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夫人超有钱》 正文 1.001.救命 未时过半,是金陵城西市栅栏集市一天当中最为热闹的时候,沿着河道的码头上满是下货的工人,宽敞的路上车来车往,街边仅是摆摊的小贩。 几家商行内进进出出的人也很多,手里皆是拿着兑换的行票,叫卖声马蹄声混作一团,说话轻一点就容易被湮没到这热闹中去。 码头正对面的沈家商行分处今天却不那么热闹,原因无他,大少爷过来访店了,执事的几个掌柜忙着迎大少爷,客人只能暂且放放。 半个时辰之后,轮椅推出门口,身后毕恭毕敬的几个掌柜脸色均都不太好,三四月的天硬生生逼了满头的汗,擦都不敢,看着被人推下去轮椅上的人,心中都哀叹着怎么今儿连个招呼都没有就来了。 轮椅稳当到了台阶下,身旁两个随身的侍从遮挡住了他大部分的身影,只露出些侧脸来,生的温和儒致,约莫二十的年纪,看起来挺随和的。 可谁也不敢小觑了这个已经执掌商行四年的沈家大少爷,四年间沈家的家业究竟翻了多少别人不知道,可这一间间开起来的商行却是众人有目共睹的,年纪轻如何,站不起来有腿疾又如何,早先瞧不起他在沈家老太爷过世后想撬动沈家的,这会儿不知道兜里还有几个铜板。 片刻,等商行内几个跟随的管事出来后,看到他们手上拿着的账簿,几个掌柜的脸色更差了,为首的蓝袍管事走到沈帧身旁:“大少爷,齐了,可是要去正府街。” 沈帧从码头上收回视线,声音与他的样貌一样温和:“回府。” 蓝袍管事朝商行外守着的人打了个眼色,不多时,停在附近的马车过来了。 沈帧有腿疾,马车都是改造过的,待倾斜的板子放下来,正要将轮椅推上去,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喧闹,使得原本热闹的集市有些混乱。 众人看过去,就在河岸边上,被掀翻的摊子旁,一抹身影从底下钻过去后,躲过了扑过来的大汉,在地上打了个滚,每每在要被抓住时都能侥幸躲过,狼狈的朝这儿逃过来。 “别跑!” “死丫头你给我站住,快抓住她别,让她给跑了!” “别让我抓住你抓抓着非狠狠教训你一顿不可!” 一前三后,最后边儿还跟了个气喘吁吁的老鸨,跑的实在是太急,上了年纪浓妆艳抹的脸上,汗湿了妆,显得格外滑稽。 在几个大汉快抓到这姑娘时,姑娘直接钻进了沈帧的那辆马车,让那几个汉子扑了空,只能再往这边绕过来抓,后边的老鸨气急败坏道:“蠢货,还不快拿东西把她给我打出来!” 姑娘在底下钻来钻去,找准了时机往外探去,正对上了一双参了些笑意的眼,没有好奇也没有探究,就只是这么看着她。 脏兮兮的脸上,一双漂亮的眼睛掩不住有灵动,只是这会儿眼底满是恐慌。 身旁的侍从见她出来,要站到少爷前面遮挡,沈帧抬了下手,两个人退到旁边,警惕的看着马车底下的姑娘。 “在这里!” “快!抓住她!” 绕了这马车一圈发现了姑娘的踪迹,两个大汉拿着绳子就要来绑,姑娘神情慌张的往后退去,被不断往里扫的棍子给打了一下,她又从原路钻了出来,看着逼近的大汉,视线从外面这些人中扫过后,飞快的朝着沈帧这儿冲过来。 噗的一声,沈帧膝盖一沉,盖在腿上的毯子跟着滑落下去,垂眸,她抱住了他的双腿,泪眼汪汪的看着他:“救救我。” 沈帧没有开口,侍从也没有将这乞丐一样的姑娘从少爷身上拉开,只是盯的更紧了,她敢有异动就会即刻将她制服。 冲过来的大汉看到这阵仗,就算是不认识也清楚人家身份不低,便忌惮了些,冲着抱着沈帧大腿的姑娘凶狠威胁:“死丫头还不快过来,你叔父已经把你卖给我们金凤楼,银子都收了你还想不认账!” 沈帧感觉自己的腿被抱的更紧了,她浑身都在颤抖,不敢看那两个大汉,只咽呜的哭着:“我不要去金凤楼。” 两个大汉也就只能啐着死丫头,不敢上前来强行拉人,这时老鸨终于赶到了,捏着手中的绢帕抹了额头上的汗,也没管绢帕上沾下的粉末,搭着一个大汉的手臂一面喘气一面环视这附近,在看到沈家商行四个字时眼眸蹭的亮了几分,再看那个被数人保护,坐着轮椅的人,心中有了计较,笑呵呵道:“我珠姨有眼不识泰山,原来是沈家大少爷,这丫头是我刚买回来的,不大听话,打扰了大少爷可真对不住,阿成阿林,去把那丫头带过来。” 两个大汉往前,侍从却没有让步的意思,珠姨笑意微僵,倒是看不透这沈家大少爷的意思,重新堆了那笑意:“沈大少爷,珠姨我可是有卖身契的,这丫头花了我二十两银子,您要是喜欢,改日等她登台,我一定派人去给您送帖。” 沈帧没作声,他身旁的管事开口问:“她可是自愿卖身给你的。” 珠姨一怔,笑的有些尴尬,谁家的姑娘是自愿卖身到她们楼里的,这不是废话么,可她也不敢得罪人,只能赔笑:“他叔父将她卖给我的,平日里像她这年纪的,二十两我也不收的,还是看在她爹过世没有钱安顿后事,又欠着一屁股的债才多给添了五两银子,我这可是在救她,若是叫那些讨债的拉去卖,可不知会卖去什么地方,马坊那边的,半年能死好几个。” 青/楼还分三六九等呢,她这金凤楼可是金陵城中鼎鼎有名的,里边儿的姑娘哪个姿色差,过的又舒坦,要是被卖去下等窑子,不出半年就给折腾死了。 听到“马坊”二字,沈帧的眼神微闪,抱着他姑娘这时哭着道:“不是我爹欠的债,是叔父骗我爹给人做的担保,我不要去金凤楼,叔父不可以把我卖给你。” 她的脸上尤带了决绝,倘若真的被他们带走,那她就一死了之。 “怎么不可能,你爹娘都没了,你叔父就能给你做主,我这白字黑字都写着,你叔父银子都拿了,可由不得你,再说你不是还有个弟弟,你不想想自己也该为他想想,没钱还债,你叔父说不定把他也给卖了。”珠姨见多了卖身到金凤楼里来的理由,哪个是乐意的?再倔的,关上半月打几顿都能老实。 姑娘的身子猛地一僵,低垂着头,在别人看不见时,眼神闪烁着,缓缓松开了手。 她整个人都在颤抖,不甘又不得不屈服,伸手想要去抓轮椅的两侧帮助自己站起来,扶了三次都没扶到,手抖的半分力气都使不上。 终于扶住了,她撑着站起来,膝盖打着颤,腿上还有刚刚被棍子抽到时的疼痛。 珠姨看着她站起来,脸上的笑越发得意,眼底还藏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狠意,把她带回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狠狠打一顿先去去她的锐气。 这时一直没开口的沈帧有了动作,他抬手,一旁管事弯下腰低语了几句,之后管事开口:“五十两银子,沈家买下这位姑娘。” 姑娘猛地抬起头,这边侍从已经推着轮椅上了马车,她向着即将进马车的沈帧跪了下来,激动的接连磕了三个头:“多谢少爷。” 这边被人拦着的珠姨可急了:“这怎么行啊。”五十两银子就想把人买下,这样貌将来登台,第一晚可就赚好大一笔了。 白皙修长的手拨开了帘子,传来了声音:“珠姨,二十两买进,五十两卖出,几个时辰的功夫翻了不止一番,不亏。” “可这,这不是这么算的啊沈少爷。”珠姨是眼睁睁看着那马车远去,转头过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一个妇人,已经将那丫头往商行里扶了,“哎!我还没答应啊,你们怎么能抢人,就算是沈家也不能这么干啊。” 可没谁理她,除了眼前这位拿着五十两的年轻管事,颇为和气提醒她:“珠姨,这卖身契你可带了。” 珠姨瞪着他,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她那小小的金凤楼可得罪不起沈家,末了,她从袖口里抽出卖身契来,特意放大了音量道:“这丫头再养个一年就能登台,咱们金凤楼的规矩,头这样姿色的,头一晚可没低过三十两,这五十两就当我珠姨买沈少爷一个面子,他要是喜欢,咱们楼里的姑娘啊多得是。” 年轻管事没作声,确认过后笑眯眯将卖身契收下,目送珠姨带着那几个手下离开,转头吩咐:“把那位姑娘带回沈府,交给柳官家。” “是。” 被扶进了商行后院的姑娘这时坐在屋内,妇人温和的安抚了她几句:“我去替你找一身干净的衣裳来,等会儿就有人带你去沈府。” 姑娘不停的道谢,待人出去之后,微曲着身子的她站了起来,眼底不再有紧张,伸手抚着乱成一团的头发,嘴角扬起一抹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02.可怜人(捉虫) 一个时辰后安芝跟随带路的商行伙计到了沈家巷内的一处小门,这儿已有人迎接,两个人交代过后,面善的老妈子带着安芝一路往里走,过了两个小院又经过一段长廊,到了前院一处屋前,老妈子看安芝拘谨,笑着拍拍她的肩膀安抚:“不用怕,在这儿等会。” 安芝冲她笑了笑,老实跟在她身后,等了片刻后,关着的门打开了,走出来一个中年管事,不苟言笑的吩咐后头的两个年轻小厮,随后看向安芝这儿,眉宇微皱了下,什么都没说,转身进了屋。 老妈子拉住安芝的手:“来。” 屋内的陈设与柳管家的人一样严谨,不论是桌上的笔墨还是架子上的摆饰,而从这儿也能看出沈家的家底,管家住处都如此,沈家的家底要比外面言传的还要厚实。 安芝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在柳管家拿出一张身契后收回视线,乖乖站在老妈子身旁,低垂着头扮演好她的角色。 “之前是你叔父替你签的卖身契,如今你再签一张。” 安芝上前,拿起笔顿了会儿后抬起头,小心翼翼道:“柳管家,我,我不识字。” 柳管家将身契上的内容念了一遍,指了指末处:“在这里按手印。” 安芝没有犹豫,沾了印泥后按上去,柳管家对她身后的老妈子道:“少爷园子外再添几个人手,你带着,让她去帮忙。” 说完这些李妈带着安芝离开了柳管家的住处,绕着前院这儿,走了约莫有一刻钟的路到了连排的屋舍前,李妈朝那儿喊了声:“冬春。” 靠右的屋子传来清脆的应声,一个十五六年纪的姑娘走了出来,看到李妈身后的安芝笑道:“今早才说呢,大少爷园子外那些花快开了,我们几个都照应不过来,这就把人带来了。” “她才进府,也不懂规矩,你先带她熟悉两日。”李妈转头看安芝,“有什么事你就问她。” 安芝点点头:“谢谢李妈。” 李妈离开后,冬夏便拉了安芝往她那屋里走,一面说着:“我说刚刚瞧着怎么有些奇怪,你这衣服不合身呐,我这儿刚好有新的,你先换上,明天带你去后头领新的,咱们这府里别的没什么,规矩也不多,你只要记住一点,做好自己的活就行,不要到处走动,要不然容易得罪人。” 安芝抬起头看她,冬夏没注意她的神色,叨念道:“还有,我们这边是负责替大少爷打理园子的,往后你跟着我照料园子外头,一年到头就忙这几个月,平日里还是清闲的。” 屋内冬夏在柜子前翻找着,说了一半回头看她:“你进府来什么都没带?” 安芝捏住衣袖摇摇头。 “正好我有新的里衬。”冬夏拿出衣裳走到安芝面前,看她还没动呢,笑道,“脱呀,都是姑娘家你还怕什么,换好衣裳我带你去外头看看,过两日就忙了。” 安芝一怔,嗫嗫了声没有,伸手去解衣领上的扣子。 这小媳妇的模样倒是把冬夏给逗乐了,抬手轻轻捏了下她的脸颊:“哎,你这样可是会被人给欺负的。” 安芝登时红了脸,冬夏笑的更开心:“来来我给你穿,你叫什么名字。” 手摸到她露出的肩膀时愣了愣,下意识的便多摸了两下,又觉得不太相信,又摸了两下,直到安芝红着脸往后躲,冬夏这才回过神来,看着安芝,说的特别坦诚:“你这摸起来可真舒服。”又滑又软,忍不住叫人多摸上几下。 安芝眼神闪烁着无处躲藏,将换上的衣服拉拢,小声道:“我娘叫我欢儿。” 酉时未到,天还亮堂,光线从窗外透进来,将她红彤彤的脸颊衬的格外好看,没了之前那脏兮兮的污尘,白皙的底子上,一双眼眸清透又水灵,这样害羞时还添雾气蒙蒙的感觉,惹人疼惜,秀致的五官瞧着并不夺目,可就是容易让人记住,她看起来不过十三四的年纪,说起来还没长开呢,再过个两年这样貌一定会更出众。 金凤楼的老鸨珠姨识人无数,哪会看走眼呢。 “害羞啦。”冬夏笑着替她扣上衣领,“走,先带你去看看。” 走出时经过门墙,光线暗下来,安芝脸上的羞意褪去,目光清明了几分,她轻轻弄顺衣服上的褶子,跟着她走出屋子。 沈家很大,光是冬夏带她走的这一处,绕一圈就花了两刻钟,这还没到沈家大少爷住的园子,冬夏看天色暗下来,就先带她回来。 “外面这儿没有分,内院西厢那儿是二房住着的,老夫人住在随园,平日里不喜被人打扰,一年到头都见不着几面,南边正修着湖,明年就能在府里头看荷花了,平日里咱们就在外院这儿走动,你对府里不熟悉,如今也用不着你去给咱们拿食盒。” “冬夏姐姐放心,我一定尽快熟悉府里。” 听到安芝这么认真的保证,冬夏笑了:“这都不急,明天我教你如何照看那些花。” “好。”安芝好奇问,“姐姐你刚刚说丽园。” 冬夏脸色微变,朝四处看了通小声道:“你记住,在府里不要提起丽园,否则要遭罚的。”刚刚她是说多了说漏嘴的。 安芝即刻点头,跟着她一起低声:“那丽园后头是不是也不能问?” 冬夏看她这般小心翼翼,笑了:“丽园后头是库房啊。” 安芝眼眸微缩,是库房就对了。 回到小院,在外院忙乎的几个丫鬟都回来了,冬夏一一给安芝介绍了,也许做的都是杂活,这边小院内的丫鬟看起来都挺好相处,即便是性子沉闷的,对安芝顶多也是不理会,六个人一桌吃过饭后回到屋内,便都早早歇下了。 临睡前冬夏还嘱咐了她不少事,末了打着哈欠钻进被窝:“明早先带你去领衣裳。” 安芝躺下来,睁着眼看着黑漆漆的屋子,时间久了,适应了黑暗后,头顶是粗木房梁,再往上是另一角度横着的梁木,牢牢的固定着屋顶,好似就算是塌了也压不垮。 她听大哥说起过,这样修的屋子最为牢固,可不便宜,沈府从管家的屋子陈设到这四人一间的下人房,说是金陵城中最有钱的人家,并不为过。 而半年前,她根本就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乔装成这样到沈家来做丫鬟。 半年前她还是宣州计家大小姐,一场海难夺走了大哥和小叔的性命,数条商船出事,几十万两银子的货沉没大海,要债的人齐聚计家要说法,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二堂伯一家在背后捅的刀子,逼死父亲后霸占了计家,还要将她这个远在宜山养病的侄女赶尽杀绝。 想到李管家派人交给自己的书信,安芝泛着泪的眼底浮了狠意,天底下不会有这么便宜的事。 四周围的呼吸声渐渐平稳,躺了快一个时辰,冬夏她们都睡熟了。 安芝缓缓起身,掀开被子走到冬夏床旁轻声道:“冬夏姐姐,我去解手。” 冬夏轻喃着,微睁开眼:“就在院后头。” “我自己过去就行。”安芝替她掖了下被子,轻手轻脚走出屋子,合上门后走到院后,翻墙出了这小院。 傍晚冬夏所说的库房是在丽园后面,而这丽园在东厢的北侧,夜里外院有护院,内院有值守的婆子,安芝从白天走过的回廊绕过去,夜色掩护下,往大厨房那儿走去。 这时辰厨房内还有人在忙,大抵是哪个主人院里要了宵食,比起别处,这儿反而是最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安芝从厨房这儿绕过去后顺利的到了东厢,捡了个灯笼后,低着头与同样拎着灯笼巡院的丫鬟擦肩而过,越往丽园方向走,人越少。 很快安芝面前出现了一堵高墙,往左不知道还得绕多少路,遇上别人说不定会被拦下来,往右是冬夏所说的丽园。 想了想冬夏当时的反应,府内禁止人提起的地方:“难道这里死过人?” 安芝没有犹豫,直接往右走去,死过人就好办了,那意味着这园子里不会有人,从这儿翻过去不就是库房了么。 走入园子后,四周出奇的寂静,因为隔着一片竹林,安芝也看不清主屋那方向,只想着从这儿绕到后面去,走了一段路后,前面忽然传来门被甩开的声音,透过树丛看过去,一个长发披散的女子从小阁楼内奔出来,在阁楼前晃悠着,张开双手做着奇怪的姿势,还发出叫喊声。 “是个疯子啊。”安芝嘀咕着,正这时,那人开始哭,嘴里念叨着听不清的字眼,蹲坐在地上,也不知道想着什么,忽然朝台阶上的柱子撞去。 用力撞了一下后发现没事,这疯子摸着额头在园子里四下找寻,最终锁定了安芝这边树丛外的假山,冲了过来。 “不好!”安芝忙从树丛跳出来拦住她,偌大的力道将她胸口都给撞疼了,这人又比自己高不少,安芝只能反过来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抵在墙上制服。 疯子甩开凌乱的长发,露出了一张姣好的面容,可这神情太过于狰狞,凶狠的看着安芝,啊啊叫着想要攻击她。 “你别乱动我就放了你。”安芝怕伤着她,不敢用太大的力。 疯子看了她一会儿后,忽然安静下来,神情变得哀伤,嘴里念叨着相公二字,人贴着墙壁缓缓往下缩。 安芝跟着蹲下去,见她缩瑟着似乎正常了些,于是松开手。 不等她起身,缩瑟着的疯子忽然弹起来,安芝压住她的手臂,疯子扭头在她手臂上用力咬了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03.沈家大小姐 三四月里,夜还泛着凉,黑漆漆的丽园内,风拂过小竹林,簌簌声越发添的周遭寂静。 假山这儿安芝半靠着,手臂被这疯子牢牢抓着,疼的都有些麻木了,知道越是挣扎她会越疯,便没有推开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许是这疯子有些清醒了,许是她感觉到安芝没有恶意,她看着安芝,眼底的恨意渐渐往下退,手劲也松了许多。 安芝担心她会再度发疯,耐心的等着她完全熄下去。 又是许久,从那边小径刮过来了一阵风,吹开了疯子脸上纷乱的长发,她忽然瞪大了眼松口退到墙上,有些恐惧的看着安芝,双手抱着自己蹲坐下来喃喃:“不要卖了我,不要卖了我,我不去,我不去。” 这里是东厢,这女子样貌也不差,瞧这年纪,莫不是沈家大少爷做了什么,将人关在这儿。 安芝才起身些,又把她吓退了,后背是墙壁实在无处可逃了,她便双手攀着墙往上爬,再往旁边躲,整个人恨不得嵌进墙里去,再没有刚刚对安芝的凶狠。 “我送你回去罢,外面冷。” 安芝缓缓伸手,见她抖的更厉害,心想着这也不是办法,要不敲晕了送回屋去? 不等她做下一步,小竹林那边传来了声音,脚步急促,还不止一个人。 安芝即刻朝小阁楼那儿跑去,隐入暗处后看到前来的人发现了那个疯子,这才绕去后面,准备翻墙。 可今夜的探寻只顺利了一半,因为丽园这儿发出的声响,府里以为出了什么事,紧挨着丽园的库房这儿多了不少人,她就算是趴在墙头看也不安全,更别说潜下去了。 日子还长,安芝看着墙下不远处打着灯笼过来的四五人,跃下了墙,躲在亮了灯的小阁楼墙下,从后面绕到了丽园主屋,趁着这些人集中在小阁楼外,悄悄溜了出去。 西厢是二房的不宜去,大厨房里应该比她来时还要安静,安芝决定从原路绕回去。 走远时,风吹过还似是能听到丽园那儿传来的疯叫,过了个小园子后,四周再度静谧,安芝收拾了下衣服迈上台阶,从这回廊直接走过去,就到了大厨房的另一头,从那儿是最快到外院的路。 未免引人注意,安芝走的并不快,经过大厨房时见里面灯火暗下的微松了一口气,约莫十来步,正要下台阶,右侧一间屋子被人推开,一个婆子朝外看去,视线落到安芝身上:“哎,你过来。” 说完自顾着走进去,一面嘟囔:“一到这时候就偷懒,都给惯坏了,哪天出了事就知道厉害。” 说罢扭头看安芝,见她没动,语气凶了些:“还不快进来。” 要是就这么走了,肯定要出事,安芝转过身垂着头走过去,在婆子的注视下进了屋,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眼前的炉架上还摆着四个药罐,里面噗噗的沸腾着,连着屋里都有些热。 “一个个都懒的厉害,这要是大少爷院里的活,还不都抢着做。”瓦罐相撞的声音传来,婆子不耐烦道,“给个病秧子煎药的活就没人肯干。” 声音从背后近了,安芝低下头,蹲下身子捡地上的柴火往灶洞里塞,耳畔是婆子的叨念:“你起来,把这送去临风院。” 安芝起身,那婆子已经将药滤出倒好放进了食盒:“赶紧去。” “是。”安芝接过食盒,走出去时那婆子还在骂着这大厨房里的人挑拣着做活,大晚上连个帮她的人都没有,安芝加快了脚步出了大厨房,手里领着这么个食盒,回想白天冬夏说过的话,临风院,那是长房这边姨娘的院子。 这时走在路上,这食盒倒成了护身符了,遇见了人也没格外注意她,偌大的沈府,丫鬟之间打了照面还不一定认得,除非是出了什么事,否则谁也不会去注意与她们一样衣着的丫鬟。 若说丽园那儿连个看门的都没有,临风院这儿是显得萧条,由外到内透着一种无人到访的感觉,守门的婆子睡的还特别熟,安芝在门口站了有一会儿都没反应,直到安芝叫醒她,这才抹着嘴角的口水慌忙进去禀报。 过了会儿,一个丫鬟走了出来,见安芝脸生也没在意,从她手中接过了食盒后还与她道了谢:“这么晚了还让你送药来,辛苦了。” 等她松开手,安芝发现自己的手中多了二十来枚铜钱。 丫鬟往回走的身影很急,显然是安芝这药送的有些迟,可就算是这样还给了赏赐,临风院的药是多没人送? 转身对上那婆子的目光,适才还困顿着,这会儿看着安芝手里的钱倒是放了光,在接触到安芝视线后又悻悻退了回去,闭上眼重新靠着睡觉。 安芝捏着铜钱往回走,这次厨房里是真没人了,就连刚刚煎药的那屋子也灭了灯,整个沈府浸入了夜色,远处只有夜猫子的叫声和花坛内传来的虫鸣。 有惊无险回了外院,进屋躺下后,安芝将那一把铜钱压到了床铺下,睁着眼看房梁依旧是没有睡意。 李管家说父亲留下的东西最后是落到了沈家手里,既然是珍宝,应该都盘在库房内,但库房并不是唯一可能的地方。 白天府里那么多人,靠近库房都会是一件惹人怀疑的事,除非是在库房那儿做活。 安芝用力握紧拳头,闭上眼,不能心急,不能有闪失。 意识渐渐沉下去,紧握着的拳头却始终没有松开,黑暗中,她的眉头时而蹙起,连梦里都轻松不了。 黎明到来,东方渐露了鱼肚白,金陵城的早市已开始热闹,沈府内的下人们也都起来了。 外院这儿冬夏她们起的也早,得赶在太阳出来前给园子外的花浇水,冬夏塞了个小锄到她手里,嘴里咬着带子将衣兜绑好,从外头的廊里拎了篮子叫了声欢儿:“你跟着我。” 这时天才蒙蒙亮,卯时未到,安芝跟她到了君怡园的外面,冬夏指着前面花坛内即将盛开的牡丹花:“先拔草。” 安芝根据她的指使,小心的将花丛中冒出来的杂草拔掉,一旁冬夏递了个小桃子给她,笑着道:“快吃,昨儿大夫人赏下来的,这边活干完得个把时辰,先填填肚子,日子长了你就会习惯的。” 安芝眼神微闪着,最终说了声谢谢,话音刚落,冬夏的手便在她脸上轻捏了下,感慨:“我要是有你这么滑就好了,快吃。” 几口将桃子吃完,嘴里还泛着些甘甜,安芝在这头拔草,冬夏则是跟在她身后剪枝,一面教她如何养护这些娇贵的花。 