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相公是厂花》 正文 1.第一章 七月炎暑,火伞高张,大地好似一个沸水腾腾的蒸笼。柳树叶挂着尘土打着卷儿,蝉鸣一声接着一声地在枝头叫嚷,破锣碎鼓的,却掀不起一丝风来。 江陵城由南至北的官道上,六名青衫灰裤的大院护卫单人各坐着一匹高头青马,围绕正中一辆装饰精美的马车,踏着热浪向北边甘泉山行进。 马车身四面装裹着的是青靛色的丝绸,促榆木菱格窗牖被一帘深兰色的绉纱遮蔽,由外是丝毫看不透里面光景。 车前左侧是苏家的老车夫,右侧则坐着一个撑着明黄色油纸伞的翠色衣衫的丫鬟,只见她斜过头,似乎是对着车内说话。 “夫人,小姐,咱们快到城中了,还有半个时辰便能到灵泉寺了呢。” 听着车内有人应了一声,春梅才转过了头去。她左手还握着伞柄,便只能抬起右手拭掉了额角沁出的汗,心下不住地感慨了一句,今年的夏日可真真是热的很。 不同于车外的熏蒸暑气,隔着一道帷裳的马车内却是凉爽了许多,黄花木雕花小桌上的冰盏上置着一整块尚未融化的冰块,冷气嘶嘶可见。 原本覆着几条软绸的红木座上,还铺了一层光滑的藤席,消减了一些热气。 纵是如此,车内的二人还是觉得有稍许闷热。 “宓儿,可是要再喝些水?”虞氏关切地看着自己的小女儿。 “娘,我不用了。”苏宓笑着说道,她的容貌与对面的虞氏有三分相似,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端的是娇媚无匹。 裸露出来的肌肤胜雪,笑起来的时候,一双潋滟桃花眼弯弯,形似月牙,琼鼻樱唇,不点而朱。 一身淡粉色襦裙,胸脯处的两团红玉鼓囊囊地衬着纤细的腰肢愈加不盈一握,哪怕只是随意靠坐在绸垫上的静态之姿,都好似能勾了人的心魄。 虞氏看着女儿如花的容貌,心里愈发不是滋味。明明她的宓儿这么好,怎的这婚事就如此的一波三折呢?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在这酷暑日,硬是拉着女儿去甘泉山上的灵泉寺求个姻缘。 “宓儿,那周世康就是个不识货的,你可别往心里去。”虞氏生怕女儿气坏了身子,拉过苏宓的柔荑温声劝慰。 说起来这周家也是江陵城与苏家齐名的富贾,几个月前才遣着媒人过来,求着要娶苏家未出阁的二小姐。上个月才定下的亲,谁知几日前突然来给退了。 这一下苏宓便是连着被退了两次婚,这般折了名声,往后想再找好的怕是难上加难,虞氏怎么能不着急。 “娘,我才不气呢,嫁不出去我乐得陪娘一辈子。”苏宓娇嗔道,回手捏了捏虞氏手心。 “说什么昏话!”虞氏睃了她一眼,心里是又暖又心疼。 “对了,姐姐是明日回江陵么?” “是了。”虞氏忖了一下,松开了手,掐指算了算日子,“按着信里写的日子,该是明儿个能到,她身子一向不好,我便让她行车慢一些,可不能受颠簸了。” “嗯。”苏宓应了一声,百无聊赖地低头拨弄着桌几上的冰块。 虞氏看着苏宓仿佛不谙世事的小女儿情态,想了想怕她听不懂,就还是照直了说, “宓儿,其实娴儿信里的意思,想要你嫁与你姊夫。原本你定了亲,我也是当看过就算了,可如今” 闻言,苏宓轻触冰盏的手停顿了一下,小声地说了一句:“我不嫁姊夫的。” 苏娴成婚那日,姊夫李修源穿着喜袍,手上牵着红绸,却盯着站在一边的她由上至下睨了一圈。那赤裸裸的眼神带着侵略性,现在想起来都让她感到一阵不适。 “宓儿,李家在京府也是数一数二的富户,你姐姐又是正房,你若是过去了,以后断不会亏待你。”虞氏便是这么想的,如今小女儿名声不好,嫁出去怕也做不了正妻,还不如索性同娴儿一道,姐妹两也有个照顾。 “娘,反正我不想嫁。”苏宓依旧没有抬头,她的声音绵软,却是丝毫不让步。 自小,她嫡亲的只有一个姐姐,上头虽有一个大哥,却是这两年才从二姨娘那过继给虞氏,用以借个嫡系的名头传家业的。 姐姐性子和善温柔,未出阁时对她的好,她都记得,若是自己当真嫁过去了,不说苏娴以后看着难不难受,她自己都嫌膈应的慌。 虞氏看了一眼苏宓,张了张口没出声。她这个女儿啊,与大女儿不同,只是表面柔顺,实际上固执的很,惯来的会拿主意。也罢了,反正现下要去灵泉寺先请个香,看看往后的姻缘,万一还有更好的人选,也省了这烦恼。 闲谈到这,母女二人一时都有些无话,正巧马车突然停住,苏宓的手肘本就撑伏在桌上,这一来便顶上了桌棱,胸口袭来一阵钝痛。 “春梅,是怎么了?”苏宓轻蹙了蹙眉,素手装作理襟扣的模样轻揉了揉。 “小姐,我们已到了城中的紫藤街上,前面府衙门口堵着,像是有大官来了。” “大官?”苏宓无意识的重复了一句。 随着马车一点点的挪着向前靠近府衙,车外的嘈杂喧嚣声渐起,苏宓头稍稍倾斜,躲到窗牖的后侧,纤细粉嫩的食指挑开薄薄的纱帘,向外眺去。 江陵城是交州的主城,因此其府衙也是一派恢弘气势。 紫藤街前,两座七尺高的石狮斜身相对,矗立在府衙门口。衙门中上悬挂着额扁,上书四字:江陵府署。 府衙门口,两排衙役拿着水火棍隔出了一片石板地,一直延伸到了正街,大道上留给来往行人马车的是堪堪能过的空档,也难怪前头行进地这般慢。 那片灰青色的石板地上,背对着苏宓这边的,是一顶蓝呢官轿,枣红色的轿顶,皂色盖帷,宽宽敞敞的好不气派。 “宓儿,看什么呢?小心着了暑气。” “不会的,娘,不过是开了一条细缝罢了。”苏宓回头轻笑了一下,再望过去之时,那轿帘似乎是被左边的小厮掀起,随后,便有男人探出了身。 轿中的男子弯腰走出,站起时身量颀长,着织金交领蟒袍,腰间悬挂着的青绦白玉牌穗,甫一出来,便有一个随侍在轿门前撑起一把油纸伞,替他遮蔽烈日。 他宽肩挺秀,步伐不疾不徐,蟒袍轻动之间仿佛带着威压,在府衙门口的一众官员,头压得愈低,好似唯恐动作在不经意之间惹得他不快。 看起来还真是个大官。 收回手,帘子垂下的刹那,那个男人恰好踏上了衙门前的石阶,脸便微微侧过,落入了还未收回视线的苏宓眼里。 高挺的鼻梁,瘦削的下颚,俊颜精致,如古雕刻画。 苏宓只看到了一眼,脑海便冒出了这番形容,原来不但是个大官,还是个美男子呢。 不过她自然是认不出这官阶的,苏家虽在江陵城也是有名的富贾,但那些为官的,骨子里还是瞧不上他们,往来也不多。 若不然,她那定了娃娃亲的虞家表哥,也不会刚刚中了举人,便亟不可待地来苏家退了亲。 “春梅,咱们绕路吧。”苏宓朝着车帷前说道。 也不知这边要堵多久,兴许还得等着这大官议完事出来,那得等到何时,倒不如走窄路。 “是,小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第二章 苏家的一列马车围着六匹鬣马,转道回走,还颇有一些声势,后面有几辆看出了他们的意图,便也有样学样地跟着换了道。 如此一来,原本拥挤的紫藤街前就突然亮敞了一些,通道也不如之前那么逼仄,路人正巧可以趁着这个时候,借道过去。 一个穿着褐色粗布衣裳的中年男子边往右看热闹,边往前走着赶上前面的同伴。 “哎,你等等我,走那么快干甚么?” “你懂什么,那个轿子里出来的是谁你知道么?” “不知道,谁啊,看着来头不小。”不然他也不会想凑凑热闹。 前面快步走的人撇过头,低声说道,“呵,我前年在京府无意中见过一次,他就是东厂厂督,秦衍!” 后面的人一听立马噤了声,赶紧跟上前面,抿着嘴,一句都不敢再多言。 谁不知道,东厂眼线遍布各州府城,莫说议论几句,便是眼神怠慢了些,那都是能要了命的! 而此时,那个在百姓口里都不敢多提一句的人,已然到了府署的后堂。 后堂坐北向南纵深数十尺,单檐青砖,方才撑伞的侍从执着伞,面无表情地站立在门口。 堂内以檀木作梁,地铺嵌花石板,对角处分别置放了两座冰鉴。 两排楠木交椅边上,正垂首站立着的有三人:交州的知府,及他下面的同知和通判,他们面朝着的上首主位,则正是苏宓见到的轿中男子,亦是百姓不敢直视的东厂厂督,秦衍。 他穿着阔袖的黛蓝蟒袍,指节分明的手随意地搭在金漆木雕花扶手椅的手柄上,指腹无声轻敲。 那容颜俊美无俦,细长的桃花眼漫不经心地掠过坐在下面的几个官员,嘴边噙着若有似无的弧度,是喜是怒,令人难以捉摸。 已是站了快半柱香的时辰,站在下首的三人都有些心焦。东厂厂督秦衍,他们不该得罪过他呀,怎么今日没个声响,突然便来了。 “下官不知督主大人大驾光临,是所为何事啊?”崔知府试探地询了一句。 他四方脸,五官长得周正,此时是笑眯眯地躬身作揖,眼底却是不易察觉的紧张。 “崔知府不如猜一猜。”秦衍薄唇轻勾,声音不似一般宦臣的尖嗓,但也不低沉,听起来很是悦耳。 只是那自带的上位者的气势,哪怕是语气如此清淡的一句话,都能让人有些打颤。 “可是选秀女一事?”崔知府小心翼翼道。 当今的明顺帝是个早生子,幼年继位之后,身子一直也没有好转,大病缠身,小病不断,这是满朝皆知,甚至百姓都有听闻的事。 也因此后宫一直寥落,但自从去年过了及冠之年,这子嗣一事便再也拖不得。在内阁与礼部的劝说之下,明顺帝终于是同意了采选新秀女入宫,甚至取消了良家子中非商贾这一项限制以扩充人数。 按说每个州已经派了内侍监的公公来监察,根本用不着厂督这等身份,不过秦衍的心思是连内阁大人都琢磨不透的,他也只能随意猜测猜测。 秦衍闻言,俊颜上轻笑一声,不置可否,“说说吧。” 崔知府偷偷瞄了一眼,终于放下心来,若当真是女秀一事,那他可是十足的准备。 “禀督主,交州凡年龄十三以上,十八以下尚未婚配,且姿色端丽的良家子,下官都有记录在册。 “已是遴选了第一批,五日之后便是第二批,最后会由内侍监的公公核考出前一百人送上京府。” “户部拨下的银两可还够用?” “禀督主,够用,下官命同知清算之后,甚至还会有结余,过几日便会报备户部呈上。” 崔知府条理清楚地说完,心里颇为得意。单就这件事,他办的可是比另外十二州快的多,省的多。 别人都道厂督秦衍喜怒无常,但若能得他的夸奖垂青,以后官道必然是畅通无阻啊! “嗯,不错。”秦衍向后靠在背椅,神色慵懒,敲击椅面的食指突然停了动静。 他掀眼看向对面的崔满秀,薄唇轻启: “那年初涟水县清江河道的修河公款,多到的那十万两,去哪了?” 甘泉山是交州的名山,虽不高,但嵯峨黛绿,漫山蓊郁荫翳的树木影影绰绰,美不胜收。半山腰处的灵泉寺更是出了名的灵验。 名山配灵寺,慕名赶来的人络绎不绝。苏家的马车赶到山脚下之时,山门入口已是熙来攘往。 苏宓带上了纱绸制的帷帽,紧随着虞氏一道下了马车。 日头蒸晒,春梅手里的纸伞反而收了起来。来这灵泉寺烧香的,越疲累就越显得心诚,越容易灵验,众人还巴不得中了暑热倒在菩萨跟前,求个得愿呢。 “宓儿,你可不能再乱走了。”虞氏不忘回头嘱咐,一边替苏宓身上披了一件丝质的软缎披风,待会儿可是有大用处的。 “娘,我知道了。”苏宓笑着回道,都过了多少年了,娘还记得。 当年,苏宓还只有十岁,一次也是来这灵泉寺祈福,彼时她的性子比现在要跳脱,追着一只野兔子便进了后山林里,迷了一夜的路,还遇到了大山猫。 要不是幸好有人骑马一剑刺杀了那大山猫,她早就成了它的口中食。 可惜当时是深夜,她又年幼惊慌,委实记不清那人样貌,回去大病了一场,更是失了印象,怕是以后纵然见了救命恩人,也认不出了。 思索间,苏宓已经跟着虞氏拾阶而上。 拜佛讲究的是心诚则灵,虞氏此次是为小女儿的姻缘而来,每走上一步,便是替苏宓求个好亲事。 等到终于踏上了灵泉寺的山门石阶,主仆几人早已是大汗淋漓。 苏宓面上有帷帽遮着尚算好,可是身上薄薄的衣衫却已被香汗玉珠浸透。 背脊有些清瘦,胸部却是丰润饱满,纤纤盈握之下润弧流线,走动起来生姿摇曳,千娇百媚。 幸好虞氏也是有经验的,一早便替她拢好了丝绸披风,这才遮挡住了诱人春光。 护院几人等在山门口,虞氏带着苏宓与春梅,前后走进了灵泉寺的山门殿。山门殿两侧各塑了一座大力金刚力士像,栩栩如生的,苏宓每次经过的时候都忍不住多看上两眼。 苏宓跟着虞氏,先在正殿外的大宝鼎处请了香,其后才进的正殿,拜了一众菩萨佛祖,最后求得了一支姻缘签。 灵泉寺香火旺盛,解签的人也不少。虞氏和苏宓排队等着,前面是两个同样带着帏帽的年轻女子。 “看看你是什么签?”蓝衣女子语气轻快。 “可惜了,是一支中签。”回应的女子似乎有些不满意。 蓝衣女子看了一眼自己的上签,心里高兴,嘴上依旧安慰道:“中签也不差的,总比那苏家二姑娘好,碧玉年华,被人退了两次亲呢。” “哪个苏家啊?” “还能有哪个,瑞裕绸缎庄的苏家呀。” “啊,那怎么还能被退了?”绿衣女子提起了兴趣,瑞裕可是交州最大的绸缎庄,这等富商之女还能被退婚? “谁知道呢,听说是因为与第一个不清不楚的。” 绿衣女子面露不屑,“啧啧,商贾之家,钱倒是有了,门风还是不正。” 苏宓站在她们身后,帏帽下的娇美面容染上一层冰霜。她与虞家表哥,算上儿时,统共就见了三次面,还有旁人在场,这般难堪的消息也不知是谁造谣出来的。 虞氏的脸色立时也是难看的很,苏宓拉过她的手摆了摆,示意自己无事。如今毕竟在外面,吵开了也不好,反正旁人说的,她也不会往心里去。 过了一会,前面二人解完签离开,终于是轮到了苏宓这边。 “师父,请问我女儿这支姻缘签怎么样?”虞氏恭敬地问道。 庙祝已经上了年纪,长得和善可亲,白须冉冉,他看了一眼这签文: 他笑道,“姑娘的姻缘很好,这是支上上签。你与那人有旧日的渊源,不过怕是要嫁的远一些。” 虞氏一听是上上签,脸上泛起一抹喜色。虽说嫁的远,但只要女儿好就行。 “师父,请问还有什么其他预示么?”虞氏也不好意思说如今已经被退了两次,难道真就干等着第三次么。 庙祝扶了扶胡须,看了一眼苏宓,“今日有缘,姑娘不如写个字我瞧瞧。” 天气炎热,庙里清凉,但苏宓还是有些口渴,听到对面老者让她写字,她便随意地写了一个“水”字。 老庙祝看完,笑得开怀:“巧了,姑娘的未来夫婿,名中就该是带水。” 这一下,是苏宓笑了。她陪虞氏来,就是为了安虞氏的心,得了好签她也高兴。可是自己随意写的一个水字,便被说未来夫婿名中带水,那万一她写的是火字呢,岂不是要带火了。这让她着实有些不信。 “借师父吉言。”苏宓笑道,“娘,签也看过了,咱们回去吧。” “嗯,好,好。”虞氏原本还在沉思,被苏宓一提醒,回过神来,赶忙将香火钱塞进了案桌上的木盒里,对着庙祝连声谢了几次。 出了殿门,往山下走便不急了。 春梅打起纸伞跟在后头,虞氏挽着女儿的手,一边走,一边若有所思。 旧日有渊源,名中带水,远嫁,这根本就是李修源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第三章 “小姐,我们回去还走紫藤街么?”春梅说着话,并扶着苏宓攀进了马车。 “嗯。”苏宓转头看了下天色,已是未时,料想那处该是不堵了。 说完,她便撩开马车帷帘探了进去。 回去的一路上,虞氏都是欲言又止的模样,苏宓岂会想不明白她的意思,只是凭着这要她嫁,也太过牵强了。 冰盏上的冰早已融化,苏宓忽然觉得心口有些闷。 她提起窗纱,留了一角,马车带起的风一丝丝蹿了进来,街景晃过,不知不觉已经行到了府衙前的紫藤大道。 门口的两排衙役早已不见,石板地上的那顶官轿也消失了。毫无预期的,她忆起了来时看到的那个背影和侧颜。 说也奇怪,明明不可能认识,她如今想起来却总觉得有种莫名熟悉的感觉,脑海中一闪而过了什么,最后还是都没有抓住。 马车在江陵城东南角的一处四进宅院门口停了下来,两座厚实的方形石墩分列于两侧,颇有些气势。 “夫人,您可终于回来了。”老管家笑呵呵地接过春梅手里的香具,“老爷还未用食呢。” 虞氏狐疑道,“我与赵姨娘说了,今日回的晚,叫他们不用等我的。” 老管家挠头道:“这,小的就不知道了。” 苏家有一妻二妾,还有两个通房。小辈都是在各自的院子里用食,而通房又不能上桌,因此晚飧等着虞氏的便是苏家老爷苏明德,二房赵姨娘,还有三房陆姨娘。 虞氏小名青娘,她虽是正室,但膝下无子,便过继了赵姨娘的儿子作嫡子。商贾之家,不如官家那么多规矩,她也不是个会争取的。久而久之,赵姨娘便母凭子贵,在苏家的地位是直逼虞氏。 恰巧今日虞青娘带着苏宓出门出的急,苏明德又在外,她便同赵姨娘说了一声,谁知赵姨娘竟然没有传到。 虞青娘从不把人往坏了想,可苏宓一听就明白,定是那赵姨娘故意没与爹说她们二人晚归一事,这样就算之后解释,苏明德与虞氏的嫌隙也生下了,一次还好,如是两次三次呢? “娘,咱们一道进去。”苏宓挽过虞青娘的手,娘不喜欢解释,那便由她来好了。 “可是,你爹他”虞青娘露出两难,苏明德不喜苏宓,是苏宅里所有人都知晓的事。 “没事,娘,我送完你过去,就回小院。”爹不喜欢看到她,她比谁都清楚。不过以娘的性子,她今日不去挑明一句,娘回去又得暗暗地受气了。 “好吧。”虞氏终于同意,抬步往前走。 苏宅是一座四进宅,入门便是青砖石照壁,面呈凹形,砖雕上刻着喜鹊登梅的图案,意在讨个好彩头。 苏宓走在虞青娘后头,顺着鹅卵石铺就的羊肠小径,一路分花拂柳般地走过去,傍晚时分,热度稍减,然而等走到第二进院时,苏宓背上依旧起了一层薄汗。 庭院中蒔花置石,列石榴盆景以作装饰,四扇暗红色的厅门,在黄昏下看起来有些恍惚,其中两扇大开着,不时传出一阵阵笑声。 苏宓跟在虞青娘后面进了厅门,许是方才聊得很是开心,坐在楠木圆桌主位的苏明德脸上还挂着未褪的笑意。 “爹。”苏宓喊道。 苏明德成家虽早,生子却晚于同辈,如今已是快至不惑,然而清峻的眉眼依旧可见其年轻时候的风采,也难怪苏家子女都生的一副好相貌。 他看了一眼苏宓,随意应了一声便看向虞青娘,“青娘,你怎么才回来?” 苏明德年轻时是从学匠开始做起生意,虞青娘算是与他一道苦过的,是以他待她总是有些不同。若是换了别人,他也不会有这个耐心来等。 “妾身带着宓儿去灵泉寺请个香,路上有些拥堵。”虞青娘缓缓开口道。 苏明德听到宓儿二字,又想起她被退亲一事,脸色有些难看,“以后提前说一声,累的我们等你一个。” 虞青娘低声应了一声不再说话,苏宓却是开口了。 “娘,我就与你说了,怎么能只和赵姨娘说呢,她事忙,你看这不就忘了么。” 苏明德虽不喜苏宓,但闻言还是看向赵氏。 赵姨娘脸上堆笑,心里却是恶狠狠地骂了苏宓一句,心知她是个牙尖嘴利的,看来今日是讨不得什么好了,眼波流转之间,心下便生出另一计。 只见她笑吟吟道:“哎哟,老爷,看妾这脑子,夫人与我说过的,今日要替二小姐去求姻缘。” 赵姨娘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那周家也真是欺人太甚,说退婚就退了,这坊间的传闻怎么能信呢?” “什么传闻?”苏广德皱眉撇过头。 苏宓心里冷笑,立刻截住赵姨娘的话头,“爹,那传闻,我们今日去上香也听得了,娘亲也气的很。” “嗯?”苏明德被她说的愈加好奇,一旁的赵姨娘也是愣住,苏宓是傻了么,难道她要自己说出与那虞家表哥的传言? 苏宓美目微垂,面泛无奈道,“传闻说是女儿被爹娘宠的太过娇纵,脾性不好,怕嫁过去累着周家少爷受罪呢。” 苏明德听完,脸色立时有些尴尬,他咳了两声,“传闻怎么可信,好了,你回小院里去吧。” “是,爹。”苏宓应道。 别人不知,可这苏宅里谁不知道,苏宓是苏家最不受宠的一个小姐,连陆姨娘才五岁的小女儿,平日里见苏明德的面,怕是都比苏宓多。 苏宓小时候不明白,还常常跑到苏明德面前做些小儿举动吸引他注意,最后自然是适得其反。 凡事必有缘由,可虞氏不告诉她。到现在,她也没那么想知道了。 当年的事,苏宓不知道,可赵姨娘她们都知道,此时苏明德大概又想起那事,筷子都没动几下,赵姨娘怎么还敢开口说那些真传闻,只得暂时烂在肚子里。 苏宓走后,虞青娘轻声落座,执筷子的手只仅限于自己碗前的那几碟小菜,默不作声。 饭桌上静了一会儿,赵姨娘夹了几筷子松鲑鱼给虞青娘,“夫人,这几日我想叫珍儿去城南妙音琴坊学几日琴,不知夫人这个月能不能多拨些月例给珍儿房里?” 虞青娘自然是不会推拒的,只是她还未回答,苏明德便问道,“珍儿怎么想学琴了?” 赵姨娘等得就是这句话,这可是她今晚想说的第二件事,“老爷,最近江陵城的选秀女一事,珍儿入了第一批的遴选呢!” “哦?”苏明德皱着的眉头终于是舒展开来,“何日来的消息?” “昨日府衙送来的花帖,妾身想着珍儿趁去京府前,如是能学学琴,多一样傍身,以后被选上的机会也大一些。”赵姨娘笑道。 谁不知临时抱抱佛脚没什么用,但她不过是借这个由头让老爷问起,这般不露痕迹地讨老爷欢心,便是她的为妾道理。 “嗯,说起来,我也好久没见珍儿了,等会儿与你一道看去看看她。” “是,老爷。”赵姨娘喜上眉梢,老爷的意思,今晚便是去她房里了。 陆姨娘从头至尾一直默默吃着,听到这句话时心里咯噔一下,但脸上依旧是柔顺的表情,看不出情绪。 到最后,谁还记得,虞青娘还未回答那句话呢。 虞青娘面色未变,咬了一口松子鲑鱼,今日烧的确是有些腥了。 他们说话的当口,苏宓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小院,春梅也替她备好了晚食。 “小姐,净室里沐浴的热汤,林妈妈也煮好了。”春梅上前接过苏宓褪下的披风,之前上山的时候裹着,便一直未脱下。 “嗯好,春梅,你坐下来与我一道吃。” “谢谢小姐。”春梅笑出了一个酒窝,她自小便在苏宓身边服侍,第一次苏宓喊她坐下一起时,她还推拒不肯,到后来便习惯了,如今更是一口应下。 这个小院在苏家别人看来,或许是萧索孤单,但于她们二人,却是自在惬意。 不同于苏宓这处的温馨,江陵城府署的地牢,却是截然不同的光景。 地牢是密不透风的四面墙围成的,黑漆漆的,只上着几盏烛火,火焰直直向上,扬起的一缕长烟,飘飘荡荡,透着诡异。 锈红色砖墙上,锁着一个人。 手腕被黑色铁索环成的两个窄圈收紧,双脚也被链子勾住,整个躯体动弹不得。 他身材瘦小,模样生的普通却带着妆粉,带血迹的唇角因干裂而起皮。白色的单衣罩着瘦削的身形,有些空空荡荡。鞭子鞭打过的血痕遍布全身,稍靠近,便能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 除了他,还有两人,一站一坐。 “督主,奴婢,奴婢错了,求督主放我一条生路,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陈三全没有力气,只能断断续续地开口央求。 “小全子,本督给过你机会,可惜啊,你不认。” 秦衍靠坐在铁栏之前的楠木官椅上,玄色的云纹皂靴下踩着一条带血的长鞭,他慢条斯理地擦过手上方才沾染上的污秽。 “督主,奴婢再也不敢贪了,再也不敢了。”陈三全不知能说什么,不断重复这一句。 秦衍轻笑了一声,手下突一发力,那擦过手的素帕便被四裂。他走近台阶上的暗槽,扔了那在他眼里已然破碎的烂布,转头看向锁链里的人,居高临下睥睨着,仿佛是在看着蝼蚁。 “陈三全,你以为连本督都知道的事,工部和户部为何还未将你和这江陵城的知府报上去。” “你要的证据,本督寻给你了,还有什么未尽的话,和陵安说罢。” 秦衍瞥了一眼站在陈三全身侧的叫陵安的男子,便转往地牢门口走出去。 “不用留了。”他说。 “是,督主。”陵安看着秦衍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才收回视线,弯腰将黄纸浸入水桶。 “大人,督,督主真的要我的命了?”陈三全打颤道,锁链跟着发出沙沙的声响。 世人皆道秦衍是宦臣奸佞,行事出了名的狠辣无情,但东厂的一众公公却都知,只要不藏异心,便能得他庇护,安稳一生。陈三全不是第一次捞些油水,以前没死,他以为这次也不用死。 陵安无视陈三全的惊恐及挣扎带起的锁链呲啦声,将第一层黄纸利落地盖上他的脸孔,缓缓开口道: “六部自来看不惯我们东厂,你与他们合作,就没想过是陷阱么?若不是督主发现的早,督主便成了这贪公款的幕后主使。” “督主从不留生了异心的人。” 第五层沾水的黄纸覆上,陈三全喉咙处传来的唔咽声渐渐减弱。 偌大的黑牢里,最后徒留下一具没了生气的躯体,和燃尽了的蜡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第四章 【漆色如墨的深夜,树影婆娑,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在她身上斑驳陆离。 她裹紧身上的单衣,慌不择路地躲进了一处草丛,连大气都不敢出。 有一串踩着枯叶,琐碎的脚步声,它发现她了吗? 野兽特有的低沉嘶吼声在她耳边逐渐放大,离她越来越近,她仿佛已经想象到自己被撕裂的场景。 不要! 下一瞬间,滚烫的兽血洒在了她的脸上。】 苏宓醒了,冷汗淋漓,她看向窗棂棱隔处,是晨光熹微。 又做了一晚的梦啊。她下意识得摸上自己的脸,每次从灵泉寺回来,她都会想起那年的事,做同样的梦。 “小姐,您怎么了?可是又梦魇了?”春梅听到苏宓啊了一声,急匆匆端着洗漱用的铜盆赶来,路上走的急了,水都有些撒出来。 “嗯,我没事了。”苏宓接过素帕,抹了抹额头的涔涔汗,“今日姐姐到了么?” 春梅听到苏宓说了没事,安下心来,声音也缓了下来,“小姐,我正要跟你说这事儿呢,大小姐和大姑爷的轿子已经停在外头了!” 苏宓闻言嘴角扬起弧度,苏娴是去年成的亲,除了婚后满一月的回门,到今日都快有整一年没见了。 “小姐,我们要去前厅吗?老爷夫人都在那呢,两位姨娘也在,听说姑爷还带了许多礼回来。” “不用了,等一会儿吧。” 二进堂的正厅此时正是热闹非凡,其乐融融。 李家跟过来的小厮随从,将带来的红布包裹的礼品一样样地堆砌在正厅门口,说是每房都有好几份,看的赵姨娘高兴的紧,满脸堆笑地和陆姨娘挑出自己房里的那份。 而后她们二人便与苏明徳请了辞。毕竟不是自家姑爷,还是要避嫌的,尤其陆姨娘进门晚,年纪尤轻。 待厅中人变少了,虞青娘一把拉过大女儿,眼里满含湿润,细细打量。 “娴儿,你快坐下,让娘看看。” 苏娴比苏宓只大两岁,生的温婉大方,杏眼盈盈带着柔意,如她名字一般端庄大方。此时她看着虞青娘眼底的慈爱,母女情深,眼眶也不自觉红了一圈,哽咽地喊了一句,“娘。” 苏明德身为男子,自然不会有她们这等情绪,他拍了拍李修源的肩膀,“修源,你爹近来可好?” “岳父大人,爹很好,他来之前还托我代他向您问好呢。”李修源笑道。 他穿着一身湖蓝色纻丝直裰,长身玉立,算得上是一表人才,只是眼神隐隐有些阴郁,细看之下便不是那么亲和。 “岳父大人,大哥呢?”李修源问的是赵姨娘过继给虞氏的儿子苏琦。 “琦儿啊,我让他去下面县里的分铺做做掌柜,好生学一些,回来怕是下个月了。”苏明德提起他唯一的儿子,脸上满含欣慰。 当初他膝下只得一个儿子,还去请了高僧。高僧与他说,他命中便只得一子,且此子贵不可言。后来他便也看开了,将苏琦过继给了虞青娘,此后也当真便再没有过儿子。 李修源与苏明德又客套了几句之后,眼神假装不经意地四下顾了一圈,却是没见到苏宓。 “什么,你说你有身孕了?”在他们二人旁边的虞青娘的声音突然高了一点,引得了苏明徳这处的注意。 苏娴脸上泛起红晕,点了点头,“嗯。” 虞青娘心疼道:“那你回来作甚么,不好好养着,路上这么颠簸哪吃得消。” “马车开的平稳着呢,娘你别担心,女儿就是想你们了。” “岳母放心,我一路小心看护着娴儿,不会让她和孩儿有事。”说罢,李修源温柔得看了一眼苏娴,然而那眼里却藏着别人看不懂的暗示意味。 苏娴垂下眼睑,“娘,我想去看看宓儿。” “好,我陪你走一段,正好我也有事与你说。” 苏宓的院子在后堂的西南边,算是整个苏宅最内里的一个角落,若不是有意走动,平日里是压根碰不到的。 院内只有两间居卧,一间膳房,还有在折角处的净室,一眼便能望到底。 入门是一处精窄游廊,廊前花草正浓,离开不远处的凉亭下,则摆放放着藤椅和藤桌。 苏娴到小院之时,苏宓正好在凉亭下看书吃樱桃。 她穿着杏黄色的襦裙,身子斜懒自在得靠在藤椅上,曲线毕露。左手执着书册,右手时不时捻起一颗樱桃送入口中,莹润淡粉的嘴唇像是两片带着露水的花瓣,在开阖之间触碰到那艳红色的樱桃,两者都显的的娇嫩欲滴,令人遐想。 一年不见,宓儿看起来比从前更加娇媚了。 “宓儿。”苏娴打着遮日头的伞,柔声喊了一句。 苏宓手中的书册下移,露出一张精致娇美的脸蛋,她见了来人刷地一下起身。 “姐姐!”苏宓脸上的喜悦跃然而出,书还未来得及放下便跑出了亭子。 “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毛躁。”苏娴素手抚过苏宓的漆发。 “那不是见着姐姐了么,姐姐,你这次来会住几天?”苏宓笑着接过伞柄,撑着苏娴往凉亭走。 “好不容易回来一次,相公说让我住上七八日。” 苏宓点了点头,“诶,素月呢?” “我让她在院外等着了。” 苏娴顺势坐下,手在肚子上抚了抚,这是她这几日的习惯动作,虽现在一点都不显怀,但一想起那有自己的孩儿,她就忍不住下手。 苏宓与她一起长大,此时看得她的动作,心思一转,“姐姐,你可是有身孕了。” 不然她可不记得姐姐有这个习惯。 苏娴低头应了一声,脸上爬上了一层红晕。 “真好!” 苏娴见她小心翼翼得伸手抚上她的小腹,原本心里一丝郁气也消失不见了,自己的妹妹,总比旁人贴心。 她想起来李修源的心思,试探道:“宓儿,你也到了嫁人的年纪了。” “这事急不来,我才被退了两门亲事,哪有那么快有媒人上门。” 苏娴斟酌道,“你看你姊夫怎么样?我听娘说了你们昨日去拜香,那支签” “姐姐,签文算字之类的哪能尽信的。”苏宓笑道,语气里的抗拒意味明显。 “宓儿不愿嫁给你姊夫?” 苏宓看着苏娴的眼睛,淡淡地说道:“不愿。” 民间不是没有姐妹共侍一夫的,但是苏宓从未觉得这是件好事。 婚姻大事,她知道自己也做不得主,但任谁问她,她至少也要说一句不嫁。苏家门风不算严苛,当初苏娴的亲事也是姐姐先答应了,这才定下的。因此此时拒绝,她相信姐姐和娘也不会逼着她,至于她爹,大概根本不会将她的事放在心上。 苏娴见她拒绝的干脆,心知也劝不过,便岔开了话题。 二人聊了些体己话,在苏娴离开之时,约好了二人明日一同去城中的醉宵楼,听说那里新来了一个京府的大厨,正好让苏娴去品一品正不正宗。 苏宓送她走到了院门口,门外等着的正是苏娴的出嫁丫鬟素月,亲眼看着素月扶上苏娴的手,苏宓才放心地回了院子。 苏娴走起路来和她的性子一般,慢腾腾的,一旁的素月眼尖先看到了路口处走来的李修源。 “姑爷好。”素月弯身行礼。 “嗯,我陪着娴儿,你先下去吧。” “是,姑爷。” 李修源看着走远的素月的背影,姿色与苏娴姐妹比,差上许多,不过清粥小菜也有别样滋味,等得到了苏宓,再收了她做个通房也不错。 “夫君,这么近,你用不着接我的。” “你如今有了身孕,我怎么也要来。”李修源收回视线,手贴在苏娴的腰后,声音温柔,外表看起来真的算是谦谦君子。 “娴儿,我交代你问的那事怎么说。” 苏娴为难地开口道:“宓儿她说,她不想嫁。” 李修源叹了口气,“哎,她还是面皮薄,生怕你不高兴。” “我不会不高兴的,宓儿在我身边才是好呢。”苏娴连忙解释道。 她从小柔顺,学的是出嫁从夫,丈夫三妻四妾实属平常,虽说心里有一些小失落是难免,但她可不能做妒妇。 李修源看着苏娴的眼睛,眼里蓄满了柔情蜜意:“你如今有了身子,娘的意思本来便是要替我再寻一房,我与你提起宓儿,也是怕进了别人委屈你。你身子不好,也只有宓儿会真心待你好,别人要我怎么放心呢。” “相公。”苏娴心下感动,原来都是为了她,亏她一开始还有些吃味,“可是宓儿她不愿意” “娴儿,她一个女子,又被退了两次亲,怎好意思直接应了你。”李修源循循善诱,他扶着苏娴腰的手缓缓收紧,将她笼在怀里,眼眸里是苏娴看不到算计, “那我再去劝劝她吧。” “娴儿,我倒是有一个办法,可是要你帮我。” “什么办法?” 李修源往下在苏娴耳侧低语了几句,苏娴听完惊愕地抬头。 “不行的,相公,我不能做这个事” “娴儿,只是宁神安眠的药粉,令人昏睡罢了。我与她共处一室一晚,她有个台阶下,便能安安心心嫁与我,你也是为了她好。” “我心里爱的永远只有你一个。” 苏娴咬唇,她犹豫了一会儿,“可是让我再想想。” “好,娴儿,我不逼你,哎,我想她也是想与你在一起的。” 怀里拥着苏娴,李修源唇边浮起邪笑,苏娴的性子软弱好拿捏,今晚回去,他定要说服苏娴。 其实娶苏宓不难,只是媒人说亲,三书六礼花的日子太久,苏娴最近因初有身孕不能碰,他心里的邪火是压都压不住了,所谓有花堪折直须折,他可不想再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第五章 翌日卯时,春梅端着铜洗进內间时,苏宓已经换上了一件杏黄色的月牙凤尾罗裙,束腰绶带下的身姿曼妙,看的春梅脸上莫名微红,脚步也跟着一滞。 她家小姐,出落的是愈发好看了,也不知是谁有这个福气呢。 “小姐,您又不等奴婢服侍了。” “不过是穿几件衣服罢了。” 春梅将铜洗放到了木架子上,又出了门去取了青盐与牙具,回来时便见苏宓正盯着衣柜。 “小姐,您瞧什么呢?”春梅跟着苏宓的眼神向柜子中看去,这个柜子里挂的都是些披风外袍,“小姐,您还要再披一件么。” “嗯。”天一热,穿的轻薄难免有些不方便,虽说一路都是在马车里,但总归是要见着生人的。 梳洗完,苏宓带着春梅走到苏宅门口,马车已然在门口备下了。 苏娴似乎也是刚到,边上站着扶着她腰的自然是李修源。 他与苏娴成婚那日曾见过苏宓一次,与苏娴的温婉端庄不同,苏宓更带了些不自知的娇俏媚态,让他心痒不已。 这次回来,因苏宓未出阁,苏宅内又是仆从众多要避嫌,他也只得趁着今早送苏娴过来,才能看上一眼。 李修源与苏娴应付聊了几句,一边留心着门口处,此时余光瞥到一个玄色身影,开始以为是男子,不甚在意,后来待走近了,才发现正是苏宓。 她穿着玄色的披风,带上了薄纱帷帽,款款而来,凹凸有致的身段在披风下若隐若现。这般朦胧之感,让李修源口干舌燥,忍不住想要一窥究竟。幸好不用再等了,今日一得手,他定要将她扒光了细细瞧上一番。 “宓儿来了啊。”李修源微笑着开口道。 “姐姐好。”苏宓却是没理他,径直走到苏娴跟前,最后才语气疏淡地补了一句:“姊夫好。” “姐姐,我先进马车了。” “嗯,好。”苏娴转头,对着李修源道,“相公,不用再送了,你回去吧。” “好,你要小心注意身体。”李修源说完,又笑着掐了一下苏娴的手心。 苏娴看着李修源的背影,她知道他是提醒自己那事,李修源昨晚已经劝了她半晚,但其实她如今还在犹豫,只是一想起李修源对她的温柔,心里的天平便略略有点倾斜。 马车一路,苏宓见苏娴似乎不怎么高兴,怕她有了身孕还心思郁结,便立刻讲了几个逗趣的笑话,苏娴的脸色才慢慢好看起来。 醉霄楼在江陵城中南门街的中段繁华位置,巳时才过半,楼下大堂里竟然已经座无虚席。 “我们家小姐定了天字号最里的雅间,这是收据,你看看。”素月与春梅站在二位小姐身前,挡去了掌柜的探寻目光。 掌柜接过素月递过来的纸单,细细核对了一番后,笑容满面道,“几位姑娘,请上楼,酒菜已经替你们备好了。” 天字号房在二楼靠右的一排,开窗便能看到街景,因此比对面的地字号是贵上了整整一倍。 醉霄楼最有名的便是为首的这个醉字,传闻他家的酿酒术与传统人家不同,酿出来的酒醇香清口,后劲十足,大堂常有来客醉倒在桌,被家人领回去之事发生。因此掌柜便命人在雅间里备了卧榻,每客替换,以备不时之需。这也成了醉霄楼的一等特色,引得其他酒家纷纷效仿。 大概是酒楼外的一棵老树恰好挡了日头,她们所在这雅间,竟然并不怎么闷热。 小二退出去之后掩上了门,苏宓解下的披风,被春梅接了过去。 “姐姐,你定的这间真是不错。”苏宓也不跟自己姐姐客气,坐上了其中一个空位。 苏娴闻言脸色变化非常,可惜苏宓正盯着满桌的菜,压根没在意到。 虽说这里最有名的是酒,但苏宓不怎么喜欢饮酒,苏娴又有身孕,所以这次桌上摆的还是清茶。 “姐姐,你怎么不坐呀。”苏宓给苏娴斟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今日马车里忘了放饮水,她现在是口干舌燥的。 苏娴坐在苏宓对面,看着在自己面前毫不掩饰心性的妹妹,始终下不定决心。可是素月那头一见苏娴坐下,便按照昨日交代的先开了口。她状似忸怩道:“小姐,奴婢难得出来一次,想要出去逛一逛。” “好。”苏娴楞了半刻说道,她都忘了这事要先支开春梅。 “二小姐,那奴婢可不可以带上春梅一起去呀。”素月得了准,笑嘻嘻地便转向苏宓,左手则攥上了春梅的手。 苏宓笑道:“去吧春梅,你不是上次还说想给你妹妹买件首饰么。” 春梅闻言自是开心,来时路上,素月便与她提过一道去逛逛江陵城,她也只是个半大的丫头,哪里没有玩的心思。 只是,自家小姐一个人 苏宓看出她的担忧,“无事的,这里是城中,我又是与姐姐在一起,楼下还有咱们家的护院呢。” “那奴婢谢谢小姐。”春梅喜滋滋地拉着素月的手一起往屋外退去。 屋内终于只剩下苏娴姐妹二人。 苏宓方才被素月的打断,此时重又端起茶杯。 “宓儿——”苏娴看着苏宓举起茶杯,突然喊了一声。 苏宓的手停在半空,笑着看向苏娴,“姐姐,怎么了?” “宓儿,其实,其实我真的不介意你嫁给你姊夫的。” 苏宓无奈得笑了笑,“姐姐,你怎么突然又提起了。我不想嫁,我还同娘说了,若是嫁不出去,便在家陪她好了。” “那怎么行!”苏娴惊道。 “姐姐,我们不说这个了,你尝尝这醉霄楼的菜,和京府的一不一样?” 苏娴看着苏宓悠闲的模样,愈发觉得她是在掩饰,自己相公这么好的人,又是签文命定的良缘,宓儿怎么会不欢喜呢。她想起昨晚李修源的劝说,若是宓儿真因为怕自己不高兴,便不肯松口,后面觅不到其他合适的,那她不是害了妹妹一辈子么。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苏娴是不愿意承认的,既嫁给了李修源,她便是以相公的话为首,苏宓若是进了门,于她来说,也总比其他不知根底的人进门来的好。 苏娴定下了决心,夹了一筷子菜,细嚼慢咽,眼看着苏宓吃了一口茶。 “嗯,这菜还当真是地道的,与京府的没什么差别。” 苏宓又啜了一口,笑道,“那我也试一试。” 她才伸出手,夹上一筷子素肉,手突然一软,筷子从手中滑落。 苏宓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她的头瞬时有些晕晕沉沉,四肢百骸涌上了一股莫名的暖流,最后汇聚在小腹一点,那酥酥麻麻的感受,她从未有过。 “姐姐,我头有些晕。”苏宓伏在桌上,左手抓住苏娴的袖袍。 苏娴却在此时放下手中的筷子,倏地起身,苏宓无力地,眼睁睁地看着苏娴的袖袍从她手指缝隙滑走,迷茫地抬头。 她已经有些看不清苏娴的表情,耳边却能清晰地听到熟悉的嗓音。 “宓儿,你不要怕,相公一会儿就过来守着你,只是做个样子,你睡一觉便醒了,以后,姐姐便能一直陪着你。” 苏娴的声音如往常一般温柔,可是那只字片语的含义太过明显,哪怕在这酷暑夏日,都让她后脊一凉。 “姐姐,我不要。”她用劲喊道,发出的声音却柔弱似呢喃,苏娴只是望了她一眼,便转身而去。 脚步声渐远,啪嗒——门外是落了锁的声音。 就像是一颗石子,投进了一片死水的声音,最后,苏娴截断了她的唯一的出路。 苏宓已经来不及体会被亲姐陷害的惊讶与苦涩,她惊恐地感受着自己的身体越来越烫,意识也越模糊。 浓重的黑暗袭来,苏宓的眼皮不住地往下沉,难道她真的逃不过了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第六章 李修源在茶水里放的并不是苏娴以为的迷药,而是掺了少许迷药的媚药。 他既然起了心思,当然不会亏待自己,一具完全没有意识的躯体,又存着什么乐趣呢。 也因此,苏宓每每快要昏迷过去之时,体内躁动的热流又能令她恢复一些意识,虽说难受,但好歹没有完全昏迷过去。 这样反复了两次之后,苏宓也寻到了一些规律。她虽还是个闺阁小姐,但也并不是没听说过媚药一说,又因着苏娴走之前那句话,她大概能猜到李修源的打算。 迷药量该是不大,至少她现下还是能勉强动一动的。她甚至能感受到,此时那媚药的药力大概还未到最强的时候。 原以为自己会彻底昏迷过去的苏宓心里登时重燃起了一点希望,她咬了咬牙,不论如何也要试一试,不然怎么知道自己逃不掉。 苏宓伏在手臂上,眼前是还未怎么动过的满满一桌青瓷菜盘,她四肢瘫软发烫,但还是尽力牵动手指,往左边桌沿挪了挪,离她最近的一盘菜被推落地,在这静谧的室内,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身体内一股股暖流接着袭来,苏宓趁着意识被冲撞的稍恢复的片刻,咬唇弯腰捡起一片瓷碎片,迅速抓进手中握紧,瓷片尖锐刺破掌心,疼痛感骤然袭来! 她终于感受到了一点可控的力气。 苏宓撑着椅凳扶柄,抓着春梅走之前挂在椅凳上的披风,借着这好不容易来的清醒,将其裹上了身。 接下来,该怎么办,她半弯着腰,撑着桌角看向门边,大门已经被锁了,她无谓白费力气去看。 四周唯一出口,便只有那一扇窗户,可难道要她跳下去么。 苏宓艰难地扶着边沿走到了窗口,自家的护卫在另一侧门口,她喊是喊不来了,自己这般模样被有歹念的人看了,怕是也要连累苏家声名狼藉到底该怎么办。 苏宓扶着窗口张望,在看到屋檐时,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 醉霄楼的一楼为大堂,江南多雨,为免雨水飘进,屋檐就做的比较宽且平,尾部还有微微翘起,苏宓探出头,隐隐看到隔壁的窗框,她记得来时,曾看到开着门的天字号其他雅间,格局大都一样,那若是自己现在从窗口爬向隔壁呢?屋檐平整,只要自己小心一些,应当是没什么危险的。 苏宓趴在窗口,一边想着,一边却感到体内媚药发挥效用愈来愈烈,她捏紧了捏手心,鲜红的血滴在了窗台上,可那疼痛感似乎不如先前剧烈了。 来不及深思熟虑,苏宓下定了决心。就这样吧,若是隔壁有人,是女子也说不定,无论如何,总好过遇上李修源! 苏宓拖来一张矮几垫着脚,左手死死扣住窗棂处,左腿先跨出窗栏,换右腿时,右手则将碎瓷片按压在窗边木棱上,包在手心,紧抓着窗沿边角,同时借着挤压的推力不断使自己清醒。 她不想死,也不敢看下面,将身子紧紧地贴着墙壁,试探着往左挪动,直至左手似乎碰到了隔壁的窗檐。 抓着了! 苏宓额头沁出的汗顺着脖颈流入领口,在透过树缝的光照下莹莹生光,但她无暇顾及。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试着松开抓着窗棂的右手,碎瓷片回到了重又捏紧了的手心里。幸好天热干燥,屋檐平整结实,她大气都不敢喘,紧贴着墙壁,一点点地往左边挪去。 大概是真的面临险境,平日里,苏宓想都不敢想自己一只手还能有这般力气。可是,苏宓来不及高兴,因为她能感受到体内的媚药药力在加重。右手的疼痛开始近乎麻木,她必须要再快一些。 心下一急,左手往上挪了一寸,被手心处湿汗打滑,她竟险些抓不住! 说是迟那时快,苏宓的右手松开碎瓷片,伸过来一把勾住了窗檐。 苏宓看着滚落下屋檐,掉落在地面的那一小块碎瓷,舒了一口气,幸好。 她最终吃力的攀进了隔壁的房间,差不多算是摔进了屋内。回想起方才那惊险万分的过程,其实并没有几息,但她仿佛已经透支了一切的力气。 体内媚药开始真正发挥效用,苏宓眼皮吃力地抬起,略过四周。真好,这竟是一间空着的,药效总有时辰,她熬过就好了。 苏宓爬上床榻,裹紧了上面放着的一条蓝花布衾。药力渐起,像是有千万条小蛇在她四肢百骸里游走,酥酥麻麻,她难以抑制地发出一声呻吟。 “督主,二楼已备好了雅间,饭菜一会儿便会送上来。”说话的是在府署前面替秦衍打伞的清秀小太监冯宝。 “嗯。” 秦衍此时已是换上了玄色常服,俊颜上没什么表情,白皙纤长的手随意地摺了摺袖口。他宽肩窄腰,姿容仪态皆是上等,如是穿着官服,旁人还不敢细细打量,可现下,他只是普通百姓的打扮,堂里众人纷纷盯着他走上二楼,待看不到身影了,才不住低叹,江陵城是何时来了一个这般人物? 冯宝替秦衍打开了门锁便退了下去,他是照顾秦衍起居用食的,其他的话向来不会多言,也因此,秦衍留他在身边服侍,达五年之久。 过道无人,秦衍推门至一半,淡淡的血腥气混着女子身上的脂粉香从门缝里漏出,钻入他的鼻息。 他手顿了一顿,嘴角微扬,看来,是有客人啊。 嘭——门由内被秦衍用掌力合上。 窗子大开,地上被血滴连成的一线一路划到了屋内简易的木架子床上,蓝花布衾凸起成一个曲线人型,细听之下,还有女人的呻吟声不绝。 秦衍冷笑着上前,他倒要看看那些人又送了什么礼给他。 他一把掀开被衾,果然是一个女子。虽不算衣不蔽体,但也相差无几了。 杏黄色的襦裙上带着星星点点的血迹,似是从她手心沾染而至。 裙钗散乱,衣衫被她自己拉扯的变了形状,尤其领口处已是全然没有了遮蔽,莹润洁白的脖颈下是快要跳脱出来的白腻酥胸,沟壑深深,看得人口干舌燥。 苏宓此时还未过媚药的期效,身上突然一轻,睁开眼便模模糊糊看到一个男人正盯着她,那漆黑的眼眸像是深不见底的漩涡,一点点地吞噬她的神志。 清冷的檀香从那个人身上散发出来,好似能缓解她身上的热,她好想,好想再靠近一点。 他很快便满足了她,因为苏宓感受到下颚传来一阵冰冷触感。 秦衍探身上前,食指抬起苏宓的下巴。 乱杂的青丝碎发落到了苏宓的耳后,露出一张夭桃秾李的娇媚容颜。 美人如玉,肤若凝脂,唇如丹砂。 她两颊晕红,黑白分明的眼眸,此时湿漉漉的,直勾勾而又无辜地看着他,樱唇微张。 她的身子还在打颤,尤其胸口丰盈处,抖的尤为明显,裸露出来的一片片雪白的肌肤,楚楚可怜而又诱人无比。 “还从没有人,给我送过女人。”秦衍嘴角泛起玩味笑容,眼里却没有笑意,“可惜了你一副好颜色。” 他霎时松开了右手,毫不留恋。 苏宓听不太清眼前男子说的是什么,她只知道方才那下颚的冰凉触感,是她想要的。 她实在是太难受了。 苏宓伸手拽过秦衍刚刚松开的右手,顺着手臂快速攀着往上,直到缠抱住整只手臂,冷冷的,香香的,像是她吃过的栗子冰糕。 “你干甚么?”秦衍的声音一下子冷了下来。 若是冯宝在,那定能看出来秦衍是生气了。东厂厂督秦衍最有名的便是他的喜怒无常,他笑着并不一定是高兴,但冯宝知道,他若是冷下脸,那定然是不高兴。 可是苏宓哪里舍得放手,她紧紧抱着拽着,往自己胸口贴的更紧,口里含糊不清。 “抱,冰糕。” 若是平常,杀了便杀了,可今日,他还要等她清醒了,才能知道是谁送过来的。 秦衍皱眉扒开她的手,毫不怜惜地将她甩到了床上。 门外此时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第七章 “公子,您的饭菜到了,可要送进来。”小二站在门口敲了几声门后说道。 秦衍看了一眼苏宓,手臂上的柔腻触感还未消退,他拉起薄被,看似随意,却是将苏宓一整个人盖住了。 既是送给他的,那便是他的东西,纵然他不喜,别人又有什么资格看。 “进来。” 秦衍话音刚落,背后又传来一阵细弱的娇喘呻吟。 “出去,让冯宝送过来。” 可怜小二刚开了一个门缝,门槛还没跨进,又退了出去。 冯宝一直在楼下堂里候着,小二来找的时候他也一脸狐疑。直到送了菜进门,听到若有似无的女人声,他忽然明白了。 不过,他门锁的好好的,锁之前也检查过了,那这个女子是哪来的?督主不会以为是他办事不力吧! 往日冯宝从不多言,但这次他实在是害怕,于是等上完了菜,他颤颤地说道: “督主,奴婢锁门之前真的检查了,没有人的。” “下去吧。”秦衍垂着眼,掠过地上的血迹,他当然知道这个女子是从哪进来的。 “是,那奴婢退下了。”冯宝的心定了,督主的意思该是不怪他了,那么其他,他自然也不会多问。 一炷香过后,媚药的药性终于过了。苏宓从被子里探出头来,鬓边碎发早已沾湿,贴在两颊,脸色因为药力有些苍白。 她眨掉了些眼里的水汽,像是生了一场大病,全身无力,只想继续躺着。周围静静地,可她依稀记得,好像是有个男子,她好似还 男子! 苏宓心下一惊,手撑着床榻,手心传来一阵刺痛感,她也只得忍着急急向外看去。 坐在桌边的,竟然是他。 那个官轿中出来的大官,她记得他的容貌,怎的这麼巧。不过若照着她看过的话本里说的,这些大官大抵是不愿让人知晓身份的,苏宓想了想,就装不知吧,免得徒惹事端。 苏宓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衫,又想起自己将那人的手臂贴着自己的脸上悄悄地爬上几朵红晕。可是纵然被人看光了身子,她还是不得不道一句谢谢。 “谢谢你。”苏宓的声音还有些沙哑,但是带着女子特有的娇柔味道,一点都不难听。 毕竟是她自己跑到了别人这里,说句不矫情的话,与被李修源侮辱相比,这已经算是大幸了。 “醒了?”秦衍闻言转过头,对上苏宓的眼神,他笑的寡淡:“谢我什么?” 苏宓一愣,自然是谢他未曾碰她,也未将她丢出去,可这话,要怎么说。 “谢你救了我。”苏宓低头说道。 她一手支撑,一手五指轻掐着薄被的两端围裹身躯,只露出一张明媚小脸,发髻散乱,甚是可怜。 “看都看遍了,还有什么好遮的。” 秦衍的话轻飘飘地落进苏宓的耳朵里,她脸上晕红如滴血。 “那也不能一直给你看啊。”苏宓心里是这么想,竟然便说出来了,她说完恨不得再埋进被子里去,若不是她此时体力不济不好整理衣衫,她也不会先将就着被子裹着的呀。 那声音虽小,秦衍却是听到了,嘴角扬起弧度,这个人倒还是挺有趣的。 屋内静谧了几息。 “是崔满秀让你来的么。” 崔满秀?那不是江陵城知府名讳么,和她有什么关系。 苏宓坐直了身子,裹着被子靠在床架子上,很奇怪的是,她从心底里似乎不怎么怕这个人。大概是知道他是一个大官,就算不一定能爱民如子,单从他没趁人之危来看,好像就是一个不坏的人。 她斟酌着说道,“我不认识崔知府,今日遭了歹人的暗算,被人下了药,便从隔壁房间窗台处爬进来躲一躲。” 秦衍捻起茶盖,压了压茶叶的浮沫,“我要听实话。” “我说的便是实话。” 苏宓话音刚落,隔壁的嘈杂声愈来愈大,渐渐传到了他们这里,听到那两个熟悉的声音,苏宓脸色一变,是李修源来了。 苏宓不知道的,是李修源已经来过一次了,只是那一次看到屋内没人,就直接退了出去到外头寻她。 李修源在外已经找了快半个时辰,初时还有耐心,但是如今是有些急躁了。苏宓中的是媚药,若当真逃了出去,被他人碰到了,以她的姿色,哪能逃得过那一劫。 一想到他为了别人做了嫁裳,李修源便很是不甘心。 苏娴此时也闻讯回来,她原本是与李修源约好,她在外逛上一圈,便带着护卫回去与爹娘说苏宓失踪一事,然后待晚上再来醉霄楼顺道寻一寻“找到醉酒的二人”,然后李修源顺其自然地向苏家提亲。 可是,宓儿怎么会不见了呢。 “宓儿呢?”苏娴急急的问道,“宓儿她昏迷了,门也锁着了,怎么会不见。” “我问你,你看着她喝下去了?”李修源不好与她解释媚药的事,心里一急,脸色不怎么好看。 苏娴心里又急又委屈,“妾身看着的。” 李修源算了算时间,如今媚药也该没效用了,她醒了自当会回去,可是那身子还清不清白,就说不清了。 李修源心里一阵发闷,走向窗口处透透风。这一下,他才发现窗台上的血迹,还有旁边歪斜着的矮几。之前以为是苏宓药力发作推到的,现在一想 他探出身往右边看去,果然!这样便能解释的通,为何那门锁没坏。 苏娴此时的想法也与李修源重叠了几分,“相公,不知隔壁会否有人瞧见?” 李修源与苏娴的对话声音不低,落入了隔壁的秦衍与苏宓耳中。 苏宓垂着头,一直绷紧着的情绪,使她没有空闲去思考苏娴对她做的事,但此时,她听到了苏娴和李修源的对话,才是真正的心寒。 秦衍却是无所谓了许多,若当真是凑巧,事情便简单了。 “出去。”秦衍淡淡地开口。 苏宓心底的寒意还未消散,秦衍的话又引得她一阵惊慌。她现在依旧没什么力气,若是出去,不是正好撞到李修源的手上么! “求求你再让我呆一会儿,我有一支玉钗,成色不差的。”苏宓跪坐在床榻上,她脸色焦急,慌慌张张地伸手拔下发髻上的一支成色颇为不错的碧玉钗,衾被便从她身上滑落。 披散下来墨发垂在耳边,几缕不安分的青丝勾芡进胸前的那一道深壑,漆黑润泽的发线一路往下,划过洁白滑腻的娇嫩酥胸,在她低头哀求的那刻,垂落的领口处,竟然还似乎依稀可见那两点茱萸。 苏宓此时的心悬在了嗓子口,全然没有发现自己动作使得对面的男子看到了什么。她身上除了这玉钗,也没什么其他物件了,若是他不允,她该怎么办? 秦衍轻瞟了她一眼,收回视线时眼神暗了暗,靠在唇边的茶杯顿了一下,却是没有喝。 敲门声便在此时响起,“鄙人李修源,定了隔壁天字号房,请问这位贵客,可见过在下方才还在房间的妻妹?” 苏宓心下大惊,他竟然直接找上门来了。她慌忙地转而看向秦衍,那眼神是比方才更为浓重的哀求。 她盯着秦衍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那表情似笑非笑,视线渐渐对上她,轻启薄唇: “可是穿着,杏黄色襦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第八章 李修源站在门外,敛住神色的时候也算得上是一派君子模样。 他闻言脸色便有些崩不住,沉声道,“还请阁下开门,将我的妻妹还回来!” 苏宓神色黯淡,她折腾了这么久,还是落到了李修源的手里,她怪不得别人,自己于眼前的男子不过是个陌生人,他凭什么帮她呢。 “还?”秦衍带着玩味笑意的声音微微扬起,看着歪着头好似快要哭出来的女人,心情不知为何忽尔有些不错,“还不了。” “你说什么!”李修源快要忍不住冲进去,在他身后的苏娴也是一脸焦急。 唯有苏宓是仿佛活过来一般,凝眸盯着秦衍,只见他纤长的手指似乎在轻推桌上的另一只空茶杯。 “我嫌着碍事扔了出去,凭你,也敢问我要人。” 清脆的茶碗落地声,听得苏宓一个激灵,门外在这一响声之后,瞬间从楼梯口,窗口进来两列十几人,将李修源与苏娴围在当中。 李修源是京府的人,围着他的人一个个穿着官服曳撒腰裹佩刀,面无表情看着他。房内之人很明显是他得罪不起的,李家虽是京府有名的富户,但又哪敢与官叫板。 李修源面色苍白,颤颤巍巍道: “小,小人知罪了。小人这就退下。” 苏娴犹豫着还想再多问一句是扔在了哪边,被李修源一把拽下了楼。 与此同时,方才还堵得水泄不通的二楼,随着李修源的离开,一下子便空了,那些人暗无声息地又退到了某个暗处。 苏宓不知门外发生了什么,只听得一些动静之后,李修源似乎惊慌地走了。果然是大官的身份好用啊,她松了口气。在这一惊一乍之间,好似也恢复了点力气。背过去理衣服时,才发现自己到底是有多么“衣衫不整”,耳根不可避免的又是一片晕红,染至皙白修长的脖颈。 苏宓正了正自己的神色,转过头,秦衍正好看着她。 “方才谢谢你。” 谢他?呵,他不过是不喜欢成人之美罢了。 “那你要如何报答我。”秦衍慵懒地看向她,状似随意地笑问道。 “我有这支玉钗。”苏宓小心翼翼地说道,双手捧着方才拔下来的碧玉钗。 这支碧玉钗的绿玉是出自西疆凿出来的一整块玉石。当时苏明德买了是用来雕成一柄如意,作为苏娴的嫁妆之一,而剩余的边角料,便做成了几个簪子。虽说样式做不了太复杂,但成色还是极好的。 可比玉钗更好看的,是苏宓摊开的纤白十指。双手相靠,指若葱根,指尖处微微翘起,显出一点粉红,像是娇嫩的花蕊,唯一煞风景的,大概便是右手手心的伤口以及那斑驳血迹,看着都能感觉到生疼。 苏宓垂头等了一会儿,却不见他来拿,抬眼望去,那人也正看着她,没有丝毫起身的意思。 啊,是了,送礼给别人,哪有别人上来拿的道理。 苏宓手势未变,下了床迈着小步挪到了离秦衍三尺不到的位置,将簪子递了过去。 秦衍看着眼前的女子,凝霜皓腕,头发散乱,髻尾松开披散在肩处,还有那衣衫上点点血迹。 真是太可怜的样子。 他仿佛施恩一般地拿走了那玉簪,在碰触簪子的瞬间,指尖的微凉,不经意点了点她的手心,苏宓瞬间心跳如鼓,错开了手。 簪子也给了,接下来他定是要赶她走了,如今她也有了力气,出去应该也不至于完全被李修源拿捏。 苏宓胡思乱想些什么,桌上的饭菜的香味便是此刻一丝丝传入她鼻中。 午饭未食,又因为媚药,爬窗,消耗了诸多体力,她现在是饥肠辘辘,又渴又饿,可是她身上最值钱的玉簪已经给了出去,剩下的就没什么可换的了。 “想吃?”秦衍手里把弄着方才拿到的玉簪,看向苏宓。 “嗯。”她如实回答,反正她先前已经如此丢人了。 “好。” 苏宓听着心下一喜,可一喜之后,才发现桌上只有一副碗筷,大概是他用的? 虽说如今的男女之防不那么严苛,但她也不能用一个陌生男子用过的啊。 能不能与他说,喊小二再送一副碗筷上来?也不妥,怎么好意思再麻烦别人。 秦衍是有意看她犹豫局促的模样,因为适才他发现,不知为何,捉弄她,能让他有些好兴致。 “我没用过。”他说道。 苏宓疑惑地看向他,点了一桌菜,怎么会不吃。 秦衍慢悠悠地将碗筷移到她的面前,“方才你叫的那么大声,我如何吃得下。” 苏宓脸一红,就因为他这句话,她脑子一片空白,也想不出拒绝的话,立刻接过他推来的那副碗碟,开始兀自夹菜,侧颜对着秦衍的方向,睫羽开阖之间忽闪忽闪的,像一把小刷子,挠的人心痒。 狼吞虎咽了一会儿,苏宓肚子里终于有了一些饱意,又就着边上茶杯的杯沿喝了点茶水。 “我吃完了。” “还不走么。”秦衍看着她喝过的那个茶杯,她似乎忘了,他没用过的,只是碗筷而已。 “哦,马上走了。”苏宓拿起方才用的竹筷,“这个可不可以给我。” 苏宓见他没反对,便有些不好意思地起身背过去,她拢了拢披风,发髻已被打散,没有铜镜,便只能凌空用手理出了一个发髻,将余发拨到一侧耳后,露出了修长雪白的后颈。 她转过身来,向秦衍郑重地施了一个礼,说了今日不知道说过几次的话。 “谢谢。” 秦衍指腹摩挲着玉簪,没有看向她,“交易而已。” 苏宓轻轻应了一声,小心地打开门,确定没有李修源在过道,这才走出了门口。 屋内随着一道吱—呀——声,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秦衍看向阖上的门,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眸色晦明。 苏宓从走廊过道行至了楼梯口,如今她摘了了帷帽,那精致的容颜便显露了出来。 虽说当朝民风不算闭塞,戴帷帽也非必要,甚至许多小家户的女子素面出门也没什么闲言闲语。 可苏宓的容貌,还是是能引起一阵议论的,好在也只是下楼到门口这一段。 苏宓站在门口,原本在门口处等着的马车与护卫竟然也还在,看来她突然消失,苏娴还来不及进行下一步。 “二小姐,您下来啦。” “张寅,可见过我姐姐。” “大小姐说您饮了些酒,有些醉。”被唤作张寅的护卫挠了挠头,“让我们一直在楼下等着,她去替您买些解酒药。” 苏宓了然,然后苏娴定会说她不见了,再带着护卫回去,由爹娘带人来找到她与李修源。 “后来呢,看到李修源了么?” 张寅想了想,“没有啊,小的一直在门口,没见到姑爷。” 那便是走的后门。 “我们回去吧。” “二小姐,咱们不等大小姐了么。” “不等了,她与李修源在一起,不会有事。” 苏宓攀上了马车,一回到熟悉的地方,手心处的疼痛开始鲜明起来。她张开手,手心被割破的伤口颇深,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还有春梅,她也该是被故意调开的,不知道她如今在何处。 马车缓缓驶动,想起早上来的时候的情景,苏宓眼里划过一抹黯然。 “张寅,让马车快一些吧。”她好想早一些回到她的小院。 “好嘞,二小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第九章 却说另一边,李修源与苏娴出了醉宵楼,苏娴性子是柔顺,但她不傻,看李修源的情态,想来那并不是单纯的迷药了。 今日她下决心做的这事,说到底也有她的私心,宓儿反正是要嫁人的,嫁谁不一样。待宓儿进了门,她绝不会亏待就是了,别个女子哪能和自己的妹妹一样好亲近。 再说亲姐妹哪有隔夜仇,她相公也是一表人才,等木已成舟,宓儿的气迟早就消了。 可现在,苏娴心里是真的焦急,女儿家名节最重要,她的确想让苏宓嫁给李修源,但可不能让别人给欺负了啊! 李修源与苏娴四下找了一番,还是无功而返,回到醉霄楼不远处,恰巧看着张寅的马车驶离,二人猜想是苏宓自己回来了,于是立刻赶着马车跟了上去。 马车到了苏宅门口,苏宓下车的时候,余光瞥见后头还有一辆马车。 不用想也知道谁,她脚步加快了些,实在不想看到他们二人。 但女子步程慢,她还是被先下马车跑过来的李修源拦住了去路。他一身水蓝偏襟直裰,若不是知晓的他的为人,大概也会被那装出来的君子模样迷惑了眼。 “宓儿!”李修源站在苏宓跟前,他看了看眼前的女子,面如桃花,明艳动人,与早上见到的帷纱下那隐约的艳色相重合。 果然比一年前少了青涩,像一只刚刚熟了的果子,青红相间的脆嫩,要是咬上一口,那滋味,真是然而李修源想起了今日之事,脸色登时不好起来。 “他,他可有对你做了什么。”李修源咬牙切齿道。 苏宓瞪了他一眼,话都不想与他说,可她往左挪一步,李修源便也往左,她往右,李修源也往右。 “他对我做了什么,与你何干。” “宓儿,我的心思,难道你当真不知么。” 苏宓冷笑道,“李修源,除了你,我还从未这么厌恶过一个人。” “你!” “我姐姐来了。” 李修源下意识地往后看一眼,苏宓便趁着这时候从他身边闪身而过。 “相公,宓儿可说下午的去处。”苏娴捂着肚子,喘着气,走到了李修源身侧。 李修源看着远去的背影,手攥成拳,摇了摇头。 他肖想了她这么久,她是完璧之身最好,若然不是,那他也不过多纳个妾,就当光顾一次花楼了! 苏宓的小院在苏宅的后进院,虽说笼着披风,但苏宓还是怕人看见衣服上的点点血迹。 因此路过几个宅里的几个杂役下人,苏宓皆是点头示意了一下没做停留, 走至院子门口的时候,苏宓才缓下了脚步。。 隐隐约约的哭声从里面传来,苏宓心下一软,不是春梅还有谁。 她没有刻意轻声行进,但春梅却是埋头伏在凉亭下的藤桌上哭得大声,盖住了那脚步声。 藤桌上除了几样并不算非常精致的首饰,还有好几本叠起来的蓝色面儿的话本。 苏宓对此熟悉的很,府里采买的阿婆出去的次数多,她有时候便偷偷给些银钱,让她回来带上几本。 苏明德不怎么喜欢她,她也怕自己出门出的多了,让娘亲虞氏被苏明德指责,因此这次出去醉霄楼,也是借着陪姐姐的名头想贪个好处,谁知 苏宓戳了戳只顾埋头哭的春梅, “傻姑娘,哭得我回来你都听不见。” 春梅愣愣地抬起头,脸上带着被衣服花纹压出的印痕,两行泪痕还挂着。方才是哭,看到苏宓一瞬是笑,可下一刻,反而又哭得更凶了。 “小姐你去哪了,奴婢以后再也不离开你了!” 苏宓迎上去轻拍着春梅搂进怀里,“我没事,这不怪你的。” 怀里的人哭得一颤一颤,苏宓叹了口气只得等她气顺了再提。 待春梅情绪稳定了下来,苏宓指了指藤桌上的那几本书册。 “这些话本,是帮我买的么。” 春梅吸了吸鼻子,“嗯,奴婢买了几件首饰,正好看到隔壁摊子卖些话本子,他是收回来旧的,又便宜,奴婢就想给小姐买了看看。” “我的春梅对我真好。” 苏宓搂着春梅,拍着她的背,一下一下的。 那年灵泉寺,她走失的那一夜回来之后便高烧不断,虞青娘找人算了算命,说是要买了个与她一样生肖的丫鬟回来服侍她,那个小丫鬟便是春梅。 算一算,她们在一起也有六年了。 “小姐,您到底去哪了?大小姐说您喝醉了,后来就不见了。又不让我与夫人说,我找了一圈了找不到您。”说着说着,春梅又有些哽咽。 苏宓怕她又哭,忙止住了她的话头,问道:“我娘她什么都不知道对么?” “嗯,大小姐不让奴婢说,奴婢也不敢告诉别人。”女子酒后失踪这种事怎么好传开的,春梅觉得自己这点分寸还是懂的。 “嗯,这就好。”苏宓原本还怕虞青娘会担心。 “哎呀,小姐,你是不是受伤了啊?”春梅看着苏宓身上着斑驳的血迹,吓得喊了出来。 “小伤罢了,净室里还有热水么。”苏宓她每日习惯沐浴洗身,哪怕是冬日,也是一日一次,更不用说现在她身上汗涔涔的。 “有,林妈妈走之前便煮好了的。”春梅答道。 春梅现下心情也平复了些,本来就是个做事利落的人,此时便立马起身,“小姐,我给你去拿换洗的衣服。” “嗯。”苏宓笑着回道。 苏宓院子里的净室在拐角处,位置不大,不过于她和春梅那是够用了。 香柏木做成的木桶放置在净室的中央,桶底下有一个大的底拖,是镂空的木头格子,接着一个空心竹导出溅出的热汤。 木浴桶上冒着的腾腾水汽,将一整间净室映的烟雾缭绕的。 苏宓浸在热汤中,闭着眼睛靠在桶边上,水面盖至锁骨的位置,莹润洁白的锁骨窝下,欺着一片片绯红的花瓣,衬的她愈加雪脂凝肤。 “小姐,手上还疼么?”春梅坐在矮凳上,膝上一个小木水桶,拿着梳篦替苏宓顺发,一边沾一些皂角清理。 “刚下水有些疼,现在好了。”苏宓水下的右手试了试握拳,那么深的伤口,当然是疼的。尤其泡了热汤,刚下水的时候是钻心的疼。 春梅见苏宓话比平日少,也没敢多问,小姐从不爱喝酒,这她是知晓的,大小姐告诉她的时候,她也是不信才去自顾自地寻了一圈。 幸好,现在小姐回来了。 沐浴完毕之后,苏宓换上了春梅替她拿的衣衫,坐在院子中,春梅则站着替她绞发。 黄昏的夏风没有白日那么闷热,苏宓心里的郁气被一点点地吹散。 若说心里没有芥蒂,又怎么可能,可是即使她将此事闹大,信她的也不过只有娘一个而已,手心手背都是肉,她怎么能让虞氏为难。 到最后,此事便也只能埋在她的心里,噢,其实还有一个人知道的。 苏宓无端想起了那个人,其实才见过两次,也不知道怎么的,自己竟然突然想起了他。 春梅拿着干布帕,询道:“小姐,您常戴的那枝碧玉簪呢?我记得您今早带了出去的。” 碧玉簪苏宓明白了,原来她是想那支玉簪了,才不是想那个陌生男子呢。 “我弄丢了。” “小姐掉哪了,奴婢去替您找一找,这是老爷送的,我记得您可喜欢的。” “不用找了,找不回来的。” “噢。” 春梅将苏宓的头发绞干了之后,手随意地往身上抹了一把余水,便跑到房里取了伤药和棉布。 然后小心的净了净手,这才替苏宓包扎起来。 “小姐,也不知道这么深会不会留下疤。”春梅心疼道,一边缠着棉纱。 “伤口总会好的。”心里的便不一样了,苏宓眼神暗了下来,“春梅,若是等会姐姐过来,你就说我睡下了。” “是,小姐。”春梅点了点头。 秦衍已经回到了他在江陵城新买的一座别苑,他不喜住在别人之地。 若不是还未寻到擅长京味的厨子,他也不会去醉霄楼一试,也不会遇到那个,像兔子的女人。 眼睛红红的,皮肤白白的,害怕起来还会一颤一颤,可不就是他在猎场时,看到的白毛兔子么。 突然,书房窗边一闪而过一个人影。 陵安稳了身形后低头道:“督主,那个女子家住城南苏家,未曾与崔满秀联系过,今日之事,应当只是凑巧。” “凑巧么” “督主,可要我继续监视。” “罢了。”秦衍将袖筒中的玉簪随意地丢在桌案一边,她是有些有趣,但也还未到让他上心的地步。 陵安依旧面无表情:“督主,陈三全的尸身与认罪状已经命人带回京府,户部与工部只能以他结案。” “崔满秀想成为我东厂的人,不妨给他个机会试试。” “属下明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第十章 傍晚时分,苏娴面露难色地站在小院门口,徘徊了一会儿,还是叩了叩院门。 是春梅开的门。 “大小姐,我家小姐睡下了,不如您明日再来寻她。” “宓儿,她可受了什么伤?”苏娴婉转地询道。 春梅想了想苏宓手心的伤,“小姐只是受了点轻伤,无大碍的。” “好,那我明日来看她。”苏娴扯起嘴角笑了笑,她明白是苏宓不想见她。 等苏娴回到卧房时,李修源正在来回踱步,形容焦急的很,看的她心下有些沉,脸上却还是是柔顺的表情。 “相公,春梅说宓儿无事,已经睡下了。” “你可见到了?” “怕是她现在不愿意见我,妾身明日再去试试吧。” 苏宓不愿意见苏娴,李修源觉得再正常不过,不过他并不担心,亲姐妹一场,还能断了关系不成,等过了明日,她以后不想见都得日日见面了。 李修源对苏宓是志在必得,是不是完璧之身,他试了便知。不过眼下,他奔波了一整日,身上的邪火却还没得到释放。 “娴儿,今日你身体可还有不适。” “没有,相公怎麽这么问。”苏娴刚说完,抬头便撞上李修源幽暗的眸子,她可不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自然懂得那眸子的深意。 “相公,我,我有着身孕呢。”苏娴又羞又喜。 “娴儿,我会轻一点的,大夫不是也说了不碍事的么。”李修源揽过苏娴。 “素月还在外头呢。” 李修源闻言,挑眉望了望外间的方向,心头的火更甚,“没事。”让她听到更好。 不多时,床幔开始有节律地晃动,男子毫不压抑的低哑声音与女子的呻吟声溢出,听得外室的素月一阵脸红心悸,眼睛时不时向里瞟去,在不知看到什么的时候又忙不迭低下头不敢多看,耳边靡靡之音不绝。 翌日清晨下了一场早雨,消散了一些暑气。 苏宓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身,倒是恰好避过了这阵雨。她正在用早午飨的时候,春梅急急忙忙地冲了进门。 “你怎么满头大汗地跑回来了,不是去前院送首饰给春兰么?”苏宓笑问道,递上了干帕子。 春兰是与春梅一齐进来的,年龄相当,只是一个分在了苏宓身边,一个分在了前厅做些扫洒待客的事。这次春梅除了替她妹妹买些首饰,也给春兰带了一点。是以今早她替苏宓备下了饭食,便去了春兰那。 “小姐,”春梅喘着气,抹了一把额前的汗接着说道:“春兰方才跟我说,她今早在前厅倒茶时,听到老爷要将您许配给大姑爷!” “什么?!”苏宓脸上的笑意立刻呆滞住了。 春梅自是知道自家小姐的心意,她苦着脸忙不迭地点头,“真的,小姐,春兰她听到了!是大姑爷向老爷提的,后面春兰去泡茶了,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反正回去的时候,便只听到老爷笑呵呵地同意了。” 苏宓的心顿时凉了下来,苏明德从来不管她,没想到这件事,他竟然上了心。 就在在春梅回来不久之后,虞青娘并着苏娴一道来到了小院。 “宓儿。” 虞青娘喊了一声苏宓,春梅见了两人都没带丫鬟,心里便懂了,施了下礼转身去灶间煮点茶水来回避。 苏宓正在想怎么才能不嫁给李修源的事,突然听到虞青娘的声音吓了一跳,抬头一看,苏娴也在,来意更清楚不过。 “娘。”苏宓走上前,顿了顿又低声道,“姐姐。” “宓儿,我今日来,是有事想找你商量。”虞青娘拉过苏宓的手走向亭子里坐下。 苏宓看了看苏娴,语气淡淡道:“娘,要么你们逼我,反正我不会嫁给李修源。” “宓儿!你怎么知道?”虞青娘抬眼惊诧一下,也不纠缠,继续说道,“罢了,娘也不管你如何知道的,你不要任性,当初签文说的时候你也在场,这便是你的姻缘。” “是啊,宓儿,其实你姊夫,对你也是有意的。”苏娴说这话时,心里说不出酸酸的,哪个女子愿意承认夫君喜欢别人呢。 苏宓只看了她一眼,没有应话,脸上亦没什么表情。 虞青娘看着小女儿固执的样子,不禁软下声来,“娘也是想你好,你看赵氏,她舍得让女儿去选秀女,可我不舍得,是以当初周家来求亲的时候,我看你不排斥便立刻定下了,还不是怕你万一进了秀女的摘选名册。” “你如今被退了两次婚,外面流言四起,想再找个门当户对的作正房,哪有那么容易,你若是进了李家,你姐姐还能照顾你。” 苏宓原本沉寂的神色,在听到虞氏那句话时,眼睛突然一亮。 虞青娘和苏娴以为说动了她,谁知苏宓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开口道:“娘,我有事单独与你说。” 说罢她看了一眼苏娴,这是下逐客令了。 苏娴略有些尴尬地笑笑,“娘,我还有些事,那我就先走了。” 虞青娘看这二人你来我往的一股生疏劲儿,满脸狐疑,这两姐妹今日是怎么了。 苏宓眼见苏娴走出了门,才缓缓开口道:“娘,你可知昨日发生了什么?” 此事,苏宓原本是不想再多提,横竖李修源不会长住,等他走了也不会再有交集,可是谁知他竟然还没死心,连婚约都要下了。她别无选择,至少也要争取到娘站她身边,当然有些事她怕虞氏担心还是隐下了,譬如,遇到的那个男子。 虞青娘听完全部,脸色有些暗,她皱眉道:“真的是娴儿给你下药了?” “娘,你信我么。”苏宓看着她说道。 虞青娘心疼地抚了抚苏宓带着伤疤的手心,“信,我怎么会不信自己的女儿。” 宅里的下人都说赵姨娘爬到她头上了,她难道就不知道么。自己的小女儿常为她打抱不平,可宓儿不懂,毕竟赵姨娘有个儿子,她只有这两个女儿,唯有等她们好好嫁了出去,分得了好嫁妆,她才敢与赵姨娘撕破脸。 她什么都不求,只要她两个女儿高高兴兴的。 “娘,我真的不想嫁给李修源。” “我知道,娴儿也真是太糊涂了,怎么能做那种事,定是李修源他唆使的。”虞青娘恨恨道。 “嗯。” 苏宓明白,都是娘的女儿,娘肯定也狠不下心怪姐姐,其实昨日她不想大闹,不也是顾及了苏娴的颜面了么。 “说起来,也怪我娘家。”虞青娘叹了口气。 苏宓知道她一直因为虞家表哥退婚一事自责,可这其实又与她有什么关系呢,别人瞧不上她,她也没觉得有什么可惜的。 “娘,这跟你没什么关系的。”苏宓扑进虞青娘怀里,“你就帮我劝劝爹,别让我嫁给李修源了好不好。” 虞青娘锁着眉头,摇了摇头,“可是你爹答应了,我只怕是劝不动他,你也知道他的脾气,若是将此事告诉他,他都不一定信的。” 苏宓的脾气,其实是最像苏明德,两个人一样的铁了心便不肯变,苏明德年长又是男子,固执更甚于苏宓。 苏宓垂眸思忖了一阵,覆在虞氏耳边耳语了一番。 “不行,宓儿,这怎么行,宫里都是吃人的地方!你又没什么倚仗。”虞青娘虽不懂官场,但这些浅显的道理还是知道的,苏家虽在交州算是富裕,可到了京府,算的了什么。 苏宓回握住虞青娘的手,“娘,我选不选的上还不一定,就当是缓兵之计也好,更何况,若是要我嫁给李修源,我还不如入宫!” “你啊”虞青娘知道苏宓的脾气,心知劝了也没用,她对李修源做的事也着实不喜,心里便有所动摇。 “娘,你就帮帮我好不好。”苏宓继续软磨硬泡。 “哎,好,我去试试吧。” 虞青娘走回中院时,经过了书房,她熟悉苏明徳,白日里若不是在外头,那他便是在此处对账册,踌躇了一会儿,她还是迈进了门。 “老爷。” 苏明德放下手中的账册抬头,“青娘,怎的这时来了。” “妾身来见见老爷,”虞青娘低着头,“好几日不见了。” 苏明德有些愧疚,这两日的确是冷落了这个发妻,珍儿新进了秀女遴选,赵氏那边他是有意安抚,再往前,又是年轻的陆氏和两个通房 “青娘,我这两日也念着你的。” 其实若是仔细瞧瞧,最好看的,还是他这个妻子,不然苏娴姐妹两也不会生的一个清丽一个娇媚,模样顶好。这一想起苏宓,苏明德心里又有些沉。 虞青娘看他神情,猜到了他的心思,但她不得不提:“老爷,宓儿她不想嫁大姑爷,你看” 苏明德哼了一声,“胡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她愿不愿意作甚,你别老娇惯她。” 虞青娘与苏宓相谈时候就猜到了苏明德反应,她接着说道: “老爷,其实宓儿她说,她想进宫作秀女,妾身想过也是可行的。” “当初是因着与周家有婚约,没上那摘选册子,但如今婚约没了,宓儿被退了两次婚不假,但都没去衙门登记户册,说到底也就在交州当作传闻。妾身想着不如找找门路,看此事还有什么余地没有。” 苏明徳之前还有些不耐,听了虞青娘的话,他似乎也有了些想法。 苏宓的容貌比苏珍还要好上几分,若是能进了后宫,那可是无上的荣耀。苏娴已然嫁给了李修源,其实再嫁一个女儿,于以后绸缎庄没什么裨益。他答应李修源也无非是怕她被退了两次婚难嫁出去。 退一万步来说,即使选不上,那再嫁便好了,苏宓不过十六,也来得及让李修源等上一等。 苏明徳心里有了计较,他苏家到底是交州第一绸缎庄,算不上交州首富,也是当地富贾。与崔知府也是有过几面之缘,又是缴税大户,这点求个见面的情面,知府应当还是会给他的。 “青娘,唤人去备车,我要去一下府衙。” “是,老爷。” 苏宓坐在院子里焦急地等着,直到黄昏,终于等来了虞氏。 虞青娘将花帖递到苏宓手中,嘱咐道:“宓儿,明日让车夫送你去城中,你爹说明日便是那第二批的摘选,若你跳脱出了,便能与苏珍一同上京府。” “嗯。”苏宓低头摸了摸帖子的绯红烫面。 “宓儿,无论如何,若是这次选不上,你爹还是要将你嫁给李修源,你答应娘,万不可做傻事的。”虞青娘想的远了,可是她不得不想,两个女儿都是她的命根子啊。 苏宓笑道:“娘,你放心,你想的,女儿绝不会做。” 命多重要,她可不舍得为了一个渣滓去寻了短见,但凡活着,总有办法的。 苏宓送走了虞青娘,回头躺在藤椅上,盘里的瓜果动也没动。 “小姐,您真的去选秀么。”春梅在一边补衣裳,边咬着线头问道。 “嗯,也不知道能不能选上。”苏宓淡淡说道,其实她看了这么些话本,也曾不知羞地做过那些个异想天开的梦,遇到一个一见倾心的穷书生或是哪个陌生的男子英雄救美之类的。 不期然的,苏宓脑袋里冒出一个身影,似笑非笑的,看不清表情。 苏宓自嘲地笑了笑,她在想些什么,话本上的怎么会是真的,她若是选不上秀女,也只能嫁给李修源了。 “小姐定能选上的,可是小姐,我不能和你一同进宫了。” 苏宓朝着春梅道,“若是我真被选上了,我就让娘将你的卖身契还给你,你回家也早一点嫁人。” 春梅红着脸放下针线,“奴婢只想陪着小姐,没想着嫁人。” “傻春梅。” 苏明德走后,崔知府看着桌上那叠厚实的银票,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一旁的史同知上前:“大人,那苏家二姑娘,听说是给退过两次婚了,虽说没上籍册,可传闻也不好听,如是当秀女,以后查到了,不知上头会不会怪罪。” 崔知府斜眼哧了一声:“你以为我不知道?我只答应了苏明德让她参选,明日落选不就行了。”为了一个落选的女子,谁还能管她退没退过婚么。 “是,大人说的是。” “备轿子。” 史同知询道:“大人去哪?” “当然是去看望督主大人,顺便邀请他明日来看第二批遴选。”崔知府心道,第一批错过了,第二批定要让秦督主看看他办事的能力! 这次贪河款一事,秦督主后来竟隐隐有放过他的意思,他仿佛摸到了攀这个大腿的门路,怎么能不好好利用呢! “还愣着干嘛,快去啊。” “是,是,大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第十一章 此次交州秀女遴选之地被崔满修安排在了城中,离江陵城衙署不远处的一座院子。 一来,宫里的两个内侍监的公公必须妥善安排住处,二来,一堆来选秀的未出阁的女子摆在府署也怕引人非议。 赵姨娘的女儿苏珍是第一批,多是佃农及商贾,人数也最多,因此当初连连持续了三日,分了四五批进的院子。 苏宓这次算是寻了后门候补上的,与交州县城官吏及大小地主之女在一批,人数少,因此也只分了上下午两拨,苏宓便是被安排在下午。 淡粉色的高墙外,苏家的马车安静地停在一株老树笼着的阴影之下,周围空空荡荡的的,和不远处聚集了一堆轿子车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马车内,照例是放着冰盏,苏宓着一身玉色堆花襦裙,身子微微前倾,不经意间现出的凹凸身段看的一旁的春梅都有些脸红。 苏宓单手撑着桌几,另一只手则捻起桌上的糕点送入口中,这些便算作是她的午食了。 “小姐,热不热。”春梅手里把着一把白丝团扇轻轻扇着。 “不热,树荫底下,又带了冰盏,一点儿都不热。”苏宓两手指尖粉嫩,夹了一块云糕送到了春梅嘴边,“啊——。” 春梅有些不好意思的张了小口,同时伸手接过,“谢谢小姐。” “要你与我一起吃,你又不肯。” “我怕小姐不够吃。”春梅咬了几下便吞咽了下去,她其实也有些饿了,只是这次出来不知道要等上半日,便带的少了。 苏宓看了春梅狼吞虎咽的模样,推过还剩一半的糕点,笑道:“春梅,我吃不下了。” “谢谢小姐。” 苏宓撩开帘纱,看着对面那处似乎很是热闹。 春梅咬了一口糕点,跟着苏宓的方向看了一眼,“小姐,这都怪我,她们问我是哪家的官家小姐,我便说了。” 那些人一听她家老爷是营商的,便故意将她们这一辆马车单独晾在这儿,不肯为伍。 “那不是更好,这边凉快,那边在日头下,吃亏的又不是咱们。” 春梅本来委屈着脸,被苏宓一说心里也好似痛快了许多。 当朝虽说对商贾限制不大,商人之子甚至亦可以考取功名,但民间依旧秉承前人的作派,商贾便就是低人一等的。苏家也算是交州有名的富商,地位还稍高些,那些小商贩之流,则生存的更为艰难。 时不时有第一拨的女子出来,一直等到过了正午,第一拨进去的才终于是筛选完毕。 苏宓被春梅扶着下了马车,春梅打着伞送着到了门口,里面不准丫鬟进,因此她也只能站在外头等着。 苏宓笑着挥了挥手,转头便跟着身侧的人流往里面去,众位闺秀纷纷戴着帏帽,直到进了院门才摘下摆在了一边宽敞的石台上。 旁人大都三三两两,有些熟识,苏宓则一个人站在末尾,乐的清静,她看了看四周,院子很大,空旷干净,她们站的空地恰巧正对着几间青瓦大屋,装饰简洁,看起来好似没什么烟火气。 不一会儿,从中间的一间青瓦大屋里走出了一个蓝绸衣衫的男子。他面白清瘦,看起来已过不惑,却无须髯。 他立定在一众来选秀的女子之前,以拳抵口,轻咳了几声才开口道: “各位姑娘们,咱家是内侍监的曹公公,按着你们早上手头纸条的字号位排好,让咱家细细瞧上一瞧。” 他的声音有些细沉,底下众女子一边动着,一边有些窃窃私语。 “听说内侍监里的都是与他一样的宦官公公呢。” “宦官?难怪他没胡须。” “哎哟,巧妹妹,你还懂宦官和男子的区别啊。” 被唤作巧妹妹的女子显然有些面红耳赤,“反正总归是不一样的,其他的我哪晓得。” 说起宦官,这些闺阁女子多少也知道是和普通男子不同的,但是不同在哪,她们大抵知道一些,又哪里说的清楚,苏宓也是一样。 很快,大家便按着手里的位序排好了队,列成五排,十数人一排,苏宓排在了最末,隔着缝隙,能看到那曹公公负手站在轮到的女子跟前左右看上几眼,有些身量稍矮上一些的,便被没收了手中名牌,这大概便是被筛下去了。 院子里空旷,没什么遮蔽,下午的日头又正晒,不一会儿,苏宓脸上便红扑扑的,她肤色白皙,红起来还挺好看,旁人便没那么幸运了,加之有些画得妆厚,这会儿便是花了脸。 “谁有帕子,能不能借块帕子给我。”说话的女子声音如清铃,清脆好听,眼睛环顾四周,然而四周除了苏宓,似乎无人看向她,也是,这种场合谁还希望别人好看呢。 苏宓原想不理,可眼神瞟到处,在那重重花了的脂粉下,她看到的是一张明眸皓齿的小脸,笑起来有两个梨涡,是个可人的小姑娘,年纪约莫比她要小,那可怜模样让苏宓心里一软。 苏宓从袖口中拿出一块素帕,“给你。” “谢谢。”那小姑娘笑道,胡乱的抹了两把,脸上却更花了。 不知为何,苏宓觉得她并不想入选。 曹公公看的不慢,小姑娘正是在苏宓的前一排,轮到她时,曹公公看了看字牌,与之前只看不说不同,他叫了一声:“张月儿。” “嗯。” “过了。” 那唤作张月儿的瞬间泄了气,垂着头摆弄衣角。苏宓余光看到,心下已是有猜想,这般干脆的过了,怕是早就疏通好了,不过与她也没什么关系,毕竟连她自己都寻了后门呢。 院墙内的筛选是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院墙外,秦衍已经下了车轿子,冯宝在后头打着伞,崔知府谄着笑眼站在一旁,就差托起秦衍的袍摆。 “督主,要不要下官前去通报一声。”言下之意当然是要人来迎接的大排场。 “不用了,皇上的事,怎么能因为我慢下了进度。” “是,还是督主思虑周全啊。”崔满秀笑呵呵地奉承了一句。 就在秦衍跨进院门口的那一步,恰好轮到苏宓。 秦衍看着不远处穿着浅色堆花裙的女人,明明低着头,但他竟一眼认了出来。 见了一面还不够,这是要第二面了,她还真是会挑时间。 交州这么大,教他见了她两次,难道还能称为巧合么。 “崔知府让我来,便是要我看你这精心的安排?”秦衍笑道。 他指的自然是苏宓那一整出戏,和今日的‘巧遇’,连陵安都没查出来,崔满秀为了送他个女人也算是花了心思,滴水不漏了。 “大人,还称不上精心,只是下官做事向来是竭尽全力的。”崔知府心里喜滋滋的,果然要让督主来看看,这不,选秀一事就衬出他的能力来了。 秦衍闻言轻笑,“好,那就去看看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第十二章 曹公公是背对着院门口的,蝉鸣盖过了后头人的脚步声。他站在苏宓跟前,看了看她的名牌。 “你叫苏宓。” “嗯。” 既拿过崔知府的好处,反正是个上不去的,曹公公的语气自然好不了。 “把手抬直,把头抬起来,低着干什么。” “是。”苏宓谨言慎行,赶紧抬起头。 只是那一瞬,曹公公的心旌荡了一下,柳腰花态不说,样貌竟然也是个上等的,这眉眼樱唇处流露出来的娇艳,浑然天成,要不是他是个太监,心思少了,还真的移不开眼去。 ‘不过’二字卡在曹公公的喉咙口,这哪里是不过,这根本就稳稳过的啊。 苏宓此时心情紧张,眼神便向着曹公公身后眺了一下,随即,她看到了那个款步走来的人。 是他?! 秦衍走近,满意地看着直愣愣盯着他看的苏宓,转而突然开口,对着正在沉思的曹公公道:“她过是不过?” 曹公公纠结半天,为了钱,他觉得昧着心说不过也是可以,此时蓦地听得有人问他,不过二字就将脱口而出,他抬头看了看来人,吓得一下子噗通跪地。 “奴婢参见督主,不知督主前来,奴婢失迎有罪!” 曹公公跪在地上匍匐着不敢抬头,他们宫里的太监哪有不认识东厂厂督秦衍的。 众选秀的其他女子皆是低着头,曹公公声音不大,可场上静谧,大都听到了来人的身份,纷纷也跟着浅浅福了一个身,好在她们是候选的秀女,借着皇恩,不必行曹公公那般的大礼。 这之中只有苏宓心里的情绪复杂了多,虽说知道他是大官,但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是东厂的厂督。 交州富庶,来往车行人马,消息流通也快。可是在她听到的零星传闻里,他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她为何从未觉得他如传言中那样坏呢。 而且他也是个宦官,那便是与一般男子不同了,好似是不会有子嗣的。 苏宓脸上无来由的一红,他有没有子嗣关她何事,她想的这么多做什么。 在她兀自胡思乱想之时,一侧的秦衍淡淡扫了眼曹公公手上的苏宓的名牌。 “起来吧,陈恩呢。” “禀告督主,陈公公他是上午的差。” 内侍监统共派了他们二人来这交州,等今日选完了,一共摘选了一百人,交州的差事也算完了。 “你还未回我,她过是不过。” 曹公公心忖,若他说不过,督主问他缘由,他该怎么说,身段模样挑不出错处,这该怎么办,崔知府就站在督主后头,他也不敢多看一眼,看来只得等会儿再一轮筛了。 他硬生生咽下了不过二字,“禀督主,过!” 秦衍听了回答,脸上的笑意一下子淡了下来。 “崔知府,你先下去吧,本督自己看一会儿。” 他走到青瓦屋檐下,随身跟着的冯宝,替他搬了张座椅,他坐着,好整以暇地看向苏宓那一侧。 崔知府不知眼前过了的女子便是苏家被退了婚的苏宓,也浑然不觉秦衍的气压变低,应声退到了另一侧不作打扰。 曹公公已经在查看下一个人,秦衍的目光灼灼,却是正对着苏宓。 他当然不高兴,上赶着送给他的人,若成了秀女是何意思,崔满秀是有其他的心思,还是教她欲擒故纵,呵,才觉得她有些趣味,便开始拿乔了? 苏宓感受到了秦衍的目光,却不敢看向那边,一想起与他见面那日的场景,她的心里就砰砰砰地跳着,耳畔都好似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直到曹公公看完了最后一个,原本的五十余人已经变成了三十余人。苏宓还以为这样便是结束,谁知周遭突然有一阵骚动。 冯宝见秦衍皱眉看着那处,适时解释道:“督主,奴婢以前听宫里老人说过,秀女初时只是挑选外貌,接下来则是要将身有胎记疤痕者一同筛下。” 其实冯宝在内侍监呆的不久,对此事也是一知半解,在各州地方上的太监一般只是看一些头颈,手腕之处,至于验身,还是会留到京府,等宫里的老嬷嬷来验过。 秦衍闻言,眉头皱的愈深。 吵闹声渐渐平息,但队列中依旧有几个女子面露不悦之色,尤其几个小县官的嫡女,自小在县里也是被人捧着横行无忌的。 “虽说是宦官太监,和寻常男子不同,但我们怎么好给别人看身子的。” “幸好听说只褪到里衣呢。” “哎,没办法,等进了宫,听说太监都要伺候洗澡的。” 苏宓排在靠尾的位置,听着前方传出的议论,经历过被苏娴下药那件事,穿着里衣验个身对她来说实在不算什么了,可是 她看了看手心的伤疤,这伤口虽然已经上了几天药,但是就算是灵丹妙药也不会这么快见效。 要是因为这个被筛了下去,她该怎么办。 苏宓心里有事,冯宝喊了她两声,她才回过神来,方才一瞥而过,她记得他是秦衍身边的人。 “苏姑娘,我们督主喊您过去呢。” “我?”苏宓见冯宝和善地点了点头,狐疑地出了队列。 冯宝做事细致,是个有心的,步子跟着秦衍时迈的大,此时带着苏宓却迈的小,一路没停顿走到秦衍所在的内室里,苏宓喘也没喘。 内室的装饰与院子一脉相承的简单,一桌一床,只得一扇半阖着的窗,使得屋内显得有些暗。 秦衍坐在桌边,窗棱口递过来的光影将雕刻般俊美的容颜分隔成了两半,浅浅扬起嘴角的那一边暗在阴影下,时隐时现地惑人无比。 苏宓站在门口,有些微微看楞,忘了向前。 他薄唇轻启:“过来。” “把门关上。” 苏宓反应回来,转身将门带上,才挪着往前一点。 “参见督主大人。”她福身道。 “怎么,离我这么远,是怕我了。”秦衍还带着先前的情绪,语气说不上高兴。 “民女不敢。”苏宓半侧着头,脸蛋被晒的嫩红嫩红,不自觉地抿着唇。一边说着一边又往前了两步,离开秦衍只有约莫三尺,那距离不近不远,最挠人心痒。 也不是她过于小心翼翼,酒楼见面那次,她可以假装不知秦衍的大官身份,可是这次不行,更何况,他的传闻似乎不是很好。 然而苏宓的小心作态在秦衍眼里便成了另一种意思。 “是崔满秀教你这般勾引我的么?”秦衍看着苏宓红彤彤的俏颜,和身上因薄汗显得有些贴身的衣料,哂笑道,“宦官可不吃女子这一套。” 苏宓闻言,脸上又羞又气,她性子本来就不如表面装的柔顺,因着与秦衍也算是“坦然相对”过,此时就不再如方才那般规规矩矩:“督主,没人教我,我也没想着要”勾引你。 苏宓说不出口‘勾引’二字,再说,她到底什么时候勾引他了,第一次是被人所害,第二次,她还什么都没做呢。 秦衍见她恢复了本性,那张牙舞爪却不能奈他何的生气样子,就像是被抓住的白毛兔,扑蹬着脚,却逃不出他的手心。 那种感觉,他很喜欢,是以连带着方才的郁气也消散了一大半。 “你否认的这样快,难道勾引本督,很丢脸么。” “不丢脸,可我没有。” 秦衍听到不丢脸那三个字,勾起了唇角,带着笑音,“哦?” 苏宓说完才觉出她话里的不妥,可说都说了,她只能低声重复了一句:“我没有。” 秦衍却不想放过她, “既然没有,那你不妨试一试。” 他眼神示意了一下床边,“去把衣衫脱了。” 什么?!苏宓闻言呆滞地看着秦衍。 秦衍闲适地靠在椅背上,视线落在眼前手足无措的女子身上好一会儿,嘴唇终于抿开了笑意。 “你是想让我替你验身,还是他们替你验身。” 原来是这个,苏宓大大舒了一口气,他为何不直说,仿佛是故意在逗弄她一般。 她当然是宁愿秦衍验身,就算同是宦官,至少他反正也看过了。她褪去了外衣便停下了手,刚才听她们说是留着里衣的。 “继续。” “督主,她们说只要褪到里衣的。”苏宓脱口道。 “谁验自然是谁说了算。” “” 苏宓心下后悔,早知还不如让他们来验。 她慢腾腾得将手搭上襟带,虽说她比寻常女子想的开一些,秦衍也见过了她最狼狈的模样,又是个宦官,但她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秦衍看了她一会儿,就在苏宓解开了系带,深呼吸一口准备脱下的时候。 他缓缓起身,高大的身影,在苏宓头顶笼下一片阴影,他伸过来的手纤长白皙,骨节分明,带着一股清冷的檀香。 那好看的手,径直来到她胸前,手指挑过襟带,竟然是在替她重新系上。 他垂着眼睑,细长睫羽下的眼眸深邃,从领口裸露的锁骨一路向下滑到她的胸口。手指翻飞,指尖与鼓鼓囊囊的胸脯只隔着一寸,偶尔在她吸气时,还能堪堪擦过那抹柔软。 “那一日,已经看遍了,今日的份,允你省了。” 他的话跟着他身上的檀香气钻入了苏宓的鼻息,她觉得她是不是又中了一次媚药,不然为何身上心里都热热的。 “去把外衫穿了。” “嗯?”苏宓有些恍惚,低头看了看胸口处已经扎好了的襟带,“哦。” 她拾起放在边上的外衫,低着头穿好。待沉敛完心思,她轻声询道:“督主,我能通过么。” 秦衍已经坐回了桌前,神色淡淡,方才的事似乎只是他的随心一举。 “这么想做秀女,那我让你过了如何?” “真的?” 秦衍掀开眼帘,看进她的眼睛,那充满期待的神情,使得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冷了下来。 “你倒是心大的很。”送给了他的人,还妄想要进后宫做娘娘。 心大的很是何意思,来选这秀女,总不能说自己不想。 苏宓不知秦衍是为何突然就不高兴了,其实她也不想做秀女,但她更不想嫁给李修源。 沉默了片刻,苏宓低着头不敢回话。 “你下去吧。” “是。”苏宓如临大赦,赶忙应下,生怕自己不知觉又哪里惹的他生气。 秦衍看着苏宓消失在门口,眸色暗暗,隐在袖袍里的手上仿佛还带着一丝柔腻触感。 “冯宝。” “在,督主。”冯宝从门外走近。 “跟曹公公说,苏宓不必再验,让她过了。” “是。” “还有,把我的披风给她,”秦衍顿了一顿,“披上。” “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第十三章 苏宓身上裹着方才小公公拿过来的披风,愈加猜不透秦衍是何意思,心绪稍定,她还是回到了队列,已是不剩几个,她排在最末,不一会儿便到了她。 苏宓推门进去,曹公公得了冯宝的嘱咐,此时对苏宓是非常的恭敬,他双手直接递过一张花贴给她。 “劳烦苏姑娘,三日后再来此处,会有骡车一并送姑娘们入京府。”这话意味浅显,便是通过了的意思。 苏宓心里诧异,面上还是笑道:“谢谢曹公公。” “哪里哪里,姑娘若早说认识我们督主,我定是早早让姑娘过了,何必在外晒着太阳。” 苏宓依旧是笑了笑,但心里却是存着疑惑。他又帮了她一次,难道是猜到了她想选秀女的缘由,可怜她? 苏宓手里捏着花帖,边往外走边想,直到遇上了院外撑伞等着的春梅,她也没想出个确切的来。 上马车时是黄昏,即使一路驾的快,到城南的苏宅时也已入夜,零散几颗星星挂在天上,显得有些寥落。 春梅见苏宓仰头看了几眼,也不知怀着什么心事,之后便将披风递给了她,吩咐了一句带回小院,自己则匆匆进了正厅。 正厅里,不止虞青娘,苏明徳,还有赵姨娘和她那个庶妹苏珍也在。 “爹,娘,女儿回来了。” “怎么样了。”苏明徳心里多少有些紧张,钱砸的不少,要是连个上京的机会都没有,那可就太冤了。 “拿到花贴了,等三日后和珍儿一道去城中坐骡车。” 苏明徳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裂缝,难得的对苏宓露出了笑容,“嗯,不错。” “老爷,我就说的,凭着二姑娘的容貌,那可是比珍儿好上百分的,怎么会选不上呢。”赵姨娘贴在苏明徳身侧说道。 “珍儿哪里差了,你是她的亲娘,说的这是什么话。”