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床下长出的boy》 第16章 救命 大多数人还未醒来的清晨,外边下着雨。 淅淅沥沥的雨声渗透进窗里,空气带了阴阴冷冷的潮气。 塑料拖鞋与黏腻的脚面接触,发出轻微的趿拉声。夏兔被声音吵醒,似梦非梦地揉揉眼。 小白是她的另一床被子,因为枕着太软太舒服,她留恋地朝里拱了拱他。 他眼睛睁得可大,一副早就醒了的模样。 夏兔刚想开口问他,为什么不继续睡…… 小白严肃地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不由分说地拎起他俩的棉被,一把盖到了他们的头顶。 “他在我们门外走来走去,”他小小声在她耳边说:“有一会儿了。” 这下不醒也得醒了,夏兔发懵地打了个寒颤。 她自然知道,小白口中的“他”,是指周容。可是这么早,他到她房间门口干什么呢? 徘徊的脚步声停于门前。 或许是由于他们俩的同时屏息,连那人手搭上门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躲起来!”夏兔紧张地催小白。 他的警觉性比她好多了,每回钟情来房间见不到他的原因就是,他躲得很快又总是提前躲好。很多时候钟情提早上班得进房拿东西,小白看夏兔睡得正香,甚至能在不吵醒她的状态下,溜回床底的地洞。 今天小白照样是醒了。周容可能进来和马上要进来的状况下,他却反常地、一动不动地呆在床上…… “咔、嚓。” 全部的事发生在一瞬之间,夏兔没有劝小白的时间,锁已经被轻轻地打开了。 “……” 吓得浑身僵硬,夏兔本能地抱紧小白。——睡前门是反锁的,周容哪来的房间钥匙?!! 风呼呼地吹,雨声不畅快,滴答滴答倒计时似的。 存心不想吵醒里头的人,那人把控着力道,关门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清。 夏兔压住小白,身子微微地往上挪了一些。 她硬着头皮,不得不这么做的……即使她怂得恨不得藏到小白怀里。 小白,也发现了这一点。 ——他已经成为夏兔的弱点,她得相当吃力地去保护他这个不能见光的存在。 “兔、兔……” 令人忍不住想要蜷起脚趾的可怖气音。 周容喊得那么小声,好像在确认她是否清醒。 他慢慢地,往床头的方向走。 不知是雨水的湿气还是发了汗,夏兔的胸腔中充斥着一种即将要溺毙的恐惧,她联想到周容那双高热潮湿的手掌…… 他朝她过来了,一步一步,耳边似有回响。 夏兔攥着拳,咬紧牙。 ——她讨厌那样。她不想面对周容,可她很讨厌那样……被他碰。 深吸一口气,她一手捂住小白,一手借着床垫撑起身子,从被子里钻出头打量外边。 乌云遍布的世界,并没有由于“鼓起勇气直面恐惧”而好转,房间里的光线暗得令人心慌。 现在,到底几点了? 为什么天会这么黑,黑得仿佛阳光再也不会到来了…… “你干嘛!” 应该说得更有气势,夏兔没能做到,她听上去就是实际的那样,快哭了。 “啊,吵醒你了?” 她醒着,根本不会令他畏缩半分。 周容的声音轻飘飘的,压抑着。 “兔兔,早上好……” 轻,是他的发音;压抑,是那怪异的语调。 “兔兔,哥哥给你带了一个好东西。” 他的面部表情,同样是压抑的。压抑使得那股情绪更加的狰狞…… 现在的周容很兴奋。 “我不要你东西。” 夏兔如往常一般地拒绝,她希望她的拒绝,能换来他的放过。 被子里的小白,再没法一声不响地扮演臃肿的棉被。 ——他想出来帮她,他的手被她捏得死紧。 ——他们都知道的,他被看见意味着什么。 “兔兔,你总是这样……” 猛地,周容左边的膝盖压上了床。 他抓住因为推开的动作,她慌乱驱赶他的手。 他嘴里用相当着急的语速念着:“不要?你先摸一摸,再考虑要不要。” 夏兔的手被拉扯的方向,是周容的睡裤,那里有一团不明显的鼓鼓囊囊。 他的手掌很热,热得恶心,他的汗不透气地捂着。 “不要!我不要!!”十岁的女孩懂的事能有多少,她不知道为什么,周容的睡裤口袋要缝在尿尿的地方。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他为什么要让她看、让她碰,她懂的只有哭叫。 大人爱说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小孩子什么都不懂,说的话随便听听就好;小孩子什么都听不懂,要费劲解释的等大一点再说。小孩子什么都不懂,但是总归懂得怕啊,为什么连带她的怕也被一起忽视掉了呢? 唯一听到呼救的人,是小白。 夏兔被抢回来了。 小白站起来的一瞬间,背上有小鸭子图案的超大件棉被披风。 厚重的棉被嗖地带起畅快的风,完完全全地盖上她的头顶。 夏兔困在一片温暖的黑暗中,它像极一个临时搭建的庇护所。小白从最外围抱住她的肩膀,给庇护所加盖了坚固的一层。 “怪、怪物啊啊!啊啊啊啊!!!!” 压抑的气氛一下子爆炸开来。 周容的尖叫像是一柄剑,划破了狂风呼啸的雨幕。无数的雨水与阴云从黑色的疮口中侵泄而出。 肩头的加固忽地一松,夏兔明白,那是小白松开了手。 周容的尖叫被勒住了。 ——准确的,勒住。 形容的话,大概是粗粗的绳子绞紧他的脖子,窒息使他的吵闹戛然而止…… 房间内迅速积攒的恐慌,沉重地压向身体中“崩溃”的开关,呆愣的夏兔像被这瞬间的静默启动了按钮。 她掐着自个儿的胳膊肉,若有感知地,嚎啕大哭。 她很快被圈住。 小白又回来,好好地把她圈住。 伴随剧烈的咳嗽,周容歪倒在地,他掐着脖子,贪婪地大口大口喘息。 “小白,小白……”夏兔抽抽噎噎,要掀开被子抱他。 小白的动作比她快。 他先一步离开她身边,待她看清楚外面时,两个人都不见了。 周容被小白拖进了床底。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怪物!!啊啊啊啊啊!!!” 支零破碎的颤音,来人好似承受了极大的痛苦。床板被他挣扎的动作踹得嘎吱作响。 “小白、快出来,小白!” 夏兔跳下床,想把她的小白从那个混乱的地方拽出来。 她的行为,平息了床底的声响。 然而,平息过后,飞快逃出来的那个不是小白。 周容浑身大汗,睡衣上一大片的血迹晕染开。他目光失去焦点,四肢发抖地到处乱爬,裤管子拖曳着一道腥臭的湿痕。 夏兔缩在房间的最角落,不敢出声。 “怪物、怪,物……”他连滚带爬地往房外逃。 她听见橱柜被他撞得哐哐作响,她没有出去看。 ——那已经不重要了。 “小白……” 夏兔曲了膝盖,想进去拉床底的他。 “……” 她听见了撕咬声与咀嚼声。 “小、白?” 他咬着一块肉,熟悉的面目浸在墨一般的黑色中,遥远而混沌。 她眼睁睁地看着,他嚼啊嚼地,然后把肉咽了下去。 小白吃东西很快,完全不挑食。 他好养得很,给什么都吃。 但他是最喜欢吃水蜜桃的!! 比水蜜桃还要喜欢的……还要喜欢的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章 同类 ——比水蜜桃还要喜欢的,是夏兔。 她忆起他把藏起的水蜜桃给自己的画面,伸直了因为犹疑而弯曲的手。 ——那可是小白啊! “你不可以、乱吃东西……” 脸上泪痕未干,夏兔想用平时的语气跟他讲话,声音却不自觉地越来越小。 床下,几乎要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小白仍旧没有回话。 “为什么不理我?”她的声音哑哑的。 夏兔现在只想小白出来,然后她就可以抱抱他了。其他事都没有这个重要。 抱抱就好。不论是此刻他们之间怪异的沉默,还是自己交给他的正在发抖的手,只要他们像平时那样抱一抱就会没事的。 “小白……”喊得更着急了。 他终于有了动作。 黑色的人影俯下脑袋。 他的鼻尖碰上她的手,轻轻嗅。 “唔……” 手心,被缓慢而煽情地舔了一下。 ——像是一种,准备吃掉好吃的食物时恋恋不舍的提前回味。 夏兔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联想到这个。她不太舒服地,往后缩了很小的一点点。 空气中的血腥气浓郁,新鲜的腥臭叫人本能地背脊发凉。掌心因着他的唾液,也染上了一层黏腻的淡红。 她呆呆地看着那抹红。 这会儿,已经听不见周容的尖叫。 很偶尔外边会传来几声细微的挣动,屋子里静静的。 “小兔。” 听到他的声音,夏兔立刻欣喜地抬起脑袋。 简短两字,惹得她又要憋不住地哭鼻子了。 小兔——她叫他小白,他叫她小兔,那是他们约定好给彼此的亲昵称呼。 小白的语调很平淡,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小白对小兔说啊…… “我是肉食的。” ——小兔,我是肉食的。 ——明明已经看到了啊。 ——小兔,你怎么连跑也不跑呢? “肉……” 夏兔认真地思考着。 她眼眶泛红,一边抽抽噎噎,一边吸回一截挂在外面的鼻涕。 “那、那我们,今天吃烧鸡,好不好……” 鼻涕又流出来,她吸一吸没吸回去,脏兮兮地用袖子抹了。 ——有时见她她机灵得很,有时傻得简直倾家荡产啊。 太傻了,夏兔至始至终没有收回,想要拉小白出来的那只手。 ——但,怎么能说是“出来”呢? ——明明他们从来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客厅中的咀嚼声,逐渐变得密集。 他闭上眼,忍了忍。 最终没忍住,再度抓紧了她的手。 抽了面巾纸给傻兔兔擤鼻涕,小白把她抱回床上。 “你在房间里等我。” 安抚地拍拍夏兔的肩,他让她松开自己。 …… 仅一门之隔,房门之内是人间,房门之外是炼狱。 之前夏兔听见的哐哐怪响,并不是橱柜发出的…… 周容死死地捂着空了一块的大腿逃出房间,他的血迹顺着裤管一路流到地板。 走廊以肉眼可以看见的速度,显现出一个漏向地下的圆圆深坑。 那个坑里,挤满了无数双渴望的眼睛。它们通过狭小的洞口,直勾勾地盯着外面这个美味的新世界。 ——终于,可以出来了吗。 悄无声息钻出地面的黑色怪物,密密麻麻、整齐划一地,朝它们的食物爬来。 它们柔软的身体,一层又一层地缠住猎物、包裹他,不留一丝缝隙。前仆后继的样子,犹如饿鬼扑食。周容是安静的,他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直到,怪物的领袖从房间里出来。 “饿死鬼们”纷纷让位,将食物的剩余部分留给至高无上的领袖。 他没有发话前,便是一片绝对的静默。 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 忽地,客厅铃声大作。 屋里的夏兔下了床。 谨记着嘱咐,她没有立刻开门出来。 小白和夏兔心照不宣地等待着,电话铃的自动挂断。 “铃铃玲玲——” 自动挂断后,没有喘息间隔地,它再次响起。 “小白……看来,我得出去接电话……”夏兔隔着门说。 他没有回答。 铃声不休不止地催促着,她别无选择地开了门。 小白与兔,站在走廊的两头。 他那边已经被毁得不像样了,遍布四处的血迹、堆满客厅的黑团;她这边却是空旷的,干干净净、孤身一人。 铃声又挂断一回。 他们遥遥地相望,无法看透彼此的心中所想。 下过大雨的早晨,空气湿冷。 夏兔打了个哆嗦,主动打破僵局地冲小白小小的笑了一下。 此时的她仍是可以回头的,但她没有。她迈开步子,朝他所在的方向走。 她想着:不管天气有多冷,只要能和小白抱在一起,再冷她也不怕。一切都会好的。 待第四次电话铃响起时,夏兔立马接通了。 “喂,您好?” “兔兔,我是妈妈啊!” 出差的钟情打电话回家,语气里自然是满满的关心:“我打这么久你才接,是不是有了哥哥陪就不理妈妈了?听你声音怎么这么没精神啊,是不是又睡懒觉了?” “嗯。”夏兔模糊地应了一声。 “呵,就知道,没睡醒的懒兔兔!” 钟情失笑,她的女儿果然她最了解了:“我本来不想吵醒你的,打电话给周容他一直没有接,我就担心你们俩小孩单独在家会不会出什么事……时间这么早,周容去了什么地方啊?是不是没把手机带着?” 瞥了眼躺在地上那个的人,夏兔平静地汇报道:“周容在家里,被……被我咬了。嗯……现在好像还有一口气,你要跟他说话吗?” 虽然被啃得体无完肤,但他的胸腔确实还在微弱地起伏着。 夏兔明白,发生了暴力事件,不论是班级还是家里,大人总会问“是谁动手的”。如果不想小白被发现,就要有人能承担责任。 “被你咬了?还有一口气?” 女儿的话,像是一道惊雷,在钟情的耳朵里炸开。 “夏兔,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周容还有一口气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章 暴露 对钟情来说,这一天发生的事是堪比灭顶的灾难。 看着躺在地上的,已经不成人形的周容,她掩住脸,站在客厅里哭了。 “骗人的,你能把人咬成了这样?” ——说是这么说,但这明显不是恶作剧。 头低低的夏兔局促地抓抓裤子,走过去想安慰她。 “妈妈……” 钟情发抖地退后一步。 ——眼前的小孩她不认识! ——她的女儿永远是乖巧听话的,她无法相信,这么血腥的场面是她造成的。周容会死吗……救护车,对!得马上叫救护车!! 颤抖的手艰难地掏出手机,打开翻盖。 “啪。”又合上了。 “不行的,他这样的肯定抢救不过来。”她握着手机,后脊发凉地自言自语。 ——未成年……未成年人犯罪……是不是监护人承担责任…… 不论看多少次地板上的那个人形,钟情都觉得不可置信。 “毁了,夏兔,你毁了。”太惊悚了,她喃喃着,寒毛直立。 “妈妈,不要哭了……”从小到大夏兔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妈妈哭。 “我不是故意的,他早上来我房间,他有钥匙……” 妈妈的反应让小孩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很大很大的错事,所以愁眉苦脸的夏兔试图解释发生的事,以获得原谅。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是我养大的,我了解……” 钟情打断她的话。她知道的,她的女儿总是那么的懂事,不会先动手的。肯定是周容来惹她,她肯定有难言之隐。 ——可是,那又怎么样。眼前的场面太冲击了,再怎么样,再怎么样也不至于把人…… ——真的是夏兔干的吗?好吧,要不是她的话,这里还能有谁…… 没办法说继续安慰的话,钟情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她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了、解??不不……我真的不了解!!夏兔你不觉得太恐怖了吗!活生生一个人变成这样了!!让我想想怎么办,得想想、怎么办比较好……” “夏兔,你跟我说实话,不是你做的对吧?这样的伤口……天呐,怎么会这样啊……” 说不下去,她完全崩溃了。 “对不起。” 夏兔鼻涕又流出来。妈妈哭,她忍不住要跟着哭。 “噗叽——噗叽——” 她的眼泪仿佛惊扰到了什么。 突地,地板下响起诡异的怪声。钟情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客厅那个莫名多出的深坑里,正在涌出一团团烂稀稀的肉泥。 有一双手,将它们整整齐齐地堆到洞口附近的地板上…… 连尖叫的气力都没有了,钟情头皮发紧,恨不得能马上晕过去。 与她截然相反,夏兔看见那个黑洞一点也不害怕。她见到肉糜,反倒面露担忧之色。 钟情眼见着女儿向那个古怪的洞跑去。 随即,洞口内冒出半张沾染了血迹的脸,它以仰望的角度,静静注视着她与外面的世界。 “你不能出来的。”背对妈妈蹲下身子,夏兔小声地朝洞里说。 “……” 钟情的心凉掉一截。 从这一瞬间起,她不再是一个无神论者。 ——家、里、有、鬼。 ——怪不得!她早就觉得不正常了!! “兔兔,你、过来。” 她原地僵直着,向女儿招招手。 ——不该听信心理医生说的什么狗屁虚拟朋友! ——夏兔分明是往家里藏了一只会吃人的鬼啊!! 黑洞中的东西不知道在跟夏兔讲什么。她垂着脑袋,与它窃窃私语。 钟情的低声呼唤,根本是被当耳边风了。 “夏兔!给我过来,我需要你跟我解释清楚是怎么回事!!”招手得愈发用劲,她气愤至极又唯恐惊扰了洞中的怪物。 因着看到钟情脸上的狰狞表情,夏兔下意识地往怪物的方向,微微靠拢了。 “兔兔!!!”钟情惊叫出声。 两道视线集中到她这边。 钟情咽了一大口口水,努力使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温柔亲近:“兔、兔兔……记不记得,我是怎么教你的?做错事要乖乖认错,认错就还是妈妈的乖孩子。现在,不要害怕,过来妈妈这里。” ——不能再靠近深洞了,夏兔,会被怪物吃掉的。 温柔的语气起了作用,夏兔很快站起来,朝她的方向移动。 然而,于她身后位置的洞口,“那个东西”也软软地长出来了。 它跟她一起,往钟情这边走。 一口的牙像是全部松了,咔咔地打着颤。 钟情瞥了眼惨不忍睹的周容,彻底地感到自己的手脚一片冰凉。 她想跑的,搂过夏兔就立刻跑,尽管她的腿已经站不直了。 “妈妈,我错了。” 夏兔耷拉着肩,旁边的怪物和她同一倾斜度地耷拉着。 “小白也错了。” 她推了它一下。怪物配合地点点头,点得太用力,两颊的肉抖得喜感。 “小白是诚心的认错,他吃掉的肉都吐出来了,你看……” 他俩歪头看向那堆排放规则的肉,怪物好意地伸手给她指了一下,怕钟情没看见似的。 钟情只觉得惊恐。 夏兔退后一步,将谈话的空间留给他们:“小白,你自己跟妈妈说。” 对夏兔的话有求必应,怪物向上扯了扯嘴角,那大概是给钟情的、一个不太自然的微笑。 “妈、妈……”他小心翼翼地喊。 这个称呼,使钟情的脑子里立刻响起一阵尖锐的嘶鸣。 “妈妈。”偷偷地、飞快地又喊一遍, “我不会再乱吃东西了。”它的语气真诚,脸上的笑也已稍微变得自然一些。 ——恶心。 ——再也,受不了了。 钟情捂住耳朵,感到身体里压抑的恐惧一下子爆炸。 她脚步虚浮地推开那个正对她傻笑的怪物,夺回她的兔兔。 力大无比的双手像钳子,夹得手中的小孩不住喊疼。她将女儿死死固定背后,分毫都不让她移动。 “滚!!你滚啊啊啊!!!” 将他们置于绝对的敌对面,她瞪着怪物,声嘶力竭地冲他吼。 “妈妈,小白看上去奇怪,但他不是坏人,真正奇怪的坏人被小白惩罚了。”夏兔抱住钟情的腰,尽力地想要抚平她的情绪。 可惜,现在的钟情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她试图用喊声赶走面前的东西,赶走这令人作呕的一切。 “乖乖认错、好孩子……” 怪物用手比划着自己,按照夏兔交代的“用认真坦诚的态度承认错误”,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乱吃……” “弄走这些肉!离我们远一点!!还给我原来的家!!!” 钟情没有耐心听完,她不想跟眼前的东西发生任何对话。 ——够了,太恶心了。 …… 这一天的经历,是钟情永远的噩梦。 夏兔被她紧紧抱在怀里。 她们俩一起睡在她的房间,钟情却没有跟她讲一句话。 客厅里,沉闷的咀嚼声像是在机械地完成功课。