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号纯阳》 作品相关 江湖梦碎 这本书是我本人的一个长篇小说梦,看了二十年书,从实体书时代的古典武侠,西方魔幻,历史传奇,散文随笔,到网文时代的无限升级,光怪陆离,总觉得没有一本完全符合自己心意的。 一直到前段时间开始闹书荒,突然有了自己动笔的心思,开始构思这本书。第一个印出脑海题材的就是义气冲天的江湖任侠。 为了这么个故事,业余时间基本都在码字构思。现在回头看过去,其实把这件事想的有点简单。我就是个萌新,整本书其实写的也有些随意,现在建书满一个月了,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这本书肯定是要写下去的,按照目前构思的剧情走向,大概全文百万字左右,也不排除越写越多的可能。同时还要修改下开头的俩章,争取码到十万字之前搞定。 现在总是流传着武侠小说已死的说法,但我觉得还是因为武侠太难写,想靠单纯的打怪升级,无限换场景的套路文,根本写不出符合人心目中的江湖故事。 在我心目中的江湖,要有热血盈头,有天下为公,有笑看生死你不言我也不语,有独领风骚你百年我又百年。要写出小人物的营营苟且,衬托出真名仕的我自风流。 江湖梦碎?只是个笑话,侠气不死,武侠不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签约及更新 首先感慨下自己运气好,遇到个心善的好编辑,不然我作为新人第一本书还傻傻的挑了个慢热题材,根本不可能几万字就签约。毕竟文笔一般,尤其行文节奏把握的其实很差,还是感谢下纵横责编七星。 其次说下更新问题,本人工作是朝九晚九,几乎全年无休,所以只能白天抽空起个一两百字开头,晚上熬夜码字。一开始就看过这本书的都应该清楚,我之前更新时间大部分都是凌晨两点到四点,所以很不容易。 以后的更新我只能说尽量每天一更保底,一周最多休息一天,毕竟天天熬夜那么晚,还要早起,身体扛不住。如果灵感来了或者就是自己高兴,就多码点。 我目前没有存稿,只有脑子里的剧情大纲,初步设想是一百来万字就完本,一年半之内争取搞定。这个更新速度可以说很慢了,但请体谅下,我毕竟不是全职,写的这本书也不算是纯水文,还是挺废脑子和时间的。每一章来来回回都要改几遍,构思剧情,尽量保证有点逻辑性。 马上第二卷就要结束,前两卷算是这本书的开头,后边两卷是正文,本人保证用心写,好好完本,给自己的长篇小说梦来一个完美的结局。 就这么多,今天凌晨没有更新了,昨天码到凌晨四点多,扛不住了,今天早点睡觉。明天夜里继续码字。 以后如果休息不更,会说一下。 此致,恭谢各位支持,多多收藏,随我一起做一个江湖任侠,提剑逍遥的青天白日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一章,死里逃生 中州北域太和山下有一凡人村落,已繁衍生息五百余年。自太祖建元以来既无武人沙场建功也无书生外出博取声名。便连村名也只因背靠大山而得名太和。 晌午时分,吕岩正在村口听村长老于头讲故事。此人年轻时据说曾远游四方,文不成武不就,但确确实实走过万里路。看遍四洲山河,便连天上倏忽来去的仙人也曾攀谈过三言两语。 是真是假,吕岩并不在乎。实在是这偏远山村之中,每日都是鸡毛蒜皮。不是今天你打孩子就是明天他打老婆,哪有什么谈资。还不如跑到老于头这种听他乱吹牛皮来的有趣。 今日老于头正在讲太祖座下第一杀将白起坑杀前朝降卒二十万,杀得落日原怨气冲天,黑云遮天蔽日。好好地一片富饶土地至今仍寸草不生。每日午夜时分总有阴卒哭喊,恶鬼呼啸。 “于老头,说的你好像去过一样”吕岩打岔。 “那是自然,当时我正午入的落日原,在外还阳光明媚,一进去就觉得阴风阵阵浑身发毛,根本不敢多留抓紧退了出来。要是晚上去,那不得活活吓死。”老于头回忆起来依然一阵后怕。 “那是你胆子小,要是我,非得晚上进去捉两个厉鬼看看到底什么样。”吕岩边说还握拳挥手,色厉内荏。 说话的功夫,就见村外远处黄沙漫卷,马蹄阵阵。老于头伸头一望,赶紧打断吕岩:“别吹牛皮了,赶紧回家去。”自己却走出门,站在村口等待。心里念叨着:“祸事来了!” 不一会,十几骑人马来到跟前,领头一人看样子三十来岁,身穿皮裘,满脸的胡渣子,也不知多久没打理了,头发也乱糟糟的披散着,正是这帮山贼的头目:胡三。 胡三拍马前行两步,停在老于头身前,扬声对早已聚拢在一起的村民喊道:“今日前来,只为求财。规矩你们应该都懂,每户一百斤粮,一贯钱。” “各位好汉,小老儿是本村村长。”老于头安抚身后村民喧闹,对胡三等人伸手作揖:“规矩我们自然懂,只是如今刚开春,每家每户都不太宽裕...” “不宽裕,你们可以紧着裤腰带过日子。”胡三不耐烦的挥挥手,大嘴一咧,牵动眉头刀疤,狞笑道:“可要是短了我这帮兄弟们的吃喝,到时候就不是钱能打发的了!” 老于头还想再求情两句,村中实在是没有余粮,要是给了山贼,这一年不知道该怎么过了。 胡三哪有心思继续纠缠,扬手一鞭子把老头抽飞:“忒多废话!”对身后弟兄大手一挥:“给我搜!” 于老头被村民扶住,看着山贼下马进村,挨家挨户的搜了过去。心里无奈,只盼别出什么意外才好。 此时吕岩返回家中,只有姐姐吕雉正在灶旁做饭。还没来得及张口,便听到外面人声噪杂“山贼来了!” 吕岩顿时脸色大变,扔下手中锅铲,拉着姐姐跑进堂屋。 吕岩姐弟还在屋里琢磨躲到哪里藏身,就听到外边哐当一响,从门缝中瞧见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踹开大门进了前院,却是山贼搜到了吕岩家里。 姐姐吕雉赶忙把吕岩往床底下一塞,自己还没来得及钻进去,山贼已经推门而入。 “还以为没个喘气的呢。识相的,就把家里值钱的东西交给大爷!”山贼进屋看到吕雉征了一下:“小姑娘长得挺水灵啊...” 吕雉正值十四五岁的豆蔻年华,眉眼长开,本来就生的一副美人坯子,加上如今心神激荡,面带潮红,无形中更添了一分动人神采。 “我家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吕雉瞧着山贼凶恶的眼神,吓得双手抱胸,连连后退:“不信,你自己搜!” “我看啊,最值钱的就是你!”山贼色心一起,满脸的猪哥相,急不可耐的就朝吕雉扑过去:“乖乖随大爷享福去吧。” 吕雉左躲右闪,直至避无可避,被山贼强行抱入怀中。 躲在床底的吕岩听到姐姐惊叫连连,早就按捺不住心中怒火,可知道自己年幼力弱,不能硬来。趁着山贼不注意,慢慢从床底挪了出来。 吕岩蹑手蹑脚绕到山贼背后,抄起立在墙边的门栓,猛地就向山贼后脑勺劈过去。 一棍子撸下去,打的山贼一个趔趄。吕岩力气还是小了些,山贼晃晃脑袋,就站稳了身子,瞧见拿着棍子的吕岩:“小兔崽子!” 山贼甩开伸手阻拦的吕雉,一把抓住想跑的吕岩,双手掐住吕岩脖子提了起来。把脑袋贴近吕岩,一字一句迸出来:“找死?大爷我就成全你。” 吕岩双脚悬空,胡乱扑腾,奋力挣扎,把山贼胳膊上抠出了一道道血口子,也没能掰开掐住脖子的手。吕岩只感觉渐渐喘不上气来,脑袋昏昏沉沉,突然想起身上藏有一柄短剑! 吕岩赶紧从怀里掏出个长不足一尺的铁片子,不管不顾,闭眼往前猛扎。只听到一声惨叫,温热鲜血喷了吕岩满头满脸,一直禁锢的双手终于松了开来。 吕岩呆呆的看着插在山贼心口的短剑,从小听故事,自己最羡慕那高来高去剑仙人物,便缠着自家老爹,好说歹说求了这么一柄。 本来一心想着何时能路见不平,便可拔剑相助。如今吕岩真杀了人,心中却只有害怕,直到被姐姐吕雉搂在怀里,吕岩才回过神来。 一把抹去脸上血水,吕岩指着已经咽气的山贼,开口说道:“姐,我把人杀了,若是被他同伙发现了可怎么办?” 吕雉也知道两人闯了大祸,稳了下心神,拉着弟弟来到院内,也不敢走正门,姐弟俩翻墙跑了。 远远的看见又有人进到了吕岩家中,一会就有山贼呼喊:“老大,老大,胡老四死了!” 山贼首领胡三得知自己弟弟被人杀了,逼问村民,得了户主姓名。吕岩老爹此时正混在村民当中,被山贼抓了出来。 胡三抽刀抵住吕老爹喉咙,大声喊道:“谁杀了我的人,乖乖出来!不然这些人一个个都得偿命。” 吕岩和姐姐躲在村里一道水渠之中,远远听见胡三喊话,吕岩探出头来,瞧见老爹危在旦夕!心中略一思量,吕岩转头看向吕雉:“姐,事到如今,我只能想法把山贼引跑,你躲在这里不要露头。” 吕雉泪流满面,哪里舍得放手,急的吕岩低声喝问:“姐,难不成眼睁睁的看着爹爹送命!” 一句话说完,吕岩甩掉姐姐紧握的双手,低头往前走了几步,待得离姐姐藏身之地远了些,站直身子,对众山贼大声呼喊:“人是我杀的!跟他们没关系。” 吕岩说完转身就向村后山林跑去。胡三远远瞧见吕岩浑身血迹斑斑,知道其所言非虚,心中恨极,招呼手下:“追!” 吕岩三两下跑进山林,身后山贼纵马疾驰,树木林立,马却是迈不开步子,山贼只好弃马步行,紧追不舍。 吕岩给自己壮着胆子只顾闷头往前跑,也不知过了多久,吕岩只觉得又渴又累又饿,可背后还有山贼呼啸,根本不敢停下。小小年纪,也没想自己会不会死在这,总觉得会像于老头说的那样:天无绝人之路。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山林之中,又不辨方向,吕岩却是跑到了一处悬崖。探头一望,底下云遮雾绕,也不知道有多深。 背后山贼已追到跟前,胡三看着进了死路的吕岩,咧嘴笑道:“小子,看你往哪跑!” 山贼步步紧逼,吕岩步步后退,眨眼间,吕岩已经退无可退,只能闭眼纵身一跃,心想:“这下怕是活不成了....” 也不知撞到了什么东西,身上一阵剧痛,吕岩就晕了过去。 山谷深处,遍地花草盛放,幽香扑鼻,在此北域之地偏有一片郁郁竹林伴着未名草木,鳞次栉比,又有三两株青松高耸入云。一股清泉自山中垂落,汇入谷地中央大湖,湖中又遍布夏日荷花,湖中荷叶随风飘摇。四时美景交相辉映,鸟鸣处处,好一处世外桃源。 湖边一位道衣男童正托腮而坐,正百无聊赖,赤足踏水嬉戏,皱着眉头嘴里念叨着:“真是无聊,师傅又在闭关,留我一人,又不许我外出。还要我勤加修行...” 却听噗通一声,一人从天而降,落入湖中,溅了个道童浑身通透。道童愣住了“那是...人?” 一片血色从水中晕开,道童才想着救人,跳入湖中,将人拉上岸。见是一副村童打扮,满身血污,正是吕岩。此时吕岩筋骨俱折,一口气都要分四五下才喘的上来,离死不远了。 道童也知道自己没本事救人,有心想去找师傅,又怕来不及。不及细想,道童又跳进湖中,于湖中最大莲蓬中抓了一把莲子,上岸给吕岩喂了进去。心想师傅这五彩莲子最能滋补元气,又有洗练肉身的功效,应该能把人救回来吧。不放心,道童又去采了谷中九芝草,又喂了进去。心想这次肯定不会死了。 不想这莲子与九芝草功效大则大矣,可是也太大了,这莲子一颗便能吊住吕岩这口气,再不济喂下一叶九芝草,伤势便可迅速复原,如今这一把把的喂了进去。吕岩昏迷之中,只觉浑身燥热难当,体内元起暴走,东逃西窜,若无法化为己用,一时三刻,就要被活活撑死。 道童也发现情况与自己药到病除的设想有些出入,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自怀中拿出一片玉符,摔碎在地,大喊“师傅,救命啊....” 远处一声大喝“谁人在此作乱!” 一位道家真人御剑而来,长发披肩,须髯及胸,瞧着四五十岁,气质卓然,只是有些不修篇幅。来人正是道童师尊,此处山门主人,重阳真人。 真人御剑落于道童身侧,一看,作乱之人正是自己的徒弟。再看吕岩,情况便猜了个十有八九。 “你这真是胡闹,这般救人,不死也死了!” 道童也知自己做错了,只顾低头道“师傅,救救他吧。” 重阳真人也没时间训斥徒弟,如今只有一法,助吕岩收拢元气。渡入一道神念“孩子莫怕,随我修行。” 拟作天心为己心,积液生气入自身,周而复始,如月循环,无损无亏..... 吕岩恍惚间,只觉一股天地伟力,自头顶百会涌入,助自己梳理暴走元气。便随着神念传法,似懂非懂,依法修行。 自身痛楚渐消,四肢暖流渐生,元气循转周身窍穴,飘飘然然不知己身何在。 识海中,一念生长,如婴儿初睁双眼,方明大道何处。 丹田中,元气汇聚,一丝一缕,如柳絮,又如飞花,飘飘而落, 恰如千树万树梨花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二章,一夜筑基 湖边道童本名朱厚聪,出身却是天潢贵胄,乃当今大明天子的幼嫡子。若不是小时候体弱多病,怎会从小便随重阳真人练法修行。 朱厚聪每日诵读道经,修身养气,本事没有多大,但成就了一副赤子之心。不然也不会为了素未谋面的吕岩,就敢采了谷中灵药救人。 且说吕岩正在运功行法,体内散乱元气逐渐汇聚丹田,化为实质,形成一方湖泊。名为灵池,依人修为深浅,或大或小,小的不过几尺见方,大的更可无边无际。 吕岩拜那一堆灵药所赐,如今一举成就念力之湖,省了旁人十年苦工,也算因祸得福。何时能将体内药力吸收完,何时便能醒转。 盏茶时分,吕岩终于大功告成,睁了双眼。之前虽不能言语,可也知道是身旁师徒两人救了自己,赶紧起身道谢。 “孩子,你姓甚名甚,为何会跌落悬崖落入湖中?”重阳真人扶住吕岩问道。 “我叫吕岩,是太和村人,遭山贼劫掠...”吕岩说着说着才猛然想起,自己落入谷中已过了一夜,山贼如今怕是已经回返村中!吕岩赶忙又拜了下去:“真人,快救救我们吧!” “与我指路!”重阳也想到了此事十万火急,升起剑光,又大袖一卷,把吕岩摄落剑上,不等吕岩站稳,急往太和村赶去。 半日脚程,须臾而至。远远就瞧见山贼在村中驱赶聚拢村民。 头目胡三正持刀抵住吕老爹站于人前,姐姐吕雉也被搜了出来,被两个山贼架在一旁。眼看胡三就要手起刀落! “大胆狂徒,焉敢行凶!”重阳真人赶忙伸手虚引,手指一点胡三,便有剑气凭空而生,把胡三手中朴刀一击两断。剑气未尽,又在胡三颈间一绕。 此时真人话音才落入场间,众人只觉如煌煌天雷于耳边长鸣,随后呆立人前的胡三,脑袋更是搬了家,从颈间滑落,咕噜坠地。 一众山贼顿时被吓破了胆子,四散而逃。真人见首恶已除,懒得搭理,自然有回过神的村民组织追捕。 老于头带着剩下村民赶紧上前围住真人磕头道谢。 这时候吕岩才从重阳真人背后蹿了出来,嬉皮笑脸对吕雉喊道“姐,我回来了!” 昨日山贼追赶吕岩进山,不见回转。姐姐吕雉便担心了一日一夜,猛然看到弟弟平安归来,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不知从何说起,只是上前拥住吕岩,哽咽流泪:“弟弟!” 众人簇拥着重阳真人,来到吕岩家中。由吕岩说清楚了事情经过,在听到吕岩跳崖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由惊呼出声。尤其姐姐吕雉,更是围着弟弟转圈看了半天,发现确实没事,才彻底放心。 重阳真人等众人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止住还要道谢的众人,缓缓开口道: “今日救人,本就是分内之举,无需过多言谢。”真人伸手一指吕岩,接着说道:“只是为了救这孩子,贫道不得不传法于他,却是要和吕岩父母打个商量。” 吕岩父母赶忙走出人群,对真人说道:“不知道真人有何吩咐?” “自古法不可轻传,吕岩得了我的法门,便得入我门来,拜我为师。”重阳真人又转头看向吕岩:“你可愿意?” 重阳真人这一句话把所有人都震住了。吕岩本就对故事里的仙家高人羡慕不已,如今仙人当面,好事主动凑了过来,心里自然一百个乐意。 在他人艳羡的目光中,吕岩当着父母的面,与重阳真人行了拜师之礼。等到礼毕,重阳真人又与吕岩父母说道:“如今吕岩拜我为师,需要随我入山修行。加上之前吕岩吃了些灵药,只是运功压下。现在事情了结,还需速速回山,细加探查调理。” 姐姐吕雉看弟弟平安归来,又得拜高人为师,本来心中正高兴不已,可听说弟弟刚回家又要走,心中满是不舍。拉着吕岩走到一旁厢房,吕雉细细叮嘱吕岩听师傅话,别调皮,要努力.... 絮叨了许久,吕雉知道事不可违,才放开吕岩。 重阳真人见吕岩出来,知道到了回山的时候,起身辞别村民与吕岩父母。少时,真人牵着吕岩走到前院,右手虚捏法决:“起....” 只见头不得最少十年苦功。如今吕岩可说已筑基完成,体内湖泊就是法力之基,只是不得其法,不能调用。 吕岩才一运功,便周身元气翻涌,几乎化为实质,重阳真人还以为出了岔子,赶忙查探。仔细一瞧,又不像走火入魔,看了半天才明白“本以为吕岩能这么快醒来,是因为体内药力已大半消散,原来他却是先天道体,如今筑基在即。”便传念吕岩,无须引气,直接淬炼肉身吧。 这先天道体,却是天生亲近元气,最善养气,积蓄真元速度是旁人数倍,如今吕岩将体内药力尽数吸收,只要稍加点拨,筑基便是成了。 但修道一途,高,行的快并不一定是好事,行百里者半九十,你就是一步快步步快又如何,不成大道,不得道果,一切终为虚妄。世间本就不乏后来居上的例子。 重阳真人见吕岩修行无碍,便出得大殿,见朱厚聪正躺在湖边数星星。又气又笑“如此惫懒,不知努力,怕是你十年苦修不及吕岩一夜之功。” 殿内吕岩正运转真元游走周身窍穴,打通经脉,若是真元不足便只能水磨工夫,日日琢磨。如今吕岩真元浑厚,一路势如破竹,一夜之间,经脉尽通。 再睁眼时,吕岩便感觉世间大不一样。 以前如眯眼看世界,一切朦朦胧胧,只见其形。 如今睁眼看世界,远眺如近观,蚊蚁蝇虫亦纤毫毕现。 一花一世界,说的就是此理。正是法身铸就 天眼洞开 神通自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三章,来?请来! 过了两日,重阳真人召唤吕岩与朱厚聪,说是要考校功课,吕岩一直惦记着什么时候能跟师傅学那剑仙功夫,早就急不可耐。 重阳真人当先而行,步入道观,吕岩身后亦步亦趋,毕恭毕敬。典型的狗腿子,哪有平日的惫懒模样。 朱厚聪瞧着想笑,本想跟进去看吕岩如何在师傅面前卖乖,又一想这些天净跟着吕岩在谷中胡闹。如今师傅要考校自己功课,从前是逃无可逃,今天有个师弟替我,好处却是不少。 本来按照世间武道算法,吕岩这靠灵药和先天体质堆起来的筑基也算成了一品宗师,可肉身孱弱,气机涣散,是取巧所得的境界。世间武夫修行,自习武之日起就要锤炼肉身,磨练武技,待得小有所成,又有真气内外兼修。为了武道精进,免不了格斗厮杀,更有许多人去沙场搏命。如此一步一步踏入先天成就一品,肉身几如金刚不败,气机凝练可外放御敌,才算实打实的宗师。 如今得赤霄剑气日夜砥砺,肉身渐强,体内元气也带上了一点剑气锋锐,逐渐向剑元转变,境界未涨,可是实力算得上一日一变。等到功成之时,吕岩才能算是做全了筑基的功夫。 如此又过月余,体内苦楚渐消,吕岩尚不自知,只是每日枯坐心无旁骛。终于有一天,吕岩觉得身上少了点什么,才知道自己的功夫足了,站起身来,将赤霄一放,双手叉腰:“终于还是我赢了吧?小爷我治不了你...” 桌上赤霄本如死物,听得此言,剑气暴涨,悬停吕岩面前,剑尖所指,吕岩双眼正中。吓得吕岩赶忙又抱剑入怀,连声讨饶,这罪可是受够了,赶忙捧着赤霄去找师傅。 进得道观,重阳真人正在考校朱厚聪功课,眼看又是不过关,正好吕岩来搅局,朱厚聪赶紧使个眼色,吕岩一笑,见惯了这种场景,更往前凑“师傅,我这可算练成了!” 真人转眼看去,吕岩此时形容枯瘦,但内外凝练,比以前是判若两人,知道这第一关算是过了。伸手虚招,赤霄从吕岩怀中飞入真人手里。 “今日以后,你便跟了我这徒弟吧,继续留在我这里,也是埋没。”说着,重阳真人就要收了剑中神念。真人不舍,赤霄更是剑身颤动,凄切而鸣。 收了神念,重阳真人告知吕岩:“将赤霄纳入丹田,用元气温养,慢慢转化剑元...”不欲多说,就要赶吕岩出去。 吕岩赶忙问道:“师傅,那我何时才能御剑飞行?” “剑元凝练之日,沟通剑灵之时。”一拂袖,把吕岩推出殿外,说是自己闭关去了,没事别来烦自己。 吕岩什么法决都没正经学过,根本不知道怎么收剑入体,只能对赤霄说“帮个忙,进来吧。”赤霄化为剑光,钻进吕岩体内,内视看去,赤霄化为三寸剑灵沉在丹田灵池,吐纳元气,真元逐渐凝练,转化剑元。 这个却是水磨工夫,吕岩不用像前些日子一样受那么多苦了,也不用每日枯坐,想起来刚才成功帮师兄解了围,去寻他讨些好处去。 吕岩找到躲在后山的朱厚聪,张口就要好处“帮了你这么大忙,怎么感谢我?” “我哪有什么好处给你。”朱厚聪却是为难“我房间都被你翻遍了,除了几身衣服,就只有道经典籍,你想要?都给你。” 唉,师傅看着都那么穷,更何况朱厚聪这个当徒弟的。吕岩眼珠一转“那这样吧,你带我回家一趟,就算抵账了。” “这不好吧,师傅不让我们随便出去。”朱厚聪连忙摆手,知道吕岩指望自己带路,但是偷离山门这种事情朱厚聪还是不太敢做。“你要是想家了,不如和师傅去说一声?” 吕岩心想师傅如今心情怕是有些糟糕,自己可不能去触这个霉头,两眼一瞪“你还想不想有下一次了?再说,师傅有说过我不能回家吗?” “这倒是没有...” “那不就得了,师傅不让我们瞎跑是怕我们有危险,如今我们是回家,能出什么岔子,说不定我们回来了,师傅还没出关呢。”吕岩说着就拉着朱厚聪往外走。 一进村,村民就都围上来了,当日重阳真人御剑而走可是众人亲眼所见,那可是实打实的剑仙手段,这吕岩兄弟俩回来了,男女老少都想上去沾沾仙气。相熟的还拉住吕岩问长问短,吕岩急着回家,一开始还应付两句,到后来懒得和人扯皮,挤开人群就往家跑,把脸皮薄的朱厚聪落下了,独自面对热情村民。 远远瞧见家门,吕岩就大喊:“姐,姐,我回来了...”吕雉已经听到了消息,说吕岩回来了,正在家里等呢,等到喊声赶紧出门去迎。一看到吕岩,本来笑盈盈的脸就晴转多云,还要下雨。 “弟弟,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 吕岩一见,赶紧凑上去“姐,我没事,就是修炼太勤奋,把肉给练没了。”知道姐姐心疼担心自己,安慰道。 “真的?”吕雉将信将疑。 “当然是真的,再说了,学什么本事不得吃点苦,要不人都说,吃的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吗。” “师弟所言,深的吾心啊,瞧不出,都会用成语了啊。”正是朱厚聪拜托了围观群众,正好听到吕岩装逼,调侃了一下。 “厚聪弟弟...”两人一打岔,吕雉也顾不上伤心了,两个弟弟都来了,抓紧迎到屋里去。 在村中呆了两天,朱厚聪就让吕岩跟自己回山,本来到村里,是想玩的,可这两天去哪都有一堆人围着,谁还好意思当那么多人面调皮捣蛋。村里的小孩,也不太敢亲近兄弟俩,真的是一点意思都没有。要不是吕雉待他们还一如从前,两天都呆不下去。 吕岩这两天也烦不胜烦,吕老爹总拉着他去人家里做客,心里又一直装着练剑的事,不如回去找师傅讨教。走之前吕岩和姐姐约定下“等我会飞了,第一个来带姐姐尝尝鲜。” 回到谷中,吕岩又把赤霄召唤出来,抱在怀中,试图沟通剑灵,赤霄不为所动,一下都不搭理吕岩,本来赤霄跟了重阳真人几十年,根本瞧不上吕岩这块货,一点本事没有,不老老实实的转化剑元,整日偷懒耍滑,还想飞,做梦的吧。 重阳真人一直没有出关,没有办法,吕岩就天天抱着剑,对着赤霄嘀嘀咕咕。日子久了,吕岩发现赤霄喜欢人拍它马屁,若是拍的高兴了,赤霄就动弹两下,再高兴点,就能听着吕岩指挥飞半天,可要是拍到马腿上了,也会追着吕岩满山谷跑,跑的慢了就刺吕岩屁股。 三天两头的吕岩就要洗衣服,没办法,屁股那块都是血啊。次数多了还得回家让吕雉帮忙补补衣服,吕雉还纳闷“这练得是个什么功夫,屁股上都是洞....” 时间一天天过去,吕岩觉得摸清楚了赤霄的脾气,还找了个剑匣,日日背着,说是这样以示尊崇,御剑之前,先拍两句马屁,怎么肉麻怎么来。要是把赤霄惹烦了,叫声大爷,讨个饶,就能平息。 这番奴才姿态,让朱厚聪看了个目瞪口呆“旁人是御剑飞仙,你这是请了个大爷供着啊...” 这一日,吕岩和赤霄事先打好了商量,要回家带姐姐飞一次,求赤霄好好配合一下,给自己涨涨面子。 回到家中,把姐姐拉到院内。 吕岩双脚岔立, 右手掐诀,左手屈剑指指天: “剑来!”剑匣内赤霄一动不动,旁边吕雉心想,是不是吕岩的功夫不到家,运功慢些? 吕岩再喊“剑来!”还是不动。 “请来.....” 赤霄这才剑光流转,将吕岩姐弟卷起,直飞青冥。直把吕岩兴奋的“高些,再高些,快些,再快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四章,深山有客 吕岩半吊子的御剑功夫,重阳真人出关以后也不置可否,丢下一本剑道注解,让吕岩去琢磨透了,墨迹未干,是真人专为吕岩学剑而写。开篇就讲的是世间剑林术法意气之别,口气甚大,吕岩看到两眼发直,也还是看不懂,只对其中一句话心有稍有感悟“一朝提剑,便当天下尽在我手,但有不平事,自一剑了之。”整本书高屋建瓴,恨不得以一家之言为天下剑道之争盖棺定论。 吕岩看不懂,重阳真人也不教,偶尔会传下两手剑招,自己只演示一遍,练得什么模样,全由吕岩自己发挥,只说慢慢看,慢慢练。“剑招不过是御敌手段,一人有一人的使法,你且一剑剑劈出去,出得万剑,才知能不能看懂我的书,学的了我的剑。” 师傅没心情教,吕岩就自己练,实在琢磨不通的,就去找师兄合计。朱厚聪从小通读道藏,走的是纯正道门练气的路子,虽然没学过剑,但一法通,万法明,以道经解剑诀,整日跟吕岩掉书袋子,也不管对与不对,师兄似懂非懂的教,师弟似是而非的练,也说不清楚练得是个什么东西。 山中修行岁月快,转眼就是一年,吕岩还是按自己的路每日练剑,练得闷了,就回家看看姐姐,在家里玩两天,重阳真人也没说行与不行,全当默许了。 如今家里情况比原来好多了,蹭着吕岩的光,县令听闻太和村仙缘之事,特给吕老爹招到县里,在衙门谋了个差事。家中平日无人,也不用吕雉每天忙里忙外,就经常来山谷作客。 吕雉年已及笄,眉眼长开,又经常与朱厚聪一起学字读书,本来就有一副美人坯子,如今眉梢眼角藏秀气,腹有诗书气自华,初显倾城之色。重阳真人对吕雉也一改清冷性子,比对两个徒弟好多了。吕雉见识过修行风光,也想拜入真人门下,真人却不同意,说吕雉与己无缘,拜师是祸非福,也就算了。 这一日,姐弟三人在湖边围坐在一起闲聊,眼睛却时不时的瞄着紧闭大门的道观,却是昨天谷外来了个老和尚,进门就喊李老头,只有朱厚聪从小跟着师傅,知道师傅俗家姓氏就是李,将老和尚迎进道观。 在后山看护莲花的重阳真人闻讯赶回来,张嘴就是“死秃驴,你怎么来了。”老和尚也不恼,说有事来找真人,就把好奇的徒弟们赶出去,至今两人还没出来,不知道在聊些什么。 到了中午,道观才打开大门,重阳真人将三人招到跟前,介绍老和尚法名惠岸,乃是其多年好友。老和尚生的慈眉善目,将三人一个个看过去,直夸朱厚聪和吕岩好,待到吕雉,却怔住了,半晌与真人言道:“好一副六珠菩萨相,这也是你徒弟?” “那倒没有,此女根骨不凡,但却与我无缘,入得你眼,不妨你收入门下?” “早几年说不得要收下这个徒弟,如今却是没这个时间了。”惠岸转头面对吕雉“你与佛门有缘,我教你一部佛经,你可按此修行,日后若是有缘,自有人度你入门。”将一部佛经交与吕雉,名转生大悲咒。 见过面了,重阳真人示意三人退到一旁,等三人走远了,惠岸一指朱厚聪“他就是这一代厌胜之人?” “就是他。”真人闻言点头。 “却是个命苦的孩子,祖宗惹得祸,要让他来承担。” 重阳真人却冷笑出声“活该如此,五百年前,朱家老祖受龙虎山那帮牛鼻子怂恿,敢强取气运,篡得大位,也不怕天道反噬,之后每一代后裔子孙都要有人投入道门,以身作笼,镇压龙脉残灵。旁人羡慕龙虎山代代有人敕封护国真人,赚取从龙之功,却不知这背后见不得人的勾当。” “那另一个就是你的剑道传人了?”惠岸又指向身背剑匣的吕岩。 “说不得算不算是传人,机缘巧合才收为弟子,根骨还可以,心性却不定,只是随手先练着。”重阳真人却是回到“剑乃小道,我自小学剑,有名师教导,有天下剑士砥砺剑技,二十年前,就自觉世间事都可一剑了,如今呢,不还是入了道门,学不学的有什么区别。” “你真认命了?”惠岸直盯着真人双眼。 “谈不上认不认命,不如此,能如何”重阳真人似有不甘,但二十年心灰意冷枯守深山,不甘又如何。 惠岸看真人这个样子,也岔开话题“今天来,该说的差不多都说完了,我却是要走了,日后有缘再见。” “你真要如此行事?参禅参的命也不要了?”重阳真人有意挽留“你还是再想想吧。” “当年你就说我六根不净,修不得佛。二十年来,每日研修佛法,知道自己贪,嗔,痴三戒,独占了一个贪字,总有些东西拿得起,放不下,如今参无可参,也不想放下了。五百年前,天下狼烟四起,峨眉,九华,五台名刹尽毁于战火,之后太祖立国,龙虎得以大兴,有意打压,我佛门如今只有灵山一脉残喘留存了。”惠岸和尚脸双手合十,脸现悲悯相。 “那也不用如此行险吧?” “如今仙路隔断,道门龙虎一枝独秀,我佛门再不动作,恐怕就挨不到下一个百年了。我佛门无大功德不可成佛,我与师兄思考甚久,只有这样,才可成事。今日一别,也不知能否再见。”惠岸和尚淡然一笑,要走又回头对重阳真人说道“如今,五百年前的诸子百家传承都已蠢蠢欲动,须知山无长青,龙虎山得意了五百年,说不得会有大变故。李老头,你不妨就好好打磨下吕岩,为世间剑林再铸一新剑,也为自己留一份传承。你那一身剑气,断了不可惜吗?” 言尽于此,惠岸躬身一揖,潇洒而去。 身后重阳真人看惠岸远去,心中思量“这老和尚却是作够了菩萨低眉的受气相,一心求死证道了。” 回头又看到吕岩在谷中闷头练剑,想到自己,山中蹉跎了二十年,锋锐全无。 何不如老友所言,为江湖再磨一新剑,出一剑子,让天下重温久久不得见的剑士风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五章,三年得一剑 惠岸老和尚离谷之后,吕岩觉得重阳真人有些不同,从前师傅不是闷在道观,就是去后山养花逗鸟,隔个三两日,重阳真人会教师兄朱厚聪道法,偶尔也会听姐姐吕雉与他逗乐,乐意对着莲池呆坐半天,唯独吕岩练剑的时候,看一眼都欠奉。现在真人每天都会远远的看着吕岩耍剑,反而把吕岩看的心里发毛,好,也没个夸奖,孬,也没个言语,只是远远的看。吕岩知道自己去也问不出个所以然,一年多来,在练剑指引上,师傅只有三个字:慢慢来,一个态度,随便你,就求着姐姐帮自己去问问,果然还是吕雉得宠,从真人那求到了一个四字评语“一塌糊涂。” 之后这些天可苦了吕岩,本来就练得心虚,现在又知道了师傅的评价,愈发小心翼翼,练剑的时候,每处一剑,都要思量半晌,一剑递出去,之前练的是直劈,却故意化个圆给远处的师傅看,没几天功夫,用了一年多才练出来的形似,变成了神似,神似沐猴而冠。终于有一天,重阳真人看不下去了,把吕岩喊住,示意吕岩跟自己入殿。 “剑练的糊涂,书读的怎么样?”重阳真人端坐蒲团,问到站在一旁的吕岩。 “那个....看不太懂。”吕岩讪讪一笑“徒儿初时研读,只觉字字珠玑,仿佛一伸手,就可明剑道真谛,真的捞过去,又如水中月,触之即散。看了许多天,一无所得。后来听师兄与我讲经,有一句:持而盈之,不如其已,金玉满堂,莫之能守。才知道自己太过贪心,不如放下看不懂的道,学能练的剑。” “倒是有点自知之明。”重阳真人略一颌首,脸上第一次对吕岩露出了笑容。“为师年少山中悟剑,日夜习练剑招,力求万千变化尽在我出剑之时,出山之后寻天下剑士砥砺,二十年前,便自觉世间剑气八九尽入我怀,人间事皆可一剑了。” 真人说到这顿了一顿,转而起身,看向吕岩:“我本来看不上你,徒有一身根骨,却没半点子意气,如何提起为师的剑。可之前惠岸老和尚却劝我留下传承,说不妨悉心教导与你。” “为师今日便传你一剑,不求剑招谈高下,只以剑气论长短,十年养一剑。出剑之日,斩得金刚,你入金刚,斩得天仙,你便为陆地剑仙!” “吕岩,可愿提剑?”重阳真人厉声疾喝。 “徒儿请师尊传道!”吕岩双腿跪地,高举剑匣,泪流满面。 自此之后,重阳真人摘后山莲茎为剑,为徒弟喂养剑招,心中万千剑术,日日演化不停,一剑一剑劈将过去。 吕岩每日接剑,次次以身承剑气,每一剑,真人从不留手,能使十成力,绝不用九分,剑气透心彻骨,何时打的吕岩咳血昏迷,何时停下。再交由朱厚聪抱回屋去,之后朱厚聪摘湖中莲子,采山中灵药,给吕岩疗伤。吕雉看的心疼,也曾跪坐弟弟床边哭劝吕岩“别练了,再练下去,命都没了。”原本一门心思期望弟弟学本事的吕雉放弃了。倒是自小惫赖的吕岩变了“姐,从前是我想学,师傅不愿教。如今师傅终于把我当衣钵传人看待了,我怎么可能放弃。今天放下了剑,便一辈子再也提不起来了。” 以前爹娘总说我不学无术,偷懒磨滑,从小既不乐意下地务农,也不想跟爹爹学打铁,好不容易求着跟于老头读书习字,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注定一辈子学不成真本事,我也只作耳旁风,只当自己年岁小,尽可以随着性子玩闹。直到进谷之后,拜了仙人为师,捧过了赤霄,我才知道什么叫拿得起,放不下。 我愿吃世间苦,我愿为重锤练,只求二十年后,使天下人知晓,世间剑林有我吕岩,天下名剑唯我手中三尺青锋。 重阳真人手中莲剑一日重过一日,初时尚有停顿,留有余地,使吕岩得以空暇运气宁神,直至后来,一剑递出去剑意未绝便一剑又起,天下有数剑招剑意就这么一天天打进了吕岩体内。 每日,挨剑越多,吕岩胸中剑气越长,直言师尊一剑剑劈在我身,便如五百年天下高人于我传法,待我看尽世间名剑,再无人可与我剑气论长短。 一年前,重阳真人就不再对练剑招,说该教给吕岩的都教完了,能不能使出来那一剑,就看吕岩自己的造化。吕岩每日苦思,见日出日落,觉得出剑当如烈日巡空,见云生雾灭,又想出剑如羚羊挂角。胸中万千沟壑不平,只觉剑气不吐不快,那一剑却迟迟递不出来。 吕岩殚思竭虑,却渐渐钻进了牛角尖,到后来饭也不吃,觉也不睡,只求出剑做到十全十美,便是旁人与他搭话,也浑然不理。重阳真人嘱咐吕雉与朱厚聪别白费力气,教吕岩的本就是取巧的路子,唯有如此,才能让吕岩悟剑,如今吕岩已经疯魔,心里再也装不下别的事情了。 这一天,吕岩盘坐山颠,赤霄横放膝前,颧骨突兀,形容枯槁,唯双眼似含剑,明亮动人心。顷刻间,头顶乌云倾盖,重阳真人乘风而来,手指一点吕岩眉心:“痴儿,还不醒悟!” 吕岩闻言提剑而起,架起剑光扶摇直上九天,破开云层,入得一方雷池,周身雷蛇舞动,将手中赤霄高高抛起,屈指凝剑,吐气开声: “三年得悟一剑,请师尊与我见证,敢以此剑,斩天雷!” 将手中赤霄高高抛起,剑光凝练如龙,吕岩手中剑诀一指“去....”此剑一去六百里,直将乌云划开,雷池劈散。 吕岩对山顶真人双手作揖,继而对天长笑。 此时此刻,吕岩一步入金刚,肉身不败,半步踏指玄,地仙一剑小成,堪称人间最得意。 须臾间,吕岩御剑而回,落在后山早已光秃秃的莲池旁,看着目瞪口呆的吕雉“姐,我这一剑,是不是威风的紧?”不等吕雉回答又双眼一瞪朱厚聪“再缠着我姐姐,小心师弟一剑劈了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六章,有点意思 朱厚聪刚懂事就被重阳真人抱进了山,最初的记忆就是每天都饿的厉害,不哭到肝颤,师傅不知道投食。一件衣服穿到发馊,熏死个人,师傅才知道这衣服该换了,挑出一件干净的,给朱厚聪套上,就可以再应付半年。放养是主旋律,不死是大前提,那段时间,朱厚聪在师傅手底下过的比狗还要惨。 到了该读书的年纪,重阳真人懒得给徒弟打基础,就带着朱厚聪回了趟家,交由他父亲去找人教识字断句。在那座世间最奢华的宫殿里,本该上演一出久别重逢的轻喜剧。可老皇帝看着脏兮兮,惨兮兮的朱厚聪,怎么也不敢相信,好好的一个孩子,两年功夫就能被某人养成一只泥猴子。老皇帝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抱住这个小儿子,心疼朱厚聪,可这是朱厚聪的命,注定享不得人间富贵,只能跟着重阳真人受苦。 在太和村遇见吕雉那一刻起,从小缺爱的朱厚聪就打心眼里喜欢上了这个处处照顾自己的贴心姐姐。之后几年间,随着年龄增长,两人又朝昔相处,朱厚聪觉得最开心的就是每天和吕雉一起读书的时光,总也看不够她的仪静体闲,素手研墨,心底的亲近便一天天变成了说不出口的爱慕。 师兄的这种小心思,吕岩早就看穿了,每次自己受伤,姐姐在旁伤心落泪的时候,朱厚聪的脸色比吃了屎还难看,两只眼直勾勾的盯着姐姐吕雉,瞎子才看不出来。之前吕岩是忙着练剑,没心思管这个事,如今得了空,非得敲打敲打这个敢觊觎姐姐的师兄。 “说什么呢?”吕雉没听清兄弟俩的悄悄话。 “没事,想让师兄陪我练练杀蛤蟆剑。”吕岩瞅着朱厚聪嘿嘿的笑,手里赤霄轻轻的摇。 朱厚聪听的是明明白白,自己内定的未来小舅子有些不怀好意,吃天鹅肉的梦想不好实现啊。 其实吕雉不是没察觉到朱厚聪一日比一日灼人的目光,早两年吕雉就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同龄的姐妹们都嫁了人,这种事情还能不懂?父母也催过吕雉,总被她以各种理由挡下来。 在吕雉眼中,相比起那些快踏破自家门槛的男子,朱厚聪好了不知道多少,只是她自己拿不定主意,就一直拖着,只当不知道。今天被弟弟这阴阳怪气的一句话捅破天机,脸皮有些薄的吕雉羞的脸都红了,平生第一次踹了一脚吕岩: “胡说八道些什么...” “姐,挑姐夫的事,小时候就说定了的,必须先过了我这关,我看朱厚聪不靠谱,本事就弱,胆子还小,喜欢你都不敢说出来....”吕岩还在巴巴的说个不停。 “滚!”吕雉越听越是羞怒难当。一只手就捂向吕岩的嘴,另一只手朝着吕岩的耳朵去了。 吕岩看姐姐是要真的恼了,这才悻悻的住嘴,带着满心的不乐意躲远了。只留下陷入尴尬的朱厚聪和吕雉。 两人站在那目光游离的对峙了半天,谁也不好意思先张嘴。直到吕雉受不了这怪异的气氛,低头就要走,朱厚聪赶拉住吕雉的手: “雉姐姐,我是真心喜欢你。”见吕雉只顾低着头,也没个反应,朱厚聪心中虽然忐忑,但已经开了头,就没那么难开口了。 “小时候我吃了些苦,就恨师傅对我不闻不问,又恨家中父母狠心将我送人,觉得天下人都对不起我一样。待到长大些,师傅见我心有郁结,不愿修行,便只让我读书,说心有不平事,尽可书中求。得了书中真趣,就能心生大欢喜。”朱厚聪说到这里才第一次直视吕雉。 “雉姐姐可知道,在我心中,读了快二十年的书,也比不上你如今嘴角轻轻上扬的一笑!世间可予我千万种满心欢喜,沿途逐枝怒放,尽数遗漏也不要紧,得你一人即可!”此时的朱厚聪哪有一丝胆小怯懦的样子。 “知道了...”低头听了半天的吕雉等了半晌回了这一句,扭头就走,背过身去的她此时再也收不住眉眼笑意。 “知道了是什么意思?”朱厚聪自言自语。 “知道了就是知道了,你是读书读成傻子了吗?”躲在近处偷听了半天的吕岩冒出来,一拳打了朱厚聪一个趔趄: “还不追!活该你讨不到媳妇。” 从那一天之后,吕雉和朱厚聪大体还是保持原样,只是眉眼交错间多了些默契,少了些躲闪,有点心照不宣的意思。可两人的不温不火,把一心想看热闹的吕岩憋坏了,期待的一场锣鼓大戏变成了无声默剧,自己比两个当事人还着急: “这朱厚聪真是个兔子胆,那天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姐姐也默许了,还在整这些虚了吧唧的一套。嘿嘿,还得让我再烧上一把火。” 第二天一大早,吕岩就去了县城,找到正在县城当差的吕老爹,张嘴就胡扯:“爹,我瞅着我姐想嫁人了,自己还不好意思说,得你和我娘推一把才行。” 已经有点把吕雉婚事当作心病的老两口一听这话,哪还能坐的住,赶紧让吕岩说清楚,姐姐到底看上了哪家男子?如果合适,就透出风去,等人上门提亲,恨不得一两天就能把事情定下来。吕岩嘿嘿一笑“我姐看上的是我师兄朱厚聪。” 吕老爹却愣了:“你姐整天和你们师兄弟呆在山里,这个还用我们掺和什么,难道你师兄不乐意?” “他敢!”吕岩一瞪乱说话的吕老爹“是朱厚聪先喜欢的我姐。” “那不更不用我们掺和了,都是两厢情愿的事情了。” “爹,娘,这两人太墨迹了,都快三年了,现在还装着姐弟的样子。你们就不想我姐快点成亲?”吕岩把老两口说的心动之后,就让吕老爹过会跟着自己回山里,把吕雉绑回家,骗她说找好了亲家,定好了亲,不日完婚! 这场吕岩自编自导参演的大戏顺利来到了高潮,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吕雉和朱厚聪没察觉出半点不对劲,一个泪眼婆娑的看着情郎,作生离死别,非君不嫁状,一个跪倒在地,恳求父母成全,说两人早已私定终身。 吕老爹演技太差了,到了这一步就露了马脚,满脸笑成了褶子。后续的逼两人尽快完婚的戏码彻底演不下去了。 全场唯一观众重阳真人留下评价 “有点意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七章,挑山担山开山 一场苦情戏因为吕老爹的蹩脚演技被迫烂尾,以两位醒悟的主演联手追杀导演吕岩作谢幕演出,称得上皆大欢喜。 吕岩被逼得逃进山林躲了起来,坐在树上的这位幕后英雄回忆起了悲情过往,想起当年习剑未成,曾在山中被一狼群追赶。如今正好去寻仇,也出一出心头恶气。 只是如今大雪封山,狼群早就跟着猎物不知道迁徙到哪里去了。吕岩和无头苍蝇似的飞了一晚上,也没能大仇得报,心里那叫一个苦啊。 天刚蒙蒙亮,饿了一夜的吕岩小心翼翼的回了山谷,想趁着大家还没起的功夫,赶紧弄点吃的。一碗热面下肚,俗话说:肚里有粮,心里不慌。吕岩腆着脸就凑到了刚起床的吕雉边上,没来得及张口,就被姐姐夹枪带棒一通伺候,耳朵险些被揪了下来,吕雉才放过认错态度诚恳的吕岩。 从那之后,朱厚聪和吕雉终于放下了姐友弟恭的虚伪姿态,这边喊一声雉姐姐,柔情似水,那边回一句聪弟弟,甜得发腻,恨不得朱厚聪立马回家,告知父母,早日完婚。 谷内的氛围一天暖过一天,一贯高冷示人的重阳真人都多了些烟火气,自己闷着,对徒弟们不闻不问的时候少了,看小两口与吕岩斗嘴的时间多了。 这段时间,原本常年罕有人至的山谷,渐渐热闹了起来,经常有人在附近出没,看打扮,应该是附近的猎户。后来有那么一两人会进谷与吕岩他们搭话,次数多了,吕岩起了疑心。说话口音,有些怪,像是故意捏着嗓子出声,而且话题总会时不时的刻意往朱厚聪身上引。 吕岩和姐姐师兄商量过后,把这些事告诉了师傅,重阳真人却有点不太放在心上,只说跳梁小丑,不足为惧。吕岩的担忧每日递增,直到一天,所有人突然消失了,好像从来不曾出现过。回复本相的山谷,呈现出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终于,正主出现了。在山谷回归清净的第三天,每日守在谷口的吕岩,远远瞧见三人直奔山谷而来,最前头的是个背剑老头,走在中间的是个身披蓑衣的中年人,最后边缀着的是一个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哥。三人走到谷口站定,老头往前一步,向谷内高喊: “大雪山,贺连城,前来拜山,请李前辈赐教。” “师傅,贺连城是个什么人?”早就跑回来通报师傅的吕岩,好奇的问。 “手下败将。”重阳真人随口回道,走出道观。也不迎上去,只是站在门口远远对贺连城喊道 “贺连城,是你自己找死,还是你大雪山都活的不耐烦了,敢跑到我这拜山?” 吕岩三人从没见过自家师傅这么霸气的一面,张嘴就要取人性命。真人让三人远远躲开,看自己如何杀了这上门恶客。 贺连城,乃当世剑法宗师,三十年前就已经成名,擅使重剑。江湖言称,其人剑势之重,可一剑催城灭地。既然有这么大的名头,免不了被当时出山四处寻人磨剑的重阳真人找上门去,互交一剑,贺连城就被年纪轻,剑气盛的真人破了剑心,之后就再没露过脸。今天竟然敢上门寻仇,不知道哪来的底气。 “当年输给你之后,我就在大雪山闭了死关,用三十年时间铸了一柄新剑,今天来是想再问你一剑,试试成色。”贺连城说话的功夫,将背后剑匣放到地上,直接把地上砸出一个坑。从匣中取出一柄无锋重剑,贺连城拄剑而立。 “呵呵,这一剑比之前那把剑,分量上倒是重了不少。”重阳真人毫无大敌当前的紧张感。 “此剑名为巨阙,重八十六斤四两七分,三十年心血所得,今日以此剑,补我剑心。”话未说完,贺连城剑势已起,单手持剑,拖地而走,初时挪步极慢,一步踏出,只有常人一半,第二步,稍长,再一步,以可比常人两步间距,循此理递进,及至重阳真人身前,已势若奔雷,剑气磅礴如山。 “挑山。” 拖地巨阙,剑尖猛然上挑,点向真人面门,剑未至,剑气已至。重阳真人纹丝不动,探出一指,凌厉剑罡不等近身,就被真人屈指弹碎。 “还跟我玩先礼后兵这一套?” 这本来就是贺连城的试探一剑。听闻重阳真人已二十年不曾提剑,想以第一剑试试如今真人修为深浅,却被风轻云淡,一指击破,心里也没个底。只知道重阳真人肯定不像传言所说的那样,接连跌境,实力或许不及巅峰之时,但仍不可小视。 “担山。” 贺连城单手持剑换了双手,把巨阙于身前一横,划了一道弧,和门板一样的剑身,拍向重阳真人。这一剑势大力沉,纯以力压人。 巨阙本来就是世间罕见的百斤重剑,又有贺连城催动剑势,如泰山压顶之势,横拍而来,重阳真人无心硬抗,脚尖一点地,飘身而起,退到了湖边空地,身后的道观却遭了殃,一抹剑气透穿了道观之后过了十余丈才缓缓消散。 “还是几十年前老掉牙的把戏,当年我就说你走错了路,你闭死关就想出了这么点东西?死了算了。”重阳真人看到住了二十年的道观,被贺连城一剑毁了大半,心中不快。 “还有开山!” 贺连城高举重剑,竖劈而下,凌厉剑罡透剑而出,长达百丈,好比天神手持巨斧,势如开山。重阳真人反身向前,迎剑而走。不等完全劈下,谷中已经尘嚣四起,湖边木屋被贺连城尽数搅碎。最后剑势已尽,巨阙被重阳真人单手拿住剑尖,心中的火也压不住了。 “滚!”真人攥紧剑身,用力一拉,不肯弃剑的贺连城连人带剑甩飞了出去“这点本事,就来找死!”追着被甩飞的贺连城,一脚接一脚的踹过去。 贺连城左支右拆,好不容易脱开了身,嘴角溢血,努力平复体内沸乱气机。若纯是比斗,贺连城已经输了,接连出招,连真人的剑都没逼出来。可今天本来就不只为交流剑道而来。被身后年轻人扶住的贺连城开口说道:“我还有一剑江山,才是三十年悟道所得。此剑一出,便不受我控制,不如我们去天上,试试能否入得你眼?” 重阳真人看了看随贺连城一道来的两个人,本事都不太成,以为贺连城是怕伤到了自己徒弟,想避开他们,尽情比试。嘴上虽然说的贺连城很不济事,可真人也知道贺连城剑道造诣,于世间屈指可数,一时技痒,就跟着御气而起,没入云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八章,老夫卫登(求收藏) 在一旁观战的吕岩被搔到了痒处,刚才贺连城连出挑山担山开山,一剑强过一剑。如今吕岩剑道小成,看出来挑山还不太出奇,担山也只是进了以力破敌的金刚境界,这两剑,换作自己也勉强接得住。 可开山一起手,就剑势无双,如同泰山压些什么。 等年轻人回到吕岩身前,一直掐算不停的两只手放了下来,看向吕岩:“时候差不多了,来吧。” 吕岩伸出拳头,比划了两下,也不知道该用多大力。毕竟看着年轻人比夏侯渊还弱,自己又不是下死手,别用力过猛,把人打残了。 “不必留情,大力些,就当给我松松骨。”倒是年轻人顶着个笑脸,把脑袋一低,往吕岩身前凑过去。 吕岩一拳打下去,只敢用了一分力,身前的脑袋动都没动一下。又是一拳,已经用了五成力,一般的铁器都能打碎了,可年轻人还是稳如泰山。 “没吃饭啊,用点力!”年轻人抬头与吕岩宽心道:“打死算我的” 如今的吕岩看着那张一直笑嘻嘻的脸,怎么感觉这么来气呢。运劲全身,吐气开声,毫不留力的一拳劈了下去。 只听咚的一声,吕岩自己把手震得发麻,眼前年轻人浑无所觉,站直了身子,眉头龟裂出一道细纹,逐渐裂纹蔓延,一张脸碎裂的像是用瓷片拼接而成,挂着的笑脸已经收敛的一干二净。 “你是什么怪物!”吕岩心惊肉跳,感觉大难临头。 抬起手,将脸上碎皮一片一片揭了下来,露出底下一张皱纹密布的苍老面孔。 “老夫卫登。”声音还和以前一样稚嫩,显得阴诡异常,一身凶焰滔天而起,压得吕岩三人几乎喘不过气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九章,我愿身死 卫登一扭脖子,伸了个懒腰。为了能顺利进谷瞒过重阳真人,卫登时刻收敛内息流转,不敢泄露一丝一毫。这还不算,又请墨家长老打造一副面具,千年玳瑁为主材,辅掺玉石,最擅镇邪。面具内刻满经篆,由邹氏宗主亲自下笔,层层叠嶂,写就一符:封山。 说是面具,其实和道门厌胜手段别无二致。世间高人,凭一丝气机感应,就能洞察先机。只有如此,才能做到内外隔绝,万无一失。此次谋划,牵扯到王朝气运,道统传承,隐匿多年的诸子百家都参与其中。不得不万般小心,生怕打草惊蛇,功亏一篑。 这么多天,一直被封镇慑压,此刻的卫登,只想把谷中屠戮干净,好尽快脱身。放开了束缚,卫登气机暴涨,破一品,入金刚,踏指玄,顷刻间便凶威盖世,成了天象魔头。 “老夫此行前来,只为杀人。”卫登看向躲在吕岩身后的朱厚聪,嘴角狞笑:“你今天必死无疑!” 话音刚落,卫登和身前扑,右手五指发劲,直取朱厚聪面门,只等双手抓实,一用力,就可捏爆头颅,横尸当场。 吕岩赶忙御使赤霄,飞刺卫登,还没近身,就被卫登赶苍蝇一样随手拍飞。随后吕岩右脚前踏一步,以身为弓,握手成拳,闭眼往前一递,挡在卫登身前。 两人拳掌相接,吕岩一触即溃,挡不住的沛然大力压得吕岩只能曲肘横掌,退挡胸前。 卫登趁势再往前递,右手结结实实打在吕岩身上,如重锤落响鼓,轰然一声巨响。劲力透体穿身,吕岩身后,尘土飞扬! 卫登劲力再一吐,吕岩就被震飞出去。到这时,赤霄才刚刚赶回来,吕岩持剑下插,双脚拖地而退,犁地三十丈才停住身子。吕岩拄剑半跪而立,七窍流血,面若紫金,只觉得全身筋骨欲折! “没死?年纪轻轻,倒是有两分道行。”卫登瞧了一眼面容惨淡的吕岩“若是知道惜命,就老老实实蹲在那里。” 随后卫登转头再看牵手并肩的朱厚聪吕雉二人:“怎么着,朱家子孙还要让娘们护着不成?” “我从小在山中长大,和你素味谋面。”朱厚聪往前一步,把吕雉护在身后:“无冤无仇的,为何非要取我性命。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屁的误会!”卫登看着满脸疑惑,神情不像作伪的朱厚聪:“你小子真是可怜,被自家老爹坑了还埋在鼓里。也罢,我今天就让你死个明明白白。” “当年你老祖宗和龙虎山共谋天下,逆天而行。为了成事,生生把龙脉气运抽离出来,化为己用。这种大逆不道的事都敢做,也不知道他们哪里来的胆子!”卫登咋舌称奇:“立国以后,你老朱家就遭了报应,后裔子孙,血脉稀薄,代代都要有人以己身为囚笼,封镇龙脉残灵。” “这一代的厌胜之人,就是你!”卫登伸手一指朱厚聪:“杀了你,自然会有气脉反噬,使王朝崩散,天下大乱。差点被你朱家亡国灭种的诸子百家,就可乘势而起,报仇雪恨。” “本来这些事和老夫没什么关系,可龙虎山为了护得大明江山永固,又吸取江湖气运镇压国运,使我等修行之人仙路隔断!”卫登双眼含怒,咬牙切齿道:“老夫躲在深山苦修,五十年了,修为停滞,不得寸进。那就怪不得老夫今天上门来寻你晦气。” “百年乌龟千年鳖。你这老东西也忍不住探出王八头,出来搅风搅雨了?”吕岩不知何时已站起身来,出言讥讽卫登。 “牙尖嘴利,本还想留你一条性命,自己却来找死!”卫登气急反笑。 “刚才和你交手,气机相接,你分明走的就是魔道路数。在这又装什么大尾巴狼。”吕岩面带嘲色,转头对朱厚聪说道:“你带我姐躲远点,拖到师傅回来。” 吕岩返身持剑,长啸出声:“刚才受你一掌,此刻我便还你一剑。” “起!” 吕岩左手曲指凝诀,右手虚托身侧,使赤霄悬浮掌心三寸,剑身游弋不停。 “去!” 赤霄应声而动,途中剑气渐涨,化为百丈剑光,直劈卫登。 卫登双脚叉地,伸出右手食指,往前一点。 指尖剑尖相接之处如铁器研磨,火光迸现。这一剑是吕岩方才观战感悟,学赫连成开山三剑,剑势层层叠嶂。此刻吕岩双手相叠,掌心抵住赤霄剑柄,用力往前顶去。 卫登不为所动,稳如泰山。气剑不得寸进,百丈,八十丈,五十丈....逐渐消磨殆尽,待到不足十丈长短,曲指一弹,将赤霄剑身拨到一旁,右手顺势向前,拿住吕岩脖颈,用力猛掐。 吕雉见弟弟双手奋力挣扎不得脱身,一时三刻就要命丧敌手。心中着急,就往吕岩跑过去.... 朱厚聪正从怀中掏出一片玉符,不曾留意,没能拦住吕雉。吕雉跑过去拍打卫登,却被卫登一巴掌扇飞,腾空落在远处,动也不动。朱厚聪赶紧把手中玉符摔碎在地,跑向吕雉,边跑边大喊“师傅,快点回来救命啊!” “老夫之前走的那一圈,就是为了设下阵法。老夫不死,阵内情形,外人绝对感知不到。”卫登看着手中垂死吕岩:“老夫当年最喜虐杀武道天才,今天再拿你开一利市。” 谷中三人,吕岩命危,朱厚聪将昏迷不醒的吕雉搂入怀中,喃喃低语:“原来祸事都是因我而起。”心中愧疚之心一起,积郁难平,朱厚聪放下怀中吕雉,起身对卫登说道:“放过他们,我自愿求死。” “老夫如今杀心已起,你们三人一个都不能逃脱。”卫登面目狰狞,目露凶光:“安心受死吧。” 朱厚聪听卫登如此说话,知道再无幸免之理。心中下了决定,低头看向吕雉,柔声言道:“其实前几年我就感知到了体内的龙脉残灵,一直没和人说过。最近在道藏中又寻到了解封之法,想找机会摆脱宿命,只是心中一直拿不定主意...” “此时此刻,别无他法。我愿以我身死,换你周全。”朱厚聪双手疾点周身窍穴,最后一指落于头顶百会:“开!” 天地间响起一声龙吟,朱厚聪背后探出一赤金龙首,顷刻间,乌云压顶,五爪金龙扶摇而上。 朱厚聪周身紫气激荡,眼呈赤金之色,如天人降世:“大胆魔头,速速束手就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十章,共看江山少一人(求收藏) 重阳真人与贺连城立于云端,两人隔了大约十丈距离,谁也不曾开口。 贺连城三十年闭门造车,琢磨出似是而非的江山一剑,一直也只在脑海中推演,不曾付诸于口,心里没底,自然出手踌躇。 倒是重阳真人好整以暇,等了半天,却迟迟不见贺连城出剑。先忍不住开口道:“贺老头儿,想什么呢?” 重阳真人满心的不耐烦,又随手掐下一丝云气,以御剑的法子打向贺连城:“我可没那闲工夫陪你在这磨洋工!” 云气激射,贺连城察觉到气机流转,下意识举剑封挡,却被突然转了个弯的云气轻松绕过。临到面前,云气骤然一散,打湿了贺连城紧皱眉心。 若说之前贺连城开山三剑走的是阳刚路子,如沙场猛将持大刀巨斧,猛砍猛斫,纯以势压人。 那重阳真人这一手御剑功夫,便如深闺女子手绘绣花,于细微处见缝插针,是以巧破敌的精细活。 贺连城感觉眉心一凉,恍惚回到三十年前,重阳真人当时就是如此轻轻一刺,破了剑势,使自己从此剑心有损。就是这样的一剑,让自己藏在深山悟剑三十载。 心有感触,才想起今日问剑初衷,贺连城赶忙按下心中纷乱思绪,拂去额头水渍,愁眉舒展,朗声笑道:“劳烦久等了,请真人与我共看江山!” 贺连城低头细看手中巨阙,伸手轻抚,由剑柄直至剑身中段,口中喟叹出声:“散!” 轻搭剑身的左手,猛然用力一拍,长近五尺的重剑巨阙一分为四,横列身前。 贺连城一手指一剑,如沙场点将: “江河!” 左手边一剑前刺,取江河奔流不息之意,剑势滔滔不绝,环绕重阳真人游弋不停。 “湖海!” 右手边一剑立起,得湖海浩渺磅礴之形,逡巡在真人脚下三尺虚空。剑身起伏不定,如怒海起狂浪,伺机而动。 “高山!” 居中一剑,高高抛飞。盘旋御空,剑意层层高涨,达到极致,重比三山五岳,铺天盖地的向重阳真人压了下去。 “江山如画!这就是我三十年参悟所得,愿世间江河湖海高山,尽入眼前一方剑阵。”贺连城手握最后一剑,须发飞扬,双目圆睁,看向阵中重阳真人:“任你剑术通天,剑意无双,我自以世界强压你身!敢问这一剑,可堪入目?” 重阳真人困在剑阵之中,身遭空间被逐步压缩,眨眼间已无辗转腾挪之地,也不慌不乱,只是闭眼细细感知剑阵流转。 世间剑术虽千变万化,但都有迹可循,人力有穷尽之时,就是剑招顿挫之处。尤其是这种以气御剑的路数,只要能抓住旧气流转殆尽,新气未成的那一瞬,就是破阵而出之时。 可贺连城这江山剑阵,每到剑气衔接之时,三剑就交错呼应,把那一丝破绽藏得严严实实。重阳真人接连几次出手,都被挡了下来。 “呵呵,这一剑倒有点意思。”重阳真人睁开双眼,索性放弃了取巧破阵,嘴角含笑,看向阵外贺连城:“当年我就说你练剑练得不对,你倒是会想,琢磨个困人的法子出来。今天就让你瞧瞧什么才是以力压人!” 重阳真人左手背负腰间,右手平伸胸侧,五指微曲似握剑,大声道:“剑来!” 周遭云层搅动如巨龙翻身,万里云气一扫而空,化为一剑,巍巍乎,遮天蔽日。 重阳真人右手虚握巨剑,抬手就是一劈:“看我如何一剑破万法!” 顷刻间,江山三剑被此天地伟力碾为齑粉,剑阵烟消云散。 云剑破阵之后,去势不停,落向远处贺连城。重阳真人讥讽出声:“就你,也想一剑跨过天象,直入地仙?” 通天云剑越来越近,贺连城浑无所觉,手中紧握的最后一剑终于缓慢递出,低声喃语:“有江山岂可无社稷?” 剑尖抵剑尖,贺连城手中不过三尺青锋,竟逼得万丈云剑寸寸后移! 贺连城嘴中低喃不停,声音却越来越大:“我取江河湖海高山困敌,我以天下苍生社稷问心!”说至此处,贺连城意气风发,一时无两:“李淳罡!你破的了如画江山,可你毁不去我向剑之心!” 江山不过是前半剑,剑气之长,剑意之高绝,已初具剑仙之姿,被重阳真人一剑斩破。 后半剑社稷不露声色,只是简简单单的直刺过去,反而压得真人步步后退,不可力敌。 一退就是三百里,重阳真人退无可退,也不愿再退。此时真人身上道袍已损毁的破败不堪,自提剑之日起,真人何曾如此狼狈过? 世间修剑大多都是侧重剑气或侧重剑术,可贺连城江山一剑另辟蹊径,化天地为阵,以剑布之困敌。本以为这天象境界的前半剑已经到了贺连城的极致。 没想到贺连城还藏有苍生社稷问心的后半剑,不求剑术,不养剑气剑意,只凭心中一往无前的剑道碾压过去。世间从没有如此蛮横不讲道理的一剑,也从没有如此纯粹向剑的决心。 重阳真人怒喝一声,云剑只剩一丈长短,反手一挽剑诀,看着那身不足三尺,意可与天齐的飞剑,心有忌惮:这就是贺连城砥砺三十年,所求所悟的剑道? 真人迎头而上,手中云剑劈斩社稷剑身。没有预想中的天雷地火,真人还没发力,社稷就被一剑劈散。 此时的贺连城跌坐云端,面目垂垂老矣,只与重阳真人轻声说了一句话,便睡了过去,再没醒来。 “这才是我的剑道,我贺连城的地仙一剑!” 重阳真人呆呆的看着眼前溘然逝去的老人,半晌才躬身作揖道:“是我小瞧了天下剑士,是我当年小看了你贺连城。” “你贺连城生前出此一剑,便无负剑仙之名!” 江山社稷四剑尽毁,只剩一空空剑匣托在老人手心,剑不归鞘人已死,贺连城仿佛听到了此生夙敌的话,也化为飞灰,自行消散在天地之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十一章,斩首! 只见一道光柱从天而落,压向谷中魔头卫登。此时的朱厚聪真龙加身,赤眸金发,浑似仙人下凡。 “这就沉不住气了?”卫登放开手中吕岩,双手一撑,如力士扛鼎,如龙光柱便不得寸进。 “本来还要耗费些手段,才能把你抓出来,这一下,却是为老夫省了不少功夫。”卫登看向空中五爪金龙,哂然一笑。再转头一瞧朱厚聪:“诸子百家高人隐修无数,唯独选了我作那屠龙之人,你可知为何?” “老夫藏形匿气的功夫高绝,是其一。”卫登肩头一抖,顺势带偏力道,光柱斜落入地:“可老夫杀人的本事,更是独步天下!” 说着,卫登伸手往空中一捞,抓住龙尾,猛然一拽:“我最擅斩人气数,断人生死!” 天龙坠地,卫登双手五指纷弹,一道道透明气机旋绕掌间,如丝如缕,把五爪金龙捆的严严实实。卫登脚踏龙头,两手搭住龙尾:“给我开!”腰腹用力一撕,扬声大笑:“装的再像,也不过是一孤魂野鬼。” 此时此刻,卫登手撕真龙,凶焰滔天! 龙身腰折,一分为二,朱厚聪如遭重击,张嘴咳血。 这条五爪金龙就是龙脉残灵外相显化,栖于朱厚聪体内十八年,早已气数纠缠,不分你我。幸好外相天龙是气机凝聚而成,如今只算伤筋动骨,不至于被卫登一击轰杀,不然朱厚聪就不会是只咳了口血那么简单。 “还敢以自身气数反哺?”瞧着在朱厚聪背后再度成形的五爪金龙,身形略显黯淡。卫登面无表情,淡漠发声:“就不怕火上浇油,把自己先烧的骨肉成灰?” 气机外放,显化成形,是一品天象才有的境界。如今的朱厚聪,凭借体内残灵汇聚天龙,勉强得了七八分神似。用来对付一般高手还行,偏偏遇到的是卫登这个魔头。 龙脉残灵被抽离镇压了五百多年,缺了龙脉温养,早已是无根之木,不然也不会被卫登嘲讽称作是孤魂野鬼,如今的外现天龙需要朱厚聪时刻以自身气数反哺修复。 可朱厚聪修道十多年,走的是道门正统练气士的路子,功法一概不会,气机并不富余。再像刚才那样被卫登重创几次,朱厚聪就只能用自己寿命补上缺口。 一次十年,人一生又能有几个十年? 卫登接连出手,只是几个回合交错,天龙五爪成了四爪,胸腹还有几处贯穿伤口,触目惊心。朱厚聪更是已经摇摇欲坠,落败身死,只是时间问题。 眼看天龙再次被按倒在地,龙身如何翻转腾挪都甩不脱卫登铁箍一般的双手,耳边凄切龙吟响彻云霄。朱厚聪跪坐一旁,闭目等死。天道有感世间又将少一真龙,顷刻间,瓢泼大雨从天而降。 一道剑光,横空出世,直取卫登头颅! 卫登回手一捏,还待出声,猛地脸色一变。只感觉手中剑气如大潮拍岸,一浪落又一浪起,层层递进,只能步步后退,一掠二十丈。 密密麻麻的雨幕被剑意破开一片空白,顺来路望去,吕岩白衣浸血,拖剑而立。 吕岩想起三年间师傅喂养的剑术剑意,怔怔出神。 再回神时,吕岩右手一提赤霄,纵身飞刺卫登,胸中所藏千剑万剑,都敌不过手中的一剑西来! 卫登皱了皱眉头,第一次正视吕岩这一人一剑,踏出一步,右臂探出,一掌拍在吕岩额头。 吕岩如破败柳絮,倒飞出去。落地后,吕岩屈膝滑地而退,长发披散落肩。 “再敢出剑,老夫必杀你!”卫登看着眼前这年轻剑士,第一次出剑不过是描皮画虎,之后却一剑强过一剑,心生惊艳。暗地里还对吕岩有所期许,不知下一剑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惊喜。 可卫登从来都不是那种乐于惜才,提携江湖后进的前辈高人。吕岩要是还不知进退,下次出剑就是丧命之时。 吕岩站起身,从破败袖口扯下一方布条,收拢长发,系于额前。屡次出剑,未建寸功,心中豪气却越来越长。 来到朱厚聪身旁,吕岩蹲下身子,对师兄咧嘴一笑:“师兄,可还有力气,随我再战一场?” 朱厚聪闻言搭住吕岩肩膀,师兄弟并肩而立。 “我以金刚。”吕岩吐气开声,提手立剑。 “我有指玄。”朱厚聪随后跟上,五爪金龙再次腾空。 誓杀天象! 天发杀机,斗转星移,天地间,雨势骤然一顿,烈日横空。 “真以为老夫杀不得人?”卫登看到二人一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做派,怒极反笑,气机运转不停,凶焰鼓荡如天魔降世,合身前扑。 吕岩迎头而上,手中赤霄直刺卫登。卫登眨眼间屈指轻弹百下,次次落在剑脊,将吕岩剑气剑意敲的七零八落,伸脚就是一踹。吕岩剑走偏锋,以剑刃封挡,逼迫卫登收脚,却被一指点中眉心。吕岩被震得脑袋一偏,卫登左手握拳打向太阳穴。 吕岩一闭双眼,对此视而不见,一剑回劈卫登腰间。 卫登不愿与他换命,吸气收腹猛退。吕岩趁势退走三步,脑中眩晕感逐渐散去,并无大碍。 这一次吕岩是拼了命才挡下卫登的盛怒一击。吕岩忽然想起师傅曾说:“与人对敌,舍生才可忘死,置之死地而后生。” 缓缓睁开双眼,吕岩双手捧起赤霄,剑尖遥指卫登:“我有一剑,可与天仙问生死!” 剑气迸发,一去百丈。卫登出拳击剑,震的吕岩持剑右手虎口破裂出血,剑气逐渐消磨,卫登朝吕岩越走越近! 朱厚聪此时体内气机干涸不剩点滴,眼看情势危机,忽然一掌击向脐上丹田,开口言道:“我以一死换一死!” 丹田破碎,桎梏龙脉残灵的最后一道枷锁瞬间崩碎,五爪金龙吸干净朱厚聪最后的气数,直扑卫登。 卫登分神应敌,对吕岩的防范顿时一松。 吕岩双手血肉模糊,可见白骨,早已油尽灯枯,单手持剑变成了双手握剑。 此时感觉卫登力道松懈,也不再多想什么剑气剑意,只凭手中三尺青锋,拼力往前一顶。 “老王八蛋,给我死!” 天地寂静,风停雨止。 卫登低头看去,剑身入体三寸有余。本来应该是十拿九稳的狮子搏兔,怎么成了这副模样?卫登想不通。 七窍流血的吕岩拔出赤霄,左手抓住卫登发髻,右手横剑一抹。 谷中吕雉昏迷,朱厚聪几欲身死,唯有吕岩一颗头颅提在手中: “看你死不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十二章,龙虎山来人 吕岩最后一剑,刚递出的时候剑气之盛虽然令人心惊,可在最擅寻找气机流转薄弱之处取人性命的卫登眼中,称得上是破绽百出。 在吕岩剑气被自己一寸一寸敲断之后,卫登看出吕岩后继无力,心里松了防备,大半注意力转而应付朱厚聪的濒死反扑。 之前吕岩满打满算刺了卫登四剑,有现学现卖贺连城开山三剑的起手式,有妙手偶得之的灵光一现,还有可与天仙言生死的三年出一剑。金刚不败,指玄感悟,天象气概,无一不有。好像别人眼中的武道天堑,对吕岩而言只像海滩拾贝,俯首捡拾即可得。 如此的一剑接一剑,才能让当年杀武林新秀如割草的卫登都赞叹不已。卫登自觉若是再让吕岩磨剑十年,两人捉对厮杀,自己或许会输。可如今不到二十岁的吕岩,再惊才绝艳,结果只会是自己掌下多添一枉死之人。 哪想到吕岩偏偏学那贺连城,来了个临阵悟剑! 贺连城因为当年被李淳罡一剑击败,导致自己剑心不稳,甚至对自己的剑道正确与否都不敢确定,境界就一直卡在一品指玄不得寸进。三十年时间里,只能另辟蹊径,琢磨出以江山三剑布下一方大阵,好从外部天地借力的法门。 这种取巧的剑术对境界提升毫无裨益,用的还是指玄的里子,只是在外面披上层天象的外皮而已。所以会被重阳真人以力压人,轻轻松松一剑破阵。而真正的地仙一剑,又差了一层感悟,怎么都递不出来,只是在贺连城脑海中略有雏形。 贺连城眼看就要再输一次,心中或是不甘愤愤,或是争胜之念,彼消我长了三十年,终于逐渐淡去,只剩如何都割舍不下,伴随贺连城一生的问剑决心。这之后才有了所谓的福至心灵,社稷一剑水到渠成。 贺连城在三十年人生起伏之后,心境圆满,实实在在的握住了地仙一剑,强行越境中力竭身亡。 吕岩却是在十死无生的绝境之中,万念俱灰,只想出剑杀敌,勉强得了一丝剑道真意,又是攻其不备,让卫登死了个不明不白。 遥立云端的重阳真人在遮掩气机的大阵崩解之后,也察觉到谷内异变,赶忙回返。远远就瞧见谷内一片狼藉,吕岩浑身浴血,朱厚聪更是伤重欲死。吕岩看到师傅终于回来了,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刚想说话就被一口血堵住咽喉,根本发不了声音,强撑的一口气吐了出来,身子摇摇欲坠。 重阳真人赶紧上前扶住吕岩,略一查探,发现吕岩内伤虽重,但是生命无忧,搀扶吕岩一旁坐下。 真人再看朱厚聪,七窍流血,印堂发黑,周身经脉尽断,又因为龙脉残灵脱困而出,导致体内生机全无。偏偏重阳真人对镇压封印的法门一窍不通,想救人都不知道从何下手,只能一边暂时把龙脉残灵困在谷中,一边给朱厚聪体内注输元气。重阳真人知道发生这种剧变,龙虎山肯定已经知晓,只需要拖到他们来人就行了。 千里之外的道教福地,江西龙虎山天师府大殿当中,一位中年道人身披朱紫道袍,端坐高台。 五百年前,龙虎山借从龙之功,自立道教祖庭,便收拢天下道门,统一制定道门三规七律,其中就有一项说的是穿衣佩戴的规矩:道门法袍,色分褐青,以紫为贵,非大真人不可加授。再加上大明朝国姓为朱,自然又以朱为尊。眼前这位得以披朱戴紫的道人正是当代天师赵秉义。 此时赵秉义正与座下弟子赵希夷,庄思齐讲经言法,讲到精彩处,腰间悬挂的一块明黄玉佩突然铮铮而鸣。赵秉义脸色猛地一变,顾不上和人解释,赶忙起身跑向天师府后院。 庭院中央凿有一方池塘,是当年初代天师特地引外来活水汇聚而成,池中育有三十三朵金莲,代表着龙虎山气运消长。 龙虎山气运最盛的时候就是五百年前成功辅佐朱太祖建元登基那一年,三十三朵金莲竞相绽放,也是在那一年,有了人间史无前例的盛景,龙虎山三十三真人联袂飞升。要知道在此之后的五百年间,得以飞升的加起来也不过十人之数。 此时塘中池水沸腾不休,十三朵还在开放的气运金莲中,竟有一多半同时呈现衰败之势,常年坐镇莲池的四位真人看得目瞪口呆,看到天师赵秉义赶了过来,领头一人赶忙凑上去。 赵秉义挥手打断想要开口问询的赵秉钧,面色阴沉,伸手开始掐算,算了半天,只隐约感知到气运莲凋落与国运有关。 直到卫登被吕岩一剑枭首之后,赵秉义才恍然大悟,惊呼出声:“不好,朱厚聪体内封镇已破!”转头对赵秉钧吩咐道:“速速敲响上清钟,召集众真人!” 顷刻间,龙虎山三十六峰钟声响彻,三十六峰观主或腾云,或驾雾,随天师赵秉义火速赶往太和山。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龙虎山众人终于赶到了太和山。三十多人几乎人人带伤,一路上遭遇数次截杀,对方也不求杀人,只是提前布好了埋伏,设下大阵,只为拖延时间。逼龙虎山众人只能强行闯阵,一连折损了好几位龙虎山紫袍真人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横跨千里,驰援太和山。 赵秉义带队结阵落在谷中空地,看到事态如此严重,也没时间废话,赶忙掏出一张紫金符篆贴在朱厚聪额头,又喂下丹药,暂时吊住朱厚聪性命。又拿出一方明黄大印,镇住龙脉残灵。 一番动作之后,赵秉义才抽出手来,与重阳真人了解了事情经过,听完之后,咬牙切齿道:“这帮前朝余孽,包藏如此祸心,当真该杀!”接着对重阳真人说道:“此地不宜久留,还要尽快赶回龙虎山,才能设法救治朱厚聪。” 赵秉义吩咐弟子把朱厚聪护在大阵中央,一刻功夫不敢耽搁,便结阵往回赶去。只留重阳真人独自架起剑光,带着昏迷的吕岩吕雉姐弟二人跟在后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十三章,逆天改命 中洲山川走势,天高西北,地倾东南。无尽长江起自西北苦寒荒原,上游江水最为湍急之处,高出河岸十尺有余,水势如龙,浩浩荡荡,垂落人间。 直到流至中州腹地平原,九曲长江才水势一缓,一路裹挟的万里黄沙淤积两岸,堆砌成一座座江洲小岛。因为地势低洼,河水岔流,形成一片密密麻麻的分汊状水系,大小湖泊,星罗棋布。 龙虎山就坐落在这长江以西,五湖汇聚之地,山峦对峙,满眼翠色,郁郁葱葱,湖光山色,交相辉印,三十六峰云遮雾绕,紫气升腾。 传言当年天师府祖师在此开辟山门之时,曾立下一碑,一改往常道家立碑惜字如金的惯例,洋洋洒洒千字有余:“性命无二途,仙佛无二道。求长生而不知无生,执有身而不知无相法身,如以箭射空,力尽不堕,非无上至真之妙道...” 除了将自身道法感悟镌刻碑上留与后人,末尾还专门加上了一句“三界十方,何有蝉蜕之乡?更何有尘栖之处?惟余龙虎山独享陆地清福。”只是石碑立于天师府后院祖祠,非赵家嫡系子孙不可见。 龙虎山传承一千三百年,洞天胜境一直位列道门三十六福地前三,只是一直高居世外,势力排名还不入世家二品。 直到五百年前,大隋失其鹿,天下共逐之,一时间豪杰并起! 龙虎山第二十六代天师赵弘晟伺机而动,力排众议,选中当时落草为寇,只能在一方山林呼啸称雄的朱家太祖。诸子百家尽皆嘲讽赵弘晟是山中修道修傻了,兵家武圣陈庆之更出言打趣和自己比肩为邻的朱重八:“只怪我有眼无珠,怎么就瞧不出这莽货有半点盘山猛虎的气魄?” 此时的陈庆之雄踞北域两州十三城,可与匹敌者不过寥寥三人。有千足之虫死而不僵的大隋天子杨素,有号称怀揣广陵道千年豪奢,富甲天下的江南世家共主纳兰长生,有人言“自古惟楚有才,百年之中最高绝,文武双全最得意”的西楚霸王谢静安。 至于被自己压得只能躲在太和山中,偏安一隅的朱重八,在陈庆之眼里不过是个笑话。他朱重八若是老老实实躲在山里,陈庆之也懒得大军围剿,可朱重八要是敢露头,杀之易如反掌。 刚开始,朱家太祖得了龙虎山襄助,曾趁着陈庆之争霸中原无暇分神,偷偷摸摸下山占了一座小县城,屁股还没坐热,就被抽出手来的陈庆之屠城灭地。朱重八灰溜溜的带着两千残兵又跑回山中,再也没敢露面。 之后五年间,群雄争霸,小势力早早被赶出棋局,只剩四方群雄对峙中原。 直到此时,早已经被天下遗忘的朱重八悍然出世,这位出身卑微的山林草莽,此时一身龙气摄人心魄,原本麾下的游卒散勇个个身披赤色宝甲,手中所持所用都是道家符器。龙虎山是掏光了传承千年的家底子,为朱重八逆天换命不算,祖祖辈辈留下的天材地宝都用在了这立旗号“天武”的一万步卒身上。 自出山之日,朱重八凭这支天武悍卒十战十胜,硬生生的打掉了陈庆之一州之地。 最终两军对垒天门关,朱重八身先士卒,千军万马中杀了个三进三出,陈庆之死战不退,直至不剩一兵一卒,看着来到身前的朱重八含恨身死。 朱重八一刀劈下武圣头颅,笑言:“目无余子,小看天下英雄,你不死谁死?”从此西北三洲改姓了朱! 之后十年,先灭前隋杨素,再招降江南纳兰长生,此时的朱重八坐拥半壁江山,麾下猛将如云,雄师百万。只剩下大楚坐镇西南,与大明隔江相望。逐鹿无望的诸子百家心有不甘,尽皆投入谢静安麾下。 襄阳攻守,泓水半渡而击,火烧西北连营,一场场注定名入史册的战役,打的中原参差百万户,存者尚不足十一。 终于大明西楚尽起雄师百万,聚首西南雄关,赤壁滩头。两国都是揣着毕其功于一役的心思,也不再遮遮掩掩。谢静安麾下隐士高人尽出,龙虎山更有弘字辈敬字辈七十二真人联袂而至。 按理说修道之人求长生,应当最为惜命,传承千年的宗门更是注重传承,鲜少有如龙虎山这般宗门底蕴尽出,与人搏命的情况发生。 双方大战十日,杀声震天,血流漂橹,朱重八有龙虎山舍命相助,逐渐占据上风。诸子百家看事不可为,却起了世家隐匿,独善其身的心思,导致谢静安功亏一篑。 这位曾自夸用兵百万,多多益善的儒将遣散部下,持剑江边,回望故土,只留有“世人误我!”四字,道尽了一生戎马,自刎身死。 朱重八立国号大明,建元洪武之后,为了答谢龙虎,曾专门颁下一道诏书:“朕才质疏庸,德行菲薄,得以肃清内难,一统寰宇。唯江西龙虎正一嗣教上神,其有功德于我国家者大矣...”更由太祖亲手题写一副牌匾“天师府”挂在龙虎山大殿之上,同时追授龙虎山祖师尊号“六合无穷高明大帝”。 之后代代帝王加封授受,龙虎山地位尊荣,一时无两,大明举世崇道。 每逢初一十五,龙虎山三十六峰之前,香客摩肩接踵。尤其是与天师府同处一峰的上清观更为香火鼎盛。 上清观前立有一鼎,重达万斤,由朱家二代皇帝明成祖,命御器间耗费十年打造而成。鼎身内外篆有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寿”字,加上此鼎名为“万寿”。恰好凑足一万之数,意喻大明,江山永固,万寿无疆。 大朝拜之时,高官贵胄,世家豪富无不以点燃万寿鼎中头一炷香为荣,曾有豪富出价黄金十万两不可得,世间才有了这么一个说法,仅凭这点香次序,便能给天下势力排出个谁先谁后。 今日恰逢十五,三十六峰火光烟气连绵升空,遮天蔽日,相隔百里,清晰可见。 主峰天师府却闭门谢客,当代天师赵秉义,眉头紧皱,看着盘坐万寿鼎中重伤不醒的朱厚聪。 旁边还围有三两位天师府仅存的钧字辈长老。 一名最为年迈的老道士开口说道:“这些天来,用尽了各种手段,收效甚微,只能用那个手段了。” 赵秉义却是心存犹疑:“这事终究有违天和,不妨再等等...” 之前开口的赵钧合挥手打断还待再说的师侄,厉声言道:“此子不容有失!”转而阴仄仄的一笑:“更何况我赵家又不是第一次逆天而行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十四章,扶摇{求收藏} 龙虎山脚下散布着大大小小十几座村镇,过半都是大明立朝以后因为龙虎山香火日益鼎盛,外来商户越来越多,市集汇聚而成。 唯有一座“立碑”小镇传承千年,传言当年龙虎初代天师就是在此地应劫斩魔,登仙而去。飞升之际,天师手中拂尘落地,化为一碑,碑上刻有伏魔二字。之后天师府后辈血裔中有不能修行或不愿修行的,大多都不想远离他乡,会在石碑四周建造房屋,繁衍生息。 夜色浓重,镇中街道空无一人,家家户户熄灯入睡。只有镇中心的福来顺客栈屋檐下还点有一盏灯笼,一个年轻伙计半蹲在石阶上纳凉,手里的蒲扇有气无力的扇着。客栈大堂内,老掌柜正借着柜台上一缕微薄灯光低头算账,空荡荡的客栈里只有算盘敲击声不时响起。 “掌柜的,这两天就没旁的客人,还有什么账能让你算到大半夜?”伙计大概是蹲累了,起身走入客栈,来到老掌柜身边。 “去去去!别在这烦我。”老掌柜懒得搭理,伸手拈起书页倒翻回去,看样子要重新核算一遍。突然想到些什么,老掌柜眉头一蹙,抬头看向年轻伙计:“楼上去过没有?” “嘿嘿,忘了。”伙计挠挠头,嬉皮笑脸答道,看着掌柜的就要发火,赶忙一溜小跑,爬上楼梯:“我这就去瞧瞧。” “今晚你就留在屋里守着。”老掌柜大声吩咐道,转而伸手算了算日子:“按真人之前的说法,最迟到明天早上,人就醒了。” 伙计手里托着一盏油灯,来到二楼最靠里的一间客房前,推门而入。屋内布置简简单单,小伙计把手中油灯随手放在四方桌上,来到床前,床上躺有一人,正是吕岩。 年轻伙计弯下腰,把脸凑到跟前,看着还在昏迷当中的吕岩,嘴里念叨着:“四五天了,不吃不喝,就这么一直睡。”说着还伸手掐了掐吕岩的脸,笑嘻嘻的调侃一句“你可真够懒的。” 几天前,重阳真人带着衣衫浸血的吕岩来到立碑镇。真人和掌柜的应该是老相识了,把吕岩托付在客栈内,只说别让人打扰,四五日人便会醒过来,然后真人就急匆匆的往龙虎山去了。 老掌柜从重阳真人怀中接过吕岩,安置在二楼客房内,之后再有投宿的客人也一概不接待,只让伙计尽心照顾吕岩一人。 小伙计看着吕岩身上那么多血,生怕一个用力过猛,就把人给搞死了。一开始提着小心,轻手轻脚的给吕岩换下身上血衣,擦净身子之后,小伙计发现吕岩身上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大伤口。之后两天,除了不吃不喝睁不开眼以外,吕岩也没什么伤重垂危的迹象,脸色红润,胸膛起伏有力。老掌柜也放下了心,不再让小伙计时刻守在床前。 至于吕岩会不会饿死,小伙计也没当回事,没瞧见一柄赤紫飞剑一直盘旋在吕岩身旁吗,剑仙似的人物,几天不吃东西还能饿死? 年轻伙计双手托腮,坐在桌旁,看着流光溢转的赤霄怔怔出神。谁家少年没有江湖梦,不想仗剑走天涯。浑然没有注意到吕岩一直紧锁的眉头逐渐舒缓,眼珠颤动,将醒未醒。 吕岩这些天心神一直沉浸在当日谷中死战的场景当中,吕岩有心想重现濒死绝境中的地仙一剑,但是怎么都回不到当时的心境。识海中吕岩,一次次重复对敌卫登,换来的是一次次三人落败身死。贺连城作为天下有数的剑客,都是停在指玄境界浸淫剑道长达半个甲子,一辈子荣辱起伏,坎坷问道,才找到属于自己的最强一剑。吕岩满打满算提剑练剑不到五年,再怎么天纵奇才,也不可能一步连跨两境,直入地仙。 山谷中两人相对而立,卫登还是那不可一世的魔道巨孽,嘴角噙笑:“小子,心里可有算过,老夫已折断你手中赤霄数百次,又摘下你项上头颅过千回,还不服?” “我知道自己身处梦中,你也只是我的念头臆想。”吕岩此时已经身心俱疲,索性盘起双腿,席地而坐,对卫登来了个不闻不见,心头浮想起千百次出剑感悟。 当天的一剑剑势剑意过于宏大,吕岩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如同井中明月,看似触手可及,等到伸手下捞,才明白过来这不过是梦幻泡影,剑道真意于指间缝隙尽数流走,只留点滴水渍落在心头。可吕岩这些天所作所为,求得为得就是那一点水渍残存。 若是一次只可得一滴,我便出手截水千万剑! 我吕岩如今心头细流已成湖海! 吕岩猛地凭空拔高身体,离地三尺有余,脚下剑气升腾汇聚,气蒸云海! 湖面翻摇不休,一重海市蜃楼若隐若现。 吕岩持剑出剑收剑一气呵成,心中魔障一斩成空,卫登身形由实转虚。 吕岩转身一正衣冠,迈步登阶,涉海攀山,一步一步,连上十二重楼! 梦外吕岩一睁双眼,手边赤霄随意而起,霎时间剑气缤纷,恍若九天银河迸泻,映的斗室生寒。 困意上头的年轻伙计猛地惊醒,慌忙起身中,带翻一地桌椅。 梦中吕岩登楼再登楼,拔高复拔高,离地不知几百尺。骤然身停,已至云端世间最高处。 梦外小伙计一退再退,退无可退,不小心推开窗棂,恰好人间破晓,一缕紫气投入吕岩眉心。 梦中吕岩破开云海,身处九天,沐浴在阳光中,通体泛金,额间竖起一点朱砂,全身上下熠熠生辉。 梦里梦外,吕岩都意气纵横,大袖飘摇,眉心多出一目,神朗丰玉,浑似谪仙。 “千岩万转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瞑。 便把心中万剑起,扶摇青冥入上清。 须臾见的群仙来,把臂相引拜玉京。 何必苦羡殿中客,我立朝堂亦公卿。” 吕岩低头细细看剑,忽而哈哈大笑:“我有一剑字扶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十五章,江湖修行不易(上) 立碑镇的人看着隔壁九江,上河等镇游人如织,商贾云集的繁荣景象也不眼红,镇中居民对着外地人一直秉持着不欢迎不拒绝的态度,过着自己悠闲的小日子。吕岩醒来之后,曾与客栈周围街坊邻居打听过天师府山门路径,被搭话的虽然都客客气气,脸上带笑,可总给人一种爱搭不理得的疏离感。 大概是因为常人轻易不可见的龙虎仙师,隔三差五总会来到镇中采办日常所需,立碑镇中大多户又都姓赵,与天师府沾亲带故,自有一股子皇亲国戚的矫情劲。 晌午时分,吕岩被年轻伙计拖着走出客栈,说是要往奉武镇看热闹去。龙虎山脚下村镇大多以山水为名,有上河,九江,曲水,龟山等等。奉武镇不按此例冠名,是因为镇中常年驻扎有一部朝廷官兵,并设下奉天,演武两座衙门。奉天府中有几名礼部官员,平日只管和天师府打交道,旁的事情一概不闻不问。演武司却占地数百亩,分有营区,校场,行辕,中厅,辕门高挂:闲人勿近。 吕岩一路上心事重重,总惦念着姐姐和师兄,加上自己之前昏迷了这么多天,到现在都没个消息。重阳真人也不曾回转,只是留下口信,说老掌柜是自己至交好友,让吕岩安心在客栈呆着。 旁边伙计叽叽喳喳的说些什么,吕岩也没听进去,只是知道了伙计名叫王涑,之前曾江湖四海游走,一心学武练剑,为了拜师吃过许多苦头,本事也没学到。几年前听说龙虎山江湖高人出没最多,又跑过来碰运气。 至于为啥沦落到福来顺当伙计,王涑不好意思说,吕岩也能一眼看出来。王涑衣服洗的发白了,大大小小十几个补丁,都还穿在身上。一分钱既然可以难倒英雄汉,何况王涑这个江湖浪荡子。 远远就瞧见前方人山人海,里三层外三层,叫好声不断。奉武作为军镇所辖,按理与寻常百姓不会有什么交集,可演武司与奉天府两门相对的空地上,设有一座龙门擂,众人就是为此而来。 龙门擂设立不到百年,擂中有演武军中高手轮流驻守,不论来历出身,有意者都能登上擂台。攻擂者只需随意击败一位守擂兵卒,就能获得朝廷赏赐的铜鱼袋一枚,再由文案登记在册,从此江湖草莽摇身一变,就成了官府中人。先皇当年立下此擂,取得就是鲤鱼跃龙门之意。 江湖上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一品宗师,无论是坐镇一方,开宗立派,还是投身皇室,深藏大内,自然可以待价而沽。可普通游侠既没有没有压人一头的功夫傍身,也没有显赫家世倚为后盾,一旦不小心卷入武林纷争,免不了破财消灾,动辄还有生命之忧。领了铜鱼袋,虽然免不了受人驱使,可最起码小命安全了。因为江湖中人除非是被逼急了,也不愿意与朝廷明火执仗的作对。 自从擂台布下以后,来此攻擂的武林游侠络绎不绝,武夫九品,能入中三品的一般都可以轻松获胜。有运气不行的,遇到军中客卿高人恰好技痒,来客串守擂,也不会下死手,输了就输了,大不了等养好了伤下次再来。 每月月尾三天都会暂停攻擂,改为守擂战,由想博取出身的武林中人自己守擂,连战三天,能站到最后的,就能拿到一枚银鱼袋。腰悬银鱼,一应用度自有朝廷供养,平常小事也无需插手,若是能踏入进入二品小宗师境界,立下从龙之功,,简在帝心,指日可待。 今天如此热闹,便是因为是月末最后一天,加上听说有个用刀高手已经在擂台上站了两天,未尝一败,引得更多人前来围观,好奇这名不见经传的潜水猛蛟到底能不能一战成龙。 吕岩跟着王涑走近人群,本来只想远远瞧个热闹就行了,可王涑看着擂台上正打的风生水起,哪还按得住躁动心思,拉着吕岩死命往前挤。王涑好不容易来到最前排,帽子都挤歪了,低头刚要伸手扶正,被身后吕岩搭住肩膀,拉到一旁。只见一道黑影轰然落地,却是一方落败,被打落擂台。 再看台上站着的一劲装男子,年纪不过二十出头,背后负有长刀,应当就是这几天风头无两的擂主胡刚。王涑看着躺在地上的七尺大汉被人抬走,还想感叹两句,立马又有人登台攻擂,赶忙收住嘴,瞪大眼睛看向高台。 台上擂主胡刚此时心中不胜其烦,这两天在台上碰到的都是些软脚虾,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偏偏胡刚自己又想博个好名声,不曾下过狠手。台下的那帮歪瓜裂枣还以为胡刚是个初出茅庐的雏儿,不会杀人立威,心无惧意的一个个轮番攻擂。眨眼的功夫,攻擂的换了好几波,连胡刚的刀都没逼出鞘,就被一脚一个踹了下去。 台下王涑看得眼都直了,再看看身旁吕岩,心下思量:怎么都是一般年轻,还都长得玉树临风,本事也都是高的没边。王涑问道吕岩:“台上这位功夫有多高?” “凑合。”吕岩想了半天才回复,吕岩实在是一共就没见过几个武林中人,只在心里与有过一拳之缘的夏侯渊对比了下,大概差不多水平。 “这功夫只是凑合?”王涑追问道,不小心声音有点大,被台上听到了,胡刚闻言瞪了王涑一眼,吓得王涑脑袋一缩。 之后半天没人登擂,大概是都被胡刚干净利落连败数人的身手给镇住了。场间观众突然喧哗起来“快看,那是谁!” 却是后方观礼台上接连走上三人,当前两人一文一武,分别是奉天府官员与演武军镇守。这两人时常抛头露面,多数人都认识,唯有最后一人,身穿道袍,头挽道髻,是个脸白肤净颇为面生的年轻道士。众人嘀嘀咕咕,最后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是龙虎山小天师赵希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十六章,江湖修行不易(下) 听到台下的惊呼声,台上这位师承江北神威山庄的小宗师眼神骤然一热。 胡刚所在宗门对整座江湖而言不算拔尖,可在江北州府已经是不可小觑的一方豪强。老庄主年轻时投身军伍,得了一位大人物赏识,赐下一本上乘心法。十年后再回乡时,老庄主一身功夫内外兼修,凭着手中一把刀在江北搅风搅雨,闯下偌大的名头。老庄主又会做人,结交了一帮绿林兄弟,再靠着军中积攒的香火情,搭上了一条官府的线,自己开宗立派。 如此风光横行了十几年,神威山庄这帮一起打天下的元老陆续金盆洗手,看着底下那些只懂得仗势欺人,作威作福的小辈,老庄主才发现后继无人的尴尬情况。习武之人不入一品之上,都是凡夫俗子,岁过半百,年老力衰,维持不跌境已是极限,战力免不了一跌再跌。 江湖上年轻后进层出不穷,无不想扬名立万,最快的路子就是挑战压在自己头拳怕少壮,孙清知道胡刚虽然年轻,可武道境界比自己只高不低,这次敢上台攻擂,是有着取巧的心思。 本以为胡刚接连守擂两天多,体力气机必然不足,孙清剑法又走的棉柔防守的路子,最擅卸力借力,准备尽量拖延,想活活耗死胡刚。可看这架势,胡刚明显留有余力,这可如何是好! 台下看着两人你来我往的纠缠了数十个回合,不再是前几天胡刚的单人表演,叫好声此起彼伏。观礼台上奉天府官员不通武道,心下好奇,可与身旁武将并不对付,就只能问赵希夷:“这两人声势如此惊人,难道武道境界能与宗师相差仿佛?” “孙清不过是年岁堆上去的二品境界,此生宗师无望,倒是那年轻人还有点意思。”赵希夷睁开双眼,淡淡回道。文官一听就没了兴致,自古就文武相轻,在文官眼里,这龙门擂不过是朝廷为了收拢一批江湖鹰犬而设,若是宗师自然高人一等,其他的也就那回事。 本来就是随意来看看,文官如今淡了心中好奇,便伸手虚引,缓缓说道:“本官前几日恰好得了几两雨前龙井,此间既然无趣,真人不如去我府上品茗手谈一局?”赵希夷这次下山也只是恰逢其会,陪人观礼,闻言也站起身来。 赵希夷的一举一动胡刚都看在眼里,心下焦急万分,若是错过这次机会,一个月的苦功可就白废了,再看对面孙清气喘吁吁,已落败在即。胡刚心中又起一计,不如下狠手杀了这老头,一来能造下噱头,留住赵希夷,二来下狠手杀了孙清,借此立威,接下来也没人敢再轻易冒头。 就算两个打算尽数落空,这孙清江湖上略有薄名,杀了他也算是立下山头,宣告我胡刚正式踏足江湖。胡刚起了杀心,一改之前作态,刀刀取人要害。孙清沉浮江湖几十年,一眼看穿,自己又毫无取胜的指望,索性借力后退,高声呼喊: “阁下高招,老夫甚是佩服,再打下去不免两败俱伤,失了老夫较技初衷,不如就此作罢!” 胡刚略微一怔,再看孙清持剑右手,心中反而怒极恨极,这老不死的为了博名,真是脸面都不要了。说是要罢手言和,可剑尖翘立,分明是想打消胡刚戒备之心,好伺机偷袭。 真以为老子是不谙江湖世事的雏儿!胡刚也不管再有什么说辞,倾尽全力一刀斩断孙清脖颈。 擂台上下顿时失声,只有吕岩身旁一个青年看着擂台上还面带惊恐的头颅破口大骂: “这人好生无耻!人家都认输了,还偷袭下死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十七章,如你所愿 江湖险恶!这看似老生常谈平平淡淡一句话,对于栖身山林十八年,一直出世练剑的吕岩来说,疏离感不亚于庙堂之高,远甚于江湖之远。 村中唯一趟过江湖这滩浑水的老村长倒是曾来回反复的唠叨过,可年幼时的吕岩只听到老人故事里的风流惬意,怎么能尝出四字箴言中夹杂的千百年武林腥风血雨。 台上胡刚孙清你一剑我一刀的蹩脚功夫,赵希夷给了个上不得台面的评语,吕岩同样也看的昏昏欲睡,全场怔怔出神,只有在两人杀机毕现的瞬间,吕岩才猛地回过神来。 吕岩从未入过江湖,看不出孙清的险恶用心,可经历过生死大战的吕岩对其隐而不发的杀机感应的清清楚楚,知道有些不对劲。直到胡刚一刀斩飞头颅,吕岩才慢慢品出老村长江湖险恶之后,言之未尽的四个字:人心叵测。 一点通透,处处通透的吕岩,再回想起两人之前的惺惺作态,别有一番滋味涌上心头。已是过来人的吕岩,再看身旁心思简单的王涑,不由得捂嘴轻笑出声:“真是个愣头青。” 台上胡刚本来就一肚子火,听到王涑这么往自己身上泼脏水,有心发作,可看看又停下身来的赵希夷,还是忍住了。王涑只是个毛头小子,看着并无武艺在身,杀了其实也就杀了。可胡刚就怕这龙虎小天师是个沽名钓誉之辈,大庭观众之下做下此事,断了自己进身之阶,真想拿捏王涑,回头暗中摸上门去,也就是一刀了事。 孙清阴毒一剑终究是没有递出来,又做的十分隐秘,大概只有吕岩和赵希夷两人能看个明白。而台下乌泱泱的一大帮人多数都和王涑一个感觉,这胡刚事做得是忒不地道。既然有人起了头,一时间群情激奋,污言秽语都喷了出来。 王涑也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引出这么大反响,心里竟生出一丝得意,还笑着侧身看向一旁吕岩说道:“还是头一次如此威风!” 吕岩不由的伸手扶额,感觉一阵头痛... 观礼台上赵希夷也是个明白人,几乎与吕岩同时笑出声来。身旁文官赶忙上前躬身取媚,凑趣问道:“真人因何发笑?”哪有一点四品大员的高官气度,分明一副奴才相。 五百年大明,敕封龙虎山护国,镇国真人一百有余,平均下来四五年就有一位。身前的赵希夷根红苗正,是前代天师的嫡子嫡孙,其父据说当年也是天资绝艳之辈,年方二十就道法有成,声名之盛,直达天听。只是不知道后来出了什么变故,这位有望子承父业的道门真人再也没了消息,才轮得到如今的赵秉义主持龙虎。 天师府一向注重血脉传承,非嫡系子孙不能获封天师。如今的龙虎山年轻一辈当中,只有一两位外姓人称得上是人中龙凤,那符合条件的就只有赵希夷一人而已。小天师已经叫了十年,再过几年,小字一去,按照约定俗成的规矩,赵希夷以后必定披朱带紫,做那之后二十年的道门魁首。 大明皇室世代崇道,赵希夷以后就是板上钉钉的天子近人。这李姓文官才只四品,如今不逮着机会,努力巴结,好混个脸熟,以后想碰面都难。 听赵希夷说出擂台上两人隐秘的暗中比斗之后,浸淫官场,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李崇,再看台上有些进退维谷的胡刚,心中不免戚戚感叹:“你习武,我从文,都不过是名利场上一伶人!” 李崇低头一瞬,便又强起笑颜,伸出右手一指胡刚,与赵希夷打趣道:“被端上火盆炙烤的感觉,怕是不太好受,不知道这位小宗师能不能撑住场子不露怯。”说完不等赵希夷回答,又嗤笑出声:“我看啊,难!”终于逗得赵希夷哈哈大笑。 此时台下又有人煽风点火,高声喊道:“孙老前辈德高望重,受人敬仰!被此人无耻谋害,若是让他得了银鱼袋,我第一个不服!”江湖中下三滥的小人物,最喜欢做的就是隔岸观火,损人从不管利不利己,而且总要先把水弄浑了才能下手摸鱼。其他怀了同样心思的武林中人纷纷跟着起哄,一会功夫,天南西北口音喊了个遍。这是要搞臭了胡刚名声,逼他主动下擂。 擂台上胡刚脸色由红转青,养气功夫终究是不到家,看到对面观礼台上赵希夷与身旁李崇指指点点,连连发笑,脸色已经黑的吓人了。看如今的情形,胡刚知道自己的算盘已尽数落空,心头恨意再也按捺不住,双目圆睁,瞪向站在前排的王涑。认准了这个出头鸟,扯下背后刀鞘,用力掷出。 王涑看着刀鞘破空而来,势大力沉,快如闪电,直接吓傻了,只来得及双眼一闭,生死交由天命。一旁吕岩却是早有准备,踏出一步越过身前少年,轻轻伸手一探,便把刀鞘摘入手中。吕岩回手一拍王涑肩膀,看着目瞪口呆的少年,挤了挤眼打趣道:“呵呵,刚才的得意劲呢?”王涑死里逃生,只顾紧紧抓住吕岩衣角,再也不敢露头。 胡刚看着吕岩不露烟火气的这一手巧妙功夫,心下忐忑,瞅了瞅吕岩背后所背剑匣,心下思量。江湖应对,最难的就是摸不清楚对面来路,一时得失并不重要。须知宁欺白头翁,莫欺少年穷。吕岩如此年轻便身手不凡,可别打了小的,招出来个惹不起的靠山。 胡刚收起长刀,一抱拳:“神威山庄胡刚,恕在下眼拙,不知公子师承何处?”这就是要来个盘根问底。 吕岩看过了刚才一场江湖闹剧,自觉摸清了套路,有心对着台上胡刚放声两句,来一次江湖式嘴炮。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不免顿立当场。 胡刚看着台下负剑少年不曾开口,面带豫色,还以为吕岩不过是一介江湖游侠,被自己的名头吓住了。再加上没听说近些年出过什么了不得的剑客,胡刚收起了客气姿态,反手持刀,厉声喝问:“阁下不妨上擂,与我一较高下!” 吕岩摇了摇头,脑海中浮起太和山谷中经常出现的一幕。每当师傅考校朱厚聪的功课,若有不合格之处,不管师兄如何说辞,师傅也只是拿起戒尺,敲打手心。嘴角上扬一笑,吕岩想通了,搞那些有的没的徒费功夫,拳头大才是硬道理。 吕岩背负双手,脚下虚空凝阶,步步生莲,升上三丈高台。 远处赵希夷脸色一肃,不复笑颜。凝神细看,嘴里嘟囔着:“金刚?指玄!”身旁文官武将听到此言,大惊失色。 此时此刻,胡刚只觉周身沉重如山,进退不得。 吕岩来到跟前,右手握拳,高高扬起,轻轻落下,脸上笑容不失: “如你所愿。” 胡刚应声倒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十八章,秋风秋雨愁煞人 都入了深秋,这山中天气,也还是说变就变。蹲坐客栈门口石阶上的吕岩,双手拢入袖口,看着淅沥沥的檐前细雨静静出神。 几天前,龙门擂上吕岩一拳打晕胡刚,再不知深浅的人看到吕岩那步步生莲的谪仙姿态,也明白了该退则退的道理。一时间,场内鸦雀无声,无人再敢登擂。 李崇听到赵希夷的低声喃语后最先反应过来,率先开口,打破有点尴尬的气氛:“这位少侠,还请近前一叙!” 本来就只是来凑热闹的吕岩,正觉无趣,刚想走下擂台,准备与王涑回客栈去了。听到李崇传话,才想起一件正事。重阳真人在自己昏迷时就一去不回,还留言让自己不许乱跑,赵希夷既然是龙虎天师府的人,正好问问师兄和姐姐的情况。 吕岩迈步向观礼台走去,路过王涑身边时附首凑到少年耳边轻声嘱咐道:“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找他们谈点事,一会就好。” 王涑茫然的点了点头,怔怔的看着吕岩错身而过背影,一缕剑穗随风摇曳,王涑的心,也随着负剑少年走路颠簸的肩膀起伏不定,从小立志习武提剑的王涑突然想起江湖中传说中的一道身影: 不慕长生久视,只愿青衫仗剑! 一袭白衣所过之处,人群自动分散。本来守擂的赏头银鱼袋,诱惑之大,已经足以牵动人心不能自持。如今吕岩还能登上观礼台,结识朝廷高官,龙虎仙师。场间观众无论是不是江湖中人都眼含羡色,功利心重的更是眼神炙热如火。在众人眼中,吕岩这一次的下台再登台,无异于一步登天。 吕岩还未走到跟前,官拜四品广威将军的演武军镇守夏侯远一改之前冷眼旁观的淡漠性子,主动迎上去抱拳开口:“我愿请奏中枢,为先生讨来一枚金鱼,恳请先生暂驻军中一年!”声音浑厚,掷地有声。听上去客气,可两眼圆睁,双眉簇扬,紧紧的盯着吕岩不放,一身官威显露无疑。 武夫九品,一品为上。刚才听赵希夷的意思,吕岩不止初入宗师之境,而是已经迈过金刚,入了指玄! 如今大明看似天下承平已久,可前隋余孽一直不曾断了倾覆王朝之心,四处作乱,尤以京都长平与江西龙虎匪祸最为严重。 演武军前任客卿便是不久前死于一场隐秘的突袭刺杀,按事后粘杆处谍报传讯,最近这些叛逆怕是要搞些大动作。军中没有一品高手坐镇,夏侯远心中总是不太安稳。万一在自己这方面出了纰漏,丢了官职还是小事,就怕命都保不住了。 可世间宗师高人凤毛麟角,没有几个愿意受人驱使,替人搏命的。今天吕岩自己送到眼前,夏侯远还以为他是学艺有成,特意外出历练的高人子弟。才不惜许以重利,展以官威,不图留住多久,只要能安稳度过这段暗流汹涌的日子就谢天谢地了。 吕岩楞了一下,以前只是专心练剑,也没想过以后要做些什么。年幼时怀揣的江湖梦,在看过今天这场闹剧之后,吕岩不免有点意兴索然。可投身军伍?实在不是吕岩所愿。意下踌躇,又不知道该怎么拒绝,索性来了个闭口不言。 一旁的赵希夷也惊讶与吕岩年纪轻轻就武道境界如此之高,早就有心结交。现在看着吕岩低头不语,知道心中怕是不乐意,往前一插,站到两人中间,嘴角轻抿,侧身看向夏侯远,故意半开玩笑似的说道:“夏侯将军,你这是要和我龙虎山抢人啊?” 夏侯远可以不学李崇取丑献媚,但也不会去得罪未来的道门魁首,顺势就退了一步,收了刚才的逼人姿态。自知无望拉拢吕岩的夏侯远,呵呵一笑,双手归于身后,不再多言。 吕岩这才抬起头,对赵希夷报以一笑,正要开口。站了半天的狗腿子李崇,逮住空隙,赶忙上前,一手牵住吕岩。边笑边伸手虚指,为吕岩引介二人。招呼众人落座之后,李崇开口夸赞吕岩:“哈哈,少侠果然是人中龙凤,才一露面,就引得夏侯将军与小天师出手争抢。” 吕岩从小到大没被人这么夸过,比起这帮老油子,脸皮还是薄了些,随手拿起桌上茶盏,掩饰微红赧颜。 赵希夷轻轻一笑,接过话头,问向吕岩:“还未请教兄台高姓大名?” “在下吕岩。双口吕,从山岩。”吕岩抬头看着连续给自己解围两次的赵希夷,不免心生好感,客客气气的回道。 赵希夷听过之后,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嘴中反复低吟:“吕岩,吕岩?” 吕岩不免纳闷,自己这名字平淡无奇,这拆字解字的说法还是特意让师兄帮忙想出来的,为的就是日后行走江湖,报上名号的时候出彩一些。心中还藏着正事,吕岩开口问道:“赵天师,我想请问一下,不知道我姐姐吕雉和师兄朱厚聪如今情况怎么样了?” 赵希夷闻言猛然抬头,右手直指吕岩鼻头,急声问道:“你是李重阳的徒弟?” “是啊,怎么了?” “哼!”赵希夷竟然竖眉冷笑,闷哼出声,转头拂袖就走。 回客栈过了好几天,吕岩都还有些莫名其妙,这一直对自己笑意盈盈的年轻道士,怎么说变脸就变脸。 想到此处,吕岩回过神来,将一只手探出屋檐之外,掌间接住点滴雨水,凉意沁人。 吕岩抬头看向远处龙虎山,心生郁闷,腹诽起也不知道传个消息的师傅,开口感叹“真是秋风秋雨愁煞人。” 一直站在门口盯着吕岩的王涑接住话头:“师兄就是师兄,出口成章,文武双全啊!” 吕岩不由的再次伸手扶额,颇感头痛,一开始王涑死活要拜吕岩为师,自己好说歹说,算是打消了这个念头。第二天就又说吕岩这么高明的功夫,肯定是师傅教的好,开始张口闭口叫吕岩师兄。 吕岩最近是被这小子给磨得没脾气了,突然心生一计,看向王涑:“你真想学本事,不如去求求掌柜的,他老人家可是深藏不露的大高手。” “哼!” 吕岩没想到自己祸水东引,恰好被冒雨归来的老掌柜撞了个正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十九章,铮铮剑鸣 一连几天,龙虎山秋雨延绵不绝,本来就没什么人气的立碑小镇,游客越发的稀少。家家户户闭门不出,唯有临近镇中心一间私塾柴扉半掩,三两个年幼稚童正坐在屋里边,摇头晃脑,诵书习字。 吕岩和王涑披着蓑衣,一前一后,雨中漫步。路过这座赵氏宗学的时候,教书先生恰好讲到:“守真志满,逐物意移...”书声朗朗,跳出门外。 围墙低矮,堪堪与少年肩膀等高。打头的吕岩停下脚步,将打湿的发丝捋到一旁,翘脚看向院内。身后的王涑出门时就心思重重,只顾低头看路,一下子撞到吕岩背上才惊醒过来。顺着吕岩的目光望过去,王涑挠了挠头,开口问道:“不是说要去瞧瞧伏魔碑吗,在这瞅什么呢?” 吕岩却置若罔闻,过了好半天功夫,失焦的双眸才缓缓回神。略微整理了下纷乱思绪,吕岩才开口说道:“当年我读书识字的时候,启蒙刊物就是这篇《千字文》。” “一开始的时候,父亲总骂我不知道好好用功,区区一千个字都背不全。”吕岩想到了和自己从不分老幼尊卑的村长,不由得轻笑出声:“倒是教我的老先生毫不介意,每次都劝住我爹,说我志不在此,不可强求。次数多了之后,我爹渐渐也懒得管我了,我更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到现在啊,我怕是连一百个字都记不全了。” 吕岩转头看向听得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少年,招了招手,示意王涑跟着自己边走边说。言谈老气生秋,年纪大些的王涑反而低眉顺目,句句仔细聆听:“我和你一样,自幼心中所想所羡,都是江湖高歌,纵剑逍遥。” “我比你幸运些,凭着机缘巧合,拜了重阳真人为师。可师傅知道我想练剑以后,根本就不想费力教我。”吕岩说到这里,伸手一指自己,反问王涑:“你知道为什么吗?” 还不等王涑开口回答,吕岩紧接着说道:“因为师傅觉得我吃不得苦,安不下心,根本不配提起他的剑!” 吕岩一路上自问自答,与王涑低声细语。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走到一株千年古槐树下,历经千年风霜洗礼,几度雷劈斧斫灾祸,古槐周身皱褶龟裂密布,树干腐噬中空。 吕岩来到跟前,伸手细细抚摸古槐枝干,皱眉怅然若失。王涑则乖巧的坐到一旁的石碑上,不敢出声,怕打断了吕岩的思路。 “三年之后又三年,为了学剑,我吃剑气钻心之痛,做到了时时刻刻,捧剑在怀。为了学剑,我受刀斧加身之苦,做到了日日夜夜,剑不离手。”说着说着,吕岩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几不可闻。 吕岩胸臆豪气却越来越长,直至涌荡难平。 吕岩收手退身迈步。昂首一步一请:“请,请,请!” 三步之后,吕岩已剑气凌霄,赤霄应声出匣,一请一停,击空贯日。 “自提剑之日起,我吕岩便知道自己来此人间,只为剑生,可为剑死。”吕岩仰天高歌,击碎遮天雨幕! 长啸过后,吕岩双手捧住赤霄,递到王涑面前,敛气收声,轻轻问道:“你呢?” 王涑张口欲说无言,吕岩也不再多说,一把将赤霄塞入心神激荡,如遭雷击的少年手中,转身就走。 回到福来顺客栈,一进大门,就看到老掌柜坐在桌旁饮酒独酌,吕岩赶紧嬉皮笑脸的凑了过去。 当天王涑再三追问,确认吕岩不是在骗自己之后,就开始缠着掌柜的不放,端茶送水,嘘寒问暖,想着法子的凑近乎。连续好几天,老人就跟身上贴了层狗皮膏药一样,烦不胜烦,日子也过不安稳。掌柜的至今对吕岩祸水东引的举动都还恨恨不已,自然不会给个好脸色。 吕岩抓起一把花生,薄皮去壳,自己也不吃,全都放到了老人手边的菜碟里。 老掌柜看到吕岩如此作态,鼻间闷哼,放下手中酒杯,翻了个白眼,开口说道:“怪不得没两天功夫,你们两个臭小子就能勾搭到一起,称兄道弟,原来都是属癞皮狗的。” “嘿嘿。”吕岩全当没听见,故意岔开话题:“掌柜的,我瞧着王涑是块练剑的材料,你就收下他吧。” 老人伸手拈起一枚花生,伴着口酒,细细咀嚼。半晌之后才缓缓开口说道:“王涑在我这呆了好几年了,根骨如何,我自然清楚。只是这小子不知道之前受过什么委屈,看起来性子开朗,心里却藏了一股子怨气。心思不纯,怎么学剑?总要先磨磨他的性子再说。” 吕岩有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掌柜的原来早就有意收他为徒,那倒是我好心办了坏事。” “事情挑明了也不一定是坏事。”老掌柜摆了摆手与吕岩说道。 刚才之所以有这么一出雨中问答的场景,是因为之前老掌柜问了王涑一个问题:“你为何练剑?”并且明言,只要答案让自己满意,就答应收徒。王涑连续答了几次,老人都摇头表示不满,王涑万般无奈,只能求助吕岩。 “前辈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其实有点直指本心的味道。”吕岩沉默思考了半天又接着说道:“回想起来,当初师傅对我,也是存了这么一份良苦用心。” 掌柜的听到这番话,开口一笑,倒了一杯酒递到吕岩跟前:“知道就好。” 之后两人坐在屋内,不再说话,只是偶尔看向门外。 杯酒将尽,也没等到王涑回转,吕岩站起身来想去寻他,却被老人一手拦住。 日暮西陲,双手托剑的王涑依然站立雨中,眼前二十年往事接连浮现闪过。 月上枝头,千思百转的思绪戛然而止,王涑已泪流满面,左手颤巍巍的拿起赤霄,右手屈指一弹,清越剑鸣,铮铮不休。 定格在王涑眼前的,是记忆深处念念不忘的的提剑初心: 年少初闻江湖事,最喜负剑纵高歌。 ps:有点事,码的有点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二十章,我不想死 江西多槐树,龙虎最诡奇。 传说天师府初代祖师赵清辅前半生习文从仕并不如意,纵然年纪轻轻,就三元及第,才情高绝于世,最后也只领了个崇文殿翰林的清贵闲职。心中沟壑抱负不得施展,终日里只能编纂治学,赵清辅不免起了避世的心思,转而研究黄老玄学。 人过中年,赵清辅挂冠悄然返乡,只有一部大道真藏留于崇文殿内。此时距离赵清辅殿试夺魁已经过去了三十年,皇帝垂垂老矣,早就忘了这位风流一时的状元郎。 直到皇位更迭,新皇继位之后,偶然翻看到赵清辅遗书,顿时惊为天人,连忙派人去寻,愿以宰相高位虚设以待。中枢御使一路寻到了龙虎山,在山巅结庐而居的赵清辅轻笑婉拒:“昨日种种,已恍若云烟。贫道如今道:“叔,别拿我开玩笑了,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可说!”老掌柜一抿嘴,手指竖在唇边说道:“这事,你不知道的好。” 说完老掌柜就摆手示意吕岩无需多问,摆明了肯定是不会告诉他的。也不管吕岩是不是急得抓耳挠腮,老人转头继续看向王涑,没一会功夫,又是头一点一点的,似睡非睡。 吕岩皱着眉头自己想了好半天,注定毫无结果。从小就不是个钻牛角尖的人,吕岩索性就放下了这件事,抬起头开始看王涑练剑。 看着看着,吕岩就差点笑出声来。也不知道老掌柜和重阳真人什么关系,教徒弟都是一个教法。王涑跟耍猴一样东一剑西一剑的胡乱挥舞,时不时的还从怀里掏出一本剑谱自己瞎琢磨。 想起自己当年还有师兄帮忙支招,这王涑比自己还可怜,吕岩不由得哈哈大笑。此时的王涑腋下夹着剑正低头看书,听到动静抬头瞪了吕岩一眼:“笑个屁,一边呆着去。别在这妨碍我练剑。” 三天两头的王涑就要被吕岩嘲笑一次,一开始还指望吕岩开口支招,可吕岩总是拿着只会练不会教的幌子应付自己,王涑也就懒得再给他半点好脸色。 兴许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的吕岩干咳一声,招了招手示意王涑过来,帮他参谋参谋。 身旁老掌柜猛然抬头起身,双眼有神,锐利如电。紧接着吕岩也察觉出异样,直接跑出客栈,心中还有些不太确定,吕岩问道老掌柜:“是师傅?” 两人同时望向西方山巅,一道剑意如滚滚狼烟,冲天而起,百里之内,清晰可见。 此时此刻,龙虎山三十六峰最高处,莲花峰斩魔台上。重阳真人心头震怒,厉声喝问站在对面的朱厚聪:“你为何同意他们这么做!” 朱厚聪低头犹疑了半晌,才闷声开口说道:“她不想我死,我也不想死。” 说完朱厚聪头也不回的走向身后一座大殿,快进门时又转过身来,第一次直视重阳真人,朱厚聪此时已泪流成河,声嘶力竭的哭喊出声: “师傅...你不该引吕岩过来的,事到如今,又能怎么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二十一章,我也不想你死 得到老掌柜的点头确定之后,吕岩放下了心中的犹豫,直接御剑升空,顺着剑意指引,飞向龙虎山斩魔台。 来到莲花峰上,远远的就瞧见重阳真人一个人站在崖边低头沉思,吕岩按下剑光,紧走两步,刚开口叫了声:“师傅...” 嘴里还没说出的话就被吕岩又咽了回去,往日里永远冷着张脸扮演严师角色的李重阳,此时此刻脸上五官团簇,心事重重,眼神中带有愧疚,有愤怒,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吕岩一眼就看出来重阳真人如今心情不太好,知道师傅怕是遇到了什么难题。多年积威难返之下,吕岩又不好随便开口,只能老老实实的站在旁边,低头屏息。 重阳真人盯着吕岩看了半天,外散的剑意逐渐收拢回身,本来还有些年轻时风流挺拔影子的脊背骤然一松,意兴索然的背起双手,嘴角一努指向不远处的道殿,语气低沉的对吕岩说道:“你姐姐和朱厚聪就那里,去吧。” 听到自己担心了快一个月的姐姐就在此处,心中雀跃的吕岩对师傅躬腰作了个揖,就赶忙穿过山巅云台。一路上却是越走越慢,此刻的吕岩渐渐的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不会自己姐姐出事了吧? 来到大殿跟前,吕岩已经紧张的额头冒出冷汗,等心情稍微平复一点之后,才推门而入。心中忐忑的吕岩还没等抬起头来看清楚,就听到姐姐吕雉熟悉的软糯嗓音:“弟弟,你来了。” 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吕岩寻声抬头看去,脸上刚刚萌生的笑意刹那间一扫而空,心神震荡如遭雷劈。 吕岩忍不住连退了三五步,连续好几次张口欲言又止,只觉得胸中积闷如鲠在喉。深深吸了一口气再吐出时,悲喜几度变换的吕岩夹着一口哭腔终于颤抖的喊出声来:“姐...”尾音千转百折,如泣如诉。 大殿内正中一座九品明黄莲台,方圆十丈之内遍布紫金阵旗,朱厚聪盘腿掐印居于左手边,身披朱紫蟒服,头戴三寸星簪,周身宝光四溢,剑眉入鬓,神采斐然。 吕雉在右并肩而坐,着金佩玉,一袭朱红凤袍笼身,眉似远山,眼带秋波,端丽富贵无双。可是那满头青丝变白发,肌销骨瘦肤如霜的憔悴模样让吕岩心脾俱寒,才一个月没见面的姐姐吕雉,如今气息微弱的简直就像个沉暮老妪。 看着门口满脸涕泪纵横的吕岩,朱厚聪根本不敢正眼直视,只是低着头搀扶住身旁作势欲起的吕雉。 等两人来到吕岩跟前,一辈子温润如水的吕雉轻轻拍打弟弟背部,等吕岩的气顺了过来,吕雉又双手捧起吕岩的脸颊,柔声安慰道:“别哭了,我没事。” 当日太和山谷中,朱厚聪搏命一击,搞得自己气机散尽,差点毙命当场。幸好赵秉义一行人及时赶到,勉强吊住了一条命之后赶紧把朱厚聪带回了龙虎山。随后几日,天师府众人为了治好他想破了脑袋,可生机断绝已经不是药石可救。最后还是太上长老赵钧合出面,力排众议,定下一计:抽取他人寿命运数补足体内亏空的朱厚聪,以命换命。 仓促之中,在赵钧合眼里最合适的人选就是天生异相,自带气运的吕雉。为了避免意外发生,赵钧合派人提前把重阳真人支走,做好了吕雉抵死不从的准备,说什么都要强行施展秘术,为这一辈的压胜之人朱厚聪逆天夺命。可没想到吕雉知晓了一切之后,只思考了半盏茶的功夫,就开口说愿意主动配合。 听完了前因后果的吕岩问出了当日赵秉钧不曾问出口的两个字:“为何?” 此时的吕岩双眼猩红,恨不得一剑劈了害自己姐姐折寿的朱厚聪,却被吕雉口中飞出的轻飘飘的五个字挡住:“我舍不得他死。” 满肚子邪火无处发泄的吕岩掉头就走,两人赶忙追出殿外。看着失魂落魄,踉跄下山的吕岩,朱厚聪牵起吕雉双手斩钉截铁的说道:“此生我绝不负你!” 反而是这位情深注定不寿的女子只是淡淡的笑着,眺望远处。对她而言,山盟海誓早已经无须付诸于口,有天地为证。 重阳真人和吕岩一前一后的回了立碑镇,刚进客栈大门,吕岩张口就喊人给自己上酒。重阳真人伸手拦住想要上前询问的老掌柜,亲自抬起一坛烈酒放到吕岩身前,也不说话,就看着他一口口的往肚子里灌酒。半晌之后,留下王涑在旁边照看着,两位老人退到门外叙说事情经过。 看着门内借酒浇愁愁更愁的吕岩,知晓一切的老掌柜喟然长叹:“最难抉择是生死...” 从来不曾放纵饮酒的少年手中酒杯已经换成了酒坛子。恨不得绞心之痛,两难之苦都和着烈酒吞入腹中,来一个一醉解千愁。再拖个几天,师兄和姐姐吕雉之中就只能有一人独活。对如今年方十八的吕岩而言,这就是个无解的死命题。 日落西山,星斗漫天之时,客栈大堂内遍布狼藉,吕岩已经烂醉如泥,守了半宿的王涑终于忍不住凑过去按下吕岩还要取酒的手,苦苦劝道:“别喝了。真的别再喝了!” 几乎醉死过去的吕岩痴痴傻傻的嘴里反复嘟囔着姐姐二字,一会酒劲上头,扑通一声,脑袋落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身处梦中,吕岩好像回到了儿时山村,脑海深处的童年记忆一一浮现。此时吕岩眼前晃过的都是吕雉为自己操心忙碌的身影,是姐姐长久凝视的溺爱目光。家中老爹嗜酒如命,母亲癔症缠身,家中脏活累活吕雉从来都不舍得弟弟沾手。每当吕岩闯祸,挨打受罚的时候,吕雉更是能替就替...人人都说长姐如母,要不是这个好姐姐时时处处护着想着自己,吕岩不知道要受多少苦。 待到日上杆头,天上下起了鹅毛大雪,客栈内的吕岩悠悠醒转,走到门外从地上抓起一把积雪在脸上揉搓。 看着远方龙虎山颠隐约可见的楼阁道观,精神一振的吕岩伸手整衣束发,嘶哑着嗓子低声自言自语:“姐姐,你舍不得他死,可我也不想你死!” 漫天飘雪中,一袭白衣,负剑登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二十二章,蛟吞龙 不同于北方山脉绵延不绝,一山更比一山高的险峻突兀。龙虎山背靠千里彭泽,山色葱翠,水光明媚,不以雄奇与天下山川争名,自有一股子江南女子的婉约秀美。 莲花峰作为龙虎山三十六峰之首,得名于它一山突兀中央,诸峰团簇相拥,远远看去,如新莲初开,仰天怒放。登峰小路盘山而绕,拾阶而上,大约每高百余米就有一处缓坡平台,形如莲萼,可供游客停步歇息。 今天早上天师府突然闭门谢客,派人宣告山下村镇,其余诸峰尽可以上香游览,唯独莲花峰不许任何人登山。这种情况时有发生,也没引起游客过多猜疑,或是因为来了什么大人物不喜人声嘈杂,或者干脆就是天师府真人心血来潮,烦了每日的迎来送往,想休息几日。一时间偌大的莲花峰上变得空空荡荡。 大雪封山,倍显冷清的莲花峰半山腰上却站着两个人,龙虎山小天师赵希夷身穿明黄内袍,外面披着紫色大褂,正一动不动的立在一株百年古槐树下,面无表情的背着手眺望远方。 不远处,作为天师府年轻一辈中唯一可与赵希夷相提并论的庄思齐,身穿月白道袍,却毫无气质可言的笼手插袖,双腿悬空坐在悬崖边上,两只脚一晃一晃的望向莲花峰下那隐约可见的一袭白衣。 “希夷,你说这小子到底学了李重阳几分本事,还真敢闯山抢人?”庄思齐伸出手拨了斜插在身旁雪地中的一柄带鞘长剑,挤了挤那一双最能讨世间女子欢喜的丹凤桃花眼眸,语带调侃的问道。 对某个名字最为敏感忌讳的赵希夷不由的冷哼出声,瞪了这个故意挑自己痛处的无赖师兄一眼,根本不想搭话接茬。 赵希夷的冷眼相对,对于庄思齐而言是意料之中。按理说天师府内上上下下四百余人中,性格最为迥异的两个人怎么都不可能尿不到一个壶里去。但偏偏散漫惫赖的庄思齐就是喜欢有事没事的调戏这个闷葫芦似的小师弟,赵希夷也从不为此着恼。 不同于生下来就被视为下一任道门魁首,一言一行都力求显现道门风度的赵希夷。庄思齐从小就是个跳脱性子。无论师尊长辈如何谆谆教导都全当做耳旁风,便是数次下山历练,在江湖里留下的也都是放荡不羁,四处留情的风流轶事。按照他本人的说法,人生短不过百年,得意时须尽狂欢。 大概是同为年轻一辈的当世翘楚,可与两人言天下的不过二三之数,庄思齐总觉得和旁人扯淡如鸡同鸭讲,好生无趣。哪怕每次和赵希夷凑到一起,无论自己如何滔滔不绝,换来的只是师弟的寡言以对,庄思齐仍然乐此不疲。 “开个玩笑而已,别生气。”感觉到赵希夷心中不快,庄思齐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积雪,笑着对师弟说道:“让师兄去帮你打发了这碍眼的小家伙。” 说着就一手拔出在道门神兵榜中可稳居前十的符剑郁垒,庄思齐嘴中念念有词,随后右手一松,原本色彩暗淡无光的桃木剑身突然青气暴涨,悬而不坠。 “去!”随着庄思齐开口扬声,郁垒一闪而逝,低头望去,剑气长虹一路裹雪挟风,天地间一条百丈青龙横空出世,直指登山白衣少年。 吕岩之所以没有选择御剑直上山巅,就是因为知道此次登山必然会遭到阻拦,免不了要和人有几场恶战,可也没想到刚开头就遇到一份如此气势恢宏的迎客大礼。 本来打定主意一路慢慢调整气息,准备以巅峰状态应敌的吕岩忍不住咋舌称惊,心里也拿不准这一剑到底是何人祭出。吕岩暗自思忖:若是前头拦路石都有这等手段,自己注定是做不到登临绝顶,更别谈什么在天师府手里抢人了。 不愿正面硬顶的吕岩脚尖点地,飘身后退,想等这一剑气势跌落巅峰之后再出手破敌。可一退再退,直到退落山脚,剑势依然磅礴高涨,似乎永无止境一样层层拔高。 位于莲花峰山腰处,还希冀着能与人尽兴一战的庄思齐不免有些失望,一直紧掐剑诀的右手手腕一抖,下压指尖顿时颠倒朝天。去势凶猛一往无前的百丈剑龙随之一顿,龙头升天,曲身盘旋半空。 “就是这小子杀了稳居天象半辈子的魔头卫登?”哪怕得了一直冷眼旁观的赵希夷的点头确认,庄思齐依然不愿意相信眼前这个不敢出剑迎敌的少年会是剑道魁首李重阳的徒弟,会是那个连越两境敢于以小博大的吕岩。一时间,觉得自己是抛媚眼给瞎子看,白费功夫的庄思齐不由得心头冒起无名之火。 “不想死就给我滚!”一声断喝自山上传入吕岩耳中,再瞧着眼前张牙舞爪,气焰跋扈的青色剑龙,吕岩也心中火气升腾,索性放弃了惜力以待后敌的打算。 “起!”也不见吕岩请剑出匣,只把右手双指一并,竖立胸前,剑意卓然,跃跃欲试。待到挥指成剑之时,一袭白袍猛烈激荡,吕岩脑后长发不知何时摆脱了束缚,随风肆意飘摇。 无双剑气冲霄而起,如陆地横生龙卷,把山间凋落满地的嫣红槐花一扫而空。刹那间,天地间不只有剑龙,更多出一血色猛蛟。 吕岩终于不再蓄势,右手凌空虚按,随后迈出一步:“给我破!” 吕岩身后赤蛟抬起头来,与青龙等高。恶蛟猛然前扑,一口咬住青龙脖颈。 龙蛟纠缠间,吕岩身随剑走,一口气拾阶登山,连上百余丈,直达山腰。 “就是你找死?”吕岩看着周身剑意盎然的庄思齐,额间剑眉一挑,嗤言讥讽。 庄思齐闻言不怒反笑:“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不等庄思齐分神驭使剑术,吕岩右手横掌猛劈,龙吟凄楚长鸣,神剑郁垒顿时被打落九天,急速下坠插落岩间缝隙。 再看两人头顶,已无天龙,莲花峰重归风轻云淡,好一出猛蛟吞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二十三章,白衣见白衣(求收藏) 还没立冬,地处中原偏南部的江西龙虎山就迎来了今年的头一场雪。 三十年前当今圣上朱炳文还未登基,按照大明皇室惯例,太子即位之前需要代天巡狩四方,行游到龙虎山时,便恰逢天降大雪。 朱炳文泛舟彭泽,遥看龙虎山三十六峰尽皆雪掩红槐,心中欢喜,曾专门作诗一首,镌刻在山脚石碑之上:“千峰笋石千株玉,可爱深红爱浅红。”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龙虎山雪景有了稳登大宝的朱炳文如此盛赞,加上朱炳文素来欣赏诗词名家巨匠,短短几年功夫,天下就养成了一股潮流。 每逢立冬雨雪天气,文人骚客,富豪高官就大批的涌向龙虎山,把一年里绞尽脑汁琢磨出来的歪诗酸诗想办法留刻山石,将其视为可以一步登天的终南捷径。 此时此刻,摩肩接踵登山赏雪的游客都被封禁行人的莲花峰上,那声势浩大的赤蛟搏青龙给震得不轻,人群中私声窃语不断,纷纷猜测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但凡有点见识的都能看出来这不知道何人与何人的一剑换一剑,必然是宗师境界才能肆意展现的一品风采,接连有数人开口说破,人群一时鼎沸,大多数人都翘起脚来,将手搭在眼前,尽力远眺莲花峰上模糊可见的三道身影。 泛舟彭泽也是风靡于世的龙虎山盛景,家境豪奢的世家子弟大多高坐在自家打造的三重龙舟之上,呼朋唤友,推杯换盏间纵情狂欢。 手头不太宽裕的寒门庶族也可以去山脚下的渔户手里租借小船,邀三两位知己随波逐流,浅谈深入中共赏湖光山色。 远离大群船舰,一艘蓬两句话。 “这些老乌龟倒是一个比一个精明,谁也不肯做那出头鸟。在这半个多月过去了,还都盘算着耗到最后时刻,好趁火打劫的心思。”李慕白是个嘴里根本闲不住的主,自顾自的说道:“倒是这个吕岩性子实在爽利,二话不说,直接就杀上门去,有点当年师叔祖的影子...” 李慕白说着说着回头瞧见师妹正伸手捕捉漫天飘舞的白色雪花,嘴角噙笑,容貌潋滟如碧水秋波,任谁看见这一幕,都忍不住相看两相宜。 脑袋一空,李慕白再也说不下去了。当年女子拜入师门,李慕白第一眼看到她就心中掀起万丈波澜。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瞧都瞧不够她并不惊艳却内蕴神秀的笑脸,怎么看都看不厌她铅华不染浓淡皆宜的眉眼。 “涟儿,涟儿...”李慕白嘴里反复低声呢喃。涟同怜音,我见犹怜。 王涟隐隐约约听到李慕白在叫自己,一直没能摘住飞雪,却碰巧抓住了莲花峰上打落一片殷红槐花,将它别在耳畔,笑着开口问道:“慕白师兄,你是在叫我吗?” 刚刚才回过神来的李慕白看到眼前戴花女子,不由得想起一句人比花娇花无色,花在人前亦黯然... 此时天上一人急速下坠,恰好摔落在在两人船侧,溅起丈高水花,怔怔出神的李慕白一时间没有防备,被淋了个透体冰凉,打了个激灵,赶忙低头看过去。 刚刚才提到的吕岩从湖中一跃而起,对李慕白报以歉意一笑,刚要御剑升空,再次登山,却被船上飘过来的一句话给惊住了。 “小师叔!”李慕白一时嘴快,叫出声来。 船上船下,三位白衣少年少女,面面相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二十四章,问鼎 庄思齐满脸古怪的看着近乎偷袭出手的小天师赵希夷,嘴张了几张,最后还是把心里的鄙夷给忍住了,没有说出口。 刚才吕岩一剑败敌之后,边收起剑式,边歪头看向树下冷眼旁观的赵希夷,只是随口说了一句:“是不是该轮到你了?” 谁也想不到一向性子沉稳有度的赵希夷,还没等听完这句话就三两步疾走,突袭近身,一掌重重的拍在了吕岩额头。看着那道翻滚下落的身影,不占理的赵希夷末了还低吼了一句:“滚!” 在世人看来,龙虎山中出身最为正统的赵希夷自小地位尊崇,修行路上也是顺风顺水,未来只要不出什么乱子,顺理成章的就会自赵秉义之后继任龙虎天师。 视之不见曰夷,听之不闻曰希,希夷之间,大道所在。也只有庄思齐这种天师府真传嫡系才知道眼前这位取名自道德真经,无论品性根骨都属上佳,被视为二十年内就有望飞升的修道种子,之所以迟迟做不到念头通达,症结所在就是吕岩的师傅李重阳。 赵秉玄,二十年前的老天师赵钧度之子,二十年后的小天师赵希夷之父,一位号称秉持大道而生的天纵奇才。如果不是被当年被李重阳一剑斩断道途,天师府就有望出现前无古人的一脉相传三天师,三世同堂尽朱紫的惊人景象。 “师兄,你在这看着,别被山下那些不敢露头的老鼠钻了空子。”赵希夷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吕岩回转,对庄思齐嘱咐道。 庄思齐看着在半山腰上一跃而下的背影,无所谓的耸了耸肩。之前天师府只派了他一个人来阻拦吕岩登山,庄思齐本来只是想作作样子能交差就可以了,性子不为长辈所喜的他,又何尝不对天师府以命换命的卑劣手段心中鄙夷不堪。 可谁想到师弟赵希夷对二十年前的往事如此耿耿于怀,连李重阳的徒弟都怀恨在心,主动跟了过来。既然吕岩运道不佳,庄思齐也懒得多管闲事,只等着看戏就好。 彭泽中央,李慕白知道自己一时口快,说漏了嘴。之前师傅吩咐过不到自己最后时刻,万万不可露面。如今吕岩莽莽撞撞的出手破局,吸引了不知多少人的注意力,李慕白要是因此被人瞧出了身份,提前陷入这一方泥潭,不免横生许多枝节。任凭吕岩眼神中的探究意味如何明显,李慕白也只是装傻充愣,不愿再开口说话。 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对视了半天,反而是坐在船舱内的白衣少女率先开口说话:“你就是吕岩?” 听到这一声嘈嘈切切珠落玉盘的清脆询问,吕岩才转头注意到李慕白身后的王涟,对男女之事还不曾开窍的他也瞬间被震得怔了一下,本来还有些敌对的态度不自觉缓了下来,轻声开口,不答反问:“你们是龙虎山的人?” “我们和那帮老王八蛋可不是一伙的!”听到这句话,李慕白跟被踩了尾巴一样,连连摆手,坚定的开口和天师府划清界限。 最近这些日子,吕岩也慢慢感觉出师傅重阳真人与天师府应该有些紧密的关系,听到之前李慕白叫了一声小师叔,还以为眼前这对气机灵动绝非凡俗的少男少女也是来此阻拦自己登山的拦路石,才如此讷言慎行,不敢丝毫大意。听到李慕白出言否决,不像是作假,之前三人间的紧张气氛顿时消散。 “那你之前为什么叫我小师叔?”松了一口气的吕岩展露笑容,心里的疑问却未曾消散,瞧出来了李慕白怕是不肯老老实实回答,便不依不饶的开口追问王涟。 “这...”李慕白赶忙上前一步挡在两人中间,生怕这个从来没撒过谎也不需要撒谎的小师妹失口说破,又开始转起明晃晃的眼珠子,想找个借口糊弄过去。 本来不紧不慢等待答案的吕岩猛地回头,看向云遮雾绕的莲花峰上,一位紫衣练气士踩踏云气,手提拂尘,一步一飘摇,潇洒而来。 “赵希夷!”两人同时喊出声来,李慕白当即拉起师妹,御使蓬船躲到一旁。 吕岩也收拢起心中好奇,凝神静气,准备迎敌。 一步十丈,眨眼的功夫赵希夷就来到跟前,单脚虚踩湖泊如蜻蜓点水,眉头微微一皱,看向蠢蠢欲动的负剑少年,语气淡漠却倍显倨傲:“吕岩,乖乖束手就缚,还能饶你一命。” 自从拜师练剑,历经过数次生死磨炼,吕岩不知何时起养成了一种软硬不吃的混不吝性子,伸手拍去肩头积雪,开口笑道:“那得先问过我的剑。” 飘然出尘浑似仙人的赵希夷怒气勃发,到了这种几乎可与道门大真人比肩的境界,一言一行都能引起天地呼应,内外交感,身周风雪激荡不休。 伸手扣指结印,赵希夷不再多言,点点灵光结成道家符篆散逸天地,天地间亿万雪花骤然凝滞不动。 一指点出,势如奔马,快如闪电,漫天白雪化为遮天箭雨,接连团簇击向吕岩。 两脚轻轻踏水,面对杀机肆意张扬的道门法印,吕岩躬身滑水而退,湖面荡起一道长达二十丈的九曲涟漪。 右手一路轻抹水面,停步之时,吕岩抬手一提,一道如龙水柱落入手中,化为一剑直劈身前。任你万千妙法,我还是一剑破之。 短短几年之内,剑道修为接连破镜的吕岩同样一剑斩出,剑意剑势却比之前暴涨数倍。当日一剑划破雷池,今天我就能一剑分开天地。 天地间有一线开,风停雪止! 剑尖横指远处紫衣,吕岩面无表情:“再来?” “呵呵...”心中怒到极点的赵希夷反而轻声发笑,双腿一盘,跌坐半空,放下手中拂尘,刹那间紫气升腾,缓缓说道:“吕岩,你可知福地洞天于我道家练气士有何用?” “千百年已降,这龙虎山就是独属于我天师府的一方小世界,凡龙虎山一脉皆可得大势加持”赵希夷左掌托起右手,右手屈指成礼立在胸前,双睑低垂,恭请天地,眉眼金光四溢。 “此时此刻,我或可问鼎天下豪杰!” 一时间声若震雷,不绝回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二十五章,折桂 今年寒到江乡早,未及中秋见雁飞。江西龙虎山一带作为中原偏南部最大的湖泊水系聚集地,每逢秋末冬初,不计其数的南飞候鸟就会从中原西北东北部不远万里的来到彭泽越冬。 不久前吕岩的落崖坠水,只算勉强在万亩彭泽水中荡起一道微秒涟漪。可如今得到问鼎大阵加持的赵希夷不过是起身之后,一脚轻轻踩踏水面,便重如山岳东倾,蓦然填海,湖面猛涨一寸,水势翻腾不止,数以千万计悠闲滑水捕食的水鸟被惊的振翅飞天。 附近感觉到不对劲的舰只龙船纷纷荡水远离,只有吕岩悬离湖面三尺,岿然不动,静静的看着不远处气势层层高涨,金光越发燿目的赵希夷。 退到百丈开外观战的李慕白看到吕岩右手数次抬起又落下,终归还是没有取下背后剑匣,犹豫了一下,最后才开口大声提醒这位小师叔:“别太托大了,趁赵希夷还在蓄势,赶紧出剑破阵!” “晚了。”赵希夷恰好就在此时睁开双目,瞳孔紫中泛金,偏着头面无表情的看向对面还在藏拙的负剑少年,张嘴长吐一道紫气,开声言道:“吕岩,你也接我一剑。” 口中紫气迎风便涨,离身三丈之后,已高如通天玉柱,势如万丈天神手持巨剑下劈,猛斩吕岩,这竟然是道门驭剑术中最以玄妙著称的呵气成剑! 先前赵希夷化飞雪为箭雨也不过和自己凝气成蛟一样只是指玄的手段,境界相差仿佛。可眼前的呵气成剑分明已经有了可凭一己之力撼动天地的天象气概。眨眼间心中就闪过万千念头的吕岩不自觉低声自言自语:“强行提境,这就是问鼎大阵的强悍之处?” 之前赵希夷下山之时,龙虎山脚下就突然多出许多有些不合时宜的身影。有一人道:“差不多到我们出手的时候了!” 持槊少年对此毫无反应,身为兵家传人的陈秋道嗜武成痴,此时只顾专心从彭泽中央二人的气机流转里感悟修行进境。这次行动他也只是作为其中一方势力的代表,只要年轻一辈里心思最为缜密的张胥下定主意动手,自己安心出力就好。 倒是儒士打扮的司马错心思忡忡的开口提出异议:“恐怕这是龙虎山诱敌之计,就算天师府里的其他人都抽不开手,可那奉武镇里的朝廷驻军到现在也毫无动静,实在是让人感到诡异。”说着说着司马错解开绳结,背后巨大木匣咣当坠地,也不知道装的什么东西如此沉重,竟然能击碎地上石砖入土三寸有余。 张胥听到这里,低头暗自沉思。这次百家联手,所图甚大,便是身为当今纵横家传人中被誉为谋略第一的他,也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小心,生怕出了差错,招来杀身灭话,只是双手移到胸前五指交叉反复。半晌之后,老人长吐一口气,双手垂落两侧,嘴角似笑非笑,杀气盈身四溢,才缓缓点了点头,扯着嘶哑阴谙的嗓子说了一句:“杀!” 夏侯远闻声退身而走,来到门外对楼下做了个隐秘手势,命令层层下达,立碑镇中阴暗角落突然窜出道道黑影,悍然袭杀围在一起的张胥等人! 此时屋内只剩下红衣宦官一个人,年过半百,见惯了血腥的陈貂寺对近处的双方缠斗毫无兴趣,抬起头来看向远处莲花峰,浑浊的眼珠突然泛出一道莫名神采。这位总给世间以冷漠无情形象的老人竟然渐渐喜笑开怀,两鬓皱纹舒展开来,自言自语道:“天可怜见,皇子无恙!” 彭泽中央,吕岩面对急速下劈的紫色巨剑,不躲不闪,反而抬步登天,一步一莲花步步生莲。 七次莲生莲灭之后,吕岩双目之间一枚竖立朱红熠熠生辉,右手指尖作剑尖,以身为剑贯长虹! “我有一剑名扶摇!”吕岩抿嘴清啸,身形直冲云霄。 赵希夷眼看气剑被拦腰一斩而断,却不慌不忙,左手二三指掐大拇指中节,右手往前横扫,大拇指中指互捻,小指翘起似单手拈花。 背后浮现出一辉煌金身,与赵希夷身手同步,一把将吕岩捞在手中。反手下压,按落人间。 赵希夷低头微笑,掐住法印不散:折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二十六章,开匣 从清晨到日暮,吕岩接连几次登山又下山,连番数场大战把彭泽好好的一副静谧山水雪景给打的七零八落。天地间风雪历经几度骤歇,终于还是被散射四溢的剑气击穿厚重云层,澄清湖面得以倒映出大半沉入水中的西落残阳,入目满眼猩红。 卷花为剑,提水为剑,以身为剑。难以想象吕岩这种初入指玄还不过一个多月的年轻剑客,竟然可以接连展现出三种截然不同的玄妙剑道。