛!”他指着苏语琪道,“那个小姑娘,你不要怕,我看你好像不是很大?” 苏语琪和竺兰兰对视一眼,故作羞俱,小声说道:“我十九了。” 郭本易“呵呵”笑着,好像长辈体恤晚辈一样,和蔼地道:“那是高中毕业了?在上学?还是工作啦?” 苏语琪依旧小声道:“师范大学,大一。”又指着竺兰兰,“她是我学姐。” 这么一说,两人的关系登时便清楚了。郭本易和颜宇天眼神交流,都是微微点头。竺兰兰和苏语琪同样传递着眼神,目光都隐隐放光。 郭本易道:“哦,原来如此,那你叫什么?” 苏语琪目光一垂,作羞涩状,故意不说。 颜宇天这时说道:“叫她小苏就行了。” “小苏?”郭本易笑着,上下打量着她,“果然令人骨酥筋软啊!这么漂亮水灵的姑娘,居然……唉!可惜啊。”一边说着,一双色眼不停地扫描着二女全身。 被色狼这样看来看去,饶是有心理准备,竺兰兰和苏语琪还是感到一阵皮寒肉紧,目光中不禁有些愠怒。 苏语琪忽然拉了拉竺兰兰,示意她低下头,好说悄悄话,附耳低声道:“他们都在外面了。” 郭本易见小苏姑娘和竺兰兰低声说了句什么,竺兰兰眼睛一亮,随即又复原如初,感到有些蹊跷,有些生气地道:“喂!你们说什么呢?既然大家都在同一个房间,都是自己人,别见外,有什么话不能说的?说出来让我和小宇也听一听嘛!” 竺兰兰脸色愈沉,道:“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是一句胡话而已。” 郭本易笑道:“胡话?好哇,我就喜欢听胡话。越胡的话,我越想听!” 颜宇天也道:“胡话最好听。打麻将,最爱说的就是:胡了!” 竺兰兰道:“你们真的想知道?” 郭本易道:“说,说。难道我们俩大男人,还能真被小苏姑娘一句悄悄话给吓倒?” 竺兰兰道:“好。那我就说了。她……小苏,刚才说,我们来了,主要是不想把我们俩的……恋情,透露出去,所以才来的……” 郭本易十分理解地点头,道:“知道知道。你们俩还是想在一起的,我们也不想棒打鸳鸯,杀人也不过头点地呢!要不然,我们俩找你们过来干什么?要是想捅出去,早就捅出去了!我在你们师范大学可认识不少人啊。”最后一句话说的若有所指。 竺兰兰接着道:“那么,我们俩个弱女子……有几个条件。” 郭本易眉毛一挑,他似乎早有预料,阴森森地笑道:“嘿嘿!嘿嘿!条件嘛……可以有,大家一起商量嘛,先说来,我们听听。” 竺兰兰道:“第一,我们俩的事情,不许你们说出去。如果外人知道了,我们就可以认为是你们说的了。” 颜宇天道:“那可不对啊。万一是你们俩不小心,让别人知道了,难道也怪在我们头上?” 竺兰兰道:“我们很小心,是不会让别人知道的!” 颜宇天“嘻嘻”一笑,道:“很小心?那我是怎么知道的?” 竺兰兰语为之塞。苏语琪接话道:“那还不是因为一路跟踪来?你如果不跟踪,你肯定不会知道。” 这算是强辩了。但是颜宇天也觉得确是此理,如果自己不是去找竺兰兰,也根本无从发现她俩在花园中约会。 这时,郭本易向颜宇天点点头,示意他不必纠缠这一条,答应她们便是了。 颜宇天道:“好,我和老叔都觉得你们俩以后会更加小心的,不会让别人知道的。我们答应你们了。还有呢?” 竺兰兰道:“第二条,今天这里发生的事情,也同样不允许传出去。如果一旦传出去,我们就认为是你们……” 颜宇天道:“是是,又是我们传出去的,你想这么说,对?” 郭本易笑着道:“这可是废话了。我们自然不会乱说的。说出来,对大家都没有好处,岂不是自找没趣嘛。哈哈!” 颜宇天道:“我老叔说的不错。谁都不能说出去。包括你们俩。” 竺兰兰道:“我们两个女孩子……怎么会说?” 郭本易摆摆手,道:“好啦,不就是怕被人知道么?都是见不得人的事情,嘿嘿,大家半斤八两,说出去了都难受。你的条件就这些么?还有吗?” 竺兰兰道:“还有。” “好好,我洗耳恭听。”郭本易略感惊异,不知这二女想着什么,便双手抱臂,做出兴味盎然的倾听之态。 只见竺兰兰和苏语琪快速地交流一下眼神,然后她嗫嚅着嘴唇,欲言又止。 这副娇羞脉脉的模样把郭本易看得心旷神怡,笑道:“还有什么啊?是我耳朵不好,没听清楚……” 竺兰兰似乎被这句话鼓足了勇气,说道:“还有就是,今晚上怎么玩,得我们……我们俩姑娘说的算!” 郭本易和颜宇天听了,都翘舌不下,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不禁四目交汇,却从对方同样惊异莫名的神情中确认了自己的耳朵功能完好。接着,叔侄俩一起耸肩而笑。 竺兰兰不快道:“你们笑什么?你们这么欺负我们,难道还不能用我们的方法来吗?” 郭本易边笑边点头:“兰兰……竺兰兰……刚才那句话能从你的樱桃小口里出来,如果不是亲眼见到,亲耳听到,说什么我也是不信的。” 颜宇天也道:“是啊。每天看上去是那么……清纯可爱,谁知道竟然懂得这么多!” 竺兰兰听得贝齿暗咬,尽管她心中多少次未雨绸缪,告诫自己今晚必定会听到许多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但此刻声声入耳,心中还是激愤不已,直要发作。苏语琪赶紧握住她手掌,轻轻地摇了摇,竺兰兰这才忍住,心道:“且让你们狂上一阵子,你以为我们真要带你们玩?主动权在我们手上,是带你们下地狱的!” “哈哈哈……” 郭本易伸出手指,指点着竺兰兰,又指点了小苏姑娘几下,道:“还是你们年轻人会玩!现在女孩子都不讲究羞耻了!也是,不是说什么性开放吗?果然很开放啊。我郭本易真是老了,现在的世面都看不懂了。小宇啊,你瞧如何?” 第一百四十章 猎物玩物 颜宇天道:“很有意思呢。嘻嘻。老叔,你还不老,你也得跟得上时代嘛。” 郭本易听了,心花怒放,好像自己真的一瞬间年轻了十几岁,道:“对啊!我还可以有第二春、第三春!人老心不老嘛!多和年轻人接触,就是好!尤其是和兰兰以及这位小苏姑娘接触,会了解不少自己之前不了解的知识和层次,简直是开阔眼界,扩展人生境界的好机会!” 颜宇天笑嘻嘻地道:“都说,活到老,学到老,现在改革春风吹满地,新奇事物层出不穷,老叔,该到了你向年轻姑娘学习学习的时候了。” 郭本易指着他道:“你小子揶揄我!呵呵!的确,学无止境,学海无涯,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我郭本易别看老了,一定会不耻下问的,不过毕竟痴长了你们几岁,多吃了几碗饭……” 颜宇天笑着接话道:“多拉了几泼屎……” 郭本易捂着鼻子笑道:“臭不可闻!光说吃饭就行了嘛……” 苏语琪冷笑一声,低声道:“怪不得臭屁这么多。呸呸!” 这声音只有竺兰兰能听到,她也握了握苏语琪的手,怕她也火气上头,怒炸起来。 只听郭本易接着道:“在某些方面、某些领域,我还是十分熟悉,得心应手的!所以,我们不妨一起学习,一起进步嘛!” “不行!”竺兰兰忽然一声娇叱,“必须按我们的方式来!必须要听我们的!否则的话,就拼个你死我活!” 两头色狼听了,惊诧之情比之刚才有过之而无不及。明明几分钟之前还是瑟瑟发抖的小白兔,忽然之间摇身一变,成了说一不二的母老虎。郭本易和颜宇天再一次对视,目光中都闪过一丝疑虑。 颜宇天道:“你们的方式?你们什么方式?” 竺兰兰忽然又扭捏起来,道:“就是……就是按照我们的想法去……做。” “嘿嘿!”颜宇天嬉笑着,“那你们是怎么个想法呢?” 竺兰兰支吾道:“反正……反正就是……就是我们的想法。” 郭本易抬起胳臂,手掌在空中向下压了压,缓和一下气氛,笑着说道:“小宇啊,我觉得姑娘们想按照她们的想法来,就按照她们的想法来好了。娱人娱己都是娱,姑娘们也想得到快乐,我们怎么能不给予呢?” 他又对着竺兰兰和小苏姑娘道:“今天啊,我就当一回小学生,看两位女教师如何传道授业,解我这个老家伙小学生的疑惑喽!” 说罢,和颜宇天都笑起来。 沉浸在欢娱期待中的两头色狼都没有主意到,就在他们张嘴大笑的同时,竺兰兰和苏语琪的嘴角也微微翘起。 两头色狼笑罢,郭本易道:“那么我们就恭迎两位美女老师上台。” 他说着“上台”,实际上左手一拍,示意着竺兰兰和苏语琪走来,在自己身边落座。颜宇天走到郭本易对面坐下,这么一来,一对隔案而设的沙发上已经各坐了一头色狼,竺兰兰和苏语琪只能分坐在他俩身边。 竺兰兰和苏语琪走到沙发前,一时犹豫不决,不知谁该坐在哪里。实际上,她二人并不想分开坐。 郭本易却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道:“兰兰,坐我这里。” 竺兰兰目光闪动,犹疑了几秒钟,坐在了郭本易身边。苏语琪只得坐在了颜宇天身边。 沙发平地而铺,并无腿脚,虽然有一层厚厚的坐垫,但坐上去后双腿一蜷,须得双手抱膝,或者把腿歪向一旁,苏语琪暗道:“真讨厌,坐得真不舒服,想站起来都费劲!”这么想着,抬头向竺兰兰看了一眼,只见竺兰兰也看着她,显然是一般心思。 郭本易抓起桌上已经摆好的瓜子花生,放到二女跟前:“说罢,我们恭聆教诲。” 虎狼在侧,竺兰兰禁不住浑身打了一个寒噤。喘了几口不匀的气息,正要结结巴巴地开口,忽然一阵敲门声响起…… 四人都是一愣。郭本易更是眉头紧锁,甚至微露慌张之色,随即看着竺兰兰的眼神中带着几分狠戾:“怎么回事?!” 竺兰兰神色同样着慌,道:“什么怎么回事?我怎么知道?” 门外响起了服务生的声音,说是送水果的。 郭本易听了,这才神情缓和,但仍是十分警惕,冲颜宇天道:“你打开门缝,看一下。” 尽管颜宇天之前便在竺兰兰手下受过亏,然而有过前车之鉴的他,却觉得这次老叔如此紧张未免有些杞人忧天了。眼看着自己握着二女把柄,她们此刻又身处风月之地,与两个男人共处一室,还能耍什么花样? 他绕过屏风,打开门探头一看,的确是服务员,心中更笑老叔越老越胆小。 只见一个瘦瘦的服务生端着一盘水果走进来,郭本易看着这个服务员把水果放下,神情才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那瘦子服务员一边放水果,一边没事找事地道:“三位请慢用。现在天气很冷,很干,而吃西瓜可以解渴,还可以滋润皮肤,尤其对于女士特别好;西红柿含有丰富的营养,给男人吃也很好……”他这么说,是为了仔细看一看三人的面貌,出去后好向周修常汇报。 瘦子的目光在和其中一个穿白衣的女孩交汇的时候,那女孩极快地浅笑一下,还向他眨了眨眼。瘦子一愣,想不到这个漂亮姑娘居然会对自己使眼色,难道她知道我是谁? 