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爱为名》 正文 第1章 咿呀一声细响,是老旧木门独有的气息和节奏。 从里面拉了开来,豆蔻年华的小姑娘踏出门口,拽了一下书包带,再低头整理一下往上窜了的衣摆。 回转过身来,朝里面喊了声:“外婆,我走啦。中午不回来吃了,我妈昨晚跟我说了,让我今天下课找她去。” 小院里正低着头弯腰伸向酒缸的老太太停下了动作,笑眯眯地一脸慈祥,“路上小心一点,别到处跑,晚上下课早点回来。” “知道啦。”小姑娘笑得神采奕奕。 齐刘海,丝丝服贴扎束起来的马尾巴,小巧精致的小鼻子衬在巴掌大的小脸上,白皙的皮肤,眼睛此刻正笑得弯弯的,右脸颊隐约能看出个印子,是酒窝,浅浅的。 哼着小歌儿,蹦跳着跑到对门,马尾巴也跟着在晃动。动作轻缓地推开眼前的木门,圆碌碌的小脑袋先往里探了进去。 小院子里正支起了辆自行车,有个人正搬起几个大麻袋往车的后架上叠起来,麻利地用绳子捆绑着。 小姑娘黑溜溜的眼珠子正眨巴眨巴地看着,瞳孔黑得发亮,就像被水冲涮过后一样,水光潋潋地。 院子里的人抬起头来,便看见了她,嘴巴正欲张开,小姑娘先出声唤人:“林叔,您又要去镇上啊?” “言言吃过早饭没啊,我往岚岚包里放了红薯,回头你去她包里拿啊。”林国安爽朗的声音笑起。 “好咧。” 屋里冲出来个人影,风风火火地,右手正提着个书包,左手正提着鞋后跟,使劲把脚往里塞,两脚忙得都不着地了。 人影正手忙脚乱地往凌思言跑过来,顶着一窝乱七八糟的长头发,还没扎起来,耳旁那几缕稍短些的还往上翘着,像个小尾巴,一副刚睡醒的模样,眼神慌乱无措。 这情景是每隔几天便要上演一次的。她害怕迟到,却又偏偏爱赖床。这简直是世界未解谜题之榜首。 凌思言望天,翻着白眼。驾轻就熟,还不忘调侃她:“小慢吞,你又睡过头啦?昨晚作业有写完没?” “凌思言,说多少遍不准叫我小慢吞,我叫林晴岚!林晴岚!林晴岚!你是听不懂啊?” 林国安站在院子里,叹了气,摇了摇头,啧啧啧,真是恨铁不成钢,他算是真心的服了,五体投地的那种。 “我说你能不能给我争点气啊,我跟你妈每天就伺候你这小祖宗都伺候不过来。” “我就吃个早饭的功夫,你怎么又睡下了?” “你能不能跟人家言言学学,啊,好好上两天课,行不行?” “一天到晚净给我闯祸,你说说老师找家长多少回了,你妈不要脸的啊?” “你妈昨晚说了,再有下回,你这孩子她不要了到时候你别来找我哭。” 林晴岚一听,她爹这架势,这又是要给她开大会的节奏啊。 林晴岚眼神忽地一拐,往林国安身后望去,果然,凌思言这惹祸精,嘴角扬起,正冲着她笑,那眉眼甚是好看。 不过别人不知道,可是她林晴岚是清楚的很,那好看的眼睛里藏都藏不住的狡黠,她可不会看漏掉。 她赶紧一溜烟跑过去,伸手一把扯过凌思言的胳膊,连拉带扯的往门外跑,就好像身后有毒蛇猛兽一般,“爸我要迟到了,走啦哈,有事晚上再说,我中午不回来吃饭。” 怕她爹还要追上来,特地往门外跑了一小段,然后才停下来,回头望了望,那贼头贼脑的模样惹得身旁的凌思言笑得更开怀。 林晴岚没好气的往身旁撇过一眼,张嘴便开始念叨,“每次我爸妈看到你,我就少不了一顿念。” “我上辈子是偷了你家的鸡还是抢你家狗了,让你这辈子要这样子对我?” “哎我说我爸妈是不是瞎啊,怎么就没人发现你这人其实挺坏的啊?” “活该,谁让你昨晚作业不写,跑我家抢我作业本。” “我妈不是老说你学习好嘛,你让我参考一下是会死啊?” “才不是呢,你那不叫参考,你那叫抄。不过你上课老是不认真听,是在做什么?” “能做的事情多着呢,上课的乐趣,你们这种优等生是不会懂的。” 上课的乐趣到底是谁不懂啊??? 大小不一的石板块铺成的石板路,一块贴着一块,竟然有着难以想像的吻合,显得格外错落有序。雨水冲刷,脚步磨砺,经受过岁月洗礼打磨的石板,棱角早已圆滑。 昨夜下过一场雨,石板路上湿漉漉地,还残留着积水,透过晨光映衬,正泛着青色的鳞光。 晨起的人们,或上学,或工作,或农耕,匆匆踩过石板路,偶尔溅起微微水花。 并肩走远的两个姑娘,裤脚处晕开了些许水花的印子。似银铃般清脆的闹笑声随着人影一路撒下,渐行渐远,直至安静。 滚滚的红尘中,那些飞舞的尘埃,细碎的沙粒。这幽幽的石板路,早已把每一位路过之人的脚印通通都深嵌进它身上粗糙的纹路里,每一条脉络里,依附着无数个故事,不管是喜怒,还是哀乐。 村子不大,小学跟初中是合并在一起的,是这村里面唯一的一所学校。 念高中的孩子就要到镇上去,还要住在那学校里,只有周末才能回家。从村里到镇上去,路程有十五公里,说远不远,说近倒也不近,就是差别还是挺大的。 镇上是个小小的景点,人口要稍微密集些,吵闹些,每日熙熙攘攘地人流不绝。相比起来,这村里倒是安静不少。 没有住宿的旅馆,也没有像样的饭馆,加上离景点还有些距离,那些游人也没兴趣跑到这山村疙瘩里来。 这里的村民们都是自种自养,自给自足,隔一段时间就会把家里收回来的农作物带到镇上去卖,也能卖几个钱。 虽然谈不上富贵小资,不过人人倒是能过上三餐温饱,冬有棉衣夏有粮的平淡日子。 村子小归小,但也能称得上是个秀丽的好地方。 清澈见底的小河,河床里圆润的卵石。横跨河面的石拱桥,桥身上雕刻精致的祥云图腾。小河两旁古色古香的青砖墙,青瓦顶的房子,原木色的花格窗。清凉圆滑的石板路,淳朴的村民,无处不在地透露出这里的古朴气息。 村里这学校路程不远,走过这段石板路,往左拐,过了石拱桥,再往前走一小段就到了,走路也就十分钟左右。 两个小姑娘念的是同一个班,平时玩得来,相处倒是感情不错,又是住的对门,平时上下课,两个人都是结伴一起,天天形影不离,平时邻居老逗趣,说这是姐妹俩儿。 两个小姑娘听了倒是没心没肺地笑,倒是林晴岚她妈妈冯静每次听到,心里都要添堵,还堵得慌。 你说两个都是姑娘,怎么就差那么多呢。 凌思言妈妈叫凌淑珠,在这村里的学校当老师,教的语文。 两个孩子成绩差得多也就算了,自己孩子不是念书的那块料子,安安静静规规矩矩地每天让她能省点心也还行。 可这孩子偏不,从小到大不消停,天天给她闯祸,闹心得很,学校里三天两头找家长,气得她直想把这死小孩剁馅,吃下肚子还能管几分饱呢。 “阿珠,我这孩子不要了,送你了,不要钱。” 冯静这五脏六腑啊,就像自家灶台里一捆捆烧得旺盛的干稻草,烧得噼噼啪啪火苗噌噌噌地直窜得老高了,只能跑对门找凌淑珠灭火。 “你家言言送我家,我给你养些天,管吃管住,不要你钱。” 凌淑珠说话语气向来是柔柔缓缓地,调子从来也不高,每次见了冯静老是笑眯了眼,一脸无奈,“阿静啊,你家那小祖宗我还真是看不住啊。” 说着便伸过手去握住冯静,拍了拍安抚着。 “不过啊,这孩子还是挺好的,活泼开朗,虽说性子有些闹,不过有时候看着她啊,心里还是能解解乏,舒坦舒坦的。” “在学校里,她也爱帮助其他同学。你看她每次闯祸,也不全是她的问题,其实都是对方欺负同学,有时过分了,她是看不下去了才出手给人帮忙的。” 然后像想起了些什么,又无奈地笑说:“不过啊,她帮忙的时候,那架势能稍稍收一点点便更好些了,也不至于每次都让那些老师抓现行。这孩子吃亏。” 凌淑珠边说着,边笑得合不拢嘴,说:“岚岚若是放在旧时候啊,那是侠女,是义士的。” 冯静倒是被凌淑珠给逗乐了,哭笑不得。 “还义士侠女,就她那样的,天天上窜下跳,还能长这么大都没缺个胳膊少个腿,也不亏我这么多年天天给老林家祖上奉香添烛了。” 两个女人笑得合不拢嘴,就这样坐在小院子里,倚着墙,说着话,家长里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章 凌思言和林晴岚刚踏入校门口,就看到凌淑珠抱着书往初中部那边走去。 学校面积不算太大,不过区分开来,也挺明确的。踏入校门口,左边是小学部,正对着校门口的是老师办公室,右边的是初中部,中间空出来的这块,就是操场。 凌淑珠作为初三先进班的老师,平时总是习惯提早一些先到学校,时间跟作为学生的凌思言不太对,所以平时几乎没有跟凌思言一起回过学校。 好在学校离家也不远,那两个小姑娘一起上下课,互相有个照应,她也是放心的。 凌淑珠以前念过大学,在这山沟沟的学校里,学历那可算是最高的了。 凌淑珠的母亲原本是这村子里的人,但是后来嫁到外地去之后便再也没回来过,直到后来母女几人又回来到这村里落了脚。 回到这村里安定下来之后,凌淑珠见学校当时在应聘教师,便去见了见,有这高学历,应聘成功不是什么难事。 话说这校长大人简直是这小山村里的一股“清流”啊。个子不高,顶多也就来个一米六,撑死不超过一米六五,顶着个大肚腩,自带十万伏特光芒的滑溜溜脑袋,妥妥的弥勒佛般的身材,偏偏还姓袁,简称“矮肥圆”。 “矮肥圆”校长安排凌叔珠带一年级,先适应适应环境,也算是给她摸个底,看看实力。这一试才发现,让这大学生教一年级那简直是大材小用啊,然后第二年直接就提了上来,正式开始带初三的班,直到后来成立了先进班之后,从那时起,每年初三的先进班都是由凌淑珠在带着。 虽说这是山沟沟的地方,但这“矮肥圆”校长是经常要跑去城里开会的,倒也跟城里人学了一手。 把六年级排名靠前的,成绩好的一批学生编成一个班,叫六年级先进班。 然后一直到初三的时候再筛选一次,重新又编成一个班,叫初三先进班。 这新编成的班放到多年后来讲,叫尖子班,不过当时在那小山村里,是叫先进班。 你要说学历更高些的,也不是没有。就是每年城里都会组织一些老师下来山村义教,一年来这么一回,都是呆的一个月半个月的就要返回城里去了。 虽然这小山村的教育资源跟外面大城市的不能相提并论,可是,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作为一个想当将军的“矮肥圆”校长,那是天天削尖了脑袋想着能够培养出一些拔尖的学生,给村里争点光,添把脸。 当然,若是能出来个成绩拔萃的,在考场上大放异彩的,指不定哪天他一睡醒便能接到调任到大城市去的文件咯。 这学校的环境啊,其实也算是还可以的。早些年的时候,城里面下来了个团队,说是搞资助的,然后给村里这所学校资助了一些钱,外表给修缮了一下,添了不少新桌椅。 虽然算不上什么大动作,但总体的来说,相比以前那破瓦烂梁的,一下雨就得找碗找盘的时候来说,这确实改善了不止一点点,起码刮风下雨的时候,还能安安稳稳地上课。 凌思言从小便在这村里长大,今年念初一,十三岁,这十几年来,也算是看着这所学校的墙从以前白得要透光一样到如今的微微泛黄,墙上还有许多擦不掉的铅笔划过的痕迹和涂鸦。 学校门口处雇了两个大叔,就负责看门的,两个人轮流换着上白班还有值夜。 其中一位大叔长得还算不错,虽然是不惑的年纪了,可瞧他那张脸,那眼耳口鼻,是真不错的,能看得出来,年经的时候那是不得了的,也不知道要耽误多少姑娘。大叔姓杨,性格也好,跟学生们混得都挺熟的,关系那都是相当不错的,学生们都是唤他杨叔。 听村里的人说,杨叔是结了婚的,还有个女儿,不过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就分开了,他老婆还把女儿也带走了,从那之后,杨叔就一直一个人过日子。 凌思言从读书一直到后来离开这个小山村,他都是在这学校看门。 以至于若干年后的某天夜里,凌思言提到杨叔的时候,忍不住翻过身来,双手往睡在身旁正抱着她的男子的腰环过去,抬起头,眼睛直直盯着男子的脸。 忽地感伤起来:“岁月真的是把杀猪刀啊,我竟然眼睁睁地看着那么帅气的老杨被岁月给拱成如今这样。”说得好像正抱着她的是老杨似的。 男子睁开眼睛,低眸,对上她:“被岁月拱了的是老杨,不是我。你再看仔细些,我倒是颗好白菜,嗯?”微微上扬的语调,带着宠溺,声音也因快要睡着,带着些些暗沉。 凌思言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一分钟后反应过来了。 虽然反射弧有点长,那也算反射了呀。 男子却先她一步,来了个武力压制。嗯,第二天起来,这事儿也早八百年前忘了,这腰都要折了,还哪来力气在乎谁是白菜呀?