那声音一旦传入她耳朵里,钟情就不由主地开始被提醒,它正吃掉的那样物体是什么。 即使盖了厚厚的棉被,也没有办法拯救遍布全身的鸡皮疙瘩。 钟情想过报警,但她怕她们和周容的死扯上关系,警察又抓不住“鬼”;钟情想到老家的迷信活动,她想到联系驱鬼的法师;她想着带夏兔搬家,或者索性移民出国……总之,她一定会把这个东西从她们身边弄走,一定。 …… 第二天的清晨来临之前,钟情才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 夏兔是小孩,本该是睡得早又很容易入睡的,却也同她一样一夜未眠。 就合眼大约十五分钟的时间,等钟情再睁眼,她被眼前的画面惊呆了…… 夏兔睡着了,她和不知怎么钻进房间的怪物互相缠抱着。 他们的姿势相当的亲密,仿佛长年累月长在一起的两株藤蔓。因为睡得很熟,她甚至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察觉到钟情的目光,怪物不知是故意还是刻意的…… 它轻轻摸了两下夏兔的头发。 …… 不好的东西已经处理好了,家也恢复平静的模样。 不过。小白是不会“滚”远的。 钟情想要“原来的家”,原来的家,他就是在这里的。 小白也是家庭的一份子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章 肆虐 像是,疯了一样…… 钟情一边收拾着周容的遗物,一边计划着要怎么把女儿从怪物手中抢回来。 ——她屁滚尿流地逃出来,她连房间都不敢再进。 ——昨晚锁门了。她出来时门仍是反锁的,它怎么进来的?! 以为门的阻挡能隔出一个安全空间,她错了。 昨天发现这个怪物时,就不应该呆在家里。 钟情的脑子充斥着杂乱无章的想法。 ——不应该让夏兔和它单独呆在房里的,夏兔会不会死?她如果进去救她,她也会死的。 ——周容失踪了,会有人报警的。就算现在没有,之后也会有。那样的话,她们需要怎么应对?或许,他的失踪已经被发现了…… 钟情无力地哭了。 电视的声音小小的,调到新闻台放了好一会儿,外面的世界还是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钟情安慰自己:逃远一点,离开这个家、离开这个怪物,能好起来的。 “接下来为您插播一则新闻。” 她转头,看向幽蓝的电视荧幕。 “昨日下午至本日凌晨,本市的失踪人口报案暴增至30起。江临一带有报案人称,夜跑时听见有人呼救,几秒内呼救者便于封闭的巷子中凭空消失。赶到时报案者只发现了水泥地的一个深坑,与深坑周围的一滩血迹。经调查发现,这种深坑很可能与频发的失踪案有关。若市民有在附近或家中发现类似的深坑,请速与警方……” “妈妈——” 身后的声音将钟情吓得一僵,本能地,她迅速上前暗灭了电视机的开关。 黑色的电视屏发出细微的杂声,倒映出站在她背后的人影。 “兔兔?” “你吓死我了……” 她回头,感激地抱住了睡眼惺忪的女儿。 周围没有看见那个怪物,它大概还在房间里。 “妈妈,你这么早……” “兔兔,”钟情打断夏兔的话,捧着她的脸,低声说道:“你乖乖,听我说。不出声地走到玄关那边穿好鞋等我,我和你要出门一趟。” “嗯,那我跟小白说一声。”夏兔以为妈妈要带她一起出去买菜,笑得很开心。 ——小白,又是小白。 听她用这么亲昵的语气称呼那个怪物,钟情就忍不住火从心头起。 “兔兔乖,兔兔看着我,那个东西是个怪物,那个东西不可以养的。他会杀掉我们,像杀掉周容那样。”她语气温柔,表情已全然变形。 “小白不会的。”夏兔很是坚定。 ——太傻了!一口一个小白!给那个怪物灌了汤了! 钟情怒不可遏,恨不得扇她一巴掌:“不会?夏兔,我觉得你有毛病,昨天你没看见家里死了一个人吗?” 夏兔扁着嘴,思考了一会儿,轻声道。 “那个人每次来摸我,我都推不开他……那如果是力气大的人,就可以对别人做坏事的话,小白只是力气大,所以这一次赢了,他也没有做错什么。” ——当周容利用“处于弱势的人无力反抗”这一点为所欲为时,他理所应当地要能接受这样的规则也无差别地作用到自己的身上。某一天,他同样处于弱势状态了,又有什么资格来要求这个世界来保护他、对他宽容,对他怜悯? 夏兔年纪小,世界教她的是什么样,她学会的就是什么样。 她很感谢小白,那个时候能帮助她。毕竟,他不帮也可以,装作没看到也可以。 听到这话,钟情不禁反省起自己的疏忽教育。她一直觉得夏兔很乖、什么都懂,没想到她的想法已经错得这么离谱。 “周容已经死了,而你什么事都没有,而你还说自己没错?” 钟情叹了口气,决定先处理最重要的问题:“不要再废话了,先到玄关那边,我们要走了。” “那我有事的话,会比较好吗?”夏兔的眼眶红了。 钟情皱起眉头,她是一点也不愿意,把逃跑的时间浪费到说教上。但不说清楚,夏兔看样子是连走都不走,她的乖女儿怎么变成了这个德行…… “能不能不要再争论对与错?夏兔,那是一条人命,一个人因为你死了。那个人有父有母,有自己的生活,他和我们是无差别的生命。你才十岁,怎么能这样毫无怜悯之心。除了杀人,肯定有别的解决办法的,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我说了,”夏兔哽着嗓子:“一开始发现小白说了,讨厌周容也说了。” ——她确实说了,一脸害怕地说了。钟情以为没那么重要,她有很多借口去解释那些都是不要紧的,她没有听进去。 “好,对不起,妈妈跟你说对不起行不行。兔兔,我们走吧。” 夏兔遇到这样的事,作为家长钟情自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她真是怕死夏兔哭了,她一哭,那个怪物好像就要从哪里钻出来一样。 夏兔的心里堵堵的,妈妈跟她说“对不起”…… 她一晚上不跟她讲一句话,好不容易现在肯说,莫名其妙的一句“对不起”,然后就结束了话题。 “如果我做错了,妈妈要教我是哪里的错。我也会跟小白讲一下,这样我们下次就不会再做错了。” 她不想被妈妈当做无药可救的坏孩子,她是想学好的。 钟情只觉得自己踹到了一块顽固不化的石头。 “第一个错,不要再‘小白’、再‘小白’了,它杀人放火和我们没关系,但你不行,你那样做是犯罪。” “其余的我会慢慢教你,我们该走了。” 她冷下脸,伸出手给夏兔指了玄关的方向。 觉得小白有没有做错,是有没有把他当人看待区分的。夏兔把他当与自己无差别的人,所以她懂的道理,他也要懂。 钟情不把他当人。不同的物种,不同的世界,不能用这个世界的规则去规定他。就像不能要求厉鬼不杀人、小狗不能和别的小狗打架,老虎不能吃小动物一样。她管不着他,只想离他远点。 眼见夏兔按她的要求照做,低着头往外面走。 钟情拳头一紧,下了狠心。 夏兔怕老鼠,家里备了很多老鼠药。 钟情把厨房里的老鼠药,被搅拌到新倒出的牛奶里。 ——要那个怪物不跟着她们,全靠这杯牛奶了。它能吃能喝又有实体,这种东西说不定能起效。 ——给它喝,最糟的结果不过是药没起作用罢了。 夏兔已经在玄关那边站定。 钟情深吸一口气,端起牛奶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她的房间里空空如也。 握着杯子的手不住发抖,鼓起的勇气泄掉了一半。 ——这个畜.生在夏兔房间里。 开了女儿的房门,她看见肥肥的它窝在墙角。 它捧着夏兔的故事书。阳光从外面照进来,它那边是阴的。 见钟情进来,它抬起脑袋。 对她露出了像昨天那样的,不自然的傻笑。 钟情努力地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 “多喝一点。” 她将杯子放到房门口的地板上。 而后发生的一切她都不再管了,她维持稳稳的步伐,“镇定”地离开了现场。 …… 载着夏兔的车,以一种接近疯狂的车速开到市中心。 一路上钟情半句话没有说,甚至不曾回头看夏兔一眼。 直至附近充斥着来往的人群,鼎沸的人声将她们包围。 钟情才终于,停了车。 她面色灰白地转头,确认整个车里,只有夏兔和自己。 “没跟上来,没跟上来。”钟情擦掉额头的汗,拿出手机。 她报警了。 说他们家有人失踪,并且发现了那个黑洞。 凶手很可能,此时就在他们的家里。 后座的夏兔安安静静地听着,安安静静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章 雨季 江临特大失踪案始终没有告破,十岁那年的阴郁雨季持续了很久。 ——好像直至今日,也没有下完。 盯着教室外的毛毛细雨看了一会儿,夏兔叹口气,掏出笔袋里的自动笔,在考卷的第一行提笔写下:第九中学,初二五班,夏兔。 明明是考试,班上却是做什么事的人都有。 有一发卷子就起身交卷的;有卷子盖在脸上睡觉的;有交头接耳的…… 监考老师用教尺敲了敲讲台:“要考试的认真考,不考的人全部出去。” 考场这才完全静了下来。 夏兔感冒了,碰上全是字的应用题思维迟钝。考试结束前十五分钟,她还有三道大题还没做完。 “咻——” 有一道短促的风声从她的耳边擦过。 刚开始夏兔还没反应过来,后座往前面扔了什么。直到她看见,自己课桌的右上角那边凭空多出的一个小纸团。 监考老师正在看报纸,她的椅子被后面同学的脚尖踹了两下。 “给张琪。”同学压着嗓子说。 窸窸窣窣的小声音使得监考老师的目光移回考场。 夏兔端正身子,眼睛粘在自己的考卷上,只当没看见没听见。 ——张琪是坐在她前面的女生,估计是后面那位扔的力道不够,纸团降落到了她的课桌。 交卷时间已近,后座同学着急,见夏兔毫无动作又找着机会踹了好几下她的椅子。 “喂,你们俩!!” 监考老师严厉地喝了一声,扔下报纸,一步步向夏兔的座位走来。 “太放肆了,这里是考场!我看你们俩很久了!” 她走过来,收了夏兔和后桌的卷子,眼尖地把课桌上的小纸团也捡了。 “门口罚站,铃响后跟我去办公室。” 夏兔在心里骂了句倒霉,还有三道大题没做呢…… 所幸后来的事情也好解决。 夏兔本身没有作弊,她实话实说,再对照一下纸团里的内容,就洗清了嫌疑。 老师问她需不需要多十分钟做题,她摇摇头。 回教室拿书包时,夏兔碰上要留校写检查的张琪。 她斜了夏兔一眼,骂她:“告密精。” 夏兔没反驳。 考试的日子放学早,从学校出来,夏兔却不准备早回家。 她搭上公车,回了江临。 第九中学的站牌越来越远,她吁了一口长长的气,心情好了一点。 这个中学是根据户口本住址划片的,夏兔的成绩原本可以上很好的住宿私立校,但钟情不肯,她不想让夏兔离开自己的视线。 江临的家她们已经不再住了。钟情与她住回从前的公寓,夏兔没有了自己的房间。 钟情时不时的翻箱倒柜、封死的床底,严格的回家时间……家的一切对于夏兔,仿佛一个不透风的囚笼。 夏兔还是时常想起小白。 她大哭、她大笑,她吃到好吃的东西、她读到有意思的故事,她受了委屈……那些时刻里间歇性发作的沉默,是因为脑海里蹿出了一个屁股圆圆的白胖萝卜。 今年的夏兔十四岁,和小白已经分开了四年,算起来比他们认识的时间还要久。 她渐渐感到,他宛如一种幻觉。类似小孩子会相信的怪诞童话、满足儿时期望的圣诞老人,夏兔怀疑,他是因为她的成长消失了。 比起畏罪潜逃那种说法,她更相信这个。 十岁那年,听完钟情打的报警电话,夏兔悄不做声地拉开车门,徒步从市中心跑回了自己家。 拿了花盆下的备用钥匙开进屋子,她比警察到得还要早一些。 房间的地板上有一杯被喝完的牛奶,夏兔到处找小白,想着找到他以后要教育他,喝完的杯子得洗好,不能随便乱放。 但她突然之间,就找不到他了。 ——其实跑来的一路都想好了:要是小白被抓走,她就跟他一起被抓,那样还是可以在一起。 “夏兔离不开小白呢!” 当着小白的面承认绝对是很害羞,不过没有关系呀,他听到的话肯定是开心的。 夏兔想象他的样子,软软白白的肉脸颊,笑起来眼睛亮亮的。 但她啊,怎么突然之间就找不到他了呢…… “你被那怪物灌了什么汤?” “它会吃人的!它有一天会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看没看新闻,那么多人被他害死了,非要我们一家人都被吃掉你才甘心吗?” “怪物给你的赃物也当作宝贝?那些首饰全是偷的,失窃的店里有同样的深坑。夏兔,不要再迷恋那些东西,我得扔了它们!你需要什么,我会给你买一模一样的。” “兔兔,妈妈教你,跟警察叔叔这么说……” 大概是从那个时候起,魔法的时效消失了。 夏兔一直觉得自己的话很多,后来发现她的话全是跟小白说的。 如果小白不在,她大多数时刻,无话可说。 ——他之于她,是朋友,又多于朋友;是家人,又多于家人。 “嗨,小白,又是我。” 仅偷偷留下了他第一次送给她的那个兔子戒指,夏兔在这个只有自己的空间,偷偷戴一会儿。 “我又,回来了……” 她用戴着戒指的手,摸摸自己床下,那个丑陋突兀的洞口边缘。 “听我妈说,我们的家好像要被卖掉了。人们果然很善忘啊,以前总说是凶宅什么的……” “不过,我妈还没忘了你,她还是怕你怕得要死。她说那些人都是你杀的,我不信。” 夏兔无数次地回忆,关于那天的细枝末节。 客厅中,有很多和原先小白类似的黑土豆。 而咬了一口周容后,缩回洞里半天不出来的小白,是她唯一的,关于小白“行凶”的记忆。 ——开什么玩笑,小白明明是喜欢甜食、水蜜桃,还有夏兔啊! ——最喜欢夏兔什么的…… ——要是她不信他,这世界就没人信他了…… ——真讨厌呀,老想这些没用的。 “呼,小白,要是房子没有了……那我以后要怎么办?” 夏兔愁眉苦脸道:“没地方能跟你说话了。” 房里静悄悄的。 雨滴黏在窗上,像来自远方的眼泪。 她打开随身携带的本子,扉页有一行小小的字迹: 【小白欠着我两万五千六百下打屁股,和三十五下脸颊亲亲。】 夏兔怕自己忘记了,把数字写到本子里。可实际上,那是非常难以忘记的,四年过去她都记得清楚。 这一次来她不打算提了,因为总说总说,怕小白会被数字吓得不敢出来,之类的。 本子从头到尾扫了一遍,这周也没记下什么有意思的事,所以她把它收起来,然后翻出书包最内层的糖果。 “今天是我期中考试,感觉没有考好。” 夏兔一边碎碎念着,一边往深坑里塞了一颗水蜜桃八宝糖。 “坏小白,其实有时候我会想,你是不是已经忘了我。” …… 坐上回程的公车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出其意料的是夏朴。他约有两个多月没联系夏兔了,不知这个时间打来是因为什么事。 “兔兔,放学没有?有没有时间过来爸爸这边?”夏朴那边吵闹,他说话的声音像吼。 “怎么了吗?”夏兔冷静地问。 周容的“失踪”,使得夏兔和周绮的关系不佳,这是明面上的事了。 按理说,夏朴不会提出这样令人尴尬的邀请。 似乎是走到安静的地方,他的声音清晰了一些。 “有一个人想介绍你认识一下。” “啊,不去了,我有作业要做的。”听说是饭局,她拒绝得合情合理。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响,夏兔准备挂断时,那边传来一句。 “我和你周阿姨,收养了一个孩子。” ——夏朴夫妇都是四字头的人了。他与周绮结婚快五年,没生出孩子。早些时候夏兔就知道他有这个计划,所以并不惊讶。 “嗯,那很好啊,孩子的名字取了吗?”她由衷地为自己的生父感到高兴。 “他叫夏白。”夏朴说。 混杂着一室嘈杂,那两个字的发音格外的干净清晰。 夏兔一下子揪紧手机:“什么?” “我是说,他的名字,叫夏白。兔兔,你今晚……” 没忍心听完,她挂了电话。 ——她觉得,残忍。 为什么要叫夏白,人没了、屋子没了,名字都夺走。 “夏白……” 她好像看见小白啊。 他气鼓鼓地躲到墙角,腮帮子也气胖了。 “是小白的!”他跟她说。 车窗的倒映中,夏兔看着自己的眼眶慢慢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章 萌动 21.萌动 作弊被抓的事,余波未平。 当事人的检查已经交给老师,心里的气还没消呢。 前桌的张琪把椅子死命往后挪,后桌的王蓓蓓死命把课桌往前挪。这导致坐在中间的夏兔完全被夹成了一个肉饼。 ——好幼稚! ——那如果不能承担作弊失败的风险,就不要作弊啊。不甘心被罚的姿态真是一点都不酷! 夏兔低声劝她们不要太过分了,她们全当没听见。 “张琪和王蓓蓓,你们干嘛呢?” 从讲台上班主任一下子就看到了下面的情景,出言提醒了一句。 “妈的,告密精。” 王蓓蓓小声念着,心不甘情不愿地拉后了课桌。 夏兔简直想拍桌子大喝一句:又怪我!! 因为揭发作弊的“过错”,她和张琪、王蓓蓓的梁子是结下了。 实际上夏兔是完全不想惹她们的——张琪在校外有一个骑电动摩托车的“哥哥”,王蓓蓓在高年级有一个染绿色头发的“男朋友”。 请感受一下这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 “告、密、精~~~” 放学后,几辆电动摩托的前灯后灯五颜六色地闪着,音箱里外放沉珂的《飞向别人的床》。“混社会的青年们”一路打着圈、按喇叭,紧跟夏兔旁边大喊大叫。 夏兔觉得,一瞬之间自己身上就被迫背负了四个大字,叫“校园欺凌”。 不能躲。 越躲,他们越嚣张。 “你们想干嘛?” 她停下脚步,抬起头,直视晃眼的车灯。 “吱——” 旁边车上的人看了她一眼,不慎撞上了前面的电动车。 “红毛,你搞毛啊?”王蓓蓓的男朋友愤怒地啐了一句。 红头发青年看着灯前的小少女。 ——怎么说,有点愣住了…… 这么阴冷潮湿的天气里,那样的一张脸无疑是引人注意的。 她皮肤很白,像娇贵的雪;因着寒冷,鼻尖和脸颊泛起薄薄一层的粉。毛茸茸的高领毛衣包裹她,使漂亮的脸蛋洋溢着一种独特的蓬松柔软。 “……”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红毛身上。 他轻咳一声,尴尬地挠挠头。 ——那个女生刚才说了什么? ——哦对,她问他们想干嘛…… “没想干嘛,看你不顺眼,吓吓你。” 吊儿郎当的形象配上凶巴巴的语气,眼前的人立刻让夏兔感到警戒。 她抓紧口袋里的手机,往后退了一小步。 那并不是红毛的本意。 “你、你……”他尴尬地开口,不知怎么地犯起了结巴。 “你早点回家吧……” 电动车让出一个口,夏兔一头雾水地瞧着红毛。 见他不像是戏弄自己,她揪住书包带,向出口奔去。 背后响起口哨与哄笑,他们显然是找到了比“校园欺凌”更好玩的事。 她不回头看一眼,唯恐他们再追上来似的,竭尽全力与他们划清界限。 “喂,你家在哪?要不要我送你啊?” 红毛意犹未尽地朝她离去的方向喊。 夏兔缩着脖子,跑得更快了。 …… 终于到家。 门关上,她才感觉安全了一些。 “呼……” 倚着门板,翻出包里的手机。 上面有三条短信和一条钟情的未接来电。 短信全是夏朴发的,大意就是邀请她到他们家吃饭。再侧面表现一下,他不会因为收养新的小孩就冷落她。——八成误以为,她昨天的挂电话是因为这个。 夏兔匆匆看完短信,先将那通未接来电回拨了过去。 “妈妈……”她放下书包,开好扬声。 “夏兔!你今天怎么迟了十五分钟回家?放学不回来去哪里玩了?” 钟情的声音很高,一连串的话听上去说不出的尖锐聒噪。 “说了多少次,放学就回家,天黑了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晃荡多危险!最近外面乱得很,碰上坏人怎么办?” ——碰上坏人就只能认倒霉了。 ——不然依你说,还能怎么办? “嗯嗯……”夏兔模模糊糊应她:“你今晚有和我一起吃晚饭吗?” “唉,今天又要迟了,你自己吃。” 