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子是大反派》 《我娘子是大反派》正文 1.初见 大清早的,鸡还没开始叫,芙蕖镇的街头巷尾里都在议论国色天香苑里发生的那起惊天惨案。 国色天香苑是芙蕖镇里的一家青楼,生意是夜夜不断,迎来送往的都是衣锦着银的达官显赫,但就在昨晚,国色天香苑的老鸨春红差点被脂粉阁里那满屋子尸体吓得魂飞魄散。 共三男两女五具尸首,皆赤身裸体,无论男女下身都被摘去,残血碎肉糊了满地,几人的眼睛都死死睁着,涣散的眼珠子里仿若还映着当时的绝望与惊惧。 温洵绕着自己柔软的长发懒洋洋地倚在门边,目光落在那几具死不瞑目的尸体上,轻笑:“下手这么狠的,只怕不是寻常妖物过境。” 身边的红衣少年关上屋子的门问道:“你的意思是那妖物是来寻仇的?” 温洵勾了勾红唇,没有问答,却问:“这桩生意他接手了么?” “三天前接的,”少年点点头,没忍住好奇心问道,“阿洵,这个‘戚臻’对你而言是不是很特殊?” 闻言,温洵莞尔,眸中拢起了一层柔光,像三月初绽的桃花,妖冶地不可思议:“是啊很特殊。” 她朝少年扬了扬下巴,打趣道:“过几天我就要带他回家了,他胆子小,你们可别为难他。” “我们不会。”少年笑着摇了摇头,转身走进身后的妖异烈焰之中,足踝上的铃铛发出清灵的声响。 温洵亦笑,她走到廊下阑干边仰首望着碧空上那被拉成丝的云,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的呢喃: “又快到一年中秋了啊” 戚臻抱着怀里的篮子仰着头瞧着眼前这座命案刚发的凶宅。 这是国色天香苑的后楼,楼上有房三间,连接长廊,房间都没锁但门窗紧闭,整栋小楼似乎正被一股巨力从里胀开再收紧,人若走到三丈内便可感觉妖风阵阵,腥臭难闻,窗纸上均是溅落残血触目惊心。 “那妖物仍盘亘在里头,戚先生,您有把握将它降住么?” 春红说着话都打冷战,眼前这细皮嫩肉、一看就不中用的捉妖小师父可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案子发生后她就已经请了十几个厉害的捉妖师来,然,人全部折进去了,于是生意酬金再高也没人接这烫手山芋了。 “贵人放心,我一定能降服它的,若不能,左不过搭上我这条命,不会给贵院添麻烦。” 戚臻赔着笑一个劲地给鸨娘作揖,其实他两腿不停地打颤,额上尽是冷汗,暗自安慰自己,这桩生意办成了他就可以替干娘还债了。 戚臻抱紧篮子上了楼,正要伸手推开门,骤然间狂风四伏,那大门如巨兽之口霍然大张,在楼下观望的春红等人惊声骇叫,只见戚臻脚下一空整个人已被吸进了门内。 门再霍然关上,一股血气“砰”地扫荡而出,里头便再无声响。 春红脸上血色全无,心知戚臻必死无疑。 看来她这国色天香苑是要关张大吉了。 戚臻醒来发现自己睡在一堆尸骨的残渣上,附近嗡嗡地围了一圈儿血蝇。 有凉气咝咝地直吹着他的后颈上,让人寒毛直竖。 他小心地抬头望去,只见一妖物四爪攀在房梁上,瞪着狭长的眼幽幽地盯着他。 它身形如虎,面白若猿猴,脖颈间一圈绿色长毛直直拖在地上,打结的毛发里还纠缠着人骨残肉。 “嗬!嗬!”它出声朝他发出驱赶的低咆,那声音像一个喉骨断裂的人发出的垂死呻吟。 猿狮! 戚臻一喜,果然是这个家伙! 猿狮,妖兽,猿面狮身,长相古怪瘆人实则性情温顺,它出没于深山老林不过有些贪吃,尤喜甜糯饭,时常会潜入人家偷食。 猿狮是不吃人的,这满屋子的人体残骸也不知是何缘故? 疑虑一闪即逝,但戚臻来不及多想,他定了定神,打开怀里的篮盖,篮子上裹着一块荷叶,将荷叶掀开,里面放着四只烤得金黄的青瓜。 戚臻将其中一只青瓜端出来,将瓜蒂打开,醇厚浓香的白气儿便从瓜瓤里溢出来,不一会子满屋子都弥漫起了香甜的米香味儿。 那香气窜上了梁,勾地猿狮没有再向他发出警告声,大滩大滩的口水从齿缝里滴落下来。 戚臻躲在桌子底下,将青瓜朝外推了推:“这个,好吃。” 猿狮从梁上下来,四爪重重落地,它露出牙,眼赤红,怯怯地走到那青瓜附近嗅了嗅。 戚臻抱着桌子腿,脸色苍白地哄骗:“吃,吃,快吃。” 猿狮掀着眼皮瞧了他一眼,低头用舌头轻轻舔了舔青瓜,咬了一口嘎嘣脆,细腻的糯米酪色泽如玉,被青碧的瓜瓤衬地通透晶莹,令人食指大动。 须臾,猿狮“呼哧呼哧”地埋头吃得特香。 戚臻松了口气,悄悄从桌子底下挪出去,口中道:“乖孩子,乖孩子” 猿狮对他的靠近浑不在意,一心低头享用美食。 戚臻看向自己左手手腕,极淡的星芒溢出祭出一慑妖星盘,星盘上本该有六星辉映,可惜他的黯淡无光,戚臻习以为常,由着星盘上的妖气匍匐涌出朝猿狮摄去。 又从篮子里拿出另一只青瓜引着猿狮看过来:“乖孩子,看这里” 那猿狮舔着舌头跟了过来跟只大狗似的,戚臻暗喜,正要将它收服,外头忽的传来春红迟疑的探问:“小师父你你你还活着么” 只这一瞬,猿狮陡然地停下脚步,两只眼发了狂般迅速染得血红,爪下妖风四起,戚臻暗道不妙,咬破手指将血涂在星盘上,星盘上的光盛了点,化光拢住那猿狮。 猿狮被星盘法界阻去脚步,只得在光圈内愤怒嘶吼,戚臻将星盘扣在它身上,它痛叫了一声,脖颈之下的长毛被狂风扫开,竟露出一张张着血口的惨白人脸来,那人脸目突牙撑竟比那妖物还狰狞几分。 没成想猿狮身上竟然还会带着一张人脸,戚臻被吓得魂飞魄散,整个人僵在那儿动弹不得,那妖物挥出一掌将他拍翻在地,拍得他起不来满嘴的血腥气。 戚臻躺在地上喘息着,挣扎着要起身,又被那妖物低头咬住肩头狠狠扔将到墙上,戚臻被这一撞撞得五脏六腑都倒了个个,翻倒在地动弹不得,猿狮舔着獠牙踏着飞溅的血水朝他走了过来。 模糊的视线里戚臻知道自己命要休矣,今天他本就只是来碰碰运气,可惜他的运气一向很差,身为捉妖师连星盘都是暗的。 回想这一生像一团破布被人推来搡去,无人牵挂无人在意,似乎哪都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他咽下喉间的血气,笑了笑,忽的悲从中来,那一刻,萌生了死志:就这样死了也好 他闭上了眼睛,等着那妖物咬断他的脖子却猛觉腰部一紧一沉,低头看去就见一条细如蚕丝的银链缠在了他的腰上将他整个人朝后拽去。 一阵天旋地转中戚臻被那人一路掰扯了过去,猿狮如猎狗瞧见大骨头似的滴着涎水又咬又追地过来了。 戚臻眼睁睁瞧着自己被人一路拖拽进了屋角落里的那只落地橱柜。 柜门轰然大开将他吞了进去之后再轰然大关,猿狮一只利爪硬生生插进了柜缝中,戚臻凭着那缝隙里漏进来的一点光线瞧见柜中人用她那纤长的手勾住了猿狮的利爪。 只听得“咔嚓”一声,猿狮在柜外发出惊天嘶吼,原来它的利爪竟被那人生生拗断,剧痛之下它只得抽爪后退,那女子立时将柜门紧闭,猿狮发出不甘心的怒吼对着这橱柜狂踢猛打。 整栋小楼几乎都要塌了,尽管如此,戚臻却觉得这柜子里头安稳地有如泰山压阵。 有几点淡紫色的萤火轻舞而出,如微光照亮了柜子里这一方小小的空间。 戚臻眨了眨眼睛,瞧清楚了眼前人的模样,淡紫的纱衣裹着娇柔的身段,一条细长的银链将如云长发松松拢在身侧,又如流苏般垂挂在她的腰际,她正侧着脸看着柜子外面。 一会子,她转过脸来,朝他微笑:“好了,现在没事了。” 她眸如清溪,淡紫萤火衬得那双眸如星河入住,溢彩流光。 戚臻定定地望着她,只觉一瞬间有一种热切的感觉流淌过心房,烫得他整个人连灵魂都在震颤。 见他木木呆呆的模样,美人轻笑:“你可还认得我?” 戚臻茫然摇头。 美人怔了怔,红唇轻轻勾起一抹慵懒的笑意,她轻叹一声:“不认得也罢。”说着微微倾身伸出白皙纤柔的双手揽住他的腰身,将他整个人都往她身前带了带。 “姑姑娘你你你”戚臻大惊失色,慌慌地想把她的手拿开,却又不敢触碰,怕自己唐突了她,在他不知所措时,那美人将食指在他唇上点了点,轻轻道: “嘘,不要说话。” 戚臻一呆,眼睁睁看着那嫣红的唇贴上了他,唇上濡湿温润的触感令他陡然瞪大眼睛,仓皇道:“姑娘,你” 美人只是眸中含笑地凝视着他,在他话没说完时将舌尖在他唇边一扫而后轻轻探了进去。 戚臻浑身巨震,整个人如遭雷击,手也忘了推拒。 怀中女子柔弱无骨地依着自己,她发间的香盈满他的鼻息,半闭的星眸拢着朦胧的睡意与妩媚,唇舌间那亲密的试探与抚弄温软又叫人欢喜。 就像他熬的粥,清甜、绵密,暖了血,裹了心,带起灵魂深处的一点怀念与爱怜。 像是他曾经失去的部分骨血,如今又回来了。 恍惚之间,他听到她微颤的呼吸、浅浅的娇吟,心酥软地如堕了梦,身体也灼热了起来。 忍不住的,他将食指绕着她发间那条银链,手指顺势插\入她的发间,将她更紧地贴紧自己,想开始回应。 就在此时,一股腥热而咸湿的气息从房顶蔓延下来,如利箭戳破了两人间那撩人的迷雾,猿狮怕是爬到了柜顶上去了。 戚臻猛地将身前的人儿推开,黑暗中的窄小天地里只有两人略显急促的喘息声。 一道星芒闪过那美人的眸子,她咕哝了一句:“地方不对。” “轰”地一声,戚臻混混沌沌的脑子登时清醒了过来,他只觉一股热血直冲脑门,炸地他七荤八素,脑子瞬间空白。 半晌,才结结巴巴地开口: “你你你” “我什么?”柔软的声音轻佻地反问过来,美人凑过来,那双清亮的眸子就近在眼前,戚臻猛地意识到那美人已经完全坐进了自己怀里,好巧不巧地还正好坐在他的 “你你你刚才对我”戚臻捂着自己刚被凌虐的嘴不知所措。 “脸红成这样啊,话也不会说了,真是个傻子。” 美人依然搂着他的脖子,柔软的身子贴着他的胸膛,发出懒洋洋的轻笑:“我救了你,你打算怎么报答我,嗯?” 戚臻额头沁出冷汗:“我我……” “我帮你说吧,以身相许如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我娘子是大反派》正文 2.亲昵 戚臻好不容易回了口气,支支吾吾憋出一句话:“姑娘!这这这不合适!” 救命之恩有一万种方式报答,唯独这个他…… 美人清眸眨了眨,蒙了层委屈的雾色,身子轻轻地动了动然后在他怀中坐起身,像是撒娇般: “哪里不合适了?我看我们明明是天生一对。” 娇软的玉体温暖柔滑,戚臻察觉身体某处的变化时猛地倒吸一口凉气,这才领悟到自己如今窘迫的境地。 不好,冷汗都下来了,他往后挪动自己的身体不想让她发现他的异样,可后面就是柜壁,他退无可退。 温洵弯唇笑了,指尖轻抚他瘦削的脸庞,在这幽暗狭窄的空间里意有所指地吐气如兰:“你还好意思说,刚刚你不是也想而且你都已经” 她悄悄在他耳边低语那令人羞窘的字眼。 戚臻只觉全身的血都要炸了,又是窘迫又是无措,万般愧疚难言,方才他在混沌之间的的确确是对她起了轻薄的心思了。 他也不知何故,与她明明只是初见,却在第一眼见到她时就有种迫切地想要将她揉进自己身体的冲动 他控制不住自己。 天哪,他就是个禽兽!简直该千刀万剐! 要不要以死谢罪呢? 戚臻苦闷地扒着脸不知该如何是好,半晌,他似乎是下定了决心,道: “姑娘,戚某轻薄了你,自知罪该万死!待我收了外头那妖物替我干娘还了债,就回来向姑娘以死谢罪!” 美人怔了一怔,眼底有丝说不清道不得的晦色,她起身拉开了两人的距离,解了他的困窘,双手置于他的肩头,恨铁不成钢地嗔怪道: “你真真是不解风情!谁要你以死谢罪了?” 柜子外传来爪子刨门的“滋啦滋啦”声,猿狮正扒在柜子上企图把柜门刨开! 美人杏眼上扬,眼底蕴着一抹不耐的怒气,她抬手一推,柜门轰然间四分五裂朝外倒开,猿狮庞大的身体被巨力弹开撞上梁顶再颓然摔在了地上,这妖兽很快从地上站起,血红着眼朝着柜子这里飞奔而来,口中发出令人胆寒的吼声。 美人站起身,将缠在发间的银链抽开,如瀑布长发挥然披散在狂风中肆意飞扬,她指尖一动,银链轻甩,铺开一片似水银光,细长的链子劲道惊人,缠住猿狮的一只脚爪,一拉一收,一条血线抛出,那猿狮哀嚎倒地,脚爪上血肉模糊。 一切不过眨眼之间。 美人收回银链缠在腕间,侧首看着戚臻,淡淡道: “我叫温洵,方才的事是我一句玩笑,你莫当真。” 说完踏步而出,戚臻呆愣之间整个橱柜“咔啦”一声散成了碎片。 整个屋子已经被猿狮破坏地满地狼藉,温洵倒是寻到了张还完好的椅子老神在在地坐下,那猿狮捧着爪子匍匐在她脚下,一双眼满是狠戾。 温洵瞥了它一眼,手中的银链猝不及防地向地板狠狠一鞭,地板上赫然现出一条细小却纵深的鞭痕,唬得那猿狮呜呜地抱着爪子后退,只敢龇着牙逞凶。 “再把牙露出来,小心我废了你另一只爪子!”温洵眯着眼懒洋洋地恐吓它。 那猿狮吓得收起了牙齿,目光闪躲不敢再看她。 戚臻拦在猿狮面前道:“不要伤害它,它本性并不凶残,只是被鬼气沾染才犯下这样的祸事的。” 温洵笑看了他一眼:“你这是在帮它求情?” 戚臻点了点头,那是几年前的事了,一次,他发现自己做的糯米甜酒将猿狮引来,那时这妖兽还只有猫儿那么大,在他身边陪了他好几天,戚臻日子过得很不好,猿狮算是他这辈子唯一的一点温情。 可惜猿狮毕竟是妖兽,没几天便回去山林了,戚臻没想到几年后,他再看到它的爪印却是出现在命案现场,为免它被旁的捉妖师抓取送命,他才冒险自荐来这捉妖。 温洵修长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敲似乎在思考,片刻,她朝他勾了勾手指,戚臻走过去疑惑地俯下身。 清香的气息拂过他的下颌,他晃了晃神听见她道:“你亲我一下,我就放了它。” 戚臻猛地站直身子,脸红到了脖子根,她她她怎么又这样? “温姑娘这不合适。”他低着头,这回连耳朵都泛起了可疑的红润。 “叫我阿洵。”温洵纠正他。 戚臻嗫嚅了片刻换了称呼:“阿洵姑娘,这这不合适。” “把姑娘两个字去掉。”温洵皱起了秀气的眉头。 戚臻纠结地握着两只手,道:“这这不合适。” 温洵一拍桌子,笑眯眯地威胁他:“你再说一句不合适,信不信我亲你!” 戚臻吓地整个人往后退了三步,乖乖地改口:“阿洵。” 温洵满意了,眼神掠过躺地上暗中观察的猿狮,又掠过墙角,角落里是一张四合四开的大页屏风,幸运地躲过猿狮利爪的摧残,完好无损。 温洵指着那屏风道:“臻臻,你看那屏风上画的像不像刚才的我们?” 戚臻疑惑地抬眼望去,只见那屏风上有着用金线描摹的精致绣画,他再一定睛,那绣画上画的竟是逼真露骨的大幅春宫! 春宫上是一处香闺软卧,床帷半掀半散,一男一女赤身裸体相互对坐,女子盘膝坐在那男子的身上,这春宫甚是精细,连那女子肚兜上绣的鸳鸯戏水都栩栩如生。 沸腾的热气“刷”地从脚底心窜上脑门,戚臻知道自己此刻头顶已经熏熏然冒烟了,那春宫画的姿势可不就是方才在柜中的他和她么?唯一的区别是两人都穿着衣裳。 偏偏温洵还支着下巴,好整以暇地提醒他:“臻臻,方才你抱我就抱得那么紧呢!” 戚臻窘地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了,连她叫他臻臻都无力反驳了。 不逗他就心痒地厉害,温洵欣赏着他羞涩的模样浑身都舒坦。 “臻臻,你方才说,这妖兽被鬼气沾染,怎么说?” 戚臻正欲开口解释,那本来没什么动静的猿狮兀地从地上抬起头,肩骨贲起,气势汹汹地朝着门外咆哮。 外面传来春红尖利的嗓音:“给我放火,那个戚师父怕是死在里面了,咱们放火把那妖物烧死便罢,这栋楼我不要了!” 须臾,便见浓黑的烟气腾腾往上裹住了整座小楼,猿狮听到春红的声音发狠地往门外撞去。 但它怎样都撞不开门,难怪只能在这南风小楼作祟,只因它出不去。 那猿狮的呼号声中还能听到另一个微弱的叫声,像垂死之人的咒诅,既怨毒又阴森。 温洵一把勾住戚臻的腰,将他拦在身后道:“跟在我身边,别乱动。” 戚臻愣了愣,就听温洵唤道:“小凤凰。” 她话音刚落,空中现出一圈金芒烈焰,一个模糊的红衣身影从中踏出。 温洵问道:“这屋子里丧命的五人如何?” 戚臻知道她说的应该是被猿狮毁去下身惨死的五人。 那红衣人依稀是个少年,声音清冷:“那五人罪孽深重,死有余辜。” 温洵笑了笑:“本身就不干净啊。” 她眸光示意,那红衣少年便无声无息地靠近猿狮。 猿狮似是察觉危险,全身长毛耸立,后腿打颤地蜷缩在地惊惧哀嚎,戚臻恐他伤害它正要阻止,温洵反手拦住了他。 红衣少年探手匀在猿狮的头上,青色的火焰暴涨而出,亮地叫人无法睁眼。 戚臻不知怎的心头一跳,下意识地伸手将温洵整个人抱进怀中,反身用自己的脊背挡住了那灼人的青焰。 温洵怔忡地抬眸,见他死死闭着眼睛全然不知那青焰对他们无害。 她伸手轻抚他的右臂,慑妖星盘再度现身,其上六星晦暗地叫人心惊,她眸中闪过一丝痛意,泪光闪去,笑意重回眼中,她拍拍他的手,戚臻晃过神来,见她嫣然笑问:“还没抱够我嘛?” 他再红了脸,讷讷地放开她胡乱地道歉。 温洵抿着唇笑,伸手抓了他的手与他十指交缠。 戚臻一惊,低着头小心翼翼地一根一根去掰着她的手指头,他掰开她就再缠上,乐此不疲。 戚臻委委屈屈地咕哝了一句,又不敢提意见,只好继续不屈不挠和手指头作斗争。 片刻,身后传来一声凄惨骇叫,一个褴褛萧条的虚影被少年从猿狮身上抽了出来。 戚臻忘记了掰手指,回头去瞧,只见那虚影正是他在猿狮的脖子上瞧见的那张人脸。 那是一个厉鬼。 温洵拽着他的手走回椅子边,戚臻被她拽着走不得,只好立在她身边。 温洵见他不乐意的模样,拍拍自己的膝盖,提议:“站着累不累,要不要坐我怀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我娘子是大反派》正文 3.邀请 戚臻又气又窘,偏过头赌气似的拒绝:“不要!” “咳咳,阿洵,你打算怎么处置他?”红衣少年轻咳了一声走过来问她,被他拎出来的厉鬼此刻正有气无力地跪在地上。 温洵笑意未收,心情很好,目光落在那厉鬼身上时仍留有几许温柔,那厉鬼被她眸光触动,艰难地抬起头,惨白的脸透着对尘世的挣扎与怨愤:“我我有冤。” 温洵牵着戚臻的手放在椅背上,就着他的手背当枕头,慵懒地倚着,淡淡道:“呈冤吧。” 戚臻本想将手收回来,瞥见她眉宇间的倦色,心中莫名地一动,手便未及收回了。 那厉鬼絮絮将自己的冤情说了。 原来那厉鬼在世为人时名唤李广年,是个老实巴交的猎户,妻早亡,膝下有一女儿名唤李娇娥,父女二人生活贫苦,一日,李广年从山上打猎回来发现家中竟被洗劫似的一空,女儿也不知所踪。 李广年又惊又吓,满山满村地找,终于找到女儿失踪的线索,原来李娇娥和村中一个叫王全的青年交好,两人私定了终身,那王全带着李娇娥去了城里找活干。 王全是个游手好闲之人,李广年怕他对女儿不利连夜赶去了城里,结果那王全果真不是个好人,进了城,转手就将李娇娥卖进了青楼也就是国色天香苑。 李广年知道女儿陷进去带了全部家当去赎女儿,却被国色天香苑老鸨春红告知李娇娥遭人奸污,不愿接客撞柱而死了。 李广年的幽魂说着已涕泪横流,他须发皆白面容苍老,令人见之可怜。 “我来这打听谁害了我女儿,就瞧见和王全在一起的五个人,我便去报仇,不料被王全纠人活活打死,那春红怕生事将我的尸身丢在芙蕖镇三十里外的乱坟岗上。” 听完这个平平无奇却又道尽心酸的故事,温洵没有说话,楼外的烈火已经烧上来了,温洵道:“小凤凰,把那个叫春红的女人带上来,顺便把火灭了。” 少年应声出去了,片刻,门外烈火立褪,春红尖叫着被人提了上来。 温洵看着李广年,道:“所以,你是怎么附在这妖兽身上的?” 李广年道:“我在乱坟岗游荡,三月前见这畜生在岗上寻食,便附它身上来到了此处,誓要为我女儿报仇!” 闻言,温洵睨了眼正蹲在角落里舔爪子的猿狮,摇头道:“没事你跑那去找吃的作甚?” 猿狮委委屈屈地呜了一声。 门霍得大开,那春红披头散发地被谁扔了进来,整个人瑟瑟发抖着。 见了屋中情形,春红惊恐万状地尖叫,温洵淡淡看了她一眼,她便吓得闭上了嘴。 李广年见到了她,怨气丛生,面色狞恶地要朝她扑将过来。 红衣少年在春红面前洒下一条火线,任凭那李广年声嘶力吼也抓不得春红。 方才抓她来的少年已将事大致告诉了她,见到眼前这个鬼魅,春红自然是想起了当年做的荒唐事。 春红一边往温洵腿边退去,一边大叫:“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不关我的事啊!真的不关我的事啊!” 温洵道:“他女儿被卖入此处,被人奸淫撞柱而死,你是此处的鸨娘,还想推脱干系?” 春红狠狠咽了口口水,伸手死死指着楼下:“没有,没有,他女儿没死,娇娥还活着呢!就在楼下!就在楼下!” 温洵示意,红衣少年下去了又带了名年轻女子上来。 见到那女子时,李广年布满沟壑的脸上那凶恶的神情顿消,只剩茫然的疑惑与看到女儿还活着的惊喜。 李娇娥不情愿地走进来,目光闪躲着已为厉鬼的父亲的目光。 春红抓住李娇娥的手道:“娇娥啊,你快跟你爹说,当初是你叫我骗他说你已经死了啊!” 此言一出,就连温洵都有些错愕,戚臻低头看去,见她秀眉微蹙,眼角却微微上扬,是一抹叫人胆寒的凉薄笑意。 一时屋中寂寂,所有人都在等那李娇娥回答。 那李娇娥绞着自己的衣角,似乎无颜面对父亲的眼神。 李广年愣了许久,却是哑声道:“儿啊,你还活着?” 李娇娥看了老父一眼迅速将眼神离开,只轻轻嗯了一声。 李广年欣慰地点点头:“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啊,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啊?” 一句话已是压着老父满腹的心酸,父亲为儿化身厉鬼吃尽苦楚到头来却还要再去问一声儿:你过得好不好啊? 这大抵就是父母之爱吧。 李娇娥禁不住又看了眼父亲,嘴唇嗫嚅了几下似乎不知该说什么。 温洵瞧着那李娇娥处处闪躲父亲,心生不悦,道:“你父亲问话,为什么不回答?” 她声音依旧轻柔却透着叫人不敢违逆的冰冷。 李娇娥硬生生打了个冷颤,支吾着道出了当年的真相。 当年她和王全私奔,临走时特地将家中做出一副遭了贼的架势,本以为能叫父亲以为她被贼人掳走好死了心,谁晓得父亲竟追到城里,那时她的确是被王全连哄带骗地卖进了国色天香,可进了这里之后她才晓得自己从前过的是有多穷酸,在国色天香里她只消将男人哄得高兴了便可以穿金戴银,日子过得远比从前逍遥。 哪里晓得,父亲究竟带了银子来国色天香赎她,她唯恐回去继续过那上顿不知下顿的日子,便哀求春红帮她寻了个由头把父亲骗得死了心。 谁曾想,父亲因此丢了性命,她虽然日夜难安,但几年的锦衣玉食下来那点不安终于还是被一点点消磨掉了。 甚至,刚才她得知那在国色天香里作祟的是自己的父亲时,她只有害怕与怨怼,怨父亲打扰了她本该平静的生活。 当李广年得知女儿有心骗他之后他不是不震惊,只是见到女儿仍活得好好的,震惊之下更多的是宽慰,夙愿了了他也该离开了。 女儿语气中那一丝淡淡的嫌弃与埋怨他不是没听出来,一时间,心空落落的,他有些茫然,自己这辈子活着到底是为什么? 李娇娥的回答其实是在温洵的意料之内,她神色淡淡,吩咐道:“凤凰,带她们出去吧。” 少年带着春红和李娇娥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李广年,温洵看着浑身散出淡光的李广年,知道他心愿了了该往生去了,可他那茫然无措的样子让人不得不心生感慨,为着女儿的一腔舐犊情到底是被辜负了。 只是他身为父亲大抵不会计较辜负不辜负了。 “你还有什么心愿么,我可以帮你。” 轻柔的嗓音响起,戚臻有些讶异地望着温洵,从刚才开始温洵的神色几乎可以说是冷酷,却不知为何在此时说出这样温柔的一句话。 李广年抬起头,苍老的脸上露出感激的微笑:“多谢姑娘,我儿还活着我就没什么心愿,只盼她好好过日子” 他身上的光晕越来越盛,几乎就要消失时他忽道:“姑娘,我在镇外城隍庙的老槐树下埋了个罐子,那是我给娇娥存的,您帮我把它挖出来交给娇娥,里面还有支簪子,是孩他娘留给她的嫁妆” 话未尽,李广年的身影就消失在四散的荧光之中。 戚臻听见温洵一声轻叹,那声叹几乎要叹到他心底。 温洵站起身,走过去拍拍还在那舔爪的猿狮道:“此番劫数你也是无辜受累的,你回去养伤吧。” 猿狮闻言从地上站起身,使劲抖了抖身上的毛,转身不知从哪里叼出戚臻之前带来的篮子。 它把篮子叼到戚臻脚下,戚臻惊喜道:“你还记得我?” 猿狮还小时常跟在他后头给他叼东西,戚臻探手想摸摸它,它却嗅了嗅鼻子转身沿着梁爬到外面,几下就消失在远处的屋檐上。 戚臻叹了声,忽听温洵在他耳边轻笑:“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她的气息喷洒在他后颈,激地他缩着脖子跳开一步,脸红心跳地道: “温阿洵,你你你能不能别这样?” 温洵歪着头笑眯眯道:“别怎样?别调戏你么?” 戚臻纠结了半晌声如蚊蚋地嗯了一声。 “嗯,可是我就是喜欢调戏你啊……”温洵笑着抢了他的篮子走了出去。 戚臻只得快步追出去:“阿洵,那是我的篮子” 没走几步,他就见温洵抱着篮子站在楼梯口,回头看着他,那表情似乎是要哭了。 他忙走过去道:“怎么了?” “我怕,不敢走。”温洵指着楼梯,南风小楼外因为被火燎过,焦黑一片,楼梯都被烧得不能走路,楼梯吱吱嘎嘎地好像一踩上去就会一脚踏空。 戚臻道:“那我走前面,你跟在我后面慢慢下去。” 温洵摇摇头:“不要,你抱我下去。” “啊?抱抱你?”在戚臻呆若木鸡时温洵主动走过来揽住他的肩头,篮子垮在他臂弯里,头靠在他的胸前道:“呐,快抱我啊!” 戚臻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双手打横将她抱在了怀中,看他这副壮士赴死的表情,温洵“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从篮子里拿出一只青瓜,双手捧着到嘴边在那烤得金黄的瓜皮上轻轻吸了一口,将那瓜皮上的蜜糖吸进口中,舔舔舌尖意犹未尽道:“真甜啊。” 戚臻眨眨眼,不知她怎么得知这吃法的,烤青瓜最妙的部分便是这瓜皮了,吸饱了蜜糖的瓜皮又脆又甜,她又揭开瓜蒂咬了一块拔了丝的瓜肉,嘴唇沾了蜜糖闪着柔润的色泽引人去尝,她眯着眼睛吃得嘎嘣脆,像是在吃绝顶的菜肴。 从没有人这么珍视他做的食物。 戚臻盯着她吃东西的模样觉得莫名的可爱又莫名的诱人,比之方才那冷酷的温洵,几乎派若两人,戚臻觉得他可以就这么看着她吃东西看一万年。 吃得正香的温洵见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眼角扬起一抹勾人的风情来: “臻臻,你就这么看着我,不下楼梯了么?” 像偷吃的小孩被抓了个正着,戚臻再度脸红了个剔透,忙移开目光,目不斜视地往前走,那楼梯被破坏地很彻底,几乎无处下脚,戚臻怀里抱着温洵只得挑着地方走,走得甚艰难。 “阿洵,我们这样走不安全吧,我们两个会一起摔下去的。” “没关系,我们可以做一对亡命鸳鸯。” “” 战战兢兢地终于是下了楼,站在安稳的平地上,戚臻松了口气又莫名觉得遗憾,要是这楼梯再长一点就好了。 他正要放温洵下来,却听温洵道:“臻臻,你要不要加入我们?” 戚臻一愣:“加入你们?” “是,加入我们香月胧,如何?” “香月胧?”戚臻更加不解。 “世间有妖鬼横行,捉妖师应运而生,我是捉妖师,这件事你应该知道了吧。” 戚臻点点头,他还知道她不仅是捉妖师而且是相当厉害。 温洵继续忽悠他:“香月胧是我的老巢,你来了,咱们有钱一起赚,赚了钱一起分,当然,其实我更想你当我的压寨相公,怎样,要不要加入?” 戚臻汗水下来了:这说法怎么跟山贼似的?还压寨相公? 他莫名有种被温洵吃定了的感觉。 温洵把玩着他的发丝,巧笑倩兮:“需要时间考虑么?” 戚臻下意识地点头。 “那是考虑加入香月胧还是考虑当我的压寨相公?” 后者吓得戚臻下意识地选了前者:“我考虑加入香月胧。” 温洵一喜,甚至喜上眉梢,她从他怀里下来道: “很好,我给你一天的时间考虑。” “一一天?”这么短的时间么?戚臻又惊又迷惑:“你你你为什么会找我?我我什么都不会。” 这回他会接了国色天香的生意来抓猿狮,不过是因为他自以为熟悉猿狮的习性罢了,而成为捉妖师,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他的慑妖星盘六星全暗,注定他成不了大器。 “因为我对你一见钟情啊。”温洵顺口就道。 一天下来,戚臻也算是受得住她无时无刻的逗弄了,对这句话倒没什么反应还是呆呆地迷惑地望着她。 温洵叹了口气,坦承道: “我们香月胧连我在内共三个人,一个个舌头叼得很,吃不惯外头的东西,偏偏我们自己不会做饭,所以,臻臻,你手艺这么好,来这帮我们做饭可好?” “啊,是是是这样啊”这个理由倒是出乎意料,戚臻浮了浮唇角不由笑了。 温洵知道他动心了,她将自己绑发的银链从尾端折了一小段下来绕在戚臻的手腕上: “考虑好了,明日,拿着这个到芙蕖镇的灯火阑珊找我。” 戚臻还迟疑要不要推辞,就见春红赔着笑脸走了过来,手里还拎着个盖着红布的托盘道:“这是酬金,额,戚师父,这位姑娘是你带来的吧?” 春红就觉得戚臻这样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小白脸哪里像个捉妖师的样子,果然他是有高手在身边啊。 这姑娘一看就不好惹。 温洵挽着戚臻的胳膊道:“对,我们是一道的。” 她走过去伸手将那托盘上的红布一掀,一片白花花的雪花银,她回头问戚臻:“臻臻,这些酬金够么?” 戚臻低声道:“事情是你摆平的,我无功不受禄。” 温洵对他的反应不可置否,顺手将红布盖上,朝春红道:“一百两银子就想打发我们么?” 春红脸色变了变,这次出事她国色天香本就损失惨重,这一百两酬金可是很有分量了。 温洵微微一笑,环顾国色天香苑那华美的装潢,眸中精光一闪: “你这国色天香里里外外多少腌臜事儿我不说,春红妈妈,你心里却不该没数吧?要不是这儿藏污纳垢的,那厉鬼也进不来不是么?” “你是老江湖,拿钱消灾这点规矩不该不懂吧?这区区一百两可保不了你日后的太平。”温洵笑得温柔可人。 春红脸色更加不好了,温洵的意思是她自然听懂了:你这儿本就是不干不净的,不多拿点银子出来,改明儿定给你闹出更多的幺蛾子出来! 春红绞着帕子咬牙道:“那你要多少?” “不多不多,”温洵比了三根手指,道,“三千两!” “三千两!”春红的声音高得差点破了音去。 戚臻被三千两三个字震地心头颤了颤,本想说什么,但一想这酬金本跟自己没什么干系,便只默默地站在温洵身后。 出了国色天香苑,回想起春红拿出三千两银票时戚臻还觉得不可思议。 温洵捏着手里的银票,笑盈盈地看着他:“这银票你当真不要?我们可以对半分。” 戚臻摇摇头,笑笑说:“我说过无功不受禄。” “你不是还要替你干娘还债么?” “我再找别的出路便是,总之这钱我不能收。” 温洵深深看了他一眼也不强求他,便将银票收回,手指在他手腕上拂了一把,柔声道: “那么,明天,灯火阑珊里我等你。” “嗯。” 戚臻低着头望着自己腕上的那根银链,恍惚地应着。 他转身走出几步,又折回来,将篮子里的两只青瓜递给她道: “里面还有两个,给给你。”说完将篮子往温洵怀里一塞,转身走了。 他没有回头再看看,那站在街头的紫衣女子眉宇间那朦胧的笑意。 回去的路上天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冰冷的雨滴落在身上,戚臻瑟缩了一下,脸色有些苍白。 他用袖子挡着脸贴着墙走,不意还是撞到了人。 他习惯性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对方却朝他伸出手来,戚臻受惊似地下意识地抬手去挡,不料对方却只是扶了他一把,道:“你没事吧?” 戚臻抬起头,只见面前俏生生地站了个红裙的小姑娘,长得十分娇美,一双眼圆圆的透着善意。 戚臻很少受到旁人的善意,忍不住回以微笑:“我我没事。” “喏,这个送你。”小姑娘将一把描着远山秀水的伞塞进他怀里。 戚臻抱着伞有些疑惑。 身后传来个清冷的少年音:“怎怎,你又乱跑了。” 戚臻看过去,就见一个红衣的少年,那少年和那个小姑娘容貌几乎一模一样,只是一个颀长俊美,一个娇艳玲珑,两人的左脚踝上都戴着一圈坠着红芍的铃铛。 那少年可不像那姑娘笑得和善,只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拉着小姑娘走了。 戚臻拿着伞道:“诶,这个伞,伞” 但那两道红衣身影一眨眼就不见了,戚臻有些恍惚,心想:这两个孩子长得真好看啊! 见戚臻打着伞走了,两道红衣身影才在雨雾中现了身。 少女笑道:“嘻嘻,原来阿洵总说的臻臻长这个样子啊” 少年责备道:“你又皮了,小心待会阿洵找不到你又要罚你了。” “才不会!是阿洵让我来送伞的,哼,你就知道凶我,我不理你!” 少女气呼呼地跺了跺脚,转身叮叮当当地跑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我娘子是大反派》正文 4.拒绝 木制的栅栏围着三间陋屋,其中一间小屋尚且亮着烛光。 戚臻将栅栏拴好才走进去,小心地推开屋门,一股反了潮的霉气窜上鼻尖,他走进去先将手中那柄精致的伞小心地擦拭干净放在了屋角晾着。 走到隔壁的房间,站在蓝布帘子外低声唤道:“干娘。” 屋子里许久才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回来了?” 他掀开帘子走进去。 屋里陈设很简单,一张陈色木桌,桌上是一只烛台,烛台上的蜡烛已经快燃尽,屋里靠墙处是一张床,那老人披衣坐在床上靠着身后的木箱子,蒙着灰翳的眼睛直瞪瞪地盯着他。 “干娘,您用过饭了没?”戚臻走过去小声问。 老人动了动眼珠子,冷哼了一声:“我一个瞎老婆子能去哪里用饭,谁给我做饭?你怎么不再晚点回来,直接饿死我算了?” “您别生气,我这就去做饭。”戚臻小心翼翼地道着歉,忙去了灶房。 打开碗橱,里头他早上留下的饭食只剩下些残羹冷炙,看样子是陈德回来过又走了。 戚臻将柜子打开拉出米袋,袋子里只剩下不到一碗的米,想着明天要买米了。 他迅速将米洗干净用水泡着,罐子里没有鸡蛋了,他迟疑了一下走到水缸边打开盖,里面有一条白鳞长尾的鱼在悠闲地游着。 将鱼捞起来至于案板,快速地去鳞除鳃,剖开鱼腹,挑了椎下的血筋,将内脏一并去了又悉心地刮掉附在肉上的黑衣,抹上酱料推了姜蒜盐巴进去腌制会子,才盛在盘上蒸上了锅。 刚弄好一切,戚臻立刻舀了一瓢冷水将已经肿胀的手置于水中,他吁了口气,冷水的浸泡让手上的痛痒感消减了不少。 这是黑鳆鱼,产自芙蕖镇外的流苏河,肉质嫩滑鲜美,价钱便宜,是以时常出现在芙蕖镇人的饭桌上,陈瞎婆子喜食鱼肉,尤其是鱼眼睛,说是对她的眼睛好。 这黑鳆鱼只有处理精细了那土腥味才会消下去,但戚臻每次处理了这鱼,手就会起泡肿胀,又痛又痒小半个月才能消去。 只是眼下家中能做的食材只有此鱼,戚臻只得忍着不适。 将泡好的米煮了,又见案板上还剩着半捆毛菜,将烂了的菜叶择干净,调了些油清炒。 小半个时辰后,戚臻端着米饭热菜走进了屋中。 将小几置于陈瞎婆子的膝上,戚臻将饭碗和筷子放在她手里,将鱼眼睛挑出来放在碗里,轻声道:“干娘,吃饭了。” 陈瞎婆子颤颤巍巍地端着饭开始吃。 戚臻坐在一旁帮她剔着鱼肉里的刺,见她牙齿不利索汤水从齿缝里淌出来洒在衣襟上,又忙将布巾小心地擦拭。 一时,两人皆无话。 吃了小半碗,陈瞎婆子似乎是吃饱了,将碗推了推,戚臻准备收盘子,却听她道:“剩下的菜放碗橱里,德儿待会回来要吃。” 戚臻低低应了声,将小几撤下。 陈瞎婆子就着被子躺好,眼珠子朝他转过来道:“今天,德儿跟我说他在外头欠了八十两,你待会记得把银子给他。” 戚臻顿住了手,脸色有些难看,半晌,他道:“干娘,家里头没钱了,连买米的银子都不够。” 陈瞎婆子脸色顿时沉下来:“你不是说接了笔生意,出去找到活计干了么?” 戚臻讷讷道:“那桩生意我我没干成” “没用的东西!”陈瞎婆子胸前起起伏伏,她撑着床板猛地坐起来,伸出粗皮似的手狠狠朝戚臻脸上掴去。 “啪”地一声,戚臻被打地眼前一黑,脚下一趔趄,整个人摔在了地上。 他迅速站起身,苍白的脸上贲起了五道血印子,他抹抹唇角低声道:“对不起。” 陈瞎婆子气得拍床板,一双青灰色的眼死死瞪着他:“五年了!这五年你除了吃我们陈家的喝我们陈家的有什么事是干得成的?” 戚臻低着头抿着唇没有说话,蜷在身侧的两只手悄然攥紧。 陈瞎婆子气得直给自己顺气,声音愈发尖利:“早知道五年前我就不救你了,我一个老婆子把半死人似的你从河道里拽上来,你以为很容易么?” “对不起”戚臻只能重复这句话,颤抖的右手悄然摸向了左手腕上的那根银链,似是能徒增慰藉。 “早知道你什么都不会,我当初就不该捡了你这条贱命回来!我真是后悔啊” 戚臻静默地听着,无声地继续收拾桌子。 陈瞎婆子骂骂咧咧的数落中,外面传来门被人踢开的声音。 只听有人含混地喊着:“给我端饭了,我饿死了” 陈瞎婆子脸色晴了起来,连眼睛似乎都有了光:“德儿回来了一定饿坏了,你还不快去把饭菜端出来!” 戚臻端着盘子出去了。 陈德喝得酒气熏天地回来了,整个人东倒西歪地在屋子里撒酒疯。 戚臻把饭菜端上桌,低声道:“大哥,吃饭了。” 陈德睨了他一眼,也没怎么理会他,大口大口地开始扒饭。 胡乱地吃了一通后往桌子上一趴像是睡着了,戚臻走过去将桌上的狼藉收拾了。 手倏地被人一把钳制住,那陈德睁着通红的眼盯着他开始笑:“嘿嘿嘿,这链子不错啊,值不少银子吧,哪儿来的?你小子学会藏私货了啊!” 戚臻大惊猛地将手收回,小心地护着那条银链:“这这这不是我的,是我的朋友的,她放在我这里保管的。” “朋友?陈德张开嘴冷笑:“你这种人还有朋友?是你偷来的吧!” 戚臻没说话也没反驳,默默地将碗盘收拾了准备去灶房,谁知后领子被人一拽,整个人就被搡到了地上撞到了桌角,碗碟摔在地上碎了满地。 陈德趁着酒气一脚踹在他肚子上,啐了他一口:“娘的贱种!要不是我娘拼着命把你救回来,你还有今天!我告诉你,你吃的穿的用的都是老子的,手上那东西给我!” 戚臻捂着淌血的额头,眼前一片模糊,他死死护着链子,摇头道:“不,那不是我的东西,不能给你!” “你要钱,我明天会出去找活,等我赚到钱了就给你。”戚臻哀求着。 陈德一拳砸在了他头上,骂道:“妈的!居然不肯!” 这一拳砸得戚臻硬生生闷出一口血来,陈德趁着他起不来时一把抢过那银链,放在手里掂掂,冷笑:“哼,我跟你说,你是我娘救回来的,就是我陈家的一条狗,敢反抗老子,老子弄不死你!” 戚臻咽下喉咙里的腥甜,混混沌沌地睁开眼,模模糊糊看到温洵给他的链子被陈德放在手心里把玩:“哟,好像还是个女人的物件呢是哪个贱女人这么不长眼看上你了” “不许你这么说她”无名的怒火如出闸的猛兽从心中泄出,他可以允许他们任何人侮辱他,但他决不允许任何人辱没到她 不可以! “把链子还给我!”戚臻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眼底一片深黑煞气。 陈德酒劲上头根本没看到戚臻的变化,得意洋洋地将链子抛玩着,戚臻冲过去一把将他撞倒在地,陈德本就有些站不稳又没料到他敢还手,猝不及防间将链子甩在了屋角那把晾着的伞边。 戚臻爬过去将链子小心地捧在手里。 而他身后陈德已经站起身,手上拎起屋角的柴刀,脸上是凶煞的狞笑,朝戚臻的脖子举起了柴刀。 那一刹,一道莹紫的光从伞中散出。 陈德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呆滞起来,柴刀应声落地,整个人往后一倒昏死过去。 戚臻小心地握着银链也不知为何倒在了伞下。 远在东屋的陈瞎婆子听到了灶房的动静已经摸索着过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戚臻醒来时就看到阴暗的光线下陈瞎婆子抱着不省人事的陈德死死瞪着他的方向。 他尚未出声,便听陈瞎婆子恶狠狠道:“我救了你没想到救了条白眼狼!你居然对德儿动手!” 戚臻没说话。 陈瞎婆子已继续阴冷道:“戚臻,我告诉你,你这条命是我的,要是我儿有半点差池,你要当牛做马伺候我们母子一辈子!” 恍若什么都没听到一般,戚臻木木然地站起身往外走去 清晨,鸡鸣三声,一拢曦光照在了‘灯火阑珊’的客栈招牌上。 昨夜的雨下到了今早方歇,雨后的白色雾气包裹着整个小镇,戚臻佝偻着背在街道上走得很慢。 来得似乎有些早了。 戚臻蹲在墙角等了会儿,客栈的长门才打开,一个孩子走了出来,他左脚微跛,正搬着一个笨重的铁锅架到炉子上。 眼看就要摔倒,戚臻忙上前扶了他一把。 那孩子抬眸看了他一眼,见他扶他的手泛着红紫的斑痕,脸肿胀,眼角亦有新添的伤。 戚臻一惊,倏地收回手,低下头用头发遮掩自己。 那孩子只当未见,低声向他道谢。 戚臻道:“请问掌柜的在么?” 那孩子道:“我就是掌柜的。” 戚臻一讶,眼前这孩子不过七八岁左右,竟是这家客栈的主人么? 那孩子虽然身量极小,容色却极为冷清,一言一行都像个大人,他淡淡颔首,疏离而有礼道:“请问找我有事么?” 戚臻道:“哦,其实我是想问贵店有没有一位叫温洵的客人。” 那孩子道:“温姑娘天没亮就出去了。” 戚臻怔了怔,有些失落,却听那掌柜又道:“不过有两位和温姑娘一道来的客人还在客房里,需要我去请他们么?” 戚臻正要推辞,只听客栈楼梯上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喊道:“呀!臻臻!你来了!” 戚臻抬头望去,竟是昨日那个赠他雨伞的小姑娘,那小姑娘一边揉着眼一边从楼梯上飞奔了下来,脚踝上的红芍叮叮当当地发出清灵的响声。 小姑娘跑到他面前,小脸笑成了一朵花:“臻臻!早上好!” 她的笑容纯真而明媚,扫空了他一整夜的阴鸷,让他忍不住牵了牵嘴角:“早早上好。” 这小姑娘唤他臻臻,戚臻心中暗道这小姑娘莫非和阿洵认识么? 他疑惑道:“姑娘认得我?” “嗯嗯!嗯嗯!那天阿洵还把你做的青瓜给我们吃了,太好吃了!臻臻,你以后也做给我们吃好不好?” 戚臻猜测这小姑娘大概是温洵说的香月胧的另外的成员之一,他忙道谢:“昨日多谢姑娘的伞,本该还姑娘伞的,只是今儿没想到姑娘在这,伞我没带来。” 那小姑娘摇摇手,笑得欢喜:“不用还,不用还,那本来就是阿洵叫我送给你的。” 戚臻呆了呆,那伞竟是温洵所赠,一时间冰冷的心像是被人用手小心翼翼地捂着,熨帖地叫人浑身都暖。 小姑娘笑着向他介绍自己:“我是怎怎!你叫我怎怎就好啦!” 怎怎?戚臻莞尔,真是个奇怪又可爱的名字呢。 “怎怎,谁来了?”楼上传来个清冷的声音。 戚臻望去,只见昨日见过的那个和怎怎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少年也走了下来。 见到他,那少年只是微微颔首。 怎怎挽着少年的手臂来到他面前道:“臻臻,这是我哥哥!他叫” 戚臻脑子不知怎么的突然嗡了一下,脱口道:“叫样样是吧?” 话甫一出口,戚臻就后悔了,因为怎怎和少年的脸色都变得古怪起来。 怎怎看看哥哥又看看戚臻,憋笑憋出内伤,她捂着嘴,强忍着溜到嘴边的笑声,问戚臻:“你为什么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在少年冷冰冰的注视下,戚臻硬着头皮解释:“怎样,怎样,你们是兄妹,所以,一个怎怎,另一个就是样样了” 戚臻说着头几乎要低到地上了,怎怎在旁边笑得捧着肚子蹲在地上,用手捶着地面,看到哥哥阴沉的脸色后,愈发笑得花枝乱颤:“哈哈哈样样样样哈哈哈哈” 少年的薄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线,半晌,他用清冷的眸子盯着戚臻一字一顿地解释道: “我叫凤!西!玦!” 怎怎在一旁补充:“哥哥大名叫凤西玦,不过阿洵一般叫哥哥小凤凰。” 戚臻想起来那天在国色天香里,温洵从烈焰中召唤出的红衣少年就叫小凤凰。 戚臻自知唐突了少年,一个劲地作揖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对不起” 凤西玦扶住他的手,有些恼地道:“你不可以向我道歉。” 戚臻愣了愣,将手收回缩进袖子里。 凤西玦似乎要说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反问他:“戚先生,您找阿洵有什么事么?” 凤西玦言辞中的尊重令戚臻又是一愣,他很快回过神来,从怀里拿出一块洁净的绢布包着的东西递给凤西玦:“此物劳烦小少爷帮我转交她。” 怎怎一把将绢布抢过去打开,哇了一声:“是阿洵的链子!” 她欢天喜地地拽住戚臻的手:“臻臻,你是来加入我们香月胧的吗?” 手上传来剧痛,戚臻身子一僵,生硬地将手收回,低声道:“不,我我不能加入香月胧了。” “为什嘛?”怎怎不解。 戚臻眸光黯下,一丝深沉的绝望闪过心头,他似乎想笑一笑但最终没笑出来,只摇摇头:“对不起我不能加入。” 没再多解释什么,朝兄妹两人作了个揖后便低着头走出了灯火阑珊。 凤西玦看着戚臻远去的身影,想到刚才怎怎拉住戚臻衣袖时,他偶然瞥见的: 戚臻的手上用袖子遮住的地方是一片触目惊心的伤痕。 方才说话时戚臻神色也十分古怪,一直低着头,但凤西玦还是看出来了他脸上、额角用头发遮住的伤。 凤西玦道:“怎怎,你去找阿洵,我跟上去看看。” “嗯嗯!” 城隍庙里,老槐树下,温洵点着槐树下,示意李娇娥:“里面有你父亲托我转交给你的东西。” 李娇娥因为父亲的缘故被春红彻底赶出了国色天香,正要去别处寻个伙计,就被温洵带到了这儿。 她一头雾水地听从指示从槐树下挖出了个用油纸封盖的陶罐。 捧着那沾着土屑的罐子,李娇娥无意识地皱着眉道:“里面是什么啊?” “你父亲给你存的银两。” 闻言,李娇娥眼眸一亮迫不及待地将油纸打开,伸手进去掏了会子又将罐子整个翻过来,一些散碎银两从罐子里簌簌铺在了地上,李娇娥将陶罐扔开了去,蹲地上边捡边数,不一会儿就咕哝:“怎么才几十两?” 温洵冷眼看着她的动作,一言不发地走过去将陶罐捡起,里面还有个用布条裹着的东西。 将布条打开,里面是一根样式极简的银簪,被人擦拭地十分干净,只是长久封存已泛出黑色。 “你父亲说,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嫁妆。”温洵将簪子递给李娇娥。 她转身离开,听到身后李娇娥发恨的声音:“什么劳什子东西也值得我跑这一趟?” “叮”地一声,她信手一扔,那银簪裹着尘土掉在了温洵的脚边。 李娇娥正忙着将银子用帕子包起来,余光扫见温洵忽然顿住了脚步。 她疑惑地抬头望去,只见那一直温雅淡笑的女子正用一种极为阴冷的眼神看着她。 悚然的冰冷像虫足窸窸窣窣地爬上她的脊背,李娇娥的手都不禁颤抖起来:“你你想做什么?你……你不要过来!” 须臾,一声凄厉的惨叫在庙院响起,很快又消失于风中。 温洵慢条斯理地用帕子擦干净手上的血污,默念了一个字: “脏。” 她转身离去,沾了血痕的绢帕轻轻落下,盖在那具死不瞑目的女尸脸上。 青石板的路沾着清晨的雨,泛着潮湿的泥泞,温洵握着微湿的青竹伞静静走在雨巷之中,一袭紫衣在朦胧的雾色里恍若隔着一世的红尘。 “阿洵!阿洵!”远处有个红衣身影叮叮当当地飞奔了过来,像一只小蝴蝶。 温洵张开手任由那只红衣小蝴蝶撞进她怀中,收紧双臂,将下颌搁在来人瘦小的肩膀上,温洵累极了一般轻舒一口气,像是要将方才见到李娇娥的那点狞恶的戾气一吐而尽。 那小蝴蝶却不肯安分,在她怀里挣扎着直唤她:“阿洵!阿洵!” 温洵放开了她,捏捏她嫩嫩的小脸道:“小丫头,什么事这么急?” 怎怎急着朝她摊开手掌:“你看,刚才臻臻来过灯火阑珊了。” 她的小手上躺着一条细细的银链。 目光落在那银链上,温洵神色微动,道:“他说什么了?” “臻臻说他不能来香月胧了!” 温洵轻轻将银链拿回手中,似是漫不经心道:“他有说理由么?” 怎怎摇着头:“没有,他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温洵似笑非笑地哦了一句:“是么?” 怎怎急地小脸都红了,攥着小拳头急道:“阿洵,臻臻不来了,你都不急么?” 温洵五指收紧,将那一小节银链狠狠一攥,眸光与笑皆是令人难以抗拒的妖冶: “急什么?他又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我娘子是大反派》正文 5.自由 陈瞎婆子搬了张凳子坐在门口等着,满布着皱纹的脸沉地比外面的天色还要阴上几分。 戚臻迟疑了一下走了过去。 陈瞎婆子听到脚步声,她抬起眼,青灰色的眼珠慢慢转向他,冷声开口: “跪下!” 戚臻低着头,湿漉漉的发遮住了眼令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闻言,他只是膝盖一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陈瞎婆子定定看着他,道:“五年前,是谁救了你?” 戚臻低低道:“是干娘救了我。” “我救了你,你却这样对待我们陈家,你是要忘恩负义么?” “救命之恩戚臻从没有忘”戚臻抬起头来,脸上是无尽的憔悴和倦色,“干娘,您说过的,只要五年,五年之后就当我还了恩情,会放我自由,现在五年之气已过去许久” 陈瞎婆子冷笑一声:“呵,你昨日把我儿打成这样,如今还想一走了之?” “昨天我不是”戚臻本想解释什么,最终还是无力地笑了笑,半晌,他嘶声道:“我要怎么做,你才肯放过我?” “放过你?”陈瞎婆子嘴角一勾,脸上尽是嘲讽之色。 戚臻彻底死心了,他知道陈家是不可能放过他的,他颓然一叹,对陈瞎婆子道:“干娘,这样吧,我把我这条命还给你如何?” 这条命既然是她救的,那么他还她便是,五年了,五年里他为了还恩为陈家当牛做马,没有半句怨言,但是现在他很累了,没有力气再去填补陈家这个无底洞了。 陈瞎婆子没说话,外头的栅栏“吱嘎”一声开了,陈德走了进来,今天早上他醒过来时只觉得头有些疼,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碍,昨晚他喝得烂醉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也记不大清楚,只晓得戚臻居然敢朝他动手。 紧跟在他后面进来的还有三个陌生男子。 陈德笑嘻嘻地对其中一个男人赔着笑脸道:“孙爷,您看看,就是他。” 那叫孙爷的人走过来,一只手摸着下巴,用眼神古怪地打量戚臻,半晌,笑了一声道:“身量倒是招人喜欢,就是这脸” 他伸出手想去挑戚臻的下巴,但还没触到戚臻的脸,手指却蓦地被烫到了一般收回。 他倒没在意,因为刚才戚臻仓皇地侧开脸时他瞥见了他的眼睛。 孙爷阅人无数,但从这双眼就知道是个顶尖的货色,他满意道:“品相不错。” 戚臻被他看得后背一阵阵的发凉,抵触似的后退了一步,心底隐隐升起些不祥的预感。 陈德凑过去,问道:“孙爷,你看看,二百两可值?” 那孙爷直勾勾地盯着戚臻,一手从怀里拿出银票递给陈德。 陈德喜滋滋地数钱去了。 孙爷朝手下招了招手,喝道:“给他签卖身契!” 戚臻心底悚然发寒,两名男子走过来,其中一人拿出一张纸抓着他的手抹朱砂。 戚臻仓皇挣扎着就要听陈德喜盈盈地给陈瞎婆子解释:“镇上的窑子要小倌儿,咱把他卖了,值二百多两呢!” 孙爷冷眼旁观着,见戚臻挣扎地厉害,幽幽地道:“人好像不肯卖啊来啊,把这个给他喂下去。” 那是一包药粉,陈德忙接过道:“我来我来。”说着冲过去掐着戚臻的下颌就要给他灌下去。 陈德将一包药粉全部送进戚臻的嘴里,戚臻咬着舌头不肯咽下去,他死死盯着陈德,声音里夹杂着血气:“你还不如杀了我!” “哼,杀了你哪换得来银子?”陈德眼角淬着阴毒,脚泄愤似的朝他肋下踹了两脚。 戚臻受痛痉挛着蜷缩在地,剧烈地呛咳着。 那两名男子上来从后钳住他的手想让他画押,戚臻浑身猛地一震,双臂不知怎的爆发出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两人挣开,他右手疾伸,反手扣住了陈德的手腕。 陈德受痛惨叫一声,突然心头一凛,烈寒袭身。 因为他看到戚臻慢慢抬眼,那向来唯唯诺诺的不敢直视任何人的双眸此刻像卷着无边的墨色,戚臻的双瞳已经涣散,甚至隐隐透出血色,深沉如厉鬼。 他看着他,嘴角似笑非笑的。 陈德心头一瘆,后退了一步:“你你你别过来” 孙爷及他的手下都知道这个人不是什么普通人,见势不对,都惊惶似的逃走了。 戚臻一步一步朝陈德走去,手伸出掐住他的脖子,五指一根一根地收紧,那陈德腹中的空气尽数被挤出,呼吸受阻,整张脸憋得紫涨。 “娘!娘救我”他嘶声求救。 陈瞎婆子眼睛虽然不能视物,但耳朵灵得很,早听出了不对,他蹒跚着走到两人身边,哭道:“别伤我儿,别伤我儿” 但戚臻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 陈瞎婆子一边哭一边尖声道:“我当初救了你啊,你不能恩将仇报啊” 听到这句话,戚臻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下来,他的手一点一点松开,陈德摔倒在地上劫后余生地拼命喘息。 而戚臻像失了魂似的站在原地,而后他似乎是全身气力尽泄,颓然地跪倒在地,左臂上的星盘开始若隐若现,水色的星芒如决堤的水般散开。 戚臻脸色一白,口中猛地吐出大口漆黑的血。 陈德惊惧地望着戚臻,不知过了多久,他转过头看着陈瞎婆子道:“娘,娘,这个戚臻不能留着了” 陈瞎婆子点了点头蹒跚着摸索回了屋中,走回来时手里已握了把柴刀。 陈德拿过柴刀,两腿战战地从后面靠近戚臻,然后突然将刀朝他后背砍去。 一道腥红的光掠过,一红衣少年修长的身影从烈焰中踏出,那少年一把握住刀身,厚实的柴刀在少年掌心里竟瞬间折成了两半。 凤西玦冷冷看了陈德一眼,陈德吓得手脚并用地爬到了墙角。 “戚先生,你还好么?”凤西玦疾步向戚臻走去,但戚臻身边那逐渐消逝的星芒形成了一片他根本走不进的法界。 