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古玩铺那些年》 1、无双美男竟是我 作为一座有千年历史的古城,泰和县并不大,人口尚不足五千户,近十分之一的人家住在县城。 这县城被一条玉带般的白水河环绕,支流穿街过巷,流过城中人家的门前屋后。 本朝周太祖未发迹时路过此地,见到这样的景色,曾吟“君到泰和见,人家尽枕河。古城闲地少,水港小桥多”。 随着太祖成为太祖,这句诗名扬天下,此地小桥流水的特色美景搭了顺风车,也跟着名扬天下。 说到小桥流水,就不能不说饮马桥与浣花溪。 浣花溪将泰和县一分为二,为城东城西。两岸栉比鳞次,为浣溪东街浣溪西街,以位于中间的县衙为核心,聚集了本县最精华的街市c商铺与宅院。 饮马桥作为横跨其上的一座石拱桥,离县衙最近,据说因太祖路过饮马于此而得名。 作为城内景色最佳之处,每至春日,桥头桃花红粉姿,溪畔杨柳绿烟丝,来踏春访古的人络绎不绝,不止有本地人,还有千里迢迢赶来的外地客。 此时正是承平五年,周太祖的孙子承平帝治下。 早春三月,桃红柳绿,春莺宛转,饮马桥上娇笑软语连连不断,吟诗作对声声不停,正是在家中闷了整个冬日,出门赏春的小姐公子。 但这样的热闹却是与百丈外聚宝斋小老板裴瑾瑜无关的。 聚宝斋位于浣溪东街街尾乙字巷八号,是家古玩铺,出售古董字画器物玩件,同时也收购以上物品。 从半新不旧的金字招牌,漆皮片片裂开翘起的门楣来看,生意似乎一般。 此刻,兼职鉴宝的小老板裴瑾瑜正趴在黑漆油亮大画案上一动不动,手里还捏着一面锈迹斑斑的青铜镜。 若是靠近些,会发现呼吸已经消失,心跳也已经停止。 窗纸哗啦啦轻颤鸣响,一阵风从窗户吹了进来,裹挟着淡淡寒意。 这风打着旋儿转圈,像是一个无形的圆环,缓缓靠近,套住小老板,并没入其体内。 不久后,小老板支起上半身,眼神迷惘的看着周围,这也让他的容貌暴露在光线下。 俊美无俦 任谁第一眼看到,脑中只会想到这个成语。 世间极难找到皮相可与之匹敌的少年,是那种杏花吹满头,纵被无情弃不能羞的无怨无悔无双无对。 同样的桃花眼c高鼻梁c薄唇,放在别人脸上是多情轻佻薄情冷性,放在他脸上偏偏就组成了一幅圣洁到让人无法心生亵渎的模样。 配上白皙细腻,自带冷光的肤色,简直是谪仙在世。 他头顶梳着圆髻,以乌木簪固定,未加冠,一看便知不足二十。 奇怪的是身上一袭天蓝锦袍偏偏绣的是山水松树。 这有个名堂,意为“寿比南山不老松”,几乎是老者专用。 什么样的弱冠少年会用这样的绣样,罕见。怪哉 此外,他身形纤细,五彩丝攒花结长穗丝绦将腰肢束起,瘦瘦一把。 小老板迷惑的眼神只持续了一分钟,随即变得清亮有神,震惊c恐惧c慌乱c冷静c喜悦等各种情绪一一闪现。 “淦” “穿越了,还是女扮男装的梗,这能信” 小老板嘀咕了一句。 “你叫裴瑾瑜,我也叫裴瑾瑜,说不定你就是我的前世。” 给自己找了个快速接受现状的理由,裴瑾瑜想到那一股股继承至原主的记忆,眉头皱起。 盯着案上的青铜镜,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她忽然轻声道:“你不简单啊。” 这铜镜是一个外地客人为了凑回家的盘缠拿来出售的,从散发的浓郁土腥气及阴气来看,无疑是新出土的生坑。 泰和县因历史悠久,自前朝起经营古玩铺的就特别多,集中在浣溪东街乙字巷。 这条不足三百丈的狭窄街巷,开设了大大小小近百家店铺,每一家都是古玩店,铺陈着数不胜数的古玩。 本地山多田少,土壤贫瘠,仅靠田里的出产根本养不活一家人,正是大大小小的古玩铺,古玩行,养活了大量人口。 不仅如此,古玩行缴纳的商税还占了全县税银的近八成。 这些原因加在一起,使得每一任县官都会不遗余力的推动古玩行的发展。 这也就造成大量古玩汇集于此,并以此为中转站流转到各地。 作为大周最大的文玩交易坊市,自然少不了各种各样来历不明的生坑古董。而乙字巷靠着这些古董成为古玩中心, 是衙门都不好意思否认的事实。 原主猝死,自己突然穿越重生,这面铜镜显然起到了某种神秘作用,裴瑾瑜不得不抱有警惕之心。 有心将铜镜处理掉,但浓重的好奇又让她不甘于此,这极可能是能让人穿越重生的宝贝,世间仅存啊。 要是跟玄幻文里写的,可以利用它来回穿梭,成为时空商人什么的,简直太美妙有没有。 大周这个新身份虽然有房有铺,但没有智能手机,没有5g,没有淘宝拼夕夕王者啊。 看着铜镜,她心里跟猫抓似的,敬畏c恐惧c好奇c兴奋,搅合在一起,抑制不住的蠢蠢欲动。 忽然,一拍脑门,她想起记忆里老裴家祖传的鉴宝术来。 这鉴宝术实际上是一种修炼神识的吐纳法,以吐纳引动神识的汇集c运转及壮大。 可惜,不知什么原因,许是处于末法时代,哪怕修炼了这个法门,神识的壮大也不尽如人意,也就比普通人稍微强上一丝。 然而,正是这一丝让裴家受用无穷,数代靠着经营典当行c古董铺子谋生,大富大贵没有,温饱向来不虞。 肉眼观察古董得到的是古董外在信息,将这些信息同历史知识相结合,能判断出古董的大致年代与价值。 神识观察则不同,有概率激发残留在古董上历代主人的“神念”,也就是神识残留,什么执念啊喜爱啊之类,能更准确的判断古董的特殊经历与特殊属性。 有典故的古董和一般古董的价值差别悬殊,而作为风水阵眼的古董与一般古董同样悬殊极大。 比如,同样一个鸡血石章,太祖用过的和普通文人用过的,价值可以说天差地别。一个自带生吉之气的古董与一般古董同样价值悬殊极大。 说白了,裴家得以在古玩行立身的秘诀就是鉴宝的准确度比别人高。 而鉴宝的准确度高了,不说捡漏,就是口碑回头客也比别家强。 这样一来,生意不好也难。 2、宝符在手,天下我有 但是呢,鉴宝术也不是那么好练成好施展的。 族里有规定,但凡男孩,年满五岁就可以开始修炼,不论主支分支。 之所以不让女孩修炼,一是女孩要嫁人,二是女孩体质属阴,容易在鉴宝时招惹奇奇怪怪的东西。 可惜,即便如此,能练成的也不足一成。 这还不算,每一次施展鉴宝术都很消耗精神,事后休息两三个时辰是常事,有的月都未必恢复如初。 而在施展这法门的时候,也是与古董接触最为深入的时候,同样也是最为脆弱,最为危险的时候。 一旦古董蕴含的“神念”与气机过于强悍,除了硬抗没有别的法子。而抗不下来,变成疯子c白痴c植物人,甚至当场猝死,也不是没有。 翻翻族谱,但凡遇到这种情况的,都会特别备注,将这些人的经历详细描述下来,包括时间c地点c古董涉及的人员等等。且这件古董还会被以各种角度清晰的描绘下来,以备后人警惕查阅。 当然,这样的古董不多,且价值极大,一般很难碰到。 据说,老祖宗传下的“鉴宝术”就是无意间在某件古董上激发了其主人残留的“神念”而获得的功法残篇。 这残篇本没有名字,老祖宗学到之后用于鉴定古董,这才取了“鉴宝术”的名字。 正是因为通过鉴宝术看到过许多消失在时间长河中的雪泥鸿爪,裴家才会对各种古古怪怪的事从不怀疑,见怪不怪。 静气凝神,试着运转记忆中的鉴宝术,裴瑾瑜很紧张。 这是第一次身体力行,她并不敢保证一定能成功。 以特殊的节奏吐纳,带动体内的神识因子,竭力向着双眼涌去。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这是一个缓慢聚拢神识的过程,如同将分散的粒子挤压成型。 嗡 某个瞬间,裴瑾瑜睁大眼睛,一道无形精芒从双目飞出,没入铜镜表面 一秒,两秒,三秒 随着时间流逝,她脸色越来越白,甚至带上几分透明,额头冷汗更是顺着鬓角滑落。从头到脚,写满疲倦。 鉴宝术消耗之大,可见一斑 过了好一会,精神萎靡的裴瑾瑜闭上眼睛,吁出一口气,但脸上的喜悦却是显而易见的。 运气不错,没有遇到意外变疯子变白痴。可惜,也没能穿回去。 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闭目养神,裴瑾瑜头昏脑涨。 