待她们浇完水,天亮了许多,冬夏伸了下懒腰,比她们晚来一刻钟的两个丫鬟在旁道:“冬夏你听说了没?” 拉着安芝走过去帮她们,冬夏见两个人神神秘秘的,笑着啐道:“赶紧说。” “丽园出事儿了!” 安芝握着小锄头的手一紧,这边冬夏啪的打了下自己的嘴:“真是不能提,出什么事了?” “你想不到的。”那丫鬟轻哼了声,“昨个儿夜里大小姐跑出来了,身边竟然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等别人听到声音赶过去看,大小姐摔的满头是血。” 冬夏倒抽了一口气:“满头是血!” “可不是,都是血,伤的可厉害。” 安芝无语,哪里来的血,就是额头磕了淤青。 冬夏疑惑:“伺候的人呐?大小姐身边不是有人看着的,再不济还有婆子。” 那丫鬟又哼:“你想不到的,那两个婆子吃酒去了,伺候的那丫鬟,哼,竟然去了外院和人私会,你猜怎么着,她还给大小姐下药,好让她能夜里偷偷出去。” 安芝拔了一株草放下心来:“” 冬夏微张了张嘴,半响才道:“她胆子也太大了。” “我们是没瞧见,一早秋霜她们过来说,大半夜的被人在屋后发现的,衣服都没齐!”这丫鬟显然是气哼哼,“她不是胆子大,她是疯了,命都不要。” 话音刚落另一个丫鬟拉扯了她一下:“大少爷出来了。” 不等安芝反应过来,冬夏拉了她起身,四个人往后退去,低下头迎人。 很快是车轱辘的声音,由远及近,到了她们跟前时停下来,温和动听的声音传来:“你是昨日商行门口的姑娘。” 安芝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后又很快低下头去,跪下来道谢:“是,多谢大少爷救命之恩。” 沈帧看了她一会儿,右手轻轻敲了下扶手,身后的侍从这才推了他继续往前走。 等那声音过去许久后冬夏将她扶了起来,疑惑:“你认识大少爷?” 安芝摇摇头:“冬夏姐姐,你刚刚说住在丽园的大小姐,是这府里的哪一” 话没说完就让冬夏给误了嘴,只听她呸呸呸了几声:“不是告诉你别提么,你看我昨天提了就出事。” 一旁的丫鬟笑了:“别听她的,欢儿我告诉你,丽园里住的就是大少爷的亲姐姐,咱们沈府的嫡长大小姐。” 安芝一怔,嫡长大小姐,沈帧的姐姐,她不是死了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04.秘密 这边冬夏捂了安芝的嘴,又去捂那丫鬟的,朝私下看了一通后低声警告:“春林,你活的太舒坦了是不是!” 被唤作春林的丫鬟脸色微变,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有些后怕:“没人听着罢?” “现在知道担心了,我看你刚刚是说的太痛快了!”冬夏拧了下她的胳膊,“什么都敢说。” 春林哎哎叫着,看向安芝,悻悻笑了笑:“欢儿,我这人嘴急,你就当什么都没听见。” 安芝点点头,春林又求饶冬夏:“好姐姐,我错了,下回再也不敢乱说。” “让夫人知道底下的人在嚼舌根,非赶你出去不可。”冬夏见她是真的怕了,拍了拍她的后背,“这金陵城中,你上哪儿再去找这么好的活计。” 春林点头如捣蒜,弯下腰干活,再也不敢说了。 花园这儿安静下来,四个丫鬟各做各的,安芝她们早来了会儿做的快一些,冬夏见时辰尚早,就带着她去了账房那儿领衣裳,一样样给她说了清楚,回去时又提醒她:“春林那丫头喜欢说道,丽园的事听听过就罢了,你才来没多久,有些事不知道才好,省的说漏了让主人家听着。” 安芝看向冬夏:“冬夏姐姐你进府多久了?” “快十年了,我婶婶在府里做老妈子,你别看我们是在外院,这可比伺候人轻松,内院那些个丫鬟,虽说赏赐比我们多,可主人家的心思最难琢磨了,这心可不得提着,你也是运气好。”冬夏说着忽然语气一顿,看着安芝,“适才光顾着教训春林,你认识大少爷?” “我哪能认识大少爷呢,我爹娘过世了,家里欠了债,叔父就把我卖给了金凤楼,我逃出来了。”安芝垂头,拧着袖子,“遇到了大少爷救了我。” 冬夏张了张嘴,这才了然:“那你是真的运气好,遇上的是大少爷,还是这样的事。”明显后面还有话的,但冬夏嘴角微动着没有继续往下说,看着安芝有些同情,“不是那样就好。” 安芝怔了怔,哪样? “大少爷当家四年,其实早该成亲了,君怡园里那些丫鬟啊,心里头都打着主意的,可正主都没进门呢。”冬夏见她呆呆着神情,笑着捏了她的脸颊,释然道,“也对,你还小呢。” 安芝给了个憨憨的笑,心里自然明白她这欲言又止的是什么,沈帧和叶家小姐有婚约,这门亲事很多年前就定下了,原本几年前就该成亲,可四年前沈帧出事,命保下了腿却废了,从那以后叶家对这桩婚事的态度就变得奇怪,悔婚也没有,就是以各种各样的借口来拒绝叶家去定日子,两年前叶夫人过世,叶老爷终于是寻着理由了,让女儿守孝三年,将这婚事给拖下了。 算算日子,叶家小姐的孝期就剩半年了。 忙了一阵后,正午休息片刻后,冬夏带着安芝去前院西侧门那儿剪枝,安芝正给爬上树的冬夏递剪子,侧门那儿柳管家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男子,看装束像是生意人。 这几个人的脸色瞧着都不大好,跟在柳管事身后,经过安芝她们这儿时,她还清楚看到这几个人满额头是汗,待人经过,头顶传来叫声,安芝手快扶住踩空的冬夏,稳稳托住了她:“姐姐你没事罢?” 跳下来后,冬夏捂着心口看着被她给踩裂的树枝,心有余悸:“幸好你反应快。”要不然她非摔折不可。 安芝伸手一刀将快断了的树枝劈下来:“这样就看不出了。” 冬夏看了眼她单手拎着的砍柴刀,再看劈过的位置有些惊讶:“欢儿你力气真大。” 安芝笑了笑,冬夏也没在意这些,将捡下来的一些枝叶抱进一旁的篓子中:“刚才不该看柳管家那边的,差点出事。” “他们来做什么?” “常有的事,肯定又是哪家欠了钱换不出来求情的。”冬夏走远了几步,看这儿差不多了,拉着安芝去了另一处,“你呆着,我爬上去。” “姐姐我来吧。”安芝将剪子交给她,双手扶着树枝,轻松的攀了上去,站定后向冬夏要剪子,冬夏还感慨,个头小就是好,爬树都利索。 府内的墙不高,从安芝这儿看过去,是能看到柳管家他们,进了宴客的园子后一路往前,到了一处四角亭停下,隐隐约约能看到亭子内还有别人。 “大少爷,胡掌柜他们求见。”柳管家将人带到,在亭子外恭敬请示。 不等亭子内的人开口,柳管家身后几个人等不及了,胡掌柜为首的,直接要进亭子里来,被守着的护院拦住后,便直接在台阶上求情:“大少爷,您再给宽限几日,我这货马上就到了,半个月,再半个月就到了。” 沈帧从一桌的账本中抬起头,看着胡掌柜,蓝白色的袖口外,骨节分明的手间,一支笔轻轻被搁下,随后是清润温和的嗓音:“半个月怕是不够吧,你这些货有人要了?” 胡掌柜脸色一红:“有人要,有人要了,货到了就有钱,马上给您送过来。” 对上那双深邃黑眸,胡掌柜喉咙一噎,即便是他看起来那么和气,他都觉得自己脚底泛凉,心一狠,嘴上这话便利索了些,谎话也说的极溜:“大少爷,我还接了一趟官运,等那钱到手就没问题了。” 沈帧没有戳穿他,从桌上抽出了一本账:“胡掌柜,我再多宽限你一个月,不过这利还得再加两成,倘若到时间你还拿不出” “我就把这铺子抵给大少爷您!” 沈帧笑了:“我要你的铺子做什么。”说话间,一旁的管事已经将借据重新写过,拿到胡掌柜面前要他按手印。 胡掌柜满心都是关于这一个月的宽限,后背的汗早已经把衣服给浸湿了,草草看过后要签,那边沈帧一句“胡掌柜可看仔细了”,胡掌柜即刻在两张纸上按了手印,唯恐沈帧反悔,拿了其中一张,也没顾着这墨迹干了没,折了折收入袖口内。 后边那几个见胡掌柜得了宽限期,心里头都抱着希望,你争我抢着想先说。 可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么好的运气,这几个就没得宽限,说破了嘴皮子就差下跪了,最终离开时,脸都是苦的。 柳管家带他们离开,园子内安静下来,亭子中偶尔有翻书的声音,一阵风吹过来,沈帧抬起头,轻道:“要起风了。” 这时另一边,管事李忱带了大夫朝这儿走来:“大少爷,周大夫来了。” 沈帧点点头:“周大夫,我姐姐如何了?” “大少爷,大小姐身体倒是无恙,只是这神志,比以往还要不清醒。”周大夫给沈家大小姐看了六年,起初还好,有正常的时候,这两年是越发的疯癫,也不认人了,对谁都有敌意,再这样下去,怕是没有治好的可能。 “周大夫可有什么办法?” 周大夫十分的为难,他也说不出什么办法来:“不能再让大小姐受刺激。” 沈帧摆手,周大夫恭敬行了礼后离开了亭子,过了会儿李忱回来:“少爷,夫人那儿说是要给大小姐再多添几个人手,洛椿节快到了,若还不行,就暂时关起来。” “去外头找几个婆子。”沈帧并不意外母亲的决定,“那几个侍奉的人换掉。” 李忱即刻意会了少爷的意思,找几个不熟悉的来守,免得底下人嚼舌根再出事:“我这就去办。” 才走出亭子,李忱转过身,眼底闪过一抹纠结,最后还是开了口:“夫人还吩咐,五月节快到了,让少爷及早准备去一趟叶家。” 沈帧没作声,只看了他一眼,李忱就犹如逃命一样离开了园子,往前院那儿走去,经过安芝她们这边时停了下来,抬起头看向树上的安芝,若有所思。 “李管事。”冬夏笑盈盈的与他打了招呼,“您这是要去哪儿?” 李忱收回视线,对冬夏的态度十分的客气:“出去办点事。” 待他出去后,冬夏伸手拉安芝下来:“那是李妈的侄子,在大少爷身边当差的,平日里待我们都挺客气,你要有什么想带的,他还会帮忙。” 安芝认得他,昨天在商行门口就是他安排自己到沈府来的,只不过刚刚他看自己的眼神,似乎是有打算的样子。 或许是因为人家记得昨天那闹哄哄的场景这才多看了她几眼,这般想着,没觉得露出什么马脚的安芝也没在意。 等到了晚上,天才暗下来,安芝跟着冬夏回屋时,李妈带了个小丫鬟过来这儿,说是由她换了安芝的活,让安芝去丽园侍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05.往事 这消息来的突然,在大家的意料之外。 看着屋内收拾衣服的安芝,冬夏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问了李妈:“她昨儿才进府的,怎么会让她去丽园。”再说丽园那位主,欢儿这身板哪里伺候的住,怎么也得年长些的过去。 李妈也是半个时辰前才从侄子口中得知了这件事,从别处调过来一个丫鬟,这就匆忙过来换了,听侄子那意思,就是要新来的,几个婆子也是外头寻的,身强力壮的,一脸老实相。 冬夏沉默了,在府里呆久了,即便不是聪明人,有些事她也能猜到些,洛椿节快到了,大夫人最重颜面,找什么都不知道的去侍奉好过府里这些待久了的去,有谁要是敢在底下嚼舌根让这几个新来的知道,查下去肯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可欢儿才这点年纪。” “这年纪怎么了,你进府时才多大。”李妈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丽园那活儿也不差,就是你们这些人都不叫人省心。”在沈府待久了,一个两个都把自己当小姐了,欺负大小姐是个疯的记不住事,侍奉的不尽心不说,还闹出那种和护院偷人的事。 冬夏抿嘴:“那我去送送她。” “我送过去就行,这新来的丫鬟正好替了她,你辛苦些再带带。” 这是连嘱咐的话都不让她说了,生怕她说漏些什么,冬夏看着一脸呆萌样的欢儿,心中叹气:“行吧。” 李妈一路把安芝送到了丽园,这会儿天都黑了,丽园门口守着两个新来的婆子,看到她们也不做声,进去之后到了主屋前,李妈指着守在门口的两个婆子:“园里有六个婆子,还有两个在阁楼外,今夜你先一个人守着,明日会有人来与你一同照顾大小姐,记住,不能把大小姐一个人留在屋里,你需时刻照看。” 进屋后李妈又嘱咐了几件事,安芝抱着包袱,怯怯问:“若是大小姐饿了怎么办?” “明早会有人送过来。”李妈提醒她,“今夜倒是没什么事,往后就是夜里出恭,你也得注意些。” 安芝点点头:“我记住了。” 李妈看了她一会儿,随后拍了拍她的肩膀:“进府没几日就能到内院伺候也是你的福气,你且老老实实的,自是比别处要好。” 目送李妈出去后,站了一会儿后,安芝微曲的身子渐渐挺直,脸上哪里还有半点怯懦,嘴角扬起一抹笑,漂亮的眸子内打满了主意,这丽园与库房前胸贴后背的,别人不乐意来,她可求之不得呢。 半合着内屋中传来了轻嘤声,安芝放下包袱后走过去,推开门,声音从屏风后的床帏那儿传来。 屋子内一盏灯没点,只有外屋透进来一些光,安芝绕过锦绣花屏,拨开幔子时,床上躺着的正是昨天夜里遇见的疯子,只是那时候她不知道原来这就是沈家大小姐。 “相公,别走。”沈歆紧眯着眼,像是置身在噩梦里,神情惊慌着,满头是汗。 安芝到一旁绞了布巾过来给她擦汗,看着这本该享着荣华富贵,被金陵城诸多子弟吹捧的女子,得知她的事还是在六年前。 她还记得那是芳菲四月,金陵城的河边飘着柳絮格外的美,她跟着大哥和小叔来金陵办事,从客栈溜出去往热闹的地方,走到百花井巷时见一楼外围满了人,她人小机灵,很快就挤到了最前头。 两辆马车停靠的楼外,一个女子被人用椅架扛了出来,双手无力的垂在了椅架外,白皙到惹人注意的肌肤上满是抽打过的痕迹。 从安芝那方向看过去,椅架上躺着的是个很美的女子,可她看起来没什么精神,脸色煞白,双目无神不知看的是什么方向,看起来特别的可怜。 椅架抬的很快,就要送进马车时,楼里冲出了一群人,为首的是个打扮花枝招展的妇人,后边儿跟了好几个大汉,他们将马车团团围住不让他们将人抬上马车,那妇人还扯着嗓子喊:“沈家了不起,这可是咱们玉明楼买下来的姑娘,白字黑字签下的,还有她亲自按的手印,可没人逼她,现在你们说带走就带走,这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听到沈家安芝就竖起了耳朵,大哥这回来金陵也有与沈家的生意,这可是金陵数一数二的富商。 想时两帮人就打了起来,那楼里还有不少貌美女子站在窗内看,这时瘫在椅架上的那女子翻了下来,疯癫的往这边人群里要冲过来,被人拉住后又是撕咬又是扯的,神情狰狞的不像个正常人,嘴里叨念着“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在哪里”,场面乱成一团。 很快衙门里的官兵来了,这边围看的人群被驱散,安芝也跟随着后退了许多,最后她看到有人将晕过去的女子送进了马车,被官兵围起来的楼里,那个妇人还在吵吵嚷嚷说着什么,待马车远去后,安芝看到之前马车停靠的地方,地上有一小滩的血迹。 耳畔传来各种声音,也无需问,安芝就知道了大概,椅架上的女子不是别人,就是金陵沈家的大小姐,她遭人欺骗,被卖进了玉明楼里,沈家派人来救时已经疯疯癫癫。 末了,安芝看到这些围看的人摇头叹息:“大夫都是行医济世,那位可真不是东西。” 人渐渐散了,旁人也不会向安芝这么个小姑娘解释什么,而当时的她还小,并不能清楚玉明楼里到底是什么勾当,待大哥找到她时问起来,做兄长的说的也模棱两可,只知道沈家小姐是被个坏男人给骗了。 直到半年前她打听到父亲留下的金樽落到了沈府,来到金陵后才将事情知晓完整。 当年沈家大小姐与人私奔,被骗卖了青/楼的事闹的满城风雨,沈家把人救回去没多久她就病死了。 这时她才知道马车下那一滩血并非是两帮人打斗留下的,而是沈家大小姐被卖进玉明楼时已有了身孕,在玉明楼中被折磨的不成人形才变成那日她看到的模样。 她才知道当初为什么一个楼里的妇人就敢对金陵沈家大呼小叫,六年前沈家波折不断,先是一桩生意出了差错,紧接着老爷子病倒,长子平庸,长孙沈帧才十三岁,眼看着没人帮持,金陵城中有人盼着沈家老爷子早点死,那玉明楼背后就是有人指使才敢这么嚣张。 在金陵这半年里,安芝想过很多办法进入沈家,可沈家招丫鬟都是挑年纪的,她早已经过了,做杂活又不用她这样的小姑娘,与权叔他们合计之下才想了这个办法,假装她要被卖进青/楼,博取沈家大少爷的同情,或许能顺利进府。 只是她没想到,沈家大小姐并没有死。 或许是因为六年前的事对沈家而言是个抹不去的污点,所以才对外谎称她已经病逝,将她养在这丽园内,府中上下即便是知道也没人敢提起。 昨天她来时,这丽园内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在整个沈府中像是一处被丢弃的地方,说是养,不如说是将她囚着。 安芝重新绞了布巾,轻缓的擦去她额头上的汗水,李妈离开前还说今夜不会有事,看样子是让她喝过什么,不会醒来。 “相公,子书”沈歆不断呓语,睡的很不踏实。 安芝起身在内屋找了圈,从柜子内翻出一个小匣子,里面列了半盒子的熏香,低头闻了闻,安芝剪了些放进香炉内。 伴随着烟雾腾起,没顾着地上脏不脏,安芝挨着床坐下来,偶尔抬起头看床上的人,从脖子那儿抽出绳子来。 绳子下吊着个半圆的玉佩,大哥有另外一半,拼凑在一起是整圆。 大哥这趟出海前,她写信时还笑说要做个八卦,将这两块玉嵌上去,送给芍姐姐去,可如今另半边跟着大哥一起沉在了大海里,不知所踪。 屋内渐渐安息,屋外的明月被云层覆盖,只透出一丝光。 君怡园这儿,听过李忱禀报,沈帧坐在走廊里,看着被乌云盖住的月亮:“丽园那边如何了?” “昨天进府的那丫鬟先安排过去了,明日再带两人,婆子都已经找妥,都是憨实的。”李忱这回是学乖了,没有像下午那样提夫人吩咐的,而是说起洛椿节的事宜,“夫人给叶家也派了帖子。” 这回沈帧没看他,而是径自让人推回了屋,留下李忱在外面一脸的纠结,那这礼到底要不要准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006.未婚妻 一夜太平。 天将亮时沈歆醒了,安芝原本担心她会闹,醒来后的沈歆却是就这么静静的坐着,看都没看安芝一眼。 “大小姐。”安芝唤了她一声,沈歆还是没有反应,沉静在自己的世界里,神情显得有些呆滞。 安芝试探的喊了句:“大小姐,我给您穿衣服。” 沈歆虽没有看她,却是顺着安芝将手臂抬了起来,像个提线木偶一样,安芝怎么弄她就怎么摆,漱口洗脸扶她到梳妆台前,铜镜中的沈歆精神并不好,安芝将她的长发简单束在身后,见她低头看梳妆台上的首饰,轻声问:“大小姐您喜欢哪个?” 沈歆木木然拿起其中最为简单的一个银钗往自己头上戴,安芝替她戴上,悄悄记下,这时大厨房那儿送吃食的人来了,安芝扶她坐下,出去取食盒的功夫,回来时沈歆已经沾了满手的胭脂,嘴上脸上抹了一片红,桌上的画眉墨也只剩下半截。 安芝以为她是吞下去了,连忙哄着她张口,可沈歆哪会睬她,径自起来往食盒摆放的地方走去,在安芝找剩下那半截画眉墨时,她已经把食盒打开。 最后安芝在凳子底下找到了那半截,才起身,筷子落地声响起,转过身时,沈歆已经把食盒内的糕点翻乱了,胭脂混着点心,手上嘴边沾的全是,在安芝走过来时急忙把盘子抱在自己怀里窜逃回床上,躲在最角落里,警惕的看着她,一只手忙着往嘴里塞点心,腮帮子都鼓起来了,却还是往里塞,生怕安芝会夺走。 安芝转身倒了杯水,慢慢走过去,在床边停下没有靠近,只将杯子往里递了递:“大小姐可是要喝水。” 沈歆瞪着她,一块块糕点往里塞着,实在是噎的慌,拳头捶了捶胸口,将剩下那碟子藏到身后,朝她探过来,飞快抓了杯子后缩回去,仰头一口喝尽。 喝完后沈歆转身要拿糕点,碟子被打翻点心撒在了床角嵌进了角落里,沈歆的脸色一下变了,她着急的翻起来,捡起一个就往嘴里塞,这时她身旁多了个碗,里面放着数块新的点心,也没管是谁递的,她夺过就抱在怀里,抬起头,安芝笑眯眯的看着她:“还有很多,慢点吃。” 沈歆背过身去,把碗藏起来不让安芝看到,安芝便在她身旁放了个盘子,盘子内摆上茶水,由着她自己吃。 等她收拾过梳妆台,沈歆走过来,手上空空的,就是脸花了,安芝扶她坐下,替她把脸上的胭脂擦掉,洗干净墨迹,换了干净的衣裳,这时外头天大亮,李妈带着两个丫鬟进来了。 见大小姐人还算平静,李妈将这两个新进的丫鬟留下后,再三叮咛丽园内应该注意的事,又将昨天嘱咐过安芝的事重新告知,她们的职责是时刻守着大小姐,没有传唤,丽园之外她们都不必出去,尤其是三天后的洛椿节。 两个丫鬟比安芝还小一些,是李管事寻了外边的牙婆,找老实巴交的人家买来的,再年长一些都已出嫁,小的又侍奉不住,只能挑这年纪。 十四五的年纪在金陵这边差不多要开始议亲了,问过后安芝得知,她们家中还有哥哥弟弟,爹娘想在她们出嫁前再赚点银子贴补家里,签上三年,出府后正好嫁人。 有了搭手的,安芝让她们看着大小姐,进屋收拾床铺,在她要将被子掀起来时,外面传来一声惊叫,沈歆冲了回来,跳上床在角落里翻出藏着的碗,将它护在怀里。 原来她是把没吃完的糕点藏起来了,安芝隐约能猜到缘由,将食盒内剩余的点心装在小屉上递给沈歆:“大小姐,我与你换换可好?” 从数量上安芝这儿就取胜了,沈歆一把抢住了安芝这边,安芝却没松手,牢牢抓着,重复那句话:“大小姐,我们交换。” 沈歆使劲,可拉不回来,没多久她就做出选择了,抓了碗里的糕点放到小屉中,把碗递给安芝,在安芝接住后,迅速的把小屉拉过去,跳下床跑到了外屋。 看着空荡荡的碗底,安芝失笑,她只是疯,可不是傻。 收拾床铺的期间,外屋很安静,对沈歆而言,吃似乎是最重要的,安芝不知道过去那些丫鬟是怎么侍奉的,但能把她逼成这样,肯定是吃不好的。 洛椿节到来前的这三天里,尚在熟悉阶段的安芝几乎没有闲下来的时候,待到四月初三这天,洛椿节时,清早领了食盒后,丽园的前后门又多了四个看守的婆子。 新来的小兰与小桃有些好奇,像她们这样的人家是不过洛椿节的,顶多上街看看热闹,像沈家这样大摆宴客的能有几户,三天前开始做准备,如今几个待客的园子内,满是盛开的花,争相斗艳的,还有许多新摘的花瓣,各个亭子外摆放了不少桌椅,供给客人们自己制作花包。 安芝见她们好奇,从小阁楼外的花坛中剪了些月季:“你们也来试试。” 小兰看桌子上的剪刀和碎布:“这是要做花囊?” “我针线活不好。”安芝将一小截的熏香放在盘子内,“不过可以教你们怎么做花囊。” 教了她们后,安芝见坐着的大小姐起身,便跟了过去。 大约是前边儿有声音传来吸引了沈歆的注意力,她径自走过去,穿过小竹林后,前边的丽园门口,走进来两个女子。 不知道是哪家小姐,生的温婉动人,身后跟着个丫鬟,在看到沈歆后,神情有些激动:“沈姐姐。” 吸引沈歆的显然不是这两个人,她都没有理睬她们,还想继续往门口走,被安芝给拉住了,神情有些不耐烦。 叶上珠怔了怔:“姐姐还是不认得人。” 沈歆见安芝不肯放她,甩开她后扭头往回跑,安芝向叶上珠匆匆行礼后追了过去,留下这主仆俩在林子这儿。 “小姐。”身后的丫鬟小声道,“我们还是回去罢,沈家大小姐她都不记得您。” 叶上珠抚了下头发,叹了声:“来都来了。” 两个人往里走,在阁楼旁的亭子内看到了沈歆,走上前去正要开口,发现了她们的沈歆即刻抱了桌上的盘子到自己怀里,盘子内放着的是刚刚安芝用来哄她的果脯。 见此状,叶上珠心中越发不好受,她温和询问安芝:“我能在这儿与她说会儿话吗?” 能受邀来沈家,又进的来丽园的,想来身份不一般,安芝让小兰到亭子外守着时刻注意着大小姐:“这桌上的吃食都是大小姐的,别人碰不得,我去给您沏茶。” 走出亭子时,安芝听到身后传来声音:“沈姐姐,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我是上珠啊。” 安芝一怔,上珠?叶家大小姐是不是就叫叶上珠? 一刻钟后安芝沏茶回来,亭子内多了两个人,安芝见是沈家大少爷便想避开些,却被李忱先看到了,安芝只得过来,进了亭子后将沏好的茶放下,见气氛不同寻常便要转身离开,被沈歆拉住了,沈歆指了指盘子内的核桃,要她剥。 “”不疯闹时候的沈歆聪明的很,半点都不好糊弄,安芝无奈,自己挑着让大小姐打发时间的核桃,哭着也要剥完。 所幸叶上珠并不在意亭子内多个丫鬟,她的视线始终是看着沈帧,眉眼间垂了些忧伤,看起来越发的我见犹怜,声音也是动听:“再有四个月就出孝了。” 沈帧看了眼低头掰核桃的安芝,淡淡嗯了声:“这三年辛苦你了。” “前几日薛家派人送来了拜贴,说是下月初二来访,父亲命人做了不少准备,还说要将珍藏多时的南国明珠送给薛家二少爷做见面礼。” 沈帧还未说话,这边沈歆是嫌安芝剥的太慢,拿起小锤自己砸核桃,砸的桌子咚咚响。 叶上珠不受其影响,望着他语气急促:“沈大哥,五月节礼,你可否早一步过来。” 伴随着咚咚声,沈帧放下杯子,脸上噙着些笑意:“我听闻薛家准备以四艘船做聘,这对叶家来说无疑是一大助力,恭喜你了。” 叶上珠的脸色微变,紧抿着嘴唇,握住自己微颤的手:“你这是何意,难道我们的婚事不作数了。” 砸核桃的声音更大声了,毫无章法的砸,核桃里面的肉都与核掺和在一起分不出,沈歆很不耐烦,就差要把桌子给掀翻。 安芝看不下去了,从沈歆手中拿过了锤子,一手一个,把那几个核桃给砸开,这才哄住了她。 亭子内的气氛更奇怪了,叶上珠泫然欲泣,沈帧却像是没有意会她话里的意思,恭喜二字说的极为顺畅,半分不情愿都没有,许久之后,叶上珠轻泣了声:“只要沈大哥与薛家一样,父亲定然会同意。” 安芝心中一震,计家最兴盛时也就只有六条船,有几家下的起这样的聘,即便是沈家也不是随手能拿出去的,那薛家也是阔绰。 亭内刮起一阵风,沈帧的声音还是那么温和:“是我配不上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007.都得娶 快临近中午,阳光落进亭子内,却驱不散叶上珠含泪怔怔时心头落下的那郁结,在沈帧说了那句配不上她后,叶上珠脑海嗡嗡的,整个人都有些懵。 叶上珠憋了许久的眼泪落了下来:“沈大哥。” 一旁安芝悄悄看她,哭的可真好看啊,连她看着都心疼了,视线一转看向沈帧那儿,后者的神情里也有心疼,可更多的是冷静,安芝心中犯了嘀咕,不都说沈家大少爷与叶家小姐青梅竹马,他这反应是不是淡了些。 很快叶上珠就将她心里的疑惑给说出来了:“沈大哥,你是不是怕拖累我,阜阳城有很多好的大夫,再不行还能托人请皇宫里的太医,总是会有办法的,这两年不是已经好了很多。” 沈帧看着她,温和着:“我的腿不会好了。” 亭子内的气氛有一瞬的凝滞,叶上珠轻轻摇头:“不可能的。” “半年前我爹请了一位从宫内致仕的太医,他说没有治愈的可能,上珠,这样你可还愿意嫁给我。” 安芝心中悄悄想着,肯定愿意啊,她那么喜欢你。 可瞧着用情至深,因婚事有变而伤心欲绝的叶上珠,在听到沈帧这么说后,忽然沉默了,过了会儿她才泪眼盈盈道:“不会的,你以前那么好的身体,不会治不好,才看了一位太医而已,宫中有那么多的太医。” 沈帧为她倒了一杯茶,出奇的淡定:“倘若还是看不好。” 叶上珠望着他,却只道:“不会的。” 安芝心中有些古怪,她虽不懂情爱这些,但她见过两情相悦是什么样的,大哥与芍姐姐许诺时,讲的可是不论将来有什么变故都会不离不弃,灾或是病,都不会影响两个人之间的感情。 为什么叶家小姐只念着会与不会,难道沈少爷腿好不了,她就不嫁了? 叶上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没人清楚,亭子内的氛围是越发显得有些奇怪,沈歆旁若无人的玩着核桃,忽然抬起头看叶上珠,指着她脸上的眼泪,像是问小孩子的语气:“你哭啦?” “沈姐姐。” 叶上珠拿起帕子抹了眼泪,不等她继续说,沈歆笑了:“嘻嘻嘻你哭了啊,她哭了,她哭了。” 也不知道哪个点触及到了她,看叶上珠哭,沈歆就特别高兴,就像是看戏那般的语气,即便是知道她如今神志不清,并不是有意如此,在这样的环境下,沈歆的笑声对叶上珠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仿佛是在嘲弄她刚刚说的那些话,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亲自向别人请求去叶家提亲,姑娘家的矜持都不要了,多掉份啊。 这么一想,叶上珠的眼泪更凶了,谁也不知道她鼓足了多大的勇气才开的口,她与沈帧的亲事在小的时候就定下了,这么些年她就盼着能嫁给他,可他却出事了,落下双腿的残疾与轮椅相伴,父亲便不愿再结这亲事。 她恳求父亲再等等,他的腿一定是能好起来,这一等便是四年,如今母亲的孝期快过了,父亲那边没有松口的迹象,沈家这儿因为前几年提亲被拒也生了怨,如今又有薛家掺和其中,她实在是没辙了,才想着来与他商量,薛家不比沈家,父亲如何会没有计量,若是由他出面去与父亲说,定能顺利。 可他却说这样的话。 叶上珠擦了眼泪,已经将颜面拿下了,也不在乎多一句少一句:“你不想娶我了。” 沈帧神情坦然:“我今后如此,实在委屈你,薛家家风严谨,几个孩子都是嫡出,二少爷为人谦和,还有功名在身,今后不论是在阜阳为官还是回金陵,有薛家和叶家为助,你都会过得很好。” 叶上珠垂眸轻笑:“看来我今日是来错了,我原以为沈大哥想的与我一样。”会为了这婚事而去努力。 沈帧没有回避她的视线,说的真心实意:“我希望你今后过的幸福。” 这时亭子外不远处走过来一个丫鬟,李忱认出是夫人院里的鸳鸯姑娘,便率先提醒亭子内:“少爷,是鸳鸯。” 叶上珠匆匆抹干脸上的泪水,起身向沈帧行了下礼,温婉中带了受伤的疏离:“今日是我叨唠了。” 恰好鸳鸯走过来,见叶家姑娘眼眶红红的,察觉这气氛不对,便笑盈盈道:“叶小姐,可叫我好找,夫人□□叨您呢,说是寻了些好布想叫您去挑。” 叶上珠垂眸掩饰:“劳烦鸳鸯姑娘了。” “叶小姐您这说的是哪儿的话,我这就带您过去。” 说话间这人已经走远了,李忱心中微松了一口气,生怕鸳鸯这一趟来是要将少爷也请过去,那又少不了一顿说的,到时候头疼的又是他。 亭子内唯一没有间断的就是砸小核桃的声音,沈帧看着沈歆,眼神柔和了些,伸手想去拿她手中的锤子帮她砸,沈歆却不太乐意,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安芝,最终还是把锤子给了安芝,她砸才放心。 这几天的照顾总算是培养出了点习惯,沈歆知道安芝不会抢她吃的,还会给她,能让她碰这些核桃,那已经是沈歆很大的让步了。 “大少爷,还是我来罢。” 安芝努力减低自己的存在感,将核桃撬开后给沈歆剥好,想要起身出亭子去,李忱走上来了,一脸的担忧之色:“大少爷,您与叶小姐说这些,等会夫人那边知晓的话,岂不是——” 沈帧摸着手中安芝砸开的核桃边沿:“五月节的礼照着一样的送。” 李忱流汗:“怕是会惹恼夫人。” 不亲自去拜访,还把叶家与别人放在一起,夫人知道了就更生气了。 沈帧不为所动:“与陆李几家的一样即可,不必多添。” “大少爷,您这样,不是辜负了叶小姐对您的心意。”李忱还是没能忍住,他跟了少爷十来年,从一个小厮开始到现在,也是见着少爷一步步怎么走过来的,叶小姐对少爷情深义重,不能与少爷在一起实在可惜。 “你可知叶秦打的是什么主意,上珠她听命于她父亲,与薛家结亲对她而言是最合适的。”沈帧猜到了几分叶秦放他女儿来沈家参加洛椿宴的意图,无非是想看沈家会不会出比薛家更高的聘。 叶秦将唯一的女儿当成筹码,这一搏,到沈家来她并不会好过,反倒是薛家,薛二少爷为人正派,走了仕途,将来能带她远离金陵自然是好,即便不能,官商之间还是要有所界限,叶上珠能过的更自在些。 将自己当做空气的安芝终于明白了这位沈家大少爷的态度,他不是像大哥喜欢芍姐姐那样喜欢叶家小姐,他是因这婚约而娶,又因自小相熟的缘故,在他受伤后,真心实意的在为叶家小姐的婚事做打算。 不由的,安芝多看了他几眼,两次接触下,看着也不可怕,别人到底忌惮他什么? 亭子内安静下来,即便是沈歆记不起这个弟弟来,沈帧还是很乐意在这儿陪她,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如李忱所说,沈大夫人那儿果真是派了人来请他过去。 等人都走了之后安芝松了一口气,这位大少爷要还不走,她可就没时间了。 将打着哈欠的大小姐送回屋,嘱咐小兰她们照看,安芝回到自己屋子内,开始准备夜里要用的东西,从丽园的后墙翻过去是容易,可要靠近库房却得由上至下,她得准备些绳子才行。 这时出了丽园的沈帧,摊开手,手心里多了八瓣砸开来的核桃,一个核桃四瓣,敲的很好。 这需要很精准的力道才行,一两个是误撞,多了却得看手劲,那日在商行门口,她逃的虽然狼狈,金凤楼的那几个大汉却是一下都没碰着她,说起来,她抱着他的腿时,力道也不小。 “找到她叔父了?” 李忱摇头:“她父亲是个武夫,替人担保才欠了债,据周围的人说,她父亲是受了伤染病身亡的,母亲早逝,留下的那个弟弟被他叔父带走了。”打听到的消息与欢儿姑娘所说没有出入,李忱为此还多打听了几处,并没有什么问题。 “那倒也符合。” 沈帧意味不明说了句,前头宁园外候着的婆子一看大少爷来了,即刻进去通禀,片刻之后沈帧在宁园的院子内见到了正在修剪盆栽的沈大夫人董氏。 沈帧看了眼已经修剪好的几盆墨松:“母亲好兴致。” “原本兴致是不错。”董氏放下剪刀,神情素淡的看了他一眼,语气里透了威严,“我答应你把歆儿留在府里,你也该应了我的意思去叶家拜访,竟是连礼都没准备。” 沈帧拨了下松针:“五月礼儿子已经备下了,倒是母亲您得另外备一份贺礼,叶家与薛家好事将近,咱们与叶家也算是世交,您又是看着上珠长大的,这贺礼丰厚些也无妨。” 董氏看了他一会儿,没再提叶家的事,吩咐下人把墨松摆好,即刻给他做了决定:“既然如此,明日我就派人请你舅舅过来,将你与心婵的婚事定下来。” 沈帧微笑着,眼神微闪,是以早就料到了母亲的决定,有所准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008.无福消受 入夜,丽园内寂静无声,后门那儿的婆子轮流休憩着,时而看园外,从外面找回来的这几个婆子尽心又老实,即便是夜里安静,她们谁也没有放松警惕, 亥时过后起风了,越刮越大,天上的乌云盖过月亮,幕沉沉时,一道身影从后门那儿闪过,速度很快,眨眼就没入墙角阴暗中。 须臾,草丛内传来轻微的簌簌声,沙砾摩擦,归于平静后安芝出现在墙头上,看着库房那方向。 长发束起在头顶扎了个包,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安芝紧盯着底下来回巡逻的这些人,一刻钟后,她出现在了库房的北侧,这儿刚刚有人巡逻过,安芝顺着廊下的柱子攀爬上去,在几个仆人过来前藏进廊顶。 “今天陆家倒是送来的多,这叶家却是不如前两年,你没看那箱笼,抬着就轻的很,可没放什么东西。” “什么前两年,大少爷受伤之后那叶家连年礼都轻了,更别说这洛椿宴,你还不知道吧,叶家和咱沈家这婚事怕是不成了,咱们在府里是没人敢提起,外边儿都说薛家要去叶家提亲。” “咱大少爷这么好的人,有的是人家想结这门亲,年前宣城刘家就送来了好些礼,你也瞧见了,好几个金箱抬进来,人家也有那心思。” “那可不,大少爷接手这几年,比老太爷年轻时还厉害,就是这腿” “还留着临风院,也是宽厚。” 两个仆人聊着天从廊外经过,提到大少爷的婚事时还压了声,最后是越来越轻,可这夜寂静,传到安芝耳朵里清晰的很,尤其是那一句宣城刘家。 她对宣城刘家比他们熟悉多了,不仅是因为过往与计家有不少生意上的接触,还因为一些小道八卦,宣城中,刘家最出名的就是刘老爷的八房姨太太,为了求个儿子可谓是费心了心思,大大小小的寺庙都有他的供奉,虔诚无比。 或许是心诚则灵了,后院里边孩子倒是一个接着一个出生,可这十二个孩子没一个带把的,到后来刘老爷看自己年纪也不轻了,或许是没有生儿子的命,就动了招婿的念头,说起来大哥也曾在刘老爷的招婿名目之内。 待他们走远,安芝探出身,片刻后安芝出现在库房东侧门一扇窗下,抬手将嵌在夹缝中的掐片拉出,系在里面的细绳啪一下将窗户内的插栓勾开。 翻窗进入屋内,眼前两排架子上摆满了书册,这里是库房的入账屋,所有送入沈府的东西都要在这儿记账过后再分入几个库房中去。 入账屋这儿白天有管事进出记账,时常会开窗,安芝才有机会在窗户上动些小手脚。 关上窗后屋内漆黑一片,等了片刻后前排亮起了微弱的火光,安芝缓缓在架子前走过,查看书册上记着的日期。 父亲去世后,刘家抬走了六个金箱,半个月后就送到了金陵,应该是十月。 安芝应该感谢刘老爷动了想攀沈家这亲事的念头,才会这么大手笔的直接将东西送过来,如若不然,这六箱子的东西一旦被分拿出去,父亲的这些东西就很难找了。 安芝从上排架子中取下三本书册,翻到第二册时神色一凛,火折子凑近看,在其中一页上清楚的写着:十月初六,宣城刘家,金箱六只。 底下附的是金箱内的所有东西,一箱布一箱子书,两箱珠宝,余下的两个箱子内放着的是一些器皿。 “藏库。”安芝默念着器皿那两箱后面所写,这边库房内都是以一二三四标识的,藏库是哪个库房? 这时屋外传来了甚是轻微的说话声,像是有人在低语。 不多时便传来了开锁的声音,随着门被打开,声音渐渐重了,手中拿着钥匙的人连上满是困倦:“明天不好查的,这都什么时辰了。” 是讨好的声音:“老哥你就辛苦一下,这不是白天没记仔细,明儿一早就得去了,要是没记全漏了一样,我这差事可保不住。” 说话间两个人走到了柱子边上点了灯,屋内亮堂了起来,开门的管事指着最前面的架子,一面打着哈欠:“二排第三册,你快看。” 前来的人也不敢拖时间,将他说的册子取下,匆忙翻到今天傍晚才来记的那一页,低头仔细瞧着,悻悻笑道:“果然是记岔了数目,可得谢谢老哥你了。” 驱了睡意,这管事从他手中拿过册子看了眼:“你也不是头天干这活。” “是是。”有求于人的,也没办法,将数目记全了之后得受他一番叨念,末了,他往后还得请他吃酒来答谢这人情。 两个人皆是没有发现所站的桌子底下,青石板的地上有些灰烬的痕迹,关着的窗户缝隙也有些大,这些灰烬在他们出去后,门合上时,带起了一阵劲风,将其吹散。 随后是轻扣的声音,窗户合紧,抵着的插栓落下,安芝擦去窗台上留下的痕迹,藏在屋檐顶,等几个巡逻的仆人经过后,翻上屋顶,从原路回了丽园。 回到主屋时在外负责守夜的小兰靠在栏杆上打盹,头一点一点的。 安芝将她轻轻拍醒:“小兰,你去休息。” 小兰猛地震醒,双眼惺忪的看着安芝:“到时辰了?” “到了。”安芝扶了她一下,小兰打着哈欠往后边的丫鬟房走去,没注意到安芝临时绑回来的头发与之前的不一样。 走廊内再度归于了平静,安芝靠坐在扶柱旁,心里记挂的都是“藏库”二字,去年十月入的账册,未见有领,可见东西都还在,可这藏库到底是哪个库房? “难道是私库。”安芝猜想着,始终是不能有确切的答案。 夜不算漫长,打个盹的功夫,很快天就亮了,屋内沈歆素来醒得早,厨房那儿送来吃食时她就已经洗漱干净,这应该是她一天当中最开心的时候,睁开眼没多久就有的吃。 厨房里负责送吃食的小丫鬟还传了话,往后丽园的吃食得自己去领,洛椿宴过后,丽园这儿的戒备轻了许多。 快至中午时,安芝前往大厨房。 园子里还有丫鬟忙着摘昨天洛椿宴时挂上去的装饰花,在池塘边上捞池子内的花瓣,到了大厨房,安芝见到的是与那天夜里截然不同的画面,这时辰大厨房里忙的热火朝天。 安芝拦了个小丫鬟后得知食盒要去左厨那儿,过了回廊后到那屋前,里面传来了碗碟摔碎的声音,紧接着是毫无歉意的声音:“哎呀明玉姐姐,我不小心把盘子给打翻了,这可怎么办,这时辰那边都忙着准备主院里的吃食,可没功夫再给做,这里又都分好了的,裴姨娘那儿不急罢,要不你再等上半个时辰,等王妈妈她们闲一些再给你做上。” 望进去,碎裂的盘子和打翻的菜混在一块儿,满是狼藉。 说话的那丫鬟从表情到语气都未见歉意,瞧着就是一副故意相,安芝认出了她对面站着的人,是那天夜里她去临风院送药时见的那丫鬟。 耽搁了主人家吃饭,又是这样的态度,搁谁都的发火,只要出个门朝外头喊一声,偌大的厨房又哪里会没个做主的。 可这叫明玉的丫鬟却不见半分生气,将一旁只添了两个菜的食盒拎起来,看着始作俑者:“裴姨娘近来胃口不好,礼佛吃素这几个菜也够,可惜了打翻的这些,你收拾收拾,送去后门那儿倒着。” 一拳打在棉花上,没让她不痛快,这边安排这一出的人心里不乐意了,可又不能再在这事儿上作怪,便阴阳怪气说了句:“裴姨娘这是在给四少爷积德啊。” 明玉没回她,拎了食盒离开屋子,出门时撞见安芝,大约是认出来了,冲她微微点头,即刻离开了。 安芝再看向屋子内,挑事的丫鬟气的不轻,泄愤似的踩了下地上打碎的盘子,语气愤愤:“儿子害了人她还能心安理得的留着,可没见这么厚脸皮的。” 她的愤愤显然是没能引起门口这几个的共鸣,大家都是等着要将食盒拿去院里的,谁也耽搁不起,这丫鬟黑着脸将准备好的递给她们,正要出去,走廊那头传来了闹哄哄的声音,几个在走廊里的丫鬟进了屋内避让,没多久,这边门外经过了个满头闪光的女子,进了隔壁的灶厨间。 安芝没看清长相,光记得那满头的金钗了,等这一波人过去后回丽园。 这场面安芝也没多去注意,到傍晚时消息才传到丽园外,还是个扫地丫鬟说的,今天大夫人的娘家哥哥董家老爷带着董小姐前来拜访,恰好大少爷在家,董小姐便亲自下厨做菜给大夫人和大少爷。 董小姐做了几道菜,吃完没多久大少爷却开始腹痛,请了大夫诊脉后得知,大少爷竟是中毒了。 安芝听那扫地丫鬟说着中毒二字,微张了下嘴:“大少爷吃了什么?” 扫地丫鬟摇头,这她哪儿知道,只听那些丫鬟说起来,董小姐离开大厨房后,里面的丫鬟婆子收拾了半个多时辰才好。 这时君怡园内,沈帧靠坐在塌上,看了眼李忱端上来的药:“人走了?” “董小姐哭哭啼啼的说要来看您,被舅老爷带回去了。”李忱看着自家少爷,回想起半天前那一幕,往后夫人怕是不会再提要让表小姐嫁给少爷这样的话。 别人下厨要钱,表小姐下厨要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009.祸害(捉虫) 沈家大少爷虽然有腿疾,可金陵城中乃至金陵城外的女子依旧是很想嫁入沈家,且不说沈家厚实的家业,光是沈帧的品貌就受到许多女子的追捧,谁会在意他经商时的手段呢,她们要的是温和儒雅,待人如沐春风,又体贴细致的丈夫。 所以当传出叶家与沈家的婚事将不作数,薛家有意向叶家结亲时的消息,明儿上道说可惜,暗地里却是有不少人动了心思,要知道就算之前知道人家已有婚约也还是有人想撬上一撬,现在这婚事要不成了,可不得赶紧着呢。 于是,洛椿宴过后,沈家出现了异常的拜访热潮,清早开门时便有人等着,拜访沈大夫人的有,拜访沈老爷的有,还有借着生意名头拜访沈家大少爷的,那些与沈家大房不熟的,便往沈家二房这儿入手,旁敲侧击也好,更甚者,与主人家不熟,就从管事这儿着手,柳管家那儿的礼都有不少。 应了李忱的那句话,叶家左拖右拖瞧不上,望着的人可多着呢。 府外这般热闹的有人来访,府里自然也引起了热议,丫鬟婆子们明面上不敢说什么,私底下都在谈起,在听闻大夫人要给大少爷安排通房时,大家情绪更是高涨。 以至于这两日,安芝去厨房时,感觉这府里的丫鬟们更加的鲜活了,同样的衣服,总有那么几个能收拾出点不一样的地方来,瞧着娇艳了许多。 万一被瞧上去了君怡园呢。 如此过了七八日,府外的拜访随着大少爷外出而渐渐淡下,府内则是以大夫人提了身边侍奉的丫鬟为大少爷的通房而告终,用小桃的话来说,今天外边儿的花都恹恹的。 安芝的心情却是不错,前几天她刚得知大少爷的私库就是书册上所记的藏库,这会儿沈家大少爷就出门去了,没个三四日回不来,随身侍奉的护卫和几个管事都跟着去了,正好给了她机会去君怡园找东西。 在水房内煮茶的安芝正打算着接下来的事,屋外传来了小兰的声音:“欢儿姐姐。” 安芝将煮好的安神茶倒入壶中:“怎么了?” 小兰的神情看起来有几分犹豫:“二小姐来看大小姐了。” “东厢这边的?” 小兰点点头。 “把这些端过去,我去备些吃食。” 到了主屋前,里面传来了大小姐的笑声,走进去一瞧,坐塌的桌上摆着一个八宝盒,盒子内皆是各种各样的点心。 安芝松了一口气,将茶端到沈玥面前:“二小姐,您请喝茶。” “你们倒是把大小姐照顾的不错。”沈玥碰了下安芝倒得茶,转头看她,直接命令道,“把东西置办到亭子里去,我要陪姐姐走走。” 说完后便哄了沈歆:“姐姐,我带你去走走好不好,我还从醉花楼买了些你爱吃的酥花饼,还热着呢。” 一听有吃的,沈歆的兴致就比较高涨,她从塌上下来要跟着沈玥出去,被安芝拦下了:“大小姐,您该休息了。” 沈歆看了看安芝又看了看沈玥,十分的不乐意。 “刚刚吃了不少点心,这么快就休息,怕是胃里会不舒服。”沈玥径自过来挽了沈歆,看着安芝,“欢儿是罢,这安神茶多喝了也不好,我适才带了今年的新茶,你去煮一些。” 到底是点心吸引人,又是沈歆过去爱吃的,安芝阻拦不住,说完沈玥就把人带出去了,还不忘吩咐门口守着的小桃,将亭子收拾好,多加几个褥垫。 “欢儿姐姐,这怎么办。”看着小桃被差使出去,小兰有些不知所措,好不容易让大小姐习惯了这时辰休息,若是晚了夜里肯定会早睡,明早天不亮醒来又该闹。 考虑到让小兰去煮茶会被二小姐挑不是,安芝道:“你跟着去。” 等安芝煮了茶端过去,亭子那儿就只有小兰在,正在收拾撒了满桌的酥花饼,而本该在这儿的两位沈小姐,正在不远处的阁楼内。 “姐姐,这牡丹瓶可真漂亮,我那儿正好缺一只插花的,你这只可有用?” 阁楼内,沈玥站在摆架前,指着上面的一只精巧的琅玉牡丹瓶问一旁捧着酥花饼的沈歆。 