戚臻颓然地跪在地上,他像是没有听到他说话,只是沉默地怔怔地看着地面。 凤西玦心道不妙,原本他是跟在戚臻身后过来的,可是不知为什么戚臻身上的气息要比常人淡了许多,他好几次几乎察觉不到差点把人跟丢了,好不容易赶过来时戚臻却成了现在的模样。 一阵轻缓的风拂过,脚踝上的铃铛发出清灵的响声,凤西玦心头一松,应该是怎怎和温洵来了,他朝身后看去果见温洵已赶了过来。 “臻臻怎么了?”怎怎远远瞧见戚臻的模样,提着裙子想要跑到戚臻身边,可是被蓝色的光华挡了回来。 凤西玦拦住她道:“我们过不去,交给阿洵吧。” 戚臻身上的星芒越来越淡,淡到似乎连他整个人似乎都要消失了。 温洵站在星芒之外望着他,柔声唤道:“臻臻” 戚臻怔了一怔,混沌的意识中这极尽温柔的声音像一道光驱散了眼前无边无尽的暗,他迟缓地抬起头怔忡地看着站在星芒外的她。 她走近一步,轻声道:“臻臻,记得我是谁么?” 他极慢地点了点头,哑声道:“你是阿洵” “你记得我就好。”温洵往前踏了一步,星芒萦绕她的身侧却没有将她推开。 她走近那法界之中,走到他面前,在他面前跪坐下身,双手捧住他的脸,指尖心疼地抚着他额角上的伤,划过眉骨上的旧伤,轻抚他腥红的眼角,拭去他唇边的血迹,她伸手揽住他的腰,苍白的唇在他染着血的唇边印下极温柔的一吻。 那个吻像初春的花瓣,像轻舞的蝶翼,像一只温暖的手裹住他的心。 戚臻眼角的红逐渐褪去,涣散的眼瞳也慢慢地恢复了清明,惊喜与疑惑浮上他的脸,他望着眼前这紫衣的女子,呢喃:“你是梦么?” 温洵嫣然一笑,告诉他:“我不是梦。” “真好”他叹息一声倦极了似的闭上眼睛。 紧拥着他,温洵低声道:“对不起,我来晚了”她探手握住他的手臂,五指并拢遮住那即将崩裂成碎片的星盘。 只在一刹,在戚臻周身散开的星芒在瞬间收回。 怎怎跑过去,担忧道:“阿洵,臻臻怎么样了?” 温洵轻抚着枕在她膝头的戚臻的脸庞,轻轻道:“现在没事了。” 温洵微微侧过脸,看着那躲在墙角里瑟瑟发抖的陈家母子,只说了两个字:“过来。” 那陈德早就吓得魂飞魄散,动都不敢动,听到温洵的命令几乎是滚爬过来的:“你你你你你有什么吩咐?” 温洵道:“五年前你救了他?” 陈德拼命摇着头,又拉又拽地将陈瞎婆子推出来道:“是我娘,是我娘。” 陈瞎婆子虽然看不见,但她能察觉对方身上那可怕的气场,吓得全身都在抖:“是我,是我。” “把当时的情况告诉我。” “是” 陈瞎婆子回忆:“五年前,我在河边洗衣裳,就看到河面上浮着个人,我用篙子将他勾过来,发现他竟然还有气儿,就把他从河道上拉回来了,请了大夫灌了三天药才将他救醒。” “然后你就收留了他,让他在你家中待了五年?” “是。” 温洵点点头,莫名道:“滴水之恩尚且要涌泉相报,何况是救命之恩。” 听她这么说,陈瞎婆子微微放下心来,她已经隐约知道戚臻不是个普通人物,现在问话的这个女子更不是个好惹的人物,陈瞎婆子虽心虚但心里的算盘打得响亮,她对戚臻有救命之恩,光这点,旁人赖都赖不掉。 只听温洵道:“既然戚臻的命是你救的,那么,现在我从你手里买了他的命如何?” 陈瞎婆子愣了愣,陈德却是很快就反应过来,本来怕得差点失禁的他小心翼翼地凑过来问道:“出多少?” 温洵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你要多少?” 陈德伸出手指比了个数字:“三千两!” 对这个数目温洵似乎早有所料,吩咐道:“小凤凰,把银票给他。” 凤西玦将三千两银票拿出来。 陈德眼睛放光地过来想把银票拿过来,却听温洵道:“不是给你的。” 凤西玦将银票放进了陈瞎婆子的手里。 陈德悻悻地收回手,脸上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那银票反正迟早也是他的。 怎怎气呼呼地鼓着小嘴,恨恨道:“这种人怎么还给银票他!他欺负臻臻,我要揍死他!” 凤西玦告诉他:“戚先生欠了陈家的恩情,要两清就必须先还情。” 怎怎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温洵扶起戚臻,告诉陈德:“这三千两加上戚臻在陈家的五年,他欠你们的就当还清了,从现在开始戚臻和你们陈家再无瓜葛。”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陈德忙不迭得点头,心里却只美滋滋地想着那三千两银子。 温洵勾起唇,那柔美的笑令陈德差点恍了神,他听见她问:“你叫陈德?” 陈德恍惚地应着:“是,我姓陈名德。” “几时生的?如今几岁?” “壬戌年十一月十九,如今三十有二。” “小凤凰,他阳寿还剩多少?” 凤西玦道:“还有五十三年。” “五十三年唉,这么久啊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啊” 温洵摇摇头。 怎怎帮着温洵扶着戚臻,心里十分的不甘心,恨道:“这种人,有了钱,活得又长,指不定将来还要做多少坏事呢!” 温洵笑着道:“那我们让他有福拿钱、无命享受便是。” 怎怎讶然地看着她:“你的意思是” 凤西玦显然懂了温洵那句话的意思,他将手放在陈德的头顶,一道厉色青焰烧出,那陈德立时发出撕心裂肺的骇叫。 须臾,他的叫声戛然而止,身体轰然倒地再无生息。 怎怎有些不安:“阿洵,此处方圆万里境内所有人的寿限都由长门镇那位御鬼行大人辖制,我们这么做会不会逾矩了?” 温洵并不在乎,淡淡道:“区区一个小人罢了,惊动不到长门镇。” 陈瞎婆子正在屋子里将三千两银子收好,陡然听见儿子的叫声,她跌跌撞撞地飞奔出来,手在半空中摸索着:“儿啊,儿啊,你怎么了,你回答娘啊” 但死寂的院中无人回应她。 淅淅沥沥的细雨中徒留下令人毛骨悚然的惊怖余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我娘子是大反派》正文 6.醒来 天上铺陈着片片浓墨,细雨重又簌簌落下,将林中绿叶洗得翠碧发亮。 怎怎竖着柄芭蕉叶遮在自己和温洵的头顶,见前面的路已经延伸入更远的密林,她疑惑道: “阿洵,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呀,臻臻还没醒呢,你不要照顾他么?” 温洵道:“小凤凰守在客栈里呢,他暂时不会有事,我有些东西必须要先弄清楚。” 怎怎似懂非懂得点点头:“是有关臻臻的么?” “嗯。” 林中鸟鸣啁啾,一条清澈的小溪绕着几块巨石宛转地流淌下来,猿狮甩着尾巴,嘴里叼着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篮子,踩着石块越到溪对岸。 怎怎眼眸一亮,指着猿狮道:“阿洵,你快看!好大的山猫!” 温洵笑道:“那是猿狮,是山中修行的精怪,不是山猫。” 听见他们的声音,猿狮叼着篮子转过脸来看二人。 怎怎哦了一声:“也对,哪有山猫长得这么丑的。” 猿狮猱身攀到一处巨石上朝两人发出“嗤嗤”的警告。 温洵忍俊不禁:“听见你说它丑,它生气了。” 怎怎哼了哼,朝猿狮扮了个鬼脸。 温洵笑了笑,从怀中拿出一包用荷叶包着的甜糯米,糯米香引得猿狮从“嗤嗤”变成了“呜呜”声。 它几步跑到两人跟前,低头闻了闻糯米饭埋头吃起来。 温洵俯下身摸摸它的头顶,道:“上次的伤养好了么?” 猿狮呜了一声,提爪给她看,见它伤口基本愈合了,温洵才道:“我要见你父亲。” 猿狮呼哧呼哧地吃完,转身往某处飞奔而去。 温洵道:“我们跟上去。” 那山洞被十几条缠绕在一处的藤蔓遮挡着,猿狮在洞口下叫了一声,须臾,一个低沉的声音传出缓缓荡至山谷溪边: “可是有远客至?” 温洵道:“晚辈有要事拜见白猿翁。” 那声音道:“为何而来?” “为戚臻。” “过来吧。” 藤蔓被收起,露出后面半山腰的一个洞口。 温洵让怎怎守在洞口自己走了进去,藤蔓如挂帘在她身后垂了下来,只有几束柔光在缝隙间照进来,为这本该阴冷的山洞平添了几分祥和。 洞中有一方石床,一头巨兽,狮身猿面,脸上覆着的长长的雪色白毛一直延伸至洞口,如在洞中铺了层白色的绒毯。 温洵行了个晚辈礼道:“温洵见过白猿翁。” 那巨兽慢慢抬起头来,鼻孔中发出重重的吸气声,一双和蔼的眼睛从丰厚的如雪白毛中挣了开来。 白猿翁开了口,声音在洞中如雷声般回响,却不会叫人生出惧意:“上次团粽被厉鬼附身,是你救了它吧。” 温洵点点头:“因缘巧合罢了。倒是我多亏了团粽,才找到了戚臻。” 白猿翁有些疲倦地眨着眼睛,定定看了她一会,问道:“戚先生如今还好么?” 温洵迟疑了一下,哑声道:“他不好。” 白猿翁怔了怔叹息了一声:“是我想错了,遭遇如此大劫能活下命来已是万幸,又谈何好与不好呢?” “你来找我,定是与戚先生有关,你说吧。” “戚臻他前尘往事俱不记得了。” “那前尘往事里可有你?” 温洵不言只是微微阖着眼睛不愿作答。 白猿翁温和地开口道:“前尘往事记得又如何,徒留些抹不去的痛苦,不如忘了,反倒可走出一片新天地。” “晚辈”温洵低着头。 白猿翁看了她一会儿,蔼然道:“我观你心,一片澄明,何必在此处纠缠,他现在已经回到你身边了,你们可以有新的开始,前尘往事又有何重要呢?” 白猿翁安然稳重的声音渐渐让温洵安静下来,只觉心中朗阔。 “多谢前辈教诲,晚辈受教了。” “前辈当年拼死保戚臻逃出,可知他为何星盘全暗?” 白猿翁沉吟片刻道: “常人有三魂七魄,魂契有十数,戚先生星盘全暗又失去记忆,想是魂契有失。” “魂契有失”温洵心受震动。 “你需要找回他所有失去的魂契,才可教他恢复成过去的样子。” “那场劫难之中,戚先生失去的魂契散在了五洲四海,要找回并不易。若是从前,我或许能帮上忙,只是说来惭愧,五年前我送戚先生至芙蕖镇流苏河后便妖力衰竭,只得退守山林残喘至今。” 温洵敛下长眉,沉思片刻,道:“前辈不必忧虑,如何找到魂契,我自有打算。” 白猿翁点点头:“倘若他日有机会,而我寿限未尽,还希望能再见戚先生一面,以解故人之思。” “下次晚辈会带他来的。” 回到灯火阑珊时,天色已渐晚,芙蕖镇上家家户户掌起了灯。 凤西玦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书,见温洵和怎怎走了进来,他起身告诉二人戚臻的情况: “他睡了一天了,中途醒过一次。” 温洵放轻了脚步,走到床边坐下,看着戚臻依旧苍白的睡颜,问道:“吃过药了么?” “没有,喂过一次,全吐了。” 温洵眉心都揪起来了。 “他身上的伤都是皮外伤没有伤到筋骨,还有就是体质虚,应该是长期营养不良的缘故。” 温洵默默地握住戚臻放在床边的手。 眉心尽是晦暗:他竟连魂契都散失,当年他究竟经历了怎样的劫难? 凤西玦道:“阿洵,这次你去见白猿翁,可有什么收获。” 温洵想了想,摊开手掌,掌心中团起一片淡紫色的莹光,莹光上下飞舞,自上而下列出了十数个名字。 “这是什么?” “名单。” “白翁的话让我知道我需要开始行动了,”温洵慢慢地收拢手指,眉宇间一片戾色,“当年设局陷害臻臻的,这份名单上的人一个都逃不掉。” 怎怎小声道:“阿洵,你要开始报仇了么?” “旧账堆积地太久了,是该清一清了。” 凤西玦的目光在名单上掠过,道:“那我们从谁开始?” 莹光流动,现出一个人名。 “蓝玉川”怎怎念着这个名字,疑惑道:“他是谁?” 温洵幽幽一笑:“我和臻臻当年的挚友,也是我们香月胧第一个要招待的客人。” 就在这时睡在床上的戚臻皱了皱眉,呓语了一声什么。 怎怎惊呼:“哎呀,臻臻醒”还没咋呼完就被凤西玦捂住了嘴。 温洵喜道:“去重新热一碗药来。” 怎怎自告奋勇:“我去我去!”说着叮叮当当地跑出去了。 凤西玦拽住她:“你走路轻点。” 她忙踮着脚出去了。 温洵想了想又道:“小凤凰,你去厨房要一碗粥来,熬得稠一些,总不好叫病人空着肚子吃药。” 凤西玦点点头也出去了,顺便把门带上了。 戚臻只觉自己在一个混沌的梦中漫无目的地游荡,他梦见自己被人驱赶,被陈瞎婆子嫌弃,被陈德卖到见不得人的地方一个又一个噩梦接踵而至,而更可怕的是,他心里清楚这个梦没有尽头。 突然,有一个声音透过重重黑暗闯进了来,照亮他,指引他: “臻臻” “臻臻” 他想起来了,只有她会叫他:臻臻。 这个称呼莫名的亲昵,带着丝促狭的调侃,亦如她对他说话时眼中总会闪过的一丝笑: “我救了你,你以身相许如何?” 他记得她这么问过他。 他循着她的声音走出了那个深沉的泥沼般的梦境,睁开了眼睛。 眼前不是他在陈家那个窄小的充肆着霉味的房间,映入眼帘的是一顶素色的床帐,很干净,身下的床铺也很软,不像他睡得那样硬,甚至鼻息间也是一缕清雅的淡香,很好闻,妥帖地令人安心。 他闻着那香气看到自己胸前趴着一个人,那人脸上还带着令他挪不开眼的笑意。 他伸出手轻抚她的发,喃喃道:“我还在做梦呢?” 温洵将下巴搁在他胸口,闻言,笑出了声,她反问他:“如果我说你不是在做梦,你会怎样?” 戚臻抿抿唇没说话,片刻,他摇头:“我一定是做梦,只有梦里才能这么好,这样也好,我不想醒了。” 他孩子气似的宣布着,然后竟然还伸出手指大胆地轻触她的睫毛,温洵被他的反应逗笑了,又有些心疼,她往前挪了挪,低头吻了他一下。 唇上轻柔的触感实在太过真实,戚臻陡然睁大眼睛,脸肉眼可见地迅速红了起来。 温洵歪着头,睨了他一眼:“还不相信?” 她懒懒地一笑,低下头轻触他的唇瓣,这一回,她伸出舌尖在他干涩的唇上轻轻一舔。 戚臻浑身一震,倒抽一口凉气,脸更红了一层。 “这回真醒了?” 戚臻张了张嘴因为紧张说不出话来。 温洵笑了起来:“好吧,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呢,就眨两下眼睛,不知道呢,就眨一下。” 她看到他认真地眨了两下眼睛。 温洵把头一歪,指尖轻轻揉着他的耳,遗憾道:“你啊真是笨,你应该眨一下的。” “为为什么?”这回他的声音回来了。 温洵揉着他红地要滴血的耳朵,笑意深深:“因为这样你就可以假装自己还在做梦,然后骗我再亲你一下。” “我没有装”戚臻小声地给自己反驳。 “那你喜不喜欢我亲你?” 他的声音又不见了。 温洵点点头:“好吧,那我们还是这样,喜欢我亲你呢,你就眨眼睛,不喜欢我亲你呢,就不眨一下。” 然后,她就看到他笨到强忍着不眨眼睛。 “噗嗤”一声,温洵笑了出来,伸手帮他揉揉憋得发红的眼睛道:“笨死你算了。” “好了,不闹你了,”她支着下巴抬起他的右手,问道,“知道自己在哪里么?” 戚臻瞪着自己手腕上那条银链,一瞬间有些恍惚,自己不是把银链还了么? 温洵告诉他:“这里是灯火阑珊客栈,我说过我会在这里等你,现在既然这链子你又戴上了,那么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人了。” 看着他茫然可爱的样子,温洵心软地笑了,心道: 臻臻,我要开始报仇了,你好好地陪在我身边,我会让你看到那些人的下场,把他们欠你的都讨回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我娘子是大反派》正文 7.照看 戚臻结结巴巴地开口,他现在已经糊涂了,他还在做梦的吧:“可是可是我已经把链子还给” 温洵有些恼了:“哪里那么多可是,你进了我的门,还想逃了不成?” 见她恼了,戚臻又有些不安:“我我我” 温洵气得偏过头去,戚臻小心地唤道:“温姑娘” 听到这三个字,温洵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双手撑在他枕边,恶声恶气道: “温姑娘?咱俩有那么不熟吗?要不要我数一数,我们亲了几次了?” 她漂亮的眼微微地眯起,眼角上扬的弧度让她秀气的眉宇间多了几分娇灿的丽色,惊艳地他几乎恍不过神来,下意识地改口:“阿阿洵。” 她满意了又趴回他的胸口盯着他看。 “咳咳” 门外传来轻咳声,温洵回过头去就见凤西玦端着药、粥站在门口,少年的脸微微侧着似乎有些红。 “阿洵,我进来了。” 怎怎跟在他身后,一只手挡住眼睛,一边夸张地摸索进来,一边大声嚷嚷: “阿洵,你和臻臻那个完了没有啊那个我我可什么都没看见啊” 说着悄悄打开手指,想从缝隙里观察。 温洵整了整衣衫一本正经地坐在床边,脸不红气不喘,好像刚才她什么事也没做,戚臻可没她那么好的定力,默默地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脸。 “把粥端过来吧。” 凤西玦从小盅里将熬得稠稠的粥倒进碗中。 温洵伸手将戚臻扶起来,还贴心地在他身后加了个枕头垫着,戚臻从没被人这么伺候过,受宠若惊地直道谢。 温洵淡淡道:“从现在开始,你说一句谢谢,我就亲你一下,怎怎,开始计数!” “好啊好啊!”怎怎兴奋地瞪着圆圆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戚臻。 戚臻傻眼了,到嘴的字眼硬生生给咽回去了。 温洵用勺子舀着粥,鼓起红唇轻轻吹了吹,递到他唇边道:“不烫了,喝吧。” 戚臻抓着被子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紧,他侧过脸看着旁边的两位正兴致勃勃的‘看客’,脸红道:“我我我自己来就好了。” 温洵没说话,只是抬眸看了他一眼。 戚臻怂了:“我吃,我吃。” 温洵低眸笑开,眉宇间饶是一派温柔。 戚臻却吃得如坐针毡。 尤其是耳边还传来小小的议论声。 怎怎羡慕地看着戚臻:“哇,阿洵从没有这样喂我吃过东西。” 凤西玦道:“你多大了还要别人喂?” “臻臻比我还大呢,阿洵还不是一口一口喂呢嘛!”怎怎委屈。 凤西玦道:“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嘛。” “你还小,说了你也不懂。” “哼!” 怎怎气坏了。 凤西玦道:“好了,别说了,你看戚先生不好意思了,脸红成什么样了?” “就是哦,耳朵都是红的,嘿嘿,臻臻害羞了,只要阿洵一看他,他的脸就更红。” “哇,又红了又红了” 戚臻这碗粥吃得欲哭无泪,在三个人三双眼睛的监督下,他好不容易吃完了却都不知道这粥是咸的还是甜的。 温洵见他这般听话,心里痒痒的,忍不住想逗他,可碍于有两只“大灯笼”在场,她只得按捺下来。 温洵将粥碗放在盘子上,将药碗的盖子打开,热气腾了出来,清苦的药味氤氲在水汽之中:“好了,现在喝药了。” 那药十分烫,温洵先用勺子晾着,怎怎趁机蹭过来,问道:“臻臻,你还记得我吗,我是怎怎!” 戚臻忙点点头。 怎怎又拉过凤西玦的衣裳:“这是我哥哥——样样!” 凤西玦面无表情地扯过她的小辫子,冷笑:“你再说一遍试试?” 怎怎唉唉唉地叫唤着求饶,戚臻帮着解围:“我记得,小公子叫凤西玦。” 凤西玦颔首,放开了怎怎的小辫子。 温洵舀着药疑惑道:“什么样样?” “没什么。”怎怎嘻嘻笑着要说,凤西玦捂着她的嘴将她拎出去了。 两人出去之后,屋子里只剩下自己和温洵。 戚臻发现自己更紧张了,手心里都是汗。 温洵将药汁递到他唇边道:“喝药。” 戚臻乖乖将药喝了,药的苦涩让他忍不住皱起眉头。 “苦么?” 他点点头,然后目瞪口呆地看着温洵竟伸手用指尖抹去他唇角沾到的一点点药汁然后放到自己口中尝了下,再赞同似的点点头: “嗯,的确很苦。” “你你”他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温洵恍若没事人似的将另一勺药递过来,他张口饮下听她提议道:“那这碗药喝完了,我给你尝个甜的东西好不好?” 戚臻心头悄悄一震,不由自主地抬眼偷偷去看她在烛光下格外诱人的红唇,脑子里浮起一个绮艳的画面,不由垂下眼,结结巴巴道:“这这样不好吧” “怎么不好了?”她凑过来在他耳边有意无意地吹气。 戚臻又忍不住扫了眼她的唇瓣,脸红心跳道:“我我我们这样不太好。” 温洵笑眯眯地看着他这个样子,也不点破,只将药碗递给他:“先别管好不好,你把药喝完了再说。” “哦哦。” 戚臻舔了舔唇,端起药碗一口气喝了下去,酸涩的药味在口齿间弥漫开让人觉得不适,蓦地,他看到温洵突然凑近,蝶翼般的长睫似乎要刷到他的脸,戚臻听到自己心如擂鼓,身体一个劲地往床角靠去:“阿洵阿洵,你你你” 但下一瞬,口中却被人塞进了一个酸甜酸甜的东西,顿时缓解了他口中的苦涩,他愣了愣疑惑地发现自己口中吃的是个腌渍好的蜜饯。 “好吃么?” “好吃。” “嘴里是不是不苦了?” “嗯,不苦了。” “可是你怎么看起来很失望的样子啊。”温洵捧着脸笑盈盈地看着他。 戚臻躲开她的视线,生怕被她看出方才他心里的那不可言说的绮思。 “臻臻。” “嗯?” “你真可爱。” “哦……哦哦。” 将碗勺收拾了,温洵重在床边坐下道:“现在感觉好多了么?” “嗯,好多了。” 戚臻迟疑了一下要问:“阿洵” “嗯?” “今天是不是你救的我?” “你想起来了?” “当时的情况我是知道一点的。” “……他们呢?” 温洵知道他问的是陈家人:“我给了他们三千两银子。” 戚臻震惊抬头:“就是你上次挣到的三千两?” 温洵满不在乎道:“是啊。” “陈家说给他们三千两,就放你走,我正好手头有,就给了。” “我我不值得。” “三千两银子罢了,若能赎了你自由便值得,那陈家千不该万不该便是拿恩情当做束缚,妄想缚了你一生。” “但他们毕竟还是救了我一命。” “你这五年还得也差不多了不是么?” “我我不知道。” 他想当年陈瞎婆子救他时心里是有善念的,只是那点善念不知在什么时候变了质,扭曲成无止尽的贪婪欲念了。 “不要去想陈家了,他们得了我那么多银子又不吃亏,”温洵特意没将陈家的下场告诉他,免得他这人心软,她话锋一转,不怀好意道,“不过,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香月胧的人了。” “啊?可是我” 戚臻还想说什么,却见温洵忧伤地垂下眼帘,一副为难的模样: “臻臻,为了赎你,我的银子全花光了,我和小凤凰他们现在穷得已经揭不开锅了,住客栈的钱都付不起了。” “温姑娘说的对,诸位已经欠了我十天又两个时辰的住宿钱了。”一个稚嫩却又带着丝清冷的孩童音闯了进来。 沈青宴手里端着个十分趁他手的小算盘走进房内,怎怎在他后面抓着他的衣领想将他拽住去: “你怎么这么不识趣呢!别进去打扰他们啊” 但这位年仅七岁的沈掌柜双脚却像是长在地上似的,任凭怎怎怎么拽,都能在原地纹丝不动,他小手噼里啪啦在算盘上拨了一通道:“再算上饭钱,抓药的药钱,以及方才煮粥的钱一共是三十五两八钱。” 戚臻瞪着这位年仅七岁的小掌柜,又看了看温洵。 温洵叹了口气点点头:“沈掌柜说的不错,药费都是沈掌柜垫付的。” 沈青宴神色淡淡:“二位,你们谁付银子?” 残月还挂在天际。 四人来到林中,准备露天睡一晚。 怎么都不会想到知道他们身无分文付不起房钱后,那位沈掌柜竟然能铁面无私地将他们四个赶出去? 怎怎跺着脚:“这个小不点怎么这么不近人情呢!大半夜的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凤西玦默默地升起一堆篝火。 “人家毕竟是要做生意的,收留了咱们这么多天还要供咱们白吃白喝,这位小掌柜已经很近人情了。” 温洵倒是一副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她将一床大棉被全裹在戚臻身上,自己在夜风中冻得瑟瑟发抖。 “早知道刚开始拿到那三千两银子的时候我就该先把住宿钱给付了的。”温洵咕哝着。 而后她似乎是‘不小心’看了眼戚臻,忙捂着唇,善解人意道:“哎呀,臻臻,我不是怪你哦,你可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戚臻默默地往心里去了,十分愧疚也。 凤西玦和怎怎两兄妹因体质特殊根本不怕冷,早避开了火堆,一个坐在树下,一个爬到树上歇着了。 温洵扶着戚臻坐在了火堆边,双手不自觉地搓揉着手臂。 鉴于他是病号,四人中最贵重的行李——唯一的一条被子只有戚臻有资格盖着了。 戚臻愧疚更深了,他迟疑了一瞬默默道:“阿洵,被子你盖吧。” 温洵青白着脸,鼻子冻得红通通的,她摇摇头:“不,你盖吧,你是病人,阿嚏!” 戚臻愈发愧疚了,迟疑了半晌,把被子打开一些道:“要不我们一起盖吧。” 温洵就等他这句话了,他刚把怀抱打开她就坐了进去。 戚臻猝不及防地温香软玉抱了个满怀,这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温洵在他胸口蹭了蹭,手脚都一个劲地往他怀里缩:“臻臻,你怀里真暖。” 戚臻一手拿着被子也不知是盖呢,还是不盖。 温洵将被子抢过来裹住两人,慵懒道:“臻臻,其实刚才喝药的时候你是想让我亲你对吧?” “不不不不是” “哼,否认就是掩饰了” 温洵戳戳他胸口,一脸得逞的笑意:“你是不是很想我亲你啊?” 戚臻窘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无意间抬头就看到树边那兄妹俩正一眨不眨地直勾勾地盯着二人。 他伸手轻轻推了推温洵,小声地和她商量:“阿洵,不要闹了,两个孩子会听到的。” “怎么会?”温洵回眸过去。 四眼对上之后,戚臻就看到怎怎蹭蹭蹭从树上下来,走到凤西玦面前,手突然猛揪哥哥的衣裳痛哭流涕: “哥哥啊,我该怎么办啊,我突然一下子什么都听不见了啊!苍天啊,我不会是聋了吧?” 凤西玦盯着妹妹看了一会儿,默默地打起了手势,意思是: “真不巧,我也聋了呢。” 戚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我娘子是大反派》正文 8.勾魂 后半夜愈发的更深露重,寒气袭来,温洵睁开眼睛,脸靠着的那片胸膛正有规律地一起一伏看起来睡得还算安稳,她抬眸就见戚臻已经背靠着树身上睡着了,他脸色还有些苍白,神情很是憔悴,两只手即便是睡着也只是规规矩矩地罩在她的肩头,没有半分逾越。 “睡得这般拘谨难为你睡得着。” 温洵轻叹一声,伸手将他的手腕拿下来查看,指尖抚过他左腕上的星盘,眸光黯然。 一道阴冷的风走地穿梭而来,荡起冷峭的寒烟,沁着天上的冷月如霜。 温洵心中一动:来了。 她不动声色地站起身,轻手轻脚地将掉落的被子给戚臻盖好。 凤西玦亦察觉不对,走到她身边道:“阿洵” 温洵抬手示意他不要出声,低低道:“你护着他们两个。” 凤西玦安静地退守到怎怎和戚臻身边。 冷清的月光衬得坡上一片惨白,那像从往生之地扫来的阴风中走出四名着银灰长衫的人,他们的腰间都佩戴着一把金钩弯刀。 温洵懒洋洋地站着,银链轻轻绕在指尖把玩,盈如秋水的眸光慢慢打量着几人,他们戴着漆黑的面具,露出苍白的下颌与毫无血色的唇。 蓦地,另一股更为森冷的气息拂来,温洵瞳眸一缩,浑身那份慵懒之意顿收。 却听一尖酸凉薄的嗓音透过来,伴着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声:“我当你们这群废物找到什么稀罕东西了,原来不过是几个穷酸刁民?” 只见那四人左右各两人,列队排开让开了一条路,而一人从墨色的夜里走了出来。 他发长及腰,发丝在风中扬起如墨如瀑,夜色中温洵一寸寸将眸光抬起,看清了那人精致的唇角慢慢扬起了一个诡谲的弧度。 那人有着一张十分不错的脸皮,可惜这张脸透着青白,僵硬又无力,叫人生出几分假脸的错觉来,他的眼睛冷冰冰地看过来,目光不近人情地叫人心头发寒。 见温洵只是老神在在地打量他,目光很有几分探究的深意,那人不由皱起眉头。 然,不待他发怒,他的手下已走出一人,将手中的弯刀抽出,雪亮的刀光裹挟着四溢杀气,直直逼向温洵的脖颈处: “好大的胆子,见到我们大人还不行礼?” 那人竟好脾气地制止了手下,一只手掩着唇,如女子般娇气地笑道: “诶?别那么粗鲁,你叫这几个人穷酸小民认识我,岂不是难为他们?” 他看着温洵,清了清嗓子正要自我介绍:“庶民,本大人是” 谁料,不等他说完,便听温洵道:“阁下就是长门镇御鬼行大人手下的白夜勾魂使——左无常大人吧?” 那人眸中露出惊异的神色,这女子能识出他是行者大人手下的勾魂使倒不让人意外,意外的是她竟能认出他是勾魂使中的左无常,这太叫人匪夷所思了 左无常不得不重新打量眼前这名奇怪的女子。 温洵嫣然一笑,声音娇柔如黄鹂婉转:“不知左无常大人深夜造访有何贵干啊?” 左无常被她这粲然一笑笑得差点闪了魂儿,回过神来才想起正事,叫手下附耳过来道:“你们方才寻到了什么,叫本大人也急匆匆地赶过来?” 手下恭敬道:“回大人,方才我们查探到长门镇幽门狱司在逃人犯的气息,是以疾速赶来。” 左无常神色一凛,手掌一翻,拿出一本金边宝册,将这宝册翻阅几章,果见其中一页有刺目光华闪烁,竟凭空现出一张画轴。 画轴打开,其上画的是一幅人像——那人像画得逼真,赫然就是戚臻的模样。 左无常在温洵几人身上略略一扫,便看到仍旧在树下昏睡的戚臻脸上。 “果然在此!” “既是我司通缉在逃人犯,来人呐,把他给我拿下!” 左无常冷冷一笑,令下捉人,那四名手下弯刀出鞘,镣铐在手,就要捉拿戚臻。 凤西玦脚起红莲挡在戚臻身前,怎怎也早醒了滑下树来挡在戚臻前面,冷冷看着那几人道:“谁敢过来!” 左无常翘着兰花指笑道:“小妹妹,敢与我们幽门狱司作对,难道你也想尝尝炼狱的滋味儿么?” 怎怎浑身发抖却没有半点退步。 温洵仍旧静静站在原地既没有出手阻止,她看向左无常,似笑非笑的: “这幽门狱司何时这般没规矩了,无常大人既然要拿人,行者令牌又在何处?” 左无常身形一震,侧过脸来目光深深地看着这位‘庶民’,掌心现出一张玄铁铸身的漆黑令牌,牌身上有‘长门镇行者令’字样。 “这样可以了么?”他若有深意地看着温洵。 温洵笑笑,退开一步,示意道:“既然有行者令,无常大人要抓他,我也无话可说,不过,此事攸关狱司要务,可千万不要抓错人才好。” 左无常听出她话里有话,沉吟须臾,转身走到戚臻旁边,凤西玦和怎怎还守在戚臻面前,温洵也不靠近,只远远唤道:“小凤凰,怎怎,让开。” 凤西玦收了红莲一言不发地回到温洵身边,倒是怎怎又急又慌:“可是阿洵,他们要抓臻臻啊” 但温洵和哥哥只是气定神闲地站着一边,她只得也走了过来。 戚臻仍睡得深沉丝毫不知外界事,左无常不知温洵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走近几步,俯身将行者令罩于戚臻颅顶,行者令散出温润的黑曜石般的冷光。 幽蓝的星芒从戚臻腕上的星盘散出与行者令交相辉映,很快行者令上的光华尽数敛去。 左无常浮出震惊神色,喃喃道:“怎么会查无此人。” 温洵看着他的神色已经明白了大半,行者令的显示已经很清楚了,戚臻的情况只怕比她想的还要严重地多。 那左无常看了看戚臻的脸,又看了看那张画像,许久,将行者令收起,才对手下道:“不是这个人,我们认错人了。” 一手下忍不住道:“这人和通缉画像上明明一模一样,怎么会” 左无常一掌打在那手下的后脑勺上,打得他眼前金星直冒: “怎么,你是在质疑御鬼行大人的行者令么?” 那手下抱着头,瘆得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慌道:“属下不敢,属下不敢。” “哼,走吧,真是会浪费我的时间。” 左无常招了手下跟上,临走时,他顿了顿脚步,看着温洵,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温洵亦看着他,淡淡一揖,笑道: “回大人,不过一穷酸刁民尔。” 左无常狭长的眸低下来,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戚臻身上,又回转回来,胶着在温洵慵懒的脸上,他毫无血色的唇勾起,浮起一丝笑,那笑透着些森冷的意味:“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说罢又跺了跺脚招呼手下道: “还不快走,待会天就亮了,一晚上什么收获都没捞着!真是被你们笨死了!” 待左无常离去,怎怎才感觉周遭那阴冷的气息散去了,身上还是沁出了不少冷汗,她捂着胸口,心有余悸:“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温洵走到戚臻身边,蹲下身帮他将被角掖好,就听身后凤西玦清冷的少年音问她: “阿洵,我和怎怎跟在你身边三年,可是我今天才发现我们对你几乎一无所知。” 温洵笑道:“你这孩子又在瞎想什么?” “阿洵,你怎么会认识幽门狱司的无常勾魂使的?” “你……到底有什么身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我娘子是大反派》正文 9.巧遇 “这个问题在三年前我收留你们兄妹俩时你就应该问的。” 温洵看了眼那少年,站直身体,蕴着缱绻柔意的瞳底隐隐有些寒芒,她轻笑道: “你现在才怀疑我来路不正、居心叵测是不是太晚了一点?” 凤西玦听出她生气了,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怎怎看着气氛古怪的两人急地两边跑:“阿洵,哥哥,你们怎么吵架了呢?快和好,快和好。” 就在她急地要哭出来时,温洵道:“我的身份嘛暂时还不能告诉你们不过我问你们两个,如果我是十恶不赦之人,你们会弃我而去么?” “不会。”凤西玦道。 温洵倒是有些错愕他竟答地这般干脆。 凤西玦看着她,语气虽淡然,话意却十分笃定:“你若是正,我们便是正,你若是邪,我们便是邪。” 这番话令温洵心头一震,微觉疑惑,不由道:“为什么?” “这个嘛”少年唇角一勾,浮起一抹狡黠的笑意,那笑与她几乎如出一辙,他学着她之前的语气卖了个关子,“暂时还不能告诉你。” “我们是一家人,家人么,既要互相坦诚也要有保护自己隐私的空间。” 温洵愣了一下,笑了起来:“对,我们都是香月胧的人,是一家人。” 怎怎见两人和好了,开心道:“对对对,一家人,不吵架,不吵架。” 被左无常拿行者令照了一回,戚臻似乎沉进更深的梦境里去了,怎么喊都喊不醒。 怎怎弯着腰观察着戚臻,见他只是好睡,不曾有什么异样,禁不住咕哝道:“阿洵,臻臻真的是从长门镇逃出来的通缉犯么?” 温洵双手抱怀,道:“是啊。” “那他怎么一点事儿也没有?寻常人被行者令照一下起码也要丢了半天魂儿的,你看臻臻睡得都打呼噜了!” “因为他魂契有失,魂迹不全,行者令里自然照不出他的身份来。” 正因为如此左无常才会道:查无此人。 “所以你方才才这么大胆让左无常去测试戚先生?”凤西玦想到刚才的事还心有余悸,目前还没听说哪个通缉犯能在左无常手里躲过追捕的。 行者令一出基本是必死无疑了。 温洵道:“臻臻的慑妖星盘六星全暗,行者令里照不出他的身份,这证明他的三魂七魄之中,十魂契中至少有六个以上不知所踪。” 白猿翁告诉她戚臻的魂契有失,她本只能猜测,如今借左无常的行者令一探,反倒让她确定了。 刚才她其实也算是兵行险着。 怎怎瞪大了眼:“六个魂契不知所踪?怎么会这样?” “我不打算追根究底,现在我只想在长门镇发现臻臻的问题之前尽快帮他将魂契找回。” “那我们快走吧,离开芙蕖镇!走得越远越好,省得那个左无常再回来被他碰见就不好了” “不,我们不走。” “可是,万一那个无常” “放心,他不会回来的。”温洵闲闲地把玩着自己纤长白皙的手指,莫名笃定道:“那个家伙向来不吃回头草,搜过的地方绝不会再搜一遍,芙蕖镇是最安全的地方。” 戚臻醒来时发现自己已身在一个简陋的农家小屋里,温洵正坐在他床边直勾勾地盯着他,两只眼肿得像核桃,见他醒了,幽幽地道:“你醒了?” 戚臻见窗外天已大亮,揉着仍旧疼得厉害的头坐起身道:“我好像睡了很久”久到他们从野外搬到这样的屋子里他都不知道,只怕有个好几天。 温洵点点头:“是很久,三天了。” 又道:“臻臻,你知道么,为了找个让你睡得舒坦的地方,我租了个农家院,虽然比住客栈便宜,但也费上不少银子。” 戚臻愧疚地不行,小心翼翼道:“这花了多少银子?” “一共七两,”温洵伸出三根纤细的手指,比了比,“加上前面的,臻臻,你现在一共欠了我三千零四十二两,零头我给你去了,你打算怎么还呢?” 戚臻深吸了一口气,温洵花了三千两将他从陈家的地狱里救出来,他感激涕零,从没有人待他这般好过,他欠了温洵太多。 他真诚道:“我这条命是你的,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但是话甫一出口他就有些迟疑,因为他看到温洵眼睛一亮,那眼神的深意他看懂了,他心头一跳,一片热悄悄蔓延至耳后。 果真就听温洵道:“当真做什么都愿意?” 戚臻心头惴惴,就怕她又开出那样的条件,他私心以为现在的自己其实还配不上温洵,只是说出去的话又不能随意收回。 他点点头,为怕她误会,又加了一句:“你是我的恩人,我什么都听你的。” 温洵怔了怔,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开口:“那你就留在香月胧帮我们做饭吧,每顿饭算工钱三两,一日三餐,这么算下来,一年你就差不多还清了。” 戚臻愕然抬头:“只是做饭么?” “当初你我第一次见面时,我不就这么告诉你的么?”温洵忍不住逗他:“怎么,你还想用其他方式报答我么?” 像是被他戳中了心思,戚臻脸更红了,半晌没敢抬头,不过方才的紧张也因此一扫而光,他深深地舒了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 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温洵垂下长睫,眸中深沉尽数掩去。 她在椅子上坐下,仿若无力,幽幽地道:“臻臻,你现在身上可是大好了吧?” 戚臻点头:“嗯,好了,精神许多了。” “那便好。”她有气无力地靠在椅背上。 戚臻担忧地下了床走到她身边:“阿洵,你怎么了?” 温洵看着他,眼角红红的,声音也虚弱:“其实我在这除了想跟你说债务的事之外,也是想趁此机会见你最后一面。” 戚臻骇然,不自觉地握住她的手道:“最最后一面?阿洵,你怎么了,出事了么?” “你睡着的三天里我也生了场大病,我快不行了” 温洵说着整个人松垮垮地往戚臻怀里一扑,戚臻颤抖地抱住她。 好端端地怎么病了呢?什么病这么严重?她苍白的脸让戚臻心口升起难以名状的惊痛与窒息感。 “阿洵,你” 半晌,怀中人柔弱无骨地依进他怀里,贴着他耳边低语: “快给我做饭吃,我快饿死了” 戚臻呆住了,半晌脑子打不过弯儿:所谓的大病其实就是饿了? 他结结巴巴道:“阿洵,你这是饿……饿的?” 温洵盯着他,语气甚是幽怨:“你在学鹅叫吗?算了,鹅也好吃,烧鹅烤鹅什么的,给我弄个两三只吧。” 门外,怎怎和凤西玦风一样地闯进来,怎怎直嚷嚷: “臻臻,我们都快饿死了,你睡着的这三天我们什么东西都没吃!” 凤西玦默了默,补充了一句:“嗯,是的,我们水都没喝。” 戚臻:“” “我我这就去做饭。” 芙蕖镇的市集开得十分早,大清早的赶集的人也多,买菜就得趁早,卖菜的小贩占据了三生桥的两边,沿着流苏河畔摆了长长的早市。 戚臻提着篮子,手臂正被刚刚还半死不活此刻精神饱满的温洵紧紧地挽着。 “臻臻,我们今天吃什么?” 戚臻几次想将自己的手臂抽出来,但温洵挽得紧,他无奈只得作罢。 “我们今天包饺子,怎样?”戚臻问她。 温洵点点头,十分好说话:“好,就听你的。” 其实他们剩下的银子只有可怜的一两银子,戚臻算了算还是买些菜包饺子来得划算,还可以多包点多吃几顿。 两边的小摊上摆满了沾着晨露的新鲜果蔬,戚臻看了篮子里用荷叶包着的上好的猪肉,葱姜等佐料也买了,还要买些新鲜的菜蔬。 “啊,臻臻,前面有卖白菜的,我们去看看。”温洵伸手指着前面卖菜的小摊拽着他就要过去。 两人在拥挤的人群里走着,戚臻心头恍恍惚惚地升起一丝幸福感,那是人间烟火气在心头熏出的几缕说不清道不明的踏实与安稳,家长里短的温馨叫人安心。 他任由温洵拉着他在人群中穿梭着。 两人在果蔬摊前是逛了又逛,戚臻蹲下身正在挑菜,见一旁的温洵正在和卖菜的大娘砍价,那认真的模样叫他忍不住莞尔。 蓦地,他余光一扫,就见旁边的茶舍前停了一顶青缎碧绸的软轿。 抬轿的轿夫都身穿绸衣,衣着便与芙蕖镇的百姓不同,一看便是大户人家的气派,轿子边上跟着个举止不俗的丫鬟,只听那丫鬟道: “夫人,咱们到了。” 那轿帘被一只白皙秀气的手微微地掀起,里头传来个令人神思一漾的柔媚声音:“我知道了。” 戚臻听到那声音时手里挑菜的动作不觉停住了,手腕上的星盘乍隐乍现,一阵莫名的剧痛从腕上窜上全身,激地他半边身子都麻了。 戚臻脸色一白,整个人踉跄一下就要摔倒。 “你没事吧。”一只手适时地扶住了他。 戚臻借那人的力拎着菜篮子昏沉沉地站起身,道谢道:“我没事,多谢,多谢。” “不用谢。”那人柔柔道。 按了按莫名酸痛的眼睛,戚臻抬头看向来人,倏地愣住了。 眼前是个长得极为秀丽的妇人,眉眼婉约地像是要沁出水来,看着人时那目光像洒下来的月光含羞待放、欲语还休,十足的大家闺秀。 温洵离得远,见到戚臻这边的动静忙赶过来,见戚臻眼睛一眨不眨,温洵伸手拽了拽他的袖子:“臻臻,你怎么了,你认识她么?” 戚臻回过神来,摇头朝温洵笑笑,正要说什么,那妇人却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面前,手轻轻挽住他的胳膊将他拉过来些道: “夫君,你让我好找。” “诶诶诶?额夫夫夫夫夫君?”戚臻傻眼,话都说不连牵了。 那妇人妙目通红,泪光点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夫君,我是卿儿呀,你不认得我了么?” 戚臻浑身僵硬,他下意识地转过脸看着温洵:“阿洵,我” 温洵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声音缥缈:“臻臻,你什么时候成的亲,我怎么不知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我娘子是大反派》正文 10.第一笔生意 戚臻揩着额头的冷汗,快要哭了,急急地向温洵解释: “我不曾成过亲,真的没有,阿洵,你相信我。” 那妇人一听他说这样的话脸色登时惨白,她一步上了前来,一双冰凉的手抓着戚臻的双臂,泪眼婆娑道: “夫君你你你怎可这般薄幸?卿儿在家中等了你整整五年啊你可知这些年我一个人是如何过来的么?” 她说得梨花带雨,令人见之生怜,这般一闹腾戚臻自己都糊涂了,他的确不记得五年前发生了什么事,这女子不会当真是他五年前造的孽吧? “姑娘,我我我”戚臻频频回头看温洵的脸色,唯恐她会误会。 温洵只无事人一般站在一旁望着两人,目光凉凉的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戚臻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只见那妇人蓦地嘤咛一声软身倒了下去,他下意识地出手扶住她的腰身,回过神来又猛地去瞧温洵。 温洵睨了他一眼,淡淡放了一句话:“你喜欢就扶着吧。” 戚臻欲哭无泪,正巧着那妇人身边的丫鬟过来了。 那丫鬟过来揖了一揖,对妇人道:“夫人,我们先打道回府了。” 妇人倚在戚臻怀里没有说话,丫鬟做了个揖转身竟招呼那轿夫几个头也不回的走了。 戚臻怀里被塞了个大活人,追又追不得,只得无奈地向温洵求助: “阿洵,我们该怎么办啊?” 温洵笑了笑:“怎么办?你抱着呗。”说着拽过菜篮子扔下戚臻抱着个人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 戚臻只得抱着那妇人,硬着头皮跟上温洵的脚步。 戚臻绞着手站在门口,不时探着脑袋朝房间门缝里觑上一觑,温洵刚请了个大夫给那个叫兰卿的女子诊治。 不一会儿门霍得打开,凤西玦和怎怎领着大夫出来了。 戚臻忙上前,急道:“那位兰姑娘怎么样了?” 凤西玦沉重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而是吩咐怎怎:“我去送大夫,你和戚先生说罢。” 戚臻被凤西玦这一眼看得心里直发慌,又急道:“怎怎,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怎怎摸着下巴,学着书塾里的老夫子捋着‘山羊须’道: “臻臻,你又是抛妻又是弃子,真是渣啊” 戚臻茫然地指着自己的脸:“我?抛妻?弃子?” “那位兰姑娘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了。”戚臻一头雾水的样子看在怎怎眼里简直是渣得无可救药。 她伸手拍拍戚臻的肩膀,痛心疾首: “臻臻啊,想不到你是这种人你让我怎么放心把阿洵交给你?唉” 她刚说完,脑门就被回来的凤西玦结结实实叩了个‘爆炒栗子’。 “小小年纪瞎传什么话?”看着捂着脑门一脸委屈的怎怎,凤西玦没好气道:“兰姑娘是三个月的身孕,就算真如她所说戚先生五年前抛下她,这三个月的身孕也算不到戚先生头上,哪来的抛妻弃子?” 怎怎咕哝:“弃子不算,抛妻总归算的。” 戚臻更混乱了,这顶罪名可太大了:“我进去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凤西玦拦住了他:“不行,阿洵吩咐了,戚先生不可以进去。” 他好心提醒他:“戚先生,阿洵现在可正在气头上呢!” 戚臻心虚地收回了脚步,目光正巧从门里触到温洵的眼神,只见温洵朝他笑了笑,那笑也不知是何意,冰冰的冷冷的,戚臻觉得委屈。 房内烛火摇曳,洒下一室柔光。 兰卿盖着被坐在床上,背后还靠着一床软被,她一手端着盛放着浓稠药汁的青瓷小碗,一手用勺子捣开碗里氤氲的热气,脸色澄静全然没有了白日里的惊惶与荏弱。 温洵斜斜靠在床边的椅子上,借着烛光打量着这看起来十分闲适的女子,她一手支颐笑笑道:“放心吧,这药没毒。” 兰卿悄悄抬眸看了她一眼,微蹙着眉,一口气将那药饮下了。 温洵顺着自己的一绺长发,笑道:“需不需要我让臻臻进来陪你?” “不必了,我不找他,我是找你的,”兰卿看着她道,“我有事要拜托香月胧。” 对她的话意料之中,温洵微微一挑眉,慵懒地换了个舒坦的姿势继续歪在椅子上,漫不经心地开口:“不是什么大生意,我们香月胧不会轻易开张的。” 兰卿深深看了她一眼,微微憔悴的脸上划过一丝雨后清荷般的恬淡笑意: “香月胧的规矩我自然是知道的,当然,温姑娘的习惯我更知道,否则我也不会拐弯抹角借了戚先生的东风才与姑娘见上一面,毕竟姑娘是等闲人不见的。” 温洵小小地打了个呵欠,浅笑着,心里已经明白这位兰姑娘是打听过她的。 甚至还知道戚臻在她心里的地位。 她笑道:“你既然有备而来,我也不与你客气了,你这生意接不接得看你出的价够不够了。” 兰卿抬起恬静的瞳眸,道: “我夫姓曹家世代经商,家财万贯,事成之后,我在曹家所有的财产就是我的报酬。” 她从袖中拿出一只小小的妆奁盒放在床沿:“这是定金。” 温洵没有接,目光不由自主地朝那妆奁盒上扫过,心里一片激荡: 啊,终于不用再勒着裤腰带过日子了。 当然,心里这么想,脸上却还是表现出几分目无下尘的冷漠与傲慢,她清了清嗓子,淡淡道: “钱财都是俗物,你这些还入不了我的眼界。” 兰卿有些倦地将瘦弱的身体缩进后面的被团中,她抿了抿苍白的唇,感慨: “玉川大人说得果真不错,等闲的东西是说不动温洵姑娘的。” 果然,就见温洵方才还蕴着疏懒意味的眸此刻已精光内敛,深不见底,她勾起的唇角笑意仍在,周身却是凛冽着煞气。 “哦?你认识蓝玉川?” 兰卿将妆奁盒往她的方向推了推道: “玉川大人说,关于戚先生丢失的东西他手上有许多线索,姑娘只消接了我的生意,那么,想知道的全部会知道。” 兰卿说完这句话不觉有些悚然,尽管她只是个传话的人,可依旧觉得森冷恐惧。 她向温洵看去,只见她清雅的面容在暗淡的烛光下明暗难辨。 沉寂在室内蔓延,兰卿有些不安正要开口,却听温洵道: “他要你这么说的?” 兰卿愣了愣,点了点头:“是。” 温洵喝了口冷茶,手指轻轻在杯身上摩挲着,半晌,道: “说吧,你要我们香月胧做什么?” 兰卿见她动容了,松了口气,然,说起自己的委托时她神色顿时晦暗不明起来,像是一口气堵在胸膛中无法吐出,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哑声开口: “三年前,镇上发生了一场一家五口被灭门的惨案,被杀的是我的家人。” 灭门惨案温洵神色没有变化,这种案子虽不是小案却还不足以要他们香月胧出手。 她道:“灭门案不是小案子,你们地方官府没有调查么?” 兰卿许久没有回答,温洵微觉诧异,只见她愣愣出神,脸上的神情古怪又空洞,过了会儿,她幽幽道: “我没有报官。” “为什么?” 兰卿无意识地搓揉着被角,眼神空洞又古怪道: “因为那天是我夫君杀的人,我亲手埋的尸首。” 温洵将门轻轻关好,身后戚臻、怎怎、凤西玦三人一齐凑了上来。 戚臻先说话,他急于想要确认什么,声音都有些慌:“阿洵,那位兰姑娘怎么样了?” 温洵睨了他一眼,酸溜溜道:“怎么,这么关心她?” 戚臻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急急地要解释。 怎怎却凑过来雪上浇油:“当然要关心,她是臻臻的妻子呀!” 凤西玦赶紧探手捂了她的嘴。 戚臻很是委屈,温洵也不理会他,她走过去将一只秀气的妆奁盒放在了桌上,对三人道: “香月胧要重新开张了。” 修长的手指轻轻勾开了盒子的扣环,“啪嗒”一声,盒盖打开了,露出了里头珠光宝气的好东西,最上面铺的那一层金锞子晃得人眼花缭乱。 香月胧的开张意味着什么,兄妹俩都明白: “阿洵,难道是那个蓝玉川出现了?” “是啊,我这位老朋友出现得让我十分意外,没想到他过得没我想象中的潇洒啊。” 在场的人只有戚臻不明白: “蓝玉川是谁? 温洵笑了笑:“以后你会知道的。” “言归正传,咱们先要帮这位兰卿姑娘解决一个难题,她是个有钱的客人,事成之后咱们的酬金还会更多。” “难道兰卿的事和蓝玉川有关系?” “兰卿的夫君名叫曹誉恒,是本镇富商曹家的长孙,三年前他生了一场重病,快要一命归西,曹家老太怕他死后孤苦,偷偷从民间买了个少女给孙子配阴婚,就是兰卿。” “阴婚?难道是要活埋她么?” “嗯。” “谁料,曹誉恒咽气之日,有一妖路过,对兰卿一见钟情,恐她受活埋之苦,此妖遂夺舍曹誉恒,借曹誉恒的身体化成人形,与兰卿两人成了真正的夫妻。” “山精妖怪夺舍成人,那人又是将死之人,若不及时补充精气,只怕会散尽修为而死” 温洵幽幽一笑:“所以有人暗中帮他。” “那人就是蓝玉川!” 温洵淡淡一笑,她想起兰卿说话时又惊又怕的模样: “温姑娘,我希望你可以帮帮我,夫君为了和我在一起,为了保持自己人的容貌,已经成了玉川大人手底下的傀儡了,他帮他杀了好多人我怕这些血债总有一天会报应在夫君身上。” “你没有阻止过他么?” “我阻止过,可是他为了我不肯收手,如今在玉川大人的控制下,他想全身而退都不可能了” 温洵其实没什么兴趣听她的话,她望着那从薰炉中袅袅升起的甜香的烟气,神色有些莫测。 没想到多年不见,蓝玉川已经堕落到靠养傀儡蓄精气为生了。 她真的好奇死了,这个本该青云直上的人是怎么落魄到现在这一步的? 天已近黄昏,温洵独自站在围墙边的一株金桂树下,在怡人的桂花香气包围下,她静静地看着远处河面上的光景。 戚臻跟着她走了出来,看到她温柔的侧脸,心里无端端地一揪: 她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好像有什么伤心的事一样 不会和他有关吧。 戚臻不安地走过去,轻声唤道:“阿洵?” 温洵没有回答只是微微颔首,风撩起她淡紫纱衣的一角,如柔风拂柳,她的身影像是沉入湖中的烟,缥缈地令人捉摸不透。 她出神地看着远处,眉尖微蹙着,像是多少愁绪难慰藉,她明明可以笑得那么开心。 她很喜欢笑,笑起来可以让身边都融成一幅红尘缱绻的画卷,柔软可爱,但她不笑的时候比谁都要落寞。 他走到她身旁站着也没说话,过了会儿,听她道: “臻臻,刚才我真的很怕。” 他轻轻道:“怕什么?” 温洵轻咬着唇,幽怨地看着他:“我真怕你和那个兰卿有过去。” 戚臻如释重负,她会这么说也就说明他和那个兰姑娘根本没有关系。 温洵眼眶一红,走进他怀中,将脸颊熨帖在他胸膛上:“幸好,你没有。” 戚臻浑身一僵,他对她时不时亲昵的依偎根本无法招架。 他将手虚虚地靠在她背上,笨拙又坚定地解释着:“我没有!我当然没有!你你不要误会!” 温洵轻笑一声在他怀中抬起头来,眼角弯弯的,眸中倒影着此刻错愕的他,她微微踮起脚,唇几乎要贴在他的唇边道: “你这么急着向我解释,这么怕我误会,是不是说明你喜欢我?在乎我?” 戚臻面红耳赤地后退了一步:“不不不不是的我我我” 然而,他退一步,她就攻进一步:“不是这样么?哦,那么你的意思是,你不喜欢我?不在乎我?” “不不不,也不是这样的我我先回去包饺子了!”戚臻已经不知道是该摇头还是点头了,他支吾了半晌干脆红着脸逃之夭夭。 温洵笑了起来,她摊开手掌,掌心一点淡紫色的萤火,萤火如流动的星光,慢慢地现出那个名字:蓝玉川。 “蓝玉川,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她倏地将五指合拢,几个字瞬间崩裂成了碎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我娘子是大反派》正文 11.盯梢 戚臻将买来的猪肉用刀切成片,再用刀背剁成碎末。 