没有边际的黑暗里,一个由无数线条交织成的古怪文字浮现出来。 祂先是闪着萤火虫一样的碎光,随后又变成柔亮白光,最后光芒大作,变成炫目刺眼的强光。 随着强光一点一滴驱走黑暗,死寂般的世界呈现出来,竟然是一片海洋,只是没有生物。 莫名的,裴瑾瑜就是知道那个古怪文字的涵义,而海洋又是什么。 古怪文字是符文,蕴含大道,为“鉴”。 海洋是识海,每一滴水都是记忆。 识海常人难以在清醒之时看见,而裴瑾瑜却可以,显然是符文“鉴”发挥了作用。 “鉴,镜子c大盆。” “又指明察c审查c观察,使人警惕或引为教训的事。” “想来以上这些解释都包含在符文里” 天地万物,莫不可鉴。追根溯源,莫不可鉴。 明悟生起之时,宝符识海同时消失,一面铜镜浮现出来。 这铜镜,通体金黄,葵花形,直径约四寸,背面中心的小圆纽旁有楷书铭文“老彭真鉴”四字。 左侧有一人站立,身着平膝道服,高发髻,系带飘后,道人装束,举手屈臂,昂首翘望星月,作练气状。 身后一树虬干曲枝参天,树梢处见云月。右上仙鹤展翅翱翔,右下坡堤上一只灵龟伸颈爬行。 一派仙风道骨。 出尘之气俨然。 正是那面造成她穿越时空而来的青铜镜,只不过去了锈迹,像是刚出炉。 在看到这面镜子的瞬间,一幅幅有关的画面蜂拥而来。 宋大官人从小体弱多病,为了健康长寿,随身物品多饰以青松翠柏及彭祖c赤松子等以养身长寿闻名于世的神仙故事。 这“老彭真鉴”便是其一。 因宋大官人极为喜爱这面铜镜,死后还紧紧握在手里,家人于是将之陪葬。 青铜镜在地下数百年,受阴气死气尸气浇灌,逐渐生 出一丝特殊变化。 大约半年前,一伙盗墓贼将其盗出。 这伙盗墓贼因分赃不均,大打出手,血喷溅在青铜镜上,染上了杀气煞气生气,终究成为一件凶物。 此后,但凡收藏这面铜镜的,运气好百病缠身,运气差家败人亡。 兜兜转转几个月,到了那位客人手里,出现在了聚宝斋。 画面消失,有关这面铜镜的来龙去脉,生平经历,经手人等,尽数浮现在识海之中。 宝符还给了评级:宋祥符葵花形铜镜,凶类中品,存世三百八十二年。 根据它的划分,所有物品都可分凶c吉c平三类,每类又分上中下三品。 凶类中品,说明铜镜不适合一般人收藏,但只要把凶煞之气化去,品质还是不错的。 要知道,世间多数物品都是平,都是下品。 只是,短短数月连着搞伤两位主人,搞的一户赔了大笔银子,还只是凶类中的“中”品 要是“上”品,那得有多凶 “乖乖。”裴瑾瑜倒吸一口冷气。 良久,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手里多了一枚丹药。 养神丹。 通体透明,晶莹如煮熟的西米,黄豆大小,隐约有股草木清香。 这香味一入鼻,干涸的神识似乎有涓涓细流汇入,疲惫缓解,精神一振。 “好东西” 裴瑾瑜喜形于色,这可是传说中的丹药。 养神丹,滋养神魂,壮大神识,可让普通人头脑灵活,过目不忘不再是梦想。 “这金手指不仅可以随意鉴别物品,还给奖励” 虽然不知道祂从何而来,如何融入体内,目的是什么,有无副作用,但能通过鉴定物品获得奖励就是莫大的幸运。 有这个金手指在身,足以在这个陌生的时空安身立命,甚至一飞冲天。 3、大周,你好 “不过,这个世界,真的有鬼有僵尸” 想到那些画面中闪现的景象,裴瑾瑜对这方世界生出了极大的警惕,这和前世所在的世界不同,有超凡生物存在 但这些隐忧并不能阻止内心强烈的渴望,看着手里晶莹剔透的养神丹,毫不犹豫的,裴瑾瑜一口吞下。 丹药入口即化,瞬间化为一股清凉而又霸道的神秘力量,如奔腾的黄河之水,涌向识海。耗尽的神识犹如一块干裂的土地,被这水一浇一灌,泊泊泊的轻歌慢吟,欢快不已。 半个时辰后,药力吸收完毕。 此时,神识不仅全部恢复,还增长了一丝。 “是好药。哎,我真是得陇望蜀,刚吃下养元丹,又盼着得到养元丹c血气丹c洗髓丹了,嘿嘿。” 捏着细细的手臂,神清气爽的裴瑾瑜意犹未尽。 “一件凶类中品的铜镜,能获得一枚养神丹,如果是上品呢” “若是平类c吉类,会不会有所不同” “吉类上品,会不会奖励一部修仙功法” 至于能不能修炼必须能啊。要是不能,相信金手指也不会多此一举。 搓搓手,裴瑾瑜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多鉴别几件宝贝了。 这个时候,她才想起打量一番周围环境。 原来,这里是她专门鉴宝的房间,平素伙计掌柜不允许进来,十分私密之所在。 起身来到靠墙的博古架边,伸手取下一个前朝梅瓶,拿到案上放下,坐好,再次施展鉴宝术。 嗡 无形精芒再次从双目射出,没入梅瓶表面。 一秒,两秒,三秒 这次裴瑾瑜的脸虽然也变的略有苍白,却比鉴定“老彭真鉴”时好上许多。 若说鉴定铜镜花了十分钟,梅瓶只花了三分钟。 天地万物,莫不可鉴。追根溯源,莫不可鉴。 有关梅瓶的画面同样蜂拥而来。 在景德镇瓷窑出世,被一商人购得,送至官宦之家。 当家主母并未如何看中,收在库房箱中数年。 再次现世已经到了承平元年,被一家名为多宝阁的古董铺子购得,后又售给一位新科状元。 新科状元高中前已经在老家娶了原配,但为了娶高官之女,谎称未婚,偷偷单方面和离,还找族长在族谱上做了手脚,将原配身份划去。 原配娘家是大户,自然不肯罢休,让兄长带着大靠山找上门,不仅讨回了嫁妆,还讨要了不少赡养费赔偿费,将本来就不富裕的状元搜刮的一文不名,而这梅瓶就在其中。 原配并未回娘家居住,而是带着财产独居,一边打理产业一边跟着白云观的女冠静心修道。 她一生无儿无女,死后嫁妆给了娘家侄子,半生经营所得捐给慈幼局一半白云观一半。 后来,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雨夜,梅瓶被偷儿从白云观偷出,辗转流落到了聚宝斋。 画面消失,有关梅瓶的来龙去脉,生平经历,经手人等,尽数浮现在识海之中。 宝符评级:周嘉元梅瓶,平类下品,存世八十五年。 “嗐,和我猜的差不多。” “不知奖励是什么” 一门技能,工笔花鸟画精通。 “难道是因为梅瓶上画的是工笔花鸟” 裴瑾瑜若有所思,“这位给梅瓶手绘的匠人艺术修养不低,不仅仅是匠人,还是书画大家。” 按捺下好奇与惊喜,将梅瓶收好,回到太师椅上坐下。 靠着椅背,闭上眼睛细细翻阅记忆,想着怎么从过往中找到危机的根源。 带来危机的正是铜镜的真正主人,原主的嫡亲二叔裴明堂。 原主是遗腹子,还没生下来父亲就意外过世。 根据礼法,若胎儿是男孩,可以继承裴父家产。但若是女孩,家产的首位继承人则是裴父的嫡亲二弟裴明堂。 裴母自然不肯寄人篱下,看裴明堂的脸色过活。 可惜,她运气不好,生下的是个女孩。 裴母胸有丘壑,早就对这种情况有所准备,将一出生的裴瑾瑜当成男孩抚养。 如此,转眼就是十九年。 “只是,他为何到了现在才算计我”越小越容易夭折,不是更容易算计 裴瑾瑜眉头紧皱,“难道最近做生意亏了” 裴明堂也是开古玩铺的,规模是聚宝斋五倍有余,家资不菲。 若不是得了“鉴”字宝符,裴瑾瑜压根没想到送铜镜来的幕后主使是亲二叔,还真以为是那个自称生意失败的外地人呢。 这面铜镜昨儿下午才入手,总价不过五两银子而已。 若说对方想借铜镜害人,但理由呢 为利她只有一间铺一套宅院的少年,连母亲的嫁妆加在一起,家产也比不上裴明堂一根汗毛。 为怨似乎也没有。裴明堂全家早八百年搬去了京城,两家关系一般,但过年过节也没断了往来,母亲总会打发人去送节礼年礼,对方亦然。没看出有什么仇怨啊。 为消遣更是笑话,裴二叔为人古板,就不是那种随心所欲的人。 越想越想不通,裴瑾瑜只好将疑点默默记下,留待以后。 相信想害“裴瑾瑜”的,一旦发现她平安无事,还会动手。 行动多了,自然可能被抓住尾巴,到时候顺藤摸瓜,就能找到真相,水落石出。 “不过,得找个机会去京城见见那位二叔。” 咕噜噜 肚子发出饥饿的信号,裴瑾瑜决定先去用饭。 往常都是回家用饭,这不是刚穿来么,她有些不敢面对裴母。