苏明德被赵姨娘说的一提醒,想起自己还有个女儿也中了遴选呢。 赵姨娘掩下精光,低头柔顺称是。 苏珍则在旁笑得灿烂,她走过来一把挽过苏宓的手,“那真是太好了,能和宓姐姐一起去,我就不孤单了。” 若说苏珍的容貌,那也是不俗,鹅蛋脸柳叶眉,单看算的上是清秀佳人,但与容貌偏明艳的苏宓站在一起,便显的稍有些寡淡。 当着苏明德的面,苏珍心里有多不甘愿,脸上笑得反而更真挚,苏宓看的清楚,那不达眼底的虚假笑意,可她难道就不会么。 “是啊,我也想与珍儿有个伴呢,还能照顾照顾珍儿。” 苏明德笑道:“哈哈,说的好,你们姐妹两一同选进了才好!” 满堂人都是一脸喜色,来回了几句喜气的话,除了虞青娘。 虞青娘脸上和和善善,没什么表情。她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不高兴,以宓儿的容貌,能被选上,她心里是有数的。 可是戏文怎么说的来着,一入宫门深似海,她的女儿以后吃了亏,肯定一个人咽下去,苏珍不害她都不错了,怎么会帮衬她。这么一想,她哪里高兴的起来。 要是秀女之后落选了回来,李修源也不是良配,真是左右为难,如今只希望待她落选,再来一个人说媒就好了。 苏宓看了看虞青娘的脸色,她能猜到娘的心思,心里头也是百感交集,这偌大的苏家,就只有娘会真的为她着想吧。 “好了,既然已经得了花帖,我去和修源说道说道,让他再等等。”苏明徳站起身离开正厅,准备去书房,他喊了李修源在那等他。 此事在苏宓拿到去京府选秀的花贴之前,苏明德是没准备让李修源知晓的,因此此时,李修源正心情很不错地呆在书房,他还以为苏明徳是想与他商讨婚事细节。 这种事其实不必他出面,纳个妾罢了。不过,对方是苏宓,他乐意谈上一谈。以后,有端庄温柔的苏娴,又有娇媚可人的苏宓,他算是享齐人之福了。 苏明徳跨步进书房之时,李修源还在想些邪事,欲念四起,然而听了苏明徳开口第一句,心头便凉了半截。 “修源啊,你与宓儿的亲事,我看要稍微放一放。” “岳丈,小婿不明白。”李修源起身作揖,这快到手的肥肉,怎么就又飞了。 “哎,宓儿她得了花贴,要与珍儿一道去选秀女,再过三日便启程去京府,若是能选上,也是我苏家的福气。” 李修源正是从京府过来,朝廷选拔秀女一事,民间热闹非凡,他当然也知道,但苏宓之前恰好有了婚约,是以他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明明过了期,为何还能有花帖。 李修源不问都知道其中有猫腻,但此事还未尘埃落定,总之再留在这交州是没什么意思了。 “岳丈,既如此,小婿在这里叨扰许久,也该回京府家中了。” 明日便是秀女去京府的日子,虞青娘陪着苏宓在她的小院里嘱咐了许久路上要注意的零碎事。 说完了要讲的,虞青娘轻声提了一句:“昨日娴儿出发之前还念叨你。” “嗯。”苏宓淡淡回道。 那天,若不是她竭力翻窗,会遭受些什么她能想象得到。如今每每想起来,她都还是后怕,所以她没办法原谅苏娴。不提,已是她最大的宽容,可她们姐妹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虞青娘叹了口气,她明白,也不想逼自己的小女儿。她从怀里拿出一个剔透的红玉镯,亮丽鲜艳,玉质细腻通透,看起来成色便是极好的。 “宓儿,这个娘给你,是你姥姥留下的。你放在身边,你姥姥若有灵,以后也能护着你。” “娘”苏宓喉咙口有些发苦。 “是怪我,若是我当初身子好一些,你弟弟他也不至于你爹一心放在赵姨娘呢。”宓儿的婚事,她也不会如此说不上话。 虞青娘心里难受,脱口而出之后才发现自己说漏了什么。 苏宓惊道:“娘,你说什么,我有个弟弟么?你什么时候怀的,我怎么不知道!” 虞青娘抹掉眼角的濡湿,既然都说了,便刹不住这话头。 “当初我怀上你们的时候,肚子便比旁人大,大夫说是双生子,把你爹高兴坏了。” 虞青娘想起那时候的苏明德,那真是把她宠在手心,可是后来 “后来呢?”苏宓焦急地问道。 “后来我生了,果然如大夫说的,是双生子,一男一女,女孩儿自然是你,你活下来了,另一个却”虞青娘黯然道,“大夫说他太瘦弱,怕是在娘胎里便没得到什么营养,所以活不下了。” 虞青娘现在都记得她生完看到的苏宓是白胖可爱,另一个却是黝黑柴瘦的,也因此,苏明德才愈加不喜欢苏宓,在他心里,苏宓是抢了他儿子的命的人啊。 苏宓听完,顿时沉默了下来。 她的心里沉沉的,原来,她竟然还有个同胞的弟弟,虽从未见过,但毕竟是血亲,心里亦有所触动。 可她从未想过,苏明德对她冷言冷语这么多年是因为这个,难道,难道在他心里,她就不该活么。 “娘,在你们心里,是不是我弟弟才是该活下来的那个。”苏宓凝眸看向虞氏,声音有些低哑。 “你瞎说什么,我一直不告诉你,就是怕你这样瞎想。”虞青娘搂过苏宓,心疼道:“都是娘的孩子,我还能嫌你什么。” 苏宓蹭了蹭虞氏温暖的怀抱,心里一片暖意。 虞氏轻拍她的背,随即叹了口气,“只是娘那时虽然疼的厉害,但也明明记得是听到两个哭声的。”为何稳婆偏说她儿子死在了腹中呢。 “娘,你听到了两个哭声?” “嗯,听到了,可是稳婆说生出来便是死的,大概还是娘听错了吧。”虞青娘没有告诉苏宓,每到半夜梦回,她甚至还是能记得那一声哭声,那毕竟是她怀胎十月的儿子啊。 与此同时,在离开京府不远处的县城小村落里,一栋破旧的砖瓦房前,有个穿着粗糙的褐色布衣衫的男子正在屋前打水。 他长相不俗,身量纤瘦高挑,皮肤白皙,俊秀的眉眼温润如一块醇热的暖玉,哪怕是在做着打水的动作,都不显得粗俗。 他打了水便弯腰进了灶房,手段利落地煮着药汤,棉布包着壶柄倒进了一个带着缺口的白色茶碗里,捧着它走进了偏左边的一间。 “奶奶,你喝一点,喝完这最后一剂便能好了。”声音一如他的外表般温柔干净。 被唤作奶奶的老妇半躺在塌上,大概是这半年多的药起了作用,精气神也有了,头发花白,梳得整齐,身上盖着的薄薄的毯子虽破旧带着补丁,却是干干净净青草香,看得出是个要强的老太太。 “阿珏,你二月时候,是不是背着我,没去会考,将那些盘缠银子省了都给我买药了。”简阿婆人老了但还未糊涂,她这孙子当初是他们乡的解元,怎的这么久了,这次春闱一点消息都没有。 简玉珏低头吹了吹药汤,道:“嗯。” “你!你想气死我是不是。”难怪她说怎么隔壁的婶子那么好心,那段日子还过来照顾她,感情是玉珏拿了好处给人家,“那你那些日子去哪了,是不是又去做什么生计了。” 简玉珏答非所问,脸上始终是淡淡温柔的笑意,“我下次再考。” “下次便是三年之后!”简阿婆心里气的不打一处来,玉珏天资聪颖,过目不忘,自小便是他们村读书最厉害的。 “你,你又不是我的亲孙子,是我捡来的,你对我这么好做什么。”简阿婆憋着口气,有意激他。 “再不喝药便要凉了,奶奶先喝药好不好。”简玉珏说完只是安静柔顺地看着她。 简阿婆被他看的没办法,叹了口气,脾气好,长相好,自己怎么就捡了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呢,到最后自己还要连累他。 “玉珏,你这名字还是当初路过的先生给取的,他还给你算了一卦,说你以后定能成大官。”简阿婆抹了抹眼睛,“要不是我这副劳什子” 简玉珏神色没变,只是温声开口道:“奶奶,只是晚个三年,我一样能得会元,可是你晚不得。” 简阿婆闻言,叹了口气抓过药碗,一口喝了下去。 “等奶奶身体好了,替你一起挣盘缠。” “好。” 破损的砖瓦屋里,流动着的是淡淡的温馨,烛火照影下,简玉珏的侧影,与苏宓竟是有着几分肖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第十四章 今日苏宓与苏珍便要跟着府署派的骡车一路上京府。 苏家众人除了还在县里历练的苏琦不在,其余都起了个早,送苏宓和苏珍上马车。在虞青娘和赵姨娘几番眼泪之后,马车终于缓缓驶离了苏宅门口,往城中行去。 马车里,苏珍似乎心情很好,苏宓却还心系着虞氏昨日说的她有弟弟一事,加之又是离乡,心里一时轻松不起来。 “宓姐姐,依我看啊,这一百个女子里,你定是最美的。”苏珍笑着说道。 “怎么会,我见过的每个都是姿色非常。”苏宓放下车帘子,淡淡道。 苏珍与赵姨娘相似,惯来会说些好话。其实女子容貌各不相同,不同的人看便有不同的看法,关乎所看之人是谁罢了。苏宓懒得与她虚与委蛇,瞥过头靠在后座上闭上了眼。 苏珍看她不接自己的话头,暗哼了一声,她也只是表面奉承,苏宓的长相太过娇媚,男人固然喜欢,她身为女子,反倒觉得苏娴的端庄才是正妻的样子,像苏宓这种,合该就是作妾的嘛。 李修源求亲一事她也知道,那个男人看谁都好似带着色心的,连她,路上都被拦过几次,这苏宓为什么就不能安安分分嫁给他,反而突然跑过来跟她抢什么秀女的位置。 一路无话,马车平稳地行进,待来到城中院子门口时,十辆大骡车已经排好了位序。 苏宓方才休息了一路,情绪好了些,一下马车便不禁左右环顾几下,在看到离骡车不远处还有一辆华丽的两骑马车时,她嘴角不自知地扬了扬。 他大概便是坐在那里面吧,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那辆可能有秦衍的马车,她好像就不那么害怕离乡了。 “姑娘们都快点儿,排好队,一个一个上去。”曹公公已经在吆喝了。苏宓收回眼神,赶忙走到队列中等着他们的安排。 交州的一百个秀女分成十辆大骡车,一车能载十名。庆幸的是她和苏珍并不在一辆骡车里。 苏宓看了看身边及对面的几个人,倒是有一个她眼熟的,正是那个借帕子的张月儿,今日她完全卸了妆容,明眸皓齿,圆圆的杏眼里似乎带着水光般亮闪闪的,颇惹人喜爱。 张月儿也记得苏宓,毕竟见过苏宓那张脸,能忘记的人应该也是不多。 “谢谢姐姐那日借我帕子。”张月儿眨眼说道。 “小事罢了。” “姐姐是江陵城里的人么?我是涟水县的。”张月儿笑起来,两只梨涡嵌在嘴角,甚是可爱。 “嗯。”苏宓笑着回道。 虞青娘嘱咐的深切,外面不比家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因此苏宓也没再多话。 张月儿见苏宓没有相谈的意思,亦不觉得泄气,又与旁人攀谈起来。苏宓看得出,她是个活泼开朗的小姑娘。 正值夏日,骡车装的人虽多,但都是女子,车内空间并不显得太过逼仄。一路上女儿家欢笑声不绝,虽然苏宓不怎么说话,但那热闹还是冲淡了一些离乡的恐惧感。 交州与京府隔着一个徐州,若是马车行的慢,也要个几日,更不用说她们这是骡车。幸好沿途经过驿站时,她们便可以下车休息一晚,秦衍的马车是可以行的快的,但他大概是不急,始终保持与骡车并行。 这一夜,秀女们到了徐州的驿站里休息。驿站简陋,一间要住十余个人,不过比起颠簸的马车,总要舒服的多,习惯了几次,便也没人会不识像地吵闹。 苏宓是被边上的一阵呻吟声吵醒的,驿站房间里是一个大的通铺,她睡着倒数第二的里侧,最里侧的是一个隔壁车上的秀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第十五章 苏宓借着窗缝里漏出的月光,往身侧看了看,只见她面色潮红,闭着眼嘴里念念有词,手背贴上她的额头,竟是发烫不已,目光及下,领口处似乎还有颗颗红色疹子,黑暗里看得有些渗人。 苏宓赶紧下床穿上外衣,点亮了烛火,她记得那些疹子,因为她儿时便出过,在交州,他们都叫作出‘水花’。 屋内的人原本因苏宓突然掌灯还有些骂声,待清醒了些,跟着苏宓的视线,看向最里侧的那个额头冒汗的秀女,手不住地抓向颈下的颗颗红点时,寒毛直竖,纷纷吓得躲在了门口处。 这种关键时刻,风寒感冒都可能被遣送回家,更何况还是她那样看不清病症的,要是自己被牵连到,那可就前功尽弃了。 无人敢向前,苏宓虽没那么胆怯,但也不会贸然靠近,更何况她也不能完全确定这便是‘水花’。 房内呜声四起,通铺上的秀女看起来颇是痛苦,挣扎着似是想起身,又引来门口的秀女们一阵倒退惊呼。 “月儿,你与我一同去隔壁找曹公公,让随行的府署大夫来看看。”苏宓询道,这样僵持着也不是办法,而且看她是真的难受,一条人命,总不能就不管她了。 “好,苏姐姐我同你去。”张月儿同情地看了一眼那个通铺上的秀女。 苏宓和张月儿不一会儿便带来了曹公公和陈公公,并着一个背着药箱的大夫,大夫用白布掩上了鼻息,一个人走近了通铺。 “怎么样,是什么病症?”曹公公焦急地问道。苏宓来了一说,他便急了,秀女染病,一个还好说,若是疫症 “曹公公,小人看了,是‘水花’之症,该病属风热轻症,伤及卫c气分,窜入之营血甚少,好生调养不伤及根本,只是若要退高热,则还需要几日。”大夫小心地隔着白帕拉了一下秀女的领褖,看了两眼转过头对站远的众人说道。 不是瘟疫就好,曹公公稍稍舒了口气。 “不过,此症亦容易扩散,还请曹公公安排将此秀女与其他人相隔开。” “嗯,找人送回去吧。”曹公公转向一旁陈公公,“陈恩,等到了应天府,咱们再跟少监请罪。” “嗯。” 此话一出,在场的秀女都明白了,她是要被遣送回去。苏珍自然也想到了,她脑中念头一闪而过,脸上登时换了一副关切样子,对着苏宓,声音不低, “姐姐,你是不是与她睡一起的,好像还碰了她!这病症可不是一开始便看的出来的呀,这可怎么办。” 旁人闻言,迅速地离开苏宓一丈远。 苏宓冷冷地瞟了一眼苏珍, “我并未碰到她的红疹,而且我儿时得过,大夫说得过一次便不会再有了。” 随行的大夫点了点头,看了眼苏宓附和:“此话说得没错,一般而言,水花得了一次应是不会再有的,而且我看这位姑娘面色红润,亦无盗汗,没有染上的迹象。” “那你能保证么?”有个胆大的秀女说道。 “这,这叫我如何保证,若是之前得的不是‘水花’呢,我又没见着。”大夫皱眉道,他可不敢随便应下,更何况这病症初初难诊出,要他怎么敢说确切话。 大夫这么一说,那些女子是不愿意与苏宓同屋同车了,只有张月儿相信苏宓,但她一个人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折腾到现在已是快天亮,住倒是不用住了,可骡车里面十余人怎么办。 “曹公公,反正我是不要与她同车!”说话的女子瞥了一眼苏宓。 “我们也不要!” 曹公公和陈公公看了看苏宓,只有一个秀女染了病遣回去也就罢了,这要是真的都染上了,他们还怎么交差。 虽说他们看着苏宓也不像是染了病症的,但秀女一事还是得万分谨慎。这些秀女以后是进后宫当娘娘的,他们内室监少不得接触,此时怎能不照顾她们的情绪。 驿站里额外的马车是有,可车夫就没人了。现在骡车的车夫都是府衙的人,皇家的秀女,断断不可随意寻个乡野的车夫,随便哪个出了事他们都担待不起啊。 曹公公眼皮一耷,拉着陈公公走到门外面木廊上,“督主的马车也在外头,我看不如问问督主,让督主决定。” 陈恩公公以前是跟过秦衍的,他皱眉道,“可要是为了这等事扰了督主,他怪罪下来怎么办?” 曹公公白了陈公公一眼,手指戳了一下他的胸口:“那你还有什么好办法?再说了,那日下午,督主都亲自给苏秀女验身了,苏秀女的事,咱们还能不和督主说么。” “真的?那行,我去找冯宝问问吧。” 天将亮未亮,苏宓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其他的秀女都挤到了别间,当她是洪水猛兽一般。 明明她身上又没发热,又没红疹,她们怎么被苏珍煽动了一句,就都信了,那她等会儿要怎么去京府。不会连曹公公都信了,将她遣送回去吧。 “咚咚咚”的敲门声传来,打乱了苏宓的思绪。 “谁啊?” “是我,督主身边的小公公冯宝。” 苏宓打开门,“小公公好,是有什么事?” 冯宝笑着说:“我们督主说,请苏姑娘坐我们的马车去京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第十六章 苏宓撩开帏帘时,秦衍正闭着眼假寐。 他单手支在紫檀木几上,撑着额角,衣袖半褪在手肘处,露出的手臂肌理分明,泛着如玉光泽。 苏宓一边留心秦衍那处的动静,一边寻了车门口的位置轻轻地坐下,生怕扰了他。 但是再轻,还是有些声响,秦衍倏的睁开双眸,看向声音传来的苏宓那处,恰好对上了她小心翼翼地眼神。 “督主好。”大抵是刚刚在屋内时候与其他秀女争论了几句,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秦衍眉头几不可闻地皱了一下,“嗯。” 早在陈恩来找冯宝时,秦衍便已经醒了,方才只是闭目养神罢了。他收回手,捋了捋袖袍,慵懒地向后靠在软垫上,垂眼看向苏宓。 “苏姑娘,这是第三次了。”他朝苏宓说道。 秦衍说的简单,但苏宓一下子便听懂了,他帮了她三次了。 第一次是她中了媚药,第二次是选秀,还有这次,她差点没有车马上京。 每一次都那么刚刚好,巧合的好像都是谁故意安排的。苏宓不傻,秦衍曾问过她是何人派来的,甚至不止一次地提过崔知府。想来,他应该是误会了什么。 “督主,我真的不认识崔知府。”也真的都是凑巧,可他大概不会信吧。 不知道为什么,苏宓就是不想秦衍觉得她别有所图,因此她才会执意地,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再提一遍。 苏宓是神色如常地解释,可耳根后的粉红却因着座椅的错位,尽收秦衍的眼底。 “其实你与崔满秀认不认识,我并不在意。”秦衍的手半搭在软垫上,笑的随意。 这三日,他已让陵安重又去查的清楚,并不是他在意苏宓是不是崔满秀送的。 而是他的习惯,将人放在身边之前的习惯。 他想留她在身边,能让他高兴的人,他当然要留在身边。他要的是查清她的底细,至于她遇到他是不是巧合,反正也到他手里了,还有什么区别。 “不过,给你个什么身份好呢?”秦衍看着苏宓,轻声自语。 他的声音太低,苏宓没听清,只听得‘什么身份’四个字,便以为秦衍在问她身世。 这也不算什么秘密,苏宓决定如实回答。 “督主,我住在江陵城南,家里做的是绸缎庄的生意,上头还有一个嫡姐,就是酒楼那日遇到的那一个。” 苏宓垂头认真地将自己的事稍微说了一遍,等说完的时候,对面依旧丝毫没有回应,她抬头看向秦衍。 他也正看着她,唇畔的弧度明显,笑意灼人。 徐州离京府不远,中途便不再停靠驿站。 苏宓为女子,虽然有些不便,但总的来说,还是比在骡车里舒服了许多。秦衍似乎在想一些事,并不多言,苏宓自然也不会没话找话。 就这样,在离京府还有半日的车程之时,马车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马车也应声停了下来。 “督主,方才刑千户飞鸽传信而来。”陵安骑跨在马鞍上,冷冰冰一张脸在马车外喊道。 “何事。” 苏宓不知道外头是谁,但这种时候,她是不是该回避,以防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她只是微微起了身,秦衍朝她眼神上下一逡,苏宓奇异地明白了他的意思,马上重新安份地坐好。 “督主,前月逃狱的几名犯人被抓回来了。” “嗯,既然这么爱逃,就将脚筋挑了吧。” 苏宓低头听到这里,心里一颤,其实逃犯受惩罚,她自然能理解,她颤的是秦衍说这话时候,那云淡风轻的语气,和传闻里心狠手辣的东厂厂督忽然就重合了起来。 她第一次是因秦衍获救的,因此对着他,她总会不自觉地将他当作恩人,也就时不时会忽略他的身份。可实际上,他从来都是那个她根本得罪不起的人,想起自己偶尔不怎么恭敬的举动和话语,苏宓心里突然有些七上八下。 上一次,他好像便是生气了,她带给他那么多麻烦,他让她入选,是不是想以后再找她算账。 车外的陵安听到秦衍意料之中的回答,依旧挂着一副冷漠的脸。 “督主,那挑断几条?” 秦衍看了眼不知为何离他坐的愈远一些的苏宓,难道是被他的话吓到了,可他要挑的又不是她的脚筋,她怕什么。 “就一条吧。”秦衍仁慈地说道。 “是。” 马车缓缓恢复前行,可苏宓的心思却是千回百转了一圈,她决心一定要谨记秦衍的身份,绝不说出任何惹怒他的话来。 在苏宓的胆战心惊了半日后,马车终于到达了京府。 明殷朝的京府为应天府城。青灰色的城垣横亘绵长,六座城门分布在四个方向。 秀女们的骡车从交州江南处而来,是以进的是南城门,秦衍的马车在进了城门之后,便不再等那些骡车,而是径直地往宫城门口驶去。 宫门口的石板路上,马车逐渐停定。 “民女多谢督主。”苏宓恭恭敬敬地说道。 “嗯,冯宝会吩咐门口的宫人,让他们带你先去体元殿。” 苏宓在不够高的马车里又认认真真地福了一个身,这才转过身,弯腰撩开车门的帷帘。 等到了马车座的的前板上,她有些傻眼了。 秦衍的马车是两骑,比单骑的要高上许多,他的身量颀长,下来便是一步的事,可她身为女子,一步显然做不到。 上马车的时候,冯宝替她拿了驿站的椅凳,然而现在,她看了一眼冯宝拉着车夫,似乎在宫门□□代宫人事情,她也不好开口喊人来扶着她。 噢,她可以先坐下来,再跳下去,那大概能稍微缓上一些。 苏宓正犹豫之间,身后好像靠近了一个人,不用想也知道,车上除了秦衍,又还能是谁。 她此时是微微弯腰,笔划着离地面的距离,本就圆润的臀部更显挺翘,脊背纤瘦往下画出的弧度格外诱人。 苏宓脑中勾勒了自己现下的‘不雅观’的模样,秦衍身上的檀香气一阵一阵地昭示着它的主人就在她的身后很近很近的地方,脸上不由得一阵燥红,心急之下就想直直跳下马车。 谁知她才做起姿势,只觉腰间覆上了一只有力的手,一息间便被向后拉进了那人怀里,贴合着她后背的胸膛硬挺温热,她竟是被身后的秦衍直接揽腰勾了起来。 然后便是身下一轻。 “啊——” 苏宓没忍住一阵惊呼,回过神来,已经被秦衍带到了石板地上,腰间瞬时没了支撑,她晃了几下站稳,往一侧看去,秦衍已经转身走向宫门,褚色的曳撒勾勒出他颀长的背影。 她的耳边灼热,仿佛还停留着他的气息。 “太慢了。”他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第十七章 苏宓在马车边上站了好一会儿,脸上的红晕才褪了下去。 她舒了口气,稳了稳心神,往宫门口走去。果然有个太监见她一来,便自发地上前,说是厂督的吩咐,先带她去体元殿,等后面骡车上的秀女。 “公公,秀女们都去体元殿的么?” 太监边走边笑道:“不是的,是交州来的都分到了体元殿呢,姑娘放心,督主的吩咐,奴婢必会办的妥帖。” “那就谢谢公公了。” 苏宓跟在小太监后头不再多问,她就算是有些怕秦衍,但依旧还是本能的相信他。 当初第一次在马车里见到秦衍下轿的时候,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会与他有瓜葛,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京府,他竟然让她觉得比苏娴还要可靠。 一路上,两边是红白相间的皇城宫墙。她看了眼手心已然淡下去的伤疤。若是自己真的被选上,以后便也要生活在这高墙里了。以往也不觉得有什么,毕竟比起嫁给李修源,她甘愿的多。 可现在,为何她心里是闷闷的。 思绪间,苏宓已经到了体元殿。殿门进去是数十间紧挨着的耳室。小太监与一名宫女低语了一番,宫女便带着她进了其中一间。 “苏秀女,按着礼制,三位秀女合用一间,不知道苏秀女有没有什么人愿与之同住的?” 苏宓眼神扫过宽敞的屋室,装饰简单不失精良,三张楠木架子床分布屋内,围着中心一处的红木圆桌。不管是妆台,椅凳,还是桌台用具皆是成三放置。 眼前的宫女表情恭敬,但苏宓明白,她也是借了秦衍的声势,否则以她一个商户女,谁还会问她想要什么安排。 苏宓福了福身,“谢谢,不敢多劳烦,只是若是可以,还请不要将我与我的庶妹苏珍安排在一处。” 她原不想真的借着秦衍的名头走后门,可是苏珍,她是着实不想再见,更不用说同住了。 乾清宫里,明顺帝朱景煜一身明黄,坐在两竖漆金鎏柱之间的宝座上,手撑在龙椅的扶柄,脸上泛着病容,唇色是异常的苍白。喉口时不时传出的咳嗽声,在整个空旷的宫殿里低沉不绝。 他的眼眸里泛着沉沉的死气,在原本俊秀温雅的容貌上平添了几分阴郁。 “你这次似乎去的,久了一些,咳——。”明顺帝朱景煜凤眸半睁,以拳抵口咳了一下,看向下首站着的秦衍。 “借道处理了一些小事,谢皇上关心。” 秦衍径自走向一旁的雕花椅,撩袍坐下,朱景煜见此也丝毫惊讶之色都无,仿若习以为常。 至于秦衍处理的是何事,朱景煜亦没什么好奇,他饮了口茶碗里褐色的药,用丝帕抿掉嘴角溢出的汁液,徐徐开口道: “吕德海最近与张阁老走得颇近,秀女一事,咳——,他们如此积极,看来除了后宫的位置,他们还有些其他打算。” “我已派人跟着了,给他一个司礼监的掌印,他竟然还想要我这个东厂厂督的位置么。” “咳——阿衍,你知人心最是贪婪,总会想要些自己得不到的。” 秦衍闻言,唇边的笑意愈发浅淡。在瞥到往宫门口凑近的吕德海时,他起身回到了大殿中央。 “谢皇上关心,也请皇上保重龙体。” 秦衍走出殿牖时,已是临近黄昏。与汉白玉石基相衔的甬道上,司礼监掌印吕德海敛着神色,垂头跟在后头。 “我不在这些时日,陛下身子如何?” “禀督主,陛下每日两份例药,太医日日来看,都说是龙体安康。”吕德海声音尖细,喊出督主那一句时,脸上闪过一瞬的嫉妒,语调却是不改的恭敬。 吕德海一边说一边心里腹诽,龙体安康?那不过是死不了的意思而已,那病弱的模样,比他这个太监还不似个男人呢。当然这话,他也只敢自己心里想想。 秦衍没有对他的话多作纠缠,转而询道:“听说,你调了司礼监的秉笔,以前的那几个呢?” “督主,他们犯了错处,我将他们罚去浣衣局了。” 秦衍脚步一滞,吕德海急顿下也停住脚步,微微仰头,便见秦衍似笑非笑地着望着他,那笑容说不出的让他遍体生寒。 司礼监的掌印若论官职,要比东厂厂督还要高上一分,可谁人不知他这位子,是替秦衍代做的,一个傀儡而已。可他难道就不想真正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么?他做掌印做了这么些年,在司礼监里,换个把太监,还要看秦衍的眼色,那也太憋屈了! 吕德海梗着脖子,强逼自己对上秦衍的视线,现在示弱了,以后可都抬不起头了。 “好。”秦衍笑了笑收回了眼神,“吕公公就送到这儿吧。” 吕德海看着秦衍穿过了乾清门往宫外走去,舒了一口气,回头往内阁方向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第十八章 文渊阁离乾清宫不过一公里,坐北面南,分上下两层,腰檐之处设有暗阁,面阔六间,西尽间设木楼梯连通上下。黄琉璃制的屋顶,最外两墙以青砖砌筑,看起来简单之余又不失大气。 这中央的一间正厅,此时正是热闹非凡。 “首辅,秀女一事,下官已经安排妥当,皇上身边跳脱不出咱们的人。” “嗯,选的都是些什么人啊。”内阁首辅张怀安啜了口茶,接着问道。 “都是些小官吏家的,首辅放心,纵是以后出了事,他们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也不用做的太过分了,让皇上自己也选个一两个称心的。” “首辅说的是,那剩下落选的,是不是安排一个到秦衍那?” 吕德海踏入文渊阁之时,冰鉴上的冰早已融化,看起来内阁的几位大学士已是聊了许久。 “吕公公来了。”内阁首辅张怀安不露痕迹地停住了方才的话头,他并未起身,只是捋了捋胡须,笑着朝迎面而来的吕德海说道。 “嗯。”太监的尖细声音,在吕德海这表现的淋漓尽致,就这一个字,他都能绕出一个弯儿来。 吕德海随意寻了一个空座,神情不似对着秦衍时的唯唯诺诺,而是颇有些掌印的气势。 “秦衍已经回来了?”谨身殿大学士杨世奇首先开口,提了个话头,反正吕德海来,无非是与他们讨论关于秦衍之事。 “嗯,适才来看过皇上。”吕德海话锋一转,“咱家听闻拉秀女的骡车刚进了顺贞门,你们的人选可定了?” “吕公公,我们做的事我们自有分寸,要你来多问什么,你只管替我们打探消息就行了。”华盖殿大学士李执素来不喜宦官阉人,将之视为污秽浊气,现下的神情是丝毫没有掩饰,带着满满的轻视之意。 “你这是什么意思!”吕德海狠狠呙了李执一眼,翘着兰花指指着他。 “吕公公,好了好了,”张怀安笑着安抚道,“李执的脾气随了他爹,你可切莫放心里去。” 李执出生于武将之族,曾祖父至他父亲三代皆争战沙场,到他这一代伶仃一个男丁,这才转了文仕,不过脾气却没有一同转过来,像极了他的父辈。 张怀安此话也是提醒吕德海,李执的父亲和叔伯还在应州边关,连皇上都得敬他三分,更不用说他这个还是傀儡的太监头头。 吕德海混了这些年,这话还是听得懂的,他只得忍下情绪,对着张怀安笑道:“咱家懂你的意思,如今咱们有着共同的敌人,咱家相信首辅大人定能安排妥当。” 李执哼了一声,看在张首辅的面子上,没有再多言。 张怀安则是对着吕德海敷衍地笑了几声,太监就是太监,少了根就只会着眼于眼前,秀女的事,还真能都是为了秦衍安排的不成。 屋内声音渐起,没人会发现,屋外门口站着的侍卫不动声色地将一切尽收耳底。 交州秀女的骡车过了黄昏才陆续走完顺贞门,到体元殿时,苏宓已经用了糕点,休息了一阵儿。 苏珍果然被安排在隔了几间的一室内,苏宓和张月儿,还有一个不与她们一车的秀女同住在一起。 待人到齐了,每个人手里都有一张选秀的章程,苏宓粗粗看下去,选完大约需要二十日,若最后能被选上,还要再细细修习月余的后宫礼仪,这也是后话了,对如今的她们而言,如何被选上才是最重要的。 张月儿捏着纸与苏宓聊了一阵,往隔壁间寻相熟的秀女,门掩着没关,苏珍便是趁这个时候进了门。她望了四周一眼,只有苏宓坐在床榻上,理着随身带的行李,那时苏宓虽坐的马车,行李却在骡车上,是以她也是刚刚才拿到。 “姐姐,你还生我气呢,我也是关心你。”苏珍施施然走近,“再说,你坐的马车,不知道比我们舒服多少,还早到了。” 苏珍话虽是这么说,心里其实是十足的高兴。听说苏宓是跟东厂厂督一起坐的马车。宦官嘛,她见过,不就是跟曹公公,陈公公一样的人物,不男不女,阴阳怪气,身上还有着一股浓浓香粉的味道,比女人还重。和这种人一路,不知道要有多难忍。 想到这些,苏珍的笑意就隐藏不住,不过她并未再说下去,毕竟她今日来还有其他重要的事要做。 苏宓对苏珍的表里不一深有体会,方才苏珍进门无声无息的,她正巧对着秦衍借给她的披风发呆,此时只能不动声色地将披风叠进她的衣衫里头藏好,顺便开口下了逐客令。 “你若是没什么事,就回去吧,天色也晚了,我还想早些休息。” 苏珍则趁着苏宓理衣衫的当口,背对着往木架子上摆着的一瓶瓷瓶里捻了点指尖藏着的粉末,动作一气呵成,做完了正好是苏宓那句话的话落。 她毕竟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心虚道:“好,好吧,那我就回去了,姐姐你身子弱,我就不继续打扰了。” 苏宓看着她走远了,将门合上。从包袱底下又抽出了那件银线素锦披风,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还给他。 她不自觉地叹了口气,怕是没什么机会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第十九章 不知不觉,进皇宫已有五六日,进宫后的次日就验了第一次身,苏宓手心的疤痕已是很浅,当时验身的老嬷嬷见她容貌过人,堪堪让她过了,至于之后的复筛,当时苏宓是想着,再过半旬,这痕印也该是能消掉了。 可是,屋室内,苏宓看着自己手心重又皴裂的伤疤,原以为没几日就能彻底隐下去,这两日反而见了血,而且每次上了药便愈来愈重。 苏宓塞上木塞,将瓷瓶放回原处,心道以后还是不能再用这瓶了。 “苏姐姐,沈嬷嬷来了。”外头是张月儿的声音。 “好,我马上出来。”苏宓应道,沈嬷嬷是负责教导她们基本仪态的大宫女,每日清晨她都会在大家用完早膳再走动一番之后过来,□□导她们在宫里基本的仪态。 偌大的体元殿前的院子里,东南角是一棵巨大的樟木树,四周排列整齐的一盆盆花栽,围绕出一片石板空地。 一个个秀女排成数列,两手伸平,头顶及手背上皆放着一本厚薄适中的书册,以此来调整她们的姿态。 快至八月,暑气也散去的差不多了,但临近午时的日头还是有些闷热。 苏宓手上的汗随着指缝流向手心,混着伤疤沁出的红色,偶尔掉落一滴在地上,红色很浅,很快便被蒸晒了,沈嬷嬷也就没有留意到。 虽然手上的伤沾着汗珠酸酸疼疼,但苏宓的手臂依旧打的笔直,两眼正视着前方,不敢有丝毫懈怠。 “沈嬷嬷,许久未见了,别来无恙啊。”声音似玉石击缶,悠悠地从秀女们身后的殿门口传来。 晒得有些昏沉的苏宓,在听到这一句时霎时清醒了,这好像是他的声音,他来了? “奴婢参见厂督大人,奴婢很好,谢过大人关心。” 沈嬷嬷年过四十,算是宫里的大嬷嬷,做起事来循礼合规,与秦衍有过几次照面,但并不相熟,此时也是对着秦衍施了一套全礼。 秦衍淡淡道:“本督只是替皇上来看看秀女的选度,你继续吧。” “是。”沈嬷嬷虽疑惑这选秀何时与东厂扯上了关系,但她也不敢质疑,只得应了一声便继续训导秀女。 苏宓眼睛偷偷向秦衍那处看了看,他今日穿的是她第一次见到时候的那件黛蓝蟒袍,眉眼落拓,氤氲着寡淡的笑意。 他好像无论从哪处看,都是很好看的样子。 苏宓眼见着他走向樟木树下,坐在冯宝不知从何处搬来的太师椅上,在他转身的瞬间,苏宓立刻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秦衍这次来,就是为了看看苏宓,是以他视线逡了一圈,最后还是落在了她身上。 她的鬓角被汗打湿,沾着碎发,该是狼狈的模样,可她眉眼精致,琼鼻檀口,兼两颊带红,看起来像是红色的李子,又嫩又鲜甜,只让人觉得诱人不已。 头顶和两手上覆着三本书册,明明看她的样子就知道是酸疼难忍,可她的手臂还是笔直地一动不动,无端惹人心疼。 苏宓感受到了秦衍肆意妄为的眼神,心里一阵烦乱,自己现在的手势滑稽,定然是好笑至极的,他这样盯着她是不是觉得她难看? 肯定就是了,不然他怎么会一直看着她。 就在苏宓胡思乱想之际,左边秀女的手臂突然一个晃动,打在了她的指尖。 苏宓一时不察,手背上的书册应声掉落,沈嬷嬷闻声皱眉走了过来。 “才休息过,顶了半柱香,怎么都坚持不了了?”沈嬷嬷认识苏宓,这样一个长相明艳的女子,她这些年见过的秀女宫娥这么多,也没见到几个比她好看的。 以她的容貌,被选中也是应该,只是可惜了是商贾之女,身份低了,但低份位的嫔妃还是有些许可能的。有了这一层缘故,沈嬷嬷对苏宓向来不怎么苛责,这次见她不认真,也只准备开口教训一下便过了。 苏宓看了一眼身侧打到她,如今却装作不知情的秀女,她是想解释,可这里是皇宫,她若不说,沈嬷嬷也只不过说她一句,事情便了了,她说了,沈嬷嬷信还好,若是不信,她还不如就这般应下了,免得生事端。 其实,苏宓看了一眼秦衍,他该是看到的。 明知道秦衍此时要是开了口,她以后的日子反而更不好过,可她偏偏就是希望他能替她说一句。 然而秦衍只是看着这边,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 “嬷嬷,我是被晒的有些昏沉,下次不会了。”语气带着些许不知名的失落。 “嗯。”沈嬷嬷没想与苏宓计较什么,更严格的礼仪等入了选自有后宫的其他大宫女去教,她现在如此,本来不过也是想她们熟悉一下,顺道练练她们心性。 她弯腰捡起掉落的书册,准备再放上苏宓的手背之时,却看到了书册上的一滴红水,峨眉蹙起,这是哪来的? 就在此时,秦衍突然起身靠近,“沈嬷嬷,秀女这般不用心,也不罚一罚的么?” 沈嬷嬷被打断了思绪,福身回道:“厂督大人,她也是无意,这等小事,奴婢想着是不用罚的。” “是么?皇上的事哪有小事。” 沈嬷嬷与秦衍没什么交集,只听闻他手段毒辣,可想不到这么小的事被他撞见了,难道也得罚? 秦衍的声音没有刻意放低,谁都能听得见,苏珍眼神从方才他进殿开始,便没落下地黏在了他身上,她记得与苏宓同车的好似就是东厂的厂督,没成想竟然是这样一个美男子,她心里之前的高兴荡然无存。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个男子到底是个宦官,不懂得怜香惜玉。又或者是在马车上,苏宓得罪了他,他此次过来借机惩罚她?苏珍心里暗暗升起了几分期待。 沈嬷嬷沉默了一会儿,秦衍她是断然惹不起的,这也是苏宓倒霉,开个小差还被他给瞧见了。 “厂督教导的是,还请厂督明示。” “随我去戒房。” 秦衍说完就往体元殿的西南偏堂的一间耳房走去,沈嬷嬷无法,只得取了苏宓身上的书册。 “去吧,这也是你运道不济,待会儿说话小心些。”沈嬷嬷低声提醒道。 谁知道这么小的事,都能让秦衍找个名头罚一罚,沈嬷嬷看着秦衍和苏宓走远的背影,她也着实不懂这厂督是想干什么,还能和一个秀女过不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第二十章 戒房平日里没什么人用,秀女众多,谁都有机会入后宫,没有哪个嬷嬷会傻到与未来后宫里的娘娘为敌,因此这戒房也只是形同虚设罢了。 苏宓的心里七上八下,一路忐忑不已地跟着秦衍进了戒房,习惯性地将门掩好,转过身,秦衍已经坐在了红漆矮塌上,矮榻的中央隔着一桌茶几,他那纤长而又骨节如玉的手搭在木几上,看着苏宓的眼神意味不明。 苏宓不敢与之对视,静静地站在门边不远处。 “每次都离我这么远,当真如此怕我?”秦衍倒了一杯茶水,微凉,他端起未喝,又放了下来。 “督主,民女不敢。” “是么,”秦衍眼神示意了茶几右侧的空位,“过来坐下。” 苏宓不是忸怩的性子,若是往常,坐也就坐下了,可今日秦衍才在外说要罚她,又想起那日在马车上的情景,苏宓咬了咬牙,没敢应下。 “谢过督主,民女站着就好了。” 秦衍脸上的笑意渐失。 他起身缓步走向案台,提起了一把戒尺,负手走到苏宓面前,带着漫不经心,而又不容置疑的语气。 “把手,伸出来。” 苏宓看了眼他手里的那把戒尺,长约七寸,两指的宽度,幽幽地仿佛泛着寒光,虚咽了一口。他这是想打她的手心呢,就跟书塾里犯了错的学生一样。 苏宓心里不情愿但也不敢违抗,还是慢慢地伸出了左手,右手带着伤,再打,疤就好不了了。 秦衍仿佛看透了她的想法,嗤笑了一声,手执着长长的戒尺,却是绕过她平伸出来的左手,挑起了她垂放着的右手。 细窄的戒尺在她手掌虎口处打了一个圈,手心便被翻了过来。 细白纤嫩的手掌,几道疤痕狰狞交错,戒尺轻轻一滑,带出淡淡血色,苏宓身子也跟着不由自主得轻颤了一下。 秦衍的指腹擦过尺口,那抹深粉便留在了他的指尖,“手为何还没好?” “原,原本是好了的,这几日涂了药,反而又裂开了。”苏宓的心跟着秦衍手中的戒尺忽上忽下的,直到见他似乎没有要惩戒她的意思,才稍稍松了口气。 “去那边坐下。”秦衍边说,边随意地将戒尺甩在了案桌上,见苏宓还是有些犹豫,不悦道:“你是觉得本督有耐心说第三遍?” “是,督主。”苏宓赶忙往榻边坐好,秦衍语气里的不耐吓得她一身冷汗,她决定以后还是不要想些旁的,他说什么便做为好。 “冯宝,把玉肌膏拿来。”秦衍对门外道。 门口传来一声回应,不多时,冯宝便从门缝里递来一只玉色莲纹的小瓷瓶。 秦衍拿着瓷瓶回头时,就见苏宓低垂着头,手里绞着衣衫的边角,乖顺地坐在木榻之上。果然,有些人,还是要用吓的。 他走近,从袖口里拿出一方素色布帕,抬起方才未喝过的茶碗,倒了一些茶水在布帕上。 “伸手。” 苏宓见秦衍的举止能猜到他要替她上药,虽觉得不可置信,但依旧听话地将右手摊平,秦衍便用浸着茶水的布帕拭掉她手心疤痕处的血水。 他垂着眼睑,睫羽如扇,茶水温温的带着一丝凉意,稍有刺痛但好像也不甚明显。 “看够了么?”秦衍抬头对上她的视线。 苏宓殷红着脸,低头才发现自己的手上已经被上了药,被另一条白帕包裹了起来。 “谢,谢谢督主。”苏宓不好意思地攥过秦衍手里脏了的那条布帕,“我自己带出去了扔了。” 秦衍居高临下的垂眼看着眼前从耳尖一路红到领口深处的女子,没有阻止她的动作,他喜欢看她局促不安的模样,她脸红起来的样子让他更加想逗弄。 “你既是做秀女,那你可知,皇上的容貌。” 苏宓才收起了布帕,羞意稍退,茫然地摇了摇头,她都没选上呢,怎么会见过。 “那不如我告诉你,他生的可怖,眉似八刀,鼻似宽田,才至冠年却身虚体弱,我说的,你信不信?” 苏宓无措地看着秦衍。 信不信,若是信了,便是对皇上不敬,他敢说这些话,她可不敢接,若是不信,那又是得罪他了,她该说什么? 苏宓心里一阵盘算计较,再仰头,他脸上分明是促狭的笑意,他根本就是在逗她! 不止一次了,好几次都是如此,他说的话,让她进退不得,最可气的是,她还时不时的心跳如鼓。 “督主,我不过是个低贱的商户女,你说的我不敢应,也不能答。” 苏宓从不觉得自己身份低贱,但她心里堵着一口气,他逗她还能因为喜欢她不成,他就是觉得她好欺负罢了。 这么一想,苏宓心里更难受了,一难受就有些口不择言,可她也不知道自己凭何难受,明明秦衍替她敷药的时候,她心里还满满是欢喜,怎么这一刻又开始酸涩起来,前后才不过几息,她就能因为他的几句话好似从天上掉到了地下。 苏宓心里不好受,说完便将头低着,那头都快要埋进衣领子里去了。 她听到了几步脚步声,还以为是秦衍生气走了,下一刻她的下颚便被狠狠捏着向上抬起,她撞进了一个仿佛带着着漆黑色漩涡的双瞳之中。 “是有人说你低贱了?”秦衍细长的桃花眼略眯起,眼里闪过一丝杀意。 “没人说我,但我知道你便是这么想的。”不然他干嘛老是这样一会儿对她好,一会又耍弄她。 苏宓的眼里眨着一层水汽,眼圈微红,那皓白的贝齿咬着殷红樱唇的模样,看起来真真是又娇又倔,还带着一股子委屈,倒不像是生气,更像是撒娇了一般。 秦衍被苏宓看的有一刹那的楞神,这是,气他?可他何时说过她低贱了。 良久,秦衍才松开了手,语调不冷不热,只淡淡两个字,“胡闹。” “” 苏宓说出那话是心意所至,说完她就后悔了,原本梗着脖子等着他罚,他竟然就这么放过她了。 秦衍甩袖走向门口,似是转移话题道:“院子里的事,你为何不对沈嬷嬷解释?” “我怕她不信我,徒惹了事端。” 秦衍冷哼一声,还能有什么事端是他兜不住的么。 “你以后不必再忍,反正那些人,你也不会再见了。” 苏宓来不及体会他话中的深意,只听得最后一句的意思,心里便凉了半截。 她明白,秦衍的意思,该是她手上的伤,怕是过不了复筛,那她便进不了后宫,以后这些秀女嬷嬷,她当然是见不到了,其实以后,她要是嫁给了李修源,连他,她也再没机会见到了。 苏宓看着秦衍走到了门口,指尖搭上门栓,忍不住喊了一声 “督主。” “嗯?”秦衍没有回头,手上的动作却停了下来。 苏宓下了榻往门边走去,秦衍帮了她许多次,她从不敢多作要求。可这一次,她无端生起了许多勇气。 苏宓走近,拽了拽秦衍的袖袍,低声道:“督主,你能不能,帮我入选后宫?” “什么?” 秦衍闻言,眉头倏的皱起,他转过头,眼神锋利地看向苏宓,那气势太过吓人,苏宓害怕,不自觉地又多加了一句。 “我,我真的不想嫁给我姊夫。” 原来她怕的是这个。 秦衍的神色恢复了过来,手开始拨动门栓。 “手上的伤,别人问起,就说是我用戒尺罚的。” “嗯。”苏宓知道他要走了,松开了手里抓着的袖袍,其实她也猜到,秦衍是不会帮她的。 秦衍的袖口一松,他斜过头,垂眸扫过被苏宓揪起来的那一处褶皱,侧目余光往身后一瞥,淡淡开口。 “不要自寻烦恼。” “你已经不会再有机会,嫁给旁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第二十一章 苏宓呆立在门口,看着男子挺阔的背影走远,耳边萦绕的都是他走之前状似随意说的那句话。 方才秦衍说的不会嫁给旁人,是指她不会嫁给李修源,而是能进后宫的意思么,所以他还是会帮她? 苏宓边想边走回了院子,身肢纤细,右手的白布却裹了好几层,引来秀女们不住的目光和猜测。 已是再明显不过了,她这番光景,兼着失魂落魄的模样,定是被厂督用戒尺施了刑,唯有苏珍知道苏宓那处本来就带着伤口,心里不禁有些其他的想法,可又自觉是想多了,堂堂一个厂督,还能给苏宓上药不成么。 沈嬷嬷的目光满含着怜惜之色,无端端受了这个罪,要是苏宓手上留了疤,还怎么能进后宫。 她吃不准秦衍的意思,也不太敢贸然找太医,但到底心思纯善,终究忍不住问道:“要不要去唤个太医瞧瞧?” “谢谢嬷嬷,我随身带了些药膏,伤的也不重。” 沈嬷嬷叹了口气:“那你早些回去休息吧,今日你不必练了。” “是,嬷嬷。” 苏宓没有推辞,她只是见了秦衍一面,却觉得比以往站上一天还要疲累。 回到屋室,苏宓趴伏在桌上发着呆,桌心是那瓶她从茶几上带出来的玉肌膏,和那条刚洗干净的还有些水痕的巾帕。 良久之后,屋外人声渐渐嘈杂,苏宓起身将丝帕塞进了包袱最底的披风里。 转眼间已过半旬,入了初秋,天气就凉爽多了。 今日便是秀女复筛的日子,此次过了的秀女,才有资格进御苑里被皇上检阅挑选。 清晨不到卯时,体元殿外的交州秀女们已经排好了队列,往验身的密室走去。 密室离体元殿有些距离,一整列秀女跟着沈嬷嬷无声地往前踱着小步子,穿梭在宫墙之间。 秀女们一个个穿着统一的粉色宫服,身段婀娜,容貌妍丽,在这带雾的清晨石板路上成了一道频频让沿途宫人们驻足的风景线。 苏宓排在队列的中央,有些心不在焉的,她一边走一边低头看了看手心。疤印在用了秦衍的玉肌膏之后,恢复得很快,但细看还是能看到印痕。 听沈嬷嬷说这次验身的有两名宫里的老嬷嬷,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过的了,可若是秦衍帮她的话 待众秀女走到密室的时候,恰好是卯时。密室门外还有一帘厚实的布遮,一个个女子排在外面井然有序,只待门口的太监喊到自己的名字。 张月儿比苏宓早几批进去,出来后脸蛋上红扑扑的。 她经过苏宓身侧时,低声道:“苏姐姐,这次可比上次查的细致多了。” 话说了一半,张月儿便被宫人领着去别处候着。 “苏宓。”门口太监喊出了她的名字,停顿了一顿,却是没继续喊另一个。 苏宓觉得颇为奇怪,之前都是两两进去的,怎么轮到她时候,后面明明还有人,她却是一个人进去了。 苏宓敛起多余的心思,提了一口气走进了验身的屋室。 那房间是密封的,四周的窗棂都用布遮挡了起来。里面一片黑暗,只得桌上一盏微弱的四角宫灯,桌后置放了两张硕大的竹床,铺着一层素色棉布,看起来有几分渗人。 苏宓轻声询道:“嬷嬷,是要褪去衣裳,躺在这竹床上么?” 她比张月儿大上两岁,看看月儿的羞红模样,再看着竹床,也多少能猜到一二,老嬷嬷看了这么多秀女的身子,她就算有点羞涩,也宁愿早些结束,好过现下心里紧张的忽上忽下。 苏宓进来时,另一位嬷嬷不知为何也去了门外,因此屋内此时只剩一个老嬷嬷,她听了苏宓说的话,笑得慈祥。 “苏秀女,您就不必验了吧。督主的意思您应该也知道,老身不能让您过了这一关。” 苏宓闻言心下一凛,这个嬷嬷话说的直白,可是她却听不明白。 督主的意思?他只和她说过不会嫁旁人那句,可那不是要帮她进后宫么?纵然不帮,也不用直接截了她秀女这条路吧。 苏宓心里诧异极了,秦衍要她过不了这关,那为何让她过了交州那一关。 难道他真的只是逗着她好玩,苏宓心里头绪杂乱无章,连带着老嬷嬷接下来的话都没怎么听清。 “苏秀女?”老嬷嬷又喊了一遍,“你可以回去了。” 苏宓被喊回神,垂眸应了一声,退出了密室,走出去之时,另一个门外的嬷嬷似乎还对她笑了下,看起来和里面那个一般的恭敬,苏宓勉强地回了一个笑脸就跟着太监往另一处走去。 像她们这些各地上来的秀女,私下是不能在皇宫乱走动的,因此验完身出来,都会由太监领着先聚在一处,再一道被带回去。 苏珍和张月儿都在苏宓之前,如今见苏宓走来,容色透着奇怪,便猜到了结果。 “姐姐,这是怎么了?难道你还没过么?”苏珍明笑着知故问道。 “嗯。”苏宓敷衍了一句,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正是百思不得其解。 “姐姐手心的疤痕都那么浅了,这次还真是严苛呢。”苏珍一副惋惜的样子,叹了口气。 苏宓心中不快,眼眸冷冷扫过苏珍,“你对我的疤印似乎记得尤为清楚。” 苏珍讪讪道:“上次督主罚了你,那可是大家都瞧见的,怎么叫我记得清楚。” 苏宓心里再烦乱,也看得出苏珍的表情尴尬,加之她这么问,让苏宓不由得想起手皲裂一事,说不定,就是苏珍做的手脚!或许是苏珍在家时便已经留意到她手心的伤,伺机动了她的药瓶呢。 可是如今想这些都没什么意义了,她落选是因为秦衍的授意,与疤印一丝关系都没有。 苏珍见苏宓完全不想搭理她,也就兴致缺缺,不再说话,只剩张月儿还是温声安慰了苏宓几句。 等后面的秀女都验完了,算起来,似乎落选的也只苏宓一个。 毕竟第一次能筛的都筛了,此次最重要的也只是验明处女之身,敢来选秀的女子皆是未婚,哪里会有什么过不了的可能。 若不是那次秦衍当着众人的面,说罚了苏宓,此次苏宓落选怕是要更加引人遐想。 沈嬷嬷带着验完身的一众秀女从原路返回,走至体元殿,进殿门之时,喊住了苏宓。 她看着眼前的女子,不由得惋惜,可也别无他法:“苏宓,这次落选的就你一人,你在体元殿再住上几日,待皇上选了人选,宫里自会有骡车送你们回交州。” 沈嬷嬷指的“你们”当然是指苏宓和之后皇上没选上的秀女。 “嗯。”苏宓低眉顺眼地轻应了一声。 “回去吧。” “是,嬷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第二十二章 因着明顺帝身体素来羸弱,一次看不了太多秀女。是以轮到交州的秀女们时,离她们验身那日已过了五日。 同屋的两人已去参选,苏宓便是一个人呆在屋室内。 这几日,苏宓以为秦衍会来找她,但始终没有,她也想的明白,若是真论起来,她和秦衍连朋友都称不上。 她暗暗自嘲,身份悬殊,怎么可能是朋友。 想到一回去便要嫁给李修源,苏宓突然有点委屈,秦衍就算不想帮她,为什么还要阻止她。 前院传来一阵声响,陆陆续续地,有秀女回来了,苏宓收敛起情绪,在门口张望了几下,张月儿一个人进了屋。 甫一回来,她便撑着脑袋趴在桌台上,脸上的妆虽自然,但苏宓还是能看出来,张月儿偷偷在宫女替她画得妆容上添了浅淡的几笔,‘丑’上了几分。 “落选了?” “选上了。”张月儿笑着说道,语气却似乎没什么兴致,“怎么我都这样了,还能被选上呢。” 苏宓瞧了瞧张月儿,她记得张月儿若是不上妆,也是明眸皓齿,娇小玲珑。一笑起来,脸上的两只梨涡能让人甜腻在里头。 第一次在交州见面时,她便故意画得浓妆。 “月儿,你是有心事?”苏宓这话问的隐晦,总不好直接问她为何不愿入宫。 “苏姐姐,我想留在涟水县,不想离开我娘,可是我爹哪怕寻了后门,都想要我进宫。”张月儿情绪低落,“我都画丑了,可那皇上为什么还要选我呢。” “月儿。”苏宓有些心疼这个姑娘,这么大不敬的话都能对着她说出来,不知是信任她,还是真的心里难受狠了。 “哪有那么多女子能嫁给想嫁之人。”苏宓用只有她才听得到的声音呢喃出这句话,说完自己也是一惊,她这是哪来的感慨。 张月儿埋了一会儿自己的手臂,片刻之后,眼眶虽红,情绪却慢慢地恢复了过来。 她揉揉眼睛,扯了扯嘴角:“不过,或许,这也是我的福分,苏姐姐你说是不是。” “而且,苏姐姐,我见着皇上了,看起来也很温柔的,以后,或许能准我去看我娘,到时候我还能去城里看你。” “皇上,很好看么。”苏宓低声重复了一句。 “嗯,很好看的。” 苏宓微微应了一声,就知道秦衍是骗她的,他什么都要骗她,一想起那日戒房的事,苏宓心里愈加难受委屈起来。 宫后御苑里,奇石罗布,佳木葱茏,古柏藤萝一侧的园内甬路均以不同颜色的卵石精心铺砌而成。 各地落选的秀女纷纷被宣了过来,并同交州落选的这一批,站成了好几个排列。 浮碧亭里,明顺帝朱景煜正坐其中,身上穿着明黄色的燕弁冠服,脸上的苍白也遮掩不住他的俊逸之色。 他的眼神带着森然,滑过亭外站着这些秀女。 这些年轻貌美的秀女在他眼里,只有两种分别,一是张怀安要他选的,一是不要他选的。唯一相同的,大概便是她们都想要被他选中进宫,享她们以为的荣华富贵。 可惜啊,她们不知道,他身边是一个深渊,那就拉她们进来陪他吧,进渊底来陪他,多好。 朱景煜敛下了眉头,隐去了眼里一闪而过的阴冷,恢复如往常时带着病气的温润。 他轻咳了两声,一旁的吕德海立刻替他披上了一件团花锦绸的袍子。 “陛下,秦厂督为了陛下这两年鞠躬尽瘁,四处奔波,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老臣提此建议也是为了秦厂督着想。” 如今算是在朝下,张怀安讲起话来随意了许多,或者说,在明顺帝面前,他从来也不需要有什么顾忌。 秦衍身边必得安插一个人,可他在东厂任督主,离得最近的不是锦衣卫便是太监,说穿了,锦衣卫是陛下的人,就是秦衍的人,太监更不消说。 阁内议论之后,便欲趁着这次秀女一箭双雕,除了在明顺帝身边安插几个,顺道在秦衍那处也安置一个,反正太监娶妻,也不是没有先例。 原以为秦衍会推辞,谁知他只是笑了笑道:“阁老还真是关心我,既如此,我也就不推脱了。” 他转而面向朱景煜:“皇上,张首辅一番好意,还请陛下恩准臣在这之中自行挑选。” “好。” 张怀安眯眼看了看下面的秀女,凡官家的女儿,大都是他下面的人,就算现下不是,以后也能是。 至于剩下一些商户平民的,他觉得秦衍断不会选。秦衍向来自负,商户百姓又哪能衬得起他的身份。 张怀安看着秦衍从亭前走向余下落选的秀女之中,带着清淡的笑意,似乎真的是在认真挑选,每个都看了一眼,但是又不多做停留。 苏珍也正在其中,她耳力好,依稀听了大概,皇上竟然是要将她们中一人赐给东厂的厂督! 这让她的心矛盾无比,秦衍的长相,她是再没见过比他更好看的,只是可惜,可惜他是个宦官啊! 纵然权势滔天,以后连个孩子都没有,她拿什么拴住他的心。 可一抬眼,他那如玉般的容貌又挥之不去,他要是选上了自己,她该怎么办哟。 就在苏珍内心纠结的时刻,秦衍带着笑意的声音忽尔响起, “统共,就这么些人么?” 苏宓被派来的传事太监宣去御苑的时候,张月儿正巧说累了,躺上床休息,她则理了理自己的包袱,毕竟等今日结束了,她也该回江陵城了。 苏宓内心忐忑地紧跟着领路太监走到了宫后的御苑里。她的余光匆匆一瞥,见到了苏珍,还有,站在秀女们前头的秦衍。 他形貌出众,只是站在那不动,挺拔修长的身姿都能让人难以移开目光。说不怨是假的,第一次相遇时,误以为他会将她扔出去给李修源的时候,她都没想到要怨他,可方才见他的第一眼,她竟然兀自别扭地转过头去不想再看。 苏宓被太监带到了队列偏后,一个专为商贾出身的秀女的站位处,她心里有火气,就当真忍着没再望向秦衍,也自然不会发现,秦衍自她来之后,视线便没再分给旁的秀女一分。 朱景煜不能在外呆得太久,此时体力已经有些不济,他扶了扶晕眩的头额。 “秦衍,你既看了,想好选谁了么。” “陛下,臣想好了。” 秦衍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落在了还暗暗生着闷气的苏宓心上,选什么?不是皇上选秀么? 毫无预兆的,她想起了秦衍的那一句话。 难道 秦衍迟迟没说,苏宓开始有些紧张,是不是她太过自作多情,想的多了。 秦衍一直盯着苏宓,是以将她方才扭头的小动作都尽收了眼底,近一个月未见,她的脾气倒是见长。 “过来。”秦衍突然开口,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 这是,喊她?苏宓抬眼偷偷看了一眼,就见秦衍正看着她,眼底是尚未消散的笑意。 其实在场的秀女包括苏珍,听得这一句的,都会不由自主抬头偷望向秦衍,如此,便能看到那俊美的容颜,和那浓的化不开的,丝毫不加掩饰的眼神落在了刚刚才来的女子身上。 在众秀女以及几个大臣的注目之下,苏宓挪步上前。 “民女苏宓参见皇上。”苏宓对着朱景煜的朝向行了礼,才转过头对着秦衍福身,“参见督主。” 秦衍走近苏宓三尺内的距离,弯下腰身。 那清冷浓郁的檀香和身上穿着的蟒袍带着一股子天然的势压,压得苏宓快喘不过气来的时候,他才低低开了口,用别人听不到的低沉嗓音在她耳畔。 “要不要跟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第二十三章 “要不要跟我。” 苏宓的耳边有气流爬过,酥酥痒痒,脑中则是一刹地空白,明明周围的人都听不到秦衍说的话,她的脸颊还是不由自主地开始发烫,胸口也像是打着鼓点狂跳不停。 她这几日对秦衍,其实是置着气的,若没有秦衍,她可能连京府都上不来,可还是气,气他明知道自己不想嫁给李修源,还故意让她落选,那种间接着被秦衍推向李修源的感受让她难受极了。 可是现在,就因为他这一句话,她突然又满怀喜悦了。 脸还在红着,苏宓依旧是极快地点了点头。 至于她点完头之后的事,苏宓自己也记得迷迷糊糊的。回到秀女的队列,被宫人太监带回体元殿,直到回到房中。 张月儿看着将头埋进被子里咚来咚去,时不时还发出一些声音的苏宓,心忖,苏姐姐这是怎么了? 秦衍余光瞥了眼苏宓的背影,他问那句话只是随心之举,其实苏宓答不答,于他都没什么影响。不过,她毕竟还是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这让秦衍连带着看张怀安都顺眼了不少。 秀女们都被太监领回去了,御苑里又只剩下明顺帝及几个臣子。 “皇上,微臣想娶的便是方才那个秀女。”秦衍终于开口。 秦衍话音一落,一旁的张怀安立刻上前,“皇上,那秀女不过是商户之女,哪能配的上秦厂督。” “是么?”秦衍转头对上张怀安,笑道:“阁老,你看我相貌如何?” 张怀安已过天命之年,被一个宦官问这个问题,简直是荒谬,但为了说服秦衍,他总要给一个面子。 “秦厂督当然是形貌昳丽,身姿如玉了。”张怀安不带表情地快快说道,夸一个男人长相美,他这几十年来还是头一遭。 秦衍哼笑了一声,“阁老所言甚是,所以我要选的,也是这秀女之中,最衬得起我的。” 张怀安气得咬牙,他不否认,苏宓的容貌的确出众,虽说美人各有各的气质美法,但若是只论美丑,和这些落选的秀女相比,苏宓显然是个中翘楚,可是秦衍一个不是男人的宦官,他不挑出身好的官家女子,挑个光有美貌的商户女能做什么用? “秦厂督,她与你身份不配。” “成了我的人,身份自然就和我般配了。” “你”这是什么谬论! “咳”朱景煜适时地咳了几声,一旁的吕德海知道,这是要回去休息了,说起来今日也确实在外头吹风吹的久了。 “好了,张首辅,朕应了秦衍自己选,岂能食言,更何况,这终究是他的私事,你就不要多劝了。” “陛下!” 秦衍却是不给张怀安说话的机会,他直直挡在张怀安之前,“微臣谢过皇上。” “大家都回去吧,朕也累了。” 吕德海弓着背,看着张怀安气地甩袖而去的背影,心里虽不甘心没有在秦衍身边安个棋子,但来日方长,也只能从长计议了。 他回过头躬身道:“皇上,可是要回寝殿了?” “嗯,回吧。” 朱景煜起身时朝着秦衍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才起驾回了乾清宫。 御苑里一下子少了人,安静了下来。 冯宝见皇上走了,他轻着步伐上前,“督主,可有什么吩咐。” 秦衍走在鹅卵石小道上,顺手折下手边横生出来的一根青藤枝条,“落选的秀女何时送回去?” “禀督主,宫里不能住闲杂人,明日就会将她们遣送回去了。” 体元殿的耳房内,过了好一会儿,苏宓才‘接受’完自己要嫁给秦衍的事,从被子里探出了头。好不容易褪去了脸上的红晕,她正在整理发髻,一阵敲门声响了起来。 张月儿开的门,正是苏珍大剌剌地走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对着苏珍,苏宓的脸上蓦地变得冷冷淡淡。 “当然是来看看姐姐”苏珍笑了笑,心里嫉嫉妒,嘴上还是说道:“可怜我的姐姐被退了两次婚,还没个好姻缘。” 苏宓哼笑一声,“苏珍,这话你敢当着厂督的面前说么。” “我也是为了你不平,你别把我的好心当驴肝肺。” “我没什么不平。”苏宓句句堵着她,让苏珍接都接不下去。 张月儿有些看不下去,本来就是苏珍没话找话上来说,嫁给一个宦官,谁能开心,想想苏姐姐就心疼,苏珍还要过来不住地提。 “珍姐姐,我有些头疼,想休息了。” 苏珍见张月儿这么说了,再呆下去也是无趣,便顺口接了下去。“好吧,那我回去了,你好生休息。” 她到了门口,走之前还瞟了眼苏宓,“姐姐你也是,可别想不开了。” 说来也奇怪,张月儿被皇上选中,她心里都没那么不舒爽,可苏宓配了一个宦官,她却心头直直冒火。 待看着苏珍走了,张月儿才轻轻开口安慰,“苏姐姐,其实许多事都没办法选的。” 苏宓笑道:“月儿,我真的是心甘情愿的,厂督对我挺好的。” “可是他上次都罚你了” “他没罚我,那伤是我自己之前留下的。” 张月儿似懂非懂,“哦,那你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也是很好的。” 苏宓闻言一愣,“喜欢?” “心甘情愿地嫁给一个人,不就是喜欢吗?”张月儿笑起来道,两只梨涡好看的挂在嘴边,甜甜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第二十四章 八月初十,顺贞宫门前数十辆灰褐色的骡车排布着,一如来时般声势浩大。 各州落选的秀女正是由着这些骡车送回各自家乡,交州的骡车安置在离宫门较远一处,苏宓却不在秀女队伍中,而是独自一人立在了宫门旁。 她换上了来时穿的刺绣妆花裙,明艳艳地站在那,就像一朵娇花从高耸肃穆的朱漆宫墙里探出了枝节。 常有走过的秀女对她投来疑惑的目光,然后便是队列中不绝于耳的窃窃私语,苏宓听不清都能猜到她们说些什么。 也不知秦衍是怎么打算的,先前派了太监来找她,说自有马车送她回江陵城家中,就叫她站在宫门口等着,这一等,别人见了一问,她被赐给秦衍的事大概便被传的更开了。 待秀女们的骡车行的不剩几辆,冯宝终于姗姗来迟,笑着迎上了苏宓。 “苏姑娘好。”冯宝恭敬地作了揖。 “公公好。” 苏宓刚要福身,冯宝连忙让了一个身,“苏姑娘,奴婢可当不起。” 苏宓晓得他的意思是她嫁与秦衍一事,脸上不由得染上一抹绯色,幸而是淡淡的,不一会儿便隐了下去。 “苏姑娘,你随我来。”冯宝领身,带着苏宓顺着宫墙,走到了右折角,拐了一个弯,入眼便是两辆外观样式一样的马车,正是秦衍习惯坐的那种两骑高马。 这里离开顺贞门不远,但因折角的缘故,若不留心,无人会留意到这边树下的动静。 冯宝走的朝向很明显,是往着左边的一辆马车去的,苏宓跟着冯宝,一边走一边向右张望。 既有两辆马车,那秦衍是不是坐在那边那辆上?他现下在不在马车里呢。 昨日发生事情像是做了一个梦,她想了一晚,从遇到秦衍,到最后,却是张月儿那句话。 是喜欢么。见不到会想他,见到了心里又是咚咚咚的,大概是了,反正在话本子里,官家小姐遇到落魄书生时候,好像就是这样的心情。 可是她明明又是怕他的,那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是当恩人的喜欢,还是 苏宓走在后面胡思乱想的,停下步子时,前面的冯宝已经放好了垫凳,他疑惑地看着脸上无缘无故红着的苏宓,心忖他也没走得多快啊,怎么这苏姑娘都累上了? 苏宓顺势踩上了垫凳,转过头看了眼右边那辆马车,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小公公,督主他是不是在那辆马车里?” “是啊,苏姑娘,督主有些事要办,等办完了,便会去江陵城苏家提亲,苏姑娘不用急的。” 苏宓赧然,她没急,她就是问问。 她不好意思地偏过头快速地撩开帷帘,攀进了马车。 右边马车里。 覆着绉纱的窗牖内侧,挑着窗纱的纤玉食指缓缓收回,只留纱摆前后浮动。 若是苏宓在,定能认得出这辆马车便是当日从交州来京府的那辆,依旧是那素色帏帘,紫檀木桌几,连位置都不曾变动。 “走吧。”秦衍闭着眼,向后靠在软垫上。 陵安神色冷冷,坐在驾马车的前座上手持缰绳,偏过头向后道:“督主,是直接去东厂刑狱司么?” “嗯。” “是,督主。” 陵安手上的缰绳倏一拉紧,再一放开,两匹红鬃烈马嘶鸣一声,便立刻奔了出去。 苏宓坐在马车里,看向木矮桌对面坐着的冯宝,她能看的出来冯宝应该是秦衍的近身随侍,还以为最多是送她上马车,没想到是一起去江陵城。 冯宝看出了苏宓眼里的诧异。 “苏姑娘,督主吩咐我与苏姑娘先一道去江陵城。”冯宝笑着继续说道,“督主在江陵城有一座别苑,不过还是上次才置办的,有些空荡。” 他的言下之意,自是用作婚房太过简陋,当然秦衍只是吩咐他送苏宓回去,顺道清扫一下别苑,但冯宝觉得他想的才是督主的意思,作一个随侍,不贴心怎么行呢。 苏宓倒是没想那么多,她只领会到了秦衍让冯宝送她回去,便应了声,“劳烦小公公了。” 冯宝见苏宓这么答,心忖她是懂了自己的意思,自己也算是在督主夫人面前露了个勤快。他在秦衍身边那么久,除了府里的云霜姑娘,就没见督主再与哪个女子有过交情,可督主对苏宓又与云霜不同,哪里不同,约莫是笑颜多了些,其他的他就不知道了。 他不敢讨好秦衍,总能和这个未来督主夫人打好关系呐。 “苏姑娘喊我冯宝就好。” 冯宝传递来的善意,苏宓自然不会不接,她点了点头笑道:“冯宝,你一直便在督主身边吗?” 冯宝掐了掐手指,“唔大概有五年六个月了吧。” 苏宓的马车是直接往江陵城赶去的,途中正好经过京府城中的永安街。 永安街是与应天府的皇宫宫门平行的一条主街,沿街宽敞,两旁除了酒肆商铺林立,各家商户之间的衔口空档处也偶有小的摊头,卖些字画之类的小物件。 苏宓正与冯宝随意聊些什么,突然,一阵马鸣嘶叫声顿起,马车微微向上抬起,苏宓重心不稳,后背一下子撞到了靠垫上。 “苏姑娘?”冯宝焦急询道,可不能这时候出什么事啊! “冯宝,我没事,垫子软的呢。”苏宓揉了揉后背,垫子是软的不错,但也只是腰那一块,背上还是猝不及防地碰撞了一下榆木的车身,骨头硌的生疼。 冯宝松了口气,他不着痕迹地挡在了苏宓前面,向前皱眉问道。 “出了何事?” 只听得前头的车夫谄笑道:“冯公公,没什么事,有个人突然走了出来,小人不得已勒住了马车,现下马上走,马上走。” 所谓春困秋乏,这个时辰街上行人不多,车夫这一路大道畅通,心思就有些懒散,手微一偏,带着马头擦到了路边摆着摊位的一个穷书生。 车夫说完后紧接着狠狠瞪了一眼刮倒在地上的书生,看着那翻掉了的摊桌,心虚地低声呵斥道:“在永安街摆什么摊子,以后给老子滚远点。” 说罢转头逃也似的驾着马车离开,生怕被对方讹上,反正他看起来也没受什么大伤,自己驾的可是东厂厂督的马车,活该他倒霉了。 冯宝等了一会儿见车又平稳起来,便知没什么大事,坐回了苏宓的对过位置。 “苏姑娘,只是虚惊一场,你好生休息。” “嗯。”苏宓扶着背笑道。 车牖窗纱被风吹起,飘动的缝隙间隐约是一个水蓝色的身影,在她偏过头的时候,恰巧擦身而过。 简玉珏手撑着石板地缓缓起身,仿佛没听到车夫的污言秽语一般,神色如常地拍了拍膝腿上沾染的灰尘。 洗的有些发白的水蓝色粗棉布双襟直綴并不怎么合身,一看便知是在估衣铺里便宜买回来改的。幸而他身量修长,兼之容貌不俗,旧衣穿在他身上,也难掩周身的清雅。 他直着背脊,双眸温和沉静如一汪春水,只看了一眼那辆渐行渐远的官家马车,便弯腰无声地拾起散落一地的白宣和墨砚,修长的手指滑过沾了墨点的宣纸。 他温柔自语:“只是可惜你们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第二十五章 交州离应天府虽隔了一个徐州,但马车行的快,又不绕远路,途中只在官驿休息了两次,因此秀女们的骡车还未进州边,苏宓已经到了江陵城。 黄昏下的苏宅门口,虞氏和春梅,都一早得了信站在那翘首等着。 冯宝先下了马车替苏宓摆好了垫凳,他一抬头,眼尖看到了等着的虞青娘,心里便忖出了她的身份。 “这位是苏夫人吧,我是督主身边的小太监冯宝,督主命我先回交州,过两日我便会谴媒人上门,请夫人放心,我们督主说了,三书六礼皆备齐全,不会亏待了苏姑娘。” 冯宝一下子说了这么一通,虽是对着面前的虞青娘说的,但后面慢悠悠走下马车的苏宓却也都听到了个尾巴,心里顿觉得甜丝丝的。 然而站在冯宝对面的虞青娘的脸色却算不上好看,她神色讪讪,只是点了点头,敷衍了一句,“劳烦公公了。”便不再多言。 冯宝见虞青娘脸色不好,心里也能猜到几分,说句实话,百姓之中看不起他们宦官的占多数,纵然没有看不起,那也绝不会希望自己女儿嫁给他们这种人的,他们就是带了残缺的人。冯宝眼神黯然,可若是有的选,谁想受这个罪呢。 冯宝心里有些低落,面上依旧带着笑,他转头走至才下马车的苏宓跟前,道:“苏姑娘,那奴婢就不继续叨扰了。” “谢谢冯宝。”苏宓笑道。 苏宓看着冯宝上了马车渐行渐远,再回过头就是站在门口面容憔悴的虞青娘和眼泪汪汪的春梅。 “娘,春梅,你们怎么在外头等我。”苏宓拉过虞青娘的手。 虞青娘张了张口,还是没把想说的说出口,“回来就好,你爹在厅里等你呢,我去你院子里等你。” “嗯。”苏宓看了看虞氏皱着的眉头,心里也有着说不出的难受。 二进院的正厅里,苏明德坐在主座,他和虞青娘是截然不同的神色,看着走进来的苏宓也是笑容满面。 “爹,”苏宓进门喊了一声。 “宓儿,回来啦,路上奔波的辛苦了。”苏明德笑着起身走近,还拍了拍她的肩膀。 苏宓有些诧异地看向苏明德,他还从没有这么温和地关心她过。 “对了,厂督没一起到江陵城来?” 此话一出,苏宓便明白了苏明德的反常,她如今在他心里,不是苏家二姑娘苏宓,而是东厂厂督的夫人苏宓。 她从小一直最希望的便是苏明德对她假以辞色,如今真的得到了,却是因着这个缘故,好像也并不那么高兴。 “督主他有些事要处理,所以晚几天过来。” 苏明德的心情颇好,原以为厂督不会为了苏宓特意来交州迎娶,没成想听苏宓的意思,还是会来。 这说明他对苏宓还是很上心的,那他能得的好处可就更多了。现如今,交州城与他一同做生意的几户,都不知道多羡慕他,有这样一个有权有势的女婿,以后还有谁敢给他使绊子。 虽说宦官这个名头不好听,但横竖是皇上赐的,又不是他卖女求荣,也就青娘怎么也想不开,整日愁眉不展,连带着还对他摆着脸。 “好了,早些回去休息吧,你娘想你想的紧,你也劝劝她,女儿嫁人是件大喜事,哪有她那样整日苦着脸的,把福气都苦掉了。” “是,爹。” 回去的路上,初秋的晚风有些许冷,苏宓的眼眶却带着潮热。她不觉得嫁给秦衍有什么不堪,相反,她从知道这个消息以来,都是满怀高兴的。 可是苏明德不知道,从见面至今,甚至都没问过她想不想嫁,开不开心,只单纯觉得这是一件大喜事,在他的心里,她这个女儿好想从来都是可有可无一般,以前,她在他心里,是害了他儿子的人,如今因着秦衍,她才有了些用处,值得他和颜悦色地对待。 苏宓心里这么想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自己的小院子门口,她轻轻开了个门缝,虞青娘果然坐在院子里等着她。 她背影单薄,穿着一身绛紫色秋衫,披着一条窄毯子,苏宓觉得她也不过去了京府一个月,娘却好像老了许多。 “娘”苏宓绕到了虞青娘的身边。 苏宓突然过来,虞青娘的眼泪也还没来得及擦干,只得胡乱抹了两下。 她拉着苏宓坐下,随即扒拉起她的袖口,看到了那只红色玛瑙镯子,眼泪就一下子又涌出来了,“你说我让你戴着,让你戴着,想着你姥姥保佑你的,怎么最后就被个宦官给看上了呢。” 虞青娘一哭,苏宓眼眶也跟着湿了,“娘,你别担心我,督主他,其实很好的。” “好有什么用,早知道我还不如逼你嫁给李修源。” 虞青娘心里怎么能不难受。宓儿说厂督好,其实她也能看出一点端倪。 就说这次苏宓能回来,她都是没想到的,明殷朝但凡女儿远嫁,为了就着夫家的宴客排场,大都是提前去到夫家所在之地租个院子再出嫁,不然喜轿也不可能穿过几个州不是。 当初娴儿便是这么嫁到京府去的,可是这次听门口小公公的意思,反而是那厂督来这交州迎娶,若是一般人家,那真是给足了女方面子。 可,可他是个宦官啊,苏宓不懂,她还能不懂么。 虞青娘拿起帕子拭了下眼尾的濡湿,“宓儿你不明白的,以后,那就是几十年的活寡了,你该怎么熬啊。” “娘,我明白的,以后不能生孩子了,可是要是我当初嫁给了李修源,我也不会替他生。”所以苏宓觉得这上面也没什么差别。 虞青娘看着苏宓坚定的眼神,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们说的压根不是一件事,可这等事,教她如何来细说。 “娘,反正秦衍什么都比李修源好,”为了安慰关心自己的娘亲,苏宓也顾不上少女的羞涩,她低头时候又补了一句,“我是当真心甘情愿地嫁他。” 虞青娘定定地看着小女儿,神态不似作假,眼里含着的情意实实在在的,苏宓自己未觉,但她是过来人,那情态,她年轻时也为着苏明德有过。 心里虽还是难受,但是好歹苏宓不是被逼迫的,那她还能稍微好过一些。 这边是苏宓在尽力地劝慰虞氏,想免了她的忧心和顾虑,那边则是苏明德心情颇好地往赵姨娘的院子里走去。 这两日,自从虞青娘知道了苏宓被东厂厂督看中的消息,就整日苦着脸,多说几句便要落泪,看的他心烦,珍儿也落选了,也没见赵氏对着他哭天抢地的。 苏明德轻轻推开院门,正好见到赵姨娘坐在绣桌前,手里翻看着什么。 “婉娘,在看什么呢。”苏明德认识赵姨娘时,恰好挨过了最苦的那两年,所以她不似虞氏知晓他的根底,这也就让苏明德更为自在。 赵姨娘闻声抬头,看到时苏明德来了,连忙起身,“老爷您来了啊。”一边将方才看的册子故意地藏了藏。 这么一来,苏明德更是好奇,他走过去手一伸,便从夹板里抽了出来,翻开一看,竟然是媒人册子。 “怎么,想帮珍儿寻亲事。” 赵姨娘掩下精光,不好意思道,“老爷,如今二姑娘倒是嫁了个好人家,我的珍儿真是不争气,白白浪费老爷的期望。” 赵姨娘嘴上这么说,心里反而是嗤笑苏宓,嫁个宦官,真真是倒霉透了,她的珍儿她才舍不得。不过她太熟悉苏明德,越是如此说,反而能激的苏明德来维护苏珍。 果然,男人都是逆反的心理,苏明德坐下来,啜了口赵姨娘替他斟的茶,皱眉道: “珍儿样貌脾性都好,怎么就不争气了,我说是各有各的福气,再说了,你以后还愁没好人家啊。” 赵姨娘一听这句话,便知苏明德有其他的意思,她也跟着坐下,“老爷,这话怎么说?” 苏明德笑道:“等宓儿嫁了过去,我们也是有后台的人,到时候让宓儿帮珍儿在京府选个家世好的官家子,有厂督在,他们还敢不娶么。” 这便是苏明德打算之一,秦衍毕竟是宦官,也不知道能宠苏宓几时,又没个孩子牵绊住,以后万一失宠了,至少还有珍儿。 商贾之家再有钱也上不得台面,他早就想将这些个女儿都嫁个读书人,本来苏宓的虞家表哥是举人,再合适不过,那不是被退了婚么。不过现下也不错,至少家里还有两个女儿,都能靠着苏宓攀上官家了。 赵姨娘心里高兴极了,她看着苏明德的脸色,嘴上还是说道:“可,也不知道二姑娘愿不愿帮忙。” “有什么不愿意的,她以后又没个孩子,还不是得靠着娘家人的帮衬,你啊,就是太为别人着想。” 赵姨娘掩嘴笑了笑,“对了,老爷,中秋琦儿还赶得回来么?” 苏明德想起儿子还在外地,皱了皱眉头,“县里的铺子临时出了些状况,琦儿回信说还要等几日,我看中秋是赶不回来了。” “老爷,其实琦儿已经过继给夫人,我也不该多言,不过他如今都已及冠了,房里还没个人”赵姨娘忖度着苏明德的脸色,见他没什么不悦,继续说道:“我看我娘家的采薇就不错” 苏明德忖度了一番,道:“琦儿的事,的确是时候该考虑考虑,不过也不急。” “老爷,原本是不急的,但二姑娘嫁给了厂督,咱们可就该急了。” 苏明德疑惑,“怎么?这还与宓儿有关。” 赵姨娘眉梢一扬,眼里闪过精明,“老爷,你听我跟你说。” 乾清宫里,沉重的殿牖紧紧闭合,殿内摆着错金银兽大熏炉,镂空的炉盖下沉香无声燃烧,一室暖香。 瓷质青花灯在高处火光熠熠,朱景煜坐在龙椅上,脸色比之前似乎好了许多,只偶尔才会暗咳几声。 “其实,那日你完全不必娶那个秀女,推了张怀安便是。” “身边只这一个位置是空的,随意寻个填上了,以后也省得麻烦。” “咳——,你当真是随意寻的?” 秦衍突然想起来苏宓那日御园里头,急急点头的模样,于阴影中笑了笑,没有回答。 “几时启程?” “明日。” 待秦衍走到殿门口时,朱景煜突然叫住了他,声音嘶哑低沉, “阿衍,等到了那处,替朕,也敬一杯。” 秦衍脚步一滞,笑意顿失,“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第二十六章 苏宓回来后两日便是中秋,只是今年的中秋,苏琦因铺子一事还在县城,苏珍回来之后又因落选一事没什么笑脸。 虞青娘和赵姨娘都没什么心思,最后便是一家人随意地一桌吃了一顿也算是过了个团圆节。 席上虞青娘虽然算不得喜笑颜开,但也终归露出了点笑意,人也精神了不少,这两日苏宓整日地安慰,加之她与秦衍成婚一事本来也是改变不了的事,她也就稍微放开了一些。 中秋翌日,冯宝果然如他所说的,遣了媒人上门。因此婚是秦衍直接跟皇上请的,所以便免了原本的纳采和问名,取了苏宓的八字便预备去和婚期,至于纳征提亲一事,冯宝也提了一下,说是督主过两日会亲自上门。 自此,苏宓的亲事也算是尘埃落定了。 这一日,苏宓正在自己的小院里,单手支着头,躺在在软榻上,因是在家,她便穿的随意了一些,淡粉的烟罗衫下围着一条带花的百褶裙,裙裾在脚踝偏上一点点,正好露出了精致洁白的脚窝,好似西域进贡上来的白珍珠,细腻莹润。 她闲下来的那只手里拿着的正是秦衍那件银线素锦披风,视线是落在上头,心思却不知道飞到哪去了。 从她认识秦衍那日开始,便一道从交州去了京府,虽也不是每日相见,但总归一直在一座城里,现在突然隔了两地,苏宓心里有些说不出的空落落的。 冯宝带着媒人上门那日,传了信说督主已经在来江陵城的路上,这都几日了,怎么好像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小姐,小姐。”门外突然传来春梅的喊声。 “嗯?春梅,怎么了。” 春梅嘻呵呵道:“小姐,我刚在前门看到,准姑爷来提亲啦,” 似乎是怕苏宓不相信,她又加了一句:“准姑爷长得可真好看,奴婢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呢。” 春梅不似虞青娘,她万事想的少,苏宓高兴,她就高兴。苏宓的情绪,从回来开始就一直待嫁小女儿般的样子,春梅当然也是跟着乐呵。 苏宓闻言立刻从软榻翻身下去,踩上了软趿,迎上春梅,“春梅,我们去前院看看吧。” “嗳,不行不行的,小姐,你忘啦,成婚前不能见面的!” 苏宓想起来了,瞬时泄了气,她看了看手上还拿着的披风。 “春梅,那你等会见督主到了门口,帮我把这件披风还给他。”苏宓是这般想的,之前一直想着还,最后都没还,总不好嫁过去之前,还欠着一件衣衫吧。 她更想的是,秦衍若是见了这披风,说不定还能多想想她。 “是。”春梅笑着接过披风,只是她盯了一会儿,突然咦了一声。 苏宓狐疑道,循着她的视线往下看,“春梅,怎么了?” “小姐,您这披风,是不是给虫驻坏了一个洞啊?” 苏宓闻言蹙起了眉头,她接过来,展开看了看,果然,在披风的下摆处还真的有个小洞。 她之前看了那么好几次,怎么都没发现! “我都洗好藏在木柜子里的,怎么会给虫咬了。” “小姐,你去京府的时候,是不是也放木柜子里,没放樟木条?” 苏宓茫然地点了点头。 其实她毕竟也是个富户的小姐,哪懂什么避虫的事,在京府那个月里,其他身上换的衣衫还每日拿出来洗晒,这披风,她是小心地藏在了最底下,偶尔才拿一次出来看看。 在小院里,还有春梅替她在柜子里放几块香樟木,一到了京府,苏宓哪想的到这些。 “小姐,奴婢觉得不如找块白绸补起来,反正在摆尾那,准姑爷也不会发现,发现了也不会怪你的。” 苏宓虽然也觉得秦衍不会因为这个怪她,甚至或许都忘了他何时给的她披风,可是,她原是想教他看看,自己保存的多妥帖的,现在 苏宓走到绣桌前,挥开上面摆着一堆杂书,等春梅寻来了白绸,仔仔细细地将那洞口给补了一块上去,只是她针线一向不好,因此缝出来也是歪歪扭扭的。 春梅犹豫着开口道:“小姐,要不要奴婢帮你。” 苏宓知道春梅是嫌弃她的针线功夫,红着脸道,“我可以的。”毕竟是秦衍的衣衫,她还是存着私心想自己来。 春梅见苏宓这么说了,只得由着苏宓去,若说她家小姐千般万般好,唯这针线素来不行,一来是小姐从小喜欢看些话本记趣,对绣线一类都没什么兴趣,二来是夫人因苏宓走失那次之后便一直宠着她,也就没逼着她学。 苏宓坐在绣桌前,缝了半天,终于是缝好了,但她总觉得一眼便能看到,好像是补得太过明显。 “春梅,你看看,这还看的出么。” 春梅拿过去瞧了瞧,含蓄道:“小姐要不,你再绣个图样上去,盖住这一圈的针脚。” 苏宓闻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针边,登时有些不好意思道:“可是绣什么呢?” 春梅想了想,白底,最简单不过的便是兔子了。 “小姐,那就绣兔子吧,你就沿着缝线口子,就绣出个形状就行,还赶得及送出去给姑爷。” 苏宓心想,就一个形状应该是容易的,“嗯,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第二十七章 前厅里,秦衍正坐在上首宝座,他今日穿的玄色曳撒,领褖处的丝绒镶金滚边,斜切下颚,精致瘦削,冯宝则低头垂顺地站在他的右侧。 “我今天来,你们该知道是何事。” 秦衍到这江陵城已有两日,不过他还有些其他事要做,因此便将提亲一事放到了今日。 “知道,知道,其实督主这般的身份,随意派个人来提亲便好,何需督主亲自前来。”苏明德陪笑着说道,虽说眼前的以后也算是他的女婿,但是身份不同,他怎么敢和对着李修源一样拿大。 秦衍扫了一眼小心翼翼的苏明德,果然,除了苏宓,其他胆小的人,他都不怎么喜欢。 “无碍,左右无事。”秦衍摺了摺袖子,“听冯宝说,你们似乎有事要问我。” 苏明德疑惑地看向虞青娘,他可从未跟秦衍身边的小公公说过有事要问啊,难道是青娘? 他想对了,的确是虞青娘在冯宝领着媒人过来时,她问过一些秦衍的私事,不过冯宝当然什么都不敢说,回去就向秦衍禀报了,是以秦衍才有此一问。 至于虞青娘这边,从秦衍进门之时,就已经偷偷打量了一番,模样气度真的是顶好的,也难怪宓儿喜欢。 如今他与宓儿的婚事已是既定之事,那该问的还得问,苏明德不敢,她这个做娘的总得问出口。 虞青娘在袖子里掐了自己一下,声音才不显得颤抖,她道:“督主大人,是小妇人有问题要问。” 秦衍进来时曾瞥到虞氏一眼,但那时她低着头,如今抬起头来,才发现苏宓与她是有几分相似,连他自己都未觉,他的声音柔和了一些。 “何事?” “督主大人,小妇人想问问督主府里可还有其他房的女眷?”虞青娘轻声道。 这便是虞青娘最想问的,官家男子大都在婚前便有通房婢女伺候,这秦衍虽是宦官,那也是个官啊,若是前头还有几个通房,那宓儿过去,也不知道会不会被欺负,这不得提前做好打算么。 “怎么,她嫁与我,还能有人欺负她不成?”秦衍的话带着笑音,也不知是不是在开玩笑。 虞青娘心里一颤,但还是强忍着说道:“督主,我只是想替宓儿多问些,省的冲撞了督主的房里人。” “是苏宓叫你问的?”秦衍脸上笑意渐起。 虞青娘原想说不是,宓儿哪想得到那么多,但是看秦衍的脸色,似乎反而希望是宓儿问的,虞青娘便点了点头。 秦衍想起苏宓对着他又娇又倔的那个样子,这话若是她问的倒也不奇怪。 “你告诉她,本督没什么房里人。” 听秦衍这么一说,虞青娘心下就安定了,若是嫁了个宦官,还要与人争宠,那真真是让她痛心了。 秦衍此时心情不错,“还有什么想问的?” 虞青娘摇了摇头,苏明德却起了心思。 提亲最重要的一环,便是聘礼,原本他看着秦衍孤身一人进了门,连个礼盒子都没带,觉得没什么问头,可是方才见他对苏宓似乎颇为在意,那该不至于一点聘礼都没有啊。 苏明德斟酌道:“督主,关于聘礼,这毕竟是宓儿出嫁,若是一点聘礼都没有,就怕传出去不好听,不知督主的打算” 苏明德已是做好了准备,若是秦衍脸色不好看,他就马上迂回说不需要聘礼,谁知秦衍竟是抬眼对着他笑了笑。 “你如何知道,没有聘礼呢。” 苏明德有些不懂秦衍是何意思,这聘礼,不都是挑着担子的红漆木箱,或是喜篮布匹等等,他毕竟也嫁过一个女儿,怎能没这个见识,秦衍就带着一个小太监进门来,哪来什么聘礼。 秦衍略一抬手,冯宝便眼明手快,从怀里抽出厚厚一叠纸沓送到了苏明德手里。 苏明德狐疑地接过,这一看立刻直了眼。 他原以为最好不过是银票,没想竟是地契,房契,且皆是京府最佳的地段,其中好几处,还是他当初想在京府买了作绸缎庄,而买不着的。 “督,督主,这是?” “聘礼。”秦衍简明扼要。 这两个字让苏明德喜极,脸上顿时笑开了,他怎么不高兴,要知道,虽说这聘礼,按规制也是跟着嫁妆一同给苏宓带回京府的,但明殷朝的条例列明,凡聘嫁之礼,夫家不可再用,若无嫡亲子嗣,那财务最终便归女子家里所有。 秦衍是个太监,那以后怎么会有子嗣。所以苏宓的这些聘礼,回他苏家,那是迟早的事啊!更何况,他和赵姨娘还有后着呢。 苏明德心里高兴着,脸上是强压抑着没有翘起的嘴角。 秦衍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几不可闻地冷笑了一声,一旁的冯宝跟了秦衍这么多年,心领神会。 “苏老爷,这些房契地契是我们督主替苏姑娘备下的小小心意,还请苏老爷暂时代苏姑娘保管,至于余下聘金珠宝,字画香料,茶果海味,稍后自会有伙夫将一只只红漆宝箱挑来。” 冯宝此话,当然是提醒苏明德,这是给苏宓的,他用不着想的如此长远,至于以后的事,那自然是以后再说。 “明白,明白。”苏明德笑道,他才不介意,反正迟早也是他苏家的。 虞青娘瞟了一眼苏明德的神色,知道他心里所想,便恨恨地不想再看,心里又忍不住开始心疼苏宓起来。 既然该说的说完了,秦衍不是会与人闲谈的性格,便起身准备出门,苏明德和虞青娘将之送到了门口,秦衍抬脚跨出门槛时候,突然开口,“苏宓,住在哪个院子?” 苏明德笑道:“宓儿自小,我便特意安排一个独立的院子给她住,大人若是想见,我带大人去。” 虞青娘却是暗里搡了一下苏明德,接着道:“督主大人,请容小妇多事,大婚前,新郎新妇不得见面,不然于以后不吉利。” “哦,有这个说法?”秦衍皱眉。 虞青娘见他皱眉,心里有些害怕,但还是点了点头。原以为秦衍会冷下脸来,谁知他只是轻笑了一声,“那便算了吧。” 秦衍走到了门外,马车早已稳妥地掉转了头等在外头。 就在他上马车之际,突然背后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督主大人,督主。” 秦衍闻声止住了步伐,转过头来,便是个小丫鬟,手捧着一件衣衫,似是有些眼熟。 “督主,这是苏姑娘的丫鬟春梅,奴婢记得的。”冯宝在一旁轻声提醒。 秦衍身量高,垂眼问道,“你有何事?” “督主,小姐让我把这披风还给您,”春梅看着冯宝先接了过去,觉得不够,又补了一句,“小姐她花了心思的。” 春梅说完便跳着跑了回去,冯宝看了她一眼,疑惑地将披风传到了秦衍手里。 “督主,这是那日交州选秀,奴婢在您随行的行李里拿了给苏姑娘的。” 秦衍淡淡唔了一声,这事他记得,不过那小丫鬟说的花了心思,是什么意思。 他手指随意地挑了一下软绸,突然,他似乎看到了什么,嘴角缓缓噙起了一些弧度。 就在那银色披风的下摆处,可见的有一圈歪扭的针脚,然而大概是觉得这针脚太过粗糙,那人在针脚的一圈又强行绣了几针,凑出了什么图案。 秦衍自小被东厂前老督主带在身边,所见所得皆不是俗物,穿着用度亦都是江南进贡的上等绣品,此时他仔细看了一阵,才递到冯宝面前,“这是什么?” 冯宝不似秦衍,毕竟长于市井,他看了看,试探道:“督主,奴婢觉得,这莫不是,兔子?” 秦衍闻言,又看了手上的披风几眼,嘴角最初的弧度逐渐扩大,之后蓦地发出了一阵笑声。 “哈哈哈哈哈。” 苏宓在屋里来回踱步,直到看到了春梅半跑着进了院子。 “春梅,给了么,督主有没有说什么?” 春梅摇了摇头,她倒是提了一句,但也不知道准姑爷看了没。再说了,小姐的绣品 苏宓有些失落,不过她想了想,没发现也是好的。 原以为这事就这么过了,谁知第二日,冯宝便差了人,送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袱过来,苏宓疑惑地打开,竟然都是素色的披风,她往下翻了翻,下摆处还都有个小洞。 春梅一件件展了开来,“小姐,准姑爷和您一样,也不知道放几块樟木的,怎么咬坏了那么多件。” 苏宓坐在绣桌前,穿着线,一边嘟囔:“是啊,而且他家的蛀虫,咬的可真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第二十八章 自从冯宝送来了一包袱的衣衫,苏宓便整日地伏在绣桌上,与那日不同,因着有时间,她才有空拆了再缝,如此一来,日头倒是过得飞快。 一转眼,便到了成婚的前一日。 缕锦暗花缂金丝织成的双层广绫嫁衣,边缘处绣刻着鸳鸯石榴的图案,此时正散开摆在了软塌上,用火斗新熨过,妥帖的连一丝多余的褶皱都无。 孔雀绣的云金缨络霞帔,亦挑放在床边的竹支上,艳红窄长。 随处可望见的红色映进了苏宓心里,明明前日好似还没什么紧张情绪,隔了一天,她竟有些心慌起来。 一想到不到七个时辰之后便要出嫁了,苏宓心里就像是吃了酸果脯沾蜜糖,又酸又甜腻。 嗳,是不是嫁人都是这个样子的呢。 虞青娘进来的时候,苏宓坐在桌边,单手撑着下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宓儿。” 门边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苏宓扬起头就看到虞青娘笑着走了进来。 “娘。”苏宓起身让出了一个主位,拉着虞青娘坐下。 虞青娘摸了摸苏宓的柔顺头发,“嫁人了,以后我的宓儿可就不能再梳这个髻了。” 苏宓环上虞青娘的腰,脸贴在她胸脯处,像一个小孩儿般紧了紧,“娘” “别怕,娘那日见了那厂督,对你该会是不错的。”虞青娘轻拍着苏宓的背,既然已成定局,只有宓儿好,她就好,若是宓儿以后当真不开心,就算回来,不管如何,她也会想办法养着她。 “宓儿,娘还有些事要嘱咐你。”虞青娘拉开了些苏宓,轻捏着她的肩头。 “虽说厂督他是宦官,也是个男人,你万不可在像家里一般耍些小脾气,娘也替你问过了,他房中没有别人,你过去了,独一个的也好一些。” 苏宓闻言心里一喜,还是低声:“问他这个作什么。” 虞青娘看着女儿眼角眉梢隐隐藏着的娇羞之色,分明就是将那人喜欢的紧还不自知的模样,顿觉有些心疼。 她微微叹了口气,拢了拢袖口里藏着的避火图,到底要不要教她。 这才是她今晚来的目的。未出阁的女子对男女之事,都是半分不懂的,为免洞房之夜太不顺遂,少了夫妻情趣,待嫁女儿的前一晚都会由自个儿娘亲细细叮嘱一些,避火图所画的浅显明白,便是这个效用。 苏娴成婚时,她自然也是去了,但是断然没有这次这么犹豫。 苏宓嫁的是个宦官,那便难有房事,宓儿如今不懂还不觉得有什么,若是以后懂了些,心里还不知多难受。一想到这个,虞青娘就不知道该不该讲。 虞氏犹豫间,苏宓便看到她袖口露出的一抹暗黄色。 “娘,你袖子里放的是什么?”苏宓疑惑道。 “没什么,宓儿,你这茶水都温了,春梅呢?”虞青娘转移话题道。 “她妹妹来寻她,她去门房了呢,娘,我去替你取些热茶来。” “好。” 虞青娘见苏宓走了,心里忖了忖,还是抽出了袖中的避火图,在屋中寻了一遍,也没仔细瞧,最终塞到了绣桌上一堆衣衫里。 总归要让她懂一些的,就教她自己看好了。 毕竟明日还待早起,苏宓带着热茶回来之后,虞青娘又叮嘱了几句要她早些休息便走了。 春梅回来正是近黄昏。 “小姐,我回来啦。” “嗯,春梅,把绣桌上的衣衫收一收,让张寅送去督主那。”毕竟是这好多日的心血,苏宓的心思是想着早一天送过去,他就能早一天知道。 “是,小姐。” 春梅走到绣桌前,也没细看,更是没在意夹在之中的一张避火图,就将底下衬着的布的四角揪着扎裹了起来。 才入夜,月色清辉,秦衍负手站在别苑的亭廊下,大概是才沐浴完毕,漆发尚未被冠起,丝丝缕缕的,随意地披散在肩后。 略带湿意的银色绸衣,不时勾勒出瘦削挺直的背脊,更衬得身姿修长。 陵安垂首立在一旁禀报完所查得之事便退至廊口,冯宝则正是此时从门外捧着包袱进来。 “督主。”冯宝埋着头将布包举过头顶,“方才苏姑娘派人将补好的衣衫送了回来,督主可要翻看。” 秦衍侧过头向后一瞥,挑开布扣,底布滑落,一件件带着‘补丁’的衣衫便分呈开来。 依旧是那熟悉的有些别扭的针脚,却是比第一次时要好了许多,依稀可见的疏松针眼,也不知道她是拆了几次,才缝绣成这般样子。 秦衍轻笑了几声,刚想挥退冯宝,余光突然在意到衣衫里似乎夹杂着一片暗色黄纸。 他拢起眉头,将之抽离了出来。 皎洁的莹莹月光,照在那张避火图之上,两个不着寸缕的男女交缠在一起,阴阳交合之处紧紧贴合,女子钗垂髻乱,被男子压覆身下,唇口微张,似是呻吟。 待嫁女子赶着成婚洞房前一日送此等信物,暗示意味着实是明显。 秦衍唇边勾起了一抹惑人的弧度,于亭角落下的阴影里笑了笑,轻轻唔了一声。 “蒲兔一般的胆子,倒是都用在这等事上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第二十九章 九月十六这一日,整个江陵城在崔知府的授意之下, 早已似年节一般挂上了大红灯彩, 延着整条紫藤主街伸展开来, 喜色漫天。 不因别的,而是这日便是东厂厂督秦衍于江陵城迎娶瑞裕绸缎庄苏家二姑娘苏宓的日子。 崔满秀因苏宓被选上了秀女之事,内心着实担惊受怕了一阵, 如今峰回路转,竟是厂督娶了她, 也终于让他松了口气, 更觉得可以攀附一番,是以早早地便安排了下去, 才有了这满城同庆的声势。 安河桥上, 红色的灯彩与碧绿的河水相映生红,临河秋梧, 金色的层层梧桐树叶, 远远看去似是伏在半空中的一团霓霞,胭脂红的纱幔缠绕在树干上, 十步一系, 随风轻轻摆动。 红锦织成的地毯铺在了来去时的石板路上, 绵长的亲迎队伍,旗罗伞扇散布其中,锣鼓喧天。 四个轿夫抬着大喜花轿在队列的中段位置, 轿身为朱漆梓木, 以蓝绸作缦, 四角悬挂桃红色锦球,粉饰华丽。 江陵府的衙役们身上缠着几圈红锦,手执着水火棍,隔开了还在看着热闹的百姓,却隔不开那人声鼎沸以及惊疑赞叹之声。 因为,迎亲向来只有新郎一人会坐于马上,还从未见过像此次一般,以五匹鬣马当头的气势。 领首的是一匹青白宝马,后四匹红鬃鬣马则稍矮一头,分列两侧。 那后四名男子,身段容貌亦皆为中上之姿,然却并未着一般男傧红服,而是穿着统一的锦衣卫暗朱色飞鱼官服。 他们面色沉敛骑坐的笔直,头顶乌纱,腰配绣春刀,一个个皆是鲜衣怒马的英俊官少,而令他们神色恭敬地护卫其后的人,自然只有为首的东厂厂督。 锦衣卫的官势派头已经足以让人歆羡,但在视线划过那最前的新郎之时,才真真是别不开眼去。 青骢马,金缕鞍,秦衍身姿挺拔骑坐于马背,大红色直裰喜服辅以黑边金绣,漆金祥云纹腰带束封出窄劲的腰身。 