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跑了进来,不用抬头就知道是怎怎来了。 戚臻问她:“阿洵呢?” “阿洵送兰姑娘回家了。” 怎怎嘟囔:“臻臻,你就知道阿洵!一会儿不见就想得那么厉害么?” 戚臻被她说得臊红了脸低了头去剁肉了。 怎怎凑在他跟前,好奇地看着他熟练的动作: “臻臻,你准备包饺子么?” 戚臻点了点头:“对。” “我要帮忙,我要帮忙!”她嚷嚷。 戚臻知道她是小孩心性,笑道:“那就帮我洗菜吧。” “嗯!嗯!”怎怎蹦跳着将一篮子白菜拎到水盆边儿上,洗了两三片,她忽然问: “臻臻,你怎么想到包饺子的,阿洵不喜欢吃饺子。” 戚臻一愣,手里剁肉的动作也慢了下来:“为什么啊?” “有一次阿洵带我和哥哥在外面吃饭就是吃的饺子,阿洵吃了一口就吐了,她说那饺子馅儿有肉膻味儿,吃了犯恶心,后来几次都这样,我们就再也没吃过饺子了。” 怎怎摇摇头:“一定是阿洵的舌头太叼了!我和哥哥就吃不出什么膻味儿来。” “啊是这样啊。”戚臻低着头想起在早市上时他提议做饺子,温洵一口就答应了,她明明不喜欢吃的,为什么不说呢? 想了想,他眼睛一亮,笑道:“没事儿,那肉膻味我能去掉。”十足的信心让他剁肉的动作都愈发利索起来。 将白菜洗净切好之后,戚臻正准备拌肉馅时,就看到怎怎一手拿着佐料,一个拿着瓶酒正要对他还没剁好的肉下手。 他阻止:“先别动!” 怎怎不肯放过这个勤奋的好机会:“我来拌,这个我会!” 戚臻哭笑不得:“不是不是,这肉馅还没弄好。” 他走过去道:“先把那只碗递给我。” 怎怎将那只他放在锅盖上的白瓷碗拿过来,戚臻将碗打开,里面是碧青色的水,泛着一股好闻的葱蒜的香味。 怎怎好奇地看着他的动作,只见他将这汁水一点点地倒进肉馅里,五指轻轻使力将肉馅团捏着。 “臻臻,你在做什么?你放的是什么水啊?你不放酒么?放了酒才能去腥味呀!” “这是我用葱段、姜片、蒜末挤出来的汁水,”戚臻专心腌着肉馅,解释道: “其实新鲜的肉馅如果直接用酒来去腥,反而会激发出一种不好闻的味道,阿洵之前吃到的肉膻味就是因为这个。” “哇,是这样啊!” “嗯,用酒给肉馅去腥其实也没什么问题,因为这个肉膻味只有对气味敏感的人才能闻出来,一般人尝不出来自然不在意了。” 但温洵却是前一类人。 将切碎的菜肉和在一起倒进一个海碗里搅拌。 “这样把肉馅和盐再腌制一会儿就可以了。” 戚臻说着,将手洗净,把揉好的面团拿出来准备擀饺子皮儿。 戚臻在厨房里十分的游刃有余,一心想帮忙的怎怎反而添乱,不知什么时候走进来的凤西玦把帮倒忙的妹妹拎了出去。 戚臻一口气包了上百个饺子才稍稍停手,抬头就瞧见那兄妹俩挤在厨房门口眼巴巴地瞧着他,他才想到这两个孩子定是饿了,立时煮了沸水下饺子。 饺子下好之后已差不多黄昏了。 桌边,怎怎捧着碗吃得鼻子红通通的,一边狼吞虎咽着一边嚷嚷: “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饺子了!” 于是呼哧呼哧地将汤也喝了个精光。 戚臻将刚煮好的一盘放在她跟前,又将自己调的蘸醋碟子往她面前推了推道:“别光喝汤,蘸醋吃。” 怎怎两眼放光,不管烫不烫口,用筷子急急地拣了个吹了吹便往嘴里送,那饺子咬一口满嘴流鲜,蘸了醋后,鲜味与醋味融合叫人胃口大开,她好吃地直跺脚: “啊啊啊啊,太好吃了,我以前吃的都是猪食吗?我真是太对不起我自己了” 和妹妹不一样,凤西玦一直低着头安安静静、斯斯文文地吃着,怎怎吃了两三盘,他才将将吃完一碗,少年俊美的脸上透了一层胭脂色的薄汗,鼻尖也沁着汗珠,看起来吃得很香。 戚臻眼含期待:“好好吃么?” 少年将碗里的汤喝得干干净净,放下筷子,才看着他真诚道: “特别好吃,阿洵肯定会喜欢的。” 戚臻欢喜地不行,还沾着面粉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我我再去多煮一些,等阿洵回来就能吃了。” 然而,一直等到天完全黑下来也不见温洵回来。 桌上的饺子都冷了。 戚臻在门口走来走去,没一会儿就到门口去仰着脖子看着外面。 怎怎惬意地躺在椅子上,拍着胀鼓鼓的肚子,打着饱嗝道: “臻臻,你放心好了,阿洵不会有事的,再说了,哥哥不是出去找了么?” 戚臻点点头在屋子里坐了会儿又去院子门口等着了。 很快,凤西玦从一团红焰中现了身。 戚臻急道:“阿洵呢?她在哪里?她没跟你一起回来么?” 凤西玦道:“阿洵现在在邻镇的曹宅那里,她让我说一声,今晚她要在曹宅盯梢,不回来了。” 戚臻望了望外头黑沉沉的天色道:“那她吃饭了么?” “没有。” 戚臻想了想,看了眼桌上已经凉透了的饺子,不声不响地端去了灶房。 一会子他又回来,手里多了个小小的食盒。 见他一副要出门的架势,凤西玦道: “戚先生要出去么?” 戚臻道:“这么晚阿洵还没有吃东西,肯定很饿,我给她送过去。” 怎怎道:“那让哥哥一个人去不就成了,哥哥很快的”话没说完嘴巴就被捂住了。 凤西玦头疼:“你吃饱了就不动脑子了么?” 见哥哥一个劲地给自己使眼色,怎怎眨了眨眼,明白过来了: “哦哦哦!你们一起去,我留下看家!” 曹宅就坐落在邻镇的西边。 曹家不愧是世代经商的,朱门楼阁十分气派,门前匾上书着的“曹宅”二字,一笔一划间都透着一股阔气的铜臭味儿。 温洵从后巷径直上了屋檐。 踩在瓦上,她借着微亮的天光看去,曹家内宅可谓是水榭亭台,一步一景,两面抄手游廊将几间院落连接了起来,一片人间富贵象,虽已入夜,下人丫鬟仍旧行色匆匆地拎着灯笼穿梭在走廊之中。 温洵挑了个平整的地方坐了下来,感叹这曹家的家底殷实,想到兰卿说的报酬,她就心花怒放,光看这宅子就晓得这拨生意不亏。 身后传来红焰的动静,温洵头也不回地道:“小凤凰,怎么又回来了,我不是说了今晚我不回去的么?” 半晌,身后却传来个期期艾艾的声音:“阿……阿洵。” 温洵惊讶地回过头去,就看见戚臻正无措地站在晚风之中,窘迫道:“是是我,小凤凰已经走了。” “你专门来找我的?” “嗯,小凤凰说你没吃饭,我给你送饭来了。” 温洵看到他从怀中拿出一个食盒,走到自己旁边坐下。 “你给我带了什么?” “煎饺。” “饺子么?”温洵咕哝了一句。 戚臻见她迟疑的模样,不由莞尔,他将食盒打开取出筷子递给她,然后将碗递到她面前:“你尝尝看?” 温洵看着碗里被煎地酥黄酥黄、浮着油香的饺子,用筷子拣了一个,在戚臻期待的目光中张嘴轻轻咬了一口,酥脆的饺子皮咬开,发出嚓嚓声,香气弥散出来,微烫鲜咸的馅汁触到了舌尖,瞬间令饿了许久的胃热烈地响应起来。 那意料之中的肉膻味不见了,只有满嘴余香和鲜美的汤汁抚慰着她疲惫饥饿的肠胃。 戚臻盯着她的眼睛轻声道:“好吃么?” 温洵望着他小心希冀又关怀的眼神,不知怎的,只觉一股久违的酸楚涌上心头,她侧过脸将泪意眨去才点头笑道: “好吃,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 戚臻松了口气露出宽心的笑容。 温洵将身子挪了挪,笑眯眯地道:“怕我饿着,特地给我送饺子来,臻臻,你这么关心我啊?” 戚臻心头一跳,匆匆移开目光不敢看她,他脸红心热地支吾了半晌,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你雇我帮你们做饭,我做这些本来就是应该的。” 温洵脸上的笑意微收,身子有些僵硬,这回她没像往常那般再去逗他,只默默将饺子吃完。 见她吃得差不多了,戚臻将腰间的竹筒解下来递给她:“这是饺子汤,喝一些吧,你方才吃得快,会噎着。” 温洵眸光一闪,许久,叹息:“口是心非的傻子。” 吃饱喝足,吹着徐徐晚风,看着在收拾东西的戚臻,温洵觉得很满足,正要说什么时,却听戚臻道: “那不是兰姑娘么?” 听到他嘴里说着别的女人时温洵十分不悦:兰姑娘,兰姑娘,才见了一面就张口闭口都是兰姑娘了! 但很快戚臻好奇的声音又传来: “那个人是谁?” 温洵定睛看去,只见下方的院落里,一名锦衣华服、长身玉立的男子走了进来,而兰卿正披着外衫出来迎接,身边的仆伺尽数退避。 那男子一见到兰卿,伸手抓着她的手将她拉进了怀中,两人相依相偎着也不知说了什么,须臾,那男子双手打横将兰卿抱在怀中走进了屋里。 戚臻自知非礼勿视正要避开,谁料温洵却拉着他的手道:“这里看不清楚,我们过去看。”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温洵拽着,两人猫着腰踩着屋瓦走到兰卿所住的屋子上方。 “阿洵,我们这样不好吧。” 那男人明显就是兰卿的夫君,人家夫妻在房中,他们在外偷窥,这就太缺德了。 “本来就是兰卿委托我们香月胧查曹誉恒的,有什么不好的?” 温洵坏笑着朝他挑了挑眉。 戚臻只觉她那是一副要做坏事的表情,他看了看下面的曹宅,到处都是仆从,他不敢发出太大动静,只好硬着头皮跟在温洵身后。 温洵伏下身悄悄掀起一片瓦,看了会子,忙招手让戚臻也过来看。 戚臻疑惑地凑了过去,脸刷地就红了。 底下房间的床榻上,只见那曹誉恒身上只剩下里衣,他怀里的兰卿更是衣衫半解,水一般地躺在他身下。 曹誉恒爱怜地亲吻妻子的眉眼,伸手去将她身上那件小巧的抹胸摘去 戚臻心跳如擂鼓,匆匆收回目光并探手去捂温洵的眼睛:“我们还是快走吧。” 温洵将他的手抓下了一些,红唇似有似无地摩挲着他的掌心,轻笑道:“不要,我要留下来学习。” 戚臻被掌心传来的细痒与酥麻扰地说话都语无伦次了:“这这这这有什么好学习的” 温洵轻轻伸舌在他指尖舔了舔,流泻着某种妖冶风华的眼引他沉沦: “自然是学以致用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我娘子是大反派》正文 12.调查 温柔的如蝶翼般的触感划过他的指腹,又轻又软,像被挑起了心底最紧绷的那根弦,戚臻心神狠狠一动,却只能假装不懂她那句‘学以致用’的意思。 然而胭脂色的赧意迅速爬上了脸颊与耳后,他像被明火烫到似的立刻缩回了手指,还多此一举地往檐角蹲了蹲,气急地抗议: “阿洵,你你不可以再对我这样!” 唉,生气起来都这么可爱,像一只刚被大野狼狠狠欺负过的小兔子,可怜兮兮的。 温洵心里痒痒的,好想再欺负他一下,每次只要看到他刻意跟她保持距离时她就忍不住想逗他,把他建立起来的那些莫名其妙的隔阂全部破坏掉。 她撑着腮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不可以怎样?” 戚臻小声又无奈道:“不可以调戏我。” “为什么?”她最喜欢光天化日耍流氓了! 还为什么!戚臻气闷,但他素来嘴笨,嘟囔了半天也只能道:“我们男女授受不亲。” “男女授受不亲?”温洵一本正经地帮他回忆:“第一次见面你就亲过我抱过我了,你这时候来跟我说不亲?也不知道当初谁抱我抱得那般紧的呢。” 明知她故意胡说八道扭曲事实真相,但结果的确是他亲了她也抱了她,戚臻没底气地反驳: “不是这样的,那那是意外” 温洵得意极了,就喜欢他这被欺负又辩不过她的样子,她不理会他继续低头看着屋中的两人。 温洵听着兰卿与丈夫在一处时那羞赧、娇柔的呓语,不由想起之前见到她时,她素衣淡裳、眸如枯井的模样。 温洵有一种直觉,此刻在丈夫宠爱之下的兰卿才像个活生生的人,一个被爱情滋润着的女人。 戚臻离得远,可是实在受不了温洵就这么大喇喇地观察人家的夫妻夜话,过了会子,他听到温洵竟然突然赞不绝口起来: “啧啧,想不到这位曹少爷长得清瘦,身材是真的不错” 戚臻忍不下去了,姑娘家家的怎么就不知道害臊和矜持呢! 戚臻挪过去,捂了她的眼睛道:“别看了!” 温洵任由他捂着眼,盈盈笑道:“我看不到可是还是听得到啊。” 果然就听见下方屋里,曹誉恒贴着兰卿耳边的动情呢喃:“卿儿,那个人答应我了,只要我再给他制造一场血祭,就给提升百年修为,届时,我们生生世世都在一起好不好?” 血祭?温洵摸咂出一丝古怪来,都要用上血祭了,蓝玉川的能耐就剩这么点了么? 温洵思忖了一会又觉得曹誉恒后半句话妙极,必须‘学以致用’。 她移开戚臻的手,露出双眼,含羞带怯地看着他,红唇轻启,声音娇软又慵懒:“臻臻,我们生生世世在一起好不好?” 晚风吹动软语,撩动缕缕情丝,“轰”地一声,戚臻只觉一股热血从脚底心直窜上脑门,酥了半边身子,不行,他他他待不住了! “我走了!”戚臻气哼哼地站起身来,怎么可以这样! 他面红耳赤地转身就要走,谁知脚下一滑,整个人差点从屋顶上栽下去,温洵疾速甩出银链勾住他的腰身,再伸手抱住他让他稳住,她身上的香气就在鼻息间漾开,戚臻吓得就要推开她,谁知温洵笑了笑又低头去看了。 戚臻心里闷闷的,有那么好看么!他伸手想她捞回来,却被她拦住,只听她道: “臻臻,你看那是什么?” 戚臻顺着她指着的方向看去,只见那布置地十分雅致的香闺内,扬起的纱幔起落间,将金兽熏炉里那几丝袅袅青烟悠悠地拂开,露出置于桌角上的一盏流光溢彩的灯。 那灯琉璃砌成,白玉围裹,里头的灯芯烧出的却是幽幽的晦暗的光华,如吞食人间生气的妖兽。 一丝异样的灼痛在左腕上疾窜,戚臻轻咝了声,低头摩挲了一下手腕上星盘的位置。 温洵轻喃:“果然是流火青灯。” 戚臻茫然:“流火青灯?那是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温洵瞳孔紧缩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很快她垂下眼睫,轻描淡写地解释: “流火青灯是捉妖师这一界的神器之一,此灯聚天下恶鬼之魄,等闲人不可御之。” “哦。”戚臻暗暗惊叹却没看到温洵眼底那一闪而逝的黯伤。 曹誉恒悉心地替已熟睡过去的兰卿将被角掖好,他披衣下床走到桌边,手置于那灯的琉璃罩上轻轻一拂,那灯芯中吐息的暗光悄然收回。 温洵神色一凛,低声道:“我们下去看看。”她动作极快,戚臻被她拉着两人轻手轻脚地下了屋檐。 曹誉恒一手托着灯站在床侧静静看着兰卿的睡颜良久,才走了出去。 躲在暗处的温洵和戚臻悄然跟在他身后,走过长长的鹅卵石铺就的小路,绕过假山边的鲤鱼池,来到了一间名叫销雪筑的院落。 这销雪筑估摸着是曹誉恒的书房,他走进去之后将灯轻轻放在桌上。 温洵正想着该如何把那灯拿到手时,就见一下人来见曹誉恒:“少爷,都准备好了。” “我知道了。” 曹誉恒放下灯便出去了。 温洵只道是好机会,闪身便进了书房。 戚臻忧心忡忡地给她把风,就见远处另一个人影从销雪筑后面的竹林中闪了出来往书房这来。 戚臻一惊立刻进去提醒:“阿洵,有人来了!” 温洵拿着灯正在研究,一时没回过神来,戚臻知道此时出去必会与那人撞上,他情急之下一把将温洵抱起来两人一同躲进了书房里那张唯一可以藏人的大床上。 戚臻反手将帐幔放下,用被子将两人的身形罩住。 温洵被他一拉、一扯、一抱地还有些懵:“臻臻,你” “嘘,”戚臻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手轻轻去捂她的嘴,“不要出声。”他刻意压低了的声音较平时的温润多了丝低醇,勾地人失神。 “臻臻”温洵轻轻开口。 戚臻正侧着身注意着外面的动静,浑然不觉两人此刻的动作有多不合适。 他一手护在她鬓边,一手揽着她的腰,将她愈发搂紧了些:“不要说话,有人进来了。” 谁知一低头嘴唇竟毫无预警地贴上她的,随后他便看到黑暗中温洵那双染着笑意的眼。 戚臻懊恼,他和她又又 “这回可不是我,是你自己撞上来的。”温洵无辜地眨了眨眼,轻笑:“你让我侧一侧,我现在硌得慌。” 她咕哝着换了个姿势,柔软的身体时不时地压在他的胸膛上。 戚臻浑身一震,气息都紊乱了,这状况下又不能将她推开,他只得认命地将她按回自己怀里,箍着她的手防止她再‘动手动脚’。 温洵听到他胸膛里的心跳得格外热烈,就连脖子上的青筋也跳得厉害,她稍稍抬起头,贴着他的耳道:“你怎么了?” 她温热的吐息几乎让他全身紧绷,戚臻一边防着外头的动静,一边还要防着她,自制力几要崩溃,他咬牙切齿: “你别、别动了!” 真是要命了! 他格外沙哑的声音让温洵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她将身体稍稍离了他一些,脸抵在他胸膛上低声笑了起来。 “你你不要笑。”戚臻有些恼。 温洵知道再笑他,戚臻可要把自己埋床底下了,忙不做声了,忽的外面响起细微的脚步声,两人立时屏息凝神。 温洵点点戚臻的胸膛,难为戚臻竟然懂了她的意思。 戚臻伸出手,悄悄掀开床幔的纱帘,只见外头暗淡的天光下,那走进房中的人竟会是兰卿,她披着黑色的披风,眉宇间淬着夜色里拂下的寒意,与白日里见到的她派若两人。 她走到青灯前盈盈一跪,幽暗的灯火下她黑色的披风在她身后漫卷成一朵阴森诡丽的花。 青灯吐息,恍听得一个低沉的男声:“你来了?” 兰卿拢在披风下的身子轻轻颤抖着:“是。” “事情办成了?” “回玉川大人,温洵姑娘已经接下了我的生意。” “阿洵她还好么?”那声音道。 兰卿:“温姑娘挺好的。” 躲在床幔后的戚臻听到这句话很是疑惑:阿洵和灯里的那位认识么? 他差点发出疑惑的咕哝声,这回轮到温洵捂住他的嘴了。 戚臻看到温洵朝他轻轻摇了摇头,她隔着朦胧的纱幔看着外头,唇边缓缓地勾起了一个令人悚然的弧度,眼底淬着寒意像一把初露锋芒的利剑,整个人蛰伏在黑暗中冷静地可怕。 蓝玉川,你终于出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我娘子是大反派》正文 13.挟持 温洵怎么都不会想到蓝玉川会在流火青灯里,但那声音的确是他无疑: 只是他是被锁进去的么? 那为何她和戚臻在屋子里,他却没有任何察觉? 屋中极静,只有桌角上那只精致的更漏里流逝着不长不短,空静又死板的滴水声。 蓝玉川:“戚臻在么?” 兰卿答道:“戚先生就在香月胧。” 蓝玉川的声音含着一丝森冷的迫切,陡然凛冽起来,似是惊怖又似是恨彻骨: “他回来了!他果然回来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戚臻冷不丁听到自己名字吓得一个激灵:怎么又扯到他了呢? 兰卿身子伏下,姿态极低,那是恳求人的架势: “玉川大人,我帮您找到戚先生了,那可以让我夫君退出么?”她声音已带了哭腔。 蓝玉川:“他想可不是想抽身就能抽身的。” 兰卿还在哀求,流火青灯里光华转明,蓝玉川并没有答应她,只是模棱两可地给了一个回答: “你退下吧。” 没得到自己想要的,兰卿只得站起身,披上披风的兜帽退出去了。 屋中重回寂静,温洵和戚臻悄然从床上出来。 温洵走到青灯面前,本想将灯带回去,可一想到两人离此灯这么近,蓝玉川都没有感应到两人的存在,可见其中定有什么蹊跷,她思忖片刻道:“臻臻,此地不宜久留,我送你回去。” 戚臻道:“我们不一起回去么?” “不,我还要在这里待一会,曹宅今晚可不太平。” 戚臻想说要不自己也留下来吧,转念又觉得自己弱了吧唧的留这儿也不过是给温洵添麻烦,说:“那我先回去。” “我叫小凤凰来接”温洵正要召唤凤西玦,话音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看着戚臻,眼神透着光隐有深意,声音很轻:“臻臻,在这个世上我是不会伤害你的,这件事你信么?” 戚臻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么说,但她的话他是信的,没来由的相信。 他点点头:“我信。” 温洵笑了笑,探手轻轻抚了抚他颧骨的位置,她的手很凉,戚臻微微地往后一缩。 温洵把手收回来,说:“臻臻,你回去吧,路上当心。” 她转身往曹宅走去,那宅子巨大的阴影在夜色的笼罩下像突兀的伸出的鬼爪,阴森可怖。 戚臻往回走,脚步却越走越慢,心里越走越不踏实:阿洵不会出事吧?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回去,转身就瞧见一个穿着黑披风的女人站在路口看着他。 戚臻吓了一跳,定睛看去才发现是兰卿。 “兰兰姑娘?” 兰卿苍白着脸瞪着眼睛看他,然后语气分外焦急:“戚先生,快跟我来,温姑娘出事了!” 听到这句话,戚臻脑子里轰地一声,来不及深想就跟着兰卿走了。 温洵回到销雪筑时,正好就瞧见曹誉恒推着一张轮椅进了书房里,轮椅上坐着个雍容的老妇人,根根银发分明,发中插着一根贵重的金钗,眼睛木然地瞪着,隐隐透出惊恐,两手僵硬地败在扶手上,像是被人控制住了动弹不得。 那老妇人应该就是曹老太太。 曹誉恒把他祖母推到流火青灯面前作甚? 房间里,流火青灯幽绿的灯光鬼火般簇簇燃烧着。 曹誉恒将轮椅停在青灯面前,然后道:“玉川大人,你要的东西我已经带来了,你答应我的,这次血祭之后,你会赐给我百年修为。” 蓝玉川冷笑:“这可是曹家的老祖宗,你作为长孙,就这么把祖母的命搭进来了?为了区区一个女人,值么?” 曹誉恒挤出一个笑:“您知道的,我不是曹誉恒,三年前就不是了。” 坐在轮椅上的曹老太太听见这句话,浑身惊惧地颤抖,她吃力地仰起头死死瞪着曹誉恒,喉咙里传出的声音破碎不堪:“你你你不是” 曹誉恒慢慢蹲下身来,握住曹老太太的手贴在他的脸上,微笑道:“对的,祖母,我不是曹誉恒,你的宝贝孙子在三年前就被我夺舍了。” 曹老太太双目血红,冰冷的眼泪从眼眶滑下,她的指尖痉挛着想动,可根本动不了。 曹誉恒叹了口气道:“等你死了,曹家就是我和卿儿的了。” 曹老太太口中发出怨毒的咝咝声,但她已经无法说出完整的话来了:“你你” 话未说出,轮椅上的老妇人已被笼罩进一层惨绿光芒之中,一声凄厉的阴损骇叫响彻夜空,激地在外觅食的野猫都浑身呲着毛乱窜,幸好这销雪筑远离曹家前院,鲜有仆从。 叫声戛然而止,温洵看过去,只见那轮椅上只剩下被化骨蚀肉的一张朽烂人皮。 一道摄人杀气夺空而至,温洵眸轻抬,只见一道锋利剑光已迫至门面,她微一侧首,杀气贴着她的脸颊滑过,齐耳削断了她一绺发丝。 温洵将银链从发间抽出,长发如瀑布般松散下来,银链在指尖洒出一片刺目银光。 她可以看见曹誉恒背着光站在门口,脸色晦暗不明,手中一把青光利剑泛着秋霜般的杀气。 蓦地,曹誉恒冷冷一哂,剑刃青光厉闪,直逼向她的门面。 温洵侧身一避,手中银链疾甩而出如一条游刃有余的灵蛇咬缠住他的剑身,散出道道紫色莹光。 曹誉恒脸色一变,那紫色莹光看似只是将他的剑松松缚住,但他的剑芒去势汹汹,两者竟能相持,而且他已有被对方碾压之感。 温洵勾住银链,往身前一收,目光在那把剑上一掠,轻笑道: “剑是把好剑,不过妖气太重了些。” 说罢腕上劲道一松,银链倒旋着锁回她腰间,而曹誉恒手中的剑身陡然杀气反噬,他被硬生生逼着后退了数步,只能退守流火青灯旁。 蓝玉川喝道:“什么人来了?” 温洵冷笑而进:“好久不见了啊,蓝玉川。” 蓝玉川没有说话,灯身如浸了墨汁一般阴煞难言,温洵道: “你拐弯抹角地找到了我,却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么?” 他迟疑:“你是阿洵?” 温洵冷笑:“阿洵?蓝大人抬举了,我们的关系还没好到这个地步吧?” “阿洵,你不要这么说我就是想见见你。” “见我?也是,你作了这么一个局就是为了将我引出来见你,”温洵冷冷一哂,讥道:“高傲如你,也有有求于我的一天。” 蓝玉川哑声道:“是,我有求于你,看在戚臻的面子上,你会帮我的对么?” 戚臻跟着兰卿一路走,越走越偏僻,心里不由地打鼓,阿洵和他刚从曹宅出来,她这个方向和曹宅根本不在一条线上,他问了很多回:少夫人,你是不是走错了? 但兰卿始终没有回答他,就在他决定不跟她走下去时,兰卿突然停住脚步,指着前面一座破庙道:“温姑娘就在里面。” 戚臻心头突突地跳,就听里面传来个声音:“是臻臻吗?” 那声音是阿洵!戚臻快步走进去,就见破庙里头温洵正在一堆干草上坐着,面色苍白地像纸一样。 “阿洵,你怎么了?”戚臻不明白他们刚没分开多久,温洵怎么就受了伤呢?难道是因为那个灯的缘故? “我没事,刚才被曹誉恒发现了行踪,不小心受了点伤。”她伸手不着痕迹地将他的手推开:“你不用担心。” 末了似乎察觉到自己的动作不对,她倏地将手松开,低低道了句:“抱歉” 戚臻错愕地看着她。 他站起身,眼神警惕地落在他身上: “你不是阿洵,你到底是谁?” “温洵”抬眸望着他,蕴着柔和笑意的脸像被清风拂过的春水,诡色难辨,只听她道: “想不到这么快就被你看出来了” 她笑了起来,眼角扬起一抹吊诡的弧度:“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必与你客气了。” 戚臻心中警铃大作,眼前突然一黑,他颓然倒地,模糊的视线里他看到那人唇边凝着的一丝阴冷的笑。 耳边是兰卿抱歉的声音:“抱歉,戚先生,我也不想的” 再然后,戚臻便什么都不知道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我娘子是大反派》正文 14.蓝玉川 “是,我有求于你,看在戚臻的面子上,你会帮我的对么?” 曹誉恒跟了蓝玉川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见蓝玉川用这种低三下四的语气说话。 他有些不安,眼前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温洵听到他用戚臻做条件,眼中那点漫不经心的笑意刹那间被冰封: “蓝玉川,这世间最没有资格拿他跟我谈条件的人就是你。” 蓝玉川不敢再说话,他的确没有资格。 缠绕在手腕上的银链倏地抽紧,温洵低头看去,银链几乎要嵌进她的肉里,她知另一头的戚臻应该出事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转身望去就看到兰卿走了进来。 曹誉恒面色惊慌地上前道:“卿儿,你怎么来了?” 这房中的一切都不是她该看到的,他不愿意她卷进这种事情里。 但他的妻子只是摇摇头,看着温洵道:“温姑娘,你不想知道戚先生的下落么?” 温洵笑了一下,也许她表现地太善良了,什么人都敢威胁她了。 她眼神蓦地转作森冷,手中的银链在夜色中像一条杀人细线缠住了兰卿的脖子,她伸手毫无怜香惜玉地狠狠一拖,兰卿被拖到她面前。 她伸手攫住她纤细的下巴,语声冰寒:“少夫人拿戚臻威胁我,该知此举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兰卿被银链缚住脖子,气都喘不上来,她伸手扒着银链,眼角被逼出泪水,初见温洵,她是温柔和煦的,何曾料得她会露出这般令人胆寒的神色,兰卿吓得浑身都在打颤,心却存侥幸: “温姑娘你莫要动怒,杀了我,这笔生意就做不成了,你不想要酬金了么?不如我们好好地谈谈条件,何必两败俱伤呢?” 温洵红唇一勾,漠然道: “你倒是个聪明女人,可惜你算盘打错了,你曹家全部家当捧到我面前我也不放在眼里,何况我平生最恨被人威胁,你们把心思动到戚臻身上时,就不要妄想和我谈成任何事。” 她语声中的狠意让兰卿的心沉到了谷底: “我也不想的我只想和誉恒好好活下去,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你们活不活地下去与我有什么干系?倒是戚臻若有一点损伤,我必让你们夫妻十倍百倍还回来!” “卿儿!”曹誉恒想出手救妻子。 谁料对上温洵冰冷的眸光,那眸光锐利阴森,他心口猛地一缩,惊悚涌上心头,竟让他下意识地想后退,但爱妻在她手上,他退不得又不敢上前。 他似乎做了什么决定,孤注一掷道:“鬼将听令!” 阴风从四面八方拢聚过来,灯中数道鬼煞之气四散而出,落于地上,成四名持斧鬼将。 蓝玉川骇极,厉声阻止他做蠢事:“曹誉恒!你给我退下!” 曹誉恒指着温洵,向鬼将下令:“将此人杀无赦!” 但那四名鬼将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恍若未闻。 曹誉恒脸色一变,冷汗下来了。 温洵一哂,举步而出走到他旁边,亦看着那四名鬼将道: “流火青灯,聚厉鬼煞念,趋奸恶避良善,只奉极恶之人为主。” “曹少爷,蓝玉川看到我都知道低头,你以为你还有能耐指使青灯么?” 她上前迈了一步,那四名鬼将臣服跪地,斧刃置于脚边,单手抚胸,恭敬俯首,声如隆隆闷雷: “参见灯主!” 曹誉恒面色惨白,他膝盖一弯就跪在地上,直像温洵磕头道: “温姑娘恕罪!温姑娘恕罪!你要杀,杀我便是!不要伤害卿儿!” 温洵打量他一眼:“能屈能伸,倒是有点气性!” 她五指松开,将银链倏地从兰卿脖子上撤去,兰卿身子一软几乎要昏死过去。 曹誉恒顺势抱着兰卿往角落退去。 蓝玉川殷切地想要解释: “阿洵,我是想用戚臻的事和你做交易,但我绝不会伤他性命,我有求于你,怎敢伤他?” “我知道,你还不至于这么蠢,温洵眉宇间的冷意渐褪,”闻言,她复又嫣然而笑,拉了把椅子坐下,唇角含笑,“这件事是谁干的?” 蓝玉川沉默须臾,道:“应该是以薇。” 温洵不曾听过这个名字,她看向曹誉恒,曹誉恒解释道:“蓝以薇,蓝大人的女儿。” “你这种人居然还有女儿?”温洵诧异地挑起眉来,片刻,她长笑出声:“连蓝家都有后戚家却呵呵呵这世道怎么混账到这个地步?” 蓝玉川不敢再听她阴厉的笑声,惶惶不敢出声,许久,才小心翼翼地道:“以薇那孩子也是为了我,阿洵,你你别伤害她” 温洵再笑:“蓝玉川,我再说一次,你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 蓝玉川立时噤声。 “好了,你现在老实告诉我,你是怎么进的流火青灯的?” 蓝玉川苦笑:“我妄图将流火青灯收为己用,可惜被它反噬,神魂皆被锁于灯中。” “哦?是这样啊”温洵不以为意。 蓝玉川急道:“阿洵,你定要救我,你也知道这灯里关着的是‘他们’,‘他们’恨我入骨,自从我进了灯中,每日都被折磨,我我实在受不了了” 也是,流火青灯里是个地狱,蓝玉川那样一个骄傲的人也被磨得没了尊严和傲气,在她面前卑微地像条狗。 “他们”好久没听到‘他们’的消息了,温洵想起了封存在记忆深处的过往,神色间带起几丝近乡情怯的踌躇与不安。 ‘他们’还在恨着,就连蓝玉川都被迁怒折磨,可见那恨意难消。 流火青灯总有一天关不住‘他们’的。 她看向曹誉恒,问:“你和蓝玉川是什么关系?” “我带活人给玉川大人补血气精魂,他让我可以保持人形,因为我是妖。”曹誉恒说着低头看着怀里的妻子。 兰卿抱着他,哽咽:“我知道你是妖,很早就知道了,不管你是什么,我都不在乎。” 所以她才会替蓝玉川做事,她想让丈夫永远在她身边。 温洵摸着下巴似有所思,片刻,她看着那对相濡以沫的恩爱夫妻道: “少夫人,现在我们把条件改一改,我帮你夫君省了妖化人形的苦楚,让你们长相厮守,不过我的酬金要加倍,如何?” 兰卿眸中划开两色,她几乎是爬到温洵脚边,无限感激道: “只要温姑娘可以帮我夫君,别说是酬金,就是整个曹家我们都会拱手相让!” “成交。” 戚臻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家客栈的床上,客栈的布局有些熟悉—— 这里是芙蕖镇的客栈‘灯火阑珊’。 门‘吱嘎’一声响了,一个小小的身影晃了进来。 戚臻看过去,就看到灯火阑珊的那位小掌柜沈青宴正将一个盛着饭食的木盘放在桌上。 那孩子看着他,面无表情地招呼:“客官,用早膳了。” 戚臻无语,他这个样子能吃早饭么!——此时此刻的他嘴里被塞着布条,手脚都被捆地死紧,这孩子难道看不出他是被绑架的么? 戚臻一边嘴里呜呜地求救一边拼命地向他眨眼。 沈青宴走到床边,目光打量了他一圈,冷冷道:“我知道你是被绑架的。” 戚臻眼睛一亮,躬着身体用力点头。 “但是我不能放了你。”沈青宴又道。 戚臻叼着布团不敢置信。 这年仅七岁的小掌柜一本正经地给他解释: “第一,那人绑了你光天化日还敢上客栈,显然她不是普通人,至少不是我惹得起的人;第二,她进了客栈还敢让我来送饭,明显是警告我不要多管闲事;第三,你们上次住我客栈还欠了我三十五两八钱没还。” 戚臻心如死灰,全天下只怕再找不出比沈青宴更冷静的孩子了。 不过他好歹把他嘴里的布团给拿出来了。 戚臻吐着嘴里的线沫子刚要说话,那位小掌柜已经冷着脸出去了。 戚臻跳下床蹦到桌边,就看到木盘的饭碗底下放着一把闪着寒光的锋利匕首。 戚臻热泪盈眶,沈青宴这娃娃真是面冷心热啊。 他俯下身吃力地用嘴叼起匕首想把手上的绳给割开。 身后的门被人开了。 戚臻吓了一跳,匕首“砰”地一声掉在了地上,戚臻暗道:完了! 一名面容姣好的少女走了进来,她约莫和怎怎一般的年纪,只是怎怎总是一团天真,这少女的眉宇间却含着一股阴测测的算计,生生破坏了她还算清丽的五官。 蓝以薇走进来,听到声音,看向地上那把匕首,她竟没有恼,径直走过去把匕首捡起来放在戚臻面前道: “这绳子是天蚕丝做的,不是那么容易就割断的。” 她既然都这么说了,戚臻自知没那个必要再去尝试了。 他一蹦一蹦地跳回了床边,缩在床角望天。 蓝以薇看他这模样,冷冷笑了笑,又问他:“你就是戚臻?” 戚臻打定主意不理会她,自动把布团叼回嘴里,一副别想我跟你说话的样子。 蓝以薇走到床边挨着他坐下,手拍着他的脸冷笑: “你是不是以为温洵会来救你?你想得太美,今天我不会让你有命活着走的,至少,你的这副身体不可能。” 戚臻浑身哆嗦了一下倔强地不吱声。 “很有骨气啊!哼,你以为我带你住客栈是给你脸了么?我跟你说,要不是怕你的身体受伤,我早就把你杀了。” 蓝以薇冰凉的指尖摸着他的手臂,脸上露出残忍的笑:“我父亲的肉身坏了,听说只有你的身体不会被流火青灯排斥,我要把你的身体抢过来送给我父亲。” 至于温洵,她早已设下陷阱就等她跳进来了。 戚臻被她摸得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身体不由自主地抗拒,就连胃里都犯恶心。 戚臻生气了,管他三七二十一,双腿屈起朝着蓝以薇狠狠一踹,将她踹下了地! 他最讨厌别人摸他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我娘子是大反派》正文 15.交易 蓝以薇哪里想到戚臻胆子那么大,居然敢踹他!当下怒从心起,抽起桌上的匕首就想朝他扎去。 忽听外面有人敲门,是沈青宴的声音: “客官在么?” 蓝以薇放下匕首,冷冷道:“什么事!” 沈青宴道:“另一位客官的家人找来了!” 蓝以薇神色一凛,只听外面楼梯上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谁敢抓臻臻,我跟他拼命!” 那声音一听就是怎怎! 戚臻目光炯炯地瞅着门外。 蓝以薇睨了他一眼,阴阴一笑,拿着匕首躲在了门后。 房门被人一脚踹开,一身红衣的怎怎从外面冲进来,戚臻吐了布团大叫:“小心!” 只见蓝以薇握着匕首狠狠朝怎怎的颅顶刺去。 正此时屋中现出一圈红莲业火,一只修长的手从业火中疾伸而出,一把钳住她的手,那和怎怎同样红衣的少年踏火而出,手指微微用力,蓝以薇痛叫一声,手腕猛地一哆嗦,匕首掉在了地上。 凤西玦松开手,蓝以薇身子一歪整个人摔在了地上,她又想伸手捡起匕首,凤西玦扫了一眼过去,匕首上登时腾起一片烙铁般的烫色。 蓝以薇被烫得惊叫一声缩回了手。 怎怎叉着腰指着她的鼻子骂:“你这个坏女人,绑架臻臻,还敢偷袭,我打你!” 凤西玦拦住了她。 怎怎气坏了:“哥哥,让我打她!” 凤西玦淡淡道:“不许添乱,等阿洵来了处理。” 怎怎哼了哼还想上去打人,凤西玦拎着她的后领子将她提到了门外,对旁边正拿着算盘,旁若无人地算账的沈青宴道: “劳烦掌柜的帮我看着她。” 沈青宴拨了拨算珠,道:“看一个时辰一两。” 凤西玦点头:“可以。”说完回到房中去了。 沈青宴搬了张小马扎往怎怎面前一坐。 怎怎气呼呼地瞪着他:“你干嘛?” 沈青宴抬眸看了她一眼,低头继续算账:“看你。” 怎怎:“!!!” 戚臻坐在床上看到两个孩子几乎要喜极而泣了,孩子们来救他了! 但凤西玦居然只是默默看了他一眼,没有任何动作。 戚臻傻眼了,突然心虚:他是不是做错什么事了? 也是,谁教他那么蠢,居然就中了这么明显的计。 好吧,那就让他继续被绑着算了。 蓝以薇恨恨地看了眼凤西玦,却见他容貌俊美无俦,失神了一会儿,才自顾自道:“看你们还能得意到什么时候!” 戚臻昏昏欲睡了一会儿,猛地打了个激灵醒过来时就发现温洵坐在他面前的桌边支着颐看他,桌上一只小香炉里点了一支香。 她笑眯眯道:“醒了?” 戚臻点点头,这才发现自己手上绑着的蚕丝绳全不见了,房间似乎也换了一个。 “阿洵”他起身要说什么。 温洵却轻轻挥手,示意他躺下:“对不起啊,臻臻,今天连累你了。” 戚臻反倒不好意思了:“这没什么?” 差点说成这是我应该做的了。 “那你好好休息吧。” “你要去哪里?” 温洵看着他,神色有些憔悴:“有些事要办,马上回来。” 戚臻觉得不妥还想追问什么,却发现不知怎么了眼皮越来越沉,意识几乎是在瞬间模糊下去的。 温洵走到他床边坐下,见他已沉沉睡去,又静静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起身走出去。 将房门关上,转身就看到沈青宴,这小掌柜警惕地看着她: “客官,这次您可有银子付房钱?” 温洵笑了:“自然有,本客官从今天开始就是有钱人了,小掌柜,你给我腾出一个最大最僻静的厢房出来,我有事要办。” 末了她加了一句:“事后若有任何损失,我十倍照赔。” 沈青宴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说: “好的,客官,请上三楼雅间醉花阴。” 客栈楼下正厅。 怎怎坐在小马扎上握着笔、噘着嘴、眼泪汪汪的,沈青宴将一本书放在她面前的矮桌上,又放下一沓纸。 “这是什么?”怎怎气愤。 沈青宴面无表情道:“你兄长吩咐我看着你抄书。” 怎怎气得跺脚:“你们都是坏人!” 醉花阴里。 温洵坐在椅子上,端着茶浅啜一口,手边放着那盏流火青灯。 凤西玦安静地立在她身边。 温洵慢条斯理地打量着蓝以薇,此女眉宇间的确有几分蓝玉川的意思,可惜脑子却没有她父亲那么聪明。 “你这么明目张胆地绑人,还住客店,不怕惹事么?”温洵问她。 蓝以薇神色乖戾,讲话都没什么顾忌:“我并非此界中人,人间的规矩束缚不了我。” 温洵哦了一声,心道:原来是有恃无恐。 灯中传来蓝玉川无奈的声音:“以薇,你糊涂啊。” 蓝以薇眼里含泪,愤愤道:“父亲,难道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受苦受罪,无动于衷吗?” 温洵点了点头:知道孝顺父母,还有些可取之处。 她开口:“蓝玉川,你说吧,要我怎么帮你?” “我在灯中被关了五年,这五年来‘他们’无日无夜不在折磨我,我只想你能救我出这苦海。” 温洵的目光逡巡在手中的青瓷杯上,对他的处境没有半分放在心上,轻描淡写道: “流火青灯关的是孽障,消的是业障,你身上罪孽深重,若要我救你出来,除非我代你受过,业障消了你才能脱离枷锁。” 流火青灯关着的是恶鬼的戾气、煞气、怨气,这其中的业障岂是等闲人可受得的? 凤西玦正要开口阻止,却见温洵抬手示意他不要说话,他只得退了回去。 “蓝玉川,我若为你受了这一遭,怕不是自寻死路!” “不,我想过了,你是青灯之主,若你来受,定能安然度过” 温洵诡异地笑了笑:这人真是一点不变,还是跟从前一样自私。 “好,我可以代你受过,让‘他们’放过你,”她将茶杯轻轻放下,道,“那你拿什么来交换呢?” 蓝玉川道:“我知道戚臻魂契的消息。” 温洵神情之间并没有半分松动:“说来听听呢。” 不待父亲说话,蓝以薇插嘴道:“你还没有救我父亲出来,怎么可以告诉你,万一说完了你翻脸不认账怎么办?” 温洵眸光扫向她,无言笑笑:“可以,那等我救了你父亲出来后,我再来听也不迟。” 温洵站起身,将衣袖翻开露出纤细的手腕:“小凤凰,把刀给我。” “阿洵”凤西玦迟疑。 温洵柔声安抚他:“放心,我有分寸。” 凤西玦自知劝不动她,只好将一把匕首交给了她。 锋利的刀刃在烛火下闪烁着冷光,白皙的手腕被划开了一个豁口,殷红浓稠的血从豁口中一滴一滴地流淌进流火青灯之中,血在灯芯周围环绕,几乎将火光都映透出一股血色。 一条纤细的灯火倏地从灯口舔舐而出,如一条灵活的火舌蜿蜒着贪婪地汲取着温洵手上的鲜血。 温洵的脸色迅速苍白下去,几乎透明。 凤西玦担忧地要去扶她,她只摇头,淡淡道:“不要过来。” 流火青灯的光华渐渐幽暗下去,接着如滔滔翻起的黑色浪潮从灯中喷发而出,温洵全身都在颤抖几乎站不稳,黑芒裹挟着狂风将她的长发狠狠扬起,她垂着眼默默注视着灯芯中她的血正在沸腾, 那场剧变后,‘他们’不但生前穷困而且死后潦倒,没有亲人下葬,没有后人上香,连座坟茔也无。 这样的冷清、这样的寂寞、这样的孤苦肯定有怨的吧,可是他们即便有怨也不成气候,只能栖息在这灯中无法挣扎地消化那些怨愤。 血的香气飘散在空气中,被风带到了这灯中荒寂之地的每一个角落。 她轻声道:“你们都出来吧,我知道你们很苦很寂寞,那些业障让我也受一些吧。” 风越来越疾,杀气越来越重,温洵吹着阴寒的风,眼中绞杀着理智,等待着。 来了。 他们窃窃私语着,揣测着,靠近了立刻又疏远,诡秘地交头接耳 “你们闻到了吗?” “闻到了,闻到了。” “血的味道。” 虚空中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小声地交换着各自的信息,狂喜、阴毒、下贱、懦弱、不屑,各种声音耳语般聚集起来。 温洵笑着说: “既然来了,那就开始吧” “我们不相信!” “对,我们不相信!太少了!” 温洵摇了摇头,毫不犹豫地在手臂上又下了一刀,第二道鲜血沿着灯壁的琉璃淋漓而下。 那些耳语蓦地大声起来,带着确认与贪婪: “是这个味道,是的,是的,她说的是真的。” “是真的!” 它们的声音尖锐起来,跃跃欲试,蠢蠢欲动! 凄厉的阴风开始呼号,横冲直撞地在灯中拥挤而出,尖锐地声音像是夜半时分野兽悄悄地啃食自己的猎物,奸笑、狞笑、恶笑响彻上空 黑色的气息从中蔓延出来包裹住她的全身,叫她全身的肌肤疾速龟裂暗淡下去,像被无数条细小的枝条覆盖、攀爬、蔓延,那一条条筋脉透着凄厉的深黑在她全身留下可怖的创痕。 他们吸食着她的生气,毫不留情。 她五指蜷曲,近乎痉挛地抓在灯壁上,像是要把灯壁捏碎。 凤西玦侧过脸不忍心再看。 蓝以薇一直死死盯着温洵的脸,唇边凝着一丝得逞的冷笑,然而很快她脸上的笑就消失了。 她可以听见灯中百鬼啮噬温洵血液的声音,可那般剧痛之下温洵竟从头至尾脸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她面色淡漠,脸上的表情几乎是有些漫不经心的,像是在经历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什么样的经历可以让一个人在如此情境下还能这般冷静自制? 从未染指过得剧烈恐惧如跗骨之蛆,蜿蜒攀附而上,扩散四肢百骸,她忽然领悟: 这个女人很可怕! 她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用戚臻来要挟温洵或许是一件大错特错的事。 不知过了多久,温洵松开了流火青灯,全身弥漫的黑气在转瞬之间褪下,她全身的肤色开始恢复红润白皙,那些漆黑的疤痕全部消隐,只有眼底还漾着血一般的红。 见她脚步有些踉跄,凤西玦立刻将她扶到椅子上坐下,温洵平息了一会儿,才轻声道: “吾以灯主为名,以血盟誓,令尔等让道。” 流火青灯光华流转,灯色极艳,婉转灼人。 灯里打开了一个关口。 “蓝玉川,你可以出来了。”她道。 蓝以薇心头一震,眼睛死死盯着灯中。 须臾,只见一个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人从灯中化形而出,他的身体和五官都脱了形了,根本看不出本来是个什么模样。 温洵歪在椅子上看着这个人,他从前也算是丰神俊朗,如今容貌早已在这灯火炼狱中被消磨地分毫不剩了。 “好了,现在你告诉我,魂契的下落。”她道。 蓝玉川由蓝以薇扶着他颤颤巍巍的身体,目光落在她身上,又受惊似的移开,他默了默,粗嘎的声音道: “戚臻的三魂七魄中六魄的魂契带着他的意志去了不同的六个地方,他之所以能活下来也是因为这六魂契的分散在某种程度上保全了他。” 温洵闭着眼睛养神,眼睛都懒得睁开:“哪六个地方?” “我只知道其中一个。它是第一个从戚臻体内剥离出来的。” “这些年我一直在流火青灯之中,我察觉到他的魂契有现迹的迹象,而且应该就在你们身边,所以才知道他没死,而且你还找到了他。” “就在我们身边?”温洵诧异地抬眸看向身边几人。 蓝玉川道:“具体是谁我不清楚,但只要戚臻在,他自然会出现。” 说完这些,蓝玉川似乎用尽了气力,胸膛在剧烈地喘息着。 温洵微睁开眼,看着他:“说完了?” 蓝玉川艰难地点点头。 温洵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她侧蹲下身,手抚过他蓬乱的白发道: “蓝玉川,还记得么,当年你们蓝家家道中落,所有人都不愿与你来往,只有臻臻把你当嫡亲兄长一样尊着敬着” 蓝玉川抬起头看着他,目露愧色:“我记得。” “不,你不记得。”温洵摇摇头,她抚在他头顶的五指陡然大张,将他的头提了起来看向自己。 蓝玉川只觉剧痛从颅顶袭下,浑身都在痉挛。 蓝以薇尖叫着要过来,却被凤西玦以红焰固封。 温洵死死盯着他的眼:“你若是记得,哪怕念着他一点的好,也不会第一个就背叛了他!” 蓝玉川脸色惨白,嘴唇翕动了几下,嘶声道:“你说过会放了我的” 温洵莞尔一笑:“我说的是让‘他们’放过你,但我从没有说过我要放过你。” 温洵授意:“小凤凰,送他进红莲业火。” 凤西玦:“是。” 蓝玉川瞳孔陡然睁大,惊恐地哀求: “不!阿洵!你饶了我,你饶了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别这么对我……求求你,求求你……” 凤西玦将手置于他的颅顶,须臾,他的身体便被业火吞噬。 蓝以薇眼睁睁看着父亲刚从虎口脱身转眼又进深渊,登时撕心裂肺地骇叫起来: “你说过要放了他的,你说过的!” 温洵欣赏着她痛不欲生的表情:“我又没有彻底要了他的性命,你哭什么?” “与红莲相较,流火青灯委实温情了些,哪里是你父亲这样的人可以屈尊的?他不受些苦楚如何能消我心头之恨呢?” “出尔反尔,你怎么可以这样阴毒?” “承蒙夸奖。” 蓝以薇咬着牙怨毒地看着她。 温洵望着她凄然又愤怒的脸,忽得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夜晚: 当年她也是在蓝玉川的门前哀求的,她跪了三天三夜,希望他出手救一救戚臻,可惜她并没有等来任何援手 从此,她便懂了何为见死不救,何为忘恩负义。 这世上,最不值得是人心。 从前,有人劝她要放下仇恨,但她一点也不想。 为什么要放下呢?前尘旧账,一笔一笔清算多有趣? 现在蓝家已经彻底完了,接下来该轮到谁了呢? 她揉着额角,疲惫地转身离去: “我去看看臻臻,小凤凰,这里交给你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我娘子是大反派》正文 16.回家 天色舒朗,清风和煦,是一个好天。 灯火阑珊里。 温洵刚从曹家回来,将手中的盒子抛给怎怎,道:“我们的酬金到手了,接着。” 怎怎欢喜地一蹦三尺高。 “打开看看呢。” 怎怎将宝箱的锁打开,里头放着一沓厚厚的银票。 她将银票拿出来仔细地数了三遍,才惊呼: “两万两呢!阿洵,我们有两万两!嗷嗷嗷!好多好多钱!” 温洵见她高兴成了一只小兔子,亦忍不住笑,她向曹誉恒要价的就是两万两,曹家不愧是财大气粗,两万两说给就给。 那对夫妇对她感激不尽,甚至还想分一半家产给她,不过她婉拒了。 伸手粗略地翻了翻,里头小面额的银票有五十两、一百两,大面额的有一千两。 兰卿准备地倒周全。 温洵抽了两张五十两递给怎怎: “把这银票给沈掌柜送去,咱们在灯火阑珊白吃白住还添了这么些麻烦总该给人家掌柜的表示表示,剩下的银子就说是给灯火阑珊的补偿。” 怎怎高兴地飞出去了。 温洵又拿出八千两银票递给凤西玦: “小凤凰,上次看中的那处宅子的房契地契可以拿回来了。” 少年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也露出一丝雀跃,他拿着银票转身便进了烈焰之中。 戚臻正收拾东西呢,进了房间见温洵坐在椅子上默默得出神,侧脸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哀伤,他走过去轻声道: “阿洵,你怎么了?” 温洵抬头看是他,伸手自然而然地搂住他的腰身,将脸颊贴在他身上,满足地发出一声轻叹: “臻臻,我们终于有家了。” 她叹息虽轻却叫戚臻心头模模糊糊地掠过一丝痛色,总觉得这句话他在哪里听她说过。 她看起来有些莫名的脆弱,离得近了愈发可以看出她肩头瘦削地叫人心疼。 “阿洵” “臻臻,你别说话,让我靠一会儿,我累了。” 戚臻嗯了一声不再扰她,手只敢轻轻拢在她肩侧,过了会儿,他把手默默地移开理着她微微散乱的长发。 这是一条沾着雨后润湿气息的青石板路,两边的人家都掩藏在白墙乌瓦的围院之后,高大的翠墨深深的古树伸长着枝丫将屋檐遮地密密实实,只有抬头才能望见一角飞翘的屋檐,檐铃在风中轻轻摇晃,像在向风倾诉一个古老时光里的秘密。 晴光透过浓密的叶错错落落地洒了一地的斑驳光影,偶尔有一只大黄狗趴在门口懒散地打着呵欠,一树树或粉或白的茶花蔓延了整条寂静的小路,花香怡人。 戚臻抱着自己那少得可怜的包袱,吃惊地看着张望着这条过于美丽的小巷,他问温洵: “阿洵,这里真的是芙蕖镇么?” 他在芙蕖镇住了五年,可却从没有发现镇上会有这么美丽的地方。 温洵将手拂过那香气袭人的茶花,笑道:“你喜欢这里么?” 戚臻用力点头:“喜欢喜欢。” 前面转角处飞奔出一个叮叮当当的身影,怎怎跟小蝴蝶似的朝几人招手:“到啦到啦!你们快点!” 她跑地飞快也不看着脚底下,眼看就要被绊一跤,戚臻忙要提醒,但凤西玦动作更快,少年撑着伞转瞬间出现在怎怎身后,及时扶了她一把: “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冒冒失失。” 怎怎正高兴着,也不理会他的责备,跑过来拉着戚臻的胳膊道:“臻臻,你快来看。” 戚臻被她拉着跑过去,踏过巷尾转角的那一瞬间,戚臻整个人都呆住了,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这里就像一个桃源,一个秘境,一个他想捧在手心里呵护的梦。 午后微醺的风拂过他的脸颊,他看到湛蓝的天,拉成丝的云,还有云下那一片开得热烈荼蘼的曼珠沙华。 那片绯色像是指引他回家的引路使者,从脚下蔓延到这条弯曲的小径的尽头。 尽头是一座小院,院墙边有一棵鸡爪槭,其色艳如红枫,又如夕光下晕开的一片织锦云霞,云霞下的院门上挂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香月胧”三个字。 这字极妙,笔力遒劲、暗藏锋芒,却又不失俊秀,甚至还隐隐透着一股神秘的妖气。 “臻臻,这是我写的字,好不好看!”怎怎得意地问他。 戚臻讶然,这字竟是怎怎写的,他敬服道:“好,非常好。” 怎怎窃喜,得意地扬起了眉梢。 身后,温洵走过来无情地拆台:“别听那小丫头胡说八道,她哪里写得来这个,回回让她抄个书都鬼哭狼嚎的。” “这字是小凤凰写的。” 戚臻看着身旁撑着伞、神色谦逊的少年,恍然大悟:“哦,原来如此。” 温洵从怀里拿出一串拴着红绳的钥匙,将其中一把递给他: “臻臻,这把钥匙是你的,欢迎回家。” 家这个字,背后的含义对于戚臻而言是一种要不起的奢侈,他从不敢贪心。 可是现在温洵却对他说:欢迎回家。 他颤抖地伸出手接过那把钥匙,将钥匙插进门锁之中。 香月胧连同前厅、后厨、厢房、酒窖共十几间房,地方宽敞又亮堂,一条垂花帘子的长廊将正厅和后面厢房隔开,走廊两边是意趣雅致的小花园,一棵高大的凤凰树亭亭如盖,一朵朵凤凰花像栖息在树枝上的鸟儿,开得很是欢畅。 温洵拉着戚臻走到宽敞的灶房里,里面锅碗瓢盆、油盐酱醋一应俱全,灶台宽大又干净,上面摆着的各式锃亮的刀具像是就等着掌勺的人来了。 “臻臻,这里是厨房,我们几个都不会做饭,以后这里就交给你了。” 戚臻眼神大亮,说话都不利索了:“真,真的吗?”他做梦都想有一个自己的厨房可以施展自己的厨艺。 见他眼神亮如碎星,温洵觉得很满足,亦笑:“当然是真的。” 因为房契地契交接地晚,几人是在灯火阑珊用过了饭才回来的,戚臻想着在家里的第一个夜晚竟然不能亲手做顿饭,真是太可惜了。 两人又走了出去来到厢房前。 温洵指着右边那间写着‘挽月居’三个字的屋子道:“这是我的房间。” 她顿了顿,看向他,眸光潋滟:“臻臻,咱俩睡一间怎样?” 戚臻的脸蹭地红了个通透,立刻拒绝:“不不不不可以!” 温洵故作不解:“为什么不可以,怕我吃了你不成?” 戚臻转身逃也似的离开:“我我我去院子里看看。” 怎怎正在院子里玩耍,她指着凤凰树的树荫下道:“我想在这里放一个秋千。” 戚臻走过去道:“我会做秋千,我马上就给你做一个。” 温洵在廊下坐着,她脸色不太好,不过看着他们都开心,她也忍不住微微笑着。 凤西玦注意到她的异样,走到她身边道:“阿洵,你怎么样?” 温洵摇摇头:“没事。” 凤西玦看着正和怎怎讨论秋千的戚臻道: “蓝玉川说的戚先生的魂契,阿洵,你有头绪了么?” “他说魂契已经出现了……不过,会是谁呢?我们认识的人么?还是……”温洵困惑地皱起眉头,她看了眼凤西玦:“小凤凰,会不会是你?” 