以裴母对原主的关注与了解,很容易被看出破绽。 随手从抽屉里取出一把如意头留青扇,裴瑾瑜摇着扇子出了鉴宝房,一眼就看到正应酬客人的掌柜。 掌柜五十多岁,温文尔雅,是个老秀才。他家境一般,偏偏酷爱古玩。为了满足嗜好,这才来聚宝斋当掌柜,一晃都二三十年了。 “东家,你要回家用饭” 裴瑾瑜点头又摇头:“听说今天知味坊上新菜,我去瞧瞧。” 伙计王小忙凑上来谄笑道:“东家吃好别忘了小的。” 裴瑾瑜像往常一样笑骂道:“要是吃的美,心情好,也给你和掌柜带。” “那感情好”王小欢快的喊了一嗓子,让客人忍不住多瞅了一眼。 寒暄完,裴瑾瑜出了聚宝斋。 4、飞来横祸 温暖而不炽热的正午阳光下,一座座粉墙黛瓦飞檐翘角的楼阁并肩而立,一个个穿长袍束发顶冠的古代男子走来走去,一辆辆装饰风格迥异的马车来去如风 这一切仿佛是缓缓展开的清明上河图。 良久,裴瑾瑜才从震撼中回过神来:“比仿古商业街多了历史的厚重感,对,就是这样。” 此刻,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是真的穿越了时空,重生在一个陌生的时代陌生的地方。 “我已经是个职业经历完全不同的全新人类,比回炉重造也不差。” 心里默念着,她穿过人群。 正是乙字巷人流高峰之时,除了熙熙攘攘人群的嗡嗡声,还能在路过铺子时听到里面掌柜同客人的说笑声,客人对古玩各种质疑压价讨价还价声。 前来乙字巷瞧古玩的都是男子,等出了乙字巷,来到浣溪东街,妙龄女子便多了起来。 大周风气开放,女子出门也不用幕笠,满头珠翠,环佩叮当,还带着阵阵芳香。 裴瑾瑜忍不住吸了吸鼻子,这个香味不错,她喜欢,不知在哪里可以买到。 陶醉间,完全没发现,旁边看到这一幕的女人如畏蛇蝎,飞快远离,偷偷用看变态猥琐男的目光看着她。 这位完全忘了,现在的身份是年轻“男子” 不过,更多的女人却是用痴迷陶醉的眼神看着裴瑾瑜 顺着浣溪东街一路向西,距离县衙五十丈的时候,一座五层高楼出现在眼前,金字黑底的招牌上,有隶书所写“知味坊”三字。 “古代也能造五层楼”佛塔不算。 裴瑾瑜暗暗疑惑,三层寻常,五层技术不好突破吧 摇摇头,快步走入知味坊,大堂里已经坐满客人,五六个伙计忙的满头汗,也顾不上招呼,只匆匆喊了一声:“裴公子,快请进,里面有位子” 裴瑾瑜扭头四处望望,只西北角里一张双人桌还空着一个位子,这的确是有位子啊。 正犹豫着要不要下次再来,食物的香味扑面而来。 细细分辨这香味,裴瑾瑜似乎看到了红烧肉c狮子头c糖醋排骨c清蒸鱼c油爆大虾c九转大肠翩翩起舞,还不时冲她抛媚眼勾搭她。 呜,都是她爱吃的。 香味一阵阵刺激着鼻腔c肠胃,口中不由自主地渗出涎水。 她知道自己已经到了极限。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一边足下生风般去抢最后一个位子,她一边冲眉梢长着颗红痣的伙计喊:“小武,老样子” 伙计小武先是笑着点头:“裴公子请稍等”说完,飞快去了厨房。 刚落座,小武就端着两盘菜跑了过来:“菜来了,请用。” 裴瑾瑜伸长筷子从盘子里夹了块红烧肉塞进嘴里,晶莹剔透的肉块弹软咸香,味蕾在这一刻粒粒绽放,脑袋嗡一下,发丝根根竖起。 “太好吃了” 竖起大拇指,她咽下肉,不住称赞,“一如既往的美味给你点个赞” “上菜也快。来多少回,都没这回快” 小武满脸愕然:“这,裴公子,这是您对面这位客人的菜。” “啊”伸向第二块红烧肉的筷子停在半空,像是凝固了一样。 裴瑾瑜看向对面的人,他二十八九岁模样,银冠束发,丹凤眼,高鼻梁,厚嘴唇,嘴角微微勾起,带着一股子玩世不恭,身上宝蓝蜀锦长袍自带贵气。 这是位社会地位不低的家伙啊,一般人家可没有资格穿蜀锦。 大周人都知道,穿蜀锦不光要有钱,还要有地位,因为九成九的产量供给了宫里。 一寸蜀锦一两金,一寸蜀锦一品官,你当这话只是说说 条件反射一般,她忙拱手致歉:“这位公子,是在下唐突了。这桌算我账上,还请见谅。” 锦袍男子玩味的看着裴瑾瑜,让裴瑾瑜老大不自在。 不过,她对上辈子说烂了的一句话深有体会: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良久后,蜀锦蓝袍男子才点点头,却没有开口。 裴瑾瑜见他不说话,知道以对方的身份,并不想随便结识陌生人,便也没有没眼色的搭讪。 及至菜上齐,只顾着埋头苦吃,对方什么时候走的她都完全没留意。 “呜,太好吃了” 摸着隐隐胀痛的肚子,裴瑾瑜结了账,叼着牙签不时打个嗝,慢吞吞往门口走去,仿佛糙汉一个,完全毁了出尘谪仙的形 象。 轰 稀里哗啦 门口忽然传来一连串声响。 举目望去,五六个黑衣人狼狈地进了大堂,背靠背警惕的看向门口,同时缓缓后退。 还有一人疑似被击飞,砸在桌椅上,是造成响声一片狼藉满地的倒霉鬼。 “怎么回事”她捏着差点戳破舌头的牙签,满脸愕然的停下脚步。 “快躲起来”有机灵的食客一看情形不对,忙站起寻找藏身处,裴瑾瑜也机械的跟着找。 藏身处还没找到,黑衣人已经退到大堂中间,而随着这些人的到来,后面的追兵也跟了上来,黑压压一片,同样是黑衣,人数三倍有余。 “群,群殴” 前后两伙人加在一起有二三十个,还从未见过如此大场面的裴瑾瑜只觉得腿脚发软。 上辈子不是没见过打架斗殴,但撑死五六人的规模,往往是晚上吃烤串的时候。 吃烤串,就啤酒。啤酒度数本也不高,发酒疯的虽然有,但极少,引发群殴最多也就五六人,哪会像现在,尼玛竟然浩浩荡荡几十口子。 看着人头攒动c凶神恶煞般的黑衣人,她捂住胸口,只觉得整颗心跳得如同擂鼓,随时会冲出胸腔,逃去天际躲开这飞来横祸。 这些人手里有刀剑,连传说中的峨眉刺都有 这不能不让裴瑾瑜怀疑有传说中的“江湖”与“武林”存在。 两伙人如入无人之地,对砍起来,空气中很快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刺鼻又恶心。 厌恶的皱眉,裴瑾瑜刚要蹲下,藏在桌子后,一道银光斜斜飞刺过来,直冲脑门。 她一下傻了,呆立当场,只觉得身体沉重的堪比水泥桩,灵魂压根驱使不动。 5、尸体?不存在的 “蠢死了” 耳边一声低吼,手腕一沉,裴瑾瑜整个人被甩到某个竖起的厚实桌面后,稳稳当当落在其与墙壁的夹角处,没入视线盲点。 轰 刚躲开,银光就击在墙上,炸开脸盆大一处深坑,砖石碎屑飞溅而出,扬扬洒洒,好大一片。 “暗,暗器”裴瑾瑜彻底傻了,武侠世界,我来了,可是我没有武功啊 淦 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刚刚竟然被吓得失魂落魄,差点殒命当场。 “临危不惧原来真的是传说级心理素质。”全身抖的筛糠似的,裴瑾瑜还没忘了暗暗吐槽。 闭上眼睛,黑衣人的怒骂声,呵斥声,刀棍撞击声,刀刃入肉声,呼痛声,身体扑倒在地声,喘息声,涟漪一般传到耳际。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比一阵浓郁的血腥味。 不知过了多久,砍杀声越来越小,最终消失,裴瑾瑜这才敢睁开眼睛。 只听知味坊掌柜胡大富大声悲号:“我家的酒楼啊” 她伸头一瞧,装饰精致的大堂已经彻底看不出原貌,到处是深深浅浅的坑洞,桌椅杯盘更是碎成了渣。 就这,还不算飞溅洒落的血迹,一片连着一片,引得苍蝇盘旋。 躲起来的食客一个个像躲猫的老鼠般冒出头来,窃窃私语。 “这是哪个帮派不像是白虎帮” “咳,没一个脸熟的,肯定是过江龙。” “过江龙也不能在这里砍杀啊。知味坊是本县第一酒楼,他们竟然敢挑这里不对头。” 裴瑾瑜脑中一转,几条相关的记忆冒了出来。 白虎帮是本地黑帮,收保护费的那种。交了保护费,铺子c宅院产生的垃圾会帮忙处理,也会派专人打扫所在街巷卫生,颇受好评。据说白虎帮的后台是县令,不知真假。 