郭本易却相当的不耐烦,他拿起一个桔子,边剥皮边道:“好了好了,走走。” 瘦子这才起身离开。颜宇天则把门反锁,回来做到苏语琪身边,拿起一个桔子给苏语琪,道:“小苏妹妹,别客气,如果饿了的话,我们可以再要点吃的。” 两女尽管晚上都未进食,但此刻毫无食欲,连平常十分爱吃的水果都勾不来她们的一丝香涎。 苏语琪接过来桔子,在手中把玩几下,忽然灵机一动,剥开桔子,掰下一块桔瓣,调皮地向竺兰兰掷去。 竺兰兰轻声娇叫,不知所以,只见苏语琪狡狯地看着她,便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了,拿起一个小柿子向她扔去。 苏语琪连忙起身躲开,竺兰兰也起身,作出穷追不舍的模样,追着苏语琪满屋子乱转…… 郭本易和颜宇天都看得呆了。只见两个美女好像忽然间陷入疯癫一样,小苏姑娘每当跑到一盏灯光之旁,便伫足不发,被竺兰兰追上去好一顿揉搓……然后苏语琪又跑向另一盏灯光旁…… 两女一边追,一边小声交流着,每“揉搓”一次,便说上一句:“他们知道我们在这里了……刚才那个来送水果的我认识……他就是周修常的人……” “那我们怎么办……这盏灯的开关我找到了,好隐蔽呀……要不要现在就开始……” “……往门口跑……” 苏语琪有一次发足,这一次,她跑向屏风,然后身子轻盈地一转,绕到了屏风之后,直面着房门,这时竺兰兰追来—— “开门……” “反锁了……” “拧不动……” “我来……” 句子与句子之间,却是娇滴滴的悦耳笑声。 就在这时,只听屏风那头一声大喝:“你们在搞什么名堂?!” 原来,郭本易和颜宇天越看越是惊奇,越是诧异,吃不准二女为何忽然满屋子乱转,不过看在她们身姿曼妙,风姿嫣然的份上还不觉得如何蹊跷;但后来二女向门口跑去,两头色狼方骇异起来:莫不成她们后悔了要逃跑? 郭本易反应快,向颜宇天使个眼色,颜宇天动作快,一起身便向屏风走来,一边走一边喝道:“你们在搞什么名堂?!” 竺兰兰和苏语琪一惊,此时房门仍未打开,她们不知道周修常等可以在外面开门,按照之前的设计,最好是把房门打开,或者弄出动静来也行。二女这番胡闹,便是为了这一关。 眼看着心机败露,苏语琪见竺兰兰正在开门,当下不及多想,当颜宇天转过屏风时,苏语琪猛地向他一扑,嘴里叫道:“哎呀,快救救我!” 颜宇天被她猛地扑来,猝不及防之下身子向后便倒,从屁股到后脑勺,摔了个遍。幸亏这一下不是甚猛,屁股先着地又卸去了不少力道,要不然后脑勺直接摔地,岂不一命呜呼了?他屁股和腰一阵剧痛,可与此同时,鼻孔内幽香扑鼻,身上是一具柔软的娇躯,脸庞又感受到小苏姑娘吐气如兰的温热气息,当下那种剧痛之感化作了阵阵痛快之感。 这时候,竺兰兰已经趁机解锁,把房门虚掩,然后立刻转过屏风,叫道:“好啊,这就去找男人了是不是?” 郭本易觉得二女举止古怪,时而矜持文静,时而羞愤急怒,时而动如脱兔,旁若无人地追逐打闹,心里摸不到准头了。 这时候,竺兰兰见苏语琪已经扑到了颜宇天,便对着郭本易妩媚地笑道:“喂!你还愣着干什么?帮我收拾他们俩呀。眼看着他们是一伙的了。” 郭本易看着竺兰兰眉眼勾人,明艳无方,登时魂飞天外,心中燃起了一团火焰,嗓子发干地咽口口水,笑道:“他们俩……是一伙的了?” 竺兰兰笑道:“我说了,要玩,就按照我们女人的方式玩。也就是我们玩你们。还没有明白吗?” 郭本易看着她俏丽婀娜的丰姿,嘴里喃喃地道:“是……明白了……” 竺兰兰续道:“因此上,你要和你的小侄子比赛呢,看你们俩谁伺候我们比较好,谁就能先……爽……” 竺兰兰打开了房门,心中有底之后,也愈发骄狂放纵起来,只想着好好戏耍一下男人们。 苏语琪和竺兰兰目光交流一下,均是嘴角一勾,四只美目里闪烁出几缕寒光。这两个精虫上脑的男人哪里能想到攻守之势逆转,自己已然成为两女眼中的猎物,或者,玩物? 第一百四十一章 女王陛下 郭本易身子半软,干着嗓子道:“我们……该如何收拾他们俩呢?” 竺兰兰道:“哼!时机都已经过去了。” 这时候,苏语琪已经从颜宇天身上站起来,在转身离去时,还朝他踢了一脚。她走到竺兰兰身边,故意用色狼们能听见的低声说:“该如何收拾这两个贱货呢?” 竺兰兰翘首屹立,高傲的目光鄙夷地审视着地上的两个男人,道:“让他们竞争好了。” 郭本易道:“竞争?这就是你们的玩法?” 竺兰兰道:“当然啦。竞争谁能讨好他的主子,也就是我们。颜宇天要去伺候小苏,你要伺候我。” 郭本易淫笑着道:“听起来好像你是……你是地主婆啊?” 竺兰兰柔媚地一笑,道:“地主婆?你要叫我主人。” 苏语琪冲着颜宇天道:“你要叫我女王大人。” 颜宇天倒适应得快,居然一翻身,半跪着说道:“是,拜见女王大人。” 竺兰兰一笑,对郭本易说道:“看见了没有?瞧人家多机灵!小苏,看的奴隶很聪明啊,该给他奖励了。” 郭本易听了,比颜宇天还着急地问:“奖励?有什么奖励?” 苏语琪有些羞涩,好半天才鼓足了勇气,道:“你可以脱一件衣服了。” 颜宇天道:“我?脱衣服?” 苏语琪既然开了口,后面的话也就不再扭捏,道:“对呀,不过只允许脱一件。” 竺兰兰道:“我来明说。就是我们要玩一个游戏,主要是你们俩比赛,谁赢了一轮,谁就可以脱一件衣服,然后继续开始下一轮……就看谁先脱光……懂了么?” 郭本易兴奋得直搓手,满脸冒光地道:“我算是开眼界了!原来还可以这么玩,厉害啊!” 颜宇天道:“我倒是听说过国外有这种谁输了就脱衣服的游戏,咱们怎么是谁赢了……” 苏语琪踢了他一脚,道:“怎么?我们就玩谁赢了,不可以么?你要再这么说,我就让你把脱掉的衣服重新穿上,让你没有领先优势!” 颜宇天慌忙道:“不不!我听你的……” 苏语琪佯怒道:“什么听我的?我是谁?” 颜宇天一见她满脸怒色,登时莫名地慌张起来,道:“你是……小苏姑娘啊……” 苏语琪俏脸一沉,道:“你再说一遍,我是谁?”说着,把右脚一翘,右腿架在左腿上,右脚所穿的旅游鞋差点踢倒颜宇天的鼻尖。 颜宇天盯着距离自己鼻尖的鞋子片许,忽然福灵心至,脱口而出道:“你是我的女王大人!” 苏语琪这才展颜微笑,道:“这才对嘛。” 竺兰兰冷哼了一声,对郭本易道:“喂,你看见没有?你侄子比你聪明太多了。小苏,他这么乖,还得有奖励?” 苏语琪笑道:“一定要有啊。”扭头对颜宇天道,“你可以把马甲脱了。” 颜宇天兴奋地脱掉马甲,一边用得胜的眼光看了郭本易一眼。 竺兰兰更是添油加醋地道:“你看看你侄子,多么厉害,这么一会儿就脱了两件了。你呢?行不行呀?” 竺兰兰说着,坐在了及膝高的几案上,身形自然比瘫软在沙发中的郭本易高处许多,处于居高临下的位置。 郭本易一生之中,从未见过如此玩法。他一边感慨现在年轻人真他妈会玩,一边对这种玩法无所适从,竟然觉得,一件件地当着姑娘的面脱掉衣服,比直接脱没有了爬上去还要淫邪几分。至于什么“竞争”“游戏”“比赛”“伺候”“主子”云云,更是觉得莫名其妙。但是当看到侄子颜宇天居然玩得不错,还连接获得了两次奖励,忽然间,内心里的求胜之心乍起,兼又被颜宇天用“得胜”的眼神和竺兰兰的话语刺激了一下,蓦地,居然感到心潮澎湃,热血激荡,宛若少年郎…… 顷刻之间,郭本易体验到了这种新鲜刺激的玩法所带来的愉悦,一股久违的激情灌注在所有神经中,看着眼前一身黑衣的竺兰兰,竟然发出圣洁的光辉,指引他去往快乐逍遥的彼岸…… “女……女皇陛下……”郭本易居然学着电视剧奴才的样子,趴在竺兰兰的脚下。 竺兰兰也感到一点意外,万不料这老家伙从愁眉苦脸的一脸不快,到奴颜婢膝的一脸谄媚,转折之快,出乎意料。 “果然,这些大叔们越老越是着急啊……”竺兰兰心中鄙夷地想着。 郭本易一面向竺兰兰磕头作揖,一面不老实地伸出手去,抱住竺兰兰的小腿,竺兰兰厌恶地一脚踢开,冷颜道:“谁让你抱我的腿了?经过我允许了吗?”接着又可爱地一笑,“不是不可以抱啊,但是这是奖励。你现在还没有奖励呢。” 郭本易听了,诚惶诚恐,道:“是是,是我的不是。女皇陛下恕罪。” 他这么说着,用挑衅的目光看了侄子颜宇天一眼。恰好,颜宇天也用一样的目光看着他。叔侄俩之间的目光闪烁起刀光剑影。 事已至此,颜宇天自不必说,郭本易的警惕之心也抛到了九霄云外,一心一意,只在怎么赢了侄子颜宇天,好率先脱掉所有的衣服,与佳人一亲芳泽。 不知不觉之间,两头色狼已然堕入两位美女的毂中,切实成了她们的玩物。 竺兰兰和苏语琪彼此对视一眼,属于她们的游戏正式开始了。 “我不喜欢当女王,我喜欢当主人。”苏语琪嬉笑着对颜宇天道,“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颜宇天一脸茫然,只目不转睛,仰望着头顶的小美女,道:“不……不知道……” 苏语琪“哼”了一声,道:“太笨了你,连这个都猜不到?” 颜宇天“嗯嗯”着:“猜……猜不到……” 竺兰兰见状,也拿这个问题问郭本易,道:“我也不想当女皇呢。我也想当主人,你猜猜为什么?” 苏语琪笑道:“对,你俩都猜一猜,为什么我们想当主人啊?” 竺兰兰笑道:“谁猜对了,可以脱一件衣服;而另一个人就要穿上一件衣服。” 郭本易和颜宇天彼此瞪视一眼,都苦苦思索起来。 片刻后,郭本易“嘿嘿”一笑,道:“我猜出来了!” 颜宇天不服气,也跟着说道:“我我!我也猜出来了?” 郭本易恨恨地道:“你什么意思?难道还要跟我抢答么?” 颜宇天不屑道:“女王大人们说的算!她们又没说不能抢答!” 竺兰兰道:“对,可以抢答!不过,要是答错了,也要穿一件衣服的!” 郭本易向颜宇天一挥手,道:“好啊,那我让你。大不了我把外套穿上就是了。” 苏语琪用脚尖踢了踢颜宇天,道:“那你就说?为什么我们想当主人?” 颜宇天支支吾吾,道:“因为……因为……两位女王大人都不喜欢当女王大人……”他越说声音越低,显然自己都觉得打出丑态。 郭本易指着他哈哈大笑,道:“什么啊?连话都说不明白。” 颜宇天愤愤不平,道:“那你说啊。” 竺兰兰和苏语琪见两头色狼吵架,都相视一笑。竺兰兰对郭本易笑道:“你要是能说对了,我允许你脱两件衣裳。” 苏语琪却用鞋底踹了一脚颜宇天,道:“你真笨!笨死啦!穿上一件衣服!” 颜宇天不甘,道:“等等的,我看看这个老家伙能说出来什么,他万一也不对呢?那我们俩不就扯平了?我就不用脱衣服了?” 苏语琪道:“你怎么知道人家就一定答不对呢?” 郭本易也得意地道:“嘿嘿!就是,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答不对呢?