沈歆看了眼花瓶,只专注于手中的吃食:“没用。” “要不暂且借了我插花,左右在这儿也是摆着瞧,姐姐也没什么用。” 沈歆没有犹豫:“好啊。” 沈玥往里走,目光落在摆高的一对紫晶石杯盏,心中起了些念头,话从嘴里说出来无比的自然:“姐姐,这也给我拿去了可好?” “好啊。” 沈玥眉眼有喜色,绕过了这架子到了梳妆台前,这儿整整齐齐摆了三个首饰匣子,沈玥翻开来看时,眼眸都泛了光,下一刻就看中的钗饰拿起来戴在了自己头上。 安芝进来时,她已经挑了好几样,对着铜镜左右瞧着,像是在自己屋里似的。 “大小姐,再吃要积食了,等你休息过后再吃罢。” 安芝没去碰碟子,先与沈歆商量着,确实也是吃饱了,沈歆点点头,她这才让小兰把碟子端走,把她扶起来:“那我们先回去休息。” 沈玥拿够了,也没再要沈歆留下,叫丫鬟把杯子和瓶子捧上,戴着这满头的首饰跟了出来,被安芝拦下。 “二小姐,主屋那儿暂且用不到这些,也就不劳烦您带过去了。”安芝微笑指了指桌子,“就摆这儿,等会我们来收拾就好。” “这些是姐姐赠了我的。”沈玥说的十分坦荡,指挥着丫鬟出去,若不是只带了这么两个人,她恨不得把整个阁楼都搬空。 安芝看着一脸懵懂的大小姐,从一个完全不记事的人手里哄骗这些,也叫赠? “小兰,去一趟宁园请示下夫人。”安芝不与沈玥争辩,直接让小兰去宁园。 沈玥的脸色即刻就变了:“怎么,我与姐姐的事还用得着你一个丫鬟来做主?” 安芝倒是不知道丽园这儿的东西还能这么拿的,用些吃的就能从大小姐这儿哄走东西,哪有这么欺负人的:“大小姐如今记不住人,这些事自然由夫人说了算,二小姐,还有这钗饰您别忘了。” 沈玥看了安芝一会儿,眼底打着主意,冲自己的丫鬟使了个眼色,忽然和颜悦色了起来:“若儿,把东西拿进去,还有这钗。” 说着从头上将钗饰取下来,交给那丫鬟拿进去,看着安芝道:“我不过是想测一测你们是否真心为大姐姐好,看来你们比之前那些个伺候的要好。” “说起来,大姐姐是命苦,遇上那样的人落到这步田地,当初她身边也有个像你这样尽心尽力的丫鬟,凡事都为她想着,可她就是被蒙了心不肯听,后来大姐姐出事,这丫鬟还因此受罚,二十棍下去没能撑住,一命呜呼,也不知道姐姐还记不记得她。”沈玥满眸的同情,“她叫什么来着,啊,叫青兰。” 说着她还看向小兰,脸上是带着笑意的,可看得人有些发慌,小兰微低着头往安芝身后躲了下。 不等安芝说什么,她扶着的沈歆忽然念叨起了青兰这个名字,越念叨神情越不对,最后是慌张的推开了安芝,朝着沈玥冲过去:“青兰,青兰你在哪里,青兰。” “啊!大姐姐你这是怎么了。”被她撞了一下,沈玥倒退了一步,撞到了身后的丫鬟,那丫鬟没站稳撞到了门框,咣当一声,她手里的琅玉花瓶掉在了地上摔碎了。 摔碎的声音将沈歆一下激起,她抱着头惊恐往阁楼里躲:“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安芝冲进去想安抚住她,却根本没有办法,沈歆见她过来就近抱了东西往安芝脚下砸,桌上的东西砸完就砸架子上的,逼的安芝不能靠近位置。 “大小姐您别动,我不过来,我不过来,您别动,仔细脚下。” 怕她乱走会踩到地上摔碎的瓷片,安芝往后退了步,身后传来了沈玥着急的吩咐声:“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宁园请大夫人,大小姐又犯疯病了。” 不说也就罢了,沈歆举着东西只是不想让安芝靠近,等这股劲过去她会慢慢平息下来,可沈玥喊的那一声,又激起了一些事来,沈歆抬手将东西扔下,慌张的四处乱躲,也没顾着踩了什么:“我没疯,我没疯,别关着我,不要关着我。” 很快的,宁园那儿来人了。 董氏冷着脸看着阁楼内的狼藉,再看蹲在桌上,谁都不让靠近的沈歆,冷声下令:“绑起来。” 安芝一怔:“夫人!” 话没说完,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走上前,蛮力的将沈歆拿住,不顾她的阻拦,用绳子绑住了她的手脚,将人固定在了椅子上。 “娘,我没疯,我没疯,您放了我罢。”沈歆看着董氏求道,此时整个人看起来又好似清醒了的样子,又像是失了这些年的记忆,回到过去,苦苦哀求着。 “母亲,我适才带了姐姐爱吃的点心来看她,陪她到阁楼这儿时还好好的,可进屋后姐姐也不知怎么了,忽然开始疯叫,谁都不让靠近还打伤了人,您看这几个丫鬟。”沈歆指着安芝和小兰她们,心有余悸,“她们这些日子也算是照顾的尽心尽力,我来看时姐姐的脸色都比之前好了许多,可刚刚姐姐连她们都不认得,险些用瓶子将她们给砸死,这,得再多派些人来才行罢。” 董氏微眯着眼看着沈歆,眼底哪有对女儿的疼惜,看绳子勒这么紧都熟若无睹,仅仅是吩咐:“备马车,送去寒山寺。” 底下的人谁也不敢说个不字:“那这侍奉的人。” 董氏看了安芝她们一眼:“就她们。” 说完后,留下这些处理的下人和一个掌事妈妈,董氏看都没多看大小姐一眼,转身离开。 沈玥跟在董氏身后也离开了,还不忘为这件事添油加醋一番,将自己摘干净,也没让安芝她们顶锅,字里行间都像在说大小姐已经疯到不能控制,决不能再留在府里。 安芝心头一震,难怪二小姐敢这么明目张胆,大夫人根本不在意丽园这边的事,也不会相信她们的话。 这真的是亲生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010.变故(小修) 沈歆一直在喊疼,从沈家一路被绑到寒山寺的时候喊疼,现在迷迷糊糊睡着了依旧在喊疼。 她紧闭着眼,神情拧在一起,安芝每给她上药一次她就哆嗦一次,双手环抱着搂着自己,微蜷在那儿,睡的很不安稳。 “娘,我没疯,不要把我关起来。” “娘我都会做好的,您为什么都不笑。” “为什么骗我,子书” 安芝小心将药膏涂在她的脚踝上,沈歆猛地一抖,忽然抱住了肚子开始哭,呜呜声:“我的孩子,不要打我,我的孩子” 小兰和小桃在一旁抹泪,她们并不清楚大小姐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六年前金陵城中关于大小姐的故事,只觉得大小姐可怜啊,这么好看的一个人弄成这幅样子。 “小兰,把抱枕给她。” 听从安芝的话,小兰从后边拿了个抱枕过来,到了沈歆怀里后她就紧紧搂住了,哭声终于熄下去,嘴里不知道喃喃着什么,安静了些。 两个时辰前在沈府,婆子把她绑起来后,听闻要送到寒山寺,大小姐挣扎着翻到在了地上,扎伤了好多处。 奉命送她们过来的妈妈并未多说什么,在将她们送到寒山寺的静修院后,留下了伤药和一些银两给安芝,随后这位妈妈去找了主持,再过来时带着两个丫鬟,将衣物留下,那妈妈才交代了安芝几句。 说下来和在沈府中的没什么分别,不要让大小姐离开静修院,不要告诉别人她们是谁,屋外有婆子守着,院外还有僧人,她们得时刻照看大小姐,倘若出了事,她们的身契在沈府中,谁都逃不掉。 说完这些那妈妈就带人离开了,安芝刚刚在这儿转了一圈,这里什么都有,唯独是没有人,比丽园更加的冷清,一到夜里远山压过来,黑漆漆的,浸在夜色中死寂一般。 把人关在这儿,就算是没疯,日子长了也会变。 将膏药都涂好,安芝给她盖上被子,沈歆抱着抱枕眼泪还垂在眼角,若非知道沈家大夫人生了一双儿女,她会觉得大小姐不是沈大夫人亲生的,哪有母亲会用那样冷漠的眼神看待自己的亲生女儿,让人把她绑起来,一句都没多问就将人送到了这地方。 回想起之前发病时大夫人对丽园的处置,在她眼里,大小姐的事是个耻辱。 可即便是如此,再多痛恨,也太漠然了。 “我出去看看。”安芝嘱咐小兰留在屋里,走出屋子,山内清冷,迎面吹来的风像是二三月里的,冻的人发抖。 安芝往静修院后面走去,遇上了两个婆子,打了个照面也没说什么,过了回廊后安芝翻上屋顶,挑了一处坐下,托腮看着天空。 快月半了。 椭圆的月亮垂挂在天上,任凭风吹云过,静静洒下银光。 末了,安芝长叹了声,她还是太冲动了,二小姐来就来罢,也没伤害大小姐,她喜欢阁楼内的东西就让她拿呗,二小姐贪小便宜,拿了就走也不会刺激大小姐,之后她就可以趁着大少爷不在去君怡园看看。 她好不容易才进了沈府,又遇上这么好的机会,大少爷不在府中,他身边那几个护卫都跟着出去了,君怡园内只剩下些丫鬟婆子。 这下好了,被一块儿给丢到了寒山寺,别说是进君怡园了,再想回沈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看大夫人那架势,吃穿用度上没有亏待,但就是不愿大小姐留在府中,不论是出于什么理由,回去总是难的。 许久之后,安芝喃喃:“那现在该怎么办啊。” 眼前就剩下一条路可走了,就是偷偷潜进去,可这样的办法之前权叔他们也派人试过,在外院就容易被发现,要真这么做的话肯定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沈帧那么聪明一个人,哪会给别人第二次机会。 可即使是回到半天前再遇到那情形,她还是会阻拦二小姐这么坑骗大小姐的东西,她就是见不得别人这么糊弄大小姐。 头好疼。 安芝仰躺在屋顶上,抬眼就是高挂的明月,眯上眼,山风徐徐,带着沁人心脾的绿荫香气。 这是她在宜山时最喜欢做的事,夜半时爬上屋顶,拿出从师叔那儿偷来的酒囊袋子,一面吹风一面喝酒。 如今情形还是一样的,不论是坐在哪里看,月亮都是同一个,只是少了师叔自己酿的桂花酒,也少了师叔叫喊她的声音,喊着她又偷酒喝,等她下去后却又会拉着她去陪着喝几口,被师傅抓着的话,逃的比她快。 时常拉她顶缸,没个正形的师叔,在计家出事之后,是第一个阻止她冲回家去的人,安芝至今记得那日在屋顶上师叔一面喝着酒,一面特别不着调的和自己重复一句话:“知知,凡事要三思啊。” 杀人不过头点地,难的是另一种方式。 远处的草丛树林中传来虫鸣声,安芝睁开眼,看着飘过的乌云,大哥出事那时也是遇上大风天,如今这风刮了有十来天,出海的那些船是否都安稳回来了。 想着想着,困意袭来,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再度醒来时,天际已经泛了灰白,静修院外还有鸡鸣声,安芝从屋顶下来,禅房这儿,小梅在门口打盹。 安芝去厨房看了眼,已经有厨娘在那儿生火,看到安芝进来,小心问:“小姐可醒了?” “还没醒,大娘您是昨天来的?” “前些天就有人联系了,中间隔了半个月,我还以为这活成不了,昨天傍晚来人叫我收拾了到寒山寺来。”厨娘见安芝和气,松了一口气,大户人家出来的丫鬟有些脾气都很大,她这初来乍到的,也怕得罪人。 大夫人身边的陈妈妈把什么都想周全了,厨娘都不是沈府里的,对大小姐的事一概不知,寒山寺内这些僧人如素,有的也只是斋饭,每隔两日山下就会有人送东西上来,安芝手中还有些银两在,短缺什么都能添置,如果大小姐一直如此,她就会在这里过完下半辈子。 安芝给她添了一把柴火:“大娘您今日可要下山去。” “要回去一趟,晚饭前肯定回来。”厨娘赶忙保证,“我这有些东西还没带,昨天来的匆忙。” “什么时辰,我同你一起下山去,小姐屋里还得添置些。” 厨娘想了下:“怎么也得午时后了。” 安芝点点头,这些时间足够了。 沈歆的情绪一直不太好,吃的不多,午食后将人哄睡,安芝跟着厨娘下山去。 在寒山寺要比在沈府中出入更为自由,到山下后,约好了申时在山脚见,安芝去了一趟福善堂买安神香,一刻钟后,她出现在西事的一间米铺后堂。 一个年轻漂亮的妇人抱着个小笠子掀开帘子进来:“是大小姐啊。”随后见后堂只有安芝一个人,人又退出去,冲着院子喊:“相公你人呢。” “来了。”喊的是院子,回话的是后堂的另一边,有个中年男子推门进来,一身灰色的素净衣袍,身形修长,瞧着气度不凡,不像个生意人。 “你在前头怎么留大小姐一个人。”妇人嗔了他一眼,对安芝的态度极好,“刚蒸了糕,我去给您拿一些,沈府里怕是挨苦了,人都瘦了。” 安芝抬手摸了摸脸颊,看向权叔,后者无奈:“她看谁都是瘦的。” “沈家大小姐还活着,昨日被二小姐刺激着犯病了,大夫人将她送到了寒山寺。”安芝几句话将这大半个月的事儿讲了一遍,犯愁,“好不容易混进去,是不是得想别的办法。” “既然在沈少爷的私库,倒是不用这么急了。”权叔将一封信递给她,“李掌柜派人送来的。” 安芝翻开看,没几行拳头就捏紧了:“他们要卖船,这是最愚蠢的办法。” “也是最快的办法。” 权叔接上她的话,安芝深吸了一口气:“还剩下三条。”父亲在时七条船,出事后就剩下四条,二堂伯竟然还要卖,那计家还剩下什么。 “他们的志愿与你父亲不一样。” 权叔一句道破了其中,安芝呵笑:“也对。”二堂伯一家想的可都是如何坐享其成,当年叔祖父那样一个人,怎么会有这样的儿子。 屋内安静了会儿,安芝记起一件事来:“权叔你替我瞧瞧,金陵这边哪家的银饰进的最便宜。” 权叔失笑:“你还想在沈府中做买卖不成?” 安芝托腮算着,要是能回去的话,也未尝不可啊,李管事给冬夏姐姐她们带的东西可不便宜。 正说着,外面传来了叫喊声,安芝离得近,起身推开门出去,是来买粮米的。 安芝从袋子中舀了几勺放到布袋中,起称松手,望着老妇人,笑着问:“大娘,一升对么。” “是。” 老妇人从怀里掏出个钱囊,摸索着从里面掏出一把铜钱来,安芝将米袋子摆上桌,扎紧了后接过她递来的钱:“五十个正好。” “您拿好了!”安芝帮着她拎出了门,看她下台阶,转回来后到柜台前,起先是拨弄算盘,后来随手翻开一本账,拨弄的速度快了起来,一会功夫就好几页算完了。 权叔出来看到这这一幕,脸上多了些笑意。 “以往听你说,大小姐生来就是这块料我还不信。”权叔身后传来妻子的声音,“现在看来,她的确和别人不一样。” “我还记得夫人当初给她取名的寓意。”谁能想到呢,病恹恹说是养不大送到宜山的大小姐,如今可一点都不柔弱。 将账本一合,心情好了些的安芝抬起头看向铺外,忽然脸色一变,抱了算盘蹲下身子钻到了柜台底下。 权叔看她这样愣了愣,朝外看去,一个护卫打扮的人正推了轮椅经过,轮椅上坐着的,正是沈家大少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011.强身术 沈帧察觉有人看他,转头看,经过的米铺中,柜台边上站着一男一女,中年男子的视线还有瞥向柜台,但柜台那儿并没有人站着,细看之下,倒是有两个人对上视线,后者冲着他礼貌点了点头。 “少爷,这家米铺应该是从宣城那儿开过来的。”李忱转头招牌,再看门旁写着的街号,“开了有十来年了。” 一眼看过去,这掌柜的气质倒是令人印象深刻:“可知谁家的?” 李忱摇头,心中是惦记上了,改日要查一查这铺子的主人家由来,待少爷再问起时好禀报。 沈帧收回了视线没再说什么,轮椅推过去的很快,过了米铺后很快就到了商行,这边米铺内,安芝抱着算盘抬头看权叔:“走了?” 权叔笑:“走了。” 安芝拖了下裙子起身,看了眼铺子外心有余悸:“大少爷怎么回来了。”去丘庄最快也得两三日,那还不算办事耽搁的时间,哪可能昨天出发今儿就回来了。 “权叔,我得走了,有什么事儿到时我再来。”且不论为什么,等他回府后发现大小姐被送走,说不定会去寒山寺探望,她可不能在他后头。 “哎,把点心带上。”刘娘取了油纸将刚出炉的点心包裹上塞给她,安芝道了声谢谢,人已经钻入了内堂,刘娘失笑,“风风火火的。” 权叔见外头天色有些阴,从墙上取下帽子:“我也出去一趟,等会儿会有人送米来,你清点一下。” “成,你去罢。”刘娘送了他出去,抬头看,刚才还艳阳高照的天,一会儿的功夫就阴沉了,转身已经进去的刘娘想想不对,又走出来将铺子外的遮伞撑开。 也就这一进一出的功夫,街上的风忽然大起来,不知道谁喊了声要下雨了,豆大的雨水从天上倾泻下来。 等街上的人冲到屋檐下来避雨时,头发已经淋湿,刘娘这会儿有些担心刚刚离开的大小姐,从这儿去寒山寺不少路,这么大的雨可不得淋湿。 大雨下了有一会儿,才有闷雷声传来,雨势越来越大,很快将金陵城浸入了雨幕中,空气里四处泛着泥草的清香,快到傍晚时,雨势渐渐小下去,风大了许多。 西市这儿有人匆匆经过,不多时码头那儿传来了消息,海上沉船了。 消息传开去的时,安芝已经回到了寒山寺,大雨冲刷过后的百年寺庙少了香火气息,多了庄重肃穆,从青石板上踏过时一旁沟渠内水流声潺潺,加上远处传来的钟声,谱写着宁和。 静修院这儿更是安静,安芝见小兰守在屋外:“大小姐在屋里。” “欢儿姐姐你可算回来了。”小兰拉住她,语气有些急,“大小姐在屋里,就是,就是有些奇怪。” “怎么了?”安芝走进屋,靠窗的塌上,小桌上点了灯,还放着针线篮,篮子旁搁着几块布,沈歆坐在那儿安静的做着女红。 见安芝回来,小梅松了一口气,整整半个时辰,她是全神贯注的看着大小姐,眼睛都不敢多眨几下,生怕大小姐捏着针扎了自己。 “欢儿姐姐,你看。”小兰指了指心无旁骛做绣花的大小姐,低声道,“下午醒来后,大小姐没要吃的,只喝了些茶,适才下雨开始就一直坐在窗边,让我和小梅找来了针线。” “一直坐到现在?” 小兰点点头,中途喝了几口茶,话都没有多说,这么安静的坐着,安静到小兰都有些怕了。 倘若是个正常的,这般沉静下性子坐上一两时辰都不是什么奇怪事,可她到丽园伺候了大半个月,嘴上不敢说,心里可清楚大小姐是有病的,加上那日疯起来的模样,如今这般,更是叫人心里不安。 正说着,那边沈歆伸手在桌上摸了下,没摸着要的东西,抬起头来,冲着她们道:“剪子呢。” 小兰悄指了下坐塌旁边柜子的开屉,剪子让她给藏起来了,心想着万一大小姐疯起来,针还能应付,剪子可不成。 安芝走过去,将剪子从开屉中拿出来,笑着问:“大小姐您在绣什么?” “兜儿啊,给沥儿的。”沈歆从她手中拿了剪子,将线勾了后,拿起桌上另外一块布,摊开给安芝看,笑着问,“好不好看?” 布上绣了一对小鸳鸯,十分的可爱,安芝由衷点点头:“好看,大小姐可饿了,我叫人给您布桌可好?” “不急,相公还没回来。”沈歆抬头看窗外,“天都黑了,怎么还没回来呢。” “小姐您忘了么,您要在寒山寺这儿住上一个月为家人祈福的。”安芝将桌上的布收了收,见她没反对,连着剪子一起放到了柜子上,镇定的编着,“这才来了几天。” 沈歆看了她一会儿,神情温和着:“我倒是忘了。” 小兰和小梅不敢作声,怕说错了什么,两个人去了厨房拿食盒,安芝将桌上收拾干净,这时外面的雨也停了,沈歆站在门口看着屋外,待安芝走过来时,忽然说了一句:“明日你下山去买些白布来,子书时常去山里采药,鞋子不经穿。” 那眼神太平静了,平静的让人感觉风雨欲来,安芝点点头,扶了她进屋:“您也得注意身体。” “做小姐的时候我也不会纳鞋底,还是在嫁给子书之后学的,他倒是心疼我,不愿我做这些,可到底没有自己做的好。”沈歆的声音柔柔的,特别的好听,她扭头看安芝,想到了什么,笑道,“你还小,等你将来嫁了人就懂了。” 安芝扶她坐下,听她说这些事,心中咯噔了下,这何止是记忆回到了过去,她是给自己编织了个美好的梦,没有被带走他的人所骗,两个人成了亲还生下了孩子。 小兰她们取来了食盒,吃过后,沈歆还在说起她的孩子:“沥儿爱哭闹,这时辰也不知道奶娘哄不哄得住。” 安芝挑着话说,兴许是下午做女红有些累了,沈歆睡的倒是比往日早一些,在屋内守了半个时辰,确定她睡熟了,安芝轻手轻脚出了屋子,嘱咐小兰:“你进去守着,若是小姐醒了说起她相公和孩子,你照我说的回她,小梅在外面守着,后半夜我来换你。” 小兰点点头:“姐姐你先去休息。” 安芝并非是真的去睡了,看大小姐如此,她担心明日醒来后大小姐想到过去的事会疯闹,还是及早配些药回来安神。 这时辰静修院内不许再出去,前后门都有僧人守着,安芝翻墙到外面,绕了远路,从一条小径走到了下山路上。 四周的林间风声有些大,下过雨后虫鸣声小了许多,安芝抛着刚刚在小径那边摘的青色果子,轻巧往下跳时,耳畔传来了似是什么被抬上来的声音,与青石板相扣,还有脚步声。 安芝的脚步慢下来,这条台阶路的拐弯处出现了几个身影,护卫推着轮椅,沈帧那一身白色的衣裳,在这漆黑的夜里,显得格外明亮。 大风吹过,安芝没能接住半空掉下来的果子,啪的一声,果子掉到了台阶上,咕噜往下滚,撞在了沈帧脚下,悠悠的转了个圈,定住不动。 沈帧弯下腰,将青色果子捡起来,抬头看安芝,嘴角微扬,看起来特别的好说话。 这阵风刮的安芝喉咙里有些干涩,她快步走下去,垂了眼眸,怯懦小声:“大少爷。” “这么晚了,你要下山?” “大小姐好像记起了些以往的事,我想先下山去抓药,万一,万一大小姐又犯病了。” 安芝的声音在这么大的风声中真的不算重,沈帧耐心听着,在听她说到孩子和相公时,摩拭着果子的手指一顿,须臾,他吩咐:“上去看看。” 沈帧坐着轮椅,安芝下来时的这一段台阶路肯定是不能走了,另一条可以推的路有些长,安芝跟在他身后,偶尔抬起头看。 丘庄的事不顺利?可看今日在米铺外瞧见的,好似又不像。 或许是昨天大小姐被送到寒山寺的消息传到大少爷那儿,才匆忙赶回来的。 安芝抬起头,看着轮椅上的背影,他若是来将大小姐接回去的,那就再好不过了。 一来府里照料肯定比这里细心,请个大夫都要方便很多。 二来,回府之后她才能接近君怡园。 正想时,前面传来大少爷的声音:“你父亲是武夫。” “是”安芝捏了捏衣角,减弱自己的存在感。 沈帧转头,视线刚好落在她的裙子上,湖蓝的裙摆绣着一些碎花,经过树下时月光洒下,正好看的清。 沈帧的手摸过了青果蒂子,那是被折断摘下来才有的痕迹,并非风吹掉落下来,随后他抬起头,这边路旁正好有这样的树,高越一丈多,与沈帧手中一样的果子,长在高处。 “可教你习武了?” 安芝飞快看了眼他的视线:“回大少爷的话,只教了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012.回家 过世的父亲是武夫,教几个手劲活,力气大一些,爬个树自然是不在话下,乡下出来的孩子,上树掏鸟蛋,下河摸鱼虾,可不都是常事么。 有什么奇怪的呢。 山风一阵,沈帧从那树上收回了视线:“识字了?” “我娘生下弟弟后就一直病着,爹赚来的钱都给娘买药了,没钱送我们去书堂。”安芝的头越发点的低,眼前的人是沈家大少爷,又是她的救命恩人,身份悬殊,她的姿态本该就是低的。 沈帧看着她微握着的双手:“不想找你弟弟?” 安芝一怔,看着自己的脚尖,声音很轻:“叔父带走弟弟是因为婶娘不能生,我想找他,但是我现在照顾不好他。” 四周安静下来,没听到大少爷说话,安芝也没抬起头来,拘束的捏着自己的手,整个人看起来胆小又怯懦,拘束的很。 等了片刻总觉得大少爷还在看她,安芝干脆跪了下来,手扶着脏兮兮的地,声音发颤:“多谢大少爷的救命之恩,奴婢一定会好好报答大少爷,赴,赴汤,到火,再所,在所不辞。” 