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如何当上太后的》 正文 1.1 人只有一辈子可活成也好,败也好,眨眨眼就过去所以,有什么好怕的 昭瑞四十六年的晨钟响起,已病的起不了身的皇帝不知怎的,又想起太后的话来他颤颤巍巍地伸手指向伺候了他四十六年的大监:"老夏,再给朕讲讲母后的事吧" 昭德四年春。 新帝等级后的第一场选秀开始在和煦的春风中。昭德皇帝今年三十有三,皇子只得两个。登基三年多,朝政稳定,是时候充盈后宫,广添子嗣了。 神武门外车马匆匆。排列整齐的车架流水一般自北而来,于门前稍停,待秀女下车便立刻离开。虽车马不断,但路上只有马蹄声,轱辘声,和偶尔耐不住寂寞的鸟儿的鸣叫。 秀女们下了车就有引路太监上前,排好队,从顺贞门而入。 此时天光尚暗,在徐境安的眼中,那朱红的大门深黄的墙漆在朦胧的微光中都显出一片深深浅浅的灰,一如此时未明的天空。排队的秀女们无人说话,偶尔有动作也是小心检查衣裳,是不是坐车压出了褶子。 这就是官家少女的命运了。 徐境安打量身边的环肥燕瘦,只觉得被桃花梅花荷花香薰的脑仁疼。为了行动间能有花香远远扑入皇上的鼻子,许多秀女都撒了比平时重的多的香在身上。远时的确好闻,可近前来着实难过的很。 她倒不若身边的秀女们那么紧张自己的衣饰,反正她心里清楚,自己不过走个过场。徐父官儿不大,但常年驻守鸡鸣要隘。只凭着这一点,皇帝也会把她选进宫来。若是别的穿越女,兴许要来一场与命运的抗争,然后在委委屈屈地,来到初时反感的后宫,成功登上最高处。可是她却着实无所谓。来到这个异世的古代是时管局(时空管理局)的失误,不论她是活是死,到了时间灵魂都会重新回到正确的时间节点。所以入选也好,落选也罢,对她来说不过是一次新奇的体验。 存着这样的想法,徐境安自然不在打扮上用心。脸上只傅了薄薄一层粉——为了防晒——身上穿的青色的宫装样式也中规中矩。头上的玉簪水头倒很足,毕竟要与官家少女在一处,太寒酸只怕会遭欺负。 凑足了人数,引路太监就领着她们先去储秀宫,到东西偏殿休息等待。满满一屋子的人,直到引路太监走的看不见影子才沸水滚油一般嘈杂起来。 徐境安从边城过来,自然不认得什么人,于是就寻了一处靠窗的位子坐着,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外头的春景。看的正犯困,一声清亮如古琴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徐妹妹,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妹妹快别坐了,小心压皱了衣裳。” 徐境安有几分惊喜。这声音她熟悉,是江州知府家的女儿周简照,幼时两人曾在周家外祖府上见过,后来来往虽不频繁,可也没断了联系。 “多谢姐姐提醒。我这衣裳料子厚重,坐一会儿也无妨。姐姐,咱们可好久没见了。” “是啊,”周简照说:“之前听说你父亲升了游击,我还想去信道喜。谁知,选秀的旨意下来,家里上上下下都忙成一团。” “也不是什么大事。你知道的,那儿地方小。说是游击,可领的人也没几个。” 徐境安是靠窗坐着的,只有没簪头饰的半边冲着人。一位样子十分伶俐的秀女一见,以为她打扮的素净,就起了轻视之心,嘲讽道:“是不妨事。穿成这样子来选秀啧啧,想来也没人爱看你这穷酸样。呵,区区五品游击” 周简照一听,眉头就紧蹙起来,冷冷地道:“你是哪个?天子脚下,也敢如此张狂。” 话虽如此,但入宫时站队是按照家世排先后。方才那女子站在二人前面,可见家世强过她们。 徐境安仍是淡淡,问道:“没请教姐姐名姓?” 那秀女高傲地抬头,头上八宝菊花缠丝扁方反着阳光,刺眼的紧:“家父乃” 还未说完,徐境安就打断她道:“原来是拼爹呀!既然如此,不若请姐姐归家之后,让您父亲来蔑视朝廷五品游击吧。” “你”那秀女被徐境安抢白,登时红了面皮。气头上狠狠一跺脚,竟顺口说:“你给我等着,家父定不会放过你爹的!” 此话一出,周围听热闹的秀女们都憋不住,偷笑声不断。那秀女自知失言,又遭众人嘲讽,羞得几乎落泪。一个樱粉色襦裙的秀女犹豫片刻上前说:“江姐姐可还记得妹妹?春日正暖,姐姐可否陪妹妹去院子里走走?” 江姓秀女得了台阶下,忙不迭地挽起那秀女的胳膊,急匆匆进了院子。 周简照温温一笑,指头轻轻点在徐境安额头上,道:“你啊,还是旧时的调皮样子。” 正在这时,新一批秀女来了。其中一名秀女姿容俏丽,眼眸灵动,气质甚是出众。她一进门,众人的目光就都落在她身上。有秀女交头接耳到:“这是谁家的姑娘?气质如兰如竹,身姿窈窕蛾首修眉。” 那秀女进来后直奔窗口而来,一来就亲热地挽住了周简照的手臂,笑盈盈道:“周姐姐,我远远瞧着就是你。” 周简照一见她也十分精细,忙牵了她的手问:“芙儿,许久未见!我原想着,到了京城定要与你见上一面。谁知路上难行,耽搁了好些时日。” 芙儿只说“无妨,左右咱们不也见到了?”,眼睛不住看向徐境安。周简照一看,跺脚说:“哎呀,我一见你就高兴的忘了。这是徐境安,是边境游击家的女儿,这次也来参选。” 徐境安也不好再坐,只得起身,与芙儿薛令芙互相介绍了家世姓名。 薛令芙双眼飞快扫过徐境安的头饰,笑着说:“姐姐的打扮清丽脱俗,浓妆艳抹之中如出水芙蓉一般。” 徐境安不喜她的打量,但只笑笑,并未露了神色。 过不多久,有太监到院子中唱名,点了六名秀女进殿。 “兵部右侍郎之女魏如珠——” 东配殿中出来一名少女,款款行至传旨太监面前。周简照仔细看了,不由幽幽一叹:“唉,右侍郎家的女儿。听说她祖父乃是当朝宰辅,生的又如此美貌。想不到此次选秀佼佼者甚多。” 薛令芙眉心微蹙又迅速展开,语气轻快地说:“姐姐不知道,魏如珠在京中还是有名的才女呢。十岁时一首咏梅,得了刘太妃的称赞。” 周简照羡慕到:“竟还有如此才情,当真出众。不过芙儿自幼聪敏,相貌比之亦是春兰秋菊,各有千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 头一批唱名就是选秀开始,六人一组进殿,不过问安之后就退出。不多时,就叫到了薛令芙。她轻拍周简照的手说:“姐姐,我先去了。” 见薛令芙走后周简照有些神思不属,徐境安柔声说:“姐姐莫忧心。听闻此次选秀,太后十分重视,因此特地来替皇帝选妃。姐姐端庄娴静,气韵难得。” 周简照轻轻一叹:“到底没有魏氏好颜色。” 二人家世相近,周简照进殿之后不久,就唱到了徐境安。她前头的秀女年纪尚幼,不过十三四岁,被叫到之后就一直有些不安。在进殿的时候,竟然在门槛上绊了一下,险些栽倒。徐境安在她后面看的清楚,连忙扶了她一把,说:“小心。” 那秀女感激地点头,垂首站好。 “淮北督转盐运使孙守之女孙芷莲,年十四——” 上头一个威严中带着几分苍老的声音立刻说:“这个不行。入宫还需选些稳重的。” 孙芷莲一听,跪倒在地,泪流满面。侍立一旁的太监又高声唱:“撂牌子,赐花——” 孙芷莲软倒在徐境安腿旁,一只手紧张地抓着她的裙摆。被她抓住裙摆,徐境安无法上前问安,无奈只好又扶起孙芷莲安慰说:“天家威严,护佑万民。有机会得见天颜,妹妹已是好福气。” 孙芷莲勉强定了定神,虽仍含着泪,但说话间少了几分惊惧。她颤颤地说:“多谢娘娘赐花。臣女敬畏添加威严,因而进退失据,还望太后海涵。有了今日的福气,日后臣女在见何等的场面都不会怕了。” 太后一听,轻声笑了:“你这孩子,倒会找理由。撂牌子,也是福气?” 孙芷莲说:“皇上子民亿万,能得见天颜的又有几个呢?臣女已然是千万人都没有的好福气了,臣女知足的很。” 太后沉默片刻,说:“罢了,你虽然年纪小,但知道惜福。入宫尚差了些火候,但留着指给宗亲勉强够了。” 孙芷莲没想到还有如此转折,高高兴兴地谢了恩,眼中对徐境安的感激之色更浓。 轮到徐境安了。才刚唱了名,皇帝就说:“入了大殿,人人自危。她肯对旁人援手,性情难得。” “唔,不惊不惧,有些大家闺秀的庄重样子。”皇后说着看向太后,见她也点头,就说:“留。” 太监再唱到:“留牌子,赐香囊——” 见驾完毕,秀女们又鱼贯而出。两位年长的宫女脸上堆着笑,福了福,对孙芷莲和徐境安道了恭喜。孙芷莲拈了两只荷包递过去,又讨好地冲徐境安一笑。 替人打赏有失身份,不过两名宫女知道方才大殿上的事,又见孙芷莲年幼,对徐境安隐隐有依赖之势,只一笑,接了荷包前头引路。 徐境安小声说:“叫妹妹破费了。” 孙芷莲不再紧张,显出几分小女儿的活泼,笑嘻嘻地说:“姐姐帮了我大忙,这点碎银子算什么?对了,不知姐姐在何处落脚?” 徐境安说:“来时在西市租了个小院儿。” 孙芷莲皱着眉说:“坊市如何住得?那儿乱的很。” 徐境安说:“我家离得远,选秀的旨意一下,全国各处的适龄女儿家都往这里来。我到的算晚的,能得一个小院儿已是好运气了。” 孙芷莲一派天真,徐境安两次帮她,在她心中就是一等重要。此时听徐境安只租到个小院儿,只觉得委屈了心中一等的人儿,这如何使得。想了想,她对徐境安说:“我倒有个主意。我家在这边儿有个老宅,五进的院子。老宅平时都空着,如今只住着我和母亲并几个随行的下人,空落落的。姐姐如不嫌弃,不妨搬来与妹妹同住!咱们在一处,还能说说话。” 游击的官职不大,军队饷银时常不足。徐父是个老实的,没少填银子进去,因而家里也不太富裕。这次上京,随行不过一个奶嬷嬷并两个丫头,余者皆是伤残退下来的军士,充作护院儿。徐境安想了想,左右二人前途已定,互相没什么妨碍,便松了口。回去收拾了行礼,有孙家下人帮着,挪了地方。 等收拾妥当,已是暮色四合。 孙家主母是典型的南方女子,细白皮肤,五官清淡,但是身材微丰,显出几分官家太太的气质。徐境安一来,孙母就一叠声地道谢,又关心住处可缺什么东西。闲话过后,孙母又说:“你且安心住着。按旧历,明日就该有旨意下来。我会安排人去外头打听情况,晚上再与你细说。另外,旨意下来后,第二天就有军士护卫,再想出入就不方便了。我这才将你们安排在一处,平日里也好作伴。” 孙芷莲缠着徐境安宿在一处,闲话到深夜才头挨头地睡着。 宫里头的旨意来的很快,次日一早就到了孙府。徐境安被封了常在,孙芷莲则被指给了七王爷,封了庶妃。 随传旨太监来的是两个教引嬷嬷,一个叫夏康,一个叫夏福。夏康负责教引徐境安,夏福则是孙芷莲的教引嬷嬷。 两位教引嬷嬷随着孙家的两位老嬷嬷去瞧住处,随后不久就有侍卫围了院子,等闲不得出入。孙母在日头西斜的时候请求觐见,按着规矩行礼才能叙话。徐境安不待孙母行完礼就叫起,亲自扶到左手边的座位上。 “夫人何须如此!我本客居在贵府,如何能喧宾夺主。” 孙母和气地说:“娘娘以中选,就是天家的贵人啦!能在府上住,那是妾的荣幸。” 徐境安心知这是规矩,教引嬷嬷在一旁,也无可奈何。不过夏嬷嬷也不刁难,知道两人定然有话要说,借口住处尚未布置好,主动离开。 她一走,孙母就拉着徐境安直奔主题:“按理说,新皇首次选秀,都会给稍高些的位份。但是,此次入选的人实在太多,听闻答应就有二十余人,另有常在贵人数目不等。也许是因为这个,所以俱都封的不高。娘娘得封常在,与您同封的有八人,都是四品五品家的姑娘。不过,此次有一个,着实出众,就是当朝宰辅的孙女,魏如珠,封了魏嫔。” 徐境安说:“理当如此,此次入选,就属魏氏家世最高。而且选秀当日我曾见过,那魏嫔当真姿容绝世。” 孙母叹到:“话虽如此,但娘娘不知,这其中还有一番故事呢。您可知道,为何魏嫔取了这么个闺阁常见的名字?” 徐境安摇头,好奇地问:“愿闻其详。” 孙母说:“有传闻说,魏氏手握宝珠而生,天生不凡!皇家最爱这些吉兆,因而早许多年就定了魏氏女进宫侍奉。只是今上一直有些” 这话就不必明说了。右相名为右相,却权倾朝野,左相于他不过是个占位子的死物。若是选了魏氏为妃,来日诞下皇子,魏家就更加难约束了。 因为说的事情敏感,两人靠的极近,偶然间看见孙母颈上系了一条红绳,隐约露出的玉坠子不是寻常样子。孙母状似不经意地将坠子藏起,徐境安假装没注意,心里却将这个记在脑中。 过不多时,有婢女提醒时间,孙母就起身告辞。 徐境安招呼自己的贴身侍婢名叫绵绵的,说:“记得提醒我,这两日若得空闲,去寻孙妹妹说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 孙芷莲被孙母养的天真可爱,不用徐境安如何套话,小白兔就自己噼里啪啦把知道的全说了。只是她所知甚少,徐静安只从她那里知道,在淮北盐道的官家中时兴这种红绳玉佛,而且已经许多年了。不说别人,就是孙母,就每逢十五去小佛堂念一天的经。徐静安也不知自己是不是想多了,但左右也想不出什么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后宫的规矩大,想学的好很难,但她记性不错,很快就学的似模似样,到得了夏嬷嬷许多夸奖。本来教引姑姑的职责之一就是‘科普’后宫势力分布,不过说多说少劝凭嬷嬷自己把握。若嬷嬷不看好,不过潦草讲些后宫都有那些主子小主,都住在什么宫什么殿。若有幸得了嬷嬷青眼,就能多指导许多东西。 夏嬷嬷对徐静安很满意,所以陆续的透露了不少。最最要紧的当属后宫的三个‘碰不得’:太后的清修,皇后的面子,和田妃的恩宠。 太后年轻时候是个厉害人物,家世平平,却硬从一众世家贵女中杀出一条血路。后宫该有的智计权谋,太后一样都不少。当初和她过不去的那些世家女,多半都折在她手里,连同所育子女一并没放过。倒是有两个先帝的贵人,也是小门小户出身,曾经帮过她,如今二人都已经封为太妃了。也许是算计了半辈子,心里疲乏,太后近年来脾气越发和顺,常年累月的在小佛堂里念经,等闲不叫人见。只是她现在虽和善,却无人敢小觑了她。年轻时雷霆手段,早把人吓破了胆。所以,太后要清修,旁人连喘气都得小心。 太后是小门户出身,当初为了把皇帝扶上帝位,没少得罪世家。为了平衡政局,后来就做主让皇帝娶了个中等世家的女子做嫡妻。皇后一直无宠,所恃无非是家世和手中的权利。如今人老珠黄,对身份地位越发的看重了。皇帝这些年对她也存着几分愧疚,因此轻易也不下她的面子,不许人挑衅皇后的权威。 至于田妃,则又是一番情形。 田妃是皇商的女儿,初时宠爱不过平平。但架不住人家有个给力的爹!田妃的父亲跑商时伤了身子,不知多少同姓的宗亲想要把自家孩子过继给他。但是田妃的父亲一概不要!只说自己百年后就将全副身家捐给国库。皇上也因此对他格外看重,甚至格外许了他两千的盐引,田妃也因此得了皇上的青眼。她生的娇美张扬,又嘴甜会哄人,一来二去,还真叫皇帝品出她的几分好来。如今田妃盛宠已有三年多,大把银子撒下去,后宫中经营的稳固。新人入宫,想要从她手底下讨便宜可不容易。 除了这三位,夏嬷嬷还格外介绍了几个育有皇子皇女的妃嫔,大多走的平淡小心的路子,生怕折了福气。 嬷嬷不过是平日讲规矩时零碎的说个几句,徐境安有心,将这些一一记下。她也不盼望有多得宠,但人活一世,总要过的舒心。 军士围了院子,旁人想进来就要先请旨,麻烦的紧。孙芷莲不愿总见母亲给自己行礼,因而也没叫孙母见过几次。她本是活泼性子,嬷嬷教的规矩潦草,她也学得平平,大面上过得去而已。她的嬷嬷也不管她,只凭她自己能学几分是几分。余下来的空闲时刻,孙芷莲总爱来找徐境安。 晚上用了膳,徐境安正在院子里消食,孙芷莲又蹦蹦跳跳地来了。 “姐姐,晚上用的可还好?” 徐境安笑着替她拢了拢跑散的头发:“味道不错。你的嬷嬷呢?又没跟来?” 孙芷莲撅着嘴说:“爱来不来。我还不愿看她呢。” “你啊!将来进了府里是不是两眼一抹黑,可全都指望着嬷嬷。平日可不能怠慢了。” 孙芷莲垂头丧气地说:“我也没怠慢了她,连银子前后都进了三四回了。可是,可是总觉得她对我敷衍的很。” 徐境安听了也觉奇怪,想了想说:“你也别总把你娘拒在门外。虽然她见你还要行礼,但日后再相见可比登天还难。你母亲舍不得你,你难道就舍得了她?另外” 她回头看看夏康嬷嬷,笑着问:“嬷嬷,有件事,不知放不方便问。” 夏康嬷嬷不用她说也知道想问什么,摆摆手说:“奴婢等都是选秀后从各宫选调出来的,平日没见过。七王妃素有贤名,与王爷鹳鲽情深。因王爷舍不得王妃劳累,所以特地指了一个侧妃,平日帮着打理家事。” 徐境安哪儿还不明白这里头的缘由,只好低低地叹息一声,转而安慰孙芷莲道:“若是妹妹不嫌弃,平时得空了就多来讨论讨论。从前家中哪儿有这么多规矩,一时半会儿还真有些不习惯。咱们这样的人家,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以免父母兄弟受累。规矩总要磨的熟练了才好。” 孙芷莲闷闷地点头。 不管孙芷莲是不是听进去了,徐境安想,总归自己住在人家,欠了几分人情,所以隔了几日,特地找了孙母过来说话。孙母对亲生女儿的事自然格外挂念,大把的银子撒下去,终于与王府一个小厨房的采买搭上了关系。 消息传来时,离孙芷莲入王府也没几日了。孙母脸色铁青。那夏嬷嬷竟然是侧妃家的人,不知怎么弄进宫去,还成了教引嬷嬷。因这关系,夏嬷嬷对孙芷莲的教导十分潦草,生怕规矩学的太好了,不利于侧妃管教。 她也是太放心了,想着七王妃从前也是淮北来的,知道是怎么样的人品,所以只遣了人打听寻常消息,没有往深里挖。哪曾想,七王妃贤惠端庄,偏不管事!如今事到临头,只好将预备的银子又多加了一层,指望着有银子开路,耳目能灵敏些。 如此过了小两个月的时间,才到了新人入宫的时间。 头一天进宫的魏嫔,听闻一人独占了半天的时间,弄得后头几个跟她同一天进宫的贵人们险些排不开时候。徐境安是第二日进宫,排在余下几个贵人后头,当中就有周简照与薛令芙。 依仗到了宫门口,徐境安在引路太监的指引下下轿,一抬头就看见旁边两顶轿子停在一边,像是才刚到的样子。她不禁有些疑惑。 宫里的规矩,简单的新人入宫也必得按照位份排了队,掐点儿依次进入方可。现在的情景,到真稀罕。 正想着,就听前头一个熟悉的声音:“徐妹妹,咱们三个当真有缘,连今日都赶到了一起。” 徐境安抬头,竟然是周简照和薛令芙!如今应该称呼周贵人,或者周姐姐了。薛令芙年纪比她小,但也封了贵人,自然也要叫姐姐。她j走几步,行了福礼说:“这可奇怪,姐姐们如何被耽搁了?” 周贵人一把拉她起来,说:“你也忒客气!咱们姐妹还用这些虚礼么?我们倒是按时到的,可是架不住前头有人把自己当成个人物,生生压的我们误了时辰。” 徐境安好奇道:“天子脚下,也有人敢如此?” 薛令芙撇撇嘴,犹有些生气:“怎不敢了?选秀当日,前程未定,还不是一样的张狂。” 徐境安一听,问:“是那个姓江的秀女?” 周简照大家闺秀,此刻也有些不忿地说:“如今是玉贵人了。” 玉贵人?这是有了封号?徐境安心想,难怪如此张狂。当日几人与她有隙,如今这是报复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 江婉玉得封贵人,格外赐了封号,就比普通的贵人们高了半级。徐境安暗叹,这般轻狂的人竟然也能被选进宫来!这可真是开局不利。 