我要是能答上来,怎么办?要不要玩一点大的?” 颜宇天见老叔自信满满,本有怯意,但在美人目下,焉能俯首认输,梗着脖子道:“哼!我就不信你也能答对?你个老家伙,能玩好我们年轻人的游戏吗?” 郭本易也梗着脖子,像年轻人一样十分激动,面红耳赤地道:“我能!我还年轻!我一点都不老,我怎么就不能?!” 竺兰兰和苏语琪见他俩快要打起来了,却先害怕起来,男人一旦动手,欲火转怒火,这游戏玩不下去不说,她们亦身陷险境了。 竺兰兰赶紧说道:“吵什么?!这样,郭本易要是答对了,就可以脱两件衣服。” 苏语琪跟着道:“他要是答错了,我的颜宇天就不穿衣服了。” 她俩这是故意把矛盾揽在自己的手里,同时也就把掌控事态的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中。 郭本易道:“那我要是答错了呢?” 颜宇天冷笑道:“你听听,他根本就没有把握,他一定会答错的!” 郭本易瞪着他道:“你又不知道答案,反正你他妈答错了!笨猪!” 颜宇天道:“你个老不死的坏王八蛋还是笨猪!” 郭本易气急败坏,指着他道:“你……你个兔崽子,我是你叔,你居然……哎呦!” 话音未落,郭本易忽然发觉自己的右肩被竺兰兰一踹,听她厉声喝道:“我说过你们俩都不许再吵吵了,还这么样是不是?” 郭本易像小孩一样叫冤枉,道:“是他先骂我的!” 竺兰兰道:“骂你怎么了?他怎么不骂别人呢?他的话重要吗?人家骂你,你就一定得捡起来是不是?你的答案呢?说出来比什么都强对不对?是不是你也没有答案啊?所以才被他刺激到了?” 颜宇天故意阴阳怪气地道:“他能有什么答案,他满脑子精虫!” 郭本易刚要发作,只见竺兰兰的高跟鞋鞋跟踩住了他的手,示意他忍着。 紧接着,只听“啪”的一声响,却是颜宇天的脸上挨了苏语琪一记耳光。 苏语琪厉声道:“你怎么那么不要脸?就因为自己没有答对,所以就反复刺激人家,不让人家说是不是?” 第一百四十二章 莺笑狗吠 颜宇天道:“奴才……就是这个意思!奴才今天就是要赢!”他一开始被打,心底里腾起一股怒火,觉得自己卑躬屈膝地跪在女孩子跟前,是不是有些颜面尽丧?俗话说男儿膝下有黄金,然而自己却为了一泄欲火而甘做奴才,哪里还有半点男儿志气?不过,这种想法刚一朦胧产生,却和郭本易得意洋洋的目光对上,登时什么“男儿志气”一扫而空,化“委屈”为“奴力”,更加向苏语琪卖笑起来。 苏语琪用脚背蹭着他的脸,语带褒奖地道:“这样才对嘛!有这个心思就好。” 郭本易道:“哼!你会赢?赢个……哎呦!”却被手被竺兰兰踩疼了。 竺兰兰道:“快说出你的答案?答对了让你脱衣服喽!” 郭本易像一只哈巴狗一样,笑道:“你俩之所以不想做女皇,而想做主人,是因为我们俩……” 竺兰兰道:“是么?我俩怎么了?” 郭本易想说什么,却感到难以开口,这时他看了一眼颜宇天,眼神瞬间就坚定了,说道:“因为女皇对应臣子,而主人则对应贱狗。你们想把我们当成贱狗!” “哈哈!”“嘻嘻!”竺兰兰和苏语琪都笑起来。 郭本易道:“怎么样?奴才答得对不对?” 竺兰兰忽然止笑,轻踢了一脚郭本易,道:“还奴才呢?刚才自己都说是什么动物了,怎么还管自己叫奴才?” 郭本易一听,便知道自己答对了,道:“对对,我是贱狗!” 苏语琪对颜宇天道:“听见么?人家的狗是多么聪明啊,我的狗可真是一只大笨狗。” 颜宇天冷着脸,十分不服气,他不服气的是,自己率先放下身段耍贱,可后者居上,居然被超过去了。 苏语琪见他脸色不快,笑道:“板着脸给主人看吗?告诉你,虽然我的狗很笨,但是看在忠诚的份上,我就饶你不用穿衣服了。” 颜宇天立刻双目放光,道:“谢谢主人!” 郭本易却不服气起来,道:“这不公平!凭什么不让他穿衣服?” 苏语琪冷然道:“他是我的狗,你叫嚷什么?兰兰,你也不好好管管你这只狗。” 竺兰兰踹了一脚郭本易,道:“怎么?你不服是不是?” 郭本易道:“我当然不服!” 竺兰兰道:“不服你跟我说呀,跟别的狗的主人叫嚷,万一人家放狗咬你呢?” 郭本易道:“我就是觉得不公平……” 竺兰兰把左腿向前一伸,道:“这样,为了补偿你,我允许摸一下小腿,记住,就一下。” 郭本易这才舒张了老脸,笑道:“奴才……啊不,贱狗谢主人了!” 竺兰兰忍着恶心,让他摸了一下,旋即收回腿,道:“现在脱两件衣服。这样,你就和颜宇天平等了。” 郭本易喜滋滋地脱了两件衣裳,看向颜宇天的目光中更多了许多寻衅挑战之意。颜宇天也一般地回敬着他。 竺兰兰和苏语琪成功地玩弄了叔侄俩,又挑拨离间,让他俩怒目相向,简直乐不可支,笑得花枝乱颤。 郭本易和颜宇天看见二女笑靥如花,风姿招摇,早就心荡神驰,想入非非,此时间对自己的男儿屈膝毫不以为意,只觉平生之快,竟在此二女的石榴裙下,玉腿之旁。 郭本易笑道:“嘿嘿!嘿嘿!主人大人,接下来要比赛什么?我一定能赢这笨小子!” 颜宇天道:“妈的!放屁!你这只贱狗放屁!” 郭本易沉着脸道:“你敢说你不是贱狗?” 颜宇天道:“我这只贱狗不会放屁,你会。” 竺兰兰和苏语琪见他俩说话粗俗起来,当真是犯贱无下限了,实在令人反胃。 竺兰兰娇喝道:“说什么?臭不臭啊?薰到我们怎么办?” 苏语琪也跟着道:“就是。怪不得都是吃屎的种。” 面对着此类肆意羞辱,郭本易和颜宇天自然有羞耻之心,但这种羞耻之心居然莫名其妙转化为某种奇妙的快感,席卷全身,深入骨髓。 颜宇天辩解道:“回主人,不是我放的!是他!” 郭本易道:“你这可是在放屁了啊!” 苏语琪道:“好啦,又开始恶心我们了是不是?你们俩想比一比贱,当然是可以的。兰兰姐,你说怎么玩?” 竺兰兰道:“咦?干嘛让我说?” 苏语琪媚笑道:“你经验丰富嘛。” 竺兰兰轻轻地“哼”了一声,俯视着郭本易,道:“他们俩既然愿意当狗了,那就让……让他们学狗叫好不好?” 苏语琪拍手道:“这个好。谁学的像,谁就可以脱两件衣服了。” 郭本易和颜宇天一听,都是双目放光,显得跃跃欲试。 竺兰兰道:“那你们就开始,从现在开始,只允许你们狗叫。郭本易,你先叫一个,给你侄子示范一下。” 郭本易听了,万分得意地向颜宇天看了一眼,随即刚要开口,只听身旁传来一阵狗叫声,竟是颜宇天抢先发出来的:“汪汪汪!汪汪汪!” 这么一叫,竺兰兰和苏语琪只觉得万分好笑,咯咯咯笑个不停。而郭本易却僵立当场,好似被人夺了头功,气愤莫名,只斜着眼瞪着颜宇天。 颜宇天也斜睨着他,眼神中是轻蔑之意:“看什么看?你个老家伙,不,老狗,反应慢。” 竺兰兰和苏语琪本来将将止笑,一听“反应慢”三字,登时又捧腹起来。这三个字本来无甚好笑之处,但是此刻却令人不禁。 郭本易咬着牙道:“颜宇天你个小兔崽子!” 颜宇天得意洋洋:“我是小苏姑娘的狗,怎么说也是狗崽,什么兔崽子根本说不上。你呢,老狗一条!反应慢!”他见“反应慢”三字让“主人们”乐不可支,于是加重语气,又说了一遍。 郭本易气得狗脸通红,忽然,竟抱住竺兰兰的腿,道:“主人,你没看见吗?打狗还得看主人呢!这条狗对主人不尊重!” 竺兰兰道:“那是人家的狗厉害,你自己不行,还盼这主人出面么?笨狗!” 郭本易这才感觉到伤了自尊了,脸上阴晴不定。 竺兰兰察言观色,看到郭本易气血上涌,生怕他回过劲儿来,到时候游戏便毁于一旦,便赶紧道:“不过,你没有抢过他,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他这只狗乱叫。这说明,人家的狗不如你乖巧。”她对苏语琪眨眨眼睛,道,“小苏,你看看你的狗,没经过你的允许,上来就叫,真不乖。” 郭本易听竺兰兰清脆悦耳的声音说他“乖”,脸上顿时阴云散尽,笑道:“就是嘛,他不乖!主人,你得为我做主。” 竺兰兰道:“这个自然。小苏,你说怎么办?” 苏语琪道:“我的狗不乖,但是忠诚于我啊,他愿意咬谁就咬谁,反正不会咬我,对不对?” 颜宇天点头哈腰,道:“正是正是。” 苏语琪却一脚踹他肩膀,道:“是什么?你这么说,对吗?” 颜宇天道:“哪里不对了?” 苏语琪道:“你是什么?” 颜宇天道:“哦哦,懂了,我应该说:‘汪汪汪’!” “说!”苏语琪说着,又踹了他另一侧肩膀。 颜宇天被她这么踢打,反而觉得有趣又兴奋,道:“汪汪汪!” 竺兰兰和苏语琪又笑起来。 竺兰兰边笑边对着郭本易道:“你很乖,但是也太不机灵了!赶紧叫哇!” 郭本易这才加入学狗叫的队伍中,房间里立刻莺笑狗吠,夹杂在一起…… 郭本易和颜宇天都扯着嗓子乱叫一通,叫得口干舌燥,呼呼喘气。连竺兰兰和苏语琪都有些笑累了。 竺兰兰和苏语琪商量道:“小苏,你觉得谁赢了?” 苏语琪道:“还用说,不论是声音标准程度还是卖力程度,自然是我的狗啊。” 竺兰兰道:“才不是呢,论卖力程度,你的根本比不上我的。” 苏语琪道:“才不是呢。刚才那么多叫声里面,我的狗完全盖过了你的狗。” 竺兰兰摇头,道:“我说的是卖力,这条老狗如此卖力,我是很欣赏的。” 苏语琪道:“我的狗,我也很欣赏啊。” “主人们”的言谈听得郭本易和颜宇天都喜笑颜开,为自己能获得主人的认可而骄傲不已。 竺兰兰道:“我决定了,让我的狗脱两件衣服。” 苏语琪道:“我的狗也要脱两件。” 说着,二女各自命郭本易和颜宇天脱下两件衣服。适才一通“狗吠”,以及种种激烈的“竞争”,让他俩早就汗流浃背,此刻脱下毛衣,觉得一阵清爽,身子竟也为之一轻。 可是脱了毛衣,如若再脱上衣,不免就要打赤膊了。 竺兰兰道:“真笨!裤子和鞋子也算啊!” 郭本易和颜宇天恍然大悟,要把各自的鞋子脱掉。 苏语琪道:“不行都脱下!说了,允许你们脱两件衣服,刚脱下一件毛衣,算一件;一只鞋子,也算一件,因此上,你俩现在只能脱一只鞋子!” 郭、颜二人只好各自脱掉一只鞋。 竺兰兰道:“小苏姑娘,下面该你了。” 苏语琪奇道:“该我?该我什么?” 竺兰兰道:“该你出主意啊,怎么让他们继续比赛。” 刚刚一通学狗叫,两只狗各自脱了两件衣服,可谓旗鼓相当。 苏语琪想了想,道:“既然是狗的话……刚才又学了狗叫……那现在就学狗爬好了!” 竺兰兰小手一拍,道:“这个主意真棒!” 连苏语琪自己都觉得惊讶:何时变得如此“会玩”了? 虽然只是学了一阵狗叫,可是郭本易和颜宇天已经气喘吁吁,此时听见要他们继续学狗爬,不禁一阵苦笑,两人不禁对视了一眼。不料,这一眼看后,绝不服气的双方,都立刻斗志昂扬起来。 郭本易道:“爬就爬,怕什么?” 颜宇天道:“嘿嘿!你这条老狗,想跟我比快!痴心妄想!” 而郭本易也的确觉得自己年迈,所以他决定笨鸟先飞,像上次颜宇天无令而行一样,他也擅自做主,未待竺兰兰发令,便迅速趴在地上游走起来。 