他缎似的漆发被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着,面容端的是俊美无匹,眼型似若桃花,唇畔噙着若有似无的弧度,氤氲着笑意。 众人这才知道,传闻中心狠手辣的东厂厂督,原来竟是这般出类拔萃的形貌吗? 苏宓端坐在古铜妆镜前,镜子里是眉如翠羽,肌如白雪。 她的青丝高挽,如乌云般的秀丽墨发,柔亮润泽。 大红色的暗花鸳鸯喜服裹身,肩披着孔雀霞帔,露出线条好看的脖颈,身后的裙幅熠熠拖曳,轻洒于地。 春梅拿着梳篦,将后头还余留下的一些碎发一同拢了上去,用细铜丝细心地勾嵌好。 “小姐,您真好看。姑爷看了定会更欢喜的。”春梅笑嘻嘻道,她是苏宓的陪嫁丫鬟,会跟着苏宓一起走,是以她是没什么离愁别绪,反正苏宓在哪,她也会在哪。 “真的呀。”苏宓闻言羞笑了一声,美目清亮,滢滢如水。 春梅见此又捂嘴偷笑起来,珍姑娘还暗地里对着春兰她们说小姐心里难受,她看呀,她家小姐每日都高兴的很呢。 虞青娘作为当家的夫人,虽在前院忙的不可开交,还是趁着间隙来到了苏宓的院子,想再望上女儿几眼。 她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心里毕竟不舍,抹了抹眼睛,才换了一副笑脸走了进门。 “娘,你来了。”苏宓身上饰物繁重,不能起身,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对着虞青娘笑了笑。 虞青娘笑道:“宓儿,督主已经到了安河桥,再过来可就不远了。” “嗯。” “对了,娴儿她在京府安胎,是以没来,说是等你到了京府,他们再来督主府里探望。” 苏宓听了没说什么,只是轻点了点头。 虞青娘知道苏宓心里的疙瘩,也就不想多提,她拉过苏宓的柔荑,双掌将之合在手心捏了捏,叮嘱了一些日后要注意的事。 “夫人,夫人。”门童跑跳着进门,脸上是喜气盎然,“二姑爷到门口啦。” “好,好。”虞青娘起身,将早就备好的喜口费封到了门童手里。 “宓儿,来,娘替你盖上盖头,等到了督主院子里,就是他替你摘了。” 苏宓红着脸点了点头,再抬眼时,眼前便已满满是绯色,只是一条布绸的隔离,耳边却忽然静默了下来。 喜婆靠近着搀过来,小心地将她从椅凳上带起,一步一步走出闺门,院门,直至穿到最前的正院。 苏宓的手心因紧张沁出了些薄汗,她提了一口气,跨出了门槛,周围喧嚣鼎沸,鞭炮声盈天,她却觉得都不及她自己的心跳声。 秦衍坐得高,视线由上及下,看着苏宓的样子便愈发娇小起来,她被盖帕遮住了视线,从门口被喜婆带着送进了轿中,那踱着小碎步小心往前的样子,让秦衍今日第一次露出了真实的笑意。 娶妻于他本不是必须,所以他从来对女子都是不多着一眼,但若娶的是苏宓,好像也还算是一件趣事。 新娘子上了花娇,迎亲也算是真的迎到了,送嫁的队伍绵长,声势浩大地绕了江陵城一圈,大红妆匣,朱漆鎏金,那漫漫的十里红妆,和新郎的如玉容颜,忽然让江陵城的一众闺阁女子觉得,嫁给一个宦官,好像也没那么难以让人接受。 别苑外,秦衍已经翻身下马。 他一身朱红喜袍,身姿卓立,面容俊美,手上执着一支玉质剔透的骨扇,缓步走到了轿边,轻扣了三下。 苏宓听到那三声击扣,记得喜婆叮嘱过,这三声之后,他便会伸手进来,彼时她抓牢跟着走出去便好。 然而,敲击停了,还是迟迟不见有手伸过来,他不会临时变了心意吧,苏宓心里有些急了,她轻轻回扣了一下轿门。 只听得一声轻笑,秦衍的手便是此时伸了进来。 苏宓忍不住暗暗嘀咕了一句,怎的这个时候,他还是不忘要戏耍一下她,当真是逗她上瘾了么。 苏宓心里腹诽,动作却没有缓下来,她将手轻轻地放上。 这是第一次,她这么近地看他的手,指节修长,光泽如玉,但又不失棱角,包裹住她的时候,温凉有力。 在走出轿子那一刻,是秦衍身上熟悉的清冷香气,苏宓透过喜帕的缝隙,看向他紧握着她的手,明明全身上下都早被他瞧遍了,连抱都被他抱过了,可现在的十指紧扣还是让她呼吸有些急促,身上又热又燥的。 喜堂内,掌礼早已准备完毕,他看着秦衍牵着苏宓进了门,待他们于堂前站定,他便开始高宣。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秦衍是孤儿,是以高堂便是拜着那作为替代的一碗茶水。 苏宓辨不出方向,就一直跟着秦衍的步子转动,身子有些倾斜时,腰上适时覆上了一只手,稳住了她的身形。 “夫妻交拜。” “礼成——送入洞房——” 掌礼的声音拖曳绵长,夹杂着周围宾客偶有喧哗的哄喜声,苏宓手里绞着红色手牵,感受到另一头的扯力,双颊生出红晕,从现下开始,她便真的嫁与秦衍为妻了。 苏宓是被喜婆拉着与秦衍一齐送入喜房的。 喜房内,绣鳳鸾的大红被枕堆满床的里侧雪白帏缦上挂着鸳鸯戏水的帐簾箱笼框桌,窗棂木阁,纷纷都贴上了大喜剪纸,一派喜气洋洋。 红喜帕还未揭开,苏宓只得从喜帕的空隙下角处稍稍看出些房内的布局,比她的闺房肯定是大了,看起来还简洁的很,哪怕地上已经刻意被添置了些喜气的饰物,好像还是有些空空荡荡的。 苏宓之所以还能放松地忖度一下这屋子,是因为如今一丝声音都无,那督主该是和喜婆一道退了出去。 她记得喜婆之前与她说过,新郎是要去前院迎客吃酒的。 苏宓今日起得本就早,兼着紧张了一天,背脊硌着红轿木棱还绕了一圈江陵城,现下终于安稳了下来,酸涩倒反而发出来了。 于是,她便将臀部贴着床沿,摸索着往左挪动了一点点,又一点点,靠到了床边的楠木支架上。 随即她左右拉扯了下喜服,春梅替她系得太过紧了,现在松开了领口终于可以喘上一口气。 她因是以为房中无人,才大胆地有这些小动作,谁知,就在她拉扯完领口之时,听得一声轻动,好像是什么人挥到了木几,发出清脆的一声扣响。 “督主?”苏宓试探询道。 秦衍从进门之时,便坐到了床对过的红檀木榻上,也不知为何他便突然起了闲心,想看看她在他背后的模样。 初时,她坐的还算端正,手脚都乖顺地摆在位置上。 她身上的艳红喜袍紧致贴合的包裹出那玲珑有致的身躯,原本披着霞帔还不甚明显,然而进房时喜婆将之除了下来,是以此时那圆润的胸脯看起来鼓囊囊的好似就要挣脱开喜服上的盘口一般。 稍过了一会儿,她全身似乎放松了下来,扭着纤细的腰肢,一寸寸地挪到了床边,曼妙的身姿不自知地摇曳着诱人的弧线。 若只是如此,那也就罢了,偏她还拉扯领褖,露出修长的玉颈,和往下精致莹白的锁骨,胸前雪白若隐若现,勾得人口干舌燥。 秦衍便是在此时,喉咙一紧,手不小心偏移了一分,带出了些声响。 苏宓盖着帕子,见久久无人回应,心里生出了些害怕,但又不能兀自摘了喜帕,手不自觉得捏上了架子床。 “是谁?” “是我。”秦衍好不容易散了些方才一时兴起的欲念,才缓缓开了口。 苏宓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可又立刻提了上去,那他方才没走,便是一直盯着她?苏宓的脸上泛起红晕,为什么每次都能被他撞见自己那些窘迫的时候。 “督主,不用去前厅吃酒的么?”苏宓拢了拢衣领子,轻声问道。 “陪你不好么。”前厅的人都无趣的很,有冯宝陪着不就足够了。 “好。”自然是好的,毕竟她也有月余没见过他了,缝着衣衫的时候,便想见他,现在终于共处一室了,她怎么又开始害怕起来了。 秦衍不知她心思百转,他摩挲着手里用来挑喜帕的玉如意,“选秀那日,你可见了皇上的模样。” 苏宓想了想,点了点头。她是行礼时偷偷望到了一眼,虽说面色有些病气,但是温润如玉,又带着与生俱来的天子贵胄之气,反而愈加清润。 “那,皇上好看么?”秦衍停了手,掀眼看向苏宓,心中竟然隐隐有几分期待。 然而苏宓没怎么犹豫地,又点了下头。 秦衍的脸色登时冷了下来,声音之中的凉意,将室内周遭的一切都好像带着冰封了一般,“那你该是可惜了,没能进宫成妃。” 苏宓被他话中突如其来的森然吓了一跳,皇上好看与否和她可不可惜有什么关系。 “督主,我没有可惜”他为何老是曲解她的意思。 “呵,不是觉得他好看么,天子之势,又容颜俊美,你凭何不可惜。”秦衍冷着脸,与进门时候的样子判若两人。 苏宓心中气急,这个人简直是不可理喻,她就是不觉得可惜,况且可不可惜都已经嫁了他了,他为什么总是问些教她答不出来的话。 话虽如此,苏宓是不敢直说的,她想了想有什么是秦衍比皇上还要好的,这样他听了才觉得合理,大概才不会再继续追究下去,她实在是怕了秦衍这喜怒不定的性子。 该说什么呢? 苏宓蒙着盖头,咬唇正在苦思冥想,突然眼前一花,周遭便一下子亮了起来,她的盖帕竟是被秦衍用玉如意忽的挑开来了。 眼前一闪,只隔着她鼻尖几寸距离,是一张俊颜欺近。 他的五官俊美精致,挺鼻薄唇,眼睛像一汪深邃的湖水,双瞳里倒映着她的身影,用着她从未听过的喑哑语气, “到底是想进宫,还是想嫁我?” 苏宓脑子中一片空白,秦衍的动作一气呵成地太过迅速,不给她一丝思考的机会,他的眼眸像是漩涡,她被他看得就快要喘不过气来。 “想嫁你”苏宓愣愣道。 她说完之后,胸口还是砰砰直跳,方才秦衍的鼻息洒在她脸上,挠的她心里都是又羞又燥,那句话便不自觉脱口而出了。 秦衍直起了身子,在转过头时,脸上终于消褪了那万丈冰原,唇畔扬起的弧度逐渐明显。 苏宓看着秦衍转身,不确定那双唇是不是笑了一下,再想看时,他已经坐在了红木喜桌上。 “过来。”声音恢复成悦耳的中音,方才的事仿佛全然没发生过一般。 苏宓松了口气,他总算是又恢复如常了。 她温声应了一下,虽说她闻着酒味便不喜欢,但娘嘱咐过新婚之夜是一定要喝合卺酒的,面对的人是秦衍,她更加不敢提出什么异议。 苏宓边走边向着四周望了望,这婚房与她想象之中,好像是差不多的,视线及至桌上,各色不同的精致点心叠着好看的花样,摆在上头。 毕竟秦衍是宦官,红枣,花生,桂圆等几样放着也是膈应人,是以冯宝当时便吩咐将它们替换成了其他江南的糕点,意在讨个步步高升的好彩头。 苏宓夹起了几块糕点,咬了好几口。早上紧张就没怎么吃,轿子中又呆了大半日,她着实有些饿了。 秦衍提起青铜合卺酒壶,斟了两杯,见苏宓嘴里包着一块糕点,等她咬碎吞腹了,才递过去了一杯酒。 因着秦衍比苏宓高,递酒杯的时候又没有看向她,酒杯的位置便偏高了一些,恰巧在苏宓的唇边不远。 苏宓红着脸,娘亲没骗她,交杯酒果然是要喂着喝的呀。 秦衍感受到手上被一压,转过头便见苏宓正低着头,就着他拿着的酒杯啜了起来,他方才不过是想递给她,她怎么 苏宓见秦衍不动,以为是自己喝少了,赶紧上前又补了一口,然后执起她以为的属于自己的那一杯,依样画葫芦地送到了秦衍的嘴边。 她俏生生的脸被烛火映照的绯红,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一脸的期待,明艳到了极致,偏还带着些少女不更事的纯净。 鬼使神差的,秦衍就着酒杯喝了一口。 这是苏宓第一次饮酒,也不记得她以前是哪里闻得的酒味觉得浓烈不喜,今日喝的这一种,竟然是香甜的很。 可她不知,这合卺酒喝起来清香爽口,后劲却是足足的,苏宓自己都未觉,她的胆子变大了,话也变多了起来。 “督主,昨日的东西,你收到了么?”苏宓推开了些茶碗,趴伏在桌上,脸侧歪着,盯着秦衍,她指的当然是那一堆衣衫。 “嗯。”避火图的事,他还未与她算账,她倒是自己先提了。 “那你觉得好不好看呀?”苏宓有些欣喜,那些衣衫上的绣图她是拆了好几次,才好不容易做成的,旁人一两天,她可做了半个多月呢。 秦衍的竹筷一滞,皱眉看向苏宓,她的双眸清澈,脸上分不清是合卺酒熏出来的绯红,还是说这话带出的羞涩。平日多看他一眼,都生怕惹得他的不快,怎的现在说起这话来,胆子倒是大得很。 良久之后,秦衍还是回了一声,“尚可。” “那下次再,”她不小心溢出了一个酒嗝,“再做。”把被蛀虫咬坏的衣衫给她做。 苏宓边说,边抬起头抱上秦衍的手臂,胸口不自知地来回蹭着,看着他的眼神带上了几分朦胧,纤细腰肢也跟着胸脯左右摆动,媚态横生。 手臂上传来的柔软触感,加之合卺酒带了些催欲效用的缘故,让秦衍眼神愈暗,呼吸带上了急促,右手一动,勾住了苏宓的细腰。 苏宓此时已是微醺,眼前似在旋转,突然一阵更大的天旋地转,便被扯入了一个怀抱里动弹不得。 “督主”声音似蚊蝇,迷离的双眸半推半就地勾人心魄。 苏宓闻得檀香味渐浓,并着丝丝清甜的酒香气,耳边幽幽传来低沉的声音,好似在隐忍着什么,“你脑子便全是那些东西?” 哪些东西?苏宓想问,可是她晕的厉害,像是在飞一般,飞起来好像还挺舒服的,身下暖暖的,除了不知道为何后头有些硌着,其他都很好呢。 苏宓微睁着眼,摸索着环上了秦衍的脖颈,渐渐地,最后竟然便昏睡了过去。 她美目轻阖,殷红的樱唇沾了点方才的酒水,在烛火的映照下带着诱人的光泽,偶尔溢出一声低浅轻吟,像是带着情欲的旖旎之音。 秦衍的眼眸蓦地变得深邃起来,不加克制的,他一低头,覆上了她的樱唇。 她的唇瓣香甜酥软,手无意识地挡在胸口,被秦衍单手拑制住,逼着她的胸脯紧紧贴合着自己,唇上动作未停,则是继续攻城略地 唇齿厮磨了一阵,秦衍最后惩罚一般地咬了她一口,激地苏宓皱了皱眉,嘤咛了一声。 秦衍强压下身下生起的欲念,哼笑了一声,“吵着要做那事,晕的这么快作甚么。” 他直直起身,扶着苏宓的腰将她打横抱起,放到了不远处的喜床上。 苏宓沾了床,舒服地喟了一口,然后向外斜对着床沿侧躺,一张床被她歪歪扭扭地斜分了两半。 秦衍无声地笑了笑,垂下眼帘,退回到最初坐的软塌,手半搭在红锦鸳鸯枕上,斜支着头阖上眼。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突然传来低语,好似是苏宓在讲着梦话。 秦衍双眸蓦的睁开,往窗棂看去,屋外正是半夜,酒席大概是早已散了,寂静一片。 是以苏宓的梦呓便尤为明显。 秦衍有些好奇,她说的是什么,便走上前去,弯下腰身,将耳朵覆在了她唇畔。 “想再飞”苏宓迷迷糊糊道,这是她头一次饮酒,才知道饮醉了便是像飞一般的,她想再飞一次,其实,或者说她是贪了酒,想着再饮几杯。 可惜秦衍猜不透她的想法,他只觉得好笑,难不成她梦里还能变成了一只鸟么。 “想飞?” “嗯想飞。” 苏宓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她真的好想再喝一杯,再体味一下飞来飞去的感受。 秦衍的眼神扫过她嘴唇上被他留下的印记,又看了眼外面的夜色,浓重如墨,应该是不会教人发现。 他替她取掉了头上繁重的钗饰,语气带着他自己不曾发现的宠溺,“苏宓,只这一次。” 苏宓唔了一声,便觉得自己在梦里,被人包裹了起来,缠在了那人身上。 嗯,苏宓往里头蹭了蹭,那人是秦衍,她闻的出来,似真似假的,她都不想挣扎了。 外面天地广大,月色极美,星河璀璨。 秦衍将苏宓搂在怀里,外袍替她挡住了秋夜的瑟瑟晚风,他腾身飞上了屋檐,脚下轻点,错身于亭阙楼宇之间,一直到攀上了城池边最高的城墙之上。 青灰色的墙凹雉堞,两抹红色身影交叠,衣袂翩翩。 向下俯瞰,虽已至半夜,但整个江陵城依旧还有好几处烛火亮光,光晕相衔起来,倒是有种灯火辉煌的错觉。 “睁开眼睛。” 苏宓半醉半醒之间,听到秦衍的声音,还是下意识地遵从,她迷迷糊糊地从秦衍的披风里探出了头,一阵冷意袭来,她霎时精神了一下。 她好像是贴着秦衍的胸膛,一抬头,便是他棱角分明的下颚弧线,可是怎么脚上似乎是凌空的没有着力,那她现在是在哪? 朦胧的月光下,天宇寥廓,往下看,是江陵城的万家灯火,往上看,是夜幕上的繁星灿烂,美好的仿佛置身虚幻,这也是第一次,她见到这么迷人的夜色。 苏宓讷讷道:“督主,我是不是在做梦呀。” 头顶传来秦衍的轻笑一声,“是啊。” “既是在梦里,不如我带你飞遍这江陵城。” 翌日,已是日上三竿的时候,苏宓才慢慢悠悠地醒来,喉咙口有些干涩,似是被火烧过一样。 四肢酸疼,全身上下都仿佛被谁揉了一遍,抬手看了看两只手腕,内侧皆是乌青一片,好像被人紧紧箍过。 最为奇怪的是,她连嘴唇都痛。 昨晚的事她能记忆清楚的,便只到了问秦衍衣衫一事,秦衍好似还问她想的是什么,然后那酒便好似上了头,天旋地转了起来。 再然后,她好像被秦衍抱着去了江陵城的城墙?还踩着树看了好些地方 苏宓狠狠摇了摇头,清醒了一下,这些就算是做梦,说出来她都觉得不可思议。 苏宓微微支起身子往四周望了望,秦衍不在房里,她身上穿着的也还是昨日未褪下的喜服,看起来,好像只是她醉了,睡着了一般,那她为什么会这么疲累呢。 屋外传来一些声响,门被轻轻推开,正是捧着铜洗的春梅。 虽说是陪嫁丫鬟,但虞青娘连苏宓都没有嘱咐男女之事,又怎么会教春梅,因此两人皆是懵懵懂懂的样子。 是以此时她看到苏宓嘴上的伤,也没往其他处想,只忍不住说道:“小姐,您以后还是莫要吃酒了,姑爷说你昨晚饮醉了,发了酒疯,你看,这就磕到嘴巴了吧。” 春梅小心地用布帕拭过苏宓的嘴唇。 嘶——,苏宓呻吟了一声。脑袋还是昏昏沉沉一团浆糊,她昨晚到底是做了什么,难道又在秦衍面前出了什么丑了。 梳洗完,嘴边上好了药,苏宓换上了一件乌金的云秀衫,下罩暗花细丝褶缎裙,这些还都是虞氏替她准备的,说是成了婚,便要穿的庄肃些,不然夫家可是会不高兴的。 春梅正在替她束发髻时,苏宓低声问道:“春梅,督主可还说了些其他的?” 春梅手上手势未停,边想了想,“没有了,姑爷就与我说小姐醉了,要我守着门口,等你醒了,再将水盆子端进来。” “哦” 苏宓在房内休息了一会儿,闲着也是无事,便带着春梅准备在别苑里走走逛逛。 昨日进门的时候,她是戴着盖头的,因此现在该是第一次见这院子,但不知为何,似乎与昨晚做的梦相叠,她竟对这些小路隐隐有些印象。 “小姐,你怎么知道后院是这么走的,像是来过一般。”秋风起,春梅帮苏宓拢了拢披风,一边说道。 苏宓摇了摇头,“我昨晚似是来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做梦。” 春梅乍听之下,根本听不懂苏宓在讲什么,其实苏宓是觉得当真发生过的,但毕竟饮了酒,她也有些记不太清,秦衍又不在,她想问也问不了谁。 冯宝便是这个时候一路小跑着到了苏宓的面前,“夫人好。” 他的一声夫人,让苏宓心里甜了一丝,也就不去想昨晚梦不梦的事了,她笑道: “冯宝,是督主有事找我么?” “夫人,督主今天一早便出了门,最快也要到明日夜深才能回来呢,奴婢是得了督主的吩咐,替您备了午飨,方才去房里,却是没见到夫人。” 冯宝腼腆地笑笑,说实在话,他伺候惯了秦衍,还甚少围着女主子转,一时有些不习惯。 “谢谢冯宝,那你现下就带我们去膳厅吧。” “是,夫人。” 秦衍这个别苑买在江陵城,只是作落脚用,确实是不大,稍走了一阵,她们便跟着冯宝到了膳厅。 苏宓看了看桌上的菜品样式,莫名觉得有些眼熟,她心忖,这下还真是奇怪了,怎么现在不止这院子熟悉,连这菜,她都觉得都有些熟悉的了。 冯宝看出了苏宓的想法,他笑嘻嘻道,“夫人,说起来,这个厨子你也认识。” “我认识?” “是啊,” 冯宝在醉霄楼时,苏宓下楼的时候见过她一眼,是以算是知晓秦衍与苏宓的渊源。 “这个厨子,原本就是在醉霄楼做的,督主那次吃了一趟,觉得尚可,便唤了过来。” “可督主也不怎么在江陵城,那还得带着厨子上京府么。” 冯宝摇了摇头,“回了京府,府上就更不缺厨子了,醉霄楼的这个,就是专放在江陵城备着的,平日里工钱照付,顺道叫他守着别苑。” 苏宓一时无言,秦衍来江陵城怕是一年也没个几次,他果真是想法与常人不同的。 冯宝笑了笑,“督主便是这样的,无论什么,凡是他的,别人就万万不能再碰了。” 冯宝说的无心,苏宓听着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其实她一直都想知道,秦衍为何想娶她,那照着冯宝这么说的话,她现在是不是也算是他的呀。 想到这个,苏宓埋头夹了一口菜,一旁的冯宝心里又开始腹诽,他也没说什么啊,夫人怎么又红了脸了。 与交州相临的并州墨城,城西一地。 一栋间宽三间的破旧老房子,青灰色的墙瓦,屋顶已经因年久失修破开了几个天窗,墙根生出了一些青苔,凋敝残垣,看起来没有一丝烟火气。 屋房旁的枯树下,有一座无字碑,正值秋日,连棵青草都没有,看起来萧索孤寂。 秦衍站在墓碑前,他洒了第一杯酒,接着又洒了第二杯。 “这杯是我的,第二杯,是代他敬的。” “昨日,是我成婚之日,”秦衍笑了笑,“不过,我娶的,可不是你替我备下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第三十章 秦衍从并州回来的时候,比预计的时间要稍早了些, 是第二日的入夜。 冯宝在袖管里搓着手, 等在门口处, 看着秦衍从青骢马上翻身而下,赶紧向前牵过,将缰绳递给身侧小苑内的马夫。 “督主。”冯宝小心地递上一条巾帕。 秦衍接过擦了擦手, “嗯。” “督主,奴婢已经和夫人说了明早回门的事了。” 秦衍听到‘夫人’二字微微愣了楞, “知道了。” 他只待继续向前走, 余光却瞥见冯宝似乎欲言又止的模样,皱眉道:“什么事。” 冯宝原本有些犹豫, 不过秦衍开口了, 他当然不敢不答。 “督主,今日奴婢带着夫人, 去看了苏家送的嫁妆, 还有督主的聘礼。” “她是嫌聘礼不够?”那再加便是了。 冯宝忖了忖道:“不是的,夫人一开始是挺高兴的, 可是后来, 翻了几个妆奁箱子之后, 脸色就有些不怎么好看了。” “奴婢就上前一瞧,除了几箱放绸布的红笼箱是满的,其他的, 竟然都只放了一半。” 冯宝的话意味浅显, 一般普通人家要么嫁妆规格不够, 索性嫁妆的箱台数就不多,但也少有只放一半这么糊弄人的,外人看了道一句艳羡,但只有新娘自己知道,不过是摆些台面罢了。 苏家也算是交州的富户,嫡女出嫁,这般做法实在有些小家子气。 “地契商铺呢。” “督主,铺子地契倒是不少的,但奴婢瞧见,都是些小县城的铺子和一些偏瘠的田地”若不仔细看,大概还真的以为有多大方了。 “呵。”秦衍垂下眼睑,冷笑一声。 再往前几步便是婚房,烛火映照出了一个人影,似是趴伏在桌案,看不真切。 冯宝见秦衍快到了门口,立马加了一句,“督主,此事夫人是说,要奴婢不要同您讲的” 秦衍闻言,脚步一顿。 再看向那窗边剪影时眸色微变,却是换了个朝向,往书房走去。 冯宝跟着看了一眼,有些摸不着头脑,奇怪,看督主的神色,也不似不关心夫人,他还以为督主会进去安慰呢。 冯宝来不及细想,秦衍脚步偏快,拉开了距离,他立马跟了上去。 “督主,今晚是”睡哪? “陵安到了么。” “禀督主,到了。” 夜色渐深,屋内前日还未燃尽的大红喜烛熠熠,烛火明亮,便越发看不清外面漆黑的夜。 苏宓穿着宽袖的浅杏色丝质里衣,趴伏在红木桌案上,眼眶微红带着水汽,手臂袖口还残存一些濡湿。 对于嫁聘之物,她原本是没什么上心的。只是毕竟有些商铺地契需要人打理,以免去了京府,搁置了交州的产业。 再加上一些丝绸薄被,珠宝饰物,也要挑一些带去京府,是以她便带着春梅一道去看了苏家成婚那日送来的妆奁。 只是这一看,苏宓便有些心寒了。 那一个个红色笼箱里,大都只装了一半的物什,除了那几箱放绸缎的。在苏娴成婚之时,她曾见过那些箱子,一个个满满当当的,苏明德甚至还特意去搜罗了珍品,就好比她之前那只碧玉簪一般,便是从西疆搜罗到的绿玉上的角料。 其实倒也不是为了这些物什,嫁妆也是爹娘给的,他们想给多少就是多少,但这成了一个引子,女子初嫁的心思又敏感,苏宓便一时有些忍不住。 幸好,她跟冯宝说了别让秦衍知道,不然他看不起她了怎么办,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并不想教秦衍知道,家里有人不疼她。 时间一晃而过,烛台上的红色蜡炬,更燃了一半不止。 苏宓双手覆上眼睛,轻揉了揉,终于是想通了,明日还要回门见娘亲,眼睛肿了可不好看,要是误会被秦衍欺负了,累的娘更难受。 苏宓看了看外头天色,冯宝说的是最早今晚,秦衍现在还未归,那该是明早才能到了。 也好,若是秦衍早一些回来,她纵然心里难受,也不敢给秦衍脸色看,那就必须强忍着,万一忍不住了怎么办呢。 苏宓怀着几分庆幸,探身吹灭了烛火。 翌日,苏宓叮嘱春梅替她细细着了妆,遮盖了眼下的乌青和唇角小痂,这才跟着冯宝去苑门口,而秦衍早已坐到了马车里。 她也是在路上,才听冯宝提起,秦衍昨晚便回来了,只是大概因为公事,睡在了书房。 已至秋日,马车的帏帘做的比夏日厚实的多,苏宓掀帘的手更显得纤细白嫩,好似玉兰色的花瓣。 说起来,成婚次日,秦衍便出了门,到了今天回门,她才算是刚刚见到第二面。 苏宓原是想坐在之前的临口的位置,但今日这辆马车并不是秦衍选秀那次去京府的那一辆,里面的陈设也有所不同,两排少了柳桉木椅,空位便只剩得秦衍身侧那一处。 秦衍斜倚在绸靠上,侧颜如玉,此时正拿着书简,没有看向她。 他的褚色袍裾洋洋洒洒地亘着大半边,苏宓只得上前轻轻提了一下,待坐上了厢椅,再把袍裾摆放在自己的膝腿上,不敢撇向他那一边。 秦衍余光瞥见苏宓的动作,唇角稍扬了扬。 苏宓浑然未觉,她坐定了之后轻轻唤了一声,“督主早。” 嫁妆的事苏宓昨晚已经想了通透,其实自己也是矫情了,无端又难受了一晚。如今摒开这些杂想,见了秦衍,苏宓又想起洞房那日的事来。 身上的淤青还未退,苏宓不问又有些不甘心。 她总觉得那晚的事是真的,便斟酌着开口道:“督主,我听春梅说,我那晚发了酒疯,不知道有没有冲撞了督主。” “嗯,是有些冲撞。” 苏宓被他一说,有些紧张得看向他。 “不过”秦衍看了看苏宓,视线扫过她那处快要结痂的唇角,虽说盖了妆粉,但咬的人是他,自然最是清楚位置,怎么会看不出来。 “该罚的,已经罚了,以后不必再提。” 话被秦衍一下子截住了,苏宓看着秦衍又回过头看书简的模样,似是与她说话没什么兴致一般,她便咽下了想继续问的话。 因昨晚睡得晚,苏宓坐了一会儿便有些困意,连遮着口打了几个呵欠。 “督主,我想小睡一会儿。” “嗯。” 得了秦衍的回答,苏宓才算放心。其实,她对秦衍的感受很是奇特,这两日秦衍不在,她仔细想了想,喜欢应当是喜欢的,怕,也确实是怕的,尤其秦衍还总是奇奇怪怪地生一些气,反正,她小心着总没有错。 她调整了一下坐着的姿势,靠在马车窗牖内侧的凸出的矩型木棱处阖上了眼。 在她闭眼的那一霎,秦衍放下了书简,双眸看向她的时候意味不明。 有时候,他也想看看她心里想的是些什么,不该惹他的,上赶子惹,他不放心上的,她又处处斟酌。 马车辘辘而行,不多久,便到了苏宅。 因秦衍的身份不同,苏明德并着苏宅一众女眷一同等在了门口迎接。 二进院的厅房内,秦衍依旧被奉上了上首的座位。 苏明德想客套几句,便道:“督主,宓儿年纪小,不知道有没有冲撞了您,还请督主海量包涵” 他是预着秦衍就算不说一句没有,也该是随意笑笑,谁知秦衍压了压茶杯里浮起的茶叶,缓缓出声, “你今日,有何事想求我。” “什,什么?”秦衍的一句话,说的苏明德摸不着头脑。 “女儿嫁与了你一个宦官,不该拿些好处么。”秦衍脸上带着半分笑意,“你不是这么想的?” 苏明德被秦衍一说,心里拔凉拔凉的,他虽这么想,但总也要迂回客气几句才提,这督主怎么丝毫不给面子。 “督主,我没有这般意思” “那就是没事求我了。” “也不是——”苏明德急急道。 秦衍嗤笑了一声,“苏明德,你要知道,你能求我是因为有苏宓,而我,不需要你的讨好。” 不需要他的讨好,苏明德听明白了,便是需要苏宓的讨好,所以以此及彼,他要做的是讨好苏宓,苏明德懂了秦衍的意思,可是督主怎么会突然这么说? 难道是,嫁妆一事,他发现了,所以替苏宓不平? 嫁妆一事,苏明德本来也不想如此,倒不是缺这些,但毕竟苏宓拿了迟早也得还回来,加之赵姨娘说的没错,以秦衍的身份,是断然不会管这些杂碎事,所以他便默许了,换了虞氏原本备好的地契铺子,这事自然是由赵姨娘亲自寻了人去做的。 按说,督主是不会在意此等小事的,可现下这么看,怕是新娶了苏宓,宠她宠的紧。 “督主,我明白了,该补的我会去补上,以后定然不会再如此。”既然话都说开了,苏明德也不遮掩,他干笑了几声,“我也确实有些事是想求督主帮忙。” “说说吧。” 虞青娘是直接领着苏宓进了她的小院子,想说些体己话,可谁知赵姨娘和苏珍也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 碍于外人在,虞青娘沉默了一阵,等着赵姨娘先开口,如是无事,她怎么会这个时候过来。 赵姨娘见虞青娘神色不耐,也不恼,笑道:““二姑娘,我也不好意思扰了你们,其实如今姨娘是有个事想教你帮帮忙。” 说罢,赵姨娘扯了扯苏珍的袖子,苏珍立时换上了一副笑脸,“宓姐姐。” 苏宓一看赵姨娘的动作,就猜到了几分,和苏珍有关的除了她的亲事,还能有什么事。 果然赵姨娘见苏宓不语,继续道: “你与珍儿也算是自幼一同长大,她容貌福气是皆比不上你,及笄了到现在,亲事还未定下来,我与老爷心里都急,老爷是不好意思与你说,但我这个姨娘就算豁出脸,也想求你替她寻一门。” 苏宓笑笑,装作不懂:“姨娘,我又不是做媒人的,我哪能替珍儿寻一门亲呢。” “二姑娘,如今您可是督主夫人,京府四五品官吏,督主是定能说的上话的,若是哪家有了年纪合适的” 虞青娘打断道:“苏珍的婚事,你不是已经寻了媒人拿了册子么,还要宓儿帮你问什么。” “夫人,您可不能这么说,都是老爷的女儿,珍儿也算是二姑娘的妹妹,总要互相帮衬帮衬的啊。” 虞青娘还待要说,苏宓拦了拦,“姨娘,我在督主面前也是小心谨慎地过着,生怕惹的他不高兴呢,若是要替珍儿说上话,我看得等过个几年,与督主感情更深厚了些,才有用,不如姨娘教珍儿等一等吧。” 赵姨娘一听是要等个几年,脸立刻落下了一点,过几年,女子哪耗得起! “二姑娘,珍儿若是以后在京府,与你也算是个照应。再说了,此事,也是老爷的意思。”赵姨娘提到老爷二字时,刻意加重了一下。 苏宓看着赵姨娘看了一会儿,脸色没变,依旧笑道:“既然是爹的意思,那我就试试吧。” 赵姨娘得了苏宓的应承立马笑脸如花起来,又稍微聊了一会儿,便带着苏珍识相地离开了虞青娘的院子。 虞青娘看着那二人的背影,抚着苏宓的手背,眉头蹙起,“宓儿,你答应她做什么。” “答不答应的,我又不帮他们说,他们还敢问督主不成。”苏宓对着虞氏眨了眨眼睛,她若是现在硬着嘴,她是没什么,可虞青娘还在,以后少不得被苏明德迁怒。 虞青娘明白了苏宓所想,心里遽是一暖,到底还是女儿会疼人啊。等过了今日,苏宓便要去京府,虞青娘也就不想再说这些丧气的事。 “宓儿,督主他对你好不好。”合该是一句没什么用的话,虞青娘还是忍不住问道。 “娘,你别担心,督主对我很好。” “娘替你去灵泉寺又请了一个护身符,你带到京府去。”虞青娘将护身符塞到苏宓手里,笑了笑道:“其实,仔细想想上次那签文也是灵验的,那日我拿到婚简一看,衍字不也是带水么。” “谢谢娘。”苏宓手指描着护身符的四角,心思却突然绕到了那句签文上。 可若是当真灵验,那她和秦衍的渊源是什么呢? 二人又聊了一阵,直到前院来传讯,虞氏虽心里不舍,但也只能送苏宓出了院门。 在上马车之前,苏宓瞧见车后多了几架苏宅的马车,这阵势,似乎是要跟在他们之后,一同回别苑。 苏宓狐疑地上前看了看,才发现车上倶是红色的大笼箱子,里面则是一些原本属于嫁妆妆奁里的物什,苏宓心里稍加一想,便明白了几分。 她今日不过是在门口见了苏明德一面,也未露出什么情绪,那便只能是督主说了什么,他才有此举动。虽说她昨日叮嘱了冯宝不提,但他毕竟是秦衍的人,怕是秦衍一回来便知道了此事。 所以,他是在替她打抱不平么? 苏宓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的甜蜜,上马车时,嘴角跟着扬起了些弧度,因为苏明德偏心的事而生出的难过,突然就一扫而空了。 秦衍单手支在软枕上,视线原本是落在紫檀木桌上的香薰炉,看到苏宓撩开了马车帏裳,便抬眼看向她,那俏生生的一张脸,带着掩不住的高兴之色。 “看到了?” “嗯。” 秦衍神色慵懒,语气淡淡,状似无意地撩散座椅上的袍尾,“此事,也值得你想一个晚上么。” 明明话中似乎带了一点不耐,但苏宓听着却是很欢喜,“谢谢督主。” 秦衍不置可否,他的人,自来只有他能欺负,别人凭什么。 苏宓坐上了空位,又一样的提起散开在座椅上袍裾,轻轻地摆在自己的膝腿上,手还不自觉的抚平了褶皱。 她一边有所动作,一边是若有所思的模样。 她从选秀那日开始,便一直想问秦衍,为何会娶她。 其实他对她也算是很好的了,这次还替她要了嫁妆,那会不会,他对她,也有些喜欢的呢。 苏宓对着秦衍,与在赵姨娘她们面前不同,好似一点心事都藏不住,她忍不住忐忑地开口询道: “督主,你为什么会娶我?” 苏宓突然的一问,秦衍似乎有些没有预料到,但他眼里只闪过一丝意外,之后便没什么犹豫地开了口。 “那日,站我对侧的是首辅张怀安。”他顿了一顿,掀眼看向苏宓,“你是他想让我选的人以外,我最想娶的一个。” 秦衍的话,说的清楚明白,苏宓能听懂,多想一下也能想透。 乍一听,似乎让人有些欣喜,但稍加斟酌,苏宓又觉得有些失落。 她是秀女中,他唯一认得的,是他最愿意娶的,也是不得已娶的,所以到底,还是她想的多了,秦衍怎么会喜欢她呢。 “督主,我知道了。”苏宓低头轻轻应了一声,手在袍裾上抚了抚。 秦衍见苏宓慢慢隐下去一点的笑意,偏头看向帘外。 此事若是苏宓不问,他不会无端提起。但她既然问了,他也从未想过要费力气隐瞒。 他对苏宓,还没有到非娶不可的地步,既然张怀安送上了这个契机,他又想留她在身边,娶她也没什么了不得,反正她想要的,他都给的起。 只是,洞房那日,是他第一次对一个女子生出欲念,那感受太过失控,现下想想,他忽尔有些不喜。 就好像现在看到苏宓的神情一样,不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第三十一章 天色近黄昏,约莫是快要落雨的缘故, 车里显得有些沉闷。 一路无话, 马车行进到别苑时, 陵安已经立在门口等候,他面无表情,即使见到苏宓, 也没分予一丝眼神。 “督主,宫里来信了。”陵安看到秦衍从马车里下来, 恭敬地说道。 秦衍脸上没什么惊讶之色, 他接过陵安递过来的竹简,边展开边准备往书房走去。 苏宓站在车前, 看着秦衍渐行渐远的背影, 脱口道:“督主,你今晚还回房睡么?” 其实苏宓只是想到昨晚, 因此才多问一声, 但她的声音酥软,又因心情失落有些呢喃的味道, 是以这句话在旁人耳里, 便好似是一句撒娇。 陵安倒是一如既往的冷然, 冯宝在一旁却是忍不住偷笑了一下,他家夫人,对督主似乎是上心的很呢。 秦衍一路上无来由的烦郁之气, 在听到苏宓这句话时, 倏的消散了开去。 他脚步一滞, 侧目余光往身后一瞥,“嗯。” 春梅正在院里做些扫洒,顺便收拾些今日晾晒的衣裳,看这天色好似是要下雨啊,也不知道小姐何时回来。 今日回门,她是没跟着小姐一同前去的,而是被苏宓放了一日的假去与爹娘道了别,她家在江陵城沿边的村子,驱一辆驴车,来回也是快的很。 春梅时不时往苑门口望,终于是看到了苏宓的身影,只是看小姐神色,却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小姐,你回来啦。”春梅放下了棕笤,迎上了苏宓。 苏宓牵起嘴角笑笑,“嗯,净室有温汤么。” “有的有的,奴婢早就替小姐备好了。” 苏宓早早的沐浴完毕,挥退了春梅,穿着丝质的里衣,支着头窝在床的内侧,准备替秦衍暖着被子。 这也是她走之前虞青娘额外叮嘱的。 成婚之后,女子大都睡在外侧,一来是万一起夜,不会扰了夫君,二来也是方便伺候。 蜷坐着暖着被窝,苏宓还在想着秦衍的话。有了马车一路的思量,她也不再如最初那般失落。 其实,她没有嫁给李修源便是很好了,倘若回到最初,她想要的不过就是这个。 “你呀,真是贪心。”苏宓讷讷自语。 苏宓想着想着,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但她一边要替秦衍暖内侧,一边想着自己要挪睡到外侧,于是最后便又成了横在一半的位置,如洞房那日一般将床榻斜切成了两半。 秦衍沐浴完回到房内,见到的便是歪扭睡着的苏宓,她睡起来安静的很,蜷着身体,亵衣的领口宽宽松松的,因着侧躺,罗衾全部垂盖在身上,曲线毕露。 只是再好看的睡姿,她还是占了两个人的位置。 “这般睡法,是不想我睡床么。”秦衍语气冷冷,唇边却有笑意一闪而逝。 苏宓迷迷糊糊的,也听不清秦衍说的是什么,但总算还记得自己要做的事。 她低声呢喃,“督主我替你暖好了” 边说,身子也跟着往外挪了一点,可大概是困了,挪了那一点,便又静止不动了。 秦衍伸手想将苏宓推着进里侧,然而当碰到她柔软的腰肢时,却不自觉地放柔,将她抱进了床内。 漆色的发丝勾扯到他里衣上的襟带,秦衍单手撑在她耳边,右手解开缠绕,她身上清新的皂荚香气隐隐窜入了他的鼻息,挠的人心里热热的。 过了几息,大概是感受到秦衍上了床,还在执着于暖了里侧想要换到外侧的苏宓,最后便挂在了秦衍身上。 秦衍将她捞进怀里,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连暖床,都做不好。” 翌日便是回京府的日子,淅淅沥沥的小雨从昨晚一直延续至晨光微曦,在他们出发前才终于放了晴。 临上车时,苏家来了一个仆从,说是苏家少爷苏琦要他将一个包裹带给苏宓。 苏宓打开,便是满满的一包栗子糖。 “小姐,大少爷每一年秋日在外回来,都记得带给你这个。” “是啊。” 苏琦大苏宓四岁,过继给虞青娘的时候,已是舞象之年,有了男女之防。因此与她算不上亲厚,再加上赵姨娘和苏珍的缘故,苏宓更加不喜与他来往。 只是不管她如何相与,苏琦自从去交州的小县历练之后,每年秋日都会带大包的栗子糖回来给她。 如今回头一想苏娴的事,她忽然觉得,其实苏琦对她也不算差的。 苏宓将大包的糖给了春梅带上后头的马车,自己则捧了一把藏在袖袋里,预备路上吃。 去京府的马车,换成了苏宓之前坐的那辆,宽敞了许多,她便如常地坐在临口的柳桉木椅上。 马车驶了一阵,苏宓拿了一颗栗子糖出来,含在嘴里,鼓起了一边的腮帮子。 “何时买的。”秦衍饮食颇为挑剔,看苏宓吃糖吃的欢喜,开口问道。 “我大哥差人送过来的,说是在县城专门寻了人做的,督主要不要吃一颗。” 苏宓的大哥,秦衍知道,便是那个赵姨娘过继来的,那就不是亲的了。 “我不喜甜腻之物。”秦衍脸色一冷,瞟了一眼苏宓手心的黄色的糖,没什么形状,粗糙的很,也不知她是如何吃得下的。 “” 苏宓收回手,心想不吃罢了,一年正是此时栗子才熟透,若是在家里,娘必会替她存一些下来,等深秋将水烧融了做糖栗子羹,还剩的一些,待初冬日添了暖炉,室内闷热,便做些栗子冰糕,那才是真的美味 一想起虞氏,苏宓心里生起一股离愁别绪。 她掀开车帘看了看这呆了十几年的江陵城,也不知道以后督主会不会让她经常回来呢。 在停靠了两地驿站之后,马车终于行进了应天府城的南边城关。 督主府在应天府城的城北一角,背靠着龙亭山,坐北朝南修建起东西两苑,之间是以一个独立的花园相衔,在外看起来,西苑的院落要稍小一些。 东苑则有三重院落,正院大门的门口两侧立柱基石,辅以丹红雕刻着山虎花纹,一眼望过去,就能使人生出几丝胆怯。 马车停下,苏宓由内探身出来,不自觉便向督主府外环顾了一圈。 督主府占地广阔,层台累榭的气派自不消说,苏宓的视线却是停在了站在门口的一个女子身上。 她一身玉色堆花襦裙,外罩着蜜蜡色牡丹披风,肤光胜雪,容貌秀丽,与苏宓的明艳不同,她神色颇为清冷,更似一朵清水芙蓉。 这般好看的美人,苏宓边看,心里突然冒出一丝若有似无的酸涩,谁会无缘故的养个美人在家里。 苏宓下马车时心里不住腹诽,亏得他还跟娘说没什么房里人。 苏宓的心思不在,踩垫凳时也不知看在哪,脚下忽的一偏,一下子失了平衡。 她心里一慌,惯性地往边上抓,可就连车头木杆都离她的指尖余着一尺的距离,眼看着下一刻便要撞到马车的厢身上! 苏宓连喊叫都来不及,下意识伸手想护着个脑袋。 然而,料想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反倒是手腕上骤然传来一阵吃痛,她被拉扯进了一个熟悉的怀里。 “我在,你便连下车都不会了?” 耳边秦衍的语气清淡,辨不出喜怒,他单手将她环在胸前,手下移箍上了那柔软的腰肢,轻轻一带,便跨过了地上的垫凳。 叶云霜站在门口,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秦衍在苏宓耳边耳语的模样让她觉得刺眼不已。 他不是素来最怕麻烦的么。 可为何,他还是娶了一个娇滴滴的商户女回来,连下个马车,都还要人抱着的无用女子。容貌生的狐媚,表情倒是装的无辜的很。 她端了端神色,朝着苏宓与秦衍那一边,施施然走了上前,眼底藏着不易察觉的情意,她直直望着秦衍,“你回来了啊。” 只这简单的几个字,硬生生地褪掉了苏宓心里的羞意和耳根的粉红。 秦衍在她腰间的手还未松开,苏宓却不自觉地想让开自己的位置,反正她是不想要挡在秦衍和这个女子当中了。 苏宓的手掩在袖口里,想去挣开秦衍的怀抱,可她的力气与秦衍比起来,只能算是绵弱,腰间的手掌反而紧了一分,仿佛带着威胁意味,教她不敢再动。 “东苑的客卧,已经收拾干净了。”叶云霜硬是不去看向秦衍还抱着苏宓的手,继续开口道。 这是秦衍回京府前的吩咐,也是叶云霜心里稍好受一些的原因。 “嗯。” 苏宓闻言心里却一沉,她就知道,秦衍不喜欢她,在江陵城是不得已住一间,到了京府,督主府这么大,他巴不得把她也放到一个小院子里去。 感受到怀里女子突然垂头的丧气样子,秦衍拢起眉头,不过是抱了一会儿,她这又发什么脾气。 “一会儿跟着冯宝过去。”秦衍低头覆在苏宓耳侧。 “是,督主。”苏宓闷闷地应了一声。 就在苏宓话音刚落,马鸣声忽起,由远及近,秦衍在她腰间的手终于是松开。 苏宓撇过头看去,正是陵安领着青骢马回来,这一路上秦衍坐的马车,他的坐骑便只能由陵安骑着带回来。 “督主。”陵安将缰绳送上了秦衍手里。 青骢马似乎对先前被陵安骑行过来甚是不满,直到那缰绳落到了秦衍手里,嘶鸣声才逐渐隐了下去。 秦衍上马之前,对着冯宝又是吩咐了几句,只是因着太远,苏宓与叶云霜这边倶是听不真切。 当马蹄声渐远,春梅也从后面的单骑马车里跑了出来,正好赶上了冯宝,一同站到了苏宓的一侧。 “云霜姑娘。”冯宝笑着施了一回礼。 叶云霜颔了颔首,神色冷淡,她好看的双眸瞟了苏宓一眼,一句话未说,便回头走了,留苏宓一行人在原地。 冯宝见苏宓盯着她背影瞧,轻声道:“夫人别放心上,云霜姑娘性子如此,待谁都一样冷。” 当然除了督主,不过冯宝觉得这句话,还是不该讲的。 苏宓边走边应了一声,她倒不介意这个云霜对她冷淡,横竖她也不理便是了,可是 “冯宝,她是谁啊?” “云霜姑娘是老督主入宫前的女儿,当初老督主在街上捡到了咱们督主,便抚养在了身边,所以云霜姑娘算是与我们督主认识。” “认识?”苏宓心想,怎么会只是认识,那合该是青梅竹马了。 冯宝虽说年纪小,却因家境贫苦,儿时混迹于市井,后来又被爹娘早早卖进了宫,伺候的人多了,被打了几次,也就学会了察言观色。 他看着苏宓的神情,笑着道:“夫人,云霜姑娘虽是老督主的女儿,也是这两年才搬去西苑,东西两苑可隔得远嘞,督主平日不怎么在府里,见面的次数,怕是一年都没个几次”冯宝以手比了比。 “只是东苑里没有女眷,人也不多,便由着云霜姑娘偶尔过来打理打理。” 苏宓知道冯宝在宽慰她,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嗳,她一遇到秦衍的事,就一点都遮掩不住情绪,这样真是不好,以后她可要注意了。 闲聊间,苏宓便被带到了那个属于她的院落,是最里侧的那一个,坐北朝南,与整个东苑一样的朝向。琉璃瓦下是粉墙环绕,信白石的甬路相衔,墙根处种了一片的冬青树,在这萧索的秋日带来一抹生机。 过了厢庑游廊,再走几步便到了正室。 春梅将一些随身的行李包裹放到了内室,冯宝在外提点着院里的婢女们,完毕后走到了苏宓身边。 “夫人,府里没什么其他人,院子里的婢女若是觉得不合心意,奴婢会替您再采买几个。” 要苏宓说,她自己有春梅一个便够了,不过她也不好驳了督主的心意。 “冯宝,我就一个人,其实不用这些人服侍,督主若是缺了,就放督主那儿吧。” 冯宝闻言,知道苏宓误会了什么,忍着笑意道:“既如此,那奴婢先去替督主,将物什搬过来。” “搬什么?” 冯宝笑道:“督主想重修葺一下正院,才让云霜姑娘将客房收拾了出来。” “待正院修整好了,还要累的夫人,一同再搬回去呢。” 东缉事厂在宫城的西侧,若是骑马,不过一炷香的距离。 东厂大堂的摆设讲究,厅后面是砖砌的影壁墙,其上雕刻有狻猊神兽,寓意秉公无私。堂后则建有祠堂,祠堂内供奉着历代掌管东厂的督主的职名牌位。 两排榆木交椅上,当头坐着的是东厂的掌刑千户和理刑百户,其后,是各个州的隶役。 无人说话,整个厅内安静的仿佛只剩下呼吸声。 直到秦衍迈进大门之时,刷的一下,是众人站起时带出的衣袍夸嚓声。 他步子行得缓,那一下一下的,好似踩在这些人的心尖上,让他们更加连大气都不敢出。 掌刑千户周正见秦衍坐上了桌案后的主座,首先开口,“督主,桌上这些是这月各州番役呈上来的役报,还请督主过目。” 秦衍挑开各州陈布在桌案上的简书,看了一会儿,忽尔笑了一声。 “我不过是一个月不在,东厂的刑狱司,怕是要生出青草了吧。还是要我带你们去北镇抚看看,人家是怎么抓人的。” 他虽带着笑,但声音中的冷冽,听的在场的人心里倶是一震。 周正垂着头,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厂督大喜,下头的人平日绷的紧了,好不容易有个由头,有些懈怠。之前的掌刑,因在押犯逃跑一事被革了职,他也是才从锦衣卫处调过来,哪能这麼快立下威严。 余光看了看对面一样低着头的百户,还有后面的一干人等,这话,看来也只得他来应。 幸好前些日子在泉州,有了点收获。 “督主,其实我们的人前几日从泉州,捕了流窜的倭寇,只是言语不通,找了通晓倭语的,又说听不懂他们说的,所以如今还在用刑审问。” 秦衍挥开方才看过的简报,抬眼看向周正,“泉州管海防的还是吴松岭么。” “禀督主,是。” 泉州地处东南沿岸,海贸繁荣,庵埠海关进口的货物如黄白藤c暹绸c胡椒和木材等皆是紧俏之物,然凡事有利弊,其海岸线绵长,海上盗匪倭寇亦极易侵入。 朝廷派了专人去往泉州设置了卫所,吴松岭便是这一批被派去的泉州卫指挥佥事,已有半年,然成效不显,这其中的原因,东厂一直在查,只是吴松岭领有水兵,每每遇到东厂的人,必会阻碍。 是以周正才觉得此次抓获倭寇,虽不能邀功,但至少也能抵下一些过。 秦衍看了他一眼,“带我去看看。” “是,督主。” 东厂的刑狱司与东厂在一处,虽说不比北镇抚的诏狱来的名头大,但若是让那些犯事的人自选,谁都不会愿意进东厂,施刑的同样是锦衣卫,可招式都是没了根的太监想出来的,夹棍,钉指,油煎,站重枷,只是听听都骇人不已。 刑狱司有专门的刑房,此次这批倭寇有十余人,仗着言语不通,都是一副不怕死的模样。即使用了刑,也没撬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秦衍进刑室的时候,正逢轮到了其中三个用完刑。 那三个倭寇生的矮小,样貌猥琐,身上和脸上沾了枯草和血污,刺鼻的腥臭味阵阵,施刑的两个锦衣卫都掩起了口鼻。 看到秦衍进来,那三人原本泛着死气的眼神溜溜转了一圈,很明显,他们认识掌刑,而能让掌刑跟在后头的,必然是更大的官了。 两个锦衣卫循着脚步声望向门口,见了来人连忙起身,一边极快地甩掉脸上的遮巾。 “督,督主。” 秦衍只看了他们一眼,便绕过二人,径直走向墙边锁扣上圈箍着的三个倭寇,在距离三尺的位置,缓下了脚步。 “你们,听不懂我朝的话么。”秦衍随意挑了最右的一个,站在他正前方。 三个倭寇似乎没什么反应,嘴里念念有词,像是些舶来话。 秦衍低头摺了摺袖摆,笑道,“听不懂,那要双耳有何用。” 话音落的一瞬,陵安手中光亮一闪,秦衍跟前的倭寇右耳便被刮下,一阵惨叫声响彻刑房,血珠子便好似计算好的一般,恰巧滴在了秦衍皂靴前一寸。 手起刀落,利落地不过是呼吸之间,周正并着剩下两个锦衣卫虽说见惯了血腥,还是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那个被切了右耳的倭寇,容色痛苦不堪,立时晕了过去,可是人还被锁链吊着,便好似一副尸体,晃晃荡荡。 “现在听懂了么。”秦衍移步站到了第二个倭寇面前,陵安则冷冷地跟着挪了一步,手上的刀锋还在滴着血。 剩下两名倭寇看着秦衍心里又惊又怕。其实他们常在岸边流窜,怎么会完全听不懂明殷朝的话。只是刚被抓进时,他们假意不懂,就听施刑的那两个锦衣卫闲聊,说只等通语的到了,一招即杀,那说了必死,他们当然是只讲些敷衍的话了。 秦衍垂眼睥睨着他们,“先开口的那个,我饶他不死。” 他的势压极高,他说的话,只是听着都觉得无人会质疑,话甫一落,剩余的两人便再也不犹豫,开始争着开口。 “我,我说。”其中一个抢了话头的倭寇扣扣索索道,“是,吴松,岭抽取,百十之利。” 走至刑狱司外,刑千户低首问道:“督主,那个倭寇如何处置。” 他问的,正是秦衍说要饶了一命的那个,督主的话,向来是说到做到的,但真放了,像倭寇这种危害一方,奸邪之事做尽的人,他实在是不甘。 “等案子结了,将他收拢送去明器厂。” 明器厂皆为公公,那便是要将那倭寇去势,这些个倭寇性淫,不知道糟蹋了多少沿岸的好女子,原本周正听闻秦衍放他活路,还有些不适,如今突然就有些畅快起来,这该是比死还要让他难受了! “对了,”秦衍顿了顿脚步,“施刑的那两个各打二十。” 周正听了心里虽疑惑,却不敢多问,“是,督主。” 等秦衍走远,周正转回刑狱司,刑房里已经被粗略规整了一番,倭寇皆被拖回了牢房,只余下两个庆幸自己逃过一劫的锦衣卫。 只是当他们看到周正进来时,心又被提了起来。 “你们到底是怎么审的!”周正厉声道,“为何督主一来,他们便招了。” “掌刑,我们也用了酷刑了,可他们偏是不招,大概是督主势压” 这种话虽说有一定道理,但也不至于审了那么多日,也没有进展。 “你们施刑时,可是以为他们不懂我朝的话,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两个锦衣卫原本自觉无辜,但此时闻言,便面面相觑起来,他们之前因着以为这些人不懂,的确提过‘等招了便不再伺候了,现在嘴硬着,杀都不能杀’这等话,难怪 周正看他们表情,心下了然,“督主心善,只罚你们二十个板子,下去领着吧。” 东厂的二十板子,怕也是要去掉大半条命。 “谢,谢掌刑,谢督主。” 两个脚软的锦衣卫互相搀扶着下去领罚,周正看着余下带血的锁链,思绪也跟着轻晃。 他才来不久,但厂督,似乎与他想的要有些不同。 皇城里,乾清宫的殿门前。 朱景煜披着一件殷红底捧寿团花的玉绸袍子,俊颜苍白,白皙如玉的手撑在门前的长型石墩上,看着那个从宫门口款步而来的男子,眼底的阴郁终于变浅淡了几分。 “新婚燕尔,朕还以为你不会来了。”朱景煜虚拳抵口,咳了几声。 秦衍拾步上了大理石台阶,边掸了掸扬马而来惹的轻尘,“东厂抓到了泉州的倭寇。” 朱景煜转身走向殿内,“泉州沿海倭患肆行,朝廷连拨了三批银两,倶是一无所用,是那吴松岭的问题么。” “若是他,可不会束手就擒。” “所以我会亲自去泉州。”秦衍跟在朱景煜后面,穿过了殿牖。 “舍得你的小娇妻么?”朱景煜笑道,只是下一刻,他带笑的眼里又闪过阴鸷,声音低沉,“阿衍,你答应过老督主,以朕为首。你发了誓的,可不要忘了。” 秦衍冷冷抬头,“我没忘。” 待秦衍走后,朱景煜脸上神色越发黯淡起来,他翻看着桌上,供他挑选的侍寝名册。 吕德海从殿外端着一碗汤药走近,“陛下,到时候饮药了。” 那褐色的药汤,闻起来便是一种苦恶气味,让人作呕,朱景煜仰头,一口喝了下去,哪怕是再难喝的药,喝了二十年,都不会再有什么味道了。 “陛下,今晚侍寝的人,可选好了。” 朱景煜对着吕德海温柔地笑笑:“张怀安替朕选好了吗。” “奴婢,奴婢不敢。”吕德海闻言忙跪在地上。 “不敢么”朱景煜于阴影中喃喃自语,“那就让朕清净一个晚上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第三十二章 苏宓一直以为,冯宝说起云霜姑娘时, 那句督主甚少回府, 不过是一句安慰她的话。 但自从到了督主府之后, 秦衍便真的一直都没回来。 那日冯宝差着下人将秦衍的衣衫书简搬来院子,苏宓第一晚还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后来连着好几日, 秦衍都不在,苏宓渐渐就习惯了, 反正与未出阁时候也没什么不同。 月明星稀, 藤廊边的院子里,苏宓坐在青石雕花桌上, 支着下颚看书。 还未至深秋, 她身上穿着茜素青色的中衣,并着围裹在身上的软毯, 也没什么冷意。 在江陵城时, 她便常这样呆在院子里,如今虽换了个地方, 但这府里空空荡荡, 她和春梅逛上大半日, 都不过见上二三个仆从。这样一想,反要比她在家还不受拘束。 “小姐,你冷不冷呀。”春梅走过来倒了一杯热茶, “要不然去屋里头看吧。” 苏宓双手捧了下茶盏, 看了院门一眼, 大概秦衍今晚也不会回来了吧。 “嗯好,春梅,你去休息吧。” “谢谢小姐。” 苏宓一手带着那杯热茶,一手拿着书回到房内,将门掩上。 虽说这间只是东苑的客卧,但比起苏宓的闺房,那是要大上好几倍,进深有四间,还分了内外两室。 内室靠西侧是一张金丝楠木制的六柱架子床。四面床牙上浮雕着螭虎花纹,与大门口看到的图纹有些类似。床榻对面墙角则设着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插着数根青藤绿枝。 外室则被改成了书房,东墙那一侧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磊着几本苏宓看不懂的各地简书,并数方宝砚。 前两日,苏宓入夜便去睡了,是以也没用到这案桌,今日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睡不着,便带着烛台,坐在了桌前,继续看看手里的话本。 看完了手中这本,苏宓去到木柜旁的箱笼中,又挑了一本新的出来。 正看到关键处,突然传来一阵推门声。 苏宓头都未抬,不用细想,那定是春梅见她没睡,进来添茶了。 “春梅,我不用喝茶,你去休息吧。”苏宓视线不舍得离开书册,低着头说道。 门吱呀一声被关上,脚步声渐近。 “看什么。” 悦耳的中音在耳边响起,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苏宓手中的书册已是一下子被抽走。 她惊讶地抬头,除了秦衍还能是谁。 他大概是刚沐浴完,身上是一件藕荷色纱衫偏襟直裰,侧颜如玉,手里拿着的,正是方才那抢来的话本。 才刚刚因秦衍回来,有些喜悦,下一刻苏宓便见他翻开手上书册。 只见他薄唇轻启,竟是照着话本念了其中一句情诗:“小姐慢走,昨日你撇下半天风韵,使我拾得万种思量。” 秦衍念完转过头,唇畔带着促狭笑意,“你的绣工就是被这些东西耽误了?” 秦衍读的那句情诗,苏宓恰巧是才看到,看的时候还觉得颇有些矫情,可是教秦衍压低了声音读出来,她便觉得格外好听。 可好听归好听,她总还要挣回几分面子,苏宓站起来强自说道:“督主,其实我也是最近来了京府才看的,督主不回来,我一个人也是无事,就随意找些书看看。” “哦。”秦衍以手执书,抵在案桌台上,旋即绕着桌角走到了苏宓身前。 “那我今晚回来了,你要做什么。” 秦衍高挑的身形拢下一片阴影,神情似笑非笑的,将苏宓困在了桌椅之间。 明明是一句没什么意思的话,但由秦衍带着笑意说出来,苏宓的脸便咻得一下绯红。 “我,我可以去替督主暖被子。”苏宓说完便踩着软屐,逃也似的从秦衍的身侧缝隙挤出去,跑到了内室里。 秦衍今日回来,见她还未睡,似是在等他,心情便颇好,连带着他自己都未觉笑颜与往日有些不同,多了几分真切。 因心里有泉州一事,他看着她扑蹬扑蹬的钻进了床榻也不拦着,兀自坐到了桌案前,拿起垒在一旁的其中一份书简,他记得的,有一份泉州的旧报,虽说当不得什么大用,但多少也能看看。 床榻在西,桌案在东,是以苏宓缩在床头,正巧能看的到秦衍那边的动静。他纤长的手指时不时挑过一页,形容认真,似乎看的颇为仔细。 苏宓坐在被子里,就这样看着秦衍一直到过了子时,她才终于有些困意,“督主,我可不可以先睡。” “嗯。” 秦衍抬头,苏宓正好准备换到外侧,“苏宓,我不喜睡里侧。” 言下之意,就是教她别动了,苏宓只得回内侧躺好,不一会儿,她平稳的呼吸声传来。 秦衍放下书简,看向那微微拢起的罗衾。明明今日半夜便要赶去泉州,他偏就想要回来一趟,这种多此一举的事,还真是感受新鲜。 当收回视线时,秦衍的余光忽尔瞥到了那开着的木头笼箱,他记得,这是苏宓走的时候从江陵城带出来的箱子。 走上前一看,就在那笼箱里头,一排排蓝色书封的话本装的齐齐整整,塞地满满当当。 秦衍望了躺在床上的苏宓一眼,于床边轻轻唔了一声,“最近来了京府才看的” 不久,门边传来轻轻的扣响,开了门正是冯宝。 “督主,外头车马都备好了,陵安也在外面等着呢。” “嗯。走吧。”秦衍披上冯宝递过来的外袍。 冯宝则往门内偷偷瞥了一眼,怎的此时如此安静,他虽跟着苏宓时间不长,但对她也有所了解,若是知道督主要去上十几日,夫人不该什么声响都没的呀。 “督主,府里人本就不多,奴婢要不要与夫人说一声,奴婢要随着督主一道去泉州?”冯宝非常委婉地提醒了一下秦衍。 秦衍这才想起,他回来之后还未曾与苏宓说起他要去泉州一事,不过他自来去留凭意,十几日罢了,又不是不回来,有什么好说的。 “不用了。” 冯宝一听只得无可奈何地诺下。 其实他跟了督主这么多年,督主一个人惯了,许多事一时还未想到,纵然他想提醒,但也不敢明着来。 反正冯宝隐隐觉得,这次督主不说,夫人怕是又要不高兴了。 哎,真是愁人,万一督主也发了脾气,苦的还不是他啊。 因着昨晚睡得晚,苏宓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她睡着了便不怎么动,而右边也是可见的平平整整。 那秦衍昨晚是没睡了?环顾了一下四周,又只剩她一个人。 苏宓起身靠在床支上,掰扯手数了数日子,这次是隔了五天见的,那下一次,就差不多也是五天之后了呀。 在去往泉州的官道上,是一架富丽堂皇的官家马车。 说是官家,自然是因为其当头的两架高头青马,平民的规格是只能单马,而此时这辆马车还有一个特别之处,正是车壁上印刻着的冀的字样。 马车虽已颠簸好几日,但秦衍神态却不显疲惫,他手中的是泉州海防图,以及卫所关卡的设置。 这次为了最快赶至泉州,安排了两个车夫轮替,日夜不停。车座坐不下,冯宝便被秦衍准了坐进了马车内厢。 冯宝在厢内更是大气也不敢出,其实要他现在选,他是宁愿留在督主府上,夫人平日也没什么事找他,他反而还没什么压力。 冯宝正胡思乱想着,秦衍突然开声:“还有多久。” 冯宝闻言,忙撩开帏帘,向车夫询问。 “督主,车夫说不远便能到泉州主城城关。” “城关不用停。” “是,督主。” 以秦衍的身份,过一个主城的城关,自然是不用停下来被守门郎查检,只是冯宝不明白的是为何督主要他在车身上连夜印上了一个冀的字样不懂的便不多想,这是冯宝的处事道理,于是不一会儿,他又回归到了战战兢兢的端坐姿态。 泉州重商贸,人流混杂,因此主城的城关比江陵城等等要严苛的多,但若是秦衍这种明显的两头高马,蓝色盖顶,那自有另一道城门使其畅通无阻。 秦衍的马车片刻不停地驶进了泉州城关,守城的守门郎看了那迅速闪过的冀字字样,但凡官车,他们是必得上报的。 “快去禀告府尹,有冀州的官车经过。” 守门的小兵,一路上马疾驰,直到泉州泉城府署,府衙正堂内正坐着身着官服的两人。 “禀告府尹,都指挥使,城关处有冀州官车经过。” 泉州府尹挥了挥手,小兵便退了下去。 “冀州在我泉州隔壁,不过是有人借道一行而已,松岭何必如此担忧。”泉州府尹看着吴松岭皱着眉头的样子,不禁觉得他有些小题大作。 “我防的还不是东厂那帮番子,前些日子被他们抓了几个倭寇回去,如今突然没了声音我可不信他们就如此罢了。” “倭寇言语不通,就算当真问出了些什么,他又能如何,区区一个东厂,阉人而已,有阁老在,你至于如此草木皆兵么。” 吴松岭眼神微眯,若有所思,“希望如此,泉州这块地方,我可还没呆够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第三十三章 泉州是暗波涌动,应天府城却是车水马龙, 四五日似是一晃而过。 苏宓正在翻看账册, 清闲日子也只是才来京府那几天才有, 毕竟她聘嫁之中的地契铺子,虽有人打理,但账册还是得归拢到她这边查验。 今早差了春梅出去办事, 院子里少了平日叽叽喳喳的人,顿觉安静不少。 “小姐, 小姐!” 苏宓抬头笑笑, 还真是巧,才想到她, 她便咋咋呼呼地跑了进来。 “春梅, 怎么了?” 春梅捂着胸口喘着气,“小姐, 永安街尾的铺子, 那人不卖了!” 苏宓闻言,眉头骤然一蹙, “怎么会?” “他就是不想卖了, 嫌咱们初谈的价格少, 说有人出了高价要买呢!小姐,我们怎么办。” 苏宓也有些意外,这小铺子, 是春梅带了牙行的存案回来, 再由她挑的。 来了京府之后几日, 最初的陌生之感慢慢平缓,聘嫁所带的产业于苏宓绰绰有余,但手上还存着有些闲钱,她就想找些用处。 以前在交州时,她常差林妈妈去街上转些旧摊头买些旧书杂记,但摊头流动难寻,她那时便生了开一家旧书铺子的心思,如今到了京府,反倒是有了机会。 这事是早已定下的,苏宓最近都不怎么想起此事,只等着约定的日子再去官府更契,谁知突然出了变数。 “小姐,这是佣钱,那人说另一个卖家高出许多,他便将这佣钱也贴给咱们,就是不卖了。”春梅看着苏宓皱眉,忍不住道:“不如我们跟督主说说” 苏宓忙打断道:“春梅,不要与督主说。” 虽然她估摸着秦衍这两日便要回府,但这不过是一件小事,于秦衍大概就如同小孩打闹一般,她怎么好麻烦他的。 “永安街其实也不怎么适合旧书铺子。”只是那街上的铺子好租售,苏宓想多一条退路,如今不选也没什么大不了。 “春梅,你去问问牙行,和永安街邻着的夕水巷子,可有什么好铺。” “是,小姐。” 今日泉州主城临港的主街上,满目萧索。 冯宝和陵安安安静静地跟在秦衍身侧,他们身后还有五六个便服的锦衣卫。 没来泉州之前,冯宝想象中的海贸之地应该是极其繁荣热闹的,但为何他来的这几日,沿海的商铺市集都大开着,却鲜有人来往,整条街空空荡荡的,他们这一堆人,反而甚是扎眼。 路过了一个腿脚不便,走的慢的老汉不小心摔倒,冯宝拉起他时顺道询到:“老者,请问这集市上的人呢?” 老汉佝偻着背,起身的时候拉着冯宝的手,“谢谢小兄弟,你们还不快走啊,又到双月头啦。” 老汉是对着冯宝说的,冯宝身后还有一个华服男子也在看着他,但那周身的气势,让他不敢相看。 说完,他又颤颤巍巍地往前走,口里念念有词,“我是跑不动了,不跑了。” 冯宝望了一眼那背影,有些疑惑,如今是十月初,十月是双月,可双月头怎么了?督主要马车赶的这样快,就是为了赶这个双月头么。 不及冯宝细想,他们一行已经走到了庵埠码头边,临岸堆叠着一堆货物,海上有些雾气,海腥味扑面而来。 秦衍站在高处,远处隐隐驶来几艘大船,驶的越近,里面的人探出头来,一个个都是身量矮小的倭寇。 他们看到秦衍站在码头,神色并不惊讶。 “今日吴大人,派的人换了一个啊。”最先走下船的是为首的倭寇头子,他笑着对秦衍道,边说边一挥手,身边的其他的倭寇便窜了出去。 那些临港摊铺,虽没有人,但却是财物俱在,冯宝眼见着他们不费一丝力气,将其纳入囊中。 秦衍笑笑:“吴大人谨慎,每隔着几个双月都要换上一换,松浦大人是不信我,还是不信吴大人呢。” 倭寇头子松浦见秦衍容貌气度非常,对交易一事似乎非常清楚,戒心放下了一半。 在泉州,他是与吴松岭商定了双月制,每到双月月初,他便会带着几艘船来搜掠,搜的差不多了,吴松岭再带兵来剿,送他们回临边海域撤退,他们会交付百十作佣,而吴松岭也继续当他的抗倭能将,各得好处。 除了双月初,其他日子便是平和安稳,商贸顺利,时间一久,百姓习惯了,到最后就成了这般按时退让的畸形的和谐。 冯宝低头在身后,初看到倭寇,他还有些胆怯,但有督主在前面,他便大着胆地往四周看去。 他心思敏捷,这短短几句话,他便能猜到一二,不就是官倭勾结么。 用财物换取安顺,反正泉州临港,商户关了一个,都有源源不断地来填上,而双月初就仿佛成了上贡品的日子。在百姓眼里,就连这平和,还是他们的都指挥使千辛万苦打下,哪还有人怨恨,有规律的掠夺,总比无规律的肆虐要好,仿佛钝刀切肉,疼,但也不致死。 冯宝在兀自思索,秦衍却已经开了口: “松浦,朝廷十一月来人,吴大人想要你之后的三个月不犯延港,以免波及到他。” 倭寇头子松浦一听就急了,“三个月不犯?那我的人靠什么吃!” 秦衍冷下脸,“你若是不信,尽可以自己去水兵营找他。” 松浦见秦衍似是生气,忙谗着脸笑道:“怎么不信,只是三个月太长,大人您看有何办法劝劝吴大人少一个月。”说罢松浦拿出腰间的一串惯来准备好给接派人的利钱。 陵安挡在秦衍身前,默默接过。 似乎是收了钱,秦衍笑意晕开,“莫说我没提醒你们,这月末,你多派些人突袭,掠多一些,到时给百十五,剩下的,也够你们熬过三个月,吴大人那,自有我说服。” 松浦一听,这倒也可行,“那就谢谢这位大人了。” 在秦衍走后不久,泉州卫所的水兵果然如约而至,只作了些打斗的样子,将倭寇赶回了海域便撤回了营帐。 秦衍在暗处看着,眸色带着森然。 十五日后,松浦按约定袭港,这般突然,让岸边的百姓慌乱不已,整个临岸街市乱作一团。 此时的秦衍却是在都指挥司里,和吴松岭对坐饮茶。 “没想到,东厂的厂督,也要借冀州的名号,才敢入我泉州。”吴松岭讥笑道。 可不是么,暗藏在泉州这些日子,也没见他有所作为,看来还是因为他上头有张怀安,果然是他高看了秦衍。 “是啊,冀州的名号的确是好用的很,我可不止借了名号。” “你这是什么意思。” 秦衍轻笑了一声,茶盖落下,碰出一声轻响,“吴大人很快便知道了。” 话音甫落,外头的传讯兵立马赶进来,“指挥使,庵埠码头,有海倭来袭!” “怎么可能,月初不是已经” “吴大人不知道,这个月会有两次么?”秦衍慵懒地向后靠着,笑意清浅。 吴松岭狠狠瞥了秦衍一眼,对他的话不予理会,“速度派兵海上追剿。” “可是大人,已经有水兵围剿了!” “哪来的水兵?” 传讯兵也是一脸懵状,“就是我们泉州的水兵!”可他们的水兵明明还在营里呢。 吴松岭闻言一惊,再看向秦衍时,那疏冷的笑意让他心中微寒。 “都是你设计的?” “本督将你捧成大英雄,不好么。” “你!” 到现在,吴松岭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秦衍用计让海倭倾巢而出,城关虽难行,但冀州与泉州水域相通,稍加手段,以冀州水兵加陆上的东厂番子,夹击海倭,就算不能全灭,也能重伤。这一切,全都是以他泉州卫所的名头。 从此他吴松岭就是抗倭英雄,可他却根本高兴不起来。 海倭胆小奸诈,他以后便再也难与之合作,他取的百十,大半是给上头的人。如今没了佣利,张怀安如何会费心思保他。秦衍此举最重要的,便是截断他对张怀安的用处。 吴松岭看着由外而今的锦衣卫,心里突的一阵不安。 “秦衍,我现在可是抗倭英雄,没有账册实证,你也不怕被万民唾弃。” “吴松岭,你忘了么,”秦衍笑着对上他的视线,“本督便是这明殷朝的宦臣奸佞,我想抓的人,从来不需要实证。” 秦衍在离开泉州前,重回了一趟庵埠港口,那日他来,曾见过一串珍珠,想起来,倒是挺衬苏宓的。 冯宝跟在后头,重游此地,他环顾四周,虽然因剿战带了些毁损,但每个人脸上却仿佛多了一丝生气。可不是么,他们督主这次不管如何,也算是重创了海倭一次呢。 秦衍背后,有几个渔民走过,声音压得很低,还是落入了他们耳里。 “可怜咱们吴大人被东厂那帮番子给抓走了,不知道要施什么刑。” “你别说了,不怕死啊,他们可是有皇上的旨意呢。” “切,你懂不懂有个词叫,拔出异己!没吴大人,咱们早被倭寇打死了,这次水兵,斩杀了多少海寇啊。” “哎,他们东厂的阉人,都是些黑心的。” 冯宝有些听不下去,“督主他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秦衍闻言却依旧是带着笑意,“陵安,将他们几个带到泉州番所,住上几日,好让他们明白,议论我的后果。” “是。” 秦衍看着手上的一串珍珠,出来月余,他现在,倒是突然有些想她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第三十四章 督主府东西苑之间,是一个偌大的花园。 快至深秋, 花是没多少可赏了, 但府里的青藤最多, 走走看看,绿意盎然的,倒也算别致。 “小姐, 督主一定很快就从泉州回来了。”春梅见苏宓心情不怎么好,宽慰道。 “嗯。”苏宓淡淡应了一声。 她忙活了一个月, 定下了夕水街的一间铺子, 交州和京府商铺的账册也对的差不多了,可秦衍还没回来。她心里担心, 也没人能问, 连着几日都睡不好觉。 直到前两日春梅出门的时候,听说东厂的督主从泉州抓了人回来的消息, 她才知道秦衍是去了泉州。 可他那晚明明在的, 为什么就不肯提一下呢,害的她白白担心那么多日。 苏宓兴致缺缺地走在鹅卵石小道上, 边走边拨弄挡着的青藤, 心思也不知道晃哪儿去了。 走着走着, 眼前突然就出现了一个身影,是她?那个只在东苑门口见过一面的云霜姑娘。 叶云霜坐在园心的小亭子里,似乎是在看书, 旁边是一个绿衣的丫鬟替她添茶。 苏宓怀着心事, 叶云霜又恰好是秦衍的“青梅竹马”, 她就更加不想再见了。 谁知,“苏姑娘。” 竟是叶云霜喊住了她。 苏宓停下脚步,一脸狐疑地回过头:“云霜姑娘有事么。” “苏姑娘那么金贵,没事便不能喊你了吗?”叶云霜将书扣在亭台下的石桌,缓缓走近。她昨日听下人说,苏宓主仆最近常来花园转转,她就起了心思,还真巧就给碰上了,有这个机会,当然是要气气苏宓的。 苏宓看了叶云霜一眼,她穿着素衣款款走来,长相清丽,配上这冷淡的语气,显得有些傲气。不用想,都知道叶云霜是因为秦衍,对她不喜。 苏宓对着秦衍自带着少女的羞意柔情,可若是别人故意挑刺,她也绝不是任人拿捏的性子。 她冷声道:“既没什么事,喊我做什么。” “我只是想问问苏姑娘。”叶云霜对着苏宓上下瞟了一眼,“听说你在交州被退了两次婚,可有此事?” 苏宓停下脚步,“是又如何。”她光明磊落的,又没做错什么。 叶云霜冷道:“都退过婚了,怎么还配得上秦衍。” “督主既然娶了我,便是觉得我配得上他。” “你就不怕我告诉他,你在交州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传闻么?” 叶云霜从一开始知道秦衍的婚事,便已经将苏宓的事查问到底,这种对苏宓名誉有损的,她记得最是清楚。 “不过是传闻而已,督主自然是会信我的。” 叶云霜听了冷笑,“信你,若是秦衍对你真的有意,他为何要去交州娶你,而不在这京府大张旗鼓,还不是怕人耻笑娶了一个商户女吗。” “我是督主自己选的,也是皇上赐给督主的,京府谁不知道,他在交州娶我,那也是因为就着我。” “你!” 叶云霜本意是想气一气苏宓,谁知她反而句句都压她一头,最后也只能哼了一声,回了西苑。 只是叶云霜一走,苏宓就好似突然泄了气。 “春梅,我们回去吧。” “是,小姐。” 春梅看着自家小姐,方才和那叶云霜说起话来也是底气十足的模样,怎么现在突然就蔫儿了一般。 而苏宓一回到房内,就开始难受起来了。 她对着叶云霜,就跟在家的时候对着赵姨娘,总归是不能示弱的。 可叶云霜的话,也直让她心里打鼓,毕竟她自己说的,都是往好了说。 若是秦衍真的在意她,就不会一句不提,跑去泉州一个月了。所以,他不在乎她这句话,叶云霜说的是没错的。 苏宓想着想着,顿觉得委屈起来,她都替他绣了兔子,还暖了被窝,可他怎么还不喜欢她呢,是不是真的知道了她退过两次婚,就看低她,后悔娶她了? 情绪来得突然,房内渐渐兴起一阵浅浅的呜咽声,急得春梅在外头转悠,又不敢敲门。这在花园还好好的,怎的一回来,突然就哭起来了,以前小姐还没那么容易哭的啊。 还是因为姑爷不在,要是姑爷在,小姐肯定不会这样。 哎,要是姑爷今天就回来,那就好了。 东苑门外,秦衍的马车堪堪停下来,秦衍面带疲色地从车上走下。 原本该是先去宫里回禀的,但他不知为何,有些心绪不宁,便由着车夫径直到了府门口。 一进院门,便看到春梅在房门口来回徘徊,神色焦急,想进又不敢进的模样。 “苏宓人呢。”秦衍走近,皱眉道。 春梅听得秦衍的声音吓了一跳,随后便仿佛见到了救星一般, “姑爷,您可回来了,小姐难受呢,您快去瞧瞧。” 春梅心急之下,喊得就是姑爷二字,原以为秦衍会生气,谁知他闻言却是片刻不停,直接往门口走去。 冯宝在外头小声地问:“春梅,夫人怎么了,是不是因为督主出去太久,没与夫人说,夫人生气了。” 春梅想了想,也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便点了点头。 冯宝叹了口气,他就知道 秦衍将门啪——的合上。 方才,他听到春梅说的一句‘小姐难受’,那一刹他还以为苏宓是染了什么急症,来不及细问就推门进来,可一进来,见到的就是案桌后的苏宓。 她看起来软软的一团,缩在木椅上,抬头看向他的时候,精致白皙的脸上却是一片狼藉。两只红红的眼圈,眼泪挂了一半,鼻尖也哭得红彤彤的,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督主,你回来了 。”苏宓愣愣地看着秦衍,连眼泪都忘了擦。 “为什么哭?”秦衍沉声道。 苏宓看着眼前的秦衍,褚色的曳撒,束发玉冠,明明奔波了一路,疲色之下还是一副顶好看的面孔。 虽然好看,可他又不喜欢她呀,好看有什么用。 苏宓这么一想,愈发觉得自己委屈的不得了,头又埋进了臂弯。 “到底,为什么哭。”秦衍又问了一句,此时已经走到了苏宓木椅边上。 他的声音压的有些可怕,抬起苏宓下颚的时候,指腹传来的力气都捏的苏宓生疼。 苏宓本就觉得难受,被秦衍这样一吓,更是眼泪汪汪。 终于是将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她带着哭音,“督主,你是不是后悔娶我了。” 秦衍初初进来,见到苏宓哭,还以为苏宓受了谁的欺负,他猜了几十种可能,心里的火都快冒上了天。 最后,苏宓竟然说了这么一句话。她整日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秦衍松开了手,脸色稍微好看了些,“我何时说过后悔?” 可是苏宓已经不管他的问题,话头一开,就变成了只顾自己的哭诉。 “你去泉州那么久,也不与我说一声,害的我整日担心的睡不着。” “逛个花园,还要遇到你的青梅竹马。” 等到苏宓自己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说累了的时候,她已经被抱到了秦衍的怀里。 苏宓还以为秦衍是睡着了,刚想抬头看看,腰上便紧了紧,秦衍脸上带笑,声音依旧是冷冷的。 “以后,我出门,自会与你说。” “我与叶云霜无恩无怨,一无关系,何来的青梅竹马。” “你哪来的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心思。” “” “冯宝。” “在,督主。”冯宝在门外一直听着动静,也没听出什么。 “把东西两苑隔着的花园给我封了。” “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第三十五章 夜渐深,冷峭的风萧萧而起, 被朱色的槛窗拦在了屋外。 内室里, 秦衍阖着双眼, 背靠着架子床的木围。修长的腿一半横亘在床沿,身上窝着的正是哭累了睡过去的苏宓。 秦衍的手束着苏宓的腰,她便连动都不动一下, 只安安分分地趴在他的胸口,就像是被秦衍揣在了怀里一般。 直至寅时, 秦衍才睁开了双眼, 垂眸往下,苏宓还睡得香甜。 许是她白日里吃了糖, 身上都好像带着淡淡的奶甜味, 香香暖暖的。 自己是如何抱上她的,他记得大概是因为那哭声太过难听, 惹得他心烦, 只得将她埋进自己的怀里,才觉得那声音小上一些。 这一抱, 就抱到了现在, 连宫里都还未来得及去。 门外兴起了很轻的几下敲门声, 秦衍知道是陵安在外头。早朝之前,关于泉州的事,他还必须得进宫一趟。 秦衍直起身子, 左手揽起苏宓的腿窝, 打横将她塞进了被衾里。枕边, 则放上了从泉州买回来的那条饱满莹白的珠串。 皇城早朝是在卯时初,秦衍进宫时便是在早朝前的半个时辰。 内廷青灰色的石板路上,一个太监,身后带着一个穿粉衣的宫妃,虽天色未亮,但宫道上的灰色花岩石灯里,烛火熠熠,依稀照在那宫妃脸上,正是从交州来的张月儿。 “张答应,您走快一些,太妃娘娘那的请安晚了怎么办。”太监双福看着张月儿,言语隐隐有些不耐。 他当然不耐了,别人跟的答应,都被皇上点牌的点牌,宠幸的宠幸,就他跟的这个,明明容貌不差,可陛下到现在还未来瞧上一眼。一般人都该想些法子,疏通些好处了,她可好,不急不躁,整日开心的样子,也不知道在高兴什么。 今日循例要去拜见的太妃娘娘,是先帝的贵妃。太妃娘娘虽不是皇上的亲母,但如今中宫无人,后宫便是在她的手中把持,更何况她还是当今首辅的最小的亲妹。 别人为了讨好,那是半夜都有人跪在殿外了,她竟然还这么磨磨蹭蹭的,可不是一点儿眼力见儿都没有么。 虽说是他主子,但看她的样子,怕是一辈子都是个答应了,那还不如他爬的快呢。双福是又气又替她不值。 “好,好。”张月儿不好意思地笑笑。 双福暗暗叹了口气,瞟了她一眼。转回头的时候,便恰好看到了往乾清宫走的秦衍,那原本对张月儿不耐的神情立马带上了笑脸。 “奴婢参见督主。” “嗯。”秦衍淡淡回了一声,没有停留。 张月儿原本是在低头快走,听到前头的双福喊了一句督主,抬头一看,果然便是东厂的厂督。 她与苏宓算是那一批秀女之中最为熟悉的,在这宫里,她一个人都不认得,此时看到秦衍,莫名觉得有些亲切感,毕竟,他娶了苏姐姐呢。 哎,真想问问督主,苏姐姐过得如何啊。 不过,张月儿眼看着秦衍的背影渐远,终究还是没喊出口。 万一多此一问,给苏宓造成了困扰怎么办。 “哎哟,张答应,您怎么又停下来了。”秦衍一走,双福自然也恢复了常态,他看着朝向秦衍的背影发愣的张月儿,无奈地说道。 “好啦双福,我来了来了。” 而站在乾清宫的高处,朱景煜看着那个盯着秦衍背影,盯了好一会儿的女子,缓缓开口, “吕德海,她叫什么名字。” “禀皇上,她姓张名月儿,是您之前从交州秀女里选出来的。” “哦。”朱景煜眸色闪烁。 张月儿么,她似是,认得秦衍呢。 皇城里,因着石灯,宫道上还有些光亮。 永安街便不同了,长长一整条街上静默而漆黑,然而有一处,奇异地亮着一盏小小的桐油灯,那火光昏黄里带着一丝黑烟,时不时被风吹散,混入夜色中。 光影下,是一张藤桌和一个执书而坐的书生。 那书生背脊挺得很直,季秋都过了,身上还是只一件白衿,显得有些单薄可怜。 他五官俊秀精致,眼睑低垂,视线落在手中的书册之上,在这黑暗中美好的像是一幅水墨画。 但只有简玉珏自己知道,他的心思并不在眼前。 从昨晚开始,他便无端起了难过,心口有些隐隐钝痛。 永安街上可摆摊位的位置不多,是以他每日起早便在这等着,今日因那无端的闷郁,他来的比往常还要早,谁知到了这,依旧还是看不进去。 简玉珏将书放回身后的藤笈,既是看不进,便不可再亵渎这书册,不如还是习字吧。 才书写了几张,不远处传来了一阵敲打声。 他循着声音看去,是与永安街相交的那条夕水巷子。他从不生什么好奇心,是以也只是看了一眼,便又低下头去。 过了好一会儿,天边晨光微曦,敲打声亦渐弱,木匠麻利地从巷子里走出来,一出来便看到了坐在那写字的简玉珏。 木匠是个热情的性子,“哎哟,书生啊,在这看书写字呢,那方才真是对不住了啊。” 都是穷苦人家,看他的模样就知道是早早来这街上占个摊位的,又是个模样好看的读书人,木匠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我方才才来,你并未扰到我。”简玉珏抬头淡笑着回应了一声,他素来安静,不喜多言。 木匠看了看那快燃完的桐油灯,心忖,这书生话少,可真真是个心善的,他摸着头忍不住解释道: “嘿嘿,我就是个木匠,来多接些活,那边夕水巷子马上就要开个旧书铺子,我想赶早一些,看看贵人能不能给我些打赏。” 简玉珏不怎么习惯与人相谈,可还是沉吟了一声,“旧书铺子,那倒是很好的。” “可不么,我家里还有些书,又没得人看,准备拿来卖卖。” 木匠憨憨地笑了笑,也没什么能继续说的,便朝着简玉珏挥了挥手,“书生,那我先走了啊。” “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第三十六章 翌日清晨,苏宓因着昨晚哭得狠了, 眼圈周围略有些红肿。 早上春梅煮了两个鸡蛋, 敷了许久才褪下去。 昨晚, 秦衍恰好在那时回来,是苏宓全然没料到的。否则,就算借她一个胆子, 她也不敢这么直剌剌地当着面哭。按说见到他了,该是会怕的哭不出来, 可也不知道为何, 满腹的委屈反而更深刻了一般,止都止不住。 不过, 一想起秦衍后来说的话, 苏宓又觉得心里甜丝丝的,至少督主瞧起来, 对她还是有些在意的。 “小姐, 您一张招掌柜的质契,可写了多久啊?”春梅正坐在石凳子上穿针, 她一边咬着线头, 一边抬头看着苏宓。 也不知道小姐今天怎么了, 呆愣了好久,昨晚姑爷不是都回来哄好了么,怎的还是魂不守舍的。 春梅脆生生的一句话, 打断了苏宓快爬上耳后的粉红。 “嗳, 我在写呢。”苏宓遮了遮手上戴着的珍珠, 重又执起笔。 “小姐,您说奴婢在街上听到的,姑爷从泉州抓回来了抗倭的大英雄,是不是真的啊?” 春梅与苏宓一同长大,性子也直,许多话,她便不会细加思量,想问什么就脱口而出了,所幸苏宓听了并未生气。 “那当然不能作数了。”苏宓抬头回道。 “督主抓人肯定有他的道理的,交州还有人传我和虞家表哥,那春梅觉得是真的吗。” “怎么会,小姐跟虞家表哥都没见过几次面!都是那些嘴碎的瞎传!”春梅放下针线急乎乎道,说完她瞧见苏宓对她温软笑笑,心里顿时明白,的确有些事,是不能只听传闻的。 院子里有一阵的静谧和谐,苏宓就快写完契书时,门房处递来一张淡粉色请柬。 苏宓在督主府这些日子,还是第一次收到。 她自然不知道,之前的许多身份不够的请柬已经都由冯宝挡掉了,毕竟以秦衍的身份权势,名声虽然算不上好,但也不可能无人巴结,只不过秦衍对这些素来不屑,他们现在就只能是将办法想到了苏宓身上。 苏宓有些狐疑地展开,赫然是一张赏花的邀贴,落款红色,为大理寺正詹事丞。 如今深秋都快过了,哪来那么多花可赏,大理寺正詹士丞又是一个官职,这显然便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可是为何又只请了她,没有秦衍呢。 既是有弄不明白的,冯宝又恰好留在府里弄封园的事,苏宓便差了冯宝过来一问。 “夫人,您这就不知道了,这邀请您的,可不是詹士丞,而是詹士丞的正妻。盖上那章是刻意为之,以显得对受邀之人的尊重和更为郑重。” 当然了,这明面上是如此,其实与苏宓想的一般,还不是就为了讨好秦衍,以谋求以后的照拂么。 苏宓自是听懂了,“冯宝,你能不能替我去东厂一趟,问问督主,我该不该去?” 她出身商户,对这类官派以前从未遇到过,生怕去了给秦衍惹麻烦,贸然拒绝也惹麻烦,还不如问清楚了,照做就是。 “是,夫人。” 冯宝应了一声,詹士总归也是正六品的官职,比起之前不入流的,冯宝也觉得该去问上一问。 苏宓在院内继续做些和旧书有关的杂事,临黄昏的时候,冯宝赶了回来。 “夫人,督主说让您去吧。” 这倒是出乎苏宓预料了,原以为秦衍是不喜这些场合的,“我一个人?” 冯宝跑的有些喘,顺了口气,“是啊,督主说那些只是小官之妻,不敢欺负夫人的。” 冯宝其实也不知道为何督主会叫夫人去,明明秦衍是最不屑此类的,他只记得去到了东厂正堂,问了此事,督主沉吟了一阵,便开口说了一句,“教她去吧,哭起来实在太过麻烦。” 可不是麻烦么,心思这么多,不让她去,还以为谁又嫌她商户女的身份了。 冯宝不知道秦衍所想,苏宓也没想这么许多,既然说去,那便去了,反正她万事说话小心一些,就不会有错处。 等到了请柬上的那日,苏宓细细打扮庄重了些,换了一身暗色织锦夹袍,才去到那约定之处。 蠡园里,以詹士丞之妻为首,后头也站了好几个女子,皆是笑容妍妍的模样。 本就是为了讨好苏宓的,委屈肯定是不会有的,暖室里的花也比苏宓想的要多一些,蠡园的景也不是那般的无趣,与她们赏玩了半日,心情总还算是愉悦,反正都是些虚与委蛇的话,苏宓说起来,也不算差。 临了了,到了散场的时辰,虽然推拒,不过那些个小官之妻还是将她送到了蠡园门口。 春梅看了看天色,撑起一把雨遮,“诶,小姐,咱们的马车呢?” 苏宓闻言蹙眉往左右看了看,明明来的时候,车夫是停在这的,怎么一个下午便不见了。 “督主夫人,马车若是走了,妾身可送夫人回去的。”那詹士丞的妻子眼尖看到,立刻上前谄笑道。 苏宓闻言回头笑笑,刚想说句待我们再找一找,余光突然瞥见了一抹挺拔的身影,就在官道对过的屋檐下,旁边是她熟悉的那架蓝盖马车。 天上淅淅沥沥地落了些小雨,一片青灰色的砖瓦台檐,远处是雨帘漫天。 秦衍一身鸦青色的阔袖圆领长袍,姿容俊美,负手站立在马车边上,兴许是在意到了苏宓灼灼的目光,他转向她的时候抿唇笑了笑。 “来。” 苏宓今日赏了许多美景,看了许多好看的秋花,但现下想起来,却都不及此刻秦衍的万一。 她一直不知道自己对秦衍是哪般的喜欢,但从昨晚到今日,她忽而就明白了,不是恩人那般的喜欢,是女子对男子的喜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第三十七章 今年的冬日较前年要暖上一些,应天府离交州不远, 虽稍有些湿冷, 苏宓也能习惯。 房内, 春梅点上了青铜鎏金质立式熏笼,登时隔开了外头初冬的冷风,暖香一室。 鸡翅纹榆木的靠榻上, 铺着一条厚厚的床褥子,苏宓紧着一身藕色裙袍, 外罩了一件素绒绣花袄, 随意地倚坐在上面。 她怀里揣着个铜质手炉,另一只手则翻看着册子, 正在挑选掌柜的人选。 征掌柜的告示一早贴了出去, 来征选的人也不少,原本想等开春再筛, 可请的木匠赶工提早整修完了铺子, 空放着也是浪费。苏宓便只得先上了心。 “小姐,您可不知道, 咱们铺子还没开张呢, 前头就热闹的很。奴婢去的时候, 好多人在瞧呢。” 苏宓抬头笑了笑,“是啊,赚不到钱的买卖做的人可不多。” 她其实也是自嘲, 旧书租售都赚不上什么银钱, 是以走街串巷的挑夫挑着收卖的多, 铺子却少有人开。 苏宓自小喜欢看些杂书记趣,因此开这个旧书铺子,是存了她的私心,只要收支能合上,她觉得也就够了。 苏宓和春梅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冯宝便是此时进了门。 “夫人,督主今晚怕是又要留在东厂了。” 苏宓从榻上坐正,掩去眼底微微失落,笑着看向冯宝,“嗯。” 秦衍如今若是不回来,便定是会让冯宝或是他身边那个冷面的陵安回来告诉一声,只不过,这频率,还真是频繁。 “冯宝小公公,你手上这么大一包是什么?”春梅站在榻下,眼尖瞧到了冯宝手里的包裹。 “这个啊,”冯宝笑呵呵地边走边回头道,“奴婢得了督主的命,正要给夫人呢。” 他将那包裹平缓地放在外室的案桌上,结扣一打开,便露出了里面华贵宫裳,衣襟巧缝,绣工细致,一看便知是出自宫廷织造。 冯宝小心地隔着包布,往苏宓的朝向推了推,笑道:“夫人,督主说,腊月二十六的宫宴,您正巧可以穿这件去。” “嗯好。” 苏宓应了一声,下榻走到桌边,将手炉递给冯宝,冯宝微微一愣,垂头接过。 苏宓在那浅紫宫衣上轻抚了一下,触感滑顺,浮翠流丹,“很好看。” 冯宝口中,腊月二十六的皇城宫宴,秦衍前两日回来时就与她提过。 一年快至尾的一日,皇帝封玺,百官休沐。 贺岁皇宴也一并定在了那日的申时,彼时后宫嫔妃,钦定的皇亲大臣,甚至是异国而来的番邦使臣,皆可成为座上宾,以秦衍的身份,当然也在其中。 可是,苏宓微微拢眉,“冯宝,这颜色会不会太过艳了。” 不说平日出门的常服,虞氏都叮嘱苏宓穿的庄肃些,省的落人口舌,这次去赴宫宴,自己若穿的太过鲜艳,惹人注意,怎么想都不怎么好。 “夫人不用担心,督主安排了,就不会有什么差漏。” 苏宓想了想,点点头。 时间如白驹过隙,很快便到了腊月二十六这一日。 冬日的阳光温暖而不刺目,秦衍站在宫门口,挺拔颀长的身姿,引得宫人频频偷偷侧目。 他以乌色冠冕束发,面容精致如白玉无暇,身着黛蓝色的蟒袍,腰系玉蹀躞,脚踩皂皮靴,原本暮气沉沉的官服在他身上,都仿佛生出了清光华晕。 远远驶来督主府的华盖马车,在宫门不远处停定。 苏宓被冯宝扶着,小心地从马车走下来,身上穿的正是秦衍给她的那件浅紫色的缎绣嵌花云锦宫裳,裙幅褶褶,逶迤身后。 她云发丰艳,眉眼俏丽,双颊边的红绯若隐若现。 那婀娜的身段,即便是端走过来,都自成一番媚态。 然而,似乎是很少穿的如此繁复,她有些不习惯,好几次,差点被绊住。 待终于走到了秦衍身前,“督主。” 苏宓偷偷看了看秦衍,上一次见好像还是五六日之前了,东厂离宫城近,他便直接来宫门口等她。 这还是苏宓第一次见秦衍穿着完整一套官服,果然,他穿什么都是好看的。 而且,黛蓝与浅紫,就好像是配好了一般,苏宓脸上不自觉羞了羞,她怎么老是冒出些自作多情的想法。 秦衍眼神滑过她颈后粉红,“嗯,怎么这样慢。” 苏宓轻道:“临近黄昏,街市上有些拥堵。” “我是说你走过来的时候,太慢。” 慢吗?苏宓抬头对上秦衍的视线,她有些不明白,她已经尽量走得很快了,可是秦衍并未再多言便转过了身。 “走吧。” 秦衍走在前面,不过几步便拉开了些距离,苏宓无法,只得轻拎起裙裾,小跑赶上,可她宫服繁重,走得快了,她又得留心怕自己摔倒丢丑。 小心翼翼之间,苏宓看到秦衍的右侧袖袍倏地向下一抻,却是留给苏宓一个可攥的隐秘空隙。 苏宓看着这一晃一晃的袖袍,心忖若是能借着秦衍的力,那该是能跟上他了。 于是,她试探性地拉拽上秦衍的袖摆,见秦衍没有反应,苏宓心定下来,便又拽多了几寸。 有了这微微支撑,苏宓之后走的平顺了许多,与秦衍渐渐齐平。当然,她也不会发现,秦衍逐渐缓下来的步子,和唇畔若有似无的弧度 此次的宫宴设在了用以皇家宴客的东华殿,快至开宴的申时,殿里忙忙碌碌的都是些宫人太监。 最上首的自是皇帝的金銮宝座,往下几尺置放着一座金龙大宴桌,两相之中设一‘长几’,冷膳已是上了一半。 宝座旁下缘处份属后宫妃嫔的位置,玉阶下左右各十二条矮几,则是分别赐给皇亲陪臣和异国来上贡的使臣。 当皇宫里,申时的撞钟声响起,大理石刻就的御路尽头,升起一顶明黄鸾轿。 鸾轿上,明顺帝朱景煜头戴玉笄旒冠,身着玄衣龙纹纁裳,俊颜庄肃,薄唇轻抿。 那玉辂轿撵从螭陛的云龙浮雕上被稳稳地抬着提上玉阶,所经之处,百官跪拜,鸣钟击磬,乐声响彻不绝。 后宫妃嫔,亦是此刻从侧殿被太监搀扶着跟随皇帝,进入东华正殿。 待两相坐定,最后才是皇亲外臣进殿谢恩落座,秦衍苏宓便是在此列。 苏宓第一次见此等阵势,心里虽惊叹,但时刻谨记着秀女时所习得的礼仪,垂首低顺地跟在秦衍后面,生怕出了差池。 东华殿内,以檀木作梁,殿中宝顶上悬着水晶玉璧为灯,地铺封漆实木,内嵌地龙,暖气袅袅酝满整殿。 首领太监吕德海,今日也换上了司礼监掌印的朱色官服,他笑容满面地走上台阶,捧上红色雕漆飞龙宴盒一副,并一只嵌珠黄金杯。 朱景煜温润带笑,朝着下首,“今日贺岁,朕便祝,朕的天下,江山永固!” “开席吧。” 随着朱景煜的话音一落,朝臣拥附后,大殿的殿牖缓缓合上,龙座下的台基点上檀香,乐师起乐,宫宴也终于是开始了。 毕竟是贺新岁之宴,众臣与往日比,稍稍有些随意也不怕被怪罪,席间偶尔交互低语,就连皇上,也似与一旁的太妃娘娘相谈甚欢。 秦衍和苏宓坐在右侧第二张黄花梨翘头榫案上,他们二人本就容貌出众,再加上衣饰较别人更为华美,少不得引人侧目。 在场的男子居多,不过碍着秦衍的行事作派,他们也只敢偷偷望上苏宓一眼,感慨一下她嫁与一个宦官,浪费了这一番容貌有多可惜。 苏宓对这些视线浑然未觉,她看着眼前摆满的雕漆食盒,鲍螺果品,不知为何,没什么食欲,就随意夹了几筷,抬头假装不经意地环顾了下四周。 皇上她是见过的,一旁那个太妃娘娘,她也曾听沈嬷嬷提过。宫妃里头没有月儿,苏宓有些惋惜,她本来还以为这次能见见呢。 对面的张怀安,她也认得,那个要秦衍娶别人的首辅,苏宓看了他一眼便转头不想看了,视线收回之时,余光却瞥到了一个不过十几岁的华服少年,在客席之中,他坐的离皇上最近。 “他是祁王,太妃之子。”秦衍似是看到了苏宓的疑惑,随口说道。 先帝子嗣缘浅,只有两个儿子,便是皇上和祁王,不过这种事与苏宓无关,秦衍不觉得有必要去提。 苏宓点了点头便作罢,她也只是无聊,帝王之家的事,与她也没什么干系。 待食宴结束,酒宴开始,席间才真正是热闹起来。 穿着翻领胡服的吐蕃使臣从矮几上站出,深邃奇异的五官,引得明殷朝大臣们的注意。 他以一口带了些口音的朝话说道:“明殷朝的万岁爷,臣替我吐蕃大王为陛下带来贡礼,除了方才那些,还有一些活物,还请陛下看阅。” 朱景煜闻言,笑意温和,“好,呈上来吧。” 说是活物,但众人都知,按着历年来看,番邦进献的无非便是女子魅舞,只是每年的女子风情不同罢了。 这类献舞,一早其实也是得了皇上的应允,不过样子还是要做的,吐蕃使臣轻轻一拍手,兽鸟屏风后便涌出十几个身着奇装异服的吐蕃女子。 这一群妙龄女子穿着暴露,身材凹凸有致,比起明殷朝的闺秀,那自然是更能生起在场男子的欲念。 她们环绕成圈,乐师奏曲紧跟着一变,曲调一下子就明快起来。 激昂的乐曲,美人们扭腰摆臀,姿势大胆,看的下面众人口干舌燥,心痒难耐。然而明显的是,这些女子的视线及舞姿落及处最多的,还是朱景煜和秦衍一处。 朱景煜有天子之势,至于秦衍 能受邀进宫宴的,大都是如张怀安一般的朝廷老臣,哪有像秦衍这般冠年男子,兼得身姿昳丽的。 她们不识秦衍身份,只知反正是要被送人的,谁还不想送个样貌好的,是以那些女子的眼神更是像火一般直直地投射在秦衍身上,连一旁的苏宓都感受到了异样。 苏宓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她偷偷瞥了一眼秦衍,只见他笑容浅淡,也看不出是喜欢呢,还是不喜欢。 一曲舞毕,吐蕃的女子退在使臣之后,吐蕃使臣朝着朱景煜揖手道:“皇上,不知对我吐蕃女子有何印象。” 朱景煜牵唇笑了笑:“舞姿妙曼,人,更甚。” “皇上若是喜欢,尽请摘选一二,那便是我吐蕃的大幸。” 