哪怕现在的赵希夷凭着手中紧掐不放,意喻为封镇困敌龙虎第一的折桂法印,可以任意拿捏掌间吕岩,已经称得上是稳占上风,赵希夷依然不敢放松心神一丝一毫。 之前辉煌煊赫现于世间的金甲神将在把扶摇剑势按落云端之后,就逐渐消融成一座百丈莲台,花开一十三品,紫气升腾,熠熠生辉。每时每刻都有一道又一道粗壮的赤金光柱从莲台。” 从一开始,吕岩提剑练剑并不为重阳真人看好。哪怕学剑途中,吕岩吃过了很多苦头,称得上进境神速,可李重阳总觉得他少了份一往无前的求道剑心。 直到当日在太和山谷中的一场死战,重阳真人才慢慢转变了对吕岩的观感。吕岩敢于和卫登捉对厮杀,虽然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轻莽撞,有濒临绝地不得不背水一战的决绝,有运气,有巧合,可要是没有吕岩最后舍生忘死的灵光一闪,临阵悟剑,结局只会是卫登独活。 从那之后,重阳真人虽然不曾再每日守在徒弟身侧,可短短一两个月时间里,吕岩身上翻天覆地的变化,作为他的授业恩师,李重阳依然是感受最深的。金刚入指玄后吕岩隐忍不发的剑气剑意之磅礴,比自己年轻时有过之而无不及,之前的指玄三剑更是让重阳真人都惊艳不已。 可世间剑士无论是分修剑术还是剑意剑气,空手应敌和一剑在手都是天壤之别。哪怕到了李重阳这种剑道境界,手中无剑之时一身通天剑术也只能够展现出七八分而已,更何况还没能达到世间万物,信手拈来即是剑的吕岩。 赵希夷看着阵中的吕岩一改主动出击的姿态,不再肆意挥洒剑气,只有在赤金光柱临近身周三寸之后才出手击散,心中反而越发焦急。这问鼎大阵也不是可以无限制使用的,强行提境的代价就是时时刻刻都在损耗龙虎山天师府的气运,同时压榨主阵之人的潜力底蕴。 “怎么都没想到这个吕岩如此难缠!”对峙缠斗了半天的赵希夷感觉自己无论身体心神都渐渐升出疲惫之感,知道自己不能再陪着吕岩耗下去了,左手掐诀不动,伸出右手食指点向虚空生莲,赵希夷口中低诵出声:“繁花落烬。” 湖面上悬浮横立的十三品莲台停止分化赤金气柱,最下一品莲台三花九瓣尽数凋落,花瓣化为飞剑或迎面直刺,或画弧远遁,或蛇形游走,电光火石之间,二十七柄飞剑围剿吕岩! 根本来不及挥袖成剑的吕岩,只能屈指弹指连叩飞花,脚下腾转挪移闪躲要害,只是一个来回过后,身上白衣就多出十几条鲜红血印。 赵希夷紧接着如是食指连点三下,身后一百单八赤金飞剑半圆绽放如莲花盛开,眉眼间杀气毕露的他低头看向负伤少年,厉声疾喝:“大胆吕岩,事到如今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看着天上繁落如雨的密集剑阵,心知不能再指望继续于生死险境中悟剑的吕岩,肩膀一斜,将背后剑匣抖落身前。自清晨登山就开始蓄养剑气的吕岩,一直讷言寡语也只是为了每多吸一口天地元气好能让胸臆剑气多涨一分。 既然现在已经决定开匣,憋闷了半天的吕岩索性长长呼出一口紫青剑气,收起了低眉顺目的受气模样,抬头高声吟啸: “我有无双剑气告之天地!” 剑匣中开,一道青色火焰跳跃闪动而出,双手轻抚挑拨,剑气越燃越旺,映的吕岩那张清逸俊秀的脸庞宝相庄严。 烈火燎天蔽日,焚花煮海,赤霄此时此刻仅出匣三寸,吕岩单手按住剑柄,拄剑而立,眉心竖目由红转青,浑似仙佛。 一吐长虹贯日月,胸臆剑气万丈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二十七章,书生胆 庄思齐在师弟赵希夷下山追击吕岩之后,懒得再呆在半山腰挨冻,索性转身登山回到天师府中。作为世俗人等所能达到的最高处,面阔五间,金碧辉煌的天师府正门把凡间富贵气象彰显的淋漓尽致。 十几根正红朱漆的紫檀木柱撑起琉璃瓦檐,檐下高悬一块传承千年的金字直匾,上书“嗣汉天师府”。前门居中两棵粗壮石柱雕龙描凤,正坐在府内仪门处避风挡雪的庄思齐,看着挂在石柱上的一副黑底赤字的抱柱对联怔怔发呆,上联“麒麟殿里神仙客”,下联“龙虎山中宰相家”。远远向府内望过去,三进庭院枝繁叶茂,幽深不知几许,九重殿厅叠嶂栉比,富贵不似凡间。 不同于其它小峰上道观林立的热闹景象,莲花峰上千年以来就只建有一府一观。天师府镇守在登道:“放弃抵抗的,我可以留他一具全尸。” “他果然还是来了。”坐镇压后的司马错穿过寂静无声的人群,来到打头的陈秋道身边低声耳语,此时的他已经心乱如麻。 看着那一抹凶焰滔天的嗜血朱红,只有这位兵家传人还能做到面不改色,转头看向身边的至交好友,半开玩笑似的沉声说道:“我们这些弃子不就是用来逼他现身的吗?” 拍一拍两人肩膀,之前一直沉默不言的张胥挤到两人中间,盘算了好半天都没算出生路的他反而洒然一笑,这位满脸横肉,眉眼间自带狰狞的读书人突发豪言:“由我来拖住他一时半刻,你们趁机逃命,自求多福!” 也不给旁人反应的时间,张胥就箭步疾走,一人冲关。 哪怕是以文立道纵横世家,在苟延残喘五百年后也只能暂放手中笔,换提三尺剑。 这位只恨自己晚生了五百年,没办法合纵连横间牵动天下大乱的张姓传人此时此刻看的最开,既然生不逢时,索性死得其所。 一人死总好过三人都死。 谁言书生无胆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二十八章,近在咫尺 这一场由两位年轻翘楚发起,气势恢宏的意术相争,结束的比意想中要快得多。吕岩一剑起后,光寒凌天曜日,赵希夷身后的一百零八柄短剑哪怕如飞蛾扑火一般,列阵横档在天青剑气跟前。可只是被挟泰山超北海的无双剑式轻轻一碰,就轰的溃不成军。气机勾连之下,赵希夷如遭雷击重创,半空中残存的九品莲台缺了后劲支持,瞬间也被冲击的土崩瓦解。 被吕岩以力破阵,打回原形的赵希夷失魂落魄的站在彭泽湖上,之前连续凋落四品莲台,摘花为剑已经是他运转秘术的极限了,面对吕岩那充沛浑厚到有些不讲道理的无双剑气,除非赵希夷舍得断绝长生路,强行压榨体内濒临干涸的气机,再起大阵。或者是学张胥那样慨然赴死的以命相搏,不然只能乖乖低头认输。 人活一世不过百年,修行甲子只为长生。让他舍生忘死,赵希夷不舍,不愿,也不敢。 “这一式请剑出匣不过是指玄剑士驭气破敌的手段,可意气之磅礴早已远超寻常天象气概,吕岩是怎么蓄养出这一股超山挟海的无尽剑气?”不只是赵希夷心中不解,在旁全程观战,同样身为剑士的李慕白也想不通,嘴里念念有词的问出声来。 吕岩拜师上山之后,提剑练剑之前,就被重阳真人瞧出来根骨不凡,是最能亲近天地元气,练气养气比常人容易数倍的先天道体。在几个月之前,这种根骨体质上的优势一直都还没能完全体现出来,只是让吕岩在修行速度上要比常人快上几分。 直到前些天梦中悟剑扶摇之时,吕岩开始能够清晰感应到天地间的大道流转,气机走向,短短一夜之间就迅速领会出了道门精义中一指通玄的意味。 也是从那一夜之后,吕岩才明白师傅重阳真人为什么一开始不想教自己练剑,而是劝自己走道门练气士的路子。吕岩这种先天道体,只要按部就班的蓄养元气,再寻得到属于自己那一丝契机,就能顺理成章的入指玄,悟天道,甚至二十年之内就有可能飞升成仙! 在立碑小镇驻留的两个月时间里,吕岩重新拾起重阳真人专门为他开创出的十年养一剑的法门,由感悟剑术改为蓄养剑气,每天苦修不辍。破境指玄之时眉心多出的那一抹竖立朱砂,其实是大道眷顾吕岩,为其多开的一目天眼。逐渐琢磨出其中玄妙的吕岩,以此为引,他蓄气一天等于常人养气一年。 直到开匣出剑之时,吕岩脐上丹田之内,周身经脉之中,剑气已经似天地无涯,比大海无量。 既然自己的手下败将赵希夷都敢号称问鼎天下豪杰,此刻剑气充盈,忍不住水满自溢的吕岩,也不觉得前方还会有什么人能够阻拦自己了。 没有再去理会已经有些心灰意冷的龙虎小天师,吕岩重新背起厚重的朱紫檀木剑匣,脚下踩着青色剑气生莲,登岸准备再次上山。 李慕白犹豫再三还是没有跟上去,从小传承家学的李慕白,对山门藏书上写的剑道箴言铭记在心:自怜自艾非剑气,衔冤含怒射斗牛。 剑道中剑气一说与儒教名士的丹青作画有异曲同工之妙,讲究的是一个笔锋带怒摇山岳,文似看山喜不平。李慕白想到这里,不由的发出疑问:“你说,谁能知道他吕岩此刻的胸间不平郁郁,到底是何等的波澜壮阔,才能吐出这一口锦绣动人的纵横剑气?” 迟迟也没等到王涟的出声回应,李慕白不由得转头回顾,只看见小师妹那有点痴痴傻傻,随着白衣远去的迷离目光。李慕白长叹一口气,看过了这位小师叔大江东去剑气近的无双盛景,谁家少年会不倾慕仗剑白衣的写意风流。 第三次来到莲花峰脚下的吕岩深吸了一口气,才开始迈步上山,一步只上一阶,反而比之前还要慢。可每一次落脚都沉重无比,在青色石板上留下了一道道脚印,鞋底纹路入石三分,清晰可见。 之前吕岩迟迟不愿拔剑,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怕这蓄养多日,自己都为之心惊的磅礴剑意,一旦出匣之后就会失去控制。哪怕一剑出则气冲斗牛,所向披靡又如何,意气耗尽之后,龙虎山断然不会给自己蓄气养息的时间,剩下的路就再也走不下去了。 此时的吕岩体内气机暴乱,四肢沉重如担山前行,哪怕吕岩尽力收拢,体内剑气还是不断激荡,汹涌难平。一个不留神就会有丝丝剑气激射透体而出,一路上打散飞花积雪无数。 花了一夜的功夫,吕岩才登上并不算高耸的莲花峰,来到天师府跟前。在门口守了一宿的庄思齐瞧着形容憔悴,却战意昂扬的白衣少年,眼神复杂,意味难明。 看着庄思齐堵在门口没有让路的意思,吕岩缓缓张口:“再出手就要分生死了。”还没等说完,嘴里隐约可见的四溢青光,瞬间暴涨,一道锋锐剑气差点喷薄而出。 庄思齐低头沉思半晌,突然侧开了身子,右手往天师府内一引,招手示意吕岩随自己入内。庄思齐知道自己根本拦不住现在正值剑意巅峰的吕岩,反正此时龙虎山众真人齐聚斩魔云台之上,也不用自己再多做这种无用功夫。 穿过三进前庭,两人来到了天师府后院,吕岩第一次见到彰显龙虎山气运隐秘莲池,看着三十三朵紫金莲枝立水飘摇,心生好奇,把脚下步子一停,伫立细观。 庄思齐也不催促,反而指着仅剩的九朵盛开莲花为吕岩解惑:“这些就是莲花峰得名镇山之宝,三十三朵金莲与龙虎山紧密相连,气运越是充沛鼎盛,绽放的朵数就越多,最多的时候就是当年大明立国,三十三真人联袂飞升啊...”说到此处,庄思齐不由心生向往,那一个群杰并起争雄的时代,到底是何等的波澜壮阔。 “瞧见没有,那四朵空荡荡的莲蓬。”转手一指,收起心中感慨的庄思齐有些幸灾乐祸的说到:“这就是你斩断的一百零八柄飞剑根源所在。现在一共就只有十三朵盛开金莲,个个都是山顶那帮老头的心头肉,今天被你一剑毁了三分之一,就等着他们找你麻烦吧。” 吕岩对此不置可否,抬起头看向近在咫尺云巅高台,一路上的几度波折,原来还只是开胃小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二十九章,人尽敌国 庄思齐送到气运莲池之后就驻足不前,给吕岩指明了登上斩魔台的路径,示意剩下的路只能由他自己走了。 朝阳初升,山间草木露意浓重,昨天的积雪也开始逐渐消融。目送庄思齐返身远去之后,吕岩深吸了一口氤氲升腾的雾气,之前被庄思齐一番话有些打乱了心境,此时被入口的冷冽一冲,昏昏涨涨的脑袋顿时清醒过来。 既然连番苦战之后,吕岩还是决议上山,就不准备再被人灰溜溜的赶回去。哪怕前边是刀山火海,总要先趟一个来回,试试到底是龙虎山的拳头大,还是自己的骨头硬。 沿着脚下的青石小道,吕岩来到了龙虎山声名最盛,同时也是天下最为神秘的一座道观。一座独栋木屋紧靠危崖矗立,放在别处平淡无奇的平话。 “我知道你叫吕岩。”谢必安边说边端起桌上瓷杯,从本来以为是摆设的茶壶里边倒出两杯热气腾腾的绿茶,分递到吕岩手边。 两人侧着身子,谢必安伸手一指窗外危崖,接着说道:“你本事虽然不错,可你要是想着靠自己一人一剑就登山闯阵,未免有些不太现实,不如与我从长计议......” 一直插不上嘴的吕岩只是低头沉思,趁着谢必安端茶饮水的功夫,吕岩开口说道:“这次登山,事关我姐姐的性命安危,按照之前的算计,这差不多就最后一天了。”说到这里,吕岩抬头看向对面白衣少年,眼神不再躲躲闪闪,只有一味坚定:“山下小镇当中正有两股势力绝命厮杀,你想必就是属于其中一方。” “我也不知道你有什么打算,也暂时不想知道。”说到这里,吕岩站起身来往外走去,谢必安随之而起,来到门外。 “自从练剑之后,我就信奉从长辈那里知晓的一个道理。”吕岩突然折过身来,短暂的踌躇措辞之后,似乎是说给自己听的,也似乎是说给谢必安听的:“行与不行,总要试一试才知道。” 挥了挥手,示意谢必安无须再说,吕岩转身就走,身前就是最后的百尺高峰,终点近在眼前,风雪无惧。 等吕岩走远了,一位黑袍男子悄然出现在原地怔怔出神的谢必安身侧,语带不屑的小声说道:“主人,这小子竟然想要学他师父当年那般来一次人尽敌国的单骑破关,未免有些不自量力。” “掌嘴!”谢必安剑眉陡然一竖,面若冰霜,疾声厉色,哪还有刚才那副温文尔雅的亲近模样。 不去看黑袍男子的连连自掴不休,谢必安只顾低声喃语,声音几不可闻。 人尽敌国吗?那我谢必安将与天下共同拭目以待。 ps:近期的人物出场场景搞得很费脑子,幸好差不多算是完成了。求收藏,求帮忙推荐一下,谢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三十章,愣头青 这本来是一场多方共同谋划,时间跨越之久甚至可以追根溯源到数百年前的一场天下博弈。参与的诸方势力谨慎至极,每次持子之时都要细细考量,着眼全局走向,力求落子之后无错也无悔。 李慕白背后的师门并不想过多牵涉其中,这次明地里只派了师兄妹两人来凑个热闹,要是可以浑水摸鱼,趁机得到一份机缘自然是最好不过,但出门之前二人也同时被师尊下过一个命令,不要冒险强行出头,也不要和别人多做纠缠,只管隔岸观火就行,若是眼见事不可为就抓紧抽身而退。所以直到吕岩登山之后,李慕白还是带着王涟在山下优哉游哉的泛舟彭泽。 而其他诸子百家就完全是另一种作态,为了能打断天师府逆天夺命的秘法,完全是不惜代价的布局落子。每家每户都把年轻一辈的精锐翘楚尽数送上棋盘,甚至连张胥,陈秋道,司马错这三位惊艳后辈都舍得作为弃子甩出,用来引诱敌人耳目,暗地里则由谢必安伺机出手破局。 对此全然不知情,于昨日突然登山吕岩,反倒成了一招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无理手,不仅仅是搅乱了敌对双方的先手布局,直接打破了暗流汹涌的平静表象,让所有人不得不提前出手落子。 紧接着吕岩更是用愣头青似的悍然冲关,把作为龙虎山一手杀棋的小天使赵希夷,给提前赶出了棋局。最后连暗中潜伏,由陈貂寺为首的朝廷势力都被逼无奈,只能在立碑小镇中提前露面,围剿平叛。 棋至中盘,龙虎山一时间内竟然已经无子可下,谢必安却尚未出手,诸子百家隐隐约约成了占据上风的一方。 一路过关斩将的吕岩终于来到了莲花峰道:“吕岩,你可知老夫是谁?” 之前说的话有点多,体内时刻涌荡翻腾的剑气不小心从吕岩口中溢出来了一丝一缕,看对面的老头还要继续和自己扯嘴皮子,吕岩干脆两指一捏剑气,反手就朝着赵希夷甩了过去,打断了这没玩没了的絮絮叨叨:“我管你是谁,抓紧给个痛快话,放不放人!” 青色剑气一闪即过十丈,临近赵希夷身前之时好像撞到了一面无形高墙,去势凶猛的剑气轰然溃散,老人体外三寸荡起处处美妙涟漪。看到吕岩毫不留情的出手一剑,这位龙虎山天师才明白原来这次真是碰到了个啥也不懂得愣头青,额头双眉微微一皱,有些无奈的问道吕岩:“你师父什么都没告诉你吗?” 此刻还远在山脚下的重阳真人刚刚和老掌柜一起回到客栈,发生过一场惨烈战事的立碑小镇处处狼藉,街道路面上血迹斑斑。被自家师父命令留守在客栈的王涑被之前杀声处处的阵势吓得提心吊胆,好不容易把两人盼了回来,赶忙凑上去。 腆着个笑脸的王涑正要开口,却发现吕岩并没有跟着两人一起返回,隐隐约约知道这场风暴的中心点就是天师府的他赶忙收起刚到嘴边的说辞,转而问道:“吕岩呢?他真的上龙虎山了?”早已经把这位同龄人当做知己兄弟的王涑脸上满是焦急忧虑。 老掌柜点头称是,紧接着一伸脚把闻言就想出门寻人的小徒弟给揣了回去,没好气的说道:“别在这儿给我添乱。” 不去理会满心委屈,低头故作暗自神伤状的王涑,两位老人并肩站在客栈门口,看向远方常年被积雪朝覆盖,在朝阳印照下越发晶莹剔透的莲花峰顶。 “我去看看吕岩,免得这傻小子一个不小心就闯出个泼天大祸,我可不想给他擦屁股。”重阳真人瞧见一道渺小的黑影最后还是登上斩魔云台,用半开玩笑似的语气来掩饰眼中担忧的神色。 “假如你徒弟就是个惹祸性子,不愿意放手怎么办?”掌柜的也不去戳穿这位老伙计的口是心非,面无表情的反口问道。 重阳真人略微思忖之后,竟然一改往日的清冷脾性,眼中神光一闪,开口笑道:“那就看他有多大的本事了。”说完真人飘身飞天,踱步而去。 还坐在门框上装模作样的王涑耳中传来一声爽朗大笑,抬头看到身边的老掌柜笑容满面,一张大嘴都快咧到了耳根,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的少年被师父一巴掌推到了客栈里边。 “给我收拾东西去,老子在这破地方守了二十年,早就呆够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三十一章,年轻人愚蠢的坚持 在龙虎山这种传承千年的宗门世家里,赵秉义这种修行了大半辈子的老家伙大多都秉持着:不飞升,一切皆空的信念。 年轻时一往无前,涉水开山的锐气逐渐消磨殆尽,那些修大道如同逆水行舟,需时刻勇猛精进之类的空泛道理,在人近暮年的老江湖眼中已经不再适用。近几年赵秉义和天师府内辈分相当的老人们时常一起坐而论道,回顾了前半生的荣辱沉浮,几人共同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世人眼中最超凡脱俗的修道修行,竟然和最沾染烟火气息的商贾营销相近相似。证道飞升是一场凡人的漫天要价,此方天地则像一个最为吝啬的商人,要你的福缘,要你的气运,要你以自己短短几十年的寿命为筹码,要你以手段以谋算挤掉其他的竞价同行......想得到多少,那你付出的就绝不会少上一丝一毫,堪称锱铢必较。” “吕岩,你姐姐并不一定会死。”从眼前有些莽撞的年轻人身上,赵秉义依稀看到了自己二十岁的影子,冲动而且倔强,老人不由带起一丝心底的善意,开口为吕岩解惑:“吕雉和朱厚聪这次气运交灌,以命换命的举措,其实并不像之前故意宣扬的那般凶险...” 满脑子都是姐姐性命安危,一路上提心吊胆的吕岩听到这里终于松了一口气,心思伶俐的他既然消了心间大石,自然也就看透了其中关要,翘了翘之前紧皱的眉头,心中所想脱口而出:“这是一场针对山下那些人的布局?” “正是如此。”赵秉义点了点头,心想这傻愣头青的脑子终于转过弯来了,手指头捻了捻鄂下胡须末梢,老人带有三分自得之色,微微眯动双眼笑盈盈的继续说道:“只有让他们误以为这是一个足以撼动大明气运的好机会,才能把那些地沟里的老鼠给引出头来。九分真里夹带着一分假,大好机缘就成了泼天祸事,嘿嘿...” 看着眼前的老天师唾沫横飞,越说越发痛快得意,却一直没说到吕岩关心的正点子上,实在是没那心思继续听赵希夷絮叨这些破事,吕岩伸手指向阵中吕雉,出言打断老人:“这都和我没什么关系,我只想知道我姐姐到底能不能好转回来?” “呃...”老人被问得顿了一顿,踌躇片刻之后,赵秉义顶着吕岩灼热的目光,还是略微带着些小心把实情说了出来:“其实一开始我们也不知道吕雉到底会不会因此而死,毕竟这种道门秘术上一次施展都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可从这两天的情况来看,吕雉应当性命无碍,只是这寿命上的亏欠是再也补不回来了......” 错以为只是虚惊一场的吕岩听到赵秉义这遮遮掩掩的一番话,刚刚放下的担忧又涌上心头,一抹痛苦之色爬上他清秀的脸庞,胸中闷气分了三次才喘匀,再张口时,吕岩已经是一字一断续的颤声问道:“你...你是说,我姐姐她...没几年可活了?” “差不多还能有三五年时光。”赵秉义看着脸色愈发惨白的少年,哪怕有愧疚,在看惯了人间悲喜的老人心里也注定只会一现即没,语调重归平静的开解吕岩:“以后可以慢慢想些别的办法补偿你姐姐......” 吕岩到现在才明白,原来姐姐吕雉的一条人命,在天师府众人眼中根本无足轻重,要不是自己追问,或许他们根本就不会主动提起。耳中不断传来的是赵秉义令人生厌的恼人言辞,偏偏还说的那么淡漠无情,此刻吕岩恨不能出拳砸烂老人那高人一等的虚伪嘴脸。 感觉到额头一凉,吕岩下意识里抬头望去,不知何时天地间又开始下起了鹅毛大雪,冬林掩映绝峰。三十六朱紫真人正襟危坐,佩玉簪缨,衣袖飘摇。三十六人个个气质脱俗不凡,或清逸出尘,或富态逼人,只有眼神中的死寂无波如出一辙。 吕岩深吸一口气,夹风带雪,入喉凛冽如刀。依然是一人对立一宗,近在咫尺的两方,眼中的世界原来是如此的截然不同,天差地别。 身上越来越冷的少年,心中怒火越烧越旺,伸手按住随着主人心意起伏而激颤低鸣的匣中宝剑,吕岩开口只有一味坚定:“把我姐姐交出来。” “不行。”因为惜才,因为吕岩背后的师父才会在之前留有三分情面的赵希夷,断然开口拒绝:“现在中断秘法,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出现什么变故,朱厚聪不容有失!吕岩,收起你的小性子,趁着现在还没有酿成大祸,及时收手还能......” 在天师府一方看来,眼前的少年未免有些愚不可及,面对天下大势,尤其牵扯到气运相争,至亲至爱都可以当做筹码,用来割舍放弃,何况只是一介凡人血亲的寿命长短。 抿着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的嘴唇,吕岩双手紧握,十指指尖已刺破掌间皮肤,丝丝血迹顺着关节溢流而下。 知道此刻局面瞬息万变,自己的选择至关重要的吕岩眼前闪过无数残破影像片段,最终定格的还是姐姐吕雉的言笑晏晏。 按捺不住的天青剑气,周身缭绕升腾。之前的死别,如今的生离,对吕岩来说同样是痛彻心扉。弹手挥袖间,心中恨意丝丝缕缕,化为万千剑起,层叠碰撞间莲生莲灭,青莲蔓延终成碧海涛涛。 眼角微提,眉头一并,吕岩双手合拢交叉,四指掐剑成诀:“去!” 龙虎山当代天师赵秉义起身而立,面对遮云蔽日的泱泱剑海不改颜色,示意左右运转大阵。万丈金光拔地贯空,屹立如山如岳。 狂浪惊涛拍岸,我自岿然不动,三十六位道门真人此时联结一体,齐齐踏出一步,厉声猛喝:“大胆吕岩!” 煌煌金光顺势前冲,填海之后覆天压身,逼得吕岩单腿半跪,背重负山,浑身筋骨欲断。 赵秉义嘴中低语不休,吕岩如有仙人传声,附耳垂问:“知不知错?” 白衣少年腰身弯而不折,长发散开披肩,看不到的眉眼深处,依然满是桀骜不驯,双手强撑天地。 “给我破!”吕岩身牙关紧咬,吐出喉间淤血,身前剑匣轰然炸碎,赤霄剑尖指天,须臾间一去六百里路,剑光开山劈山。 我吕岩坚持的剑道就是:宁在直中取,不往曲中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三十二章,陈貂寺 和莲花峰上的天师府众真人一样,掌事秉笔太监陈貂寺此时也被眼前这帮冲动且倔强的年轻人给搞得头痛不已。 到底是什么样的信念如此坚定,让他们支撑到现在还可以舍生忘死的和自己厮杀缠斗,难道散落在道路两旁的残肢断臂还不能熄灭他们的心头热血?对于这位生于弘治元年,长在永乐盛世,一辈子由王府入宫城的老人来说,这些人放着好好的太平日子不过,非要抓着陈芝麻烂谷子的过往恩怨不放,实在是该死至极。 难道天下大乱,再来一次中原大地上十室九空,流民易子相食的惨剧,才合他们的心意?陈貂寺打心底里烦透了这帮子前隋余孽,一开始在立碑小镇当中,老人还懒得多造杀孽,刚一出场以雷霆之势连续斩杀数人,就是想用断首分尸的血腥手段震慑住眼前的乱臣贼子。 不得不说陈貂寺先手夺敌胆魄的盘算确实有效果,连江湖上广为流传:酒酣胸胆尚开张,槊担山河势无双,以战意胆气而成名的兵家传人陈秋道都不敢轻举妄动。 一时间场间气氛凝重压抑,陈貂寺感觉大势已定,正准备挥手示意手下为这场闹剧收尾,却被名不见经传的儒生张胥以一手真正的舍命突袭给打破了死局。 这次来的都是诸子百家年轻一辈里的翘楚菁英,既然有人起了头,剩下的人哪怕做不到像张胥一样悍不畏死,可也不至于甘心束手待毙。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地上就又多出了十几具尸体,陈秋道更是和司马错联手援救张胥,最后这些年轻人竟然杀出重围,从立碑镇一路逃到了十里之外的彭泽白堤。 差一点就能摘下张胥头颅,半途被人搅了好事的陈貂寺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一路上只是指挥着粘杆处的谍子和缇骑围追堵截,自己反而没有再亲自出手擒杀叛逆。 在之前的轮番厮杀当中,诸子百家一方虽然把腰佩金银鱼袋的朝廷鹰犬几乎斩杀殆尽,可自己也折损了不少人手,此刻围聚在风波亭的二三十号人更是几乎人人带伤,气力耗费了大半。明处有大批缇骑列阵强攻,暗地里还有精通刺杀的谍子骚扰突袭。 一直冲在前线不曾休息片刻陈秋道此刻已经浑身浴血,好不容易又杀退了一波猛烈攻势,终于得了空闲的陈秋道趁机退入人群,来到坐镇后方的张胥身旁,脸带忧色的开口问道:“我们到底还要在这里拖多久?” 缺了一条胳膊的张胥面色惨白,此时只是靠着胸头的一口气在这里死撑,薄薄的双唇紧抿不放,抬头看向远处依稀可见的莲花峰,盘算了片刻的他刚要开口,一口黑血就涌了出来,张胥抬起仅剩的右手擦去脸上的斑斑血迹,声音有气无力的开口说道:“之前得到的命令是要撑到山上的传信,总要尽力再拖一会儿。” 说出这么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之后,张胥挥了挥手示意自己也毫无办法。可已经死了这么多人了,总不可能在最后关头半途而废,此刻的陈秋道哪怕心中有再多无奈也只能作罢。 一直背着沉重木匣的司马错来到沉默相对的两人中间,皱着眉头指着四周的围剿兵卒,疑惑的插口问道:“你们感觉到没有。他们的攻势变的越来越弱了,就连负责突袭刺杀的谍子也都是一触即走,怎么感觉对面是在放水?” 眼前的局势确实透露着几分诡异,张胥一方此刻已经伤亡惨重,精疲力竭,只要再来一次不惜伤亡的突袭扑杀,人数占优的朝廷势力必定能一举剿灭眼前的残兵败将,可领头的陈貂寺却迟迟不吹响总攻的号角。 作为粘杆处的掌事太监,眼前这熟悉的一幕不知道看过了多少次,身披朱红蟒袍的老人眯着眼看着身陷重围还在负隅顽抗的张胥等人,浑然不将这帮年轻人放在心上,反而怔怔的看着近处闻名于世,断桥残雪的美景,一时间魂游天外。 当今圣上登基以后,从小和朱炳文一起长大,同时也最得圣眷的陈貂寺就顺理成章的接手了朝廷的探子机构,将之前散乱的多个衙门整合到了一起。粘杆处三个字也是由皇帝亲自命名,来源于当年初登大宝的朱炳文在一个炎热的夏日午后,和陈貂寺独处时的说过的一句戏言:“这天下看似太平,可暗地里总有些不安分的刁民喜欢兴风作浪,就和这林子里的蝉虫一样,哪怕明知秋天将至,离死不远了,也非要聒噪不休,恼人清闲。” 从那以后,这位本名陈正华,深受朱炳文知遇之恩的年轻太监就立志要作那提竿人,为世代效忠的大明皇室扫荡群虫,还天下一个太平清净。转眼间就过去了一个甲子,年轻人因为沾染了六十年的黑暗血腥而凶威昭著,渐渐不敢有人再提起他的名字,只有一个夜儿止啼的恶名流传世间:陈貂寺。 “正华,正华...”老人嘴里低声念叨着:“正值大好年华啊。”就和这个名字一样,陈貂寺一直都认为自己生在长在一个天下太平的美好时代。从小跟着当今皇上习文练武的他看过隋史里,乱世中,触目惊心的饿殍遍野,易子相食。长大后,陈正华也亲眼目睹了朱炳文从风华正茂,到两鬓斑白,几十年如一日的勤勉持政,兢兢业业。 你们这些人凭什么就认为自己是对的,为什么五百年死性不改的就想覆灭眼前的太平盛世?想到这里,陈貂寺心中恨意渐生,看到头顶日已过半,算了算也不用再故意拖延时间了,老人一提赤红衣摆,眉眼间煞气鄙人,不耐烦的开口吩咐左右:“不用玩了,都杀了吧!” 一瞬间,攻势猛烈如潮,汹涌不断,诸子百家的残兵败将顿时抵挡不住,眼看着自己一方不断有人倒下,心知已经到了极限的张胥对司马错高声开口叫道:“我们走!” 司马错闻言猛地弯腰躬身,将背在身后的沉重木匣甩落肩膀,迅速用一连串的复杂手势打开重重机关,四四方方的木匣自动散落在地,显露出一座青铜巨磬,陈秋道倒提长槊,挥臂猛锤,枪头撞击磬身,刹那间磬声如雷贯耳。 作为墨家世代传承的隐秘至宝,磬声最能撼动心神,围剿大军的悍然攻势为之一停,张胥三人趁机冲阵脱逃远遁。 根本不为磬声所动的陈貂寺脚下连踏三步之后,忽然感应到一道冲天而起的磅礴气机,略一犹豫还是没有继续追击三人。双手笼入赤袍长袖的老人转身看向龙虎山莲花峰顶,心中恨恨,口里念念有词: “他们该死,你们更该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三十三章,大风起!(求月票!) 通天彻地的金色光柱被一剑中分,吕岩顿时感觉身上的万斤重担消散而空,紧接着人随剑势前突猛进,连走百步,终于来到了大阵中央,姐姐吕雉的身旁。 吕岩看着眼前形销骨瘦的姐姐,急切间伸出的右手顿了一顿,还是轻轻落在吕雉肩头。小心翼翼的推了推这个紧闭双目陷入昏迷的女子,过了好半晌,吕岩也没有等到期盼中的眉眼盈盈带笑意,红袍白发的姐姐依然浑无所觉。 一时大意竟然让人冲破了大阵,赵秉义感觉脸上有点挂不住,转头看到吕岩正弯着腰,两只手搭着吕雉的胳膊想把她背起来。老人一指并排而坐的朱厚聪和吕雉,冷笑出声:“哼!他们两人此刻与龙虎山气运勾连。吕岩,你不妨试一试,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摧山拔岳的本事!” 阵中吕岩只觉得上半身趴在自己背上的吕雉脚下生根,连续几次腰身用力都没能把姐姐背起离地,如是再三,吕岩知道赵秉义没有骗自己,不敢继续多用莽力。看到四周龙虎山三十六真人齐齐转过身来,重新列阵,金光再起,吕岩拄剑直立人群中央,眉眼间尽是剑光凛冽。 “吕岩,念在你年纪轻轻,不识天命,若是就此收手,老夫保你无恙。”赵秉义心里还是有点忌惮少年背后至今不曾露面的师尊,最后出言劝慰吕岩。 这就是所谓的生死有命?面对步步紧逼的龙虎山众人,这位对于天道流转,阴阳谶纬这种东西连一知半解都称不上的白衣少年,心里一片平静,只想在生死有命之后为自己加问他们一句:“同为世间凡人男女,难道我姐姐吕雉就合该为他朱厚聪以命换命?” 紧紧握住手里的剑,吕岩之前脸上无穷的愤怒和哀伤全都已消失无踪,只是冷冷的,死死的盯着前方。他知道,自己再说,再做什么都是徒劳。抿了抿薄薄的嘴唇,吕岩心中感慨:果然和故事里说的一样,江湖上的道理从来都不是说出来的,而是要靠打出来的! 胡刚是这样,庄思齐和赵希夷也是这样,至于能不能让眼前这帮老不死听进去自己的道理,吕岩想试一试。 赵希夷无需多问,看到对面少年持剑横胸的作态,就知道此事已经无法善了,示意左右众真人一起出手,只是开口补了一句:“尽量别伤了他的性命。” 能够在龙虎山坐镇一峰的也不是都姓赵,大部分和李重阳一样,是由天师府招纳的外姓护教真人,可修为境界上最少都是实打实的一品宗师,哪怕一个个都不曾尽力出手,只是敷衍应付,随意的一招一式的叠加起来,也逐渐巍巍壮观,势摧山河。 三十六紫衣长袖飘摇,或厚重如山,或锋利如刀,破风斩雪而来,这才是天罡北斗阵的真正威力。朱厚聪吕雉由龙虎山气运护佑,非世间超一流手段不能伤其丝毫,恰好可以将两人放在明处作为诱饵引人入瓮,之后三十六位一品联手夹击,陆地神仙又有何惧。 吕岩持剑左支右挡,每一击都要拿出十分气力应对,他不是没想过再来一次御剑冲阵,实在是对面根本不给一点喘息的时机。吕岩之前曾猛然运气,想哪怕硬抗几拳也要来一次单剑破万法,可还没来得及提起胸间一口气,就被赵秉义手中拂尘的凶狠横扫给打散了,气机顿时暴乱反噬,吕岩心头一口热血就喷了出来。 机械的挥舞着手中的三尺青锋,吕岩一剑接一剑的劈将出去,可龙虎山众真人只要将大阵运转起来,每一道剑气都可由三十六人共同均摊,反而是吕岩只要一个封挡的不及时,就会被一记重击打在身上。瞧着这座参照穹起过登山之前一剑毁亭的这件事。 就在这时,莲花峰上同时飞下来数只信鹰,其中一只就落在两人跟前,李慕白伸出右手接住这只通体白羽唯有额头一点漆黑的神俊飞禽,左手五指巧妙拨开下坠长羽,取出一纸信笺,展开一看,铁钩银画字走游龙,唯有两字:“登山!” 李慕白双手一扬放飞手中猛禽,憋闷了半旬时光的他开怀大笑,笑声山间九转未歇之时便有剑气陡然而生,一拍悬腰佩剑,朱红长缨随风而动,李慕白转头吐气开声,清脆之处好比铮铮剑鸣:“师妹,且看我一剑起处云生灭,剑气长短,是否犹胜扶摇三分!” 少年人顾盼生姿,眉眼间神采飞扬。 可惜王涟见多了自家师兄的自尊自大,此刻根本懒得多看一眼,只是顺着之前的思绪在那怔怔出神:“只在书上得知,龙虎山祖师赵清辅文采极盛,且以书法见长,年轻时的他落笔处尚有一点人工雕琢的匠气。及至上山寻道,在莲花峰下凉亭挥手写就的一联坐忘,才被称作是字里行间仙气四溢,上下千百年行书第一。”想到这里,王涟喟然低叹:“可惜无缘一见了。” 就在白衣少女冥思苦想坐忘对联内容的时候,山上又有一道白影急速下坠,人还未至声先至:“闹事的给老子有多远滚多远!” 却是镇守天师府的庄思齐被李慕白暴涨的剑气惊动,纵身下山而来,远远就瞧见两人并肩而立凉亭之下,也懒得多看,随手一指,符剑郁垒再度锵然出鞘,百丈青龙滚滚而下。 李慕白一身的盎然剑气因为王涟的视而不见刚刚消退三分,就迎来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剑飞仙,抬眼看去,剑气磅礴如银河倒泻,李慕白高声一句:“来得好!”随后御剑而起,准备迎头对冲,看我一剑断郁垒,好叫天下知道世间还有一名剑“青釉”。 可尴尬的是李慕白满脑子只想着卖弄风骚,却没有注意到郁垒所向并不是自己,刹那间两剑擦身而过,青色长龙直扑亭下王涟! 身临险境尚不自知的白衣少女终于想通了困扰自己的难题,伸手抚平紧皱的柳叶双眉,欣然开口低诵: “前半生躬腰立朝堂,满眼朱紫公卿数个一二三四六七。” “后半生端身坐蒲团,入口粗茶淡饭不过柴米油酱醋茶。” “我懂了!”王涟兴高采烈的叫出声来:“原来是忘我无言!”抬头看到近在咫尺的百丈剑龙,被锋锐剑气刺的满脸生疼的白衣少女福至心灵的蓦然开悟,脸上笑容不敛,只是把手往前轻轻一递,符剑郁垒竟然自己收了外溢剑气,桃木剑身转而围绕王涟掌间轻轻游弋不停。 王涟笑嘻嘻的摸了摸手边温顺的通灵飞剑,竟然把郁垒当作自己的宠物一般开口称赞:“真乖!” 李慕白傻傻的看着眼前匪夷所思的一幕,嘴里念叨着:“原来这就是师父他们说的天生名剑共主......” 庄思齐更是差点一口血喷出来,想明白了其中关要的他不由的依次指向眼前的两人,抱头长叹:“还让不让人活了!你!还有你!还有吕岩!怎么这年头穿白衣服的年轻人一个比一个变态!” 王涟一摊手,轻飘飘的回了一句:“还打吗?” “打个屁!”庄思齐走过去一把将郁垒夺了回来,转头就走,谁爱拦谁拦,老子不管了! ———————————————————————————————————————————————————————————————— 莲花峰顶斩魔台上,吕岩已经浑身浴血,这乌龟壳一样的大阵根本冲不出去。看着眼前的如潮攻势依然不断袭来,无可奈何,无法可想的吕岩只能咬牙死撑。 耳边不断传来龙虎山天师赵秉义招降的言辞,吕岩对此听而不闻,牙关紧咬的他此刻只抱着一个信念:“哪怕是死,自己也要死在姐姐吕雉之前!” 日升到日落,就在吕岩状若疯魔,濒临油尽灯枯之际,龙虎山三十六峰轰然一震,随后就看见道道黑色煞气冲天而起,眨眼间遮天蔽日,原本的朗朗晴空浓似泼墨。 赵秉义脸色骤变,心惊肉跳如遭大祸临头,老人低头频频掐指,却只感觉到天机紊乱异常,根本无从算起。正要开口问向一直稳坐中枢,闭目 不言的太上长老赵钧合,赵秉义突然觉得胸口绞痛如撕心裂肺,痛叫一声之后当场昏厥。 正当众人尽皆理不清头绪,不知所措的时候,赵钧合猛然起身升空,直扑山下,可飞至一半又停了下来,此刻的赵钧合哪还有之前成竹在胸的悠闲姿态,恼羞成怒至极:“是谁坏我龙虎山气运!” “大楚后人谢必安,前来拜山!”随着一声清喝,白衣之后又见白衣,谢必安当头前行,随后而来的有李慕白,有王涟,有陈秋道! 这时候,阵内吕岩缺了众人压制,陷入半疯魔状态的他根本对外事毫无所觉,只是在本能驱使之下,吕岩强行调动起体内干涸气机,倾尽全力的劈出了最强一剑,随后吕岩就困顿跌坐于地。 长剑所向,斩魔云台从中半折。连吕岩之前都能看出来这龙虎山一峰一府一云台是和山下立碑镇中的千年石碑勾连在起的一座伏魔大阵,不知道镇压着什么可怖怪物。 刚才谢必安偷偷潜入天师府后院莲池,用手段一举催灭了仅剩的八朵气运金莲,只留有最后一枝摇摇欲坠。哪怕这样,还算是给龙虎山留了一定的喘息时间。可如今吕岩一剑斩断云台,无异于烈火浇油,眼看伏魔大阵七零八散,即将破碎。 赵钧合赶忙掏出怀中一方金印,咬破舌尖,一口心血就吐了上去,紫金印章随之光芒暴涨,悬浮于半空之上,遇风逐渐消磨,一时三刻间,这方天师府至宝就化为飞灰,飘散的无影无踪。 转头看向这帮罪魁祸首,赵钧合鬼使神差的就认定了此刻手无缚鸡之力的吕岩,伸手猛拍! 天师府气运震荡之下,一直昏迷不醒的吕雉和朱厚聪终于悠悠醒转,看到身前的浴血白衣陷入绝境,姐姐吕雉不管不顾的扑身抱住吕岩,就像之前那些年一样,当姐姐的她总想要护住弟弟的安危。 吕岩感觉到了熟悉的温暖,勉强睁开双眼,姐弟俩短短几个月间历经的千辛万古已经尽在不言当中,良久之后,吕岩才咳着血转头看向凑到身前的师兄,抬手指着朱厚聪的鼻子破口大骂:“小爷我真后悔当年没一剑真劈了你!” 朱厚聪闻言只是低头笑笑,就像之前那些年一样对吕岩的疯语气话只是逆来顺受,站起身来,朱厚聪双臂横张挡在两人身前,迎着落下来的遮天金光:“赵天师,还请手下留情。” 气急上头的赵钧合伸出另一只手,反掌间把朱厚聪拍落一旁,依然不管不顾的强势下压! 斜插在吕岩两人身旁的赤霄突然冲天而起,一剑光寒斩天地。 场间众人同时抬头,在吕岩身前一道人影轰然落地,砸碎一地青砖,尘嚣四起中,脱去道袍换披青衣的重阳真人背负双手,面朝着龙虎山众人,挑了挑眉毛之后,慨然发声:“谁敢动我的徒弟?” 一袭青衣剑客独对三十六朱紫贵人,只有寂静无声! ———————————————————————————————————————————————————————————————— 立碑小镇中央,老掌柜站在客栈雨檐之下,看着天地间飘飘摇摇无穷无尽的鹅毛大雪,张嘴呵出一口雪白雾气,直冲身前三尺有余而其形不散,锋锐如剑。 “呵呵,大风将起啊。”老人说话间,天地间雪势狂卷,九天之上亦是狂风大作。 大堂内王涑看着跟前散落在地,大大小小的包裹自言自语: “吕岩,你可别出事啊,以后我们兄弟俩还要仗剑走天涯呢......” ps:大风起,下一步就是云飞扬了。接近五千字长章庆祝签约之后终于改状态了。依然是求收藏,求推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三十四章,万人敌(上) 五百年来无战事。 大明立朝初期,还曾有过多次发兵,用来围剿流窜在北域南荒的世家余孽,可在那之后就是长达十几任皇位交迭的长治久安。及至朱炳文登基以后,有了他几十年的励精图治,大明厚积薄发,更是迎来了举世清平,百姓富庶的“永乐盛世”。 此时正坐镇龙虎山脚下,指挥大军封山的夏侯远看着身后的上万兵卒,心中有点忐忑难安,以往有人恃武闹事,夏侯远带着演武军围剿平叛无不手到擒来,多年来顺风顺水的他颇有几分马踏江湖的飘然自得。 经历了昨天的那一场大阵仗之后,夏侯远却早就没有了一开始建功立业的意气风发,此时他剩下的只有忧心忡忡。“原来武道一品宗师破万军是真的。”夏侯远心里嘀咕着,以前听到这个说法的时候,夏侯远还曾嗤之以鼻,心想自己领军驻扎在江西近十年的时间里,见过的杀过的二品小宗师不计其数,他一品宗师只不过是少了一个小字,难道还能捅翻天去? 可夏侯远昨天是亲眼看见张胥和陈秋道一路砍瓜切菜似的,把随陈公公暗中前来的军中客卿杀了个干干净净。要知道这些从江湖上招纳来的高手,既然能在腰间别上一枚金色或银色鱼袋,那保底就是个二品小宗师,更有几位也是身经百战的一品客卿,可最后活下来的还是这帮人数处于劣势的年轻人。 演武军上一任客卿长老,也就是不明不白就一刀被人砍断头颅的那个倒霉蛋,同样也是一品宗师。与老人共事多年的夏侯远以前心里还挺瞧不上这位徒有宗师之名,却无半点宗师胆气的缩头乌龟。每逢平叛出兵之时,老人总是要等到夏侯远手底下的兵士拿命去消耗敌方高手的体力气机,恨不得要等对方连站都站不稳了,这位年近古稀的一品宗师才会亲自上前,出手摘取头颅。 今天的夏侯远回头想来,才琢磨出其中老奸巨猾的意味来。出身于破败山村,从小在江湖上摸爬摔打出来的这位客卿。哪怕靠着毅力,凭着机缘侥幸成了二品武夫,可背后又没有世家宗门护佑,无处容身的他也只能投身朝廷卖命换取豋身之阶。 要不是这么小心翼翼,闭着眼自行摸路趟过江湖这摊浑水的老人,怕是早就被一个浪头拍死沙滩。要不是这么怕事惜命,这位老人哪能在公门修行半辈子之后,腰间铜鱼袋换成了金鱼袋,老人又如何能在几十年血腥厮杀里,不仅没有丢掉小命,还将二品境界熬成了一品宗师。 想到这里,夏侯远只能期盼着接下来千万别再出什么幺蛾子,人家既然都说江湖上宗师高人是如凤毛麟角一般的稀缺存在,那就别动不动出来和自己这些作奴才的过不去了。亲眼见过了真正的一品三境大气象之后,夏侯远已然明白过来,这份送上门的功劳根本就不是自己这种小虾米能吃的下的。 在山脚下迎着风雪露天站了半天的夏侯远终于依照着陈貂寺临走前留下的吩咐,布置好了层层防线。夏侯远双脚连续轻跺,抖了抖落了一层的身上积雪,转头瞧见不远处正坐在临时搭起的军帐中,避风挡雪的奉天监官员李崇。皱了皱眉头,夏侯远还是忍着心中的反感朝着这位多年的死对头走了过去。 “李大人,你看在下这处布置的可还妥当?”夏侯远顶着张热情洋溢的笑脸凑了过去,倒把这位坐着喝茶,准备旁观好戏的李崇给惊住了,连端着茶杯正往嘴边送的右手都忘了收回来。 “呵呵,夏侯将军这不是拿我开玩笑嘛......”到底还是心思九曲十八弯的官场老江湖,李崇眼珠子一转就想明白了,肯定是这个老对头被眼前的阵势给吓住了。这是想找我给他出出主意?李崇已然心中有数,轻轻吹了吹茶盏飘散的雾气,故意端着架子的他不紧不慢的咽下一口茶水清了清嗓子,才捏着喉咙继续说下去:“我李崇只是一介儒生,对领兵治军可完全一窍不通啊。” “可不能这么说,谁人不知李大人是才高八斗的状元出身,哪怕不曾专门研究过,想必也会有自己独到的看法,还请李大人畅所欲言!”一摆双手,此刻的夏侯远抱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心思,哪怕明知道李崇是在故意拿捏自己,也只能继续用低声下气的姿态应对。 “这个嘛......”拖着一口长腔的李崇站起身来,随意四下打量了一番,转头笑嘻嘻的看着对自己拱手以对的夏侯远说道:“我瞧着没什么问题。”咪成一条缝恰似新月的双眼直勾勾的盯着身前的老对头,李崇笑这眼前的莽夫六神无主的可笑模样,笑的是相比之下,自己隔岸观火的从容不迫。 “你!”终究还是养气功夫上差了三分火候,夏侯远忍不住面现怒容,伸手直指李崇,恨不得就要翻脸,可还是无奈的忍下了这口气。心里万般无奈的夏侯远最后不死心的问了一句:“贵府的张大人就没有什么吩咐要传达的吗?” 李崇憋着一肚子笑,转身又回到原位坐下,一抖官袖才平淡的回应道:“张大人的吩咐就四个字:静观其变!” 不明真假的夏侯远还想追问,就听到远下传来了一声凄厉长鸣,赶忙走出军帐抬头望去,一支示警响箭冲天而起。还没等夏侯远招来左右问话,就有一人身上血迹斑斑,骑马疾驰而来,口中高呼不止:“敌袭!” 一层层的漫长防线,再加上山林障目,夏侯远短时间之内根本不知道哪里遭遇袭击,翻身上马的他正要赶往前军营地,就看见半空不断升起响箭,一支连一支,每一支响箭升起就代表一处防线遇敌难挡。 “怎么会这么快!”夏侯远惊呼出声,作为军中主帅的他清楚的知道一共才十三道防线,眨眼的功夫就已经有九箭升空。 来到一处土坡,夏侯将军登高望远,只见千军万马中一道人影突前猛进,掀起一路尘土。 到底是谁,单人破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三十五章,万人敌(中) 龙虎山莲花峰出来,师兄我帮你揍他!” “你!”王涟气的把手一甩,放开了紧攥不放的耳朵,顺势指着李慕白的师兄嗔声喊道。一时激动,声音不免大了些,在如今寂静无声的斩魔云台上更显清晰可闻,一时间大部分人都不由得转头看向这对少男少女。 被众人盯得有点不好意思,王涟下意识的吐了吐舌头,在李慕白连声讨好之后才终于又问了一遍之前的问题:“我问你,打起来我们帮谁!” “这还用问,当然帮他们喽!”李慕白想也没想,直接就转身指向面容惨淡,全是伤兵败将的吕岩一群人。李慕白师兄妹作为人数最少的一方,竟然会是这个诡异莫名的对峙环境里最先表态的一方。 龙虎山天师府声势浩大的人群方阵里迈步走出一个相对年轻的赤袍道人,长得贼眉鼠眼瞧着就不像个正经的修行道士。此人名叫刘成龙,被父母寄望于长大成龙的他确实不俗,不到四十岁就在武道上踏入了一品境界,再加上有背后江西刘氏宗族的示意和谋划,刘成龙顺理成章的投靠到天师府麾下,几年不到就作了一位护教真人。 “放肆!”相比于其他那些正统修道的老真人,刘成龙算是个急性子,早就想打破这个有点压抑的气氛,此刻听到王涟和李慕白公开放言要和天师府作对,哪里还忍得住,直接出口厉声训斥:“黄口小儿休要在此胡言乱语!” 李慕白拉住还要张嘴反驳的师妹,不但不生气,反而笑嘻嘻的后退了两步,摆了摆手示意为自己刚才的失言道歉,一边还暗中对师妹挤了挤眼睛。王涟心想这个师兄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最喜欢当面打脸的李慕白竟然选择主动退让,肯定是怀了什么歪心思!果然李慕白紧接着就低声对王涟说道:“别急着出头,等着看好戏吧,哈哈。” 不好意思以大欺小的刘成龙见两人如此识趣也就懒得再理他们,一转身竟然把矛头指向了离自己最近的李重阳:“你又是什么玩意儿,敢在这里阻碍天师府办事,活腻了不成?” 话一出口,刘成龙自己都觉得不对劲,本来就压抑的气氛更显沉闷,对面的青衣老头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盯着自己不说,可自己身后的同门怎么也都用怪异的目光盯着自己?刘成龙作为近十年才成名的江湖后辈,入天师府的时间不太长,加上李重阳又常年不回山,作为一方禁忌存在的青衣老人平常也不会有人刻意提起,此刻刘成龙完全不可能知道眼前这尊大神到底是何许人也。 “成龙,回来!”最后还是位高权重的赵钧合开口把呆头呆脑的刘成龙喊了回来。要不怎么说人老皮厚,就当刚才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赵钧合转头就又把矛头指向了谢必安陈秋道等人:“西楚后人?哼!你口中所谓的西楚在几百年前就被灭了国。” “这么多年,你们这帮余孽还是贼心不死......”赵钧合说着说着就想起来自家气运莲池险些被眼前这帮人拔了个精光,越说越气,最后吹鼻子瞪眼的赵钧合恨不得立马宰了谢必安:“你们简直是罪该万死!” “你们龙虎山和朱家倒是想我们死绝死净,可五百年过去了,你们做到了吗?”谢必安冷冷的反口回道:“这么多年,你们天师府欠下的早晚都会还回来,今天这就是点利息!” 赵钧合也摸不透这次诸子百家到底来了多少人,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和谢必安还是打起了嘴仗,双方你来我往,争论不休。 一旁的李重阳翻了个白眼,既然暂时没人敢找自己麻烦,索性就转身先看看吕岩的伤势。其实之前他一直站立云端关注着峰顶战况,知道吕岩此刻看着凄惨,可根本没什么大碍,要不然也不会等到现在李重阳才现身相助。 “吕岩,这几剑练得不错。”李重阳蹲在暂时无力起身的吕岩身旁,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是当师傅的第一次出口夸奖自己的徒弟。 “嘿嘿,师叔祖,我叫李慕白,是......”李慕白拉着王涟悄悄走了过来凑到李重阳身边,刚要开口套近乎就被李重阳挥手打断:“少废话,你长得和你爹一个德行,我会不知道你是谁?” 李慕白伸出大拇指狂拍马屁,转手又把师妹推到身前介绍给自己师叔祖:“这是我小师妹王涟。” 对于这个被师兄天天挂在嘴边的传奇前辈,王涟也心中好奇不已,只是没有李慕白那么厚的脸皮,只是怯生生的低头问好。在女子面前一向板不住脸装冷淡的重阳真人面带笑容的开口夸奖道:“是个练剑的好料子,比这几个臭小子都强!” 本来这应该是一场皆大欢喜的认亲大会,朱厚聪和吕雉都忍着身体不适上前互相问好,只有吕岩一人低头不言不语。 过了好半天,在众人的轮番追问下,这位单人独剑上山闯阵的血衣少年才抬起头来,指着姐姐那一头白发,吕岩带着意味难名的复杂目光对李重阳开口说道:“师父,这事我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听到吕岩只有一味坚定的语气,李重阳好半天没有说话,就在众人心生忐忑,吕岩由目带希望转为暗淡失望之时。 李重阳突然放下了凝重严肃的神情,转而开口洒然一笑: “那师父我就帮你找他们算一算。” 好似与天争命也易如反掌,这就是二十年前仅凭一剑就可压服江湖群雄,使天下豪杰失声的剑仙风采吗? 李慕白如是想,王涟亦如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三十六章,万人敌(下) 青山高隐彩云流,餐风饮露食月华。 终年络绎不绝前来游山上香的游客一小半是冲着那些依山傍水的秀美风光,一小半是冲着这片千年传承的道教福地古刹,可更多人是期寄着能在云间高山之巅,溪流青松之下,不经意的偶遇传闻中的龙虎天师,与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在世真人来一次足以惦念终生的因缘际会。 此刻的斩魔台上,和谢必安对峙问诘赵钧合却没能端起半点子世人揣度的雍容气态,这位天师府太上长老被眼前嘴齿伶俐的西楚后人给气的七窍生烟。赵钧合刚叫了一声黄毛小儿,还没等把后边教训人的话说出来,就被谢必安一句“老不死的”给堵了回去...... “老而不死是为贼,怪不得你赵钧合能活这么久,原来是随着你们赵家祖师的德行。当年你祖宗强抽气运窃取中原,你这老货就来了个夺命补命......”不去看满脸张红已然气的说不出话来的赵钧合,谢必安继续嘴里不停的往外迸出些不吐脏字却极尽羞辱的词句。 赵钧合后槽牙都快被自己崩碎了,也没能寻出合适言语插嘴反驳。谢必安虽然咄咄逼人,但同时也称得上是句句在理,只顾自家得失的老天师做事本来就不地道,哪里会有底气学谢必安一样振振有词。 龙虎山与诸子百家几百年来互相视为仇寇,暗中一直纠缠不休,两方早已知根知底,眼看谢必安说着说着就要越扯越远,生怕他再把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给翻出来,赵钧合干脆后退一步,再也不接茬了,要知道龙虎山在这些年做过的烂事可不在少数,继续争辩下去,自己丢人可就丢到姥姥家了。 一直沉默站在后方的陈秋道,正面色古怪的瞧着嘴里还在继续嘟囔不停的谢必安。对于这位早有耳闻却未曾一见的谢家英才,陈秋道也没想到他会是这么个性子,不仅脸庞长得一幅惊艳女相,连嘴皮子也碎的像个娘们。 “就这货真的一点都不像是当年那个与朱家隔水相望,分占半壁江山的西楚霸王谢静安的直系血裔。”就在陈秋道暗中腹诽的时候,天师府在赵钧合退避之后,又有一个人站了出来,还是那个有点分不清楚形势的护教真人刘成龙。 “谢必安,你嘴里絮絮叨叨不停,真是烦死个人了。”总给人一种莽头莽脑感觉的刘成龙还是依着直肠子的本性开口说道:“有本事咱们在手底下见个真章!” 谁也没料到谢必安对于刘成龙的言语挑衅根本没像众人设想的那般大打出手,谢必安退的比刚才的赵钧合还要利索,三两步来到陈秋道的身后直接一把将单手持槊的这位兵家传人给推了出去,嘴里还念叨着:“打架哪有一开始就老大亲自上阵的。” 陈秋道虽然有些意外,但紧接着就一把扯掉了笼罩枪头的黑布,挥槊横指不远处的赤袍真人,出声干脆利落:“兵家陈秋道!” 没想到刘成龙更加干脆,半点不带道家修士的出尘悠然,开口一个“来!”字之后,直接拔剑出鞘,飞身直劈而来。 这一剑根本没有半点剑道清灵的意味,劈头盖脸的毫无章法,就像莽汉仗着力大,持斧猛劈。陈秋道被这一下给唬的愣住了:这是个什么情况?猜测刘成龙是不是有什么自己看不出来的阴暗后手,陈秋道一时间连连后退,不敢硬接。 刘成龙得理不饶人,下劈横斩不停,剑剑直取要害。陈秋道躲避了半天之后才确定这看起来不讲道理的剑法,真的就只是他刘成龙的胡乱劈砍,感觉自己被耍了的陈秋道心中怒气渐生,反手一槊打在剑身,把刘成龙拍飞数丈,嘴里怒喝出身:“给我滚!” 刘成龙翻身落地之后既没有继续摆出进攻姿态,也没有在意自己被震麻的双手,第一时间反而是抬起手中三尺青锋,递到眼前。翻来覆去的端详着这好不容易从别人手里求来的名剑菡萏,刘成龙看到薄薄的剑身上竟然被这势大力沉的一击崩出了个米粒大的口子,勃然大怒:“我跟你拼了!” 陈秋道面无表情,拖枪狂奔,近到刘成龙身前三丈,陈秋道手腕一转,单手拖枪变双手横槊。自古枪长八尺方可称槊,这柄依照古式打造而成的重器“照胆”,枪身长达八尺六寸,净重百斤。势破千军横扫而来。 刘成龙无奈之下,只能再次举起受损长剑,挑刺敌人持槊双手。陈秋道身形猛转,又是一记无双重击打在菡萏剑身,紧接着陈秋道借势脚尖点地,高高跃起,一枪以万钧之势向刘成龙当头砸下。眨眼之间,瞬息万变,刘成龙丝毫没有反应时间,只是下意识的右手提剑,左手掌心抵住剑尖。两脚岔开,向上一托如力士扛鼎。 一声轰然巨响中夹有清脆铁器敲打破碎之音,菡萏剑身中折,刘成龙也趁机脱身而退。紧握断裂剑身不放的刘成龙低头伫立,自小最想学剑却苦于没有剑道天分的他再抬头时,双眼猩红尤甚身上朱色道袍,刘成龙将两截剑身轻轻放落在地之后,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的低吼道:“死来!” 真正是靠家传拳法得以在武道登堂入室的刘成龙骤然欺身,左掌赤手空拳握住锋利枪尖,右手握拳猛然轰在陈秋道肩头。 陈秋道仓促间一抖枪身,枪头猛烈震荡,脱手之后击打在刘成龙胸前,一枪还一拳,两人皆身受重伤而退。 两人几乎同时止住后退脚步,同样伸手擦去嘴角血丝,陈秋道冷哼一声,倒提长槊照胆,先手再度前冲,刘成龙亦是紧随其后,踏地狂奔突袭。 你我既然难分胜负,那就不妨一决生死。 龙虎山一方其余众人尽数屏气凝息关注着两人的舍命对决,只有太上长老赵钧合始终将大部分的注意力放在一旁的李重阳身上,当他看到李重阳对着徒弟吕岩爽朗一笑之后随即起身,赵钧合赶忙转过身来,直面走来的青衣剑客。 刚要开口出声阻拦的赵钧脸上神色剧变,如遭雷击。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李重阳下垂身侧的右手,自从二十年前投入道门之后,就立誓不再提剑的他,此时此刻五指已搭在赤霄剑柄之上。 “李重阳,行事之前不妨三思,小心天道反噬!”赵钧合语带急色,声音微颤的大声喊道。 青衣老人右手略微一顿之后,微低的头便高高扬起,眼神不复苦守深山二十年的黯淡无光,轻笑吐声如剑器长鸣:“呵呵,我李淳罡当提剑时则提剑。”此刻的他右手已紧紧握住久违的三寸剑柄。 不远处激烈缠斗的两人也闻声休战,陈秋道只是深深的望了一眼之后就带着敬意退回原位。可前一刻还暴怒如狂的刘成龙此刻已经是满脸痴痴傻傻,好半天之后,多半是钦慕少是终于得见的欣喜,低声说道:“原来他就是李淳罡......” 赵钧合犹不死心,威胁喊道:“此刻有我龙虎山三十六真人坐镇峰顶,山下亦有过万大军布阵封山,就算你李重阳打破誓言之后能仗剑斩劫,可你就不怕你徒弟没法脱身而走?” 还没等青衣剑客思考片刻,就又有两道人影一前一后飞天登山,直奔斩魔云台而来。眨眼间当头一人落在李重阳身侧,正是方才山下冲军破阵的老掌柜。 另一道人影来到赵钧合身旁站定,还没等脸上焦急万分的庄思齐开口说话。老掌柜就伸手抛出一物,众人抬眼细看,一颗头颅咕噜坠地,夏侯远犹然面带不甘,眼含惊恐之色。 “嘿嘿,以一敌万的活我帮你做了,剩下的三十几个牛鼻子就看你的了?”此刻亦是锋芒毕露的老掌柜笑嘻嘻的对身旁青衣剑客说道。 李淳罡微笑颔首,手中赤霄微提,歪头斜眼看向噤若寒蝉的天师府一众真人,如观虫鼠: “谁先来?” 此刻两位陪伴一生的挚友并肩而立,回想起二十年前也是这般闯山之后登临绝顶,一如昨日重现。 如今年岁虽老,可意气犹存,不减丝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三十七章,何谓风流 一连两天,龙虎山都是风雷不止的大阵仗,山上山下,湖中岸边处处明争暗斗。 百姓游客之中胆子小的,在第一天吕岩和赵希夷那场几乎掀翻了彭泽湖面的恢弘大战落幕之后,就早已拖家带口,逃之夭夭。 还敢继续留在龙虎山看热闹的也不都是傻大胆,多数人还是出身名门豪族,仗着自家的随行扈从中也有些江湖好手,或者就干脆自己就有一手不俗的功夫傍身。 这帮人倒也不是很怕牵连波及到自己受那无妄之灾,毕竟天塌下来还有高个的越火大,可当着眼前这位的面,终究还是没有发作出来。一来陈貂寺心中也敬重这位学识品行皆挑不出半点差错的儒家名士,二来只有身为天子近侍的陈正华才清楚眼前这位暂时落魄的张大人,在当今皇上心里的分量到底有多重,私底下朱炳文曾有一句评语:“满朝文武,唯有张衍圣一人,可为朕分挑江山重担!” “让他登山未必是什么坏事情。”张衍圣还是面色风轻云淡的继续开口说道:“皇上想冒险行此大事,我们不妨就兵行奇招,将莲花峰上的这潭水搅得越混,才越容易来一个瞒天过海。” “陈大人,接下来该你上山了,务必暗中护住皇子朱厚聪。”张衍圣一正神色,突然转过话头叮嘱陈貂寺:“既然皇上命我主持此事,总揽大局,那你就千万记住,不要插手任何天师府与诸子百家之间的恩怨争斗,只需静观其变。” 陈貂寺躬身领命之后,眼看就要登山而去,临走之前开口说道:“皇上命我给先生带来了一句话:这些年让您谪守龙虎,实在是迫不得已。但请先生莫要怨怼于朕,成事之后,朕将以中枢首辅之职虚位以待!”说完之后,红衣大内总管就头也不回的走了,毕竟如今的斩魔台上风云汇聚,若是朱厚聪出了差错,那之前的谋划可就都白费了。 等到陈貂寺走远了,张衍圣才收起之前的淡然神色,眉头紧皱不放,在心中来回盘算着计划里是否有任何的疏漏之处。许久之后,面带疲惫的中年儒士一抚颔下长须,叹气出声:“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转身环顾四方,远处有正稀稀落落列阵回营的演武军,近处有尚未来得及清理干净的残肢断臂血迹斑斑,张衍圣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念头:“为了谋划天下,是自己亲手把这些将士推上了死路,到底值不值当?” 一辈子持正修身的他不由得心生惘然,可我张衍圣既然决议放下文人墨客纵情恣意的士子风流,甘心为天下苍生计,自己又能如何? ———————————————————————————————————————————————————————————————— 此刻的莲花峰顶,斩魔云台之上,和山下读书人同时陷入迷茫的天师府众真人一时间进退两难。 面对眼前这位二十年前就被天下公认为剑道第一的李淳罡,谁敢妄言必胜?哪怕平日背地里再如何诋毁他,可等到真的需要正面应对这位青衣老人的时候,三十六真人无不胆寒。 远远站在一旁的那些年轻人,此时此情此景才深刻领会到,眼前这位从小就听家中长辈时常念叨,挂在嘴边的人物,原来比传说中还要霸气三分。 “一剑横立人前而莫不敢欺,这就是独属于他李淳罡的剑道风流啊!”李慕白和庄思齐这两位持剑后辈几乎同时感叹出声。 自学武练剑开始,就一心把眼前的青衣剑客视为目标的庄思齐率先打破压抑的局面,扬头迈步出阵。相比于那些越老越惜命惜名的天师府长辈,庄思齐此刻意气澎拜勃发,而且往日里漫不经心,吊儿郎当的神色尽皆收敛一空,眼神锐利如剑如刀。 我庄思齐此刻只想着要把自己前半生二十年所学所悟的剑道呈现在他的面前。 我庄思齐此刻也只是想向眼前这位天下剑士如何都绕不开,斩不破的高山巨堑问上一剑: “毕竟我庄思齐今生今世,所思所想的便是要和你李淳罡于剑道坦途上齐身共进!” 庄思齐双手紧握郁垒,桃木剑身之上青气一涨再涨,兴之所至,念头通达的庄思齐此时此刻顺势破指玄,得入天象,天青剑气终于漫洒人间。 从开始到现在,哪怕亲眼看到了对面的年轻人临阵破镜,李重阳的脸上始终波澜不惊。根本不急着出手的他一直原地伫立不动。任凭庄思齐无限制的蓄势养气,心里想的是:只怕你庄思齐的剑气不够长,剑势不够大,不然你怎么配得上我李淳罡手中二十年不曾提起握住的出鞘青锋。 李慕白瞧着自家师叔祖如此托大装逼,心里根本没有丝毫担忧,反而尽是雀跃不已,兴冲冲的转头对着一直盘坐在地,愁颜不展的吕岩大声说道:“赶紧收起你那瞧着就烦人的哭丧脸,给我睁大眼睛仔细看着,什么是剑气剑术举世无双,天道武道一人独冠!” 要知道我李慕白此生最钦羡仰慕的,就是这当年白衣,如今青衣的风流绝代。 ps:有点长,昨天码到一半睡着了,所以发的有点晚。求收藏,推荐,谢谢支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三十八章,剑仙(上) 或许是因为太久不曾有年轻人敢于在自己身前拔剑,面对着身前意气高涨的庄思齐,此刻静神停身以待的李淳罡,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意兴索然。 其实对于不远处那个享誉江湖的龙虎山剑道俊才,连隐居幽谷的李淳罡也早有耳闻,只是这种似曾相识,年少成名的经历,令这位曾经脚踩高台,观过山巅云海的青衫老人,一时间不免怔怔出神。 却是因为他突想起了自己家乡那陈剑挂剑三万柄,被世人誉为天下名剑葬身之所的后山禁地。李淳罡低头闷声自问:“我第一次登山是什么时候?三岁,还是两岁” 年幼往事在如今已近天命之年的老人脑子里早已模糊不清,只是依稀记得当时曲缩在父亲怀抱中的自己,看着那漫山遍野,肆意纵横激荡的锋锐剑气,非但没有害怕,反而打心底子里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亲近和欢喜。也是那一天,尚在襁褓的李淳罡引动起了青莲剑府亘古未见的万剑齐鸣。 在李淳罡残存的记忆印象里,同样是那一天,年幼的他身周有千万柄飞剑雀跃升天,自己只是探出手来对着它们轻轻一点,漫天剑海就随之而动,三万柄世间名剑争先恐后的向自己手边涌来,途中争斗失利的三尺青锋纷落如雨,最后一路杀破重围,得以落在自己手中的就是赤霄。若论提剑之早,谁又能与我李淳罡争先? 三岁提剑,十岁入一品,舞象之年便是指玄,若论剑道修行上破境神速,我李淳罡步步领衔世间。难道眼前的江湖就这般健忘,忘了那白衣少年三十年前持剑败尽世间一品宗师的时候,人人就已经争相称赞传唱,神仙天人之下唯我李淳罡无敌世间吗? 想到这里,青衫老人越发的提不起兴致来,对面庄思齐此时初入天象境界的一剑,与自己前半生的对敌相比,实在是不值一提。李淳罡索性反手归剑入鞘,双手抱胸揽怀,任你庄思齐有满身剑气飘摇升天,万丈青莲倾盖山巅,可能比得过我李淳罡一剑在鞘吗? 看到李淳罡收剑的庄思齐暗暗松了一口气,毕竟面对的是这位从小就被自己视为偶像的传奇人物,哪怕此刻的他成功临阵破境,心中也毫无底气可言。同样得以在剑道修行中得以登堂入室的庄思齐深知一个道理:既然身为剑客,那么手中有剑或无剑可以说的上是天差地别。 本来胸间充溢的剑气就早已到了不吐不快的地步,之前庄思齐就曾有好几次差点忍不住出手,可总想着再多蓄势一分是一分的他迟迟不敢出手。如今既然李淳罡愿意主动示敌以弱,庄思齐也不想再强行压抑,再拖下去不仅有可能失了这千载难逢的出剑良机,便是连自己好不容易突破的心境,也都有可能因为自己怯懦不战而不复原本的完美无瑕。 既然已经决定出剑,庄思齐作为真正天下有数的年轻剑客瞬间就收拢了心中杂念,一按手中苻剑郁垒,身后头道:“雕虫小技啊。” 也不知道李淳罡说的是自己那取自前段时日与赫连城对决的感悟,而临时起意随手布置的一方剑阵,或者说的是眼前这庄思齐漫漫洒洒却有些虚有其表的恢弘剑式。 总之对于青衫老人来说这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伎俩,李淳罡一扣右手食指关节,双手敲击拍打如剑器相撞清鸣,开口所言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字: “破!” 这浩浩荡荡费尽了庄思齐的心思意气而倾力施展的接天剑幕就应声而碎! 不管是刚刚才有点志得意满的龙虎山众真人,还是关心惴念李淳罡安危的吕岩李慕白等人,哪怕就连亲身参与对决的庄思齐都没能看出来,这李淳罡瞬间反转局势的一剑到底是个什么路数。 李淳罡环顾一圈场间目瞪口呆的众人,转头嘿嘿一笑,对着徒弟吕岩说道:“傻小子,看到了没。你之前的那些花架子根本就没学到我半点一剑破万法的精髓。”一朝剑在手便可笑傲山河的青衫老人,此刻就连性子也和从前判若两人,哪还有半点子沉暮老朽的蹉跎心黯,笑嘻嘻的继续开口说道:“回头为师再教你这一招,哈哈......” 观战的赵钧合虽然也没看出来李淳罡暗中布下的剑阵,是以指玄手段掐住了天青剑气中枢流转的节点,所以才能轻轻松松的击溃了庄思齐的天象一剑。可也感应到青衫老人并没有展现出当年远超一品的剑仙气象,赶忙开口喊道: “李淳罡二十年前就剑心有损蒙尘,早已经连番跌境。庄思齐你只要与他短兵相,纯以近身缠斗自然就能取胜!” 正不知所措的庄思齐下意识的抬头哦了一声,心中犹然惴惴不安。 再看刚才一剑破敌的青衫老人,此刻脸上神色古怪,口气意味难名的同样开口出声: “哦?是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三十九章,剑仙(中) 吕岩早就知道自己这个师父不是寻常人物,在太和山中学剑的时候还只是隐隐约约有些许猜想,师父到底有多厉害呢? 要知道当时吕岩悟剑三年得入一品之后,重阳真人也没有在自己面前表露出丝毫的惊讶欣喜,只是平平淡淡的说了几句勉励的话。害的吕岩一度以为这武夫九品境界当中,一品境界只不过是在武道入室的敲门砖而已。 可等来到了龙虎山之后,吕岩见过了朝廷设下的龙门对擂的热闹景象,才渐渐的明白过来,自己有幸得以拜入重阳真人的门下,简直就是连烧了八辈子的高香才能攒下的福分。 在吕岩看来那高高擂台上双方小宗师的捉对厮杀,称得上是破绽百出,形同闹剧。可底下观战的呜泱游客人群里,不管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平头百姓,还是镶金佩玉领豪奴的高门大阀子弟都瞧的津津有味,好像这是一场值得远行千里专程只为此而来的精彩大戏。 既然像胡刚这种不过区区二品的小宗师,就理所当然的被一州之地里也称得上拔尖的宗派势力“神威山庄”给视为中兴立身之本。那短短几年里就能把吕岩调教成金刚境宗师,依然嘴里心中都不太上心,认为不配承接自己衣钵的重阳真人又到了何等境界? 吕岩自问比方才倾力出手的庄思齐要差上一筹,那看上去势超天象的层叠剑海却被师父轻轻松松的弹指即破。难道真像满嘴胡咧咧的王涑所说的那样,盘坐在地的吕岩心中升起一个疑问:“自家师父是那传说中的陆地剑仙?” 刚要转头问向身旁和自己一样从小练剑,境界相差放佛的李慕白,吕岩就听到了赵钧合给庄思齐出谋对敌的言语,即将脱口而出的疑问变成了:“我师父他此刻真的只是在强撑作样子” “那怎么可能!”庄思齐听到有人质疑自己师叔祖的伟岸形象下意识的立马开口反驳、可被吕岩灼灼逼人的目光一直紧紧的盯着,加上这位佩剑少年肚子里的肠子如同悬挂腰间的三尺青锋,不太会说谎的庄思齐莫名心中一虚,声音由高转低支支吾吾的继续说道:“师叔祖他是什么样的人物,哪怕跌境一样能打的这帮牛鼻子找不着北!” 瞧着庄思齐这幅外强中干的样子,吕岩知道恐怕自己师傅是真的有些不妙,挣扎着就想从地上站起来,却不小心扯动了一直依偎在自己身旁的姐姐吕雉。 和一时脱力并无大碍的吕岩不同,此刻的吕雉身体已经称得上是内外俱损。表面上一头扎眼的雪白长发自然是因为寿命缺失,加上夺命秘法被人中途打断,吕雉更是受了不轻的内伤,体内气机散乱枯竭。刚苏醒过来的时候,吕雉因为心系弟弟安危,还不觉得有多少苦楚,等到缓过神来,才感觉到浑身和针扎刀剐一样的穿心剧痛。 暗自咬牙忍耐的吕雉此刻被弟弟吕岩扯动身子,忍不住的痛呼出声,仰头便倒。一直守候在旁的朱厚聪赶忙扶住,几人同时看过去,只见吕雉脸色惨白,额头上早已经爬满了毛毛细汗,一时间痛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不管是李慕白师兄妹还是吕岩兄弟俩都对疗伤治病一无所知,就在众人围着吕雉束手无策的时候。一道清冷的声音飘了过来:“把这粒药喂给她吃了吧,应该有点用处。” 吕岩感激的抬头望去,却是曾有过一面之缘的谢必安不知道何时凑了过来,手心里正托着一枚白色药丸递到了他的面前。来不及开口道谢的吕岩伸手接过,转头撬开姐姐紧闭的牙关,好不容易将药喂了下去。 谢必安瞧着吕雉紧促的呼吸平复下来以后,冷冰冰的对吕岩开口交代道:“我这药可救不了你姐姐的命,只能暂时为她缓解痛苦而已。”说完也不给吕岩开口说话的机会,就又背着手走回原位,面无表情的继续看向不远处还在对峙的两人。 吕岩心中纳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这个谢必安谦谦有礼的像位温润君君子,登山之后和人骂起仗来又像个小肚鸡肠的市坊女子,现在怎么又一幅面若寒霜跟人爱答不理的样子?”但也没再继续多想,吕岩也转头关注起斩魔台上依然不太明朗的局势。 此刻站在平台中间的庄思齐听到赵钧合的传话之后,一时间有点手足无措。自从入了指玄之后,平日里都是高来高去,御使飞剑与人对阵的庄思齐根本不知道剑从何起。绞尽脑汁的想起了几式零散剑招也都不成体系,庄思齐心想自己总不能就指望用这种瞎把式打败对面的李淳罡吧。 身披青衫的老人之前一直分心关注身后攘乱的几位徒弟后辈,等到吕岩他们回复平静之后,李淳罡这才看向身前正面带难色的白衣青年。等了好半天也没能摸透庄思齐的心思,李淳罡自觉身为剑道第一人,又不好意思抢先出手欺负这个后辈,只能开口催促道:“怎么还不出剑?” 眼看到了不出手不行的地步,庄思齐索性抱拳开口说了一句:“还请李前辈出手赐教。”之后把心一横的庄思齐就抬起手中的符剑郁垒,合身刺去。 面对这毫无章法可言的闷头一剑,李淳罡连步子都懒得挪动,只以手中还未出鞘的赤霄在身前一横,拨歪了来势迅疾的郁垒剑尖,紧接着就是剑鞘横拍把庄思齐又逼了回去。 “你师父就是这么教你练剑的?”李淳罡心中可笑,面带讥讽的冷言冷语把庄思齐臊了个满脸通红。 既然他庄思齐已经出过一剑,李淳罡也不再继续拿捏前辈的架子,反手就是一剑直刺回礼。心思紊乱的庄思齐连连后退,李淳罡步步逼前,剑尖所指紧盯庄思齐咽喉所在。 庄思齐不管如何闪转腾挪,左支右挡,都拦不下李淳罡这看似直来直去的简单一刺。无可奈何的庄思齐竟然直接御剑升天,悬立半空三丈,这才算是摆脱了这如蛆附骨的一剑。 “给我下来!”李淳罡越打越窝火,刚才眼前这个还有点让自己刮目相看的剑道后进俊彦怎么成了这么一副模样,口中冷喝出声:“救你这样畏畏缩缩的性子,也配提剑?” 右手剑鞘指天而去,一气长虹分化为万千凛冽剑光铺天盖地的向庄思齐当头洒了过去。 被李淳罡一声怒骂给惊醒回神的庄思齐终于找回来一丝剑客该有的骄傲坚持。 不再去多想什么剑招剑意,庄思齐口中长啸不已,只顾以三尺桃木符剑勃发胸中郁郁。 一剑对一剑,搅乱了漫天风雪,无关剑术对决,只是意气相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四十章,剑仙(下) 庄思齐持剑郁垒,凌空欲将下劈,一时间剑气咄咄逼人。 李淳罡终于正视起眼前这位在最后时刻敢于出剑的白衣青年,之前的两剑,无论是接天连叶无穷碧的泱泱大气,或者是完全不符剑理的合身直刺,庄思齐心底里都带着一丝身为剑道后辈,向李淳罡请教问礼的犹疑。只有眼下的这一次持剑下劈,才是明扫除心中杂念之后的庄思齐,真真正正的对阵杀招。 站立山巅的李淳罡没有拔剑出鞘,甚至也没有像刚才一样以剑鞘迎敌,而是将手中的赤霄插入地面石板。 二十年的时光匆匆而过,当年那位让整座江湖艳羡的白衣剑神已经变成了两鬓微霜的青衣老人。“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李淳罡想起这句流传百世,悲秋伤春的诗词不由得摇头感慨道:“大概这世上任谁也想不到,我李淳罡弃剑之后再提剑时,已垂垂老矣。” 右手拇指细细摩挲赤霄剑柄,李淳罡抬头看去,半空中那意气蓬勃的白衣持剑青年,一如自己年轻时的身影。 “不过才区区二十年啊......”嘴中唏嘘不已的老人抬手掸去落于肩头的雪花,头顶却霜色满覆青丝:“难道你们就都这么轻易的遗忘了,我李淳罡那剑术剑意皆举世无双,武道天道可一肩挑之的偌大名头?” 说着说着,李淳罡的语气越发低沉萧索,在莲花峰顶上的众人都被这几句令人心黯的自问自答给吸引了注意力,谁都没有发现李淳罡看似意兴阑珊的笼手拂袖后,袖口处渐有赤青剑气生长,丝丝缕缕,眨眼间已是郁郁葱葱。 “来!”李淳罡喟然长叹之后,慨然发声,转头对身后的吕岩等人开口说道:“臭小子们,睁大眼睛好好看着,老夫二十年前就冠绝天下的两袖青龙,在二十年后的江湖里还能否风采依旧。” 双肩微摇之间同时扬手挥袖,李淳罡两处袖口瞬间青气炸裂,老人御气生罡,凌厉无双的剑气就分化成两道赤青剑光,一线直掠升天! 每升空一寸,剑气蓬勃暴涨一倍,未及庄思齐身前,已气势似蟒如龙,天地间唯此剑气,静籁无声! 身后的吕岩听从师命,正乖乖的睁大眼睛仔细观看体悟剑招剑意。反倒是平日里性子寡淡的小师妹王涟小意的拽了拽师兄李慕白的后襟衣摆,轻声问道:“这就是你时常挂在嘴边,一直跟我絮叨不休的天下第一剑术?” 李慕白同样静静的看着不远处冲天而起的无双剑气,嘴里一向闲不住的他听到师妹的疑问反而只是内敛微笑。从小到大就一直憧憬神往的剑术剑意此番近在眼前,感觉犹如做梦一样的庄思齐,此时此刻根本说不出话来。 “这就是两袖青龙啊......”另一边观战的陈秋道虽然不通剑道,可也被这处剑气盈映山巅的壮观景象给震得心神摇曳,开口低声感叹:“不敢想象我此生竟然能有缘得见。”与陈秋道并肩而立的谢必安亦作如是观,亦作如是想。 两道气势如龙的青色剑光几乎同时刺向庄思齐持剑右手与喉头三寸,还没等剑气临近跟前,庄思齐已经感觉到凛冽刺骨的寒意几乎就要透彻全身。庄思齐只能猛地抽回下劈斩落的符剑郁垒,横档分拆。 桃木剑身堪堪触碰到如龙青虹,庄思齐就感觉到一股可比倾翻山岳的天地巨力袭来,根本沛然难挡。急切间,庄思齐扬起空出的左手猛击虚空借力,本来急速下坠的身影骤然一停之后,又被顶的飞高数丈有余。 饶是初入天象的庄思齐体内气机充沛连绵不绝长如千里江河,此时此刻也被这一剑打的体内五脏俱震,气机错杂紊乱不停。 一退再退之后,好不容易停稳身形的庄思齐心中毫无惧意,天下剑客千千万,有幸得以亲身品试这两袖青龙的又能有几人。左手按住被震的猛烈颤抖的持剑右手,庄思齐低头看向下方的青衣剑客,豪气迸发。 长长呵出一气,体内紊乱的气机洪流终于渐渐回复平稳,庄思齐双手一扣,再次合身持剑下压,这一次蓄力更长,去势更猛,心中的战意也最为浓烈。 此刻的庄思齐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一剑换一剑,今天就要试试,我庄思齐到底能换来你李淳罡多少式的两袖青龙!” 看到庄思齐不惧生死的再度袭来,李淳罡略微皱了皱眉头之后,冷不丁的笑出声来。因为眼前这白衣青年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倔脾气,在他人看来或许荒诞,可在李淳罡看来,不如此何以提剑,不如此不足以练剑。 一袖扬起之后就有一袖接上,李淳罡两袖间次挥舞之时就有千百剑气生,顷刻间,千百道巍巍剑气连成一线,汇聚成百丈长龙。 庄思齐咬牙,闭目,闷头,不管不顾的持剑下坠,与青龙剑尖相抵。 冲入青色剑罡中的他只觉得有千百道如浪狂潮拍礁猛击己身。可惜李淳罡老而弥坚的剑气是何等的摧枯拉朽,任凭庄思齐再怎么抵命前冲,也还是止不住的步步后退升天。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庄思齐就浑身伤痕累累,顶在身前的双手更有几道伤口深可见骨,提起的一口气机在体内流转百里之后几近枯竭,可李淳罡的剑气依然还在无穷无尽的击打而来。 终于,庄思齐胸间的一口气消耗殆尽,精疲力竭的他被一浪高过一浪的层叠剑罡击飞升空远去,没入山巅之上的百丈万里云层。 瞧着庄思齐的身影几不可见,李淳罡终于停止挥洒剑气,双袖一笼,面带轻笑的对吕岩等人开口授剑,同时也是对目瞪口呆的天师府众真人立言示威:“天下剑客多如过江鱼鲫,可是能做到如我这般,一剑在手便可自信为天下无敌的又有何人?” “练剑首重心中意气,若是连与世为敌,我自一剑斩平的念头都不敢想,还怎么可能踏入陆地剑仙的境界......” 之前李淳罡之所以没有把这些道理说给吕岩听,就是觉得自己这个徒弟心性不够。可如今的李淳罡却觉得自己是看走眼了,伸手一指吕岩,开口笑道:“你这些天做的不错,宁在直中取,不往曲中求的心境更是难能可贵......” 洋洋洒洒数百字,只字未半点剑术剑招的李淳罡将此生所悟的剑道尽数付诸于口,反正这种虚无缥缈的大道至理旁人哪怕听在耳中,也无法轻易融汇自身。 吕岩,李慕白和王涟作为一脉相承的年轻剑客,首当其冲,恍惚间心有所悟。陈秋道与谢必安同为年轻一辈的翘楚人物,虽然不曾提剑,但此刻也从这他山之石中获益匪浅。 反倒是最为年长的龙虎山众真人大多都失了武道精进的锐气,只顾看着此刻剑气意气蓬勃,几如二十年前初次登山的李淳罡,心中惊骇不定。 只有单剑破军登山之后便不曾言语挪身的老掌柜,此刻满脸惊喜的看着斩魔云台上的李淳罡,略带迟疑的轻声自问: “成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四十一章,但使樊心得自由 在看不到的云层深处,被李淳罡以两袖青龙抽飞的庄思齐在连续翻滚,升空百丈之后终于将反弹的力道卸去。接连被赤青如龙剑气击打肉身不下百次的庄思齐,心神恍惚间生出了一丝明悟。 只有亲身感受过之后,庄思齐才知道这从表面上看来似乎只是散乱游弋的千百道剑气,内地里其实全在出剑之人的气机的牵引控制之中,不论剑气出袖时再如何肆意挥洒张扬,可只要李淳罡心神一动,桀骜不驯的如龙剑气就会乖乖凝为一线,聚拢成一道接连不断涌袭奔踏的狂浪巨潮。 两袖青龙原来并不只以他李淳罡一气之长而冠绝天下,如指随心的精妙驭气功夫才是其中精髓所在。到了这种只需御气生罡便犹如手握神兵的境界,哪怕手中无剑的李淳罡,亦可化天下万物为剑。 怪不得二十年前的李淳罡就被人称为天下剑道第一人!庄思齐虽然不曾听到此时在莲花峰上正由李淳罡亲自口授的剑术至理,可福缘根骨同样出众拔尖的他,在这一次不惧生死的以身试剑之后,足以在剑道坦途之上另外开辟出一条独属于他庄思齐的康庄大道。 一直平身而躺,随风逐流云海的庄思齐改为双腿盘坐虚空,伸手召回游弋逡巡在身前十丈的符剑郁垒,轻轻横在膝前。不再去理会外物杂念的白衣青年闭眼凝神之前唯有一念:“只等我庄思齐参悟透了这得之不易的剑术剑意之后,再与你李淳罡一较长短。” 莲花峰上刚刚才展现过剑仙风采的青衣老人好像没事人一样,转身回到了吕岩几人的身前。注意到之前变故的李淳罡挥了挥手,打断迎上来要开口问话的李慕白之后,径直就来到了再次陷入昏迷的吕雉跟前。 李淳罡盯着这位无论在自己还是在吕燕师兄弟二人心中都最有分量的清秀女子上下端详,两指搭在吕雉手腕脉搏之处细细感应。好半天之后,岔腿蹲立的青衣老人艰难的站起身来,双眉紧皱面的李淳罡拍了拍同样面带愁容的吕岩,缓缓开口说道:“你姐姐的外恙内伤并不棘手,自然有药石可以医治。但是......” 吕岩听完开头两句话,心中刚刚升起了一丝希望的他转而就被师父言之未尽的但是两个字给打击的五内俱崩,看到师父这幅无可奈何的姿态之后,吕岩仅剩的侥幸心思顷刻间荡然无存。 用力挣脱了老人搭在自己肩膀上的右手之后,吕岩一走又一停,踌躇踏步间却根本不敢靠近正坐卧在朱厚聪怀抱中的姐姐吕雉。“但是”后边的两句话吕岩其实在之前就已经听龙虎山天师赵秉义说起过:“这寿数有缺,根本就无可弥补!” 稍稍离远了些,站在身后的李慕白也顾不上再与师叔祖搭话,瞧着此刻六神无主正呆呆伫立原地的吕岩,被气氛感染的他轻轻的叹了口气:“真是可怜......” 将一切都看在眼底的王涟当下也心有戚戚,起步迈过几人之后来到了吕岩的身边,平日里不善言语的她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安慰这个素未谋面的小师叔,只是突然想起了小时候每当自己伤心难过的时候,哥哥总是会轻轻拍打自己的后背,为自己抹去脸上的泪水。 王涟不自觉的就依样伸手搭在了吕岩的背上,学着模糊记忆里的哥哥那般开口柔声道:“别哭了,总会有办法的。” 深深低头埋胸的吕岩闻声看向身旁的白衣少女,双颊早已布满泪水的他终于撕心裂肺的哭喊了出来:“我...我...”王涟瞧着身前这位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师叔在自己面前泣不成声,哪还有半点之前单人闯山冲阵的悍勇刚强。 不知不觉间同样泫然泪下的王涟双手张开,一把吕岩拥入怀内。品尝过生离苦楚的白衣少女,此刻只是紧紧的抱着正面临死别的吕岩,他与她都是苦命人。 李淳罡不忍再看,正要转身退后却又看到了一直抱着吕雉盘坐在地的大徒弟,脸上同样挂满悲伤的朱厚聪正嘴里念念有词。李淳罡前走两步之后,隐隐约约听到朱厚聪来回反复,念叨不休的只有三个字:“都怪我,都怪我......” 高耸入云的绝峰孤台上,伴着漫天风雪弥漫开来的,尽是浓浓悲意。作为罪魁祸首的天师府一方,除去重伤昏迷至今未醒的赵秉义,剩下的三十多人里,以刘成龙为首的十几位外姓护教真人此时也感觉心中有愧。面带惭色的几人不自觉的后退了两步,本来就和天师府不太和睦的他们渐渐萌生了罢战言和的念头。 太上长老赵钧合看到眼前这变的有些微妙的形势,一时间也没有什么破局的好办法。要说继续开打,作为经历过二十年前那场对决的老人,赵钧合心中实在是没有底气再与李淳罡轻启战端。可要是不打,赵钧合又觉得是不是有点掉天师府的面子。人老惜命的赵钧合此刻陷入了两难抉择的境地当中。 李淳罡瞧着老天师赵钧合那一幅畏畏缩缩不敢露头的样子,不屑的冷笑出声,主动往前走了两步之后,朝着对面开口挑衅道:“下一个该谁了?”预料之中的无人应战之后,李淳罡就又大摇大摆的转身退回原地。 有心远离那帮哭声四起的年轻后辈,李淳罡来到了老伙计的身旁。从头到尾都在旁观战,同时也是这里除了李淳罡之外,剑道境界最为拔尖的老掌柜嘿嘿一笑之后,把刚才自己琢磨了半天也没能确定的疑问给说了出来:“你可是想通了?是不是已经成了那一品之上的陆地剑仙?” “哪有那么简单,你当是吃大白饭呢?”李淳罡面对这位好友的有意揶揄,立马就恶声恶气的顶了一句。不过紧绷的脸也没能坚持多久,李淳罡就忍不住面带得意的悄声开口说道:“只不过是勉强捡拾起了当年的境界,距离那世人钦慕的剑仙至境也只有一步之遥了。”说的话听着好像还算谦虚,可此刻正伸手不停抚弄颔下长须的李淳罡,脸上的表情分明是在当着老朋友的面,炫耀着自己高人一等的修为境界。 “放心,如今虽然没有成功破境,但我的心境已经和二十年前大不一样了。”瞧着老掌柜的脸色不喜反忧,李淳罡对于这位至交好友的想法心知肚明,顺势立马开口解释道:“当年我所面对的困境倒是和今天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一心想着白日飞升的我被这帮舌灿莲花的牛鼻子说动,放下了手中的剑,入了天师府为他们护道守门......” “如今想来,却是我当年走错了路。”李淳罡回忆起二十年过往时光的点点滴滴,心中感叹唏嘘不已:“可万幸我这二十年总算没有虚度,临了收了吕岩这么个徒弟,倒是帮我把困扰了二十年的难题给想通了!” 说到这里,青衣老人一把提起手中的三尺青锋,将伴随了自己一生的赤霄递到眼前细细打量,沿着锋利如昔的剑尖剑身,一路看到被摩挲紧握了一辈子,因而乌黑透亮的实木剑柄。从小到大练剑提剑,出山之后持剑对敌不知凡几的李淳罡终于时隔二十年之后再次提起了剑,这位一剑在手便胸中意气可直冲云霄的剑道魁首慨然发笑:“我李淳罡生于世间一日,便不可有一日手中无剑!我李淳罡又怎会甘愿为了飞升成仙就弃了此生唯一所求的剑意剑。”手中赤霄铮铮不休,清越剑鸣由小变大,顷刻间,原本寂静无声的山巅云台上如有惊雷处处炸裂。 “宁在直中取,不往曲中求......”李淳罡转头看向被雷声惊动,从而哭声逐渐止歇的吕岩,轻声发笑问道:“好徒儿,还记得为师当年为你讲解剑经时,开篇所讲的那句话吗?” 听到师父发问的吕岩下意识的开口接到:“世间若有不平事......”同样此生痴心只为剑的白衣少年又怎会忘却那初次提剑时就听到看到,从而时刻铭记心底,霸气无双肆意的宣言:“我自有一剑斩之!” “哈哈哈哈...”李淳罡闻言开怀大笑,当日太和山山谷中的死战不退,加上此刻单人持剑的执意登山,这个自己一开始并不看好的徒弟反而将我辈剑客的骄傲决绝,演绎的淋漓尽致。青衣剑客继续大声开口问道:“吕岩,那今日这死局何解?” 心底的恨意涌上心头,接连死中求生的吕岩也终于养出了一副逢山便开山的悍勇脾胆,双眼睁裂似圆,瞳孔嗜血泛红,开口便是一句:“死局唯以死解!” 虎豹之驹,虽未成纹,可已有食牛之气!血染衣襟的吕岩起身直立,伸手指向心惊胆战的天师府三十余位赤紫真人:“既然你们要我姐姐的命换别人的命,那我就要你们换她的命!” 站在前排的赵钧合对于吕岩半入疯魔的言语威胁还不太放在心上,心中畏惧的是随着自家徒弟的放声高喊,而剑气再度层叠高涨,破云冲天的青衣剑客。 “李淳罡,你不要随着你徒弟的性子胡闹。”形势危急之下,赵钧合连忙开口言和:“一切都还可以商量......” 既然二十年蜗居幽谷樊笼的剑心,终于在此时此刻重返自由,哪还会像当年一样优柔寡断。任你千言万语过后,就连岁数性子仿佛也重回当年的青衣老人只有四个字脱口而出:“商量个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四十二章,天雷滚滚 剑气广阔似星垂无垠平野,似大江东去入海,巍峨峻绝如万丈高山。 莲花峰道:“我悟了。” 身形不进反退,脚尖一点便升空百尺,连踏九步之后,庄思齐高空一人独立,手中郁垒直举头顶指天。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轻叹一口气之后,庄思齐头下脚上,无异于天地反覆。 不再继续刻意催动剑气的他,只是简简单单的持剑缓缓下坠,在庄思齐身后盘旋游绕剑气长龙汇聚并拢,九九归一。 手中的赤霄轻轻颤抖,幅度越来越大,李淳罡瞧着这返璞归真的一剑,皱了皱眉头。庄思齐已入莲海十丈,刚才还能与庄思齐平分秋色的剑气生莲,此刻却已经被视若无物般的一穿而过。 左手五指一松,赤霄随之下滑,李淳罡握住剑鞘尾端,抬起手臂以剑柄刺向已经距离不足五十丈的庄思齐喉头三寸,璀璨剑罡汹涌绽放。 “滚!” 但是让李淳罡惊讶的是,这一剑依然没能挡住庄思齐,如芒剑气还没等近身,就与郁垒剑尖一触即散。庄思齐还是以稳定的速度继续下压,好像这一剑根本无法抵御。 终于,出剑无功的李淳罡将右手搭在了赤霄剑柄上,嘴边轻笑无声,出剑之前老人依然不忘开口为吕岩授受剑道:“为师之前教你蓄气养剑的法子,是出世剑,对破境悟剑最有裨益。毕竟我一开始想让你吕岩能早日踏入剑仙至境......” “可要说到对敌败阵!”柔声细语的话锋一转,李淳罡一振两鬓剑眉,凝视着眼前雀跃欢呼的三尺青锋,丝丝缕缕的煞气爬上了漆黑双眸,瞳孔如有剑意勃发:“我这一招入世的杀人剑,才是天下第一!” 赤霄锵然出鞘,李淳罡拔地而起,迎头直击升天,以一剑对一剑。 败敌!破阵!一气呵成。 庄思齐,赵钧合连同二十多位龙虎山真人如败柳飞絮一般散落坠地。把吕岩等人看了个目瞪口呆。 于此同时,头顶的万丈青天黑云压城,电光缭绕间,横生滚滚天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四十三章,公道(求收藏) 吕岩看到两人的对决心有所悟,李淳罡和庄思齐的地仙一剑都不约而同的放弃了声势浩大的剑罡剑气,只以简简单单的持剑直刺。看似平淡无奇,可精妙之处就像那藏于重重庭院深处的闺中女子,骨子里自有一番婉转内蕴的神秀。 “方寸之内,有我无敌?”吕岩想起在剑经后半部分看到的一篇剑术真解。讲的是区别于御剑飞行的杀人剑术,出剑迎敌之时,需时刻紧握手中长剑,只进不退,剑剑抢先而行。求的是无论双方如何闪转腾挪,只要是持剑人手中的三尺青锋可丈量之地,便要做到无人可挡,无人能敌...... 看过李淳罡一剑连斩二十人后,吕岩才终于对这部分不讲剑气剑意剑招,短短百来个字的剑术纲领有了自己的一知半解。纯以杀阵伤敌而言,这内敛醇厚的近身剑术,确实比放浪形骸之外的剑气生长,要强上不止数倍。 半空坠落的二十多位天师府真人,人人负伤。尤其是被倚为剑尖的庄思齐更是首当其冲,承受了大部分的杀意冲击,前胸有一处深可见骨的剑痕往外汩汩溢血,这位龙虎山剑士差一点就被开膛破肚。加上遭受了阵破的反噬,内外交困之下,脸上此刻遍布紫金之色的庄思齐早已重伤昏迷不醒,呼吸急促微弱无力。 脸上遍布惊惶之色的赵钧合瞧着提剑的李淳罡,一步步的逼近,根本没有丝毫罢手的意思。再也顾不上装腔作势的这位天师府太上长老,连连踉跄后退:“李淳罡,有话咱好好说,你们师徒俩有什么要求尽可以提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青衣老人恰好收回了刚刚抬起的右脚。停住身子的李淳罡并没有理会那个像丧家犬一样不停嘶嚎的赵钧合,抬起头,面无表情看向了电闪雷鸣的盖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李慕白摇了摇头,叹气说道:“还要看这降下的是几重雷劫......” 雷劫也有大小,成仙自分高低。三六九重雷劫对应的是坐莲,骑鹤以及白日化虹三种飞升景象。若是最弱的三道劫雷,对飞升之人而言无异于老天为其网开一面,只要是实打实的地仙境界都能安稳度过。可要是最上的九重雷劫,那就不是简简单单几道劫雷就能打发的。 九重即是九劫,凶险之处就在于天雷地火,外邪内魔将同时袭来。自古以来遭遇九重雷劫的人就少,文字记载中,九重天雷结束之后就只有一道白虹升天。谁也说不清楚历劫之人到底是成功飞升了,还是死于非命。 “诸子百家之所以在大明立朝以后,就和龙虎山一直明争暗斗,势成水火。便是因为这天师府掌控了雷劫数量的多寡。”李慕白紧接着就对吕岩解释道:“当年赵弘晟借着帮朱家太祖一统中原的幌子,顺势也一把将天下气运揽于手中,硬生生催动出了三十三真人共同飞升的盛景。如今他龙虎山的一家之言更是相当于天道敕令,想飞升就只能乖乖的听从天师府的号令驱使,不然就是九重劫雷在前头等着将你化为飞灰。” “断人飞升之路,尤甚杀人父母。”李慕白说到这里,不由得冷哼一声:“龙虎山这是在和整座江湖为敌!” 天雷阵阵轰鸣之中,厚重的乌云终于彻底笼罩了莲花峰顶。身受天地千钧威压的李淳罡扫去了脸上的凝重,转头对此刻明悟事情真相之后忧急万分的徒弟轻笑开口说道:“吕岩啊,为师现在抽不开手帮你讨公道了。” 右脚后撤一步,膝盖微微弯曲,这位二十年后重入陆地剑仙,再历天地雷劫的青衣剑客振衣拔剑。等不及天雷落下的李淳罡双腿猛弹踏地,提气冲天而起,剑尖生气,气贯长虹,只留一句渺渺之声,荡人心肠: “如今我李淳罡,要替自己向天地讨一个公道。” 一道赤青光柱如挂天长虹,横贯天地,青衣所至,云开天清。李淳罡悬立九天之上,再度倒折冲阵。什么天地险堑,什么雷劫难渡,如何抵得过我手中三尺青锋所指。 当李淳罡返身落地之时,劫云七零八散。什么叫嚣张跋扈,什么叫无法无天,隔岸观火的赵钧合短短时间里由惧转喜复又肝胆欲裂,出口颤不成声:“李淳罡,你真要舍了枯守二十年才换来的大真人境界,直面九重雷劫吗?” 瞧着雷云逐渐再度归拢,李淳罡并没有理会赵钧合不死心的多此一问,竟然还有闲情冲着吕岩发问:“还记得为师曾教过你,与人对敌之时。若是一剑无功,该如何自处?” “那就再来一剑...”吕岩应声哭道:“师父,要不咱们就算了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四十四章,白龙,红螭 吕岩心里想的是什么,做师傅的一清二楚,可李淳罡愿意舍去手里这时隔二十年后,才重新提起的剑吗? 自家徒弟不愿意让师父冒险分忧,李淳罡自然老怀欣慰。可这一次如果自己遵从吕岩所期盼的那样,面对九重雷劫而再次畏首畏尾,我李淳罡就能甘心回到过往二十年间那般的蹉跎年月里,幽谷独守空观,再次品尝那日夜扪心自问的苦楚吗? 第一剑为了退敌,那第二剑就要问心。洋洋洒洒的鹅毛大雪中,青衣剑客心头热血未冷,李淳罡早已打定主意:“已近迟暮之年的我,哪里还有下一个二十年可以等。今日事,注定只能今日了!” 还不等李淳罡出剑,天上雷云已再度合拢如初。也许是天道感怒,不愿再给丝毫的喘息时间,一道蛇粗紫雷直接探出云层,大劫已至。 将落还未落,李淳罡无视峰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可这一掌泰山压顶似的倾盖人间,是不是要历劫之人自己决断是生是死? 此时此刻,我命由我不由天。李淳罡同样的摊开手掌,高高举起:“看我能否一掌撑天。” 看着就悬殊甚大的双掌相接,却没有预料中的一触即溃,李淳罡这针尖顶巨锤的一掌和降世天人竟然平分秋色。然而人力有时穷,下坠乃是大势所趋,一炷香的功夫过后,李淳罡被按落回莲花峰斩魔台上,双脚没入了青石地砖。 吕岩抿住嘴唇,牙关紧咬,缕缕血丝渗出牙缝,恨不能立马上前相助的他被李慕白死死的抱住。 “别冲动,你去了也只是捣乱帮倒忙。”李慕白不断的开口安慰心焦如焚的吕岩:“这一点阵仗还压不垮你师父!” 众人静静的看着眼前胶着的局势,谁也没想到登山以后就一直不曾人前出手的谢必安突然冲向那由雷霆凝聚成的巨大手掌。 李淳罡满脸诧异,看着来到身前的这位年轻人。还没等青衫老人发问,谢必安抢先行礼之后开口说道:“还请李老前辈成全!” 这位最没有理由出手相助的西楚后人,低头猛地伸手扯断了胸前垂挂的一道黄纸护符。再抬头时他已双眼赤红如有火焰跳动,一缕缕不似凡俗该有的浅红色气机在谢必安身上升腾而起。 李淳罡楞了楞神之后,想明白的他开口一笑:“要是不怕死,你就来吧。” 托掌撑天的青衫老人一松紧闭的五指,浓密如水的劫雷滚落下一线长河,谢必安闭目以身相接,哪怕痛的浑身肌肉紧绷颤抖,谢必安依然不愿退让。因为这次千载难逢的化龙契机对谢必安而言,就是这次龙虎山之行最大的好处! 瞧着眼前这匪夷所思的一幕,晚一步醒悟过来的赵钧合赶忙开口呼喝身旁众人:“快阻止他!”可谁又愿以身犯险,与这煌煌天威直面相对。 弥漫散溢的殷红气机遇雷转浓,一时三刻之后,莲花顶上已是朱红一片,谢必安身后探出一个头顶无角的硕大龙首。 白龙之后,又现红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四十五章,道心种魔(上) 天师府太上长老赵钧合感觉匪夷所思,嘴里不停念叨着:“不可能的,西楚红螭当年确实是由我龙虎山祖师亲手所斩,不可能啊......”可看着眼前逐渐显露出全貌的朱红螭龙,那单足无鳞,云生双尾的样子。无论赵钧合如何否认,这确实就是记载当中,五百年前西楚霸王的本命物。 随着身后的红螭逐渐扶摇升天,受尽了天雷加身苦楚的谢必安,感激的朝着李淳罡颔首示意。眼下意料之外的化龙功成,便是谢静安此次龙虎山之行最大的机缘所得。躬身作揖之后,谢必安不由高声再次致谢:“多谢李老前辈成全,为我大楚的国祚延续再添百年气运!” “还有什么西楚国祚,五百年前你们就被亡国灭种了!”赵钧合听到谢必安说的话,心中还不敢相信这既定事实的他愤愤开口:“不过是暗地里用什么样的阴损法子才养出一条恶龙,你们就想凭这个东山再起吗?” 可谢必安根本就是把老天师气急败坏的言语当做耳旁风一般,继续对乐意出手相助的李淳罡说道:“前辈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此刻我谢静安愿为您破去一重雷劫,略表敬意!” 力抗天雷的李淳罡并没有刻意的端着架子,顺势直接收手后退。要知道谢必安这一次借雷化龙的举动,对青衣老人身处的危险境地而言无异于火上浇油,天道有感之下,谁也不知道会增添什么变数。自古以来,天劫降世便是要历劫之人独自承受,每多一人,天雷威能便要依着感应到的气机浑厚与否,而加重数成。 天予不取,必反受其咎。既然拿了偌大好处的谢必安知道进退,主动请缨,选择自己抗下由身后红螭引来的下一重天劫,李淳罡也乐得自己轻松片刻。连扛三重雷劫的青衣剑客退到一旁,耗损不小的李淳罡趁着这片刻的喘息时间抓紧静心凝气,毕竟还有五重天劫在后头等着呢。 白雪之中一衫白衣独立,看着头道:“世间真龙,能幽能明......” “当年我西楚真龙不过是伤重避世,今日红螭既然出渊现世,我大楚便将再次中原逐鹿!” 听到这番骇人言语的龙虎山众人无不胆寒,天师府太上长老赵钧合更是心惊肉跳,只感觉大难临头。 一念失守,赵钧合外魔渐生,清净道心有损的老天师失魂落魄的跪在地上,双手高举封神榜,喋血急呼: “恳请祖师显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四十六章,道心种魔(下) 自从和吕岩大战过后,就好像被世上所有人遗忘的龙虎山小天师,一直静静的坐在彭泽湖的中央,寸步不移。 在别人看来他赵希夷是因为前半生过于顺风顺水,现在突然输给了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无论境界,出身都和自己天差地别的野小子,才会在这里心如死灰的呆坐不动。 可他赵希夷既然能被代代有人飞升的天师府视为这一代的修道种子,难道会就因为这小小的打击而一蹶不振吗?任谁也猜不透此刻赵希夷的心思。 当初庄思齐曾经邀请过这位学道初成的小师弟,随自己共同下山,说要游览书上看到过的锦绣中原。却被从小就举止有度,寡言少语的赵希夷给直接一口回绝: “下山历练不过是为了坚定求道之心,可我赵希夷早已明确的知道此生所求,只为成仙。” 年幼时的赵希夷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每日晨钟响起的时候,赵希夷已经作完早课,暮鼓捶落之后,偌大的天师府里只有赵希夷依然坐忘入神。日月交替,年复一年,天师府不断的有人下山上山,只有赵希夷稳坐山头从不曾动过入世的心思。 十几年的时间里,引气,筑基,参玄......赵希夷从来没有停下过前进的脚步,哪怕是同样天资纵横的庄思齐,也被这位晚入道十年的小师弟给甩在了身后。面对交口盛赞的天师府宿老,羡慕有之,嫉妒有之的同辈后辈,还是那样风轻云淡的一笑了之的赵希夷,只有对关系最好的庄思齐曾私下解释道: “不成仙,皆是虚妄!” 后边还有赵希夷从不曾付诸于口的一句话:“不成仙,我又如何能找李淳罡报杀父之仇!” 成仙不为长生的赵希夷只记得那年莲花顶风雷大作,剑气纵横,只记得被安置在半山腰的自己从日出等到日暮,也没能从半开的窗棱中看到温暖熟悉的身影。 从那以后,再没有人嘴眼含笑的看着我嬉笑玩闹,再没有人为我拂去衣袖沾染的尘土。从那以后,谁又能安抚我赵希夷每日每夜噬心挠肺的苦楚,谁又能知道我赵希夷岁岁年年独对空室的愤恨? “二十年之后我却连他的徒弟都打不过......”最后托举着赵希夷的一口气骤然而散,更为可怕之处在于他忽然间想到:“哪怕我自信此生必定飞升,可李淳罡等得到那一天吗?” 行百里者半九十,走完了大半修行路途的赵希夷深知那最后的临门一脚,看似近在咫尺,实则远在天涯。 让赵希夷心灰意冷的不是输给了吕岩,而是输给了时间。 看到远处莲花峰顶时隔二十年后,再一次有剑气凌霄,抬手挥散了脚下仅剩的一朵青气莲台,赵希夷缓缓沉入水中。 冬日寒风四起,大雪飘摇,尤为凛冽彻骨的湖水及膝没腰,赵希夷却浑无所觉,前半生只为报仇而活的他回首望去,无悔有恨:“长恨此身非我有......” 封路禁山在前,电闪雷鸣乌云压城在后,龙虎山附近看热闹的平民百姓早就跑了个一干二净,剩下的几方势力此刻全都在莲花峰上打生打死。自沉入湖的赵希夷耳中却突然传来了一声嗤笑。 丝丝缕缕的浓墨黑气不知何时出现,在没入水中的赵希夷头顶来回盘旋舞动,从里边传来的是说不定道不明,却自然而然让人心生信服的一句话:“你小子想报仇?那就把身体借我用一用!” “帮我杀了李淳罡!”即将陷入昏迷的赵希夷心中怒喊。 看着一道道黑气从鼻嘴窍穴处钻了进去,赵希夷根本就不想反抗,哪怕看出来眼前这一道残灵非正是魔,可那又如何?既然能脱离肉身,直接以元神显化人间,那这位天外来客必定是陆地神仙一流的高人。 闭眼再睁眼,赵希夷拍掌振水升天,容貌依旧如是,眉眼神采全非的他,伸了一伸懒腰,看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湖光山色,眉眼平生憎恶的他悠然长叹: “千百年一成不变,还是那么惹人心烦!” 莲花峰顶,眼看着连镇守天门的金甲神将都被谢必安斩落天际。赵钧合扑通一声就双腿跪在了地上,一声恳请祖师爷显灵之后,这位天师府的太上长老思虑的已经不是破局对敌了,而是满心思想着怎么才能安然脱身。 不同于人心惶惶的天师府,李慕白等人以青衣剑客为中心围城一团,就连吕岩也暂时放下了杂乱的心思,为自己师父能安然度过雷劫而由衷欢喜。瞧着天上的乌黑劫云几度聚而又散,始终未能再次成形,李淳罡挠了挠头,也没想到这场雷声轰鸣的天劫竟然会如此虎头蛇尾。 既然正事已了,接下来就是算账的时候了,李淳罡刚要开口,心中横生警兆,身在斩魔云台边缘的他当即俯身下望,有人虎步龙行,一跃十丈,登山而来。 眨眼间就登上峰顶的紫袍道人岔开步子站立在云台中央,大概是习惯了身处高位,先是四下环顾了一圈,年轻道人才正视起剑气繁茂的青衣老人,随意的开口问道:“你就是李淳罡?” “你是谁?”李淳罡直接提剑出鞘三寸,不答反问。哪怕之前面对天道雷劫的他也没有如此严阵以待。委实是因为眼前这位来路不明的道人太过诡异,瞧着年纪轻轻,一身气息却晦涩无比,根本难辨深浅。 “赵希夷?”满脑子浆糊的赵钧合迟疑开口喊道,虽然眼下登山的这位道士,无论从装束还是相貌上来说,都和自己印象中的那位谦逊后辈如出一辙,可赵钧合心头却盘旋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危险感。 面无表情的转过头来,赵希夷只是伸手勾了勾食指,才刚刚站起身来的赵钧合就好像被一只无形大手给直接抓了过来。双眸波澜不惊,如深水古井的赵希夷,歪头上下打量着正在挣扎不休的老天师,淡淡的开口说道:“龙虎山赵家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无论怎么用力也逃不脱这无形无质的牢笼,赵钧合情急之下,直接举起手中的封神榜就向对方砸了过去。可接下来发生的一幕更加令人难以置信,这位来历诡异的道人只是伸平右臂,作为天师府嫡系传承至宝的封神榜。竟然就乖顺无比的落在了他摊开的手掌之上。 “我答应了这具肉身的主人要杀了你。”将手中自动敛去五彩流华的封神榜一下下轻轻抛起又接住,口气大到没边的紫袍道人难得露出了一丝为难表情,对着李淳罡缓缓说道:“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厉害。” “我现在的情况不允许和人动手,没办法,只能取个巧了。”自言自语的古怪道士又转过头来看向惊慌失措的赵钧合,嘴角咧开一抹狞笑,伸手抓住后脑将老人拉到跟前,两人几乎是脸挨着脸的轻声说道:“难道你就真不知道这封神榜怎么用?” 脑海中一念闪过,赵钧合声音颤抖的说道:“你...你是...”这位自己被自己想法吓到的老人,已经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又是一念闪过,赵钧合赶忙开口高呼:“别...别!” 可还没等赵钧合说完,这位夺舍附身的古怪人物就单手用力,将手中老人的头颅直接捏爆。五指一缩成爪,喷涌而出的鲜血凝聚一团,谈笑间杀人取命的“赵希夷”将手中的封神榜高高抛起,那一团心头热血随之沁入榜内,化为一枚赤朱符印。 “以人心控天命,这才是封神榜真正的用法!” 原本即将回复清明的天空再度被劫雷笼罩,“赵希夷”看着不远处的李淳罡神情古怪的说道:“既然刚才的几重雷劫都难不倒你,那我就再给你加点料。” 边说边从自己心头处勾连出一丝极为纤细的漆黑魔气,“赵希夷”满脸肉痛的扔进了悬浮于空的封神榜。 顷刻间,九天之上不止有雷声阵阵轰鸣,更有一个又一个的金甲神将接连撕开云幕,降临人间! 作为应劫之人的青衣剑客首当其冲,感应到天地威压瞬间涨了百倍不止,李淳罡指着眼前的紫袍道人惊声喝问:“你到底是谁!” 引来天地剧变的“赵希夷”觉得已经做到了自己的承诺,再加上刚刚脱困的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不愿这么快就直面煌煌天雷。匆忙间回了句话之后,“赵希夷”就化为一道墨黑流华远遁千里而去: “五百年前,他们叫我白起!” ps:转钟之前及时码了出来。希望大家收藏支持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四十七章,如玉如歌 九天之上,金碧辉煌。 用一位道教大真人的心头血为引,再加上还有数百年困而不死的老魔头火上浇油,接连降世的金甲神将才刚一现身,原本眉眼间横亘的木讷,瞬间就转为神采奕奕。 “只不过是要再战上一场。”李淳罡一把按住身旁跃跃欲试的李慕白,自己迈步出阵。独立山巅的青衫老人扬头挺胸时,哪怕天人当面,自生睥睨豪言。 与那天边的辉耀满云间相比,此刻真真正正做到了一人剑便是天下剑的李淳罡,同样熠熠生辉。 习惯了高高在上的仙人低头观世人,大概就像世人蹲身看蝼蚁。哪怕山顶处的李淳罡剑气之繁茂恰如盛夏青木,早已远高同侪,九尊有仙灵附身而至的金甲神将却无一人舍得多瞧半眼。 为首的一尊神将伸出右掌,食指轻轻弯曲,原本悬浮半空的封神榜就好像被一条无形的鱼线给勾钓到身前。两向横展的封神榜榜面紫气升腾,那道殷红如血的道门符篆在被金甲神将抓出后就随手丢弃,真正能引动九位真仙联袂下凡的那缕黑气却已然消失无踪。 天上的隐隐雷鸣如同众仙窃窃私语,寻觅无果的金甲神将在短暂的低头细考过后,再开口时响彻人间:“刚才是谁催动的封神榜?” 莲花顶上天师府一方死的死伤的伤,仅剩的几位外姓护教真人全都是靠着见风使舵的本领,才能在之前的连番大战当中保存自身完好。哪还有人敢冒着得罪李淳罡的风险上前应答,唯唯诺诺的他们一齐将视线转到了青衣老人身上。 听着耳边传来的雷鸣阵阵,李淳罡知道这是头顶仙人在发声诘问,可那居高临下的态度实在让人恼火,难道不应该是有求于人的一方低声下气吗? “不知道。”青衫剑客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换来的却是片刻宁静后更加喧扰的天人传音。 剑道登高濒临绝顶的李淳罡眉头一皱,忍无可忍:“闭嘴!” 仙字拆开,不过一人在山。我李淳罡剑道大山之上已是一人独高,又何须对你有问必答,作那奴才模样:“今天我只管渡劫,其他事情一概不问不管。” 天地间复归平静,大概是没有想到自己眼中的蝼蚁竟然会如此公然忤逆,为首的金甲神将面无表情的轻声发笑:“呵呵...” 语气中轻蔑远多于恼怒的继续说道:“天雷生灭不过在我一念之间。先前若是老老实实的应答,本座说不定还会既往不咎,为你李淳罡网开一面,如今却是你自己找死!”还不等为首的神将说完,身后早有谪世仙人按捺不住,伸手抓过一道赤紫雷霆直接劈了下去。 李淳罡抬手一剑劈散这明显是为了示威的雷光:“说来说去那么多废话,还不是要打过再说。”原本就是敌对双方,在自己伤了那么多的天师府嫡系子孙之后,李淳罡也不指望这些赵家的老祖宗会放自己一马。 历史上还从没有出现过眼前这般夸张的景象,本来就千难万难的九重雷劫之上,又多了九位谪落人间的仙人坐镇。天人发怒便有劫雷生长,此刻高坐云端的九位金甲神将同时起身动念,凭空多了无数道紫色雷霆成蛟化龙。终于承载不住蔓延成海的电光闪烁,万里乌云被横扫一空,抬眼望去,目光所及之处尽是朱紫天雷搅动。 “剑器如玉。”好像完全没把此刻天劫压顶的危险处境放在心上,满脸平静的李淳罡将手中赤霄抬起立于耳侧,嘴里继续轻声念叨的是:“轻叩须有声。” 双指弹叩剑身,清音初发时还只是切切嘈嘈,转瞬间就已经转化为一串轰轰隆隆连绵不断的急促雷鸣。 李淳罡练剑之初便曾发下豪言,一剑在手,便当是天下在手,我李淳罡必定有朝一日,出剑时剑尖所指,便无所谓地仙天仙!故而这看似随手弹叩的一剑无关乎剑术剑意,无关乎天象指玄,是李淳罡以此生纯粹剑心向眼前天地问礼,向头顶神仙发声。 无形无迹的剑浪滚滚如潮,自谪落尘世起就一直面无表情的金甲神将,头一次露出了郑重其事的神情。一直认为不成仙便入不得眼的他们,到现在才知道眼前这位青衫剑客和世上所有人都不一样。这令人侧目的问礼剑式容不得他们继续大意,九位金甲神将当中竟然有三人同时出手,三分之一的化龙天雷顺势迎头下压。 此时的李淳罡剑气如虹,面对滚滚而来的天雷不闪不避,洒然一笑的他举起手中赤霄与之针锋相对。无形无迹的剑音一浪高过一浪终成万丈高潮,凡人之剑却不同凡响。 一声轰鸣如黄钟大吕响彻天地!斩魔云台上的厚重积雪漫洒扬空,一片尘土飞扬。 片片碎石被震得滚落山巅,尘埃落定之后,李淳罡安然无恙,剑气未曾黯淡分毫,反而是天上的三位金甲神将止不住的连连后退,下压的天雷也已经消散的无影无踪。 “剑气如歌。”得势不饶人的李淳罡不愿意给对方一丝一毫的喘息时间,眉眼间尽是豪情剑气的他,紧接着又是开口发声震动天地:“高歌且纵情!” 纵情一剑起自莲花峰顶,止于九天云上,剑气长虹横悬天地之间。 立足未稳的三位金甲神将表情惊恐至极,刚才那一道无形剑气已经将他们打得身形闪灭濒临溃散,短时间内哪还有余力出手应对。幸好还有其余六人联手拦截,不然免不了就要被这声势犹为宏大的一剑给斩落云端。 一连两剑过后,谁又敢再继续小看那位按剑立于山巅的青衫剑客,九位金甲天将终于收起了高高在上的姿态,开始联手催生天雷。 千百年来数不尽的剑道奇才迭出换代,每百年内各有一人独领风骚,可谁又能像此刻的李淳罡一样,达到不仅仅是举世无敌的境界。 李慕白因为看到之前谢必安乘龙屠仙而升起的豪情战意,在此时此刻更为高涨,与胸中同样鼓荡难平的吕岩几乎同时开怀大笑。 笑的是青衫高歌斩天雷,风流霸气。 笑的是剑道独秀世无双,心生神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四十八章,(求收藏) 书上总喜欢用银河倒泻来形容雨势的磅礴连绵,大概是因为在凡夫俗子的视野所及之内,只有这道哪怕隔着千万里之遥,抬眼望去依然看不到首尾的星辰天河,才真正称得上是浩瀚无垠。 永乐四十八年,冬寒之日。有幸亲身目睹过这场天道雷劫的人,无不觉得和眼前的这番景象比起来,就算是悬亘在九天之上的银河在此刻垂落人间,也不过如此。 现世之初满是趾高气昂的九位金甲神将在见过,试过青衣老人的问礼两剑之后,突然觉得“仙凡有别”这个流传千百年说法中,于话里话外所暗指的两方差距,原来还长不过他李淳罡手中的青锋所指,那区区三尺的距离。 脚下所立之处再度拔高百丈,心惊胆战的九位仙人收起了那份理所应当的倨傲,一念起伏间便有千百道劫雷凭空诞生。不过半柱香的功夫,漫无边际的雷海就塞满了龙虎山方圆数百里的天空,数不尽的紫龙电蟒在其中翻搅舞动。 即便这样,为首的谪世仙人还是觉得忐忑不安,一直紧紧的盯着在山巅云海与闪烁电光遮掩下,朦朦胧胧的青衫人影。 “他到底在打什么算盘?”心思七上八下的谪世仙人隐约瞧见收剑静立的李淳罡在原地一步不动,脱口而出的一句低声自问,语气中满是踌躇不定。 不同于头却说不出口,此刻嚎啕大哭的吕岩,终归只是个少年郎。 “别哭!”李淳罡笑着喝道。 “这是师傅自己选的路,眼前的天雷师傅早晚都要挨一遭。”伸手擦去吕岩脸上的两行眼泪,知道徒弟是在为自己担忧,李淳罡出口安慰道 不愿继续纠缠在这种无意义的儿女情长当中,李淳罡一正脸色问向还在低声啜泣的吕岩:“刚才那几剑看清楚了吗?” 看到吕岩猛地点头,李淳罡摊开右手手掌,一根根指头数过去:“剑气,剑意,剑心,出世剑,入世剑......” 李淳罡盘算着从吕岩提剑的那一天起,自己教过些什么,两手十指数完,李淳罡一拍吕岩肩膀:“只剩下为师一直懒得教你的剑术了,接下来还要瞪大眼睛好好的看着......” 骤然间,乌云再次压城,青衣老人收回右手,轻轻一推,将不愿离去的徒弟推出崖边云台。 李淳罡抬头说道:“来了!” 凝为实质的紫色劫雷化为挂天长河倒悬九天,或许是因为一浪高过一浪的大潮过于澎湃,连九位掌控雷劫的金甲仙人都难以抑制。接连千百滴赤紫雷水涌出河床之外,刹那间,好似天上有点点繁星在飘然下坠。 没有催生丝毫剑气剑意的李淳罡只是一手持剑斜指,远远看去毫不起眼,临到跟前才发现那一点一滴的雷水原来大如磨盘。 李淳罡双脚连续轻踏,穿梭在漫天洒落的雷霆之中,一雷落下,便是一剑劈刺,凶险异常的天道雷劫竟然被他李淳罡当作了最后一次为吕岩传授剑术的靶子。 “出剑直刺当如冲阵征伐!”一剑冲前便不管左右退路,李淳罡一剑穿雷而过,慨然而慷。 “撤剑回削当如抽丝剥茧!”持剑右手一退,手腕翻转间剑身横斩,李淳罡一剑再破一雷,声转低昂。 ...... 一剑一剑递过去,千百剑出,便有千百雷灭。 半空之上,李淳罡收剑倒背身后,一句扬头讥讽天上神仙:“胸中尚有万千剑术,不知你有几多天雷?”一句回首下望山顶吕岩:“看懂了吗?” 吕岩却只看到师傅用来束发扎冠的锦色布条早已被天雷劈散,漫天飞扬的长发中夹灰带白,英雄不愿迟暮,昔人却已白头! 忍着眼角又要涌出的泪水,吕岩颤声喊道:“看懂了!” 高高在上的神仙天人根本不愿回话应答,随着李淳罡话音收尾,蓄势下压许久的天道劫雷,终于化为天地间一线赤紫狂潮,汹涌咆哮落地! “哈哈哈哈!”不闪不避,不慌不忙,李淳罡抬手竖剑赤霄,开怀大笑:“来得好!” 绵延无尽的赤紫长河中有一袭青衣逆流而上,有三寸青锋竖分天河。 雷电交织轰鸣的尽头,金甲神将连连惊呼:“李淳罡,你真要忤逆天道吗!” 青衫剑客不屑应答,等我李淳罡升上云端之后,与你平起平坐之时,再看看是你的天道沉重,还是我的剑势难当! 六百里路眨眼即至,穿江过海而来的李淳罡周身不伤寸缕。神情慌张的九位谪世仙人望着单手提剑,步步靠近的青衫剑客吓得步步后退。 “呵呵,你们天师府赵家那股子嚣张跋扈的劲头哪去了?”李淳罡嘲讽之意更为浓重:“今天我就先斩了你们的天道!” 为首的金甲神将犹不死心,色厉内荏的开口喝问:“你李淳罡莫要如此一意孤行,难道你就不怕江山翻覆,生灵涂炭吗?” 还不等话说完,李淳罡已经一剑枭首一人,脚下手中不停的青衣老人翻了翻白眼:“天下分和与我何干?他人生死又与我何尤?” 砍瓜切菜一样,八剑过后,云端之上仅剩的金甲仙人绝望怒吼道:“这是你逼我的!” 一点真灵从金甲神将头顶飘升飞天,天地间响起最后一道煌煌雷音:“开!” 原本日近迟暮的灰暗天空瞬间变的耀眼闪目,莲花顶上始终仰头注视的众人眼前只剩一片金光。 仙音缭绕天地,鼓磬响彻人间,数不尽的天人怒吼,听不完的铁器交鸣! 李淳罡高声长喝:“我还有一剑,需吐尽胸中千丈凌云之气!” 之后陡然静籁无声,强行睁开双目的吕岩隐约看见一道天门中开,门内琉瓦玉砖,飞甍丽栋,仙影渺渺,不计其数。在那层层叠叠的崇台邃阁深处,有一道无穷无尽的天青剑气横贯天地! “去...” 在李淳罡最后一声欲语还休过后,回复本来面目的天地一片清明,所有人都还保持着仰头望天的姿态。 只有吕岩失魂落魄的扑倒在莲花顶上,一路连滚带爬。 不远处厚厚的山头积雪中,有一剑插立,剑身却已中断! 一把将返回人间的赤霄抱入怀中,血衣少年头染白雪,哭的声嘶力竭: “师傅!” 眼底有离恨,人间见白头! ps:又是一个长章,求收藏支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四十九章,不如归去(上) 衣服上沾染的殷红鲜血早已经干结,吕岩紧紧地将赤霄抱在怀中,盘腿坐地,配着被积雪覆染的满头白发,瞧着尤为可怜。 浑身血雪交融的吕岩正在大口喘气,每一次呼吸间都像好像在撕扯着五脏六腑,眼角瞥见身旁面带苦涩的众人,以及更远处同样满脸悲伤的师兄朱厚聪。扯开嘴角,想笑的吕岩却笑的比哭还难看。 一只手搭在了吕岩的肩膀上,此刻心乱如麻的少年顺着手臂抬头望去,吕岩原本枯寂无望的瞳孔中生出一丝希望的神采:“掌柜的,我师傅他是死了吗?” 这位登山之初便势破千军的老人,摇了摇头,不同于莲花道:“今天是我们欠了你师傅一个天大的人情。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可以来找我们。” 瞧着吕岩不为所动,感觉自己哪怕在之前拼命代为斩破了一重天雷,也不能偿还李淳罡恩情万一的谢必安,在临走前还是加劝了几句话:“你们还是抓紧下山,龙虎山作为道教祖庭,不会只有这么点手段......” 身为西楚的嫡系血脉后裔,谢必安从小便将所谓的国仇家恨谨记心底,哪怕觉得自己对吕岩有所亏欠,可也没到心甘情愿为人赴死的地步。话已说尽,谢必安就要下山而去。等到走远了,有点摸不着头脑的陈秋道才开口问道:“你都伤成这个样子了,还不够还上之前的人情?” 谢必安伸手摊开五指,瞧着在自己掌心游动的娇小真龙,面无血色却犹显五官秀美的他欣喜说道:“要不是李淳罡有意成全,再过五百年,红螭也没机会化形人间。” 望着谢必安远去的身影,被身后的王涟一把推动,心中担忧的李慕白凑到了吕岩跟前,心中的千言万语一时间却无从说起。蹲低了身子,愁眉苦脸的李慕白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专门安慰吕岩:“我总觉得,像师叔祖如此牛逼的人物,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死了呢?” “天门洞开,师叔祖他也算是历劫飞升了,可能只是师叔祖打的兴起,不愿收手,才又跟天上的仙人又打了一架而已。”李慕白伸手一指吕岩怀里的断剑,继续低声说道:“赤霄被人打折了,只能代表师叔祖他没能占到便宜,可以一敌众,对的还是真仙天人,也不算丢人了...” “你说对不对?”说了那么多之后,看着吕岩还是那副一成不变的死人脸,李慕白猛地来气,用肩膀使劲顶了顶吕岩:“你说说,你这算什么样子?” “你要么学他祁嘉节一怒拔剑,要么你就好好练剑,有朝一日也能历劫飞升,亲自去天上找个答案......”李慕白越说越气,可瞧着吕岩心丧若死的可怜模样,本来高高扬起,想把吕岩一巴掌拍醒的手还是收了回去。 站起来回到王涟身边之后,李慕白冲着指挥自己去安慰吕岩的小师妹耸了下肩膀,示意自己无可奈何:“唉,各种话都说尽了,没用!” 一直没有说过话,只是紧紧盯着怀中吕雉的朱厚聪,终于选择抬头直面眼前的困局。将吕雉轻轻依靠在身旁的山岩,朱厚聪一步一挪,来到了吕岩的身前。 “师弟...”此刻只有朱厚聪才知道吕岩心里最纠结的到底是什么,夹杂着悲伤与愧疚的他再开口时,声音苦涩至极:“不怪你,错的是我。” “怪我,都怪我贪生怕死!”朱厚聪哭着喊出声来:“要不是我,吕雉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生死不知,你们也不会为了吕雉闯山抢人...都怪我!” 听到朱厚聪的哭诉,吕岩才终于抬起头来,空洞的双眼直勾勾的盯着这位师兄,冷漠无情,形同陌路。 “对...”扑到师兄跟前,双手猛地抓住朱厚聪胸前衣襟,一个一个字从吕岩紧紧咬住的牙缝崩了出来“该死的是你!” “你怎么不去死!”吕岩张嘴用力的在朱厚聪耳边喊道,狰狞恐怖的脸上暴出道道青筋,心里的无边恨意随着一声声怒吼喷薄而出。声音越来越小,恨意却越来越浓,吕岩最后一句低声的嘶吼几乎扯破了喉咙,干涩沙哑中尽是绝望与愤怒:“该死的是你!” 被吕岩逼得步步后退,朱厚聪一不小心绊倒在地,失魂落魄的他嘴里只是来回反复小声念叨着:“可我真的只是不想死啊......” 小小的莲花顶上,有人心生暗喜,有人暴怒如狂,有人惊惧莫名,有人悲哀心死,世上的七情六欲塞满了眼前这方寸之地。 朔月照白雪,人间尽苍茫...... ps:只能分个上下两章了,实在感情戏太多。求收藏支持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五十章,不如归去(下) 这场以吕岩登山为开端,以剑仙斩天人为收尾的风波乱局,终于到了谢幕的时候,无人欢喜却有人忧。 从知晓噩耗到选择独自闯山,只不过短短一个晚上的时间,吕岩就做出了这个出人意料的决定:“今日仇怨,就要今日了。” 在所有人看来,这不知自量的年轻人不过是被热血冲晕了脑袋,愚蠢且鲁莽的走上了一条注定失败的路。可几个日夜过后,当所有人亲眼看到吕岩成功踏上莲花道:“师妹,等会你一定跟紧我!”对于眼前对局并不看好的李慕白总算还有点良心,并没有忘记此刻略微清醒了些的吕岩。 悄悄背起不再哭闹的小师叔,李慕白小心翼翼的往后挪着步子,身后的王涟有样学样。眼看三人马上就要退出斩魔台,距离身后的下山石阶不过几步距离,却被此刻恰巧醒来的龙虎山当代天师赵秉义看在眼里。 昏迷了半天,并不清楚局势的赵秉义还以为自己这一方获得了胜利,李慕白他们这是要落荒而逃,赶忙高声呼喊:“拦住他们!” 李慕白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声给吓了一跳,虽然搞不清楚天师府的其他人为什么没有追击的意思,李慕白不再继续遮遮掩掩的一步一挪,索性直接抓着王涟的手往山下狂奔而去。 看到李慕白等人得以顺利下山,祁嘉节冲着远去的三人高声喊道:“别忘了去一趟山脚下的福来顺客栈,把我徒弟带上!” 单手捏住铗节长剑的陈正华冷哼出声:“你还有闲心思管别人?”话音刚落,不耐烦的红衣老人就要两指用力,夹断被牢牢禁锢住的铗节剑尖。 此刻陷入劣势的祁嘉节嘴角处反而勾起了一丝微笑:“接下来才是我真正的一剑。”自知没有脱身希望的老掌柜,主动散去了手中牵引飞剑的剑诀,低声说出了最后一句话之后就溘然长逝:“胸臆!” 只见被陈正华紧紧捏住,寸步难移的铗节剑尖处有剑气陡然而生,眨眼间便是如海无量的剑气喷薄而出,莲花顶上的剑气凝聚几乎化为实质,如万斤海水从天而降。 陈正华心头一震,原本捏住铗节的右手一松,铗节脱手之后飘摇远去。 陈正华面色凝重的看着铺天盖地下压而来的剑气大海,倒抽了一口冷气。位于莲花峰顶上最高处的道观阁宇,已经被这如同剑仙气象的浩瀚剑气,给压迫的寸寸崩塌,好像是被一双无形大手给渐渐压平。 天师府众人纷纷出手,却根本无法阻拦这缓缓下压的汪洋剑海,陈正华侧头挺身,如肩扛天地。这时候的陈正华才知道,原来他祁嘉节藏于胸臆的剑气,是真的重比三山五岳,真的可以以力压人! 狂奔而逃的李慕白好不容易带着师妹和吕岩杀出重重包围,来到了龙虎山脚下的立碑小镇,身后还远远的吊着一群朝廷官兵。 吩咐王涟守在镇外,李慕白背着吕岩来到了福来顺客栈,一直坐在客栈门口苦苦等候的王涑赶忙迎了上来。 瞧着两人衣衫浸血的狼狈模样,刚想张口问话的王涑一时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将背上的吕岩一把塞到了王涑怀里,情况紧急,李慕白也没心思详细解释,只是简单交代了几句情况之后就吩咐王涑:“我去引开追兵,你带着吕岩找机会偷偷溜走!”说完之后李慕白转身就走。 王涑接过面部表情呆滞的吕岩之后,刚要回身进客栈拿行李的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赶忙又往前追了两步,远远的冲李慕白大声喊道:“那我带着吕岩逃哪去啊?” 听到身后传来的问话,刚刚汇合准备离去的师兄妹二人同时转身,王涟瞧着远处模糊的身影总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时间有点出神。李慕白拉着师妹边走边回头向王涑喊道:“去西蜀,青莲剑宗!” 回到客栈门口,看见吕岩只是傻傻的抱着赤霄在原地一动不动,心有戚戚的王涑刚要开口劝慰吕岩,又有一把剑从天而降。 伸出颤抖的双手,王涑慢慢靠近铗节,心里想到的是老掌柜上山前留下的一句话: “我要是回不来,你就带着剑去青莲剑宗,到时候自然有人收你为徒。” 原来老掌柜此次登山之时便已经心存死志。 听到身边传来的哽咽哭声,吕岩抬起头来,看见的是同样怀中有剑,脸上有泪的王涑。 “姐姐吕雉没能救出来,师傅和老掌柜却都被我害死了...怎么故事里所说的快意恩仇都是骗人的...”原本就心丧若死的吕岩此刻更是万念俱休。 江湖梦碎的吕岩,此刻哭的像个没了家的孩子一样。 无助,可怜,凄凉...... ps:本卷完结,求收藏支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五十一章,兄友弟恭 天边夕阳低垂。 走出身后那药气熏天的车厢,朱厚聪趁着吕雉睡觉的功夫,抓紧出来透个气。 远离了大群车队,独自来到官道旁的田垄坐下,朱厚聪用力的抽着鼻子嗅了嗅,却满是身上浓厚的药味。一连几天没合过眼的朱厚聪怔怔看向远方,紧皱的眉头下是布满血丝的双眼。 奉命守候在马车旁的几位侍女走到跟前,将手中早已备好的饭菜递了过去,朱厚聪不出意料的微笑拒绝。多数时间都躲在车厢里的朱厚聪,从没有在外人面前说过一句话。要不是有位侍女曾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听到过车厢内隐约传出来的窃窃私语,大部分人差点误以为,眼前这位流落民间的皇子是个哑巴。 眨眼的功夫,已经离开龙虎山半个多月了。随着时间推移,朱厚聪心里的愧疚并没有减少一丝一毫,只是渐渐被他压倒了心底的更深处。 一方面担忧着病情始终不见好转的吕雉,一方面又想起了至今杳无音讯的师弟。心中烦闷的朱厚聪抬眼望去,全是万物萧条的冬日景象,原本就心情不好的他面目越发阴沉。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朱厚聪低声自喃:“不知道吕岩现在怎么样了?” 接连赶了十几天的路,车队里的大部分人早就疲惫不堪,估摸着再有半日功夫就能抵达京城,陈正华在命令了一骑人马先去报信之后,就吩咐所有人原地驻扎修整。 瞧见独自坐在田间的朱厚聪,陈正华半是揪心半是恼怒的哼了一声。之前费尽心思的红衣老人不管如何开解劝告,朱厚聪都只是低头不语。索性眼不见心不烦,刻意绕过车队,陈正华来到了一处载满书籍的马车旁边。 车厢内香炉袅袅升烟,一名发髻间别有紫檀木簪的儒雅中年男子坐在低矮的茶几前,一手捧书研读,另一只手却握着桌上的古朴玉盏不放,饮酒自酌。偶尔看到精彩处,便伸手凭空勾画文字,中年儒士将满纸书香和着杯中的美酒一同吞入腹中,自得其乐。 听到有人轻叩车厢,一连十几下并没有罢休的意思,中年儒士才恋恋不舍的放下手中书籍,随手挑开车帘往外看去。 陈正华瞧见终于将脑袋探出窗外的中年儒士,一直耐着性子等候的他赶忙说道:“衍圣公,眼看就要到京城了,不知您想出办法没有啊?” 张衍圣却像是没有看到红衣老人脸上的焦急,微笑说道:“车内备有美酒,陈大人不如上车与我边喝边谈。” 不仅仅是因为他张衍圣深受圣眷,陈正华自己也对这位名满天下的儒士心存敬意。无可奈何的红衣老人,应了一声之后只能乖乖上车。 入得车厢,两人相对而坐,张衍圣却左顾而言他,与陈正华东拉西扯。眼看越说越远,陈正华赶忙拿起桌上的紫金酒壶,借着倒酒抓紧打断张衍圣故意岔开的话题,端起酒杯,红衣老人再一次问道:“总不能任由他继续这么消沉下去吧,您到底想出办法了吗?” 接过酒杯缓缓一饮而尽,张衍圣才不紧不慢地说道:“朱厚聪心中的郁结总要他自己想通,外人又能有什么好办法?” 话虽如此,可考虑到不久以后即将发生的事情,陈正华还是不死心的开口说道:“可就凭他现在的这副样子,先不说能否担负大任。我就怕朱厚聪他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 “禁言!”张衍圣脸色一肃,厉声打断红衣老人还没说完的话:“这种事情岂能付诸于口。” 虽然不知道一向给人刻薄寡恩印象的陈正华,为何会对朱厚聪如此上心,须知交浅言深,君子所戒的张衍圣转回了之前的话题: “先贤曾言,每临大事需养静气,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才可得。朱厚聪毕竟涉世未深,猛然遭遇了如此大的变故,怎么可能不心生郁结。”透过敞开的车帘,张衍圣瞧着远处安稳独坐的少年,心中同样怀揣忧虑的他像是安慰自己,也像是安慰对面的红衣老人:“我看他并不像是那种会一蹶不振的人。” 车厢内的两人一时间各怀心思,谁也没有再继续说话,只是端着手里的酒杯,静静的注视着窗外。 从小就在山中修道,朱厚聪虽然没能像师傅师弟那样练出一身惊天动地的本领,可也能清晰感应到身后那两道并不遮掩的关切目光。轻轻摇了摇头,朱厚聪放下了心中纷乱的思绪,转而重新拾起了正事。 这么多天过去之后,朱厚聪其实并不像表面展现出来的那样心灰意冷。经过了一开始的绝望迷茫过后,逐渐接受现实的他早就开始思考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对于生死不知的师傅,朱厚聪暂时只有愧疚。至于那位恨透了自己的师弟,曾主动恳求过陈正华放吕岩一马的他认为,以后总有机会修补这份得之不易的兄弟情谊。 眼下在朱厚聪心中最为要紧的事情,却是如何治好吕雉。 随着一天天过去,朱厚聪发现和之前赵钧合所交代的秘法不同,吕雉的病情并没有急速恶化,反而在一天天好转。虽然吕雉此刻依然纯白如血的长发,清楚地提醒着朱厚聪,这位对自己情深意重的女子还是命不久矣。可朱厚聪毕竟真切的感受到了一丝希望,既然能夺走她吕雉的命,总会有办法还回去。 就在这时候,紧靠着车队驻扎营地的官道上,从京城方向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远远望去,百骑人马正列队飞驰而来。 正在低头沉思的朱厚聪被耳畔越来越大声的喧闹打断,抬头看去,恰好来人已赶到了车队跟前。 为首一人胯下赤色宝马,身穿赤红四爪龙袍,身形雄壮英武,气势凌然逼人。 瞧着那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面孔,朱厚聪还在好奇来人到底是谁的时候,车队随行的侍卫仆从早已全都跪倒在地,随着领军将领的一声大吼,数百人同时磕头高呼: “参见武厉王!” 无视正在跪地行礼的众人,武厉王翻身下马,径直穿过人群,来到了才刚刚站起身的朱厚聪跟前。 两位从小就几乎没见过面的大明皇室嫡子相互打量,终于反应过来的朱厚聪率先开口,带着一丝的不确定喊道:“大哥?”迟疑间,便要拱手弯腰行礼。 领兵疾驰数十里,路上一直面无表情的武厉王突然开怀大笑,上前一步,直接热情地将朱厚聪揽到怀中:“是我!” 不远处,闻声走出马车的陈正华瞧着抱在一起的两位皇子,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 “好一个兄友弟恭。” 随后出来的张衍圣风轻云淡。 此刻面带欣喜的武厉王,低垂的眼角处却藏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五十二章,跋扈 一场突如其来的兄弟重逢,搅乱了原本平静有序的营地。 因为武厉王朱厚成的不请自到,刚刚驻扎安稳的众人都又开始忙碌起来。其中最发愁的却是随军伙夫,为车队上上下下数百人刚忙活完午饭的他们,正准备坐下休息,又被军中上司喊了起来。 如今虽然已经过了正午,可瞧着风尘仆仆的朱厚成,谁都不敢确定眼前这个位高权重的皇室亲王,在赶路之前有没有吃过饭。