第一百四十三章 玉果戏猴 颜宇天一见,想要紧随其后,但一想起刚才被苏语琪踹了两下,便道:“主人,你看,他先爬了!” 苏语琪冷然道:“你蠢!你怎么不爬!?” 颜宇天道:“我没有得到主人的命令……” “笨!快去爬!”苏语琪不耐烦地下令。 颜宇天立刻也趴在地上追赶郭本易。郭本易丝毫不敢怠慢,一朝领先,便勇往直前,绕着几案和沙发转起圈来…… 颜宇天一路紧追,郭本易也毫无懈怠,二人竟然围着沙发你追我赶地转了四五圈,直爬得脑袋冒汗才巴巴的停下来,大气连喘,似乎连舌头都要喘出来了。 苏语琪站起来,走到颜宇天身边,奚落似的说道:“怎么?你怎么连一只老狗都爬不过?也太丢人了?” 颜宇天喘着气道:“我不知道……他真能……跑这么快……” 郭本易也连呼带喘,笑着道:“告诉你,你小子……不行……”说着,一口气没有喘匀,就咳嗽起来。 颜宇天一见大乐,刚笑了两声,结果自己也一吸气,口水呛进了气管,咳嗽得比郭本易更剧。 倒是竺兰兰和苏语琪掩嘴而笑。苏语琪踢了一脚颜宇天,道:“太没出息了?真给你主子丢脸。” 颜宇天咳嗽得面红耳赤,道:“奴才下回……啊不,我这条狗下回主意……” 竺兰兰道:“我的狗表现倒是蛮不错的,可以表扬一下哦!” 郭本易一听,十分得意,果真像条狗一样摇头晃尾起来,丑态毕现。 苏语琪道:“兰姐姐,这不算?” 竺兰兰道:“怎么不算了?” 苏语琪道:“你家狗狗是提前跑的,又在前面碍事、挡路,导致我家狗狗想超过去都被阻住了……” 苏语琪还未说完,颜宇天都感激涕零起来:“主人明察秋毫啊!主人一定要为我做主啊!就是郭本易这条老狗,晃晃悠悠的挡着我,要不然我早就超过去了!” 苏语琪呵斥他道:“那也是你没有能耐!” 颜宇天冤枉道:“咦?我……” 苏语琪道:“哼!你就不会压过去?” 颜宇天方才不吱声了。 这时竺兰兰道:“那就算扯平了。因为上一次是你家狗先叫的。” 苏语琪道:“那也只好如此了。” 于是,竺兰兰和苏语琪各自命令郭本易和颜宇天脱掉两件衣服,他们俩脱掉了另一只鞋子和皮带,算是两件。这么一来,两人又是势均力敌了。 眼看着自己身上的衣衫一件少过一件,郭本易和颜宇天都对视一眼,虽然处于竞争之中,但都觉得胜利在望,很是欣喜。 竺兰兰道:“小苏姑娘,这两条狗还有几件衣服等着脱,那么,下一轮玩什么?” 这时,苏语琪只觉得自己玩游戏的主意开始层出不穷,道:“我看他们俩还没有爬狗,那么我们就骑上去怎么样?” 竺兰兰道:“是骑狗么?” 苏语琪笑道:“正是。这回公平竞争,看谁跑得快。” 竺兰兰用惊异的目光看着苏语琪:“真想不到,你太会玩了。” 苏语琪道:“这还是两头狗给我的灵感嘛。” 郭本易和颜宇天二人连滚带爬地爬了四五圈,虽然不远,但是极为卖力,所以疲态尽显也是有的。不过,竺兰兰和苏语琪彼此商量时撒娇卖萌的样子,犹如一剂兴奋剂打入他俩的脉搏,瞬间竟又热血起来,只觉得自己生龙活虎一般。 颜宇天道:“主人,这一次一定不会给你丢脸的!” 郭本易也跟着向竺兰兰表忠心道:“我也不会。我会让他丢脸!” 于是,竺兰兰和苏语琪各自骑在他们俩身上,令他们俩爬到沙发边上,竺兰兰道:“目标就是从这里爬到窗户下面,再爬回来,谁第一个到,就脱掉三件衣服!” 郭本易道:“懂了!我开始爬了!” 他还想向刚才一样如法炮制,谁知,颜宇天早有提防,趁他刚一启动时,重心不稳,颜宇天用力向郭本易一撞,郭本易自然支撑不住,向左便倒。 “哎!你他妈的……”郭本易气急败坏。 “哈哈哈!活该,让你抢!”颜宇天得意洋洋。 竺兰兰骑在郭本易身上,事实上两条长腿都是支在地面上的,郭本易虽然摔倒,她却双腿一支,便站了起来,嗔怒道:“你怎么这么没用啊?被别的狗撞一下就倒?” 郭本易此时正趴在竺兰兰双腿之下,仰望看去,竺兰兰犹似绝世美神一般,心酥骨软,道:“主人……是因为他欺负我……” 竺兰兰道:“我才不管呢,你怎么不欺负他?你还想不想脱三件衣服了?” 苏语琪拍打着颜宇天的屁股,道:“你说你也是的,欺负别的狗狗可以,干嘛不挑个好时候,偏捡着我姐姐骑在狗身上的时候你偷袭。万一把我姐姐摔着了怎么办?” 颜宇天立刻垂首道:“是是,下回小的主意。” 竺兰兰向郭本易呵斥:“起来,继续!” 郭本易一双老眼看竺兰兰都发痴了,这时听见训斥,连忙醒悟过来,心道:“这次能脱三件呢!”摆好姿势,让竺兰兰坐上来。 竺兰兰和苏语琪再一次坐好,这一次,她们各自教训自己的狗狗道:“这回谁都不能耍赖皮了,要公公平平地比赛一场。” 竺兰兰忽然道:“不过,我的狗年纪大了,是不是应该领先一步?就好像体育场里最外侧的赛道一样,要提前一些?” 苏语琪道:“这不还是属于耍赖吗?” 竺兰兰据理力争:“这那是耍赖?明明是狗老了,自然现象嘛,否则才不是公平呢。” 郭本易和颜宇天见两位主子为他们而拌起嘴来,不禁一种宠幸之意油然而生,对骑在他们后背上的两位主人感激莫名。 苏语琪见竺兰兰语气坚决,似乎不容退让,略感诧异。这时,竺兰兰向她眨眨眼,似有所指。 苏语琪瞥眼一瞧,只见郭本易一头汗水,老气吁吁,瞬间便明白了:“今晚是在捉弄人,却不是来要命的!” 苏语琪已明其意,便道:“那好,老狗就是老狗,咱们年轻,让一让没什么了不起的。”又对颜宇天道,“你说是?我相信你哦,觉得你就算一开始落后一点,后来也会追上的,对不对?” 听着苏语琪娇声软语,颜宇天不迭地回道:“那是一定的。我反正不会辜负主人的期望。” 郭本易嘲讽地笑道:“嘿嘿!你都辜负几次了?” 颜宇天眼睛一斜:“我什么时候辜负了?我哪一次不是让着你,被你打压了!” 郭本易道:“让着我?你你你……你刚才……这叫让着我?” 颜宇天道:“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你之前就是这么对付我的!告诉你,这叫以直报怨,你活该!” 郭本易道:“你个忘恩负义的小王八蛋!” 颜宇天道:“我忘恩负义?哈哈,你郭家祖上是怎么背叛颜家呢?一脉血亲,是怎么姓两个姓的?啊!你说说……” 竺兰兰和苏语琪料不到这两个家伙居然越说越急,渐渐要动了真情真气,这么下去这场戏自然就拆穿了。 竺兰兰和苏语琪对视一眼,彼此轻轻点头,然后一齐动手,拍打着各自“小狗”的屁股,道:“嘴上斗有什么意思,又能耐就来真格的!走!” 说着,两女双腿一夹,算是给郭本易和颜宇天的出发信号了。 他们俩本来斗嘴时均大动肝火,这时得到命令,便怒火转为力量,奋力向前爬去…… 两人心中都带着气,又是争先恐后,一边怒目而视,一边四体大动,甚至故意向对方撞去。因此上,骑在他们身上的竺兰兰和苏语琪便前仰后合,十分不适……干脆,两女都双腿一支,站立起来,两个男人便从各自胯下钻过去。 谁知,郭本易和颜宇天尽管明知“主人们”已经不再骑身,但怒火攻心之时,哪里还顾得了那许多?双方只想着如何勇争潮头,蟾宫折桂,至于其他因素,已经抛诸脑后,无暇顾及。 见到这种情况,竺兰兰和苏语琪都不约而同看了对方一眼,目光之中均有忧色。两女知道,挑拨离间的目的虽然意外达成,但两男怒火上头之时,事情也就趋于失控的边缘了。 只见郭本易和颜宇天一前一后,两人有时甚至相互踢打、推搡……不知怎么的,郭本易年纪虽老,却依然快出颜宇天半个身位,颜宇天心急如焚,索性伸手去抓郭本易的脚。郭本易一只脚被抓,身形自然为之一顿,接着便伸腿回踹过去。 俗话说:胳臂拧不过大腿。颜宇天适才一抓之时,身子也落后了不少,郭本易抬腿一踹,虽然不是有意,却“啪”的一声,正好踹在颜宇天的脸上! “我靠”颜宇天吃痛,叫了一声,抓着郭本易脚的手自然松开了,捂住了自己右脸。多亏了之前他们俩都脱掉了鞋子,此时是穿着袜子,脚踹在颜宇天脸上时,才没有皮破血流。尽管如此,仍然如同受一重拳般眼冒金星,兼又一个老男人的臭脚丫子踢到脸上,臊臭冲鼻,几欲作呕,让颜宇天更加火冒三丈。 眼看着郭本易连滚带爬,就要抵达终点,颜宇天激怒攻心,进而一躬身,双腿一蹬,飞身跃起,向郭本易直扑过去。 “啪!” “哎呦!”郭本易猝不及防,被颜宇天压倒在地,被他死死地压在下面,动弹不得。 “你这王八蛋,你怎么这么混蛋呢!”郭本易又疼又气,破口大骂。 颜宇天道:“咱俩谁刚才是王八蛋?” 郭本易道:“你是!你抓我的脚,被踹了活该!” 颜宇天道:“妈的,反正咱俩一家,你骂我是王八蛋,那你是什么?你是王七蛋!” 郭本易道:“我凭什么比你还少一个蛋?就算是,我也是王九蛋!” 颜宇天道:“九蛋?你不配!” 第一百四十四章 双雄相争 竺兰兰和苏语琪见他俩怒目相向,恨不得吃了对方,口角之争也颇为混沌可笑,于是忍俊不禁;可是,又不敢笑得大声,现在这对叔侄俩可谓是假戏真做,竟然动了真格的。如果他们听见两女在笑,没准醒悟过来,岂不糟糕? 不过,如果完全袖手旁观,任由叔侄俩打闹下去,同样面临失控风险。 于是竺兰兰高声叫道:“都给我住手!难道你们俩不想脱衣服了?” 郭本易和颜宇天一听,好像醒悟过来一样,颜宇天年轻力壮的身躯压着郭本易向前爬去,郭本易哪里甘心,双手抓着颜宇天的腰,一个生拉,一个硬拽,真好似两条难解难分的斗犬。 这么一来,两人还是纠缠在一起,艰难地向终点逼近…… 就在这时,忽然一个桔子瓣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准确地打在了颜宇天的脑袋上。颜宇天一愣,动作便停顿下来,扭头看去,只见苏语琪笑语盈盈,纤纤玉手又剥了一瓣桔子,向他掷来。 颜宇天焉能错过,看准桔子来势,脑袋凑过去,一张嘴接住了这瓣桔子。 桔子入口,甜汁润口,给一番“做狗”后口干舌燥的他带去一阵清凉怡爽,内心里对“主人”的“爱抚”举动受宠若惊。 郭本易见到这种“爱意浓浓”的玩法,既惊且羡,不禁也把目光向自己的“主人”竺兰兰瞧去。只见竺兰兰同样笑靥如花,手里拿着小番茄,玉手一扬,小番茄向郭本易飞来。 竺兰兰用力不准,小番茄方向打偏了,郭本易想飞身过去接住,但身子尚且被颜宇天压着,移动不了几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番茄划过眼前,掉落在地,又咕噜噜滚到了一边。 竺兰兰嗔怒道:“你怎么这么笨呢?连个小西红柿都接不到吗?” 郭本易诚惶诚恐,道:“我……他妈的这小子压着我!” 此时颜宇天的注意力早就不在他身上了,自然没有兴趣继续压着他。郭本易奋力一挣,便轻易从颜宇天身下挣脱出来。