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 凌思言和林晴岚踏入教室,老师还没有到,个个都还在打闹着。 她们两个的位置不在一起,凌思言位置在教室的前排一些,林晴岚的个子要比她高一些,再说也实在动静太大,三天两头上房揭瓦的,老师就把她放到教室后排一些坐着。 林晴岚放下书包,往包里翻,拿出一袋子红薯就往前面凌思言那走去,心里美滋滋的,满脑子都是路上凌思言跟她说过的话,“外婆今天做的是菜包子。” 两个人常常是从家里带了早饭过来然后一起混着吃,林晴岚老爱晃着脑袋瞎说,一起吃早饭,就算是馒头也能吃出肉包子的味道来。 后来只要早饭有馒头的,凌思言总要用鼻子努力嗅嗅,真是奇怪了,自己怎么就从来没在馒头身上闻到过有肉包子的味道呢? 两人六年级能念一个班,别说老师觉得不可思议,连冯静都觉得这孩子考试的时候是抽的哪门子疯,走的什么狗屎运。 从小到大,凌思言身上‘别人家的孩子’这个铭牌从来就没掉过,林晴岚正正好就是‘自己家孩子’的代表性人物。 凌思言和林晴岚一年级到五年级,一直都是不同一个班的。 六年级要分先进班的时候,林晴岚一想,终于有机会两人念一个班了,一起上课一起下课还能一起玩,作业什么的也能参考参考,你不知道天天算那数学题她有多累。这想法一开了头就不得了了,她的人生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奋斗值简直是要冲出了天际。 梦想还是挺丰满的,可这现实是瘦猴啊,骨感得不得了。 凌思言的功课好,从小到大,年级排名不是第一名就是第二名,绝不会排第三,那位置是妥妥地,毫无悬念。 林晴岚就更厉害了,那成绩跟她本人刚刚好相反,可安份了,一直就在中下游飘,就没见她上来过。 林晴岚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要和凌思言念一个班,为此可没少抛头颅洒热血。 五年级第二个学期开始,林晴岚一放了学就先回家吃饭,吃完饭扛着个书包,雄赳赳气昂昂就头也不回地往对门走去,跟着凌思言写作业,以前落下的知识点,凌思言外婆也顺便给她讲讲,辅导一下。 苦磨一个学期,终于熬到考试。 为了万无一失,林晴岚还花了一晚上写小抄,那是抱着打倒日本帝国主义般强硬的决心。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林晴岚真是把手指都掐破了也没能算到,这东风把凌思言她妈给吹来了,考试时候的老师是凌淑珠。别说翻小抄,那是连动都没敢动一下,要是让她爸妈知道她藏了小抄,晚上那饭桌上一定会多一道菜——手撕林晴岚,还是洒满辣椒的那种。 还好,看着题目总算不是全然陌生,凑和凑和也能来个奋笔疾书。 考试成绩一出来,凌思言妥妥地无意外,年级第一。 倒是林晴岚出乎冯静意料之外,瞎猫碰上了死耗子,考上了先进班。 虽说是几乎是擦着线过的,先进班的倒数第二名,但也足够让冯静激动了好大一会儿。 冯静还以为这孩子终于发愤图强,要长出息长志气了,谁知六年级还没完呢,林晴岚那闹腾劲又回来了。 这会冯静算是彻底死心了,不管了。那成绩就是浮云,她还要留着命多活几年呢,也就由着林晴岚闹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章 见过百鸟归巢吗?那你见识过百鸟出巢没? 下课铃声一响,“哗啦”一下,全体各自飞散。百米冲刺,纷纷以最快的速度离开教室,全往校门口涌去,真是替那扇年岁已高已是风烛残年的铁门捏了一把汗。指不定哪一天就撑不下去了。 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凌思言和林晴岚才慢悠悠地收拾好东西,走出教室,往老师办公室走去。 来到办公楼,上二楼,左拐,第二个门口,就是凌淑珠办公室。 凌思言到的时候门是打开着的,还有个老师拿着本书和凌淑珠站在一起,不知道在讨论什么,于是站在门口先敲了敲门,然后走了进去。 林晴岚在楼梯口旁边,那里有根大柱子,是个转角,她左脚伸直,稍稍弯曲着右膝盖,鞋尖抵着地面,背靠在柱子上。位置刚好,还能遮挡一下路过的人的视线。 开玩笑,她能跟着进去吗?那地儿是她能进的啊? 认识她的那些老师个个都盯着她,要抓她小尾巴,谁知道会不会在里面碰上认识的老师。 她又不傻,还能自己往枪口上送,吃子弹啊? 没一会儿,凌淑珠和凌思言一起走了出来。 “我先带你们去吃饭。” 刚过肩的黑发,披在肩上,天蓝色的棉麻连衣裙,简单得连个花纹都没有,素净的脸上,眉目如画。 白皙的手伸过来,左右各拉起一人的手,往楼下带去。 一楼有个食堂,有些老师和学生家里离得太远了,中午是来不及回家的,每个月就给学校交点饭钱,都是在学校里解决的午饭。 吃完午饭老师回办公室,学生回教室里休息一下,养养精神,下午接着上课,等傍晚下课再回家。 “凌老师,带着孩子刚来吃饭啊,快点快点,再晚点汤都没了。” 刚走进食堂,就碰到了刚吃完饭的隔壁办公室的一位老师。 凌淑珠笑着点点头,带着两个姑娘往厨房窗口走去,拿起碗碟去打饭菜。 一肉一菜一汤,三人端着餐盘就近找了个桌子坐了下来。 两个姑娘正是发育期的时候,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一放下盘子便低下头匆忙开始吃了起来。 凌淑珠先把盘子里的肉夹了一些,放到两个姑娘的盘子里,“吃吧,我饭量小,吃不完这些,浪费。” 旁边一位老师找凌淑珠搭话,“凌老师,校长又找你画宣传板报啊?” 凌淑珠停下筷子,咽下了口中的饭菜,才回答:“是啊,这不快放假了嘛。” 每学期放假前,学校都要开大会,操场边上有几个宣传板报,开大会之前是都要画好的,这两年校长都是安排凌淑珠去弄,凌淑珠就带着凌思言和林晴岚两人一起做。 别以为这林晴岚只会捣蛋,偏偏她就还喜欢画画,别管手法正不正规,又不是专业的美术学生,反正画出来还是挺好看的,这两年的宣传板报就是她们三个人一起合作完成的。 一开始的时候凌淑珠是没有把林晴岚也预算上来的,毕竟板报这东西,占用的都是休息时间,只是跟凌思言提了一下让她跟着画几天,谁知道林晴岚看到凌思言没回家,也跟着死皮赖脸的不回去。 本来以为这小祸害能站旁边乖乖看着就算帮忙了,凌思言却叫这小祸害往上面画画,凌淑珠这才知道她还会画画。 于是后来每次的板报任务凌淑珠就带着凌思言和这小祸害一起忙活。 林晴岚专门负责往上面画画,凌思言字写得好看,母女两人就负责往上面抄文字。 平时要上课,没什么时间,三个人一般都是中午留在学校里面吃饭,吃完饭再干活,傍晚放了学之后再留下来画一个小时,然后回家,基本上画个两三天就能完成了。 吃完饭,两个姑娘先往操场的板报走过去,凌淑珠要上楼回趟办公室拿板报的资料。 走了下来,在楼梯口远远地就看到了那两个孩子正玩得开心,拿着彩色的粉笔互相追逐着,往脸上画,待走近了才看出来,这是两只猫咪。 “妈,你来,我也给你画个猫咪” 说着便往凌淑珠身上扑了过去,凌淑珠真是哭笑不得,伸手接过扑上来的人,固定住,“坏孩子,妈妈不当猫咪。” “这有两只猫咪就够了,三只的话那学校就太吵了。” 凌思言不依,咯咯咯地笑着,围着凌淑珠打转。 “这是你们小孩子的游戏,我是大人,不能当猫咪。” “想不想快点画完?” “想。”两个小姑娘忙不迭地点着脑袋。 “那就赶快开始吧,我们这次争取两天完成,有没有信心做到?” 二话不说,两个小姑娘拿起粉笔,凌淑珠拿着资料跟她们讲起内容和位置。 正认真抄写着文字的凌思言忽然停下笔来,望着凌淑珠,低低地唤了声,“妈妈。” 凌淑珠嗯了一声表示听到了,手还在继续写。 “你还记得以前秀姨给我寄过一本童话书吗?” “我记得书里有说过:所有的大人都曾经是小孩,虽然,只有少数的人记得。” “所以妈妈,你不要忘记哦,你曾经也是个小孩,你也可以和我玩小孩子游戏的,是可以当猫咪的。” 接着便看见小姑娘又歪着脑袋想了想,说:“外婆老跟我说妈妈是个大英雄,不过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凌淑珠停下手来,看着自己的孩子,正对着自己一脸傻笑。 忽然间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已成为了不知疼痛不会流血的大人。 每当夜深人静时,那些长满獠牙的破岁月狰狞地破土而出,强势地要把她吸进那阴森的漩涡黑洞时,她紧咬着牙,紧抓着床板,拼了命地和它对抗。 她像是个战无不胜的大英雄一样,屹立在那尖峰,不曾屈下膝盖。 不是为了受人膜拜,只是为了仅存的那点可怜的自尊,她不能示弱,更不能被屈服。 就算曾经受过伤,就算曾经被打败,可是她从来不肯认过输。 那些再难再苦,“刀头舔血”的黑暗日子,她硬是撑了过来。 哪怕前一晚她难过得像是要死掉,第二天她还是照常穿起铠甲回归,忙碌如平日一般。 她以为自己早已是百毒不侵,没有血泪,然而今日,这个一脸稚气的孩子告诉她,她的妈妈是个英雄,但是,也是个孩子。 凌淑珠还没回过神来,凌思言已转了回去继续抄写。 过了一会儿,凌淑珠才低头轻笑一声,眼尾处轻轻浮起几丝皱褶,尔后抬起手继续,只是那张仰起的素静的脸上,眼眶里有水光流转。 —— 看到学校门口处三三两两地开始有学生走进来,三个人便停了下来,收拾工具,准备回教室,又要开始上课了。 “先跟我去洗个脸,我办公室有毛巾。” 正值夏季,虽说旁边这百年大树稍微帮忙遮挡了一下火辣辣的太阳,但是三人还是被这地上反射过来的高温熏得脸蛋红彤彤。 这夏天还真是多变,昨夜那场细雨带来的早上那丁点清凉早已被这猛烈的日头厮杀得片甲不留。 三人俐落地收拾好工具便往办公楼走去,两个小姑娘手拉着手,顶着这烈日迈起腿跑了起来,扎在后脑勺的头发也跟着在跳动。 凌淑珠两手提着工具和材料,慢慢地跟在后面走着,看着这两个姑娘。 似乎与年代无关,与社会无关,每个人都会拥有这个美好的阶段,关于友情。 她和她,她和她们。 他和他,他和他们。 青春,微风,白云,阳光。 真好。 因为要画宣传板报的原因,三人比平时晚了一些回家。托夏天的福,回家的路上,夕阳正无限好。 整个天空连同云朵都如同泼了橘黄色的油墨一样,每一朵云都被描上了金丝边,日间轮廓分明的太阳被这油墨渲染得几乎看不出形状。 —— 收拾完家里,冯静往对门走去。 一出门口,巷子里的家家户户大门都打开着,天气炎热,门口的石阶都被晒得温度不低,直接坐下,那是火烧屁股一般。人人都拿了把椅子放在石阶上,纳凉,聊聊天,缓缓气。河面时不时吹来一阵阵的微风,带走忙碌了一天的疲劳。 看向对面屋子,凌淑珠母女俩正在院子里洗衣服,不知道凌淑珠说了些什么,逗得凌思言笑咧了嘴,凌思言凑过脖子不知道又对着凌淑珠嘀咕了些什么,然后便看到那母女俩人脸上同时笑开了花。 冯静眼风一扫,瞅向身后跟着她的小尾巴,看看自己真是生了个什么玩意儿,闹心,洗什么衣服,下课回来连笔都还没见到她碰一下。 林晴岚乐哉哉地正晃着脑袋左右到处瞧,突然感觉到凉浸浸的杀意。 莫名地抖了一下,她迟疑地把视线对上她妈的眼睛,她妈的眼神巴不得要生剥了她似的。她愣了一下,想了一想,犹豫万分地把已送入嘴里正准备咬下第二口的糕点拖了出来,上边还粘连着透明的唾液丝,再咽了咽口水,然后伸向冯静,肉疼地问:“妈你要吃吗?” 冯静深呼吸了一口,默念:亲生的。亲生的。亲生的。 然后像没听见她说话似的,转身抬步往对门走去。 “静姨。”“阿静,岚岚,吃饭了没?”母女俩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向门口进来的人。 “来言言,这个给你吃,拿着。”冯静把手里拿着的盘子往凌思言递了过去。 “谢谢静姨。” “你常给这孩子送些吃的来,又不肯收钱,下次若再不收我钱那你以后别拿过来了啊。”凌淑珠真是拿她没办法。 