从朱厚成三个字的封王谥号中,就能看出朝野风评不佳的他,定然不会像朱厚聪一样是个好伺候的主子。本着小心为上的态度,领军统领吩咐手下的伙头军抓紧生火。 “哪还有什么吃的啊!”从军时间最长的老邓头心里暗暗叫苦。眼看就要到京城了,估摸着只需要做最后一顿饭的老邓头并没有储备食材,如今在这荒郊野岭,又上哪搞出一百多个人的午饭来。 上头动动嘴,底下就要跑断腿。手底下的新兵蛋子都在愁眉苦脸的等自己想办法,老邓头只能硬着头皮指挥众人生火支锅,靠着仅剩的几袋米面和腊肉开始忙活起来。 另一边,放开了被自己拥入怀中的朱厚聪,武厉王收起脸上热情洋溢的笑容,对走到近前的张衍圣拱手一揖。正色行礼之后开口阐述来意:“本王此次前来是为了告知先生,皇上下旨,命车队暂且在此驻扎过夜,明日方可进京。可本王却早已经等不及见我的好弟弟了,便主动请缨带兵前来传旨......” 三言两语将事情交代清楚,武厉王在与张衍圣短暂寒暄几句之后,又牵过弟弟朱厚聪的手,示意有些话要私下里交代:“弟弟,我们边走边说?” 朱厚聪点点头,挥手将身后一位侍女喊来,小声嘱咐她去自己的车厢内照顾好吕雉, 将一切看在眼里,武厉王笑笑不说话,只是等朱厚聪嘱咐清楚之后,两人并肩缓缓迈步。 略微领先了半个身位,朱厚成有意无意间顺着离去侍女的方向在前领路。好像是为了开解面色惨淡的弟弟,朱厚成柔声说道:“之前不断有消息传来,说是弟弟你身受重伤,龙虎山那里又有逆贼作乱,把为兄担心的好几宿没能睡好觉......所幸苦尽甘来,今天为兄看到你完好无恙也算安心了。” 说到这里,朱厚成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脸上笑意更浓:“听说你能回家的消息,可把父皇给高兴坏了,还跟我念叨过好几次,说要给你准备一个盛大的欢迎典礼。只是没想到你们路上会走的这么快,按照一路驿站传来的消息,宫里还以为你们要过两天才到。” 摊开双手,耸起肩膀的朱厚成故意摆出副苦脸:“这不为兄就被父皇赶了过来,让你们缓一天再走,好给京城那边留一些准备典礼的时间。” 一直低着头,朱厚聪只是安静的听着,知道皇兄是在卖乖的他抬起头,嘴边勉强扯出一条弧线,算是对朱厚成的回应。 朱厚成无可奈何,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来到了车队中央,吕雉栖身的马车旁边。朱厚成突然一转话锋:“听说你从龙虎山带了个女子回来?宫里的所有人都对此颇为好奇,此刻不如把她叫出来给为兄瞧瞧,为兄回去也好给父皇说道说道。” “如今她身体抱恙,却是不好起身行动。”牵扯到吕雉,朱厚聪终于不再沉默,迈步绕过朱厚成,将马车挡在身后。或许是觉得有些失礼,朱厚聪脸带歉意的补了一句:“以后总会有机会介绍给皇兄认识,现在确实是不方便。” 笑吟吟的双眼一眯:“哦...是吗?”没想到这位平静到有点过分的弟弟,竟然会因为一个女子生出这么大反应,朱厚成嘴角似笑非笑。 不知是怀揣着什么心思,朱厚成直接一脚踏上车辕,伸手就要掀开车厢帷裳:“既然如此,那为兄就自己上去看看!” 朱厚聪一把抓住他搭在帷裳的手,坚定说道:“现在不行!” 去势被阻,朱厚成并没有强行登车,而是缓缓收回手脚转过身来。这是第一次双方正面互相对视,朱厚成脸上的笑意一扫而空,目光中渐渐生出冷意,给人留下一种唯唯诺诺感觉的朱厚聪同样寸步不让。 “这是不给我面子喽?”朱厚成语带怒气。 两位皇子冷漠对峙,其他人谁敢靠近,唯一有资格插手的张衍圣此刻不仅旁观不语,还把身边的陈正华也给拦了下来。 气氛逐渐沉重,对这位有些陌生的皇兄,朱厚聪心中总是不自觉的存着一丝提防。两人同父异母而生,但生母早逝的朱厚聪在入山修道之前,也是由朱厚成的生母抚养长大。 深宫之内寡人情,虽然没有遭受过丝毫苛待,可年幼时的朱厚聪在那几年也并没有与朱厚成母子二人生出半点亲近之意。模糊印象中,这位比自己大了几岁的皇兄似乎从小就不是个好相处的人。今天久别重逢之后,朱厚成却略显刻意表现出兄弟情深的样子,并不蠢笨的朱厚聪怎么可能会不心中起疑。 “哈哈,为兄跟你开个玩笑而已!”性子一时一变,朱厚成突然又大笑出声,伸手按在朱厚聪肩膀上轻轻拍抚。收起了亲王积威深重架子的朱厚成略带深意的凝望说道:“弟弟啊,你虽然受了不少苦,可也别什么都藏在心里,身为皇子哪能为了些许小事就一蹶不振。” “父皇说过,这次回来就不准备再放你走了。从小就最受宠爱的你,以后可要安心留在宫里多陪陪父皇。赶紧收起你的哭丧脸,如今父皇年岁也大了,难道你还要让他心中徒生许多担忧吗......”朱厚成端起长兄的架子谆谆叮嘱:“该说的都差不多说完了,为兄也该走了,父皇还在宫里等着我回去禀报呢。” 领军武将见到朱厚成脸上神色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沉重,就赶紧端着一个餐盘上前请示:“殿下,午饭已经做好了,是否现在开饭?” 瞥了一眼,转身背过朱厚聪,武厉王脸上凭生阴郁:“你们就拿这清汤挂面招待我手下的亲兵?”脸上猛然怒意勃发,朱厚成一掌拍翻餐盘,抓过胆战心惊的武将大声吼道:“军中伙夫,一人领受五十大板!” 一脚踹到武将之后,朱厚成伸手接过亲兵头领递来的缰绳,翻身上马,扬鞭喝令: “回京!” 来时脚步匆匆面带喜色,去时龙行虎步怒意勃发,朱厚成终于展现出了原本该有的跋扈模样。 及至远离营地,朱厚成按马停足,身后百战雄兵同时勒绳静止不动,战战兢兢。 ps:重感冒,脑子迷糊码起来费劲的很。接下来不会停更,只是时间不好确定。希望大家收藏支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五十三章,惊梦 喜豪奢,嗜杀戮。这就是武厉王给人的一贯印象。 远离车队之后,朱厚成突然驻足,脸上表情阴翳难测,让身后熟知王爷作风的一众亲兵心中忐忑不已。王府近卫统领许挚壮着胆子凑了过去,小声说道:“王爷,不是急着回京复命吗?” 皱着眉头,朱厚成没有理会手下的疑问,转而抬头眺望,远方依稀可见的雄伟城池。 “许挚,你说世上怎么就那有那么多喜欢给本王添麻烦的人呢?”没有想象中的雷霆突变,朱厚成背着身问道。 这一句话不会接也不敢接,许挚低头并不说话。 这种自问自答显然经常发生,没有得到回应的朱厚成眉头一挑:“一人封王登基,一人护国修道不好吗。那老不死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一挥马鞭,朱厚成策马狂奔,留在身后的一句话令许挚生出涔涔冷汗。 “双龙夺嫡?本王自然当仁不让!” 驻扎营地内,和皇兄进行了一场针锋相对的朱厚聪原地不动,心思同样千转百结。 听着耳边不断响起的惨叫声,所有人看向朱厚聪的目光都渐渐改变。原来这位陌生的皇子并不如大家想的那样,是个没有脾气的烂好人。敢和凶名昭昭的武厉王正面对峙的朱厚聪,他哪怕是仗着同为皇子的身份,依然足以令人心生改观。 站在不远处的张衍圣,嘴角不自觉轻轻一翘,松开扯住陈正华衣襟的右手,这位之前选择袖手旁观的中年儒士笑着说道:“知道你不放心,现在赶紧过去看看吧。” 在两人对峙之初,就着急插手的红衣老人却不紧不慢,看过了刚才一幕,陈正华终于相信了张衍圣的说辞,朱厚聪根本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样,经不起半点打击。 “先生有什么需要代为嘱咐的吗?”陈正华走之前行礼问道。 “如今确实没有那么多时间等朱厚聪慢慢成长了......”收起了事不关己的清淡漠然,张衍圣陷入深思。 修身已至人间极致,眼里只剩家国天下的张衍圣再开口时,只有一味中正坚定:“重疾需下猛药,此刻不妨多告诉他一点。” 眼角瞥见人影晃过,朱厚聪抬头看向走到跟前的红衣老人。错以为陈正华又是像往日一样来说教自己的朱厚聪,不愿再次开口,只有眼神中透露出些许疑问。 看到朱厚聪这幅不变的倔强模样,此刻转换过来念头的陈正华,再没有了之前的怒其不争。 略微踌躇,想起了张衍圣嘱咐的陈正华,突然觉得原本要说的话好像有点不够分量。脸色阴晴不定,好似突然摸透了眼前少年的想法,陈正华脸色凝重,开口只有一句:“在江湖上暗中放出了你在太和山消息的人,就是朱厚成!” 一直把话藏在心底的朱厚聪抿了抿嘴,还是忍了下来。面色不见点滴情绪,朱厚聪平静开口,同样只有一句话:“谢谢。” 瞧着眼前少年的样子,陈正华一脸惊愕,复而哈哈大笑。转身离去之后,面色欣喜的红衣老人用谁也听不见的细微声音低声喃语,只有几个字隐约可闻:“超忍不拔之志则大事可成......” 抬头看到天边落日西垂,原本想四处走走,安稳下心思的朱厚聪在略微犹豫之后,还是转身登上了身后的马车。 刚掀开帷裳,一股热气就涌了出来。车厢内燃着两个冬日取暖的青铜火盆,脚下铺着一层厚厚的北域毛毡,连四周的厢壁都用羊毛皮裘堵了个结结实实。这座奢华马车之所以比寻常尺寸大了近乎一倍,便是为了安下横在车厢尾部的檀香木质床榻。 感觉身上骤暖,还没来得及脱下厚重皮靴的朱厚聪猛然抬头,透过遇冷升起的腾腾雾气,看到斜靠在床头的柔美女子,正笑着与自己对视。 “你醒了?”面色一喜,朱厚聪赶紧凑了过去,来到吕雉的身边柔声说道:“怎么也不派人喊我一声?” 吕雉笑笑也不说话,只是平静的看着,正弯腰伸手替自己掖平被角的朱厚聪。等朱厚聪直起身子之后,吕雉才带着一点点责怪的语气,开口说道:“见见也没什么要紧的,何必非要当面让人下不来台?” 坐到床前,朱厚聪低头猛呵了几口热气之后,才伸手握住吕雉留在袖外的五指柔荑。不去理会女子责怪的言语,朱厚聪皱了下眉头反口说道:“身子不好就要自己多注意着点,天气这么冷容易受凉。” 看出来朱厚聪是不愿让自己担心,秀美女子也就不再过多纠缠,随着朱厚聪刻意岔开的轻松话题聊了下去。 早就醒过来的吕雉其实不仅仅听见了兄弟争执,连陈正华的那句挑拨言辞也听在耳中。吕雉知道,朱厚聪知道自己早已知道,两人心知肚明却默契的都不愿开口戳破。这一对苦命坎坷的情侣,小心翼翼的维持着一戳就破的脆弱温情。 吃完晚饭,朱厚聪将困意上头的虚弱女子安抚入睡,自己心中却久久难以平静。 被陈正华一句话挑明了皇兄暗地里的小伎俩之后,朱厚聪清楚自己接下来的路不好走,书上言而不明的朝堂风雨,死过一次的朱厚聪无所畏惧。同样是因为经历过生死,已经知道惜命的朱厚聪,再也不会像之前那样头涌热血的与人以命搏命。 以后的事情可以以后再说,现在最让朱厚聪困扰的却是车厢内熟睡的女子。 看上去正在好转的吕雉,暗地里却发生了一种奇怪的变化。这些天来,吕雉时不时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发病时的她总是冷着脸,嘴里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 想着想着,靠在车厢侧壁的朱厚聪脑袋一点一点,连续好几天没有合过眼的他沉沉睡去。 梦中,仙气缭绕,有两人相对而坐。 朱厚聪想要伸手触碰,眼前容貌熟悉依旧的白衣女子,看似咫尺却远在天涯。 眉眼神情全非的吕雉,浑不似人间凡胎,面带解脱,似笑非笑,开口时清冷扎人:“这一世的你,还真是和以前不同了......” 猛然惊喜,朱厚聪走出车厢,恰好月上枝头。四周静籁无声,天地间一片冬日荒凉。 一身冷汗的朱厚聪,惊慌失措,哽咽哭泣。 谁也不敢相信的他,此刻不再故作坚强,只是心中满满的苦涩又能说与谁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五十四章,望断高楼 天上挂着还未隐去的点点星光,朝阳蒙蒙只是微亮,拥挤的京城就已经忙碌了起来。 今日恰逢大朝,早已守候在皇城之外,等着参加这永乐四十八年最后一场鼎盛朝会的文武百官,却被宫里传来的一道旨意都给打发到了永定门外。 随着临近年关,外放游牧的地方官员也纷纷入京述职,加上从京都各处豪门大宅中接连走出的勋贵公爵,眼前这一道臃肿阻塞的滚滚洪流,慢慢涌出京城南门之外。 已经封禁施工了半个多月,御用工匠日夜忙碌,终于及时完工,在紧靠城墙的位置搭起一座百尺高楼。数千名京都戍卒奉命列阵楼前,排开一字长龙的禁军精锐无不披甲持枪。 大明京都坐北望南,这座繁华鼎盛了五百个春秋的雄伟城池,如今有四城八市三十二坊拱卫着中央禁宫。经过历年来的不断扩建,作为京都人流往来最为频繁的正南门户,永定门可容八辆马车并排驱策,门旁两边所连城墙更是长达二十里路,雄伟豪壮远胜历朝历代。 坐镇在京都中轴线上,新建高楼脚下不远处就是名闻天下的驻马石碑。相传五百年前朱家太祖发迹西北,横扫东南,等二十年后再度回到这北域雄城之时,怀拥天下却早已两鬓斑白的老人就是在这里驻足下马。石碑所刻碑文便是当年太祖亲口所述:“荡清寰宇,问鼎中原,余愿天下从此不闻刀兵鼓响,人人放马归田......” 以驻马石碑为界,不下千乘的壮阔车流停在了百尺高楼两旁,依着品轶高低,文官居左,武将在右,众人一一下车站位。位高者距离木楼最近,位卑者依次渐行渐远。再加上负责守卫安全的数营禁军,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几乎与身后城墙等长。 高楼底部的阶梯之上,有十几道披朱带紫的身影明显高出他人一等。都是在泱泱朝堂之上最为拔尖的肱骨大臣,互相熟识的他们依着各自的圈子散乱分立。 有白发苍苍位居中枢宰相高位的花甲老人,有不惑之年便平步青云执掌一部权柄的得意天骄,相比之下面容最为年轻的那几位,人人身披朱紫,地位同样超然不凡。不同于底下心中茫然的下品官员,早已知晓今日安排的他们,只是静静的看向南方,心思各异却都一言不发。 远远瞧见一队车马缓缓走来,站在原地等了半天的武厉王眼中渐渐泛出冷光。封王就藩已近二十年的朱厚聪,身边聚拢的人圈最为密集。 一位同样身穿赤蟒王袍的男子,自登楼起就在时刻留意着朱厚成的神色。瞧见他脸带不豫,这位眉秀鼻挺的年轻人故意开口撩扰朱厚成:“听说今天摆出这么大的阵仗,就是给你这个弟弟准备的?” 朱厚成眉头更紧,出口语气冲的吓人:“纳兰怀瑾,你少在这里幸灾乐祸。真以为本王和你爹结盟之后,便会顾着你的脸面?”伸手一把将年轻人扯到跟前,此刻心中无限烦闷的朱厚成恶狠狠低声说道:“忘了当年你腿是怎么折的了么?” 出身江南千年豪富世家的纳兰怀瑾恨恨瞪了一眼,却根本不敢多说半句,不过是仗着姓氏才侥幸得了个郡王封号的纳兰怀瑾,面对着不仅出身更为显贵,连权势也足以称得上是世间一等的朱厚成,又算得了什么。 临近石碑跟前,远道而来的庞大车队缓缓向两边散开。只有中央的两座奢华马车原地驻足不动,此刻摸到点头绪的文武官员无不屏气凝神,好奇栖身车内的人物到底是何等不凡,才会让皇上尽遣百官,出城共迎。有人偶生猜疑,便会对身边的熟人窃窃私语, 一时间,山雨欲来未至,却已风满高楼。 终于,右边马车帷裳掀开,一袭红衣亮于人前,为京城所熟知的陈正华率先下车。本来当日陈正华奉旨出京的事情就不算隐秘,可看到红衣老人从车内现身之后,人群中却突然响起了一阵喧哗。 陈正华下车之后并没有收回扶住帷裳的手,反而略带恭敬的右手虚引,真正引动人潮反应的中年儒士才踱步而出。 早有传言,当今首辅张居岳因为年事已高,之前早已有意请辞还乡,却被皇上以无人可用的借口多次挽留不允。可身子越发孱弱的老首辅,在今年这个尤为寒冷的冬天里已经接连感染风寒,甚至有一次严重到在朝会之时当众晕倒。所有人都能看出来,朝廷换相已经迫在眉睫,早已有数方势力为此暗中角斗,一时间朝中暗涛汹涌。 就在这种微妙的时候,一向简在帝心的张衍圣突然回京,大部分人同时联想到:“难道张衍圣即将一步登道:“父皇下旨召唤,我去去便回。” 转身下车之后,朱厚聪刚要迈步,车厢内伸出一双手搭在了他的肩膀,帮朱厚聪抚平了脖颈处些许褶皱。 倚靠门边,弯腰蹲立的吕雉只有淡淡的一句话,沁入了他的心脾:“我等你。” 越过了漫漫人潮,走向远处高耸矗立的百尺高楼,从山中一路走来的朱厚聪,腰背越发挺拔。 来到台阶跟前,抬头望去,尽是陌生危险的路途,朱厚聪心中没来由的升起一个念头:“在闯山之初的那个清晨里,吕岩大概就是我现在的感觉吧。” 深深吸了一口冬日寒气,和着心中的凄楚一并吐了出来。 深知再迈一步,从此人生大不相同的朱厚聪,义无反顾。 ps这一章比较长,晚了点。求收藏支持,谢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五十五章,丧家犬 自大秦立朝以来,东临固安,西接涞水的范阳县就是京畿之地南大门所在,守护着小城北方通往京都的要道。 临近年关,人也就逐渐懒了起来。深冬的寒风吹过,刚刚迎来一场瑞雪的小城街道内空无一人。所有居民都还沉静在之前的寒冷梦境中,霜寒大地,雪落屋檐。只有一条瘦骨嶙峋的流浪犬蹲坐在城门楼下畏风挡寒,静静地看着一辆破旧马车缓缓驶来。 车前手握缰绳的王涑强打精神,因为在风雪中迷失方向,白跑了许多冤枉路的他一夜未睡。此刻已经疲惫不堪的王涑,只想抓紧进城找个客栈睡上一个好觉,轻抽马鞭,加快速度冲向敞开的城门。 没有想到这种鬼天气还会有人入城,负责看守大门的老卒也只是怀着些好奇,往车上打量了一眼。瞧见王涑满脸憔悴的可怜模样,不愿离开脚下火盆的老卒扬手一挥,示意开关放行。 来到跟前,王涑一勒手中缰绳,放慢了行进速度。趁着与老卒擦肩而过的瞬间,王涑带着感激冲老人点了点头,开口问道:“军爷,不知道这城中哪处有客栈啊?” 老人伸手一指城内,没好气地冲着车上喊道:“那个最高的就是!”就是因为性子老实,才会在今天被人坑骗到这里看守城门,老人难免心生烦闷。此刻能开口应上一句,已经算是老人道义了。 顺着指引的方向,王涑边驾车边对车里小声说道:“这眼看就要到京城了,不如在这里休息一天,总不好饿着肚子去跟人拼命吧。”没有等到车厢内传出半点回应,习惯了这种情况的王涑嘿嘿一笑;“那就当是你答应了。” 将马车停在客栈门口,王涑刚要开口招呼吕岩下车,一道黑影突然扑到了他的脚下。王涑下意识就要抬腿踹去,可等看仔细之后,王涑又赶忙收力,原来是刚才入城时瞥见的那条流浪狗从后边一路跟了过来。 双脚重新站稳,王涑瞧着脚下正摇尾呜咽的土狗,一段关于童年乐趣的模糊记忆,蓦然涌上心头。轻轻伸脚想把土狗赶到一旁,没想到这脏兮兮的流浪犬毫不惧生,竟然顺着王涑的小腿开始磨蹭起来。 看到这一幕,原本就心生可怜的王涑不由笑出声来:“你这小东西,倒是懂得顺杆爬的道理。” 感觉到马车停顿,吕岩自行走出车厢,原本心事重重的他瞧见王涑正在弯腰逗弄小狗,嘴角微微勾出一道微妙的弧线。 “坐下!”伸手一指,瞧见土狗闻声乖乖在原地蹲好,王涑笑着转过身去。一边将马车拴好,王涑一边对吕岩说道:“瞧这鬼天气!连客栈都没人出来迎客了。” 将小狗一把抱入怀中,王涑率先往店内走去,继续与吕岩笑道:“这小东西跟我挺投缘,不如养它两天?” 吕岩对此不置可否,既然王涑愿意收留这条本来注定熬不过冬天的流浪犬,同样面带微笑的他又怎会狠心拒绝。 推开半掩木门,昏暗的大堂内只有一位看上去不过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正坐在柜台处核对账本。听到门轴转动的吱呀响声,年轻掌柜抬头看见了不请自来的两人,将手边的算盘推到一旁,连忙站起身来,紧走两步迎了上去。 “不好意思,实在是不好意思。”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与羞赧,年轻掌柜拱手说道:“眼瞅着再有两天就要过年了,店内伙计已经都被我遣回家去,所以才怠慢了二位客官。” 王涑伸手递过包裹,客客气气的对掌柜说道:“这都是人之常情,更何况在这种时节,我们兄弟二人能投店借宿就已经是万幸了。” 熟通交往套路的年轻掌柜接过行礼之后,直接引领着两人往楼上客房走去,嘴里不住说道:“可毕竟是我的疏忽,这样吧,我带二位去看看本店最好的一间客房。若是觉得满意,我就给您二位打个对折,算是陪个不是......” 好几天前,范阳县就已经送走了最后一波赶赴京城的各地官员。心知不会再有人投店,年轻掌柜故作豪气的说了这一番话,把不知晓这些江湖伎俩的吕岩直接糊弄住了。早年飘混过江湖的王涑又看破不说破,瞧着眼前这相貌平平的和善掌柜,吕岩心中不由生出了许多好感。 三人说笑间来到顶楼唯一的客房跟前,老掌柜轻轻推开房门,只见屋内由屏风隔断为内外两层,大小家具一应俱全,靠着街道的墙面竟然还刻意搭了一处雕花木廊,供人在此放风望远。 不用吕岩他们张口,年轻掌柜就直接把手中的行礼堆到墙角,笑着对二人说道:“客官满身风尘,想必路途劳顿不堪。我先去烧上些热水,供二位休憩洗漱之用。”说完就直接推出房门,下楼去了。 在路上就不停喊困的王涑,赶紧走进里屋,随便选了一张床就直接躺了上去,衣服都没来及脱就已经沉沉睡去。 听着里间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不愿打扰到王涑,吕岩轻轻拉开侧门,来到了屋外的檐下长廊。 吕岩斜着身子坐在光滑的桐木条凳上,屋内的呼噜声已经几不可闻。右手无意识的轻轻拍打阑干,吕岩对着楼外陌生的小城怔怔出神。 目光由近及远,长廊所对方向恰好就是吕岩来时的路。当日在立碑镇里,内忧外伤的吕岩曾数次昏迷不醒,要不是王涑不离不弃的一直守在身旁。恐怕都用不到官兵搜捕,当时万念俱灰的他就会慢慢不治身死。 “难以想象这些天是怎么挺过来的”吕岩心中感叹。 当日立碑镇中,为了躲避四处搜捕剿逆的朝廷官兵,王涑带着伤情时好时坏的吕岩东躲西藏,到最后被逼的实在没有办法,王涑只能背着陷入昏迷的吕岩一头钻进了苍莽群山当中。 当吕岩醒过来以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旁边疲累虚脱倒地,浑身伤痕累累的王涑。再之后换成吕岩照顾王涑,如此循环往复,两人才慢慢走出了那片广袤无边的原始山林。 逃出生天之后,王涑想按之前的约定去西蜀,却被坚定拒绝的吕岩给一路拖往京城。如今想来,吕岩不免对这位吃苦受累,心伤难捱不比自己少上半点的兄弟,心生愧疚。 随着思绪渐远,时光悄然流逝。趴伏在阑边的吕岩察觉到脚边异样,低头看去,正是王涑善心收留的流浪狗。 映着天边西垂的落日余晖,吕岩突然开始怀念,在太和山谷中那几年里,与师傅,与姐姐一起拥有的平淡温馨。 “日暮乡关何处是我家?”将地上脏兮兮的土狗举到脸前,吕岩轻声说道:“原来你我都是一条无家可归的丧家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五十六章,客栈夜话 月明星稀。 “吕岩!”好不容易睡了个好觉,脑袋还有些迷迷瞪瞪的王涑睁开双眼之后,却没能看到吕岩。前些日子里习惯了提心吊胆的他,心中一慌。 起身穿堂而过之后,看见了正斜躺在阑前长凳上的一人一狗,王涑才将此刻已经提到嗓子眼的一颗心缓缓放下。 刚走到正在发呆的吕岩身边,就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寒风迎面吹来,差点把刚走出门外的王涑又给逼退回去,王涑赶忙伸手合拢半开的窗棱。推了推吕岩的肩膀,王涑好奇问道:“你在这想什么呢?” 被打断愁绪的吕岩也没有心思答话,把头轻轻往外一探,看见了正在门口点燃迎客灯笼的年轻掌柜。起身抱住趴在手边的小狗,吕岩对刚睡醒王涑说道:“饿了吧?咱们下楼去问问掌柜有什么吃的。” “嘿嘿。”挠了挠头,哪怕心中清楚吕岩是在借着自己肚子里传出的咕咕声转移话题,王涑也只是顺着由头笑着说道:“你这耳朵可真灵。” “小时候我和妹妹也养过一条这样的土狗。”一边走一边伸手逗弄着吕岩怀里的小狗,王涑就着脑海中不断泛起的温馨回忆,略带一丝怅惘:“只是后来搬家的时候忘了一起带走,就为这个,妹妹她好几天没有理我......” “本来由着之前的打算,还能顺路带你到我家看一眼。”一路上这已经是数不清第几次了,王涑每回提到自家妹妹时总是有说不完的话题,嘴里絮叨的是家乡的山,是家乡的水,还有家乡总也忘不掉的人:“当年离开家里的时候,我妹妹才十岁,也不知道现在她长得是个什么模样?” 听着耳边重复过无数次的自言自语,走到楼梯口边,吕岩突然转过身来,面对着身后的王涑正色说道:“等到了京城,你就回家吧。” 瞧着吕岩不似作伪的真诚表情,路上一直不停婉言相劝的王涑无可奈何,不死心的他补上了最后一句:“你就非要去京城吗?老掌柜交代我们替李前辈送剑还乡的事情总要先做了吧?” 不知道那座剑道圣地是真有这么一个人死剑返山的规矩,还是老掌柜为了给心生死志的吕岩找个活下去的目标,才会在临死前借剑传音,让吕岩跟着王涑结伴前往青莲剑宗。对此存生疑虑,心中总有一个坎迈不过的吕岩对王涑轻声说道:“这件事情只能靠你代劳了,你走之前把赤霄一起带走吧。” “不管如何,我总要先去把吕雉接回来。”长姐如母,从小生活在山中的吕岩只有在姐姐身上才感受过亲情温暖,就像之前他感慨的那样:师傅生死不明,师兄也已经与自己反目成仇,吕岩又怎么愿意舍去仅剩的家人,谁又愿意当一个无家可归的丧家犬。 吕岩回应王涑的,是依然不变的答案:“你不是说你王涑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学剑有成之后衣锦还乡吗?家里还有人等着你,没必要陪我送死。回去吧!” 自觉被吕岩小瞧,王涑不再多费口舌,气鼓鼓的噔噔下楼:“一边是归蜀学剑的康庄大道,一边是入京寻仇的死路一条。难道我王涑不知道吗?” 正坐在大堂一方餐桌旁的年轻掌柜还在犹豫着是否需要开口叫人,转头就瞧见王涑吕岩已经先后下楼。指着身边木桌上丰盛的酒菜,这位在年关将近之时却独自一人孤苦的年轻掌柜笑着招呼道:“二位客官,酒菜早已经准备好了。快过来吃饭吧!” 没想到投宿还包管吃喝,正愁着在这种时候去哪里蹭顿晚饭的王涑径直来到餐桌旁,一屁股坐稳之后他才想起来与年轻掌柜客气两句:“你也坐,你也坐!” 开门营业便缺不了的每日迎来送往,大概是见多了没脸没皮的奇人异客,对于王涑这种不见外的模样,年轻掌柜从善如流。 挨着王涑身旁坐下,年轻掌柜脸上笑容不减:“菜市前几天就已经关门歇业,店内厨子也就没我打发回家过年去了。” 指了指桌上几盘样式简单的腊肉熟食,年轻掌柜顺手斟满酒杯:“如今就只能让客官委屈下,尝尝我的手艺了。”这边和王涑调笑几句,年轻掌柜还不忘招呼另一边的吕岩抓紧落座:“这位客官快快过来,无需客气!” 本来就对掌柜的心生好感,吕岩客气一笑之后就顺势坐在了年轻掌柜的左手边。接过碗筷,年纪相仿的三个年轻人频频举杯,不过一会儿功夫,桌上的宜口饭菜就被一扫而空。 咽下口中最后一片腊肉,王涑吐着饱嗝与掌柜打趣说道:“掌柜的,你这手艺可真是半点不差啊。我当初在龙虎山下厨打杂的时候,可做不出来这么好吃的饭菜!” 听到王涑这番言语,年轻掌柜眼睛一亮,接过话头跟着说道:“两位客官这是打龙虎山而来?” 醒悟过来的王涑顿了顿,但说出来的话已经收不回来了,只能模棱两可的回了一句:“嗯,离龙虎山不算很远了。” 语气带着一丝兴奋,年轻掌柜好奇问道:“那前些日子剑神师徒联袂闯山的情形,二位客官可曾亲眼目睹?” “那倒不是很清楚。”王涑连连摇头,此刻被龙虎山和朝廷同时追捕的他又怎么敢当着陌生人的面泄露口风:“我们兄弟俩早在几个月前就离开龙虎山了,准备去京城那谋些出路。” 瞧着王涑略微惊惶的神色,年轻掌柜微笑不语。两人身背剑匣,从头到脚也是一幅江湖打扮,怎么看都不像是平头百姓。按理说王涑既然话里藏话,精通人情世故的年轻掌柜就应该顺势错开话题,免得气氛尴尬。 可再开口时,年轻掌柜似有意,似无心的一句低声细语,把吕岩两人同时惊住了。 “那就有些可惜了......不过听说在那天之后,得以安然下山的剑神幼徒已被朝廷下令通缉,不知道他会逃到哪里去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五十七章,小城故事(上) 一石惊起千层浪。 原本还有些心不在焉,独立于两人之外的吕岩,因为这轻飘飘的一句话而瞬间回神。生出提防之心的吕岩头一次正视起这位无论说话做事,都可令人自然亲近的年轻掌柜。 仔细审视过去,吕岩注意到年轻掌柜双眉色黄疏浅,眉梢暗含勾纹,右边眉尾处更如一刀横劈陡然而断。搭配着那副乍看上去只会让人过目即望的平凡五官容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盘恒在吕岩心中:“你到底是谁?” 王涑右手已按住背后剑匣,一路上在吕岩指导下已经可以驭气飞剑的他此刻如临大敌。双腿因用力紧绷而微微颤抖,王涑有第一次出剑对敌的紧张,也带着一丝没来由的兴奋,跃跃欲试。 按照民间流传说法:生具断眉之人,轻则则损父克母,兄弟不亲,姐妹无情,重则钱财随得随失,祖业飘零必年少离家。 面对着剑气四溢杀心已起的吕岩二人,这位命相凶恶到和天煞孤星无甚区别的年轻掌柜根本不为所动,只有原本敛光纳神的双眼内渐起毫光,映照着他此刻脸上皮笑肉不笑的神情,一时间越发让人觉得诡异。 “你现在应该关心的不是我是谁。”年轻掌柜语带玩味之意,伸手一指吕岩:“而是你该如何逃出小城。” 不知存了何等心思,年轻掌柜故意显露本相之后,并没有急于出手对敌,反而顺着之前被吕岩打断的话题继续说道:“朝廷追兵之所以会如此轻易就被你们俩甩脱,是因为你们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没有选择入蜀潜逃。” “可你们千不该万不该,跑到京畿之地自投罗网。从你们入城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被粘杆处谍子发现了。”说到这里,年轻掌柜伸出右手,开始装模作样的掐动手指,语气透着股轻佻,可说出来的话却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我算算啊,从范阳到京城一个来回差不多两个时辰,你们是午时入的城,到如今已经过去了四个时辰。” “就算京城那边手续繁琐,宫门难进。”年轻掌柜伸出两根手指,在吕岩面前晃了晃:“你猜猜这两个时辰的功夫,够不够他们调动附近驻军前来围剿平逆呢?” 纹丝不动的吕岩额头渗出丝丝汗水,根本猜不透这个诡异的年轻人是何来路。但是吕岩凭着对面藏而未发的一丝气机感应到,年轻掌柜虽然迟迟没有动手,可暗地里其实杀心已起! 不愿坐以待毙,吕岩突然暴起前冲,连续踏步近身之后,吕岩双手握成一拳如擂重鼓,直取前胸而去。 年轻掌柜面对着吕岩势大力沉的一拳。脚下寸步不移,甚至都懒得躲闪挡拆。吕岩一拳捶中胸膛,却好像击打在破布棉絮之上,空荡荡的毫不着力。感觉到全身气力好像了失去控制一样,从双手处被年轻掌柜不断抽吸过去,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吕岩体内原本沸乱不止的磅礴气机就十去一二。 瞧着几乎与自己贴面而立的吕岩,年轻掌柜伸出右手食指,缓缓点向吕岩额头,嘴里嗤笑说道:“一指还你一拳。” 这一指瞧着云淡风轻,可落在眉心之时,吕岩只觉如同被万斤重锤猛击,顿时双耳巨震失音,吕岩倒飞而去。 双膝触地滑行,一直退到客栈门口,双手扒住两侧门框的吕岩才得以停住身子。此刻吕岩体内气机几乎被寸寸击溃,完全失控的鼎沸气机从吕岩头顶升腾而起,白茫茫雾气一片。 站稳之后,吕岩直身而立。反手将背后剑匣竖到身前,强行压住体内伤势的吕岩,忍着浑身筋骨欲裂的痛苦勉强调顺一口气机,双手终于开始掐指成诀。 看到吕岩这番姿态,年轻掌柜的脸上刚刚升起一丝期待又瞬间变得意兴索然。歪着脑袋,年轻掌柜看着剑匣内的断剑赤霄缓缓出匣,才出匣一寸吕岩就口吐鲜血,赤霄随着这一道牵引气机的溃散复又归鞘。如是再三,也没能等到吕岩御剑飞仙的本事, 过了好半天也没能看到吕岩成功施展出驭气飞剑的超然剑术,终于等的有些不耐烦了,年轻掌柜随手拿起桌上的白瓷酒杯,屈指一弹,去势快如闪电。 吕岩只来得双手横档胸前,可挡不住袭来的沛然巨力。双脚再次离地,这一次吕岩再也没能在空中稳住身形,一路翻滚撞入对街庭院。被这一连串的打斗巨响吵醒,附近街区的百姓纷纷穿衣出屋,看到眼前一片乱糟糟的景象,窃语喧哗刺破了黑夜的宁静。 尘埃落定,落在碎石堆中的吕岩扶着残墙断垣缓缓起身,双耳鼻下止不住的流出丝丝黑血。 一直在旁观战的王涑眼见吕岩落败,心中焦急担忧之下,王涑扬手凝神,像模像样的掐出了一式剑诀:“起!”师傅死后遗留下来的长剑铗节应声出鞘。 铗节随风而起,驭气而行,于浓重夜色中带起一抹耀眼流萤。可是王涑学剑未成,这得了九分形似却只有半点神意的一剑还没能近身,就被年轻掌柜轻巧的一挥手给拍落在地。 眼睛一瞥,示意王涑抓紧退到自己身后。吕岩双手胸前合十,双脚猛踏入地,凝神正意。不再刻意压抑体内如熔浆暗涌的沸乱气机,吕岩反而开始在火上浇灌热油,脚边剑匣随之剧烈震动,匣内赤霄嘶鸣不止,道道剑气砰然炸裂。 “这是要拼命了?”到了这种生死存亡寄于一线的紧张时刻,年轻掌柜依然不紧不慢的开口揶揄吕岩:“要是换做当日闯山冲阵的你,还能与我尽情一战。” 接连两次交手,年轻掌柜确切摸透了吕岩的底细,一伸懒腰,重新回归了之前的平凡无奇。右手指向远处依稀可见的城门,年轻掌柜张口无声:“抓紧逃命去吧。” 看到年轻掌柜真的转身而去,吕岩略一沉思,尽管还是看不透这位浑身透着诡异的年轻人,到底意欲何为。可此刻终归是逃命要紧,右手抓过王涑,吕岩脚尖一点,蹬墙升空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五十八章,小城故事(中) 抓着王涑连续翻过几处高墙,吕岩只感觉到脚下一软,顿时踉跄倒地。 靠在墙角处,吕岩终于按不住体内的严重伤势,数次翻涌到喉间的一口淤血直接吐了出来。对蹲在身旁的王涑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两人一路仓皇逃窜,直到落在这条不知名的小巷深处,吕岩摸不清距离城门还有多远,可他此刻实在是没有余力再带着王涑继续高来高去了。 隐隐约约听到远处传来兵卒呼喝,吕岩低声嘱咐王涑:“快!找个地方躲起来,” 看着吕岩脸色一会殷红如血,一会又苍白如纸,来不及思考过多,王涑熟练地蹲身背起吕岩,闷头就往外跑。城中巷弄七转八折,王涑跑着跑着越发摸不着北了,转头看见旁边一处院门半掩,挂在王涑背后的吕岩伸手一指:“先进去躲躲!” 院内清冷寂静,散布在墙边的三两盆栽早已因承受不住这北地酷寒而枯竭凋零,正屋外井口处的水桶无力地倾靠着,随着渐入深冬,井水也逐渐断绝,看桶上遮满了一层淡淡的灰尘,不知多长时间没有人用过了。 瞧着院内空无一人,松了一口气的王涑将背上吕岩轻轻放下,趁着这难得的间隙,满肚子疑问与焦急的王涑赶紧开口问道:“你伤的到底有多重?” 吕岩苦笑一声,知道这次是骗不过去了,平复下急促的呼吸缓缓开口:“其实刚才只是受了些皮外伤......”扬手打断还要追问的王涑,吕岩终于将瞒了王涑近一个月的真实情况说了出来:“真正麻烦的是之前在龙虎山遗留下来的伤势。” 原来自从龙虎山的连番大战过后,吕岩体内气机就陷入了一个奇怪的状态当中。从山脚到山巅,因为见遍了一品之上由金刚直至陆地神仙的四境手段,连李重阳这位当世剑仙都在见面之初就心生惊艳,亲口称赞为修行奇才的吕岩只觉离那天象也只差临门半脚。 下山之后,吕岩体内一线流转的气机磅礴之处更胜从前,且每日都以令人瞠目的速度在急速递增,可令吕岩头痛的是,这无休无止的剑气不仅没能对自己产生丝毫裨益,反而在逐渐失去控制。吕岩一路上的讷言慎行就是因为他每时每刻都要倾注打量心神,以竭力压制体内的散乱气机。 刚才更是因为强行催动剑气,吕岩多日来勉强维持的微妙平衡已经濒临崩溃。冲破禁锢的剑气在体内横冲直撞,周身经脉千疮百孔的吕岩不断口咳鲜血,为王涑释疑之后吕岩胸前的衣襟已是血迹斑斑。 没有想到吕岩的情况会如此棘手,焦急的王涑在院内来回踱步,一时间根本拿不动主意,陷入困境的两人都没有注意到身后那一道畏畏缩缩的目光。 搀扶起无力起身的吕岩,王涑心想自己两人都进门好半天了也没听见屋内传来任何动静,莫不是这家主人出门时忘了上锁?怀着侥幸的心思,王涑扶着吕岩往正对大门的堂屋走去,就在他伸出的右手刚刚搭上门框的时候,屋内传来一声稚嫩童声:“你们是谁?别进来!” 听出沉闷童音中刻意压抑隐藏的慌乱,王涑不由放柔了嗓子低声喊道:“别怕,我不是坏人......”王涑边说边退后一步,还特意将两只手凑在门缝前晃了晃,示意自己不会强行闯入。 虽然这位藏在门后的少年并没有惊惶尖叫,免了引来外人注意的担忧,可无论王涑如何好声好气的出言哄骗,门内的少年就是死活不松口,翻来覆去的就是一句话:“你们快走!” 透过门缝看到少年眼中的恐惧惊惶逐渐淡去,王涑皱着眉头侧身看向吕岩,无声问道:“怎么办?” 自觉两人这种唐突登门的行为确实有些强人所难,吕岩略一犹豫之后刚要开口,恰好一口淤血突然涌上喉头,发出的只有一连串止不住的咳嗽声。 就在这时,屋内更深处又响起了另一道略显苍老的嗓音:“沁儿,你在和谁说话呢?” “没谁!”门后名叫沁儿的少年心虚回应着屋内老人的问话,转头就冲着外边的两位陌生人无力的威胁道:“你们快走!不然等我爹爹回来了,我叫他收拾你们!” 看出事情有些转机,本来都准备转身离去的王涑赶紧抬高声音向门内喊道:“大娘!我们远道而来恰好路过这座小城,按理说不应该冒昧登门,可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啊......” 看到王涑越说越带劲,说着说着还故意掺杂了一股子哭腔,屋内沁儿着急的一把将门推开,拿起手边扫帚就往外打去,嘴里恨恨的吼骂出声:“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王涑顾虑着身旁的吕岩不便移动躲闪,又不好意思对小孩动手,只能在站在原地老老实实的挨了几下少年的含恨重击。就在王涑狼狈的时候,里屋颤颤巍巍的走出来一位老白发妪,看到自家孙儿这幅模样,老太太赶紧喝止:“沁儿!可使不得啊!” 少年看到奶奶马上就要踏出房门,连忙扔下了手中的扫帚迎了上去,将老人挡在门前,脸上再也不是刚才的那副凶恶表情:“奶奶,你怎么下床了!外边冷,我扶你回去躺着......” 抓着孙子的手,生就一幅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探头往外看去,没了旁人遮掩,她第一眼就看到了身上血迹斑斑的吕岩,心头一揪失声喊道:“哎呦,这后生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来不及多问,就抓紧伸手招呼两人:“快先进屋!” 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王涑本来想了无数的说辞来应对主人疑问,可没想到这位老太太竟然会如此好说话。略微卡壳之后,王涑高兴的回口应道:“谢谢您老,真是菩萨心肠!” 进门来到客厅,王涑就要顺手将吕岩扶到桌边坐下,身后便又传来了老太太的一句善心嘱咐:“这冷,进里屋躺着去!”话音刚落,老太太当头疾走两步,为两人掀开了侧室门帘。 怎么也没想到会遇见如一位此热心肠的老太太,前段时间事事不顺的王涑略微迟疑,心中暗自嘀咕:“这就是所谓的否极泰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五十九章,小城故事(下) 夜风凄寒,吹不透暖热心肠。 阴暗侧室内,吕岩倚靠床头听着身边老人的低声唠叨,他时刻紧绷的一颗心,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桌上点着一盏摇曳昏黄的灯火,借着这道微薄光线,吕岩看见了紧靠墙边竖立着的一方小小佛堂。 看出了吕岩目光中生起的淡淡疑惑,床边慈祥的老人顺势回头,开口问道:“你没有见过这个吗?” 摇了摇头,身体转好的吕岩小声说道:“我家那边没人信奉佛教。” 大明历代皇帝都崇道抑佛,天下佛教庙宇在这几百年的时间里已经十不存一。要不是小时候曾见过入山访友的惠岸和尚,生在山村从小未曾礼佛的吕岩,连眼前这个佛堂都认不出来。 香炉生烟,净水供佛。老人起身走到佛龛跟前,为吕岩解释道:“这供奉的是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拈起炉中即将燃尽的三根檀香,老人双手合十行礼:“供养佛,供养法,供养僧。南无观世音菩萨...” 正蹲坐门边歇脚的王涑,瞧见了老人上香礼佛的虔诚模样,用手肘一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觉?”转而抬头看见倚在门框嘴带笑意的慈祥老人,这位在衙门任职的中年男子紧走两步,着急地开口问道:“您老怎么下床了?儿子走之前不是告诉过您一会就回来的吗。” 听出了儿子话中的关切,老人微笑不语,只是伸手指了指院内随行的几位兵卒。醒悟出一丝不对劲,中年男子将沁儿放下,转身抱拳,高声说道:“辛苦诸位将士了!如今天色已晚,大家各自回家歇息吧。” 吹熄灯火,紧靠在吕岩身边的王涑脸色煞白。听到院内传来的高声问答,前一刻还以为暂时安全的王涑怎么也没想到,这局势会如此瞬息万变。紧了紧握着剑匣的手,王涑在吕岩耳边小声说道:“接下来怎么办?”有心直接破窗逃跑,可又怕陷入重重包围之后,自己没本事带着吕岩脱身,王涑一时间惊惶不定。 反观吕岩,脸上却没有半点恐慌,对这位初次谋面的慈祥老人,吕岩心中带着一种没有缘由的信任感,开口时平静淡然:“别急,等会看看再说。”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王涑背后逐渐渗出了层层冷汗,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模糊言语,只能耐着性子警惕的守在床边。 终于听到外边数人同时说道:“李大人还请留步,我等告辞。”稍稍松了一口气,王涑起身背起吕岩,眼看两人就要伺机逃逸的时候,侧室遮掩的帷帘再次掀开,去而复返老人赶忙开口说道:“已经没事了......” 紧随其后,中年男子挑帘而入,看着被母亲伸手拦住的吕岩两人,被蒙在鼓里的他终于恍然大悟,脑海中的杂乱心思瞬息万变。前走两步,迈过老人身前,想清楚利害关系的李姓文官厉声低喝:“不想死的话,你们就老老实实在这里呆着!” 扬手一指门外,稍稍理顺头绪之后,中年男子紧接着说道:“此刻不仅仅是朝廷驻军在封禁城门,暗地里还有粘杆处的谍子供奉在四处打探。你们现在出去无异于自投罗网!”反手又指向身后的老人与沁儿:“若是因此牵连到我李源一家老小,你们就能安心?” 随着几句怒喝,将心中烦闷发泄出来的李源将母亲扯到一旁,也不在意近处吕岩两人的感受,毫不遮掩的抱怨道:“娘,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你怎么就给我招惹来一个这么大的麻烦!” “总不能见死不救吧...”老人迟疑的回答道:“何况他们年轻看起来也不大,又能做多大的祸事出来?” 李源紧皱眉头,心知既然已经趟入了这滩浑水,便只能尽力遮掩撇清关系的他在狭窄侧室里来回踱步沉思,嘴里念念有词。 向佛心善的老太太还没能搞清楚当前局势,犹不死心的问了儿子一句:“你就不能想办法帮他们一把?” 从没有在母亲面前发过火的李源,再也按不住心中焦虑,对着老人暴躁开口:“我不过只是范阳县的一个小小知事......”伸出颤抖右手指向靠在一起的吕岩两人:“他们可是朝廷谕旨钦命,下令捉拿的叛逆要犯,我能有什么办法!” 脸上闪过一丝坚定,吕岩抬头说道:“你不用如此为难,直接向官府通报便是,我们会自己想办法脱身。” 听到吕岩这番话,略微有些吃惊的李源摇头轻叹,指了指吕岩身上被老人清洗包扎完毕的伤口,无奈说道:“现在我们已经摆脱不了干系了。” 离开之前,李源吩咐屋内所有人在此安心等待,由自己外出打探消息,看能否为吕岩找出一条生路。 经过短暂的失神无措之后,明白过来是自己惹祸上身的老太太对吕岩轻声问道:“这应该是有什么误会吧?你们年纪轻轻的,可不像是什么大恶人啊?” 不愿继续欺瞒老人,吕岩开始讲述起自己一路逃亡的经历。漆黑寒冷的深夜中,这小小暖室里不断响起老人与小孩的惊呼出声。 随着这漫长的故事逐渐接近尾声,油灯燃尽,天色将明。床尾处,原本势同水火的王涑与沁儿已经相拥而眠。 吕岩斜靠在红木床头,静静地看着身旁的慈祥老太太。犹未松开紧紧牵住吕岩的双手,困意上头的老人脑袋轻轻一点,又强自打起精神,脸上笑容温暖依旧。 看着一生向佛,终于修就了一幅慈善心肠的老人,吕岩悠然出神。 在他眼中,身边老人脑袋不经意地一点又一点,无异于菩萨顿首,现于人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六十章,一路向北(求收藏) 短暂欢愉,却不能成为永久的快乐。 又是一个朝阳初升的冬日清晨,摇醒身边王涑,不愿打扰到熟睡的祖孙二人,吕岩指向门外无声地说道:“我们走吧。” 将醒未醒的王涑随之起身,抱起两人剑匣,跟在吕岩身后小心翼翼地往外挪步。趴在床边的老人似有所觉,呼吸短暂一停之后又复归平缓。心善并不等于愚蠢,这场萍水相逢伸援手的忧喜剧因两人不辞而别收尾,或许才是对你,对我最好的归宿。 轻手轻脚地挑起垂挂帷帘,吕岩最后一次回首看去,是彼此之间的心知肚明,和默契的沉默不语。拱手抱拳,这无声的感激与欣喜化为吕岩嘴角勾勒的笑意:“珍重!” 迈过了和昨日一样只是半掩的柴门,走在还是清冷无人的长长深巷之中,头顶乌云密布,风雪欲来未至。 熟悉的景象里却不再是之前的低迷狼狈。吕岩整装再度上路,在这寒冷冬日下,少年的心存有一片温暖和煦。 挥手拍散面前的乳白雾气,对前路一无所知的王涑轻声问道:“接下来,我们去哪?” 深深吸气,一口凛冽沁人心脾,吕岩看着眼前这座明里暗里,危机四伏的小城,开始思索起继续行进下去的理由。是为了姐姐的性命安危吗?第一个蹦入吕岩脑海的,是随着师兄朱厚聪一并返京的吕雉。 虽然怀着对师兄的怨恨,可吕岩心里同样明白,若是在那人世间最豪奢富贵的皇宫里,朱厚聪都没能找到挽救姐姐的办法,那莽撞入京的自己又能做些什么呢? 皱了皱挺致的鼻梁,吕岩迎着淡薄的清晨朝阳向北方望去,年轻脸庞上不只有穿透层层屋檐洒落而来的细碎日光,还有从始至终的倔强。略微盘算过后,吕岩开口说道:“去京城!” 如今范阳城大军封禁,按照昨天李源所说,四处城门各有士卒驻守,唯有北门的一营军士被单独抽调出过半人手在城内搜索。大概是因为负责统筹布局的领军大将,根本就不担心吕岩他们会选择逃向前路更为艰险的京城。 “置之死地而后生?”王涑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顺着檐下阴影,两人一路小心前行,领先半个身位的吕岩,在短暂沉默之后又重新提起了当日被王涑打断的话题:“出城之后,你就带着赤霄去西蜀吧。” “不是嫌弃你累赘,而是对这次入京抢人的行动,连我自己也殊无把握......”听着耳边传来的唠叨,一直低着头的王涑选择沉默以对。在这段看似永无休止的逃亡岁月里,王涑已经渐渐收起了乐天顺命的开朗模样。 路经巷口拐角,吕岩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身后的王涑,此刻相依为命却又各怀心思的他们,只剩两两无言。 安稳度过了一个温馨的夜晚之后,不得不再次直面冷酷现实的他们,已经清楚地认知到,之前那个温馨的老人与民居只会是,也只能当做一个虚幻的梦境。 就在气氛逐渐压抑的时候,吕岩脚边突然冲过一道黑影。王涑原本低垂的双眼闪现出一丝惊讶与欣喜:“小黑?” 蹲下身子,王涑伸手想要抱起跟前这条二度相逢的流浪犬,却被小黑甩尾间轻松闪过。吕岩哑然失笑,难道连这条狗都知道避凶离祸,不愿再和自己纠缠在一起了吗? 将感慨抛到脑后,吕岩探头观察四周,冬日浓重的晨雾缭绕着寂静小镇,模糊的视线所及之处空无一人。隐约察觉到了一丝丝不对劲,吕岩伸手拍了拍王涑肩膀,示意跟紧自己。 迈步欲走,脚边一直若即若离的流浪犬却猛地咬住了吕岩裤脚,龇牙咧嘴,连声低吠。蹲在地上的王涑见状赶忙扒住狗嘴,在这种生怕惹人注意的紧张时刻,却出了这么档子事,吕岩心中的不详感越发浓烈。 竖起耳朵,王涑屏气凝神。好半天之后,才缓缓站起身来的王涑开口笑道:“幸好没有惊动围城大军,不然......”话还没有说完,王涑就看到了吕岩脸上双眉紧皱的凝重神情,后半句戛然而止。 恰逢朝阳破晓,小城天空盘旋密布的浓重雾气,被头顶红日催发的迅速消融。在不远处的高耸城墙之上,有一顶顶头戴翎羽的披甲士卒参差而立。两人抬头望去,看似平静的范阳县城终于展露出了深藏的凶恶爪牙,生路变死路,笑言已成真。 “吕岩!” 城门上方睥睨下视的范阳城守尉袁项伸手一招,身后两位亲兵押解着衣衫凌乱的李源迈步走上城楼。 从三品武将袁项一按腰间刀柄,面含得意,语带骄矜:“你真以为能在本将军手底下轻松脱身吗?看看这是谁!” 看到城墙上面带血痕的李源,暴露在大军视野之中的吕岩自知已是躲无可躲。不愿牵连无辜,也不想负恩而逃,吕岩高声回道:“放了他,我吕岩便与你们正面一战!” 不过哂然一笑,听到耳边传来的天真言语,袁项直接拔刀出鞘。身有官职的李源自然不好随意杀戮,可要是窝藏朝廷要犯的负罪平民呢?双手轻轻拍打刀背,袁项摇头示意,从身旁城垛遮挡的阴影处,脖扣枷锁的白发老人被一把推了出来。 “不要!”吕岩与王涑同时惊呼。 还不等城内两人瞧清楚老人的面孔,城头上已是毫不犹豫的手起刀落。弯腰提起落地头颅,脸上溅染血迹的袁项狰狞一笑,地利人和此刻尽在他手,哪还有心思和吕岩在这里墨迹:“跪下!” 眼睁睁地看着老人毙命,一声惊呼过后的吕岩已是双眼赤红,此刻寂静的小城内外,只有吕岩大口喘息声不断沉闷回响。 面朝北门,背倚南墙的王涑胸中,同样燃起了一片熊熊怒火。李源被擒,意味着朝廷大军早已在前方布置好了天罗地网,老人身死,宣告了今日双方势必一战的决心,可还有沁儿呢? 联想到年幼稚童的王涑率先御剑出匣,对身前蠢蠢欲动的吕岩头一次坦露出多日来不曾付诸于口的隐秘心思:“原本跟着你去京城,是怕你死了都没人知晓......” 可替人收尸,又哪会有仗剑杀敌来的那般爽快?逃亡路上始终刻意用理智压抑情感的王涑剑指浸血城墙:“吕岩!” 从南到北,受够了藏头露尾的窝窝囊囊,受够了担惊受怕的夜不能寐,王涑胸中的万千郁气终于在此刻随着这声怒吼一朝散尽。 兄弟两人,并肩持剑,闷头一路向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六十一章,奔跑吧,少年(上) 洪武四十八年冬,大雪。 范阳县正北方,通向吕岩两人此行终点的城门,终于随着急促的鼓点声缓缓打开。 当王涑亲眼看到了一辆接一辆直至战车百乘,一人骑一马眨眼间列阵如龙的时候,他指节泛白的握剑右手开始微微颤抖。 武林中少年人的冲动就是这样,起于一次说来就来的义愤填膺,憧憬着那些故事里遇不平斩不平的江湖快意。 左手扶住右手手腕,王涑胸中才刚刚扬起的澎拜,转眼间就要随着这按不住的颤抖逐渐消耗殆尽。当短暂的心血来潮对上了刀枪剑戟的冷酷现实,说走就走的肝胆意气又能在这少年人心中,留下几点涟漪? 看到王涑心虚失措的样子,吕岩会心一笑。 当初也是在这样的一个清晨,志意蕴愤的他之所以出乎所有人意料地选择登山闯阵,或许不仅仅是因为心忧姐姐吕雉的性命安危。在此刻的吕岩想来,自己也不过是和身旁的王涑一样,被年轻人该有的热血给冲晕了头脑,一心只想着遇事当断则断地畅意抒怀。 当吕岩来到了山脚下开始仰望那座五百年道教祖庭的时候,是否也经历过这样的踌躇疑虑呢?感受到身边注视过来的目光,王涑脑海中同时浮现出了那个令人印象深刻的清晨,而吕岩又是如何扛起那真真正正是一山当面的沉重压力的呢? “别怕,有我在。”这一句安抚的话语刚要说出口,吕岩莫名想到了逝去的师傅。是否当日在自己的身后,李重阳也有这样的一句话未曾付诸于口却同样深藏于心。 右手搭上王涑肩膀,吕岩轻若鸿羽的五个字落在耳边之时却给人以深沉似海的错觉。嘴唇动了动,王涑嘴中也没能将杂乱的心思理顺妥当,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迈出了人生中持剑对敌的第一步。 自从进城之后就静立不动按马低头的大队士卒,始终遵守着行伍中令行禁止的严苛规矩。哪怕两位朝廷要犯近在咫尺,可既然城头上军鼓未响,便没有任何人敢擅作主张地选择出头冒进。 手中轻轻摇动马鞭,从京城一路领军赶来的范阳县守尉袁项,反而没了之前的急迫,暗自盘算着此次围剿平逆背后错杂的利害关系。 本来想趁着年末述职的机会,谋求进身之阶的袁项,在来之前好不容易混进了一场由武厉王举办的酒会。从三品的官职说小不小,可在那座明黄富贵的亲王府院之中,袁项也只能坐在最后方的角落里,羡慕着高台之上的朱紫大员谈笑风生。 酒会达到高潮之时,袁项透过场间空地上轻歌曼舞的身形空隙,隐约瞧见有位王府近卫凑到了朱厚成的身旁。眼看着朱厚成放下了手中的酒杯,也收起了脸上的盈盈笑意,始终将大部分注意力留放在朱厚成身上的袁项精神一震。 再之后朱厚成更是对同桌众人歉然一笑之后就急匆匆退席而去,台下的袁项不由思索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让武厉王如此失态?自己若是能伺机为其分忧,又会有多大的好处? 可当袁项最后真正来到王府书房跟前的时候,看着身旁王府大管家脸上那客气的笑容,袁项还是不敢相信这既定的事实。之后和朱厚成发生的一连串单独对话,脑袋发懵的袁项也只是不停点头称是。 直到被副将一掌推醒,到现在还是满脑子浆糊的袁项只是随意挥了挥手。下方那不知名的少年只不过是想学江湖任侠,领军数十年中久经战事的他,又怎么会将王涑放在心上。 眼见得了主将号令,擂鼓士兵便开始奋力挥动起手中长槌。城内由披甲步卒垒成的一线黑潮随之而动,千人方阵整齐划一,缓缓迈步前压。 在城头上的袁项看来,这一营骁勇禁卫对上两个负伤的毛头小子还不是手到擒来,提不起半点观战心思的他又拾起了刚才被打断的思绪,盘桓在他脑中的是朱厚成亲口传达密令中的最后四个字:“生死无论!” 一线人潮每往前推进一步,就有一声闷雷巨喝响彻小城。自愿率先出战的王涑只能借着嘴里的几句低声嘟囔,聊壮胆气:“身后有吕岩掠阵,手中有古剑铗节...对面也不过是人多一些而已。” 就在王涑以为对手会是这些普通士卒的时候,看不见的军阵深处有马蹄声骤然响起。王涑皱了皱眉头,只见对面连声骏马长嘶之后,有两匹高头大马一路劈浪斩流,纵马过处士卒自动分散,不过眨眼之间,便生生在一线黑潮中踏出了丈宽通道。 车上为首一人皮肤黝黑,身躯雄壮,手中倒提着一杆丈八蛇矛,面目凶恶可怖。战车驻足之后,持矛壮汉便一跃翻上马背,矛头回挑割断了勒马缰绳, 明显是作为军中先锋悍卒的持矛壮汉在做出这一连串利索动作之时,双眼始终紧盯王涑。蓦然加重力道猛夹马腹,胯下战马吃痛疾奔,一路势如闪电。马背上持矛骑士端平手中长矛,矛头直指王涑胸膛,随着双方的距离在迅速拉近,骑士狞笑嘴角的弧度愈发勾翘。 面对这陌生的骑兵冲锋,王涑瞳孔急速收缩,下意识举起手中铗节封挡来势,可还没等兵器相接,王涑就感觉到大事不妙! 挺矛悍卒眼中的不屑意味更盛,百丈加速则奔马难勒,更何况是他胯下这匹千条万选而来的大宛良驹。仿佛等不及看到眼前少年被自己一矛穿心的血腥景象,手中长矛再度前递三寸! 手中剧震,虎口崩裂!王涑只感觉一股挡不住的沛然大力猛烈袭来。反应过来的王涑手中封挡剑式变为卸力化圆,借着来马前冲之势双脚离地后撤。锋利矛尖距离胸腹始终不过相距一分,真切感受到生死一线的王涑脑中急转。 一退再退,王涑眼角瞥见身侧后方有店家竖在门前的迎客布幌,赶忙伸手一捞,借此变向转身,终于躲过了这开膛破肚的冲锋长矛。剧烈喘息的王涑感觉到右边脸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反手一抹,掌心猩红一片! 拨马回头,来势汹汹的悍勇骑士心中并没有过多纠缠在这一矛失手,一手轻拍马背,感受到胯下战马在这番急速冲锋过后已渗出涔涔汗水。持矛骑士朝着此刻耳边流血的王涑轻轻勾动手指,下一次驻足之时,便要用你王涑的心头热血为我饮马解渴! 再战一轮,胜负犹为可知。王涑被这轻蔑的勾指彻底勾起了心底血性,不去看近处吕岩担忧的眼神,也不再去想什么惜命留力的小伎俩。一提手中铗节,王涑迈步前冲。 死战之心萌发,一呼一吸间王涑似乎抓住了天地中某种玄妙韵律,脚下步伐不轻不重,每次踏步必是三尺三寸,一丝不多,一分不少。习武练剑的王涑在经历过这生死一线之后,终于开启了独属于他的剑道之路。 一剑怒斩奔马!漫天血雨中,是剑客以攻对攻。人影交错后,是王涑拄剑按马,单手拎起头颅。 ps:家里网坏了,后半夜才好,所以设了自动发布,应该是早上五点多发。希望大家收藏支持下,谢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六十二章,奔跑吧,少年(下) 看着城内先锋一矛无功,又被人一剑两断,袁项脸上的表情始终不起半点波澜。毕竟王涑是出自青莲剑宗的弟子,若是轻轻松松就被自己拿下了,才是真的让人大跌眼镜。 “生死无论?”真正让袁项心生纠结的,还是武厉王这模棱两可的四个字,摸不清楚这纷乱头绪,紧皱眉头的袁项不由问出声来:“你说,这到底是要吕岩生,还是要吕岩死呢?” 身旁副将听到袁项问话,凑到跟前小意说道:“将军,我以为这吕岩万万死不得!”上个月朱厚聪返京封王的消息搅动起满城风雨,没两天功夫有关这位皇子的小道传闻就已经散播到了范阳县城。 “大哥,我们谨慎些总是没有错的。”副将伸手指向城内,继续说道:“那吕岩可是庄王殿下的师弟,如果他死在我们手中,你确定那位王爷会保我们吗?” 听到副将的诚恳谏言,袁项心中越发拿不定主意,不管是朝中权威深重的武厉王,还是明显深得圣眷的庄王殿下,都不是他一个小小从三品武官能招惹得起的。转头看向身边副将,袁项满脸苦涩地说道:“到现在我才刚刚反应过来,这本以为是奉迎上官的立功机会,原来如此烫手!” 抬目远眺,袁项心头阴翳尤胜此刻天空的盖完这句话之后也起身而立,与吕岩并肩望向寒光攒动的巍峨城楼。 吕岩先行迈步,王涑紧随其后,脚下步伐越来越大,前冲之势随之一快再快。 大概在两人看来,只有这样才能稍稍缓解他们心中的愧疚。 大概在年轻人的世界里,报仇这种事情,就是要赶在未亡人心冷之前,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万箭攒射又如何?千军万马又如何? 在向着太阳一路奔跑的吕岩看来,人活一生只求今日心头畅快。 在前半生尽是坎坷江湖路的王涑看来,远处看不清的城门楼,才是今天这段路途的终点。 一生太长,遥远不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六十三章,暗中注视的双眼 太阳高高升起,范阳县却没有像平日里那样变得繁忙拥挤。随着官府下令封城,感觉到不对劲的小城百姓纷纷选择闭门不出。只有空荡荡的街边墙头上,偶尔会探出几个不安分的小脑袋,好奇地往北方看去。直到被家中大人发现之后,被扯落墙头的他们自然免不了被一通教训。 听着隔壁庭院里响起的孩童哭声,坐在客栈门口石阶上的年轻掌柜不由轻轻发笑,咪成一条缝的两只眼睛尽是平淡温和。 再也瞧不出半点和吕岩两人捉对厮杀时的跋扈气焰,闲坐了一宿的年轻掌柜开始收拾起眼前的遍地狼藉,刚刚才把空地上的断砖碎瓦扫到墙角,就听到远处传来的战鼓声骤然急促,且越发沉重激昂。 一只手轻揉捏着发酸的腰背,武道境界卓绝的年轻掌柜直起身子,双眼略微凝神,往范阳城的正北城门望去。虽然不至于像传说里人们所臆想的那般玄乎,能将天涯比若咫尺。可不过一城长宽的距离,对这位深藏不露的年轻掌柜来说,和跟前的这块方寸之地其实也差不了多少。 “真是个惹祸精!”摇了摇头,昨夜就曾有意避开这滩浑水的年轻掌柜笑骂在一句之后,又轻声笑道:“到底是个江湖雏儿,都落到被人围剿的境地了,还不忘见义勇为。呵呵......” 拍了拍长袍下摆上沾染的尘土,年轻掌柜提不起半点看好戏的兴致,转身往屋内走去。将手中扫帚靠立门口,年轻掌柜懒散的开口问道:“说说吧,老头子又有什么指示?” 客栈大堂内清冷如昨,只有一位诡异的黑衣壮汉跪在墙角。听到问话之后,黑衣人赶紧恭敬应道:“回禀宗大人,陈总管今早传下口令:吕岩性命无关紧要,只是千万不能让他活着落到厉王的手中......” “这个吕岩有如此重要吗?我怎么看不出来...”自说自话的年轻掌柜,似乎根本没有将属下的传信放在心上,转身就要上楼:“大冬天的也不让人过个安生日子,一晚上没睡,可把我困死了。” 黑衣人犹豫再三之后,还是跪地膝行,拦在了年轻掌柜身前:“临行前,陈总管特意点名,让宗大人负责此事!” “哦?”年轻掌柜眼神一冷,眯眼看向身前下属,阴阳怪气地开口说道:“是吗?” 听到这一句不怀好意的问话,黑衣人哪敢应答,直接就是一个脑袋磕在地上,再也不敢抬头。 粘杆处创立之初就是为了代天巡狩四方,监察朝官百姓。身为粘杆处仅有的两位提竿之一,眼前的这位宗大人不知道做了多少抄家灭族的阴暗勾当。这么多年下来,他一身凶威恶名几乎达到了夜儿止啼的地步,丝毫不次于粘杆处总管陈貂寺。 可只有黑衣人这样同为粘杆处下属的谍子才知道,这位本名宗弼的年轻提竿比外界传言更为喜怒无常。他嗜杀无情的冷酷性子不单单只是用来针对外人,每过一段时日,粘杆处同僚中总会有那么几个倒霉蛋被宗弼随手诛杀。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感受到头道:“怎么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六十四章,破军 “放!” 城墙上一字排开的弓箭手终于等到了主将袁项的呼喝军令,弓弦上搭住的雕翎利箭瞬间挥洒出一片泼天雨幕。眨眼的功夫就是连续三轮齐射,星星点点的密集寒光直奔吕岩而去。 作为京畿驻军当中的精锐部曲,早就操练过无数次的弯弓齐射瞬间覆盖满了吕岩身周数丈之地。高低有序,层次分明,这三轮声势骇人的密集攒射,分明不想给两人留下半点闪躲腾挪的空隙。 漫天利箭瞬息而至。 单看之前吕岩起手问礼的一记惊天剑气,谁也没指望单靠这千百支破甲长箭就能够将他诛杀当场,其中掺杂的更多意味,不过是为了示威吓敌。可任谁也没能预料到,接下来吕岩轻松破除遮天箭幕的手段,反而让他们心惊胆战。 不过是两指一点眉心朱印,吕岩身后就绽放出了朵朵剑气青莲,纯色莲叶迎风便涨,肆意伸展飘摇。逐渐拾起往昔境界的吕岩,胸间流转的一气长短已不差于奔流江水,剑仙气象之宏大,同样不逊色于此刻袭来的盖道:“小心点,对面的高手出动了!” 虽然有吕岩抵挡了前面大部分压力,可王涑毕竟是第一次正式与人交手,更何况还是这种以一敌百的凶险厮杀,王涑根本没法做到吕岩那般轻松自如。好不容易能有机会松上一口气,王涑就听到了吕岩的叮嘱,伸手擦去脸上溅染的鲜血,有些疲累的说道:“好,知道了。” 冲阵路程虽已过半,可吕岩知道接下来的路才能真正称得上凶险莫测。再度迈步前冲,吕岩刻意放慢了行进的速度,转由王涑抵挡普通士卒的围攻,吕岩则全意应付着不时突然偷袭的军中高手。 刚刚拨开人缝中钻出来的一把阴险长刀,吕岩突然感觉到背后发麻! 与此同时,一位黑衣人突然出现在王涑身后,手中的一柄蛇形长剑上挑直刺,直取王涑胸背。来不及出声示警,吕岩只能猛地加速前冲,将跟前的王涑撞开! 可终归还是晚了一步,这一记偷袭长剑已经入肉三寸,要不是吕岩果断的一撞,王涑险些就要命丧当场。随着剑尖离体,一道血线挥洒半空。 原来眼前的普通士卒,只是用来耗费敌人精力心神的炮灰,好让隐在暗处的随军客卿伺机出手刺杀。这种朝廷军队用来绞杀江湖高手的围困手段,终于让有些大意的两人吃到了苦头。 将身受重伤的王涑扶坐在地,吕岩看着重新没入人群当中的持剑刺客,眼中除了该有的凝重之外,还多了一丝凛冽阴冷。之前吕岩始终不曾放手杀戮,便是存了一丝对普通士卒的不忍。可现在的吕岩醒悟过来,如果再存有这种不合时宜的怜悯,接下来的路只会更加凶险。 愤怒的吕岩背起王涑,再次迈步挥剑。一剑落处,已不再像之前那样留有余力的点到即止。剑气尽情挥洒,辉煌如似天威,不过眨眼的功夫,一队披甲步卒就被吕岩的剑气搅烂,血肉四处飞溅,场面血腥至极! 吕岩一步一剑,身后尸横遍野。再一次持剑劈斩,吕岩催发的蓬勃剑气塞满了方圆数丈之地,藏身军伍当中的一位黑衣人只能无奈现身。这名躲无可躲的黑衣客卿双手奋力挥起长枪,枪尖扎成一线,直取吕岩持剑右手。 面对这直来直去,气势如虹的一枪,吕岩不躲不闪,只是坠稳下盘,提起胸间急速流转的繁盛气机,反手就是一剑递出,同样选择笔直而去。 “好!”这位持枪客卿是随军供奉当中境界最为高超的一人,稳稳立足金刚,只差半步指玄。哪怕明知吕岩难缠,持枪客卿也不愿轻易退让,双手去势反而更为沉重,誓要与吕岩来一场硬碰硬的正面对决! 砰的一声巨响,黑衣客卿倒飞而去,一连倒退十丈之后,才看看站稳身形。举起发麻的双手,看到手中的精钢长枪已被震得寸寸龟裂,黑衣客卿惊骇异常。抬头看向来处,恰好吕岩嘴角溢出鲜血,借着刚才交手的瞬间,黑衣客卿隐约察觉到吕岩体内气机流转的几处异常。 双眉一皱,持枪统领高声喊道:“速速联手攻杀,吕岩体内有恙,已无再战余力!” 一个接一个,士卒方阵中接连走出二十余位犹有战力的随军供奉,将吕岩团团围在中心空地,作势欲扑! 面对此刻危局,吕岩出人意料的收剑入匣,仅仅以双手合十胸前,食指并拢掐立成诀,嘴唇微动,念念有词。 吕岩双手袖间,衣袍下摆由初时的微微颤动瞬间变为剧烈震荡,浩荡蓬勃的剑气从体内满溢而出。 二十余位扑杀而来的黑衣客卿不管是高高跃起,还是踏地狂奔,尽皆被道道骤然显现的无形剑气刺心透体。以吕岩为中心,方圆十丈之内充盈着锋锐无匹的浩荡剑气,如陆地平生龙卷。 看着拄枪而立,还没死透的供奉首领,吕岩轻蔑一笑。 “是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六十五章,争分夺秒 吕岩身周二十丈之内,能侥幸躲过剑气的还不足双手之数。 从军客卿中得以存活下来的寥寥几人,根本不会再相信之前持枪统领所说的话,他吕岩哪里有半点强弩之末的样子。失了求胜信念,不愿继续死战的人潮纷纷退去,以吕岩为中心瞬间闪出一圈空白。 散落满地的残肢断臂,提醒着所有人此次大张旗鼓的围剿行动,已经失败的事实。无论是普通士卒,或是城楼上的统军将领,心中都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丝疑问:“难道我们错了?从一开始就不该将矛头指向眼前的这位少年吗......” 肩头倚靠着长枪,黑衣统领终于不甘心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直到临死之前,他也没能想清楚,自己明明感应到了吕岩体内的气机有异,可为什么最后死的不是吕岩而是他。 大战暂歇,吕岩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轻松喜悦,随着外放的剑气龙卷逐渐消散,吕岩体内的剑气暴乱反而愈演愈烈。感觉到喉头一甜,不愿继续遮掩下去的吕岩微微张口,喷出一口腥臭的淤血。胸中烦闷微解,吕岩轻轻叹气:“要是再给我一点时间就好了。” 二十年前李重阳苦于不能历劫飞仙,因而置疑自己苦修一生的剑道是否正确,才会在之后隐居的岁月里境界一跌再跌,直至龙虎山上重新坚定了问剑之心,李重阳才能再次提起赤霄,作那名副其实的剑道第一人。 此刻困扰吕岩的伤势,其实和当年李重阳弃剑修道时一般无二。生离死别的苦楚让吕岩剑心受损。龙虎山一役之后,吕岩本该顺理成章的再破一境,可体内日渐生涨愈加恢弘的剑气,却因为吕岩失了最初的向剑之心而失去控制。 直到遭遇了眼前这场突如其来的大兵围剿,吕岩避无可避,也不想再避的时候,顺着扬起的战意重新握剑斩敌,吕岩才终于找回了剑道宗师该有的心境。只是体内暴涨数倍的剑气实在是太过于磅礴,总要给吕岩一点时间才能够尽数收拢理顺。可刚才吕岩无奈之下动用了一记惊人的驭气杀剑,刚刚勉强压住的暴乱气机又开始蠢蠢欲动。 “真的就只差那么一点时间而已...”单看吕岩此刻脸上平静的表情,谁也想象不到他正在承受着体内近乎万针钻心的痛苦。 剑气消散尘埃随之落定,冬日阳光穿过逐渐稀疏的云层洒照人间,范阳城门已是遍地血腥。心中的惋惜一闪而逝,吕岩抬起头往北方看去,前路一马平川。远远看到城楼之上的袁项,正四处疾走呼喝,勉强被振奋起军心的弓箭手重新列阵。 “还不死心吗?”吕岩仰起头淡淡说道,并不曾刻意地大声呼喊,可这句嘲讽的问话却清晰地不断在城门四周回响。 箭已上弦,却迟迟无人敢松指发射。无论主将袁项再怎么严声厉色,早就对胜利不抱半点希望的普通士卒们,谁也不愿意抢先射出注定徒劳无功的一箭。直到气急的袁项一把夺过身旁士卒手中长弓,力挽满月才由自己亲自射出了这垂死挣扎的一箭。 瞧着这孤零零倍显可怜的一箭,吕岩轻舒手臂,像摘果子一样捏住了锐利见锋。力道已尽,吕岩捏箭的双指微松,扯着尾部雕翎就是一甩,猛然回返的羽箭去势远比来势还要迅捷。 只能看见一道寒光,袁项下意识缩了缩脖颈,只觉得颔下棉绳骤然崩断,头顶的亮金头盔已被这吕岩回敬而来的一箭击飞高空。惊慌之下接连倒退数步,还没等袁项站稳身子,就听到耳边传来了一阵惊呼。 御剑飞天,吕岩瞬息而至,城头之上的一众官兵因此大呼小叫。看清楚来人身影,袁项止不住又要往后退,可背后城楼已不足一步的距离,贴着冰冷的石砖,终于知道害怕的袁项冲吕岩颤抖喊道:“你...你别过来!” 登上城楼的吕岩环视四周,视线过处众人无不退散。走到此刻已经无人看管的李源跟前,吕岩开口只有万分歉意:“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们。” 吕岩手指一划,脱去了身上枷锁的李源踉跄迈步,根本不愿再多看吕岩半眼。双手捧住城墙上悬挂的白发头颅,早就哭哑了嗓子的李源吱吱呜呜,却已经发不出半点声音。 看着那跪坐在地的悲伤背影,吕岩心中百感交集,愧疚多过愤怒与悲伤。好心收留吕岩的老人因自己而死,再加上更早之前的师傅与老掌柜,失了心中分寸的吕岩陷入一片迷茫。 体内的脱缰剑气四处乱窜,吕岩又是一口血箭喷了出来.借着这扎心的疼痛回神,吕岩看向了近处无路可逃的罪魁祸首,反手一扬就是剑气凌空,恨不能一剑枭去袁项的头颅。 不愿坐以待毙,属下之中又无人敢伸出援手,袁项只能一边举起手中的朴刀,一边尽力躲闪着剑气锋芒。可从不曾专心武道,只是靠着官场钻营与练兵御下的手段才能身居要职的袁项,又如何能抵挡吕岩的含恨一击。 刀折,臂断,伴随着鲜血升起的还有一声痛彻心扉的惨叫,袁项抱住断去的右臂仓皇倒退,一路连滚带爬。袁项嘴里喊着的不只是求饶求救,还有死到临头的歇斯底里:“你敢杀我....你也不会有好下场的!” 不想理会这种无聊的威胁,吕岩举起了持剑的右手。眼看长剑就要落下,吕岩的脸上却突然露出了一丝凝重,转头向身后看去。 之前莫名其妙有过一次交战的年轻掌柜正缓缓走来,收回手中长剑,吕岩如临大敌。自从昨日交手过后,吕岩始终不曾放下心中的警惕与提防,可又摸不清这个年轻的武道高手究竟是敌是友。正在吕岩犹豫是否抢先出手的时候,年轻掌柜停在了三丈之外。 不等吕岩问话,粘杆处提竿头目宗弼率先开口,脸上的表情带着一丝诡异,看上去似乎是在善意规劝,可双眼散发出的却都是冰冷无情: “京城援军马上就到,我要是你的话,此刻就已经在逃跑的路上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六十六章,生死两难(求收藏) 大功告成之际,为何总会有人前来搅局? 自从离开家乡踏入这所谓的江湖,吕岩就再也没能过上顺风顺水的日子。收起内心的疑问,吕岩不客气地冲着宗弼说道:“你也是官府的人?” 点了点头,宗弼直接摘下悬挂腰间的一方银牌,举手晃了晃。但是为求稳妥起见,宗弼并没有在之前过分接近杀意满怀的吕岩,两人相隔数丈距离,吕岩根本瞧不清楚腰牌上篆刻的蝇头小字。木牌顶部明显的凶兽雕纹,吕岩倒是一眼认了出来,是睚眦必报中的睚眦。 “京城拱卫司粘杆处...”看到吕岩脸上表情中的疑惑更浓,宗弼无奈之下只能开口自我介绍:“在下宗弼,官任从三品同知。” 一句话出口,被吕岩一剑砍断了右臂的袁项喜出望外,若是平日里遇到凶名在外的宗弼,他自然是恨不能有多远闪多远。可此刻这种情况下,不请自来的宗弼却被袁项当作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爬到宗弼身边,袁项暂时忘却了断臂之痛,用仅剩的左手一指对面吕岩:“宗大人,快抓住他!这是朝廷下令通缉的要犯!” 出人意料的是宗弼根本不为所动,反而继续用平和的语气对吕岩说道:“我劝你现在立马就走,不然...” “不然什么?”还不等吕岩答话,袁项率先抢先反问宗弼:“不能放他走!宗大人,武厉王殿下可是亲自叮嘱过在下,要擒拿吕岩,生死不论!” 转过头来,宗弼像看白痴一样看着狼狈不堪的袁项,半晌之后,宗弼背着手反而后退一步:“你行你来。” 单看吕岩此刻展现出来的惊人境界,宗弼就没有半点的必胜把握。更何况领了数道密令的他,本来就不愿与吕岩为敌。若不是得知京城援兵将至,急需告知吕岩,宗弼根本就不会从暗处主动现身。 接连数次听到宗弼话中传达的信息,吕岩终于肯定来人并无恶意。心中提防一松,思虑片刻过后吕岩抬头对宗弼说道:“多谢阁下报信...” 听到吕岩道谢,宗弼松了一口气,这吕岩原来不像传闻中的那般是个死脑筋。可没等这一口气顺完,宗弼就被吕岩紧随其后的几句话给噎住了。 “杀了他之后,我自然会走。”手指袁项,吕岩平静说道。 一阵头痛,宗弼想到密信中所写的,吕岩凭着一时之勇就敢不管不顾的登山抢人,此刻或许又是倔劲伤透了? “不行!”宗弼压着性子对吕岩解释道:“我毕竟也是官府中人,你要是当着我的面杀了袁项,我怎么向朝廷交代?” 身首异处的老人不过是机缘巧合中搭了吕岩一把手,可吕岩他也因此来了个一剑破万敌的豪迈冲阵,朝廷官兵死伤惨重。宗弼看向城内哀鸿一片的狼藉模样,1心想吕岩此刻根本没有继续坚持的理由,一条命就换了这么多人的命,宗弼怎么算,都觉得吕岩就已经替老人扯回了场子。 听到宗弼拒绝的回答,吕岩提了提手中一直不曾放下的剑,眉眼间刚刚生出的一点柔和复又归于冷淡。没有和宗弼争论,吕岩迈步就要前行。 “吕岩!不过是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而已,你已经报仇了...”看出了吕岩脸上生出的戾气,宗弼开口阻拦。 在宗弼灰暗沉重的前半生中,见多了江湖与世事的恩怨情仇,终日里与人勾心斗角的他习惯了以利益盘恒得失。或许会有人为了心中的道义或是一时的豪情拔刀相助,可宗弼不相信,世上会有不能商量妥协的不死不休。 可偏偏吕岩就是这种人,也是这么做的。吕岩就是那种认准了一个道理就再不回头,只会给人带来头疼却无可奈何的死脑筋。必杀袁项,也只杀袁项,吕岩握紧了手中的赤霄朝着宗弼走去,躲在宗弼身后的袁项连连后退,此刻的袁项只有放放狠话的胆子,又怎么可能提得起死战不退的决心。 多说无益,宗弼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犹豫着到底是退一步任吕岩杀人还是与吕岩来一场之前未能尽兴的厮杀? 就在擦肩即将交错的瞬间,宗弼还是伸出了自己的手臂,挡在吕岩面前。 同样是无需多言,吕岩毫不犹豫地直接挥起赤霄一剑斩下! 手臂一缩,宗弼又怎敢以肉身抵挡剑锋锐剑刃,双脚轻轻一点,瞬间离地倒飞而去。止住后退躲闪的身形,宗弼恰好落在了袁项的身旁,瞅了一眼这位畏缩胆寒的朝廷武官,宗弼恼怒喝道:“不想死就滚远点,废物!” 待到宗弼回头再看之时,吕岩手中赤霄已经满是剑气缭绕,尾端三寸剑芒若隐若现。既然两人话不投机,宗弼也就放下了之前和解的盘算。脚下重重跺地,宗弼瞬间奔至吕岩身前一臂之地,而后右手握拳,如搬山移海搬往前横推,去势快如闪电。 吕岩寸步不移,虽然没想到宗弼第一记出拳就如此迅猛,吕岩也并没有因此怯战躲闪,右手一横,赤霄斜划封挡这势大力沉的一拳。 只守不攻,向来不是吕岩对战厮杀的风格,左臂前探伸展,左手直直地按向宗弼额头,看似绵弱无力实则掌心有剑气暗暗吞吐,若是一掌按时,便要让宗弼有来无回! 攻守兼备,掌心剑气散若流云,杀机四溢。 重拳一顿,而后去势更急,宗弼对吕岩按过来的手掌不以为意,自入金刚境至今已有十年,宗弼自信一身皮肉已近乎不败。你吕岩凭着唬人的一捧剑气就想让我知难而退?做梦! 吕岩左掌按在宗弼额头,一声铁器金鸣,掌心额头交接处剑气不断生长磨灭,却根本不能伤到宗弼一分一毫。 己身无损,在宗弼预料之中。紧随其后的还有一声轰鸣,宗弼手握重拳终于砸到了赤霄剑身之上。 剑势剑术本就讲求轻巧灵动,吕岩分身的单手横拆又怎能抵得住这重如开山的一记冲拳。右手一麻,剑随拳动打在吕岩胸口,挡不住的沛然巨力骤然加身,吕岩倒飞十丈。 拳碎剑气,流云崩散。 一拳还你一剑,我退多远就要让你只多不少!宗弼咧嘴无声轻笑,直到看见吕岩飞出十丈开外才缓缓收回右拳。 落地之后,吕岩只觉胸骨欲断,本就有伤的他在内外冲击之下,又是一口淤血咳了出来。望着远处落手收拳的宗弼,吕岩心中暗自感叹对手难缠。和交手之前宗弼的想法如出一辙,双方势均力敌,吕岩同样也不敢轻言必胜。 吕岩宗弼远远相望,一时间都没有再轻易出手。就在两人对峙之时,突然听到下方传来一声王涑的怒喝:“放开他!” 袁项不知道何时已经偷偷溜下城墙,摸到了年幼的沁儿身旁。观望城门之上吕岩对战的王涑一时失察,被袁项从身边抢走了沁儿。 此刻刀锋抵住沁儿脖颈,袁项失心疯似的乱吼乱叫:“你们不是要杀我吗,来啊!来啊!” 城门之上,吕岩当即飞跃而下,焦急地跑到王涑身边,却根本不敢轻举妄动。眼见袁项刀锋颤抖,已经在沁儿脖子上划出了道道血痕,看着沁儿脸上的恐惧绝望,吕岩只能尽量平缓语气对袁项说道:“放开他,我们立马就走。” 哪怕仅剩一丝理智,袁项也知道不能轻易放开这到手的人质,只是用到抵着沁儿逼迫他随自己往后退去。僵持了好半天,吕岩王涑只能在原地站立不动,眼看着袁项走出城门即将远去,天空升起了一声凄厉响箭。 城墙之上的宗弼向北远眺,只见远方尘土飞扬,烟嚣四起,最后朝着吕岩高声规劝到:“吕岩!大军已至,你还不走吗?” 城内吕岩却置若罔闻,不愿在此时离去。 得了两道都是不能让吕岩落入囚笼的密令,着急的宗弼飞身来到吕岩跟前,嘴里说的话字字诛心:“吕岩,你当日在龙虎山上为了救姐姐吕雉一意孤行,害死了你的师傅李重阳...”宗弼转手又是一指身后城楼:“今天还是你的一意孤行,害死了这位老人。” 最后一指王涑,宗弼说道:“难道接下来你还要害死他吗?” 吕岩闻言如遭雷击。是啊,龙虎山上,姐姐没死师傅却死了。范阳城里,自己没死,那位心善的老人却死了... 转头看向身边脸色苍白的王涑,吕岩心中满是悲戚,为什么不该死的都因我而死了。 难道是我吕岩该死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六十七章,如果还有明天(求收藏) 站在肃杀的范阳县城门处,明明是万人瞩目的焦点,吕岩心头却填满了无依无靠的悲伤苦涩。 一朝问心自省,吕岩回头看向过往短暂而又坎坷的江湖岁月,路上走走停停,又打打杀杀,直至如今却只剩下他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了。 宗弼字字诛心的问话让吕岩面色苍白,又无可辩驳,原来是自己的一意孤行才会祸及身边的亲友遭劫受难。 如今摒弃掉所谓的快意恩仇任侠气之后,却只有一股己身飘零似浮萍的淡淡忧伤,残留在吕岩心头。 厚厚云层遮挡住了挂天烈阳,因着此刻同样阴沉晦暗的心境,吕岩原本满溢胸怀尽豪情的剑气,渐渐雨打风吹去。 “我们走吧。”王涑拉着吕岩胳膊小声说道。大队援军已经步步逼近,两人若是继续滞留在范阳县城里,无异于坐地等死。 闻声转头,紧蹙双眉的吕岩静静看向王涑,连续几次张口却欲言又止。心中杂乱的万千思绪涌到嘴边,吕岩却只能喟然一叹:“我又能去哪呢?” 是啊,在这几经生死的大战过后,亲人与师傅已接连远去,孜然一人的吕岩突然发现,天地虽大,却已经无处是我家。 “你走吧。”吕岩用尽量平淡的语气对王涑说道:“去西蜀...去找你妹妹吧。”此刻的吕岩已经累了,再也提不起半点与人争斗厮杀的兴致,也不想再继续躲躲藏藏的亡命天涯。 听着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吕岩脸上流露出一丝丝的轻松与解脱,继续对王涑说道:“反正我本来就是要去往京城,那让他们送我一程又何妨?” “不行!”同时接受了两道密令的宗弼断然拒绝,指向城外开口说道:“这次下令捉你进京的是武厉王,他可没存什么好心思。” 听到宗弼说出实情,王涑脸上的焦急与担忧愈发浓厚,拽着吕岩的胳膊就用力往后拉去:“快跟我走!” “你们想跑?”原本仓惶逃跑的范阳县守尉袁项,不知何时又走回了城门之内,脸上尽是得意地冲吕岩喊道:“晚了!” 看着远处独自现身的袁项,王涑与吕岩的心中同时生出一个疑问:“沁儿呢?” 见到两人脸上流露出的疑问与探究,宛若疯癫的袁项哈哈大笑。冲着吕岩扬手挥动着手中带血的长刀,袁项得意地大声说道:“你猜猜,那小孩临死前说了什么?” 感受着移动撕扯而引发的断臂之痛,袁项勾起的嘴角越发狰狞可怖,刀尖一指吕岩,歇斯底里地大声吼道:“他说,他恨你!恨你的不请自来,恨你害得他家破人亡!哈哈哈哈...” 话才入耳,吕岩张口就是一滩鲜血喷了出来,体内穿梭肆虐的狂乱剑气再度失控。伤势瞬间加重的吕岩,已手不能动,口不能言,只能尽力睁大迸裂的眼角,双目猩红如血。 袁项的这句话是压垮吕岩的最后一根稻草,行将破碎剑心终于彻底崩坏,完全失控的剑气将吕岩原本就已经残破不堪的周身经脉,切割的寸寸龟裂。 长长呵气,吕岩拼尽了最后的一口气机含恨张口,一道血箭喷薄而出。 猩红电光瞬息而至,城门之下袁项张狂的笑声戛然而止。低头看着胸前的贯通伤口,袁项贴着背后的城墙缓缓坐地。 本以为盼到了援救大军袁项含恨而亡,可也换不回牵连受难的无辜性命,内外皆伤的吕岩心灰意冷,身子一松同样跌坐在地。 透过打开的城门往外看去,大军已至! 声势更为惊人的浩大军伍并没有急于进城,反而分散出三支细流逐渐形成一座扇形方阵,将范阳城北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待到三军站定之后,一骑人马缓缓从阵后走出,银鞍白马,雪甲金盔,甫一亮相便已先声夺人。 一按腰间佩剑,这位孤身出阵的银甲将领望向城内轻声发笑:“好一个瓮中捉鳖啊...”在他看来,此刻无力起身的吕岩,与浑身是伤的王涑,确实是当不起自己的半点重视。 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中马鞭,银甲将领示意麾下众人尽可以随意出手,嘴里只是嘱咐了一句:“尽量活捉吕岩。” 身后一位黑脸骑兵咧开大嘴狞笑道:“李将军,尽量是个什么意思?我手底下可没个轻重,这您可是知道的。” 李从心闻言就是一鞭子抽过去,笑骂道:“好你个莽货!连王爷的亲口喻命,你都摸不清楚吗?” 马鞭高高扬起,轻轻落下,嬉皮笑脸的黑脸壮汉抱拳称诺,挺起了手中长枪的他,一纵胯下骏马奔袭而去。 李从心望着远去的十余骑雄壮背影,心中不起丝毫波澜。作为武厉王嫡系心腹的他清楚知道,城内那位负伤少年在王爷的心中,只不过是一枚可有可无的棋子。 安心驻马观战,李从心突然生起了一丝烦躁,或许是因为头着为吕岩着想,却更令吕岩发狂的话:“你快走。” 吕岩放声怒笑,心恨若狂。 恨不依不饶的围剿大军,恨咄咄逼人的龙虎山天师府,恨不见善有善抱,恨不闻恶造恶果。可当吕岩放下了怀中的王涑,再次双脚立地头朝天的时候,才发现他最恨的是自己... 肆意甚至刻意地放纵着狂乱失控的剑气,吕岩举起了手中赤霄,只是冷冷地看着身前的铁甲怒马。当散逸体外的道道剑气由青转黑,吕岩终于斩出了饱含恨意的痴狂一剑。 看不见的阴影深处,宗弼接连数次抬脚,却始终没能迈出一步。临走之前,宗弼最后抬头看了一眼那黑雾缭绕的孤苦背影,这位见惯了阴暗悲苦的双面死间轻声叹息,夹杂着他从未拥有过的惋惜与感同身受:“或许,这是对他最好的结果。” 一剑过处,人死命消。 想起王涑和自己提起过的故乡烟雨,以及美人如画,吕岩眯着眼无声微笑,轻柔地对身边少年说道:“如果还有明天,我就带你回家。” 可已经陷入昏迷的王涑,又怎么会开口应答。 背对着天边西垂的落幕残阳,吕岩面对着的是远处不知凡几,却个个碍眼的围城大军。 张嘴咳出一滩淤血,已浓黑如墨。催动着用体内生机换来的无双剑气,吕岩苦涩一笑: “哪还有什么明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六十八章,杀身成魔(求收藏) 京城大内深处,如华月光静静地洒照在这座幽深寂静的宏伟宫殿群里。 临近皇宫东南角的毓庆宫庭院内,还有人在不断的忙碌进出。换上了王服冠冕的朱厚聪,在正殿门前来回踱步。 他清秀脸庞上,已拧成一团的眉头,以及在这深冬寒夜里依然不断在额间沁出的汗水,无不昭示着朱厚聪心中止不住的担忧焦急。 几盏华贵明亮的绣金灯笼随风摇摆,映照着光滑石阶上一道道扭曲的人影。朱厚聪扶住手旁的朱红立柱,遥遥看向阴暗未知的正南夜空,却只有一点明灭不定的星光,在天边独自闪烁。 “天狼星耀...”话音低沉,朱厚聪心中生出了隐隐的不详预感。群星隐没却独有天狼挂空,主战杀伐,谓之不吉,从小遍览群书的朱厚聪略一沉吟,翻转不定的思绪越发凌乱。 落手轻拍阑干,焦急难安的朱厚聪却只能发出一句无奈叹息:“唉,希望来得及...” 自从龙虎山一别,始终挂念的师弟吕岩终于在昨日有了消息,可还没等朱厚聪思量清楚,紧接着又听说皇兄朱厚成已经在调兵遣将,准备赶赴范阳围剿吕岩。欣喜顿时消散,朱厚聪着急万分,可自小便远离京城随李重阳进山修道的他,一时间又能找谁为自己解忧。 “幸好还有陈叔叔...”朱厚聪这样安慰着自己。就在他六神无主的时候,恰好路过毓庆宫的大内总管陈正华主动伸出援手,愿意派出粘杆处下属谍子去范阳通风报信。 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陈貂寺始终不曾回转,若不是因为身后殿内的吕雉,朱厚聪恨不能现在就亲自赶往范阳。想到这里,朱厚聪脚下转身,恰好撞到了屋内急急走出的一位中年长者。 下意识得歉意微笑,朱厚聪双眼一亮,赶紧迈步伸手抓住来人右臂。只感觉自己胸膛内的一颗心七上八下,朱厚聪忐忑问道:“王御医!吕雉她怎么样了?” 摇了摇头,王姓御医直接作势欲跪,脸带惭愧地小声说道:“恕下官无能为力,还请王爷另请高明...” 脸上悲戚骤现,眼中的焦急神色越发浓重,朱厚聪赶紧拦住御医追问道:“就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吗?”伸手一指屋内,向来克己有度力求言行不失的朱厚聪,甚至不惜以重利相诱:“你只要能救得了她,我定会重重酬谢于你!” 王姓御医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为难,低头沉思。过了好半天,似乎是想到了些什么,中年御医抬头对朱厚聪说道:“吕雉的伤势确实棘手,就算穷搜天下名医也未必可治...” 故意顿了一顿,王御医才拈动着颔下蓄留的三缕长髯继续说道:“不过若是单单只为吕雉续命,倒也不是不可能。” 坐立不安的朱厚聪听到这里,已恨不能跪地相求:“还请王御医明言,哪怕我做不到,也自会去转求父皇。” 双眼闪过一道隐秘的光彩,中年御医一拍双手微笑说道:“这事恰好就是要求到皇上那里。”迈步凑到跟前,中年御医故意贴着朱厚聪的耳边轻声说道:“前几日有地方官员贡献进京的一株血玉灵芝,世所罕见,且最擅补气延寿。王爷若是能从皇上那里求来此味奇药,老夫有七分...” 似乎是为了刻意增加自己的份量,王姓御医摊开的右手掌心又多伸出一指:“不,八分把握,能为王爷制成一幅灵药,好让吕雉延续一年半载的时光。”收手撤步,王御医瞧着双眼闪烁不定的朱厚聪最后说道:“如此一来,也能给王爷一些喘息时间,另寻救治之法。” 不过一瞬间,朱厚聪就定下了心中主意,感激的朝中年御医笑了笑,诚恳说道:“多谢王御医为我指点明路,那就待我求来灵芝之后,再请先生来此行医。” 站在门前目视中年御医远去,朱厚聪心中翻涌不定的心终于勉强摸到了一点支撑。关于远在范阳的师弟吕岩,朱厚聪只能耐心等候回传的消息,可屋内近在身边的吕雉,还需要他现在去照顾扶持。 略微整理一下脸上的表情,朱厚聪迈步穿堂,来到了毓庆宫大殿左侧的卧房门口。轻轻敲打门框,听到屋内传来的一生柔和应答,顶着刻意扬起的一副笑脸,朱厚聪推门而入。 首先扑出门外的,是浓重的药渣残臭,鼻子一酸,把刚要开口的朱厚聪呛得连声咳嗽。推开最远端的一扇窗户为屋内换气,朱厚聪才走到垂幔低帘的床前坐下,对面色苍白的半坐女子柔声说道:“你怎么也不叫人打开窗户散散气...” 伸手替吕雉掖了掖被角,貌似责怪实则关心的朱厚聪继续问道:“现在感觉怎么样了,有没有好些?” 动了动久坐微麻的腰身,吕雉轻咳一声,声音柔弱无力:“我倒是没嗅到什么异常...”伸手移动了一下背后倚靠的棉枕,调换好舒适的坐姿,吕雉嘴角一扬,故作轻松地说道:“好多了,只是你整日不许我下床,我感觉自己的一身骨头都酥了!” 瞧着吕雉脸上浮现的娇嗔憨笑,朱厚聪为之一怔。可那张秀美笑脸上掩盖不住的苍白与阴翳,又让朱厚聪本就柔软的心底,生出阵阵刺痛。强打精神,朱厚聪笑着回应吕雉:“那就好。” 伸手握住吕雉递过来的右掌,手心相接却一片冰凉。眼角微热,朱厚聪压抑着隐隐颤抖的声线,却故作兴奋:“我跟你说,王御医已经找到了治好你的办法...”随着说话的功夫,朱厚聪的声音越来越大,语气也逐渐变得轻快喜悦。 静静听着身边人似乎说不完的絮叨言辞,吕雉嘴角始终挂着平淡的微笑,看出却并不说破。虽然不像弟弟吕岩一样精修武道,可曾经从高僧惠岸那里接过一点佛门真传的她,又怎么会不清楚自己体内的伤病有多么沉重。 秉烛夜谈,朱厚聪似乎已经沉浸在了自己精心编织的谎言当中,不可自拔。就在灯油染尽将熄之际,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便有人在敲打宫门。 正在添加灯油的朱厚聪手上一停,心中所想的是:莫非范阳那边有消息传来了? 可为了不让吕雉担心,朱厚聪一直在瞒着关于吕岩的消息。眼珠一转,朱厚聪暗暗思考着脱身的理由。 吕雉瞧见朱厚聪隐隐为难的样子,心中略微发笑。故意张嘴打了个哈欠之后,吕雉放平了枕头对朱厚聪说道“有些困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 朱厚聪赶忙回应道:“那你抓紧休息吧,明天早上我再来找你说话。”张嘴吹灭灯火,朱厚聪故作镇定地慢慢走出卧房。 合拢身后木门,早就按捺不住急切心思的朱厚聪,急速迈步而走。来到毓庆宫大殿正门之时,庭院内早已有一位身披褐灰长袍的大内太监等候多时。 看到朱厚聪走出宫外,灰袍太监赶忙上前,躬腰行礼,双手举到头顶之上:“小的奉陈总管之名,前来为王爷送信。” 一把抓住呈递到自己身前的密信,朱厚聪急切地摊开掌中纸条,不过短短的十几个字,却让他心神剧震,不由心生悲切。 “吕岩遭困,不愿受缚,危急之中,业已杀身成魔!” ps:这一卷的内容本来就打算按双主人公的角度去写,以避免所谓的过度虐主情节。在此略微透露下,师兄朱厚聪是注定要当皇帝的男人,所以有关他的戏份也不会无聊。希望大家收藏支持,谢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六十九章,除夕(上) 一大清早,就被院内忙碌的太监宫女吵醒,朱厚聪揉捏着朦胧睡眼,站在屋檐下静静地旁观。每逢岁末除夕,民间家家户户都要张贴桃符以迎春送冬,而朱厚聪此时所处的大内深宫,同样不能免俗。 看着毓庆宫大大小小的门户前,弯腰忙碌的太监宫女,朱厚聪想到了太和山谷中曾有过的类似场景。其实在吕岩拜师上山之前,因为师父李重阳是个懒散的性子,以至于自幼困居深山的朱厚聪,竟然根本都不知道有除夕守岁贴桃符的这类说法。 直到吕岩上山之后的第一个岁末,有了主动张罗着过节的吕雉姐弟,朱厚聪才知道,原来在冬去春来之际,还有这么一场盛大的节日。 眼看着一对对喜庆的春联陆续贴上门框,朱厚聪心中盘桓多日的阴影都仿佛随之一清。只是这由宫中管事统一派发的对联内容,尽是些“一统江山际太平”之类的空洞格式,朱厚聪心中不喜。 眉头一挑,朱厚聪吩咐毓庆宫的值守宫女取来笔墨。就像过去那些年一样熟练地摊开朱红色生宣,朱厚聪提笔欲挥,却顿立半空迟迟不能落笔。 朱厚聪本想学着前些年的惯例,随手写一幅迎春楹对。可在过去的半年时间里,经历了这么多的情非得已与无可奈何,朱厚聪的心,也早已回不到当初的纯净无暇。 胸间涌荡的凄风苦浪愈演愈烈,朱厚聪忍不住鼻头一酸,随后刻意地仰起头抬目远眺,不愿意让人看到他脸上异样的神情。 岁末寒风搅动着淡淡的晨雾清霜,宫墙内外的林园山水,俱是一片荒凉。眼角温热,朱厚聪闪烁不定的双眼在不经意间,扫到了墙头显露的树梢枯枝上,隐隐抽出的一抹绿色。 轻轻叹了口气,朱厚聪蘸墨下笔,原本因着除夕佳节升起的一丝欣喜雀跃已荡然无存。手腕转动间,朱厚聪心中的五味陈杂随之跃于纸上,两行看似平淡的端正楷书,只有一味落寞。 月落星沉,明朝山水还如是。冬去春来,门前枯木又开花。 “挂起来吧。”随意招了招手,招过一旁等待的內侍宫女,朱厚聪指向身前空荡荡的正殿门柱。 “王爷,还没有横批呢。”许是看到了朱厚聪脸上的不悦,躬腰凑到身前的太监小意说道。 原本就有些烦闷的朱厚聪暴躁挥手,语气颇为不善:“先挂起来再说!”说完掉头就走,匆忙入殿。 来到侧室卧房,放轻脚步的朱厚聪坐到床前,静静看着此刻还在熟睡的白衣女子,他觉得似乎只有在吕雉身边,才能为自己纷乱的心境,寻找到片刻安宁。 鸡鸣破晓,直至日上三竿,朱厚聪就一直这么静静地守在吕雉床前。感到久坐的双腿一阵木麻,朱厚聪才从沉浸的思绪中渐渐回神。肚中饥鸣的他刚要叫醒吕雉,就听到外室传来通报:“有人求见。” 无奈起身,朱厚聪走出侧室,只见正厅悬挂的一幅泼墨山水,苍雪劲松图跟前,有位后背微驼的红袍宦官正在细细打量。 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红袍宦官转身回头,脸上沟壑密布,年岁垂垂老矣。看到朱厚聪脸上露出的疑惑神情,老人眯眼微笑,踏着颤巍巍的步子走到跟前,张嘴便是一口令人自生亲近的慈祥嗓音,轻声说道:“咱家李正英,奉皇上口命,特来毓庆宫当值...” 短短几句交代清楚来意,老人左右摇头看了看四周,故意摆出一副可乐的小心模样,悄悄对朱厚聪说道:“其实是昨日陈总管来的时候,注意到王爷您身边还缺个管事的人,这才特意把老奴给派了过来。” 朱厚聪闻言彻底放心,扶住老人枯守的胳膊诚恳说道:“那以后就麻烦你老人家多费费心了。” “使不得,可使不得。”李正英连连摆手,微驼的腰背越发下低,恭敬回道:“这本来就是老奴分内之事。” 主仆寒暄过后,正准备去收拢毓庆宫人手的李正英突然回头,伸手一拍脑门:“奴才真是老糊涂了,差点把正事忘了。”语带歉意,李正英继续说道:“今晚恰逢除夕,皇上欲要设宴群请百官,还请王爷早做准备。” 朱厚聪点头应是,恰好此时,卧房内的吕雉终于睡醒了。听到呼唤的朱厚聪只是匆忙回了句:“到时候我自然会去...”朱厚聪边说边走,识趣的李正英自然行礼告退。 随着烈日西斜,皇城中大大小小的宫殿内都忙碌了起来。 除夕夜宴是大明皇室一年一度的鼎盛聚会,宫内无论是皇宫妃子,亦或是贵人淑嫔都有资格列席旁观,到时候争奇斗艳的戏码自然会层出不穷,谁又敢掉以轻心。 內侍宫女不断进出,尤其是作为宴席场地的保和殿门口,更是聚拢了大批的侍卫杂役,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佳节临近的期待与喜悦,专心忙碌着自己手中的活计。整个皇宫就像一个庞大无比的精密机器,人人各司其职,井然有序。 随着一声“宣请觐见”的尖利嗓音响彻宫门,早已等候多时的朝廷百官,陆续来到保和殿内,按着头道,转头却瞧见长案尾端有一座空悬,不由开口生出疑问:“还有谁没来?” 众人左看右看,却无人开口,只有武厉王朱厚成抢先起身答道:“是齐王厚聪!” “哦?”朱炳文脸色一沉,气氛随之一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七十章,除夕(中) 天子含怒,台上台下莫不噤口收声。 武厉王朱厚成重新落座之后,并没有继续落井下石,反而刻意为朱厚聪开口辩解道:“想来皇弟他是有事情耽搁了,孩儿这就让人去毓庆宫催一催...” 皇后韦氏瞧着朱炳文脸上的不豫神色,莞尔一笑,人近中年的她面容犹然娇媚,自有一股子熟透了的别致风情。双手搭在朱炳文微微握拳的右掌之上,开口之际,韦氏温柔的嗓音似乎暖热了凄冷寒冬,可嘴里说的话却没有半点柔和之意:“聪儿在外漂泊了十几年,估计连宫里的规矩都忘得差不多了...” 在座众人眼鼻观心,谁也不愿意在这种时候轻易搭话。唯有坐于远端的纳兰怀瑾嘿嘿一笑,这位平日里给人以纨绔惫赖印象的东南郡王世子,在心里小声嘟囔着:“这就开始了?” 大明皇室自从立国以来就代代血脉稀薄,尤其是朱炳文登基以后,前后两任皇后再加上宫内众多嫔妃,也只是为朱炳文诞下了区区四位皇子。其中最为年幼的两位皇子已先后夭折,如今有权利竞争皇位的,就只剩下朱厚成,朱厚聪两人而已。 皇后韦氏是武厉王生母,自然只会全力支持自己的亲生儿子。前些年朱厚聪在外学道,韦氏还能安安稳稳地端着架子,作那贤惠慈母的模样,偶尔还会派人带些衣物吃食送往太和山谷。 可上个月,朱厚聪才刚刚回京,就闹出了封王就藩的一场大阵仗。韦氏哪还会继续继续对两位皇子一视同仁,声音越说越大,旁敲侧击地诋毁着朱厚聪:“聪儿离家太久了,不像厚成那样,从小在身边有人管束。我看啊,还是得给他找个老师,好好地教一教。” 朱炳文听着身旁韦氏的絮叨,脸上越发阴沉。韦氏却还是不依不饶的摇动着老人的手臂,逼迫朱炳文表态:“皇上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高台之下,百官列席,却迟迟等不到皇上下令开宴,只能隐约瞧见朱炳文脸上的阴沉。就在百官低声猜疑之时,有人冒冒失失地一头闯进了暗流汹涌的大殿之内,正是迟到了半天的齐王殿下朱厚聪。 众人恍然大悟,终于解开了心中疑问,文武百官无不好奇看向身边低头走过的朱厚聪。当日京城之外,百官十里相迎,可毕竟大部分人所站位置都远离中心,加上朱厚聪又是在短暂现身之后就深藏大内,再也没有公然现身在世人面前。如今他们好不容易逮到个近距离观察的机会,自然不肯放过。 感受到众人注视的目光,朱厚聪越发窘迫。其实得了李正英的提示,朱厚聪早已提前准备就绪,可就在他出门之前,身子不适的吕雉突然晕倒,让担忧焦急的朱厚聪一直忙到了宴会开启,也没能及时赶到。 一路低头前行,有两旁百官的暗自指引,朱厚聪慢慢走向玉阶高台。来到长案之前,面色尴尬的朱厚聪抬头之时,恰好碰到了张衍圣投过来的善意目光。看见有熟人在场,朱厚聪略微忐忑的心才稍稍放松放松,屈膝行礼之后对坐在主位的朱炳文恭敬说道:“孩儿来迟,还请父皇宽恕。” 朱炳文冷哼一声,也没有当场发作,只是挥了挥手招过身后內侍:“开宴吧。” 就在被晾在一旁的朱厚聪不知所措之时,感觉到衣襟下摆微微一坠。 “坐这儿。”纳兰怀瑾一指身旁空位小声说道:“赶紧坐下吧。” 朱厚聪顺势坐下。只见一列列锦妆华服的宫女美婢从殿后有序现身,杂色裙摆随着脚下的碎步摇曳生姿,像千百条凤尾流羽穿梭在人头攒动的桌案间隙,由冷转热,节日的气氛瞬间溢满了保和大殿。 映照着桌上其他人的谈笑风生,独自坐在角落闷头沉思的朱厚聪,显得那样格格不入。无心去看四周华灯彩衣的喧闹,朱厚聪心中有吕雉,有吕岩,有身在此处比他乡...唯独没有的是,其他人或真或伪的兴高采烈。 一旁的纳兰怀瑾也有些漫不经心,自从朱厚聪进殿之后,他就一直在观察着这位陌生的齐王。身为东南郡王的嫡长世子,纳兰怀瑾听说过许多有关朱厚聪的传闻,天资聪颖,赤诚寻道...哪怕是龙虎山上发生的那场隐秘大战,纳兰怀瑾也对其中的细节一清二楚。 看着朱厚聪身处此地的窘迫不适,纳兰怀瑾哂然一笑,难道这位齐王真像传闻中说的那样,有点不通世事?本来应该袖手旁观的纳兰怀瑾,心头莫名一软。用手肘,皇弟你对宫中统一下发的桃符不满意,自己亲自写了一副。”朱厚成似笑非笑:“不如趁着此刻说出来,让父皇母后,以及衍圣公品鉴一番?” 顺着同时投射过来的数道目光看去,朱厚聪注意到韦后脸上挂起同样诡异的笑容。 想起之前纳兰怀瑾的话,心中思绪千转百结,朱厚聪不由怔立当场:“他们这是要干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七十一章,除夕(下) 虽然暂时还摸不清楚皇兄朱厚成的目的,可有了陈正华等人的接连数次提醒,朱厚聪丝毫不敢大意。 将白天所写的对联在心中过了一遍,朱厚聪自觉无错,就应着众人问询的目光,一字一句念了出来。 桌旁远端末尾处,原本还提着好奇心的纳兰怀瑾,听到这平淡无奇的两句楹对,顿时兴致缺缺,文辞对仗押韵不过是中规中矩,就算是让自己这个草包写,也能憋出来个差不多的对联。 众人无感,武厉王朱厚成见状微微一笑,右手横搭腰间,开口之时文绉绉地说道:“众所周知,本王对这诗文一道涉猎不深...” 纳兰怀瑾边听边小声嗤笑:“岂止是涉猎不深,简直就是一窍不通!” 大明以武立朝,加上太祖称帝之后更是对传承千年的世家宗族高举屠刀,几乎将法家,墨家,阴阳谶纬等天下文脉传承横切断绝。以至于到五百年后的今天,大明依然文风难盛。 只有在前朝无甚根基的儒家一脉,被历代皇帝取作治国纲要,得以在大明版图传承至今。可即便如此,还有些皇亲贵胄,武将世家把儒家士子比作天子伶臣。由此可见,儒家一脉还是没有达到,真正能和当朝武官分庭抗礼的地位。 武厉王朱厚成从小喜武厌文,及至成年之后又常年领兵出征,恐怕早就将儿时启蒙的文章忘了个干干净净。可此刻当着一桌子皇亲贵胄,朱厚成所说的话却句句条理分明: “不过从蕴意这一方面说来,本王倒是觉得皇弟所写的这幅对联,恐怕有点上不了抬面。”躬身一礼,朱厚成笑吟吟地对当朝宰相张衍圣恭敬说道:“衍圣公,您觉得呢?” 高坐尊位之上,张衍圣大概没想到会突然波及到自己,右手轻轻拈动胡须,略一沉吟后缓缓说道:“齐王写的这幅春联,确实有些文不应景。” 屈伸双指,张衍圣历数上下两联:“还如是,又开花。这两句倒有点像是年轻人在发牢骚...”几句浅析过后,张衍圣闭口收声,不愿意再继续多说。 武厉王朱厚成目的达成,顺势接过话头:“衍圣公所言甚是。”转身看向朱厚聪,武厉王似乎带着遗憾说道:“看来为兄并没有理会错这幅对联的深意,皇弟你如今确实有些委屈和不满意。” 低头沉思的朱厚聪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白天随手题写的一张桃符,怎会这么快就被朱厚成知晓?难道自己身处皇宫大内,也难逃他人眼线! 朱厚聪抬头张口欲言,主动挑起话头的武厉王却根本没有罢休的意思,朱厚成微微摇头,话锋随之一转:“不过吗,也难怪皇弟心中有怨气...” 刻意停顿片刻,武厉王背对众人,独独盯向朱厚聪的双眸之中,已散发出隐隐寒光,嘴角含笑的他终于图穷匕见:“听说皇弟从龙虎山带回来的女人,至今重伤未愈,哪怕耗费了宫中无数的人力物力,也没能为她续命。是不是因为这个,皇弟才会如此心伤?” 一直有意低调按下此事,朱厚聪闻言剧震。眼见朱厚成突然把话头扯到了吕雉身上,他顿时失了心中方寸,开口语气不善地直接顶了回去:“此事不劳武厉王费心!” 朱厚成微笑不答,皇后韦氏却突然发难,指着朱厚聪呵斥道:“当着你父皇的面还敢如此说话,真是没有半点规矩!” 话一挑明,韦后不再遮遮掩掩:“我听说过这个吕雉,不过是个出身山莽的野丫头?”武厉王朱厚成点头称是,顺势接着说道:“她还有个弟弟,名叫吕岩,听说和那些藏头露尾的叛逆贼子,有些扯不清的关系......” 母子一问一答间,将吕雉姐弟贬低的形同乱臣贼子。朱厚聪越听越气,一张脸涨得通红,终于愤然开口打断:“住口!他们根本不是这样的人!” 韦后母子二人又怎会善罢甘休,三人争辩不停,朱厚聪涉世不深又怎么会是两人的对手,不过是眨眼的功夫,朱厚聪就被韦后母子连番夹枪带棒的冷嘲热讽,给气的脸上青白一片。 在旁始终沉默的明成宗朱炳文,终于按捺不住越烧越旺的心火,猛地一拍桌案,怒声训斥:“成何体统!”右手食指连点三人,朱炳文喝骂道:“发疯也不挑个场合,丢人现眼的东西!给我坐下。” 眼见韦后母子不情不愿的归位落座,朱炳文抬头仰望,夜空之上月已过半。心中烦闷的老人略一掐算时辰,强打着笑意对独自站立一旁的朱厚聪说道:“除夕之夜,不说这些令人心烦的事情。聪儿,这是你回家以后的第一个新年。” 朱炳文脸上笑意渐浓:“有什么愿望不妨说出来,父皇我一定帮你达成。” 话才出口,桌上众人无不侧目。朱炳文刚刚才呵斥完韦氏母子,转头就对朱厚聪温言悦色。这一番厚此薄彼的行为,可见齐王圣眷深重如斯。 朱厚聪也没想到会遭到父皇如此善待,略一怔神之后,朱厚聪躬身行礼,将心底深藏的请求说了出来:“还请父皇赐下血玉灵芝,救下吕雉性命!” 在旁早就心有怨言,不吐不平的韦后愤而起身,指着朱厚聪大声训斥:“好个不知悔改的性子,朱厚聪你可知道,那血玉灵芝何等重要!”平伸而出的食指随之巍巍颤抖,韦后语气沉重浑似痛心疾首:“那可是给你父皇养命蓄气的至宝!就为了个出身低下的狐狸精,你连你父皇都不顾了?” 听到韦后的诛心问话,朱厚聪双膝跪地,却怎么也不肯收回之前的请命,只是一味的磕头行礼:“还请父皇成全!” 恰好时辰已到,殿内力士举臂提锤,擂响报春大鼓。朱炳文看着眼前的乱象,愤愤挥袖。老人张嘴欲言又止,最后竟然也不打个招呼,就提前离席而去。 韦后看一看身前跪地的朱厚聪,心中犹疑片刻之后,她还是追随着远去的背影一同回宫。 眼见皇上都走了,台上台下的文武百官无不起身行礼,目送着朱炳文远去之后,原本拥挤的保和殿逐渐变得空空荡荡。 张衍圣临走之前,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却没有出言规劝跪地不起的朱厚聪。只有武厉王故意发出的一声嗤笑,不停回荡在朱厚聪耳边。 人去殿空,好好的一个除夕盛会,最终却不欢而散。 保和殿中,孤身跪地的朱厚聪百感交集。 这才不过一个日夜的功夫,就发生了让他心生疲惫厌恶的几多欢喜悲愁。 缓缓起身,朱厚聪环顾四周,摇头轻叹。只觉得这本该被自己视作家乡的大内深宫,竟然如此的淡漠疏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七十二章,贺岁 夜幕漆黑,殿内灯火通明。 身穿朱红龙袍的老人蜷缩在大殿中央人宽龙椅上,一声声止不住的咳嗽回荡在寂静无人的金銮大殿。 “正华。”朱炳文捂着嘴,嘶哑说道:“你说,聪儿他到底能不能挑起这幅担子?” 烛火照射不到的阴影深处,司礼监秉笔太监陈正华迈步走出。在这种两人独处的时候,陈正华并没有刻意地秉持着君臣之礼,直视着身前这位明明比自己年轻,却日夜操劳到满鬓白发的皇帝。 两位花甲老人,对视无言。 陈正华回想着一路上与朱厚聪相处的时光,以及记忆深处萌生的那抹欣喜,开口坚定说道:“可以的。” “齐王他不过是刚刚回京,很多事情并不清楚...”陈正华开口为朱厚聪辩解道:“可齐王毕竟从小聪慧,接下来老奴也会帮忙看扶着,再加上有皇上的亲自指路,绝无问题。” 听着耳边传来的话语,朱炳文默不作声,伸手抚平了鬓角翘起的一缕白发。怔怔地看着揪落在掌心的一丝灰败,朱炳文自言自语:“留给我的时间还够吗?” 终归是坐稳江山数十年的一代雄主,朱炳文只是短暂唏嘘就已将心中的落寞抛诸脑后,眼含厉色向陈正华问道:“确定吕雉姐弟和那些叛逆没有关系吗?” 陈正华没有丝毫犹豫,肯定说道:“吕岩师徒不过是恰逢其会,被人顺手利用了一把而已,确实和诸子百家没有任何联系。” “那就好。”收回伸出的手臂,朱炳文欣慰说道:“其实聪儿刚才展现出来的执拗性子,像我!”眉头一拧,老人的语气中多了些许不喜:“只是这执拗用错了地方,聪儿他怎就为了个民间女子痴情至深?” 等不到陈正华的应答,朱炳文不放心的最后追问道:“那吕雉真的救不回来了?” 低头沉思片刻,陈正华正色答道:“返京路上,我与衍圣公曾亲自查探,按照我们两个人的看法,吕雉的病情确实无可挽回。”说着说着,陈正华的脸上流露出无奈神色,苦笑说道:“这一路上,老奴可是被齐王给差点磨死了。” 朱炳文却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不耐烦的开口说道:“既然如此,回头你就把那株血玉灵芝给聪儿送过去,先让吕雉吊着他的心思。” 听到这番话,陈正华的脸上爬上了一丝担忧,迟疑地开口问道:“那皇上你的身子怎么办?” 朱炳文张口欲答,却被一阵突然涌上来的咳嗽打断话头,剧烈的咳嗽声不断回响大殿。右手抽离嘴角,摊开的掌心一团殷红,朱炳文的脸上平淡到不起波澜,微微咧嘴笑道:“我如今又能比那个吕雉好到哪里去,一应天材地宝对我而言,已经没有半点用处了。” 不去看身旁老人担忧的神色,朱炳文嘴角噙含的笑意越发阴冷:“这贼老天!想让我死,我偏要多活两天,给它捣出个天翻地覆!” 怒吼过后,身穿龙袍的白发老人似乎用尽了此生残存的气力,蜷缩着刚刚挺直的腰身,复又归于沉寂。 “顺便查一查,聪儿是从谁那里得知了血玉灵芝的事情......”懒懒挥手,老人示意已无话可说。 躬腰行礼,陈正华无奈长叹之后,转身走出大殿。 临近门口,陈正华最后回头望去,如昼烛光里,满殿的鎏金玉柱映照下,孤单伶仃的那一抹朱红犹为黯淡,倍显凄苦。 临近破晓,夜空依然漆黑如墨,群星隐没云层。 空荡荡的青石路面上,独自回宫的朱厚聪愁眉不展。一小半是因为已经摆明了阵仗,要和自己过不去的韦后母子,可更多的还是自己错以为十拿九稳的求赐灵芝,却最终无功而返。 不知不觉间,朱厚聪已来到了毓庆宫的门口。远远瞧见院内隐约闪亮的灯火,类似于近乡情怯?亦或是在他的心底,已经有些害怕再次见到吕雉重病缠身的凄惨模样,朱厚聪脚下的步子越来越慢。 从近在眼前,到触手可及,不过短短十几丈的距离,却让心生迟疑的朱厚聪耗费了足足一顿饭的功夫。伸手搭在毓庆宫大门上,手掌几次起落也没能摇动沉重的青铜门环,朱厚聪索性一屁股坐在了门前石阶上,唉声叹气。 以往在朱厚聪心中烦闷的时候,总会有吕岩悄悄摸到自己的身后,喜欢突然一巴掌打在自己的肩头,然后笑着问自己怎么了。斜靠在冰凉的青石门框上,朱厚聪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太和山谷,下意识的低声回了一句:“没什么...”却只有嘴中喷出的白色气雾,弥漫在朱厚聪眼前的这一座寂静深宫。 踢嗒...踢嗒... 耳边突然响起了一连串清脆的脚步声,朱厚聪惊讶地抬头望去,浓重的夜色里隐约吐露出一点昏黄的灯火,由远及近。身穿赤色蟒袍的大内总管陈貂寺,缓缓走到了蹲坐门前的朱厚聪身边,将怀中紧抱着的紫檀木匣往前一递,笑着说道:“给!你要的血玉灵芝。” 带着不敢相信的表情,满脸呆呆的朱厚聪接过木匣,掀开一看,瞪大的双眼中满是惊喜:“这...这怎么会。”欣喜过后,朱厚聪转手将木匣重新封好,推回到老人手中。 朱厚聪感激说道:“陈叔叔,谢谢你了,可是我不能要。”从之前除夕晚宴上得知了血玉灵芝的重要性,朱厚聪还以为陈正华是为了自己,才甘冒大险地忙着父皇偷拿出来,他又怎么可能违心地收下这份礼物。 瞧见朱厚聪脸上为难的神色,红衣老人只是略微得一怔神之后就猜到了眼前少年的心思,不由暗暗发笑。右手食指关节一叩,敲打在朱厚聪额头,陈正华故意板着脸说道:“你个臭小子,想什么呢!这是你父皇让我送过来的。” 低头看着再度落入自己手中的紫檀木匣,朱厚聪心中百感交集,一时间却根本说不出话来。 气氛一沉,红衣老人拍了拍石阶上的尘土,与朱厚聪并肩而坐。转头看向身边的沉默少年,陈正华捋顺了心中的杂乱话语开口说道:“其实皇上并没有怪你...” “你想啊,当着那么多外人的面,你就和皇后吵了起来,还死不认错。皇上哪怕心里想护着你,也要考虑下旁人的感受吧?”说着说着,陈正华不自觉得举起手,轻轻落在身边少年的肩膀,心底萌生的那抹柔和,逐渐伴着嘴里说出的规劝话语回荡在朱厚聪耳边:“皇上他其实也不容易......” 对于老人温柔言辞里的具体内容,朱厚聪并没有太听进去,在意更多的反而是这种,离山之后便久久未能体会到的人情温暖,温暖可人,直入心脾。 随着这场一老一小的相依夜话,冬日里的寒冷深宫仿佛也不再那么扎人刺骨。陈正华转头瞧见少年额头上逐渐舒展的双眉,同样感受到了少有的欢欣喜悦。 可人始终逃不过冰冷残酷的现实,陈正华甩脱朱厚聪递入自己掌心的右手,而后猛地起身站立。收起了脸上的温和笑意,陈正华指着西边那座最为显目的宫殿,对身后的少年正色说道:“你想没有想过,为何你今日随意题写的一幅对联,都会被她知道?” “我宫里有他们的眼线。”朱厚聪想也不想,干脆答道。 “那你想没想过,他们为何要这么做?”陈正华继续追问。 “我知道...”有身边红衣老人返京路上的提示,有除夕夜宴纳兰怀瑾的直言相告,还有明里暗里遭受过的刻意刁难,朱厚聪又怎么会不清楚其中关要。与身前的红衣老人相对直视,朱厚聪毫不退缩的大声回答道:“为了那个皇位!” 看着身前倔强的少年,陈正华略感欣慰。可接下来的一句话,红衣老人迟疑犹豫了许久之后,才终于下定决心问了出来:“那你准备怎么办?” 面对这个人世间最难抉择的问题,朱厚聪没能再像之前那样,干脆的一问一答,转而沉默不语。 陈正华却不依不饶:“说,你准备怎么办!” 思虑再三,朱厚聪却只是在老人的连番追问下,唯唯诺诺地反复说着:“其实我不想和他们争...真的不想。” 作为司礼监秉笔太监,作为和当朝圣上朱炳文在几十年前一同经历过那场腥风血雨的老人,陈正华直截了当的打碎了朱厚聪自欺欺人的幻想:“你不争,他们会放过你吗?你不争,你就会死!” 不去看少年脸上的迟疑与惊恐,也没有时间让朱厚聪慢慢领悟,陈正华直接撕开了这座大内深宫虚伪的外衣,将冰冷的现实一个个陈列在少年眼前:“王太医是韦后的人,故意让你去求赐灵芝。日夜守在吕雉床前的侍女,也是韦后的人,所以他们才会对吕雉姐弟二人的来历如此清楚...” 挥臂遥指南方,陈正华继续说道:“就连发生在范阳城的大军围剿,也是武厉王亲自授意,想以此捕获日后的一枚棋子,所以才会让吕岩他杀身成魔!” “你确定你的一退再退,能退出这场注定你死我活的争斗吗?”最后一问,陈正华已毫无保留,只为点醒涉跟前世未深的懵懂少年。 门前冰冷的石阶上,朱厚聪在不知不觉间已直起了原本微微驼弯的脊背,正襟危坐。耳边回荡着老人句句诛心的诘问,朱厚聪不禁扪心自问:“真的能逃过去吗?” 可就算我逃过去了,吕岩怎么办?吕雉又怎么办!想到这里,朱厚聪背后止不住地流淌着涔涔冷汗。 身穿蟒袍的红衣老人在旁无言伫立,静静等待着朱厚聪的最终答案。眼见少年的脸上时而狰狞,时而沮丧,又时而悲惧交加,陈正华总觉得朱厚聪不会辜负自己,也不会辜负远处宫殿内那位老人的期望。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朱厚聪却始终端坐在门前的石阶上,纹丝不动。陈正华围绕着毓庆宫门口的青石立柱来回走动,数次欲言又止,却还是没有再次开口。因为这种事关生死直指本心的困顿挣扎,只能靠他朱厚聪自己破局。 一声高亢的嘶鸣骤然响起,天边即将没顶的弯月,终于堕落到看不见的黑暗深处。 金鸡破晓,朱厚聪随之缓缓起身,直直地盯着眼前脸带担忧焦急的红衣老人,语气平静却似乎有波涛暗涌::“我争!” 看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少年,陈正华欣喜地追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嘴角一扯,五味陈杂说不清楚是嗤笑,不屑亦或是欣喜,朱厚聪坚定地大声回答道:“那我就和他们争一争!” 似乎是听到了墙外传来的人声,一位褐袍內侍拉开紧闭的大门,揉了揉惺忪睡眼,年轻太监才看清了站立门前的一老一少,惶恐之下直接跪地磕头,连忙尖声问礼:“王爷,陈总管!” 毓庆宫内早起忙碌的一众宫女太监,被大门处响起的尖锐呼喊惊动,无不按着这世间千百年来流传不变的规矩,三跪九叩,齐声呼喊:“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 明明心中不喜,朱厚聪却一脸平静地接受了,这往日里无比厌烦的皇家礼数。点头示意过后,朱厚聪对着身边的红衣老人略一挥手,示意与自己并肩而行。 眼望着朱厚聪的一举一动之间,终于少了些久居深山不问世事的仙佛味儿,却多了些天潢贵胄的雍容气度,陈正华心中大喜。 面对着朱厚聪的把臂相邀,这位在大内皇宫权柄深重的蟒袍老人,躬身,弯腰,屈膝,跪地,口中同样高呼: “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迈步入宫,庭院之内有千百人跪地环绕,中央一人独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七十三章,王不见王(求收藏) 春节刚过,普天之下还沉浸在新年的余欢当中,作为大明朝运转枢纽的京城各部衙门,就已经忙碌了起来。 不同于民间还在欢庆佳节的普通百姓,京城大小官员在这十几天的时间里,可谓是劳心劳力。有年前积压的未完公务,有新年初始的官员擢升调动...... 可最让朝廷上下头痛的,是在最近几天不断呈交的谍报传信里,提及到西南边陲那帮不安分的乱臣贼子,在过年之后,就有了频繁的活动征兆。 就因为这个,明成宗朱炳文从大年初一开始就每日不间断地举行着大小朝会,最终无不以老人的雷霆震怒收场。也是因为这等事关国运安稳的大事,才让朝廷一时间根本无心追捕那位,在范阳县城破军屠戮的剑魔吕岩。 这一日,天色蒙蒙未亮,毓庆宫中就已经开始忙碌了起来。昨日午间,宫中颁发圣旨,皇上点名要清闲了小半个月的朱厚聪上朝听政。 为此,毓庆宫总管李正英特地从别处请来了年老教习,让朱厚聪恶补了一晚上临朝之时需要注意的礼仪规范。也是因为这件事,李正英今天一大早就把手底下的內侍宫女,全都给叫了起来。 有人生火烧水以供朱厚聪晨间洗漱所用,也有人在忙着煮饭煲汤,毕竟一场朝会耗时甚久,总不能让朱厚聪饿着肚子站上几个时辰吧。 忙里偷闲,总管李正英刚准备坐下歇一歇,突然想到毓庆宫距离举办朝会的金銮大殿,可有不短的距离。老人赶忙又站起来,催促着身边的小太监去喂马套鞍。 李正英在心里过了一遍,确认了没有丝毫纰漏。终于把手头事情全部安排妥当的老人,走到毓庆宫侧室卧房门口,伸手轻轻叩打门框,小声地催促着:“王爷!时辰差不多了。” 听到门内传来一声应答,李正英才推门而入,看到床前一坐一躺的年轻男女,老人的嘴角不由提起了一丝柔和笑意:“王爷,老奴服侍你更衣吧。” 朱厚聪还没回头,斜靠在床头的吕雉率先开口招呼道:“李总管,你都忙了一个早上了,赶紧去坐下歇歇吧。”吕雉伸手指向桌上叠放整齐的赤龙王袍,笑着对老人说道:“这换衣服的事,我来就行了。” 眼看身子虚弱的吕雉就要下床,朱厚聪赶忙拦住,责怪地瞪了吕雉一眼:“你老老实实躺着!” 身后的李正英也赶忙开口阻止女子起身,和吕雉相处了这么多天,其实老人也打心底里不自觉地,喜欢上了这位身患重病,却性子温婉可人的女子。 朱厚聪见到吕雉躺好,转而侧头对身后的老人说道:“李总管,你先出去稍等一会,我马上就好...” 李正英略微盘算了一下,其实时辰尚早。知道小两口还有些私密话要说,也就不愿在这里碍眼,顺势对两人答道:“那好,我再出去看看。” 等老人退出门外,朱厚聪也知道时间已经不多,唠叨吕雉两句之后就拿起了桌上的崭新王服,一边更衣一边对吕雉打趣道:“等换上这身衣服,让你看看我到底有多威风!” 吕雉笑而不语,看着朱厚聪略带生疏的穿上无比繁琐,却处处彰显华贵的赤色龙袍。少时,更衣完毕的朱厚聪脚下原地打转,故意当着女子的面显摆了一番。 细细打量地上下打量过后,吕雉才伸手招呼道:“你过来。” 朱厚聪来到床前,任由女子伸手替自己抚平褶皱的衣角,笑着追问道:“你说,我威不威风?” 没好气地白了朱厚聪一眼,吕雉点头应付道:“威风,威风极了!”终于替朱厚聪捋顺了最后一处褶皱,吕雉突然感慨道:“要是吕岩也在这就好了...” 朱厚聪心中一沉,有关吕岩遇险入魔的消息,他思量再三之后还是选择瞒住眼前病重的女子,怕她徒增担心。此刻听到吕雉突然提起吕岩,朱厚聪故作镇定地调侃道:“嘿嘿,他要是在这,还不得羡慕死我?” “这倒也是。”被挤眉弄眼的朱厚聪逗笑,吕雉笑眯眯地说着:“他呀,可是从小就看不得别人比自己威风。” “不过,吕岩到底在哪呢...”想到这里,担忧弟弟安危的吕雉悠悠出神:“唉,也不知道他现在过的怎么样?” “谁知道这个野猴子,跑到哪里疯去了,我再多派些人去找找。”有意岔开话题,朱厚聪躲避着吕雉望过来的双眼,平静说道:“时候不早了,我该去上朝了。你在这儿安心等我回来!” 朱厚聪起身就走,临近门前又不放心地回头嘱咐了一句:“不许下床!” “知道啦......”吕雉故意拖着长腔,还挤了挤好看的鼻子开口催促:“你烦不烦啊,还不赶紧走,晚了可就不好了!” 转身出门,等远离卧房之后,朱厚聪才收起了脸上刻意洋溢的笑容,重新拾起对吕岩的担忧:“杀身成魔?吕岩的情况到底有多严重呢?” 凭着最近传来的消息,朱厚聪只能隐约知道如今被人称作“剑魔”的吕岩,从范阳城大肆杀戮过后,就一路向西南而去。只是因为吕岩的行进速度实在过于迅捷,导致现在连粘杆处的谍子,都已经把握不住他的具体行踪了。 怀着心底的担忧,朱厚聪一路走到了毓庆宫门口,刚要抬步登上马车,忽然瞥见身边站着的一道熟悉身影。 “陈叔叔,你怎么来了?”朱厚聪惊喜问道。 常年身穿红衣的陈正华微微一笑,挥手示意跟在少年身后的李正英暂且退下。待到门口只剩两人独处,陈正华笑着说道:“我来送送你,顺便有些话要说。” 朱厚聪见状,也不再乘坐马车,而是与红衣老人并肩步行,边走边静静地听着身边的陈正华,开口嘱咐。 “吕岩的事情我一直在帮你留意,刚刚传来消息,他现在已经到了西蜀境内,应该是往青莲剑宗而去...”几句话交代过些许杂事,陈正华脸上的随意转为严肃正式:“这是你第一次临朝听政,自然会有许多不懂的地方,可能也会遭遇到他人诘难...” 陈正华对朱厚聪详细解释着上朝之时,需要注意的应对举措。两人并肩而行,一人不厌其烦的开口说话,另一人则负责专心倾听。随着身边陆续经过的人流越发拥挤,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来到了此行的终点。 陈正华抬头看着隐约可见的金銮大殿,停下步子,略一思量过后对朱厚聪最后嘱咐道:“王爷此次上朝,倒也无需过于紧张。老奴认为,王爷不妨秉着多听,少说的原则,来一个以不变应万变。况且无论是皇上,还是衍圣公想必都会暗中照拂......” “只是有一点!”说到这里,陈正华话锋一转,凑到朱厚聪耳边小声说道:“遇到武厉王之时,王爷切莫表现的太过懦弱。你们二人之间注定势成水火,难以交融。所以,到时候该王爷张狂的时候,那您就不妨张狂些。” 初时面露惊讶,可朱厚聪眼睛一转,便明白了老人话中的用心所在。抱拳一礼,朱厚聪平静答道:“陈叔叔的嘱咐我已铭记在心。”转手一指远处的金銮大殿,朱厚聪的脸上洋溢出自信笑容:“到时候,自然会让他们见识一下,属于我朱厚聪的嚣张跋扈。” 话已说透,彼此心知肚明。红衣老人欣慰一笑:“那老奴我,就在旁拭目以待!” 两人就此分开,朱厚聪独自走向人头攒动的金銮大殿。身边所过之处,众人纷纷侧目。 自从当日除夕夜宴过后,朱厚聪惹恼圣上的消息早就传遍了朝中上下,有说他朱厚聪失去圣宠被罚闭门思过的,也有说他朱厚聪即将被赶出京城,去外地就藩的......各种说法,不一而足。 此刻见到朱厚聪突然现身,要上朝听政,心中疑惑的文武百官,无不窃窃私语,猜测着皇上的用意。 迈步登阶,朱厚聪无视着身边的绯言绯语,一路昂首挺胸。 来到大殿之前,恰好武厉王朱厚成迎面走来,没有提前得到消息的他,看到突然出现的朱厚聪不由一愣。 眼看着朱厚聪步步走近,武厉王朱厚成只能暂时压下心中的惊疑,脸上扬起虚伪的笑容开口招呼道:“皇弟,你怎么来了?” 可接下来发生的一幕,直接让四周的文武百官大跌眼镜。 齐王朱厚聪目不斜视,直直地穿过了武厉王展开的双臂,再登高台,背手扶腰,独自站在众人之前。 短暂的压抑沉寂过后,武厉王朱厚成尴尬的收回双手,冷哼一声,同样转身登台,与朱厚聪相隔十尺,分立殿门左右。 围观众人,终于消化掉了心中泛起的惊讶猜疑,无不交头接耳,对此议论纷纷,金銮殿前,一片喧闹嘈杂。 朱厚聪却始终面不改色,静身直立,此前近乎目中无人的一番嚣张姿态,只不过是循着棋盘上的一个道理。 王不见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七十四章,东风压倒西风 丹陛月台之上,朱厚聪长长吐出了一口气,平复着心中的紧张不安。 对于刚才那场自己主动挑起的争端,他其实并不像表面所展现出来的那样冷静如常。伸手一抹额头,此刻朱厚聪的背后衣襟,早已被沁出的涔涔冷汗打湿浸透。 直至心跳渐缓,朱厚聪扶着身前的汉白玉阑,看向下方人头攒动的热闹景象。三五成群的朝中大臣,无不披朱带紫,瞧见最前方那一小撮白发皓首,浸淫官场摸爬了数十年的老人,朱厚聪不由怔怔想到: “不过是首次临朝的自己,就得以站在最高处...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人各有命?” 临近辰时,眼见朝阳东升。 早已等候多时的文武百官,在宫中內侍的指引下逐渐汇拢成列,躬身抱臂,无不毕恭毕敬。从朱厚聪所处的高台俯瞰,脚下众人恰如两条一字长龙,由南至北。 朱厚聪随着逐渐涌到门前的人流一起迈步,转身走入大殿。甫一入殿,满目的金光玉彩让朱厚聪双眼微晃,眯着眼,朱厚聪上下打量。 七十二根金丝楠木合力撑起了雕花印纹的浩瀚穹道:“你的位置在那!” 闻言一愣,朱厚聪抬头看去,透过汉白玉石堆砌的阑干空隙,瞧见了高人一等的两道背影。左边是与自己互为手足,却恨不得相逢陌路的武厉王朱厚成。另一边,正微笑回头的当朝宰相张衍圣,与朱厚聪四目交接,嘴唇微动间示意着朱厚聪抓紧登台。 对身后的郡王世子点头示意,朱厚聪抬步登阶。底下的文武百官瞧着这位新晋亲王逐步高升,大多都在心里暗中嘀咕着:“怕是要变天了...” 这短短不过十余阶的路程,却象征着如今大明江山,在皇权之下的最高点。 朱厚成?还是朱厚聪?谁又会再进一步,成为那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人呢? 登上玉台,朱厚聪无需犹豫,直接走到了中年儒士的身旁,作揖行礼:“衍圣公...” 右手点地,示意朱厚聪站在自己身后,张衍圣脸上笑意不减,语气温和暖人:“在此安心等待,皇上一会便来。”说完,这位敦厚长者又添上一句嘱咐:“齐王今日首次听政,到时候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尽可以提问老夫。” 心生感激的朱厚聪再行一礼,还要再说之际,却听到殿后传来了一声尖锐嗓音:“皇上驾到!” 八人齐抬的华盖云辇在后,以大内总管陈貂寺为首的內侍宫女头前领路,萝幔拂尘,彩带飘影,伴着一路响起的动人礼乐,缓缓现于人前。 “聪儿...”走下云辇的明成宗朱炳文故意板着脸,朝独自站立的朱厚聪正色说道:“还不跪下!” 当真的到了这一刻,朱厚聪还是不免心中发慌,对身后响起的齐声呼喊充耳不闻,只是两眼直勾勾的看着老人登上龙椅。直到听见了父皇的出言提醒,朱厚聪才连忙跪地行礼,慢人一步的他独自高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瞧见小儿子的狼狈模样,朱炳文再也不绷不住脸上刻意作伪的严厉,嘴角一咧,无声轻笑:“众爱卿,平身!” 朝会开始,君臣奏对。龙椅上的老人也就没有闲心再继续关注朱厚聪,而是沉浸到了这几十年如一日的冗杂议事当中。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直原地不动的朱厚聪逐渐感觉到双腿发麻,脚底板隐隐作痛。悄悄转动了下僵硬的脖子,朱厚聪瞥见了老人鬓间扎眼的片片灰白。 脸色蜡黄给人以虚弱印象的朱炳文,几个时辰间一直正襟危坐,专心倾听着大臣们提出来的种种症结所在,再由他仔细思虑过后给出相应诏文,事无巨细,事事亲临。 想起天下间广文流传的说法,朱厚聪在亲身体会见证之后,才明白父皇所谓的勤勉执政是什么意思。朱炳文登基称帝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废除了以往十日一朝的规矩,改为每日临朝,自此之后的几十年间,日升而起,风雨不断...... 就在朱厚聪为眼前这一幕而感慨惊讶的时候,他突然听见耳边传来了有关围剿叛逆的奏对,赶忙回神细听。 “启禀圣上,年前于龙虎山作乱的一众贼子大多已经伏诛,只有为首的谢必安等人得以逃回西南蜀地。”一位披甲武官恭谨说道。 朱炳文听过之后,似乎并不太放在心上,只是淡淡说道:“他们不过是芥藓小疾...”由此联想到他处,朱炳文对身侧垂手静立的大内总管陈貂寺问道:“前些日子让你去查的事情,查清楚了吗?” 陈正华赶忙前走一步,弯腰行礼,略微思考过后谨慎答道:“如今还没能完全探明,诸子百家的频繁活动究竟目的何在...”瞧见皇上脸色微沉,陈正华赶忙话锋一转:“不过,按照昨日传来的消息,这帮逆贼正准备在落日原这一带集结归拢。” 脸色稍稍缓和,朱炳文冷冷说道:“再查!” 挥手摒退众人,朱炳文瞧了眼殿外天色,时辰已经不早。老人眼神示意,在旁伺候的太监连忙开口喊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所有人收声不言,静静等待。可没想到,从早上开始就始终冷着张脸的武厉王朱厚成,突然抱拳开口:“父皇,儿臣有事启奏!” 得到皇上点头示意,朱厚成用莫名阴冷的眼神瞟了一下对面,大声说道:“叛贼吕岩,目前已落在儿臣属下的监视当中。还望父皇颁下圣旨,派遣大军围剿!” 不等皇上回话,在旁因为朱厚成递过来的阴冷目光,而早生警惕的朱厚聪率先出列抢答:“不行!” 微微一笑,目的得逞的朱厚成没有将对面少年放在眼中,而是继续大声奏请圣上:“叛贼吕岩,年前于龙虎山与范阳县城接连作乱,不仅使我朝廷大军损伤惨重,更威胁到了我大明皇室血裔安危...”将吕岩的过往战事一一数列,朱厚成声音越来越大,脸上的表情好似痛心疾首:“吕岩实乃死有余辜!” 听着对面的皇兄扭曲事实,可不善言辞的朱厚聪接连数次插嘴,只说出几句软弱无力的只言片语:“吕岩不是这样的人......这都是误会! 看到皇位之上,老人低头沉默不语。武厉王朱厚成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最后却还是不肯罢休,指着对面的朱厚聪咬牙追问:“不止于此,吕岩还与西楚叛逆谢必安暗中存有勾结...皇弟总不能因为吕岩是你的师兄,就不明事理地为他开口求情吧?” “你!”面对无理刁难,朱厚聪一时话结,只是伸手指着皇兄骂道:“你血口喷人!” “好了!”冷眼旁观了半天,龙椅之上的朱炳文终于开口打断:“你们都退下。”面色阴沉的龙袍老人顿了一顿,指着面带不服的朱厚聪开口训斥道:“当众就与你皇兄道:“以后走着瞧!” 直到父兄二人接连离殿退朝,还没能反应过来的朱厚聪,满脸茫然,四下望去。 可台下心思敏锐的文官武将,却同时萌生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难道皇上属意齐王?” 先拜宰相张衍圣为师,又有代天监管四方的陈正华倚为靠山。难道上朝之前还根基浅薄,势力全无的朱厚聪,只不过一转眼的时间,就能与自幼领军演武,权势倾野的武厉王朱厚成分庭抗礼? 不止如此,重新回想起刚才发生的那一幕,少数几人的思绪更深一步:“若是再加上圣眷的明显倾斜,这朱厚聪岂不是已经可以将武厉王死死地压在身下了?” 转念之间,退朝官员的步伐越发匆促。 而这场预示着朝廷势力即将倾斜的皇室闹剧,也将随着分散离去的众人,越传越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七十五章,恶紫夺朱 散朝之后,被皇上单独召见的张衍圣,随着在前小心引路的宫中內侍,来到了御书房门口。 屋内除了已经等候多时的皇帝朱炳文之外,只有大内总管陈貂寺在旁伺候。抬头瞧见推门而入的张衍圣,面色灰败的朱炳文勉强咧嘴笑了笑,指着手边的漆木圆凳招呼道:“衍圣啊,快坐下吧。” 听到朱炳文嘶哑嗓音中,明显透露出来的虚弱无力,顺势落座的张衍圣却没有丝毫惊讶,只是满脸平静地直视着身前的老人。此刻张衍圣的眼中没有丝毫直对皇权时该有的畏惧,反而升起了一丝丝亲友探望之际,常见的担忧。 朱炳文从身边陈貂寺递过来的手中,接过了一方锦盒。并不忌讳在场的张衍圣,朱炳文直接拈起了盒中盛放的朱红药丸,一口服下。 