而自己反而因为用力过大,导致自己的动作夸张得有些好笑。 竺兰兰先“嘿嘿”一笑,然后板着脸道:“你看看你,谁压着你了?分明是你自己不愿意去接!莫非因为是我扔给你的,所以你不愿意接?” 郭本易道:“绝对不是!”说着,自己赶紧爬过去,捡起那个小番茄扔进嘴里,对竺兰兰道,“你看你看,我吃了!” 竺兰兰的脸色有意地转嗔为喜,笑道:“这才差不多。来,再来一个!”说着,纤手一扬,又扔过来一个小番茄。 苏语琪那边也是一般,剥下桔子瓣向颜宇天扔过去。 郭本易身子已然不便,兼有体力消耗不少,所以有时候就算竺兰兰扔的有准头,他的嘴巴也凑不上去,甚至小番茄会打在他的脸上再弹开去。后来他干脆用手先接住,再往嘴里塞。 而颜宇天则身法忽然变得灵活至极,如猴子般上串下跳,把苏语琪扔过来的每一瓣桔子都用嘴巴完美地接住,嚼了两下便吞进肚…… 原来,竺兰兰和苏语琪见他们俩僵持不下,唯恐闹僵,便干脆横插进下一个项目,转移他们的注意力,果然一击奏效,郭本易和颜宇天都乐此不疲地接水果吃,犹如动物园中被游人喂食的猴子。 苏语琪把一个桔子的桔子瓣扔得堪堪将尽,又和竺兰兰对视一眼,然后意犹未尽地道:“那条小狗,现在咱们来玩点高级的,我一边扔桔子瓣,你一边脱掉衣服,我扔的桔子瓣你一定要接着吃。明白吗?” 颜宇天道:“明白了。我就是一边接着吃,一边脱……”这时,苏语琪正好扔了一个桔子瓣过来,颜宇天只能住嘴,然后慌忙接住,吞进了肚子。 这是苏语琪手头上最后一个桔子瓣。她这个桔子全都扔完了,便继续开剥下一个桔子,同时向颜宇天命令道:“现在开始!” 颜宇天一听,便抓紧动手,慌不迭地解开裤子的纽扣。 那旁的郭本易见了,用不安和哀求的眼神看向竺兰兰,道:“你看看人家,都已经开始了……” 竺兰兰道:“那你呢?怎么不行动起来?” 郭本易如蒙大赦,立即也行动起来。竺兰兰“嘻嘻”笑着,伸手拿一片西瓜,向郭本易扔去。 西瓜汁水飞溅,不似桔子瓣或者小番茄一样可接可捡,于是郭本易只得缩身躲避。 这么一来,竺兰兰和苏语琪玩出了各自的花样。苏语琪是扔桔子瓣,颜宇天则努力用嘴接着吃,像是家养的宠物狗;而竺兰兰则是扔汁水横飞的西瓜片,她自己抓在手里都觉得甜腻粘手,郭本易虽奋力躲避,但还是被砸中几次,身上溅了不少黏糊糊的香甜汁液,倒像一只人人喊打的流浪狗。 郭本易后来索性不躲了,任由西瓜拍打在他的身上,原因是他看到颜宇天脱衣迅速,三下两下就已经只剩下内衣内裤,而自己尚且手忙脚乱,还差点被秋裤绊了一跤。 当只脱到剩下内裤的时候,颜宇天的手停住了,天然的羞耻感让一直手脚麻利的他,停顿在脱下裤头的那一刻。 这时,苏语琪又一个桔子也已经扔完。 竺兰兰手上也没有了西瓜。 郭本易忙乱地把背心脱下。 属于女人们的游戏,似乎就到这里结束了,后面的情节将会是记载两个男人战功显赫的功劳簿。 四人面面相觑。当郭本易和颜宇天视线相交的那一刻,两人都是“嘿嘿”一笑,似乎一笑泯恩仇一般。 而竺兰兰和苏语琪也是视线相交,目光中却传递着一丝慌乱。 情势便在郭本易和颜宇天的相视一笑中悄然逆转,他们俩之前的种种卑躬屈膝的“耕作”,此刻终于可以采摘秀色可餐的累累硕果了。 两条伪装的狗终于显出了狼的本形。竺兰兰和苏语琪暗自长吸口气,先前张扬的笑靥也瞬间收敛成惕栗之色。 苏语琪毕竟年纪小,一阵痛快淋漓的游戏后,不知如何收场,尤其着慌,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握住了竺兰兰的胳臂,低声道:“兰姐姐……” 竺兰兰低声道:“别慌,快完了!” 听了这话,苏语琪内心稍定,再次鼓足勇气向颜宇天看去,只见他目露绿光,口水垂涎,嘴歪鼻斜,像是一只狗、一条狼和一只鸡的混合体。而郭本易则要在以上三者的基础之上,再加上一头猪。 苏语琪觉得胃中有些翻江倒海了,心道:“要是没有周修常他们在外面,或者连兰姐姐也不在,我独自一人面对,那该如何?恐怕只有一死而已?”心中想到了“死”,忽然背脊一寒,她正值豆蔻年华,娇蕊待放,兼又家境优渥,宠溺有加,何尝想到这种骇人之念? 由死而向生,在这一瞬间,苏语琪领略了死生之境,虽然只不过是泛泛有感,但内心深处却颇感震撼。 忽然,竺兰兰捅了她一下,把她从恍惚中唤醒,又用一双秀目瞪了她一眼,仿佛有所责备。 苏语琪随即醒悟:这是到了最关键的一步了! 只见郭本易和颜宇天淫笑着渐渐走近,两人还像是沉浸在游戏中不可自拔一样,口舌之争仍在继续…… 郭本易道:“咋样?看你,摇摇晃晃的。你们年轻人都乱用力气,不会省着,呆一会儿,你能满足谁呀?” 颜宇天道:“你个臭老九,还说我呢!你都气喘吁吁的,呆一会儿,别睡着喽!” 郭本易道:“我年纪比你大,但是经验丰富啊,一会儿知道怎么省力气,肯定比你时间长。” 颜宇天道:“真是倚老卖老,不过这种事情,你勉强个屁!谁不知道你老郭是个三秒钟的老人!装什么装?!” 任何男人听到这一点,都会勃然大怒,郭本易也不意外,怒道:“妈的,小兔崽子,说话别他妈这么过份!你他妈的……”说到一半,他忽然住口,道,“不跟你嘴上逞威风,咱们呆一会儿沙发上见真格的!” 二人言辞之间,看似是在和彼此较劲儿,实则视竺兰兰和苏语琪如囊中之物,是待宰羔羊。 竺兰兰和苏语琪焉听不出此意?幸好此时二女神清智明,对视一眼后,均按部就班,向咄咄逼人的郭本易和颜宇天说道:“你们俩现在……不是不可以,但是……看够了之后,总该答应我们最后一个要求?” 郭本易和颜宇天都停住脚步,问道:“又有什么了?”这一次,二男语气明显有些不耐烦了。 这也是最危险的时刻。竺兰兰和苏语琪都有些小心翼翼起来。她们倒不是担心自己会陷入极大的危险之中,因为门外的周修常等人随时待命,她们担心的乃是计划中最戏剧性的一幕是否是成功上演。 竺兰兰道:“这个要求很简单,决不会让你们吃亏,就是……” 见竺兰兰欲言又止的娇羞模样,郭本易不禁又是喜欢,又是心急,道:“快说快说!被你们俩玩了这么半天,爽是挺爽的,但是也憋了一肚子火,总该轮到我们爽爽了?” 颜宇天也道:“就是就是,这个老家伙都有欲火了,何况是我?” 郭本易斜着眼睛看他,道:“你怎么还这么说话?” 颜宇天也斜睨了他一眼,道:“我怎么说话了?你怎么又不爱听了?我说错什么了么?” 郭本易冷笑道:“你这傻子,居然,嘿嘿……” 哪知,郭本易刚“嘿嘿”冷笑了两声,只听“啪”的一声,自己的右脸一热一麻,竟然挨了颜宇天一个巴掌! 颜宇天好像是喝醉了一般,嘴里全是桔子味,神色也是十分激动,道:“你他妈总是倚老卖老,我就看不惯了!刚才说什么来着?什么什么‘一会儿沙发上见真格的’,我懒得搭理你,这会儿又他妈给老子上鼻梁!” 第一百四十七章 网开一面 周修常轻笑一下,道:“这你都不明白了?我就是想告诉你,这两样拍摄设备,都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真家伙。你们俩的丑态,已经尽数存在了里面。明白了?”他说完,不禁想到,要是在后世,数码相机即时回放,那就可以很方便地给他们亲眼看一看自己的丑态了。 郭本易慌不迭地点头,道:“我……我知道了……周……周总?你就是周总?”郭本易最后的提问,好像并不确认他就是一切的策划者,总觉得背后另有其人要暗害他,他想直接和真正的幕后人物谈谈交易。 竺兰兰这时说道:“他就是周总!你们都想不到?我连他手上的大哥大都见过!” 郭本易一惊,随即目光更加黯淡了,道:“真……真的是他?” 郑大千“嘿嘿”笑着,也坐在了矮脚几案上,和周修常并肩,道:“就是!我今天刚去过他家,最高档的小区,别墅小区,知道是哪了么?” 颜宇天这时忽然说道:“城中花园?” 郑大千道:“哎,对喽!不信,你问问他们。”说着,手指着浩总监等三人。 浩总监道:“没错!门口保安太严了,我们都没进去。要不是周总拦着,我们早就把他打趴下了!” 瘦子和竹竿理所当然地接话道:“对啊对啊!” 周修常摆摆手,让他们暂停,对郭本易道:“晚学没那么厉害,他们口中的‘周总’么,指的乃是……就是我!哈哈!” 郭本易知道自己被小小地戏耍了,死灰一样的脸上又笼罩上了一层苍白。 周修常却像老朋友一样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不好意思,开个玩笑。不过,我是‘周总’这事,不是玩笑。老郭啊,今晚上玩得快乐不快乐?” 郭本易嗫嚅嘴唇,颜宇天却抢答一样说道:“挺好的……” 大伙听了,都忍俊不禁。周修常道:“哪里好了?是不是当狗的时候特别好?” 颜宇天“嗯”了一声,点点头:“是,特别好。”又引起了一阵笑声。 周修常轻轻拍了拍摄像机,道:“其实,我们进来了一会儿,就在屏风那里。你们放心,当狗这事我们没拍摄到,因为机器启动一定有声音嘛,会吓着你们。不过,刚才你们俩赤身裸体从我们一个女生身上爬起来,我们可是拍到了……” 颜宇天好像并未听懂周修常话里的意思,他居然点点头,道:“谢谢,谢谢!” 这两句“谢谢”说的莫名其妙,众人都感到困惑。 周修常也很好奇,道:“谢谢?你谢什么?” 颜宇天涨红着脸,道:“我装狗的时候,你们没拍我……谢谢……” 众人听了,又是好笑,又是可怜。周修常笑道:“不客气,不客气。”众人又是一阵轻笑。 周修常接着道:“所以说,你们装狗这件事,我们都听到了,但是没看到,没证据。放心,说出去了谁也不信。我们也不会说出去。” 郭本易听周修常这意思,好像是要讨价还价了,便道:“那……其他的……小电影……怎么办?”他想表达“录像”的意思,但是一时半会想不起这个词汇了,便说成了“小电影”,当真无比确切和形象。 周修常故意像郭本易竖起大拇指,道:“还是老郭聪明!那就说说,要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办呢?” 郭本易道:“我……我……放过我们……” 周修常问道:“要是你的话,你会放过别人?” 郭本易道:“我……会,会,我放过别人,一定的。” 周修常点点头,又撇撇嘴,道:“你放过别人,就没有提出什么要求么?不提要求,不可能?是,老郭?” 郭本易低着头,道:“是……我……要求……”声音越说越低。 周修常高声道:“什么啊!?我听不清!你说什么要求?” 郭本易方始大声道:“我……我没要求……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我……一切都听你的。” 周修常道:“都听我的?真的?” 