想了想,她又问:“不知两位姐姐都住在何处?” 周贵人笑着说:“我住在钟粹宫。听说主位的吴妃娘娘性格十分和善。” 徐境安愣了愣,说:“这可巧了,妹妹也在钟粹宫,不过是西偏殿。想来东偏殿的就是周姐姐了?” 薛令芙撅起小嘴不高兴地说:“你们可巧分在了一处,偏我一个人被分到了延喜宫,孤零零的。” 延喜宫? 徐境安打量打量薛令芙,见她似乎一无所知。延喜宫哪里是个好去处!哪儿可是离震苍门最近的一处宫殿,白日里人来人往的,常出事端。她才要说什么,就听周贵人说到:“你啊!可知足吧。我们上头都有主位娘娘,日常都要早起请安。只有你!延喜宫没有主位娘娘,你就是里头位份最高的。虽说贵人住不得正殿,但凭你的相貌和才智,还怕将来么?” 薛令芙羞赧到:“姐姐取笑我!” 三人同行了一会儿,就要分开了。临分开前,薛令芙紧紧握住周简照的手,看着徐境安真切地说:“咱们三个有缘,又一同入宫,更难得的是脾性合契。深宫漫漫,能得几个知心姐妹实在不易。只愿我们三人能守望相助,也叫这后头的酷夏严寒,能少些孤独,少些担忧。” 周简照也动容道:“这样的缘分,我如何能不珍惜!一入宫,肩上就担了一族的兴衰荣辱。有几个挚友相伴,难受时有个倾诉之处,高兴时也有人同乐。若没有贴心人支持着,我真不知要如何面对将来那些风风雨雨。” 两人说完一同殷切地看着徐境安,她一低头,再抬头时已眼中含泪:“姐姐们情谊深厚,境安不敢辜负!” 说着,三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薛贵人半路转到去延喜宫的路上,周简照与徐境安同行,一起到了钟粹宫。 钟粹宫门口早有小丫头候着,一见面就行了礼,自报家门说:“奴婢是吴妃娘娘的宫女,叫小河。请周贵人安,请徐常在安。娘娘说了,小主们头一天进宫,收拾东西都还来不及,更不用说一会儿各宫还会有赏赐。一时半会定忙不完的。所以,娘娘特许两位小主明日午时一刻再来拜见。两位小主今日收拾好了就只管歇下。娘娘说了,都是一宫的姐妹,往后日子还长着呢,不必急在一时。” 周简照笑着说:“替我多谢娘娘!娘娘宽和,是妾的福气。明日定准时去娘娘出拜见。”说着,示意身边的陪嫁侍婢甘草递过一个红包。徐境安在她后面,也笑盈盈递了个荷包去。 钟粹宫两进的院子,正殿坐北朝南,顶上黄琉璃瓦在金色的阳光下端的是流光溢彩。桂圆扶着周简照的手说:“小主,您看这屋顶上金光闪耀,贵气十足,小主今日又机缘巧合在这时候入住。小主,这可是吉兆呢!” 周简照含嗔带笑地道:“尽胡说!偏你多嘴,什么好的赖的都要扣在我头上。这是妹妹的正时候,徐妹妹,姐姐提前道喜了。” 徐境安一脸的“你在说什么,我不懂”的样子,懵懂地点点头:“嗯?嗯” 随后又顽皮地说:“都说屋子上有金光是因其中住着贵人。吴妃娘娘乃是钟粹宫主位,又有帝姬在身边,自然是福泽深厚。能住在这样的贵人身边,哪怕沾上个一星半点的福气姐姐这喜,妹妹就舔着脸受了。妹妹回头绣个带桂花的帕子,也给姐姐道喜!” 穿过出廊,二人分别去了东西偏殿。陪嫁侍婢绵绵悄声说:“小主何必提起吴妃娘娘,倒叫周贵人不爽快。” 徐境安还未说话,另一个侍婢年年就说:“你懂什么!小主这么说自有小主的道理。再说,这可是在钟粹宫门口。就算吴妃娘娘知道咱们无非是想讨个吉利,那般说话也惹人不快。小主甭听她的,她就是好性子,事事都要顺着旁人来。” 绵绵红着脸,白了她一眼:“就你多嘴!小主,年年欺负奴婢。她就没有一天不说人家的。” 徐境安失笑:“你们呀,整日的斗嘴。绵绵,年年说的对,你就是太好脾气了。从前在家里自然万事有我做主,但是到了宫里,该硬气的时候也要硬气起来。再有,我也是故意那么说的。不为了吴妃娘娘,但说我自己,也必须这么做。” 年年眨着眼睛好奇道:“这是为何?小主跟周贵人住在一处,有从小就认识。多个姐妹也好守望相助。” 徐境安淡淡一笑,用满不在乎的口气说:“守望相助也要有个亲疏远近。我与她交情平平。与那些不识得的人相比,自然是好姐妹。但是在真正的好姐妹面前,我不过是个局外人。与其一早就搅合到她们之中,牵连一并受,好处却最后才轮到我,还不如暂时远着点。等她们需要我的时候,又或者日子久了磨出了真情实意来,那时才是我与她们互称姐妹的时候。” 说话间就进了西偏殿。那里一班伺候的宫女太监已经候着了。 领头的是个二十□□的宫女,名唤绣棠。容长脸面,长眉杏眼,看上去十分沉稳。徐境安没有晾着她们,直接叫起,随口问:“你是掌事的宫女?从前是哪里的?” 绣棠恭敬地说:“奴婢绣棠,见过徐常在。奴婢从前是寿康宫的,服侍芳太嫔。芳太嫔过身后就到了钟粹宫。” “哦。听你的口音,可是南边来的?” 绣棠说:“回小主,奴婢老家吴江的。” “吴江?好地方。家里多少人口?可还在原籍?” 绣棠犹豫片刻,说:“奴婢也不知。许久未曾与家里联系了。上回联系的时候还在太嫔身边服侍,听说继母生了个小弟。再后来就没什么消息了。” 徐境安接了绵绵泡的茶,小口啜着,又说:“继母弟弟。那你生母可有孩儿留下?” 绣棠犹豫的时间更长了,半晌才说:“有一个亲弟弟,也被卖了。再没了音信。” 徐境安放下了茶杯,也不再问,直接让年年赏了银子。她正色道:“你们会干什么,绣棠想来心里有数。绵绵年年是我的陪嫁侍女,但是初到宫中,得用还及不上你们,暂时不叫领职位,只负责一应的记录工作。我的嫁妆单子,日常的摆设,宫中贵人的赏赐等等,出入都要叫她们看一眼,再记上一笔。别的她们都不懂,你们也不必问她们,只当她们是账本子,笔杆子。其余人等各自领什么活计,绣棠安排好了回了我,也记上。绣棠额外领个任务,就是我的日常穿戴,定要叫你过了眼,有无犯忌讳的地方。这件事上,连我都听你的,旁人不许插手。当然,若出了事,自然也是你的责任。” 绣棠愣了愣,猛地跪下,推辞道:“奴婢不敢做小主的主!小主钟灵毓秀,配出来的东西奴婢万万及不上。奴婢是个粗人,寻常的样式还勉强,若要配的好,配的雅致就不成了,没得糟践了小主的花容月貌。” 徐境安充耳不闻,只说:“行了。你是宫里的老人,规矩定然通透。我也不求什么雅致或是新鲜花样,只合规矩就行。也懒怠在这些事上用心。你领了责,自然也不能亏待。往后我每月额外再赏一两的月例给你。就这么定了。” 绣棠忐忑地领命,站起时竟然有些不稳。似她这种宫中服侍的老人,腿上功夫早就练了出来,绝不会跪了这么一会儿就腿软。看来今日当真吓的不轻。 绣棠躬身等徐境安进了内室才长舒口气,后背都已经湿透了。心中不由对新小主高看了几眼。 平常的小主主子,进门都有下马威。只是大多都是些用沉默威压,再说些‘一荣俱荣’之类的场面话,不过是寻常手段。今天这个,虽没晾着她们,却也没叫她们讨了好处。自己的贴身宫女暂不领事,这便没有错处可寻。各项事宜都交给了她安排,一来显得用人不疑,二来也可冷眼旁观背后是不是还有别的主子。等到摸清了底细,她身边的人也该熟悉日常事宜,轻易不会犯错了。 领头的太监担忧地上前:“绣棠姑姑,您看” 绣棠一摆手,冷着脸说:“莫多嘴。赶紧把事情安排下去吧,一会儿各宫就要有赏赐了,又要好一阵忙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5 各宫的赏赐流水一般送进来,院子里搬东西的小丫头小太监几乎跑断了腿。闹腾了许久方歇,徐境安才要靠在穿上休息,就听外头绵绵柔软清亮的声音:“周贵人来了?年年快叫杯儿备茶!” 徐境安只好做起,款款迎出来:“姐姐怎么来了?” 周贵人笑着说:“方才一阵喧闹,现下安静了却忽然有些无聊,就过来看看你在干什么。” 徐境安说:“不过是喝茶吃点心。现下东西都乱着,想拿点东西都不方便。” 周贵人‘噗嗤’一声笑:“可不是都乱着。妹妹这里门庭若市,赏赐不断。” “姐姐尽拿我取笑!不过是按着位份来的,宫里头主子娘娘们和善,妹妹位份又低,可不就趁机多领了几份赏?” 周贵人招呼甘草上前。甘草手里捧着两件布匹,一件樱粉,一件墨绿,都是上等的贡缎。 “那也得被主子看中才行。妹妹有这个资质,自然得的赏赐多。这是吴妃赏的,跑腿的小丫头到我那儿去,我想着正要寻你说话,就揽了过来。妹妹可要给我几分跑腿钱!不然我可不依!” 徐境安笑嘻嘻地说:“好好,定给姐姐包个大红包!甘草快别捧着了,绵绵,没眼力见,快请甘草去吃果子。” 绵绵小声应了,周贵人却说:“你们小姐妹不急着叙话。徐妹妹,你若得闲,陪我一起去薛妹妹那儿看看吧!咱们三个只她住的远,她又是个闲不住的,指不定闷成什么样了。” 徐境安想了想,应了,叫上绵绵年年一起往延喜宫去。 延喜宫的确偏僻,走过重重宫院到了延喜宫,周贵人有些闷闷不乐。徐境安关切地问:“周姐姐,可是走累了?” 周贵人摇头,指着大门上的红漆说:“妹妹看这大门,红漆斑驳,铜钉也锈了。外头尚且如此,里头更不知是何光景。” 徐境安心想,周简照的确是个闺秀。她与薛令芙交好,就处处想着她。虽一同入宫,但此时看,二人到很有些同心同德的样子。于是说到:“知道姐姐担心薛姐姐。但虽有传闻,延喜宫多住不受宠的妃嫔,但是薛姐姐不过才刚入宫,前程还未定呢。再说,薛姐姐被安排到这里,未尝不是因她自身有不凡之处。到底将来如何,还得看薛姐姐侍寝之后。” 周贵人闻言倒放心了几分,说:“你倒看得明白。如此一想,当真是好事,起码知道了她身上必定有皇上喜欢的地方。”只不知我可能得些许圣恩。 延喜宫里到也没见多破败,两人走着走着,多少放心了些。知暖远远的瞧见了周简照和徐境安,招呼了一个小丫头去传话,自己小跑着迎上来。等两人走到东偏殿时,薛令芙已经迎了出来。 她高高兴兴地说:“你们来了,我正无聊着呢!快进来!” 周贵人一看她这里还忙乱着,打趣道:“你这里赫赫扬扬好不热闹。” 薛贵人笑着说:“姐姐总爱取笑妹妹。” “不是取笑!你这里还没收拾完,可见送赏的人颇多。如此我也放心了。” 薛令芙听周简照如此说,非但没轻松下来,反而皱起眉:“哎,姐姐,你却不知我心中忐忑。” “此话怎讲?” “到了延喜宫才知道这里竟然这样偏。本以为是人多的缘故,谁知打听一番之后才知道,西六宫尚有好些地方空着。与我同住的是单答应,如今才十三岁,因一时无法侍寝才放到延喜宫中。想来定是我哎,不说也罢。若仅仅如此,我也就安心住下,哪怕没什么恩宠,总也不会给家里招祸。可是今日,各处的赏赐下来,我这心却越来越慌!宫里的贵人哪里是平白就给好处的?给了一分的好处,将来说不定就要用十分来还。我只怕,只怕自己担待不起!” 薛令芙这样说,徐境安反而高看她一眼。原来见她处事虽不算张扬,可也不低调,聪明劲儿明晃晃的放在脸上。如今有这份忧患意识,当真出人意料。如此也好,她们通过周简照认识,怕是在旁人眼中她们三人已然成了一党。同伴聪明知道隐忍总比只会惹是生非强。 周简照四处看看,说:“你这里的宫女太监似乎少了些?” 薛令芙说:“嗯,本来人是够的。不过有两个年级太小,不得用,就只叫看东西,不必做扫撒。” 周简照说:“你倒是心善。对了,你这里的人,可还听话?” 薛令芙小声地说:“也就那么回事。进了屋我就把她们好好的晾了一会儿。只把道理讲明白了,至于日后如何,现在哪里看得出来。姐姐呢?” “也是一样。不过我哪里的宫女们没有年纪太小的。我想着约莫都经历过,也不知自己能不能压得住。” 两人一见面就亲亲热热的聊,倒把徐境安忘在一边。绵绵有些不快,但小心打量,发现小主没什么异样。想想之前小主说的,不急着上去抱团,又觉着这样也不错。 进了屋薛令芙才似忽然想起来似的,说:“倒是我不好,尽顾着跟姐姐聊天。徐妹妹那里可还好?” 徐境安点点头,才要说话,薛令芙又说:“有周姐姐在,你那里我是不用担心了。” “你啊,什么叫有我在,你就不担心了?好像我多能干似的。好妹妹,你别听她的。我看你那里很有些井井有条的样子。” 徐境安笑着说:“没事。我那儿的绣棠是个能干的,我不过做个甩手掌柜。” 说了会话,徐境安就先告辞,说去单答应那里瞧瞧。薛令芙疑惑道:“姐姐认识单答应?” 周简照假装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她呀,一准儿是去看有没有能一起玩的!单答应年纪小,不稳重,这样的才能和她玩到一块去呢。罢了,赶紧让她去罢,不然一会儿定要拉着你我陪她踢毽子,捕蝴蝶了。” 徐境安庆幸自己有个爱玩的名声在外,乐得拉上单答应一起,在长街上踢了好一会儿毽子。不多时,消息就传到了有心人耳中。 田妃的翊坤宫里,几名心腹都在,还请了一贯以她马首是瞻的刘嫔和焦贵人一同谋划。 田妃虽穿的常服,但也珠光宝气。纽子用的南洋金珠,衣裳上绣的丛丛牡丹都缀了米粒珠做蕊。她头上只簪了一只羊脂玉八宝合和步摇,大半的头发散着。贴身的宫女正拿篦子给她蓖头发。 田妃懒懒的斜倚在美人榻上,揉着额角慢悠悠地说:“这几天弄的,本宫头疼的厉害。兴许是年纪大了的缘故,懒怠费心思了,就叫上你们一起给本宫筹划筹划。” 刘嫔坐在椅子上,手里握着一只青玉柄的摇扇,闻言说道:“娘娘花容月貌,您要是年纪大了,那嫔妾岂不就是残花败柳了?” 田妃扬眉一笑,锋利的眉角潇洒中竟划出一丝妩媚来:“就你爱奉承本宫。哎,只可惜,再如何花容月貌也总有衰败的一天。不像宫中的年轻女子,什么时候都不缺。” 刘嫔气恼道:“可不是,一个个妖妖娆娆的,招人厌。尤其是那个魏嫔,长得一副妖魅相。皇上看中她家世,竟然入宫就封了嫔!如今皇后之下,只有妃位。若真叫她一入宫就得了宠,多跨上半步一步的,就将嫔妾挤兑个没脸!” 田妃如丝媚眼轻轻垂下,藏起万般心思,只说:“你也知道后来居上是给你没脸。有心思抱怨,倒不如平日就对皇上多用心。哎,家世二字,就是难越的高峰。有这样的人在,你我总要额外费许多心思气力,将将才能得个同样的待遇。” 焦贵人打量着田妃心思,小心地说:“娘娘既然忧心魏氏,何不给薛氏挪个好地方,也好叫她对娘娘归心?” “对啊,”刘嫔跟着说:“这次入宫,就属薛氏颜色能与魏氏比肩。薛氏位份低,万事总要指望着娘娘。如此拿来与魏氏相争,岂不便宜?” 田妃冷笑道:“你也知这批人中唯有薛氏能与她相争!朝堂上右相看着,若弄这些小伎俩,明眼人一看便知。恼了右相,是我的父兄能得好还是你的父兄能得好?真是蠢笨!” 焦贵人连忙跪下请罪:“娘娘,妾愚笨,娘娘恕罪!” 田妃冷着脸叫她跪了盏茶时间,才说:“行了,你忠心我是知道的。不过,直接让薛氏与魏氏争锋不易,暗着来方法却不少。焦贵人,你的帝姬也要满整岁了?正好后宫添了新人,该能凑套百家衣了。” 焦贵人闻言面色煞白,双膝重重砸在地上,不住磕头道:“娘娘,帝姬还小!娘娘,婢妾回去定然想个得用的法子,好叫娘娘宽心!娘娘” 田妃抬手掩唇,打了个呵欠。宝莲立刻上前一步躬身请到:“娘娘累了,刘嫔娘娘慢走,焦贵人慢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6 新人入宫后三日须去皇后处请安原说了卯时正起,可第一次请安,到底不敢迟了徐境安在寅时一刻醒了一次,之后勉强躺了一会儿就再睡不着了。翻了几次身,职业的绣棠就掀了帘帐来问:“小主可是口渴?” 徐境安摇头,按了按额角说:“睡不着了。罢了,起来吧。” 绣棠拍手,外头一溜捧盆的捧手巾的小丫头依次进来。被服侍着刷了牙抹了脸,人才清醒了。保管收拾的环儿捧着匣子,徐境安一看,里头除了自己带来的,还摆着前日各宫赏的头面。绣棠小声问:“今日头一次拜见,小主是想素净些还是隆重些?” 徐境安眼皮也不抬就说:“那是你的事。前儿才交代的,怎么,姑姑忘记了?” 绣棠讷讷,不肯搭言,环儿却说:“头一次见皇后娘娘,太素净了许不尊重。小主,皇后娘娘赏的累丝嵌宝蝴蝶簪可只有您得了。” 绣棠愈发不肯言语,两手交叠躬身退了半步。 徐境安仔仔细细地将环儿看了一回,直看的小丫头紧张的手心全是汗。环儿深深垂下头,小声说:“奴婢失言了!还请小主恕罪。” 徐境安看向铜镜,在跳动的烛火中铜镜泛着金黄。这铜镜制作的精细,虽不如琉璃镜子照的人纤毫毕现,但也能看清楚细处。静默了半晌,才说:“绣棠拿主意。环儿失言,逾矩,罚半月俸禄。” 绣棠的心却忽悠跳空了几拍:“奴婢觉得,环儿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一开口才发觉,声音竟然干涩的厉害。绣棠的指尖微微颤抖,不住地想:这样试探小主,是不是太莽撞了? 年年冲动上前:“你绣棠姑姑是什么居心,才进宫就叫我家小主张扬处事?生怕小主不招人眼么?” “年年,退下!”徐境安呵到:“既然将权利给了姑姑,姑姑就自己拿主意。绣棠,你可坚持?” 绣棠头皮一阵发麻,一滴冷汗滑过鬓角。她咬咬牙,艰难第挤出:“是,奴婢也觉得应该带累丝嵌宝蝴蝶簪。” 徐境安沉默。 半晌才说:“簪上吧。” 年年着急到:“小主” “年年!规矩都学哪儿去了?环儿逾矩,我罚了半月俸禄。你是我贴身的人,我却不能因此就姑息你,不然日后如何约束下人?” 年年惊呆了:“小主,可” “年年,跪下。”看年年呆呆地跪了下来,徐境安才说:“念你初犯,跪一刻钟即可。绣棠,今日觐见,你随我去。” 走在东六宫的长街上,徐境安指尖拈着袖口细密的蝴蝶纹路,心中只觉得压着一块寒冰。环儿是皇后的人无疑,绣棠却看不清楚。按理说,她穿的这般鲜艳,是对皇后的不恭。但是,她又用了环儿推荐的累丝嵌宝蝴蝶簪。而且她看的清楚,环儿被罚俸后不自禁看了绣棠一眼。也许绣棠就是皇后的人,此举无非是抬举后宫这些有潜力的新人,以遏制田妃的威势。可是,自己的相貌比不上魏嫔和薛贵人,余者之中也只能算是中上。环儿和绣棠两个,何至于此? 徐境安拿不定主意,一抬头看已经到了坤宁宫了,只好先放下心思,专心应对今日的觐见。 坤宁宫的正殿,处处雕梁画栋。因入夏天气温暖,棂花槅扇窗俱都开着,地上铺着的金砖却仍有几分冰寒。 徐境安的位置在中间部分,虽然穿的艳丽,但藏在众位新人之中也就不那么打眼。这也是为什么她肯照着绣棠的安排穿衣打扮。 行三跪九叩之礼后,众人垂手站着。 皇后高高坐在主位,一身金黄的凤袍格外亮眼。头上戴了整套的八翅衔珠大凤簪,侧面点缀两处小单头口衔流苏凤簪,风头不过一个指节大小,却雕刻的栩栩如生。 皇后只简单讲了几句规矩,又格外强调了一遍“同心同德,雨露均沾”就不再说话。右手边的田妃待皇后话音一落就开口道:“从来只爱新人的好颜色。如今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年轻娇艳的妹妹们,臣妾瞧着,连坤宁宫都要压不住这样浓的脂粉味了。” 一群新人又乌压压地跪下,直到不敢。田妃带着珐琅护甲,漫不经心地拨弄手上一串翡翠珠子,半天都不叫起。 徐境安只觉得金砖上的寒气透过薄薄的衣衫,直刺的膝盖疼。又过了一会儿,有人已经支持不住了,跪地摇摇晃晃。 田妃冷笑一声,这才说:“真是娇贵。起吧,免得有人说本宫苛待,容不下新人。对了,魏嫔是哪一个?” 领头的魏嫔转了半边身子,再次跪下说:“嫔妾魏氏,见过田妃娘娘。” 田妃唇角微挑,笑盈盈地冲对面的贤妃说:“姐姐看看,这魏氏与我是不是有几分相像?” 