摇了摇手,示意张衍圣稍等片刻,朱炳文艰难地站起身来,在陈正华的搀扶下来回走动。少时,随着脚下的步伐越走越快,朱炳文原本蜡黄的脸上也涌起了淡淡血色。 药效发作,精神为之一振的朱炳文终于停下了脚步。重新坐定之后,老人笑着对跟前的张衍圣打趣道:“不得不说,龙虎山那帮牛鼻子炼药的本事,确实不错。” 闻听此言,张衍圣却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直接就是一句逆耳忠言:“皇上,这药伤身损命,以后还是少吃些好。” 并没有因为张衍圣的不敬语气而心生恼怒,朱炳文感受着四肢逐渐燃起的燥热。而体内那看似旺盛的蓬勃生机,却给老人一种后劲不足的感觉,朱炳文自嘲一笑:“呵呵,那还顾得了以后了。” 张衍圣无言以对,脸上的神情由此微黯。不愿过多纠结,朱炳文直接开口步入主题:“正华,你先说一说吧。” 得了皇上口谕的陈正华并没有急于作答,而是先打开了正对书桌的窗户透气之后,才缓缓开口说道:“诸子百家于落日平原集结的缘由已经查清。据谍子所报,五百年前赵白起屠戮逃荒遗民时,他们先祖曾不慎失落的宗族至宝,如今就在那落日原深处...” 听着陈正华陆续道出实情,两人脸上的神色越发凝重。直至陈貂寺汇报完毕,满脸焦急的张衍圣率先抢问道:“知道他们要找的具体是什么东西吗?” 看到陈正华摇头不知,稍稍放松的朱炳文才最后开口说道:“那就再查一查。”说完之后,朱炳文掏出书桌下暗藏的一纸密信递到了张衍圣手边,点头说道:“你先看看这个。” 双手接过,张衍圣拆封展开密信,一字一句的开口复读:“皇上亲启:臣听闻,西南余孽正暗中集结,妄图深入平原,盗取宗宝......望圣上速速派兵阻拦,臣亦当自龙虎山中精选子弟前往落日平原,与大军联合。切不可让此重宝落入他人之手!臣赵卿玄,顿首。” 将手中密信重新纳入信封,张衍圣疑惑开口道:“这赵卿玄不是回龙虎山整理残局去了吗?怎么会对这件事如此清楚?” “嘿嘿。”陈正华脸上面露讥笑,眼神阴冷莫名:“他赵卿玄是什么人物,当朝国师!还恨不能自封为羽衣宰相,自然有不少迷昏了眼的朝中小人,暗中向他通风报信。” 没有在意这些零碎勾当,朱炳文直接开口问道:“你们觉得,这事该怎么处理?” 犹自愤愤的陈正华微微一愣,疑惑答道:“难道不是像之前那样,和龙虎山来一个阳奉阴违?” 而心思更为敏锐的张衍圣却紧皱双眉,深思熟虑之后才开口答道:“我觉得,既然落日平原中的物件被双方如此看重,那我们不妨在暗中与他们争一争?” 对陈正华答案置若罔闻的朱炳文哈哈一笑,一把握住张衍圣摊放桌案的双手,开口笑道:“丞相所言,才深得吾心啊。” “正华,多向衍圣公学学。”朱炳文边笑边转头调侃道:“什么事情总要多动动脑子。” 陈正华在旁陪笑:“我怎么能和张大人比...” 张衍圣连忙摇头,开口打断两人的恭维言辞:“圣上心中早有圣断,只是借我的口说出来罢了。” 三人说笑间,闲话叙尽。朱炳文一正神色,对陈正华开口吩咐道:“多派些谍子出去,尽快查清楚这宗族重宝到底是何物件,还有就是要探明这帮余孽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点头称是,一刻时间也不愿意浪费的陈正华,直接退走房门,外出布置人手去了。 偌大的御书房内,只留下君臣二人面面相对。议事良久,面露疲惫的朱炳文故意开口轻笑道:“这陈正华,可真是个急性子...”话没说完,朱炳文突然止不住地连声咳嗽,且声音越来越大,哪怕一边的张衍圣帮忙拍胸捶背,也不能缓解分毫。 声声如同撕扯着肺叶一般的剧烈咳嗽回荡屋内,满脸涨红的朱炳文借着间次停顿地喘息时间,指向身后的柜橱喊道:“药...快拿药来!” 按着指引寻找到藏药锦盒,张衍圣赶忙拈起药丸递到老人嘴边。看到老人张嘴吞下丹药之后,急促的咳嗽声终于逐渐平缓,长呼了一口气的张衍圣眼神复杂,心中几番犹豫过后,对朱炳文开口说道:“皇上,此药虽能暂缓病情,可终归只是饮鸩止渴的法子......” 身子回复了些许气力的朱炳文挥手打断话头,深吸了一口气之后,老人恨恨说道:“若不是形势所迫,我又何至于此!” 服药之后不宜静坐,朱炳文扶着张衍圣的手臂,起身走到御书房墙壁上张挂的一幅大明疆域版图跟前。疾病缠身的老人深处食指,颤巍巍地指着地图一角说道:“西南地域,有叛贼常年作乱...” 食指东移,朱炳文脸上恨意更重:“长江以南,还有以纳兰为首的一众世家,窝藏祸心...” “我大明江山五百年来,就从没有安稳如山的时候...”遍数四方,老人的话音越发愁苦:“自朕登基以来,日夜殚精竭虑,却还是找不到这破局的方法。” 说到这里,朱炳文张嘴咳出一口鲜血。看着脚下逐渐滩开的一片殷红,朱炳文老态毕现:“如今的我,只能撑一天算一天,期寄着能为我大明朝多延续一些时日而已。” 脸上不忍,张衍圣开口劝慰道:“皇上,您不必如此忧心。如今齐王业已返京,到时自然能为君分忧...” 听到这里,朱炳文抬头看向身边的中年儒士,眼中散发着一丝希望的神采,老人开口欣喜道:“是啊,聪儿终于从龙虎山回来了!” 思绪飘远,心身疲惫的朱炳文拉着张衍圣原地坐下。吃力眨动着四周皱纹密布的双眼,朱炳文咧开嘴无声轻笑:“衍圣公,你知道朕当年为什么对你网开一面么?”不等张衍圣作答,朱炳文追问道:“朕又为何会在十几年之后的今天,把你调回京都授予宰相之位么?” 心中始终猜疑不定,张衍圣索性开口答道:“还请皇上开口释疑。” 转回头去,朱炳文眯着眼看向御书房的南端正门。老人眼神朦胧,思绪似乎早已透过了紧闭的雕花木门,散到了京城的更南端:“其实就是因为你二十年前递上来的那封奏折,那封弹劾龙虎山天师府的奏折。” “恶紫夺朱!”朱炳文勉强维持的平淡语气中,却似乎含有最深沉的怨恨:“那满山的紫袍玉绶,才是让我大明五百年不得安稳的根本症结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七十六章,有女怀玉(上) 才开春不久,按理说还不到北地回暖的时节,可就在正月二十三日的这一天,京城就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雨。 在近几日的朝会上,因西南边陲不稳而引发的分歧争执愈演愈烈。兵部武将大多都主张着立马出兵平逆,可户部文官却以恰逢播种时节,不宜妄起刀兵的理由据理力争。 皇上朱炳文与新任宰相张衍圣始终不曾明确表态,而往日里作为兵部主心骨的武厉王朱厚成,又连日称病不朝,才会让两方派系一时间僵持不下,只是每日争吵不休。 晌午时分,一提早退朝的部分官员脚步匆匆,,我该先见谁,后见谁?” 就在两人一筹莫展的时候,王府管家李正英匆匆赶来,推门而入之后对朱厚聪开口说道:“王爷,东南郡王世子前来拜访,如今就在客厅等着呢!” “纳兰怀瑾?”闻言站起身来,朱厚聪高兴地对吕雉说道:“终于不用纠结了。你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先去见见这位世子。” 吕雉走过来替朱厚聪整理了一下衣袍道:“你要是真的嫌麻烦,我倒是有一个好办法。” 朱厚聪诧异抬头,盯着说完之后就抱臂微笑,故意端着架子的纳兰怀瑾。眼珠微转,朱厚聪一把拉住纳兰怀瑾的胳膊,配合演戏的他谦虚问道:“还请兄台明言!” 哈哈一笑,闲话叙尽的纳兰怀瑾想起了此行目的,收起了脸上的搞怪神色正声说道:“你直接跟我一起离开王府不就行了,正好我有些事情找你。” “这不太好吧。”朱厚聪指着王府大门处,语气纠结地说道:“外边可还有这么多人等着我呢。” 按下朱厚聪抬起的右手,纳兰怀瑾说道:“这有什么,前几天落到同样处境的衍圣公,不还是直接来了个闭门拒客。”伸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朱厚聪,纳兰怀瑾带着皇亲贵胄独有的世家口吻,淡淡说道:“再说了,你我又是什么身份,难道门外那些芝麻大小的下品官员,还敢对你心有怨言吗?” 眼见朱厚聪犹豫不决,纳兰怀瑾直接拉着他的手就往门外走去:“别想了,抓紧跟我走吧。” 朱厚聪一路走出前厅,半推半就他临近大门之际,还不忘回头对老管家喊道:“跟吕雉说一声,我随世子去去就回。” 毫不避讳门外扎堆的各部官员,纳兰怀瑾拉着朱厚聪直接走出王府正门,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两人登上马车扬长而去。就像纳兰怀瑾之前所说的那样,一个是皇室亲王,一个是郡王世子,在门前等候了半天的官员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马车远去。 华贵车厢内,终于甩脱了纳兰怀瑾紧握的手,松了口气的朱厚聪疑惑问道:“你这是要带我去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七十七章,有女怀玉(下) 天气乍暖还寒,路边匆匆而过的行人不由紧了紧还未换下的厚重棉衣,春雨虽好,可刺骨透寒却尤甚于冬日大雪。 宽敞车厢内,无视朱厚聪脸上的疑惑表情,纳兰怀瑾拿起了身前低矮短案上的青花酒壶,笑着对朱厚聪说道:“咱们边喝边聊?” “神神秘秘的...”嘴里小声嘀咕着,朱厚聪盯着对面的同龄人半晌,却发现纳兰怀瑾根本没有松口的意思,朱厚聪只能无奈地举杯相迎。 车马慢行,细酒绵延。朱厚聪挑开侧帘往外看去,看着一路被零星春雨打湿的布幌招牌,还有寻常百姓脸上洋溢着的美好笑容。朱厚聪舒舒服服地伸了一个懒腰,伴随一口深深吸气,仿佛要尽情吸吮着春焕大地的草土芬芳。 “又是一年春来到啊。”朱厚聪不禁开口感叹,在他来到京城的这段日子里,这是头一次与地位相当的年轻人独处,朱厚聪感觉仿佛卸下了时刻压在自己背上的万钧重担,只有莫名轻松。 几杯酒下肚,纳兰怀瑾早就深深地陷进了车厢内铺盖的厚厚皮裘。瞧见朱厚聪脸上绽放出来的轻松快乐,受此感染的纳兰怀瑾,不愿打扰到这稍纵即逝的喜悦时光,只是静静地坐着。 可去路有穷尽。不知不觉间,摇晃颠簸的马车已经来到了一处府院门口。听到车厢外传来的马夫提醒声,终于又重新想起正事的纳兰怀瑾一拍桌子,示意朱厚聪随自己下车。 还沉浸在惬意心境中的朱厚聪下车抬头一看,大门之上悬挂的“郡王府”牌匾,将朱厚聪刚刚放松下来的神经又惊得再度紧绷。 “这是你家?”朱厚聪开口问道。 看到纳兰怀瑾微笑点头,朱厚聪心中又生疑惑,连忙追问道:“你带我来你家干什么?”心里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朱厚聪觉得自己似乎被这位心神好感的同龄人摆了一道。 “齐王,请!”纳兰怀瑾伸手一引之后,就率先迈入了敞开的王府大门。看着那道背影没有停步回头的意思,已经被骗到家门口的朱厚聪,只能无奈跟上。 转头看着与自己并肩而行的朱厚聪,纳兰怀瑾终于开口道明了自己的用意:“今天其实是我的家中长辈想与齐王见上一面,而我只不过是个引路人。” 朱厚聪吃惊地开口问道:“是纳兰郡王?” “我爹昨天还在江南主持政务,他就是速度再快,也不可能一夜之间就赶赴京城吧?”为了逗逗朱厚聪,刻意停顿一下之后,纳兰怀瑾才笑着说道:“是我二叔要见你。” 脑子只是一转,从管家李正英那里恶补过的朱厚聪,就想起了纳兰怀瑾的二叔到底是何方神圣。 “户部尚书纳兰明成?”朱厚聪不依不饶地追问着:“那你叔叔找我干嘛?” “这我怎么知道。”摊开双手,纳兰怀瑾示意自己也一无所知:“过会你自己问他去吧。” 在此之后,无论怎么追问也没能纳兰怀瑾的口里套出半点消息,朱厚聪只能老老实实地跟着走向郡王府深处。思量了半天也没能摸到半点头绪的朱厚聪,心思忡忡。 路过一处花苑,无暇关注零散绽放的白梅红兰,朱厚聪只是低头打着自己心底的小算盘。突然听到一道清脆悦耳的女生呼喊:“怀瑾!你又到处乱跑...” 抬头看去,朱厚聪被层层叠叠的楼台亭榭遮挡了视线,只能透过树木阑干的缝隙隐约见到一抹水润的绿色,向自己走来。 纳兰怀瑾面露苦色,可来人挡在了自己的必经之路上,他也只能带领朱厚聪硬着头皮迎过去。接连转过几个廊桥拐角之后,双方终于直面相对。 先闻其声,再见其人,朱厚聪眼前一亮。 来人身着水绿色勾花云纹拖地长裙,淡黄色撒花细纹罩衫,脸若银盆,肤白貌美。唇间一点朱绛,山眉不画而翠,盈盈秋水,双眼含笑弯如新月。长臂挥舞摇步,女子身前悬坠的压衣玉佩偶有敲击,便有琅琅清音不绝于耳...... 见到有外人在场,女子似乎认为朱厚聪又是纳兰怀瑾在外结识的狐朋狗友,眼中的不屑一闪而过。尽管如此,女子还是按着世家子弟从小养成的规矩,折腰行礼,对朱厚聪礼貌微笑:“见过公子。” 眼见堪可单手盈握的杨柳细腰横向微折,朱厚聪心中莫名一慌,面对女子的从容问礼,他一时间竟然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嘴里唯唯诺诺:“我...你好!” 看到朱厚聪的这副样子,女子更觉不堪,不愿再分心应对,径直来到了纳兰怀瑾的身边娇嗔道:“你又跑到哪里鬼混去了?二叔可是派人找过你好几次了!” “姐...”纳兰怀瑾心中发笑,却还是故意皱着他的那张苦脸,开口对女子辩解道:“我今天可是出去办正事了。” 反手一指朱厚聪,纳兰怀瑾拉住姐姐的右臂笑着问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女子毫无兴趣,可耐不住弟弟双手的催促摇晃,只能配合地开口回应:“谁啊?” “这就是今日开府建牙的齐王殿下!”面露得色,纳兰怀瑾邀功道:“我今天一大早爬了起来,为的可就是去帮二叔请来这尊大神。” 女子将信将疑,盯着弟弟看了半晌,直至纳兰怀瑾再三保证之后,她才确定弟弟没有骗他。皇室亲王当面,感觉到自己刚才有失体面的女子赶紧弯腰,再行一礼,这次却没有了刚才的那般敷衍了事:“小女子纳兰怀玉,见过齐王殿下!” 任由身前女子好奇的打量半晌,朱厚聪纷乱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心神震动的朱厚聪单手一直女子,带着毫无礼貌的语气直接问道:“你就是纳兰怀玉?东南郡王的幼女?” 尽管被朱厚聪的唐突言行惹恼,纳兰怀玉还是恪守着脸上的微笑礼貌,平静回道:“是我。”一句话过后,心中不喜的纳兰怀瑾也不愿再与两人继续纠缠,径直说道:“小女子还有事,先行告退!” 纳兰怀玉转身就走,朱厚聪还在望着远去的背影怔怔出神。 在旁将两人神情应对尽收眼底的纳兰怀瑾,只是转念之间就明白其中症结所在,却还是拍了拍朱厚聪的肩膀,茫然问道:“你这是怎么了?看到我姐姐至于这么惊讶吗。” 收回视线,朱厚聪没有理会耳边响起的疑问,心中起伏不定,暗暗感慨:“刚才与自己迎面相逢的那位东南郡主,果然名不虚传。” “容貌秀美脱俗,无愧于江南第一美人的称号...”回味着脑海中对女子的初次印象,而在那相逢美人的喜悦过后,朱厚聪的心中却生出了淡淡的惋惜与惆怅。 近日来引动京城震动的大事件当中,除了朱厚聪返京封王,便是纳兰世家即将与武厉王朱厚成结为姻亲的传闻。而那位处在风口漩涡之中的女子,就是纳兰怀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七十八章,无趣,有趣? 皇城中轴线以西的坤宁宫内,皇后韦氏正在宫女太监的伺候下享用午膳,而与韦氏同桌相对而坐的,竟然是久不现身的武厉王朱厚成。 脸色阴沉,皇后韦氏咬牙切齿地骂道:“这纳兰明成真是不要脸!他怎么就敢明目张胆地与朱厚聪在王府会面!” 朱厚成撇嘴冷笑,平静语气中隐藏的愤怒却不好丝毫:“哼,商贾趋利!纳兰家那帮老不死的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不过才闻到点味儿,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扑了上去,一点也不顾及自己的脸面了......” 多日以来,拒不上朝的朱厚成虽然声称是偶感风寒,可朝廷上上下下的大小官员无不心知肚明,这是武厉王在表示自己心中的不满。 听着身旁皇后韦氏间歇说出的恶毒咒骂,朱厚成的脸色越发阴沉可怖。直到陆续进门的宫中內侍说出了那最后一条消息,再也忍耐不住的朱厚成猛地一拍桌子,开口怒斥:“连纳兰怀玉都摆上了台面,他们这是准备要与我彻底撕破脸皮了吗?混蛋!” 冲韦氏挥了挥手,朱厚成不耐烦地说道:“行了!你在这撒泼叫骂又能有什么用处?” 被厉声打断的韦氏微微一愣,犹豫再三之后,她终于停下了嘴里似无休止的大声咒骂。挥退左右宫女,韦氏一整妆容,才算勉强找回点母仪天下该有的风范。 朱厚成一边弹指轻叩桌面,一边嘴里念念有词。而平静下来的皇后韦氏,同样陷入了沉思。 久久无言,最后还是韦氏忍不住先行开口:“成儿,要不然我们再来一次...”边说,韦氏边竖掌下劈,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狠厉狰狞。 “胡闹!”一皱眉头,朱厚成不留情面的开口骂道:“这么长时间,你就想出这么个烂主意出来?” “这是哪?”像看白痴一样盯着自己的母后,朱厚成伸手指着两人四周的深宫大殿说道:“这是京城!不是天高皇帝远的太和山。敢在京城动手,你还真把父皇当成昏聩无能的老东西了?那些个文武百官难道就全是睁眼瞎吗?” 越说越气,不愿再继续多说的朱厚成犹不解恨:“废物!” “那你说怎么办啊?”不过只有些宫闱心斗小手段的韦氏,自儿子懂事以后就完全把朱厚成当成了自己的主心骨,面对儿子的当面呵斥,韦氏也只敢唯唯诺诺地表达下心中不满:“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纳兰家,倒向朱厚聪那边去吧......” 站起身来的朱厚成在殿内来回踱步,心中接连闪过无数种不同的选择,却都被自己一一否定。 “怎么办呢?”停在坤宁宫门口,朱厚成抬目远眺,面向的西南方那座看不见的郡王府院:“难道纳兰明成那个老狗,真敢将纳兰怀玉许给朱厚聪?” 念头转到此处,朱厚成脑中灵光一闪,匆忙挥手向门外喊道:“来人!备马。” 皇后韦氏赶忙拦住即将离去的朱厚成,满脸疑惑地开口问道:“成儿,你这是要去哪?” “探病。”下定主意的朱厚成心情大好,笑着对自己的母后解释道:“他们既然敢打纳兰怀玉的主意,那我就去看看那位始终无缘一见的弟妹。” “你是说吕雉?”韦氏迟疑地开口追问道:“她不过就是个野丫头,有什么好见的?” “龙虎山上,吕雉愿意为我的好弟弟以命换命...”朱厚成阴鸷一笑:“那我今天就想去看看,朱厚聪又舍不舍得为了吕雉,以命相搏。” 临出门前,回想起朱厚聪数次在公共场合中,有意无意间对吕雉显露出的关切回护,朱厚成模棱两可地开口说道:“希望我这个弟弟还像之前那样莽撞,不然就有点太过无趣了。” 与此同时,郡王府后院书房之内,朱厚聪正安静地坐在紫檀靠椅上,听着户部尚书纳兰明成看似随心的问话:“齐王殿下,听说你刚才经过花苑的时候,碰见了纳兰怀玉?” 朱厚聪抬头看向对面满脸富态,身着便衣的纳兰明成,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是管家李正英,对这位户部尚书的简短评价:“工于心计,不可深交。” 因此听到纳兰明成这句没头没脑的问话,朱厚聪秉着少言慎行的宗旨平淡回道:“是的。” “呵呵。”似乎完全没有将朱厚聪的冷淡态度放在心上,被人暗地里骂作笑面虎的纳兰明成,挂着招牌式的微笑继续问道:“那不知道齐王对老臣这个亲侄女,印象如何啊?” 回想着之前那短暂的花苑偶遇,朱厚成下意识地礼貌答道:“东南郡主确实像传闻中所说的那样,天姿国色,气质不凡。” “哈哈。”嘴边的笑意更浓,纳兰明成眼中迸发出一股子突如其来的热情与亲近:“那就好,那就好啊。” 一指身边旁坐不言的纳兰怀瑾,纳兰明成笑着开口说道:“我听他说,当时怀玉对齐王殿下的态度有些不敬,老臣就在这里先代她陪个不是。” 朱厚成连忙摆手,对于老人的心思越发捉摸不透,只是客气地应付道:“大人无需如此,当时纳兰小姐又不知道本王是谁,不知者不罪。” “齐王这句话说的在理。”伸手一抚颔下长须,纳兰明成欣慰地开口答道:“不过嘛,老臣回头还是要训斥怀玉几句。因为她今日碰见的哪怕不是齐王殿下,也不该如此无礼。” 话没说完,纳兰明成突然站起身来,缓缓挪到了朱厚聪跟前,故作恭谨地行礼说道:“老臣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齐王殿下成全。” 被老人突然的正经姿态吓到,朱厚聪的脑海中接连闪过一道道纷乱杂念,却只能硬着头皮应道:“大人但说无妨,但凡是本王力所能及的......” 没等朱厚聪说完,纳兰明成就忙不迭地接过话头:“这事很简单,怀玉她久居江南,不过是最近几日才刚刚离家入京,对京城大大小小的一概人情地理全然不知。”一口气不停,纳兰明成根本不留丝毫的喘息时间,语速急促,诚恳却意有所指:“齐王殿下恰好与其年纪相仿,以后还请殿下有空闲时,叫上怀玉一起多走动走动。如此一来,岂不是两全其美!” 话已至此,哪怕朱厚聪再怎么不通人情世故,也该琢磨出纳兰明成话中潜藏的深意。第一个闪过朱厚聪脑中的那张倾城美貌还没能停留片刻,就被家中吕雉病重消瘦的笑脸一击而碎。 慌忙起身,朱厚聪连连摇头摆手:“这件事情,本王觉得有点不太合适...” 纳兰明成岂肯轻易放弃,连忙抓住朱厚聪伸出的双手,欲要开口继续规劝。 就在这时,门外远远传来齐王府管家李正英的大声呼喊:“王爷,大事不好了!” 临至书房门口,李正英对眼前两人的争执视若无睹,径直来到朱厚聪跟前着急地说道:“王爷,武厉王殿下突然拜访,说要探望病重的夫人。无论老奴如何阻止,武厉王都不管不顾,如今已经杀到了后院卧房门口!” “什么!”没心思和老人纠缠下去,朱厚聪用力甩脱纳兰明成紧握不放的双手,直接往门外走去,只留下一句客气地婉拒言辞:“纳兰大人,本王府中有变,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眼见朱厚聪在管家的带领下仓皇而走,纳兰明成悻悻地收回双手,再如何心有不甘也不可能派人拦阻的他,只能望着远去的背影轻轻叹息:“唉,可惜了。” 书房之内,始终乖巧不言的纳兰怀瑾终于起身来到叔叔身边,将事情始末都看在眼中的他,满是疑惑:“二叔,你这是要把姐姐许配给齐王?” 待到老人点头称是,得了肯定答案的纳兰怀瑾反而越发迟疑:“可姐姐不是早就暗中许给了武厉王吗?”纳兰怀瑾心中知晓,若是真的如此行事,代表他纳兰王府已经准备好要和朱厚成一方彻底撕破脸皮。 尽管纳兰怀瑾对那位权倾朝野的武厉王怀有许多恶感,可理应对此事幸灾乐祸的他,却提不起半点乐见其成的欣喜。 “二叔,您就这么看好这位齐王殿下?”纳兰怀瑾不放心地追问道。 兴许是被自家侄子的连番提问给搞烦了,纳兰明臣收于收回了视线,转身看向满脸焦急的纳兰怀瑾。 老人嘿嘿一笑:“我看不看好,其实并不重要。”伸手曲指指天,纳兰明成小声说道:“重要的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位,十分看好朱厚聪。” 不去管身后的年轻人是否幡然醒悟,纳兰明成迈步走回书房,来到隔断内外的一幅雕木花鸟屏风跟前。 伸手轻拍屏风,纳兰明成的声音微微一扬:“出来吧!” 身穿水绿套裙的纳兰怀玉随声趋步现身,对跟前的老人微微弯腰一礼:“叔叔万福。” 见到身前乖巧的秀美女子,纳兰明成的脸上才终于绽放出一丝真心笑意:“说说吧,你对这位齐王殿下的印象如何?” 看到姐姐突然现身,纳兰怀瑾也好奇地凑了过来,想听听这位自小聪慧,无论才学心计皆不输美貌丝毫的女子,到底会作出何等评价。 垂首细考,纳兰怀玉回想着今天明里暗里的观察所得细节。 良久之后,纳兰怀玉终于开口说道:“涉世不深,性子怯懦且无定气...”一连几句都是对朱厚聪的贬低之词,就在纳兰怀瑾面露失望的时候。 纳兰怀玉突然噗嗤一笑:“不过和他那位哥哥相比,这位齐王殿下...”一时间似乎想不到合适的语句,纳兰怀玉蹙着额上的两弯细柳长眉,微微歪头,细细思量: “倒是更有趣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七十九章,双王会 离开后院书房之后,明明已经到了火烧眉毛的地步,朱厚聪却冷着脸开口问道:“武厉王带了多少人马进府?” 紧跟在朱厚聪身后,李正英的胸膛剧烈起伏,作为王府大管家的他,知道此刻朱厚聪故作平静的外表下隐藏了多少担忧焦急,也知道吕雉在朱厚聪心中的分量到底有多重。 可匆忙赶来的李正英毕竟年事已高,心焦身累的老人急促喘息许久,才勉强理顺了呼吸,开口详细禀告:“此次武厉王突然造访,只带了大约二十余骑披甲亲卫...” “虽然武厉王不顾老奴的阻拦,强行闯入后院。但在老奴看来,武厉王他似乎并不想无事生非。”几句话交代完事情经过,李正英的脸上渐渐升起了一丝疑惑:“及至夫人的卧房门口,武厉王只带了一个白发郎中和一位中年道士进屋,其他人都被留在了院外...” 似乎是被朱厚聪越来越阴沉的脸色吓到了,李正英话锋一转,开口安慰道:“所以王爷您无需过于担忧,武厉王或许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今天只为探病而来。” 在脑子里将老人的话过了一遍,沉默的朱厚聪双眼一闭,而后睁开,双眸之中闪烁的冰冷焰火越烧越旺。嘴唇微动间,朱厚聪低声自言自语:“我和朱厚成已势成水火,他会这么好心?” 一路穿过重重叠院,郡王府正门已近在眼前,忍无可忍的朱厚聪早已濒临了爆发的边缘。深深吸了口气,朱厚聪背着身子吩咐了一句:“我先走一步,你们随后跟上。” 发布了命令之后,刚刚收拢好随行扈从的李正英刚要开口,却只见朱厚聪一掐双手,提气凝诀,随着脚尖的轻轻一点,双臂舒展的朱厚聪就像一只鸟儿一样,轻飘飘地飞了出去。 直到眼睁睁看着朱厚聪借着一股凭空生出的回旋气流急速而去,老人李正英才想起来自家的这位小王爷,并不像平时表现出来的那样平庸,毕竟也是跟着当代剑神李重阳蜗居深山,苦修了十几年的玄机道法。 如一道白色闪电,脚尖接连踏在石阶,假山,回廊之上,朱厚聪甚至已经失去了等待郡王府侍卫打开大门的耐心,直接越过了高耸的门檐。 转瞬之间,飘摇升空的朱厚聪已经落到了王府院墙之外。人在半空之中,朱厚聪就直接一脚踹出,将一位随行骑卒踹落马下,自己顺手一提缰绳,两腿猛然发力一夹:“驾!” 战马吃痛,一道黑影箭射而出。身后众人无不目瞪口呆,头一次见识到朱厚聪竟有如此身手的他们,在短暂惊讶过后,纷纷生出疑惑:“齐王这么着急,是要去哪?” 由郡王府至齐王府,需要跨过整座东市。来时路上与纳兰怀瑾优哉游哉一路沿街观景的朱厚聪,心急如焚。春雨夹风,在此时已渐渐冷冽刺骨如刀,呼啸间迎面打来。急速骑行的朱厚聪双眼微眯,按着脑海中模糊的地图路线,向城东一路狂奔而去。 脑海中闪过种种念头,朱厚聪开始不惮以最坏的结果来揣度这场风波。突如其来的登府探病,难道是武厉王得知纳兰明成约见自己之后,他朱厚成恼羞成怒想杀人泄愤? “不会的!”朱厚聪用力摇了摇头,这种一旦发生就预示着双方彻底撕破脸皮,必定要一方至死方休的事情,武厉王一定不会做的。因为如今兄弟两人虽已势成水火,难以交融,可毕竟还没有到最后图穷匕见的时刻。 “阴谋?”朱厚聪重新回想起今日所遇所做的一切点滴细节,却没有注意到被自己双腿紧夹不放的胯下战马,近乎吃痛欲狂。 “难道这一切都是他们联手算计好的圈套?”焦急之下,大失分寸的朱厚聪不由越想越远:“难道早上登门访友的纳兰怀瑾是故意把自己引开,好让皇兄有机会接近吕雉?” “难道他们知道了吕雉在我心中的重要性?”一念及此,如水草一般就蓬勃生长的恐慌,瞬间填满了朱厚聪的脑海。一方面存着侥幸的心思安慰自己:“不,不会的...”可心中另一方的呼喊声越来越响:“京城里的所有人都知道,纳兰家要与朱厚成结为姻亲,他们今天就是要联手设计你!” 时间...时间!朱厚聪已经彻底陷入到了自己臆想出来的可怕念头当中。哪怕因为这场春雨,大街小巷的行人稀稀落落,以至于在闹市纵奔马的他,赶路的速度已快至极点。可朱厚聪还是觉得这每一分,每一秒都如此的漫长难熬。 伸手一指,点在了战马脖颈之上,朱厚聪将一道流转不定的道法气息强行灌注到战马体内,以最粗暴的手段尽力压榨着战马的生机潜力,速度因此再度暴涨。 近了...近了!齐王府大门举目可及,匆忙赶路的朱厚聪已经将速度提升到了极致。 一声悲嘶,胯下战马终于再也承受不住朱厚聪的残酷压榨,前腿一软,顿时倒地不起。不过才短短两刻钟的功夫,就已经口吐白沫,力尽濒死。 毫无防备的朱厚聪被战马猛地甩落在地,电光火石之际,朱厚聪右掌用力一撑,转而横向运劲,衣襟堪堪触地的他再度升空。连续几个翻空之间,朱厚聪借着惯性直冲齐王府大门而去。 还是翻门而入,还是连续的脚尖点地,眼见王府前厅空无一人。朱厚聪心中担忧更甚。脚下不停,朱厚聪直奔王府的后院厢房。 远远瞧见吕雉安身的卧房门前人影绰绰,一心求快的朱厚聪直接拔地而起,踏着众人的头顶急速前冲。 “谁!”门前守护的一众亲卫拔刀持剑,齐齐刺向突如其来的这道人影。 朱厚聪却不闪不避,直直地向前方撞了过去:“给本王滚开!” 听到这声嘶哑的怒吼,以及白色王袍翻动之间隐约可见的赤蛟巨蟒,一众亲卫急忙收回手中的兵器,可最前方的护卫头领去势难收,只来得及扔下手中朴刀,却没办法停下迅猛前扑的身形。 依然不退不避,朱厚聪怒喝一声,双掌横立身前,只顾尽力猛拍。只听啪嗒一声脆响,不去看吐血倒飞的披甲亲卫,也不管右臂手腕的剧烈疼痛,一路匆忙赶路的朱厚聪,终于一脚踏在了吕雉门前的空地之上。 “朱厚成!”双眼猩红的朱厚聪恶狠狠地盯着身前这位,同样身穿赤龙王袍的同胞兄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八十章,最冷不过人心(求收藏) 春雨洒落人间,却浇不灭心头急火。 一路仓皇的朱厚聪,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来应对最坏的结果。可没想到被自己不惮以最大恶意揣度的武厉王朱厚成,正老老实实的蹲坐在门口屋檐之下,衣衫素净,眉眼平宁。好像朱厚成就像他之前所声称的那样,今天只为探病而来。 “呵呵...速度倒是够快的。”看到被碎雨浸透衣衫的朱厚聪如此声势骇人,朱厚成不急不忙,缓缓放下了手边无聊把玩的一株寒梅盆景。抬手一挥,武厉王开口吩咐随行的一众亲卫:“都出去吧。” 直到连之前受伤的亲卫头领,也一瘸一拐的随众人退出门外。武厉王才站起身来,转头看向满身狼狈的朱厚聪。良久之后,武厉王的嘴角闪过一丝轻蔑笑意:“怎么,你难道以为我会在一怒之下,来个闯府抢人的戏码?” 看到朱厚聪不自觉飘移别处的闪烁目光,武厉王再度开口之时,语气中夹杂的讥讽意味更为浓厚:“还是说,皇弟你以为我会当众杀人?” 心头微震,朱厚聪终于在入府之后头一次直视自己的这位皇兄,四目对视,寒光互切相磨。 兄弟之间的无声对峙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向来强势的武厉王竟然主动退让一步,远离了身后的卧房正门。朱厚聪顺势前走几步,直到兄弟两人位置互换之后,紧靠在卧房门口的朱厚聪,才长长呼出了自己胸间憋闷许久的那一口气。 眼见朱厚聪就要推开房门,武厉王朱厚成一抬右手,开口劝阻道:“我劝你现在不要进去。” 话音未落,看到猛然回头的朱厚聪眼中寒光更甚,武厉王连忙摆了摆双手,示意自己并无恶意:“随我一同前来的江北名医张怀景,还有那羽衣宰相赵卿玄的首徒袁天风,此刻正在屋内同时为吕雉会诊。你这么贸贸然的冲进去,就不怕干扰了你心上人的病情诊断吗?” 脑海中的念头微微一转,朱厚聪盯着对面嘴带笑意的皇兄朱厚成,第一次开口问出了自己的心中疑惑:“为什么?” 哂然一笑,武厉王并没有急于回答,反而慢悠悠地走到了庭院中央的一方石桌跟前坐下,抬手招呼道:“皇弟,我们不妨坐下来,慢慢聊。” “你是在问我为什么帮吕雉...”等到朱厚聪不情不愿的在跟前坐下,武厉王才接过之前的话头,小声问道:“还是在好奇,我为什么没有像你设想的那样,恼羞成怒?” 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绝对逃不过旁人的有意监视,朱厚聪对于武厉王话中潜藏的深意心知肚明。面对此刻武厉王近乎直白的问话,朱厚聪自觉也无需遮掩:“今天把我诓骗到东南郡王府的是纳兰明成,他话里话外之间透露出的意思,无非是他纳兰世家愿意将纳兰怀玉许配于我,以此结盟。” 朱厚聪边说边注意着皇兄朱厚成脸上的神情,却只看到一片平静,情理之外却是意料之中。话一说开,朱厚聪索性指向屋内,选择当面表态:“不管他纳兰明成究竟有何目的,我都不会同意。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房中的吕雉。” 对前半段话无动于衷的武厉王,反而在此时表露出一丝古怪的神色:“真是没瞧出来,我这个弟弟原来还是个痴情种子。” 朱厚聪张口还要再说,却被武厉王挥手打断,怒声喝道:“纳兰家那帮老不死的,既然敢做出这种一女许二主的事情,本王自然会有整治他们的手段!”脸上的厉色一闪而过,朱厚成转头看向身边的同胞兄弟,语气重归平淡却意味深长:“不过今天为兄我贸然登门,为的不是这些琐碎杂事......” 环抱双臂,武厉王上身微微前倾,不再继续收敛自身权势威压的他,一字一句地开口问道:“本王想问的是。你朱厚聪当真已经下定决心,要与我争一争那把椅子吗?” “纳兰明成也好,陈正华也罢,不过只是想顺着老头子意思把你托上王位...”站起身来,武厉王跨过石桌来到朱厚聪的身旁轻声追问道:“可你想过没有,如果老头子只是把你当做一幅用来压制我的挡箭牌,那你最终的下场又会如何?” 低垂着脑袋,刻意压制着自己的朱厚聪在心中反复咀嚼着武厉王的问话,恨不能拆开了揉碎了,逐字逐句的揣摩出其中的真假。“不会的...”随着思绪越飘越远,朱厚聪的心也越来越冷:“不会的!” 就在朱厚聪陷入挣扎之际,吱呀一声,紧闭的卧室房门终于被人从里面推开。江北名医张怀景,与紫袍道人袁天风,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了出来。 感受到石桌之旁略微有些诡异的气氛,两人不由一愣。直到武厉王咳嗽示意,张怀景两人才慌忙行礼:“见过两位王爷。” 两人对视交流过后,袁天风主动抬起脚步,独自来到武厉王的跟前附耳低声禀报:“我和张先生一致认为...” 短短几句话交代过后,武厉王朱厚成的脸上不起半点波澜,随意拱了拱手招呼道:“今天辛苦两位了,剩下的事情交给本王就行。” 见朱厚成有意送客,同样不愿久留的袁天风二人赶忙客气了两句:“不辛苦,这不过是我等的分内之事...” 待到两人颇为识趣的推门离去,早就快要按捺不住的朱厚聪,赶忙起身凑过来问道:“吕雉怎么样了?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斜眼瞥了一下,武厉王朱厚成直接开口说道:“药石无救,命不久矣。” 闻言,刚刚直起腰来的朱厚聪直接一屁股坐回原地,失魂落魄,如丧考妣。 “不过嘛...”迎着朱厚聪眼中升起的点点希望,武厉王模棱两可地开口说道:“袁天风说还有个办法可以一试,就看皇弟你愿不愿意了?” “愿意,肯定愿意!”朱厚聪一把拉住武厉王的臂膀,语带哀求之音:“只要能救回吕雉,让我干什么都行。你快告诉我吧!” “袁天风刚才为吕雉查探之际,在她体内发现了一道藏而不露的佛门气息...”微微一顿,武厉王继续解释道:“也就是因此缘由,袁天风突然想到,佛法流传最讲究的就是渡世渡人,而那活死人,肉白骨的玄奇故事也大多都出自佛门传说。既然吕雉她已经药石难医,道法无救,那就只能去久不现世的佛门传承那里,碰一碰运气了。” “佛门?”得到答案的朱厚聪嘴里念念有词,脑中突然闪过一条模糊的片段:“难道是惠岸?”一拍脑袋,朱厚聪想起了在太和山谷中,经历过的那段幼年往事,可刚刚显露出一丝喜色的他瞬间又愁眉苦脸:“自从当年一别,惠岸就杳无音讯,如今上哪里去找他啊?” 武厉王一直在等的就是这句话,轻轻咳嗽一声,朱厚成不紧不慢地接过话头:“惠岸的下落,我恰好知道。” “他在哪?”朱厚聪抬头焦急地问道。 脸上似笑非笑,武厉王一指西南方向,斩钉截铁地说道:“就在中原西蜀交接之地,那座五百年来阴魂缭绕不散的落日平原!” “只不过,那群诸子百家的前朝余孽近日在落日原附近集结,不日我朝廷大军也将发兵围剿,大战一触即发...”背着手,武厉王开口逼问道:“所以就要看你朱厚聪,敢不敢去了。” 联想到年前卷入到的那一场场生死大战,朱厚聪不由心生迟疑,一时间唯唯诺诺,不敢轻易应答。 可本来就心存恶意的武厉王又怎肯善罢甘休,直接开口激将:“本王今天之所以会主动相助,其一是因为对那位在龙虎山上以命换命的女子,心存敬意。其二则是本王想看一看,她吕雉舍命救回来的男子,又会不会愿意为她以身涉险?” 看到身前的朱厚聪紧咬嘴唇,却依旧一言不发,武厉王朱厚成步步紧逼,开口再不留情:“不过如今看来,倒是本王想错了。若是那位男子真的情深义重,当日在龙虎山上又怎么会默许吕雉的舍命相助...”嗤声发笑,武厉王俯下身来,凑到朱厚聪的耳边小声说道:“这世上啊,又哪会有那么多的痴男怨女,至死方休。皇弟,你说对不对?” 闻言抬头,再也忍不住地朱厚聪睁圆了双眼,冰冷地瞪向朱厚成:“原来,这就是你今天的目的。你是想让我死在落日平原,以免我继续留在京城碍你的眼,挡你的路。你是怕了吗?” 哈哈一笑,武厉王背负双手,抬头望天:“朱厚聪啊朱厚聪,你未免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我朱厚成弱冠从军,十年间代天征战四方,从无败绩...”转身一指朱厚聪,武厉王斜着眼故作轻蔑地说道:“而你朱厚聪呢?在深山老林藏头露尾,躲了十几年,你真以为有了几个老东西在背后摇旗呐喊,你就能和我争?” 眼见朱厚聪面带青紫,紧握双拳,武厉王朱厚成不依不饶:“就凭你这种怯懦不堪的性子,就算继续留在京城,你又能拿什么跟我争!” 被武厉王的连番抢白压制到哑口无言,朱厚聪低着头根本不敢直视对面打过来的灼热目光。随着耳边不断传来的问话,朱厚聪早已心乱如麻。 武厉王转身离去之际,却留下了最后一句最为诛心的话语:“说来说去,你朱厚聪不过和我一样,最爱的只有自己。以后少在别人面前表现出那种情深意切的假惺惺模样,瞧着只会令人作呕!” 不知不觉间,朱厚聪已走出了凉亭之外,延绵深重开春新雨,一滴滴打落在失意失神的落魄少年身上,由头顶黑发,直至心底深处。 踉跄迈步的朱厚聪仰起头,迎着无穷无尽的泼天雨幕张大嘴无声哭泣,冷雨和泪,辛酸自知:“他说的是真的吗?是真的吗!” 吱呀一声,紧闭的卧房木门再度打开,面色苍白的吕雉扶住门框,看向庭院的目光之中,只有复杂难名的深沉。 明明心有愧疚,不敢直视,可避无可避的朱厚聪只能低着头,迈步缓缓靠近。 明明已经知晓了发生的一切,可吕雉还是没能狠下心将他拒之门外,张开双手,将分不清是泪是雨的凄苦脸庞捧入怀中。 “不怪你...”吕雉张嘴小声絮叨着,似乎在安慰他,也似乎是在安慰自己:“真的不怪你!” “我...我!”朱厚聪头一次开始审视起藏于自己心底的隐秘心思,有心辩解,却无从说起。 是人生世间,身不由己吗?还是说这才是我朱厚聪,自私自利,深藏不露的本来面目! 天光暗淡,日落生晖。 在这座冷清小院里默然相拥的少男少女,从没有如此坦诚相见过。 可也从来没有如此心伤过。 ps:又是新的一个月,一篇长章奉上。希望喜欢本书的读者,继续多多收藏支持。求收藏,求推荐,拜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八十一章,思变(上) 这开春之后的第一场雨,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连绵冗长,从人人带喜迎新春,一直下到了飒飒春雨独落空廊。 这些天里,齐王府上上下下的所有人无不提心吊胆。多半是因为如今的京城里,有关双王多嫡的流言愈演愈烈,不过是普通管事杂役的他们,必然会担心自己不慎卷入到这场,动辄抄家灭族的祸事风波当中。 由皇上授意,被陈正华亲自送到齐王府担任大管家的李正英,在一生中见多了宫里宫外的晦暗心计。作为两人嫡系心腹的李正英,虽然还不清楚皇上与陈总管为何如此着急地提前押注在齐王身上,但也不会像手底下的那些年轻人一样,过分地杞人忧天。 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眼见朱厚聪与吕雉两人之间的气氛日渐沉重,老管家李正英的脸上,也不禁渐渐布满了担忧与焦急。 往日里小两口之间你侬我侬的郎情妾意,一扫而空,剩下的却只是看似相敬如宾,实则尴尬沉闷的淡漠疏离。李正英有心为两人缓和关系,可至今连其中缘由都没摸清楚的老人,又不知从何劝起。 这一日,李正英禀报完府中的相关事宜,推门而出之际,瞥到还在置气的小两口,分坐在床上桌前,谁也不愿意理谁,心中无奈的老人只能悄悄叹了口气。 对于这最为磨人的情之一字,李正英见过,错过,经历过。所以才知道这件事,只能任由两人自己琢磨。 “我去找父皇...”似乎是不想再继续忍耐这种难捱的沉默,朱厚聪转过头,直直的盯向吕雉:“求他允许我带人去落日原。” 吕雉抿了抿嘴唇,却依然没有抬头,她脑海中仿佛有一道声音在告诫着自己:“不要,不要再相信他了...因为这不过是朱厚聪一时间生出的的愧疚,在他心底作祟。” “我发誓!”等不到回应的朱厚聪跪坐在床前,焦急地伸出右手保证道:“我一定会去落日原,把惠岸大师请回来治病。” “还有吕岩...”为了引起吕雉的注意,朱厚聪终于把一直隐瞒不报的消息说了出来:“按照这两天传来的消息,师弟他如今就在西蜀一带,离落日原很近!” 伸手强行握住吕雉冰凉的右手,朱厚聪扬着诚挚的目光,小意说道:“你不是一直担心吕岩在外边受苦,想让他来京城陪着你吗?我这次就顺便把他也带回来。” 或许是被朱厚聪温暖柔和的语气打动,抑或是因为弟弟吕岩。始终低着头不愿说话的吕雉,终于张嘴幽幽一叹: “好。” 区区一个字,却让朱厚聪生出了卸去万斤重担的感觉。坚冰未破,却已经有了消融的迹象,赶忙起身地朱厚聪欣喜说道:“好...好!你先在家里等一会儿,我这就去找父皇。” 语速快,步子更快,朱厚聪轻轻关上了卧室房门之后,接连穿过花苑,前厅,就连贴身內侍的呼喊都来不及回应,朱厚聪就已经站在了王府门外。 得到消息的大管家李正英好不容易追了上来,气喘吁吁地开口问道:“王爷,你这么急是要去哪?” “管家你来的正好,快备马,我要入宫。”朱厚聪一把挽住老人递到跟前的手,急不可耐。 一边回头吩咐下人,李正英一边苦着脸说道:“王爷啊,您也不瞧瞧时间。皇上他这会儿不是在议事,就是要准备用膳了。您就不能在府里吃完午饭再去吗?” 伸出手一把夺过缰绳,朱厚聪哪还有心思在这里继续墨迹下去:“等不了那么久了。” 看着扬鞭纵马匆匆而去的背影,早就猜透了其中缘由的李正英,会心一笑:“嘿,年轻人就是没个定性...” 直到进了皇宫东华门,朱厚聪才稍稍平复了涌荡的心潮。放松了手中的缰绳,一人一马沿着老旧的城墙缓缓踱步。头脑清醒过来的朱厚聪暗自忐忑:“父皇他会任由我去落日原冒险么?” 可话已说出,便再难收回,朱厚聪又不愿意回王府与吕雉继续冷战。他也只能听由宫中內侍的指引,硬着头皮往皇宫深处走去。 临近御书房门口,弃马步行的朱厚聪正出神地想着,即将到来的父子奏对,就听见耳边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喊:“齐王,你怎么来了?” “陈叔叔。”朱厚聪抬起头,看到恰好迎面走来的陈正华,赶紧凑过去挡在老人的身前小声问道:“我父皇现在心情怎么样?” “不太好。”微微一怔,陈正华疑惑反问道:“你找皇上有事?” 面色一苦,朱厚聪也不想在这位亲近信任的老人面前多做遮掩,三两句将事情交代清楚过后,朱厚聪忐忑地开口问道:“陈叔叔,你觉得这事能成吗?” “悬!”摇了摇头,陈正华有心继续多问两句,却只能匆忙应付道:“皇上刚吩咐下来几件要紧的急事...不过我劝你还是等等再说,这件事实在是非同小可!” 连连出声阻拦,却只能目送老人远去,朱厚聪转身看向近在眼前的御书房,越发犹豫不定。脑海中刚刚升起一丝妥协的念头,朱厚聪就回想起临走前吕雉望过来的那一眼透澈目光。 “你不敢,你不敢...”好像吕雉话外隐藏的意思,和当日登府诘问的武厉王一般无二:“你朱厚聪不过就是个怯懦不堪的性子,却喜欢披着伪善的外皮。” 朱厚聪脑海中几度转念,却最终于此戛然而止。伸出手用力敲了敲脑壳,朱厚聪终于迈步向前,坚定地推开了御书房紧闭的大门:“父皇,儿臣有事禀报!” 正在书桌前对坐议事的两位老人同时回头,朱炳文惊讶地开口问道:“聪儿,你怎么来了?” 径直来到桌前,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朱厚聪大声说道:“父皇,我要去落日原!”眼角一扫,朱厚聪看到了桌上摊开的一页奏章,大致提到的就是蜀地乱贼集结,地方武备恳求朝廷,速速派遣大军驰援围剿。 灵机一动,记起之前陈正华嘱咐的朱厚聪趁机一转话头:“随大军平叛剿匪!还望父皇成全。” 挥了挥手,闻言满脸阴沉的朱炳文向张衍圣开口致歉:“劳烦衍圣公暂且在外边等一会儿...”话未说完,将头转至另一边的朱炳文已是双眼含怒:“朕和齐王有些话要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八十二章,思变(下) 感受到老人阴沉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来回逡巡,朱厚聪低垂着脑袋,一动不动。 没有预想之中的雷霆震怒,朱炳文只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道破天机:“为了吕雉?” 京城之中又有什么事情能逃过老人的耳目,朱炳文藏在桌后的双手握紧又松,尽量平静地开口追问道:“就因为你皇兄的那番激将言辞,你朱厚聪就恨不能在那个女人面前,以死明志了?” “真是好大的出息!”不知为何,朱炳文明明怒在心头急欲开口训斥,却在一句话过后又表现出了一种超乎寻常的耐心与体谅。老人对沉默不言的朱厚聪谆谆劝解道:“聪儿,你自幼山中修行,不曾感受过世俗间,尤其是皇室宗族中常有的阴谋算计。因此才会被人一句话戳中心中痛点...” “父皇我早就预料到,有一天会发生这种情况。”老人缓缓起身,一手搭在朱厚聪低垂的后脑之上,敦和笑道:“可朕相信,小时候受了委屈从不会哭着鼻子找朕诉苦的那个朱厚聪,总不至于会在长大之后,反而经不起半点刺痛挫折吧?” 温言入耳,朱厚聪终于不再像之前那样闷头不语。随着勾起的童年回忆,朱厚聪生出了些许怅然:“其实当日皇兄说得对,我在龙虎山上的所作所为,确实称得上自私自利,怯懦不堪。” 摇了摇头,将杂念屏除脑外,朱厚聪抬起头直视着身前这位面露慈祥的老人,坚定开口道:“所以我才不想继续躲避现实,任由自己一错再错!” “自私些有什么错?”老人恨铁不成钢地开口训斥道,语气中已经掺杂上了一些止不住的严厉:“你朱厚聪既然生为皇族血脉,就不应该将目光单单放在那一个人的身上,也不该将自己的性命摆到一个女子身下。” “当你到了登上皇位的那一天。”朱炳文指向身后墙壁上悬挂的宽阔地图,目光不复之前的平淡温和,隐隐王气蓬发:“你将会发现,和这万里江山比起来,一人一地的得失又算得了什么?” “当你坐在皇位之上,再转回头看向此刻...”说到这里,朱炳文的嘴角不由微微翘起:“或许你朱厚聪只会为这段一时间难以开脱的愧疚往事,轻轻一笑而过。” 一指点在朱厚聪的额头,老人郑重说道:“朱厚聪,你注定是那个接替朕,为大明江山延续下一个百年的人。而且那一天,不会太远。” 听到这段近乎于托孤传承的话语,朱厚聪的脑海早已纷乱如麻。哪怕有关于父皇属意自己的传言早已传遍京城乃至天下,可朱厚聪怎么也没想到老人会将内心的想法,在此刻如此直白地说了出来。 “为什么是我?”朱厚聪不由开口问出了这个,所有人都为之困惑不解的问题。 双眼复杂的盯着身前少年,两鬓斑白的朱炳文久久无言。 沉闷当中,老人的视线逐渐飘远,一转再转,最终还是停在了那副与墙等高的大明江山地域图上。目光由南至北,西蜀,江南,江西...朱炳文的脸上接连闪过了犹豫,挣扎与愤怒。 直到背着身的朱炳文终于收拾起满怀思绪,却只有幽幽一叹:“你会知道的。” “朱厚聪,你还是执意要去落日原吗?”转过身,重新将视线锁定在朱厚聪的身上,老人最后开口问道:“哪怕朕不希望你以身涉险,哪怕你明知道前方有提前设好的圈套。” “是的。”朱厚聪重重点头。 老人无可奈何地挥了挥手,开口示意:“朕知道了。” 虽然没有得到确切的承诺,可朱厚聪略微犹豫过后,还是弯腰一礼,恳切道:“谢父皇恩准。” 话刚说完,朱厚聪就要转身退出门外。忽然听到老人的一声呼喊:“到时候,朕自然会让你跟随大军一起出发,把这个收好!” 接过老人抬手扔过来的一方黄铜印章,恰好字面向上,朱厚聪不由低声念道:“承运?” “记住,此印一定要随身携带,不可丢失。”不去看面露喜色的少年,朱炳文最后嘱咐道:“出去吧,朕还有些事情,要与衍圣公商议。” 走出阴暗的御书房,朱厚聪只觉身上一松,笑着迎向门外等候多时的中年儒士:“张师,父皇叫你进去议事。” 扶住正待弯腰行礼的朱厚聪,张衍圣细细打量。看到少年脸上洋溢的笑容,由此洞悉一切的张衍圣开口问道:“此行前路,未必会一帆风顺,你想好了?” 面对这位相处多日的授业恩师,并不像之前那样拘谨的朱厚聪笑着点头说道:“学生做好准备了。” “前几日曾听先生教导,曰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似乎想起了一些有趣的事情,朱厚聪脸上的笑意越发浓重:“以前在太和山中,我总觉得师弟吕岩憨直愚笨,不仅出身,学问不及我,连性子也有些过于冲动固执。直到现在才明白过来,是我朱厚聪远不及他吕岩...” 迎着天边垂暮的淡薄日光,朱厚聪的脸上却渐渐升起了一股蓬勃的向阳朝气,令人心喜:“如今,我虽然不能像吕岩那样,有种誓将险路踏为坦途的勇气。可我也不愿意再对自己心障视若无睹,继续这样困顿萎靡的过下去了......” 眯了眯眼睛,朱厚聪嘴边的笑容越发灿烂,像是个在与人邀功的孩子:“张师,你说这是不是就像书上说的那样,君子,有所为?” 对视一笑,张衍圣对身前这位一扫沉闷之后,反而多了些豁达的弟子开口笑骂道:“这才了几天书,就敢跑来跟为师谈心胸,谈境界?” 拍了拍朱厚聪的肩膀,张衍圣收起了脸上的笑容,郑重嘱咐道:“一切小心,祝你早日回京。” 正声收色,朱厚聪拱手长揖:“是,学生记下了。” 师徒两人,就此别过。收回远送的目光,张衍圣略微收拾了一下心情,转身推开紧闭的御书房大门。 听到门轴转动的轻微响声,正坐在桌后魂游出神的朱炳文回神望道:“衍圣公,他刚才与你说了些什么?” “齐王说:虽然万人吾往矣...”嘴角微微翘起,张衍圣笑着将之前的两人问道一一转述:“皇上,依照老臣看来,殿下他如今虽然还有些年轻人的青涩懵懂,可毕竟必之前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要好上太多了。” “哼!”面色犹带不善的朱炳文冷哼说道:“衍圣公,你又何必替那个小兔崽子说好话。” “他只不过是个仗着祖辈遗泽,而不识人间忧愁的傻小子!”连连摆手,朱炳文连声发泄着心中的烦躁阴郁:“还君子有所为...我朱家是被人明里暗里,足足骂了五百年的土匪皇室,又何曾出过一位令世人信服的敦敦君子?” 话音未落,由君子二字勾动起了脑海深处的一抹隐秘记忆,朱炳文仿佛又想起了那山,那人,那位真正有希望,也有能力振兴皇室的温润君子。 可本应该登临大宝的他却把皇位留给了我,还笑着对我说了什么来着?伸手一拍额头,朱厚聪终于想起当年在龙虎山山脚下,改变了两人命运的那番对话:“长者赐,不敢辞。二弟,以后大明江山就交给你了,千万要完成你我共同的憧憬和愿望!” 而自己又说了什么?脑袋越发昏沉的朱炳文,早已记不清当年泪流哽咽的自己,嘴里究竟在嘟囔些什么。 只知道自当日的一人上山,一人离山之后,年轻时最喜欢游览山河,肆意随心的朱炳文,就再没有踏出过皇宫一步。 朱炳文只知道自己这四十多年来,日夜勤勉的执政生涯,为的不过是当年自己亲口作出的那个承诺:“肃清山河,开万世太平。” 陷入了往事回忆的朱炳文,久久不能自拔,只是勉强打起了精神,示意身旁的张衍圣自行离去。 许久之后,独自静坐的老人燃起了手边的烛火。 在昏黄摇曳的烛火映照下,朱炳文仿佛又看见了年轻时,那道与自己把酒言欢论英雄的伟岸身影。 “皇兄...”莫名心伤的朱炳文痴痴说道:“当年你说,我大明江山看似平稳实则早已四处漏风,所以我就当了四十年的缝衣匠,四处缝缝补补。” “当年你还说,我们这一朝的皇室血裔最为憋屈,明明该是一言九鼎的天潢贵胄,却时时处处地被人扯着腿走路。”眼中闪过一抹令人胆寒的凶煞,朱炳文咬着牙狰狞笑道: “皇兄,穷极思变。总该让他们也知道知道,什么叫做痛彻心扉,痛入骨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八十三章,绣春(求收藏) 栖阳关,地处陇西,依山而建。 作为中原与西蜀之间蜿蜒千里界线上的一处普通关隘,占地不过十里的栖阳关毫不起眼。自大明建元洪武之初的几场大战过后,元气大伤的西蜀叛军似乎暂时打消了争雄之心。几十年间,在对峙双方的无声默契当中,维持着表面的太平。 也是因为如此,存在感越发薄弱的栖阳关几乎已经被朝中遗忘,而关内仅剩的几位年长戍卒,甚至都记不清上一次得到军令是在几个月前了。 城门跟前一处黄土堆砌的平台上,一名身材壮硕的年轻男子身穿玄色军服,腰束赤带,脚踏青靴,正卖力挥舞着军中统一下发的式制长刀。随着一道道接连不断的大声呼喝,李长松手中那柄重达三十余斤的朴刀亦是挥舞得虎虎生风。 正在城门附近玩耍的几位稚童眼见如此光景,纷纷放下了手中的玩物,鼓掌叫好。尤其是站在最前排的那位孩子王,更是大声喊了出来:“李大哥,再用点力啊!” 得了观众叫好,备受鼓舞的李长松不由更加卖力,双手挥舞间只见刀光一片。可李长松不过只是跟着年长军士学了一段时间的粗略把式,根本不能持久。不一会儿感觉到臂膀生酸,逐渐力尽的李长松故意轻抖手腕,一挽刀花之后刀尖点地。 “黄龄,咋样?”耍够了威风的李长松想起正事,赶忙朝着打头的稚童炫耀道:“想不想学?想学的话你就得帮我把你姐姐...唉!你跑哪去?” 可话还没说完,黄龄就瞥见远处沿着田边垄道,缓缓走来的一道熟悉身影。哪还有心思理会背后每三五日就会有一次的殷勤献媚,黄龄直接撒腿就跑,边跑边大声喊道:“吕哥儿,吕哥儿!你回来了...” 伸手按在少年的头顶,吕岩笑着冲气喘吁吁的少年说道:“黄龄,你这是又跑哪里疯去了?”蹲下身子,吕岩故意嫌弃地指着黄龄脏兮兮的上衣:“看你这一身的泥土,就算不怕黄叔打你,你还不怕你姐姐的唠叨吗?” “说就说呗...”满不在乎的顽皮少年一把拍掉吕岩的右手,气恼地说道:“吕哥儿,说了多少次了,不要摸我脑袋,会长不高的!” “好好好!”紧了紧肩上的锄头,笑眯眯的吕岩微微一弯身子,拿手来回比量了一下的他故作惊讶道:“呦!黄龄都到我脖子了啊。当年吕哥儿我和你一般大的时候,可比你差远了......” 说话间,原本迎面相对一进一退的两人,已变成了并肩而行。一大一小的两道人影,嬉笑玩闹着,走向逐渐升起道道炊烟的边关小城。 临近城门前,始终抓紧吕岩胳膊的黄龄苦苦哀求道:“好吕哥儿,你就教教我吧!” 微微摇头,就在吕岩准备开口拒绝的时候,在城门口早已等候多时的李长松趁机插嘴道:“黄龄,人家可不愿意教你这个小破孩儿...” 一拍腰间的入鞘长刀,李长松伸手扳住稚童肩头,笑着诱惑道:“来,李哥儿教你练刀!我这刀法可是陈伍长压箱底的好本事...” 可哪想到,黄龄想也不想的直接开口打断道:“我才不学呢!我黄龄可是未来注定要成为一位,名动江湖的剑客大侠!” 原本就有些好面子,尤其不能忍受在吕岩面前丢份的李长松,顿时脸色一沉。满心恼怒的李长松恨恨说道:“哼!不识好人心!” 感受到李长松临走之前递过来的那道嫉恨目光,吕岩面色一苦,低下头对身边的稚童抱怨道:“你说说,人家明明是好心好意,你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呢?就算不想学,你也不至于让人家当面下不来台吧?” “没事,我还巴不得他这个狗皮膏药走的越远越好。”完全没有将刚才的冲突放在心上,黄龄接着之前的话头继续哀求道:“吕哥儿,你可不能忘恩负义啊!你必须得教我学剑!” 听出来了话中的威胁意思,吕岩没好气地一指敲在黄龄额头:“你小子可以啊,都学会挟恩图报了?” 聪慧的顽童只顾着傻笑,仰着头并不接话,只是暗暗加快了摇晃吕岩手臂的速度,一双眼直勾勾地盯向他自己心中认定的剑仙师傅。 面对这个铁了心要死皮赖脸下去的救命恩人,吕岩毫无办法。毕竟当日若不是身边的这位年幼稚童,吕岩说不定就已经死在了残阳关外。万般无奈的吕岩纳闷问道:“你怎么就一心想要学剑呢?学刀不好吗?” “我从小就只听说过,有那满门皆剑仙,每百年必有一人登顶江湖的青莲剑宗!” 收手一叉细腰,面露不屑的年幼稚童突发豪言:“我黄龄又不傻,学肯定就要学那最强的,不然怎么当那天下第一的剑客大侠!我要是跟他李长松学,岂不是注定以后每天都要在腰上别着把破刀?多丢份啊...” 在这位向往江湖传奇的稚童心中,大概能不能成为大侠,甚至是不是那天下第一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是前头的剑客二字,以及两个字之中所涵盖的,千百年来人人钦羡的,独属于剑士剑仙的江湖风流。 被稚童的一番话勾动起了满怀思绪,吕岩不由怔怔说道:“学剑,真的有那么好吗?” 听到这句质疑的问话,毫不服气的黄龄摊开右手,板着细小的手指一个个数道:“当然了!你看,有那被江湖誉为二十年内必成剑仙的西蜀李慕白!还有单人破龙虎,一剑斩天仙的老剑神李重阳!” “唉...”两眼透露出无穷羡慕光彩的黄龄,满是惋惜:“我要是也姓李就好了。” “师傅...”脸色一黯,心中百感交集的吕岩小声念叨着。 听不清吕岩的自言自语,终于从满心憧憬中回过神来的黄龄好奇问道:“吕哥儿,你说什么?” “没什么。”摆了摆手,低头看向跟前这位不仅有相逢之缘,还有救命之恩的年幼稚童,不愿多言的吕岩嘴角勉强扯动出一抹笑容:“走,我先送你回家。” 黄龄一眼看穿了吕岩脸上不愿示人的异样神情。不知缘由,却知道肯定是自己说错了话,懂事的黄龄也不再像之前那样跳脱,而是乖巧地随着吕岩向栖阳关内走去。 随着一路前行,感受到自己掌心里的小手在逐渐加重着力道,吕岩心中一暖。可哪怕明知道是身边的少年是在担忧自己,吕岩却依然沉默。 因为在他心中的,是许多无法与人言说的苦,只能任由其隐隐作痛。 “龄儿!”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走到了一处普通民宅的跟前,一位在门口等了半天的妙龄少女正焦急地呼喊着:“龄儿,娘叫你回家吃饭了!” 没能发觉到气氛的异样,头插素钗的秀美女子紧走两步,原本伸向黄龄胳膊的皙白右手,突然转换了了方向,直接搭在了弟弟的耳垂之上,对着满身泥土的黄龄嗔声责怪道:“说了让你当心点,不要到处胡闹。你看你这身今天刚换的衣服,又弄得这么脏!”手腕一转间就要双指用劲,女子吓唬道:“说,还敢不敢!” 双眼滴溜溜的一转,拿不准姐姐会不会下狠手的黄龄,反手指向吕岩辩解道:“我这是帮吕哥儿干活弄脏的,可不是瞎胡闹!” 面对黄龄悄悄递过来的可怜眼神,吕岩只能点头应道:“是这样,今天黄龄可帮了我不少忙。黄芪,你饶了他吧。” 将信将疑的黄芪来回扫视了两人几眼,本来就不愿继续深究她顺势松开了右手。拍了拍弟弟的脑袋,黄芪柔声吩咐道:“今天就饶你一次,快进屋吃饭去,我都在这等你半天了。” 目送弟弟进屋之后,一改之前作态的黄芪,轻轻拧动着握在一起的双手,细声细语地对吕岩招呼道:“吕哥儿也一起来吧,我爹可念叨你好几天了,一直说上次的酒没喝尽兴,你等下可要陪着他老人家多喝两杯。” 摆了摆手,心情有些低落的吕岩开口说道:“不了,我这回去还有些事情。”似乎是感觉到了自己的语气有些不对,吕岩紧接着又补上一句:“改日有空,我一定陪黄叔喝个尽兴!” 直到这时才察觉到了吕岩脸上的不对劲,黄芪略一皱眉,善解人意的她并没有继续强留吕岩,而是:“那你在这等我一会儿,我有东西给你。” 不等吕岩再问,黄芪就低着头转身回屋去了。不多时,门外的吕岩就隐约听见屋内传来了姐弟间的争闹对话。 “姐,你干什么去?” “我去送送吕哥儿。” “那你等等我,我也要去!” “老老实实吃你的饭,我和你吕哥儿还有正事要说!” ...... 好不容易摆脱了弟弟的纠缠,抱着一叠衣服的黄芪仓皇出门。红着脸跑到吕岩跟前的她,低着头双手一递:“喏,这是你的衣服,我都给你洗好了。” 接过衣服,道了声谢的吕岩就要转身离去,可没走两步,就听到身后传来的轻微脚步声。转过头去,吕岩笑着问道:“黄芪,你还有什么事吗?” 黄芪摇了摇头,脸上愈发红润的她细声应道:“没有啊。” “那你跟着我干嘛?”疑惑更浓,吕岩挠了挠头:“还不抓紧吃饭去?” “我不饿。”明明刚才还说在门外站了半天的黄芪,却突然改了说辞:“我刚才吃过了...正好没事,我送送你吧。” 看见了女子脸上欲语还休的神情,吕岩不由微笑出声:“呵呵,那好吧。” 得了许可的秀美女子赶忙快走两步,与吕岩并肩而行的她,似乎是得了什么天大的好处一样,嘴角止不住无限上扬。 知道身边的黄芪有话要说,吕岩静静等待女子挑起话头。可没想到两人走了半天,也没能等到满脸笑意地黄芪主动开口。各怀心思的一男一女,就这样一路沉默着走向栖阳关最西头的低矮城墙。 眼见路已过半,好不容易鼓起了心中勇气的黄芪,终于抬起了一直低垂的脑袋。可还没等说出口,在吕岩身边总是特别容易害羞的她,又被那道递过来的温和目光给吓了回去。 如是再三,黄芪暗暗恼恨着自己的不争气,也恼恨身边的吕岩不解风情。随手扯过路旁的一株杂草,黄芪有一下没一下地挥手舞动着,搭配着脸上始终紧蹙的双眉,还有越发下垂的嘴角,她就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深闺怨女一般,委婉的发泄着心中不满。 接连低头侧身,躲过了好几次或有意或无心的迎面而来的杂草攻势,无法再继续装傻的吕岩只能主动开口说道:“黄芪,你最近在家里忙不忙?” “不忙!”终于等到了这一刻的女子,赶忙抬起头笑着回道。抬眼瞧见了吕岩扛在肩上的锄头,黄芪关心地反问道:‘倒是你,最近春种应该挺累的吧?” 打开了话匣子之后,就渐渐放下了心中地拘谨,变回往常模样的黄芪不停絮叨着:“你本来就不像是做过这种农活的人,应该会感觉到更加辛苦吧?何况你之前又受了那么重的伤...” 说到这里,黄芪一捂嘴唇,眉眼间的淡淡关切转为更为深重的担忧:“吕哥儿,我爹说过,你的伤不太容易痊愈,可你非不听。这才下床几天啊,你就着急地非要从我们家搬出去,今天还跟着他们一起下地干活...” 说着说着,身边女子的双眼竟然已经泛起了点滴水光,始终没有机会插话的吕岩,赶忙开口安慰道:“我没事.”吕岩边说边活动了几下手脚,证明着自己的伤势其实早已痊愈:“我真没事!” 可黄芪早已陷入到自己臆想出来的恶劣情境当中,哪会如此容易信服。黄芪斩钉截铁地开口说道:“不行!从明天开始,你就得在家里好好养着。你既然不愿意到我家去住,那每天的一日三餐我都会送过来...” 看到吕岩还要开口拒绝,满心焦急担忧的女子,再也止不住在眼眶打转的泪水。皱着恨不能拧在一起的眉毛,黄芪连声抽泣道:“吕哥儿,这事必须听我的!” “好好好!”吕岩望着渐渐已经哭成泪人的女子,只能无奈地开口答应道:“我听你的,快别哭了!” 得到了预期的答案,黄芪破涕为笑:“那好,我先送你回家,然后我就去给你烧点晚饭。” 眼见面露苦色的吕岩渐渐皱起了眉头,心中莫名疼惜的黄芪竟然不由自主地伸出双手,一一按平了男子眉心的褶皱,怔怔说道:“别皱眉头了,不好看...” 刹那间,两人同时愣神。 吕岩望着女子急速羞红的脸蛋,不知所措。而反应过来的黄芪,早已恨不能把无限低垂的脑袋,一直压进胸膛。 仿佛是再也忍受不了此刻的暧昧与压抑,满脑子羞愤的黄芪转身就走。 可还没等走出两步,黄芪又扭过头,一步一步地挪回了吕岩跟前。还是不敢直视吕岩的她,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方素布手帕:“给你。” 待到吕岩怔怔接过,身前这位害羞的女子深深吸了口气,仿佛鼓起了此生所有的勇气的她终于抬起头,张嘴一字一句,声音微弱蝇蚊,却清晰可辨:“这是我专门给你绣的,你先回家,我一会来给你送饭!” 当日,黄芪和弟弟一起将在关外伤重倒地的吕岩扛回了家,再之后就是姐弟俩长达月余的贴身照看。只是和弟弟黄龄不同的是,她并没有在意始终守护在昏迷男子身边的灵性飞剑,也没有像父亲那样为了救治吕岩的伤势而殚精竭虑。 她只是在第一眼,就因为他始终紧紧皱在一起的眉头而心生绞痛,也是在吕岩终于张开双眼的那一刻起,就为他藏在眸底深处,不愿示人的哀伤与困惑,而心生怜惜。 年岁渐长的黄芪,早已在街坊妯娌之间的打趣闲谈当中,知晓了一位待嫁女子应当知晓的一切。在经历过最初的惊慌失措之后,心窦初开的她,终于咬着牙迈出了第一步。 不敢再继续多看一眼,此刻满脑子早已如飞絮乱麻的黄芪故作镇静,轻轻敛袖,弯下了如柳腰肢,而眉眼间早已悄悄挂上了初具风流的女子韵致。 少女情怀总是诗,猜不透,摸不准的吕岩直到黄芪彻底远去,才想起展开被自己握在手中的温软丝帕。 瞧着素白如雪的洁净布面,还有角落处点缀着的一朵朵细碎黄花,吕岩不由联想到了刚才羞红了脸庞的邻家少女。 同样可亲,所以可爱。 ps:因为有人说不够看,所以就码了个五千字长章以表诚意。求收藏,求推荐支持,谢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八十四章,转瞬之间 直到太阳落山,也没能等到黄芪的如约而至。 带着心里不知道是解脱还是失落的莫名空虚感,吕岩站起身来,开始忙碌起自己的晚餐。 打水,劈柴,生火。搅动着手中的铁钎,吕岩静静地坐在黄土堆砌的灶台跟前,等待着锅里的清汤挂面。偶尔拿起几支脚边晒干的柴火塞进炉膛,吕岩的一颗心,仿佛也在随着跳跃闪动的火焰而起伏不定。 曾无数次拿姐姐取笑调侃师兄朱厚聪的他,终于第一次感受到了少男少女之间的暧昧情愫,有些尴尬,有些欣喜,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只顾埋头思考的吕岩,不小心被一点跳出炉膛的火苗打在手背,感受到了此刻持钎右手丝丝灼热的隐痛,回过神来的吕岩轻轻叹了一口气: “心,终究还是乱了。” 抬起头看了一眼,吕岩伸手将翻滚漂浮成一团的挂面再次搅散开来,熄火,拿碗,捞面出锅。一只手端着热气腾腾的瓷碗,走出灶屋的吕岩却似乎忘记了放下右手铁钎,反而像提剑那样,始终紧紧地握在掌心。 推开房门,还没有来得及打造餐桌的吕岩,只能坐在狭小的木板床吃饭。将铁钎立靠在手边,吕岩伸筷夹起面条,一股细碎的葱花香气和着淡淡的猪油香气扑鼻而来。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月的乡村生活,似乎又回到了最初的轨道。 做饭,吃饭,睡觉。只是终于已经长大了的吕岩,将儿时的嬉闹变换成了每日的下田劳作。而曾经无限向往着江湖仙侠气的他,此刻却又怀念起了平淡无奇的烟火味道。 挑起粘在碗沿的葱花,和着最后的一口面汤咽入腹中。始终不紧不慢的吕岩,突然一把握住身边的铁钎,就是反手一刺。 与剑等长,末梢也与剑尖一样锐利的玄黑铁钎,像一条欲要伺机噬人的毒蛇穿破木墙,随着微不可闻的一声吃痛闷哼,一道细思如缕的猩红血水,沿着钎身,倒灌而来。 回手,起身,撤步。在干净利落的一剑伤敌之后,吕岩毫不犹豫地破门而出,借着头顶的淡薄星光向北方望去,两道相互扶持的朦胧黑影正全力奔逃。 此刻已是满脸冷厉的吕岩紧追不舍,若是问此前的那段江湖岁月里教会过他什么,又在他吕岩的心底留下过什么,不过只有这么一个简单粗暴的道理:斩草务必除根,杀人绝不留情。 深重夜色中,两逃一追的三个人同时默契地选择了沉默,以及远离人群。吕岩居住的木屋,本来就是建立在栖阳关西北角最偏远的一处土坡之上,急速向北的吕岩三人接连翻越过几座山头,眨眼间就将众人早已熟睡的边关小城,远远甩在了身后。 转过一处土坡,吕岩有些诧异地看向不远处突然选择停步不逃的两位黑衣刺客。不顾身边负伤青年的急声呼喊,满头灰白的年长刺客将早已无力挺身的弟子扶坐路边之后,转过身来抱拳说道:“我等并无恶意!” 眼见吕岩不为所动,老人继续恭谨说道:“若是阁下肯高抬贵手放我一马,我们二人回去之后绝不向上头禀报有关于您的丝毫消息。反而会谎称此处并无阁下行迹,以此引开追兵,让您有充足的时间好从容脱身......” 听着老人滔滔不绝的求饶言辞,吕岩的脸上逐渐升起了一丝异样神情,伸手一指青年,吕岩不答反问:“他和你什么关系?” 面色一苦,老人犹豫答道:“他叫袁成,是老夫的关门弟子。” “我怎么觉得,他并不会按照你所说的那样守口如瓶...”注意到了青年人恐惧眼神中暗藏的一丝怨恨,吕岩玩味问道:“反而会在逃命之后,迫不及待的领人赶回此地,围剿追杀。” “绝对不会!”听到吕岩的口气愈发阴冷,老人赶忙一拍胸口,斩钉截铁地保证道:“若是您不相信,老夫愿在此束手就擒,由我徒弟独自回去传信。若是有任何意外发生,您大可以将老夫枭首泄恨...” “师傅!”闻听此言,负伤青年挣扎起身,满是焦急地开口阻止道:“你千万不能相信他啊,他可是在范阳县城里,将数千大军屠戮一空的剑魔吕岩!” “闭嘴!”老人赶忙伸手捂住青年的嘴巴,无奈的小声嘱咐道:“不这样做,又怎么能保住你我师徒二人的性命?” 安抚住了躁动的年轻弟子,老人转过身面对吕岩,抱拳弯腰,恨不能长揖及地:“如此处置,不知道您意下如何?” 没有急于开口,吕岩开始梳理起体内因急速追击而逐渐躁动的纷乱气息。感受到腰腹处缠绵多日的伤口,正隐隐作痛,吕岩淡淡地开口说道:“如何保证你徒弟能为了你的性命,甘愿替我瞒住行踪。你又如何保证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不会伺机作乱或是逃跑?” 吕岩的嘴角挂起了一丝讥讽笑意:“当初有个人也曾像你一样,为了保命不惜委曲求全,作出了百般承诺。”伸手按在腰间右侧,吕岩语气中的冷冽越发扎人:“我相信了,所以我才会被人一刀捅穿腰腹。直到现在,伤口也还没有愈合...” “所以我懂了...”紧了紧手中的铁钎,吕岩无视老人眼中深切的期许,迈步前行:“你们这些朝廷鹰犬只有在死了之后,才会没有威胁,只有你们死了之后,我才是安全的。” 既然做不到握手言和,这位在粘杆处摸爬滚打了一辈子的黑衣老人自然也不会束手待毙。拔出腰间佩剑,老人还是不死心的补上了最后一句:“真的就不能放我们一马?” 虽然谍报中说,吕岩身受重伤,武道境界亦是一跌再跌。可当日范阳县城中,那声势浩大,高手客卿无数的数千大军,同样还是被重伤未愈的吕岩一斩而空。再之后长达数月的追击过程中,老人也曾亲眼目睹过那每日递增,逐渐堆叠成山的伤亡名册。 “剑魔吕岩”这个名字,就是用从南到北,又从北至西的一路伏尸,才杀出的赫赫凶名。望着逐步逼近的那道身影,不过是初入宗师之境的黑衣老人,又怎么可能靠那勉强递出的一剑阻挡片刻。 刹那间,人影交错,老人跪地不起。拖着尾梢滴血的玄黑铁钎,吕岩来到了负伤坐地的年轻人跟前。 而亲眼见证了吕岩这简单从容的一战过后,年轻人脸上眼中的怨恨早已消失无踪:“求求你,饶了我吧!” 不为所动,甚至连被满脸涕泪的黑衣青年紧紧抱住的双腿,都没有丝毫的停滞,吕岩右手一递,一收。 甚至都没有去看青年人生机渐渐逝去的双眼,吕岩就这样毫不迟疑,毫不怜悯的转身离去。 在经历过最初的佩剑仗歌斩不平过后,少年人的心中侠气柔肠已渐渐消磨埋没。 而在这风雪一程血一程的残酷厮杀中一路走来,吕岩心中留下的也只是冰冷难捱。 那透过现实隐隐映射出来的,不过是这样一个道理: 人在江湖,不只是身不由己,就连生死也不过是转瞬之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八十五章,破碎流年(求收藏) 随手将铁钎扔到一边,借着之前为了煮面而打好的半桶清水,吕岩开始清洗起自己沾染的满身血腥。 一丝丝令人触目的殷红渐渐在木盆中扩散开来,打散了水中映出的细碎月光。而一切都显得那么慢条斯理的吕岩,却心如古井,生不出半点波澜。 近几个月来,吕岩早已记不清遭到了多少次这样的隐秘刺杀。而盆中那止不住颤抖的右手,表明着吕岩在刚才那场简短的战斗当中,其实并不像看起来的那般轻松随意。 直起身来,吕岩的眼前突然闪过了黑衣青年临死前的那张垂死面孔,不免一时出神:“不知道当时的王涑是否也怀着这般如坠深渊的绝望,而他的眼中,是否也曾满含着对生的迫切渴望...” 将满盆的血水倒在小院墙角,有些心不在焉的吕岩,仿佛又感受到了胸腹中缠绵多日的钻心绞痛。内外皆伤的他惊醒回神,眼中短暂的怜悯转瞬即逝,剩下的只有心中日渐蓬勃的愤恨与苦痛难言。 眼神重归冷漠,洗漱干净的吕岩转身入屋,空空荡荡的狭小空间内只摆着一张老旧木床,来到床前的他开始收拾行囊。 从昏迷中清醒过后,吕岩之所以不顾他人的劝阻,坚定地从黄芪家中搬了出来,便是为了避免将这心地善良的一家人卷入到他们不该遭受的危险风波当中。而此刻自己的行踪既然已经暴露,难免不会有更多的人马循迹而来,吕岩清楚地知道,如今又到了自己继续逃亡的时刻。 收拾好床上有限的几件衣物与零碎物件,吕岩转头瞧见了床头边叠放的素白手帕,思绪以此延伸到了那位可亲可爱的温婉女子。 几次伸手又放下,最终还是忍不住将丝帕握在掌心的吕岩,细细感受着由五指摩挲,而带起的柔和与顺滑。 “要不然再等两天?”吕岩怔怔说道。 若是自己不告而别,黄芪是否会像故事里说的那样受伤心碎呢?头一次面对感情问题的他自我安慰道:“下一波追兵,应该不会来的这么快吧。” 认为自己会因此而亏欠了黄芪许多的吕岩,总觉得要和女子当面说清楚之后,才能结束这一场注定没有结果的感情纠葛。 脚踏江湖,尤其是还背负着许许多多的难解恩仇,吕岩不认为现在的自己有资格去追求安定生活。 将丝帕揣入怀中,吕岩弯着腰从床底下拖出了细长的檀木剑匣。将这仅剩的,也是对自己最为重要的木匣抱入怀中,满心疲惫的吕岩侧躺着身子,渐渐陷入了自己并不沉稳的梦乡。 夜色愈发浓重,借着透过窗台打来的细碎星光,隐约见到床上的吕岩神情时而痛苦,时而狰狞。梦中的吕岩好像又回到了当日的范阳县城,高耸的城门楼下,战车百乘,大军如龙,而自己却拄着断折的赤霄,勉强站立。 抬眼望去,迎面冲来的是一列列铁甲骑兵,耳边响起的是永不停歇的战马嘶鸣。吕岩奋力地挣扎着,可身上却仿佛有数不尽的坚韧丝线将他紧紧捆住。 转过头去,左边是重伤濒死,早已无力起身的王涑,右边是深陷绝境而满脸惊恐的稚童李沁。 一只手拄着断折的赤霄,还是当初那个艰难的抉择,吕岩随着梦中的自己喃喃低语:“两人活?还是一个人死...” 再之后,吕岩只记得那道不惜自断生机的蓬勃剑气,将他体内本就残破的经脉冲伐到寸寸崩断。 再之后,任由本能接管过身体控制权的他,终于眼前一黑。只隐约记得,有数不尽的断肢残臂,还有流不尽的血染成河...... 似乎是被梦中的惊悚勾动了心怀,陷入沉睡的吕岩突然张嘴咳出了一口淤血。睁开双眼,逃脱了梦靥的吕岩满身冷汗,张着嘴大口喘息。 失去了大段记忆的吕岩只知道,当他重归清醒的时候,已经身处在远离京城数百里之外的一片荒郊野地。而直到匆忙地收拾了一番过后,掩饰住满身血腥的他四下打探,方才得知:“范阳城死伤无数,王涑李沁生死不明。”至于自己,则多了一个煞气摄人的称号:剑魔吕岩! 不知何时,原本静待匣中的赤霄,已被满心惊惶的吕岩持剑在手。而那布满了剑身的大小缺口又映示着他吕岩,在这段漫无目的逃亡途中,遭遇过多少次的险象环生与生死一线。 伸手一抹,擦去了额头冷汗,吕岩低下头看着怀内灵性渐失,日益萎靡赤紫飞剑,不由面露苦笑:“赤霄啊,到现在就只剩下你我一起共度患难了。” 翌日,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个晚上的吕岩正准备烧水做饭,就听到院外传来了一道清脆女声: “吕哥儿,在家吗?” 推开柴门,昨夜里同样没有睡好的黄芪笑着走近庭院,看见吕岩正在劈柴,赶忙问道:“吕哥儿,你这是要做饭吗?” 紧走两步,女子夺过了吕岩手中的柴刀。而在经过昨日的委婉表白过后,黄芪好像已经把自己当做了吕岩的管家婆,嘴里不停地絮叨着着:“吕哥儿,我昨天不是跟你说了么,要安心静养!其他事情我来帮你做,你怎么又......” 听着黄芪似乎永无止尽的碎嘴絮叨,吕岩颇感无奈,只能苦着脸任由女子摆弄。眼看着忙里忙外的黄芪就要进屋,不想让女子看到自己包裹的吕岩只能主动开口问道:“黄芪,你今天来有事吗?” “没事...”扬起头来,黄芪瞥见了吕岩脸上的异样神情,不由俏脸一红。直至此时才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别扭,低垂着脑袋的黄芪收起了嗔怪语气,柔声招呼道:“中午到我家去吃饭吧,正好我爹爹今天找你有事。” 听到这句话,本来还有心拒绝的吕岩只能听命行事。可临走前,黄芪还不忘将散落在地上的捣火铁钎靠立墙边,同时不由自主地开口唠叨着:“吕哥儿,你也真是的,东西到处乱扔...” 并着肩走在乡间小道,本来就被弟弟嫌弃到称为碎嘴婆子的黄芪,一直在不停地开口说话。以至于路过半程,她都没有察觉到身边的吕岩那有些不同寻常的沉默。 “吕哥儿,昨天睡得好吗?” “吕哥儿,你可千万别听了我弟弟的蛊惑,教他学剑。黄龄他从小就梦想着闯荡江湖,为此不知道和村里取笑他的同龄人打了多少场架,每次都要我挨个上门赔不是...” 对于身侧传来的细碎唠叨,怀揣着隐秘心思的吕岩并没有作出任何回应。他只是在脑海中暗自思量着,何时,何地,用何种办法才能将实情告诉黄芪,同时还不会让这位女子过于心伤。 “吕哥儿,你说对不对?”滔滔不绝,几乎道尽了五湖三江的连绵江水,黄芪终于察觉到了这一路上自己颇显尴尬的独角戏,赶忙转过头开口问道,由此才看见了吕岩脸上的不豫神情。 脑袋一偏,眉头微皱的黄芪开始猜测起吕岩烦闷的源头。短暂的迟疑过后,黄芪带着满脸的小心悄声问道:“吕哥儿,你是不是还在怪我昨天的失约?” 可奈何声音太小,以至于出神的吕岩根本没有听到,得不到应答的黄芪越发坚定了自己的猜测。大步一迈,跨过吕岩,满心焦急的黄芪一伸胳膊挡在身前,眼中竟闪动出了泫然泪光:“吕哥儿,我不是有意的。都怪那个李长松!他昨天突然跑到我跟前胡说八道,我一时情急,才不小心把你给忘了。我真不是故意的...” 散漫的眼神骤然回收,吕岩看着跟前的泪目女子迟疑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呃...”看到吕岩脸上不似作伪的纳闷疑惑,黄芪才知道原来是自己会错了意。一抹眼泪,联想到了自己的失态表现,黄芪有心解释,可又不好意思将怀春少女的心情直白地摊现人前,只能红着脸低头说道:“没,没什么!” 自此之后,黄芪一改之前的碎嘴模样,低着头跟在吕岩身后,只是嘴里还时常嘟囔着:“丢死人了。”偶尔也会故意重重地踩在脚下的细长人影上,恨恨娇羞:“都怪你...都怪你!” 幸好剩下的路程已经不多,逐渐陷入到沉闷当中的两人并没有尴尬太久。临近跟前,早就在门口等候了多时的黄龄一溜小跑,直接冲着吕岩的怀里扑了过去:“吕哥儿,你可来了!” 一挥手,被抱在怀中的黄龄拍掉了吕岩按在自己头道:“吕哥儿,我送送你。” 吕岩转过头,见黄父并没有阻拦的意思之后,才点头应道:“好。” 一路慢行,黄芪是为了与自己心仪的男子多相处一会,才会在路上始终刻意地放缓脚步。 “那我呢?”身边少女的心思一清二楚,吕岩却不知道为何自己也打心底里愿意顺着她的节奏缓步慢行。带着说这种不清道不明的烦恼,吕岩沉默不语。 走在来时的路上,黄芪却好像是换了个人一样,并不说话,只是垂着头与吕岩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好像对她来说,哪怕仅仅是偶尔间故作不经意的抬头一瞥,就足以让他心生欢喜。 “我爹吃饭前和你说了些什么?” 终于,等到了黄芪的主动开口,吕岩的莫名紧绷的心终于松了下来。微妙的平静既然已经被黄芪打破,吕岩索性侧过身子转头看去,这是他头一次这样直视着身边的女子:“黄芪,我有些事情要跟你说。” 心中满是羞意,黄芪低着头小声应道:“你说,我听着呢。” 迎着秀丽日光,吕岩低头看去,好像被女子弯折的脖颈处裸露的那片皙白晃晕了眼睛,一时间有些怔怔出神。晃了晃脑袋,吕岩深深吸气:“我要先走了。” “嗯?不用我送你吗?”抬头看去,黄芪一脸诧异。直到目不转睛的她察觉出了吕岩脸上的凝重,心中才骤然一空,刚刚张开的嘴又闭了回去。 吕岩尽量平淡地说道:“我有些事情要去办,所以要离开这里了。”似乎是为了表明自己的坚定,吕岩又张开嘴补了一句:“今天就走。”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黄芪下意识地问出了这句话。 可随着吕岩双眼中透露出的复杂与沉重越发明显,黄芪也渐渐琢磨出了他不愿说出口的答案。不自觉地眼泛泪光,黄芪发出颤抖的声音迟疑问道:“你...是不是不会回来了?” 看到了黄芪滑落脸颊的两行泪水,吕岩迟迟张不开口,只能沉默着伸出手,却又不敢真的搭在女子肩膀之上。 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声怒吼: “吕岩!” 急速跑到两人跟前,瞧清楚了女子脸上的泪水之后,李长松愤然出手,重重地一拳打在了吕岩鼻梁之上:“你敢欺负黄芪!” 趔趄两步,被一拳击退的吕岩反而清醒了过来,没有在意犹自愤愤的李长松。吕岩直直地看着女子,小声说道:“我要去很远,也很危险的地方。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回来。” 刚才还恨不能离吕岩越远越好,可当黄芪真的听到他说出了这句话,当她看到了吕岩鼻间流出的鲜血,却还是舍不得。 伸出手,黄芪一把推开了身前的李长松:“我没事,你不用管我。” 可心忧女子的李长松怎肯后退,依然不依不饶的指着吕岩骂道:“你这个王八蛋,我早就看出来你不是个好东西!”铿锵一声,李长松直接拔出了腰间悬挂的朴刀:“我今天就砍了你!” 屈指一弹,打落了迎面劈来的凌厉刀光,吕岩并不愿意这位在自己昏迷的时候,主动从家中送来伤药的冲动青年。 “对不起。”瞧着那位自己更加不愿意伤害到的垂泪女子,满心愧疚的吕岩,却只能无可奈何的转身离去。 回到家中,吕岩背上了早就打好的包裹与剑匣,熄灭了出门之前点燃的灶台炉火,关上房门,带着满心的复杂走出庭院。 大门外,却还站着不知道何时摆脱了李长松,孤身前来的黄芪。 皱着眉头,吕岩心中的千言万语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双眼犹自泛红的女子走了两步,主动来到跟前,伸出手点在了吕岩眉心,柔声说道:“早就说过了,让你不要皱着眉头,不好看。” 细致的来回轻抚,直到女子按平了所有褶皱。 黄芪轻轻敛袖,微微弯腰,可和昨日不同的是,并没有低下脑袋的她,眉眼间尽是倔强:“我喜欢你。” 略微犹豫,女子又有些恼怒地开口说道:“我讨厌你!” 转过身,跑出两步之后,黄芪最后不死心地大声喊道:“我会等你...” 跨过田间的林荫小道,日光透过稀疏的新春枝叶撒落在了行人的身上。走出这座令人难忘的边关小城之后,吕岩最后一次回头望去,还是那副令人心喜的静谧安详。 再美的韶华流年也终将逝去,可破碎的梦境却未必会使人心伤。 重新上路的吕岩,对着远处那道依稀可见的纤细身影,悄声却郑重地开口说道:“珍重。” 相逢未有尽时,此别未必无期。 ps:六千字长章,求收藏,求推荐支持。谢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八十六章,日暮乡关 背着小小的行囊,吕岩一路穿过了大半个边关小城。 恰逢午饭过后的闲暇时光,栖阳关的老老少少大多都散步在道路的两旁。年龄如黄龄一般大的稚童三五成群,嬉笑打闹,而那些提着烟枪的老人,则在相互絮叨着彼此的家长里短。 当看到步履匆匆的吕岩路过身旁,无论老少都会给予他热情的招呼。顽皮的少年们是因黄龄每日里不厌其烦的吹捧,而对吕岩生出了满心的好奇与一丝丝畏惧,只敢远远地跟在吕岩后面指指点点:“你们猜,他背着的那个木匣里边,会不会就是黄龄所说的那把飞剑?” 紧了紧背上的包裹,吕岩有些受不了大人们眼中明显的促狭之意。在这座小不过几十户的边关小城当中,本来就藏不住什么秘密,尤其是有关于年轻男女之间的情爱八卦,必定会被拴不住嘴巴的七姑八婆迅速传播到满城皆知的地步。 李长松喜欢从小一起长大的黄芪,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可任谁也没想到,这对所有人都乐观其成的青梅竹马,竟然会被吕岩这个外乡人给半路截了胡。昨天傍晚,气急败坏的李长松跑到黄家门口与女子对质,而当时以沉默应对的黄芪虽然不曾当场表态,可那满怀羞意的露怯表情,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了围观众人:“我黄芪喜欢的,是吕岩而不是你李长松。” 在最初黄庭父子俩所放出的消息当中,这位来自远方的年轻人正负笈游学,却不小心碰到劫路的凶恶匪徒,靠着祖传的一些剑术武功才勉强逃出生天。因此,小城中大部分的朴实民众在好奇之余,也不免对吕岩生出了些许的怜惜之意,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就连李长松也拿出了家中的珍藏伤药。 当伤势大好的吕岩走出黄家,选择独立生活之后,与小城居民之间的交往也就多了起来。虽然日子还不算长,可大部分人也逐渐接受了这位好相处的陌生少年。 “不仅会识字习武脾气好,就连他那张脸都生的犹为好看。”当村里的王寡妇说出了这番对吕岩的评价之后,大多数人都深以为然。 “吕哥儿,你这是要去哪啊?”当一位满脸褶子的老人伸出手招呼了一声之后,同样怀着好奇的其他人都翘起了耳朵。 停下步子,吕岩对着相熟的老人客气回道:“孙大爷,我有些急事要办,这就出关去了。” 一句话说完,满场哗然。吕岩听着耳中传来的众人议论,索性转过身子抱拳行礼,大声喊道:“这么多天以来,承蒙乡亲们的照顾......只是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今日我吕岩就要出城远行,但对于各位的大恩大德,在下必定会铭记在心!” 身子转过一圈之后,吕岩注意到周围的人群当中并没有黄氏姐弟的身影,心中微微黯然。不知道是因为黄庭不愿让他的一双儿女前来送行,还是说黄芪真的恨透了自己,吕岩停顿片刻之后再度抱拳高呼:“乡亲们,后会有期!” 辞别众人,吕岩来到了小城门口,没能等到黄芪姐弟的他却迎来了一位预料不到的意外来客。略微踌躇过后,吕岩冲着对面满脸严肃的中年男子主动开口问道:“李守备?” 在明成宗朱炳文登基之初的大战当中,占据优势的大明朝曾一度将战线推到了西蜀的百万大山脚下,国界线全面西移,使得原本位处要冲的栖阳关反而变得可有可无。从此之后,栖阳关驻军被逐渐调离,直至现在只有一伍精锐步卒常年扎守。而此刻背着手堵在城门的,就是栖阳关名义上的最高长官:李瑞龙。 点了点头,李瑞龙开门见山地说道:“你的身份来历,是我告诉黄庭的。” “哦?”吕岩眉头一挑:“李守备既然早就知晓,为什么不去上报请援,反而还允许我在城内滞留多日?” “因为黄庭他救过我的命...”李瑞龙眼神复杂,他曾想过擒下身前这位被朝下令通缉的少年,可最终还是因为顾虑着自己好友的性命,才始终对吕岩的存在选择视而不见。 伸手一指关外,李瑞龙背过吕岩,开口说道:“前隋的诸家余孽如今就驻扎在百里之外,接下来的两国开战将会牵连甚广,就连我栖阳关也不能置身事外。”转过身来,李瑞龙的语气平淡不惊:“所以我才会建议黄庭他们内迁关内,以免遭受无妄之灾。本来我打算亲自带兵护送他们一程,可昨日军部下令,要求我部驻军两日内必须前往中军集结。” 双手抱拳,几个月来一直都对吕岩不假辞色的李瑞龙,竟诚挚地抱拳一礼,说出了此行目的:“我在这里等着你,就是想让你吕岩看在黄家过往恩情的份上,护送他们前往内陆。” 栖阳关以东的一处低矮山头,变换了出城方向的吕岩,靠着身后的黄土坡地望向小城。 怪不得黄庭会如此着急地与自己划清界线,回想着之前与李瑞龙发生的对话内容,吕岩恍然大悟。黄家老小的内迁之旅原来并不像自己认为的那样平安无虞。按照李瑞龙新近得到的消息所言,西蜀一方突然派军游猎,大肆掳掠着中原人口,栖阳关方圆百里之内,就最少有十几股骑兵在四散活动。 黄庭是否是因为不愿意连累自己,抑或是像他所说的那样,怕被吕岩的真实身份所连累,才明言赶人?挠了挠头,吕岩不愿再继续深思。 拿出包裹中的干瘪面饼,和着清水咽下,既然就连这西行路上的干粮也都是黄芪亲手所作,那么吕岩就绝做不到对身有难处的黄家老小,袖手旁观。 枕着一片留有余热的山巅青石,吕岩静静地等待着即将出城的几道熟悉身影。 时间悄然流逝,山脚下那座令人难忘的边关小城就像是它的名字一样,将逐渐垂落的残阳拥揽入怀。 漂泊了许久之后,吕岩又想念起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家乡村落。 “等我把该做的事情做完,就回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八十七章,东风吹 天星暗淡,朝阳隐现。 山他的家乡就在落日原附近吗...” 若不是因为王涑时常挂在嘴边的妹妹,吕岩早就一路过高山过大河的御剑直奔西蜀了。可每当想起生死不明的王涑,吕岩觉得对这位同伴许多许多的亏欠,总要还给他如何如何放不下的那个妹妹才好。 想到这里,吕岩又开始规划起接下来的行程:“护送黄芪他们内迁,不过也就三五日的功夫,之后再从头走一遍落日原附近的大小村落...”眉心一拧,吕岩盘算着自己体内日益匮乏的气机究竟还能支撑多久:“最多一个月,若还是找不到,就只能先去青莲剑宗了。” 近几个月来,吕岩就是靠着这种自说自话的唠叨,才能强撑着精神一路西行。太和山,天师府乃至范阳城的连番死战,并不仅仅是让吕岩尝到了失去亲友的苦痛,更是将他能够支撑起天象气概的金刚肉身,摧残到了如今这种破落不堪的地步。 若不是每天提醒自己欠下的这些心债,吕岩真的怕自己在某一天会长睡之后就不愿再次醒来。毕竟不是每一个刚刚成人的少年,都能经受住这种前途注定黑暗的绝望打击。 紧握的右手几次起落,吕岩却没能放下掌心中的最后一颗尖锐碎石。一切由师兄朱厚聪而引起的过往风波逐渐落下帷幕,唯一不曾好转的,只有吕岩始终为之奋战的姐姐吕雉。 “我还要去京城吗?”吕岩不止一次地扪心自问,在自己扬手挥袖满剑气的得意时刻,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师傅,王涑,还有范阳城的祖孙二人受苦落难。那如今连剑都握不稳的自己,又能帮上姐姐什么呢? 右手用力一搓,掌心的尖锐石子就像吕岩那颗本该一路高歌猛进的澄澈剑心一样,瞬间化为齑粉。 细碎的石灰自吕岩的指尖缝隙缓缓滑落,恰好搭上了一阵忽然掠过的热燥长风,随之漫漫洒洒地飘散半空。 眉心处若隐若现的一线朱砂,由红转紫,直至浓黑如墨,被勾动起了心伤魔障的吕岩,恨不能振衣挥袖,学一剑荡平世不平的师傅一样,将这看不透的因果循环斩它个一干二净。 可他却做不到... ps:顺了下以后的剧情,才熬夜码出这章。下一章将擂响战鼓,希望大家多多收藏,推荐支持,谢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八十八章,战鼓擂(求收藏) 日上三竿,栖阳关城门处逐渐汇集而来的大群车队终于集结完毕。 蹲坐在树荫底下的黄龄无精打采,低声埋怨着着自己认定的便宜师傅:“吕哥儿他还没教我练剑呢...”秀气的小脸拧作一团,始终对吕岩念念不忘的他拉了拉身边黄芪的袖口,愁眉苦脸地开口问道:“姐,你说他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亲自送走了自己的心上人,初恋即失恋的黄芪哪怕在表面上看来还算平静,可心里暗藏的烦恼却早已远超黄龄千百倍不止。此刻又听到了这个让她有喜又恨的名字,黄芪没好气地从弟弟手中扯回衣袖,恼怒说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没想到自己随口的一句问话会把姐姐气成这样,从小成长在姐姐二指禅阴影之下的黄龄缩了缩脑袋,下意识地立刻闭嘴收声。吃了个瘪的黄龄转头看向远处,车队中央正与人围圈议事的父亲黄庭。 “此去东行,还望诸位一路顺风!”栖阳关守备李瑞龙环视四周之后,双手抱拳,冲着即将举家内迁的关内百姓郑重一礼。若不是为了自己辖内所属的百姓安全,在得到集结军令的那一天,李瑞龙就恨不能直奔战场。 “李将军放心便是...”摇晃着手里的丝坠青紗折扇,一名眉眼间尽是傲气的儒冠青年笑着说道:“有我崔家在,东行路上的些许流寇根本不足挂齿。” “那就有劳崔公子了。”客气地敷衍了一句,李瑞龙抬手挥散人群之后,将自己的好友黄庭拉到一旁单独嘱咐道:“黄兄,此次的内迁路上未必太平,一切小心。” 点了点头,黄庭不愿让即将出征的老友担心,开口回道:“会的。”眼角瞥向不远处的一群佩刀豪奴,有意打破凝重气氛的黄庭笑着说道:“再说了,这不是有崔公子亲自训练的护院随行吗,不会有大问题的。” “他们?”嘴角扬起了轻蔑的讥笑,李瑞龙不屑唾道:“就怕到时候,这些中看不中用的废物会被人一冲而溃。”真正见识过残酷沙场的李瑞龙又如何会看得上这种只能在乡野间作威作福的乌合之众,收起了脸上的讥笑之后,李瑞龙脸上的神情越发凝重:“当日我告诉你吕岩的真实身份,就是想让你借着他一身的超凡剑道好平安西去,没想到你反而把他赶走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感受到了老友埋怨言辞中隐藏的担心,黄庭只能开口解释道:“你的心思我都懂,可是吕岩他的伤势远比你想象的还要严重,甚至已经到了朝不保夕的地步。与其跟着我一路冒险,还不如让他抓紧去别处找寻疗伤之法...” 话没说完,就被李瑞龙开口打断:“知道你是个老好人!”说到这里,李瑞龙不由回忆起两人初次相识的光景,若不是身前这位精擅医术的老人,或许自己当年就已经死了。若不是黄庭这种施恩从不图报的性格,两人或许也不会成为知己。 一从医,一学武,原本不该有半点交集的两人却因为机缘巧合之下的救命施恩而相交莫逆。送走黄庭一家人之后,李瑞龙就将带队西征,临别之际他满肚子的未尽言语涌上嘴边,却只剩下喟然一叹:“唉,不说其他人了...黄老哥,你我今日一别,恐怕就再无相见之日了。” 听到李瑞龙说出的伤感言辞,黄庭也未免生出些临别的怅惘,努了努嘴顺了下脑中的纷乱思绪才开口劝解道:“瑞龙,你到了战场上之后,可不要再像年轻时那么拼命了!每逢临战之时,希望你能想一想千百里之外的我,还在等着你与我一起养老归田。” 抹了抹眼角,李瑞龙面对着好友眼中同样泛出的泪光,勉强保持平静的他开口应道:“知道了。”伸手搭在黄庭的肩膀之上,李瑞龙带着嘴角的笑意打趣道:“都多大年纪的人了,还哭,也不怕让别人看见了笑话。” 双手用力地擦了擦两侧脸庞,因小人谗言而被贬谪到栖阳关已有十年,几乎都快要忘记了战鼓角鸣的李瑞龙,突然豪迈地挥手说道:“将军终须阵上亡!我李瑞龙如今虽然只是个不入品的小城守备,可也不至于越活越经不住那令人毛发皆立的战场厮杀。” “在我老之前,总算还有机会去那里走一遭...”右手斜指西南,李瑞龙仿佛又回到了年少青葱的难忘岁月。不知何时,转过身来的李瑞龙已用右手紧紧握住了腰间刀柄,而熟知老友性格的黄庭,也不愿再继续多说。 在短暂的对视沉默过后,同样有些无奈,也同样有些伤感的两个人只是默契的同时张嘴,互道了一声:“珍重!” 五百里外落日原北端屹立着的边关雄城之前,抬眼望去,几乎无穷无尽的铁甲锐卒正屏息列队。这是四十年来,天下久安的大明朝第一次尽起边军与西蜀开战。人一过万,无边无沿,更何况此时此地,排行成列,整齐划一的大明军卒已达十五万之多,而在看不见远方腹地,还有数不清的零散军伍正急速赶来。 人头攒动,却寂静无声,只有间歇响起的战马嘶鸣回荡在广阔的门前空地之上。 迎着无数双炙热到近乎灼人的目光,平镇关高耸的城墙之上陆续显现出一道道模糊身影。 当最后一位玄甲白发的老人迈上城头,向下方扬手之际,山呼海啸的呼喊声瞬间响彻天际: “参见大将军!” 一挥右手,瞬间复归平静,面对着此刻久违的熟悉场景,倚立在城头之上的老人却突然有些出神。直到身后的副将压低了嗓音提醒道:“大将军,大将军!”老人才收回了飘远的思绪,转而低下头,注视着城前空地上的密集人群。 缓慢地逡巡扫视,始终不发一言的老人突然抬起手,指向了比脚下的雄城还要偏远的更西方。在那需要站在高处才目所能及的地平线上,与十五万大军遥相对峙的,是同样望不到边际的连绵军营。 “杀!” 力士擂鼓,号角呜鸣。 当老人一声沧桑的呐喊过后,紧随其后的是更为喧沸的万军呼喊: “杀!” ps:求收藏,推荐支持,谢谢大家。下一章,《谁怕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八十九章,谁怕谁(求收藏) 一连几天,皆是风平浪静。似乎就像崔家公子平日里所说的那样:“有我崔士元在,谁又敢那么不长眼的找上门来!” 每当西行的内迁队伍聚餐议事之时,持扇涂粉的崔家公子总会拿捏着贵胄架子,满脸骄矜地吹嘘着自己亲手招募训练的护院家丁如何骁勇善战。而围观人群中,除了几个像黄龄这样的顽皮稚童偶尔会对此表示不屑,其他大多数的成年人都会随声应和。 接下来的路,众人毕竟还要仰仗着崔家护卫,只不过是敷衍上几句对自己而言不痛不痒的阿谀奉承,在荒凉边关摸爬滚打了一辈子的他们,又哪管是否违心。 这一日,行程过半,崔士元大概是想要抓住这所剩不多的机会,又开始在扎营众人的中心空地放声吹嘘:“没想到这帮西蜀蛮子还挺识趣...”靠着身后的实木立柱,崔士元指着话没啊?” “啊?怎么了?”被眼前摇晃的小手召唤回神,黄芪转头看向气鼓鼓的弟弟黄龄,满脸茫然地开口问道:“这是谁又惹你了?” “哼!”一扭头,先是不能由着的性子胡闹,然后又被自己的姐姐无视,满肚子委屈的黄龄瘪着嘴回道:“要你管!” 发脾气的少年等了半天,也没等到自家姐姐理所当然的开口安慰,憋不住话的黄龄只能自己转回头去,却发现姐姐又陷入了不知缘由的出神当中。想起前些天使姐姐闷闷不乐的那件事,小脑子里想岔了的黄龄赶紧用力摇了摇姐姐的胳膊,主动开口问道:“姐,你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啊。”再次被弟弟闹醒,本该不耐烦的黄芪却突然扬起了多日以来久不得见的灿烂笑容,伸手轻轻按在弟弟的头顶,由衷开心的黄芪细声说道:“乖,让姐姐在这里静一会儿。” 安抚过后,不再去管身边暗自疑惑的弟弟黄龄,嘴角止不住笑意的黄芪只是静静地坐在车前,面朝西南,眺望远方。眼神专注,似乎在那满眼荒芜的黄土地上,有什么神奇的魔力在勾引着她,让她不舍低头。 任谁也猜不到,让黄芪转悲为喜的,不过是昨日不经意间的抬眼一瞥,矮丘石旁,原来那个让女子又爱又恨,却念念不忘的身影,始终未曾远离。 抿了抿嘴,黄芪嘴唇微动间,一声几不可闻的低声话语,似嗔似喜:“原来你也知道舍不得啊?” 看不见的拐角阴影处,吕岩同样出神地看向远方营地,借着超乎寻常的视力,他早已将女子的满脸笑意收入眼中。 皱了皱眉头,终于收回了视线的吕岩低头叹息。昨日傍晚,自己那似有意似无心的惊鸿一现,或许就是他潜意识里不愿让这位本该无忧乐天的女子,再继续地消沉下去。 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上的尘土,不愿继续深思下去的吕岩,选择回避这种想见却不能见到的苦。抬头看了眼耀目的日光,正准备享用午餐,吕岩却忽然听见了一丝遥远,但正在急速逼近的战马嘶鸣。 吕岩有些无奈,也有些烦躁。这些天来,暗中护卫车队的他已经连续打发了十余股四处游猎的小队骑兵,而为了让远处车队的平静持续下去,吕岩只能将手中的干粮再次收好。 背起剑匣,掐诀驭气,在按着熟悉的既定节奏升空之前,吕岩回过头来,瞧了眼远处那依然并肩而立的,一大一小两道身影。 “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吧。”缓缓升空的吕岩在心中如此说道。随着车队即将进入驻军镇守的中原腹地,吕岩与黄芪姐弟之间真正的离别也即将到来。 对于可以踏风而行的吕岩来说,几十里的路途不过须臾而至,高坐云端的他还没等收回心中未尽的叹息,就已经来到了敌人的头顶上方。 骑兵战马尽披铁甲,长槊马刀不一而足,只是粗略地一扫过后,吕岩就觉得有些棘手。不仅在人数上,比之前遇到的所有骑兵加起来还要多得多,就连装备士气也要强上数筹。 眼看着底下的大队骑兵不偏不倚地直奔营地而去,本来还怀着些侥幸心理的吕岩,终于放弃了双方会擦身而过的希望。 皱了皱眉头,在经过短暂的犹豫过后,吕岩一挥袖,散开了掐动法诀的右手五指。在没了随心所驭的长风托扶,吕岩顺着无可抵逆的大地引力,就这么直直地砸了下去。 与此同时,骑兵方阵中央的一位褐袍男子,终于察觉到了头顶的异常。来不及感慨这来袭敌人的气机之暴烈,甚至都来不及开口呼喝,褐袍男子直接拔出了腰间悬佩的重铁长刀,两腿蹬踏,腰身发力,身下的战马瞬间前腿折断。 “退!” 雪亮炫目的辉煌刀光拔地而起,而吕岩迅猛的下坠之势早已无法停止,尽管没有预料到脚下的骑兵方阵中会隐藏着宗师高手,可无法躲避的吕岩只是在脑海中掠过一丝惊讶过后,反而将自己下坠的方向稍微一折,朝着迎面而来的刀光对撞过去。 从太和山至范阳城,吕岩见过的,打过的,甚至杀过的一品宗师早就到达了一个恐怖的数字。 右手一握,拳出如龙,吕岩在瞧清楚了褐袍男子的身形之后,根本无需躲避的他张开嘴大口吸气。随着胸膛的鼓涨起伏,方寸天地之内的海量元气以令人瞠目的速度迅捷靠拢贴服在吕岩右拳之上。 “破!” 刚刚才升至半空的褐袍男子,瞬间倒飞而回,被这不明来客一拳敲在刀身之上的他,只感觉到那重如山岳般的磅礴伟力根本无法抵挡。 在空中来回用力,持刀男子试图调整着自己的身形,却只能无可奈何的一路翻滚下落。双手撑地横推,贴地横飞的男子直到飞出十丈开外,才好不容易借着卸力的巧劲才勉强脱离了头脑着地尴尬境界。 直起身来,甩了甩犹然木麻的持刀右手,褐袍男子无视虎口崩裂而涌出的涔涔鲜血,双眼警戒地盯向远处从容落地的吕岩。惊骇之余,满脸凝重的褐袍男子直接开口问道:“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吕岩。” 反复嘀咕着这个似曾相识的名字,正在努力回想记忆的褐袍男子却听到身后的一众部署同袍齐声惊呼:“他是剑魔吕岩!” 倒吸了一口冷气,神魂剧震的褐袍男子下意识地仓皇后退,哪还有之前的跃跃欲试。 对于吕岩闯龙虎,屠范阳的一应壮举,或许还不能让褐袍男子有太多的感触,可太和山中,吕岩那枭首卫登的成名一战就足以让出身西蜀的他为之胆寒。 魔头卫登,夜儿止啼。直到现在,曾亲身经历过西蜀封魔之战的褐袍男子还对当日的凶险难以忘怀。 而一剑枭人头颅的吕岩,又该是何等境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九十章,每个人眼中不一样的战争(上) 看着对面不远处渐渐流露出怯战之意的西蜀骑兵,这是吕岩第一次知晓了自己的江湖地位,以及“剑魔”这个称号所带来的威慑力。心生感慨之余,吕岩不免想到:“这就成了?” 持刀的褐袍男子却暗暗叫苦,在军营中呆的有些烦闷的他只是一时兴起,才会随着身后的骑兵队伍来此游猎散心,怎么就好巧不巧地遇到了这位煞星。 沉默地对峙并没有持续太久,不愿过多纠缠的吕岩直接开口说道:“你们走吧。” 持刀男子顿时一愣,心想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突然从天而降的吕岩就只是为了吓唬自己一下?想起了身上承载军令的褐袍男子顺势抱拳一礼之后,便转身挥手示意骑兵继续前行。至于说自己被吕岩一击而退的面子问题,褐袍男子根本不会,也不敢放在心上。打不过就是打不过,性命与面子,对在江湖上混迹了一辈子的他来说,选择起来根本无需犹豫。 “错了...”伸手拦住面朝东北的西蜀骑兵,吕岩指向他们来时的路:“你们的方向是那边。”背后的檀木剑匣随话音滑落肩头,掷地有声。 “这...”到现在才终于摸清楚了一点吕岩的心思,褐袍男子迟疑地开口问道:“阁下的意思是,那边的营地不能动?” 一只手搭在剑匣之上,面无表情的吕岩对男子的问话不置可否,可那随时准备提剑出匣的姿态已经将他的立场表露无疑。 面露苦涩,褐袍男子想起身前的这位年轻剑客的过往战绩,知道已事不可为。转过身去,褐袍男子挥手打了个圈,示意骑兵方阵折返转向。 可就在这时,始终不曾发声的骑兵统领突然一挥马鞭,鞭尾指向吕岩大声地开口说道:“阁下好大的架子,连话都不说清楚,就想让我们违逆军令,转身回营?” 拍马出阵,满脸横肉的年轻将领不屑一笑,手指连连点向远处沉默不语的吕岩:“一剑催城,一剑破军,中原那帮窝囊废倒真是被你吕岩给欺负怕了,都快要把你吹上天了。可在本将军面前,任你是龙是虫都要给我老老实实地在地上盘着!”张开嘴啐出一口唾沫,披甲将领脸上的不屑越发浓重:“别人给点面子,你就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了吗?” 举起手向前一招,示意麾下的骑卒准备冲锋,看似狂妄的年轻将领却还是不敢过分逼近,只是隔着中间的褐袍男子远远叫骂:“别人怕你,可不代表老子怕你。你吕岩也就只能在中原横行霸道,有本事到我西蜀试试看!” 五百年来,在诸子百家的有意宣扬下,藏身西蜀的前朝百姓大多对富饶辽阔的中原故土心生向往,而为了集结民心,诸子百家更是将窃据江山的大明皇室形容成邪魔外道一般的存在,就连中原民众,也被说成是助纣为虐的愚昧刁民。此刻在年轻将领的不断鼓动下,百余名披甲精骑在平复下最初的惊骇过后,重新拾起了同仇敌忾的临战心态,无不扬鞭催马,提刀举槊。 气氛逐渐压抑,一边是面色愈发阴沉的吕岩,一边是剑拔弩张的西蜀方阵,被夹在中央的褐袍男子顿时陷入了两难之境。可最清楚剑魔吕岩这四个字分量的他,还是不愿意与拦路的剑客轻启战端。褐袍男子折身回退,拉住年轻统领的坐骑缰绳低声劝道:“听我的,不能打!” “给我滚开!”骑兵统领直接一鞭子挥了过去,眉眼间尽是从军多年养成的凶厉悍勇:“谢子平,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少在这惑乱军心,等我回去之后,一定将你不战而退的丑事上报朝廷。” 西蜀的诸多势力虽然在大明威压下抱成一团,可其中的不同派系之间也并不是一片和气。此刻,出身兵家传承的年轻将领对褐袍男子的训斥,便源于世间常有的互相倾轧。 “抽刀!” 随着骑兵将领的一声令下,严阵以待的过百精锐骑卒铿锵出鞘,目不转睛地盯向前方,准备着随时都有可能发动的凌厉攻势。 不发一言,吕岩平静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不愿纠缠,亦是无力久战,吕岩顾虑着自己的沉疴伤情才会选择从天而降这样的方式震慑登场,学学那书上所说的不战而屈人之兵。 可既然自己以势压人的盘算已经落空,吕岩也只能讲之前惜力省力的行事准则暂且放下。抬离剑匣,右手凝剑指立于胸,务求一剑灭敌的吕岩开始调动起漫布在天地间的磅礴气机。 满袖盈剑气,弹指即成剑,双目凌然的吕岩嘴角噙笑,对于已决定倾力出手的他来说,眼前的这种披甲铁骑无论是一百,或是一千,其实并无甚区别。 不同于有大明朝堂强势压制,天下禁武,群雄归附的中原腹地,由诸多门派世家掌控的西蜀境内武夫横行,仗剑作乱,以武犯禁的情况时常发生。对于吕岩此刻引动的骇人声势,见惯了高手厮杀场面的西蜀骑卒自然对其中所蕴含的威能一清二楚。 多数人有心退避,可被军令所摄的他们却寸步难退。阵前驻足的年轻将领同样如此,可话已说绝的他退无可退,只能硬着头皮拔刀出鞘,俯身催马,带头冲锋。 “杀!” 面对着急速袭来的精锐骑卒,吕岩挥掌下劈,不过是轻描淡写的随手一指,无形无质的海量气机瞬间凝聚成一柄恢弘长剑。 吕岩吐气开声:“破!” 裹泥碎地,一剑西行。 才刚刚提起速度的西蜀骑兵瞬间被这一记反向冲锋的锐利剑气,一斩而溃。 受惊的披甲战马无视背上主人的大声呼喝,径直脱离了前进路径四散而逃。当被掀落马下的西蜀骑卒狼狈起身之时,望着眼前这道深刻大地,长达数里的剑痕,近乎人人带伤的他们,心中只剩下生死一线的无边恐惧。 而这,只不过是西蜀中原国境线上正在发生的,也只是吕岩所经历过的无数场战斗中,一场毫不起眼的渺小战争。 ps:临时修改了下剧情走向,所以发的晚了些。求大家多多收藏,推荐支持!谢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九十一章,每个人眼中不一样的战争(中) 单剑摧城,一人破军,这两件事情都早已做过不止一次的吕岩,面对此刻伤兵满地的凄惨场景,脸上升不起半点波澜。随着年轻将领的头颅坠地,吕岩向一旁不曾参与冲锋褐袍男子微微点头,示意到此为止。 看着周身剑气散而不乱,明显留有余力的吕岩,褐袍男子在心中暗暗感慨:“真不愧是少主人大加赞誉的年轻剑仙。” 转回头去,褐袍男子虽然不知道吕岩为何会对同行的披甲铁骑只伤不杀,可也幸亏有他的高抬贵手,才让自己回去后不至于完全没有办法交代。在武风盛行的西蜀境内,生杀予夺,本来就是武道宗师所独有的特权之一。 一言不合即拔刀相向,更何况还是自己这方先行挑衅,念及此处,褐袍男子终于卸去了背负的沉重压力,开始收拢起身后的败部残兵。 原地拄剑而立的吕岩松了口气,眉眼看似平静的他,其实并不像表露出来的那样漫不经心。方才那一记声势浩大的辉煌气剑已经让吕岩如炙火烤,体内剑气逸乱的他根本支撑不起下一次的全力出手。若是武道不俗的褐袍男子执意不退,刘给吕岩的选择就只有驭气而退,带着远处的黄家老小仓皇逃命。 幸好自己先声夺人的打算没有落空,正当吕岩准备撤去剑诀之时,却突然目光微凛,刚要散开的右手五指再度紧掐。顺着一丝模糊的气机感应,吕岩抬头望去,只见迅疾如电的一线流云正划破长空,须臾而至。 “是谁?”只比吕岩慢了一刻的褐袍男子同样抬头望去,眼中蕴含的疑惑只多不少:“是感应到此地气机扰动的中原宗师,还是自己这一方的驰援高手?” 临近不远,清楚地感应到了云端隐藏着的那股锋锐剑气,吕岩犹豫着是要抢先出手试探,还是静观其变。可那位急速逼近的未名高手就像是吃定了在场众人一样,不闪不避也不曾遮掩减速,反而似乎是在耀武扬威一般在众人的头得对!” 此情此情,不只是受伤的褐袍男子与落败的西蜀骑兵感觉到不对劲。就连站在两人身边的吕岩,也未免觉得师兄妹二人的做法言辞有些不合情理。 怪只怪他吕岩从不曾到过那满门皆提剑,百年一剑仙的青莲剑宗,才不知道那世间唯一的剑道圣地是如何的不讲道理。 吕岩自然也就不会知道,从小自青莲剑宗长大的李慕白,与半路拜师的王涟二人最喜欢的,也是最令世人诟病的一条宗门条例:“心有不平,尽可以一剑斩之。” 传承至此的千百年间,在一代代青莲剑仙的实践行动中,在一位位门中长辈的曲解传承下,这句开山祖师留下来的条规律令已经演变成了:“谁打我,我打谁,看谁不爽就打谁!” 这就是此方天地间,最不讲道理,也最为护短的剑道圣地,至尊宗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九十二章,每个人眼中不一样的战争(下) 这场迅速结束的战斗或许不算激烈,可三位年轻剑仙毫不遮掩的轮番登场,再加上吕岩那引动天象变化的倾力一剑,于此相隔不过几里地的驻扎营地,自然会被这番骇人心神的声势所惊动。 当送走了来袭的西蜀骑兵之后,暗中观战许久的几位车队管事赶忙走出遮掩身形的低矮土坡,开口喊道:“少侠!几位少侠还请留步!” 正准备带着李慕白师兄妹二人离去的吕岩转过身来,面色复杂地望着迎面而来的最后一人开口喊道:“黄叔...” 山水有相逢,却没有想到再见之日来得如此之快,同吕岩一样有些尴尬的黄庭点了点头,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呦!这不是吕哥儿吗。”打头的粗壮黑汉走到跟前,在瞧清楚了吕岩的长相之后,本来还有些忐忑不安的心瞬间一定:“以前我就说老黄他是个有福份的,这不,救人都能把一个惊天动地的年轻剑仙给救回家里来......这可不就是好人有好报吗!”一拍大腿,前些日子里这位在栖阳关中与吕岩对面相逢都懒得点头的崔家管事,洋溢着满脸的热情笑容继续招呼道:“吕哥儿,咱们边走边说吧?营地里可还有不少老熟人等着呢!” 不置可否,吕岩对于崔家管事的心思一清二楚,无非就是害怕暂时溃散的西蜀骑兵去而又返。可身后瞧了半天也没能琢磨清楚双方关系的李慕白却主动开口应道:“好啊好啊!咱们抓紧走吧。” 一伸手拍在李慕白的脑门之上,满脸嫌弃的王涟朝转过头来的师兄小声说道:“你傻啊!没看到小师叔那有点为难的样子吗?” 这句话一说出口,崔家管事才刚刚抬起来的胳膊只好又收了回来,身处不过方寸大点的地方,他又岂会听不见王涟二人之间的细声言语。 气氛逐渐尴尬,有心亲近的崔家管事犹豫再三,却还是没敢再主动开口,源于他藏身暗处时亲眼所见的惊天一剑,也因为在他眼中,此刻面无表情的吕岩好似杀意未尽。 “崔管事,你带大家先走吧...”始终沉默站在最后的黄庭,最终还是没有招架住他人递过来的祈求眼神,主动开口解围道:“我和吕哥儿在后边跟着就是了。” “好好好!”崔管事喜不自胜,领着一旁插不上话的几位普通护院头前带路,既然与吕岩有过救命之恩的黄庭愿意出力,何愁请不回来这三位以力破军的年轻剑仙呢。 懂得两个人有些话需要单独细说,尽管王涟也有些好奇,可还是主动拉着愣头青似的师兄混进了前方领路的大部队。 “唉,你的伤势恐怕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每日平心静气地细细调养或许还能多抑制两天,可你!”从见面起,就注意到了吕岩胸前沾染的一丝血迹,黄庭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吕岩啊,我当时赶你走,就是怕你卷入到更多不该有的纷争当中...” “黄叔,我知道的。”吕岩打断了老人言之未尽的后半句话,他根本没有怀疑过黄庭的用心与初衷,因为在这出山入世的半年多里,一路坎坷的吕岩见识过了许多他人强加的恶,可也遇见过一些不讲缘由的善心与温暖。比如老掌柜,比如范阳城里的祖孙三人。 目光飘远,被眼前的老人勾连起了过往回忆,一时怅惘的吕岩张开嘴深深吸气,却被倒涌而来的胸间愤懑逼迫地咳出了几丝淤血,满嘴腥膻。 “叫你图这一时的爽快...”伸出手轻轻拍打着吕岩的后背,黄庭责怪地问道:“现在知道难受了吧?你想好接下来去哪了吗?黄叔我可治不好你的伤。” 摇了摇手,示意并无大碍,好不容易理顺了作乱气息的吕岩抬过头来,笑着指向并排前行,却时常回头瞥视的王涟两人开口说道:“巧了,还不等我去费力寻找,他们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顺着吕岩手指的方向看去,黄庭略一愣神:“他们?不是喊你小师叔吗,怎么还能有这么大本事?” “青莲剑宗听过没有?”话一说开,心情莫名通畅的吕岩挤了挤眼:“李重阳听过没有?” “山高水长满剑气,斩仙破雷一青衫?”不由自主地念叨出了自去年年底起就传遍了中原西蜀的两句顺口溜,满心惊诧的老人回神之后,最终悠然一叹:“怪不得...原来如此。” 不知不觉间,众人已经翻越过了两座低矮的黄土平丘,营地门口翘首以待的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同时开口喊了出来:“吕哥儿!” 被弟弟拉着手一路小跑,双眼红肿的黄芪做不到像弟弟那样率性地直接扑了过去,只能远远的收住步子。攥着衣角,双眼紧紧地盯着吕岩不放。 “小鬼头!”张开手接住扑入怀中的黄龄,吕岩笑着揉了揉顽皮稚童的散乱长发:“这两天累不累?” “不累!”一把抱住吕岩作乱的右手,黄龄笑嘻嘻地开口回道:“吕哥儿,这次你可跑不掉了!说好的教我练剑呢?” 一直等到了吕岩将弟弟放下,钦羡地看着两人嬉笑的黄芪才走了过来,低着头小声喊了句:“吕哥儿!” “黄芪妹妹...”吕岩踌躇开口,可还没等他想好接下来要说些什么,提前一步来到营地的李慕白已经大呼小叫的凑了过来:“小师叔!我可都问清楚了,你在到这之前可就受了重伤。”无视跟前还在焦急等待着吕岩作答的黄芪,李慕白一把勾住吕岩的胳膊愤愤骂道:“不用说,我一猜就肯定是姓赵的和姓朱的那帮王八蛋伤的你。小师叔,咱什么时候杀回去!” 这一打岔,吕岩就借机忽略了此刻有些无言以对的尴尬场景,转过头冲李慕白无奈说道:“你这张嘴还真不怕得罪人啊,说打谁就要打谁的吗?” “嗯,怎么了?”对吕岩的问话浑不在意,李慕白的胳膊顺势搭上了吕岩肩膀,得意说道:“咱青莲剑宗怕过谁!” “李慕白!”晚了一步才走到跟前的王涟见到这番场景,直接伸手捏住了师兄的耳朵用力扯到一旁:“你怎么给谁都敢没大没小的。” “师妹,疼,疼!” 不去看故作可怜的李慕白,王涟随手捋平了额前翘起的一缕细发,冲着吕岩郑重说道:“不过师兄他说的没错,是该打回去!” “小师叔,你从没有回过山门,所以才会不清楚我青莲剑宗门下的行事作风,向来是人敬我一尺,我还人一丈...”看破了吕岩的疑惑与担忧,王涟才主动开口解释:“而且咱青莲剑宗,确实可以不用顾及他人的脸面。” 同一句话,从不同人的口中说出便效果大不相同,尤其是此刻从面目平静的女子口中说出来,再怎么嚣张狂妄也好似有一种寻常的理所应当。吕岩不由揉了揉有些发麻的头皮,心中暗自说道:“看来我的这个师门靠山,还真是有点不同凡响。” 先是被弟弟黄龄抢先一步,接下来又没能和吕岩搭上话,到最后更是只能在旁边看着三个人无视自己在哪里嬉笑怒骂,始终插不上嘴的黄芪眼圈一红,本来就有些发肿的眼眶直接泛出了点点泪光,满心委屈的她朝吕岩哭着说道:“吕哥儿...我一开始就知道是你...要不是他们都拦着我,我肯定早就找你去了!” 愣了一会儿,才想明白女孩的心思的吕岩开口说道:“别哭了,我又不是生你的气。” 被黄芪出乎意料之外的哭声打断,李慕白刚要开口,一旁的王涟却抢先满脸狐疑地开口问道:“小师叔,她是谁啊?” 一时之间,吕岩不知该如何作答。 而一旁抬起了朦胧泪目的黄芪怔怔地看着跟前这位白衣负剑,云鬓琼目的秀美女子,心中突然升起了一丝危机感:“你又是谁!” 嘴角似笑非笑,莫名心虚的王涟鬼使神差之下,竟然伸出手挽住了吕岩的胳膊,开口呛道:“你管我是谁!” ps:最近大概是想写出来一些大大小小的不同纷争,以及不同人的应对态度。而这章最后结尾处,女子间互相提防的小小心思与注定会有的情战,则是为了让女主顺利登场。一点恶趣味,还请大家多多收藏,推荐支持下,谢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九十三章,从前和以后(求收藏) 微妙的形势一变再变,从王涟挎上自己胳膊的那一刻起,哪怕懵懵懂懂初次开窍的吕岩,也察觉到了两位女子眼神交错间摩擦出的火花与闪电。 “呦,小师叔...”一边是梨花带雨的黄芪,另一边是不敢直视的吕岩,李慕白左看看,右看看之后嬉皮笑脸地说出了一句彻底令双方难以继续僵持下去的打趣言语:“这感情是美女爱英雄啊!” 吕岩满心尴尬,在此刻终于理解到了平日里他人对李慕白的观感态度,下意识地学王涟一巴掌拍在这拴不住嘴巴的师侄肩膀上,没好气的他开口训斥道:“你不会说话,就别说!” “美女爱英雄?”王涟转头瞄了一眼身边的小师叔,不自觉对号入座的她俏脸一红。而面皮更薄的黄芪,早已经受不了围观众人的打趣目光,又摆出了那副鸵鸟姿态。 “咳咳!”远远走来的崔士元又摇晃起了从不离手的金丝折扇,习惯了装模作样的他哪怕明知道跟前的这几位年轻人身怀绝技,可也不愿轻易放下身架,挂着嘴角的平淡微笑,崔士元开口招呼道:“几位贵客远道而来,还没吃饭吧?我已经吩咐下人准备好了丰盛午餐,诸位快随我入座吧!” 双目横扫,崔士元眼前为之一亮,顾不上继续自矜的他,不由被身前的白衣女子吸引住了全部目光。注意到王涟挎住吕岩的胳膊,崔士元眉头微皱,右手纸扇啪嗒一声轻轻合上,在整了整悬挂腰间的玉佩流苏之后,崔士元主动抱拳一揖:“这位小姐,本公子有礼了!” 兴致缺缺的王涟点头敷衍过后,就追着耐不住心中羞意的黄芪一同转身离去:“唉,你别走啊。” 一个箭步挡在了正待出手阻拦的崔士元跟前,李慕白打量着这位初次谋面就敢对自己师妹打主意的年轻人,眼神渐冷,却笑意渐浓。 直到被目光笼罩的崔士元额头生出了涔涔冷汗,李慕白才泄去了隐隐调动起的一丝气机威压,满脸笑意的他一把勾住崔公子的肩膀开口说道:“有吃的?那还不赶紧带路!” 有心反抗,却怎么也挣不脱扣在自己肩膀上的铁箍手掌,崔士元只能认命的伸手虚邀:“诸位,请吧。” 除了吕岩两人之外,只有黄庭与粗壮的崔府管事一同来到了营地中央,其余没有资格或者不想掺和进额外风波的围观众人纷纷离去,就连一心想凑热闹的黄龄也被父亲强行留在了车队外围。 围绕着空地中央的一方矮桌坐下,终于摆脱了他人禁锢的崔士元压着肚子里的不满,勉强笑着说道:“两位大侠,还请尽情享用,这可都是我崔家精心准备的美味菜肴。” 抬手扯过桌上的一盘酱肉,在此之前曾匆忙赶路的李慕白毫不客气,早就饿极了的他甚至都不顾有外人在场,拿出了私底下的狂放姿态大口吃喝,秋风扫尽落叶,一盘再换一盘。 “切,真是个蛮子。”暗自鄙夷的崔士元却根本不敢将自己的心思展露脸上,端起酒杯,崔士元笑着冲还算认识的吕岩开口说道:“吕哥儿,来,本公子敬你一杯!” 摆了摆手,吕岩平淡说道:“在下有伤在身,不宜饮酒。” 遭到拒绝的崔士元楞了一下,可当着他人的面只能笑着回道:“吕兄弟为了护卫我等安全,力抗强敌而身负重伤,这确实是本公子考虑不周啊!”面带悻悻的崔士元踌躇过后,举杯右手平移,不情不愿地又转向了一旁的李慕白:“既然吕兄弟不便饮酒,那本公子就先敬这位少侠一杯!” “放那吧...”连头都懒得抬一下,李慕白指着手边的空位回道:“我一会儿自己喝。” “你!”猛然起身,从小养尊处优的崔士元又何曾被人如此冷淡对待过,吕岩好歹还是说出了合理缘由,可这个不知姓名的年轻剑客竟然连解释都欠奉。再也受不了这种赤裸裸地无视与敷衍,崔士元挥袖便走:“哼!” 送走了崔士元与一起离去的崔家管事,重新落座的黄庭指着吕岩笑骂道:“你这小毛孩子,怎么一战过后就没了之前的和善脾性,非要和人当面闹僵?” 在栖阳关养伤的那段日子里,就对这位装腔作势的崔家公子书殊无好感,此刻尽情一战之后吐去了一些烦闷的吕岩终于找回了一点过往的开朗心境。面对老人的嗔怪,吕岩浑不在意地开口回道:“本来就和他不熟,以后也注定会老死不相往来...”回手一指李慕白,吕岩耸了耸肩膀:“再说了,这可不怪我,是他让我们的崔大公子下不来台的。” 被自家小师叔推出来道:“不说这个了。如今的我哪还有什么资格谈以后...” 右手一拍脑门,眼见吕岩心灰的李慕白,反而兴高采烈地开口说道:“原来是这么回事!”自以为想通了其中关要的他一把抓住吕岩的手腕:“小师叔,你是怕自己身受重伤,命不久矣?” 吕岩诧异抬头,心想自己这个师侄恐怕不是心直口快,而是个缺心眼的憨货吧? “切!”面对吕岩的怀疑目光,李慕白不屑说道:“就这么点小伤小病,我青莲剑宗还能治不好?” 吃惊于李慕白的口气之大,吕岩翻了个白眼低声说道:“经脉寸断,元气溃散!就这,还能是小伤?” “小师叔,相信我!”拍了拍胸脯,正准备继续说下去的李慕白面对着吕岩的满脸狐疑,瞬间败下阵来:“你就不算不相信我,也得相信我青莲剑宗吧!” 看着跟前恨不能指天为誓的李慕白,吕岩迟疑地开口说道:“好吧,就当你说的是真的。” 尽管表面上将信将疑,可吕岩也渐渐相信了自己这位师侄的开口保证。自己的伤原来没有想象的那般严重,放下了多日来横亘胸中的一块大石,吕岩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了一丝轻松与解脱。 “小师叔,啥时候行动啊?”李慕白指了指远处,与师妹王涟对面而坐的秀美女子。 感觉到脑袋隐隐作痛,吕岩面色古怪的看着李慕白开口问道:“有没有人说过,你很烦?” 李慕白迷茫摇头。 “那你还真够可怜的。”吕岩诡异一笑,转过身去,不再理会这位偶尔嘴碎到会令人不知如何应对的年轻师侄。 懒散地伸了伸懒腰,吕岩端起酒杯,一饮入口,细细品味着满嘴醇香,心情大好的的他只觉得,似乎接下来的日子里,自己不会再像之前那样的凄苦与无聊? 好半天之后,李慕白才体会出吕岩转身之前最后一眼所蕴涵的深意,就像他在缠问师傅师祖的时候,也像师妹忍不住伸手教训自己的时候那样,尽是可怜与嫌弃。 自觉只是心直口快,但古道热肠,且未来定能光宗耀祖的李慕白,顿时很受伤: “小师叔啊,你怎么和他们一样,学坏了。” ps:弥补下推迟更新,尽量多码了点,恳请大家多多收藏,推荐支持。谢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九十四章,那些不能付诸于口的(求收藏) 当李慕白还在忙着帮他人的感情问题出主意的时候,却不知道自己所钟爱的小师妹,已经一步步陷入了芳心暗许的边缘。 “你喜欢我家小师叔?”一路追着黄芪不放,王涟锲而不舍地追问道。 “小师叔?”黄芪有些疑惑,可只需稍稍联想一下,就明白了王涟意思的她瞬间俏脸微红,下意识地瞟向了营地中央还在进餐的那道身影,恨恨说道:“谁喜欢他了!” 快走两步,迈到黄芪的身前,王涟凑过去仔细打量着她脸上的表情,直至满脸羞红的黄芪再也耐不住自己质询的目光而低下脑袋,王涟才嘴角一翘,阴阳怪气的开口说道:“真的吗?” “要你管!”回到自家马车跟前,由高大的车厢遮挡了视线,黄芪感觉到自己紧张的心情终于才微微放松下来。挑了官道旁一块相对洁净的石垛,黄芪仰起头来,对身前的陌生女子既无奈又烦恼地开口说道:“你别来烦我了好不好?” 笑了笑,对黄芪的排斥言语毫不在意,倚靠在车厢外侧的王涟接着问道:“可以啊,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你为什么喜欢他?” “不知道...”不想说,却耐不住王涟的软磨硬泡,黄芪只好皱着眉头开始思索起来。可少女初次思春的纷杂心怀就像那错综复杂的缭乱丝线一样,任凭她如何长考也抽不出那藏匿深处的丝线首端。半晌之后,想说却说不出来的黄芪带着眼中的一丝怅惘,反口问道:“你没有喜欢过什么人吗?难道非要细数出他的一条一列,才能算是喜欢吗?” “当然...”下意识就要开口肯定的王涟,却突然想起了自己的过往忧愁。出西蜀,登龙虎,而后逃窜回自家宗门,这一趟轮回于上山下山的冒险旅程并没有在王涟的心中留下多少痕迹,唯独让她念念不忘的,是澎湖中央那从天而降的吕岩。 天边的灿霞是他,山腰的流云也是他,就连自己不经意间的回头一瞥,那树木的倒影也会是他。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从偶尔的错觉演变成了长久的思念,王涟感觉吕岩仿佛已经占据了自己所有的记忆,可为什么会这样呢? 会心一笑,黄芪突然对这位困惑的白衣少女生出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顿时由此亲近:“你...是不是也有喜欢的人了?” 不知道,也想不通,面对着黄芪的反问,王涟最初的理直气壮与理所应当已消散无踪,两眼散漫的她痴痴回道:“或许...算是吧。” “那你喜欢他什么呢?”并不知道王涟情丝所系的那个人与自己想通,黄芪牵住王涟的手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满心好奇地开口追问道:“跟我说说啊。” 双手托腮,轮到了王涟在那里苦思冥想,是他的脸,还是他的眼?是吕岩的倔强不认输,还是他独闯虎穴的一往无前?随着细致的两道山眉渐渐蹙到一起,王涟也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王涟烦躁地开口说道:“你都说不出来,我又怎么会知道!” 就在这时,被李慕白一句话给气到愤而离席的崔士元恰巧路过,瞧见了满脸郁闷的王涟正在那唉声叹气。眼前一亮,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配饰,又掏出了名贵纸扇的崔士元一步一摇,凑到了两人跟前开口问道:“这位小姐,本公子此番有礼了。” 微微弯腰,双手搭拳行礼的崔士元,却没能得到王涟的丝毫回应,就连在旁的黄芪也只是回过头来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就把头转了回去。 嘴角一凝,崔士元却不依不饶的笑着说道:“如此良辰,却不知这位小姐因何闷闷不乐?” 转过头来,王涟看着跟前这位不停摇晃着手中纸扇的做作男子,像看白痴一样上下打量了半天:“你不冷吗?” 春日渐暖,可也架不住西南边关的簌簌长风,满脸尴尬的崔士元只能将手中装饰远大于实际作用的纸扇一合。长长吸气,当着自己钟意的女子,崔士元总算按下了自己出声喝骂的冲动:“呵呵,小姐说话真有趣。” “正所谓一人计短,两人计长...”下意识就要摇动纸扇的崔士元无视此时的尴尬气氛,抿了抿嘴,继续文绉绉地开口说道:“小姐有什么烦恼,不如说给本公子听听?” “关你...什么事!”好歹将不该出口的脏字憋了回去,王涟抬手一指:“滚!” 眼见崔士元吃瘪,黄芪只顾低头闷笑,对于这位自诩风流,往日里在栖阳关都是鼻口朝天仰头走路的崔家公子,黄芪说不出多坏,可也绝不讨喜,大概只有一丝超出陌路行人的厌恶。 “嘻嘻嘻。”不知何时,偷偷摸到跟前的黄龄可没有姐姐那样含蓄,对崔士元厌恶更甚的他直接学着王涟的样子,斜手一指:“听到没,人家让你滚啊” “你!”脸露怒色,崔士元扬手一挥,把年幼的顽皮稚童吓到了姐姐身后。恨恨地收回右手,哪怕当众被女子奚落,可崔士元对王涟的贼心依旧难灭,反而因为少女的泼辣使自己的心中雀跃越发高涨:“这位小姐,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啊?” 连惯常挂在嘴边的公子二字都舍弃不用,不自觉放下了自矜自傲的崔士元锲而不舍。嘴角一翘,崔士元又挂上了礼貌的笑容:“崔某敢问姑娘贵姓?” 面对着有些死皮赖脸的崔士元,王涟却丝毫没有伸手不打笑脸人的觉悟,一捋秀发,鬓间斜插的一柄翠绿玉钗便应声而起:“让你滚,你听不懂吗?” 青玉飞剑迎风而涨,被这横空出世的剑仙气象惊到的崔士元,下意识惊呼失声:“你...这!” 王涟剑指横扫,心意相通的青玉飞剑便虚空横划,令人心惊的虹光耀影瞬间就盈满了众人身前的方寸之地。 “滚不滚?” 伴着王涟的指尖一点一点,悬立在崔士元鼻尖的碧绿剑芒便随之吞吐不定。被令人须发生寒的剑芒连连逼退,只觉步步惊心的崔士元直接退到了三尺之外。直至此时,崔士元才明白过来,在这天地间最为拔尖的那一撮年轻俊秀跟前,自己往日里所倚仗的家世与些许才学,未免有些可笑,甚至卑微到有些可怜。 满眼所及,尽是炫耀夺目的碧洗剑光,躲在姐姐身后的黄龄早就看痴了。迈步向前,小心翼翼地触碰着缭绕在王涟手心的细小玉剑,黄龄傻傻笑道:“原来是神仙姐姐!” “小姐姐,能给我看看嘛?”黄龄试探地触碰着剔透如玉的华彩剑光,当他的指尖轻轻搭在了剑身之上,终于完成了这从小以来便梦寐以求的梦想。仰起头,两眼满是钦羡的黄龄拉着王涟的衣角,开口问道:“小姐姐,你是不是比吕哥儿他还要厉害!” 微微一笑,王涟揉了揉凑到自己跟前的小脑袋,郑重答道:“我啊,比小师叔可差远了!” 眼中泛过一道莫名自傲的神采,王涟仿佛是在说着世上最了不起的人与事:“你知道,你吕哥儿的师傅是谁吗?” “是眉眼袖间盈剑气,天下剑客慕青衫的李重阳!” 两手一叠,塞满胸腹的自矜傲气只觉不吐不快,王涟合手望天:“你又知道,你的吕哥儿做过什么吗?” “朝为田舍少年郎,暮登龙虎意气昂...”思念飘远,王涟为之怔怔出神,游动在掌间方寸的通灵飞剑却随着主人的澎湃心意,冲天而起,眨眼直去千百万里! “吕岩!”原本理不顺,捋不平的纷乱情思刹那间通盘剔透,随着众里寻他千百度之后的王涟蓦然回首,萦绕在她心头不知凡几的浅吟低唱,渐渐语消声没,只有两个字停靠嘴边: “吕岩...” ps:求收藏,求推荐支持,谢谢大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九十五章,我想和你谈谈(求收藏) “吕岩?”