安芝将那最后那两句成语说的磕磕绊绊,还刻意念错了音,着重着最后一句话,又急又快,紧张的声音都变了。 看着瘦瘦弱弱的双手,撑在地上,与这布满青衣的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下过大雨的青石板上,凹陷处积了水,安芝这一跪,裙摆弄脏不说,手心里也都是混着砂砾的泥水,磕的人疼,看的人也觉得怪可怜的。 沈帧嘴唇微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啊。 安芝心里犯了嘀咕,她自己都快感动了,沈家大少爷委实难取信。 “地上凉,扶她起来。” 李忱上前把安芝扶起来,她抬起头,对上沈帧的视线,看到他在笑。 安芝呆了下,再回神时,他脸上的笑已经淡了许多,和平日里见到时又没什么分别,安芝闷闷,一定是她看岔了。 护卫推了轮椅朝前走去,传来了沈帧的声音:“说说昨天丽园内的事。” 安芝赶忙跟上:“昨天午食过后,二小姐来了丽园” 声音渐渐远去,深夜里,这一段上山路再度恢复了平宁,只有风在树林间穿过,枝叶声簌簌,更突显寂静。 小半个时辰之后,他们到了静修院。 门口的僧人见是沈家大少爷,便将门打开了,安芝跟在他们身后,察觉到僧人看她时目光有些疑惑,若无其事的迈进了门槛。 守在屋外的小梅见是大少爷,走下来行礼,沈帧看着紧闭的门,一旁李忱吩咐安芝:“去收拾一间屋子出来,大少爷要在这儿过夜。” 安芝点点头,留了小梅在门口候着,将后面的一间厢房收拾干净,待她捧了盖面去铺桌子时,屋外传来轮椅的声音,安芝加快速度,抱起收拾下来的盖面,走出门口后微低了头,目送大少爷进去。 李忱没有跟着进去,而是问安芝:“有茶?” “有的,我这就去煮。”安芝把盖面放到杂间后,转而到了烧水房,等她忙好了过来,屋内李忱他们将桌子换了位置,桌上还多了好几本书,大少爷已在翻看。 安芝原是想将茶递给李管事就行了,但李管事并未上来接,两个护卫就更别说了,没看见她似的,安芝只好走过来,倒了茶之后,端到桌旁:“大少爷。” 沈帧没有抬头,目光在手中的书上,左手握了杯子抿了口茶,眼神微动:“杜仲茶。” “这是寺里派人送来的,说能安神,是今年新摘的。” 沈帧放下杯子,神色淡淡:“不错。” 安芝低头退了出去,到门口时嘴角微扬,有些骄傲,当然不错了,她煮的茶,师叔都说好。 隐隐听到屋内传来胡掌柜这样的字眼,安芝也没有多留,怕屋内再叫自己。 与这位沈家大少爷的接触,自然是越少越好。 回去之后安芝与小兰调换守夜,天亮时沈歆醒来,还是昨日平和的模样。 安芝扶她到梳妆台前,沈歆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抬手轻抚了下脸颊:“欢儿,我看起来是不是老了许多。” “怎么会呢,大小姐比以前更好看了才是。”安芝拿起素色的钗饰往她头上依去,嘴上夸道,“戴什么都好看。” “已经是当娘的人了,还以前呢。”沈歆失笑,但对安芝的话还是很受用的,左右看了看,“这样差不多了,在寺里还是朴素些好。” 正说着,屋外小梅走了进来,低声禀报:“大少爷来了。” 不能安芝说什么,听见了的沈歆转身看向门口,语气有些意外:“阿帧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姐姐。”李忱推了轮椅进来,沈帧看着沈歆,嘴角含着笑意,“姐姐不欢迎?” “就知道揶揄姐姐。”沈歆嗔了他一眼,视线落在他腿上时整个人又是一怔,“你的腿怎么了!” 沈帧瞧着十分淡定:“不碍事,就是伤了筋骨不能动,就叫人备了轮椅。”沈歆出事在六年前,而沈帧受伤是四年前的事,那时她已经疯了,对此并不知晓。 “也是,你在家闲不住,还得去商行走动,不如叫人推了去,免得恢复不好。”沈歆看屋内已经布了桌,便问他,“还没吃早食罢。” 姐弟俩坐下来,喝粥聊天,场面看起来温馨又和睦,可细听之下就能觉察出不对劲来,沈歆构筑的时间是混乱的。 她觉得自己已与孟大夫成亲两年,孩子一岁多,这个时候的沈帧才十五岁,远比现在要青稚,可沈歆看着眼前已然长大成人的弟弟,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仿佛不论眼前的人怎么变,在她心目中,他就是她所想的年纪,而非亲眼看到的。 再说她与人私奔那一年,被沈家找回来时,老太爷还在,是在两年后才病逝,但说起来,沈歆却是觉得老太爷已经过世。 沈歆给自己构筑了个美梦,尽管父母不同意她和相公的婚事,但最后她还是争取到了,她和相公在金陵城中开着一家小小的医馆,有个刚刚会说话的儿子,虽然母亲依旧对相公不满意,但她还是会偶尔回沈家看望他们。 她的美梦里处处透着平凡,不是大富大贵的荣华,而是知足的小幸福,简简单单。 沈帧从始至终都没有露出异样来,他听沈歆说着,没有纠正,也没有说破,配合着她,由她说了高兴。 在沈歆说到过些日子要随相公回乡探亲时,沈帧将安芝盛的汤放到沈歆面前,温和道:“这也是我这回来寒山寺的缘由。” 沈歆见他这么不动声色的推开自己不爱吃的东西,失笑:“你去医馆了?” “姐夫说严州家中有长辈过世,就带着沥儿回去了,前些日子你不是病了么,长途跋涉的也不叫你累着,又担心留你一个人在医馆里,就叫我上山来接你去住一阵子,我已经叫人收拾好了,下午你就随我回沈家去。” 沈帧搁下筷子,说的脸不红心不跳的,恍若这一切都是真的。 “已经回去了,怎么也不派个人来说一声,沥儿他那么小怎么经受得住”沈歆对他的话没有怀疑,只是对他说的这件事感觉突然了些,“早前才说好了一起回去的。” “严州那边派人来报丧,肯定是走的匆忙,再说姐姐还在山上,有奶娘跟着,姐夫那么细心一个人,肯定能照顾好沥儿。” 沈帧的话句句都是沈歆爱听的,她笑了:“你姐夫他是大夫,自然心细,不过我还得在这儿住上半月才行。” “祈福五日也够了,心诚则灵,在家也一样,再说,姐夫就是担心才叫我来接你回去的。” 姐弟俩笑看了会儿,末了,沈歆点头:“也罢。” 安芝在旁听着,有些佩服大少爷,寥寥数语中他已经掌握了让大小姐点头同意的方式,这个相公的存在,是大小姐最为乐意去顺从的。 很快的,早食过后没两个时辰,李忱已经带人将一切收拾妥当。 坐上回沈府的马车时安芝还在想,有大少爷做主,回到丽园后,得尽快将事情办了,呆的越久事情越多。 等到了沈府后一路朝君怡园走去时安芝才渐渐觉察出不对来,待进了君怡园,扶了大小姐进后园阁楼内,安芝拦住了进出帮忙的丫鬟:“这位姐姐,不是该将这些送去丽园吗?” “昨个儿二小姐搬丽园去了,大少爷吩咐下来了,将这儿收拾出来给大小姐住,往后你们就住在这儿。” 安芝愣了愣,看着她端了东西出去,门口这儿望出去,正好是能看到君怡园的主屋,主屋后边儿有着一排不起眼的屋舍,走廊深处最靠里的一间,就是沈家大少爷的私库。 安芝深吸了一口气,这满园芬芳香气,“幸福”来的太快,她都有些措手不及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013.争执 回到沈府很顺利,可沈歆真要留在君怡园内,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安芝高兴之余,看温和吩咐小兰的大小姐,心中总还有些不安,偌大的沈府,又不是没有地方可以安顿,大少爷将大小姐留在这儿,怎么看都不妥当。 安芝心中的不安定一直持续到了傍晚,沈大夫人回来了。 沈大夫人到君怡园时,安芝正准备去大厨房领食盒,绕过回廊正要下台阶到前院,主屋外,大夫人站在那儿,身后跟了数个奴仆,在她前面的大少爷换了一身衣裳,身后的李忱手里还抱了个匣子,看样子是要出府。 安芝看走廊这儿几个丫鬟刻意避着,跟着后退了步。 “你这是在向我示威了。”董氏回来就听到了下人的禀报,大少爷将大小姐接回来还安顿在自己园子里。 沈帧脸上带着浅笑:“儿子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我将你姐姐送去寒山寺,你接回来就安顿在这里,这不是示威是什么。”董氏忽然一顿,保养得当,不见一丝细纹的眼角微挑,“你昨日赶回来,还派人帮玥儿把东西收拾去丽园,是等着这一出了。” 沈帧在收到下人传信时人才还没到丘庄,半道折回后却没有先去寒山寺,而是回了沈府,那时沈玥正求着董氏说要换个院舍,沈帧不但没有阻止,还帮着说了话,派了几个人把沈玥院子里收拾出的抬去了丽园。 忙到夜里丽园那边差不多安顿,知道董氏隔天要去一趟董家,连夜出府到了寒山寺,住过一夜后将人接了回来。 打从昨天回来,他就想好了要怎么做。 沈帧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只笑着道:“玥儿大了,就要到说亲的年纪,她那院子是小了些,换到丽园去,将来在那儿出嫁也合适,我就这么一个妹妹,即便是庶出,自小就记在母亲名下,自然是想她好的。” “至于姐姐,母亲也看到了,病情时好时坏,独住一院怕是照应的不好,我这儿人正好人手多,以免再有疏漏,叫别人看了笑话。” 沈帧的语调轻缓,笑话二字却显得格外清晰,董氏看着这个儿子,自己生养大的,又哪能猜不透他的行径,不进屋偏要在这院子中,是要让她讲不出那些话来:“你既然不愿意把她送去寒山寺,就再另外安置,府中不缺院子也不缺人手,她留在这里成何体统。” “小户人家,三两间屋舍,主屋后头辟开两间,左子右女,孩子多的,屋中令漆厢房,或长携幼,可没有母亲所言体统一说。” 此言一出,董氏的脸色暗了下来:“你拿乡野小户和沈家做比较。” “儿子没有此意,而是姐姐住在我这儿,并未有失体统,再着,姐姐住的地方与这儿隔着回廊,又临了池子,屋后还另有出处,其实也能说是两个院子。” 沈帧这一指,安芝转过身去,从她这儿看向阁楼,果真是两处,进了园子后看会更明显一些,她所站的回廊将君怡园的前院这儿与大小姐住的阁楼那处分隔开来,这条回廊往西,主屋后面的屋舍一应俱全,还有个后花园,往东绕过小池,过了假山才看到阁楼的门,从走廊这儿看过去,被假山遮挡,只看得到阁楼二层。 加上阁楼后两间杂役屋舍旁还有一道小门可以出去,不走君怡园正门也能在这儿自由出入,说是两个挨在一起的院子,勉强能成立。 安芝再一细想,大少爷的话是没错的,她自小学的那么多规矩,不同席不共食,女子该入深闺,却也没哪一条说不能住一个院子的,小门小户拢共就这么几间屋舍,乡下都是一间当三间用的,中间隔个布帘也就住着了,若说城里,三进的院子也分不出来,左右厢房还正对着。 是不是分住院子,得看这家世条件,沈帧这是占着便宜道理在耍无赖。 董氏看向安芝这方向,略过了她望向阁楼,声音骤冷:“你就不怕别人说闲话。” “君怡园这么大,分了两处,谁能说闲话。”沈帧笑着,又有谁敢在府里说这闲话,再说府外,别人都当沈家大小姐在六年前已经死了,这君怡园内多住一个或是少住一个,又能生出什么闲话来。 董氏气笑:“将来你成亲了也如此。” 沈帧笑着恭维:“母亲定是会为儿子选一个通情达理的女子。” 董氏的后背一挺,终于面露了寒色:“连你也要忤逆。” 是以在克制,董氏看了他一会儿,转过身去,挺直着背脊,离开了君怡园。 尽管离开的步伐看起来依旧是优雅,可谁都感觉的到,大夫人现在很生气,倘若是在屋内,这件事定然不会就这么算了,沈帧也知道母亲现在离开并不代表她同意,而是她把这颜面看的比谁都重要,他这么反驳已经让她失了面子,再要继续往下说,只会让这些下人看笑话。 “大少爷。”李忱的心都快跳出来了,担心的不得了,把大夫人惹恼了可怎么办,老爷那边可帮不到什么。 “叫人把阁楼后的门修一修,还有,廊下再砌一道矮墙。”沈帧未有所动,只淡淡的吩咐李忱。 李忱背后发着凉,矮墙有什么用啊,矮墙也看得到,您正要这么砌起来,大夫人那儿会更生气。 可李忱不敢说,大少爷从昨天回来就有此打算,要将大小姐带在这儿照顾,也不知道大夫人怎么想的,他听姑母说起来,当年大小姐出生时,大夫人可是很高兴的,小的时候疼大小姐比大少爷还要多,可自从六年前大小姐出事,大夫人对大小姐的态度,比对陌生人还要冷漠。 就像是,从来没有过这个女儿一样。 这些内里的事,他们伺候人的即便是知道也不敢讲出口,李忱心中叹着气:“少爷,陈府可还要去?” 沈帧抬头看了下天色:“还来得及。” 主屋前大夫人和大少爷都离开了,气氛终于和缓了些,远远站着的这些丫鬟才敢说话。 安芝身后两个比她年长些的丫鬟正说起这事儿,安芝转过身去,笑着问:“这位姐姐,你刚刚说的缘故是什么?” “我也是听她们说的,咱们大少爷算是大小姐带大的,以往夫人忙织坊的事,大少爷还小,大小姐就总把大少爷带在身边照顾。” “可不是,这几年来丽园那儿总是换人,她们都欺负大小姐。” 说罢,两个丫鬟忽然嘘声,其中一个提醒安芝:“过了今天往后可少提大小姐。” 安芝一怔:“可大小姐住在这儿。” “就是住在这儿也少提,出了君怡园后叫人听着,可是要挨罚的。” 两个人说着就走远了,对这事的态度就如之前冬夏那样,知道大小姐活着,但不敢说。 安芝走出君怡园朝大厨房那儿走去,一路上的确是没人说起,都是自顾着做事,到了厨房后拿了食盒,安排这些的丫鬟婆子也不会对安芝这边两日不在的事有所过问。 回到阁楼后,看着沈歆坐在那儿喝汤,安芝失神了一阵。 她不知道如何去评断沈家大少爷这么做是否合适,沈家家大业大,肯定还有很多不为人知的事,但换做是她,若是哥哥有一天变成这样,她就算是不嫁人,也要将他带在身边好好照顾,绝不会叫人欺负了他,更不会让他受委屈。 将事情从头想一遍,安芝感叹,他把什么都算到了。 天色暗下来后,沈帧还没回来,宁园那儿也没有动静,大小姐留在君怡园的事,似乎暂时是告一段落。 等大小姐睡着之后,留了小兰在屋子里,安芝走出来,抬头就能看到那一排屋子。 安芝朝小池塘走去,挑了一处坐下,托腮看着走廊那头,她在等。 等大少爷回来,等这君怡园安静下来。 此时君怡园之外,一个身影匆匆走过,回到了丽园,进屋后还未开口,窗塌那儿便传来了急促的问话声:“怎么样了?” “大少爷还没回来,夫人那儿,夫人那儿也没有派人来。”丫鬟喘着气,好一会儿才将话说全,“刚刚还有人抬了东西进去,应该是大小姐的。” 窗塌那儿又传来较为成熟的声音:“找两个人把后头阁楼里的东西收拾一下,明日送去君怡园给大小姐。” “姨娘!”沈玥不乐意,“大夫人都没说什么,昨天哥哥也没说,拿过去做什么。” 刘姨娘拉住她的手,一双凤眸中满是算计:“听姨娘的,拿过去,不能要这些东西。” “可,大姐姐都回来了,会不会要我搬回去。”沈玥好不容易才搬进这儿,断然是不愿意再回去的。 “不会的,大夫人好面子,既然自己允下的事,就算是大小姐不住在君怡园,也不会叫你搬走。”刘姨娘抚着沈玥的手,想的是极好,“你如今是大房唯一的女儿,这婚事就不会差,莫要学了大小姐。” “我才没有那么傻,为了个男的把自己折磨成那样。”沈玥嘴角微翘,摸着手中新换的镯子,脸上满是笑意,仿佛她住了这丽园,就是真正的嫡出大小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014.团子 夜深了,园子内隐隐有虫鸣声,走廊内灯笼随风摆动,安静的很。 主屋前有两个丫鬟守着,走廊这儿靠前些站了个小丫鬟,靠着柱子昏昏欲睡,再过去一些,到阁楼那儿都没有人。 安芝绕过假山,趁着小丫鬟打盹的间隙掖进了小门内,过去就是主屋后的一排屋舍,这时辰只有小厨房那儿还有些光亮,其余屋子内也都歇下了。 君怡园这儿除了几个门外值守的婆子,园子内守夜的并不多,安芝从小厨房后面走过去,里面守着两个丫鬟,灶台下还生着火,大约是炖了吃食,有香味飘出窗户。 再往里走一些,翻过一人半高的墙后就是藏库。 与丽园后面的库房一样,藏库的窗都修在高处,六边形,防窃之用,无法容纳一个人出入。 藏库这儿并未有人看守,安芝绕到了前面才知道缘由,双扇门的库房,十分粗野的上锁方式,大少爷这私库,要么大张旗鼓的破门,要么有钥匙,如果不然,根本进不去。 安芝取出墨笔和纸,将锁扣的模样大致描下来,再在锁面上抹了印,轻轻按在纸上。 才刚分开,脚背上忽然多了个沉甸甸的东西,四周无人的,安芝心头忽然一挑,低下头去看,却是一只黄滚滚的小东西趴在她的脚背上,双爪朝她腿上扒来,露出了一双黑豆大眼睛。 “呜——”汪字还没叫出声,安芝飞快的蹲下身子捂住了它的嘴,一人一狗大眼瞪小眼的看着,安芝无奈,“不许叫。” 回应她的是猛晃不止的尾巴,瞧着兴奋极了。 “你这是打哪儿来的啊。”安芝怕这一松手它就会叫不停,只得将纸先收起来,抱着它往墙边走去,打算等翻过去后,就把它放在小厨房附近,明儿就会被经过的丫鬟发现。 攀上墙头后,她刚刚经过的小厨房后面忽然多了人声,安芝忙蹲下身子,怀里的小东西倒是乖觉了,与她对看着,双爪趴着它,眼睛水濡濡的,十分可爱。 等了一会儿后那声音还变成了两个人,其中隐隐是有哭声,安芝悄悄往上看了眼,两个丫鬟不知说些什么,一个抹着眼泪。 看来一时半会儿不会走了啊。 安芝又到了藏库前,翻上这边的墙头,过去是主屋后面的小园子。 园子正对了主屋和书房的窗户,种了不少树,还有些安芝说不出名的花,平日里应该是有专人打扫,又禁止丫鬟随意出入,门都是关起来的。 这对安芝来说也不是难题,最为关键的是,书房那儿的灯还亮着,她要直接从中间穿过去,搞不好还能和大少爷打个照面。 看来只能贴墙过去,到门口再翻出去了。 安芝心中算着距离,低声对小东西道:“可千万不能出声。”要不然可说不清。 轻手轻脚走过去,挨着墙壁,到书房的窗下时,安芝蹲下身子慢慢挪过去,才挪两步,开着的窗户内传来声音:“计家的船,宣城那边传来消息,折了二成。” 安芝猛地顿住脚步,隔了许久,书房内才有声音传来:“折三成都未必有人收。” 李忱将凉了的茶换下,重新沏了一壶,有些疑惑:“刘家不是有意要收。” 沈帧放下书,几日来没能好好休息,人显得有些疲累:“到这地步,二成三成对计家而言分别不大,刘家再压一压,计家也乐意卖。” 怎么能不大呢,这一成就差了不少钱,做买卖的哪个嫌钱少,李忱又一想,倒有些意会过来大少爷话里的意思,计家过去的当家已经过世,唯一的儿子又死在海难里,如今这当家的,顶头这些债,家产缩水些盘卖了还,说不定是打着从小再做起的心思,只不过这么一来,大少爷恐怕不会再与计家续做过去那些生意。 “刘家那边的心思倒不小。”李忱想着那几口金箱,送来时眼睛都不眨一下。 沈帧轻笑:“也罢,这回刘家的帖子,就由你去。” 李忱一愣:“这哪儿成啊少爷。”人抛了那么大的生意就想大少爷过去,他一个小小管事。 “顺道去周家和计家看看。” 沈帧拿起另一本账要翻,李忱劝道:“您好几天没歇好了,昨夜在寒山寺,夜露重您还犯了腿疼,前天也是连夜赶路,大小姐的事如今妥帖了,您也该好好歇着。” 李忱叨念起来话不少,一直传出窗户。 安芝抱着小狗,秀眉紧锁,刘家这狮子口一张,怕是早就盯准了的,父亲在世时还觉得刘家叔伯为人仗义,落井下石的事做的倒很快,三成都未必,这船真要卖了,与沈家的生意肯定得掰,可就入三流了。 李管事后边说的,都是劝说的话,没什么值得听的,安芝便继续往旁边挪。 才两步,怀里的小家伙忽然呜汪了声。 沈帧抬头:“什么声音。” 安芝忙捂住,可真要叫了,哪里捂的死它的嘴,她又怕下手狠了弄疼了它,于是这声音就不断了,它冲着前方格外兴奋的呜呜叫着。 “少爷,好像是狗。”声音从窗台上传下来,安芝心道不好,松开了手。 李忱正好往下看,看到墙角窜出一只黄色小狗儿,汪汪的朝着树丛那儿冲过去,一下就钻进去了半个身子,只留了小屁股在外扭动着。 李忱跟随着看过去,趁着小狗转移了他视线,安芝赶忙从墙沿挪过,踩着树身翻出了园子。 听到沙沙树叶声的李忱转头探去,园内空荡荡的,好像刚才那动静只是风声,除了那只还在锲而不舍想钻进树丛中去的小东西。 “我去瞧瞧。”李忱走出去,一刻钟后将小狗抱了回来。 小家伙人来疯似的,看到人就高兴,下地后撒欢往沈帧跑来,在轮椅旁绕着三圈后,摇着尾巴看他,看着看着低下头沿着地面嗅起来,一路往外嗅,似是在找什么,李忱手快抱回来,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身子:“兴许是白天丫鬟清扫时溜进去的,看样子不像是西厢那边养的。” 西厢那边的二姑娘喜欢养狗,养了还不止一条,可都是些好犬,这一只怎么瞧都不像是二姑娘那些生的。 说着,小东西从李忱那儿下来,朝沈帧跑来,轮椅的踏脚处与地面有些距离,小短腿爬的不容易,后半身又有些沉,好一会儿才攀上来,踩上他的脚板,抱住了他的小腿,还试图往上爬。 黑溜溜的大眼睛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呜呜的叫声绵软可爱,沈帧看着它,想起了半个多月前西市那一幕。 “少爷,要不叫人把它送去大厨房那儿,有些吃剩的” 李忱话没说完,沈帧就把它给捞了起来,看起来兴致不错:“就养着罢。” 从那边园子翻过去后,安芝有惊无险回了阁楼,小梅还在廊下打盹。 安芝回到后面的杂役屋,点了蜡烛,从袖口中拿出纸卷,看了遍后小心翼翼折入绣囊内贴身安放。 拍拍衣裳正要去大小姐那儿看看,胸口这儿掉下来了一小搓的毛,安芝想到那双大眼睛,叹了声,她现在哪儿有闲情逸致养这个,李管事发现它后肯定会处理好的。 收拾妥当后去阁楼换小兰,很快天就亮了。 吃过早食,主屋那儿来了个妈妈,叫安芝跟了她一起去账房,以后每月大小姐这儿的月银要她来取,加上这茶钱妆贴的,零零碎碎都得由她记着。 “每月要领的,按季的,还有这各项进出,你都得记牢了,大少爷吩咐了,阁楼这儿由你们自己做主。” 快走出院子时陈妈妈才停下来,安芝有些为难:“陈妈妈,我不识字。” “你们三个都不识字?”陈妈妈微张了下嘴,一副是没料到的模样,安芝点点头,之前让她们去丽园侍奉,也只是侍奉罢了,可没要管那些东西。 “那先别去了,回头我问问李管事。”陈妈妈转身,“先与你交代大少爷这儿的一些规矩。” 正说呢,远远的李忱过来了,陈妈妈愁着事儿没解决,便喊了他一声,李忱走过来时,一道身影走的比他还快,咻一下蹿到了安芝的脚下,踩上鞋子抱住小腿,一气呵成。 陈妈妈看着猛抱安芝脚的小狗:“这,这是哪儿来的?” 安芝很像装作不认识它,轻挪了下脚,谁知它抱的极牢,汪汪叫着,亲热的很。 李忱走近:“陈妈妈。” “李管事,她们可都不识字啊,这账房那儿怎么算,是不是派个丫鬟过去替大小姐管着这些,要不然这帐怎么记。” “汪汪汪。”见安芝不理它,它叫的更欢了,一条小尾巴像是要甩脱了,一蹦一蹦往上跳。 “”安芝看着它:不要叫。 原想着不会奏效,哪知它真的不叫了,就扑在了她脚板上。 