不甘心结束话题,钟情补了一句:“你这孩子,不让妈妈省心,等回去我再说你。” 手机暗掉了。 夏兔往电饭锅里勺半勺子米。 米洗好后,从冰箱里拿两个鸡蛋扔进锅里。 一起煮好,就算有饭有菜了。 ——今天又只有她了。 为免钟情问七问八,她得删掉手机里夏朴发来的短信。 信息进入垃圾箱的前一刻,最后全显了一遍内容,突兀的“夏白”二字让她恍惚片刻。 ——夏白…… 喘不过气的生活中,这两个字能够赋予她的意义,没人能懂。 果篮那边摆满别人送给钟情的新鲜进口水果。 两颗皮有些发黄的水蜜桃囤在最角落,过分朴素,显得格格不入。 路过水果摊看见水蜜桃。夏兔忍不住想买,买了她也不吃。 留着,给谁似的。 每一次都要放得快坏,她才吃掉。 “他不会回来了。”拿起一颗水蜜桃,夏兔跟自己说。 “不会回来了,这么久了……” 再重复一遍,仿佛空旷屋子里的回音。 ——因为难熬,所以觉得久啊。 ——水蜜桃甜得发苦,真不知道他喜欢它的什么。 但她还是把水蜜桃吃完了。 …… 钟情加班到太晚,临时决定在单位里睡。 身为工作狂,她单位里的房间跟她们这一整户老旧公寓差不多大。 要不是担心青春期的女儿欠管教会出毛病,工作日里钟情连家都不用回。 夏兔也松一口气,省了一顿说教,她能早点睡觉。 睡前的一小会儿阅读,是她一天里最放松的时刻。 小时候的她会看些寓言故事、儿童文学;到现在这个年龄,她跟随大众地开始读言情小说。 有个叫番薯王的作者,写的书很合夏兔的口味。 文笔垃圾,情节狗血,番薯王的书大段大段看下来总是相当催眠,通常没看几页她就能睡着。最棒的是,第二天早上再想起那书,不会因为错失了书中的精彩情节而扼腕……通常夏兔会因为想不起小说写了什么,脑子里一片失忆般的祥和。 “这本叫……《异形转校生》?” 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夏兔已经开始犯困:“奇怪,我什么时候买的它?没有那个印象啊……” 目光移向书名的正下方,用镶金边字体写成的副标题——“高h,谁能掌♂握他四十五厘米的秘密”。 “???” 纯洁的少女兔,在标题都没看懂的情况下,懵懵懂懂地翻开这本书。 嗯,然后她人生的第一次看小黄书,就被这个垃圾作者夺走了。 《异形转校生》的男主角是一个孤僻的转校生,他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的胯.下,是长度和形状都十分类似婴儿手臂的东东。婴儿的手指部分,是无骨的触手……转校生在新学校邂逅了一位处处看不起他的班花,相处的时日,他内心交错着对她的喜爱与求而不得的怨恨。而后有一天,他不见光的秘密被班花无意间撞破,她利用他的畸形要挟他离开他们的学校。伤心之下男主角反守为攻,将班花绑回了自己家。使用身体的特殊构造,他持久且各方位地刺激班花同学的“内部世界”…… 看到这里,夏兔倒吸一口冷气。 她惊诧地拿出笔袋里的尺子,量出了四十五厘米的概念…… “太可怕了。” 低俗小说,害人不浅。 夏兔当晚,就做了噩梦。 …… 她梦见那种无骨的“婴儿手臂”搭上自己的腰…… 沉重的软肉躯体长了吸盘般地覆下来。 贴近,再贴近。 它弄乱严实的衣扣,轻轻地俯在她的颈边嗅。 “小兔、小兔,小兔……”咬她的耳朵,它欣喜若狂地喊。 半梦半醒间,夏兔仿佛是残存一丝意识的。 她混乱地想,这可真是个怪异的梦啊。班花的名字叫安霏愫,不叫小兔。 “小、兔,小兔,小兔——”又爱又恨,亲昵的爱称辗转齿间。 念念不忘,纠缠不休。 夏兔烦得紧,迷迷糊糊似是醒了一瞬。 不寻常的束缚感,犹是梦中。 她皱着眉头,挣扎了一番。 复摇摇晃晃地,一步坠回黑漆漆的深梦。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像时钟的滴答催促。 寒冷被死死地挡在玻璃外,凝成雾白色的水汽。 “小、兔……” 自作的茧吞噬了惨淡月光。 它亲密无间地包裹她,最终缠成密不透风的蛹。 22.踪迹 睡得死沉的一夜,闹铃都没能把夏兔叫醒。 来不及煮稀饭给自己吃,她打算带个水果当早餐。 “咦……” 两个快坏掉的水蜜桃,一个她昨天吃了,理应还剩一个,为什么水果篮这边没看见呢? 来不及细想,夏兔随便捡了个水果塞到包里。 上课要迟到了!! 脑袋空空地一路飞奔至自家小区门口,她被人从后面叫住。 “夏兔——” 有一个红头发的人骑在电动车上,跟她招手。 “syoueveryday,只想看看你的脸,想念你、想念你,想念你的欢笑,整颗心已属于你……” 清静的早晨,惹火的外放音乐叫人不禁头皮发紧。 “……” 意识到对方的身份,夏兔看看左边,看看右边,装作他喊的人不是自己。 然后,捏紧双拳,她转头就跑。 电动车肯定比人要跑得快,没逃出几步,“呜呜”赶来的发光电摩就追上了她。 “你要迟到了,让我送你上学吧。” 完全忽视了女同学写在脸上的不乐意,红毛殷勤地说。 他特意把车骑前了一点,让她看到空旷的、锃亮的、加高的,电摩后座。 ——这群人是不是有病?说好的校园欺凌呢? ——究竟有没有看过青春疼痛小说,懂不懂正统的校园欺凌啊?!教材不同还怎么好好沟通?? 空腹跑步,夏兔的肚子不舒服地抽疼。 偏偏红毛追着她不放,连停下来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跑不动了……她捂着肚子,停了脚步。 “呼——”、“砰——!!” 停步的一瞬, 马路的侧面忽地飞驰而来一辆儿童三轮车,由斜后方直直撞上红毛的小电驴。 撞击发生的突然,夏兔忍不住多看了“事故现场”几眼。 三轮车上坐的不是小孩。一双长腿挤在过小的空间里,别扭又滑稽。 他穿了一件拉链拉到最高的深色羽绒服,从侧面看不清脸,只能窥见几根零散落在外边的银白色发丝。 ——红毛、白毛,联想一下昨晚看见的绿蓝紫…… 夏兔心下了然,看来是撞见了不良团体的寻仇。 反观另一边,在喜欢的女生面前出丑,红毛这口气肯定咽不下。 他当场爆了粗,指着莫名其妙出现的“大儿童”破口大骂。 没兴趣围观红毛吵架的“风姿”,夏兔得了溜走的机会,自然是能跑多远就跑多远。——今晚放学打电话问问妈妈能不能放下工作,来接一下自己,她真的不想再看见他了…… 此时夏兔不知道的是,由于迟起十五分钟,加上红毛的搅和,她早晨的上学路上错过了一些事。 比如她家门口的楼道里,多出的一辆儿童自行车;小区路边喂食流浪狗的不知名男同学;挂在撞红毛的“肇事”自行车摆头的早点,之类的。 …… 到学校接受教育——这话说白了,就是每天上着差不多的课,做着差不多的作业。 不知道到底做了什么变得这么累,总之就是累惨了。 专注学习,抄抄写写,又过完一个上午。 看到通常会一起吃午饭的女同学仍在整理笔记,夏兔跟她说了一声,准备吃饭前先去上个厕所。 这个时间的女厕比较空旷,要吃完午饭回来,说不定得排长队了。 校裤的松紧带解到一半,不知哪里冒出的人声,令夏兔的动作顿了一顿。 “哎呀,你听说了吗……初二一班来了个转校生!!” ——声音是从隔壁传过来的,那边是男厕。 “嗯,听说了,那是一位英俊逼人的转校生!”一个嗓音奇怪的男声说。 “他很特别的呢,特别好、特别聪明、特别可爱、特别活泼,特别……”这个人的声音更另类了,尖尖细细,捏着嗓子似的。 夏兔捂着嘴,觉得有点搞笑。 ——特别什么呀,这会儿的卡顿不会是词穷了在想词吧? “……差不多就这么多吧。”细嗓干净利落地自个儿结尾。 ——噗,果然是词穷了。 出厕所洗手时,她脸上还有笑。 记好笔记的女同学已经在门口等她了,夏兔心情不错地走过去,准备开口问她“中午吃什么”。 “啧啧,夏兔,你春心萌动啊……” 赶着她说话前,女同学挤眉弄眼地捶了她一下。 夏兔第一反应是红毛的事传开的了,面上残存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什么意思?” “初二一班转校生啊,”女同学神秘兮兮压低声音:“据说很帅气?” 见她说的不是红毛,夏兔瞬间开朗了。 “哦,那个啊,哈哈哈,我刚在厕所也听到了有人议论。”短时间内听到两次这么直接的宣传,不留下印象都难。 “厕所?不是吧,我收到了纸条啊。”女同学掏出口袋里的白条子。 夏兔瞪大眼睛:“噗,是有多帅气啊,还发纸条宣传?” “哎,夏兔,再装可就不好玩了。” 展开折好的纸,女同学一副看穿一切的了然神色:“纸条是你写的啊。” “我?”她满脸不信地凑过去看:“怎么可能?” 字条上,黑色的水笔端端正正地写了一行相当欠扁的字:【特大好消息,初二一班,转来了一位帅气的转校生_。】 “我经常抄你笔记,一下就认出了。明明是你的字迹。” 女同学拍拍夏兔的肩,正直友爱地说。 “我不会笑你啦,我能理解。是不是对帅气的转校生感兴趣啊?我答应你就是了,等会儿我们吃完饭,我可以陪你去一班悄悄地偷看一眼。” 夏兔感觉脑子晕晕的,像被人闷头打了一棍。 纸上确实是自己的笔迹,就连那个蹩脚的笑脸,画法也是她的。 她的字很好认,一笔一划写得很清楚,每个字都爱写得格外的圆。排成一排看,宛如胖嘟嘟、手牵着手,排队做操的幼稚园学生。 ——可她分明没有写过这行字。 要学人写字的话,肯定不会选她的当范例。 夏兔一直很嫌弃自己的字,从小到大,毫无长进的丑。 那这要么就是恶作剧,或者…… 或者,她知道的…… 有那么一个跟她的字写得一模一样的人。 “夏兔、夏兔,你的表情怎么傻傻的?” “张芳,你先去吃饭,我有事、我有事……” 她把那张纸,用力地捂在自己的心口。 ——水蜜桃,对,早上的水蜜桃。 少了一个,钟情一晚没有回来,可是少了一个。 ——是他回来了。 这个念头是一个美丽的七彩泡泡,四年里,她不止一次地看见它。 它迎着风飘走,她追逐在后,跳起来,伸出手去摸。 它被碰破了。接着,她看向自己的手……那里什么都没有。 但是,但是下一次看见了,她咬咬牙,还是会去追的。 夏兔揣着纸条,往楼上的初二一班跑。 ——就像买了放着,次次买,次次放坏的水蜜桃。 她无法说服自己,她心里总觉得啊……小白要回来的。 …… [右楼道四层] “转学生好奇怪啊,午休邀请他,也不跟我们一起吃饭,在教室里不知道等谁呢” “可能在这个学校有喜欢的人?看他课间一直盯着楼下的五班。” “嘘……我们小声点吧,快到班级了。” “放心吧,他现在不在教室,我刚才从下面看见他坐在左楼道的三层。” “咦,坐那里干嘛啊?” “五班的吃午饭回来会往那边走吧?谁知道呢……” 23.病症 你有没有听过一种说法,就是……生活中小小的“不幸运”们累积起来,是为了兑换一个大大的幸运。 夏兔感觉,自己好像成功兑换到了。 整个四层找了一圈,下到三层时。 他抱着书包,坐在转角的台阶那儿。 她脑子里仿佛响起“叮——”地一声。 提示音说:“您的奖品已送到。” 女巫拂一拂布满灰尘的咒语书,挥舞仙女棒,往她的额头上一点。 久违的魔法阵,再度生效了。 哪有那么多,成长带来的面目全非,夏兔光看个背影就知道那是谁。 缩在没有太阳的地方,不出声的安定一团。 她不知道他眼里正看着什么,看得那么关注。 她听见,自己喉咙里,不受控的、轻微的呜咽声…… 其实想过的,遇到小白的第一和第二件事: 1.先暴打他一顿。 2.再暴打他两顿。 这会儿,夏兔却有点不敢动了。 倒是他察觉身后的动静,愣头愣脑地转过身。 “小,白。” 她呼唤的声音好像棉花糖,糯糯甜甜。 她像长了翅膀,快步冲过去,捧起他的脸。 以为自己会怨恨他的不告而别,至少要在见面的前十秒钟,赌气矜持一阵。 可是太想念了,堆满胸口、溢出指尖,在脑门上盘旋三圈,也挥散不去……只剩想念。 她甚至,不敢眨眼。 眼前闪过许多的话,挑一些有意义的讲,大概就是: ——我等你等得好苦。 ——我想死你啦。 “我……” 顶着被揉得变形的脸,那人口齿不清地说道。 “我不四小白……” ——屁咧! “哦。那你是谁?” 抓到了夏兔就不会再放手啦。 她两手托着他不再有赘肉的下巴,乐此不疲地搓呀搓。 “一位英俊逼人的转校生。” 这句的发音倒是清晰的很,要是他的脸也一样有说服力就好了。 “……” 夏兔噗噗地笑,看到他为止,嘴角一直没下来过。 “男厕所里的声音是你装出来的啊?” “不是!”英俊逼人的转校生答得坚定。 “张芳课桌上的纸条是你放的。”连疑问句都懒得用了。 “不是!!”英俊逼人的转校生目光如炬。 “哦,知道了……” “小白小白小白……”她越捏越爱捏,越叫越上口。 “这么软的手感明明就是小白呀。” ——才不要跟你玩什么失忆梗、错过梗,明明是你呀。 夏兔俯下身子,环住他的脖颈。 耳朵贴上他的脑袋,带着他左右晃呀晃。 ——熟悉的温暖,舒适。 该怎么说……重新拥抱他,她觉得整个人都变得……完整。 “我的小白小白小白。” 像是第一次学说话那样,普通的名字被她重复地唤,声声软进人的心坎里。 他硬生生把原本得回答的那句“我不是小白”咽下去。拿她没有办法地,放松了身体。 ——好吧,这也是他最想做的。 可能她永远不会知道,站在这儿的他经历了什么;可能他永远也不会听她提起,漫长等待中的绝望。 但只要再一次这样抱着,他们就能知道,分开的那些日子里,他们对彼此的思念是对等的。 “头发短了。”夏兔心疼地摸摸小白的白色短发。 “瘦了。”夏兔心疼地…… “……” ——能不能好好说话了?说这句话的时候捏屁股是要闹哪样啊! 看着小白这张脸,她就能想象他这些年过得有多糟糕了。 那么爱吃东西的小白,竟然给饿瘦了。不复圆润的脸,好丑好丑。 想到他和自己一样没吃午饭,夏兔的想法立刻多了起来。 “我们逃课吧!”出勤率百分百的乖乖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学坏了。 “理由呢?”小白成为唯一有理智的人。 “我病了。”她虚弱地扶额。 他挑眉:“什么病?” “需要小白综合症。”夏兔嘻嘻笑,顺势牵住他的手。 警报:被需要者门牙大规模外露。 警报:被需要者没有理智残存。 这时,恰逢下层楼道走上来几名吃好午饭的同学。 他们眼神怪怪地,看着这对姿势怪异的“学生情侣”。 ——十指相扣地笑什么呢,傻不隆冬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章 缘由 最终,两个人真的决定去跟自己的班主任请假。 夏兔的病假理由是:头晕心悸。 小白的事假理由写:家中的小妹妹生病了。 怎么说,写出这个理由,他自己是非常满意的,边写边偷笑,以至于班主任对他请假的真实性也有了判断。 铃响过后,静悄悄的灰色教学楼自带一种说不出的严肃压抑。 而走出教师办公室的他们,是被放出的小鸟,是两个挣脱了束缚的特例。 怕班主任会在走廊上观察,他俩做贼心虚地,直到走出校外才敢把手牵到一起。 上课时间漫步在空无一人的校外,那感觉很特别。 实施了平时想为却不敢为的叛逆,心情轻松又雀跃。 “回家了~~” 夏兔长吁一口气,一蹦三跳,步子轻盈。 ——小白瘦了,还高了,她现在跟他说话得仰着头啦。 “嗯!” 他觉得长大挺棒,这个的角度好适合伸手揉她。 ——小白可是哥哥呢! 寒冷的天气,好像更容易让人感受到温暖。 呵气时的白烟和身旁的笑脸,将胸腔填得实实的,接下来会来到的一整个依偎季节,也变得值得期待。 “小白,跟你说!我现在厉害啦,会煮可多的菜!” “可以每天烧不重样的给你吃!” 她晃着他的手,表情天真无虑。四年过去,仿佛仍是当初的小朋友模样,好像只要他们在一起,就能获得超能力——动动手指便能击退怪兽和坏蛋,口袋里有巧克力味的无限金币。 夏兔仔仔细细地教小白,怎么样记住去公寓的路。 她告诉他,以前的家要被卖掉了,接下来他们得住在这里。 不过记不住也没事,放学后的他们肯定是会一起走回家的。 似乎一直想说些什么,看着夏兔开心的模样,小白每每地欲言又止。 …… 夏兔回家的第一件事是:飞奔到厨房,烧煮面的水。 第二件事是:脱掉小白的外衣,带他上床。 他穿着校服内里单薄的白衬衣,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已被她正面扑倒在床上。 “小、兔……”迅速臊红了脸。 她环住他的腰,埋进他的怀里,抱着他在被褥里滚来滚去。 “小白……” 他见她闭了眼,懒洋洋地赖着自己。 一低头就看见她长长的眼睫,墨色的发散落胸前。 “小白,你好软的呀。” “……嗯。” 他不要脸地应了声。 小心拦着她,让她不至于滚下去。 闹腾之下,发现背后的被子里夹了一个长方形的物体。 嫌硌得慌,小白分一只手将它抽出来。 “!!” 睁眼,瞥见他手中那个花花绿绿的封面,夏兔大惊失色。 ——妈呀!《异形转校生》!! ——触手高h!!四十五厘米!!! 她用最快速度跨到他身上,夺过那本不可言说的垃圾读物。 “是什么?”小白支起上半身问。 “没什么!!”坐在他大腿上的夏兔紧张地退后。 ——四年……到底还是有点不一样了,以前他们俩之间哪会藏东西啊。 她见他眯着眼,视线在自己的脸上徘徊,像要看出朵花。 夏兔快熬不过去,准备开口解释时,小白却忽地……牙白眼弯地笑了。 “为什么那么怕我看呢?书是我放到你床头的。” “……” 夏兔原地傻了几秒。 “哦哦哦,你……我,我家……哦!水蜜桃……对!!喂……” ——她捋一捋全捋顺了,对啊,怪不得觉得没买过这本书,然后水蜜桃分明少了嘛,所以这家伙昨天已经来过家里了!!! “喂!!你干嘛要给我看这种书?!” 不懂是气得还是羞得,她脸热热地把书“pia”按到他身上。 额……这个问题叫小白怎么回答? ——因为《异形转校生》这个文名,再加上第二天你会看见的我……想说这样你就能快点发现我是小白。 ——夏兔,你未免太迟钝了一点,我很焦急。 他眼神躲避片刻,没有如实回答,干巴巴地转移话题。 “哦?哪种书?” “你……”夏兔当他明知故问,瞪大眼睛甩他一句:“不要脸!” “……”小白一脸的迷惑。 她再不理他了。 蹭蹭蹭地爬下床,逃到厨房煮面去。 …… 虽然想给回家的小白做满满一桌子的菜,但通常只有夏兔一个人吃饭的家里,食材相当有限。 最终用肉丝、鸡蛋、葱花,加一点香油,她做出了两碗清淡的阳春面。 ——私心地把肉丝全部拨到小白的那一碗里。 阴天里,饭厅早早点上了暖灯。 煮好东西后,厨房的玻璃窗氤氲着水汽。 面前放着香喷喷,热腾腾的面。 夏兔双手托腮,催他吃下第一口。 “小白小白,快尝尝看好不好吃!” 这个世界的一切太好了。 拥有过就更加难以割舍——这小小的一个“家”的感觉。 唇贴着碗沿,喝了一大口汤。 小白的第一感觉是:超美味! 第二感觉是:烫、烫到了!! “笨蛋,要吹一吹再喝呀!”夏兔幸灾乐祸地咯咯咯笑他,一点儿不心疼,一点儿不同情他可怜。 ——是呀,要吹一吹,笨小白不小心忘记了。 ——还有,要用勺子喝汤,用筷子吃面。 真的,好好啊…… 眼前的一切,一切…… 他感到,自己在沉迷。 ——说好回来看她一眼,就一眼。 ——他看了好几眼,仍不满足,仍在深陷。 “阳春面算是午餐,晚餐我们吃什么呢?今天作业不多,我们等会儿逛超市好了!你想吃的要是我会做,我们就买回来做!” “还有……啊!对!你回来了,我们得首要计划一下你要睡哪里!” 小白低头吃面,夏兔碎碎念着。 “我现在没有自己的房间,妈妈又那么怕你……唔,以前的家没有卖出前或许还可以将就一下。今晚要是去那儿的话,我得去收拾棉被。” 她羞涩地抿嘴一笑,放轻声音。 “东西不给你带太多,那里住不长久的,而且我不想……” ——而且我不想再和你分开。 话没有说完,就被他打断了。 “这个问题……” 放下筷子,小白艰难地开口:“可以不用考虑。” “不考虑?为什么啊?”夏兔笑笑地问。 “我要走的。”他说。 “处理完一件事就要走了。”理智而清晰。 “没听懂。” 她表情灰灰土土的,笑也浅了。 “小兔……”小白刻意挨得她近一些。 “小白,你不能这样……”夏兔不让他说。 她看看这儿看看那儿,已是慌了神。 “你才刚回来!要、走?你再走完,什么时候会回来的?” ——好吧,如果是最后一次,会最大限度地尝试通情达理。 ——如果是一两天的话。 小白是想了一会儿的。 可他的语调依旧又冷又硬,冬天的石头似的。 “我不属于这里。对我来说,到这不叫回来。” ——没有“回来”的概念。 ——说白了就是,不会“回来”。 “没听懂!骗人的!” “那为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垂了眼。仿佛一个使劲抑制住的叹息。 “你为什么,要来见我?” ——嗯,为什么呢。 ——想要知道原因。 他也一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7章 大树 天色渐晚,夏朴那边电话来了几个,催促小白回家吃饭。小白得回去了,等睡觉的时间再过来,像之前每天做的那样。 照理说,他走时得将地心人带走。 但它坚决不从,吓得像是被带出这个门就要被他杀掉一般。 拉锯半响,最终,夏兔想出了解决办法。 “我把它锁在卧室里,等你回来。你回来后,我们再放走它。” ——鉴于地心人惊人的钻孔能力,储藏间、卫生间、卧室、柜子,要是它想走,哪里都关不住它。 小白立刻反对:“不可以,它要是出来伤害你怎……” “它想活到明天。如果我出了事,它连今晚都活不过,对吗?”夏兔打断小白的话,坚定的眼神里写满对他的信任。 话虽没错,但……小白陷入了沉默。 夏兔转身,与蜷成一团的地心人沟通:“所以,这样处理可以吗?等他回来你再走,回来后他时时刻刻和我一起,也就没有时间在明天结束前杀掉你了。” 这对它来说无疑是最佳的保护,地心人感激地冲她点点头。 小白恶狠狠斜了它一眼,在夏兔看不见的地方对它亮了亮自己的牙齿。 地心人瞬间绷紧身体,缩回角落。 …… 夏兔本以为,地心人被小白一吓,能学会安分。 不想,小白刚走没多久,它就敲响了隔开客厅和卧室的那扇门。 家就这么大,它刻意拔高的音量,她自然是听得清的。 “善心的人,请满足我最后一个要求吧。我不会写字,你能不能……帮我写几个字?” 刚整理好屋子的夏兔正在吃自己煮的清汤面,听到它的声音思索了一番,擦擦嘴、拿了纸和笔,走到门边。 “你想写什么?”她问。 门内静默了一阵。 “明天,是我想见的那个人的生日。礼物已经准备好,但我不打算当面给她了。” 地心人的声音低低的,与浓郁的夜色一般,压抑至深却泛着刺骨的凉。 “可想着,总觉得不太甘心。又想留下点什么,能让她记得我……地外的人们生日时,会在卡片上写什么呢?” 夏兔想了想,说:“一般就是写,‘祝你生日快乐’,再加上署名。” “好。”门板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请帮我写……祝李知生日快乐。署名的话,写‘大树’。” 一张套着塑料保护套的小卡片,从门缝里递出来。 她接过卡片,听那地心人闷闷地补充了一句。 “算了,不要写署名比较好。” 卡片的塑料套脏了,里面还是干净的。外面的图案是一个卡通小女孩,头上戴了蝴蝶结。它摸着是暖乎乎的一片,仿佛一直被贴身放着。 夏兔按它的要求,仔仔细细写好卡片。 为防止水笔留下印子,她用面巾纸把卡片里面印一遍,卡片外围和塑料套的污渍也被她细心地擦拭了。 贺卡是传达美好祝愿的媒介,要认真对待才行呀。 …… 关于“李知”和“大树”之间的故事,直到好几个月过后,夏兔才从小白那里偶然听他说起。 为了抓住逃走的地心人,小白潜伏在孤儿院有一段时间。叫大树的地心人死前想要见的那人,正是当时他找到它们的关键线索。 从地心钻出的饿鬼,所到之处不留活口。它生命中遇见的唯一一个、特别的例外,就是那个“李知”。 大约是地心人成功出逃后的第二年,他们遇见。 女孩生活在一个三代同堂的美满家庭,听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说过许多关于灵异神怪的睡前故事,见到从地下钻出的东西,不但不害怕,还觉得自己十分幸运。——她以为碰见的是土地公公。 逢年过节都要烧香拜佛,她可有经验。之后,李知就开始有模有样地学长辈拜佛的样子,对着“土地公公”出现的地方,虔诚地供奉和许愿。 她的贡品总是被吃得一点不剩,同时,她的心愿也能被“神仙”迅速满足。 被土地公公照顾,可不是每个小孩都能有幸碰见的事。 李知觉着新奇极了。她对土地公公笑、和它说话、给它唱歌,每天下课就来看它有没有在。 炎夏烈日,她带小雪糕来;刮风下雨,她打着小花伞来;美好的晴日,她一蹦一跳地来找它。 不过,生活过得幸福快乐的小女孩,又哪会有那么多的心愿需要被满足呢? 她想要的,无非是一些同班女同学有的漂亮小装饰、小玩意;吃到父母不让她吃的零食;希望考不好的那次期中数学考试,考卷能够消失。 李知是个不贪心的好小孩,有求必应地过了一阵子,感觉自己得到的已经足够多了,便渐渐地停止许愿。 即使是这样,被她“召唤”过来的土地公公也没有消失。 它忠实地跟随着李知。所有她需要帮助或看上去需要帮助的时候,它会第一时间义不容辞地挺身而出。 后来李知家里出了一些事,小白说得含糊,夏兔没听得太明白。 再然后,就是小白顺着线索找到逃窜的族人,对它们进行清缴的部分了。 与王的惨烈一战后,被李知取名为大树的那个地心人侥幸存活。 它们一族极度不喜水源,但为了掩盖身上的味道、避免被王找到,大树躲进了下水道……生生躲了几个月的光阴。 伤势得不到治愈,越来越严重。 那两条腿不是王弄断的,是伤口恶化,大树自己切掉的。 它自知活不长久,憋着一口气硬撑,只为撑到李知的生日。 她生日的前一天出来,它不顾暴露踪迹,给她准备生日礼物。 王比它想象得,更快察觉。 走投无路,大树不得不兵行险招…… 它想多活一些日子,至少她的生日,它不能缺席。 最后一次了,它想替她实现生日愿望…… 小白说,他们见面的那天,他看到大树最终成功地把礼物给了李知。 李知拆开礼物,那里面是一个亮晶晶的蝴蝶结发卡。 她很喜欢它,所以开心地笑了。 戴上它之后,她跟大树说了谢谢。 李知的笑容,是大树最想看到的东西。 它最后的消失,心满意足、没有痛苦,因为他有好好地跟李知告别。 故事讲完,夏兔问小白:地心人大树,是非死不可的吗? “你还记得我说的那句‘它自知活不长久’吗?” 小白缓缓叹了口气,答:“它想要的东西太多,走了也希望把那些都带走。以它心狠手辣的作派,多留他,等同于多增杀戮。” 或许不同人视角的故事里,同样的角色确实会存在不同的面孔。 但对于刚听完故事的夏兔,她感觉“热衷帮小女孩实现愿望的土地公公”和“心狠手辣”这两个截然不同的形容语句,并不存在什么关联。 “如果大树治了伤,说不定能活得久呢?”夏兔仍是遗憾。 “就算没有受伤也一样,它的多久都不够久。” 他揉揉她的头发,意义不明地评价道。 “它从来都知道啊,自己没有好结局。” 小白的话,令夏兔低下脑袋。 她有意遮掩,所以他没能看见她此刻的表情。 …… 彼时,未曾了解“李知”这个名字后面的故事。 夏兔工工整整写好字,便将卡片从门缝里塞回去,把它交还给地心人大树。 明明说是“最后一个要求”,它却仿佛在拿到卡片之后,还有话想说。 夏兔半俯身子,耐着性子听…… 晚上九点,小白回来时,夏兔在做作业。 见到他,她“咻”地扔了笔,跑过去抱住他,黏得跟树袋熊似的。 关在房间里的地心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 小白不知道的是,在走之前,它还是把那个曾经用来威胁他的“秘密”告诉夏兔了。 那不再是交换的筹码,它告诉她,作为一种报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8章 李知 大树独自看了一次日出。 潮湿的江风吹动它的头发,万籁俱寂中,躲在浅淡云层后的柔和光晕一点一点绽得明亮。它族不喜光明,阳光于它们是破碎的玻璃,折射下见它光泽绚烂,可大树从不敢伸手碰它。 江水粼粼,大树掬了一把浇到自己脸上。 好似龟裂的大地等来了降雨,水流冲刷过干涸的空隙,脸皮一阵刺痛。 ——可总归要收拾得干净一点的,今天可是她的生日啊。 它低头,用完整的那只手小心地擦了擦胸前,将“蓝天”二字擦得鲜明了一些。 衣服是李知拿给自己的,大树一直穿着,已经很脏了。 它想自己是永远不会把它脱下来了…… 早晨七点,再过十五分钟,就是小寿星醒来的时间。 大树提前把礼物放在床头,确保一起床,她能看见它。 这个八人间里,只住了李知一个。 它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了”,所以忍不住钻到角落的床底,在她睡醒前多看她几眼。 房门紧闭、窗帘挡住来访的阳光,女孩蜷着身体,即使是睡梦中也眉头紧皱。 未等闹钟响铃,她提前从噩梦中惊醒。 抹掉额头的虚汗,李知伸手去够床头的水杯。 ——她先摸到了一个礼物盒子。 身体瞬间僵硬,她脸上的表情与惊喜无关。 深吸一口气。 她用力地一拂手,将它甩到地上。 “锵——” 包装精美的礼物磕到对面的床脚,礼物盒子裂开,里面的小玩意滚了出来。 李知听见了声音,但她没有去看,一眼也没有。 她抓起枕头下的弹簧.刀,警惕着四周,一步一步退至窗边。 “哗啦……” 空出的那只手扯动帘子,屋外的光亮应声倾泻而下。 大树看着她,舍不得眨眼。 阳光爬过女孩的指尖,笼罩她,像一层轻柔的保护膜。 她的长发呈现温暖的栗色,一如他们的初见。 那是它此生所见,最美丽的颜色。 “滚出来!”李知声线颤抖地喊。 光里的灰尘飞扬,它们短暂停驻她的肩头,飘飘荡荡不知归处。 大树捂紧了发疼的心口。 如阳光、如江水、如李知,所有清澈的东西,都使它无处遁形、疼痛难当。 ——可阳光杀不死它。 苍白的手捡起贺卡和小礼物,珍惜地将它们放回盒子。 它从床下爬出来,狼狈而难堪。 ——哪有什么法力啊,只不过是爱你。 大树捧着礼物盒子,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希望那能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糟糕。 “你又回来了……” 她的声音哑了,双手握刀,好似下一秒就要崩溃大哭,是怕到了极点。 它不知该怎么做,犹疑半响后点点头,呐呐地祝了声:“生日快乐。” 说着话,它悄悄地挪前了一些,期盼她能看到自己手里的礼物。 “祝你心愿成真。” “放过……”双臂抖得像筛糠,李知语无伦次地退后:“放过我吧……” 退无可退,她半个身体贴在窗台边缘。要是它再向前,毫无疑问她会跳下去。 “不要再来找我了、不要再来了……我家里全部的人都被你吃掉了啊,愿意收养我的亲戚都死了,孤儿院里和我有接触的人一个不剩。我已经为曾经被满足的愿望付出了惨痛代价,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放过我吧。” 她嘴里模糊不清地小声呜咽,饱含着祈求的目光,望进大树的眼睛。 它不理解。不理解她的话、她的表情,她面对自己的反应。 它轻声地辩解,它知道有环节出了差错,若她愿意教自己,它会努力学。 “你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你没有错的啊,一直都没有。你对我那么好、那么好,从来没有人,对我那么好……” “是。我错了还不行吗……” 她一点儿都听不下去,强行打断了它。 ——对它好。 那就是李知做的最错、最后悔的事。 一开始便错了。 世上怎么会有神,因为希望获得信仰、希望人类提出更多的愿望,而使之不断陷入更深的不幸。神爱世人,她遇见的不是神,是魔鬼。 全部人都死了。 家人、朋友、来表示关心的同学,来调查事件的警员。 再然后,没有一个人敢招惹她,没有一个人敢靠近她,她被它变成了人见人怕的怪物。 “你还来干什么?你知道的啊,我身边已经没有人可以死了。” 外边的阳光明媚,衬得女孩每一根细小的发丝都圣洁美好。 她的存在是那么的令人向往,即便她的眼神再冷、即便她的话语恶毒,即便是那样,它也不想离开。 “那就,看看我啊。” 大树的声音森森的冷,泛着一股叫她作呕的不干净。 “为什么,不看看我呢?” “我等着你啊,等了好久。我期盼等到某天,我们能像最开始一样,你来找我,和我说话、对我笑、给我唱歌,跟我许愿……李知,今天是你的生日啊,我是来实现你愿望的。最后一次了,你再对我像从前那样,好不好?” 它知道自己要不行了,残破的身躯不过是将死的烂肉。但它不甘心,它从未全部得到、并且不断失去,最开始从她身上感受到的善意。 ——明明,触手可及。 带着这点念想,它卑微又肮脏地靠近庇护她的那片光明。 女孩的脸上爬满泪痕。 她闭眼,复又睁眼,哽着嗓子问它:“那我许愿那些被你害死的人全部复活,能成真吗?” “不能。” 它语调平缓地陈述道:“他们在的时候,我不是能实现你愿望的唯一,他们总是想把我们分开。” 生物的眼中丝毫没有悔意,它显然不认为自己做了错事。如果再来一个和她亲近的人,它会用同样的手段,毫不犹豫地将其解决。 “……你真恶心。” 她看它,像看一团垃圾。 ——明明触手可及,却越来越远。 ——为什么? ——大树想要知道,原因。 它无声息地逼近,手指几乎要碰到她的身体。 “你滚开!不要再靠过来!!” 就要碰到了。心中有倒计时,五、四,三……终于、终于…… 耳边响起女孩的尖叫,刀嵌入胸膛,在心脏的地方狠狠地剜出一块肉。 大量涌出的,大概是血,胸前的“蓝天”再一次地脏了。 它的手覆住她紧握刀柄的温软双手,才真正感到刺骨的疼。 “大树……” 它喊了一声,她取的那个名字。 泪水滴在他们的手上,竟然是烫的,什么都能融化的那种烫。 李知哭得很伤心。它上一次见她这样哭,是在她爸爸妈妈的葬礼上。 她的样子,仿佛是,因为它的死去感到悲痛。 大树默默地,觉着很开心。 来地外的世界走一遭,它有了名字、穿上衣服、改吃水果蔬菜,学了和她一样的语言,以为就能变成和她一样的人。可是,它明白,自己和她还是不同。 最大的差异是,它没有被爱过,一次也没有。 李知有一个世界,但它只有李知。 大树以为占据李知身边的位置,他们就能相爱;它以为她的关注就等同于爱了,它杀掉很多人,为了获得她的注意。 但,那不是爱,她根本不爱它。 被魔鬼缠上,只有它死透,她才有获得幸福的可能性。 ——它嫉妒那种可能性。 ——它是多么嫉妒有人能得到,她的爱啊。 大树抓住李知的手,回光返照般地奋力将她扯向自己。 在她更激烈的呼救前,一口咬破她的咽喉…… 微风与光,不再造访。静止的那一刻,他们的血液交融在一起。 揭开散落一旁的礼物盒,里面装着一个亮晶晶的,小小的蝴蝶结发卡。 它用最后的力气,把它别到她的刘海上。 ——像想象中的一样,非常适合她。 李知曾说自己错了,但她没有,错的一直是大树。 它在阳光晴好的日子里,听见她唱着歌,朝自己走来。 她有漂亮的花裙子、戴着蝴蝶结发箍,笑容璀璨,它的心砰砰直跳,止不住欢喜。 没有过去、没有未来、生存即是果腹,在尚未领悟人性之时,土灰色的地心人先遇见了爱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9章 中考 除了隔几天会象征性地来一个电话,初三一直到中考结束为止,夏兔没见过钟情。 关于小白的事,她也一次没再问起,仿佛当他是某种不洁的病毒,能通过对话传播。 所以夏兔同样不会和小白说“想妈妈”之类的话。她不想跟他讨论自己的为难,也不想用这份为难来逼他让步。 维持着心照不宣、浮于表面的平静,小白与兔过了一阵太平日子。 上下学恢复从前的接送模式,夏兔煮晚饭时会稍微多煮一点放冰箱,每晚这样地喂下来,小白的脸颊肉很快就长了回来。 两个月如一日,凌晨十二点到一点之间,小白会出现在夏兔的床边。 有时她还在做卷子,有时,像今天,她已经躺床上做好了睡觉的准备…… 小白关掉夏兔给自己留的小夜灯,静静钻到被窝里属于他的空位。 掖好被角,他却听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小兔?” 敏感地察觉到夏兔的郁闷,小白小心翼翼地问。 “明天就中考啦!!好紧张……” 夏兔翻个身,把手压到他柔软的肚皮上:“认真地复习了那么久,但还是担心自己考不好。” 本以为小白会立刻说一些鼓励的话,叫她不要没有自信。不想听完她的抱怨,他短暂地沉默了几秒。 “你等我一会儿。”他掀了被子,爬下床。 夏兔不明所以地开灯,看向往门外走的小白:“你去哪里啊?” 他走得跟阵风似的,喊都来不及。 心想小白不会是要回家拿他的笔记给她补课,夏兔感到负担百倍。 临时抱佛脚也不是这么个抱法,时间已经很迟了,他们如今该做的,是马上睡觉。 像小白说的那样,果真是过了一小会儿,他就回来了。 夏兔因着考前的焦虑毫无睡意,看他抱着几卷试卷纸,被迫认了命。 ——好吧好吧,长夜漫漫,睡不着的话就不要浪费时间,起来做卷子吧。 “你看看这些……” 小白表情乖顺地将手中的东西递给她。 把卷子摊在棉被上,夏兔仔细地看起来。 “咦?” 没看几分钟,她就有了疑惑。 “这是哪年的考试?考题挺新的啊,我们老师怎么没发这个例卷呢?” 趴在床边的小白极其自然地答道:“今年的。” “哦,今……” 夏兔话讲到一半才发觉不对劲,她瞪大眼睛,唰地翻到考卷的最前页。 “今、今年的?!!” ——可不是吗。 ——硕大的年份写在那里,白纸黑字、震撼人心。 “天呐……” 目光移向小白,她的心中五味杂陈。 ——不过说了一句“担心考不好”,他直接帮她把中考卷子给偷了出来。 ——小白,太有出息了…… 他似乎也知道自己做得“很好”,托腮望着她,明摆着是要求夸奖。 “……” 循规蹈矩惯了的夏兔哪干过这般离谱的事,眼神闪烁不安着,想对他说“这么做是不对的”、“这样对其他同学不公平”,话到嘴边,竟变成了——“会不会害你被发现、被关起来”。 ——好吧,比起其他两句,不由自主说出来的,才是她真正最在意的。 想象中,那个地方应该守卫森严、监控遍布、说不定还有红外线和暗器机关,他去了那种地方冒险啊…… “放心吧,我很厉害的,不会让别人发现。” 小白就地扭了两下,笨拙地为她展示自己的灵活敏捷。 一边扭,一边眼角的余光仍留在她身上。 他正观察她的神情,怕她因为他做的这事不高兴。 夏兔只觉得小白傻。 拥有无比好用的脑袋瓜儿,面对她的事,他却总是傻得不得了。 费了大心思,做成“小白哥哥”;用了多少精力,变成和她一起上学的“人”。 如今为她两句抱怨,二话不说又冒着风险,把自己的特殊曝光在众人眼前。普通的身份不要了吗?安逸的生活不要了吗? ——得了中考卷子,但夏兔一门心思全在小白那儿。 ——想骂他,让他长点教训,憋半天,半句都憋不出来。 她伸手,愤恨地撸撸他短短的发。 心底的情绪奇怪,发酸发胀、又泛着一股子甜。 小白很是开心,主动迎合她的动作,直到这时才松了口气。 “以后不要这样啦!” 夏兔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小白享受着头顶力道越来越温柔的抚摸,含糊地应了声:“嗯。” 