凤西玦愣了一下,道:“我和怎怎三年前就跟在你身边了,怎么可能是我。” 温洵摇摇头,心中也颇为着急,也不知那魂契何时能现迹。 罢了罢了,她停了思绪,摊开手,掌心紫色莹光上下轻舞,名单上蓝玉川的名字已经暗淡下去了。 目光在名单上一路滑下,像是无法决定选哪一个,她笑: “小凤凰,你说,接下来我们对付谁比较好?” 凤西玦看了看,伸出修长的手指随意地点在一个名字上。 温洵摸着下巴点头:“好,就是他了。” 就在这时,凤西玦忽然察觉到了什么,他将伞一收,目光凌凌如刀看向院外,道:“有不速之客。” 温洵眼皮都没抬一下:“你去解决吧。” 戚臻、怎怎一路稀奇地逛了一圈,就看到凤西玦站在院门口和什么人说话。 “谁啊?”两人好奇地走过去看,就看到蓝以薇一副要闯进香月胧的架势。 凤西玦站在门口挡了她的路,冷声警告她: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再不走,我对你不客气了。 ” 蓝以薇眼底有着疯狂的意味:“你们囚禁了我父亲,把我父亲还给我!” 凤西玦冷道:“你父亲是罪有应得。” 蓝以薇满脸乖戾:“你算什么东西,让温洵出来见我!” “你又算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让阿洵见你!”另一个娇俏的女声传出。 凤西玦诧然转身,就看到怎怎走了出来。 戚臻本想拉住怎怎的,见她脸色阴沉,周身气势迫人,全然不似平日里的娇憨天真,不觉收回了手。 怎怎面无表情地走到蓝以薇面前,嫌恶地看着她:他们一家人团聚的时候,这女人却来煞风景,真是叫人不痛快。 她眸色一沉,脚踝上的红芍铃铛陡然发出一阵刺耳的铃声,杀气骤起,聚起重重烈寒。 红衣身影如一只蝴蝶飘然而起,蓝以薇根本没看到她是怎么出手的,就觉胸口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她低头看去只见自己全身的血都从心口中被吸食而出,她惊惧地瞪大眼看着眼前这个少女,须臾,脸上痛苦的表情中扭曲出一丝诡色: “你不能杀我!右无常大人会替我” 但,怎怎没给她说下去的机会。 怎怎掌心一旋,玄光大绽,那蓝以薇竟在她手底下化成了一道烟灰。 凤西玦拂去沾到衣袖上的灰尘,摇头道:“今天是回家第一天,何必杀生?” “明明是哥哥太不干脆了,对付这种人难不成还要怜香惜玉啊,”怎怎天真的眼弯弯笑开,她满脸不在乎: “我们香月胧本来做的就是杀人的生意,这叫开门红。” 说着一蹦一跳地回去了。 戚臻站在院中默默地看着发生的一切半晌没回过神,怎怎过去拉他:“臻臻,你怎么啦?不会是被我吓到了吧?” 戚臻回过神来,看着她圆圆的小脸,摇摇头笑道:“没有。” “走吧,我去给你做秋千。” 入夜了,戚臻将缚着秋千的绳子绑紧,又将边缘的倒刺磨光,才擦擦汗准备回去休息。 他的房间卷云轩在温洵的挽月居对面,两间屋子中间隔着一座垂花帘廊。 他打了水洗脸之后走回卷云轩,忽的听见屋子里有蹑手蹑脚的声音传来。 戚臻疑惑地把门推开,就瞧见怎怎两手各扛着一只半人高的木桶站在那儿和他大眼瞪小眼。 那两只巨桶里盛着满满当当的水,左右晃荡。 “怎怎!你!你做什么?”戚臻不解又吃惊地瞪着她,心里浮出不好的预感。 怎怎眼珠子骨碌骨碌一转,否认: “我我没干什么呀!我就是玩儿水呢!” 然后,她不知怎么的手一抖,只听“咣当”两声,两只大桶轰地倒了下来,满当当的水满当当地洒出来,一顿哗啦声后泼得到处都是,整个房间从床到桌椅凳子无一幸免,至于被褥更是湿成了一团,湿哒哒地往下滴水。 “哎呀,我怎么手抖了一下呢,真是的!对不起啊,臻臻!” 罪魁祸首眨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笑嘻嘻地跟他道了歉,拎着桶逃之夭夭也。 戚臻:“” 戚臻无奈地收拾着屋子,他的房间跟遭了洪灾似的,哪里还能睡人?他唉了一声将被褥、枕头抱出去晾着了。 天色已经黑得差不多了,戚臻从柜子里抱了一床新的被褥出来想着去凤西玦屋里挤挤。 “笃笃笃!”戚臻抱着被子敲门,想说话时忽然寻思他好像没正经喊过凤西玦的名字,小凤凰三个字是阿洵喊的,哥哥两个字是怎怎喊的,那他该怎么喊呢? 他踌躇了一下,凤西玦总是尊敬地唤他戚先生,他也该尊重一些。 门里传来少年清冷的声音:“谁?” “少爷,是我。”戚臻显示出自己的诚意。 门倏地打开,那一身红衣、容貌昳丽的少年站在门框里像一幅华美的画,不过这画里的少年似乎不大高兴: “为什么叫我少爷?我们家没有请下人。” 戚臻汗颜:“对,对不起。”他又犯糊涂了。 凤西玦声音回暖了些:“戚先生可以叫我名字。” “哦,哦,好的,那个” 戚臻刚要开口,少年像是想到了什么匆匆打断他:“不可以叫样样!” 义正言辞! 戚臻觉得好笑又愧疚,他当初的无心一句似乎让这孩子介意了很久呢。 凤西玦似乎也察觉自己孩子气了些,白皙的俊脸上浮出一层可疑的红晕,他将手拢在唇边轻咳了一声,神色立刻又恢复平日里的稳重淡漠: “叫我西玦就好。” 戚臻会意:“西玦,我今天可不可以跟你挤一挤?” “戚先生自己的房间呢?” “臻臻的床被我泼了好几桶水呢,不能睡了!”隔壁传来怎怎的声音,理直气壮,毫无悔意! 戚臻看着凤西玦,无奈地笑了笑:“我就挤一个晚上,打地铺就行。” “是这样啊” 凤西玦点点头,然后彬彬有礼地拒绝了他: “抱歉,戚先生,不可以。” 说着把门关上了。 戚臻傻眼了,他不死心地继续“哐哐哐”敲门: “西玦,我就挤一晚,我睡地上就行。” 门里传来凤西玦的声音: “对不起戚先生,我不习惯房间里有其他人。” 隔壁房传来怎怎阴测测的建议:“臻臻,香月胧里阿洵的房间最大了,床也是最大的,你和她挤一挤嘛!” 戚臻:“” 夜凉如水,那棵凤凰树在月色下收拢花枝,将晴光下肆意舒展的艳色一点一点地敛入静谧的睡梦之中,只有花香一团一团地轻云般袭下来。 戚臻抱着被子站在垂花帘廊下,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竟走到温洵的挽月居了。 挽月居已点起了灯,他魔怔了似的望着檐下窗台里拂出的一缕窗纱,梦似的呢喃:“阿洵应该睡了吧。” 晚风吹来,戚臻猛地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脑子清明了些,他为自己方才心底冒出的一点隐秘绮思感到羞愧难当。 他捶了自己一脑袋,脸红心跳地骂自己:“戚臻,你真是个混账!” “臻臻,你在骂谁是混账?” 银铃似的一声笑透过那重重花帘入了耳,敲了心,叫戚臻心跳砰然,不必回头也知道是谁。 戚臻想着假装没听到溜之大吉,可脚却不听使唤地带着他往那绯色的花雨后寻去。 温洵正坐在他晌午才做好的秋千架上,淡紫色的纱裙外只随性地披着一件玄色绒毛披风,如云长发轻拢在身前,凤凰花簌簌地落在她的肩上、发上,她微微仰首,露出的优美的脖颈处衣襟略散,隐隐可见纱衣后那条月白色的衣带。 她在看着他笑,眸光一侧,露出一抹疏懒妖娆的风情。 戚臻的脸红了个酥透,匆匆挪开眼神,小声道:“阿洵,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温洵反问他:“这么晚了,你不睡觉怎么抱着被子在外面乱逛?” “啊,我我啊我是因为”戚臻结结巴巴地解释着。 温洵歪着头,看着他面红耳赤、不知所措的样子,莞尔:“哦,我知道了,你睡不着,是么?” “嗯嗯嗯,我睡不着。”戚臻连点了好几下头。 温洵笑了起来,声音慵懒轻柔:“你睡不着,所以想和我一起睡,是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我娘子是大反派》正文 17.右无常 戚臻脸又红了,抱着被子直摇头:“不是这样的,我是因为房间被怎怎恶作剧,我出来找个地方睡” 温洵站起身,身后的秋千轻轻晃了起来,一朵朵凤凰花簌簌落下,像翩飞的蝶。 戚臻急急地走到秋千边儿上,一边紧张地铺被子一边紧张地解释: “我我打算在秋千上对付一晚的。” “是这样啊。” “对对,就是这样。” 戚臻直起腰转过身来,谁知温洵竟就站在他身后,他一转身两人离得极近,彼此的呼吸几乎都交缠在一起,戚臻心头一慌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了一步,但温洵又往他怀里走了一步。 “阿阿洵……” “臻臻,你好像很怕我?” “没,怎么会?” “那你逃什么?”她微微歪着头看着他,嫣然一笑。 戚臻心跳地厉害,这个笑太美了甚至有些蛊惑的意思,他的脑子被惑地都快团成浆糊了,他又想往后退一步。 温洵抬手抵在他背后的柱子上,懒洋洋地笑:“你后面是柱子,臻臻,你没退路了。” 她的手臂就撑在他的脸侧,身上的披风微地扯开,隐隐露出只穿着薄衫的白皙的肩膀,两人身子几乎是紧贴在一起。 戚臻鼻息间满是她身上独有的怡人的清雅气息,心神更乱,神智都有些不清了,他忙伸出手帮她将披风拢好遮住香肩,眼直心正: “阿洵,天色不早了,你快回去休息吧。” 温洵不紧不慢地伸出纤长的手指勾起他的一绺发把玩着,眸光淡漠地瞥下,语气是些微的不悦: “臻臻,你不应该怕我的,你会让我会伤心的。” 戚臻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解释:“我不是怕你” “那你为什么总是抗拒我的靠近呢?你不喜欢我?” 喜欢她?他怎么敢! 戚臻低垂着眸,不知该说什么:到今天,她的出现对他来说都像一个梦一样,他不敢伸手触碰,不敢丝毫逾越。 怕一旦贪心了,梦就醒了。 将他脸上的忐忑看在眼里,温洵眉峰一挑,五指微屈在柱子上不耐烦地敲了敲,警告他: “臻臻,你在担心什么?第一天见面我不就说了么,你是我的人,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所以,不要有那么多顾虑,干干脆脆地从了就好,懂么,嗯?” 戚臻被她这架势逗笑了,怎么跟个当街调戏良家妇女的坏痞子似的,他有些回过味来了,往常阿洵待他总是‘循循善诱’的,哪像今天这么狂放的? 他试探着道:“阿洵,你喝醉了吧?” 明明她身上没有酒气的。 闻言,温洵抬起眸看他,漫不经心地回应着: “没啊,怎么,我看起来像喝醉了么?” 戚臻却被她的眼神震慑住了,她的眼今晚格外地幽深,甚至透着一丝说不出的血色,危险又邪性 ——那是狩猎的眼神。 戚臻心头惴惴,他从没看过温洵露出过这样的眼神: “阿洵,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温洵怔了一怔,幽深的眼透出了一丝清明的光亮:“我”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语声顿了顿,复又笑道:“我逗你玩儿呢。” 戚臻还是觉得她不太对劲:“你是不是生病了?” 他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想看她是不是发烧了。 温洵眸中血色星芒一闪而过,她心头一凛,一把推开他的手后退了一步: “我没事。” 戚臻还是第一次被温洵推开,心里莫名地就委屈了。 温洵见他无辜又委屈地站在那里,心软了软,不忍他再起疑心,遂笑道: “我有些累了,想回去歇着了。” “那你”戚臻仍旧很担心。 温洵笑问:“怎么,想和我一起睡么?” 戚臻脸一红,直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 温洵将披风拢紧了些,柔声道:“臻臻,晚上风大,在秋千上睡会着凉的,前厅里有临时的床榻,你可以去那里将就一晚。” 戚臻点点头抱着被子往前厅去了。 看到戚臻离得远了,温洵脸色骤然惨白,她突然踉跄了一步,手匆匆扶着柱子才稳住自己。 眼前一片汪洋血色,她喘息了一下,想站起身,谁知手掌一片湿滑,她看去只见自己的左边手臂已经被血浸透了。 怎怎揉着眼睛看着站在门口的温洵,她瞅了瞅外头漆黑的天色,疑惑道:“阿洵,天还没亮呢吧。” 温洵道:“怎怎,跟我来一下,声音轻一点别惊动你哥哥。” 怎怎察觉出她的异常,点了点头,悄悄把房间门带上跟着她来到了挽月居。 刚到挽月居门口,温洵整个人便无力地颓然倒地,怎怎低呼一声忙扶住她,触手却是一片湿润,血腥气冲鼻而来,低头看去,才发现殷红的血淋漓了温洵后背的半片衣衫,连披风都被血浸透了。 “阿洵,你怎么了啊,你别吓我啊!”怎怎当场吓哭了。 “扶我进去。” “好好。” 将温洵扶进屋里,怎怎取下她的披风时才发现她的状况比她刚才看到的还要严重,她整个人就像是从血泊里捞出来似的。 温洵在床边坐下,脸色虽然惨白异常,神情却十分冷静。 怎怎拿着她染血的披风一边哭得跟小花猫似的,一边急地团团转。 温洵有些烦躁,眼神如刀,厉声道:“哭什么!” 怎怎被吓了一跳,哽咽着站住,眼泪也不敢流了。 意识到自己方才语气太过了,温洵忙稍缓了语气: “冷静些,去给我打一盆冷水来。” 怎怎忙应着去了。 将水准备好,怎怎拿着布巾在床边坐下,小声道:“阿洵,我该怎么做?” 温洵已将自己衣衫除了趴在床上,如丝一般白皙光滑的后背上如被人砍了十几刀一般大肆往外渗血。 她道:“帮我把血擦了。” “哦,好。”怎怎抹了抹眼角的泪,将布巾浸透又拧干才小心地沿着温洵的背部轻轻往下擦拭,黏稠的血顺着她身体柔美的曲线往下淌进水盆之中,漾起狰狞的血花。 尽管怎怎的动作已经很轻了,但布巾和肌肤之间的摩擦还是让温洵痛出了一身冷汗。 怎怎手都在发颤,几乎不敢看,忽的,她发现温洵被血覆盖的后背肌肤上有一层异样的图案,她用水又拭干净些才看得更清楚:“阿洵,你的背上有一个图。” “什么样子的?” 怎怎仔细辨认了会儿,才道:“是一只张开翅膀的大黑鸟。” “那只黑鸟是不是没有眼睛?” “嗯嗯。” 温洵冷冷笑了起来:“这是蓝氏一族的图腾,中了蓝氏血咒的人身上就会出现这个。” “蓝氏一族?是那个蓝以薇吗?” “蓝氏血咒传女不传男,蓝玉川可是教了一个好女儿。” “阿洵,蓝以薇已经被我杀了,你怎么会中了那个血咒的?” “蓝以薇说她不是‘此界中人’,我想当年她应该是和蓝玉川一起被关进了流火青灯,我替他父亲受业障时,她动了什么手脚。” “那她为什么会从青灯出来?”怎怎万般不解,忽地想到蓝以薇临死前说的那句:“你不能杀我!右无常大人就会” “阿洵,这件事是不是跟那个右无常有关系?” 温洵已累极:“我心里有数了,这件事你不要插手。” 怎怎嗯了一声,又道:“那你这个伤怎么办?” “我这个伤倒是跟血咒无关,多半是因为流火青灯的影响,蓝氏灭族,血咒的影响已经廖剩无几,你不必担心,过几天我就会好的。” 怎怎难过地要命,眼泪一个劲地掉下来,怎么会不担心呢?她拿着布巾已经擦了好几回了,每擦一次,血会很快再次渗出来,她都怕阿洵要血尽而亡了。 “我去换一盆水来。”怎怎眼看着一盆清水变成一盆血水,心疼地慌,但眼下她只努力不让自己乱了手脚,阿洵需要她。 也不知换了几次水,怎怎回来后发现温洵已经倦极睡着了。 背上的黑鸦图腾已经淡了许多,血也停止了往外渗透,怎怎总算放心了些,替温洵将衣裳穿好,她才趴在床边眯一会儿。 翌日,天将亮,怎怎一夜不曾睡好,冷不丁被惊醒就看到温洵早已起身,她换了身衣裳,脸色虽然苍白但整个人精神还算不错,她坐在桌边正将流火青灯拿在手中凝神看着。 屋子里的血腥气早已散去了,怎怎一咕噜从床上跳下来跑到她身边道:“阿洵,你没事了吗,昨天你把我吓坏了。” 温洵转过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些冷酷,隐隐透着不耐,看得怎怎全身悚然发寒,她瑟缩了一下,悄声叫她:“阿洵。” 温洵神色稍稍缓了缓,眼神收回,见她小脸上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心疼道:“昨晚吓坏了吧。” 见她又恢复成了往日温暖的阿洵,怎怎哇地一声大哭着扑进她怀里,呜咽道:“阿洵,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怎怎了!” “傻丫头,怎么会呢?”温洵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声音有些冷有些倦:“怎怎,这两天我的脾气会不太好,你要看着我。” “看着你?” “看着我,不要让我随便杀人。” 怎怎心头一颤,战战兢兢地点了点头。 温洵垂下眸掩去一丝疲惫倦色:“我的事不要让臻臻知道,他会吓坏的。” “嗯嗯,那我可以告诉哥哥吗?” “你哥哥生性敏锐,他迟早会知道的,我本来也不打算瞒他。” “怎怎,待会你陪我去见两个人。” “谁?” “无常勾魂使。” 温洵寻了个借口打发凤西玦和戚臻两人出门去,自己则带着怎怎去了灯火阑珊。 沈青宴踩着小板凳正站在柜台后面算账,抬头就看到两人。 怎怎道:“小不点,我要一间上房。” 沈青宴面无表情地摊开手掌:“银子呢?” 温洵将一张银票放在他面前,冷道:“今天你的客栈我包下了,让其他人都滚出去。”说着径自朝楼上走去。 沈青宴对她冰冷无礼的态度没有任何反应,他将银票收好,吩咐身边无措的小二道: “吉祥,通知其他客人,今天灯火阑珊被贵客包下了,清场了。” 吉祥忙去了。 没一会儿子,灯火阑珊的客人都被请出去了。 又过了一个时辰,原本风和日丽的天气陡然阴沉下来,路上行人也匆匆往家赶。 一阵阵阴嗖嗖的寒风直往客栈里灌,吉祥顶着风想把门关上,突然看到门外的街道上不知何时走出来一队人马。 左右各十名银袍面具人,中间四人抬了一顶黑布软轿从天而降。 吉祥眨了眨眼还当是下雪了,再定睛一瞧那漫天洒着的竟是白色的纸钱。 软轿在客栈门口停下了,满地的纸钱纷飞,而这几十人的队伍竟安静地一丝声音也没有发出,黑压压的天色下,这场景吊诡又阴森。 黑布软轿被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掀开,一黑衣男子从里走了出来,他长发及腰用一枚黑色玉冠束起,容貌俊秀但脸色白得吓人,嘴唇乌紫,整个人像是埋进棺材里好几天的死人。 更奇怪的是他的一只眼睛上是青紫青紫的一圈,像是刚被人揍过。 吉祥被吓得腿都软了,他哆哆嗦嗦连滚带爬地躲进柜台边,哭丧着脸道: “小掌柜,你快看外面,快看外面” 那男子走了进来,朝沈青宴道:“有人留信说在这里等我。” 沈青宴抬头看了他一眼,依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恍若眼前的人或事稀松平常到不值一提: “贵客已在等,上楼左转第一间。” 男子微一颔首上楼去了。 吉祥哆嗦了一会儿见自家小掌柜如此镇定,自己吓得胆都要破了的样子实在太丢人,还不如人家一个七岁的孩子! 他大着胆子准备出来,谁知刚从柜台钻出来,就瞧见另一个同样黑衣的男子从外面走了进来,他坐的是一顶白缎软轿。 那男子和方才进来的男人长得有七八分相似,只是他的墨发上用了一枚白玉冠束着,他亦长得十分俊秀,不过脸色同样惨白,乌紫的嘴唇还诡异地噙着丝笑,吉祥被瞬间吓晕了。 那男子走进来,沈青宴头也不抬道:“二楼左转第一间。” 男子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好奇地打量了他一番,上楼去了。 束黑色玉冠的男子上楼推开门,就看到那一身紫衣的女子,他目光一震,近乎有些不可思议,不过他很快镇定下来,道:“你找我?” 温洵抬眸扫了他一眼,微一颔首算是打了招呼:“白夜勾魂使右无常大人,好久不见。” 顿了顿,温洵道:“大人的眼睛是怎么了?” 右无常摸了摸眼睛,不以为意地一笑,他在桌边坐下,摇头叹气: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一拳打我眼上。” “右无常大人这是又干了什么蠢事了?” “东街卖酒的王寡妇,非要为她死鬼丈夫守节,我去劝她,她就一拳” 右无常捂着眼睛,心有余悸。 寡妇 温洵无语:此人的喜好还是一日既往的口味刁钻。 右无常刚诉苦完,就听见门“吱嘎”一声被推开了,左无常站在门口,震惊地瞪着两人。 “兄长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有,你脸怎么了?” 目光转到温洵身上,他愣了一会儿:“是你?你打的我哥?” 温洵看了他一眼,将流火青灯放下道:“蓝氏遗孤蓝以薇曾被收进此灯之中,后来被人放了出来,两位可以给我一个解释么?” 左无常想冷笑:我堂堂勾魂使凭什么跟你解释? 但他那架势还没摆出来,看到温洵眼神时不知怎么的话就吞回去了,他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膝盖,眼里是咬牙切齿的冷意。 右无常倒是没觉得什么,他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解释道: “因为我们追踪的一名人犯从长门镇幽门狱司逃了出来,至今音讯全无,那位蓝氏遗孤许诺,只要我将她放出流火青灯,就能替我找到那个人犯。” 温洵淡淡道:“长门镇想通缉的犯人没道理音讯全无。” 右无常道:“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之处,上次舍弟追踪此犯魂契的信息直至芙蕖镇,结果找到的却是并非其人。” 左无常听到这句话,皱着眉朝兄长道:“哥,我不是说了么,我搜错地方了,那人的魂契根本没有在芙蕖镇出现过,行者令显示查无此人。” 右无常低眉一笑,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温洵:“魂契就在此人身边,可惜隐藏地十分隐秘,连长门镇都追踪不到。” 温洵将流火青灯放在桌上,递给右无常:“此灯是长门镇之物,如今物归原主。” 话虽这么说,但她的手指依然轻轻摩挲着流火青灯的白玉灯罩,没有寸厘的退让。 右无常见状,心下了然:“看来想要物归原主还不容易,阁下有什么要求就说吧。” “明人不说暗话,我们做个交易,”温洵揉着额角,将眸中的血色压下去,才道,“我把灯给你,你把长门镇上戚臻的通缉案卷销掉,如何?” 左无常这下明白过来了:“我知道了,上次在林子里我见到的那个人就是长门镇要捉拿的犯人,是你动的手脚,你” 他话没说完,就见温洵突然看了他一眼,那一眼阴鸷又冷冽,左无常不知怎么的突然就不说话了。 右无常笑道:“流火青灯关着数万恶鬼,是我长门镇里一笔陈年旧账,如今正好封案,我也乐得清闲,至于戚臻既然查无此人了,那便查无此人。” 与聪明人说话便是爽快,温洵心领神会,她起身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告辞了。” “且慢,”听到后面的声音,温洵顿住了脚步,右无常道,“此前,芙蕖镇上有一曹姓人家命案连发,长门镇查到曹家独子曹誉恒与其妻曹兰氏二人联手犯案此事不知该如何处置呢?” 左无常听见兄长竟然有向温洵请示的意思,怒道:“哥,此人该由行者大人定夺,你问这个女人做什么?” 右无常道:“行者大人日理万机,这等小事还要劳烦他老人家,我们做属下的是不是太没用了?” “那和这个女人”左无常还想说什么,但被自己兄长一个眼神令止了。 温洵道:“聪明人都是难得糊涂的,两位就当没有曹家这回事吧。” 右无常笑了:“多谢阁下。” 温洵拂袖离去,左无常这才觉得周围那肃杀之气稍稍减弱,这女人怎么和那天他在林边见到的那个言笑晏晏的她不一样了? 左无常扯了扯右无常的袖子,万分不解道:“哥,这个女人你认识是不是?” 右无常眼神闪了闪,模棱两可地嗯了一声。 左无常好奇:“那她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右无常笑了笑,喝了口茶:“你对她很感兴趣么?” 左无常有些愤愤,恨意从牙齿缝里钻出来:“我讨厌这个女人!” “为什么?”右无常觉得有趣,能让他这个作天作地、成天狗眼看人低的弟弟如此头疼,他觉得温洵是个人才。 听到哥哥关心的垂询,左无常的表情变得有些委屈,他闷闷地翘起妖娆的兰花指,支支吾吾了半晌,心不甘情不愿地在老哥面前丢人现眼: “你不知道!打从我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开始,我我我我的膝盖就总打哆嗦” 右无常不解:“打哆嗦?什么意思?” 见兄长无法理解自己的意思,左无常怒了,他撩起袍角,一脚踩在长凳上,屈起的两根手指用力地敲着桌面,吼道: “意思就是我他娘的看到她,就情不自禁地想跪她!跪她!你懂么?哥!这是屈辱!奇耻大辱!” 他堂堂白夜勾魂使纵横长门镇内外,哪一次不是威风八面的? 哪天他要是见到温洵,没忍住吧唧一声跪了,他这张俊脸还要不要了? 右无常忍住喉咙里溢出来的笑,轻咳了一声,才恢复一本正经的模样道:“你有这反应其实也正常,我告诉你啊,其实她是” 左无常附耳过去,听兄长耳语几句,顿时脸色阴晴急遽转换,听完,他膝盖一软,整个人差点站不住: “她她怎么会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我娘子是大反派》正文 18.猎物 怎怎蹲在楼梯口,捧着脸,时不时地瞅一眼楼上,小脸皱成了一团儿,过会儿深深地叹了口气:“唉” “第七次。”旁边传来个稚嫩且冷淡的声音。 怎怎仰起头看着站在柜台后的沈青宴道:“什么第七次?” 沈青宴专注地拨着算盘,回道:“你已经叹气叹了七次了。” 怎怎愁眉苦脸的:“阿洵生病了,我想帮她,可是我什么都不会。” 沈青宴似乎要说什么,怎怎已经看到温洵从楼梯上走了下来,她跳了起来高兴道: “阿洵,事情办好了吗?我们是不是可以走啦?” 温洵没怎么有表情,神色很是冷漠:“我们走。” 二楼递下来个声音:“温姑娘且慢。” 温洵停下脚步回头看去,就瞧见右无常拽着他弟从楼上下来了。 左无常畏畏缩缩地跟在兄长后面,眼神不敢正视她,两条腿下楼梯时跟煮烂了的面条似的软地直不起来。 温洵奇怪地看着他,左无常无意间与她目光一触,整个人登时吓得飞起来,匆匆道了句:“我先告辞了。”一溜烟似的逃走了。 与之前那个趾高气昂、威风凛凛的无常勾魂使派若两人。 温洵没去管他的失态,只冷冷看着右无常道:“你还有什么事么?” 右无常恭敬地与她一揖,笑道: “只是突然想起一事,想提醒一下温姑娘。” “此事与戚先生有关。” 温洵本来无意再与他多言,听到和戚臻有关,不由道:“什么事。” 看她如此反应,右无常满意地笑了: “戚先生有过一场你我都无法想象的过去,那段过去里他经历了什么我们无从得知,不过他三魂七魄散去六魂契还能活下来,实在令人匪夷所思,要知道灵魂上的缺口是最致命的。” 温洵听着,眸光冷若深冬的冰湖,似乎没有半分动容:“你到底想说什么?” 右无常道:“我想说的是,戚先生拥有一种十分强大的治愈能力,这种能力可以保他得以在那场大劫中活下来,同时也让他变得非常危险。五洲十国,妖鬼横行,修灵者万万数,他们中的每一个都会想得到戚臻,将他据为己有,然后吞食他的能力。” “六枚魂契,会一一归来,归来一个,他身上的灵力就会越强,气息也会越明显,他就像一个绝无仅有的猎物——而五洲十国里所有的修灵者都是猎人。” 右无常将这种危险在温洵脑海中清晰地勾勒出来,温洵只觉如堕冰窖,全身的血都凉了下去,她瞳孔猛地一缩,一缕血色翻涌出来,她不自觉伸手用手指按压额头,似乎想按捺住在身体里叫嚣的无名的杀念。 她侧着头看着右无常,眼角微微上扬,眸光瞥下,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傲慢:“你的意思是到时候我会有数不清的敌人?” “在下正是此意。” 温洵不以为意:“那不是很好么,省得我一个一个上门去找了。” 她要的就是他们主动送上门来。 至于戚臻,有她在身边,没人可以动得了他。 温洵转身离开。 怎怎跟在她身后,经过右无常身边时,忽听这个阴森森的男人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小姑娘的这个铃铛真是别致啊。” 怎怎心头一悚,惊恐地对上他的视线,右无常朝她笑了笑,目光落在她脚踝上的红芍铃铛上,乌紫的嘴唇弯起一个诡异的弧度: “天幽谷,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怎怎被吓到了,没敢再逗留,匆匆跟上了温洵。 早市上,戚臻挎着菜篮子问跟在身边的凤西玦: “西玦,你说阿洵喜欢吃什么?” 今天是在香月胧的第一次做饭,他要好好露一手! 凤西玦撑着伞,目光落在满地水灵灵的绿蔬上,道: “阿洵吃东西很叼的,我不太清楚她喜欢吃什么,不过我知道她不喜欢吃什么,比如那个芥菜、菠菜、药芹她是碰也不碰的。” 于是戚臻只挑了些莴苣、丝瓜、茭白,见一位大娘的香椿很是肥嫩便买了三斤想着可以炒蛋。 凤西玦帮他提着菜篮子,继续告诉他:“阿洵味觉很灵敏,她吃所有的肉食都能吃出肉膻味,河鲜太腥,她更是沾也不沾的。” 戚臻掏出了一个小本本还用木炭笔很认真地记下来,记得很认真,忽然,他察觉身边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朝他们打量了过来,他疑惑了一下也注意到了凤西玦的伞。 “西玦,今天没下雨,你为什么要打伞?大家都在看你呢。” 凤西玦握着伞柄的手微微一紧,他只淡淡道:“我习惯了。” “哦哦。”戚臻也不多想又低头记笔记去了。 路过一家卖豆腐脑的小摊时,凤西玦停下脚步,想了想道:“阿洵喜欢吃甜口的,她喜欢吃红糖豆腐脑。” 戚臻眼神一亮,这个他会做:“那我再去买些豆子来。” 凤西玦看着桌上摆着的几碗洒着菜丁、虾仁的豆腐脑,咕哝了一句:“不过这里好像只有咸的。” 卖豆腐脑的是个扎着蓝布头巾的圆脸的姑娘,那姑娘正在摊上忙活,听到声音热情地招呼着:“客官,小店有甜的豆腐脑,这就给您端上。” 她麻利地盛了一碗水汪汪的豆腐,在碗口抹了层晶莹剔透的黄糖,碗心儿里舀了一勺豆沙,才转过身来递给凤西玦。 眼前伸过来一只端着豆腐脑的胖乎乎的小手,凤西玦微微抬起伞檐看她。 那姑娘乍然看到他的容貌,一双圆眼亮了亮,露出惊艳的目光来。 须臾,她回神,有些腼腆地笑了一下:“客官,您的豆腐脑。” 凤西玦盯着那只青瓷小碗,默了默道:“我喜欢吃咸的。” 戚臻低着头在一堆黄澄澄的大南瓜里挑挑拣拣,忽然看到露出的手腕上星盘莫名地闪了一下,蓝光四溢,他用手摸了摸,心中暗觉不解: 近来这星盘的光越来越亮了,和以前的晦暗全然不同,他觉得怪怪的可又说不出哪里怪。 忽然感觉被人拉了袖子,他转过脸去,就看到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小脸脏兮兮的,小胳膊小腿上也都是些伤,看着怪可怜的: “好心的公子爷,我好饿,你能不能给我买些吃的?” 戚臻本就心软,见这孩子面黄肌瘦的模样一看就是好久没吃饭了,不由柔声问道:“孩子,你爹娘呢?” 女孩眼泪汪汪:“老家闹灾,爹娘都死了,我一个人流浪到了这儿的。” 戚臻听了愈发心生怜惜,牵了她的小手道:“走,我给你买吃的去。” “嗯!” 戚臻本要买包子给这小女孩吃,谁料,两人经过一条暗巷时,那女孩突然发出一声桀桀怪笑。 戚臻心头一凛低头看去,就见那孩子的小脸上竟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女孩凑到他衣袖边用力嗅了嗅,感叹: “啊!就是这香气,想不到所有人都在找的戚臻就这样被我抓着了嘿嘿嘿” 戚臻暗道不妙甩开那孩子就要走,谁知那孩子突然洒出一阵青色的怪烟,他想捂住口鼻已经来不及了。 凤西玦余光扫见戚臻突然不见了,他将手里的豆腐脑放下,对那姑娘道:“我待会再来吃。” 说着执伞消失在红莲烈焰之中。 那姑娘震惊地看着那红焰的余色,愣愣地道了句:“哦,我知道了。” 戚臻醒了过来,看清眼前是个小茅屋,而自己正被捆在一根柱子上四肢被藤条困住动弹不得。 耳边是一个娇滴滴的声音:“戚先生醒了?” 戚臻全身一个哆嗦,就发现捆在腰腹上的藤条跟蛇身似的绕着他腾动,他抬头望去就见那恢复本来模样的女孩吊在一堆藤条之中阴阴地看着他笑。 “哈哈哈哈,我银罗真是有福气,得了戚先生这么个宝贝。” 戚臻暗骂自己愚蠢,又上了当。 藤条抽动,她从半空吊下来,手轻轻勾勒着戚臻的脸:“想不到戚先生有这么一副好品相,若是当个情郎也是极好的,可惜啊,可惜” “可惜他是我的情郎,不是你的。” 门口传进来个声音,本该紧缩的门被人轻而易举地推开,银罗转过脸去看着门外,就见温洵悠悠地走了进来。 戚臻激动地看向温洵:“阿洵” 温洵无奈地看着他:“臻臻,让我怎么说你,一会儿不看着你,你就被人绑了。” 戚臻惭愧。 “你是谁?”银罗察觉来者不善,藤条示威似的从戚臻的腰缠到他的脖颈处。 温洵松松往门边一靠,双手抱怀,下巴一扬:“温洵。” 银罗冷笑:“温洵?没听说过,哼,管你是谁!戚臻在我手上,你奈我何?” 温洵笑了笑,银链在手中绕着,眼底流窜过一道逼冷的杀气:“你是藤妖,刚成精不久,还未见识过这世间的险恶,我来给你讲一个道理。” “你若是存心作恶,就千万别给自己留什么后路,留了后路就会留把柄。” 她扬声道:“小凤凰。” 一红衣少年从烈焰中走出。 银罗盯着他看了会儿,眼神惊恐: “你是红莲公子凤西玦!” 凤西玦没说话,手中红焰化莲,莲上浮出一片水漾光景,显示的依稀是一片密林,林中藤条密布。 他道:“认得这里是什么地方么?” 银罗冷汗下来了:“那,那是我的根。” 温洵道:“你说,如果我让红莲烧了你的根,你的修为还能剩多少呢?” 银罗脸色剧变,片刻,她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倏地撤了藤条将戚臻放了,连滚带爬地跪在凤西玦面前: “红莲公子,求求您,不要烧了我的根!求求您!求求您!” 凤西玦淡淡道:“求我没用。” 银罗立刻转而跪向温洵:“温洵姑娘,求求您放了小的,小的再也不敢了,小的混账!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温洵俯下身,纤长的手指勾起她的下颌,微微一笑: “放了你可以,你帮我做一件事,事成了,今天的事我就一笔勾销。” “什么事都可以!小的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你们藤妖枝蔓绵延地下数千里,彼此之间又能互通讯息,我要你在五洲十国里帮我放个风声,就说: 戚臻在香月胧温洵的手里,想抓戚臻的人除非先过了我这一关。” “这等事小的定会办得很好,小的立刻去办!立刻去!” 温洵放开了她,道:“ 去吧,先去儋州,懂么?” “懂!懂!” 银罗磕着头千恩万谢地走了。 凤西玦道:“阿洵,你这么做是要公开向他们宣战么?” 温洵点点头:“臻臻的魂契现身五洲十国,那些人一定不会放过他,我现在放出风声,就在香月胧以逸待劳。” “魂契已经出现,那个人肯定坐不住,他一定会来找我。” 凤西玦想起上次他在名单上点的那个名字。 “儋州——步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我娘子是大反派》正文 19.我的愿望 温洵走到戚臻面前,脸上没什么表情。 戚臻低着头,不敢面对她。 他又给她添麻烦了。 温洵轻叹一声,唤他:“臻臻?” 戚臻嗯了一声。 “你啊,经了那么多事,怎么还那么容易相信别人,这种小妖都能将你骗来?” 戚臻嗫嚅道:“对不起。” 点了点他的额头: “你啊,以后见到老太太摔跤不准去扶,见到小孩不准靠近,知道不?” 戚臻脸热地点头。 温洵发现自己只要在他身边,身体里那股嗜血的暴戾之气就能莫名地平复下去,心情格外地安稳,她浑身气力一泄,整个人倒进了他怀中。 戚臻忙伸手接住她,却摸到她后背的衣衫上有大片的血迹渗透出来。 戚臻吓得脸色苍白:“阿洵,你怎么了?” 凤西玦:“戚先生,我们快回香月胧。” 怎怎揉着红通通的眼睛从房间里走出来,戚臻和凤西玦迎上去道:“怎怎,阿洵怎么样了?” 怎怎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把温洵被流火青灯业障所伤一事告诉给了戚臻。 阿洵不可以她一个人心疼! 听完,戚臻整个人如遭雷击一般,心抽着疼,话都说不出来,半晌,他哑声道:“阿洵醒了吗?我可以进去看看她吗?” 怎怎点点头:“臻臻,阿洵心情不好,你要说点让她开心的事知道吗?” 戚臻颔首,推开门走了进去。 挽月居里,血腥气还未散去,温洵正静静躺在床榻上,漆黑如墨的长发散开轻轻拢在脸颊边,愈发衬得她容颜苍白如雪。 她似乎睡着了,呼吸浅浅,脸色疲惫又憔悴。 戚臻心痛地厉害,他到底算什么东西值得她这样付出呢? 他不值得啊 他在床边坐下,动作极轻,但还是吵醒了她。 她睁开眼,看到是他,唇边漾起一丝笑:“臻臻。” 他哑声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好?” 温洵想了想,笑道:“看来怎怎还是把事情跟你说了。” 戚臻眼眶红了:“我不值得你为我这样做!我不值得!” 温洵伸出手轻抚着他的脸,柔声道:“怎怎有没有告诉你,我现在心情不好,你要说些好听的哄我。” 戚臻望着她,手第一次主动地覆在她手上,暗哑道:“我嘴笨不会说好听的,你告诉我,我做什么事可以让你开心?” 闻言,温洵长睫轻颤,眸光微微地一闪,指腹从他的脸颊轻轻摩挲而下来到他的唇边。 她:“什么事可以让我开心?你知道的” 戚臻身体一震,热意浮上脸,攀上耳,他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反手轻握住她的手,然后俯下身去。 谁料手抚上她的脸颊时,却不意发现她双眸轻阖,竟然已沉沉睡去了。 想来她方才与他说话时便露出疲色,应该是倦极了。 戚臻怔了怔,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他轻叹一声,替她掖好被角,手执起她放在被子上的手,摸到她手腕上那两道深深的割伤。 她为了他,不惜以血祭青灯。 她还将伤口遮掩着不让他看到。 指腹下的疤痕又深又狰狞,戚臻心疼地一窒,他默默地低头虔诚地在那两道疤痕上印下一吻。 她眉心微蹙,他抚上她的眉心一边轻揉一边柔声道:“阿洵,还难受么?” 她在睡梦中呓语了什么,脸颊依赖似的枕进他掌心里,唇边泛起一丝放松的笑意,柔软的唇轻轻擦过他的掌心,他听见她的呢喃:“臻臻。” 她梦见他了,梦见他时她会笑。 戚臻也不觉笑了,手不舍得离开她的唇,任由那温润的触感停留在掌心上。 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就住进他心里去了啊,她的心意一向表达地直白,他怎么能不懂,只是他并不敢奢望。 她怎么会那么喜欢他呢? “阿洵,我真的存在于你的过去么?那为何我会不记得你?这么好的你,我怎么可以忘记呢?” 如果他的记忆里有她,这些年他便不会过得如此绝望了。 他凝望着她的睡颜,良久,才放下床幔起身离开。 一开门,那对一直躲在门外偷听的兄妹俩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转身望天:“啊,今晚的月亮真不错啊。” 戚臻抬头仰望天上的那轮金色的月:“后天就是中秋了吧。” 凤西玦道:“是,后天是八月十五。” 戚臻点点头,忽然问道:“西玦,怎怎,阿洵以前和我是不是认识?” 这些日子见到的那些人,经历的那些事,让他也渐渐有所领悟,他失去的过往里和阿洵是有关的。 兄妹俩面面相觑了一下,一齐回道:“是的。” 戚臻有些疑惑有些好奇:“那以前的我是什么样子的?” 凤西玦道:“我和怎怎是三年前才被阿洵收留的,所以戚先生以前是什么样的,我们也无从知晓。” 怎怎却说:“我知道!我知道!” “阿洵每次说起臻臻的时候,眼睛都闪闪发亮呢!” 戚臻急切追问:“那阿洵是怎么说我说那个戚臻的?” 怎怎回忆:“阿洵说,臻臻很强大,在他身边,很有安全感。” 戚臻心里不是滋味地想:他现在别说强大了,根本就是弱鸡到一天到晚连累她。 怎怎继续:“阿洵说,臻臻很聪明,什么都骗不到他!” 戚臻愈发酸溜溜地想:他现在可一点都不聪明,今天还被一个孩子骗得团团转呢! 怎怎还想说下去,戚臻突然咕哝道:“别别再说了,我知道了。” 他神色闷闷:以前的戚臻什么样子他知道了,反正不是他现在这个样子就是了。 戚臻不开心了,好嫌弃现在的自己。 他郁郁寡欢地走了。 怎怎扯了扯凤西玦的袖子,疑惑道:“哥哥,臻臻这是怎么了?” 凤西玦说:“应该是吃醋了吧。” “吃醋?吃什么醋?”怎怎茫然地挠了挠头,半晌,她咋舌道:“臻臻不会是在吃自己的醋吧!” 翌日黄昏温洵才醒。 怎怎帮着她更衣。 昨晚睡了个好觉,休息地很彻底,温洵整个人气色都比昨天好看了许多。 怎怎检查了一下,发现温洵后背的伤亦好了许多,想来应该不会再往外渗血了。 温洵拿起银链正要替自己挽发,刚一抬起手臂就察觉到一丝异样的痛楚,她撩开衣袖,发现手臂上隐隐有几条血色筋脉若隐若现,无一不联结到上次为了血祭青灯,割破的手腕伤处。 “阿洵,怎么啦?”怎怎问道。 温洵将银链递给她道:“怕是上回流火青灯那里留下的遗症。” 她动了动手指,索性手没什么大碍,就是日常打理上不大灵便。 挽好发后,温洵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问道:“臻臻呢?” 提起戚臻,怎怎高兴地要跳起来:“臻臻在厨房做好吃的呢,臻臻说明天就是中秋了,他要给我们准备大餐!” “这样啊。” 温洵粲然一笑,眸中有柔情流淌: 真好,这个中秋,他在了。 门外传来戚臻的声音:“阿洵,你起了么?” 温洵道:“进来吧。” 戚臻走了进来,见怎怎扶着温洵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她依旧是一身素雅的淡紫色纱衣,长发简单地挽着发髻,银链在如云的发间如子夜天空的一道星河,耀着炫目的星光。 “阿洵,我给你煮了些粥,你来尝一尝。” 温洵诧异地看着他,他今天看她的眼神很不同,大胆又直白,温情又灼热,以前他可是连看她都不敢的。 臻臻有些变了 温洵低眸一笑,回道:“好,正好我有些饿了。” 白色的碗盅轻轻揭开,粥色橙黄鲜亮,鸡汤、南瓜、蔬菜的香气混合成一种极其丰富的香气扑上鼻尖,怎怎馋得大叫:“我要吃,我要吃!” 凤西玦一把将她拎开:“中午戚先生做的满桌子的菜属你吃的最多,这粥是给阿洵的,你别抢!” 怎怎咽着口水眼巴巴地瞅着。 戚臻用雪白的勺子将粥舀进碗中,递给温洵:“阿洵,你尝一尝。” 温洵本来没什么胃口,但闻到粥的香气,莫名就觉得饿了,她接过碗,用勺子舀了一小口,南瓜的绵密甘甜与鸡汤的清咸融合在一起,温暖、熨帖,安慰着一夜未曾进食的肠胃,让她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好好不好吃?”戚臻期待地问。 温洵点点头,微笑:“好吃。” 戚臻孩子似的腼腆一笑,眼睛亮亮的像夜里的星辰:“那再吃一碗。” 凤西玦帮腔道:“熬粥的鸡汤是戚先生天不亮就起来熬的。” 怎怎气呼呼地附和:“把我馋得呀口水流了一地,臻臻硬是一口没舍得我喝!” 戚臻耳朵尖冒出了红,他不好意思地解释:“这个是给阿洵准备的。” 说着将盛好的粥递进温洵的手里,温洵接过碗,手不自觉地拂过他的手背,戚臻愣了愣,竟没有将手躲开,反而坦率地看着她笑,笑容尽是丝丝缕缕的温柔。 温洵有些意外,低头喝粥偶然抬起头时,还能看到戚臻在看她。 她心有所觉,报他以微笑。 戚臻被她的笑容震住了心神,半晌,脸烧得绯红地站起身,害羞又期待地问:“阿洵,你还想不想再吃些什么?” 碗盅都见了底了,温洵自觉吃得很饱,不想再吃了,见戚臻眼底亮亮的似乎是有什么话要说,便改了口:“好啊,还有什么好吃的?” 戚臻看了她一眼,悄悄将眼神收回,手紧张地攥了攥衣摆,才道:“我做了些元宵,你要不要吃?” 那天听凤西玦说温洵喜欢吃甜食,他本想做红汤豆腐脑,可豆子还没有泡好,便先做了元宵。 温洵莞尔道:“好啊。”她有些好奇了,元宵而已,怎么让他的脸这么红。 戚臻去了厨房,很快便回来了,端着四只小碗盛的元宵。 怎怎凑过去看,哇了一声:“是五色元宵呢!” 这元宵颜色十分好看,汤上还洒了层干桂花,闻着十分香甜。 戚臻道:“我把南瓜、麦青汁、南烛叶、紫薯磨了粉兑了面粉包的元宵,馅儿有芝麻的、花生的、豆沙的。” “我要吃!”怎怎早等不及了伸手就要端起一碗,戚臻突然急着拦住她:“等一下,这个这个是给阿洵的。” 说着将那只碗抢了过来放在了温洵面前。 “阿洵。”戚臻殷勤地将碗朝温洵面前推了推。 怎怎嘟囔了句:“不都一样嘛。” 不过她也没多想,另端了一碗送去给凤西玦。 怎怎吃得脸上汗津津的,鼓着小嘴直呼气,咕哝着烫口,正“呼哧呼哧”地用汤勺舀着另一只小元宵,却发现哥哥突然用手肘撞了她一下。 怎怎停下吃,顺着哥哥的视线抬头望去,就看到戚臻端着自己的元宵一口没吃,眼神全程盯着温洵。 温洵吃着元宵觉得香甜软糯,入口而化,舒坦地不行,蓦地,她口中像是咬到了什么似的。 她有些莫名,便抬头看了眼戚臻,就见他亮晶晶的一眨不眨地期待地望着她。 温洵轻轻一吐,发现掌心上是一颗小珍珠。 她笑了:“臻臻这是怎么回事?” 戚臻脸红红的耳朵也红红的:“这是如意元宵。” 温洵不解:“如意元宵?有什么说法么?” “嗯,就是说,吃了这个,第一呢,可以有好运” 温洵饶有兴致地托着腮:“我运气一向很好,那第二呢?” “第二第二”戚臻低着头用勺子捣着元宵,差点把元宵搅和地散了馅儿。 看他那害羞的小媳妇儿样子,温洵实在对那个第二个好处好奇极了 “第二个,第二个好处就是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 “愿望什么愿望都可以么?”温洵托着腮的手慢慢放下了,连声音都不觉微微地哑了起来:“你知道我的愿望是什么吗?” 戚臻悄悄抬头看了她一眼,红潮已经蔓延到他的耳后了,只听他蚊子般地嗯了一声。 温洵正要说话,一旁怎怎突然哎哟一声大叫:“哥哥,你撞我干什么!” 她一个没站稳,手一扬,一碗汤全洒在了温洵的衣裙上。 怎怎夸张地一捂嘴:“哎呀,阿洵,你没被我烫着吧。” 这汤她吃得差不多了,并不烫。 温洵并没有被烫到,但汤水正巧翻在了她的衣襟上,颇为狼狈。 凤西玦提议:“阿洵,你先去换身衣服吧。” 怎怎附议:“对对对,阿洵,要不你去洗个澡吧!” 说着连推带拽地将温洵送回了房。 戚臻一个人失落地在灶台洗碗,唉,刚才他没表达完就被怎怎破坏了。 正闷闷不乐地擦碗呢,就看到怎怎在门口探着脑袋:“臻臻,阿洵要找你。” 戚臻哦了一声:“我收拾完了就去。” 怎怎过来拉他:“阿洵找你急事呢!” 凤西玦走进来,挽着袖子准备洗碗:“这里交给我吧。” 戚臻被兄妹俩赶出了厨房,他疑惑地走到挽月居。 敲了敲门:“阿洵,你找我?” 没人回应,戚臻推开门进去唤道:“阿洵” 屏风后传来温洵的声音:“臻臻,你怎么进来了?” “怎怎说你找我”戚臻回答着,忽然听到屏风后传来了水声,还有阵阵扑面而来的湿润的水汽,他后知后觉道:“阿洵,你你在洗澡么?” 那边传来温洵的轻笑:“是啊。” 戚臻不知想到了什么,只觉轰得一声,全身的血倒流般在体内炸开,他僵硬地转过身: “那那那我出去了。” “等一下。” 三个字让戚臻如魔怔般顿住了脚步:“你你有什么事吗?” “臻臻,你能帮我递一下衣服吗?” “递递衣服”戚臻话都说不利索了,脑袋上一圈一圈冒着熏熏然的白烟,不知过了多久,才艰难地挤出一句话:“我我我还是去叫怎怎过来吧。” 温洵苦笑,这摆明了就是那小丫头在使坏:“可是我现在很冷” 戚臻发现他的腿有自己的意识,不由自主往屏风那走过去了,屏风被人刻意拿地远了些,上面挂着一件淡紫色的轻薄的睡裙。 戚臻将睡裙拿在手上,轻柔的触感让他几乎感觉自己的手触摸的是阿洵身上的肌肤。 他深吸了一口气,闭着眼睛挪了过去,颤抖着将裙子递过去。 温洵披着湿漉漉的长发,手臂趴在浴桶的边缘,好笑地看着他这副模样。 她伸手接过裙子,看着自己还不太能抬得起来的右手,眼角盈起一丝笑:“臻臻,我的手不灵便,本来想让怎怎帮我穿衣裳的,现在她不在这,你帮我穿一下吧。” 戚臻心头狂跳,猛地抬头:“帮帮你穿” 谁料耳边听到温洵出水的声音,他大吃一惊,慌得再将眼睛闭上。 水声响动,水汽与一丝丝的撩人暗香拂在他耳畔,他听见温洵轻柔的嗓音在他颈边滑过,一只湿润的手抚上他的脸庞: “臻臻,刚才吃元宵的时候我还没有回答你,我的愿望是什么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我娘子是大反派》正文 20.我的报答 “你的你的愿望是什么?” 戚臻虽然闭着眼睛, 但知觉比平时敏锐几倍, 他不由自主地屏起了呼吸,全身都紧绷了起来, 那只轻抚他脸颊的手湿漉、温暖, 指尖像挑着火,让他全身酥软。 看他这单纯的模样, 温洵低低地笑出了声:“你为什么不睁开眼看看我?” 他喉咙发干,艰难地吐出字句:“我我不敢” 他全身都映着红, 指尖下的肌肤在轻微战栗, 睫毛轻颤着,像一只受了惊的小兔子。 “你现在这个样子,以后可怎么办呢?”温洵轻轻点了点他的鼻头,示意他睁开眼:“你不看着我, 怎么帮我穿衣服啊,我现在真的很冷。” “哦哦。”他悄悄睁眼,却是侧着脸低着眸。 真是一只十分君子的兔子。 温洵莞尔,将挂在浴桶边缘的小衣递给他。 将那件轻薄的布料接过来的瞬间,戚臻眼睛陡然瞪大, 手指间跟着了火似的, 烫地他差点拿不住。 “臻臻, 我真的要冷死了。”温洵似是嗔怪他。 戚臻脸更红了,目光在氤氲着水汽中看到她的一双莹白玉足□□地踩在地面上, 如玉的肌肤上因为冷出现一点点的起伏。 他心头一紧, 深吸一口气, 目不斜视地走过去将那件小衣替她绑上,她身上的香气因为那弥漫的暖热水汽熏开,一丝一缕地缠绕进了他的心,不动声色地将他包围。 戚臻努力不让自己去看她雪肤上滑落的颗颗水珠,不去看那湿漉微卷的长发妥帖地在她的肩头散落,水珠沿着发梢盈盈滴落往下延伸出一条条水痕 但余光还是不经意地扫到眼前的那一点诱人的美好弧度,他差点连呼吸都停了。 戚臻几乎是屏着呼吸才让自己挪动脚步转到她身后,食指捏着那条纤细的带子打着颤,额头上的汗水都沁出来了,他气息不稳地轻轻将她的长发捋开顺到她身前。 她优美的后背玉一般莹润,上面却有一只失去了眼珠子的黑鸦散着黑羽破坏了这幅美丽的画面,那只透着诡色的鸟撑开翅膀,无声地叫嚣着恶念。 戚臻气一窒,不敢置信道:“这是什么?” “那是蓝氏血咒的图腾。”她知道他在看,也知道那血咒势必让她的身体变得很丑陋,她用松快的语气道:“你放心,过几天就会消失了。” 戚臻喉头一哽,手指下意识地想抚上那图腾,可最终还是收回,只默默地将手中的带子轻轻打上结。 温洵察觉他的视线,身体微微僵住,不自觉地将拢在身前的长发捋到了身后,长发在肩头上瀑布般散落,遮住了那黑色的图案。 “对不起。” 身后传来他沙哑的声音。 她一怔,他已拿着她的裙子走到她身前,将那件轻薄的水一般的长裙展开,她的右手不便,他将那件滑如水的衣袖从她手指端套进去,盖住白玉般的肩头,才道: “阿洵,你把左手抬起来。” 温洵依言将手抬起,戚臻帮她将袖子穿好,将前襟拢了拢将衣带系好,目光落在她胸前那抹雪嫩的肌肤上,他一慌,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后退一步道:“穿穿好了。” 温洵不觉莞尔,裸着足走到屏风边拿起一条干爽的软帕子轻轻擦拭着长发,谁知身子却被人拦腰抱起。 她低呼一声:“臻臻?” 戚臻将她抱在怀里,皱着眉咕哝: “你洗完澡都不穿鞋的么?” 就这么踩在冷冰冰的地上肯定会寒气侵体着凉的。 温洵搂着他的肩头,笑出了声:“怎怎那丫头把我的鞋子也扔得远远的。” 戚臻也忍不住勾了勾唇角,他将她小心地放在床上,又用被子将她裹了个严严实实。 然后从她手里的软帕拿过来:“我来帮你擦。” 温洵讶异他今天的主动,她也不推搪,安心地享受着他的照顾。 她的长发丰厚又柔滑,握在手里像握着一片轻软的云,戚臻用帕子帮她将长发上的水渍拭干,柔软的发丝在他掌心划过,冰凉柔滑,如上好的丝绸。 在他温柔的照顾下,温洵懒洋洋地歪着头,倦意袭来,她小小地打了个呵欠开始昏昏欲睡。 她拢着双膝在床上端坐着,微湿的长发有些微的蓬乱,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像小小的蝴蝶的翼,因为困意,她的头一点一点的,就像个可爱的孩子。 “阿洵,你困了么?” 她下意识地点头,声音带了点鼻音,有些娇憨:“嗯,这两天太累了。” 戚臻笑了:“你的头发还没有干透,就这么睡会着凉的,你靠着我睡,我帮你把头发擦干。” 他伸手揽住她的肩,让她往自己怀里靠了靠。 温洵靠在他怀中,困意散了些,她抬起头来看他:“臻臻,你今天有些不一样” 戚臻低头看她,眼神坚定又温柔: “阿洵,不管你有什么愿望,不管你想要什么,只要我有,我会全部给你。 ” 温洵的睡意消失了无踪。 “第一次见面时你就说,我是你的人。”他又道:“是,我是你的,我的人、我的命都是你的。” 他的神情无比认真,像是在承诺又像是在保证,温洵愣愣地注视着他片刻,眼底划开一片幽深的涟漪,她将被子拿开从他怀中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房中暗淡的烛光在她散开的长发上映下一道迷离的光,她低声重复那句话: “你的人、你的命都是我的?” 