安芝抬头,对上李管事的笑意,露了个尴尬又不失羞怯的微笑。 “看来它很喜欢欢儿姑娘。” 安芝呵呵笑着不做声,弯下腰把它捞了起来。 李忱也没往别处去想,毕竟昨晚它见了大少爷也是这般撒欢的,喜欢亲近人也没什么,于是他对陈妈妈道:“不识字也无碍,银子总认得,大项都记在大少爷这边,不记账也无碍,您就教了她如何领,记全了就好。” 得了李管事的话,就算是银子都不认识,陈妈妈也不会说什么:“欢儿姑娘,跟我来罢。” 安芝将小家伙交还给李忱,没走几步,脚边又让它给缠住了,这时外院那儿匆匆赶过来一个丫鬟,见了李管事后着急道:“李管事,外边有人闹事,您快去看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015.闹事(捉虫) 沈府外不远处就临着一条小街市,这会儿,人全聚集到了沈府大门口看热闹。 李忱赶到时,的人已经闯进来了,还有堵着门口不让关的,前头看门的两个家仆被推到了外边,丫鬟婆子则是往前院内躲。 为首的三个,手中举着两个火把,身上散着一股浓重的油味,头上和衣服上明眼可见是泼了油,他们就凭着这个往里闯,谁阻拦就烧谁,再不然就将火把往自己身上凑,红着眼大喊:“沈家这是要逼死人了,你们这是要把我们往绝路上逼,好,那我就死给你们看!” 身上的油滴落到地上,火把晃过时点燃,地上就冒起了一团团的火,眼看着那火把是要舔到他们身上,看的人心惊胆战的,府里的这些人哪里见过这阵仗,都吓得不轻。 而府外那些看热闹的,恨不得把墙给挤兑倒了才好,这样的事可不是天天有的看,还是关于沈家的。 李忱一眼认出了其中两个人:“胡掌柜,你们这是做什么!” 为首的中年男子正是半个多月前来拜访的胡掌柜,他身后一个是当时与他一同前来的掌柜,另一个也是相熟的,三个人看到李忱后,神情更是疯狂,直接朝他冲过来,两个护院拿起木棍将他们挡住,胡掌柜直接从怀里掏出一个浸染了油的纱布,扔向护院。 沾了油就容易燃,棍子上也被涂了不少,胡掌柜有恃无恐:“沈帧呢,出来,沈帧你出来!你这是要把我们都逼死了是不是。” “胡掌柜,你再要,我们就报官了!”五六个护院拿了棍子才控制住他们三个人,但他们满身的油,李忱也担心真烧起来他们四处乱跑会伤到别人。 “沈帧,你出来,你给我出来,你们沈家今天要没有给我个交代,我就死在这里,官府来了才好,要这满金陵的人都看看你们声家是如何把人逼死的。”胡掌柜时不时晃动火把,神情几近疯狂。 李忱凝沉着神色:“胡掌柜,大少爷如今不在府上。” “不敢见我了是不是,沈帧,你给我出来,要不然我们就死在这里,沈家逼死人,沈家这是要把金陵城做买卖的都给逼死。” 不知道谁说了声:“沈家大少爷回来了。” 胡掌柜他们转过身去,大门口那儿,几个护院拥着沈帧出现,胡掌柜的神色更是疯癫了,大喊着沈帧的名字,若非护院用棍子强行来着,早就冲过去了。 沈帧看着胡掌柜三人,十分的和气:“胡掌柜,你这是做什么。” 胡掌柜脸上哪里还有半分那日请求时的模样,全是恨意:“沈帧,你是要我死。” 沈帧笑了:“胡掌柜何出此言。” “你要把我这商铺收走,不是要我全家老小饿死么,那我还不如与你们同归于尽!”胡掌柜举着火把冲沈帧示威。 沈帧看了眼他们身上垂挂的油袋子:“一年前你来商行,用二十箱瓷借了三百两银子,半年前到期时却只还了一半,当时你怎么说的,加十箱再借半年,二叔看你做生意不容易,免了你这半年逾出的息,半个月前你又来求,说是船要靠岸,再允你一个月,卖了那些货就还银子。” “你们沈家这么多间商行,多宽限几日对你们而言并没有影响,我们可就这么一家铺子,你现在却让人来收铺子,你让我们怎么活,这不是要逼死我们!” “就是要逼死我们!” 赶来前院的安芝正好听到了这句话,看到满身是油的胡掌柜先是一怔,继而就被他的话给震惊的不轻,他这说的是什么道理,有钱的合该开善堂了不是。 沈帧没作声,抬手,身后的柳管家拿出了一张契:“胡掌柜,白纸黑字,若是再还不出银子,就将铺子抵给沈家,你亲手签下的,送到官府那儿也不占理。” 胡掌柜却似没看到这东西,腥红着双眼瞪着他,开始大笑:“说什么多宽限一个月,没隔几天就出事了,一船的货全倒了海里,沈家的船却一只都没事,你们明明知道是要起风了,那日却还这么说,你早就料准了我还不出这银子,还说宽限,就是要骗我签下那契,要我赔上铺子给你们!” 外边哗然一阵,看热闹的比当事人还兴奋,沈家这些年来做生意顺风顺水,尤其是这是四年里更是厉害,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些绕绕弯弯。 “知道要起风了是该提醒一下的。” “谁说不是,全家指着一间铺子活,这要是也抵了,该怎么活哟。” “沈家大少爷可真够狠的,不给人留活路啊。” “哼,自己吃这口饭的,起风不起风还要人提醒,我看就是自找的,一年前的债现在都还不出,人家做买卖又不是开善堂,人人都这样,不得亏死。” “话可不能这么说,当初这借息也是沈家这边传出去的,那也不能整的人倾家荡产。” “你这么说可好笑了,沈家还得管你之后有没有饭吃,刀架你脖子上去借钱了啊。” “哎你这人怎么说话的。” 外边说着说着也有人吵起来了,闹哄哄的也分不清,这边院内,沈帧不甚在意外边的讨论,也是有意想让他们看到其中的原委,他看着胡掌柜,没恼怒也没露出瞧不起的神情,从始至终的和气:“胡掌柜,可是你自己到沈府来,要求我宽限些日子,海上天气多变,我若告诉你会起风,你可能信?而眼下,就算是沈家不收了你的铺子,这一百五十两加上二成息,你该怎么给?” 胡掌柜大口喘着气,拿着火把的手不断打着颤,不止是这一百五十两,还有他损毁的货。 “我替你算了算,这一趟的货值个二百多两,你若把铺子抵了,还余多少银子,商行结算后会退还给你,你要是不肯,折进去的银子加上这债,你打算用什么来还?”沈帧指了指他手中的火把,“你们三个要是把命留在这里,这一家老小你们可想过了?” 沈帧慢悠悠添了句:“是谁告诉你们,我是料准了这天气,要骗你的铺子。” 胡掌柜瞪着他,身上泼的这些油渗入了衣襟内,难闻又难受:“铺子就是我的命根子,决不能让你们收走。” 安芝挑眉,还有这等耍无赖的办法,铺子不给银子还不出,等于是要赖了这债。 还想往前站一些,被人一把给拉住了,转过身看到是冬夏,安芝笑着打招呼:“冬夏姐姐,我还想去找你呢,上回与你说的事,有些眉目了,比你平日里买的要足足便宜上四成还多。” “这事迟些再说,傻丫头,你在内院呆的好好的,上这儿来做什么,还想往前凑呢,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冬夏刚刚就在外院忙,胡掌柜他们闯进来时她还在剪枝,被他们这模样吓的不轻。 “这不是那日的几个掌柜。” 安芝跟着她往后走,冬夏哼了声:“大少爷接手了商行,这几年过去,也有人还不出钱的,可没见这样上门耍无赖,亏的大少爷待人客气,要不然就是死在这儿,官府那儿也要不到说法。” 安芝转头看,那胡掌柜的情绪似乎是平息了些,就这时,西厢那边的人听闻动静赶过来,看到这三个冒了油花的人,为首的沈二夫人即刻露出了嫌恶的神情:“这什么人胆敢闯入沈府,来人啊,还不快绑起来扔出去,春秀,快去报官,大白天的私闯民宅,这还管不管了!” 话音刚落,原本已渐渐将火把放下去的胡掌柜,忽然暴起,朝着沈二夫人这边冲过来,神情狰狞:“我烧死你们!” “快,快拦住他!”沈二夫人身前都是些丫鬟婆子,看到这阵仗,别说是拦了,逃开都来不及,偏偏那些护院都是盯着大少爷那边,谁能想胡掌柜会这般。 沈二夫人厉声道:“大胆!” 下一刻,她就往人多的地方退。 安芝和冬夏这儿一瞬拥挤了很多,这人一多,场面就更乱了。 胡掌柜受了刺激一样,就只盯着沈二夫人,那架势叫人都有些措手不及,他到底是找谁算账。 眼看着要抓着人了,胡掌柜直接将吊在身上的油袋子朝她扔去,当着肩膀那处炸开,糊了一手臂,沈二夫人吓的尖叫,安芝抽空看向大少爷那儿,奇的是,那几个护院竟露出一副“挤不进来”模样。 刚才阻拦时那么利索—— “小心。”冬夏拉住她往身后护,沈二夫人却是拿冬夏和另一个丫鬟当挡箭牌,安芝用力将冬夏往后拉,看了眼后边的距离,趁着人乱时抬脚绊了沈二夫人一下。 “哎哟喂!”沈二夫人扑到在地,整个妆容都花了,哪里还有刚刚的气势,只顾捂着脸。 在胡掌柜扑过来时,却是听见咚的一声,连人带火把掉进了池塘里,他身上那脚印,跟着一块儿没入水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016.怼仗 落水声响起后,场面煞时安静。 伴随着火把触及池水后发出的滋一声,油花上浮,扑腾声传来,岸边再度喧杂:“掉水里了!” “二夫人摔倒了!” “快,快扶起来!” 趁着这场面混乱,安芝状若拉人,回到了冬夏身旁,这边冬夏还忙着找她,见到她后便握住了她的手:“不是让你跟在我后面,所幸是掉水里了。”说罢冬夏愣了愣,刚刚他是怎么掉下去的来着? 安芝乖巧跟在她身后:“姐姐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倒是你,跑来做什么,你不是在大小姐跟前侍奉。”冬夏左右看了看她,放心了些,“也不知道谁把他推下去的,可真是个疯子。” 安芝眼神微闪,轻轻动了动左腿,还别说,这胡掌柜真沉。 前边儿被丫鬟扶起来的沈二夫人是最狼狈的,先是被胡掌柜这么追了一路,在丫鬟婆子堆里人挤人的也没受到什么好的待遇,之后还被人被绊了一下,手都磕伤了。 这会儿她正发怒:“刚刚是谁,是谁绊的我,到底是谁!” 谁敢应啊,大家往后退了退。 沈二夫人也是发了狠,瞪着扶她的丫鬟:“是不是你!” 丫鬟连忙摇头,沈二夫人又看还有一个,一个个问下来,瞧到冬夏这儿,目光一厉:“适才是不是你站在我身前的!”c 冬夏愣了愣:“二夫人,奴婢没有绊您!” 沈二夫人怒笑:“既然没人肯承认,好,统统受罚,你们谁要看到了就说出来,免得替人受累。” 才刚受了些惊吓,二夫人又说要罚人,大家低着头却是没人出声,沈二夫人看着她们,正要发话,那边沈帧过来了,关切道:“二婶无碍罢?” “你来的正好,该好好审审她们,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趁乱绊主子,要不承认就全都发配出去!”沈二夫人是要将狼狈都发泄在这些下人身上,一口气出不去,脸色发青。 “二婶也说当时乱的很,胡掌柜被您的话激怒发了疯,大家都吓的不轻,人挤人的不小心磕碰都是难免,只是意外,她们哪会故意如此。” 沈二夫人脸色微变,他的意思她是自找的了。 一口气上不来,沈二夫人看着大侄子这姿态,不好对他迁怒,沉了脸:“阿帧,不是二婶说你,沈家开门做买卖这么多年,可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叫人闯进家里来闹事,让全金陵的人看笑话,你掌家这几年,可是托大了。” 沈帧的态度极好:“是啊,胡掌柜的事也是始料未及,当初二叔看他做生意不容易,想着帮衬一把,允了他再借半年还把半年逾出的息给免了,半个月前求上门来,我也是看在买卖不好做的份上不让他为难,可谁想会如此。” “你!”沈二夫人气得不轻,她说一句他反驳三句,还扯上老爷。 “春秀,送二夫人回去,煮些安神汤给二夫人压压惊,还有这伤,虽不重却也马虎不得。”沈帧吩咐过后,又劝了句,“二婶,胡掌柜是被逼急了,冲动起来不要命,往后再遇这样的人,您可千万避着些。” 一口气噎不死,还多加一口,沈二夫人气的浑身发抖,可一点办法都没有,是她自己听着消息到前院来的,这事儿宁园那边肯定也知道,可宁园那位就没过来。 看着沈二夫人甩袖离去,安芝站在冬夏身后悄悄看沈帧,可真不简单,看着温温吞吞,却戳了痛处,将二夫人给气成这样还不能说。 这时几个护院合力将胡掌柜给捞起来了,原本就挺壮硕的人,落了水之后更沉,捞上来后仍在地上,池塘里的水不仅是浇熄了火把,也浇熄了胡掌柜的疯怒,一阵风吹过,打了个激灵后,理智回来了,情绪却更加的不平稳,闹到这份上,还不如刚刚淹死在池塘里。 可真要他再往下跳,胡掌柜是鼓不起这勇气的,另外两个带来的人也已焉了,于是他爬着跪下来向沈帧求情:“沈少爷,您行行好,不要把我的铺子收走,我这一家老小可全靠了它的啊,没了铺子我们可都活不下去,我的几个孩子还小啊。” 沈帧示意护院给胡掌柜一件衣裳披着,反问他:“胡掌柜,那你说该如何?” 讲不出就这么算了这样的话,胡掌柜想了许久,期期艾艾着:“再,再宽限些日子。” “宽限多久。” 胡掌柜咽了咽口水:“再,再半年。” 四周是鸦雀无声,沈府的大门早在胡掌柜追着沈二夫人时就关上了,沈帧看了他一会儿:“胡掌柜,你这是要沈家做亏本买卖。” 胡掌柜额头上滴着水,涨红着脸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以死相逼这种伎俩用过一次就够了,再要使,谁还理他,胡掌柜痛哭:“沈少爷,您行行好,您行行好。” “你是怎么掉水里的。” 胡掌柜一怔,抹了把眼泪,回想了下却也记不大清,只觉得后屁股有些疼:“是让人给踢了一脚。” 此时跟着冬夏离开的安芝听到胡掌柜的话后,脚步利索了许多,反挽了冬夏往前走,冬夏失笑:“怎么了这是?” “出来的够久了,再不回去大小姐该等急了。”安芝冲她笑了笑,速度可不见缓,转眼上了台阶。 这边看着眼前一个顶俩的胡掌柜,沈帧若有所思,须臾,他抬起头,适才混乱他也没注意,但总觉得是少了谁。 上台阶过了回廊,走到拐角处安芝的速度才慢下来,这时池塘那儿传来大少爷的声音:“起风的事是谁告诉你的。” “好些日子没见着你了。”冬夏轻捏了下安芝的脸颊,还是这般好摸,“在大小姐那儿可习惯?” “挺好的,大小姐那儿事情也不多。” 安芝回过神,两个人往内院方向走去,快到门口时冬夏停下脚步叹气:“前几日大小姐被送出府去时我还担心了一阵,如今回来了就好,内院事多,君怡园里多的是藏心思的,这些旁的你都不用去听。” 冬夏倒是想说的更清楚明白些,可对上安芝的目光后,又觉得自己说的太直白了会污了这小丫头,没那心思是最好的,大少爷即便是有腿疾那还是大少爷,她们不过是丫鬟而已,安分守己的呆着,将来才能自在。 安芝认真点头:“我记住了!” “快去吧,我就不进去了,外边还有活,等他们散了还得忙。”冬夏笑着推她进门,看她走远了后转身往前院走去。 回到君怡园,大小姐正在外边剪花,一旁小兰她们看的紧,手里拎着的篮子已经装满了。 “大小姐,我来罢。”安芝从小兰手里接过篮子,轻掂了掂,“这是要做什么?” “差不多了。”沈歆将剪子放到篮中,让小兰去打水,“我看天气不错,想晒些花。” 几个人忙一篮子,很快就洗干净了,铺开在筛子上,放在通风口上,安芝在上面铺了张布遮挡太阳,风一阵吹过,空气里都带了香味。 沈歆走出来见安芝站那么高,招手让她下来:“适才陈妈妈过来,送了些绸布,欢儿,你不识字?” 安芝下来扶她坐下:“以前我爹是想让我去书堂的,后来我娘病了需要很多钱买药,就没再提。” “姑娘家虽说不用通晓四书五经,却得认字,将来你嫁了人总归是要掌小家的,大字不识一个可不行。”沈歆起了意,就想教安芝她们几个认字。 听说要识字,小兰摇头:“大小姐,我太笨了,教不会的。” 沈歆笑了:“这还没学呢,能认几个是几个,将来都用得着。” 安芝见大小姐是打定主意要教她们了,便道:“我去账房那儿领些笔墨来。” 小兰顿时脸色菜下,这模样,仿佛是要做多可怕的事,把沈歆逗乐了。 这时前面假山旁传来了声音:“什么事这么高兴。” 沈歆眼眸微亮:“怎么有空过来。” “才忙完,过来看看姐姐。”沈帧见她笑的开心,整个情绪都不错,迎合着她问,“姐姐在说什么?” “闲着也是闲着,就想教她们认字,姑娘家的也不能一个不识。”沈歆不会去想自己的丫鬟为什么到现在都还不识字,也不会去想安芝她们年纪这么小,到底在自己身边侍奉了多久,她甚至快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来沈府,就觉得自己应该住在这儿。 “姐姐说的是,往后她们打理你这儿的事务,也不能盲着。” 两个人说着进了屋,小兰跑去沏茶,安芝便在外面趁机与李忱提起出府的事,她没有直接开口,而是问他:“李管事,大小姐早上念起醉花楼的点心,这得与您说,还是托谁去买?” “我时常不在府上,托人也慢,大小姐若是想吃什么,你直接出府买就是了。”大少爷早吩咐过,大小姐这边的事由她们自己打理着,这一请二托的,遇上点要紧的自然是自己出去办快一些。 有了李管事这句话,安芝放心了许多,正好小兰端了茶过来,安芝接过后走进屋子,里面传来沈歆的轻笑声:“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你五岁那年穿女装的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017.桃花酥(捉虫) 沈帧小的时候粉雕玉琢的很可爱,长到五岁时,带着些婴儿肥,肉嘟嘟的,因着肤色白皙,又像极了女孩子。 所以每每舅舅带表哥他们来做客,总喜欢逗弄他。 董家几位表哥与沈歆一般大小,八九岁的男孩子最是顽皮,有一回过来,趁着长辈们不注意,跑去了后院那儿偷了一身小丫鬟的衣裳,将沈帧藏在屋里给他穿上。 五岁的孩子,肤色白皙又开长开,穿上女孩子的衣服都能以假乱真了,半点不输给真的小姑娘,几位表哥也是得意的很,一面告诉沈帧他是姑娘不是男孩,一面拉着他到处溜。 从后院那儿过来,大摇大摆一路到了东厢这儿,还摘了花坛中的花给他戴上,沈帧年纪小,敌不过他们的力气,直到快进门时才被外头守着的丫鬟给认出来,可男孩子机灵的很,大的背起沈帧,闹躲着跑进院子里,直闯了长辈们说话的地方,将沈帧往大家跟前一放,笑嘻嘻的说这是沈家的二小姐。 追过来的沈歆见此,忙将弟弟带去了厢房换衣服,两位舅舅呵斥了他们,还让他们道了歉,董氏也不好苛责,到后来他们再来沈家,沈帧对他们都是避而远之。 待到年纪稍长一些,懂事了些,这关系才缓和。 不过从那之后的沈帧,不喜欢侍奉的丫鬟离他太近,就是现在,君怡院里许多事也是李忱在跑进跑出。 沈帧轻握了安芝递过来的杯盏:“男子出入,办事更为妥帖。” 沈歆也不说破,只笑着道:“说起来,大表哥家的皓哥儿,与沥儿倒是一般年纪。” 大表哥确实已经成亲,也已做了父亲,但他的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儿,沈帧神色如常,顺了她的意思,嗯了声,未提男女:“会开口叫人了。” “是了,想当初你十个月就开口会喊人,把父亲高兴的厉害。”沈歆说起儿时的事便有些停不住,这些是原原本本存在于记忆中,未曾受过任何的影响,记得也是比较清楚。 安芝在听到大少爷三岁时也曾被误认成姑娘,悄悄抬起头看去,沈帧坐在塌上,窗外光线正明,衬在他脸上,更添柔和。 生的这么好看,难怪小的时候常被认成姑娘。 “后来啊,母亲让我去织坊帮忙” 沈歆的声音忽然一顿,握着杯子的手开始颤抖,一旁安芝瞧出了不对劲,快步上前扶住了她,就在这时,沈歆忽然甩开杯子抱住了头往旁边的窗框上撞去,被安芝及时的拉住了:“大小姐!” 沈歆紧紧拉住安芝的手,祈求道:“娘您别生气,我学的会。” “大小姐——” 安芝被她抓的手疼,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安抚她,之前大小姐念叨的都是相公和孩子,忽然间提到大夫人,不明原委安芝怕说错了话刺激到她。 耳畔传来大少爷的提醒:“说你没有生气。” 冒充着大夫人的安芝有些语噎:“我,我没有生气。” “将来织坊也是交给你的。” “将,将来织坊也是交给你的。” “你得立下威严,才能令她们信服与你。” “你得立下威严,才能令她们信服与你。” “歆儿,娘都是为了你好。” 安芝看向沈帧,见他点头,才硬着头皮冒充:“歆儿,娘都是为了你好。” 这句话说完,抓着她的手果真是松了,沈歆脸上露了些笑容,似哭过后的庆幸,又有些高兴,连连答应:“娘,您放心,女儿不会让您失望的。” 安芝将大小姐交给小兰,扶着去了内屋休息,外边剩了安芝和大少爷两个人,安芝的心又紧了起来,不论他要说什么,先认了错:“大少爷,是我没照顾好大小姐。” 沈帧看了她一会儿:“等大小姐醒来,让她服用一剂安神汤。” “是。” “旁人问与你,该如何回答?” 安芝低头:“大小姐很好。” “嗯。”沈帧没再说什么,叫了李忱进来,示意安芝,“扶我下来。” 安芝抬起头,有些错愕,扶他? 李忱进屋后搀了大少爷,提醒安芝:“你扶那边,让大少爷的脚先落地,再扶过来。” 安芝伸手扶住沈帧伸过来的手臂,一股淡淡的清皂香味传入鼻息,特别的好闻。 随后是男子沉沉的力道,安芝的手臂跟着往下一沉,很快牢牢的给扶住了,也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从坐塌到轮椅上,对安芝而言却有些漫长,她不敢真装柔弱把人给摔了,也不能比李管事还要大力,可难控制的就在这儿,看着消瘦的大少爷,扶到手上却还挺沉的,等将人放下后终于可以松口气,耳畔飘过来的话又让她的心一提。 李忱笑着与沈帧道:“欢儿姑娘的力气挺大,往后出门,若是有不便之处,倒是可以让她跟着少爷您。” 李忱的语气很轻松,一听就知道是玩笑话,这君怡园里也不缺有力气的丫鬟,怎么都轮不到安芝,可沈帧那神情,真像是慎重考虑了下,微点了下头:“不错。” 安芝送了他们到阁楼外,看着李忱推轮椅离开,心中不能平静了,不错什么?什么不错!大少爷不是不喜欢丫鬟近身。 在原地站了有一会儿,安芝转身,找了小梅交代几句后去了杂役房,一刻钟后人就出现在了沈府侧门。 西市米铺这儿,刚送走客人,权叔拉开帘子,看到坐在里面的安芝:“怎么来了也不说。” “您不是在做买卖。”安芝不多说,将临摹下来的锁样给他看,“权叔,您看这像不像是蒋公打的。” 权叔拿起纸仔细看了看:“你倒是知道他。” “师父过去与蒋公有过几面之缘,宜山观内的塔顶用的就是他打的锁,我看模样有些相似,就想是不是能找到蒋公问一问。”若真能有他的下落,钥匙就好办多了。 “早年他就隐居了,怕是找不到人。”权叔端详许久,从里侧的柜子内取出一块巴掌大小的泥印,“你用这个去印锁扣,我找人打听一下,或许不用钥匙也能将其解开。” “好。”安芝点点头,神情微凛,“沈家大少爷恐怕有些察觉了,他在试探我,金凤楼那儿可说妥了。” “沈大少爷身边那个李管事,派人打听过两回,大小姐放心,人已经送出金陵城,这会儿应该已经到洙南了,他原本也是欠债之身,不可能回来。” “权叔,你再派人送信去宣城,让李管事挑几个人。”