看着凌思言带着林晴岚往屋子里走去,冯静弯下腰来,拿过刚才凌思言坐着洗衣服的椅子坐了下来,笑嘻嘻地说:“老林今天去镇里带回来的,也不值几个钱,是我家那丫头爱吃,顺便给言言拿几个过来的,给什么钱。来来,你继续忙你的,天气热,我就是过来吹吹风,散散步。” 凌淑珠坐了下来,拿起洗了一半的衣服,一边搓,一边跟冯静闲扯。 “哎,这又要放假了,下个月,他们那又要过来人接言言过去了吧?” 凌淑珠望了望她,说:“应该是吧,这么多年来不一直是这样吗?” “不过我说你以前那男人也真不是个好东西,这么多年了,好歹他也来看看你呀,怎么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给他生了个娃娃,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大,往日情份真是一点儿都没有的啊,年年唤个人过来带着孩子就走。”冯静越说越气愤,一肚子气,真是替凌淑珠委屈,这女人怎么就受这些气啊。 凌淑珠倒是一脸平静,没受半分影响,说:“有什么好看的,都分开了,各自有各自的生活,哪还来什么情份。他若要来看我,我还不乐意呢。” “啧啧啧。”冯静一巴掌呼过去,拍在凌淑珠的细胳膊上,“你这人就是脾气软,死心眼,人家那是看你好欺负。” 凌淑珠低过头,柔柔地笑了起来,也没上心。看着她这副心宽模样,冯静也没憋住,跟着笑了起来。 夹着日头余热,跃过河面,路过桂花树,穿过院子,七月的风,是一阵阵的桂花清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章 b市某大院 陆家 陆建邦叶兰秀夫妇今日下午难得同时在家,现在是七月初了,按照往年行程,现在正是陆建邦忙得不可开交之时,七月基本是看不见人影的。 “今日学校是要考试了吧?”叶兰秀伸手往红木桌上拿过茶杯,喝了一口,然后望向楼梯处。 陆建邦下午才回来,刚在楼上换了身家居服下楼来。 听到叶兰秀这般问起来,驻了脚步,站在楼梯上好好地想了一想。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陆建邦双手放裤兜里,抬脚下楼,往叶兰秀走去。 “昨晚好像听到那小子有提过一下。” 叶兰秀一听这话,吧嗒一下,放下茶杯,嗔道:“有你这么当爸的吗?儿子什么时候考试都不知道。” 陆建邦笑了起来,看着叶兰秀眼角嘴角藏着笑意,知道她没真的生气,走到她身边,抬起左手,安抚着轻拍了几下她的肩膀,然后扶了扶眼镜,往门外走去。 “等等,我去问问老李那小子今天几点下课。” 还真不能怪他不知道儿子什么时候考试。 每年八月要腾出两个星期的时间,必定要陪这娘俩儿出外面去转转,在九月开学之前再回来。为了这两星期的假,这月份整天是忙得不见人影的忙着把公司里的事情安排妥当。 今天下午,还是偷来的半日时光,今日下午本来还约了客户开会的,谁知客户公司那边出了点问题,昨夜的飞机,连夜飞回了美国。他上午刚忙完,下午见没什么安排,这才回了家里来。 —— 刚出门口,就看到老李正挽起了裤腿,拿着水管,在院子里正洗着车。 这老李是从二十岁就一直跟着陆老爷子的,给陆老爷子开了二十几年的车。老李的太太也是一起在这家里干活的,说起老李的太太,想当年还是陆老太太给这两人搭的线。 老李天天都是跟在陆老爷子身边,也没什么机会认识姑娘,当时都快三十岁了,还在打着光棍,老李整日倒是笑呵呵地不着急不当回事,倒是陆老太太替他急了,这事给放心上了,到处给他物色着姑娘。 有一回陆老太太回娘家,看到娘家请了一个姑娘回来打扫,叫吴小玉,手脚勤快,干事还利索,长得眉清目秀地,一看着就喜欢了,硬是向娘家讨了人,带回了自己家里来。 带这姑娘回家来的时候,陆老太太的本意是留在家里帮忙收拾收拾的。可是一见到老李,陆老太太又动起了心思,想撮合这老李跟吴小玉,谁知道这俩人当时相互都没看上眼,她还以为这事就算过去了。 后来过了一段时日,不知怎么的这俩人又互相看对了眼。可这俩人都在那扭扭捏捏地不好意思捅破那层纸,最后还是陆老太太亲自出马,给他俩拉上了这个窗。 两人都是b市的,结了婚,生了个男娃娃,吴小玉等孩子满周岁了,把孩子放家里,两边父母帮忙带着,就又回了陆家干活。 同在b市,陆老太太也经常给他俩行个方便,让他们也能经常回家去看看。 —— 他走过去,刚开口:“老李啊” 老李见着他,急忙关了水阀,说:“老陆你下午不是说休息吗,我就把你车给洗了。你要用车?你再等个五分钟,快洗好了。” “不急,你慢慢来,我不是要出去。”陆建邦缓缓开口。 “哦这样,你找我有事?” “那小子今天学校有考试是吧?今天几点下课?” “是的,下午只考数学,4点就下课。” “明天还要考一天,老爷子和老太太出去串门了,老爷子有交代过,我先去接他们,然后一起去接那小子。” “我下午没事,你去接俩老,4点我跟兰秀去接那小子。” “哎哟,你去接,今晚可要把那小子高兴坏了,哈哈哈哈”老李笑着。 闻言,陆建邦也笑了起来,一脸无奈,说:“确实没去接过几回。”聊了几句,便回过头往屋里走去。 “今年想好了没,要去哪儿?”陆建邦端起叶兰秀刚给他沏好的茶,啜饮几口,问道。 “还没确定呢,今晚再问问那小子,一天一个样,今天说要去有海的地方,明天又要改了要去有山的地方,没个准,等他想好再说。” “周荣光那两个孩子今年还是一起吗?”陆建邦左右扭着脖子,伸展着筋骨。 “没什么意外的话肯定去啊,这么些年都是一起去的,今年不会来个例外吧?” 叶兰秀看见陆建邦手在后脖子轻捏着,便起过身坐近他旁边去,接过手来,轻轻按捏着。 想了一下,叶兰秀迟疑着,问:“你说你儿子是不是喜欢周家那小姑娘啊?” “以往也没见他对哪个小姑娘上过心。你看他年年去玩年年不落,都是带着那小姑娘一起去的。” “说什么呢?”陆建邦真是哭笑不得,他老婆这想像力他是服气的。 “你儿子才几岁,他懂什么叫喜欢啊?你若说他喜欢,每次去玩,你见他哪次理过人家啊?” “周家那小姑娘每次要找他玩,他还不愿搭理人,到处躲着呢,碰都不让人碰一下。” “可能是看在周家那小子的份上吧,两个男孩子,岁数也差不多,玩得来,一起去有个伙伴。这哥哥去了,那他那个妹妹能不去啊?”陆建邦给她分析着。 叶兰秀想了一下,这倒也是。 陆建邦见她这副模样,笑起来,说:“你这脑袋里天天净在想些什么?孩子才多大,他懂个什么。” 叶兰秀是听明白了,偏偏也不让他好过,故意作他。她抽回手来,双腿交叠起来坐着,一脸不耐烦,冲着他说:“你行那你自己来,我脑袋不行手也不行。” 陆建邦转过头来,见她嘟囔着个嘴,顿觉好笑。 这都结婚十几年了,怎么还是跟姑娘时候一个样,一个不顺心就给他作起来,养了十几年,什么都没见长,倒是这脾气越来越见长。 得了,自己养的人,作天作地,那都还得继续养着,谁让他自己把人养成这样,自己作的孽就自己受着吧。 “仔细想想,我觉得夫人说得还有几分道理,改天我真得找那小子问问。” “夫人的脑袋和手都漂亮,倒是你夫君我,这脑袋跟脖子不太行。” 说完又拿过叶兰秀的手仔细瞅瞅,再往她的脸瞅瞅,满脸谄媚,说:“漂亮。怎么会这么好看,这么招人喜欢。” 然后探过身去,快速地往她脸上亲了一口。 叶兰秀的老脸都红了,急忙抽回手来,往他手上用力拍了一下,羞着个脸骂他:“你走开,没个正经。” 又急急去推着陆建邦转过身去,不让他看,伸出手给他继续按捏后脖子。他要再看下去,她的老脸红得都要滴出血来了,他不要脸,她还要。 —— 三点半,陆建邦夫妻俩换过衣服下楼来,准备出发去接孩子。 还没上车,老李声音从后面传过来,陆建邦站在那回过头来,看着老李。 老李走过来,准备出发去接老爷子和老太太,才想起来差点忘了给陆建邦提个醒。 “老陆啊,你车停到学校门口对面,你就在树下找个位置在那等着就行,门口人太多,那小子会自己过来找车的。” 学校门口的对面,沿着马路,有一排银杏树,陆建邦是知道的。 “行,知道了。”点了点头,陆建邦便上了车,发动车子,往大门驶去。 车子停在学校马路对面的树底下。路旁的银杏树结满了果实,像葡萄串一样密密麻麻的挂满了树枝。有些未成熟的小果实掉落在地上,被行人和路过的车踩压得面目全非。 到的时间还提早了些,夫妻俩看向学校大门处。还没下课,校门还没打开,倒是门前挤满了人,都是来接孩子的家长,不少人伸长了脖子往学校里望去。 “等孩子考完试,明天晚上一起去书城走走吧,你帮我挑些书。要放暑假了,言言到时候来b市,趁空闲,阿珠备备课,看看资料,也没那么闷,我提早把资料给她寄过去。”叶兰秀坐在副驾驶上,声音闷闷地响起,有些低落。 陆建邦回过头来,看了一下,叶兰秀正低着头,于是他问:“淑珠还是不愿来b市吗?” “嗯。即使山村里条件不太好,即使缺少资源,她宁愿我年年给她寄资料,她还是不愿到这来的。”叹息着,叶兰秀反握住陆建邦伸过来的手。 陆建邦思忖一下,说:“明天晚上我陪你一起去,今年要多挑些了,范围也要广一些了,那小姑娘今年上初中了,以往些年的资料,淑珠大概是用不上了。” 还记得那一年,她第一次去y市见凌淑珠,问她:你过得好吗? 那个眉目如画的女子告诉她:我现在过得很好。 一开始,她以为凌淑珠是随口说说,只为让她安心。可是凌淑珠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带着她,走到那后山边上,坐在那河边,指着那河告诉她:“人要寻死,最是容易,旁人能看住我一时,看不了我一世的。” “兰秀,我早就想通了,我放下了。谈不上舍得或不舍得,从我离开b市开始,我便知道,我跟他,是再也回不去了。时间会冲淡一切的,与其说是想念他,不如说,我怀念的,是当年那般执着的自己,还有那段最纯粹的岁月。我自己挑的人,我自己做的决定,我认了。你若是想问我心里还有他吗?有,毕竟是我一头撞了上去的,是这么多年来我唯一动过心的人。可是,我没有非要死缠着和他在一起,我不是一定要非他不可的。你看,没有了他的我,现在不还是好好活着。” “我只是幸运一些,比一些人多念了几年书。可是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有什么了不起的,也从来没有妄想过能与其他人一样。无法跨越的阶级和观念,我明白的。有些东西,不是说我努力一下就可以的。我和势力c权力之间,始终有着无法跨越过去的鸿沟,那是我此生都无法与它相握的陌路人。” 凌淑珠坐在河边,轻描淡写地说着,一脸的从容,像在说着别人的故事一样平静。 叶兰秀就这样看着那个淡然浅笑的女子,她的眼里,没有嫉妒,没有所欲,只有细碎的流年。 “其实淑珠是个念旧又胆小的人,离开b市,生下孩子,已经耗尽了她此生的勇气,她再也没有多余的勇气了。如果她还留在b市,也许很多年以后再见面,那个男人风轻云淡的一句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就算是把和她之间的千丝万缕随随便便就给打发了。这样的结果对于她的余生来说实在是太残忍了。所以,她亲手切断这个可能,她离开b市,从此不会再见他的。”叶兰秀侧过身子,倚在座椅上,望着身旁一言不发的男人,说:“可是她啊,却死脑筋,这么多年,也不见她生欢喜。”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这么多年了,倒是那个男人有欢喜。陆建邦只能用力紧握她的手,再紧一点,安慰着她。他的女人,又在难过了。 学校内响起铃声,惊醒了车里的人,打断了回忆。 大门打开,不一会儿,一脸纯真的孩子们一窝蜂涌出来。毕竟是孩子,脸上的笑,那么张扬,毫不掩饰。 两人看着门口,没一会儿,就看到了那熟悉的身影,书包挂在右肩上,左手还抱着篮球,身材要偏瘦一些。 眼神往树底下一路扫过,寻着眼熟的车子,视线看着他们的方向,然后往车子走来,陆建邦故意不放下车窗,等他走过来。 十几岁的孩子,连走路都是自带飞扬的气息。 正西下的太阳,光芒从他的侧边洒下来,连黑色的细碎头发都像镀上了金色,五官搭在一起,很是柔和。 小的时候,这孩子的模样可是骗了不少老人家。 