她的手停住,一字一句道。 “嗯个头,不要再这样知不知道!我的意思是,看到我不安时,不要再想尽办法要帮我解决。即使你什么能力也没有……” 感到自己的语气过于煽情,她略微地顿了几秒。 “即使你什么能力也没有、什么也做不了,陪在我身边,对我来说……那也已经足够好。” 降低的音量没能将煽情抑制分毫,夏兔横看竖看都是实打实的“被感动得惨”。 小白没说话。 无从得知,他此刻想了些什么,也许是什么都没有想。 他的脑袋朝她的手心凑。她说得这么认真,不见他回答声“好”。 …… 估分时夏兔已经知道,这次的中考她发挥得相当棒。 钟情铁了心要让她报兰格高中,她说她的,夏兔一言不发却始终坚持己见,在志愿表上填了一中。 直到表格交出去,钟情才知道这事。 没想到这两个月的“冷战教育”不但没让夏兔意识到有母亲在身边的种种温馨,适得其反,这孩子变得更加不尊重她。 “志愿还能改吧?你跟老师说,想改志愿!女孩子就应该上兰格,不三不四的东西接触多了,你看你都成什么样了。现在我跟你说话都当耳边风了是吧?” 夏兔扫她一眼,不冷不热回道:“总归你要的是眼不见心不烦,一中也是住宿校,我上哪对你来说有差别吗?” “一中成绩收得多高你知道吗?” 钟情气得发抖,指着她的脑门说:“你的学习成绩能上一中?呵,要能上,我脑袋砍下来给你当球踢。” ——钟情驳的点,不是“眼不见心不烦”。 ——她说的是,一中分太高,太高的她上不了。 周围的同学,叛逆期基本在初中过完,高中便开始学着圆滑。 夏兔的叛逆期来得稍迟,但最终还是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0章 变化 等中考成绩出来,钟情才真正地噤了声。 夏兔的成绩确实很好,报考一中毫无意外地过了线。 钟情自然没有再提及自己曾经说过的那句“你的学习成绩能上一中,我脑袋砍下来给你当球踢”。她和夏兔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冷战,互相不说话,但倘若有人夸钟情“你女儿真有出息”,钟情也不会摆出冷脸,她会欣然接受。 小白同样是上了一中。 这点或许就是夏兔不顾钟情的反对,一意孤行的根本缘由。 钟情以为,无论如何夏兔最终是要主动来找自己、向她低头的,如同以往每一次一样。毕竟,夏兔去一中住校,她需要每月的生活费。 可直到收拾好行李、入住校园,夏兔都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 ——夏兔变了。 不仅钟情这么认为,“最大赢家”小白也这样想。 她看着他发呆的时刻越来越多,他们之间却变得越来越沉默。 聊天时,她不太投入;吃东西,她胃口不佳;问她怎么了。她只是摇摇头。唯独对于某些他的事,夏兔分外敏感……比如小白饭量失常、比如他表现出哪里不舒服。 夏兔心里藏了事,她憋着谁也不讲,自个儿茫茫然地寻找出路,可惜不得其解。 生活费来源,是她在学校附近餐馆打的一份工。中午11点半到13点半,晚上五点半到七点半,餐馆最忙碌的时候很缺人手,每小时10元,管两餐饭。 夏兔忙碌得好似一个飞速转动的陀螺。 自愿也好、被迫也罢,她想着忙成这样的自己能忽略一些事…… 但是,并没有。 “喂喂,没睡的大家,我们聊聊天吧!你们觉得班上哪个男生最帅啊?” “噫!问这种问题,青青你春心萌动吗?!看中了谁,你就直说呗,我们给你参谋参谋!!” “哎呀,才不是!我随便问问的。” “随便问问?那你心里的那个人选是谁啊哈哈哈……” “唔……讨厌啦你们!不能就我一个说啊,你们也要说!” ——熄灯后,女生宿舍热闹异常。 困极的夏兔即使把被子拉过头顶,还是能听见周围兴奋激烈的讨论声。 “我觉得吧……陈航挺好的,身为班长,他尽职尽责。而且一个男生,作文写得那么好,心思细腻、情感丰富,很难得啊……” “啧啧,青青你真是厉害啊,喜欢陈航能被你说得这么一本正经,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写期末评语呢!” “噗,还真是,阿芳说得一针见血啊,我才想为什么青青那语气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你、你们笑我!不能只我讲啦,你们也要讲!!” “……” 夏兔翻身,面朝墙壁,捂住嘴打了个深深的哈欠。 “我喜欢夏白!” 隔壁床掷地有声的一句话,霎时间拂散了她的睡意。 惺忪的睡眼里含着泪花,夏兔停住了正在进行的擦拭动作,注意力全被那边吸引走。 “哇!!” “阿芳你讲得也太干脆了,佩服佩服。” “具体讲讲呗,怎么个喜欢啊?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哪点?” 沉重的夜色像一层密不透风的黑纱,蒙上脑袋,使眼不能视、口不能语,呼吸也随之变得吃力。 少女的语调羞怯,支支吾吾地,边想边说。 “夏白啊,他不怎么爱说话,可他的眼睛很漂亮,总是亮晶晶的像星星。他不是那种棱角分明的帅气,可当我看着他,能感受到一种安定的温和……哎呀,说得太抽象了吧!我这么说,你们能理解吗?” “能。” 一片静谧中,夏兔听见自己应了一声。 那声音听上去干巴巴的,宛如脱过水的咸菜,簌簌地似能沙沙抖落盐渣子。 她不甚明了,为什么她要这样答。 短暂的静默里,她甚至认为,那个“能”字,只是她的脑中幻听。 “咦?夏兔不是睡着了吗,这会儿怎么也坐起来了!阿芳,你看你的八卦,简直是爆炸级的啊!”对床的女孩反应过来,咯咯地笑。 “夏兔醒了啊!那正好,公平起见夏兔也要来说说看,班上的男生里,你最喜欢谁?” 再度降临的安静,意味着饱含好奇的等待。 看似女孩们很关心她的回答,但其实,夏兔打个哈哈,话题也能从她这儿过去。 即便不加“班上男生”这个定语,她心里的答案也清晰到不能再清晰。 ——最喜欢小白了。 从小到大,没有变过。 它变成本能,不再需要讲出道理和原因。 夏兔重重咽了口口水。 ——她们在问她,她也在问自己。 “最喜欢的,是谁?是小白吗?” 明明是超级好回答的问题,为什么需要如此漫长的犹疑? 因为,夏兔知道啊,那个问号里的“喜欢”,是指男女之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1章 别扭 “我……” 长发遮蔽脸颊,夏兔的脸隐没在黑暗之中。 当她终于,小声说出“我不知道”的时候,心中也已有了再明确不过的解答。 宿舍里讨论声未停,夏兔却没有听下去的兴趣了。 她揪紧睡衣的袖子,把自己往被窝里缩。 这天晚上,夏兔睡得很迟。 起初翻来覆去睡不着,后来睡着了,似乎是做了些乱七八糟的噩梦,早起后头沉沉地疼。 拉开窗帘,外面的世界一片白茫茫。 “下雪了。”她擦掉玻璃上的雾气,喃喃地说。 无数洁白的小冰花飘扬扬洒向大地,夏兔出门时特意围了一条围巾,但仍是手脚冰凉。 心事重重地走在去教室的路上,突地,她被人从背后戳了一下。 其实那力道很小,只是夏兔精神不佳,一时没站稳,双腿往前软倒而去。 后边的人惊呼一声,捞着她的腰,将她抱了个满怀。 回过头,夏兔望见一双熟悉的眼睛。 昨天同宿舍女生是怎么形容的来着? ——“夏白啊,他不怎么爱说话,可他的眼睛很漂亮,总是亮晶晶的像星星。他不是那种棱角分明的帅气,可当我看着他,能感受到一种安定的温和……” 他正歪着头,傻呵呵地冲她笑。 万籁俱寂。 雪花簌簌落下,给世界按了静音。 带了些许冬日早晨特有的寒气,他的眸子像被水洗过,黑白分明的干净。 夏兔看得愣了一小会儿,几秒后才反应过来。仿佛要掩饰什么似的,她急忙学回往常的模样跟他开玩笑。 “哼,你敢偷袭我!给你吃冰棍!!” 她跳起来,恶狠狠地把自己冻得僵硬的手塞进小白的毛衣衣领。 这是他们冬天常玩的游戏,她相当熟练,冷得像冰棍的手转瞬间已经触到了他的脖颈……而小白竟是躲也不躲。 完全没有值得开心的事呀,可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一脸笑眯眯。 他是柔软的、暖和的,从他那边传递过来的温度将她的冰手暖得酥酥麻麻,就像泡到热水里一样舒服。 “手怎么这么冷?”小白凑上前,关切地问。 眼见他的脸渐渐靠近,夏兔被雷击到似的,一下子抽回手,不再看他。 “小兔??” 小白不解地追过去,亦步亦趋跟在她旁边走。 ——近来夏兔的心情不太好。他一直暗中探查,没有得出结果;问了几次,她矢口否认,什么都不愿意和他说。 怕是刚才自己又做了错事让她不开心,小白的脚步不由放轻许多。 “下雪了。” 他小心翼翼找了个话题,说完自己也觉得,没话找话得太明显。 观察到夏兔没有表现出反感,小白抓抓脑袋,继续往下说。 “你……”他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模样像间谍接头:“你牵着我呗。” 自从初中被误会早恋、教导主任找家长谈话后,他们就很自觉地不在公共场合表现亲密。 夏兔奇怪地斜了他一眼,问:“为什么?” “雪天路滑啊。”小白将一早准备好的这四个字说得一本正经。 “哦,我有雪地靴,我不会摔的。” 似是为了证明,夏兔加快脚步,踏着雪,她一步一步走得稳稳当当的。 过了这个拐角就是教学楼,小白知道她这是成心不想理自己,困惑难过着急之下,他提高音量大喊了一声。 “我会!” 夏兔停下步子。 “我会摔!我怕滑!你牵着我吧!” 他咋咋呼呼地瞎编着,正要赶上去时,她转了身。 快步走过来,她结结实实挽住他的手。 大雪天,他们都穿得很多。手臂鼓鼓囊囊地牵在一起,温暖而厚实。 小白弯了弯嘴角,恢复之前安静的模样。 好像真的怕摔倒,他的步子缩成小小的一点,走得慢极了。 微妙的气氛中,他俩皆是沉默的。 夹着细雪的风拂过耳边,夏兔的口袋里,被悄悄地塞进一个圆不溜秋的东西。 它热热的,贴着她的手背。 ——小白还记得她的手很冰这事呢。 她有点好笑地问他:“是什么?” “馒头。”小白文静地答。 ——馒头就馒头呗,为什么送完馒头变得不敢和她对视? 夏兔感觉他的行为可爱得离谱,不禁多说了一句:“你从哪里掏出来的啊?” “肚子里。”他说着话,拍了拍自己的腹部。 “啊?”夏兔笑出声。 “我是说,”小白认认真真地解释:“怕放凉了,所以我藏在衣服里带给你啦。” 她好奇他说这话的表情,抬眼往他那儿看去。 不巧他也在看她。 两人视线对上,他忍不住地要朝她笑起来。 夏兔莫名觉得,自己会把这个画面记很久。 冰天雪地、寒风刺骨,可是,只瞧他一眼,见他在笑,漫天冰雪也消融。 过了拐角,他们俩谁都没有把手先松开。 刚好有一个同班的男同学路过,观察到他们的动作后,他立刻挤眉弄眼地叫唤。 “哎哟、哎哟!牵手啦!你们是不是在谈恋爱啊?!” 想到被同学举报、教务处给夏兔留下坏记忆的那次,小白马上警惕起来。 进入高中以来,夏兔好像始终没有要说的意思,所以班上同学自然不知道他和她之间的关系。小白倒是一直想找机会说的,毕竟“宣告主权”以后,他就可以随时随地、光明正大去找她,不用顾虑旁人的目光。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他牵紧夏兔,对面前的男同学堂堂正正地回应道:“我们是兄……” “不准说!” 夏兔的声音很大,连她自己都被那声音吓了一跳。 讲到一半的话被生生打断,小白委屈地盯住身边的人,眼里写着三个大字——“为什么”。 夏兔没有给出解释,她甚至不再牵他。 她死死拽着自己的书包带子,大跨步地甩开小白和同班男生,三步并作两步往班级跑去。 …… “翻开354页,默读课文。” “锵——锵——”老师的教尺在讲台上敲了两下。 “认真读,我一会儿得抽同学上黑板解释词语意思。” 密密麻麻的字堆叠成意义不明的小蚂蚁,夏兔走神地读着课文,眼前仿佛有虚影。 她知道这样是不对的。 她的心思一点没放在学习上,她脑子里想了许多许多其他的东西。 遇到大.麻烦,思来想去不得其解。 她苦闷、她烦躁,她还很困。 ——是的,很困。 ——昨晚根本没睡好,作业多,工作又累。 外头飘大雪,周围静静的,偶尔传来沙沙的翻书声。 口袋里的手不知什么时候被捂暖了,浑身的气力被舒适的热度吸食干净。夏兔低垂着脑袋,隐约提醒自己要保持清明,但是,脸与书的距离不自主地越来越近。 “锵!!!” 重物敲击课桌,浑身惊得一激灵。 “夏兔!” 老教师近在咫尺的吼声,恐怖到耳中嗡鸣不止。 此刻,夏兔的觉,已经醒得不能再醒了…… 【死!定!了!】 脑海中唰地飞过这条鲜红鲜红的预警。 “嘶啦——” 后座传来相当干脆的桌椅拖拉声。她无暇顾及,紧张地纠结着自己要以什么方式抬起埋在书本里的脑袋,能死得不那么惨。 “老师,夏兔同学晕倒了,我送她去医务室!”正经又热心。优等生夏白同学,语调平稳、表情关切……并且,动作迅速。 ——什么?! 他的话把夏兔吓得不轻。 她完全不懂怎么应对,下一秒,她的头已经靠进了他的臂弯里。 他的手心使了点劲按在她的脑门上,是一个标准的“测温度”姿势。 ——什么?什么?! 夏兔仅剩的一丝理智叫自己闭紧眼睛,其余的,其余的…… 她的双腿被稳稳地托起,散落的发丝微微遮住她泛红的双颊,身体的重量全部交付于另一个人的手中。 其余的,都交给他了。 ——小白把她抱起来了。 “哇!公主抱……” “天呐天呐,怎么回事啊!” 用力闭着眼的“病号”,看不见老师和同学的表情,只听见一阵兴奋的窃窃私语。 老师注意到,夏兔同学的脸确实是红得不像话啊。 ——发烧了?或许。 挥舞手中的教尺,提醒班上同学保持安静,老师抬抬眼镜,喊了声:“夏兔?” 当然是,不会有回应。 “……” 夏兔有时觉得,小白面对自己,谨慎胆小得像只老鼠;有时觉得,小白简直胆大得像个疯子。 他抱着自己,一路目不斜视地走向医务室,她断定他是疯得彻底了。 上课时间,偌大的校园不见一个人影,他便像走在他们自己家里一样,用他那没有骨头的手臂在她的身上打了个死结,将她稳当当地抱着。 他总喜欢这么抱她。 小时他力气不够大,抱她会摔倒,就学了这么抱;大了他抱得起她,却还是喜欢这么抱。好似要将他俩绑起来一样,严严实实的。 她没说过,其实她也喜欢被他这样抱。 假装自己看电视睡着了,因为想被他这样抱回房间。 夏兔想着想着,无端地又变得难过。 她在他怀里,不睁眼,闷闷地嘟囔道:“哪门子的晕倒啊,分明是上课睡着了。” 小白静默半响,答非所问地接了一句。 “我赚钱给你花啊。” ——什么啦…… ——小白是笨蛋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2章 喜欢 他的话她当是玩笑听了,没有继续那个话题。 校医不知道是偷懒还是提前去吃午饭了,医务室没有人。 小白把夏兔放在里间休息室的床上,准备给她盖被子的时候,被她抓住了手。 “真把我当病号了?”夏兔手里的劲没松,一双眼亮亮的。 小白定定看她,不知想到些什么。 她等了半天,只见他举起空着的左手,抚上她的头发,渐渐往下。 干燥温暖的指节勾住她绑马尾的发绳,熟练地解了下来。 “你没睡好,需要休息。”小白刻意哄她,声音又低又轻。 夏兔摇头:“可我没生病啊,躺这里的话,等校医回来要怎么说?” “别担心,我来说……”他略微思考一会儿,道:“就说,你肚子痛。” 看看这个险恶的社会多能改造人,从前不会撒谎的小白,如今能张口就来、面不改色,再思及班上他反应迅速的那一幕,夏兔心情复杂,便问他:“你不回去上课了吗?” “我要在这里陪你。”答得非常迅速。 “你没有陪我的理由啊,”她不禁调侃他:“你也头晕?” “不是,我逃课了。” 他的语气过于理直气壮,夏兔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小白弄不懂她笑什么,愣愣地,仍是板着一张严肃的脸。 ——十分严肃,又十分可爱。 “你过来,”她冲他招手:“我想要摸摸你的脑袋。” 这个请求出现得突兀。 小白眨眨眼,像是没有听懂。因为上一秒,他脑子里还在思考:夏兔不让留下的话,他要用个什么理由…… 而当她伸出手时,他也毫不犹疑地低下头。 摸了个正着啊。 短短的头发蹭着手心,痒痒的、绒绒的,他的头发是染黑的,最里最里的那层藏着漂亮银色。 夏兔一下一下地摸呀摸,觉得怎么都摸不够。 ——他想什么,她能不知道吗……突然说她不舒服,硬要抱她来医务室,末了自己却不肯走。 ——他想跟她独处。 ——她最近的行为,让他感到不安了。 仿佛是小狗狗被摸毛,小白显然很满意与夏兔这样亲密的接触。 脑袋几乎埋进她胸前的被子里,他悄悄闭了眼,先前面上紧绷的神色荡然无存。 他那么大的个子,小心翼翼地蜷着。不想吵到她动作似的,一动不动。 沉默良久后小白忽然开口了,声音很小。 “你不理我,你有不开心的事,不跟我说了。” 夏兔心中一软,因着他那样脆弱的语气,更加愧疚。 “你以前,都会跟我说的。” 他不看她,也不让她看到自己此刻的表情。轻轻的声音像天空飘落的雪花,微小一片,若伸手去碰,一下子就化开了。 “你早上,不认我……不认我,是你的哥哥。” ——是啊,哥哥。 ——没什么不对,一直都是那样啊。小白那么认为,没什么不对的。 手靠在他的后脑勺上,她想解释时,发现自己没什么能说的。 见夏兔始终没回话,越想越怕,小白的身体再度僵硬:“我,我不会做坏事的!我做个好蛋,不做个坏蛋。” 微微一怔,她弯了嘴角。 继续手上顺毛的安抚动作,夏兔柔声应他:“我知道。” ——就算旁人跟她说一百遍他是个大坏蛋,她也是不信的。 她想啊:哪有坏蛋是这样软绵绵的样子,还顶着一头好摸的头发。小白是个,特别好的好蛋! 小白觉着自己没用,明明应该硬气表达态度的时候,被她揉几下脑袋,心里又泛起了委屈。 ——哪门子的“知道”,她还是,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我是不是惹你讨厌了?”小白问。 ——他倒是坦荡,一心求个解答。 夏兔鼻子一酸。 “怎么会呢。”她听见自己说。 “我喜欢……”压着嗓子,她感觉自己再大声一点,就要忍不住哭出来。 “我喜欢你啊。” 她深吸了两口气,也没法平复如鼓的胸腔。 ——喂,我喜欢你都来不及,怎么会讨厌你呢。 ——我不是不开心,是……心烦。 ——因为太你喜欢了啊。 直到这一刻,小白才真正平静下来。 他骨碌碌滚向病床的另一侧,庞大的体积压得小床嘎吱作响。找到一小个空位,他便掀起她的棉被,将自己挤入被窝。 然后,侧身抱住她。 他们之间隔的衣料太多,夏兔眼眶红红地拉开他的校服拉链,把自己埋进去。 小白收紧手臂,默契地配合她。 她难用言语表述当下的心情,那是一种……被填满的感觉。 发胀的欢喜,和发胀的心酸,越欢喜就越难过,它们很拥挤,挤得喘不上气。 她弄懂了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 ——他就在这儿啊。 “你也喜欢我吧。”夏兔闷闷地出声,嗓子已经哑了。 她看不见他的脸,只听到他近在咫尺的说话声,很温柔,似棉花糖包裹着一个梦。 “我一直都喜欢你,从小就。” “不是啊,”她一口否定了:“我说的不是那种喜欢。” 他困惑;“那是哪种?” ——你看,小白什么都不懂。 夏兔感觉自己等不及了,她看见自己下陷的过程。 只剩一层薄薄的窗户纸,它兜不住她。她若有所感,陷下去将面对的是什么,她得想个对策。 ——完蛋,完蛋。 屋外大雪纷飞,屋内一片静默。 等待回答的时间太久,久到,小白以为她已经在自己怀里睡着了。 互相抱着真的很暖和,下雪的中午,他们躲在这里午睡。 