至于知味坊,老板是本地人,姓胡,在京城为官,已是三品大员。也正因此,这家酒楼才能在浣溪街,这条最繁华的大街上,占据四百多平的铺子开店,并将铺子修建成五层,兼营客栈。 食客议论纷纷,将各种猜测说了一番,甚至连胡大人的幼女得罪了狐狸精皇帝宠妃吴淑妃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 裴瑾瑜越听越离谱,忽然想起救了自己的人。 她急忙四处张望,却并没有找到救她的那张脸。 “走了” 失望的收回视线,裴瑾瑜捏了捏手里的留青扇,看向大门,想回聚宝斋瞧瞧。 也不知这些人从哪里冒出来的,有没有影响附近的商铺,聚宝斋有没有跟着遭殃。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喊声:“都别动,让县令大人和胡捕头问话。” 穿着黑色衙役服的捕快朱鸣手按在腰部的刀把上,警惕的看向正八卦中的食客,唯恐突然有个黑衣人同党从人群里跳将出来,给他一刀。 跟在捕快身后的,是剑眉星目的县令赵元吉与一身腱子肉的捕头胡不归。 两人都是二十七八岁模样,一文一武,看起来关系不错,这从两人不足一米的距离可以判断。 “赵大人,您可来了,小民快吓死了”一个留着山羊胡c小腹微凸的白胖中年人热泪盈眶的冲赵元吉嚷嚷。 “胡捕头,咱们县里发生这样的案子,您和大人一定要查清楚。这吃个饭都能碰到打打杀杀,谁受得了”说这话的是个读书人,十七八岁模样,衣饰华丽,自带傲气。 裴瑾瑜看的有趣。 没想到九珍堂的钱老板和赵县令关系如此亲近,瞧瞧,那热泪盈眶的小模样,跟遇事回家找爹妈哭诉委屈一个样儿。莫非传说中的父母官就是赵元吉这样的 还有胡文锦,瞧那德性,唯恐别人不知道京城胡大人是他大伯。不就是三品官出了五服的侄子么,傲什么呀,切。 掌柜胡大富忙上前行礼。 “大人,您快瞧瞧,我家一个好好的酒楼给砸成什么样了我可怎么和京城的老爷交代哟”扯起袖子,一个大男人掩面而泣。 这话听的赵元吉大人和胡捕头眉毛齐齐一扬。 裴瑾瑜暗自一哂,胡大富果然厉害,一句话说的县令和捕头不得不尽心竭力查案子给知味坊一个交代。 人家说不好和老爷交代,有几个意思。 一个,事情报给胡大人,胡大人知道后,也就知道泰和县治安差。而泰和县治安差肯定是赵元吉这位县令不称职啊,很影响印象观感。而影响印象观感自然影响前程,县令七品,人胡大人可是三品,还是京官。 被一个品级高的京官不喜,你说影不影响前程,得多影响前程 二来,也暗示县衙给知味坊的交代必须得让知味坊满意。直接贿赂银子封锁消息不可能,但以后胡家在本地的利益却是要保证的,甚至于县令和捕头还得割让部分利益。 不过不管哪个意思,胡大富肯定是最先受益的。这和宰相门前三品官道理相仿。 胡捕头冷着脸道:“掌柜放心,我家大人一定会查的水落石出,将恶徒擒拿归案。”至于什么时候水落石出,能不能一网打尽,甚至判罪入狱斩首示众,鬼知道。 胡大富抬起头飞快瞟了他一眼,随后垂目,从袖袋里扯出手帕,装模作样的擦脸擦鼻涕。 赵元吉不好放下架子和一个签了卖身契的管家多说什么,胡不归这不就以身相代了么,都是潜规则。 虽然没搭理话语里似乎带着威胁意味的胡大富,赵元吉却微笑着安慰钱老板:“钱老板且放心,这案子我和胡捕头心里已经有了底,水落石出之日不远矣。” 钱老板激动地一把抓住赵县令的手:“是什么人敢在咱们这里造次大人快说来听听,也好让咱们提防提防。” 赵元吉不着痕迹的抖开对方拉扯的手,清了清嗓子,指指地面:“咳咳,没有死人。” 周围的食客顺着他指的方向齐齐望去,又齐齐道:“没有死人” 嘛意思么。 众人不解,困惑的看着赵元吉。 裴瑾瑜若有所思,从地上的大片大片血迹还有听到的那些声音来看,打斗极其激烈凶残,但为什么没有皮肉残肢呢总不会一个个全都修炼了金钟罩铁布衫金刚不坏龙象般若功吧 6、别有内情 “还请县令大人不吝赐教。”说话的是胡文锦。 赵元吉的话显然勾起了这位骄横公子的好奇心。 围观众人同样思绪纷飞,没有尸体,只是流了血,说明事态一直在可控范围内目的是什么总要有个主使人吧这位幕后主使什么意思,刻意针对胡大人还是巧合与县太爷有没有牵扯最关键的是会不会连累自家 赵元吉微微一笑,手里的镶螺钿如意头折扇轻轻摇了两下,一收一拢,轻拍左手手心:“诸位可以看看同来用膳的亲朋好友,可少了一个。” 黑衣人散了之后,又逢官差封锁现场,满心惶然的众人还没来得及寻找同伴,被这么一提醒,纷纷左顾右盼。 这边说: “赵兄,你没受伤吧” “我好着呢,你呢” “我也没事。只是受了惊吓,回去非得喝碗养神汤不可。” “要我说,一碗哪够,必须得三碗。” 那边道: “哎哟哟,吓死个人,也不知哪一方的暗器被击飞,竟然射到我屁股上,你说难不难为情,唉” “满足吧你瞧白掌柜,胳膊被流石暗器击的骨折,县太爷来之前,正疼的嗷嗷叫呢。” “噢,那和他比,我算运气好了。” “明白就好。” 一番查问,众人心里亮堂起来,自己的同伴都在,没人死亡,哪怕受伤也只是受了池鱼之殃,并无致命之伤。 “所以,赵大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众人眼巴巴的看向赵元吉。 赵元吉没开口,一脸高深莫测。 反倒是胡不归上前一步,拱手道:“诸位,这案子尚有疑点,待县令大人查清,一定张榜公示。各位不如先回家压压惊,有伤的也请早点看大夫,以免贻误病情。” 县衙大门两侧墙面呈八字,又叫“八字墙”,专门用来张贴朝廷与县里的公告榜文,什么秀才录取名单,劳役兵役,纳税缴粮,缉凶结案等,全都会贴在上面。 戏文里说的揭皇榜c通缉要犯,都是其中一种。 胡不归的意思很明显,想知道内情等以后自己去看公告。 这话是没错,但明显带着敷衍。 就跟后世拆迁户问拆迁公司要补偿,对方让去看政府发布的相关政策一样,八成用处不大。谁不知道政策下可操控的余地很大,要不怎么都想走后门呢。 难道是故弄玄虚裴瑾瑜撇撇嘴,说一半留一半,吊谁胃口呢。 她心里不快,其他食客心里也不快。 在知味坊用膳的除了游客,多是回头客,附近经商的掌柜老板。他们对赵元吉最为了解,对他的欲擒故纵自然想的也多一些。 不过不管想到了什么,有一条是相同的。 “难道又要加税了” “治安税” 大家若有所思的齐齐看向赵元吉,目光幽幽。 自从这位县太爷来了泰和县,短短两年,此地青天都比别处高三尺。 “年纪轻轻,怎么如此贪婪白长了一张好面皮。” “从小没吃饱过吧” 这是大伙儿脑波再次同频后冒出的念头。 “散了,大伙儿散了吧,都回铺子瞧瞧,也不知有没有跟着糟祸。没事的话,早点回家养养神。” 说话的是泰和县商会副会长朱仲平,平时是个隐在会长身后,几乎没有存在感的中年人,家里的古玩铺多宝阁规模在泰和县是第二大,仅次于背景神秘的一品阁。 众人顺着这台阶,收敛神色,互相拱手道别,鱼贯而出。 很快,百十位食客走光,只剩知味坊大堂空荡荡一片,遍地狼藉。 胡大富惯常热情满溢的笑脸早已拉成丝绸之路,黑沉黑沉。 裴瑾瑜轻轻一叹,加快脚步跟着离去。 赵元吉看着她的背影,侧转身体,眉毛一扬,问旁边的胡不归:“那就是裴瑾瑜” 胡不归正眉头紧锁蹲着查看各处坑洞,试图找出造成这惨状的功法,并根据功法顺藤摸瓜找到施展的人,亦即行凶者。 被上司这么一问,刚从千头万绪中找到灵感的他思路顿时乱了,没好气的回道:“又不是没见过。连着两年商会开年会,你不是都出席了么,他又不是没去。”就会装 赵元吉手里的扇子在拇指食指上轻轻一转,三百六十度后仍旧稳稳当当,粘住一般。 “谪仙啧。” 胡不归没搭理, 用食指蘸了蘸一滩几近凝固的血,拿到鼻子前嗅了嗅。 “这味道不对。”不知想到了什么,眼里惶恐一闪而逝,“有麻烦了”他强自镇定道。 赵元吉还没来得及问原因,胡大富插话了:“胡捕头,什么麻烦该如何提防啊” 胡不归自小父母双亡,吃百家饭长大,其实也是胡大人的族人,不过早出了五服,是分支的分支,血缘比胡文锦还远。