叶兰秀以前还老想着,这孩子当年降落人间的时候是不是跑得太快了,慌乱中多拿了一些什么,要不然怎么会这般模样。 红润润的嘴唇,汪汪的眼睛,特别是这孩子笑起来的时候,弯着的眼睛,眼角还带了微微上扬,模样像极了姑娘般娇俏。 后来长大了一些倒还好,五官长开了一些,能明显看出来那鼻子像极了陆建邦,鼻梁高而挺直,带着男生特有的英气,要不然旁人还真真以为这是个小姑娘。 拉开后座,先把篮球和书包往车里推进去,然后钻进车里。“李叔”,刚张开嘴便看到叶兰秀坐在副驾驶上,怔了一下,很快往驾驶座看去,果然,“爸,你怎么来了?”声音里满满的意外和惊喜。 “陆离,你看到我怎么就不惊喜?”叶兰秀看着陆离的眼睛里都盛满了陆建邦,可没一点儿她的影子。 一听他妈这话,便知这女人又要开始无理取闹了。陆离忙转移话题,说:“妈,我下午考数学,你猜我这次能拿多少?” “数学拿多少不重要,反正总成绩都是在年级前十以内,不猜,没意思。”叶兰秀手肘撑在车窗旁,扶着脑袋,故作低落地看向车窗外,一脸的委屈。 不知道的人还真被他妈这副样子给骗了过去,怕是十根手指都得指着他骂不孝。 后视镜上,陆离对上陆建邦的视线,朝他爸翻了个白眼,意思很明显:你的女人真是越来越难搞了。 陆建邦抿嘴笑了笑,看了下车镜,打方向盘,往左驶出,缓缓汇入车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章 还没到大院门口,陆建邦一边减速一边降下车窗,露个脸,站岗的士兵看到车牌,再看看陆建邦,在车子停下之前,就扬了杆放行。 径直往自家楼房驶去,按下遥控,墨绿色的大门缓慢打开。车子驶入院子,没看到停着车,看来这老爷子和老太太还没回来。 车刚停稳,陆离率先走下来,一手抱着篮球一手拿着书包,“爸妈,我先去洗个澡,换个衣服,中午打球,出了一身的汗。” “老陆,你儿子可厉害了,这一天得换多少套衣服啊。”叶兰秀下了车,调侃着她男人。陆建邦瞟了她一眼,不答,天知道这个女人又想着给他下什么套。见他不理,叶兰秀撇了撇嘴,无趣,这男人竟然不上当。 关上车门,俩人往屋里走去,陆建邦径直往楼梯方向走,准备上楼,发现跟在身后的人不见了。 叶兰秀看见吴小玉在厨房,临时转了脚步往厨房走过去。 “去去去,你去忙你的,厨房没什么要你帮忙的,等开饭了再叫你啊。” 还没进厨房呢,吴小玉门口就把人截了下来,笑着把叶兰秀往外赶,说:“你别来给我添乱我就谢谢你了。” 叶兰秀不会厨艺,这陆家上下是都知道的,可她偏偏闲来没事就爱往厨房瞎晃悠。 陆建邦果断往厨房走去,长臂一伸,揽过还死性不改的当事人肩膀,往外带走,干净利落,不忘给吴小玉留下话,“我给你把犯人带走。” 当事人还恋恋不忘回头望过去,想挣脱控制。 “我不添乱,真的,我就看看,就看看,看看还不行嘛。” “不行。你离厨房远点。” “怎么,心疼我啊,还不让做饭啊。” “我心疼钱,厨房没什么要换的。” 叶兰秀对厨艺其实真没什么天赋,就是兴趣不小,刚刚结婚那时候,老爱往厨房跑。 有一回火还烧着她忘了关,然后走出了厨房。里面不知怎么的就把厨房里的抹布烧起来了,这一下子还把周围相邻的一圈,能烧的东西都烧了起来。 等大家闻到烧焦的味道,感觉不太对,顺着味道找到厨房时,晚了,差点没把厨房给炸了,这次可把大家吓得不轻。 从那以后,厨房重地,叶兰秀与豆豆,不得进入。 哦,豆豆就是当时陆老太太养的一只中华田园犬,陆离3岁那年,豆豆岁数太大,走了。 —— 陆离洗完澡,头发还没干,就往楼下走来,宽松的白色t恤,灰色的运动七分短裤,飘荡着的裤脚,显得他越发瘦弱,那小胳膊小腿的,细细一圈。 随手拔了几下头发,甩了甩头上的水珠子,往他爷爷的棋盘走过去,挨着老爷子的御用太师椅,盘腿往地上一坐,开始收拾棋子,向他爸邀战:“老陆同志,来吧。” 陆建邦斜睥一眼,放下手中的报纸,说:“臭小子,口气越来越大,不吃些苦头还真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这身自信是谁给你的,我今日要给你把根都拔了。” “爷爷教的。” “” “年轻人有自信,好事,人不轻狂枉少年嘛,应该的。” 陆老爷子刚进门,就看到了这父子俩在埋头厮杀,老爷子俩手背在身后,凑上去。 “爸,回来了。” “爷爷。”话里还带着浓浓的挫败味。 老爷子一看棋局,哟喝,怪不得这小孙子像霜打的茄子一样,奄着呢。 “一回家就欺负孩子呢?”陆老爷子没好气地瞅着陆建邦。 眼看着这小孙子又执起一子准备落下来,陆老爷子连忙提醒,说:“哎哎哎,陆陆这可不行啊,看好了再放啊,再看看啊,不急。” “爸,观棋不语真君子,你坐那看着,别吵。”陆建邦指了指后面的太师椅。 “我不是君子,我是你老子。” 还真是没法愉快地沟通了。 —— “妈,您找我啊?”叶兰秀敲了敲书房的门,走了进来。 陆老太太正站在书桌边上,向她招了招手,说:“兰秀你来,过来看看。” “什么啊?” 她走近桌子,低头看去,“兰花?这画是?” 陆老太太看着画,不知道在想什么,愣了半晌,才徐徐开口,说:“前几日,兴之所至画的,看着这兰花,想起了淑珠,就想着送给她。她以前最喜欢这些画了。” 老太太思忖了一下,又说:“下个月言言要来了吧,就想跟你商量一下,这画我是寄过去呢,还是到时候让言言带回去。” 叶兰秀思索了一下,还是说:“妈,我看还是寄过去吧。路程也远,我先把画拿去裱个框,能保存好些。再说我这些天还要走一趟,去挑些资料书,到时候一起寄过去吧。你让那么小一个姑娘拿着这么一副画路上也是不太方便的。” 陆老太太想了一下,这倒也是,便说:“也好,那这事就让你去办吧。” 陆老太太视线看向叶兰秀,回忆片刻,目光软软,说:“还记得当年第一次看到你们两个的时候,那时你们俩感情真好啊,走哪都是粘在一起的。” “我学生那么多,名字常常会忘记,可是第一次见你们的名字时,我便记得了,从来不曾忘过。” “那姑娘学习好,还长得漂亮,那时候多少男孩子想走近她身边,偏偏你是天天不离她身的,像石像一样整日伫在那旁边,那些男孩子真是无从下手啊” 扑哧一声,叶兰秀想起当年,笑了出来,眼里有止不住的怀念。那时候她粘凌淑珠粘得可紧了,那些男孩子连下手的机会都没有。 “妈,明明我学习也挺好的,你怎么就不说说啊。” “不过还真别说,当年啊我给她收不少情书,有些男孩子不敢当面给她的,都跑来找我,让我帮忙转交。” “真是要气死我了,收了那么多的信,竟然从来没有收到过有一封是给我写的。可她还不要,每次都让我全部扔掉,她是连碰都没碰一下的。” 陆老太太笑着打趣她,说:“我儿子竟然没有给你写过信?” 然后是止不住的惋惜,说:“那么好的一个孩子,你说当年我发现她跟那混小子在一起的时候,我端着老师的架子去插手管一管,是不是结果会不同一些” “妈,旁人什么都能管,可是唯有心,是旁人想管都管不住的”叶兰秀安慰起老太太来。不过这话倒是不假,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管便能管的。 陆老太太抬起微皱的手,轻抚着画,细细地一下一下,似乎手中的画,不是兰花,而是当年那女子。 “都这么多年了,这地方她真是一步都不肯再踏上了。” “这孩子啊就是死心眼,说放下就放下,说断就断,半分不留。上一回我去y市,到现在有四五年了吧?今年要找个时间再去见见了,她不愿来,我便走一趟吧。就是怕这孩子见到我,又该胡思乱想了。” 叶兰秀站在一旁静静凝着画,听着陆老太太的喃喃自语,默不出声。 窗外晚霞也争着跑进来,照着两人,默默地,不动声色。 楼下传来一阵阵几个爷们的欢笑声,书房里静静站着的两个人,被拉回了思绪。 叶兰秀率先回过神来,眨了眨眼,晃去那些愁思,笑了起来,安慰老太太,说:“妈,走吧,下楼看看去。” “你放心,画的事儿我来办。你也别担心,淑珠现在过得很好,你去看她,她不知道多高兴,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 叶兰秀伸过手去,挽着陆老太太,披着落日余晖,走出书房。 “赢了,爷爷我赢了。” “哈哈哈哈哈。” “你连军师都带着了,能输吗?”陆建邦没好气地看着正笑得张牙舞爪的陆小子。 然后两个大人默契地对视笑着。 孩子的世界,最良善。 孩子会知足,幸福感会满溢,因为他们还未被现实染指人生。 孩子的世界里,没有人情世故,没有阿谀奉承。 最大的贪心和罪恶,可能就是你给了他一颗糖,他会问你能不能再给他一颗。 约翰列侬曾说:五岁时,妈妈告诉我,人生的关键在于快乐。上学后,人们问我长大了要做什么,我写下“快乐”。他们告诉我,我理解错了题目,我告诉他们,他们理解错了人生。 小的时候,想要快乐其实很简单。 一颗糖,一朵红花,一个卡通书包,一块水果味的橡皮擦,一只蝴蝶,一只蛐蛐,便如拥有了天下。 长大之后,人们的快乐就变得复杂多了。 快乐是车子,房子,各种定制的服装,限量版的鞋子,高端品牌的皮包,高档的娱乐场所,火辣的美女,风流倜傥的帅哥,灯红酒绿,夜夜笙歌,终极的快乐是各大银行卡里的数字后面不断的增加零。 你跟他谈起小时候玩过的泥巴还有爬过的树,他说你俗气,说你不会变通,说你不懂人情世故,说你不思进取,说你榆木脑袋,说你不会享受生活,说你不懂这世间精彩。这到处都是香车美女,各种年代的葡萄酒,各种品牌的限量版色号口红,这哪一样不比小时候那些玩意儿有意思? 最可笑的是,从孩童到年迈,不断膨胀的内心,到了弥留之际,却在问老天爷:人生为什么这般艰难,我只是想要平淡快乐的生活。于是便开始怀念起上树摘果,下河抓鱼,脱光鞋袜,还在跑遍漫山遍野的孩童时代,自诩那是这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刻。自己尝遍了这世间的千娇百诱,到头来却说那都不是自己想要的。 这种感觉就像一个男人放弃了最初那个只会乖乖站在身旁的女子,去追求各种艳丽的鲜花,追求各种刺激,最后又兜兜转转回到最初那个女子身旁,说这么多年以来我发现我最爱的还是你。 其实都是一样的,所谓回头是岸都不过是经历了各种深陷最后选择了能让自己最自在并且还对自己最包容的那件东西而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章 b市某大院 周家 炙热的夏季,已是八点,夜幕才刚降临,华灯初上,万家灯火陆续亮起。 晒得发烫的青灰色外墙,嗡嗡运作中的空调外机,隔着高墙,还能听见里面的欢声笑语,融洽交谈。 红木长桌上,众人正交谈热烈,一妇人正迅速收拾餐桌,端走碗筷。没一会儿,从厨房端出一果盘放下桌面,便又回过身往厨房走去,清洗餐具。正是时令,水果种类倒是多样。 长年累月的弄枪挥沙,主位的老人,两鬓斑白,轮廓冷硬,一身硬气,不怒而威,或许是在含饴弄孙的岁数,眼神添了一抹柔软。 “文谨,今日考试如何?你刚上初一,科目也多了些,能应付得来吗?”坐在主位的周老爷子看向一旁的少年,声音浑厚,掷地有声。“陆家那小子每年考试,必定榜上有名,你比他小一届,可得抓紧些啊,别落下了。” 周荣安一听周老爷子这话,摆了摆手,让他放心,说:“爸,文谨这孩子的成绩你心里还没个数吗。陆家那小子可是他的学习榜样,从小到大,就爱跟着陆离后面晃,陆离考一中,他也跟着考去一中,我看啊,高中大学陆离考哪,他也要跟着去哪了,幸好陆离那小子是念初二,要不然指不定你还得头疼去找校长给他俩弄一个班里念呢。” “我也去,陆离哥哥去哪我也去哪。”软软糯糯的小姑娘也跟着附和起来。 “安安啊,你才三年级,还远着呢,等你念完大学,你陆离哥哥怕是娃娃都会走路了。”陈歆梅笑着伸过手去拍了拍周妍安的小脑袋。 “嘻嘻,你还小,陆离哥不爱跟你玩,陆离哥只带我玩。”周文谨拿过一块西瓜,三两口给吞了下肚。 “哥哥,你让陆离哥等等我,我也很快就念初二的,我们可以一起玩。”周妍安歪着脑袋跟她哥哥商量着。 