郭本易还没回答,颜宇天抢先说道:“我反正是听你的了!那个……我以后躲着你走,绝对不烦你,竺兰兰我是……再也不敢想了,我以后也躲着她走。”他又看着郑大千,继续道,“还有他,我以后见了他,也躲着他走。我绝不烦你们……” 周修常道:“那要是撞见了呢?” 颜宇天道:“我扭头就走。” 郑大千道:“那要是看见你就觉得恶心呢?” 颜宇天不吱声了。 郭本易这时察言观色,看出周修常似乎不想咄咄逼人,便道:“那周……周总让我们怎样?我们都听你的。” 周修常道:“这句话才像话嘛!你们俩呀,以后就别出现的安原二中了,好不好?” 周修常说得轻描淡写,郭本易和颜宇天却愁眉苦脸。他们俩也明白,这已经算是从轻发落了,但亲耳听到,仍然像是晴天霹雳一样难以接受。 郭本易支吾着,道:“可是我……我都已经……这么大岁数了,我能干什么去啊……” 颜宇天道:“我要是去了别的学校,我都……我肯定当不上最吃香的了!” 周修常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像看两只耍贱的怪物,道:“哼,你俩还想着能换个学校之类的是么?不可能啦,出门扫大街。” 郭本易机灵,一扭腰,顺势跪下,双手合十,道:“我们知道错了,求求你,放过我们……” 周修常不为所动:“我已经放过你们了!要不然,我回去把照片洗出来,把胶片复制了,然后公开一下?让全世界看看你们的丑态?” 郭本易和颜宇天都一齐摇头。颜宇天见郭本易跪着,自己也跪下来,道:“你,您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 周修常厉声道:“呦呵,现在知道后悔了?当没发生过?你觉得可能吗?” 苏语琪这时站起来,说道:“什么叫当没发生过?你这么大人怎么不害臊!你以为你一句话就能混过去,以后继续在校园里为非作歹么?” 颜宇天道:“不,我没想过为非作歹……” 苏语琪道:“没想过?难道今天不是为非作歹?你今天难道是给我行好事了是不是?” 苏语琪越说越激愤,直接站了起来,道:“哼哼!你以为我和兰姐姐是一对啊!你错了,我们是故意做给你看的!告诉你,我是谁,我叫苏语琪,我爸爸叫苏起章。” “啊!”“啊!”郭本易和颜宇天都发出一声惊叫,脸色白之又白,毫无血色。 两人一听“苏起章”的名字,登时浑身发抖,眼神慌乱。周修常不禁想道:“我刚才威胁把照片和视频公布出去,他们也没有吓成这样。而一提到一个大官,立刻便魂不附体!唉,看来是不服管,只服官。” 正在周修常内心痛斥人们的官本位的时候,竺兰兰却一把拉苏语琪坐下,并为她如此直白地亮明身份而着急,对郭本易和颜宇天道:“她的确就是苏副市长的千金,苏语琪。所以,你们俩要记住了,今天的事情和苏语琪没有一点关系,以后但凡有半点风声,传言苏语琪今天如何如何,你们就吃不了兜着走!” 郭本易连忙表态,道:“不会!不会!我们俩哪里敢传出去啊,有相片,有小电影,我们俩是绝对不敢传出去的!” 郑大千摸了摸颜宇天的头,道:“那你呢?你怎么不表态?” 颜宇天道:“我也不会!绝对不会!再说,我今天只给她当狗来着,我怎么会传出去呢?” 郑大千“嘿”地一声笑,道:“真他妈丢脸!” 周修常道:“刚才让你们俩退出学校,你们不愿意。那你们跟我们说一说,想怎么办?” 郭本易和颜宇天相互对视一眼,却哑口无言。 郑大千道:“快点的!这么晚了,都九点了!我们还得回家做作业呢,是?竺老师?” 竺兰兰道:“没错!我的学生还得回家写作业呢。郭书记,你说句话。” “我……我……我……”郭本易连说了三个“我”字,却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巴。他对于自己多年熬资历才终于可以得到的校长职位,真是费尽心机,而今功亏一篑,万万的舍不得。 这时候,只听颜宇天喘了口粗气,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道:“我,我不干了!我他妈的早不想当老师的嘛!要不是听说这工作清闲,还有寒暑假可以休息!妈的,屁!早上起得那么早,晚上回去的那么晚!不干了!我扫大街去!你们可以放过我了?” 郑大千冷笑道:“扫大街?你知道他们几点钟起来么?凌晨三四点!大冬天也一样!” 颜宇天道:“那我也不当扫大街的了……我当个别的去,总之,我不在学校了,怎么样?能不能放过我?”他的重点乃是求可怜。 周修常道:“按理说,是可以的。但是……不行呀。” 颜宇天哭丧着脸,道:“怎么不行了?我……还要我怎样啊?” 周修常笑着,指着郭本易,道:“因为你和你老叔郭本易这位老人家是一起的,光你说的不算啊。” 颜宇天道:“我……那我,劝劝他?” 周修常道:“快劝劝他啊。” 颜宇天对郭本易道:“老叔啊,咱……咱要不算了,回学校去,哪还有脸啊?!” 郭本易低着头,面无表情,落寞至极,任谁都能问道一种绝望的味道。他喃喃地道:“我这一辈子,就这么废了……” 竺兰兰道:“哼!废了好,要不然,有多少姑娘的一辈子就被你废了!” 颜宇天道:“老叔,栽了就是栽了,废了就是废了,这就是咱的命啊,命就摆在这儿了,你能怎么办?”说着,自己眼圈居然红了。 众人一见,只觉得万分可笑,这鳄鱼的眼泪真是说来就来。更下一幕,更让大家大跌眼镜了,只见郭本易同样眼圈一红,惨兮兮地看向颜宇天,然后叔侄俩搂在一起,抱头痛哭起来,声振屋瓦。 第一百四十六狗章 人模狗样 仓皇失措的他俩哆嗦着身体,环顾四周,只见一个瘦子和一个又高又瘦的竹竿模样的人,手里分别拿着摄影机和照相机,两个黑洞洞的镜头都冲着他们,好像宣布他们死刑的黑洞洞枪口。 就算不是,在那黝黑深邃的镜头之后,无论是八毫米胶片还是赛格路的底片,也都是人生绝路的标识牌,或者,法场上的判决书? 总之,一股前所未有、无比真切的死亡之感包裹了郭本易和颜宇天,二人脸如死灰,浑身肌肉颤抖,郭本易嘴角C动着,松垮垮的肥肉随着剧烈的心跳一起一伏,而颜宇天却嘴唇颤动,双腿颤巍巍的发软…… 直到这时,他们才把目光看向被压在自己身下的女人,她是整出戏中压轴出场的女主角。 郭本易看见她时,犹似见鬼一般,登时瞪了大眼睛,甚至吃惊的胃中一阵泛酸水,几乎要把之前吃下去的小番茄统统吐出来,他倒不是因为这女人令人作呕,而是自己被震惊得无以复加。 只见沈月月脸色通红,双目低垂,衣衫凌乱,虽然并未暴露出一丝肉,但也可以看得出来,那是灯光亮起后,她慌乱地将衣服遮住的结果。 郭本易发出“啊”的一声叫嚷,双腿一软,后坐在地。他十月份时便知道周修常的“丑事”,自然也知道“丑事”的“受害者”沈月月。可颜宇天只是听说过她,却并未认识,此时见老叔郭本易一跤坐倒,无形之中倒把他凸显了出来,不禁心中着慌,嘴唇嗫嚅了几下,道:“我我我我……”却只是连说了四个“我”,随即,忽然感到头晕目眩,竟然直挺挺地向后一倒,晕了过去! 郭本易看着比自己年轻二三十岁的侄子居然晕了过去,一种黑色幽默的力量莫名地涌上心头,竟尔“嘿嘿”地笑了起来:“我就说!就说!你没有我强!哈哈哈……”接着,便似一阵疯子般的大笑。 笑了两阵子后,郭本易忽然一低头,在五秒钟的寂静无声之后,便是嚎啕大哭! “你们……究竟是谁呀……”郭本易泪目婆娑,涕泪俱下,汇流成河,他时而指着背过身的竺兰兰和苏语琪破口谩骂,时而指着两个“摄像师”大发雷霆,时而指着房间里的其他人苦苦哀求,口齿啰嗦不清,舌头似乎变成一个馒头一般让他发音囫囵,有如幼儿……后来,更是打滚撒泼地耍赖起来—— “竺兰兰你他妈……不是好东西……你个女的喜欢女的!你个骚娘们!还有你旁边的这个!什么什么小苏姑娘!我草你个妈的!一对两个贱货……你们还他妈的拍!拍拍拍!拍死你!再拍我整死你信不信!我他妈真能整死你!你两个是哪个电视台的!我他妈认识好多人了,黑道白道的我都认识,我找黑道的大官,找白道的流氓,都能弄死你俩!我草!你俩能不能别拍了!我又长得不好看!呜呜……你们都是谁呀?害我干什么?!你们一群人都不得好死!以后一个个都得倒大霉!哎呦呦!我收回,我收回刚才的话,我是瞎说的!你们都会大富大贵的!求求你们,饶了我!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一番“深情表白”,一开始众人听时尚且脸色肃穆,后来渐渐莞尔,最后哄然而笑,前仰后合。 郭本易见众人大笑,便竭斯底里,像耍赖的小孩一般在地板上大起滚来:“我不要!我不想这样!你们都耍赖!你们都是大坏蛋!”又叫了几句,可谓声情并茂,言辞凄切,众人听得心头又好笑又心疼,渐渐生出一些同情之心,谁知郭本易叫着叫着,便叫出了:“哎呀!妈妈呀,他们都欺负我!老婆呀,快来,帮我打这些老鼠!我最怕老叔了!老婆,你在哪里呀?你要是不敢,把我妈叫来……” 众人几乎都要笑哭了。 这时候,只听“咔”的一声轻响,接着八毫米摄影机马达转动的声音旋即停止,原来是胶片到头了。拿摄影机的竹竿一边笑一边冲着门外叫道:“周总,拍完了!” 这是大家进入房间后,第一次有人开口说话。郭本易一听此言,哭闹顿时减小了许多分贝,想看看这竹竿口中的“周总”是何许人也,为何要陷害自己?他虽然耍赖撒泼,疯疯癫癫,逐渐发狂,但竹竿一声叫嚷,将他的神智也唤回来不少:“这‘周总’是哪个?我认识的人中有谁是周总?就算有了,他和我无冤无仇,干什么玩弄我?为什么这么羞死我?求我办事也好,逼我办事也好,有这么羞辱人的吗?” 这时候,只听三个人的脚步声响,走进来一个壮汉,后面跟着两个少年。郭本易定睛一看,惊异之情比刚才见到沈月月时更甚几分:“是你!?” 走在前头那壮汉,自然就是浩总监了。而那两个少年便是周修常和郑大千。房间里,女生们都扭身捂脸,许蓉蓉和苏语琪早就把沈月月从沙发上拽起来,给她穿上衣服。而完成了“拍摄任务”的瘦子和竹竿则对晕倒不醒的颜宇天指指点点,说说笑笑。 此时,郭本易心念如电,他及时止住哭声,知道今晚乃是周修常做的局,自己精虫上脑,粗心大意,折在了手里。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周修常是幕后的策划者,而是以为走在前面的浩总监说不定是周修常的“哥哥”之类,也就是说,他就是所谓的“周总”。 郭本易哆嗦着站起来,用手抹了抹鼻涕眼泪,弄得手心手背上全是黏黏的透明色液体,十分恶心。