心有所感的王涟声音不由得大了一些,被女子仗剑驱赶,却依然徘徊在外围的崔士元听到这个名字,觉得有些耳熟,却一时间想不出具体的来处。

人前人后自称公子的他,其实只不过是陇西崔氏的一个偏远分支。前二十年蜗居在栖阳关这个荒凉小城,使得崔士元根本瞧不清楚世界到底有多大。

此刻隐约听到王涟那边传来的只言片语,以及女子那毫不遮掩的飞剑神采,崔士元心有艳羡之余,同样也多了些自己没有,便看不得别人富足的小肚鸡肠。

“吕岩吕岩,到底是谁呢?”摸不着头脑的崔士元一招手,将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崔家管事招了过来:“我问你,吕岩这个名字听过没有?”

“公子,吕岩不就是吕哥儿吗!”崔管事满脸疑惑,难道自家少爷求爱遭拒,以至于脑子都气糊涂了?

“废话!”脸上一怒,崔士元一巴掌拍在壮汉的后背之上:“我是问你,在其他地方听过,见过吕岩这个名字没有?”

为难地瞅了眼有些反常的自家公子,崔管事小声说道:“公子啊,老奴一直跟着你生活在栖阳关里,那里去过什么别的地方?顶多也就是每逢过年的时候,能陪公子您去一趟省城拜谒宗族,才能见识一下外面的人物,可那也是匆匆去匆匆回,哪会认识什么别的吕岩啊”

“真是个废物”瞪了壮汉一眼,还要继续训斥的崔士元却像舌头打了结一样,开始变得支支吾吾了起来:“你省城公告!他他吕岩!”

“少爷,你慢点说”被崔士元瞬间涨红的脸色吓到了,崔管事赶忙伸出手,轻轻拍打着少爷的胸口:“您这么着急干嘛啊?”

“他他!”崔士元惊骇说道:“他是吕岩!”

“是吕岩啊。”用古怪的眼神看着自家少爷,崔管事伸出手就要摸向崔士元的额头:“少爷,要不你先坐下歇歇?”

将管事拉过来的板凳一脚踹翻,崔士元低着头在原地来回走动,十指握了又松,嘴里一直不停念叨着:“朝廷钦犯,他是满天下都在通缉的剑魔吕岩!”

脊背发凉,感觉到额头渗出了层层细汗,崔士元举起泛白的手指揉动额头,千百种想法瞬间掠过脑海:“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勉强听清了崔士元嘴里的低声嘟囔,对于剑魔吕岩这四个字,崔管事并没有太大的感触,关注点反而集中在了后边的朝廷钦犯上。抓住少爷的胳膊,崔管事脸上绽放着一丝兴奋的神采,凑到崔士元耳边低声说道:“公子!你说那吕岩是朝廷通缉的要犯?那还等什么啊,我们赶紧动手抓他!”

崔士元诧异抬头,用难以置信的古怪眼色瞧着崔管事:“你是不是傻?”

“呃”崔管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想起了前不久自己才亲眼目睹的壮阔剑势。就凭自己的庄稼把式就去和那三个年轻剑仙斗,连胳膊拧大腿都算不上:“对对对,我们不能打,那可是自己冲上找死!”

挠了挠和自家少爷一样有些发麻的头皮,崔管事又生一计:“公子,咱们报官!”

低下头,崔士元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无法可想也无他路可走,崔士元将管事拉到跟前小声吩咐道:“去,通知咱的人悄悄准备好家伙,千万不要打草惊蛇,然后你就就骑马去省城,报官!”

“崔源啊”崔士元紧紧握住管事的胳膊,满脸凝重地开口叮嘱道:“我崔士元能否借此机会,青云直上,就看你了!记住,你一定一定要赶在天黑之前到达省城!”

“嗯!”头一次面对如此严重的局势,崔管事感觉到了肩上的沉重:“少爷放心,老奴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一定会把事情办好!”

“去吧。”

目送着崔管事远去,心中犹自惴惴的崔士元开始盘算起,天黑之前的这段时间该如何度过。眼珠一转,看到了不远处的聚拢在一起的黄家三口,崔士元眼前一亮。

“黄老伯”没再摇晃折扇,崔士元恭恭敬敬地朝黄庭行礼说道:“在下有件难事,还望黄老伯略施援手!”

看见崔士元脸上少见的为难之色,黄庭把赖在自己怀里的小儿子黄龄放下,便起身与崔士元走到一旁,好奇问道:“崔公子有什么需要老夫帮助的?直说便是。”

“嘿嘿。”低笑一声,崔士元有些尴尬地开口解释道:“中午在饭桌上,在下有些失态,如今想来,着实有点愧不能安啊!”

“这姓崔的转性了?”念头一闪而过,黄庭心中的疑惑更浓,可当着恭谨的青年面前,老人也只能敷衍应付道:“唉,这也不能说全是你的错,那个年轻人的性子确实也傲了一些。这件事,崔公子不用太放在心上,回头我私底下跟吕岩说一声就行了。”

“这可不行,他们毕竟是我们整个营地的救命恩人啊!”连连摆手,崔士元赶忙拉住转身要走的老人,恳切说道:“这样吧,这眼看天就要黑了,我们今天就在这驻扎一夜,到时候我再吩咐下人准备一席丰盛的晚餐,向吕哥儿他们赔礼道歉!您老觉得怎么样?”

“也行。”黄庭不置可否。

一拍双手,崔士元的脸上扬起了一丝微笑:“那还得请黄老伯你代为牵线才好啊,毕竟在下刚才和他们闹得有些僵了。”

“好吧,这事交给老夫了。”皱了皱眉头,黄庭怎么想也想不通这位一向清高的崔公子,为何会突然变得讲礼貌了。背过身子,犹自存疑的老人暗暗叹了口气:“晚上,希望别闹出什么乱子才好。”

日暮西垂,省城已近在咫尺,又有据说是陆地剑仙的吕哥儿在营区守护,好久没有如此轻松过的车队众人纷纷聚集到营地中央,准备赴宴。

十几丈条桌拼凑而成的宴席跟前,吕岩与李慕白师兄妹高居首位,崔士元与黄庭两人分坐左右,以为陪衬,鸡鸭鱼肉,酒水茶饮不一而足,桌上随风跳动的烛火,将渐渐酒足饭饱的众人脸庞,映射的越发喜庆。

众人放下碗筷,望向了前排就坐的几位贵宾,紧挨着吕岩右手边就坐的崔士元抬起头来,不自觉地将视线转到了与人说笑的王涟身上:“唉,这么漂亮的女子,怎么就和朝廷叛逆扯上关系了呢?”

站起身来,崔士元环顾四周,发现中途离席的李慕白还没有回来。略一犹豫,身为宴席主人的崔士元并没有刻意拖延,准备按着既定的节奏开始发言。

“咳咳!”清了清嗓子,崔士元弹指轻敲酒杯,待忙着说笑的众人安静之后,他才缓缓说道:“今天晚上,我将大家召集在一起,就是为了向我身边的三位少侠致谢!若是没有吕哥儿,那些残暴的西蜀骑兵恐怕早就把我们洗掠一空了”左手一指吕岩,沉浸在剧本当中的崔士元语气愈发激昂:“若是没有他们的仗义相助,恐怕也就没有了现在的欢声笑语。诸位,随我一同,满饮此杯!”

“好!”

仰起头,将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两颊微红的崔士元重新倒满酒杯,递到了身边的吕岩跟前,笑着说道:“吕兄弟,中午是我不对,我在这里给你道歉。来,喝了这杯酒,就当我们交个朋友!”

置身于觥筹交错的热烈气氛,吕岩的表情却始终平静如水,看着递到自己跟前的酒杯,吕岩双眼微眯,嘴角似笑非笑:“崔公子,喝酒之前,我有件事想和你谈谈。”

“什么?”被嘈杂的人声所困扰,有些听不见吕岩说话的崔士元大声喊道:“大家先静一静,吕哥儿有话要说!”

静下声来,众人纷纷转头,可就在所有人都屏息以待的时候,一道人影从天而降!

“呜呜”砸落在酒桌之上的男子,手脚紧缚,挣扎着想要吐出最终塞着的破烂布条,扭动着尽力伸长的脖子向崔士元望去。

“崔管事?你这是怎么了?”一位与崔管事相熟的男子惊诧问道,伸出手想要解开绳索。

铛地一声,空中随后下落的李慕白将手中的带鞘长剑插落在男子身前,一路御剑,往返百里不过须臾的他冷声喝道:“别动!”

除了崔士元之外,所有人尽皆茫然的望向并肩而立的吕岩三人,而策划了一切的崔士元却脸色煞白的跌坐在地,看着迈步前行,步步紧逼的吕岩,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的崔士元,却无路可退。

“我说”吕岩面无表情地看着失魂落魄的崔士元,冷冷说道:“我有件事想和你谈谈。”

ps:最近察觉到了自己的很多不足,在尝试着不同的角度和写法,希望大家帮忙留言,提点意见。谢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九十六章,你该和这个世界谈谈(求收藏) 月朗星稀,风消云定,浩瀚寂静的夜空当中,却有两道青翠的流光穿梭天际。

当有了师出同门的天然亲近感,再加上李慕白自来熟的性子,吕岩终于深刻体会到了青莲剑宗上上下下所有人,共同的烦恼。

“小师叔,你怎么不杀了那个姓崔的公子哥?”李慕白哪怕御剑行走在层层叠叠的白云之间,也依然闭不上自己的嘴。

“我不喜欢shā rén。”放松身子,吕岩跟随主动请缨的王涟身后,不耐烦地说道:“李慕白,这事你都问了几次了?好歹你也是一位习惯了云里来雾里去的青莲剑侠,怎么整日里都像个碎嘴婆子一样,没完没了!”

一旁的王涟笑而不语,好不容易劝阻住了想独自御剑的小师叔,以身受重伤不宜妄动气机的借口,才把吕岩骗上了自己的飞剑。只是偶尔间的悄悄转头,就已经足够满意的她,又岂会在乎两人说了些什么。看到吕岩开口,听都没听进去的王涟就直接应和道:“就是就是。”

“唉,王涟!小师叔这可明显是瞧不起女人的啊,你怎么能同意呢?”面对着师妹脸上一幅我开心,我乐意的样子,李慕白还待再说的话,却被王涟渐渐扬起的手给吓了回去。

“我的意思是,让你多看一看这脚下的山河,心胸宽广一点,性子沉稳一点”伸出手,指向下方小如蚊蚁的山脉城池,吕岩无奈解释道:“动不动就打打杀杀,难道你李慕白,就脱离不了这些略显低级的趣味吗?”

“就是就是!”摇晃着小脑袋,王涟笑嘻嘻地冲师兄做了个鬼脸:“李慕白,多跟小师叔学学,你那张嘴在说话之前,能不能先过一遍脑子!”

面对着达成统一战线的两人,势单力薄的李慕白讪讪一笑,嘴上却不肯服输:“真是有了新人忘旧人!这才第一天啊,师妹就恨不能跟人穿一条裤子了。”

“给我滚!”

相隔甚近,再加上李慕白又不曾刻意压低嗓音,将一切清清楚楚听在耳中的王涟恼羞成怒,随手扯过身边飘过的一团流云,以提气御剑的法门朝师兄打了过去。

激射而去的的云气瞬间打在了李慕白胸膛之上,势大力沉,毫不留情。

毫无防备的李慕白在掉落云端之前,转头一瞥,双眼之中满是委屈,好像是在质问着自己亲爱的小师妹:“你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啊?”

从王涟出剑到李慕白中剑,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直到李慕白消失不见,吕岩才来得及伸出手拉住女子,可还是晚了一步。转过头,吕岩看着身边的女子,面色有些古怪。

“嘿嘿。”王涟笑脸一红,挠了挠脑袋:“没事的,师兄他都习惯了。”

转瞬之间,御剑重回云端的李慕白,不敢再招惹这位心情时晴时雨的小师妹,转而又拾起了最初的话题:“小师叔,你就算不杀崔士元,也该揍他一顿吧,毕竟他可是想害你的。”

“难道你是不愿意在那个女子面前失了风度?”回想起那场才不久刚发生的冲突,李慕白紧接着的一句问话,像剑一样,扎在了吕岩心头:“可我看,那个叫黄芪的女子也没有多在乎你啊。黄龄那个小毛孩都敢站出来替师叔说话,黄芪却在原地一动不动。”

吕岩右手微微握拳,刚才在营地中,当自己的身份被当众揭穿之后,脸色煞白的黄芪眼中,确实没了平日里看向吕岩的欣喜与温暖,只有一片惊惶与恐惧。有心反驳,却无话可说的吕岩只是轻轻一叹:“唉,这种事情,其实怪不到她的头上”

听到两人谈起了自己关心的话题,王涟赶忙翘起耳朵,想趁机听一听吕岩的真实想法。可当她发觉了小师叔眼中的挣扎与嘴角隐忍的痛苦之后,王涟就再也顾不上自己心里的那点小伎俩了,右手屈指一弹,敲打在李慕白额头之上:“不会说话就别说!像黄芪那种没见过市面的普通女子,怎么可能配得上咱家小师叔。”

“李慕白,你这样嘚吧嘚吧的没完没了有意思吗?”扬了扬手,王涟不怀好意地盯着李慕白衣衫胸口处的明显破损,威胁道:“你猜,下一次,我会打你哪里?”

“师妹,你前些年一心读书的时候,可还满嘴的之乎者也,讲究着什么静身持正,平心静气呢。”满脸幽怨,有心反抗却自知必定会被王涟镇压住的李慕白,只敢小声嘟囔着:“怎么剑心开窍之后,反而喜欢上了动手打人呢?”

“你不服啊?”俏脸一扬,王涟摇晃着握拳的双手娇嗔道:“我这可都是跟小师叔学的,路遇不平,拔剑就砍!”

“别!小师妹,你可别学这个啊!”心中震惊的李慕白慌忙摇头,生怕自己所钟意的小师妹会变成一个终日里漂泊江湖的暴力女侠,那自己的后半辈子可不就完蛋了!

“你可别学小师叔那样,屠城破军,被朝廷通缉,最后变成一个令人闻名色变的剑魔啊!”说话从不过脑的李慕白,丝毫没有顾虑到当事人的感受,在旁将一切听在耳中的吕岩,顿时拉长了脸,面色铁青。

“揍他!”可一旁始终关注着自家小师叔的王涟,却注意到了吕岩愤怒的脸色,笑着煽风点火道:“用力揍他!”

诧异回头,李慕白终于注意到了吕岩脸上的不对劲:“小师叔,你这是咋了,身体不舒服吗?”

“给我闭嘴!”

有了之前王涟的正确示范,心中有邪火攒动的吕岩有样学样,扬手就是一记剑气劈了出去。可这一次,李慕白对这迎面而来的一剑早有提防,右手食指一点,轻松拨飞了吕岩这有意留力的飞袭剑气。

“嘿嘿!”李慕白面带得意:“小师叔,你又不是小师妹,我怎么会”

可还没等李慕白说完,王涟就已经悄悄摸到了他的身边,直接一脚踹了出去:“你给我下去吧!”

偷袭成功的王涟转回头来,笑着对吕岩说道:“小师叔啊,对付他这种人不能客气,就得用力把他打服了才行!”

吕岩微笑点头:“是啊。”趁着王涟不注意,吕岩不着痕迹地收回了按在剑匣上的右手,转而搭上额头:“不过你毕竟是女孩子,动不动就打人可不好。”

“知道了。”此刻终于可以与吕岩独处的王涟,莫名开心:“我也就敢欺负欺负他李慕白,哪会有小师叔您那样的胆子,敢单人闯龙虎,一剑破千军啊。”

面对着身前女子无比灿烂的笑脸,吕岩突然生出了一种敞开心扉的冲动,自范阳县一战之后,缠绕他吕岩多日的,不只是难以痊愈的伤势,还有心中始终放不下的一层执障:“其实,现在我每天夜里都会做一个梦”

身处虚空,可有了女子的飞剑托扶却如履平地,吕岩靠着手边的檀木剑匣缓缓坐下,双脚悬空,怔怔说道:“在梦里,我好像又回到了那个被自己忘记的夜晚,范阳城内一片猩红,街道边,屋檐下,到处都散布着断肢残臂”

拍了拍右手边的空位,吕岩示意王涟坐到自己的身边。

“我心底里是害怕的”看到女子脸上的笑意,随着自己的诉说渐渐转为凝重,吕岩苦涩一笑:“我害怕死在我剑下的,不只有朝廷前来围剿的官兵,还有范阳城里无辜的老百姓。”

“可你知道我最害怕的是什么吗?”像是在问王涟,可吕岩的双眼却注视着寂静的夜空,像是在自问自答,可吕岩偏偏又在这一句问话之后,沉默不言。

看着身边男子那张既悲伤,又充满了挣扎的侧脸,王涟不自觉地伸出手,搭在了吕岩紧攥不放的手背之上。语气中带着自己感同身受的隐隐疼痛,也带着心中的怜惜,王涟轻声劝慰着:“小师叔,都过去了,这事也不能怪你。”

听着身边的温柔言辞,吕岩僵硬地转动脖子,终于收回了双眼中的散漫,直视着王涟说道:“我害怕,我坚持的一切都是错的。”

“我一路上做了那么多自以为正确的事情,可带来的结果,却是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死去。”双眼血红,吕岩的声音中渐渐掺杂上了一种心灰意冷,脸上多了一点歇斯底里的绝望:“我是不是不该闯龙虎山?我是不是不该去京城?我是不是不该在可以脱身的时候,却偏偏死战不退,向范阳城里的围剿大军表明自己愚蠢的固执?”

“我”一抬手,吕岩按在了身边从不离身的檀木剑匣,低声嘶吼道:“是不是不该学剑!”

吕岩眼中泛起的细碎泪水,在明亮的月光下,像剑一样刺透了王涟的心。紧紧地抱住吕岩,王涟哭着回应道:“不怪你的!真的不怪你,是他们先不讲道理的。”

“小师叔,你没有错。”回忆起了初次相见时,那从天而降的一袭白衣,回忆起了斩魔台上,那泣血不退的单人仗剑,从此倾心再难相忘的王涟低声说道:“小师叔,你该做的,是和这个世界谈谈,让世界听一听你吕岩心中的道理。”

“谁要是不听”王涟一拍胸口,破涕为笑:“我就帮你一起,打到他听为止!”

伸出手,指向了眼前的辽阔天地,王涟晃动着悬空的双脚,笑着说道:“有句诗说过,少年何必哀沉暮,对月自可啸长歌。”

“我们都还这么年轻,怕他们干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九十七章,终临战场 一夜过后,天光渐明。

敞开心扉的吕岩不仅对王涟另眼相看,就连始终在自己周围聒噪不停的李慕白,在她眼中都多了几分可爱。

“你们这次出山是要干什么?”吕岩拍了拍王涟的肩膀,疑惑问道:“上次在龙虎山离别之前,你和李慕白不是都获得了一分机缘,只待返回青莲剑宗以后就要闭关悟剑的吗?”

“小师叔,这都是半年以前的事了。”王涟转回头来,微眯的笑眼中透露出一股炫耀的神采:“再说了,就凭我王涟的资质和聪慧程度,那会有什么剑诀能够难得倒我呢?”

“小师妹,你又撒谎!”听到了两人对话的李慕白手指一转,驾驭着脚下的剑光绕转方向,停靠在了王涟身旁,不屑说道:“你明明是吃不得苦,师祖说让你打磨剑气,洗练肉身,你却受不了每日无聊的枯坐练气。前两天,你偷听到师祖他们之间的谈话之后,你就又哭又闹地非要跟我一起出山历练,要不是师祖一时心软,师妹你现在还在藏剑山上坐着呢。”

“闭嘴!”皱着眉头,王涟挥动着掐动剑诀的右手,朝李慕白恶狠狠地低吼道:“师祖他老人家可是在亲自考校之后,夸我的剑道境界进步神速,才高高兴兴地放我出山的。怎么到了你嘴里,就好像我只会撒泼耍赖一样!”

“你还好意思说进步神速!”瞪大了眼睛,李慕白夸张笑道:“师傅传下来的那么多剑气剑诀都不学,你只是靠着自己天生的通明剑心,才能将御剑飞行的法门掌握纯熟。师祖当日可说的是,师妹你终于勉强学会了逃跑的功夫而已”

“你还说!”眼见威胁无果,王涟撅起了嘴委屈说道:“我主动要求出山,还不是怕师兄你一个人在外出事吗?再说了,要不是我前两天说要绕个路,先回家瞧一眼再去落日原,我们还能在这遇到小师叔吗?”

不怕师妹凶,只怕师妹掉眼泪,哪怕明知道王涟的委屈模样是装出来的,李慕白还是忍不住像往常一样,下意识柔软了语气,放低了姿态安慰道:“对对对,师妹你心系宗门,还愿意为师兄我主动分忧,是师兄想岔了。刚才的话当我没说,师妹你就别伤心了好不?”

摇了摇头,看着王涟悄悄递过来的狡黠眼神,吕岩想起了昨天李慕白对自己坦露的情思,不由叹了口气。就看两人之间现在的这种相处模式,倘若真的成了一对情侣,李慕白以后岂不是注定要被王涟吃得死死的?

“咳咳。”注意到了王涟之前所提起的地名,吕岩打断了李慕白的话头,再次问道:“你们去落日原干什么,那里不是死地禁区吗?”

“呃。”听到这句话,刚刚安抚住师妹的李慕白诧异说道:“小师叔,你不知道吗?为了前隋之时遗落的宗宝气运,诸子百家与龙虎山一脉早已聚集在了落日平原附近,就连大明朝堂也已经下令大军集结,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打起来了。”

“我一直忙着躲避追兵,哪会知道这些。”对这类事不关己的纠纷并不感冒,吕岩接着问道:“这和你们有什么关系?难道青莲剑宗和藏身西蜀的诸子百家结盟了?”

“那倒是没有。”摇了摇头,李慕白开口替师叔解释道:“五百年前,兵败而逃的诸子百家无路可走,我派祖师只是不愿意看到这些传承悠久的文脉道统就此断绝,才放开了西蜀的通行道路。可我青莲剑宗从开山之初,就只问江湖事,从没有过插足王朝称霸的心思。这么多年以来,我们始终保持中立,与各方势力井水不犯河水。”

“这次师傅他们命我出山,也只是想借着他们进军落日原的便利,拿回当年遗留在平原腹地的祖师佩剑而已。”说到正事,李慕白终于生出了一点名门嫡传弟子该有的做派。发觉到吕岩脸上的犹豫不决,李慕白略一思索,便开口说道:“小师叔,你如果不想掺和进这滩浑水的话,可以让师妹先带你回山。这件事情,我自己一个人就够了。”

一路争斗,吕岩早已生出了无限的厌烦与疲惫,听到李慕白的建议,吕岩刚要点头答应,却突然想到一件事情,迟疑问道:“这次,师兄他会来吗?”

微微一愣,直至得到了师妹王涟的提醒,李慕白才反应过来吕岩所指的师兄是谁:“朱厚聪他年前获封齐王之后,便深居寡出,没再有别的消息传出。这次战事,诸子百家的高手几乎尽数出动,想必老皇帝应该不会让朱厚聪轻易涉险。”

师兄他不会来,那姐姐她肯定也只能呆在京城了。念及此处,吕岩眼神一黯,再也没有了继续谈话的兴致。

比较李慕白而言,心思更为缜密的王涟率先想通了吕岩的心思。散去了手中的御剑法诀,剑光悬滞半空,王涟转回身来,小心翼翼地将手搭在了吕岩肩上,柔和说道:“小师叔,吕雉姐姐她不会有事的。等你跟我回青莲剑宗养好了伤之后,我们再一起杀到京城,把吕姐姐给抢回来!”

勉强一扯嘴角,吕岩苦涩说道:“就算把姐姐带回来又能怎么样,她的伤,我又治不好。”

“话可不能这么说。”王涟一拍胸口,自信说道:“这不是有我呢吗!自从上次回山以后,我就一直在忙着翻阅藏书阁的各类典籍。吕姐姐她无非就是被人强行抽取了命数气运,而导致寿元有缺。我曾在一本书上看到过,这种伤,讲究普渡终生的佛门最擅医治。如今的佛门高僧虽大多都匿世不出,但我们可以慢慢找啊。”

“你放心吧,一切交给我。”王涟笑着指了指李慕白:“就算我不行,还有师兄,师兄不行,还有我青莲剑宗的师祖长老呢。”

双眼一亮,脸上重新绽放出一丝神采的吕岩刚要开口说话,却突然挺身而起。

“何方鼠辈!”一把将嘴角犹带笑意的王涟拉到身后,吕岩吐气开声:“在此暗箭伤人!”

吕岩前迈一步,双脚浮立虚空,脸色凝重,如临大敌。

伸手一按,吕岩身侧的檀木剑匣之内应声长鸣,面对着下方,如海无量,如雷迅疾的锋锐剑气,丝毫不敢大意的吕岩双手一提,将激颤不休的名剑赤霄握入手中。

顾不上体内刺骨扎心的筋脉剧痛,吕岩一剑倾力下劈。

“开!”

胸中气机瞬息流转千里,空中剑光灿若挂天长虹。

轰然巨响,针锋相对的两道剑气交相湮灭,鼻眼溢血的吕岩低头下望。

人头攒动的雄关之前,双方对峙的平原之上,一片血水狼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九十八章,畏战与死战(求收藏) 雄城之上,除了极少数的顶尖强者之外,没有几个人能够留意到头顶千百里之上的云巅虚空,那两道突如其来却又悬滞不前的剑光。所以当大明国师赵卿玄突然御使着怀中的桃木符剑直刺虚空之时,大部分人在心生惊讶之余,心有所感,不约而同地望向了天空深处。

“嗯?竟然被他们挡下来了。”赵卿玄诧异抬头,伸手接住了被打落云间的符剑神荼。虽然没有预料到自己的一剑会无功而返,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愿失了颜面的赵卿玄指了指头顶,淡淡说道:“有人御空而行,直奔西蜀大营,被贫道出剑拦下了。”

城楼之上,唯一一位没有仰望虚空的白发老将军嘴角微笑,开口召唤着仰头朝天的众人回神:“诸位将军,无需惊讶。自从两军对垒之初,哪天没有几个分布在天南海北的前朝余孽匆匆赶来?”

“有国师出手,这芥藓小疾想必不足为虑。”被簇拥在人群中央的老将军一挥手,指向城下默默集结的大明将士们开口问道:“伤亡怎么样?”

“启禀大将军,我方部队大概损伤了五分之一,大多数已无再战之力。”半边铠甲尽是血迹的先锋将军马连德,抱拳称诺。

“嗯。”微微颔首,白发皓首的大将军李右龄表情毫无波动,接着问道:“西蜀那边呢?”

“呃,几次交锋下来,前朝叛军倚仗着地势之利,谨守大营,伤亡不足五千之数”忐忑不安的马连德,声音越说越小。

“我大明三万将士的性命就只换了他们五千人?”听到双方悬殊的战损比,赵卿玄再也顾不上头顶虚空隐约传来的几句喝骂,愤怒低吼道:“你们这帮废物,是干什么吃的!”

“唉,国师,话可不能这么说。”众人噤若寒蝉,尤其是方才负责带兵出击的几位负伤将领更是羞愧难当,只有中军主帅李右龄反而笑了笑,轻松说道:“这些天来,西蜀贼逆围绕着营地四周挖沟引渠,设壕布陷,可以称得上是固若金汤。我方普通兵员又大多未经战事,以致于久攻不下,所以伤亡多些很正常。”

“哼!”有了军中威望无两的老人打岔开解,赵卿玄压抑着心中的愤怒,张嘴问道:“李老将军,那你说接下来该怎么打?”

“下令撤军,回营修整!”李右龄一拍面带惭色的马连德,笑骂道:“好你个马连德,一开始就给老夫打了个败仗回来。等过两天援军到了,你麾下先锋军要是敢再败一场的话,老夫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大将军放心!”心中感恩的马连德双膝跪地,眼眶一片猩红:“若是下次兵败,我马连德定当提头来见!”

“且慢!”眼见此景,国师赵卿玄赶忙伸手,挡在了欲要回身的老人跟前,郑重说道:“李将军,我赵卿玄这一次倾尽天师府之力,来此助阵,就是要将这帮贼心不死的前隋叛逆一举剿灭。你身为中军主帅,怎能轻易避战啊?”

“唉,国师此言差矣,老夫岂会是那种畏战之人”抓住挡在身前的胳膊,脸上笑容不减的李右龄顺势牵着赵卿玄,走到城墙最前方,指着远处的西蜀营地说道:“国师你看,诸子百家尽起大军二十万,又仗着地势之利龟缩不出,就凭老夫手底下这么点人,根本不可能打得下来吗。”

“可你也不能”

脸色一黯,李右龄直接打断了赵卿玄还没说完的话,冷冷说道:“既然国师求战如此心切,您不妨就带着龙虎山的天师高人直取中军。老夫可以在此作出承诺,只要国师能冲溃西蜀营门,老夫定然会尽起大军,随后而至。如何?”

“你你!”面对着老人的挖苦言辞,赵卿玄气急败坏:“李右龄,你就不怕本国师上报朝廷,告你畏战不前,贪生怕死吗?”

“赵卿玄,收起的你那副位高权重的破架子。”李右龄面不改色,嘴里说出的话也不再留情:“这里不是你作威作福的龙虎山,也不是你呼风唤雨的朝会庙堂,这里是老夫戍守了四十年的平镇关!来人,护送国师回城休息。”

一时间,两人针锋相对,互不相让。

赵卿玄冷哼一声,目光凌厉,恨恨地瞪了近身的将士一眼,眼眸深处的不满展露无遗,正待再说,却突然听到头顶传来一声大喝:

“是哪个王八蛋出手偷袭,给小爷我滚出来!”

九天之上,眼见师妹差点被一剑打落云巅,比自家小师叔晚一步才反应过来的李慕白怒不可遏,不管身后的吕岩如何阻拦,一转掐诀右手,御剑垂直下落。

离地相隔里许,就瞧见了平镇关城墙之上聚拢一团的诸多将领,先声夺人的李慕白哪会有心思细细分辨,握住青釉就是一记横扫,含恨带怒,毫不留情,随之挥洒而出的青翠剑幕将城上众人尽数笼罩其中。

对于让自己碰壁吃瘪的老将军,赵卿玄或许还不敢轻举妄动,可面对这从天而降的突袭少年,国师淤滞胸臆的满怀气愤,终于找到了倾泻的目标。

抬手轻招,适才一击无果的桃木符剑再次出鞘,跃入主人掌心,赵卿玄左手虚托,右手五指连弹,于虚空中凝画道家符篆,一字一符,顷刻间千百字成,千百符现。

“找死!”

数不清的蚊蝇符篆萦绕在桃木剑身,随着赵卿玄一声清喝,如挟万钧,如裹风雷,一剑拔地而起。

漫洒城头的稀薄剑幕,又如何抵得过赵卿玄汇聚成线的一缕锋锐剑光,愤然下落的李慕白如遭重击,脱手下压的飞剑青釉瞬间倒飞而回。

一挥手,以袖尾擦去了鼻间流出的一缕鲜血,李慕白晃了晃被震得有些发晕的脑袋,紧紧攥住青釉。通过刚才那一瞬间的剑身交错,李慕白感受到了对方如渊如海的广博气机,初时的轻佻散漫一扫而空,眼中剩下的只有凝重戒备。

“师兄,小心!”

李慕白闻声回头,一心注视下方的他,终于瞧见了身后倒转回刺的桃木符剑。

没有了最初的风雷交加,悄声匿迹的桃木符剑以一种近乎于偷袭的方式倒飞直刺,李慕白有心转身封挡,却已丧失先机。

刹那间,脑海中千思百转,心知躲无可躲的李慕白只能尽力一侧肩膀,希望能避开要害。可即便如此,按着桃木符剑的突袭路线,李慕白纵然不死,也要被一剑斩断右臂。

双眼微眯,牙关紧咬,即将失去持剑右手的李慕白,第一次感受到了江湖对敌时,生死一线的恐怖绝望。与其束手待毙,不如以死相搏,李慕白心中又生一念,深陷绝地的他竟然放弃了惜身存命的手段。

肩膀一停,无视身后突袭而来的桃木符剑,李慕白掐动剑诀,恨不能将自己的半生修为尽数灌注到青釉之中。千百年来,青莲剑宗不知凡几的绝艳传人当中,从来都不缺乏这种以命搏命,身死出剑的年轻后辈。

一家剑即是天下剑,青莲剑宗之所以能获此盛名,靠的不是一枝独秀的精妙剑道,而是负剑出山斩不平,血洒长空剑犹鸣的一代代人以命铸就。

青莲剑宗不只有陈列着万千新剑的藏剑高山,还有供奉着无数先人的葬剑枯冢。

我李慕白既然要学师叔祖那样,生生世世斩尽人间不平,又岂会顾虑此身太平。

出剑之前,李慕白嘴角挂笑,淡淡说道:

“可惜了,师妹还不知道我喜欢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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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九十九章,身死事休(求收藏) 千钧一发,李慕白命在旦夕。

“龙虎山姓赵的果然都是王八蛋。”带着王涟刚刚抵达战场的吕岩恨恨骂道,平静无波的声音中,隐含着火山熔浆般汹涌不息的愤怒。

当看清楚了城楼之上赵卿玄所穿的道袍羽冠之后,吕岩就已经不自觉地进入了备战状态,将龙虎山赵姓族人视若仇寇的他,自然会留意到桃木符剑上那隐而不发的未尽煞气。

“李慕白,你只管放心出剑!”扬声高喝,吕岩的声音瞬间传入了平镇关城上城下所有人耳中:“我倒要试试,这帮除了仗势欺人就只会暗中偷袭的王八蛋,能不能敌得过你我二人手中的三尺青锋。”

话音未落,卡在桃木符剑必经之路上的吕岩一抖手腕,赤霄随之反转猛劈。赵卿玄这一记脱胎于战场杀招回马枪的偷袭倒刺,更多的是追求那出其不意的隐秘毒辣,迅疾难挡。可当被人识破之后,又如何抵得过吕岩势大力沉的封挡回拨。

两剑交错,剑身中断却锋锐犹存的赤霄直接将桃木符剑一斩为二,眉眼之间战意高昂的吕岩一探手,捏住激飞身侧的桃木符剑剑柄。而剩余的后半段木制剑身,早已承受不住激烈的剑气消磨,瞬间化为齑粉。

手指连点,吕岩将桃木符剑逐渐溃散脱离的细小符篆重新收拢,随后更是将自己的一道本命通灵剑气灌注其内。道家飞剑术讲究的是以符驭气,而后御剑。只是在师兄朱厚聪那里曾对道家法门略有涉猎的吕岩,虽然无法还原剑身上行将破碎的大半符篆,可是在他用自己的一道本命剑气代为运转中枢之后,再度悬浮于空的桃木符剑少了一分灵动,却多了三分的锋锐难挡。

“姓赵的,你也接我吕岩一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吕岩一抬右手,掌心处重获生机的桃木断剑跃跃欲试。大仇当前,谁还会在意是否合乎江湖道义,眉梢一扬,吕岩瞪大眼睛瞄准了城头之上的中年道士。

手与心动,剑随意行,吕岩悠然清喝:“去!”

“吕岩?”刚刚以手中拂尘抵挡住了李慕白愤然下斩的一记剑光,赵卿玄就听到头顶传来的大声呼喝。想起自己回山整顿宗门时,满山上下死伤惨重的凄惨景象,赵卿玄怒从中来。

“滚开!”

面对赵卿玄含怒猛击的抬掌横劈,逃脱死境的李慕白胆气稍稍回落,那会愿意与这个姓赵的死道士两败俱伤。腰间一拧,手腕斜划,靠着与青釉相抵的拂尘借力,李慕白抽身疾退,飘落在十丈之外,足踩长风与平镇关城墙等高。

“你就是吕岩?”一掌退敌,仰起头望着背手静立在高空之上的白衣少年,赵卿玄一捋颔下长须,迈步升空,哈哈大笑:“这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贫道本来还在发愁去哪里寻你,没想到你吕岩就这么自己送shàng én来了。”

不为所动,吕岩双腿一盘跌坐在层云之巅,白衣如雪,眉眼含霜,在身后的初升旭日映照下,璀璨生辉的吕岩神采奕奕。

不以剑气惊尘世,不以迅疾骇人心,高坐云端的吕岩也没有想到,自己这随心所动的泄愤一剑会如此沉重。表面黯淡的桃木符剑仿佛承载的不止是纯粹剑气,还有一股近乎碾碎虚空的沉重剑意。

自从走出太和山谷,吕岩在一路的对敌厮杀当中,曾有过无数次的临阵感悟。可在以往,吕岩多数都是偏向于剑气剑术一类的破境感悟。入金刚,跨指玄,天象近在咫尺,当吕岩的剑气足够浑厚,剑术烂熟于心之后,终于触碰到了这玄之又玄的剑意层次。

回忆起重阳真人所说起过的术道之别,意气之争,身处此境的吕岩幡然醒悟。由外而内,形神归一,当吕岩斩出这一记发乎本心的含怒一剑之时,恰好贴合了他当下此地的愤慨心境。

双眉紧皱,若不是大敌当前,吕岩恨不能就此长坐不起,细细回味这得之不易的剑道感悟。可看着平镇关城楼之上的赵卿玄,吕岩也只能耐下性子,竭力指引着缓慢下压的桃木符剑。

“来得好!”瞬间瞧出了吕岩这一剑中所夹杂的沉重剑意,李慕白欣喜之余,不免在心底里暗中吐槽:“真是个变态!本以为我自龙虎山斩魔台上观战有感,在回宗门闭关悟剑之后,怎么也能超过小师叔了。没想到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又被他甩开了一大截。”

收拢起心中的杂念,李慕白重振精神,紧握着手中的三尺青锋细声说道:“青釉啊青釉,好不容易遇到这么个大场面,可不能让小师叔他一个人把威风全占了。”

“老王八蛋,往哪看呢?”不愿吕岩专美于前,浮立半空的李慕白双脚一跺,持剑右臂前伸,合身突刺:“再吃小爷一剑。”

右臂一挥,拂尘轻抹,赵卿玄借着身周天地的气息流淌随风而退。紫衣吹摆,大袖飘摇,这位龙虎位尊朝堂权重的大明国师,只是随意地曲弹手指抵挡着李慕白的频频突刺,更多的注意力却是放在了那缓缓而来,却给人一种一往无前感觉的桃木符剑。

“这个吕岩还真是学到了几分李重阳的剑道造诣。”一边倒退,赵卿玄一边思考着应对之策:“一剑破尽万法,这一记重剑绝对不能硬挡,只能尽力消磨吕岩蕴藏其中的剑意剑气,徐徐图之。”

他人看来,在吕岩与李慕白的联手强攻之下,赵卿玄已落入下风。平镇关城楼之上,一位通体覆甲的悍勇副将正准备拔刀相助,却被身旁的主帅李右龄伸手拦住。

“他们狗咬狗,你急什么?”白发皓首的老将军嘴角挂笑,小声说道:“马连德,你我暂且静观其变。”

李右龄坐镇的大明军方不愿意插手,但城楼上随赵卿玄一同前来的几位龙虎山弟子哪还会继续袖手旁观,或掐诀,或点符,一位位身披道袍的天师府弟子接连御风而起,扑向下坠而来的桃木符剑。

可吕岩这剑意内敛的倾力重击连赵卿玄都不敢硬抗,又岂是这些后辈弟子能够抵挡的,最为心切的一位年轻道人还不等运转符篆,就已经被划至身前的桃木符剑一劈为二。

第二位,第三位,当升空的龙虎山弟子被屠戮大半之后,仅有的几位幸存者早已四散而逃,而一路下压始终不显风雷的桃木符剑在畅饮鲜血之后,煞气毕露。

“给我滚开!”亲眼看见自己的门人被接连屠戮,赵卿玄再也顾不上自己的徐徐图之,愤而出拳,将纠缠不休的李慕白捶飞数丈。双眼血红,眼眶几欲睁裂,赵卿玄望着盘腿静坐云端的白衣少年大声怒吼:“吕岩!我赵卿玄定要与你不死不休!”

“嘿,看这!”

听到这句清脆女声,赵卿玄后背生寒,急忙回头看去。不知何时,已偷偷摸到跟前的王涟晃了晃手中的细小飞剑,掩嘴笑道:“牛鼻子,试试我刚从师父那学会的这一剑。”

剑身剔透晶莹,青翠潋滟如秀暖春光,王涟手中这柄新近铸就的飞剑“潋春”随着少女的一声轻笑,跃出掌心,没入了缭绕天地间的细碎春风,瞬间不知所终。

无迹可寻,无法可依,面对王涟这异常玄妙的御剑法门,赵卿玄只能依着自己的本能侧身躲避,却还是慢了一步。

头顶一凉,赵卿玄用于束发的紫金高冠瞬间被王涟一剑斩落。

心怒更盛,接连受挫的赵卿玄却根本没有时间,抽出手去寻少女的晦气,吕岩势大力沉的愤然重剑已来到身前。

仓惶抬手,以手中拂尘的末端抵住木剑,甫一接触,赵卿玄就感觉到符剑中所蕴含的无尽剑意,一波未息,一波又起。准备不足的赵卿玄肩膀一沉,悬立半空,无处借力的他只能任由自己的身形步步下沉。

吕岩,李慕白,王涟,赵卿玄四人间的攻守交错瞬息万变,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直到双脚落地的赵卿玄终于挣开了飞剑重压之后,吕岩才刚刚站起身来。

一人仰头望天,一人俯身下视。一剑得手的吕岩面无表情,冷冷说道:

“姓赵的,我吕岩就在这等你,看你如何身死事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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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一百章,起阵(求收藏) 众目睽睽之下,先是被女子一剑削去顶戴,又被吕岩的重击压落地面,披头散发的赵卿玄除了愤怒之外,更多的是因当众丢脸而生出的无尽羞恨。

“尔等小贼!”咬牙切齿,赵卿玄恨不能将空中持剑的三位少年碎尸万段。可刚才由李慕白正面抢攻,王涟侧方袭扰,最后由坐镇后方的吕岩做出制胜一击,三个年轻人不仅剑道超绝,就连彼此之间的配合衔接也无比默契。低头看着自己腰间悬挂的通灵玉佩已龟裂欲碎,赵卿玄清楚知道,这件护身至宝已经不起下一次的重剑袭来。

扯下玉佩,随手扔在地上,借着留下的金丝红绳将散落的长发重新束拢,自诩尊崇,向来首重仪容的赵卿玄,再也保持不住平日里的云淡风轻,两眼怒睁,嘴角拉扯出一条狰狞的弧度,抬头大声喝道:“吕岩!老夫要你不得好死。”

“姓赵的死牛鼻子,在那吹什么牛皮呢?要是有什么压箱底的本事,你就抓紧使出来,若是没有的话,就立马滚蛋!”怀中揣着自己心爱的青釉,被赵卿玄一掌击飞的李慕白顺势落在了平镇关城垛之上,调侃回应道:“小爷我,可一直在这里等着你呢。”

自打来到战场之后,就始终不曾张嘴的吕岩继续保持沉默,既不会在意他赵卿玄在说些什么,也不会因为李慕白的调侃言辞而是会心失笑。从太和山谷中经历过的第一场死战开始,就信奉着少说多做这一原则的他只管伸出拳头打人,至于看似解气的临阵叫嚣,吕岩从来都提不起半点兴趣。

对敌抢先,不止有先声夺人,吕岩用的是另一种更为爽快的法子。右手横挥,衣袖飘扬间带起一缕细风,而后回扫,风势瞬涨,吕岩双手循环往复,眨眼间,在他身前三尺之地来回翻滚的涌荡气流,已成烈烈长风。

风起,则云动。

感受到自己画圆双掌之间的风势已臻至巅峰,吕岩双臂横向展开似开怀拥揽天地,好似脱缰野马一般的乍起狂风瞬间席卷了浩瀚云海。聚气纳风已毕,吕岩高涨的气势瞬间回落,鼻间由吸转呼,张嘴轻轻一喝:

“起!”

风本无相,云无定势,可在吕岩的有意煽动下,他身后的无边云海瞬间凝聚成一片壮阔龙卷。悬空站立在风暴的中心点,吕岩纹丝不动,只有通过肆意狂舞的衣摆发尾,才能体会出云海旋涡中的无匹狂暴。

头颅低垂,俯瞰人间,吕岩微微勾起的嘴角尽是不屑,微弯的双腿随着狂风起伏不定,横向伸展的右手五指轻轻一蜷,好似剑柄虚握。直至此时,吕岩的心中默念终于声震天地:“剑来!”

气随声动,风起云涌。

平镇关雄城所对应的天空之上,层层叠叠的厚重云海再也承受不住天地间的重力挤压,冷暖交锋示成雷,云气凝水化为剑。

在明灭不定的电光照耀下,晶莹剔透的水珠映露寒光。天地间密密麻麻静止不动的悬浮水滴,就像是成千上万柄摇摇欲坠的锋锐长剑,只等勾动天相变化的吕岩伸手一指,便要雨落人间。

“我去,呼风唤雨啊”城墙之上,抱剑而坐的李慕白早已忘记了之前的叫嚣对骂,只是看着这片无边无际的壮阔剑幕,怔怔念叨着:“小师叔这是要疯啊!”

“好一出剑落如雨啊”不同于其他所有人的惊悚震动,赵卿玄一挥长袖将双手背在身后,却大声喊道:“好一幅赏心悦目的花花架子。吕岩!你难道以为凭这个,就能在此横行了吗?”

表面故作平淡的赵卿玄,却早已经悄悄将自己深藏的护身至宝拿了出来。背在身后的双手十指连连掐诀,赵卿玄掌心处一张通体紫金的道门符篆无火自燃,黄纸成灰,袅袅生烟。

一缕缕毫不起眼的淡薄烟气迎风飘飞,及至最后一记手诀掐定不动,赵卿玄身周三寸环绕不散的赤金烟气陡然涨开,凭空绽放出一朵朵紫气金莲。

任由赵卿玄如何讥讽,又如何在暗地里运气点符,始终不为所动的吕岩只是双指并剑,轻轻一落,而后嘴唇微张:

“去!”

一字过后,狂风稍稍停歇,而后复起成龙,数不尽的细小水剑随风而去,泼天雨幕垂洒大地,一点一滴便是一柄又一柄耀目神兵。源自太和山谷中为提剑在手的三年苦练,得自龙虎山上,范阳城中连番大战的生死砥砺,在西南边关终成天象引雨来的吕岩,恨不能一剑荡尽心中怨,万水洗净人间愁。

吕岩仿佛又回到了斩魔台上,自己亲眼得见重阳真人剑指天雷谪仙的那一幕豪迈景象。此时此刻,仿佛彼时彼刻,这才是师傅他教给我的持剑真谛啊。

一剑功成万事休,休说愁思怨不平,管他是什么龙虎天师,任他来多少紫气金莲,双手虚握如手持无形剑柄,吕岩两袖连挥不停。

“去!去!去!”

吕岩吐气发声,一字弹动一指,一指便是千百长剑。我吕岩一剑在手便可千军睥睨,此刻万剑朝宗,如何就学不得师傅那样,屠仙斩雷?

天发杀机,斗转星移,地发杀机,龙蛇起陆。被万千利剑尖锋相对的赵卿玄如深陷狂潮,脚下震颤难稳,心中恐惧莫名。面对吕岩这一记誓斩头颅的无尽剑雨,毫无把握却无他法可想的赵卿玄,只能硬着头皮双掌一顶。

紧咬牙关,面目狰狞的赵卿玄声嘶力竭:“吕岩!”

耀眼生寒的泼天剑幕,从上往下,纷落如雨,金光璀璨的紫气莲池冒着雨倾力向上伸展,可当百剑,千剑过后,还有数不尽万剑袭来!

紫气消磨,花残叶落,当最后的一记剑幕落下,雨打风吹尽低头的破败莲池轰然崩碎。举起手,赵卿玄慌乱地左右挥舞拍打,却哪还能保持住之前广袖飘飘的潇洒写意。

繁密的雨水自赵卿玄掌间的缝隙肆意穿插,赤紫道袍,玉带流苏,被一记又一记的细小飞剑洞穿切裂。当狼狈不堪的赵卿玄终于打散了最后一滴雨剑之后,这位衣衫褴褛伤痕累累的大明国师恨恨抬头,看着空中踏云而立,寸缕不伤的白衣少年,眼神狠毒生怖。

“座下弟子何在!”赵卿玄厉声大喝:“速速起阵,随我诛杀吕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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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一百零一章,再回首(上) “小师叔,厉害啊!”后半程稳固胜势之后,再也插不进去手的李慕白重新升上半空,冲着眉眼从容的吕岩伸出了大拇指,笑道:“就是可惜了,我本来还想着拿赵卿玄试剑,以此扬名天下呢,却被小师叔你给半路截胡了”

干脆利落地后退半步,吕岩测过身子伸手一招,指尖点向下方蝴蝶飞舞般层叠起伏的道道身影。习惯了与李慕白打趣调侃的吕岩,微笑说道:“那接下来,就全交给你了?”

“别别别!”连连挥手,李慕白慌忙拒绝道:“这帮龙虎山的牛鼻子最擅长的就是聚力布阵,以多欺少。一个赵卿玄我还能勉强应付,可眼下这得有百十号人吧?我可不行!”

收回手,吕岩静静凝视着地面上以赵卿玄为中心聚拢而成的道门法阵,人影穿梭,金光璀璨。只不过是眨眼之间,原本不足畏惧分散气机幡然一变,层层攀高,几乎进无止境,就好比一株低矮不过丈许的孱弱树苗,瞬间成长为了一座积跬步以致千里的巍峨山岳。

“这”回忆起当日和龙虎山小天师赵希夷的那一战,吕岩吃疑问道:“又是问鼎?”

“这是冠冕大阵,不过赵卿玄只是稍稍调改了一下,其实骨子里还是龙虎山的护山法阵问鼎,威力十存,同样不可小觑。”说到这里,原本还郑重其事的李慕白突然轻蔑发笑,右手指着法阵中央逐渐被金光淹没的模糊人影,转头对吕岩解释道:“这个赵卿玄啊,半点也没有道门真人视权势为粪土,畏功名为蛇蝎的超然作态,一向追名逐利。就连自己压箱底的应敌法阵,也脱不了世俗铜臭,小师叔,你等看完就明白了。”

少时,随着一同布阵的龙虎山众弟子顿足静立,掐诀不动,法阵中央的璀璨金光如溪水回流瞬间收缩,周身笼罩金光的赵卿玄再次现于人前,之前的披头散发重新束扎成一丝不乱,而原本被王涟一剑削去的道门束冠替换成了一顶色若紫金,华光四溢的堂皇冠冕,就连被吕岩千百剑切割洞穿的褴褛道袍也恢复如初,耀目璀璨。

抬臂轻招,掉落在地的金丝拂尘自动跃回手中,重新找回自信的赵卿玄大袖一挥,水满自溢的磅礴气息散化为点点金光摇曳在拂尘末尾。金冠,金袍,金丝拂尘,赵卿玄抬腿迈步,一朵朵凭空而生的金色莲花排列成行,依次成阶,托扶着全身上下都闪耀着浓郁金光的赵卿玄缓缓升空。

“吕岩!”两指虚空勾划,赵卿玄捏着随手写就的一幅紫气符篆,指向与自己隔空对峙的三位少年大声叫阵,字字清晰,句句含怒:“大胆贼逆,大明国师,龙虎山天师府镇山真人当面,还不束手就擒!”

符篆脱手,演化成龙,双方相隔的百丈间距不过须臾而至,不等他人出手,剑未归鞘的李慕白前先踏出一步,横剑封挡。初时微若水蛭,大则蜿蜒盘旋,符篆金龙迎风瞬涨,及至吕岩跟前,头尾长足百尺的三爪蛟龙大嘴微张,清越龙鸣憾人心魄。

肩臂微沉,横向挥扫的青釉长剑已被金龙前爪搭住,李慕白用力一挣,却难动分毫。胸膛一涨,面红耳赤的李慕白猛然提气,掐诀左掌顺势落在了持剑右手手背之上,倾力前压。

“给我开!”李慕白吐气发声,两道细如玉筷的笔直剑气自鼻间喷出,随着手中的青釉一同前刺。

两道剑气行至中途,忽然分袭左右,前爪被青釉缠住,符篆长蛟只来及横尾甩扫,打散了其中一道剑气。另一道剑气辗转腾挪,于龙爪蛟身间的缝隙一路穿梭,瞬间来到了高高扬起的蛟龙脖颈处,直取咽喉。

“吼”剑气没体,蛟龙吃痛长鸣,气急败坏之下竟然放开了紧攥不放的长剑青釉,任由其穿身而过,前爪直扑李慕白面门而去。

两脚一蹬,侧身躲闪的李慕白遭龙爪擦面而过,心下一松,而后一紧。根本不给李慕白留一丝半点喘息的机会,身负剑伤的符篆金龙甩尾又至,躲无可躲的李慕白只能双臂蜷缩护住面门,被一尾扫飞天际!

“爆!”

腾转飘空之际,李慕白腰腹用力,瞬间稳住身形,眼鼻观心,两指并剑,自蛟龙脖颈处刺入龙身的凛冽剑气应声而爆,粗大浑圆的龙颈炸裂出一道触目惊心的硕大伤口,龙首龙躯之间仅剩些许勾连,气焰嚣张一时的符篆金龙瞬间奄奄一息。

面露得色,御剑而回的李慕白笑着问道:“小师叔,我这一记呵气成剑厉害吧?”

“呵呵。”吕岩敷衍轻笑,可始终被两人护在身后的王涟,却不给师兄留半点面子,右手搭在李慕白脑袋上用力一拧,面向不远处的赵卿玄开口说道:“师兄啊,一张符篆就已经让你如此狼狈了你不如数数,此刻他赵卿玄手上总共还有多少张符篆?”

“一,二,三,四,五”

看到大明国师手中那层层叠叠的一张张紫气符篆,李慕白面色一苦,得了法阵加持的赵卿玄一身气机好似无穷无尽,这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就已经勾画出了上百张道门秘符。胆气已弱,李慕白只能转过头问道吕岩:“小师叔,你那个万剑朝宗的本事还能再用一次不?”

“万剑归宗?”眉眼平淡的吕岩微微一怔,便明白了李慕白话中所指,嘴唇微动:“不能,除非我连命都不要了。”

“啊?那怎么办!”李慕白,王涟齐声惊呼,终于想起自家小师叔本来就有伤在身。王涟五指紧拧在一起,担心地攥住了衣角,更多注意力是放在了面色苍白的吕岩身上,而李慕白则是眼珠一转,向四处乱瞄,最后小声说道:“那咱们不如”

“怎么?”似笑非笑,明知不敌的吕岩脸上却没有半点慌张,还有心思开口打趣:“难道要我们跟你一起脚下抹油,伺机开溜?你李慕白就不能学学我师父那样,面对强敌,死战不退的样子吗?”

“那我也得有师叔祖那样的通天本领才行啊”听出了吕岩话中不愿逃跑的意思,李慕白唯唯诺诺地劝阻道:“小师叔啊,咱总不能硬着头皮,像个傻子一样去送死吧?”

“哈哈哈”再也绷不住心中的笑意,吕岩失笑出声:“放心吧,到不了那一步。”

“暗地里看戏的朋友,该你们出场了吧?”深吸了一口气,吕岩向着远方始终保持沉默的西蜀大营高声喊道:“我可不管你们是想坐山观虎斗,还是想做那鹬蚌相争的得利渔翁,再不出来,我吕岩转身就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一百零二章,再回首(下) 与平镇关遥遥相望的驻军大营内,走出西蜀一路来此的下位军士们,哪怕刚刚经历过一场残酷的厮杀,却依然能恪守着行军条例各司其职,有条不紊于中军大帐处出入穿梭。至于东方天空传来的声声巨响,在或是忙着传递军情,或是低头洗甲的普通军卒看来,还不如营帐跟前空地上的那群年轻人,更加令人神往。

西蜀年青一代的几位翘楚或坐或站,于大营深处遥望平镇关,陈秋道,张胥,司马错,韩成诀然而最让人难以忽略的,是被几人隐隐环立在中央的那抹深红。

“你们说”披着一袭极致深沉的血红长袍,头顶无角的螭龙纹绣环绕周身,谢必安轻声开口,问话之际却没有收回远眺的视线:“吕岩他,现在到底有多强?”

面面相觑,张胥等人虽然不曾在近处观战,可仅凭之前那一连串相隔十里却依然令人心惊的剑气余波,也能判断出此刻吕岩的剑道修为,已经比当日龙虎山上初出茅庐的那个年轻剑客,高出不止一筹。只是从小便一同被视为诸子百家中兴之杰的他们羞于承认,这个年纪比他们小,出身比他们差,就连性格也被张胥等人讥讽为莽撞不知进退的山村少年,其实已经把他们远远抛在身后了。

“一年之内,连破三境,此刻的吕岩已稳居天象。”只有出身兵家道统的陈秋道性子最为耿直,毫不避讳地开口说道:“加上他师承于世上公认杀伤力第一的青莲剑宗,比武较技的话,恐怕我们都不是他的对手。若是说舍命厮杀,我们联手也未必能从吕岩的剑下全身而退。”

“有这么厉害吗,他吕岩也不过只是比我们高了一个境界而已。”西蜀韩阀少主韩成诀惊诧抬头,语气中透露着明显的不服气:“陈秋道,你可别瞎说。”

“人和人能一样吗?”对于这位同伴的质疑,陈秋道满脸不屑:“像你这种靠家世祖荫堆出来的所谓一品,我陈秋道一个人就能任意屠戮!更何况是经历过无数次以弱胜强的越境厮杀,接连将魔头卫登,龙虎山赵希夷庄思齐败于剑下的吕岩。”

“你!”被人当众拆台,愤然起身的韩成诀嘴唇都气白了,可面对着家世相当且武力始终压自己一头的陈秋道,也只敢张嘴反驳两句,根本半点动手的心思:“好你个陈秋道!大战当前,尽涨他人威风,你是何居心”

“好了,好了,天天吵来吵去也不知道烦,都少说两句。”远处吕岩的剑气传音恰好散入了众人耳中,被众人倚为中心的谢必安在安抚住韩成诀之后,才转过头问道:“秋道,他吕岩是否比我们强并不重要。我想问的是,他吕岩此刻能否再进一步,逼得赵卿玄无路可退,只能舍命相搏?”

“够呛。”听到问话,陈秋道不再理会一旁吃瘪的韩成诀,略一思索之后开口回道:“放弃了继续出剑,反而选择开口求援,此刻吕岩恐怕真的像传闻中所说的那样,身受重伤,已无力久战。”

“嗯。”食指轻轻敲打额头,谢必安来回踱步,血红的王服下摆拖地而行,随着细微的指尖敲击声不断响起,谢必安紧蹙的两道秀眉渐渐舒展开来。

“倒是我自己贪心了。”翘嘴轻笑,面相本就十分出彩的谢必安好像在龙虎山一战过后,眉眼间的风流韵致又浓了几分,一颦一笑间竟然会给人以惑乱红颜的错觉。

转回头来,注意到身边同伴的刹那失神,谢必安才赶忙收起魅惑的笑容,压沉嗓音正色说道:“既然有人邀约,诸位何不随本王一同去战上一场?也好叫赵卿玄这条老狗知道,天下不止有吕岩,还有我大楚无尽的年轻俊彦。”

“不可!各派宗主专门嘱咐过,只许我们收缩稳固军营,不可轻举妄动。”无论是陈韩两人发生争执,亦或是面对谢必安的发问,都始终不曾开口的张胥终于沉默不下去了,赶忙伸出手想拦住谢必安:“您如今已经是诸子百家上下公推的大楚少主了,不能再由着自己的性子胡来了!”

可话没说完,脚下生虹的谢必安已拔地而起,瞬间远走百丈。紧随其后的陈秋道升空之前笑着打趣道:“畏首畏尾岂是大丈夫所为。张书呆子,你当日面对陈貂寺都敢愤而拔剑的万丈豪情,难道在龙虎山脚下就已经消耗一空了吗?”

张胥无可奈何,却也只能在叹了口气之后,就随着司马错一同升空。而落在最后的韩成诀直到此时才回过神来,小声嘟囔着:“要不是谢必安,怎么笑起来和个娘们一样,难道不是大楚太子,而是大楚公主吗?“

平镇关前,听到吕岩毫不掩饰的开口传音,已经将手搭在师妹肩膀上随时准备开溜的李慕白不由一怔,心想自家这位小师叔莫不是疯了?刚才打的那么火热,甚至自己一方隐隐占据上风的时候,出蜀入关的诸子百家都始终冷眼旁观,更何况是现在自己一方已明显处于劣势。

“小师叔”等了一会儿,被师兄悄悄推了一下肩膀的王涟贴到吕岩跟前,小声说道:“要不咱们还是先撤吧?”

面向西方并不回头,在最初的剑气传音过后,便不曾变幻过身形的吕岩只是摆了摆手,示意稍安勿躁:‘别急,他们会来的。”

不远处,大明国师赵卿玄同样因为吕岩这意料之外的传音而心生狐疑,可看到对面的西蜀大营始终没有作出任何回应,身周飘满了紫金符篆的他不由开口大笑:“吕岩,你难道还指望那些缩头乌龟来救你不成?简直是痴心妄想,哈哈哈”

“吕兄莫慌,大楚谢必安来也。”

人随声至,赵卿玄得意的笑声戛然而止,捏住一张紫气符篆欲要打出的右手顿时停滞。看着乘虹东来的血衣青年,赵卿玄迟疑开口:“你就是大楚谢氏皇族仅存的那一个血裔余孽?”

话音入耳,却不为所动,谢必安甚至都懒得多看一眼赵卿玄,只是冲吕岩双手抱拳,微笑问候道:“吕兄,自斩魔台一别已有半载,阁下风采却尤胜往昔啊!”

微微颔首,面对笑脸相迎的谢必安,吕岩没有表露出丝毫的亲近,只是冷冷说道:“我和你没那么熟。”转过身子,吕岩伸手指向对面:“谢必安,这个龙虎山的牛鼻子自称是大明国师,那想必和你们西蜀的仇恨不浅,已经看了那么久的戏了,是不是也该轮到你们出把力了?”

“这个好说。”微微一愣,碰壁的谢必安顺势转身,脸上笑容不减,接过吕岩的话头轻声笑道:“他赵卿玄只不过是给大明朝廷,给龙虎山看门护院的一条老狗而已,杀之又有何难?”

“就凭你?”被两人彻底无视的赵卿玄脸色猛然涨红,抬手扬起一道符篆大声喝骂:“黄口小儿也敢大放厥词!”

符篆离手,再次飘飞演化成一条紫金长蛟,张牙舞爪,迅猛前扑。首当其冲的谢静安却依然静立原地,甚至连分垂身侧的一双手臂都不曾抬起,只是微笑地看着迅速逼近的紫金长蛟。

“滚!”

晚来一步的陈秋道出手却毫不迟疑,双手一挥,倾力划圆,将手中从不离身的三尺长槊以枪代棍,侧向猛击,重重砸在了紫金长蛟的头颅右侧。

吃痛一扭,龙首回缩,被陈秋道重击打偏方向的紫金长蛟还没等停住身形,悄悄隐匿于蛟龙腹部之下的张胥于此刻突然显出身形,持剑冲天突刺,直取龙首龙身交接的逆鳞要害。一道道人影接连闪现,御飞悬停在最后方的司马错双手横张,瞬间环抱龙尾,腰身用力一挺,将欲要闪躲的蛟龙死死拉住。双爪连连拍挡,可在配合默契的三人联手围攻下,躲无可躲,避无可避的通灵长蛟眼眸中瞬间布满了无尽恐慌,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张胥一路袭来,任由他一剑斩断脖颈。

“嗷”

一声哀鸣,气机显化的紫金蛟龙烟消云散,双脚不曾移动过半步的谢必安,笑着看向对面的紫袍道人,眼中尽是戏谑:“赵卿玄,你不妨试一试,看看我们这几个大楚的年轻人到底能不能杀了你。”

“哼!”一击失手,表面看似不动声色的赵卿玄其实已心生惴惴,可背靠平镇关雄城大军的他并不愿就此当众退走,暗自思量,哪怕不能胜敌,但占据主场的自己肯定不会有生命危险。

心下一定,赵卿玄指着被谢必安大声说道:“哪有什么大楚?五百年前,你谢家先祖自刎于赤壁滩头的那一刻起,你口中所谓的大楚就已经亡了。”嘴角蔑笑,赵卿玄右手食指连点三次,又指向聚拢在谢必安身边的张胥三人,鄙夷道:“又哪还有什么诸子百家?五百年前,脚下的这片落日原上,仓惶西逃的百家士子几乎被我大明屠戮一空西楚亡国,百家灭种,你们这些贼心不死的前朝余孽难道就全忘了吗?”

“那些老不死的是不是已经过惯了东躲西藏的苦日子,没胆子露头,只敢把你们这几个黄口小儿推出来送死?”大手一挥,赵卿玄倾力鼓动起冠冕大阵加持的沛然气机,一张张耀眼夺目的紫金符篆飘飞环绕在他的身边,阵阵龙吟,此起彼伏。

身披血色王服的谢必安推开护在自己身前的陈秋道,前踏一步,身后陡然冲天的龙形虚影,正是当日龙虎山上借机化龙的西楚红螭。

大战将起,担负着国仇家恨的几个年轻人战意高昂,谢必安转过头,再次看向不远处刻意与双方拉开距离的吕岩,郑重问道:“吕兄,我等已应邀现身,可否联手一战?”

一把按住身后跃跃欲试的李慕白,吕岩低着头,心生迟疑。

此时此刻,一道流光自中原京畿之地拔地而起,越山跨河,须臾间千百里路。就在吕岩抬起头,准备开口应允之时,流光恰好落于平镇关城头之上。

“师弟!”第一眼就看到了平镇关城池上方,那一道悬空而立熟悉背影,朱厚聪慌忙喊道:“你们都住手!”

如遭雷击,吕岩蓦然回首。

身处险地的他,只觉得这一切恍若昨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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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一百零三章,恍然如梦(求收藏) 朱厚聪不期而至,让原本刚刚明朗的局势变得又有些扑朔迷离。指着城墙上单独私语的师兄弟二人,收剑归鞘的张胥低身问道:“你们说,他吕岩不会就此罢手言和吧?”

远远看去,背剑静立的吕岩沉默不语,面目平静,可与其相向而对朱厚聪却始终挂着张和煦的笑脸,嘴唇翻动不停。脑子一转,向来走一步想三步的张胥迟疑说道:“罢手言和还好,就怕吕岩会被他师兄说动,转而和赵卿玄那条老狗联手,那我们几个可就危险了啊”

接连出口的两句话,张胥看似漫无目的,可他的目光始终盯着身侧的谢必安不放,语气中隐藏的些许不满似乎是在责怪,就是这位大楚少主的独断专行,才会让己方陷入了如此被动的局面。

在张胥的话语鼓动下,不仅是一向不安分的韩成诀点头附和,就连保持中立的司马错,也不免对谢必安心生不满,开口轻声抱怨道:“来都来了,事到如今,已多说无用。就算吕岩选择袖手旁观,恐怕赵卿玄这条老狗也不会允许我们轻松抽身。”

“呵呵,你们还是不了解吕岩啊。”轻声一笑,谢必安似乎并没有将三位同伴的针对放在心上,反而侧头看向身边只顾持枪备战的最后一位同伴:“当日龙虎山斩魔台上,只有秋道与我一同登顶,也只有我们才能亲眼看见,单剑闯关的吕岩是如何身陷绝地,却依然选择重伤不退的,冲冠一怒,便拔剑相向,何其壮哉。”

“君子持之以方,这还是当日下山之后,秋道的一句有感而发。”一拍陈秋道左肩,转而看向了满脸疑惑的几位同伴,谢必安继续解释道:“起于吕岩心忧姐姐安危的一时不平,终于深山枯守二十年的李重阳一朝散尽愤忿,这对师徒用年前那场震动天下的龙虎山之变,清楚阐明了何为匹夫之怒,何为君子有方。你们难道就忘了,西蜀青莲剑宗最出名的或许是剑气,是剑诀,是剑仙,可最让人头疼的却是满门上下奉若玉律的那些处世准则,世有不平可拔剑,心生不忿必斩之。”

“只因为自家姐姐的一时安危,吕岩就敢与龙虎山与大明为敌,可如今连师父都没了"转过身,不再皱眉深思的几位同伴,谢必安眉头轻轻一挑,指着平镇关城墙上那位一年之内,一念之间便名震天下的年轻剑客,无声轻笑:“你们说,吕岩会轻易言和吗?他又会不会和龙虎山联手呢?”

平镇关城墙之上,在大将军李右龄的示意下,众将士单独为师兄弟二人让出了一片空地。一路御空疾驰,穿过了大半个国土的朱厚聪也没有想到,这才刚刚抵达边关,就完成了此行的目的之一。

时值正午,阳光普照大地,朱厚聪感觉到自己心都是暖热的,抓着吕岩的胳膊不停叙说着久别重逢的喜悦。

“师弟,师兄我知道自己错了,能再给我一个机会吗?”看着吕岩有些病态苍白的脸色,朱厚聪不由心中一痛,原本欣喜的目光越发柔软起来,对自己这位一直低着头保持沉默的师弟,自觉亏欠许多的他只能小声规劝道:“这半年多的时间里,发生了很多事情,师兄我不敢奢望你会轻易原谅我,可置气归置气,你总不能不管你姐姐吕雉吧?”