他颔首:“是。” 她低喃:“那你的心呢?” 她伸手捧着他的脸,幽暗的眸光深深地看进他的心底,红唇抵在他唇边,压着嗓音,悄悄地开口: “你今天来,是想把你自己给我么?” 他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搂住她的腰身,心跳得又疾又快,这次他没有像从前那般移开眼神,他迎着她的目光,坦承自己的心意: “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有我自己,如果你想要,我就是你的。” 温洵没说话,她只是莫名地看着他,眼深得像海,她伸出手,指腹从他的眉骨缓缓滑落,在他唇上摩挲着,片刻,她低下头吻他。 他轻喘了一下没有躲开,而是仰起头小心翼翼地、虔诚地、郑重地回应,像是在无声地向她传达他的想法,他按在她腰上的手微微地收紧,将她更深地搂进自己怀中。 唇齿间的交缠叫人沉醉,温洵却慢慢睁开了眼睛,眼中清明至极,她身子轻轻一转,手按住他的肩头往后轻轻一推,两人一起倒进层层柔软的床被中,柔软的床幔飞扬而起又盈盈落下,将两人笼入一个私密的小小的天地之中。 她趴在他怀中,手移到他的腰间拉开腰带,解开衣襟,而后探进去轻抚他微凉的肌肤,手掌摊平贴在他的心上,然后她垂首凝望着他,哑声道: “臻臻,你想好了?” 戚臻伸手将她垂落颊边的发轻拢到耳后,扶着她的后颈,微微抬起身子在她额间吻了一下,轻声道:“我我想好了。” 那一瞬,温洵听到了他急促的喘息、混乱的心跳,感受到他身体的热意,甚至,在这暗淡的天光下,她隐隐还能看见他红透了的脸、发烫的耳。 掌心下的那颗心似乎要跳出胸膛似的,她的手慢慢地沿着他的腰腹轻轻往下将他的里衣抽出来,然后往下探去 他却忽的捉住她的手,不安地唤了声: “阿洵。” 她轻笑,柔声问:“怎么,紧张了?” 他摇摇头,羞窘地垂下眸,讷讷地不敢言语,半晌,才结结巴巴道:“我我没有经验” 她趴在他身上定定地看着他,片刻,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笑得不能自已。 她笑得太开心连身子都在震动,戚臻又是窘又是恼,捉了她的手,捂了她的唇道:“你,你别笑我了。” 温洵将他捂着她唇的手拿开,笑得愈加放肆,戚臻脸色闷闷的,有些气,小声地哼了哼别过脑袋。 温洵将他的脑袋捧正了,毫不留情地评价:“真是个大傻子!” 戚臻更气了,但温洵脸上的笑意慢慢变得缱绻起来,她一手把玩着他的腰带,下巴枕在他胸膛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好啊,我们臻臻居然学会色诱了?” 戚臻脸热得不行。 温洵叹息一声挪了挪身子整个人躺进他怀里,脸贴在他的脸颊边,说:“臻臻,你老实说,你是想报答我是么?” “不是”戚臻想解释,那不是报答。 但温洵将手指轻轻点点他的唇不让他说话。 “你觉得我救了你,所以你就想你欠了我的,你想报答我,所以今天晚上才会在这里” 戚臻要说话,温洵干脆捂住他的唇:“你听我说完。一开始,为了留住你,我的确说过‘你欠了我’这些混账话,不过那是权宜之策,你这个人向来重情义,那陈家救了你,你就被一句救命之恩困住了五年。” 她抬起头看着他:“你是个傻子,又喜欢胡思乱想,我若不这么说,你哪里会这么听话乖乖地跟我到香月胧来。” 她松开手,戚臻舔了舔干涩的唇哑声道:“我不是为了报恩,我是真的” 温洵知道他要说什么,笑道:“臻臻,我们之间相遇太晚,相处太短,你对我还没有到那个程度,我不需要你这么快就证明什么,也不想我们之间开始只是因为所谓的恩情。” 她时常喜欢逗他,也总期待能得到他的回应,他今天的坦承让她惊喜,可她也明白,他和她之间终归是还少了些什么。 他已经在她身边了,所以,她不急,她有耐心慢慢地收网。 “我们来日方长,不急在这一时。” 戚臻沉默了会儿,才轻轻嗯了一声。 床帏里安静了下来,那点朦胧的旖旎氛围慢慢散去,只剩下微妙的不妥,戚臻慢腾腾的才拐过弯来的脑子清醒了片刻,他突然反应过来: 他今晚做了什么?跟个急色鬼似的差点轻薄了阿洵? 想了想,更丢人了,他真的跟个傻子似的! 又看到两人衣衫不整,他急急地从床上坐起来,谁知动作太猛,刚被温煦脱了一半的衣裳从肩上滑落下来。 戚臻浑身一僵,赶紧手忙脚乱地将衣衫穿好,谁知越急越乱,手指头都在打结了,他低着头发出羞赧的咕哝,就差在床上挖个洞钻进去了。 温洵憋着笑又怕笑出声他更窘迫,于是好心地伸手帮他穿,戚臻吓了一跳,忙推拒:“阿阿阿阿洵,不用了,我我自己来” 推让之间,他不小心碰到了温洵伤了的手臂,猝不及防地将温洵扑倒在床上。 “阿洵!阿洵!我不是故意的!”戚臻满脸惊恐地道歉,他今晚是怎么了?怎么尽做这等糊涂事? 他又小心地捧着她的手臂检查:“疼不疼,有没有撞到?” 温洵在他怀中“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天哪,她真的好喜欢他担心她的样子,她反手搂住他,将他的脑袋按在枕头上,两人枕在一处,道: “好了,你安分地待在这儿,陪我睡一晚可好?” 戚臻动了动身子小心地不压着她,表情可怜兮兮的:“你确定让我留在这里么?” “当然,除非你这个傻子还想对我做什么。”温洵眉眼弯弯的。 戚臻乖巧地摇摇头:“我不会了。” 温洵勾起唇靠在他胸膛上,听着他的心跳慢慢地平静下来,想起方才的事儿,她不自觉又想笑,莫名觉得现在很温馨。 有他在身边,真好。 戚臻抱着她,闻着她发间的幽香,心逐渐不那么乱了,忽的,他道:“阿洵,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么?” 温洵嗯了一声,轻轻打了个呵欠。 “我们以前真的在一起么?” 温洵微微一僵,点点头道:“嗯。” “可是,阿洵,你这么好,为什么我会不记得你?” “因为发生了一些事我们分开了,再见面,你已经不记得我了。” 戚臻心头模模糊糊地痛了一下:“因为什么事?” 甫一问出口戚臻就有些后悔,他察觉自己内心深处其实是抵触知道这事儿的。 “为什么问这个?” 戚臻低下头看到她迟疑的神色:“不可以告诉我么?” “不是不可以”是不想。 “那好吧,我不问了。”她不想说他就不问,他不想知道了。 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他只要以后就好。 温洵道:“你为什么突然想问这个?” “我想知道我以前是什么样子的。” “然后呢?” “然后我就可以改。” 他的神色很认真很执拗,温洵奇怪道:“改?改什么?” 戚臻皱皱眉,自我嫌弃:“以前的我一定是个各方面都配得上你的男人,现在的我太差劲了。” 温洵望着他,神色飘忽着回到了久远的过去,她忽道:“不,你不需要改,你现在这样就好。” 戚臻怀疑:“真的么?” “是啊,现在的你被我一逗就脸红,被我欺负就欺负,这样的大傻子哪里去找?” “你是说我以前经常欺负你?” 温洵承认:“是啊,经常把我欺负地哭,坏透了。现在的你我就很喜欢。” “坏透了?”戚臻摸咂着这三个字,开始想象自己坏起来是个什么样子,半晌,发现自己想象不出之后,也不知脑子怎么拐弯儿的他又傻呵呵地笑了起来。 温洵怪道:“你笑什么?” 他笑而不语,神色间还有一丝战胜敌人的得意架势。 温洵盯着他看了片刻,悟了:“臻臻,你不会是在吃醋吧?吃以前的自己的醋?” “才没有。” 他承认过快,有自我掩饰的嫌疑。 温洵再度在他怀里笑开,睡意蒙头了便睡去。 这一觉睡得朦朦胧胧,似梦似醒时,她听见他还在苦恼的自语:“阿洵,我不该把你忘掉的。” 温洵在心底一叹:不是你忘了我,是我把你弄丢了。 翌日清早,怎怎在挽月居外头蹲点。 其实她后半夜根本没睡,一直在外面转圈圈。 将耳朵贴在墙上,她自言自语:“怎么听不见妖精打架的声音呢?这墙真厚!” 门吱嘎一声开了,戚臻走了出来。 怎怎整个人一窜起来,装模作样地打招呼:“臻臻!早啊!” 戚臻想起昨晚的事,脸可疑地一红,一边支支吾吾了一句早,一边快步走开。 “阿洵呢?” “阿洵累了,还在睡呢,我起来做早饭。” “哦,”怎怎千回百转地哦了一声,不怀好意地打探:“臻臻,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和阿洵大战了一场!” 戚臻被她这一句吓得差点一个跟头栽出去。 “说说战况呢?”怎怎满脸兴奋。 “你你个小姑娘,成天想什么呢!”戚臻面红耳赤地数落她。 怎怎吃吃偷笑:“嘿嘿!” 戚臻被她笑得顾左右而言他:“今天是中秋,怎怎,你想吃什么我来做!” 说到美食,怎怎的注意力被全部吸引走了,她叮叮当当地又蹦又跳:“我要吃肉!好多好多好多好多肉!嗯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只要是臻臻做的我都爱吃!” 对他的厨艺如此捧场,戚臻很高兴,他张望了一下问道:“西玦呢?” 怎怎道:“哥哥昨晚就出去了还没回来呢。” 戚臻急了:“他有什么事么?” “我也不知道。”怎怎摇头,他也奇怪着呢:“你不用急,哥哥又不是我,他有分寸的,估摸着待会就回来了。” 戚臻:“” “那我出去买菜了,阿洵还在睡,你别吵到她。”他嘱咐了一句。 怎怎又吃吃坏笑了起来:“嘿嘿!” 戚臻摇摇头赶紧出门了。 没见到凤西玦,他很有些担心,这孩子看着稳重,可到底是个孩子,万一 不过他的担心很快就成多余的了。 清晨热闹的流苏河畔笼罩在一层白烟之中,买完菜往回走的戚臻就看到那撑伞的红衣少年颀长的身影就立在三生桥边,如同一幅意蕴悠远的墨画。 戚臻走过去看到凤西玦正在和几位卖菜的大婶聊天。 凤西玦长得俊美,人又温文有礼,周围一片的大婶大娘们纷纷热情地围拢过来回答他的问题。 “哦,你问那位卖豆腐脑的姑娘啊?” “哦哦,我记起来了,你说的就是悠儿嘛。” 凤西玦微微俯身,彬彬有礼道:“您说,那位姑娘名叫悠儿?” 那位大娘似乎第一次被人尊敬地称呼为‘您’,有些无措,沾满泥巴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谨慎着措辞: “是,是的,悠儿姑娘有时候会和我一块儿摆摊,昨儿晚上我准备歇摊儿了,她却还在原地不走,说是要等一位客人,我走的时候,她还没收摊儿呢。” “那悠儿姑娘今天为何没来?”凤西玦又问。 大娘道:“她有时候不上这儿来卖豆腐,会去邻镇,那儿人多。” 凤西玦朝那大娘颔首,有礼地道了谢才转身离开。 走下三生桥,凤西玦意外地看到戚臻,他笑道:“戚先生。” 戚臻道:“西玦,你在找人么?” 凤西玦点了点头。 “找到了么?” “没有。” 戚臻将满篮子的菜蔬点给他看:“今天是中秋,我打算做一顿大餐,怎怎说喜欢吃肉,我买了好些肉,还没了两只鸡,一只炖了给阿洵补身子,一只给怎怎做烧鸡吃,再卤一些牛肉备在那儿,哦,阿洵这几天要吃清淡些,我准备单独再给她做些,唉,其实中秋该吃螃蟹的,今天看到新上的螃蟹又肥又新鲜,本来想买的,不过阿洵不喜欢吃河鲜” “我喜欢吃。”一直静静听着他唠叨的少年突然出声。 戚臻顿住脚步,就听凤西玦补充了一句:“戚先生,我想吃醉蟹,可以吗?” 这好像是少年第一次向他提出要求,戚臻只觉得荣幸之至,忙不迭地点头: “好,好,哎呀,我还没有买螃蟹,我现在回去买!对了,还要买上好的花雕酒!” 少年一向稳重的脸上露出一个孩子气似的笑容:“谢谢戚先生。” 戚臻第一次见到凤西玦的笑容,心里软地一塌糊涂:这孩子真招人疼! 两人正往流苏河的方向走,刚走出巷口,戚臻正低头想着今天的食谱,却被凤西玦抬手拦住了去路。 少年沉声道:“戚先生站在这里别动!” 戚臻疑惑地抬起头来,就看到凤西玦脚下骤然间腾起三长高的红莲烈焰将他锁在一丈方圆之内。 戚臻大惊,透过腥红的火焰他看到四名清一色白袍装扮的人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走出。 四人同时拔出腰间的长刀,刀尖抵在地面迸射出刺目的火星,四道隐伏的杀气从刀尖处劈开朝戚臻扑来,却在碰到红莲之火时顿时消弭于无形。 凤西玦神色淡漠,他自语道:“消息刚放出去,这么快就找上来了。” 戚臻惊骇地站在原地,凤西玦回头看了他一眼,眸光不复往日的温和,凌厉如刀:“戚先生,没事吧?” 戚臻赶紧摇摇头,就见一名白袍人的身影从天而降,锋利的刀身在半空沓出一道雪亮的刀痕朝他后脊劈去。 “小心!”他大喝。 凤西玦站在原地既没有躲开也没有闪避,他撑着伞似乎是静止在天地之间,须臾,他掌心朝上,五指微张,聚起一朵红色的莲,莲心吐焰,吐出一条灵蛇般的火线,火线沿着他的手臂缓缓攀爬而上,翻腾、流动着。 那白袍人手中的长刀眼看就要伤到他,凤西玦执伞从容侧身,红衣翩飞间,那条火线如伺机而动的蝮蛇一口咬住那把长刀,在一瞬之间腾起一团金芒,那白袍人眼睁睁看着他的刀在那团火中被销蚀地一干二净。 唯恐自己的血肉也被销蚀殆尽,那白袍人惊恐地甩开残余的刀柄后退开去。 剩下三名白袍人警惕地盯着他,似乎不知该继续攻还是退守。 一个森冷的声音从不知名角落传出:“上!” 只见另外一群白袍人突然出现,人数之多约莫五六十人。 他们互相眼神示意了一下,转而五六十人齐齐攻向戚臻。 凤西玦突然收起伞,将伞扔进红莲焰界之中道:“戚先生,伞撑好了。” 戚臻忙将伞撑开,一圈看不清的红光加持在他周身。 伞外的世界,狂风卷着烈焰呼啸。 凤西玦的红衣在风中猎猎作响,脚踝上的红芍铃铛发出一阵飘忽的鬼魅絮语般的声音。 他伸出手,掌心红色的烈焰之中赫然出现一把雕着凤头的神弓,那条火线沿着他的手臂流动、游移,化火为弦!铸焰为箭! 凤西玦引箭于弦,弓上凤首发出一声清鸣,弦呈满月状,只听得“蹭!蹭!蹭!”三响,三道烈火流星划破长空,在空中炸开,急堕的星雨散向那数十名白袍人,迅速烧起一片烈火,火光冲天,连尸骨都瞬间被火吞噬干净。 凤西玦一手收弓,一手轻招,那三道红莲业火如迤逦着长尾的凤凰抖动着彩翼飞回他身边。 戚臻这才明白,为什么温洵要叫凤西玦小凤凰了。 凤西玦收了红莲,走回戚臻身边,戚臻将伞递给他。 他接过伞,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道:“戚先生,我们回家吧。” 戚臻什么都不敢问,只苍白着脸点点头。 身后传来个幽幽的声音:“红莲业火,沾者必堕幽冥,百死不得超生!呵呵呵,红莲公子对我步家的人下手还真是毫不留情啊。” 戚臻听出来了,这个声音就是刚才发号施令的那个声音。 凤西玦亦顿住脚步,回头望去,就见一青年男子从巷口走了出来,他一身白衣,文弱书生打扮,容貌俊挺,唇边噙着一丝温文儒雅的笑,他手中执了一把折扇,扇面上书有‘风月’二字,十足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 凤西玦看着那男子,脸上的表情没有半分变化,只淡淡道:“阿洵命令我,步家的走狗只要见到立刻杀无赦,不必留情。” 听到这句话,白衣男子脸上那丝得体的笑意有一瞬间的如冰霜冻结,他眼底闪过一丝阴鸷,冷冷一哂: “这女人的心肠还真是冷到极点。” 说完,他复又温文而笑,目光落在戚臻身上打量片刻,拱手一礼:“阁下就是戚臻戚先生吧?在下步芳臣,久仰大名。” 戚臻有些不敢看那人的眼睛,手下意识地在袖中摸着自己腕上的星盘,后脊上发着凉意,这个步芳臣给他一种心底发怵的感觉。 “在在下戚臻。” 步芳臣盯着他,眼底是一片阴戾的不敢置信,须臾,他笑着试探道:“想不到可以在这里一见戚先生,我们是不是前世有缘呢?” 戚臻只觉脑海中什么地方突突地抽疼,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低着头不语。 一串叮叮当当的声音欢乐地跑了出来,人未到声先到:“臻臻,哥哥,有好戏看怎么不叫我?” 戚臻回头去找怎怎,谁料怎怎已从一团红雾中现了身,她是突然出现在步芳臣的面前的,惊得步芳臣一个趔趄后退了三步。 怎怎笑嘻嘻的,目光带着极不友善的意思打量他,忽然狐疑地自言自语: “阿洵说有客人来让我迎接,可是,哪里有什么客人啊,明明只有一条狗在这儿啊。” 这娇俏的小姑娘笑得十分讨喜,但话里却分明是在恶意的挑衅。 怎怎笑着回头看了眼戚臻和凤西玦:“臻臻,哥哥,你们觉得这条狗长得是不是还不错?” 她说着伸手在步芳臣束得纹丝不乱的头顶摸了摸:“来,汪汪地叫两声我听听?” 步芳臣脸色阴沉地几乎要杀人。 戚臻心头一惊,唯恐他对怎怎做什么,忙将怎怎拉过来。 凤西玦面色淡淡,对妹妹的行为不置一词。 步芳臣冷笑:“温洵就是这么教你们对待客人的吗?” 凤西玦淡淡道:“我刚才没有杀了你,已经对你很客气了。” 他转身道:“怎怎,戚先生,我们回去。” 回香月胧的路上,怎怎和凤西玦一左一右站在戚臻两侧保护着他,至于步芳臣则自己跟在三人身后。 当步芳臣踏上香月胧的小径上时,两畔那开得格外荼蘼曼珠沙华突然爆发出妖异的红芒,那艳丽的花儿像张开的一只只血色的魔爪向他招手 ——如同厉鬼的召唤。 步芳臣忽觉不祥,他有种掉入圈套的感觉。 走进香月胧的正堂,就见温洵正单手枕臂,惬意地躺在檐下的藤竹摇椅上悠闲地晒着太阳。 见到几人回来,她也没有起身相迎,只是懒散地招呼了一句:“回来了?” 戚臻嗯了一声,道:“我、我先去做早膳。” 温洵躺在摇椅上漫不经心地摇着椅子,见他走到她身边,她伸手松松握住他的手腕,微笑着低声道:“臻臻,有人坏了我的胃口,早膳等会儿再吃吧。” 戚臻悄悄看了眼步芳臣,点点头,自己搬了张小板凳也坐在屋檐下开始择菜。 怎怎一蹦一跳地也坐过去帮忙。 凤西玦走进屋中给自己倒了杯茶,闲庭信步地靠在廊柱下赏着院里的凤凰花。 步芳臣发现自己从头到尾地都被忽视了,看到温洵对戚臻那轻声细语的模样,他暗暗咬牙,俊脸上依旧是儒雅的微笑: “阿洵,多年不见,你的待客之道就是这样的么?连杯茶都不给我倒么?” 温洵微微眯着眼看他,语气是一成不变的散漫:“倒茶?你确定要喝我香月胧的茶?” 她轻轻一哂:“我们这只有黄泉茶,而且不是白喝的,得要用命来换。” 步芳臣脸色一变,脸上的笑快挂不住了:“旧友相见,你何必如此绝情?” 温洵漫不经心地笑笑,语气几乎带着冷嘲热讽:“旧友?就算你我相识一场,你也不必开口就辱没旧友这两个字吧。” 步芳臣脸上的笑意终于消失了,他厉声喝道:“温洵!” “你可千万别觉着委屈,比起蓝玉川的下场,我已经对你很手下留情了,”温洵嫣然一笑,抬手指着香月胧的门口,“我跟告诉你啊,上次蓝玉川的女儿蓝以薇就是死在那里。” 怎怎从小板凳上蹦了起来,举手邀功:“是我杀的!是我杀的!” “你你居然杀了世兄的女儿”步芳臣脸色剧变,厉声道:“那世兄呢!你对世兄做了什么?” 怎怎帮忙答道:“蓝玉川被我哥哥送进红莲业火了,嘻嘻嘻。” 步芳臣脸色惨白,似乎终于明白眼前的温洵早已不是他认识的那个温洵了。 “阿洵,你半点旧情不念么?”他道。 “若是不念旧情,步芳臣,你从踏进我香月胧的大门开始就已经死了。” 温洵抬起手臂遮起眼挡住刺眼的天光,戚臻发现了,贴心地朝她逆光的方向坐了坐,用身体替她挡了光。 步芳臣被温洵的话刺地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的目光转向静静坐在檐下择菜的戚臻,眼神逐渐变得诡异起来,他忽的一笑,扇子一展,幽幽地道: “阿洵,你念我的旧情,那看来你心里还是有我这个未婚夫的。” 闻言,戚臻脸色苍白地抬起头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我娘子是大反派》正文 21.步芳臣 步芳臣目光有意地在他脸上略作停留, 似是在挑衅。 戚臻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温洵。 温洵察觉他的视线, 看着他那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她弯起唇, 承认: “是啊,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的确是我的未婚夫。” 果然, 听到她说出这句话,戚臻眼角委屈地耷拉下来, 可怜又无助, 他抿紧了唇,双手无意识地抓紧了衣服,然后,他气鼓鼓地站起来, 气鼓鼓地说:“我去厨房看看了!” 温洵很感兴趣地欣赏他气鼓鼓的神情:嗯,她太喜欢看他吃醋的样子了。 在他走到她身侧时,她拉住他的手。 戚臻气闷地顿住脚步看她,还气呼呼的:“有什么事么?” 那表情像是在说:气头上呢,别跟我说话! 温洵笑了, 她从摇椅上侧坐起身, 纤细的手默默地探进他掌心与他十指交缠, 仰起脸笑盈盈地看着他:“生气啦?” 戚臻气咻咻地低头掰扯着两人的手指,嘴里咕哝:“我才没有。” 温洵浅浅地一笑, 她站起身, 晃着他的手臂告诉他:“如果我说, 当年我为了你在大婚当天,当着所有人的面弃了步芳臣与你在一起,你会怎么想?” 戚臻心受震动,惊诧地看着她。 他有点不敢置信,这么说来,以前的他做事不仅胆子大而且张扬靠谱,戚臻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板儿,连胸膛都宽阔了起来,他眉毛轻轻地一扬,露出一丝孩子气的得色,唇角忍不住想弯但深怕在小凤凰和怎怎面前显得不庄重,于是又矜持地抿紧,然后期期艾艾道: “真真的么?” 温洵向他眨眨眼睛,用力点头,安慰孩子似的道:“当然是真的啊,你都不知道这件事当时有多轰动,把步家的颜面都给丢尽了。” 步芳臣的脸色都绿了,眼里看着两人那亲密无间的互动早已火冒三丈,如今见温洵更是将他和他们步家的伤疤赤裸裸地揭开撒盐,当年温洵悔婚一事何止是让步家颜面扫尽,那简直是奇耻大辱。 一直听戏的怎怎尖着嗓子补了一刀:“哇,大婚之日新娘子跟别人跑了,一个没人要的新郎官,啧啧啧,真是太丢人了,要是我,找根柱子撞死算了!” 步芳臣的脸色看着是要杀人了:这对狗男女! 这么些年过去了,他无论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恶气,知道香月胧的消息后,他第一个赶到芙蕖镇,为的就是一雪当年的耻辱。 戚臻不安地看了眼步芳臣,他是从心底里怵这个人的。 察觉到戚臻的颤抖,温洵暗自握紧了他的手,指腹在他掌心上轻抚了三下才松开。 檐下有风吹来,吹得檐角的铃发出清脆悠长的声音,须臾,竟有细雨朦胧而下,她走到步芳臣面前。 “步芳臣,我们两个当年的那场婚约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步家、你父亲步若虚最清楚,即便我当着所有宗亲的面弃你而去,那也不过是我走投无路之举,我不欠你什么,”温洵看着他,静静道,“你今天来,应该不是为了与我讨论那桩婚事的吧。” “你不欠我什么?”步芳臣冷笑了起来,眼底一片阴鸷晦涩:“温洵啊温洵,你的心狠起来果然够硬。” 他冷笑一声,收起折扇,从袖中拿出一支蓝玉鹤颈瓶:“阿洵,今天我代表我们步家送你一份厚礼。” 那只蓝玉鹤颈瓶触手烈寒,逼人的阴冷从指间直窜至心口,温洵心头一震,脸上还是不动声色: “这是什么?” 步芳臣走近她,在她耳边低语:“里面装得是温夫人的魂魄。” 温洵握着瓶子的手指倏地收紧,她慢慢抬起眼看着他,一字一字道:“你,想做什么?” 步芳臣道:“温夫人剩下一半的魂魄在我手里,阿洵,你知道我们步家的手段,我们想让什么人受折磨的时候,她连魂魄都不会安宁。” “你要什么?” “把戚臻交给我们步家,我就放过温伯母,你不会想你娘的在天之灵都不得安生吧。” 掌心里的蓝玉鹤颈瓶幽幽地泛着冷厉的光泽,温洵摩挲着光滑的瓶身半晌没有回答。 步芳臣低低一笑: “阿洵,选戚臻还是选你的亲生母亲,你好好想想,想好了来找我,我在芙蕖镇外的问仙亭等你。” 他说完,折扇一展,深深看了眼戚臻后便转身离去。 怎怎气道:“哎呀,这个人我看着就觉得讨厌,让我去揍他一顿!” 凤西玦拦住她,提醒她:“小声点,阿洵脸色不对。” 戚臻走到温洵身边,见她低头看着那只蓝色的瓶子出神,不由道:“阿洵,你怎么了?” 温洵说:“刚才步芳臣告诉我,这只瓶子里关着我娘亲的魂魄。” 戚臻一惊,紧接着看到温洵抬眸看他:“他让我拿你去换。” 戚臻怔住似乎不知该如何作答,须臾,就看到温洵微微一笑,掌心用力,那只蓝玉鹤颈瓶碎成了一滩齑粉,在风中飞扬开去。 “阿洵!” 戚臻大骇,手慌忙地想将那齑粉捧在手里,但已迟了:“阿洵,你” 温洵拉住他的手,将他扯到厨房去:“走吧,臻臻,我饿坏了。” 吃完早餐,戚臻在厨房里忙活着晚上中秋宴的材料,温洵帮他打下手。 将洗净的生鸡膛内抹上他自己制的酱料,填入可以吸汁入味的红薯、芋头等块茎,戚臻将火堆升起来将鸡架上去烤,他迟疑了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阿洵,那个瓶子” 温洵帮他搅着蛋汁准备和面,见他吞吞吐吐的模样,笑道:“你不要担心,步家动不了我娘亲的魂魄。” “可是” “娘亲的魂魄早就烟消云散了,是我亲自去长门镇的案卷上销毁的。”她说着像在说一件风轻云淡的小事。 戚臻心下一沉,温洵这语气不可能没事,他担忧地走到她旁边,用沾满面粉的手碰碰她的手道:“阿洵,你心里有事可以跟我说。” 温洵将打好的蛋液倒进他的粉团里,才笑道:“等我回来再说吧。” “你要去哪里?” “问仙亭。” 她净了净手,扬声唤道:“小凤凰。” 少年走进屋中朝她颔首:“都准备好了。” 怎怎好奇道:“阿洵,你和哥哥要去什么地方吗?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你留下陪着臻臻,他一个人会胡思乱想。” 温洵和凤西玦走了出去,戚臻怔怔看着她的身影,心里莫名地一阵钝痛,他低下头去忽听温洵又唤他:“臻臻。” 他抬眸看去,只见温洵站在那棵金灿灿的桂花树下,朝他笑:“桂花很香,你别忘了做桂花酒,我们可以存到明年中秋喝。” 戚臻亦笑:“好,我知道了。” 问仙亭。 步芳臣独自坐在亭中等,亭外有三队十人一组的步家白袍杀手,他们一身白衣在趋近日落的黄昏中如从暗夜里的钻出来的一阵白色幽灵。 步芳臣没想到温洵这么快就来了,但戚臻没有跟在他身边,他脸色一沉:“你没把戚臻带来?” 亭外冷风簌簌,温洵在亭中的石桌边坐下,看着周遭暮色笼罩的茫茫原野,淡淡道:“我带他来做什么?送死么?” 步芳臣背脊一僵,脸上的表情多少有些挂不住: “你难道不想要温夫人的魂魄了么?” 温洵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的,一双眼格外深沉,看得步芳臣心头一点点凉下去,隐隐有些恐惧浮上心头。 他不敢再正视她的眼神,沉声问她:“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难道还想让温夫人受折磨么?” “你手里的根本不是我娘的魂魄,”温洵一手撑着额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见他神色陡变,她笑了,“我娘的魂魄早在很多年前就被我亲手毁了,毁的干干净净,你们手里的那个不过是我留下的空壳子罢了。” 步芳臣坐不住了,他此刻才觉得一股幽寒浸透骨髓:“那不可能温夫人的魂魄是由父亲和几位叔伯亲自看管的” “哦,原来令尊和步家的几位长辈都出面了?难怪你深信不疑了,不过可惜,我当年是在长门镇毁的,你应该明白,在长门镇上消除一个人的魂迹是轻而易举的。” 步芳臣原本听得心中几分相信,闻言却冷笑出来:“销人案卷,此事归长门镇御鬼行大人管辖,没有他的首肯,你怎么可能做到?” 温洵笑了:“你若是有幸见到那位大人便不会如此说了。” 她一手支颐,神情莫测,她提醒他:“步芳臣,你父亲放心让你来见我,实在是失策。” 步芳臣警觉:“你什么意思?” “你手里的筹码已经没有了,那该我出手向你父亲要点东西了。” 温洵伸手抚了抚鬓边的黑发,手指将那根银链从发中轻轻抽了出来,长发散落,发丝包裹着她纤柔的身躯,圈围着她的脸庞,将她白皙的脸色衬出了几分诡色。 她指尖一动,步芳臣只看到眼前一线银亮的东西一闪而过,紧接着胸口突然起了一丝几乎令人微弱的几乎会让人忽略的疼痛,但那痛楚很快鲜明起来,像是有什么极细的、冰冷的、又炽热的东西钻进了体内。 步芳臣怔了怔,他脸色苍白地低头看去,就看到温洵那条银链的一端已经笔直地、精准地钻进了他的胸口,而另一端在她手心里,她用自己的食指绕着,然后食指轻轻一勾。 “啊!”步芳臣骇然惨叫一声,他捂着胸口全身痉挛地跪倒在地,脸上血色顿消,全身上下瞬间浸出了一身冷汗。 “你”他趴在地上,额头上青筋直冒,眼睛充着血,嘴唇惨白如雪,那剧烈的痛楚让他痛得连一个完整的字句都说不出来,只能从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咝咝声。 亭外候命的白袍杀手见主子突然出现异状就要冲进来,谁料后面有一把腥红的烈火之箭从头顶疾速坠下,一字排来挡在众人面前,泣血红莲,火光冲天。 凤西玦撑着伞从烈焰中现身,目光冷冷地扫了一眼他们,那群人再不敢上前一步。 温洵走到步芳臣面前,她蹲下身,手轻轻抬起他的下颌,声音柔软地像是在缱绻絮语: “芳臣,你知道么,你们步家做事太不厚道了,我娘都死了那么多年了,你们还不放过她,不过你们不厚道归不厚道,一个个的心都太宽了些,特别是步若虚,好不容易老来得子,还是你这么一个优秀的儿子,偏偏把人往我这条死路上推。” 她将指尖从他的下颌划过再慢慢移到他胸口,指腹抚过银链上滴下来的颗颗血珠,指尖又轻轻一勾,步芳臣痛苦地大叫一声,喉咙里竟发出了呜咽声,他全身因为剧痛痉挛地蜷缩到了一起。 温洵轻轻笑了声,指尖微一用力将银链掐断,步芳臣如濒死窒息突逢空气一般剧烈地喘息着,他捂着胸口颤抖着从地上爬起来:“温洵你好狠” 温洵眨眨眼睛,汪着水色的眸无辜地一瞥:“还有更狠的呢。” 紧接着步芳臣惊骇地看到那条断了的银链如活物一般倏地钻进了他的衣襟里,扎进了他的血肉。 “你你又做了什么?把它拿出来!拿出来!拿出来!” 步芳臣疯狂地扒开胸口的衣物,就看到肌肤上一个小小的血点,而一条手指长、银针细的东西在他的皮肤下钻爬游移,突然,那东西倏地一动不动消失了,不知去了他身体的什么地方。 步芳臣的面孔惨无人色。 温洵在桌边悠悠坐下,好心地提醒他: “我给你三天的时间,三天之内让你爹步若虚来香月胧见我,倘若三天后我没有看到他,你就会全身筋脉爆裂而死。” 步芳臣看到她勾着自己一绺柔软的发,说话还是如从前他记忆中那般温柔可人: “抱歉,我一向威胁人惯了,下手若重了,你可要担待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我娘子是大反派》正文 22.步若虚 八月十五中秋, 是团圆的日子。 天上的月又圆又亮, 金色的光芒洒在院子里,一朵朵凤凰花被镀上一层朦胧的光晕, 簌簌落下时, 像一捧又一捧的月光。 戚臻站在桂花树下用干净的帕子将桂花从枝头掠下来,一边自言自语:“阿洵喜欢喝桂花酒, 我要多酿一些。” 院子里的桌上摆满了做好的饭菜。 怎怎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桌上那只肥嫩地流油还热腾腾地冒着热气的烤鸡, 酥浓的肉香直往鼻子里钻, 怎怎狠狠吸了口口水,突然转头喊了一声: “ 臻臻!” “怎么了?” 戚臻看过去,就见怎怎一脸惊恐地告诉他一个秘密: “臻臻,刚才这只烤鸡跟我说话了。” 戚臻憋着笑认真地问她:“鸡说什么了?” 她叮叮当当地跑过来, 踮起脚把烤鸡的盘子举到他面前:“呐,它说再不吃它,它就哭给我看!” 她说完,大眼眨啊眨的拼命向他暗示。 看着怎怎小馋猫似的小模样,戚臻就心软了, 本来想等阿洵和小凤凰回来再吃的, 但今天本来就已经很晚了, 他倒不要紧,就是怎怎年纪小不禁饿。 他伸手揉揉她的脑袋, 笑道:“那你就听这只鸡的话, 把它吃了吧。” 怎怎欢呼一声端着鸡回到了桌边, 一手迫不及待地抓着鸡腿轻轻拉开鸡脯肉,酥醇浓厚的香气化作团团白气捂住人脸儿。 油亮的皮爆出一出鲜亮亮的酱汁,溅在了她白皙的小脸上,她伸出小舌头舔舔唇边的酱汁,将皮滑肉嫩的鸡腿往嘴里送,细细的白牙嚼着鸡肉,肉香在口腔中绵延开,粉嫩的嘴唇上恍若涂了层鲜亮的口脂,她快活地眯起了眼。 “太好吃了,太好吃了!”她吃得一口接一口百忙之中还要抽出几句夸赞,油腻的小嘴灵活地吐出一根根鸡骨头。 将自己白嫩嫩的蘸了汁儿的五根手指挨个舔了个遍,意犹未尽地打了个饱嗝,怎怎将筷子伸向从鸡肚子里流出来的汪在汤汁里的鸡杂,饱蘸了鲜味儿的薯块、芋头用筷子一夹,油亮的汤汁儿肆意横流,怎怎呼呼地鼓着嘴唇吹了吹,好吃地直跺脚。 戚臻好笑地看着她:真像一只贪吃的小松鼠。 如果她后面有个尾巴一定左摇摇右摆摆了。 和凤西玦一头柔顺的如瀑长发不同,怎怎顶着一头毛茸茸的乱发,暖风下团团地拂在脸颊边,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摸一摸,戚臻真的上手摸了摸。 怎怎下意识地歪着头蹭了蹭他的手心。 戚臻眯着眼幸福地想着:啊,太可爱了,这手感就像在摸刚出生几天的小鸡仔和小鸭崽儿。 “好吃吗?”他忍不住问。 “好吃好吃好吃。”怎怎抹着嘴巴忙不迭地点头。 戚臻很有成就感。 做饭的人真的很希望从吃饭的人那里得到这样的反馈,他很幸运,香月胧的三个人都对他的厨艺十分的捧场。 戚臻怕她噎着,忙给她倒了碗甜汤,怎怎捧着甜汤喝得很满足,时不时抬起头来眯着眼朝他笑。 戚臻却被她这一笑恍了神,从他这个角度望过去怎怎的眉眼,还有她的一颦一笑都有些似曾相识的味道。 好像他曾经见过的什么人。 戚臻愣愣地站在原地,脑海中有一个模糊的影子一闪而过,他茫然地想了片刻,然而脑子里却开始空白起来,什么都想不到了。 他摇了摇头,想着自己怕不是魔怔了。 怎怎吃肉吃得很欢畅,戚臻又给她拣了一筷子酸拌黄瓜和糯香藕片:“光吃肉怎么行,多吃点素菜,这样才能长大长高。” 怎怎点着头很乖地将菜往嘴里送,吃完,捧着碗向他道:“臻臻,我不会再长高了。” “怎么会,你还小,以后会长得和阿洵一样。” 怎怎还是摇摇头,认真地告诉他:“臻臻,我不会长大了。” 戚臻有些困惑:“为什么?” 怎怎晃动着脚丫子上的铃铛,不以为意地向他解释:“因为我已经死了啊,我和哥哥都是鬼哟,鬼是不会长大了的。” 戚臻只觉心被什么东西狠狠揪扯了一下,他脸色苍白地站起来,声音都在发颤: “怎怎,你你说什么?” 怎怎正埋头吃得香,听出他声音的不对劲才抬头看他,见戚臻眼眶都红了,她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 她愣了一下,忽的又笑: “哎呀,臻臻,我逗你玩儿呢!你太笨啦,一骗就上当!” 戚臻定定地站着看她,许久,脸色才缓过来,声音沙哑地问:“你真的是骗我的?” 怎怎用力地点点头,捂着嘴偷笑。 虚惊一场后,戚臻长吁了一口气,又有些恼:“以后不可以开这种玩笑!我不喜欢这种玩笑!” “我去弄桂花酒了。” 他拿着刚才扫来的一包桂花气呼呼地往厨房走去。 怎怎坐在桌边默默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小脸上的笑慢慢消失了,她低着头有些无措地看着自己脚踝上的铃铛,轻轻道: “臻臻生气了呢,如果将来,臻臻知道真相的话,应该会很难过的吧。” 温洵和凤西玦回来时已经月儿高悬,刚进香月胧,就闻到令人垂涎的饭菜香。 戚臻见到两人回来,笑着迎上去道:“回来啦?快来吃饭。” 温洵点点头只觉心头一股酸楚涌出,小院里秋千架、小石桌、凤凰花、温暖的饭菜香气,还有他,这里是她花了好多年才终于重建起来的家。 这个中秋佳节,这个团圆夜,她终于是盼到了。 戚臻去了厨房将其余的菜端出来。 怎怎已经吃得肚子圆滚滚的,见到两人回来,眼睛亮亮的: “哥哥!阿洵!快来吃饭!臻臻做的菜好好吃,好好吃,好好吃!” 凤西玦揪了揪她的小辫子,无奈道:“你怎么还是一点规矩都没有,阿洵还没回来,你就吃起来了。” 怎怎晃着他的手,委屈地咕哝:“我饿嘛。” 凤西玦摇摇头,伸手在她脑门上轻轻一敲:“你有不饿的时候么?” “好了,好了。你快让她吃吧,臻臻做的菜多,我们也吃不完。”温洵笑着让两个孩子坐下。 凤西玦道:“我去帮戚先生。” 戚臻端着只酒瓮,转身就瞧见凤西玦走了进来。 “戚先生,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戚臻笑道:“没了没了,快去吃饭吧,饭菜都端过去了。” 凤西玦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少年狭长的凤眸里露出一点期待的意味:“我今天看到戚先生有做了烤鸡。” “啊,刚才怎怎饿了已经先吃完了!” “哦,这样啊,我知道了。”少年垂下眸,突然又道:“戚先生,下次我也要吃。” 戚臻有些恍惚,是他错觉了么,方才少年的声音里像是在委屈的抱怨。 这么一想凤西玦和怎怎是双生子,两人其实是一样大的,只是怎怎的眉宇间更多的是一团孩子气的天真,凤西玦更稳重淡漠些,加上他身量比怎怎要高出一个头,让人总以为凤西玦要比怎怎大许多。 细细想来凤西玦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孩子嘛见到小伙伴有零嘴吃自己却没有。总归会委屈些。 戚臻忍不住浮起嘴角:小凤凰也也好可爱啊 他捧起怀里的酒瓮递给少年:“西玦,你打开看看。” 凤西玦捧过那只酒瓮,打开,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香气,那是陈年花雕酒与新醋,还有其他的食物材料混合而出的极其鲜香的香气。 那汪在酒液中的是几只肥嫩的大螃蟹。 少年抬起头一笑,眼神亮如星辰:“这是醉蟹!” 看到他这么开心的表情,戚臻也不觉露出笑容。 回到院子里,温洵看到言笑晏晏的凤西玦讶然: “小凤凰,什么事这么开心?”这孩子向来是不苟言笑的。 凤西玦将酒坛子放在她面前,语气中都不觉带了丝欢欣:“戚先生给我做了醉蟹。” 戚臻在桌边坐下,道:“早上我听西玦说他想吃醉蟹,我就试着做了些。” 温洵亦笑:“你啊,迟早有一天会把他们宠坏的。” 戚臻腼腆地笑了。 怎怎晃着油乎乎的小手道:“不会不会,我和哥哥都是百里挑一的好孩子,哪有那么容易变坏的。” 温洵伸手捏了把她嫩乎乎的小脸:“是是是,你是好孩子宠不坏,但是会被宠胖的。” 怎怎脸色一变,站起身叮叮当当地转了一圈:“哎呀,我胖了吗?我胖了吗?” 温洵笑着把她拉着坐下来。 凤西玦将醉蟹从酒瓮里捞出来,将最大的那只小心地放在戚臻碗里。 怎怎见这螃蟹又大又肥,醋与酒的浓香勾地她急切道:“我也要吃,我也要吃。” 凤西玦取出一只蟹,悉心地帮她将蟹壳打开,用筷子取出蟹黄,又剔出晶莹的蟹肉,放在碗里一并递给她,见她吃得津津有味,才开始斯斯文文地品尝自己的。 凤西玦不但长相俊美,举止比起妹妹的天真无拘更多了几分优雅与贵气,一举一动都像是一幅画,即便是吃东西的样子也十分的赏心悦目。 戚臻看着这少年吃东西的模样,心里有一种满足感,突然,他又发现一个有趣的巧合。 雌蟹的蟹黄是蟹最美味的部分,不过凤西玦似乎不怎么喜欢,他将蟹黄都给了怎怎,自己倒是对雄蟹的蟹膏情有独钟。 这点倒是和他挺像,他对吃食不怎么讲究,不过对蟹膏很有偏爱。 温洵因为身体原因没什么胃口,只吃了几口,不过看到两个孩子吃得高兴,她眸中一片暖色:“我不喜吃河鲜,难为这两个孩子顾忌着我,经常吃不到。臻臻,以后你可有的忙了。” 戚臻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我喜欢这么忙。” 他走到她旁边坐下道:“你身体不好,估计没什么胃口,我给你炖了汤,你喝一些,晚上饿肚子不好,等你身体好了,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 温洵接过他盛的汤,心中有说不出的幸福感。 汤汁清甜、甘醇,入口十分的舒缓,让她周身的疲惫感都卸去了,她喝了一碗,问他:“臻臻,你不问我方才出去做什么了么?” 戚臻摇摇头:“你做什么都有你的道理,我不问。” 温洵放下碗,看着他,认真道:“我们是一家人,没什么需要隐瞒的,我把那个步芳臣赶走了。” 戚臻勾了勾唇角哦了一声,听到这个他其实有些小小的开心。 “过两天应该会有很多人来,而且无友皆敌,臻臻,我很有可能将你置身于危险之中。” “我们是一家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戚臻有点生气,“你这么说有点见外了。” 温洵莞尔:“好,我以后再也不说了。” 中秋过后,天气愈发寒凉。 三日之期已到。 已入夜,芙蕖镇上家家户户早已熄灯歇息了,温洵站在流苏河畔的三生桥上,看着夜色下湍急流动的河水。 戚臻和怎怎裹着厚厚的披风缩在桥洞下。 凤西玦道:“阿洵,我们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你不知道步若虚的性子,他一向喜欢弄大动静,香月胧地方小,他可施展不开。” “那我们为什么要带戚先生也出来,万一波及到他怎么办?” 香月胧收到那份战帖后,温洵就知道步芳臣的消息带到了。 温洵借他的红莲业火将步家的战帖烧成灰烬,红莲火光幽幽,映衬着她的眸色愈发阴冷地极致。 “危险也必须带他来,他离得越近感应才能越明显。” “感应?” “魂契,臻臻的第一个魂契,蓝玉川说臻臻的第一个魂契已经出现,只要步若虚将那东西带来,臻臻的魂契必然会有所回应。” “什么东西?”凤西玦疑惑。 温洵淡淡一笑,倏地,只见东方漆黑的夜幕上出现了一道亮如白昼的寒光,温洵眸中有烈烈星芒: “来了!” 凤西玦心生警惕,他立刻遵照温洵事先的嘱咐隐却身形消失在红莲之中。 三生桥上风声呼啸,深夜的寒气形成一片雾似的白烟茫茫地弥散开去。 桥对面有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传来。 那人从暗影中踱步而出,他身材高大,气势不凡,一身黑色锦袍,已过不惑之年但容貌依旧可看出年轻时的风采,步芳臣难及其父。 他身后是一队煞气张扬的步家白袍杀手。 步若虚道:“阿洵,我们好久不见了。”语气间没有丝毫愠怒,冷静地可怕。 温洵站在桥这一头,及腰的长发在身后飞扬,银链飞旋着收在手腕间如蓄势待发的灵蛇。 她眸光在他腰间那把刀上一扫,笑:“好久不见?只怕是恨不得永生不见才好吧。” 步若虚道:“我已经来了,你可以放过臣儿了吧,他已经被你折磨得快不行了。” 温洵从容地走上桥,轻笑:“伯父,方才这句话你不觉得很耳熟么?是不是觉得在哪里听过?” 步若虚没回答。 “我帮你回忆回忆,那年,你们步家囚禁了我娘,将我娘折磨得不成人形,我亲自去求你放过她,当时我也与你说了同样的话。” “我说,伯父,求你放过我娘亲吧,她已经被你们折磨得快不行了,但是,伯父你铁面无私啊,最后,我娘被折磨得实在没办法所以只好求我杀了她。” “伯父,你们步家逼着我亲手杀了我的生身母亲啊。”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漫不经心的轻柔,但每一个字都似在泣血。 步若虚心头一震,步芳臣带信回儋州,他才大惊,镇妖塔里关着的温璃早在十年前就被温洵掉包了,他原来想不通温洵是怎么救母亲出去那座封印的。 现在他知道了,她没有救温璃而是杀了她,温璃死了,封印自然消失。 “你是来为你娘报仇的?”他明白了。 温洵笑而不语。 步若虚了然:“原来如此,那看来你不会放过臣儿了。” “如果我死了,芳臣就不会受折磨了,伯父,你可以试试杀了我。”温洵笑道。 步若虚从腰间将那把刀取下,刀鞘出,刀气冲天,有万丈寒芒现。 凛冽的刀锋夺天斩下,一圈一圈的白色杀气震荡而出,如一层一层涟漪震荡至整座芙蕖镇的上空,激地流苏河水“哗然”振起数丈高的水浪。 温洵飞身而起,疾速往后退去,她余光往桥洞的方向扫了一眼,突然返身离去。 步若虚冷冷下令:“追!” 白袍杀手迅速在桥头分散开来,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追去。 一直和怎怎躲在桥洞下方的戚臻看到步若虚持刀朝温洵劈去时,整个人吓得当场就要冲出去,怎怎急急地拉住他:“臻臻,你别忘了,你答应过阿洵不能轻举妄动的。” 戚臻眼睁睁看着温洵深陷危险之中,急地双眸赤红,哪里还能听得进去劝,忽的,就在那杀气震荡至桥下时,戚臻突然头疼欲裂,他抱着头全身如堕入冰窖似的发抖,但一道琥珀般的深蓝色从他袖中溢出。 怎怎心头一喜,真的像阿洵说的那样臻臻有感应了。 怎怎将他的袖子撩开,只见手腕上的星盘,其上原本暗淡的星有一颗陡然亮了起来。 怎怎大喜过望,就听凤西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怎怎,扶着戚先生,快跟我走!” 怎怎扶起戚臻匆匆跟上他的脚步,三人往香月胧方向而去。 谁料几人刚走上桥来,凤西玦就看到街道上一名背着药娄的少女正被几个白袍杀手包围,借着暗淡的天光看清那少女的模样时,凤西玦心头一震,暗道:是她。 他将手中的伞扔给怎怎道:“怎怎,快带戚先生去一个安全的地方躲着。” 蔺悠儿惊恐地看着眼前这十几名突然从天而降的杀手,她怎么也想不通这寂静的小镇上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样的人物。 一名杀手抽刀朝她砍去,蔺悠儿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抬手去挡,谁知眼前有三道华丽的火星堕下,将她围进了一圈烈焰之中。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被揽进了一个怀抱。 她吃惊地抬起头来,就看到那个曾有一面之缘的红衣少年,一双凤眸如凝着寒霜般瞪着她,呵斥道:“大半夜的你出来做什么?” 蔺悠儿吓了一跳,疑惑又惶然,她解释:“我我我上山采药去了,在山里迷了会儿路,回到镇子上时已经晚了。” 凤西玦看了眼她身后装满草药的药娄没再多说什么,带着她消失在了烈焰之中。 怎怎拉着戚臻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她一眼就看到灯火阑珊的招牌。 她扶着戚臻用力地敲着客栈的门。 一会儿,一个睡眼惺忪的人打着呵欠将门打开了:“谁啊,这么晚了来投宿么?” 吉祥把门打开,瞪着眼睛看着怎怎道:“您不是上回那位姑娘么?” 怎怎推开他,拉着戚臻就要进去:“快开门让我进去。” 吉祥想拦着:“姑娘,我们客店客房都住满了,您去别家店投宿吧。” 客栈外有数十个人影追过来,怎怎急道:“你先让我们进去再说。” 吉祥要说什么,身后传来一个冷清的稚嫩童声:“吉祥,让他们进来。” 吉祥让开,怎怎拉着戚臻赶紧躲了进去,只见大堂内,沈青宴正披着外衫在柜台边看账本。 门外响起沉沉的脚步声,依稀是朝客栈这里来的。 怎怎双手交握一个劲地朝沈青宴做手势:“小不点,拜托拜托,外面有人追杀我们,千万别让他们发现我们。” 闻言,沈青宴一手拎着烛台走到门边,门缝外果见几十个白衣身影,他回头看了眼仍旧痛苦地抱着头的戚臻,见有几丝幽暗的蓝光在他身侧环绕着,又看了眼怎怎,她一双大眼看着他就差哭出来了。 沈青宴伸出小手放在门板上,一个小小的淡淡的青绿色结界在门板上释放而出,瞬间之后,整间客栈的气息尽数被隐去。 很快,在门口盘桓的杀手离开了。 沈青宴转身对怎怎道:“楼上已经客满了,不介意的话你们就在楼下大堂里将就将就吧,吉祥,拿两床被子给他们。” 他说着拿着账本,拎着烛台上楼去了。 怎怎刚要感谢他,就听这位小掌柜淡淡道了句:“今晚就不收你们住宿钱了,天亮后安全了就请两位离开。” 怎怎把到嘴的谢谢咽回去了。 步若虚紧跟在温洵身后,直到手中刀身上的寒芒已扫过整座芙蕖镇上空,温洵突然顿住脚步转过身来,步若虚目光一凌,手里的刀绽放出妖异的冷光,他手腕疾挥,强大的刀气如暴雪般席卷而来。 温洵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刀光朝她的胸腹斩来,她却不闪不躲,任由那刀上的烈烈杀气落在她的血肉之躯上。 几乎在一刹那,那锋利的刀刃几乎就要斩进她体内,然,那肆意席卷的杀气只如狂风令她的发和裙裾扬起,而她毫发未损。 步若虚震惊地看着温洵抬手抚摸着刀身,如与一位好友久别重逢般,柔声道: “这就是御鬼行执掌长门镇前亲手锻造的妖刀星月!” 温洵心中一片激荡,从妖刀星月的反应就可知臻臻的第一个魂契刚才已经出现了,就在他们周围不出三十丈方圆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我娘子是大反派》正文 23.慈父 妖刀星月, 她今天一定要得到手。 温洵眼里的光让步若虚忽然领悟, 她利用步芳臣将他千里迢迢引到芙蕖镇的原因。 她要找回戚臻的魂契。 同时,这意味着戚臻已经回来了。 九占天的人都不相信戚臻真的会回来, 一个被御鬼行亲自关进幽门狱司的人是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的, 他甚至一度以为那是温洵的诡计,所以他让芳臣来打探消息。 难怪九占天察觉不到戚臻的气息, 因为他魂契有失,所以他的气息较常人更微弱。 步若虚警告她:“温洵, 你不怕么?我祭出星月, 戚臻的气息就完全暴露,他好不容易从长门镇逃出来,你是想把他再送回去么?” 温洵一哂:“怕?戚臻又不是什么长门镇案卷在录的通缉要犯,我为什么要怕?” 步若虚神色微变, 听温洵的语气他就猜到她应该用了什么法子消除了戚臻的罪证。 有四名杀手抬着一顶软轿出现,轿子里跌跌撞撞跑出一个人,是脸色青白的步芳臣。 步芳臣捂着胸口,走路都发着飘,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到步若虚身边:“爹, 快救我!救我啊!我受不了了, 你快杀了她, 杀了她!” 步若虚看了眼浑身痛得痉挛不止的儿子,又看了眼温洵, 若放在十年前, 他绝不会想到眼前这个女子会成为他的一个棘手的敌人。 妖刀星月煞气甚重, 寻常人等靠近非死也要重伤,当年他就是用星月压制了温璃的妖气。 锁妖塔里那个被关押了十年的假温璃已经让步家成为一时笑柄,他今日必须用这把刀了结了她的女儿。 杀意一闪而逝,他默引刀决,一道青光在刀身上疾窜而起。 催动出的凛冽刀气如刮起的邪风劈开了温洵额前的碎发,逼得她直直倒退了数步,她长发高高飞扬而起像夜幕上张开的一只黑色魔爪,锃亮的刀光映进她的双眼里,空洞洞的叫人胆寒。 步若虚心神一凝,星月的煞气凝成一片狰狞的漆黑的雾霭,雾气成形,走地成刀,利地似乎连风都可以割断,煞气沿着刀身倒旋着侵入温洵的体内,却又在下一瞬如将熄的火星轻飘飘地淡下去,无声无息。 步若虚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星月杀人,从不失手! 何况这把刀是御鬼行亲手打造的赐给步家的。 温洵笑了起来,她松开手,连防御的姿态都卸下,星月的煞气在她身侧环绕着可半分都伤不到她。 她告诉他:“步若虚,连星月都杀不了我。” 身为步氏一族的族长,步若虚是当年步家老族长去世后被御鬼行亲自选任的族长。 身为一族之长,他从御鬼行手里接受了妖刀风月。 授刀仪式上,他的右手被御鬼行种下了一字封印决,有了个这法诀,星月才能听从他的号令。 从此,星月和他右手上的封印法阵成了步氏庞大的家族族长权力的象征。 如果失去小行者亲自给他特制的封印,只怕他这个族长的位子就难保了。 她伸出手,五指握住刀身:“你杀不了我,你也救不了你儿子。” 步芳臣绝望地拉住父亲的衣角,温洵留在他身体里的东西像突然蹿起的毒蛇,咬噬着他的五脏六腑,让他几乎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爹!爹!你要救我” 步若虚低头看着痛地扭曲地几乎快不成人形的儿子,眼中闪过不忍,他问温洵:“你要怎样才肯放过沉儿” 温洵默了默道:“我娘死的时候跟我说了一句话。” “她说,让我绝对不要放过你!” 步若虚怔了怔,神色淡漠:“这是应该的,她恨我。” “步若虚,你想救你的儿子,可以,只要你砍了你的右手我就放了他。” 这个条件让步若虚神色一震,砍下右手意味着放弃对妖刀星月的所有权,意味着步家的地位一落千丈。 温洵冷笑一声,故意动了动在手腕间游移的银链,剧烈牵动之下,步芳臣痛得滚到了一边蜷缩着身体哀嚎出声,声音几乎像是从牙齿缝里漏出来的,发带着哭腔:“爹爹我受不了了” 温洵看着步若虚,她想知道他会怎么选: “伯父,你是看着芳臣一直这么被我折磨下去,还是用自己的一只手作交换?” 步若虚盯着痛苦的儿子看了许久,神色晦暗不明,拢在宽袖中的手臂麻木般的失了知觉,蓦地,握着星月的手忽的收紧,他上前几步,冰冷的刀身高高扬起,有清冷的杀气从刀刃上流泻而下,鲜血暴起,洒出一道温热的殷红的弧。 