贤妃一启口,便先咳嗽两声,气息有些微弱地说:“方才看侧脸,是有几分相似之处。” 魏嫔红唇轻启,说:“田妃娘娘芳姿绝代,隐隐也与唐寅的美人图众女相似。” 众人一时静默。 这话说的和气,田妃听来却十分刺耳。众人都知道田妃素来自恃美貌,今日说魏嫔与她长得像,意指皇帝是因喜欢她才爱屋及乌。可是魏嫔一转眼就给掰扯成“自古美人多相似”,意指田妃也不过尔尔。 田妃被咽了一下,愣了愣才硬邦邦道:“女子德行以谦恭为贵。从前听闻魏嫔善诗书,不想于女德上却如此粗糙。” 魏嫔虽跪在下头,但却仰头轻笑:“嫔妾夸赞娘娘美貌,许是嫔妾嘴拙,没夸到点子上,还请娘娘海涵。” 田妃冷哼一声:“你倒是伶牙俐齿。”说着看了对面的贤妃一眼。 焦贵人自众女进来就一直没怎么开口,此时说:“田妃姐姐与魏嫔同住一处,怎的今日倒好像头一回见着一样?” 田妃眉尖轻杨,一副无可奈何的可怜样子说:“有人看不上我区区一个妃位,入宫三日都不肯来拜见。难道还要妹妹我不顾颜面亲自去偏殿请不成?” 贤妃似乎惊讶世上竟有人如此无礼,诧异到:“竟有这等不敬不恭之事?” 魏嫔才要解释,就听贤妃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等贤妃略喘过气来,就对皇后说:“臣妾身子不好,今日着实气着了。还请娘娘恕罪。” 皇后对贤妃和颜悦色地说:“你身子弱,就不要与那些不想干的置气了。你伴着皇帝的时候比本宫还长,皇上素来敬着你,若真气坏了,本宫岂不是要担了责任?” 贤妃气喘吁吁地说:“臣妾实在没想到!后宫在娘娘的约束下,多少年都没有过这等事情了。娘娘一贯宽和,处事公道,臣妾等以娘娘为楷模,平日谨言慎行,生怕坏了规矩。” 皇后左手轻掳胳膊下垫着的靠枕,想了想说:“魏嫔不敬主位,罚抄女戒十遍。贤妃身子弱,随后派个太医过去,给贤妃调理身子。春夏交际,气候多变,贤妃暂时就安心静养吧。” 魏嫔气的胸口疼,可是在座的后妃位份都在她之上,有气也只能受着。于是愤愤地道:“是。”站回众人中不再说话。 徐境安以为田妃发作一回,今日请安就算完了。谁知贤妃才被变相“禁足”,田妃仍不知收敛,转头就问:“薛贵人,是哪个?” 薛令芙激灵一下,赶忙跪下:“贵人薛氏参见田妃娘娘。” 田妃指着她对其他嫔妃说:“瞧瞧,新人就是鲜嫩,一个二个的都这般好颜色,到叫你我被比成了蔫菜烂瓜。” 薛令芙连忙推辞:“娘娘风华绝代,妾身望尘莫及。” 田妃嗤笑:“你倒是个软性子。可惜,皇帝亲口赞了,这批新入宫的,就属你跟魏嫔颜色最好。皇上说了,你二人,一个如玉池明月,一个如小雨清荷,气质虽不同,然风姿卓然不落俗套之处,却有几分相似。你这么一推辞,倒叫旁人如何看皇帝的金口玉言呢?” 薛令芙此时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刘海下很快就起了密密一层冷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7 薛令芙额上刘海被汗水打湿,黏成一绺一绺的。纵然十分的美色,如此狼狈也难入目了。周简照见她十分为难,上前半步说:“从来美人在骨不在皮。小雨清荷再美也是小家碧玉,娘娘风华绝代,一身雍容气质,妾等望尘莫及。” 田妃面上看不出喜怒,但周贵人这话奉承的不错,想来不会再惹田妃与她们为难。不想当前落后魏嫔半步而立的玉贵人忽然插嘴道:“听说南边来的士子书生总爱与南边来的同住,北边的士子们也都与北边的来往,不知可是因为乡音更近的缘故。” 刘嫔立马接口道:“那是前朝的说法,咱们后宫可没有这样的。不管天南海北,进了宫就都一样的伺候皇上。何况,周贵人与薛贵人,可不是有南北之分?不一样好成一个人似的。” 玉贵人赔笑到:“倒是妾没见识了。只是士子们到可说是因乡音更近才总在一处,这后宫中不知是因为什么,才硬生生把两个人好成一个人也似。” 田妃冷笑道:“还能有什么?”天下熙熙皆为利来。绑在一块,才能更得圣恩。 此话一出,众人皆惴惴。都是官家女子,就算闺中在如何不与外界通,也知道今上不喜党派,曾多次下旨申斥朝中政党排斥异己。 刘嫔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又说:“听说还有一个,跟这两个要好。叫什么来着?” 徐境安头皮发紧,但也只能趋前半步说:“常在徐氏,见过娘娘。” 她一出声,立刻就让人瞧见了通身的打扮。刘嫔眼睛一斜,酸溜溜地道:“看你这一身红的粉的,可真喜庆。” 徐境安低头解释:“妾刚来,怕犯了忌讳,因而叫掌事姑姑拾掇的样子。” 话音一落,哄堂大笑。 林妃脆生生的说:“什么时候宫里头的贵人们要由奴婢做主了?可真是”没用。 田妃笑过之后说:“你若挟制不住宫里的奴婢,要不本宫做主给你换一个?免得如此软弱可欺,连本宫都觉得丢人。” 吴妃见实在不像样子,只好帮着徐境安说:“人的性子千千万万,性子老实总比奸猾之辈好。日子久了也就不这样了。” 田妃嗤笑道:“这样的也能得吴妃娘娘的青眼?” 吴妃诺诺到:“什么青眼不青眼的,来个老实省事的也挺好。规矩上差了些不要紧,重要的是要知礼。“ 皇后说:”知礼最重要。老实人可以调教,若性子就是歪的,就是教一辈子也正不过来。“ ”娘娘说的正是!”吴妃接道。 “行了,”闹也闹过了,该敲打的也敲打过了,皇后就说:“今日就这样吧。本宫乏了。” 妃嫔们按照位份依次起身,田妃等平日张扬些的,一个个路过徐境安身边时都要露出几分小看。等到到了长街上,周简照和薛令芙才聚过来安慰:“莫放在心上,都是你身边那个姑姑不晓世。今日略出众一点的都闹的好生没脸,也不独独是咱们。” 徐境安心里其实没在意这些,只是一心盘算这头一次拜见皇后都得到了那些消息,因此随便低声说是就仍自顾自地想心事。不过她的做派看在旁人眼里就是受了委屈丢了颜面,才如此闷闷的,一时倒叫周贵人她们不知说什么好了。 回了钟粹宫西偏殿,绣棠立刻就跪下请罪,口里直说到:“奴婢不知轻重,害的小主都是奴婢的错!小主抬举奴婢,可惜奴婢自己不争气!” 徐境安叫杯儿倒茶,面上一派的云淡风轻:“没事,不过头一回。姑姑日后,唔再接再厉。” 绣棠不知徐境安到底为何非要将这差事按在她头上。本以为今日出了错,小主信不过,自然要卸了她这个差事。谁知徐境安竟认死理儿似的,非叫她管这些。 绣棠磨破了嘴皮子也没能让徐境安改变心意,只认罚了半月的赏钱,没办法只好悻悻出去。 绵绵年年早就打了热水等着,绣棠一出去,两人就围上来掳起裤腿给她敷膝盖。年年心直口快到:“小主何必呢,白白吃了个苦头。小主平日在家里可不是这样儿的。奴婢也不是要小主的强,只是小主好歹跟奴婢们说说自个儿的打算,奴婢们也好知道怎么做呀。” 徐境安看着年年小雀儿似的蹲在身边叽叽喳喳,不禁伸手摸摸她的头,柔声哄着:“年年没生我的气吧?早上委屈我家年年了。” 年年俏脸一红,说:“小主说的什么话!奴婢晨间不该顶撞小主,小主罚的对。” 徐境安细看她脸色,的确没有不满。于是对她们和盘托出自己的心思:“你们别看我在家里伶俐,那是因为头上只有父母亲人,都巴不得见我出色,最好万事都通透。可是进了宫就不一样了。人言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论相貌我不及魏嫔和薛贵人,论气质我不及周姐姐,论伶俐口舌甜,我不及玉贵人。这样的我本该默默无闻。可是你们也看到了,只因为与周姐姐薛贵人认识,我就遭了百般忌讳。若只这样也罢了,可是我这里一个环儿还不够,就连绣棠也我不过一个普通女子,叫人费了这么多心思,其中必有我不知道的缘由。今日绣棠宁可叫我出个大丑也要推了差事。这样子,是生怕与我有一星半点的牵连。这叫我如何能安心。” 年年疑惑道:“可是这样,小主岂不更应该低调处事,何故非穿那一套打眼的衣裳?” 徐境安幽幽一叹:“那都是宫妃们用过的手段。我今日穿的素淡,她们也不会因此就觉得我是个老实人而不再针对我,反倒会因我审时度势而愈加防备。我已经遭人忌惮,若我再以才智相斗,纵有三头六臂百千智计,只怕也难得善终。” 绵绵年年这才知道其中艰难,一时都不禁停下动作,替自家小姐忧愁起来。许久,年年才叹息一声道:“难怪小主宁可出丑露怯,原来是以进为退。真是,难为小姐了”绵绵性子更软和些,一想到小主如此委屈求全,竟掉下泪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8 新人入宫,拔得头筹的就是魏嫔。皇帝一连五日宿在魏嫔那儿,而入宫时或可与魏嫔一争高下的薛贵人却悄无声息地病倒了。 周简照并徐境安去看她。延禧宫本就空旷,薛贵人病中不爱走动,小丫头们也都少出门,因而越发显得空旷。 周简照心疼地看着躺在床上的薛令芙说:“瞧你,一张小脸病的瘦了许多。可见身边人伺候的不够用心。” 薛令芙有气无力地笑说:“姐姐,是我身子不争气,哪里是她们不用心。那日请安回来,一身的冷汗,又在长街走了许久。许是吹着风了,回来就一直不爽快。请太医看了两回,都说我身子弱,用不得猛药,最好用温补的路子。等这次病好了,身子也能好很多。” 周简照仍有些担忧:“请的哪位太医?可靠得住?” 薛令芙点点头:“是家中的旧友,最可靠不过。” 徐境安也握了握她冰凉的手,嘱咐道:“你病中,身边人最容易马虎大意。平常用的东西要勤点验才好。” 薛令芙仍是点头。 从延禧宫出来,周简照对薛贵人的忧心更甚。徐境安面色虽不好,但心中却满不在乎。长街风硬不假,请安时受了惊吓不假,但病这么多日子,还推说用不得猛药,这就值得商榷了。若真是个体虚的病秧子,一开始也不会被选进宫来。 她心中隐隐有几分担心,不为薛氏装病避宠,而是怕叫人知道。后宫中哪个嫔妃都不是白来的位份。只不过,这话不好跟周简照说,徐境安也只暗暗对自己说,日后来往的要再少些才好。思及此处,徐境安对薛氏更多几分看不起。她为人从来都是迎难而上,后宫之中更如逆水行舟。装鹌鹑就能过得好了?除非一辈子不得宠,不然问题摆在那,迟早都要解决。躲能躲几时?何况还是这么个简单粗糙的法子。 她的担心不无道理。果然,过了几个月,事情就来了! 一晃入宫也有日子了,再过半月就是中秋佳节。按惯例,中秋这天,合宫宴饮。而且这天正是安祺公主的生日,更是喜上加喜。除了薛令芙在病中不宜见人,余者尽都出席。 安祺公主不是皇帝亲女,而是太后养着的已逝的文太妃的女儿。文太妃从前还是先帝嫔妃时曾多番相助太后,最后更因太后而死。太后因此对文太妃留下的女儿另眼相看,宠爱之处更甚于自己亲生的女儿。 今日中秋,安祺公主就年满十七岁了。太后早早给定下了定国公的嫡子,只因舍不得公主,才一直没有成亲。不过太后也知不能再留着孩子,所以叫钦天监择了吉日,最后将婚期定在了来年二月。今日是安祺公主在宫中最后一个生日,太后自然格外重视。 家宴设在了浮岚轩。 浮岚轩上有一高亭,四面开阔,周围山石草木俱都是精心布置。稍远一点就是一片枫林,橘红的颜色,暖融融一片。映着阳光时美的如仙似幻。 宴饮时,贵人们都在浮岚轩上设坐,歌舞曲技则在下方台上。为了夜间枫林也能与明月相映成趣,太后亲自下旨,开了库房,取出全副一百二十棵玉树,装点千万灯烛明珠,参差错落在枫林之中。碧莹莹的玉树,红彤彤的蜡烛,泛着莹紫的夜明珠;远远望去,一片深深浅浅橘红金黄的枫叶林之中,好似无数萤火虫飞舞,又似烟火停在最没的瞬间。不知内务府用了什么法子,枫叶林中薄雾升腾,更将一片美景笼罩在朦胧的仙雾之中。 魏嫔前几日得了封号为‘珍’,意欲爱如珍宝。此时见了美景,珍嫔不由感慨:“仙台薄雾暖,云鬓口口口。” 宴饮过半,下头歌舞仍在,但到底都有几分疲倦。田妃坐在帝后坐下左侧的条桌后面,笑盈盈地敬酒。贤妃不耐久坐,欲起身出去更衣。后头的丽嫔一看,立刻跟上说:“姐姐等等我。” 两人携手下了浮岚轩,丽嫔才深吸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许多。她抱怨道:“年年都是这些歌舞。换了旁的节日,还能看看嫔妃们争奇斗艳。可惜今日十五,都知道不管多出彩,皇帝今日都要宿在皇后宫中,一个个儿的都懒怠动弹。” 贤妃咳了两声,慢悠悠地说:“是啊,不过今年是安祺公主在宫中的最后一个生日,若能有点新鲜的,博公主一笑,能得太后赞赏一句半句” 丽嫔眼睛一转,似乎有了主意,可再一转眼又有些不快。贤妃面目慈和,眼角觑到丽嫔的样子,失笑道:“哎,本宫的身子不争气,这便回去歇息了。丽嫔无事也早些归席吧,叫人看到总归不好。本宫自己回去就成。” 丽嫔讪笑到:“这怎么行嫔妾还是送一送姐姐吧c” 贤妃摆手说不用。丽嫔略推辞几句便罢了。她招呼身边的小宫女过来,悄声嘱咐了几句,又回到位子坐下。 又过了一会儿,眼看上头的太后也有些恹恹,丽嫔忽然举杯道:“今日是安祺公主在宫中过的最后一个生日。虽然歌舞排的不错,但到底少了几分趣味。安祺公主陪伴太后娘娘多年,嫔妾感激公主对太后娘娘尽心,所以斗胆请太后准许,让嫔妾借机送些妆礼。” 丽嫔身边的宫女上前,打开手中捧着的盒子。众人一看皆惊叹。 太后也乐呵呵地说:“你有心了!皇帝可知道,这是丽嫔心尖子上的宝贝?” 皇帝赞许有加,大方地说:“丽嫔有心,母后尽管替公主收着。” 丽嫔这一招打的众人措手不及,当下就有人酸溜溜道:“可真是有心!丽嫔有这等心思,为何不与姐妹们通通气?大家都有心为公主添妆,只是怕身份不够,不敢僭越。只想着私底下求求皇后,将能入眼的加进嫁妆单子去,也是我们一片心意了。” 丽嫔早有准备,闻言甜笑着说:“公主打小儿在太后身边,什么好物没见过。咱们也别一窝蜂的上去,不如就借着今日,弄些有趣儿的,叫公主好好乐一乐。” 皇帝来了兴致,问道:“你有什么好法子?” 丽嫔道:“妾能有什么主意!不过是想着众位姐妹都是才德俱佳,所以弄了几个纸条,大家抓到哪一张就展示哪一种才艺。不过抓阄全凭运气,是不是能抓到自己擅长的只有老天爷知晓,这就是一宗趣味了。若恰好抓到不擅长的,就罚她开了库房,叫众位姐妹们替公主挑上一件顶好的,送与公主。先说好,若是谁被抓到了,旁人可不许留情,定要挑一件让她肉疼的才行!” 皇帝抚掌大笑:“哈哈,这就是了!不知若是抓到了爱妃如何是好?” 底下一众嫔妃齐齐变了脸色。爱妃?丽嫔这次可当真走了狗屎运。 丽嫔喜出望外,立刻上前跪拜:“多谢陛下,多谢公主。陛下,臣妾既然提了这个主意,自然不能例外。不过,臣妾已然拿出自己压箱底的好物了,算是提前罚过。陛下您就别再难为臣妾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9 丽嫔一招妙手,自己升了妃,还顺便坑了众姐妹一把。 皇上倒是乐得看个热闹,摆摆手就说:“准了。” 丽妃的宫女捧出早准备好的一只小瓮,丽妃接过,却首先奉到了皇后身边:“娘娘先请。” 皇后一挑眉,心里盘算这丽妃是要给自己下套还是讨好自己。但骑虎难下,只得伸手捻了一个纸条。丽妃忙接过来打开,拍手笑道:“公主好福气!都知道皇后娘娘一笔好画,今日这样的日子得了应情应景的贺礼,珍贵更胜平日画作。” 底下人很快准备好了纸笔,皇后笑吟吟到:“倒叫本宫得了个容易的。” 说罢,提笔作画。 皇后浸淫画艺多年,功底深厚。不多时,一张中秋夜宴图跃然纸上。皇帝抚掌赞到:“皇后画艺难得!仅以水墨就渲染出夜色之下,玉树灯火,当为之浮一大白!” 丽妃却拿走皇帝的酒杯,凑趣到:“浮一大白不若亲笔题诗一首,帝后携手共同作的,这世上再没比这更珍贵的了。” 太后更加赞到:“是啊,你二人伉俪情深,有你们共同作的一卷诗画,就是极好的祝福了。丽妃,有心了。” 丽妃没再多言语,娇俏俏地一福,袖手站在一旁。等皇帝题了一首小诗,又盖了印,才挽着安祺公主上前,让公主亲自收了‘添妆’。 下一个按理该是贤妃,但贤妃身体不好,已经离席了。余者田妃最得宠。 田妃随意伸手抽了一张,打开来看,上面写着:转轴拨弦三两声。 田妃笑道:“这是劳动我弹琴呢!” 田妃善琵琶,爱小调。此时一身水红镶金垂肩裙,配着粉白绣桃花轻纱挂袖,染着丹蔲的玉指轻拢慢捻,玉树红烛的背景更衬的人娇艳无比。 一曲毕,皇帝的眼神也多了几分迷离。皇后脸色有些暗淡,丽妃眼中却带着几分雀跃。 随后的吴妃刘嫔等俱都是一般的歌舞,无甚出奇之处。只珍嫔作了一首小诗,得了几分称赞。待到了几个位份低的新人时,瓮中的签子已然快尽了。丽妃作势轻拍自己一下,说:“都是臣妾做事不周到,这签子没有准备够数目。” 皇帝挥手到:“无妨。剩下的若有才艺不妨自荐一回,若精彩,朕自有赏赐。” 底下的几个常在答应你看我我看你,却无人敢上前自荐。上头玉贵人上前一步,说:“妾无才无德,不过妾听闻京中的两位明珠都落在了天家呢。” 珍嫔嘴角一挑,才要谦虚两句,刘嫔就说:“两位?一位我们已经知道,却不知另一位是哪位妹妹?” 玉贵人笑着说:“可不是周贵人的好姐妹,薛贵人?头些日子皇后宴请,薛贵人人虽未到,但击鼓传花时周贵人曾说,可惜薛妹妹没来,她最擅长这个。” 刘嫔‘呵’了一声:“说起来,陛下,太医院那帮子可该敲打敲打了。薛贵人打入宫起就一直病着,太医见天儿的去诊治,如今还不好。” 焦贵人拈着酒杯,嘲讽道:“自己不顶用,怪谁呢?要说得亏是天家地方大,换了旁的小门小户,一个姨娘整日的病着,早就撵到庄子上去了,不然传染了主子可如何是好。” 太后闻言眉头紧皱:“竟然病了这么久?别是什么恶疾吧!皇家的嫔妃虽然没有一病就撵出去的,但是也得闭紧门户,免得不小心坏了皇帝的身子。” 周简照见势不妙,连忙替薛令芙辩解道:“并非如此,薛贵人只是身子弱。” “是啊,是太医不经用。”玉贵人笑里藏刀。 “薛贵人的病是哪位太医看的?”皇后问。 立刻就有人答道:“一直是一个姓李的太医。” “这个不顶用治不好病,那就换了旁人来。” 玉贵人低眉顺眼,嘴里却半点都不和缓:“娘娘说的是。大家也都说该换个人瞧病。” 田妃冷哼一声,不屑地说:“可不是!但是有人信不过咱们,只肯叫这一个太医瞧病,旁的都要害她哩。” 底下你来我往的机锋,太后早已不耐。一拍桌子道:“好了。叫张太医去瞧一回,回来回报哀家。” 小太监立刻领命去传话,一众嫔妃们都闲坐等着看笑话。有好事的又提到了“病秧子的好姐妹”,又说既然关系好,想来周贵人也是个才女。 等到远远能见着小太监的身影,玉贵人甩着帕子语含讥讽:“那是自然,周探花教女,岂会与众人同?周大人因一番胄子教育的高谈阔论,被点为谈话,这在当年可是一番美谈。” 一个一直站在玉贵人身边,看上去怯生生的答应壮着胆子说:“是呢,周大人善教化,自从掌了州事之后,辖地的文人中选者远超旁的州县。就拿去年的科举来说,周大人管辖的地方中举者足足比旁的多了一倍。这都是周大人教化之功。” 此话一出,皇帝面色不虞。上位者的威压入水银一般倾泻下来,直面这压力的周简照几乎要站不住。 “是了。周大人善教,所出子女亦不凡。周贵人?” 周简照惊惶无措,哪里还做的出来诗词,只呆立当场,涨的面皮儿通红。 待好不容易胡诌了两句,珍嫔已笑的直不起腰来:“竟然如此高才!” 正在这时,小太监到了。