郭本易也知道这一点,他想蹭一蹭,却苦于自己也是裸身,无处可擦,忽然心里一动,居然弯腰伸手,把手上的黏液往晕倒后尚且未苏醒的颜宇天肚皮上蹭了蹭,黏液丝丝拉拉的,即便蹭在颜宇天肚皮上也是藕断丝连,看得众人更加恶心了。 郭本易把鼻涕眼泪蹭了蹭之后,颤抖着向浩总监走来。浩总监见一个裸体大叔抽泣着,脸上泪痕和鼻涕到处都是,还冲他发出谄媚的微笑,摇晃着向他逼近,简直好似丧尸一般,心中骇异,不由自主地退了两步。 郭本易“嘿嘿”笑着,道:“你就是……周,周总?” “我是周总?”浩总监指着自己的鼻子,“哼哼”冷笑,“你开什么玩笑!我身后这位才是!”浩总监说着,身子一让,指向身后站着的周修常。 郭本易把目光对准周修常,惊愕莫名,浑身颤抖得更加厉害,他茫然四顾,难以置信,勉强地笑了一笑,道:“你……你……不是……周修常?” 周修常一脸的轻松自在,笑道:“郭老师,你看看,是不是等你穿好了衣服再说话?” 郭本易像个毫无主见的小孩子,一个劲儿地点头,道:“是,是啊,对啊,我……我……我穿衣服……” 周修常示意瘦子和竹竿:“他们俩衣服呢?给他俩拿来。” 此时,瘦子正把一杯凉茶水浇在颜宇天脸上,颜宇天一个激灵,瞬间清醒,大叫着往角落里躲。瘦子捡起地上的一套衣服,向他扔了过去。颜宇天接过衣服,对着瘦子千恩万谢,小声道:“谢谢谢谢……” 瘦子笑道:“谢我干什么?要谢,谢周总!” 颜宇天这才抬眼向房间门口望去,只见周修常和郑大千正笑嘻嘻地站在那里,像逛动物园看着笼中动物一样地看着他。 颜宇天又向周修常低头哈腰:“谢谢谢谢……” 郭本易和颜宇天迅速地把衣服穿上,不过,瘦子和竹竿拿错了衣服,把郭本易的衣服仍给了颜宇天,而把颜宇天的衣服扔给了郭本易。于是,两人穿着一个肥大,一个瘦小,扭捏了好半天,颜宇天慢慢走到郭本易身边,才把衣服还回来,然后又各自穿上。 穿上了衣裳,郭本易和颜宇天内心稍定,他二人均知,此刻他们已经成了板上鱼肉,只好老老实实地坐在沙发上,听候发落。 两个裸体老男人穿上了衣服,在场的女生们终于也可以回过头来了,见过往日里人模狗样的郭本易和颜宇天此刻如丧家之犬,均一阵窃笑。 郭本易和颜宇天听见了窃笑声,更加脸色紫红,羞愧无地。 而作为始作俑者,周修常和郑大千一起,慢悠悠地在房间里踱着步子,又故意在走过郭本易和颜宇天的后面时加重脚步,给予他们心理上的震慑。那郑大千跟在周修常后面,有时候故意重重跺脚,让地板都颤抖起来,而郭本易和颜宇天便如惊弓之鸟一般,站不起,坐不稳…… 过了片刻,承受着种种心理煎熬的郭本易终于忍不住,带着哭腔说:“我说……周……周总,你……您到底想把我们怎么样嘛?” “嘿嘿!”周修常轻笑了一声,坐在了矮脚几案上。 而郭本易和颜宇天坐在无脚的落地沙发上,无形中身量便矮了许多。一高一低,气势上截然不同。 周修常居高临下,他向瘦子招招手,瘦子把照相机递给了他。周修常接过来后,把照相机在郭本易和颜宇天眼前晃了晃,道:“这东西是市摄影家协会,许副主席的,你俩看真了没?还有那个摄影机,是用来拍电影的,刚刚用来拍你俩了。” 郭本易冷汗津津,他看了看照相机,又扭头看了看摄影机,却好像不认识这两个东西一样,神情有些恍惚,道:“许副主席?我和他……我不认识他呀!” 周修常道:“我也不认识。但是我们之中有人认识他,这两样东西,就是从他那里借的。不过,这不重要,我要说的,也不是这一点。” 郭本易颤抖着声音,道:“那你要说……什么?” 第一百四毕十五章 丑态毕露 郭本易被他这一巴掌打得眼冒金星,在美女面前被晚辈殴打,这比之前装狗还要屈辱万分,自然不容忍耐,当即合身一扑,把颜宇天扑倒在地。 颜宇天毕竟年轻,身子灵活,不待郭本易压住他,便抽身出来,然后用脱了袜子的臭脚丫子踹在郭本易脸上! “哎呦!”郭本易捂脸痛叫。 “哈哈!”颜宇天得意地大笑起来,道,“看见没?你以为我不记仇是不是?你是不是忘了刚才你是怎么踹我一脚的了?告诉你,那一次,你正好踹在我脸上!这一次,我还给你了。咱俩这才两不相欠!” 郭本易又好气又好笑:“那不是在玩耍嘛!” 颜宇天却一本正经,道:“玩?有你这么玩的么?那刚才我也在玩啊!怎么样?我玩的不错?” 颜宇天之前本来有些醒悟过来了,知道是二女肆意戏耍他们。但是,被美女戏耍也就罢了,被老叔郭本易“打压”心中却耿耿于怀,不敢或忘,胸中一口恶心始终徘徊在里面,并未释然,直到这时方始发泄而出,心口略感爽慰。 郭本易被打被踢,简直是啼笑皆非,道:“你这小子实在是太他妈……傻了!” 颜宇天叫着:“妈的老东西你再说一遍!” 郭本易干脆直接叫道:“她俩这是在玩我们呢!” 颜宇天却一瞪眼睛,道:“靠!你他妈以为我开不出来呀!我从她俩第一句话开始,就知道了!我乐意,怎么了?哈哈!你居然没看出来呀?傻货!那你还玩得这么开心?看来你就是一条超级贱狗啊!我还是装的呢,你居然不是……” 说到这儿,颜宇天见郭本易又向他扑来,便向后一躲,后面的话自然说不下去。郭本易知道自己真和颜宇天斗起来,委实占不到便宜,心中窝火异常:“你这孩子……真他妈……” 一听到“孩子”两个字,颜宇天猛地心中一阵隐痛。他刚才痛快淋漓地骂了郭本易一通,把适才玩游戏时心中的窝火尽数倾倒在他身上,心中这才爽快了许多。但这痛骂也是双刃剑,痛骂的话不出口,便伤自己;若是出口,便伤别人,进而也会伤到自己——他年轻人定力又差,憋在心里是决计不行的;骂人之后,心中痛快之余,却也感到了隐隐不安和愧疚。初时,他年轻气盛,一味争强好胜,心中的憋屈让他几生杀念,只觉得除之而后快,所以明明心中已经有了愧疚之意,却好像覆水难收的惯性一般,仍然破口大骂,仿佛这样就可以坚定自己的立场一般。但是一句“孩子”,恍若点醒梦中人,吹化颜宇天心中的坚冰。 颜宇天看向郭本易,目光中流露出羞愧之意,原先的倔强和蛮横渐渐销声匿迹。 竺兰兰和苏语琪都看出了苗头,看来颜宇天和郭本易在心甘情愿地配合了她们的游戏后,天然地认为这是他们该收获的季节到了,如果不是刚才郭本易又出言不逊地“挑衅”了一下,两个男人早就该饿虎扑食般扑过来了?她们也不知道,男人们固然是如狼似虎,但两雄相争,必有一长,所以郭本易和颜宇天就算打得难解难分,也不过是雄性荷尔蒙作崇,丝毫不足为奇。 当然,竺兰兰和苏语琪此时也没工夫细细探究男人行为背后的学问。 只听竺兰兰叫道:“你们还想不想继续了?不想听我们的最后一个简单要求了么?” 竺兰兰话音一落,郭本易和颜宇天的注意力便立时被她吸引了过去。两男刚刚复萌的叔侄之情登时被冲击得烟消云散,重新燃起原始欲望的眼睛再次瞄向竺兰兰和苏语琪。 如果是之前看到两个男人这样的目光,竺兰兰和苏语琪都会惊惧作呕,然而此刻见了却大松了口气。 郭本易道:“你……有什么要求?” 他捂着被颜宇天踢了一脚的脸,嘴角有些歪斜,发音都有些咬不准了。 竺兰兰和苏语琪都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两女向房间内不同方向走去。郭本易和颜宇天惊异地看着她俩,不知一人向左,另一人向右是想做什么。 只见竺兰兰和苏语琪二人兵分两路,每走到一盏灯旁,便伸手关闭一盏。 竺兰兰边关灯边道:“最后一个要求嘛,就是……关灯!” 她“关灯”两字刚落,便好似极有默契一般,和苏语琪一起,把两人各自手边的灯悉数关闭,房间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郭本易和颜宇天眼前一黑,留存在视网膜上的最后影像是竺兰兰和苏语琪巧笑嫣然的画面。 二男在黑暗降临的一瞬间觉得一阵心慌,但随即便镇定下来,心想在此屋中,自己可以恣意妄为,何惧之有?兼又二女羞赧,乐于关灯行事,倒也无可厚非,先卧花眠柳,行性之爽,不必急于鉴赏雪肌玉肤的一时之娱。 只听黑暗中脚步声纷沓,该是竺兰兰和苏语琪在屋子里急匆匆地行走,同时,竺兰兰和苏语琪娇滴滴、软绵绵的声音好像游蛇一般在房间内各处游走,却又无孔不入地钻进郭本易和颜宇天的耳朵,让两男骨筋酥软。 “我在这里,在沙发上。” “快来找我呀!找不到了?” “就在沙发上,是不是看不见了?能摸到么?” “我们可是正在脱掉外衣哦!” 连续数声,一句软胜一句,一句媚胜一句,郭本易和颜宇天在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的环境后,早就摸索着,向沙发的方向前进…… “哎,我抓到你啦!哈哈……”郭本易兴奋地笑着,手中紧紧地抓着一条手臂。 颜宇天却奋力一甩,道:“这他妈是我的胳臂!” 郭本易没想到颜宇天会如此用力地一甩,紧抓着的手被甩动的胳臂带起来,把自己带得踉跄了几步,忽然脚步猛地踢到某样东西,双腿上皆为之一顿,而上半身则随着惯性向前倒下,竟是走到了沙发背后,然后翻了过去。 郭本易叫了一声“哎呦”,可随即便心花怒放。 原来,他一翻过沙发,便“扑通”砸在了一具柔软的身体上。 敢情,那具身体竟然早就趴在沙发上,被郭本易一砸后,发出了“啊”的一声叫喊。 叫喊声是个女人的声音。 听见了这个声音,郭本易喜不自胜,大叫道:“我是第一个!第一个!哈哈,哈哈!” 可没想到,接下来,郭本易的身上也压下来一个人,“扑通”一声,把他和他下面的女人一起砸在下面。 郭本易不禁闷叫:“哎呀!这他妈怎么了?你这小崽子有毛病啊!” 颜宇天道:“她是我的!这个沙发是我的!我都看准了才走过来的!” 郭本易道:“什么他妈的你的!这是竺兰兰!” 颜宇天道:“屁!我是瞄准着小苏姑娘去的!” 郭本易道:“她这么丰满,怎么可能是那个小姑娘?不信你问问!” 颜宇天便问道:“你是不是小苏姑娘?” 哪知,郭本易身下的人却发出压抑住的大笑,并不回话。 郭本易道:“这一听就是竺兰兰嘛!” 颜宇天道:“分明是小苏!” 郭本易道:“不是!你耳朵聋么?” 颜宇天道:“你年纪多大,咱俩谁聋?” 郭本易忽然叫道:“喂!喂!小苏姑娘,你在哪里呢?” 黑暗中,只听对面沙发上传出一个冷漠如冰般的清脆声音:“我在这儿!”正是苏语琪。 郭本易一听,得意地哈哈大笑,笑道:“听见没?老夫这么多年,谁的皮肤是谁的比你经验丰富多了!” 颜宇天面红耳赤,不过黑暗中谁也看不到,他悻悻地道:“这……这……不对呀,她变位置了!” 郭本易怒道:“那你赶紧起来啊!知道搞错了还压在我身上干嘛?!” 颜宇天道:“我这不是看不清吗?”接着,他慢慢地起身,似乎在摸索着什么,道,“我好像是眼睛花了一样,怎么好像有好多人影?!” 郭本易冷笑道:“那是你年轻人不懂得养生之道,刚才蹦跶几下你就累趴了!” 