这方小天地,是一个安逸的窝。 纵使心头愁绪万千,呆在熟悉的怀抱里,夏兔也不可避免地犯困…… 她说“喜欢他”,小白自然地认为,她烦恼的是家庭、工作,而他拥有替她一起烦恼的资格。 夏兔很累,他想,如果没有遇见他,她可以不用这么辛苦的。 关于钟情、夏朴,他们对夏兔的忽视,本是他乐意看到的。长久以来,他其实希望她什么都不要有、什么都分不走她的注意,那样他就能理所当然地变得重要。 可小白发现,他害怕夏兔不开心。 他发现,比起自己占有夏兔所有时间、让她闷闷不乐;他更愿意见到夏兔无忧无虑、天天开心的样子,即使那快乐不是由他所带来……一心想着索取的自己,能帮到她的地方,太少了。 “我要赚钱给你,我的钱都给你花。” 意识迷糊的夏兔听见了这句话。 她有心想要思考,微弱地挣扎一番。终是敌不过睡意,带着这句话进入梦乡。 她做了个梦。 前半段很美好,她和小白走上社会,找到工作,赚钱、有家,他们的家像小时候那样,开了窗户能看见一条闪闪发光的江。 她在厨房给小白洗水蜜桃,他去阳台收他们的衣服。 转身时,夏兔见小白抱了一堆衣服进来,他微笑跟她说:楼下的蔷薇花开了。 梦的后半段,杂乱无章。 眼前蒙着沉重的夜色,少女悄声问:“你是好的吗?” “我是坏的。处理完一件事,我就要走了。” 对面的少年答得坚决,黑暗中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将他们之间的距离不断扯远。 “我不要你走。” 少女捂住脸颊,无声哭泣。 夜风吹起她的长发,撕心的痛楚中,道路那头模模糊糊地传来有人在讲故事的声音。 “……国王爸爸是不能长长久久地管着小王子的呀,他已经太老了。他老到无法参加战斗,这样下去,他很容易被勇者打败的。如果国王爸爸被勇者打败了,王后妈妈和爱吃的小王子都没办法吃饱了,那可不行啊……” 夏兔想,这个故事她已经听过了——国王爸爸让小王子咬自己的故事。 她侧耳仔细听,越听越觉得奇怪:前面那人还在说,国王带小王子一起到处探险呢,国王爸爸怎么会突然就老得无法战斗了呢?他甚至,等不到小王子的长大。小王子那么小,国王也应当是年轻的啊…… 没想明白这个古怪的童话故事是怎么一回事,她就被人从背后叫住了。 是小白。 他一路小跑,上楼梯追到她,拉住她的手。 “和你呆在一起的时间过得太快了,希望要长一点,再长一点。” 他们本来就能呆在一起很长时间啊,小白真傻。 夏兔莞尔,正想回答时,她的嗓音被什么东西用力地捏住了。 女声哭哭啼啼,仿佛是她,又不是她。 “故事的结局是什么?小王子和小兔子有好结局吗?” “小兔子可以平平安安的生活,”小白平静地望着她:“完成任务的小王子将返回地心王国。” 地心王国…… 夏兔脑海中闪过一个戴蝴蝶结发卡的女孩,和一团血肉模糊的肉块。 ——李知,大树。 “那大树和李知的结局是什么?他们有好结局吗?” “不会有好结局的,治了伤也一样,它的多久都不够久啊。”小白垂下眼,神情漠然。 话音未落,身后的楼梯开始下陷、崩塌,连带着他。 ——不够久,是什么意思呢? 夏兔伸手,想要拽住小白。 ——是什么意思呢? 耳边是吞没天地的巨大轰鸣。 就仿佛是回到那一天,夏兔将耳朵贴在门板上时,她心中晃荡崩溃后倒塌的残响。 大树说:我族的最长寿命,是你们这里的二十年。 二十年啊,她听得清晰。 纵使无法接受,无数次告诉自己“是假的”,但她醒不过来。 始终,醒不过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3章 男友 春天来临的时候,夏兔交了个男朋友。 他是隔壁班的,名字叫许皓。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她的电子邮箱,他给她发了一篇长长的邮件表白。 夏兔用电脑找资料时,收件提示正好弹出来,她就点开看了。 邮件里并没有太多黏糊糊的措词,他讲了他晚上做的一个梦。梦里他是医师,夏兔是侠女,他们一起闯荡江湖。邮件的最后,他问夏兔:愿不愿意跟他一起浪迹天涯? 对“许皓”这个名字稍微有点印象,看完邮件,夏兔觉得他文章写得不错,除此之外的感觉也没有了。 从小到大,夏兔是被夸着“好看”长大的,再加上性格乖巧、成绩不错,追她的人一直没断。不过自从小白参与到她的生活,那些“桃花”都被他挡在严实地门外了。 面对夏兔,小白永远听话柔软,事实上他心眼可多,讨厌她跟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接触。要有人送她东西,能吃的会被他吃掉,不能吃的就扔掉。小纸条什么的,他向来看见一张撕一张……更别提红毛之类,被他用“护盾”悄声挡掉的姻缘。 毕竟是别人花心思写出来的东西,不回复不太礼貌,所以夏兔看完后就在斟酌要怎么拒绝比较合适。人家写了那么多字,她至少也回复上一小段,比较妥当。 心里记挂着这件事,她先去找学习资料。 等她忙完两三个小时,准备回复邮件时,她却没那个机会了。 邮箱显示要重新登录,输入再次密码登进了,她却找不到那封邮件。垃圾邮件、回收站之类的地方,都没有。 如果说几天后许皓没有来找她,也许这件事会被夏兔淡忘,但他偏偏来了。 彼时小白每天晚上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夏兔下课时一个人去的食堂,路上她被许皓拦住。 少年穿了他们学校的白衬衫校服,干净儒雅。 他垂着头,用没有攻击性的礼貌语气问她:“夏兔同学,请问你有收到我的邮件吗?” 很奇怪,就在那电光火石间,夏兔脑中猛地闪过一个念头。 ——邮件是收到过的,但某个人删掉了它。 念头只是念头,她立刻便想到许许多多的理由来否定。 ——小白知道我的密码吗?啊,这个或许知道,她秘密全是一样的。 ——小白怎么会那么无聊,每分每秒查看我的邮箱呢?他又没有邮箱的收件提醒……嘶,收件提醒当时设置的是什么号码来着? 她掏出口袋里的手机,按了几下登陆邮箱的手机版,发现自己的收件提醒号码被修改过。 而如她所想,那个修改过的号码的的确确是小白的。 “夏兔同学?”许皓尴尬地出声提醒。 ——哦对,面前的人正问她问题呢。 说谎不是好习惯,所以夏兔硬着头皮如实地答:“收到了。” 许皓的表情瞬间变得暗淡,似乎是肯定了,她不回复是因为不想回复。 “我能知道,被拒绝的原因吗?”他抿了抿唇,不愿意放弃。 关于这个问题,夏兔最真实的回答就是——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话到嘴边,她忽然有些……不服气。 该怎么说,“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听上去仿佛是,她向小白认输了。 夏兔想起小白问她“那是哪种喜欢”的表情,他是真的不懂,还是装的? 邮件是他删掉的?为什么私自绑定他的号码?为什么私自删她东西?如果他不能理解“那种”喜欢,如果他对她的喜欢是哥哥喜欢妹妹,如果他没有想要当她的男朋友,那凭什么不让人追她? 握紧手机,夏兔一阵心烦。 “你想当我的男朋友?”某些冒出的阴暗想法隐隐作祟,她看向眼前的男生。 “哈?”明显是脑子没转过弯,许皓愣了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承认:“额……是啊。” 既然是这样…… 夏兔在心中做出决定。 “那当吧。”她说。 于是夏兔有了一个叫许皓的男朋友。 …… 近一个月,夏兔都没有去餐馆打工。其一是之前挣的钱还够用;其二是期末考要来了。 繁忙的课后突然多出几小时闲暇,她有意想分出时间和小白多相处。可他一改往常的黏人,依旧维持着她打工时的时间表,“一起去自习室”、“一起去图书馆”,他没有对她这样说,像是压根儿没想到过。 他不说,夏兔也不想说。 手机上的短信已经编辑好了:今天下课早,我们去图书馆。 停在短信界面很久,她没有发出去给他。 恰巧许皓发短信来,问她有没有空。 ——又不一定非要是小白。 夏兔问自己:这辈子就非是小白不可了吗? ——居然不能马上得出个否定回答,这多吓人啊。 她跟自己赌着气,利落地剪切那条编辑好的短信,发送给许皓。 然后她和许皓就有了第一次的“约会”。 虽然同意了“交往”,但夏兔完全不知道要怎么跟交往对象相处。所有她能想象的亲密动作,如果对方不是小白,总觉着有点抵触。 夏兔带了厚厚的卷子到图书馆,选了最显眼的位置和许皓面对面坐着。简单的问候之后,她无事可做,低下头,自己做自己的卷子。 漂亮的女孩不论做什么都是赏心悦目的风景。她头发别在耳后,面容白皙、唇色是淡淡的粉,目不转睛在纸上圈圈写写,低垂的长长眼睫透着一股不自知的纯净。 许皓越看自己的女朋友越喜欢,偷偷拿出草稿本,画了一个q版的她。 他倒也不急着和夏兔有快速的进展。校园里瞄着她的男孩子那么多,传言说她非常难追,脑子里只有功课。他想她是恋爱经验少,比较害羞。 由于光明磊落的正经行为,加上这个无比坦荡的场合,他们俩看上去就像不认识,是各自来学习的人。 所以夏兔其实没法理解,为什么小白会那么生气。 他来的时候,许皓正给她看自己的草稿本。 许皓算是很有才华的,文章写得好、画画也画得好,那些小细节诸如:她身上的衣服配饰、她的外貌特征,他全观察到了,画得很考究。 夏兔对他笑笑,真心夸奖道:“你真厉害。” 话音刚落,横在他们之间的草稿本就打飞了出去。 它以一种飞镖具备的速度飞向主人许皓的怀抱,纸张摩擦间带起“刷刷”的激烈响声。 始作俑者毫不躲避地横在他俩中间,阻断交互的视线。 他面朝夏兔,语气高高兴兴地建议:“小兔,我们去吃饭吧。” “小……”夏兔轻咳一声,改了口:“夏白?” 那人的眼神暗了三分。 “夏白……你怎么会在这儿?” 把问题问出口,夏兔才惊觉它是多么的多余。在哪见到他都不算奇怪,一向是她去哪他跟到哪,他能闻到她身上的气味。 “我来找你啊。”仍是欢快的语气,小白甚至是笑着的。 恍惚间想到他的上一句话,夏兔看了看时间,已经快要八点。 “你还没吃饭吗?” 小白点头:“嗯。” “这么迟不吃饭怎么行!你怎么不注意身体啊!”她一下子紧张起来,手里开始收拾桌上的卷子。 紧张归紧张,对面的一个大活人,夏兔没有忘。 “许皓,不好意思,我要早一些走了。” 她心里愧疚,不论每个方面。 这一看他,她注意到,他的草稿本皱了。 画了q版夏兔的那一页,人物的笑脸歪得怪异,许皓不作声地用手抚平着。 “没关系的夏兔,我们下次再约出来吧。”他很有风度,听上去不像有生她的气。 “对不起,草稿本……”他这样让夏兔更加抱歉。 “没事,本来就是画给你的,”许皓大大方方撕下稿纸,将画像递给她:“不介意的话,送给你。” 夏兔正要接过,又被挡住了。 小白替她“接着”纸张的一端,而许皓,没有松手。 “我是她的哥哥,有什么要给的给我就好。” 高大的身躯遮蔽了日光灯的光线,少年皮笑肉不笑,眼底阴阴沉沉。 “这样啊……”许皓顿时释然,放了手。 “你好,我叫许皓,是夏兔的男朋友。” 略微缓和的神色在听完这句话后立刻转变,稿纸的边角被揉作一团,小白看不见似的,就那样把它死死攥着。 走出图书馆时,夏兔收到了许皓的短信。 【你哥哥好像不喜欢我,看来我要继续努力_。】 说不上什么滋味,她盯着“哥哥”两字不知不觉看了许久。 “呵,还在看。”小白阴阳怪气地出声。 夏兔抬眼,刚巧见他往垃圾箱里丢了个东西。 ——那是一个纸团。 ——他当她的面,把许皓送的画扔了。 “你……” 他实在过分,她想骂他,对上那双黑沉沉的眼瞳,却莫名地词穷。 “说说看,那个人是什么?” 小白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话时,取走她掌中的手机,没经过她同意,他翻看起短信记录。 “他不是说了吗,我的男朋友。” 夏兔缩起手脚,感到害怕紧张和……一丝丝的欣喜。 ——欣喜,是的。 ——这个说法十分病态,她做了坏事,她知道小白不开心。可这样子的他,让她有些隐秘的激动。 手机屏幕的光衬得少年的表情,森森的冷。 “所以,我是什么?”他问。 “你也说啦,”夏兔努力使自己的语气轻松,“你是我哥哥。” ——那种奇异的开心不断膨胀,她抓着不放,刻意地挑衅。 “你没有吃饭啊,一定饿坏了。” 翻出包里的常备物件,她眼中含笑,称呼的咬字格外清晰。 “要不要吃水蜜桃,小白哥哥?” 忆起图书馆里那声“夏白”,夏白只觉得这四个字相当讽刺。 “不吃,戒了。” 他把手机还给她,再在自己手里,说不定会被他掰断。 “哦。” 水蜜桃和手机被丢到包里,夏兔若无其事地挽住小白的胳膊。 “那走吧,哥哥,我们吃饭去。” ——平时从来不见她叫得这么勤快,如今一口一个,强调似的。 “哥哥?” 他抽出自己的手臂,凉凉地说:“夏兔,住一个家就算哥哥了吗?” “倒不如说,你是在养一条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4章 吵架 夏兔以为她和小白是永远不会吵架的。 一个认为“小白是最好的”,和一个真切认为“夏兔即是正义”的人,怎么可能吵起来。 但事实是,他们大吵一架。 或许只有彼此知道,他们有多生气。 她喜欢他,喜欢到快把自己逼疯,他要是走了,她马上就疯。 而他是怎么想的?原来她始终不了解他是怎么想的,他说:夏兔,你是在养一条狗。 夏兔气得,气都喘不上来。 “谁给你的胆子,跟我这么说话?” 她性格里的这一面,是被他惯出来的。人前的好教养,家里的乖女儿,她唯一的放肆妄为就在这儿。他一直是顺从的、让着她的,哪会舍得说这种没心没肺又不经大脑的话气她。 “是啊,”夏白嗤笑道:“狗不能有胆子。” “你再说一句试试?”夏兔牙齿发抖,提高声音想要压制他的气焰。 “不敢说了。” 他装作眉眼低顺,一字一句刀子似的戳进她心口:“你挥之即来呼之即去,开心怎样就怎样。要我来我就来,要我走我一定走。你不让我说,我当然不说。” ——棒极了。 ——他们太了解对方,软肋在哪一下就找到。 夏兔能拿小白如何?她什么都做不了,如果他不惯着她,她只是一个无筹码的空壳。 而且,她心软。脑海中搜索几圈骂人的狠毒词汇,她憋啊憋,最终憋出一个:“你混蛋!!” 完全没有伤人的力道。 他微笑着,张口就回她:“您教得好。” ——真是棒极了! 可不是她教的吗,刚来这个世界时他一个字都不会,她天天跟他说话、讲故事,一个字一个字地教。 看看他现在话说得多好,能把人噎得吐血三升。 夏兔算是明白“作茧自缚”这四个字是怎么来的了,不仅如此,她还知道了“自作多情”。她现在就在这儿自作多情呢,狼狈至极,自然了解得相当透彻。 忍住涌上眼的泪意,她转身就走。 真正爱你的人最不想看你难过,因为眼泪是珍珠,它贵重又珍惜,是无法失而复得的宝物。 夏兔想,如果小白没有跟过来也挺好。那样她能理所当然地说服自己少爱他一点,那些感情太沉了,尽数压在胸口,她快要受不了了。 可是他追上来了。 大概走了两步,夏兔的手被小白牵住。 她的眼泪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十岁那年她大哭一场,他为她杀掉了一个人;他应该不回头走掉的时候,她哭了,所以他要留。 其实她大可以骂他“你就是一条狗”。他可以为她变坏,可以为她变好,他为她什么都肯做,真的。 ——夏兔,不要哭了。 温热的唇凑到她的腮边,急躁又粗暴地亲了一口。 “啵——”很大很大的一声,耳边有回音似的。 夏兔没有防备,被他亲了个正着。 破涕为笑,她捂着脸,想不通世界上怎么会有他这样的人。 “请问狗,这是什么?”她给他指自己的脸,气没消,不肯示弱。 小白失笑道:“你被狗亲了。” ——答得坦坦荡荡,他也没有示弱啊。 ——“被狗亲了”,那分明是她吃亏了。 他多想主动亲她啊,每次每次想做不敢做,那是他做的,最自私的事了。 …… 事实证明,夏兔和小白是会吵架的。但大概,十分钟内就能解决。 夏兔没懂,小白啊,是没有底线的。 她交了个男朋友,以为能触到他的底线。 实际也是触到了。不过,触到之后,他把自己的底线又往下挪了挪。 这次大吵之后,小白沉寂了几天,不论上课还是吃饭,他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夏兔还没有和许皓分手,尽管他的邀约她一个没去。她是个坏人,她利用了他。提前知道结局,她知道自己的赴约对他来说是浪费感情和时间,所以不如让许皓把约会的时间拿来做卷子。 脸颊被“狗”亲了后,夏兔更明确自己的目标…… 她需要有个人挂着“男朋友”的名头,让小白明白她生命中这个职位的可竞争性和空缺。 她有意无意地在小白面前提前许皓。她对那人知之甚少,五句有四句在瞎编,不过能激发小白的占有欲就够了。 夏兔时刻准备着,自己被小白从许皓那里抢走。 发现喜欢小白,是女生对男生的那种喜欢,她一直苦恼,在想要怎么办。 其实,能怎么办呢,什么办法都没有。 ——她已经没救了。 小白似乎对这个事实不太了解,她发现他时而会有善良的想法,希望她能和钟情重归于好。 他要把她往外推,以为这么做能救她,这很危险。 ——夏兔已经没救了。 ——她想被小白逼迫着说:“这辈子只准喜欢我一个人”。是的,她不得不承认,那就是她最想要的。 她需要被他往下拽,亲手往下拽。小白不能再半路走掉,要么不走,要走他得带自己一起走,他得明确自己的立场。 大树说,要是夏兔知道了那个秘密,她就不会选择和小白在一起。 是的,被带走、被留下,都是痛苦。但她无可避免地选择了他,比起被带走,她更怕的是被留下…… 等小白跟夏兔讲“我有话对你说”的时候,她以为他过这么多天,终于想通了。 而当他将几张好看的小纸条,亲自交到她手上时,夏兔知道自己最不愿意见到的事情发生了。 ——纸条是男生写的情书,知道小白和夏兔兄妹关系又羞涩向夏兔表白的,会委托小白把纸条传给她。 ——以往这些东西,她连看到一个小角角的机会都没有。 小白接受了,夏兔有男朋友。 “许皓不太好,我了解过了。他追女孩子很有一套,凭借写点文章画点卡通,在女生堆里非常吃香,她们还评价他很有浪漫细胞、绅士风度。但他很花心,换女朋友的速度非常快,一个月能换三四个。这种人,肯定不会真心对你好。” 他紧皱眉头,八卦得惟妙惟肖,仿佛是亲身体验、亲眼所见。 他很入戏,不仅是哥哥,还能是三姑六婆。 夏兔的心,越听越凉。 “你胡说些什么,我觉得他很好啊,我很喜欢他。” 她想着自己的语气应该再激烈一点,最好演出男主角和女主角不顾家人反对,硬要私定终生的壮烈。 “传言是传言,我相信我的眼睛,许皓明明那么好……嗯,超级喜欢许皓,最喜欢最喜欢许皓了。” 小白捏紧了手上的纸条。 眼睛没有看夏兔,他的手在抖。 “咦,这些纸条是什么?” 她故作惊讶地把它们从他手里抽走:“颜色看上去很漂亮,好可爱啊。” “是,给你的。喜欢你的……人,叫我给……这几个,写得比较真诚……或许……” 一字一句皆是艰涩,连他自己好像也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 “哈哈哈,你真好玩,”夏兔挤出一个夸张的笑容,她不用照镜子都知道,那很做作:“写得比较真诚?你还看了啊!写给我的你为什么要看?以为是班主任在收作业吗?下次直接给我好吗,我喜欢不喜欢自己有结论。” 这几天的心理建设不是白做的,他忍得很好,听她满是嫌弃,说“下次直接给她”,他不得不再度搬出了那个好用的理由。 “你不要不开心我先看了,毕竟我是你……哥哥,要给你把关。” “哦,好吧,哥。” 