抬起头,在朱厚聪好似永无止尽的絮叨声中,这是吕岩第一次直视自己的这位师兄,平静的瞳孔里,终于泛起一丝波澜。

“跟我一起回京城吧,吕雉她也天天念叨着你呢,怕你一个人在外边漂泊,会忍饥挨饿,更怕你会遇到什么危险。”见到吕岩终于有了一点回应,朱厚聪赶忙顺着话头继续说道:“师弟,我已经找到了医好吕雉的办法了,你还记得惠岸大师吗?就是当年来太和山探望师傅的那个和尚,找到他就行了!我这次来落日原,就是听说”

“那”张开嘴,打断了兴致冲冲还待再说的师兄,吕岩直直地盯着朱厚聪,半晌之后,才收起了拉长的尾音继续说道:“师傅呢?”

脸色一僵,朱厚聪满心的话语涌上嘴边,却只能再咽回去。抬起手,挥散了西南长风卷到脸前的一缕细沙,却挥不去两人之间的横亘难越的这个死命题。许久之后,朱厚聪才勉强一笑,终于没办法再继续避讳这个话题:“师傅他在天之灵,想必也更愿意看到我们师兄弟二人互相扶持吧”

城墙之下是提刀备战的大明军伍,天上是两相对峙的龙虎山赵姓天师与西蜀众道统传人,吕岩环顾四周,谢必安,陈秋道,李慕白,王涟,赵卿玄这一个个或熟悉或陌生的名字,这似曾相识的多方僵持,让他感觉仿佛此时此地和当日的龙虎山并无区别。随着朱厚聪辩解的话音渐渐传入耳中,吕岩的眼神越来越冷。

眼神越来越冷,可吕岩的心却越来越热。对龙虎山天师府,对范阳县城守袁项,对最初的赵秉钧,对最近的赵卿玄,始终深藏在吕岩心中的不满与愤忿在奔涌翻腾,但让他最为心焚灼痛的,却是紧靠在自己身边的朱厚聪。

“君子可欺以其方,难罔以非其道。这句话还是师兄你教我的”千万声责怪涌到嘴边,无从说起,吕岩突然想起了太和山中最初的快乐时光,却又生不出半点的温馨暖意,带着说不清是无奈还是心灰的语气,吕岩就这样止不住地说了下去。

“太和山中,卫登与贺连城因你而来,是我和吕雉舍命相搏,才让你保住了一条命。可到头来,恩将仇报,想取我姐姐性命的却是你。我不管是不是龙虎山那些死牛鼻子出的主意,我也不管是不是吕雉她自己心甘情愿,我只知道,事先知情的你默许不曾反对。那个时候,你顾及过我们的同门之情吗?你想起过我们的救命之恩吗?你对我姐姐做出的那些山盟海誓又被你放在了哪里?”

深吸口气,双手用力握拳,指尖早已泛白,额头上青筋暴露的吕岩压抑着,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倾泻着心中的不满:“师傅没了李慕白和王涟可以,我也可以用这样那样的借口安慰自己,说师傅他老人家那么大的本事,就算到了天上也肯定不会吃亏。”再也压抑不住愤怒,吕岩伸出手,食指指尖直直地点向朱厚聪,小声嘶吼道:“可你不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你而起。”

表面假装的不在意,与自己小心翼翼刻意维持的脆弱假象,就像虚幻的梦境一样被吕岩几句话接连戳破。脱下道服,改换王袍的朱厚聪想要开口反驳,可面对吕岩的最后一句问话,却只能哑口无言。

脸色惨白,皱着眉头,朱厚聪像个被人揭开了伪善羊皮,赤身的独狼一样,瑟瑟发抖,可怜,也更可恨。

“自欺欺人,有意思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一百零四章,天外来客(求收藏) 面对着师弟的一声声指责,朱厚聪在经历了最初的否认挣扎之后,自欺欺人的虚假外皮终于被吕岩最后一句问话,怦然击碎。

“自欺欺人,有意思吗?”

原本想要搭上肩头,打断吕岩问话的右手停在半空。当久别重逢,封王就藩,还有因为找到了救治吕雉的办法,而生出的无限欣喜与不自觉得小炫耀都被他抛在一边之后,朱厚聪的心中,只剩下一片该有的羞愧与悔恨。

朱厚聪喟然轻叹:“是啊,真的是一点意思都没有啊”

担忧吕岩安危,从而御剑下落的王涟,一把拦住想要落到城墙之上的李慕白。面对师兄质疑的眼神,王涟摇了摇头,柔声解释道:“师兄,这种事情,还是让小师叔他自己解决吧。”

“也是”眼珠一转,停下脚步的李慕白明白了师妹的意思,似乎联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李慕白大嘴一咧,笑着说道:“看这个样子,小师叔是不准备和朱厚聪和解了。”  

师兄弟两人之间的对话并没有过多遮掩,尤其是吕岩在心情激荡之下的那一连串问责,更是传遍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浮在半空,依然在与以赵卿玄等人对峙的谢必安闻声一笑,转过头瞄向身边的同伴,开口问道:“这下,你们该放心了吧?没想到,吕岩的那张嘴,竟然也这么厉害。”

刚刚还在担忧吕岩会因此变幻阵营的张胥等人,面色一红,幸好此话过后,谢必安并没有继续开口讥讽,只是平静吩咐道:“准备一下吧接下来这一战,可未必轻松。”

面色憔悴,带着重伤未愈的虚弱苍白,吕岩两只眼直勾勾地盯着跟前低头不语的师兄,却没有等到设想中的激烈反驳。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吕岩终于停了下来,意味复杂地开口问道:“当日在龙虎山斩魔台上,你觉得你自己没有错那么现在呢,你还要把这一切都归咎给别人吗?”

“这个重要吗?”朱厚聪抬起头,茫然与愧疚在他的脸上一闪而过,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只是一味平静的开口反问道:“就算师傅的死和吕雉的伤都是因我而起,如果我还是不愿意认错的话,师弟你要像那天那样,一剑刺死我么?”

皱了皱眉头,吕岩注意到了朱厚聪紧了又松,来回握拳的双手,也听出来了朱厚聪嗓音中夹杂的细微颤抖,自幼便与师兄一起长大的他自然明白,这都是朱厚聪紧张时下意识的小动作。只是师兄他的这份紧张?是怕自己会拔剑shā rén,还是说已经知错的他对师兄弟两人之间的和解犹存期寄?

用力摇了摇头,把这些杂乱的思绪尽数晃出脑外,吕岩才开口说道:“不会,你朱厚聪毕竟是我的师兄你刚才有句话说得对,想必师傅他老人家的在天之灵,也不会愿意看到我们兄弟相残。”

“况且,你虽然是这些祸事的源头,可在暗中推动这一切的那些主谋更为可恨。”牙关一咬,吕岩瞪向半空中紫袖飞舞,金光闪耀的龙虎山诸多真人,恨恨骂道:“要不是他们这帮王八蛋兴风作雨,师傅和姐姐又怎么会落到现在这种境地。”

仰着头,注意到了吕岩两颊生出的一层细碎绒毛,朱厚聪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这个师弟已经到了可以蓄须留髯的年纪了。下巴不复少时的瘦削而趋于圆润,颧骨越发陡峭,搭配着那自幼便英挺冲天的一双剑眉,朱厚聪忽然觉得,这个嘴角始终倔强上扬的小师弟,竟然变得有些陌生了起来。

这才短短一年的时间,是什么让吕岩眼神中往日惯有的开朗与灵动尽数消散,取而代之的,却只有桀骜与不驯,朱厚聪恍然出神。龙虎山上,还只是凭着少年人的热血盈头,才负剑登山的师弟,又经历了什么,才会在意气散尽之后,重伤难愈之时,却毫不气馁,依然坚定的用自己的方式行走江湖。

“那你准备怎么办?”过了半晌,朱厚聪才收回了飘远的思绪,迟疑开口劝道:“龙虎山权势之大,远远超乎常人想象之外,就连我大明朝堂都不敢轻易触动,只能徐徐图之。师弟,你可不能再像之前那样莽撞了。”

“哼!”皱鼻冷哼,吕岩刻意压抑着,低声说道:“现在打不过,不代表以后不行。我下一次登上龙虎山之时,一定要让姓赵的这帮王八蛋知道,什么叫痛不欲生,什么叫悔不当初!”

听到吕岩的dá àn中,似乎并没有冲动fu ch一u的念头,朱厚聪心中稍稍放松,转而开口问道:“你怎么会和西蜀这帮人混到一起的?就算你与师兄我置气,对我身后的大明皇族心怀不满,可也没必要和这帮丧心病狂的乱臣贼子一起铤而走险啊”

“藏匿西蜀的诸子百家与龙虎山有五百年世仇,我和天师府赵姓一脉也同样不死不休,为什么不能走到一起?”诧异回头,摆了摆手示意朱厚聪不必再说,吕岩想起了之前师兄提到的姐姐伤情,开口问道:“你之前说,能治好我姐姐伤势的惠岸和尚,就在这落日原中?”

“嗯。”微微颔首,朱厚聪接着解释道:“我这次之所以向父皇主动请命,奔赴边关,一是为了寻你,另一个更重要的目的,就是进落日原寻找惠岸大师。道家渡己,佛门却讲究渡人,既然好不容易找到了希望,我总要亲自来一趟才放心。”

双腿微弯,脚掌稍稍用力,迈步升空的吕岩在飘离平镇关城头之际,第一次用他人感知不到的剑气传音,与朱厚聪悄悄说道:“你在大明,我去西蜀,不管是姐姐吕雉的伤势,还是以后更远的fu ch一u龙虎,只希望师兄你能记住今天的所说的话,与我兄弟二人齐心协力,不然这可能就是我吕岩最后一次称你朱厚聪为师兄了。”

扶摇升空,只是这一次,吕岩并没有与抱成一团的西蜀等人刻意拉开距离,而是直接站到了谢必安的身侧。眼神相接,吕岩郑重点头,把背负的檀木剑匣放落身侧。

“开匣!”

赤霄应声而起,站在吕岩身侧的李慕白王涟两人亦挺剑在手。右臂前伸,吕岩剑随意动,剑尖指尖一同点向远处悬空布阵的龙虎山一众真人,无需言语,其意自明。

磅礴剑气,贯云冲霄,被吕岩无声蔑视的大明国师赵卿玄,怒极反笑:“嘿嘿,吕岩小贼,这一次,看谁会来救你!”