周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拿过切成了四块的橙子的其中一瓣,捏着两端往后一翻,取出橙子肉,放到周妍安面前,说:“我家的小丫头也要努力学习,学习好你陆离哥哥才会带你玩。” “嗯。”胖嘟嘟的小手拿起橙子肉,周妍安重重的点着小脑袋。 “也不知道你陆离哥从小给你们俩吃了什么糖,天天三句里两句不离你陆离哥,整日跟在后面瞎转。”陈歆梅真是想不明白这兄妹俩怎么就爱天天跟在陆离后面转。 “那你俩有问了你的陆离哥哥今年又要去哪里玩了吗?”周荣光抬了抬下巴,向周文谨示意。 “他还没想好,还没决定下来呢,不过前段时间听到他说想去日本,不过妈那天不是说安安的护照到期了吗?可能来不及了,我再跟他说说,还是在国内吧,等下次再去国外。”周文谨皱着眉头回想了一下陆离说过的话。 “啊对对,我差点又给忘了,安安这护照是该去弄一下了,要是突然要用那可就麻烦了。”陈歆梅忙不迭地点起头来。 “爸您今年会去吗?你好久没去了哦。”周文谨满嘴西瓜汁看向周荣光。 周荣光还没说话,陈歆梅先笑了,用手肘轻轻推了推周文谨的胳膊,说,“你以为你今天都这个点了才吃完晚饭是为什么。” 周文谨一听,赶紧歪着脑袋望向墙上的挂钟,一脸好奇,问:“今天吃饭好像是晚了一些,然后呢?为什么?” “今天下午上面刚下了文件,有任务,你爸临时要开会,才弄到这么晚回来。”陈歆梅伸手往桌边上的精致盒子扯出一张纸巾来,慢条斯理地擦着沾了西瓜汁的纤细手指,说,“过年之前都别指望你爸有时间了,所以啊,还是咱们几个相依为命吧。” 周荣光轻叹一口气,苦笑一声,抬手挠了挠后脑勺,无奈之极。 周老太太没插话,低着头细细地剥着橙子肉往周妍安面前放,这孩子倒是最爱吃橙子了。脑子里一边在盘算着过些天得亲自去市场走走挑些哈密瓜了,下个月言言要过来,那孩子是最爱吃的。 看着周妍安还没吃够的样子,周老太太转过头,朝厨房唤了声:“小庄啊”只见一妇人匆匆从厨房探出身来,手还沾满泡沫,拈起身前的围裙拭手,问:“老太太怎么了?” “橙子再切点,小孩子还没吃够呢。” “庄姨,我还要西瓜。” 庄华擦着手,笑呵呵地答应着:“好好好,等我一会儿啊。”便匆匆擦着手往厨房切水果去。 “哥哥,你等下还去陆离哥哥家吗?” “去,吃完西瓜去。”然后又指了指挂钟,说:“不过这时候陆离哥应该还在打球,等下去篮球场那边找他。” “那你等等我,吃完橙子我也要去。” “安安,你就在场边坐着看看就行了,别往里凑,听见没,那球可没长眼,就你这小不点的还没那篮球大呢。”陈歆梅看着兄妹俩这一头热的劲儿就觉得头疼。 这院里的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个个都爱跟在陆离屁股后面转悠,一群人天天混在一起玩,偏偏陆离的性子从小到大都是那样,也没见他对谁热情过。 有一回他看着后面这群人叽叽喳喳吵得烦了,就叫他们散了各回各家,别天天往他身上凑,当时各自是散了,可第二天个个又故态复萌,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久而久之,陆离也就懒得说了,爱跟着就跟吧,有时跟几个岁数相当的打打球,有时烦得紧了就自己跑开。 周家跟陆家是世交,两位老爷子都是戎马半生的人,两人当年可是有着刎颈之交的革命友谊。 想当年,陆老爷子先生了个男娃娃,俩人还打算结个娃娃亲,谁知道后来周老爷子生的也是个男娃娃,后来这事才作了罢。 家里都有个铮铮铁骨的爹,从小那是把儿子当新兵蛋子去操练的,皮糙肉厚的,范个什么错误,家法伺候那还算是轻的了。一个不留神,撞上枪口,老爷子两指一拎,往兵营里一扔,那是常有的事。其中一个先扔进去了,另外一个要不了两天,也要跟着“光荣牺牲”,老爷子答:“体恤你俩同甘共苦,恩荣与共。” 两个人苦不堪言,先窝里反了,吵着“谁踏马的要跟你恩荣与共啊!”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从小到大,在兵营里两个人可没少吃苦头。后来一致同仇敌忾,发展成了深厚的“革命盟友”关系,搞起了地下情报,有个风吹草动就开溜。只是这畏罪潜逃罪加一等,被那两个老狐狸抓住,那是抽筋剥皮,毫不手下留情,两个人也就老实了。 只是后来这漫长人生路里,周荣光选择了从政,陆建邦选择了从商,两个人也就渐渐地疏远了一些。 每年暑假陆离一家三口都会出去玩,周文谨比陆离小一岁,两人平时走得最近,一听到陆离要去玩,那怎么得了,立马拖着个小尾巴凑上去列队形。周荣光因为工作原因,经常抽不开身,这些年来偶尔参与,多数是陈歆梅带着两个孩子,两家人一起凑个人气,倒也热闹。 一开始几个大人还担心陆离不愿意,可能后来他也想到路上有个伙伴倒也不错,考虑半天憋了一句:“可以是可以,但是其他人就算了。”其他人指的是大院里那群孩子,他实在是烦了那群猴子,太吵。 几个大人被他逗乐了,这孩子往日怕是被那群猴子折腾得不轻,烦得很。 后来每到暑假,大院里其他孩子也闹着要跟去,幸好大院里多数家长还是从军的,没这闲功夫,倒也让陆离松了口气,于是也就有了两家人每年一起出游的习惯。 吃完水果,嘴里都还没咽下,兄妹俩人就迫不及待往门外跑出去。 “等会儿,洗个手擦把脸再出去,花着个脸到处跑你也好意思。”周老爷子哼唧哼唧地憋出来话,这俩小兔崽子真是要气死他,那陆离身上是有金子的啊,天天往人家身上贴。 兄妹俩脚步一顿,脚尖方向一转,立马往洗手间方向前进。没一会儿,走了出来,立定,接受长官检阅,得到首肯,眯着眼,咧着嘴,像放飞的鸟儿一样一头往门外扎出去。 大院里的路灯早已亮起,沿着走道,往篮球场走去,一路上,碰到不少院里的其他家属在散步。 还没走到篮球场,远远地就听到那边传来一阵阵起哄声,两个人耐不住心里的好奇,加快脚步,恨不得一下子飞过去。 走到场边时,正好看到那条瘦长的人影一跃而起,手中的球像是有意识一般,稳稳落入框中,直线落地,连续在地上反弹着。 全身像淋过一场雨一样,无袖的运动衣外的手臂一层汗水,湿哒哒的,头发也是半湿的,汗珠沿着额角,一直往下淌,滑到下巴,陆离随手掀起衣服下摆,往脸上抹了一把,朝场边走去。 “来晚一步了,打完了。”周文谨带着周妍安往那群人走过去。 陆离正跟叶子南说着话,眼角余光感觉有团黑影袭来,微一闪身,迅速拉过身旁的叶子南往身侧一挡,陆离冷眼站一旁,果不其然便看到收势不及的周妍安圆滚滚的小粗手正抱着叶子南的手。 呼,幸好闪得快。 周文谨看着自家妹妹,也不知道是随的谁,简直是猪脑子。也只有这蠢货从小见了陆离就往上扑,大院里谁不知道陆离最讨厌别人对他勾肩搭背的,这大热天的还想抱着他?除了一开始陆离没防范让她成功过,这之后哪次陆离见着她不是像防贼一样防着的,运气好遇上陆离身边有人还能扯出来挡一下,没人的时候陆离一闪身,常常是往地上摔个狗啃泥,这么多年了也没见长个记性。 “嘻嘻子南哥哥。”偏还笑得一副蠢货的样子。 “妍安啊,你这毛病什么时候才给改改?你是摔着不疼的啊?”叶子南是真服了她,靠着这股子坚持不懈的毅力将来绝对有成为学霸的潜质。 沿着球场边种着一排茂盛的槐树,槐树底下摆放着一排排的石凳子,盛海阳和葛壮坐在那石条凳子上,两条腿向前摊直,两手撑在身后的凳子边上,看着陆离那躲瘟神的模样,呲着一口大白牙,笑得一脸辛灾乐祸。不能怪他们呀,谁让他陆离身上像洒了糖似的,那周妍安只找他扑,他们都是一吃瓜群众,纯粹看戏的。 周文谨扶了扶额头,几步走上去,拉过这蠢货站好,“陆离哥,子南哥。” 随着院里小孩子个个上了学,以前日日形影不离跟在陆离身后的鼻涕虫散了不少,走得近的就是他们几个年龄差不多的男孩子了,陆离和叶子南一样大,周文谨和盛海阳还有葛壮是要比他俩小一岁,葛壮还有个妹妹,叫葛小美,比葛壮小两岁,和周妍安一样,因为哥哥的关系,也常常跟着一起玩。 说起这葛壮,也不知道他爹葛营长是怎么想的,这样坑自个儿的娃。 葛壮原来名叫葛大壮,小时候还没觉得怎么样,等上学了,同学念起来这名字,往往笑半天,这葛壮脸皮再厚也撑不住啊,后来这葛壮打死也不肯回去上学,葛营长只得给他去改名字,图省事,把大字去掉,直接叫葛壮,本来还在想要不要给葛小美也把那小字去掉,后来想了想,念着也没什么问题,也就没动。 站在一旁的陆离随手拨了几下汗湿的头发,另一只手的手腕夹着篮球压在腰上,瞥了几下身旁那两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混蛋,懒得搭理他们,直接走人,“我走了。” 说完头也不回往自家方向走去。 主角走了,没劲了,两个混蛋站了起来,摆摆手示意也要闪人了。 时间也不早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周文谨拖着自家那个蠢货原路折返。 一旁的凳子上还围着一群老人家,正在谈天说地,话说当年。 空旷的球场上空,满月正高挂,发出清亮的光,连夜幕也不那么沉黑了,稀疏星光点缀着墨蓝的夜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章 七月初。 例行的总结大会。 初升的太阳,空旷的操场上,全校学生席地而坐,正前方摆了几张桌椅充当讲台,一阵掌声雷动之后,校长大人腼着个肚子从椅子上站了起身,抬起双手,掌心向下压了几下,示意各位安静下来,声音透过桌面上放置的小话筒,“安静,请各位同学安静下来。”清晰地从操场四周安置的喇叭里传了出来,看见场面安静下来,校长大人又坐了下去,开始他的‘表演’。 讲台上校长大人正情绪昂扬,滔滔不绝地发表着万年不变的演讲台词和学习总结。 太阳已爬出云层,兴奋地露出了全脸,一脸灿烂地向大地上的人儿热烈地表达它已溢出胸怀的爱意。 席地而坐的学生们开始有点躁动。 “我的上帝啊,我快要热死啦”林晴岚实在受不了了,右手扯着脖子处的衣服领口来回摆动,企图带来一丝丝凉快。 又实在无聊得紧,索性伸出左手拍了拍坐在她前面的凌思言,说:“我说你坐了两个小时话都没说过一句你不累?” 回过头来的凌思言眼睛笑得弯弯的,嘴角上扬着,问她:“话都没说过一句怎么累?” 林晴岚歪着脑袋,额头往胳膊处的白色短袖上擦了一把汗,说:“那倒也是。晒成这个样子,你怎么没看见一点汗啊,我都快热死了。” 然后压低声音,一脸的坏笑,贼眉贼脑地说:“你说坐前排的人多可怜,校长激动地说了两个小时了,那唾液星子都快把他们给淹死了,嘻嘻嘻。” 凌思言和坐在旁边的几个女同学听见了,个个低着头哧哧哧地笑,幸好没坐前排。 “同学们,成绩代表过去,未来我们仍然需要努力。接下来的暑假期间,希望各位同学按时完成作业,在家里也要帮家长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最后最重要的一点,一定要注意安全。好了,这个学期圆满结束了,祝同学们渡过一个愉快的假期,我们9月再见,散会。” 话音刚落,操场上响起阵阵热烈的掌声,等校长一起来走开了,满地的学生爬起来,兴奋地互相拥抱,欢呼。 凌思言站了起来,轻拍了几下屁股上的灰,拉过林晴岚的手往学校外面走去。所有孩子的脸上洋溢着满脸的朝气和青春。 “我跟你讲,我和他们说好了啊,放假我们要一起玩,后山那边,我们可以烤个番薯鸡蛋什么的,哦还有鱼,可好吃了。”林晴岚一脸兴奋地晃着凌思言说起来。 “他们?谁啊?” “就是华华她们呀,我们都约好了,你跟着就行了。” 哦,原来说的是常常凑在一起玩的那几个,就是住在隔壁的,她也认识。 “鱼可不行,太危险了,不能去抓。”凌思言想起校长说的那些话。 “没事,不是我们自己去抓,要让我妈知道我去抓鱼,腿都要给我打断了。牛二他家不是养了鱼吗,他爸说了,等我们想吃鱼了告诉他,他给我们抓。” “那你明天先过来我家吧,我们先做作业,再去玩。” “死脑袋,你急什么作业,你下个月才去b市,你作业你发什么愁啊,又不是做不完。” “你是不是非要拖到最后几天,等我从b市回来,再连夜赶作业才高兴?” 每次就是爱临时抱佛脚,都快放完假了,才想起来做作业,每次都是急得要死要死的。 “这次不拖,过些天就写,我跟你一起写,真的。