安芝顿了顿,“就让小梳子过来,实在不行的话就要闯一回,我不能在沈家多呆。” 说完这些后,安芝情绪一泄,有些不解:“父亲为何不将金樽交给您保管——”一波三折最后落到沈帧手中,虽说没有再被转赠,可也不好拿,如今二堂伯他们都以为自己死了,还假惺惺为她立了衣冠冢,她若是拿计家大小姐的身份去托别人,帮不帮一回事,这身份就先暴露了。 权叔笑了笑:“老爷应当是有他的道理。” “我有时候想,大哥和小叔或许都还活着,商船上备有那么多小船,大哥他们又都识水性。” 屋内安静了会儿,安芝苦笑:“识水性也没用,风浪那么大,大船都被掀翻了,更何况是小船。”再好的水性,能敌得过风浪一卷再卷么。 “大小姐,大少爷和唐先生吉人自有天相。” 安芝站了起来,脸上露了笑意:“你说的没错,等我做了宣城第一女掌柜,看不吓坏他们!” 刘娘进来时恰好听到她这么宣言,打趣道:“是是是,宣城第一女掌柜,那你将来嫁了人,这夫婿该怎么称呼?” “那他得打得赢我才行。”安芝捡了块刘娘送过来的,刚咬了口,看着粉红好看的外酥和桃肉的内陷,忽然记起来,今天摆在桌上的点心好像也有,大少爷是一块都没碰。 “上回你来不及带去,这回我给你准备好了。” 刘娘给她包了两盒,安芝羡慕的很:“权叔可真有福气,我要是个男的,肯定把婶婶给抢了。” 说完后安芝拎着从后门离开,刘娘哭笑不得:“将来谁要娶了她,我看是得头疼。” 权叔乐呵呵:“那可说不准。” 去醉花楼买了大小姐爱吃的点心后,回到沈府沈歆也才醒来,情绪稳定下来,依旧是不记得睡觉前发生了什么,尝了口安芝带来的,有些惊艳:“这不是醉花楼做的罢?” “大小姐您真厉害,这是我经过一间铺子,见闻着香买了两盒,想给您尝尝。” “装一些送去给大少爷尝尝。”沈歆尝了几口,觉得不错,“他小的时候就喜欢吃这个。” “我这就送过去。”安芝笑眯眯装了满一碟,朝主屋那儿走去,见书房门口有人守着,走过去问,“大少爷可在,大小姐让我来送些点心。” 护卫推开门,安芝走进去,将碟子放在桌上,对着沈帧恭敬道:“大少爷,这是大小姐让我送来的。” 沈帧抬起头,看到那碟卖相极好的,整整齐齐摆着,粉酥的那一面还都朝他方向。 沈帧轻笑:“放着罢。” “大小姐说这是您爱吃的,叫我趁热送的。”安芝那语气,像是在说您一定要全吃完才行啊,否则就辜负了大小姐的好意,可垂着头也瞧不清神色,等她走出去,踏出门槛时脸上有了笑意,看你吃不吃。 恰好李忱过来,看到安芝这般,笑着问:“欢儿姑娘,什么事这么高兴。” 声音传入书房内,沈帧看着这一碟,过了会儿,拿起其中一块咬了口,眼中多了些愉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018.好东西 四月至底,天越来越暖和,眼看着五月节将至,沈府中也越发忙碌,每天府门口都有前来送礼的马车,这还不算沈府派出去的,加上东西厢这边自己收送,前院就见仆人进出抬东西。 君怡园这儿,李忱去宣城前已经照着大少爷备下的礼单将五月节礼送出去,这几日便都是往园里抬的。 安芝去往厨房时常听那些下人说起今年各府送来的五月节礼,董家与沈家是姻亲,每年都丰厚,陆家和李家做生意多年,还比往年多了,就是那叶家,洛椿节时少了,五月节这么大的日子,还是比去年少。 “不是说叶家要与薛家结亲了,往后就别提什么叶家了,少就少,咱大少爷可不稀罕。” “我不是提他,我是说那叶家老爷的眼界还没我一个不识字的高,不结亲往后就不做买卖了?” 府里的人闲暇时就爱说这些,听得多了,安芝即便是不出去,外头发生的新鲜事她也知道。 临近五月节前两日,五月初三这天,终于传来了确凿的消息,叶家大小姐与薛家二少爷定亲了。 两家孩子年纪都不小,婚书上的日子定在十月里,叶家大小姐正好出孝。 聘礼送过去时场面很大,足足有六十四抬,一箱箱往府里送都抬了好一会儿,那还不算薛家许下的四条船,按着金陵这儿的规矩,都能粗算叶家大小姐的嫁妆会有多少,往上数数,上一回这般阵仗嫁娶的,是五六十年前了。 二十几年前董家大小姐嫁入沈府时都没这阵仗。 这世上不缺看热闹的,自然不缺传消息的,短短一二时辰的功夫这件事就传遍了整个金陵城。 之前府中常在说起这件事,真到了叶家与薛家定了亲,便没人敢再提起,君怡园这儿更是禁止提到任何关于叶家小姐和薛家二少爷的话。 隔天,初四一早,沈帧命人备了厚礼送去叶家,名头就是给叶家大小姐的添嫁,下午时,沈家大夫人又命人备了礼送去叶府,当是叶家与沈家相识多年,她和沈大老爷给这个世侄女添的嫁妆。 金陵城中再说起来时,除了说沈家宽厚大方的,还有说沈家是打碎了牙故作洒脱,可不论怎么说,沈家也好,沈帧也罢,都将这件事给做全了,挑不出错来。 至于叶家和薛家怎么想,便与沈家再无关系。 五月节过后的第三天,正是午后,才侍奉大小姐睡下,主院那儿的香薷姑娘前来叫安芝,说是刚刚从外院经过,遇到了冬夏,让她托一声有空让安芝去一趟。 安芝看天色似要下雨,就与小兰一起先将外面晾着的花茶果子先收起来,到了前院那儿已是两刻钟后的事,冬夏恰好闲着,便拉她去了小院,进屋后将一个巴掌大的小匣子递给她。 “什么东西?”安芝翻开匣子,看到里面放着的耳坠子有些惊讶,“这是——” “李管事从宣城带回来的,你的留出在我这儿,喜不喜欢?”冬夏拿出耳坠子往她耳朵上衬了衬,莹绿色的碎玉坠子,不值多少钱,但瞧着很好看,“挺不错的。” “李管事给姐姐带了什么?”安芝看着冬夏,瞧出了些什么,好奇问。 冬夏伸出手给她看,纤瘦的腕上带着一只玉镯子,有一段还做了金线镂空,安芝估了下价,心里明朗了,笑眯眯道:“那姐姐替我谢谢李管事,我很喜欢。” 冬夏初始是没听出来,等回过神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便轻拧了下她的脸颊:“嘿你这丫头!” 安芝无辜:“我怎么了?” 冬夏挽了她出去,轻哼:“这外院里头,但凡熟悉一些的,都有带东西,君怡园里香薷她们也都有。” 安芝笑眯眯听她解释,认真替她补充:“李管事人真好,以往你还说,他时常会帮府里的人捎带东西。” 可这捎带东西与特意挑选可差很多,安芝几乎是敢肯定,香薷她们拿到的,都是与她差不多的客气礼,去一趟宣城给大家带些礼物图个高兴,冬夏手上那镯子才是独此一份的。 还将她的东西交给冬夏来转交,说不定送人的礼都交给冬夏来给的。 只不过冬夏不明说,李管事那儿到底什么样的安排也不清楚,安芝可不会说破,只乖巧的点头,挑着好听的。 “他把东西放下就走了,说是这一趟还有客人跟着他从宣城过来,估摸着时辰,大少爷应该是回来了。” 听到宣城,安芝总敏感一些:“什么客人?” 冬夏想了想:“好像是宣城刘家,之前在前院瞧见,来的人不少,还有姑娘小姐,都带去小厅安顿了。” 安芝眼神微闪,点了点头。 走到分叉口,冬夏就没再送她,安芝往内院方向走,走了一段路后,又折回,挑了另一条路往前院小厅走去。 小厅外两个丫鬟守着,安芝绕到后面,趁人不注意,小厅后厢的窗户跳进去,悄悄蹲在了门下,听了一会儿动静后,将门推开露出缝隙,声音传了过来。 安芝与刘家人并不熟,也听不出说话的到底是谁,只听他们客套生意上的事,偶尔沈帧会接几句。 过了会儿,沈帧恭喜刘老爷又新添了两只船。 “哈哈哈哈,今年茶货生意好,那几艘船都不够运的,多亏了计家帮忙。” 这时有个年轻的声音传来,十分的客气:“刘世伯您说这是哪儿的话,去年若不是刘家帮忙,计家怕是撑不下去。” 蹲坐在这儿的安芝一怔,随即用力握紧了拳头,目光紧盯着门外的屏风,很想要推翻这个屏风去看清楚说话人的嘴脸。 计成云,你还有脸说! 小厅内,刘家二老爷与计成云就这么相互客气着,沈帧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茶,落下时打断了他们:“计少爷,听闻计家如今连南国的船线都停了。” 计成云笑道:“只是暂时停了,去年出事到现在,才将那些账理清,这次正好是与刘世伯一道过来,之前与沈家的生意都是大哥在处理,如今由我接手,怎么也得先来拜访您一下。” 沈帧轻噢了声,转头看李忱,像是在询问,声音却不轻:“计家那事如今在谁手上?” 李忱低头禀告,这声音也似是故意一样,底下坐着的都听得见:“原本每年二月就该送了货帐,四月里人再来一趟,今年等到四月都没收到货账,已经交给齐家了。” 沈帧点了点头,看向计成云:“计少爷,按着规矩,二月里就该送来的货账,四月里还没到,沈家这儿就不会再等,今年的生意应该是做不成了。” 计成云脸色微变,反应的也很快:“沈少爷放心,明年一定准时送过来。” 沈帧没有作声,计成云心里也没底了,他来之前是想的很好,计家和沈家这生意做了十来年,从未间断过也从未出错过,沈家不会因了这一两个月直接断了多年的生意,但如今瞧着,恐怕是要黄了。 “沈少爷,如今计家撑起来着实是不容易,您也知道计家大老爷是什么样的人,计家如今还是这般。”刘二老爷在旁说着好话,不明里要人家沈家再留这一笔,暗中也说了,换做别人家,可没计家拿出来的好,做生不如做熟。 沈帧一下下掀着茶盖:“听闻计家老爷是病死的?” “大伯身体本来就不好,听闻商船沉了,大哥和小叔又出了事没有生还可能,他就直接病倒了,那些日子整日都有人上门来讨债,几间铺外都是人,还有直接闯进来抢的,大伯一时病发”计成云没再往下说,神情哀痛,“之后我们想去宜山将妹妹接回来,还没到那儿,却听闻宜山观内突逢大火,救下来的人中,没有她。” 说到伤心处,计成云眼眶隐隐有泪,真的是伤心极了,大伯一家没一个活下来,连个后人都没有。 这时坐在刘二老爷身后的刘家三小姐低声哽咽道:“安芝从小体弱多病,还有道士批命说她活不过十岁,计家伯伯就将她送去了宜山观内修养,好不容易过了那劫,如今却,她还没有及笄,想想真是可怜。” 刘三小姐的声音细细柔柔,伤心起来时更添可怜,她说完后抬起头看沈帧,那一行泪是恰到好处的落了下来,我见犹怜。 在厢房内的安芝是不知道刘家三小姐这么多戏,不过她听出了这声音,不就是那个之前在寺庙中与她吵了一架的刘悦蓉。 她会可怜自己? 安芝微动了嘴角翻了个白眼,她推她不成,反从台阶上滚下去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又有声音传来,是计成云在说:“大伯临终前要我好好打理计家的生意,照顾好安芝,我若是早一天去,或许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 安芝伸手握住门框,将这气力都泄在了上面,指间泛白。 这时门缝间忽然挤进来一物,沉甸甸的坐在了安芝的腿上,双爪攀上她的小腿,特别高兴的汪了声。 “” “汪汪汪汪——”小家伙越叫越兴奋。 “”安芝一脸沉静的将腿往屋外伸,轻轻一翻,待小狗翻到地上后,迅速的缩回脚将门到最小的缝隙,转身跑到窗边撑了框子翻出去,一气呵成。 李忱赶过来,只见大少爷的小宠在使劲扒拉门,可力气太小,就只在门上留下些小爪痕而已。 李忱推开门往内厢看,里面空荡荡的,但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味。 小家伙冲进门去,到了窗边后又蹦又跳的,李忱将它抱起来出去,送到沈帧怀里后,恹恹的坐着不肯动了。 沈帧失笑,轻轻拨了下它的耳朵,刚刚冲下去时还这么高兴。 刘家三小姐看着沈帧有些出神,在李忱说请大家到花园去坐坐时才回过神来,低下头去脸颊微红,之前父亲说起想与沈家结亲时她是不愿意的,可如今看着,却觉得这一趟来值了。 这厢君怡园内,阁楼后的杂役房内,小梅拎了一桶油过来,看安芝往另一只木桶中兑着说不清是什么的粘稠液体,好奇问:“欢儿姐姐,这是要做什么。” 安芝用力捣弄着木桶,牙痒痒道:“这可是——好——东——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019.丢人 花园内的气氛看起来很和乐,刘家二老爷是个能说会道的,恭维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还很顺耳,随后说着便提到了跟随自己过来的侄女刘家三小姐。 说了些生意上的事后,刘家二老爷忽然道:“也没来过金陵,这回正好,带她出来走走,我听说金陵这儿的水塔夜景很是有名,不知道沈少爷可否有空,与我们一道去瞧瞧。” 前有六只金箱,后有这般“客气”的送生意上门来结交,之前的帖子可以让李忱去,如今人家上门拜访,沈家作为东道主,如何都不好再推脱。 沈帧微笑,想到了可以带姐姐出去走走:“十二那日河边还有灯会,我叫人备船。” 掐算了日子,刘二老爷乐呵呵:“那敢情好。”坐在他身后的刘悦蓉是一副温婉相,数不清悄悄看了沈帧多少次,她心里可通透着呢,这一趟过来怎么也得让沈少爷对她留有印象,之后再叫父亲来说。 计成云有些插不上话来,主要原因不是没话说,而是他现在人有些难受。 到花园之后没多久,他就开始闹肚子疼,起初只是略微一阵,疼一下就过去了,在喝了两杯茶后这疼痛就开始加剧,拧着胃又到了肠胃,让他不能集中精神来想事情,更别说与沈家大少爷谈合作的事。 在他的肚子第三度发出咕噜声时,坐在那儿的沈帧发现了他的不对劲:“计少爷可是有什么不舒服。” “没,没有。”计成云笑了笑,拿起一旁的茶杯喝了口来掩饰,才咽下去脸色就不对了,他手快的去捂肚子,可还是没能阻止那一声咕噜。 更为尴尬的是,这会儿有些忍不住,是非去东厕不可了。 计成云起身:“兴许是来时吃错了什么。” 李忱叫了个丫鬟带计成云去东厕,计成云尴尬的笑着,快步从这花园里出去,走出拱门时控制不住出了气。 这下子更忍不住了,计成云跟着丫鬟等看到了东厕后对她道:“你先回去,等会我自己过来。” “是,计少爷。” 计成云快步往东厕走去,解了裤袋蹲下身子,忽然,头顶那儿的天窗上掉下来一股黑色的粘稠液体,当头淋下,浇了他一身。 “啊!” 这边领路的丫鬟还没走远,听到这叫声连忙赶过去,在快靠近时,东厕内冲出来的人将她吓了一跳,满脸黑色浆物,从头到脚发出一阵臭烘烘的气味,比东厕内的还要叫人恶心。 最关键的是,计少爷的鞋子还没了一只,可能是在里面踩空了,白色的裹脚布这会儿泥泞一样的脏。 “计,计少爷。”饶是被嘱咐过不许对客人露出什么异样神色来,这丫鬟还是被这臭味给熏的想要赶快逃离,反应过来后急忙道,“我这就去叫人。” 丫鬟赶到花园内禀报,沈帧行动不便,就由李忱过来看,本以为是多大的事,在距离计成云数十米远时李忱停住脚步,忍着捏鼻子的冲动,快速吩咐:“安排最近的客房,备水。” 丫鬟匆忙离开,李忱又对计成云道:“计少爷,先将身子清一清。” 头发上还有大坨的东西掉下来,落到地上,都看不出是什么。 计成云快疯了,他被那一股臭烘烘的东西浇的有些懵,这会儿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臭味,已经将他的理智也给熏没了,他哪里还有那心思去计较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想赶快把这些处理好,洗干净,再要闻下去,他会死。 半个时辰后,东厕附近的客房小院中,弥漫了一股挥之不去的臭味。 走廊里进出的丫鬟,都是一手捂着口鼻一手拎着水桶的,可饶是如此还是无法阻挡这气味,不明真相的她们,都当这位计家少爷是掉进东厕里了,要不然什么东西能这么臭。 “第几桶了?” “我这第八桶了,屋里还是抽的不像样。” “李管事派人取来的草药呢,添上了没?” “怎么没添,这些水都是用草药煮的,你闻闻。” “闻不出来,太臭了。” “再多添几袋进去,我去让她们快些烧水。” 丫鬟进进出出,屋内的水桶已经换了好几遍,从最初的浑黑到现在的清澈,那难闻的气味总算是淡了,可对计成云来说淡的只是屋子内,他身上的气味不论怎么洗怎么泡都还很重,最为关键的是,他发现这黑泥浆一样的脏东西,洗不干净。 他的手上还有淡淡的灰黑,不用照镜子他也知道脸上有,这时又有丫鬟进来倒水,屏风外似还有人在弄熏香炉子,不多时屋内散起了一股好闻的檀木香味。 沐浴的汤水中也添了药包,总算是冲淡了他鼻息下那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计成云往后靠了靠,挨着浴桶壁,温热的水放松了神经,生出些困意来。 就这时,安芝推门进来。 隔着屏风还能看到这腾起来的雾气,安芝掐着声冲屏风那儿道:“计少爷,换的衣服给您放在这儿了。” 没有回声传来,安芝绕过屏风,计成云靠在浴桶上歪着头已经睡着了。 “你怎么有脸说是受父亲所托照顾我,临终前还将计家交给你。”安芝按住浴桶边沿看着他,低头看浴桶内漂浮着的药包,此时的水因为药包的缘故颜色深了许多,还散着一阵阵的药味。 可他就算是拿人参汤来泡都没有用,她为他准备的黑浆,臭才是开头而已,他脸上的灰黑要半个月才会褪干净,至于黑浆内放了什么,他慢慢都会体会到。 这时她只要将拿几张浸湿的纸盖在他脸上,不用多久他就会死,就如当初她下山想要报仇时所计划的。 可她不能这么做。 欣赏了一会儿自己的杰作,安芝转身在他那一堆换下的衣服内翻找,很快找到了两把钥匙,用力按在权叔给她的印泥上。 将钥匙藏回去后,安芝走到熏炉那儿,用新的熏香替换了快燃尽的那一小截,用帕子包裹了灰烬,藏入怀中,在丫鬟进来换水时,将搁在角落里的草药盆子端了出去。 回到君怡园后,水浸泡了灰烬埋到花坛内,安芝在杂役房内用艾草熏过,忙过这一阵时天已经黑了。 侍奉过大小姐吃饭后,安芝去库房领东西,这一路听到的都是关于下午外院东厕发生的事,那味儿委实是有些大,后来是用灰烬填了后才驱散,只不过这些都惨不过掉进东厕的计家少爷,他在客房内整整泡了两个时辰,还是没能洗干净,离开时脸上还灰灰的留着痕迹。 是了,府里都当这计家少爷是掉进了东厕,底下还有他落下的鞋子,没人怀疑他是被人给整了,计少爷第一次来沈家,谁会和他过不去呢,就是运气不好罢了,踩空了板子,就连最快赶过去的李忱都没看仔细,换下的衣服后来也都扔了。 安芝了解这个二哥,他过几日还会来沈家,如今卖了一条船,再丢了沈家这生意的话,没这笔钱是小,传出去的话会对计家的生意产生影响,金陵沈家都不愿意和他做生意,可不是件好事。 而她要做的,就是让他无功而返。 计成云的事并未在沈府中掀起什么来,倒给大家添了些笑话,接连几日刘家二老爷派人送帖都让沈帧给拒绝了,直到十二日这天,刘二老爷约着出游的日子。 看水塔夜景是金陵的一大特色,到了休沐之日更是热闹,书院学堂放了假,就会有不少书生租船游河。 马车从沈府到东市拦河集这儿,因为人潮拥挤,走了半个多时辰才到,马车到码头后,小兰掀开帘子:“欢儿姐姐,到了。” 安芝扶着沈歆下来,原本还担心自己会与计成云遇上,在看到这么多人后便将心放下了,昨天李管事说这件事的时候提起过安排了两条船,大小姐独坐一条,让她们几个陪她游夜河。 “真热闹。”沈歆看着船上吊起来的灯,再看码头外人山人海的,对安芝笑着道,“六月里人还要多。” 上船后行使了一会儿,远远的能看到大少爷的那只,甲板上有不少人,往外看,河道上已飘了不少船,除了船上那些的灯光之外,最惹眼的是河道上立起来的一座座水塔,水塔的顶端的灯最亮,塔身上还垂挂着数盏大大小小的灯,映衬在河面上格外的漂亮。 “我与子书就是在三年前的夜游上遇见的。”风拂过格外舒畅,沈歆的心情也很不错,叫安芝取了一壶酒,指着前面经过的船只,“还能成不少姻缘美事。” 安芝为她倒了一小杯酒,沈歆看了她一会儿,正要开口,不远处传来了噗通的落水声。 往外看去,就是刚刚沈歆指着的那条船,原本上面站着几位年轻男女,这会儿都堆在一处看着船下扑腾的人。 再看那几个年轻男女争执不下,其中还有急着下去救人的,安芝心中默默添了句:姻缘是没看出来,孽缘还差不多。 这想法才闪过,前头沈帧在的那条大船,也传来了落水声,安芝一怔。 这接二连三的,敢情今天黄历上写的是宜落水不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020.状况 落水声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但人还没救上来,别的船也不敢靠近,只能远远看着,等到两刻钟后安芝这边的船驶过去才知道,大少爷那边落水的是刘家三小姐,而早前那艘船上落水的是严家六小姐。 沈歆关切的很,虽说她不认得宣城刘家的小姐,可到底是沈帧的客人,如今虽已是五月天,夜里的河水还是冷的,姑娘家这么掉下水颜面上不说,受了惊吓生了寒可不好。 “船上那么多人,怕是有些乱,这小船靠大船的也不安全,我让小兰过去问问情况。”安芝劝住了沈歆,“要是您出了什么事儿,大少爷可不得担心死。” 两艘船并在一起,起了波浪就会摇晃不止,实在是没有特意过去的必要。 “也好。”透过船舱沈歆望出去,大船那儿是有些乱,人走来走去的,想必是把大家都给吓着了。 安芝让小兰过去:“叫船夫握着些,不过去就别勉强,在这头问问就好。” 小兰点点头,走出船舱。 过了约莫一刻钟,小兰回来了,手里还拎了个食盒,是李忱让她带来的,打开来里面摆着七八样点心,沈歆无奈:“他还记得这个,船上可无恙了?” “刘家三小姐被救上来后吐了几口水,如今已经醒了,在船舱里休息。” “好端端的怎么会落水的?” 小兰犹豫了下:“说是落水前与董小姐一起在船尾看水塔灯,刘家三小姐落水后,明珠小姐也受了惊吓,说是两个人好好靠着扶栏,忽然扶栏有些松,刘小姐拉住了她,等她站稳后不知道怎么回事,刘家三小姐就掉下去了。” “她与明珠在一起啊。”沈歆微皱了下眉头,想到这个表妹的刁蛮,总觉得这儿哪里透着些蹊跷,“刘家三小姐没说什么?” 小兰摇头:“受了惊吓一直没说话。” 安芝给沈歆倒了杯茶,安抚她:“大少爷在船上呢,不会有事的,如今人也救上来了,大少爷会安顿好的。” 说完后安芝走到船尾,让船夫将船驶的开一些,免得那边再出什么幺蛾子来坏了大小姐的兴致,说完后沿着边上绕回到船舱,安芝朝大船那儿看去,通亮的船舱内人不少,其中隐约有沈帧的身影,还有那个董家小姐。 安芝微眯了眼,刘家送金箱这一行为说明了他们的意图,这回刘悦蓉跟着前来就更明显了,今夜出游的目的不就是为了给刘悦蓉表现的机会。 她要没记错的话,船上的客人可都是沈帧派人发了帖子邀请来的,包括董小姐在内。 沈少爷可真有意思。 正望着,安芝脚下忽然轻沉了下,这感觉来的快去的也快,她低头看水面,只有船在行驶时泛过的涟漪。 安芝转身要回舱内,才走两步,快速的又折了回来,仔细看着船身与水面的接触处,喊了声小梅:“去找一根长杆来,越长越好。” 