步芳臣拽着他袍角的手忽然就松开了去,他扭曲的五官倏地放松却也在同时以惊人的速度惨白下去,双瞳慢慢地失了光涣散开,眼仍旧死死睁着,僵硬的脸上还残留着不可置信的震惊。 像是不可置信,杀他的会是他的亲生父亲。 但步若虚下手干净利落,几乎是毫不犹豫,一刀毙命。 就连温洵都愕然,今夜她只想利用步芳臣夺了步若虚对星月的所有权,可是没想到这个人竟会为了手中的权力,对亲生儿子都下得了狠手。 步若虚蹲下身,他伸出手去轻轻盖在步芳臣死不瞑目的脸上,似乎是想将他的眼阖上,但试了几次都无法成功。 步芳臣依然在看着他,像是在质问他:“爹,你为什么要杀了我?” 步若虚横刀割下一片衣袍,轻轻盖在儿子的脸上,扬声道:“把少爷的尸体带下去。” 四名抬轿的杀手都面露惧色,但步若虚说话他们也不敢多说什么,上前来将步芳臣的尸首抬了下去。 殷红的血顺着刀刃蜿蜒流淌而下,一滴一滴滴落在地,成了一朵朵凄厉的血花,步若虚站起身用袖子慢条斯理地将刀身上的血迹擦拭干净,温柔地像在对待他的情人。 “想不到你心狠至此。”温洵心底泛起一片冰冷的凉意,纵然她厌恶步芳臣但还没有恨他恨到要他死的地步,他们两个毕竟是从小一处长大,情分还没有单薄掉。 她只是为步芳臣感到悲哀,他应该至死都想不到他会死在自己亲身父亲手里。 她从前只知道步若虚身为步家的一家之主,铁面无私、不苟言笑,可现在她才惊觉自己从未看透过这个人。 步若虚拭去刀身上的血迹,将刀收回刀鞘,他抬眸,薄唇抿起一个不近人情的弧度,冷俊的脸上没有半分情绪的波动: “星月不可能拱手与你,温璃的事已经是步家的失误,我不能让此事节外生枝,动摇行者大人对我的信任。” 他看着她道:“当年我逼着你亲手杀了你娘,现在我亲手杀了我的儿子,我们算是两清了。” 他收回星月,看着她道:“既然星月杀不了你,那我也杀不了你,步家不会再追捕你。” “温洵,我以伯父的立场劝你一句,九占天不会放过你,你如果回来是找我们报仇的,那么……” 他语声一顿,那张从不为任何人徇私的脸忽的露出一丝浅笑,令人悚然,他说:“你要保护好你的戚臻,免得他再落到我们手里。” 星月现身,今晚的目的已经达到,步若虚的行为是温洵没有预料到的,她亦笑:“多谢伯父劝告,我会的。” 步若虚转身离开,吩咐一手下道: “行者大人的星月都制裁不了温洵,背后定有什么蹊跷,你速回九占天通知白雀,就说——行者大人身边出了内鬼,需要清理门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我娘子是大反派》正文 24.雀起 步若虚带着步芳臣的尸体离开之后, 温洵回到了香月胧。 怎怎已扶着脸色苍白的戚臻先回来了。 “臻臻, 你怎么样?”看到戚臻整个人几乎都虚脱的样子,温洵很是心疼, 但是为了找出第一个魂契, 她必须用步家的星月妖刀试上一试。 戚臻摇了摇头,那股子钻心的疼已经退下去了, 他现在只是还有些昏沉,其他倒没什么大碍。 温洵顺手扶着他往家里走, 路两边的曼珠沙华放出异样腥红妖异艳色, 温洵神色一变,急问怎怎:“怎怎,第一个魂契没出现么?” 怎怎摇摇头,有些担心道:“我正要说这个, 阿洵,我没见到魂契出现。” 温洵伸手捋起戚臻的衣袖,他左手腕上的星盘只有一层浅淡的蓝色星芒,几欲暗淡下去,怎怎凑过来看疑惑道:“我今天明明瞧见那星盘上的六星亮了一个的, 怎么这会又暗了?” “臻臻, 你今天没有察觉到魂契的靠近么?” 戚臻想了想道:“其实刚才我是有点感觉的” “当时是在哪里?” “在灯火阑珊。” 温洵凝神思忖片刻, 道:“当时灯火阑珊里有谁?” “是小不点还有吉祥,小不点当时在算账呢, 要不是他收留了我们一会儿, 我们可能就要被步家的人抓去了。” 温洵想起灯火阑珊里那个古怪的小掌柜: “沈、青、宴。” 她默念了这个名字, 又看了看戚臻,已到了院子里,她问:“臻臻,我扶你去房里休息。” 戚臻摆摆手:“我在院子里坐会儿就好,现在恐怕还睡不着。” 温洵扶着他在秋千上坐下,才问怎怎:“你和臻臻在灯火阑珊,那小凤凰呢?” “哥哥当时好像看到了什么情况过去了。” 戚臻状况不佳,怎怎又说不清楚,温洵只好等凤西玦回来再问。 她借助妖刀星月之势在芙蕖镇洒下三十丈范围的法界,第一个魂契会因星月出现在三十丈之内,但现在魂契又再度消失了。 那岂不是说她今夜的计划白白浪费了? 按道理来说戚臻就在这里,那感应不会如此忽强忽弱。 再过了半个多时辰,戚臻的脸色才缓和过来,温洵在凤凰树下的石桌上摊开一张纸,用笔蘸墨在纸上写下戚臻的名字,以戚臻为中心画了一个圆,圆的西南方写下灯火阑珊四个字。 怎怎凑上前看到自己的名字紧挨在戚臻旁边。 温洵放下笔,将图纸抖了抖拎起来看:“星月的法界遍及臻臻身边的三十丈范围,魂契应该现迹了。” 将手指在纸上点了点,她看着怎怎:“星月刀气指引下,魂契定然奔赴主人身边,只要是出现在星月法界之中的就是魂契,你想想当时遇见了谁?” “哪里需要遇见啊!我啊!我就在臻臻旁边呢,我是不是臻臻的魂契。”怎怎兴奋地指着自己的名字,想到自己和戚臻没准沾了点关系,她激动地不能自已。 谁料温洵一句话否定了她:“你在我身边三年多了,你是不是魂契我会不知道?” 怎怎努努嘴,添了一句:“那哥哥也不是了。” 戚臻喝了口桂花茶压下心头残存的惊悸,好奇道:“阿洵,那把叫星月的刀和我有什么关系么?” 闻言,温洵眸光一顾,她看了看他,神色有些黯然。 戚臻心头一凛,忙道:“你不想说就不要说了,我也不想知道。” 温洵敛下长睫,低低道:“当年步家就是用星月斩杀了你,星月是御鬼行亲手打造的神兵,神兵认主,将御鬼行引了过来,他亲自将你带走关进了长门镇的幽门狱司。” “星月没有当场要了你的命,但在你的魂魄上留下了伤痕,所以今天我故意引诱星月再现,离你最近的魂契定然会不由自主现身保护你。” 戚臻听着心里隐隐发凉又有些茫然无措,他全身哆嗦了一下,脸色更苍白了些。 他让自己不去想那些被他自己强行忘记的过去,只问:“那当时出现在我身边的就是我的魂契?” 如果不是怎怎,那不就是灯火阑珊里那个古怪的孩子么? “蓝玉川不是说了么,魂契离体去了不同的地方,我推测那魂契应该是新找了宿主。” 怎怎瞪大了眼,立刻想到了沈青宴,急着向温洵确认:“那不就是小不点么?就是那个沈青宴!我今天谁也没见着,就见着他了。” 温洵刚要回头,就听到门外凤西玦的声音传了过来:“不一定是沈青宴,也许另有其人。” 他走进了院中,神色淡淡,语却惊人,温洵知道他定然是查到了什么,问道:“另有其人?另一个人是谁?” “蔺悠儿。” 见他说起这个名字时,向来淡漠的眉宇间都不自觉染了丝浅浅的笑意,他这副难得的神色让温洵感兴趣了,看来这个‘蔺悠儿’的突然出现不仅叫人意外,没准将来还能叫人惊喜。 凤西玦没注意到温洵若有深意的眼神,继续说出晚上发生的事,他在四方街上遇见蔺悠儿,而且她还身在星月法界的范围之中,实在令他意外。 温洵忖了忖,提笔将蔺悠儿三个字也写进了纸上的圆内。 那么,从现在开始,戚臻魂契的人选就有两个了: 沈青宴、蔺悠儿。 她吩咐怎怎、凤西玦:“也不知道这两个人中究竟哪一个是臻臻的魂契,你们去查一查,把他们的身世资料交给我。” 末了,又叮嘱二人道:“这些天儋州步家那边还会生事,你们调查的同时记得保护好这两个孩子。” “蔺悠儿是个姑娘家,怎怎,你去她身边保护吧,你们都是女孩子也方便些。”温洵提议。 怎怎没意见:“好呀好呀,我可不想去灯火阑珊碰那个小不点的冷钉子。”一想到那个别扭又古怪还整天钻钱眼里的沈青宴,怎怎就满心的不乐意。 “不行,还是我去比较合适。”凤西玦忽然开口。 温洵弯唇一笑,心有所悟,明知故问:“为什么?” “因为我”少年丝毫没有察觉自己泄露了心中所思,还一本正经地解释:“我适才救了那个蔺悠儿,她现在视我为救命恩人,如果我出现在她身边顺理成章,她也不会觉得奇怪。” 怎怎没看出情况来,还一个劲地咋呼:“哥哥,你就让我去保护那个悠儿嘛,我不想去灯火阑珊。” 凤西玦对妹妹的要求总是无法拒绝,他一时有些为难却又不知道怎么为自己争取,难得迟疑。 温洵不由莞尔,笑着替他解围:“怎怎,你还是去灯火阑珊吧,我看那个小掌柜虽然为人冷清但对你还算不错的。” 怎怎瞪大了眼,声音都高了一个调儿:“他对我不错?” 怎怎气坏了,阿洵是不知道那个臭小子有多毒舌吧,一张嘴开口闭口说的全是钱,难得不说钱吧,这说出的话能把人气死。 怎怎还是不情愿,温洵扯了她的袖子一把将她拉到自己旁边探手捂住她的嘴,向凤西玦笑道:“小凤凰,既然你想去保护那个蔺姑娘你现在就去吧,这几天镇上不会太平,免得人家出了事。” 凤西玦点点头,浅笑着转身离去。 这回连戚臻都看出来了:“西玦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温洵笑盈盈地冲着凤西玦的背影追了一句:“小凤凰。” 凤西玦转过身看她。 她给他建议:“那蔺姑娘欠了你救命之恩,你可千万别放过这个机会。” 凤西玦神色浮出一丝不自然来:“你怎么突然说这个?” 温洵一把揽过戚臻的肩头,向他扬了扬下巴,做了一个示范: “救命之恩就该以身相许,就像臻臻,现在还不是乖乖在我身边待着?” 凤西玦终于明白了温洵眼里那层含着笑意的戏谑是什么意思了,少年脸一红,匆匆离开,连步伐都不从容了。 怎怎有些惆怅,趴在戚臻给她做的满桌子的好吃的面前居然提不起半点兴趣。 阿洵逗她:“你怎么了,可怜巴巴的,像没人要的小丫头。” 怎怎扁扁嘴,她的确是没人要的小丫头了。 吸了吸鼻子,难过:“哥哥不要我了。” 这两天凤西玦天不亮就去了蔺悠儿身边,几乎没有和哥哥分开过的怎怎有些地不习惯。 温洵摸摸她的小辫子,笑着说:“没事儿,我要你。” 怎怎摇摇头:“你也不会要我的,你只要臻臻。” 温洵明白怎怎在为什么惆怅了,凤西玦这几天为了那个蔺悠儿成天往外跑,倒显得怎怎形单影只了。 怎怎说不清楚,可她明白有一种特殊的感情,不论是哥哥姜还是阿洵都无法给她。 “唉,可怜见儿的,过来给阿洵抱抱。”温洵朝她张开手。 怎怎委委屈屈地依偎进她怀里,在她柔软的胸前蹭了蹭又惆怅了好久,突然,她像做了什么深思熟虑的决定,严肃地抬起头: “阿洵,我要出去找我自己的男人了,等我找到了,我就不要你们了,你和哥哥和臻臻不要来找我哭哦!” 说着从她怀里下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温洵捂着心口,伤心欲绝:“真是个狠心的小丫头。” 灯火阑珊里,怎怎趴在角落里的长桌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水,就看到沈青宴背着一只手,面无表情地走到她桌前,跟个小大人似的。 怎怎赔着笑脸:“嘿嘿,小不点,你怎么过来了?要结账了么?我茶还没喝完呢!” 沈青宴一双眼戏谑地打量着她堆笑的脸蛋:“你在调查我?” 怎怎一口茶水“噗嗤”一声就给喷了出来,她果真是太笨了,她哪会做什么调查,看看,立刻就露出马脚了。 怎怎挠挠头不好意思地道:“呵呵呵,你知道啦。” “吉祥刚被我雇来不久,他知道地恐怕不比你多,你问他没什么用处。”看着她那副心虚的模样,沈青宴勾了勾唇角,声音含了丝冷诮:“我出生在松平,有籍可查,你想知道什么就去松平吧。” 他说完转身往柜台走去。 怎怎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追上去解释:“那个小不点啊,我那不是调查你,我是想了解你啊,就是那种朋友之间的了解” 沈青宴拿出账本开始查账,怎怎双手放在柜台上,下巴搁在手背上,歪着头大眼睛朝他眨啊眨地:“你看我们认识也算很长时间了,所以就是朋友嘛。” “我不需要朋友。”沈青宴头也不抬,手里的算盘拨地噼里啪啦直响:“你的茶喝完了么?付钱吧,一壶花茶共半钱银子。” “银子银子银子!整天就知道银子!本姑娘我有的是银子!” 怎怎气呼呼地伸手在腰上的荷包里掏来掏去,打算掏出一大笔银子包下他的灯火阑珊,谁知掏来掏去口袋里只有一颗小铜板,唉,出门忘带银子了。 怎怎小脸一垮,那股子趾高气扬的神气顿时耷了,她讨好地看着他,笑得甜甜的:“小不点,你就通融通融,再让我在这儿多待会儿嘛。” “你在我这儿已经待了三天了,每天就是点一壶茶霸着位子坐那儿喝一天,本店是小店,地方小,还要做生意。” 这意思是待这也可以,给足了银子就成。 怎怎囊中羞涩,还不忘嘟囔:“你当我想啊,你们店里的饭菜一点也没有臻臻做的好吃,我吃不惯嘛。” 闻言,沈青宴终于抬眸看了她一眼,神色淡淡:“那就慢走不送了。” 这一眼倒是让怎怎看呆了,她不由自主伸出手去摸着他的脸,好奇地盯着他那双泛着青璃色的眼睛:“哇,小不点,你的眼睛真好看。” 指尖一动,怎怎怔了一下,下意识地移动指尖捋开他一直遮着半边脸的额发,那层刻意留长的额发下竟是一片腥红狰狞的胎记,从他的眼角蔓延到眉尾,指腹摸上去有些凹凸不平,怎怎确定了,那不是胎记,那是烧伤。 似乎还延伸到的脖颈下,那些可怕的伤疤被他用衣襟盖住了,这斑斑驳驳的疤痕破坏了他原本清秀的面容,甚至可能差点弄瞎了他。 他不过才七八岁的年纪,为什么会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他到底经历过什么? 难怪他要用头发遮掩着容貌,难怪他小小年纪却总是老成又冷漠。 她的触摸让沈青宴一愣,眼底泛起一丝森冷的厌恶,像是被她的手烫到似的,他冷冷推开她的手,声音更是如淬寒冰:“不要碰我!” 将手中的账本和算盘塞进了抽屉中,他扬声唤道:“吉祥,店里交给你了,我要去休息了。” 他不再看她,径直上了楼去,怎怎的目光落在他微跛的左脚上,心中忽的不是滋味,她追上楼去拉住他的衣袖道:“小不点你” 沈青宴顿住脚步回过头来,见她一双总是光彩流转的双眸此刻红红的蒙了一层水雾,他只觉刺心,将袖子抽回,青璃色的双眸像沁着九月里的冬雪,幽冷又刻薄,他嗤笑一声: “你哭了?怎么?你在可怜我么?对不起,我不要这种廉价的同情。” 怎怎第一次见到他这样的神色,乖戾又矜傲,像是误入猎人陷阱的幼兽,明明身上鲜血淋漓还要瞪着眼龇着牙警告别人的靠近。 怎怎抹了抹眼睛,轻轻地像是怕吓到他似的开口:“我就想问你,你疼不疼?” 沈青宴怔住,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半晌,他没再理会她一言不发地走上楼去。 怎怎想追上去,但是身后一只手压在了她肩膀上。 她回过头去。 灯火阑珊的楼下大堂里吉祥正忙着招呼着客人,热腾腾的饭菜冒着白气,新沏好的茶也腾出团团暖雾来,那般热闹的情境里怎怎却只觉得凉气从心底冒出来。 看着来人,她不自然地笑了一下,小声地哀求:“可不可以让我和我的同伴说一声再走?” 门外响起三声敲门声,沈青宴正用热布巾揉敷着膝盖,淡淡道了一句:“谁也不见。” 门外传来怯怯的声音:“小不点。” 他不由停下手上的动作,将布巾扔进凳子上的水盆里,将裤管放下他才走到门口,将门打开,就看到怎怎站在那儿看着他。 他要将门关上,怎怎出手压在了门框上。 她的手指压在他手上,很凉。 他抬头问:“还有什么事么?” 她向他笑了一下,眼睫垂下盖过了一丝慌张: “青宴,如果明天晚上我还没有回这里来,你帮我把这个送到香月胧去好么?” 她取下绑发的红绳从门缝里递给他。 他将红绳收进掌心,淡淡道:“好。” 她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只是又笑了笑,在关起的门缝里他看到她转身离开的背影。 须臾,他忽觉不对,将门打开,二楼的走廊里空无一人。 沈青宴走到楼梯口,楼下人来人往忙碌又热闹,但他可以肯定她没有下楼,他没有听见她脚上的铃铛声。 回想她的神情,沈青宴倏地将手中的红绳攥紧: 有人从他的客栈里带走了怎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我娘子是大反派》正文 25.行者 蔺悠儿将小摊子收拾好, 将桌子擦干净, 放上几碗蒸得将将好的豆腐脑,刚想坐下歇会儿, 余光扫见那红衣少年已走了过来。 天晴朗地很, 他却撑着一把伞,像是从红尘画卷里走出的谪仙, 俊美地令人见之失神。 他又来了,蔺悠儿慌乱地想着, 她下意识地理了理自己额前的碎发, 匆匆给自己倒了碗清水,借着水想看看自己脸上有没有沾到脏东西。 水面中倒映的少女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晕,跟桃花似的。 捂着跳得太急的心口,蔺悠儿转过身捧着一碗刚刚做好的豆腐脑走到少年面前。 “凤公子, 今天还是吃这个是么?” 少年看着她,微微上扬的眼角勾着一抹令人心动的笑意:“多谢。” 蔺悠儿脸颊再次染上胭脂色,其实她真的不明白他每天光顾她的小摊是何意,开始她也觉得像他这般品貌的人怎么可能看得上她这般平凡的女子,只是他天天来, 每次都对她那般的笑, 笑得她心花怒放, 她想不误会都难。 何况,前些日子卖菜的田大娘告诉她说, 有个长相十分俊俏的少年一直在打听她。 蔺悠儿将腮边的一丝秀发捋到耳后, 走到他身边, 羞涩道:“凤公子,今天的豆腐脑我重新翻了花样做的,你尝尝好吃么?” 凤西玦点点头,看着她认真道: “我说过,我叫凤西玦,你不必叫我凤公子,太生疏了。” 蔺悠儿心头疾跳,竟一时连话都说不明白了:“可可可可是这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他问得格外认真,等着她改口。 蔺悠儿脸热热地发烫:“哦哦,西西西玦公子。”她终究没有勇气那般亲切地唤他的名字。 凤西玦敛起剑眉,有些不悦:“把公子两个字去掉。” 蔺悠儿慌乱地垂着眸,她咬着唇,左手绞着右手似乎不知该如何开口。 见她两只手都被自己绞红了,凤西玦站起身伸手将她两只纠缠在一块儿的手分开,蔺悠儿吓了一跳红着脸后退了一步,这一趔趄她踩着自己的裙子差点摔了一跤。 凤西玦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住了她的腰身,将她往怀里一带,蔺悠儿羞地推着他的胸膛,就这时忽听一道刺耳的铃声在耳畔萦绕。 凤西玦低头看了眼脚踝上的红芍铃铛,见其上血气环绕,神色遽然一变,近乎苍白: 铃音示警!怎怎出事了! 蔺悠儿见他神色不对,也忘了自己此刻就在他怀中,亦担心道: “西玦,出什么事了么?” 凤西玦回过神看了怀中人一眼,拦腰将她一抱:“冒犯了。” 悠儿见他转身带着她走进一道腥红烈焰之中倒也不怕,那晚她被一群白衣杀手追杀时他就是这么带着她脱离险境的。 “你要带我去哪儿?我我的摊子还在这儿呢。” ———————————————————————————————— 眼前这间小院美得像世外仙境,两畔的曼珠沙华漾起一片焰火般的热烈,院门上的小匾上写着三个字——香月胧。 蔺悠儿惊叹于眼前所见的美景,凤西玦将她轻轻放在地上,她才捂着唇小声地惊呼出声:“这里是什么地方啊,太美了。” “我家。” 凤西玦没多解释握着她的手臂走地很疾。 关上门,蔺悠儿已经被扑面而来的梦一般的小院给迷住了,整个人迷迷瞪瞪的。 戚臻从后院迎出来:“你们回来了” 见凤西玦身边跟着个陌生的小姑娘,戚臻疑惑道:“小凤凰,这位是” 凤西玦没有解释,只是焦急地四处看了看,才道: “戚先生,阿洵呢?” “阿洵今早有事出去了,说是要很晚才能回来。” “她有说什么事么?” “她没说。西玦,出什么事了么?” 凤西玦不想他跟着一块儿瞎担心,只道: “戚先生,你和悠儿两个人待在香月胧里不要出去,等我们回来。” 戚臻见他神色焦急也不敢多问,点头道:“哦哦哦,我知道了。” 凤西玦的身影消失在红莲之中,戚臻才转身看着那个似乎拘谨地都在发呆的小姑娘。 这姑娘五官娟秀可亲,脸儿圆圆的,身体圆圆的,眼睛圆圆的,就连手也是圆圆的,嗯,戚臻有些懂了,原来他们小凤凰喜欢圆圆的小姑娘。 他笑道:“你是蔺悠儿蔺姑娘吧,我是戚臻。” 蔺悠儿呆呆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清澈的瞳孔内有一丝亮一闪而过,她做梦般地呓语了一句: “原来您您就是” “什么?”见她神色古怪,戚臻不明所以,疑惑道:“蔺姑娘,你方才说话了么?” 蔺悠儿一恍神,露出一点秀气可人的笑容,学着凤西玦的称呼道: “戚先生太客气了,叫我悠儿便好。” 戚臻笑道:“来者是客,悠儿姑娘留下吃饭吧,我现在就去做饭,你先坐会儿。” “戚先生”戚臻顿住脚步转过身来,只听她道:“冒昧地问一下,您是不是西凤公子的兄长?” 戚臻一愣,不由笑道:“悠儿姑娘何出此言呢?” “因为我看戚先生和凤公子有些相像,所以才这么问。” 两人住在同一个地方,又是同样的颀长俊美,甚至眉目间都有些相似,只是凤西玦少年气重些,戚臻气质上更偏向温润柔和,是以她才会这么想。 戚臻笑了,说他和小凤凰长得像还真是让他莫名的开心,他摇了摇头:“悠儿姑娘误会了,我们不是兄弟。” 蔺悠儿更疑惑了:“可是您” “这里是小凤凰的家,我我我是”戚臻向她解释,找了半天自己在香月胧的定位,最后胡乱道:“我是在香月胧做饭的。” “做做饭的?”蔺悠儿不敢置信,正想再说什么,两人却齐齐听到外面传来几下敲门声。 “是阿洵他们回来了吧?” 敲门声再度传来。 戚臻往前院走去脚步却有些迟疑:“阿洵没带钥匙么?” 蔺悠儿从后面跟上来道:“戚先生,我们还是不要开门地好。” “如果是这个家里的人是不会敲门的。” 这时候来的都是来者不善。 闻言,戚臻收回脚步站在走廊下望着院门有些不安。 外面到底是谁来了? ———————————————————————————————— 凤西玦匆匆向三生桥后的灯火阑珊走去,谁料远远就瞧见一个红衣身影在桥上百无聊赖地踱着步子。 他在桥上现了身,拉住少女的肩头转过来,焦急地问道:“怎怎!” 怎怎转过身,一见是他,也是吓了一跳:“哥哥,你怎么来了?” “我才要问你,刚才铃音示警,你出什么事了?” 凤西玦急着要去检查她的铃铛,怎怎叮叮当当地蹦跶了两下笑道: “哥哥,我没出什么事啊,可能是因为我刚才不小心摔了一跤吧。” 凤西玦犹自惊骇,目光迥然地盯着她:“真的?” 怎怎点点头。 凤西玦见自己的铃铛悄然熄音,才稍稍放下心来:“你不是在灯火阑珊看着沈青宴么,怎么出来了?” 怎怎努努嘴,气呼呼道:“那个沈青宴啊太讨厌了,我可不想一整天都对着他那张冻死人的脸。” 凤西玦彻底放下心来,他拍拍她的肩,笑道:“他没准就是戚先生的魂契,你小心地看在他身边才是。” 怎怎还是气,腮帮子都鼓起来了。 “乖,听话。”他劝。 怎怎点点头,叮叮当当地不情不愿地往灯火阑珊走去。 凤西玦亦转身回去,却没看到桥那边的怎怎忽的停下脚步,一团孩子气的小脸上缓缓勾起一丝陌生的冷笑。 ———————————————————————————————————— 凤西玦走下桥头,救听得一声轻笑:“没想到红莲公子凤西玦竟然是个这么俊俏的少年郎。” 那笑声如黄莺出谷,闻之令人浑身酥软。 他浑身一震,抬眸望去就见一顶红粉轻纱软轿徐徐朝他而来,软轿下抬轿的,立在一旁伴走的,都是清一色的蓝衣美少年。 软轿的纱帘被一只涂着丹蔻的纤长玉手撩起,纱帘后是一双勾人的丹凤眼,眸光一抬便是一抹勾魂摄魄的风情。 轿中人望着桥边那个红衣执伞少年,眸光狠狠地一震,有些不甘心地感慨: “我原本以为我已经网罗天下的可人儿,想不到还是逊了温洵一筹,这少年郎当真是国色天香。” 凤西玦见她用语意轻挑无礼,心下反感,下意识地皱眉道:“你是谁?” 女子掩唇轻笑:“小郎君莫不是在开玩笑吧,你在温洵身边多年难道从未听她提起过我?” 凤西玦冷冷道:“不曾听过。” 女子有些怒了,但就算是发怒,声音依旧绵软婉转:“我是贺云洲花家的月倾城花容。” 贺云洲花家有一女花容,出生时令当时连绵了数月阴雨天气的贺云洲黑云散尽,月华倾城,又因她容貌美貌绝伦,故贺云洲人赠与她一个雅号——月倾城。 闻言,凤西玦神色没有任何变化,反而是冷着脸转身就走。 花容平日里受惯了男人们的爱慕与歆羡,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的,哪里受过这般的冷遇。 当下气得将轿帘一掀,长袖轻舞,只听得三声“嗖”音,三道冷厉银光朝凤西玦射去。 凤西玦脚步微顿,另一只手反手一擒,三道银光尽被敛入掌心,他红莲花开,掌心起火,妖异的红芒之下,三道银光化成了烟尘被他随手扬去。 花容一怔,倒也不气,看着凤西玦的目光愈发灼热,决心暗下: 这红莲公子竟这般厉害,容貌修为更是一等一的妙人,她非把他收入她的《百花谱》不可! 她扬声唤道: “喂,小郎君走得慢些,叫我怎么跟得上你呢?我可是奉了长门镇御鬼行大人的密令来的。” 凤西玦心头一凛,那花容已经坐在轿子上悠悠跟在了他身边,她斜倚在轿中的软垫上,一手撑腮一边欣赏他的容貌,一边道: “小郎君听到我说御鬼行大人的名号是不是怕了?” 凤西玦没有说话。 “呵呵呵呵”花容娇慵地在软垫上靠着,兀自在那儿自言自语,言辞间满是一个闺阁少女怀春的羞涩与崇拜:“也是啊,这世上有谁不怕咱们的行者大人呢!” 她从帘中伸出手点了点他的伞檐咯咯娇笑: “听说红莲公子这个白天必须撑伞的毛病就是拜御鬼行大人所赐呢!” “你说我要是把你抓起来送给行者大人,他会怎样奖赏我呢?我一定是他面前的大功臣!” 花容轻抚着红唇,沉浸在自己的想象里,蓦地,从幻想中回到现实的一双盈盈妙目霍然间掠过一丝阴狠的杀气: “等我抓住那个背着行者大人暗中帮助温洵的内鬼,我再把你献给长门镇,行者大人定然会注意到我,爱上我的” 她说着忽的示意轿子停下,从轿中走出。 “红莲公子,得罪了。” —————————————————————————————————————— 怎怎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眼前有些模糊,她眨了眨眼睛,脑袋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钝钝地刮着她的血肉,痛得她全身止不住地哆嗦了一下。 这一下让她的意识开始慢慢回来了。 身下是一片十分柔软的丝绸软枕和软被,被子里有一种好闻的草木青香浸染肺腑,让她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彻底清醒过来后,她才发现自己正身处一间极大的房间里,这座房间幽暗而静谧,但窗外又有些许的微光透进来告诉她现在还没有入夜。 怎怎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目光所及之处是个高而旷远的梁顶,这件房屋几乎像一座空旷的内殿,黑色的雕花木床的四周都捂着黑沉沉的纱幔。 外面传来脚步声,怎怎吓得赶紧闭上眼睛。 那脚步声在床尾停下,床幔被掀开,紧接着怎怎察觉有一只微凉的手在轻抚她的脸。 那只手,手势轻盈像是怕弄痛了她,又像是用这种似有似无的轻抚麻痹她的警觉。 怎怎心跳地几乎要跳出来了,她一动不敢动尽量平复自己的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但那只手又从她的脸颊沿着她的脖颈往下,然后停在了脚踝上那只红芍铃铛上。 怎怎全身知觉紧绷起来,终于在铃铛轻轻动了的一刹那,她猛地从床上坐起,冷汗浸湿了她的长发,濡湿了眼,眼睛有一刹那的模糊,但视线很快清晰了起来。 床尾站着一个黑衣身影,他身材颀长,肩上披着厚而沉重的黑色大氅,整张脸都用一张黑玉石打制而成的面具遮住,她看不清他的脸,只能透过面具后的那双眼感觉这个人没有杀她的意思。 但这个人的视线扫过来时,怎怎还是吓得全身发颤:“你你是谁?我我为什么在这里?” 那人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面具后的目光有些冷又似乎含着丝深沉的笑意。 那人他没有说话,而是缓步朝她走来,朝她的发顶伸出手去。 怎怎压抑地轻声喘息着,看着那只戴着手套的手朝自己伸过来,她面色惨白地下意识地偏过头去,但那只手只是轻轻地帮她捋开她额前被汗水浸湿的发。 怎怎只觉全身的血都在倒流一般,她几乎是惊叫着推开那人的触碰:“你不要碰我!不要碰我!阿洵救我!哥哥救我!臻臻救我!我害怕!” 她哭着喊着往角落里缩去,门外突然传来个低沉的声音:“怎怎,大胆,怎敢在行者大人的寝殿喧哗!” 怎怎听到那人的声音连滚带爬地从床沿上爬下去,外面隔着一座用黑木作框、金线绣画的巨大的‘五神擒鬼图’的屏风,而那个人就跪在屏风后。 上官弈。 怎怎心头颤了颤,眼神满是惊慌。 想到当初自己和哥哥从上官弈手里逃出来的情景,怎怎浑身都冷得跟堕了冰窖似的,三年了,他们好不容易脱离上官弈的魔爪被阿洵收养,她一点也不想再被上官弈掌控在手心里了。 “上官伯伯,你饶了我吧,你放我回家好不好?我给你磕头了。” 怎怎几乎是跪爬过去,她将头一下一下地重重磕在大理石地面上,额头很快就肿起了一个血块。 上官弈呵斥道:“你怎么出来了?” 怎怎吓得匍匐在地上,哭得眼睛都肿了: “我不要待在这里,上官伯伯,我不要待 在这里,求求你让我走吧!” 整座寝殿静地出奇,愈发显得怎怎的哭声刺耳,上官弈惊慌地四下张望,伸出大掌朝怎怎掴去。 但他的右手却顿在了半空再难下去半寸。 上官弈浑身一凛,回过头来,就看那个一身黑袍、披着大氅的人正站在殿内静静地注视着他,下一瞬,一道漆黑的玄光闪过,上官弈就听到自己耳边有利刃划过的声音,下一瞬,他看到自己的右手鲜血淋漓地躺在离自己十几米远的地方,而自己右肩上正在鲜血狂喷。 他怔了一怔,下一瞬,剧烈的痛席卷了全身,凄厉的惨叫在整座大殿内响起: “行者大人!大人!您为什么要这么对属下?” 原本一直低着头的怎怎突然听到了上官弈的哀嚎,她又惊又怕地抬头看去就看到上官弈的断手正躺在血泊里。 她怔怔地朝殿内那个黑衣身影看去,那人戴着面具朝她走了过来,他甚至伸出手轻轻抚了抚她肿起来的磕出血的额头,怎怎也不知道自己是害怕还是迷惑,等到那人走到她面前朝她伸出手时,她也怯怯地将自己汗湿的小手放进他掌心里。 那只手微微的暖,感觉有些莫名的熟悉,怎怎怔忡了一会儿,小声地问: “您您是御鬼行大人么?” 那人点点头,手微微用力将她拉起来。 怎怎跟着他走出寝殿,来到正厅。 右无常从殿外走了进来,上官弈看到他,颤抖着用手捂着肩上的伤口爬到右无常面前,拽住他的袍角,脸色惨白地问他: “勾魂使大人,是您说行者大人点名要怎怎伺候的,我把她带来了,为什么为什么行者大人会这样对我?这些年我为行者大人东奔西走,忠心耿耿!为什么会落得如此下场?”他怎能甘心! 右无常低头看着他,目光冷漠又不屑,脸上却还是温和带笑的: “这我哪知道啊,我又不是行者大人,额我猜啊,会不会是因为行者大人闭关多年,如今刚出关,所以脾气不太好?” 上官弈狠狠地盯着他:“你一定知道什么!所以让我带着怎怎过来,这是你的圈套对不对?” 右无常将自己的袍角从他的手里拽出来,伸指弹了弹似是要弹去上面沾到的灰尘,他俯下身在他耳边提醒他: “上官弈,今时不同往日了,我也不过是听命办事,那对兄妹如今在大人心中的地位已经非比寻常,你想想这些年你是怎么对他们的?” 上官弈不敢置信地抬起头:“不可能!当年是御鬼行大人亲自对他们下的追杀令,我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那只能说明你倒霉罢了。”右无常拍拍他的脸,笑容很亲切:“谁教他是御鬼行呢,他执掌长门镇幽门狱司,他就是长门镇的律法。” “你等着吧,现在还只是开始。”右无常说完留下惶恐的上官弈,悠悠离去。 ———————————————————————————————————— 正厅更大,十步一篝火,火光将整座大厅照耀地有些刺眼,怎怎跟在御鬼行身后缓缓走了进去。 正厅里,一排鬼将正恭恭敬敬地站在厅中,御鬼行松开怎怎的手独自走上厅中王座坐下,怎怎听见他发出几声低沉沙哑的咳嗽声。 不一会儿右无常走了进来,他笑容可掬, 朝御鬼行毕恭毕敬地一揖: “无常勾魂使参见行者大人。” 御鬼行伸手做了个手势,右无常会意,上前汇报: “大人闭关期间长门镇一切事物运行顺利,并无异常。” 御鬼行颔首。 右无常又道:“哦,回禀大人,儋州步家族长——步若虚求见。” 一直坐在后面的怎怎闻言悄悄从角落转出脑袋打探。 只见两名鬼将将门打开,步若虚从外走了进来。 他身后还跟着两名男子抬着一张蒙着白布的担架。 “儋州步若虚参见御鬼行大人。” 御鬼行坐在王座上,身子斜斜靠着,目光淡淡地扫视了一下跪在下方的步若虚。 右无常在一旁朗声唱喏:“步族长,大人让您起身回话。” “多谢行者大人。” 步若虚站起身,神色是一如既往地波澜不惊: “大人,我已经将小儿带来了,还望大人赐还步家的镇妖塔。” 御鬼行依旧没有说话,倒是一旁的右无常笑了起来:“步家的镇妖塔需用步家血亲的生魂祭奠才能赐还,我看令郎可不是什么薄命相,如今他躺在这儿,也不知是谁动的手啊?” 他话里似乎有刺似的,步若虚没理会他而是悄悄挺直了脊梁,脸色如常: “是我亲自动的手,为了步家,他迟早要过这一关。” 右无常又忍不住嗤笑一声:“这么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就能掩盖了自己亲手弑子的事实。” 步若虚偏过头看了他一眼,冰冷的眼锐利地像鹰隼。 右无常走到御鬼行身边,低声问道:“行者大人,这件事全凭您做主。” 王座上的御鬼行只是默默地将眸光瞥下,不置一词。 半晌,他嫌恶地一挥手,右无常会意,笑眯眯地走到步若虚的身边道: “大人问你,温璃的那个女儿你可抓到了?” 步若虚道:“请大人恕罪,我不曾抓到温洵,就连大人亲手锻造的妖刀星月都无法近她的身,我怀疑大人身边是不是有人暗中助她?” 他看了眼右无常,后者依然言笑晏晏,丝毫不觉此事与自己有关联。 步若虚道:“大人,长门镇出了内鬼。” “大人说的是我么?”右无常笑道。 步若虚没理会他,只静静伏身在地,沉声道:“请大人清理门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我娘子是大反派》正文 26.白雀夫人 温洵身上背负着温璃和戚臻两人的血海深仇, 留着这个女人, 对于他们九占天几大家族而言可谓是后患无穷。 如今,妖刀星月都听命于她, 这个温洵处处行动似乎都有长门镇的人作保, 九占天不得不怀疑长门镇里出了内鬼。 步若虚看着那立在殿内的右无常,心中怀疑更深, 此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口蜜腹剑, 两面三刀,他和左无常一直是御鬼行的得力部下——幽门狱司守门的两条恶犬。 连妖刀星月都听命于温洵,能办到这种事的只有可以随意出入幽门狱司的无常勾魂使,左无常常年在外, 那么能在御鬼行大人闭关期间动什么手脚的人只有右无常了。 见御鬼行似乎不为所动,步若虚扬声又道:“请行者大人清理门户!” 御鬼行靠在王座上静静听着他的汇报,许久,殿内寂静无声,殿旁的篝火明灭几回, 倒显得整座大殿鬼气森森。 怎怎躲在后面吓得连呼吸都轻了, 她没想到这次竟然会见到长门镇的御鬼行, 目光悄悄探出去打量着那位传说中的行者大人,他戴着黑玉石的面具, 容貌全部掩住, 她只能依稀看到他凌厉的下颌线条, 厚厚的大氅亦掩住了他的身形,他坐在王座上一直一言不发却能令人感到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势,如黑色的锐芒扫向整座殿内,压迫地人喘不过气来。 怎怎看着这个一直出现于传说中的人物,好奇惧怕之下,还有些莫名的感觉,她觉得这位行者大人好像有些疲惫的样子。 忽然,她看到御鬼行转过脸来,隐在面具后的眸子掠过一丝淡淡的暖意,他朝她微一颔首。 怎怎一时无措忙站好朝他行了一礼,御鬼行朝她一挥手,怎怎才看到右无常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她身边了: “怎怎姑娘,行者大人命我送您出长门镇。” 怎怎一喜,感激道:“多谢行者大人,多谢行者大人。” “那就请姑娘随我来吧,行者大人要处理公事了。”右无常笑眯眯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怎怎看了眼殿内,忙收回眼神跟上右无常的脚步。 殿内,步若虚见右无常就这样离开了,不甘心地试探道:“行者大人,长门镇里有人只怕已经成了温洵那妖女的内应,您应该调查一下” 但他没有说完,御鬼行伸手示意他不必说下去。 “无常勾魂使没有背叛长门镇,族长可以放心。” 他缓声开口,嗓音嘶哑而低沉,像是声道被滚烫的热油破坏过,听到耳里像是一把生锈的刀发出陈旧的钝音。 步若虚被他的声音惊到,疑惑道:“大人,您的声音” 御鬼行摆摆手,淡淡道:“闭关时不小心走火入魔,落下了些疾症,不妨事。” 步若虚仍旧有些疑惑,目光深究地看过去却对上御鬼行那张面具后的眼射来的冰冷视线,他心头一悚,冷汗倏地浸湿脊背,匆匆低下头去。 御鬼行掌心翻上,有一道五彩流光呈出,一座小型的泛着赤金色的鎏金七层玲珑宝塔现出,他道: “步族长,为了这座塔你不惜牺牲自己的亲生儿子,这值得么?” “为了步氏一族,值得。”他道。 御鬼行微微颔首似是赞许他这番大义灭亲之举,谁料,他又道:“只要镇妖塔接纳了芳臣的生魂,他便有重返人间的机会。” 镇妖塔只接纳步家的后人,凡是被镇妖塔认主之人必先经过置之死地,待生魂被镇妖塔所接纳,这个献祭的人就可以复活并获得镇妖塔的灵力。 步若虚的上一任族长便是如此,可惜后来此人族长离世,镇妖塔被御鬼行收回,步家从此势微,再没能重夺昔日的辉煌。 闻言,御鬼行目光变得幽深起来,片刻,他微一抬手,镇妖塔缓缓落于步若虚之手。 他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起了一丝松动,经历了亲手弑子的铤而走险后,终于迎来了步家的生机,这步棋他没走错。 “镇妖塔本就属你们步家管束,如今物归原主,本座希望步族长可以好生利用此塔,不要辜负了本座的一番心意。” 步若虚跪伏下身去,将额头重重地磕在镜面般冰冷的地面上:“多谢行者大人。” “你退下吧。” “是。” 眼前这座山阴沉沉地挡住了所有的天光,让天色早早地暗沉了下来,只有半山腰的石窟前隐隐往外辐射着灼人的热浪。 怎怎看着这石窟,心下惴惴,不由道:“这里好像不是回芙蕖镇的路啊。” 右无常回头朝她笑笑也不言语。 怎怎觉得不安,步伐不由慢了下来。 “勾魂使大人,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啊?” 右无常侧身看她,终于开口道:“这里是天幽谷。” “天幽谷?”怎怎有一瞬间的疑惑,忽的记起上次在灯火阑珊遇见右无常时他曾说的这么一句话: “天幽谷,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怎怎猛然察觉不对,心底漫起一丝不寒而栗的惊惧: “你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就此时,石窟的门突然徐徐打开了,沉重的石门和地面发出钝钝的摩擦声,门开了,里面款款地走出一个女人,她一身锦袍,容貌雍容,风韵天成,虽挽着妇人髻,鬓边已有了几缕银丝,但这丝毫无法掩饰她的艳光四射。 只是她唇角紧抿,眉眼冷厉,不苟言笑到冷酷的地步,让人无端就觉得这个女人肯定不好相与。 怎怎察觉那女人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锐利地像刀,怎怎浑身哆嗦了一下,低着头躲在了右无常身后。 但右无常却上前一步,朝那女子恭敬地一揖,微笑道:“参见白雀夫人。” 白雀道:“听说温洵回来了。” 右无常低低一笑:“是。” 白雀脸色一变:“步若虚派人来通知我,长门镇里有温洵的亲信,看来这件事是真的” “此事行者大人正在调查,还请夫人不要担心。” 白雀盯着他看了会儿道:“你知道儋州的步若虚怀疑你就是温洵在长门镇的细作。” “我要是温洵的人,就不会把她带来献给夫人了。”右无常还是笑容可掬的模样,手却将怎怎拉了过来。 白雀打量着怎怎,冷声问道:“就是她么?” 右无常道:“正是,她脚踝上的铃铛就是锁魂铃,此铃乃天下至宝之一,千年难遇,戴上此铃,可终身不受长门镇幽门狱司之管束。” 那一瞬,怎怎察觉到白雀夫人的眼神里有着一簇骇人而灼热的光芒,她心下一凉几乎是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脚踝上的红芍铃铛发出了叮叮当当的脆响。 白雀道:“把她带进来!” 怎怎转身就跑但右无常却牢牢抓住了她的手臂,朝她微笑:“姑娘要去哪里?” 怎怎话都说不清了:“你你带我来这里究竟要做什么?” 眼前这男子英俊的脸上只是堆着那没有含义没有情绪的虚无的笑,让人捉摸不透,他伸手在她后背一推,怎怎不防备几乎是踉跄着摔进了石窟。 石窟的门沉沉地往下坠地,缝隙里怎怎看到右无常的黑靴悠悠然转身离去。 这是个极大的石窟,洞顶是腥红的岩石,古怪起伏的岩顶上还有一滴滴冷水缓缓的滴落在人的后颈,激地怎怎手脚发凉地打颤。 洞窟里弥漫着浓郁的药香,那香气沉重苦涩,叫人闻了都头疼,白雀夫人正背对着她站在一排药炉前用长颈的木勺熬药,共十七只药罐子,药的苦香就是从那些炉子里发出来的。 她往前走了几步才发现里面还有一张床,它被长长的青藤覆盖着,床幔垂落到地,依稀可以看到里面躺着一个人影。 怎怎悄悄走过去掀开那床帘看,一股沉重的药香迎面扑来,她看清了床上躺着的是个青年,眉眼与那个白雀夫人颇有几分相似,他手脚僵直如同枯槁一般,脸颊深深凹陷下去,全身上下都萦绕着一股垂垂朽矣的死气,若非他胸前微微的起伏,怎怎几乎要以为他只是一具尸体了。 他的双手交握在身前,掌心里放着一张木牌一样的东西,木牌上布满斑驳的裂痕,半块焦黑,半块完好,像是曾经被人摔碎又重新粘合起来一般,牌身在那青年掌心里露出一些,怎怎可以看到上面写了几行小字: 有壬戌年十月初九、辰时等的字样,她心头突突地跳,心里有个声音在提醒她一定要看清那些字,她又凑近了些,手悄悄去拨开那人的手。 正此时,忽听一个幽幽的声音道: “他叫白靖尧,是我的儿子。” 怎怎一惊忙收回手,床幔层层落下,她转过身来,就见白雀夫人端着一只冒出浓重苦涩药香的瓷盅走了过来: “我怀靖尧的时候受了伤,他出生时便比别的孩子体弱,如今刚及弱冠却是重病缠身,也不知能不能挨过今天。” 若是从前,怎怎听见这样的故事总要对那人生出几分同情来,可今日她却本能地感觉到危险与惊惶。 白雀走到床边一手将白靖尧扶起来喂他喝药,那青年紧紧闭着眼,毫无血色的唇也紧抿着,黑色的药汁根本喂不进去,突然地顺着他的下颌流进他身前的锦被上。 白雀像是没有看到似的伸手帮他擦去唇边的药渍,继续将药舀到他唇边,口中像是哄着孩子一般道:“靖尧,听娘的话,我们把药喝了,喝了你就会好了。” 但青年的头颅只是无力地低垂着。 眼前这一幕诡异又心酸,怎怎站在一边忍不住出声提醒:“他眼睛都没睁开,应该昏睡着呢,你喂不进去的。” 白雀手上的动作一顿,勺子轻轻撞在碗上发出叮的一声,她抬起眼看她,神情阴沉又冷厉。 怎怎一惊,躲到一边不敢再说话。 白雀起身扶着儿子淌下,又悉心地帮他盖好被子,端着那碗几乎没有动过的药走到药罐边,温热的药汁洒进烧得通红的炭中发出无力的滋滋声,像一个人垂死时挣扎的呼吸声。 “你是温洵身边的人?”她问。 怎怎没有回答,她现在已经明白这个白雀夫人是阿洵的敌人,她这次被送到这个女人手里恐怕要凶多吉少了。 白雀轻笑一声,冷嗤道:“右无常说锁魂铃是天下至宝,你有,我儿却没有。” 她的目光落在怎怎的脚踝上,她一步一步向她逼去,她掌心里现出一块木牌,牌上前面写着白靖尧三个字,和白靖尧手中握着的那块很像。 惨淡的绿光从牌中涌出封锁住了她的后路。 “你要做什么?”怎怎颤声道。 白雀定定地看着她,眼深地像一座深渊,她几乎像是在梦呓:“温洵害得我儿生不如死,现在我要她也尝尝这种感觉,我要你为我儿偿命。” 绿芒涌出像四面八方翻腾过来的浪潮将她裹住,怎怎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就像很多人在把她的生气一丝一丝从身体里剥离开,她不觉得疼但觉得慌,她看着自己的身体从娇嫩白皙变得干枯焦黑,她摸着自己的脸,那上面爬满了深深的沟壑。 脚踝上的铃铛,上面那朵开得极艳的红芍开始褪色、凋谢、枯萎,她觉得她也在枯萎, 然后,那缕缕生气像新鲜的血,带着奔腾的活力回溯到了白雀手中那张牌上。 白雀几乎是立刻转身去床边查看白靖尧的情况,白靖尧枯槁般的身体如枯木逢春一般,阴暗的死气在慢慢褪去,俊秀的脸上开始有了红润与生机。 白雀喜极而泣,等待着儿子睁开眼看她,唤她一声娘亲。 然而,几乎是昙花一现,她没能等到儿子睁开眼睛,那些本不属于他的生气并不安分地待在那具朽木般的躯体里,它们挣扎流窜最后陡然从他身体中散出。 它们依然选择回到了红芍铃之中,怎怎梦似的摸着自己的脸,她的脸,她的身体又恢复了从前的模样。 “不,不要!不要!尧儿!” 那里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白靖尧的身体重新成了一具枯死的槁木颓然地倒了下去,在床板上砸出一个沉重的钝音。 洞窟中一片死寂,几乎连呼吸都听不见。 须臾,怎怎看到白雀从床边缓缓站起身,她一步一步踽踽地走向她,冰凉的泪从她的眼眶里淌下来像是血一样。 怎怎从没有在一个人眼里看过那样深沉的绝望,也没有见过那样深沉的恨,像是她恨毒了她。 “为什么为什么同样是锁魂铃为什么就锁不住我的尧儿,他还那么年轻” 怎怎吓得直往角落里缩去,红芍铃铛在她脚踝上轻颤着。 她明白了这个白雀夫人是要拿她的锁魂铃来救她已经病入膏肓的儿子! 他儿子金贵,她的命就不是命么? 白雀眼里迸射出深重的煞气,嘴唇却勾起一个弧度,她在笑,疲惫的脸因为这过于妖冶的笑变得愈发艳丽: “看来是我儿命薄了,没福啊”她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长袖一舞,整座石窟都像是有机关在内卡啦卡啦地转动。 坚实的地面像被巨斧凿开了一条细长的缝隙,石窟自这条缝隙开始往两边分裂出一道巨大的断崖绝壁,崖下是缓慢流淌着的沸腾的岩浆。 “既然你的命换不了我儿的命,那我让温洵痛一痛也是好的。” 白雀的手在一块凸起的石块上一转,怎怎就觉脚下一空,整个人疾速往下落去。 山门轰然碎裂,狂风劲扫,一个身披黑色大氅的身影陡然出现在石窟之中,即便他戴着面具,还是能让人察觉出他身上辐射而出的盛怒,半座石窟因他惊人的杀气坍塌下去。 白雀几乎是仓皇地跪下迎接:“参见行者大人。” 御鬼行几乎是冲到了悬崖边,他没有任何犹疑地纵身飞跃而下,只见那小小的红衣身影像折了翼的蝶迅速朝岩浆中堕去,直逼而上的灼人热浪与飞溅的火星迅速融化了他的护手,融去了他掌心上的血肉,露出了森森的白骨。 他被迫借助断崖崖壁的支撑,攀附在悬崖上,手和她柔软如云的衣袂轻轻擦过,那只红色的小蝴蝶就这样落进了滚滚的岩浆之中,消失无踪那一刹,御鬼行面具后的眼迅速血红了下去,似是有惊天之痛。 蓦地,有什么东西分隔开岩浆底部,一道轻盈的红色灵光旋绕而出,随着岩浆灼热的白雾腾飞回转,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去,那道灵光轻轻落于他手中,重新塑成一只开着红芍的铃铛。 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他眸光一震,恍然地不可置信,怔怔注视着手中的铃铛,许久,他颤抖地收拢五指,翻身而上,回到断崖之上。 断崖上白雀依然恭敬地跪在那里,神色又是惊又是惧。 这个怎怎究竟是何人,竟然会惊动了御鬼行出手相救! “白雀夫人,为何在我管辖之处动用私刑?” “大人,此女是大人当年亲自下了追杀令的,白雀只是处置了一名犯人,履行白家的职责罢了。” 白雀不卑不亢地解释。 “我闭关之后长门镇事务多亏你们九占天帮忙分担,不过现在我出关了,以后长门镇的事你们不必插手。” 白雀心中疑窦丛生,拧眉问道: “不知此女和行者大人有何关系,还请大人示下。” 御鬼行看了她一眼,那一眼懒散又凉薄,他淡淡道:“这不是你该问的问题,白雀,你逾矩了。” 白雀眸中闪过惧色,低头道:“属下不敢。” “如今步家已经不中用了,你是苏云白家的人,是亓英的妻子,他不在了,你该替他尽一尽白家的本分。” “温璃的后人温洵回来了,你知道该怎么做么?” 那只手沉沉地拍在自己的肩上,白雀夫人心头一凛,道: “白雀知道了。” 芙蕖镇,灯火阑珊。 沈青宴握着手心里的红绳,看了眼外面漆黑的天色,问道:“吉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掌柜的,快戌时了。” 吉祥回道,见沈青宴披衣似是要外出的样子,讶然:“掌柜的,这么晚了,您要去哪儿?” “我去香月胧一趟。” “您的眼睛不好,走不得夜路啊。” “无妨,我点灯便是。” 沈青宴提着灯笼将长门打开,迎面的风吹上来冻得人忍不住收紧衣裳,风中还隐隐掺杂了一丝血腥气。 沈青宴顿住脚步,将手里的灯笼微微抬高,柔和的灯火照过去,只见客栈门前的角落里缩着一团暗影。 他迟疑了一下,提着灯笼走过去,在那黑影前站定。 那人抱着双膝靠在墙角上,全身上下像是从火浪中滚了一圈,遍体鳞伤,露出的肌肤遍布着狰狞可怖的血泡,浓烈的血腥气从身上散发出来,□□的双脚布满斑驳的血痕,唯有右脚的脚踝上挂着一只铃铛,铃铛上的红芍开得极艳。 沈青宴心头一震,近乎不敢置信地轻声问道:“怎怎?” 一张小脸从膝盖中抬起,看清她的模样后沈青宴手一抖差点连灯笼都握不住。 那张曾经娇嫩甜美的小脸像被人迎面浇了滚烫的岩浆,烧得面目全非,整张脸上唯有一只眼睛还能看到从前的影子。 那一刹,看着她,沈青宴就像是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他已不知自己现在心头不知是何般滋味,愤怒、震惊、骇然、恐惧亦还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疼痛。 然而,这般境地她竟然还能朝他笑一笑,仿佛是不好意思般地恳求,声音哑得说不出话来: “青宴,你收留我几天好不好,我这么回家他们会担心的。” 末了又添了一句:“你放心,我会付银子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我娘子是大反派》正文 27.疗伤 殿中静寂, 只有那人的背影像是投下的巨大暗影, 令人见了无端压抑。 右无常走了进去,空旷的大殿内回响着他的脚步声。 他停下脚步, 脸上依旧是那恭恭敬敬的笑: “行者大人, 有何吩咐?” 御鬼行转过身来,厚实的大氅迤逦过地面, 他静静看了他须臾,而后走到他面前。 右无常半俯着身体, 目光落在他那只血色淋漓白骨森森的手, 关切道: “行者大人,您的手受伤了,属下帮您包扎一下” 话未尽,他似是惊愕地低下头去, 就见那只被岩浆化地只剩白骨的手中握着一把利剑——妖刀星月! 星月锋利的刀身深深地插进了他的胸膛之中。 “大人,您” 他愕然抬眸看着那张黑玉石面具背后的眼,那只握着刀柄的手轻轻一转,他可以听见血液被星月吸食而去的声音,杀气撑开, 全身的修为几乎要在瞬间溃散。 右无常脸色遽然惨白, 星月被毫不留情地抽出, 带起一片凄艳的血雨,冷厉的刀光横亘在御鬼行冰冷的瞳眸上, 轰然一声巨响, 右无常的身体被星月里冲出的煞气狠狠撞在大殿坚硬的镜壁上, 又无力地沿着镜壁倒下,他躺在血泊之中。 御鬼行走过去,他俯下身从血泊中抬起他的下颌,嘶哑的嗓音透着难以言说的震怒:“你敢背叛我?” 右无常脸色苍白,却突兀地笑了起来,他盯着御鬼行那张冷硬的面具,盯着面具后的那双眼,浑似不解: “属下愚钝,此等大罪从不敢沾染,还请大人明示。” 目光又落在御鬼行手掌中那串红芍铃铛上,他像是才有所悟: “看来大人您终于知道了,是啊,怎怎就是你的” 御鬼行眸光一紧,修长苍白的手指移到他的喉骨,指尖稍稍收力,紫色的血斑像是诡异细长的虫蛭布满了右无常的脸,右无常当下全身痉挛抽搐了起来,他充血的眼有一瞬间似乎看到御鬼行眼底阴狠的笑意,他听他慢条斯理地问他: “几年前你就知道那兄妹二人的身世了吧,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让我颁发对他们的追杀令?” 右无常嘶声道:“追杀令您不是亲手终止了么?” “你知道真相却选择最后再告诉我?”御鬼行冷笑:“你还记不记得你当年是怎么向我保证的,你说你会效忠我?” 漆黑的玄光像一把钝刀斩进他的身体,再这样下去全身的修为只怕都要被废掉,右无常小心痉挛地伸出手去握住那扼住他命门的手,似是恳求似是承诺道: “我永远不会背叛行者大人,我永远会效忠行者大人。” 御鬼行冷冷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手指一根一根地松开了,他看着右无常的身体像一具尸体在他面前委下去。 “你最好不要再给我耍花招。”转身离去,忽的又顿住脚步,微微侧过身道:“凤西玦呢?” 右无常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匍匐下身体,恭敬地回复:“花容奉了白雀夫人的命已经将其捉拿归案。” “凤西玦和怎怎拥有世间唯二的一双锁魂铃,白雀夫人为了白靖尧不会放过他们。” “凤西玦手持红莲业火,花容怎么抓得了他?” 