朱景煜垂眼,掩下一丝不耐,继而笑道:“好,朕选那领舞,至于其他,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便赐给朕的臣下吧。” 此言一出,台下立刻喧闹起来,起哄声不绝。 张怀安坐在秦衍对过,因之前泉州一事,最近看秦衍是愈来愈不对付。 再加之他年岁已大,这些美貌女子早已不是他所渴求的,眼下他更想看的,是秦衍难堪。 只见他朝着朱景煜扬声道:“陛下恩典,老臣已是暮年,消受不起美人恩啊,臣看此处妻妾最少的,当是厂督,不如就由厂督多带几个回去吧。” 张怀安是故意刺激秦衍,毕竟他是个宦臣,有没有妻妾,也没什么大用。他若推拒,多半是以宦官的身份,若是不推,那更好,多带几个女子回去,让他多点事做,少搅乱朝纲。 朱景煜听闻张怀安之言,脸上突然生起真实笑意,他看向秦衍,好似也是在等着他作答。 殿内突然的静谧,众人都盯着秦衍那一处,有些人是怕他选的多了,缺了自己的,有些则是单单想看他难堪。 秦衍却似乎不怎么在意这些视线。 他掀眼看向那一群站在使臣身后的妖艳女子,嘴边噙起一抹玩味的笑容,指腹轻擦过盛酒的玉卮杯沿,琥珀酒晃出一圈涟漪。 正欲要开口,手袖突然传来一阵扯动。 秦衍视线及后,是苏宓落满粉色的耳根,她低垂着头,发出的声音细弱蚊蝇。 “督主可不可以不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第三十八章 秦衍初初感受到衣袂被牵扯时,是觉得有些好笑的。 她莫不是今日从宫门到东华殿, 一路上扯上了瘾。 只是当他侧回头, 听着苏宓说出那句带着小性子的绵言细语, 在微微一楞后,他心下蓦然横生出了一丝从未有过的肆意的畅快。 直至收回视线,秦衍的眼神落在眼前案几上的酒杯。 他垂眼笑了一声, 那笑声虽轻,却仿佛是从胸腔溢出, 带着惑人的气息声。 “可以, 不要。” 众人从开始便翘头等着秦衍的回应,此时见他手指轻捻琥珀色玉卮, 好不容易开口, 还是一句前后矛盾,教人听不懂的话。 可以便是要, 不要又是何意思, 那到底是要是不要。 别人不明白,苏宓却是懂了。她闻言抬头, 惊诧而又欣喜, 秦衍这是在回她么。 张怀安等了许久, 等到这样一句模棱两可的话,有些不悦道:“秦衍,你是何意思, 到底是要还是不要, 难道吐蕃国进贡的美人, 你都还瞧不上了?” 连皇上都挑了一个,他秦衍凭什么还能推拒? 秦衍唔了一声,抬眼掠过张怀安的时候浮起的笑意寡淡, “吐蕃国的女子,明媚妖娆,面赛芙蓉,可惜我与张首辅一般,消受不起。” 他说这话时,随意地连看都未看向那些女子,敷衍之意明显。 张怀安暗笑,秦衍想避开他是宦官一事,他就偏要问:“厂督,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么?” “不难言,”秦衍轻笑,是极致云淡风轻的语气, “我,畏妻。” 秦衍话落,张怀安脸色便难看起来,他冷哼一声,甩袖回到了座位。 殿内也是突然一片安静,在场的男子,并非只有秦衍带了亲眷,只是女子出嫁从夫,相公要几个舞姬,那是根本不容置喙的。 以秦衍的惯来作派,他畏妻,说出去谁能信啊,可他偏就这么说出来了。 或探究或欣羡的目光一同落到了秦衍和苏宓的身上,然而秦衍只是闲适地端起酒卮,饮了几口琥珀酒,仿佛方才那句,不过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家常话。 吕德海看了看朱景煜的神色,眸色淡淡,喜怒难辨,然而焦点自来只能是皇上一人,别人哪能抢了风头,于是他心思一转,连忙笑着起声,“添酒——” 这一声落下,场面终于重又循序热络起来,有几个眼色好的,立时闹了几闹,吐蕃舞姬被分的差不多了,方才的事渐渐给揭了过去。 待秦衍身上的视线少了些,苏宓咬唇偷偷抬头看向他。 在江陵城,知道秦衍房里没有女眷时,她心里高兴,但当时想着,若是以后秦衍还要再纳妾,她也不会阻拦。 可真到了方才,她才发现,她一个都不想要。 只要一想到秦衍偶尔对她兴起的那些在意,以后会给第二个女子,她的心里就酸涩发紧,那般难受的情绪,让她忍不住有了开头的举动。 心意若是不说,秦衍要如何知道,所以哪怕他对她只有那一点在意,她也要试试看。 幸好,他真的没要,且回绝的彻底,虽说这理由,大概是他胡诌的明明是她怕秦衍才对。 苏宓心里甜甜的,可毕竟在殿里,又不好太过外露,便不自觉地低头,绞起本就还没放开的袖袍。 秦衍坐在前面,左手不经意地向后一撇,将一整片手袖,散在苏宓的手上。 酒过半旬,尚膳房的小公公们从殿门口鱼贯而入,一个个的手上端着缠枝莲纹八宝碗,碗面上冒着腾腾热气。 头一碗‘角儿’,是由尚膳监的领事太监上的,必是属于明顺帝。余下的,从宫妃至大臣,每条案几上,也都分得了一碗。 那一个个‘角儿’个头饱满,色泽透明,形如偃月,青色的内馅儿无论是闻起来,还是看起来都让人食欲大增。 苏宓之前在食宴之时没吃多少,后来因舞姬的事,心绪起伏了半天,现下是有些饿了。 秦衍纤长的食指将八宝瓷碗缓缓推移至她的眼前,“吃慢些。” 苏宓看着眼前满满一碗,摘出了案几上一个空瓷碗,轻道:“督主,我与你分一分吧。” 秦衍莫名地笑了笑,“不用了,吃吧。” 苏宓心里疑惑,还是低下头开始吃了起来,浓汁醇厚,香而不腻,吃下去心口也是暖暖的。 待吃到第三只‘角儿’的时候,苏宓嘴里突然被什么东西给硌到了。 她以丝帕掩口,小心地吐在了手心,竟是一颗小小的金豆子。 吕德海站在台基上,见大家吃的差不多了,笑着高声呼道,“今年的两颗金豆子,一颗是咱们万岁爷方才吃出来了,另一颗不知道是哪位贵人吃到了啊。” 苏宓看着手上的金豆子,在家时,他们也吃角儿,但从未有这等包物的习俗,虽一眼就能想明白,但倒也挺新奇好玩儿的。 稍稍犹豫间,苏宓的腰被秦衍倏得一把揽过,贴上了他身侧。他的左手穿至她左下,轻抬起苏宓的肘臂,纤白柔荑便攥着一颗圆滚滚的金豆子举了起来。 殿内众人本就都在寻那个运气顶好的,是以苏宓的手一升起来,再配着她那略有些绯红的脸,娇俏可人的让人难以移开目光。 “哈哈哈,”朱景煜笑道,“秦衍,你的夫人第一次来,运道倒是极好的。” “赏!” 朱景煜带着笑意,看向苏宓,“不过,今年的赏礼是有些特别。” 朱景煜话落,侯在侧殿里的公公,便捧出一只朱红雕漆的匣子,垂首托举着送到了苏宓的面前,那外盒雕工精湛,看起来别致非常。 往年赏礼,若是女客,较多的是珠宝饰物,男客则是一些古玩字画,算不上价值连城,但也绝对不菲,加之是贺岁之时帝王赐的,那便是天赐的福气。 众人都有些期待和羡慕地看向苏宓,只等她拆开,看看是些什么特别的宝物。 苏宓起身对朱景煜施了一礼之后,转而面向捧匣的太监,轻轻一挑锁扣。 她预估里头是一些珠宝首饰,虽说她平日用的不多,但毕竟是第一次得到赏赐,她依旧是满怀期待。 小心地打开,是一阵浓郁而又熟悉的香味,苏宓一下愣住。 朱色木格,整整齐齐的排列着一颗颗褚色的香栗,裹以柘浆,皆是一样的方圆形,大小皆同,连浇在上面的糖浆,纹路都似乎是一样的平整。 她怎么也想不到,竟然会是栗子糖,还是做得很好看的栗子糖。 旁人偷望上了一眼,原本嫉妒的心思,顿时消了下去。皇上说的特别,竟然不过是栗子糖,那有什么好的,御赐的栗子糖,不还是栗子么。 苏宓看着红木盒子,却是在今晚,第一次忍不住嘴角的扬起,她俏生生地回头看向秦衍,眼睛笑成了两弯月牙,“督主” 应该是督主安排的吧 秦衍看到苏宓嘴角明媚,不自觉也跟着高兴起来,面上却不显。 “喜欢?” “嗯!” “那宅里苏琦送的那些,不必吃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第三十九章 子时初, 宫宴快至结尾, 朱景煜从宝座起身,因饮了酒的缘故, 身子有些虚晃, 吕德海在一旁靠的最近, 赶忙上前扶上。 “皇上可是要就寝?” 朱景煜揉了揉额角, “去扶柳殿。” “是。” 吕德海旋身朝下,高呼一声, “皇上起驾。” 朱景煜便在众臣拜礼之中走出了殿门, 皇上一走,后宫嫔妃自然是跟着一道出了东华殿,剩下的一众臣子没了拘谨,走动也多了起来。 苏宓从谢了恩开始,怀里就始终抱着那一箱子糖。 旁人窃窃私语, 这厂督夫人莫不是空有其貌, 是个傻的, 抱着一箱子栗子糖那么高兴做什么。 不过虽说心里这么想,但该敬的酒, 还是得敬。秦衍虽与张怀安一流诸多嫌隙,可想要攀附他的人还是往来不断。 他们有眼色的, 都能看出这位督主的小娇妻似乎颇为受宠,是以来的人怎么会不趁这个机会讨好讨好。 苏宓今日心里欢喜, 有人来敬酒时, 忆起洞房日那清淡酒气香味, 她也生了些意头,想再沾几口。 然而还未拿起玉杯,苏宓的手便被秦衍捉住,埋在了袖袍下。 苏宓低声道:“督主,还有许多酒”而且她也只是尝一尝,不会醉过去。 “我不够。” 既然秦衍喜欢饮这琥珀酒,那苏宓当然不会与他抢。 她看向秦衍,他心情似是不错,以往看都不多看一眼旁人的性子,今日来敬酒的却是来者不拒。 冬日寒风凛冽,尤其是才从暖香大殿中出来,那透过明黄色华盖缝隙的冷意,刮在朱景煜的脸上,他的酒意登时散了一半。 清辉月色下,朱景煜身上披着的银色貂裘大氅仿佛泛着淡淡华晕,他面无表情,完全不似宴席上的悦色。 吕得海垂目走在朱景煜身后,这皇上啊,在众多秀女之中,最恩宠的还是那个沈贵人,那为何,今日却是没宣她一同上东华殿入宴呢。 吕德海兀自疑惑地摇了摇头,差点落下,赶忙又加快了几步。 扶柳殿在后宫的西南角,原本是先帝一个贵妃的寝殿,朱景煜御赐殿名,赏给了沈若柳。这不算丰裕的后宫,只这半年,沈若柳也算是晋升最快的一位秀女。 朱景煜想散散酒气,便不愿坐轿撵,走上了一炷香的时辰,才到了殿外。 树影婆娑,将扶柳殿的牌额映照的晦明难辨,朱景煜抬头瞟了一眼那匾额,轻轻开口道: “在殿外等朕。” “是,皇上。” 吕德海并不是很惊诧,毕竟皇上每次来沈贵人这,都要人在外头等。 他虽是个太监,但年纪大看了多了,便懂得有些人喜欢被人听床事,有些人不喜,皇上体弱,也不知道吕德海内心胡思乱想,当然面上是恭敬神色。 朱景煜察觉到他脸上的一闪而过的讥诮,睥睨了他一眼,冷笑一声,跨进了殿中。 此时扶柳殿内还有几盏烛火零星亮着,整个殿室幽暗不明,袅香阵阵,一片片水晶垂帘随着热气轻轻晃动,发出些清脆响声,细听之下,却还盖着有杂音。 缓缓站在素锦披风前,隐约可见那张红酸枝镶贝架子床上,两具白花花的身躯交织在一起,靡靡之音不绝。 重重帷幔下,精壮男子赤身压覆在沈若柳之上,难以压抑的粗重的喘息声,和女子娇柔的口申口今缠绕在一起。感受到脚步声时,那女子背部似有一瞬的僵硬,但很快便又被袭来的极致感受淹没。 朱景煜看了只一会儿,脸色便不对起来,他跑出内殿,伏在铜盂旁,呕吐不止。 透过窗棱洒下的月光中,他面色惨白,笑容阴鸷。 “真是,恶心。” 督主府的马车一路疾驰,到府内时,已是后半夜。 冯宝端着一盆铜洗,置放在了床头的紫檀木案几上,铜沿边上挂着几条擦身用的巾帕。 他双手叠在身前,看着躺在床上的秦衍,躬身道:“夫人,督主有洁疾,以往沐浴,从来不用奴婢们伺候,这次只能劳烦夫人先替督主将就着擦一下,不然怕是睡不沉。” “嗯。” 苏宓脸红着点了点头,看着冯宝出门掩上了门,才回身看向秦衍。 他阖着双眼躺在床榻上,浓密扇羽似的睫毛在俊颜上投下一小片阴影,鼻梁高挺,薄唇轻抿着,身上有一丝若有似无的淡淡酒气,夹杂着杏子的微微苦涩,莫名地好闻。 苏宓趴在床沿上,沿着秦衍的挺直的鼻梁一路看下去,原来他喝醉了这样安静呀。也不知道他是有多喜欢琥珀酒,自己饮了这么多。 可是,也只有秦衍现在这样,苏宓才敢直直地盯着他瞧,这样一想,他醉上一次倒也挺好的。 苏宓盯了一会儿,越看越觉得好看,她摇了摇头,再这样下去,水可都要凉了。 她赶紧坐上床沿,探身在盆里绞了一块帕子。转回身,准备开始替秦衍解衣袍。 蟒袍玉带繁重难解,秦衍虽醉,但又似乎不想被人翻动,苏宓背上冒出了一层薄汗,手腿并用的,才好不容易帮他褪到最后,终于只剩下那件素色丝质的里衣。 薄薄又富有垂感的丝绸,贴合着秦衍颀长紧实的身躯,惑人的弧度流畅。 苏宓原本觉得都已经成婚了,再羞涩也不过是矫情,可到真下手要脱了,又有些不好意思。 而且,冯宝说他不喜欢人服侍沐浴,万一她替他全脱完了,他明日醒来会不会不高兴呀。 想想前些日子和今日,秦衍似乎好不容易对自己有几分放心上,她可不能这时惹他生气。 这么一想,苏宓越发觉得,不如就不脱里衣了,直接替他擦一擦,反正什么都没看,督主总不会怪她的。 苏宓站在床前,微微屈身,手上攥着巾帕,一咬牙便沿着里衣的襟缝向内滑去。 先是胸口,隔着巾帕,隐隐好像还能感受出秦衍上身紧致的肌理。 苏宓脸上一边发烫着,无处安放的视线偶尔透过那缝隙,看到一抹莹白如玉,都能叫她急匆匆地别过眼去。 上身是擦完了,那下身,苏宓想,也总得擦啊,不然督主睡着了多难受。 苏宓抬手拭掉了额角的汗,重又绞了绞帕子。 她虽未经人事,但也知道,男女是有些差别的。出嫁时,她曾因好奇,带着羞意问过自己娘亲,可虞青娘说叫她自己看,她到现在也不懂娘让她看什么。 混杂着本能而又模模糊糊的知晓,苏宓拿着巾帕,伸手探了进去。 其实与她自己也无异嘛,不就是两条腿,只是他的腿较她长了许多。 只是,当苏宓擦完一条腿,换到另一条时,突然间仿佛碰到了什么突起的东西。 她狐疑地用帕子蹭了蹭,初时是软的,才擦了几下,呀!怎么好似变大变肿了起来 苏宓心下一急,不会是她用力用过了吧,可是她擦的不重啊,替督主擦个身还能让他受伤,那等他明日醒了不生气才怪。 苏宓火急火燎地奔出去,找到站在院子里候着的冯宝。 “冯宝,你去净室里打一桶冷水来”苏宓急急道,她记得冷水消肿的。 冯宝等在这就是怕苏宓力气小,应付不过来,可消肿?督主哪来的肿? 他狐疑道:“夫人,可是热汤太烫了?烫伤了?” “不是的,是督主身上被我擦肿了,我想替他敷一敷。”苏宓担心道。 冯宝一听也着急起来,立刻不停地奔去捧了一盆凉水,“夫人,可要奴婢帮手。” 苏宓摇了摇头,“我可以的。” 她端着水盆跑进来内室,换了一条巾帕,在冷水里浸了一下,就兴冲冲继续伸进秦衍身下。 大概是要多敷一会吧,她想,或者揉一揉?她儿时爬树摔了,虞氏就是这样替她揉伤口的。 可是怎么越来越肿了,像个硬石块一般,苏宓戳了戳,心里愈加急躁。 要不然还是用温水? 秦衍还是第一次饮那么多酒,既然说了不够,那自然是要饮尽的。 苏宓自己不知,她醉起来那媚态遮掩都遮掩不住,他怎么可能允许别的人看。索性将酒樽饮尽了,断了她的念想。 恍惚之间,他似乎已经回到了府里,听到了关门声。 头有些沉,身下被什么滑腻凝脂擦过,不知轻重地随意肆弄。 方才还是温热之感,突然就变了凉意,冷热交替之间,全身的血液似乎往一处灌去,令人难忍。 冯宝自来是不敢碰他的,所以这便是他的幻觉?隐隐约约地,他听到了苏宓的声音,呵,果然是因为酒,洞房生起欲念那次,他也饮了酒。 不知为何,他突然不想醒,大概是因为借着酒意,他的无法自持,也都顺理成章了起来。 苏宓见秦衍眉头时而皱起,又时而松开,手下力度也跟着变缓变疾。 渐渐,苏宓觉得帕子有些湿漉,怎么会越擦越脏。苏宓只得去换洗了一条,可再擦,还是有些水渍,就好像,好像从那哪处冒出来一般。 嫁为人妇,连个擦身都做不好,那秦衍怕是会嫌弃她了,苏宓心想,不行,一定要干净为止。 也不记得过了多久,秦衍薄唇溢出一声奇异的轻吟,低沉喑哑,惑人心魄。 一股暖液倏地缠上苏宓的手上,苏宓惊奇地发现,那处似乎渐渐消肿了。 她舒了口气,嘴角终于扬起,擦干净了啊! 苏宓收回帕子,那些粘腻之物,尽数到了她的帕子和手上,她庆幸道:还好尚未沾到里衣,不然若是替他换一件,他明天该是不高兴了。 翌日,秦衍睁开双眸,入目便是内室里的素色帐缦。 身上干燥舒服,看来昨晚的的确是梦境了,可笑,他竟然会做那等不堪的梦。 冯宝在外头听到动静,端着一盆清水进来,并着牙具青盐。 秦衍洗漱完毕,身上淡淡的酒气令他皱起了眉头。 “备水。” “已备好了,督主。”冯宝也预着纵然昨晚夫人与他擦过,今早总还是要洗一次,是以一早就已经备好了。 “苏宓呢?” 冯宝笑道:“夫人昨晚替督主擦身擦的辛苦,又怕扰了督主,去隔壁睡了,方才春梅端了盆水进去,怕也是才醒呢。” “你说什么?”秦衍闻言心下一凛,骤然抬头。 冯宝看到秦衍的脸色一变,以为秦衍要怪罪苏宓,他颤颤道,“督,督主,夫人昨晚很是辛苦的,说是,您身上还有一处肿了,她来回取了凉水替您消肿呢。” 冯宝期期艾艾地说完,不敢抬头看向秦衍。 只听得他声音冷冽,隐隐带着像是怒意又像是其他什么难以言说的情绪。 “给我叫苏宓过来。” 冯宝被一吓,低着头就跑出了门口,他心道,哎,督主真是难伺候,怎么夫人那么辛苦督主还生气啊。 苏宓是打着呵欠进门的,昨晚折腾地太晚了,怕秦衍睡得不舒服,她便睡到了隔壁,方才才醒,还想睡一个回笼觉,就被冯宝给喊过来了。 她看着秦衍红白不定的脸色,不明所以,“督主喊我是有事么?” 秦衍强自压低他的声音道:“你昨晚,替我擦身了?擦了哪里。” “督主,我知道你有洁疾,就全部替你擦了。”苏宓想起来什么,补了一句,“督主,我没有脱你的衣服,什么都没看到的。” 如此,那昨晚这种事,以后若是等苏宓明白了,他还有何颜面。 “你”秦衍气的仿佛心口被无数蚂蚁噬咬,可是面对一脸茫然的苏宓,他简直不知道能问些什么。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再说的了。 沉默了几息,秦衍似是想到了什么,声音带些几不可闻的轻颤,“你,昨晚擦了有多久。” 苏宓想了想,其实挺久了,越擦越擦不干净,老是有些黏腻的东西出来。 可是要是直说,督主肯定会生气,她想了想,“督主,很快的,很快就擦好了。” 秦衍闻言,脸色遽然一变,啪的一声,他甩袖夺门而出,临走前,他回头,咬牙切齿道: “苏宓,从今以后,不许再提此事!” “是,督主。” 苏宓看着秦衍的背影,她这又是哪里惹到他了啊,又没脱他的衣服,她被他看遍了都没说什么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第四十章 宫宴之后是年节的休沐, 皇上也会在六日之后的正月初三重新开玺。 不过, 苏宓还是没怎么见到秦衍,自那天他无端发了脾气之后, 就一直住在东厂,连随身衣物,也是叫冯宝取了拿去。 午膳过后,苏宓裹着穿花云锦夹袄, 躺坐在院子里,晒着冬日的太阳, 惬意舒适。 “小姐,掌柜的人选您就选这个啦?”春梅看了看苏宓方才递给她的画像名册, 看起来是个和善可亲的老人。 “嗯。”苏宓闭着眼应了一声。 旧书的买卖是有些无趣,且需要耐心, 这个老掌柜年轻时做过秀才, 后来一直未中选,就去当了掌柜, 年岁是大了,但苏宓觉得还挺适合的。 春梅点了点头,她也只是随口问问,随即从镂青石桌上拿了一颗栗子糖, 啜了几口。 “小姐, 大少爷送的糖挺好的呀, 姑爷怎么就叫扔了?”虽说这模样比不上宫里头做的, 可味道还是很好的啊。 苏宓摇了摇头, 她也不知道。不过扔是不舍得的了,只好趁秦衍最近不在,剩的糖又不多,赶紧和春梅一道吃了。 反正,她还不舍得吃赏赐的那一盒呢。 主仆二人在吃着糖闲谈些家常,门房处突然送来一封交州的信笺。 虞青娘的信隔几日便会来一封,是以苏宓并不怎么惊讶,她满怀欣喜地展开,凝眸看了一会儿,却是‘咦’了一声。 “小姐,夫人说什么?”春梅凑过来问道。 “娘说,苏琦要娶亲了。”苏宓确实惊讶,娶妻是大事,苏琦是家中独子,爹对他也是寄予厚望。她成婚不过半年,走之前未听闻什么消息,怎么就突然定了婚期? 她当初是秀女,皇上将她赐给了秦衍,省下了许多步骤,可若是普通人家按着三书六礼的流程,她走之前不该一点都不知晓的。 “小姐,是谁家的姑娘啊?” 苏宓道:“赵姨娘妹妹的女儿,周采薇。” 春梅忖了忖,周采薇她见过,因赵姨娘的关系,常来苏家,只是后来及笄了,才来的少了,她还以为采薇姑娘早定下亲事了呢。 “小姐,那我们是不是要回去啦。”春梅回过神来一阵高兴,她好久没回家看看爹娘了,要是苏宓回去,那她就能顺道走一走。 苏宓放下信,唔了一声,“等我问问督主吧。” 春梅不明白,女子既出嫁了,哪能说走就走的,若是督主没空去,她一个人更回不了交州。 其实苏宓也不是想喝这喜酒,只是半年没见虞氏,前几封信里头从未见虞青娘提过苏明德,她总觉得是发生了些什么,是以才想借这个机会回去看看。 苏宓还在想着与秦衍的说辞,门房的小虎子转头折了回来,满头汗涔涔的。 “夫人,门口有位苏娴,说是您的姐姐,希望见您一面。” 苏宓闻言抬头,眉头轻蹙,苏娴来了? 苏娴会来,苏宓是料到的,只是都在京府半年了,她还以为苏娴要等到孩子出生了才过来,怎么恰好赶在孕期最辛苦的时候来找她。 “几个人?” 小虎子挠了挠头,“回夫人,是一个人,不过带了个丫鬟。” 春梅看着苏宓沉敛的神色,她不知当初是发生了什么,但以前还在苏家小院时,苏宓常常能提起娴姑娘的,如今却是不常见了。小姐其实不怎么遮掩自己的喜恶,所以她觉得小姐现在对娴姑娘,已经不亲厚了,那 “小姐,我们还见么?” “嗯,见。”那次事情之后,她还没见过苏娴,她大着肚子过来,若是为了之前的事道歉,她虽不会原谅,但也终归见她一面。 不过,她想起苏娴在酒楼的那一日,心里还是有些发怵。 “春梅,冯宝在府上吧。” “在呢,奴婢方才还瞧见他。” “那,你替我与他说,让他一道去前厅。”多个人陪着也好。 督主府的正院在年前已经修葺完毕,只是搬物什太过繁琐,秦衍又只偶尔回来,苏宓便一直拖着住在现在的那个院子。 苏娴容色依旧端庄秀美,唯有身型因有孕显得有些臃肿,她被素月搀扶着,跟着门房的女婢,穿过了三层青石台阶上的垂花门。 两侧砖墙磨砖对缝,几人缓步走过了精致富丽的狭长抄手游廊,再穿过大理石插屏的穿堂,正厅才出现在眼前。 苏宓早已坐在了里面,身后左右站着的是春梅和冯宝。 “宓儿。”苏娴边跨进门,边低低地喊了一声。 她看了眼苏宓,一身镂金的百蝶穿花云锦袄,衬得面色红润,比起去年时候,还要长开了一些,眉眼愈加娇艳,心里说不出有几分嫉妒之感。 “姐姐,坐吧。” 苏宓在苏娴才进门口时,就已经看向了她,六个月左右的身孕,肚子已是显怀了。到底有着十几年的姐妹情分,教她现在这个身子站着,苏宓也有有些不忍。 苏娴没有推拒,被素月扶着坐上了客座。 她斟酌着开口道: “你姐夫,他等在门外拐角呢,不敢进来见你。” 听他提起李修源,苏宓就觉得恶心,她没办法压抑自己的怒气,声音也跟着冷了下来。 “他要是在,我也不会见你。” 苏娴知道苏宓所想,有些尴尬地转了个话题,“宓儿也收到交州来信了么,说是大哥要娶周家姑娘了。” “嗯,收到了。” 苏宓回完,姐妹两之间又是一阵沉默,苏宓是无话可说,苏娴则是一副欲说不说的样子。 “你来是有什么事?” 苏娴见苏宓问起了,她攥紧手里的帕子,似是下定了决心,道: “宓儿,我来,其实就是想求你,能不能不计较那次的事,当初的确是我们做错了既是家丑,不如就别让督主知道了。” 她之所以现在才来,是李修源的意思。 肚子显怀了,苏宓看着亲姐妹的份上能心疼她几分,也能将这件事给揭过去,毕竟在李修源眼里,他对苏宓最后也没做什么。 不然,万一苏宓想不开,与督主一说,督主再来怪罪,他们李家可得怎么办。虽说这半年没见什么大动静,但李修源心里还是不笃定,便有了今日一行。 苏宓闻言楞了一会儿,似是没料到苏娴会这样说。 她与苏娴半年未见,苏娴甚至没问她过得好是不好,就连道歉,也还是看在秦衍的份上。 当初的事,若不是她恰好遇到的是秦衍,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会怎么样,现在想起来背后还能起一身冷汗。 苏宓突然有些后悔见了她,“我有点累,你走吧。” “宓儿,其实还有些话,我还未说完。”苏宓的语气冷淡,苏娴听得出来,可出嫁从夫,她也是没办法。 “什么?”苏宓拢眉道。 苏娴吞吞吐吐道:“你也知道你姐夫家里做的是珠宝的行当,若是能与宫里的尚衣监” 皇宫首饰衣衫,都归尚衣监处理,李家是京府二等的富户,但若是能攀上皇宫里面的采买,那就不一样了。尚衣监乃十二监之一,秦衍则是东厂的厂督,那是必然能说的上话的 苏娴知道这个口难开,可是李修源既然吩咐了,她也只能照做,若是真因为苏宓得了好处,以后李家大房也更加不敢小瞧他们。 苏宓看着下首的苏娴。虽她话说的缓,但却是一环接着一环的劝说,甚至提及了虞氏在家中的地位,她忽而觉得有些可笑,这样的苏娴,还不如和她明着吵闹的苏珍来的爽快。 苏娴还在兀自继续说着,苏宓冷冷打断道:“不能,冯宝,送客。” 说完她便不再看向苏娴。 冯宝在边上沉默地听完,此时苏宓发话了,他冷哼一声,瞟了苏娴一眼,就驾着她往门口走。 “宓儿!” 苏娴边喊边回头,可是苏宓压根不理会她。 苏娴心里也难受,那件事过了这么久,最后也没发生什么,为何苏宓就不肯原谅她呢。 冯宝将苏娴送到了门口,想到方才苏宓颓然坐下的样子,喊了架马车,往东厂方向行去。 一直到了晚飨的时辰,秦衍还未回来,苏宓望了望院门口,心里空落落的。 苏宓面色委顿,夹了几筷子,便觉没什么食欲,埋头趴伏在了桌台上。 她今日因为苏娴的缘故,其实特别想见秦衍,好像他哪怕只是站在那,让她看着,她都能觉得满满安心。 “不合胃口么。”一道声音蓦地响起。 苏宓惊喜地抬头,是秦衍! 他带着浅淡的笑意站在她面前,似乎是有些匆忙,回来连官服还未及先换下。 “督主,您怎么回来了?”她以为他上次是生她气了,这些日子都不回来呢。 “不想我回来?” “没有。”苏宓急道。 秦衍哼笑了一声,撩袍坐在苏宓的对侧,“再不回来,你是不是要自己跑去交州了?” “不是的,我本来也准备和督主说的。”只是还未来得及说。 下午的时候,冯宝就在旁边,苏宓稍一想,就知道大概是他与秦衍提起了,也好,省的她自己想说辞。 “嗯,我月末要去郴州。” 秦衍执起桌上多余筷箸,往苏宓碗里似是随意地夹了几块素肉。 “噢”苏宓应声,筷子无自觉地拨弄了几下碗里多出的菜品。 那便是不好回去了,秦衍不在,她嫁了人也不能随意走动,更不用说一个人回江陵城。 苏宓低着头百无聊赖,眼看着碗里的菜慢慢变多,到快装满的时候,头顶突然传来了秦衍的声音。 “郴州经过交州,你将碗里的吃了,我便顺道载你一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第四十一章 此为防盗章  八月初十, 顺贞宫门前数十辆灰褐色的骡车排布着, 一如来时般声势浩大。 各州落选的秀女正是由着这些骡车送回各自家乡,交州的骡车安置在离宫门较远一处,苏宓却不在秀女队伍中, 而是独自一人立在了宫门旁。 她换上了来时穿的刺绣妆花裙, 明艳艳地站在那, 就像一朵娇花从高耸肃穆的朱漆宫墙里探出了枝节。 常有走过的秀女对她投来疑惑的目光,然后便是队列中不绝于耳的窃窃私语,苏宓听不清都能猜到她们说些什么。 也不知秦衍是怎么打算的,先前派了太监来找她, 说自有马车送她回江陵城家中,就叫她站在宫门口等着, 这一等, 别人见了一问,她被赐给秦衍的事大概便被传的更开了。 待秀女们的骡车行的不剩几辆, 冯宝终于姗姗来迟, 笑着迎上了苏宓。 “苏姑娘好。”冯宝恭敬地作了揖。 “公公好。” 苏宓刚要福身,冯宝连忙让了一个身,“苏姑娘, 奴婢可当不起。” 苏宓晓得他的意思是她嫁与秦衍一事,脸上不由得染上一抹绯色,幸而是淡淡的, 不一会儿便隐了下去。 “苏姑娘, 你随我来。”冯宝领身, 带着苏宓顺着宫墙,走到了右折角,拐了一个弯,入眼便是两辆外观样式一样的马车,正是秦衍习惯坐的那种两骑高马。 这里离开顺贞门不远,但因折角的缘故,若不留心,无人会留意到这边树下的动静。 冯宝走的朝向很明显,是往着左边的一辆马车去的,苏宓跟着冯宝,一边走一边向右张望。 既有两辆马车,那秦衍是不是坐在那边那辆上?他现下在不在马车里呢。 昨日发生事情像是做了一个梦,她想了一晚,从遇到秦衍,到最后,却是张月儿那句话。 是喜欢么。见不到会想他,见到了心里又是咚咚咚的,大概是了,反正在话本子里,官家小姐遇到落魄书生时候,好像就是这样的心情。 可是她明明又是怕他的,那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是当恩人的喜欢,还是 苏宓走在后面胡思乱想的,停下步子时,前面的冯宝已经放好了垫凳,他疑惑地看着脸上无缘无故红着的苏宓,心忖他也没走得多快啊,怎么这苏姑娘都累上了? 苏宓顺势踩上了垫凳,转过头看了眼右边那辆马车,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小公公,督主他是不是在那辆马车里?” “是啊,苏姑娘,督主有些事要办,等办完了,便会去江陵城苏家提亲,苏姑娘不用急的。” 苏宓赧然,她没急,她就是问问。 她不好意思地偏过头快速地撩开帷帘,攀进了马车。 右边马车里。 覆着绉纱的窗牖内侧,挑着窗纱的纤玉食指缓缓收回,只留纱摆前后浮动。 若是苏宓在,定能认得出这辆马车便是当日从交州来京府的那辆,依旧是那素色帏帘,紫檀木桌几,连位置都不曾变动。 “走吧。”秦衍闭着眼,向后靠在软垫上。 陵安神色冷冷,坐在驾马车的前座上手持缰绳,偏过头向后道:“督主,是直接去东厂刑狱司么?” “嗯。” “是,督主。” 陵安手上的缰绳倏一拉紧,再一放开,两匹红鬃烈马嘶鸣一声,便立刻奔了出去。 苏宓坐在马车里,看向木矮桌对面坐着的冯宝,她能看的出来冯宝应该是秦衍的近身随侍,还以为最多是送她上马车,没想到是一起去江陵城。 冯宝看出了苏宓眼里的诧异。 “苏姑娘,督主吩咐我与苏姑娘先一道去江陵城。”冯宝笑着继续说道,“督主在江陵城有一座别苑,不过还是上次才置办的,有些空荡。” 他的言下之意,自是用作婚房太过简陋,当然秦衍只是吩咐他送苏宓回去,顺道清扫一下别苑,但冯宝觉得他想的才是督主的意思,作一个随侍,不贴心怎么行呢。 苏宓倒是没想那么多,她只领会到了秦衍让冯宝送她回去,便应了声,“劳烦小公公了。” 冯宝见苏宓这么答,心忖她是懂了自己的意思,自己也算是在督主夫人面前露了个勤快。他在秦衍身边那么久,除了府里的云霜姑娘,就没见督主再与哪个女子有过交情,可督主对苏宓又与云霜不同,哪里不同,约莫是笑颜多了些,其他的他就不知道了。 他不敢讨好秦衍,总能和这个未来督主夫人打好关系呐。 “苏姑娘喊我冯宝就好。” 冯宝传递来的善意,苏宓自然不会不接,她点了点头笑道:“冯宝,你一直便在督主身边吗?” 冯宝掐了掐手指,“唔大概有五年六个月了吧。” 苏宓的马车是直接往江陵城赶去的,途中正好经过京府城中的永安街。 永安街是与应天府的皇宫宫门平行的一条主街,沿街宽敞,两旁除了酒肆商铺林立,各家商户之间的衔口空档处也偶有小的摊头,卖些字画之类的小物件。 苏宓正与冯宝随意聊些什么,突然,一阵马鸣嘶叫声顿起,马车微微向上抬起,苏宓重心不稳,后背一下子撞到了靠垫上。 “苏姑娘?”冯宝焦急询道,可不能这时候出什么事啊! “冯宝,我没事,垫子软的呢。”苏宓揉了揉后背,垫子是软的不错,但也只是腰那一块,背上还是猝不及防地碰撞了一下榆木的车身,骨头硌的生疼。 冯宝松了口气,他不着痕迹地挡在了苏宓前面,向前皱眉问道。 “出了何事?” 只听得前头的车夫谄笑道:“冯公公,没什么事,有个人突然走了出来,小人不得已勒住了马车,现下马上走,马上走。” 所谓春困秋乏,这个时辰街上行人不多,车夫这一路大道畅通,心思就有些懒散,手微一偏,带着马头擦到了路边摆着摊位的一个穷书生。 车夫说完后紧接着狠狠瞪了一眼刮倒在地上的书生,看着那翻掉了的摊桌,心虚地低声呵斥道:“在永安街摆什么摊子,以后给老子滚远点。” 说罢转头逃也似的驾着马车离开,生怕被对方讹上,反正他看起来也没受什么大伤,自己驾的可是东厂厂督的马车,活该他倒霉了。 冯宝等了一会儿见车又平稳起来,便知没什么大事,坐回了苏宓的对过位置。 “苏姑娘,只是虚惊一场,你好生休息。” “嗯。”苏宓扶着背笑道。 车牖窗纱被风吹起,飘动的缝隙间隐约是一个水蓝色的身影,在她偏过头的时候,恰巧擦身而过。 简玉珏手撑着石板地缓缓起身,仿佛没听到车夫的污言秽语一般,神色如常地拍了拍膝腿上沾染的灰尘。 洗的有些发白的水蓝色粗棉布双襟直綴并不怎么合身,一看便知是在估衣铺里便宜买回来改的。幸而他身量修长,兼之容貌不俗,旧衣穿在他身上,也难掩周身的清雅。 他直着背脊,双眸温和沉静如一汪春水,只看了一眼那辆渐行渐远的官家马车,便弯腰无声地拾起散落一地的白宣和墨砚,修长的手指滑过沾了墨点的宣纸。 他温柔自语:“只是可惜你们了。” “首辅,秀女一事,下官已经安排妥当,皇上身边跳脱不出咱们的人。” “嗯,选的都是些什么人啊。”内阁首辅张怀安啜了口茶,接着问道。 “都是些小官吏家的,首辅放心,纵是以后出了事,他们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也不用做的太过分了,让皇上自己也选个一两个称心的。” “首辅说的是,那剩下落选的,是不是安排一个到秦衍那?” 吕德海踏入文渊阁之时,冰鉴上的冰早已融化,看起来内阁的几位大学士已是聊了许久。 “吕公公来了。”内阁首辅张怀安不露痕迹地停住了方才的话头,他并未起身,只是捋了捋胡须,笑着朝迎面而来的吕德海说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第四十二章 此为防盗章  苏宓神色黯淡, 她折腾了这么久, 还是落到了李修源的手里, 她怪不得别人,自己于眼前的男子不过是个陌生人,他凭什么帮她呢。 “还?”秦衍带着玩味笑意的声音微微扬起, 看着歪着头好似快要哭出来的女人, 心情不知为何忽尔有些不错,“还不了。” “你说什么!”李修源快要忍不住冲进去,在他身后的苏娴也是一脸焦急。 唯有苏宓是仿佛活过来一般,凝眸盯着秦衍, 只见他纤长的手指似乎在轻推桌上的另一只空茶杯。 “我嫌着碍事扔了出去, 凭你,也敢问我要人。” 清脆的茶碗落地声, 听得苏宓一个激灵, 门外在这一响声之后, 瞬间从楼梯口,窗口进来两列十几人,将李修源与苏娴围在当中。 李修源是京府的人,围着他的人一个个穿着官服曳撒腰裹佩刀, 面无表情看着他。房内之人很明显是他得罪不起的,李家虽是京府有名的富户, 但又哪敢与官叫板。 李修源面色苍白, 颤颤巍巍道: “小, 小人知罪了。小人这就退下。” 苏娴犹豫着还想再多问一句是扔在了哪边, 被李修源一把拽下了楼。 与此同时,方才还堵得水泄不通的二楼,随着李修源的离开,一下子便空了,那些人暗无声息地又退到了某个暗处。 苏宓不知门外发生了什么,只听得一些动静之后,李修源似乎惊慌地走了。果然是大官的身份好用啊,她松了口气。在这一惊一乍之间,好似也恢复了点力气。背过去理衣服时,才发现自己到底是有多么“衣衫不整”,耳根不可避免的又是一片晕红,染至皙白修长的脖颈。 苏宓正了正自己的神色,转过头,秦衍正好看着她。 “方才谢谢你。” 谢他?呵,他不过是不喜欢成人之美罢了。 “那你要如何报答我。”秦衍慵懒地看向她,状似随意地笑问道。 “我有这支玉钗。”苏宓小心翼翼地说道,双手捧着方才拔下来的碧玉钗。 这支碧玉钗的绿玉是出自西疆凿出来的一整块玉石。当时苏明德买了是用来雕成一柄如意,作为苏娴的嫁妆之一,而剩余的边角料,便做成了几个簪子。虽说样式做不了太复杂,但成色还是极好的。 可比玉钗更好看的,是苏宓摊开的纤白十指。双手相靠,指若葱根,指尖处微微翘起,显出一点粉红,像是娇嫩的花蕊,唯一煞风景的,大概便是右手手心的伤口以及那斑驳血迹,看着都能感觉到生疼。 苏宓垂头等了一会儿,却不见他来拿,抬眼望去,那人也正看着她,没有丝毫起身的意思。 啊,是了,送礼给别人,哪有别人上来拿的道理。 苏宓手势未变,下了床迈着小步挪到了离秦衍三尺不到的位置,将簪子递了过去。 秦衍看着眼前的女子,凝霜皓腕,头发散乱,髻尾松开披散在肩处,还有那衣衫上点点血迹。 真是太可怜的样子。 他仿佛施恩一般地拿走了那玉簪,在碰触簪子的瞬间,指尖的微凉,不经意点了点她的手心,苏宓瞬间心跳如鼓,错开了手。 簪子也给了,接下来他定是要赶她走了,如今她也有了力气,出去应该也不至于完全被李修源拿捏。 苏宓胡思乱想些什么,桌上的饭菜的香味便是此刻一丝丝传入她鼻中。 午饭未食,又因为媚药,爬窗,消耗了诸多体力,她现在是饥肠辘辘,又渴又饿,可是她身上最值钱的玉簪已经给了出去,剩下的就没什么可换的了。 “想吃?”秦衍手里把弄着方才拿到的玉簪,看向苏宓。 “嗯。”她如实回答,反正她先前已经如此丢人了。 “好。” 苏宓听着心下一喜,可一喜之后,才发现桌上只有一副碗筷,大概是他用的? 虽说如今的男女之防不那么严苛,但她也不能用一个陌生男子用过的啊。 能不能与他说,喊小二再送一副碗筷上来?也不妥,怎么好意思再麻烦别人。 秦衍是有意看她犹豫局促的模样,因为适才他发现,不知为何,捉弄她,能让他有些好兴致。 “我没用过。”他说道。 苏宓疑惑地看向他,点了一桌菜,怎么会不吃。 秦衍慢悠悠地将碗筷移到她的面前,“方才你叫的那么大声,我如何吃得下。” 苏宓脸一红,就因为他这句话,她脑子一片空白,也想不出拒绝的话,立刻接过他推来的那副碗碟,开始兀自夹菜,侧颜对着秦衍的方向,睫羽开阖之间忽闪忽闪的,像一把小刷子,挠的人心痒。 狼吞虎咽了一会儿,苏宓肚子里终于有了一些饱意,又就着边上茶杯的杯沿喝了点茶水。 “我吃完了。” “还不走么。”秦衍看着她喝过的那个茶杯,她似乎忘了,他没用过的,只是碗筷而已。 “哦,马上走了。”苏宓拿起方才用的竹筷,“这个可不可以给我。” 苏宓见他没反对,便有些不好意思地起身背过去,她拢了拢披风,发髻已被打散,没有铜镜,便只能凌空用手理出了一个发髻,将余发拨到一侧耳后,露出了修长雪白的后颈。 她转过身来,向秦衍郑重地施了一个礼,说了今日不知道说过几次的话。 “谢谢。” 秦衍指腹摩挲着玉簪,没有看向她,“交易而已。” 苏宓轻轻应了一声,小心地打开门,确定没有李修源在过道,这才走出了门口。 屋内随着一道吱—呀——声,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秦衍看向阖上的门,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眸色晦明。 苏宓从走廊过道行至了楼梯口,如今她摘了了帷帽,那精致的容颜便显露了出来。 虽说当朝民风不算闭塞,戴帷帽也非必要,甚至许多小家户的女子素面出门也没什么闲言闲语。 可苏宓的容貌,还是是能引起一阵议论的,好在也只是下楼到门口这一段。 苏宓站在门口,原本在门口处等着的马车与护卫竟然也还在,看来她突然消失,苏娴还来不及进行下一步。 “二小姐,您下来啦。” “张寅,可见过我姐姐。” “大小姐说您饮了些酒,有些醉。”被唤作张寅的护卫挠了挠头,“让我们一直在楼下等着,她去替您买些解酒药。” 苏宓了然,然后苏娴定会说她不见了,再带着护卫回去,由爹娘带人来找到她与李修源。 “后来呢,看到李修源了么?” 张寅想了想,“没有啊,小的一直在门口,没见到姑爷。” 那便是走的后门。 “我们回去吧。” “二小姐,咱们不等大小姐了么。” “不等了,她与李修源在一起,不会有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第四十三章 此为防盗章 “怎么会, 我见过的每个都是姿色非常。”苏宓放下车帘子,淡淡道。 苏珍与赵姨娘相似,惯来会说些好话。其实女子容貌各不相同, 不同的人看便有不同的看法, 关乎所看之人是谁罢了。苏宓懒得与她虚与委蛇, 瞥过头靠在后座上闭上了眼。 苏珍看她不接自己的话头, 暗哼了一声, 她也只是表面奉承, 苏宓的长相太过娇媚, 男人固然喜欢,她身为女子,反倒觉得苏娴的端庄才是正妻的样子,像苏宓这种, 合该就是作妾的嘛。 李修源求亲一事她也知道,那个男人看谁都好似带着色心的,连她,路上都被拦过几次, 这苏宓为什么就不能安安分分嫁给他,反而突然跑过来跟她抢什么秀女的位置。 一路无话, 马车平稳地行进,待来到城中院子门口时,十辆大骡车已经排好了位序。 苏宓方才休息了一路, 情绪好了些, 一下马车便不禁左右环顾几下, 在看到离骡车不远处还有一辆华丽的两骑马车时,她嘴角不自知地扬了扬。 他大概便是坐在那里面吧,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那辆可能有秦衍的马车,她好像就不那么害怕离乡了。 “姑娘们都快点儿,排好队,一个一个上去。”曹公公已经在吆喝了。苏宓收回眼神,赶忙走到队列中等着他们的安排。 交州的一百个秀女分成十辆大骡车,一车能载十名。庆幸的是她和苏珍并不在一辆骡车里。 苏宓看了看身边及对面的几个人,倒是有一个她眼熟的,正是那个借帕子的张月儿,今日她完全卸了妆容,明眸皓齿,圆圆的杏眼里似乎带着水光般亮闪闪的,颇惹人喜爱。 张月儿也记得苏宓,毕竟见过苏宓那张脸,能忘记的人应该也是不多。 “谢谢姐姐那日借我帕子。”张月儿眨眼说道。 “小事罢了。” “姐姐是江陵城里的人么?我是涟水县的。”张月儿笑起来,两只梨涡嵌在嘴角,甚是可爱。 “嗯。”苏宓笑着回道。 虞青娘嘱咐的深切,外面不比家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因此苏宓也没再多话。 张月儿见苏宓没有相谈的意思,亦不觉得泄气,又与旁人攀谈起来。苏宓看得出,她是个活泼开朗的小姑娘。 正值夏日,骡车装的人虽多,但都是女子,车内空间并不显得太过逼仄。一路上女儿家欢笑声不绝,虽然苏宓不怎么说话,但那热闹还是冲淡了一些离乡的恐惧感。 交州与京府隔着一个徐州,若是马车行的慢,也要个几日,更不用说她们这是骡车。幸好沿途经过驿站时,她们便可以下车休息一晚,秦衍的马车是可以行的快的,但他大概是不急,始终保持与骡车并行。 这一夜,秀女们到了徐州的驿站里休息。驿站简陋,一间要住十余个人,不过比起颠簸的马车,总要舒服的多,习惯了几次,便也没人会不识像地吵闹。 苏宓是被边上的一阵呻吟声吵醒的,驿站房间里是一个大的通铺,她睡着倒数第二的里侧,最里侧的是一个隔壁车上的秀女。 太监边走边笑道:“不是的,是交州来的都分到了体元殿呢,姑娘放心,督主的吩咐,奴婢必会办的妥帖。” “那就谢谢公公了。” 苏宓跟在小太监后头不再多问,她就算是有些怕秦衍,但依旧还是本能的相信他。 当初第一次在马车里见到秦衍下轿的时候,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会与他有瓜葛,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京府,他竟然让她觉得比苏娴还要可靠。 一路上,两边是红白相间的皇城宫墙。她看了眼手心已然淡下去的伤疤。若是自己真的被选上,以后便也要生活在这高墙里了。以往也不觉得有什么,毕竟比起嫁给李修源,她甘愿的多。 可现在,为何她心里是闷闷的。 思绪间,苏宓已经到了体元殿。殿门进去是数十间紧挨着的耳室。小太监与一名宫女低语了一番,宫女便带着她进了其中一间。 “苏秀女,按着礼制,三位秀女合用一间,不知道苏秀女有没有什么人愿与之同住的?” 苏宓眼神扫过宽敞的屋室,装饰简单不失精良,三张楠木架子床分布屋内,围着中心一处的红木圆桌。不管是妆台,椅凳,还是桌台用具皆是成三放置。 眼前的宫女表情恭敬,但苏宓明白,她也是借了秦衍的声势,否则以她一个商户女,谁还会问她想要什么安排。 苏宓福了福身,“谢谢,不敢多劳烦,只是若是可以,还请不要将我与我的庶妹苏珍安排在一处。” 她原不想真的借着秦衍的名头走后门,可是苏珍,她是着实不想再见,更不用说同住了。 乾清宫里,明顺帝朱景煜一身明黄,坐在两竖漆金鎏柱之间的宝座上,手撑在龙椅的扶柄,脸上泛着病容,唇色是异常的苍白。喉口时不时传出的咳嗽声,在整个空旷的宫殿里低沉不绝。 他的眼眸里泛着沉沉的死气,在原本俊秀温雅的容貌上平添了几分阴郁。 “你这次似乎去的,久了一些,咳——。”明顺帝朱景煜凤眸半睁,以拳抵口咳了一下,看向下首站着的秦衍。 “借道处理了一些小事,谢皇上关心。” 秦衍径自走向一旁的雕花椅,撩袍坐下,朱景煜见此也丝毫惊讶之色都无,仿若习以为常。 至于秦衍处理的是何事,朱景煜亦没什么好奇,他饮了口茶碗里褐色的药,用丝帕抿掉嘴角溢出的汁液,徐徐开口道: “吕德海最近与张阁老走得颇近,秀女一事,咳——,他们如此积极,看来除了后宫的位置,他们还有些其他打算。” “我已派人跟着了,给他一个司礼监的掌印,他竟然还想要我这个东厂厂督的位置么。” “咳——阿衍,你知人心最是贪婪,总会想要些自己得不到的。” 秦衍闻言,唇边的笑意愈发浅淡。在瞥到往宫门口凑近的吕德海时,他起身回到了大殿中央。 “谢皇上关心,也请皇上保重龙体。” 秦衍走出殿牖时,已是临近黄昏。与汉白玉石基相衔的甬道上,司礼监掌印吕德海敛着神色,垂头跟在后头。 “我不在这些时日,陛下身子如何?” “禀督主,陛下每日两份例药,太医日日来看,都说是龙体安康。”吕德海声音尖细,喊出督主那一句时,脸上闪过一瞬的嫉妒,语调却是不改的恭敬。 吕德海一边说一边心里腹诽,龙体安康?那不过是死不了的意思而已,那病弱的模样,比他这个太监还不似个男人呢。当然这话,他也只敢自己心里想想。 秦衍没有对他的话多作纠缠,转而询道:“听说,你调了司礼监的秉笔,以前的那几个呢?” “督主,他们犯了错处,我将他们罚去浣衣局了。” 秦衍脚步一滞,吕德海急顿下也停住脚步,微微仰头,便见秦衍似笑非笑地着望着他,那笑容说不出的让他遍体生寒。 司礼监的掌印若论官职,要比东厂厂督还要高上一分,可谁人不知他这位子,是替秦衍代做的,一个傀儡而已。可他难道就不想真正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么?他做掌印做了这么些年,在司礼监里,换个把太监,还要看秦衍的眼色,那也太憋屈了! 吕德海梗着脖子,强逼自己对上秦衍的视线,现在示弱了,以后可都抬不起头了。 “好。”秦衍笑了笑收回了眼神,“吕公公就送到这儿吧。” 吕德海看着秦衍穿过了乾清门往宫外走去,舒了一口气,回头往内阁方向走去。 苏宓心里诧异,面上还是笑道:“谢谢曹公公。” “哪里哪里,姑娘若早说认识我们督主,我定是早早让姑娘过了,何必在外晒着太阳。” 苏宓依旧是笑了笑,但心里却是存着疑惑。他又帮了她一次,难道是猜到了她想选秀女的缘由,可怜她? 苏宓手里捏着花帖,边往外走边想,直到遇上了院外撑伞等着的春梅,她也没想出个确切的来。 上马车时是黄昏,即使一路驾的快,到城南的苏宅时也已入夜,零散几颗星星挂在天上,显得有些寥落。 春梅见苏宓仰头看了几眼,也不知怀着什么心事,之后便将披风递给了她,吩咐了一句带回小院,自己则匆匆进了正厅。 正厅里,不止虞青娘,苏明徳,还有赵姨娘和她那个庶妹苏珍也在。 “爹,娘,女儿回来了。” “怎么样了。”苏明徳心里多少有些紧张,钱砸的不少,要是连个上京的机会都没有,那可就太冤了。 “拿到花贴了,等三日后和珍儿一道去城中坐骡车。” 苏明徳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裂缝,难得的对苏宓露出了笑容,“嗯,不错。” “老爷,我就说的,凭着二姑娘的容貌,那可是比珍儿好上百分的,怎么会选不上呢。”赵姨娘贴在苏明徳身侧说道。 “珍儿哪里差了,你是她的亲娘,说的这是什么话。”苏明德被赵姨娘说的一提醒,想起自己还有个女儿也中了遴选呢。 赵姨娘掩下精光,低头柔顺称是。 苏珍则在旁笑得灿烂,她走过来一把挽过苏宓的手,“那真是太好了,能和宓姐姐一起去,我就不孤单了。” 若说苏珍的容貌,那也是不俗,鹅蛋脸柳叶眉,单看算的上是清秀佳人,但与容貌偏明艳的苏宓站在一起,便显的稍有些寡淡。 当着苏明德的面,苏珍心里有多不甘愿,脸上笑得反而更真挚,苏宓看的清楚,那不达眼底的虚假笑意,可她难道就不会么。 “是啊,我也想与珍儿有个伴呢,还能照顾照顾珍儿。” 苏明德笑道:“哈哈,说的好,你们姐妹两一同选进了才好!” 满堂人都是一脸喜色,来回了几句喜气的话,除了虞青娘。 虞青娘脸上和和善善,没什么表情。她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不高兴,以宓儿的容貌,能被选上,她心里是有数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第四十四章 此为防盗章 “把手抬直, 把头抬起来,低着干什么。” “是。”苏宓谨言慎行,赶紧抬起头。 只是那一瞬,曹公公的心旌荡了一下,柳腰花态不说,样貌竟然也是个上等的,这眉眼樱唇处流露出来的娇艳, 浑然天成, 要不是他是个太监, 心思少了,还真的移不开眼去。 ‘不过’二字卡在曹公公的喉咙口, 这哪里是不过,这根本就稳稳过的啊。 苏宓此时心情紧张,眼神便向着曹公公身后眺了一下, 随即, 她看到了那个款步走来的人。 是他?! 秦衍走近,满意地看着直愣愣盯着他看的苏宓, 转而突然开口, 对着正在沉思的曹公公道:“她过是不过?” 曹公公纠结半天, 为了钱, 他觉得昧着心说不过也是可以,此时蓦地听得有人问他, 不过二字就将脱口而出, 他抬头看了看来人, 吓得一下子噗通跪地。 “奴婢参见督主,不知督主前来,奴婢失迎有罪!” 曹公公跪在地上匍匐着不敢抬头,他们宫里的太监哪有不认识东厂厂督秦衍的。 众选秀的其他女子皆是低着头,曹公公声音不大,可场上静谧,大都听到了来人的身份,纷纷也跟着浅浅福了一个身,好在她们是候选的秀女,借着皇恩,不必行曹公公那般的大礼。 这之中只有苏宓心里的情绪复杂了多,虽说知道他是大官,但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是东厂的厂督。 交州富庶,来往车行人马,消息流通也快。可是在她听到的零星传闻里,他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她为何从未觉得他如传言中那样坏呢。 而且他也是个宦官,那便是与一般男子不同了,好似是不会有子嗣的。 苏宓脸上无来由的一红,他有没有子嗣关她何事,她想的这么多做什么。 在她兀自胡思乱想之时,一侧的秦衍淡淡扫了眼曹公公手上的苏宓的名牌。 “起来吧,陈恩呢。” “禀告督主,陈公公他是上午的差。” 内侍监统共派了他们二人来这交州,等今日选完了,一共摘选了一百人,交州的差事也算完了。 “你还未回我,她过是不过。” 曹公公心忖,若他说不过,督主问他缘由,他该怎么说,身段模样挑不出错处,这该怎么办,崔知府就站在督主后头,他也不敢多看一眼,看来只得等会儿再一轮筛了。 他硬生生咽下了不过二字,“禀督主,过!” 秦衍听了回答,脸上的笑意一下子淡了下来。 “崔知府,你先下去吧,本督自己看一会儿。” 他走到青瓦屋檐下,随身跟着的冯宝,替他搬了张座椅,他坐着,好整以暇地看向苏宓那一侧。 崔知府不知眼前过了的女子便是苏家被退了婚的苏宓,也浑然不觉秦衍的气压变低,应声退到了另一侧不作打扰。 曹公公已经在查看下一个人,秦衍的目光灼灼,却是正对着苏宓。 他当然不高兴,上赶着送给他的人,若成了秀女是何意思,崔满秀是有其他的心思,还是教她欲擒故纵,呵,才觉得她有些趣味,便开始拿乔了? 苏宓感受到了秦衍的目光,却不敢看向那边,一想起与他见面那日的场景,她的心里就砰砰砰地跳着,耳畔都好似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直到曹公公看完了最后一个,原本的五十余人已经变成了三十余人。苏宓还以为这样便是结束,谁知周遭突然有一阵骚动。 冯宝见秦衍皱眉看着那处,适时解释道:“督主,奴婢以前听宫里老人说过,秀女初时只是挑选外貌,接下来则是要将身有胎记疤痕者一同筛下。” 其实冯宝在内侍监呆的不久,对此事也是一知半解,在各州地方上的太监一般只是看一些头颈,手腕之处,至于验身,还是会留到京府,等宫里的老嬷嬷来验过。 秦衍闻言,眉头皱的愈深。 吵闹声渐渐平息,但队列中依旧有几个女子面露不悦之色,尤其几个小县官的嫡女,自小在县里也是被人捧着横行无忌的。 “虽说是宦官太监,和寻常男子不同,但我们怎么好给别人看身子的。” “幸好听说只褪到里衣呢。” “哎,没办法,等进了宫,听说太监都要伺候洗澡的。” 苏宓排在靠尾的位置,听着前方传出的议论,经历过被苏娴下药那件事,穿着里衣验个身对她来说实在不算什么了,可是 她看了看手心的伤疤,这伤口虽然已经上了几天药,但是就算是灵丹妙药也不会这么快见效。 要是因为这个被筛了下去,她该怎么办。 苏宓心里有事,冯宝喊了她两声,她才回过神来,方才一瞥而过,她记得他是秦衍身边的人。 “苏姑娘,我们督主喊您过去呢。” “我?”苏宓见冯宝和善地点了点头,狐疑地出了队列。 冯宝做事细致,是个有心的,步子跟着秦衍时迈的大,此时带着苏宓却迈的小,一路没停顿走到秦衍所在的内室里,苏宓喘也没喘。 内室的装饰与院子一脉相承的简单,一桌一床,只得一扇半阖着的窗,使得屋内显得有些暗。 秦衍坐在桌边,窗棱口递过来的光影将雕刻般俊美的容颜分隔成了两半,浅浅扬起嘴角的那一边暗在阴影下,时隐时现地惑人无比。 苏宓站在门口,有些微微看楞,忘了向前。 他薄唇轻启:“过来。” “把门关上。” 苏宓反应回来,转身将门带上,才挪着往前一点。 “参见督主大人。”她福身道。 “怎么,离我这么远,是怕我了。”秦衍还带着先前的情绪,语气说不上高兴。 “民女不敢。”苏宓半侧着头,脸蛋被晒的嫩红嫩红,不自觉地抿着唇。一边说着一边又往前了两步,离开秦衍只有约莫三尺,那距离不近不远,最挠人心痒。 也不是她过于小心翼翼,酒楼见面那次,她可以假装不知秦衍的大官身份,可是这次不行,更何况,他的传闻似乎不是很好。 然而苏宓的小心作态在秦衍眼里便成了另一种意思。 “是崔满秀教你这般勾引我的么?”秦衍看着苏宓红彤彤的俏颜,和身上因薄汗显得有些贴身的衣料,哂笑道,“宦官可不吃女子这一套。” 苏宓闻言,脸上又羞又气,她性子本来就不如表面装的柔顺,因着与秦衍也算是“坦然相对”过,此时就不再如方才那般规规矩矩:“督主,没人教我,我也没想着要”勾引你。 苏宓说不出口‘勾引’二字,再说,她到底什么时候勾引他了,第一次是被人所害,第二次,她还什么都没做呢。 秦衍见她恢复了本性,那张牙舞爪却不能奈他何的生气样子,就像是被抓住的白毛兔,扑蹬着脚,却逃不出他的手心。 那种感觉,他很喜欢,是以连带着方才的郁气也消散了一大半。 “你否认的这样快,难道勾引本督,很丢脸么。” “不丢脸,可我没有。” 秦衍听到不丢脸那三个字,勾起了唇角,带着笑音,“哦?” 苏宓说完才觉出她话里的不妥,可说都说了,她只能低声重复了一句:“我没有。” 秦衍却不想放过她, “既然没有,那你不妨试一试。” 他眼神示意了一下床边,“去把衣衫脱了。” 什么?!苏宓闻言呆滞地看着秦衍。 秦衍闲适地靠在椅背上,视线落在眼前手足无措的女子身上好一会儿,嘴唇终于抿开了笑意。 “你是想让我替你验身,还是他们替你验身。” 原来是这个,苏宓大大舒了一口气,他为何不直说,仿佛是故意在逗弄她一般。 她当然是宁愿秦衍验身,就算同是宦官,至少他反正也看过了。她褪去了外衣便停下了手,刚才听她们说是留着里衣的。 “继续。” “督主,她们说只要褪到里衣的。”苏宓脱口道。 “谁验自然是谁说了算。” “” 苏宓心下后悔,早知还不如让他们来验。 她慢腾腾得将手搭上襟带,虽说她比寻常女子想的开一些,秦衍也见过了她最狼狈的模样,又是个宦官,但她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秦衍看了她一会儿,就在苏宓解开了系带,深呼吸一口准备脱下的时候。 他缓缓起身,高大的身影,在苏宓头顶笼下一片阴影,他伸过来的手纤长白皙,骨节分明,带着一股清冷的檀香。 那好看的手,径直来到她胸前,手指挑过襟带,竟然是在替她重新系上。 他垂着眼睑,细长睫羽下的眼眸深邃,从领口裸露的锁骨一路向下滑到她的胸口。手指翻飞,指尖与鼓鼓囊囊的胸脯只隔着一寸,偶尔在她吸气时,还能堪堪擦过那抹柔软。 “那一日,已经看遍了,今日的份,允你省了。” 他的话跟着他身上的檀香气钻入了苏宓的鼻息,她觉得她是不是又中了一次媚药,不然为何身上心里都热热的。 “去把外衫穿了。” “嗯?”苏宓有些恍惚,低头看了看胸口处已经扎好了的襟带,“哦。” 她拾起放在边上的外衫,低着头穿好。待沉敛完心思,她轻声询道:“督主,我能通过么。” 秦衍已经坐回了桌前,神色淡淡,方才的事似乎只是他的随心一举。 “这么想做秀女,那我让你过了如何?” “真的?” 秦衍掀开眼帘,看进她的眼睛,那充满期待的神情,使得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冷了下来。 “你倒是心大的很。”送给了他的人,还妄想要进后宫做娘娘。 心大的很是何意思,来选这秀女,总不能说自己不想。 苏宓不知秦衍是为何突然就不高兴了,其实她也不想做秀女,但她更不想嫁给李修源。 沉默了片刻,苏宓低着头不敢回话。 “你下去吧。” “是。”苏宓如临大赦,赶忙应下,生怕自己不知觉又哪里惹的他生气。 秦衍看着苏宓消失在门口,眸色暗暗,隐在袖袍里的手上仿佛还带着一丝柔腻触感。 “冯宝。” “在,督主。”冯宝从门外走近。 “跟曹公公说,苏宓不必再验,让她过了。” “是。” “还有,把我的披风给她,”秦衍顿了一顿,“披上。” “是。” 苏宓依旧是笑了笑,但心里却是存着疑惑。他又帮了她一次,难道是猜到了她想选秀女的缘由,可怜她? 苏宓手里捏着花帖,边往外走边想,直到遇上了院外撑伞等着的春梅,她也没想出个确切的来。 上马车时是黄昏,即使一路驾的快,到城南的苏宅时也已入夜,零散几颗星星挂在天上,显得有些寥落。 春梅见苏宓仰头看了几眼,也不知怀着什么心事,之后便将披风递给了她,吩咐了一句带回小院,自己则匆匆进了正厅。 正厅里,不止虞青娘,苏明徳,还有赵姨娘和她那个庶妹苏珍也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第四十五章 此为防盗章 苏宓在马车边上站了好一会儿, 脸上的红晕才褪了下去。 她舒了口气,稳了稳心神,往宫门口走去。果然有个太监见她一来, 便自发地上前, 说是厂督的吩咐,先带她去体元殿, 等后面骡车上的秀女。 “公公, 秀女们都去体元殿的么?” 太监边走边笑道:“不是的, 是交州来的都分到了体元殿呢,姑娘放心, 督主的吩咐,奴婢必会办的妥帖。” “那就谢谢公公了。” 苏宓跟在小太监后头不再多问,她就算是有些怕秦衍,但依旧还是本能的相信他。 当初第一次在马车里见到秦衍下轿的时候, 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会与他有瓜葛, 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京府,他竟然让她觉得比苏娴还要可靠。 一路上,两边是红白相间的皇城宫墙。她看了眼手心已然淡下去的伤疤。若是自己真的被选上,以后便也要生活在这高墙里了。以往也不觉得有什么,毕竟比起嫁给李修源,她甘愿的多。 可现在, 为何她心里是闷闷的。 思绪间, 苏宓已经到了体元殿。殿门进去是数十间紧挨着的耳室。小太监与一名宫女低语了一番, 宫女便带着她进了其中一间。 “苏秀女,按着礼制,三位秀女合用一间,不知道苏秀女有没有什么人愿与之同住的?” 苏宓眼神扫过宽敞的屋室,装饰简单不失精良,三张楠木架子床分布屋内,围着中心一处的红木圆桌。不管是妆台,椅凳,还是桌台用具皆是成三放置。 眼前的宫女表情恭敬,但苏宓明白,她也是借了秦衍的声势,否则以她一个商户女,谁还会问她想要什么安排。 苏宓福了福身,“谢谢,不敢多劳烦,只是若是可以,还请不要将我与我的庶妹苏珍安排在一处。” 她原不想真的借着秦衍的名头走后门,可是苏珍,她是着实不想再见,更不用说同住了。 乾清宫里,明顺帝朱景煜一身明黄,坐在两竖漆金鎏柱之间的宝座上,手撑在龙椅的扶柄,脸上泛着病容,唇色是异常的苍白。喉口时不时传出的咳嗽声,在整个空旷的宫殿里低沉不绝。 他的眼眸里泛着沉沉的死气,在原本俊秀温雅的容貌上平添了几分阴郁。 “你这次似乎去的,久了一些,咳——。”明顺帝朱景煜凤眸半睁,以拳抵口咳了一下,看向下首站着的秦衍。 “借道处理了一些小事,谢皇上关心。” 秦衍径自走向一旁的雕花椅,撩袍坐下,朱景煜见此也丝毫惊讶之色都无,仿若习以为常。 至于秦衍处理的是何事,朱景煜亦没什么好奇,他饮了口茶碗里褐色的药,用丝帕抿掉嘴角溢出的汁液,徐徐开口道: “吕德海最近与张阁老走得颇近,秀女一事,咳——,他们如此积极,看来除了后宫的位置,他们还有些其他打算。” “我已派人跟着了,给他一个司礼监的掌印,他竟然还想要我这个东厂厂督的位置么。” “咳——阿衍,你知人心最是贪婪,总会想要些自己得不到的。” 秦衍闻言,唇边的笑意愈发浅淡。在瞥到往宫门口凑近的吕德海时,他起身回到了大殿中央。 “谢皇上关心,也请皇上保重龙体。” 秦衍走出殿牖时,已是临近黄昏。与汉白玉石基相衔的甬道上,司礼监掌印吕德海敛着神色,垂头跟在后头。 “我不在这些时日,陛下身子如何?” “禀督主,陛下每日两份例药,太医日日来看,都说是龙体安康。”吕德海声音尖细,喊出督主那一句时,脸上闪过一瞬的嫉妒,语调却是不改的恭敬。 吕德海一边说一边心里腹诽,龙体安康?那不过是死不了的意思而已,那病弱的模样,比他这个太监还不似个男人呢。当然这话,他也只敢自己心里想想。 秦衍没有对他的话多作纠缠,转而询道:“听说,你调了司礼监的秉笔,以前的那几个呢?” “督主,他们犯了错处,我将他们罚去浣衣局了。” 秦衍脚步一滞,吕德海急顿下也停住脚步,微微仰头,便见秦衍似笑非笑地着望着他,那笑容说不出的让他遍体生寒。 司礼监的掌印若论官职,要比东厂厂督还要高上一分,可谁人不知他这位子,是替秦衍代做的,一个傀儡而已。可他难道就不想真正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么?他做掌印做了这么些年,在司礼监里,换个把太监,还要看秦衍的眼色,那也太憋屈了! 吕德海梗着脖子,强逼自己对上秦衍的视线,现在示弱了,以后可都抬不起头了。 “好。”秦衍笑了笑收回了眼神,“吕公公就送到这儿吧。” 吕德海看着秦衍穿过了乾清门往宫外走去,舒了一口气,回头往内阁方向走去。 冯宝先下了马车替苏宓摆好了垫凳,他一抬头,眼尖看到了等着的虞青娘,心里便忖出了她的身份。 “这位是苏夫人吧,我是督主身边的小太监冯宝,督主命我先回交州,过两日我便会谴媒人上门,请夫人放心,我们督主说了,三书六礼皆备齐全,不会亏待了苏姑娘。” 冯宝一下子说了这么一通,虽是对着面前的虞青娘说的,但后面慢悠悠走下马车的苏宓却也都听到了个尾巴,心里顿觉得甜丝丝的。 然而站在冯宝对面的虞青娘的脸色却算不上好看,她神色讪讪,只是点了点头,敷衍了一句,“劳烦公公了。”便不再多言。 冯宝见虞青娘脸色不好,心里也能猜到几分,说句实话,百姓之中看不起他们宦官的占多数,纵然没有看不起,那也绝不会希望自己女儿嫁给他们这种人的,他们就是带了残缺的人。冯宝眼神黯然,可若是有的选,谁想受这个罪呢。 冯宝心里有些低落,面上依旧带着笑,他转头走至才下马车的苏宓跟前,道:“苏姑娘,那奴婢就不继续叨扰了。” “谢谢冯宝。”苏宓笑道。 苏宓看着冯宝上了马车渐行渐远,再回过头就是站在门口面容憔悴的虞青娘和眼泪汪汪的春梅。 “娘,春梅,你们怎么在外头等我。”苏宓拉过虞青娘的手。 虞青娘张了张口,还是没把想说的说出口,“回来就好,你爹在厅里等你呢,我去你院子里等你。” “嗯。”苏宓看了看虞氏皱着的眉头,心里也有着说不出的难受。 二进院的正厅里,苏明德坐在主座,他和虞青娘是截然不同的神色,看着走进来的苏宓也是笑容满面。 “爹,”苏宓进门喊了一声。 “宓儿,回来啦,路上奔波的辛苦了。”苏明德笑着起身走近,还拍了拍她的肩膀。 苏宓有些诧异地看向苏明德,他还从没有这么温和地关心她过。 “对了,厂督没一起到江陵城来?” 此话一出,苏宓便明白了苏明德的反常,她如今在他心里,不是苏家二姑娘苏宓,而是东厂厂督的夫人苏宓。 她从小一直最希望的便是苏明德对她假以辞色,如今真的得到了,却是因着这个缘故,好像也并不那么高兴。 “督主他有些事要处理,所以晚几天过来。” 苏明德的心情颇好,原以为厂督不会为了苏宓特意来交州迎娶,没成想听苏宓的意思,还是会来。 这说明他对苏宓还是很上心的,那他能得的好处可就更多了。现如今,交州城与他一同做生意的几户,都不知道多羡慕他,有这样一个有权有势的女婿,以后还有谁敢给他使绊子。 虽说宦官这个名头不好听,但横竖是皇上赐的,又不是他卖女求荣,也就青娘怎么也想不开,整日愁眉不展,连带着还对他摆着脸。 “好了,早些回去休息吧,你娘想你想的紧,你也劝劝她,女儿嫁人是件大喜事,哪有她那样整日苦着脸的,把福气都苦掉了。” “是,爹。” 回去的路上,初秋的晚风有些许冷,苏宓的眼眶却带着潮热。她不觉得嫁给秦衍有什么不堪,相反,她从知道这个消息以来,都是满怀高兴的。 可是苏明德不知道,从见面至今,甚至都没问过她想不想嫁,开不开心,只单纯觉得这是一件大喜事,在他的心里,她这个女儿好想从来都是可有可无一般,以前,她在他心里,是害了他儿子的人,如今因着秦衍,她才有了些用处,值得他和颜悦色地对待。 苏宓心里这么想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自己的小院子门口,她轻轻开了个门缝,虞青娘果然坐在院子里等着她。 她背影单薄,穿着一身绛紫色秋衫,披着一条窄毯子,苏宓觉得她也不过去了京府一个月,娘却好像老了许多。 “娘”苏宓绕到了虞青娘的身边。 苏宓突然过来,虞青娘的眼泪也还没来得及擦干,只得胡乱抹了两下。 她拉着苏宓坐下,随即扒拉起她的袖口,看到了那只红色玛瑙镯子,眼泪就一下子又涌出来了,“你说我让你戴着,让你戴着,想着你姥姥保佑你的,怎么最后就被个宦官给看上了呢。” 虞青娘一哭,苏宓眼眶也跟着湿了,“娘,你别担心我,督主他,其实很好的。” “好有什么用,早知道我还不如逼你嫁给李修源。” 虞青娘心里怎么能不难受。宓儿说厂督好,其实她也能看出一点端倪。 就说这次苏宓能回来,她都是没想到的,明殷朝但凡女儿远嫁,为了就着夫家的宴客排场,大都是提前去到夫家所在之地租个院子再出嫁,不然喜轿也不可能穿过几个州不是。 当初娴儿便是这么嫁到京府去的,可是这次听门口小公公的意思,反而是那厂督来这交州迎娶,若是一般人家,那真是给足了女方面子。 可,可他是个宦官啊,苏宓不懂,她还能不懂么。 虞青娘拿起帕子拭了下眼尾的濡湿,“宓儿你不明白的,以后,那就是几十年的活寡了,你该怎么熬啊。” “娘,我明白的,以后不能生孩子了,可是要是我当初嫁给了李修源,我也不会替他生。”所以苏宓觉得这上面也没什么差别。 虞青娘看着苏宓坚定的眼神,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们说的压根不是一件事,可这等事,教她如何来细说。 “娘,反正秦衍什么都比李修源好,”为了安慰关心自己的娘亲,苏宓也顾不上少女的羞涩,她低头时候又补了一句,“我是当真心甘情愿地嫁他。” 虞青娘定定地看着小女儿,神态不似作假,眼里含着的情意实实在在的,苏宓自己未觉,但她是过来人,那情态,她年轻时也为着苏明德有过。 心里虽还是难受,但是好歹苏宓不是被逼迫的,那她还能稍微好过一些。 这边是苏宓在尽力地劝慰虞氏,想免了她的忧心和顾虑,那边则是苏明德心情颇好地往赵姨娘的院子里走去。 这两日,自从虞青娘知道了苏宓被东厂厂督看中的消息,就整日苦着脸,多说几句便要落泪,看的他心烦,珍儿也落选了,也没见赵氏对着他哭天抢地的。 苏明德轻轻推开院门,正好见到赵姨娘坐在绣桌前,手里翻看着什么。 “婉娘,在看什么呢。”苏明德认识赵姨娘时,恰好挨过了最苦的那两年,所以她不似虞氏知晓他的根底,这也就让苏明德更为自在。 赵姨娘闻声抬头,看到时苏明德来了,连忙起身,“老爷您来了啊。”一边将方才看的册子故意地藏了藏。 这么一来,苏明德更是好奇,他走过去手一伸,便从夹板里抽了出来,翻开一看,竟然是媒人册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第四十六章 此为防盗章 无人敢向前, 苏宓虽没那么胆怯, 但也不会贸然靠近, 更何况她也不能完全确定这便是‘水花’。 房内呜声四起,通铺上的秀女看起来颇是痛苦, 挣扎着似是想起身, 又引来门口的秀女们一阵倒退惊呼。 “月儿,你与我一同去隔壁找曹公公, 让随行的府署大夫来看看。”苏宓询道,这样僵持着也不是办法,而且看她是真的难受, 一条人命,总不能就不管她了。 “好, 苏姐姐我同你去。”张月儿同情地看了一眼那个通铺上的秀女。 苏宓和张月儿不一会儿便带来了曹公公和陈公公,并着一个背着药箱的大夫,大夫用白布掩上了鼻息,一个人走近了通铺。 “怎么样, 是什么病症?”曹公公焦急地问道。苏宓来了一说, 他便急了,秀女染病, 一个还好说,若是疫症 “曹公公,小人看了, 是‘水花’之症, 该病属风热轻症, 伤及卫c气分,窜入之营血甚少,好生调养不伤及根本,只是若要退高热,则还需要几日。”大夫小心地隔着白帕拉了一下秀女的领褖,看了两眼转过头对站远的众人说道。 不是瘟疫就好,曹公公稍稍舒了口气。 “不过,此症亦容易扩散,还请曹公公安排将此秀女与其他人相隔开。” “嗯,找人送回去吧。”曹公公转向一旁陈公公,“陈恩,等到了应天府,咱们再跟少监请罪。” “嗯。” 此话一出,在场的秀女都明白了,她是要被遣送回去。苏珍自然也想到了,她脑中念头一闪而过,脸上登时换了一副关切样子,对着苏宓,声音不低, “姐姐,你是不是与她睡一起的,好像还碰了她!这病症可不是一开始便看的出来的呀,这可怎么办。” 旁人闻言,迅速地离开苏宓一丈远。 苏宓冷冷地瞟了一眼苏珍, “我并未碰到她的红疹,而且我儿时得过,大夫说得过一次便不会再有了。” 随行的大夫点了点头,看了眼苏宓附和:“此话说得没错,一般而言,水花得了一次应是不会再有的,而且我看这位姑娘面色红润,亦无盗汗,没有染上的迹象。” “那你能保证么?”有个胆大的秀女说道。 “这,这叫我如何保证,若是之前得的不是‘水花’呢,我又没见着。”大夫皱眉道,他可不敢随便应下,更何况这病症初初难诊出,要他怎么敢说确切话。 大夫这么一说,那些女子是不愿意与苏宓同屋同车了,只有张月儿相信苏宓,但她一个人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折腾到现在已是快天亮,住倒是不用住了,可骡车里面十余人怎么办。 “曹公公,反正我是不要与她同车!”说话的女子瞥了一眼苏宓。 “我们也不要!” 曹公公和陈公公看了看苏宓,只有一个秀女染了病遣回去也就罢了,这要是真的都染上了,他们还怎么交差。 虽说他们看着苏宓也不像是染了病症的,但秀女一事还是得万分谨慎。这些秀女以后是进后宫当娘娘的,他们内室监少不得接触,此时怎能不照顾她们的情绪。 驿站里额外的马车是有,可车夫就没人了。现在骡车的车夫都是府衙的人,皇家的秀女,断断不可随意寻个乡野的车夫,随便哪个出了事他们都担待不起啊。 曹公公眼皮一耷,拉着陈公公走到门外面木廊上,“督主的马车也在外头,我看不如问问督主,让督主决定。” 陈恩公公以前是跟过秦衍的,他皱眉道,“可要是为了这等事扰了督主,他怪罪下来怎么办?” 曹公公白了陈公公一眼,手指戳了一下他的胸口:“那你还有什么好办法?再说了,那日下午,督主都亲自给苏秀女验身了,苏秀女的事,咱们还能不和督主说么。” “真的?那行,我去找冯宝问问吧。” 天将亮未亮,苏宓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其他的秀女都挤到了别间,当她是洪水猛兽一般。 明明她身上又没发热,又没红疹,她们怎么被苏珍煽动了一句,就都信了,那她等会儿要怎么去京府。不会连曹公公都信了,将她遣送回去吧。 “咚咚咚”的敲门声传来,打乱了苏宓的思绪。 “谁啊?” “是我,督主身边的小公公冯宝。” 苏宓打开门,“小公公好,是有什么事?” 冯宝笑着说:“我们督主说,请苏姑娘坐我们的马车去京府。” 可现在,苏娴心里是真的焦急,女儿家名节最重要,她的确想让苏宓嫁给李修源,但可不能让别人给欺负了啊! 李修源与苏娴四下找了一番,还是无功而返,回到醉霄楼不远处,恰巧看着张寅的马车驶离,二人猜想是苏宓自己回来了,于是立刻赶着马车跟了上去。 马车到了苏宅门口,苏宓下车的时候,余光瞥见后头还有一辆马车。 不用想也知道谁,她脚步加快了些,实在不想看到他们二人。 但女子步程慢,她还是被先下马车跑过来的李修源拦住了去路。他一身水蓝偏襟直裰,若不是知晓的他的为人,大概也会被那装出来的君子模样迷惑了眼。 “宓儿!”李修源站在苏宓跟前,他看了看眼前的女子,面如桃花,明艳动人,与早上见到的帷纱下那隐约的艳色相重合。 果然比一年前少了青涩,像一只刚刚熟了的果子,青红相间的脆嫩,要是咬上一口,那滋味,真是然而李修源想起了今日之事,脸色登时不好起来。 “他,他可有对你做了什么。”李修源咬牙切齿道。 苏宓瞪了他一眼,话都不想与他说,可她往左挪一步,李修源便也往左,她往右,李修源也往右。 “他对我做了什么,与你何干。” “宓儿,我的心思,难道你当真不知么。” 苏宓冷笑道,“李修源,除了你,我还从未这么厌恶过一个人。” “你!” “我姐姐来了。” 李修源下意识地往后看一眼,苏宓便趁着这时候从他身边闪身而过。 “相公,宓儿可说下午的去处。”苏娴捂着肚子,喘着气,走到了李修源身侧。 李修源看着远去的背影,手攥成拳,摇了摇头。 他肖想了她这么久,她是完璧之身最好,若然不是,那他也不过多纳个妾,就当光顾一次花楼了! 苏宓的小院在苏宅的后进院,虽说笼着披风,但苏宓还是怕人看见衣服上的点点血迹。 因此路过几个宅里的几个杂役下人,苏宓皆是点头示意了一下没做停留, 走至院子门口的时候,苏宓才缓下了脚步。。 隐隐约约的哭声从里面传来,苏宓心下一软,不是春梅还有谁。 她没有刻意轻声行进,但春梅却是埋头伏在凉亭下的藤桌上哭得大声,盖住了那脚步声。 藤桌上除了几样并不算非常精致的首饰,还有好几本叠起来的蓝色面儿的话本。 苏宓对此熟悉的很,府里采买的阿婆出去的次数多,她有时候便偷偷给些银钱,让她回来带上几本。 苏明德不怎么喜欢她,她也怕自己出门出的多了,让娘亲虞氏被苏明德指责,因此这次出去醉霄楼,也是借着陪姐姐的名头想贪个好处,谁知 苏宓戳了戳只顾埋头哭的春梅, “傻姑娘,哭得我回来你都听不见。” 春梅愣愣地抬起头,脸上带着被衣服花纹压出的印痕,两行泪痕还挂着。方才是哭,看到苏宓一瞬是笑,可下一刻,反而又哭得更凶了。 “小姐你去哪了,奴婢以后再也不离开你了!” 苏宓迎上去轻拍着春梅搂进怀里,“我没事,这不怪你的。” 怀里的人哭得一颤一颤,苏宓叹了口气只得等她气顺了再提。 待春梅情绪稳定了下来,苏宓指了指藤桌上的那几本书册。 “这些话本,是帮我买的么。” 春梅吸了吸鼻子,“嗯,奴婢买了几件首饰,正好看到隔壁摊子卖些话本子,他是收回来旧的,又便宜,奴婢就想给小姐买了看看。” “我的春梅对我真好。” 苏宓搂着春梅,拍着她的背,一下一下的。 那年灵泉寺,她走失的那一夜回来之后便高烧不断,虞青娘找人算了算命,说是要买了个与她一样生肖的丫鬟回来服侍她,那个小丫鬟便是春梅。 算一算,她们在一起也有六年了。 “小姐,您到底去哪了?大小姐说您喝醉了,后来就不见了。又不让我与夫人说,我找了一圈了找不到您。”说着说着,春梅又有些哽咽。 苏宓怕她又哭,忙止住了她的话头,问道:“我娘她什么都不知道对么?” “嗯,大小姐不让奴婢说,奴婢也不敢告诉别人。”女子酒后失踪这种事怎么好传开的,春梅觉得自己这点分寸还是懂的。 “嗯,这就好。”苏宓原本还怕虞青娘会担心。 “哎呀,小姐,你是不是受伤了啊?”春梅看着苏宓身上着斑驳的血迹,吓得喊了出来。 “小伤罢了,净室里还有热水么。”苏宓她每日习惯沐浴洗身,哪怕是冬日,也是一日一次,更不用说现在她身上汗涔涔的。 “有,林妈妈走之前便煮好了的。”春梅答道。 春梅现下心情也平复了些,本来就是个做事利落的人,此时便立马起身,“小姐,我给你去拿换洗的衣服。” “嗯。”苏宓笑着回道。 苏宓院子里的净室在拐角处,位置不大,不过于她和春梅那是够用了。 香柏木做成的木桶放置在净室的中央,桶底下有一个大的底拖,是镂空的木头格子,接着一个空心竹导出溅出的热汤。 木浴桶上冒着的腾腾水汽,将一整间净室映的烟雾缭绕的。 苏宓浸在热汤中,闭着眼睛靠在桶边上,水面盖至锁骨的位置,莹润洁白的锁骨窝下,欺着一片片绯红的花瓣,衬的她愈加雪脂凝肤。 “小姐,手上还疼么?”春梅坐在矮凳上,膝上一个小木水桶,拿着梳篦替苏宓顺发,一边沾一些皂角清理。 “刚下水有些疼,现在好了。”苏宓水下的右手试了试握拳,那么深的伤口,当然是疼的。尤其泡了热汤,刚下水的时候是钻心的疼。 春梅见苏宓话比平日少,也没敢多问,小姐从不爱喝酒,这她是知晓的,大小姐告诉她的时候,她也是不信才去自顾自地寻了一圈。 幸好,现在小姐回来了。 沐浴完毕之后,苏宓换上了春梅替她拿的衣衫,坐在院子中,春梅则站着替她绞发。 黄昏的夏风没有白日那么闷热,苏宓心里的郁气被一点点地吹散。 若说心里没有芥蒂,又怎么可能,可是即使她将此事闹大,信她的也不过只有娘一个而已,手心手背都是肉,她怎么能让虞氏为难。 到最后,此事便也只能埋在她的心里,噢,其实还有一个人知道的。 苏宓无端想起了那个人,其实才见过两次,也不知道怎么的,自己竟然突然想起了他。 春梅拿着干布帕,询道:“小姐,您常戴的那枝碧玉簪呢?我记得您今早带了出去的。” 碧玉簪苏宓明白了,原来她是想那支玉簪了,才不是想那个陌生男子呢。 “我弄丢了。” “小姐掉哪了,奴婢去替您找一找,这是老爷送的,我记得您可喜欢的。” “不用找了,找不回来的。” “噢。” 春梅将苏宓的头发绞干了之后,手随意地往身上抹了一把余水,便跑到房里取了伤药和棉布。 然后小心的净了净手,这才替苏宓包扎起来。 “小姐,也不知道这么深会不会留下疤。”春梅心疼道,一边缠着棉纱。 “伤口总会好的。”心里的便不一样了,苏宓眼神暗了下来,“春梅,若是等会姐姐过来,你就说我睡下了。” “是,小姐。”春梅点了点头。 秦衍已经回到了他在江陵城新买的一座别苑,他不喜住在别人之地。 若不是还未寻到擅长京味的厨子,他也不会去醉霄楼一试,也不会遇到那个,像兔子的女人。 眼睛红红的,皮肤白白的,害怕起来还会一颤一颤,可不就是他在猎场时,看到的白毛兔子么。 突然,书房窗边一闪而过一个人影。 陵安稳了身形后低头道:“督主,那个女子家住城南苏家,未曾与崔满秀联系过,今日之事,应当只是凑巧。” “凑巧么” “督主,可要我继续监视。” “罢了。”秦衍将袖筒中的玉簪随意地丢在桌案一边,她是有些有趣,但也还未到让他上心的地步。 陵安依旧面无表情:“督主,陈三全的尸身与认罪状已经命人带回京府,户部与工部只能以他结案。” “崔满秀想成为我东厂的人,不妨给他个机会试试。” “属下明白。” “把手抬直,把头抬起来,低着干什么。” “是。”苏宓谨言慎行,赶紧抬起头。 只是那一瞬,曹公公的心旌荡了一下,柳腰花态不说,样貌竟然也是个上等的,这眉眼樱唇处流露出来的娇艳,浑然天成,要不是他是个太监,心思少了,还真的移不开眼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第四十七章 此为防盗章  他闻言脸色便有些崩不住,沉声道, “还请阁下开门, 将我的妻妹还回来!” 苏宓神色黯淡,她折腾了这么久, 还是落到了李修源的手里,她怪不得别人,自己于眼前的男子不过是个陌生人,他凭什么帮她呢。 “还?”秦衍带着玩味笑意的声音微微扬起,看着歪着头好似快要哭出来的女人,心情不知为何忽尔有些不错,“还不了。” “你说什么!”李修源快要忍不住冲进去, 在他身后的苏娴也是一脸焦急。 唯有苏宓是仿佛活过来一般,凝眸盯着秦衍, 只见他纤长的手指似乎在轻推桌上的另一只空茶杯。 “我嫌着碍事扔了出去, 凭你, 也敢问我要人。” 清脆的茶碗落地声, 听得苏宓一个激灵,门外在这一响声之后,瞬间从楼梯口, 窗口进来两列十几人,将李修源与苏娴围在当中。 李修源是京府的人, 围着他的人一个个穿着官服曳撒腰裹佩刀, 面无表情看着他。房内之人很明显是他得罪不起的, 李家虽是京府有名的富户, 但又哪敢与官叫板。 李修源面色苍白,颤颤巍巍道: “小,小人知罪了。小人这就退下。” 苏娴犹豫着还想再多问一句是扔在了哪边,被李修源一把拽下了楼。 与此同时,方才还堵得水泄不通的二楼,随着李修源的离开,一下子便空了,那些人暗无声息地又退到了某个暗处。 苏宓不知门外发生了什么,只听得一些动静之后,李修源似乎惊慌地走了。果然是大官的身份好用啊,她松了口气。在这一惊一乍之间,好似也恢复了点力气。背过去理衣服时,才发现自己到底是有多么“衣衫不整”,耳根不可避免的又是一片晕红,染至皙白修长的脖颈。 苏宓正了正自己的神色,转过头,秦衍正好看着她。 “方才谢谢你。” 谢他?呵,他不过是不喜欢成人之美罢了。 “那你要如何报答我。”秦衍慵懒地看向她,状似随意地笑问道。 “我有这支玉钗。”苏宓小心翼翼地说道,双手捧着方才拔下来的碧玉钗。 这支碧玉钗的绿玉是出自西疆凿出来的一整块玉石。当时苏明德买了是用来雕成一柄如意,作为苏娴的嫁妆之一,而剩余的边角料,便做成了几个簪子。虽说样式做不了太复杂,但成色还是极好的。 可比玉钗更好看的,是苏宓摊开的纤白十指。双手相靠,指若葱根,指尖处微微翘起,显出一点粉红,像是娇嫩的花蕊,唯一煞风景的,大概便是右手手心的伤口以及那斑驳血迹,看着都能感觉到生疼。 苏宓垂头等了一会儿,却不见他来拿,抬眼望去,那人也正看着她,没有丝毫起身的意思。 啊,是了,送礼给别人,哪有别人上来拿的道理。 苏宓手势未变,下了床迈着小步挪到了离秦衍三尺不到的位置,将簪子递了过去。 秦衍看着眼前的女子,凝霜皓腕,头发散乱,髻尾松开披散在肩处,还有那衣衫上点点血迹。 真是太可怜的样子。 他仿佛施恩一般地拿走了那玉簪,在碰触簪子的瞬间,指尖的微凉,不经意点了点她的手心,苏宓瞬间心跳如鼓,错开了手。 簪子也给了,接下来他定是要赶她走了,如今她也有了力气,出去应该也不至于完全被李修源拿捏。 苏宓胡思乱想些什么,桌上的饭菜的香味便是此刻一丝丝传入她鼻中。 午饭未食,又因为媚药,爬窗,消耗了诸多体力,她现在是饥肠辘辘,又渴又饿,可是她身上最值钱的玉簪已经给了出去,剩下的就没什么可换的了。 “想吃?”秦衍手里把弄着方才拿到的玉簪,看向苏宓。 “嗯。”她如实回答,反正她先前已经如此丢人了。 “好。” 苏宓听着心下一喜,可一喜之后,才发现桌上只有一副碗筷,大概是他用的? 虽说如今的男女之防不那么严苛,但她也不能用一个陌生男子用过的啊。 能不能与他说,喊小二再送一副碗筷上来?也不妥,怎么好意思再麻烦别人。 秦衍是有意看她犹豫局促的模样,因为适才他发现,不知为何,捉弄她,能让他有些好兴致。 “我没用过。”他说道。 苏宓疑惑地看向他,点了一桌菜,怎么会不吃。 秦衍慢悠悠地将碗筷移到她的面前,“方才你叫的那么大声,我如何吃得下。” 苏宓脸一红,就因为他这句话,她脑子一片空白,也想不出拒绝的话,立刻接过他推来的那副碗碟,开始兀自夹菜,侧颜对着秦衍的方向,睫羽开阖之间忽闪忽闪的,像一把小刷子,挠的人心痒。 狼吞虎咽了一会儿,苏宓肚子里终于有了一些饱意,又就着边上茶杯的杯沿喝了点茶水。 “我吃完了。” “还不走么。”秦衍看着她喝过的那个茶杯,她似乎忘了,他没用过的,只是碗筷而已。 “哦,马上走了。”苏宓拿起方才用的竹筷,“这个可不可以给我。” 苏宓见他没反对,便有些不好意思地起身背过去,她拢了拢披风,发髻已被打散,没有铜镜,便只能凌空用手理出了一个发髻,将余发拨到一侧耳后,露出了修长雪白的后颈。 她转过身来,向秦衍郑重地施了一个礼,说了今日不知道说过几次的话。 “谢谢。” 秦衍指腹摩挲着玉簪,没有看向她,“交易而已。” 苏宓轻轻应了一声,小心地打开门,确定没有李修源在过道,这才走出了门口。 屋内随着一道吱—呀——声,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秦衍看向阖上的门,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眸色晦明。 苏宓从走廊过道行至了楼梯口,如今她摘了了帷帽,那精致的容颜便显露了出来。 虽说当朝民风不算闭塞,戴帷帽也非必要,甚至许多小家户的女子素面出门也没什么闲言闲语。 可苏宓的容貌,还是是能引起一阵议论的,好在也只是下楼到门口这一段。 苏宓站在门口,原本在门口处等着的马车与护卫竟然也还在,看来她突然消失,苏娴还来不及进行下一步。 “二小姐,您下来啦。” “张寅,可见过我姐姐。” “大小姐说您饮了些酒,有些醉。”被唤作张寅的护卫挠了挠头,“让我们一直在楼下等着,她去替您买些解酒药。” 苏宓了然,然后苏娴定会说她不见了,再带着护卫回去,由爹娘带人来找到她与李修源。 “后来呢,看到李修源了么?” 张寅想了想,“没有啊,小的一直在门口,没见到姑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第四十八章 此为防盗章  七月炎暑, 火伞高张,大地好似一个沸水腾腾的蒸笼。柳树叶挂着尘土打着卷儿, 蝉鸣一声接着一声地在枝头叫嚷,破锣碎鼓的, 却掀不起一丝风来。 江陵城由南至北的官道上,六名青衫灰裤的大院护卫单人各坐着一匹高头青马, 围绕正中一辆装饰精美的马车, 踏着热浪向北边甘泉山行进。 马车身四面装裹着的是青靛色的丝绸,促榆木菱格窗牖被一帘深兰色的绉纱遮蔽,由外是丝毫看不透里面光景。 车前左侧是苏家的老车夫,右侧则坐着一个撑着明黄色油纸伞的翠色衣衫的丫鬟, 只见她斜过头,似乎是对着车内说话。 “夫人, 小姐, 咱们快到城中了, 还有半个时辰便能到灵泉寺了呢。” 听着车内有人应了一声, 春梅才转过了头去。她左手还握着伞柄,便只能抬起右手拭掉了额角沁出的汗,心下不住地感慨了一句,今年的夏日可真真是热的很。 不同于车外的熏蒸暑气, 隔着一道帷裳的马车内却是凉爽了许多,黄花木雕花小桌上的冰盏上置着一整块尚未融化的冰块, 冷气嘶嘶可见。 原本覆着几条软绸的红木座上, 还铺了一层光滑的藤席, 消减了一些热气。 纵是如此,车内的二人还是觉得有稍许闷热。 “宓儿,可是要再喝些水?”虞氏关切地看着自己的小女儿。 “娘,我不用了。”苏宓笑着说道,她的容貌与对面的虞氏有三分相似,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端的是娇媚无匹。 裸露出来的肌肤胜雪,笑起来的时候,一双潋滟桃花眼弯弯,形似月牙,琼鼻樱唇,不点而朱。 一身淡粉色襦裙,胸脯处的两团红玉鼓囊囊地衬着纤细的腰肢愈加不盈一握,哪怕只是随意靠坐在绸垫上的静态之姿,都好似能勾了人的心魄。 虞氏看着女儿如花的容貌,心里愈发不是滋味。明明她的宓儿这么好,怎的这婚事就如此的一波三折呢?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在这酷暑日,硬是拉着女儿去甘泉山上的灵泉寺求个姻缘。 “宓儿,那周世康就是个不识货的,你可别往心里去。”虞氏生怕女儿气坏了身子,拉过苏宓的柔荑温声劝慰。 说起来这周家也是江陵城与苏家齐名的富贾,几个月前才遣着媒人过来,求着要娶苏家未出阁的二小姐。上个月才定下的亲,谁知几日前突然来给退了。 这一下苏宓便是连着被退了两次婚,这般折了名声,往后想再找好的怕是难上加难,虞氏怎么能不着急。 “娘,我才不气呢,嫁不出去我乐得陪娘一辈子。”苏宓娇嗔道,回手捏了捏虞氏手心。 “说什么昏话!”虞氏睃了她一眼,心里是又暖又心疼。 “对了,姐姐是明日回江陵么?” “是了。”虞氏忖了一下,松开了手,掐指算了算日子,“按着信里写的日子,该是明儿个能到,她身子一向不好,我便让她行车慢一些,可不能受颠簸了。” “嗯。”苏宓应了一声,百无聊赖地低头拨弄着桌几上的冰块。 虞氏看着苏宓仿佛不谙世事的小女儿情态,想了想怕她听不懂,就还是照直了说, “宓儿,其实娴儿信里的意思,想要你嫁与你姊夫。原本你定了亲,我也是当看过就算了,可如今” 闻言,苏宓轻触冰盏的手停顿了一下,小声地说了一句:“我不嫁姊夫的。” 苏娴成婚那日,姊夫李修源穿着喜袍,手上牵着红绸,却盯着站在一边的她由上至下睨了一圈。那赤裸裸的眼神带着侵略性,现在想起来都让她感到一阵不适。 “宓儿,李家在京府也是数一数二的富户,你姐姐又是正房,你若是过去了,以后断不会亏待你。”虞氏便是这么想的,如今小女儿名声不好,嫁出去怕也做不了正妻,还不如索性同娴儿一道,姐妹两也有个照顾。 “娘,反正我不想嫁。”苏宓依旧没有抬头,她的声音绵软,却是丝毫不让步。 自小,她嫡亲的只有一个姐姐,上头虽有一个大哥,却是这两年才从二姨娘那过继给虞氏,用以借个嫡系的名头传家业的。 姐姐性子和善温柔,未出阁时对她的好,她都记得,若是自己当真嫁过去了,不说苏娴以后看着难不难受,她自己都嫌膈应的慌。 虞氏看了一眼苏宓,张了张口没出声。她这个女儿啊,与大女儿不同,只是表面柔顺,实际上固执的很,惯来的会拿主意。也罢了,反正现下要去灵泉寺先请个香,看看往后的姻缘,万一还有更好的人选,也省了这烦恼。 闲谈到这,母女二人一时都有些无话,正巧马车突然停住,苏宓的手肘本就撑伏在桌上,这一来便顶上了桌棱,胸口袭来一阵钝痛。 “春梅,是怎么了?”苏宓轻蹙了蹙眉,素手装作理襟扣的模样轻揉了揉。 “小姐,我们已到了城中的紫藤街上,前面府衙门口堵着,像是有大官来了。” “大官?”苏宓无意识的重复了一句。 随着马车一点点的挪着向前靠近府衙,车外的嘈杂喧嚣声渐起,苏宓头稍稍倾斜,躲到窗牖的后侧,纤细粉嫩的食指挑开薄薄的纱帘,向外眺去。 江陵城是交州的主城,因此其府衙也是一派恢弘气势。 紫藤街前,两座七尺高的石狮斜身相对,矗立在府衙门口。衙门中上悬挂着额扁,上书四字:江陵府署。 府衙门口,两排衙役拿着水火棍隔出了一片石板地,一直延伸到了正街,大道上留给来往行人马车的是堪堪能过的空档,也难怪前头行进地这般慢。 那片灰青色的石板地上,背对着苏宓这边的,是一顶蓝呢官轿,枣红色的轿顶,皂色盖帷,宽宽敞敞的好不气派。 “宓儿,看什么呢?小心着了暑气。” “不会的,娘,不过是开了一条细缝罢了。”苏宓回头轻笑了一下,再望过去之时,那轿帘似乎是被左边的小厮掀起,随后,便有男人探出了身。 轿中的男子弯腰走出,站起时身量颀长,着织金交领蟒袍,腰间悬挂着的青绦白玉牌穗,甫一出来,便有一个随侍在轿门前撑起一把油纸伞,替他遮蔽烈日。 他宽肩挺秀,步伐不疾不徐,蟒袍轻动之间仿佛带着威压,在府衙门口的一众官员,头压得愈低,好似唯恐动作在不经意之间惹得他不快。 看起来还真是个大官。 收回手,帘子垂下的刹那,那个男人恰好踏上了衙门前的石阶,脸便微微侧过,落入了还未收回视线的苏宓眼里。 高挺的鼻梁,瘦削的下颚,俊颜精致,如古雕刻画。 苏宓只看到了一眼,脑海便冒出了这番形容,原来不但是个大官,还是个美男子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第四十九章 此为防盗章  苏家的一列马车围着六匹鬣马, 转道回走, 还颇有一些声势, 后面有几辆看出了他们的意图,便也有样学样地跟着换了道。 如此一来,原本拥挤的紫藤街前就突然亮敞了一些, 通道也不如之前那么逼仄,路人正巧可以趁着这个时候, 借道过去。 一个穿着褐色粗布衣裳的中年男子边往右看热闹,边往前走着赶上前面的同伴。 “哎,你等等我, 走那么快干甚么?” “你懂什么,那个轿子里出来的是谁你知道么?” “不知道, 谁啊, 看着来头不小。”不然他也不会想凑凑热闹。 前面快步走的人撇过头, 低声说道, “呵,我前年在京府无意中见过一次, 他就是东厂厂督, 秦衍!” 后面的人一听立马噤了声,赶紧跟上前面, 抿着嘴,一句都不敢再多言。 谁不知道, 东厂眼线遍布各州府城, 莫说议论几句, 便是眼神怠慢了些,那都是能要了命的! 而此时,那个在百姓口里都不敢多提一句的人,已然到了府署的后堂。 后堂坐北向南纵深数十尺,单檐青砖,方才撑伞的侍从执着伞,面无表情地站立在门口。 堂内以檀木作梁,地铺嵌花石板,对角处分别置放了两座冰鉴。 两排楠木交椅边上,正垂首站立着的有三人:交州的知府,及他下面的同知和通判,他们面朝着的上首主位,则正是苏宓见到的轿中男子,亦是百姓不敢直视的东厂厂督,秦衍。 他穿着阔袖的黛蓝蟒袍,指节分明的手随意地搭在金漆木雕花扶手椅的手柄上,指腹无声轻敲。 那容颜俊美无俦,细长的桃花眼漫不经心地掠过坐在下面的几个官员,嘴边噙着若有似无的弧度,是喜是怒,令人难以捉摸。 已是站了快半柱香的时辰,站在下首的三人都有些心焦。东厂厂督秦衍,他们不该得罪过他呀,怎么今日没个声响,突然便来了。 “下官不知督主大人大驾光临,是所为何事啊?”崔知府试探地询了一句。 他四方脸,五官长得周正,此时是笑眯眯地躬身作揖,眼底却是不易察觉的紧张。 “崔知府不如猜一猜。”秦衍薄唇轻勾,声音不似一般宦臣的尖嗓,但也不低沉,听起来很是悦耳。 只是那自带的上位者的气势,哪怕是语气如此清淡的一句话,都能让人有些打颤。 “可是选秀女一事?”崔知府小心翼翼道。 当今的明顺帝是个早生子,幼年继位之后,身子一直也没有好转,大病缠身,小病不断,这是满朝皆知,甚至百姓都有听闻的事。 也因此后宫一直寥落,但自从去年过了及冠之年,这子嗣一事便再也拖不得。在内阁与礼部的劝说之下,明顺帝终于是同意了采选新秀女入宫,甚至取消了良家子中非商贾这一项限制以扩充人数。 按说每个州已经派了内侍监的公公来监察,根本用不着厂督这等身份,不过秦衍的心思是连内阁大人都琢磨不透的,他也只能随意猜测猜测。 秦衍闻言,俊颜上轻笑一声,不置可否,“说说吧。” 崔知府偷偷瞄了一眼,终于放下心来,若当真是女秀一事,那他可是十足的准备。 “禀督主,交州凡年龄十三以上,十八以下尚未婚配,且姿色端丽的良家子,下官都有记录在册。 “已是遴选了第一批,五日之后便是第二批,最后会由内侍监的公公核考出前一百人送上京府。” “户部拨下的银两可还够用?” “禀督主,够用,下官命同知清算之后,甚至还会有结余,过几日便会报备户部呈上。” 崔知府条理清楚地说完,心里颇为得意。单就这件事,他办的可是比另外十二州快的多,省的多。 别人都道厂督秦衍喜怒无常,但若能得他的夸奖垂青,以后官道必然是畅通无阻啊! “嗯,不错。”秦衍向后靠在背椅,神色慵懒,敲击椅面的食指突然停了动静。 他掀眼看向对面的崔满秀,薄唇轻启: “那年初涟水县清江河道的修河公款,多到的那十万两,去哪了?” 甘泉山是交州的名山,虽不高,但嵯峨黛绿,漫山蓊郁荫翳的树木影影绰绰,美不胜收。半山腰处的灵泉寺更是出了名的灵验。 名山配灵寺,慕名赶来的人络绎不绝。苏家的马车赶到山脚下之时,山门入口已是熙来攘往。 苏宓带上了纱绸制的帷帽,紧随着虞氏一道下了马车。 日头蒸晒,春梅手里的纸伞反而收了起来。来这灵泉寺烧香的,越疲累就越显得心诚,越容易灵验,众人还巴不得中了暑热倒在菩萨跟前,求个得愿呢。 “宓儿,你可不能再乱走了。”虞氏不忘回头嘱咐,一边替苏宓身上披了一件丝质的软缎披风,待会儿可是有大用处的。 “娘,我知道了。”苏宓笑着回道,都过了多少年了,娘还记得。 当年,苏宓还只有十岁,一次也是来这灵泉寺祈福,彼时她的性子比现在要跳脱,追着一只野兔子便进了后山林里,迷了一夜的路,还遇到了大山猫。 要不是幸好有人骑马一剑刺杀了那大山猫,她早就成了它的口中食。 可惜当时是深夜,她又年幼惊慌,委实记不清那人样貌,回去大病了一场,更是失了印象,怕是以后纵然见了救命恩人,也认不出了。 思索间,苏宓已经跟着虞氏拾阶而上。 拜佛讲究的是心诚则灵,虞氏此次是为小女儿的姻缘而来,每走上一步,便是替苏宓求个好亲事。 等到终于踏上了灵泉寺的山门石阶,主仆几人早已是大汗淋漓。 苏宓面上有帷帽遮着尚算好,可是身上薄薄的衣衫却已被香汗玉珠浸透。 背脊有些清瘦,胸部却是丰润饱满,纤纤盈握之下润弧流线,走动起来生姿摇曳,千娇百媚。 幸好虞氏也是有经验的,一早便替她拢好了丝绸披风,这才遮挡住了诱人春光。 护院几人等在山门口,虞氏带着苏宓与春梅,前后走进了灵泉寺的山门殿。山门殿两侧各塑了一座大力金刚力士像,栩栩如生的,苏宓每次经过的时候都忍不住多看上两眼。 苏宓跟着虞氏,先在正殿外的大宝鼎处请了香,其后才进的正殿,拜了一众菩萨佛祖,最后求得了一支姻缘签。 灵泉寺香火旺盛,解签的人也不少。虞氏和苏宓排队等着,前面是两个同样带着帏帽的年轻女子。 “看看你是什么签?”蓝衣女子语气轻快。 “可惜了,是一支中签。”回应的女子似乎有些不满意。 蓝衣女子看了一眼自己的上签,心里高兴,嘴上依旧安慰道:“中签也不差的,总比那苏家二姑娘好,碧玉年华,被人退了两次亲呢。” “哪个苏家啊?” “还能有哪个,瑞裕绸缎庄的苏家呀。” “啊,那怎么还能被退了?”绿衣女子提起了兴趣,瑞裕可是交州最大的绸缎庄,这等富商之女还能被退婚? “谁知道呢,听说是因为与第一个不清不楚的。” 绿衣女子面露不屑,“啧啧,商贾之家,钱倒是有了,门风还是不正。” 苏宓站在她们身后,帏帽下的娇美面容染上一层冰霜。她与虞家表哥,算上儿时,统共就见了三次面,还有旁人在场,这般难堪的消息也不知是谁造谣出来的。 虞氏的脸色立时也是难看的很,苏宓拉过她的手摆了摆,示意自己无事。如今毕竟在外面,吵开了也不好,反正旁人说的,她也不会往心里去。 过了一会,前面二人解完签离开,终于是轮到了苏宓这边。 “师父,请问我女儿这支姻缘签怎么样?”虞氏恭敬地问道。 庙祝已经上了年纪,长得和善可亲,白须冉冉,他看了一眼这签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第五十章 此为防盗章  “好, 我马上出来。”苏宓应道,沈嬷嬷是负责教导她们基本仪态的大宫女, 每日清晨她都会在大家用完早膳再走动一番之后过来, □□导她们在宫里基本的仪态。 偌大的体元殿前的院子里,东南角是一棵巨大的樟木树, 四周排列整齐的一盆盆花栽, 围绕出一片石板空地。 一个个秀女排成数列, 两手伸平,头顶及手背上皆放着一本厚薄适中的书册, 以此来调整她们的姿态。 快至八月,暑气也散去的差不多了,但临近午时的日头还是有些闷热。 苏宓手上的汗随着指缝流向手心,混着伤疤沁出的红色,偶尔掉落一滴在地上,红色很浅,很快便被蒸晒了,沈嬷嬷也就没有留意到。 虽然手上的伤沾着汗珠酸酸疼疼, 但苏宓的手臂依旧打的笔直, 两眼正视着前方,不敢有丝毫懈怠。 “沈嬷嬷, 许久未见了, 别来无恙啊。”声音似玉石击缶, 悠悠地从秀女们身后的殿门口传来。 晒得有些昏沉的苏宓, 在听到这一句时霎时清醒了, 这好像是他的声音,他来了? “奴婢参见厂督大人,奴婢很好,谢过大人关心。” 沈嬷嬷年过四十,算是宫里的大嬷嬷,做起事来循礼合规,与秦衍有过几次照面,但并不相熟,此时也是对着秦衍施了一套全礼。 秦衍淡淡道:“本督只是替皇上来看看秀女的选度,你继续吧。” “是。”沈嬷嬷虽疑惑这选秀何时与东厂扯上了关系,但她也不敢质疑,只得应了一声便继续训导秀女。 苏宓眼睛偷偷向秦衍那处看了看,他今日穿的是她第一次见到时候的那件黛蓝蟒袍,眉眼落拓,氤氲着寡淡的笑意。 他好像无论从哪处看,都是很好看的样子。 苏宓眼见着他走向樟木树下,坐在冯宝不知从何处搬来的太师椅上,在他转身的瞬间,苏宓立刻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秦衍这次来,就是为了看看苏宓,是以他视线逡了一圈,最后还是落在了她身上。 她的鬓角被汗打湿,沾着碎发,该是狼狈的模样,可她眉眼精致,琼鼻檀口,兼两颊带红,看起来像是红色的李子,又嫩又鲜甜,只让人觉得诱人不已。 头顶和两手上覆着三本书册,明明看她的样子就知道是酸疼难忍,可她的手臂还是笔直地一动不动,无端惹人心疼。 苏宓感受到了秦衍肆意妄为的眼神,心里一阵烦乱,自己现在的手势滑稽,定然是好笑至极的,他这样盯着她是不是觉得她难看? 肯定就是了,不然他怎么会一直看着她。 就在苏宓胡思乱想之际,左边秀女的手臂突然一个晃动,打在了她的指尖。 苏宓一时不察,手背上的书册应声掉落,沈嬷嬷闻声皱眉走了过来。 “才休息过,顶了半柱香,怎么都坚持不了了?”沈嬷嬷认识苏宓,这样一个长相明艳的女子,她这些年见过的秀女宫娥这么多,也没见到几个比她好看的。 以她的容貌,被选中也是应该,只是可惜了是商贾之女,身份低了,但低份位的嫔妃还是有些许可能的。有了这一层缘故,沈嬷嬷对苏宓向来不怎么苛责,这次见她不认真,也只准备开口教训一下便过了。 苏宓看了一眼身侧打到她,如今却装作不知情的秀女,她是想解释,可这里是皇宫,她若不说,沈嬷嬷也只不过说她一句,事情便了了,她说了,沈嬷嬷信还好,若是不信,她还不如就这般应下了,免得生事端。 其实,苏宓看了一眼秦衍,他该是看到的。 明知道秦衍此时要是开了口,她以后的日子反而更不好过,可她偏偏就是希望他能替她说一句。 然而秦衍只是看着这边,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 “嬷嬷,我是被晒的有些昏沉,下次不会了。”语气带着些许不知名的失落。 “嗯。”沈嬷嬷没想与苏宓计较什么,更严格的礼仪等入了选自有后宫的其他大宫女去教,她现在如此,本来不过也是想她们熟悉一下,顺道练练她们心性。 她弯腰捡起掉落的书册,准备再放上苏宓的手背之时,却看到了书册上的一滴红水,峨眉蹙起,这是哪来的? 就在此时,秦衍突然起身靠近,“沈嬷嬷,秀女这般不用心,也不罚一罚的么?” 沈嬷嬷被打断了思绪,福身回道:“厂督大人,她也是无意,这等小事,奴婢想着是不用罚的。” “是么?皇上的事哪有小事。” 沈嬷嬷与秦衍没什么交集,只听闻他手段毒辣,可想不到这么小的事被他撞见了,难道也得罚? 秦衍的声音没有刻意放低,谁都能听得见,苏珍眼神从方才他进殿开始,便没落下地黏在了他身上,她记得与苏宓同车的好似就是东厂的厂督,没成想竟然是这样一个美男子,她心里之前的高兴荡然无存。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个男子到底是个宦官,不懂得怜香惜玉。又或者是在马车上,苏宓得罪了他,他此次过来借机惩罚她?苏珍心里暗暗升起了几分期待。 沈嬷嬷沉默了一会儿,秦衍她是断然惹不起的,这也是苏宓倒霉,开个小差还被他给瞧见了。 “厂督教导的是,还请厂督明示。” “随我去戒房。” 秦衍说完就往体元殿的西南偏堂的一间耳房走去,沈嬷嬷无法,只得取了苏宓身上的书册。 “去吧,这也是你运道不济,待会儿说话小心些。”沈嬷嬷低声提醒道。 谁知道这么小的事,都能让秦衍找个名头罚一罚,沈嬷嬷看着秦衍和苏宓走远的背影,她也着实不懂这厂督是想干什么,还能和一个秀女过不去。 春梅想了想苏宓手心的伤,“小姐只是受了点轻伤,无大碍的。” “好,那我明日来看她。”苏娴扯起嘴角笑了笑,她明白是苏宓不想见她。 等苏娴回到卧房时,李修源正在来回踱步,形容焦急的很,看的她心下有些沉,脸上却还是是柔顺的表情。 “相公,春梅说宓儿无事,已经睡下了。” “你可见到了?” “怕是她现在不愿意见我,妾身明日再去试试吧。” 苏宓不愿意见苏娴,李修源觉得再正常不过,不过他并不担心,亲姐妹一场,还能断了关系不成,等过了明日,她以后不想见都得日日见面了。 李修源对苏宓是志在必得,是不是完璧之身,他试了便知。不过眼下,他奔波了一整日,身上的邪火却还没得到释放。 “娴儿,今日你身体可还有不适。” “没有,相公怎麽这么问。”苏娴刚说完,抬头便撞上李修源幽暗的眸子,她可不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自然懂得那眸子的深意。 “相公,我,我有着身孕呢。”苏娴又羞又喜。 “娴儿,我会轻一点的,大夫不是也说了不碍事的么。”李修源揽过苏娴。 “素月还在外头呢。” 李修源闻言,挑眉望了望外间的方向,心头的火更甚,“没事。”让她听到更好。 不多时,床幔开始有节律地晃动,男子毫不压抑的低哑声音与女子的呻吟声溢出,听得外室的素月一阵脸红心悸,眼睛时不时向里瞟去,在不知看到什么的时候又忙不迭低下头不敢多看,耳边靡靡之音不绝。 翌日清晨下了一场早雨,消散了一些暑气。 苏宓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身,倒是恰好避过了这阵雨。她正在用早午飨的时候,春梅急急忙忙地冲了进门。 “你怎么满头大汗地跑回来了,不是去前院送首饰给春兰么?”苏宓笑问道,递上了干帕子。 春兰是与春梅一齐进来的,年龄相当,只是一个分在了苏宓身边,一个分在了前厅做些扫洒待客的事。这次春梅除了替她妹妹买些首饰,也给春兰带了一点。是以今早她替苏宓备下了饭食,便去了春兰那。 “小姐,”春梅喘着气,抹了一把额前的汗接着说道:“春兰方才跟我说,她今早在前厅倒茶时,听到老爷要将您许配给大姑爷!” “什么?!”苏宓脸上的笑意立刻呆滞住了。 春梅自是知道自家小姐的心意,她苦着脸忙不迭地点头,“真的,小姐,春兰她听到了!是大姑爷向老爷提的,后面春兰去泡茶了,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反正回去的时候,便只听到老爷笑呵呵地同意了。” 苏宓的心顿时凉了下来,苏明德从来不管她,没想到这件事,他竟然上了心。 就在在春梅回来不久之后,虞青娘并着苏娴一道来到了小院。 “宓儿。” 虞青娘喊了一声苏宓,春梅见了两人都没带丫鬟,心里便懂了,施了下礼转身去灶间煮点茶水来回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1.第五十一章 此为防盗章 可是, 屋室内,苏宓看着自己手心重又皴裂的伤疤, 原以为没几日就能彻底隐下去,这两日反而见了血,而且每次上了药便愈来愈重。 苏宓塞上木塞,将瓷瓶放回原处,心道以后还是不能再用这瓶了。 “苏姐姐, 沈嬷嬷来了。”外头是张月儿的声音。 “好, 我马上出来。”苏宓应道,沈嬷嬷是负责教导她们基本仪态的大宫女, 每日清晨她都会在大家用完早膳再走动一番之后过来,□□导她们在宫里基本的仪态。 偌大的体元殿前的院子里,东南角是一棵巨大的樟木树,四周排列整齐的一盆盆花栽,围绕出一片石板空地。 一个个秀女排成数列,两手伸平, 头顶及手背上皆放着一本厚薄适中的书册, 以此来调整她们的姿态。 快至八月, 暑气也散去的差不多了,但临近午时的日头还是有些闷热。 苏宓手上的汗随着指缝流向手心,混着伤疤沁出的红色,偶尔掉落一滴在地上, 红色很浅, 很快便被蒸晒了, 沈嬷嬷也就没有留意到。 虽然手上的伤沾着汗珠酸酸疼疼,但苏宓的手臂依旧打的笔直,两眼正视着前方,不敢有丝毫懈怠。 “沈嬷嬷,许久未见了,别来无恙啊。”声音似玉石击缶,悠悠地从秀女们身后的殿门口传来。 晒得有些昏沉的苏宓,在听到这一句时霎时清醒了,这好像是他的声音,他来了? “奴婢参见厂督大人,奴婢很好,谢过大人关心。” 沈嬷嬷年过四十,算是宫里的大嬷嬷,做起事来循礼合规,与秦衍有过几次照面,但并不相熟,此时也是对着秦衍施了一套全礼。 秦衍淡淡道:“本督只是替皇上来看看秀女的选度,你继续吧。” “是。”沈嬷嬷虽疑惑这选秀何时与东厂扯上了关系,但她也不敢质疑,只得应了一声便继续训导秀女。 苏宓眼睛偷偷向秦衍那处看了看,他今日穿的是她第一次见到时候的那件黛蓝蟒袍,眉眼落拓,氤氲着寡淡的笑意。 他好像无论从哪处看,都是很好看的样子。 苏宓眼见着他走向樟木树下,坐在冯宝不知从何处搬来的太师椅上,在他转身的瞬间,苏宓立刻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秦衍这次来,就是为了看看苏宓,是以他视线逡了一圈,最后还是落在了她身上。 她的鬓角被汗打湿,沾着碎发,该是狼狈的模样,可她眉眼精致,琼鼻檀口,兼两颊带红,看起来像是红色的李子,又嫩又鲜甜,只让人觉得诱人不已。 头顶和两手上覆着三本书册,明明看她的样子就知道是酸疼难忍,可她的手臂还是笔直地一动不动,无端惹人心疼。 苏宓感受到了秦衍肆意妄为的眼神,心里一阵烦乱,自己现在的手势滑稽,定然是好笑至极的,他这样盯着她是不是觉得她难看? 肯定就是了,不然他怎么会一直看着她。 就在苏宓胡思乱想之际,左边秀女的手臂突然一个晃动,打在了她的指尖。 苏宓一时不察,手背上的书册应声掉落,沈嬷嬷闻声皱眉走了过来。 “才休息过,顶了半柱香,怎么都坚持不了了?”沈嬷嬷认识苏宓,这样一个长相明艳的女子,她这些年见过的秀女宫娥这么多,也没见到几个比她好看的。 以她的容貌,被选中也是应该,只是可惜了是商贾之女,身份低了,但低份位的嫔妃还是有些许可能的。有了这一层缘故,沈嬷嬷对苏宓向来不怎么苛责,这次见她不认真,也只准备开口教训一下便过了。 苏宓看了一眼身侧打到她,如今却装作不知情的秀女,她是想解释,可这里是皇宫,她若不说,沈嬷嬷也只不过说她一句,事情便了了,她说了,沈嬷嬷信还好,若是不信,她还不如就这般应下了,免得生事端。 其实,苏宓看了一眼秦衍,他该是看到的。 明知道秦衍此时要是开了口,她以后的日子反而更不好过,可她偏偏就是希望他能替她说一句。 然而秦衍只是看着这边,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 “嬷嬷,我是被晒的有些昏沉,下次不会了。”语气带着些许不知名的失落。 “嗯。”沈嬷嬷没想与苏宓计较什么,更严格的礼仪等入了选自有后宫的其他大宫女去教,她现在如此,本来不过也是想她们熟悉一下,顺道练练她们心性。 她弯腰捡起掉落的书册,准备再放上苏宓的手背之时,却看到了书册上的一滴红水,峨眉蹙起,这是哪来的? 就在此时,秦衍突然起身靠近,“沈嬷嬷,秀女这般不用心,也不罚一罚的么?” 沈嬷嬷被打断了思绪,福身回道:“厂督大人,她也是无意,这等小事,奴婢想着是不用罚的。” “是么?皇上的事哪有小事。” 沈嬷嬷与秦衍没什么交集,只听闻他手段毒辣,可想不到这么小的事被他撞见了,难道也得罚? 秦衍的声音没有刻意放低,谁都能听得见,苏珍眼神从方才他进殿开始,便没落下地黏在了他身上,她记得与苏宓同车的好似就是东厂的厂督,没成想竟然是这样一个美男子,她心里之前的高兴荡然无存。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个男子到底是个宦官,不懂得怜香惜玉。又或者是在马车上,苏宓得罪了他,他此次过来借机惩罚她?苏珍心里暗暗升起了几分期待。 沈嬷嬷沉默了一会儿,秦衍她是断然惹不起的,这也是苏宓倒霉,开个小差还被他给瞧见了。 “厂督教导的是,还请厂督明示。” “随我去戒房。” 秦衍说完就往体元殿的西南偏堂的一间耳房走去,沈嬷嬷无法,只得取了苏宓身上的书册。 “去吧,这也是你运道不济,待会儿说话小心些。”沈嬷嬷低声提醒道。 谁知道这么小的事,都能让秦衍找个名头罚一罚,沈嬷嬷看着秦衍和苏宓走远的背影,她也着实不懂这厂督是想干什么,还能和一个秀女过不去。 苏宓心里诧异,面上还是笑道:“谢谢曹公公。” “哪里哪里,姑娘若早说认识我们督主,我定是早早让姑娘过了,何必在外晒着太阳。” 苏宓依旧是笑了笑,但心里却是存着疑惑。他又帮了她一次,难道是猜到了她想选秀女的缘由,可怜她? 苏宓手里捏着花帖,边往外走边想,直到遇上了院外撑伞等着的春梅,她也没想出个确切的来。 上马车时是黄昏,即使一路驾的快,到城南的苏宅时也已入夜,零散几颗星星挂在天上,显得有些寥落。 春梅见苏宓仰头看了几眼,也不知怀着什么心事,之后便将披风递给了她,吩咐了一句带回小院,自己则匆匆进了正厅。 正厅里,不止虞青娘,苏明徳,还有赵姨娘和她那个庶妹苏珍也在。 “爹,娘,女儿回来了。” “怎么样了。”苏明徳心里多少有些紧张,钱砸的不少,要是连个上京的机会都没有,那可就太冤了。 “拿到花贴了,等三日后和珍儿一道去城中坐骡车。” 苏明徳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裂缝,难得的对苏宓露出了笑容,“嗯,不错。” “老爷,我就说的,凭着二姑娘的容貌,那可是比珍儿好上百分的,怎么会选不上呢。”赵姨娘贴在苏明徳身侧说道。 “珍儿哪里差了,你是她的亲娘,说的这是什么话。”苏明德被赵姨娘说的一提醒,想起自己还有个女儿也中了遴选呢。 赵姨娘掩下精光,低头柔顺称是。 苏珍则在旁笑得灿烂,她走过来一把挽过苏宓的手,“那真是太好了,能和宓姐姐一起去,我就不孤单了。” 若说苏珍的容貌,那也是不俗,鹅蛋脸柳叶眉,单看算的上是清秀佳人,但与容貌偏明艳的苏宓站在一起,便显的稍有些寡淡。 当着苏明德的面,苏珍心里有多不甘愿,脸上笑得反而更真挚,苏宓看的清楚,那不达眼底的虚假笑意,可她难道就不会么。 “是啊,我也想与珍儿有个伴呢,还能照顾照顾珍儿。” 苏明德笑道:“哈哈,说的好,你们姐妹两一同选进了才好!” 满堂人都是一脸喜色,来回了几句喜气的话,除了虞青娘。 虞青娘脸上和和善善,没什么表情。她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不高兴,以宓儿的容貌,能被选上,她心里是有数的。 可是戏文怎么说的来着,一入宫门深似海,她的女儿以后吃了亏,肯定一个人咽下去,苏珍不害她都不错了,怎么会帮衬她。这么一想,她哪里高兴的起来。 要是秀女之后落选了回来,李修源也不是良配,真是左右为难,如今只希望待她落选,再来一个人说媒就好了。 苏宓看了看虞青娘的脸色,她能猜到娘的心思,心里头也是百感交集,这偌大的苏家,就只有娘会真的为她着想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2.第五十二章 此为防盗章  “你说什么!”李修源快要忍不住冲进去, 在他身后的苏娴也是一脸焦急。 唯有苏宓是仿佛活过来一般,凝眸盯着秦衍,只见他纤长的手指似乎在轻推桌上的另一只空茶杯。 “我嫌着碍事扔了出去, 凭你, 也敢问我要人。” 清脆的茶碗落地声,听得苏宓一个激灵,门外在这一响声之后,瞬间从楼梯口, 窗口进来两列十几人,将李修源与苏娴围在当中。 李修源是京府的人, 围着他的人一个个穿着官服曳撒腰裹佩刀, 面无表情看着他。房内之人很明显是他得罪不起的, 李家虽是京府有名的富户, 但又哪敢与官叫板。 李修源面色苍白, 颤颤巍巍道: “小, 小人知罪了。小人这就退下。” 苏娴犹豫着还想再多问一句是扔在了哪边,被李修源一把拽下了楼。 与此同时,方才还堵得水泄不通的二楼,随着李修源的离开,一下子便空了, 那些人暗无声息地又退到了某个暗处。 苏宓不知门外发生了什么, 只听得一些动静之后, 李修源似乎惊慌地走了。果然是大官的身份好用啊, 她松了口气。在这一惊一乍之间, 好似也恢复了点力气。背过去理衣服时,才发现自己到底是有多么“衣衫不整”,耳根不可避免的又是一片晕红,染至皙白修长的脖颈。 苏宓正了正自己的神色,转过头,秦衍正好看着她。 “方才谢谢你。” 谢他?呵,他不过是不喜欢成人之美罢了。 “那你要如何报答我。”秦衍慵懒地看向她,状似随意地笑问道。 “我有这支玉钗。”苏宓小心翼翼地说道,双手捧着方才拔下来的碧玉钗。 这支碧玉钗的绿玉是出自西疆凿出来的一整块玉石。当时苏明德买了是用来雕成一柄如意,作为苏娴的嫁妆之一,而剩余的边角料,便做成了几个簪子。虽说样式做不了太复杂,但成色还是极好的。 可比玉钗更好看的,是苏宓摊开的纤白十指。双手相靠,指若葱根,指尖处微微翘起,显出一点粉红,像是娇嫩的花蕊,唯一煞风景的,大概便是右手手心的伤口以及那斑驳血迹,看着都能感觉到生疼。 苏宓垂头等了一会儿,却不见他来拿,抬眼望去,那人也正看着她,没有丝毫起身的意思。 啊,是了,送礼给别人,哪有别人上来拿的道理。 苏宓手势未变,下了床迈着小步挪到了离秦衍三尺不到的位置,将簪子递了过去。 秦衍看着眼前的女子,凝霜皓腕,头发散乱,髻尾松开披散在肩处,还有那衣衫上点点血迹。 真是太可怜的样子。 他仿佛施恩一般地拿走了那玉簪,在碰触簪子的瞬间,指尖的微凉,不经意点了点她的手心,苏宓瞬间心跳如鼓,错开了手。 簪子也给了,接下来他定是要赶她走了,如今她也有了力气,出去应该也不至于完全被李修源拿捏。 苏宓胡思乱想些什么,桌上的饭菜的香味便是此刻一丝丝传入她鼻中。 午饭未食,又因为媚药,爬窗,消耗了诸多体力,她现在是饥肠辘辘,又渴又饿,可是她身上最值钱的玉簪已经给了出去,剩下的就没什么可换的了。 “想吃?”秦衍手里把弄着方才拿到的玉簪,看向苏宓。 “嗯。”她如实回答,反正她先前已经如此丢人了。 “好。” 苏宓听着心下一喜,可一喜之后,才发现桌上只有一副碗筷,大概是他用的? 虽说如今的男女之防不那么严苛,但她也不能用一个陌生男子用过的啊。 能不能与他说,喊小二再送一副碗筷上来?也不妥,怎么好意思再麻烦别人。 秦衍是有意看她犹豫局促的模样,因为适才他发现,不知为何,捉弄她,能让他有些好兴致。 “我没用过。”他说道。 苏宓疑惑地看向他,点了一桌菜,怎么会不吃。 秦衍慢悠悠地将碗筷移到她的面前,“方才你叫的那么大声,我如何吃得下。” 苏宓脸一红,就因为他这句话,她脑子一片空白,也想不出拒绝的话,立刻接过他推来的那副碗碟,开始兀自夹菜,侧颜对着秦衍的方向,睫羽开阖之间忽闪忽闪的,像一把小刷子,挠的人心痒。 狼吞虎咽了一会儿,苏宓肚子里终于有了一些饱意,又就着边上茶杯的杯沿喝了点茶水。 “我吃完了。” “还不走么。”秦衍看着她喝过的那个茶杯,她似乎忘了,他没用过的,只是碗筷而已。 “哦,马上走了。”苏宓拿起方才用的竹筷,“这个可不可以给我。” 苏宓见他没反对,便有些不好意思地起身背过去,她拢了拢披风,发髻已被打散,没有铜镜,便只能凌空用手理出了一个发髻,将余发拨到一侧耳后,露出了修长雪白的后颈。 她转过身来,向秦衍郑重地施了一个礼,说了今日不知道说过几次的话。 “谢谢。” 秦衍指腹摩挲着玉簪,没有看向她,“交易而已。” 苏宓轻轻应了一声,小心地打开门,确定没有李修源在过道,这才走出了门口。 屋内随着一道吱—呀——声,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秦衍看向阖上的门,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眸色晦明。 苏宓从走廊过道行至了楼梯口,如今她摘了了帷帽,那精致的容颜便显露了出来。 虽说当朝民风不算闭塞,戴帷帽也非必要,甚至许多小家户的女子素面出门也没什么闲言闲语。 可苏宓的容貌,还是是能引起一阵议论的,好在也只是下楼到门口这一段。 苏宓站在门口,原本在门口处等着的马车与护卫竟然也还在,看来她突然消失,苏娴还来不及进行下一步。 “二小姐,您下来啦。” “张寅,可见过我姐姐。” “大小姐说您饮了些酒,有些醉。”被唤作张寅的护卫挠了挠头,“让我们一直在楼下等着,她去替您买些解酒药。” 苏宓了然,然后苏娴定会说她不见了,再带着护卫回去,由爹娘带人来找到她与李修源。 “后来呢,看到李修源了么?” 张寅想了想,“没有啊,小的一直在门口,没见到姑爷。” 那便是走的后门。 “我们回去吧。” “二小姐,咱们不等大小姐了么。” “不等了,她与李修源在一起,不会有事。” 苏宓攀上了马车,一回到熟悉的地方,手心处的疼痛开始鲜明起来。她张开手,手心被割破的伤口颇深,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还有春梅,她也该是被故意调开的,不知道她如今在何处。 马车缓缓驶动,想起早上来的时候的情景,苏宓眼里划过一抹黯然。 “张寅,让马车快一些吧。”她好想早一些回到她的小院。 “好嘞,二小姐。” 秦衍扫了一眼小心翼翼的苏明德,果然,除了苏宓,其他胆小的人,他都不怎么喜欢。 “无碍,左右无事。”秦衍摺了摺袖子,“听冯宝说,你们似乎有事要问我。” 苏明德疑惑地看向虞青娘,他可从未跟秦衍身边的小公公说过有事要问啊,难道是青娘? 他想对了,的确是虞青娘在冯宝领着媒人过来时,她问过一些秦衍的私事,不过冯宝当然什么都不敢说,回去就向秦衍禀报了,是以秦衍才有此一问。 至于虞青娘这边,从秦衍进门之时,就已经偷偷打量了一番,模样气度真的是顶好的,也难怪宓儿喜欢。 如今他与宓儿的婚事已是既定之事,那该问的还得问,苏明德不敢,她这个做娘的总得问出口。 虞青娘在袖子里掐了自己一下,声音才不显得颤抖,她道:“督主大人,是小妇人有问题要问。” 秦衍进来时曾瞥到虞氏一眼,但那时她低着头,如今抬起头来,才发现苏宓与她是有几分相似,连他自己都未觉,他的声音柔和了一些。 “何事?” “督主大人,小妇人想问问督主府里可还有其他房的女眷?”虞青娘轻声道。 这便是虞青娘最想问的,官家男子大都在婚前便有通房婢女伺候,这秦衍虽是宦官,那也是个官啊,若是前头还有几个通房,那宓儿过去,也不知道会不会被欺负,这不得提前做好打算么。 “怎么,她嫁与我,还能有人欺负她不成?”秦衍的话带着笑音,也不知是不是在开玩笑。 虞青娘心里一颤,但还是强忍着说道:“督主,我只是想替宓儿多问些,省的冲撞了督主的房里人。” “是苏宓叫你问的?”秦衍脸上笑意渐起。 虞青娘原想说不是,宓儿哪想得到那么多,但是看秦衍的脸色,似乎反而希望是宓儿问的,虞青娘便点了点头。 秦衍想起苏宓对着他又娇又倔的那个样子,这话若是她问的倒也不奇怪。 “你告诉她,本督没什么房里人。” 听秦衍这么一说,虞青娘心下就安定了,若是嫁了个宦官,还要与人争宠,那真真是让她痛心了。 秦衍此时心情不错,“还有什么想问的?” 虞青娘摇了摇头,苏明德却起了心思。 提亲最重要的一环,便是聘礼,原本他看着秦衍孤身一人进了门,连个礼盒子都没带,觉得没什么问头,可是方才见他对苏宓似乎颇为在意,那该不至于一点聘礼都没有啊。 苏明德斟酌道:“督主,关于聘礼,这毕竟是宓儿出嫁,若是一点聘礼都没有,就怕传出去不好听,不知督主的打算” 苏明德已是做好了准备,若是秦衍脸色不好看,他就马上迂回说不需要聘礼,谁知秦衍竟是抬眼对着他笑了笑。 “你如何知道,没有聘礼呢。” 苏明德有些不懂秦衍是何意思,这聘礼,不都是挑着担子的红漆木箱,或是喜篮布匹等等,他毕竟也嫁过一个女儿,怎能没这个见识,秦衍就带着一个小太监进门来,哪来什么聘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3.第五十三章 此为防盗章 “小姐您又不等奴婢服侍了。” “不过是穿几件衣服罢了。” 春梅将铜洗放到了木架子上又出了门去取了青盐与牙具回来时便见苏宓正盯着衣柜。 “小姐您瞧什么呢?”春梅跟着苏宓的眼神向柜子中看去,这个柜子里挂的都是些披风外袍“小姐,您还要再披一件么。” “嗯。”天一热,穿的轻薄难免有些不方便,虽说一路都是在马车里但总归是要见着生人的。 梳洗完,苏宓带着春梅走到苏宅门口,马车已然在门口备下了。 苏娴似乎也是刚到,边上站着扶着她腰的自然是李修源。 他与苏娴成婚那日曾见过苏宓一次与苏娴的温婉端庄不同苏宓更带了些不自知的娇俏媚态让他心痒不已。 这次回来,因苏宓未出阁,苏宅内又是仆从众多要避嫌,他也只得趁着今早送苏娴过来才能看上一眼。 李修源与苏娴应付聊了几句,一边留心着门口处此时余光瞥到一个玄色身影开始以为是男子不甚在意后来待走近了,才发现正是苏宓。 她穿着玄色的披风,带上了薄纱帷帽,款款而来,凹凸有致的身段在披风下若隐若现。这般朦胧之感,让李修源口干舌燥,忍不住想要一窥究竟。幸好不用再等了,今日一得手,他定要将她扒光了细细瞧上一番。 “宓儿来了啊。”李修源微笑着开口道。 “姐姐好。”苏宓却是没理他,径直走到苏娴跟前,最后才语气疏淡地补了一句:“姊夫好。” “姐姐,我先进马车了。” “嗯,好。”苏娴转头,对着李修源道,“相公,不用再送了,你回去吧。” “好,你要小心注意身体。”李修源说完,又笑着掐了一下苏娴的手心。 苏娴看着李修源的背影,她知道他是提醒自己那事,李修源昨晚已经劝了她半晚,但其实她如今还在犹豫,只是一想起李修源对她的温柔,心里的天平便略略有点倾斜。 马车一路,苏宓见苏娴似乎不怎么高兴,怕她有了身孕还心思郁结,便立刻讲了几个逗趣的笑话,苏娴的脸色才慢慢好看起来。 醉霄楼在江陵城中南门街的中段繁华位置,巳时才过半,楼下大堂里竟然已经座无虚席。 “我们家小姐定了天字号最里的雅间,这是收据,你看看。”素月与春梅站在二位小姐身前,挡去了掌柜的探寻目光。 掌柜接过素月递过来的纸单,细细核对了一番后,笑容满面道,“几位姑娘,请上楼,酒菜已经替你们备好了。” 天字号房在二楼靠右的一排,开窗便能看到街景,因此比对面的地字号是贵上了整整一倍。 醉霄楼最有名的便是为首的这个醉字,传闻他家的酿酒术与传统人家不同,酿出来的酒醇香清口,后劲十足,大堂常有来客醉倒在桌,被家人领回去之事发生。因此掌柜便命人在雅间里备了卧榻,每客替换,以备不时之需。这也成了醉霄楼的一等特色,引得其他酒家纷纷效仿。 大概是酒楼外的一棵老树恰好挡了日头,她们所在这雅间,竟然并不怎么闷热。 小二退出去之后掩上了门,苏宓解下的披风,被春梅接了过去。 “姐姐,你定的这间真是不错。”苏宓也不跟自己姐姐客气,坐上了其中一个空位。 苏娴闻言脸色变化非常,可惜苏宓正盯着满桌的菜,压根没在意到。 虽说这里最有名的是酒,但苏宓不怎么喜欢饮酒,苏娴又有身孕,所以这次桌上摆的还是清茶。 “姐姐,你怎么不坐呀。”苏宓给苏娴斟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今日马车里忘了放饮水,她现在是口干舌燥的。 苏娴坐在苏宓对面,看着在自己面前毫不掩饰心性的妹妹,始终下不定决心。可是素月那头一见苏娴坐下,便按照昨日交代的先开了口。她状似忸怩道:“小姐,奴婢难得出来一次,想要出去逛一逛。” “好。”苏娴楞了半刻说道,她都忘了这事要先支开春梅。 “二小姐,那奴婢可不可以带上春梅一起去呀。”素月得了准,笑嘻嘻地便转向苏宓,左手则攥上了春梅的手。 苏宓笑道:“去吧春梅,你不是上次还说想给你妹妹买件首饰么。” 春梅闻言自是开心,来时路上,素月便与她提过一道去逛逛江陵城,她也只是个半大的丫头,哪里没有玩的心思。 只是,自家小姐一个人 苏宓看出她的担忧,“无事的,这里是城中,我又是与姐姐在一起,楼下还有咱们家的护院呢。” “那奴婢谢谢小姐。”春梅喜滋滋地拉着素月的手一起往屋外退去。 屋内终于只剩下苏娴姐妹二人。 苏宓方才被素月的打断,此时重又端起茶杯。 “宓儿”苏娴看着苏宓举起茶杯,突然喊了一声。 苏宓的手停在半空,笑着看向苏娴,“姐姐,怎么了?” “宓儿,其实,其实我真的不介意你嫁给你姊夫的。” 苏宓无奈得笑了笑,“姐姐,你怎么突然又提起了。我不想嫁,我还同娘说了,若是嫁不出去,便在家陪她好了。” “那怎么行!”苏娴惊道。 “姐姐,我们不说这个了,你尝尝这醉霄楼的菜,和京府的一不一样?” 苏娴看着苏宓悠闲的模样,愈发觉得她是在掩饰,自己相公这么好的人,又是签文命定的良缘,宓儿怎么会不欢喜呢。她想起昨晚李修源的劝说,若是宓儿真因为怕自己不高兴,便不肯松口,后面觅不到其他合适的,那她不是害了妹妹一辈子么。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苏娴是不愿意承认的,既嫁给了李修源,她便是以相公的话为首,苏宓若是进了门,于她来说,也总比其他不知根底的人进门来的好。 苏娴定下了决心,夹了一筷子菜,细嚼慢咽,眼看着苏宓吃了一口茶。 “嗯,这菜还当真是地道的,与京府的没什么差别。” 苏宓又啜了一口,笑道,“那我也试一试。” 她才伸出手,夹上一筷子素肉,手突然一软,筷子从手中滑落。 苏宓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她的头瞬时有些晕晕沉沉,四肢百骸涌上了一股莫名的暖流,最后汇聚在小腹一点,那酥酥麻麻的感受,她从未有过。 “姐姐,我头有些晕。”苏宓伏在桌上,左手抓住苏娴的袖袍。 苏娴却在此时放下手中的筷子,倏地起身,苏宓无力地,眼睁睁地看着苏娴的袖袍从她手指缝隙滑走,迷茫地抬头。 她已经有些看不清苏娴的表情,耳边却能清晰地听到熟悉的嗓音。 “宓儿,你不要怕,相公一会儿就过来守着你,只是做个样子,你睡一觉便醒了,以后,姐姐便能一直陪着你。” 苏娴的声音如往常一般温柔,可是那只字片语的含义太过明显,哪怕在这酷暑夏日,都让她后脊一凉。 “姐姐,我不要。”她用劲喊道,发出的声音却柔弱似呢喃,苏娴只是望了她一眼,便转身而去。 脚步声渐远,啪嗒门外是落了锁的声音。 就像是一颗石子,投进了一片死水的声音,最后,苏娴截断了她的唯一的出路。 苏宓已经来不及体会被亲姐陷害的惊讶与苦涩,她惊恐地感受着自己的身体越来越烫,意识也越模糊。 浓重的黑暗袭来,苏宓的眼皮不住地往下沉,难道她真的逃不过了么。 已是再明显不过了,她这番光景,兼着失魂落魄的模样,定是被厂督用戒尺施了刑,唯有苏珍知道苏宓那处本来就带着伤口,心里不禁有些其他的想法,可又自觉是想多了,堂堂一个厂督,还能给苏宓上药不成么。 沈嬷嬷的目光满含着怜惜之色,无端端受了这个罪,要是苏宓手上留了疤,还怎么能进后宫。 她吃不准秦衍的意思,也不太敢贸然找太医,但到底心思纯善,终究忍不住问道:“要不要去唤个太医瞧瞧?” “谢谢嬷嬷,我随身带了些药膏,伤的也不重。” 沈嬷嬷叹了口气:“那你早些回去休息吧,今日你不必练了。” “是,嬷嬷。” 苏宓没有推辞,她只是见了秦衍一面,却觉得比以往站上一天还要疲累。 回到屋室,苏宓趴伏在桌上发着呆,桌心是那瓶她从茶几上带出来的玉肌膏,和那条刚洗干净的还有些水痕的巾帕。 良久之后,屋外人声渐渐嘈杂,苏宓起身将丝帕塞进了包袱最底的披风里。 转眼间已过半旬,入了初秋,天气就凉爽多了。 今日便是秀女复筛的日子,此次过了的秀女,才有资格进御苑里被皇上检阅挑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4.第五十四章 此为防盗章 各州落选的秀女正是由着这些骡车送回各自家乡, 交州的骡车安置在离宫门较远一处,苏宓却不在秀女队伍中, 而是独自一人立在了宫门旁。 她换上了来时穿的刺绣妆花裙,明艳艳地站在那,就像一朵娇花从高耸肃穆的朱漆宫墙里探出了枝节。 常有走过的秀女对她投来疑惑的目光, 然后便是队列中不绝于耳的窃窃私语, 苏宓听不清都能猜到她们说些什么。 也不知秦衍是怎么打算的, 先前派了太监来找她, 说自有马车送她回江陵城家中, 就叫她站在宫门口等着, 这一等,别人见了一问,她被赐给秦衍的事大概便被传的更开了。 待秀女们的骡车行的不剩几辆, 冯宝终于姗姗来迟, 笑着迎上了苏宓。 “苏姑娘好。”冯宝恭敬地作了揖。 “公公好。” 苏宓刚要福身, 冯宝连忙让了一个身,“苏姑娘,奴婢可当不起。” 苏宓晓得他的意思是她嫁与秦衍一事, 脸上不由得染上一抹绯色,幸而是淡淡的,不一会儿便隐了下去。 “苏姑娘,你随我来。”冯宝领身, 带着苏宓顺着宫墙, 走到了右折角, 拐了一个弯,入眼便是两辆外观样式一样的马车,正是秦衍习惯坐的那种两骑高马。 这里离开顺贞门不远,但因折角的缘故,若不留心,无人会留意到这边树下的动静。 冯宝走的朝向很明显,是往着左边的一辆马车去的,苏宓跟着冯宝,一边走一边向右张望。 既有两辆马车,那秦衍是不是坐在那边那辆上?他现下在不在马车里呢。 昨日发生事情像是做了一个梦,她想了一晚,从遇到秦衍,到最后,却是张月儿那句话。 是喜欢么。见不到会想他,见到了心里又是咚咚咚的,大概是了,反正在话本子里,官家小姐遇到落魄书生时候,好像就是这样的心情。 可是她明明又是怕他的,那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是当恩人的喜欢,还是 苏宓走在后面胡思乱想的,停下步子时,前面的冯宝已经放好了垫凳,他疑惑地看着脸上无缘无故红着的苏宓,心忖他也没走得多快啊,怎么这苏姑娘都累上了? 苏宓顺势踩上了垫凳,转过头看了眼右边那辆马车,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小公公,督主他是不是在那辆马车里?” “是啊,苏姑娘,督主有些事要办,等办完了,便会去江陵城苏家提亲,苏姑娘不用急的。” 苏宓赧然,她没急,她就是问问。 她不好意思地偏过头快速地撩开帷帘,攀进了马车。 右边马车里。 覆着绉纱的窗牖内侧,挑着窗纱的纤玉食指缓缓收回,只留纱摆前后浮动。 若是苏宓在,定能认得出这辆马车便是当日从交州来京府的那辆,依旧是那素色帏帘,紫檀木桌几,连位置都不曾变动。 “走吧。”秦衍闭着眼,向后靠在软垫上。 陵安神色冷冷,坐在驾马车的前座上手持缰绳,偏过头向后道:“督主,是直接去东厂刑狱司么?” “嗯。” “是,督主。” 陵安手上的缰绳倏一拉紧,再一放开,两匹红鬃烈马嘶鸣一声,便立刻奔了出去。 苏宓坐在马车里,看向木矮桌对面坐着的冯宝,她能看的出来冯宝应该是秦衍的近身随侍,还以为最多是送她上马车,没想到是一起去江陵城。 冯宝看出了苏宓眼里的诧异。 “苏姑娘,督主吩咐我与苏姑娘先一道去江陵城。”冯宝笑着继续说道,“督主在江陵城有一座别苑,不过还是上次才置办的,有些空荡。” 他的言下之意,自是用作婚房太过简陋,当然秦衍只是吩咐他送苏宓回去,顺道清扫一下别苑,但冯宝觉得他想的才是督主的意思,作一个随侍,不贴心怎么行呢。 苏宓倒是没想那么多,她只领会到了秦衍让冯宝送她回去,便应了声,“劳烦小公公了。” 冯宝见苏宓这么答,心忖她是懂了自己的意思,自己也算是在督主夫人面前露了个勤快。他在秦衍身边那么久,除了府里的云霜姑娘,就没见督主再与哪个女子有过交情,可督主对苏宓又与云霜不同,哪里不同,约莫是笑颜多了些,其他的他就不知道了。 他不敢讨好秦衍,总能和这个未来督主夫人打好关系呐。 “苏姑娘喊我冯宝就好。” 冯宝传递来的善意,苏宓自然不会不接,她点了点头笑道:“冯宝,你一直便在督主身边吗?” 冯宝掐了掐手指,“唔大概有五年六个月了吧。” 苏宓的马车是直接往江陵城赶去的,途中正好经过京府城中的永安街。 永安街是与应天府的皇宫宫门平行的一条主街,沿街宽敞,两旁除了酒肆商铺林立,各家商户之间的衔口空档处也偶有小的摊头,卖些字画之类的小物件。 苏宓正与冯宝随意聊些什么,突然,一阵马鸣嘶叫声顿起,马车微微向上抬起,苏宓重心不稳,后背一下子撞到了靠垫上。 “苏姑娘?”冯宝焦急询道,可不能这时候出什么事啊! “冯宝,我没事,垫子软的呢。”苏宓揉了揉后背,垫子是软的不错,但也只是腰那一块,背上还是猝不及防地碰撞了一下榆木的车身,骨头硌的生疼。 冯宝松了口气,他不着痕迹地挡在了苏宓前面,向前皱眉问道。 “出了何事?” 只听得前头的车夫谄笑道:“冯公公,没什么事,有个人突然走了出来,小人不得已勒住了马车,现下马上走,马上走。” 所谓春困秋乏,这个时辰街上行人不多,车夫这一路大道畅通,心思就有些懒散,手微一偏,带着马头擦到了路边摆着摊位的一个穷书生。 车夫说完后紧接着狠狠瞪了一眼刮倒在地上的书生,看着那翻掉了的摊桌,心虚地低声呵斥道:“在永安街摆什么摊子,以后给老子滚远点。” 说罢转头逃也似的驾着马车离开,生怕被对方讹上,反正他看起来也没受什么大伤,自己驾的可是东厂厂督的马车,活该他倒霉了。 冯宝等了一会儿见车又平稳起来,便知没什么大事,坐回了苏宓的对过位置。 “苏姑娘,只是虚惊一场,你好生休息。” “嗯。”苏宓扶着背笑道。 车牖窗纱被风吹起,飘动的缝隙间隐约是一个水蓝色的身影,在她偏过头的时候,恰巧擦身而过。 简玉珏手撑着石板地缓缓起身,仿佛没听到车夫的污言秽语一般,神色如常地拍了拍膝腿上沾染的灰尘。 洗的有些发白的水蓝色粗棉布双襟直綴并不怎么合身,一看便知是在估衣铺里便宜买回来改的。幸而他身量修长,兼之容貌不俗,旧衣穿在他身上,也难掩周身的清雅。 他直着背脊,双眸温和沉静如一汪春水,只看了一眼那辆渐行渐远的官家马车,便弯腰无声地拾起散落一地的白宣和墨砚,修长的手指滑过沾了墨点的宣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5.第五十五章 此为防盗章 苏宓塞上木塞, 将瓷瓶放回原处,心道以后还是不能再用这瓶了。 “苏姐姐, 沈嬷嬷来了。”外头是张月儿的声音。 “好,我马上出来。”苏宓应道,沈嬷嬷是负责教导她们基本仪态的大宫女, 每日清晨她都会在大家用完早膳再走动一番之后过来, 统一教导她们在宫里基本的仪态。 偌大的体元殿前的院子里, 东南角是一棵巨大的樟木树, 四周排列整齐的一盆盆花栽, 围绕出一片石板空地。 一个个秀女排成数列, 两手伸平,头顶及手背上皆放着一本厚薄适中的书册,以此来调整她们的姿态。 快至八月, 暑气也散去的差不多了, 但临近午时的日头还是有些闷热。 苏宓手上的汗随着指缝流向手心, 混着伤疤沁出的红色,偶尔掉落一滴在地上,红色很浅, 很快便被蒸晒了,沈嬷嬷也就没有留意到。 虽然手上的伤沾着汗珠酸酸疼疼,但苏宓的手臂依旧打的笔直,两眼正视着前方, 不敢有丝毫懈怠。 “沈嬷嬷, 许久未见了, 别来无恙啊。”声音似玉石击缶,悠悠地从秀女们身后的殿门口传来。 晒得有些昏沉的苏宓,在听到这一句时霎时清醒了,这好像是他的声音,他来了? “奴婢参见厂督大人,奴婢很好,谢过大人关心。” 沈嬷嬷年过四十,算是宫里的大嬷嬷,做起事来循礼合规,与秦衍有过几次照面,但并不相熟,此时也是对着秦衍施了一套全礼。 秦衍淡淡道:“本督只是替皇上来看看秀女的选度,你继续吧。” “是。”沈嬷嬷虽疑惑这选秀何时与东厂扯上了关系,但她也不敢质疑,只得应了一声便继续训导秀女。 苏宓眼睛偷偷向秦衍那处看了看,他今日穿的是她第一次见到时候的那件黛蓝蟒袍,眉眼落拓,氤氲着寡淡的笑意。 他好像无论从哪处看,都是很好看的样子。 苏宓眼见着他走向樟木树下,坐在冯宝不知从何处搬来的太师椅上,在他转身的瞬间,苏宓立刻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秦衍这次来,就是为了看看苏宓,是以他视线逡了一圈,最后还是落在了她身上。 她的鬓角被汗打湿,沾着碎发,该是狼狈的模样,可她眉眼精致,琼鼻檀口,兼两颊带红,看起来像是红色的李子,又嫩又鲜甜,只让人觉得诱人不已。 头顶和两手上覆着三本书册,明明看她的样子就知道是酸疼难忍,可她的手臂还是笔直地一动不动,无端惹人心疼。 苏宓感受到了秦衍肆意妄为的眼神,心里一阵烦乱,自己现在的手势滑稽,定然是好笑至极的,他这样盯着她是不是觉得她难看? 肯定就是了,不然他怎么会一直看着她。 就在苏宓胡思乱想之际,左边秀女的手臂突然一个晃动,打在了她的指尖。 苏宓一时不察,手背上的书册应声掉落,沈嬷嬷闻声皱眉走了过来。 “才休息过,顶了半柱香,怎么都坚持不了了?”沈嬷嬷认识苏宓,这样一个长相明艳的女子,她这些年见过的秀女宫娥这么多,也没见到几个比她好看的。 以她的容貌,被选中也是应该,只是可惜了是商贾之女,身份低了,但低份位的嫔妃还是有些许可能的。有了这一层缘故,沈嬷嬷对苏宓向来不怎么苛责,这次见她不认真,也只准备开口教训一下便过了。 苏宓看了一眼身侧打到她,如今却装作不知情的秀女,她是想解释,可这里是皇宫,她若不说,沈嬷嬷也只不过说她一句,事情便了了,她说了,沈嬷嬷信还好,若是不信,她还不如就这般应下了,免得生事端。 其实,苏宓看了一眼秦衍,他该是看到的。 明知道秦衍此时要是开了口,她以后的日子反而更不好过,可她偏偏就是希望他能替她说一句。 然而秦衍只是看着这边,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 “嬷嬷,我是被晒的有些昏沉,下次不会了。”语气带着些许不知名的失落。 “嗯。”沈嬷嬷没想与苏宓计较什么,更严格的礼仪等入了选自有后宫的其他大宫女去教,她现在如此,本来不过也是想她们熟悉一下,顺道练练她们心性。 她弯腰捡起掉落的书册,准备再放上苏宓的手背之时,却看到了书册上的一滴红水,峨眉蹙起,这是哪来的? 就在此时,秦衍突然起身靠近,“沈嬷嬷,秀女这般不用心,也不罚一罚的么?” 沈嬷嬷被打断了思绪,福身回道:“厂督大人,她也是无意,这等小事,奴婢想着是不用罚的。” “是么?皇上的事哪有小事。” 沈嬷嬷与秦衍没什么交集,只听闻他手段毒辣,可想不到这么小的事被他撞见了,难道也得罚? 秦衍的声音没有刻意放低,谁都能听得见,苏珍眼神从方才他进殿开始,便没落下地黏在了他身上,她记得与苏宓同车的好似就是东厂的厂督,没成想竟然是这样一个美男子,她心里之前的高兴荡然无存。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个男子到底是个宦官,不懂得怜香惜玉。又或者是在马车上,苏宓得罪了他,他此次过来借机惩罚她?苏珍心里暗暗升起了几分期待。 沈嬷嬷沉默了一会儿,秦衍她是断然惹不起的,这也是苏宓倒霉,开个小差还被他给瞧见了。 “厂督教导的是,还请厂督明示。” “随我去戒房。” 秦衍说完就往体元殿的西南偏堂的一间耳房走去,沈嬷嬷无法,只得取了苏宓身上的书册。 “去吧,这也是你运道不济,待会儿说话小心些。”沈嬷嬷低声提醒道。 谁知道这么小的事,都能让秦衍找个名头罚一罚,沈嬷嬷看着秦衍和苏宓走远的背影,她也着实不懂这厂督是想干什么,还能和一个秀女过不去。 苏宓赶紧下床穿上外衣,点亮了烛火,她记得那些疹子,因为她儿时便出过,在交州,他们都叫作出‘水花’。 屋内的人原本因苏宓突然掌灯还有些骂声,待清醒了些,跟着苏宓的视线,看向最里侧的那个额头冒汗的秀女,手不住地抓向颈下的颗颗红点时,寒毛直竖,纷纷吓得躲在了门口处。 这种关键时刻,风寒感冒都可能被遣送回家,更何况还是她那样看不清病症的,要是自己被牵连到,那可就前功尽弃了。 无人敢向前,苏宓虽没那么胆怯,但也不会贸然靠近,更何况她也不能完全确定这便是‘水花’。 房内呜声四起,通铺上的秀女看起来颇是痛苦,挣扎着似是想起身,又引来门口的秀女们一阵倒退惊呼。 “月儿,你与我一同去隔壁找曹公公,让随行的府署大夫来看看。”苏宓询道,这样僵持着也不是办法,而且看她是真的难受,一条人命,总不能就不管她了。 “好,苏姐姐我同你去。”张月儿同情地看了一眼那个通铺上的秀女。 苏宓和张月儿不一会儿便带来了曹公公和陈公公,并着一个背着药箱的大夫,大夫用白布掩上了鼻息,一个人走近了通铺。 “怎么样,是什么病症?”曹公公焦急地问道。苏宓来了一说,他便急了,秀女染病,一个还好说,若是疫症 “曹公公,小人看了,是‘水花’之症,该病属风热轻症,伤及卫c气分,窜入之营血甚少,好生调养不伤及根本,只是若要退高热,则还需要几日。”大夫小心地隔着白帕拉了一下秀女的领褖,看了两眼转过头对站远的众人说道。 不是瘟疫就好,曹公公稍稍舒了口气。 “不过,此症亦容易扩散,还请曹公公安排将此秀女与其他人相隔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6.第五十六章 此为防盗章  方才秦衍说的不会嫁给旁人, 是指她不会嫁给李修源, 而是能进后宫的意思么,所以他还是会帮她? 苏宓边想边走回了院子, 身肢纤细,右手的白布却裹了好几层, 引来秀女们不住的目光和猜测。 已是再明显不过了,她这番光景, 兼着失魂落魄的模样,定是被厂督用戒尺施了刑, 唯有苏珍知道苏宓那处本来就带着伤口, 心里不禁有些其他的想法,可又自觉是想多了, 堂堂一个厂督,还能给苏宓上药不成么。 沈嬷嬷的目光满含着怜惜之色,无端端受了这个罪,要是苏宓手上留了疤, 还怎么能进后宫。 她吃不准秦衍的意思,也不太敢贸然找太医, 但到底心思纯善, 终究忍不住问道:“要不要去唤个太医瞧瞧?” “谢谢嬷嬷, 我随身带了些药膏, 伤的也不重。” 沈嬷嬷叹了口气:“那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今日你不必练了。” “是, 嬷嬷。” 苏宓没有推辞, 她只是见了秦衍一面,却觉得比以往站上一天还要疲累。 回到屋室,苏宓趴伏在桌上发着呆,桌心是那瓶她从茶几上带出来的玉肌膏,和那条刚洗干净的还有些水痕的巾帕。 良久之后,屋外人声渐渐嘈杂,苏宓起身将丝帕塞进了包袱最底的披风里。 转眼间已过半旬,入了初秋,天气就凉爽多了。 今日便是秀女复筛的日子,此次过了的秀女,才有资格进御苑里被皇上检阅挑选。 清晨不到卯时,体元殿外的交州秀女们已经排好了队列,往验身的密室走去。 密室离体元殿有些距离,一整列秀女跟着沈嬷嬷无声地往前踱着小步子,穿梭在宫墙之间。 秀女们一个个穿着统一的粉色宫服,身段婀娜,容貌妍丽,在这带雾的清晨石板路上成了一道频频让沿途宫人们驻足的风景线。 苏宓排在队列的中央,有些心不在焉的,她一边走一边低头看了看手心。疤印在用了秦衍的玉肌膏之后,恢复得很快,但细看还是能看到印痕。 听沈嬷嬷说这次验身的有两名宫里的老嬷嬷,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过的了,可若是秦衍帮她的话 待众秀女走到密室的时候,恰好是卯时。密室门外还有一帘厚实的布遮,一个个女子排在外面井然有序,只待门口的太监喊到自己的名字。 张月儿比苏宓早几批进去,出来后脸蛋上红扑扑的。 她经过苏宓身侧时,低声道:“苏姐姐,这次可比上次查的细致多了。” 话说了一半,张月儿便被宫人领着去别处候着。 “苏宓。”门口太监喊出了她的名字,停顿了一顿,却是没继续喊另一个。 苏宓觉得颇为奇怪,之前都是两两进去的,怎么轮到她时候,后面明明还有人,她却是一个人进去了。 苏宓敛起多余的心思,提了一口气走进了验身的屋室。 那房间是密封的,四周的窗棂都用布遮挡了起来。里面一片黑暗,只得桌上一盏微弱的四角宫灯,桌后置放了两张硕大的竹床,铺着一层素色棉布,看起来有几分渗人。 苏宓轻声询道:“嬷嬷,是要褪去衣裳,躺在这竹床上么?” 她比张月儿大上两岁,看看月儿的羞红模样,再看着竹床,也多少能猜到一二,老嬷嬷看了这么多秀女的身子,她就算有点羞涩,也宁愿早些结束,好过现下心里紧张的忽上忽下。 苏宓进来时,另一位嬷嬷不知为何也去了门外,因此屋内此时只剩一个老嬷嬷,她听了苏宓说的话,笑得慈祥。 “苏秀女,您就不必验了吧。督主的意思您应该也知道,老身不能让您过了这一关。” 苏宓闻言心下一凛,这个嬷嬷话说的直白,可是她却听不明白。 督主的意思?他只和她说过不会嫁旁人那句,可那不是要帮她进后宫么?纵然不帮,也不用直接截了她秀女这条路吧。 苏宓心里诧异极了,秦衍要她过不了这关,那为何让她过了交州那一关。 难道他真的只是逗着她好玩,苏宓心里头绪杂乱无章,连带着老嬷嬷接下来的话都没怎么听清。 “苏秀女?”老嬷嬷又喊了一遍,“你可以回去了。” 苏宓被喊回神,垂眸应了一声,退出了密室,走出去之时,另一个门外的嬷嬷似乎还对她笑了下,看起来和里面那个一般的恭敬,苏宓勉强地回了一个笑脸就跟着太监往另一处走去。 像她们这些各地上来的秀女,私下是不能在皇宫乱走动的,因此验完身出来,都会由太监领着先聚在一处,再一道被带回去。 苏珍和张月儿都在苏宓之前,如今见苏宓走来,容色透着奇怪,便猜到了结果。 “姐姐,这是怎么了?难道你还没过么?”苏珍明笑着知故问道。 “嗯。”苏宓敷衍了一句,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正是百思不得其解。 “姐姐手心的疤痕都那么浅了,这次还真是严苛呢。”苏珍一副惋惜的样子,叹了口气。 苏宓心中不快,眼眸冷冷扫过苏珍,“你对我的疤印似乎记得尤为清楚。” 苏珍讪讪道:“上次督主罚了你,那可是大家都瞧见的,怎么叫我记得清楚。” 苏宓心里再烦乱,也看得出苏珍的表情尴尬,加之她这么问,让苏宓不由得想起手皲裂一事,说不定,就是苏珍做的手脚!或许是苏珍在家时便已经留意到她手心的伤,伺机动了她的药瓶呢。 可是如今想这些都没什么意义了,她落选是因为秦衍的授意,与疤印一丝关系都没有。 苏珍见苏宓完全不想搭理她,也就兴致缺缺,不再说话,只剩张月儿还是温声安慰了苏宓几句。 等后面的秀女都验完了,算起来,似乎落选的也只苏宓一个。 毕竟第一次能筛的都筛了,此次最重要的也只是验明处女之身,敢来选秀的女子皆是未婚,哪里会有什么过不了的可能。 若不是那次秦衍当着众人的面,说罚了苏宓,此次苏宓落选怕是要更加引人遐想。 沈嬷嬷带着验完身的一众秀女从原路返回,走至体元殿,进殿门之时,喊住了苏宓。 她看着眼前的女子,不由得惋惜,可也别无他法:“苏宓,这次落选的就你一人,你在体元殿再住上几日,待皇上选了人选,宫里自会有骡车送你们回交州。” 沈嬷嬷指的“你们”当然是指苏宓和之后皇上没选上的秀女。 “嗯。”苏宓低眉顺眼地轻应了一声。 “回去吧。” “是,嬷嬷。” “是。”苏宓谨言慎行,赶紧抬起头。 只是那一瞬,曹公公的心旌荡了一下,柳腰花态不说,样貌竟然也是个上等的,这眉眼樱唇处流露出来的娇艳,浑然天成,要不是他是个太监,心思少了,还真的移不开眼去。 ‘不过’二字卡在曹公公的喉咙口,这哪里是不过,这根本就稳稳过的啊。 苏宓此时心情紧张,眼神便向着曹公公身后眺了一下,随即,她看到了那个款步走来的人。 是他?! 秦衍走近,满意地看着直愣愣盯着他看的苏宓,转而突然开口,对着正在沉思的曹公公道:“她过是不过?” 曹公公纠结半天,为了钱,他觉得昧着心说不过也是可以,此时蓦地听得有人问他,不过二字就将脱口而出,他抬头看了看来人,吓得一下子噗通跪地。 “奴婢参见督主,不知督主前来,奴婢失迎有罪!” 曹公公跪在地上匍匐着不敢抬头,他们宫里的太监哪有不认识东厂厂督秦衍的。 众选秀的其他女子皆是低着头,曹公公声音不大,可场上静谧,大都听到了来人的身份,纷纷也跟着浅浅福了一个身,好在她们是候选的秀女,借着皇恩,不必行曹公公那般的大礼。 这之中只有苏宓心里的情绪复杂了多,虽说知道他是大官,但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是东厂的厂督。 交州富庶,来往车行人马,消息流通也快。可是在她听到的零星传闻里,他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她为何从未觉得他如传言中那样坏呢。 而且他也是个宦官,那便是与一般男子不同了,好似是不会有子嗣的。 苏宓脸上无来由的一红,他有没有子嗣关她何事,她想的这么多做什么。 在她兀自胡思乱想之时,一侧的秦衍淡淡扫了眼曹公公手上的苏宓的名牌。 “起来吧,陈恩呢。” “禀告督主,陈公公他是上午的差。” 内侍监统共派了他们二人来这交州,等今日选完了,一共摘选了一百人,交州的差事也算完了。 “你还未回我,她过是不过。” 曹公公心忖,若他说不过,督主问他缘由,他该怎么说,身段模样挑不出错处,这该怎么办,崔知府就站在督主后头,他也不敢多看一眼,看来只得等会儿再一轮筛了。 他硬生生咽下了不过二字,“禀督主,过!” 秦衍听了回答,脸上的笑意一下子淡了下来。 “崔知府,你先下去吧,本督自己看一会儿。” 他走到青瓦屋檐下,随身跟着的冯宝,替他搬了张座椅,他坐着,好整以暇地看向苏宓那一侧。 崔知府不知眼前过了的女子便是苏家被退了婚的苏宓,也浑然不觉秦衍的气压变低,应声退到了另一侧不作打扰。 曹公公已经在查看下一个人,秦衍的目光灼灼,却是正对着苏宓。 他当然不高兴,上赶着送给他的人,若成了秀女是何意思,崔满秀是有其他的心思,还是教她欲擒故纵,呵,才觉得她有些趣味,便开始拿乔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7.第五十七章 此为防盗章 唯有苏宓是仿佛活过来一般, 凝眸盯着秦衍,只见他纤长的手指似乎在轻推桌上的另一只空茶杯。 “我嫌着碍事扔了出去, 凭你,也敢问我要人。” 清脆的茶碗落地声, 听得苏宓一个激灵, 门外在这一响声之后, 瞬间从楼梯口, 窗口进来两列十几人, 将李修源与苏娴围在当中。 李修源是京府的人,围着他的人一个个穿着官服曳撒腰裹佩刀, 面无表情看着他。房内之人很明显是他得罪不起的, 李家虽是京府有名的富户,但又哪敢与官叫板。 李修源面色苍白, 颤颤巍巍道: “小,小人知罪了。小人这就退下。” 苏娴犹豫着还想再多问一句是扔在了哪边,被李修源一把拽下了楼。 与此同时,方才还堵得水泄不通的二楼, 随着李修源的离开, 一下子便空了,那些人暗无声息地又退到了某个暗处。 苏宓不知门外发生了什么,只听得一些动静之后, 李修源似乎惊慌地走了。果然是大官的身份好用啊, 她松了口气。在这一惊一乍之间, 好似也恢复了点力气。背过去理衣服时, 才发现自己到底是有多么“衣衫不整”,耳根不可避免的又是一片晕红,染至皙白修长的脖颈。 苏宓正了正自己的神色,转过头,秦衍正好看着她。 “方才谢谢你。” 谢他?呵,他不过是不喜欢成人之美罢了。 “那你要如何报答我。”秦衍慵懒地看向她,状似随意地笑问道。 “我有这支玉钗。”苏宓小心翼翼地说道,双手捧着方才拔下来的碧玉钗。 这支碧玉钗的绿玉是出自西疆凿出来的一整块玉石。当时苏明德买了是用来雕成一柄如意,作为苏娴的嫁妆之一,而剩余的边角料,便做成了几个簪子。虽说样式做不了太复杂,但成色还是极好的。 可比玉钗更好看的,是苏宓摊开的纤白十指。双手相靠,指若葱根,指尖处微微翘起,显出一点粉红,像是娇嫩的花蕊,唯一煞风景的,大概便是右手手心的伤口以及那斑驳血迹,看着都能感觉到生疼。 苏宓垂头等了一会儿,却不见他来拿,抬眼望去,那人也正看着她,没有丝毫起身的意思。 啊,是了,送礼给别人,哪有别人上来拿的道理。 苏宓手势未变,下了床迈着小步挪到了离秦衍三尺不到的位置,将簪子递了过去。 秦衍看着眼前的女子,凝霜皓腕,头发散乱,髻尾松开披散在肩处,还有那衣衫上点点血迹。 真是太可怜的样子。 他仿佛施恩一般地拿走了那玉簪,在碰触簪子的瞬间,指尖的微凉,不经意点了点她的手心,苏宓瞬间心跳如鼓,错开了手。 簪子也给了,接下来他定是要赶她走了,如今她也有了力气,出去应该也不至于完全被李修源拿捏。 苏宓胡思乱想些什么,桌上的饭菜的香味便是此刻一丝丝传入她鼻中。 午饭未食,又因为媚药,爬窗,消耗了诸多体力,她现在是饥肠辘辘,又渴又饿,可是她身上最值钱的玉簪已经给了出去,剩下的就没什么可换的了。 “想吃?”秦衍手里把弄着方才拿到的玉簪,看向苏宓。 “嗯。”她如实回答,反正她先前已经如此丢人了。 “好。” 苏宓听着心下一喜,可一喜之后,才发现桌上只有一副碗筷,大概是他用的? 虽说如今的男女之防不那么严苛,但她也不能用一个陌生男子用过的啊。 能不能与他说,喊小二再送一副碗筷上来?也不妥,怎么好意思再麻烦别人。 秦衍是有意看她犹豫局促的模样,因为适才他发现,不知为何,捉弄她,能让他有些好兴致。 “我没用过。”他说道。 苏宓疑惑地看向他,点了一桌菜,怎么会不吃。 秦衍慢悠悠地将碗筷移到她的面前,“方才你叫的那么大声,我如何吃得下。” 苏宓脸一红,就因为他这句话,她脑子一片空白,也想不出拒绝的话,立刻接过他推来的那副碗碟,开始兀自夹菜,侧颜对着秦衍的方向,睫羽开阖之间忽闪忽闪的,像一把小刷子,挠的人心痒。 狼吞虎咽了一会儿,苏宓肚子里终于有了一些饱意,又就着边上茶杯的杯沿喝了点茶水。 “我吃完了。” “还不走么。”秦衍看着她喝过的那个茶杯,她似乎忘了,他没用过的,只是碗筷而已。 “哦,马上走了。”苏宓拿起方才用的竹筷,“这个可不可以给我。” 苏宓见他没反对,便有些不好意思地起身背过去,她拢了拢披风,发髻已被打散,没有铜镜,便只能凌空用手理出了一个发髻,将余发拨到一侧耳后,露出了修长雪白的后颈。 她转过身来,向秦衍郑重地施了一个礼,说了今日不知道说过几次的话。 “谢谢。” 秦衍指腹摩挲着玉簪,没有看向她,“交易而已。” 苏宓轻轻应了一声,小心地打开门,确定没有李修源在过道,这才走出了门口。 屋内随着一道吱—呀——声,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秦衍看向阖上的门,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眸色晦明。 苏宓从走廊过道行至了楼梯口,如今她摘了了帷帽,那精致的容颜便显露了出来。 虽说当朝民风不算闭塞,戴帷帽也非必要,甚至许多小家户的女子素面出门也没什么闲言闲语。 可苏宓的容貌,还是是能引起一阵议论的,好在也只是下楼到门口这一段。 苏宓站在门口,原本在门口处等着的马车与护卫竟然也还在,看来她突然消失,苏娴还来不及进行下一步。 “二小姐,您下来啦。” “张寅,可见过我姐姐。” “大小姐说您饮了些酒,有些醉。”被唤作张寅的护卫挠了挠头,“让我们一直在楼下等着,她去替您买些解酒药。” 苏宓了然,然后苏娴定会说她不见了,再带着护卫回去,由爹娘带人来找到她与李修源。 “后来呢,看到李修源了么?” 张寅想了想,“没有啊,小的一直在门口,没见到姑爷。” 那便是走的后门。 “我们回去吧。” “二小姐,咱们不等大小姐了么。” “不等了,她与李修源在一起,不会有事。” 苏宓攀上了马车,一回到熟悉的地方,手心处的疼痛开始鲜明起来。她张开手,手心被割破的伤口颇深,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还有春梅,她也该是被故意调开的,不知道她如今在何处。 马车缓缓驶动,想起早上来的时候的情景,苏宓眼里划过一抹黯然。 “张寅,让马车快一些吧。”她好想早一些回到她的小院。 “好嘞,二小姐。” “小姐,您瞧什么呢?”春梅跟着苏宓的眼神向柜子中看去,这个柜子里挂的都是些披风外袍,“小姐,您还要再披一件么。” “嗯。”天一热,穿的轻薄难免有些不方便,虽说一路都是在马车里,但总归是要见着生人的。 梳洗完,苏宓带着春梅走到苏宅门口,马车已然在门口备下了。 苏娴似乎也是刚到,边上站着扶着她腰的自然是李修源。 他与苏娴成婚那日曾见过苏宓一次,与苏娴的温婉端庄不同,苏宓更带了些不自知的娇俏媚态,让他心痒不已。 这次回来,因苏宓未出阁,苏宅内又是仆从众多要避嫌,他也只得趁着今早送苏娴过来,才能看上一眼。 李修源与苏娴应付聊了几句,一边留心着门口处,此时余光瞥到一个玄色身影,开始以为是男子,不甚在意,后来待走近了,才发现正是苏宓。 她穿着玄色的披风,带上了薄纱帷帽,款款而来,凹凸有致的身段在披风下若隐若现。这般朦胧之感,让李修源口干舌燥,忍不住想要一窥究竟。幸好不用再等了,今日一得手,他定要将她扒光了细细瞧上一番。 “宓儿来了啊。”李修源微笑着开口道。 “姐姐好。”苏宓却是没理他,径直走到苏娴跟前,最后才语气疏淡地补了一句:“姊夫好。” “姐姐,我先进马车了。” “嗯,好。”苏娴转头,对着李修源道,“相公,不用再送了,你回去吧。” “好,你要小心注意身体。”李修源说完,又笑着掐了一下苏娴的手心。 苏娴看着李修源的背影,她知道他是提醒自己那事,李修源昨晚已经劝了她半晚,但其实她如今还在犹豫,只是一想起李修源对她的温柔,心里的天平便略略有点倾斜。 马车一路,苏宓见苏娴似乎不怎么高兴,怕她有了身孕还心思郁结,便立刻讲了几个逗趣的笑话,苏娴的脸色才慢慢好看起来。 醉霄楼在江陵城中南门街的中段繁华位置,巳时才过半,楼下大堂里竟然已经座无虚席。 “我们家小姐定了天字号最里的雅间,这是收据,你看看。”素月与春梅站在二位小姐身前,挡去了掌柜的探寻目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8.第五十八章 此为防盗章 冰盏上的冰早已融化, 苏宓忽然觉得心口有些闷。 她提起窗纱,留了一角,马车带起的风一丝丝蹿了进来,街景晃过, 不知不觉已经行到了府衙前的紫藤大道。 门口的两排衙役早已不见, 石板地上的那顶官轿也消失了。毫无预期的, 她忆起了来时看到的那个背影和侧颜。 说也奇怪,明明不可能认识,她如今想起来却总觉得有种莫名熟悉的感觉,脑海中一闪而过了什么,最后还是都没有抓住。 马车在江陵城东南角的一处四进宅院门口停了下来, 两座厚实的方形石墩分列于两侧, 颇有些气势。 “夫人,您可终于回来了。”老管家笑呵呵地接过春梅手里的香具, “老爷还未用食呢。” 虞氏狐疑道, “我与赵姨娘说了,今日回的晚,叫他们不用等我的。” 老管家挠头道:“这, 小的就不知道了。” 苏家有一妻二妾, 还有两个通房。小辈都是在各自的院子里用食, 而通房又不能上桌,因此晚飧等着虞氏的便是苏家老爷苏明德, 二房赵姨娘, 还有三房陆姨娘。 虞氏小名青娘, 她虽是正室,但膝下无子,便过继了赵姨娘的儿子作嫡子。商贾之家,不如官家那么多规矩,她也不是个会争取的。久而久之,赵姨娘便母凭子贵,在苏家的地位是直逼虞氏。 恰巧今日虞青娘带着苏宓出门出的急,苏明德又在外,她便同赵姨娘说了一声,谁知赵姨娘竟然没有传到。 虞青娘从不把人往坏了想,可苏宓一听就明白,定是那赵姨娘故意没与爹说她们二人晚归一事,这样就算之后解释,苏明德与虞氏的嫌隙也生下了,一次还好,如是两次三次呢? “娘,咱们一道进去。”苏宓挽过虞青娘的手,娘不喜欢解释,那便由她来好了。 “可是,你爹他”虞青娘露出两难,苏明德不喜苏宓,是苏宅里所有人都知晓的事。 “没事,娘,我送完你过去,就回小院。”爹不喜欢看到她,她比谁都清楚。不过以娘的性子,她今日不去挑明一句,娘回去又得暗暗地受气了。 “好吧。”虞氏终于同意,抬步往前走。 苏宅是一座四进宅,入门便是青砖石照壁,面呈凹形,砖雕上刻着喜鹊登梅的图案,意在讨个好彩头。 苏宓走在虞青娘后头,顺着鹅卵石铺就的羊肠小径,一路分花拂柳般地走过去,傍晚时分,热度稍减,然而等走到第二进院时,苏宓背上依旧起了一层薄汗。 庭院中蒔花置石,列石榴盆景以作装饰,四扇暗红色的厅门,在黄昏下看起来有些恍惚,其中两扇大开着,不时传出一阵阵笑声。 苏宓跟在虞青娘后面进了厅门,许是方才聊得很是开心,坐在楠木圆桌主位的苏明德脸上还挂着未褪的笑意。 “爹。”苏宓喊道。 苏明德成家虽早,生子却晚于同辈,如今已是快至不惑,然而清峻的眉眼依旧可见其年轻时候的风采,也难怪苏家子女都生的一副好相貌。 他看了一眼苏宓,随意应了一声便看向虞青娘,“青娘,你怎么才回来?” 苏明德年轻时是从学匠开始做起生意,虞青娘算是与他一道苦过的,是以他待她总是有些不同。若是换了别人,他也不会有这个耐心来等。 “妾身带着宓儿去灵泉寺请个香,路上有些拥堵。”虞青娘缓缓开口道。 苏明德听到宓儿二字,又想起她被退亲一事,脸色有些难看,“以后提前说一声,累的我们等你一个。” 虞青娘低声应了一声不再说话,苏宓却是开口了。 “娘,我就与你说了,怎么能只和赵姨娘说呢,她事忙,你看这不就忘了么。” 苏明德虽不喜苏宓,但闻言还是看向赵氏。 赵姨娘脸上堆笑,心里却是恶狠狠地骂了苏宓一句,心知她是个牙尖嘴利的,看来今日是讨不得什么好了,眼波流转之间,心下便生出另一计。 只见她笑吟吟道:“哎哟,老爷,看妾这脑子,夫人与我说过的,今日要替二小姐去求姻缘。” 赵姨娘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那周家也真是欺人太甚,说退婚就退了,这坊间的传闻怎么能信呢?” “什么传闻?”苏广德皱眉撇过头。 苏宓心里冷笑,立刻截住赵姨娘的话头,“爹,那传闻,我们今日去上香也听得了,娘亲也气的很。” “嗯?”苏明德被她说的愈加好奇,一旁的赵姨娘也是愣住,苏宓是傻了么,难道她要自己说出与那虞家表哥的传言? 苏宓美目微垂,面泛无奈道,“传闻说是女儿被爹娘宠的太过娇纵,脾性不好,怕嫁过去累着周家少爷受罪呢。” 苏明德听完,脸色立时有些尴尬,他咳了两声,“传闻怎么可信,好了,你回小院里去吧。” “是,爹。”苏宓应道。 别人不知,可这苏宅里谁不知道,苏宓是苏家最不受宠的一个小姐,连陆姨娘才五岁的小女儿,平日里见苏明德的面,怕是都比苏宓多。 苏宓小时候不明白,还常常跑到苏明德面前做些小儿举动吸引他注意,最后自然是适得其反。 凡事必有缘由,可虞氏不告诉她。到现在,她也没那么想知道了。 当年的事,苏宓不知道,可赵姨娘她们都知道,此时苏明德大概又想起那事,筷子都没动几下,赵姨娘怎么还敢开口说那些真传闻,只得暂时烂在肚子里。 苏宓走后,虞青娘轻声落座,执筷子的手只仅限于自己碗前的那几碟小菜,默不作声。 饭桌上静了一会儿,赵姨娘夹了几筷子松鲑鱼给虞青娘,“夫人,这几日我想叫珍儿去城南妙音琴坊学几日琴,不知夫人这个月能不能多拨些月例给珍儿房里?” 虞青娘自然是不会推拒的,只是她还未回答,苏明德便问道,“珍儿怎么想学琴了?” 赵姨娘等得就是这句话,这可是她今晚想说的第二件事,“老爷,最近江陵城的选秀女一事,珍儿入了第一批的遴选呢!” “哦?”苏明德皱着的眉头终于是舒展开来,“何日来的消息?” “昨日府衙送来的花帖,妾身想着珍儿趁去京府前,如是能学学琴,多一样傍身,以后被选上的机会也大一些。”赵姨娘笑道。 谁不知临时抱抱佛脚没什么用,但她不过是借这个由头让老爷问起,这般不露痕迹地讨老爷欢心,便是她的为妾道理。 “嗯,说起来,我也好久没见珍儿了,等会儿与你一道看去看看她。” “是,老爷。”赵姨娘喜上眉梢,老爷的意思,今晚便是去她房里了。 陆姨娘从头至尾一直默默吃着,听到这句话时心里咯噔一下,但脸上依旧是柔顺的表情,看不出情绪。 到最后,谁还记得,虞青娘还未回答那句话呢。 虞青娘面色未变,咬了一口松子鲑鱼,今日烧的确是有些腥了。 他们说话的当口,苏宓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小院,春梅也替她备好了晚食。 “小姐,净室里沐浴的热汤,林妈妈也煮好了。”春梅上前接过苏宓褪下的披风,之前上山的时候裹着,便一直未脱下。 “嗯好,春梅,你坐下来与我一道吃。” “谢谢小姐。”春梅笑出了一个酒窝,她自小便在苏宓身边服侍,第一次苏宓喊她坐下一起时,她还推拒不肯,到后来便习惯了,如今更是一口应下。 这个小院在苏家别人看来,或许是萧索孤单,但于她们二人,却是自在惬意。 不同于苏宓这处的温馨,江陵城府署的地牢,却是截然不同的光景。 地牢是密不透风的四面墙围成的,黑漆漆的,只上着几盏烛火,火焰直直向上,扬起的一缕长烟,飘飘荡荡,透着诡异。 锈红色砖墙上,锁着一个人。 手腕被黑色铁索环成的两个窄圈收紧,双脚也被链子勾住,整个躯体动弹不得。 他身材瘦小,模样生的普通却带着妆粉,带血迹的唇角因干裂而起皮。白色的单衣罩着瘦削的身形,有些空空荡荡。鞭子鞭打过的血痕遍布全身,稍靠近,便能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 除了他,还有两人,一站一坐。 “督主,奴婢,奴婢错了,求督主放我一条生路,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陈三全没有力气,只能断断续续地开口央求。 “小全子,本督给过你机会,可惜啊,你不认。” 秦衍靠坐在铁栏之前的楠木官椅上,玄色的云纹皂靴下踩着一条带血的长鞭,他慢条斯理地擦过手上方才沾染上的污秽。 “督主,奴婢再也不敢贪了,再也不敢了。”陈三全不知能说什么,不断重复这一句。 秦衍轻笑了一声,手下突一发力,那擦过手的素帕便被四裂。他走近台阶上的暗槽,扔了那在他眼里已然破碎的烂布,转头看向锁链里的人,居高临下睥睨着,仿佛是在看着蝼蚁。 “陈三全,你以为连本督都知道的事,工部和户部为何还未将你和这江陵城的知府报上去。” “你要的证据,本督寻给你了,还有什么未尽的话,和陵安说罢。” 秦衍瞥了一眼站在陈三全身侧的叫陵安的男子,便转往地牢门口走出去。 “不用留了。”他说。 “是,督主。”陵安看着秦衍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才收回视线,弯腰将黄纸浸入水桶。 “大人,督,督主真的要我的命了?”陈三全打颤道,锁链跟着发出沙沙的声响。 世人皆道秦衍是宦臣奸佞,行事出了名的狠辣无情,但东厂的一众公公却都知,只要不藏异心,便能得他庇护,安稳一生。陈三全不是第一次捞些油水,以前没死,他以为这次也不用死。 陵安无视陈三全的惊恐及挣扎带起的锁链呲啦声,将第一层黄纸利落地盖上他的脸孔,缓缓开口道: “六部自来看不惯我们东厂,你与他们合作,就没想过是陷阱么?若不是督主发现的早,督主便成了这贪公款的幕后主使。” “督主从不留生了异心的人。” 第五层沾水的黄纸覆上,陈三全喉咙处传来的唔咽声渐渐减弱。 偌大的黑牢里,最后徒留下一具没了生气的躯体,和燃尽了的蜡炬。 前厅里,秦衍正坐在上首宝座,他今日穿的玄色曳撒,领褖处的丝绒镶金滚边,斜切下颚,精致瘦削,冯宝则低头垂顺地站在他的右侧。 “我今天来,你们该知道是何事。” 秦衍到这江陵城已有两日,不过他还有些其他事要做,因此便将提亲一事放到了今日。 “知道,知道,其实督主这般的身份,随意派个人来提亲便好,何需督主亲自前来。”苏明德陪笑着说道,虽说眼前的以后也算是他的女婿,但是身份不同,他怎么敢和对着李修源一样拿大。 秦衍扫了一眼小心翼翼的苏明德,果然,除了苏宓,其他胆小的人,他都不怎么喜欢。 “无碍,左右无事。”秦衍摺了摺袖子,“听冯宝说,你们似乎有事要问我。” 苏明德疑惑地看向虞青娘,他可从未跟秦衍身边的小公公说过有事要问啊,难道是青娘? 他想对了,的确是虞青娘在冯宝领着媒人过来时,她问过一些秦衍的私事,不过冯宝当然什么都不敢说,回去就向秦衍禀报了,是以秦衍才有此一问。 至于虞青娘这边,从秦衍进门之时,就已经偷偷打量了一番,模样气度真的是顶好的,也难怪宓儿喜欢。 如今他与宓儿的婚事已是既定之事,那该问的还得问,苏明德不敢,她这个做娘的总得问出口。 虞青娘在袖子里掐了自己一下,声音才不显得颤抖,她道:“督主大人,是小妇人有问题要问。” 秦衍进来时曾瞥到虞氏一眼,但那时她低着头,如今抬起头来,才发现苏宓与她是有几分相似,连他自己都未觉,他的声音柔和了一些。 “何事?” “督主大人,小妇人想问问督主府里可还有其他房的女眷?”虞青娘轻声道。 这便是虞青娘最想问的,官家男子大都在婚前便有通房婢女伺候,这秦衍虽是宦官,那也是个官啊,若是前头还有几个通房,那宓儿过去,也不知道会不会被欺负,这不得提前做好打算么。 “怎么,她嫁与我,还能有人欺负她不成?”秦衍的话带着笑音,也不知是不是在开玩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9.第五十九章 此为防盗章 春梅想了想苏宓手心的伤, “小姐只是受了点轻伤, 无大碍的。” “好, 那我明日来看她。”苏娴扯起嘴角笑了笑, 她明白是苏宓不想见她。 等苏娴回到卧房时,李修源正在来回踱步,形容焦急的很, 看的她心下有些沉,脸上却还是是柔顺的表情。 “相公, 春梅说宓儿无事, 已经睡下了。” “你可见到了?” “怕是她现在不愿意见我,妾身明日再去试试吧。” 苏宓不愿意见苏娴,李修源觉得再正常不过,不过他并不担心,亲姐妹一场, 还能断了关系不成, 等过了明日, 她以后不想见都得日日见面了。 李修源对苏宓是志在必得, 是不是完璧之身, 他试了便知。不过眼下, 他奔波了一整日, 身上的邪火却还没得到释放。 “娴儿,今日你身体可还有不适。” “没有, 相公怎麽这么问。”苏娴刚说完, 抬头便撞上李修源幽暗的眸子, 她可不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自然懂得那眸子的深意。 “相公,我,我有着身孕呢。”苏娴又羞又喜。 “娴儿,我会轻一点的,大夫不是也说了不碍事的么。”李修源揽过苏娴。 “素月还在外头呢。” 李修源闻言,挑眉望了望外间的方向,心头的火更甚,“没事。”让她听到更好。 不多时,床幔开始有节律地晃动,男子毫不压抑的低哑声音与女子的呻吟声溢出,听得外室的素月一阵脸红心悸,眼睛时不时向里瞟去,在不知看到什么的时候又忙不迭低下头不敢多看,耳边靡靡之音不绝。 翌日清晨下了一场早雨,消散了一些暑气。 苏宓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身,倒是恰好避过了这阵雨。她正在用早午飨的时候,春梅急急忙忙地冲了进门。 “你怎么满头大汗地跑回来了,不是去前院送首饰给春兰么?”苏宓笑问道,递上了干帕子。 春兰是与春梅一齐进来的,年龄相当,只是一个分在了苏宓身边,一个分在了前厅做些扫洒待客的事。这次春梅除了替她妹妹买些首饰,也给春兰带了一点。是以今早她替苏宓备下了饭食,便去了春兰那。 “小姐,”春梅喘着气,抹了一把额前的汗接着说道:“春兰方才跟我说,她今早在前厅倒茶时,听到老爷要将您许配给大姑爷!” “什么?!”苏宓脸上的笑意立刻呆滞住了。 春梅自是知道自家小姐的心意,她苦着脸忙不迭地点头,“真的,小姐,春兰她听到了!是大姑爷向老爷提的,后面春兰去泡茶了,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反正回去的时候,便只听到老爷笑呵呵地同意了。” 苏宓的心顿时凉了下来,苏明德从来不管她,没想到这件事,他竟然上了心。 就在在春梅回来不久之后,虞青娘并着苏娴一道来到了小院。 “宓儿。” 虞青娘喊了一声苏宓,春梅见了两人都没带丫鬟,心里便懂了,施了下礼转身去灶间煮点茶水来回避。 苏宓正在想怎么才能不嫁给李修源的事,突然听到虞青娘的声音吓了一跳,抬头一看,苏娴也在,来意更清楚不过。 “娘。”苏宓走上前,顿了顿又低声道,“姐姐。” “宓儿,我今日来,是有事想找你商量。”虞青娘拉过苏宓的手走向亭子里坐下。 苏宓看了看苏娴,语气淡淡道:“娘,要么你们逼我,反正我不会嫁给李修源。” “宓儿!你怎么知道?”虞青娘抬眼惊诧一下,也不纠缠,继续说道,“罢了,娘也不管你如何知道的,你不要任性,当初签文说的时候你也在场,这便是你的姻缘。” “是啊,宓儿,其实你姊夫,对你也是有意的。”苏娴说这话时,心里说不出酸酸的,哪个女子愿意承认夫君喜欢别人呢。 苏宓只看了她一眼,没有应话,脸上亦没什么表情。 虞青娘看着小女儿固执的样子,不禁软下声来,“娘也是想你好,你看赵氏,她舍得让女儿去选秀女,可我不舍得,是以当初周家来求亲的时候,我看你不排斥便立刻定下了,还不是怕你万一进了秀女的摘选名册。” “你如今被退了两次婚,外面流言四起,想再找个门当户对的作正房,哪有那么容易,你若是进了李家,你姐姐还能照顾你。” 苏宓原本沉寂的神色,在听到虞氏那句话时,眼睛突然一亮。 虞青娘和苏娴以为说动了她,谁知苏宓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开口道:“娘,我有事单独与你说。” 说罢她看了一眼苏娴,这是下逐客令了。 苏娴略有些尴尬地笑笑,“娘,我还有些事,那我就先走了。” 虞青娘看这二人你来我往的一股生疏劲儿,满脸狐疑,这两姐妹今日是怎么了。 苏宓眼见苏娴走出了门,才缓缓开口道:“娘,你可知昨日发生了什么?” 此事,苏宓原本是不想再多提,横竖李修源不会长住,等他走了也不会再有交集,可是谁知他竟然还没死心,连婚约都要下了。她别无选择,至少也要争取到娘站她身边,当然有些事她怕虞氏担心还是隐下了,譬如,遇到的那个男子。 虞青娘听完全部,脸色有些暗,她皱眉道:“真的是娴儿给你下药了?” “娘,你信我么。”苏宓看着她说道。 虞青娘心疼地抚了抚苏宓带着伤疤的手心,“信,我怎么会不信自己的女儿。” 宅里的下人都说赵姨娘爬到她头上了,她难道就不知道么。自己的小女儿常为她打抱不平,可宓儿不懂,毕竟赵姨娘有个儿子,她只有这两个女儿,唯有等她们好好嫁了出去,分得了好嫁妆,她才敢与赵姨娘撕破脸。 她什么都不求,只要她两个女儿高高兴兴的。 “娘,我真的不想嫁给李修源。” “我知道,娴儿也真是太糊涂了,怎么能做那种事,定是李修源他唆使的。”虞青娘恨恨道。 “嗯。” 苏宓明白,都是娘的女儿,娘肯定也狠不下心怪姐姐,其实昨日她不想大闹,不也是顾及了苏娴的颜面了么。 “说起来,也怪我娘家。”虞青娘叹了口气。 苏宓知道她一直因为虞家表哥退婚一事自责,可这其实又与她有什么关系呢,别人瞧不上她,她也没觉得有什么可惜的。 “娘,这跟你没什么关系的。”苏宓扑进虞青娘怀里,“你就帮我劝劝爹,别让我嫁给李修源了好不好。” 虞青娘锁着眉头,摇了摇头,“可是你爹答应了,我只怕是劝不动他,你也知道他的脾气,若是将此事告诉他,他都不一定信的。” 苏宓的脾气,其实是最像苏明德,两个人一样的铁了心便不肯变,苏明德年长又是男子,固执更甚于苏宓。 苏宓垂眸思忖了一阵,覆在虞氏耳边耳语了一番。 “不行,宓儿,这怎么行,宫里都是吃人的地方!你又没什么倚仗。”虞青娘虽不懂官场,但这些浅显的道理还是知道的,苏家虽在交州算是富裕,可到了京府,算的了什么。 苏宓回握住虞青娘的手,“娘,我选不选的上还不一定,就当是缓兵之计也好,更何况,若是要我嫁给李修源,我还不如入宫!” “你啊”虞青娘知道苏宓的脾气,心知劝了也没用,她对李修源做的事也着实不喜,心里便有所动摇。 “娘,你就帮帮我好不好。”苏宓继续软磨硬泡。 “哎,好,我去试试吧。” 虞青娘走回中院时,经过了书房,她熟悉苏明徳,白日里若不是在外头,那他便是在此处对账册,踌躇了一会儿,她还是迈进了门。 “老爷。” 苏明德放下手中的账册抬头,“青娘,怎的这时来了。” “妾身来见见老爷,”虞青娘低着头,“好几日不见了。” 苏明德有些愧疚,这两日的确是冷落了这个发妻,珍儿新进了秀女遴选,赵氏那边他是有意安抚,再往前,又是年轻的陆氏和两个通房 “青娘,我这两日也念着你的。” 其实若是仔细瞧瞧,最好看的,还是他这个妻子,不然苏娴姐妹两也不会生的一个清丽一个娇媚,模样顶好。这一想起苏宓,苏明德心里又有些沉。 虞青娘看他神情,猜到了他的心思,但她不得不提:“老爷,宓儿她不想嫁大姑爷,你看” 苏明德哼了一声,“胡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她愿不愿意作甚,你别老娇惯她。” 虞青娘与苏宓相谈时候就猜到了苏明德反应,她接着说道: “老爷,其实宓儿她说,她想进宫作秀女,妾身想过也是可行的。” “当初是因着与周家有婚约,没上那摘选册子,但如今婚约没了,宓儿被退了两次婚不假,但都没去衙门登记户册,说到底也就在交州当作传闻。妾身想着不如找找门路,看此事还有什么余地没有。” 苏明徳之前还有些不耐,听了虞青娘的话,他似乎也有了些想法。 苏宓的容貌比苏珍还要好上几分,若是能进了后宫,那可是无上的荣耀。苏娴已然嫁给了李修源,其实再嫁一个女儿,于以后绸缎庄没什么裨益。他答应李修源也无非是怕她被退了两次婚难嫁出去。 退一万步来说,即使选不上,那再嫁便好了,苏宓不过十六,也来得及让李修源等上一等。 苏明徳心里有了计较,他苏家到底是交州第一绸缎庄,算不上交州首富,也是当地富贾。与崔知府也是有过几面之缘,又是缴税大户,这点求个见面的情面,知府应当还是会给他的。 “青娘,唤人去备车,我要去一下府衙。” “是,老爷。” 苏宓坐在院子里焦急地等着,直到黄昏,终于等来了虞氏。 虞青娘将花帖递到苏宓手中,嘱咐道:“宓儿,明日让车夫送你去城中,你爹说明日便是那第二批的摘选,若你跳脱出了,便能与苏珍一同上京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0.第六十章 此为防盗章 因着明顺帝身体素来羸弱,一次看不了太多秀女。是以轮到交州的秀女们时, 离她们验身那日已过了五日。 同屋的两人已去参选, 苏宓便是一个人呆在屋室内。 这几日,苏宓以为秦衍会来找她, 但始终没有, 她也想的明白,若是真论起来, 她和秦衍连朋友都称不上。 她暗暗自嘲, 身份悬殊,怎么可能是朋友。 想到一回去便要嫁给李修源, 苏宓突然有点委屈, 秦衍就算不想帮她,为什么还要阻止她。 前院传来一阵声响, 陆陆续续地,有秀女回来了, 苏宓收敛起情绪,在门口张望了几下, 张月儿一个人进了屋。 甫一回来, 她便撑着脑袋趴在桌台上, 脸上的妆虽自然, 但苏宓还是能看出来,张月儿偷偷在宫女替她画得妆容上添了浅淡的几笔, ‘丑’上了几分。 “落选了?” “选上了。”张月儿笑着说道, 语气却似乎没什么兴致, “怎么我都这样了,还能被选上呢。” 苏宓瞧了瞧张月儿,她记得张月儿若是不上妆,也是明眸皓齿,娇小玲珑。一笑起来,脸上的两只梨涡能让人甜腻在里头。 第一次在交州见面时,她便故意画得浓妆。 “月儿,你是有心事?”苏宓这话问的隐晦,总不好直接问她为何不愿入宫。 “苏姐姐,我想留在涟水县,不想离开我娘,可是我爹哪怕寻了后门,都想要我进宫。”张月儿情绪低落,“我都画丑了,可那皇上为什么还要选我呢。” “月儿。”苏宓有些心疼这个姑娘,这么大不敬的话都能对着她说出来,不知是信任她,还是真的心里难受狠了。 “哪有那么多女子能嫁给想嫁之人。”苏宓用只有她才听得到的声音呢喃出这句话,说完自己也是一惊,她这是哪来的感慨。 张月儿埋了一会儿自己的手臂,片刻之后,眼眶虽红,情绪却慢慢地恢复了过来。 她揉揉眼睛,扯了扯嘴角:“不过,或许,这也是我的福分,苏姐姐你说是不是。” “而且,苏姐姐,我见着皇上了,看起来也很温柔的,以后,或许能准我去看我娘,到时候我还能去城里看你。” “皇上,很好看么。”苏宓低声重复了一句。 “嗯,很好看的。” 苏宓微微应了一声,就知道秦衍是骗她的,他什么都要骗她,一想起那日戒房的事,苏宓心里愈加难受委屈起来。 宫后御苑里,奇石罗布,佳木葱茏,古柏藤萝一侧的园内甬路均以不同颜色的卵石精心铺砌而成。 各地落选的秀女纷纷被宣了过来,并同交州落选的这一批,站成了好几个排列。 浮碧亭里,明顺帝朱景煜正坐其中,身上穿着明黄色的燕弁冠服,脸上的苍白也遮掩不住他的俊逸之色。 他的眼神带着森然,滑过亭外站着这些秀女。 这些年轻貌美的秀女在他眼里,只有两种分别,一是张怀安要他选的,一是不要他选的。唯一相同的,大概便是她们都想要被他选中进宫,享她们以为的荣华富贵。 可惜啊,她们不知道,他身边是一个深渊,那就拉她们进来陪他吧,进渊底来陪他,多好。 朱景煜敛下了眉头,隐去了眼里一闪而过的阴冷,恢复如往常时带着病气的温润。 他轻咳了两声,一旁的吕德海立刻替他披上了一件团花锦绸的袍子。 “陛下,秦厂督为了陛下这两年鞠躬尽瘁,四处奔波,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老臣提此建议也是为了秦厂督着想。” 如今算是在朝下,张怀安讲起话来随意了许多,或者说,在明顺帝面前,他从来也不需要有什么顾忌。 秦衍身边必得安插一个人,可他在东厂任督主,离得最近的不是锦衣卫便是太监,说穿了,锦衣卫是陛下的人,就是秦衍的人,太监更不消说。 阁内议论之后,便欲趁着这次秀女一箭双雕,除了在明顺帝身边安插几个,顺道在秦衍那处也安置一个,反正太监娶妻,也不是没有先例。 原以为秦衍会推辞,谁知他只是笑了笑道:“阁老还真是关心我,既如此,我也就不推脱了。” 他转而面向朱景煜:“皇上,张首辅一番好意,还请陛下恩准臣在这之中自行挑选。” “好。” 张怀安眯眼看了看下面的秀女,凡官家的女儿,大都是他下面的人,就算现下不是,以后也能是。 至于剩下一些商户平民的,他觉得秦衍断不会选。秦衍向来自负,商户百姓又哪能衬得起他的身份。 张怀安看着秦衍从亭前走向余下落选的秀女之中,带着清淡的笑意,似乎真的是在认真挑选,每个都看了一眼,但是又不多做停留。 苏珍也正在其中,她耳力好,依稀听了大概,皇上竟然是要将她们中一人赐给东厂的厂督! 这让她的心矛盾无比,秦衍的长相,她是再没见过比他更好看的,只是可惜,可惜他是个宦官啊! 纵然权势滔天,以后连个孩子都没有,她拿什么拴住他的心。 可一抬眼,他那如玉般的容貌又挥之不去,他要是选上了自己,她该怎么办哟。 就在苏珍内心纠结的时刻,秦衍带着笑意的声音忽尔响起, “统共,就这么些人么?” 苏宓被派来的传事太监宣去御苑的时候,张月儿正巧说累了,躺上床休息,她则理了理自己的包袱,毕竟等今日结束了,她也该回江陵城了。 苏宓内心忐忑地紧跟着领路太监走到了宫后的御苑里。她的余光匆匆一瞥,见到了苏珍,还有,站在秀女们前头的秦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1.第六十一章 此为防盗章 “小姐, 我们回去还走紫藤街么?”春梅说着话,并扶着苏宓攀进了马车。 “嗯。”苏宓转头看了下天色,已是未时, 料想那处该是不堵了。 说完,她便撩开马车帷帘探了进去。 回去的一路上, 虞氏都是欲言又止的模样,苏宓岂会想不明白她的意思,只是凭着这要她嫁, 也太过牵强了。 冰盏上的冰早已融化,苏宓忽然觉得心口有些闷。 她提起窗纱, 留了一角, 马车带起的风一丝丝蹿了进来,街景晃过, 不知不觉已经行到了府衙前的紫藤大道。 门口的两排衙役早已不见,石板地上的那顶官轿也消失了。毫无预期的, 她忆起了来时看到的那个背影和侧颜。 说也奇怪,明明不可能认识,她如今想起来却总觉得有种莫名熟悉的感觉,脑海中一闪而过了什么, 最后还是都没有抓住。 马车在江陵城东南角的一处四进宅院门口停了下来,两座厚实的方形石墩分列于两侧,颇有些气势。 “夫人, 您可终于回来了。”老管家笑呵呵地接过春梅手里的香具, “老爷还未用食呢。” 虞氏狐疑道, “我与赵姨娘说了,今日回的晚,叫他们不用等我的。” 老管家挠头道:“这,小的就不知道了。” 苏家有一妻二妾,还有两个通房。小辈都是在各自的院子里用食,而通房又不能上桌,因此晚飧等着虞氏的便是苏家老爷苏明德,二房赵姨娘,还有三房陆姨娘。 虞氏小名青娘,她虽是正室,但膝下无子,便过继了赵姨娘的儿子作嫡子。商贾之家,不如官家那么多规矩,她也不是个会争取的。久而久之,赵姨娘便母凭子贵,在苏家的地位是直逼虞氏。 恰巧今日虞青娘带着苏宓出门出的急,苏明德又在外,她便同赵姨娘说了一声,谁知赵姨娘竟然没有传到。 虞青娘从不把人往坏了想,可苏宓一听就明白,定是那赵姨娘故意没与爹说她们二人晚归一事,这样就算之后解释,苏明德与虞氏的嫌隙也生下了,一次还好,如是两次三次呢? “娘,咱们一道进去。”苏宓挽过虞青娘的手,娘不喜欢解释,那便由她来好了。 “可是,你爹他”虞青娘露出两难,苏明德不喜苏宓,是苏宅里所有人都知晓的事。 “没事,娘,我送完你过去,就回小院。”爹不喜欢看到她,她比谁都清楚。不过以娘的性子,她今日不去挑明一句,娘回去又得暗暗地受气了。 “好吧。”虞氏终于同意,抬步往前走。 苏宅是一座四进宅,入门便是青砖石照壁,面呈凹形,砖雕上刻着喜鹊登梅的图案,意在讨个好彩头。 苏宓走在虞青娘后头,顺着鹅卵石铺就的羊肠小径,一路分花拂柳般地走过去,傍晚时分,热度稍减,然而等走到第二进院时,苏宓背上依旧起了一层薄汗。 庭院中蒔花置石,列石榴盆景以作装饰,四扇暗红色的厅门,在黄昏下看起来有些恍惚,其中两扇大开着,不时传出一阵阵笑声。 苏宓跟在虞青娘后面进了厅门,许是方才聊得很是开心,坐在楠木圆桌主位的苏明德脸上还挂着未褪的笑意。 “爹。”苏宓喊道。 苏明德成家虽早,生子却晚于同辈,如今已是快至不惑,然而清峻的眉眼依旧可见其年轻时候的风采,也难怪苏家子女都生的一副好相貌。 他看了一眼苏宓,随意应了一声便看向虞青娘,“青娘,你怎么才回来?” 苏明德年轻时是从学匠开始做起生意,虞青娘算是与他一道苦过的,是以他待她总是有些不同。若是换了别人,他也不会有这个耐心来等。 “妾身带着宓儿去灵泉寺请个香,路上有些拥堵。”虞青娘缓缓开口道。 苏明德听到宓儿二字,又想起她被退亲一事,脸色有些难看,“以后提前说一声,累的我们等你一个。” 虞青娘低声应了一声不再说话,苏宓却是开口了。 “娘,我就与你说了,怎么能只和赵姨娘说呢,她事忙,你看这不就忘了么。” 苏明德虽不喜苏宓,但闻言还是看向赵氏。 赵姨娘脸上堆笑,心里却是恶狠狠地骂了苏宓一句,心知她是个牙尖嘴利的,看来今日是讨不得什么好了,眼波流转之间,心下便生出另一计。 只见她笑吟吟道:“哎哟,老爷,看妾这脑子,夫人与我说过的,今日要替二小姐去求姻缘。” 赵姨娘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那周家也真是欺人太甚,说退婚就退了,这坊间的传闻怎么能信呢?” “什么传闻?”苏广德皱眉撇过头。 苏宓心里冷笑,立刻截住赵姨娘的话头,“爹,那传闻,我们今日去上香也听得了,娘亲也气的很。” “嗯?”苏明德被她说的愈加好奇,一旁的赵姨娘也是愣住,苏宓是傻了么,难道她要自己说出与那虞家表哥的传言? 苏宓美目微垂,面泛无奈道,“传闻说是女儿被爹娘宠的太过娇纵,脾性不好,怕嫁过去累着周家少爷受罪呢。” 苏明德听完,脸色立时有些尴尬,他咳了两声,“传闻怎么可信,好了,你回小院里去吧。” “是,爹。”苏宓应道。 别人不知,可这苏宅里谁不知道,苏宓是苏家最不受宠的一个小姐,连陆姨娘才五岁的小女儿,平日里见苏明德的面,怕是都比苏宓多。 苏宓小时候不明白,还常常跑到苏明德面前做些小儿举动吸引他注意,最后自然是适得其反。 凡事必有缘由,可虞氏不告诉她。到现在,她也没那么想知道了。 当年的事,苏宓不知道,可赵姨娘她们都知道,此时苏明德大概又想起那事,筷子都没动几下,赵姨娘怎么还敢开口说那些真传闻,只得暂时烂在肚子里。 苏宓走后,虞青娘轻声落座,执筷子的手只仅限于自己碗前的那几碟小菜,默不作声。 饭桌上静了一会儿,赵姨娘夹了几筷子松鲑鱼给虞青娘,“夫人,这几日我想叫珍儿去城南妙音琴坊学几日琴,不知夫人这个月能不能多拨些月例给珍儿房里?” 虞青娘自然是不会推拒的,只是她还未回答,苏明德便问道,“珍儿怎么想学琴了?” 赵姨娘等得就是这句话,这可是她今晚想说的第二件事,“老爷,最近江陵城的选秀女一事,珍儿入了第一批的遴选呢!” “哦?”苏明德皱着的眉头终于是舒展开来,“何日来的消息?” “昨日府衙送来的花帖,妾身想着珍儿趁去京府前,如是能学学琴,多一样傍身,以后被选上的机会也大一些。”赵姨娘笑道。 谁不知临时抱抱佛脚没什么用,但她不过是借这个由头让老爷问起,这般不露痕迹地讨老爷欢心,便是她的为妾道理。 “嗯,说起来,我也好久没见珍儿了,等会儿与你一道看去看看她。” “是,老爷。”赵姨娘喜上眉梢,老爷的意思,今晚便是去她房里了。 陆姨娘从头至尾一直默默吃着,听到这句话时心里咯噔一下,但脸上依旧是柔顺的表情,看不出情绪。 到最后,谁还记得,虞青娘还未回答那句话呢。 虞青娘面色未变,咬了一口松子鲑鱼,今日烧的确是有些腥了。 他们说话的当口,苏宓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小院,春梅也替她备好了晚食。 “小姐,净室里沐浴的热汤,林妈妈也煮好了。”春梅上前接过苏宓褪下的披风,之前上山的时候裹着,便一直未脱下。 “嗯好,春梅,你坐下来与我一道吃。” “谢谢小姐。”春梅笑出了一个酒窝,她自小便在苏宓身边服侍,第一次苏宓喊她坐下一起时,她还推拒不肯,到后来便习惯了,如今更是一口应下。 这个小院在苏家别人看来,或许是萧索孤单,但于她们二人,却是自在惬意。 不同于苏宓这处的温馨,江陵城府署的地牢,却是截然不同的光景。 地牢是密不透风的四面墙围成的,黑漆漆的,只上着几盏烛火,火焰直直向上,扬起的一缕长烟,飘飘荡荡,透着诡异。 锈红色砖墙上,锁着一个人。 手腕被黑色铁索环成的两个窄圈收紧,双脚也被链子勾住,整个躯体动弹不得。 他身材瘦小,模样生的普通却带着妆粉,带血迹的唇角因干裂而起皮。白色的单衣罩着瘦削的身形,有些空空荡荡。鞭子鞭打过的血痕遍布全身,稍靠近,便能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 除了他,还有两人,一站一坐。 “督主,奴婢,奴婢错了,求督主放我一条生路,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陈三全没有力气,只能断断续续地开口央求。 “小全子,本督给过你机会,可惜啊,你不认。” 秦衍靠坐在铁栏之前的楠木官椅上,玄色的云纹皂靴下踩着一条带血的长鞭,他慢条斯理地擦过手上方才沾染上的污秽。 “督主,奴婢再也不敢贪了,再也不敢了。”陈三全不知能说什么,不断重复这一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2.第六十二章 此为防盗章 “你叫苏宓。” “嗯。” 既拿过崔知府的好处, 反正是个上不去的,曹公公的语气自然好不了。 “把手抬直, 把头抬起来, 低着干什么。” “是。”苏宓谨言慎行, 赶紧抬起头。 只是那一瞬,曹公公的心旌荡了一下, 柳腰花态不说, 样貌竟然也是个上等的,这眉眼樱唇处流露出来的娇艳, 浑然天成, 要不是他是个太监, 心思少了,还真的移不开眼去。 ‘不过’二字卡在曹公公的喉咙口, 这哪里是不过,这根本就稳稳过的啊。 苏宓此时心情紧张, 眼神便向着曹公公身后眺了一下, 随即, 她看到了那个款步走来的人。 是他?! 秦衍走近,满意地看着直愣愣盯着他看的苏宓,转而突然开口,对着正在沉思的曹公公道:“她过是不过?” 曹公公纠结半天, 为了钱, 他觉得昧着心说不过也是可以, 此时蓦地听得有人问他, 不过二字就将脱口而出,他抬头看了看来人,吓得一下子噗通跪地。 “奴婢参见督主,不知督主前来,奴婢失迎有罪!” 曹公公跪在地上匍匐着不敢抬头,他们宫里的太监哪有不认识东厂厂督秦衍的。 众选秀的其他女子皆是低着头,曹公公声音不大,可场上静谧,大都听到了来人的身份,纷纷也跟着浅浅福了一个身,好在她们是候选的秀女,借着皇恩,不必行曹公公那般的大礼。 这之中只有苏宓心里的情绪复杂了多,虽说知道他是大官,但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是东厂的厂督。 交州富庶,来往车行人马,消息流通也快。可是在她听到的零星传闻里,他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她为何从未觉得他如传言中那样坏呢。 而且他也是个宦官,那便是与一般男子不同了,好似是不会有子嗣的。 苏宓脸上无来由的一红,他有没有子嗣关她何事,她想的这么多做什么。 在她兀自胡思乱想之时,一侧的秦衍淡淡扫了眼曹公公手上的苏宓的名牌。 “起来吧,陈恩呢。” “禀告督主,陈公公他是上午的差。” 内侍监统共派了他们二人来这交州,等今日选完了,一共摘选了一百人,交州的差事也算完了。 “你还未回我,她过是不过。” 曹公公心忖,若他说不过,督主问他缘由,他该怎么说,身段模样挑不出错处,这该怎么办,崔知府就站在督主后头,他也不敢多看一眼,看来只得等会儿再一轮筛了。 他硬生生咽下了不过二字,“禀督主,过!” 秦衍听了回答,脸上的笑意一下子淡了下来。 “崔知府,你先下去吧,本督自己看一会儿。” 他走到青瓦屋檐下,随身跟着的冯宝,替他搬了张座椅,他坐着,好整以暇地看向苏宓那一侧。 崔知府不知眼前过了的女子便是苏家被退了婚的苏宓,也浑然不觉秦衍的气压变低,应声退到了另一侧不作打扰。 曹公公已经在查看下一个人,秦衍的目光灼灼,却是正对着苏宓。 他当然不高兴,上赶着送给他的人,若成了秀女是何意思,崔满秀是有其他的心思,还是教她欲擒故纵,呵,才觉得她有些趣味,便开始拿乔了? 苏宓感受到了秦衍的目光,却不敢看向那边,一想起与他见面那日的场景,她的心里就砰砰砰地跳着,耳畔都好似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直到曹公公看完了最后一个,原本的五十余人已经变成了三十余人。苏宓还以为这样便是结束,谁知周遭突然有一阵骚动。 冯宝见秦衍皱眉看着那处,适时解释道:“督主,奴婢以前听宫里老人说过,秀女初时只是挑选外貌,接下来则是要将身有胎记疤痕者一同筛下。” 其实冯宝在内侍监呆的不久,对此事也是一知半解,在各州地方上的太监一般只是看一些头颈,手腕之处,至于验身,还是会留到京府,等宫里的老嬷嬷来验过。 秦衍闻言,眉头皱的愈深。 吵闹声渐渐平息,但队列中依旧有几个女子面露不悦之色,尤其几个小县官的嫡女,自小在县里也是被人捧着横行无忌的。 “虽说是宦官太监,和寻常男子不同,但我们怎么好给别人看身子的。” “幸好听说只褪到里衣呢。” “哎,没办法,等进了宫,听说太监都要伺候洗澡的。” 苏宓排在靠尾的位置,听着前方传出的议论,经历过被苏娴下药那件事,穿着里衣验个身对她来说实在不算什么了,可是 她看了看手心的伤疤,这伤口虽然已经上了几天药,但是就算是灵丹妙药也不会这么快见效。 要是因为这个被筛了下去,她该怎么办。 苏宓心里有事,冯宝喊了她两声,她才回过神来,方才一瞥而过,她记得他是秦衍身边的人。 “苏姑娘,我们督主喊您过去呢。” “我?”苏宓见冯宝和善地点了点头,狐疑地出了队列。 冯宝做事细致,是个有心的,步子跟着秦衍时迈的大,此时带着苏宓却迈的小,一路没停顿走到秦衍所在的内室里,苏宓喘也没喘。 内室的装饰与院子一脉相承的简单,一桌一床,只得一扇半阖着的窗,使得屋内显得有些暗。 秦衍坐在桌边,窗棱口递过来的光影将雕刻般俊美的容颜分隔成了两半,浅浅扬起嘴角的那一边暗在阴影下,时隐时现地惑人无比。 苏宓站在门口,有些微微看楞,忘了向前。 他薄唇轻启:“过来。” “把门关上。” 苏宓反应回来,转身将门带上,才挪着往前一点。 “参见督主大人。”她福身道。 “怎么,离我这么远,是怕我了。”秦衍还带着先前的情绪,语气说不上高兴。 “民女不敢。”苏宓半侧着头,脸蛋被晒的嫩红嫩红,不自觉地抿着唇。一边说着一边又往前了两步,离开秦衍只有约莫三尺,那距离不近不远,最挠人心痒。 也不是她过于小心翼翼,酒楼见面那次,她可以假装不知秦衍的大官身份,可是这次不行,更何况,他的传闻似乎不是很好。 然而苏宓的小心作态在秦衍眼里便成了另一种意思。 “是崔满秀教你这般勾引我的么?”秦衍看着苏宓红彤彤的俏颜,和身上因薄汗显得有些贴身的衣料,哂笑道,“宦官可不吃女子这一套。” 苏宓闻言,脸上又羞又气,她性子本来就不如表面装的柔顺,因着与秦衍也算是“坦然相对”过,此时就不再如方才那般规规矩矩:“督主,没人教我,我也没想着要”勾引你。 苏宓说不出口‘勾引’二字,再说,她到底什么时候勾引他了,第一次是被人所害,第二次,她还什么都没做呢。 秦衍见她恢复了本性,那张牙舞爪却不能奈他何的生气样子,就像是被抓住的白毛兔,扑蹬着脚,却逃不出他的手心。 那种感觉,他很喜欢,是以连带着方才的郁气也消散了一大半。 “你否认的这样快,难道勾引本督,很丢脸么。” “不丢脸,可我没有。” 秦衍听到不丢脸那三个字,勾起了唇角,带着笑音,“哦?” 苏宓说完才觉出她话里的不妥,可说都说了,她只能低声重复了一句:“我没有。” 秦衍却不想放过她, “既然没有,那你不妨试一试。” 他眼神示意了一下床边,“去把衣衫脱了。” 什么?!苏宓闻言呆滞地看着秦衍。 秦衍闲适地靠在椅背上,视线落在眼前手足无措的女子身上好一会儿,嘴唇终于抿开了笑意。 “你是想让我替你验身,还是他们替你验身。” 原来是这个,苏宓大大舒了一口气,他为何不直说,仿佛是故意在逗弄她一般。 她当然是宁愿秦衍验身,就算同是宦官,至少他反正也看过了。她褪去了外衣便停下了手,刚才听她们说是留着里衣的。 “继续。” “督主,她们说只要褪到里衣的。”苏宓脱口道。 “谁验自然是谁说了算。” “” 苏宓心下后悔,早知还不如让他们来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3.第六十三章 此为防盗章 他闻言脸色便有些崩不住, 沉声道, “还请阁下开门, 将我的妻妹还回来!” 苏宓神色黯淡, 她折腾了这么久, 还是落到了李修源的手里, 她怪不得别人, 自己于眼前的男子不过是个陌生人,他凭什么帮她呢。 “还?”秦衍带着玩味笑意的声音微微扬起,看着歪着头好似快要哭出来的女人,心情不知为何忽尔有些不错, “还不了。” “你说什么!”李修源快要忍不住冲进去, 在他身后的苏娴也是一脸焦急。 唯有苏宓是仿佛活过来一般,凝眸盯着秦衍, 只见他纤长的手指似乎在轻推桌上的另一只空茶杯。 “我嫌着碍事扔了出去,凭你, 也敢问我要人。” 清脆的茶碗落地声, 听得苏宓一个激灵,门外在这一响声之后, 瞬间从楼梯口,窗口进来两列十几人, 将李修源与苏娴围在当中。 李修源是京府的人,围着他的人一个个穿着官服曳撒腰裹佩刀, 面无表情看着他。房内之人很明显是他得罪不起的, 李家虽是京府有名的富户, 但又哪敢与官叫板。 李修源面色苍白,颤颤巍巍道: “小,小人知罪了。小人这就退下。” 苏娴犹豫着还想再多问一句是扔在了哪边,被李修源一把拽下了楼。 与此同时,方才还堵得水泄不通的二楼,随着李修源的离开,一下子便空了,那些人暗无声息地又退到了某个暗处。 苏宓不知门外发生了什么,只听得一些动静之后,李修源似乎惊慌地走了。果然是大官的身份好用啊,她松了口气。在这一惊一乍之间,好似也恢复了点力气。背过去理衣服时,才发现自己到底是有多么“衣衫不整”,耳根不可避免的又是一片晕红,染至皙白修长的脖颈。 苏宓正了正自己的神色,转过头,秦衍正好看着她。 “方才谢谢你。” 谢他?呵,他不过是不喜欢成人之美罢了。 “那你要如何报答我。”秦衍慵懒地看向她,状似随意地笑问道。 “我有这支玉钗。”苏宓小心翼翼地说道,双手捧着方才拔下来的碧玉钗。 这支碧玉钗的绿玉是出自西疆凿出来的一整块玉石。当时苏明德买了是用来雕成一柄如意,作为苏娴的嫁妆之一,而剩余的边角料,便做成了几个簪子。虽说样式做不了太复杂,但成色还是极好的。 可比玉钗更好看的,是苏宓摊开的纤白十指。双手相靠,指若葱根,指尖处微微翘起,显出一点粉红,像是娇嫩的花蕊,唯一煞风景的,大概便是右手手心的伤口以及那斑驳血迹,看着都能感觉到生疼。 苏宓垂头等了一会儿,却不见他来拿,抬眼望去,那人也正看着她,没有丝毫起身的意思。 啊,是了,送礼给别人,哪有别人上来拿的道理。 苏宓手势未变,下了床迈着小步挪到了离秦衍三尺不到的位置,将簪子递了过去。 秦衍看着眼前的女子,凝霜皓腕,头发散乱,髻尾松开披散在肩处,还有那衣衫上点点血迹。 真是太可怜的样子。 他仿佛施恩一般地拿走了那玉簪,在碰触簪子的瞬间,指尖的微凉,不经意点了点她的手心,苏宓瞬间心跳如鼓,错开了手。 簪子也给了,接下来他定是要赶她走了,如今她也有了力气,出去应该也不至于完全被李修源拿捏。 苏宓胡思乱想些什么,桌上的饭菜的香味便是此刻一丝丝传入她鼻中。 午饭未食,又因为媚药,爬窗,消耗了诸多体力,她现在是饥肠辘辘,又渴又饿,可是她身上最值钱的玉簪已经给了出去,剩下的就没什么可换的了。 “想吃?”秦衍手里把弄着方才拿到的玉簪,看向苏宓。 “嗯。”她如实回答,反正她先前已经如此丢人了。 “好。” 苏宓听着心下一喜,可一喜之后,才发现桌上只有一副碗筷,大概是他用的? 虽说如今的男女之防不那么严苛,但她也不能用一个陌生男子用过的啊。 能不能与他说,喊小二再送一副碗筷上来?也不妥,怎么好意思再麻烦别人。 秦衍是有意看她犹豫局促的模样,因为适才他发现,不知为何,捉弄她,能让他有些好兴致。 “我没用过。”他说道。 苏宓疑惑地看向他,点了一桌菜,怎么会不吃。 秦衍慢悠悠地将碗筷移到她的面前,“方才你叫的那么大声,我如何吃得下。” 苏宓脸一红,就因为他这句话,她脑子一片空白,也想不出拒绝的话,立刻接过他推来的那副碗碟,开始兀自夹菜,侧颜对着秦衍的方向,睫羽开阖之间忽闪忽闪的,像一把小刷子,挠的人心痒。 狼吞虎咽了一会儿,苏宓肚子里终于有了一些饱意,又就着边上茶杯的杯沿喝了点茶水。 “我吃完了。” “还不走么。”秦衍看着她喝过的那个茶杯,她似乎忘了,他没用过的,只是碗筷而已。 “哦,马上走了。”苏宓拿起方才用的竹筷,“这个可不可以给我。” 苏宓见他没反对,便有些不好意思地起身背过去,她拢了拢披风,发髻已被打散,没有铜镜,便只能凌空用手理出了一个发髻,将余发拨到一侧耳后,露出了修长雪白的后颈。 她转过身来,向秦衍郑重地施了一个礼,说了今日不知道说过几次的话。 “谢谢。” 秦衍指腹摩挲着玉簪,没有看向她,“交易而已。” 苏宓轻轻应了一声,小心地打开门,确定没有李修源在过道,这才走出了门口。 屋内随着一道吱—呀——声,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秦衍看向阖上的门,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眸色晦明。 苏宓从走廊过道行至了楼梯口,如今她摘了了帷帽,那精致的容颜便显露了出来。 虽说当朝民风不算闭塞,戴帷帽也非必要,甚至许多小家户的女子素面出门也没什么闲言闲语。 可苏宓的容貌,还是是能引起一阵议论的,好在也只是下楼到门口这一段。 苏宓站在门口,原本在门口处等着的马车与护卫竟然也还在,看来她突然消失,苏娴还来不及进行下一步。 “二小姐,您下来啦。” “张寅,可见过我姐姐。” “大小姐说您饮了些酒,有些醉。”被唤作张寅的护卫挠了挠头,“让我们一直在楼下等着,她去替您买些解酒药。” 苏宓了然,然后苏娴定会说她不见了,再带着护卫回去,由爹娘带人来找到她与李修源。 “后来呢,看到李修源了么?” 张寅想了想,“没有啊,小的一直在门口,没见到姑爷。” 那便是走的后门。 “我们回去吧。” “二小姐,咱们不等大小姐了么。” “不等了,她与李修源在一起,不会有事。” 苏宓攀上了马车,一回到熟悉的地方,手心处的疼痛开始鲜明起来。她张开手,手心被割破的伤口颇深,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还有春梅,她也该是被故意调开的,不知道她如今在何处。 马车缓缓驶动,想起早上来的时候的情景,苏宓眼里划过一抹黯然。 “张寅,让马车快一些吧。”她好想早一些回到她的小院。 “好嘞,二小姐。” 今日苏宓与苏珍便要跟着府署派的骡车一路上京府。 苏家众人除了还在县里历练的苏琦不在,其余都起了个早,送苏宓和苏珍上马车。在虞青娘和赵姨娘几番眼泪之后,马车终于缓缓驶离了苏宅门口,往城中行去。 马车里,苏珍似乎心情很好,苏宓却还心系着虞氏昨日说的她有弟弟一事,加之又是离乡,心里一时轻松不起来。 “宓姐姐,依我看啊,这一百个女子里,你定是最美的。”苏珍笑着说道。 “怎么会,我见过的每个都是姿色非常。”苏宓放下车帘子,淡淡道。 苏珍与赵姨娘相似,惯来会说些好话。其实女子容貌各不相同,不同的人看便有不同的看法,关乎所看之人是谁罢了。苏宓懒得与她虚与委蛇,瞥过头靠在后座上闭上了眼。 苏珍看她不接自己的话头,暗哼了一声,她也只是表面奉承,苏宓的长相太过娇媚,男人固然喜欢,她身为女子,反倒觉得苏娴的端庄才是正妻的样子,像苏宓这种,合该就是作妾的嘛。 李修源求亲一事她也知道,那个男人看谁都好似带着色心的,连她,路上都被拦过几次,这苏宓为什么就不能安安分分嫁给他,反而突然跑过来跟她抢什么秀女的位置。 一路无话,马车平稳地行进,待来到城中院子门口时,十辆大骡车已经排好了位序。 苏宓方才休息了一路,情绪好了些,一下马车便不禁左右环顾几下,在看到离骡车不远处还有一辆华丽的两骑马车时,她嘴角不自知地扬了扬。 他大概便是坐在那里面吧,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那辆可能有秦衍的马车,她好像就不那么害怕离乡了。 “姑娘们都快点儿,排好队,一个一个上去。”曹公公已经在吆喝了。苏宓收回眼神,赶忙走到队列中等着他们的安排。 交州的一百个秀女分成十辆大骡车,一车能载十名。庆幸的是她和苏珍并不在一辆骡车里。 苏宓看了看身边及对面的几个人,倒是有一个她眼熟的,正是那个借帕子的张月儿,今日她完全卸了妆容,明眸皓齿,圆圆的杏眼里似乎带着水光般亮闪闪的,颇惹人喜爱。 张月儿也记得苏宓,毕竟见过苏宓那张脸,能忘记的人应该也是不多。 “谢谢姐姐那日借我帕子。”张月儿眨眼说道。 “小事罢了。” “姐姐是江陵城里的人么?我是涟水县的。”张月儿笑起来,两只梨涡嵌在嘴角,甚是可爱。 “嗯。”苏宓笑着回道。 虞青娘嘱咐的深切,外面不比家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因此苏宓也没再多话。 张月儿见苏宓没有相谈的意思,亦不觉得泄气,又与旁人攀谈起来。苏宓看得出,她是个活泼开朗的小姑娘。 正值夏日,骡车装的人虽多,但都是女子,车内空间并不显得太过逼仄。一路上女儿家欢笑声不绝,虽然苏宓不怎么说话,但那热闹还是冲淡了一些离乡的恐惧感。 交州与京府隔着一个徐州,若是马车行的慢,也要个几日,更不用说她们这是骡车。幸好沿途经过驿站时,她们便可以下车休息一晚,秦衍的马车是可以行的快的,但他大概是不急,始终保持与骡车并行。 这一夜,秀女们到了徐州的驿站里休息。驿站简陋,一间要住十余个人,不过比起颠簸的马车,总要舒服的多,习惯了几次,便也没人会不识像地吵闹。 苏宓是被边上的一阵呻吟声吵醒的,驿站房间里是一个大的通铺,她睡着倒数第二的里侧,最里侧的是一个隔壁车上的秀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4.第六十四章 此为防盗章 苏宓一边留心秦衍那处的动静, 一边寻了车门口的位置轻轻地坐下, 生怕扰了他。 但是再轻, 还是有些声响, 秦衍倏的睁开双眸, 看向声音传来的苏宓那处,恰好对上了她小心翼翼地眼神。 “督主好。”大抵是刚刚在屋内时候与其他秀女争论了几句,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秦衍眉头几不可闻地皱了一下, “嗯。” 早在陈恩来找冯宝时,秦衍便已经醒了,方才只是闭目养神罢了。他收回手, 捋了捋袖袍,慵懒地向后靠在软垫上,垂眼看向苏宓。 “苏姑娘,这是第三次了。”他朝苏宓说道。 秦衍说的简单,但苏宓一下子便听懂了, 他帮了她三次了。 第一次是她中了媚药, 第二次是选秀, 还有这次,她差点没有车马上京。 每一次都那么刚刚好,巧合的好像都是谁故意安排的。苏宓不傻,秦衍曾问过她是何人派来的, 甚至不止一次地提过崔知府。想来, 他应该是误会了什么。 “督主, 我真的不认识崔知府。”也真的都是凑巧, 可他大概不会信吧。 不知道为什么,苏宓就是不想秦衍觉得她别有所图,因此她才会执意地,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再提一遍。 苏宓是神色如常地解释,可耳根后的粉红却因着座椅的错位,尽收秦衍的眼底。 “其实你与崔满秀认不认识,我并不在意。”秦衍的手半搭在软垫上,笑的随意。 这三日,他已让陵安重又去查的清楚,并不是他在意苏宓是不是崔满秀送的。 而是他的习惯,将人放在身边之前的习惯。 他想留她在身边,能让他高兴的人,他当然要留在身边。他要的是查清她的底细,至于她遇到他是不是巧合,反正也到他手里了,还有什么区别。 “不过,给你个什么身份好呢?”秦衍看着苏宓,轻声自语。 他的声音太低,苏宓没听清,只听得‘什么身份’四个字,便以为秦衍在问她身世。 这也不算什么秘密,苏宓决定如实回答。 “督主,我住在江陵城南,家里做的是绸缎庄的生意,上头还有一个嫡姐,就是酒楼那日遇到的那一个。” 苏宓垂头认真地将自己的事稍微说了一遍,等说完的时候,对面依旧丝毫没有回应,她抬头看向秦衍。 他也正看着她,唇畔的弧度明显,笑意灼人。 徐州离京府不远,中途便不再停靠驿站。 苏宓为女子,虽然有些不便,但总的来说,还是比在骡车里舒服了许多。秦衍似乎在想一些事,并不多言,苏宓自然也不会没话找话。 就这样,在离京府还有半日的车程之时,马车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马车也应声停了下来。 “督主,方才刑千户飞鸽传信而来。”陵安骑跨在马鞍上,冷冰冰一张脸在马车外喊道。 “何事。” 苏宓不知道外头是谁,但这种时候,她是不是该回避,以防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她只是微微起了身,秦衍朝她眼神上下一逡,苏宓奇异地明白了他的意思,马上重新安份地坐好。 “督主,前月逃狱的几名犯人被抓回来了。” “嗯,既然这么爱逃,就将脚筋挑了吧。” 苏宓低头听到这里,心里一颤,其实逃犯受惩罚,她自然能理解,她颤的是秦衍说这话时候,那云淡风轻的语气,和传闻里心狠手辣的东厂厂督忽然就重合了起来。 她第一次是因秦衍获救的,因此对着他,她总会不自觉地将他当作恩人,也就时不时会忽略他的身份。可实际上,他从来都是那个她根本得罪不起的人,想起自己偶尔不怎么恭敬的举动和话语,苏宓心里突然有些七上八下。 上一次,他好像便是生气了,她带给他那么多麻烦,他让她入选,是不是想以后再找她算账。 车外的陵安听到秦衍意料之中的回答,依旧挂着一副冷漠的脸。 “督主,那挑断几条?” 秦衍看了眼不知为何离他坐的愈远一些的苏宓,难道是被他的话吓到了,可他要挑的又不是她的脚筋,她怕什么。 “就一条吧。”秦衍仁慈地说道。 “是。” 马车缓缓恢复前行,可苏宓的心思却是千回百转了一圈,她决心一定要谨记秦衍的身份,绝不说出任何惹怒他的话来。 在苏宓的胆战心惊了半日后,马车终于到达了京府。 明殷朝的京府为应天府城。青灰色的城垣横亘绵长,六座城门分布在四个方向。 秀女们的骡车从交州江南处而来,是以进的是南城门,秦衍的马车在进了城门之后,便不再等那些骡车,而是径直地往宫城门口驶去。 宫门口的石板路上,马车逐渐停定。 “民女多谢督主。”苏宓恭恭敬敬地说道。 “嗯,冯宝会吩咐门口的宫人,让他们带你先去体元殿。” 苏宓在不够高的马车里又认认真真地福了一个身,这才转过身,弯腰撩开车门的帷帘。 等到了马车座的的前板上,她有些傻眼了。 秦衍的马车是两骑,比单骑的要高上许多,他的身量颀长,下来便是一步的事,可她身为女子,一步显然做不到。 上马车的时候,冯宝替她拿了驿站的椅凳,然而现在,她看了一眼冯宝拉着车夫,似乎在宫门口交代宫人事情,她也不好开口喊人来扶着她。 噢,她可以先坐下来,再跳下去,那大概能稍微缓上一些。 苏宓正犹豫之间,身后好像靠近了一个人,不用想也知道,车上除了秦衍,又还能是谁。 她此时是微微弯腰,笔划着离地面的距离,本就圆润的臀部更显挺翘,脊背纤瘦往下画出的弧度格外诱人。 苏宓脑中勾勒了自己现下的‘不雅观’的模样,秦衍身上的檀香气一阵一阵地昭示着它的主人就在她的身后很近很近的地方,脸上不由得一阵燥红,心急之下就想直直跳下马车。 谁知她才做起姿势,只觉腰间覆上了一只有力的手,一息间便被向后拉进了那人怀里,贴合着她后背的胸膛硬挺温热,她竟是被身后的秦衍直接揽腰勾了起来。 然后便是身下一轻。 “啊——” 苏宓没忍住一阵惊呼,回过神来,已经被秦衍带到了石板地上,腰间瞬时没了支撑,她晃了几下站稳,往一侧看去,秦衍已经转身走向宫门,褚色的曳撒勾勒出他颀长的背影。 她的耳边灼热,仿佛还停留着他的气息。 “太慢了。”他说。 苏宓神色黯淡,她折腾了这么久,还是落到了李修源的手里,她怪不得别人,自己于眼前的男子不过是个陌生人,他凭什么帮她呢。 “还?”秦衍带着玩味笑意的声音微微扬起,看着歪着头好似快要哭出来的女人,心情不知为何忽尔有些不错,“还不了。” “你说什么!”李修源快要忍不住冲进去,在他身后的苏娴也是一脸焦急。 唯有苏宓是仿佛活过来一般,凝眸盯着秦衍,只见他纤长的手指似乎在轻推桌上的另一只空茶杯。 “我嫌着碍事扔了出去,凭你,也敢问我要人。” 清脆的茶碗落地声,听得苏宓一个激灵,门外在这一响声之后,瞬间从楼梯口,窗口进来两列十几人,将李修源与苏娴围在当中。 李修源是京府的人,围着他的人一个个穿着官服曳撒腰裹佩刀,面无表情看着他。房内之人很明显是他得罪不起的,李家虽是京府有名的富户,但又哪敢与官叫板。 李修源面色苍白,颤颤巍巍道: “小,小人知罪了。小人这就退下。” 苏娴犹豫着还想再多问一句是扔在了哪边,被李修源一把拽下了楼。 与此同时,方才还堵得水泄不通的二楼,随着李修源的离开,一下子便空了,那些人暗无声息地又退到了某个暗处。 苏宓不知门外发生了什么,只听得一些动静之后,李修源似乎惊慌地走了。果然是大官的身份好用啊,她松了口气。在这一惊一乍之间,好似也恢复了点力气。背过去理衣服时,才发现自己到底是有多么“衣衫不整”,耳根不可避免的又是一片晕红,染至皙白修长的脖颈。 苏宓正了正自己的神色,转过头,秦衍正好看着她。 “方才谢谢你。” 谢他?呵,他不过是不喜欢成人之美罢了。 “那你要如何报答我。”秦衍慵懒地看向她,状似随意地笑问道。 “我有这支玉钗。”苏宓小心翼翼地说道,双手捧着方才拔下来的碧玉钗。 这支碧玉钗的绿玉是出自西疆凿出来的一整块玉石。当时苏明德买了是用来雕成一柄如意,作为苏娴的嫁妆之一,而剩余的边角料,便做成了几个簪子。虽说样式做不了太复杂,但成色还是极好的。 可比玉钗更好看的,是苏宓摊开的纤白十指。双手相靠,指若葱根,指尖处微微翘起,显出一点粉红,像是娇嫩的花蕊,唯一煞风景的,大概便是右手手心的伤口以及那斑驳血迹,看着都能感觉到生疼。 苏宓垂头等了一会儿,却不见他来拿,抬眼望去,那人也正看着她,没有丝毫起身的意思。 啊,是了,送礼给别人,哪有别人上来拿的道理。 苏宓手势未变,下了床迈着小步挪到了离秦衍三尺不到的位置,将簪子递了过去。 秦衍看着眼前的女子,凝霜皓腕,头发散乱,髻尾松开披散在肩处,还有那衣衫上点点血迹。 真是太可怜的样子。 他仿佛施恩一般地拿走了那玉簪,在碰触簪子的瞬间,指尖的微凉,不经意点了点她的手心,苏宓瞬间心跳如鼓,错开了手。 簪子也给了,接下来他定是要赶她走了,如今她也有了力气,出去应该也不至于完全被李修源拿捏。 苏宓胡思乱想些什么,桌上的饭菜的香味便是此刻一丝丝传入她鼻中。 午饭未食,又因为媚药,爬窗,消耗了诸多体力,她现在是饥肠辘辘,又渴又饿,可是她身上最值钱的玉簪已经给了出去,剩下的就没什么可换的了。 “想吃?”秦衍手里把弄着方才拿到的玉簪,看向苏宓。 “嗯。”她如实回答,反正她先前已经如此丢人了。 “好。” 苏宓听着心下一喜,可一喜之后,才发现桌上只有一副碗筷,大概是他用的? 虽说如今的男女之防不那么严苛,但她也不能用一个陌生男子用过的啊。 能不能与他说,喊小二再送一副碗筷上来?也不妥,怎么好意思再麻烦别人。 秦衍是有意看她犹豫局促的模样,因为适才他发现,不知为何,捉弄她,能让他有些好兴致。 “我没用过。”他说道。 苏宓疑惑地看向他,点了一桌菜,怎么会不吃。 秦衍慢悠悠地将碗筷移到她的面前,“方才你叫的那么大声,我如何吃得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5.第六十五章 此为防盗章  “劳烦苏姑娘, 三日后再来此处, 会有骡车一并送姑娘们入京府。”这话意味浅显,便是通过了的意思。 苏宓心里诧异,面上还是笑道:“谢谢曹公公。” “哪里哪里, 姑娘若早说认识我们督主,我定是早早让姑娘过了, 何必在外晒着太阳。” 苏宓依旧是笑了笑, 但心里却是存着疑惑。他又帮了她一次,难道是猜到了她想选秀女的缘由,可怜她? 苏宓手里捏着花帖,边往外走边想,直到遇上了院外撑伞等着的春梅,她也没想出个确切的来。 上马车时是黄昏,即使一路驾的快,到城南的苏宅时也已入夜, 零散几颗星星挂在天上,显得有些寥落。 春梅见苏宓仰头看了几眼, 也不知怀着什么心事, 之后便将披风递给了她, 吩咐了一句带回小院,自己则匆匆进了正厅。 正厅里, 不止虞青娘, 苏明徳, 还有赵姨娘和她那个庶妹苏珍也在。 “爹, 娘,女儿回来了。” “怎么样了。”苏明徳心里多少有些紧张,钱砸的不少,要是连个上京的机会都没有,那可就太冤了。 “拿到花贴了,等三日后和珍儿一道去城中坐骡车。” 苏明徳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裂缝,难得的对苏宓露出了笑容,“嗯,不错。” “老爷,我就说的,凭着二姑娘的容貌,那可是比珍儿好上百分的,怎么会选不上呢。”赵姨娘贴在苏明徳身侧说道。 “珍儿哪里差了,你是她的亲娘,说的这是什么话。”苏明德被赵姨娘说的一提醒,想起自己还有个女儿也中了遴选呢。 赵姨娘掩下精光,低头柔顺称是。 苏珍则在旁笑得灿烂,她走过来一把挽过苏宓的手,“那真是太好了,能和宓姐姐一起去,我就不孤单了。” 若说苏珍的容貌,那也是不俗,鹅蛋脸柳叶眉,单看算的上是清秀佳人,但与容貌偏明艳的苏宓站在一起,便显的稍有些寡淡。 当着苏明德的面,苏珍心里有多不甘愿,脸上笑得反而更真挚,苏宓看的清楚,那不达眼底的虚假笑意,可她难道就不会么。 “是啊,我也想与珍儿有个伴呢,还能照顾照顾珍儿。” 苏明德笑道:“哈哈,说的好,你们姐妹两一同选进了才好!” 满堂人都是一脸喜色,来回了几句喜气的话,除了虞青娘。 虞青娘脸上和和善善,没什么表情。她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不高兴,以宓儿的容貌,能被选上,她心里是有数的。 可是戏文怎么说的来着,一入宫门深似海,她的女儿以后吃了亏,肯定一个人咽下去,苏珍不害她都不错了,怎么会帮衬她。这么一想,她哪里高兴的起来。 要是秀女之后落选了回来,李修源也不是良配,真是左右为难,如今只希望待她落选,再来一个人说媒就好了。 苏宓看了看虞青娘的脸色,她能猜到娘的心思,心里头也是百感交集,这偌大的苏家,就只有娘会真的为她着想吧。 “好了,既然已经得了花帖,我去和修源说道说道,让他再等等。”苏明徳站起身离开正厅,准备去书房,他喊了李修源在那等他。 此事在苏宓拿到去京府选秀的花贴之前,苏明德是没准备让李修源知晓的,因此此时,李修源正心情很不错地呆在书房,他还以为苏明徳是想与他商讨婚事细节。 这种事其实不必他出面,纳个妾罢了。不过,对方是苏宓,他乐意谈上一谈。以后,有端庄温柔的苏娴,又有娇媚可人的苏宓,他算是享齐人之福了。 苏明徳跨步进书房之时,李修源还在想些邪事,欲念四起,然而听了苏明徳开口第一句,心头便凉了半截。 “修源啊,你与宓儿的亲事,我看要稍微放一放。” “岳丈,小婿不明白。”李修源起身作揖,这快到手的肥肉,怎么就又飞了。 “哎,宓儿她得了花贴,要与珍儿一道去选秀女,再过三日便启程去京府,若是能选上,也是我苏家的福气。” 李修源正是从京府过来,朝廷选拔秀女一事,民间热闹非凡,他当然也知道,但苏宓之前恰好有了婚约,是以他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明明过了期,为何还能有花帖。 李修源不问都知道其中有猫腻,但此事还未尘埃落定,总之再留在这交州是没什么意思了。 “岳丈,既如此,小婿在这里叨扰许久,也该回京府家中了。” 明日便是秀女去京府的日子,虞青娘陪着苏宓在她的小院里嘱咐了许久路上要注意的零碎事。 说完了要讲的,虞青娘轻声提了一句:“昨日娴儿出发之前还念叨你。” “嗯。”苏宓淡淡回道。 那天,若不是她竭力翻窗,会遭受些什么她能想象得到。如今每每想起来,她都还是后怕,所以她没办法原谅苏娴。不提,已是她最大的宽容,可她们姐妹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虞青娘叹了口气,她明白,也不想逼自己的小女儿。她从怀里拿出一个剔透的红玉镯,亮丽鲜艳,玉质细腻通透,看起来成色便是极好的。 “宓儿,这个娘给你,是你姥姥留下的。你放在身边,你姥姥若有灵,以后也能护着你。” “娘”苏宓喉咙口有些发苦。 “是怪我,若是我当初身子好一些,你弟弟他也不至于你爹一心放在赵姨娘呢。”宓儿的婚事,她也不会如此说不上话。 虞青娘心里难受,脱口而出之后才发现自己说漏了什么。 苏宓惊道:“娘,你说什么,我有个弟弟么?你什么时候怀的,我怎么不知道!” 虞青娘抹掉眼角的濡湿,既然都说了,便刹不住这话头。 “当初我怀上你们的时候,肚子便比旁人大,大夫说是双生子,把你爹高兴坏了。” 虞青娘想起那时候的苏明德,那真是把她宠在手心,可是后来 “后来呢?”苏宓焦急地问道。 “后来我生了,果然如大夫说的,是双生子,一男一女,女孩儿自然是你,你活下来了,另一个却”虞青娘黯然道,“大夫说他太瘦弱,怕是在娘胎里便没得到什么营养,所以活不下了。” 虞青娘现在都记得她生完看到的苏宓是白胖可爱,另一个却是黝黑柴瘦的,也因此,苏明德才愈加不喜欢苏宓,在他心里,苏宓是抢了他儿子的命的人啊。 苏宓听完,顿时沉默了下来。 她的心里沉沉的,原来,她竟然还有个同胞的弟弟,虽从未见过,但毕竟是血亲,心里亦有所触动。 可她从未想过,苏明德对她冷言冷语这么多年是因为这个,难道,难道在他心里,她就不该活么。 “娘,在你们心里,是不是我弟弟才是该活下来的那个。”苏宓凝眸看向虞氏,声音有些低哑。 “你瞎说什么,我一直不告诉你,就是怕你这样瞎想。”虞青娘搂过苏宓,心疼道:“都是娘的孩子,我还能嫌你什么。” 苏宓蹭了蹭虞氏温暖的怀抱,心里一片暖意。 虞氏轻拍她的背,随即叹了口气,“只是娘那时虽然疼的厉害,但也明明记得是听到两个哭声的。”为何稳婆偏说她儿子死在了腹中呢。 “娘,你听到了两个哭声?” “嗯,听到了,可是稳婆说生出来便是死的,大概还是娘听错了吧。”虞青娘没有告诉苏宓,每到半夜梦回,她甚至还是能记得那一声哭声,那毕竟是她怀胎十月的儿子啊。 与此同时,在离开京府不远处的县城小村落里,一栋破旧的砖瓦房前,有个穿着粗糙的褐色布衣衫的男子正在屋前打水。 他长相不俗,身量纤瘦高挑,皮肤白皙,俊秀的眉眼温润如一块醇热的暖玉,哪怕是在做着打水的动作,都不显得粗俗。 他打了水便弯腰进了灶房,手段利落地煮着药汤,棉布包着壶柄倒进了一个带着缺口的白色茶碗里,捧着它走进了偏左边的一间。 “奶奶,你喝一点,喝完这最后一剂便能好了。”声音一如他的外表般温柔干净。 被唤作奶奶的老妇半躺在塌上,大概是这半年多的药起了作用,精气神也有了,头发花白,梳得整齐,身上盖着的薄薄的毯子虽破旧带着补丁,却是干干净净青草香,看得出是个要强的老太太。 “阿珏,你二月时候,是不是背着我,没去会考,将那些盘缠银子省了都给我买药了。”简阿婆人老了但还未糊涂,她这孙子当初是他们乡的解元,怎的这么久了,这次春闱一点消息都没有。 简玉珏低头吹了吹药汤,道:“嗯。” “你!你想气死我是不是。”难怪她说怎么隔壁的婶子那么好心,那段日子还过来照顾她,感情是玉珏拿了好处给人家,“那你那些日子去哪了,是不是又去做什么生计了。” 简玉珏答非所问,脸上始终是淡淡温柔的笑意,“我下次再考。” “下次便是三年之后!”简阿婆心里气的不打一处来,玉珏天资聪颖,过目不忘,自小便是他们村读书最厉害的。 “你,你又不是我的亲孙子,是我捡来的,你对我这么好做什么。”简阿婆憋着口气,有意激他。 “再不喝药便要凉了,奶奶先喝药好不好。”简玉珏说完只是安静柔顺地看着她。 简阿婆被他看的没办法,叹了口气,脾气好,长相好,自己怎么就捡了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呢,到最后自己还要连累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6.第六十六章 此为防盗章  “好, 我马上出来。”苏宓应道, 沈嬷嬷是负责教导她们基本仪态的大宫女, 每日清晨她都会在大家用完早膳再走动一番之后过来, 统一教导她们在宫里基本的仪态。 偌大的体元殿前的院子里, 东南角是一棵巨大的樟木树, 四周排列整齐的一盆盆花栽,围绕出一片石板空地。 一个个秀女排成数列,两手伸平, 头顶及手背上皆放着一本厚薄适中的书册, 以此来调整她们的姿态。 快至八月, 暑气也散去的差不多了,但临近午时的日头还是有些闷热。 苏宓手上的汗随着指缝流向手心,混着伤疤沁出的红色, 偶尔掉落一滴在地上,红色很浅,很快便被蒸晒了, 沈嬷嬷也就没有留意到。 虽然手上的伤沾着汗珠酸酸疼疼, 但苏宓的手臂依旧打的笔直, 两眼正视着前方, 不敢有丝毫懈怠。 “沈嬷嬷,许久未见了,别来无恙啊。”声音似玉石击缶, 悠悠地从秀女们身后的殿门口传来。 晒得有些昏沉的苏宓, 在听到这一句时霎时清醒了, 这好像是他的声音,他来了? “奴婢参见厂督大人,奴婢很好,谢过大人关心。” 沈嬷嬷年过四十,算是宫里的大嬷嬷,做起事来循礼合规,与秦衍有过几次照面,但并不相熟,此时也是对着秦衍施了一套全礼。 秦衍淡淡道:“本督只是替皇上来看看秀女的选度,你继续吧。” “是。”沈嬷嬷虽疑惑这选秀何时与东厂扯上了关系,但她也不敢质疑,只得应了一声便继续训导秀女。 苏宓眼睛偷偷向秦衍那处看了看,他今日穿的是她第一次见到时候的那件黛蓝蟒袍,眉眼落拓,氤氲着寡淡的笑意。 他好像无论从哪处看,都是很好看的样子。 苏宓眼见着他走向樟木树下,坐在冯宝不知从何处搬来的太师椅上,在他转身的瞬间,苏宓立刻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秦衍这次来,就是为了看看苏宓,是以他视线逡了一圈,最后还是落在了她身上。 她的鬓角被汗打湿,沾着碎发,该是狼狈的模样,可她眉眼精致,琼鼻檀口,兼两颊带红,看起来像是红色的李子,又嫩又鲜甜,只让人觉得诱人不已。 头顶和两手上覆着三本书册,明明看她的样子就知道是酸疼难忍,可她的手臂还是笔直地一动不动,无端惹人心疼。 苏宓感受到了秦衍肆意妄为的眼神,心里一阵烦乱,自己现在的手势滑稽,定然是好笑至极的,他这样盯着她是不是觉得她难看? 肯定就是了,不然他怎么会一直看着她。 就在苏宓胡思乱想之际,左边秀女的手臂突然一个晃动,打在了她的指尖。 苏宓一时不察,手背上的书册应声掉落,沈嬷嬷闻声皱眉走了过来。 “才休息过,顶了半柱香,怎么都坚持不了了?”沈嬷嬷认识苏宓,这样一个长相明艳的女子,她这些年见过的秀女宫娥这么多,也没见到几个比她好看的。 以她的容貌,被选中也是应该,只是可惜了是商贾之女,身份低了,但低份位的嫔妃还是有些许可能的。有了这一层缘故,沈嬷嬷对苏宓向来不怎么苛责,这次见她不认真,也只准备开口教训一下便过了。 苏宓看了一眼身侧打到她,如今却装作不知情的秀女,她是想解释,可这里是皇宫,她若不说,沈嬷嬷也只不过说她一句,事情便了了,她说了,沈嬷嬷信还好,若是不信,她还不如就这般应下了,免得生事端。 其实,苏宓看了一眼秦衍,他该是看到的。 明知道秦衍此时要是开了口,她以后的日子反而更不好过,可她偏偏就是希望他能替她说一句。 然而秦衍只是看着这边,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 “嬷嬷,我是被晒的有些昏沉,下次不会了。”语气带着些许不知名的失落。 “嗯。”沈嬷嬷没想与苏宓计较什么,更严格的礼仪等入了选自有后宫的其他大宫女去教,她现在如此,本来不过也是想她们熟悉一下,顺道练练她们心性。 她弯腰捡起掉落的书册,准备再放上苏宓的手背之时,却看到了书册上的一滴红水,峨眉蹙起,这是哪来的? 就在此时,秦衍突然起身靠近,“沈嬷嬷,秀女这般不用心,也不罚一罚的么?” 沈嬷嬷被打断了思绪,福身回道:“厂督大人,她也是无意,这等小事,奴婢想着是不用罚的。” “是么?皇上的事哪有小事。” 沈嬷嬷与秦衍没什么交集,只听闻他手段毒辣,可想不到这么小的事被他撞见了,难道也得罚? 秦衍的声音没有刻意放低,谁都能听得见,苏珍眼神从方才他进殿开始,便没落下地黏在了他身上,她记得与苏宓同车的好似就是东厂的厂督,没成想竟然是这样一个美男子,她心里之前的高兴荡然无存。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个男子到底是个宦官,不懂得怜香惜玉。又或者是在马车上,苏宓得罪了他,他此次过来借机惩罚她?苏珍心里暗暗升起了几分期待。 沈嬷嬷沉默了一会儿,秦衍她是断然惹不起的,这也是苏宓倒霉,开个小差还被他给瞧见了。 “厂督教导的是,还请厂督明示。” “随我去戒房。” 秦衍说完就往体元殿的西南偏堂的一间耳房走去,沈嬷嬷无法,只得取了苏宓身上的书册。 “去吧,这也是你运道不济,待会儿说话小心些。”沈嬷嬷低声提醒道。 谁知道这么小的事,都能让秦衍找个名头罚一罚,沈嬷嬷看着秦衍和苏宓走远的背影,她也着实不懂这厂督是想干什么,还能和一个秀女过不去。 她换上了来时穿的刺绣妆花裙,明艳艳地站在那,就像一朵娇花从高耸肃穆的朱漆宫墙里探出了枝节。 常有走过的秀女对她投来疑惑的目光,然后便是队列中不绝于耳的窃窃私语,苏宓听不清都能猜到她们说些什么。 也不知秦衍是怎么打算的,先前派了太监来找她,说自有马车送她回江陵城家中,就叫她站在宫门口等着,这一等,别人见了一问,她被赐给秦衍的事大概便被传的更开了。 待秀女们的骡车行的不剩几辆,冯宝终于姗姗来迟,笑着迎上了苏宓。 “苏姑娘好。”冯宝恭敬地作了揖。 “公公好。” 苏宓刚要福身,冯宝连忙让了一个身,“苏姑娘,奴婢可当不起。” 苏宓晓得他的意思是她嫁与秦衍一事,脸上不由得染上一抹绯色,幸而是淡淡的,不一会儿便隐了下去。 “苏姑娘,你随我来。”冯宝领身,带着苏宓顺着宫墙,走到了右折角,拐了一个弯,入眼便是两辆外观样式一样的马车,正是秦衍习惯坐的那种两骑高马。 这里离开顺贞门不远,但因折角的缘故,若不留心,无人会留意到这边树下的动静。 冯宝走的朝向很明显,是往着左边的一辆马车去的,苏宓跟着冯宝,一边走一边向右张望。 既有两辆马车,那秦衍是不是坐在那边那辆上?他现下在不在马车里呢。 昨日发生事情像是做了一个梦,她想了一晚,从遇到秦衍,到最后,却是张月儿那句话。 是喜欢么。见不到会想他,见到了心里又是咚咚咚的,大概是了,反正在话本子里,官家小姐遇到落魄书生时候,好像就是这样的心情。 可是她明明又是怕他的,那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是当恩人的喜欢,还是 苏宓走在后面胡思乱想的,停下步子时,前面的冯宝已经放好了垫凳,他疑惑地看着脸上无缘无故红着的苏宓,心忖他也没走得多快啊,怎么这苏姑娘都累上了? 苏宓顺势踩上了垫凳,转过头看了眼右边那辆马车,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小公公,督主他是不是在那辆马车里?” “是啊,苏姑娘,督主有些事要办,等办完了,便会去江陵城苏家提亲,苏姑娘不用急的。” 苏宓赧然,她没急,她就是问问。 她不好意思地偏过头快速地撩开帷帘,攀进了马车。 右边马车里。 覆着绉纱的窗牖内侧,挑着窗纱的纤玉食指缓缓收回,只留纱摆前后浮动。 若是苏宓在,定能认得出这辆马车便是当日从交州来京府的那辆,依旧是那素色帏帘,紫檀木桌几,连位置都不曾变动。 “走吧。”秦衍闭着眼,向后靠在软垫上。 陵安神色冷冷,坐在驾马车的前座上手持缰绳,偏过头向后道:“督主,是直接去东厂刑狱司么?” “嗯。” “是,督主。” 陵安手上的缰绳倏一拉紧,再一放开,两匹红鬃烈马嘶鸣一声,便立刻奔了出去。 苏宓坐在马车里,看向木矮桌对面坐着的冯宝,她能看的出来冯宝应该是秦衍的近身随侍,还以为最多是送她上马车,没想到是一起去江陵城。 冯宝看出了苏宓眼里的诧异。 “苏姑娘,督主吩咐我与苏姑娘先一道去江陵城。”冯宝笑着继续说道,“督主在江陵城有一座别苑,不过还是上次才置办的,有些空荡。” 他的言下之意,自是用作婚房太过简陋,当然秦衍只是吩咐他送苏宓回去,顺道清扫一下别苑,但冯宝觉得他想的才是督主的意思,作一个随侍,不贴心怎么行呢。 苏宓倒是没想那么多,她只领会到了秦衍让冯宝送她回去,便应了声,“劳烦小公公了。” 冯宝见苏宓这么答,心忖她是懂了自己的意思,自己也算是在督主夫人面前露了个勤快。他在秦衍身边那么久,除了府里的云霜姑娘,就没见督主再与哪个女子有过交情,可督主对苏宓又与云霜不同,哪里不同,约莫是笑颜多了些,其他的他就不知道了。 他不敢讨好秦衍,总能和这个未来督主夫人打好关系呐。 “苏姑娘喊我冯宝就好。” 冯宝传递来的善意,苏宓自然不会不接,她点了点头笑道:“冯宝,你一直便在督主身边吗?” 冯宝掐了掐手指,“唔大概有五年六个月了吧。” 苏宓的马车是直接往江陵城赶去的,途中正好经过京府城中的永安街。 永安街是与应天府的皇宫宫门平行的一条主街,沿街宽敞,两旁除了酒肆商铺林立,各家商户之间的衔口空档处也偶有小的摊头,卖些字画之类的小物件。 苏宓正与冯宝随意聊些什么,突然,一阵马鸣嘶叫声顿起,马车微微向上抬起,苏宓重心不稳,后背一下子撞到了靠垫上。 “苏姑娘?”冯宝焦急询道,可不能这时候出什么事啊! “冯宝,我没事,垫子软的呢。”苏宓揉了揉后背,垫子是软的不错,但也只是腰那一块,背上还是猝不及防地碰撞了一下榆木的车身,骨头硌的生疼。 冯宝松了口气,他不着痕迹地挡在了苏宓前面,向前皱眉问道。 “出了何事?” 只听得前头的车夫谄笑道:“冯公公,没什么事,有个人突然走了出来,小人不得已勒住了马车,现下马上走,马上走。” 所谓春困秋乏,这个时辰街上行人不多,车夫这一路大道畅通,心思就有些懒散,手微一偏,带着马头擦到了路边摆着摊位的一个穷书生。 车夫说完后紧接着狠狠瞪了一眼刮倒在地上的书生,看着那翻掉了的摊桌,心虚地低声呵斥道:“在永安街摆什么摊子,以后给老子滚远点。” 说罢转头逃也似的驾着马车离开,生怕被对方讹上,反正他看起来也没受什么大伤,自己驾的可是东厂厂督的马车,活该他倒霉了。 冯宝等了一会儿见车又平稳起来,便知没什么大事,坐回了苏宓的对过位置。 “苏姑娘,只是虚惊一场,你好生休息。” “嗯。”苏宓扶着背笑道。 车牖窗纱被风吹起,飘动的缝隙间隐约是一个水蓝色的身影,在她偏过头的时候,恰巧擦身而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7.第六十七章 此为防盗章  虞青娘和赵姨娘都没什么心思, 最后便是一家人随意地一桌吃了一顿也算是过了个团圆节。 席上虞青娘虽然算不得喜笑颜开,但也终归露出了点笑意, 人也精神了不少,这两日苏宓整日地安慰,加之她与秦衍成婚一事本来也是改变不了的事,她也就稍微放开了一些。 中秋翌日, 冯宝果然如他所说的,遣了媒人上门。因此婚是秦衍直接跟皇上请的,所以便免了原本的纳采和问名, 取了苏宓的八字便预备去和婚期, 至于纳征提亲一事,冯宝也提了一下, 说是督主过两日会亲自上门。 自此,苏宓的亲事也算是尘埃落定了。 这一日, 苏宓正在自己的小院里, 单手支着头, 躺在在软榻上,因是在家,她便穿的随意了一些, 淡粉的烟罗衫下围着一条带花的百褶裙, 裙裾在脚踝偏上一点点, 正好露出了精致洁白的脚窝, 好似西域进贡上来的白珍珠, 细腻莹润。 她闲下来的那只手里拿着的正是秦衍那件银线素锦披风, 视线是落在上头,心思却不知道飞到哪去了。 从她认识秦衍那日开始,便一道从交州去了京府,虽也不是每日相见,但总归一直在一座城里,现在突然隔了两地,苏宓心里有些说不出的空落落的。 冯宝带着媒人上门那日,传了信说督主已经在来江陵城的路上,这都几日了,怎么好像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小姐,小姐。”门外突然传来春梅的喊声。 “嗯?春梅,怎么了。” 春梅嘻呵呵道:“小姐,我刚在前门看到,准姑爷来提亲啦,” 似乎是怕苏宓不相信,她又加了一句:“准姑爷长得可真好看,奴婢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呢。” 春梅不似虞青娘,她万事想的少,苏宓高兴,她就高兴。苏宓的情绪,从回来开始就一直待嫁小女儿般的样子,春梅当然也是跟着乐呵。 苏宓闻言立刻从软榻翻身下去,踩上了软趿,迎上春梅,“春梅,我们去前院看看吧。” “嗳,不行不行的,小姐,你忘啦,成婚前不能见面的!” 苏宓想起来了,瞬时泄了气,她看了看手上还拿着的披风。 “春梅,那你等会见督主到了门口,帮我把这件披风还给他。”苏宓是这般想的,之前一直想着还,最后都没还,总不好嫁过去之前,还欠着一件衣衫吧。 她更想的是,秦衍若是见了这披风,说不定还能多想想她。 “是。”春梅笑着接过披风,只是她盯了一会儿,突然咦了一声。 苏宓狐疑道,循着她的视线往下看,“春梅,怎么了?” “小姐,您这披风,是不是给虫驻坏了一个洞啊?” 苏宓闻言蹙起了眉头,她接过来,展开看了看,果然,在披风的下摆处还真的有个小洞。 她之前看了那么好几次,怎么都没发现! “我都洗好藏在木柜子里的,怎么会给虫咬了。” “小姐,你去京府的时候,是不是也放木柜子里,没放樟木条?” 苏宓茫然地点了点头。 其实她毕竟也是个富户的小姐,哪懂什么避虫的事,在京府那个月里,其他身上换的衣衫还每日拿出来洗晒,这披风,她是小心地藏在了最底下,偶尔才拿一次出来看看。 在小院里,还有春梅替她在柜子里放几块香樟木,一到了京府,苏宓哪想的到这些。 “小姐,奴婢觉得不如找块白绸补起来,反正在摆尾那,准姑爷也不会发现,发现了也不会怪你的。” 苏宓虽然也觉得秦衍不会因为这个怪她,甚至或许都忘了他何时给的她披风,可是,她原是想教他看看,自己保存的多妥帖的,现在 苏宓走到绣桌前,挥开上面摆着一堆杂书,等春梅寻来了白绸,仔仔细细地将那洞口给补了一块上去,只是她针线一向不好,因此缝出来也是歪歪扭扭的。 春梅犹豫着开口道:“小姐,要不要奴婢帮你。” 苏宓知道春梅是嫌弃她的针线功夫,红着脸道,“我可以的。”毕竟是秦衍的衣衫,她还是存着私心想自己来。 春梅见苏宓这么说了,只得由着苏宓去,若说她家小姐千般万般好,唯这针线素来不行,一来是小姐从小喜欢看些话本记趣,对绣线一类都没什么兴趣,二来是夫人因苏宓走失那次之后便一直宠着她,也就没逼着她学。 苏宓坐在绣桌前,缝了半天,终于是缝好了,但她总觉得一眼便能看到,好像是补得太过明显。 “春梅,你看看,这还看的出么。” 春梅拿过去瞧了瞧,含蓄道:“小姐要不,你再绣个图样上去,盖住这一圈的针脚。” 苏宓闻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针边,登时有些不好意思道:“可是绣什么呢?” 春梅想了想,白底,最简单不过的便是兔子了。 “小姐,那就绣兔子吧,你就沿着缝线口子,就绣出个形状就行,还赶得及送出去给姑爷。” 苏宓心想,就一个形状应该是容易的,“嗯,好。” 冯宝先下了马车替苏宓摆好了垫凳,他一抬头,眼尖看到了等着的虞青娘,心里便忖出了她的身份。 “这位是苏夫人吧,我是督主身边的小太监冯宝,督主命我先回交州,过两日我便会谴媒人上门,请夫人放心,我们督主说了,三书六礼皆备齐全,不会亏待了苏姑娘。” 冯宝一下子说了这么一通,虽是对着面前的虞青娘说的,但后面慢悠悠走下马车的苏宓却也都听到了个尾巴,心里顿觉得甜丝丝的。 然而站在冯宝对面的虞青娘的脸色却算不上好看,她神色讪讪,只是点了点头,敷衍了一句,“劳烦公公了。”便不再多言。 冯宝见虞青娘脸色不好,心里也能猜到几分,说句实话,百姓之中看不起他们宦官的占多数,纵然没有看不起,那也绝不会希望自己女儿嫁给他们这种人的,他们就是带了残缺的人。冯宝眼神黯然,可若是有的选,谁想受这个罪呢。 冯宝心里有些低落,面上依旧带着笑,他转头走至才下马车的苏宓跟前,道:“苏姑娘,那奴婢就不继续叨扰了。” “谢谢冯宝。”苏宓笑道。 苏宓看着冯宝上了马车渐行渐远,再回过头就是站在门口面容憔悴的虞青娘和眼泪汪汪的春梅。 “娘,春梅,你们怎么在外头等我。”苏宓拉过虞青娘的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8.第六十八章 此为防盗章  苏宓塞上木塞, 将瓷瓶放回原处, 心道以后还是不能再用这瓶了。 “苏姐姐,沈嬷嬷来了。”外头是张月儿的声音。 “好,我马上出来。”苏宓应道,沈嬷嬷是负责教导她们基本仪态的大宫女,每日清晨她都会在大家用完早膳再走动一番之后过来, 统一教导她们在宫里基本的仪态。 偌大的体元殿前的院子里,东南角是一棵巨大的樟木树,四周排列整齐的一盆盆花栽,围绕出一片石板空地。 一个个秀女排成数列,两手伸平, 头顶及手背上皆放着一本厚薄适中的书册,以此来调整她们的姿态。 快至八月,暑气也散去的差不多了,但临近午时的日头还是有些闷热。 苏宓手上的汗随着指缝流向手心,混着伤疤沁出的红色, 偶尔掉落一滴在地上, 红色很浅,很快便被蒸晒了,沈嬷嬷也就没有留意到。 虽然手上的伤沾着汗珠酸酸疼疼, 但苏宓的手臂依旧打的笔直,两眼正视着前方, 不敢有丝毫懈怠。 “沈嬷嬷, 许久未见了, 别来无恙啊。”声音似玉石击缶,悠悠地从秀女们身后的殿门口传来。 晒得有些昏沉的苏宓,在听到这一句时霎时清醒了,这好像是他的声音,他来了? “奴婢参见厂督大人,奴婢很好,谢过大人关心。” 沈嬷嬷年过四十,算是宫里的大嬷嬷,做起事来循礼合规,与秦衍有过几次照面,但并不相熟,此时也是对着秦衍施了一套全礼。 秦衍淡淡道:“本督只是替皇上来看看秀女的选度,你继续吧。” “是。”沈嬷嬷虽疑惑这选秀何时与东厂扯上了关系,但她也不敢质疑,只得应了一声便继续训导秀女。 苏宓眼睛偷偷向秦衍那处看了看,他今日穿的是她第一次见到时候的那件黛蓝蟒袍,眉眼落拓,氤氲着寡淡的笑意。 他好像无论从哪处看,都是很好看的样子。 苏宓眼见着他走向樟木树下,坐在冯宝不知从何处搬来的太师椅上,在他转身的瞬间,苏宓立刻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秦衍这次来,就是为了看看苏宓,是以他视线逡了一圈,最后还是落在了她身上。 她的鬓角被汗打湿,沾着碎发,该是狼狈的模样,可她眉眼精致,琼鼻檀口,兼两颊带红,看起来像是红色的李子,又嫩又鲜甜,只让人觉得诱人不已。 头顶和两手上覆着三本书册,明明看她的样子就知道是酸疼难忍,可她的手臂还是笔直地一动不动,无端惹人心疼。 苏宓感受到了秦衍肆意妄为的眼神,心里一阵烦乱,自己现在的手势滑稽,定然是好笑至极的,他这样盯着她是不是觉得她难看? 肯定就是了,不然他怎么会一直看着她。 就在苏宓胡思乱想之际,左边秀女的手臂突然一个晃动,打在了她的指尖。 苏宓一时不察,手背上的书册应声掉落,沈嬷嬷闻声皱眉走了过来。 “才休息过,顶了半柱香,怎么都坚持不了了?”沈嬷嬷认识苏宓,这样一个长相明艳的女子,她这些年见过的秀女宫娥这么多,也没见到几个比她好看的。 以她的容貌,被选中也是应该,只是可惜了是商贾之女,身份低了,但低份位的嫔妃还是有些许可能的。有了这一层缘故,沈嬷嬷对苏宓向来不怎么苛责,这次见她不认真,也只准备开口教训一下便过了。 苏宓看了一眼身侧打到她,如今却装作不知情的秀女,她是想解释,可这里是皇宫,她若不说,沈嬷嬷也只不过说她一句,事情便了了,她说了,沈嬷嬷信还好,若是不信,她还不如就这般应下了,免得生事端。 其实,苏宓看了一眼秦衍,他该是看到的。 明知道秦衍此时要是开了口,她以后的日子反而更不好过,可她偏偏就是希望他能替她说一句。 然而秦衍只是看着这边,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 “嬷嬷,我是被晒的有些昏沉,下次不会了。”语气带着些许不知名的失落。 “嗯。”沈嬷嬷没想与苏宓计较什么,更严格的礼仪等入了选自有后宫的其他大宫女去教,她现在如此,本来不过也是想她们熟悉一下,顺道练练她们心性。 她弯腰捡起掉落的书册,准备再放上苏宓的手背之时,却看到了书册上的一滴红水,峨眉蹙起,这是哪来的? 就在此时,秦衍突然起身靠近,“沈嬷嬷,秀女这般不用心,也不罚一罚的么?” 沈嬷嬷被打断了思绪,福身回道:“厂督大人,她也是无意,这等小事,奴婢想着是不用罚的。” “是么?皇上的事哪有小事。” 沈嬷嬷与秦衍没什么交集,只听闻他手段毒辣,可想不到这么小的事被他撞见了,难道也得罚? 秦衍的声音没有刻意放低,谁都能听得见,苏珍眼神从方才他进殿开始,便没落下地黏在了他身上,她记得与苏宓同车的好似就是东厂的厂督,没成想竟然是这样一个美男子,她心里之前的高兴荡然无存。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个男子到底是个宦官,不懂得怜香惜玉。又或者是在马车上,苏宓得罪了他,他此次过来借机惩罚她?苏珍心里暗暗升起了几分期待。 沈嬷嬷沉默了一会儿,秦衍她是断然惹不起的,这也是苏宓倒霉,开个小差还被他给瞧见了。 “厂督教导的是,还请厂督明示。” “随我去戒房。” 秦衍说完就往体元殿的西南偏堂的一间耳房走去,沈嬷嬷无法,只得取了苏宓身上的书册。 “去吧,这也是你运道不济,待会儿说话小心些。”沈嬷嬷低声提醒道。 谁知道这么小的事,都能让秦衍找个名头罚一罚,沈嬷嬷看着秦衍和苏宓走远的背影,她也着实不懂这厂督是想干什么,还能和一个秀女过不去。 虞青娘和赵姨娘都没什么心思,最后便是一家人随意地一桌吃了一顿也算是过了个团圆节。 席上虞青娘虽然算不得喜笑颜开,但也终归露出了点笑意,人也精神了不少,这两日苏宓整日地安慰,加之她与秦衍成婚一事本来也是改变不了的事,她也就稍微放开了一些。 中秋翌日,冯宝果然如他所说的,遣了媒人上门。因此婚是秦衍直接跟皇上请的,所以便免了原本的纳采和问名,取了苏宓的八字便预备去和婚期,至于纳征提亲一事,冯宝也提了一下,说是督主过两日会亲自上门。 自此,苏宓的亲事也算是尘埃落定了。 这一日,苏宓正在自己的小院里,单手支着头,躺在在软榻上,因是在家,她便穿的随意了一些,淡粉的烟罗衫下围着一条带花的百褶裙,裙裾在脚踝偏上一点点,正好露出了精致洁白的脚窝,好似西域进贡上来的白珍珠,细腻莹润。 她闲下来的那只手里拿着的正是秦衍那件银线素锦披风,视线是落在上头,心思却不知道飞到哪去了。 从她认识秦衍那日开始,便一道从交州去了京府,虽也不是每日相见,但总归一直在一座城里,现在突然隔了两地,苏宓心里有些说不出的空落落的。 冯宝带着媒人上门那日,传了信说督主已经在来江陵城的路上,这都几日了,怎么好像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小姐,小姐。”门外突然传来春梅的喊声。 “嗯?春梅,怎么了。” 春梅嘻呵呵道:“小姐,我刚在前门看到,准姑爷来提亲啦,” 似乎是怕苏宓不相信,她又加了一句:“准姑爷长得可真好看,奴婢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呢。” 春梅不似虞青娘,她万事想的少,苏宓高兴,她就高兴。苏宓的情绪,从回来开始就一直待嫁小女儿般的样子,春梅当然也是跟着乐呵。 苏宓闻言立刻从软榻翻身下去,踩上了软趿,迎上春梅,“春梅,我们去前院看看吧。” “嗳,不行不行的,小姐,你忘啦,成婚前不能见面的!” 苏宓想起来了,瞬时泄了气,她看了看手上还拿着的披风。 “春梅,那你等会见督主到了门口,帮我把这件披风还给他。”苏宓是这般想的,之前一直想着还,最后都没还,总不好嫁过去之前,还欠着一件衣衫吧。 她更想的是,秦衍若是见了这披风,说不定还能多想想她。 “是。”春梅笑着接过披风,只是她盯了一会儿,突然咦了一声。 苏宓狐疑道,循着她的视线往下看,“春梅,怎么了?” “小姐,您这披风,是不是给虫驻坏了一个洞啊?” 苏宓闻言蹙起了眉头,她接过来,展开看了看,果然,在披风的下摆处还真的有个小洞。 她之前看了那么好几次,怎么都没发现! “我都洗好藏在木柜子里的,怎么会给虫咬了。” “小姐,你去京府的时候,是不是也放木柜子里,没放樟木条?” 苏宓茫然地点了点头。 其实她毕竟也是个富户的小姐,哪懂什么避虫的事,在京府那个月里,其他身上换的衣衫还每日拿出来洗晒,这披风,她是小心地藏在了最底下,偶尔才拿一次出来看看。 在小院里,还有春梅替她在柜子里放几块香樟木,一到了京府,苏宓哪想的到这些。 “小姐,奴婢觉得不如找块白绸补起来,反正在摆尾那,准姑爷也不会发现,发现了也不会怪你的。” 苏宓虽然也觉得秦衍不会因为这个怪她,甚至或许都忘了他何时给的她披风,可是,她原是想教他看看,自己保存的多妥帖的,现在 苏宓走到绣桌前,挥开上面摆着一堆杂书,等春梅寻来了白绸,仔仔细细地将那洞口给补了一块上去,只是她针线一向不好,因此缝出来也是歪歪扭扭的。 春梅犹豫着开口道:“小姐,要不要奴婢帮你。” 苏宓知道春梅是嫌弃她的针线功夫,红着脸道,“我可以的。”毕竟是秦衍的衣衫,她还是存着私心想自己来。 春梅见苏宓这么说了,只得由着苏宓去,若说她家小姐千般万般好,唯这针线素来不行,一来是小姐从小喜欢看些话本记趣,对绣线一类都没什么兴趣,二来是夫人因苏宓走失那次之后便一直宠着她,也就没逼着她学。 苏宓坐在绣桌前,缝了半天,终于是缝好了,但她总觉得一眼便能看到,好像是补得太过明显。 “春梅,你看看,这还看的出么。” 春梅拿过去瞧了瞧,含蓄道:“小姐要不,你再绣个图样上去,盖住这一圈的针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9.第六十九章 此为防盗章  苏宓呆立在门口, 看着男子挺阔的背影走远, 耳边萦绕的都是他走之前状似随意说的那句话。 方才秦衍说的不会嫁给旁人, 是指她不会嫁给李修源,而是能进后宫的意思么, 所以他还是会帮她? 苏宓边想边走回了院子,身肢纤细,右手的白布却裹了好几层, 引来秀女们不住的目光和猜测。 已是再明显不过了, 她这番光景,兼着失魂落魄的模样,定是被厂督用戒尺施了刑, 唯有苏珍知道苏宓那处本来就带着伤口, 心里不禁有些其他的想法, 可又自觉是想多了, 堂堂一个厂督,还能给苏宓上药不成么。 沈嬷嬷的目光满含着怜惜之色,无端端受了这个罪,要是苏宓手上留了疤, 还怎么能进后宫。 她吃不准秦衍的意思,也不太敢贸然找太医, 但到底心思纯善, 终究忍不住问道:“要不要去唤个太医瞧瞧?” “谢谢嬷嬷, 我随身带了些药膏, 伤的也不重。” 沈嬷嬷叹了口气:“那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今日你不必练了。” “是,嬷嬷。” 苏宓没有推辞,她只是见了秦衍一面,却觉得比以往站上一天还要疲累。 回到屋室,苏宓趴伏在桌上发着呆,桌心是那瓶她从茶几上带出来的玉肌膏,和那条刚洗干净的还有些水痕的巾帕。 良久之后,屋外人声渐渐嘈杂,苏宓起身将丝帕塞进了包袱最底的披风里。 转眼间已过半旬,入了初秋,天气就凉爽多了。 今日便是秀女复筛的日子,此次过了的秀女,才有资格进御苑里被皇上检阅挑选。 清晨不到卯时,体元殿外的交州秀女们已经排好了队列,往验身的密室走去。 密室离体元殿有些距离,一整列秀女跟着沈嬷嬷无声地往前踱着小步子,穿梭在宫墙之间。 秀女们一个个穿着统一的粉色宫服,身段婀娜,容貌妍丽,在这带雾的清晨石板路上成了一道频频让沿途宫人们驻足的风景线。 苏宓排在队列的中央,有些心不在焉的,她一边走一边低头看了看手心。疤印在用了秦衍的玉肌膏之后,恢复得很快,但细看还是能看到印痕。 听沈嬷嬷说这次验身的有两名宫里的老嬷嬷,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过的了,可若是秦衍帮她的话 待众秀女走到密室的时候,恰好是卯时。密室门外还有一帘厚实的布遮,一个个女子排在外面井然有序,只待门口的太监喊到自己的名字。 张月儿比苏宓早几批进去,出来后脸蛋上红扑扑的。 她经过苏宓身侧时,低声道:“苏姐姐,这次可比上次查的细致多了。” 话说了一半,张月儿便被宫人领着去别处候着。 “苏宓。”门口太监喊出了她的名字,停顿了一顿,却是没继续喊另一个。 苏宓觉得颇为奇怪,之前都是两两进去的,怎么轮到她时候,后面明明还有人,她却是一个人进去了。 苏宓敛起多余的心思,提了一口气走进了验身的屋室。 那房间是密封的,四周的窗棂都用布遮挡了起来。里面一片黑暗,只得桌上一盏微弱的四角宫灯,桌后置放了两张硕大的竹床,铺着一层素色棉布,看起来有几分渗人。 苏宓轻声询道:“嬷嬷,是要褪去衣裳,躺在这竹床上么?” 她比张月儿大上两岁,看看月儿的羞红模样,再看着竹床,也多少能猜到一二,老嬷嬷看了这么多秀女的身子,她就算有点羞涩,也宁愿早些结束,好过现下心里紧张的忽上忽下。 苏宓进来时,另一位嬷嬷不知为何也去了门外,因此屋内此时只剩一个老嬷嬷,她听了苏宓说的话,笑得慈祥。 “苏秀女,您就不必验了吧。督主的意思您应该也知道,老身不能让您过了这一关。” 苏宓闻言心下一凛,这个嬷嬷话说的直白,可是她却听不明白。 督主的意思?他只和她说过不会嫁旁人那句,可那不是要帮她进后宫么?纵然不帮,也不用直接截了她秀女这条路吧。 苏宓心里诧异极了,秦衍要她过不了这关,那为何让她过了交州那一关。 难道他真的只是逗着她好玩,苏宓心里头绪杂乱无章,连带着老嬷嬷接下来的话都没怎么听清。 “苏秀女?”老嬷嬷又喊了一遍,“你可以回去了。” 苏宓被喊回神,垂眸应了一声,退出了密室,走出去之时,另一个门外的嬷嬷似乎还对她笑了下,看起来和里面那个一般的恭敬,苏宓勉强地回了一个笑脸就跟着太监往另一处走去。 像她们这些各地上来的秀女,私下是不能在皇宫乱走动的,因此验完身出来,都会由太监领着先聚在一处,再一道被带回去。 苏珍和张月儿都在苏宓之前,如今见苏宓走来,容色透着奇怪,便猜到了结果。 “姐姐,这是怎么了?难道你还没过么?”苏珍明笑着知故问道。 “嗯。”苏宓敷衍了一句,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正是百思不得其解。 “姐姐手心的疤痕都那么浅了,这次还真是严苛呢。”苏珍一副惋惜的样子,叹了口气。 苏宓心中不快,眼眸冷冷扫过苏珍,“你对我的疤印似乎记得尤为清楚。” 苏珍讪讪道:“上次督主罚了你,那可是大家都瞧见的,怎么叫我记得清楚。” 苏宓心里再烦乱,也看得出苏珍的表情尴尬,加之她这么问,让苏宓不由得想起手皲裂一事,说不定,就是苏珍做的手脚!或许是苏珍在家时便已经留意到她手心的伤,伺机动了她的药瓶呢。 可是如今想这些都没什么意义了,她落选是因为秦衍的授意,与疤印一丝关系都没有。 苏珍见苏宓完全不想搭理她,也就兴致缺缺,不再说话,只剩张月儿还是温声安慰了苏宓几句。 等后面的秀女都验完了,算起来,似乎落选的也只苏宓一个。 毕竟第一次能筛的都筛了,此次最重要的也只是验明处女之身,敢来选秀的女子皆是未婚,哪里会有什么过不了的可能。 若不是那次秦衍当着众人的面,说罚了苏宓,此次苏宓落选怕是要更加引人遐想。 沈嬷嬷带着验完身的一众秀女从原路返回,走至体元殿,进殿门之时,喊住了苏宓。 她看着眼前的女子,不由得惋惜,可也别无他法:“苏宓,这次落选的就你一人,你在体元殿再住上几日,待皇上选了人选,宫里自会有骡车送你们回交州。” 沈嬷嬷指的“你们”当然是指苏宓和之后皇上没选上的秀女。 “嗯。”苏宓低眉顺眼地轻应了一声。 “回去吧。” “是,嬷嬷。” “无碍,左右无事。”秦衍摺了摺袖子,“听冯宝说,你们似乎有事要问我。” 苏明德疑惑地看向虞青娘,他可从未跟秦衍身边的小公公说过有事要问啊,难道是青娘? 他想对了,的确是虞青娘在冯宝领着媒人过来时,她问过一些秦衍的私事,不过冯宝当然什么都不敢说,回去就向秦衍禀报了,是以秦衍才有此一问。 至于虞青娘这边,从秦衍进门之时,就已经偷偷打量了一番,模样气度真的是顶好的,也难怪宓儿喜欢。 如今他与宓儿的婚事已是既定之事,那该问的还得问,苏明德不敢,她这个做娘的总得问出口。 虞青娘在袖子里掐了自己一下,声音才不显得颤抖,她道:“督主大人,是小妇人有问题要问。” 秦衍进来时曾瞥到虞氏一眼,但那时她低着头,如今抬起头来,才发现苏宓与她是有几分相似,连他自己都未觉,他的声音柔和了一些。 “何事?” “督主大人,小妇人想问问督主府里可还有其他房的女眷?”虞青娘轻声道。 这便是虞青娘最想问的,官家男子大都在婚前便有通房婢女伺候,这秦衍虽是宦官,那也是个官啊,若是前头还有几个通房,那宓儿过去,也不知道会不会被欺负,这不得提前做好打算么。 “怎么,她嫁与我,还能有人欺负她不成?”秦衍的话带着笑音,也不知是不是在开玩笑。 虞青娘心里一颤,但还是强忍着说道:“督主,我只是想替宓儿多问些,省的冲撞了督主的房里人。” “是苏宓叫你问的?”秦衍脸上笑意渐起。 虞青娘原想说不是,宓儿哪想得到那么多,但是看秦衍的脸色,似乎反而希望是宓儿问的,虞青娘便点了点头。 秦衍想起苏宓对着他又娇又倔的那个样子,这话若是她问的倒也不奇怪。 “你告诉她,本督没什么房里人。” 听秦衍这么一说,虞青娘心下就安定了,若是嫁了个宦官,还要与人争宠,那真真是让她痛心了。 秦衍此时心情不错,“还有什么想问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0.第七十章 此为防盗章  “那就谢谢公公了。” 苏宓跟在小太监后头不再多问, 她就算是有些怕秦衍,但依旧还是本能的相信他。 当初第一次在马车里见到秦衍下轿的时候,从没想过有一天, 她会与他有瓜葛,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京府, 他竟然让她觉得比苏娴还要可靠。 一路上, 两边是红白相间的皇城宫墙。她看了眼手心已然淡下去的伤疤。若是自己真的被选上,以后便也要生活在这高墙里了。以往也不觉得有什么, 毕竟比起嫁给李修源,她甘愿的多。 可现在,为何她心里是闷闷的。 思绪间, 苏宓已经到了体元殿。殿门进去是数十间紧挨着的耳室。小太监与一名宫女低语了一番, 宫女便带着她进了其中一间。 “苏秀女, 按着礼制, 三位秀女合用一间,不知道苏秀女有没有什么人愿与之同住的?” 苏宓眼神扫过宽敞的屋室, 装饰简单不失精良, 三张楠木架子床分布屋内, 围着中心一处的红木圆桌。不管是妆台,椅凳, 还是桌台用具皆是成三放置。 眼前的宫女表情恭敬,但苏宓明白, 她也是借了秦衍的声势, 否则以她一个商户女, 谁还会问她想要什么安排。 苏宓福了福身,“谢谢,不敢多劳烦,只是若是可以,还请不要将我与我的庶妹苏珍安排在一处。” 她原不想真的借着秦衍的名头走后门,可是苏珍,她是着实不想再见,更不用说同住了。 乾清宫里,明顺帝朱景煜一身明黄,坐在两竖漆金鎏柱之间的宝座上,手撑在龙椅的扶柄,脸上泛着病容,唇色是异常的苍白。喉口时不时传出的咳嗽声,在整个空旷的宫殿里低沉不绝。 他的眼眸里泛着沉沉的死气,在原本俊秀温雅的容貌上平添了几分阴郁。 “你这次似乎去的,久了一些,咳——。”明顺帝朱景煜凤眸半睁,以拳抵口咳了一下,看向下首站着的秦衍。 “借道处理了一些小事,谢皇上关心。” 秦衍径自走向一旁的雕花椅,撩袍坐下,朱景煜见此也丝毫惊讶之色都无,仿若习以为常。 至于秦衍处理的是何事,朱景煜亦没什么好奇,他饮了口茶碗里褐色的药,用丝帕抿掉嘴角溢出的汁液,徐徐开口道: “吕德海最近与张阁老走得颇近,秀女一事,咳——,他们如此积极,看来除了后宫的位置,他们还有些其他打算。” “我已派人跟着了,给他一个司礼监的掌印,他竟然还想要我这个东厂厂督的位置么。” “咳——阿衍,你知人心最是贪婪,总会想要些自己得不到的。” 秦衍闻言,唇边的笑意愈发浅淡。在瞥到往宫门口凑近的吕德海时,他起身回到了大殿中央。 “谢皇上关心,也请皇上保重龙体。” 秦衍走出殿牖时,已是临近黄昏。与汉白玉石基相衔的甬道上,司礼监掌印吕德海敛着神色,垂头跟在后头。 “我不在这些时日,陛下身子如何?” “禀督主,陛下每日两份例药,太医日日来看,都说是龙体安康。”吕德海声音尖细,喊出督主那一句时,脸上闪过一瞬的嫉妒,语调却是不改的恭敬。 吕德海一边说一边心里腹诽,龙体安康?那不过是死不了的意思而已,那病弱的模样,比他这个太监还不似个男人呢。当然这话,他也只敢自己心里想想。 秦衍没有对他的话多作纠缠,转而询道:“听说,你调了司礼监的秉笔,以前的那几个呢?” “督主,他们犯了错处,我将他们罚去浣衣局了。” 秦衍脚步一滞,吕德海急顿下也停住脚步,微微仰头,便见秦衍似笑非笑地着望着他,那笑容说不出的让他遍体生寒。 司礼监的掌印若论官职,要比东厂厂督还要高上一分,可谁人不知他这位子,是替秦衍代做的,一个傀儡而已。可他难道就不想真正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么?他做掌印做了这么些年,在司礼监里,换个把太监,还要看秦衍的眼色,那也太憋屈了! 吕德海梗着脖子,强逼自己对上秦衍的视线,现在示弱了,以后可都抬不起头了。 “好。”秦衍笑了笑收回了眼神,“吕公公就送到这儿吧。” 吕德海看着秦衍穿过了乾清门往宫外走去,舒了一口气,回头往内阁方向走去。 这几日,苏宓以为秦衍会来找她,但始终没有,她也想的明白,若是真论起来,她和秦衍连朋友都称不上。 她暗暗自嘲,身份悬殊,怎么可能是朋友。 想到一回去便要嫁给李修源,苏宓突然有点委屈,秦衍就算不想帮她,为什么还要阻止她。 前院传来一阵声响,陆陆续续地,有秀女回来了,苏宓收敛起情绪,在门口张望了几下,张月儿一个人进了屋。 甫一回来,她便撑着脑袋趴在桌台上,脸上的妆虽自然,但苏宓还是能看出来,张月儿偷偷在宫女替她画得妆容上添了浅淡的几笔,‘丑’上了几分。 “落选了?” “选上了。”张月儿笑着说道,语气却似乎没什么兴致,“怎么我都这样了,还能被选上呢。” 苏宓瞧了瞧张月儿,她记得张月儿若是不上妆,也是明眸皓齿,娇小玲珑。一笑起来,脸上的两只梨涡能让人甜腻在里头。 第一次在交州见面时,她便故意画得浓妆。 “月儿,你是有心事?”苏宓这话问的隐晦,总不好直接问她为何不愿入宫。 “苏姐姐,我想留在涟水县,不想离开我娘,可是我爹哪怕寻了后门,都想要我进宫。”张月儿情绪低落,“我都画丑了,可那皇上为什么还要选我呢。” “月儿。”苏宓有些心疼这个姑娘,这么大不敬的话都能对着她说出来,不知是信任她,还是真的心里难受狠了。 “哪有那么多女子能嫁给想嫁之人。”苏宓用只有她才听得到的声音呢喃出这句话,说完自己也是一惊,她这是哪来的感慨。 张月儿埋了一会儿自己的手臂,片刻之后,眼眶虽红,情绪却慢慢地恢复了过来。 她揉揉眼睛,扯了扯嘴角:“不过,或许,这也是我的福分,苏姐姐你说是不是。” “而且,苏姐姐,我见着皇上了,看起来也很温柔的,以后,或许能准我去看我娘,到时候我还能去城里看你。” “皇上,很好看么。”苏宓低声重复了一句。 “嗯,很好看的。” 苏宓微微应了一声,就知道秦衍是骗她的,他什么都要骗她,一想起那日戒房的事,苏宓心里愈加难受委屈起来。 宫后御苑里,奇石罗布,佳木葱茏,古柏藤萝一侧的园内甬路均以不同颜色的卵石精心铺砌而成。 各地落选的秀女纷纷被宣了过来,并同交州落选的这一批,站成了好几个排列。 浮碧亭里,明顺帝朱景煜正坐其中,身上穿着明黄色的燕弁冠服,脸上的苍白也遮掩不住他的俊逸之色。 他的眼神带着森然,滑过亭外站着这些秀女。 这些年轻貌美的秀女在他眼里,只有两种分别,一是张怀安要他选的,一是不要他选的。唯一相同的,大概便是她们都想要被他选中进宫,享她们以为的荣华富贵。 可惜啊,她们不知道,他身边是一个深渊,那就拉她们进来陪他吧,进渊底来陪他,多好。 朱景煜敛下了眉头,隐去了眼里一闪而过的阴冷,恢复如往常时带着病气的温润。 他轻咳了两声,一旁的吕德海立刻替他披上了一件团花锦绸的袍子。 “陛下,秦厂督为了陛下这两年鞠躬尽瘁,四处奔波,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老臣提此建议也是为了秦厂督着想。” 如今算是在朝下,张怀安讲起话来随意了许多,或者说,在明顺帝面前,他从来也不需要有什么顾忌。 秦衍身边必得安插一个人,可他在东厂任督主,离得最近的不是锦衣卫便是太监,说穿了,锦衣卫是陛下的人,就是秦衍的人,太监更不消说。 阁内议论之后,便欲趁着这次秀女一箭双雕,除了在明顺帝身边安插几个,顺道在秦衍那处也安置一个,反正太监娶妻,也不是没有先例。 原以为秦衍会推辞,谁知他只是笑了笑道:“阁老还真是关心我,既如此,我也就不推脱了。” 他转而面向朱景煜:“皇上,张首辅一番好意,还请陛下恩准臣在这之中自行挑选。” “好。” 张怀安眯眼看了看下面的秀女,凡官家的女儿,大都是他下面的人,就算现下不是,以后也能是。 至于剩下一些商户平民的,他觉得秦衍断不会选。秦衍向来自负,商户百姓又哪能衬得起他的身份。 张怀安看着秦衍从亭前走向余下落选的秀女之中,带着清淡的笑意,似乎真的是在认真挑选,每个都看了一眼,但是又不多做停留。 苏珍也正在其中,她耳力好,依稀听了大概,皇上竟然是要将她们中一人赐给东厂的厂督! 这让她的心矛盾无比,秦衍的长相,她是再没见过比他更好看的,只是可惜,可惜他是个宦官啊! 纵然权势滔天,以后连个孩子都没有,她拿什么拴住他的心。 可一抬眼,他那如玉般的容貌又挥之不去,他要是选上了自己,她该怎么办哟。 就在苏珍内心纠结的时刻,秦衍带着笑意的声音忽尔响起, “统共,就这么些人么?” 苏宓被派来的传事太监宣去御苑的时候,张月儿正巧说累了,躺上床休息,她则理了理自己的包袱,毕竟等今日结束了,她也该回江陵城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1.第七十一章 此为防盗章  冰盏上的冰早已融化, 苏宓忽然觉得心口有些闷。 她提起窗纱, 留了一角, 马车带起的风一丝丝蹿了进来, 街景晃过, 不知不觉已经行到了府衙前的紫藤大道。 门口的两排衙役早已不见, 石板地上的那顶官轿也消失了。毫无预期的,她忆起了来时看到的那个背影和侧颜。 说也奇怪,明明不可能认识, 她如今想起来却总觉得有种莫名熟悉的感觉, 脑海中一闪而过了什么,最后还是都没有抓住。 马车在江陵城东南角的一处四进宅院门口停了下来, 两座厚实的方形石墩分列于两侧, 颇有些气势。 “夫人, 您可终于回来了。”老管家笑呵呵地接过春梅手里的香具,“老爷还未用食呢。” 虞氏狐疑道, “我与赵姨娘说了,今日回的晚,叫他们不用等我的。” 老管家挠头道:“这, 小的就不知道了。” 苏家有一妻二妾,还有两个通房。小辈都是在各自的院子里用食,而通房又不能上桌,因此晚飧等着虞氏的便是苏家老爷苏明德, 二房赵姨娘, 还有三房陆姨娘。 虞氏小名青娘, 她虽是正室,但膝下无子,便过继了赵姨娘的儿子作嫡子。商贾之家,不如官家那么多规矩,她也不是个会争取的。久而久之,赵姨娘便母凭子贵,在苏家的地位是直逼虞氏。 恰巧今日虞青娘带着苏宓出门出的急,苏明德又在外,她便同赵姨娘说了一声,谁知赵姨娘竟然没有传到。 虞青娘从不把人往坏了想,可苏宓一听就明白,定是那赵姨娘故意没与爹说她们二人晚归一事,这样就算之后解释,苏明德与虞氏的嫌隙也生下了,一次还好,如是两次三次呢? “娘,咱们一道进去。”苏宓挽过虞青娘的手,娘不喜欢解释,那便由她来好了。 “可是,你爹他”虞青娘露出两难,苏明德不喜苏宓,是苏宅里所有人都知晓的事。 “没事,娘,我送完你过去,就回小院。”爹不喜欢看到她,她比谁都清楚。不过以娘的性子,她今日不去挑明一句,娘回去又得暗暗地受气了。 “好吧。”虞氏终于同意,抬步往前走。 苏宅是一座四进宅,入门便是青砖石照壁,面呈凹形,砖雕上刻着喜鹊登梅的图案,意在讨个好彩头。 苏宓走在虞青娘后头,顺着鹅卵石铺就的羊肠小径,一路分花拂柳般地走过去,傍晚时分,热度稍减,然而等走到第二进院时,苏宓背上依旧起了一层薄汗。 庭院中蒔花置石,列石榴盆景以作装饰,四扇暗红色的厅门,在黄昏下看起来有些恍惚,其中两扇大开着,不时传出一阵阵笑声。 苏宓跟在虞青娘后面进了厅门,许是方才聊得很是开心,坐在楠木圆桌主位的苏明德脸上还挂着未褪的笑意。 “爹。”苏宓喊道。 苏明德成家虽早,生子却晚于同辈,如今已是快至不惑,然而清峻的眉眼依旧可见其年轻时候的风采,也难怪苏家子女都生的一副好相貌。 他看了一眼苏宓,随意应了一声便看向虞青娘,“青娘,你怎么才回来?” 苏明德年轻时是从学匠开始做起生意,虞青娘算是与他一道苦过的,是以他待她总是有些不同。若是换了别人,他也不会有这个耐心来等。 “妾身带着宓儿去灵泉寺请个香,路上有些拥堵。”虞青娘缓缓开口道。 苏明德听到宓儿二字,又想起她被退亲一事,脸色有些难看,“以后提前说一声,累的我们等你一个。” 虞青娘低声应了一声不再说话,苏宓却是开口了。 “娘,我就与你说了,怎么能只和赵姨娘说呢,她事忙,你看这不就忘了么。” 苏明德虽不喜苏宓,但闻言还是看向赵氏。 赵姨娘脸上堆笑,心里却是恶狠狠地骂了苏宓一句,心知她是个牙尖嘴利的,看来今日是讨不得什么好了,眼波流转之间,心下便生出另一计。 只见她笑吟吟道:“哎哟,老爷,看妾这脑子,夫人与我说过的,今日要替二小姐去求姻缘。” 赵姨娘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那周家也真是欺人太甚,说退婚就退了,这坊间的传闻怎么能信呢?” “什么传闻?”苏广德皱眉撇过头。 苏宓心里冷笑,立刻截住赵姨娘的话头,“爹,那传闻,我们今日去上香也听得了,娘亲也气的很。” “嗯?”苏明德被她说的愈加好奇,一旁的赵姨娘也是愣住,苏宓是傻了么,难道她要自己说出与那虞家表哥的传言? 苏宓美目微垂,面泛无奈道,“传闻说是女儿被爹娘宠的太过娇纵,脾性不好,怕嫁过去累着周家少爷受罪呢。” 苏明德听完,脸色立时有些尴尬,他咳了两声,“传闻怎么可信,好了,你回小院里去吧。” “是,爹。”苏宓应道。 别人不知,可这苏宅里谁不知道,苏宓是苏家最不受宠的一个小姐,连陆姨娘才五岁的小女儿,平日里见苏明德的面,怕是都比苏宓多。 苏宓小时候不明白,还常常跑到苏明德面前做些小儿举动吸引他注意,最后自然是适得其反。 凡事必有缘由,可虞氏不告诉她。到现在,她也没那么想知道了。 当年的事,苏宓不知道,可赵姨娘她们都知道,此时苏明德大概又想起那事,筷子都没动几下,赵姨娘怎么还敢开口说那些真传闻,只得暂时烂在肚子里。 苏宓走后,虞青娘轻声落座,执筷子的手只仅限于自己碗前的那几碟小菜,默不作声。 饭桌上静了一会儿,赵姨娘夹了几筷子松鲑鱼给虞青娘,“夫人,这几日我想叫珍儿去城南妙音琴坊学几日琴,不知夫人这个月能不能多拨些月例给珍儿房里?” 虞青娘自然是不会推拒的,只是她还未回答,苏明德便问道,“珍儿怎么想学琴了?” 赵姨娘等得就是这句话,这可是她今晚想说的第二件事,“老爷,最近江陵城的选秀女一事,珍儿入了第一批的遴选呢!” “哦?”苏明德皱着的眉头终于是舒展开来,“何日来的消息?” “昨日府衙送来的花帖,妾身想着珍儿趁去京府前,如是能学学琴,多一样傍身,以后被选上的机会也大一些。”赵姨娘笑道。 谁不知临时抱抱佛脚没什么用,但她不过是借这个由头让老爷问起,这般不露痕迹地讨老爷欢心,便是她的为妾道理。 “嗯,说起来,我也好久没见珍儿了,等会儿与你一道看去看看她。” “是,老爷。”赵姨娘喜上眉梢,老爷的意思,今晚便是去她房里了。 陆姨娘从头至尾一直默默吃着,听到这句话时心里咯噔一下,但脸上依旧是柔顺的表情,看不出情绪。 到最后,谁还记得,虞青娘还未回答那句话呢。 虞青娘面色未变,咬了一口松子鲑鱼,今日烧的确是有些腥了。 他们说话的当口,苏宓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小院,春梅也替她备好了晚食。 “小姐,净室里沐浴的热汤,林妈妈也煮好了。”春梅上前接过苏宓褪下的披风,之前上山的时候裹着,便一直未脱下。 “嗯好,春梅,你坐下来与我一道吃。” “谢谢小姐。”春梅笑出了一个酒窝,她自小便在苏宓身边服侍,第一次苏宓喊她坐下一起时,她还推拒不肯,到后来便习惯了,如今更是一口应下。 这个小院在苏家别人看来,或许是萧索孤单,但于她们二人,却是自在惬意。 不同于苏宓这处的温馨,江陵城府署的地牢,却是截然不同的光景。 地牢是密不透风的四面墙围成的,黑漆漆的,只上着几盏烛火,火焰直直向上,扬起的一缕长烟,飘飘荡荡,透着诡异。 锈红色砖墙上,锁着一个人。 手腕被黑色铁索环成的两个窄圈收紧,双脚也被链子勾住,整个躯体动弹不得。 他身材瘦小,模样生的普通却带着妆粉,带血迹的唇角因干裂而起皮。白色的单衣罩着瘦削的身形,有些空空荡荡。鞭子鞭打过的血痕遍布全身,稍靠近,便能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 除了他,还有两人,一站一坐。 “督主,奴婢,奴婢错了,求督主放我一条生路,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陈三全没有力气,只能断断续续地开口央求。 “小全子,本督给过你机会,可惜啊,你不认。” 秦衍靠坐在铁栏之前的楠木官椅上,玄色的云纹皂靴下踩着一条带血的长鞭,他慢条斯理地擦过手上方才沾染上的污秽。 “督主,奴婢再也不敢贪了,再也不敢了。”陈三全不知能说什么,不断重复这一句。 秦衍轻笑了一声,手下突一发力,那擦过手的素帕便被四裂。他走近台阶上的暗槽,扔了那在他眼里已然破碎的烂布,转头看向锁链里的人,居高临下睥睨着,仿佛是在看着蝼蚁。 “陈三全,你以为连本督都知道的事,工部和户部为何还未将你和这江陵城的知府报上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2.第七十二章 此为防盗章  秦衍到这江陵城已有两日, 不过他还有些其他事要做, 因此便将提亲一事放到了今日。 “知道,知道, 其实督主这般的身份, 随意派个人来提亲便好,何需督主亲自前来。”苏明德陪笑着说道,虽说眼前的以后也算是他的女婿,但是身份不同, 他怎么敢和对着李修源一样拿大。 秦衍扫了一眼小心翼翼的苏明德, 果然,除了苏宓, 其他胆小的人, 他都不怎么喜欢。 “无碍,左右无事。”秦衍摺了摺袖子, “听冯宝说, 你们似乎有事要问我。” 苏明德疑惑地看向虞青娘,他可从未跟秦衍身边的小公公说过有事要问啊,难道是青娘? 他想对了, 的确是虞青娘在冯宝领着媒人过来时,她问过一些秦衍的私事, 不过冯宝当然什么都不敢说,回去就向秦衍禀报了, 是以秦衍才有此一问。 至于虞青娘这边, 从秦衍进门之时, 就已经偷偷打量了一番,模样气度真的是顶好的,也难怪宓儿喜欢。 如今他与宓儿的婚事已是既定之事,那该问的还得问,苏明德不敢,她这个做娘的总得问出口。 虞青娘在袖子里掐了自己一下,声音才不显得颤抖,她道:“督主大人,是小妇人有问题要问。” 秦衍进来时曾瞥到虞氏一眼,但那时她低着头,如今抬起头来,才发现苏宓与她是有几分相似,连他自己都未觉,他的声音柔和了一些。 “何事?” “督主大人,小妇人想问问督主府里可还有其他房的女眷?”虞青娘轻声道。 这便是虞青娘最想问的,官家男子大都在婚前便有通房婢女伺候,这秦衍虽是宦官,那也是个官啊,若是前头还有几个通房,那宓儿过去,也不知道会不会被欺负,这不得提前做好打算么。 “怎么,她嫁与我,还能有人欺负她不成?”秦衍的话带着笑音,也不知是不是在开玩笑。 虞青娘心里一颤,但还是强忍着说道:“督主,我只是想替宓儿多问些,省的冲撞了督主的房里人。” “是苏宓叫你问的?”秦衍脸上笑意渐起。 虞青娘原想说不是,宓儿哪想得到那么多,但是看秦衍的脸色,似乎反而希望是宓儿问的,虞青娘便点了点头。 秦衍想起苏宓对着他又娇又倔的那个样子,这话若是她问的倒也不奇怪。 “你告诉她,本督没什么房里人。” 听秦衍这么一说,虞青娘心下就安定了,若是嫁了个宦官,还要与人争宠,那真真是让她痛心了。 秦衍此时心情不错,“还有什么想问的?” 虞青娘摇了摇头,苏明德却起了心思。 提亲最重要的一环,便是聘礼,原本他看着秦衍孤身一人进了门,连个礼盒子都没带,觉得没什么问头,可是方才见他对苏宓似乎颇为在意,那该不至于一点聘礼都没有啊。 苏明德斟酌道:“督主,关于聘礼,这毕竟是宓儿出嫁,若是一点聘礼都没有,就怕传出去不好听,不知督主的打算” 苏明德已是做好了准备,若是秦衍脸色不好看,他就马上迂回说不需要聘礼,谁知秦衍竟是抬眼对着他笑了笑。 “你如何知道,没有聘礼呢。” 苏明德有些不懂秦衍是何意思,这聘礼,不都是挑着担子的红漆木箱,或是喜篮布匹等等,他毕竟也嫁过一个女儿,怎能没这个见识,秦衍就带着一个小太监进门来,哪来什么聘礼。 秦衍略一抬手,冯宝便眼明手快,从怀里抽出厚厚一叠纸沓送到了苏明德手里。 苏明德狐疑地接过,这一看立刻直了眼。 他原以为最好不过是银票,没想竟是地契,房契,且皆是京府最佳的地段,其中好几处,还是他当初想在京府买了作绸缎庄,而买不着的。 “督,督主,这是?” “聘礼。”秦衍简明扼要。 这两个字让苏明德喜极,脸上顿时笑开了,他怎么不高兴,要知道,虽说这聘礼,按规制也是跟着嫁妆一同给苏宓带回京府的,但明殷朝的条例列明,凡聘嫁之礼,夫家不可再用,若无嫡亲子嗣,那财务最终便归女子家里所有。 秦衍是个太监,那以后怎么会有子嗣。所以苏宓的这些聘礼,回他苏家,那是迟早的事啊!更何况,他和赵姨娘还有后着呢。 苏明德心里高兴着,脸上是强压抑着没有翘起的嘴角。 秦衍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几不可闻地冷笑了一声,一旁的冯宝跟了秦衍这么多年,心领神会。 “苏老爷,这些房契地契是我们督主替苏姑娘备下的小小心意,还请苏老爷暂时代苏姑娘保管,至于余下聘金珠宝,字画香料,茶果海味,稍后自会有伙夫将一只只红漆宝箱挑来。” 