彻底笑不出来,夏兔匆匆找个理由逃脱。 “没别的事,我就不跟你浪费时间啦。课间这么短,我要去看看我家许皓在做什么。” ——哥,你怎么还不来拽走我啊,哥。 ——不是说许皓不好吗? 她觉得自己已经走得足够慢,她不喜欢背对他,更不喜欢离他远去的过程。 她总觉得他随时随地会走,像那了无音讯的四年,他没有回来看过她,一次没有。 还有很多事情没说清楚。而这次的等待,将是余生。 夏兔顿住脚步,转头。 走廊那头空空,小白不在那儿。 她一下子后悔了,她想着是不是他太笨了,是不是他真的不懂。 不然她教他好了,不然就索性抱住他的大腿,涕泗横流让他明白自己有多想跟他在一起。 ——他们还能在一起多少时间呢? ——怎么能连那个都不知道啊。 夏兔跑得飞快,胸腔存了一口气,屏着、堵着,双腿发软地跑到教室的后门。 小白在自己的位置上坐着。 他的脑袋转向窗边,看向外面的什么。 ——吓死了。 ——太好了…… 她爱骂他“笨蛋”,他每次丝毫不介意地,装出个可爱的傻样应她。 其实她才是吧,笨蛋。 每次都被他弄得,像傻子似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5章 崩塌 “夏白,你在看什么啊?”后桌好奇地问前座的男生。 男生视线的方向是他们学校的后山,从窗子这边看去,那里光秃秃的一片,完全找不出有什么值得凝视的风景。 “有东西想埋,在观察要埋在哪里。” 凉飕飕的声音让后桌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由始至终夏白的眼睛都没有从他的目标挪开过,无表情的侧脸显得有些阴森。 后桌有眼色地噤了声,不再往下探究他那句信息量颇大的话。 回到教室的夏兔掏出手机,给许皓发了个短信,约他放学后见一面。 许皓很快回了个“好”。 夕阳西斜,学校后山风很凉,夏兔缩了缩脖子,脑子里默默准备着要说的话。 越想她越觉得自己就是傻逼一个,把事情搞到这个尴尬的境地,现在总有一种欺骗了人家感情的感觉。怎么跟许皓说比较好呢?真想给他下跪道歉…… 即使是泛着寒气的傍晚,少年也没有加衣服,他还是穿着那件长袖白衬衫。 手插口袋,他不急不缓地朝她走来。 人已经走到面前了,避无可避。 自己做的错事得承担起责任。夏兔深吸一口气,开了口。 “对不起,我没有办法继续和你……” 刚说出几个字,后边准备的都没来得及说,她就被许皓打断了。 见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他心中已是猜出了个大概,语气不由地带了些嘲讽:“约你那么多次都不出来,好不容易见面一次,你马上要跟我摊牌?” “真的,对不起,”夏兔垂着眼,声音很小,但态度相当坚决:“我想,分开对你比较公平。” “公平?呵,行了。”许皓眉头紧皱,冲她摆了摆手。 “上次不回邮件时你没说明理由,这次能给我一个理由吗?” “我有喜欢的人,除了他别人都不行。” 凉风中,她腰杆挺得笔直。 “不论与他结果是什么,我要将自己的心意告诉他。” 她的那双眼睛亮极了,是找着目标的那种明亮。 夏兔和许皓都不知道,不远小土堆的阴影处,有那么一个躲藏在地底,只露出脑袋偷听的人,而她刚才的话让他的身子不自觉地多冒出来了一点儿。 凝望着灯下的少女,她是地面上最美好的童话故事。 他悄悄伸出手,描了描她的轮廓。 ——越好,就越发地感到遥不可及。 “你喜欢的人现在不喜欢你?”沉默半响,许皓忽地问出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啊?”夏兔怔愣着,想要否定。可实际上,小白怎么想的,她也不确定。 “我不知道。”她只好这么答。 “哦,那你告诉他也玄乎,”许皓笑起来,清俊的容貌因着微弯的唇角,透出一股子道不明的恶劣:“其实你只是长得好看而已,和你谈恋爱没劲透了。” “……” 夏兔的心情复杂,她这是被诅咒了吗? “分手没问题,我做你的朋友总可以吧?”许皓轻飘飘地说。 “??” 这句她更听不懂了,他刚说她“没劲透了”,怎么转瞬间又要和她做朋友? 或许是夏兔呆滞的表情取悦了许皓,他收敛笑容,耐心地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作为分手的补偿,和我做朋友吧。毕竟有一个像你这样长得好看的朋友,很有面子。” “……” 夏兔心想:真是个奇怪的人啊。 …… 去找小白的路上,夏兔一直在思考,要用什么方式告诉他“自己和许皓分手了”这个好消息。 幻想着小白的开心笑脸,想着想着脚步就变得轻快。 ——嗯,这样才对!接下来的日子要快乐地过,不要再让小白伤心! 然而不知哪里出了差错,事情的发展仍是与她所期盼的不同。 晚餐是小白爱吃的鸡腿套餐,然而他的样子始终有些闷闷不乐。 夏兔跟他说完自己分手的事,他没有像她预想中那样表现出欣喜、惊讶,相反,他的表情变得更加灰暗。 “你问我一下嘛,问我为什么要分手?” 努力维持轻快的语调,她不停摇晃小白的手臂,试图让他的精神振奋起来。 有意躲闪,可夏兔追得愈发地近,他只好依了她,低声问:“……为什么?” “因为你啊!” 话里有暖人的温度。 直面了自己的心意,夏兔心境坦荡,冲他笑时,眉眼弯弯。 他就那样看着她,深深地,舍不得移开眼。 乘胜追击,她喃喃道:“除了小白,我再也无法喜欢上……” 身体重重一抖,小白猛地抽回他的手臂,眼睛开始回避她。 不明所以地望向自己空荡荡的双手,夏兔小心翼翼叫他:“小白?” 他的手伸向书包,翻找片刻后簌簌地抖出几张纸。 她看见纸张上的【夏兔收】,模模糊糊地明白了些什么。 “你……要不要……再找一个男朋友?”他一字一顿,用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夏兔一动不动,表情失了魂似的:“小白……” 他哪敢听啊。他书包都忘拿,直接逃跑。 她站起来,下意识准备追过去。 小白跑得更快了。 ——他知道她的意思。他哪是不懂,他是不想懂。 ——他将她的一切了解得透彻,又懂如何卖乖讨好最有效,他想的话,本有无数种方法拆散她和许皓。他想的话…… 夏兔原以为她找到了最佳的解决办法:不要再等待小白来找自己、不要再刺激他逼迫他来找自己,不安都留给她,她去找他就好。 如果他离自己有一百步那么远,她就快快地跑去,一百步她全跑完。 可他怎么能这样,她跑过去时,他不断退后,这样她要怎么追到他啊? 夏兔叹了口气,拎起小白的书包。 他的包鼓鼓囊囊,里面塞了个大纸袋,她吃力地把拉链拉好,背到自己的背上。 时间已经不早,朝食堂外走一段路已经见不着人影。 前路荒凉,她不知道去哪里找小白。 突发奇想,左脚拌上右脚,夏兔有预谋地往前摔去。 落地前有肉垫护住了她。 ——果然。 她顺势紧紧地攥住他的手腕,顿时心安不少。 “别跑啦……” “饿肚子对身体不好,你鸡腿饭都没吃,现在只有水蜜桃可以吃了。”她柔声哄,怕他又忽然走掉一般,把准备好的水蜜桃塞到他手中。 小白低着头,没说话。 “即使你跑走我也不信,你是不喜欢我的!” 夏兔语气笃定,道:“你分明有喜欢我,男生对女生的那一种。” 他没有跟她解释:她在哪,他就去哪,他原来就一步也不想走。 也没有解释:他对她的喜欢,至始至终只有一种。 友情是她,亲情是她,爱情是她。他最喜欢水蜜桃,因为那是她身上的气味。 “哦哦!对了对了!” 思索一番,夏兔又找出个证据。 “你还亲我的嘴,我睡觉的时候!之前……我尝到的饼干味道!” 小白的头低得像要埋到地里。 他比她高上许多,她踮起脚捏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小白小白,小白有没有想过和我在一起啊?我是说,恋爱。” “没想过。”他别开眼,克制地握紧拳头。 等了半天等到的否定句仍是没有让夏兔退却,她像是一点儿没介意,云淡风轻地说:“哦。可我想过,我想和你在一起!” “是跟你一起约会的那种,睡觉起来就能看到你的那种,给你生小孩的那种!!” 最后那句吼得激烈,表面的“云淡风轻”也瞬间破功。腮帮子鼓起来,她气呼呼地盯着没有任何反应的他。 盯着一会儿,又泄了气。 “我现在是十七岁,已经这么喜欢你了,未来还会更喜欢你的。” 小白只觉得他将小兔的人生,毁了个干净。 “夏兔……” 她知道他要说对不起了。 好像这一刻就能明白,为什么许皓眼中,自己的对不起那么难听,甚至他连听完的兴致都没有。 ——不想听。 ——我是不会接受你的道歉的。 她搂住小白的脖颈,匆匆扑向他。 仿佛是超速驾驶的飞机,直直撞向峭壁。本可以操纵仪表盘躲避,但她脑海中负责理智的区域出了重大故障,无法联络外部。 ——彻底失灵。 湿软而温热,馥郁如蜜。 他微微启齿,想要说些什么,她的舌尖抵了进来。 缠人啊。 太缠人了。 明明知道不可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6章 吞噬 开心分很多种,有一种没有由头的开心叫——夏兔开心,我也开心。 他如她一般地怀抱着那样的期盼,但他没有办法许诺她,他给不了的东西。 小白若有若无地感受到,夏兔已经知晓了一些事。 她没有逃开,她说:“小白,我想和你在一起”,小白惊喜又惶恐。 ——可是,如何在一起? ——陪他去死吗? 他推开夏兔。 胸口剧烈地痛起来,痛得像提前被杀掉了一次。 唇边有牵连的银丝,她模样可怜兮兮。眼底渐渐晕开的水汽,化在雾气蒙蒙的眸子里。 “我们在一起,好不好?不论是一天、一年、一个月、一天,我们在一起。” 几番斟酌,一字一句都慎重,她的咬字缓慢而坚定。 ——小兔果然知道了。 夏白面无血色地摇摇头,低垂的眸黑沉沉,宛如望不见底的井。 “喂,当初你出现在我的床下,没有问过我的意见……” 夏兔吸吸鼻子,忽地笑出声,那双眼里全是泪花,灿如寒星:“那如今你想甩开我,也不会这么容易。我不放你走……” 语罢她又伸手去牵他,用了劲的,牢牢地。 她救他回人间,他拽她入地狱。他学着如何爱一个人,她却跟着他学坏,学会了执迷不悟。 小白叹了口气。 ……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诡异地恢复了从前的相处模式。 天天形影不离,一起上课、下课、做作业,吃饭。 夏兔才不是准备着和小白“心照不宣”地将这件事揭过去,她找到空隙了就会去偷亲他。 刚开始的一两次,他不加防备,被她得逞,后来小白有了警惕,开始严密防范。 论灵敏值与警觉度,夏兔都不是小白的对手,他有心想躲的话,她连他的头发丝都碰不到。 见他一脸的“我是正经好哥哥”,又对亲吻如此抵触,她心里明白——小白并没有承认他是她的男朋友,也没有答应她所希冀的“一起”。 ——没关系,她说过了,她不会放弃。 紧张的期末考后便是寒假。夏兔脑子里打着小算盘,提前给夏朴打了电话,问能不能到他家做客,过个春节。 自从组建新家庭,夏朴从未听到女儿主动提出过这样上门拜访的要求,自然是欣喜地一口应下。 而另一边,钟情也打了电话叫夏兔回家。 为了让女儿不和怪物纠缠不清,她什么难听话都说过。夏兔的反应越来越冷淡,住校之后,不再主动给她打电话,连钟情每个月打到卡上的生活费夏兔也没有花。——到头来倒是她这个做妈妈的失职了。 即使有心想要改变强势的态度、缓和母女关系,但对夏兔要去夏朴家过春节这事,钟情仍旧颇有微词。 “就当没有生过我吧,妈妈。” 轻飘飘的声音像浮冰,一个波浪打来,它沉进海底,拦都来不及。 不等钟情骂完那句“不孝”,夏兔直接挂了电话。 把手机扔到一边,她聚精会神地继续浏览网页上的内容。 那是关键字的检索结果,夏兔输入的问题是——“第一次啪啪啪需要注意些什么”。 如果用练武来形容,她现在的状态就是走火入魔。 ——等不及了,歪门邪道也当捷径走。 和小白的相处模式特殊,普通情侣的约会牵手,是他们十年不变的日常。而还能代表男女朋友关系的,可以是身体的亲密关系。他不愿意被她亲,说明他的观念里也有这一层。 这事夏兔计划了几周,越想越觉得有可行性。 唯一担心的是,下/药之类的是不可能的,她只能凭借自己的吸引力。 可小白会觉得她有吸引力吗?他们在一起睡觉那么多年,他对她的身体曲线、皮肤触感,或许比她对她自己还要熟悉。 很快,夏兔就通过亲身实践,得到了这个问题的解答…… …… 大年三十,吃团圆饭的日子。 平时不太走动的亲戚今天都聚到了一起,热热闹闹地分出一桌大人桌,一桌儿童桌。 “好久没见,兔兔长大好多,越大越漂亮啦。” “嘿嘿,没有啦。” “阿白,多吃点,你是长身体的年纪呢。” “嗯,好的。” 嘈杂的谈话声、电视里播放的联欢会、加之摆满餐桌的菜肴,即使坐在边上不参与话题,也能感受到那股浓郁的过节气氛。 夏兔坐在小白的旁边。 他俩挨着坐在一起,作为一家人。 经年累月养成的默契,他们深深了解彼此的口味。比如小白喜欢吃的红烧肉,夏兔不仅知道他喜欢,她还能在一盘红烧肉中挑出他最中意的那一块。 ——肥肉占整块肉的三分到四分,皮得是有嚼劲的厚度,瘦肉部分要蘸满酱汁。 很神奇的,她其实没有特意观察过,但她就是知道。 此时的他们像一对真正的、感情很好的兄妹,不时地对视一笑,给对方夹一筷子菜。 饭吃到差不多时间,儿童桌的孩子闲不住了。 他们一溜烟跑到大人桌,抓了夏兔和小白的手摇晃:“兔兔姐姐,阿白哥哥,陪我们到外面放烟花吧!” 他俩微笑着,异口同声答了“好”。 出门后,这群野孩子完全解放了,举着烟花的包装袋一阵疯跑,落在后边的夏兔等待着最后穿鞋的小白。 “噗……”看到小白的造型,她笑出声。 他图方便,穿了拖鞋,可是左右两只鞋的颜色款式……分明很不一样。 或许是因为客人多,玄关摆满鞋,匆忙出来就穿错了吧。 “怎么了?”小白尚未察觉,只听见她笑。 “没什么。”夏兔偷着乐,故意不告诉他。 外边没大人看着,他们的手好似磁铁,自然地又挽到一起。 他脸上带笑,显然是心情不错:“我们快点去追那些小朋友吧,烟花有危险性的。” “不怕,他们最多只能过去先拆包装……” 夏兔给他看自己口袋里的东西:“酱酱~~打火机在我这儿!哈哈哈!!” “小兔真机智,那就不怕啦!”小白嘴角弯弯,笑得温柔。 他们俩慢慢地走向小区的空地,有点像饭后来散步的老夫老妻。 小白的头发被风吹乱,她踮起脚,帮他整理。 ——咦?! 手中的发丝似乎不复记忆中的柔软光滑,夏兔心中一怔。 染黑的部分还是原来的黑色,可发质已经完全不同,现在的仿佛是干枯的杂草,涩涩的、很是扎人。 “……” 她不作声地收回手。 “兔兔姐姐,打火机、打火机!!”小屁孩们兴致高涨地喊叫。 “啊……哦,我们马上来了。” 夏兔打起精神,牵紧小白往那边跑。 孩子们排好队,一个接着一个地过来,兔兔姐姐这里负责点烟花,阿白哥哥负责第二轮的烟花发放。 分工有序,不一会儿,拿烟花的小孩们就玩开了。 小小个子、短短腿,在空地上你追赶我、我追赶你,跑来跑去。 被这场景唤起几分童心,夏兔戳戳身边的手臂,兴奋道:“小白你看呀,好美,那些仙女棒像不像舞动在手中的一小簇星光?” “嗯,你也去放啊。”小白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 “不要!”夏兔摇头:“我年龄太大了,放烟花要被笑的。” “哪里大啊?你是小仙女,多大都可以拿仙女棒的。”他柔声哄她。 看小白真的拿出一把烟花,夏兔连忙摆手:“不要不要!” “为什么不要?是真的啊……” 他咬字过轻,发声莫名的含糊,宛如梦呓。 “你穿着红裙子,身边围绕了小星星,一定是很好看。” 未容拒绝,他擅自给她点燃了,属于小仙女的仙女棒。 把它们交付夏兔时,小白郑重其事,好像真当那是她的法器了。 ——切,好啦,那要丢脸就一起啊! 她握住他的手,和他一起,挥舞手中流光溢彩的滴落星子。 “小白啊,我是真的,不小啦!” 夏兔咽了咽口水,为今夜的计划,提前做他的心理建设:“过了这个年,我就是十八岁,成年了。” “咻——” 恰逢几簇烟花蹿上天,她抬眼往那儿看。 “嗯,过了这个年啊,就是我的……” “砰——” 兀自盛放于天际。烟花呀,是花期最短的花儿。 她转头,没听见他最后的声音,却将他的嘴型看得分明。 二十岁,他说。 ——过了这个年啊,就是我的,二十岁。 漆黑的天幕,降下五色的雨,一瞬之间,天地万物皆染上耀眼的星光。 ……除了夏白。 他眼中,仍是蔓延着死寂的暗色,它无穷无尽、漫无边际地,吞噬着。 那一刻夏兔像是想到了些什么。 她飞快地,冲他做了一个皱巴巴的鬼脸。 那人,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他看不见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7章 挣扎 凌晨一点。 窗外的鞭炮声渐渐消停,忙活了一天的夏朴夫妇正在洗漱,准备上床休息。 而原本早半小时就已经上床睡觉的夏兔,出现在小白的房门前。 他房间的隔壁是主卧,两扇门离得太近,怕被家长察觉,她不敢敲门。 不过也没有那个必要,她的气味和脚步声,小白熟得不能再熟。不过是在门前站定两秒,房门就从里打开了。 “新年快乐~~”夏兔用气音说。 趁他尚未作出反应之际,她挤入房间。屋里没有开灯,眼睛暂时无法适应黑暗,什么也看不见,可她还记得锁好门。 “新年快乐。”小白揉了揉她的脑袋。 夏兔眼珠子滴溜溜地转,顺势抓住他的手腕,使了点劲,反身将他按到门板上。 她比他矮太多,想着要拦住他逃跑的势头,上半身完全地贴进他的怀里。 衣领下的肌肤散发甜蜜的水蜜桃味,沾着露水似的,她刚洗过澡reads;。 借了他手臂的力道,夏兔踮起脚。 小白一下子想明白她要做什么,也相当顺利地躲开了那个来势汹汹的吻。 “不准躲……” 因为费力的飞扑,她小口小口地喘着气,吐息全落在他的耳边。 “你躲的话,我就大喊大叫,把夏朴周绮都喊来。” 唇畔蹭过耳廓,细细地痒。她的嗓子是哑的,恶狠狠的语调也难以掩饰那背后容易松动的脆弱。 某些缘由引得小白陷入踟躇。 夏兔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时机,被他压制的肩膀不安分地乱动,她找准方向匆忙往上一跳。 “唔……” 用力过猛,撞上牙齿,不知是他还是自己磕破了皮。 淡淡的铁锈味在唇齿间弥漫开,两人皆是一愣。 “吱呀——” 更糟的事发生了,隔壁房间好像出来了人。 他们听着脚步往这个房间的方向移动,一步一步。最后站定时,与他们仅隔着一个门板。 维持唇齿相依的姿势,两人一动都不敢动。 “咔、咔。” 来人握住门把,朝下拉了两下,没有拉开。 神经绷紧的状况,唯一仰仗的触觉变得分外敏感。濡湿温热,碰上的地方有血腥气,危险又莫名诱人。夏兔像被什么蛊惑住了,舔了一口那里。 小白瞬间僵硬的身躯令她一阵心虚。 “咕嘟。”下意识把口中津液咽了下去。 “……” 看不清他的表情,她的耳根子烧起来。 “阿白,还不睡觉啊?”门外传来夏朴的声音。 房子的隔音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差,刚才夏兔的一系列动作显然已经让隔壁的大人有所察觉,所以夏朴会出来查看家里有没有异常。 夏兔与夏朴是一样的,她屏息等待小白的回答,仿佛正等候一个关乎生命的审判。 睡衣单薄,这样贴着,他能感受到她发热的体温、怦怦的心跳,心脏怎么能跳得那么快呢……胸腔里踹了只兔子吗? “马上就睡了。”小白轻声答。 待脚步声走开,她迫不及待又吻了上去。 得寸进尺,恃宠而骄地。 