双方针锋相对,大战将起未起之际,烈日高悬的虚空更深处,却突然飘落下一声轻呼。

“咦?挺热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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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一百零五章,他到底是谁(求收藏) 抬头看去,在更高更远的虚空深处,一袭熟悉的绶紫衣袖隐约可见,让吕岩颇感熟悉的声音中,又夹杂了一些陌生的随性。 “是赵希夷?”吕岩眉头微皱,轻声自言自语:“不对,是那个龙虎山。既然这只是你赵希夷的随手一掌,那又如何当得起我吕岩的倾力以对? 无需持剑,也不愿持剑,吕岩肩膀一动,双指并剑的右手挂天一划。 云海散尽,重归天朗气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一百零六章,诡异局势(求收藏) 声势浩大,让李慕白倾尽全力都难以应对的云海巨掌,就这样被吕岩一指轻松化解,赵希夷脸上并没有流露出惊讶或者任何的情绪波动,就连嘴角的微笑也清淡如初。 “你比当日一战的时候,可是又强了...”低头看向护着李慕白落回地面的白衣少年,赵希夷微微抬起手臂,握指成拳的白净右手轻轻一晃,笑着说道:“接连两次的翻覆风雨都被你仗剑破去,吕岩,你不妨试一试,能否接住我的拳定江山?” 深深吸了一口气,并未开口应答的吕岩原地不动,抬指划天后重新垂落的两侧衣袖却随之猛烈鼓荡,盈满了浩然剑气。 一个跃跃欲试,一个不动如山,在观战众人眼中,这明明该是动辄拼死的一场大战,却被吕岩两人演成了礼尚往来的同台较技。 眼神微冷,看着被吕岩放置脚边的檀木剑匣,赵希夷终于收起了脸上的虚假笑容,都给了你吕岩抢先出剑的机会,你却如此托大,难道以为仅凭虚幻的剑气一道,你就能轻易获胜? 肩膀微动,前一秒还握拳浮空的赵希夷瞬间消失无踪,只有一连串冲破音障的爆鸣声刺动人心。 眨眼之间,从天而落的赵希夷已经来到了吕岩身侧,握拳的右臂高高扬起,拉伸出一个夸张的弧度,迅猛砸向吕岩的额头左侧。 拳罡破空,呼啸而来的锐利拳风已经割裂了吕岩的束发红绳,两鬓长发狂舞。不知为何,吕岩的反应好像慢了一拍,对于已经逼近到自己跟前的赵希夷无动于衷,连躲闪的意思都没有,只是拄着剑匣原地直立,纹丝不动。 “小心!”眼见吕岩势危,观战的王涟惊呼出声。 当!当!当! 接连三声金铁交接的沉重巨响,每次都是只差一丝一毫的距离,赵希夷的右拳便能捶到吕岩额头之上,却总是在最后一秒被吕岩横向插入的双手挡于掌心之外。 三记重拳,拳拳到肉,弯肘挥臂,片刻不停。当赵希夷连空闲的左手都握拳前锤之时,没有人能看清楚在长袖舞动起的繁复拳影中,他到底出了多少拳,只能听见由此起彼伏迅速演化成连为一气的锐器嘶鸣。 强势出击的赵希夷并没有因为自己的重拳被吕岩接连化解,而稍有停顿。随着一拳又一拳挥将出去,原本神色平淡的赵希夷脸上渐渐显露出一丝癫狂,双瞳充血满目猩红。千百拳后,已经不再拘泥于机械的双拳挥舞,赵希夷抬腿膝撞,屈臂肘击,无所不用其极。 看你能挡多久!每一次的拳掌碰撞之时,两人都能感应到对方体内急速流转的气机流向,何时会长呼换气,何时又即将攀至巅峰。抓准时机,主攻的赵希夷不放过每一次吕岩需要换气时的片刻停顿,总是卡在吕岩气势回落的瞬间,提速出拳。 注意到吕岩的脸色渐渐苍白,出掌封挡时的力道也在逐步减弱,赵希夷嘴角狞笑,知道自己这一次次积累起来的微弱优势已有成效,若说之前那无数次堪称锱铢必较的趁势出拳是先手布局,那如今勤勤恳恳,不厌其烦的自己,终于熬到了局末收官的时候。 “给我死!” 终于,落入下风的吕岩在行将落败之际,下意识地看向了不远处插地而立的檀木剑匣,而时刻准备着的赵希夷又怎会放过这得之不易的获胜契机。大口一吸,不留余地甚至是不知分寸地尽力鼓动起体内气机,瞬间气势暴涨的赵希夷双手十指合叉,高高举过头顶,打出了交战以来自己最为得意的一记重拳! 没有想到赵希夷会在此刻突然打出破釜沉舟的一记重拳,片刻失神的吕岩只来得及单手向上一封,却被这沛然难挡的雄浑巨力劈分手掌。躲无可躲,吕岩只能尽力向后一退,将原本劈向天灵的双手重拳转移至有自己左手护卫的腰身腹部。应声而中,剧痛几欲断肠,而后便只有一片木麻,吕岩只听见自己左手腕骨处发出了啪嗒脆响,便瞬间倒飞而去。 目送一线倒飞近百丈的吕岩撞入了远方城墙,赵希夷闭上眼睛,仰起头,整个人沐浴在漫洒天地的耀目阳光当中。感受着扑打在自己面部的和煦春风,还有体内骤然一空而后迅速回暖的鼎沸气机,满身大汗淋漓的赵希夷嘴角微勾,自现身以来,第一次露出了发自内心的欣喜笑容:“舒服。” 可这片刻的欢愉实在是太过短暂,眉头微皱,赵希夷看向了被吕岩撞到几近塌落的远方城墙。 平镇关正北方的厚重城墙中央,触目惊心的深邃空洞处,一只毫无血色,筋骨毕现的苍白右手搭上了坑洞外沿,阴影中逐渐走出的吕岩扯了扯嘴角,望向赵希夷的眼神中满是讥讽与不屑:“怎么,这就认为你自己已经赢定了吗?” 右手搭在左臂腕骨处一拧,关节脱落处的剧痛也没能让吕岩脸上生出来半点异样,转了转重新复位的手腕,而后平伸出右手食指,轻轻一勾。 一剑西来,大概是因为速度实在太快,直到开匣而出的赤霄落入了吕岩掌心之后,刺空而过的尖锐呼啸才传入众人耳中。 一闪而逝,这一次换成了持剑在手的吕岩愤而抢攻,身形所过之处,拉伸出一条青白相间的剑气长虹。 没有人能看清楚瞬间相撞的两人到底是如何交手的,甚至连两人急速冲撞的剧烈声响都没有听到,身着紫袍玉绶的赵希夷就以比之前吕岩更快的速度冲天而起。 一剑得手,吕岩没有在意赤霄断折剑身上缓缓滴落的猩红血水,眼中反而生出了明显的疑惑与不解。直至此时,吕岩终于确定了眼前这位年轻道人绝非当日龙虎山下的那个赵希夷。哪怕其内蕴功法与外露的气息都和天师府正统传承一般无二,可原本就不擅肉身修行的赵希夷,怎么可能与自己来一场金刚对金刚的近身缠斗,更加不可能在硬抗了自己的刺骨一剑之后,伤而不死。 可他,为什么要主动与自己一战呢?思绪延伸,吕岩的心中越发迷茫。 耳垂微动,吕岩顺着传来的隐秘传声抬头望天,与恰好下望的紫袍道人四目相对。 吕岩眉头紧皱,赵希夷诡异一笑。 ps:求大家多多收藏,推荐支持,谢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一百零七章,图穷匕见(求收藏) 看到吕岩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王涟刚刚扬起的一张笑脸瞬间又多出了几丝担忧,小师叔不是赢了吗?难道他受伤了?被涌上心头的一连串猜想吓到,哪还有心思在城墙上继续旁观,王涟提起裙角,一溜小跑冲到了吕岩跟前:“小师叔,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转过头,映入眼中的王涟皱成一团的娇俏小脸,吕岩不由稍稍一愣,下意识说出了自己的困惑:“他有问题...” “这个赵希夷能有什么问题?”慢了一步的李慕白搭住吕岩手臂,借着之前的话头开口问道:“除了比原来厉害了许多之外,我瞧不出有何异样啊?” 张口欲言,却被涌上喉头的一口淤血打断,吕岩接住身旁王涟递过来的一方白帕,擦拭掉嘴角的血迹,借着这短暂的停顿思考过后,吕岩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我对只有过一面之缘的赵希夷,其实也谈不上有多么熟悉,可能是我的感觉错了。” 半空之上,赵希夷面色微变,不愿让底下的三人继续多说,身子一转,望向自己刻意靠拢的龙虎山方阵大声喊道:“吕岩好生厉害!还请诸位同门出手相助,与我一同擒伏吕岩。” 天师府年轻一辈大多跃跃欲试,只是在冠冕大阵的制约下不能随意走动,此刻有小天师赵希夷在前方领头呼吁,最为急战的一个年轻道人赶忙对金袍金冠的赵卿玄请示道:“国师,不若借大战方艾,吕岩气势回落之际,趁机抢攻?” 有心应允,可先是无端现身,而后又突然参战的赵希夷总给他一丝怪异的感觉,再加上刚才吕岩的那一句话,令赵卿玄不免有些迟疑。世人皆知他贪恋名利,惜命保身,可也就是这几十年在滚滚红尘中摸爬滚打的日子,让赵卿玄做出了一个自以为正确稳妥的决定。 “希夷!”招了招手,赵卿玄端着和煦的长者姿态,轻声喊道:“你先到我身边来。” 语气虽软,可赵卿玄眼中清楚地表现出了不容拒绝的意味,看起来似乎有些不情愿,但又无可奈何,赵希夷只能顺从地迈开脚步,驭空走向老人跟前。 平镇关城楼阴影处,一位身披重甲的年轻副将探出头来,凑到老将军李右龄耳边轻声禀报道:“大将军,三军已整备完毕,随时可以出动。” 微微点头,李右龄眼中的寒光一闪而逝。之前的韬光隐晦是不愿意让自己手底下的将士给龙虎山当炮灰,可此刻既然已经钓出了以谢必安为首的这几条大鱼,与诸子百家互相征伐了一辈子的老人,自然不会再继续压制众将请战。 起身离座,李右龄双手搭住了城垛外沿,身边站立的,是始终关注着城外对决的朱厚聪。老将军目视前方,开门见山地说道:“齐王殿下,大战将起,您若是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不如就在这里陪老夫安心观战。” 听出了老人话中潜藏的意思,朱厚聪轻轻转身,笑着对李右龄说道:“战时无皇胄,这是临行之前父皇交代下来的一句话,更何况本王此次前来,只是为了了却几桩私事,一切自然以老将军为主。” “哦?”伸手一指吕岩,李右龄眉头微挑,诧异问道:“殿下就不打算为他求个情吗?要知道战场之上,刀剑无眼,说不好谁就会无辜丧命。” “我眼中看到的,可全是乱臣贼子,哪里有什么无辜良人。”一句话过后,朱厚聪重新将视线转向城外,嘴角噙笑的他暗自心道,从龙虎山到范阳城,师弟要是这么容易送命,哪还会有今天的久别重逢。 平镇关外,继吕岩三人之后,以谢必安为首的西蜀众人也落下云端,聚拢一团。依然悬浮半空的就只有结阵应敌的龙虎山天师府一脉。 人群中央,没有想到赵希夷会如此顺从地走入这座由自己完全掌控的冠冕大阵,赵卿玄微微有些动摇,难道他没有问题?可本着小心为上的原则,赵卿玄还是试探性地开口问道:“希夷,当日你被白起挟持远逃之后便杳无音讯,你是怎么逃脱魔头控制的?” “不知道。”赵希夷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昨天,好似一觉醒来,我发现自己置身于荒野之中,在调息一夜之后,确定了自己体内并无异常,我便准备御空回山。行经此处受感受到了气机拨扰,我才发现原来是师叔你在于吕岩对战...” 一问一答,却摸不清楚赵希夷所说的是真是假,赵卿玄只能继续试探:“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只是这世间魔头的手段向来阴狠异常,希夷你还是伸出手来,让师叔我为你仔细查探一番,以免留下后患。” 似笑非笑,赵希夷满是玩味的眼神将老人盯到脸一红,可赵卿玄却始终不曾退让。 “如此也好。”就在气氛尴尬之际,赵希夷却大大方方的伸出一手,挽起衣袖递到了赵卿玄的跟前。 一把按住,赵卿玄铁箍一般的右掌将手腕紧紧攥住,如烟缥缈,如海无量的沛然气息瞬间涌向赵希夷毫不设防的体内经脉。 “冲淡平和,醇厚中正...”两指拈动长须,赵卿玄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这确实是我天师府正宗传承功法。” “功法当然不会有错。”不知不觉间,已经紧紧贴到了老人身侧,赵希夷嘴角的清淡笑容不曾改变,可一双明亮的瞳孔却愈发漆黑深邃,清脆的嗓音也忽然变得有些低沉嘶哑,阴森莫名:“云雷琅清玉法,是吧?怎么都过去五百年了,也没能见到有丝毫长进呢?” “你是谁!怎么会知道我天师府的嫡系传承秘法?”面容惊骇,而后转怒,赵卿玄声若雷霆几欲震聩人心:“好你个赵希夷,连我龙虎山的立身之本都敢随意外泄。” 此时此刻,认定是赵希夷在身受挟持之际不堪折辱,主动与魔头白起沆瀣一气,自恃宗门宿老的赵卿玄气急之下,就要发力清理门户。 可直到赵卿玄提气运劲才发现,自己灌输进赵希夷体内的磅礴气机已全数失控,惊慌之下,赵卿玄欲抽身疾退,可两人的掌腕交接处却凭空生出一股黏连难分的晦涩吸力。 苦心竭虑,不惜与吕岩一战从而刻意负伤的“赵希夷”终于撕去了伪装许久的外皮,一把按住慌乱反抗却无力挣脱大明国师赵卿玄,嘴角狞笑道: “老东西,把封神榜交出来吧。” ps:天气忽冷忽热,大家谨防感冒,我就中招了,头疼的厉害,推迟的更新会在之后尽量多码些弥补回来。望多多收藏,推荐支持,谢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一百零八章 骤然发难(求收藏) “师叔,师祖...救命啊!” 以国师赵卿玄为核心媒介,显露真容的赵希夷一举将冠冕大阵中的所有龙虎山弟子尽数钳制。感受着自己体内气机的不断流逝,奋力挣扎却又无法摆脱,其中道心不够稳固的几位年轻道人甚至在灾祸灭顶的巨大压力下,绝望哭喊。 形势瞬息万变,将龙虎山遭遇的危机看在眼中,李慕白众人脸上无不生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就连平镇关城头之上本该与赵卿玄分属同一阵营的众多武将,也在大将军李右龄示意下暂缓用兵,有些乐观其成的意思。 只有谢必安忧心忡忡,对于这位神秘魔头的来历与目的生有疑问,侧过头,瞄了眼身边背手观战的吕岩,谢必安轻声问道:“封神榜作为压制顶尖高手的国之重器,随军而行早在我等意料之中,只是这魔头为什么要抢夺封神榜呢?引煌煌天雷,诛灭世间群魔,他就不怕到手之后,会被这件降魔至宝给反向压制吗?” 声音不大,却清晰可闻,聚拢一起的几位年轻人也渐渐生出了困惑之意,关于这件天师府历代传承的降魔重器,世上早有传闻,非赵姓嫡系子孙不能驱使,非道门正宗传人不可掌控。哪怕附身于赵希夷体内的魔头白起偷学道法,能够不受秘宝神威钳制,可夺之又有何用? 只有吕岩,曾与赵希夷拳掌交接,也只有吕岩曾接到过赵希夷的御气传音,在谢必安投递过来的疑惑目光下,对诸子百家隐隐提着一丝戒备的吕岩只是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也一无所知:“刚才交手之际,赵希夷气机平和冲淡,确实是龙虎山所独有的道门内息,可如今看来,他又确是魔头无疑,让人捉摸不透...或许,封神榜还有别的控制法门呢?” 没指望这明显敷衍的几句答话能骗过别人,吕岩对谢必安的后续质疑佯装不见,转过身子径直抬头望天。表面平静,似乎已经被天上的僵持局势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可吕岩藏拢袖内的一双手,却在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他究竟是谁?他为何会知道这些事情!”回想起刚才的隐秘传音,吕岩的心好像狂风吹拂柳絮一般,起伏难平。 既惊且怒,大明国师赵卿玄在经历了最初的慌乱过后,脑海中紧随其后生出的一个念头,是悔不当初。我为何要主动邀他入阵,我又为何非要亲自上手探查赵希夷的体内气机呢?若是拒敌于外,哪怕这魔头再厉害,也不可能突破这层层阵法,瞬间控制住我天师府上上下下所有弟子啊。 虽然已陷落敌手,可谁又愿意束手待毙呢?赵卿玄眼中的狠厉一闪而过,微张的嘴巴用力一合。指尖血,舌尖学,心头血,是修道之人最为通灵的阳溅三血。内息晦涩,手足又沉重难移,仅头部可动的赵卿玄只能取用舌尖热血。 张嘴一喷,唇齿间满是猩红,强忍着舌尖的剧痛,面目狰狞的赵卿玄赶忙扬声吐气,凝血化符:“云雷琅琅,神威煌煌,魑魅魍魉,还不速速退散!” 舌尖血水,脱口而出,随着赵卿玄大声口诵的琅清玉宇雷法,瞬间凝聚成一道辟邪镇魔的血色闪电,直直地劈向赵希夷黑云笼罩的眉心三寸。 雷光盖顶,赵希夷却好似浑不在意,任由这道赵卿玄用以自救的斩魔天雷自眉心没入体内,满是戏谑笑意瞳孔越发漆黑深邃。 面露狂喜,一击得手的赵卿玄刚要张嘴大笑,可笑未出口,便已经戛然而止。 “你...你!”伸出手,颤巍巍地指向雷光入体却毫无所觉的魔头白起,心中震骇难名的赵卿玄惊恐问道:“你到底是谁?为何连我龙虎山的秘传降魔天雷,都不能伤你丝毫!” 微微含笑,嘴角的讥讽与不屑显露无疑,原本属于小天师赵希夷的清越嗓音终于消失不见,魔头白起再张嘴时,只有五百年不得出世的阴沉谙哑:“云雷琅清玉法,是你这么用的吗?斩魔诛邪雷法,能斩得了道门大真人吗?嘿嘿,这龙虎山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不可能,这不可能!”听到白起的两句问话,国师赵卿玄想起了宗门典籍中确实曾记载过,琅清云雷不伤龙虎山一脉得道真人。满脸惊恐,赵卿玄大声否认道:“你明明就是我天师府祖师下令镇压的乱世魔头,怎么可能会是我道门中人呢?” “成王败寇,自古便是如此...”脸上生出一片惘然,白起的思绪骤然飘远。可不过是眨眼之间,再度回神的白起又咬牙切齿,身周随心而动的浓黑魔焰逐成滔天之势:“赵弘晟!你这条老狗大概没想到,还有我赵白起得以脱困的这一天吧!” 眼神阴鸷,白起反手指点虚空,疯癫怒骂:“灭门除姓之仇,封镇囚害之苦,老夫定要让你们血债血偿!” 魔头的言语被赵卿玄清楚听入耳中,其中的感慨抑或是愤恨,都比不上那一个“赵”字所带来的人心震撼。难以置信,而后将信将疑,直到赵卿玄最后将所有的线索连在一起,才发现只有这个最令人意外的猜想,才能符合眼前的事实情况。 “你是我龙虎山的祖辈天师!”张嘴道破真相,心境瞬时崩坏,赵卿玄好像完全丧失了反抗的念头,只是怔怔地看着跟前气焰消涨的魔头祖师,轻声反复念叨着:“原来你姓赵,你竟然姓赵...” 看见赵卿玄再也造不出半点阻拦与困扰,魔头白起屈指轻招,赵卿玄丹田窍穴中缓缓飞出一点金光,现世之后迎风而涨,落入白起掌心之后已化成了一面金碧辉煌的狭长卷抽,正是当日龙虎山上,引来神仙天雷镇杀吕岩师徒的封神金榜。 “有一点,你说对了。”将封神榜收入怀中,白起终于松开了始终钳制不放的手臂,对精气神溃散萎靡的赵卿玄诡异笑道:“世间魔头的手段,确实是阴狠非常。” 白起伸出右手,轻轻弹指,伴随着一道细不可闻的清脆响声,下方空地上,抬头观战的吕岩体内经脉中,怦然涌现出一股冰冷阴损的毒辣气机。 吕岩又怎会想到,这位来历诡异的魔头白起竟然会突然向自己发难!本就心绪不宁的吕岩,一时不察之下,瞬间陷入了和之前赵卿玄那般,生死归于人手的困顿境地。 ps:感冒演变成高烧,今天打了一下午的吊瓶,脑袋晕晕涨涨,就只能码这么多了,望谅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一百零九章,横遭劫持(求收藏) “封神榜易手了!” 眼见龙虎山与魔头白起的争执终于尘埃落地,张胥面露狂喜,不由低呼出声。身为纵横家传人的他清楚知道,若是没有了封神榜的无形威慑,自家祖师以及西蜀其他道统的诸多长老就相当于脱去了畏若猛虎的天雷枷锁。 想到这里,张胥的眼神愈发炽热,一品四境,无论是天象境亦或者是更高一层的陆地神仙,当这一拨数量可观的顶尖宗师得以自如行走世间之后,处处掣肘的大明算什么?人才渐渐凋零的龙虎山天师府又算什么? 虽然稍稍慢了一步,可司马错,韩成诀两人在想通了其中关要之后,也同样满面欣喜。若是细细观察,就连一向寡言谨行给人以不近人情印象的陈秋道,在心情激荡之下也止不住地眉眼微微抽搐。 重回故土,再开山门!八个字的宿世愿景已经足足喊了五百多个春秋了,多少诸子百家的先辈英烈为之身死,又有多少的失意俊豪为之疯癫,可这,始终只是一句虚诞的空话。 到了张胥这一代人出世之时,穷奇思变的诸多道统终于决议摒弃前嫌,在齐心联手的谋划之下,帮助身负大楚气运的谢必安成功蜕蛟成龙。再加上此时此刻,龙虎山用以压制地仙之流的封神榜竟然又被魔头白起抢走了,张胥等人只觉得那梦中惦念的复兴之盛景,真的已经不远了。 西蜀众人当中,只有一个人没有陷入到这喜从天降的狂欢当中。望着魔焰遮天的那道人影,谢必安眉眼间只有沉着冷静,并未转头,只是迅速地开口吩咐道:“韩成诀,你现在立刻返回西蜀,将此地发生的一切都禀报给各位掌门长老。张胥,你持我王印,速速去大营召集军士待令出击。陈秋道,司马错,你二人与我留在此地,随时准备阻拦白起逃逸...” 听到谢必安这一连串的临阵决断,众人不免错愕,可既然能作为各家道统的当代首座,便不会有蠢笨之人。头脑最为敏锐的张胥率先反应过来,迟疑问道:“你...这是要虎口夺食,将封神榜抢到自己手中吗?” 微微一笑,谢必安平静说道:“封神榜这类国之重器,谁又会不想要呢?” “可是不是有些太过冒险了?”指着悬空站立的那道身影,司马错忧心忡忡:“他毕竟是五百年前就能屠戮地仙的魔头白起啊。” 转过头,看向身边底气不足的同伴,谢必安笑意渐浓:“虽然不知道白起他为什么会想要封神榜,但既然他选择饶这么大的一弯子,而不是凭实力正面强夺,就证明他未必会比赵卿玄那条老狗强多少。我们自然也就有机会,将封神榜从他白起的手里再抢过来...” 自斩魔台成功化龙之后,谢必安身上令人不由信服的威严与日递增,原本只是清秀美若女子的脸庞,也渐渐多出了几丝峥嵘棱角。几句话解释之后,谢必安脸色一凝,郑重开口:“更何况,封神榜这种宝贝,只有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才能保证万无一失,也只有掌握在我的手里,才能让他人安心!” 眼神一横,家学便是合纵连横,运筹人心之术的张胥瞬间听出了谢必安话中隐含的敲打意味,心中五味陈杂。从刚才临阵定计的几轮问答当中,已经足以显现出谢必思谋缜密,行事果决的一面,再回想起西蜀市井坊间广为流传的那些赞誉褒奖,张胥第一次对这位被大楚子民视为复兴之主的同龄人,生出了由衷的佩服与忌惮。 两手抱拳,微躬作揖,双手从谢必安手中接过令牌的张胥率先升空,领命返回西蜀大营,韩成诀亦是在惊愕中,随后远去。 不懂算计钻营的司马错只是在原地安心备战,可将一切看在眼里的兵家传人陈秋道,却怔怔地看着跟前的谢必安,心中暗暗感慨:“这一次,我陈秋道,我兵家道统所托付的人,必将定鼎中原。” 仿佛听到了同伴的心语,谢必安转过头来,恰好迎上了陈秋道略显迷惘的迟钝目光。伸出手,一把搭在了陈秋道肩膀之上,谢必安慨然一笑,身后盘旋的红螭虚影瞬间龙首高昂。 “秋道,你我两人相识半生,并肩作战不下百场,向来你都是抢着作那个攻坚利矛。怎么?这点小场面,就吓住了吗?” 猛然回神,面对这位即是知己,又是主公的挚友打趣,陈秋道只是紧了紧持握龙胆大戟的手,洒然一笑。 西蜀众人各怀心思,各有谋划,李慕白师兄妹又专心观望半空,谁也没有注意到始终拄剑静立在人群后方的吕岩,此刻已陷入到了手不能动,口不能言的困顿境地。 倾尽全力,额头青筋暴露,吕岩始终也压制不住体内暴虐的阴冷魔气,当第一丝黑气冲破桎梏自眼角散逸出体外之后,如洪流绝堤一般的浩荡魔气瞬间将吕岩其中。 “啊!小师叔你怎么了?” 感觉到背后飘来一股冷风,王涟下意识转头回看,顿时惊呼出声。以吕岩为中心的方寸十丈之内已黑雾密布,遍地草木枯零。 这一声轻呼,似乎成为了打破场间微妙平静的引子,平镇关城头之上,身披重甲的大将军李右龄高举战刀,巨声猛喝:“征南军,杀!” 山呼海啸,漫野杀声,平镇关内随军出征的高手客卿陆续升空。 在发现了吕岩困境过后,生出了片刻迟疑的谢必安亦是眉眼一凝,强行收回目光,自平镇关前拔地而起,身后的螭龙虚影随谢必安一声令下,亦昂首长吟。 “杀!” 半空之上,抛开了手中失魂落魄的国师赵卿玄,魔头白起看向下方急速逼近的一道道升空人影,无奈念叨着:“看我又抢了个烫手山芋回来...” 双臂伸直,高高举过头顶而后横向展开,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白起不屑一笑:“不过,人多就了不起吗?” 肩膀微微一晃,白起一闪而逝,天空之中随之响起的是接连破空的暴烈炸响。 而后,一道道御气浮空的人影,未及反应便被身旁掠过的如墨电光,接连打落人间,如天落碎雨,如星坠旷野,而那一路飞驰电掣的魔头白起,却寸步未曾停滞。 “哈哈哈...” 围在在吕岩身前的李慕白,王涟听到头顶由远及近,瞬息而至的一声声肆意狂笑,下意识转身拔剑。可还没等他们的手指触碰到剑柄之上,如墨电光已擦身而过。 再回头时,却发现身后已空无一人,李慕白,王涟齐声惊呼: “小师叔!” ps:求收藏,推荐支持,谢谢大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一百一十章 全知(上) 体内的阴冷魔气让吕岩手足难移,却并不能妨碍到他对外界形势的感知。当白起飞掠袭来之际,一眼就看出了魔头动向的他想要开口示警,却又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白起自李慕白两人的防御空隙中轻松穿过,后领一紧,自己已来到了千百丈外的高空之上。 一路西行,劫持人质的白起直奔落日平原。吕岩并没有将过多的时间浪费在陷落敌手的慌乱当中。相反,在这种只能动用耳鼻眼的困顿境地中,吕岩渐渐沉下心来,意随心动,神与意行,没有了多余的思绪与外界干扰,吕岩感觉自己仿佛摆脱了肉体凡身的束缚,世界大不一样。 耳畔掠过的猎猎风声,鼻尖嗅到的淡淡血腥...吕岩轻轻合上双眼,将这一切的一切都摒除于外。无悬空烈阳,无煦烈长风,无白起在旁,无魔焰烧身,当吕岩的心彻底沉寂之时,体内仿佛有另一个他张开双眼,识海中大放光明。 感知不到经脉涨裂的挖心剧痛,两腿盘膝,端坐在识海当中的吕岩端详起体内肆意暴虐的阴冷魔气,心无旁骛。想伸手抓握,却忽略了现在的自己并没有实质躯体,吕岩微微愣神,目光所指的那一缕深黑气机却自然而然地被意念钳制,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双手将之托举到吕岩面前。 凝神细观,吕岩的目光随着意念的驱使深入到魔气深处,明明只是一缕细弱蚕丝的纤细气机,可当他沉浸当中之际,当一切渺小细微的颗粒与尘埃以纤毫毕现的形式呈送到吕岩面前之时,一花一叶,皆是广阔世界。 褪去了表面的狰狞外皮,深邃黝黑的魔道气机只是一个个清晰可辨的圆润沙粒在欢呼雀跃,彼此贴近,又瞬间相互远离。在吕岩面前,是成千上万个碰撞弹飞的五彩颗粒,彼此间明明互相厌恶,却又不离不弃地始终纠缠在一起。 有些困惑,吕岩不明白这是什么,为何师傅李重阳从来没有向自己坦露过这种光怪陆离的奇妙幻境。难道这些颗粒聚集到一起,就是魔气?难道它们剧烈摩擦时生出的那一点点火花实在太过耀眼,所以才能攒簇成暴烈烧身的浓黑魔焰? 灵机一动,意念瞬间回流,识海当中的吕岩再次招手,一道剑气顺从地飞到了主人面前。想也不想,依样画瓢的吕岩迫不及待地将自己再次投放到剑气当中。 满目纯白,泛动着一丝锋锐剑刃的冰冷光泽,置身在剑气当中的吕岩惊讶发现,除去千篇一律的单调色彩之外,这同样是一个由无数粒子堆积而成的广阔世界。或许是因为彼此太过相似,明亮的剑气颗粒并没有像五彩斑斓的魔气世界那样混乱无序,没有太多不安分地互相碰撞,也没有捉摸不定的瞬间远离。不计其数的剑气颗粒像军伍一样,训练有素,排行成列,以恒定的速度向前推进。 远远看去,吕岩生出了更多的困惑,自己的剑气为何会形成这样一个世界,没有火花,没有躁动,只有静谧温顺的祥和,那令人毛发生寒的锋锐从何而来,壮阔无量的气势又从何而来? 两指一掐,吕岩默念剑诀,令人昏昏欲睡的枯燥世界陡然一变,似狂风掀翻巨浪,似骤雨击打人间。纯白的颗粒军伍瞬间提速,塞满天地的是利刃破空的凄切长鸣!远远看去,吕岩觉得它们像一条奔腾不息的壮阔大河,在怒吼,在咆哮,仿佛要撕裂这片天地一般,迅猛地向前突进,似永无止境,似永不停歇。 原来是这样,吕岩明白了,这才是剑气世界的本来模样,温顺有序的外表下隐藏着的,是峥嵘壮阔,当主人意有所指之时,剑气便会展露獠牙。 魔气和剑气的本质如此相似,那是否淡薄绵力的道门气机也同样如此?一个疑惑之后,给吕岩带来的是更多疑惑,但吕岩并没有生出急欲探究的急躁,只是在沉寂中走向更为崎岖的深邃。 因为吕岩知道,他现在即将触碰到的,将是世界外表下所隐藏的纯粹真实。 或许一个月,或许一年,甚至十年百年千年,若是不能揭开这层遮挡真实的面纱,吕岩或许永远都不会醒过来,而是在枯寂中渐渐死去。就像当年在太和山谷中,三年枯坐只为悟剑的那段经历一样,沉浸到意识深处的吕岩,只是一心一意地往更深处探寻。 突然,一道几不可闻的微弱声音穿破识海,仿佛有人在自己的耳边轻声呼唤,紧闭双眼的吕岩渐渐皱起眉头,完全的寂静被人打破,晦涩的思考便再也难以维系。 “醒来...醒来!” 意识世界当中,感知不到时间流淌的痕迹,谁也不知道被声音唤醒的吕岩究竟在幻境中思考了多久,可他的眼睛里已经几乎看不到少年青葱,凭空多出了一丝睿智。 随着眉头渐渐舒展,吕岩终于收回了自己有些散乱的思绪,左右观望半天,才想起了自己身处何方又身陷何境。外有魔头白起,内有魔气锢身。 从容起身,吕岩才发现原来识海当中的自己竟然已经凝聚成实质肉体。垂首弯腰,抖腕踢腿,尝试活动着有些晦涩陌生四肢与躯干,吕岩抬起头,看向周围盘恒在自己体内的肆虐魔气。 缓缓直起身子,吕岩深深吸了一口气,发出了重生之后的第一声轻笑:“呵呵...” 是时候出去了,膨胀的胸膛骤然回缩,吕岩猛烈呼气,随之而起的是一阵躁动天地的狂烈大风。由识海中心迅速扩散,一路大刀阔斧,瞬间席卷了周身经脉。原本盘梏体内的阴冷气机瞬间冰消雪融,既然我吕岩已窥探到了世界的一点真实,那与剑气同根同源的魔门气机,又能造成多少困扰。 目光横扫,再无一丝魔气残留,识海当中的吕岩笑了笑,轻轻闭上眼睛,元神归入识海,意识重回天地。 ps:望多多收藏,推荐支持,新人写书不易,谢谢大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一百一十一章 全知(中) 睁开双眼,吕岩惊讶地发现自己并没有悬浮半空,而是盘坐在一片坚实的黑土地上,环望四周,无论是低缓的丘陵亦或是远处稀疏的灌木枯树,就连头吧。平镇关前我做到了自己的承诺,没有当面戳穿你的身份,现在轮到你了。” 白起没好气地回答道:“说什么?” 眉头一皱,吕岩瞬间面色不善,手指搭住赤霄剑柄,一字一句地正色说道:“说你之前御气传音所说的那些事,别想赖账。我虽然旧伤未愈,可你也新遭重创,如今要是动起手来,说不好谁会吃亏。” 面露踌躇,白起似乎在心地里暗自盘算。少时,殊无把握的白起索性散去了周身魔气,伸出右手递到吕岩面前,眼神指向赤霄,说道:“把剑拿来,我就说。” 剑尖反转,吕岩将剑柄放入白起掌心,干脆说道:“可以。不妨与你明说,一剑破尽万法,我已略有小成,如今无论手中有剑无剑,对我而言其实也没太大差别了。” 用力一拽,将赤霄抢入手中,白起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说道:“知道了,知道了。” 后退两步,重新坐回树桩之上,白起低着头继续研究着手中的断折飞剑。两人沉默不言,直到吕岩耐心即将用尽之际,白起终于低声说道:“一剑破万法...我道门修行虽然与你们剑修不太相通,甚至反其道而行之,可同样也有可与之相媲美的境界,一念生万法。” 抬起头来,魔气尽数归拢体内之后,白起眼中泛起一丝出尘的光彩,满怀憧憬道:“诸法随心,一念万界!相传是我道门术法一道的最高境界,只有地仙天仙才有望修成。当初和你吕岩一般大的时候,我道法初成,在一品三境的武夫当中,我赵白起号称指玄第一。” 似乎由于勾起了年少的温馨回忆,白起的眼神越发柔和,语气中也渐渐带上了一丝丝自矜自傲:“后生晚辈尊我敬我,师兄师弟羡我嫉我乃至恨我...嘿嘿,这些我倒是都不在乎,甚至有一种我既为绝顶便难辞其咎的感觉。” “到后来,师傅想让我接替天师之位,我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因为在我看来,天下杂事哪有神仙道法来得有意思,为此我不惜触怒师尊,被囚到斩魔台上面壁思过。这些,我也不在乎...” “再后来,执掌龙虎的赵弘晟师兄决定起事,相助朱太祖问鼎中原,我就更加不愿意掺和了。因为那个时候的我,距离那传说当中的一念生万法,只有一步之遥了。” 血色渐渐涌上面庞,白起的眼神狂热:“只差一步,我就能成为那古往今来,第一个以凡身入天道的人!” “可也就在这个时候,大明兵败西蜀,我龙虎山上上下下的所有弟子都被你青莲剑宗的人挡在了落日平原之外。”白起声音转回低沉:“赵弘晟逃回龙虎山,像条狗一样跪在我面前苦苦哀求,我不想去,但我又必须要去,因为我终归姓赵,终归是龙虎山的弟子,我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家被人毁于一旦。” “我去了,我赢了,可是也被你青莲剑宗的祖师一剑穿心,道身有损,此生大道无望!”说到这里,白起的五官渐渐拧在一起,恨恨说道:“可我没想到,没有死在敌人剑下的我,到头来竟然会被所谓的自己人,给当作压胜之物封镇困压。见我负伤垂死,赵弘晟趁机将我心神剥离,肉身遗留此地镇压前朝枉死冤魂,元神带回龙虎山中稳固宗门江山气运。” “五百年,足足五百年!赵弘晟这条老狗带人白日飞升,我却在暗无天日的地底深处苟延残喘!”歇斯底里,白起眼神中只有无尽的仇恨与愤怒。 “杀心不起,我即是道。”振臂扬声,剑尖直指苍穹,狂暴无匹的漆黑魔焰滔天而起,白起两目猩红,嘶吼狰狞恐怖:“手持利器,我便成魔!” “狗日的赵弘晟!老子要你偿命!” ps:求收藏,推荐支持,谢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一百一十二章,全知(下) 吕岩抱住双臂,面对白起的血泪控诉,做不到无动于衷的他面部微微抽搐,但也仅此而已。一年时间里,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以后,吕岩不该泛滥的恻隐之心又能留下多少? “白起,这都是你自己的事情,和我无关。”声音愈发冷漠,耐心用尽的吕岩轻捏剑指,白起手中的赤霄剑身上蓬发出一道冷冽剑气:“你与其在这里跟我浪费时间,不如抓紧把我想知道的事情交代清楚。再这么拖下去,你就不怕赵卿玄他们追过来,再把你压到地底下五百年吗?” 剑气临体,寒光耀目,有些疯魔的白起被掌间传来的刺痛瞬间勾引回神,不屑答道:“嘿嘿,在这个冤魂遍布的鬼地方,难辨方向,不能御空,就凭他们那两下子,想摸到这里恐怕有点难。” 白起指点四周,黄沙埋枯骨,厉鬼白日行,除了天空阴云密布之外,就连空旷荒凉的落日原土地之上,也处处升腾着浓郁的黑雾瘴气。 吕岩脸色愈发不善,掐动剑诀的右手屈指轻勾,心意相通的飞剑赤霄瞬间飞回主人掌心。这一次,吕岩不再说话,而是直接将剑尖指向白起眉心,一缕杀机毫不掩饰的透体而出。 “好你个吕岩,真以为吃定老夫了?”眼角含怒,白起毫不相让,杀心起时魔气瞬间暴涨。 无动于衷,不言不语,吕岩只是剑气再涨一寸,两人相隔不过两丈,赤霄剑尖处吞吐不定的锐利气芒几乎快要触摸到白起脸上的细碎汗毛。 似乎随时都会暴起杀人的僵持当中,吕岩用沉默的行动表明了自己立场,白起眼神阴狠,直直地盯着身前持剑相向的白衣少年。 一分一秒,时间迅速流逝,当吕岩眉心处的朱砂印记由红转紫,水满自溢的盎然剑气即将脱手之际,看似凶厉的白起却后退一步,率先散去了笼罩周身的杀意魔气,无奈说道:“真是个死脑筋,还以为你吕岩会对老夫生出同病相连的感觉呢。” 白起转动着脑袋环视一周,也不在意已逼近身前的锐利剑芒,选定了一个方向径直迈步而行。走出几步之后,白起手臂举过头什么?” “嘿嘿。”笑了笑,白起直面吕岩,头一次以无比郑重的语气开口说道:“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说的是五百年前一心修道的我,也是太和山中曾无忧无虑的你。归隐山林的师徒几人明明与世无争,却在你吕岩练剑小有所成的一年时间里屡遭横祸,难道你吕岩就从来没有想过,这一切到底因何而来吗?” “那是因为...”吕岩下意识张口答道。 “因为朱厚聪是大明皇室的当代压胜之人,所以招惹来了诸子百家的阴谋暗算?”还不等吕岩说完,白起又不屑道:“那为什么他朱厚聪到现在还能活蹦乱跳,你姐姐吕雉却已经危在旦夕了?” 借着被白起粗暴打断的空隙,吕岩微微思考之后,尝试问道:“不是因为我姐姐对师兄情根深种,不惜以命换命吗?” “是啊,身陷险境之时,有你吕岩师徒两人尽心护卫,重伤濒死之际,又有红颜知己舍命相救,大概朱厚聪就是那天命所钟的幸运儿,逢凶化吉,自然无往不利。”面露讥笑,白起语气中的嘲讽意味越发明显:“那为什么就合该你吕岩,当那个无端受苦的丧门星呢?” “太和山下有无数山村,同龄稚童,不知凡几,为何偏偏让你小子拜入到了当代剑神李重阳的门下? “世间武夫,如过江鱼鲫,九品境界便像九座化龙险堑,得入一品这不足万一,为何你吕岩作为一个出身平凡的乡野少年,却能三年成宗师,又一年入天象?” “二十年间,李重阳带着朱厚聪藏匿山林,从没有发生过任何意外。偏偏却在你吕岩拜师之后,先有访客登门,再有诸子百家筹谋联手,及至你吕岩剑道小有所成之后,顷刻间便天降横祸,时机卡得倒是分毫不差。”“ “师傅,亲人接连生死难测,只剩下忍辱负重的你一路高歌猛进,剑道境界层层跃升,未来势必要与有杀身之仇的龙虎山拼一个你死我活。难道你吕岩和大明朝嫡皇子朱厚聪一样,也是那天命所钟之人?” “大明皇室虽出身不正,可朱厚聪毕竟有五百年国运护持己身。可你吕岩一无显赫家世,二无龙运护体,却能逢山开山,遇水涉水,一路有惊无险,这又是为什么?” “是一个接一个难以解释的巧合竞相串联?还是云遮雾绕,令凡人无从躲闪的命运在逗弄你吕岩?” 高仰头颅,白起尽力地伸直双手胡乱挥舞,冲着天空哈哈大笑: “狗日的天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一百一十三章,全能(求收藏) 魑魅魍魉,白日横行,黑云遮蔽天空,大地浓雾茫茫,在诡异非常的落日平原深处,两拨人不期而遇。 进入落日平原不久便与同伴失散的谢必安,衣衫微微凌乱,看着对面与自己落到同等困境的朱厚聪,谢必安心道:“可惜了。” 好不容易抓到了落单的齐王,却在交手之初便被恰好寻来的禁宫侍卫出手打断,以一对二,自知绝无胜理的谢必安只能悻悻收手。彼此僵持间,谁也不敢轻举妄动,谢必安只能期寄着,与自己一起追入平原腹地的同伴能够尽快赶来。可想起一路行至此地所遭遇的阻挠与困扰,谢必安清楚知道,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悄悄打量着四周,谢必安开始寻找退走路线。 “呃...谢必安是吧?”向前走出两步,没有在意身旁侍卫的伸手阻拦,朱厚聪率先打破沉寂,开口说道:“谢谢你之前对我师弟的援手相助,有好几次若不是你派人暗中照拂,恐怕吕岩他要多吃不少苦头。” 没有想到,已隐隐占据上风的齐王朱厚聪竟然会对自己先行示好,面对着眼前的这张真挚笑脸,谢必安似乎也没办法再继续维持冷漠,淡淡开口答道:“当日龙虎山上,若是没有令师李重阳有意成全,我也没办法化蛟成龙,相助吕岩不过是我谢必安投桃报李之举,无需言谢。” 朱厚聪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只是微微一笑。当两人之间的隔阂破冰之后,压抑的沉默似乎就有些难以忍受,这一次换成了谢必安主动开口。 伸出手,指向在旁恭顺站立的禁宫侍卫,谢必安淡淡地嘲讽道:“前呼后拥,封王就藩...没想到大明齐王在骤然富贵之后,竟然还能挂念着自己的逆贼师弟。看不出来,真的是看不出来啊...与你朱厚聪过往的行事作风相比,岂止是大相径庭。” 不置可否,朱厚聪对谢必安的讥讽言辞好似无动于衷,就连嘴角的笑容都不曾收敛丝毫,只是再张嘴时已口风大变:“世人传言,自五百年前的西楚霸王谢静安自刎身死之后,只能龟缩在西蜀境内的谢氏宗族便代代人才凋零,别提什么皇室威仪世家风范了,似乎连自家的祖宗祠庙都曾经被仇人掀翻了事。” “直到你谢必安崭露头角,沉寂到近乎被人遗忘的大楚遗族才再度出世,举起复辟大旗。”眼神渐渐冰冷,微微翘起的左边嘴角持续上扬,朱厚聪不屑道:“本王曾听人言,国运之争,无外乎土地,财力,人口相较,如今我大明广拥四海,国富民强,披甲操弦之士不下百万。恕本王久居深山,不擅军政,还请阁下教我,所谓大楚,以何自立,所谓复辟,何以功成?” “你谢必安号称身具大楚五百年残余龙运,独得谢氏二十代子孙意气...”皮笑肉不笑的朱厚聪,玩味说道:“嘿嘿,难道你大楚就指望靠这漫无缥缈的气运与虚名,与我大明相争?” 大明与西楚毕竟是势不两立的敌对势力,面对朱厚聪字字诛心的问话,谢必安轻轻移步,转过身子不再与其直面相对。被朱厚聪一番话勾起的苦痛回忆在脑海中呼啸掠过,谢必安心中暗道:“所谓国运,所谓战争,你朱厚聪又懂得了什么呢?我大楚皇族匿伏避世,五百年卧薪尝胆的苦与痛,你朱厚聪又懂得了多少呢?” 短暂的交流以朱厚聪,谢必安相看两厌收尾,彼此间又相互奈何不得,接下来自然是一拍两散的结局。连虚伪的客套言辞都懒得再说,谢必安就要迈步远去。 就在此时,一道清晰可见的华丽光柱自远方陡然升起,魔头白起的肆意狂笑随之间歇响彻天地。 找到了,去那里!相同的念头在朱厚聪与谢必安心中同时升起,一时间,散落在落日平原上的诸多高手在同一个目标指向下,开始迅速集结. 落日原最深处,吕岩在白起的接连发问下方寸大乱,眉心蹙成褶皱,阴影笼罩心头。当这一个又一个的过往巧合被白起以罗列的形式呈现到自己面前之时,吕岩不免心生疑惑:“这都是为了什么?” “呵呵,想不通了?”白起在短暂的癫狂骂天之后,抬脚稍稍向吕岩靠近一步,又拾起之前的话题继续说道:“按常人观念所言,若是事情难以用巧合解释,就只能归咎于天道运转下的因果循环。道家重今世,佛门求来生,唯独对世人最为好奇的前世轮回最为讳莫如深。但无论是传承悠久的佛典道籍,亦或是流于民间的传奇佚志小说,大抵都是持着前世因铸就今生果的同样态度。” “这个时候,你吕岩是不是又要问自己,上辈子究竟欠下了多大的孽债,才会让今生的自己受如此多的恶果?” 尝试性地就要再次前迈,却被吕岩无意间瞥过来的一眼给惊得撤回脚步,白起微微一笑,若无其事地又继续说道:“可在我看来,这所谓的轮回因果与天命循环,不过是给庸人俗人设下的一道障目藩篱。若是真像世间宣扬的那样,天道至公,善恶有报,为何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的事情在民间屡见不鲜?若是恶人必得恶果,死后必下阿鼻地狱,善心种下善因,来世可享大富大贵。那为何五百年大明之前的千年大隋,大隋之前又有楚,宋,魏,齐,燕,赵等朝,如此千万年的传承下来,恶人却始终不绝于世,疾苦又常驻人间?” “由此可知,天道势必不存,因果并无常形!” 听至此处,吕岩已如遭雷劈,心神瞬间恍惚,只顾静立原地等待下文。 “由此可知,天道势必不存,因果并无常形!”面露喜色,魔头白起陡然暴起,眨眼间摸到了吕岩跟前,两手分袭上下,一指点在胸前膻中,一手按住脐下丹田。 等到确认了吕岩再无反抗之力,白起才一拍双手,轻声笑道:“嘿嘿,吕岩,老夫再免费教你一个道理,有时候剑未必有脑子好用,故事可能比拳头好使,尤其是面对你这种愣头青的时候。” 无视吕岩眼中的无声愤怒,白起转过身来,双手用力一撕,身前半空如门户大开,不可计量的耀目金光瞬间迸射成一道通天光柱。 脑袋往前一探,白起冲着自己撕开的缺口大声喊道:“死秃驴,吕岩我给你带来了!” ps:文武双全,莫能挡之,这就是本章标题的意思,吕岩还是吃了没有文化的亏啊,被人家一通嘴炮就忽悠晕了。三十万字了,新人一路走来,实属不易,望大家多多收藏推荐支持,谢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一百一十四章,浮屠地狱(求收藏) 一时不察,再次被擒的吕岩在心中骂道:“当真是老奸巨猾!自己也是傻,就这样又主动走进了魔头白起的圈套。” 只是他刚才说的那些话,到底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难道自己坎坷命运的背后真有他人在暗中操控吗?还在心中暗自揣测之时,吕岩感觉到身子忽然一轻,扭头看去,撕裂了虚空结界之后,似乎有些急不可耐的白起提住了自己的脖后衣领,向破开的光幕中心走去。 张开嘴,吕岩才发现这一次白起并没有钳制住自己的喉舌,趁机开口问道:“你费这么大的劲就是为了把我带来此处,到底是谁要见我?” “见了面你就知道了。”眼见裂隙正逐渐合拢,白起脚下加速,侧着头对吕岩诡异一笑,答道:“反正是你的老熟人。” 感觉自己的身子穿过了一层紧致薄膜,对此类结界穿越并不陌生的吕岩回头看去,身后的通道裂隙已完全闭合,举目四望,此方天地内充溢的皆是耀目金光。 结界世界中除却金光之外空无一物,使人难以辨认方向,可一手提着吕岩的白起却毫不迟疑地往前方走去,轻车熟路,仿佛不是第一次进入此地。 行进路途当中,吕岩再次将心神沉浸识海,妄图以之前的办法再次脱困,可努力了几次之后,吕岩就不免气馁。白起的右手始终拿捏住自己的颈部窍穴,用以禁锢肉身的暴虐魔气无论被自己的剑气消融去多少,都会被其瞬间补满。不再是无根之水的魔气沛然如海,令吕岩万般无奈,只能放弃这些无谓的挣扎。 意识存于元神,吕岩偶然间发现,自己识海当中竟然飘零着几点外来金光,于满溢的纯白剑气当中分外显眼。在短暂的诧异之后,吕岩便醒悟过来,这应当被自己聚气驱神时无意裹挟进来的外界金光。伸手一招,金光跃于指间,在好奇地试探之后,吕岩只感应到一片祥和。 不像魔气那般暴虐,也没有剑气的锋锐难挡,其和煦外表下所内蕴的正大光明,又与绵柔清淡的道门气机迥然不同。思绪连转中,一点灵光涌上吕岩心间,这应当是分属佛门的功法金光。 想起平镇关前,自己与师兄朱厚聪之间的那段交谈,散开元神,重新回归肉身的吕岩下意识低声说道:“是惠岸大师?” “不是他,还能是谁?”听到了手中少年的小声念叨,白起有些愤怒地挥了挥手,打散了扑面而来的点点金光。 佛法魔头,势不两立,单单看其触碰金光之时,于白起掌心中研磨出的那一缕缕微弱火花,就能明白身处佛光世界当中的这位魔头为何会如此暴躁。可和这个佛光铸就的世界比起来,被白起伸手打散的那片金光不过是沧海一粟,看着白起脸上不厌其烦的表情,吕岩不由轻声发笑。 “笑个屁!”皱着眉头,白起侧脸骂道,可就因为这短暂的疏忽,锲而不舍的一点佛光就已经透过了指尖缝隙,打落在白起面庞。 嗤...嗤... 火光乍起乍灭,白起脸上微微一痛。当着吕岩幸灾乐祸的目光下,盘桓在魔头心中的烦躁瞬间演化成无边羞怒,白起一伸手臂,指着佛光深处大声骂道:“狗日的死秃驴,你有本事出来,和老夫正面对敌,就会耍这些装神弄鬼的假把式。” “呵呵...哈哈哈!”白起的气急败坏,却让吕岩再也压抑不住心头的笑意,最初的低声轻笑瞬间演变成开怀大笑。 双目一凝,转头怒视吕岩,白起抬臂欲落之际却只能恨恨收手,似乎不愿意,起码是现在还不想伤害吕岩。右臂一横,将手中的吕岩甩飞远处,白起张开大口用力一吸,吐气发声之际,魔气翻涨的握拳双手重重捶向脚下大地。 “给老子滚!” 天地静籁,颗粒分明的点点金光悬浮不动,以盛怒出手的魔头白起为中心,方圆百里之内陡然掀起了一圈无形气浪。 以点成圆,迅速扩散开来的无形风暴,瞬间将散漫天地的无量金光一扫而空。没有了绚烂夺目的佛光掩映,这片世界终于展现出了原本的真实模样。 “呲...”倒吸一口冷气,看着此刻仿佛地狱一般的苦痛景象,吕岩的脸上不复笑意。 回转身来,一把将眼含惊惧的吕岩提到自己跟前,白起伸出手轻轻拍打着少年的脸庞,玩味说道:“怎么不笑了?你小子难道不知道,惠岸老和尚这片结界的本名便是浮屠地狱吗?你还真以为恶鬼横行的落日平原中央,会存有一片佛国净土吗?” 白骨累累,尸殍遍野,吕岩的思绪顺着自己的目光逐渐飘远,广阔无边的漆黑大地上,散落着无数锈迹斑驳的刀枪盔甲。在此刻心境颠覆的吕岩看来,所谓一步天堂,一步地狱,不过如是。 “唉...”一声苍老的叹息于远处飘来,吕岩猛然抬头,望向佛光仅存的旷野中央,这就是之前将自己元神唤醒的那道善意传音。 任由自己被动升空,吕岩随白起一起掠向远方,相隔数里不过眨眼即至。睁大眼睛,吕岩尽力地向佛光深处看去,一袭有些熟悉的佛门袈裟,隐约可见。 “赵施主,贫僧早已说过,绝不会任由你取走肉身,以免此地五百年戾气失控,致使生灵涂炭。”佛音广大,佛影煌煌,伴随着凝聚收拢的佛光逐渐散去,双腿盘坐的苍老僧人终于现出身来。 慈眉善目,依稀如昨,只是吕岩印象中那个脸润面白,与师傅相比倍显年轻的惠岸大师,如今已是白发皓首,形容枯槁。 微微颔首,朝吕岩宽慰一笑,惠岸转头向一旁的白起继续说道“你今天又何必大动肝火,还将吕岩带来此地?” 背负双手,傲然而立的魔头白起轻蔑一笑,不屑作答。 眉头一拧,灰衣老僧的脸上凭空生出了一丝佛陀威严。如点顽石,惠岸沉声喝道,声音震聩人心! “难道非要逼贫僧施展出那怒目金刚的降魔手段,施主才能幡然醒悟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一百一十五章,假慈悲(求收藏) 恍惚之间,吕岩突然感觉到,傲立自己身旁的白起有些陌生。 最初,他是靠着精湛的演技才能在平镇关伤人夺宝,而后又是靠着有些卑鄙的暗算才能成功挟持自己,想到这里,吕岩不禁摇了摇头,在心中暗暗感慨。若是再加上进入落日平原之后那些话痨式的疯言疯语,这个所谓的乱世魔头,哪有半点子令人钦佩的高人风范。 白起是因为封镇太久而导致力有不逮,还是说他附身夺舍的这具躯体不太好用?吕岩脑海中曾有过各种各样不同的猜想,可无论是哪一种,都让他难以对白起生出丝毫畏惧。甚至,吕岩在心底深处曾隐隐萌生出一个想法:这位只会投机取巧,使些不入流手段的魔头完全不足畏惧,若是让自己持剑与其正面厮杀,能笑到最后的,绝对是我吕岩而不会是他。 直到现在,面对着惠岸大师佛威深重的沉声重喝,负手而立的白起却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只是用微微扬起的嘴角报之以轻蔑讥笑。 在恢弘无量的佛光照耀下,临渊峙岳而面不改色,这才是魔头白起该有的的本来模样。 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吕岩心想,在他白起的眼中,或许自己与赵卿玄等人根本不值一提,所以他白起才会以言语攻心,以暗算偷袭,以各种逗弄调戏的手段应对自己。 “死秃驴,少在那给我装模作样。老夫几次三番地进去此地,却都能够全身而退,你我不过势均力敌,谁也奈何不得谁罢了。”随着持续暴涨的耀目佛光逼近到自己身前,白起终于张开口,不屑道:“再说了,你要真是那降妖伏魔的在世佛陀,至于会被困在落日原中这么多年吗?” 气势一滞,惠岸似心有不甘,可自知白起所言非虚的他只能悻悻收手,收敛去了周身的散漫佛光。重重叹息,颇感无奈的惠岸和尚眉头一皱,本就瘦削的脸庞越发愁苦。 白起鼻间一声冷哼,指了指身边不能自主的吕岩,兴许是因为有求于人才勉强放柔了嗓音,开口说道:“惠岸和尚,今天我是来跟你做个交易。用他,换我的肉身,别的东西我一概不要。如何?” 低头微微沉吟,听出了这句话当中所蕴含的服软语气,可惠岸明知道这已经是白起能够做出的最大让步,却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说道:“赵施主,贫僧早就说过了,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允许你带走肉身。” “五百年前,压服群雄的朱家太祖登上皇位,为了秋后清算也是为了大明的江山稳固,下令大军高举屠刀,势要将依附大楚的千年世家连根拔起。一时间天下腥风血雨,百姓人人自危,从而就有了衣冠西渡,百家入蜀的中原浩劫。而当年作为入蜀必经之路的落日平原,便是最终的决战战场。” 语气恬淡,惠岸就像是在说些什么不起眼的寻常琐事,可搭配着散落满地的枯骨锈兵,一幕古老的血腥画卷盈跃眼前:“大明兵强马壮,死伤惨重的诸子百家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得以请来青莲剑宗的鼎力相助,时任宗主的李丹枫一剑破军,将追杀至此大明军伍与赵弘晟拒之于外。” “然后你赵白起就来了。”说至此处,惠岸抬起头凝神注视着身前的魔头白起,眼神已不复起初的恬淡。片刻之后,惠岸一振袈裟,手臂斜划囊括四方,场间气氛陡然一变:“天崩地裂,生灵涂炭,方圆九百里的富饶平原被你们毁于一旦,在这场堪比天仙对决的厮杀之后,久战乏力的李丹枫终归败亡你手。而失去了最后一道保命屏障的败逃世家,几乎被屠戮一空。” “浮尸遍野,血流成河啊...”声音骤然低沉,盘坐于地的惠岸痛心疾首道:“赵施主,你知不知道当初有多少世家子弟命丧此地,你又想没想过,有多少的寻常百姓被无辜牵连?” 白起双眼微眯,仿佛对灰衣老僧的连声发问置若罔闻,只是淡淡回道:“关我屁事,人又不是我杀的。” “可若是没有你,他们或许都不会死!若是没有你,落日原或许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的生灵死地!”一挺脊骨,垂落于地的灰白长须剧烈晃动,惠岸语调上扬,疾声厉色道:“五年多来,贫僧于此地日夜诵经,渡化转生的亡灵冤魂已近十万之数。可若是比较起来,这也不过只是总数的十分之一啊。” “那又怎么样!”气急败坏的赵白起一拧双眉,恨声反驳道:“老夫不也被人抽魂夺魄,封镇敕压了五百多年,你当老子过得舒坦吗?” 咬牙切齿,赵白起眼中泛上一抹赤红,指着对面的灰衣老僧,大声说道:“惠岸秃驴,你把肉身还我,我现在就历劫飞升,把天上那群姓赵的王八蛋杀个一干二净,替我自己,也替死在此地的百万冤魂报仇雪恨!” “不行。”目含悲悯,惠岸指了指脚下的浓黑土地,坚定拒绝道:“施主的肉身早已与此地融为一体,作为封镇冤魂的大阵枢纽,怎可妄动。一旦大阵崩溃,失控的百万厉鬼将逃出落日平原,方圆千里之内的无辜百姓势必难以幸免,到时候,你赵白起岂不是造下了更大的罪孽。”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突然暴起,陷入癫狂的赵白起一把将吕岩抓至身前,狰狞怒吼道:“死秃驴,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吕岩!”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面对着白起的威胁逼迫,双手合十,高颂佛音的惠岸大师开口规劝道:“赵施主,还请及时收手吧。” 听至此时,吕岩终于了解了这段年久公案的前因后果,和世俗间广为流传的说法不同,在当年那场难分对错的战争当中,赵白起也不过是其中的一位受害者。 转回头来,看着身后钳制着自己的癫狂魔头,吕岩柔声劝道:“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你就听惠岸大师的吧。” “闭嘴!” 右手用力,将吕岩的头颅猛然压低,白起双目圆睁,怒视着对面的灰衣老僧,一字一句道: “少在那跟我装假慈悲!吕岩,你给我瞪大眼睛好好瞧瞧,难道这就是他所谓的立地成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一百一十六章,称骨(求收藏) 后脑微痛,被白起强行按低头颅的吕岩终于知道了,始终萦绕在自己鼻间的淡淡血腥味到底从何而来。 惠岸盘坐的土坡跟前,一处长不过三丈,微微凹陷的浅坑当中,几双枯瘦的手臂挣扎指天,五指扭曲,关节断裂,可想而知当时垂死求生的他们,到底承受着怎样的痛苦。 透过掩盖其上的一层细薄尘土,吕岩隐约看见了一段段支离破碎的染血残躯,羊毛皮裘,椭圆皮帽,这都是长风猎猎的西南边陲百姓,惯穿的御寒服饰。可最让吕岩为之心惊的,却是埋尸坑底部,那薄薄一层的暗红血泊,犹未干涸的血液填满了碎石沙粒的狭小空隙,在缓缓流淌。 看着这桩明显是新近发生的人命惨案,双眼失神的吕岩用力地抿了抿嘴唇,下意识想要开口发问,可满心的疑惑却被自己一时嘶哑的声带堵在喉间。干裂的嘴唇微微张开,在几次徒劳无功的翻动过后,吕岩却发不出来半点声响。 注意到了少年眼中的疑惑,白起右手手掌用力一提,凑到吕岩耳边轻声问道:“你是不是很好奇,这些人究竟是怎么死的?” 转过脸,吕岩默然点头。 眉眼间的癫狂之意还未散去,白起附身夺舍的年轻脸庞上,满是狰狞凶厉。右手用力扭动着吕岩的脑袋,将其偏向埋尸坑底的一处偏僻角落,白起左手一指,说道:“你看见那个人了吗?” “他是第一个!当时老夫的剥皮手艺还不熟练...”瞄了眼吕岩的腰腹部,白起阴测测地比划道:“大概也就是剥到这,他就已经断气了。” “这是第二个。他好像是之前那位富家老爷的贴身护卫,蹚过一些江湖险路,所以在最初还曾颇为硬气地冲老夫破口大骂。”翘起嘴角,微微一笑,白起拍了拍吕岩的后脑,轻声问道:“你知道他后来怎么样了吗?” “老夫只不过才刚刚挑断他的一根手筋,就一根而已!屎啊尿啊的,就都从他裤子里流出来了。老夫嫌他喊得实在是太过烦人,就只好掉回头来,先把他的喉咙切断。” 再次用力,将吕岩的视线转移到第三具尸体处,这一次,白起却没有像之前那样用戏谑的语气,解释行刑的全部过程。反而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白起有些欣赏地说道:“老夫没有想到,反而是这位养尊处优的儒家门生最有骨气。在亲眼目睹了自己的父亲与护院侍卫接连被剥皮抽筋之后,这个年轻人既不哭也不闹,明知将死的他只是咬紧了牙,死死地盯着老夫。”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眼里全是悲愤与刻骨的仇恨,甚至在老夫抽掉了他第一根肋骨的时候,他还是这样死死地盯着,仿佛要将老夫记在他心底的最深处一样...”转过头来,白起将自己的一双眼睛贴到了少年脸上,似乎在问吕岩,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你知道吗,这种读书人的宁折不弯,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了,老夫甚至在心中迟疑过,要不要放他一条生路。一是惜才,更多的是为了老夫当年最为佩服的那个读书人。” 耸了耸肩,白起眼中片刻的柔和一闪而过,眼神重归凶厉。瘪着嘴唇,指向不远处盘坐于地的灰衣老僧,白起无奈说道:“可惜,惠岸这个秃驴还是不愿意松口。所以我就只能将这个硬骨头的读书人,一点一点地剜肉剔骨,肋骨,胳膊,大腿,小腿...最后当老夫抽掉了他背后的脊骨大龙之时,这个读书人终于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眼神一亮,像是突然想起了一件有趣的事情,白起转过头,冲吕岩说道:“当时,老夫想起了之前听到过的一个故事。据说前朝盛行的占卜相术当中,曾有一种称骨算命的说法。天生富贵的贵胄王侯,骨骼重量肯定要比苦哈哈的寻常百姓要重上许多,所以世间的王侯将相,三教九流都可以骨重划类区分。可据说世间骨头最重的,还得数这种气长命短的读书人。” 看着身边这位兴致勃勃的凶厉魔头,吕岩已经有些猜到了白起接下来要说的话,可当白起真的将其说出口后,瞠目结舌的吕岩却宁可没有听过。 “我专门又去落日原外寻了一把杆秤回来,将这一家三口,再加上那个活活吓死的年轻丫鬟,一个个剔骨称重。”皱着眉头,白起将吕岩放到一旁,双手十指不停地掐动数算:“老头子九斤八两,丫鬟六斤七两,那个身怀不俗武艺的侍卫也不过才十一斤而已,而这个儒家门生的骨头,却足足有十二斤三两四钱!” “啧啧啧,老夫还以为这只是把控前隋朝堂的百家道统,用以自夸粉饰的一个噱头,没想到竟然是真的。”吧嗒了几下嘴唇,白起兴致勃勃的脸上,只有一丝淡淡地惊奇。 “你...你!”怒视着对自己罪行浑不在意的魔头白起,吕岩大声喝道:“你这个魔头,当真是罪该万死!你该死!!” “嗯?”白起微微低头,不仅对吕岩的斥责无动于衷,还平静反问道:“我该死?我不过只是想要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而已,有什么错?” 前踏一步,后背挺直的白起抬手间猛然挥袖,一道道浓黑如墨的阴冷魔气以白起为中心,向四周迅速扩散。肆意狂卷的魔气当中,并没有半点厮杀对决的暴虐杀意,只是像扫帚一样,将方圆百丈的一层覆地尘土瞬间刮飞远处。 提起吕岩,将手中的少年举至高处,白起指向散落满地的残肢断臂,腥臭血泊,大声诘问道:“你为什么就不问问惠岸这个假惺惺的死秃驴,怎会宁愿看着他们一个个无辜丧命,也不愿意把老夫的肉身还给我!” 由近及远,一处处血水暗流的凹陷土坑,渐渐显露在吕岩面前,原来,想自己深浅这样的埋尸浅坑,岂止又三五十个! 随着一个一个地细数过去,吕岩的一颗心仿佛被吊上了沉重的砝码,一路下坠翻滚的五脏六腑,在止不住地剧烈绞痛。 吕岩不禁回头望去,那双腿盘坐于地的灰衣老僧,始终纹丝不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一百一十七章,真魔头(求收藏) 扫地恐伤蝼蚁命,惜存飞蛾罩灯纱。 吕岩不明白,这位在太和山中,曾给自己留下过和蔼印象的惠岸大师,是如何做到对魔头白起的恶行不为所动的。死死地盯着眼睑低垂,只顾闭口静坐的灰衣老僧,吕岩直想大声喝问道:“普渡众生的佛法佛心哪里去了,佛门救世的大慈大悲又到哪里去了?” “哈哈哈...”仰起头,咧开嘴大笑不止,白起将嘴巴凑到吕岩回望的眼神旁边,戏谑道:“当初,在被老夫剔骨称重之前,那个读书人也是这样盯着惠岸和尚的。可惜的是,他一直盯到咽气,也没能够唤醒这位四大皆空的佛门高僧。” 手掌用力,将吕岩的脑袋扭向面朝自己,白起阴测测地开口说道:“吕岩,老夫真心希望你,千万别像他这么倒霉。“ 心底一寒,吕岩随即感觉到钳制着自己后颈的手掌骤然一紧,受重力挤压的关节轻响渐渐充斥耳畔。看着白起眼神中的冰冷无情,无力反抗的吕岩脸上,显得出奇平静。 直起身子,任由自己被白起拉扯摆布,吕岩仿佛没有感受到体内咯吱轻响的剧烈骨痛一样,只有通过他脸上偶尔间的眉头轻皱,才能看出来吕岩其实并不好过。 五指用力,白起在扭断了少年的一对锁骨之后,手掌开始慢慢下移,每一次的食指敲动,都伴随着少年体内的一声啪嗒脆响,吕岩齿间缝隙中,渐渐溢出一抹淡淡的血腥味道。 在用以支撑胸膛的两排肋骨被接连敲断之后,吕岩只能张开嘴,想奋力呼吸,可喉间强忍的鲜血在失去了阻拦之后,瞬间喷射而出,被断骨刺穿的肺部在间或地嘶哑低鸣。 稍稍停歇,没有在意口中翻吐血沫的少年,白起径直转头,向不远处的灰衣老僧开口说道:“惠岸,你再不让开,我现在就杀了吕岩。” 耳垂微动,始终纹丝不动的灰衣老僧终于微微睁开双眼,在随意地一瞥吕岩之后,便转而直视白起,只是望过来的眼神当中,并没有生出半点波澜。 在与惠岸的眼神对峙当中,白起渐渐读懂了老人眼中的拒绝意味。挥了挥手,白起满脸嫌弃地甩去了指尖沾染的几点血迹,而后翻手一落,按在吕岩的丹田气海之上,挑眉问道:“怎么,你不信?” 和之前的那句话一样,白起语气当中并没有让人生出半点威胁逼迫的感觉,只有一味的冷酷与平静。可当怀着期寄眼神的少年将要张口阻拦之际,白起却不动声色的轻轻一按,掌心处气机暗吐,吕岩的脸色瞬间一黯,而后惨白一片。 像对待破布一样,白起将少年随手放落地上,失神跌坐的吕岩怎么也没想到,白起竟然会真的动手,而且会如此的干净利落,不留丝毫余地。 当白起随手破去了吕岩的丹田气海之后,真真正正完全失控的锋锐剑气,像脱缰野马一样瞬间搅烂了本就破损的全身经脉。由内及外,清晰可见的狂暴剑气,在不断切割着吕岩的血肉骨骼。 若是说之前的难愈伤势,只是让吕岩承受着针尖刺痛,那么现在肉身迅速崩裂的痛苦,已无异于剔骨剜心。身上的每一片肌肉都在急速抽搐,吕岩死死地咬着牙,不愿意让一丝一毫的软弱暴露在白起面前。可当无尽的空虚伴随着剧痛一同袭来之时,吕岩还是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呼:“不!” 苦练三秋,一年生死间砥砺出来的海量剑气,尽数破出体外,重返天地。在失去了这仗以自持的心神支柱之后,吕岩从没有如此绝望过,也从没有如此无力过。 “够了!”终于,始终沉默的灰衣老僧抬起头,沉声喝道:“赵白起,你还真敢杀了吕岩不成?” 停下了渐渐移向吕岩脖颈的手掌,满目凶厉的白起转过头,冷笑道:“有何不敢?” “你既然选择将他劫持此地,肯定就已经猜出了吕岩的真实身份。若是杀了他吕岩,就算你赵白起能成功历劫飞升又如何?”语速急促,惠岸连声问道:“到时候,与你为敌的就不只有龙虎山飞升的历代天师了,还有被你搅乱棋局背后的诸方势力!” “关我屁事。”伸手掐住吕岩脖颈,白起满不在乎地回道:“就算不杀吕岩,单单因为我的姓氏,因为我五百年前屠戮的那些道统传人,他们也不会放过我。” “不要!”眼见白起没有丝毫罢手妥协的意思,惠岸原本平和的语气中,生出了一丝从没有过的关心:“放了吕岩,贫僧愿意散开脚下的封印大阵,与你赵白起公平一战!” “呵呵...”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自多次挫败之后,终于首次占据主动的白起却用玩味的语气,拿捏着灰衣老僧:“怎么,连你背后隐世不出的佛门也参与进了这场棋局当中?” 面对这句疑问,惠岸不置可否,只是紧紧地盯住白起,眼中的急切清晰可见。 摇了摇头,白起自问自答:“按着那位的脾性,应该不太可能,也就是说,这只是你惠岸自己一个人擅自入局喽?” 捏住少年的脖子,白起用力向上一提,冲着眼神恍惚的吕岩,不屑说道:“看到没有,这才是惠岸秃驴的真实面目。什么慈悲为怀,什么普渡众生,不过都是他为了满足一己私欲而找出来的借口罢了。” 指着远处默不作声的灰衣老僧,白起愤然问道:“日夜诵经,渡化亡魂?那都是狗屁!真以为老夫看不出来,他惠岸明明是在以身成魔,妄图将五百年前遗落此地的百家气运化为己用,以力飞升罢了。” “可是哪有那么容易的啊...”脸上扬满了幸灾乐祸地神采,白起继续笑着说道:“你小子为什么不问问他,为何始终不愿意离开脚下那座诛邪镇魔的封印大阵?因为他不敢!五百年来,百万枉死的冤魂戾气加身,他若是敢离开大阵一步,立马就会有滚滚天雷,挟威而至,将他这个假秃驴,真魔头劈成齑粉。” “我是魔头?”白起鼻间用力,满脸尽是轻蔑:“哼!” ps:望大家多多收藏,推荐支持,谢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一百一十八章,站在高 岗上(上) 结界之外,一道道人影陆续出现,依着各自的身份自动归属于不同阵营。 最前方,谢静安将双手摊放在身前的无形屏障上,试图借着气机交感时的细微波动,寻找破阵之法。可单看谢必安渐渐皱在一起的秀气剑眉,就知道他的进展并不顺利。 “唉...”带着心底的一丝惋惜,谢必安轻声叹息道:“是我自己太贪心了。” 其实在手掌搭上结界的那一刻起,谢必安就感受到了内敛其中的宏大佛意,曾与惠岸有过一面之缘的他立刻就想到了这位佛门高僧。 于世间消失了许久的惠岸大师,原来藏身于此。思念微转间,谢必安就想通了此中关隘,立誓此生成佛的他,自然不愿意放过这渡化百万冤魂的无尽功德。 多番尝试,却始终察觉不出眼前的这座结界大阵有丝毫破绽,无奈收手的谢必安脸上,并没有丝毫火气,只是钦佩赞道:“果然不愧是佛门祖庙的当代行走,劲若游龙,不动如山,想必此刻的惠岸大师,已经快要触摸到人间佛法的尽头了吧。” 身后不远处,眼见谢必安终于收手,等候多时的陈秋道赶紧上前,沉声说道:“启禀少主,人都已经到齐了。” 倏忽回神,转过身来的谢必安循声看去,一把扶住了陈秋道欲要行礼的双臂,假意责怪道:“秋道,我早就说过了,你我二人无论地位高低,只需兄弟相称。你此刻如此拘束,岂不是在削为兄的面子吗?” 微微一笑,陈秋道并未开口说话,而是在固执地抱手成拳之后,才直起身来。需知君臣之间,礼不可废,陈秋道又怎愿在众目睽睽之下,让这位自己早已认定的主公威严受损。 “你啊你...”借着擦身而过的时机,对陈秋道心意不问自明的谢必安,小声耳语道:“以后再收拾你。” 两手一背,直面西蜀众人的谢必安终于端起了大楚少主该有的威严作态,正色凝神,抬眼横扫过去。或立或坐的闲散众人在谢必安的眼神威慑下,终于勉强排成行列。可七歪八扭的蛇形队伍,搭配着几乎人人带伤的凄惨景象,让谢必安不禁心中暗叹:“就凭他们,能从虎视眈眈的大明手中,抢过传国玉玺吗?” 幸好还有陈秋道,还有张胥他们,视线移到了站于队列最前方的几位相熟同伴,谢必安精神一振,可就在他刚要张口说话之时,却瞥见了队列前排遗留的一处空缺。一个个细数过去,谢必安下意识地开口问道:“司马错到哪里去了?” 话才出口,谢必安就察觉到了张胥眉眼间隐藏的一抹悲戚,无需多问,谢必安已经瞬间明了。前走两步,伸手搭在了痛失挚友的张胥肩头,谢必安轻声抚慰道:“节哀吧。” “他不该死的...”内心当中,其实早已方寸大乱的张胥,终于难以继续维系表面的平静,伤感涌满心头的他呢喃道:“区区一些个冤魂厉鬼,怎么可能会伤得了他呢?” “是啊。”面对张胥的呢喃抽泣,谢必安张了张嘴,似有犹豫,最后还是说了出来:“只是在这场战争中,谁该死,谁又不该死呢。” 眼神西移,谢必安看向远处同样集结成列的一群人,寻常的冤魂厉鬼自然没有能力狙杀司马错,可不代表大明与龙虎山不能。 另一方,被朝廷客卿层层护住的朱厚聪脸色凝重,脑袋微侧,细心倾听着身边的死士为其介绍军情。 “启禀王爷,我军入落日平原者共计一百零五人,金鱼袋宗师十三位,尽数赶至此地,只是有两人与西蜀余孽司马错对战之际,身负重伤,短时间内难以出手。银鱼袋高手三十四人,只有少数人得以成功突围,大半已无战力。铜鱼袋客卿五十八人,尽数战死...” 表面看似平静,可首临战事的朱厚聪又怎会不紧张呢,笼于王袍袖间的双手十指,早已因握拳过于用力而关节泛白。随着一个个无比明确的战损伤亡人数跃入耳中,此时此地,贵为亲王的朱厚聪知道,自己势必要担负起大明一方的主帅责任。 深吸一口气,朱厚聪指向不远处人影稀疏的龙虎山方阵,问道:“他们呢?伤亡如何?” “国师赵卿玄自受伤之后,便畏战不前,主动请愿在后方督战。而这些被送进落日平原的人,都只是龙虎山的后辈外姓弟子而已。”面露不屑,这位由陈貂寺差遣而来的粘杆处死士,轻声笑道:“说实话,小人也很好奇,他们是怎么活着来到这里的。” 用力地抿了抿嘴唇,朱厚聪脑海中一个有一个不太清晰的猜想被自己接连否决,有些拿不定主意的他,突然想起临行之前,曾与父皇交流的那几次密谈,朱厚聪疑惑更甚。 明明对西蜀贼逆与大楚传国玉玺志在必得的赵卿玄,不可能会在最后关头突然收手啊,是真的被魔头白起打怕了?还是说,他赵卿玄有什么别的隐秘打算? 深知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将决定身后众人的生死性命,朱厚聪难免越发踌躇。 紧皱眉头,陷入沉思当中的朱厚聪接连挥手,压下了众多客卿的请战意愿。随着压抑的战前气氛中,渐渐掺上一丝浮躁,留给朱厚聪的决断时间也越来越少。 朱厚聪知道,身后的这群下属与自己想法并不一致,知晓更多内幕的他自然是抱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谨慎态度。可这帮每日里都与诸子百家明争暗斗的军方客卿,却无不想趁机捞取军功。 和世家门派林立的西蜀不同,被大明皇室彻底压服的中原江湖,早已没有了传奇轶事中的那种任侠与风流。凡习武有成者,皆须投身军伍,亦或是被当地郡府招为鹰犬,只有出身于少数几座顶尖宗门的传承弟子,才能超然世外。 因此,沙场搏命以捞取军功,再以军功换置功法秘籍,灵药仙丹,钱财姬妾的法子,就成了中原武者最为常见,同时也无法反抗的进阶道路。 此刻,以谢必安为首的叛贼逆匪死伤惨重,自觉人数与实力尽皆占优的一众客卿,怎肯放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在巨大利益的诱惑驱使下,地位最高的几位金鱼袋宗师高手,甚至因为不满朱厚聪的持续阻拦,而目露凶光。 没有将众多客卿的反弹情绪放在心上,朱厚聪由于自身所处的位置更高,所以才越发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他知道,真正能够决定这场战争胜负走向的,不是自己和自己身后的这群江湖草莽,也不是不远处那帮由诸子百家年轻一代组成的松散队伍。 仰起头,望着风雨欲来的阴暗天空,朱厚聪怔怔想到:“如果父皇是我,会怎么办呢?” ps:有事出门,在火车上码完的这章,实属不易,望大家多多收藏,推荐支持,谢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一百一十九章,站在高 岗上(下) 皇都养心殿内,明成宗朱炳文伸了个懒腰,在桌上一盏昏黄灯火的映照下,两鬓花白的老人终于审阅完了今晚的最后一本奏章。 “正华,现在是什么时辰了?”端起琉璃玉盏,朱炳文咽下一口不再滚烫的茶水,下意识向身后转头问道。轻轻揉动眉心,没有得到丝毫回应的老人这才想起来,陈貂寺早已被自己派出宫办事去了。 啪嗒,啪嗒... 养心殿外寂静的浓重夜色当中,隐隐传来几声细微的脚步声,皱了皱眉头,下意识站起身来的朱炳文仿佛在疑惑,夜里当值的內侍宫女都到哪里去了?宫禁之后,又会是什么人,竟然敢在养心殿外随意走动呢? 天气微凉,离书桌不远的半掩窗口处突然涌进一股冷风,朱炳文紧了紧身上套着的厚实长袍,老人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丝危险的感觉。 推开雕花镂空的窗棂,老人探头向外看去,终于明白危险何来。玄甲黑袍,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的沉默骑兵在拍列成队,只是这一次面朝圈内的他们,明显不是在护卫自己。 兴许是感受到了朱炳文审视的目光,骑兵方阵中发生一阵骚乱。要知道,恩威并施才是皇帝常见的治世手段,面对这位势压天下足足四十年的皇帝陛下,没有人能够做到无动于衷。联想起老人苍老外表下所隐藏的血腥过往,骑兵方阵中的慌乱,在渐渐扩散。 不曾张口发声,朱炳文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无论是殿外內侍枉死之际的凄惨呼救,或是更远处刀兵相接时的间或声响,都无法让老人脸上生出半点波动。 望着窗前隐现的那张威严面孔,许多心志不坚的骑兵难免生出动摇,今夜的行动真能成功吗?为何身陷重围的皇上会如此平静,难道他老人家早已有所防备吗?还是说,这其实是皇上针对自己一方设好的陷阱?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骑兵方阵中渐渐萌生出更多的猜疑,或许朱炳文只需要这样地继续沉默下去,殿外的谋反兵卒们就会在老人的威名震慑下,不攻自破。 远处的厮杀声渐渐平息,在养心殿前士卒们的担忧期许中,一行十余骑终于疾驰而来。左右分散,迅速让开了一条丈宽通道,策划了这出夜闯禁宫,篡位夺权戏码的武厉王,一马当先。 临近殿前,朱厚成翻身下马,借着整理龙袍玉冠的短暂空隙,稍稍平复心情。再抬头时,朱厚成收起了脸上一战功成的得意神色,尽量平静地,向殿内老人迎面走去。 “启禀父皇,儿臣听闻宫中有变,忙率麾下玄武营入宫平叛!”边走边说,可不管他再怎么努力,朱厚成也没办法压抑住自己心中的无限欢喜。 及至窗前,朱厚成终于丢下了虚伪的掩饰言辞,双目直视前方,嘴角高高扬起,语气中带着胜利者的宣告意味,大声说道:“三宫九门,一应城防,已尽入孩儿之手。待得天亮之后,百官临朝之时,儿臣将手持父皇您老人家亲笔写就的继位诏书,登基大宝...” 老人一动不动,甚至连扶住窗棂的手都没有丝毫颤抖,看着这个儿子脸上从没有过,或者说,是从来不曾在自己面前表现出来过的自信与极度喜悦,朱炳文眼中有不易察觉到的片刻失神。 话音一停,武王朱厚成在倾泻过了自己心中的喜悦之后,终于察觉到了父皇脸上这有些诡异的平静,还有老人嘴角微勾处隐藏的淡淡不屑。 “难道他还有什么底牌?”心生疑问,朱厚成暗暗将今夜的所有行动重头再过了一遍,无论大小皆毫无纰漏,就连明日大朝会上,用于率先响应自己登基的一众文武大臣,也都早已安排妥当。 “嘿...”轻笑一声,觉得自己有些多虑了的朱厚成用力摇了摇头,将疑神疑鬼的想法尽数摒除脑外。 “父皇,此时此地,无论您是否愿意主动写下诏书,其实都没有什么关系了,儿臣既然敢铤而走险,那找人代写一道伪诏的事情,自然也不在话下。”抬手虚指殿内,朱厚成自信坦诚道:“儿臣登基继位之事,已不可阻挡,只希望父皇您老人家在明早朝会结束之前,能够安心留在此殿当中。如若不然,就休怪儿臣不敬了!” 视线回移,面对着朱厚成的威胁言辞,明成宗不置可否。只是在良久的对视之后,老人突然收回了搭在窗台上的右手,沉默转身离去。 “父皇他是认输了吗?”明明稳占上风,可当自己对手是一贯强势的父皇之时,朱厚成总觉得再小心也不为过。 “盯死这里!”临走之前,朱厚成对玄武营主将郑重叮嘱道:“记住,一个苍蝇也不许进出。” 养心殿内,重新回座的老人单手扶额,弹指敲动眉心,似犹豫,似内心挣扎,唯独没有半点该有的愤怒与失望。最终,朱炳文抬起头,望向灯光未及的阴影深处,并肩而立的两道人影屏息以待。 懒懒地挥了挥手,老人轻声叹道:“正华,衍圣,准备收网吧。” “是,陛下”陈正华面无表情,张衍圣亦平静如常。因为这场皇室夺嫡的闹剧,本就是在殿内三人的默许,甚至是暗中指引下,才会发展的如此顺利。 所图为何,彼此心知肚明,至于落幕之时,谁生谁死的血腥抉择,端坐在龙椅之上的老人,亦早有决断。 想到这里,老人突然觉得有些冷,因年岁而逐渐佝偻的身体渐渐蜷缩,似乎想将自己完全沉没到厚重的皮裘当中一样。 视线下移,老人注意到了自己胸前衣襟上的金纹绣龙,富丽堂皇,威严浩荡。历史上,围绕着这件衣服与这片图腾,发生了多少令人无限向往的,又令人无限恐惧的传奇故事啊。 “只是...”朱炳文心中自问:“这样值得吗?” 千万里之外,跌坐在黄土高岗上的少年吕岩,正拄着剑艰难起立,身侧有长风烈烈,内里却一片冰寒。 ps:最近几天都在外地,更新时间会不稳定,大家可以关注下纵横手机书评区,假如推迟更新,都会提前说明。望多多收藏,推荐支持下,谢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一百二十章,金刚(求收藏) 一边是性格乖张,行事随心所欲的魔头白起,一边是外圣内魔,一心只为成佛的高僧惠岸。夹在两人中间的吕岩左右看去,却已经分不清谁好,谁坏。 “咳咳...”张嘴欲言,一缕狂风趁机倒灌进少年口中,还没说出来的话瞬间演变成一连串轻咳。 凝神摒气,吕岩从自己遭受重创的心肺脏腑当中,既品尝出了落日荒原黄沙万里的粗糙磨砺,也有血管撕裂后血液溢流的滚烫灼痛。 “你们...难道就不怕天道轮回,雷劫灭顶吗!”吕岩大声喝问,蕴含其中的愤慨情绪,更多是针对于盘膝坐地的灰衣老僧:“你这样做,和魔头白起有什么区别?世上又哪会有像你这样的佛陀菩萨!” “阿弥陀佛。”双手合十,眼睑低垂的惠岸似在默念心经,只有通过鼓涨飞舞的宽大僧袖,才能够看出老人的心境并不像表面那样平和。 “吕岩,你再怎么说也没有用的。”侧过头,看向身边虚弱的少年,白起伸手指着自己,无奈说道:“老夫自落日原中进进出出这么多次,什么办法没有试过?若是只靠幼稚的问心言辞,就能让惠岸秃驴幡然悔悟的话,老夫早就满天下的寻找酸儒腐生去了,而不是选择把你小子挟持至此。” 边说,白起边伸直右臂,手掌覆盖住吕岩的天灵要穴,微微弯曲的五指只要稍稍用力,便能将此刻毫无反手之力的少年毙命当场。 “惠岸,老夫不管你所图为何,只想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而已。”失去了所有的耐心,白起坦诚道:“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到底让不让开?” 惠岸双眉紧皱,却也只是沉默地盯着白起,在这一方亮尽了底牌的赌桌之上,谁也不愿意先行松口。 时间在两人的沉默僵持中缓缓逝去,吕岩也因此失魂落魄。 直至此时,吕岩才明白,在这场谁也不愿松手的拉锯战当中,自己和埋尸坑中的那些人并无两样。当谈判的筹码失去了其原本存在的意义之时,也就到了被双方随手遗弃的境地。 握了握手中的赤霄,一身剑气荡然无存的吕岩苦涩地笑着,身陷死地的他大口呼吸着周遭的凝滞空气,到现在,又有谁会来救自己呢? “唉...” 眼看着五指持续发力的白起并没有丝毫收手迹象,确认这已经是其最后的底限,惠岸缓缓起身,终于让开了他身下始终不愿离弃的三寸之地。 或许是四年多来不曾走动的缘故,老人的一举一动都显得无比生涩,可主持此地金刚伏魔大阵的惠岸举手抬足间,脚下大地随之震颤。每走一步,气势便凭空暴涨一倍,眨眼之间,原本平淡无奇的皓首老僧,已顾盼生威,浑似现世佛陀。 连走五步,惠岸双脚踏在了佛门小天地的外沿界线之上,身材佝偻的灰衣老僧左手掌心平摊,沉于腰间作托扶宝瓶状,右手尾指轻翘,拇指中指捏合一处,眼含悲悯,慈和轻笑似拈花佛陀相。 “赵白起,把吕岩放了吧,贫僧愿意撤去大阵,与你公平一战。” 不知为何,吕岩明明知道眼前的这位惠岸大师双手沾满鲜血,身心早已入魔,可心里却总是提不起半点怨憎愤恨的念头。大概是洒在身上的正午阳光太过耀眼,此刻通体大放光明的惠岸和尚,竟给人以无比圣洁的错觉感受。 不对,怎么会有阳光?双眼微眯,吕岩诧异抬头,原来始终笼罩在落日原上空的厚重阴云正迅速消散,远处佛光凝成的结界屏障亦逐渐收拢回缩。时隔五百年后,一直让世人畏若死地的落日平原,终于再次显露出了它的完整模样。 惠岸轻轻一抖肩膀,如溪水般漫流收缩的伏魔大阵收起了最后一点佛光,原本色泽灰暗的破败袈裟就此回归原貌,镀彩鎏金,正大堂皇,一串色正醇红的檀木念珠,陡然出现在惠岸脖颈之上。 “给你。”手臂一挥,将手中的少年用力甩了过去,白起拧动脖颈,狰狞笑道:“惠岸,没了这层龟壳护佑的你,在老夫眼中连个屁都不是。” 没有理会对面肆意叫嚣的魔头白起,惠岸舒展手臂,将吕岩接至身旁立定。手掌一按,打断了欲要开口的负伤少年,惠岸柔声说道:“别急,先稳定住体内伤势再说。” 感受到老人掌心处传渡过来的潺潺暖流,吕岩刹那失神,惠岸分明是在以本命元气为自己续接经脉。大战当前,他不应该倾力备战应敌的吗?为何还要不惜余力地为自己疗伤续命? 双手抱胸,白起早就瞧出了两人掌心相接时的那点猫腻。既然对手愿意在战前分神他顾,乐观其成的白起自然恨不能惠岸再多耗费些珍贵的本命元气,好让自己在可以接下来的对战当中,抢夺先机。 体内的痛苦渐渐消散,虽未大好,可短期内已无性命之忧,吕岩借着老人抽回手掌的间隙,疑惑问道:“为什么?” 笑了笑,惠岸并未回答,而是挥袖将吕岩轻轻推至一旁,小声叮嘱道:“吕岩,你暂且退至一旁,小心观战。” 双手再度合十,惠岸低头之后再抬头时,心中杂念尽去,双眼再无悲悯,张嘴大声颂念:“佛门广大,施主还不速速皈依。” “少在那装神弄鬼!” 魔焰又起,嗤笑不止的白起双脚用力跺地,握指成拳的一双手臂,瞬间捶落到惠岸跟前。 目视来人,通体赤金的惠岸和尚面不改色,双手合十变单掌行礼,左臂向前一探,顶住了白起来势汹汹的两记重锤。 咣当! 分明是血肉之躯,可两人手臂交错之际却发出了如金铁互锤般的一声巨响。单掌封挡双拳的金袍老僧,虽然身形晃了一晃,可脚下却始终寸步不移。 胸前念珠,身上袈裟,之前可以用来封镇方圆百里的无尽冤魂,此刻便能够支撑起金刚不败的三寸之地。 惠岸立足所在,便有佛法凭生天国。 ps:明日归程,届时会恢复稳定更新。新人写书不易,望收藏,推荐支持,谢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一百二十一章,当年清风(求收藏) 兔起鹊落,几十道高矮不齐的人影自远处若隐若现,刀剑互击的铁器金鸣,负伤闷哼与垂死时的大声惨叫不绝于耳。 自从确认了外部屏障的异常收拢没有异常之后,以谢必安,朱厚聪为首的两大阵营就赶忙向落日原中央腹地行进,可还没等逼近战场,大部分人就已经白起与惠岸交手碰撞时的骇人气象给吓到裹足不前。 紧走两步,望向不远处此起彼伏的金光佛影,韩成诀面容激动,眼神无限憧憬道:“果然不愧是佛门祖庙里出来的当代行走,琉璃金身,方寸无敌,如今的惠岸大师距离那佛陀至境,最多也只不过半步之遥了!” “咳咳。”伸手擦去嘴角的一丝血迹,谢必安并没有对这位同伴的失态生出过多惊讶。早有传闻,韩成诀背后的世家传承与隐世佛门本就有些纠缠不清,再看之前突进路程上,以肩膀硬抗了大明高手全力一击的韩成诀,除去衣衫稍有破裂之外竟毫发无损的样子,谢必安就知道自己的这位同伴走的亦是锻体练身的佛门外家修行。 手持重矛,稍稍落后一步的陈秋道,问道:“不论惠岸或是白起,都已达到了人间至境,在场的这些人都没有资格插手他们两人之间的战斗。只是...”似乎对未尽的话语怀有疑虑,陈秋道皱了皱眉,轻声叹道:“唉,但愿惠岸大师他能够顺利取胜吧,行事亦正亦邪的白起,终归还是姓赵。” “惠岸大师他肯定能够获胜!”没有回头,一心观战的韩成诀自信回道:“万劫不坏的金刚佛陀,又岂是白起这个老朽魔头能够抗衡的。” “那可未必。”摇了摇头,陈秋道似乎对局势并不看好:“惠岸大师如今看似安稳无虞,可赵白起毕竟也不是等闲之辈,所谓久守必失,一旦让赵白起把握到一点机会,恐怕就...” 笑了笑,谢必安没有在意两位同伴的争执,甚至也不在意交战两人的胜负结果。视线偏转,谢必安看见了在大多数人都不会注意到的偏僻角落里,被耀眼佛光夺魄魔焰重重包围着的白衣少年。 身负重伤的惨白脸色,虚弱到只能拄着剑勉强站立...将种种昭示着吕岩如今困顿处境的细节收入眼底,谢必安眼神中渐渐萌生出一抹复杂的色彩,有愤怒,也有怜惜,似在犹豫,也似在挣扎。 和表面看起来的那样,吕岩已经陷入到了他有生以来最为苦难的时刻。随着战斗的推移,原本还特地留了几分力气护持吕岩的惠岸和尚,早已在白起的倾力强攻下不得不全神以对。而近乎油尽灯枯的吕岩,又如何能抵挡得住两位地仙交战时激荡起的暴烈余波。 衣衫肆意狂舞,相比于被锋利气机寸寸切割的肉体苦痛,更让吕岩难以承受的,是心境世界的崩塌。应该渡人向善的佛门高僧,却是一个择利而行的虚伪和尚。虽然还不知道惠岸如此看重自己的原因,可仅看他见死不救,自堕入魔这两件事情,就已经让吕岩对其心生鄙夷。 念及此处,吕岩偶然抬头,看向了正倾力强攻的白起。这位魔头虽负乱世凶名,行屠戮恶果,可毕竟没有学惠岸那样遮遮掩掩的虚伪姿态,随行所欲,亦正亦邪,相比而言,却令人生出了一种正大光明的磊落气度。 “可是,他们这样做都是错的啊!” 无论白起是否已不像最初那般令人生恶,无论惠岸有多少种自欺欺人的辩驳借口,吕岩始终觉得,像他们这样,触碰到了世间顶点的地仙人物,绝不该是现在这种唯利是图的自私模样。 恍惚间,吕岩仿佛又回到了跌下山谷,初遇仙缘的那个夏日午后。当时有救人心切的师兄朱厚聪,有仗剑剿贼的师尊李重阳,有叩打心扉的姐弟情谊,还有青云直上三千里的快意长风...那年,那事,那人,注定让吕岩此生此世难以忘怀。 眉头一紧,思绪飘远的吕岩心底微痛。在那之后是什么呢?是魔头卫登,是龙门擂胡刚,是天师府赵秉义,赵钧合,是范阳城守尉袁项,是禁卫军通灵李从心,是栖阳关崔士元,还有眼前的惠岸和尚与赵白起... 曾经熟悉的人名自吕岩脑海中接连浮现,涵盖了道佛两教,正道魔道,朝堂文武与升斗小民,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却都给吕岩留下了同样的卑劣印象。 自幼钦羡的侠客气度到哪里去了,传奇故事里的那些江湖风流又到哪里去了? 拄着赤霄,吕岩迈步前行,顶着迎面而来的一道道暴烈气机,带着心底里的困惑与不甘,向战场的中心走去。身上的素白长袍渐被割裂,而后是裸露在外的肌肤渐渐滴血,承受着和脚下那些枉死白骨一般无二的钻心剧痛,吕岩一步,一步挪到了惠岸身边。 吕岩尽力地伸直右臂,血肉翻卷,指骨可见的一只手掌挡在了白起与惠岸中间。 眼角,耳畔,鼻下,嘴边,处处溢血的吕岩就这样,以一种的决绝的姿态挺立在战场中央,左右来回审视。 “你,你,你...还有你!”举起赤霄,剑刃一指惠岸,再指向白起,吕岩以一种缓慢却无比坚定的速度指点着场间众人,最后声嘶力竭地大声喊道:“你们都是错的...你们都是错的!” 白起默然,龙虎山众人默然,以朱厚聪为首的大明众人默然,以谢必安为首的诸子百家传人亦是默然。 转身环顾四周,将自己心中的杂乱情绪借着这声呐喊彻底倾泻一空,再无余力的吕岩抛下了手中的赤霄,直直地向前扑倒过去。 打开双臂,惠岸接住了向自己迎面倒来的血色少年,而后紧紧抱入怀中。 “吕岩,你和你师父年轻的时候,真的是一模一样。”握住少年的右手脉搏,惠岸将本命佛元毫无保留地灌注进吕岩体内。 金光淡去,重归平凡的灰衣老僧温和地笑着,想起了那甚为久远,却尤其怀念的那个人,那些事。 “当年,我曾对他说过:世上无你这般纯净人。” ps:坐了一天车,就只能写这么多了,望多多收藏,推荐支持,谢谢大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一百二十二章,此时明月(求收藏) “当年,我与你师傅于江湖偶遇。”随着本命元气逐渐灌输到吕岩体内,惠岸好像也放下了自己佛门高僧的身份,不再张口闭口的贫僧我佛。 “那时候的我,大概和吕岩你一般大,或许还要小些。”笑眼微眯,被回忆感染的惠岸声音越发柔软,双腿盘坐的他怔怔低语道:“一个是踽踽独行的江湖浪子,一个是初出茅庐便名满天下的年轻剑客,再加上两坛美酒,半只烤鸭,就成了一对相逢即是有缘的酒肉朋友。” 在海量的佛元滋润下,吕岩身上的伤口渐渐合拢,就连支离破碎的经脉窍穴也在以一种改天换地的形式迅速重建。张了张嘴,有了行动能力的吕岩想要起身说话,可在老人的温暖目光下,最终还是选择安心倾听。 “到后来,我自愿跟在你师父身边当个小跟班,仗剑行侠时为他呐喊助威,投宿休憩时给他端茶送水,无论你师父怎么嫌弃,我始终都死皮赖脸地跟着,无非就是想随他学剑罢了。”说至此处,惠岸的脸色微黯,怀念的感慨转为一声轻叹:“唉,在有他李重阳的那个江湖里,谁家少年会不羡慕那仗剑青衫呢?” “可我跟了大半年的时间,你师父他也不不曾松口,甚至每次当我旁敲侧击地提起拜师这件事的时候,他也总是佯作不知。”自嘲一笑,惠岸目光温润如莹,低头看向怀中的吕岩,问道:“你知道为什么吗?” 摇了摇头,吕岩心想:虽说修行路难,可惠岸既然能于佛门修行中一路走到如今的金刚至境,其根骨,悟性,毅力自然是世间首屈一指的存在,便是连自己这种所谓的天生道体,也未必能比惠岸强。 “因为你不配。”自从吕岩贸然打断了两人的战斗之后,就收手旁观的赵白起突然插嘴道:“青莲剑宗收徒授道,向来首重心性,得以入宗学剑者万中无一,而学剑有成得以出山历世者,每代也只有两三位当代翘楚。” 一指惠岸,白起平缓的语调中,满是轻蔑:“就像你这种,这也想要,那也想要,为了成佛成仙可以不惜一切的东西,他李重阳会看上眼?就算是我,恐怕也要掂量掂量,怕养着养着,养出了一个欺师灭祖的败类魔头。” 抬起头,看着身前出言讥讽的白起,惠岸脸上并无怒色,反而平静应允道:“确实如此,当失去耐心的我最后一次跪在地上求李重阳收我为徒的时候,他说我心思不诚,根本提不起他李重阳的剑,还说我六根不净,就算拜入佛门,也没希望立地成佛...” “可那又如何?”一耸眉毛,惠岸脸上凭生出一抹狂热,大声笑道:“令人心羡的李重阳死了,可我惠岸还活着,而且我只需要再迈半步,就能成为那世人仰望的天仙佛陀!哈哈哈...” 随着时间的推移,与他人一问一答的惠岸,始终没有停下手掌间的佛元灌输。甚至在吕岩伤势趋于稳定之后,惠岸竟然一抬手臂,枯瘦的双手凝结成莲花宝印。惠岸逐渐凹陷的眼眶中瞬间大放光明,两道凝为实质的纯金佛光以澎拜汹涌的浪潮之势,涌向自己怀中的血衣少年。 身体一紧,吕岩猛然抬头,诧异道:“你要干什么?” 收回远眺的视线,惠岸皱着眉头,似乎嫌弃此刻体内佛元逸散的速度还是不够迅捷,老人手掌一按,搭在了吕岩头顶天灵之上,沉声喝道:“我将成佛!” 感受着于身前老僧那倒灌而来的无量元气,为此心惊的吕岩如何都想不通,惠岸一边说自己即将成佛,另一边却为何要将他苦修一声的无尽元气尽数传给自己。 望着老人逐渐干瘪下塌的胸膛,迅速腐朽的身躯在没有了肌肉与脂肪的掩盖之后,只剩下嶙峋枯瘦的骨干关节,吕岩奋力挣扎着,却始终挣脱不了如山元气的沉重威压。 “为什么!”吕岩于心中低吼。 为什么表面看去垂垂老死的惠岸,眼神却这般平静,为何他的肉身都快要彻底崩坏了,却总给人一种阴诡莫名的感觉? 缓缓低下头,只有一层薄皮包裹枯骨的惠岸看向吕岩,大概是因为吱呀轻响的关节因摩擦而产生的无尽痛楚,老人枯瘦如鬼的脸上现出一丝狰狞,凹陷突兀的眼眶中,带着一丝厌恶与癫狂。 “你和你师父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那种做人做事都只讲究善恶对错的样子,凭白令人生恶...”张开嘴,惠岸干涸声带中挤压出的声音,无比生涩嘶哑,像是九幽地府中传来的冥冥鬼语:“可为了悬天难触的那些大道真谛,为了长生不死,我贪心些又怎么了,杀些人,做些恶又如何?” “大道朝天,各走一边。”仰起头,望向高不可测的虚空深处,枯瘦如鬼的老人癫狂嘶吼道:“我就要让他李重阳,让这天下人都看看,我这种行事只看利弊的小人,也能成仙成佛,也能比你们所有人活得都要好!” 狂吼盘旋于空,在将心中痴念,此生怨怼都随着体内的无尽佛元都倾泻一空过后,惠岸随手将吕岩丢弃一旁,仿佛是带着最后的一丝不甘,挣扎起身。 明明摇摇欲坠,可此刻的枯骨老人却给人以无比危险的震慑感,距离最近的白起下意识连退三步,双臂抬于胸前,握手成拳,提气凝神以待。 随着枯瘦的老人终于双脚站定,落日原地动山摇。 一个又一个或老旧残破,或溢彩流光的仙家法器,宗族至宝,接连破土而出,汇聚成一条不见首尾的法宝长河。随着被包围其中的枯瘦老僧一声低喝,以惠岸脚下为中心的百丈方圆内,万鬼齐出,眨眼间遮天蔽日。 “收!” 五百年间,聚拢此地的百万冤魂,争先恐后地涌向惠岸体内。 少时三刻,云散星现,惨白冰冷的月光映照下,吞鬼成魔的灰衣老僧在狰狞狂笑。 听着惠岸体内隐约可闻的一声声凄厉哭嚎,眼见此景的所有人,心惊胆战。 ps:新人写书不易,望大家多多收藏,推荐支持,谢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一百二十三章,凉凉(上) “呃..唔。” 满脸涨红,单掌撑地的吕岩痛苦低吼着。透过碎裂的衣衫缝隙,能够看见吕岩身上的每一寸块肌肉都在抽搐鼓动。 适才两人手掌相接之际,惠岸将自己苦修一生的海量气机尽数灌注进吕岩体内。最初因为吕岩体内的沉重伤势,最擅固身培元的佛门真气只能在本能驱使下只能尽力修缮经脉。可当吕岩周身上下的经脉窍穴尽数重建之后,没了相应法门的约束,漫无目的的无尽佛元就开始四处作乱。 刚刚发现体内佛元有失控苗头的时候,吕岩就下意识提运起自幼修行的功法口诀,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门李重阳为其量身打造的筑基法诀,其实脱胎于龙虎山的嫡系真传。 要知道自古以来,世间最为激烈的道统争斗当中,除了互不两立的正邪两道之外,便要属争当第一,轮流把控世俗王朝的道佛交替。最近千年,天下名刹古寺之所以会渐渐凋零,佛门传承避世不出,最重要的原因便是当今大明与前朝大隋都是道门鼎盛的年代,而再往前的宋,元两朝,佛教当世之际,也曾如此大肆灭道。 所以,吕岩以道法驱使佛元的举动,无异于火上浇油,让原本就有些失控的佛元当中又平添了几丝暴躁。在永无休止的剧痛当中,吕岩眉心正中象征着到门真传的那一抹朱砂随之淡去,一点佛门万字若隐若现。每一寸肌肤都如炙火烤,每一片细微的骨骼都在遭受着佛门真元的冲击锤炼,这是在强行将吕岩的天生道体转换成佛门金身。 在这种情况下,吕岩可以用逆反功法的方式散去这外来佛元,可吕岩却选择咬牙死撑,因为此刻一身剑气荡然无存的他,不愿意放弃这难得的海量元气。 眼角睁裂,吕岩硬着头皮一次次提运剑诀,妄图将脱缰野马一般的外来真元转化为己身剑气,可连体内剑种都崩散殆尽的他,又如何能够与无量佛光正面抗衡。 “嘿嘿...”像吹气球一样,肉身重新鼓涨起来的惠岸阴仄仄地笑着,半透明的皮肤下隐约可以看到在他体内横冲直撞的枉死魂灵。看着一旁痛苦挣扎的血衣少年,惠岸伸出手掌按在吕岩天灵,阴柔的语气当中不自觉地带上了魔道魅惑的气息:“佛门广大,渡尽天下有缘众生。吕岩,还不速速放下执念,拜谒如来!” 意念灌顶,一门正大堂皇的佛门功法自吕岩脑海中清晰显现,耳边传来的是惠岸一声声诱惑低语:“随我修行,可得无量光,随我修行,可除世间苦...” 一边是弃道入佛的无尽诱惑,一边是不愿放下的持剑真我,迷惘与清醒在吕岩的双眼中,不断交替,随着时间的流逝,心志渐渐沉沦的吕岩张开嘴,痛苦吼道:“不!” “哈哈哈..”抱着肚子,赵白起弯腰大笑,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讥讽:“一个自甘堕落弃佛入魔的假秃驴,竟然还想着规劝别人向佛修法,真是笑死老夫了。” 抬目斜视,幽深的瞳孔当中布满了血腥凶厉,不再做低眉顺目菩萨像的惠岸怒斥道:“邪魔外道,焉能懂我佛真谛!只需我佛常驻心间,纵使万般罪责加诸己身,亦可将脚下恶土作佛土。” “与我道门相比较,你们这些秃驴当真是虚伪至极。”一拧双眉,赵白起不愿与惠岸继续纠缠这自古以来就不曾停歇过的道统争论,转而笑道:“佛魔兼修的路子走不下去了,你只好将自己的一生苦修转嫁他人,才能把落日原中遗留的前朝气运化为己用。可惠岸你想没想过,此刻身心俱入魔道的你,还能扛得住天道雷霆吗,还敢走出那历劫飞升的最后一步吗?” “此事无需施主挂心。”不为所动,惠岸沉声说道:“贫僧出山之前,便效仿我佛门那位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大德一般立下誓愿。这座落日平原,便是贫僧之地狱,体内这百万怨灵,便是贫僧证道路途上的百万关隘。” “只待贫僧将赵施主打落尘埃之后,贫僧自然会带改入佛门的吕岩一起回转灵山,在万佛塔中洗涤魔念,渡尽怨灵苦难!阿弥陀佛。” 单手持礼,惠岸于口中默念佛经,像魔头多过像和尚的他,竟然口口声声以身比佛,令人诧异之余,还有说不出的诡异与可笑。 “天道路断,便妄想以功德成佛?”双臂一展,白起突然散去了周身的浓黑魔焰,嘲笑道:“惠岸啊惠岸,贪心不足蛇吞象听过没有?你就凭这个自己琢磨出来的歪路子,就敢将老夫视为增益境界的砥砺之人,就不怕老夫我功德太大,你会撑坏了肚子?” 一念生万法,散去魔气的赵白起右手一立,五指翻动于胸前掐成道诀。道魔自如转换,本就是这位龙虎山天师的拿手好戏,搭配着属于赵希夷的一身紫袍玉带,金顶高冠,此刻脚踩清风上白云的赵白起,浑然一幅有道全真的脱俗模样。 “起!” 嘴唇微动,于平镇关前强抢过来的封神榜应声而出,赵白起念动着有些生疏的琅琅云雷玉法,狂风乍起半空,白云聚雨成雷。 落日原中,刚刚才显露在阳光之下的百里黄沙再次被阴影覆盖,挺立半空的赵白起提运起驱邪镇魔的道门雷法,悬浮停滞的厚重云层当中,雷光闪动,电蛟飞舞。 “九天普化,随我降魔!”赵白起大口一吸,而后朝下方猛然一吐,一口青翠喜人的无形真气喷薄而出,下落之时裹挟着弥漫云间的浩荡雷气,及至百丈之后,层层叠叠的耀眼电光已势如蛟龙,直劈惠岸天灵。 “阿弥陀佛。”掌按吕岩,一时犹豫不愿收手的惠岸便已经来不及躲避,无奈之下只能以身扛雷。 雷霆盖顶,火光焦灼,无论惠岸之前如何狡辩,此刻的他毕竟是魔心鬼身,如何抵得过这天地生具的浩然雷霆。 散逸体外的黑红鬼气一触即灭,被电光刺痛肉身的惠岸,下意识跺脚回退。 没了惠岸的心念镇压,吕岩识海一清,只是这漫天洒落的无尽雷霆,却已躲无可躲。 双眼一闭,吕岩万念皆休。 ps:顺了下剧情,要多些吕岩的戏份,作为本书的第一主人公也该崛起了。望大家多多收藏,推荐支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一百二十四章,凉凉(下) 预料之中的天雷亟身并没有如期落下,满心诧异的吕岩睁开双眼,只看一道背影挡在自己身前,赤龙王服,高冠束发。 “师兄?”吕岩轻声喊道。 “我可不是你师兄。”转回头来,谢必安有些吃力地摇了摇头,笑着回道:“再说了,如今贵为亲王的朱厚聪可没我这么好心,舍得以身犯险来救你吕岩。” 吕岩默然,自大阵屏障散去以后,来此观战的大明阵营始终死寂一片,哪怕如今自己身陷死地之际,也不见师兄朱厚聪现身搭救。 反而是这位只有过几面之缘的大楚太子...念及此处,吕岩眼神复杂地看向谢必安,有疑惑也有感激。 “哈哈...”翻手擎天,如瀑而落的闪电雷霆于其掌心处戛然而止,成千上万的雷水雨滴凝成实质,如擂重鼓如挥重锤,狠狠地敲击在谢必安手面之上。明明很不好受,可谢必安却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笑道:“当日龙虎山斩魔台上,李剑神曾为我大楚国运抗下天雷,今天替他徒弟抗下这一记小小的降魔之雷,就算我谢必安还上这个人情了。” 笑了笑,看着谢必安青筋暴露的涨红脸色,吕岩也只是轻轻点头,并不愿意戳破其外强中干的小小谎言。安下心来,吕岩开始思索起自己体内这无比棘手的气机冲突,佛元犹自翻滚不休,连累着自己空有境界法诀,却根本没法将惠岸渡传过来的海量元气化为己用。 一时间摸不着半点头绪,吕岩抬起头,观赏起不远处赵白起与惠岸之间的道魔相争。单手托腮,吕岩纠结地思考着:“惠岸为了容纳更为浩大的前隋遗馈气运,只能自废佛身,转渡佛元,才能避免佛魔两道的气机相冲,难道我要学他,主动散去体内的这海量元气吗?” 摇了摇头,体会过剑气尽失感觉之后,吕岩实在是不愿意放弃这难得的浩瀚元气。视线横移,看向另一边仙风道骨的魔头白起,吕岩怔怔想道:“既然互不两立的正邪两道都能在赵白起身上和谐共存,那我岂不是也可以将佛元转为剑气吗?” 精神微振,吕岩皱着眉头,小声念叨着:“只是他赵白起,是怎么做到道魔之间转换自如的呢?” 肩膀一沉,吕岩被坐落到自己身边的谢必安扯得身形不稳。终于扛过了天雷劈斩,谢必安只感觉自己浑身虚弱无力,再也懒得注意保持风度,双腿岔开一屁股坐在地上。 “好你个吕岩,我辛辛苦苦帮你抗下天雷,你竟然看都不看一样,还有心情看别人热闹。”喘着粗气,谢必安伸手指着吕岩,笑骂道:“真是个没良心的。” 一巴掌拍掉戳到脸上的手指,吕岩没好气地说道:“惠岸抽身后退以后,引来雷霆的赵白起也已经随之撤回道诀。这道看似声势浩大的降魔真雷,不过是后继无力的无根之水,无本之木罢了。你好歹也是个大楚太子,谢家少主,还能连这点小场面都应付不了吗?” “咦!”右臂展开,谢必安伸手搭住吕岩肩头,语气故作诧异:“吕岩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耍嘴皮子了?啧啧啧,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小子再也不是那个龙虎山下沉默不言,只知道出剑收剑的愣头青了啊。” “滚蛋!”用力一挣,可此刻剑气尽失的吕岩又怎么能摆脱得了谢必安的手掌禁锢,只能老老实实地坐稳原地,无奈回道:“跟我师侄学的。” 心中一惊,吕岩赶忙抬起头向四周扫视,却没能发现那一高一矮的两道熟悉身影,双眉紧皱,吕岩担忧道:“李慕白,王涟他们到哪去了?” 西南方向,一处白骨累累的黄土高坡之上,满脸气恼的王涟一巴掌拍在师兄背上,瘪着嘴吼道:“李慕白!这就是你说的正确地点吗?你给我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小师叔在哪呢?” 王涟抬腿一踢,将脚边的一颗破碎颅骨踢飞半空,声调随之陡然上扬:“你的意思难道是,小师叔他已经被白起杀了吗?而且还是被剥皮剜肉,只剩下这一地的碎骨头了?” 缩了缩脑袋,李慕白根本不敢开口搭腔,只能腆着张笑脸凑到师妹跟前,连声讨饶之后才小意说道:“这也不能全怪我啊,这个鬼地方不但到处都是冤魂戾气,还有前朝遗留在此的气运经常暴动,我们走偏了在所难免啊...” 眉毛一竖,刚刚稍有平复的王涟瞬间又无名火起,向前连连迈步,怒骂道:“不怪你怪谁!怪我吗?怪我吗?李慕白,是不是你自己主动要求带路的?是不是你带着我在这里一直绕圈子的?” 连连后退,李慕白慌忙挥舞双手,低着头根本不敢直视女子,却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身后已临近土坡边缘。脚下一松,李慕白瞬间跌落坡底,张开嘴,吐掉满嘴的涩口沙粒,小声委屈道:“呸呸呸,这怎么能全怪我呢,你不是也和我一样迷失方向了吗。” 坐在地上,李慕白也不忙于起身,而是刚好借着这个机会,离此时处于暴怒的师妹远一些。仰着头,李慕白看着坡顶上秀眉紧蹙的白衣女子,摇头叹气:“唉,师妹她,怎么对我越来越暴力了。” 王涟向下瞥了一眼,发现自己的师兄并没有受伤之后便收回目光。踮起脚尖,王涟向四周极目远眺,可视线所及,除了千篇一律的碎砾黄沙,便只有肆意翻涌的阴森鬼气。 张开嘴,王涟深深呼吸,她知道自己此刻的情绪不对,也不该将所有的事情都推诿到师兄身上。可每当王涟想起,自家小师叔此时不知道在承受何等痛苦折磨的时候,她就总忍不住。 王涟抓不到将吕岩从自己身边劫走的赵白起,就只好将满心的愤恨,发泄到李慕白的身上。 “女孩子嘛,在这种时候总会控制不住发脾气的...”王涟拍了拍胸口,安慰着自己,将对师兄的那么一点点愧疚压下心底,嘀咕道:“大不了以后我对师兄他好一点就是了。” 可现在,连师兄都被自己吓跑了,王涟站在坡顶上,迎着四面袭来的阴冷凉风,眼眶突然有些发酸: “小师叔,你到底在哪啊?” “吕岩,你可千万别出事啊。” ps:求大家多多收藏,推荐支持,谢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一百二十五章,大不相同(求收藏) 呼风唤雨,聚云成雷。 悬立半空,赵白起似乎不再满足于御使雷电的单调手段,双手十指频频掐动,以体内元气为种,于虚空中勾画出各式符篆,银剑金刀,青瓶紫印,成千上万种道诀显化的奇兵异宝将天空瞬间覆满。 “惠岸啊惠岸,你要是老老实实地将自己封锁在金刚大阵当中,老夫还真是拿你没有办法。”白起一边笑着,一边随意地弹动手指,身周琳琅满目的法宝长河中便间或落下一道流光。 惠岸身周涌动的冤魂戾气在赵白起的道法打击下,不断闪灭,无论频频怒吼的他如何奋力挣扎,却总被天然相克的正宗道法完全压制。 “吼...”怒火渐旺,惠岸在没有了中正平和的佛元加持之后,心中仅剩的一丝清明似乎也在他自身的负面情绪干扰下,渐渐消散。 赵白起笑了笑,说道:“可让人没想到的是,你这个秃驴竟然会选择主动扒去龟壳,还敢在老夫面前玩这套自堕入魔的小把戏。” 白起右手五指一掐,身周璀璨夺目的各式法宝瞬间于身后倒挂成一线光瀑,起于大地,蜿蜒盘旋直至虚空深处。 “一念生万法。老夫将道藏当中所提及的三千五百余种镇魔玉法,尽数演化入手中的这一条道法天河。”白起嘴角敛笑,沉声道:“惠岸,想以魔证道的话,就看你有没有本事先过了老夫这一关。” 随着白起的双掌重重一落,不见首尾的万法天河瞬间瀑落人间。 两臂横展,惠岸身上原本就有些老旧的淡灰色袈裟,如今在历劫了几次道法天雷的劈斫之后,已是处处破裂。双脚踏地,惠岸用力向上托举,可就在他双掌与道法天河接触的一瞬间,便已经被无穷无尽的海量道法给压得双腿一软。 单膝跪地,咬牙死撑的惠岸哪怕双手皮肉纷纷炸裂,掌心白骨翻露,他也还是不愿意彻底认输。可当持续下压的道法天河终于触及到老人肩膀之际,惠岸尽力挺直的腰身却只能无奈弯曲。 一寸,又一寸,被无限压低的惠岸身子渐渐蜷缩成团,却还在用双手与肩膀死死地撑着,只是这道惊世骇俗的万法天河,却根本不会以一个人的意志为转移。 终于,像是一条坠落进干涸土地的水鱼一样,手脚伏地的惠岸双目圆睁,带着最后的不甘将脑袋高高扬起,张开嘴竭力呼喊着:“不!不应该这样的!” 天上,赵白起开始缓缓落地,一击制敌的他平静说道:“惠岸,给你一盏茶的考虑时间,若是主动交出老夫的肉身与大楚传国玉玺,便饶你不死。” 似有意,似无心,赵白起双脚恰好落在了吕岩身边,一旁看护吕岩的谢必安下意识后退两步,双手立于身前,面对这位高深莫测的道门魔头,谁又敢掉以轻心。 白起转过头,脸上非但没有大获全胜的自信喜悦,反而开始饶有兴致的打量吕岩,从下往上,最终将视线停在了少年的额头之上。 “你怕什么?”赵白起侧着身子,玩味笑道:“老夫又不是那种喜欢滥杀无辜的魔头。” “呃...”怔了怔,吕岩有些尴尬,心想:自己就算是全盛之时恐怕也打不过白起,更何况是现在呢。念及此处,吕岩索性放下手臂,只是对于赵白起的后半句话,吕岩还是难免腹诽道:“看看这满地的白骨,如果你赵白起都不算嗜杀的话,那天底下哪还有恶人可言了。” 眼见吕岩放下戒备,赵白起突然伸出手,将食指点在了少年额头若隐若现的万字佛印之上,大声笑道:“哈哈,要是让那些老不死的亲眼看到,自己选择的屠龙之人竟然被搞成了现在这幅模样,不知道会不会气死啊。” 轻轻揉搓,白起脸上幸灾乐祸的味道越来越重,略一沉吟之后竟然直接开口问道:“吕岩,老夫手上有一本出自灵山祖庙的佛门嫡传功法,借着你现在这一身的浩荡佛元,就可以一举冲破琉璃金刚的肉身关隘,哪怕不能立地成佛,最起码也能达到与陆地神仙旗鼓相当的菩萨境,你学不学?” “嗯?”抬起头,吕岩满脸诧异,心想这位喜怒随心的魔头到底打的什么算盘,而且白起提到的屠龙之人是指自己吗?还有那些老不死的又是指的何方神圣? 白起笑眼微眯,双目紧紧地盯向吕岩,哪怕明明知道他必然满心疑惑,可不知为何,此刻玩心大起的白起,就是想再多逗逗这位少年,轻声追问道:“那可是此上无人的陆地神仙呦,吕岩你学不学?” “咳咳。”轻咳一声,看出白起此刻并无杀心的谢必安前走三步,恰好站到了两人中间,将吕岩挡在身后。双手抱拳,谢必安以世俗常见的后辈拜礼微微一揖,恭敬说道:“前辈何必如此说笑,吕岩他既然师从李老剑神,又怎会愿意改投佛门呢?” 斜眼一瞥,赵白起好像才刚刚瞧见这位风度翩翩的大楚太子一样。微微挺身,白起将搭在吕岩额头上的右手撤回身侧,笑道:“你小子怎么敢和这个丧门星走到一块的?要知道身具大楚残留国运的你,也算是有望问鼎中原的一条真龙,就不怕吕岩他一时兴起,就把你屠了?” 谢必安不置可否,只是笑了笑,就不再多言。 “看样子...你是早知道吕岩的身份了?”看到谢必安面不改色的样子,白起最初有些诧异,而后点了点头,说道:“想来也是,你谢氏毕竟是源远流长的千年世家,哪怕被人一时打落尘埃,也总能留下些底蕴的。” 直至此时,白起才转过身来,第一次与谢必安正面对视。轻抚下颌,白起收起了之前的玩笑语气,沉声问道:“既然西楚谢氏也参与到了这场布局当中,为何你谢必安不仅没有对他畏若猛虎,反而愿意主动出手援救,甚至还对吕岩刻意表现出一幅善意?” “以己度人,以情度情,古今一也。”谢必安一挺脊背,对赵白起递过来的阴沉眼神浑无所觉,张嘴之际便开门见山,毫无畏惧。 “赵前辈己身作恶,自然便会以魔眼观世人,而我谢必安,则与你大不相同。” ps:求收藏,推荐支持,谢谢大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一百二十六章,斩龙(求收藏) 没有在意赵白起逐渐阴沉的脸色,谢必安朗声笑道:“如果世间万事都必须依着天上神仙的谋划,我谢氏宗族早就应该在五百年前,随着大楚一起亡国灭种了,哪还能传承至今...” 嘴角挂笑,谢必安秀气甚至柔美到有些过分的眉眼间,英气勃勃,一段隐秘的过往故事,在他一字一句的平淡叙说中,渐渐揭开面纱:“六年前,若不是我主动闯进大楚祖庙,于荒芜封禁的废墟遗址当中寻到红螭幼灵,心血灌注日夜温养,哪还有如今的再立皇旗,大楚中兴?” “天不遂人愿,命难断终身。”谢必安仿佛被自己此时的心境感染,昂首挺胸,额间陡然竖立的纤长眉梢像两把锋锐长剑一样,直指青天。 “我谢必安若是那种拘泥于所谓天命注定的庸碌小人,哪还能有机会站在这里,与你赵白起随意谈笑。”谢必安侧过身子,让出了身后的血衣少年,慷慨笑道:“也就是因为如此,我谢必安才打心底里相信,那个为了自己心中的一时悲愤,就敢单剑闯山至死不悔的吕岩,根本不可能会为人棋子,也绝不会甘心做那种畏首畏尾的鼠蚁之辈。” 赵白起不为所动,任凭谢必安的口气如何慷慨激昂,语句如何情真意切,以己度人的赵白起始终紧紧注视着谢必安,想从这位大楚太子脸上的神情中找出一丝破绽。 可在这长久的沉默对视当中,谢必安不闪不避的堂皇姿态,使得赵白起只能徒劳无功。 “咳咳,那个,我想问一下。”吕岩思虑再三,最终开口打破沉寂,问道:“你们所说的屠龙之人是什么意思?还有那些天上神仙,棋局谋划又是指的什么?” 赵白起后退一步,径直转身看向远处由自己亲手早就的万法天河,眉间不豫的他明摆着是此刻心情不好,不愿意搭理吕岩。 耸了耸肩,谢必安迎着吕岩转递过来的疑惑目光,笑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世间道统传承的又一次棋盘角力罢了。” 摇了摇头,吕岩示意自己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心中早已隐隐有所猜测的他继续追问道:“我就是那个屠龙之人?” 在吕岩此刻的坚持之下,谢必安伸手捋了捋鬓间的长发,心知再难隐瞒下去:“五百年前,前隋失德,天下群雄逐鹿,其中江北陈庆之,江南纳兰长生,自然还有我谢氏先祖,是最为鼎盛的三方势力。可最终,任谁也没有想到,一向低调处世的天师府一脉竟然会在这一次的王朝更替中满门尽出。时任天师赵弘晟不仅抽离出太和龙脉,更是将自家天师府传承千年的宗门气运,一起绑缚到出身卑微的朱家太祖身上,硬生生打造出了如今的大明皇朝。” “龙虎山凭此扶龙之功,一跃成为执掌江湖牛耳的道教祖庭。功亏一篑的其余大教世家自然不愿意低头伏首,只是按着千万年来不成文的一条规定,每逢战乱之际,便是山上道统的争霸之时,谁能称王便凭各家手段高低,但只要有一方完全掌控了世俗的王朝气运,便必须天下止武。” 谢必安说至此处,忍不住连声冷笑,语气中带着一丝明显的轻蔑:“在这些历经万世,亘古不灭的道统传承眼中,或许争霸天下只是一种司空见惯的消遣游戏而已,这场输了又如何,下一次从头来过便是了。大概是习惯了这种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的固定游戏模式。决战之前,眼见大势已去的朱紫百家竟然就这样临阵而退了,独留我大楚谢氏任人宰割。” “嘿嘿...”微微低头,谢必安眼中的愤恨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是幸灾乐祸的微妙笑意,说道:“他们难道就不想想,别人是傻子吗?” “一荣俱荣,将宗门气运尽数押注到朱太祖身上的龙虎山,虽然得以在大明鼎盛之时独占江湖气运,可若是到了下一次王朝更替的时候,与大明一损俱损的天师府,势必将会随着朱氏皇族一起烟消云散。”顿了顿,谢必安侧过头,向吕岩轻声问道:“你觉得,明知如此结果,却还要逆天而行的赵弘晟,会是个傻子吗?” 根本无需考虑,吕岩径直摇头。 “赵弘晟当然不是傻子。”嘴角一咧,谢必安无声大笑:“所以在大明江山稳固之后,天师府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高举屠刀,绞杀元气大伤的各大道统。落日原中,争相奔逃却无路可走的百家传人,便是死在了他们自己的傲慢之中,死在了他们自己的短目浅视之下。累累白骨,百万冤魂啊,真是死了个干干净净!” 听至此时,心驰神往的吕岩不由深深吸了口气,可听了这么多,谢必安也没能将他心中的疑惑解释清楚,吕岩只能开口打断道:“这些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既然龙虎山于天下一家独大,那谁又是与其对弈的人呢?” 笑了笑,谢必安伸出手向上一指,说道:“天下之大,已无龙虎山一合之敌,可不代表天上没有啊。” “历朝历代,诸子百家累计飞升的祖师前辈不计其数,他们难道会对自家的道统覆灭坐视不理吗?当然,这个问题赵弘晟也想过,他也怕天上那些怀恨在心的神仙天人会一气之下,齐齐降落凡间。所以...”顿了顿,谢必安不自觉的瞥了眼不远处背身而立的魔头白起,在看到白起并没有因此而生出任何的异样反应之后,谢必安才继续说道:“所以,赵弘晟就想了一个法子:天人隔绝,斩断仙途!” 一字一句,谢必安小心翼翼,似乎唯恐惊扰到近处的白起,尽量压低着嗓音说道:“再然后,赵弘晟将江湖气运,王朝气运,再加上遗留此地的诸子百家气运尽数归拢,设法封镇压服,制成了你眼前这一幅掌控雷劫的封神金榜。从此以后,世间濒临飞升的顶尖修士,无论何门何派,有多少底蕴传承,只要没有得到龙虎山当代天师的开口允准,便只能承受相较以往暴烈十倍,百倍的无尽雷劫,才能够强行飞升。” 长长吸气,谢必安伸手一指吕岩,沉声说道:“而你,就是天上那些无法亲身降世的神仙天人,挑选出来的斩龙之人。” “斩人间天子,斩龙虎传承,斩大明龙脉,以此破除如今天师府万世独尊的称霸局面。” ps:望大家多多收藏,推荐支持,谢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一百二十八章,放不下(上) “殿下,皇上曾亲口喻令,绝不能让西蜀贼逆成功得到大楚玉玺。” 代号坤一的粘杆处秘谍头领凑到跟前,与朱厚聪附耳说道:“如今谢必安已置身战场,距离身怀玉玺的惠岸只有几步之遥,属下以为,我们该出手了。” 自抵达此处之后,大明与龙虎山结为一处,始终沉默观战。卖身军伍的一众高手客卿习惯了令行禁止的日子,尤其是面对此刻己方并不占优的对峙局面,没有朱厚聪开口下令,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眉头紧皱,朱厚聪双拳紧握,在坤一的小声建议下,想开口应允的他却连一根手指头都动弹不得。从惠岸散去佛元,身入魔道的那一刻起,或者说是随着大楚玉玺与千百件前朝至宝破土而出之际,朱厚聪揣放怀中的承运铜印就开始剧烈震颤,随之而生的莫名重压瞬间将他笼罩。 一声声除却朱厚聪本人之外,便无人可闻的真龙吟啸隐现识海。朱厚聪口不能言,手不能动,如今连向他人眼神示警的能力也已经彻底失去。 久侯未答,坤一终于抬起头看向身前的齐王殿下,才发现朱厚聪额头鬓间隐隐可见的青筋暴露。 “齐王殿下?” 疑惑开口,坤一伸出手轻轻触碰,这才感受到朱厚聪锦绣王袍之下每一寸皮肤肌肉,都紧绷不放。 脸色瞬间大变,坤一伸手五指一握,掐住朱厚聪手腕脉搏开始细细感应。气海沸腾不休,生机紊乱难调,表看看似平静无恙的朱厚聪,竟然已经身处生死一线的危机时刻。 “不好!”坤一双手用力,将朱厚聪揽入怀中,大声惊喝道:“护驾!”mwoquge 闻听此言,坤一点头不语,他也明白,在自己方才的危言重压之下,许迎春绝不敢私藏手段,只是这莫名其妙的入侵外邪,到底从何而来呢? 手掌相接,许迎春正与朱厚聪气机相渡,可这本来就只是拆东墙补西墙的权宜之计。单看许迎春渐渐泛白的脸色,坤一就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只是对于这所谓的外邪源头,他还是摸不到半点头绪。 双眉紧皱,坤一于原地来回踱步,根本不敢离开片刻。 手指揉动眉心,头痛欲裂的坤一于心中唉声叹气道:“若是齐王他真的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了事,我的下场又能比他许迎春好到哪里去呢?” “老夫倒是有一个想法。”站立在旁的另一位客卿头领突然开口,微笑说道:“既然医术卓绝的许长老都一口咬定,想必就算不是外邪入侵,也相差不远了。” “齐王身边,始终有人随行护卫,寻常人等闲不能近身。”一拍腰间刀鞘,老人斜眼一指前方,向坤一小声说道:“除了隶属我大明朝堂的将领客卿之外,便只有龙虎山的人能够有机会靠近殿下。依老夫看,不如先把那些天师府的牛鼻子抓起来,严刑拷打一番。” 坤一诧异抬头,随着老人的目光将视线移向偏僻处的龙虎山众人,有心下令却又忌惮于天师府的势力反弹,涌到嘴边的话停了又停。 如是再三,坤一最终小声吩咐道:“再等等,若是殿下始终无法好转的话,就把他们的领头之人先抓起来。” “周长老,小心传令下去,让手底下的人看好这些牛鼻子。”坤一还是有些不放心,又转头补上一句,嘴角狰狞一笑:“若是稍有异动,格杀勿论。”m.22ff.co m “是。” 气海沸腾,生机溃散,朱厚聪能够清楚地感知到,正是自己怀中的承运铜印在兴风作乱。在有了许迎春的搭手助力之后,承运铜印中传来的吸扯之力不减反增。 一方面是体内不断抽空的虚弱无力,一边又是外部海量气机的浇灌饱涨,被夹在角力双方中央的朱厚聪苦不堪言。 每过一刻,朱厚聪体内的吸纳之力就涨幅一分,不过一顿饭的功夫,许迎春就再也扛不住体内气机的疯狂外泄。手掌一松,双腿打颤无力的许迎春倒地之际,不忘大声喊道:“快!快找个人替上老夫空位。” 大明阵营当中,并不缺乏一品之上的宗师高手,一人脱力,便有另一人随后接上,在尽量不损战力根本的前提下,一个接一个的为朱厚聪灌注气机。 居中安排的坤一满眼忧色,望着朱厚聪时而涨红,时而苍白的变幻脸色,长长叹息:“可千万不要出事啊。” 咬着牙,如遭火炙的朱厚聪恨不能伸出手,将怀中这个贪婪无尽的诡异铜印甩飞出去,可偏偏手足沉重,既甩不脱,又放不下。 挣扎许久却毫无意义,放弃抵抗的朱厚聪无奈想到:“父皇他给我的这个承运大印,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 ps:求多多收藏,推荐支持,谢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一百二十九章,放不下(中) “吕岩...” 和王涑,李慕白这些自来熟的年轻人不同,谢必安虽然年龄相差无几,可既然能够成为如今的大楚少主,他自然就会对个人心性的分寸掌控要高出许多。 交浅言深,君子所戒,谢必安哪怕明明清楚这个道理,可他却还是想为吕岩,想为眼前的这位迷茫落魄的少年开解心忧。 “吕岩...吕岩?” 在一些别人不会知晓的缘由影响下,谢必安忍不住地对吕岩怀有几丝多余关切。伸出手,按在吕岩肩头,谢必安连声呼唤。力道由轻即重,呼喊声随之越来越大,可无论他如何用力摇晃,吕岩却始终低着头,不为所动。 “吕岩!” 谢必安愤然用力,将呆呆站立的吕岩差点推倒在地。脚下趔趄,吕岩连退两步,终于抬起头望向谢必安,淡淡的疑惑隐藏在眼中更为浓重的复杂情绪当中。眼神离散,吕岩只是哀伤地看着,甚至连简单的开口应对,都无心去做。 看到吕岩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谢必安心中刚刚升起的愧疚与关切,瞬间转变成怒气不成。手臂高高扬起,谢必安却还是舍不得重重落下。 最终,像敦厚长者,又像知交好友,谢必安尽量拿捏着语气,不想刺痛吕岩:“就算置身棋盘,为人棋子又如何?如你,如我,如天下众生,谁又不是云端仙人的笼中之鱼。” “或以人间权贵,或以成仙道果为诱饵,把有所求却不可得的芸芸众生肆意逗弄。”微微叹气,谢必安由此突然想到了自己以及自己背后宗族的坎坷命途,低声感慨道:“大概在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仙眼中,人间不过只是他们闲暇消遣的垂钓鱼塘而已。” 意有所感,徒增神伤,感觉到了自己心绪中的这一丝不对劲,谢必安当即将其强行摒除。摇了摇头,谢必安再次看向不为所动的吕岩,继续开解道:“可我辈修行本来就是逆天而行,难道李剑神他老人家没有教过你吗?”i.woquge. 离去之前,谢必安只来得及留下一句话:“吕岩,尽量离远一些,其他事情,等我回来再说。” 三道人影,于半空汇合,面对横亘身前的流火天幕,脾气最为急暴的陈秋道直接双手挥戟,重重砸落。 两相交接,彼此砥砺,随着矛尖一寸寸刺入火幕,陈秋道附加其上的磅礴巨力,亦渐渐消磨一空。 “嗯?”看着刺入丈余之后,便后继无力的手中长戟,陈秋道收手问道:“这怎么办?” 若是强行突进,势必耗时许久且危险重重,而此刻又有大明旁观,谢必安低头短暂思考之后,便瞬间拿定主意,转头向远处的白起大声说道:“赵前辈,您若是主动散去禁制,放我等入内。待成功拿回玉玺之后,我大楚谢氏愿从宗族宝库当中,拿出一尊世代供奉的琉璃金身,一枚凝神固魂的珍藏仙丹赠送与您。登仙之时,我谢必安亦会倾尽人力,助您安渡雷劫。如何?” 声传天地,毫不遮掩。 看到谢必安主动放低姿态,与赵白起议价协商,守候在朱厚聪身边的秘谍头领坤一面露苦色,身负皇命的他有心阻止,可在朱厚聪生死一线的牵制下,又不敢稍稍远离。 更何况,现在的大明一方又哪有实力阻止呢?坤一看着身边东倒西歪,躺了一地的虚弱客卿,摇头叹息道:“唉,殿下他到底是出了什么变故?” 双腿盘膝,跌坐在地的许迎春勉强打起精神,有气无力道:“坤一头领,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老夫的元气已经被接连抽空两次了。恕老夫直言,若是再这样继续下去,可就没有人能给齐王续接元气了。” 低下头,坤一压下心中的烦躁,郑重说道:“就算到最后需要拿命填,也绝不能让殿下出事。” 心头一冷,许迎春从坤一的语气中听出了其中的决绝与狠辣。修行之人哪怕体内的元气全数耗尽,也还有本命元气残余,只是本命二字,就已经道明了其中的危险。若是用以养生固本的本命元气抽空耗尽之后,那人就离死不远了。biquge5200 许迎春环顾四周,暗自心道:“要死肯定也是先死并不齐心的龙虎山一脉,然后是银袋客卿,金袋客卿...最后才会轮到自己这种顶尖的宗师高手。” 心下稍稍安定,许迎春不自觉地转回头去,期寄朱厚聪能够在自己大限来临之前,回复如初。 “坤一...坤一!” “嗯?”许迎春与坤一同时闷哼,而后齐齐凑到朱厚聪跟前,欣喜问道:“殿下!你好了?” 朱厚聪缓缓点头,依然手足无力的他虚弱说道:“快,把我怀里的铜印拿出来。” 坤一刚要伸手,朱厚聪胸前的王服衣襟就突然挣裂,自行升空的承运铜印在吸纳了不知凡几的海量气机之后,内华外露,金光奕奕。 半空之上,由大楚遗留国运化形而出的百丈红螭猛然低头,盯向下方不速而至的赤金印章,硕大龙眸中满是警惕。 缓缓升空,光芒渐涨,承运铜印一路攀升至与红螭龙首平齐等高的位置之时,陡然幻化出一条百丈天龙。 “吼!” 再高十丈,昂首嘶啸的五爪金龙硬生生压过红螭一头,龙身蜿蜒,盘游高空。 与此同时,相隔千万里之外的大明皇宫深处,养心殿中,独坐龙椅之上的龙袍老人脊背突然一弯。 骤然苍老的明成宗,连同大半个宫殿一起,埋进了浓重的夜色当中。 ps:求多多收藏,推荐支持,谢谢大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一百三十章,放不下(下) “人手都已经安排妥当了,只等陛下您一声令下,半日之内,便能荡清宵小,平叛...” 语气一顿,低头禀事的陈正华感觉到了上方老人的诡异变化,连忙抬起头,关切问道:“陛下,您是不是身体又不舒服了?不如先让老奴伺候你服下药丸,再继续议事。” “咳咳...” 昏暗的月光映照下,隐约可以看见老人撑起手臂捂在嘴边,随着一连串止不住的急促咳嗽,明成宗笑着说道:“歇歇也好,不过药已经不用吃了。” “这怎么行,陛下您须以龙体为重...”下意识便要开口谏言的陈正华,陡然读出了老人后半句话中所隐藏的深意,嘴唇瞬间凝滞。 陈正华仓惶迈步,区区几道低矮的玉阶,平日里尽可以一跃而上的他却像个腿脚无力的平凡老人一样,一步一步地挪到了龙椅跟前。 随着一张瞬间苍老的熟悉面孔映入眼中,陈正华嘴唇频动,几番犹豫,最终却只能发出一声沉重的呼喊:“陛下!” 朱炳文微微一笑,拉过身前这位亦仆亦友,却相伴一生的老人,温和笑道:“朕的时间到了。” “不是...不是还有半年吗?”双眼含泪,一字一颤的陈正华一咬牙关,恨恨说道:“陛下,我这就去宣御医,若是太医院那帮废物不中用。我就去龙虎山,再去灵山寺,求也好,抢也罢,一定给您带回来延寿异宝!” 明成宗神色泰然,反而轻轻拍打老人的手背,安慰道:“没有用的,天道反噬之下哪会有什么续命之法。”m.woquge.co m “可...可!”直至此时,陈正华终于放下了恪守一生的君臣有别,一把揽住明成宗渐渐佝偻的身躯,悲伤抽泣道:“可如今京城动乱,江山不稳,缺不了陛下你亲自坐镇,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明成宗笑眼一眯,示意陈正华扶自己起身,可这位平日里的体己好友在伤心之下,却没有读懂眼神中的意思。无奈,朱炳文只能自己一挺腰杆,空出的左手用力撑住靠背,勉强离开了身下这张坐了一辈子的雕龙长椅。 站起身来,朱炳文皱纹密布的眼角处突然生出一丝戏谑,像很多年前彼此年少时那样,朱炳文伸出手指刮了刮陈正华同样不再挺翘的鼻梁,笑道:“而且你陈正华舍不得朕?须得像几十年前你我杀鸡取血时说的那样,同年同月同日死才行?” 陈正华怔怔抬头,满是悲意的双眼中浮现出一抹暖意,似乎随着老人的话一起回到了记忆当中的那段青葱岁月。 朱炳文稍稍用力,从陈正华怀中抽回手臂,双脚依着熟悉的节奏迈过龙椅,来到宫殿后墙上张挂的那一张张辽阔地图,视线由上即下,心神自南至北,大明江山五千里历历在目,背身而立的老人终于在这无人察觉的阴影处,流露出了自己内心当中的真实情绪,眼中尽是时不我待的唏嘘与遗憾。 “我大明自建朝之初,便于嫡传血脉中择其犹者温养龙脉。五百年了,用历代血裔稀薄,自斩子孙血脉的手段,才终于等到了如今的真龙现世,何其艰难...”独立半晌,明成宗终于开口说话,逐渐嘶哑的嗓音当中,令人体会不到大限将至的沉暮色彩,反而有一丝枯木逢春的欣欣向荣:“但又何其幸哉!”爱书网 朱炳文两手一挥,大袖飘飘若当时少年,就此转过身来,指着身后的大明江山社稷图,笑道:“正华,此时此刻,你该高兴才对啊。” 陈正华仰起头颅,张了张嘴,却已经泣不成声,只能咬着牙尽力点头,就像之前那些年一样,一个负责高谈阔论回意气方遒,另一个则甘愿俯首称是,亦步亦趋。 生死契阔,只在主仆之间的一问一答。 明成宗转过头来,看向下方垂手而立的中年儒生,开门见山道:“衍圣公,朕大限已至,聪儿他登上皇位以后,还望张卿尽心辅佐。” 张衍圣拱手弯腰,低下头平静答道:“臣,遵旨。” 微微一笑,明成宗并没有因为张衍圣的冷漠疏离而心生不快,君臣之间本就没有太多的过往情分,那就自然不会有方才那种执手相看泪眼的悲伤场景。 朱炳文点了点头,老人还是放不下自己为之操劳一生的江山社稷,对身前这位亲自挑选的托孤宰相正色说道:“衍圣公,朕知道你想走你先生的那条老路,为生民立命,为天地立心,为万世开太平。朕也知道,你对这大明朝堂,甚至对朕都一直心怀怨怼,毕竟是朕亲手下旨,将你老师一家满门抄斩。” 张衍圣抬起头,仰面直视老人。 “当年你的那位先生实在太过心急,而朕当时不过是初登大宝,立足未稳,大明江山亦是天灾连绵,外有西蜀虎视眈眈,内有龙虎山把控庙堂。所以,哪怕朕再违心,再不舍得,王祭酒他也实在是不得不死。”朱炳文眼中的愧疚一闪而逝,而后径直右手下按,掌心大约与腰身等高,而后随着自己的话语逐步抬高。ewenxue.net “可如今,我大明在四十年的休养生息之后,国力日益鼎盛,由朕亲手提拔的天才俊彦也渐渐占据朝堂...”说至此处,老人右掌已与肩平齐,随着最后的一句话出口,老人抬臂举过头顶,右手掌心擎天,大声笑道:“真龙现世,现在连我大明朱氏最令他人诟病的气运短板,也被聪儿他亲手补上,再也没有内忧外患可以横加掣肘。” 回光返照,朱炳文仅剩的几丝气力又如何耐得住心中的冲天意气砥砺消磨,一屁股坐在高台之上,倚靠着身后的宽广椅背,老人奋力喝道: “张衍圣,朕将这四十年励精图治,五百年大明江山付于你手,任你涂画,你可能还朕一个无边锦绣?” 双膝跪地,张先生低头伏首,以三声叩地,答复了老人的将死之问。 高台之上,陈正华揽住老人瘦削的肩膀,嚎啕大哭。 明成宗双手垂在身旁,形如枯枝的十指竭力虚握,却总也抓不住终将逝去的时光。 如是再三,老人嘴唇一张。 “我累了。” ps:时光终将逝去,前路还看后人。新人码字不易,望大家多多收藏,推荐支持,谢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一百三十一章,握住你的剑(一) 意有所感,朱厚聪抬头看去,恰好与低头回望的五爪天龙四目相接,冷漠无情的硕大龙眸当中突然挂上了一抹暖色。心意相通,原本浑似死物的百丈金龙,就此活灵活现。 骤然一抽,朱厚聪抬起手捂在胸前,感觉心里像是凭空缺失了一块,空空落落,却不知痛从何来。朱厚聪双手一合,下意识便要掐动云诀,却发现自己的周身经脉竟然空空荡荡,原来随着真龙现世,他自幼苦修的道门真元已经点滴不剩。 “嗯?”身形一晃,朱厚聪脚下凭空绽放出一朵鎏金彩云。微微一怔,朱厚聪索性放松戒备,任由自己缓缓飘向半空。 见到朱厚聪靠近身前,五爪天龙主动低下头颅,于其袖边轻轻磨蹭。 四处飘摇的细长龙须逐渐收拢,龙首轻点,大口微张,一声声微若蝇蚊的哽咽呜鸣传入耳中,朱厚聪伸出手,捧住大如磨盘的狰狞龙首,向泛动着一圈圈细碎金光的龙眸深处望去。 “你是?” 龙眸圆睁,朱厚聪看到了友善,温顺,还有一丝淡淡的孺慕之情,却没能从中找寻到自己内心悲伤的源头。朱厚聪微微低头,与天龙额间相抵之际,一个苍老的身影自脑海中突然浮现。 “聪儿...” 一段段皇室秘辛,一句句敦敦教导,自老人行将消散的最后一缕意念传渡到朱厚聪脑海深处。不知不觉中,朱厚聪已是泪流满面。 世间天龙,人间天子,最终合二为一,看着父皇的身形渐渐消散,朱厚聪知道,这位操劳一生的老人已经彻底走了。 “父皇...”刹那回神,朱厚聪感觉身上一重,从今以后,五百年社稷传承,就需要自己一肩扛起。伸出手,朱厚聪安抚着身边灵性已通的五爪金龙,于心中郑重承诺道:“我不会让你失望的!”eoquge.co m “住嘴!” 吕岩愤然抬臂,挥着手中剑身中断的赤霄向白起斩去,既没有恢弘剑气,也没有绚丽剑招,有的只是少年塞满胸臆的不平怨气。 斜眼一瞥,赵白起随口吐出胸间涌上的一团废气,不急不缓,恰好敲击在了吕岩握剑前刺的右手腕间,赤霄顿时脱手而飞。 “嗤...”握住阵痛欲裂的手腕关节,吕岩倒吸一口凉气,望着随手接住赤霄的白起不由悲从中来。 自承剑之初,便从未有片刻离身的赤霄就这样落于人手,头一次心生气馁的吕岩,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哈哈哈...” 失魂落魄,吕岩仰着头大笑前行,却没有注意到脚边一处毫不起眼的外露石块。 双腿一软,踉跄倒地的吕岩顺势平躺在山岗之上。 天光渐明,日出东方。 铺洒大地的煦暖日光,唯独扫不去少年心中层叠密布的厚重阴霾。 ps:剧情转折的关键时期,改了好几遍才发。望大家多多收藏,推荐支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一百三十二章,握住你的剑(二) “呵呵。” 一边低声笑着,赵白起一边轻轻挪动箕坐的身形,再差一点,脚尖就要触碰到吕岩瘦削的肩膀。 努了努嘴唇,赵白起没有急于开口,而是双手一横,将赤霄捧到自己眼前,仔细观摩。仿佛想从破损断折的赤霄剑身上,瞧出什么秘密一样。 清晨的日光透过薄薄的雾霭照射下来,稀稀落落,像是一点点细碎的金沙,填埋在细长的剑身裂纹当中。 曾经的溢彩流光,锋芒毕露都已经消失不见,赵白起叩指一弹,萦绕在他耳边的,只有赤霄历经了数番大战之后,不堪重负的呜咽低鸣。 时值春日,满地晨光,可怔怔出神的赵白起脸上,却莫名生出了一抹沉沉暮色。眼神阴翳,赵白起张开口,没有愤世嫉俗,也没有看惯世事的老气横秋,只是淡淡地感慨道:“老夫在被赵弘晟等人联手谋害之初,也和你吕岩一样恨过,每一颗每一秒都被这种掏心掏肺的痛苦折磨着。吕岩...数过来,再数过去,直到最后,只剩孜然一身的你就会发现,原来最该恨,最可恨的其实你自己。” 微微摇头,赵白起说道:“可那又有什么用呢?该死的,比如赵弘晟,比如我那些师兄师弟,一个个都飞升成仙了,不该死的,如老夫的年迈父母,子嗣妻妾,却全都被屠戮灭口了。” “然后老夫就在想,我一直在山中安稳修行,从不愿过问世事纷争,仅有的一次与人对敌,也是在赵弘晟的苦苦哀求下才勉强出山,可为什么最后肉魂分离,被人封镇地底五百年的,偏偏却是我赵白起呢?” 说至此处,赵白起顿了一顿,而后伸出手指着自己,哂笑道:“时也,命也。一旦到了利益当前的关键时刻,在那些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小人眼中,老夫这种遭人嫉恨而不自知,徒有境界却无势力打底的老实人,岂不是最佳的牺牲人选吗。怪就怪,当年的老夫实在是太过老实本分了...”m.oqugeco m 赵白起伸出手,指着吕岩开口训斥道:“你...你...你!” 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赵白起双腿用力,猛地弹跳起身,大声咒骂道:“要是按你这么说,老子被赵弘晟剥离肉身,抄家灭族,都是老子的错了?放你娘的臭狗屁!我看你吕岩是脑子被人打傻了,满嘴胡说八道。” 吕岩双手撑地,对白起的话无动于衷,满心迷茫的他只是低着头沉默不语。 赵白起越骂越气,尤其是看到吕岩现在这种半死不活的颓废模样,简直恨不能伸出手扇他几个耳光。想做就做,赵白起前行一步靠到吕岩跟前,刚要伸手的他,终于还是想起了自己的本来初衷。 赵白起回臂一抽,将身后的赤霄插立到少年手边,说道:“拿起你的剑。” 吕岩斜眼一瞥,处处龟裂的黯淡剑身上倒映出的,是自己失魂落魄的苍白面容。 借着之前的一番话,吕岩稍稍发泄的满腔仇怨瞬间又倒灌回来,一浪又一浪,似永不停歇。 由外而内,由浅至深,吕岩的每一寸肌肤都在剧烈抽痛,似无边无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剑起 第一百三十四章,握住你的剑(四) “放得下吗?”< 吕岩低着脑袋,看着怀里失而复得的赤霄,扪心自问。< “放不下!”< 想也不想,将仗剑行侠四个字早已刻到骨子里的少年径直摇头。< 当日,从师父那里双手接过赤霄,那三年,剑气刺骨却紧抱不舍的苦,犹然历历在目。吕岩根本无法想象,习惯了满握剑柄,背负剑匣的自己,一旦再也无法提剑,会是什么感觉。< 下意识里,吕岩并齐四指,紧握住赤霄剑柄,右手拇指轻轻摩挲着剑镗上所镶嵌着的那枚紫青玉石,未曾动念,便已有剑意沁人。< 伸出手,赵白起一拍吕岩肩膀,将吕岩飘远的心绪拉回现实。< 吕岩视线流转,绕过身边的魔头白起,再迈过脚下的几座低矮土坡,远处短暂僵持的三方势力又重启战端。瞧着逐渐被挤退到战圈外沿的五爪金龙,吕岩就知道,自己的师兄朱厚聪已然落日下风。< 伸出手,赵白起一巴掌拍在少年肩膀,将吕岩飘远的心虚拉回到自己身上。蹲下身来,赵白起打趣道:“怎么,你小子才刚拿回自己的剑,就按不住寂寞了?”< 抬起手,白起食指一点,指向了吕岩之前的目光所在,笑道:“是见你师兄有点不太好过,想拔剑相助?”< 摇了摇头,吕岩淡定回道:“关你屁事。”< 或许是因为这四个字听得多了,白起懒得再计较吕岩语气中的些许不敬,没好气道:“老夫的好脾气可是有限的,你小子别在这没完没了。” 酒气熏人的李开复趴在桌边,似乎已沉沉睡去。/p> 看着散落满地的土陶酒坛,吕岩突然觉得有些好笑,本来说好了是两人之间的品酒夜话,可在身前老人的畅意牛饮下,十几坛甘醇烈酒几乎是以秋风扫落叶一般的度,被李开复迅清空。/p> 时而剑气逼人,时而又温煦暖人,既有诗句里恣意长歌的潇洒风流,又有此刻嗜酒如狂的不羁散漫。短短的一天时间里,吕岩竟然从李开复身上看到了如此复杂的多变形象。/p> 以至于此刻吕岩的心中,突然对李开复生出了浓浓的探究之念,在诗酒剑这三项当中,到底哪一个才是与老人最为贴合的标签,在狂放与内敛的对立参照下,哪一个才是老人性情里最为真实的一面。/p> 良久之后,吕岩缓缓站起身来,有心为睡去的老人铺上一层毯被。可在走遍了两层竹楼之后,吕岩才现什么叫做家徒四壁,别说铺盖了,空空荡荡的竹楼里竟然连张床都没有。/p> “还说早就给我准备好了住处呢...”吕岩摇了摇头,在心里又给老人添上了一幅新的标签:粗心大意,爱吹牛皮。怪不得李慕白他会被养成这幅样子,没心没肺,话痨到有些烦人,活脱脱地就是一个幼稚版的李开复吗。/p> “噗嗤。”想到这里,吕岩不由得低笑出声,这样的青莲剑宗,还有这样的老人,真是可笑,可爱到令人生不出一丝半点的抵触情绪啊。/p> 带着微醺的酒意,吕岩重新坐回到老人身边,窗外月光如洗,楼内寂静无声。/p> 好久都没有如此安静了,吕岩小心翼翼地伸了个懒腰,一时间有些百无聊赖。一伸腿,触碰到了安放脚边的檀木剑匣,吕岩下意识地手指一翘,赤霄悄然升空,悬停在少年眼前。/p> 崖间拂过的凉风,花叶上滚落的露水,和着这一整天的奇妙经历一同渗入到少年心底,在剑身上笼罩着的淡淡荧光下,吕岩扶着额头,怔怔出神。/p> “谁!”/p> 猛地回神,吕岩瞪大双眼,死死地盯向前方,与此同时,赤霄于空中悠然一转,剑尖直指窗外。/p> 勾陈峰远方的夜色中,一缕内敛的杀意翻山越岭,骤然袭来。/p> 看了眼身边似无所觉的酒醉老人,吕岩右脚退后,腰身一扭,瞬间御剑而去。/p> 待吕岩走后,李开复突然直起身来,望着少年远去的身影,眼中饱含深意。/p> 悬崖落瀑,汇聚成的一潭绿水清波之侧,一位以纱覆面的彩衣女子正背水而立,眉眼妖娆,柔情绰态。/p> 双脚落地,隐而不的无形剑气瞬间将女子与潭水一同笼罩在内,吕岩持剑喝问道:“你是何人?”/p> 剑气临身,女子却根本不为所动,只是平静地望着少年,望着吕岩手中的剑。/p> 不知为何,眼前的这位神秘女子,明明与自己素未谋面,总给吕岩一种似曾相识的错觉感。皱了皱眉头,吕岩耐着性子,再次追问道:“你究竟是谁?”/p> 场内无言,四周的空气仿佛也一同陷入凝滞,只有瀑布冲击潭面时出的巨大水声,在两人中间反复回荡。/p> 少时,吕岩转念一想,这位女子在行踪暴露之后,竟然敢在此与自己坦然对峙。唯一的解释便是,要么女子自恃修为,可在青莲剑宗中任意来去,要么女子本身就是青莲剑宗门人,自然不会表现丝毫的惊慌失措。/p> 念及此处,吕岩毫不犹疑地便将女子的身份,从最初的登门恶客转换为了同门弟子。因为在此刻的吕岩心中,世上那还会有人敢在自己的剑尖所指之下,盲目自傲。/p> 这是吕岩在与地仙天人的数次战斗中,一路杀出来的底气,亦是吕岩在成为顶尖剑客后,油然而生的自信。/p> 吕岩单臂一甩,将手中的赤霄收回身后。身份的不同自然会引来态度的转变,吕岩放缓语气,微笑道:“这位姑娘,你既然故意释放杀意将我引来此地,为何却又不愿与我说话?”/p> 女子依旧不为所动,只是在柔媚动人的眼眸当中,流露出一抹淡淡的无端揶揄。/p> 眼见此景,吕岩终于彻底失去耐心,不愿意再浪费时间与女子继续这毫无意义的沉默对峙。吕岩右手轻轻一挥,散落在外的一道锋锐剑气骤然虚散,随即转化为一缕轻风,吹向遮挡着女子容貌的薄薄面纱。/p> 肤如玉脂,唇红欲滴,再加上那一双始终裸露在外的妖娆眉眼,在面纱被彻底吹落的瞬间,体态绰约的女子身上,骤然散出一股子说不出道不明的极致魅惑。/p> “你是...”吕岩惊讶张口,可在与女子四目相对之时,吕岩原本的清澈双眸,就此陷入到心神失守后的无尽迷离当中。/p> 女子娇声道:“吕岩,我好看吗?”/p> 可此刻的吕岩,在不知不觉中又沉沦进了女子刻意施展的魅术当中,哪还能如常答话。/p> 前走两步,阮小柔翘起脚尖,纤细的手掌用力地拍打在吕岩额头之上。/p> 一缕凉意沁入眉心,少年终于得以清醒。外界当中虽然只过去短短一瞬,可识海内里的吕岩元神却仿佛经历了一场难以计算的漫长梦魇。/p> 不等女子说话,回过神来的吕岩已瞬间退出十丈,御剑出匣,严阵以待。/p> 嘴角微斜,阮小柔愈妍丽的面容上,就此展露出一抹玩味的戏谑笑容,问道:“对敌收剑,战后出匣。李重阳就是这么教你练剑作人的吗?”/p> 吕岩闻声一怔,听语气,眼前的这位女子似乎是师傅李重阳的昔日故友。可女子这半日之内,便令自己两次沉沦的惊人手段,又如何能让吕岩不满心骇然。/p> 出剑也不是,收剑也不是,在这进退两难的境地里,吕岩突然有些不知所措。/p> 以手掩嘴,阮小柔笑着说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了。”/p> 闻听此言,吕岩终于松了口气,可正在少年准备开口问好的时候,女子的下一句话瞬间又让他心神剧震。/p> “我叫阮小柔,是你师娘。”/p> /p>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六章,手中无剑当如何 师娘? 在经历了最初的惊愕之后,吕岩随即感受到的,是难以置信的荒唐。 人生婚嫁,是何等重要的一件大事,可有关于这位女子的存在,李重阳本人却从未在吕岩面前提起过。甚至落日原大战落幕之后,李重阳在事先知道吕岩即将前往西蜀的情况下,也只是叮嘱少年要还剑归山而已。 更何况,吕岩再次看向身前的娇媚女子,心道这个阮小柔未免也太年轻了些吧。 定了定神,吕岩面露苦笑,淡淡道:“有些玩笑,还是不能乱开的。” 阮小柔绕到身前,面对着吕岩脸上溢于言表的疑惑与不信,女子随意问道:“不相信?是不是因为,他从来没有跟你提起过我?” 吕岩略一犹豫,随即点头不语。 “这倒也不奇怪。”阮小柔漫不经心地挥了挥衣袖,接下来从女子嘴里说出来的话明明字字剜心,可她脸上的笑意却愈发嫣然,“薄幸郎,负心汉,无情寡义恨相离他既然做出了这种事,那还会有什么脸面跟别人说。” 女子的神态和语气越发坚定了吕岩心中的想法。眼神微凛,吕岩冷声道:“这位姑娘,言及家师,还望不要胡说。” “姑娘?”阮小柔突然夸张大笑,在没有了面纱的遮挡之后,彩裙彩妆的艳丽女子就好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不再孤高清冷,而是散发着难以消受的如火魅力。 上半身在微微地前后摇晃,在阮小柔扶腰大笑的同时,女子外罩的拖地襦裙,渐渐抖翻开层层波浪。 “要是在三十年前,你叫我姑娘还没错。”阮小柔笑声渐止,以指尖轻轻一点吕岩,娇嗔道:“现在吗,你得称呼我师娘才对。” 吕岩眉头一皱,勉强压着火气道:“阮小柔,你要是再继续辱没家师,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不客气?”阮小柔一抬手,被衣袖遮挡的无暇手臂随之展露出一抹令人目眩的玉白滑 润,“我倒要看看,你能怎么个不客气法。” 玉手缓缓袭来,似轻实重。 时刻戒备的吕岩不敢大意,单脚重重一跺,以脚掌为中心瞬间尘土四起,气纹跌宕。浮停肩侧的赤霄,随即剑身扭转,作势欲飞。 无视吕岩一脚踏出的无形剑气,阮小柔手掌继续前压。 洗剑池畔,陡然炸裂出一圈圈肉眼可见的迅猛气浪,从天而降的高崖险瀑亦随之现出一丝短暂的停滞。 吕岩面不改色,被女子一掌轻松击溃的这道剑气,只不过是自己的有意留力的起手剑式而已,一为问礼,二为试探。 你若是只出四五分力,我便也就意思意思,与你阮小柔来个彼此不失颜面的点到即止。说到底,阮小柔虽然出言不逊,可毕竟是师傅李重阳的昔日故交,吕岩心底里,其实还是不太愿意与女子闹得太僵。 浅浅一笑,阮小柔冲少年眨了眨眼,魅术一放即收。 “嗯?” 趁吕岩分神的短暂间隙,阮小柔原本已被剑气拦截的右手突然再次加力。不仅如此,浅笑嫣然的女子此刻分明动了杀心,蜷成利爪的右手五指指尖处,闪动着一道道几欲噬人的凌厉气机。 骤然回神,曾有过刹那恍惚的吕岩不由在心中暗骂道:“卑鄙!” 杀气凌身,在被女子以魅术连续捉弄了数次之后,吕岩终于再也按不住心头怒火。 单掌虚握,吕岩轻声喝道:“开蜀!” 赤霄瞬间消失不见。 剑气曾生万丈长,劈山斩峰力无双。 两人之间,不过相距丈许,可这道凭空绽放出来的剑气,却给人以一种穷尽四海也不过如此的无量气概。 如大江汹涌,如天河倒挂。 在璀璨夺目的剑光映射下,吕岩看到单掌袭来的女子竟然不闪不避,似乎是要与赤霄以硬碰硬。 “让开!”吕岩开口急喝,一边忙不迭地尽量收拢剑气,一边在心里暗骂道:“真是个不知好歹的臭娘们,难道是在自己找死不成!” 但御剑之术,向来便是以迅捷难挡著称于世,便是相隔百里,也可须臾即至。此刻的吕岩纵使已经倾力运转飞剑,也只能勉强将赤霄缓上一瞬而已。 吕岩双眼微眯,似乎不忍心看到阮小柔被剑气割裂的血腥场景。可接下来的这一幕,却又让他不由得瞪大双眼,张口失声。 就在彼相接触的一瞬间,急速前刺的赤霄却突然收住去势,随即如倦鸟归巢一般掉转身形,轻飘飘地落在了女子手心。在没有了赤霄作为矛头之后,剩下的余尾剑气自然难以撼动武道不俗的彩衣女子。 阮小柔握剑收手,原本沛然如海的剑气,在女子长袖的几次剧烈飘荡过后,便已无力后继。 摩挲着掌中的赤霄,阮小柔扭头笑道:“臭小子,当真是口是心非啊。嘴上说着不客气,手底下倒是客气的很,连自己的剑都舍得主动送人。” 沉默不答,吕岩只是暗中提气御剑,可原本一向心意相通的赤霄,此次竟然对自己的神念驱使完全无动于衷。面露骇然,吕岩不由惊诧道:“你到底是谁!” “呵呵。”阮小柔缓缓将赤霄背到身后,好整以暇道:“你师父难道没有教过你吗,什么事都要打完再说。” 望着身前这位愈发高深莫测的女子,吕岩平复着呼吸,与其相反的是,洗剑池畔却渐渐涌现出一股风雨欲来前的窒息感。 手中无剑当如何? 吕岩开始长长吐气,一声声响若闷雷的沉重呼吸声接连响起,吕岩右臂一横,掌面向后,闭目默念道:“江山,野叟,泪笺,浊酒” 勾陈峰后山小楼,在被吕岩遗落在地的檀木剑匣内,一株株剑气盎然的翠绿新竹陆续升空,直奔洗剑池畔。 江山,取自大楚传国玉玺,是霸王谢静安曾心心念之的此生宏图。 野叟,取自大楚调兵虎符,是时任大楚太尉的徐贲,在山河破碎,阖家尽没之后的悲苦自嘲。 泪笺,浊酒,怆怀,恨歌 一个个在五百年前便早已故去的雄迈人影,在吕岩的心神呼唤下接连成形,或站,或卧,或对酒暗流悲泪,或持剑长吟恨歌。 每当吕岩呼唤出一个名字,便有相对的一株剑竹枝叶落尽,竹身消融,而后承载起身后的不散怨灵,蜕竹为剑。 一口气终将吐尽,吕岩缓缓睁开双眼,二十四柄长短不一,气态各异的锋锐剑器,正在少年身前起起伏伏。 吕岩淡淡一笑,“手中无剑又何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八章,登剑冢 半个多月以来,这是吕岩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全力出手。 吕岩有些生疏地御使着身前的二十四柄飞剑,体内的迅猛气机正在毫无限制的层层拔高,大浪拍岸,潮起潮伏,以至于充当剑气流转路径的周身经脉,都在隐隐涨痛。 对于此刻的少年来说,落日原残灵所带来的力量除了无比宏大之外,还因为种类过于驳杂的缘故,令吕岩无法如臂使指。 吕岩抿着嘴唇,在力量失控的边缘尽力寻求着可以掌控的平衡,而吕岩此刻无暇关注的一小部分气机,却已经不可避免的溢飞体外,于洗剑池畔搅扰起种种异象。 地面砂石滚动,山巅风起云涌。 吕岩抬头看去,不由微微一愣。对面的女子不知道是自恃艺高,还是天生胆大,面对着吕岩这才一起手便已不俗的剑势,竟然无动于衷。 阮小柔只是平静地站在原地。看到吕岩抬头,女子反而笑意更浓,揶揄道:“还未伤敌,便先伤己,吕岩,你这招叫什么剑,当真了得。” 剑乃凶兵!只有被自己稳稳地握在手里,招招必中,才能转化为令敌人胆寒的震慑力量。 落日原中,自己那破开出万里蜀道的惊天一剑,看似恢弘难挡,可若是砍不到人,或者说像此刻这样还未出剑,便快要把自己搞的内外皆伤,那和挥剑乱舞的稚童又有什么两样? 女子的话音才入耳中,吕岩脑海中瞬间闪过数个念头,心神微乱当中,本就不太平稳的体内气机随即连番涌荡。 脸色一白,吕岩没来由喷出一口郁气,聚而不散,锋锐如剑,直至冲出身前一丈距离后才缓缓消散。一口剑气吐出,吕岩胸中不闷反清,强行运气后所引起的体内郁结就此疏解大半。 她到底是谁?吕岩忍不住再次想到,自两人交锋之初,自己便仿佛一直被这个来历神秘的女子玩弄于股掌之间。不仅如此,阮小柔她似乎对自己的传承剑道也造诣颇深,便连赤霄也能够轻松夺去。 修为深厚,魅术惊人,又处处能占据先机,面对这样的阮小柔,吕岩难免生出淡淡的挫败感,之前曾被自己否认的念头再次涌上脑中,难道她真是我的师娘? 不,吕岩摇摇头,略感荒诞之余,却又想不出其他能够让自己信服的可能。不过到现在,吕岩已经能够确定,这位高深莫测的彩衣女子,应当并无恶意。 自此之后,吕岩战意回落,二十四柄刚刚出匣的飞剑缓缓下落,插入地面。吕岩不再压制的百万残灵随之跃出识海,于勾陈峰顶再次具现成漫天星辰。 一伸手,吕岩冷声道:“把赤霄还给我。” “啧啧啧,这就认输了?”阮小柔一手拿住剑柄,以赤霄来回轻拍掌面,道:“吕岩, 你之前挑龙虎,破千军,只身转战三千里的那股子劲头呢?莫不是你一路走来,处处被打,让人给彻底打怕了吧?” 眉头微皱,吕岩心道:“为何这个自称阮小柔的神秘女子在现身之后,就一直有意与自己作对,是天生的品性恶劣,还是说她有什么别的目的?” 摇了摇头,吕岩将心中的疑惑暂且按下,无论女子目的为何,又是何身份,师傅他传下的赤霄都绝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一抬手,吕岩再次将手掌摊至女子身前,道:“拿来。” 眯了眯眼,阮小柔转手就将赤霄背在身后,淡淡道:“不还,你又能如何?” 吕岩犹豫了一下,而后低头看向脚下,以江山为首的二十四柄飞剑顺着主人的心意,开始震颤低鸣。随即吕岩又抬头仰望星空,一片片如云星海亦瞬间加速旋转,在缓缓下落的同时,一道道悄然成形的残灵虚影同时转头,怒视山巅女子。 吕岩眼眶泛红,脸上瞬间呈现出异样的惨白,原本澄澈的纯黑双眸当中,亦同时翻涌出一抹灰败。 吕岩此举,明显是在示威,同时也是在告诉阮小柔, 自己并不是没有与其继续交锋的实力。脚下这二十四柄新近铸就的飞剑,或许难入你眼,可若是真把我吕岩惹急了,致使星海沉陆,恐怕你阮小柔也难以抗下。 阮小柔笑了,脸庞上绽放出万花盛开的无双娇媚,嘴里说的话却极尽挖苦之能事:“若是看着吓人就有用,那你吕岩还学什么剑,干脆把自己的脸毁了岂不是更厉害?” “好好的剑道不去用,却非要把自己搞得鬼气森森,你就不怕丢了你师父的脸吗?” 在万灵现世之后,吕岩的性情似乎也变得像头顶的那些残魂一般冰冷死寂。面对女子毫不留情的挖苦言辞,吕岩面无表情道:“阮小柔,你之前若是愿意退让一步,我自然也就不会用出这种有违人伦的魔道手段,强行召唤残魂。家师遗物,不容有失。我再最后问你一句,你到底还不还?” 微微低头,阮小柔凝视着手中的赤霄,语气当中终于没有了之前的揶揄与笑意,低声道:“重阳,你看看他现在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可笑模样,哪有什么资格自称是你的弟子啊。” 看着阮小柔脸上毫无来由的怅惘与悲伤,吕岩一时间不由愣在当场。 她又在搞什么鬼? “你竟然还让他替你还剑归山”说着说着,阮小柔似乎陷入到了无比遥远的自我世界当中,语气愈发哀婉凄切:“就他现在这幅样子,又有什么资格佩戴你的剑,佩戴我与你一同打造的这把剑。” “什么?”吕岩难以置信地望着身前的女子,纷乱如麻的思绪瞬间涌上脑海,忍不住惊呼出声道:“一起打造的剑?你说的是真的吗?” 置若罔闻,阮小柔轻轻地将赤霄捧入怀中,脚尖一点地面,逆着洗剑池畔的崖间瀑布,向勾陈峰顶缓缓飞去。 “罢了罢了,既然你所托非人,那我就打破誓言,为了你再进一次剑冢又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九章,可怜少年 洗剑池畔,一大两小三个人赶到之时,只来得及看到6续升空的两道背影。/p> “哎呀,师祖都怪你!”李慕白跺着脚,气恼道:“要不是你一路上磨磨蹭蹭的,我们早就赶到了。”/p> 李开复伸手一拍,没好气道:“讨打。怎么跟老子说话呢?”/p> 揉了揉有些吃痛的脑后,李慕白耷拉着嘴道:“本来就是嘛。你自己喝醉了,叫了半天才醒,路上又一直跟我们说不急不急。柔姨和小师叔都打起来了,怎么能不急。”/p> “有什么可急的?”/p> 老人淡淡说道:“他们俩打不起来的。”/p> 一个是弟弟的唯一传人,另一个又对自己的弟弟念念不忘,方才的那场交手,与其说是战斗,还不如说是阮小柔心伤之下的任性泄罢了。/p> “呀!”在旁倾听的王涟,突然惊声打断道:“小师叔他...跟着柔姨一起去青莲剑冢了,这可怎么办。”/p> 收住笑容,李开复转头看向王涟,除去那抹明显的担忧之外,真正能够抓住老人眼球的,却是少女脸上次涂抹的精致妆容。/p> 描眉点唇,缠束鬓,便连身上的长裙也一改往日的素简式样,彩线钩织而成的点点缀花环绕周身,流苏曳尾,裙褶悠扬。每当微风吹过,少女腰间悬佩着的白芷香囊,便会散出阵阵幽香。/p> 女为悦己者容。这个上山最晚的小姑娘,终于也长大了。/p> 心中的感慨一闪即逝,李开复不在意道:“吕岩他既然要还剑归山,便注定会登上剑冢,就算早一些又有何妨。”/p> 侧过身子,王涟疑惑问道:“可是...李爷爷你不是说过,小师叔他此刻心境不稳,机缘未到,过早登山反而百害而无一益吗?”/p> 笑了笑,老人伸出手自王涟的额头轻轻抚过,将顽皮翘起的一缕乱重新归拢到少女鬓间,娓娓而谈道:“心境不稳,还可以日后慢慢磨砺,可你家小师叔稍纵即逝的机缘,可全都着落在阮小柔的身上。我本以为还要耗费些时间和口舌功夫,才能让他们顺利接纳彼此,不过如今看来,倒是再也不用我为其费心了。“/p> “嗯?什么意思?”/p> 李开复的话,只能让人大概理解出,阮小柔并不会像表面看起来的那般,与小师叔继续剑拔弩张,反倒有可能会成为吕岩武道进阶的重要基石。/p> 只是老人这自说自话的模糊解释,却让师兄妹二人越困惑,“师祖,李爷爷,你再给我们详细说说呗。”/p> “不可说,不可说。”李开复笑着摆摆手,故作高深道:“俗话说,天机不可泄露,你们只需要知道,吕岩此次的剑冢之行时间未定,可能只需要三两日的功夫,也可能会长达数月。但是...”/p> 被彻底勾起了心中好奇的两人,几乎同时开口追问道:“但是什么?”/p> 一手捧腹,一手背在腰间,老人挺着福的肚子,在刻意停顿了片刻之后,才继续说道:“但是,待到破关下山之时,吕岩便会摇身一变,成为当今天下唯有,古往今来第一年轻的6地剑仙。”/p> 李慕白闻言一愣,随即下意识掏了掏耳朵,似乎是在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反观一旁的少女,却在经历了短暂的惊讶之后,便已经迅地回过神来。/p> 王涟脸上带着理所应当的表情,冲老人低声道:“就这,还用卖关子?吕岩他本来就是天下第一剑仙!”/p> “呃...”李开复被少女堵得胸闷一闷,差点说不出话来:“他要是第一,那我呢?”/p> 可还没等老人说完,王涟已提起脚步,顺着吕岩之前走过的山路向勾陈峰顶跑去。/p> 长长的尾,随着少女的彩裙一起在山间飘荡,留下的只有几句离去前的匆促语句:“不行,我还是不放心小师叔,我要去剑冢那里看一看!”/p> “臭丫头...”摇摇头,李开复笑着收回视线,转手便把迈步将走的李慕白拉回身边,没好气道:“你干嘛去?”/p> “嘿嘿嘿,跟师妹一样,我也不放心小师叔,去山顶看一看。”/p> “不许去!”/p> “啊?为什么啊。”面色微苦,李慕白扬着皱成一团的脸,不甘心道:“凭什么师妹能去,我就不能去,师祖你就算再偏心,可也得讲个限度吧。”/p> “说不行,就不行,哪来那么多废话。”/p> 李开复板着脸,用力一敲少年的脑门,道:“说不行,就不行,哪来那么多废话。”/p> 同样是在老人身边一起长大的少男少女,甚至李慕白还是老人的嫡亲孙子,可李开复却永远都是用天差地别的态度来对待两人。/p> 比如现在,王涟可以由着自己的性子,任意来去,可李慕白犹豫再三之后,最终只能老老实实地留在原地。/p> 收拾住身边少年,李开复转头望向峰顶,视线仿佛穿过了勾陈峰上常年不散层层云海,直达山巅。/p> 眉头微皱,老人低声自言自语道:“这个阮小柔,不会打着打着把正事给忘了吧?”/p> 想着想着,李开复最终还是忍不住翻动嘴唇,向远在山巅的两人分别传音道。/p> “吕岩!在你体内的百万残灵,表面看起来虽然已被暂时镇伏,可随时都有可能再次失控作乱。所以你师傅在落日原一战过后,曾与我有过短暂的元神通念,商量出了一个或许能彻底根除后患的方法。”/p> “如今在勾陈峰顶,留有你师傅特地寻集的一泉天界雷水,是在你荡涤识海,肃清残灵时所用。而阮小柔,则是为你勾引起元神魔念之人。内勾心魔,外引天雷,内外并行,方可以正驱邪。”/p> “阮小柔!这不仅仅只是为吕岩平息祸患而已,同样也是你渡劫飞升的机缘所在。事关重大,莫要意气用事。难道你不想与重阳在天上重逢吗?”/p> 连续传音过后,李开复缓缓收回神念,再转身时,现李慕白正可怜兮兮蹲坐在洗剑池畔,于地面上胡乱勾画。/p> 心下一软,老人不由得蹲下身子,开口道出一点实情:“行了行了。我之所以不许你一同上山,是因为接下来还有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做。吕岩此次剑道破境,声势必然会无比宏大。届时,心怀鬼胎的诸子百家极有可能会来招惹麻烦。所以...”/p> 说到此处,老人无意间的转眼一瞥,才现李慕白好像完全没有将自己的话听进去,只顾独自出神。/p> 伸手一推少年,李开复大声问道:“嘿,你想什么呢?”/p> 迷茫回神,李慕白缓缓转过头来,可怜巴巴地开口问道:“爷爷,我感觉师妹她这次...是真的喜欢上小师叔了,那我怎么办啊?”/p> “我!”老人张了张嘴,心中好不容易升起的一点愧疚与同情瞬间消散。/p> 站起身来,李开复径直转身离去。/p> “喜欢你个大头鬼!脑子里一点正经的东西都没有,没心没肺没脑子,活该!”/p> /p>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章,真无敌 青莲剑立派千年,历经宋,楚,隋,明四朝,自然出过许许多多了不起的剑仙人物。 比如一剑出则天下无剑的开山鼻祖李青莲;比如在五百年前落日原上,真真正正做到了一剑曾挡百万师的不世剑仙:李长歌;再比如自己的师傅李重阳 吕岩在登入剑冢之前,总感觉勾陈峰上似乎过于冷清,除去在山腰处现身的那些年轻弟子,以及迎接自己的宗主李开复之外,偌大的一个青莲剑宗里,仿佛就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吕岩曾不止一次的在心底暗自疑惑,“和自己同辈的师兄师弟呢?那些和李开复年纪相仿的前辈长老呢?” 直到现在。 山道旁,岩缝间,溪水当中,悬崖之上剑器无处不在。 或湛清如洗,或锈迹斑驳,或锐气刺人心魄,或自晦暗露杀机,伏如赑屃托重物,潜似游龙欲挂天 此刻的吕岩,距离层云之上的勾陈峰顶还有很远,便已经看到了葬身于此的千万柄剑,长短不一,神态迥异。 身处剑林当中,吕岩停下脚步。 神物通意,宝剑生灵。环绕在少年身周的无数道古老剑意,非但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欢迎之意,反而同时对吕岩展露着明显的抵触情绪。 皱了皱眉头,吕岩瞬间醒悟过来,随即挥了挥手,头顶星光散尽。 周围躁动不安的剑意在渐渐平复,吕岩又长长吸气,提运起传承正宗的青莲剑诀。 先是短暂的沉寂,而后山巅如有狂风乍起。 在少年开始迅速向四周延伸的剑意蔓延下,以吕岩脚下为开端,十丈,百丈,直至漫山遍野的所有古剑全部都感受到了这股气息,开始齐齐颤抖。 一阵风吹过,勾陈峰上瞬间掀起了一波更为躁动的剑意狂潮,不再躁动,不再抵触,取而代之的是欢呼,是雀跃。 吕岩甚至感觉,只要自己再一挥手,这满山古剑便会随着他的心意瞬间复活,仿佛只要自己一动念,便会有百万柄剑同时飞来! 吕岩笑了出来,有此剑冢,就算勾陈峰上空无一人,青莲剑宗依旧会是那一家剑即是天下剑的剑道圣地。若不能胜过此处的这百万柄古剑,又有哪个人敢轻言自己为陆地剑仙。 吕岩大步迈进,继续向山巅行去。 吕岩越走越快,每一步都比上一步更加轻松。一是因为少年的心格外欢喜,二是因为这满山的剑意剑气都竞相环绕在少年身旁,抵力扶持。 长衫舞动,飘摇若仙。以至于当登上山巅之时,吕岩的脸上依旧扬满笑意。 “瞧你这点出息!” 一道冰冷的嗓音突然传来,吕岩举目望去。 无风无云,无花无竹,便连弥漫山间的浓重晨雾也被远远地抛到了少年身后,空空荡荡的勾陈峰顶上,只有一张石桌,一柄断剑,一位女子而已。 前方是断崖,身后是来路。 停住脚步,吕岩张开口正要说话的时候,洗剑池畔的老人传音,却突然自少年耳边响起。 “内外并行,以正祛邪?”吕岩小声念叨着。 听到最后,吕岩有意抬头一瞥,却发现李开复话中所提及的渡劫飞升与天上重逢,似乎并没能引起女子情绪上的丝毫波动。 “怎么?”嘴角一勾,阮小柔似笑非笑,可她的语气却依旧冰冷如初:“你以为听了李开复的这番话以后,我就该泪涕横流,可怜巴巴地求着你抓紧行功施法,引雷渡劫吗?” 身前女子说的话,仿佛永远都这么冰冷扎人。吕岩张了张嘴,可该说什么呢? 想了想,吕岩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挥挥手,吕岩告别了身边依依不舍的柔和剑意,而后直起身子,再次与阮小柔四目相对。 神念初见时的无奈挣扎,月下相会时的清冷神秘,交手时的莫测高深,以及登山前的哀伤凄婉,都已经消失不见。此刻的阮小柔,五官不再刻意彰显动人的娇媚,而是就像像是谁来着? 吕岩思绪一晃,才终于寻找到了和女子最为贴合的形象。此刻阮小柔的表情和神态,真的是很想吕岩记忆当中的师傅李重阳,不苟言笑,神情严厉。 想到这里,吕岩不由得笑了出来。一天之内,阮小柔在展现过了千变万化的各种模样之后,才最终在这一刻,回到了她自称的师娘形象。 “有什么好笑的?” “没什么。” 到现在,吕岩才无奈地认识到,眼前的这位女子,原来真是自己的师娘。身份的突然转变让人猝不及防,吕岩犹豫片刻,而后双手抱拳,恭恭敬敬地向女子行了一礼。 尴尬,伴随着两人的沉默在场间渐渐升起,“师娘”两个字,吕岩最终还是没能叫出口,而弯下腰来的吕岩,自然也没能发现阮小柔眼中一闪而过的异色。 良久之后,阮小柔突然开口说道:“万剑奉迎的感觉,好吗?” 闻言一怔,吕岩回想起刚才的复杂感受,一伸手,仿佛便能刺破天穹,一动念,自然便可倾覆世间,极致的强大所带来的,不只是简单的畅快而已,还有一种难以言明的自信。 “呵呵。”阮小柔冷笑出声,道:“你吕岩既然都可以唤醒剑冢,那李重阳,李开复他们不是更加有实力去御使万剑?” “为什么你师傅还会剑败龙虎,隐居深山?” “为什么李开复不得不以身合剑,困守勾陈峰中三十年不得出?” 伸手轻敲眉心,阮小柔讥讽道:“用你的脑子多想想,倘若剑多久厉害的话,那为什么坐拥剑冢的青莲剑宗,却不是天下无敌?” 张嘴失声,吕岩一时间无话可说。 一抬手,阮小柔扬起手中的赤霄,道:“给你吕岩千万把剑又如何?抵得过你师傅的一柄赤霄吗?” “世上有一剑破万法,一念生万法,可你吕岩可曾听说过,手持万剑则无敌的说法吗?” 趁着吕岩心绪纷乱的时刻,阮小柔突然又动用起了高深莫测的魅术,只是这一次,却不再是为了惑人心智。 如天雷正音灌耳,如佛门清心大吕,阮小柔正色凝眉,一字一句道:“外物他力,终是虚妄。唯有抱纯守一,方才有望修成一剑可破万法的世间真无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一章,最烈的酒 吕岩呼吸一滞,周身气血以乎寻常的度开始在体内剧烈翻涌。/p> 这只是一种本能而已,面对阮小柔此刻自然而生的惊人气势,以及一剑破万法,真无敌这几个字,混迹江湖的年轻剑客当中,又有谁人能够作到无动于衷。/p> 然而,无论阮小柔话中所提及的境界有多么神奇,终归也不是仙丹神药,无法让吕岩突然之间便真的脱胎换骨,功参造化。/p> 有些事,少年自然心向往之,可脚下的路终归,还要自己一步步走。吕岩定了定神,缓缓平复着有些不稳的呼吸。/p> 就在这时,阮小柔右手突然一落,将掌中的赤霄插进到脚边的山石当中,而后自身前的石桌上端起一碗,冷冷道:“喝了它。”/p> 吕岩低下头,碗内不停闪烁着的幽冷寒光,瞬间将少年双目刺痛。/p> 眨了眨眼,吕岩才能沿着由山岩凿成的粗糙碗壁继续向下看去,淡紫色水面之下,竟然有一条条细小蛟龙在轻轻游曳。/p> 抬起头,吕岩疑惑问道:“这是什么?”/p> 阮小柔随口答道:“天界雷池之水,还有青莲剑冢汇聚千年的一缕不散剑意。”/p> 脸色瞬变,吕岩惊声道:“那你还让我喝!”/p> 龙虎山上,吕岩看到了师傅李重阳斩雷飞升的全过程,落日原中,吕岩又差一点引来诛邪灭魔的天雷降世。在这两次短暂而又难忘的经历中,吕岩曾亲身体验过,什么叫作天威浩荡,什么又叫作天雷煌煌。/p> 吕岩伸出手,将石碗一把推回到女子身边。开玩笑,单单是天雷之水这四个字,就已经让天下人避之不及,更别说还有那听上去就吓人的千年剑意。/p> “真不喝?”/p> 吕岩连连摆手,道:“不喝不喝,这哪像是人能喝的东西!”/p> 阮小柔哦了一声,随即一边收手,一边故作轻松道:“就是可惜了你师傅的一片苦心啊。雷池本就是天界重地,也不知道你师傅用了什么法子,才能将这一碗最能补润元神,洗涤识海的雷水菁华传递下来。不过这样更好,你吕岩不用吃苦了,我也省事了,这件得之不易的天界异宝也不会被你小子白白浪费了,皆大欢喜。”/p> “等等!”/p> 吕岩犹豫片刻,直到看到阮小柔即将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去,才终于开口阻拦道:“只要你保证,这不是你的另一个恶作剧,我就喝!”/p> 阮小柔用像是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盯着吕岩,问道:“你真的确定要喝?”/p> 吕岩点点头,没心思答话的少年径直走到桌旁坐下。/p> 端起石碗,吕岩最后回头看了女子一眼,无奈道:“阮小柔,我不管你是否真的是我的师娘。但我要提醒你一句,如果我在这里真的被你玩死了,天上的师傅,山下的师伯,哪一个都饶不了你。”/p> 笑了笑,阮小柔凑到吕岩耳边小声说道:“放心。按李开复的原话来说,你就当这是一碗世上最烈的酒。完,便迎上了阮小柔回看过来的朦胧双眸。/p> 这位精擅魅术的女子,眼睛一睁,一闭。/p> 只是一眼,吕岩咽下的酒水却突然变得无比炽烈,顷刻间翻转成一泉海眼。由脐下三寸迸出来的巨大吸力,使得吕岩丹田当中的海量剑气最先开始沸腾起来,四肢微微轻颤。/p> 然后是胸前乳根穴,颈间气舍穴,嘴角地仓穴.../p> 口眼歪斜,眼睑瞤动,吕岩奋力地翻动嘴唇,却只能冲着身前的女子出一连串毫无意义的模糊呓语。/p> 右手搭上吕岩腕间,阮小柔闭目说道:“不想死的话,就给我静心收神!”/p> 两指摩挲,阮小柔细细感应着少年体内的气血变化。刀刃游舞,哪容得下丝毫闪失,不知不觉间,阮小柔的额头已渗出涔涔汗水。/p> 良久之后,阮小柔缓缓睁开双眼,神情凝重道:“再喝一口。”/p> 此时此刻,吕岩也能够感受到自己所有的气血力劲,已被无可抵御的巨大吸力尽数汇拢到小腹当中,于海眼最初形成的位置浓缩成了一个点。周身上下,唯一还未被抽空的,便只有吕岩眉心识海当中的百万残灵。/p> 再喝一口?吕岩艰难地将石碗凑至嘴边,却因为自己体内的诡异境况,而迟迟无法下定决心。/p> 眼见此景,阮小柔毫不客气地出言催促道:“畏畏尾,裹足不前,如何明心正性?如何抱纯守一?”/p> “剑生双刃,斩敌可除怨,斩己能明心。一朝提剑在手,哪有只敢挥剑向外的道理?”/p> “若是连这点苦头都吃不了,吕岩你还练什么剑,修什么道?趁早回你的太和山下种地去吧。”/p> 女子的话,吕岩听得一知半解,可阮小柔语气当中蕴含的讥讽与不屑却清晰刺耳。/p> 喝?还是不喝?/p> 吕岩怔怔想道,自师傅李重阳手中接过赤霄的那一天起,自己吃过的苦头还少吗?剑气刺骨之痛,生离死别之悲,逃亡天下之怨,生死一线之恨!/p> 可是一路走来,我吕岩又何曾退缩放弃过?我又何曾缺少过正面以对,提剑相向的勇气?/p> 牙关紧咬,吕岩张开嘴大口吞咽,以至于他根本没有注意到,手中的石碗明明与寻常可见的瓷碗尺寸无二,可碗内的酒水却仿佛取之不竭。/p> 一口口烈酒接连入腹,脐下勃而出的巨大吸力随之层层高涨。/p> 一寸,又一寸,横亘在眉心之前的无形屏障,在此刻开始寸寸崩塌,失去遮掩的百万残灵在惊慌失措中,被一个个接连拽出识海。/p> 数之不尽的人形虚影贯体而过,而吕岩,又再一次被无尽记忆汇聚而成的无边苦海瞬间吞没。/p> 这哪里是什么世上最烈的酒.../p> 这分明是世上最苦的酒!/p> /p> ps:这几天一直在医院陪护,不会断更,但是更新时间确实无法确定,望谅解。/p>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二章,最美的女人 不知不觉间,碗中的酒已经全部饮尽,吕岩却依旧没有停止重复的吞咽动作。/p> 天界雷水在腹内炽烈地灼烧,化为养分,使得元神骤然强大的吕岩在此刻无比清醒。明明身处前朝乱世之末,可吕岩却仿佛以一种高出世外的角度,凝视着脚下这条汹涌奔流的岁月图卷。/p> 佛观一钵水,八万四千虫,若不持此咒,如食众生肉。/p> 恍惚中,吕岩不自觉地轻声念叨起:“唵缚悉波罗摩尼莎诃...”/p> 如是三遍之后,一点柔和金光从天而降,吕岩仰起头,惠岸和尚寂灭前留下的舍利钻入到少年额间,如眉心生出一眼。/p> 或许正是因为感受到了落日原残灵失控,此前无踪的舍利子才会在此刻突然现世。而后,佛光愈演愈烈,却不是像燃烧的火焰那般只有一味的炽热,而是像春日的阳光,渐渐充溢到吕岩识海当中的每一个角落。/p> 生,老,病,似,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p> 逃亡者们除却这难以平消的人生七苦之外,能够反馈到吕岩元神当中的情绪,便只有失败后陷入绝望的无尽怨气。/p> 该死的,不该死的,都走在通向死亡的道路上。放得下的,放不下的,人和事都注定湮灭。/p> 口持护生咒,我心怜众生,吕岩双手拈成佛指,两腿盘坐高空。一篇篇晦涩难懂的佛门经文在心中流淌而过,少年的面容亦随之愈悲苦。/p> 我能做什么,我又该做些什么?/p> 扪心自问。面对这茫茫怨苦众生,吕岩却只能在眉心舍利的催动下,似懂非懂地反复颂念经文。/p> “蠢蛋!”/p> 就在吕岩无所适从的时候,外界的阮小柔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刚刚才说的话,转眼就忘。”/p> 在长时间的全神贯注之后,阮小柔不可避免的脸色有些白。/p> 是的,若不是阮小柔在旁护持,吕岩早已经像落日原中那样,被失控的百万残灵没入苦海,哪还能像现在这样,优哉游哉的隔空看戏。/p> 喘了口气,阮小柔勉力传音道:“斩敌除怨,斩己明心!吕岩,你学那些佛门秃驴在这里无病呻吟,又能有什么用处,还不抓紧时间!”/p> 识海当中,吕岩闻言一愣,随即止住了口中颂念。/p> 低下头,吕岩望向脚下滚滚奔流的怨灵大河,落下身形。/p> 悬停在水面之上,吕岩缓缓伸出双手,掬起一滩河水。在照彻幽冥的佛光映射下,水中小如蚁虫的苦相怨灵,清晰可见。/p> 提剑斩敌?吕岩环视四周,顿时有些愁。体内的剑气都被吸纳到了脐下海眼当中,完全不听自己调用,手中又没有剑,我该怎么斩?拿什么斩?/p> 难道...吕岩皱着眉头,在犹豫中张开嘴唇,竟然将掌中的怨灵河水渐渐吞入腹中。/p> 是的,此刻吕岩是在学惠岸那样,试图将落日原残灵纳入自己体内,用佛光渡化,以心意镇压。