冯宝此话,当然是提醒苏明德,这是给苏宓的,他用不着想的如此长远,至于以后的事,那自然是以后再说。 “明白,明白。”苏明德笑道,他才不介意,反正迟早也是他苏家的。 虞青娘瞟了一眼苏明德的神色,知道他心里所想,便恨恨地不想再看,心里又忍不住开始心疼苏宓起来。 既然该说的说完了,秦衍不是会与人闲谈的性格,便起身准备出门,苏明德和虞青娘将之送到了门口,秦衍抬脚跨出门槛时候,突然开口,“苏宓,住在哪个院子?” 苏明德笑道:“宓儿自小,我便特意安排一个独立的院子给她住,大人若是想见,我带大人去。” 虞青娘却是暗里搡了一下苏明德,接着道:“督主大人,请容小妇多事,大婚前,新郎新妇不得见面,不然于以后不吉利。” “哦,有这个说法?”秦衍皱眉。 虞青娘见他皱眉,心里有些害怕,但还是点了点头。原以为秦衍会冷下脸来,谁知他只是轻笑了一声,“那便算了吧。” 秦衍走到了门外,马车早已稳妥地掉转了头等在外头。 就在他上马车之际,突然背后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督主大人,督主。” 秦衍闻声止住了步伐,转过头来,便是个小丫鬟,手捧着一件衣衫,似是有些眼熟。 “督主,这是苏姑娘的丫鬟春梅,奴婢记得的。”冯宝在一旁轻声提醒。 秦衍身量高,垂眼问道,“你有何事?” “督主,小姐让我把这披风还给您,”春梅看着冯宝先接了过去,觉得不够,又补了一句,“小姐她花了心思的。” 春梅说完便跳着跑了回去,冯宝看了她一眼,疑惑地将披风传到了秦衍手里。 “督主,这是那日交州选秀,奴婢在您随行的行李里拿了给苏姑娘的。” 秦衍淡淡唔了一声,这事他记得,不过那小丫鬟说的花了心思,是什么意思。 他手指随意地挑了一下软绸,突然,他似乎看到了什么,嘴角缓缓噙起了一些弧度。 就在那银色披风的下摆处,可见的有一圈歪扭的针脚,然而大概是觉得这针脚太过粗糙,那人在针脚的一圈又强行绣了几针,凑出了什么图案。 秦衍自小被东厂前老督主带在身边,所见所得皆不是俗物,穿着用度亦都是江南进贡的上等绣品,此时他仔细看了一阵,才递到冯宝面前,“这是什么?” 冯宝不似秦衍,毕竟长于市井,他看了看,试探道:“督主,奴婢觉得,这莫不是,兔子?” 秦衍闻言,又看了手上的披风几眼,嘴角最初的弧度逐渐扩大,之后蓦地发出了一阵笑声。 “哈哈哈哈哈。” 苏宓在屋里来回踱步,直到看到了春梅半跑着进了院子。 “春梅,给了么,督主有没有说什么?” 春梅摇了摇头,她倒是提了一句,但也不知道准姑爷看了没。再说了,小姐的绣品 苏宓有些失落,不过她想了想,没发现也是好的。 原以为这事就这么过了,谁知第二日,冯宝便差了人,送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袱过来,苏宓疑惑地打开,竟然都是素色的披风,她往下翻了翻,下摆处还都有个小洞。 春梅一件件展了开来,“小姐,准姑爷和您一样,也不知道放几块樟木的,怎么咬坏了那么多件。” 苏宓坐在绣桌前,穿着线,一边嘟囔:“是啊,而且他家的蛀虫,咬的可真齐。” 屋内的人原本因苏宓突然掌灯还有些骂声,待清醒了些,跟着苏宓的视线,看向最里侧的那个额头冒汗的秀女,手不住地抓向颈下的颗颗红点时,寒毛直竖,纷纷吓得躲在了门口处。 这种关键时刻,风寒感冒都可能被遣送回家,更何况还是她那样看不清病症的,要是自己被牵连到,那可就前功尽弃了。 无人敢向前,苏宓虽没那么胆怯,但也不会贸然靠近,更何况她也不能完全确定这便是‘水花’。 房内呜声四起,通铺上的秀女看起来颇是痛苦,挣扎着似是想起身,又引来门口的秀女们一阵倒退惊呼。 “月儿,你与我一同去隔壁找曹公公,让随行的府署大夫来看看。”苏宓询道,这样僵持着也不是办法,而且看她是真的难受,一条人命,总不能就不管她了。 “好,苏姐姐我同你去。”张月儿同情地看了一眼那个通铺上的秀女。 苏宓和张月儿不一会儿便带来了曹公公和陈公公,并着一个背着药箱的大夫,大夫用白布掩上了鼻息,一个人走近了通铺。 “怎么样,是什么病症?”曹公公焦急地问道。苏宓来了一说,他便急了,秀女染病,一个还好说,若是疫症 “曹公公,小人看了,是‘水花’之症,该病属风热轻症,伤及卫c气分,窜入之营血甚少,好生调养不伤及根本,只是若要退高热,则还需要几日。”大夫小心地隔着白帕拉了一下秀女的领褖,看了两眼转过头对站远的众人说道。 不是瘟疫就好,曹公公稍稍舒了口气。 “不过,此症亦容易扩散,还请曹公公安排将此秀女与其他人相隔开。” “嗯,找人送回去吧。”曹公公转向一旁陈公公,“陈恩,等到了应天府,咱们再跟少监请罪。” “嗯。” 此话一出,在场的秀女都明白了,她是要被遣送回去。苏珍自然也想到了,她脑中念头一闪而过,脸上登时换了一副关切样子,对着苏宓,声音不低, “姐姐,你是不是与她睡一起的,好像还碰了她!这病症可不是一开始便看的出来的呀,这可怎么办。” 旁人闻言,迅速地离开苏宓一丈远。 苏宓冷冷地瞟了一眼苏珍, “我并未碰到她的红疹,而且我儿时得过,大夫说得过一次便不会再有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3.第七十三章 此为防盗章 “宓姐姐, 依我看啊, 这一百个女子里,你定是最美的。”苏珍笑着说道。 “怎么会,我见过的每个都是姿色非常。”苏宓放下车帘子, 淡淡道。 苏珍与赵姨娘相似, 惯来会说些好话。其实女子容貌各不相同, 不同的人看便有不同的看法,关乎所看之人是谁罢了。苏宓懒得与她虚与委蛇,瞥过头靠在后座上闭上了眼。 苏珍看她不接自己的话头, 暗哼了一声,她也只是表面奉承, 苏宓的长相太过娇媚,男人固然喜欢, 她身为女子,反倒觉得苏娴的端庄才是正妻的样子, 像苏宓这种, 合该就是作妾的嘛。 李修源求亲一事她也知道, 那个男人看谁都好似带着色心的,连她,路上都被拦过几次, 这苏宓为什么就不能安安分分嫁给他, 反而突然跑过来跟她抢什么秀女的位置。 一路无话, 马车平稳地行进, 待来到城中院子门口时, 十辆大骡车已经排好了位序。 苏宓方才休息了一路,情绪好了些,一下马车便不禁左右环顾几下,在看到离骡车不远处还有一辆华丽的两骑马车时,她嘴角不自知地扬了扬。 他大概便是坐在那里面吧,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那辆可能有秦衍的马车,她好像就不那么害怕离乡了。 “姑娘们都快点儿,排好队,一个一个上去。”曹公公已经在吆喝了。苏宓收回眼神,赶忙走到队列中等着他们的安排。 交州的一百个秀女分成十辆大骡车,一车能载十名。庆幸的是她和苏珍并不在一辆骡车里。 苏宓看了看身边及对面的几个人,倒是有一个她眼熟的,正是那个借帕子的张月儿,今日她完全卸了妆容,明眸皓齿,圆圆的杏眼里似乎带着水光般亮闪闪的,颇惹人喜爱。 张月儿也记得苏宓,毕竟见过苏宓那张脸,能忘记的人应该也是不多。 “谢谢姐姐那日借我帕子。”张月儿眨眼说道。 “小事罢了。” “姐姐是江陵城里的人么?我是涟水县的。”张月儿笑起来,两只梨涡嵌在嘴角,甚是可爱。 “嗯。”苏宓笑着回道。 虞青娘嘱咐的深切,外面不比家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因此苏宓也没再多话。 张月儿见苏宓没有相谈的意思,亦不觉得泄气,又与旁人攀谈起来。苏宓看得出,她是个活泼开朗的小姑娘。 正值夏日,骡车装的人虽多,但都是女子,车内空间并不显得太过逼仄。一路上女儿家欢笑声不绝,虽然苏宓不怎么说话,但那热闹还是冲淡了一些离乡的恐惧感。 交州与京府隔着一个徐州,若是马车行的慢,也要个几日,更不用说她们这是骡车。幸好沿途经过驿站时,她们便可以下车休息一晚,秦衍的马车是可以行的快的,但他大概是不急,始终保持与骡车并行。 这一夜,秀女们到了徐州的驿站里休息。驿站简陋,一间要住十余个人,不过比起颠簸的马车,总要舒服的多,习惯了几次,便也没人会不识像地吵闹。 苏宓是被边上的一阵呻吟声吵醒的,驿站房间里是一个大的通铺,她睡着倒数第二的里侧,最里侧的是一个隔壁车上的秀女。 “公子,您的饭菜到了,可要送进来。”小二站在门口敲了几声门后说道。 秦衍看了一眼苏宓,手臂上的柔腻触感还未消退,他拉起薄被,看似随意,却是将苏宓一整个人盖住了。 既是送给他的,那便是他的东西,纵然他不喜,别人又有什么资格看。 “进来。” 秦衍话音刚落,背后又传来一阵细弱的娇喘□□。 “出去,让冯宝送过来。” 可怜小二刚开了一个门缝,门槛还没跨进,又退了出去。 冯宝一直在楼下堂里候着,小二来找的时候他也一脸狐疑。直到送了菜进门,听到若有似无的女人声,他忽然明白了。 不过,他门锁的好好的,锁之前也检查过了,那这个女子是哪来的?督主不会以为是他办事不力吧! 往日冯宝从不多言,但这次他实在是害怕,于是等上完了菜,他颤颤地说道: “督主,奴婢锁门之前真的检查了,没有人的。” “下去吧。”秦衍垂着眼,掠过地上的血迹,他当然知道这个女子是从哪进来的。 “是,那奴婢退下了。”冯宝的心定了,督主的意思该是不怪他了,那么其他,他自然也不会多问。 一炷香过后,媚药的药性终于过了。苏宓从被子里探出头来,鬓边碎发早已沾湿,贴在两颊,脸色因为药力有些苍白。 她眨掉了些眼里的水汽,像是生了一场大病,全身无力,只想继续躺着。周围静静地,可她依稀记得,好像是有个男子,她好似还 男子! 苏宓心下一惊,手撑着床榻,手心传来一阵刺痛感,她也只得忍着急急向外看去。 坐在桌边的,竟然是他。 那个官轿中出来的大官,她记得他的容貌,怎的这麼巧。不过若照着她看过的话本里说的,这些大官大抵是不愿让人知晓身份的,苏宓想了想,就装不知吧,免得徒惹事端。 苏宓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衫,又想起自己将那人的手臂贴着自己的脸上悄悄地爬上几朵红晕。可是纵然被人看光了身子,她还是不得不道一句谢谢。 “谢谢你。”苏宓的声音还有些沙哑,但是带着女子特有的娇柔味道,一点都不难听。 毕竟是她自己跑到了别人这里,说句不矫情的话,与被李修源侮辱相比,这已经算是大幸了。 “醒了?”秦衍闻言转过头,对上苏宓的眼神,他笑的寡淡:“谢我什么?” 苏宓一愣,自然是谢他未曾碰她,也未将她丢出去,可这话,要怎么说。 “谢你救了我。”苏宓低头说道。 她一手支撑,一手五指轻掐着薄被的两端围裹身躯,只露出一张明媚小脸,发髻散乱,甚是可怜。 “看都看遍了,还有什么好遮的。” 秦衍的话轻飘飘地落进苏宓的耳朵里,她脸上晕红如滴血。 “那也不能一直给你看啊。”苏宓心里是这么想,竟然便说出来了,她说完恨不得再埋进被子里去,若不是她此时体力不济不好整理衣衫,她也不会先将就着被子裹着的呀。 那声音虽小,秦衍却是听到了,嘴角扬起弧度,这个人倒还是挺有趣的。 屋内静谧了几息。 “是崔满秀让你来的么。” 崔满秀?那不是江陵城知府名讳么,和她有什么关系。 苏宓坐直了身子,裹着被子靠在床架子上,很奇怪的是,她从心底里似乎不怎么怕这个人。大概是知道他是一个大官,就算不一定能爱民如子,单从他没趁人之危来看,好像就是一个不坏的人。 她斟酌着说道,“我不认识崔知府,今日遭了歹人的暗算,被人下了药,便从隔壁房间窗台处爬进来躲一躲。” 秦衍捻起茶盖,压了压茶叶的浮沫,“我要听实话。” “我说的便是实话。” 苏宓话音刚落,隔壁的嘈杂声愈来愈大,渐渐传到了他们这里,听到那两个熟悉的声音,苏宓脸色一变,是李修源来了。 苏宓不知道的,是李修源已经来过一次了,只是那一次看到屋内没人,就直接退了出去到外头寻她。 李修源在外已经找了快半个时辰,初时还有耐心,但是如今是有些急躁了。苏宓中的是媚药,若当真逃了出去,被他人碰到了,以她的姿色,哪能逃得过那一劫。 一想到他为了别人做了嫁裳,李修源便很是不甘心。 苏娴此时也闻讯回来,她原本是与李修源约好,她在外逛上一圈,便带着护卫回去与爹娘说苏宓失踪一事,然后待晚上再来醉霄楼顺道寻一寻“找到醉酒的二人”,然后李修源顺其自然地向苏家提亲。 可是,宓儿怎么会不见了呢。 “宓儿呢?”苏娴急急的问道,“宓儿她昏迷了,门也锁着了,怎么会不见。” “我问你,你看着她喝下去了?”李修源不好与她解释媚药的事,心里一急,脸色不怎么好看。 苏娴心里又急又委屈,“妾身看着的。” 李修源算了算时间,如今媚药也该没效用了,她醒了自当会回去,可是那身子还清不清白,就说不清了。 李修源心里一阵发闷,走向窗口处透透风。这一下,他才发现窗台上的血迹,还有旁边歪斜着的矮几。之前以为是苏宓药力发作推到的,现在一想 他探出身往右边看去,果然!这样便能解释的通,为何那门锁没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4.第七十四章 此为防盗章 这一日, 苏宓正在自己的小院里,单手支着头,躺在在软榻上, 因是在家, 她便穿的随意了一些, 淡粉的烟罗衫下围着一条带花的百褶裙, 裙裾在脚踝偏上一点点, 正好露出了精致洁白的脚窝, 好似西域进贡上来的白珍珠,细腻莹润。 她闲下来的那只手里拿着的正是秦衍那件银线素锦披风,视线是落在上头, 心思却不知道飞到哪去了。 从她认识秦衍那日开始,便一道从交州去了京府,虽也不是每日相见,但总归一直在一座城里,现在突然隔了两地,苏宓心里有些说不出的空落落的。 冯宝带着媒人上门那日, 传了信说督主已经在来江陵城的路上,这都几日了, 怎么好像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小姐, 小姐。”门外突然传来春梅的喊声。 “嗯?春梅, 怎么了。” 春梅嘻呵呵道:“小姐, 我刚在前门看到, 准姑爷来提亲啦, ” 似乎是怕苏宓不相信,她又加了一句:“准姑爷长得可真好看,奴婢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呢。” 春梅不似虞青娘,她万事想的少,苏宓高兴,她就高兴。苏宓的情绪,从回来开始就一直待嫁小女儿般的样子,春梅当然也是跟着乐呵。 苏宓闻言立刻从软榻翻身下去,踩上了软趿,迎上春梅,“春梅,我们去前院看看吧。” “嗳,不行不行的,小姐,你忘啦,成婚前不能见面的!” 苏宓想起来了,瞬时泄了气,她看了看手上还拿着的披风。 “春梅,那你等会见督主到了门口,帮我把这件披风还给他。”苏宓是这般想的,之前一直想着还,最后都没还,总不好嫁过去之前,还欠着一件衣衫吧。 她更想的是,秦衍若是见了这披风,说不定还能多想想她。 “是。”春梅笑着接过披风,只是她盯了一会儿,突然咦了一声。 苏宓狐疑道,循着她的视线往下看,“春梅,怎么了?” “小姐,您这披风,是不是给虫驻坏了一个洞啊?” 苏宓闻言蹙起了眉头,她接过来,展开看了看,果然,在披风的下摆处还真的有个小洞。 她之前看了那么好几次,怎么都没发现! “我都洗好藏在木柜子里的,怎么会给虫咬了。” “小姐,你去京府的时候,是不是也放木柜子里,没放樟木条?” 苏宓茫然地点了点头。 其实她毕竟也是个富户的小姐,哪懂什么避虫的事,在京府那个月里,其他身上换的衣衫还每日拿出来洗晒,这披风,她是小心地藏在了最底下,偶尔才拿一次出来看看。 在小院里,还有春梅替她在柜子里放几块香樟木,一到了京府,苏宓哪想的到这些。 “小姐,奴婢觉得不如找块白绸补起来,反正在摆尾那,准姑爷也不会发现,发现了也不会怪你的。” 苏宓虽然也觉得秦衍不会因为这个怪她,甚至或许都忘了他何时给的她披风,可是,她原是想教他看看,自己保存的多妥帖的,现在 苏宓走到绣桌前,挥开上面摆着一堆杂书,等春梅寻来了白绸,仔仔细细地将那洞口给补了一块上去,只是她针线一向不好,因此缝出来也是歪歪扭扭的。 春梅犹豫着开口道:“小姐,要不要奴婢帮你。” 苏宓知道春梅是嫌弃她的针线功夫,红着脸道,“我可以的。”毕竟是秦衍的衣衫,她还是存着私心想自己来。 春梅见苏宓这么说了,只得由着苏宓去,若说她家小姐千般万般好,唯这针线素来不行,一来是小姐从小喜欢看些话本记趣,对绣线一类都没什么兴趣,二来是夫人因苏宓走失那次之后便一直宠着她,也就没逼着她学。 苏宓坐在绣桌前,缝了半天,终于是缝好了,但她总觉得一眼便能看到,好像是补得太过明显。 “春梅,你看看,这还看的出么。” 春梅拿过去瞧了瞧,含蓄道:“小姐要不,你再绣个图样上去,盖住这一圈的针脚。” 苏宓闻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针边,登时有些不好意思道:“可是绣什么呢?” 春梅想了想,白底,最简单不过的便是兔子了。 “小姐,那就绣兔子吧,你就沿着缝线口子,就绣出个形状就行,还赶得及送出去给姑爷。” 苏宓心想,就一个形状应该是容易的,“嗯,好。” “劳烦苏姑娘,三日后再来此处,会有骡车一并送姑娘们入京府。”这话意味浅显,便是通过了的意思。 苏宓心里诧异,面上还是笑道:“谢谢曹公公。” “哪里哪里,姑娘若早说认识我们督主,我定是早早让姑娘过了,何必在外晒着太阳。” 苏宓依旧是笑了笑,但心里却是存着疑惑。他又帮了她一次,难道是猜到了她想选秀女的缘由,可怜她? 苏宓手里捏着花帖,边往外走边想,直到遇上了院外撑伞等着的春梅,她也没想出个确切的来。 上马车时是黄昏,即使一路驾的快,到城南的苏宅时也已入夜,零散几颗星星挂在天上,显得有些寥落。 春梅见苏宓仰头看了几眼,也不知怀着什么心事,之后便将披风递给了她,吩咐了一句带回小院,自己则匆匆进了正厅。 正厅里,不止虞青娘,苏明徳,还有赵姨娘和她那个庶妹苏珍也在。 “爹,娘,女儿回来了。” “怎么样了。”苏明徳心里多少有些紧张,钱砸的不少,要是连个上京的机会都没有,那可就太冤了。 “拿到花贴了,等三日后和珍儿一道去城中坐骡车。” 苏明徳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裂缝,难得的对苏宓露出了笑容,“嗯,不错。” “老爷,我就说的,凭着二姑娘的容貌,那可是比珍儿好上百分的,怎么会选不上呢。”赵姨娘贴在苏明徳身侧说道。 “珍儿哪里差了,你是她的亲娘,说的这是什么话。”苏明德被赵姨娘说的一提醒,想起自己还有个女儿也中了遴选呢。 赵姨娘掩下精光,低头柔顺称是。 苏珍则在旁笑得灿烂,她走过来一把挽过苏宓的手,“那真是太好了,能和宓姐姐一起去,我就不孤单了。” 若说苏珍的容貌,那也是不俗,鹅蛋脸柳叶眉,单看算的上是清秀佳人,但与容貌偏明艳的苏宓站在一起,便显的稍有些寡淡。 当着苏明德的面,苏珍心里有多不甘愿,脸上笑得反而更真挚,苏宓看的清楚,那不达眼底的虚假笑意,可她难道就不会么。 “是啊,我也想与珍儿有个伴呢,还能照顾照顾珍儿。” 苏明德笑道:“哈哈,说的好,你们姐妹两一同选进了才好!” 满堂人都是一脸喜色,来回了几句喜气的话,除了虞青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5.第七十五章 此为防盗章 她暗暗自嘲, 身份悬殊, 怎么可能是朋友。 想到一回去便要嫁给李修源, 苏宓突然有点委屈,秦衍就算不想帮她,为什么还要阻止她。 前院传来一阵声响,陆陆续续地,有秀女回来了,苏宓收敛起情绪,在门口张望了几下,张月儿一个人进了屋。 甫一回来,她便撑着脑袋趴在桌台上,脸上的妆虽自然,但苏宓还是能看出来, 张月儿偷偷在宫女替她画得妆容上添了浅淡的几笔, ‘丑’上了几分。 “落选了?” “选上了。”张月儿笑着说道,语气却似乎没什么兴致,“怎么我都这样了, 还能被选上呢。” 苏宓瞧了瞧张月儿,她记得张月儿若是不上妆, 也是明眸皓齿,娇小玲珑。一笑起来,脸上的两只梨涡能让人甜腻在里头。 第一次在交州见面时, 她便故意画得浓妆。 “月儿, 你是有心事?”苏宓这话问的隐晦, 总不好直接问她为何不愿入宫。 “苏姐姐,我想留在涟水县,不想离开我娘,可是我爹哪怕寻了后门,都想要我进宫。”张月儿情绪低落,“我都画丑了,可那皇上为什么还要选我呢。” “月儿。”苏宓有些心疼这个姑娘,这么大不敬的话都能对着她说出来,不知是信任她,还是真的心里难受狠了。 “哪有那么多女子能嫁给想嫁之人。”苏宓用只有她才听得到的声音呢喃出这句话,说完自己也是一惊,她这是哪来的感慨。 张月儿埋了一会儿自己的手臂,片刻之后,眼眶虽红,情绪却慢慢地恢复了过来。 她揉揉眼睛,扯了扯嘴角:“不过,或许,这也是我的福分,苏姐姐你说是不是。” “而且,苏姐姐,我见着皇上了,看起来也很温柔的,以后,或许能准我去看我娘,到时候我还能去城里看你。” “皇上,很好看么。”苏宓低声重复了一句。 “嗯,很好看的。” 苏宓微微应了一声,就知道秦衍是骗她的,他什么都要骗她,一想起那日戒房的事,苏宓心里愈加难受委屈起来。 宫后御苑里,奇石罗布,佳木葱茏,古柏藤萝一侧的园内甬路均以不同颜色的卵石精心铺砌而成。 各地落选的秀女纷纷被宣了过来,并同交州落选的这一批,站成了好几个排列。 浮碧亭里,明顺帝朱景煜正坐其中,身上穿着明黄色的燕弁冠服,脸上的苍白也遮掩不住他的俊逸之色。 他的眼神带着森然,滑过亭外站着这些秀女。 这些年轻貌美的秀女在他眼里,只有两种分别,一是张怀安要他选的,一是不要他选的。唯一相同的,大概便是她们都想要被他选中进宫,享她们以为的荣华富贵。 可惜啊,她们不知道,他身边是一个深渊,那就拉她们进来陪他吧,进渊底来陪他,多好。 朱景煜敛下了眉头,隐去了眼里一闪而过的阴冷,恢复如往常时带着病气的温润。 他轻咳了两声,一旁的吕德海立刻替他披上了一件团花锦绸的袍子。 “陛下,秦厂督为了陛下这两年鞠躬尽瘁,四处奔波,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老臣提此建议也是为了秦厂督着想。” 如今算是在朝下,张怀安讲起话来随意了许多,或者说,在明顺帝面前,他从来也不需要有什么顾忌。 秦衍身边必得安插一个人,可他在东厂任督主,离得最近的不是锦衣卫便是太监,说穿了,锦衣卫是陛下的人,就是秦衍的人,太监更不消说。 阁内议论之后,便欲趁着这次秀女一箭双雕,除了在明顺帝身边安插几个,顺道在秦衍那处也安置一个,反正太监娶妻,也不是没有先例。 原以为秦衍会推辞,谁知他只是笑了笑道:“阁老还真是关心我,既如此,我也就不推脱了。” 他转而面向朱景煜:“皇上,张首辅一番好意,还请陛下恩准臣在这之中自行挑选。” “好。” 张怀安眯眼看了看下面的秀女,凡官家的女儿,大都是他下面的人,就算现下不是,以后也能是。 至于剩下一些商户平民的,他觉得秦衍断不会选。秦衍向来自负,商户百姓又哪能衬得起他的身份。 张怀安看着秦衍从亭前走向余下落选的秀女之中,带着清淡的笑意,似乎真的是在认真挑选,每个都看了一眼,但是又不多做停留。 苏珍也正在其中,她耳力好,依稀听了大概,皇上竟然是要将她们中一人赐给东厂的厂督! 这让她的心矛盾无比,秦衍的长相,她是再没见过比他更好看的,只是可惜,可惜他是个宦官啊! 纵然权势滔天,以后连个孩子都没有,她拿什么拴住他的心。 可一抬眼,他那如玉般的容貌又挥之不去,他要是选上了自己,她该怎么办哟。 就在苏珍内心纠结的时刻,秦衍带着笑意的声音忽尔响起, “统共,就这么些人么?” 苏宓被派来的传事太监宣去御苑的时候,张月儿正巧说累了,躺上床休息,她则理了理自己的包袱,毕竟等今日结束了,她也该回江陵城了。 苏宓内心忐忑地紧跟着领路太监走到了宫后的御苑里。她的余光匆匆一瞥,见到了苏珍,还有,站在秀女们前头的秦衍。 他形貌出众,只是站在那不动,挺拔修长的身姿都能让人难以移开目光。说不怨是假的,第一次相遇时,误以为他会将她扔出去给李修源的时候,她都没想到要怨他,可方才见他的第一眼,她竟然兀自别扭地转过头去不想再看。 苏宓被太监带到了队列偏后,一个专为商贾出身的秀女的站位处,她心里有火气,就当真忍着没再望向秦衍,也自然不会发现,秦衍自她来之后,视线便没再分给旁的秀女一分。 朱景煜不能在外呆得太久,此时体力已经有些不济,他扶了扶晕眩的头额。 “秦衍,你既看了,想好选谁了么。” “陛下,臣想好了。” 秦衍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落在了还暗暗生着闷气的苏宓心上,选什么?不是皇上选秀么? 毫无预兆的,她想起了秦衍的那一句话。 难道 秦衍迟迟没说,苏宓开始有些紧张,是不是她太过自作多情,想的多了。 秦衍一直盯着苏宓,是以将她方才扭头的小动作都尽收了眼底,近一个月未见,她的脾气倒是见长。 “过来。”秦衍突然开口,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 这是,喊她?苏宓抬眼偷偷看了一眼,就见秦衍正看着她,眼底是尚未消散的笑意。 其实在场的秀女包括苏珍,听得这一句的,都会不由自主抬头偷望向秦衍,如此,便能看到那俊美的容颜,和那浓的化不开的,丝毫不加掩饰的眼神落在了刚刚才来的女子身上。 在众秀女以及几个大臣的注目之下,苏宓挪步上前。 “民女苏宓参见皇上。”苏宓对着朱景煜的朝向行了礼,才转过头对着秦衍福身,“参见督主。” 秦衍走近苏宓三尺内的距离,弯下腰身。 那清冷浓郁的檀香和身上穿着的蟒袍带着一股子天然的势压,压得苏宓快喘不过气来的时候,他才低低开了口,用别人听不到的低沉嗓音在她耳畔。 “要不要跟我。” 说完,她便撩开马车帷帘探了进去。 回去的一路上,虞氏都是欲言又止的模样,苏宓岂会想不明白她的意思,只是凭着这要她嫁,也太过牵强了。 冰盏上的冰早已融化,苏宓忽然觉得心口有些闷。 她提起窗纱,留了一角,马车带起的风一丝丝蹿了进来,街景晃过,不知不觉已经行到了府衙前的紫藤大道。 门口的两排衙役早已不见,石板地上的那顶官轿也消失了。毫无预期的,她忆起了来时看到的那个背影和侧颜。 说也奇怪,明明不可能认识,她如今想起来却总觉得有种莫名熟悉的感觉,脑海中一闪而过了什么,最后还是都没有抓住。 马车在江陵城东南角的一处四进宅院门口停了下来,两座厚实的方形石墩分列于两侧,颇有些气势。 “夫人,您可终于回来了。”老管家笑呵呵地接过春梅手里的香具,“老爷还未用食呢。” 虞氏狐疑道,“我与赵姨娘说了,今日回的晚,叫他们不用等我的。” 老管家挠头道:“这,小的就不知道了。” 苏家有一妻二妾,还有两个通房。小辈都是在各自的院子里用食,而通房又不能上桌,因此晚飧等着虞氏的便是苏家老爷苏明德,二房赵姨娘,还有三房陆姨娘。 虞氏小名青娘,她虽是正室,但膝下无子,便过继了赵姨娘的儿子作嫡子。商贾之家,不如官家那么多规矩,她也不是个会争取的。久而久之,赵姨娘便母凭子贵,在苏家的地位是直逼虞氏。 恰巧今日虞青娘带着苏宓出门出的急,苏明德又在外,她便同赵姨娘说了一声,谁知赵姨娘竟然没有传到。 虞青娘从不把人往坏了想,可苏宓一听就明白,定是那赵姨娘故意没与爹说她们二人晚归一事,这样就算之后解释,苏明德与虞氏的嫌隙也生下了,一次还好,如是两次三次呢? “娘,咱们一道进去。”苏宓挽过虞青娘的手,娘不喜欢解释,那便由她来好了。 “可是,你爹他”虞青娘露出两难,苏明德不喜苏宓,是苏宅里所有人都知晓的事。 “没事,娘,我送完你过去,就回小院。”爹不喜欢看到她,她比谁都清楚。不过以娘的性子,她今日不去挑明一句,娘回去又得暗暗地受气了。 “好吧。”虞氏终于同意,抬步往前走。 苏宅是一座四进宅,入门便是青砖石照壁,面呈凹形,砖雕上刻着喜鹊登梅的图案,意在讨个好彩头。 苏宓走在虞青娘后头,顺着鹅卵石铺就的羊肠小径,一路分花拂柳般地走过去,傍晚时分,热度稍减,然而等走到第二进院时,苏宓背上依旧起了一层薄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6.第七十六章 此为防盗章 中秋翌日, 冯宝果然如他所说的, 遣了媒人上门。因此婚是秦衍直接跟皇上请的, 所以便免了原本的纳采和问名,取了苏宓的八字便预备去和婚期, 至于纳征提亲一事,冯宝也提了一下,说是督主过两日会亲自上门。 自此, 苏宓的亲事也算是尘埃落定了。 这一日,苏宓正在自己的小院里,单手支着头,躺在在软榻上, 因是在家, 她便穿的随意了一些,淡粉的烟罗衫下围着一条带花的百褶裙,裙裾在脚踝偏上一点点,正好露出了精致洁白的脚窝, 好似西域进贡上来的白珍珠, 细腻莹润。 她闲下来的那只手里拿着的正是秦衍那件银线素锦披风, 视线是落在上头, 心思却不知道飞到哪去了。 从她认识秦衍那日开始, 便一道从交州去了京府,虽也不是每日相见, 但总归一直在一座城里, 现在突然隔了两地, 苏宓心里有些说不出的空落落的。 冯宝带着媒人上门那日,传了信说督主已经在来江陵城的路上,这都几日了,怎么好像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小姐,小姐。”门外突然传来春梅的喊声。 “嗯?春梅,怎么了。” 春梅嘻呵呵道:“小姐,我刚在前门看到,准姑爷来提亲啦,” 似乎是怕苏宓不相信,她又加了一句:“准姑爷长得可真好看,奴婢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呢。” 春梅不似虞青娘,她万事想的少,苏宓高兴,她就高兴。苏宓的情绪,从回来开始就一直待嫁小女儿般的样子,春梅当然也是跟着乐呵。 苏宓闻言立刻从软榻翻身下去,踩上了软趿,迎上春梅,“春梅,我们去前院看看吧。” “嗳,不行不行的,小姐,你忘啦,成婚前不能见面的!” 苏宓想起来了,瞬时泄了气,她看了看手上还拿着的披风。 “春梅,那你等会见督主到了门口,帮我把这件披风还给他。”苏宓是这般想的,之前一直想着还,最后都没还,总不好嫁过去之前,还欠着一件衣衫吧。 她更想的是,秦衍若是见了这披风,说不定还能多想想她。 “是。”春梅笑着接过披风,只是她盯了一会儿,突然咦了一声。 苏宓狐疑道,循着她的视线往下看,“春梅,怎么了?” “小姐,您这披风,是不是给虫驻坏了一个洞啊?” 苏宓闻言蹙起了眉头,她接过来,展开看了看,果然,在披风的下摆处还真的有个小洞。 她之前看了那么好几次,怎么都没发现! “我都洗好藏在木柜子里的,怎么会给虫咬了。” “小姐,你去京府的时候,是不是也放木柜子里,没放樟木条?” 苏宓茫然地点了点头。 其实她毕竟也是个富户的小姐,哪懂什么避虫的事,在京府那个月里,其他身上换的衣衫还每日拿出来洗晒,这披风,她是小心地藏在了最底下,偶尔才拿一次出来看看。 在小院里,还有春梅替她在柜子里放几块香樟木,一到了京府,苏宓哪想的到这些。 “小姐,奴婢觉得不如找块白绸补起来,反正在摆尾那,准姑爷也不会发现,发现了也不会怪你的。” 苏宓虽然也觉得秦衍不会因为这个怪她,甚至或许都忘了他何时给的她披风,可是,她原是想教他看看,自己保存的多妥帖的,现在 苏宓走到绣桌前,挥开上面摆着一堆杂书,等春梅寻来了白绸,仔仔细细地将那洞口给补了一块上去,只是她针线一向不好,因此缝出来也是歪歪扭扭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7.第七十七章 此为防盗章 “无碍, 左右无事。”秦衍摺了摺袖子, “听冯宝说, 你们似乎有事要问我。” 苏明德疑惑地看向虞青娘,他可从未跟秦衍身边的小公公说过有事要问啊,难道是青娘? 他想对了,的确是虞青娘在冯宝领着媒人过来时,她问过一些秦衍的私事,不过冯宝当然什么都不敢说,回去就向秦衍禀报了,是以秦衍才有此一问。 至于虞青娘这边,从秦衍进门之时, 就已经偷偷打量了一番,模样气度真的是顶好的,也难怪宓儿喜欢。 如今他与宓儿的婚事已是既定之事, 那该问的还得问,苏明德不敢,她这个做娘的总得问出口。 虞青娘在袖子里掐了自己一下,声音才不显得颤抖,她道:“督主大人,是小妇人有问题要问。” 秦衍进来时曾瞥到虞氏一眼, 但那时她低着头,如今抬起头来, 才发现苏宓与她是有几分相似, 连他自己都未觉, 他的声音柔和了一些。 “何事?” “督主大人,小妇人想问问督主府里可还有其他房的女眷?”虞青娘轻声道。 这便是虞青娘最想问的,官家男子大都在婚前便有通房婢女伺候,这秦衍虽是宦官,那也是个官啊,若是前头还有几个通房,那宓儿过去,也不知道会不会被欺负,这不得提前做好打算么。 “怎么,她嫁与我,还能有人欺负她不成?”秦衍的话带着笑音,也不知是不是在开玩笑。 虞青娘心里一颤,但还是强忍着说道:“督主,我只是想替宓儿多问些,省的冲撞了督主的房里人。” “是苏宓叫你问的?”秦衍脸上笑意渐起。 虞青娘原想说不是,宓儿哪想得到那么多,但是看秦衍的脸色,似乎反而希望是宓儿问的,虞青娘便点了点头。 秦衍想起苏宓对着他又娇又倔的那个样子,这话若是她问的倒也不奇怪。 “你告诉她,本督没什么房里人。” 听秦衍这么一说,虞青娘心下就安定了,若是嫁了个宦官,还要与人争宠,那真真是让她痛心了。 秦衍此时心情不错,“还有什么想问的?” 虞青娘摇了摇头,苏明德却起了心思。 提亲最重要的一环,便是聘礼,原本他看着秦衍孤身一人进了门,连个礼盒子都没带,觉得没什么问头,可是方才见他对苏宓似乎颇为在意,那该不至于一点聘礼都没有啊。 苏明德斟酌道:“督主,关于聘礼,这毕竟是宓儿出嫁,若是一点聘礼都没有,就怕传出去不好听,不知督主的打算” 苏明德已是做好了准备,若是秦衍脸色不好看,他就马上迂回说不需要聘礼,谁知秦衍竟是抬眼对着他笑了笑。 “你如何知道,没有聘礼呢。” 苏明德有些不懂秦衍是何意思,这聘礼,不都是挑着担子的红漆木箱,或是喜篮布匹等等,他毕竟也嫁过一个女儿,怎能没这个见识,秦衍就带着一个小太监进门来,哪来什么聘礼。 秦衍略一抬手,冯宝便眼明手快,从怀里抽出厚厚一叠纸沓送到了苏明德手里。 苏明德狐疑地接过,这一看立刻直了眼。 他原以为最好不过是银票,没想竟是地契,房契,且皆是京府最佳的地段,其中好几处,还是他当初想在京府买了作绸缎庄,而买不着的。 “督,督主,这是?” “聘礼。”秦衍简明扼要。 这两个字让苏明德喜极,脸上顿时笑开了,他怎么不高兴,要知道,虽说这聘礼,按规制也是跟着嫁妆一同给苏宓带回京府的,但明殷朝的条例列明,凡聘嫁之礼,夫家不可再用,若无嫡亲子嗣,那财务最终便归女子家里所有。 秦衍是个太监,那以后怎么会有子嗣。所以苏宓的这些聘礼,回他苏家,那是迟早的事啊!更何况,他和赵姨娘还有后着呢。 苏明德心里高兴着,脸上是强压抑着没有翘起的嘴角。 秦衍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几不可闻地冷笑了一声,一旁的冯宝跟了秦衍这么多年,心领神会。 “苏老爷,这些房契地契是我们督主替苏姑娘备下的小小心意,还请苏老爷暂时代苏姑娘保管,至于余下聘金珠宝,字画香料,茶果海味,稍后自会有伙夫将一只只红漆宝箱挑来。” 冯宝此话,当然是提醒苏明德,这是给苏宓的,他用不着想的如此长远,至于以后的事,那自然是以后再说。 “明白,明白。”苏明德笑道,他才不介意,反正迟早也是他苏家的。 虞青娘瞟了一眼苏明德的神色,知道他心里所想,便恨恨地不想再看,心里又忍不住开始心疼苏宓起来。 既然该说的说完了,秦衍不是会与人闲谈的性格,便起身准备出门,苏明德和虞青娘将之送到了门口,秦衍抬脚跨出门槛时候,突然开口,“苏宓,住在哪个院子?” 苏明德笑道:“宓儿自小,我便特意安排一个独立的院子给她住,大人若是想见,我带大人去。” 虞青娘却是暗里搡了一下苏明德,接着道:“督主大人,请容小妇多事,大婚前,新郎新妇不得见面,不然于以后不吉利。” “哦,有这个说法?”秦衍皱眉。 虞青娘见他皱眉,心里有些害怕,但还是点了点头。原以为秦衍会冷下脸来,谁知他只是轻笑了一声,“那便算了吧。” 秦衍走到了门外,马车早已稳妥地掉转了头等在外头。 就在他上马车之际,突然背后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督主大人,督主。” 秦衍闻声止住了步伐,转过头来,便是个小丫鬟,手捧着一件衣衫,似是有些眼熟。 “督主,这是苏姑娘的丫鬟春梅,奴婢记得的。”冯宝在一旁轻声提醒。 秦衍身量高,垂眼问道,“你有何事?” “督主,小姐让我把这披风还给您,”春梅看着冯宝先接了过去,觉得不够,又补了一句,“小姐她花了心思的。” 春梅说完便跳着跑了回去,冯宝看了她一眼,疑惑地将披风传到了秦衍手里。 “督主,这是那日交州选秀,奴婢在您随行的行李里拿了给苏姑娘的。” 秦衍淡淡唔了一声,这事他记得,不过那小丫鬟说的花了心思,是什么意思。 他手指随意地挑了一下软绸,突然,他似乎看到了什么,嘴角缓缓噙起了一些弧度。 就在那银色披风的下摆处,可见的有一圈歪扭的针脚,然而大概是觉得这针脚太过粗糙,那人在针脚的一圈又强行绣了几针,凑出了什么图案。 秦衍自小被东厂前老督主带在身边,所见所得皆不是俗物,穿着用度亦都是江南进贡的上等绣品,此时他仔细看了一阵,才递到冯宝面前,“这是什么?” 冯宝不似秦衍,毕竟长于市井,他看了看,试探道:“督主,奴婢觉得,这莫不是,兔子?” 秦衍闻言,又看了手上的披风几眼,嘴角最初的弧度逐渐扩大,之后蓦地发出了一阵笑声。 “哈哈哈哈哈。” 苏宓在屋里来回踱步,直到看到了春梅半跑着进了院子。 “春梅,给了么,督主有没有说什么?” 春梅摇了摇头,她倒是提了一句,但也不知道准姑爷看了没。再说了,小姐的绣品 苏宓有些失落,不过她想了想,没发现也是好的。 原以为这事就这么过了,谁知第二日,冯宝便差了人,送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袱过来,苏宓疑惑地打开,竟然都是素色的披风,她往下翻了翻,下摆处还都有个小洞。 春梅一件件展了开来,“小姐,准姑爷和您一样,也不知道放几块樟木的,怎么咬坏了那么多件。” 苏宓坐在绣桌前,穿着线,一边嘟囔:“是啊,而且他家的蛀虫,咬的可真齐。” 苏宓一边留心秦衍那处的动静,一边寻了车门口的位置轻轻地坐下,生怕扰了他。 但是再轻,还是有些声响,秦衍倏的睁开双眸,看向声音传来的苏宓那处,恰好对上了她小心翼翼地眼神。 “督主好。”大抵是刚刚在屋内时候与其他秀女争论了几句,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秦衍眉头几不可闻地皱了一下,“嗯。” 早在陈恩来找冯宝时,秦衍便已经醒了,方才只是闭目养神罢了。他收回手,捋了捋袖袍,慵懒地向后靠在软垫上,垂眼看向苏宓。 “苏姑娘,这是第三次了。”他朝苏宓说道。 秦衍说的简单,但苏宓一下子便听懂了,他帮了她三次了。 第一次是她中了媚药,第二次是选秀,还有这次,她差点没有车马上京。 每一次都那么刚刚好,巧合的好像都是谁故意安排的。苏宓不傻,秦衍曾问过她是何人派来的,甚至不止一次地提过崔知府。想来,他应该是误会了什么。 “督主,我真的不认识崔知府。”也真的都是凑巧,可他大概不会信吧。 不知道为什么,苏宓就是不想秦衍觉得她别有所图,因此她才会执意地,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再提一遍。 苏宓是神色如常地解释,可耳根后的粉红却因着座椅的错位,尽收秦衍的眼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8.第七十八章 此为防盗章  中秋翌日, 冯宝果然如他所说的, 遣了媒人上门。因此婚是秦衍直接跟皇上请的, 所以便免了原本的纳采和问名, 取了苏宓的八字便预备去和婚期,至于纳征提亲一事,冯宝也提了一下,说是督主过两日会亲自上门。 自此,苏宓的亲事也算是尘埃落定了。 这一日,苏宓正在自己的小院里,单手支着头,躺在在软榻上,因是在家,她便穿的随意了一些,淡粉的烟罗衫下围着一条带花的百褶裙, 裙裾在脚踝偏上一点点, 正好露出了精致洁白的脚窝, 好似西域进贡上来的白珍珠,细腻莹润。 她闲下来的那只手里拿着的正是秦衍那件银线素锦披风, 视线是落在上头,心思却不知道飞到哪去了。 从她认识秦衍那日开始, 便一道从交州去了京府, 虽也不是每日相见, 但总归一直在一座城里, 现在突然隔了两地, 苏宓心里有些说不出的空落落的。 冯宝带着媒人上门那日,传了信说督主已经在来江陵城的路上,这都几日了,怎么好像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小姐,小姐。”门外突然传来春梅的喊声。 “嗯?春梅,怎么了。” 春梅嘻呵呵道:“小姐,我刚在前门看到,准姑爷来提亲啦,” 似乎是怕苏宓不相信,她又加了一句:“准姑爷长得可真好看,奴婢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呢。” 春梅不似虞青娘,她万事想的少,苏宓高兴,她就高兴。苏宓的情绪,从回来开始就一直待嫁小女儿般的样子,春梅当然也是跟着乐呵。 苏宓闻言立刻从软榻翻身下去,踩上了软趿,迎上春梅,“春梅,我们去前院看看吧。” “嗳,不行不行的,小姐,你忘啦,成婚前不能见面的!” 苏宓想起来了,瞬时泄了气,她看了看手上还拿着的披风。 “春梅,那你等会见督主到了门口,帮我把这件披风还给他。”苏宓是这般想的,之前一直想着还,最后都没还,总不好嫁过去之前,还欠着一件衣衫吧。 她更想的是,秦衍若是见了这披风,说不定还能多想想她。 “是。”春梅笑着接过披风,只是她盯了一会儿,突然咦了一声。 苏宓狐疑道,循着她的视线往下看,“春梅,怎么了?” “小姐,您这披风,是不是给虫驻坏了一个洞啊?” 苏宓闻言蹙起了眉头,她接过来,展开看了看,果然,在披风的下摆处还真的有个小洞。 她之前看了那么好几次,怎么都没发现! “我都洗好藏在木柜子里的,怎么会给虫咬了。” “小姐,你去京府的时候,是不是也放木柜子里,没放樟木条?” 苏宓茫然地点了点头。 其实她毕竟也是个富户的小姐,哪懂什么避虫的事,在京府那个月里,其他身上换的衣衫还每日拿出来洗晒,这披风,她是小心地藏在了最底下,偶尔才拿一次出来看看。 在小院里,还有春梅替她在柜子里放几块香樟木,一到了京府,苏宓哪想的到这些。 “小姐,奴婢觉得不如找块白绸补起来,反正在摆尾那,准姑爷也不会发现,发现了也不会怪你的。” 苏宓虽然也觉得秦衍不会因为这个怪她,甚至或许都忘了他何时给的她披风,可是,她原是想教他看看,自己保存的多妥帖的,现在 苏宓走到绣桌前,挥开上面摆着一堆杂书,等春梅寻来了白绸,仔仔细细地将那洞口给补了一块上去,只是她针线一向不好,因此缝出来也是歪歪扭扭的。 春梅犹豫着开口道:“小姐,要不要奴婢帮你。” 苏宓知道春梅是嫌弃她的针线功夫,红着脸道,“我可以的。”毕竟是秦衍的衣衫,她还是存着私心想自己来。 春梅见苏宓这么说了,只得由着苏宓去,若说她家小姐千般万般好,唯这针线素来不行,一来是小姐从小喜欢看些话本记趣,对绣线一类都没什么兴趣,二来是夫人因苏宓走失那次之后便一直宠着她,也就没逼着她学。 苏宓坐在绣桌前,缝了半天,终于是缝好了,但她总觉得一眼便能看到,好像是补得太过明显。 “春梅,你看看,这还看的出么。” 春梅拿过去瞧了瞧,含蓄道:“小姐要不,你再绣个图样上去,盖住这一圈的针脚。” 苏宓闻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针边,登时有些不好意思道:“可是绣什么呢?” 春梅想了想,白底,最简单不过的便是兔子了。 “小姐,那就绣兔子吧,你就沿着缝线口子,就绣出个形状就行,还赶得及送出去给姑爷。” 苏宓心想,就一个形状应该是容易的,“嗯,好。” 春梅想了想苏宓手心的伤,“小姐只是受了点轻伤,无大碍的。” “好,那我明日来看她。”苏娴扯起嘴角笑了笑,她明白是苏宓不想见她。 等苏娴回到卧房时,李修源正在来回踱步,形容焦急的很,看的她心下有些沉,脸上却还是是柔顺的表情。 “相公,春梅说宓儿无事,已经睡下了。” “你可见到了?” “怕是她现在不愿意见我,妾身明日再去试试吧。” 苏宓不愿意见苏娴,李修源觉得再正常不过,不过他并不担心,亲姐妹一场,还能断了关系不成,等过了明日,她以后不想见都得日日见面了。 李修源对苏宓是志在必得,是不是完璧之身,他试了便知。不过眼下,他奔波了一整日,身上的邪火却还没得到释放。 “娴儿,今日你身体可还有不适。” “没有,相公怎麽这么问。”苏娴刚说完,抬头便撞上李修源幽暗的眸子,她可不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自然懂得那眸子的深意。 “相公,我,我有着身孕呢。”苏娴又羞又喜。 “娴儿,我会轻一点的,大夫不是也说了不碍事的么。”李修源揽过苏娴。 “素月还在外头呢。” 李修源闻言,挑眉望了望外间的方向,心头的火更甚,“没事。”让她听到更好。 不多时,床幔开始有节律地晃动,男子毫不压抑的低哑声音与女子的呻吟声溢出,听得外室的素月一阵脸红心悸,眼睛时不时向里瞟去,在不知看到什么的时候又忙不迭低下头不敢多看,耳边靡靡之音不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9.第七十九章 此为防盗章  随处可望见的红色映进了苏宓心里,明明前日好似还没什么紧张情绪, 隔了一天, 她竟有些心慌起来。 一想到不到七个时辰之后便要出嫁了, 苏宓心里就像是吃了酸果脯沾蜜糖,又酸又甜腻。 嗳, 是不是嫁人都是这个样子的呢。 虞青娘进来的时候, 苏宓坐在桌边,单手撑着下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宓儿。” 门边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 苏宓扬起头就看到虞青娘笑着走了进来。 “娘。”苏宓起身让出了一个主位,拉着虞青娘坐下。 虞青娘摸了摸苏宓的柔顺头发,“嫁人了, 以后我的宓儿可就不能再梳这个髻了。” 苏宓环上虞青娘的腰, 脸贴在她胸脯处, 像一个小孩儿般紧了紧,“娘” “别怕,娘那日见了那厂督,对你该会是不错的。”虞青娘轻拍着苏宓的背, 既然已成定局, 只有宓儿好,她就好,若是宓儿以后当真不开心,就算回来, 不管如何, 她也会想办法养着她。 “宓儿, 娘还有些事要嘱咐你。”虞青娘拉开了些苏宓,轻捏着她的肩头。 “虽说厂督他是宦官,也是个男人,你万不可在像家里一般耍些小脾气,娘也替你问过了,他房中没有别人,你过去了,独一个的也好一些。” 苏宓闻言心里一喜,还是低声:“问他这个作什么。” 虞青娘看着女儿眼角眉梢隐隐藏着的娇羞之色,分明就是将那人喜欢的紧还不自知的模样,顿觉有些心疼。 她微微叹了口气,拢了拢袖口里藏着的避火图,到底要不要教她。 这才是她今晚来的目的。未出阁的女子对男女之事,都是半分不懂的,为免洞房之夜太不顺遂,少了夫妻情趣,待嫁女儿的前一晚都会由自个儿娘亲细细叮嘱一些,避火图所画的浅显明白,便是这个效用。 苏娴成婚时,她自然也是去了,但是断然没有这次这么犹豫。 苏宓嫁的是个宦官,那便难有房事,宓儿如今不懂还不觉得有什么,若是以后懂了些,心里还不知多难受。一想到这个,虞青娘就不知道该不该讲。 虞氏犹豫间,苏宓便看到她袖口露出的一抹暗黄色。 “娘,你袖子里放的是什么?”苏宓疑惑道。 “没什么,宓儿,你这茶水都温了,春梅呢?”虞青娘转移话题道。 “她妹妹来寻她,她去门房了呢,娘,我去替你取些热茶来。” “好。” 虞青娘见苏宓走了,心里忖了忖,还是抽出了袖中的避火图,在屋中寻了一遍,也没仔细瞧,最终塞到了绣桌上一堆衣衫里。 总归要让她懂一些的,就教她自己看好了。 毕竟明日还待早起,苏宓带着热茶回来之后,虞青娘又叮嘱了几句要她早些休息便走了。 春梅回来正是近黄昏。 “小姐,我回来啦。” “嗯,春梅,把绣桌上的衣衫收一收,让张寅送去督主那。”毕竟是这好多日的心血,苏宓的心思是想着早一天送过去,他就能早一天知道。 “是,小姐。” 春梅走到绣桌前,也没细看,更是没在意夹在之中的一张避火图,就将底下衬着的布的四角揪着扎裹了起来。 才入夜,月色清辉,秦衍负手站在别苑的亭廊下,大概是才沐浴完毕,漆发尚未被冠起,丝丝缕缕的,随意地披散在肩后。 略带湿意的银色绸衣,不时勾勒出瘦削挺直的背脊,更衬得身姿修长。 陵安垂首立在一旁禀报完所查得之事便退至廊口,冯宝则正是此时从门外捧着包袱进来。 “督主。”冯宝埋着头将布包举过头顶,“方才苏姑娘派人将补好的衣衫送了回来,督主可要翻看。” 秦衍侧过头向后一瞥,挑开布扣,底布滑落,一件件带着‘补丁’的衣衫便分呈开来。 依旧是那熟悉的有些别扭的针脚,却是比第一次时要好了许多,依稀可见的疏松针眼,也不知道她是拆了几次,才缝绣成这般样子。 秦衍轻笑了几声,刚想挥退冯宝,余光突然在意到衣衫里似乎夹杂着一片暗色黄纸。 他拢起眉头,将之抽离了出来。 皎洁的莹莹月光,照在那张避火图之上,两个不着寸缕的男女交缠在一起,阴阳交合之处紧紧贴合,女子钗垂髻乱,被男子压覆身下,唇口微张,似是呻吟。 待嫁女子赶着成婚洞房前一日送此等信物,暗示意味着实是明显。 秦衍唇边勾起了一抹惑人的弧度,于亭角落下的阴影里笑了笑,轻轻唔了一声。 “蒲兔一般的胆子,倒是都用在这等事上了。” 各州落选的秀女正是由着这些骡车送回各自家乡,交州的骡车安置在离宫门较远一处,苏宓却不在秀女队伍中,而是独自一人立在了宫门旁。 她换上了来时穿的刺绣妆花裙,明艳艳地站在那,就像一朵娇花从高耸肃穆的朱漆宫墙里探出了枝节。 常有走过的秀女对她投来疑惑的目光,然后便是队列中不绝于耳的窃窃私语,苏宓听不清都能猜到她们说些什么。 也不知秦衍是怎么打算的,先前派了太监来找她,说自有马车送她回江陵城家中,就叫她站在宫门口等着,这一等,别人见了一问,她被赐给秦衍的事大概便被传的更开了。 待秀女们的骡车行的不剩几辆,冯宝终于姗姗来迟,笑着迎上了苏宓。 “苏姑娘好。”冯宝恭敬地作了揖。 “公公好。” 苏宓刚要福身,冯宝连忙让了一个身,“苏姑娘,奴婢可当不起。” 苏宓晓得他的意思是她嫁与秦衍一事,脸上不由得染上一抹绯色,幸而是淡淡的,不一会儿便隐了下去。 “苏姑娘,你随我来。”冯宝领身,带着苏宓顺着宫墙,走到了右折角,拐了一个弯,入眼便是两辆外观样式一样的马车,正是秦衍习惯坐的那种两骑高马。 这里离开顺贞门不远,但因折角的缘故,若不留心,无人会留意到这边树下的动静。 冯宝走的朝向很明显,是往着左边的一辆马车去的,苏宓跟着冯宝,一边走一边向右张望。 既有两辆马车,那秦衍是不是坐在那边那辆上?他现下在不在马车里呢。 昨日发生事情像是做了一个梦,她想了一晚,从遇到秦衍,到最后,却是张月儿那句话。 是喜欢么。见不到会想他,见到了心里又是咚咚咚的,大概是了,反正在话本子里,官家小姐遇到落魄书生时候,好像就是这样的心情。 可是她明明又是怕他的,那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是当恩人的喜欢,还是 苏宓走在后面胡思乱想的,停下步子时,前面的冯宝已经放好了垫凳,他疑惑地看着脸上无缘无故红着的苏宓,心忖他也没走得多快啊,怎么这苏姑娘都累上了? 苏宓顺势踩上了垫凳,转过头看了眼右边那辆马车,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小公公,督主他是不是在那辆马车里?” “是啊,苏姑娘,督主有些事要办,等办完了,便会去江陵城苏家提亲,苏姑娘不用急的。” 苏宓赧然,她没急,她就是问问。 她不好意思地偏过头快速地撩开帷帘,攀进了马车。 右边马车里。 覆着绉纱的窗牖内侧,挑着窗纱的纤玉食指缓缓收回,只留纱摆前后浮动。 若是苏宓在,定能认得出这辆马车便是当日从交州来京府的那辆,依旧是那素色帏帘,紫檀木桌几,连位置都不曾变动。 “走吧。”秦衍闭着眼,向后靠在软垫上。 陵安神色冷冷,坐在驾马车的前座上手持缰绳,偏过头向后道:“督主,是直接去东厂刑狱司么?” “嗯。” “是,督主。” 陵安手上的缰绳倏一拉紧,再一放开,两匹红鬃烈马嘶鸣一声,便立刻奔了出去。 苏宓坐在马车里,看向木矮桌对面坐着的冯宝,她能看的出来冯宝应该是秦衍的近身随侍,还以为最多是送她上马车,没想到是一起去江陵城。 冯宝看出了苏宓眼里的诧异。 “苏姑娘,督主吩咐我与苏姑娘先一道去江陵城。”冯宝笑着继续说道,“督主在江陵城有一座别苑,不过还是上次才置办的,有些空荡。” 他的言下之意,自是用作婚房太过简陋,当然秦衍只是吩咐他送苏宓回去,顺道清扫一下别苑,但冯宝觉得他想的才是督主的意思,作一个随侍,不贴心怎么行呢。 苏宓倒是没想那么多,她只领会到了秦衍让冯宝送她回去,便应了声,“劳烦小公公了。” 冯宝见苏宓这么答,心忖她是懂了自己的意思,自己也算是在督主夫人面前露了个勤快。他在秦衍身边那么久,除了府里的云霜姑娘,就没见督主再与哪个女子有过交情,可督主对苏宓又与云霜不同,哪里不同,约莫是笑颜多了些,其他的他就不知道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0.第八十章 此为防盗章 前厅里,秦衍正坐在上首宝座, 他今日穿的玄色曳撒, 领褖处的丝绒镶金滚边, 斜切下颚,精致瘦削, 冯宝则低头垂顺地站在他的右侧。 “我今天来, 你们该知道是何事。” 秦衍到这江陵城已有两日,不过他还有些其他事要做, 因此便将提亲一事放到了今日。 “知道,知道,其实督主这般的身份, 随意派个人来提亲便好, 何需督主亲自前来。”苏明德陪笑着说道, 虽说眼前的以后也算是他的女婿,但是身份不同,他怎么敢和对着李修源一样拿大。 秦衍扫了一眼小心翼翼的苏明德,果然, 除了苏宓, 其他胆小的人,他都不怎么喜欢。 “无碍,左右无事。”秦衍摺了摺袖子,“听冯宝说, 你们似乎有事要问我。” 苏明德疑惑地看向虞青娘, 他可从未跟秦衍身边的小公公说过有事要问啊, 难道是青娘? 他想对了,的确是虞青娘在冯宝领着媒人过来时,她问过一些秦衍的私事,不过冯宝当然什么都不敢说,回去就向秦衍禀报了,是以秦衍才有此一问。 至于虞青娘这边,从秦衍进门之时,就已经偷偷打量了一番,模样气度真的是顶好的,也难怪宓儿喜欢。 如今他与宓儿的婚事已是既定之事,那该问的还得问,苏明德不敢,她这个做娘的总得问出口。 虞青娘在袖子里掐了自己一下,声音才不显得颤抖,她道:“督主大人,是小妇人有问题要问。” 秦衍进来时曾瞥到虞氏一眼,但那时她低着头,如今抬起头来,才发现苏宓与她是有几分相似,连他自己都未觉,他的声音柔和了一些。 “何事?” “督主大人,小妇人想问问督主府里可还有其他房的女眷?”虞青娘轻声道。 这便是虞青娘最想问的,官家男子大都在婚前便有通房婢女伺候,这秦衍虽是宦官,那也是个官啊,若是前头还有几个通房,那宓儿过去,也不知道会不会被欺负,这不得提前做好打算么。 “怎么,她嫁与我,还能有人欺负她不成?”秦衍的话带着笑音,也不知是不是在开玩笑。 虞青娘心里一颤,但还是强忍着说道:“督主,我只是想替宓儿多问些,省的冲撞了督主的房里人。” “是苏宓叫你问的?”秦衍脸上笑意渐起。 虞青娘原想说不是,宓儿哪想得到那么多,但是看秦衍的脸色,似乎反而希望是宓儿问的,虞青娘便点了点头。 秦衍想起苏宓对着他又娇又倔的那个样子,这话若是她问的倒也不奇怪。 “你告诉她,本督没什么房里人。” 听秦衍这么一说,虞青娘心下就安定了,若是嫁了个宦官,还要与人争宠,那真真是让她痛心了。 秦衍此时心情不错,“还有什么想问的?” 虞青娘摇了摇头,苏明德却起了心思。 提亲最重要的一环,便是聘礼,原本他看着秦衍孤身一人进了门,连个礼盒子都没带,觉得没什么问头,可是方才见他对苏宓似乎颇为在意,那该不至于一点聘礼都没有啊。 苏明德斟酌道:“督主,关于聘礼,这毕竟是宓儿出嫁,若是一点聘礼都没有,就怕传出去不好听,不知督主的打算” 苏明德已是做好了准备,若是秦衍脸色不好看,他就马上迂回说不需要聘礼,谁知秦衍竟是抬眼对着他笑了笑。 “你如何知道,没有聘礼呢。” 苏明德有些不懂秦衍是何意思,这聘礼,不都是挑着担子的红漆木箱,或是喜篮布匹等等,他毕竟也嫁过一个女儿,怎能没这个见识,秦衍就带着一个小太监进门来,哪来什么聘礼。 秦衍略一抬手,冯宝便眼明手快,从怀里抽出厚厚一叠纸沓送到了苏明德手里。 苏明德狐疑地接过,这一看立刻直了眼。 他原以为最好不过是银票,没想竟是地契,房契,且皆是京府最佳的地段,其中好几处,还是他当初想在京府买了作绸缎庄,而买不着的。 “督,督主,这是?” “聘礼。”秦衍简明扼要。 这两个字让苏明德喜极,脸上顿时笑开了,他怎么不高兴,要知道,虽说这聘礼,按规制也是跟着嫁妆一同给苏宓带回京府的,但明殷朝的条例列明,凡聘嫁之礼,夫家不可再用,若无嫡亲子嗣,那财务最终便归女子家里所有。 秦衍是个太监,那以后怎么会有子嗣。所以苏宓的这些聘礼,回他苏家,那是迟早的事啊!更何况,他和赵姨娘还有后着呢。 苏明德心里高兴着,脸上是强压抑着没有翘起的嘴角。 秦衍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几不可闻地冷笑了一声,一旁的冯宝跟了秦衍这么多年,心领神会。 “苏老爷,这些房契地契是我们督主替苏姑娘备下的小小心意,还请苏老爷暂时代苏姑娘保管,至于余下聘金珠宝,字画香料,茶果海味,稍后自会有伙夫将一只只红漆宝箱挑来。” 冯宝此话,当然是提醒苏明德,这是给苏宓的,他用不着想的如此长远,至于以后的事,那自然是以后再说。 “明白,明白。”苏明德笑道,他才不介意,反正迟早也是他苏家的。 虞青娘瞟了一眼苏明德的神色,知道他心里所想,便恨恨地不想再看,心里又忍不住开始心疼苏宓起来。 既然该说的说完了,秦衍不是会与人闲谈的性格,便起身准备出门,苏明德和虞青娘将之送到了门口,秦衍抬脚跨出门槛时候,突然开口,“苏宓,住在哪个院子?” 苏明德笑道:“宓儿自小,我便特意安排一个独立的院子给她住,大人若是想见,我带大人去。” 虞青娘却是暗里搡了一下苏明德,接着道:“督主大人,请容小妇多事,大婚前,新郎新妇不得见面,不然于以后不吉利。” “哦,有这个说法?”秦衍皱眉。 虞青娘见他皱眉,心里有些害怕,但还是点了点头。原以为秦衍会冷下脸来,谁知他只是轻笑了一声,“那便算了吧。” 秦衍走到了门外,马车早已稳妥地掉转了头等在外头。 就在他上马车之际,突然背后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督主大人,督主。” 秦衍闻声止住了步伐,转过头来,便是个小丫鬟,手捧着一件衣衫,似是有些眼熟。 “督主,这是苏姑娘的丫鬟春梅,奴婢记得的。”冯宝在一旁轻声提醒。 秦衍身量高,垂眼问道,“你有何事?” “督主,小姐让我把这披风还给您,”春梅看着冯宝先接了过去,觉得不够,又补了一句,“小姐她花了心思的。” 春梅说完便跳着跑了回去,冯宝看了她一眼,疑惑地将披风传到了秦衍手里。 “督主,这是那日交州选秀,奴婢在您随行的行李里拿了给苏姑娘的。” 秦衍淡淡唔了一声,这事他记得,不过那小丫鬟说的花了心思,是什么意思。 他手指随意地挑了一下软绸,突然,他似乎看到了什么,嘴角缓缓噙起了一些弧度。 就在那银色披风的下摆处,可见的有一圈歪扭的针脚,然而大概是觉得这针脚太过粗糙,那人在针脚的一圈又强行绣了几针,凑出了什么图案。 秦衍自小被东厂前老督主带在身边,所见所得皆不是俗物,穿着用度亦都是江南进贡的上等绣品,此时他仔细看了一阵,才递到冯宝面前,“这是什么?” 冯宝不似秦衍,毕竟长于市井,他看了看,试探道:“督主,奴婢觉得,这莫不是,兔子?” 秦衍闻言,又看了手上的披风几眼,嘴角最初的弧度逐渐扩大,之后蓦地发出了一阵笑声。 “哈哈哈哈哈。” 苏宓在屋里来回踱步,直到看到了春梅半跑着进了院子。 “春梅,给了么,督主有没有说什么?” 春梅摇了摇头,她倒是提了一句,但也不知道准姑爷看了没。再说了,小姐的绣品 苏宓有些失落,不过她想了想,没发现也是好的。 原以为这事就这么过了,谁知第二日,冯宝便差了人,送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袱过来,苏宓疑惑地打开,竟然都是素色的披风,她往下翻了翻,下摆处还都有个小洞。 春梅一件件展了开来,“小姐,准姑爷和您一样,也不知道放几块樟木的,怎么咬坏了那么多件。” 苏宓坐在绣桌前,穿着线,一边嘟囔:“是啊,而且他家的蛀虫,咬的可真齐。” 迷药量该是不大,至少她现下还是能勉强动一动的。她甚至能感受到,此时那媚药的药力大概还未到最强的时候。 原以为自己会彻底昏迷过去的苏宓心里登时重燃起了一点希望,她咬了咬牙,不论如何也要试一试,不然怎么知道自己逃不掉。 苏宓伏在手臂上,眼前是还未怎么动过的满满一桌青瓷菜盘,她四肢瘫软发烫,但还是尽力牵动手指,往左边桌沿挪了挪,离她最近的一盘菜被推落地,在这静谧的室内,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身体内一股股暖流接着袭来,苏宓趁着意识被冲撞的稍恢复的片刻,咬唇弯腰捡起一片瓷碎片,迅速抓进手中握紧,瓷片尖锐刺破掌心,疼痛感骤然袭来! 她终于感受到了一点可控的力气。 苏宓撑着椅凳扶柄,抓着春梅走之前挂在椅凳上的披风,借着这好不容易来的清醒,将其裹上了身。 接下来,该怎么办,她半弯着腰,撑着桌角看向门边,大门已经被锁了,她无谓白费力气去看。 四周唯一出口,便只有那一扇窗户,可难道要她跳下去么。 苏宓艰难地扶着边沿走到了窗口,自家的护卫在另一侧门口,她喊是喊不来了,自己这般模样被有歹念的人看了,怕是也要连累苏家声名狼藉到底该怎么办。 苏宓扶着窗口张望,在看到屋檐时,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 醉霄楼的一楼为大堂,江南多雨,为免雨水飘进,屋檐就做的比较宽且平,尾部还有微微翘起,苏宓探出头,隐隐看到隔壁的窗框,她记得来时,曾看到开着门的天字号其他雅间,格局大都一样,那若是自己现在从窗口爬向隔壁呢?屋檐平整,只要自己小心一些,应当是没什么危险的。 苏宓趴在窗口,一边想着,一边却感到体内媚药发挥效用愈来愈烈,她捏紧了捏手心,鲜红的血滴在了窗台上,可那疼痛感似乎不如先前剧烈了。 来不及深思熟虑,苏宓下定了决心。就这样吧,若是隔壁有人,是女子也说不定,无论如何,总好过遇上李修源! 苏宓拖来一张矮几垫着脚,左手死死扣住窗棂处,左腿先跨出窗栏,换右腿时,右手则将碎瓷片按压在窗边木棱上,包在手心,紧抓着窗沿边角,同时借着挤压的推力不断使自己清醒。 她不想死,也不敢看下面,将身子紧紧地贴着墙壁,试探着往左挪动,直至左手似乎碰到了隔壁的窗檐。 抓着了! 苏宓额头沁出的汗顺着脖颈流入领口,在透过树缝的光照下莹莹生光,但她无暇顾及。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试着松开抓着窗棂的右手,碎瓷片回到了重又捏紧了的手心里。幸好天热干燥,屋檐平整结实,她大气都不敢喘,紧贴着墙壁,一点点地往左边挪去。 大概是真的面临险境,平日里,苏宓想都不敢想自己一只手还能有这般力气。可是,苏宓来不及高兴,因为她能感受到体内的媚药药力在加重。右手的疼痛开始近乎麻木,她必须要再快一些。 心下一急,左手往上挪了一寸,被手心处湿汗打滑,她竟险些抓不住! 说是迟那时快,苏宓的右手松开碎瓷片,伸过来一把勾住了窗檐。 苏宓看着滚落下屋檐,掉落在地面的那一小块碎瓷,舒了一口气,幸好。 她最终吃力的攀进了隔壁的房间,差不多算是摔进了屋内。回想起方才那惊险万分的过程,其实并没有几息,但她仿佛已经透支了一切的力气。 体内媚药开始真正发挥效用,苏宓眼皮吃力地抬起,略过四周。真好,这竟是一间空着的,药效总有时辰,她熬过就好了。 苏宓爬上床榻,裹紧了上面放着的一条蓝花布衾。药力渐起,像是有千万条小蛇在她四肢百骸里游走,酥酥麻麻,她难以抑制地发出一声呻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1.第八十一章 此为防盗章 缕锦暗花缂金丝织成的双层广绫嫁衣, 边缘处绣刻着鸳鸯石榴的图案,此时正散开摆在了软塌上,用火斗新熨过, 妥帖的连一丝多余的褶皱都无。 孔雀绣的云金缨络霞帔, 亦挑放在床边的竹支上,艳红窄长。 随处可望见的红色映进了苏宓心里, 明明前日好似还没什么紧张情绪, 隔了一天,她竟有些心慌起来。 一想到不到七个时辰之后便要出嫁了, 苏宓心里就像是吃了酸果脯沾蜜糖, 又酸又甜腻。 嗳,是不是嫁人都是这个样子的呢。 虞青娘进来的时候,苏宓坐在桌边,单手撑着下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宓儿。” 门边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 苏宓扬起头就看到虞青娘笑着走了进来。 “娘。”苏宓起身让出了一个主位,拉着虞青娘坐下。 虞青娘摸了摸苏宓的柔顺头发,“嫁人了, 以后我的宓儿可就不能再梳这个髻了。” 苏宓环上虞青娘的腰, 脸贴在她胸脯处, 像一个小孩儿般紧了紧,“娘” “别怕,娘那日见了那厂督, 对你该会是不错的。”虞青娘轻拍着苏宓的背, 既然已成定局, 只有宓儿好,她就好,若是宓儿以后当真不开心,就算回来,不管如何,她也会想办法养着她。 “宓儿,娘还有些事要嘱咐你。”虞青娘拉开了些苏宓,轻捏着她的肩头。 “虽说厂督他是宦官,也是个男人,你万不可在像家里一般耍些小脾气,娘也替你问过了,他房中没有别人,你过去了,独一个的也好一些。” 苏宓闻言心里一喜,还是低声:“问他这个作什么。” 虞青娘看着女儿眼角眉梢隐隐藏着的娇羞之色,分明就是将那人喜欢的紧还不自知的模样,顿觉有些心疼。 她微微叹了口气,拢了拢袖口里藏着的避火图,到底要不要教她。 这才是她今晚来的目的。未出阁的女子对男女之事,都是半分不懂的,为免洞房之夜太不顺遂,少了夫妻情趣,待嫁女儿的前一晚都会由自个儿娘亲细细叮嘱一些,避火图所画的浅显明白,便是这个效用。 苏娴成婚时,她自然也是去了,但是断然没有这次这么犹豫。 苏宓嫁的是个宦官,那便难有房事,宓儿如今不懂还不觉得有什么,若是以后懂了些,心里还不知多难受。一想到这个,虞青娘就不知道该不该讲。 虞氏犹豫间,苏宓便看到她袖口露出的一抹暗黄色。 “娘,你袖子里放的是什么?”苏宓疑惑道。 “没什么,宓儿,你这茶水都温了,春梅呢?”虞青娘转移话题道。 “她妹妹来寻她,她去门房了呢,娘,我去替你取些热茶来。” “好。” 虞青娘见苏宓走了,心里忖了忖,还是抽出了袖中的避火图,在屋中寻了一遍,也没仔细瞧,最终塞到了绣桌上一堆衣衫里。 总归要让她懂一些的,就教她自己看好了。 毕竟明日还待早起,苏宓带着热茶回来之后,虞青娘又叮嘱了几句要她早些休息便走了。 春梅回来正是近黄昏。 “小姐,我回来啦。” “嗯,春梅,把绣桌上的衣衫收一收,让张寅送去督主那。”毕竟是这好多日的心血,苏宓的心思是想着早一天送过去,他就能早一天知道。 “是,小姐。” 春梅走到绣桌前,也没细看,更是没在意夹在之中的一张避火图,就将底下衬着的布的四角揪着扎裹了起来。 才入夜,月色清辉,秦衍负手站在别苑的亭廊下,大概是才沐浴完毕,漆发尚未被冠起,丝丝缕缕的,随意地披散在肩后。 略带湿意的银色绸衣,不时勾勒出瘦削挺直的背脊,更衬得身姿修长。 陵安垂首立在一旁禀报完所查得之事便退至廊口,冯宝则正是此时从门外捧着包袱进来。 “督主。”冯宝埋着头将布包举过头顶,“方才苏姑娘派人将补好的衣衫送了回来,督主可要翻看。” 秦衍侧过头向后一瞥,挑开布扣,底布滑落,一件件带着‘补丁’的衣衫便分呈开来。 依旧是那熟悉的有些别扭的针脚,却是比第一次时要好了许多,依稀可见的疏松针眼,也不知道她是拆了几次,才缝绣成这般样子。 秦衍轻笑了几声,刚想挥退冯宝,余光突然在意到衣衫里似乎夹杂着一片暗色黄纸。 他拢起眉头,将之抽离了出来。 皎洁的莹莹月光,照在那张避火图之上,两个不着寸缕的男女交缠在一起,阴阳交合之处紧紧贴合,女子钗垂髻乱,被男子压覆身下,唇口微张,似是呻吟。 待嫁女子赶着成婚洞房前一日送此等信物,暗示意味着实是明显。 秦衍唇边勾起了一抹惑人的弧度,于亭角落下的阴影里笑了笑,轻轻唔了一声。 “蒲兔一般的胆子,倒是都用在这等事上了。” “把手抬直,把头抬起来,低着干什么。” “是。”苏宓谨言慎行,赶紧抬起头。 只是那一瞬,曹公公的心旌荡了一下,柳腰花态不说,样貌竟然也是个上等的,这眉眼樱唇处流露出来的娇艳,浑然天成,要不是他是个太监,心思少了,还真的移不开眼去。 ‘不过’二字卡在曹公公的喉咙口,这哪里是不过,这根本就稳稳过的啊。 苏宓此时心情紧张,眼神便向着曹公公身后眺了一下,随即,她看到了那个款步走来的人。 是他?! 秦衍走近,满意地看着直愣愣盯着他看的苏宓,转而突然开口,对着正在沉思的曹公公道:“她过是不过?” 曹公公纠结半天,为了钱,他觉得昧着心说不过也是可以,此时蓦地听得有人问他,不过二字就将脱口而出,他抬头看了看来人,吓得一下子噗通跪地。 “奴婢参见督主,不知督主前来,奴婢失迎有罪!” 曹公公跪在地上匍匐着不敢抬头,他们宫里的太监哪有不认识东厂厂督秦衍的。 众选秀的其他女子皆是低着头,曹公公声音不大,可场上静谧,大都听到了来人的身份,纷纷也跟着浅浅福了一个身,好在她们是候选的秀女,借着皇恩,不必行曹公公那般的大礼。 这之中只有苏宓心里的情绪复杂了多,虽说知道他是大官,但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是东厂的厂督。 交州富庶,来往车行人马,消息流通也快。可是在她听到的零星传闻里,他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她为何从未觉得他如传言中那样坏呢。 而且他也是个宦官,那便是与一般男子不同了,好似是不会有子嗣的。 苏宓脸上无来由的一红,他有没有子嗣关她何事,她想的这么多做什么。 在她兀自胡思乱想之时,一侧的秦衍淡淡扫了眼曹公公手上的苏宓的名牌。 “起来吧,陈恩呢。” “禀告督主,陈公公他是上午的差。” 内侍监统共派了他们二人来这交州,等今日选完了,一共摘选了一百人,交州的差事也算完了。 “你还未回我,她过是不过。” 曹公公心忖,若他说不过,督主问他缘由,他该怎么说,身段模样挑不出错处,这该怎么办,崔知府就站在督主后头,他也不敢多看一眼,看来只得等会儿再一轮筛了。 他硬生生咽下了不过二字,“禀督主,过!” 秦衍听了回答,脸上的笑意一下子淡了下来。 “崔知府,你先下去吧,本督自己看一会儿。” 他走到青瓦屋檐下,随身跟着的冯宝,替他搬了张座椅,他坐着,好整以暇地看向苏宓那一侧。 崔知府不知眼前过了的女子便是苏家被退了婚的苏宓,也浑然不觉秦衍的气压变低,应声退到了另一侧不作打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2.第八十二章 此为防盗章 她家小姐, 出落的是愈发好看了,也不知是谁有这个福气呢。 “小姐, 您又不等奴婢服侍了。” “不过是穿几件衣服罢了。” 春梅将铜洗放到了木架子上,又出了门去取了青盐与牙具, 回来时便见苏宓正盯着衣柜。 “小姐, 您瞧什么呢?”春梅跟着苏宓的眼神向柜子中看去,这个柜子里挂的都是些披风外袍, “小姐,您还要再披一件么。” “嗯。”天一热, 穿的轻薄难免有些不方便, 虽说一路都是在马车里, 但总归是要见着生人的。 梳洗完, 苏宓带着春梅走到苏宅门口, 马车已然在门口备下了。 苏娴似乎也是刚到,边上站着扶着她腰的自然是李修源。 他与苏娴成婚那日曾见过苏宓一次,与苏娴的温婉端庄不同,苏宓更带了些不自知的娇俏媚态, 让他心痒不已。 这次回来, 因苏宓未出阁,苏宅内又是仆从众多要避嫌, 他也只得趁着今早送苏娴过来, 才能看上一眼。 李修源与苏娴应付聊了几句, 一边留心着门口处, 此时余光瞥到一个玄色身影, 开始以为是男子,不甚在意,后来待走近了,才发现正是苏宓。 她穿着玄色的披风,带上了薄纱帷帽,款款而来,凹凸有致的身段在披风下若隐若现。这般朦胧之感,让李修源口干舌燥,忍不住想要一窥究竟。幸好不用再等了,今日一得手,他定要将她扒光了细细瞧上一番。 “宓儿来了啊。”李修源微笑着开口道。 “姐姐好。”苏宓却是没理他,径直走到苏娴跟前,最后才语气疏淡地补了一句:“姊夫好。” “姐姐,我先进马车了。” “嗯,好。”苏娴转头,对着李修源道,“相公,不用再送了,你回去吧。” “好,你要小心注意身体。”李修源说完,又笑着掐了一下苏娴的手心。 苏娴看着李修源的背影,她知道他是提醒自己那事,李修源昨晚已经劝了她半晚,但其实她如今还在犹豫,只是一想起李修源对她的温柔,心里的天平便略略有点倾斜。 马车一路,苏宓见苏娴似乎不怎么高兴,怕她有了身孕还心思郁结,便立刻讲了几个逗趣的笑话,苏娴的脸色才慢慢好看起来。 醉霄楼在江陵城中南门街的中段繁华位置,巳时才过半,楼下大堂里竟然已经座无虚席。 “我们家小姐定了天字号最里的雅间,这是收据,你看看。”素月与春梅站在二位小姐身前,挡去了掌柜的探寻目光。 掌柜接过素月递过来的纸单,细细核对了一番后,笑容满面道,“几位姑娘,请上楼,酒菜已经替你们备好了。” 天字号房在二楼靠右的一排,开窗便能看到街景,因此比对面的地字号是贵上了整整一倍。 醉霄楼最有名的便是为首的这个醉字,传闻他家的酿酒术与传统人家不同,酿出来的酒醇香清口,后劲十足,大堂常有来客醉倒在桌,被家人领回去之事发生。因此掌柜便命人在雅间里备了卧榻,每客替换,以备不时之需。这也成了醉霄楼的一等特色,引得其他酒家纷纷效仿。 大概是酒楼外的一棵老树恰好挡了日头,她们所在这雅间,竟然并不怎么闷热。 小二退出去之后掩上了门,苏宓解下的披风,被春梅接了过去。 “姐姐,你定的这间真是不错。”苏宓也不跟自己姐姐客气,坐上了其中一个空位。 苏娴闻言脸色变化非常,可惜苏宓正盯着满桌的菜,压根没在意到。 虽说这里最有名的是酒,但苏宓不怎么喜欢饮酒,苏娴又有身孕,所以这次桌上摆的还是清茶。 “姐姐,你怎么不坐呀。”苏宓给苏娴斟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今日马车里忘了放饮水,她现在是口干舌燥的。 苏娴坐在苏宓对面,看着在自己面前毫不掩饰心性的妹妹,始终下不定决心。可是素月那头一见苏娴坐下,便按照昨日交代的先开了口。她状似忸怩道:“小姐,奴婢难得出来一次,想要出去逛一逛。” “好。”苏娴楞了半刻说道,她都忘了这事要先支开春梅。 “二小姐,那奴婢可不可以带上春梅一起去呀。”素月得了准,笑嘻嘻地便转向苏宓,左手则攥上了春梅的手。 苏宓笑道:“去吧春梅,你不是上次还说想给你妹妹买件首饰么。” 春梅闻言自是开心,来时路上,素月便与她提过一道去逛逛江陵城,她也只是个半大的丫头,哪里没有玩的心思。 只是,自家小姐一个人 苏宓看出她的担忧,“无事的,这里是城中,我又是与姐姐在一起,楼下还有咱们家的护院呢。” “那奴婢谢谢小姐。”春梅喜滋滋地拉着素月的手一起往屋外退去。 屋内终于只剩下苏娴姐妹二人。 苏宓方才被素月的打断,此时重又端起茶杯。 “宓儿——”苏娴看着苏宓举起茶杯,突然喊了一声。 苏宓的手停在半空,笑着看向苏娴,“姐姐,怎么了?” “宓儿,其实,其实我真的不介意你嫁给你姊夫的。” 苏宓无奈得笑了笑,“姐姐,你怎么突然又提起了。我不想嫁,我还同娘说了,若是嫁不出去,便在家陪她好了。” “那怎么行!”苏娴惊道。 “姐姐,我们不说这个了,你尝尝这醉霄楼的菜,和京府的一不一样?” 苏娴看着苏宓悠闲的模样,愈发觉得她是在掩饰,自己相公这么好的人,又是签文命定的良缘,宓儿怎么会不欢喜呢。她想起昨晚李修源的劝说,若是宓儿真因为怕自己不高兴,便不肯松口,后面觅不到其他合适的,那她不是害了妹妹一辈子么。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苏娴是不愿意承认的,既嫁给了李修源,她便是以相公的话为首,苏宓若是进了门,于她来说,也总比其他不知根底的人进门来的好。 苏娴定下了决心,夹了一筷子菜,细嚼慢咽,眼看着苏宓吃了一口茶。 “嗯,这菜还当真是地道的,与京府的没什么差别。” 苏宓又啜了一口,笑道,“那我也试一试。” 她才伸出手,夹上一筷子素肉,手突然一软,筷子从手中滑落。 苏宓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她的头瞬时有些晕晕沉沉,四肢百骸涌上了一股莫名的暖流,最后汇聚在小腹一点,那酥酥麻麻的感受,她从未有过。 “姐姐,我头有些晕。”苏宓伏在桌上,左手抓住苏娴的袖袍。 苏娴却在此时放下手中的筷子,倏地起身,苏宓无力地,眼睁睁地看着苏娴的袖袍从她手指缝隙滑走,迷茫地抬头。 她已经有些看不清苏娴的表情,耳边却能清晰地听到熟悉的嗓音。 “宓儿,你不要怕,相公一会儿就过来守着你,只是做个样子,你睡一觉便醒了,以后,姐姐便能一直陪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3.第八十三章 此为防盗章  江陵城由南至北的官道上, 六名青衫灰裤的大院护卫单人各坐着一匹高头青马,围绕正中一辆装饰精美的马车, 踏着热浪向北边甘泉山行进。 马车身四面装裹着的是青靛色的丝绸, 促榆木菱格窗牖被一帘深兰色的绉纱遮蔽,由外是丝毫看不透里面光景。 车前左侧是苏家的老车夫,右侧则坐着一个撑着明黄色油纸伞的翠色衣衫的丫鬟,只见她斜过头,似乎是对着车内说话。 “夫人,小姐, 咱们快到城中了, 还有半个时辰便能到灵泉寺了呢。” 听着车内有人应了一声, 春梅才转过了头去。她左手还握着伞柄, 便只能抬起右手拭掉了额角沁出的汗, 心下不住地感慨了一句, 今年的夏日可真真是热的很。 不同于车外的熏蒸暑气, 隔着一道帷裳的马车内却是凉爽了许多, 黄花木雕花小桌上的冰盏上置着一整块尚未融化的冰块, 冷气嘶嘶可见。 原本覆着几条软绸的红木座上, 还铺了一层光滑的藤席,消减了一些热气。 纵是如此, 车内的二人还是觉得有稍许闷热。 “宓儿,可是要再喝些水?”虞氏关切地看着自己的小女儿。 “娘, 我不用了。”苏宓笑着说道, 她的容貌与对面的虞氏有三分相似, 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端的是娇媚无匹。 裸露出来的肌肤胜雪,笑起来的时候,一双潋滟桃花眼弯弯,形似月牙,琼鼻樱唇,不点而朱。 一身淡粉色襦裙,胸脯处的两团红玉鼓囊囊地衬着纤细的腰肢愈加不盈一握,哪怕只是随意靠坐在绸垫上的静态之姿,都好似能勾了人的心魄。 虞氏看着女儿如花的容貌,心里愈发不是滋味。明明她的宓儿这么好,怎的这婚事就如此的一波三折呢?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在这酷暑日,硬是拉着女儿去甘泉山上的灵泉寺求个姻缘。 “宓儿,那周世康就是个不识货的,你可别往心里去。”虞氏生怕女儿气坏了身子,拉过苏宓的柔荑温声劝慰。 说起来这周家也是江陵城与苏家齐名的富贾,几个月前才遣着媒人过来,求着要娶苏家未出阁的二小姐。上个月才定下的亲,谁知几日前突然来给退了。 这一下苏宓便是连着被退了两次婚,这般折了名声,往后想再找好的怕是难上加难,虞氏怎么能不着急。 “娘,我才不气呢,嫁不出去我乐得陪娘一辈子。”苏宓娇嗔道,回手捏了捏虞氏手心。 “说什么昏话!”虞氏睃了她一眼,心里是又暖又心疼。 “对了,姐姐是明日回江陵么?” “是了。”虞氏忖了一下,松开了手,掐指算了算日子,“按着信里写的日子,该是明儿个能到,她身子一向不好,我便让她行车慢一些,可不能受颠簸了。” “嗯。”苏宓应了一声,百无聊赖地低头拨弄着桌几上的冰块。 虞氏看着苏宓仿佛不谙世事的小女儿情态,想了想怕她听不懂,就还是照直了说, “宓儿,其实娴儿信里的意思,想要你嫁与你姊夫。原本你定了亲,我也是当看过就算了,可如今……” 闻言,苏宓轻触冰盏的手停顿了一下,小声地说了一句:“我不嫁姊夫的。” 苏娴成婚那日,姊夫李修源穿着喜袍,手上牵着红绸,却盯着站在一边的她由上至下睨了一圈。那赤裸裸的眼神带着侵略性,现在想起来都让她感到一阵不适。 “宓儿,李家在京府也是数一数二的富户,你姐姐又是正房,你若是过去了,以后断不会亏待你。”虞氏便是这么想的,如今小女儿名声不好,嫁出去怕也做不了正妻,还不如索性同娴儿一道,姐妹两也有个照顾。 “娘,反正我不想嫁。”苏宓依旧没有抬头,她的声音绵软,却是丝毫不让步。 自小,她嫡亲的只有一个姐姐,上头虽有一个大哥,却是这两年才从二姨娘那过继给虞氏,用以借个嫡系的名头传家业的。 姐姐性子和善温柔,未出阁时对她的好,她都记得,若是自己当真嫁过去了,不说苏娴以后看着难不难受,她自己都嫌膈应的慌。 虞氏看了一眼苏宓,张了张口没出声。她这个女儿啊,与大女儿不同,只是表面柔顺,实际上固执的很,惯来的会拿主意。也罢了,反正现下要去灵泉寺先请个香,看看往后的姻缘,万一还有更好的人选,也省了这烦恼。 闲谈到这,母女二人一时都有些无话,正巧马车突然停住,苏宓的手肘本就撑伏在桌上,这一来便顶上了桌棱,胸口袭来一阵钝痛。 “春梅,是怎么了?”苏宓轻蹙了蹙眉,素手装作理襟扣的模样轻揉了揉。 “小姐,我们已到了城中的紫藤街上,前面府衙门口堵着,像是有大官来了。” “大官?”苏宓无意识的重复了一句。 随着马车一点点的挪着向前靠近府衙,车外的嘈杂喧嚣声渐起,苏宓头稍稍倾斜,躲到窗牖的后侧,纤细粉嫩的食指挑开薄薄的纱帘,向外眺去。 江陵城是交州的主城,因此其府衙也是一派恢弘气势。 紫藤街前,两座七尺高的石狮斜身相对,矗立在府衙门口。衙门中上悬挂着额扁,上书四字:江陵府署。 府衙门口,两排衙役拿着水火棍隔出了一片石板地,一直延伸到了正街,大道上留给来往行人马车的是堪堪能过的空档,也难怪前头行进地这般慢。 那片灰青色的石板地上,背对着苏宓这边的,是一顶蓝呢官轿,枣红色的轿顶,皂色盖帷,宽宽敞敞的好不气派。 “宓儿,看什么呢?小心着了暑气。” “不会的,娘,不过是开了一条细缝罢了。”苏宓回头轻笑了一下,再望过去之时,那轿帘似乎是被左边的小厮掀起,随后,便有男人探出了身。 轿中的男子弯腰走出,站起时身量颀长,着织金交领蟒袍,腰间悬挂着的青绦白玉牌穗,甫一出来,便有一个随侍在轿门前撑起一把油纸伞,替他遮蔽烈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4.第八十四章 此为防盗章“夫人小姐,咱们快到城中了,还有半个时辰便能到灵泉寺了呢。” 听着车内有人应了一声,春梅才转过了头去。她左手还握着伞柄便只能抬起右手拭掉了额角沁出的汗心下不住地感慨了一句今年的夏日可真真是热的很。 不同于车外的熏蒸暑气,隔着一道帷裳的马车内却是凉爽了许多,黄花木雕花小桌上的冰盏上置着一整块尚未融化的冰块冷气嘶嘶可见。 原本覆着几条软绸的红木座上,还铺了一层光滑的藤席消减了一些热气。 纵是如此,车内的二人还是觉得有稍许闷热。 “宓儿可是要再喝些水?”虞氏关切地看着自己的小女儿。 “娘我不用了。”苏宓笑着说道,她的容貌与对面的虞氏有三分相似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端的是娇媚无匹。 裸露出来的肌肤胜雪,笑起来的时候一双潋滟桃花眼弯弯形似月牙,琼鼻樱唇不点而朱。 一身淡粉色襦裙胸脯处的两团红玉鼓囊囊地衬着纤细的腰肢愈加不盈一握哪怕只是随意靠坐在绸垫上的静态之姿,都好似能勾了人的心魄。 虞氏看着女儿如花的容貌,心里愈发不是滋味。明明她的宓儿这么好,怎的这婚事就如此的一波三折呢?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在这酷暑日,硬是拉着女儿去甘泉山上的灵泉寺求个姻缘。 “宓儿,那周世康就是个不识货的,你可别往心里去。”虞氏生怕女儿气坏了身子,拉过苏宓的柔荑温声劝慰。 说起来这周家也是江陵城与苏家齐名的富贾,几个月前才遣着媒人过来,求着要娶苏家未出阁的二小姐。上个月才定下的亲,谁知几日前突然来给退了。 这一下苏宓便是连着被退了两次婚,这般折了名声,往后想再找好的怕是难上加难,虞氏怎么能不着急。 “娘,我才不气呢,嫁不出去我乐得陪娘一辈子。”苏宓娇嗔道,回手捏了捏虞氏手心。 “说什么昏话!”虞氏睃了她一眼,心里是又暖又心疼。 “对了,姐姐是明日回江陵么?” “是了。”虞氏忖了一下,松开了手,掐指算了算日子,“按着信里写的日子,该是明儿个能到,她身子一向不好,我便让她行车慢一些,可不能受颠簸了。” “嗯。”苏宓应了一声,百无聊赖地低头拨弄着桌几上的冰块。 虞氏看着苏宓仿佛不谙世事的小女儿情态,想了想怕她听不懂,就还是照直了说,“宓儿,其实娴儿信里的意思,想要你嫁与你姊夫。原本你定了亲,我也是当看过就算了,可如今” 闻言,苏宓轻触冰盏的手停顿了一下,小声地说了一句:“我不嫁姊夫的。” 苏娴成婚那日,姊夫李修源穿着喜袍,手上牵着红绸,却盯着站在一边的她由上至下睨了一圈。那赤裸裸的眼神带着侵略性,现在想起来都让她感到一阵不适。 “宓儿,李家在京府也是数一数二的富户,你姐姐又是正房,你若是过去了,以后断不会亏待你。”虞氏便是这么想的,如今小女儿名声不好,嫁出去怕也做不了正妻,还不如索性同娴儿一道,姐妹两也有个照顾。 “娘,反正我不想嫁。”苏宓依旧没有抬头,她的声音绵软,却是丝毫不让步。 自小,她嫡亲的只有一个姐姐,上头虽有一个大哥,却是这两年才从二姨娘那过继给虞氏,用以借个嫡系的名头传家业的。 姐姐性子和善温柔,未出阁时对她的好,她都记得,若是自己当真嫁过去了,不说苏娴以后看着难不难受,她自己都嫌膈应的慌。 虞氏看了一眼苏宓,张了张口没出声。她这个女儿啊,与大女儿不同,只是表面柔顺,实际上固执的很,惯来的会拿主意。也罢了,反正现下要去灵泉寺先请个香,看看往后的姻缘,万一还有更好的人选,也省了这烦恼。 闲谈到这,母女二人一时都有些无话,正巧马车突然停住,苏宓的手肘本就撑伏在桌上,这一来便顶上了桌棱,胸口袭来一阵钝痛。 “春梅,是怎么了?”苏宓轻蹙了蹙眉,素手装作理襟扣的模样轻揉了揉。 “小姐,我们已到了城中的紫藤街上,前面府衙门口堵着,像是有大官来了。” “大官?”苏宓无意识的重复了一句。 随着马车一点点的挪着向前靠近府衙,车外的嘈杂喧嚣声渐起,苏宓头稍稍倾斜,躲到窗牖的后侧,纤细粉嫩的食指挑开薄薄的纱帘,向外眺去。 江陵城是交州的主城,因此其府衙也是一派恢弘气势。 紫藤街前,两座七尺高的石狮斜身相对,矗立在府衙门口。衙门中上悬挂着额扁,上书四字:江陵府署。 府衙门口,两排衙役拿着水火棍隔出了一片石板地,一直延伸到了正街,大道上留给来往行人马车的是堪堪能过的空档,也难怪前头行进地这般慢。 那片灰青色的石板地上,背对着苏宓这边的,是一顶蓝呢官轿,枣红色的轿顶,皂色盖帷,宽宽敞敞的好不气派。 “宓儿,看什么呢?小心着了暑气。” “不会的,娘,不过是开了一条细缝罢了。”苏宓回头轻笑了一下,再望过去之时,那轿帘似乎是被左边的小厮掀起,随后,便有男人探出了身。 轿中的男子弯腰走出,站起时身量颀长,着织金交领蟒袍,腰间悬挂着的青绦白玉牌穗,甫一出来,便有一个随侍在轿门前撑起一把油纸伞,替他遮蔽烈日。 他宽肩挺秀,步伐不疾不徐,蟒袍轻动之间仿佛带着威压,在府衙门口的一众官员,头压得愈低,好似唯恐动作在不经意之间惹得他不快。 看起来还真是个大官。 收回手,帘子垂下的刹那,那个男人恰好踏上了衙门前的石阶,脸便微微侧过,落入了还未收回视线的苏宓眼里。 高挺的鼻梁,瘦削的下颚,俊颜精致,如古雕刻画。 苏宓只看到了一眼,脑海便冒出了这番形容,原来不但是个大官,还是个美男子呢。 不过她自然是认不出这官阶的,苏家虽在江陵城也是有名的富贾,但那些为官的,骨子里还是瞧不上他们,往来也不多。 若不然,她那定了娃娃亲的虞家表哥,也不会刚刚中了举人,便亟不可待地来苏家退了亲。 “春梅,咱们绕路吧。”苏宓朝着车帷前说道。 也不知这边要堵多久,兴许还得等着这大官议完事出来,那得等到何时,倒不如走窄路。 “是,小姐。” 各州落选的秀女正是由着这些骡车送回各自家乡,交州的骡车安置在离宫门较远一处,苏宓却不在秀女队伍中,而是独自一人立在了宫门旁。 她换上了来时穿的刺绣妆花裙,明艳艳地站在那,就像一朵娇花从高耸肃穆的朱漆宫墙里探出了枝节。 常有走过的秀女对她投来疑惑的目光,然后便是队列中不绝于耳的窃窃私语,苏宓听不清都能猜到她们说些什么。 也不知秦衍是怎么打算的,先前派了太监来找她,说自有马车送她回江陵城家中,就叫她站在宫门口等着,这一等,别人见了一问,她被赐给秦衍的事大概便被传的更开了。 待秀女们的骡车行的不剩几辆,冯宝终于姗姗来迟,笑着迎上了苏宓。 “苏姑娘好。”冯宝恭敬地作了揖。 “公公好。” 苏宓刚要福身,冯宝连忙让了一个身,“苏姑娘,奴婢可当不起。” 苏宓晓得他的意思是她嫁与秦衍一事,脸上不由得染上一抹绯色,幸而是淡淡的,不一会儿便隐了下去。 “苏姑娘,你随我来。”冯宝领身,带着苏宓顺着宫墙,走到了右折角,拐了一个弯,入眼便是两辆外观样式一样的马车,正是秦衍习惯坐的那种两骑高马。 这里离开顺贞门不远,但因折角的缘故,若不留心,无人会留意到这边树下的动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5.第八十五章 此为防盗章 “你叫苏宓。” “嗯。” 既拿过崔知府的好处, 反正是个上不去的,曹公公的语气自然好不了。 “把手抬直, 把头抬起来, 低着干什么。” “是。”苏宓谨言慎行, 赶紧抬起头。 只是那一瞬, 曹公公的心旌荡了一下, 柳腰花态不说, 样貌竟然也是个上等的,这眉眼樱唇处流露出来的娇艳,浑然天成, 要不是他是个太监, 心思少了,还真的移不开眼去。 ‘不过’二字卡在曹公公的喉咙口, 这哪里是不过,这根本就稳稳过的啊。 苏宓此时心情紧张, 眼神便向着曹公公身后眺了一下, 随即,她看到了那个款步走来的人。 是他?! 秦衍走近,满意地看着直愣愣盯着他看的苏宓,转而突然开口, 对着正在沉思的曹公公道:“她过是不过?” 曹公公纠结半天,为了钱, 他觉得昧着心说不过也是可以, 此时蓦地听得有人问他, 不过二字就将脱口而出,他抬头看了看来人,吓得一下子噗通跪地。 “奴婢参见督主,不知督主前来,奴婢失迎有罪!” 曹公公跪在地上匍匐着不敢抬头,他们宫里的太监哪有不认识东厂厂督秦衍的。 众选秀的其他女子皆是低着头,曹公公声音不大,可场上静谧,大都听到了来人的身份,纷纷也跟着浅浅福了一个身,好在她们是候选的秀女,借着皇恩,不必行曹公公那般的大礼。 这之中只有苏宓心里的情绪复杂了多,虽说知道他是大官,但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是东厂的厂督。 交州富庶,来往车行人马,消息流通也快。可是在她听到的零星传闻里,他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她为何从未觉得他如传言中那样坏呢。 而且他也是个宦官,那便是与一般男子不同了,好似是不会有子嗣的。 苏宓脸上无来由的一红,他有没有子嗣关她何事,她想的这么多做什么。 在她兀自胡思乱想之时,一侧的秦衍淡淡扫了眼曹公公手上的苏宓的名牌。 “起来吧,陈恩呢。” “禀告督主,陈公公他是上午的差。” 内侍监统共派了他们二人来这交州,等今日选完了,一共摘选了一百人,交州的差事也算完了。 “你还未回我,她过是不过。” 曹公公心忖,若他说不过,督主问他缘由,他该怎么说,身段模样挑不出错处,这该怎么办,崔知府就站在督主后头,他也不敢多看一眼,看来只得等会儿再一轮筛了。 他硬生生咽下了不过二字,“禀督主,过!” 秦衍听了回答,脸上的笑意一下子淡了下来。 “崔知府,你先下去吧,本督自己看一会儿。” 他走到青瓦屋檐下,随身跟着的冯宝,替他搬了张座椅,他坐着,好整以暇地看向苏宓那一侧。 崔知府不知眼前过了的女子便是苏家被退了婚的苏宓,也浑然不觉秦衍的气压变低,应声退到了另一侧不作打扰。 曹公公已经在查看下一个人,秦衍的目光灼灼,却是正对着苏宓。 他当然不高兴,上赶着送给他的人,若成了秀女是何意思,崔满秀是有其他的心思,还是教她欲擒故纵,呵,才觉得她有些趣味,便开始拿乔了? 苏宓感受到了秦衍的目光,却不敢看向那边,一想起与他见面那日的场景,她的心里就砰砰砰地跳着,耳畔都好似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直到曹公公看完了最后一个,原本的五十余人已经变成了三十余人。苏宓还以为这样便是结束,谁知周遭突然有一阵骚动。 冯宝见秦衍皱眉看着那处,适时解释道:“督主,奴婢以前听宫里老人说过,秀女初时只是挑选外貌,接下来则是要将身有胎记疤痕者一同筛下。” 其实冯宝在内侍监呆的不久,对此事也是一知半解,在各州地方上的太监一般只是看一些头颈,手腕之处,至于验身,还是会留到京府,等宫里的老嬷嬷来验过。 秦衍闻言,眉头皱的愈深。 吵闹声渐渐平息,但队列中依旧有几个女子面露不悦之色,尤其几个小县官的嫡女,自小在县里也是被人捧着横行无忌的。 “虽说是宦官太监,和寻常男子不同,但我们怎么好给别人看身子的。” “幸好听说只褪到里衣呢。” “哎,没办法,等进了宫,听说太监都要伺候洗澡的。” 苏宓排在靠尾的位置,听着前方传出的议论,经历过被苏娴下药那件事,穿着里衣验个身对她来说实在不算什么了,可是 她看了看手心的伤疤,这伤口虽然已经上了几天药,但是就算是灵丹妙药也不会这么快见效。 要是因为这个被筛了下去,她该怎么办。 苏宓心里有事,冯宝喊了她两声,她才回过神来,方才一瞥而过,她记得他是秦衍身边的人。 “苏姑娘,我们督主喊您过去呢。” “我?”苏宓见冯宝和善地点了点头,狐疑地出了队列。 冯宝做事细致,是个有心的,步子跟着秦衍时迈的大,此时带着苏宓却迈的小,一路没停顿走到秦衍所在的内室里,苏宓喘也没喘。 