颜宇天道:“你个老家伙别再吱声了!一会儿我和小苏姑娘叫得比你响亮!至于兰兰,你都满足不了!” 郭本易在黑暗中脸色一紫,道:“比就比,老子今天玩命和你比!兰兰,咱今天大干一场!” 这时候,只听对面沙发上兰兰冰冷的声音传来:“我在这儿呢啊!找我干什么?” “啊!”“啊!” 郭本易和颜宇天各自惊叫起来。听声音,竺兰兰和苏语琪都在对面沙发,那么此刻被他俩压在身下的肉体是谁的? 几乎是他俩尖叫的同时,忽然房间里灯火通明,明亮刺目。这一变故突如其来,把郭本易和颜宇天都惊愣当场! 二人此刻都是赤条条地,双目惊慌,桥舌不下,一时间恍惚有如梦中。这梦。 自然是噩梦了。 二人失措地环顾四周,只见房屋内疑似变戏法一般,冒出来五六个人,有男有女,几个人站在灯光旁边,显然刚才开灯的就是他们。 被人看个精光已经窘迫至极,更要命的是郭本易和颜宇天听到了轻微的“哗啦啦”声音,待眼睛适应了灯光之后,他们赫然发现那是一台胶片摄影机!就在他们瞠目结舌之际,又一阵耀目的闪光灯闪烁…… 这几乎是郭本易和颜宇天一生中最为登峰造极的一幕了。二人的脸红和心跳,绝对比跑完马拉松比赛的运动员更胜一筹,只不过少了气喘吁吁,一身汗水虽然也潺潺而出,却冰凉刺骨,好似冬日里被人泼了一盆冷水。 众目睽睽之下,两具丑陋的身体半趴半跪,事发之突然,让郭本易和颜宇天全身僵住,连遮丑遮羞的下意识动作都做不出来了。明晃晃的灯光下,郭本易起皱的皮肤上好像布满红色斑点,颜宇天消瘦的肋骨下却挺起了一个肥囊囊的肚腩,更不用说那被吓得好似缩头乌龟的命根子,要多恶心就有多恶心…… 第一百四月十八章 谢谢月月 若是他俩一脸苦相,大伙也有那么一点恻隐之心。此时二人抱头而哭,大伙却都掩嘴而笑。 周修常向浩总监使个眼色,浩总监会意,又向瘦子和竹竿使个眼色,瘦子和竹竿上前,把郭本易和颜宇天拉扯开。郭本易和颜宇天却像是一对患难情侣一般,紧紧地搂抱在一起,任瘦子和竹竿生拉硬拽,就是分不开他们。片刻后,瘦子和竹竿只好善罢甘休。 周修常道:“得了,既然生死不分离,咱们也不好棒打鸳鸯。老郭同志,刚才颜宇天同志提出的建议,你接受吗?咱们杀人不过头点地,留给你们一条生路……” “我同意!”郭本易搂着颜宇天,无奈地点点头,泪如雨下,如丧考妣。 “那好了!我们没事了!”周修常摊开手,“明天,是你在安原二中的最后一天,明白么?” 郭本易哀求道:“能再宽限两天么?” 周修常叹口气,道:“算了,再宽限一天,一共两天,明天和后天。” 郭本易道:“可是,后天是星期天啊……” 周修常严肃道:“废话!要不然宽限什么?!下周一,不想再看见你们俩了,明白么?” 郭本易点点头,哭丧着脸,道:“我这是什么命啊!怪不得算命先生说,我五十多的时候有一场大灾难呢!原来就是这个啊!这让我怎么跟老婆交代呀!我这么大岁数,能去哪里呢!?” 周修常道:“不能向老婆交代?那么我们把照片洗出来,然后给你老婆送过去?我们已经去过你家了,还看见你今天给你老婆买了打包的菜,是?” 郭本易听了,死灰般的脸上又一次变色:“是是,你怎么知道……唉,我早就被你们跟踪了是不是?” 周修常道:“是啊,恭喜你,我们跟踪的人不多,经验不太丰富,感谢你没有发现我们。哈哈。” 说着,周修常就站了起来,口气顺便地道:“今天就到这儿,太晚了,我们几个未成年人该回家睡觉了。还有,我想咱们的交情也就止于此了?难道,你还希望见到我?” 郭本易和颜宇天一起摇头:“不,不希望……” 周修常道:“这就是了。记住,不是我把你们逼上绝路了,是你们自己。而且,我还网开一面,留你们一条活路。” 郭本易和颜宇天又是一起点头:“是,是……” 周修常接着道:“就像你们所说的那样,这就是命。不过,万一以后因祸得福,你们俩做别的事情却又发达了呢?这年头改革春风吹满地,你们俩脑子这么灵活,胆子这么大,说不定脱离了学校,真的会赚大钱呢。” 这一次,郭本易摇头,颜宇天却点头,说的话也不一样了,一个说:“不一定,岁数大了……”另一个道:“没准,真没准,借您吉言了……” 紧接着,两人发现各有各的心思,都是一愣,这下不用瘦子和竹竿去用力了,两人各自推搡对方。 郭本易道:“你想干什么了?别忘了你老叔,是你老叔让你进安原二中当老师的!” 颜宇天道:“那也是你,让我受苦的!你还好意思说!” 郭本易道:“我那时不是为了你好嘛!你自己说说,平心而论,在学校这几年,你受苦了没有?” 颜宇天道:“我没受苦,但我受屈了!” 郭本易道:“这孩子怎么说胡话,还受屈了?哪里受屈了?” 颜宇天道:“你以为我这老师当的很顺心是不是?人家一提到我,就提到你,背后都说我没什么能耐,我就算有能耐了,也被说成是你在背后指挥我干的!你以为我他妈愿意啊!我成天生活在你的阴影之下,我受没受屈?!” 郭本易愣了愣,道:“你这叫受屈?小兔崽子,你知道不知道你省了多少事?那么多老师,凭什么把好机会都留给了你!?你就算有天大本事,没有我,你在安原二中混十年都不一定能混起来!” 颜宇天激昂道:“我还年轻,我不信,我要出去闯荡世界了!” 郭本易这时眨眨眼,道:“你……你出去闯荡世界,别忘了你老叔!你老叔这些年为了你花了多少心思……” 颜宇天道:“还花了多少心思?明明是害人不浅!没有你,哪来的今天?” 郭本易道:“今天这事还不是你自己找的!怨我干什么?”说着,控制不住地抽了颜宇天一个耳光。 颜宇天受了一下,大是不忿,抬手也还郭本易一个耳光……于是,两人扭脖子瞪眼睛,滚成了一团。 而他俩这出戏,已经没有了观众。 周修常等人早就开门而出,一溜烟走出了洗浴中心。那值班经理见这一行人走出来,连忙迎上,道:“警官……” 周修常摆手道:“没事了。你们该忙忙,嫌疑人还在,你们该结账的结账,去。” 值班经理听了,微笑着恭送他们出去。 走到外面,凌冽的秋风一吹,竺兰兰和苏语琪都到了一个冷颤。她们俩在屋中虽然没有受到什么侵害,但是有惊无险中也是时刻保持警醒,注意力高度集中,竟不亚于一次剧烈运动,以至于香汗淋漓,湿透了衣衫。 亏得有沈月月和许蓉蓉在,她们各自把自己的校服脱下来,披在了竺兰兰和苏语琪身上,多少保暖一些。 经过了一番犹似“恶斗”般一幕,大家心里虽然兴奋不已,却也感到一阵不知所措的空虚,似乎意犹未尽,却已无所作为。于是,六七双眼睛便都盯上了周修常,指望着他拿出一个主意来。 周修常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说道:“大家是不是饿了?” 话一出口,登时哗然!原来,像郑大千这样的怎么吃也不够,浩总监等三人更是叫嚷着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民以食为天”,而女生们只在上晚自习之前吃了一些东西,因为紧张胃口也不开,吃不下去。所以此时周修常一提到“饿”,众人立刻都感到饥肠辘辘了。 幸好北六街上饭店不少,众人来到一家传统风味的饺子馆,把各自肚子填满。 餐桌上,周修常打横而坐,他偷闲看去,只见浩总监等三人和郑大千已经因为对吃的爱好而打成一片,而许蓉蓉时不时地瞪郑大千几眼,警告他不许多吃。沈月月默默无语,似乎对刚才自己的献身仍在难为情。竺兰兰和苏语琪坐在一起,却都低着头,好像不知道一旦抬起头来,目光会飘向何方,就连面前的饺子也意兴阑珊地吃了不几个。 不知是心有馀悸,还是愤恨南平?或者对以后并不放心?周修常在心中叹了口气。 不一会儿,郑大千和浩总监他们吃饱喝足,时间也到了将近十点了,马路上已经车少人稀。于是,众人起身走出饺子馆,周修常吩咐道:“浩总监,你带着瘦子和竹竿回去,后天,你们去新街大厦等我,明白吗?” 浩总监点点头,道:“好。那明天还有事情吗?这两家伙要是有意找你麻烦呢?” 竹竿抢着道:“反正也没啥事,明儿咱就去学校门口盯着,盯一天,谁要是敢动手,咱就在门口。” 瘦子道:“他哪里敢啊,你以为他联合国总统呀!我就不信,周总这么多照片,他俩还敢胡来。” 竹竿道:“那可不,我也拍了一大堆小电影啊!平生第一回,当了摄影师!” 原来,他二人乃是请功来了。 周修常笑道:“好好,你们愿意明天去学校门口盯着,那就去。如果去的话,中午饭我管。” 浩总监等听了,眼睛都是一亮。周修常觉得让他们明天去学校门口盯着也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这三人多少应该会乖巧一些,不至于像今晚差点和保安打起来一样没事找事。 “那你们仨也一定得主意,不能在门口胡来,愿意吃,愿意喝,愿意抽,都行,要是做出什么乱来的事情,我第一个,拿你开刀,听见了么,浩总监?”周修常指着他道。 浩总监点头:“是,周总放心,别说你拿我开刀了,我先把脑袋自己砍下来。” 竹竿道:“浩哥,啊不,浩总监,你自己砍不下来,得我来帮忙……” 瘦子道:“他自己能砍下来,不用你帮忙。” 竹竿诧异道:“自己能砍自己脑袋?你告诉我怎么砍?” 瘦子道:“一看你就没去过农村,农村都有大铡刀,先把铡刀抬起来,用棍子卡住,然后你自己趴上去,对准位置,把棍子拿掉,铡刀很沉的,一下子就把你脑袋砍下来了!” 瘦子一边说一边比划,听得众人毛孔悚然,女生们更是捂住耳朵。 竹竿道:“你扯蛋呢!谁没事闲的把自己脑袋放到铡刀下面?” 瘦子道:“刚才浩总监不是说,他要把自己脑袋砍下来么?你怎么不注意听讲呢!” 眼看着两人还要争吵不休,周修常摆手拦住,道:“浩总监,带你的人走。” 浩总监便揪住竹竿和瘦子,道:“周总发话了,咱们赶紧滚。” 瘦子道:“好的。我们主要是讨论了一下你砍自己脑袋是不是可以操作……”越走越远,尤自争论不休。 周修常接着对郑大千道:“大千,你带着蓉蓉和月月回家,务必把她俩送回家,确认她们到家才行……” 郑大千不耐烦地打断道:“放心!不能把她俩安全送回家,我也把自己脑袋砍下来给你。” 许蓉蓉踢了他一脚,道:“瞎说什么?!” 郑大千委屈道:“我就是……表明一下决心嘛……” 许蓉蓉道:“表决心?你倒是说一说,你自己把自己脑袋砍下来了,然后你还能自己提着自己脑袋拎过来?” 郑大千哑口无言,默默地带着许蓉蓉和沈月月去路边打车。 周修常向沈月月叫道:“月月,今天谢谢你!” 沈月月回头,看了看苏语琪,又看了看竺兰兰,却并未看周修常,只是口上对周修常说道:“没什么。”旋即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