/p> 似乎是感受到了灭道:“有些事情,总要尽过最大的努力之后,才能让自己安心。”/p> 情窦初开的少女,在此刻瞬间长大,就像是一朵骤然绽开的花,不计较得失,不寻求结果,哪怕花开即落。/p> 阮小柔的心一沉,随即一连串沉寂许久的记忆接连涌上心头。/p> 眼前的王涟,当年的自己,为了心爱的人,都曾经如此疯狂过。/p> 但是,好像也只有这种无需妆容的点缀,却又如此绚烂的极致美丽,才有可能能绽放出,世上最为动人的花朵。/p> 眼睛一闭,一张,阮小柔轻轻地望了王涟一眼。/p> 纯粹黑暗的识海世界当中,就此大放光明。/p> /p>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三章,最好的剑(上) 吕岩站在一辆几乎焚烧殆尽的马车旁,脚边是裹着一名男童的破烂草席。 吕岩怔怔地盯着脚下,和那些一路散落,直至延伸到天地尽头的可怜人一样,未名男童的五官紧紧地皱在一起,带着临死之际的恐惧和绝望。 生逢乱世,人不如狗。 大片大片的死尸,迎来的是成群结队的觅食豺狗,躺在地上的人,个个皮焦骨瘦,逡巡四周的畜生,却全都皮油肉肥。 不知道为何,在走过看过了那么多乱世惨相之后,吕岩却唯独在这里停下了前行的脚步,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越陷越深。 是因为郁结的积累终于达到了吕岩能够承受的极致,所以才会在此刻突然爆发吗? 还是说,眼前的这个男童让吕岩想起了什么? 相同的年纪,同样有些清秀的五官,范阳县城中那个名叫李沁的孩子,便这样再次涌上了吕岩的心头。当时被独自挟持出城的沁儿,是否也像他这样恐惧?沁儿流落在外的尸体,是否最终也像他一样,被饥饿的豺狗群分而食之? 吕岩曾尝试着大声呼喊,挥手驱赶过,可只是以元神游历此地的他,又如何能对眼前的虚幻场景作出丝毫改变。曾经的记忆早已随着他的主人一起埋葬,在这一幕五百年前便已滚滚逝去的岁月悲歌当中,吕岩是一个旁观者,也只能旁观。 眼神呆滞,满面怅惘,吕岩已经不知道站了多久,也不知道还要在这里停驻多长时间。 或许有人会说,在这一年多来,死在吕岩面前的人还少吗?甚至,被吕岩亲手杀死的人还少吗? 两手染血,周身尽赤的吕岩,不应该早就习惯了类似的场景吗? 哪怕吕岩做不到坚心如铁,也不该像现在这样方寸大乱啊。 可是,见识过不代表能够接受,经历过不代表可以释然。假如血流成河,吕岩可以尽力地将头颅高高昂起,起码天空尚且纯净。但如果是像现在这样,以吕岩脚下为开端,一直到山与海的边缘,天与地的尽头,触目所及尽是汪洋尸海呢? 一年风雨厮杀的苦与痛,只是被吕岩压在不愿触碰的角落,但从未消失过。上百万残灵的纷杂记忆当中,那些看之不尽的血与火,将吕岩心里的负担层层加重。而眼前的这个未名男童,因为与吕岩本就怀有愧疚的李沁形象互相重合,便成为了前后两者串通起来的那条线。 随着吕岩腹内的酒水彻底燃烧殆尽,脐下的海眼仿佛也吸收到了足够的气血养料,开始剧烈蜕变,由最初的一个点渐渐拉长。 阮小柔曾经提到过,让吕岩咽下的这碗酒里,除去天界雷水之外,还有青莲剑冢的一缕千年剑意,而海眼当中即将孕育成形的,便是吕岩用以斩去心魔的那柄剑。 哪怕吕岩明知道,现在的自己只要伸出手,招来师傅和阮小柔两人为自己准备好的那柄剑,便能将眼前这座无比压抑,只有死亡怨念的世界一剑劈开。可还没等提不提剑的念头升起,便已经被吕岩下意识地抛之脑后。因为此刻有另一个更为重要的问题,吸引了吕岩的全部心神。 从接过赤霄的那一天起,吕岩的每一次出剑收剑,依循的都是童年时通过故事所认知到的所谓江湖任侠,是简单而又粗陋的善恶是非观。 所以在杀了卫登之后,吕岩心安理得,所以在龙虎山脚下单剑闯关时,吕岩义无反顾。 但是在真实的江湖世界里,并不是只有纯粹的黑与白,更多的是和人性相似的灰色地带。比如一向与人为善的师兄朱厚聪,却害得姐姐吕雉生命垂危,比如以慈悲扬名世上的惠岸,同样也差点致使生灵涂炭。与他们相比,行事随心的魔头白起,反倒让吕岩感觉更加磊落一些。 那我自己呢? 草席之旁,深深的疑惑与无力感是压垮吕岩的最后一根稻草。和之前面临巨大打击时,吕岩曾生出过的短暂气馁不同,此刻吕岩感受到的,是更深层次的无所适从。 吕岩忍不住扪心自问:“我自以为正确的出剑斩敌,在李沁眼里,在那些死在自己手里的普通将士眼里,却是惑乱世间,和魔头无异。那我究竟做的是对,还是错?” 这是对于信念的自我质疑,也是对行为准则的自我矫正。 过去的已经无法改变,将来的我又该如何自处?为何提剑,我以后又该为何出剑? 就像是为了至死不渝的爱情,人们可以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也像是为了矢志不移的理想,人们可以卧薪尝胆,无所不用其极。 此刻吕岩在懵懂当中所自我追寻的,便是这样的一个信念,也是“明心见性,抱纯守一”这句话当中的那个一。 赤霄,是吕岩少不更事时的任性之剑,而以江山为首的二十四柄竹剑,只是用来依托怨念的他人之剑。只有此刻,蕴藏在脐下海眼当中的那柄剑,此刻还只是一柄徒有剑形的剑胚,需要吕岩为它灌注进完全崭新的剑气,剑意,剑心。 只有吕岩找寻到了那个一,这柄最适合他的,最好的剑才会彻底成形,而当剑心上所缺失的这块短板被自己补上之后,剑气剑意已至巅峰的吕岩,便是陆地剑仙。 可是最能击溃人心智的,既不是愤怒,也不是仇恨,而是吕岩此刻所陷入的这种近乎无尽的迷茫。至于何时能够走出这座由自己设下的内心囚牢,包括吕岩在内,谁也不会知道。 虚幻的识海世界当中,时间并无具体的概念,或许一瞬,或许千年。 在识海中央的一颗淡灰色球体之前,王涟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被怨灵层层包裹住的少年。 “吕岩吕岩?” 少女一边轻声呼唤着,一边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一枚小小印章。 淡黄色的印章大半都被少女的手掌挡住,唯一能够辨认的,只有篆刻在末尾处的四个蝇头小字。 “以定纲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四章,最好的剑(中) 在印章现世的那一刻,山巅的云海随之短暂凝滞,而后在一股极其淡薄的气息推动下,开始向四周迅逸散。以勾陈峰。”/p> 李开复赶忙转头,一把将欲要起身的阮小柔按在原地,阻拦道:“别动,你要是现身了,原本就算打不起来的架,也非得拼个你死我活才能罢休。”/p> 几次挣扎过后,阮小柔才终于坐回原位,恨恨道:“你死我活才好,要不是你这些年一直拦着我,我早就上门找他们麻烦去了。”/p> 闻听此言,李开复略感头痛,只能岔开话题劝解道:“行了行了。对你而言,现在更要紧的是吕岩和王涟他们两人,剩下的先交给我。”/p> 斜眼一瞥,阮小柔讥讽道:“那么多年没见你出过剑了,你行吗?”/p> “行不行,看过便知。”李开复洒然一笑,挥挥手道:“我走了。”/p> “我曾东南啸明月,我曾西北卷狂沙。/p> ............/p> 世上意气万丈长,不及老夫一剑匣。”/p> 在若有若无的轻声低吟中,李开复迈步登空。/p> 句中描绘的潇洒气概,在老人青衫独立,飘然若仙的背影中或许还能略窥一二,可句末所提及剑匣,却始终不见踪影。/p> 迎着勾陈峰上有些刺目的日光,老人眯了眯眼,右手五指渐渐蜷缩成握剑之式。/p> 崖高万仞,剑蕴其中。/p>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四章,最好的剑(下) 整座勾陈峰开始微微震颤,在遍布山野的竹林深处,一道道剑光急速升空,而后齐齐悬停在老人身后。 立派至今,已近千年,青莲剑宗里最不缺的,便是世人常闻其名,却苦求不可得的通灵剑器。 或背在身后,或佩在腰间,或捧握在手心之内 眨眼之间,近四十道冷光耀目的璀璨剑光,接连聚集在高出试剑台不远的云层之下。 在陆续升空的青莲弟子当中,有一位五大三粗的黑脸壮汉犹为扎眼,竟然在身上绑缚着横七竖八,足足十五柄无鞘长剑。 御起剑光,李慕白姗姗来迟。飞过气氛有些压抑的人群,李慕白一巴掌扇在壮汉脑后,道:“刘方柱!打架就打架,你把自己捆成个刺猬干嘛?” 刘方柱看似憨厚老实,其实脾气一点就炸的刘方柱猛地回头,冲李慕白大声嚷嚷道:“关你屁事!老子想背多少剑就背多少,宗主都没意见,你李慕白操哪门子闲心” 李慕白不恼不怒,反而老老实实地等到壮汉嚷完之后,才又是一巴掌扇了过去,笑眯眯道:“刘方柱,我是你大师兄,还是宗主的嫡子嫡孙,你跟谁老子老子呢?” 刘方柱先是用力挠挠头,再偷偷瞄了一眼不远处的青衫老人之后,最终才赶忙陪笑道:“嘿嘿,大师兄。我这是头一次出战,心里难免有些紧张,才特地多拿了几把剑。” “瞧你那点出息。一点小场面就害怕成这样。” 李慕白撇撇嘴,飘飞到领头的老人身侧,小声道:“爷爷,身后这帮混小子现在就吓成软脚虾了,过会万一真打起来了,行不行啊?” 目不斜视,李开复随口说道:“说他们不行,那你行吗?” “当然行!”一拍胸脯,李慕白理直气壮道:“龙虎山,落日原,天人地仙,我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对此,李开复不置可否,只是怔怔地望向远方。 临近勾陈峰前,诸子百家驾起的繁杂虹光突然散开,一道道清晰可见的身影,在数里之外便开始缓缓降速。 眉梢一挑,李开复脸上的凝重之色就此转为疑惑,轻声道:“怎么就来了这么一群虾兵蟹将?” 老人的自言自语被一旁的少年停在耳中,李慕白心生好奇,向对面眺望过去。扫视一圈,李慕白转头问道“爷爷,除了大楚谢氏和兵家之外,这西蜀有名有姓的宗派世家不都来齐了吗?” 对于孙子的问话,老人置若罔闻,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良久之后,李开复突然笑道:“这帮老王八蛋,一个比一个怕死,除非到了可以一战功成的最后时刻,否则哪会轻易现身。” 本以为是一场生死攸关的大战,却因为对手的怯懦而变得有些虎头蛇尾。李开复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有些百无聊赖。 面对诸子百家摆出的这副阵容,老人再也没有出上一剑的兴致。挥挥手,李开复垂在腰间的右手散去了虚握剑式。 在短暂的的嘈杂过后,诸子百家在距离勾陈峰八百米之外的高空一字排开。 一位长髯及胸的中年男子迈步而出,于空中遥遥抱拳,大声喊道:“在下韩立人,携一众好友特来拜见贵宗,还请李老宗主现身说话。” 扫了一眼,李开复转手拍了拍身旁少年,自己去根本懒得回话。 得到老人的示意,李慕白兴冲冲地拍了拍背后剑匣,青釉色剑光随之而起,托着少年风驰电掣而去。 在空中盘旋一周之后,李慕白刻意将剑光驻留在高出韩立人一头的位置。 李慕白斜着眼,毫不客气地开口呛道:“有话跟我说就行,我家宗主没工夫搭理你。” 此言一出,站位靠前的几位锦衣少年顿时脸露怒意。在各自宗门里,他们都是习惯了颐气指使的天之骄子,如何受得了李慕白这幅高人一等的作态。 反倒是之前开口的韩立人不动声色,依旧笑眯眯地说道:“李老宗主贵人事忙,我等未经通报便贸然登门,确实是在下考虑不周,还请恕罪。” 抱臂环胸,李慕白冷笑不答。 “没大没小!”一位身材高大的年轻人,终于忍不住开口呵斥道:“如此待客,青莲剑宗简直枉为世上有名的剑道圣地。” 蔑然一笑,李慕白突然扬起右手,一道迅若奔雷的天青剑气直奔年轻人面门而去。 哪怕心中早生警兆,可年轻人哪能想到李慕白竟然会突然出手。剑气及身之际,年轻人只来及向侧方横移出半步,便感觉到脸颊一凉,随即便是一阵削皮挖肉的剧烈疼痛。 “可恶!” “卑鄙,竟然出手偷袭!” 一时间,站在一团的几位年轻人同时开口怒斥,群情激愤。李慕白却面不改色,视线始终停落在韩立人的身上,问道:“你手下的人敢对我青莲剑宗口出狂言,该不该罚?” 摇了摇头,韩立人答非所问道:“今日前来,我等是奉大楚皇族之命,请贵宗弟子吕岩,将落日原中的诸家遗宝物归原主,还请李少宗主代为转达。” 面色一沉,李慕白冷冷道:“不还又如何?” 闻听此言,韩立人却并不答话,而是稍稍后退两步,将被自己挡住的几位年轻人让到身前。 “李慕白!”一位身材壮硕的年轻人抢先迈步,手中持有的丈八长矛斜指向半空少年,恶狠狠道:“还不还,不是你能说了算的。我先和你算一算,适才暗算伤人的账!” 冷笑出声,李慕白讥讽道:“呵呵说那么废话,不还是要打过再说。我青莲剑宗又何曾惧过你诸子百家!” 朗声一笑,李慕白御剑调转身形,头也不回道:“不过,就凭你这三脚猫的功夫,杀了我都嫌弃脏了我的剑。” 御剑而回,李慕白指了指远处还在叫嚣的持矛青年,向身前众人问道:“一个初入宗师境的莽货,你们谁上?”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竟然无人开口应声。这些青莲剑宗弟子,倒不是都生出了怯战之心,而是因为大家往日里都只是在山中苦修,从未曾真正临阵对敌过,生怕万一这开场的头一仗打得不够好看,岂不是给宗门丢人。 眼见此景,李慕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一伸手将距离最近的刘方柱拽到跟前,道:“你去。” “啊?这不好吧”犹犹豫豫,刘方柱眼睛一转,道:“你看我这形象,作头一炮也不好看吧。不如让祁清歌那个小白脸先上,他肯定能赢的漂漂亮亮!” “去你的!” 随着祁清歌的一声笑骂,众青莲弟子纷纷笑出声来。原本大战之前的沉重气氛,一时间烟消云散。 “方柱。” 就在这时,始终沉默的青衫老人突然转回身来,笑眯眯道:“你要是赢了这头一仗,老夫就认你当干儿子,让李慕白天天叫你干爹!” “嗯?” 闻言一愣,就在所有人都陷入沉默的时候,刘方柱最先反应过来。 抖了抖肩膀,刘方柱背着身后的十五把长剑,瞬间疾驰远去。 “宗主,你可得说话算话!” “等等!”晚了一步,李慕白就只能无可奈何地看着远去的背影。 苦着张脸,李慕白转头可怜兮兮道:“爷爷,你这不是故意玩我吗。就对面那个憨货,刘方柱拿剑堆都能生生堆死他。” 挑了挑眉毛,李开复笑着偏过头去。 此刻的李开复,既没有出剑的冲动,对面也没有值得他出剑的人。眼前的这场对阵,确实就像李慕白说的那样,只是个笑话而已。 不知不觉间,李开复的视线又回到落了身后的勾陈峰上。眉头一皱,老人心道:“在这场闹剧落幕之前,不知吕岩他能不能提起自己的剑?” “那又该是一柄什么样的剑呢?” ps:事情差不多都忙完了,春节期间,会持续更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六章,榆木脑袋 小到阮小柔的凝神注视,大到勾陈峰上突然扬起的磅礴剑气。外界正在发生的大多数事情,其实都能够如实地反馈到吕岩的识海元神当中。只是好像没有什么事情,可以成为打断吕岩的理由而已。 所以当王涟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来到吕岩身边的时候,少年也只是抬起头扫了一眼。 语气里带着长时间思考后的烦躁,吕岩淡淡道:“你怎么来了?” 王涟闻言一楞,因终于见面而升起的无限欢喜当中,瞬间多了点小委屈。 抿了抿嘴之后,王涟才口是心非道:“小师叔,是柔姨她担心你,让我来帮忙的。” “我很好。” 随口应付着,吕岩便重新陷回到之前的思绪当中,自然没能注意到王涟脸上隐藏着的淡淡不满。收回视线,吕岩挥挥手道:“你回去吧。” 吕岩这不假思索的答话,令少女更加受伤。双手攥成一团,王涟下意识里就想像平日里对待李慕白那样,将这位不解风情的少年一拳打醒。 可就在抬手的一刹那,王涟突然反应过来对面并不是师兄,而是自己心中暗许的小师叔。 低着头,此刻的王涟心中乱成一团,却又无处发泄,只能暗地里自怨自艾道:“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一方面,王涟对少年所表现出来的冷漠与不耐烦而心生怨念,可另一方面,王涟又舍不得一气之下便退回到识海之外,将自家小师叔放心地单独留在这里。 想着想着,王涟又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去,陷入沉思当中的吕岩双眉紧皱,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来自少女的窥视。 如海般无垠的双眸,如山般挺拔的鼻梁视线忍不住随着少年脸部的弧线一路下移,看到最后,反倒是少女先悄悄红了脸。情人眼里出西施,更何况是本就相貌俊逸的吕岩。 “你怎么还没走?” 恍惚间,王涟不小心透露出了隐藏在自己心中的一点情愫:“不,我就是不放心你,才求着柔姨送我到这里,我怎么可能会走” “嗯?” “呃。” 话未说完,吕岩与王涟便同时发出一声细小的鼻音。吕岩疑惑转头,终于第一次正着身旁的少女,而王涟却早已在羞赧中低下了头。 吕岩并不愚笨,在两人之前的相处当中,他其实早已经察觉到了少女的小心思。可吕岩一直都觉得,王涟只不过是把对自己的一点好感,错以为是爱,就像小孩子总是喜欢依赖自己的长辈一样。而吕岩也始终是在以长辈的身份,来应对少女的情窦初开。 直到现在,吕岩仔细打量着,终于注意到王涟有些苍白的脸色,以及稍稍不稳的气机。吕岩怔怔想到:“她是为了我才来到这里的,而且好像还因此吃了不少苦头。” 淡淡的愧疚涌上心头,吕岩抬起手抚向少女有些凌乱的发髻,轻声安抚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王涟,辛苦你了。” 王涟脑袋一偏,躲过吕岩伸来的手掌。脸上带着还未散去的羞红,王涟恼道:“我不是小孩子了!小师吕岩,我喜欢你。” 笑了笑,吕岩故意装作没有听懂,道:“我当然也喜欢王涟啊。时候不早了,我们再不出去,外边的人就该等急了。” 王涟先是一愣,随即迅速横移到吕岩身前。板着脸,王涟一字一句说道:“吕岩,我喜欢你!是真的喜欢你!” 吕岩脸上的笑容随之瞬间凝滞,面对少女如此郑重其事的表白,再也躲不过去的他一时间根本说不出话来。 “从龙虎山下,你从天而降的那一刻起,我就喜欢上你了。听说你在范阳城失踪的时候,我整晚整晚地睡不着。然后又听说你好像在来西蜀的路上,我就天天去求李爷爷,允许我出山去接你。你知不知道,在平镇关那里找到你的时候,我有多高兴” 说着说着,王涟的语气越发坚定,将再也收不住的情感转化为赤裸裸地恳切词句:“你又知不知道,在这一年时间里,我为你担惊受怕,因你彻夜难眠,又在背地里流了多少泪!" 吕岩静静地听着,在少女满是真情的激动诉说中,才终于醒悟过来。原来王涟是一见钟情,原来是情不知其所起,却一往而深。 只是面对着这份呈递到自己面前的情感,吕岩依然有些犹豫,不敢再去看身前的少女。低下头,吕岩一句话也不说。 看到吕岩这副样子,王涟心中还未宣泄干净的情感冲动,在渐渐冷却。此时此刻,两人依然正面相对,却彼此瞬间无言。 年轻人对待事情,总是习惯性地往极端处去想。 就像之前,吕岩明明一伸手便可以拔出早已预备好的那柄剑,斩开眼前的怨灵世界,却因为一些自己放不下的纠结心思,迟迟不愿出手。 再比如现在的王涟,看到吕岩低头不愿回应,她心里那还未宣泄干净的热烈情感便突然转为冰冷,眼神中满是痛苦的绝望。 此时此刻,两人依然正面相对,却彼此瞬间无言。 “真是个榆木脑袋。” 勾陈峰顶,阮小柔突然出声啐骂。识海当中正在发生的一切,根本瞒不过阮小柔的耳目,因为两人此刻身处的那个世界,本就是阮小柔特地设下的虚妄幻境。 为的就是让吕岩梦中回望千秋,期寄他在亲身经历过落日原百万残灵的生前疾苦之后,能够大彻大悟,破灭心魔。可阮小柔没有想到,吕岩先是一脑袋钻进牛角尖,死活不愿意拔剑斩除心魔,现在又摆出了这么一副油盐不进,令人气恼地可恶模样。 “和他师傅简直就是一个德性,固执,死要面子活受罪!” 阮小柔一边轻声数落着,一边在心中暗自考虑道:“我要不要出手帮帮王涟呢?看她现在这幅样子,还真是有点可怜。” 眼珠一转,阮小柔顿时想出了一个有些过分的主意,自问自答道:“这样会不会有点过了?” “管他呢,反正那个臭丫头手里握着春秋印呢,肯定出不了什么大岔子!” 阮小柔点点头,早就跃跃欲试的她两手十指一掐,嘴中念念有词。 识海当中,瞬间阴风呼啸。 原本平静的无尽残灵,随之掀动起一重重塞满天地的浓黑狂潮,向两人汹涌奔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七章,剑在何处? 猛地抬头,吕岩在第一时间里便察觉到了不对劲,在自己身周游荡的怨灵开始变得有些躁动,而在更远更高处,漫如潮水的无尽残灵几乎已经将视野完全覆盖。 横移两步,吕岩伸手护在王涟身前,道:“小心,站在我身后。” 虽然比吕岩稍稍晚了一刻才反应过来,可对于事态的严重性,王涟同样一清二楚。绕过挡在身前的手臂,王涟再次掏出春秋印与吕岩并肩而立。但因为自己心底的那些情感纠结,王涟此时还是冷着脸,不愿与身边的吕岩答话。 吕岩转头看了一眼,少女手中的印章色泽老旧,乍看好似平淡无奇,只有以元神心念查探之时,才能感觉到内蕴其中的那股复杂力量。吕岩细细追溯过去,既有正大光明的沛然难挡,又有君临天下的威严法度,气象恢弘,包纳万千。 怪不得在闯过外围的怨灵封锁之后,王涟却几乎毫发无损,原来是因为有此物傍身。 笑了笑,吕岩收回停落在印章上的元神心念,沉声叮嘱道:“王涟,你留在这里,我去去便回。” 话音未落,吕岩脚尖已轻轻一点,大地为之一震。待到再次现身之时,吕岩已经来到了天地尽头,而迅速逼近的百万残灵,也已经来到了他脚下所处的这片大地。 怨气盖世,浪潮滔天,无数张狰狞恐怖的面孔攒簇在一起,向吕岩发出阵阵呼啸。 反观吕岩,却似乎根本没有将其放在眼里一样。身侧人影一晃,吕岩无奈转头,对跟随过来的少女问道:“你怎么又跟过来了?” 目不斜视,王涟只是平静地抬起右脚,抢先冲向了近在咫尺地怨气狂潮。 吕岩先是一愣,随即不由得面露苦笑,心想:“这次,看来是真的把她得罪狠了。” 情窦初开的王涟一心爱慕着吕岩,吕岩却真的只是对少女有爱护之心,毫无爱慕之情。情之一事,从来都无可勉强,吕岩叹了口气,就在他短暂的思考时间里,王涟已经淹没在无尽怨灵当中。 在阮小柔的刻意催动下,此刻的落日原残灵如脱了缰的野马一般,怨气大潮中所汇聚的信念冲击与神魂干扰,比王涟初入识海时要猛烈地多得多。因此,还没过去多久,王涟便已经为自己的冲动行为而后悔不已。 回顾身后,王涟已寻找不到来时的退路,再看身前,好像是一条无论自己如何奋力冲杀,都完全看不到终点的漫长征途。 毕竟只是一个习惯了他人宠溺的任性少女,此刻胆气一弱,王涟便不由自主地升起了怯战之心,就连持在手中的春秋印都随之光芒黯淡。 停下脚步,王涟嘴里念叨的却还是那个人:“吕岩,你要是再不出现,我就!就” 犹犹豫豫了半天,王涟最终还是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置气只是一时,她又怎么舍得就此和吕岩一刀两断。 身处战斗当中,哪容得下半点恍惚。 阴气扑面,冷如三九寒风,王涟瞬间清醒过来,才发现凶恶残灵早已经将自己压迫地再无腾挪之地。 惊呼一声,王涟将手中春秋印高高举起,只是此刻的她心气已乱,战意全无,只能在无尽残灵的合围当中勉强自保而已。 就在这时,王涟突然感觉身子一轻,还没等反应过来,耳边便已经响起了自己期待已久的声音。 吕岩打开左臂,将发呆的少女一把搂入怀中,道:“站稳了,我这就带你出去。” 王涟转头望向吕岩,试探性地问道:“吕岩,这根本没有路,你准备怎么出去啊?” 吕岩环视四周,视野之内却全是面目狰狞的凶恶残灵,一时间根本难以辨明方向。 “我错了。”王涟眼眶一红,满是内疚的说道:“一开始,我是以为可以自己闯出去的,可没想到反而让你也陷了进来,我真的不该由着自己的性子乱来。” “没关系的。”吕岩满不在乎道:“既然没有路,那便由我们自己开一条出来便是。” “自己开一条路?” 仔细打量过去,王涟心中愈发疑惑,问道:“吕岩,你两手空空荡荡,身上连把剑都没有,怎么开路?” 笑了笑,吕岩转手一指某个方向,就这样替两人选择好了接下来的行进方向。 昂首迈步,吕岩最后轻声叮嘱道:“跟紧我。” 吕岩的左臂时时刻刻都护在少女身前,只以右手五指纷弹,便有剑气频频激射而出。吕岩看似随意地一弹,一挑,可随心而行的道道剑气,却总能将拦阻在两人身前的残灵个个击退。 许久之后,拦在前路的残灵依旧好似永无穷尽,而吕岩挥洒而出的剑气也早已经如海无量。 鏖战至今,吕岩依旧气息平稳如常,半点看不出元神心念即将枯竭的征兆。 靠在吕岩的怀中,王涟从最初的忐忑不安,到后来的惊艳赞叹。直至现在,王涟甚至感觉自己对吕岩的惊人表现已经近乎麻木了。这明明该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战斗,却被演绎成了一次轻松至极的春日踏青。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说不出的从容,道不尽的风流。 王涟忍不住开口问道:“吕岩,既然这些残灵根本拦不住你,那你之前为何又会深陷幻境当中?” 脚步不停,少年分心答道:“其实早在落日原的时候,这些怨灵的气机就已经被抽离一空了,不然我又怎么可能劈得出那惊天动地的开蜀一剑。而阮小柔之所以布下这座虚幻世界,是想让我借机将他们残存不多的灵智尽数斩灭,从而荡清识海,涤净剑心” 吕岩的解释,王涟听得似懂非懂,却因此发现了一个之前不曾注意到的细节。原来吕岩的每一次出手,力道都维持在一个击而不伤的界限,刚好够将拦路残灵击退而已。 “你为什么不愿意将这些残灵尽数斩灭?” 微微一笑,吕岩的眼神当中,突然洋溢出不容置疑地自信。 “因为直到此刻,我依旧觉得,那并不是我想要的剑。” (祝大家新年快乐,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八章,谁愿下场 勾陈峰前,继最初的那个黑脸壮汉之后,诸子百家一方又派出两位年轻男子,可在刘方柱蛮不讲理的御剑术下都,最终都接连落败。 横七竖八,同时驭起十五柄剑的刘方柱,就这样出人意料地连胜三场。 想起师弟出战前那个看似玩闹的约定,李慕白偷偷瞄向了身边的李开复,心想老人不会就这样给自己随便找了个干爹吧? 张了张嘴,李慕白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按照被坑的过往经验来推测,此刻自己若是敢出言提醒,李开复十有八九会真的应承下来。 再转头时,恰好看到大获全胜的刘方柱正在远处耀武扬威,李慕白本就有些不稳的心变得越发烦躁起来。 皱着眉头,李慕白不自觉地低声说道:“今日诸子百家大张旗鼓,明显是有备而来,可是怎么净派这些不入流的杂鱼上场?年轻一辈当中扬名已久的张胥,陈秋道之流却一个没见,他们这是打的什么鬼主意” 少年的自言自语,本就是说给一旁老人听得。李开复抬起头,眼中略带诧异,明显是没想到自己这个一向有些没心没肺的孙子,竟然会这么快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棋盘落子,尚有骗招怪招,更何况是眼下这种牵连甚广的两军对阵。”想了想,李开复横移两步凑到少年身边,反问道:“倘若一方明明握有更强手段,却迟迟不愿落下,是为了什么?” 李慕白迅速张口,可还没等说话便已被老人先行拦住。 李开复摇头道:“想想再答。” 李慕白闻声一顿,一边顺着自己原本想要问出的话深思过去,一边缓缓说道:“示敌以弱,从来都是图谋更远的手段而已假如对方派出张胥等人,刘方柱就算再多十五柄剑,也注定会迅速落败,而身后这些实力相差无几的师弟自然也难言胜算。届时,便只能我亲自下场了。” “像张胥这种人,都是各门各家的真传嫡系,要是被我不小心宰掉了一两个,那些将他们视为掌中宝心头肉的老怪物们,岂不是得心疼死?” 听到这里,李开复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看来还是自己想多了,像李慕白这种天生就缺心眼的人,哪会说开窍就开窍。 果不其然,李慕白眉毛突然一挑,语调亦随之持续上扬,急促道:“我知道了!赢了刘方柱,他们接下来就肯定会输给我,而要想赢我,那些老不死的就必须要有人现身,可他们又绝对不是爷爷你的对手。所以他们现在不是不想赢,而是根本不敢赢!” 在一连串的自说自话之后,李慕白满怀期待地扭头看去,却只得到了李开复明显不愿搭话的侧脸。 李慕白神情一滞,犹豫道:“爷爷,我说错了吗?” 李开复头也不回,没好气道:“你知道个屁!” 少年话中不知从何而来的自信,让老人恨不能一巴掌拍在李慕白的脑门上,让他好好清醒清醒。我是眼下局面的胜负手没错,可我要是真有你小子说的那么厉害,之前又怎会在出剑之际,却心生迟疑? 李开复抬眼凝视西方,视线跨越过重重山岭,那些藏在韩立人身后的,只有老人自己才能隐约察觉到的几道雄浑气机,才是诸子百家真正的底气所在。 棋盘角力,数子争胜。此刻双方先手已经布下,接下来的局势走向却让李开复有些捉摸不定。诸子百家真的是像表面说的那样,只为吕岩手中的遗宝而来吗? 李开复越想越头疼,可除了静观其变之外,又别无他法。老人抬手摩挲着颔下长须,暗自盘算着手中是否还有闲子可用。 “阮小柔本该是一大助力,只是不到万不得已的境地,绝不可轻易现身。李慕白,祁清歌这些门中后辈又太过稚嫩,此刻难堪大用”想着想着,李开复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再次移向身后,峰顶剑冢内已经沉寂许久了。 老人低声叹气道:“唉,只能希望吕岩能抓紧破开心魔,我一个人在这里,又能给他拖上多少时间呢。” 反观对面,韩立人却毫无忧色,似乎之前的连续战败并没有给他造成任何困扰。 转手一点,韩立人从主动请愿的年轻人当中随意选中一人之后,便又回复了之前沉默的状态。 嘴角微微笑着,韩立人看似是在观战,其实心神早已飘飞到了千百里之外的一处大殿之内。 面阔百米,高达九重的宏伟殿堂里,摆放着一张极其厚重的长桌。 这里是西楚皇宫重地,也是诸子百家惯常使用的议事大厅。每一张座椅,便代表着一个有资格参与议事的宗门世家。 此刻,大多数人都还未落座,稀稀落落地分布在殿内的各个角落。或低声闲谈,或沉默对峙,可每个人的视线,都会时不时地落在大殿尽头的鎏金铜椅上。 因为那是象征皇权的至高尊位,也因为本该坐在那里的大楚太子谢必安,却始终未曾露面。 “各位家主,长老。” 一抹符光突然从长桌旁升起,迅速凝聚成一道清晰的人影。 环视一周,韩立人在和各位与会者打过招呼之后,缓缓开口说道:“此次行动,虽说是由我韩家老祖率先提议,可在座的各位也都是正式应允过的。所以现在有件事情,需要大家一起决定。” 说到这里,韩立人刻意停顿片刻,待众人纷纷聚集到议事桌旁,才继续说道:“到现在为止,我已派人与青莲剑宗比过四场,四战全败” 一步入正题,韩立人便再无半句废话,将勾陈峰前的战局实况简明扼要地迅速汇报出来。听到战局噩耗,与会众人大多都面无表情,因为此刻正在与青莲剑宗对峙的,本就只是用以试探的先头部队而已。 “韩家主,战局的一时胜负并不重要。”议事桌旁较为靠前的位置上,一位脸上覆满了深刻疤痕的灰发老人突然插口问道:“更重要的是,青莲宗主李开复如今实力到底如何?” 韩立人答道:“迄今为止, 李开复始终拒不露面,只以宗内后辈弟子与我方消磨时间。而这,也就是我想要和大家一同商讨的事情。” “韩家主,请说。” 思虑片刻,韩立人直言不讳道:“战局至此,我方若想从容取胜,势必便要从后方抽掉出更多人手。甚至,还需要各位家主长老亲身莅临,才有希望能够逼迫李开复下场出战。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之前曾开口插话的灰发老人,率先大声主战道:“青莲剑宗一向与我等不和,如今我诸子百家起兵在即,为了能够与大明朱氏安心对阵,势必要先扫平西蜀的后顾之忧。我提议,各家不妨尽起高手,即刻驰援勾陈峰!” “梅启云!你说的倒是简单,你忘了你是怎么被李开复刻下这满脸剑痕的吗?” “就是。这么多年以来,我等不是第一次生出过覆灭青莲剑宗的心思,可哪一次不是拼到两败俱伤的境地之后,无奈退走?” 有人主战,有人主和,良久之后也没有人能够一锤定音。在长时间嘈杂不停的大殿之内,唯有两人选择沉默不言。 韩立人转过头,看向长桌末端。 与此同时,陈秋道恰好回望过来。在短暂的沉默对视之后,陈秋道右臂用力,支着手中的照胆重矛缓缓起身,朗声道:“青莲剑宗之战,我兵家和大楚谢氏一样,绝不会派人出战。” 说完,陈秋道便头也不回地径直离去。 一石激起千层浪。 以此为开端,与陈秋道和谢必安两人较为亲近的年轻一辈一时间陆续离场,议事厅内瞬间空出了许多座位。 而选择留在殿内的,大多都是与青莲剑宗,与李开复怀有旧日仇怨的老人。 人声依旧鼎沸,只是无论嘴里的言辞如何激烈,语气又如何愤慨,却始终没有一个人曾正式开口承诺过,愿意即刻出战。 倘若远在勾陈峰前的李开复,能够看到眼前的这幅情景,肯定会乐得大笑出声。 偌大的一个百家联盟,原来竟然无人敢先行下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九章,终将入场 从日上三竿到日暮西垂,出战的青莲剑宗弟子也从最开始的刘方柱,变成了祁清歌,然后是许力,孙金阳一场接一场的比斗下来,青莲剑宗几乎保持全胜,只有两位比李慕白低上一辈的四代弟子不慎落败。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李开复越发忧心忡忡,一个人肩负着一座宗门的巨大责任,让他同样也不愿轻易下场。因为老人清楚,一旦自己出手,诸子百家藏在幕后的人物必然就会出现,那么眼前这场闹剧般的僵持对阵,不知道会被推动到什么样的惨烈境地。 初春的凉风轻轻敲打在人们耳边,如轻声言语。 假如远方正在发生的那些密谈与争执,能够借着此刻的风,跨越数百里路送到老人的耳边该有多好。李开复也就不会紧皱着眉头,时刻绷紧心弦。 各怀心思,各生愁思。 李慕白同样愁眉苦脸,因为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师弟师侄们轮番出战,而自己却被李开复单独留在了后方的压阵位置。 “哪怕让我过去再过过嘴瘾也好啊”望着正与诸子百家半空对峙的那些师弟师侄,李慕白忍不住满心羡慕。 至于身旁老人此刻显而易见的忧虑情绪,李慕白则完全无视,只是全心全意地期待着,何时能够来一场自己可以亲身参与的惊天大决战。 “咦?” 李慕白耳尖一颤,随即猛地回头喝道:“是谁!” 有些出神的李开复,这才察觉到身后风声有异,随之迅速转身。可接下来看到的这一幕,令两人不由得同时惊呼出声。 白衣胜雪,面如冠玉,吕岩在无声无息间竟然已悄然来到抱剑崖前。 “小师叔!” 年轻人的脾气相对而言更加爽利些,李慕白三两步凑到吕岩跟前,张开双臂就要将少年拥入怀中。 肩膀微微一晃,吕岩轻轻松松地便躲过了横抱过来的手臂。在李慕白投递过来的疑惑目光中,吕岩低声解释道:“我现在有些麻烦,不宜让他人近身。” 从吕岩压低的嗓音中,听不出多少成功破关后该有的欣喜,更多的是疲惫与无奈。 李慕白闻言微微一愣,而后便被突然伸手的老人拉回身边。 面色凝重,李开复问道:“吕岩,你怎么会搞成这样?” 到了这个时候,李慕白才终于发现,吕岩此刻体内的气机波动,起伏极为剧烈。 刚现身时,吕岩散逸出来的气息微不可见,几乎与常人无异。可随着吕岩话音落地,一股突如其来的磅礴剑气,自吕岩身后骤然而起,然后便是毫无限制,无穷无尽地一路向上蹿升。眨眼过后,无形无质的锋锐剑气便已经将试剑台上空笼罩着的日暮烟霞一扫而空。 不仅如此,吕岩原本澄澈如水的天青色剑气当中,似乎掺入了许多杂质,时而至阳至刚,时而至阴至柔,亦正亦邪就在李慕白一眼望去的这短暂时间里,吕岩体内升腾出来的剑气,已快速变幻出了上百种不同形态。 面对李开复的关切问话,吕岩此刻却抽不出时间来分神应答。 长长吸气,吕岩在竭尽全力地大口吸纳着外逃剑气。 吕岩的胸膛一涨一收,山巅云海当中巨大空洞便随之缓慢收缩。 吕岩甫一现身,便搞得如此声势浩大,远处还在对峙的双方人马早已休战。在韩立人的出声喝令下,诸子百家众人纷纷汇拢云端,忐忑地望向风云突变的勾陈峰顶。 剑光纷如雨落,刘方柱,祁清歌两人因修为最高,得以率先落回到试剑台边。看到原来造成眼前这骇人景象的人是吕岩,陆续赶回的青莲剑宗弟子纷纷放下心来。 抱成一团,所有弟子都聚集在了李开复身后,屏息静气,凝神细观。 良久之后,吕岩吐尽了最后一口浊气。声势宏大的繁杂剑气,终于被重新限制在了吕岩的身周三尺之内。 缓缓睁开双眼,吕岩转过头,面向等候多时的青衫老人。低下头,吕岩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李师伯,让你失望了。” 眼中情绪,复杂难名,李开复犹豫片刻之后,最终轻轻叹了口气,道:“大道万千,殊途同归。只是我没有想到,你竟然放弃了我和师弟为你铺好的那条路而已。” 吕岩脸上一怔,与老人对视的双眼在掠过短暂的愧疚之后,便瞬间重归坚定。 李开复道:“好了好了,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吕岩,你以后的路,终归还要自己去走,无论难易。” 一问一答间,两人的话都有些过于简洁,周围的其他人难免有些难懂。唯有李开复,才能够了解吕岩此刻所处的具体境地。 识海当中,吕岩明明可以轻松斩灭心魔,一步踏入人间剑道止境,可直到最后,吕岩都还是不愿意提起长辈们为他备好的剑。肉身藏怨气,元神蕴残灵,从此之后,落日原百万冤魂便真的和吕岩难解难分了。最终,吕岩还是走上了渡尽冤魂,方可飞升的艰难路途。 笑了笑,李开复再开口时,语气已不再像之前那般低沉,问道:“吕岩,你怎么自己从剑冢出来了,王涟和阮小柔呢?” 见老人主动岔开话题,吕岩松了口气,解释道:“王涟随我在识海中有所历练,心境一时间有些不稳,所以现在还留在剑冢当中。阮小阮姨说她会在旁看顾。” 点点头,李开复突然发现自己找不到什么话题可聊。之前老人嘴上说的虽然轻松,可心里的有些坎一时间还是迈不过去。 终于逮到空隙,李慕白再次迈步走出。只是这一次,李慕白在距离吕岩两臂间距时,便已经停下脚步。不是不想继续靠近,而是此刻被吕岩禁锢在身周三尺之内的剑气实在太过暴烈。 “小师叔,我怎么感觉,你现在比原来厉害多了?” 李慕白小心翼翼地放出一缕剑气,刚刚接触到吕岩激荡身周的剑气的外围,便已被瞬间搅烂。 两眼放光,李慕白兴奋道:“这下好了!小师叔,你可要帮我们好好教训教训那帮王八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章,畏战 在最初,吕岩其实便已经察觉到了勾陈峰前发生的那场战斗。只是在粗略一扫过后,吕岩发现诸子百家当中,委实没有什么值得自己重视的人物,就没有继续将他们放在心上。 此刻,吕岩借着众人之口,在三两句间问清楚事情的始末之后,他才终于明白过来,原来这又是一件因自己而起的利益纷争。 吕岩先是转头,看了眼身前的老人。李开复毕竟是众人长辈,又是青莲剑宗宗主,无论吕岩接下来将如何行事,终归还是要先征询一下老人的意见。更何况这一切,又是自己招惹来的祸事。 念及此处,吕岩的眼神中不由得再次升起一丝愧疚。 摇摇头,李开复开解道:“今天这件事,看似是因你而起。可谁也说不准,这会不会是诸子百家用来再起战端的幌子。所以,吕岩你根本无需自责。” 闻言一怔,吕岩迟疑道:“师伯,您的意思是,他们可能还抱有别的目的?” “卧榻之侧,焉能容得下他人酣睡。”笑了笑,李开复道:“自五百年西逃入蜀之后,诸子百家便一直与我青莲剑宗争执不断,便连事关宗门传承的生死之战,也曾经发生过数次。既然司空见惯,我们自然就不得不防。” “可就凭这些阿猫阿狗?”眉头微皱,吕岩心中再次升起一个新的疑问,“就他们这种实力,怎么敢上门挑衅?难道就不怕师伯你一气之下,把他们杀了个干干净净吗?” “哈哈。”大笑一声,李开复道:“眼前的这帮人,自然不足为虑。” “吕岩,你看。”随手一指,李开复道:“诸子百家于世间传承悠久,怎会没有几个拿的出手的人物。可你看对面阵营当中,别说是与我同龄的前辈老人了,便连真正能够称得上天才俊彦的年轻人,此刻都无一现身。为什么?” 转过头,吕岩随老人一同望向天边。片刻之后,吕岩不由得暗自点头,轻声道:“确实。这些年轻人无论修为境界,亦或是风采气度,都比我曾经见过的陈秋道,张胥等人差上许多,更别说大楚太子谢必安了。” 缓缓收回视线,吕岩尝试着将此前心中的疑惑,推倒出一个令自己的答案,道:“藏藏掖掖,不愿暴露自己真正的目的与实力,因为这只是他们的试探而已。而师伯你之所以迟迟不愿出手,想必是因为不愿意让战局轻易扩大,才与其僵持至今” 一边听,李开复一边抚须颔首,道:“就是这个道理,吕岩,你比李慕白可是强多了。这些隐情,我曾与这个臭小子粗略提及过,可他却根本听不出来。” 老人的话,即是对吕岩的嘉许,同时也是对自己孙子的无情贬低。李慕白脸色一红,忍不住冲老人大声嚷嚷道:“宗主,你要不是之前说话云遮雾绕的,我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他们包藏祸心?” 李开复斜眼瞥去,鼻间闷哼一声,并不接话。 会心一笑,吕岩出言安抚道:“师伯,慕白他久居山中,没有得到过多少江湖历练,心思难免会单纯些。换做是刚刚走出太和山时候的我,恐怕也未必能猜透他们的用意。” 三人的几句笑谈,令围在场间的年轻弟子一时间纷纷嬉笑出声,大多数人都忍不住出言打趣李慕白。 “大师兄,不是我说,你这脑子要是有小师叔一半好用,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蠢笨了。” “就是就是,要不怎么小师叔他年才十八,便已经是声名远扬的年轻剑仙了,而年纪还要大些的师兄,却只是个可怜巴巴的不知名剑客。” 试剑台上,气氛融洽。反观悬于半空的诸子百家,此刻陷入了一场难解难分的争论当中。 “刚才是谁,竟然能够发出那道一剑荡尽层云的磅礴剑气?” “废话!气势如此惊人,肯定是青莲剑宗当代宗主李开复!” “不对,适才剑气凌空之际,我分明察觉到了其中蕴含了许多繁杂难辨的不同剑意。这和传闻当中,李开复正大光明,恢弘无量的剑道真意完全不同。” “梅兄说的对。我觉得,这肯定是青莲剑宗某个久未出世的长老客卿。” 众说纷纭之际,唯有站在最前方的韩立人始终未曾发声,只是怔怔地望着勾陈峰上。 良久之后,似乎终于对身周的嘈杂人声生出了厌烦之意,韩立人皱着眉头,沉声道:“住嘴。刚才出手的,是吕岩。” 话音刚落,在短暂的一瞬凝滞之后,人群当中顿时发出更为嘈杂的激烈人声。 有人难以置信道:“这怎么可能!吕岩今年才多大年纪,怎么可能会有如此惊人的剑道境界。” 有人相对而言,思考的更为周全些,出言辩驳道:“前段时间里,吕岩纵使在江湖中闯出了一些名头,可距离这种超凡脱俗的地仙人物,依然还是天差地别。韩家主,你这不是在说笑吧?” 还有些人,则因为年纪的缘故而更加狂妄冲动,“吕岩只不过是一介普通山民,与我泱泱百家的无数俊才相比,又能有多少斤两。依我看,什么剑魔,剑仙的,都不过是大明与龙虎山为了掩饰自己的无能,而特地找出的借口罢了。” 只有真正了解过大明与龙虎山的人,才能够明白在去年一年时间里,将前者搅得鸡犬不宁的吕岩,究竟有多么可怕。 实力决定眼界,眼界决定言行,听着耳边传来的那些幼稚言辞,韩立人心中不由觉得有些可笑。泱泱百家,人才济济,说的可不是自己身周这些坐井观天的酒囊饭袋。 一句话过后,韩立人便再度回归沉默,看着身前突然生变的勾陈峰,难免忧从中来。此时此刻,青莲剑宗又增添了吕岩这位强者,而自己身后的百家联盟会议,却至今还未有人能够提出一锤定音的明确决策。 大战之前,却人心不齐,而身为先锋的自己,又该怎么办呢。 是战是退? 这个问题,韩立人心中,似乎早就有了一个自己不愿正视的答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一章,阵前相约 “癣疥之疾,虽不致命,却也烦人至极。” 在青莲剑宗年轻弟子的欢声笑语当中,吕岩突然迈出一步,对老人开口说道:“李师伯,既然您此刻不宜下场,那就让我这个作晚辈的代为出手,将他们驱赶出去。” 李开复还未开口,反倒是一旁的李慕白抢先回应道:“小师叔,这种货色哪用得着你亲自动手。我来!我来就行。” 转过头去,吕岩笑而不语。对于自己这个便宜师侄的心思,他又岂会不懂,无非是有些手痒,也有些想要抖搂威风罢了。 “好。”吕岩微微点头,刚刚抬起的右脚就这样收了回去,道:“那我就在这等你凯旋而归了。” 李慕白顿时一愣,脸上的表情亦随之一滞。看看吕岩,再转头看看天边,李慕白想了又想,最终右手一挥,就要硬着头皮御剑升空。 “回来!”李开复没好气道:“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还想学人家强行出头?” 还不等老人话音落地,李慕白已停步回身,动作一气呵成。再转头时,李慕白已是佝偻着腰,嬉皮笑脸道:“我当然没小师叔那么大的本事了。” “兵对兵,将对将。小师叔,等会还是得要你在我身后压阵才行啊。” “嗯”尾音稍稍拉长,吕岩才故意勉为其难道:“那好吧。” 直到升空之后,连续吃瘪的李慕白还在心里暗中腹诽,怎么连小师叔都跟着其他人一起学坏了,日后的日子可还怎么过啊。 这个其他人,自然包括师弟刘方柱,爷爷李开复,还有李慕白数着数着,却始终没有把平日里最喜欢欺负自己的师妹给算进去。 不多时,李慕白终于停下剑光,在不知不觉中,暗自出神的他原来已经来到了战场之上。 十丈之外,便是诸子百家,李慕白双眼横扫过去,对面聚成一团的锦衣青年们,仿佛未曾变过。还是那些人, 还是那种带有挑衅的不善目光。 心生不屑,李慕白嘴角不由挂上了一丝轻蔑笑容。 “假如只是你们这些不入流的垃圾角色,我李慕白又何需请小师叔出场坐镇?”想到这里,李慕白有些忌惮地看了眼站位稍稍靠后的长髯男子。 韩立人,这位在西蜀如今声势正隆的韩氏家主恰好抬起头来。跨过身前少年,韩立人的视线径直落到了更远处的吕岩身上。 不紧不慢,往复迈步,不见飞剑,不起剑光,可每当一步落下,吕岩明明身处半空,却犹如脚踏实地。 四平八稳,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地距离,吕岩悠闲地吊在李慕白身后,脸上既没有临战之前的紧张,身上也没有可以彰显出来的凝重。相较头前抵达的李慕白而言,此刻踏步徐行的吕岩,虽然少了几丝御剑疾行的锐气,却又多了一份从容漫步的潇洒。 此刻此刻,吕岩看似平淡无奇。可落在最能接近其武道境界的韩立人眼中,吕岩这种有些随意的姿态,完全是他自信的外在表现。 仿佛是感受到了韩立人无比戒备的目光,吕岩抬眼一瞥,随即缓缓停下脚步。但就在他双脚即将站定的时候,吕岩原本钳制在身周三尺之内的密集剑气,却突然萌生暴动。 剑气刺目,凛冽生寒,双眼无比酸涩的韩立人,忍不住低头避让。 反观对面的吕岩,却只是平静地收回视线,特意针对而出的那缕剑气,亦同时回转身侧。 这场一触即收的隐秘对决,并不曾惊扰他人,只有韩立人本人清楚,就因为这战前露怯的短暂低头,自己便已经瞬间败下阵来。 “小师叔。” 对刚刚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李慕白掉头停落在吕岩身侧,以眼神示意道:“小师叔,那个长胡子老头,就是韩立人。接下来,你帮我看好这个老头就行了,剩下的全都交给我!” “好。” 头也不回,吕岩淡淡回应着,这幅有些随意的样子,不免让李慕白有些难以安心。 伸出手,李慕白用力地摇了摇吕岩的肩膀,郑重道:“小师叔,你可千万不能掉以轻心,我的小命可都攥在你的手里。韩立人是诸子百家近些年来,少有的比较出彩的人物。两年以前,他曾经在平镇关中与大明约战三场,三战全胜!” 略感无奈,吕岩只能转头应允道:“知道了,你放心就是,我绝对不会让他有机会插手战局。” 闻听此言,李慕白这才勉强安下心来。再稍稍整理了一下心情之后,李慕白双脚轻轻跺下,踩着翠如釉彩的剑光昂首出阵。 踏剑前行,李慕白自然没能发现,在自己转过身去的瞬间,吕岩淡淡地看了韩立人一眼。 吕岩眸底的警示意味,自然瞒不过韩立人的双眼。 韩立人面色微苦,看着向己方逐渐迈进的李慕白,一种许多年都未曾体会过的复杂感受就此涌现心头。有强敌环伺的巨大压力,也有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无奈 可即便如此,谁又能甘愿低头,更何况是像韩立人这种身处高位,习惯了对他人呼来喝去的世家宗主呢?自然而生的羞愤,让老人忍不住肩膀一动,似乎将要出手。 韩立人时时刻刻都在关注着吕岩,而吕岩又何尝不是如此。 嘴角微微翘起,吕岩如海般深邃的双眼,亦随之发生了不易察觉的细微变化,在原本的漠然当中,又加入了一丝如剑般凛冽的寒意。 如遭雷击,韩立人眼前一黑,与吕岩再次对视的一刹那里,老人的心神仿佛陷入到了一片厉鬼呼啸,万剑齐鸣的无尽深渊。 喉头一甜,满嘴的血腥味又瞬间将韩立人拉回现实。 尽力压抑着心中的惊骇,韩立人突然开口低喝道:“走!” “嗯?” “什么?” 在身周众人的疑惑目光当中,韩立人面若冷霜,毫不犹豫地率先转身离去。 或许是为了保留自己的最后一份自尊,在离去之前,韩立人深深地看了吕岩一眼,沉声道:“半旬之内,我等在西楚皇城当中,恭候阁下大驾。” 而此刻的吕岩,在与老人接连三次的对视较量过后,似乎已经完全丧失了与其虚与委蛇的兴致。 “明日此时,皇城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二章,有女怀抱二十四剑 李慕白手中的青釉才刚刚出鞘,诸子百家众人就已经在不情不愿中尽皆离去。 少年人期许的大战还未展开,便已落幕,李慕白怔了半天,摸不着头脑的他有些恼怒道:“真是莫名其妙!” 以至于在回程路上,李慕白还数次回头,怀疑这是诸子百家包藏祸心的示弱之举,可急速远走的点点虹光直至消失在天空尽头,也未曾停歇片刻。 三眼望去,无声退敌。 吕岩的第一眼,以剑气夺人心魄,第二眼,以目光警醒他人,第三眼,吕岩更是调用起了此刻如熔浆般汹涌暗流的剑心,刺进到韩立人元神识海当中,令其心生惊悸,不战而退。 试剑台上,两人须臾即回。李开复挺着肚子,将视线径直落在了吕岩的身上,目光中满是疑惑。 “此刻我境界不稳,假如真的打了起来,难免会掌握不住合适的出手力道。所以,我干脆就使了些夺敌胆魄的小手段。” 说到这里,吕岩不由得轻声笑了出来,“只是我没想到,韩立人竟然会这么干净利落的不战而逃。” 几句话说完,懵懂不知的李慕白终于恍然大悟。在最初的惊讶过后,李慕白随即转过头来,用有些幽怨的语气冲吕岩说道:“小师叔之前咱说好的,是让我先出剑,你怎么能一个人就把风头全占了呢?” 吕岩笑而不答。 “别打岔。”同样没有理会孙子犹有不甘的抱怨,李开复问道:“吕岩,那你明天真的要去西楚皇城吗?” 月上柳梢,夜色已浓。 吕岩控制不住的外泄剑气,依旧在周身三尺之内剧烈波动。距离下一个日出,就只剩下三两个时辰罢了,此刻的吕岩既然需要时间来调养心身,为什么又要将韩立人提出的半旬时日,改为更加急促的明日之约呢?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注视下,吕岩想了一会,才继续说道:“落日原百万残灵,还在我识海当中,他们倚为借口的诸多遗宝,也依旧在我手中。再加上,到现在我头上还挂着一个屠龙之人的称号以当初的太和山之战为开端,诸子百家与我便纠缠不清,我与诸子百家也势必会有一战。既然如此,我又何必继续拖沓,不如主动追溯到他们的源头老家,将过往仇怨一并了清。” 随话语一同展开的,还有吕岩过往一年的风雨图卷。从太和山下,到落日原中,吕岩所经历过的那些磨难挫折背后,似乎都摆脱不了诸子百家在暗中操控。 语气里既没有无辜者应有的怨恨,眼中也没有显露出多少本该剧烈波动的情绪,此时此刻,吕岩就这样面目平静,娓娓而谈,仿佛自己接下来将要抵达的西楚皇城并不是什么龙潭虎穴,而等在那里的诸子百家,似乎也完全不值一提。 当事者吕岩尽可以风轻云淡,可周围的一众人等却无法放下对他的关心。李开复双眉紧皱,微微张合的唇间念念有词,应该是在考虑着其中的利害风险。 吕岩才一回山,便又要出山,而且还是要造访与自家宗门积怨已久的诸子百家,青莲剑宗的年轻弟子们,无不面露忧色,却因着彼此相差的一两个辈分,也因为吕岩此刻脸上所表现出来的不容置疑的坚定,而欲言又止。 “小师叔!” 这种时候,李慕白觉得自己是最适合出言劝阻的那个人。前走两步,李慕白插足到彼此对视的两人中间,冲吕岩笑嘻嘻道:“我也觉得那帮王八蛋特别可恨,早就想上门找他们麻烦去了。小师叔,你可得等我两天,待我准备准备,到时候跟你一起去西楚皇城,把诸子百家打他个屁滚尿流!” 吕岩转头看了少年一眼,随即婉拒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既然是注定难以避免的事情,自然要赶早不赶晚。” “不行不行,小师叔,你现在手里连把能用的剑都没有,怎么去找人打架。”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一样,李慕白急促说道:“还是再等两天,让我去剑冢给你多挑两把剑。” 吕岩笑了笑,伸手将还要说话的李慕白拨至一旁,静静地注视向沉默了许久的青衫老人。 “这样也好。” 就在此时,李开复终于下定决心,迎着李慕白投递过来的惊诧目光,缓缓点头道:“吕岩,你想去就去吧。” 曾几何时,他们也像现在的吕岩这样,想出剑时便出剑,一气之下斩人头 那时候有他们一起的青莲剑宗,和现在只剩我一个人的青莲剑宗,又相差何止千百万里 在这短暂的时间里,李开复似乎想起了许许多多或美好,或痛苦的难忘记忆。老人的双鬓业已微霜,曾潇洒卓然的身形也在三十年岁月摧残下,日益臃肿富态。 李开复洒然一笑,自嘲道:“像现在这样,龟缩山内,三十年不敢出的我哪配当什么青莲宗主?这样的宗门,又哪能配得上青莲剑宗这个称号。” 满眼唏嘘,李开复扬起头,与吕岩毫不遮掩的四目相视。就在这一刻,迟暮老人不迟暮,带着伏渊蛟龙欲摆尾的莫大感慨,李开复低声长长一叹:“唉” 一声叹息过后,李开复盘梏眉头的阴翳突然一扫而空,之前与吕岩饮酒时曾隐隐显露出的一点点剑仙风采一涨再涨,枯守山中半甲子却愈演愈烈的满怀豪情,就此瞬间瞬间蓬发。 “魑魅魍魉,不斩何消,千愁万绪,一剑了怀!但有我李开复一日在世,但有我青莲剑宗一日在世,哪有让门内弟子畏首畏尾,不敢出剑的道理?”说至此处,李开复稍稍停顿后,一字一句道:“吕岩,你放心大胆地出剑就是。便是把天都捅烂了,自有老夫帮你扛着。” 李开复平日里看似极好说话,可对于弟子出山一事向来都严令禁止,更别说与结怨深重的诸子百家发生冲突了。今天这是怎么了?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止是凑在近处的李慕白在心里暗中嘀咕,便连更远处围成一团的年轻弟子们,也忍不住纷纷惊诧出声。 吕岩先是一愣,随即笑了出来。原来,李开复并不像看起来的那般,只是个慈眉善目的好好先生,而这样的老人,才更贴合自己心目中的师伯形象,这样的宗主,才让吕岩感觉到愈发可爱可亲。 几句话过后,李开复察觉到了场间有些诡异的气氛,平静中有似有暗流涌生,众人看过来的目光里,满是难以置信。 老人挥挥手,借此缓解下心中的一点尴尬,轻咳道:“吕岩,你总得有把趁手的剑才行,否则去了不也是白去。” 眉头微皱,李开复自顾自说道:“要不然,你把剑冢里那些剑一并带走。按你现在的境界来说,同时御使千万柄剑,应该不算吃力。” “不用。” 吕岩笑着摇头,解释道:“此刻,落日原百万残灵归附,使得我体内的剑气剑意早就到了水漫决堤,不吐不快的极限境地,哪还有多余的心神去御使飞剑。更何况,我识海当中,不还有您与师傅他老人家为我留下的那柄无双剑胚吗?” “这个倒是被我忘了。”老人恍然大悟,随即追问道:“既然如此,那吕岩你还有别的需求吗? 转手一指身后,吕岩淡淡道:“此行一去,虽危险未知,但想必应无大碍。让李慕白随我一道出山,为我领路即可。” 不等老人点头,李慕白已抢先跳了出来,喜不自胜道:“好!我既熟悉西蜀地况,又和小师叔关系最好,我来带路最为合适不过了” “不行。” 便在此时,一道清冷嗓音突然从众人头顶响起。 一手持春秋印,一手托剑匣,身后环飞着二十四柄青翠如玉的竹制飞剑,一位白裙如雪的曼妙女子,正自高出层云的勾陈山巅缓缓飘落。 眉眼如泼墨山水,丹唇似明珠点绛,双脚落定崖前的白衣少女,令众人眼前为之一亮。 年少的青涩,在一夜之间近乎全部褪去,眼前这位容貌依旧的少女,似乎已变得迥然不同,气质清丽,风华初生。 不等招手,二十四柄竹剑便纷纷自动没入剑匣当中。王涟收起春秋印,将盛满剑器的檀木剑匣双手捧在怀中。 没有理会向自己伸手招呼的师兄师弟,似乎也没有任何人,能够被此刻的少女放入眼内。 王涟直勾勾地望向吕岩,肯定道:“我陪你一起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三章,人在旅途 青天悬日,层云渺渺。 一男一女,正并肩行走在这穷极目力所不能及的高空云巅。一位长衫飞逸,一位褶裙飘摇,与浩瀚无边的脚下云海共成一色。 自从告别了青莲剑宗众人之后,吕岩与王涟便开始向着勾陈峰更西处的大楚皇城一路行去。 一举一动,暗合天意。 无需动念,天地间溢流的无尽元气便已经自发地环绕在两人脚下。时至今日,吕岩的剑道已濒临人间止境,再也不需要御使飞剑踩踏剑光,也同样能够轻松自如地行走在高空之上。 朝游北海暮苍梧,行到天涯不见人。 三百里路须臾即过,吕岩举目望去,再如何恢弘的云海盛景,再如何缤纷的日透烟霞,在看多了之后也会变得有些索然无味。 走着走着,吕岩在这杳无人迹的高空之上突然停下脚步,身边随行的白衣少女亦随之同时驻足。 吕岩转头看去,王涟不发一言。一路行来,除却偶尔需要她开口指点方向以外,王涟几乎不曾说过什么话,在她始终微微蹙着的远眉当中,似乎有排解不尽的无尽忧愁。 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吕岩柔声道:“王涟,不如你先回去吧。” 王涟抬起头,用沉默到有些幽怨的目光看向吕岩。 吕岩心中微涩,尽力装作视而不见的他,继续说道:“半程已过,我只需要按照你之前指引的方向继续行进就好” 听到这里,王涟终于忍不住问道:“吕岩,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少女的嗓音软糯动听,可语气中却全都是令人难以承接的哀怨愁思。 连忙摆了摆手,吕岩解释道:“怎么会呢,我只是担心,诸子百家在此经营良久,谁知道他们会布下什么样的手段,来应对我的到来。所以,我才会想让你提早离去。” 王涟置若罔闻,只是静静地看着吕岩。一时之间,两人又陷回到了之前的沉默状态当中。 “王涟,西楚皇城,危机四伏,你若是留在身边,我对敌之时,难免就要分神看顾于你” 为了能够将王涟劝回去,吕岩开始絮絮叨叨地柔声劝说着,而王涟则始终目不转睛地看着,听着。 直到将所有的话都听到自己耳中,直到再也找不到其他更多理由的吕岩终于住口不言,王涟才幽幽叹道:“你明知道骗不过我,还说这些无用的话做什么?” 王涟此刻凝视过来的深深双眸当中,还藏着许许多多想说还未曾说出的话。 “对于识海当中所发生的一切,你难道真的能做到无动于衷?你我之前那种元神交融,魂灵相通的感觉,你也能说忘就忘吗?” 说着说着,王涟抬袖一挥,负在吕岩肩头的檀木剑匣随之突然洞开。 江山,野叟,泪笺,浊酒,怆怀,恨歌二十四柄竹剑明明是以吕岩的心血铸就,此刻却在王涟的随心御使下,一剑接一剑得跃入高空。 扬在半空的右手转而一斜,以食指点向吕岩,王涟的语气里终于带上了一丝明显的情绪波动,“就算你能忘,可我忘不了!” 吕岩一抬手,将点向自己眉心识海处的纤细手轻轻掌握在掌间。王涟轻飘飘地几句问话,让吕岩无可应对,而最后那一句略微颤抖的哭诉,更是令他心乱如麻。 眼露复杂,吕岩怔怔地望着少女。从最初的不期而遇,到此时的含泪以对,有关于王涟的记忆在吕岩脑海中一幕幕接连闪过。龙虎山上,落日原中,然后是勾陈峰顶,识海之内在与王涟一次次的相遇中,她曾为了我奋不顾身,她曾向我大声地真情告白,她对我所说所表现出来的,完全不是同门之谊的范畴,也不是懵懂的少女情思所能解释的。 在不知不觉中,原来她已经为我做了这么多。想到这里,吕岩忍不住扪心自问,“难道,是我太过固执,是我不近人情吗?” 可我真的只是把王涟当作晚辈,当作自己的妹妹来看待啊 这个念头,刚刚才从吕岩的脑海中萌发出来,王涟脸上便同时生出了一抹明显的悲戚。 在经历识海心劫的时候,为了帮助王涟抵御落日原残灵怨念的侵袭,吕岩曾与少女有过短暂的元神融合。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回归到现实世界之后,两人之间本该断绝的心神联系却始终存在,王涟能够御使吕岩的剑,自然也同样能够清晰地感知到,此刻吕岩内心深处无法掩饰的真实念想。 泪眼朦胧,王涟猛地用力,将自己的右手自吕岩掌中抽回。转过身去,王涟潜藏心中的剧烈情感,瞬间演变为具体可见的两行清泪。 看着少女维维颤抖的背影,吕岩不由得在心中再次问道:“难道真的是我错了吗?” 可男女之间,又哪有对错。吕岩抬起手,犹豫了一会后,终归还是没有落到王涟的肩膀上。情深至此,却只能无奈辜负。 对吕岩而言,相比于过往经历过的那些战斗与劫难,少女这幅令人难以承接的姿态似乎更加棘手。男女之间的情思,又哪会像江湖上的恩怨那般,可以让人分得清清楚楚。拆不开,斩不断,纵使手中有千万柄剑,此刻的吕岩也完全无从施展。 许久之后,王涟的哭声终于渐渐止歇。抬手擦了擦眼角,王涟侧过身子,压低着嗓音道:“走吧。” 吕岩顿时一愣。 嘴巴一瘪,王涟红着眼说道:“你放心就是。一到西楚皇城,我就立马回山,绝对不会继续缠着你了。” 吕岩张张嘴,可面对此情此景,他又有何话可说。长袖一挥,吕岩将还在盘旋的二十四柄飞剑召回身边,随即御使起之前不曾动用的迅捷剑光,一路向西直行。 路途再远,也终有竟时,在吕岩一心求快的剑光疾驰中,一座座山川大河自两人的脚下呼啸而过。 而看似平静如常的少女,却因为抿地过于用力,薄薄的嘴唇在止不住地迅速泛白。 人生如逆旅,无人可由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四章,烟波城 烟波未至,先过洪海。 虽然事先已听人说过,可当这样辽阔的湖光山色,切切实实地出现在自己眼前之时,吕岩还是忍不住为之赞叹。 作为中土西南地域的第一大湖,洪海素有“一蜀风光,半在此湖”的世间美誉。和之前在龙虎山下所看到的万里彭泽相比,身处高空的吕岩一眼望去,只感觉眼前的洪海,虽少了那种狂风乍起千层浪的豪壮雄奇,却多了一份碧波浩渺的谧美绝伦。 观秋叶落,而心悲戚,见春萌发,则心欢喜。 这幅难以形容的春光湖色,让吕岩原本烦闷的心,顿时变得稍稍疏朗了一些。视线飘远,在弥漫升腾的水雾那头,拱立天边的彩虹之下,一座宏伟雄城若隐若现。 屹立洪海之畔,矗立群山之中停下脚步,还不等吕岩说话,一旁的王涟便已经主动指道:“那就是烟波城,也是由诸子百家拥立的大楚皇城。” 行至此处,终于到了两人约定的分别地点,王涟转过头,深深地看向吕岩。 若不能以快刀斩乱麻之势,将这世上最难分断的男女情思提早斩灭,岂不是注定会在犹豫中越陷越深吗? 吕岩侧着身子,假装没有看到少女眼中的意味,微微笑道:“走了这么久,终于到了。王涟,你就在此返程吧。” 不发一言,王涟又不是那种只会花痴的柔弱女子,在被吕岩不留余地的拒绝了这么多次之后,她又怎会再继续纠缠下去。 转身之际,王涟最后看了吕岩一眼,冷冷道:“小师叔,那我就先回山了。” 语气中虽然带着刻意佯装出来的冷漠与随意,可少女离去的步伐却如实地反映着她心中的不舍。一步过后,要缓上片刻才会再次迈出一步,而恨不能有多慢便走多慢的王涟,自然没能等来吕岩的出口挽留。 步后,少女背对的身影在经历了最后一次停顿之后,王涟终于招出了斜插在自己鬓间的青玉飞剑,作势欲飞。 就在此时,一道突如其来的凌厉剑气,自洪海湖面骤然升起,蛮不讲理地一路冲杀向作势欲飞的王涟身前。 肩膀一晃,吕岩瞬间移动到少女身侧,两指一捏,将临近跟前的剑气直接凌空掐碎。 一声高喝,紧随的剑气破空而至,语气高昂,直入云霄。 “想来就来,想走便走,当我诸子百家是个摆设不成?” 吕岩闻声低头,只见自远处泛水而来的一叶扁舟,恰好停在两人脚下。头戴斗笠,膝前横剑,透过偶尔飞扬起的一缕缕灰白发尾,可以看出这位盘坐船头的未名剑客已年岁不小。 吕岩面带怒色,原本因满目春色而稍稍疏解的眉头再次皱成一团。且不提这位剑客的隔空喊话如何不逊,单单便是这近乎于偷袭的一剑,便足以让吕岩对其生出无限恶感。 湖面之上,剑客抬手摘下斗笠,显露在两人眼前的,是一张疤痕密布地苍老面孔。四目相对,老人再次扬声喊道:“老夫梅启云,乃是梅氏一族当代家主。吕岩小儿,倘若你此刻主动交出手中遗宝,再让你身旁的女娃娃交出春秋印,老夫便可” 吕岩对敌之际,一向不屑于与人多费口舌,更何况是眼前这种令其十分嫌恶的无耻之徒。不等老人说完,吕岩已翻动右手,一掌按下。 以吕岩掌心为开端,一大片天青色剑气骤然而起,于洪海水面和吕岩此刻所处的千丈高空之间,斜挂出一条清亮耀眼的剑气长虹。 脸色剧变,梅启云伸出手,却还没来得及握住摆放在自己身前的重剑剑柄,便连同其身下的细长木舟瞬间没入到洪湖水面之下。 少时,随着吕岩掌间奔泻的剑气渐渐止歇,在支离破碎的木舟残骸中央,梅启云屈膝低头,双手抱剑而立,无力挺直的身躯好似风中残柳,颤颤巍巍地勉强悬浮在湖面之上。 嘴中微腥,老人张口吐出一滩浓黑淤血。 前一秒还稳坐船头,好似有恃无恐,下一秒便被这从天而降的剑气巨瀑打得船毁人伤。好像还没能从这瞬间发生的剧烈变故中缓过神来,梅启云抬起头,傻傻地望向自空中缓缓下落的白衣少年。 “吕岩,你你竟然出手如此狠辣!” 双脚悬空,吕岩冷冷道:“卑鄙偷袭,是你自寻苦果。” 嘴角血迹未干,梅启云无比吃力地低声说道:“老夫一时不察,才会被你这个黄口小儿偷袭重伤。可你不要以为这就能为所欲为了。不妨实话告诉你,如今烟波城中已经布下重重大阵,只要你敢踏入城中一步,便再无幸免之理” 双脚悬空,吕岩神情诡异地看着灰发老人,明明此刻已气若游丝,竟然还敢对自己出言威胁,难道他脑子都被打坏了? 电光火石之间,这场突如其来的战斗便已经迅速落下帷幕。王涟御剑下行,在看清了灰衣老人的相貌之后,惊诧道:“原来是你。” 闻言转头,吕岩问道:“你认识他?” 王涟先是摇头,随即忍不住掩嘴轻笑。在吕岩投递过来的疑惑目光下,王涟指了指梅启云,解释道:“我只是从李爷爷那里听说过他的名字而已。他脸上的这些疤,好像就是被李爷爷当年随手刻下的。” 原来还是师伯的多年宿敌心下了然,吕岩随即再次打量向灰发老人,眼中除却之前的不屑之外,还多了一些淡淡的好奇。 反观梅启云,在听到王涟亲口道出了自己当年的屈辱经历之后,忍不住再次吐出一口淤血,原本涨成酒红的脸庞瞬间再无血色。搭配着他脸上那些交错纵横的疤痕,让本就容貌碍眼的梅启云,瞬间如地狱恶鬼一般狰狞恐怖。 “你你们!” 抬手怒指两人,梅启云张口欲骂,可在心境剧烈激荡之下,让他本就紊乱不堪的气机瞬间寸寸溃散。双手一松,耗尽了体内仅存气机的老人,就这样含着心中的仇恨,缓缓沉入水底。 面无表情,吕岩甚至都懒得去在意老人是死是活,既然连自己的随手一击都承接不住,那么这个所谓的梅氏一族家主,自然无关大局。 吕岩抬眼看去,在升腾弥漫的水雾尽头,那座布下了重重大阵,埋伏着无数对手的宏伟雄城,才是自己今日一行的真正对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五章,老人,江湖 风起云涌,此刻屹立湖畔的西楚皇城就像它的名字一样,被洪海湖面上骤然而生的腾腾水汽,灌涌成了一座难见日光,雾雨茫茫的烟波之城。 宣春宫外广场的侧边廊檐下,站着两位年龄,地位皆相差极大的华服男子。 “这个叫吕岩的小家伙”站位稍稍靠前的老人突然开口,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口吻说道:“果真像你所形容的那样,令人心惊。” 闻听此言,韩立人随之开口道:“是啊。一品之上,地仙之下,这便是吕岩如今的武道境界,而我诸子百家的年轻一辈当中,却无人可与其正面抗衡。” 老人摊开右手,探出到长廊之外,以掌心承接着从天而落的蒙蒙雨雾。片刻后,老人低声道:“只是地仙之下吗?我看未必。” 猛地抬头,韩立人忍不住惊呼出声道:“怎么可能!” 老人一声轻笑,头也不回地反问道:“假如吕岩真是像传言所说的那般,在其出山之后短短的一年时间里,连破三境,那如今再破一境,又有何出奇?” 心中几番自疑,韩立人最终却还是不敢相信老人话中所提及的惊人事实。摇了摇头,韩立人怔怔道:“吕岩他今年才多大年纪,怎么可能这么早就踏入地仙至境。” 右手一收,老人随即转过身来。这位一言惊人的华服老者明明满头白发,可面部肌肤却柔滑光亮,一如还未长成的年幼稚童。 将手掌摊放至韩立人眼前,老人以眼神示意道:“你看。” 在老人微微凹陷的掌心中央,盛有一小滩聚积雨水,韩立人一眼看去,却并未发觉出任何异常。眼含疑惑,韩立人抬头看向老人。 “仔细看一看。” 韩立人低头再看,渐渐发现在澄澈透亮的雨水内部,竟然隐隐泛动着一丝丝几不可见的青色毫光。 犹带不解,韩立人自言自语道:“这是剑气?” “所言正是。”老人笑了笑,转而松开五指,任由雨水缓缓滴落,道:“一击之下,便引起如此大范围的天象异动不说,竟然还能使得满城之内尽落剑雨。如此境界,如此声势,吕岩怎可能不是陆地剑仙?” 雨水落地,凝而不散丝丝剑气,于廊边的木质扶手上敲击出一个个细微浅坑,直至此时,韩立人终于无可辩驳。 沉默许久之后,韩立人才长长叹了口气,道:“千年已降,门内剑仙迭出,如今更是有李开复与吕岩两人并行于世,青莲剑宗果然不愧是天下公认的剑道圣地。” 一句感慨过后,韩立人以超乎寻常的速度平复下心中激荡。眼神微黯,韩立人难掩失落道:“如此看来,我等对于吕岩和青莲剑宗的一切筹谋,恐怕就要落空了。” “那也未必。”面色如常,老人淡淡道:“自从龙虎山用以掌控雷劫的镇山之宝封神榜,在落日原中随赵白起一起失踪之后,各家各族中的那些个老怪物,渐渐都变得有些蠢蠢欲动。吕岩此刻虽然步入了地仙止境,可在这烟波城中也无法任意妄为。” 哪怕早有心理准备,可当自己真的从老人口中得知这个讯息之后,韩立人还是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说到底,西蜀再大,对于坐拥中原版图的大明而言,都只不过是一处弹丸之地而已,而一直支撑着诸子百家勉力前行的,便是老人口中的那些老怪物。 “当真是天下大乱之象啊” 作为亲身参与者和为之尽心谋划的人,韩立人自然清楚地知道,在这西蜀联军将要起兵伐明的时刻,假如这些前辈宿老真的能够自如行走,甚至于可以亲身参与战局,那又该是多么庞大的一股助力。 就在这时,远处城头鼓声骤然擂动。 原来,那位踏波而来的白衣少年,在形若示威的长时间缓慢行进之后,终于来到了城门之前。 烟波城内,一道道身影接连拔地而起,于空中集结一处,与白衣少年隔空相望。 雾锁雄城,阵起云间。 一边是由数百位年轻人合力布下的城防大阵,一边是形只影单备显势弱的吕岩,战斗一触即发。 眼见此景,韩立人不由得低声问道:“他们,有希望拦下吕岩吗?” 老人想也不想,径直摇头道:“绝无可能。” 不等韩立人开口再问,老人便继续说道:“现在时候还早,不妨让这些小兔崽子先吃点苦头,磨一磨他们的性子。” 韩立人点点头,这些出身富贵的世家弟子,往日里都习惯了在自家辖地内作威作福,因此不仅养成许许多多的恶劣脾性之外,还由于眼界上的匮乏而大多目高于顶。此刻借吕岩之手,一来权当练兵,二来,也能让这些世家子们知道知道,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一念及此,韩立人的心思瞬间转向他处,道:“吕岩的剑道增进速度之所以会如此惊人,除却本身天赋与师门传承之外,应当还和他的过往经历有关。每逢死战,必有破境,或许就是因为这无数次的生死一线,才能磨砺出这样一位惊世骇俗的年轻剑仙。” “只是等他们落败之后”韩立人犹豫了一下,随即转头看向老人,问道:“难道您今天要亲自出手,截杀吕岩吗?” 斜眼一瞥,老人对此不置可否,反而突然转开话题,道:“立人,看到吕岩现在这种一人独对一城,却依然可以占据上风的场景,你难道不后悔吗?要知道,无论是天赋根骨,还是功法传承,你当年可都不比他差上分毫。但却因为心系外物,使得你至今还滞留在宗师之境。” 韩立人闻言一愣,随即苦笑道:“老祖,您又何必再拿我说笑。” “江湖武夫,终究也只是匹夫之勇罢了。” 先是抬手一点吕岩,而后又挥袖斜指天边,韩立人目不斜视,坚定道:“对我而言,只有那中原逐鹿之战,才是此生心系所在。” 江湖,沙场,都是天下好男儿与世争雄的战场。 而武夫和大将之间,谁又能分得清楚孰优孰劣呢? 笑了笑,老人就此不再说话,只是突然有些怀念起了,自己年轻时所身处的那座江湖,那座曾有人可一剑平天下,一人当一国的江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六章,阴云骤现 满身风雨,你从海上来。 白衣如雪,大袖飘飘,在漫天飘洒的蒙蒙细雨中,吕岩一步一步从容上岸,身后是洪海湖面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剑气余尾,身前是铺天盖地而来的百人大阵。 王涟攥了攥拳头,心中有压力,更多的却是抑制不住的小兴奋。 “再如何雄伟的城墙,再如何惊人的大阵又能怎样?”扑闪着漂亮的大眼睛,王涟的压力,并不是担心吕岩会落败,因为在她的心里,这天下间从来没有任何人,任何事,会成为他一剑解不了的麻烦。 一个人,挑衅一座城池。这只有故事里才会提及的传奇场景,王涟亲身参与,王涟乐在其中。 想着笑着,王涟走近到烟波城门跟前。直到身前的背影,遮住了打向少女脸庞的淡淡日光,王涟才渐渐停下脚步。 王涟仰起头,在这本该紧张的时刻里, 她却将注意力放到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小细节上。踮起脚尖,少女向吕岩轻轻靠了过去。王涟以双手大概一比,吕岩高出了自己整整一头。 再往前走了一步,王涟仔细打量过去,柔软细碎的嘴边胡茬,更加分明的脸部棱角,还有身上那略显宽肥的净白长袍,看着衣襟处缝袖的青莲剑宗印记,也不知道是从哪位弟子那里换穿的。不过想来也是,依照他现在的尺寸,原来的衣服恐怕已经穿不下了 看着想着,王涟轻轻呼了口气。龙虎山下与吕岩的初遇还历历在目,可在这说长不长的一年时间里,他竟然已改变了这么多。 “王涟”感觉到少女的靠近,吕岩轻声张口,却迟迟得不到半点回应。扭过头,吕岩自少女的眼神当中看到了一丝迷离。怔了怔,吕岩先是轻轻叹了口气,而后看着王涟的眼睛,继续喊道:“王涟?” “嗯。”心不在焉的少女终于回过神来,一抬眼便看到了吕岩凝视过来的深邃双眸。王涟下意识地有些躲闪,带着心思被拆穿的窘迫微微低头,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随即,王涟皱了皱鼻子,抬起头又不甘示弱的盯了回去。 “我就是要看你,就是喜欢看你” 秀丽脸庞上所表达信息显而易见,吕岩一看就懂,“之前自己可以让王涟回山,以距离躲避问题,可现在还能这样吗?” 之前作为代表现身的梅启云曾说过,诸子百家中许多人都觊觎王涟手中的春秋印。想到这里,吕岩不由得眉头一皱,自然再也难以放心让少女独自回山。 两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尴尬的对视在沉默中得以延续。没过多久,王涟便因吕岩的目光而脸色愈加红润,连呼吸也忍不住变得急促起来。初生情思的少女,终究还是慌了。 思虑再三之后,吕岩终于更改了之前作下的决定,无论如何,自己都不能让身旁的少女经受丝毫风险。 “王涟,等下进城之后,你一定要紧跟在我身后。” “嗯”先是鼻尖轻轻一哼,随后便猛地从紊乱的心绪当中挣脱出来,瞪大眼,王涟吃惊的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你等下一定要跟紧我。” “哦,好的!”王涟迅速点头,弯弯的笑眼早已咪成一线。如释重负,王涟长长吐了口气,犹不放心的她又急急忙忙地补了一句,“小师叔,我一定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不置可否,吕岩看似只是随意地点点头,然后便将视线放回到了烟波城上。可在王涟看不见的角度里,吕岩却不自觉地嘴角微微上扬。 烟波城中,先是诡异至极的水雾腾腾,然后又是几百位在城中有名有姓的年轻高手同时升空,摆出了大多数人都是只闻其名的城防大阵。在经历了短暂的惊愕过后,城内居住的百姓便迅速醒悟过来,今天这是有人来上门寻衅啊。 城内万人空巷,城头摩肩擦踵。 “让一让让一让!” “让我看一看啊!” 人声鼎沸的城门口处,聚集的是大部分不通武道的寻常百姓。而在高耸难攀的烟波城头,也同样站得密密麻麻,或悬刀,或佩剑,或持长枪,或提斧锤 “西蜀境内,民风尚武。” 此刻的吕岩,终于亲眼验证了这句话,这西楚皇城内的居民,果然和大明治下的中原百姓完全不同。不仅没有大战来临时的恐慌,而且似乎也完全不害怕自己会殃及池鱼,他们竟然一窝蜂地都涌到了城门附近。 在人声鼎沸的城门口处,聚集的是大部分不通武道的寻常百姓,而在高耸难攀的烟波城头,也同样站得密密麻麻。 或悬刀,或佩剑,或持长枪,或提斧锤若不是自己亲眼得见,吕岩哪能相信,烟波城内竟会有如此数量的习武之人。吕岩仔细打量过去,观其风姿气势,扎聚在城头之上的男女老少,几乎大多都身怀登堂入境的不俗武道。 摇了摇头,吕岩不由得感叹道:“这岂止是民风尚武,应该是武风极盛才对。” 王涟耳朵一动,随着一同向城头望去,片刻间便已明白吕岩的话中所指。掩嘴一笑,王涟解释道:“烟波城既是蜀地第一大城,也是西楚皇城。除去累世定居的百姓之外,还云集了许许多多来此搏取出身的外地人口,所以才会形成如此夸张的景象。武道修行耗费极大,所谓的法财侣地更是缺一不可,若每处城池皆是如此,区区一个西蜀又怎可能养得起这么多的入品武夫。” 吕岩点点头,心道原来如此。抬起双臂,吕岩将有些拖累的宽肥衣袖稍稍卷高,面对眼前这座由数百人摆成的城防大阵,吕岩自然不能够像之前那样,只是以简简单单的随性一击便能轻松退敌。 “不过也算不上什么大麻烦是了。” 衣袖卷好,吕岩随即便要迈步升空。可就在这时,一股寒意却自吕岩的背脊大龙处突然涌现,初时还弱,可转眼间便几欲冰心彻骨。 吕岩脚步停滞半空,眼中原本挂着的轻松笑意瞬间转为凝重。 按下惊疑,吕岩急忙以元神心念在体内反复探查,可适才那骤然而现的寒意,此刻业已经消失不见。 不知从何而来,亦不知因何而起。眉头紧皱,此刻吕岩的心中不免蒙上了一层浓重的阴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七章,人立潮头 吕岩单脚点地,冲天而起。/p> 在远远高出城墙的半空之上,吕岩身形放眼四野。/p> “不在城内。”/p> 寒意倏忽来去,可一丝丝还未散去的危机感,依旧在敲打着吕岩的心神。/p> “难道是青莲剑宗?”/p> “不对!”/p> 吕岩转身面朝东北,视线顺着来时的路径一口气跨越过重重山河。/p> 三百里,五百里,八百里.../p> 吕岩分化而出的神念,转眼间就冲出了西蜀辖境,直到越过平镇关后才因后继无力而缓缓消散。仅凭着似有似无的玄妙感应,吕岩最终还是无法确定这突如其来的危机预感,究竟源于何处。/p> 吕岩低声喃喃道:“在中原...”/p> 还未等话说完,吕岩心中顿时萌生起一阵恐慌:“是姐姐!”/p> 紧随其后,王涟在升空之后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吕岩骤然苍白的脸色。心中一急,王涟赶忙开口问道:“小师叔,你这是怎么了?”/p> “不会的,姐姐她身在京城大内,戒备森严,哪会有什么危险?”/p> “可中原境内,除了姐姐之外,哪还有什么人能够引得我元神如此震怖?”/p> 心乱如麻,吕岩此刻满脑子里都是有关于吕雉的无尽自疑,一时间根本没有功夫去理会王涟的关切问话。/p> 可吕岩又如何能知道,在那场早已落幕的大明宫闱剧变当中,姐姐吕雉竟然会为了师兄朱厚聪,又一次重伤濒死。/p> 举棋不定,吕岩于空中数次迈步又停,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掠空而去。/p> 烟波城内,风雨未止。/p> 三月末尾,恰好是最后一波倒春寒的来临时节,再加上由吕岩裹挟而至的腾腾水雾依旧在城市上空飘扬漫洒,聚集在城门附近的普通百姓大多都冻得够呛。/p> 在围观许久之后,众人好不容易看到了吕岩升空,本以为终于即将开打。可众人左等右等,直到脖子都僵到开始酸了,吕岩也只是在空中原地踏步而已。/p> 一位脾气暴躁的中年壮汉,在第三次抬手揉按脖颈的时候,终于忍不住高声喝骂道:“要打就打,不打就走,几哈点噻...瓜娃子!”/p> 壮汉身旁,一位被淋得浑身通透的年轻人,随之大声嘲笑道:“瞧着就瓜兮兮的,怕不是脑壳都坏喽。”/p> 长久的压抑气氛,在此刻无可阻止的爆,烟波城中顿时骂声四起。/p> 寻常百姓不通武道,体会不到此刻吕岩体内隐而未的蓬勃剑气有多么可怕。而彼此的差距,如同天壤之间,吕岩自然也不会因这一连串的方言嬉骂而生气。只是轻轻皱了下眉头,吕岩便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了之前的心绪当中。/p> 可错就错在,吕岩长时间置之不理的态度,竟然让那些于空中布下大阵的年轻人们,也开始蠢蠢欲动。/p> 大阵中央,一位身披锦色华服的青年男子鼻间呼气,满是不屑道:“哼!什么狗屁剑魔,还不是怕了。”/p> 话音落地,便有人随声附和道:“春泽兄所言不差,看看他现在这幅德性,殊为可笑。”/p> 还有一人抬起手,指着于空中原地踏步的吕岩,蔑笑道:“骑虎难下,进退两难,说的可不就是他吗?”/p> 闻言点头,最先开口的那位锦衣青年轻笑出声,随即朗声大喝道:“诸位,还请运起大阵,随我出城诛杀宵小!”/p> “春泽兄,万万不可!”偏离出大阵中央,一位面色病白的年轻人急忙出言阻拦道:“韩家主曾有喻令,只许我们镇守城中,绝不可主动出击。”/p> 不等刘春泽开口,便有人抢先反驳道:“姓孙的,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对春泽兄说三道四?你难道以为,你现在还是之前的那个孙家少宗主吗?”/p> 孙旭先是一怒,而后不由得眼神一黯。落日原一战过后,他因为身负重伤导致根基有损,被家族撤去了少主之位,落魄至此。/p> 但正是落日圆一战,孙旭在见过了数十位同伴接连身死之后,才从之前的不可一世,变成了如今的谨小慎微,也正是因为曾亲身参与过落日原大战,他才能真正懂得,曾一剑开蜀的吕岩到底有多么可怕。/p> 同伴的嘲笑,来自于他们自己的无知,不知人外有人。思绪一闪而回,孙旭再次开口阻拦道:“吕岩剑道高绝,并非易于之辈,若是贸然出击,恐怕...”/p> 没等孙旭说完,刘春泽已扬手一挥,冷冷道:“住口。区区一个山野村夫,又能有多大本事?孙旭,我念你受伤未愈,便不与你多作计较,否则定要治你个惑乱军心之罪!”/p> 说至此处,注定无话可再说,孙旭站在原地,轻轻地叹了口气,最后也只能顺着别人的意思共同运起大阵。因为此刻主持城防大阵的人是刘春泽,而不再是他。/p> 放眼四野又难觅归处,穷搜天地却终无可得。/p> 所以当吕岩察觉到身后被自己刻意忽略的敌人,竟然开始缓缓逼近的时候,吕岩的心情很不好。/p> 吕岩没有回头,似乎这座与脚下雄城同名的烟波大阵,根本不值得自己看上一眼。/p> 天地间,突生异象。/p> 随着数百位年轻人缓缓升空,一道粗如山峰的光柱从天而降,将烟波城楼方圆一里之内的天空彻底覆盖。/p> 远远看去,如巨瀑倾泻人世,天地间雨势骤急。/p> 仔细看时,才能现这条自九天垂落的雪白巨瀑其实并未落地,而是以烟波城城楼为界限,巨瀑就此戛然而止。/p> 大水拍地,声震如雷。/p> 城门附近的围观百姓,无不掩耳瞠目。从下向上看去,一片横贯百里的元气大海,正在众人的头顶上空迅汇聚成形。/p> 少时,势若奔雷的元气巨瀑终于倾泻一空。/p> 至此,雄城之上,天穹之下,尽是大海汪洋。/p> 长风骤起,激荡而升的元气大潮层层拔高,顷刻间,便已经将悬空不动的吕岩两人吞没入狂风海浪当中。/p> 眼见人影浮浮沉沉,次掌控大阵的刘春泽再也按不住心中得意,哈哈大笑道:/p> “万里烟波,浪潮涛涛,好一个烟波大阵!”/p> /p>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八章,首杀 烟波阵甫一现世,声势便如此惊人,好似是将城外那横贯千里的洪海湖水,尽数搬运到了头不上有多么精彩纷呈,因为一方落败的是在太快。也说不上如何荡气回肠,因为直到烟波大阵被破,大多数人都还未曾反应过来,吕岩已经赢了。 世间蛟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 时至今日,吕岩的剑道境界亦是如此。和着柔风春雨,万千柄剑就这样悄悄地潜伏到了烟波城内,只等一声令起,便能将敌人瞬间击溃。 无声无相,无声无息,只有亲身感受过的那数百位年轻人,才能真切体会到吕岩的剑,竟然可以如此骇人。 五指一松,吕岩的右手轻轻垂回身侧。 一城风雨,就此而止,悬空众人,刹那间纷如雨落。 片刻后,吕岩带着身边犹自发愣的少女,缓缓下落。 在靠近城池中央的殿前广场上,人人伤而不死,只是七零八落地散在地上,凄惨的呼鸣声此起彼伏。 双脚落地,吕岩横向扫视过去。在他视线所至之处,大多数人都忍不住因此而低头噤声。 身为能够掌控烟波阵的世家嫡子,刘春泽靠着家族秘传的几件贴身异宝,侥幸全身而退。可看那一身破烂不堪的锦衣,便知道此刻的刘春泽其实并不好受。 不知道是被气晕了头,还是因为心痛于自己所损失的那些护身秘宝,刘春泽竟然还有胆量冲着吕岩大声斥骂道:“卑鄙小人,竟然敢暗中偷袭” 几句不疼不痒的喝骂,并没有让吕岩的视线因此而稍有停留。 片刻后,吕岩双眼一凝,目光径直落在了不远处的宣春大殿。 面对此情此景,刘春泽惨白的脸庞上顿时生出一抹明显怒意。刘春泽迈步而出,呼喝道:“吕岩,本公子在与你说话呢!” 刘春泽身形一趔趄,原来是他匆忙间未能顾及脚下,差点躺着的同伴绊倒在地。 “呵呵。”王涟忍不住掩嘴轻笑,面对刘春泽的转眼怒视,她只是嘴巴一瘪,还了个鬼脸过去。 “好你个贱婢!”怒极反笑,刘春泽手掌微微颤抖,指着两人蔑笑道:“一个是泥腿子,一个是有娘生没娘养的破鞋,怪不得能凑到一块去” 话未说完,刘春泽只觉得颈部一寒,浑身毛发悚立。 面无表情,吕岩冷冷地盯了过去。 看到吕岩用以握剑的右手将要抬起,刘春泽才终于从自己这不合时宜的愤怒中脱离出来。额头冷汗直冒,刘春泽色厉内荏地退步威胁道:“吕岩,你要干什么!我乃是陇西刘家当代嫡长子,族中前辈长老无数,你要是敢动我一根汗毛,我我!” 说至此处,话音戛然而止,刘春泽感到胸前突然涌现出一股温热,低头看去,泊泊而流的鲜血早已经将他的衣衫浸透。 以手覆颈,刘春泽满脸惊惧,眼中犹带不甘,嘶声道:“你你!竟然敢杀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九章,剑去剑回 人前犬吠,无异于自寻死路。 但很明显,有些人的想法并不会和吕岩一样。 “啊!” 宣春宫偏东的大片深宅庭院中,一道身影突然升空,踏空疾驰而来。 相距不过千步,刘春泽尸首还未倒地,老人已瞬间逼近到吕岩身前。 一个箭步,老人将尸首接入怀中,怒视向身前少年,喝道:“大胆吕岩,竟敢突施辣手,坏我少宗主性命!” 那又如何?有些时候,一句话都不用说,也能够将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所以吕岩转过头,只是淡淡地回看过去。 眼神一凛,老人脸上的怒意,却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淡去,就连呼吸也变得缓慢悠长了起来。能够在江湖剑影中沉浮半生,最终功成名就的,没有一个会是傻子。 挟怒出手,或许是畅快了,可只凭着一腔悍勇就能挡住吕岩的剑吗? 吕岩眉头一挑,大概是没有想到老人竟然会这么快便能从盛怒中脱离出来,果然不愧是累世传承的世家长老。 脸色回归平静,老人长长吐气,腰腹一挺间其实已浑然不同。老人屈膝撤步,瞬间摆出了一幅古朴拳架。 “咦?” 心生诧异,吕岩自入城之后,还是头一次表现出情绪波动。 旋步转身,吕岩仔细打量过去,右手立在身前,左手揽于腰间,只以脚尖点地的老人在微微的前后摇晃,可进可退,能攻能守,好似无懈可击。 “竟然是一个拳法宗师。” 一寸长便一寸强。自古以来,纵横沙场无可匹敌者,皆是挥矛持槊。而江湖儿女之所以会对御剑术最为钦羡,不仅仅是因为千百年数之不尽的剑仙风流,最重要的还是对出入青冥间,千里取人头的无限神往。 至于拳法 入门简单,成名太难,只有步入一品熬练出一幅金刚肉身之后,才能与手持兵器的同境界武夫正面抗衡,可又能有几个人能够安守在微末之中,承受那数十年如一日的筋骨砥砺之苦呢? 眼前的老人,让吕岩想起了范阳城中曾有过短暂交手的客栈掌柜,那一次,确实是自己输了。 可今天 瞬间回神,吕岩笑了笑,反手一拍剑匣。 铮! 匣中剑器嘶鸣,将出鞘时未出鞘,指叩两寸稍见刃。 单手轻轻一提,吕岩转手便是一剑劈下。 在他与老人之间,出现一条细如发丝却高过城墙的青色剑气,分空裂地,直斩而落。 老人两脚重重一踏,而后大步向前,气势随即攀升到武道之巅。双拳交错,老人奋力向前一挡。 宣春宫前的空旷广场上,瞬间碰撞出一连串激烈长鸣。 老人抬眼看去,只能看到一大片于拳剑交接处擦击而生的电光火花。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老人双臂连续被割出了一条条狰狞伤口,直至血肉模糊。而吕岩挥出的那道剑气,却始终未见衰竭。 牙关紧咬,老人抵力相抗,气机如大海涨幅般剧烈波动。可人力终有穷尽,老人体内的气机如潮落滩头,再也激荡不出半点浪花。 剑气穿身而过。 金刚肉身,加上一甲子日夜苦修,刘自成自始至终都没能打出一拳。诸子百家中被誉为拳意如龙,拳势如山的他,就此含恨而逝。 手掌一翻,抖落出一串剑花,剑尖垂地,吕岩平静地转回身去,这是他第三次看向宣春宫大殿。 在破阵入城之后,他们无动于衷,在杀了刘春泽之后,也只引出来一个世家长老而已,那么现在呢? 盯着不远处的那片雄伟宫殿,吕岩的眼神愈发冰冷。 嘴角一勾,吕岩轻蔑地笑了出来,还未入鞘的江山再次呈现出上扬之势。 看来自己的态度,还是表达的不够明确。 吕岩抬臂斜挥,渐渐所向,指的是地上散落着的那些年轻人。 不愿多造杀孽,可不代表我吕岩不敢杀人。 “五,四”吕岩一边念念有词,一边关注向宣春宫殿,毫不遮掩甚至还有些刻意扬高的话音,清晰地回荡在广场中央。 片刻后,吕岩顿声道:“一!” 吕岩随意一指,被剑尖所向的年轻人只来得及张了张口,便已然身死。 颈间涌出的血液,将地面瞬间染成一片猩红。 殿前广场的沉默与压抑,终于在此时打破。 那些躺在地上装死的年轻人,从震惊迅速转为癫狂,或跑或爬,哭着喊着。 “宗主,长老,快来人救救我啊!” “他疯了,他真的疯了!救命啊!” 没有人想到,吕岩他竟然会在这座诸子百家经营已久的大楚皇城中,随意杀人。 宣春宫,议事殿侧边的观景平台上,嘈杂的吼声中满是荒诞。 “他怎么会?” “他怎么敢!” 此时此刻,已是避无可避,忍无可忍。 单单是宣春宫内,便有数十道身影陆续升空,而陇西刘氏更是上到家主,下到掌事扈从,全员出动。 “大胆狂徒,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肆意妄为,当真以为我诸子百家无人吗?” 这是并未蒙受过丝毫损失的家主与长老,语气还算正常。 人群最前方,一位满头白发的华服老者却不留丝毫余地,在空中直接大声喝道:“刘氏族人,随我杀敌!” 接连损失了心爱嫡子,与一位在族内分量极重的长老,这位陇西刘氏的当代家主,又哪还有心思学他人那般耗费口舌。 刘氏家主挽起长襟,将腰间十几年来都未曾出过鞘的宝刀握在手中。 大手一挥,老人咬牙切齿道:“吕岩,纳命来!” 嘴边笑意不改,吕岩自言自语道:“呵呵,原来,你们也知道痛啊” 吕岩右手向上高高抛起,掌中江山剑随着主人的心念一指,瞬间化虹飞掠。 回手再拍剑匣,吕岩清喝道:“去!” 匣中本有二十四剑,如今江山先行,余下的野叟,泪笺,怆怀等剑亦随声出匣,刺天而去。 顷刻间,二十四剑去,剑光剑气迭生。 从北走到南,再由东走到西。 一年多了,吕岩终于在此刻得以将胸中盘桓不去的郁气一剑吐出。 有那么多苦,有那么多痛,吕岩又哪肯留情。 少时,二十三剑,剑剑染血而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两百章,战局暂歇 人群自城门散去,在殿前广场集结。 或是因为吕岩一剑破阵的余威,或是因为平日里便不许人轻易靠近的宣春宫,就算是最桀骜不驯的那一小拨人,也只敢围在远处,静静旁观。 刘春泽,西蜀豪门嫡子,刘自成,顶尖拳法宗师 都是在烟波城中都是令常人难以企及的存在,然而他们竟然就这样死了。 诡异的气氛在沉寂中渐渐萌动。杀人,向来都最能点燃起人们剧烈的情绪波动,尤其是当这一切发生的如此突然,却又如此简单的时候。 “多少年了多少年没有见过这种事情了。”有头发花白的老人轻声感慨道:“哪怕是当年那场波及了整个西蜀的正邪之战,也没有哪个魔头,真的敢冲到烟波城内随意杀人。” 还有些人看到刘氏家主愤而现身之后,在心中暗暗惋惜道:“唉,这个年轻人真是可怜,倘若能再给他十年时间多好,这帮姓刘的混蛋就死定了。” 然而,只是一瞬间,大部分人甚至都来不及眨眼,便被从天洒落的鲜血映红了双眼。 飞剑倏忽来去,尸首纷如雨落。 望着远处那道年轻的背影,围观百姓的心中,终于对吕岩生出了第一缕惧意。 宣春宫一角,韩立人眼神复杂,呢喃道:“吕岩他原来真的已经成了陆地剑仙。” “不对。”老人摇了摇头,伸出手指向远处的少年,道:“他的气息已经乱了。” 韩立人先是一怔,随即便注意到了吕岩胸膛的起伏确实有些急促。 定了定神,韩立人脸上非但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欣喜,苦笑道:“那又如何?吕岩他才多大年纪,已是地仙在望。今天的他就敢独自杀上门来,日后还不知道要给我们添上多少麻烦。之前,我就始终不同意议会针对吕岩作下的那些阴险谋划。吕岩既然是应运而生的屠龙之人,我等自然该持怀柔之策。只要能够将其成功纳入麾下,如今头痛的,就该是大明与龙虎山了” 说到这里,老人自然听出了韩立人话中的抱怨情绪。等到他说完,老人才平静开口道:“话虽如此。可在当初那种情况下,我等难免要作下最坏的打算。青莲剑宗与我诸子百家积怨已久,吕岩不仅仅是被李重阳抢先收为弟子,更是与大明皇子朱厚聪分属同门,其中深意,我等不可不防。” “可是” 韩立人张口还待再说,却被老人直接伸手拦下,道:“好了好了。事已至此,已无可挽回。就算吕岩对我诸子百家满怀怨恨,一心报复,可也要他能活到日后才行。” 直至此刻风雨终将散尽,久违的阳光再次洒满城池。 韩立人却背后突然一冷,试探性问道:“老祖,你难道要亲自出手,诛杀吕岩吗?” 侧着身子,老人淡淡道:“怎么着,不忍心了?” 犹豫了半天,韩立人才缓缓开口答道:“吕岩与我诸子百家已呈水火不容之势,我又怎会不忍心呢。吕岩他年未弱冠,便武道臻至巅峰,如此俊才,可惜竟不能为我西蜀所用。” “哈哈哈”轻笑摇头,老人抬手指点向身前后辈,打趣道:“你啊你。时时刻刻都要摆着这幅惟贤惟德的样子,恨不能天下俊才皆为你所用,为你那所谓的江山霸业,社稷宏图操碎了心。我韩氏世代以武传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怪胎。” 笑了笑,韩立人不愿于此话题上,再继续多说。年轻时,韩立人经常与长辈不服争论,老人劝根骨超卓的他要专心武道,自己却始终钟情于江山宏图。可随着年龄的增长,韩立人也就渐渐淡了与人争辩的心思,路在脚下,自己只需渐行渐远就好。 韩立人为何沉默,老人不问即明。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议事殿中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老人借此岔开话题,道:“哦?谢必安竟然来了,看来今天不会有人再对吕岩出手了。” 随之抬头,韩立人道:“难道,就这么算了?” “刚才还说可惜,这么快就巴不得让吕岩抓紧去死了?” 皱了皱眉,韩立人并不理会老人的打趣,沉声道:“吕岩擅闯皇城,杀我西蜀重臣。谢必安纵使是我等合力推举出来的西蜀少主,也不该徇私枉法,放吕岩从容离去。” 眉毛一挑,老人道:“谢必安的面子,总是要给的” 话未说完,老人突然握手成拳,重重击打向头顶屋檐。 咣! 韩立人猛地抬头,循声看去。 原来,那柄最先被吕岩抛飞升空的江山剑,不知何时已悄然潜匿在两人上空。 一击得手,老人目视着飞剑掠空而去,玩味道:“但是杀人这种事情,有时候并不是只有刀剑才行。” 议事殿内,人声鼎沸。 代表着各自家族宗门的一众长老,正面红耳赤的呼喊着: “不行!如此凶徒,我等务必要全力擒拿,将其枭首示众!” “倘若放任其从容离去,我诸子百家声威何在,我西蜀颜面何存!” 大殿尽头,谢必安独坐高台,面对台下众人的竭力声讨,他面无表情,根本不为所动。 许久之后,待到众人稍稍平静了一些,谢必安才淡淡道:“既然各位的意见难得如此一致,那本太子也只好顺应民意。各位长老,谁愿出战?” 一言既出,殿内瞬间寂静无声。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愿意做那个抢先出头的傻子。 谢必安横向扫视过去,视线随意地落在一位老者身上,道:“郑家主,本太子记得,你郑刘两家似乎世代交好,如今陇西刘氏伤亡惨重,想必你早已心火难抑。本太子,允你先行出战。” “这”郑方树张口结舌,额头冷汗直冒。好半天后,老人才怯声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鼻间闷哼,谢必安继续扫视过去,视线所过之处,几乎人人低头。 在亲眼见过之后,此刻谁又敢对吕岩怀有轻视之心? 名为剑魔,实则剑仙。 那流了满地的鲜血,便是吕岩剑道境界的明证。除非百家合力,高手尽出,否则谁敢言胜。 以手扶额,谢必安环视一周之后,朗声喝道:“来人啊,把陇西刘氏的族人全都绑了!” 在众人的惊诧目光当中,谢必安却突然笑了出来,“各位长老放心,稍后自会有本太子亲自出面,代各位向吕岩赔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一章,如何遏浪 血,依旧在流。 在宽阔的殿前广场上,吕岩平静地站立无数道视线当中,四周的剑光已渐渐开始黯淡,但他身上的杀气却从未散去。 当谢必安现身之后,曾布下大阵以拦截吕岩的那群年轻人如蒙大赦,完全顾不上那散落满地尸首当中,是不是有自己长辈。对此刻的他们来说,自己是生是死,只在于是否能迅速的逃离此地,脱离出吕岩的视线之外而已。 或老或少,十几位五花大绑的男子同时被押解到吕岩身前,双膝跪地。 吕岩神情冰冷,折返归来的江山剑也还握在掌间。 抬手挥退众人,谢必安单独靠近到两人身前,对王涟礼貌性地点了点头,而后只是微笑着喊了一声:“吕岩。” 谢必安稍稍苍白的脸色,还有他体内有些不稳的气息,吕岩匆匆一瞥间,眼中不由得多了几丝关切,道:“你没事?” 谢必安先是一愣,随即摇头笑道:“我能有什么事?” “那就好。” 一句简单的问答后,吕岩身上那咄咄逼人的气势瞬间消散大半。脑袋一偏,吕岩将视线落向了跪在地上的那些人,道:“他们是?” “刚才死在你手里的人,大多都是陇西刘氏族人” 没有过多的废话,谢必安三两句间便将事情解释的清清楚楚。直至最后,谢必安抬手一挥,正色道:“所以,我便命人将其全部拿下,任由你随意处置。” “哦?” 吕岩低头看去,发现地上的刘氏族人不仅是双手双脚被缚而已,便连丹田气海等周身要穴也都被尽数封禁,已和常人无异。 眉梢一起一落,吕岩也不回头,问道:“真的任我处置?” 谢必安闻言一怔,只因在吕岩方才的语气当中,他根本没有听出半点罢手言和的意思。 今日在城内大杀四方的吕岩,其实并没有承受过丝毫损失,此刻不仅由自己亲自出面言和,更是将言行不逊的刘氏族人双手奉上。于情于理,吕岩也不该再继续纠缠不休了啊 想到这里,谢必安不由得抬手轻轻揉动眉心,一时间有些猜不透吕岩的心思。 就在这时,一位刘家长老突然将塞在嘴中的布条吐了出来,急促说道:“吕岩,只要你就此罢休,我陇西刘氏愿打开宗族宝库,其中数百年所积累下来的功法神兵,法宝丹药将任你挑选,以此向你赔罪。尽管你剑道高绝,可我诸子百家也同样有许多隐世不出的地仙人物,倘若继续打下去,恐怕你未必会有” 老人不愧是一位久经世故的世家长老,半是利诱,半是威胁,几句话间便将其中的利害关系剖析的一清二楚。 但吕岩却始终面无表情,好似根本不为所动。 待到啰里啰嗦了半天的老人终于住口之后,吕岩才挥了挥手中的剑,淡淡道:“有胆量,便尽管来。” 剑刃寒光一闪,老人还未等再次张口,便已经彻底失去了继续说话的机会。 “啊!” 王涟迅速以双手捂住嘴巴。这不是她第一次见吕岩杀人,但她还是没有忍住轻声惊呼。 血,继续地流。 哪怕在外人看来,吕岩这种问都不问一声便挥剑杀人的行为,是对自己最大的挑衅,可谢必安的脸上并没有流露出丝毫怒气。 此时此地,包括王涟在内的所有人,其实都没有谢必安那般了解吕岩,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能第一时间察觉到吕岩身上所发生的惊人变化。 换作以往,吕岩或许也会出手,但那是在他人表露出危险的敌意之后,吕岩才会真正杀人。可现在,这位刘家长老不仅修为尽失,而且言行中已经隐隐带上了示弱姿态,吕岩竟然就这样干脆的把人给杀了? 带着明显的诧异,谢必安仔细打量过去,试图从吕岩的脸上寻找出一丝端倪。 是仇恨的驱使吗?谢必安微微摇了摇头,于心中暗自否定。因为此刻的吕岩不仅表情十分平静,就连眼神,也还是一如既往的澄澈。 明明察觉到了谢必安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吕岩却装作不知,身旁少女的探询目光,也同样被他无视。 之前说话的那位刘家长老,其实在剑光抹过喉咙的瞬间就已经死去,但因为脖子上的那道伤口太过狭窄,所以鲜血才溢流至今,犹未断绝。 吕岩视线横移,选中了旁边一位相对而言要年轻许多的锦袍男子。 双眉浓密,五官棱角分明,只是在吕岩看过来之后,男子深邃的双眸之中已布满了绝望的恐慌。 单手横剑,吕岩以指关节轻轻叩打剑刃。在一连串清脆悦耳的敲击声中,男子的脸色越发惨白。 吕岩抬起头,这是他第四次望向远处的宏伟宫殿,那里象征着西蜀皇权所在。 站着的三个人各怀心思,彼此沉默,而跪着的那些人在巨大的心里压力之下,接连瘫倒在地。许久之后,吕岩突然开口,朗声道:“今天,我就是来杀人的。” 声音没有刻意的扬高,但吕岩知道那些该听见的人,都会听见,尤其是那位击退了江山剑的高手。 语调平淡,入耳时却有一种无需彰显的冷酷,谢必安眼神复杂,心情同样如此,自己该不该阻止吕岩,又该如何阻止? 就在这犹豫的片刻,围绕在广场附近的人群突然开始骚动。 “混蛋!” “还不住手!” 在惊呼与怒吼声中,谢必安脑海瞬间一清,恰好看到了吕岩抬手收剑的一幕。 剑刃依旧光亮,但空气中那骤然加重的血腥味,却浓郁到几乎使人窒息。 西蜀境内,民风尚武。所以在最初,围观百姓们并没有对破阵入城的吕岩生出多少敌意,反而还会有些人会为他展现出的惊人剑道而衷心赞叹。之后刘春泽等人的死,也可以解释为自不量力,自寻死路。但现在吕岩所做的事情,在众人看来已经到了滥杀无辜的地步。 “滚出烟波城!” “滚出西蜀!” 愤怒在人群当中迅速扩散,甚至有些热血冲动的年轻人,已不顾亲友的阻拦,开始向广场缓慢逼近。 谢必安眉头皱成一团。值此时刻,面对这纷涌如潮的激愤人群,除去让吕岩即刻退走之外,谢必安根本想不出其他办法。 眯了眯眼,吕岩的脸色平静如常,只是手里的江山,与身周环飞的二十三柄飞剑,却给人以跃跃欲试之感。 眼见此景,谢必安脑海当中突然升起了一个无比荒诞的念头,难道他真的要大开杀戒,作那血海人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二章,如刀似剑(上) 突然之间,吕岩察觉到自己的情绪当中,有一丝丝的不对劲。 吕岩低头看去,脚下的鲜血并未能引起丝毫不适,就像是之前自己所说的那样,我今天本就是来杀人的。 只是 真正让吕岩感到困惑的,是不远处的愤怒人群,确切的说,是此刻自己的心中,为何会对那些愤怒却普通的民众,生出一缕杀意。 皱着眉头,吕岩握剑的右手在身前轻轻摆动,这个无意识的动作,代表了少年此刻的迷惘。 但是吕岩的纠结深藏心底,注定无人可知,可那些在空中游曳的锋锐飞剑,却令人难以无视。尤其是当那一道道张扬在外的剑气开始转向人群,一缕缕杀意自少年往空中开始弥漫的时候。 谢必安看看吕岩,又转头看向身后,被意气所驱动的人群已经逼近到了外围警戒的边缘,若不是被自己所带来的那些扈从暂且拦住,一场单方面的屠杀便会就此发生。 就在这个时候,吕岩的右手拂过腰间,触碰到了由红绳穿挂的小巧酒壶。 “除去将自己的剑道境界推至巅峰之外,那些落日原残灵果然还是让我的心境留下了一些瑕疵。”轻轻叹了口气,吕岩停下了对自己内心的探寻。 或许还有挂虑姐姐的缘故,但无论如何,我也不可能对那些百姓真的大开杀戒。吕岩撤手收剑,二十四道剑光瞬间归拢于剑匣之内。 转过身,吕岩突然开口道:“走,我请你喝酒。” “嗯?” 谢必安怔怔的看了过去,吕岩的变化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前一秒钟还像是杀红了眼,下一刻怎么就突然回复正常了? 转念一想,谢必安不禁摇头失笑,自己所认识的吕岩,又怎可能会成为嗜杀成性的冷血屠夫。同时,对于吕岩之前所表现出来的逼人姿态,谢必安在心中也有了些隐约猜测。 谢必安没好气道:“先是不辞千里,又是大杀四方,你就是为了来找我喝酒?” 笑了笑,吕岩用力拍了拍腰间酒壶,耸肩道:“没办法,壶里的酒早就空了,你又迟迟不来,我只能今天自己找上门来了。” 环视四周,谢必安无奈道:“那就跟我走吧,瞧你搞出的这场阵仗,城里是待不下去了。” 洪海湖面,远离岸边的一艘华丽楼船之上。 身为如今明面上的西蜀共主,谢必安只需一声令下,底下自然便会有无数人为之操劳。还不等三人登上楼船,船舱内便早已为其布置好了一席酒宴。 谢必安居中,吕岩与王涟分坐两侧,靠近船舷。 酒食堆满桌案,金杯玉盏,雕龙盘地,完全是一派堂皇富贵的皇家气象。不止如此,船舱角落更是布有一座座焚香铜炉,烟火内罩,自有气雾袅袅。 王涟怔怔地看着吕岩,在经历了之前的半日风波过后,始终悬着的心终于在此刻静了下来。以手托腮,王涟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吕岩,烟波城中的冷酷出剑,杀人只在弹指间。有些陌生,甚至还有些惧怕。和全然不知的谢必安不同,她曾与吕岩一同闯荡过那座极其凶险的识海幻境。其中的尸山血海,戾气冲天令她至今难忘。王涟此刻害怕的是,吕岩是不是受此影响,而魔心深种。 犹豫了半天,王涟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谢必安是吕岩的朋友没错,可他却还是大楚皇族,是诸子百家合力共推的西蜀少主。 谢必安同样没有说话,在沉默中思考着,借着吕岩这一闹,虽然成功剪除了和自己一向离心的陇西刘氏,可其他的那些世家宗门,会愿意就此罢休吗? 无需犹豫,答案是绝对不会,想到这里,谢必安忍不住又是一阵头痛,还是那个曾经无数次扪心自问的问题,忙于内耗,常年彼此攻讦的诸子百家,真的能够推翻中原朱氏的五百年王朝,复辟大楚吗? 在场的三人之中,吕岩反而是最先将思绪从烟波城一战中抽离出来的那个人。 嗅着鼻间扑来的幽幽香气,吕岩侧着脸,透过舷窗望去。船外风平浪静,湛蓝如洗的雨后天空正倒映在千顷碧波之上,红日白云,分毫不差。 大地上涌动的是天空之城,云端中闪耀的是江山图卷,一座天地却有两片晴空,如梦似幻。 坐在世上最豪华的楼船上,面前是享誉天下的天空之镜,吕岩只是静静地看着,沉默地想着远在京城的姐姐吕雉。 到了他现在这般境界,便是最常见的情绪波动,也都会变得不再寻常,更何况是入城前,那曾经让吕岩身心皆寒的明显警示。 吕岩突然转头,问道:“京城发生了什么事情?” “京城?”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诧异,谢必安迟疑道:“你是说大明都城吗?” 双目似剑,吕岩直言道:“我之前曾心生警兆,直指东北,我担心和吕雉有关。” 谢必安缓缓答道:“这几日,我先是闭入死关,以寻求破境机缘,随即又被与诸子百家暗中勾结的族中异类堵在门口,直至今天才刚刚得以脱身” 说至此处,谢必安特意停顿片刻后,才有些愧疚地继续解释道:“所以对于如今的中原境况,我几乎一无所知。不过,我可以现在就吩咐下去,明日之前,便会将所有有关京都的谍报消息呈报于你。如何?” 吕岩深深地凝视过去,好半天后,才终于淡淡应道:“好。” 胸前一松,谢必安悄悄吐了口气。那场关乎于中原皇权传承的阋墙之祸,以及吕雉重伤濒死的消息,他其实在第一时间里便已经得知,谢必安也知道,这件事情瞒不住,自己也不应该瞒着吕岩。 但是谢必安抬起头,看着重新望向窗外的吕岩,在心中暗自说道:“不能说,最起码现在不行!” 当朋友相逢却不曾谈笑风生,那再如何美味的佳肴醇酒,也就没有了本来的味道。 船舱之内,谢必安自桌上随意拈起一片饱满多 汁的熏肉,却味同嚼蜡。 在许久的沉默之后,王涟似乎终于忍受不住这令人窒息的压抑,用带着三分犹豫,七分关切语气,轻声问道:“小师叔,你今天为什么会杀了这么多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三章,如刀似剑(下) 谢必安身子瞬间挺直,因为此刻王涟问出了自己想问却不知该从何问起的事情。 吕岩随口答道:“杀人不是目的,而是手段。” 想了想,吕岩又补充道:“从前,我都是在别人打上门来之后出剑,甚至在我所在乎的人受伤甚至死去以后,才会杀人。一路走来,剑道愈强,可哪怕我击杀了那么多敌人,哪怕他们给我冠上了“剑魔”之类的诸多名号,最终能够留在我身边的人却越来越少。为什么呢?他们难道不怕我吗?” 从有些磕磕绊绊,到最后的扪心自问,吕岩的语调越来越流利顺畅。那些明明才发生不久的事情,却令如今的他感到恍若隔世。难以言喻的痛和苦,横亘在少年喉间,久久难以下咽。 念头一闪即收,吕岩心中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最终化作嘴边一声轻叹:“既然如此,我就杀他个血流成河,直至尸横遍野。我倒要看一看,到时候谁还会不怕我,谁又敢不怕我吕岩。” 语气平淡,却难掩其话中凶戾,王涟望着面无表情的吕岩,原本就悬着的一颗心顿时忍不住更加忐忑起来。完了完了,小师叔他真的入魔了王涟皱起眉头,心思迅速转动,自幼便被誉为天资聪慧可过目不忘的她,焦急地在脑海记忆中检索着有关于破除心障的各类法门。 五雷清心上诀?菩提斩念正法?还是说,自己该掏出春秋印,以儒家浩然正气震聩心神? 王涟猛地站起身来,向吕岩身边冲去。 “抱歉!”事急从权,王涟不等吕岩开口,便将两手掐成的散乱印诀当头拍去。 “祛邪明性,斩念成佛!” 不闪不避,吕岩察觉到一股暖流,自少女掌心覆落的眉心涌入,正气凛然,内蕴一股势要荡清天地的光明气象。 好笑之余,吕岩又忍不住心生讶异,没想到看似娇弱的王涟,仓促之间竟能施展出如此不凡的高深法诀。吕岩伸手一握,将少女的双手从额间拿落,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嗯?” 王涟顿时一愣,方才的那道温热气机虽看似微弱,却是她倾尽全力所能施展的最强法门,于清心荡魔来说已称得上是威力非凡,可吕岩怎么会好似全无反应。 除非 眼带喜色,王涟如释重负,道“小师叔,你吓死我了!” 三两步转到吕岩身前,王涟犹不放心地开口问道:“小师叔,你真的没有被落日原邪魂侵入神智吗?” “当然没有。”摇了摇头,吕岩道:“当天你也亲眼看到了,百万残灵尽皆归附,已与我不分彼此,又哪还会有走火入魔的可能。” 王涟将信将疑,再三打量也未能从吕岩身上发掘出丝毫异样,终于彻底放下心来。 心弦一松,王涟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还被吕岩握在掌间。面色一红,王涟羞地低头不敢再看,只是那双手,却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舍得抽回来了。 会心一笑,谢必安在倾听过两人的对话之后,曾与王涟持相同怀疑的他也随之松了口气。原来烟波城内发生的那场屠杀,只是吕岩单纯的示威之举而已。 想到这里,谢必安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沉声道:“吕岩,这件事情恐怕很难如你所愿。有些人或许会被你刻意为之的血腥手段暂时吓住,可诸子百家也不全都是这种胆小怕事之人。或许明天,或许后天,他们终归还是会集结一处,再次找上门来。到时候,你会怎么办?” 想也不想,吕岩冷声答道:“无非是继续出剑罢了。一到十,十到百,杀到他们亲友离散,直至胆气全无。世上又哪有那么多不怕死的蠢蛋。” “以弹丸之地,与坐拥中原的五百年大明抗衡至今,西蜀不是只有你表面看到的那些实力而已。诸子百家累世传承,传承悠久者甚至可以追溯到数千年前。”语气急促,谢必安追问道:“只是我知道的,便有十几位匿世不出的前辈长老,个个战力超卓。吕岩你纵使剑道通神,又能抗得住几人联手?” 听到这里,王涟不由得抬头看向吕岩,眼中满是担忧。 似乎是察觉到了身前少女的异动,吕岩双手微微用力,与王涟十指环扣。 谢必安的问题,似乎根本没有给吕岩带来任何困扰。一边安抚着王涟,吕岩一边转过头来,与谢必安四目相接,道:“一步踏入到世上武道止境之后,我自信当今天下已无人可与我轻易言胜。那些习惯了躲躲藏藏的龟鼠之辈纵然联手,又能奈我何?” “陆地神仙,又不是全无敌手!吕岩,趁现在时机尚早,不如就此退走” 不等谢必安说完,吕岩又插言打断道:“陆地神仙,陆地剑仙,看似虽只有一字之差,实则却无异于天壤之别。世上大道万千,唯我剑修杀伤最强,想要胜过我手中的剑,他们就必须作好自己先死的准备。” 几句问答,吕岩始终面无表情,此刻却突然朝谢必安流露出一丝玩味笑意,“生死一线之际,你觉得他们能够协力同心吗?他们之间,当真会有人愿意争先赴死,作我的剑下亡魂吗?” “你!” 谢必安突然站起身来,一手按在身前桌案,一手点向对面吕岩,指尖微微颤抖。但一时气结的他,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良久之后,谢必安长长吐了口气,再次跌坐原位,无奈道:“那如果他们鼓动民心,以城中官兵与数十万百姓围剿于你,吕岩你难道还会高举屠刀吗?” 吕岩张口欲言,却终究没能像之前那般冷血回应。犹豫了一会儿,吕岩轻声叹道:“或许会,或许不会,谁知道呢。” 谢必安始终没懂,吕岩为何会表现出如此强硬的态度,“退一步,海阔天空,这里毕竟是诸子百家的主场,你又何必” 听懂了谢必安言而未尽的后半句话,吕岩没有急于作答,而是转头再次看向窗外。 在压抑的沉默中,吕岩侧着头,淡淡说道:“没有制约的和平,脆弱的就像张纸,一捅就破。而我只有拿起手中的剑,才是对他们最大的制约。” 时近日暮,淡淡的余晖透过窗棱,在少年的脸庞上洒落出片片阴影,稀稀落落。 王涟怔怔得看着,双眉紧锁,渐渐爬满忧郁。 和满是怜惜的少女不同,谢必安心中涌出的,还有许多更加复杂,也更加深沉的情感。 谢必安细细看去,这位曾经被他调侃为愣头青的莽撞少年,脸庞依旧年轻,眼神却已不再稚嫩。 一年时间,眨眼即过,谢必安想着想着,心中忍不住暗自唏嘘道: “岁月如刀,风雨是剑,它们就这样一次,又一次,将吕岩劈斫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四章,万家灯火(上) 此刻的吕岩,是危险的。 所以当把两人安置在城内一处客栈之后,谢必安才会忍不住回头多看了几眼。若不是自己还要抓紧回宫去处理今日风波的余尾,谢必安肯定是会留在这里,和吕岩更加深入得聊一聊。 因为无论是多么小的执念,若不能及时开释,都有可能在变成令人难以开释的心结,而心结与心魔,有时候只是一线之隔。 可生在帝王家,又哪能事事由心。 谢必安招招手,自身后认真挑选出几位扈从,沉声道:“看死这里!今天晚上本王不希望有任何人,任何事情能打扰到吕岩。否则,人头落地!” 一入地仙,则妙法自生。 吕岩倚靠着顶楼阑干,将谢必安临走之前的几句嘱咐听在耳中。烟波城中,吕岩抬眼所及之地,除去一些笼罩着隔绝阵法的皇宫重地之外,几乎已经没有什么事情可以瞒过他的耳目。这就是所谓的天察地听,无所遁形。 目送着谢必安匆匆离去,吕岩心中突然涌生出一丝淡淡的愧疚。谢必安虽然是自己的朋友,可他毕竟还有“西蜀少主”这层更加紧要的身份,与诸子百家称得上是休戚与共。 自己今天这一通杀戮,不知道会给谢必安惹出来多少麻烦,烟波城百姓急需他安抚,诸子百家肯定也不会轻易放过此事。可谢必安在自己面前,却从未展露过丝毫的责怪情绪,甚至连一句不疼不痒的抱怨都没有,反而一心为自己着想。 而自己呢? 想起白天所说的那些话,吕岩忍不住愧疚更甚。或许有人会说,谢必安之所以会对自己如此殊待,是利益驱使,是利弊权衡的结果,但相比于这种尽是黑暗的阴谋论调,吕岩更加愿意相信,倾盖如故是最适合形容两人关系的词语。萍水相逢,便能在风风雨雨中互相扶持,经历患难的时候又心存彼此。如果这还不算真正的朋友,那还能够有几个人值得吕岩相信? 思绪飘远,吕岩的脑海中突然又蹦出来一个人,师兄朱厚聪。 吕岩说不清是恨,是怒。这个世界上,最先让吕岩感受到同门之谊,兄弟之情的人是他,可最让吕岩失望,心伤的人也是他。时至今日,在眼界与心智逐渐成熟之后,吕岩才终于大致猜透了师兄的想法,看透了朱厚聪这个人。 为求平安,宁死他人。仅凭这个,似乎也说不清楚朱厚聪是善是恶,因为世上绝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畏死贪生。换成是别的人,吕岩或许只会在心中唾弃后,便置之不理。可当这个被师兄遗弃的人是姐姐吕雉的时候,吕岩又如何肯善罢甘休。 从拜入师门算起,不知不觉间已是五六个年头,吕岩与朱厚聪渐渐形同陌路,直至视为敌寇。所谓的白首如新,莫过于此。 想到这里,吕岩抑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情绪波动,立在脚边的剑匣亦随之铮铮轻鸣。 屋内剑气暗生,王涟呼唤道:“小师叔。” “嗯。”吕岩轻声一应,就此骤然回神。 吕岩转身离开窗前,看向身后少女,王涟正倚坐在墙边木榻上。 微微一笑,吕岩问道:“你怎么还没睡?” 揉了揉眼睛,王涟强打精神道:“想睡,睡不着。” 吕岩闻言一怔,而后忍不住心头微软。先是御剑百里奔袭,接下来又是连番大战,只看少女脸上的难掩倦意,就知道王涟这一天过得着实辛苦。或许是因为之前的那一幕幕血腥场景,和自己白天的那副狠厉姿态,又或者是因为身处敌营而心怀不安,再或者 总之,无论是什么导致了少女的失眠,都是因自己而起。吕岩想了想,随即柔声宽慰道:“放心睡吧,有谢必安留下的那些手下在,今晚不会再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王涟摇了摇头,道:“我不是担心这些事。” 看出了少女眼中的犹豫,吕岩走到床前,与王涟相对而坐,道:“那你担心什么?” 抿了抿嘴唇,王涟挣扎了半天之后,才终于开口说道:“吕岩,你真的没事吗?我是说,被你融入元神的那些前朝残灵,真的没有问题吗?” 想也不想,吕岩点头道:“你想什么呢,当然没事!” “你别骗我了。”王涟挺直身子,焦急道:“一品三境,依次是金刚指玄天象,而后需要渡劫炼心,才能踏入象征着人间武道顶点的地仙止境。当初在后山剑冢,我确实是亲眼看到你斩灭了识海心魔,将落日原残灵尽数降服,可你根本没有度过雷劫,怎么就成了陆地剑仙?” 说着说着,王涟不由得眼神一黯,语气瞬间低沉,“在下山之前,柔姨她曾经对我说过,引魔入体这类手段,无异于饮鸩止渴。眼下你虽然得以一步登天,成为天下有数的顶尖高手,可剑气不纯,心念不净,每逢出剑对敌之时,便有入魔身死之危。” 说着说着,王涟忍不住已经带上了一丝哭腔,“吕岩,不如你现在就跟我回山吧。等李爷爷他们帮你解决了体内危机之后,再找诸子百家,去龙虎山报仇就是了。” 吕岩先是一愣,而后在少女的话语声中长久沉默。等到王涟说完后,吕岩才缓缓说道:“我确实是靠着体内的百万残灵,才得以修为大涨,境界不及地仙,战力却与之相差仿佛。当我倾力出剑之时,也确实有可能压不住识海魔念,心智沉沦从而万劫不复。” 吕岩突然话锋一转,道:“但是,这也得是需要我倾力出剑,从而无暇分神的时候,我才会有入魔之危。” 吕岩抬手指向窗外,语气轻松道:“王涟,今日一战,你也曾亲眼所见。烟波城内可以称得上是高手尽出,但无论是集数百人之力布下的城防大阵,抑或是那些在一品境界打磨许久的世家长老,都挡不住我匣内长剑所向” 东拉西扯,王涟也捉摸不透,吕岩的这些话究竟是想对自己说明什么。可吕岩眼神中渐渐流露出的笑意,却瞒不过少女的双眼。 就在这时,吕岩突然话语一顿,而后拍了拍脚边的檀木剑匣,道:“可这个剑匣里的二十四柄剑,只是我用以疏导怨灵,承载魔念的竹制飞剑而已。” 在少女的惊讶目光中,吕岩点了点脐下丹田,咧开的嘴边挂着不知是畅快,还是得意的笑容。 “我真正的剑,在这里。” ps:最近比较忙,剧情也到了关键时刻,需要用心推敲。更新慢了点,抱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五章,万家灯火(下) 在零零碎碎的交谈中,王涟终于沉沉睡去。 规律的呼吸声在房内回响,吕岩坐在床边,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关于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吕岩并未说谎,在今天所遭遇的对手当中,也确实没有能让自己感到棘手的人。不用倾力出剑,便不会动摇自己的武道根基,自然也就没有半点风险。 然而,烟波城,只是吕岩这场旅程的第一站而已。 烟波城,是诸子百家的根本据地,太安京,是与前者对峙厮杀了足足五百年的大明都城。就算在谢必安的尽力周旋下,诸子百家愿意就此罢手,不再与吕岩继续为难。可吕岩接下来的大明之行,难道也能够如此顺利吗? 五百年巍巍皇朝,天知道太安京中又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隐秘高手。单单是将姐姐抢回身边,就已经称得上是困难重重,更何况吕岩还想要亲口问上一句,问师兄朱厚聪可否心安,再问一问这位大明天子,如今可曾悔过? 还有龙虎山上的那群可恶道人 吕岩终须出剑,吕岩或将身死。 就像之前谢必安声称自己并不清楚太安京动荡那般,吕岩也并没有将这些事情告诉王涟,对于自己所重视关心的人,他们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隐瞒。 由北到南,自东往西,这是吕岩在过去的一年时间里,现在的他,想倒回头来重新走上一遍。没有追杀,不再逃亡,这一次吕岩要做那个主动挑起战端的人。 一声轻响,打断了少年思绪。吕岩抬起头,原来是熟睡的王涟翻了个身。也不知道她在睡梦中看到了什么,眉毛微微得皱在一起。 吕岩上半身倾了过去,将王涟斜搭在外的手臂重新塞回被窝。少女的柔美侧脸,满室的淡淡幽香,就像是一剂难得的宁神丹药,将吕岩那颗有些躁动的心,渐渐抚平。 站起身,吕岩再次来到窗前。 两人所处的这座龙图客栈,位于烟波城中心的繁华地段,而之所能被谢必安这等身份的西蜀贵人记在心里,不仅仅是因为其百年老店的声誉,更因为它是烟波城内第二高楼,与宫城禁地“观星阁”几乎平齐。 也不知道龙图客栈背后的主人到底是何身份,客栈不仅店名冠有龙字,就连建筑样式都仿照着皇族样式,鎏金玉瓦,雕龙盘凤。这些明目张胆的僭越,带来的是让人一看就懂的富贵堂皇。 夜色渐浓,烟波城内却依旧灯火通明。尤其是距离龙图客栈不远处的一条街道,更加人声鼎沸。听着那些似有似无的娇声嗔叫,吕岩亦是不免耳后发热。 自走出大山之后,吕岩已经走了数千里路,在十几座不同的城市间匆匆而过。今天在这座异国都城里,吕岩终于得以窥见盛世的繁华相貌。 青楼歌舞,彻夜不休。 良久之后,吕岩终于缓缓收回视线。从最初的好奇眺望,到现在的黯然回首,吕岩被不自觉萌生的愁绪渐渐填满心怀。不是嫌弃太过嘈杂,而是因为眼前的喧闹夜景,让吕岩想起了自己久违的家乡。 吕岩转身遥望北方,于脑海中尽情勾勒着那一座座高不见顶的雄壮险峰,与绵延千里的豪迈大山。没有如斯繁华,也没有这般富贵,那里有的只是少年记忆中的山山水水,和好似世外桃源般的清净幽谷。吕岩恨不能现在就御剑升空,奔向那座被他视为家乡的平凡山村。 深深吸气,吕岩在这一刻暗暗下定决心,在太安京之行过后,自己便带着姐姐一起回家。在走过,看过,经历过这么多之后,曾令吕岩幼时无限憧憬的那片梦景,早已寸寸崩碎。 什么江湖,什么豪侠,都是狗屁。 时近清明,独在异乡为异客的吕岩,终于受够了漂泊苦旅,永无止尽的纷争让他长大成人,亦让他身心俱伤。 就在这时,一道掠空疾驰的流光突然飞入城池,吕岩就此回神。看着那道深夜而至的人影落在远处的宣春宫内,吕岩皱了皱眉头,随即恍然大悟,原来是他。 夜风微凉,吕岩随手招过桌上盛放的酒盏,独酌守夜。 夜愈深,城愈静。看着照亮星空的万家灯火终于依次熄灭,只有宣春宫内依旧还有人在频繁进出。吕岩笑了笑,心想,“今夜,你们又能有几人成眠?” 议事殿内,座无虚席,值此深夜,却依然有人会不时走入殿内,静立旁听。 “小小吕岩,竟猖狂至此!” “必须严惩吕岩,否则我诸子百家颜面何存?” “不杀,不足以平民愤,纵使死伤再多,也要将吕岩斩于城内。” 很明显,在这场由谢必安主动召开的百家会议当中,大部分人都持有相同的意见,那就是要当即出兵,将今日在城中大杀四方的吕岩尽快拿下。 以手扶额,谢必安单独坐在大殿尽头的尊崇主位上,脸色阴沉至极。在召集会议之前,谢必安就早已做好了众人会接连反对的准备,本以为自己只要割舍出一部分相当可观的利益,便能够让诸子百家就此让步。 可谁成想视线下移,谢必安盯向最为靠前的那排座位。一位位满脸橘皮的华服老者,正襟危坐,垂目不语,似乎对眼前发生的这些争执完全没有兴趣。 可谢必安知道,就是因为这些许久都未曾露过面的世家长老在暗中操控一切,所以各家宗主才会与自己僵持至今,始终没有松口。 谢必安心中暗骂一声,“这群老不死的,当真可恶” 猛地挺直身子,正当谢必安准备开口喝止之时,台下却又有人抢先开口,将他还未说出的话给堵了回去。 “诸位,且听我一言!我诸子百家,同气连枝,近五百年来更是守望相助,共抗大明伪皇。今日陇西刘家几乎满门尽墨,我江中壑岂能坐视不理!” 边说边走,江姓家主话到此处时,已来到了众人之前。拂袖转身,江中壑瞬间长揖及地,向高坐尊位的谢必安满脸悲愤道:“恳请少主允命,遣派众家高手擒拿吕岩,我江中壑愿为先锋!” 这番正义凛然的鼓动言辞,瞬间又在殿内掀起了新的一轮热潮。 眼露寒光,谢必安压抑着怒火盯视过去。 诸子百家,一向逐利而行,又何时像现在这般合力齐心过?当真可笑。 心中虽有不屑,可谢必安也知道,无论这些人如此作为,所求到底为何,自己今夜的谋划已注定会付诸东流。 一撑扶手,谢必安起身之后,径直迈步出殿。在临近殿门之时,谢必安终于忍不住冷笑出声,道:“好一个同气连枝” “但本王要提醒你们的是,想杀一个陆地剑仙,你们准备好死多少人了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六章,千夫所指(上) 天刚蒙蒙亮,吕岩便听到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喧闹。 将醒未醒,王涟迷迷糊糊得睁开双眼,轻声道:“嗯怎么了?” 吕岩伸展着有些酸痛的肩膀,语气轻柔道:“没什么,你继续睡吧。” 最开始,吕岩还以为这又是一次诸子百家针对自己的行动,可当以心神查探时,吕岩却并没有发现有可令他感到棘手的人物。 是巧合,还是别有预谋,吕岩拿捏不准,也并不关心。只是整整一个晚上的深思独坐,让他有点静极思动,摆摆手,吕岩边走边随意问道:“王涟,我下去看一眼,要不要顺便给你带点早餐?” 迈步下楼,一重又一重的阶梯遮挡了吕岩来路。所以当吕岩来到一楼大堂的时候,所有人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便不再自会这位并不眨眼的白衣少年。 双方对峙,龙图客栈门外聚扎的数十位佩刀男子,个个鲜衣怒马气势凌人,而被迫逃入客栈的一方相比而言就要落魄许多,不仅人数占劣,更是几乎人人带伤,只有一位被环护在人群中央的绿袍女子周身无恙,五官清丽,神貌尤其夺目。 翻身下马,一位相貌堂堂的中年男子步入到客栈大堂,先是向四方拱了拱手,随即朗声笑道:“在下风雷门江堂麓,今日奉皇城密令擒拿刘氏叛逆。不曾想一时疏忽,却使得这些丧家之犬逃至此地,惊扰到诸位休息,还望见谅。” 语气温和,江堂麓三两句间便将自己一行人的来历来意解释得清清楚楚。一些原本还有点蠢蠢欲动的客栈住客,瞬间就息了心思。 哪怕之前那位明显出身不凡的绿袍女子曾张口呼救,并对客栈内的众人许以重利,可当刘氏叛逆,皇城密令这些关键性词语自江堂麓口中说出之后,这些曾为此动心的西蜀武夫哪还敢轻易出手。 毕竟再好的东西,也要自己活着才有资格享用不是?联想起昨日发生的那场骇人风波,四周围观的人群变得愈发平静。 看到自己刚刚才煽动起来的人心,就这样被江堂麓三两句话间就轻松摆平,绿袍女子不由得眉头一皱。自昨日家中剧变之后,女子好不容易才逃到这座她心目中最为理想的庇护之地,又怎肯轻易放弃。 一计不成,再生一计。女子瞬间收敛起脸上愁容,取而代之的是一幅高高在上的凌人姿态,淡淡道:“我陇西刘氏累世富贵传承,至此已近千年,家中故交更是遍及四海,无不是达显贵人。纵使一时不顺,焉知不会有东山再起之时?” 这句话,女子是说给在场所有人听得,在刻意停顿片刻之后,女子又转身望向门外,嘴角一斜,冲男子故作不屑道:“ 本小姐,乃是刘氏本宗嫡女,出身贵不可言,你江堂麓又是什么东西?宗,门,堂,口,你风雷门似乎连个像模像样的“宗”字,都还没有资格冠上,莫说是你,就算你家门主来了,可敢对我刘紫椿有半句不敬?” 啪,啪,啪 轻轻拍打手掌,江堂麓不恼不怒,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厉害,厉害,果然不愧是被刘家老老少少都视为掌上明珠的刘家大小姐。当真是伶牙俐齿死不悔改!” 说至此处,江堂麓眼神陡然一冷,嗤笑道:“刘紫椿,我风雷门就算再不入流,但是自宣春宫内发出的那道旨意可做不了假。传承富贵,交友广泛?呵呵,你刘家上上下下现在可都快死绝了,怎么也没见有人为你出头呢?“ 听到江堂麓这番话,女子不由得脸色泛白,心中一阵绞痛。说来说去,此番从天而降的祸事,堪称是刘家数百年来之最,不仅宗内高手近乎死绝,就连平日里与自家关系密切的一应世族也尽皆反目。千年已降,陇西刘氏不知累积了多少财富,如此利诱当面,哪还会有人在乎那些可有可无的淡薄情分? 脸色愈白,刘紫椿越感觉走投无路,可真的就这样认命了吗? 直至此刻,这位心思通透的绿袍女子终于放下了心中所有侥幸。轻咬嘴唇,刘紫椿面露哀色,用无比凄婉的眼神向四周望去,叹声道:“我刘家今日遭此大难,几近苗裔断绝,何其无辜。刘紫椿恨不能持剑掌刀,亲手扫尽仇寇,可我毕竟只是一介弱质女子,又哪有如此大能” 三分悲痛,七分哀怨的无助姿态,让刘紫椿原本就颇为美艳的相貌彰显的愈发动人。脑袋高高扬起,刘紫椿抬手抹去眼角的泪水,冲四周的围观人群大声喊道:“在座各位,无不是名镇一方的江湖豪杰,但有愿出手救援助我出城者,刘紫椿愿以重宝相谢,若有愿助我刘紫椿重建家族者,我我” 眼含希冀,绿袍女子似是在这绝望中作出了最后的濒死挣扎,短暂犹豫过后,刘紫椿咬牙低吼道:“我刘紫椿愿以身相许,并将我刘氏隐藏在外的家族秘库以为嫁妆,从此荣辱与共!” 女子话音刚落,围观人群中已有数人忍不住双眼泛红。所谓的重宝,和刘紫椿的以身相许都还在其次,真正让他们动心的,是女子口中所提及的那座刘家秘库。 只是带人出城,和一个可真可假的承诺而已,便能够人财两得?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场间的气氛越发微妙,越来越多人不再像之前那般只是本着凑热闹的心思在旁围观,而是低下头开始认真权衡利弊。 尽管如此,却迟迟不见有人露头,刘紫椿只是略一寻思,便清楚了众人心中所想。无非是自己摆设出来的筹码不够,或者说是不够清楚罢了。 不动声色,刘紫椿继续道:“秘库当中,不仅有我刘家千年以来所囤积的大半金银财宝和无数神丹利器,还有可供人直入一品立地飞升的数本至高秘典,铸身,炼神,御剑,无所不包。小女子保证,无论是哪位英雄出手相助,皆可以此为根基迅速壮大,十年,二十年后我西蜀境内便会再多一上品世家!” 听到这里,所有人心中的疑虑瞬间尽数消散。法地侣财,修行路上不可或缺的四宝皆在眼前,此刻哪怕是天王老子当面,也不可能将他们心中的熊熊欲 火轻易熄灭。就算因此得罪了诸子百家,得罪了谢氏皇族又如何?就算做不成上品世家又如何?大不了学西蜀十大魔头那般,择一处另立宗门,作个无拘无束的逍遥山人,岂不更好! 就在这时,吕岩突然自毫不起眼的大堂角落处,迈步而出。 霎时间,千夫所指。 ps:还有一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七章,千夫所指(下) 吕岩之所以迈步而出,是因为自己想找的店内伙计,此刻都被排挤到了大堂的边缘位置,也因为眼前的这一幕,实在是太过无趣了。 目不斜视,吕岩笔直前行,对于众人的目光毫不在意。包括在与刘紫椿擦肩而过时,吕岩也没有对女子眼中明显的热切作出丝毫回应。 不清楚吕岩来历,也猜不透其目的所在,众人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吕岩横穿过客栈大堂。 “小二,麻烦弄两份早点。” 愣了一下,店小二才认出眼前这位少年,乃是昨夜入住顶楼的贵客。腰身一弯,店小二赶忙满脸堆笑道:“好嘞,客官。天字一号房是吧,小的马上就给您送过去。” 点点头,吕岩正要转身之时,却发现绿袍女子已来到了自己身前。 双手覆腰,刘紫椿柔柔一礼,抿嘴道:“小女子这厢有礼了。” “天字一号房”这四个字才一入耳,刘紫椿便知道身前的这位少年必定身份不凡。龙图客栈,楼高九重,下三层接世俗商贾,中三层接富贵人家,位于七八层楼的有数客房便已经冠上了“天”字,是西蜀上品世家最常使用的待客之地,更何况是独占楼顶的天字一号房呢? 如刘紫椿这般精通世故的女子,与人交往时往往看菜下碟。面对吕岩,女子自然不会再拿出之前那副并不对等的矫伪作态。万福礼后,刘紫椿睁大的双眸之中,满是恰遇故交般的欣喜,道:“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吕岩皱了皱眉,以一种旁人不懂的古怪眼神打量着身前女子。先是疑惑,而后开始有些尴尬,直到刘紫椿最终忍不住低下头,检查自己的妆容是否哪里不对。 然而吕岩此刻所想的是,刘氏灭门之祸,基本上可以说是因他而起,眼前这位刘氏嫡女却偏偏又把自己当成了救命稻草。这般奇特的命运捉弄,让吕岩一时间倍感可笑。 两人之间这些不为对方所知的心思流转,说起来有些复杂,实则只发生在转瞬之间。 就在刘紫椿重新抬头之际,吕岩已冷冷说道:“我是谁,和你有关系吗?” 闻听此言,女子顿时愣在当场。吕岩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刘紫椿在过往十几年间的尊崇生活中从未遇到过,最初的一股羞愤过后,巨大的失落感随之汹涌而来。 “你!我”脸上的羞怒只是一瞬,刘紫椿旋即便改换了一幅柔柔弱弱的可怜模样,怯声道:“公子,你莫不是对奴家有什么误会?” 女子的这幅姿态,倒是让吕岩对其高看了一眼。人前制怒,能够做的如此轻松顺畅,看来这个刘紫椿的女子,比自己之前遇到的那些世家子弟要强多了。 有心机,有城府,可惜就是命有点不好。想到这里,吕岩不由得微笑摇头。 “公子,公子!” 不愿再与女子继续纠缠下去,吕岩一挥袖,随之而生的无形罡气瞬间便把刘紫椿弹至一旁。 “没兴趣,别来烦我。” 待到双脚站稳之时,女子已飞出数丈之外,不多不少,恰好停在了刘紫椿最初所在的位置。 刘紫椿虽然由于先天根骨的限制而导致武道稀疏平常,可眼界却高出常人。在适才的短暂接触当中,刘紫椿已察觉到吕岩体内如汪洋般深不可测,这等磅礴雄浑的气机,绝非是普通一品宗师可有。 不怒反喜,刘紫椿满眼惊诧得看向吕岩,年纪轻,出身好,便连他的武道境界都高到了骇人地步,只是为何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呢?难道是被其家族刻意深藏的缘故? 刘紫椿之所以会在脱困后便直奔此地,为的就是在这座高手云集的客栈内寻找活命之机,此时此刻,刘紫椿已将吕岩视作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又怎愿放弃。 眼珠连转,刘紫椿顾不上和围在自己身边的几位扈从交谈,于脑海中急速思考着相应对策。 另一旁,江堂麓的心提了又放,放了又提。因为此次针对刘氏余孽的抓捕行动,不只是关乎宫中密令而已,更是风雷门能否更进一步的关键所在。倘若能去掉“门”字,成功改换“宗”姓,自家师门不仅会辖地大涨,资源倍增,更是有了上朝议事的资格。 想到这里,江堂麓不免有些血气上涌,恨不能将刘紫椿立马拿下。可吕岩的突然现身,却使他不得不谨慎行事。 旁观许久,眼见吕岩不留情面的数次直言拒绝之后,江堂麓那颗悬着的心,终于安然落定。至于吕岩拂袖之际闪现出来的那抹气机异象,江堂麓同样深有感触。 此时此刻,江堂麓哪还愿意再给刘紫椿更多的喘息时间。 向前迈出一步,江堂麓双手抱拳,冲吕岩恭敬行礼,道:“这位公子,当真是明察秋毫。刘紫椿竟然还妄图以口舌之利蛊惑于您,当真可笑。还请公子捎带片刻,待我将刘氏余孽尽数拿下之后,再与公子畅谈。” 和对待刘紫椿一般,吕岩对身后男子的话同样无动于衷。迈步挥袖间,吕岩已拾阶而上。 值此最终时刻,刘紫椿再也顾不上过多犹豫,含泪大声喊道:“公子,我刘紫椿愿献出家族秘库,与公子为奴为婢不求半点名分,只望公子能够救我一命!” 千般谋算,万缕盘思,又能如何,终究抵不过吕岩这种不在意,不理会的冷漠态度。刘紫椿死死得盯着那道登楼远去的背影,可自认为最大限度的牺牲,却并没有换来她所希望的回应。 吕岩的脚步,甚至没有片刻停顿。 “哈哈哈” 一声长笑突然传入场间,随之而来的数道人影径直飞跃过众人头顶,停立在吕岩身侧。 当先一人,身披赤龙王服,头戴垂珠冕旒,正是当今的西蜀少主谢必安。 一拍吕岩肩膀,谢必安笑吟吟道:“看不出来,吕你倒是够风流的啊。只是一夜不见,就有美女赶上门来,自荐枕席。” 烟波城内,认识吕岩的人不多,可认不出谢必安的,却少之又少。尽管谢必安并没有正式建国称帝,西蜀境内也还没流行那种三跪九叩的行拜大礼,可下意识里,大部分人还是不由自主得稍稍弯低了身子,注视向龙袍青年。 “滚蛋!” 吕岩一声笑骂,没好气道:“烦着呢。” “一夜不见” “吕?” 只有少数人注意到了谢必安话中所流露出的这些信息,而刘紫椿正是那个最先反应过来的人。 “你!你是吕岩!” 话音还未落地,场间众人的视线便迅速齐齐转移。 这一次,聚焦在吕岩身上的无数目光当中,依然有好奇,有惊诧,可更多的是昭然若揭的敌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八章,湖边树下(上) “大胆!” 谢必安脸上只是微露不豫,其身旁的侍卫头领谢仲就直接拔刀出鞘,冲着人群喝道:“少主当面,尔等也敢不敬?” 一声怒喝,如巨石落地,原本蠢蠢欲动的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吕岩似乎与自家少主相交莫逆,此刻谢必安在场,肯定不会放任众人围攻吕岩。 众人虽然此刻敌意未消,可大多数人已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刀剑还鞘,龙图客栈内一时间重归平静,只有一些零零碎碎的悄声抱怨在场中轻轻飘荡。 “唉,也不知道少主他怎么想的吕岩小贼如此行事,少主他竟然还对其百般围护。” “咦?” 看到这幅场面,吕岩不由得轻咦一声,诧异于谢必安在众人心中的地位竟然会如此之高,颇有一些令行禁止的帝王威严。 吕岩于袖间暗掐剑诀的右手同时一收,转身随口打趣了一句:“谢必安,你可以啊。” 谢必安斜眼一瞥,没好气道:“可以什么。我这是怕你吕大剑仙一个不顺心,就要高举屠刀,将这里杀他个尸山血海。” 吕岩微微一笑,道:“怕什么,我又不是那种嗜杀成性的魔头。” 闻听此言,谢必安直接翻了个白眼,道:“得了吧,昨天死伤在你剑下的,你知道有多少人吗?要不是为了给你吕岩擦屁股,我至于忙了一个晚上吗?” “立威总要杀人,更何况那些死在我手上的人,大多都是” 说到这里,吕岩突然话音一顿,只因他突然想起来,好像自己身边还站着一位刘氏遗孤。 此刻听到仇人亲口提及其昨日恶行,刘紫椿牙关紧咬,拼命遏制住自己心底的无尽悲愤。将她陇西刘氏长老几乎尽数杀绝的人,就是吕岩,害得她从天之骄女一夜间便沦落到丧家之犬的人,也是吕岩。但正因为如此,刘紫椿才越发不敢轻举妄动。吕岩到底有多强,她不清楚,可被家族上下奉为定海神针的那几位太上长老,可全都是死在吕岩剑下。 凌乱的思绪瞬息万变,刘紫椿最终只能于心中暗自幽叹,“更何况是我这么一个弱女子呢?” 与此同时,谢必安也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尴尬局面。伸手一拍吕岩肩膀,谢必安道:“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走吧,我有些事情要和你谈谈。” 吕岩自无不可,只是在迈步之际不忘问道:“去哪?要是走远的话,我还要先回屋叫上王涟。” “放心吧,不远。我会留下几位扈从在此看护,不会出事的。” 临走之前,谢必安突然回头,向一旁出神的绿裙女子点了点头,道:“你也来吧。” 吕岩与谢必安在前并肩而行,而刘紫椿则单独的吊在身后,步履蹒跚,明显有些不知所措。 走出客栈之后,谢必安便没有再继续说话,脸上的笑意也被明显的疲惫所替代。眉头渐渐皱到了一起,只有偶尔需要其指路时,谢必安才会短暂抬头。 吕岩虽然察觉到了谢必安心情有异,却也并不急于问话。尽管不知道谢必安此刻具体在困扰着什么,可吕岩猜也能猜得出来,定然是他昨夜与诸子百家的交涉并不顺利。 左右环顾,吕岩饶有兴致得观察着烟波城内的风土人情,尤其关注的是路过行人身上所负兵器,刀枪剑戟无所不包。 一路走来,吕岩渐渐发现,尽管大多数人的武道境界都十分低劣,可烟波城百姓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人人习武。心中好奇,吕岩忍不住开口问道:“谢必安,烟波城里有总共多少百姓?” “差不多有三十多万人口吧,城外还驻扎有十万兵卒”话一出口,谢必安才察觉到不对劲,抬头反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几句话解释过后,吕岩又啧啧称奇道:“一个烟波城,就有近三十万习武之人,十万精兵,那整个西蜀加起来岂不是要有百万武夫?怪不得你们仅以一蜀之地,就能和大明抗衡数百年之久。” 先是一愣,谢必安随即摇了摇头,苦笑道:“不能这么算的。西蜀地狭,且境内多是荒芜山岭,只有洪海湖畔才有大片适合耕种的平原土地。烟波城作为我西蜀唯一大城,又因为宗族世家与王庭皆设在此地,所以才会有如此数量的百姓居住于此。而散落在外的大小村落,则大多人口稀少,且不通武道” 听着听着,吕岩渐渐面露了然,点头道:“原来如此。如此看来,只是这里才和我之前到访的中原城池有所不同。” 借此,谢必安似乎谈兴大起,不复之前的低沉模样。边走边说,谢必安继续为吕岩释疑道:“其实这也是无奈之举。相较富庶广阔的中原而言,西蜀只不过是一弹丸之地,不仅人口钱粮皆处劣势,在更西处的蛮荒之地当中,还有许多不通教化的夷族为惑。各家各族之所以大肆宣扬武风,便是想尽可能做到全民皆兵,以此才能在此夹缝当中艰难求生” 说着说着,谢必安突然停住脚步,原来在不知不觉间,三人已来到了城门之下。 掉回头来,谢必安回望向身后行人如织的繁华景象,语气复杂道:“五百年积蓄之下,才有了如今这番盛景,其中辛苦当真是不为外人所知。只是不知道是好是坏,又是对是错” 心中有些不解,吕岩疑惑问道:“嗯?这是什么意思?” 眼帘低垂,谢必安许久之后才幽幽叹道:“为了追逐这大楚复辟之梦,我谢必安,还有我身后的谢氏皇族,所有人都只知习武练兵,哪还有当年我大楚先祖那提笔赋曲,可独冠天下,弃笔提剑,亦能武安天下的无双风流。” “国仇家恨,整夜难寐,纷杂朝事,又终日缠身何时我才能高蹈远引,作一个逍遥闲人?” 从其越来越低的模糊语句中,吕岩只能听出,谢必安的情绪似乎陷入到了一股突如其来的低潮当中。 沉默相随,吕岩静静得陪伴在好友身旁,他心知,这种时候的谢必安根本无人可以开解。 因为在过去的一年时间里,吕岩也曾如此沉沦过,不止一次,且跌得更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九章,湖边树下(下) “好了,不说这些让人糟心的话了。” 轻笑一声,谢必安转而向身后招了招手,道:“刘紫椿,你过来吧。” 自走出客栈之后,绿袍女子始终远远得缀在两人身后,吕岩与谢必安尽可以一路谈笑,零星飘来的模糊话语却使她如坐针毡,用惶惶若丧家之犬来形容她现在的心情也不为过。 此刻终于得到召唤,刘紫椿分不清楚自己应该是如释重负,还是怎样。右手轻抬,将鬓间的一缕乱发重新抚至耳后,刘紫椿硬着头皮凑近到两人身边。 “明天,你就去西城清天司” 谢必安话没说完,刘紫椿的脸色便瞬间惨白一片。 “清天司”这个名字对于西蜀境内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唯恐避之不及的可怕存在。血腥,恐怖,惨酷尽可以用世上所有可怕的词语,来形容这座诸子百家用来惩戒邢徒的大狱。数百年间,从未有人得以从清天司中成功出逃,在市井坊间所流传的那一个个黑暗故事里,它代表了世人难以想象的冰冷凶威,是无法触底的一座绝望深渊。 浑浑噩噩,刘紫椿根本没有听到后面的话,在本应煦暖的午间阳光下,女子却无法抑制得开始剧烈颤抖。身子一软,刘紫椿缓缓瘫倒在地。低下头,刘紫椿颤声哀求道:“少主,我我” 谢必安皱了皱眉,喝道:“站起来!本王又不是让你去死。” 刘紫椿惊喜抬头,可自己心头刚刚萌生的那缕喜悦还没等涌上眉间,便又被谢必安接下来的话给瞬间打回心底。 “到清天司之后,本王事先安排好的人自然会带你报道。除去一些必要的章程之外,本王需要你将所有与我大楚有关的秘密口令,还有相应的联络手段尽快掌握。从此刻起,世上便再也没有刘紫椿这个人了,你只是一个将为本王誓死效忠的秘谍” 听到这里,刘紫椿终于明白,自己那绝处逢生的希望只不过是一个虚幻念想。清天司所属?大楚秘谍?原来自己只不过是从原先的必死之地,跳入到了另一座燃火熔炉而已。 “从此以后,我就要以色侍人了吗?” 刘紫椿想来想去,第一个蹦入到她脑海当中的,是因为自己这还算不俗的容貌,才会让谢必安一眼相中。想到这里,以及自己将要经历的未来,刘紫椿纵使心中有万般不愿,也全然无用。 片刻后,始终不见女子回神,谢必安终于不耐烦道:“刘紫椿,本王的话,你听清楚没有?” 即是戴罪之身,又身处必死之境,刘紫椿清楚知晓,此刻自己哪还有别的选择。带着最后的一丝丝侥幸,刘紫椿直起身,怯声行礼道:“我奴婢听清楚了。只是敢问殿下,将来我会被派往何处?” 谢必安微微一愣。 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尽管刘紫椿在诸子百家年轻一辈当中的风评向来不错,像秀外慧中,天资聪颖这类的评价也曾传入过自己耳旁,可谢必安怎么也没想到,身前的女子竟然可以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就能够割舍掉过往身份,迅速转入到新的身份当中。 是认命了吗?谢必安仔细看去,能从女子的眼神中品尝出一抹低落,但并没有那种全然绝望的消沉。 “看来这刘紫椿确实有些可取之处。” 谢必安略一沉吟,由此对女子的观感稍稍好了一些。抬手指向身旁,谢必安冷冷道:“你以后就随侍在吕岩身边,主要负责我与他之间的消息传递。” “嗯?” 刘紫椿还未张口,反倒是吕岩率先忍不住惊声一嗯。 不再沉默,吕岩顾不上避讳女子在场,径直说道:“谢必安,你开什么玩笑!她之所以沦落到如今的境地,几乎都是拜我所赐,你让她跟着我?” 谢必安笑道:“怕什么?你和她又不是杀父之仇。我才是亲口下令将她刘紫椿满门抄斩的那个人。” 吕岩下意识瞧了眼身旁女子,发现刘紫椿脸上除去明显的犹豫与挣扎之外,并没有自己预想当中的悲愤。杀人亲眷,破其满门,然后还当着人家的面说了出来,吕岩总归不能像谢必安那般理直气壮。在心里生出的古怪情绪影响下,吕岩一时间无话可说。 转回头去,谢必安脸上的笑容瞬间消敛不见。双眼微眯,谢必安以一种纯然冷冽的口吻缓缓说道:“陇西刘氏,包括你父母在内的所有人,都注定免不了断头之刑。本王之所以会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只是因为你刘紫椿运气不错,恰好赶上了本王用人之际而已。该如何选择,相信也不用本王教你,是生是死,都在你一念之间。” 正如之前所表现出来的那般,刘紫椿是个心思活泛,机敏善变的世家女子。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她只需要按着本能的驱使,便能在脑海中迅速摆列出一杆秤。 是活着,还是带着自己的尊严一起去死? 可是倘若能生,又有几人愿死? 恍若千年,实则短如一瞬,刘紫椿深深吸了口气,而后低下头,侧过身,向吕岩弯腰行礼,恭敬道:“奴婢,见过主人。” 吕岩抬起手,又放下。 直到女子在谢必安的示意下转身离去以后,吕岩才终于缓过神来,叹气道:“你这又是何必。” 笑了笑,谢必安拍了拍吕岩肩膀,道:“放心,刘紫椿是个聪明人,而聪明人,总是最为怕死的。” 吕岩摇摇头,问道:“你怎么会突然想起来,要在我身边塞个人?” 伸手虚邀,谢必安示意吕岩与自己边走边说,“我与诸子百家交涉一夜之后,才终于在一个老怪物那里得到了一个彼此都能接受的结果。” 谢必安面色一正,口气也不再像之前那般随意。指了指吕岩,谢必安道:“诸子百家可以收手,但前提是我要能将你纳入麾下,证明你吕岩可为我西蜀所用” 听到这里,吕岩已忍不住开口打断道:“谢必安,你也清楚我与诸子百家之间的过往恩怨,我又怎肯与其相安无事?” 谢必安脸色不变,似乎对吕岩的反应早有准备,不紧不慢道:“天下之大,不过是大明与我西蜀而已,吕岩你总不能同时与两边对立,与整个天下为敌吧。况且你姐姐吕雉之所以会陷入如今的境地,其实大半都要归咎在朱厚聪的身上,何不暂且与我西蜀结盟,共抗大明。” 吕岩只是沉默,可脸上的表情却没有表现出丝毫动摇。其实按照他人的想法来说,经过昨日的一番杀戮过后,吕岩与诸子百家之间的仇怨已然可以扯平。可吕岩却还是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一关,错就是错,仇就是仇,哪能像善贾贸易那般用简单的算法就能轻松分清。若是没有诸子百家的最初挑拨,或许现在自己还在家乡和师傅,和姐姐过着平静的生活。 看到吕岩这幅模样,谢必安也不再继续多劝,现在的想法并不能代表将来,以后的事情将来总会解决。 漫步徐行,在距离烟波城门以西的一处码头附近,谢必安忽然停下脚步。 “到了。” 吕岩抬头看去。 湖边树下,两道人影相依而立,似乎已等候多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章,一剑东去 双方会面,吕岩没有说话,反倒是等在树下的一位独臂男子先行开口,语气似故友重逢般平和温暖。 “好久不见,吕岩。” 乍一相见,吕岩差点没能认出眼前人是谁,只因男子现在的样子,与吕岩记忆当中那副高深莫测的强者形象简直天差地别。 神情古怪,吕岩大多数视线都不由自主得聚焦在男子右臂之上,缓缓问道:“宗弼,你怎么搞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大概是没想到吕岩会如此直接,连简单的寒暄都没有,就直接把话题引到了自己的伤处,宗弼先是一愣,随即笑着说道:“在大明京都和陈貂寺一拳换一拳,我还能活下来就已是万幸了” “京城?” 吕岩眉头一皱,不等宗弼把话说完便直接打断道:“宗弼,你既是从京城而来,可知道我姐姐现在情况如何?” 宗弼笑着摇头,“吕岩,虽然你我算不上朋友,可当日范阳城中要不是我提前示警,最后又为你扫清了身后缀着的大明谍探,恐怕你早就死了。这次见面连个招呼都不打,吕岩你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闻听此言,吕岩同时想起了小城一战,王涑,还有那对心善的祖孙二人。心中一痛,吕岩更加不愿意对宗弼假以辞色,冷冷道:“可你当时也没有真正出手相助,否则他们又怎会” 吕岩话中的责怪意味十分明显,宗弼嘴边笑意一收,摇头道:“吕岩,我真是没有想到,现在的你还和当日那般愚蠢。” 少年脸上怒意一现,宗弼却话语不停,抬手指向吕岩鼻尖,继续说道:“你要搞清楚,王涑以及李沁一家都是因你为你吕岩而死,和我又有何关系?若不是因为少主他连下急令,我宗弼当天又怎会冒着身份暴露的风险也要提前见你一面。有人因你而死,你就要转而怨怼他人,简直可笑。吕岩,你的心性若有你剑道进境的十分之一,就知道此刻应该对我心怀感恩,而不是恶言相向!” 宗弼与自己非亲非故,不愿出手相助亦是情理之中,而王涑他们的生死也确实与其无关。理屈词穷,不过如此,吕岩愤而张口,却一时间又无可反驳。最终,吕岩在恼怒之下不由得轻声嗤笑道:“既是如此,你我之间自然无话可说。你宗大高手如今身受残疾,不找地方抓紧疗伤,却来见我作甚?” “呦呦呦,这就恼羞成怒啦?” 不怒反笑,宗弼有些病白的脸庞上突然绽放出一抹豁达之气,朗声笑道:“大好男儿,为家为国恨不能身死效忠,只不过是区区一条臂膀,丢了又如何?” 右臂齐肘而断,一身不俗武道已是十去八九,可宗弼此刻话里行间却没有丝毫消沉气色,越说豪气愈壮:“右手没了,左手依旧可以出拳,可一旦心气弱了,纵使武道再高又能如何?如吕岩这般,做个东逃西藏丧家之犬吗?” “你!” 吕岩忍无可忍,翻手之间手指向内蜷握,呈拔剑之式。 面不改色,宗弼胸膛一挺,同时向吕岩迈出一步,嘴边微勾眼含蔑笑。 两人问答间,场中气氛迅速变得剑拔弩张。谢必安抬起手臂插入到两人中间,道:“好了好了,今天又不是让你们来打架的。” 谢必安先是冲吕岩眼神示意,随即转过头对宗弼说道:“宗统领,本王今日约你相见,一是为了太安京变故详情,二也是为了让吕岩获悉其姐姐近况。闲话少说,还是直奔主题吧。” 宗弼弯腰行礼,只是在答话之前竟先回头看了眼身后随行男子。 发丝花白,面容尤似二八少年,这位保持沉默的神秘老人似乎始终游离在场外。直至此刻。面对宗弼的征询眼神,他也只是微微点头,随后也不说话,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目光打量向对面少年。 其实自双方会面以来,吕岩便发现了这位老人的古怪之处,气机恍如死水让人根本看不透其中深浅,气势不扬却偏偏给吕岩一种如临大敌的沉重压力。在与宗弼问答的间隙,吕岩的注意力始终大半都放在老人身上。 此刻与老人四目相接,吕岩愈感不适。若不是顾忌到身边的谢必安,吕岩恨不能直接御剑离场,绝不会与老人在此继续对视。 “一月之前,旧皇驾崩,武王朱厚成迅速掌控庙堂看似大势已成。直至齐王朱厚聪返京之后,太安京却风云突变。当朝宰相张衍圣在内呼应,大内总管陈貂寺持旧皇遗诏收服西北大营,只是一夜之间,武王便被逼到了生死绝境”说到这里,宗弼斜眼瞥了一眼吕岩之后,继续说到:“之后,武王以吕雉为质,诱使齐王入宫。值此双龙夺嫡之际,我携潜藏密探借机混入宫中,只差一步,便能将身负龙运的齐王朱厚聪斩杀当场,可惜最终却功败垂成。” 听到宗弼提及姐姐,吕岩收拾起脑众杂念,专心倾听。可宗弼说到关键之处后却开始含糊其辞,皱了皱眉,吕岩开口催促道:“最终结果如何?” “武王身死,齐王重伤,此刻太安京人心不稳,正是我西蜀千载难逢的出兵良机!” 一死一伤,自宗弼精简的话语中,吕岩自然能够猜出当时的紧张局势,满脸担忧道:“我姐姐呢?她怎么样!” 将吕岩撂在一旁,宗弼转头看向谢必安,问道:“现在真要告诉他实情吗?” 闻言身躯一震,吕岩如遭重击,恍惚中恰好瞥见了谢必安脸上流露出的复杂神态,除却一丝犹豫之外,尽是怜悯。 良久之后,谢必安点头道:“告诉他吧。” “皇宫失火,吕雉先是身遭火炙,在朱厚聪身陷死境之时,她又舍命相救,此刻想必已魂归天外” “不!”吕岩猛然回神,五官凝簇一团,冲宗弼厉声吼道:“我不信!” 看了吕岩一眼,宗弼平静道:“吕雉经脉尽断,生机断绝,都是我当时亲眼所见,如何不信?” 言之凿凿,无可辩驳。 此时此刻,吕岩心中纵使有万般不甘侥幸,可事情的真相却始终都在那里,哪会因人力而转移。 砰! 平地乍起长虹,方圆百丈之内,岸边垂柳顷刻间已尽数化为齑粉。 谢必安仰头望天,一剑疾驰东去。 “吕岩!” 双脚踏地,谢必安作势欲起之时,却有一股巨力突然涌现,将他禁锢原地。 回头看去,老人的一只手搭在自己肩头,谢必安急声喝道:“放开我!” 老人五指用力,道:“谢少主,行事之前还须三思,吕岩闯京之事已不可改,无论他是胜是负,是生是死,亦或是与大明两败俱伤,对我西蜀而言,都是只有利没有弊的好事。你又何必阻挠呢?” 先是一愣,而后谢必安瞬间恍然大悟,恨恨道:“韩老鬼,原来你早有预谋!” 笑了笑,老人便转身离去,只是镇压在谢必安身上的无形禁锢却并未散开。 漫天飘絮中,谢必安身躯渐矮,最终跌坐在地。 许久之后,宗弼来到身边,与谢必安并肩而坐,低声劝道:“他吕岩区区一山野村夫,短短几年时间却能够剑道登顶人间,本就是因为他身上所背负的斩龙天命。应运而生,应运而起,最终应运而死也是理所当然,他本来就是用来屠戮伪皇朱氏的一把刀而已啊。” 谢必安脑袋低垂,令人猜不透他此时心意。 拍了拍谢必安肩膀,宗弼单手撑地望向东北天空,似是感慨,又像是在宽慰自己。 “国字在前,大业当面,又哪能容得下半点儿女私情为了王朝复辟,重归中原故里,我西蜀家家户户,每年每月不都有枉死之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二章,一场相逢,终相负 四月初九,天光明媚。 封城禁令撤去,太安京内的大小街道上再次涌满人群,人人面带喜色。随着城内逆乱一一平定,这座历史悠久的雄伟都城终于自月前发生的那一场皇室动乱中缓过神来,也迎来了新皇继位的宏大盛典。 皇宫深处,永寿殿前,忙碌进出的內侍宫女们却个个满脸愁容。 靠近金銮大殿的几座寝宫已然被烈火焚毁,如此一来,永寿宫便被设为了皇驾所在。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齐王虽然深居简出,从未踏出过房门一步,可每隔一两日间,就会有几个倒霉蛋被其下令打杀。一条条流言自宫内暗暗散播,永寿殿与那位皇子殿下,渐渐被宫女太监们视为地狱魔鬼。 在所有人都在为今日大典而忙碌的时候,那位将要登临大宝的齐王殿下却始终未曾露面。刘少监,李监丞,孙司正从清晨到现在,已然有四五位身居要职的太监统领入殿请示,却接连石沉大海至此毫无音讯。 眼看时辰将近,司礼监提督陈福莲忍不住额头冒汗。一把抓住身边的年轻內侍,陈福莲低声吼道:“快,快去请陈总管!” 就在这时,大内总管陈正华恰好步入正门。看到眼前这幅群人无首的慌乱模样,老人瞬间面色一沉,无需多问,陈貂寺冷声斥骂道:“真是一废帮物。” 一句话说完,老人急速迈步入殿。在将偏房门外跪立着的一排太监抬脚踹至两旁之后,陈貂寺稍稍停下脚步,双手推开房门之后,老人脸上的阴冷已瞬间变换成了柔和笑意。 屋内空空荡荡,只有一人独自坐在床前,略显佝偻的背影并不因外界声响而稍有偏移,似乎他的世界里就只有眼前一人而已。 “殿下。” 陈貂寺轻声呼唤一声,久久未有回应。老人缓缓靠近到男子身侧,低头凝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幅黄金打造的精美面具,自额头至鼻下,将男子的大半面容紧贴覆盖。 眉头微皱,陈貂寺在迅速收拾好心中情绪之后,再次轻声呼唤道:“殿下,殿下?” 终于,男子缓缓抬头。 或许是因为自步入长寿殿的那一刻起,他就再也没有离开过身前这座床榻,男子的脖颈在转动时显得无比僵硬。 细纹勾勒,五官坚冷如铁,在这位被遮盖了大半面容男子的身上,只有那双裸露出来的眼眸当中,才带着能够让人勉强捕捉一丝丝活人生气。 “陈叔叔。” 声音嘶哑,语调低缓,男子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道:“有什么事吗?” 老人微微弯腰,轻声说道:“殿下,时辰差不多了。文武百官与城内百姓都已就位,只等殿下登上皇城,便可举行大典了。” 朱厚聪眼露迟疑,问道:“今天是四月初九?” 老人微笑点头。 “时间过得真快啊” 一声轻叹,朱厚聪却没有丝毫起身的意思。扭回头去,朱厚聪再次看向身前床榻。 丝幔重叠,一道身影若隐若现,朱厚聪将床幔拉开一角,伸手抚摸向女子脸庞。 白衣覆身,肤白胜雪,女子身侧悬飞着一片繁花虚影。花瓣形如细针,花蕊似点点繁星,花被曲弯,无风自摇。 这本该艳绝人间的无双美景,却因女子那紧紧闭合的双眼生出了无限瑕疵。而本应缤纷盛开的朵朵红花,也在时间的推移下,渐渐呈现出了衰败的迹象。 女子艳美如斯,痴情如斯,却最终薄命如斯,这世上又有谁人能对她生出丝毫恶意,说出半句恶言。陈正华饶是心坚如铁,此刻眼中亦是不免生出了一丝怜惜。 至于朱厚聪,则更是难以自持,记忆深如大海,早已沉沦其中。 “卿不负我,我不负卿。” 这句由朱厚聪自己亲口许下的诺言犹然回荡耳边,吕雉以行践言,直至近死方休。 “可我呢?” 在过去的一个月里,朱厚聪寸步不离得守在床边,便是因为这无法挣脱的扪心自问。可日升日落,直至此时此刻,朱厚聪也没能将自己从这句问话中成功开释出来。 悲伤,怜悯,愧疚,挣扎 无穷无尽的杂乱情绪让朱厚聪再难自持,不知该落向何处归咎何人的愤怒,更是让他忍不住开始身躯微颤。 眼见此景,陈貂寺不由得伸出右手搭落在男子肩头。不知该从何劝起,老人只是无奈一叹,道:“殿下,还请节哀。” 朱厚聪抬起头,眼含泪光道:“陈叔叔,这世上一定有人可以救她的,对不对?” 老人面露不忍,最终却还是摇头说道:“宫中御医,已经遍寻良方古籍,却至今无法可医,就连学究天人的衍圣公数次亲身到此,却也只得出一个命数已尽的结果” 话语声中,朱厚聪眼神愈发黯淡。就在老人将要收口的时候,一道灵光却自脑海中突然闪过,朱厚聪猛地抬头,急速说道:“自去年入京以后,吕雉她虽然寿数有缺,却渐渐展露出一些极为玄妙的身体异象。” 指向那些摇曳着的殷红花朵,朱厚聪满是希冀道:“当时衍圣公说过,吕雉必然出身不凡,而这正是她将要觉醒的前夙征兆,只需假以时日,等到吕雉彻底觉醒之时,不止会修为惊人,就连原本的寿命缺损也有望自行补足。既然如此,是不是只要过一段时间,吕雉她就能自己醒来?” 老人闻言一怔。朱厚聪所说的这些,他自然早就将其考虑在内,只是在与张衍圣互相探讨过后,两人最终却得出了一个相同的结论。 一月之前,女子为出手救人而不得不强行觉醒前世威能,却在紧要关头被西蜀贼逆宗弼捶散了周身气机,除却肉身损伤之外,宗弼更是将吕雉本就刚刚觉醒的脆弱元神一拳击碎。 老人低头看去,仅凭那繁华将落的凋零景象,就知道吕雉此刻已再无觉醒之能,如今女子只是靠着前世遗留下来的雄浑底子而勉强吊命罢了。 一拳之下,前世今生两相断,不止如此,吕雉如今神魂破碎,就连轮回转世也再无可能。 只是面对朱厚聪此刻所变现出来的可怜模样,陈正华又怎忍心将实情说出。犹豫许久后,老人最终违心道:“天无绝人之路,殿下不妨暂且宽下心来,拭目以待吧。” 朱厚聪面露狂喜,重重点头道:“嗯!我相信吕雉她绝不会就此离我而去。” 借此机会,陈貂寺再次说道:“殿下,时辰已到,还是抓紧准备一下,出席登基大典吧。” 此刻得到老人确认,朱厚聪心中的压力瞬间卸去大半,自然不会再像之前那般心如死灰。站起身来,朱厚聪开口应承道:“陈叔叔还请稍等片刻,我自会换上朝冕随你出宫。” “来人!” 得此承诺,陈貂寺赶忙一声令下,早已等候多时的数位宫女瞬间推门而入,手捧朝服,准备为朱厚聪洗漱更衣。 屋内清净被眼前的嘈杂景象瞬间打破,朱厚聪眉头一皱,不耐道:“都给本王滚出去!” 话音落地,屋内众人一时间无不战战兢兢。只有陈貂寺可以迈步上前,轻声劝道:“殿下,朝冕繁复无比,总要有人在旁服侍。假如只是嫌弃太过吵闹,殿下不妨在她们中间选出一两位来便是。” “陈叔叔,你难道不会” 说着说着,朱厚聪自眼前众人当中忽然瞥见了一道熟悉身影。伸手指向那位女子,朱厚聪道:“你不是那个纳兰家的丫头吗?” 长裙翩翩,纳兰怀玉款款迈步而出,弯腰一礼后,轻声道:“奴婢纳兰怀玉,拜见陛下。” “你怎么会在这?” 女子柔柔一笑,“自当日之后,奴婢便一直在留在宫内养伤,今日方才大好。早晨听闻陛下您登基在即,奴婢便连忙赶到这里,想要为陛下出上一份力。” 纳兰怀玉眉眼秀丽,本就有江南第一才女的美誉的她,此刻在十数位盛装宫女的簇拥映照下,愈发显得娇媚妍丽。 世上男子,又有谁会对如此女子心生抗拒,更何况两人之间还有一场共历生死的奇妙缘分。 朱厚聪只是略一思量,便转头冲陈貂寺改口道:“留下纳兰一个人就行了,让其他人都出去吧。” 眨眼之间,所有人便已同时领命出门,只剩一男两女留在屋内。 朱厚聪抬手将要宽衣解带的时候,才突然察觉到一丝尴尬。反倒是一旁的纳兰怀玉毫无拘束,开始打水倒水,递衣呈服,就连替朱厚聪换穿复杂朝冕的时候,都看不出半点生疏。若不是朱厚聪亲眼所见,怎能相信她这般娇生惯养的尊贵郡主,竟然会对这些伺候人的手段如此熟练。 沉默当中,朱厚聪已换好了一身朝服。 再三检查,纳兰怀玉在确认绝无纰漏之后终于长长舒了口气,故意摆出了一幅娇俏可人的笑颜,道:“奴婢幸不辱命,已为陛下更衣完毕。文武百官已等候多时,还请陛下移步宫外。” 然而,朱厚聪却并未如女子所愿,而是转身回到床边,将吕雉轻轻拥入怀中。 怀抱吕雉,朱厚聪慢慢移步到梳妆台前。 将吕雉身体扶正,朱厚聪在与她并肩而坐之后,也不回头,道:“纳兰姑娘,麻烦你帮雉儿她化好一幅妆容。” 尽管脸上带有明显的诧异,可纳兰怀玉并没有开口发问,而是像之前那般顺从得走到两人身边,默默开始为吕雉描画妆容。 在他人双手不停的细心勾勒下,吕雉病白的脸庞渐渐变得润红起来,除却不输于人的精致五官之外,更加引人眼球的是她身上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一种独有气质。飘飘若仙,清逸出尘,与极尽人间妍丽的纳兰怀玉相比,可以称得上是春兰秋菊,各擅胜场。 可自始至终,朱厚聪的眼神都停留在吕雉身上,哪怕纳兰怀玉移步转身时数次与他擦肩而过,朱厚聪的视线也未曾有片刻偏移。 轻描淡写,层层铺盖。 在将要完成之时,纳兰怀玉侧过身子仔细打量向身前女子,便是她也不由为吕雉的相貌而失声轻叹。而唯一美中不足的,便只有吕雉那紧紧闭合的双目。 纳兰怀玉拿起手边眉笔,想要为吕雉描出一幅精致眉形,尽量替她补足这仅有的缺憾。 笔尖还未贴近,纳兰怀玉便被朱厚聪突然抬手拦下。两指轻捏,朱厚聪自女子手中轻轻拿过眉笔,道:“让我来吧。” 纳兰怀玉退到一旁,发现朱厚聪竟没有自己预想中的那般生涩,一笔一划间便迅速勾勒出远山眉形。 对镜比红妆,画眉深浅入时无。 眼前这一幕为心爱女子描眉的温馨场景,让纳兰怀玉忍不住有些恍惚。直到朱厚聪开口呼唤之时,纳兰怀玉才猛得回神,点头赞许道:“画的真好看。” 搁下画笔,朱厚聪笑笑不说话,只是重新坐回到吕雉身边,静静凝视着身前铜镜中所倒映出的那张美好面容。 良久之后,朱厚聪将女子双手合握到自己胸前,反复轻声道:“卿不负我,我不负卿,卿不负我,我” 关节凸露,指尖发白,难以想象在那张被黄金面具所覆住的脸庞上,此刻该是何等复杂的表情。 听到这里,看到这里,纳兰怀玉渐渐放下了自己心中成见。两人之间曾发生过的那些爱恨纠葛,她全部知晓,月前那场大战她更是亲身在场,尽管此刻的纳兰怀玉依旧觉得,是朱厚聪辜负了吕雉。可面对男子此刻这无法作伪的真情流露,她又不忍心再继续苛责于他。 “怨,只能怨他们有缘无分吧” 就在这时,一道剑光自极西处电射而来。 在跨越过千山万水,座座关城之后,一声怒喝终于在太安京上空猛然炸开。 “朱厚聪!死来!” ps:卡个字数,3999。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二章,两恨三剑,破京城。 吕岩浮在半空,薄薄的双唇泛动着显而易见的苍白。 太安京,终于到了。 一夜之间,便将三千里山河尽数甩在自己身后,吕岩心中无尽的愤怒,伴随着刚才的那声大吼,不停回荡在京城上空。 “死来死” 直至此刻,吕岩终于明白,自己前两日突然生出的不详预感究竟源于何处。 看着脚下那不同寻常的热闹景象,还有那矗立在皇宫城墙上的一面面朱红长幡,吕岩心中的痛愈演愈烈。 这是要登基称帝?吕岩嘴角斜挂出一抹无比冰冷的笑容,“你朱厚聪怎么还有脸面活着的?” 余声渐消,太安京在经历了短暂的沉寂之后,刺耳的示警长鸣再次将天空覆盖。 金戈铁马,刀戟如林,一队队负责拱卫京都的精锐禁军同时走出皇宫,于太安京正门外设下一座万人方阵。 刚刚上任的进军统领李从心手按腰刀,迈步登上城楼。 “苦也这个祸星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抱怨归抱怨,可李从心动起手来却绝不含糊,挥手沉声道:“传我命令,步卒原地固守,骑兵于城外两侧游弋,军中客卿准备升空,吕岩但有丝毫异动,便立刻结阵拦截!” 城头挥舞起传令大旗,李从心眉头却依然紧紧得皱在一起,作为去年曾围剿过吕岩的将领之一,他深知眼前的这位年轻剑仙,杀伤力之高简直令人胆寒。 以江西龙虎山为开端,足足有六支隶属大明的城镇驻军,曾被吕岩打破编制,而李从心更是在范阳城前,亲眼看到了吕岩一人独对千军,挥剑浴血而去的惨烈场面。 而这,还只是去年那个刚刚出山的吕岩,现在的他,又该有多么可怕? 李从心抬头遥望向天空深处,心中寒意在不可抑制的密布生长。 “速速派人回宫,将皇宫城墙上的那几座惊神连弩运作起来,矛头对准吕岩。” “啊?”副将闻言一愣,开口犹豫道:“将军,那可是国之重器,没有皇上的亲口喻令,谁敢轻动?” “放你娘的臭屁。”李从心抬手就是一巴掌挥了过去,“让你去,你就去,命都要没了,还有心思考虑这些!” 惊神弩,长十丈,宽八尺,单单是其所用的弩箭,就有手臂粗细,重逾百斤,是太祖开国以后,聚数百位名匠之力打造而成,专为震慑地仙所用。 只是在这五百年来,还没有哪个人真正调用过这些国之重器,在一阵手忙脚乱的生疏试探过后,一座座如山巨弩终于被推上皇宫内墙,箭尖寒光四溢。 半空之上,吕岩在静静得运气调息,纵使他此刻境界已直逼地仙之境,可一夜之间便御剑三千里地的巨大消耗,还是难免让吕岩感觉到一丝疲乏。 吕岩胸膛一起一伏间,道道深青色剑气在他口鼻间吐纳升空,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吕岩像是被无数条矫健真龙所怀绕。 良久之后,吕岩向脚下俯瞰过去,城墙内外的异动并没能让他脸上生出丝毫异样。既然来了,吕岩就早已做好了准备。 视线漂移,吕岩恰好捕捉到一道有些熟悉的身影,轻声思索道:“他是那个在范阳追剿过我的李姓将领?” 吕岩眸中寒光一闪,憋闷在他胸中的怒火,就此再次上涨一分。 身背剑匣,双手却空无一物,吕岩好像也没有动用所背剑器的打算,只是右脚轻轻一踏,战斗便在无声中骤然迸发。 异象横生,太安京城头瞬间被阴影覆盖。 随着吕岩单脚落下,一道粗如山岳的蓬勃剑气,就此从高空坠落。 如巨瀑猛冲,似铁马重踏,剑气未至已声震人间。 城墙外,严阵以待的近万步卒先是感觉到头顶一暗,然后便被绚烂到极致的青色剑气尽数吞没。 轰! 一声巨响过后,太安京仿佛迎来了一场百年难遇的地震,檐上瓦片簌簌坠地,城内的大小楼阁皆是摇摇欲坠。 李从心双手扒住城头,傻傻得望着城下的慌乱景象。有人当场毙命,有人在纵马奔逃,更多的,却还是在血泊中绝望挣扎的伤重兵卒。 双腿一软,李从心靠着城墙缓缓瘫倒在地,眼中是分不清绝望,或是痛苦的复杂神色。他顺着震地而起的尘雾一路向上看去,吕岩依旧站在那里,好似从未动过。 吕岩只用一道剑气,便将城外的上万禁军轻松冲散,数百人当场身死,上千人重伤不起,剩下的幸存者们也再生不起半点战意。 城头上的禁军将领们个个眼神呆木,还没能从余波中清醒回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谁都说不出话来。有人想过,自己或许会输,可没人能想到,己方会输的这么简单,这么快。 寂静中,绝望开始弥漫。 李从心扶着城墙的缝隙艰难起身,然后拔刀出鞘,竭力吼道:“凡我所属,抽刀!死战!” 然而,城墙上下的大多数官兵,只是迷茫得望向城头,没能给出半点回应。 空中,吕岩仿佛也听到了城墙上的那声呐喊,眼中冷意更浓。 吕岩抬起右手,五指微微向内蜷缩,好像拿住了无形的利剑,重重向下一落。 与此同时,第二道剑光应声而至。 李从心的呐喊声还没断绝,太安京就迎来了又一次巨震,高耸的西北城墙上,顿时崩坏出一个巨大的缺口。 城前有大明上万禁军,却只能任由吕岩一人先行攻城。 内城城头上的那一排巨大床弩,终于展开了一轮齐射。以李从心为首,所有人同时抬头看去,眼中满是希冀。仿佛那些破空而去的风雷箭矢,承载起了他们最后的希望。 吕岩却全然不见,虚握剑柄的手只是随意向前一挥,精钢箭矢便瞬间化为齑粉,悠悠洒落人间。 一剑破军,然后一剑摧城,到了第三剑,终于将李从心等人的战意彻底斩灭。 仙人一怒,天地便为之失声。更何况,只是区区一些士卒呢? 吕岩再次举起右手,眼中的恨意依然没有半点削减。 恨来得太迟,恨出剑太晚。 此刻吕岩心中的恨,就算倾尽五湖四海之水,也绝难洗清。 ps:工作变动,加上我在准备一本新书,所以纯阳的更新会不太稳定。我会慢慢写下去,百万字还差一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