打了个千儿为难道:“小的请张太医去瞧了,不过没提太后,只说是延禧宫那头儿总不爽利。太医看了,只说是多忧多虑所致” 这就是没病了? 后宫妃嫔都知道的,太医院的老太医们,嫔妃想‘病’的时候,就只管拿这个理由搪塞,在开两剂养神的方子充数。 “放肆!”太后闻言震怒:“什么多忧多虑!薛贵人竟敢如此欺瞒!” 田妃趁机凉凉地说:“那上一个太医呢?就由着人胡来?” 太后面沉如水,眼中泛着寒光到:“去查。太医院里的太医,领的是天家俸禄,却被后宫妇人驱使,尸位素餐,欺上瞒下!才入宫就敢装病避宠,来日想出头了,岂不是要开了害人的药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10 太后震怒,帝后尚且避退一二,何况薛令芙一个小小的贵人。不多时就被人从床上硬拉扯下来,押到了浮岚轩。 薛令芙得知因由,只惊的两股战战。她口齿伶俐,自然为自己百般辩解,声泪俱下地诉说一番入宫后是如何战战兢兢6如履薄冰,又说新入宫的嫔妃众多,自己避宠也是为了皇帝身子。 太后保养得宜,看着没多少老态。但此时面无表情的高坐在上,只让人举得眼角眉梢都带着几分狠厉。 薛令芙自辩了许久,太后都不说话,只沉沉地看着她。薛令芙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哽咽着泣不成声,太后才冷笑一声:“呵,你倒果真才思敏捷。殿选之时,只你一人卖弄诗词。哀家本想着,有意搏一番青云的必然肯花心思讨好皇帝,朝政之余,皇帝多个松散的地方也不错,这才松手放你进宫。谁知你却是这么个不知恩的。” 薛令芙只觉得自己委屈又羞窘,伏在地上埋着头,流泪道:“太后明鉴,妾不是不肯伺候皇上,而是实在经不起风刀霜剑。妾深恐行差踏错连累家人,因此才” “既然怕连累家人,你还进宫做什么?”太后气急,反而觉得好笑:“既想能凭借皇家荣耀提拔自家,又不肯冒一丝儿的风险。呵,世上哪有这等好事!连天家都要围着你转,处处以你的利益为先不成?你以为后宫嫔妃为什么要封品级?皇帝没有妻,没有妾,妻妾的封号都是官职!你自己说,官员尸位素餐,装病半年不肯理政,要如何处置?” 太后的话将薛令芙的面子里子一并扯了下来。 可不就是么,谁不知道入宫有风险?趋吉避凶乃是人之天性,后宫妃嫔但凡长了脑子的都是如此。只是如薛令芙这般得了便宜还卖乖,嚷嚷着自己多委屈多情非得已的,就真得骂一句不要脸了。 薛令芙俏脸涨的血红。她素来骄傲,何时有过这般不堪的时候?薛令芙越发觉得难过,眼泪断线珠子一般,一滴滴砸在地上,不多时就汇成了一小汪。 徐境安藏在人群后头冷眼瞧着薛令芙,又看了看周简照,不禁摇头。 后宫之中没有蠢女人。 这话可不是说入宫的女人都聪明,而是蠢的都活不长。即使吴妃看上去面团子一样的憨直性格,内里也清明的很。至于那些蠢笨的,早早就死在争斗中了。 新人入宫资质不一,正是去芜存菁的时候。薛令芙资质顶尖,只可惜太自傲,一时看不清自己的斤两。周简照的资质也属中等,胜在行事端方。只可惜,正经事情看不明白。把姐妹情谊放在第一位,这在平常人家尚且行不通,更何况皇室。 想明白这些,徐境安难免有些微的遗憾。心里盘算了一番各人心性,再抬头就见薛令芙已经磕破了额头,周简照也有些失魂落魄。 太后不耐烦地说:“大好的日子,都叫些没颜色的搅扰了!薛氏贬为官女子。今日就这样吧。” 太后震怒,夜宴也草草结束。后宫中多得是看人下菜碟的货,薛令芙才遭贬斥,后脚就有内侍来催。她的贴身宫女玉螺柳眉倒竖地与那几名内侍推搡着,口中喊道:“好啊,今儿可见识了几位公公如何攀高踩低的了!我家小主不过才刚失势,你们就迫不及待地上门而来欺负人” 一个小太监被她推搡了一把,心里正气着,登时跳脚道:“装什么大瓣蒜啊,你家小主如今可不是小主了!官女子自有官女子的住处,这屋子你们还想赖着不走不成?”说着,他还将手里握着的一件玉饰砸在地上。 玉螺更生气了。方才就是因为这几个内侍手脚不干净偷拿薛令芙的东西,她才上去推搡的。不然贬了位份挪屋子本就理所应当。 “那也不能拿我家小主的嫁妆”她更加大声地喊着。 小内侍被人叫破了行动,气急败坏地劈手就是一个巴掌抡在宫女脸上。他呵骂道:“贱皮子说什么!薛官女子已经贬成官女子,再带不得陪嫁丫头了。你们两个还敢在这儿跟我嚣张!” 说着,他一挥手,招呼着其余几位内侍说:“上!这俩将来也就是洗衣房的命儿,还敢张牙舞爪的?” 屋里一团乱,桌子椅子也都被碰倒了。薛令芙俏脸煞白,还没有从夜宴上的事缓过来一般,只木头人似的呆立着。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在打转儿:“我成了官女子?没了玉螺玉蜥,将来要怎么办?” 正在这时,门帘一掀,一个粉衣姑娘进来了。 “哟,闹什么呢?” 玉蜥一见来人,登时迎上前去,喜滋滋的说:“年年姑娘来了!” 年年唇角一勾,笑意却没到眼底。平日因着她家小主位份略低些,薛令芙这边儿待她家小主并她和绵绵远不如对周简照她们。如今落魄了,见到她了却跟见了什么靠山似的,真真儿叫人好笑。小主说得对,同心同德也有个亲疏远近。先时若是贴上去了,只怕当真得不到好儿,白白出力不讨好。再看这边儿“同心同德”的周贵人,不也一样遇事就被瞒的死死的? 她打定主意日后更加远着这边儿,面上却仍旧笑着说:“小主嘱咐我来看看。”转头又对着那几名内侍说:“我家小主说大晚上的就要搬东挪西,几位公公恐怕要受累,所以嘱咐奴婢请几位吃茶,未必不叫您们劳累这了。” 她说着递过去厚厚一个银封儿。那小太监极傲慢地伸出二指撵了撵,这才满意地收起来。年年的手臂顺势挽上了他的手,侧着身子将他往外头带,口里说着:“公公,可否请您借一步说话?” 那公公才得了甜头,正是好说话的时候,也就半推半就地随着出去。帘子一撂下,年年就松开了手说:“我家小主知道不该拦公公的财路,只是念着往日的姐妹情。这头给公公补贴几个,还请公公对那边松松手。虽说这次的事但天家总也要几分脸面。”说着,年年又贴到他耳边小声说:“那边儿的父亲毕竟得用,家里还有女孩也适龄。公公您公事公办,谁也挑不出错,何必将人一气儿得罪死呢?” 那公公心里也清楚,方才不过是那边气焰太嚣张,惹他不快,又想着被太后撸下去的人今后恐怕再也难有机会了,这才不怕将人得罪死。但是一来得了足够的银子,二来年年也点出那头父亲毕竟官位不低,若将人得罪狠了,外头不敢对太后如何,清流们可对他这等宦官最是瞧不起。万一在朝上借题发挥弄些嘴皮子,他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他站在原地略一寻思,半耷拉着眼皮说:“也就是看在你家小主的面子上。不过可别怪杂家没提醒你,那头的可不是什么善茬儿。自己说装病就装病,可不是一心把你家小主退出去风吹雨打,求个自己个儿安心?你可得瞧清楚了,别忠奸不分,来日反遭了祸害!” 年年本就伶俐,逢场作戏,当场就对着内侍一福,感激道:“多谢公公!年年定牢记您今日的提醒。” 随着那头闹腾了半宿,年年才拖着步子回来。才一打帘,绵绵就赶忙迎上来:“可回来了,累坏了吧?小主让给你留了夜宵。” “小主了睡下了?”年年问。 绵绵摇头:“你没回来,咱俩小主的性子,怎会自己睡了?” 年年一听就急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劝着小主睡下!仔细明儿头疼。” 绵绵熟知她性子,才不在意道:“就你疼小主还不成?快吃吧,小主说你吃完了再过去。” 年年端着碗就往嘴里倒,三两口就吃完了,一抹嘴巴就说:“你先收拾着,我这就去跟小主说,说完了好早些睡。” 绵绵早不用她说就上手拾掇碗筷,头也不抬地说:“可快去吧,这儿有我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11 徐静安这时也困急了,抱着被子硬撑着。见年年进来,忙招呼到:“那边了好了?” 年年点头:“有小主这样大手笔的银子还哪有办不成的。只是小主,您今儿虽帮了她一把,可不也得罪了太后?” 徐静安无所谓道:“那是尊真佛,哪里会在意这等小事。无妨。” 想了想,看年年仍旧有些担心,徐静安又解释到:“那里家里毕竟是清流。如今太后发难,自然是后宫无关前朝。但今上重寒门清流,遏制世家大族。魏嫔之流仍在,薛令芙还不到山穷水尽的时候。若我所料不差,等太后清理了太医院后,会亲手送机会给那边。此时不雪中送炭,来日想锦上添花,难!” 年年听了,记在心上,历时忖度起今日有无失礼之处。徐静安反而安慰道:“不必担心。周姐姐今儿了没动静。有东边比这,你我总不算差。” 年年这才放下心来。她伺候着徐静安睡下,又交代了几句,检查一遍外间的烛火之后才回房睡去。 自从夜宴上出了大丑,周简照一直闷闷不乐,寻常也不肯出屋子。徐境安好不容易才拉着她出来走走。两人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御花园中。 天气转凉,即使是精心伺弄的御花园也免不了几分萧瑟。 周简照一身青色的马面裙,乌发只草草挽了,簪了一只珍珠压发,通身素净的倒跟那落干净叶子的草木一般。因为照顾周简照的心情,徐境安也没有打扮,两人就好似寻常人家的姐妹,在家中随便走走。 周简照一直半垂着头,眼睛只落在那些黄叶落花之上。枯走了半晌,徐境安轻叹一声道:“姐姐何必如此,来日方长!” 徐境安静静地拉着周简照的手,面对面站着,耐心地等周简照说话。等了片刻,周简照才微微抬头,眼眶已经通红。她哀泣地道:“妹妹,我我实在不知要如何每每见到她们,我都好像又见着了那日她们嘲笑我的样子。我给父亲丢脸了!我,我还哪儿有什么‘来日’可期呀!” 徐境安拭去周简照脸上的泪,柔声安慰道:“胡说什么!人都有来日。来日莫测,来日可期。” “可是我” “嘘——” 徐境安不许周简照再说那些丧气话,诚恳地劝慰道:“没什么可是。周姐姐,来日都是自己走出来的。你觉得那日丢脸,却不想想,若你一直沉寂下去,那么人人都将只记得你落魄的样子。若真如此,那你才真正没有‘来日’了呢。” 徐境安的话似乎触动了什么,周简照的哀戚之色少了几分,看上去像是听进去了,只是仍旧显得犹豫又胆怯。 徐境安再接再厉到:“姐姐,人的过去无法抹去,但这过去到底是荣耀还是屈辱,都由将来的你决定。昔日韩信受胯\下之辱,若非他后来出人头地,众人将只记得他隐忍委屈的样子,认为他是个没尊严的小人。可是后来他风光了,那些屈辱的过去反而成了他值得敬佩的根由,人人都称赞他当年能耐得住胯\下之辱,是真正做大事的人。姐姐,你也不想旁人看轻你,看轻周家吧?” 周简照的面上渐渐平静下来,千万的愁绪被含在眼中,又被心咽下。 徐境安轻拍她的手背说:“姐姐好好想想吧。”说罢就转身离开。 而周简照则独自立在萧瑟的秋风中,看落叶簌簌。许久,她伸出手,捡起一片在空中转了许久才落地的黄叶,自言自语着:“零落成泥,你也不甘心吧。” 入了冬,天气一日比一日冷,徐境安这种爱活动的也懒得出门了。绵绵年年仍旧只管记录,每天闲的无聊,就被徐境安拉来给她念书听。 宫中哪儿有什么有趣的话本子。这日徐境安正听得无聊,绣棠忽然传话说玉贵人来了,倒把徐境安吓了一跳。玉贵人入宫前与她有过争执,可是入宫后却多奔着薛令芙和周简照去了,自己这个正主儿反而没受多少刁难。怎的今日忽然找上门儿来了? “玉贵人?快请进来。” 玉贵人袅袅婷婷地进来,身上衣裳穿的单薄,却披了个雪白没一丝儿杂色的斗篷。小丫头才刚掀了帘子,玉贵人就娇声笑道:“没打招呼就来了,妹妹别怪罪姐姐唐突。” 徐境安一头雾水,说:“何来唐突一说。妹妹正有些无聊呢。姐姐穿的有些单薄了。杯儿,去沏壶热热的茶来。” 玉贵人也不客气,径自坐了,顺手拢了拢身上的斗篷。徐境安道:“姐姐身上的斗篷可是皇上赏的?这样没一丝杂色的皮子难得的很。” 玉贵人有几分骄傲,爱惜地抚了抚斗篷说:“皇上富有四海,随手的赏赐都是世间难得的珍品。妹妹入宫这些日子想来也没少得好东西。” 徐境安心里不屑,面上仍旧懵懂,只管捧着玉贵人说:“妹妹颜色寻常,又笨嘴拙舌的,哪儿能有福分得皇帝的赏。说来不怕姐姐笑话,妹妹这里的赏赐都来自几位娘娘,皇上的,一件都没有。” 玉贵人昂首挺胸的,假惺惺地客气道:“妹妹得主子娘娘看中,这也是一桩福气。” “姐姐说的是。” 玉贵人又闲扯了许多花儿啊草儿的,直把徐境安听的不耐烦,最后才慢悠悠地说:“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了,妹妹平日多来走动走动。”说完,起身就走了。 绵绵眼看玉贵人走远了,才一头雾水地问:“小主,这玉贵人是什么意思?奴婢怎听的没头没脑的。说是显摆斗篷,寻小主晦气也不像,可要说拉拢小主,更不像了。” 徐境安想了片刻,叹息道:“没入宫时以为玉贵人张扬,在宫中定过不好,没想到自己才是那个没眼力的蠢材。” 绵绵听的愈发糊涂了,情不自禁问出了口。 徐境安瞧着方才玉贵人坐过的地方感慨:“人有百态。有的人,面上是什么样子,内里就是什么样子。有的人啊,面上越是什么样儿,内里就越不是什么样儿。” 感叹之后,绵绵再如何问,徐境安也不肯多说,只摆手道:“想东想西的做什么,左右你家小主又没想着与人相争。回头你与年年多留心,尤其底下小丫头子的东西和每日消耗的份例,务必要心中有数。旁的,就不要多想了。” 绵绵知道轻重,也不再问了,笑嘻嘻地上前给徐境安捏肩:“奴婢知道小主韬光养晦,不喜出风头。小主,周贵人因薛官女子有意隐瞒,已然与她离了心,如今她也好,薛官女子也好,交好的姐妹都唯有小主一人。” 徐境安展眉道:“不过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绵绵心道,可不如此?小主本来想着,太早与那两人结盟会被利用。如今小主什么都没做,她们二人就闹翻了。三人的小团体,现在反而以小主为中心。薛官女子如今不得用,只能指望小主照拂;周贵人又是听了小主的劝才重新有了斗志,小主勉强能算她的精神支柱。 正高兴自家小主的好运气,年年一掀帘子进来,奇怪地问:“方才是怎么了?奴婢去领份例的布料,大老远就见玉贵人气冲冲地走了。方才她没来寻小主的晦气吧?” 绵绵摇头说:“就坐了一会子,谁知道怎么了。出门的时候还好好儿的,这变脸真比翻书还快。” 年年相比绵绵就是个快人快语的,也不在这些事上纠缠,又说起别的来。 “小主,这几日周贵人那处进进出出的,奴婢方才听内府的人说,周贵人那儿丝线用了不少。” 徐境安来了几分兴致,追问道:“都是什么颜色的?” 年年扳着手指数:“听闻青色的居多,还有些哲红色的。其他就都是些零碎的了,不过颜色种类很多。各色的丝线加起来,把入宫起到现在的份例算一块儿都不止呢。内府的管事早不耐烦了,若非那边儿塞了不少银子,怕是根本领不来这么多。” 绵绵奇怪道:“难不成是想绣个松柏长青之类的?看那丝线用量,就算是四扇的落地插屏也够了。” 徐境安单手托着下颌:“谁知道呢,但是她想要振作是一定的了。不过周姐姐一贯端方,做事也不知道避讳人。此时不知有多少大小主子盯着这块绣品呢。你们寻个机会提醒提醒周姐姐身边的,务必看管好姐姐的绣品,别叫人弄破了c弄脏了。” 年年应了,想着左右无事,转身就去寻周贵人身边的大宫女说话。 就着绵绵的手吃了块点心,徐境安对她说:“最近的大日子,除了太后的生辰就是过年了。若是绣松柏那定然是想要在太后生辰上博个彩头。如此就把咱们预备下的经文绣品撤下来吧,换一对玉瓶上去。你别告诉年年。” 绵绵有些不高兴:“小主干嘛换了那绣品!小主入宫没多久就开始绣,费了多少工夫。密密麻麻拢共上万字的经文呢!节日送绣品总不能送了从前的旧物出来,哪怕再有别的大日子,小主这番心血也只能放在库房里积灰” 徐境安不在乎地说:“没什么要紧的。左右是我一片心意,也不必就非得在生辰那天。我本就希望周姐姐能复宠,自然不能抢她的风头。” “可是小主的绣品可怎么办呀!” 徐境安想了想,说:“让绣棠给太后身边的嬷嬷送去,求她们添上几针,等寿辰时候若她们愿意,就以她们的名义送。” “什么?”绵绵几乎立刻就反对到:“小主不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12 徐境安想把自己费了好多时日绣成的东西白送给别人做人情,绵绵像是炸了毛一样跳起来阻止。 “小主,叫旁人送,那好处就落不到小主头上了!” 徐境安点点绵绵的额头说:“你啊,也太小家子气了。只要她们肯在太后面前为我美言几句,哪怕好处落在她们身上也不要紧。我如今只是个小小常在,靠与别人争夺皇上的恩宠,要熬到什么位份才能扛住那么些风刀霜剑?更何况是非多了,难免惹皇上厌烦。还不如能得太后几分照拂,既不招人眼,又让人不敢随意欺负我。至于皇上的恩宠,等我平平安安的升两级位份再计较也不迟。” 绵绵一副受教了的模样,乖乖地说:“哦,奴婢知道了。”可一想,又不快道:“可是为何叫绣棠去!她跟咱们又不是一条心。” 徐境安觉得绵绵气鼓鼓的样子十分好笑,说:“你才进宫多少日子,哪儿能与太后身边的人搭上关系!就叫绣棠去。咱们这边儿能瞒着阖宫的眼睛把东西送过去的也只有绣棠了。” “可万一” “没有万一。就算她要告诉背后的主子又怎样?东西送到嬷嬷们的手里就成。这后宫上下,谁敢轻易坏了那几位嬷嬷到手的好处。你放心,她就算知道了也不敢吭声。” 过不多时,年年回来了,身边跟着一个身材圆滚滚的太监。一进屋她就忙不迭地说:“小主,今夜皇上翻了小主的牌子。” 那个太监也不恼年年抢了他的话儿,点头哈腰地笑着说:“的确如此,今夜皇上点了小主侍寝。小主还请准备起来吧。” “知道了。”徐境安一抬眼,绵绵就赶紧塞了个荷包过去。那太监乐呵呵地揣进袖子,打了个千儿,退下了。 年年高兴地张罗起来,吩咐杯儿准备最好的茶叶,吩咐环儿把首饰都拿出来,供小主挑选,又吩咐小太监们打水准备沐浴。 徐境安瞧她小雀儿似的忙里忙外,连忙拦住她说:“交给绣棠安排就好。你去打听打听,皇上前几日都宿在谁那儿了?” 年年知道小主又嫌弃自己闹腾,可怜巴巴地说:“这些不用出去打听,奴婢都知道的。小主总是嫌弃奴婢,奴婢都伤心了。” 徐境安哄着年年说:“好年年,这才是要紧事呢。你既然都知道,就快说来听听!” 年年扳着手指数到:“昨儿和前儿都是珍嫔,大前天没进后宫。不过再往前数,连着去了田妃娘娘那儿五日,再之前是十五,自然是在中宫休息。月初到十五这几天依次是焦贵人一日,刘嫔一日,吴妃娘娘两日,田妃娘娘两日,还有一日皇上看中了舞乐坊的一个舞姬,当夜就侍了寝。余下两日也都没进后宫。” 徐境安指着年年打趣道:“瞧瞧这一张嘴!再没有比年年更口齿伶俐的了。” 绵绵捂着嘴,笑的直不起腰:“年年岂止一张利嘴,真难为她将这许多事都记得清楚,每每问道什么都能立刻说出来。这份聪明劲儿,就是给个县官当当也尽够了。” “行了,这样我心里就有数了。”徐境安拍手道:“预备家常的衣衫,脂粉都不用了。