身为豪奴,胡大富并不如何看得上他。 但胡不归凭自己本事当了本县捕头,据说还在神秘的靖夜司挂了名,管着县里的治安缉凶,开酒楼客栈的知味坊在其管辖之下,又不能得罪。 故而,胡大富对胡不归的态度有些暧昧不清。 赵元吉清了清嗓子:“咳咳。” 胡不归收到信号,嘴张了张,却没说出话来。 胡大富急了,一把抱住赵元吉的胳膊:“哎哟,我的大人哟,您倒是说说,也让老奴有个警醒啊。” 猝不及防,赵元吉竟然没躲开,心里不悦。 他何止现在不悦,从胡大富第一句暗含威胁的话脱口而出就不悦了。 劲力一吐,胳膊轻振,将胡大富振开,他低叱一声:“放肆” 胡大富也是急昏了头,唯恐日后还有更大的祸事,这才忘形。 被这么一叱责,顿时清醒过来,忙弯腰致歉:“大人,千错万错是小的错,还请看在我家老爷的面上,莫要责怪。这祸事听起来还没完,小的实在是怕啊” 赵元吉冷着脸看向胡不归。 胡不归已经站起身,一边用帕子擦手,一边皱眉道:“回去说。”说着,率先离去。 赵元吉则带着其他衙役紧随其后,向县衙的方向大踏步走去。 等一行人走的看不见身影,胡大富才看着离去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轻咒道:“呸要银子一等一,正事推三阻四,哼,当谁不知道你的底细呢,早晚有报应。” 7、必须奋发了 尽管腿脚仍有些发软,裴瑾瑜却也顾不上,加快步伐往聚宝斋的方向一路小跑。 对她来说,聚宝斋的安全是第一位的,这可是未来数十年安身立命之所在。同时,也是她来到这方世界的第一个落脚点,别的地方不会比此处更加熟悉亲切,就当是雏鸟效应好了。 然而,跑着跑着,她慢慢放缓了脚步,看着周围的行人,眼神困惑。 “不对,有些不对。” “是哪里不对呢” 裴瑾瑜眉头紧皱,苦思冥想,却一无所得,似乎少了一个契机,一个能捅破那一层窗户纸,找到原因的契机。 “公子,买花吗杏花茶花牡丹花,月季蔷薇杜鹃花,全都有嘞” 梳着双丫髻的卖花女童停在裴瑾瑜跟前,将花篮示意给她看。 “花” 裴瑾瑜眼睛一亮,总算明白过来哪里不对。 这浣溪街上的人流如织,仍旧熙熙攘攘,个个神色轻松,看不出一丝惊惶不安,哪里像遭遇过凶悍的黑衣人 “不对,黑衣人离开知味坊,不管去城内任何一处,抑或是出城,都得路过浣溪街。” “只要走浣溪街,行人都不该像卖花女童一样轻松,像知味坊那些食客才正常。” “公子,公子,买朵花吧,刚摘的很新鲜,您瞧,上面还有露水呢。”卖花女童不过七八岁,一笑两个酒窝,甜的不行。 被叫回了魂的裴瑾瑜微微一笑:“嗯,那就来朵红山茶。”还露水,大中午的哪来的露水。 卖花女童被这笑容晃晕了眼,脸也跟着红了,抿嘴羞涩一笑:“公子长的真好看,比花还好看。” 裴瑾瑜不由乐了,故意逗她:“既然公子比花好看,买花岂不浪费” 时人流行簪花,男子比女子推崇。上至八十老汉,下到刚束发的男童,都会时不时的簪花以为风雅时尚,卖花更是堪比卖柴米油盐。 一听生意要丢,女童急了:“公子可以买给家中老太爷老夫人戴”至于少夫人,潜意识里她不希望有这个人存在。 裴瑾瑜忽然觉得自己很无趣,这个时候还去调戏小丫头片子,而不是想着怎么面对莫测的明天。 在知味坊的经历更加确定大周并不是个很和平很安全的生存环境,根本没法同上辈子相比。而她,竟然还有心情调笑,简直废物。 如此一想,便有些索然无味。 “花我全要了。”递给卖花女童一块银子,一把夺过花篮,裴瑾瑜淡淡道。 “谢,谢谢,公子”卖花女童不明白这位俊美公子为何短短时间内像换了个人,态度陡变,磕磕巴巴的谢过。 裴瑾瑜一手拿着折扇,一手拎着花篮,大踏步往前走去,很快转入乙字巷。 乙字巷一如既往,同离开时并无不同。无疑,和浣溪街一样,并没受到黑衣人事件的影响。 这说明聚宝斋很安全,但裴瑾瑜的心情却越来越沉重。 黑衣人是如何不惊动行人进入知味坊的,而追兵又是如何追上去的两伙人明明在进入知味坊之前有过一番打斗,偌大的泰和县城竟没半点异常 还有,黑衣人砍杀为何没有死人残肢血肉,而他们又是如何离去的瞧瞧附近的行人铺子,很明显一无所知。 太诡异了 心情沉重使得脚步也跟着沉重起来,裴瑾瑜薄唇紧抿,停在八号聚宝斋前。 “东家,您回了” 王小正盼着东家带回知味坊的新菜,看到裴瑾瑜,眼睛一亮,忙大声招呼。 不过,在看到对方手里没有食盒时,眼睛又一黯,没带啊,好失望。 倒是掌柜孟伯春不以为意,冲裴瑾瑜点点头。 刚才那位客人已经离去,忙里偷闲,孟掌柜坐在柜台后,正抱着一个雨过天青色的宋代官窑青釉葵瓣洗爱不释手。这是铺子刚入手的,他还没把玩够呢,别说知味坊的菜,就是宫里御膳房的菜他也不在意。 裴瑾瑜将花篮递给王小:“知味坊最近几天都不会营业,以后找机会吧。呶,花给你戴,随便选。” 王小讶然:“知味坊没营业” 裴瑾瑜没有多做解释,而是抬脚要回鉴宝的房间。 不过,脚一顿,她问孟掌柜:“孟伯,我出去的时候您看到黑衣人了吗” 孟掌柜恋恋不舍的抬起头,不解道:“黑衣人哪来的黑衣人。我这天都没见过一个黑衣人。” 裴瑾瑜看向王小。 王小摇摇头:“没看见。” 裴瑾瑜强笑一声:“哦。我去忙了。”说着,进了鉴宝房。 她神情凝重,尽快提高自身实力已经是当务之急,紧迫感让她莫名地胆战心惊,似乎不努力未来就会发生不可挽回的悲剧。 虽然不明白悲剧究竟是什么,但直觉的预警无法无视。 如何才能提高自身实力对于身怀鉴字宝符的裴瑾瑜来说,肯定是大批量的鉴宝。只有大批量的鉴宝,才能取得大量奖励。 这些奖励里,若是有一部甚至多部武道c法术修行功法,一旦修行有成,安全感定能大大提高。 活的不安c惶恐,说白了就是缺少面对困难的信心,可以是金钱上,权力上,更可能是武力上的。 若是武力值强到一人扫平天下,还会缺少安全感吗一力降十会,就是承平帝当面也没什么好怕 捋了捋当前最紧迫最需要花大量时间要做的事,裴瑾瑜深吸一口气,在博古架前坐下,戴上薄如蝉翼的鱼皮手套,伸手去取最底层木格里的青铜簋。 她想好了,鉴宝先鉴定那些传世久的古董,以仙道故事为主题的古董及道家所用器物类古董。 要是宝符奖励功法,这三类机会更多些吧 虽然不确定,还是想试试。 小心翼翼地将青铜簋拿在手里,细细察看。 高不过一尺二寸,蚀锈斑斑,鼎侧有铭文数十,能看清的不过十几。 这铜簋前身曾用鉴宝术鉴定过,历史悠久,是先秦之物。 静气凝神,以特殊节奏吐纳,将聚集起来的那些细若游丝的神识,束成一束,竭力向双眼凝注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嗡 一道无形精芒从双目飞出,没入铜簋表面 一秒,两秒,三秒 随着时间流逝,裴瑾瑜好不容易恢复的脸色再度变得苍白,冷汗淋淋而下。 此时此刻,她整个人像是被吸光了精气神,只余一具毫无生气的躯壳,脆弱的像是风一吹就会倒地碎成尘埃。 鉴宝术消耗之大,又一次暴露无遗 8、百病不生无尘无垢冰肌玉骨丸 先秦铜簋多为煮食所用,出现于商,流行于周。 根据周朝礼制,天子用九鼎八簋,诸侯次之,七鼎六簋;大夫再次之,五鼎四簋;元士又次之,三鼎二簋。 这表明青铜簋已经在上层人士日常生活中得到大量应用。 商代早期的簋无耳,或鋬耳型,耳下无珥,圈足上有镂孔。 所谓鋬耳型,是指器物一侧有个手提或者捏拿把握的部件。像是带把的紫砂壶,也可以说是鋬耳型。 圈足,指器物底部用一个圆形圈来承托器物。碗的底部,就是圈足。 到了商代晚期,簋就以鋬耳为主,偶有敛口带盖的。鋬耳下有的还有小垂珥,高圈足,且没有镂孔。 然而,眼前的这只青铜簋明显不符合以上情况。 其口沿及腹部四面,各铸造了一个由弧身向内的龙形怪兽构成器耳。 更奇特的是龙形兽的下方有一小块凸起,形成一个垂珥,且垂珥之上有精美的装饰纹路凤纹。 细细看去,簋的颈部有周圆涡纹,足上饰有大型兽面纹。 这是极为少见的四耳簋,带着西周早期的明显特征。 天地万物,莫不可鉴。追根溯源,莫不可鉴。 