右无常抬头觑了他一眼,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黠: “大人忘了,红莲业火因您而生,业火指引凤西玦公子走的最终点见到的人就是您。” 御鬼行似是身形一震,他沉默了许久,道:“他在哪里?” “在花容那儿。”他再次恭敬俯首:“大人,需要属下去将公子请回来么?” “去吧。” “可是花容此人是白雀夫人的直隶下属,属下去请只怕她不会轻易放人,恐怕还需要出动大人的行者令。” 御鬼行默了默道:“带上行者令,让花容带着凤西玦来见我。” 右无常早有所料,低低一笑:“属下遵命。” ———————————————————————— 花容端着一碟小小的白玉盘,盘中盛放着贺云洲新产出的紫葡萄,颗颗饱满圆润晶莹剔透。 她走到那座高大的金色的笼子边,伸手挑开罩在笼外的柔软纱幔,纱幔盈盈往两边撩开,露出在笼中端坐的红衣少年。 “小郎君。”她曼声唤他。 少年缓缓抬眸,昳丽的容貌上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花容最喜欢这般冷若冰霜的美人,自从喜欢上那个人之后,她喜欢的所有人都是按照那个人的模子找的。 她迤逦着如云的长裙,低下身,道:“小郎君,我特地为你去换了这一身广袖轻云,你看着可好看。” 凤西玦的目光在她脸上轻描淡写地一扫而过,对她引以为傲的美貌没有一丝的留恋,他垂下眸,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 花容也不生气,手指轻撷一颗葡萄,纤细的手腕从铁笼的缝隙间伸过去递到他唇边:“小郎君饿不饿,吃一颗葡萄好不好?” 凤西玦干脆闭上眼,凝神静气的模样让花容有一瞬间的气窒,可眸光在他的俊脸上一寸一寸地掠过,越看越惊艳,甚至有些角度看去像极了她当年对那个人的惊鸿一瞥。 这个少年是目前为止她见过的长得最像他的人了。 如果此生无法得到那人的青睐,她愿意屈就这个少年。 她要将这少年养在她身边,做她一辈子的金丝雀。 她收回手在笼子前坐下,像是欣赏一幅绝世名画般。 身旁的侍从上前轻声道:“倾城大人,白雀夫人传令要您将红莲公子送去白家。” 花容一怔,秀眉一皱:“夫人怎么催得这么紧?” 她不舍地打量了凤西玦片刻,似乎在交人和违抗白雀命令之间挣扎,他们贺云洲花家是白家的忠仆,她在白雀手下做事多年从不敢违抗她。 可是眼前这个少年她舍不得交出去,她心里很清楚白雀会拿这个少年去救那个病秧子儿子。 花容迤逦着长裙在殿中焦灼地走来走去,直到白雀那边又派人来催,她仍难以决断。 “参见月倾城大人。” 花容转过身去诧异地看着这个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勾魂使大人。 “原来是右无常勾魂使啊,”花容款款走过去,见他脸色惨白一看就是受过了酷刑,心下疑窦丛生却不点破,而是笑盈盈地朝他福了一福:“大人您要帮行者大人处理长门镇那么多事务,怎么有闲情来我这儿?” 右无常示出一块黑玉令牌:“月倾城花容听令。” 令牌上赫然写着“行者令”三个字。 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能接到那个人从长门镇发来的指令,花容又是惊又是喜,怔怔了半晌,忙躬身道:“贺云洲月倾城听令!” 右无常无声一笑,朗声道:“行者大人命你立刻带着红莲公子凤西玦前往长门镇面见行者大人。” 花容猛地抬头,一双眼如倒影了银河,灿然生辉,她的耳朵主动掠过了前半句,激动地连声音都哑了:“行者大人他要见我?” 右无常看了眼她身后那被关在笼中的泰然自若的凤西玦,才向她笑道: “月倾城,行者大人在长门镇可是日理万机的,可不要让他久等了。” 花容急急地起身:“我这就去,容我去换身衣裳。” 她脚步匆匆往内殿而去,口中还在呢喃:“我该戴哪一朵珠花去呢?” 右无常走到笼子边,屈起手指在笼子上轻轻敲了敲: “红莲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清脆的两声后笼子里的少年睁开了双眸,淡漠地看了他一眼复又闭上。 右无常忽的苦笑:这孩子果然和那人果然连脾性都是一样的,冷起来从不把周围人当人。 —————————————————————————— 长门镇。 花容盛装而去却发现自己只远远地见到了御鬼行一面,连长门镇的正殿都没进得去。 少年仍被关金色的笼子里,宁神坐着如一朵静绽的莲花。 御鬼行走下台阶,空旷的殿内回荡着他沉重的脚步声。 凤西玦睁开眼,对自己身在长门镇似乎没有任何反应,他听到脚步声不由抬眸看去,见到那人的一刹那,腥红色的烈焰骤然间在他身畔烧了起来,如盛放的朵朵红莲,明亮的火线绕着笼子的栏杆往上攀爬释放着摄人的威势。 凤西玦说不清对这个人是什么感觉,是仇人,他后来得以保命的红莲业火便是从他而来,却也不是朋友,当年就是因为这个人,他不得已和怎怎身陷长门镇,在红莲之中他浴火重生之后带着怎怎逃出长门镇,而御鬼行亲签追杀令。 上官弈凭借这张追杀令追杀了他和怎怎长达三年,直到他们遇见了阿洵才正式脱离魔爪。 御鬼行无视红莲业火的威胁,只走到笼子边,手握在栏杆上,那条腥红的火线像蛇一般猛朝他窜过去,却在碰到他的瞬间如撞散了的焰火停熄下去。 御鬼行静静看了他良久,凤西玦察觉到他的目光在他的脸上流连了许久。 但自始至终地,他一言不发,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手缓缓松开,笼子上的机关玲珑锁“吧嗒”一声断开掉落,笼子的门悠悠荡开。 “你走吧,保护好你的锁魂铃。” 凤西玦听到他嘶哑的一句话:“对不起,我早该认出来的。” 他转身离去,步伐缓慢,凤西玦不敢相信他竟然就这么将他放走了。 右无常来殿下等他,笑道:“行者大人吩咐属下在这里等公子。” 凤西玦对这个人没好感,太过虚情假意,他微一颔首踏进烈焰之中。 —————————————————————————— 灯火阑珊,昏迷了不知多久的怎怎醒了过来。 这是二楼东边那个房间,怎怎认识,这是灯火阑珊的掌柜——沈青宴的房间。 房间不大,收拾地十分干净,桌椅摆设都极为素简,倒是床铺十分柔软,怎怎昏昏沉沉地探手摸了摸底下多垫了两层棉絮。 躺上去时就像躺在软和的云里,让人很安心,身上是一股浓烈的药味,她全身都被人抹了药,还包上了绷带,那些药透着微微的凉,缓解了她身上那种针扎似的痛。 这也是她能睡着的原因。 她混沌地脑子有一瞬间的茫然:谁帮她换的药呢? 模糊的视线里她看到门开了,沈青宴走了进来,他手里端着一盆清水,他腿脚不好,走路时时不时会有水洒出来,本来这种重活他都是交给吉祥做的,可是从头至尾他都没有让吉祥进来过,更没有让吉祥看到她现在这个浑身都是肿泡惨不忍睹的样子。 不知怎么的,怎怎觉得这是沈青宴不为人知的体贴。 这里和香月胧香暖气息不一样,这里有一股冷清的味道,很冷很清又令人莫名觉得放心。 她迷迷糊糊地喊了一声:“青宴,是你么?” 她看到他一边拧着布巾一边转过脸来,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冷冷淡淡的:“不是我,会是谁?” 她笑了笑不说话了,身上疼得像是火在烧,钻心透骨。 她阖着眼,忽然察觉一只小手握着一块冰凉的布巾轻轻地擦过她额头的伤口,那动作很轻像是怕弄痛她,但那还是弄疼了她,她忍不住委屈地呜咽:“疼。” 那只手动作轻轻一顿,片刻,他又动了动,这回动作更轻了,她听见他问:“还疼么?” 这三个字冷冷清清的却叫她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与温柔,怎怎忍不住勾起嘴角,心里美滋滋地想:青宴在关心我呢! 她有点自豪,她很肯定青宴从没有这么温柔地对别人过。 她在灯火阑珊里几天发现热络地招呼客人的都是吉祥和其他店小二,这位性情古怪的小掌柜只是站在柜台后的小板凳上,脸上永远是一副不咸不淡的表情看着灯火阑珊里来来往往的客人,她觉得他应该是天生的这样的性格。 她迷瞪瞪的心里竟然还起了一丝促狭的心思,她大着胆子又委屈地呜咽了一声:“还疼,疼得不得了。”说着眼泪都淌下来了。 这眼泪倒不是真的,刚喊一句疼,一阵火烧火燎的痛楚席遍了全身,她吸吸鼻子难受极了。 蓦地,一点柔柔的风拂过她的额头,像是蝶翼像是悄然掉落的花瓣,柔软地不可思议。 她睁开泪水朦胧的眼看到那个冷清的男孩在她额头的伤口上轻轻地吹气,他小小的脸鼓着小小的腮帮子有种别样的可爱。 也是第二次地这么近地看到他青璃色的眸子,怎怎心想,这双眼真好看啊,睫毛真长,如果没有那些伤,青宴一定是个非常好看的男孩子。 男孩替她将脸上身上脏污的血水擦去才道:“我来给你换药。” 他将桌上的药酒、纱布、药膏一齐断了过来,那药膏装在一只极为精致的小罐子里,琉璃的深蓝色,看起来价值不菲。 沈青宴用竹筷将碎棉花沾了药酒轻轻擦拭她的额头,一阵刺痛传来,怎怎嘴一瘪,眼泪当时就汪在了眼睛里止不住地掉下来。 沈青宴拧着眉头看她,很是疑惑:“怎么这么娇气?” 怎怎一边掉着泪一边闷闷道:“我就是娇气。” 沈青宴盯着她看了片刻,唇角轻轻一勾,这抹笑像是在嘲笑她又像是觉得她好玩,怎怎被他这一笑惊呆了,眨着泪眼惊讶道:“青宴,你笑了?” 他微弯的唇角很快放了下来,脸色更冷:“我没有。” 怎怎坚持:“你就是笑了。” 他伸手拭去她那颗大大的泪珠动作尽量地轻,眼睛却还要瞪着她,又冷又凶的样子:“不许哭,不许娇气。” 怎怎像是被他训住了似的,低着头一副认错状,小声地道:“我知道了,我不哭。” 说着抬起红通通的眼兔子似的可怜兮兮的看了他一眼。 沈青宴转过身将琉璃蓝罐里的药膏取出拌匀。 怎怎看着他低着头认真拌药的模样,忍不住咕哝一句:“青宴,你这么凶,长大了可就娶不到漂亮的新娘子了。” 闻言,沈青宴动作一顿,他抬起头来,青璃色的眸子翠□□深,神色古怪,片刻,他竟像个真正的小孩子似的,赌气似的回她:“不用你管。” 怎怎委屈地咕哝:“那么凶干嘛?” 沈青宴将抹了药膏的纱布贴在了她的额头上,怎怎呲牙咧嘴的: “疼!” “疼也忍着!” 怎怎眼泪汪汪地捂着额头坐在床头,气哼哼地看着沈青宴的背影,指控:“青宴是坏人!” 沈青宴摇了摇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多管闲事救了这么一个娇气的麻烦回来。 他从怀中拿出一瓶药,小小的白瓶往手心里倒了倒,只有一颗药丸了。 最后一颗。 他迟疑了一下,将药瓶收好,端着一碗水走到床边,将那颗药丸递给他:“喏,吃了。” “这是什么药啊?”怎怎把药丸捏在手里,闻到一股浓郁的苦香,忍不住皱起眉头:“这个苦不苦?” “这药可以治你身上的伤。” 怎怎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小脸立刻皱成了一团:“噫,好苦啊,我怕苦。” 第一次见人生病了还嫌弃药的,沈青宴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可看到她满身是伤的模样,他的不耐全变成了无奈: “我去拿点蜂蜜来。” 怎怎笑了起来:“青宴真好!” 沈青宴走出门去,关上门的瞬间,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又忍不住笑了。 他已经有很久没有笑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我娘子是大反派》正文 28.治愈 房间门口吉祥已经在等候了。 沈青宴愣了愣才想起今天是初九。 吉祥看着他唇角未消的笑意, 挠着头奇怪道:“掌柜的, 您笑了耶,我还没瞧见您笑过呢, 啊, 我知道了,是因为怎怎姑娘来了么?” 但是沈青宴脸色阴沉下来, 吉祥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吓得忙闭上嘴去开门。 沈青宴径直走到房中的那个柜前。 将柜门打开,拉开第二层第一个抽屉, 里面放着一只紫金匣。 紫金匣打开, 里面放着一只细颈的白瓶。 吉祥似是吓了一跳:“掌柜的,怎么只剩一瓶药了?” 沈青宴没有回答,吉祥突然明白了:“您把那个药给怎怎姑娘用了不是么?” 沈青宴将白瓶拿在手中,指尖摩挲着冰凉的瓶身, 想到怎怎身上那些烧伤已经有愈合的趋势,满意道:“这药果然有效。” 吉祥急道:“这药您给了别人用,那您自己呢,今天是初九,药不够, 您怎么挨过去?” “不要说了。”沈青宴揉着已经在隐隐作痛的膝盖, 淡淡吩咐:“把药送到她那里去。” 吉祥脸色一白, 不可置信道:“这是您最后的药了啊。” 沈青宴有些无力地在椅子上坐下,他低垂着头, 额前的发遮掩着的双眸敛着旁人看不透的光华, 片刻, 他突然扯了扯嘴角,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清冷淡漠: “不吃药,她会疼的,她娇气地很,只会哭,我最烦她哭了。” 吉祥心头一震几乎在瞬间领悟了什么,下一刹,他捧着药跪下来: “掌柜小主人,今天是初九啊,没有药,您恐怕挨不过吉祥求您了,您的身子骨受不起折腾了,我这就把怎怎姑娘送回香月胧,她的家人会照顾她的。” 沈青宴搁在膝头的手陡然揪紧,他抬眸,青璃色的瞳里寒气摄人,他冷喝:“不准!” 见吉祥似乎被自己吓到了,他才察觉自己的失态,声音放缓: “怎怎的伤是因为白家的地下岩浆,只有玉凤髓可以治,她的家人帮不了她。” “可是” “再说这么些年我也习惯了,今晚我我可以熬过去的。” “小主人” 吉祥还想劝他,可他也明白沈青宴决定的事没人可以左右,许久,他无奈摇了摇头,起身走了出去。 门关上了,光线收拢、黯淡、散去。 沈青宴静静坐在黑暗中等待着每月初九那必然来临的折磨。 怎怎躺在床上,伸手看看自己的手又摸摸自己的脸,手上的肌肤已经开始重新生长,脸上除了能摸到一些疤痕之外都不怎么疼了。 她又翘起了脚丫,两条腿被绷带包得严严实实,虽然动一下还是觉得有些疼,可是已经好多了。 脚踝上的铃铛也恢复了些许嫣红光亮,她知道自己已经快好啦! 忍不住哇了一声:“青宴的药真神奇,这样的话,过不了几天就可以回家看阿洵他们了。” 乖乖在被子里躺着,没一会儿,看着外头弯成了尖尖的月牙儿,她有些难过地想:“这么久不回家,哥哥他们一定急坏了。” 她抹抹眼泪,叹了口气,又自言自语:“睡不着,唔也不知道青宴有没有睡着。” 想了想,她搬着自己两条腿,挪下了地,蹭地站起身,瞧见镜子里的自己,脑袋上缠着三匝绷带,就露出两只眼睛还有鼻子嘴巴,看着怪吓人的。 她动了动脑袋,哎呀,转不了!跟落枕了似的! 她弯了弯腰,“嘶”地一声抽了口冷气,龇牙咧嘴地叫唤: “哎呀,我的老腰!” 又动了动腿,脚只能僵硬地一前一后挪,一举一动像个木偶人似的,怎怎想了想决定蹦出去。 她一蹦一蹦地来到了尽头的这个房间。 “青宴睡着了吧。”她想。 又想了想,她抡起手臂砰砰敲起了门。 剧痛像一条看不见的蛇啮噬着他的骨、他的血、他浑身的筋脉,冷汗潮水般浸湿了他的脊背,他弓着腰将自己蜷缩在床角,牙齿死死互咬,血丝从唇角渗透了出来。 钝痛从四面八方向他逼来,像有人拿了把凿子在他的身体灵魂上凿出一条条裂缝。 痛不欲生! 汗水从额头滑下,模糊了视线,他看着窗外漏进来的那缕月光,忽然想到了一张笑脸。 明媚的像春天的小花,粉嫩、娇俏,混沌的意识里他似乎听到了她的笑声和着她脚踝上的铃铛声,脆脆的,活泼又灵动,柔软了他沉重的晦暗的人生。 她穿着那一身红衣裳,飞来飞去,像一只小蝴蝶,好可爱。 为什么会想到她呢?有一瞬他疑惑地想着,剧痛让他无法思考,他又想到她哭的样子,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鼻头红红的,抽抽搭搭的,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怎么有这么娇气的女孩子呢? 他的思绪越来越茫然,而后,模糊地感觉只要想着她,他就没那么疼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在一片湿冷中醒来,第一波痛楚已经弱下去了,他知道自己至少前半夜撑过去了,他松开因为攥地太紧而麻木的手指,揉着那像是断过又接上的膝盖。 从遥远的某处传来“铃铃”的声音。 那是她的铃铛,她走路时铃铛声一串一串地像跟在她发梢的七彩风铃,好听又悦耳。 “铃铃!” “铃铃!” 这次的铃声不像往常那般一连串,而是一下一下规则又诡异地响着。 他想:她是蹦过来的么? 脑海中浮现出她一蹦一蹦的模样,他不觉又勾起唇角:像个天真的小孩子。 敲门声响起来了,“砰”“砰”地小心地响了两下。 “青宴,你在吗?你睡着了吗?” 是她的声音。 他没有回答,他不想她进来。 许久,门外无声息了,他又有些黯然:她走了么? “吱嘎”一声,他心头一震:门开了。 “铃铃、铃铃铃”铃铛的声音响起来。 他心头跳着:她没走。 “蹦”“蹦”,他虚弱地睁开眼,看到她如他所想的那般“蹦”了进来,身影像个动作迟缓的木偶娃娃,诡异又让人发笑。 她躲在帐子后悄悄看了眼内室,又悄悄地问:“青宴,我进来啦!你睡着了么?” 他没出声。 过会,他听到她自言自语:“嘿嘿,青宴睡着啦!” 她向床边蹦了过来,但好巧不巧地没办法灵便活动的脚踢到了凳子,凳子腿拐到了桌子腿,桌子腿一歪,她忙不迭地去扶桌子,顺便踢翻了凳子,她失去了平衡,整个人朝前“噗通”一声趴了下去。 “哎哟喂!”她哀嚎了半声却发现自己被人提在了半空中,抬头看去,就见月光下那双青璃色的眸带着一丝浅笑看着她:“你在干什么?” 她听见他问。 怎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嘿嘿,青宴,我把你吵醒啦!” “你说呢?”他淡淡瞥了她一眼,不着痕迹地将在颤抖的手收回去,她顺势趴在了地毯上。 “半夜闯我房间做什么?” 怎怎因为四肢和脑袋没办法灵活地动,只能就着趴地的姿势回答:“嘿嘿,我睡不着,青宴,我能和你一起睡吗?” 不意她会提出这个要求,他愣了愣竟不知如何回答。 怎怎见他不说话,闷闷道:“青宴,你能帮我翻个身吗?我还趴着哪!” 沈青宴迟疑了一下掀开被子下了地,俯身帮她翻过来,她躺在地上笑得很开心,脸皮还厚:“青宴,你再行行好帮我站起来嘛。” 他瞪了她一眼,但还是帮她站了起来,谁知她摇摇晃晃刚站好,整个人往床上一倒,手脚并用地将屁股挪到床上,脚还能将被子一勾盖在自己身上,啧啧,这一番动作熟练顺畅! “嘿嘿,青宴,我就睡这儿啦!” 她眨了眨眼,又笑了起来。 沈青宴瞪着她这动作,怀疑她的脸皮比墙还厚。 “谁让你睡这儿的?”他冷声问。 怎怎笑嘻嘻的,用包成了球的手“砰”“砰”在床板上拍了拍:“来!青宴,我们一起睡!” 沈青宴面色更冷。 怎怎嘴巴一扁,眼红了一圈,控诉:“青宴是坏人!” 青宴扶了扶额,无奈地道:“我不习惯和别人一起睡,再说我们男女有别。” 怎怎嘟嘟嘴:“你是小孩子,我也是小孩子,最多,我是比你大点点的小孩子,小孩子嘛,哪有什么男女有别。” 青宴气一窒半晌不知怎么回复她的歪理。 怎怎两只手在床上“砰砰”地一通乱拍,声音糯糯的染了鼻音,一副要哭的架势: “我一个人睡不着嘛,青宴,你就陪陪我嘛,我病了,你都不心疼我。” 活脱脱的耍无赖! 青宴轻叹一声上了床,将一条锦被铺在两人中间,自己睡在了外间:“睡吧。” 怎怎欢喜极了,咯咯笑得很开心。 沈青宴嫌弃地皱起了眉头,嘴角却忍不住又弯了弯。 过了片刻,他听见她在背后说:“青宴,我睡不着。” “睡不着也把眼睛闭着。” “哦。” “可是我还是睡不着,你陪我说说话吧。” “说什么?” “青宴,你都不问我去干什么了嘛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你不说我不会问。” “哦其实我碰见了一个大坏蛋,那个坏蛋追杀了我和哥哥好多年。” “嗯。” “这次他不知道怎么的知道我住在芙蕖镇,我看到他就吓坏了。” “你为什么不告诉你的家人,他们会保护你。” “青宴” “嗯?” 她声音有些嗫嚅,他有些诧异便转过身,只见她眨着一双大眼,眼睛雾蒙蒙的望着脚踝上的铃铛: “我和哥哥的铃铛是一体的。有一次,我不小心被大坏蛋抓到过一次,大坏蛋为了把哥哥引出来对我的铃铛用了一个法咒,那个法咒很厉害,只要我觉得疼,哥哥就会疼十倍!就这样,我和哥哥都被抓到了,为了防止我们逃跑,那个人就用这个法咒折磨了哥哥很多年,一直到阿洵出现救了我们。” “我不想哥哥再受那么折磨,所以,我跟他走然后我再找机会把铃铛毁掉,这样哥哥就没事了。” 青宴默了默,不由道:“既然当初温姑娘救了你们,这次你也可以让她帮你。” 怎怎摇摇头:“阿洵当年为了救我们受了很重的伤,这次她好不容易和臻臻团聚,我不想她再为了我受到波及。” 听到这里,沈青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原来那天,她是怀着必死的决心走的。 半晌,他看到她黯然的眸子又亮晶晶了起来,她舞着裹成粽子的手,笑得明媚: “哎呀,不想那些了,我这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嘻嘻嘻!” 她一笑将方才那点愁绪抛地一干二净,清澈的瞳底是纯粹的满足和希望,像是一点也不会被过去的梦魇牵绊住,无忧无虑。 这样的心性真是让他羡慕。 就像个小太阳,任何人只要在她身边就能随时随地地开心起来,那么温暖,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月光照进了她的眼里,他看到两轮金色的钩月,溢彩流光。 青宴盯着她的笑容,忽觉心头有什么情绪狠狠牵动了一下,让他几乎魔怔住。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从她絮絮叨叨的咕哝里回过神,讷讷地问:“你吃过药了么?” 怎怎看着他点点头:“吃过啦,吉祥拿给我非要给我吃的,苦的不得了。” 她皱着脸吐了吐舌头。 他道:“吉祥没有给你拿蜂蜜么?” “没有,诶,青宴,你是不是骂吉祥了,吉祥看着我吃药一直都是一副要哭的样子呢!” 他默了默道:“我没有。” 怎怎兀自疑惑,就看到他突然起身。 “你干嘛去啊?” “我去给你拿蜂蜜。” 怎怎笑了起来:“不用啦不用啦,现在已经不苦了。” 她又“砰”“砰”拍拍床板:“青宴,我们睡觉吧!” 他躺回床上,不由自主地侧过身看着她。 她打了个呵欠,口齿不清地呢喃:“说了一会发,我想困告了。” 他道:“睡吧。” 她半阖着眼,声音微弱下去:“我这么久不回家,大家要担心坏了吧。” “嗯,是啊。” “我要快点好起来。” “嗯。” “青宴,在我完全好之前我可不可以再在这里住几天呢?” “好。” “我又欠了青宴好多银子呢。” “可以不给的。” “青宴真好” 他看着她沉入睡梦中,发出小小的“嘶呼嘶呼”的声音。 他看着她恬静的小脸,忽然莞尔: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孩子呢?娇气又爱哭,善良又爱笑,现在还会打呼噜。 “怎怎怎怎”他默念着她的名字,听着那小小的呼噜声,意识也朦胧了起来。 另一波剧烈的痛楚袭来,如汪洋般怒啸着冲进梦境,成为最可怖的梦魇,他猛地睁眼,青璃色的眸子泛出了血色,那从身体深处发出阵阵痉挛绞着五脏,一股腥甜从喉间汹涌而上,他匆匆下床冲出内室,几乎没有力气再多走一步路,脚下一踉跄在门口吐出大口的血。 他俯着身体,用抖地几乎无法控制的手抹去唇边的血迹,整个人虚脱般的沿着墙壁坐下,目光颓然地看着窗外渐沉的月。 天快亮了吧。 他蜷缩着抱住自己,咬着牙忍住泪意,那些被他刻意封印在记忆深处的过往却趁虚而入,桩桩件件在脑海中闪过,一遍又一遍加深他的仇与恨。 房中又传来动静,他听到怎怎困倦又迷惑的声音:“青宴,你为什么在这里?” 他不愿意抬头,声音沙哑地道:“你去睡吧,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这个样子的他不能被任何人看到,尤其是她 她回去了,过了一会儿他又听见她走回来了。 他抬起头看到她拖着一床被子,同手同脚地好不容易将被子披在了他身上。 “不盖被子会着凉的。”她说。 然后她靠着墙,费了一点劲儿坐下,双腿笔直地伸着,像个靠墙坐的木偶娃娃。 “你在做什么?” 怎怎笑道:“我也要在这里睡。”她的声音里依旧带着倦意。 她朝他挪了挪,硬是挤在他他旁边,而后她费力地侧过脸,眼睛弯弯的有着笑意:“我要和青宴一起靠墙睡觉。” 房中近乎暗淡的光线掩盖住了沈青宴惨白的脸色,他哑声开口:“你为什么这么做?” 她眨了眨眼,不假思索道:“这样好玩,嘻嘻。” 他无言,她用粽子手碰了碰他的手,提议:“青宴,我们一起玩,现在我们比谁先睡着好不好?” 她立刻闭上了眼睛像是真的在跟他比赛睡觉。 良久,她却听见他无力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不问我刚才发生了什么吗?” “你不说我就不问。”她还是闭着眼睛,像是什么都没发现。 他终是没有推开她。 怎怎悄悄吁了口气,她怎么能什么都没察觉?她觉得青宴病了甚至比她病得还要重,他全身都在发抖,靠近他都能感觉他全身散发出来的冷意。 她不敢问也不知道怎么问,是不是和他脸上那些伤有关呢? 青宴到底经历过什么呢? 她觉得心里堵得慌,难过地想哭。 须臾,她听见他说话,声音隐隐带着丝虚弱的笑:“好,那我们开始比赛睡觉,看谁先睡着。” “嗯嗯!”她点点头。 他靠着墙,借着暗淡的月色看着她的脸,还有那轻轻颤动的长睫。 不知过了多久,他轻轻歪过头靠在她肩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她身上很暖,有着药的清香,还有她本身带着的一股香气,好闻又温软,那让他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老家的屋前那片菜花田里,经常扑扇着柔软蝶翼的小黄蝶。 他想伸出手去,将那只小蝴蝶拢在掌心里再也不放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我娘子是大反派》正文 29.心软 第一道曙光照进来, 沈青宴醒来, 怎怎歪着身子睡得正香,嘴边的口水就要滴到地上了, 她猛地滋溜了一口又睡了。 将身上的被子全部裹在她身上, 就听外面吉祥的敲门声。 他起身去开门,吉祥红着两只眼睛见到他安然无恙, 快要哭出来了:“掌柜的,您没事, 真是太好了, 这一夜是熬过去了么?” 他淡淡点点头。 吉祥舒了口气,又道:“怎怎姑娘的家人找过来了。” 外面的天色还灰蒙蒙的,街道上什么人都没有,戚臻脸色苍白地等在客栈门口, 整个人显得心神不宁的,就连眼神都空洞洞的。 见到沈青宴,他问:“小掌柜,你看到我家怎怎了么?” 戚臻快急坏了,家里阿洵不在, 怎怎和凤西玦都几天没回来了, 凤西玦为人稳重行事有分寸, 他倒不太担心,但怎怎一直是小孩子心性, 他深恐她 沈青宴披着件外衫站在门缝后面, 神色冷淡地回复:“我没看见。” 戚臻怔怔地望着他, 忽的俯下身,手伸进门缝中,沈青宴不得已将门再打开一些,只见他伸手摩挲着他的发顶,空如深渊的眼像是直直望进他的眼底: “孩子,你说的是真的?” 那样的戚臻无端叫人心生惧意,像是魂魄被抽离了一般,就连声音都像是从辽远的旷地传来。 青宴推开他的手,瞥开眼,低低道:“真的。” 戚臻将他望了许久,眼底波澜一恍,淡淡地一笑:“我知道了。” 他转身离去。 灯火阑珊的门关上了。 须臾,戚臻又走了回来,他孤零零地站在空无一人的长街上,仰着头看着灯火阑珊的招牌,左手从袖中伸出,手腕上的星盘泛出淡淡的蓝芒。 像是受了什么指引似的,他将手放在灯火阑珊的长门上,幽幽的蓝如一片浅浅的涟漪从星盘中溢出再徐徐荡漾开去,将整座客栈包裹住进一片寻常人看不到的法界之中。 许久,他收回手如在梦中一般惶惶然往某处走去。 “戚先生。”一道少女的声音叫住了他。 戚臻停住脚步侧过脸看着蔺悠儿,神情茫然。 蔺悠儿微笑着问:“戚先生,您的第一个魂契所在的地方,找到了么?” 戚臻恍惚地点了点头。 蔺悠儿望了望他来时的方向,笑道:“找到了便好,那我就放心了。” “戚先生,我送您回家吧。” 戚臻又点了点头。 香月胧,凤凰树秋千架下。 戚臻迷瞪瞪地坐在秋千上,问:“阿洵呢?我想见她?” 蔺悠儿远远地站着,闻言,她嫣然一笑,恍若有清风徐过将她的声音带来: “先生现在还在梦里,阿洵不是梦里人,若想见她,先生须得醒来。” “那我什么时候才能醒呢?” “快了。” 少女的声音消失在梦境的深处,戚臻的意识愈发朦胧了下去。 一朵朵凤凰花如团烧的火,荼蘼了整个梦境,蔺悠儿缓步走在香月胧的院子里,路过那株生地十分热闹的鸡爪槭,她轻轻摘了一片叶子放进了腰间的荷包里。 将香月胧的门关上,她站在小径上望着两畔的曼珠沙华,口中开始了古老而悠远的吟唱 少女轻柔的声音在这晨雾中缓缓地散开,如泣露、如玉碎,如流风吹开曼珠沙华凄艳的血色,露出一片莹莹蔚蓝 温洵站在小径的尽头看着两畔的曼珠沙华从殷殷血色陡然间变成澄澈如朗空的湛蓝。 她是第一次见到蓝色的曼珠沙华。 那一片令人心灵澄净的蓝海就这样静放着,而蓝海中央站着一名颇为眼熟的少女。 少女朝她走来,两人擦肩而过,她问她: “你是蔺悠儿?” 蔺悠儿顿住脚步,朝她揖了一揖:“阁下知道我?” 温洵道:“小凤凰经常和我提起你。” 悠儿笑而不语。 温洵盯着她瞧,缓声道:“你是什么人?你出现在小凤凰身边应该不是巧合吧。” 闻言,面前的少女脸上浮出一丝娇俏的黠色,她反问:“阁下才是高深莫测之人才对。” 蔺悠儿靠近她,声音低如梦呓,似有所指:“阁下的声音为何如此嘶哑?” 温洵下意识地抚向自己的嗓子,眸光沉沉:“你都知道些什么?” “阁下不必担忧,我是你们这一边的人,你们的秘密我会永远守着的。” 她莞尔一笑,身影消失在蓝色的曼珠沙华之中。 戚臻揉着昏沉的头醒来却发现自己躺在院子里的秋千上,他正迷惑,起身时低头一瞥却发现自己的鞋子沾着清早的新泥,不觉茫然地嘟囔:“我这是梦游了么?” 院中一片寂静,他猛地一惊:“糟了!阿洵不在,小凤凰和怎怎都失踪了,我怎么睡起来了!” 匆匆往外奔去却看到温洵满腹心事地回来了。 阿洵! 他心头一热,她不在,他整个人就没了主心骨似的,还把两个孩子都给看丢了! “阿洵!” 他飞奔出去,温洵看到他,憔悴的脸上浮出一丝清淡的笑,她一声不吭地走进了他怀中,默默地倚在他胸膛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用他的气息暖了自己这几天冰冷的肺腑。 戚臻搂着她只觉她几天不见整个人都清简了,像是在离开的这几天里跋涉了他不知道的远途,整个人看着疲惫不堪。 戚臻伸手轻抚着她的长发,许久才敢问:“阿洵你怎么了,这几天你去哪儿了?” 温洵在他怀里闷声道:“我去见了一些不想见的人,办了一些不想办的事。” 她的声音异常嘶哑,他都金鸡湖听不出那是她的声音了,戚臻大惊失色,急急地抚着她的脖颈处道:“阿洵,你的嗓子怎么了?” 温洵抓住他的手,神情憔悴,像是累地不想再说话,半晌,她才道:“我没事,你不要担心,很快就会好的。” 戚臻急地不知如何是好想再问时,温洵却只是一言不发地将脸埋在他怀中,肩头微微颤抖,戚臻急坏了:“阿洵,你哭了?到底怎么了?你别吓我。” 温洵摇摇头,她揪紧他的衣襟平复了自己的心绪后才哑声道:“我只是只是在庆幸你们都在我身边。” 戚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茫然又心疼地像哄孩子似的安慰她:“我在,我一直在,我们都在你身边。” 温洵无声地揽紧了他的腰身。 怎怎是在一片琥珀蓝的光华包围中醒来的,那片晶莹的蓝纯粹柔和,像软和的被子裹住她的身体,先始她还有些疑惑,静静看了一会儿就发现蓝芒覆盖下,她全身上下的伤都以极快的速度在愈合,甚至连疤痕都没有留下。 怎怎迷迷糊糊的睡劲儿还没过,脑子里有一瞬间跳出来一个想法:这个蓝色的光好像臻臻身上的法界,有着臻臻身上那种温柔的气息。 蓝芒几乎是乍现乍隐,怎怎揉了揉眼睛就发现蓝芒已经消失不见,她拆开身上的绷带,全身上下的伤已经彻底好了,连疤痕都没有留下,脚踝上的红芍铃铛更是艳得惊人。 她几乎是新生了一回。 好神奇! 青宴已经不在身边,怎怎走出去正碰见他走上楼来。 “你怎么出来了?” “青宴,你看,我睡了一觉就好啦!” 沈青宴定睛看去,只见她已拆了身上的绷带,露出的小脸上肌肤如玉泛着粉嫩的光泽,她笑着飞奔到他面前,兴奋地提着裙子在他面前叮叮当当地转了一圈:“你看,我又变好看啦!” 他没说话只是沉默地拉着她回到房间坐下。 “伤刚好就不要乱跑。” “哦,我知道啦。” 怎怎在桌边坐下,见他用冰凉的手小心又仔细地检查她脸上的伤。 她坐不住总喜欢动来动去,他道:“不要乱动。” 只四个字,她就扁扁嘴乖乖坐住不动了。 沈青宴检查了她的伤势,的确是好了,短短两三个时辰内就恢复了实在不可思议,玉凤髓的药效这么多年他心里也有数,治愈怎怎的和玉凤髓无关。 他环视房间周遭察觉有一道力量的残余仍旧在客栈中滞留,应该是某种治愈的力量让她好了起来。 不管怎么说,她好了就让他放心了。 耳边听到她的咕哝:“青宴,你怎么老是凶我啊。” 他看了她一眼,她故意朝他扮了个鬼脸,还吐舌头。 他无奈地摇摇头,她又恶作剧似的凑上来,长长的睫毛几乎刷到他的脸,他可以在她澄澈的眸中看到他的倒影:“你你离我这么近做什么?” 怎怎伸手捧着他的脸,疑惑地嘟囔:“青宴,你真的是小孩子么?有时候我觉得你比我都大呢!” 他没好气地挥开她的手:“不要闹了。” 怎怎不依,摩挲着他脸上的伤痕,小小声问:“青宴,你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好像和我受的伤很像的样子。” 他青璃色的瞳眸猛地一缩,那一丝几乎像是疼痛的情绪一闪即逝,怎怎心下模糊地一紧,歉疚地不行:“青宴,对不起,你不想说我不会问你了。” 唉!她想捶自己,怎么这么口没遮拦呢! 她抽回手却发现他那只小小的却指骨分明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他低着头苍白的唇嗫嚅了几下,像是要说什么。 怎怎不自觉地放轻了呼吸,等着。 她猜他一定一个人承受了很多东西,有些事太过沉重如果说出来两个人一起分担就会轻松许多的。 她没有催他,只是静静地等着他主动开口。 但最终,他只是说:“你你饿了么?要不要吃点东西?” 怎怎有些小小的失望,脸上却泛出明朗的微笑,她拍拍肚子哀嚎:“我饿坏了呢!想吃好多好多东西!” 她没有追问还是让他松了口气。 她晃着脚丫歪着头说:“我现在饿得可以吃下一头牛了呢!” 他莞尔正想调侃她两句,忽听她欢喜地自语: “好想吃臻臻做的好吃的呀,噫?我现在好了!我可以回家吃臻臻做的饭菜了呀!” 她高兴地在房里又蹦又跳,他的心却不自觉沉了下来。 她好了可以回家了 她要走了 他敛下眸中莫名的恼与烦躁,声音又如往常般地不近人情起来: “那你回家去吃吧,不必再待在这里了,我已经收留你很久了。” 怎怎不明白他突然的冷淡为哪般,她小脸一垮,跑到他面前眼含泪花,泫然欲泣:“嘤嘤嘤,青宴不要我了!” “谁不要你了”他最怕她哭,一看到她的眼泪就有些不知所措,想都不想地回了一句,忽又觉得这句话不妥,只得生硬地换了个说辞:“你的伤养好了赶快回家,不要让你的家人担心。” 怎怎牵住他的手,晃了晃他的衣袖,眨着泪眼撒娇: “青宴,好青宴,青宴最好了!你再收留我吃一顿饭好不好?” 他无视她的耍无赖想把她的手推开,她却抽抽搭搭地哽咽:“我喜欢青宴,我要再跟你待一会儿,你让我吃完饭再回去嘛。” 他心头一震,抬眸看去,她是真哭了,清泪挂在腮边像只委屈到极点的小兔子。 良久,他抿了抿唇,无可奈何地开口:“好吧,吃完饭再回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我娘子是大反派》正文 30.回家 怎怎拿着筷子, 目光在桌上的菜肴里转悠了一圈还是没动筷子。 沈青宴道:“不想吃么?” 怎怎嘟着嘴, 小小声道:“不想吃。” “那你想吃什么?”沈青宴实在不知道她是哪里来的挑食小丫头,什么都不合胃口, 菜色已经换了两拨了。 怎怎不好意思地低着头:“我也不知道, 肚子在咕噜咕噜地直叫,但是看到这些菜我就没什么胃口了。” 末了, 她又补了一句:“要是臻臻做的菜就好了。” 沈青宴快被她气坏了,只能瞪着她, 但她却水汪汪着眼可怜巴巴地瞧着他, 他就不知道怎么生气了。 半晌,他冷冰冰地撂下一句:“在这里等着。”便走了出去。 怎怎留在房间里,抱着咕噜叫的肚子讷讷地想:“我又惹青宴生气了。” 过了好一会儿,沈青宴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青宴, 我还以为你生我气了!”怎怎迎上去,见他手里拎着一个食盒,才好奇道:“青宴,你去给我拿什么好吃的啦?” 沈青宴将食盒放在桌上,打开盒盖, 一股奇香散了出来。 “哇, 什么好吃的这么香?”怎怎滋溜了好几口口水。 食盒里放着的是一只青花小碗, 碗里放着三颗圆滚滚的茶叶蛋,许是刚做好的缘故, 香气混着热气直往人鼻息里钻, 勾地人馋虫大闹。 怎怎瞪圆了眼睛:“这不是茶叶蛋嘛?怎么做哒, 真香!” 青宴拿起一个蛋,还没用力,蛋壳和着汤汁被轻松地剥开,怎怎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晶莹剔透的蛋身上斑驳出一条条的裂痕,卤汁从裂痕中颤巍巍地溢出来,香气更盛。 怎怎眼睛就盯着他手上的动作一眨不眨的,咕噜咕噜直咽口水,嘴里还要嚷嚷:“那个诶,对对,那个蛋白给我吃,我要等会吃蛋黄!” 沈青宴摇摇头:这丫头越来越得寸进尺了。 他将蛋黄另外剔出,将蛋白递给她:“喏,蛋白。” 怎怎就着他的手指张嘴一口便吃了,包了满嘴,腮帮子鼓鼓,十分的满足。 指尖仍留有她舌尖的温度,他有些不自在地缩回了手指。 “嗯嗯!我还要吃,我还要吃!”吃完蛋白,才开始品尝蛋黄,怎怎吃得心满意足,眼睛都眯起来了:“青宴,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茶叶蛋了,你怎么做的?” 青宴垂眸帮她剥着蛋壳,半晌,声音幽幽地:“这是我娘做给我的,小时候穷,家里只有一只芦花鸡下蛋,我娘就给我做茶叶蛋吃。” 怎怎吃着吃着捧着那只青瓷小碗干脆把卤汁也给喝了,他打着饱嗝:“那青宴的娘亲呢?” 他沉默须臾,唇边有一丝嘲讽的笑意一闪即逝:“在我七岁那年,她死了。” 怎怎一惊:七岁那年青宴现在的样子也差不多七八岁,难道是最近的事么? 她默了默低声道:“那青宴,你现在几岁啊?” 沈青宴抬眸看了她一眼,神色淡漠地吐出两个字:“七岁。” 怎怎呆了呆,越来越觉得疑惑,现在七岁为何却要说‘七岁那年’? 许是想得太用力,冷不丁将嘴里的茶叶蛋囫囵吞下去了,怎怎红着脸梗着脖子,一手拍着桌子一手指着自己的喉咙:“青青宴,我我我噎噎到了” 青宴忙倒了水给她,艰难地将水咽下去后,那颗蛋还挤在喉咙里,怎怎急地在屋子里转圈,青宴再要倒水,水壶里却没水了。 “我去倒水,马上过来” 沈青宴出去之后,另一个红衣身影从一圈红芒烈焰中踏出。 看到满屋子乱转的她,凤西玦上前将手掌罩在她发顶,须臾,怎怎才顺过气来:“哎呀,我差点噎死!呀!哥哥!我好想你!”说着扑进了凤西玦怀中。 凤西玦轻抚着她的发,见她活蹦乱跳的才放下心来,问道:“这几天你一直在灯火阑珊?” “嗯嗯!” “你再说谎试试?” 听见哥哥责备的声音,怎怎小心翼翼地抬眼,嗫嚅道:“哥哥,你都知道啦?” 凤西玦不知道该怎么数落这个妹妹,他抓着她的手不自觉在发颤,她被上官弈抓去,他本是有所察觉却被上官弈的人蒙混过去,若非她福大命大,他只怕就见不到她了。 “你见到御鬼行了是不是?”他问。 怎怎点点头:“嗯,哥哥,我要告诉你,那个上官弈是大坏蛋,可是御鬼行大人是好人,他对我可好了!” 虽然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和御鬼行说上几句话,可是她可以感觉得到行者大人对她的某种善意。 凤西玦对这句话不可置否,他这次被月倾城抓去了长门镇,他第一次见到了御鬼行,这位行者大人的态度实在让他觉得莫名其妙。 而且他总觉得这个人身上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压下心头的疑虑,他道:“我们回家吧,阿洵和戚先生一直担心着你。” “哥哥,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凤西玦不理会她。 怎怎自觉心虚不敢看哥哥脸色:“我这就跟你回家那,哥哥,我可不可以和青宴说一声再走啊,这几天都是他在照顾我!”怎怎晃了晃他的袖子。 “青宴?”凤西玦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她说的是这家客栈的那位小掌柜。 青宴捧着水壶静静站在房间门口,看着房中那对兄妹,也不知看了多久。 她的家人来接她了 怎怎看到了他,小脸一亮,朝他飞奔过来:“青宴!哥哥要来接我回家了!” 握着水壶的手紧了紧,他淡淡地瞥下眼:“嗯。” 凤西玦将一袋银子放在桌上道:“舍妹在客栈几日多亏了沈掌柜照拂,这是酬金。” 沈青宴淡淡道:“酬金就不必了,我收留她不过是举手之劳。” 他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去,怎怎追上去道:“青宴,青宴,你不要走这么快压,那个我会再来找你一起玩的!” 他没有理会她,只是径直走下楼去。 离开灯火阑珊时怎怎的脚步有些踌躇,一步一步回头看去,她总觉得青宴孤零零的。 要是青宴能来香月胧和我住在一起就好了,她想着。 香月胧门口,温洵和戚臻正站在小径前等着,戚臻揣着手急地来回转圈,走了一会儿,问:“阿洵,怎怎和小凤凰真的没出事吗?” 温洵眸光深深,只笑道:“他们不会有事的。” 须臾便听到小径那边想起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远远地便瞧见怎怎像只小蝴蝶似的飞奔了过来:“阿洵!臻臻!我回来啦!” 温洵张开手将她迎入怀中。 怎怎在她胸前蹭了蹭依恋委屈道:“阿洵,怎怎好想你!” 温洵搂着她,轻抚着她柔嫩的小脸,哑声道:“小丫头你身上的伤都好了?” 怎怎眨眨泪眼,抬眸看着她,疑惑道:“阿洵,你怎么知道我受过伤?” 见温洵眼底亦有泪光,跟在温洵身边这些年她几乎是第一次在她眼里看到泪。 这样的神情莫名地熟悉。 “阿洵,我觉得你”她下意识地用手去遮住她下半张脸像是验证什么,但温洵只是坚定又温和地将她的手轻轻压下,笑道:“你没事就好了。” 怎怎觉得脑海里模模糊糊地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但她没来得及抓住。 “怎怎,你这些天都住在灯火阑珊么?”戚臻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怎怎点点头,戚臻挠了挠头:奇了,他明明记得自己好像去灯火阑珊找过怎怎的,他还记得灯火阑珊那个古怪的小掌柜告诉他说怎怎不在那儿的难不成那是他做梦? 怎怎蹦过去拉住他的胳膊,欢喜道:“臻臻!我好想吃你做的饭菜!好想好想!” 戚臻忙道:“好好,我这就去给你做。” “我要给你帮忙。” 戚臻和怎怎在厨房里忙活。 温洵在院中的石桌边坐下,簌簌的凤凰花落在她的肩头像一团团燃烧着的火。 她指尖一动,紫色的莹光在空中一笔一划地沓下一个名字: 白雀。 苏云白家,目前的掌权人正是白雀夫人。 凤西玦走过去,问:“苏云白家?阿洵,我们不对付步家了么?” 温洵看着那个名字,冷笑道:“九占里陆、白、步、薛、蓝几氏都是一丘之貉,先对付谁都不妨大局,步若虚杀了步芳臣为的是锁妖塔,锁妖塔如今还在长门镇御鬼行手中,所以步家暂时不足为患” 顿了顿,她低头饮了一口手里的冷茶,道:“再者,这次向你们两个动手的就是白家,白雀那个女人可比步若虚歹毒地多。” 凤西玦沉默片刻道:“阿洵,你是想为我和怎怎报仇么?” 温洵抬眸看他,目光是一片难言的温柔:“我从没把你和怎怎看做是外人,即便现在臻臻回来了,你们在我心里分量和臻臻是样的,我们四个是一家人,任何人想伤害你们,我都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凤西玦心头一震,说不出的滋味涌上心头,复杂又奇妙,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阿洵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可他又说不出是哪里不一样。 温洵起身忽的伸手帮他理了理肩头的发,少年脸一红,温洵收回手笑道:“我去厨房看看。” 她转身离开,凤西玦忽道:“阿洵,我这次被花容抓走,是长门镇的行者大人救了我,刚才怎怎告诉我,御鬼行也救了她。” “嗯。” “阿洵,你都不惊讶的么?” 她顿住脚步:“惊讶什么?” “那位大人为什么出手帮我们?” “你觉得是为什么?”她转过身笑问。 凤西玦迟疑了一下说:“他好像认识我们。” 温洵将眸淡淡瞥下,浅浅一笑:“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御鬼行大人站在我们这一边,我们的胜算就更大了不是么?” 凤西玦敛起剑眉,他总觉得事情不简单,他甚至觉得阿洵和御鬼行曾经 “还有你是不是在生怎怎的气?”温洵突然的问题打断了他的思绪。 凤西玦怔了怔,才道:“她太任性了。” 拂了拂凤西玦垂落的一绺长发,温和指出:“你错怪怎怎了,她不是那种任性的人。” 凤西玦一怔,忽的明白了什么:“你是说” 吃过晚饭,怎怎早早地就去睡了, 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怎怎越想越气,臻臻和阿洵都可疼她了,哥哥今天一直不理她,一直在生她的气,她也不要理他!哼!臭哥哥! 屋子里暗的伸手不见五指。 但是怎怎知道某人就在房间里。 “你来干什么!”她怒气冲冲地哼了一声,侧过脸去。 “被上官弈抓去有没有受伤?” 怎怎生气地想:当然有!很严重的伤呢!可是现在好了,她无所谓了! “没有!哼1” “怎怎” “哼!” “对不起哥哥不该这么对你。” “哼~” “对不起。” “哼~哼~” 知道这小丫头的气哪里那么容易消?凤西玦轻叹一声转身要出去,袖子却突然被人拽住了。 他转过身去就见怎怎一双眼在黑暗中闪啊闪的,接着他知道她笑了,因为她露出了她那一排玉贝般的小牙。 “我大人有大量,不气你了。” 他松了口气,伸手摸摸她乱七八糟的头发:“好好休息。” 正要走,却听她道:“在上官弈那里,我的铃铛差点消失了。” 她不想把自己掉进天幽谷岩浆的事说出去。 凤西玦猛然顿住脚步,明明耳朵可以听见她脚踝上的铃铛在响,可是他的心还是止不住的一阵抽疼,那是瞬间翻江倒海般的惊惧。 “哥哥,我现在没事了,你不要担心。”怎怎察觉他的不对忍不住拉住了他的手。 半晌,凤西玦走到床边在黑暗中俯身搂住她,声音沙哑地近乎带着哽咽:“怎怎,千万要保护好自己,阿洵和臻臻需要我们。” 怎怎伸手搂住他,用力地点点头。 许久,又听他道:“我也需要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我娘子是大反派》正文 31.心事 戚臻掀开自己的衣袖, 手腕上的星盘里有蓝芒溢出, 像夜空流淌的星河。 原本暗淡的六星之一已经开始散发出生机的光华来。 那是个好兆头。 “臻臻,你和第一个魂契感应越来越强啦。”怎怎用手点点那颗明亮的星很是兴奋:“第一个魂契啊, 也就是说你和青宴感应变强啦!臻臻, 那你帮我感应一下青宴现在在干嘛?有没有想我?” 戚臻有些窘,为难道:“这个我感应不到的。” 温洵拉拉怎怎的小辫子:“你要是想知道青宴怎么样了, 自己去灯火阑珊看看呗。” 怎怎一蹦三尺高:“真的吗?那我现在就去,我可想青宴啦!” 这几天为了弥补自己无故失踪的错, 她可是很乖地待在家里哪儿都没去。 “当然了, 再说他是臻臻的魂契,你帮我们守在他身边不是更好么?” 怎怎恨不得立刻就跑去灯火阑珊,戚臻拉住她的袖子:“等一下。” 他去去就回来,手里拎着一只封好的油纸袋:“喏, 把这个带上。” 怎怎将纸袋打开,里面是一些瞧着便十分诱人的小零嘴:五彩的小梅条、裹着霜糖的山楂果、咸香扑鼻的蚕豆 “这些都是给我吃的嘛?谢谢臻臻!最喜欢臻臻了!”怎怎捧着油纸袋乐成了一朵小花。 戚臻亦笑:“你随身带着吃吧。” 怎怎欢喜地奔出去了。 温洵莞尔:“臻臻,你这样就不怕宠坏了这丫头。” 戚臻笑道:“我看着怎怎和西玦就像我自己的孩子,总想对他们好一点再好一点,就想宠着他们。” 他笑容是那般温柔, 就像真的是一个宠孩子的父亲, 温洵心头一悸, 眼底隐有一丝水光,她侧头靠在他肩上, 轻握着他的手指, 笑:“臻臻, 你是个好父亲。” 戚臻只需稍稍低头就能闻到她的发间香,他脸一红,局促又赧然地哦了一声。 温洵靠在戚臻怀中,眼睛望着远处那只快乐地飞出去的小蝴蝶,颇为惆怅地叹了口气:“唉,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戚臻失笑:“这话不合适吧青宴才是个七岁的孩子。” 温洵笑而不语。 凤西玦端着一壶桂花茶走了过来,道:“其实我也觉得那个叫青宴的孩子看怎怎的眼神也不一般。” “不一般?为什么啊?”戚臻挠挠头十分茫然。 沈青宴正站在柜台里算盘打得飞快,吉祥招呼着客人将刚收到的账交过来,他抹了抹额上的汗,提醒道:“掌柜的这是昨天的账,您又算一遍作甚?” 他将身子往前倾了一些,嘿嘿笑道:“掌柜的,是不是因为怎怎姑娘不在这,您有些心不在焉?” 沈青宴愣了一下,随即将账本阖上,面色不善地道:“你有这个闲工夫看我算账,还不如去看看那边的客人点的菜上了没有?” 吉祥吓得忙赶紧去上菜了。 沈青宴看了眼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耳边响起一个明朗的声音她:“青宴,我会再来找你一起玩的!” 已经三天了。 他勾起一抹自嘲的笑:他到底在期待什么? 他转过身去有些疲惫地走上楼去,忽的,一串欢快的铃铛声从街道里的喧嚣中挤出,清晰又明快,像一阵春风撩过他心头。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转身下了楼梯,走到门口,就见那个红衣裳的身影朝灯火阑珊蹦蹦跳跳地过来了,脚踝上的铃音美妙地几乎令人头晕目眩。 “青宴!我来找你玩啦!” 她飞到了他面前。 他望着她明媚的小脸心头砰然,青璃色的眸瞥下敛去那潺潺的涟漪,声音仍旧是不近人情的冷若冰霜:“你又来做什么?” “我来看你啊!”怎怎毫不在乎他的冷漠,竟张开手将他抱了个满怀:“哇,青宴,我好想你!你想不想我?” 沈青宴没想到她竟然会大庭广众之下抱自己,当她身上那股好闻的香气盈满他的鼻息、裹住他的心时,他大惊,慌忙推开她,低嗤道:“你做什么?” 他几乎不敢抬头看她,假装冷着脸走回柜台中,继续翻看着那本已经对过的账本。 怎怎将下巴搁在柜台上,笑靥如花地看着他:“哇,青宴害羞啦!哈哈,羞羞!” 她还伸手刮着两颊。 青宴抬头瞪了她一眼,见她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忍不住伸手用笔杆轻轻敲了敲她的脑门:“谁害羞了!胡说!” 怎怎捂着脑门也不气,还是笑嘻嘻地看着他:“青宴生气的样子真可爱!” 他的小脸在她的注视下成功地红出了一层胭脂色。 “喏,青宴,你尝尝!这是臻臻给我做的零食可好吃了。” 她青葱般的手指捏着一颗沾着白糖霜的山楂递到他嘴边,一双眼包含期待地看着她,期待他能吃一口,客栈里人来客往,耳边是嘈杂的人声,然而那一瞬,他却像是被蛊惑了一般张嘴将那颗山楂咬了一口:糖霜的清甜、山楂的酸脆融在一起成了十分美妙的味道,叫人忍不住再咬一口。 “是不是很好吃!”她问。 他点了点头。 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她却将那颗被咬了半口的山楂送进了自己嘴里。 “那个是我吃过的” 怎怎却毫不在意,欢欢喜喜地吃着,腮帮子咬得鼓鼓的,眼眸弯弯像两枚月牙。 她粉嫩的唇边沾着的几粒白糖,他猛地低下头去,脸烫得如火烧,再也不敢看她一眼。 时近中午,是灯火阑珊里客人最多的时刻。 怎怎干脆当起了店小二,身手利落地穿梭在客人之间,她模样讨喜又会说话,总是逗得客栈里满堂欢笑。 沈青宴默默地注视着那只走到哪里都是一串欢笑声的小蝴蝶,晴光洒到她身上都格外明媚一些,照亮了他的客栈,照亮了他常年阴郁的角落。 嵌在山头上的日头也慢腾腾地下去了,宝蓝色的天空里只有几颗星子,一朵云烘出了一轮淡淡的月牙。 