头发盘个随云髻吧。屋里烤一烤薄荷叶,不要那些花香味儿。另外把做的那些软垫子都摆出来,看着就暖和。” 钟粹宫里一番布置,杯儿茶都泡过三壶,仍旧等不到皇上。绵绵年年脸上有些不好看了,咕哝到:“怎么还没来?前面现在在做什么?小主都候了快两个时辰了。” “是啊,这要是翻了牌子又不来,下回请安指不定要被谁奚落。” 绣棠拾掇好了手头的事,宽慰她们到:“别急,掌灯时才来的时候也不少。兴许前头朝政繁忙,晚些总会到的。” 徐境安斜靠在榻上,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手上套着的镯子。听着绣棠说完,微抬眼看了看她,似有些怀疑,又有些了然。 “常在么,皇帝来不来我总要在的。若来了,尽心伺候好;不来,也无需多心,多嘴。” 绵绵年年伴着她的日子久了,对她的脾气也有些了解。这位越是轻描淡写,内里动的心思越多。如今日这般带着几分自嘲却从来没有过。两人一时噤若寒蝉。 屋里只有蜡烛燃烧的噼啪声,安静的落针可闻。然而只是一小会儿,徐境安就收拾起心情,神色如常地吩咐:“叫杯儿把茶换了吧,用咱们自己的银挑子煮点米汤,勿惊动了左右。现下屋子里虽然阴冷,但按例还没到烧炭的时候。你们多劳动些,多灌点热水袋放在各处去去寒气,总不好让皇帝来了还得忍受这冷屋子。” 西偏殿里又是一番忙乱,绣棠做主从交好的老人儿那儿借了不少闲置的皮袋子,灌了满满的热水,权当做地龙来用。熏了大半时辰,屋子里温度渐渐上来了,外头的天也黑透了。 直到过了掌灯时候一刻钟,这边儿才等来了皇帝。门外伸脖子打探的小太监远远的听见击掌声,立刻飞奔进屋通报,徐境安提着宫灯等在外头,脸上笑盈盈的,全然不见一丝疲惫或不满。 一见皇帝今日没坐辇轿,而是龙行虎步而来,徐境安一颗心落了肚。 真叫她猜着了!皇家行止要求严格更甚于平常人家,四季什么时候穿什么衣裳都有定例。现在刚入冬,寒气极重,可旧历上却没到着棉衣的时候。皇帝皇子们这时节都只能穿夹衣,想保暖只能靠斗篷手笼子一类。皇上素来不爱那些累赘,坐辇轿还不如自己走走,还能暖身。 远远的见徐境安领着众人行礼,皇上随意一抬手,徐境安也不矫情,自己站起来迎了两步,顺手将宫灯塞到皇帝手中。 皇帝挑眉,没有拒绝这偶尔一次的放肆,一入手才觉出不同。宫灯的把手比制式的粗重,握上去却是暖的。仔细看才发觉空心的手柄里填了几颗玲珑球,约莫球里烧着碎碳,所以手柄才暖烘烘的,真是处处可见其中的精巧心思。 寒风冻了一路,这会子忽然温暖起来。龙心大悦之下,皇上揽着徐境安调笑到:“徐常在胆子不小,使唤起朕来了。” 徐境安规规矩矩的落后半步走着,语气却在撒娇撒娇:“妾等了好久,手都酸了。” 皇帝哈哈大笑,牵起她热乎乎的小手揉捏了几下,说:“是朕的不是,叫常在久等了。” 徐境安用了一低头的温柔的套路,私底下偷偷吐槽:这种小情趣皇帝一定见了不少。 等到进了西偏殿,昭德皇帝更觉得舒心,赞叹到:“你这里,虽不若别处精致贵气,但胜在温馨舒适。看来徐常在你费了不少心思。” 西偏殿因为有一间杂物室,所以比东偏殿小了不少。徐境安别出心裁,将博古架撤了,茶几直接摆在了窗前,凳子比配的少了几个。再一看,原来都放到外头去了,椅子上下摆放着许多松柏盆景。人坐在茶几旁,随便就能看见满眼的绿意。原来放博古架的地方则摆了一张榻,上头许多白胖松软的靠枕,做成各种形状,一看就舒服的很。 皇帝觉得新奇,直奔那张榻去了。徐境安眼明手快地塞了一个云朵状小靠枕到皇帝腰后,就见皇帝眼睛一亮,惊讶地问:“这么暖和?” 徐境安得意一笑:“里头塞了热水袋,既暖和又不会太烫。”说完亲自捧了茶水,又指挥着绵绵为皇上脱靴,脚凳上也放了小云朵,叫皇帝踩着。 皇上心情不错,笑着接过茶杯,一看才发现里头根本不是茶叶。 “晚上喝茶许会走了困意,妾自作主张,换成了米汤。清淡养胃,还助眠。” 皇上喝了两口,温温的米汤下肚,初冬的寒意被彻底驱散,从头到脚的舒坦。 “皇上靠着,妾给您捏捏肩膀。” 人身上暖和就爱犯困。昭德帝倚在榻上,不一会就迷糊起来。徐境安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卖力地按揉这肩颈和手臂。过了不到一刻钟,浑身舒坦的昭德帝就沉沉地睡过去。 “后半夜的银耳汤用热水温着,注意别凉了。”徐境安轻声交代绵绵,轻手轻脚地给皇帝掖好被子。 皇帝身边的大监顺子正靠在门边昏昏欲睡,徐境安一出门到把他给惊醒了。顺子揉着眼睛问:“徐常在怎么出来了?可是皇上有什么吩咐?” 徐境安笑着说:“皇帝这两天累了吧?躺在榻上就睡着了。皇上睡的香甜,就不叫人挪动他了。” 徐境安不怎么受宠,所以见的也不多。顺子不了解这位小主的性情,只好干巴巴地说:“只是可惜常在这一宿了。” 徐境安叫绣棠拿了厚被子给顺子铺好,说:“瞧大监说的,可惜什么呢。皇上舒坦就行了。妾瞧着这几天风冷的很,回头大监问内府做几个靠垫,里头放上热水袋,皇上靠着舒服又暖和。” 顺子以为这又是小主们争宠的手段。你想啊,平日皇上用着这边儿的东西,可不就能时时想着做东西的人儿?不过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后宫小主主子换了一茬又一茬,却不影响他这个御前第一得用的人的地位。随手送个人情也不要紧,兴许还是交了桩好处。 这么想着,顺子就顺水推舟到:“内府做东西只讲究精美,哪比得上小主这儿做的用心!小主手头儿要是有余的,奴才就舔着脸替皇上要了。回头皇上用的舒服,可不就记得小主的好儿了?” 徐境安似乎没听懂他的话一般,笑的温和恬淡:“抬抬手的事,哪儿值得皇帝记得。能伺候好皇帝,平常过日子,我就满足了。” 顺子这才高看了她一眼,带着几分真心到:“徐常在宽厚,奴才厚颜说一句,后宫里头似小主这般心胸开阔的,可真没几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13 从入冬以来昭德帝就没睡的这么舒坦过。 朝政本就繁忙,白天困倦想打个盹儿还得见缝插针,偏偏还要在一群朝臣妃子的‘殷切盼望’下,不时就进后宫‘耕耘’。 这次翻了钟粹宫西偏殿的牌子,本来是烦躁之下随手为之,不想反而能睡个酣畅淋漓。 子时睡过一轮,清醒了片刻,被徐境安灌了一小盅去火的汤,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等到再醒来,只觉得骨头缝都是软的。 人不在他身边,皇上难得小孩子脾气发作,狠狠伸了个懒腰。顺子在外头轻轻咳嗽两声:“皇上,该起身了。” 皇帝鼻子里挤出一声哼,神清气爽地坐起来,被奴才们服侍着穿衣。 “徐常在呢?” 顺子抬头小心地说:“徐常在怕您睡的热了上火,一直看着给您预备的甜汤,昨夜等到了子时,服侍您喝了汤,才去休息。奴才让人去叫徐常在过来服侍?” 皇帝难得对低分位的嫔妃这般爽快,毫不犹豫就说:“不用了,叫她歇着。也不必去请安了。” “哎,是!” 顺子咧着嘴,好似得了恩典的是他一般。 一身略显沉重的黄袍上身,皇上又像往日一般不苟言笑地背着手。 “皇上,早膳可要回去用?” 皇上“唔”了一声,想起昨日睡的舒服,又说:“徐常在服侍的用心,晋” “皇上,”皇上还在想给徐氏什么赏赐,顺子忽然插嘴到:“皇上,时候不早了,既然回去用早膳,奴才这就着人预备起来?” 说着对干儿子福山努努嘴:“去催一催辇轿。” 福山垂着手,贴着顺子耳根说:“辇轿已在宫门口候着了。” 被顺子打断了一下,皇上马上就忘记了想要奖赏徐氏这件事,说:“走吧。” 说完大步出了钟粹宫。绣棠等宫人齐齐蹲下,说:“恭送皇上——” 徐境安迷迷糊糊地睡着,听见外头的动静,懒洋洋伸出一条手臂:“绵绵——” “哎,来了!”绵绵轻手轻脚地挂起床幔。 “皇上走了?” “嗯,刚走。小主可睡饱了?顺子公公刚才打发小太监说,皇上免了小主今日请安。小主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徐境安伸手点点泛青的下眼眶:“不了。” 绵绵把一声叹息叹出了七八道弯,可惜地道:“辛苦小主了。小主昨夜还不如把咱们做的东西给了公公呢,早上皇上本来想要赏赐小主,一个‘晋’字都出口了,愣是被公公岔过去。多可惜呀——” 徐境安叫年年绞了热帕子敷眼眶,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你懂什么。咱们这是承了大监的情了。” 后宫之中从不以一时得失计。她入宫拢共也没侍寝几次,皇上这回不过一时兴起,转头还记不记得这个人还不一定。她一个常在,升了贵人也算不上什么正经主子,这点子好处还不值当她冒险。 “还是等着太后给我升职好了安全无风险,品质保证!”徐境安想。 绣棠识趣地捧着一条浅蓝绣花的裙子,又从环儿手中的首饰匣子里挑了两只珠钗一朵淡粉的绢花。 徐境安暗暗点头。 到了吴妃的正殿,吴妃已经起了,正在挽头发。周简照一见她就走过来,笑着说:“你来了!桂圆跟我说了,多谢你提醒。” “咱们之间客气什么,我去服侍娘娘梳妆。” 周简照拉住她说:“娘娘说不用了,咱们在这儿等着就行。” 说话间吴妃出来了,打量一番徐境安的穿着,笑着说:“你今儿倒穿的素净。皇上不是免了你请安么?” 徐境安仿佛没听见她话里的刺儿一般,仍是笑着:“娘娘可别提了!昨儿皇上来了还没一刻钟就躺在榻上睡过去了。想是最近朝政繁忙,累的狠了。妾可不敢挪动皇上,可是那榻哪儿是睡觉的地儿啊!只好眼巴巴地守着,想着皇上醒来好去床上睡。谁知道皇上半夜醒了一次,喝了汤,一转身又睡了。妾提心吊胆等了半宿,大监瞧不过,才说,皇上这儿有他守着。娘娘瞧妾这眼圈儿,早上敷了好一会儿,也没消下去。” 吴妃这才和善地说:“辛苦你了。行了,本宫要去给皇后请安,你再去歇一会吧。” “娘娘体恤。那妾就告退了。” 太后的生辰十分奢华。本以为给安祺公主过生辰已经是最奢华的,谁知皇帝孝顺,为了太后的生辰,大手一挥,又将暹罗这些年进宫的金珠共三千颗都给了太后做生辰礼物。 皇帝大方,底下妃嫔自然更要捧场。 太后笑盈盈地坐在上首,帝后都坐了次席。有唱名的小太监,每来一位妃嫔就高声唱一回礼单。 太后很喜欢皇后送的观音像,招手让人捧来,亲自摩挲了一回:“皇后有心了!这观音像像是冈子玉呢?” 皇后今日打扮的格外庄重,头上累金丝缠头冠上一朵拳头大的宝石镶嵌而成的牡丹格外耀眼。 “太后好眼力!传闻冈子年轻时想为母亲亲手刻一尊玉雕做寿礼,日思夜想之下一日忽然梦见观音抱玉瓶执柳枝,将玉露点在自己母亲额头上。冈子醒来就将梦中观音的样子刻下来,成了这尊观音像。冈子的母亲许是得了观音祝福,一直活到了一百一十三岁。” 太后有了年纪,格外在意这些好意头,闻言笑的合不拢嘴,直说:“好好,还是你这孩子,有孝心!” 田妃坐在帝后下头,独自一桌,看着旁边皇帝伴着皇后言笑晏晏,心里酸酸的。她抖了抖身上洋红绣金秋叶蝉鸣百褶裙,假装用的开心。 小太监唱过贤妃的礼,又开始唱田妃的。田妃这次也是大手笔,送了珐琅金彩落地瓶八对,上头花纹各不相同,或幼童戏彩球,或飞仙舞玉台,各个价值不菲。太后也很喜欢,但总不及皇后的礼更称心。 皇上不忍爱妃不快,亲自斟了酒敬了,田妃这才重展笑颜。 嫔位以上的可以单独敬礼,嫔位以下的就只能众人一起。几个贵人站成一排,齐声像太后道贺。 捧礼的小太监手一抖,一副两米宽的绣品掉在地上,露出一角图案。太后定睛望去,那上面松鹤仿佛活了一般,入眼时只觉得感受到了微风轻拂,松枝摇动。 田妃酸溜溜地说:“小太监手脚太不利索,给太后的礼品也能掉在地上。” 小太监骇的趴在地上不住地磕头,皇后好意劝道:“今日是喜庆的日子,要责罚也要过了今日再说。再者,若无那小太监不小心,咱们还见不着这等精致的绣品呢!” 太后微微颔首:“不错,这手艺着实难得。谁的女工如此精妙?哀家看,依稀有几分宋大家技艺的轮廓。” 宋大家是从前名噪一时的绣娘,技艺精妙至极。只可惜她身子不好,得以传世的半米以上长短的绣品只有七幅,都被前朝王室收藏。后来前朝王室灭亡,一把火烧了库房。火熄了之后,只残存半幅残片,后下落不明。宋大家的作品也成了传说。 太后感慨了一回,唏嘘之后招手叫小太监将绣品展开细看。小太监稍一动作,太后就惊呼一声:“皇上你看,那白鹤的翅膀可是动了?” “这寿礼是谁绣的?”皇帝问。 周简照含羞带怯地上前,捏着帕子行了礼说:“是妾绣的。” 皇上命人另设了一个绣墩在皇后身后,周简照含羞带怯地立在一旁推辞:“多谢皇上恩典。妾来给皇上皇后布菜吧。” 皇后将满腹的不悦压下,宽和地说:“周贵人有心,不过不用了。今日太后寿辰,合该大家伙儿一齐给太后庆祝。你们年轻爱热闹,多多让太后欢喜才是正理。” 周简照有些犹豫。坐在帝后身旁实属逾矩,她若坐了,只怕不仅嫔妃们妒忌,太后也会觉得她没规矩。可是皇后刚推了不叫她布菜,就这样灰溜溜地回去也显得忒没诚意了。 进退两难之时,徐境安上前半步说:“妾祝太后松柏长青,福寿永康!太后娘娘好福气,不仅皇上孝敬,儿媳更处处恭顺。妾还未进宫的时候就曾听说皇后娘娘与您亲如母女,从前年节大宴时总要亲手给您布菜哩!” 周简照一颗心落下来,不动声色的擦掉了手心的冷汗,好似姐妹间撒娇一般软软地恳求:“娘娘好歹疼一疼妾,也叫妾沾一沾太后的福气。今日布菜的活计,就叫妾代劳了罢!” 皇后微微抬眼,见太后捧着那幅绣品看的入神,好似没发现这边的小摩擦一般,顿时松了口气。心里暗暗怪自己沉不住气,在太后的生辰上为难一个小小贵人。她可不信太后的精明会不清楚她话里的门道儿,此时装作没听见,显然是放她一马。 想到这,皇后连忙拍了拍周简照的手说:“就你爱娇!行了,今日本宫也偷一回懒,让你一让。皇上,您可别怪臣妾偷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14 有了周贵人的寿礼珠玉在前,后面那些常在答应都知道,自己的寿礼算不上什么,因而不过强做喜庆请了安。徐境安站在一群常在中,打扮动作都不出挑,道贺之后捏着帕子准备老老实实的退回去。谁知太后忽然道:“哀家记得有个常在跟周贵人关系不错,不知是哪个?” 徐境安垂着眼波澜不惊地说:“回太后的话,妾是常在徐氏,幼年与周贵人相识。” 身后两排儿臂粗的红烛映的太后满面红光。太后慈和地招手说:“好孩子,你也过来。”说着,有转头对帝后解释:“哀家年纪大了,总爱看这些小姑娘们精精神神儿的,感觉自己身上也轻松了许多。” 皇后恭顺地说:“能得太后青眼,是她们的福气。” 徐境安乖乖地过去,太后身边的嬷嬷悄悄退后半步,对她微微点头。徐境安晓得,这是经文绣品的回报,也回了一笑。见周简照捧羹,她就在嬷嬷的示意下拣了一筷子腌笋。太后吃了,点点盘子说:“味道不错。” 嬷嬷是太后身边得脸的人,陪伴太后几十年。为了太后,也没有婚配。她凑趣说:“娘娘年轻时候就爱这些爽口的,先帝爷还夸咱们娘娘节俭。” 太后回忆起年轻时候,发自内心地笑容绽开在脸上:“哀家那时候太年轻,不知道顺着先帝爷,直截了当就说‘是牙口好,爱吃有嚼劲的。除了脆笋,就爱猪耳朵’!倒叫先帝不知说什么好了。” 说着,又对皇上说:“那时候哀家才有了你。约莫四个月的样子吧?” 嬷嬷又说:“可不是!那时候后宫好些年都没动静,偏娘娘有这个福气。先帝爷一高兴,孩子还没落地就给娘娘晋了位份,生下皇帝之后又更进一步。” 太后听着听着,忽然有哀伤起来:“哎,那几年啊,是我跟先帝最好的时候。唉——” 见太后伤感,皇帝连忙好言相劝,又不惜天子脸面彩衣娱亲才哄的太后展颜。太后指着徐境安笑着说:“当年我也是你这般年纪就进了宫。今天哀家生辰,因你这一筷子腌笋,倒想起好些年轻时的旧事来。” 太后才刚有些哀伤,这话一出,周简照替徐境安捏了一把汗。谁知徐境安又照着嬷嬷的指点,兼了一筷子茶树菇,笑嘻嘻地说:“嬷嬷一直打眼色叫妾兼这个。娘娘,这里头一定也有故事吧?” 太后一愣,偏头去看,见那个跟了自己大半辈子的老嬷嬷正关切地看着她,顿时笑了出来,眼底依稀带着水光:“你这老货!罢了,罢了,哀家拿你没办法。” 太后吃了,忽而显出几分狡黠之色,得意地笑着说:“这里边的确有故事。不过,哀家偏不告诉你们!就叫你们猜去。” 底下自然又是一片软语哀求太后揭晓谜底。太后不动如山,由着她们哀求。直到最后才说:“行了,这段故事,哀家要自己带到里去。你们啊,都不用问了。” 歌舞在众人的欢笑中开始了。太后爱热闹,舞乐坊排练的也多是热闹的歌舞。徐境安呵周简照两人尽心侍奉,太后比平日多用了半碗饭。 这般热闹到深夜,太后也有些累了,便说:“热闹了一天,皇帝明日还要上朝。哀家看,今日就到这儿吧。” 皇上问:“儿子不累。母后今日可尽兴了?” “你啊,什么都顾着哀家。尽兴了,尽兴了!呵呵。” 皇上这才起身拱手道:“母后尽兴就好,请母后先行。” 太后扶着嬷嬷的手起身。等太后离开,皇上仍看着主位上站着的人。皇后垂下眼睛,心底酸涩。悄声叹了口气,强打起精神说:“周贵人,还不来侍奉皇上!” “啊?是!多谢娘娘。” 周简照喜出望外,快步上前站在皇帝身后。皇后则目送二人离开。等到皇后也离场,就听有人讥讽道:“哟,这儿还剩下一个呢?人家布菜,布到了皇帝眼里。你这布菜呵!” 徐境安面不改色,只当是耳旁风,紧紧跟在吴妃后头回了钟粹宫。 进了屋子,众人都有些恹恹,尤其是直性子的年年,一张小嘴撅的老高。绵绵也不太高兴,但又怕自己不开心会闹的小主也不开心,强颜欢笑到:“奴婢去给小主泡杯茶吧。往日在家中小主最爱吃奴婢泡的茶了。” 她们以为小主是被周贵人比了去,因而不快,却没想到徐境安只是累的不行,懒怠说话。她手肘撑在桌子上支着头,微微合上双眼说:“不必了。” “要不拿块糕垫一垫?”绵绵小心地问。 绣棠从进屋之后就一直垂手站在门旁,此时几步上前,跪在徐境安面前道:“恭喜小主,贺喜小主。” 徐境安这才打起精神瞅了一眼:“嗯。的确当贺。” 绵绵年年面面相觑。绣棠满脸喜色溢于言表:“奴婢估摸着明日一大早晋升的旨意就要下来了。有没有封号全看皇帝心情,但这次小主一个贵人是跑不了的了。” 绵绵虽与绣棠有些罅隙,但她性子绵软,也没与她争执过。此时实在好奇,禁不住问道:“绣棠姑姑何出此言?” 绣棠高兴地说:“今日太后夸了咱家小主。得太后一句夸奖,帝后就一定会有赏赐。偏这次太后又因小主与周贵人自幼相识为由,招小主一同布菜。冲着同心同德这四个字,奴婢敢肯定,小主此次如无意外,就一定会晋个贵人。” 绵绵年年转而高兴起来,一叠声地问:“真的?姑姑可做的准?” 徐境安也露出一丝微笑:“太后是看在经文的面子上,有意给咱们做脸。嬷嬷厚道,不仅没占了咱们的功劳,席间还曾多番指点。咱们可得记住人家的好儿。” 众人自然应是。 又闹了一阵,徐境安实在困的不行,就把人都打发出去,只有绵绵在屋里伺候她洗脚。 绵绵对她真心,知道能晋位份,高兴的什么似得,恨不得给她洗脚时都要哼两句小曲儿。徐境安将这些看在眼里,只觉得冬日的天也不那么冷了。她带着一丝惬意想着:贵人之后就是嫔,勉强可做一宫之主了。