识海中,有关铜簋的画面蜂拥而来。 贵族乙死去,儿子历制作了一组礼器,为举行丧葬祭祀活动所用,这只铜簋就是其中之一。 负责祭祀的大巫脸上涂着花纹,手里举着青铜手杖,站在高台上,嘴里念念有词,跳着奇怪的舞蹈。 高台下有贵族有奴隶,个个神情虔诚,但奴隶的脸上还有深深的惊恐。 舞蹈结束,同贵族跪在一起的十几个奴隶被拉到祭台上,不止被砍了头,还被挖心剜肝。 而随着血祭,台下不管是贵族还是平民奴隶,全都欢呼起来,喊着听不懂的话。 祭祀结束,青铜簋里的黍米已经煮熟,被子继父位的历分给来观礼的其他贵族食用。 他们又谈论了什么,但仍无法听懂。 随着祭祀活动结束,青铜簋也完成了使命,被作为陪葬品葬入贵族乙的坟墓,深深掩埋。 再次现身,已经到了前朝末年,一支摸金校尉将铜簋盗出,卖给了古玩铺。 因前朝盛行金石收藏,青铜簋竟然售出了一千金的高价,被前朝户部左侍郎所得。 之后没过十年,前朝覆灭,大周建立,铜簋也从旧臣手里流转到了大周新贵,太祖军师姚之孝手里。 这位姚之孝并未在太祖登基后为官,而是出家当了和尚,法号道衍,成为大周最负盛名的高僧。 他于八十九岁含笑坐化,烧出数颗舍利子,被数家寺庙供奉。 太祖长寿,姚之孝坐化时他老人家还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呢,思及往昔,下旨追封姚之孝为荣国公,谥号恭靖,以文臣身份入太庙。至今,这仍是大周唯一一人。 青铜簋再次转手,被礼部侍郎偷偷弄到了手,一心想沾沾福气。 哪晓得,侍郎一做十几年,直到告老还乡,也没再升一级。 返乡途中,遇到剪径,慌乱之下,一箱子金石器物丢失,青铜簋就在其中。 青铜簋被附近山民捡到,五两银子卖给了购山货的跑商。 跑商二十两银子卖给当铺,当铺转手五千两卖给了古董铺。 古董铺被人下套,看走了眼,购入一件假货,不得不出手卖掉青铜簋填窟窿,辗转数次后被聚宝斋购得。 画面消失,有关青铜簋的来龙去脉,生平经历,经手人等,尽数浮现在识海之中。 宝符评级:西周历乍父乙四耳青铜簋,吉类中品,存世二三九四年。 “两千多年,你不容易。” 对着青铜簋,裴瑾瑜边用帕子抹头上的汗,边啧啧称奇。 不过,她最迫不及待的却是查看宝符给的奖励。 百病不生无尘无垢冰肌玉骨丸。 “名字越长越低级,难道吉类中品就给个低级玩意” 裴瑾瑜心里的那个失望,简直了。 “还只是丸,连丹都不是。” 以她的眼界,丹肯定比丸高级。灵丹妙药,怎么不是灵“丸”妙药都说仙丹仙丹,也没人说仙“丸”,对吧 原想着能得一部什么“星辰诀”c“造化诀”c“巫术全解”之类的功法,结果只得了一颗药丸子,且连丹药都不是。 “唉,我失望呀。”裴瑾瑜唉声叹气。 要 知道,鉴定青铜簋所消耗的神识比那面老彭真鉴还多,奖励怎么也该比养神丹高级吧结果是个这玩意。 失望归失望,吃了这药丸子要真是百病不生,也算麻麻地。 至于冰肌玉骨她已经美的天崩地裂了,有必要锦上添花吗,有吗完全没有。 于是,龇牙咧嘴地,她将麦丽素大小乌黑发亮的药丸子一口吞下。 没错,是乌黑发亮的,这也是裴瑾瑜认定这药丸不怎么高级的原因。 高级丹药怎么也该是无色透明c白色c翠绿这些让人一见欢喜的颜色吧你整个乌黑发亮,不知道的还当是毒药。 药丸子顺着喉咙一路滑落,像是中子击中铀原子核,不停裂变,释放大量能量,一路涌向四肢百骸经脉穴位。 与传说中的洗髓丹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不同,毫无痛苦,像是蒸桑拿外加全身按摩。 一股股过电般微弱的刺痛感与酥麻感遍布全身,反复循环,舒服的像是要升仙。 “呜,爽真爽” 哆嗦着嘴唇,裴瑾瑜一脸享受,舒服的差点靠着椅背睡过去。 “不能睡,必须保持清醒” 死命掐着大腿,她给自己鼓劲。 网文里都写了,这种能让人脱胎换骨的灵丹妙药必须在服用时保持清醒,哪怕痛苦撕心裂肺摧心断肠,也不能昏迷,否则药效会大打折扣。 想来这“百病不生无尘无垢冰肌玉骨丸”也是同样道理,就是舒服,也不能睡着,必须清醒,必须 强忍着不睡过去也是种痛苦,裴瑾瑜恨不能用工具撑开眼皮。 困意一波接着一波,大脑彻底无法思考,与白痴无异。 坚持,忍耐 不知过了多久,困意像是潮水,缓缓退去,裴瑾瑜脑袋瓜子也恢复了运转。 等困意彻底消失,她静下心来细细感受。 神识,已经完全恢复,像刚服了养神丹一样饱满圆融。 身体,一身轻松,还有种淡淡的剥离感,那是因为剥离了人生四苦中的疾病之苦。 病去入抽丝,此时,身体里任何可致病的因素似乎都像抽丝剥茧一样被缓缓剥离。 “定是强化了某些基因片段。”只能用贫瘠的知识如此解释。 剥离感存在不过一瞬,随后消失。 裴瑾瑜知道,这百病不生无尘无垢冰肌玉骨体成了 摸摸微凉的皮肤,她隐隐兴奋。 百病不生无尘无垢啊,不再怕伤寒发热,不再怕时疫传染,不再怕内脏病变,甚至连常见的难产都不用再怕,如此健康完美的身体,可以随便造 以上这些病在封建社会堪比后世绝症。 啧,真不幸啊,以后不能用生病作为偷懒的借口了,裴瑾瑜凡尔赛了。 9、收获功法 既然精气神尽皆恢复,裴瑾瑜便接着鉴定。 这一次她拿起的是一个青铜方鼎,亦是商周之物。 鼎最初是一种炊具,后因用于烹饪祭祀给神明而上升为礼器,成为国家政权中君主c大臣等的权力象征。 因自古被视为镇国之宝,传国重器,鼎上所铸花纹,有镇邪之用。也有将法律条文刻在鼎上,以显示法律庄严的。 每逢改朝换代,新登位的君王,第一件事就是铸鼎,颁订新法,以象征新朝代的开始,表示吉祥。 这并不是说不允许贵族收藏或者铸鼎,贵族拥有的鼎根据品阶有尺寸限制,但不管哪一种都必定比皇家小。 大周沿袭前朝习气,金石收藏仍是贵族世家的热门首选,青铜鼎更是重中之重。 大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耳。 这句话哪怕没读过史记听说过的也很多,说的就是男人要有抱负,如果生前不能过列五鼎而食的生活,那么死时被五鼎所烹也可以。 这无疑深深表明了对平淡的不甘,不能活的尊贵豪奢,就要死的轰轰烈烈。 这和不能流芳千古就要遗臭万年,某种意义上有异曲同工之妙。 眼前这件铜鼎,表面布满绿色铜锈,几乎看不清纹路铭文。 静气凝神,以特殊节奏吐纳,将聚集起来的游丝状神识,束成一束,竭力向双眼凝注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嗡 无形精芒从双目飞出,没入等待鉴定的方鼎表面 一秒,两秒,三秒 随着时间流逝,裴瑾瑜脸色又一次变得苍白,汗出如浆。 像一个大号彩瓷娃娃,她身上所有的生气仿佛都被吸干。 鉴宝术消耗之大,又又又一次暴露无遗 尼玛,这简直是在用生命鉴宝 裴瑾瑜怀疑自己可能会成为短命鬼,跟原主一样。 天地万物,莫不可鉴。追根溯源,莫不可鉴 这念头不过一转,并未有暇深思,因为有关的信息涌了出来。 这铜鼎,为极少见的方鼎,牛首兽面,双立耳,方腹,四柱足。高三尺六寸,长三尺三寸,口宽两尺五寸。 方腹四面均有一高突棱为鼻梁的浮雕牛角形聚睛凝视c扩口露齿兽面侵占,以云雾纹衬地,柱足顶端同样饰以浮雕兽面。 青铜器上大都布满了兽面纹样,这些兽面纹也称饕餮纹。 饕餮作为想象出来的一种贪吃无厌且带有神秘色彩的怪兽,生有角c爪c尾,以常见的牛c虎c羊为原型。 饕餮纹是将其变形后形成的纹饰,均为侧身,有角,一只足,卷着尾巴,大多用于装饰带。 兽面纹是古人对兽和神的拟人化,企图借助猛兽的形象具现神灵。 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神灵具备强大的感召力,能集合力量,协助本部族与自然灾害和其他部族抗争。 人形和兽面结合起来,便形成神秘的神灵图纹,为部族所信仰崇拜。 这无疑是将一盘散沙的部族集结起来并稳固统治的有力手段,是一种潜移默化的怀柔手段。 