夏兔扣住小白的手,指引他来到自己的睡衣纽扣前。 “解开。” 她好声好气说了一遍,他装作没听见。 “解开,不然我会大喊大叫!”轻车熟路的威胁。 他叹了口气reads;。 大掌往小扣子上一拧,相当流畅地解开了。 水蜜桃的气味更盛,那是从她的内里发出来的。他敢保证,如果自己轻轻地在她的身上咬一口,他就能如愿以偿,尝到那股惹人喜爱的甜味。 夏兔的手,揽住小白的腰。 他的睡裤是松紧带式的,十分方便她此刻的动作。 “做什么?” 小白明白这一切很不对劲,不解夏兔的意图,他再度迷茫起来。 “你欠我的打屁股,剩那么多下,我要讨回来。”说出一早备好的借口,她道貌岸然地将他往小床的方向扯。 ——欠的打屁股,当然是要还的。 ——最讲信用的小白没有拒绝的理由。 夏兔的手有点凉,不同的体温标识着这是个入侵者。 伸进睡裤的手,惊险刺激地一路向下探,小白要叫停时,她恰好捏了捏他手感结实的臀肉。 “嗯……你怎么不穿内裤啊……”没有镜子,但她感觉自己脸上的表情一定类似一个邪魅狂狷的霸道总裁。 “我不喜欢穿。”世界上最单纯的小白花——清新可爱不做作夏阿白,诚实地答。 夏兔差点没忍住,要对他脱口而出:你这个磨人的yd小妖精。 她回忆着看过的教程、书籍,它们打乱序号,在她脑海里乱窜。已经很努力要在小白面前表现得“镇定自若”,可是她毕竟没有经验……心里其实又很怕,自己下一秒就被推开。 空出的一只手试探了一下自己的身体,以为不行,可竟然有些微微的潮。 她拽着裤边往下拉,光溜溜的腿接触到空气时,不可避免地起了鸡皮疙瘩。 “夏兔,你想干什么?” 小白鲜少称呼她为“夏兔”,这样叫她,只在公共场合,或者他有严肃的话要说。 “和你造小孩,把我变成你的。” 大灰狼的伪装被拆穿,她果断抛弃“打屁股”这个幌子,魄力十足地坐到他身上,利用自己的体重压住他。 “你想阻止我的话,我就大喊大叫,把夏朴周绮都喊来。” 一边借说话吸引他注意,另一边,冰凉的手贴着臀肉,慢慢往前移动。 “你知道的吧,那样的话,我会被赶出去、被骂下贱;那样的话,我的人生就毁了。” ——呀,碰到了!! 她无疑是羞怯的。 她想着,怎么还是和教程的不同呢……以为碰了“它”之后,正式使用之前,还要再做些这样↑那样↓的什么,可是……似乎好像,大概也许……是不用。 身体的反应不骗人,他硬了。 “那你现在这样做,就不是‘毁了’吗?” 小白的声音很轻。凉如水的夜色里,那样的语调过于清明,让人觉得好冷。 “我心甘情愿reads;!” ——他明明有反应,事到如今为什么还是不肯承认呢? 她负了气,迫切要证明着什么,把自己的身体往前挪了挪,靠他更近:“我要和你在一起!和你在一起,怎么样都不怕!” 夏兔没想到,她最喜欢的、每次抱她回卧室睡觉的“万用绳结”,有一天会用来绑住她的手脚。 霎时间他们调转了位置。小白将她压到身子下方,亲自束缚住她过激的动作。 ——就知道。 ——如果他不愿意的话,她干什么都是白做。 夏兔难堪地别过脸,阴阳怪气地嘲讽道:“我刚才说了,你阻止我的话,我就大喊大叫。你想听一次,我叫得有多大声吗?” “夏兔……” 他的额头抵住她的,极力让她冷静下来。 “你说说看……” 絮絮低语,好似覆于心头的一片羽毛,他深藏、压抑的温柔缱绻,终究是掩不住了。 “说说看啊,怎么和你一起?我怎么带你走?” 滚烫的水滴落在她的眼角,爬过脸部,再无声无息地没入鬓角。 她以为他是不会哭的,她一次也没见过。 事实上,她此刻也没有看清。 小白的脸,是黑暗中一团遥不可及的模糊轮廓。她想帮他擦眼泪,才记起自己的手还被绑着。 “你要我亲眼看着你死吗,还是,你想由我来结束你的生命?” 那是他的眼泪,又像她的。 “夏兔,你多怕痛啊……你记不记得,八岁的你,捂着摔倒的伤口不敢看,在我怀里嚎啕大哭……” ——我记得。 八岁的小夏兔,跳皮筋摔倒了。处理伤口时,牵住她的那只手,从相触的那一刻到这一刻,一直一直,都没有放开过。 这么久了,他是她的保护者,没变过。 ——我记得。 “夏兔,我怎么忍心?”他说。 “夏兔,你怎么忍心?”他问。 夏兔哭了。 他错了。 她从小到大受过的伤加起来,都不及这次哭得惨。 小白解了禁锢,拍着她的背,一下一下地哄。 夏朴和周绮已经睡着,她不敢哭得太大声,她压抑着,喘不上气、讲不出话,只知道拼命往他怀里缩。 ——小兔子可以平平安安的生活,完成任务的小王子将返回地心王国。 这就是故事的结局吗。 这竟然,就是故事的结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8章 安静 “小白,你有想吃的东西吗?” “水蜜桃。” “小白,你有想去看的地方吗?” “想在你身边。” “小白,你有想做的事情吗?” “这样呆着就好。” “小白,想去晒太阳吗?” “好呀!” 他们的晒太阳,和别人的不一样。阳光会伤害小白的身体,所以他站在阴影处陪着夏兔,至多只能感受一下外头的新鲜空气。 她托腮,微笑看他,却见小白也若有感知地朝她的方向偏过头。他的眼眸清澈,水洗过一样干净。 夏兔想起从前在临江的房子,安定地胖着的香瓜小白,还有那时给他读故事书的她自己。 “你是不是又瘦了?”她闷闷地问。 “错觉!没有瘦,”他笑眯眯说:“我会多吃一点的。” 最后的时光,小白的超能力被没收了。他不再是无所不能的绩优生,他成为人群中最最普通的男同学。 考试他可能会交白卷,笔记里的字记得歪歪扭扭,偶尔弄丢东西、迷路、忘记事情,找不到夏兔时,会在原地跺脚着急……是啊,他开始找不到夏兔在哪里了。 她将他牵得紧紧,想亲他变得很容易。 飞快倒数的日子里,她寸步不离。 不论是一天、一年、一个月、一天,她和他在一起。 四月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 下晚自习,他们一起走回去。路过小树林时,夏兔的脚踝被从地下伸出的一只手绑住。 王将死,觊觎着这个位置的眼睛纷纷涌出地面。——地心规则,吃掉王的,就是新的统治者,试问有谁不想取而代之。 那天,小白杀掉了一个同族。 夏兔毫发无损,可他负了伤。——虎口被生生地咬掉一大块肉。 “要去医院看的,得止血、缝合,上药……”她急得满头大汗。 小白拦住夏兔拨急救电话的动作,还有闲心对她露出一个笑容:“不能去。我是没有长骨头的地心人,你忘记啦?” 后来啊,夏兔学会了包扎。 小白的伤口每天换药,不见长好。 再然后,到了五月中旬。 五月十三号,阳光晴好的一天。小白难得的精神好,穿上了去年夏兔用她打工工资买给他的衣服。 “我要离开一阵子。”他跟她说。 彼时,他不再拥有“夏白”这个名字。 小白的“生父生母”找到他,解除了他与夏朴周绮的领养关系。 小白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离开”的定义,在朋友和曾经家人眼中,被他模糊成“去别的城市”、“出国”……总之,粉饰圆满得如同一个真正的好结局。 他穿她买的那件衣服真好看。比她买时脑袋里想象的,还要帅气。 总不舍得拿出来穿,压在箱底领角有些皱了,夏兔替小白整了整衣领。 “哦,离开一阵……”她看着别的地方,没有看他的眼睛:“那什么时候回来?” 小白搓搓她的脑袋,柔声道:“我会尽快回来的。” “尽快是多快?” 就算是谎话,甘心再上当受骗一次。 “不知道。”他终究是不擅长说谎的。 “我等你啊。”轻轻拽住他的衣角,夏兔抬眼,望向小白。 他沉默。 “好,知道了,”她松开手,深吸一口气:“不会等你的。” 气氛过于沉重,小白垂着眼,转了话题。 “很久以前找走失的同族,我无意中发现它们抢了次银行,钱全埋在……” “我不要钱。”她打断他的话。 ——你说这个干嘛啊,像交代后事一样。 这句她怎么敢说。 夏兔勉勉强强地挤出一个笑,故作轻松道:“你要是回来了,钱我们再一起赚就好,抢别人的算什么英雄好汉!”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小白笑起来。 他想到些什么,掏了掏衣兜口袋,掏出一个小玩意儿。 夏兔定睛一看,那是一个有点眼熟的小兔子挂坠的发圈。 ——啊……她五岁的生日礼物。当时父母尚未离婚,他们一起带她去买的。很早很早以前她送了小白,没想到还在。 小白走到夏兔身后,暖和的大掌抚过她的长发。 他摸呀摸,将她的头发摸顺,接着分出均匀的三股,很小心很温柔地,给她编了个麻花辫。 编完后夏兔抓了把发尾,果然碰到那个发圈。 “为什么要把它还我?”她叹气。 不回话的小白傻傻看她,用他看不见的眼睛。 他能想象出她的样子。隔了漫长的时光,他的小兔子站在那头。 麻花辫、白皙的脸、蹙着眉头、眼圈微红,竖着耳朵。 ——夏兔,夏兔。 小白的手又伸进口袋,找到一颗八宝糖,递给她。 这个糖啊……他们小学时候没有钱,买这样一颗糖要摔碎后分着吃。 现在不用了,是吧?以后,她都可以拥有完整的糖了。 夏兔吸了吸鼻子,撕开糖纸。 “发圈、八宝糖,你以为这样就还清了吗?”她吃着糖,糖很甜,心中苦涩。 “没有,还不清。” 他捧住她的脸,低头,唇轻柔地覆上来。 ——小白主动的,第一次、最后一次,饱含私心的吻。 像大地春回,像故事终于迎来了转折,又像是个告别的句点。 她闭眼,想着:认了。 夏兔目送小白走远。他的身影穿过花圃、鹅卵石走道,隐没在拐角处,后背一直是挺直的。 她没有追上去,正如他没有回头。 其实,他们两个中,但凡有一个人自私一点,就不会落得这个结局。 他盼她好,所以她要好好的。 值得一提的是,他最终还是留了钱给她。 是夏白走后的两个月,学校放暑假,回到家里公寓时夏兔在床底下发现的。 鼓鼓囊囊的大纸袋,一共十二个,每个上面都写了“夏兔”。 他们吵架那次,她在他的书包里看见过它……想来是攒了很久的,原来是给她的。 里面的钱有硬币、纸币,一毛、五角、一块、五块,最大面额不过是二十。 傻子…… 夏兔有些好笑地想:不会是乞讨得来的吧? 一万八百二十三元,零七角。 她把钱和袋子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除了“夏兔”,再找不到别的、属于他的字迹。 “俗气……你就知道给我留钱,不知道留点纸条吗?” 坐在钱堆里的夏兔,愤愤地喃喃自语。 “比如,写上个‘我爱你一万年’、‘等我回来’、‘夏兔最美’之类的,好叫我痴心得更彻底一点……” …… 之后的事没什么好说。 思念会随着时间减退吗?或许会吧。 头一年去其他城市上大学,身边不再有能叫出“夏白”这个名字的人。 大二回家过节,吃到糟肉时,夏朴提到过一次:“啊,以前阿白还喜欢抢你的糟肉吃”。 大四毕业,回家乡工作。开车路过母校,曾经的澄澄早餐店搬走了,只剩个招牌。某人是那家的大客户,老板都被他买熟了,热腾腾的灌汤包,他一口气能吃四个。 进工作单位前,钟情语重心长和夏兔讲了很多话,职场心得、酒桌规则、人生哲理,回忆起从前,嘴快说了句“还好那怪物不纠缠你了……”。 工作第一年,许皓邀请夏兔来校友聚会。重逢一些高中同学,看到她有个男同学嘀咕:“我们班学习成绩最好那男生怎么没来?以前和夏兔走很近那个……额,叫什么来着……” 工作第二年,公司组织去迪士尼玩。戴着不合心意的米奇头箍,女同事抱怨道:“组长这也太抠了,想带小孩来迪士尼干嘛不自己花钱,就这样用掉我们的旅游经费了!王子啊公主啊,我们这个年纪的谁还信童话故事啊,夏兔你说是不是?” 然后,然后…… --- 然后的事,我还不知道。 说来不好意思,童话故事,我信的。 因为我从小保守着一个惊天大秘密,关于我床下长出的“他”。 总觉得要是把这个秘密说给别人听,别人不会信,所以我谁也没说。 总觉得要是把这个秘密说给别人听,得说上很久很久,所以太麻烦了。 没想到如今只用四个月,我就将它写完了。 我怕我再不做点什么,有一天,连自己都把他忘了。 2017春.夏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9章 番外 .03天气晴 哈哈哈哈哈哈哈,今天是超级开心的一天! 胃痛去医院看病,猜我遇到谁了?哈哈哈,我遇到红毛了! 他说他以前见过小白在步行街表演软骨功,哈哈哈哈哈,软骨功。 …… 陈茵说我整个人掉钱眼里了。 这个形容听得我真的很不开心,即使她是我关系最好的同事,我也不乐意听她说这么我。——这让我想起我妈,让我觉得自己变得非常像她。 “你再加班迟早会死,饭又不按时吃!跟我说说,为什么那么急着赚钱啊?你工资不少,还要去做兼职,简直是想不开!” 被陈茵发现我在吃止痛药,她非逼着我请假来医院看病。解释多少遍“只是没大碍的胃疼”,她都听不进去。 “因为缺钱,所以要赚钱啊,你这都不懂?”我装作嫌弃地看她。 陈茵皱紧眉头:“别给我绕,实话说,缺钱干什么。” “买房……”我有气无力地答。 拼命赚钱,为了把临江的房子买回来。 老天都帮我,得益于“鬼屋”的名声,那家人买了房一直没敢住,要卖时的报价也不高。 我想住回去…… 或许陈茵催我来看病是对的,胃里一阵阵痉挛,这会儿我真的觉得有点难受了。 止痛药怎么不起作用呢? 找了个位置坐,弓着的姿势让我稍稍好过了一点。 医院人声鼎沸,病号完全不得清静。消化科旁边是儿科,不时有小孩在走廊里跳来跳去,嬉戏打闹。坐我旁边的小女孩一边锤她爸爸,一边哭叫:“滚开,你是坏人!臭爸爸!我要回家!我不要打针!!” 单曲循环、魔音灌脑,单是坐这一会儿,我的耳膜已被她扯着嗓子的尖叫吵得生疼,心道:当家长不容易啊…… “小朋友,这个给你玩,”我摘下手机上的玩偶挂坠,递到她眼前:“不哭了好不好?” 那是之前买儿童套餐时商家赠送的小玩偶,转一下脑袋能换一张脸,我觉得挺可爱就留下了。 新奇的小玩意儿顿时吸引到女孩的注意,她将玩偶握进手里,抽抽噎噎地回了我一句:“谢、谢谢,姐姐……” ——叫阿姨比较恰当吧? 我冲她笑笑,见她不哭舒心不少。 “这怎么行,我有没有教过你不能随便拿走别人的东西,小慈快还回去!”女孩的爸爸严肃地呵斥了一声。 “没事的。”我赶忙说。 这番对话,使得我和小孩的爸爸刚好打了个照面。 看到脸的那一刻,我俩都愣了愣。——倒是见了熟人。 “夏兔!”他激动地喊出我的名字。 我不太确定:“红毛?” “对对,是我!”洪茂把女儿抱到旁边,自己坐到我隔壁的位置:“好久不见,你一点儿没老,还是这么漂亮啊……” “哈哈,你也没什么变化啊,”我呵呵一笑,看向正在摆弄玩偶的小女孩:“你带女儿来看病吗?” “嗯,带她打针……” 洪茂像是想起什么,往我身后扫了几眼:“你的家里人呢?” ——啊,他以为这里是儿科的区域,所以误会了…… “我还没成家。胃不太舒服,在旁边的消化科挂号。”我解释道。 “哦哦,”洪茂尴尬地摸摸脑袋,沉默片刻又起了疑问:“咦,你和夏白没有在一起吗?我看你们当时那样,还以为你会很早就和他结婚……” ——好久没听到他的名字了。 我紧了紧拳头,微微有些走神。 大概是我脸上的表情太不寻常,洪茂粗略一解读,以为自己提起了我的伤心事。等我回过神,他开始已经想出各种理由安慰我了。 “额,你们没在一起也好!我当初就劝你别跟他吧,你还不听。那人很怪的,你和他分手真没什么可惜,夏兔你长得这么好,还愁找不到吗……对了,我有次还在步行街看到他来着,他在卖艺,想来家境也……” “你说什么?!!” 我的音量不小,似乎把他吓了一跳。 “我说,他在步行街卖艺,你不知道的吗?” 洪茂重复一遍自己的话,用相当“妇女之友”的表情,挤眉弄眼地表达着:如今你明白他是什么样的人了吧。 我的心怦怦跳。分了一只手按紧心口,越压抑它跳得越欢畅,要挣脱胸腔似的。 有一句话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脱口而出时,我的声音颤得不像话:“他回来了?” “什么回来不回来?”洪茂没懂我的意思。 我真是急了,拎着包直接站起来。 “你什么时候看到他的?” 做好百米冲刺的心理准备,等他回答完我就准备出发去步行街蹲点。 “你别急啊,怎么突然一副要走的样子?都好久以前的事啦……” 可能没料到自己的话能引起我这么大的动作,洪茂的语调跟着惊惶起来:“大概是……我上职专的时候……嗯对!那你大概是……高中?” 我叹了很长很长的一口气。 这口气仿佛抽走了一身的气力,我坐回长椅,空荡的胃部隐隐作痛。 “能不能跟我说说,他是如何卖艺的?” 静下来一想,脑中也有了头绪,那时小白留给我的那十二包纸袋,估计就是卖艺的所得。——来医院这趟算是有很大的收获啊,那么一大笔的零钱,我现在知道它是怎么回事了。 “卖艺还能怎么卖,步行街那种地方,不过是放点欢快的音乐吸引人群呗……”洪茂倒是记得很清楚:“他表演软骨功。” “噗……软骨功?” 我被这三字逗得乐不可支,笑得连肩膀都抖了起来。 “他表演得好吗?” “……”洪茂看向我的眼神有点怪。 “挺好的。” 出了医院,我还是觉着好笑,而且是越想越好笑。 小白表演软骨功,哈哈哈,我觉得自己还能指着这个笑十年。 究竟是怎么想到的啊,表演那个…… 想来他瞒着我,其实也不无道理。被我知道的话,我肯定要大骂他:“你不准去!要是被坏人发现你的身体不一样要怎么办?你得被抓起来做实验了!” 这时小白肯定是不服我的。他可能会捶打自个儿胸脯,一脸“凶狠”地回答我:“才不会被抓!我超厉害的好不好!” ——呵呵,他超厉害,我也不会让他去的。 …… 那天,我自己去逛了步行街。从华灯初上,逛到摊贩全部收摊。 那天深夜,我仔仔细细将纸袋里的钱又数了两遍。 他记得我跟他说过的:不能去偷,不能去抢。 一万八百二十三元零七角,竟是那么辛苦赚来的。 现下我拿着这笔钱,连骂他的机会都没有。 后半夜胃疼得厉害,翻来覆去睡不着。 枕巾上都是眼泪,凉凉的,脸贴着特别不舒服。 想着洗下脸能好一些,我捂住肚子爬起来,往厕所走。 走廊黑漆漆的一片,像极一个大张着嘴的怪物。 我从小时候便有那样的想象:黑暗里藏着一个庞然大物,它不声不响地潜伏于暗处,等着猎物步步走近,伺机将其吞吃入腹。 按亮墙上的灯,眼前的小小空间霎时变得灯火通明。 我看了清楚,黑暗处什么也没有。 ——好吧,我又想起,小白。 一夜辗转反侧,宁愿怪给胃痛,也不愿怪给那个名字。 我想起他以前啊,半夜陪我上厕所,就那样乖乖地跟我身后,牵好我的手。 而今我还是很需要有人陪伴,可他人呢? 我很难过。 难过是一个无止境的空洞,我怎么哭都不会哭够。 刚刚亮起的灯又被我按灭了。 成人后养成的习惯,我没法在亮的地方哭,比如受了莫大委屈,在公司的当下我是绝对哭不出来的。 他走之前我习惯在他怀里哭,他走之后我习惯躲在被子里哭。 小白这家伙其实很像被窝,阴暗又温暖,躲在里面就敢流出在外面不能流的泪。人唯独在感到安全的时候,才会放任自己的脆弱。 ——黑有什么可怕? ——黑的地方能冒出什么东西啊?能倒是好,我恨不得被他抓住。 我赌着气,把手往自己的后方伸。 那感觉很奇妙。似是被黑暗牵扯,又仿佛抓住了黑暗本身。 有那么一瞬,我觉得好像他就在那儿。 无所顾忌朝前走的时候,我也觉得自己疯得不轻。可我发现,我已经不那么怕黑了。 他叫我不要等他啊,我偷偷地仍是等着。 我不太清楚,继续等下去能等来什么,也从不敢去想得太清楚。 我工作、吃饭、大笑、购物、睡觉,尽力找着事做,让等待变得不那么难熬……仿佛我从来就没有在等。 可是,有些时候,我会绝望地想:不如杀了我吧,反正我这辈子也没办法爱上别的什么人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