这几天我们先去玩,明天我们先去华华家给她挖挖那地,她说有番薯了,我们顺便拿几个,后天烤着吃。我家还有好多鸡蛋呢,过两天再烤烤鸡蛋。那鱼也是要烤的,过几天让牛二回家里抓,哦还有,狗蛋他家不是一大片菜地吗,到时候我们一起给他把菜收了,哎菜能不能烤着吃啊?还有” 林晴岚在一旁掰着手指,脑子里不断亮起小灯泡。 凌思言简直要对她竖起了大拇指,这人的脑子里已经被除了作业之外的东西塞得满满当当的了。 凌思言刚到家门口,便看到外婆闭着眼睛,倚着酒缸坐在旁边,一手扶着额头,一手垂在身侧。 “外婆你怎么了?”凌思言急忙从门外三两步跨了进来,林晴岚也跟着跑了进来。 跑到外婆面前蹲了下来,低下头看着外婆,外婆的脸色和嘴唇有点苍白,她又不敢伸手去碰外婆,怕外婆哪里疼,不小心碰到外婆的疼处。 “没事,刚才有点发晕了,我就赶紧坐了下来歇一会缓一缓,你别急啊。”外婆缓缓睁开眼睛,没有血色的唇微启,看见眼前两个小姑娘眼神焦急,怕吓着她们俩。 “囡囡,你去给我拿杯热水过来。” 凌思言连忙哦了一声跑到里屋去。 外婆拿过热水,喝了几口,缓过来了神,然后慢慢站了起来。院子边上还放着几把竹凳子,外婆走了过去坐下来,又拍了拍空着的凳子示意两个孩子坐下来。 看着凌思言两眼泪汪汪的,外婆轻声的笑了起来,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说:“傻孩子,哭什么,外婆老了,头晕头痛,腰酸腿疼,是正常的,岁月不饶人啊,我的言言都长这么大了,外婆也该老了。言言长大了,可别嫌弃外婆如今不中用了啊。” 凌思言抬起手背擦去眼泪,拼命点着头,“嗯,不嫌弃,可喜欢外婆了。” 外婆露着欣慰的笑,摸着她的小脑袋,抬起头望着天空,眼神涣散。 凌淑珠一回来,凌思言马上跟她妈说了这事,凌淑珠点了下头表示知道了,然后让她写作业去。 凌淑珠往屋里走去,老太太带着老花镜正坐在小马扎上打着毛衣。 “妈,才七月,现在打毛衣,也太早了些吧。”凌淑珠往老太太旁边坐了下来。 老太太把滑下来的老花镜推了一下,笑眯眯地说:“不早,趁天热先打好,洗洗晒好了收起来,天一冷就能穿了。言言又长了一些,以前的毛衣有些都不能穿了。” “明天我陪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不用检查,年纪大了,毛病自然也就有了,再看也是这个样子,改变不了什么,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你以为我属唐僧的啊,还能长生不老的啊。”就知道那傻姑娘瞒不住事,什么事都要告诉她妈。 “那也得去看看吧,小毛病的吃两天药也就好了。” 老太太拿下老花镜,放下手里的毛衣,低着眉眼思索了一下,说:“阿珠啊,生老病死是规律,妈的身体,妈知道。你知道吗,我最近老梦见你爸,梦里面啊,你爸还是那个样子,倒是我啊,老了,你看,这头发都白了。” “妈你在胡说些什么。”凌淑珠心头一紧,抓着老太太的手。 老太太反手拍了拍她手背,笑呵呵地,丝毫不在意地说:“你慌什么,我一个老太太都不慌。我只是想给你提个醒,我们人啊,太渺小了,要尊重自然规律。来人世间走一遭,几十年,晃晃眼就过去了,到头来啊,还是要归尘土的。再说了,我现在不还是好好的吗。” 凌淑珠说不出来话,她知道老太太是话里有话。老太太对这世事看得比她要通透,这是在明着暗着让她看淡生死,别太执着。不管你有多么害怕,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老太太重新戴起老花镜,拿起打了一半的毛衣继续,手里忙活着,嘴里还不忘絮絮叨叨,念念有词,“这人啊总爱说来日方长,其实哪有什么来日方长,明明就是人生苦短。拥有的时候抓紧些,珍惜些,失去的时候洒脱些,坦然些,就比什么都强了。” 忽然地手头上又停了下来,稍低了下头,老花镜又往鼻梁下滑了一些,老太太从眼镜上方露出双眼,那模样有些好笑。 老太太和自己这死脑筋的孩子对视着,说:“生死从来都是由不得我们自己做主的。你爸刚走那时候,你以为我不难受啊?可是我的那些悲伤啊,难过啊,夜不能寝啊,哀痛啊,对他来说都是没用的,他眼睛一闭,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他的路已经走完了,可我的路还长着呢,我便只能继续往前走,人本就是孤身来,再孤身去,他陪了我二十多载,我该知足了。” 凌淑珠明白,她也听得懂,只是忽然不知道该如何消化这生与死。她只觉得不断有液体涌入了眼眶里,模糊了视线,喉咙有点发紧,如鲠在喉一般难受,于是只能拼命吞咽,把那窒息感往下压,顺便拾起篮子里的毛线团,一圈圈慢慢地给老太太放毛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章 拼死拼活,挑灯夜战的无硝烟战争还历历在目,恍如昨日。于是放假的第二天开始,凌思言说什么都不答应跟着林晴岚去“风流快活”。 林晴岚一个人去玩又觉得没趣,没办法,只能认命地拿起书包去对门。还能干啥?只能跟着凌思言一起写作业呗。 又双叒叕地写了一个星期作业,林晴岚倒是安分得连冯静都觉得简直不可思议。知道那种感觉吗?盼着她好但又觉得这孩子怕是病得不轻。 林国安见着冯静这反应,倒是哭笑不得,“有这么难以接受吗?孩子还是不是亲生的?” 冯静理直气壮,一脸正气地说:“现在这个肯定不是亲生的。” 一个星期,总算完成得七七八八了,就剩些每周写一篇日记,阅读一本书什么的,林晴岚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苦熬一星期代表什么?代表接下来这一个多月,她能启动小马达,尽情去玩呀。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林晴岚便迫不及待冲去对门,冯静头也不抬地对还在吃早饭的林国安说:“这才是我亲生的。” 林晴岚跑进来的时候,老太太见着她都觉得真是震惊,也难怪,憋了一个星期,这孩子怕是快要憋坏了。 凌思言才刚起来洗漱,早饭都还没吃。林晴岚坐在边上,直直盯着凌思言吃早饭,催她:“哎呀,吃个早饭怎么就这么磨叽呢?你快点行不行?” 凌思言慢悠悠地往口里吞着粥,翻着白眼,不想理她。 林晴岚像个山大王一样,带着一群小喽啰,每日上山下地,抓鸡抓鱼,烤番薯烤鸡蛋,这日子过得倒是自在,有她在,每天就别愁没有乐趣。 林晴岚这会儿正爬树上摘梨。 这片地上的梨树也是牛二他家的。这村里的孩子哪个不会上树啊,牛二他妈见这群孩子嘴馋,吆喝着让她们自己上去摘了吃。 不过牛二他妈忘了,还真有个不会上树的凌思言从来不敢爬上去,碰上要爬树的,从来都是林晴岚上去,她就站底下等着。 凌思言见熟了的梨不少,怕到时候全掉下来,砸坏了也是浪费,便唤牛二回家拿个筐过来,这林晴岚反正都上树了,让她把够得着的都摘下来,让牛二抬回家去。 牛二拖着个竹筐往这边走来,这跑来跑去的,他连后脖子处都全是汗。 他伸出手,头往胳膊蹭,擦去额头上不断冒出来的汗,还隔着一段距离便开始朝蹲在树下的凌思言喊起话来:“言言,你家来人了,好像过来接你的,凌老师让我喊你回去。” 凌思言正蹲在树下捡梨子,听到有人唤她,头刚抬起头来看向来人,便听到牛二说的话,手一顿,刚捡起的梨又滚回了泥土里。 怎么是今天来了?好像要比以往提早了两天。 旁边的几个孩子也顺着声音看向牛二。 凌思言站了起来,仰起头,林晴岚刚好也在看着她。等牛二走了过来,她朝林晴岚轻轻地说:“我走啦。你们慢慢摘,小心些,树上太高了,你们可别在上面闹。” 拍了拍裤腿上的泥,头也不回地往家里走去。 瘦小的背影,坚定地迈着步子。早上的太阳温度都已很高了,光线打在她身上,把脚下的投影都拉长了。 牛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伸出手挠了挠被太阳晒得发烫的脑袋,转头问林晴岚,“为什么我觉得言言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她不是要去见她爸吗?一年就见一回,难道她不想她爸吗?不是应该高兴的吗?” 林晴岚收回望着远去那个背影的视线,随手扯过一个被虫驻了的梨子,往牛二身上扔过去,说:“就你话多,赶紧的,你家的梨你还要不要啊。” 小喽啰们一下子就翻过了这事,个个挽起裤腿抱着树干就往上窜。 林晴岚再往那方向看去,绿油油的一片稻田里,那人都已经变成小小一个了。 —— 刚踏进屋里,便见到了坐在桌子边上的男人。 斯文,沉稳,有礼。 还是如去年那般模样,这一年的时间里,似乎没有改变什么。 不,还是有一些改变的,如果要和第一次见面相比的话。 第一次,他也是一人只身前来,有礼卑谦。 有务在身,对她们的态度谈不上多热切,只是带着一身素养,在一旁静静等待,连那出于礼貌的微笑,都带着几分淡漠。 随着后来每年的见面,那淡漠才消退几分。 那时候的他,一身制服,寸头,两手垂在腿侧,站得笔直,规矩地立于门旁,静静等待。 等她母亲叮嘱完毕,一秒都不耽搁,提着她的行李,走在她前面带路,拉开车门,让她上车。门一关,车子就载着她和他扬尘而去。 那时候村里还没有汽车的,交通落后,他是直接在机场包下一辆车出租车直达她家的。 他是周家的司机,是给那位老爷子开车的,这么些年,年年都是他来接她,再送她回来。 眼前的他,历经多年,早已褪下那身醒目挺括的绿制服,身姿也能稍稍看出老了一些些,皮肤也有了褶子,就连身材也比那时候福态了一些些。 凌思言静静走入屋里,站好,垂着手,打了声招呼:“纪叔,你等我一下,我洗把脸。” 凌淑珠刚好推着整理好的行李箱走了出来,老纪看见身后站着的小姑娘正不安地别扭着,尽量放低了声音,说:“凌姑娘,不急,你收拾一下,我等你。” 行李凌淑珠都给她收拾好了,她去洗了把脸,换了身衣服,便走了出来。 老纪提起行李箱,微微颌首,带着几分不好意思说:“老太太,凌小姐,我先走了。真是抱歉了,临时过来y市办事,就顺便过来接凌姑娘了,害你们这般匆忙整理行李。” “没事,小孩子,也没什么要收拾的,不碍事。” 原来是来y市办事来了,怪不得今年提早了些。 凌淑珠看着那个孩子,瘦小的身板,低着头,僵硬着背脊,步步跟随前面的老纪。 屋外的老树上,不断传来阵阵的蝉鸣声,思绪万千。 —— y市没有机场,要转车,还得去z市才能坐上飞机,这一趟下来,差不多得九个小时。到达b市的时候,已是傍晚六点了。 夏季衣衫单薄,总的来说,行李不多,不用托运。飞机降落后,老纪拿过她的行李箱,下了机舱,带着她往停车场走去。 迎着那橘黄色的光芒,热浪随着那几不可察的细风一波一波袭来,凌思言眯起眼打量着正西下的夕阳。 忽如其来的忧伤。 这世界上应该是有2个太阳,因为,b市的落日没有y市的好看,b市的太阳比y市的要猛烈得多。 “凌姑娘,一年不见,似乎又长高了不少,不过就是太瘦了,也没见你长点肉。周老太太见着你,怕又是要絮絮叨叨念上一场了。”走在前面的老纪忽然缓下脚步,不动声气地与她并排走,试图缓解她此刻的情绪。 他能感觉到这个姑娘从一下飞机就紧绷的神经。 如果说在y市见到他的那一刻,她是冷淡的,那么抵达b市后,她便是忧伤的。 她的眼睛,她散发出的气息,无一不在透露着。他能看到,能闻到,能感受得到。 是不是因为炎夏的高温,才让她的忧伤都如此明显? 凌思言安静地坐在后座上,眼睛看着窗外,感受着这座城的日新月异。 这寸金寸土的城,满足了多少人的虚荣,又囚困了多少人的灵魂。 有多少人的梦想是从这里扬帆起航,又有多少人被打磨得七零八落在这里黯然退场。 看着路边的景物越来越熟悉,心中的压迫感也随之越来越重,凌思言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似乎这样便能给心脏腾出更多的空间。 —— 青灰色的墙砖,两层高的楼房。 一楼被院墙挡住,看不见里面都有谁在。 