一幅幅有关的画面紧接着蜂拥而来。 从铸造到祭祀陪葬,经历与青铜簋相仿,出土后的岁月却有不同。 这方鼎竟是前朝末帝的心爱之物,常常被摆在寝宫把玩。 后废帝在城破之日,抱着心爱之物自焚而亡,这铜鼎也在其中。 烟熏火燎之下,铜鼎外形有变,被破门而入的太祖手下兵士随意丢置,辗转多年流落到了聚宝斋。 画面消失,有关这方鼎的来龙去脉,生平经历,经手人等,尽数浮现在识海之中。 宝符还给了评级:西周牛首寿面纹青铜方鼎,吉类中品,存世二四一四年。 “又是中品。两千四百多年的历史竟然只是中品” “老彭真鉴三百多年也是中品。” “所以,这个中品的评价标准究竟是什么呢” “哎” 低头在手臂上蹭蹭额头的汗,长长吁出一口气,裴瑾瑜全身无力,两只手都在微微颤抖。 “道祖佛祖上帝满天神佛,千万保佑一定要奖励一本修炼神识的高级功法啊。再这么下去,我t活不到明年” 她觉得自己此时此刻就像是个活死人,念头很多,却无法操控筋疲力尽被榨干的身体。 查看奖励 一块食指长的浓绿玉简在识海 里沉浮不定。 “阅读” 玉简炸开,变成星星点点被识海吸收。 炼神诀。 这是一部修炼神识的功法,只要躯体强度能够承受,神识可以一直修炼,杀人于无形,甚至移山易海都不成问题。 心想事成 裴瑾瑜抑制住喜悦,运转功法,闭上眼睛细细感受。 识海犹如黑洞,正从天地间缓缓抓取某种神秘物质。 这些神秘物质源于天外,在融入到鉴宝术修炼而成的神识后,火花般不停炸开,产生的能量滋养着神识,使得其缓缓壮大。 她甚至能感受到鉴宝干涸的神识正在这种能量的滋养下缓慢恢复。 随着炼神诀的运转,抓取神秘物质的吸力变强,收获数十倍于前。 大量的神秘物质涌向神识,神识不停吞噬神秘物质提供的养分,并飞速壮大,从一丝变成一缕,又从一缕变成一束,不仅变得粗壮,还变得柔韧。 识海因吸收神秘物质速度过快掀起一阵阵飓风,风过之处片片清凉,犹如琼浆玉液一样滋养着干涸的神识。 平时需要运转鉴宝术一个时辰才能恢复过来的神识,在炼神诀的带动下,连数分钟都不用,像是从羊肠小道直接上了动车。 随着神识恢复,裴瑾瑜再次“活”了过来。 她睁开眼睛,神色复杂,就像286和酷睿双核的运转速度,两门功法根本不在一个层次。 但是,炼神诀也不是没有缺点。 神识增长过快,身体强度若是跟不上,将容纳不下强悍的神识,从而奔溃,甚至爆炸,尸骨无存。 而在身体崩溃的过程中,所受痛苦不堪想象。 针刺破指头都疼痛难忍,若是身体崩裂呢 “嘶” 裴瑾瑜仿佛感受到了那种痛苦,脸上一阵扭曲。 没有什么不需要付出代价的。 “需要相应的炼体术配合使用。” “可是我没有炼体术。” “宝符未必有这个奖励。” 裴瑾瑜压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得到炼体术。若是宝符奖励不了炼体术,她也没别的路子得到。 “哎,都尼玛是玩命的,就没有一劳永逸的功法哪怕修炼速度慢一些也没问题,没想一口吃成胖子啊。” 喜忧参半,裴瑾瑜唉声叹气的收起方鼎,又把魔爪伸向一只青铜爵。 其后三日,她家也没回,吃住全在铺子里,将聚宝斋收藏的三十几件青铜器全都看了个遍。 宝符奖励可观,除了大力丸c壮骨丹c解毒丸c血气丹c大还丹数颗外,最有价值的是一部曲直如意,掌力能转弯的白虹掌,一部修炼内功的小无相功,及一部轻功幻影步。 这些功法练成,短期内自保无虞,但显然仍解决不了修炼炼神诀的隐患。 10、面对 “东家,老夫人遣红玉来了,让您家去。” 连着忙碌数日,这日裴瑾瑜在后院美美睡了一觉,洗漱一新刚走进前院铺子,王小便冲她大声回报。 同时,他还挤眉弄眼的让她去瞧坐在角落里的一个姑娘。 这姑娘,十七八岁,杏眼桃腮,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正是裴母的贴身丫鬟红玉。 “公子” 看到裴瑾瑜进来,红玉眼睛一亮,连忙起身去迎,嗔道:“公子,您这么多天不回家,老夫人可担心了,天天睡不好。” 不等裴瑾瑜回答,她又叭叭叭地道,“您可真忙,瞧瞧脸都瘦了,下巴也尖了。” 裴瑾瑜微微一笑:“已经忙完了,不如现在就回去。”光躲不是事儿。 红玉笑的眯了眼:“太好了,总算不负老夫人所托。” 裴瑾瑜回头冲仍旧抱着葵瓣洗的孟掌柜道:“孟伯,我家去了,明儿再来。” 孟伯春头也没抬,只挥了挥手:“放心,铺子有我。” 裴瑾瑜失笑,转身冲红玉道:“回吧。” “哎”红玉轻快的答应一声。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出了聚宝斋,顺着乙字巷一路往前,左转右转,转入一条巷口溪边长着棵两人合抱粗细老桃树的巷子。 此处向阳,老桃树枝头的桃花早已零落成泥,新绿的桃叶掩映下是指甲盖大小的嫩桃,正吸收着雨露阳光,亟待长大。 这条巷子正是裴家世代所居之桃花巷,而裴家就在第二家。 近乡情更怯c 马不停蹄的鉴宝除了想获得立身的奖励,还有无法诉诸于口的不安。裴瑾瑜不敢面对裴母,深怕对方看出她并不是原主。 心虚啊。 “老夫人这些天过的如何”可有异常之处。猝不及防的,裴瑾瑜问红玉。 红玉一愣,随即犹犹豫豫道:“有一天中午,跑到公子房里,抱着公子的衣裳大哭了一场。” 裴瑾瑜心里一动,追问道:“是哪一天可还记得” 红玉垂眸想了想,叹气道:“是六日前的巳时。” 六日前的巳时,岂非正是她穿越而来的时辰裴瑾瑜只觉得脑中“嗡”一下。 同时,她心下越发惶恐,更加不敢面对一个失去唯一血脉的母亲。 从原主的短短一生完全可以看出裴母是何等样人,强势c掌控欲强,还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偏执。 大周民风开放,但也没开放到男女平等。 难道裴母没想过一旦女儿当男孩养,就要一辈子不嫁人,还要娶亲,搞一出假凤虚凰吗 难道没想过一旦真相被揭穿,会面临什么险恶处境吗 肯定想过,但为了丈夫的心血,她还是决定牺牲女儿的人生。 或许在裴母眼里,当男子行走世间才是幸运的。 但,原主未必认同。 至少从继承自原主的记忆里可以看出,原主每日都生活在提心吊胆的惶恐中,连做梦都是被人揭穿身份的无地自容。 母亲强势,儿女多数软弱,这几乎是条铁律。 原主就是个敏感多疑内向性格软的人,极少反抗裴母。 从小女扮男装,小小年纪便开始学习鉴宝知识,到继承打理古玩铺,可以说,完全按照裴母的安排。 她所作所为所想全都是让母亲高兴,让母亲活得好,孝顺母亲,似乎从没为自己打算过一回。 哎真是个傻丫头。 回顾原主的一生,裴瑾瑜忽然不怕了,大不了一拍两散,她可是有金手指的人啊,怕个球。 离了裴家,她一样能混得风生水起。 与原主不同,她巴不得以男人身份行走世间。 尤其古玩行,一直是男人的天下,真以女人身份出现,是入不了这一行的。 到那时,鉴字宝符就失去了意义,空自蒙尘,而她也没了奖励,太亏了有没有,完全不可能放弃啊。 胡思乱想了许多,裴瑾瑜也走到了裴府门外。 三间大屋,两边蹲着石鼓。深灰的瓦顶,灰白的石阶,大门髹着黑漆,油亮油亮,上面还贴着红底黑字的对联。 “春涵瑞霭笼仁里,日拥祥云护德门。” 横批:“金玉满堂”。 光看大门,就知道裴家祖宅占地面积一定不小。 祖宅向来由嫡长一支继承,裴父就是嫡长子,哪怕他上面有两个庶兄,也没一个捞着。 红玉脚步轻快的去敲门,兽首黄铜门环的叩击声很快响起,清脆悦耳,荡漾在幽静的桃花巷里。 “来了” 府上没有门房,由打理花草的老仆福伯兼任,这回话的正是福伯。 吱呀 大门开了,露出一张满是皱纹的脸。 “公子,您可回来了,好几天不见,老奴都想您了” 忠伯看到是裴瑾瑜,很热情,激动的握住他的手大喊,跟见了亲孙子似的。 这人是裴母的人,看着裴母长大嫁人生子,又看着裴母的孩子长大。 裴瑾瑜回握住对方满是老茧的手,笑道:“这几天铺子忙,过一阵子就好了。” 她这话并不是敷衍,每年三月铺子都要盘点,将古玩清查一遍,查缺补漏。 “是是是,老奴知道。老夫人也惦记呢,饭吃不好,觉睡不着,您快去瞧瞧吧。”福伯笑眯眯道。 裴瑾瑜点头:“就去。” 和福伯道了别,裴瑾瑜顺着青石甬道穿过仪门,进了中院。 中院是裴瑾瑜的住处,分家前是裴府男子的住处,所有男孩在五岁后都要从后宅搬到中院居住。 不过,她并未停下,而是继续往里走,在穿过一道垂花门后,进了后院。这里才是裴母的住处。 因为人丁稀少,后院只有正院住着裴母,其余两座跨院全都锁了。年深日久,连锁都生了锈。 一入正院,负责洒扫的粗使丫鬟茶花便喊了起来:“公子回来了,公子回来了” 她生的高大健壮,力气向来大,连带着嗓门也大。 这么一嗓子喊下来,很快惊动了正房里的人,一个穿藕荷色褙子的丫鬟走了出来,正是裴母另一个贴身丫鬟绿玉。 “哎哟,公子您总算回来了,老夫人都担心的瘦了几圈。” 她这话里暗含着责备。 裴瑾瑜抽抽嘴角:“三月盘点,往年也有十天半个月住在铺子里啊。” 红玉快走一步,帮着打起帘子:“公子,快请进。” 11、摊牌 裴瑾瑜点点头,抬脚迈进屋子。 中堂挂着字画,是一幅“老子出关图”,两边的对联分别写着“紫气东来三万里,函关初度五千言”。 字画下首是紫檀大条案,摆着香炉c瓶花等物。 地下两溜八张楠木太师椅,两两之间摆着茶几,几上有兰花c茶碗。 显然,这正堂不是裴母的日常居所。 跟着绿玉又去了旁边的耳房,方到了裴母日常居坐宴息之处。 燃着百合香的博山炉香烟袅袅,一个戴绣五福捧寿抹额,不施脂粉,穿秋香色杭缎家常衣裳的中年美妇没入其中,缥缈间仿佛不是凡人。 这人与裴瑾瑜眉眼有四五分相似,便是她没有记忆,也知道是裴母了。 裴母脸色红润,懒洋洋躺在临窗的黑漆镶螺钿花鸟罗汉床上,靠着半旧不新的松绿缎引枕,手里拿着个海棠冻石莲叶杯。 床头高几同样是黑漆镶螺钿的,不过花样变成了花蝶纹,蝴蝶c蜻蜓c洞石c牡丹c梅花等一个个活生生的,似乎随时能从黑漆底上飞出来。 高几上有插着粉色芍药的汝窑美人觚一只,并茶碗c痰盒等物。 这都不算什么,最吸引眼球的是一色六个白粉定窑碟子,盛着干鲜果品蜜饯酒馔。 仿佛没看到裴瑾瑜的到来,裴母轻飘飘看了绿玉一眼。 绿玉连忙从几上拿起乌银梅花自斟壶将她手里的海棠冻石莲叶杯斟满。 裴母举起莲叶杯抿了一口,又用另一只手懒洋洋的理了理鬓边乱发。 这就是吃不好睡不好,担心独“子” “母亲” 裴瑾瑜弯腰恭恭敬敬行礼。 裴母懒洋洋回过头来,淡淡道:“起吧。” 裴瑾瑜乖乖站好。 裴母用手里的书一指下首的月牙凳:“坐。” 裴瑾瑜又去坐下。 裴母看了绿玉一眼:“下去守着,我有话和公子说。” 绿玉应了,拉着红玉出了门,又挥挥手,让小丫鬟们离远些。 “我不让人去将你喊回来,是不是你就不敢回来” 风淡云轻的样子说出的话却是震耳欲聋。 裴瑾瑜干笑道:“怎会母亲该知道,每年三月要盘点,忙的团团转,哪里有时间回来。” 话音一转,她又道,“可是家里有事” 裴母轻飘飘的瞥来一眼:“有事的不是家里,是你吧。” “呵呵,我能有什么事。”裴瑾瑜心虚的笑。 裴母盯着裴瑾瑜的脸不放,把裴瑾瑜看到如同身上爬满毛毛虫,要多不自在有多不自在。 过了好一会,裴母方幽幽叹道:“就凭你的镇定,也比我那丫头强数倍。” duang 这轻轻一句话像是洪钟大吕,差点没把裴瑾瑜振晕。 “呃。”干笑已经笑不出了,她完全没想到裴母会直接摊牌。 “你用了我家丫头的皮囊,就要承担丫头的义务,同意吗” 裴母将莲叶杯放在床头高几上,风轻云淡的拿起一个景泰蓝的鼻烟壶,嗅了嗅。 裴瑾瑜定了定神,摊牌也好,她可不想像原主一样被从头管到脚。 “同意。我会将裴家的古玩铺发扬光大。” “还要给裴家传下血脉。”裴母把玩着鼻烟壶,看着裴瑾瑜无比认真地道,“你至少要给裴家生两个儿子” 尼玛 裴瑾瑜差点炸了。她本没打算成亲,在古代嫁人是条不归路,尤其她女扮男装是身份。娶妻也不可能,那是白白祸害一个姑娘。 不等她发火,裴母就道:“若不是你夺舍,我那丫头定能多生几个。” 裴瑾瑜想反驳,夺舍又不是她想的。 谁知裴母继续道:“别说你委屈,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得了好处的是你,用了这皮囊的是你,活生生走在阳光下的也是你,这是无法否认的。” “既然拿了好处,就该付出相应的代价,这才公平不是么” “世间万事万物,因果循环,若是你不怕报应,就无视我好了。” 一番话说下来,裴瑾瑜直接萎了。 若说从前不信因果不信灵魂存在,她这都穿越时空得到金手指了,还会不信 不过,就算同意也不能给对方一个软弱好欺的印象,免得得寸进尺。 “你的条件我可以答应。但是,你不能管我,像管前面那 位似的。” 裴母冷笑一声:“你当我想管。只要你不给裴家惹祸,一切随你。” “这样好。还有其他条件吗”裴瑾瑜又问。 “怎么,其他条件我说出来你就会应”裴母瞥了她一眼,“还是你只想让我说说。” 裴瑾瑜摇头:“合理的我接受,不合理的自然会拒绝。” 裴母淡淡道:“我从来不是一个贪心的人。你只要能做好那两条就行。” 裴瑾瑜微微惊讶,点头道:“放心。你以后的日子只会比她在的时候好,不会比她在的时候差。” 裴母眼里快速闪过一抹悲伤:“她比不上你。” 虽然认识时间不长,裴母却能无比清晰的知道,眼前的这个“裴瑾瑜”正是她希望的“裴瑾瑜”,哪怕对方根本不是她女儿。 她一直想将女儿培养成“裴瑾瑜”的模样,独立c坚强c甚至强悍,但失败了。从来没想到有朝一日,老天竟然送了个理想型过来。 幸与不幸,很难说得清,正如当年决绝的将襁褓里的女儿女扮男装。 想了想,裴瑾瑜又道:“以后我尽量呆在铺子里,尽量少回来。” 聚宝斋前面是铺子,后面是院落,并不缺住的地方。她这样考虑是担心对方看到她会不舒服。再怎么说,占了人家女儿的身体,但凡有一点慈爱之心,都很难痛快接受。 裴母摇头:“和从前一样即可。” “一如既往才能不被外人发现端倪。” 裴瑾瑜一凛,忙道:“您考虑的是。” 迟疑了一下,她又问,“您是怎么知道的” 裴母淡淡道:“瑾瑜是遗腹子,我怕她长不大,用了手段。她但有不好,我都会有所觉有所感。” 想到裴母自从原主十八岁病过一场后就卧病在床,裴瑾瑜恍然大悟,该不是共享寿命那种吧要知道裴母现在不过三十三四,不该虚弱的下不了床。现在看人家的气色,也不像重病在身。 如此一来,倒不能苛求了,人家都把命都分享出来了,还能说没母爱,不在乎 紧接着,裴母又略带伤感道:“她本也不是长寿之人。”最多活到二十五,从十八岁开始,年年都有死劫。 对这句话,裴瑾瑜倒是没多想,古代人平均寿命三十几,到了民国都没达到四十,你指望对方眼里的长寿能有多少岁。 不过她完全没想到会短到二十五。 说来说去,裴母也是占了大便宜。 但是,能多活一世,相信裴瑾瑜乐意吃这个亏。 就这样,裴瑾瑜同裴母达成了合作协议。 两人都是有主见有坚持的人,能理性面对问题,并作出最佳决定。 想到“老彭真鉴”,裴瑾瑜将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 “你说丫头没了的罪魁祸首是裴明堂” 裴母不敢置信。 “我是说造成她没了的是那面铜镜,而铜镜的幕后经手人是裴明堂。” 裴母呐呐自语:“怎么会裴家还有什么是裴明堂想要的” 裴真道:“正因为想不到才奇怪。总不会是为了这座祖宅吧” 祖宅占地五六亩,尽管不小,但连京城一进院子的价值也比不上,似乎并无必要。 “我会留意。好了,你下去吧。” 裴母忽然烦躁起来,冲裴瑾瑜摆摆手。 裴瑾瑜不动声色:“儿子告退。”说完,转身出了房门。 绿玉见她出来,忙上前道:“老夫人可还好” 裴瑾瑜奇怪的看着她:“你怎会觉得她会不好” 绿玉一僵,尴尬的扯扯嘴角:“公子说笑了。” 裴瑾瑜笑笑,出了垂花门,往原主住的中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