还得想法子平安升到嫔位,这样自己才有了‘争’宠的资本。 后宫的日子犹如同舟楫行与海中,只有做了主位,才能有自己的‘船’,才能掌自己的‘舵’。不然在别人的船上,最好不过与苟活于她人之下。以大水之威势,之诡谲,那船倾覆之时,如何能保得自己不做那覆巢之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15 太后寿诞次日,徐境安果然升了贵人,还被赐与封号‘璟’,周简照也被赐了‘惠’字为封号。 但是好景不常在。就在大家一个个憋足了劲预备讨好皇帝,让自己成为下一个晋位的人时,皇帝竟一连十几日不入后宫。后宫的女人们一个个心浮气躁,各宫小厨房炖的补品流水一般送去养心殿或者勤政殿中。 后宫人心浮躁,皇后也坐不住了,一日日的叫各宫妃嫔去她的坤宁宫说话。好说话些如吴妃都有些不耐烦,更别说腰杆子硬气的田妃之流。其实也不怪皇后如此,三宫六院莫不如是。只是任凭是何等家世的,都打听不出什么猫腻来。大家都是一样的,棒子面煮葫芦——糊糊涂涂 徐境安已经是连着第三日到吴妃的正殿'喝茶'了眼看着吴妃娘娘愁眉不展,惠贵人周简照连并几个吴妃得用的人一起,已经将近些日子朝上朝下的事捏碎了揉开了,分析了好几回。徐境安不想插嘴,但又不能不去。一连三日,回回都是一回西偏殿就要更衣。 年年见她憋的难受,发愁到:“小主下回别老喝茶!您看惠贵人就没喝几口,偏您实心眼子。奴婢看吴妃都被您喝的心疼那些好茶了!” 徐境安无奈到:“你以为我想喝?可是不喝还能干嘛。惠贵人是实打实的在与娘娘参谋,因而才没空喝茶。你家小主无话可说,不喝茶就只能干坐着了。” 徐境安憋的难受,口气有些不好。年年老大不乐意地抱怨:“小主多少也说两句嘛!奴婢也是心疼小主,明明是品好茶,偏您把好事弄成了遭罪。” 也就是年年敢跟她这么说话了。小丫头也是知道她的脾气,不会因着一点小事就当真发作了她,才会心疼之余半真半假地抱怨。 徐境安不把那一点子冒犯当回事,忽悠想起一事,连忙问道:“这一旬的家书,可送来了?” 年年一拧眉说:“还没,这都迟了大半月了。也不知家里派了哪些奴才来送信儿,忒不经心了。往日哪怕是病了,耽搁了,也没有迟这么多日子的。” 徐境安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可细想又琢磨不出,只得先放下不提。 “不管怎样,过年封笔三日,皇帝总不会连这几日都不进后宫。还不如清净这过日子。对了,年关宴饮,阖宫上下包括皇亲重臣都会到席。没多少日子了,大宴的礼服做的如何了?绣棠交代小太监们多留心各宫娘娘们的安排,万勿冲撞了娘娘的吉服。若银子短了,绣棠只管到账上支。” 绣棠说:“是,小主放心,奴婢一直注意着呢。只是说来今年有些奇怪。” 绣棠有意顿了顿,想是难以启口。徐境安想她自从头一回请安之后不曾行差踏错过,就摆了摆手说:“但说无妨。” 绣棠踌躇片刻,小心地道:“要打听消息手头就得松散些,小主您也是清楚的。只是不知为何,有底下的小太监说,今年负责吉服的公公今年格外反常,竟是只要碎银子,整锭的不收。连翊坤宫的都不例外。” 绣棠的话引起了徐境安的好奇心,她招招手说:“这倒奇了。往日那些有头有脸的太监们都嫌碎银子散碎,收了没脸面,怎的竟有人反其道而行之?绣棠去拿两锭银子来给我瞧瞧,就拿这个月新发的月例。” 不一会儿绣棠就将银子拿来,徐境安翻来覆去地看,也没觉得与从前的有哪些不同。她指尖轻轻摩挲着银锭子底下的印子,埋头细思。好半晌才撩开手去说:“不想了!一天里两件琢磨不透的事,好生没趣!” 绣棠收了银子,见她着实闷得慌,就建议到:“小主平日总把自己拘在宫里,御花园都没逛过几回。今天正好闷了,不妨出去走一走。奴婢听说花草房新换的管事十分不俗,大冬天的竟培育出一株十分罕见的垂花蕙兰。听说那蕙兰花心远看好似珍珠一般,格外娇美。” 徐境安撇嘴道:“一株有什么好看的。再说了,这种精心培育的花儿,都是留着年关讨好意头用的,怎么肯这时候叫别人看了去。再说,万一咱们看了之后那花儿有什么不好,人家可不觉得自己比天子跟前的一株花贵重多少。” 绣棠没说什么,年年倒有些无语:“小主这话可就是赌气了!就算不看这花儿,也总有些梅花看。奴婢们也是怕小主闷坏了不是?若不然,小主您说,咱还能干点儿什么?” 绵绵立马掐了年年一把,说:“胡说什么!” 年年白眼一翻,故作骄矜道:“都是小主惯的!没听过狐假虎威么?”说着,捏着鼻子做了个狐狸脸。 徐境安‘噗嗤’一声笑了。这两个丫头,看她不开心,有意逗趣呢。左右无事,徐境安笑着执起绵绵的手说:“罢了,就去梅园走一走吧。你去邀惠贵人。” 惠贵人早听说了她有意想让,撤掉了修好的经文绣品。这段时间一直与她如胶似漆,好的一个人似的。见是徐境安邀请,立时就应了,叫桂圆拾掇了一件淡紫色撒花袄裙,多带了两只手炉就往徐境安那儿去。 刚巧,徐境安也才出来。一见桂圆怀里抱着的东西顿时笑弯了腰:“惠姐姐,咱们可巧想到了一处了!” 惠贵人一看,绵绵一样的抱着两只手炉,也笑了:“可不是!可见我想着你,你也念着我。” 两人笑过一番,相携去了梅园。 时节尚早,梅园里只东边的十几株长丝绿萼开的盛。惠贵人喜爱这梅花颜色淡雅清高,一直流连忘返。 “姐姐喜欢这绿萼?” 周简照点头:“是啊,我最爱这花儿花芯隐约的绿。旁的花儿,红的太艳,黄的太贵气,白的又太冷傲了些。想来想去,还是这清高淡雅的颜色最得我心意。” 以花观人,徐境安心中暗叹。周简照为人方正,心中是非善恶,黑白分明。但也如同那些清高士子一般,待人待己难免有几分苛刻。交友十分挑剔,遇事也容易钻牛角尖。 徐境安知道她一夜春风得意之后,因为皇帝不进后宫,难免后继无力。这几日跟着吴妃品茶,也有几分心浮气躁。她有意开解,遂故意欢喜到:“妹妹也爱这梅花。不过妹妹是俗人一个,不拘红的黄的,都爱的不得了。姐姐想啊,那红的花儿极有福气,白的极像那不爱理人的猫儿,黄的一朵朵像杏子一样,看的人流口水!” 周简照禁不住笑了,葱白的手指点着她的额头说:“你啊!平日看着稳重,不时就要犯小孩子脾气。” 开的好的不过那么十几株,等走到了珍珠梅附近,周简照没了兴致,有些恹恹的。没察觉,就叹了一口气。 徐境安问:“姐姐可是累了?我瞧着这珍珠梅,酒酿圆子似的。对了,绵绵,回去就叫一份酒酿圆子来!” “可不能吃多了,那东西不好消化,小心明个儿胃疼。” “知道了,周姐姐!”徐境安撒娇道:“最重要是吃的开心嘛!” 周简照喜欢她的调皮样子,只觉得自己心头的阴霾也被驱散了。但是羡慕归羡慕,她自己不是这样的性子,再如何也没办法像徐境安一样轻松自在。 “哎,你的性子真好!我可羡慕你的很。” “姐姐少想别人,多想自己,日子就开心了!”徐境安说。 周简照却摇头:“我也想啊,只是却总是忍不住想。你瞧瞧,这几日我嘴上都起了一圈火泡了。” 徐境安细看她唇边却是有几点红红的印子,皱眉道:“姐姐可别弄破了,小心落疤。桂圆没事多给你家小主弄些去火的汤喝。宫里地龙烧的热,也不必盖的太厚了。不着凉就行。” 周简照说:“哪儿是喝点汤就能好的。皇上总也不进后宫,再过几天估摸着太后也要坐不住了。你倒是提醒我了,白天吴妃娘娘请,你怎的总也不说话?就算没什么计较也得说上两句,不然娘娘面儿上可不好看呢。” 徐境安扶额:“哎哟,好姐姐,人家才被年年她们抱怨过。可是这哪是能胡说的事儿啊!我家离得远,一旬才能寄一封家书进来,平时大事小事也一概不知。但凡有一丁点的想法,我也不至于日日灌的肚儿圆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16 说起日日灌茶水的无奈,周简照也拿徐境安没办法。遂问道:“你家中可还好?离的远了,互相都惦记。一旬才一封信,真是苦了你了。” 徐境安也叹息道:“可不是么。这次的信迟了好久都没到,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对了,姐姐呢?家中可有信寄来?我依稀记得,你的嫂子又开怀了。今年冬天时冷时暖的,行走时刻要小心加衣裳。” 周简照一愣,说:“你的也没到?我的也迟了。不过我家里向来没个准日子,嫂子一怀孕,更是没人张罗这些琐事了。” 徐境安闻言心里转了几番,见周简照对这些半开的花苞没什么兴趣,就提议回去。 等回了西偏殿,徐境安脸一板,沉声对绣棠说:“你亲自去各处打听一回,各宫主子娘娘和小主们近日可有收到家书的。若有便罢了,若没有唉!” 绵绵年年不知所以然,绣棠却胸有城府,认真地应道:“是,奴婢亲自去。” 等见绣棠出门去,徐境安又说:“年年去寻几个扫长街的小丫头,这几日给我盯紧了绣棠,看她往哪宫去,都去了多少时候。” 年年躬身应了,等了一炷香的时候,寻了理由往长街去。 绣棠到底是宫中的老人,不出两日,就将各宫的消息都打探了一二。她回报给徐境安道:“小主,奴婢问了个遍,都说今日没有内府的人给宫中送过信。小主也知道,每次来跑腿的都是那几个小太监,奴婢怕消息有误,特地去了趟内府打听。听闻那几个最近也不知怎的,一个个都没露过面。奴婢还听说有几个娘娘曾着人问过,但都说那几个被一个脸生的公公借走了,至于领的什么差事却无人知晓。” 徐境安冷汗涔涔而下,人僵硬的木头一般"但愿是我多想了。“她想。 绣棠见她神色不对,连忙问道:”小主?小主怎么了?” 徐境安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摆手叫她下去。等绣棠出去,她才猛地伸手抓住年年,艰难地说:“随我去给吴妃请安。” 翌日,请过安后皇后在内室等着众人都走干净了,忽而大丫头玉兰进来说:“娘娘,吴妃娘娘求见。” 皇后奇怪道:“她来做什么?” 玉兰也不知,只说:“奴婢不清楚。不过见吴妃的样子,约莫是件大事。” 皇后想了想,还是见了吴妃。两人先是在厅中,后又挪到了内室。说话说了半个时辰,吴妃才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回了钟粹宫。 年关的吉服做好了,主子娘娘们一人三套,她这种不上不下的有两套,底下的答应除了新来的,都没有另做,只叫用往年发的旧样子。 这些天也许是先头被吓的狠了,徐境安知道吴妃去寻皇后说过话之后反而有些麻木。她开始反常地三天两头就出去逛。有时请周简照一起,有时就只有自己。这天无意间又走到了梅园,远远的就听见一阵娇脆的声音:“你这奴才,倒有点眼光!行了,这支,还有这支,都给我折了插瓶儿。” 有人小声提醒道:“小主,按例答应只能折一支!您也知道,这梅园拢共就这么大小,开的好的还要紧着太后皇后。慈宁宫寿康宫一日就要消耗七八枝。皇后不喜梅花,冬日也会隔三差五插几支装点宫室。还有其他主子娘娘小主们,就是多大的园子也禁不住日日攀折呀!花草房也是没奈何,才最后定了规矩。” 话音未落,就听‘啪’地一声脆响,接着就是‘哎哟’一声。那个声音怒气冲冲地骂道:“你一个奴才也敢管我的是非!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我红九莲也不是没见识过你们这下腌臜东西的弯弯绕,凭你也敢用规矩来拿捏我?呵,今日我还偏就折了,你能奈我何?” 说着,接连几声‘咔擦’‘咔擦’的声响,一株梅树连着被折了好几枝下来,直把那个看院子的奴才心疼的叫唤。 “去看看怎么回事。” 徐境安对着那边一努嘴,年年就往那边去了。过不多时,就领着一行人到徐境安跟前。 年年行礼后说:“回小主的话,是莲答应见梅花开得好,想要多折几支插瓶,叫看院子的姜印看见了,说不合规矩。” 姜印头也不敢太,一下子跪在雪地里:“给小主请安!小主明鉴,奴才着实是按规矩来,不曾有意为难莲答应。” 红九莲闻言火冒三丈,一脚就踢在那小太监的肋骨上。姜印‘哎哟’一声,栽倒在地上,几乎岔过气去。 徐境安长眉微皱,有些不满红九莲的跋扈。年年一看她的脸色,立刻上前,先对莲答应福了一福,然后说道:“莲答应安。莲答应,见到璟贵人还请您先请安。” 红九莲一身红衣不若徐境安等人的厚重,用巴掌宽的腰带一束,更显得纤腰楚楚,不盈一握。头上绢花珠翠也尽都往鲜艳张扬上靠,雪地之中,仿佛间似乎比红梅更加耀眼。 她的性格显然也随了衣着,张扬跋扈的很。徐境安论位份高她两级,更有封号在身,又高了半级。可是红九莲只草草一弯膝盖,眨眼的功夫就站直了身子,一张红唇鞭炮似的,张口就说了一大串:“给小主请安。但是小主身边的丫头也忒没规矩了,好歹妹妹也是个小主,仗着您就来逞正经小主的威风,没规矩的很。即便贵人嫌弃妹妹请安慢了也不该由着个奴婢教训妹妹,那不知道的还以为姐姐仗着位份高就欺负皇上的答应们呢。妹妹可是为了贵人好,若哪里惹得贵人不快呵呵,阖宫上下都知道妹妹出身不好,偶尔有冒犯之处,还请姐姐勿怪。实在是皇上也知道妾是个什么性子。妹妹就是一根直肠子,弯弯绕的东西就是妹妹的短处。一时半会也补不上来,只好请姐姐包涵了,毕竟皇上也不曾怪罪的。” “你——”年年气的眼眶都红了,还没见着这么没规矩还要倒打一耙的:“莲答应,在璟贵人面前,哪儿有你先开口的份儿!您若是不懂如何请安,那就请跟奴婢学一回。冲撞了我家小主事小,毕竟我家小主最是宽和不过,若是冲撞了别的主子娘娘,就大事不妙了!” 红九莲眼睛一翻,只当没看见,闲闲地拨弄着指套说:“狗吠声可真讨嫌。你不说人家还想不起来,贵人娘娘只高妹妹两级,且不是一宫主位。罚跪尚要高三级以上或为一宫主位,姐姐能对妹妹如何?呵——”说着,竟转身就走。 年年气急,想上前拦住莲答应。 徐境安忙拦住年年,平静地说:“由她去吧。她说的也没错” 说着,亲手扶起被踢倒的小太监姜印,说:“我这里最近用不着梅花插瓶,多的就从我这里分一些吧。绵绵,回头请个学徒来给他看一看。冬天里寒气重,伤到了容易留下病根。” 姜印磕头如捣蒜,口中直道谢恩。徐境安被红九莲坏了兴致,也懒得继续逛了,恹恹地回了钟粹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17 绵绵正打理徐境安的吉服,冷不丁年年一掀帘子冲进来,骇的她一跳。泥人也有几分性情,绵绵不高兴地说:“你做什么,风风火火的!这要是碰坏了小主的吉服,你我谁担待得起。” 她俩自幼跟着徐境安,亲姐妹一般长大,也不在意绵绵偶尔的生气,直跺脚说:“可气死我了!你不知道,今日小主好好儿的赏着梅,到遇上个嚣张跋扈的!一个舞姬出身的答应,还敢给咱们小主脸色看。还说什么,‘你不过高我两级’,说咱们小主罚不得她!” 绵绵一听也火了,张口就问:“是哪个这么嚣张?你可帮小主骂回去了?” 年年更加的生气,还带着一丝委屈:“我,我倒是想啊!可她那张嘴,连我都要吃瘪” 绵绵把手里的帕子一丢,一拧身用力戳了几下年年的额头:“平时厉害的很,正经时候倒不行了。小主怎样?可气着了?不行,我去找惠贵人来跟小主说说话。” 年年一把拉住她,说:“哎,等等。我还没说完呢,小主歇下了。有什么等小主起来再说。” 绵绵忧虑道:“小主歇下了?带着气睡觉会伤身的。你也不劝着点小主” 年年自责道:“我劝了呀,可小主说累了都是我不好!谁知到那莲答应这么没规矩。” 两人说话声音大了,叫绣棠从旁经过听了去。绣棠轻扣窗棂,两人吓的齐齐看过去。年年大着胆子说:“谁在外头?”边说边猛地开了窗子。 绣棠面色如常地站在窗口,说:“你们也小点声。若叫人听见你们议论莲答应,小主有理也成没理了。” 绵绵说:“是我们考虑不周。绣棠姑姑可千万别说出去。” 绣棠笑道:“都是一处的人,我说你们的闲话做什么。” 绵绵年年一齐谢过,等绣棠走了,二人面面相觑。 “她这是怎么了?刚来时一副样子,如今越来越变了模样了。” 年年也说:“难道知道咱家小主的好,想改投明主了?” 绵绵‘呸’了一声,说:“怎么可能!你大白天的做梦呢。谁知道是什么因由。对了,你之前不是盯着她么,有什么消息?” 年年在窗口四下里看看无人,小心合上半扇,边望着四周边小声说:“各宫都没落下。算起来,田妃宫里时间长些,贤妃处时间短,再就是刘嫔出,呆的长,焦贵人哪儿时间短。就不知小主叫我打听这些做什么。” 绵绵一头雾水,末了,才说:“还是少费些脑子吧,你我什么时候明白小主的谋算过了?” 却说这后宫里头人心浮躁,皇后也不安分过一段时间。不过很快的,就又恢复了往日的样子,听说还去太后宫里,宽慰过一回。只是有心人却发现,坤宁宫慈宁宫寿康宫的守卫,轮换的愈发勤了。 田妃的宫中大冬天也没断了新鲜蔬果,此时她正靠着软枕吃荔枝。一个个荔枝还水灵的很,听说南边温泉庄子栽种的荔枝树,这时节能完好无损送到宫里的,整个冬天不足十筐。这筐可不是民间百姓用的大筐,更像是红柳枝编的小篓子,一筐也不过三四斤。此时田妃面前摆着两挂,俱都是连皮都没有一处磕碰。 都说荔枝吃多了上火,如今田妃的心情,就是火上浇油。姣好的芙蓉面带着一丝戾气。荔枝淌了汤水要生气,吃荔枝要吐核也生气。底下坐着的刘嫔和焦贵人都战战兢兢,鹌鹑似的一动不敢动。 “废物!” 田妃怒从心生,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宝莲连忙上前拿起田妃的玉手轻吹:“娘娘仔细手疼!” 田妃烦躁地说:“行了,疼什么。有那份心还不如给本宫想想,这都一个月了,我的家书都递了两封,家里怎么还没有一封回来。” 宝莲也怕触怒了田妃。田妃皇商女儿出身,却比朝臣的女儿有一桩得意处,就是她当真是千娇万宠长大的。皇商不如朝臣顾及多,田妃打小儿就被当眼珠子疼着,身边的人但凡有一二不妥当的,都非打即骂。如今进了宫脾气有所收敛,但自小的性情如此,宝莲最清楚不过。因而连忙祸水东引到:“娘娘莫忧心,刘嫔娘娘和焦贵人都在为娘娘分忧呢。指定能想出个法子来。” 刘嫔恨的牙痒痒,见田妃刀子一样的目光看来,连忙又缩了缩脖子,嗫喏到:“臣妾,臣妾一时也没什么法子” “没用的东西!”田妃怒从心来,抬手就掷了颗荔枝过去。荔枝带毛刺,当当正正地挂在刘嫔头发上,看着好不滑稽。 焦贵人生怕迁怒自己,赶忙剖白到:“娘娘息怒,妾身份低微,想打听些消息十分艰难。不过,不过倒是有一桩事,娘娘不妨听听。” 田妃这才稍微收敛怒火,说:“说来听听。” 焦贵人组织下语言,有条不紊地道:“皇后前些日子也坐不住了,但是后来忽然又稳重起来。仔细算来,是从吴妃娘娘聊了半个时辰之后,开始的。” “这我知道!” “娘娘,不知吴妃娘娘说了什么给皇后听,但此后的效果倒是显而易见。皇后宫中的守卫轮换的比往日勤,妾有一个远房亲戚,其次子在宫中轮值。妾曾着人问过,他也说守卫流动的勤了。妾私心想,这宫中约莫是出了什么大事?” 田妃觉得好似一头冷水迎面泼来,激灵灵一个寒战。莫不是,家书送来了,只是不知因为什么,被扣住了不给?若当真如此,那事情可大了。 田妃神色变幻,好一阵才颓然道:“算了,多想无益。别怪我没提醒你们,最近都闭紧门户,丫头小子的,都拘在宫里头莫随意走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18 一晃就是年关将近,年节迎来送往的琐碎事务多少分散了后宫嫔妃的心。