院子里的那棵枣树还是一如去年,依旧探出些许枝头来,垂在墙外的那枝末上还挂着如橄榄般翠绿还未成熟的果实。 这树怎么就不见长的呢?也没见枝头多探出一些来。 随着墨绿色的院门打开,凌思言不自禁地坐直了身体。 老纪提着行李,带着凌思言往屋里走去。刚到门口,里面一阵风似的冲过来两个黑影。 “你们两个急急忙忙地是要去哪?”老纪伸出手扶稳了跑在后面的那个小尾巴。 “陆离哥刚回来了,我在楼上看见他家的车了。我找他去。” “你们好。”凌思言左手捏着右手的拇指,左手的拇指有些无措地扣着右手的虎口处。 她在紧张。 每当她有些紧张无措地时候,她便会出现这个动作。 听到她的声音,周文谨和周妍安这才看到站在老纪身后的凌思言,周文谨低头一看,纪叔手上还提着个行李箱。刚才跑太急,还真没看清楚。 “呃,那个你,你,你好那个,纪叔,我有事找陆离哥,我,我走啦。”说完伸手拖过周妍安,手忙脚乱地往外边跑去。 周老太太从厨房探出来,见到门口的人,喜上眉梢,忙擦着手走过来。“到啦,来来来,我看看,哟,这小姑娘怎么还是瘦巴巴的不长肉啊。” “老纪啊,你先把行李拿房间里去。” 凌思言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脸色绯红地开口,“周奶奶。” 周老太太拖过她的手往客厅带去,“来,这么久没见,跟奶奶说说,你最近都做了什么。” “哎哟你等一下,见着你太高兴了差点给忘了,奶奶给你拿点水果去。” 周老太太端着一小盘哈密瓜走过来时,便看到这小姑娘站在沙发旁,低着头,揪着两只手。“这孩子,干嘛呢,坐啊,来,奶奶特意去买的哈密瓜,试试看好不好吃。” 凌思言红着一张脸嗯地点了几下头。周老太太抓着她的手,一脸热情地跟她说长说短地,小姑娘红着一张脸,偶尔简短地回应几个字。 周荣光夫妇回到家,一踏进门来,瞧见的便是这情形。 凌思言见到周荣光俩人在玄关处换鞋,才想了起来,急忙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脚。 还是从家里穿过来的那双帆布鞋。 刚才进门时,老太太拖着她便往客厅走,她一时紧张,便忘了换鞋这回事。 看见走过来的两个人,她急忙站了起来,两手放在身前,左手依旧抠着右手。 “叔叔,阿姨。”打过招呼,凌思言便低着头,没敢抬起来。 忽然她往玄关外冲过去,拉开鞋柜的门,看向往年她放鞋的那个位置——最底下那层的左角落处,没有,不见她曾经的那双鞋子。 “我刚才进来的时候忘了换鞋,请问我是穿哪双鞋啊?”她站在原地,低声询问。 老太太忙起了身走过去,说:“哟瞧我这记性,一见着你就拖着你往屋里走,也忘了给你拿个鞋,这脚都不舒服了吧。” 然后打开了另一处柜子,拿出来一双还没拆封的拖鞋,三两下撕开,说:“来,穿这个。” 凌思言蹲下解开鞋子,依旧放在最底下的左角落处,她习惯的那处位置。洗得泛白的帆布鞋,整齐端正地摆放在那里。 “思言,什么时候到的?一年没见,看着好像又长高了一些。”周荣光坐在客厅看了过来,微微笑着。 “刚好你梅姨明天有空,跟她去街上逛逛,买几身衣裳。” “不用不用,我带够了衣服来的。”小姑娘有点慌乱,急忙摇着脑袋。 陈歆梅看着那个慌着手脚的小姑娘,倒是笑了笑,说:“明天阿姨带你去走走,挑些裙子,思言这小姑娘长得好看,穿起来肯定特别漂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章 “爸,妈。”周文谨带着周妍安从门外冲进来,见到站在玄关处的凌思言时,他突然停下脚步,来了个急刹车。跟在后面的周妍安没来得及刹住脚,跟着撞上了周文谨的后背,周妍安摸着撞疼了的鼻子一脸懵逼地看着她哥。 周老太太见着这兄妹俩,直笑得乐呵呵,拿过鞋柜上的拖鞋,递过去,问:“不是说要去找你陆离哥吗?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我是刚从大壮家出来的。” “大壮不知道又犯了什么事,撞枪口上了,被葛营长逮住,一路扛回家去揍了一顿。” 他从家里出去,本来是直接奔陆离家的,谁知道半路上碰到葛营长肩膀上扛着大壮,风风火火地往家里走,大壮还在大声嚷嚷地不知道在鬼叫什么。于是他便站在一旁一路目送这爷俩回家。 谁知道刚转身要走,便见到叶子南正走了过来,一把揽过他,拖着他往大壮家去,说要去看热闹。 一听见有热闹看,他果断地就把找陆离这事抛脑后边去了,呼啦一阵风似地拐了方向,跟着叶子南往大壮家跑。 “我在大壮家刚出来,远远地就见着爸的车回来了,我就先往家里回了呗。吃过饭晚上再去找陆离哥。” 周文谨一阵风似的拿过桌子的杯子,倒了一杯凉开水,三两口就灌了下肚。看了半天热闹,水都没喝上一口,差点没把他渴死。 “渴死你得了,这鬼天气天天铆起劲就往外边跑。葛营长教训大壮有你什么事,你瞎凑什么热闹,怎么就没连你一起揍。”周荣安抬起手,一巴掌朝这混帐小子的脑袋招呼过去。没用劲儿,不疼。 周文谨抬起胳膊,胡乱地往嘴边擦了一把滑下了下巴的水滴,嘚瑟地笑起来。 “嘿嘿爸,你是不知道,大壮这滚犊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最怕他爹。听葛营长的意思是,从今儿个开始,大壮连家门口都不让出了。” “对了,爷爷呢,还没回来吗?” 话音刚落,院子处便传来了声音,老爷子回来了。 坐在饭桌上,看见主位上的周老爷子,凌思言局促不安地,觉得怎么坐都坐不对劲儿。 一顿饭下来,她一句话没说,尽量减少存在感。只往前边的蔬菜伸出筷子,然后低着头扒着碗里的饭,巴不得快点吃完饭可以躲回房里去。 “这孩子怪不得这么瘦,挑食,只吃菜。”坐在主位的周老爷子忽然冒出来一句。 天地良心!真不是她挑食啊! 饭桌上的视线无一例外,统统落在她身上,越发觉得不好意思,她也只能红着脸低着头。 坐在旁边的庄姐见着她这个样子,夹过几块排骨往她碗里放,说:“小孩子家家,瘦成什么样了,还挑食,多吃些。” “谢谢。”红着个耳朵,也没敢抬起头见人,她也只能夹起排骨往嘴里塞。 “倒是这兄妹俩,今日是怎么回事,这般安静,可不像平时啊。下午见着你陆离哥了?”看着今天过分安静的两个人,庄姐忍不住打起趣来。 这两人平时也就只有在陆离那碰了钉子才会一声不吭地回家里来生闷气。可是这下午不是看热闹去了还没去陆离那吗? “还没去,等我吃完饭再去。”周文谨三两下吃完饭,擦了嘴,往后推开椅子站了起来,说:“我吃饱了,去球场走走。” “哥,你等等我,我还没吃完呢。”周妍安一见着她哥站了起来便急了。 奈何老爷子一向主张不能浪费,这碗里边是不能有饭粒的,再急也得把这几口饭吃干净。 放下扒拉了个精光的碗,鼓着个腮帮子,饭都还没咽下去,便跳下了椅子,抱着周文谨的手便跟着走。 一出了家门口,周文谨反倒慢下了脚步,悠哉悠哉地朝篮球场踱去。 篮球场上还没见到人,周文谨随便挑了个石凳子刚坐了下来,老远便见到陆离抱着个篮球正往这里走过来。 见到树底下坐着的两个人时,陆离立马抬起手看了看表,心里如千万匹马奔腾而过般烦燥,一脸灰暗:今日到底是撞了什么邪,怎么哪哪都不太对? 按照往常来说,他们都开打了,周文谨才会带着他家那条“小哈巴”出现,现在是怎么一回事?葛大壮和他的“小哈巴”还没来,叶子南和盛海阳他妈的也还没见到人,倒是这两货来了??? 这莫名其妙的时间混乱得让他的心情实在不怎么漂亮。 找了个安全距离站好,一手抱着球,另一手拔了几下额前细碎的头发,压下满心的烦燥,问:“今天怎么这么早?” 周文谨挠了几下后脑勺,有点不好意思,说:“今天家里来人了,那个没什么话聊,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怪不好意思的,吃完饭我就跑出来了。” 陆离一听这话,心里咯噔一下,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地问道:“你家来什么人了?” “就是每年都来我家的那个女孩子啊,叫凌思言的,你见过的。” 真的是她。 下午他和李叔刚从外边回来,和周家的车是一前一后进的大院。周家拐弯往屋里开进去的时候,他见到是纪叔开的车,后面还坐着个女孩子,车窗降下了一半,虽然是一晃而过,但是并不妨碍他立马就认出了那女孩子是谁。当时他还以为他认错人了,这个时候她应该还没到才对。 “哦她啊,她不是年年都来你家吗?那你跑什么?” “往年她来的时候我都不在家啊,等我回到家,她要么就是回去了,要么就是正准备回去,我跟她说个再见就完了。昨天纪叔去y市办事,今天就顺便去接了她来,我都不知道她今天要来。我这不是跟她不熟嘛,你让我跟她说什么?” “哟我这是来晚了吗,怎么人都齐了?”叶子南和盛海阳小跑过来。 “大壮呢?”看着两人身后空无一人,陆离眼里净是疑问。 “你不知道?”叶子南一脸惊奇反问他。 “我错过了什么?”陆离双眼微微眯起。 “大壮又撞上了,葛营长关了他禁闭,得等你回来才能见着他了。” 一声口哨声愉悦扬起,今日这心情真是贼漂亮。 陆离运起球,一边拍打一边跑向球场,兴之所至,还抛下话来,说:“我走之后,帮我向他表达我对他十二万分的祝贺。” 站在原地的三个男孩子顿时无语,静默对视:大壮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认识的你。 —— 廊道处最尽头的那个小房间,是凌思言住的地方。 最初的时候,她不是住这里的。那时候她还小,周老太太安排她住哪她就住哪儿,直到后来,她发现了这个小房间,一眼便喜欢上了,从那之后,她便跟周老太太提出要住这,见她喜欢,周老太太也就随她了。 房间更大些?更漂亮些? 并没有。 还没她之前住的那间房大,也没她之前那间房漂亮,可她就是喜欢。最尽头的小角落,不起眼,低调。但是就是这小小的方寸之地,却能让她放下在b市的束缚与拘谨,许她小小的海阔天高。 房间里没有阳台,只有一扇窗。她每日最爱做的事便是趴在窗台上往下瞧。 从窗里往外瞧,能见到一大片泥地,种满了各种蔬菜。听周奶奶说,这蔬菜都是这院里面的家属种的,每家每户都种了些,不多,够自家日常食用。 每天早上,她就是从窗外面传来的各种吆喝声和打招呼声中醒过来的。是院里的那些家属一大早就过来打理菜地。 她就趴在那窗台上,看着底下那些奶奶们阿姨们挖着菜,锄着地,家长理短,还有各自家里那要命的熊孩子。 敲门声响起,“思言,下来吃饭了。吃过饭阿姨带你去街上走走,明天阿姨要出远门了,不在家。”门外的人很确定她在里面,站在门外不疾不徐地说着。 凌思言急忙跑过去打开门。门外的陈歆梅化着精致的妆容,见门开了,朝她笑了起来,然后转过身往楼下走去,示意她跟上来。 凌思言忙低下头查看,洗得泛白的牛仔短裤,红白相隔的条纹上衣,再伸手摸了摸头发,确定自己外观整齐,这才迈开脚跟上去。她刚才躺床上看书来着 下了楼梯,刚要往右边饭厅走去的脚便卡在了原地。 她似乎见到了一个不应该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她下来的时候,就是随便往左边的客厅瞥了一眼,除了周文谨和周妍安在,那眼角的余光里明明还见到了他。 不对,他也是住在这大院里的,来周家串门那也是走几步路的事。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是她自己才对。 想了一下,她带着几分犹豫,又转回头看向客厅处,一回头,便撞上了一双眼睛。 陆离就坐在那沙发上,什么都没做,那亮如明镜的眼睛,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咚。” 她似乎听到了浑圆的石子掷入心脏深处的湖泊,湖面一圈一圈地荡漾开来,仿佛还能听见那投下去的石子余音环绕在耳边。 脸上的温度似乎也有逐渐攀升的趋势,她手抓着牛仔短裤的边沿,胡乱地朝着陆离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便手忙脚乱地往饭厅逃去。 