内室的装饰与院子一脉相承的简单,一桌一床,只得一扇半阖着的窗,使得屋内显得有些暗。 秦衍坐在桌边,窗棱口递过来的光影将雕刻般俊美的容颜分隔成了两半,浅浅扬起嘴角的那一边暗在阴影下,时隐时现地惑人无比。 苏宓站在门口,有些微微看楞,忘了向前。 他薄唇轻启:“过来。” “把门关上。” 苏宓反应回来,转身将门带上,才挪着往前一点。 “参见督主大人。”她福身道。 “怎么,离我这么远,是怕我了。”秦衍还带着先前的情绪,语气说不上高兴。 “民女不敢。”苏宓半侧着头,脸蛋被晒的嫩红嫩红,不自觉地抿着唇。一边说着一边又往前了两步,离开秦衍只有约莫三尺,那距离不近不远,最挠人心痒。 也不是她过于小心翼翼,酒楼见面那次,她可以假装不知秦衍的大官身份,可是这次不行,更何况,他的传闻似乎不是很好。 然而苏宓的小心作态在秦衍眼里便成了另一种意思。 “是崔满秀教你这般勾引我的么?”秦衍看着苏宓红彤彤的俏颜,和身上因薄汗显得有些贴身的衣料,哂笑道,“宦官可不吃女子这一套。” 苏宓闻言,脸上又羞又气,她性子本来就不如表面装的柔顺,因着与秦衍也算是“坦然相对”过,此时就不再如方才那般规规矩矩:“督主,没人教我,我也没想着要”勾引你。 苏宓说不出口‘勾引’二字,再说,她到底什么时候勾引他了,第一次是被人所害,第二次,她还什么都没做呢。 秦衍见她恢复了本性,那张牙舞爪却不能奈他何的生气样子,就像是被抓住的白毛兔,扑蹬着脚,却逃不出他的手心。 那种感觉,他很喜欢,是以连带着方才的郁气也消散了一大半。 “你否认的这样快,难道勾引本督,很丢脸么。” “不丢脸,可我没有。” 秦衍听到不丢脸那三个字,勾起了唇角,带着笑音,“哦?” 苏宓说完才觉出她话里的不妥,可说都说了,她只能低声重复了一句:“我没有。” 秦衍却不想放过她, “既然没有,那你不妨试一试。” 他眼神示意了一下床边,“去把衣衫脱了。” 什么?!苏宓闻言呆滞地看着秦衍。 秦衍闲适地靠在椅背上,视线落在眼前手足无措的女子身上好一会儿,嘴唇终于抿开了笑意。 “你是想让我替你验身,还是他们替你验身。” 原来是这个,苏宓大大舒了一口气,他为何不直说,仿佛是故意在逗弄她一般。 她当然是宁愿秦衍验身,就算同是宦官,至少他反正也看过了。她褪去了外衣便停下了手,刚才听她们说是留着里衣的。 “继续。” “督主,她们说只要褪到里衣的。”苏宓脱口道。 “谁验自然是谁说了算。” “” 苏宓心下后悔,早知还不如让他们来验。 她慢腾腾得将手搭上襟带,虽说她比寻常女子想的开一些,秦衍也见过了她最狼狈的模样,又是个宦官,但她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秦衍看了她一会儿,就在苏宓解开了系带,深呼吸一口准备脱下的时候。 他缓缓起身,高大的身影,在苏宓头顶笼下一片阴影,他伸过来的手纤长白皙,骨节分明,带着一股清冷的檀香。 那好看的手,径直来到她胸前,手指挑过襟带,竟然是在替她重新系上。 他垂着眼睑,细长睫羽下的眼眸深邃,从领口裸露的锁骨一路向下滑到她的胸口。手指翻飞,指尖与鼓鼓囊囊的胸脯只隔着一寸,偶尔在她吸气时,还能堪堪擦过那抹柔软。 “那一日,已经看遍了,今日的份,允你省了。” 他的话跟着他身上的檀香气钻入了苏宓的鼻息,她觉得她是不是又中了一次媚药,不然为何身上心里都热热的。 “去把外衫穿了。” “嗯?”苏宓有些恍惚,低头看了看胸口处已经扎好了的襟带,“哦。” 她拾起放在边上的外衫,低着头穿好。待沉敛完心思,她轻声询道:“督主,我能通过么。” 秦衍已经坐回了桌前,神色淡淡,方才的事似乎只是他的随心一举。 “这么想做秀女,那我让你过了如何?” “真的?” 秦衍掀开眼帘,看进她的眼睛,那充满期待的神情,使得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冷了下来。 “你倒是心大的很。”送给了他的人,还妄想要进后宫做娘娘。 心大的很是何意思,来选这秀女,总不能说自己不想。 苏宓不知秦衍是为何突然就不高兴了,其实她也不想做秀女,但她更不想嫁给李修源。 沉默了片刻,苏宓低着头不敢回话。 “你下去吧。” “是。”苏宓如临大赦,赶忙应下,生怕自己不知觉又哪里惹的他生气。 秦衍看着苏宓消失在门口,眸色暗暗,隐在袖袍里的手上仿佛还带着一丝柔腻触感。 “冯宝。” “在,督主。”冯宝从门外走近。 “跟曹公公说,苏宓不必再验,让她过了。” “是。” “还有,把我的披风给她,”秦衍顿了一顿,“披上。” “是。” “不知道,谁啊,看着来头不小。”不然他也不会想凑凑热闹。 前面快步走的人撇过头,低声说道,“呵,我前年在京府无意中见过一次,他就是东厂厂督,秦衍!” 后面的人一听立马噤了声,赶紧跟上前面,抿着嘴,一句都不敢再多言。 谁不知道,东厂眼线遍布各州府城,莫说议论几句,便是眼神怠慢了些,那都是能要了命的! 而此时,那个在百姓口里都不敢多提一句的人,已然到了府署的后堂。 后堂坐北向南纵深数十尺,单檐青砖,方才撑伞的侍从执着伞,面无表情地站立在门口。 堂内以檀木作梁,地铺嵌花石板,对角处分别置放了两座冰鉴。 两排楠木交椅边上,正垂首站立着的有三人:交州的知府,及他下面的同知和通判,他们面朝着的上首主位,则正是苏宓见到的轿中男子,亦是百姓不敢直视的东厂厂督,秦衍。 他穿着阔袖的黛蓝蟒袍,指节分明的手随意地搭在金漆木雕花扶手椅的手柄上,指腹无声轻敲。 那容颜俊美无俦,细长的桃花眼漫不经心地掠过坐在下面的几个官员,嘴边噙着若有似无的弧度,是喜是怒,令人难以捉摸。 已是站了快半柱香的时辰,站在下首的三人都有些心焦。东厂厂督秦衍,他们不该得罪过他呀,怎么今日没个声响,突然便来了。 “下官不知督主大人大驾光临,是所为何事啊?”崔知府试探地询了一句。 他四方脸,五官长得周正,此时是笑眯眯地躬身作揖,眼底却是不易察觉的紧张。 “崔知府不如猜一猜。”秦衍薄唇轻勾,声音不似一般宦臣的尖嗓,但也不低沉,听起来很是悦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6.第八十六章 此为防盗章 冯宝先下了马车替苏宓摆好了垫凳, 他一抬头,眼尖看到了等着的虞青娘, 心里便忖出了她的身份。 “这位是苏夫人吧, 我是督主身边的小太监冯宝, 督主命我先回交州, 过两日我便会谴媒人上门, 请夫人放心, 我们督主说了,三书六礼皆备齐全,不会亏待了苏姑娘。” 冯宝一下子说了这么一通, 虽是对着面前的虞青娘说的, 但后面慢悠悠走下马车的苏宓却也都听到了个尾巴,心里顿觉得甜丝丝的。 然而站在冯宝对面的虞青娘的脸色却算不上好看, 她神色讪讪,只是点了点头, 敷衍了一句, “劳烦公公了。”便不再多言。 冯宝见虞青娘脸色不好,心里也能猜到几分,说句实话,百姓之中看不起他们宦官的占多数, 纵然没有看不起,那也绝不会希望自己女儿嫁给他们这种人的, 他们就是带了残缺的人。冯宝眼神黯然, 可若是有的选, 谁想受这个罪呢。 冯宝心里有些低落,面上依旧带着笑,他转头走至才下马车的苏宓跟前,道:“苏姑娘,那奴婢就不继续叨扰了。” “谢谢冯宝。”苏宓笑道。 苏宓看着冯宝上了马车渐行渐远,再回过头就是站在门口面容憔悴的虞青娘和眼泪汪汪的春梅。 “娘,春梅,你们怎么在外头等我。”苏宓拉过虞青娘的手。 虞青娘张了张口,还是没把想说的说出口,“回来就好,你爹在厅里等你呢,我去你院子里等你。” “嗯。”苏宓看了看虞氏皱着的眉头,心里也有着说不出的难受。 二进院的正厅里,苏明德坐在主座,他和虞青娘是截然不同的神色,看着走进来的苏宓也是笑容满面。 “爹,”苏宓进门喊了一声。 “宓儿,回来啦,路上奔波的辛苦了。”苏明德笑着起身走近,还拍了拍她的肩膀。 苏宓有些诧异地看向苏明德,他还从没有这么温和地关心她过。 “对了,厂督没一起到江陵城来?” 此话一出,苏宓便明白了苏明德的反常,她如今在他心里,不是苏家二姑娘苏宓,而是东厂厂督的夫人苏宓。 她从小一直最希望的便是苏明德对她假以辞色,如今真的得到了,却是因着这个缘故,好像也并不那么高兴。 “督主他有些事要处理,所以晚几天过来。” 苏明德的心情颇好,原以为厂督不会为了苏宓特意来交州迎娶,没成想听苏宓的意思,还是会来。 这说明他对苏宓还是很上心的,那他能得的好处可就更多了。现如今,交州城与他一同做生意的几户,都不知道多羡慕他,有这样一个有权有势的女婿,以后还有谁敢给他使绊子。 虽说宦官这个名头不好听,但横竖是皇上赐的,又不是他卖女求荣,也就青娘怎么也想不开,整日愁眉不展,连带着还对他摆着脸。 “好了,早些回去休息吧,你娘想你想的紧,你也劝劝她,女儿嫁人是件大喜事,哪有她那样整日苦着脸的,把福气都苦掉了。” “是,爹。” 回去的路上,初秋的晚风有些许冷,苏宓的眼眶却带着潮热。她不觉得嫁给秦衍有什么不堪,相反,她从知道这个消息以来,都是满怀高兴的。 可是苏明德不知道,从见面至今,甚至都没问过她想不想嫁,开不开心,只单纯觉得这是一件大喜事,在他的心里,她这个女儿好想从来都是可有可无一般,以前,她在他心里,是害了他儿子的人,如今因着秦衍,她才有了些用处,值得他和颜悦色地对待。 苏宓心里这么想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自己的小院子门口,她轻轻开了个门缝,虞青娘果然坐在院子里等着她。 她背影单薄,穿着一身绛紫色秋衫,披着一条窄毯子,苏宓觉得她也不过去了京府一个月,娘却好像老了许多。 “娘”苏宓绕到了虞青娘的身边。 苏宓突然过来,虞青娘的眼泪也还没来得及擦干,只得胡乱抹了两下。 她拉着苏宓坐下,随即扒拉起她的袖口,看到了那只红色玛瑙镯子,眼泪就一下子又涌出来了,“你说我让你戴着,让你戴着,想着你姥姥保佑你的,怎么最后就被个宦官给看上了呢。” 虞青娘一哭,苏宓眼眶也跟着湿了,“娘,你别担心我,督主他,其实很好的。” “好有什么用,早知道我还不如逼你嫁给李修源。” 虞青娘心里怎么能不难受。宓儿说厂督好,其实她也能看出一点端倪。 就说这次苏宓能回来,她都是没想到的,明殷朝但凡女儿远嫁,为了就着夫家的宴客排场,大都是提前去到夫家所在之地租个院子再出嫁,不然喜轿也不可能穿过几个州不是。 当初娴儿便是这么嫁到京府去的,可是这次听门口小公公的意思,反而是那厂督来这交州迎娶,若是一般人家,那真是给足了女方面子。 可,可他是个宦官啊,苏宓不懂,她还能不懂么。 虞青娘拿起帕子拭了下眼尾的濡湿,“宓儿你不明白的,以后,那就是几十年的活寡了,你该怎么熬啊。” “娘,我明白的,以后不能生孩子了,可是要是我当初嫁给了李修源,我也不会替他生。”所以苏宓觉得这上面也没什么差别。 虞青娘看着苏宓坚定的眼神,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们说的压根不是一件事,可这等事,教她如何来细说。 “娘,反正秦衍什么都比李修源好,”为了安慰关心自己的娘亲,苏宓也顾不上少女的羞涩,她低头时候又补了一句,“我是当真心甘情愿地嫁他。” 虞青娘定定地看着小女儿,神态不似作假,眼里含着的情意实实在在的,苏宓自己未觉,但她是过来人,那情态,她年轻时也为着苏明德有过。 心里虽还是难受,但是好歹苏宓不是被逼迫的,那她还能稍微好过一些。 这边是苏宓在尽力地劝慰虞氏,想免了她的忧心和顾虑,那边则是苏明德心情颇好地往赵姨娘的院子里走去。 这两日,自从虞青娘知道了苏宓被东厂厂督看中的消息,就整日苦着脸,多说几句便要落泪,看的他心烦,珍儿也落选了,也没见赵氏对着他哭天抢地的。 苏明德轻轻推开院门,正好见到赵姨娘坐在绣桌前,手里翻看着什么。 “婉娘,在看什么呢。”苏明德认识赵姨娘时,恰好挨过了最苦的那两年,所以她不似虞氏知晓他的根底,这也就让苏明德更为自在。 赵姨娘闻声抬头,看到时苏明德来了,连忙起身,“老爷您来了啊。”一边将方才看的册子故意地藏了藏。 这么一来,苏明德更是好奇,他走过去手一伸,便从夹板里抽了出来,翻开一看,竟然是媒人册子。 “怎么,想帮珍儿寻亲事。” 赵姨娘掩下精光,不好意思道,“老爷,如今二姑娘倒是嫁了个好人家,我的珍儿真是不争气,白白浪费老爷的期望。” 赵姨娘嘴上这么说,心里反而是嗤笑苏宓,嫁个宦官,真真是倒霉透了,她的珍儿她才舍不得。不过她太熟悉苏明德,越是如此说,反而能激的苏明德来维护苏珍。 果然,男人都是逆反的心理,苏明德坐下来,啜了口赵姨娘替他斟的茶,皱眉道: “珍儿样貌脾性都好,怎么就不争气了,我说是各有各的福气,再说了,你以后还愁没好人家啊。” 赵姨娘一听这句话,便知苏明德有其他的意思,她也跟着坐下,“老爷,这话怎么说?” 苏明德笑道:“等宓儿嫁了过去,我们也是有后台的人,到时候让宓儿帮珍儿在京府选个家世好的官家子,有厂督在,他们还敢不娶么。” 这便是苏明德打算之一,秦衍毕竟是宦官,也不知道能宠苏宓几时,又没个孩子牵绊住,以后万一失宠了,至少还有珍儿。 商贾之家再有钱也上不得台面,他早就想将这些个女儿都嫁个读书人,本来苏宓的虞家表哥是举人,再合适不过,那不是被退了婚么。不过现下也不错,至少家里还有两个女儿,都能靠着苏宓攀上官家了。 赵姨娘心里高兴极了,她看着苏明德的脸色,嘴上还是说道:“可,也不知道二姑娘愿不愿帮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7.第八十七章 此为防盗章  她舒了口气, 稳了稳心神, 往宫门口走去。果然有个太监见她一来,便自发地上前, 说是厂督的吩咐,先带她去体元殿, 等后面骡车上的秀女。 “公公, 秀女们都去体元殿的么?” 太监边走边笑道:“不是的, 是交州来的都分到了体元殿呢,姑娘放心,督主的吩咐, 奴婢必会办的妥帖。” “那就谢谢公公了。” 苏宓跟在小太监后头不再多问, 她就算是有些怕秦衍, 但依旧还是本能的相信他。 当初第一次在马车里见到秦衍下轿的时候,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会与他有瓜葛,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京府,他竟然让她觉得比苏娴还要可靠。 一路上,两边是红白相间的皇城宫墙。她看了眼手心已然淡下去的伤疤。若是自己真的被选上,以后便也要生活在这高墙里了。以往也不觉得有什么,毕竟比起嫁给李修源,她甘愿的多。 可现在, 为何她心里是闷闷的。 思绪间, 苏宓已经到了体元殿。殿门进去是数十间紧挨着的耳室。小太监与一名宫女低语了一番, 宫女便带着她进了其中一间。 “苏秀女, 按着礼制,三位秀女合用一间,不知道苏秀女有没有什么人愿与之同住的?” 苏宓眼神扫过宽敞的屋室,装饰简单不失精良,三张楠木架子床分布屋内,围着中心一处的红木圆桌。不管是妆台,椅凳,还是桌台用具皆是成三放置。 眼前的宫女表情恭敬,但苏宓明白,她也是借了秦衍的声势,否则以她一个商户女,谁还会问她想要什么安排。 苏宓福了福身,“谢谢,不敢多劳烦,只是若是可以,还请不要将我与我的庶妹苏珍安排在一处。” 她原不想真的借着秦衍的名头走后门,可是苏珍,她是着实不想再见,更不用说同住了。 乾清宫里,明顺帝朱景煜一身明黄,坐在两竖漆金鎏柱之间的宝座上,手撑在龙椅的扶柄,脸上泛着病容,唇色是异常的苍白。喉口时不时传出的咳嗽声,在整个空旷的宫殿里低沉不绝。 他的眼眸里泛着沉沉的死气,在原本俊秀温雅的容貌上平添了几分阴郁。 “你这次似乎去的,久了一些,咳——。”明顺帝朱景煜凤眸半睁,以拳抵口咳了一下,看向下首站着的秦衍。 “借道处理了一些小事,谢皇上关心。” 秦衍径自走向一旁的雕花椅,撩袍坐下,朱景煜见此也丝毫惊讶之色都无,仿若习以为常。 至于秦衍处理的是何事,朱景煜亦没什么好奇,他饮了口茶碗里褐色的药,用丝帕抿掉嘴角溢出的汁液,徐徐开口道: “吕德海最近与张阁老走得颇近,秀女一事,咳——,他们如此积极,看来除了后宫的位置,他们还有些其他打算。” “我已派人跟着了,给他一个司礼监的掌印,他竟然还想要我这个东厂厂督的位置么。” “咳——阿衍,你知人心最是贪婪,总会想要些自己得不到的。” 秦衍闻言,唇边的笑意愈发浅淡。在瞥到往宫门口凑近的吕德海时,他起身回到了大殿中央。 “谢皇上关心,也请皇上保重龙体。” 秦衍走出殿牖时,已是临近黄昏。与汉白玉石基相衔的甬道上,司礼监掌印吕德海敛着神色,垂头跟在后头。 “我不在这些时日,陛下身子如何?” “禀督主,陛下每日两份例药,太医日日来看,都说是龙体安康。”吕德海声音尖细,喊出督主那一句时,脸上闪过一瞬的嫉妒,语调却是不改的恭敬。 吕德海一边说一边心里腹诽,龙体安康?那不过是死不了的意思而已,那病弱的模样,比他这个太监还不似个男人呢。当然这话,他也只敢自己心里想想。 秦衍没有对他的话多作纠缠,转而询道:“听说,你调了司礼监的秉笔,以前的那几个呢?” “督主,他们犯了错处,我将他们罚去浣衣局了。” 秦衍脚步一滞,吕德海急顿下也停住脚步,微微仰头,便见秦衍似笑非笑地着望着他,那笑容说不出的让他遍体生寒。 司礼监的掌印若论官职,要比东厂厂督还要高上一分,可谁人不知他这位子,是替秦衍代做的,一个傀儡而已。可他难道就不想真正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么?他做掌印做了这么些年,在司礼监里,换个把太监,还要看秦衍的眼色,那也太憋屈了! 吕德海梗着脖子,强逼自己对上秦衍的视线,现在示弱了,以后可都抬不起头了。 “好。”秦衍笑了笑收回了眼神,“吕公公就送到这儿吧。” 吕德海看着秦衍穿过了乾清门往宫外走去,舒了一口气,回头往内阁方向走去。 七月炎暑,火伞高张,大地好似一个沸水腾腾的蒸笼。柳树叶挂着尘土打着卷儿,蝉鸣一声接着一声地在枝头叫嚷,破锣碎鼓的,却掀不起一丝风来。 江陵城由南至北的官道上,六名青衫灰裤的大院护卫单人各坐着一匹高头青马,围绕正中一辆装饰精美的马车,踏着热浪向北边甘泉山行进。 马车身四面装裹着的是青靛色的丝绸,促榆木菱格窗牖被一帘深兰色的绉纱遮蔽,由外是丝毫看不透里面光景。 车前左侧是苏家的老车夫,右侧则坐着一个撑着明黄色油纸伞的翠色衣衫的丫鬟,只见她斜过头,似乎是对着车内说话。 “夫人,小姐,咱们快到城中了,还有半个时辰便能到灵泉寺了呢。” 听着车内有人应了一声,春梅才转过了头去。她左手还握着伞柄,便只能抬起右手拭掉了额角沁出的汗,心下不住地感慨了一句,今年的夏日可真真是热的很。 不同于车外的熏蒸暑气,隔着一道帷裳的马车内却是凉爽了许多,黄花木雕花小桌上的冰盏上置着一整块尚未融化的冰块,冷气嘶嘶可见。 原本覆着几条软绸的红木座上,还铺了一层光滑的藤席,消减了一些热气。 纵是如此,车内的二人还是觉得有稍许闷热。 “宓儿,可是要再喝些水?”虞氏关切地看着自己的小女儿。 “娘,我不用了。”苏宓笑着说道,她的容貌与对面的虞氏有三分相似,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端的是娇媚无匹。 裸露出来的肌肤胜雪,笑起来的时候,一双潋滟桃花眼弯弯,形似月牙,琼鼻樱唇,不点而朱。 一身淡粉色襦裙,胸脯处的两团红玉鼓囊囊地衬着纤细的腰肢愈加不盈一握,哪怕只是随意靠坐在绸垫上的静态之姿,都好似能勾了人的心魄。 虞氏看着女儿如花的容貌,心里愈发不是滋味。明明她的宓儿这么好,怎的这婚事就如此的一波三折呢?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在这酷暑日,硬是拉着女儿去甘泉山上的灵泉寺求个姻缘。 “宓儿,那周世康就是个不识货的,你可别往心里去。”虞氏生怕女儿气坏了身子,拉过苏宓的柔荑温声劝慰。 说起来这周家也是江陵城与苏家齐名的富贾,几个月前才遣着媒人过来,求着要娶苏家未出阁的二小姐。上个月才定下的亲,谁知几日前突然来给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8.第八十八章 此为防盗章 他既然起了心思,当然不会亏待自己, 一具完全没有意识的躯体, 又存着什么乐趣呢。 也因此, 苏宓每每快要昏迷过去之时, 体内躁动的热流又能令她恢复一些意识,虽说难受,但好歹没有完全昏迷过去。 这样反复了两次之后, 苏宓也寻到了一些规律。她虽还是个闺阁小姐,但也并不是没听说过媚药一说,又因着苏娴走之前那句话,她大概能猜到李修源的打算。 迷药量该是不大, 至少她现下还是能勉强动一动的。她甚至能感受到, 此时那媚药的药力大概还未到最强的时候。 原以为自己会彻底昏迷过去的苏宓心里登时重燃起了一点希望,她咬了咬牙,不论如何也要试一试, 不然怎么知道自己逃不掉。 苏宓伏在手臂上, 眼前是还未怎么动过的满满一桌青瓷菜盘, 她四肢瘫软发烫, 但还是尽力牵动手指,往左边桌沿挪了挪,离她最近的一盘菜被推落地,在这静谧的室内, 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身体内一股股暖流接着袭来, 苏宓趁着意识被冲撞的稍恢复的片刻, 咬唇弯腰捡起一片瓷碎片,迅速抓进手中握紧,瓷片尖锐刺破掌心,疼痛感骤然袭来! 她终于感受到了一点可控的力气。 苏宓撑着椅凳扶柄,抓着春梅走之前挂在椅凳上的披风,借着这好不容易来的清醒,将其裹上了身。 接下来,该怎么办,她半弯着腰,撑着桌角看向门边,大门已经被锁了,她无谓白费力气去看。 四周唯一出口,便只有那一扇窗户,可难道要她跳下去么。 苏宓艰难地扶着边沿走到了窗口,自家的护卫在另一侧门口,她喊是喊不来了,自己这般模样被有歹念的人看了,怕是也要连累苏家声名狼藉到底该怎么办。 苏宓扶着窗口张望,在看到屋檐时,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 醉霄楼的一楼为大堂,江南多雨,为免雨水飘进,屋檐就做的比较宽且平,尾部还有微微翘起,苏宓探出头,隐隐看到隔壁的窗框,她记得来时,曾看到开着门的天字号其他雅间,格局大都一样,那若是自己现在从窗口爬向隔壁呢?屋檐平整,只要自己小心一些,应当是没什么危险的。 苏宓趴在窗口,一边想着,一边却感到体内媚药发挥效用愈来愈烈,她捏紧了捏手心,鲜红的血滴在了窗台上,可那疼痛感似乎不如先前剧烈了。 来不及深思熟虑,苏宓下定了决心。就这样吧,若是隔壁有人,是女子也说不定,无论如何,总好过遇上李修源! 苏宓拖来一张矮几垫着脚,左手死死扣住窗棂处,左腿先跨出窗栏,换右腿时,右手则将碎瓷片按压在窗边木棱上,包在手心,紧抓着窗沿边角,同时借着挤压的推力不断使自己清醒。 她不想死,也不敢看下面,将身子紧紧地贴着墙壁,试探着往左挪动,直至左手似乎碰到了隔壁的窗檐。 抓着了! 苏宓额头沁出的汗顺着脖颈流入领口,在透过树缝的光照下莹莹生光,但她无暇顾及。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试着松开抓着窗棂的右手,碎瓷片回到了重又捏紧了的手心里。幸好天热干燥,屋檐平整结实,她大气都不敢喘,紧贴着墙壁,一点点地往左边挪去。 大概是真的面临险境,平日里,苏宓想都不敢想自己一只手还能有这般力气。可是,苏宓来不及高兴,因为她能感受到体内的媚药药力在加重。右手的疼痛开始近乎麻木,她必须要再快一些。 心下一急,左手往上挪了一寸,被手心处湿汗打滑,她竟险些抓不住! 说是迟那时快,苏宓的右手松开碎瓷片,伸过来一把勾住了窗檐。 苏宓看着滚落下屋檐,掉落在地面的那一小块碎瓷,舒了一口气,幸好。 她最终吃力的攀进了隔壁的房间,差不多算是摔进了屋内。回想起方才那惊险万分的过程,其实并没有几息,但她仿佛已经透支了一切的力气。 体内媚药开始真正发挥效用,苏宓眼皮吃力地抬起,略过四周。真好,这竟是一间空着的,药效总有时辰,她熬过就好了。 苏宓爬上床榻,裹紧了上面放着的一条蓝花布衾。药力渐起,像是有千万条小蛇在她四肢百骸里游走,酥酥麻麻,她难以抑制地发出一声呻吟。 “督主,二楼已备好了雅间,饭菜一会儿便会送上来。”说话的是在府署前面替秦衍打伞的清秀小太监冯宝。 “嗯。” 秦衍此时已是换上了玄色常服,俊颜上没什么表情,白皙纤长的手随意地摺了摺袖口。他宽肩窄腰,姿容仪态皆是上等,如是穿着官服,旁人还不敢细细打量,可现下,他只是普通百姓的打扮,堂里众人纷纷盯着他走上二楼,待看不到身影了,才不住低叹,江陵城是何时来了一个这般人物? 冯宝替秦衍打开了门锁便退了下去,他是照顾秦衍起居用食的,其他的话向来不会多言,也因此,秦衍留他在身边服侍,达五年之久。 过道无人,秦衍推门至一半,淡淡的血腥气混着女子身上的脂粉香从门缝里漏出,钻入他的鼻息。 他手顿了一顿,嘴角微扬,看来,是有客人啊。 嘭——门由内被秦衍用掌力合上。 窗子大开,地上被血滴连成的一线一路划到了屋内简易的木架子床上,蓝花布衾凸起成一个曲线人型,细听之下,还有女人的呻吟声不绝。 秦衍冷笑着上前,他倒要看看那些人又送了什么礼给他。 他一把掀开被衾,果然是一个女子。虽不算衣不蔽体,但也相差无几了。 杏黄色的襦裙上带着星星点点的血迹,似是从她手心沾染而至。 裙钗散乱,衣衫被她自己拉扯的变了形状,尤其领口处已是全然没有了遮蔽,莹润洁白的脖颈下是快要跳脱出来的白腻酥胸,沟壑深深,看得人口干舌燥。 苏宓此时还未过媚药的期效,身上突然一轻,睁开眼便模模糊糊看到一个男人正盯着她,那漆黑的眼眸像是深不见底的漩涡,一点点地吞噬她的神志。 清冷的檀香从那个人身上散发出来,好似能缓解她身上的热,她好想,好想再靠近一点。 他很快便满足了她,因为苏宓感受到下颚传来一阵冰冷触感。 秦衍探身上前,食指抬起苏宓的下巴。 乱杂的青丝碎发落到了苏宓的耳后,露出一张夭桃秾李的娇媚容颜。 美人如玉,肤若凝脂,唇如丹砂。 她两颊晕红,黑白分明的眼眸,此时湿漉漉的,直勾勾而又无辜地看着他,樱唇微张。 她的身子还在打颤,尤其胸口丰盈处,抖的尤为明显,裸露出来的一片片雪白的肌肤,楚楚可怜而又诱人无比。 “还从没有人,给我送过女人。”秦衍嘴角泛起玩味笑容,眼里却没有笑意,“可惜了你一副好颜色。” 他霎时松开了右手,毫不留恋。 苏宓听不太清眼前男子说的是什么,她只知道方才那下颚的冰凉触感,是她想要的。 她实在是太难受了。 苏宓伸手拽过秦衍刚刚松开的右手,顺着手臂快速攀着往上,直到缠抱住整只手臂,冷冷的,香香的,像是她吃过的栗子冰糕。 “你干甚么?”秦衍的声音一下子冷了下来。 若是冯宝在,那定能看出来秦衍是生气了。东厂厂督秦衍最有名的便是他的喜怒无常,他笑着并不一定是高兴,但冯宝知道,他若是冷下脸,那定然是不高兴。 可是苏宓哪里舍得放手,她紧紧抱着拽着,往自己胸口贴的更紧,口里含糊不清。 “抱,冰糕。” 若是平常,杀了便杀了,可今日,他还要等她清醒了,才能知道是谁送过来的。 秦衍皱眉扒开她的手,毫不怜惜地将她甩到了床上。 门外此时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公子,您的饭菜到了,可要送进来。”小二站在门口敲了几声门后说道。 秦衍看了一眼苏宓,手臂上的柔腻触感还未消退,他拉起薄被,看似随意,却是将苏宓一整个人盖住了。 既是送给他的,那便是他的东西,纵然他不喜,别人又有什么资格看。 “进来。” 秦衍话音刚落,背后又传来一阵细弱的娇喘呻吟。 “出去,让冯宝送过来。” 可怜小二刚开了一个门缝,门槛还没跨进,又退了出去。 冯宝一直在楼下堂里候着,小二来找的时候他也一脸狐疑。直到送了菜进门,听到若有似无的女人声,他忽然明白了。 不过,他门锁的好好的,锁之前也检查过了,那这个女子是哪来的?督主不会以为是他办事不力吧! 往日冯宝从不多言,但这次他实在是害怕,于是等上完了菜,他颤颤地说道: “督主,奴婢锁门之前真的检查了,没有人的。” “下去吧。”秦衍垂着眼,掠过地上的血迹,他当然知道这个女子是从哪进来的。 “是,那奴婢退下了。”冯宝的心定了,督主的意思该是不怪他了,那么其他,他自然也不会多问。 一炷香过后,媚药的药性终于过了。苏宓从被子里探出头来,鬓边碎发早已沾湿,贴在两颊,脸色因为药力有些苍白。 她眨掉了些眼里的水汽,像是生了一场大病,全身无力,只想继续躺着。周围静静地,可她依稀记得,好像是有个男子,她好似还 男子! 苏宓心下一惊,手撑着床榻,手心传来一阵刺痛感,她也只得忍着急急向外看去。 坐在桌边的,竟然是他。 那个官轿中出来的大官,她记得他的容貌,怎的这麼巧。不过若照着她看过的话本里说的,这些大官大抵是不愿让人知晓身份的,苏宓想了想,就装不知吧,免得徒惹事端。 苏宓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衫,又想起自己将那人的手臂贴着自己的脸上悄悄地爬上几朵红晕。可是纵然被人看光了身子,她还是不得不道一句谢谢。 “谢谢你。”苏宓的声音还有些沙哑,但是带着女子特有的娇柔味道,一点都不难听。 毕竟是她自己跑到了别人这里,说句不矫情的话,与被李修源侮辱相比,这已经算是大幸了。 “醒了?”秦衍闻言转过头,对上苏宓的眼神,他笑的寡淡:“谢我什么?” 苏宓一愣,自然是谢他未曾碰她,也未将她丢出去,可这话,要怎么说。 “谢你救了我。”苏宓低头说道。 她一手支撑,一手五指轻掐着薄被的两端围裹身躯,只露出一张明媚小脸,发髻散乱,甚是可怜。 “看都看遍了,还有什么好遮的。” 秦衍的话轻飘飘地落进苏宓的耳朵里,她脸上晕红如滴血。 “那也不能一直给你看啊。”苏宓心里是这么想,竟然便说出来了,她说完恨不得再埋进被子里去,若不是她此时体力不济不好整理衣衫,她也不会先将就着被子裹着的呀。 那声音虽小,秦衍却是听到了,嘴角扬起弧度,这个人倒还是挺有趣的。 屋内静谧了几息。 “是崔满秀让你来的么。” 崔满秀?那不是江陵城知府名讳么,和她有什么关系。 苏宓坐直了身子,裹着被子靠在床架子上,很奇怪的是,她从心底里似乎不怎么怕这个人。大概是知道他是一个大官,就算不一定能爱民如子,单从他没趁人之危来看,好像就是一个不坏的人。 她斟酌着说道,“我不认识崔知府,今日遭了歹人的暗算,被人下了药,便从隔壁房间窗台处爬进来躲一躲。” 秦衍捻起茶盖,压了压茶叶的浮沫,“我要听实话。” “我说的便是实话。” 苏宓话音刚落,隔壁的嘈杂声愈来愈大,渐渐传到了他们这里,听到那两个熟悉的声音,苏宓脸色一变,是李修源来了。 苏宓不知道的,是李修源已经来过一次了,只是那一次看到屋内没人,就直接退了出去到外头寻她。 李修源在外已经找了快半个时辰,初时还有耐心,但是如今是有些急躁了。苏宓中的是媚药,若当真逃了出去,被他人碰到了,以她的姿色,哪能逃得过那一劫。 一想到他为了别人做了嫁裳,李修源便很是不甘心。 苏娴此时也闻讯回来,她原本是与李修源约好,她在外逛上一圈,便带着护卫回去与爹娘说苏宓失踪一事,然后待晚上再来醉霄楼顺道寻一寻“找到醉酒的二人”,然后李修源顺其自然地向苏家提亲。 可是,宓儿怎么会不见了呢。 “宓儿呢?”苏娴急急的问道,“宓儿她昏迷了,门也锁着了,怎么会不见。” “我问你,你看着她喝下去了?”李修源不好与她解释媚药的事,心里一急,脸色不怎么好看。 苏娴心里又急又委屈,“妾身看着的。” 李修源算了算时间,如今媚药也该没效用了,她醒了自当会回去,可是那身子还清不清白,就说不清了。 李修源心里一阵发闷,走向窗口处透透风。这一下,他才发现窗台上的血迹,还有旁边歪斜着的矮几。之前以为是苏宓药力发作推到的,现在一想 他探出身往右边看去,果然!这样便能解释的通,为何那门锁没坏。 苏娴此时的想法也与李修源重叠了几分,“相公,不知隔壁会否有人瞧见?” 李修源与苏娴的对话声音不低,落入了隔壁的秦衍与苏宓耳中。 苏宓垂着头,一直绷紧着的情绪,使她没有空闲去思考苏娴对她做的事,但此时,她听到了苏娴和李修源的对话,才是真正的心寒。 秦衍却是无所谓了许多,若当真是凑巧,事情便简单了。 “出去。”秦衍淡淡地开口。 苏宓心底的寒意还未消散,秦衍的话又引得她一阵惊慌。她现在依旧没什么力气,若是出去,不是正好撞到李修源的手上么! “求求你再让我呆一会儿,我有一支玉钗,成色不差的。”苏宓跪坐在床榻上,她脸色焦急,慌慌张张地伸手拔下发髻上的一支成色颇为不错的碧玉钗,衾被便从她身上滑落。 披散下来墨发垂在耳边,几缕不安分的青丝勾芡进胸前的那一道深壑,漆黑润泽的发线一路往下,划过洁白滑腻的娇嫩酥胸,在她低头哀求的那刻,垂落的领口处,竟然还似乎依稀可见那两点茱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9.第八十九章 此为防盗章 “督主好。”大抵是刚刚在屋内时候与其他秀女争论了几句,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秦衍眉头几不可闻地皱了一下,“嗯。” 早在陈恩来找冯宝时,秦衍便已经醒了, 方才只是闭目养神罢了。他收回手,捋了捋袖袍, 慵懒地向后靠在软垫上,垂眼看向苏宓。 “苏姑娘,这是第三次了。”他朝苏宓说道。 秦衍说的简单,但苏宓一下子便听懂了,他帮了她三次了。 第一次是她中了媚药,第二次是选秀,还有这次,她差点没有车马上京。 每一次都那么刚刚好, 巧合的好像都是谁故意安排的。苏宓不傻, 秦衍曾问过她是何人派来的,甚至不止一次地提过崔知府。想来,他应该是误会了什么。 “督主,我真的不认识崔知府。”也真的都是凑巧,可他大概不会信吧。 不知道为什么, 苏宓就是不想秦衍觉得她别有所图,因此她才会执意地,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再提一遍。 苏宓是神色如常地解释, 可耳根后的粉红却因着座椅的错位, 尽收秦衍的眼底。 “其实你与崔满秀认不认识, 我并不在意。”秦衍的手半搭在软垫上,笑的随意。 这三日,他已让陵安重又去查的清楚,并不是他在意苏宓是不是崔满秀送的。 而是他的习惯,将人放在身边之前的习惯。 他想留她在身边,能让他高兴的人,他当然要留在身边。他要的是查清她的底细,至于她遇到他是不是巧合,反正也到他手里了,还有什么区别。 “不过,给你个什么身份好呢?”秦衍看着苏宓,轻声自语。 他的声音太低,苏宓没听清,只听得‘什么身份’四个字,便以为秦衍在问她身世。 这也不算什么秘密,苏宓决定如实回答。 “督主,我住在江陵城南,家里做的是绸缎庄的生意,上头还有一个嫡姐,就是酒楼那日遇到的那一个。” 苏宓垂头认真地将自己的事稍微说了一遍,等说完的时候,对面依旧丝毫没有回应,她抬头看向秦衍。 他也正看着她,唇畔的弧度明显,笑意灼人。 徐州离京府不远,中途便不再停靠驿站。 苏宓为女子,虽然有些不便,但总的来说,还是比在骡车里舒服了许多。秦衍似乎在想一些事,并不多言,苏宓自然也不会没话找话。 就这样,在离京府还有半日的车程之时,马车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马车也应声停了下来。 “督主,方才刑千户飞鸽传信而来。”陵安骑跨在马鞍上,冷冰冰一张脸在马车外喊道。 “何事。” 苏宓不知道外头是谁,但这种时候,她是不是该回避,以防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她只是微微起了身,秦衍朝她眼神上下一逡,苏宓奇异地明白了他的意思,马上重新安份地坐好。 “督主,前月逃狱的几名犯人被抓回来了。” “嗯,既然这么爱逃,就将脚筋挑了吧。” 苏宓低头听到这里,心里一颤,其实逃犯受惩罚,她自然能理解,她颤的是秦衍说这话时候,那云淡风轻的语气,和传闻里心狠手辣的东厂厂督忽然就重合了起来。 她第一次是因秦衍获救的,因此对着他,她总会不自觉地将他当作恩人,也就时不时会忽略他的身份。可实际上,他从来都是那个她根本得罪不起的人,想起自己偶尔不怎么恭敬的举动和话语,苏宓心里突然有些七上八下。 上一次,他好像便是生气了,她带给他那么多麻烦,他让她入选,是不是想以后再找她算账。 车外的陵安听到秦衍意料之中的回答,依旧挂着一副冷漠的脸。 “督主,那挑断几条?” 秦衍看了眼不知为何离他坐的愈远一些的苏宓,难道是被他的话吓到了,可他要挑的又不是她的脚筋,她怕什么。 “就一条吧。”秦衍仁慈地说道。 “是。” 马车缓缓恢复前行,可苏宓的心思却是千回百转了一圈,她决心一定要谨记秦衍的身份,绝不说出任何惹怒他的话来。 在苏宓的胆战心惊了半日后,马车终于到达了京府。 明殷朝的京府为应天府城。青灰色的城垣横亘绵长,六座城门分布在四个方向。 秀女们的骡车从交州江南处而来,是以进的是南城门,秦衍的马车在进了城门之后,便不再等那些骡车,而是径直地往宫城门口驶去。 宫门口的石板路上,马车逐渐停定。 “民女多谢督主。”苏宓恭恭敬敬地说道。 “嗯,冯宝会吩咐门口的宫人,让他们带你先去体元殿。” 苏宓在不够高的马车里又认认真真地福了一个身,这才转过身,弯腰撩开车门的帷帘。 等到了马车座的的前板上,她有些傻眼了。 秦衍的马车是两骑,比单骑的要高上许多,他的身量颀长,下来便是一步的事,可她身为女子,一步显然做不到。 上马车的时候,冯宝替她拿了驿站的椅凳,然而现在,她看了一眼冯宝拉着车夫,似乎在宫门□□代宫人事情,她也不好开口喊人来扶着她。 噢,她可以先坐下来,再跳下去,那大概能稍微缓上一些。 苏宓正犹豫之间,身后好像靠近了一个人,不用想也知道,车上除了秦衍,又还能是谁。 她此时是微微弯腰,笔划着离地面的距离,本就圆润的臀部更显挺翘,脊背纤瘦往下画出的弧度格外诱人。 苏宓脑中勾勒了自己现下的‘不雅观’的模样,秦衍身上的檀香气一阵一阵地昭示着它的主人就在她的身后很近很近的地方,脸上不由得一阵燥红,心急之下就想直直跳下马车。 谁知她才做起姿势,只觉腰间覆上了一只有力的手,一息间便被向后拉进了那人怀里,贴合着她后背的胸膛硬挺温热,她竟是被身后的秦衍直接揽腰勾了起来。 然后便是身下一轻。 “啊——” 苏宓没忍住一阵惊呼,回过神来,已经被秦衍带到了石板地上,腰间瞬时没了支撑,她晃了几下站稳,往一侧看去,秦衍已经转身走向宫门,褚色的曳撒勾勒出他颀长的背影。 她的耳边灼热,仿佛还停留着他的气息。 “太慢了。”他说。 同屋的两人已去参选,苏宓便是一个人呆在屋室内。 这几日,苏宓以为秦衍会来找她,但始终没有,她也想的明白,若是真论起来,她和秦衍连朋友都称不上。 她暗暗自嘲,身份悬殊,怎么可能是朋友。 想到一回去便要嫁给李修源,苏宓突然有点委屈,秦衍就算不想帮她,为什么还要阻止她。 前院传来一阵声响,陆陆续续地,有秀女回来了,苏宓收敛起情绪,在门口张望了几下,张月儿一个人进了屋。 甫一回来,她便撑着脑袋趴在桌台上,脸上的妆虽自然,但苏宓还是能看出来,张月儿偷偷在宫女替她画得妆容上添了浅淡的几笔,‘丑’上了几分。 “落选了?” “选上了。”张月儿笑着说道,语气却似乎没什么兴致,“怎么我都这样了,还能被选上呢。” 苏宓瞧了瞧张月儿,她记得张月儿若是不上妆,也是明眸皓齿,娇小玲珑。一笑起来,脸上的两只梨涡能让人甜腻在里头。 第一次在交州见面时,她便故意画得浓妆。 “月儿,你是有心事?”苏宓这话问的隐晦,总不好直接问她为何不愿入宫。 “苏姐姐,我想留在涟水县,不想离开我娘,可是我爹哪怕寻了后门,都想要我进宫。”张月儿情绪低落,“我都画丑了,可那皇上为什么还要选我呢。” “月儿。”苏宓有些心疼这个姑娘,这么大不敬的话都能对着她说出来,不知是信任她,还是真的心里难受狠了。 “哪有那么多女子能嫁给想嫁之人。”苏宓用只有她才听得到的声音呢喃出这句话,说完自己也是一惊,她这是哪来的感慨。 张月儿埋了一会儿自己的手臂,片刻之后,眼眶虽红,情绪却慢慢地恢复了过来。 她揉揉眼睛,扯了扯嘴角:“不过,或许,这也是我的福分,苏姐姐你说是不是。” “而且,苏姐姐,我见着皇上了,看起来也很温柔的,以后,或许能准我去看我娘,到时候我还能去城里看你。” “皇上,很好看么。”苏宓低声重复了一句。 “嗯,很好看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0.第九十章 此为防盗章 迷药量该是不大, 至少她现下还是能勉强动一动的。她甚至能感受到,此时那媚药的药力大概还未到最强的时候。 原以为自己会彻底昏迷过去的苏宓心里登时重燃起了一点希望,她咬了咬牙,不论如何也要试一试, 不然怎么知道自己逃不掉。 苏宓伏在手臂上, 眼前是还未怎么动过的满满一桌青瓷菜盘, 她四肢瘫软发烫,但还是尽力牵动手指, 往左边桌沿挪了挪,离她最近的一盘菜被推落地, 在这静谧的室内, 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身体内一股股暖流接着袭来,苏宓趁着意识被冲撞的稍恢复的片刻, 咬唇弯腰捡起一片瓷碎片,迅速抓进手中握紧, 瓷片尖锐刺破掌心,疼痛感骤然袭来! 她终于感受到了一点可控的力气。 苏宓撑着椅凳扶柄,抓着春梅走之前挂在椅凳上的披风, 借着这好不容易来的清醒,将其裹上了身。 接下来,该怎么办,她半弯着腰, 撑着桌角看向门边, 大门已经被锁了, 她无谓白费力气去看。 四周唯一出口,便只有那一扇窗户,可难道要她跳下去么。 苏宓艰难地扶着边沿走到了窗口,自家的护卫在另一侧门口,她喊是喊不来了,自己这般模样被有歹念的人看了,怕是也要连累苏家声名狼藉到底该怎么办。 苏宓扶着窗口张望,在看到屋檐时,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 醉霄楼的一楼为大堂,江南多雨,为免雨水飘进,屋檐就做的比较宽且平,尾部还有微微翘起,苏宓探出头,隐隐看到隔壁的窗框,她记得来时,曾看到开着门的天字号其他雅间,格局大都一样,那若是自己现在从窗口爬向隔壁呢?屋檐平整,只要自己小心一些,应当是没什么危险的。 苏宓趴在窗口,一边想着,一边却感到体内媚药发挥效用愈来愈烈,她捏紧了捏手心,鲜红的血滴在了窗台上,可那疼痛感似乎不如先前剧烈了。 来不及深思熟虑,苏宓下定了决心。就这样吧,若是隔壁有人,是女子也说不定,无论如何,总好过遇上李修源! 苏宓拖来一张矮几垫着脚,左手死死扣住窗棂处,左腿先跨出窗栏,换右腿时,右手则将碎瓷片按压在窗边木棱上,包在手心,紧抓着窗沿边角,同时借着挤压的推力不断使自己清醒。 她不想死,也不敢看下面,将身子紧紧地贴着墙壁,试探着往左挪动,直至左手似乎碰到了隔壁的窗檐。 抓着了! 苏宓额头沁出的汗顺着脖颈流入领口,在透过树缝的光照下莹莹生光,但她无暇顾及。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试着松开抓着窗棂的右手,碎瓷片回到了重又捏紧了的手心里。幸好天热干燥,屋檐平整结实,她大气都不敢喘,紧贴着墙壁,一点点地往左边挪去。 大概是真的面临险境,平日里,苏宓想都不敢想自己一只手还能有这般力气。可是,苏宓来不及高兴,因为她能感受到体内的媚药药力在加重。右手的疼痛开始近乎麻木,她必须要再快一些。 心下一急,左手往上挪了一寸,被手心处湿汗打滑,她竟险些抓不住! 说是迟那时快,苏宓的右手松开碎瓷片,伸过来一把勾住了窗檐。 苏宓看着滚落下屋檐,掉落在地面的那一小块碎瓷,舒了一口气,幸好。 她最终吃力的攀进了隔壁的房间,差不多算是摔进了屋内。回想起方才那惊险万分的过程,其实并没有几息,但她仿佛已经透支了一切的力气。 体内媚药开始真正发挥效用,苏宓眼皮吃力地抬起,略过四周。真好,这竟是一间空着的,药效总有时辰,她熬过就好了。 苏宓爬上床榻,裹紧了上面放着的一条蓝花布衾。药力渐起,像是有千万条小蛇在她四肢百骸里游走,酥酥麻麻,她难以抑制地发出一声呻吟。 “督主,二楼已备好了雅间,饭菜一会儿便会送上来。”说话的是在府署前面替秦衍打伞的清秀小太监冯宝。 “嗯。” 秦衍此时已是换上了玄色常服,俊颜上没什么表情,白皙纤长的手随意地摺了摺袖口。他宽肩窄腰,姿容仪态皆是上等,如是穿着官服,旁人还不敢细细打量,可现下,他只是普通百姓的打扮,堂里众人纷纷盯着他走上二楼,待看不到身影了,才不住低叹,江陵城是何时来了一个这般人物? 冯宝替秦衍打开了门锁便退了下去,他是照顾秦衍起居用食的,其他的话向来不会多言,也因此,秦衍留他在身边服侍,达五年之久。 过道无人,秦衍推门至一半,淡淡的血腥气混着女子身上的脂粉香从门缝里漏出,钻入他的鼻息。 他手顿了一顿,嘴角微扬,看来,是有客人啊。 嘭——门由内被秦衍用掌力合上。 窗子大开,地上被血滴连成的一线一路划到了屋内简易的木架子床上,蓝花布衾凸起成一个曲线人型,细听之下,还有女人的呻吟声不绝。 秦衍冷笑着上前,他倒要看看那些人又送了什么礼给他。 他一把掀开被衾,果然是一个女子。虽不算衣不蔽体,但也相差无几了。 杏黄色的襦裙上带着星星点点的血迹,似是从她手心沾染而至。 裙钗散乱,衣衫被她自己拉扯的变了形状,尤其领口处已是全然没有了遮蔽,莹润洁白的脖颈下是快要跳脱出来的白腻酥胸,沟壑深深,看得人口干舌燥。 苏宓此时还未过媚药的期效,身上突然一轻,睁开眼便模模糊糊看到一个男人正盯着她,那漆黑的眼眸像是深不见底的漩涡,一点点地吞噬她的神志。 清冷的檀香从那个人身上散发出来,好似能缓解她身上的热,她好想,好想再靠近一点。 他很快便满足了她,因为苏宓感受到下颚传来一阵冰冷触感。 秦衍探身上前,食指抬起苏宓的下巴。 乱杂的青丝碎发落到了苏宓的耳后,露出一张夭桃秾李的娇媚容颜。 美人如玉,肤若凝脂,唇如丹砂。 她两颊晕红,黑白分明的眼眸,此时湿漉漉的,直勾勾而又无辜地看着他,樱唇微张。 她的身子还在打颤,尤其胸口丰盈处,抖的尤为明显,裸露出来的一片片雪白的肌肤,楚楚可怜而又诱人无比。 “还从没有人,给我送过女人。”秦衍嘴角泛起玩味笑容,眼里却没有笑意,“可惜了你一副好颜色。” 他霎时松开了右手,毫不留恋。 苏宓听不太清眼前男子说的是什么,她只知道方才那下颚的冰凉触感,是她想要的。 她实在是太难受了。 苏宓伸手拽过秦衍刚刚松开的右手,顺着手臂快速攀着往上,直到缠抱住整只手臂,冷冷的,香香的,像是她吃过的栗子冰糕。 “你干甚么?”秦衍的声音一下子冷了下来。 若是冯宝在,那定能看出来秦衍是生气了。东厂厂督秦衍最有名的便是他的喜怒无常,他笑着并不一定是高兴,但冯宝知道,他若是冷下脸,那定然是不高兴。 可是苏宓哪里舍得放手,她紧紧抱着拽着,往自己胸口贴的更紧,口里含糊不清。 “抱,冰糕。” 若是平常,杀了便杀了,可今日,他还要等她清醒了,才能知道是谁送过来的。 秦衍皱眉扒开她的手,毫不怜惜地将她甩到了床上。 门外此时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不知不觉,进皇宫已有五六日,进宫后的次日就验了第一次身,苏宓手心的疤痕已是很浅,当时验身的老嬷嬷见她容貌过人,堪堪让她过了,至于之后的复筛,当时苏宓是想着,再过半旬,这痕印也该是能消掉了。 可是,屋室内,苏宓看着自己手心重又皴裂的伤疤,原以为没几日就能彻底隐下去,这两日反而见了血,而且每次上了药便愈来愈重。 苏宓塞上木塞,将瓷瓶放回原处,心道以后还是不能再用这瓶了。 “苏姐姐,沈嬷嬷来了。”外头是张月儿的声音。 “好,我马上出来。”苏宓应道,沈嬷嬷是负责教导她们基本仪态的大宫女,每日清晨她都会在大家用完早膳再走动一番之后过来,□□导她们在宫里基本的仪态。 偌大的体元殿前的院子里,东南角是一棵巨大的樟木树,四周排列整齐的一盆盆花栽,围绕出一片石板空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1.第九十一章 此为防盗章 他闻言脸色便有些崩不住, 沉声道, “还请阁下开门,将我的妻妹还回来!” 苏宓神色黯淡,她折腾了这么久,还是落到了李修源的手里, 她怪不得别人, 自己于眼前的男子不过是个陌生人, 他凭什么帮她呢。 “还?”秦衍带着玩味笑意的声音微微扬起,看着歪着头好似快要哭出来的女人, 心情不知为何忽尔有些不错, “还不了。” “你说什么!”李修源快要忍不住冲进去, 在他身后的苏娴也是一脸焦急。 唯有苏宓是仿佛活过来一般, 凝眸盯着秦衍,只见他纤长的手指似乎在轻推桌上的另一只空茶杯。 “我嫌着碍事扔了出去, 凭你,也敢问我要人。” 清脆的茶碗落地声, 听得苏宓一个激灵,门外在这一响声之后, 瞬间从楼梯口, 窗口进来两列十几人, 将李修源与苏娴围在当中。 李修源是京府的人,围着他的人一个个穿着官服曳撒腰裹佩刀, 面无表情看着他。房内之人很明显是他得罪不起的, 李家虽是京府有名的富户, 但又哪敢与官叫板。 李修源面色苍白,颤颤巍巍道: “小,小人知罪了。小人这就退下。” 苏娴犹豫着还想再多问一句是扔在了哪边,被李修源一把拽下了楼。 与此同时,方才还堵得水泄不通的二楼,随着李修源的离开,一下子便空了,那些人暗无声息地又退到了某个暗处。 苏宓不知门外发生了什么,只听得一些动静之后,李修源似乎惊慌地走了。果然是大官的身份好用啊,她松了口气。在这一惊一乍之间,好似也恢复了点力气。背过去理衣服时,才发现自己到底是有多么“衣衫不整”,耳根不可避免的又是一片晕红,染至皙白修长的脖颈。 苏宓正了正自己的神色,转过头,秦衍正好看着她。 “方才谢谢你。” 谢他?呵,他不过是不喜欢成人之美罢了。 “那你要如何报答我。”秦衍慵懒地看向她,状似随意地笑问道。 “我有这支玉钗。”苏宓小心翼翼地说道,双手捧着方才拔下来的碧玉钗。 这支碧玉钗的绿玉是出自西疆凿出来的一整块玉石。当时苏明德买了是用来雕成一柄如意,作为苏娴的嫁妆之一,而剩余的边角料,便做成了几个簪子。虽说样式做不了太复杂,但成色还是极好的。 可比玉钗更好看的,是苏宓摊开的纤白十指。双手相靠,指若葱根,指尖处微微翘起,显出一点粉红,像是娇嫩的花蕊,唯一煞风景的,大概便是右手手心的伤口以及那斑驳血迹,看着都能感觉到生疼。 苏宓垂头等了一会儿,却不见他来拿,抬眼望去,那人也正看着她,没有丝毫起身的意思。 啊,是了,送礼给别人,哪有别人上来拿的道理。 苏宓手势未变,下了床迈着小步挪到了离秦衍三尺不到的位置,将簪子递了过去。 秦衍看着眼前的女子,凝霜皓腕,头发散乱,髻尾松开披散在肩处,还有那衣衫上点点血迹。 真是太可怜的样子。 他仿佛施恩一般地拿走了那玉簪,在碰触簪子的瞬间,指尖的微凉,不经意点了点她的手心,苏宓瞬间心跳如鼓,错开了手。 簪子也给了,接下来他定是要赶她走了,如今她也有了力气,出去应该也不至于完全被李修源拿捏。 苏宓胡思乱想些什么,桌上的饭菜的香味便是此刻一丝丝传入她鼻中。 午饭未食,又因为媚药,爬窗,消耗了诸多体力,她现在是饥肠辘辘,又渴又饿,可是她身上最值钱的玉簪已经给了出去,剩下的就没什么可换的了。 “想吃?”秦衍手里把弄着方才拿到的玉簪,看向苏宓。 “嗯。”她如实回答,反正她先前已经如此丢人了。 “好。” 苏宓听着心下一喜,可一喜之后,才发现桌上只有一副碗筷,大概是他用的? 虽说如今的男女之防不那么严苛,但她也不能用一个陌生男子用过的啊。 能不能与他说,喊小二再送一副碗筷上来?也不妥,怎么好意思再麻烦别人。 秦衍是有意看她犹豫局促的模样,因为适才他发现,不知为何,捉弄她,能让他有些好兴致。 “我没用过。”他说道。 苏宓疑惑地看向他,点了一桌菜,怎么会不吃。 秦衍慢悠悠地将碗筷移到她的面前,“方才你叫的那么大声,我如何吃得下。” 苏宓脸一红,就因为他这句话,她脑子一片空白,也想不出拒绝的话,立刻接过他推来的那副碗碟,开始兀自夹菜,侧颜对着秦衍的方向,睫羽开阖之间忽闪忽闪的,像一把小刷子,挠的人心痒。 狼吞虎咽了一会儿,苏宓肚子里终于有了一些饱意,又就着边上茶杯的杯沿喝了点茶水。 “我吃完了。” “还不走么。”秦衍看着她喝过的那个茶杯,她似乎忘了,他没用过的,只是碗筷而已。 “哦,马上走了。”苏宓拿起方才用的竹筷,“这个可不可以给我。” 苏宓见他没反对,便有些不好意思地起身背过去,她拢了拢披风,发髻已被打散,没有铜镜,便只能凌空用手理出了一个发髻,将余发拨到一侧耳后,露出了修长雪白的后颈。 她转过身来,向秦衍郑重地施了一个礼,说了今日不知道说过几次的话。 “谢谢。” 秦衍指腹摩挲着玉簪,没有看向她,“交易而已。” 苏宓轻轻应了一声,小心地打开门,确定没有李修源在过道,这才走出了门口。 屋内随着一道吱—呀——声,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秦衍看向阖上的门,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眸色晦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2.第九十二章 此为防盗章 可是现在, 就因为他这一句话,她突然又满怀喜悦了。 脸还在红着,苏宓依旧是极快地点了点头。 至于她点完头之后的事, 苏宓自己也记得迷迷糊糊的。回到秀女的队列,被宫人太监带回体元殿,直到回到房中。 张月儿看着将头埋进被子里咚来咚去, 时不时还发出一些声音的苏宓, 心忖,苏姐姐这是怎么了? 秦衍余光瞥了眼苏宓的背影, 他问那句话只是随心之举, 其实苏宓答不答, 于他都没什么影响。不过, 她毕竟还是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 这让秦衍连带着看张怀安都顺眼了不少。 秀女们都被太监领回去了, 御苑里又只剩下明顺帝及几个臣子。 “皇上,微臣想娶的便是方才那个秀女。”秦衍终于开口。 秦衍话音一落, 一旁的张怀安立刻上前,“皇上,那秀女不过是商户之女,哪能配的上秦厂督。” “是么?”秦衍转头对上张怀安,笑道:“阁老, 你看我相貌如何?” 张怀安已过天命之年, 被一个宦官问这个问题, 简直是荒谬, 但为了说服秦衍,他总要给一个面子。 “秦厂督当然是形貌昳丽,身姿如玉了。”张怀安不带表情地快快说道,夸一个男人长相美,他这几十年来还是头一遭。 秦衍哼笑了一声,“阁老所言甚是,所以我要选的,也是这秀女之中,最衬得起我的。” 张怀安气得咬牙,他不否认,苏宓的容貌的确出众,虽说美人各有各的气质美法,但若是只论美丑,和这些落选的秀女相比,苏宓显然是个中翘楚,可是秦衍一个不是男人的宦官,他不挑出身好的官家女子,挑个光有美貌的商户女能做什么用? “秦厂督,她与你身份不配。” “成了我的人,身份自然就和我般配了。” “你”这是什么谬论! “咳”朱景煜适时地咳了几声,一旁的吕德海知道,这是要回去休息了,说起来今日也确实在外头吹风吹的久了。 “好了,张首辅,朕应了秦衍自己选,岂能食言,更何况,这终究是他的私事,你就不要多劝了。” “陛下!” 秦衍却是不给张怀安说话的机会,他直直挡在张怀安之前,“微臣谢过皇上。” “大家都回去吧,朕也累了。” 吕德海弓着背,看着张怀安气地甩袖而去的背影,心里虽不甘心没有在秦衍身边安个棋子,但来日方长,也只能从长计议了。 他回过头躬身道:“皇上,可是要回寝殿了?” “嗯,回吧。” 朱景煜起身时朝着秦衍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才起驾回了乾清宫。 御苑里一下子少了人,安静了下来。 冯宝见皇上走了,他轻着步伐上前,“督主,可有什么吩咐。” 秦衍走在鹅卵石小道上,顺手折下手边横生出来的一根青藤枝条,“落选的秀女何时送回去?” “禀督主,宫里不能住闲杂人,明日就会将她们遣送回去了。” 体元殿的耳房内,过了好一会儿,苏宓才‘接受’完自己要嫁给秦衍的事,从被子里探出了头。好不容易褪去了脸上的红晕,她正在整理发髻,一阵敲门声响了起来。 张月儿开的门,正是苏珍大剌剌地走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对着苏珍,苏宓的脸上蓦地变得冷冷淡淡。 “当然是来看看姐姐”苏珍笑了笑,心里嫉嫉妒,嘴上还是说道:“可怜我的姐姐被退了两次婚,还没个好姻缘。” 苏宓哼笑一声,“苏珍,这话你敢当着厂督的面前说么。” “我也是为了你不平,你别把我的好心当驴肝肺。” “我没什么不平。”苏宓句句堵着她,让苏珍接都接不下去。 张月儿有些看不下去,本来就是苏珍没话找话上来说,嫁给一个宦官,谁能开心,想想苏姐姐就心疼,苏珍还要过来不住地提。 “珍姐姐,我有些头疼,想休息了。” 苏珍见张月儿这么说了,再呆下去也是无趣,便顺口接了下去。“好吧,那我回去了,你好生休息。” 她到了门口,走之前还瞟了眼苏宓,“姐姐你也是,可别想不开了。” 说来也奇怪,张月儿被皇上选中,她心里都没那么不舒爽,可苏宓配了一个宦官,她却心头直直冒火。 待看着苏珍走了,张月儿才轻轻开口安慰,“苏姐姐,其实许多事都没办法选的。” 苏宓笑道:“月儿,我真的是心甘情愿的,厂督对我挺好的。” “可是他上次都罚你了” “他没罚我,那伤是我自己之前留下的。” 张月儿似懂非懂,“哦,那你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也是很好的。” 苏宓闻言一愣,“喜欢?” “心甘情愿地嫁给一个人,不就是喜欢吗?”张月儿笑起来道,两只梨涡好看的挂在嘴边,甜甜的。 八月初十,顺贞宫门前数十辆灰褐色的骡车排布着,一如来时般声势浩大。 各州落选的秀女正是由着这些骡车送回各自家乡,交州的骡车安置在离宫门较远一处,苏宓却不在秀女队伍中,而是独自一人立在了宫门旁。 她换上了来时穿的刺绣妆花裙,明艳艳地站在那,就像一朵娇花从高耸肃穆的朱漆宫墙里探出了枝节。 常有走过的秀女对她投来疑惑的目光,然后便是队列中不绝于耳的窃窃私语,苏宓听不清都能猜到她们说些什么。 也不知秦衍是怎么打算的,先前派了太监来找她,说自有马车送她回江陵城家中,就叫她站在宫门口等着,这一等,别人见了一问,她被赐给秦衍的事大概便被传的更开了。 待秀女们的骡车行的不剩几辆,冯宝终于姗姗来迟,笑着迎上了苏宓。 “苏姑娘好。”冯宝恭敬地作了揖。 “公公好。” 苏宓刚要福身,冯宝连忙让了一个身,“苏姑娘,奴婢可当不起。” 苏宓晓得他的意思是她嫁与秦衍一事,脸上不由得染上一抹绯色,幸而是淡淡的,不一会儿便隐了下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3.第九十三章 此为防盗章  李修源与苏娴四下找了一番, 还是无功而返, 回到醉霄楼不远处,恰巧看着张寅的马车驶离,二人猜想是苏宓自己回来了,于是立刻赶着马车跟了上去。 马车到了苏宅门口, 苏宓下车的时候,余光瞥见后头还有一辆马车。 不用想也知道谁,她脚步加快了些, 实在不想看到他们二人。 但女子步程慢,她还是被先下马车跑过来的李修源拦住了去路。他一身水蓝偏襟直裰, 若不是知晓的他的为人,大概也会被那装出来的君子模样迷惑了眼。 “宓儿!”李修源站在苏宓跟前,他看了看眼前的女子,面如桃花, 明艳动人, 与早上见到的帷纱下那隐约的艳色相重合。 果然比一年前少了青涩, 像一只刚刚熟了的果子, 青红相间的脆嫩,要是咬上一口,那滋味,真是然而李修源想起了今日之事, 脸色登时不好起来。 “他, 他可有对你做了什么。”李修源咬牙切齿道。 苏宓瞪了他一眼, 话都不想与他说, 可她往左挪一步,李修源便也往左,她往右,李修源也往右。 “他对我做了什么,与你何干。” “宓儿,我的心思,难道你当真不知么。” 苏宓冷笑道,“李修源,除了你,我还从未这么厌恶过一个人。” “你!” “我姐姐来了。” 李修源下意识地往后看一眼,苏宓便趁着这时候从他身边闪身而过。 “相公,宓儿可说下午的去处。”苏娴捂着肚子,喘着气,走到了李修源身侧。 李修源看着远去的背影,手攥成拳,摇了摇头。 他肖想了她这么久,她是完璧之身最好,若然不是,那他也不过多纳个妾,就当光顾一次花楼了! 苏宓的小院在苏宅的后进院,虽说笼着披风,但苏宓还是怕人看见衣服上的点点血迹。 因此路过几个宅里的几个杂役下人,苏宓皆是点头示意了一下没做停留, 走至院子门口的时候,苏宓才缓下了脚步。。 隐隐约约的哭声从里面传来,苏宓心下一软,不是春梅还有谁。 她没有刻意轻声行进,但春梅却是埋头伏在凉亭下的藤桌上哭得大声,盖住了那脚步声。 藤桌上除了几样并不算非常精致的首饰,还有好几本叠起来的蓝色面儿的话本。 苏宓对此熟悉的很,府里采买的阿婆出去的次数多,她有时候便偷偷给些银钱,让她回来带上几本。 苏明德不怎么喜欢她,她也怕自己出门出的多了,让娘亲虞氏被苏明德指责,因此这次出去醉霄楼,也是借着陪姐姐的名头想贪个好处,谁知 苏宓戳了戳只顾埋头哭的春梅, “傻姑娘,哭得我回来你都听不见。” 春梅愣愣地抬起头,脸上带着被衣服花纹压出的印痕,两行泪痕还挂着。方才是哭,看到苏宓一瞬是笑,可下一刻,反而又哭得更凶了。 “小姐你去哪了,奴婢以后再也不离开你了!” 苏宓迎上去轻拍着春梅搂进怀里,“我没事,这不怪你的。” 怀里的人哭得一颤一颤,苏宓叹了口气只得等她气顺了再提。 待春梅情绪稳定了下来,苏宓指了指藤桌上的那几本书册。 “这些话本,是帮我买的么。” 春梅吸了吸鼻子,“嗯,奴婢买了几件首饰,正好看到隔壁摊子卖些话本子,他是收回来旧的,又便宜,奴婢就想给小姐买了看看。” “我的春梅对我真好。” 苏宓搂着春梅,拍着她的背,一下一下的。 那年灵泉寺,她走失的那一夜回来之后便高烧不断,虞青娘找人算了算命,说是要买了个与她一样生肖的丫鬟回来服侍她,那个小丫鬟便是春梅。 算一算,她们在一起也有六年了。 “小姐,您到底去哪了?大小姐说您喝醉了,后来就不见了。又不让我与夫人说,我找了一圈了找不到您。”说着说着,春梅又有些哽咽。 苏宓怕她又哭,忙止住了她的话头,问道:“我娘她什么都不知道对么?” “嗯,大小姐不让奴婢说,奴婢也不敢告诉别人。”女子酒后失踪这种事怎么好传开的,春梅觉得自己这点分寸还是懂的。 “嗯,这就好。”苏宓原本还怕虞青娘会担心。 “哎呀,小姐,你是不是受伤了啊?”春梅看着苏宓身上着斑驳的血迹,吓得喊了出来。 “小伤罢了,净室里还有热水么。”苏宓她每日习惯沐浴洗身,哪怕是冬日,也是一日一次,更不用说现在她身上汗涔涔的。 “有,林妈妈走之前便煮好了的。”春梅答道。 春梅现下心情也平复了些,本来就是个做事利落的人,此时便立马起身,“小姐,我给你去拿换洗的衣服。” “嗯。”苏宓笑着回道。 苏宓院子里的净室在拐角处,位置不大,不过于她和春梅那是够用了。 香柏木做成的木桶放置在净室的中央,桶底下有一个大的底拖,是镂空的木头格子,接着一个空心竹导出溅出的热汤。 木浴桶上冒着的腾腾水汽,将一整间净室映的烟雾缭绕的。 苏宓浸在热汤中,闭着眼睛靠在桶边上,水面盖至锁骨的位置,莹润洁白的锁骨窝下,欺着一片片绯红的花瓣,衬的她愈加雪脂凝肤。 “小姐,手上还疼么?”春梅坐在矮凳上,膝上一个小木水桶,拿着梳篦替苏宓顺发,一边沾一些皂角清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4.第九十四章 此为防盗章 翌日卯时,春梅端着铜洗进內间时, 苏宓已经换上了一件杏黄色的月牙凤尾罗裙, 束腰绶带下的身姿曼妙, 看的春梅脸上莫名微红,脚步也跟着一滞。 她家小姐, 出落的是愈发好看了, 也不知是谁有这个福气呢。 “小姐, 您又不等奴婢服侍了。” “不过是穿几件衣服罢了。” 春梅将铜洗放到了木架子上, 又出了门去取了青盐与牙具, 回来时便见苏宓正盯着衣柜。 “小姐, 您瞧什么呢?”春梅跟着苏宓的眼神向柜子中看去, 这个柜子里挂的都是些披风外袍,“小姐, 您还要再披一件么。” “嗯。”天一热, 穿的轻薄难免有些不方便,虽说一路都是在马车里,但总归是要见着生人的。 梳洗完, 苏宓带着春梅走到苏宅门口, 马车已然在门口备下了。 苏娴似乎也是刚到, 边上站着扶着她腰的自然是李修源。 他与苏娴成婚那日曾见过苏宓一次, 与苏娴的温婉端庄不同,苏宓更带了些不自知的娇俏媚态, 让他心痒不已。 这次回来, 因苏宓未出阁, 苏宅内又是仆从众多要避嫌,他也只得趁着今早送苏娴过来,才能看上一眼。 李修源与苏娴应付聊了几句,一边留心着门口处,此时余光瞥到一个玄色身影,开始以为是男子,不甚在意,后来待走近了,才发现正是苏宓。 她穿着玄色的披风,带上了薄纱帷帽,款款而来,凹凸有致的身段在披风下若隐若现。这般朦胧之感,让李修源口干舌燥,忍不住想要一窥究竟。幸好不用再等了,今日一得手,他定要将她扒光了细细瞧上一番。 “宓儿来了啊。”李修源微笑着开口道。 “姐姐好。”苏宓却是没理他,径直走到苏娴跟前,最后才语气疏淡地补了一句:“姊夫好。” “姐姐,我先进马车了。” “嗯,好。”苏娴转头,对着李修源道,“相公,不用再送了,你回去吧。” “好,你要小心注意身体。”李修源说完,又笑着掐了一下苏娴的手心。 苏娴看着李修源的背影,她知道他是提醒自己那事,李修源昨晚已经劝了她半晚,但其实她如今还在犹豫,只是一想起李修源对她的温柔,心里的天平便略略有点倾斜。 马车一路,苏宓见苏娴似乎不怎么高兴,怕她有了身孕还心思郁结,便立刻讲了几个逗趣的笑话,苏娴的脸色才慢慢好看起来。 醉霄楼在江陵城中南门街的中段繁华位置,巳时才过半,楼下大堂里竟然已经座无虚席。 “我们家小姐定了天字号最里的雅间,这是收据,你看看。”素月与春梅站在二位小姐身前,挡去了掌柜的探寻目光。 掌柜接过素月递过来的纸单,细细核对了一番后,笑容满面道,“几位姑娘,请上楼,酒菜已经替你们备好了。” 天字号房在二楼靠右的一排,开窗便能看到街景,因此比对面的地字号是贵上了整整一倍。 醉霄楼最有名的便是为首的这个醉字,传闻他家的酿酒术与传统人家不同,酿出来的酒醇香清口,后劲十足,大堂常有来客醉倒在桌,被家人领回去之事发生。因此掌柜便命人在雅间里备了卧榻,每客替换,以备不时之需。这也成了醉霄楼的一等特色,引得其他酒家纷纷效仿。 大概是酒楼外的一棵老树恰好挡了日头,她们所在这雅间,竟然并不怎么闷热。 小二退出去之后掩上了门,苏宓解下的披风,被春梅接了过去。 “姐姐,你定的这间真是不错。”苏宓也不跟自己姐姐客气,坐上了其中一个空位。 苏娴闻言脸色变化非常,可惜苏宓正盯着满桌的菜,压根没在意到。 虽说这里最有名的是酒,但苏宓不怎么喜欢饮酒,苏娴又有身孕,所以这次桌上摆的还是清茶。 “姐姐,你怎么不坐呀。”苏宓给苏娴斟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今日马车里忘了放饮水,她现在是口干舌燥的。 苏娴坐在苏宓对面,看着在自己面前毫不掩饰心性的妹妹,始终下不定决心。可是素月那头一见苏娴坐下,便按照昨日交代的先开了口。她状似忸怩道:“小姐,奴婢难得出来一次,想要出去逛一逛。” “好。”苏娴楞了半刻说道,她都忘了这事要先支开春梅。 “二小姐,那奴婢可不可以带上春梅一起去呀。”素月得了准,笑嘻嘻地便转向苏宓,左手则攥上了春梅的手。 苏宓笑道:“去吧春梅,你不是上次还说想给你妹妹买件首饰么。” 春梅闻言自是开心,来时路上,素月便与她提过一道去逛逛江陵城,她也只是个半大的丫头,哪里没有玩的心思。 只是,自家小姐一个人 苏宓看出她的担忧,“无事的,这里是城中,我又是与姐姐在一起,楼下还有咱们家的护院呢。” “那奴婢谢谢小姐。”春梅喜滋滋地拉着素月的手一起往屋外退去。 屋内终于只剩下苏娴姐妹二人。 苏宓方才被素月的打断,此时重又端起茶杯。 “宓儿——”苏娴看着苏宓举起茶杯,突然喊了一声。 苏宓的手停在半空,笑着看向苏娴,“姐姐,怎么了?” “宓儿,其实,其实我真的不介意你嫁给你姊夫的。” 苏宓无奈得笑了笑,“姐姐,你怎么突然又提起了。我不想嫁,我还同娘说了,若是嫁不出去,便在家陪她好了。” “那怎么行!”苏娴惊道。 “姐姐,我们不说这个了,你尝尝这醉霄楼的菜,和京府的一不一样?” 苏娴看着苏宓悠闲的模样,愈发觉得她是在掩饰,自己相公这么好的人,又是签文命定的良缘,宓儿怎么会不欢喜呢。她想起昨晚李修源的劝说,若是宓儿真因为怕自己不高兴,便不肯松口,后面觅不到其他合适的,那她不是害了妹妹一辈子么。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苏娴是不愿意承认的,既嫁给了李修源,她便是以相公的话为首,苏宓若是进了门,于她来说,也总比其他不知根底的人进门来的好。 苏娴定下了决心,夹了一筷子菜,细嚼慢咽,眼看着苏宓吃了一口茶。 “嗯,这菜还当真是地道的,与京府的没什么差别。” 苏宓又啜了一口,笑道,“那我也试一试。” 她才伸出手,夹上一筷子素肉,手突然一软,筷子从手中滑落。 苏宓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她的头瞬时有些晕晕沉沉,四肢百骸涌上了一股莫名的暖流,最后汇聚在小腹一点,那酥酥麻麻的感受,她从未有过。 “姐姐,我头有些晕。”苏宓伏在桌上,左手抓住苏娴的袖袍。 苏娴却在此时放下手中的筷子,倏地起身,苏宓无力地,眼睁睁地看着苏娴的袖袍从她手指缝隙滑走,迷茫地抬头。 她已经有些看不清苏娴的表情,耳边却能清晰地听到熟悉的嗓音。 “宓儿,你不要怕,相公一会儿就过来守着你,只是做个样子,你睡一觉便醒了,以后,姐姐便能一直陪着你。” 苏娴的声音如往常一般温柔,可是那只字片语的含义太过明显,哪怕在这酷暑夏日,都让她后脊一凉。 “姐姐,我不要。”她用劲喊道,发出的声音却柔弱似呢喃,苏娴只是望了她一眼,便转身而去。 脚步声渐远,啪嗒——门外是落了锁的声音。 就像是一颗石子,投进了一片死水的声音,最后,苏娴截断了她的唯一的出路。 苏宓已经来不及体会被亲姐陷害的惊讶与苦涩,她惊恐地感受着自己的身体越来越烫,意识也越模糊。 浓重的黑暗袭来,苏宓的眼皮不住地往下沉,难道她真的逃不过了么。 席上虞青娘虽然算不得喜笑颜开,但也终归露出了点笑意,人也精神了不少,这两日苏宓整日地安慰,加之她与秦衍成婚一事本来也是改变不了的事,她也就稍微放开了一些。 中秋翌日,冯宝果然如他所说的,遣了媒人上门。因此婚是秦衍直接跟皇上请的,所以便免了原本的纳采和问名,取了苏宓的八字便预备去和婚期,至于纳征提亲一事,冯宝也提了一下,说是督主过两日会亲自上门。 自此,苏宓的亲事也算是尘埃落定了。 这一日,苏宓正在自己的小院里,单手支着头,躺在在软榻上,因是在家,她便穿的随意了一些,淡粉的烟罗衫下围着一条带花的百褶裙,裙裾在脚踝偏上一点点,正好露出了精致洁白的脚窝,好似西域进贡上来的白珍珠,细腻莹润。 她闲下来的那只手里拿着的正是秦衍那件银线素锦披风,视线是落在上头,心思却不知道飞到哪去了。 从她认识秦衍那日开始,便一道从交州去了京府,虽也不是每日相见,但总归一直在一座城里,现在突然隔了两地,苏宓心里有些说不出的空落落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5.第九十五章 此为防盗章 但是再轻,还是有些声响, 秦衍倏的睁开双眸, 看向声音传来的苏宓那处, 恰好对上了她小心翼翼地眼神。 “督主好。”大抵是刚刚在屋内时候与其他秀女争论了几句,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秦衍眉头几不可闻地皱了一下, “嗯。” 早在陈恩来找冯宝时, 秦衍便已经醒了, 方才只是闭目养神罢了。他收回手, 捋了捋袖袍, 慵懒地向后靠在软垫上, 垂眼看向苏宓。 “苏姑娘, 这是第三次了。”他朝苏宓说道。 秦衍说的简单,但苏宓一下子便听懂了, 他帮了她三次了。 第一次是她中了媚药, 第二次是选秀,还有这次,她差点没有车马上京。 每一次都那么刚刚好, 巧合的好像都是谁故意安排的。苏宓不傻, 秦衍曾问过她是何人派来的, 甚至不止一次地提过崔知府。想来, 他应该是误会了什么。 “督主,我真的不认识崔知府。”也真的都是凑巧, 可他大概不会信吧。 不知道为什么, 苏宓就是不想秦衍觉得她别有所图, 因此她才会执意地,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再提一遍。 苏宓是神色如常地解释,可耳根后的粉红却因着座椅的错位,尽收秦衍的眼底。 “其实你与崔满秀认不认识,我并不在意。”秦衍的手半搭在软垫上,笑的随意。 这三日,他已让陵安重又去查的清楚,并不是他在意苏宓是不是崔满秀送的。 而是他的习惯,将人放在身边之前的习惯。 他想留她在身边,能让他高兴的人,他当然要留在身边。他要的是查清她的底细,至于她遇到他是不是巧合,反正也到他手里了,还有什么区别。 “不过,给你个什么身份好呢?”秦衍看着苏宓,轻声自语。 他的声音太低,苏宓没听清,只听得‘什么身份’四个字,便以为秦衍在问她身世。 这也不算什么秘密,苏宓决定如实回答。 “督主,我住在江陵城南,家里做的是绸缎庄的生意,上头还有一个嫡姐,就是酒楼那日遇到的那一个。” 苏宓垂头认真地将自己的事稍微说了一遍,等说完的时候,对面依旧丝毫没有回应,她抬头看向秦衍。 他也正看着她,唇畔的弧度明显,笑意灼人。 徐州离京府不远,中途便不再停靠驿站。 苏宓为女子,虽然有些不便,但总的来说,还是比在骡车里舒服了许多。秦衍似乎在想一些事,并不多言,苏宓自然也不会没话找话。 就这样,在离京府还有半日的车程之时,马车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马车也应声停了下来。 “督主,方才刑千户飞鸽传信而来。”陵安骑跨在马鞍上,冷冰冰一张脸在马车外喊道。 “何事。” 苏宓不知道外头是谁,但这种时候,她是不是该回避,以防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她只是微微起了身,秦衍朝她眼神上下一逡,苏宓奇异地明白了他的意思,马上重新安份地坐好。 “督主,前月逃狱的几名犯人被抓回来了。” “嗯,既然这么爱逃,就将脚筋挑了吧。” 苏宓低头听到这里,心里一颤,其实逃犯受惩罚,她自然能理解,她颤的是秦衍说这话时候,那云淡风轻的语气,和传闻里心狠手辣的东厂厂督忽然就重合了起来。 她第一次是因秦衍获救的,因此对着他,她总会不自觉地将他当作恩人,也就时不时会忽略他的身份。可实际上,他从来都是那个她根本得罪不起的人,想起自己偶尔不怎么恭敬的举动和话语,苏宓心里突然有些七上八下。 上一次,他好像便是生气了,她带给他那么多麻烦,他让她入选,是不是想以后再找她算账。 车外的陵安听到秦衍意料之中的回答,依旧挂着一副冷漠的脸。 “督主,那挑断几条?” 秦衍看了眼不知为何离他坐的愈远一些的苏宓,难道是被他的话吓到了,可他要挑的又不是她的脚筋,她怕什么。 “就一条吧。”秦衍仁慈地说道。 “是。” 马车缓缓恢复前行,可苏宓的心思却是千回百转了一圈,她决心一定要谨记秦衍的身份,绝不说出任何惹怒他的话来。 在苏宓的胆战心惊了半日后,马车终于到达了京府。 明殷朝的京府为应天府城。青灰色的城垣横亘绵长,六座城门分布在四个方向。 秀女们的骡车从交州江南处而来,是以进的是南城门,秦衍的马车在进了城门之后,便不再等那些骡车,而是径直地往宫城门口驶去。 宫门口的石板路上,马车逐渐停定。 “民女多谢督主。”苏宓恭恭敬敬地说道。 “嗯,冯宝会吩咐门口的宫人,让他们带你先去体元殿。” 苏宓在不够高的马车里又认认真真地福了一个身,这才转过身,弯腰撩开车门的帷帘。 等到了马车座的的前板上,她有些傻眼了。 秦衍的马车是两骑,比单骑的要高上许多,他的身量颀长,下来便是一步的事,可她身为女子,一步显然做不到。 上马车的时候,冯宝替她拿了驿站的椅凳,然而现在,她看了一眼冯宝拉着车夫,似乎在宫门口交代宫人事情,她也不好开口喊人来扶着她。 噢,她可以先坐下来,再跳下去,那大概能稍微缓上一些。 苏宓正犹豫之间,身后好像靠近了一个人,不用想也知道,车上除了秦衍,又还能是谁。 她此时是微微弯腰,笔划着离地面的距离,本就圆润的臀部更显挺翘,脊背纤瘦往下画出的弧度格外诱人。 苏宓脑中勾勒了自己现下的‘不雅观’的模样,秦衍身上的檀香气一阵一阵地昭示着它的主人就在她的身后很近很近的地方,脸上不由得一阵燥红,心急之下就想直直跳下马车。 谁知她才做起姿势,只觉腰间覆上了一只有力的手,一息间便被向后拉进了那人怀里,贴合着她后背的胸膛硬挺温热,她竟是被身后的秦衍直接揽腰勾了起来。 然后便是身下一轻。 “啊——” 苏宓没忍住一阵惊呼,回过神来,已经被秦衍带到了石板地上,腰间瞬时没了支撑,她晃了几下站稳,往一侧看去,秦衍已经转身走向宫门,褚色的曳撒勾勒出他颀长的背影。 她的耳边灼热,仿佛还停留着他的气息。 “太慢了。”他说。 这一日,苏宓正在自己的小院里,单手支着头,躺在在软榻上,因是在家,她便穿的随意了一些,淡粉的烟罗衫下围着一条带花的百褶裙,裙裾在脚踝偏上一点点,正好露出了精致洁白的脚窝,好似西域进贡上来的白珍珠,细腻莹润。 她闲下来的那只手里拿着的正是秦衍那件银线素锦披风,视线是落在上头,心思却不知道飞到哪去了。 从她认识秦衍那日开始,便一道从交州去了京府,虽也不是每日相见,但总归一直在一座城里,现在突然隔了两地,苏宓心里有些说不出的空落落的。 冯宝带着媒人上门那日,传了信说督主已经在来江陵城的路上,这都几日了,怎么好像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小姐,小姐。”门外突然传来春梅的喊声。 “嗯?春梅,怎么了。” 春梅嘻呵呵道:“小姐,我刚在前门看到,准姑爷来提亲啦,” 似乎是怕苏宓不相信,她又加了一句:“准姑爷长得可真好看,奴婢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7.第九十七章 此为防盗章 迷药量该是不大,至少她现下还是能勉强动一动的。她甚至能感受到, 此时那媚药的药力大概还未到最强的时候。 原以为自己会彻底昏迷过去的苏宓心里登时重燃起了一点希望, 她咬了咬牙,不论如何也要试一试, 不然怎么知道自己逃不掉。 苏宓伏在手臂上, 眼前是还未怎么动过的满满一桌青瓷菜盘,她四肢瘫软发烫, 但还是尽力牵动手指,往左边桌沿挪了挪, 离她最近的一盘菜被推落地, 在这静谧的室内, 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身体内一股股暖流接着袭来, 苏宓趁着意识被冲撞的稍恢复的片刻,咬唇弯腰捡起一片瓷碎片,迅速抓进手中握紧, 瓷片尖锐刺破掌心,疼痛感骤然袭来! 她终于感受到了一点可控的力气。 苏宓撑着椅凳扶柄, 抓着春梅走之前挂在椅凳上的披风,借着这好不容易来的清醒, 将其裹上了身。 接下来,该怎么办,她半弯着腰, 撑着桌角看向门边, 大门已经被锁了, 她无谓白费力气去看。 四周唯一出口,便只有那一扇窗户,可难道要她跳下去么。 苏宓艰难地扶着边沿走到了窗口,自家的护卫在另一侧门口,她喊是喊不来了,自己这般模样被有歹念的人看了,怕是也要连累苏家声名狼藉到底该怎么办。 苏宓扶着窗口张望,在看到屋檐时,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 醉霄楼的一楼为大堂,江南多雨,为免雨水飘进,屋檐就做的比较宽且平,尾部还有微微翘起,苏宓探出头,隐隐看到隔壁的窗框,她记得来时,曾看到开着门的天字号其他雅间,格局大都一样,那若是自己现在从窗口爬向隔壁呢?屋檐平整,只要自己小心一些,应当是没什么危险的。 苏宓趴在窗口,一边想着,一边却感到体内媚药发挥效用愈来愈烈,她捏紧了捏手心,鲜红的血滴在了窗台上,可那疼痛感似乎不如先前剧烈了。 来不及深思熟虑,苏宓下定了决心。就这样吧,若是隔壁有人,是女子也说不定,无论如何,总好过遇上李修源! 苏宓拖来一张矮几垫着脚,左手死死扣住窗棂处,左腿先跨出窗栏,换右腿时,右手则将碎瓷片按压在窗边木棱上,包在手心,紧抓着窗沿边角,同时借着挤压的推力不断使自己清醒。 她不想死,也不敢看下面,将身子紧紧地贴着墙壁,试探着往左挪动,直至左手似乎碰到了隔壁的窗檐。 抓着了! 苏宓额头沁出的汗顺着脖颈流入领口,在透过树缝的光照下莹莹生光,但她无暇顾及。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试着松开抓着窗棂的右手,碎瓷片回到了重又捏紧了的手心里。幸好天热干燥,屋檐平整结实,她大气都不敢喘,紧贴着墙壁,一点点地往左边挪去。 大概是真的面临险境,平日里,苏宓想都不敢想自己一只手还能有这般力气。可是,苏宓来不及高兴,因为她能感受到体内的媚药药力在加重。右手的疼痛开始近乎麻木,她必须要再快一些。 心下一急,左手往上挪了一寸,被手心处湿汗打滑,她竟险些抓不住! 说是迟那时快,苏宓的右手松开碎瓷片,伸过来一把勾住了窗檐。 苏宓看着滚落下屋檐,掉落在地面的那一小块碎瓷,舒了一口气,幸好。 她最终吃力的攀进了隔壁的房间,差不多算是摔进了屋内。回想起方才那惊险万分的过程,其实并没有几息,但她仿佛已经透支了一切的力气。 体内媚药开始真正发挥效用,苏宓眼皮吃力地抬起,略过四周。真好,这竟是一间空着的,药效总有时辰,她熬过就好了。 苏宓爬上床榻,裹紧了上面放着的一条蓝花布衾。药力渐起,像是有千万条小蛇在她四肢百骸里游走,酥酥麻麻,她难以抑制地发出一声呻吟。 “督主,二楼已备好了雅间,饭菜一会儿便会送上来。”说话的是在府署前面替秦衍打伞的清秀小太监冯宝。 “嗯。” 秦衍此时已是换上了玄色常服,俊颜上没什么表情,白皙纤长的手随意地摺了摺袖口。他宽肩窄腰,姿容仪态皆是上等,如是穿着官服,旁人还不敢细细打量,可现下,他只是普通百姓的打扮,堂里众人纷纷盯着他走上二楼,待看不到身影了,才不住低叹,江陵城是何时来了一个这般人物? 冯宝替秦衍打开了门锁便退了下去,他是照顾秦衍起居用食的,其他的话向来不会多言,也因此,秦衍留他在身边服侍,达五年之久。 过道无人,秦衍推门至一半,淡淡的血腥气混着女子身上的脂粉香从门缝里漏出,钻入他的鼻息。 他手顿了一顿,嘴角微扬,看来,是有客人啊。 嘭——门由内被秦衍用掌力合上。 窗子大开,地上被血滴连成的一线一路划到了屋内简易的木架子床上,蓝花布衾凸起成一个曲线人型,细听之下,还有女人的呻吟声不绝。 秦衍冷笑着上前,他倒要看看那些人又送了什么礼给他。 他一把掀开被衾,果然是一个女子。虽不算衣不蔽体,但也相差无几了。 杏黄色的襦裙上带着星星点点的血迹,似是从她手心沾染而至。 裙钗散乱,衣衫被她自己拉扯的变了形状,尤其领口处已是全然没有了遮蔽,莹润洁白的脖颈下是快要跳脱出来的白腻酥胸,沟壑深深,看得人口干舌燥。 苏宓此时还未过媚药的期效,身上突然一轻,睁开眼便模模糊糊看到一个男人正盯着她,那漆黑的眼眸像是深不见底的漩涡,一点点地吞噬她的神志。 清冷的檀香从那个人身上散发出来,好似能缓解她身上的热,她好想,好想再靠近一点。 他很快便满足了她,因为苏宓感受到下颚传来一阵冰冷触感。 秦衍探身上前,食指抬起苏宓的下巴。 乱杂的青丝碎发落到了苏宓的耳后,露出一张夭桃秾李的娇媚容颜。 美人如玉,肤若凝脂,唇如丹砂。 她两颊晕红,黑白分明的眼眸,此时湿漉漉的,直勾勾而又无辜地看着他,樱唇微张。 她的身子还在打颤,尤其胸口丰盈处,抖的尤为明显,裸露出来的一片片雪白的肌肤,楚楚可怜而又诱人无比。 “还从没有人,给我送过女人。”秦衍嘴角泛起玩味笑容,眼里却没有笑意,“可惜了你一副好颜色。” 他霎时松开了右手,毫不留恋。 苏宓听不太清眼前男子说的是什么,她只知道方才那下颚的冰凉触感,是她想要的。 她实在是太难受了。 苏宓伸手拽过秦衍刚刚松开的右手,顺着手臂快速攀着往上,直到缠抱住整只手臂,冷冷的,香香的,像是她吃过的栗子冰糕。 “你干甚么?”秦衍的声音一下子冷了下来。 若是冯宝在,那定能看出来秦衍是生气了。东厂厂督秦衍最有名的便是他的喜怒无常,他笑着并不一定是高兴,但冯宝知道,他若是冷下脸,那定然是不高兴。 可是苏宓哪里舍得放手,她紧紧抱着拽着,往自己胸口贴的更紧,口里含糊不清。 “抱,冰糕。” 若是平常,杀了便杀了,可今日,他还要等她清醒了,才能知道是谁送过来的。 秦衍皱眉扒开她的手,毫不怜惜地将她甩到了床上。 门外此时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苏姐姐,沈嬷嬷来了。”外头是张月儿的声音。 “好,我马上出来。”苏宓应道,沈嬷嬷是负责教导她们基本仪态的大宫女,每日清晨她都会在大家用完早膳再走动一番之后过来,统一教导她们在宫里基本的仪态。 偌大的体元殿前的院子里,东南角是一棵巨大的樟木树,四周排列整齐的一盆盆花栽,围绕出一片石板空地。 一个个秀女排成数列,两手伸平,头顶及手背上皆放着一本厚薄适中的书册,以此来调整她们的姿态。 快至八月,暑气也散去的差不多了,但临近午时的日头还是有些闷热。 苏宓手上的汗随着指缝流向手心,混着伤疤沁出的红色,偶尔掉落一滴在地上,红色很浅,很快便被蒸晒了,沈嬷嬷也就没有留意到。 虽然手上的伤沾着汗珠酸酸疼疼,但苏宓的手臂依旧打的笔直,两眼正视着前方,不敢有丝毫懈怠。 “沈嬷嬷,许久未见了,别来无恙啊。”声音似玉石击缶,悠悠地从秀女们身后的殿门口传来。 晒得有些昏沉的苏宓,在听到这一句时霎时清醒了,这好像是他的声音,他来了? “奴婢参见厂督大人,奴婢很好,谢过大人关心。” 沈嬷嬷年过四十,算是宫里的大嬷嬷,做起事来循礼合规,与秦衍有过几次照面,但并不相熟,此时也是对着秦衍施了一套全礼。 秦衍淡淡道:“本督只是替皇上来看看秀女的选度,你继续吧。” “是。”沈嬷嬷虽疑惑这选秀何时与东厂扯上了关系,但她也不敢质疑,只得应了一声便继续训导秀女。 苏宓眼睛偷偷向秦衍那处看了看,他今日穿的是她第一次见到时候的那件黛蓝蟒袍,眉眼落拓,氤氲着寡淡的笑意。 他好像无论从哪处看,都是很好看的样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8.第九十八章 此为防盗章  秦衍话音刚落,背后又传来一阵细弱的娇喘呻吟。 “出去, 让冯宝送过来。” 可怜小二刚开了一个门缝, 门槛还没跨进,又退了出去。 冯宝一直在楼下堂里候着, 小二来找的时候他也一脸狐疑。直到送了菜进门, 听到若有似无的女人声,他忽然明白了。 不过, 他门锁的好好的,锁之前也检查过了, 那这个女子是哪来的?督主不会以为是他办事不力吧! 往日冯宝从不多言, 但这次他实在是害怕, 于是等上完了菜, 他颤颤地说道: “督主,奴婢锁门之前真的检查了,没有人的。” “下去吧。”秦衍垂着眼, 掠过地上的血迹,他当然知道这个女子是从哪进来的。 “是, 那奴婢退下了。”冯宝的心定了,督主的意思该是不怪他了, 那么其他,他自然也不会多问。 一炷香过后,媚药的药性终于过了。苏宓从被子里探出头来, 鬓边碎发早已沾湿, 贴在两颊, 脸色因为药力有些苍白。 她眨掉了些眼里的水汽,像是生了一场大病,全身无力,只想继续躺着。周围静静地,可她依稀记得,好像是有个男子,她好似还 男子! 苏宓心下一惊,手撑着床榻,手心传来一阵刺痛感,她也只得忍着急急向外看去。 坐在桌边的,竟然是他。 那个官轿中出来的大官,她记得他的容貌,怎的这麼巧。不过若照着她看过的话本里说的,这些大官大抵是不愿让人知晓身份的,苏宓想了想,就装不知吧,免得徒惹事端。 苏宓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衫,又想起自己将那人的手臂贴着自己的脸上悄悄地爬上几朵红晕。可是纵然被人看光了身子,她还是不得不道一句谢谢。 “谢谢你。”苏宓的声音还有些沙哑,但是带着女子特有的娇柔味道,一点都不难听。 毕竟是她自己跑到了别人这里,说句不矫情的话,与被李修源侮辱相比,这已经算是大幸了。 “醒了?”秦衍闻言转过头,对上苏宓的眼神,他笑的寡淡:“谢我什么?” 苏宓一愣,自然是谢他未曾碰她,也未将她丢出去,可这话,要怎么说。 “谢你救了我。”苏宓低头说道。 她一手支撑,一手五指轻掐着薄被的两端围裹身躯,只露出一张明媚小脸,发髻散乱,甚是可怜。 “看都看遍了,还有什么好遮的。” 秦衍的话轻飘飘地落进苏宓的耳朵里,她脸上晕红如滴血。 “那也不能一直给你看啊。”苏宓心里是这么想,竟然便说出来了,她说完恨不得再埋进被子里去,若不是她此时体力不济不好整理衣衫,她也不会先将就着被子裹着的呀。 那声音虽小,秦衍却是听到了,嘴角扬起弧度,这个人倒还是挺有趣的。 屋内静谧了几息。 “是崔满秀让你来的么。” 崔满秀?那不是江陵城知府名讳么,和她有什么关系。 苏宓坐直了身子,裹着被子靠在床架子上,很奇怪的是,她从心底里似乎不怎么怕这个人。大概是知道他是一个大官,就算不一定能爱民如子,单从他没趁人之危来看,好像就是一个不坏的人。 她斟酌着说道,“我不认识崔知府,今日遭了歹人的暗算,被人下了药,便从隔壁房间窗台处爬进来躲一躲。” 秦衍捻起茶盖,压了压茶叶的浮沫,“我要听实话。” “我说的便是实话。” 苏宓话音刚落,隔壁的嘈杂声愈来愈大,渐渐传到了他们这里,听到那两个熟悉的声音,苏宓脸色一变,是李修源来了。 苏宓不知道的,是李修源已经来过一次了,只是那一次看到屋内没人,就直接退了出去到外头寻她。 李修源在外已经找了快半个时辰,初时还有耐心,但是如今是有些急躁了。苏宓中的是媚药,若当真逃了出去,被他人碰到了,以她的姿色,哪能逃得过那一劫。 一想到他为了别人做了嫁裳,李修源便很是不甘心。 苏娴此时也闻讯回来,她原本是与李修源约好,她在外逛上一圈,便带着护卫回去与爹娘说苏宓失踪一事,然后待晚上再来醉霄楼顺道寻一寻“找到醉酒的二人”,然后李修源顺其自然地向苏家提亲。 可是,宓儿怎么会不见了呢。 “宓儿呢?”苏娴急急的问道,“宓儿她昏迷了,门也锁着了,怎么会不见。” “我问你,你看着她喝下去了?”李修源不好与她解释媚药的事,心里一急,脸色不怎么好看。 苏娴心里又急又委屈,“妾身看着的。” 李修源算了算时间,如今媚药也该没效用了,她醒了自当会回去,可是那身子还清不清白,就说不清了。 李修源心里一阵发闷,走向窗口处透透风。这一下,他才发现窗台上的血迹,还有旁边歪斜着的矮几。之前以为是苏宓药力发作推到的,现在一想 他探出身往右边看去,果然!这样便能解释的通,为何那门锁没坏。 苏娴此时的想法也与李修源重叠了几分,“相公,不知隔壁会否有人瞧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9.第九十九章 在离开江陵城不远的墨城, 五年前来了一个京府的富户,姓秦。 为什么说富户呢, 因为墨城的地产商铺有一半都在秦家的名下,听说是因为这个秦家的当家以前是个当官的,虽说不知道什么官, 可是时常要出门。 他不习惯住客栈, 于是每到一处,便习惯置产, 明殷朝大江南北但凡他走过的地方,都有他的产业,因此积蓄便越来越多。 “这么说,他就是个大贪官啊。”路人听到说书人说起墨城的一些杂闻, 忍不住发表意见。 旁人道:“谁说不是呢, 你听说没, 那边的一条街又被秦家买下来了, 好像是因为秦夫人有一日在街市里头的茶楼喝茶,提了一句喜欢对面的湖景。” “啧啧, 那还真是宠呢, 那夫人定然是长的跟天仙似的。” “哈哈哈。” 秦家大院的前厅,简玉珏和苏宓对坐着,两个人容貌相似,却一个清俊, 一个美艳, 赏心悦目, 坐在那都好似一副画卷。 “娘亲她现在还好么?”苏宓抬头看向简玉珏,五年的岁月并未在她脸上刻下什么痕迹,反倒是愈加带起女子的柔媚。 “嗯,她和兰姨都很好。” 简玉珏顿了顿继续说道,“苏家要抬陆姨娘做夫人了,还派了请帖过来,不过我没有去。” 虞青娘一直没有再回苏宅,这是苏宓知道的,不管如何,她都支持虞氏做的决定。至于简玉珏,他似乎始终与苏明德保持着疏离淡漠的关系。 有些事强求不得,又或许需要的时间更久,苏宓也不想继续聊这苏家的陈年旧事,岔开话题,随意问起些其他京府的事。 简玉珏往外看了看天,神色温和地道:“不早了,我要启程了。” “不等蓁儿和洵儿回来么,他们两马上要下学了呢。” 简玉珏看了眼偏厅那晃动不断的遮幕,笑着摇了摇头,“不了,我还要去江南,见一个故人。” 苏宓送走了简玉珏,秦衍才从偏厅走出来,拢眉道:“你们聊什么要聊那么久。” “一年多没见了,有许多事要说的。” 苏宓离开京府那一年正好怀了蓁儿,后来又有了洵儿,事情一多,都没什么机会再去京府。 “那你平日怎么不和我聊?” 苏宓实在是不明白秦衍这稀奇古怪的醋意都是打哪里来的,每次看到简玉珏都是这般样子,她拉过秦衍的手,轻轻地摇着说道:“我每日都见你,不是每日都在说话嘛,玉珏的醋你有什么好吃的呀。” 秦衍看着苏宓温温软软的模样,心里一热,抱起她大步往内院走去。 “宓儿,前两日,蓁儿跟我说,还想要个妹妹。” 从学堂下学回来的路上,秦蓁带着小一岁的弟弟秦洵,迈着小短腿一步步走回去。 秦蓁长得粉雕玉琢,但神色冷淡兼之还挂了彩,她一边走一边时不时嫌弃后头走更慢的秦洵。 “姐姐,爹爹最近不高兴,要是知道你打架了,肯定会罚你的。”小秦洵哭的脸蛋红扑扑的,嘤嘤声地说道。 “就知道哭,我打隔壁的那个小子还不是因为他欺负你。”秦蓁看到弟弟一哭,小眉头就皱起来,说起话的语气和秦衍一模一样,“你怎么那么爱哭,跟娘亲一样,真是烦人。” 秦洵一听到姐姐说他烦,哭的是更厉害了,止都止不住。 秦蓁只得从袋子里掏出一个东西,塞进了秦洵的手里,“喏。” “这什么啊。”秦洵边哭边道,捏了捏手心里的东西。 秦蓁舔了舔嘴唇,“栗子糖,娘亲给的,我又不爱吃,你不是昨晚就吃完了么,给你好了。” “哇。”小秦洵破涕为笑,吃了一口已然忘了方才秦蓁嫌弃他的事,“姐姐,要不我们去叔叔家吧,这样爹爹就看不到你的伤了。” “不行,娘说婶婶有小弟弟了,我们不能去玩。” “好吧,那要是爹爹罚你的话,我能不能陪你一起受罚啊。” “我才不要,你哭起来太麻烦了哎哎,你怎么又哭了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