就在众人殷殷期盼年节封笔的时候,宫中变故陡生。 夜里徐境安正沉沉睡着,冷不防一阵刺耳的刀剑相交的声音。她自小从边关长大,对这声音十分敏感。声音一起,她就从沉睡中惊醒,猛地坐起来唤到:“年年?绵绵?” 值夜的年年翻身坐起,听她声音急迫,连忙披了夹袄就过来:“小主怎么了?” 徐境安惊慌地问:“你听,外头可有什么动静?” 刀剑相交的声音只响了几下,年年被她叫醒的时候,外头已经没了声音。年年侧耳听着,半晌方说:“小主,奴婢什么都没听见啊?小主可是魇着了?”说着,伸手取摸她的后背。 年年摸了满手的冷汗,惊愕道:“小主?要不奴婢把灯都点起来吧。” 徐境安紧紧拉住她的手腕,咬牙道:“不,不用。” 她的手劲颇大,年年被她握的腕子疼。见她如此失态,年年就算是傻子也知道定然有什么不对。她皱着眉说:“小主,奴婢出去看看。” 徐境安不许她出去,定了定神,勉强搪塞道:“算了,许是我听差了。睡吧。” 年年仔细给她掖了被角才到外间榻上歇了。徐境安眼看着她小心合上帘帐,直愣愣地盯着屋顶发呆。这声音她觉不会听错的。可是事情到底有多惊险,她却不得而知。这世上最吓人的,不是眼见着危险发生,而是根本不知道有多危险,危险又会在什么时候发生。她即庆幸一直引而不发的祸患这夜终于露了端倪,又因不知这危险会不会殃及到自己而害怕。她无法对年年诉说自己心中的恐惧,更怕身边在乎的两个丫头会惊慌中乱了手脚,或是惊动了旁人而害了人家,只能强自忍着。一时反而不知道该是何种心情了。 好容易挨到天明,徐境安惊吓了一宿,这时又迷迷糊糊睡过去。绵绵领着皇后宫中的小宫女进屋,口中不住地赔罪到:“吴妃娘娘只叫咱们三日请安一次实在是我家小主昨夜梦魇了,半宿都没睡着。姐姐先坐一坐,妹妹这就叫小主起床。” 绵绵轻轻推她,口中不停唤着:“小主,小主?皇后娘娘今日要各宫都去坤宁宫,小主赶快醒醒吧。” 徐境安迷迷糊糊睁开眼,才一坐起就觉得全身酸软无力。皇后宫中的婢女上前,一看就说:“你家小主好似病了。” 绵绵伸手一探,惊呼道:“呀,小主,你在发热!” 她为难地看向那宫女,说:“这” 那宫女也伸手在徐境安的额头上摸了摸,说:“先为你家小主请太医吧,娘娘那儿我会替你们说的。” 太医来开了药,徐境安喝了,出了一身透汗才觉得人清醒了。她走了困,在厚被子里头跟年年说话。 “皇后今早派人来?” 年年说:“是,还是娘娘宫中的先发现小主病了的。” 徐境安问:“那,你可打听了,今日为何要叫阖宫的人都去?” “绣棠去打听了。小主放宽心,等她回来奴婢就叫她跟小主说。” 徐境安叹气道:“可是我睡不着,躺着怪无聊的。”说着,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呵”地一声,嘲讽着:“她倒是积极。” 年年知道是在说绣棠,于是到:“之前小主叫奴婢盯着她。奴婢倒觉得,她好似开了窍了,懂得了一荣俱荣的道理。最近几件差事都办的漂亮,也没再在穿戴首饰上弄鬼。” 徐境安说:“她是办的漂亮。可又焉知她不是有意麻痹我呢?” 年年疑惑:“可奴婢瞧她最近都挺老实的。之前盯着她时也没见有什么异常啊?小主自己不也说,看绣棠去各处打听的时间,约莫与这些主子小主都不像有什么深的瓜葛。” “我本来是对她有几分放心了的,以为不过是太妃那里出不了头,借了旁的主子的力才调出来,因此一时想不清楚。只是没想到却是我想岔了。” “小主此话怎讲?” 徐境安有些灰心地说:“你忘了莲答应了?莲答应对我无礼,被方嫔打罚了一回。可是,方嫔之所以会打罚莲答应,却是因为半路听人说西角的梅花开得好。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不是与各宫的主子都没有瓜葛,而是真正有瓜葛的压根儿就跟我在一处呢。她只拿皇后派来的小丫头做障眼法,倒叫我翻了迷糊一时想不清到底是谁在背后。” 年年似懂非懂,又觉得仿佛不至于此。若真是吴妃娘娘的手笔,那为何拜见皇后那日要设计她家小主?若有心对小主不利,为何这次又帮小主教训莲答应一回? “你的脑子多转几个弯就懂了。”年年一惊,这才发现自己迷迷糊糊中竟把话问出了口。徐境安接着说:“惠贵人家世好,但又没有好到极致。这种人在后宫生存最是艰难。反而是我,家里使不上力,别人就容易小觑了去;父亲偏又守边关,皇帝也轻易不会厌了我。她如今年老无宠,想要钟粹宫不至于被各宫瞧不起,总得扶个有几分脸面又能捏得住的人替她出头。至于莲答应你忘了后宫的异动还是我告诉她的?不过小小一个人情。她不替我出气,我也不在乎这点子委屈。” 年年听得激灵灵一个寒颤:“吴妃娘娘看上去那么和善,心思竟也如此复杂么?” 徐境安好似听到了顶可笑的事,冷笑着说:“和善也不耽误她利用你我。总归她没有主动害了我们去,在这后宫已经算是难得的清流了。不过年年,你要记得一件:恶人死于善念起,善人死于恶念生。进了宫,想活下去,想活得好就做不得纯正的善人。既然注定要做个恶人,那么凡事就只讲利益不问情谊。若有朝一日,我能对绣棠之流全心信任,或是动恻隐之心,我也就离死不远了。” 午后绣棠带回了皇后宫里的消息。 “今日皇后召见是有要紧事。听说咸福宫贤妃的一个小宫女,同住的罗贵人和她的贴身丫头,一夜间都死了。皇后娘娘说是那天送来的点心有不妥的地方,几人都是因此才去的。” 徐境安知道这不过是搪塞的借口,慢悠悠地喝着白开水说:“那膳房那边呢?” 绣棠说:“死了一个副手和一个切菜的小太监。不过除了膳房之外,送瓜果蔬菜的听说也牵连了去。不过提审时才发现不是原来的那个人。原来那个几天前就被他给害了。娘娘召大家去也是叫大家不必慌张,说是事情已经过了,而且都已经查彻清楚。不过奴婢看众位娘娘们还是心有余悸,也就是田妃娘娘和吴妃娘娘还镇定些。” 徐境安吃了一肚子的苦药,还要喝着没滋没味的水,心里有些烦躁。冲动之下说:“田妃怎么招惹你了,谁都不提偏提她一个。” 绣棠一愣,惶然跪下,一时似乎还转不过弯来:“小主,您叫奴婢去这田妃娘娘的确十分镇定啊,小主明鉴!” 徐境安知道自己失言了,摸了个银锞子塞给绣棠,说:“药苦的我心烦。罢了,你下去吧。” 绣棠惴惴地下去,徐境安却忽然想起什么来,一叠声到:“年年,绵绵,去把我的银匣子拿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19 绵绵和年年有些担心。 她家小主病了,几日都不起身,见天儿的抱着个银匣子翻来覆去地看。她们瞅了好几回,见她只是捡两个来回掂量,然后再捡几个,再掂量一回,也没什么正经的事情用。心想,小主这是怎么了? 两个丫头想破了头也没弄明白,只好商量了另想法子叫小主开开心,兴许一开心就正常了。绵绵从内务府要了一筐地瓜,跟年年一起劝着徐境安烤了吃。徐境安‘玩’了好几天的银子,心里有了成算,正觉得有些无聊。一想起从前在家中跟兄长躲着爹娘烤地瓜的日子,眼睛顿时亮了几分。 年年绵绵想要帮忙,徐境安偏要自己动手。连推带搡的把两人弄到门外,大声说:“等你家小主弄好了,再叫你们尝鲜!” “小主好坏!”绵绵不依道。 徐境安笑的像是偷腥的猫儿一般,砰地关了门,得意地说:“哎哟,人家好坏好坏的,小娘子才知道呀!” 一时把绵绵羞的满面通红。 这宫里没有现成的东西,徐境安只自己支了个架子按在炭盆上烤。弄了约莫半个时辰才烤熟了一窝,连忙开门放绵绵年年进来。 绵绵高兴地奔过来,立刻握在手里,烫的嘶哈嘶哈的也不放手。年年精乖些,手指头轻轻捏了捏,立马儿就掩口直笑,促狭地催着绵绵说:“还不快掰开了?走了热气就不香了!” 绵绵连忙掰开,一看,顿时傻了眼! 好大一个地瓜,大半斤重,里里外外却全都是焦的,只剩下中间一小口。 “哈哈哈!小主快看!”年年笑的不行:“我一上手就觉得不对!咱家小主什么时候会烤地瓜了。只剩下中间拳头大的一块能入口,这种手艺还偏不叫我们帮忙!” 那一小块能吃的地方,绵绵两口就吃下去了。徐境安也觉得面皮儿发烧,连忙打发她道:“快拿两个给吴妃娘娘送去,就说是我亲手烤的,叫娘娘万万别嫌弃!” 话音一落,就见两个丫头一脸‘脑子坏了吧’的表情。徐境安只好红着脸说:“我烤的才是诚意。偶尔也要让人家瞧瞧,我是个没脑子的。快去!在磨蹭我就又改主意了。” 绵绵前脚儿才走,后脚小丫头杯儿就进来了,说:“小主,薛官女子方才在外头呢。奴婢说替她通传,可是她转身而就走了。” 徐境安一愣。年年诧异地说:“她来做什么?往日也没见多亲近了。” 徐境安想了想,说:“咱们份例的碳还剩多少?” 年年说:“还有一半儿呢,黑炭也剩了不少。咱们见天儿的跟小主挤在一块儿,都没烧过几天。” 徐境安说:“那把剩下的好碳给薛氏送一半去,你们就在跟我挤两日吧。” 年年老不乐意地说:“凭什么呀!小主分她一半儿碳,您自己就不够了。” “不是还有黑炭呢么。咱们混着用就行了。” 年年越发不愿意了:“她跟惠贵人才是好姐妹呢,怎么没朝那边儿要,非要来求咱们小主!再说,小主,她如今的身份,也就用些黑炭了,何必把那好碳给她。” 徐境安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似有些讥讽,说:“你们不知晓她的本性。那么骄傲的人儿,能来向我们求助,可委屈了她了。若在给些不好的去,只怕她心里就要认定了咱们攀高踩低,有意折辱她呢。她都找上门儿来了,若不伸手,怕是会坏了我的名声。既然一定要伸手的,那何苦反而帮出个仇人来。” 却说徐境安一直韬光养晦,虽没想从前薛令芙那样明目张胆,但多数时候都都不怎么出头,只把自己当成隐形人。不过,韬光养晦者所谋必定不是默默无闻,她肯这样隐忍,只是想等待时机。等到安安分分得个嫔位,有了自保之力才好出头争宠。 机会不是你想要就能来的。说来也是她的运道,才升了贵人有了封号,还没多久,就又叫她在年节大宴上得了机会。 这次的宴会,所有的皇亲都被邀请,就连封地在南山的庆王也挟妻小早十几天就到了京城。宴会当日,所有嫔妃都坐在了大殿左侧,右面正对着皇亲和其家人们。 排头坐的都是主位娘娘,只有珍嫔一人例外,虽不是一宫主位,但勉强也够了。在各宫主位后头的则是一个宫里头的贵人常在之流。答应人数多,也就不拘是哪个宫的,挤挤擦擦的坐了。 徐静安和周简照并排坐在吴妃娘娘身后,这样的安排正称了她们的心意。两人躲在吴妃娘娘后头偷眼看对面,不时交头接耳一番。 “最上首的福王看着颇为富态。” 周简照仔细瞧了瞧,说:“可不是,不过看着却比旁边的安王年轻许多。” 徐静安细细看去,安王是个身材瘦长,青黄面色的中年人,论年纪比福王还小几岁。但是两鬓都霜白了,人也没什么精气神,看着好像随时都可能背过气去一样。她于是说:“安王看着似乎身体不好?” 周简照拧眉说:“倒是素来都有他病弱的传言,不过大病从来都没有的,只是小毛病不断。看着,也的确没什么精气。” 福王和安王都是先帝的兄弟,是皇帝的叔伯。先帝兄弟有很多,但都病的病,死的死,如今还活着的就只有这两位。两位下面坐的是今上的一群兄弟们,大大小小七八个。此前提到的封地在南山的庆王排在第一个。 开席之后,皇帝在众位兄弟中首先敬了庆王:“大兄可还好?南山艰险,贫苦。朕见大兄面上也带了风霜,真是委屈大兄了。” 庆王连忙起身,躬身后一饮而尽,说:“都是封地上百姓供养着,哪里辛苦过。到劳烦皇上费心!” 皇帝哈哈地笑着说:“大兄一点都没变,还是小时候一样!”不争不抢。 庆王再饮一杯,昭德皇帝意有所指地说:“大兄这些年替朕守着南边那片地儿,朕有心,让大兄到繁华些的地方去,好好享享福c” 庆王连连说不敢。庆王妃在桌子底下用胳膊肘拐着他,庆王尴尬地笑笑,仍旧推辞了。 昭德皇帝将他们夫妻的动作尽收眼底:“大兄不必辞了。朕信任大兄,所以,希望大兄在朕身边。大兄的嫡长子,叫承辉?” 庆王夫妻身后的一位青年长身而立,恭敬地道:“承辉参见陛下!” 昭德帝见面前这位青年二十五六的年纪,修眉俊眼,谈吐温和恭敬,不由多了几份喜欢。于是说:“大兄,朕羡慕大兄有这么好的儿子啊!” 庆王笑里微微带着几份苦涩,说:“犬子不成材,不成材!” 说话间,昭德帝在那群年轻人堆里看了看,忽然问道:“怎的不见安王家的孩子?” 安王一张青黄的脸一直垂着,眼前的佳肴不曾动过一筷子,心事重重的样子。皇帝问话,安王仿佛没听见,直到随他来的侧妃私底下狠狠掐了一把,才恍惚间抬头。 昭德帝不以为忤,又闻言垂问:“怎么不见安王家的几个孩子?” 安王恍恍惚惚地,似是伤心一般说道:“几个孩子?皇帝记错了,臣,只有一个孩子,一个!” 昭德帝惊讶地看向身旁侍立的顺子:“朕记错了?” 顺子躬身回答到:“皇上没记错。皇上怎么会记错?是安王,记错了。安王有五个儿子哩。” 安王暴然而起,四下里一片寂静,那些皇亲妃子们好似都被震慑住了一样。只听安王几乎是咆哮着,疯疯癫癫地喊道:“臣,臣的儿子,都死了!都死了!只有一根独苗苗,就这么一个了——皇帝不知道么?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20 “朕当然记得。呵呵,你的长子,结党,被先帝圈禁,病死。你的次子,闹市纵马,摔死。你的四子,边关战死。你的五子,没能熬过天花,年初病死了。朕,当然记得。” 安王大口大口地喘息,活像下一口气就要背过去。他后头骨碌碌地响,却说不出一句话,发不出半点声。他激动地面色潮红,在青黄的肤色上,显得愈发病态。 皇帝冷漠的声音抽取了安王最后一点力量。安王的双臂无力地垂着,整个人都在病态地颤抖。声音从他的喉咙中一点一点挤出来,他说:“先帝,害死了我三个儿子,我的小儿子又因你而死” 皇上大为不悦,打断安王说:“什么叫替朕而死?你那小儿子不过八岁,能替朕做什么。” 安王一时心酸一时气愤,终只是老泪横流恨恨道:“你不知道?哈哈,你不知道?我的儿子,好好儿的一个儿子。就因为有人想害你儿子,从内府的份例做手脚,在衣服上染了天花的痘浆。谁知,那衣服却分到了我儿子手上。他才那么小,他,他就那么没了!可是你呢?死的不是你儿子,内府连查一查都不肯。” 皇帝面色沉重,心知这种事安王没必要撒谎,定然是后宫哪个女人的手笔。他还记得,安王的幼子天生聪慧敏捷。他见这孩子冰雪聪明,就叫他跟着皇子们一起读书。那孩子生病前,他曾经抽查功课的时候奖赏过,想来就是因为这,才叫着孩子替了皇子的死。可是无论如何,他为今日已筹谋良久,绝不会因一时恻隐之心就放过安王一家。 ”狂妄!朕敬你是先帝的兄弟,你却如此不尊不敬。“皇帝假意发怒道。 “哈哈哈,先帝的皇位,本来就是我的!窃国的小人,你也不过是小人的子孙。当年,当年大半的朝臣都夸赞我亲和,都推举我做太子。你的父亲,人人都骂,人人都说他刻薄,寡恩!凭什么最后坐皇帝的是他?明明连皇父都不喜欢他。他,他就是趁着父亲病重,与巡城卫合谋,篡改了先帝的旨意!小人,小人!” 只听‘咣’地一声巨响,昭德帝猛地掀翻了桌子,暴怒道:“安王!你放肆!先帝继位乃是遵从皇祖父的遗旨——” 安王颓然坐下,一副心灰意冷地样子,幽幽地说:“成王败寇,随你怎么说吧。” 皇帝怒叱道:“此次年宴乃是家宴,不可缺席。即刻派人,去安王府把世子请来。” 安王冷笑:“呵,去吧,去吧。” 他一派浑不在意,皇帝心底咯噔一声,这样子定是已经有了筹谋。看来此次能找到安王世子的可能不大。果然,过了小半个时辰,御林军首领回复:“陛下,安王府已经无人在了。臣去请世子赴宴,敲了半天都无开门。臣不得已命军士翻墙去看个究竟,这才发现,安王府已经几乎是一座空府。” 这次咬牙切齿的换成了昭德帝,他一字字狠狠滴说:“你,大胆!说,世子去哪儿了?” 安王疯了一样咯咯直笑:“你猜啊!反正我今日就没想过能活着离开。此前的谋算,是我失手了。但是你等着,我的儿子会活着,会好好儿的活在你不知道的地方。你这一辈子,都将寝食难安,如坐针毡。反正我这身子也活不了多久,只要我儿子好好儿的,只要你找不到我儿子,你就一辈子都要胆战心惊。你不是已经准备好,将我的人一网打尽么?来啊!来啊——” 皇帝的脸皮一阵抽动。之前宫变失败后,安王大约就将府里的人一点点的放出去了。可是偏偏他这个皇帝一点风吹草动都没有察觉。佟奕这个九门提督是怎么给朕守皇城的! 皇帝怒气勃发,那边佟常在已经一头一脸的汗,连走到中间的力气都没有,腿一软就跪在妃嫔的座位旁瑟瑟发抖。 安王不屑地嘲讽说:“皇帝好大的天威。” 皇上被咽了一下,心中暗恨佟家的女人不懂看人眼色,烦躁地摆手叫她回座位去。皇帝心中的怒火被这个小插曲阻了一下,就好像一股水流被当中截断。他很快就从愤怒中找回了理智,静下心细细思量。 安王智计颇深,从前在朝中极有威信,鲜有不说他好话的大臣。若非皇祖父是个铁血霸主,只怕根本驾驭不住这么个儿子。世子失踪和不久之前宫里的那场异动,都说明朝中至今仍有人为安王死心塌地地做事,而且决不是一人两人。安王以有心算有心,可谓为大获全胜。如今不挖地三尺恐怕根本摸不到一丝儿世子的踪迹。可是,安王一直老老实实在京中,从来都没有过扰民或是别的什么恶行,甚至还每逢冬日就叫府中下人出去施粥捐银,民间的声望不错。他若大张旗鼓,在有人推波助澜,只怕自己的声名有损。 “呵呵呵,你要怎么才能保住你自己的江山?你看看,他们都不服你,他们都愿意替我做事。你能杀几个?你又能找出来几个?” 安王三言两语又将昭德帝气的双眼通红,看上去像恶鬼多过像人。可是他心中已经有了几分无奈。 时至至今,他不得不承认,无论先帝还是他,与安王相比都差了许多手段。即便安王如今身体破败,也有人愿意为了他,为他儿子,做这些掉脑袋的事。 “他在哪儿?你交代,朕肯留你一命。” 话一出口,皇帝就懊恼自己势弱气短。果然,安王抓住机会就肆意嘲讽:“留我一命?你觉得我还能活几天?你不是都已经打算好了,要把我的封地给别人么,可见是认准了我活不久了。” “你,你还有儿子。”皇帝干巴巴地说,可是这话连他自己都无法相信。若当初真打算留他的儿子,就不会将封地收回。 安王也明白二人如今是不死不休,因此只闭目袖手不语。 皇帝与安王的一番争斗只闹得他灰头土脸。他即不知道安王把儿子和后手藏在哪儿了,又决计无法从安王口中得到答案。众目睽睽之下,一个帝王被王爷闹得如此没脸。 这时,一个脆生生,还带着几份孩子气的好奇的声音传来:“难道不是在扬州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21 “难道不是在扬州吗?” 声音一出,安王猛地睁圆了双眼,然而下一刻就赶忙闭上。可是只这一瞬间的失态,就已经说明了问题。 这时也没人追究说话人的不合规矩了。 昭德帝抬手招徐境安上前,哈哈大笑,复又问:“你这个小女子,怎的就猜着了?也不怕说错了丢了脸面!” 徐境安盈盈一笑,说:“皇上早就有了谋算,偏爱装一装不晓得的样子,妾可不懂您这种猫戏老鼠的恶趣味。” 猫戏老鼠的比喻让皇帝龙心大悦,吩咐顺子:“给璟贵人看座。” 