小梅在前面甲板上找了找,拿过来一根竹竿:“欢儿姐姐,这够不够。” 安芝举起竹竿缓缓往下探,水面与船身相贴着的地方停下,三步一个距离在竹竿上画下印记,示意小梅:“你站在这儿。” 随后安芝快步去了对侧的,接连侧了三四处后,看着与刚才相差一个拳头的印记,眉头微皱,吃水不对。 可船上只有他们这些人,两个船夫都在后面,小姐和小兰在舱内,这艘船虽然没有大少爷那边大,可也不算小,小梅一个人哪可能会出现这么多的吃水差距。 除了东西放的有轻重出现了偏差,还有什么。 安芝脸色一变,快步走到船尾:“大叔,这舱底怎么下去?” “姑娘您要去舱底啊,底下可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就更不对了,船上边的东西可是一面了然的,水面又这么平静:“我想去底下看看,从哪儿下去?” “就在前头,虎子,带这位姑娘下去看看,拎上灯,底下暗的很。”给了钱就是主子,平日里出游看水塔灯的客人那么多,船夫也深知一个道理,那就是客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只要不是跳河自尽,想去船底自然要如他们的意思。 安芝叫了小梅一起,到了下舱底的入口,让她守在外面,船夫的儿子带头拎了油灯往下走:“姑娘小心,底下霉气重,味儿不好闻。” 说完没多久,常年在河上走,落到底下的虎子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水气很重。 凭着油灯的光亮安芝直接从扶梯的一半跃了下去,朝刚才吃水比较重的位置走过去,原本是踩着木板的沉声,忽然多了水渍的声音,阿阮顿住,低头看去,木板湿漉漉的透着水。 往前看去,水越来越多,安芝对身后的虎子道:“把油灯给我,你别过来。” 虎子将油灯递给她,起初也没往漏水上去想,毕竟是自家的游船,出发前都是检查仔细的,可等安芝走到那堆了些杂货的地方,踢开凳子,看着那拳头大小的洞眼,河水不断的从这洞眼往里灌,虎子就愣住了:“怎么会这样。” 安芝转头朝出口那儿大喊,“小梅,船底漏水,让船夫掉头回去,不要告诉大小姐。” 随后安芝从那已经盖过脚板的河水中淌过去,在那堆杂物中翻到麻袋,用力摆在了洞眼上。 麻袋很快就被渗透了,由外向内灌入的水很急,也就是下来的这点功夫就又往上涨了些,虎子也不敢往安芝这儿靠太近,就在船底翻找着,可船底太干净了,就如船夫说的,实在是没什么东西。 “这边回去最快要多久?” “今夜河上船上很多,快不了,起码得两刻钟。” 看着灌进来的水,安芝没有再犹豫,解了衣扣把外衫脱了下来:“你把外衣留下,到上面去找小梅,让她收集些衣物下来,不要声张。” 虎子飞快的脱下外衣扔给了安芝,爬上船去,这边安芝想用衣裳成团塞住洞口,但因为这个位置已经是在水底,水的冲劲很大,塞进的衣裳很快就给冲开了,安芝只得用手去压着。 很快虎子就抱了几块布下来,那还是在船舱内找的,不能让大小姐察觉就只能找到这些,而这些根本堵不住。 安芝想了会儿,翻找出一条木凳,倒放踩着合口处用力一掰,将布用力缠绕在凳角上,包裹到比拳头大一些,用力塞在出水的位置。 看着大部分被堵住,安芝抬手擦了下额头上的汗:“这样应该可以支撑到靠岸。” “我来罢姑娘,我力气大一些。”虎子上去看了一趟,下来后向给安芝做替手。 “你太重了,把这些都搬到那头去,你也站在那边。”安芝脚下的水还在缓缓往上攀,安芝不敢有松懈,别看这洞口小,若不是发现的及时,等水灌到一定的程度船就会倾斜,越是倾斜水会倒灌的越厉害,翻船的速度很快,根本不会给人挽救的时间。 时间是尤其的漫长,小梅担心她来看过好几回,可为了不让大小姐发现,只能装着若无其事。 安芝在船底能很明显的感觉到船在转弯,今晚河上的船太多了,速度太快容易撞到别人,只能小心点绕过去。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安芝这边的东西都搬空了,河水的位置已经漫过了安芝的手肘,船身明显的倾斜了,这时若转弯的太急,船就会倾倒的厉害,安芝往后站了些试图减轻自己对这个位置的重量,这时上边传来小梅的声音:“欢儿姐姐,快靠岸了!” 安芝心中一喜。 那边小梅才说完,忽然哎呀了声,人好像撞在了舱底入口的掀门上,紧接着安芝的身体猛地被往旁边一拉,人不受控制直接摔在了水里,手上的凳脚跟着松开,洞口没了压力,一股水的冲力撞到了安芝的脚上。 安芝再扑过去时已经挡不住这水势,凳脚被冲到了另一头,高过手肘的水在船的晃动下将人给冲的站不稳,安芝连呛了几口水:“快把东西给我!” 就这会儿的功夫,水位涨的很是夸张,虎子捡了凳脚扔过来,安芝跪倒,仰着头拿着凳脚探下去。 漫进来的水越多越是难堵,船斜的厉害,破洞的位置就越往下,河水的压力下只会倒灌的更猛烈,安芝咬牙,深吸了一口气后钻进水里用力堵上,身子浮了起来,安芝就用手拉住船身上的绳子。 记不得换气了几回,终于听到了沉重的船身靠岸声。 等了片刻估算着大小姐已经下船了,安芝才松手,拉着绳子从水面上站起来,冲虎子摆了摆手,攀了扶梯往上走。 船外的光线很亮,透进来时安芝忍不住眯了下眼,待她再睁开时眼前却多了个人。 沈帧就在船底的入口处,看着她,神情很温和。 安芝浑身湿漉漉的,头发凌乱的贴在脸颊上,她每走一步脚下还有水往下淌,整个人显得狼狈不堪。 安芝吞咽了下,喉咙里有些干疼:“大少爷。” “来。”沈帧朝她招了招手,一旁等着的小梅早就准备好了衣裳,等安芝走上来后忙给她披上。 “先回府去。”仿佛是知道安芝要说什么,沈帧微笑着,语气特别能叫人安心,“这里我会处理。” 安芝微动了下嘴角,低下头跟着小梅下船离开。 这时不远处的一辆马车上,受了惊吓却迟迟不肯离开的刘悦蓉看着马车,嗫嗫了一句:“好眼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021.惹不起 是夜,东市这儿陆家的小码头灯火通明。 靠南一侧,船架上摆着两艘新的商船,在商船靠左立着今天从河里捞上来的游船。 船底破口处这边站着几个人。 陆庭烨拎了油灯凑近破口处,扭头对沈帧道:“看样子是抠挖出来的。” 拳头大小的洞眼周边很不规则,像是先用利刃刺穿后,再以重钝捅破,但这么做的话难免会引起一些动静,毕竟船已经开了,在水下做这件事,阻力大不说,船板那么厚,在底下做这件事船上的人怎么会没有感觉。 陆庭烨朝李忱摆手:“船夫父子俩呢,叫他们过来。” 不多时船夫李老大带着儿子赶了过来,这一趟出船他也是吓的不轻,幸好是没出事,要不然往后他就不用想再做这档子生意了。 沈帧靠近,在船架下看了会儿:“出发前可检查仔细了?” 船夫悻悻点头:“都查仔细了,每回出船都查仔细的。” “查了些什么?” “这”船夫想了想,主要是检查了舱内和甲板上,还有船尾的撸,大家都是这么查,从未出事过。 陆庭烨添了句:“没查舱底。” “查了,吃水没有问题。” 沈帧要李忱去拿匕首来,找了块做船底的木板,示意他照着这拳头大小的洞口凿一个圆来:“不要刺穿。” 李忱是试了好几次才控制住力道,按着沈帧所说,照着那洞口大小在木板上凿了个圈,到就差一点就能刺穿的程度,继而将木板放到水里,陆庭烨再叫人下水去凿那洞时,能够轻易的将其捅穿。 这下不用沈帧解释也明白了,出船前船底就已经被人动过手脚,待船出游后再潜下去将它凿破,便不会引起太大的动静。 “你这船平日里都放在哪里?” “和大家一样,摆在栅栏集市的码头上,都是靠在一块儿的。” “晚上不睡在船上?” 船夫摇摇头,大家都靠着也不怕偷,如今夜里还有些冷,等天热了就会在船上过夜。 陆庭烨看向沈帧:“要打听你们什么时候出游也不难,是不是冲着你来的,之前胡掌柜那事就蹊跷的很。”到码头上打听到谁的船被沈家少爷给租了,提前动个手脚都不是难事,这几年沈帧的风头是很盛,眼红的人也不在少数。 沈帧摇头:“冲着姐姐去的。” 陆庭烨张了张嘴:“这可真是”能知道沈帧带姐姐一同出游的人,一只手都数的过来了,“栅栏集那边我熟,替你打听下码头上的事,也就这几日。” 沈帧摆手:“不用,人已经抓到了。” “这么快?” “想偷溜出府。”沈帧让李忱给了船夫一些银两,毕竟是遭了无妄之灾。 “你打算怎么办?” 沈帧神色淡淡:“天的确是热了。” 陆庭烨见他这般神色就知道事情大了,心里叹气这使绊子的人也是没脑子,挑谁不好呢,就是在大船凿个洞都比在沈家大小姐的船上凿一个的好,这下把人惹恼了,神仙都没得救。 两个人说着往码头出口走去,陆庭烨提到了那个救了他姐姐一命的丫鬟:“反应挺机灵,她怎么想到是船漏了,要再多耽搁上一会儿,那只船那么小,肯定是挨不到上岸。” 沈帧扶着轮椅的手微顿了下,想起了她从船底上来时的样子,那一双眼睛中透出来的冷静,倒与她般配。 沈帧微笑:“是挺机灵。” “是我都不一定那么快察觉到,她还在底下堵了那么久。”陆庭烨笑道,“该好好赏赏。”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沈帧微点头,似是应答他,又似是在想别的,看着不远处的马车,嘴角扬着那笑意:“是该赏。” “阿嚏!” 安芝抱着布巾揉着头发,鼻头红红坐在铜镜前。 “阿嚏!”揉了揉鼻子,克制不住又一个喷嚏上来,安芝泪眼汪汪的吸了吸鼻子,“怎么回事,阿嚏,我怎么,阿嚏,打不完了,阿嚏——” 安芝深吸了一口气,擦了擦眼泪,胸口里又是一股气上来,安芝用力一忍,屋子门被推开了,看到小兰后鼻子一痒,又没忍住打了一个。 “陈妈妈送来了姜汤,姐姐快喝。”小兰看安芝泪流满面的,“姐姐你怎么哭了。” “一定是有人再骂我。”安芝深呼吸着,从她手里接过了姜汤,趁热喝下去后,胃里是暖和了,可好像对这喷嚏没什么疗效,一个接着一个打的无比欢乐,安芝坐在那儿人都会跟着震。 小兰很是担忧:“河水那么凉,一定是受寒了,我去和陈妈妈说,让她去请大夫。” “哎,不用,阿嚏!”安芝看着小兰走出去,拦都拦不住。 她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早些年刚去宜山时是很容易生病,夜半起风都能把她给吹出风寒来,被师叔操练过几年后就改善了,就在河水里泡一会儿哪里会这么容易受寒,再说都五月里了。 外面有一会儿没动静,想着小兰去了前头,阁楼那儿就只有小梅一个人也不行,安芝换了衣裳出去,没走几步就看到了李管事的身影。 “欢儿姑娘,小兰说你一直在打喷嚏,正好周大夫给大小姐诊了脉,你过来,叫周大夫给你看看。” “不用了,陈妈妈已经煮了姜汤,我喝过就,阿嚏!”安芝默默抹去眼角的泪花,“” 到了阁楼后发现大少爷也在,安芝更沉默了,乖乖坐下来伸出手给周大夫诊脉。 一旁沈歆看她眼眶红红的也跟着担心:“河水不干净,是不是污了眼睛。” 安芝摇摇头:“大小姐,我没事,阿嚏——”俗话说怕什么来什么,一张口就接连三个喷嚏,安芝抬起头,正对上了大少爷的目光,眼泪汪汪。 安芝很快低下头去,她决定闭嘴。 屋内有些安静,过了会儿周大夫道:“没什么大碍,我开三贴药下来,你早晚煎服,驱驱这寒气。” 安芝赶忙起身,沈帧又与沈歆说了会儿话,将游船进水一事说成了意外,嘱咐她早点休息,带着李忱与周大夫离开了阁楼。 一路将周大夫送出君怡园,沈帧才问:“周大夫,我姐姐现在如何?” “大少爷,大小姐这回脉象很稳,比之前好了不少。”至于精神上的事,自然是受不得刺激的。 “周大夫,有什么办法能让她记起之前的事。” “这”周大夫看了他一眼,微低头,“心病还须心药医,恐怕是要把人找到,不过大少爷,这般刺激法,恐会适得其反,大小姐如今的状况,最好还是如此静养着。”一个不小心就会疯的更厉害,这谁也无法保证。 沈帧也没有为难他:“那丫鬟的身体如何。” “那位姑娘啊。”周大夫语气轻松了些,“身体底子很不错,倒像是练家子。” 沈帧微点头,叫人送周大夫离开,君怡园外黑漆漆的,十分安静。 李忱推他回书房,到门口时那小黄狗先冲了出来,利落的爬上轮椅脚踏,匍匐在了他的脚板上,沈帧轻笑:“又沉了。” 养了快一个月,只长体重不长身体的小家伙,如今更为圆润,它倒是不介意沈帧说它胖,锲而不舍的想要爬到他腿上来,对上它这一双湿濡濡的眼睛,沈帧想到了直打喷嚏的那个丫头,他伸手将它勾起来,摸了摸它肉肉的爪垫:“你想做什么?” 它想做什么是多么显而易见的啊,往他怀里一窝,简直不要太美。 沈帧失笑。 李忱进来时,全府上下享受最高待遇的小狗儿正在大少爷怀里打鼾,睡的可香甜。 “少爷,那计家少爷今天瞧着似乎是有些不舒服。”撇开刘家三小姐落水这事儿,今天那计少爷也奇怪的很,好几次问他少爷在哪里,可就没见他去找,还总一个人避着,脸色特别的不好,灰灰的像是抹了东西。 “派人送些药去。”既然是客人,该尽的礼节还是不能省。 “那刘家三小姐那儿。”李忱犹豫了下,他自己想着,这事儿明眼瞧就是与表小姐有关的,可有时候这种事儿就是说不出证据来,还得看这刘家三小姐是个什么说法。 “明日你亲自去一趟。” 沈帧抚着怀里小东西的耳朵,屋内安静了一会儿后,外面传来禀报声:“大少爷。” 李忱走出去,片刻后他回来,低头轻声说了几句,沈帧微眯着眼,看起来有些悠闲。 三日后,恰是个好天气,西市这儿几个码头上满是卸货的船,也有不少船回航,码头上搬货的生意好的不得了。 又有包工的在前边儿喊着要卸货,这边放下货的都纷纷过去,就这时,平静的河面上忽然翻起了浪,猛地拍打岸边,过了会儿才有人大喊:“不好了,那边翻船了!” 肉眼能瞧见,远处有两艘载满货的船翻倒了,货飘的到处都是。 “快快去救人!” “快上船!” “那是不是王家的船啊。” “赶快先救人。” 码头上大家纷纷上船前去,可这人救的了,这货可都废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022.消失 等王家老爷赶到码头上,河面上已经飘满了这一趟的运回来的货,半沉不沉的浮在水面上。 王家是开绸缎庄的,两条船上运送的大都是锦缎和棉花,还有些瓷具。如今这些装着瓷具的箱子都已经沉到水底了,飘着的都是棉花和锦缎,捞上来开箱后,棉花进水很厉害,基本就是废了的。 看着这一箱箱一坨坨的,王老爷险些晕过去,风平浪静的,船都要靠岸了怎么就出了这档子事,他这船还是新的,海上大浪都挨过去了,怎么在这儿给翻了。 “老爷,人,人都救上来了!”前头管事急忙来禀报,他原本就在这儿等着准备卸货的,眼睁睁看着船翻了,现在是忙的满头大汗。 “货呢,东西呢!!!”王老爷猛地拍了下他的后脑勺,心急如焚。 “货还在捞。”管事低头擦汗,心里头清楚的很,捞上来的棉花都不好了,这还在飘的,怕是都不能用了。 “快派船去把那些瓷具打捞上来!”王老爷气的胸口直起伏,“他们人在哪里。” “都在棚子里。” 王老爷瞥了眼身旁跟随的人:“去把大少爷找来!”说完后急匆匆去了棚子内问话,两个时辰之后,东市的一间酒栏内,忽然传来打骂的声音,正在与薛家三少爷喝着酒的王家大少爷被人从里面驱赶出来,浑身都是酒,趔趄摔在了地上。 之前在码头上的王老爷从里面冲出来,手里拿着板凳往醉醺醺的王少爷身上砸,怒意冲天:“我打死你这个混账儿子,谁给你那么大的胆子,敢去招惹沈帧,你是犯了什么浑!” 王老爷人高马大,身材又敦实,这一记记打下去,旁人看的都心疼,跟随而来的随从没一个敢上前劝的,围观的人都避的远远的,以免自己被波及到。 “爹,痛啊,别打了,爹啊。”喝的醉醺醺的王少爷一面躲着,爬起来又摔倒,最后只能抱着脑袋,一个大男人哭的别提多惨了。 “你也知道痛,整整两船的货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叫你查仔细你在干什么,就知道做些偷鸡摸狗的事。”王老爷打累了,喘着气瞪着他,王少爷趁机躲到了酒栏外的桌子底下,倒是把围观的人给逗乐了,他怎么不跑呢。 “你还敢躲,看我不打死你!” 王老爷掀开桌子撸起凳子就要砸,那边闻讯赶来的王夫人冲了过来,抓住了王老爷的手中的凳子哭道:“老爷你这是要做什么,你会打死他的啊。” 继而护住王大少爷,听他直喊着疼,更是肉痛不已:“再怎么说他也是你儿子,你怎么能下这么狠的手。” “正事不做就知道喝酒,大白天在酒栏里喝的醉醺醺的,你知道他都做了什么混账事,竟敢找人去别人船上动手脚,整整两船的货啊。”王老爷一想起那些进了水的棉花,整个人就气的要冒烟,恨不得直接打死他。 “那也不能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打他啊,他今后要不要做人了,再说,谁沉了你的货你找谁说去。”王夫人是一味护着儿子的,事情既然都已经发生了,总不能把人打死,钱损了还能赚,哪能这么对自己亲儿子的。 “愚蠢!”他在得知前几日河栏集那边的事是自己儿子找人做的后,就猜到了今天的事和沈家有关,可他能找沈家要说法?无凭无据怎么要说法。 “慈母多败儿!”王老爷用力扔了凳子,看着直往王夫人怀里的躲的儿子,看都不愿多看一眼,带人直接上了马车,“备礼,我要去沈家。” “是。” 王老爷坐的马车很快就走了,把自己儿子扔在这儿都没多看一眼,王夫人叫人扶起王少爷时他还直叫着疼,像个二傻子一样,周围的人看着,都憋着笑。 对面铺子屋檐下,看了全程的安芝抱着匣子无声叹气,这得喝了多少酒啊,大白天醉成这样。 望向酒栏那儿,众人注意力都集中在王夫人这母子二人身上时,有个人从酒栏内偷偷出来,从旁边溜了过去。 安芝一怔,薛家三少爷。 酒栏后边薛家三少爷急匆匆的走着问随从:“马车呢?” “您不是让马车先回去,要与王少爷喝上一整天。” 薛三少爷咬牙:“真是个蠢货,后头的事都不收拾干净,竟然让他们发现了!” 随从吓一跳:“少爷,那老爷会不会知道这件事。”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是他找人做的,还敢找我麻烦不成。”薛三少爷神色一变,用力踹了随从一脚,大声呵斥,“马车呐!” “我这就去前面看看,少爷您别急。”随从踉跄了几步,急忙往前面跑去,薛三少爷想到刚才的事脸色就不好,可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么点小事情他都做不好,可不能连累到啊他,不行,他得出去避避风头。 一面想着经过一条小弄堂,一股巨大力量将他拉了进去,没等看清楚,当头一直麻袋罩下来,胸膛上被狠狠踹了一脚。 “谁!”挣脱不开麻袋,一连被打了好几下,薛三少爷怒斥,“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回应他的只有拳头,被死死扣在了墙上,麻袋内的脸都要给挤歪了。 “你到底是谁,有本事让我看到你。” 话音刚落自己整个人被踹飞摔在了地上,安芝踩了他的胸口,弯下腰从他身上扯下挂坠和钱袋子,拿在手中轻轻掂着,她就说王家大少爷那怂样怎么会是策划的人,敢情是他在后头唆使的。 王家大少爷被揍成那样,他怎么也得陪陪他不是。 “别让我知道你是谁,唔——”麻袋连着人糊在墙上的薛三少猛地顿住了声,嘴里一阵疼,继而是腥咸味道。 这一下过后周遭安静了,好像人忽然似的,薛三少爷挣扎着想把麻袋弄走,可视线不清方向不明的,他在巷子内撞了好几下,整个人竟是直接跌出去了。 “少爷!”另一边来随从的喊叫声,脚步匆匆,到了他面前后连忙帮他把麻袋摘掉,看到自家少爷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吓了一跳,“少爷,这是怎么了?”他才离开一会儿的功夫,三少爷怎么叫人给打成这样。 “别让我知道是谁。”薛三少起身,摸了下脸疼的直咧牙,神情更狠了,“去查,给我查!” 不远处屋檐上,安芝看着那随从扶着一瘸一拐薛家三少爷离开,轻轻掂着手里的钱袋,翻身跳下后抱起匣子,神色微凝。 权叔已经找到了开锁的办法。 是时候离开沈家了。 入夜,沈府内十分的安静,书房内李忱禀报着白天王老爷前来拜访的事:“大少爷,可是要回绝他?” 沈帧接过册子,看上面写的价格,王老爷向沈家调用的棉花比商行内卖出去的价格还高了一成,上万斤的棉花,白送他几百两银子。 “他倒是聪明。”来沈家的时候一句没提别的事,只说船翻了货都进了水,用不了,得赶着送去,想在沈家这儿高一成价急调一些先解了这燃眉之急。 少爷这么说李忱就明白了,王家折了那么一大笔银子,也是给够了教训:“白天在酒栏外,王老爷把王少爷好生揍了一顿,听说是个把月都下不来床。” “薛家三少爷与他一道喝的酒,听说在回去的路上在巷子内叫人给劫了,伤的也不轻。” 沈帧抬起头,李忱便将薛家三少爷的事仔仔细细说了遍:“我看是他得罪人了,谁劫银子还会将人打成那样的。” 就这时,趴在沈帧脚边的小团子忽然冲向窗户那儿,汪汪的叫了起来,一条尾巴来回晃着,别提多起劲。 可窗外的园子内没有人啊,李忱四下望过,莫说是人,动静都没有。 小团子依旧是叫的很兴奋,还试图要攀上墙去,李忱将它抱起来,它就冲着窗户对面的那堵墙汪汪叫。 而那堵墙后面的,正是大少爷的私库。 “来人!” 书房外的护卫赶了过去,李忱这边推着轮椅前去,等他们到藏库前时,两扇门都被打开了,厚重的锁扣从中间被人弄断落在地上,里面的那道门则是直接被撬开的。 李忱连忙进去点灯,以为是进了贼丢了东西,可藏库内几个柜子整整齐齐,上面摆着的东西一样没少。 沈帧将怀里的小团子放下,不负众望的,它朝着最里侧冲过去,在几口大箱子前停下来,东闻闻西闻闻,好不兴奋。 “打开。” 李忱将箱子打开,箱子内的东西都是满的,看着不像少了什么,只有第三口箱子的一个匣子上摆了一叠银票,李忱拿起来数了数,正好二百两,匣子的旁边是有一处空着的,之前应该有别的东西。 “少爷,我去取账录。” 沈帧抬手,看着绕回到自己的脚边的团子:“去阁楼看看,她还在不在。” 李忱起初是不明所以,等他去过大小姐那儿后就明白了大少爷所说的她是谁,一个多月前被大少爷救下来入府的丫鬟欢儿,不见了。 杂役屋内干净的很,欢儿睡过的地方被收拾的整整齐齐,衣服都放在柜子中,几个丫鬟共同的梳妆台上也是什么都没少,问小兰她们皆是摇头,一个说在睡觉,一个还反问他。 轮椅推出藏库,李忱查过帐录,发现少了一只金樽:“少爷,可是要报官。” 沈帧抚着安静下来的小团子,一下下的动作格外温和,脸上也瞧不出生气和动怒来,反而感觉他心情还不错的样子。 李忱有些卯不准,须臾,前面传来沈帧的声音,平平稳稳不见一丝异常:“把银票另外收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