怎怎伸了伸拦腰送走最后一个客人,吉祥拿布巾擦了擦汗,走到柜台边向沈青宴感叹道:“掌柜的,今儿可多亏了怎怎姑娘,店里的油水可比往日里翻了好几倍呢!” 怎怎跑过来,两缕发丝湿漉漉地贴在汗津津的小脸上,她笑得很欢畅:“青宴,我觉得我很有做店小二的天赋呢!你给不给我付工钱!” 青宴拨了拨算盘,扬着傲气的小下巴道:“正式上工的我才算工钱,你不算。” “哼!青宴是小气鬼!” 怎怎嘟着嘴偏着头叮叮当当地跑到一边的长凳上坐着,气鼓鼓的:“我不理你了!” 青宴愣了愣,似乎有些无措。 片刻,怎怎看到那小少年站在她面前,小手摊开在她面前:“喏,工钱。” 一旁传来吉祥的哀嚎:“啊!这工钱比我半个月的还多呢!” 怎怎讶异地张大了小嘴。 沈青宴偏着头,小脸还是冷冰冰的,嘴里却说:“对对不起,我刚才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想逗你玩。” 他的耳朵都可疑地红了起来。 怎怎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哈哈哈哈,青宴真笨!我也是逗你玩儿的!” 她将他的手推了回去,站起身双手叉腰:“呐!青宴你听着啊,从今天开始我正式在灯火阑珊上工啦!你到月底再给我算工钱吧!今天我就回家咯!” 青宴呆了呆还没来得及回应,她已经蝴蝶似的飞出去了。 许久,他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是以后会天天来么? 以后的日子里,沈青宴都会在天不亮的时候看到那只红色小蝴蝶来灯火阑珊准时报到! 他没想过可以天天看到她。 那几乎像是做梦。 吉祥将一切看在眼里,总是捂着嘴偷笑,但又不得不从心底开始担忧起来。 他一直希望小主人可以不要总是封闭自己的心,他希望他活得快乐一点,怎怎姑娘的出现就像一道光,让那个总是将一切心事埋葬心底的小少年也像寻常人一般有了喜怒哀乐。 但,他发现小主人的眼神已经越来越不受控制地放在怎怎的身上,心底那个猜测越来越得到验证,吉祥隐隐忧心,这样的转变真的好么?他怕也许最终受伤的会是小主人 这天怎怎哼着歌回家,想着下次一定要把青宴带到香月胧去,天上忽的响起了一声闷雷,她才想起自己的伞忘在了客栈里便回去取。 天色已经很晚,客栈已经打烊了半个多时辰,她却看到沈青宴头戴斗笠,身穿黑色的外袍,拿着一把伞从客栈走了出来。 印象中青宴是从不会轻易离开灯火阑珊的,客栈的采买他都是吩咐吉祥去办的,有什么事需要他在这种夜里外出么? 心下疑惑,她便悄然跟在了他身后。 沈青宴有腿疾加上人小走得不快,但他的脚步很急,披着黑色披风的背影凄迷的夜色里有些莫名的孤单。 怕被他听到脚上的铃声,她只得远远地跟在身后。 那是一条陋巷,巷子尽头是一家药铺:白记药铺。 沈青宴在药铺前停驻了片刻,才上前敲门。 须臾,药铺的门开了,走出一个人高马大的妇人,她手里端着一盆冷水“哗”地一声朝沈青宴兜头泼了过去。 沈青宴被那一盆水泼地猝不及防,整个人踉跄了一步往后摔去。 妇人阴阳怪气地道了句:“哎哟喂,你怎么来了啊,我还以为没人呢!” 青宴很快站了起来,他背挺直着,冰冷的水从他身上滴落着,他低着头,像是不愠也不怒,声音淡漠:“我来拿药。” 妇人冷笑一声,声音有些尖酸:“药?每月初才是拿药的日子,今儿才二十六,你来早了吧。” 沈青宴不理会她语气里的刻薄,不卑不亢道:“我的药吃完了,提前来取。” 妇人瞪了他一眼,半晌,撂下一句:“你在这等着!” 她走了进去将门“砰”地关上了。 怎怎站在药铺对面的巷子里,正觉得那间药铺有些古怪:她把芙蕖镇也算跑遍了,怎么从来不晓得有这么一家药铺呢? 突然就瞧见那妇人兜头就朝青宴泼了一盆水,她登时怒火中烧,那是什么人敢这么对青宴? 她想出去揪住那个女人狠狠打一顿,可是深怕自己现在出去会让青宴生气。 夜晚的风很凉,怎怎忍不住打了个冷颤,青宴浑身湿透地站在药铺前,他微微俯下身揉着那只有着旧疾的膝盖。 “青宴,一定腿疼了。”怎怎想着,眼眶不觉红了。 又过了一会儿,那药铺中才走出另一个男人,那男人手里拎着几只药袋子。 那男人笑道:“原来是青宴少爷啊,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沈青宴看着他,脸色淡漠,还是重复那一句:“我来拿药。” 男人拿起一只药袋子信手扔进了药铺门外的一个污水塘里:“喏,药在这儿,少爷您捡起来吧。” 沈青宴看了他一眼,不声不响地走到水塘边将药袋子捡起来,悉心地擦去袋子上的污渍。 那男人见他这反应,觉得无趣。 那妇人笑道:“我来。” 她将药扔在了自己的脚下:“少爷,这玉凤髓是夫人留给我们的,珍贵得很呐,您自个儿捡起来吧。” 青宴沉默了片刻,走到她脚边蹲下身去捡。 那妇人却看准这时刻,一脚狠狠踩在他的肩膀上,旁边那男人狠狠骂道:“小瘸子,装什么清高呢,真当自己是白家的少爷?哼,不过是个狗杂种,丑八怪!” 他抬脚就朝青宴患疾的膝盖踢去,却忽觉一道阴冷的风吹得他后背寒毛直竖,他心头悚然,下意识地回过头去就看到那红衣少女血红着一双眼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 “你们竟敢这么对待青宴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 少女浑身像一团火笼罩着,眼底空洞洞泛着杀气,手如利刃凌空斩下,那男子惨叫一声捂着血肉模糊的脸痛得在地上打滚。 怎怎走过去抬脚踩在他的膝盖上,面无表情地踩了下去,只听一声崩溃的脆响,男子响起了更尖利的惨叫。 那妇人见势不妙惊恐地往药铺内躲去,怎怎无声无息地勾住她的衣领将她拎至半空中。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青宴少爷救我啊!救我啊!” 妇人挣扎着惨叫。 青宴怔怔看着满脸煞气的怎怎,片刻,他仰头对她道:“怎怎,不要杀她,她不值得脏了你的手。” 怎怎歪着头看他似乎在想他在说什么,青宴走到她身边,握住她冰凉的手道:“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我们走吧。” 怎怎魔怔了许久,手一松将那妇人掼在了地上,她握住他的手,讷讷道:“好走我们走。” 回去的路比想象的要长,天下起了细细的冷雨。 沉默许久,他问:“为什么要朝他们动手?” 怎怎还有些懵,茫然地看着他片刻,讷讷道:“他们欺负你。” “以后不要这么做,他们不是好惹的,会有很多麻烦。” “可是他们欺负你。” “我没关系。” 他没关系,这些年他已经习惯了,不过是些刁难,再多的手段他们也使不出来,毕竟他对于那个人来说是有用的。 怎怎瞪着他,大声道:“不可以!” 她的眼眶慢慢地红了起来,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他们不可以这么骂你!还欺负你!我不许!我不许!” 怎怎索性不走了蹲在原地大哭了起来。 青宴怔了怔,却见眼前的小姑娘哭得更厉害了。 “你你别哭啊” 她又哭了 青宴手忙脚乱地去给她抹泪。 怎怎伸手搂住他,哽咽地抽抽搭搭的:“青宴,以后不要让别人欺负你,我会难过的,下次要是那群坏蛋还欺负你,你一定要找我!我会把他们打地满地找牙的!” 青宴僵住,她身上有好闻的阳光的香气,像刚出笼的糕点,软和又香甜,让人舍不得放开。 她怎么会这么好呢? 他听见自己说:“好,下次有人欺负我,我就去找你。” 怎怎点点头,又破涕为笑。 他拭去她眼角的泪,心上闷闷地疼: 怎怎你不可以对我这么好。 你对我太好了,我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我娘子是大反派》正文 32.梦境 清晨, 新雨后的芙蕖镇弥漫着薄薄的水雾, 微微的冷却叫人神清气爽。 吉祥打着呵欠将门打开,就看到怎怎笑盈盈地站在门外。 “吉祥早啊” “怎怎姑娘早您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嘻嘻,我来上工当然要起早呀” 怎怎欢喜地走了进来开始摆放桌椅, 听到楼梯上传来的脚步声, 她仰首笑道“青宴, 你起啦” 沈青宴披着外衫站在楼梯上怔怔地看着她,昨夜之后,他被她看到了不堪的一面,他其实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青宴, 客栈马上要开门了, 你怎么还站在那儿发呆呢”她笑道。 沈青宴回过神来, 讷讷地点点头转身回楼上去了。 昨晚她什么都没问,他是不是可以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午后, 吉祥正要回后厨招呼上新菜, 看到怎怎正拿着扫帚扫着后院的落叶,他想了想,觑了眼大堂, 沈青宴正在前堂的柜台边忙, 他才放心走到她身边问“怎怎姑娘。” “吉祥怎么啦找我有事儿吗我把这儿扫一下就去前面招呼客人。” 吉祥忙摇头“不是不是,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要说啥”怎怎瞧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也好奇了。 吉祥迟疑了一下, 道“姑娘可有婚约在身” 怎怎一听, 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她捂着脸跺着脚道“坏吉祥居然问我这个问题人家会害羞哒” “哎呀, 我不是那个意思啊,我我我是想说”吉祥硬着头皮问“怎怎,你家人可有将你许配人家” 怎怎脸更红了“哼,我还小啊,阿洵和臻臻才不舍得把我嫁出去呢” 吉祥松了口气,再继续小心地探口风“那你有没有喜欢的想嫁的人” 怎怎茫然地思忖了一会儿,有些茫然“啊” 吉祥再接再厉“那个你觉得我们小掌柜怎么样你喜欢他么” “当然喜欢啊”她没有任何迟疑。 “那你会不会嫁给我们小掌柜” 她歪着头片刻忽然懂了吉祥的意思,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吉祥,你不要开玩笑啦,青宴还是个小孩子,我怎么嫁给他呀” 吉祥呆了呆,在外人眼里,小主人只有七岁,他和怎怎姑娘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机会在一起的。 他突然懊悔自己唐突地问了这个问题,他摇着头往厨房走去,余光扫见走廊柱子后有一片衣角一闪而过。 他大惊,着急看向大堂,大堂里人来客往,但柜台里却没有那孩子的身影。 吉祥走后,怎怎握着扫把一个人发呆,她从没有想过嫁人的问题,她只想永远和阿洵和臻臻还有哥哥在一起,一点也不想和另一个陌生人共度余生。 可是,今天吉祥说的话让她突然有了另一个想法 要是可以的话,她想把青宴接到香月胧和他们一起住嗯,如果青宴不愿意,那她就住在灯火阑珊,然后,这边住几天,那边住几天 打好这个如意算盘后,她捂着嘴偷笑了起来。 这几天芙蕖镇的天气说变就变,吉祥买完菜回来浑身已经湿淋淋的了。 外面的雨还是越下越大,哗啦啦的跟倒下来的似的,天上还有雷声在轰隆隆地作响,层叠的云遮挡了天光,大白天的还是暗沉沉的,这样的光景也没有什么客人关顾灯火阑珊了。 吉祥收了伞却看到沈青宴撑着伞站在屋檐下朝着东面的方向张望着。 “掌柜的,外头下这么大的雨,您怎么不在屋里待着” 沈青宴道“我在等怎怎。” 吉祥抖了抖伞上的雨水道“今儿天气太坏了,雨从昨儿晚下到了现在都没怎么停过,怎怎姑娘应该来不了了吧。” 青宴没有回答,仍旧是透过那厚重的雨帘等着那道红衣身影。 她说过她会每天都来的,每天灯火阑珊的门一开就能看到他的笑容。 她今天也会来的。 又等了半柱香的时辰,吉祥过来提醒“掌柜的,怎怎姑娘应该不会来了,您身子不好,还是回去歇着吧。” 沈青宴却道“我去看看。” “掌柜的,雨这么大,路上那么滑,您有腿伤不方便走啊。”吉祥慌得拦住他。 沈青宴一边取下斗笠、穿上蓑衣,一边道“怎怎可能忘了带伞困在半路上了,我去接她。” 吉祥还想说什么,他已经拿着伞冲进了雨幕中。 雨水重地砸下来的石块打在他的斗笠上,路上的积水低洼处的已经可以浸没鞋袜,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冰冷的寒气让他那条腿跛地更厉害了,利骨磨着皮肉,痛得半条腿都要麻痹掉,小小的水柱顺着蓑衣汩汩淌下,内里的衣裳也免不了湿透地贴在背脊上。 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他用手挡着雨努力找着那个可能困在雨中的身影,过了三生桥,流苏河的水已经涨地很高了,他站在桥上有些迟疑,自从来到芙蕖镇,他从没有到过三生桥的对面。 他没有去过香月胧,只依稀听怎怎提过香月胧在三生桥对面,只要找到那条繁花似锦的小巷就能找到她的家了。 他走下桥,风雨愈大,屋檐瓦舍,巷口长街,目光所及处却并没有什么开满繁花的小巷。 他转了许久以为找不到时,谁料,他先后经过三次的一株老柳树后陡然出现了一条悠长的小巷,巷口的花不惧风雨开得格外热闹。 他恍若做梦一般地走过去,踏进巷口的瞬间,头顶的风雨在瞬间收息。 他有些疑惑,收了伞,沿着巷口慢慢地走了进去。 就像怎怎说的,这条巷口开满了繁花,花香阵阵,令人如堕梦中。 小巷的尽头是一条小径,两畔血红的曼珠沙华像荼蘼的海,随着他的脚步那片曼珠沙华悠悠地转作了幽蓝,叫人心思澄净。 小径的尽头是一个小院,一个梦境般的庭院。 院落的门额上是香月胧三个字。 一株鸡爪槭将长长的枝丫从围墙上伸下,有笑声从院中传来。 他能听出来那是怎怎的声音,和铃铛一起脆生生地响着。 还好,她安全地待在家里了。 院子的门开着,看了看自己鞋子上的污泥,他没敢走进去。 有什么人出来了,他下意识地躲在了围墙下。 院子里。 怎怎擦着额头的汗,挥着手里的斧子,看着堆成了小山的柴火,不解地埋怨“阿洵,怎么突然要劈这么多柴啊” 凤西玦抱着一堆柴火往厨房走去,一边道“阿洵,戚先生说西边的屋子已经堆不下了,我们还要继续劈吗” 温洵悠哉地站在桂花树下,目光有意无意地瞥向院外那个小小的身影,笑道 “多劈些也无妨,臻臻做饭要用,备着总归用得着。” 戚臻拿着淘米的簸箕走过去,听到这话不由道“那也太多了,我怕是这一年都不用劈柴了,快叫怎怎和西玦歇歇吧。” “就是就是,我还要去青宴那儿呢我都迟了好几个时辰了”怎怎急地脸都红了。 温洵抿唇一笑“好吧好吧,那就歇息吧。” 怎怎大呼天啊,飞快地回屋换衣裳去了。 那就是一家人的样子啊,青宴站在院外听着想象着,忽的,心像是被蛊惑了一般,他搬了几块平整的石头垒在一起,自己站在石块上踮起脚,趴在砖瓦上看。 院子里传来凤凰花的香气,还有各种香甜柔软的气息,他看着怎怎向她的家人撒娇,一家人笼在柔光里笑闹着作了一团,美得像一幅画。 看着她的笑容,他心口一抽,莫名地就感觉到一种难以名状的寂寥。 身上的雨水滴下,他抹去额角淌下的雨水,手摸到了自己脸上的伤疤,凹凸不平的疤痕几乎覆盖了他的半张脸,目光落在自己那双幼小的手上,指尖倏地一颤,他将手拢在了袖中,从石头上下来沿着小径走了出去。 走出巷口,如走到了另一个世间,风雨重新大了起来。 他走下三生桥的台阶,雨幕重重,他脚步越来越慢,也不知走了多久才回到灯火阑珊,但没能走进门口便体力不支地倒在了地上。 吉祥看到那小小的身影浑身湿透地躺在雨中,吓得赶紧冲了出去,将他扶起来就见沈青宴脸色苍白,双目紧闭,竟是昏了过去。 雨哗哗地下着,沈青宴躺在床上,意识混沌间他已分不清那是梦里的声音还是外面的声音。 梦里的那天也下着很大很大的雨,那个女人掐着他的脖子给他灌下了那碗剧毒的药,她眼里的泪一颗一颗地砸在他的脸上,他用力地吐着想将药吐出来,她却死死捂着他的嘴,痛苦地哀求 “青宴,娘求你了,你喝下去,你不会死的,娘会让你好好地活着,你帮帮娘,娘已经走投无路了你帮帮娘这一次好不好” 那是一场噩梦,那天他醒来时,他便被那碗药永远地封死在了七岁。 从此,他便人不人鬼不鬼地活了十几年。 泪在十几年前便流干了,他只想挣扎着从那重复的狰狞的梦魇里出来,耳畔忽的响起那个魂牵梦萦的声音 “他们不可以这么骂你还欺负你我不许我不许” “青宴,以后不要让别人欺负你,我会难过的,下次要是那群坏蛋还欺负你,你一定要找我我会把他们打地满地找牙的” “青宴,我来找你玩儿呀” “青宴是小气鬼” 可是,他又听见她告诉吉祥 “青宴还是个小孩子,我怎么嫁给他呀” 一瞬间,心揪地太紧,痛得像是被火里烫过的针扎着一般。 他不愿再在这样的梦里待着,他睁开眼,视线却仍旧模糊着,浑身上下却是热得像有把火在烧,额头有一块冰凉的布巾盖着抽走了些许灼热。 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干涩的唇道“水” “水水马上来”那声音充满了惊喜,随后是一串着急的脚步声还有叮叮当当的铃铛声。 他侧过头去就看到那个红衣身影在屋子里忙来忙去。 他唤道“怎怎” 怎怎倒完水走来床边坐下,小脸上的表情很是凶悍,眼睛都红了,她一边将他扶起来喂他喝水,一边数落“你吓坏我了你都不知道你烧得多严重吉祥说你出去找我结果淋了雨我只是来迟了一会儿,你干嘛要去找我” 她说着眼睛更红了,想到来的时候看到他在床上虚弱的样子时,她魂都被吓飞了 他喝着水,昏沉沉地看着她担心他的模样,瞳眸微亮,苍白的脸上慢慢浮起一个清淡的笑意“我没事。” “还没事你的嗓子都哑了” 怎怎又扶着他躺下,用被子把他裹得严严实实,才道“客栈今天就交给吉祥和我好了,你好好休息。” “药还没煮好,你先睡会,药好了我再叫你。” 他点点头闭上眼睛。 怎怎又伸手小心地摸了摸他的额头,又咕哝了几句才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房门被轻轻关上了。 他却再度睁开了眼睛,眸光像将熄的烛火般黯然,他无力地抬起手臂挡在眼睛上,指尖攥紧,声音沙哑地叹息 “要是我再长大一点该多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我娘子是大反派》正文 33.狠心 沈青宴这一病, 病了许久,再醒来已过了两个日出日落,睡睡醒醒地并不安稳, 睁开眼像是大梦了一场。 他茫茫然望着头顶的素帐,恍惚间想起他睡着的时候耳边总响着的叮叮当当的铃音, 只是那铃音只会在偶然的极小心的时候轻轻那么一响,像是怕吵醒了他。 其实只有这铃铛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他的梦境才能重新安稳下来。 房间里有些昏暗, 他也不知是白天还是夜里,身边传来一声梦呓“唔, 青宴” 那个小小的声音让他悄然间屏住了呼吸, 慢慢地转过头去,就见怎怎趴在床沿上,脑袋枕在自己的手臂上, 露出一半的小脸上是梦里瞌出来的痕迹,她打着小小的呼噜, 时不时地抽一抽唇边的口水,像是睡得很香,浓密的睫毛随着她柔软的呼吸轻颤着。 小脸上有着疲惫的痕迹。 药碗就放在床头, 只是早已凉透, 矮凳上放着水盆和好几条布巾。 这几天都是她在照顾他么 一缕发丝拂在怎怎的脸上, 似是扰了她的梦, 她皱着眉蹭了蹭脸, 但没有蹭掉, 只能烦恼地咕哝了几句却没有醒来。 他坐起身看着她, 不由地从被中伸出手去,指尖轻触她柔嫩的脸颊将那缕发丝捋到她耳后,她抿了抿唇,眉头的舒展开了,他的手指却无法离开她的脸。 指腹眷恋地轻抚过她柔嫩的脸,秀挺的鼻梁,光洁的额,又从她的眼角轻轻滑下,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皱了皱鼻子又咕哝了什么,小扇似的睫毛轻颤着划过他的指尖,划过他的心间,漾起一片起伏难抑的涟漪,指尖几乎是无法控制地留恋在她的唇边。 那片唇柔软,带着微微的湿润,他轻轻摩挲着,描绘着她的唇形,想着她笑起来弯起的弧度,还有那两个小小的梨涡。 指尖发烫起来,灼热的温度让所有的理智一哄而散,回过神来时他已经俯下身去 第一次离她这么近,近得两人的呼吸都交缠在一起,近得他可以看清她细瓷般的肌肤上细腻的纹理,近得他可以那么轻易地就亲近她 她的眼睛却在此时缓缓睁开了,带着尚未睡醒的困惑与茫然,他一慌抽身坐了回去,心跳地又疾又快,脸色却有些苍白。 怎怎揉揉眼看到他醒了,惊喜道“青宴,你醒了你昏睡了两天可把我吓坏了” “你退烧了么还难受么”她急急地问,伸出手捂着他的额头用掌心试温度,又自语道“好像退烧了,噫,又好像没有啊” 似是觉得手掌测不够准确,她忽的站起来俯身将自己的额头贴在他的额头上“唔,这样试一下” 青宴睁大了眼睛瞪着近在咫尺的她,她的长发垂落像一道帘幕将他笼进了她的香气之中,他不由自主地跟着她轻缓的呼吸,他听见她娇柔的声音“青宴,你觉得好多了么” 她澄净的眸中是纯粹的关怀与担忧,眸光从湿漉漉的长睫中探出来像氤氲着薄烟,他被彻底迷惑了,青璃色的瞳逐渐深邃了起来。 “唔,青宴你退烧啦,我去给你把药热一热” 见他的确退烧了,怎怎放下心来正要起身离开,手却被他大力地拽住,她疑惑地看着他,他五指死死地攥紧她的手像是怕她离开,她动弹不得,只得在床边坐好,疑惑地看着他“青宴,怎么了” 他没有回答,眼神却紧紧凝在她的脸上,怎怎第一次看到他用这样深的眼神看着她,看得她心砰砰直跳,莫名地紧张起来“青青宴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他依然没有回答,她只能看着他越来越靠近,她有些茫然连呼吸都放轻了,不安地看着他等着他接下来的动作。 “青宴”她忍不住出声。 不知怎么的,这一声将他从迷雾中拉了回来,他双瞳猛地一缩,那片深海迅速散去漾出一片清明。 沈青宴终于意识到自己方才想做什么了,他惶然地收回手,拉开两人的距离,面对她的疑问,他垂下眸,声音冷淡了下来“没什么” 怎怎歪着头疑惑地看了他一会儿,随后笑道“那你歇会儿,我去给你把药热一下。” “嗯。” 她出去了。 他怔怔然良久,双手慢慢地攥紧,这些日子里他竟然不知不觉得对她 他震慑地看着自己的手,似是不敢置信,混沌的思绪慢慢清晰了起来,他终于知道最近那始终萦绕在心头的莫名情绪是什么了,那让他害怕的每每察觉又下意识地压抑的不敢轻易泄露的情绪 迟来的醒悟几乎震痛了他的神魂,无力地仰靠在床头,不知过了多久,他苦笑了出来 他竟在毫无察觉的时候陷地这么深,他渴望她,渴望到无法控制的地步。 门再打开,吉祥端着一盆清水走了进来,见他醒了欣喜道“小主人,您终于醒了,怎怎姑娘让我打一盆水给您梳洗。” 将水盆放下,他走到床边却看到沈青宴一张脸惨白如纸,吉祥大惊,担心道“小主人,您怎么了” 沈青宴摇了摇头,哑声道“我没事。” 吉祥小心地扶着他下床,将布巾拧干递给他“小主人,先梳洗一下吧。” 沈青宴站在原地没有接手,而是突然走到水盆边,四下晃荡的水慢慢平静下来倒映出他的脸,那张丑陋又诡异的脸。 他颤颤着撩开额发,手摸着脸上那片被火噬咬后留下的伤疤,那伤疤像一层恶心的翳蒙住了他的眼,斑驳的狰狞覆盖住他半边脸,可笑的是另半边脸孩子一般稚嫩。 水里的倒影就像个恶心的怪物。 这些日子他怎么忘了呢他是个怪物啊,一个被困在七岁躯壳里的扭曲的怪物 他看着自己那双手,小小的手掌懦弱又无用,什么都抓不住。 吉祥站在一旁看着他只静静注视着水中的自己,有些不安 “小主人,你” “哐啷”一声,水盆被沈青宴狠狠掀翻在地,冰冷的水飞洒出去溅地满地都是,他无力地跪在水渍中,低着头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 那笑声这般稚嫩却透出凄厉的怆然,吉祥被吓得魂飞魄散,慌忙地冲过去想扶起他。 沈青宴止住了笑颓然地坐着,缓缓抬起头来,眼底是一片心如死灰的绝望“吉祥你为什么不提醒我” 吉祥又急又怕,哭道“小主人,您到底在说什么啊” 沈青宴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他摇着头,双目看着虚空的一点,绝望又落寞,他低低一笑“你该提醒我的,我不该这么不自量力,这么没有自知之明” 吉祥听懂了,那一刻心如刀绞“小主人,是因为怎怎姑娘么” 沈青宴慢慢地俯下身去,双手捂住脸,痛苦地呜咽“我是个怪物啊我怎么能对她” 怎么能对她起那样龌龊的心思 被这样的残败的身体困住的他怎么有资格 从没有这么的恶心自己 “青宴,我把药热好啦”门外传来叮叮当当的欢快的声音。 沈青宴浑身一震,死死攥紧吉祥的手,哑声哀求“不要让她进来别让她进来我不要见她” “好,好,我这就去”吉祥抹了抹眼泪忙站起身走到门口,但怎怎已经端着药走了进来。 见吉祥脸上竟然有泪,怎怎心头一紧“吉祥你为什么哭难道是青宴出事了么”她说着迅速越过吉祥疾步走进了内室,吉祥连拦的机会都没有。 怎怎走进去,入眼的是满地的水痕,沈青宴背着她坐在那一片狼藉之中,单薄瘦小的背影微微颤抖着。 “青宴,你怎么啦,是不是又不舒服了还难受是么”将药放在桌上她担心地走过去在他旁边蹲下身小心地去触碰他攥紧在膝头的手。 他的手又冷又冰,像是从来没有温度。 他猛地一颤,用力挣开了她的手。 怎怎愣了愣,小心翼翼地晃了晃他的衣袖,道“青宴,你怎么啦” 他迟迟没有说话,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他冰冷的声音道“你走吧。” 怎怎歪着头对这句话有些茫然,见他半身湿透跪坐在地上,她道“青宴,你先起来,不要坐在地上,你身体刚好,别又发烧了。” “先把药喝了吧。”她将药碗端过来,他兀地站起身抬手一挥,药碗砸在了地上,摔得粉碎,腾起一片苦涩的药香,她被这一下弄得猝不及防,趔趄地后退了一步,匆匆站稳,不可置信道“青宴,你” “我让你走,你听不懂么”他抬起头来,目光冰冷而陌生,甚至有些讥诮的意味“你没有家么成天待在我这里做什么” 怎怎被他的目光刺地瑟缩了一下,但仍笑了笑“之前我不是说了吗我在这里做工呀” “做工”他冷笑了一下“不必了,店里的人手够了,我付不起那么多工钱。” 怎怎舒了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她摇摇手,重新露出微笑“哎呀,我还以为什么事呢,青宴,我上次是开玩笑的,我不要工钱也可以啊,我就想待在灯火阑珊和你在一起。” 闻言,沈青宴冷冷地盯着她,她脸上那近乎讨好的笑,还有最后那几个字让他拢在袖中的手几乎要掐进掌心的血肉里,他喝道 “你还不懂么,我是让你走,我不想再看见你” 声音落下,室内一片寂静,静地让他有些慌,她的脸上有一瞬间出现了受伤的表情。 他心头一抽,闭上眼睛。 怎怎终于听出他话里的冷意,他是真的要赶她走。 她很慌,有些委屈又有些不知所措,眼眶一红,声音都哽咽了起来 “青宴,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啊,你不要赶我走,不要” 她一哭他的心便揪了起来,所有的伪装几乎就要溃散。 他僵硬地转过身去,冷道“慢走不送了。” 她哭出了声,像个孩子一般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青宴,你是不是讨厌我,哪里讨厌我,我改” 他不敢回应,微微发颤的声音咬着牙从喉间溢出“吉祥帮我送客” 一直站在门外的吉祥抹抹眼泪走进来,拉着怎怎的衣袖道“怎怎姑娘,回家吧。” 怎怎哭得满脸泪痕,抽泣着问他“吉祥,我是不是我是不是哪里做错了为什为什么青宴要赶我走” 小姑娘伤心的模样吉祥亦心疼,但他知道小主人比他更心疼,小主人该多么痛苦啊。 可他什么也帮不了,只能将她往外劝着“怎怎姑娘,你还是走吧。” 怎怎走几步一回头,泪水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小手不停地抹着眼泪将脸都蹭红了,吉祥看着不忍只得别过脸去。 送她到门口,吉祥道“要不我送姑娘回家吧。” 外面已是入夜,怎怎站在冷风里,肿着眼睛摇摇头,泣不成声“不不用了,我自自己回去” 她转身回去,低低的哽咽依然被寒风送来,吉祥目送着她走上三生桥,才叹着气将门慢慢关上了。 门外的铃音已经彻底消失了,他再也听不见了。 沈青宴颓然地靠在门边,她的哭声依旧在耳畔响着,揪着他的心。 她哭了,因为他哭的,她哭得那么伤心,闭上眼眼前就是她哭的模样,每一颗泪都像刀割着他的肉,剐着他的心。 太疼了 手捂上心口,想压抑住那翻涌的痛楚,但那痛楚却越来越剧烈,他蜷缩着身体,五指揪紧恨不得将心挖出来。 即便是十年前那个崩裂的夜晚,即便是十年来隐忍的每一个日夜,他被仇恨折磨被怨愤浸透,心不安过,无措过,麻木过,却从不曾这般痛过。 他不想伤害她,他怎么舍得伤害她呢,但他最终还是狠下了心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不停地念着三个字,每一遍都更懊悔更绝望。 他挪近角落里,仰首望着窗外不知何时从层云后透出的月,月光温柔地照进窗中,洒在他面前,他怔怔地伸出手去,想用手掌接住那一捧月光,但掌心里却是空落落的。 他应该听话地活在黑暗里,即使一缕月光偶然间照亮了他,他也不该贪心地妄想那轮月亮会是他的 怔怔然将手收回,更紧地蜷缩进黑暗里,将脸埋进膝盖里,他低低地又眷恋地唤着那个名字“怎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我娘子是大反派》正文 34.戚臻 此为防盗章  怎怎欢喜地一蹦三尺高。 “打开看看呢。” 怎怎将宝箱的锁打开, 里头放着一沓厚厚的银票。 她将银票拿出来仔细地数了三遍, 才惊呼 “两万两呢阿洵,我们有两万两嗷嗷嗷好多好多钱” 温洵见她高兴成了一只小兔子, 亦忍不住笑,她向曹誉恒要价的就是两万两, 曹家不愧是财大气粗, 两万两说给就给。 那对夫妇对她感激不尽,甚至还想分一半家产给她, 不过她婉拒了。 伸手粗略地翻了翻, 里头小面额的银票有五十两、一百两, 大面额的有一千两。 兰卿准备地倒周全。 温洵抽了两张五十两递给怎怎 “把这银票给沈掌柜送去,咱们在灯火阑珊白吃白住还添了这么些麻烦总该给人家掌柜的表示表示,剩下的银子就说是给灯火阑珊的补偿。” 怎怎高兴地飞出去了。 温洵又拿出八千两银票递给凤西玦 “小凤凰,上次看中的那处宅子的房契地契可以拿回来了。” 少年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也露出一丝雀跃,他拿着银票转身便进了烈焰之中。 戚臻正收拾东西呢,进了房间见温洵坐在椅子上默默得出神,侧脸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哀伤,他走过去轻声道 “阿洵, 你怎么了” 温洵抬头看是他,伸手自然而然地搂住他的腰身,将脸颊贴在他身上,满足地发出一声轻叹 “臻臻, 我们终于有家了。” 她叹息虽轻却叫戚臻心头模模糊糊地掠过一丝痛色, 总觉得这句话他在哪里听她说过。 她看起来有些莫名的脆弱, 离得近了愈发可以看出她肩头瘦削地叫人心疼。 “阿洵” “臻臻,你别说话,让我靠一会儿,我累了。” 戚臻嗯了一声不再扰她,手只敢轻轻拢在她肩侧,过了会儿,他把手默默地移开理着她微微散乱的长发。 这是一条沾着雨后润湿气息的青石板路,两边的人家都掩藏在白墙乌瓦的围院之后,高大的翠墨深深的古树伸长着枝丫将屋檐遮地密密实实,只有抬头才能望见一角飞翘的屋檐,檐铃在风中轻轻摇晃,像在向风倾诉一个古老时光里的秘密。 晴光透过浓密的叶错错落落地洒了一地的斑驳光影,偶尔有一只大黄狗趴在门口懒散地打着呵欠,一树树或粉或白的茶花蔓延了整条寂静的小路,花香怡人。 戚臻抱着自己那少得可怜的包袱,吃惊地看着张望着这条过于美丽的小巷,他问温洵 “阿洵,这里真的是芙蕖镇么” 他在芙蕖镇住了五年,可却从没有发现镇上会有这么美丽的地方。 温洵将手拂过那香气袭人的茶花,笑道“你喜欢这里么” 戚臻用力点头“喜欢喜欢。” 前面转角处飞奔出一个叮叮当当的身影,怎怎跟小蝴蝶似的朝几人招手“到啦到啦你们快点” 她跑地飞快也不看着脚底下,眼看就要被绊一跤,戚臻忙要提醒,但凤西玦动作更快,少年撑着伞转瞬间出现在怎怎身后,及时扶了她一把 “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冒冒失失。” 怎怎正高兴着,也不理会他的责备,跑过来拉着戚臻的胳膊道“臻臻,你快来看。” 戚臻被她拉着跑过去,踏过巷尾转角的那一瞬间,戚臻整个人都呆住了,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这里就像一个桃源,一个秘境,一个他想捧在手心里呵护的梦。 午后微醺的风拂过他的脸颊,他看到湛蓝的天,拉成丝的云,还有云下那一片开得热烈荼蘼的曼珠沙华。 那片绯色像是指引他回家的引路使者,从脚下蔓延到这条弯曲的小径的尽头。 尽头是一座小院,院墙边有一棵鸡爪槭,其色艳如红枫,又如夕光下晕开的一片织锦云霞,云霞下的院门上挂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香月胧”三个字。 这字极妙,笔力遒劲、暗藏锋芒,却又不失俊秀,甚至还隐隐透着一股神秘的妖气。 “臻臻,这是我写的字,好不好看”怎怎得意地问他。 戚臻讶然,这字竟是怎怎写的,他敬服道“好,非常好。” 怎怎窃喜,得意地扬起了眉梢。 身后,温洵走过来无情地拆台“别听那小丫头胡说八道,她哪里写得来这个,回回让她抄个书都鬼哭狼嚎的。” “这字是小凤凰写的。” 戚臻看着身旁撑着伞、神色谦逊的少年,恍然大悟“哦,原来如此。” 温洵从怀里拿出一串拴着红绳的钥匙,将其中一把递给他 “臻臻,这把钥匙是你的,欢迎回家。” 家这个字,背后的含义对于戚臻而言是一种要不起的奢侈,他从不敢贪心。 可是现在温洵却对他说欢迎回家。 他颤抖地伸出手接过那把钥匙,将钥匙插进门锁之中。 香月胧连同前厅、后厨、厢房、酒窖共十几间房,地方宽敞又亮堂,一条垂花帘子的长廊将正厅和后面厢房隔开,走廊两边是意趣雅致的小花园,一棵高大的凤凰树亭亭如盖,一朵朵凤凰花像栖息在树枝上的鸟儿,开得很是欢畅。 温洵拉着戚臻走到宽敞的灶房里,里面锅碗瓢盆、油盐酱醋一应俱全,灶台宽大又干净,上面摆着的各式锃亮的刀具像是就等着掌勺的人来了。 “臻臻,这里是厨房,我们几个都不会做饭,以后这里就交给你了。” 戚臻眼神大亮,说话都不利索了“真,真的吗”他做梦都想有一个自己的厨房可以施展自己的厨艺。 见他眼神亮如碎星,温洵觉得很满足,亦笑“当然是真的。” 因为房契地契交接地晚,几人是在灯火阑珊用过了饭才回来的,戚臻想着在家里的第一个夜晚竟然不能亲手做顿饭,真是太可惜了。 两人又走了出去来到厢房前。 温洵指着右边那间写着挽月居三个字的屋子道“这是我的房间。” 她顿了顿,看向他,眸光潋滟“臻臻,咱俩睡一间怎样” 戚臻的脸蹭地红了个通透,立刻拒绝“不不不不可以” 温洵故作不解“为什么不可以,怕我吃了你不成” 戚臻转身逃也似的离开“我我我去院子里看看。” 怎怎正在院子里玩耍,她指着凤凰树的树荫下道“我想在这里放一个秋千。” 戚臻走过去道“我会做秋千,我马上就给你做一个。” 温洵在廊下坐着,她脸色不太好,不过看着他们都开心,她也忍不住微微笑着。 凤西玦注意到她的异样,走到她身边道“阿洵,你怎么样” 温洵摇摇头“没事。” 凤西玦看着正和怎怎讨论秋千的戚臻道 “蓝玉川说的戚先生的魂契,阿洵,你有头绪了么” “他说魂契已经出现了不过,会是谁呢我们认识的人么还是”温洵困惑地皱起眉头,她看了眼凤西玦“小凤凰,会不会是你” 凤西玦愣了一下,道“我和怎怎三年前就跟在你身边了,怎么可能是我。” 温洵摇摇头,心中也颇为着急,也不知那魂契何时能现迹。 罢了罢了,她停了思绪,摊开手,掌心紫色莹光上下轻舞,名单上蓝玉川的名字已经暗淡下去了。 目光在名单上一路滑下,像是无法决定选哪一个,她笑 “小凤凰,你说,接下来我们对付谁比较好” 凤西玦看了看,伸出修长的手指随意地点在一个名字上。 温洵摸着下巴点头“好,就是他了。” 就在这时,凤西玦忽然察觉到了什么,他将伞一收,目光凌凌如刀看向院外,道“有不速之客。” 温洵眼皮都没抬一下“你去解决吧。” 戚臻、怎怎一路稀奇地逛了一圈,就看到凤西玦站在院门口和什么人说话。 “谁啊”两人好奇地走过去看,就看到蓝以薇一副要闯进香月胧的架势。 凤西玦站在门口挡了她的路,冷声警告她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再不走,我对你不客气了。 ” 蓝以薇眼底有着疯狂的意味“你们囚禁了我父亲,把我父亲还给我” 凤西玦冷道“你父亲是罪有应得。” 蓝以薇满脸乖戾“你算什么东西,让温洵出来见我” “你又算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让阿洵见你”另一个娇俏的女声传出。 凤西玦诧然转身,就看到怎怎走了出来。 戚臻本想拉住怎怎的,见她脸色阴沉,周身气势迫人,全然不似平日里的娇憨天真,不觉收回了手。 怎怎面无表情地走到蓝以薇面前,嫌恶地看着她他们一家人团聚的时候,这女人却来煞风景,真是叫人不痛快。 她眸色一沉,脚踝上的红芍铃铛陡然发出一阵刺耳的铃声,杀气骤起,聚起重重烈寒。 红衣身影如一只蝴蝶飘然而起,蓝以薇根本没看到她是怎么出手的,就觉胸口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她低头看去只见自己全身的血都从心口中被吸食而出,她惊惧地瞪大眼看着眼前这个少女,须臾,脸上痛苦的表情中扭曲出一丝诡色 “你不能杀我右无常大人会替我” 但,怎怎没给她说下去的机会。 怎怎掌心一旋,玄光大绽,那蓝以薇竟在她手底下化成了一道烟灰。 凤西玦拂去沾到衣袖上的灰尘,摇头道“今天是回家第一天,何必杀生” “明明是哥哥太不干脆了,对付这种人难不成还要怜香惜玉啊,”怎怎天真的眼弯弯笑开,她满脸不在乎 “我们香月胧本来做的就是杀人的生意,这叫开门红。” 说着一蹦一跳地回去了。 戚臻站在院中默默地看着发生的一切半晌没回过神,怎怎过去拉他“臻臻,你怎么啦不会是被我吓到了吧” 戚臻回过神来,看着她圆圆的小脸,摇摇头笑道“没有。” “走吧,我去给你做秋千。” 入夜了,戚臻将缚着秋千的绳子绑紧,又将边缘的倒刺磨光,才擦擦汗准备回去休息。 他的房间卷云轩在温洵的挽月居对面,两间屋子中间隔着一座垂花帘廊。 他打了水洗脸之后走回卷云轩,忽的听见屋子里有蹑手蹑脚的声音传来。 戚臻疑惑地把门推开,就瞧见怎怎两手各扛着一只半人高的木桶站在那儿和他大眼瞪小眼。 那两只巨桶里盛着满满当当的水,左右晃荡。 “怎怎你你做什么”戚臻不解又吃惊地瞪着她,心里浮出不好的预感。 怎怎眼珠子骨碌骨碌一转,否认 “我我没干什么呀我就是玩儿水呢” 然后,她不知怎么的手一抖,只听“咣当”两声,两只大桶轰地倒了下来,满当当的水满当当地洒出来,一顿哗啦声后泼得到处都是,整个房间从床到桌椅凳子无一幸免,至于被褥更是湿成了一团,湿哒哒地往下滴水。 “哎呀,我怎么手抖了一下呢,真是的对不起啊,臻臻” 罪魁祸首眨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笑嘻嘻地跟他道了歉,拎着桶逃之夭夭也。 戚臻“” 戚臻无奈地收拾着屋子,他的房间跟遭了洪灾似的,哪里还能睡人他唉了一声将被褥、枕头抱出去晾着了。 天色已经黑得差不多了,戚臻从柜子里抱了一床新的被褥出来想着去凤西玦屋里挤挤。 “笃笃笃”戚臻抱着被子敲门,想说话时忽然寻思他好像没正经喊过凤西玦的名字,小凤凰三个字是阿洵喊的,哥哥两个字是怎怎喊的,那他该怎么喊呢 他踌躇了一下,凤西玦总是尊敬地唤他戚先生,他也该尊重一些。 门里传来少年清冷的声音“谁” “少爷,是我。”戚臻显示出自己的诚意。 门倏地打开,那一身红衣、容貌昳丽的少年站在门框里像一幅华美的画,不过这画里的少年似乎不大高兴 “为什么叫我少爷我们家没有请下人。” 戚臻汗颜“对,对不起。”他又犯糊涂了。 凤西玦声音回暖了些“戚先生可以叫我名字。” “哦,哦,好的,那个” 戚臻刚要开口,少年像是想到了什么匆匆打断他“不可以叫样样” 义正言辞 戚臻觉得好笑又愧疚,他当初的无心一句似乎让这孩子介意了很久呢。 凤西玦似乎也察觉自己孩子气了些,白皙的俊脸上浮出一层可疑的红晕,他将手拢在唇边轻咳了一声,神色立刻又恢复平日里的稳重淡漠 “叫我西玦就好。” 戚臻会意“西玦,我今天可不可以跟你挤一挤” “戚先生自己的房间呢” “臻臻的床被我泼了好几桶水呢,不能睡了”隔壁传来怎怎的声音,理直气壮,毫无悔意 戚臻看着凤西玦,无奈地笑了笑“我就挤一个晚上,打地铺就行。” “是这样啊” 凤西玦点点头,然后彬彬有礼地拒绝了他 “抱歉,戚先生,不可以。” 说着把门关上了。 戚臻傻眼了,他不死心地继续“哐哐哐”敲门 “西玦,我就挤一晚,我睡地上就行。” 门里传来凤西玦的声音 “对不起戚先生,我不习惯房间里有其他人。” 隔壁房传来怎怎阴测测的建议“臻臻,香月胧里阿洵的房间最大了,床也是最大的,你和她挤一挤嘛” 戚臻“” 夜凉如水,那棵凤凰树在月色下收拢花枝,将晴光下肆意舒展的艳色一点一点地敛入静谧的睡梦之中,只有花香一团一团地轻云般袭下来。 戚臻抱着被子站在垂花帘廊下,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竟走到温洵的挽月居了。 挽月居已点起了灯,他魔怔了似的望着檐下窗台里拂出的一缕窗纱,梦似的呢喃“阿洵应该睡了吧。” 晚风吹来,戚臻猛地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脑子清明了些,他为自己方才心底冒出的一点隐秘绮思感到羞愧难当。 他捶了自己一脑袋,脸红心跳地骂自己“戚臻,你真是个混账” “臻臻,你在骂谁是混账” 银铃似的一声笑透过那重重花帘入了耳,敲了心,叫戚臻心跳砰然,不必回头也知道是谁。 戚臻想着假装没听到溜之大吉,可脚却不听使唤地带着他往那绯色的花雨后寻去。 温洵正坐在他晌午才做好的秋千架上,淡紫色的纱裙外只随性地披着一件玄色绒毛披风,如云长发轻拢在身前,凤凰花簌簌地落在她的肩上、发上,她微微仰首,露出的优美的脖颈处衣襟略散,隐隐可见纱衣后那条月白色的衣带。 她在看着他笑,眸光一侧,露出一抹疏懒妖娆的风情。 戚臻的脸红了个酥透,匆匆挪开眼神,小声道“阿洵,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温洵反问他“这么晚了,你不睡觉怎么抱着被子在外面乱逛” “啊,我我啊我是因为”戚臻结结巴巴地解释着。 温洵歪着头,看着他面红耳赤、不知所措的样子,莞尔“哦,我知道了,你睡不着,是么” “嗯嗯嗯,我睡不着。”戚臻连点了好几下头。 温洵笑了起来,声音慵懒轻柔“你睡不着,所以想和我一起睡,是么” 凤西玦听出她生气了,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怎怎看着气氛古怪的两人急地两边跑“阿洵,哥哥,你们怎么吵架了呢快和好,快和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我娘子是大反派》正文 35.逼问 见戚臻真的急了,温洵才笑道“我与你玩笑呢, 你这个样子, 反倒像是我轻薄了你似的” 轻薄二字叫戚臻垂着眼,丧着气, 谁叫他刚才竟然真的 他的确理亏。 抬起眼帘, 他瞥了眼她略微红肿的唇, 回味起二人方才唇齿间的缠绵, 心中不觉一荡, 情念丛生,悄悄浮起唇角,得意与满足的情绪充盈心间。 他从不知自己竟会有如此矛盾。 一方面不安自己的孟浪举止, 一方面却又不后悔自己做了这些。 他对阿洵始终有着几乎像是与生俱来的绮思。 戚臻有些茫然,他仿佛正在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了。 他莫名地恐惧甚至抗拒这些变化。 温洵不喜他总是对她这般恭恭敬敬的样子,疏离且客气, 她与他本不该这样,正要数落他几句,却不意瞧见他脸上那一闪而逝的笑意, 心想她的臻臻原也是有些坏心思的。 她也不戳穿他, 愈发亲密地与他牵着手,掌心相贴着, 任他怎么挣都不松开, 盈盈对他笑着, 柔声道 “你方才怎么这般失态, 可是出了什么事” 戚臻抬起手腕给她看“星盘突然亮了, 然后我的头就突然头疼起来了。” “怎么突然头疼了” 温洵急着捧着他的脸,手在他脑后按揉查看,戚臻红着脸忙按住她的手道 “我我现在现在不疼了。” 温洵仍旧不放心,手指摩挲着星盘的位置,暗想第一个魂契归来的时日越来越近了,怕是这个原因引起的吧。 戚臻也喃喃道“阿洵,我有一种感觉,我觉得魂契要回来了。” 他是当事人,与魂契的感应时而强烈时而虚弱,他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种变化。 温洵望着他眼底那一点闪动的奇异光华,轻声道“是不是很难受” “有时候我会突然恍惚一下,然后就会做出不像我自己的事,阿洵,你说魂契回来后我会不会彻底变成另一个人,”戚臻低着头有些苦涩地笑了笑“而我会被彻底消磨。” 温洵有些心惊,不明白他这种想法从何而来,倾身搂住他道“不会,魂契回来后你还是我的戚臻,永远不会变。” 戚臻点点头,心里那份不安却与日俱增。 魂契归来之后,他真的不会变么还是他会从此彻底消失 神思恍惚之际就听见温洵问道 “你不是去接怎怎了么她没和你一道回来么” “怎怎和青宴吵架了,说是要等青宴气消了再回来。”想到怎怎气鼓鼓又伤心的模样,戚臻不觉笑了起来。 温洵莞尔“怎怎有时候就是这么任性。” “阿洵,你觉得青宴那孩子和怎怎有可能么” “青宴是你的魂契,你当年既然选了他作魂契定是有原因的,你选中的人定不会差。” 对她的自信,戚臻失笑“我不是要说这个,我是说沈青宴还是个七岁的孩子,他和怎怎毕竟还是差得太多。” “臻臻,难道你也认为他真的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么” 漆黑的夜里,温洵的眸子亮地惊人。 戚臻一怔。 温洵露出浅笑“其实我一直想找个时机和这个孩子谈一谈。” 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沉,怎怎还是一直在门外徘徊,一副誓死赖在这里的模样。 吉祥十分无奈,今天是初九,对掌柜的来说是个地狱般的日子,他肯定不愿意让怎怎看到他晚上时的样子。 正想着怎么劝怎怎回家时,就见温洵从门外笑盈盈地走了进来,身后还偷偷跟着想趁机溜进来的怎怎。 不过温洵抬手一挡将她拦在了外头。 “阿洵,我我想进去。”怎怎急地要哭。 温洵神色一凛,侧过脸瞥了她一眼,语气不容她反驳“在门外等着不许进来。” 怎怎努努嘴,不甘心地缩回踏进来的一只脚站在外头去了。 吉祥呆呆地走过来“温温姑娘您来做什么” 温洵笑了笑,直截了当道“我是来见沈掌柜的,他在何处” 吉祥看了眼二楼,迟疑道“掌柜在二楼,不过今天他是不见客的,温姑娘还是请回吧。” 但他话没说完,温洵已经自作主张上楼去了。 吉祥吓得赶紧提了灯笼跟在身后。 客栈里的客人已经走了,二楼的住户也全部离开,每逢初九灯火阑珊二楼都是不接待住客的。 上了楼,吉祥就看到温洵已经站在漆黑的走廊上等着了,灯笼熏黄的灯火下,她眉眼弯弯正温柔浅笑着。 吉祥却被这个笑吓了一跳,她虽笑得平易近人,但眼眸一凛便叫人感觉到一种无形威压,让人从心底对她发怵。 吉祥迟疑着来到二楼尽头的房间,敲了敲门“小主人,香月胧的温姑娘来了。” 屋子里一片寂静,许久才传来沈青宴沙哑虚弱的声音“有什么事么” 温洵站在门口,朗声道“沈掌柜,可否一见” 话尾微扬,是不容人拒绝的坚定。 房间里是一片深黑的寂静,不知过了多久,门开了一条缝隙。 吉祥悄然下了楼去了。 温洵看到沈青宴披着一件漆黑的袍子站在门缝后,他赤着脚全身上下透出一股叫人心惊的血腥气,长发凌乱地披在肩上,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半张脸,只露出一只幽深的眼。 那只眼睛平日里的淡淡青璃色已经褪去了,现在像是漾着一层深厚的血色,晦暗阴沉,仿佛所有的活物都在那只深不见底的眼里枯败凋零,了无生气。 沈青宴盯着这个站在灯火阑珊二楼走廊里的紫衣女子,不明白她为何来找他。 她居高临下的俯视像是可以一眼览尽他的那些腐朽过往,看穿他的灵魂。 他避开她的目光,冷淡道“温姑娘找我何事” “我来问你一些事。” “什么事” “你和怎怎的事。” “我和她什么事都没有。” 他作势要将门关上,但门却被一只纤长的手轻而易举地抵住。 沈青宴冷冷瞪着她。 不料温洵却突然靠近一步,蹲下身来与他平视。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将自己往后一缩,躲进屋子的暗影里。 她脸上的笑意莫名令他愤怒,他咬着苍白的唇,冷喝“你到底要做什么” 温洵嫣然一笑,柔声唤他的名“青宴。” 除了怎怎,沈青宴是第一次被人这般亲昵地叫着名字,不觉一愣,怔怔地看着她。 见他不再那么抗拒,温洵道“青宴,你喜欢怎怎对不对” 话音未落,她就看到那孩子猛地抬起头来,眼底掠过一刹那的惊惶,随即,他掩盖了所有情绪,淡漠道 “前些日子灯火阑珊很忙,她在店里帮忙,店里的人都喜欢她。” “不,我说的不是这种喜欢,”温洵搭在门框上的手微微朝里用力了些,她看着他,目光带着长辈天生的威压与探究“我说的喜欢是指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喜欢。怎怎天真烂漫,心性上还没开窍,对你更多的是本能,我想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种情感是什么,所以我只能来问你,你是怎么想的” 那一瞬,温洵看到一种极其痛苦的神色出现在沈青宴的脸上,只是他又一次很好地抹平了自己心绪的波澜。 沈青宴死死攥紧衣袍,冷冷一笑“我怎么想我还能怎么想温姑娘,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他不退反而走到她面前,让走廊灯火的光落在他的身上。 他古怪地笑了笑“我只有七岁。” 这样孱弱而瘦小的身体,早被剥夺了谈论喜欢的资格了。 “我不可能” 但温洵打断了他的话“不,你不是一个七岁的孩子。” 她走进屋里,注视着他那只掩藏了太多心事的眼,缓声道出一个事实 “沈青宴,你的外表只有七岁,但你的灵魂却不止” 眼前这个小小的身影全身一震,瞳底的惊骇再也隐藏不住。 心头划过一丝怜悯,这个孩子果真是是臻臻选的魂契么 那么,他的一生为何会如此 她柔声道“你喜欢怎怎,可是却没办法和她在一起,所以你很痛苦。” 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似的毫不留情地扎进他的心里,揪出他拼命维护的那点可怜的自尊,将他对怎怎的那点龌龊心思全部晾在日头下。 他颤抖着、战栗着、忍耐着,全身上下都在叫嚣着痛苦与不堪,直到什么东西断裂崩溃,他再也无法忍受,凄声冷喝 “是我喜欢她喜欢到我每次见到她都控制不住想把她占为己有” 温洵第一次在这个总一脸冷漠的孩子的脸上看到这种乖戾痛苦又扭曲的神情。 沈青宴拨开遮掩的额发,将那张可怖的脸露出来,他脱下外袍,露出只着单薄里衫的身体,露出的领口衣襟布满了一道道血痕,左膝下的小腿像是被人锤断又被拙劣地接上的朽木。 他问她“所以,你希望我怎么做呢你们愿意把怎怎给我这样的人么一个又丑又瘸的怪物” 他自嘲一笑,满身的刺满身的伤。 温洵静静注视着他的模样,眼底是一片深沉的慈悲。 沈青宴屈辱地低下眼眸,将黑袍捡起重新裹在身上,疲惫地转过身去 “你带怎怎回去吧,她还小,过不了多久就会忘记我的。” 他这样的人没什么值得她记住的。 将门阖上,温洵听到门后传来那孩子空洞的声音“帮我告诉她,以后让她不要再来了。” 温洵立在门外良久,像是欣慰又像是悲凉“那就好,你承认你喜欢她就好。” 见温洵走下楼来,吉祥十分担心地看着楼上,他希望今天这种日子里温洵可不要再说什么刺激到小主人的话了。 怎怎等在门外,见温洵出来了,忙奔过去忧心忡忡地道“阿洵,青宴他怎么样了” “他很不好。”她道。 怎怎登时眼泪就下来了“我我去看他。” 温洵轻轻拦住她的肩膀“怎怎,我问你一句话。” 怎怎疑惑地看着她。 “你告诉我,你真的很喜欢青宴么” 怎怎咬着唇肯定地点点头,眼里的晶莹的泪直打转“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 温洵揉了揉她的额发,释然一笑“好,那么从今天开始,青宴就是我们香月胧的人了。” “你去看看他吧,他需要你。” 怎怎就要奔进去,身后传来温洵的叮嘱“怎怎,无论青宴变成什么样子你都不可以放开他的手,懂么” “嗯,我知道的。” 怎怎脚步没有再停留直接往二楼而去。 吉祥想拦,温洵在门口道“让怎怎去吧,青宴需要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