大监很懂眼色地将座位设在了帝后身侧微微靠下的地方,徐境安缓步踱出,乖巧地坐下,细细说到:“都知道内府的总管非皇帝信任的人不得做。早两月前妾就发现了,往日想要些份例外的东西,妾等都照着市价付钱,如今再给钱的时候,人家却不收整锭的官银,只要零散碎银。妾还奇怪来着。往日都喜欢要整的,这样入库时才方便,怎的忽然变了脾气?” 她有意顿了顿,见四下里妃嫔也好,王爷郡王也好,都被勾起兴致,才讲故事一般娓娓道来:“妾拿了银子把玩了好几日,终于发现一个问题:旧日的银子,把玩许久都没变黑,可是,新的一批银子,把玩了一段时间沾了汗渍之后,很快就变黑了,帕子擦也擦不干净。妾于是把家底儿银子都拿出来,挨个儿的比对,最后才发现,这些有问题的银子虽有不同年,但却都是从一个地方来的。” “皇上,您自己说,若非您早就知道原委,玩了一出欲擒故纵,您的心腹亲信怎的就不收妾的银子了?倒让妾白吃了亏!” 说罢,她还埋怨着小小翻了翻眼睛,那娇蛮的样子看的人心中一痒。 在她说到官银的时候,安王就有些受不住,悄悄攥紧了双手不说,还不时前倾身体靠一靠桌案。他动作虽然小,但在场的哪个不是看人脸色看了半辈子,心中都清楚安王被人掀了底儿。 皇上赞许地点头,说:“你倒聪慧。不过朕可不会让你吃亏,回头各宫都补发半年的月例。”说着,又偏头看向徐静安,单单跟她一个说:“免得有人埋怨朕小气!” 徐静安登时红了面皮儿,害羞地说:“皇上!人家才不会埋怨您呢。” 皇上又笑了一通,大方地说:“璟贵人入宫也有日子了,一直循规蹈矩。朕都看在眼里。朕也不知拿什么赏你好,就叫你自己挑一处没有主位的宫殿,择吉日搬迁。” 徐境安大喜之下连连道谢。这可不是迁宫的事,而是要升她的位份,做一宫主位了。顺子公公借机上前道喜,说:“那小的先去交代下去,让人准备着?” 皇帝点头’唔‘了一声,顺子就躬身退下。 徐境安见顺子步履匆匆,愈发印证了心中所想,那内府的管事,果然受了旁人好处。皇帝根本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之前小规模的宫变,查处了几个膳房的小鱼小虾,可是,就凭那么几个人,怎么可能将那么多反贼放进宫来?更不用说那些要命的兵械。顺子与皇帝主仆多年也有了几分默契,皇帝借势赏了徐境安,顺子马上就顺水推舟,离席去安排捉拿内府管事和相关人等。她不由得担忧地看一眼皇帝,内府出奸细,安王这样狡诈心机,还不知要留多少后手。 她的担忧被皇帝看到,心中又是一暖。 安王一直处在病痛中,本就是一口气强撑着,因而也没有注意到两人的问题,只当皇帝是真的欲擒故纵。他心中绞痛,一口血含在口中,将牙齿都染红了,颓然苦笑道:“没想到呵,不过你也不要得意。老天不公,无能者窃据帝位” “王爷这话又错了!”徐境安气鼓鼓地反驳,做足了一个满心爱慕夫君,容不得旁人说一句不好的小女人姿态。 安王气的呛咳几声,随他进宫服侍的老仆赶忙顺了几口气,生气地斥责:“贵人失礼了!安王是何等身份,宴席间也容得你大放厥词!” 徐境安却根本不吃他这一套,翻脸比翻书还快,一瞬间就从笑盈盈的表情变成了满面寒霜:“谁家奴才这么无礼?皇宫里头也有你说话的地儿?还不拖下去。” “你——” 安王按住老仆,气若游丝地说:“她这样的年纪,本王辅政时,她还没出生呢。不知者无罪。谁还能跟个愚民计较。咳咳——” 徐境安似是无聊一般甩甩帕子:“这个世界,人和人生来不同,有贵者,亦有贱者。有贵贱之分,就有阶级。好比说嫔妾,嫔妾希望奴才们都尽心竭力,什么事不用交代就先想在前面办妥贴了。而为奴为婢的呢,就希望钱多事儿少离家近,最好主子还宽厚,不打不骂有赏钱。这就是阶级本身诉求带来的矛盾了。阶级矛盾无法调和,上位者若要下位者说好话,就要满足他们的阶级诉求,不然,谁说你好话?安王自傲于下位者说您的好话,可见是大大的有损自己所处阶级的利益,换句话说,就是有损天家。皇上您说对不对?” 皇帝朗声大笑,兴奋中猛地起身,踱到众人面前:“说的不错!你只以为你比先帝更得大臣赞誉,却不知,皇祖父英明神武,将一切尽收眼底。不说是这江山,哪怕是个寻常富家翁也知晓,家业定要放在能守得住的儿子手里。损己以利人,如何能坐稳我尉迟家的江山!” 安王不甘地狡辩道:“明君爱民如子,你视民众入猪狗。若处处都要符合你的利益,百姓还哪儿有活路?历朝明君都要爱民如子,你今日的言论呵呵” “才不是哩!”徐境安发脾气了,摔了帕子愤然而起:“自周天子分封诸侯,诸侯就与皇家争利。诸侯强,则天家弱。而天家弱,则诸侯更强。诸侯横征暴敛,兼并土地,打压平民商户,使得民无地可耕,商无买卖可做。日积月累,流民成众,最后又将这黑锅算在了皇室头上。” “所以,与百姓敌对的阶级是诸侯之流,而有句话讲,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因此才有了‘爱民如子’,有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你自己就是皇室中人,却鄙夷皇室,歆慕诸侯,真是岂有此理!你把天家限制诸侯的概念偷换为视百姓为猪狗,这真是无理搅三分!人人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是什么时候你真的见着了皇家将全天下的土地都圈成自家的,一不上税,二不养民了?皇上的内库,除了皇庄和内府自己经营的铺子,其余土地税收都用来充盈国库,皇帝一分都不占。这几年税银交的越来越晚,皇上为此愁了许久。还是皇后娘娘号召后宫妃嫔裁剪用度,将俭省下来的银钱并皇上内库出的银钱一起,代替税银给大臣们发放俸禄。你说皇帝视百姓入猪狗,怎的不见你们,不见大臣们主动说,税银未到,为百姓着想,专用救灾的银子不能动,臣的俸禄可以先不急着发?” 安王气的几乎背过气去。他和徐境安都清楚,这话无非是巧言辩解,但是他又要如何反驳呢?天下土地都是皇家的,所以百姓才要上税;可是,皇家有把这税收大多数用在了利民之上,如何又能说皇家收税同世家收租是一个道理? 他喉头哽咽两声,一口气没上来就要晕过去。昭德帝这时气定神闲一挥手,说:“来人,将安王好好送到蜀云阁修养。”说完,又看着安王郑重其事地道:“朕一定将伯伯的儿子送到您身边作伴。” 安王一口心头血喷出,登时昏死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22 宴席过后,人人都道今晚皇上定然要在璟贵人,不,璟嫔那里休息了。国宴上为皇帝出了一口恶气,就连皇后都不能掠其锋锐。可是,徐境安出人意料地执起皇帝的手,放在皇后手中:“皇上,嫔妾还要回去拾掇东西准备挪地方,可没时间陪您了!娘娘为众姐妹们操劳一年,皇上也该陪娘娘叙叙话!” 皇后心思深沉不知所想,皇上却很吃这表面贤惠这一套,哈哈笑着牵过皇后的手,帝后二人携手而去。 回了钟粹宫,徐境安浑身无力地跌坐在床上,绵绵年年连忙小心服侍。绣棠不知为何,也没有避开,而是垂手站在帘子旁静静等着。 好容易缓过气来,徐境安看了绣棠一会儿,放郑重开口问道:“你想好了?” 绣棠‘咕咚’一声跪下,额头抵在双手之上,谦卑又恭谨地说:“奴婢想好了。” 徐境安静默片刻,方才缓缓说到:“你知道我的。所以,既然要跟着我,日后就不会有你回头的机会了。” 绣棠毫不犹豫地说:“奴婢想好了,奴婢不回头。” “那,让你弟弟去鸡鸣吧。” 徐境安眼看着伏在地上的绣棠后背一颤,等了盏茶时间,才听到绣棠声音艰涩:“奴婢,明日就叫弟弟去将军帐下。” 到了就寝时候,绣棠头一次服侍了徐境安上床,不过守夜仍旧是年年。等绣棠屋里的灯熄了,绵绵悄悄摸了过来,跟年年一起坐在徐境安床头。 “小主,绣棠的弟弟,不是找不见了么?” “有人想叫他不出现,自然就找不见。这宫女在后宫混的久了,有些人的能耐,比寻常宫妃还大呢。” “可是,吴妃娘娘收拢了绣棠,岂会不用她的家人做文章?” “做是做的,只是没做好。她的弟弟在贱籍,被吴妃的家人赎买,户籍却不曾变更。吴家的人赎买回他之后仍旧叫他唱戏,只不过地点从堂子里变成了在吴家庄子里。”徐境安对这家人的做派鄙夷至极,嗤鼻冷笑着说:“吴家三房小弟好男色。我只悄悄消了她小弟的贱籍,绣棠自己将她小弟,神不知鬼不觉的从吴家的庄子里弄了出来。” 绵绵钳口挢舌,半晌才回过神来,问:“绣棠有这么大的能耐?她,她怎么将人弄出来的?” 年年白了她一眼,说:“那还不简单!换了是我,也能将人弄出来。左不过是赛银子,乔装一类的。若再有能耐点,直接遣个生脸的小太监,说是娘娘的意思,他们自己就会主动把人放出来。回头即便有人问起,谁还敢掀了皇上的紫禁城不成?” 绵绵对她刮目相看,歆羡地说:“能耐了呀!我往日当你不过是嘴皮子利落,谁知道,啧啧,到了宫里,整个人儿都” “怎么?” “黑透了” 年年气急,扑上去拼命挠她的痒,两人闹的人仰马翻,徐境安看看眼馋,也扑上去。三人闹成了一团,好一会儿才娇喘吁吁地并排仰面躺在床上。 徐境安鼓着两腮抱怨道:“这床真小!都躺不开了。” 绵绵噗嗤一笑,伸手哄孩子一般拍拍她说:“不妨事啦,小姐马上就要搬新地方了不是?各宫的配设都差不多,正殿里是拔步床,可比配殿里头的架子床大多了!” 徐境安设想了一番在正殿大床上打滚的情形,捂嘴咯咯咯地,笑的像只小母鸡。 “小姐要是能生个孩子就好了,哪怕是个公主呢?” 年年气愤地说:“哼,那也得能怀的上啊!”她对着正殿的方向直眉怒目道:“每回完事就送来补药,偏小姐还不得不喝!要奴婢说,咱们搬走之前就先在皇上那儿告她一状。皇上都没说过什么,凭什么她要决定别人的肚子?小姐之前喝了那么多苦汁子,也不知对身体有没有妨碍。” 徐境安冷笑道:“不会真的伤身的。反正我现在也不打算要孩子,倒不如顺水推舟,顺了她的意。我现在身子还没全长开,总得等到十八九岁上再说。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有些事,不管初心如何,做了,这仇也就结下了。” “好在绣棠算是对小姐归了心,总还有件好事。” 徐境安垂着头,一点烛火被拢在了架子床的帘帐之中,火光明灭,她的脸色也阴沉不定。 “言之尚早。不过,总归她此刻是真心的。” 年年性子直爽,是个乐天派。不一会儿就高兴地说:“小姐,进宫还没满一年,您就升到了嫔位!家里还不知道怎么高兴成什么样儿呢。” 徐境安苦笑道:“别高兴的太早,这事儿,还没完呢。” 徐境安一抬头,就见两双眼睛比烛火还亮几分,兴致勃勃地盯着她。她不由得一哆嗦,说:“行了,别这么瞧我。你家小主的脑袋瓜你们还信不过么。” “小主快说,是怎么回事?” 年年性急地问,刚说完就被绵绵杵了一胳膊肘:“要叫主子娘娘了!” 年年手舞足蹈:“可不是!都怪奴婢笨,娘娘快说,是怎么回事?” 徐境安失笑,细细解释到:“官银入库都是要压上许久才会拿出来用,而且,都是先到的银子先用,就好像官粮一样,年年发放的都是陈粮,新粮都要入库存放。所以,我大致算了一下,咱们手里的银子,少说也是前年的。” 前年官银就出现了纰漏,可是因为官银入库就封存,所以直到发放出来才被人发现。那么这几年,扬州送来的银子,还能是好的吗?三年扬州的税收,都被人悄无声息地吞没。这一大笔银子,得置办起多少私兵,多少军械?买通多少大臣为他们做事?真是细思极恐。 徐境安一想到这件事牵涉如此大,不由得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汗毛也根根直竖:“南边的吏治一向混乱,从前在府里看爹爹的邸报时就有感觉。我将银子的事捅出来,身上 就担了不知多少官吏的仇恨。更何况更何况我在宴席上一番阶级的话,整个朝堂怕都要与我家为敌了。” 绵绵和年年一听,顿时心惊肉跳:“小,小姐,那可怎么办呀?小姐,您”您怎就将这要命的东西捅出来了?! 两个丫头心里头有些埋怨,她们毕竟是府里出来的,心里对府中的爹娘亲友也惦念的很。只是她们一直跟着徐境安,埋怨的念头不过稍起,就被自己压下去了。最后也只是小心地说了一句:“小姐升位份到底是一件高兴事,兴许没那么严重呢?” 徐境安也担心家中是不是会受到影响,只是机会稍纵即逝。而且这一二年来,朝中文臣势大,武将越来越没地位,边关的饷银也克扣的越来越狠。此时出头逼一逼,若能让那些嘴皮子货文官收敛几分最好,若不能左右皇帝心里明白,她捅出了这件事,家里头肯定要被刁难。到时候只管叫爹爹认个小错,致仕回家做个富家翁。至于什么诸侯还是士大夫的,她一个小女子,如何能说出这些道理来?到时候一推二五六,死不认账。 想到这儿,徐境安渐渐冷静下来:“如今要紧的倒不是这些。我已经想好了,我们身在后宫,前朝若动荡,就叫父亲回家安稳度日。我已经升了嫔位,只要后宫里不出差头,等闲无人敢欺辱家里人。等过个两三年风波平息了,我也到了怀孕的好年纪,再想法子任个虚职也不迟。只是我这次出风头太过,你们最近一定要小心再小心,万勿叫人抓住把柄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23 西六宫不如东六宫,但是能住正殿,怎的也要比在钟粹宫的偏殿住着强。皇帝开口让她自己选住处,徐境安高高兴兴地择了长春宫,领着用惯了的几个宫女太监搬了过去。 宴席之后封笔三日,皇帝新年一早就到太后的慈宁宫问安。太后一身宝蓝色缂丝细缎的马面裙,头发只半挽着,斜靠在床上。 “母亲怎么了?可是不舒服?夏嬷嬷,可曾叫太医来过?” 太后揉揉额角说:“不妨事,老毛病了。新年正是团圆日子,用不着叫太医过来。” 皇帝一撩衣裳坐在太后旁边,关切道:“太医院常年有人当值,哪怕过来诊个平安脉也好。” 太后脸上略有几分疲惫,不若平日那么强势,只像个寻常人家的老母亲。她笑笑说:“皇儿孝顺又有能耐,哀家一直骄傲有这么个好儿子。哀家这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就是之前夜里那次一直有些心悸。儿啊,都是娘不好。早知他一直不甘心,早在你登基那会儿,哀家就该寻由头处置了他。谁知不过一时恻隐之心,反叫我儿受了委屈。” 皇帝将太后的手握在手心里暖着,笑着说:“母亲说的什么话!都是他们贪心太过。儿子识人不清,一时同情他几番丧子,才养虎为患。” 太后闻言冷哼一声,到:“死得好。他那儿子怎么死的,他自己心里头清楚。虎毒不食子,他堂堂安王,却比老虎还毒。当年安王妃在宫中犯了忌讳,哀家当时就想借机除掉他们。谁知安王心狠手辣,竟命人将自己的儿子活活用奔马踩死。他那时不知道,自己的另一个儿子在边关遇上第戎偷袭不幸战死,一时心狠就赔了两个儿子出去。也是老天有眼,不肯叫这种狠心人好过。只恨哀家一时被他蒙蔽,劝皇帝放他一马,生出许多事端。” 想起旧事,皇上也有几分心寒。安王狠毒如斯,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能下手。 “不管怎样,如今他人已经被扣在宫中,京中的势力也被捣毁大半。” 太后感慨道:“是啊。可是,成百里者半九十,我的儿,要紧的是未被摧毁的那些。这些人躲过了今日,来日就要我们花上十几几十年的时间才能彻底铲除。切不可掉以轻心。” 皇帝一脸凝重地点头,忽而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有些诡异:“这次还多亏了璟嫔,歪打正着的揪出了权管事。都说宦官贪财,不想一个藏的那么深的老狐狸,最后也一样栽在几锭银子上。膳房的几个小喽啰宁肯自尽也不肯交代同党,也都是白死了。” 太后阖目轻声说:“歪打正着,呵,谁知是不是歪打正着呢。哀家看这个璟嫔有几分邪门,入宫时蠢事做了一件又一件,偏在关键时候最精明。” 皇帝一皱眉,说:“朕也有些疑惑。但是看她平日的做派,这件事的确像是巧合。” “她平日与你相处时候怎么样?可有打听前朝的事?” 皇帝想了想,说:“不曾。朕与璟嫔平日里见的不多,她也不爱逛园子,连个偶遇都没有过。” 太后诧异道:“一次都没有过?这倒更叫哀家看不准了。既不避宠,也不邀宠听说前几日还给那个废了的薛氏送了几篓子银霜炭去。”太后沉吟片刻,道:“哀家可不信这后宫真有什么良善人儿。不过她还算老实,先看日后如何吧。” 皇帝笑着说:“看看再说吧。左右她一个妇人,翻不出什么浪花来。皇后不是好说话儿的,朕只不管她,叫皇后逼一逼,兴许就能逼出真性情来。对了,母亲,儿子打算开年春天去南边巡视。” “南边?这有些不妥吧。” “有也没办法。那边吏治父皇在时就不成样子,这几年更乱了。儿子若不亲自去,只怕压不住那些魑魅魍魉。再有也是监督兴修水利的事,这些年那些官员只顾着捞钱,河堤怕不要烂成筛子了。国库本就不宽裕,若再有水灾,连安置百姓的钱都凑不够。” 提到南方官场,太后也束手无策。几个皇孙都小,不到能领差事的时候。若派钦差,只怕到了那边也只有被那群勾连许久的官员上下欺瞒。再说扬州还是个隐患,早该梳理一番。只好说:“放心,哀家会替我儿看住了这后宫,你只管放心的去。但是,南巡你都要带谁去?” “儿子还没想好。皇后是不能带去的,她本来就是南边的世家出身。儿子想,妃位两个,嫔位两个,底下的贵人常在等共选六人。河运难捱,带的少了,路上万一都躺下了可怎么办!总得有能拿出手去的,在南边也好接见那些官员家眷。” 太后也说:“是这个理儿。哀家再把身边的夏河给你。” 皇帝闻言大喜道:“母亲舍得了(lia一)?” 太后笑着拍了他一下:“哀家这辈子最亲的就是你!哀家有什么舍不得的,哀家有的,将来都是你的。你还来说这些,可要气死哀家了!” 皇帝立刻起身一拱手,谢道:“那儿子多谢母亲割爱!能有个过目不忘的,查起那些烂账,儿子也多了几份底气!” 母子二人又坐了片刻,皇帝就起身离开。夏嬷嬷亲自送了出去,回来时说:“娘娘,寿安侯求见,已经等了一刻钟了。” 太后脸上的喜色被这一句话给打了回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狠下心说:“不见。” 夏嬷嬷一愣,说:“娘娘” “我说不见!” 夏嬷嬷连忙墩身说:“老奴有错,老奴这就叫侯爷回去。”说着,起身就走。 太后面露不忍,一犹豫,就叫住她:“慢——你,你去开了我的箱子,把那一只黑檀的匣子给了他罢。” 夏嬷嬷停了片刻,好似有意留下时间给太后反悔一样。可是等了又等,太后都没有收回成命,她只得去开了箱子。 那厢寿安侯已经闷了一整壶茶叶,一见夏嬷嬷就迎上去说:“嬷嬷,太后娘娘可愿见臣?” 夏嬷嬷叹气道:“侯爷请回吧。这是娘娘赏的,侯爷可要仔细了。” 寿安侯臊的面红耳赤,一时情急嚷嚷起来:“她好歹也是我封家的女儿,如今怎的这般就将娘家人当成报复累赘!我” “侯爷慎言!”夏嬷嬷板着脸说:“您可别忘了,娘娘虽姓封,可皇上姓尉迟。尉迟家的江山,也姓尉迟,不姓封!” 寿安侯张了张嘴,终是一言不发,拂袖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