于是她便错过了,本是老神在在坐于沙发上的男孩子,等她走后,才慢慢松开了看似随意放在腿侧处因握拳而蜷起的手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章 凌思言偷偷瞥了一眼坐在身旁的男孩子。 所以,她不止是在周家碰上了他,他还要在周家吃饭??? 这样低概率的事情她真是这十年都没遇上一回。 以往放假她过来,别说跟他一起吃饭,是几乎连碰都碰不上一面。有时候她要回家了,他都还没回到大院。偶尔有几次碰上她要回家了,他刚好回来,但也只是她在车上,远远地瞧见远处他的身影。 要说这般近距离相处,印象中确实是有过几回,不过都是在y市。 陆离的妈妈叶兰秀,和她妈妈凌淑珠以前好像是感情很好的同学。有一年春节,秀姨带着陆叔叔还有陆离去了y市,来到她家。 那一年,她五岁,他六岁。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陆离。 秀姨是去看望妈妈的。不过那时候她还小,记不得多少事,只记得他们一家三口在y市呆了三天,匆忙而来,又匆忙而去。 因为许多年没有见过面了,秀姨一见到妈妈便拉着妈妈不撒手,晚上还要跟着她妈妈一起睡一床。仿佛有说不完的话,仿佛一夜间便想要把这些年没有说的话统统给补上。 后来第二天一醒来,便带着外婆和妈妈还有她,一起去镇上,找了一家相馆,说要拍个照留念。 这才有了那一张相片。 那是他们第一次的合影。 那张一直放在她床头旁边的书桌上的相片。 后来,每隔一两年,春节的时候,只要能抽出时间来,秀姨还会来她家。有一年,还带着陆离的奶奶来。 陆奶奶应该也是认识她妈妈的,因为,像个大英雄一样从来不会哭的妈妈,见到陆奶奶的那一刻,眼泪便如决堤一般没止住过。 后来,妈妈告诉她,陆奶奶是她大学时候的老师。 陆奶奶来的那一次,她有了和他的第二张合影。 那一年,她八岁,他九岁。 依旧是放在她床头旁边的书桌上。和第一次的合影摆在一起。 这是这么多年以来,他和她唯有的两张照片。 只是她不曾想过,照片中站在她身旁还不及她高的小男孩,有一天,竟成了她的铁马冰河。他踏雪归来,许她青丝白发。 这些年来,陆离一家,来过几次她家,每次都匆匆忙忙的。听妈妈说,是因为陆叔叔家亲戚朋友多,秀姨他们还要凑着时间赶回b市,跟陆离的爷爷奶奶到处去拜年走亲戚。 凌思言眨眨眼回过神来,又偷偷瞧了一眼身旁的人。 或许是身旁的人感觉到了她不断扫过来的视线,这次突然回过头来看向她,刚好抓住她还没来得及闪开的视线。 呃 她捏着筷子的手控制不住地紧了紧,索性装死。厚着脸皮自顾自地移开了视线。 要说这陆离今天怎么会在周家,昨晚那场篮球功不可没。要不然他今日心情哪能这么好。 啧,瞧你脑袋里都在想的些什么,当然,大壮挨揍那是另外一码开心的事。 这一码归一码,不能混了,对吧,人生多难得才能有那么多码能开心的事。 昨晚洗了澡,躺在床上,陆离支着一条腿,双手垫在脑袋后面,盯着天花板上的灯怔怔出神。忽然眼睛一亮,一骨碌爬了起来,跑往书房去。 书房关着门,底下的缝隙还透出光。他敲了敲门,隔着门,听见他爸在里面说了声进来。一推开门,看都不看他爸一眼,便往书房的角落走过去。 那角落处有几个书柜,是他爸专门腾出来给他用的,上面堆了不少书。 站在书柜前,他双手叉着腰,低头思索了一会儿,蹲了下来,搬下上面堆得老高一摞摞的书,最后拖出压在最底处的一个蓝色箱子,打开盖子,一本本翻了起来。 陆建邦见这小子一进来二话不说就翻箱,耐不住好奇,走了过来,细细看了一小会,实在是没看明白。问他:“你在找什么?” “没什么,爸你先去睡,我要找几本书,有用。” 陆建邦站在原地,双手抱臂,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但又想不出来。低头看了一下表,啧,他才懒得管他呢,时间到了,该回房哄老婆睡觉了。 然后便昂起头,像只孔雀一般花俏地走开了。 翻到了箱底,总算是找到要找的书了。陆离微扬起唇角,把几本书放到一旁,接着麻利地把其他的都放回箱里,盖好,把箱子放回原位。 拿起另外几本,双脚愉快地回了房,一脸满意地把书放到了书桌上。洗过手,这才关了灯,走到床边,放松身体,任由身体自由落体,倒在柔软的床上。 窗帘没有拉严实,窗外明净的月光穿过缝,走进了房里来。室内也不那么黑暗了,透过月光,隐约还能看见室内熟睡的男孩子,嘴角微扬,满脸柔和。 朝阳如约而至,透过窗帘间的缝隙,一束阳光调皮的钻了进来,迫不及待地唤醒了沉睡着的男孩子。 陆离将醒未醒地睁了几下眼,清醒过来之后,坐了起来,伸了几下腰,跨下床,走到窗边,一手抓着窗帘潇洒一拉,无数阳光纷纷涌了进来,满室明朗。 无数的细小尘埃在那一束束的光芒中旋转,跳跃,陆离闭着眼,迎接这光芒的热烈。 洗漱完,陆离走下楼。家里似乎太安静了些,他四处张望,觉得甚是奇怪。 走到饭厅,只见到在厨房里的玉姨。他刚坐了下来,厨房里的玉姨便看见了他,端着早餐从厨房走了出来。 他揉了揉眼睛,眯着眼,开口问道:“玉姨,早啊。我奶奶他们呢,今日怎么都不在啊?” “陆陆,今日怎么醒这么早啊?”玉姨放下粥,转身又往厨房走去,还有咸菜没拿出来呢。 玉姨的声音从厨房里传了出来,说:“老太太今天早上醒来,突然说想要回娘家走走。吃过早饭,老爷子陪老太太回去了。还说今日都不回来吃了。你李叔开车送他们过去,然后顺便回家看看孩子,晚上再去接他们回来。” 玉姨拿着托盘,上面有几样咸菜,一一放下了桌子,然后坐了下来,说:“你爸妈还有事要忙,说今晚不回来吃了。” “陆陆你想吃什么,午饭和晚饭我给你做。” “玉姨你不回去看看孩子吗?”陆离低着头喝粥,随口问了句。 “不用,我前些天刚回去了。你李叔回去看看就行了。” 放下汤匙,陆离眼珠子转了转,说:“玉姨,要不这样吧,反正今日大家都不在,要不然你和李叔一起回家吧。” 玉姨笑了起来,说:“真不用,快点,你想想想要吃什么,玉姨买回来给你做。” 陆离歪着脑袋想了一下,说:“玉姨,你今日可能也不用给我做饭了。” “我等一下要去周文谨他家,他前些天问我要了一些书,我今天要去他家给他讲讲那些内容,毕竟明天我们要去玩了,没什么时间。我今天在他们家吃饭算了。” 呸,睁眼说的什么鬼话。何止是前些天问的,这都问了一个学期了。 周文谨刚上初一那时候,便问陆离要他念书那会的教材书,说想看看他记的笔记。奈何他陆爷偏偏听了之后也没上心,后来他见周文谨没有他的教材书那成绩也照样杠杠的,借书这事他也便扔一边去了。 其实这陆爷是懒得去找,昨晚找这几本书可是费了他不少功夫的。 平时没什么事他可从来不往周家去,一贯都是他们来找的他。为了今日有个明正言顺的借口去周家逛一圈,昨晚他可是费了不少脑细胞,这才想了起来周文谨问他借书这茬,嗯,这倒是不错。 这才有了他陆爷连夜翻箱倒柜找书这等匪夷所思的事。 当陆离拿着书出现在周家门口的时候,周文谨真是一副我靠,见鬼了的表情。 陆离一脸冷静,望着周文谨,傲娇地一扬下巴,说:“你之前不是问我要书吗?我家里今天没人在,我闲着无聊,整理书柜找到的。不要?那我走了。”说完便要转身走人。 明明是他自己想去周家想得要死要死的,还高高挂在树顶上,偏偏拽得跟别人欠了他百八十万似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属啄木鸟的,嘴硬。 什么?要走?那哪行啊。这好不容易来一趟,连门口都没进。周文谨赶紧冲过去拦下,推着陆离的肩膀往家里走。 他能抱陆离肩膀?能拉住他手?能扯他胳膊? 能。 问题是他不敢啊!他怕陆离会把他打死。所以只能推着走咯。 “别啊,来都来了,一起玩啊。走什么,进来。” 一走进去,第一时间挑个最远的位置,哦,离周妍安最远的位置,坐了下来。 周文谨抱着一堆篮球杂志,连带着陆离的书,坐在地板上,两个男孩子开始讨论了起来。可怜了周妍安,一脸听不懂,又不敢靠太近陆离,只能坐在一旁眼巴巴地瞧着她哥和她陆离哥哥说着天书一般的内容。 那天上课,老师说:“同学们,做人要有理想,并为之努力。”同桌的那个胖子问她:“妍安,你的理想是什么?”当时她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脸问号,但还是老实回答说不知道。 哼,现在她找到她的理想了,将来一定要努力念书,成为子南哥哥说的那种学霸,这样她也能跟陆离哥哥随便说说说了。 看见庄姨从门口走了进来,还拿着个筛子,装得满满的青菜。看样子是刚去菜地那边摘回来的。 周文谨想起陆离过来的时候说家里没人,便问:“陆离哥,你家里今天都没人吗?都去哪了?那你上哪吃饭啊?” 一听这话,抱着一筛子青菜的庄姨停了下来,看向坐在一旁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的陆离,一脸惊讶。真是活久见,这一年也不见来几回的陆离竟然来了。 低着头翻着杂志的陆离手停顿了一下,说:“爷爷陪奶奶回娘家了,我爸妈有应酬,晚上不回来吃,李叔他们回家去了。” “吃饭这事嘛,简单,随便去外面找点吃的不就行了。” “陆离来啦,好久没见到你了。”刚刚从外面回来,正在玄关处换鞋的陈歆梅,刚好听到了陆离说话。“你家里人今天都不在啊?那刚好,就在这里吃吧,还不是多添副碗筷的事。这大热天的,还跑外面去吃什么。” “对啊,陆离哥,你在我家吃就好啦,庄姨做饭很好吃的。” 庄姨一听,也忙点头说:“对对对,留下来吃饭,我去洗洗这菜,给你们做饭去。”于是便揣着满怀的青菜走入厨房。 “好的,谢谢梅姨,那打扰你们了。”陆离一脸人畜无害地微笑着。 于是便有了现在这画面。 陆离在周家吃饭。还是两顿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章 吃过午饭,陈歆梅说要带凌思言去街上走走,准备去楼上拿手包,楼梯还没踏上,客厅的电话便响了起来。 周文谨快步走过去,接了起来,没一会儿,周文谨便唤住了正准备上楼的陈歆梅,说:“妈,找你的。” 陈歆梅一脸奇怪,顺手摸向身上宽松的休闲裤的裤兜,才想了起来,手机刚才放到房间里忘了拿下来,应该是一直没接电话,才打到了家里来。难道有什么急事? 凌思言坐在一旁等她,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只见陈歆梅的眉头越发地紧皱了起来,抿紧嘴唇,一句话也没说,最后很快地说了句:“行,我知道了,我现在过去一趟。” 话筒一放下,便看着坐在旁边的凌思言,一脸的欲言又止,似乎在斟酌该怎么跟这个小姑娘说。 “阿姨,你有急事你就去忙吧,我也没什么要买的,外面太晒了,我也不太想去外面。”凌思言赶在她前面,先说了话。 倒是陈歆梅脸上有些不好意思,说:“抱歉啊思言,阿姨有点事,要出去一趟,下次阿姨再带你好好走走。”说完便匆忙上了楼。 “你们几个别又到处跑,呆在家里玩,听到没。”一手拿着包,一手拿着手机的陈歆梅脚步匆匆的走了下来,一边往外走,一边交代正在客厅的几个孩子。 直到她出了门,家里忽然没了声响,安静了下来。 周老太太拿着水果从厨房走了出来,放到客厅的桌子上,问:“言言,我下午要和你爷爷去花鸟市场,你去不去?” 坐在单人沙发上的陆离,一听见这话,不露痕迹地把视线转向正背对着他的凌思言,手指不自觉地又微微蜷了起来。 只见凌思言低着头想了一下,浅浅地问了一句:“周奶奶,我不想去,我想留在家里玩,可以吗?” 周老太太的小眼睛眯着笑起来,指了指坐在她背后远处的陆离,说:“可以,文谨和安安,还有陆离,下午都在家,那你跟他们一起玩,不用陪我这老太太逛市场。” 陆离悄悄呼了一口气,心口处因为缺氧,有些许疼。这才发现,因为紧张,自己刚才竟然屏住了呼吸。 周文谨不知道从哪里抱了一个大纸盒子出来,周妍安跳了起来,一脸兴奋,说:“哥,我们是要玩大富翁吗?” 大富翁??? 陆离的心里面其实是一百个拒绝的。 大富翁??? 凌思言的心里面冒出了一千个问号。 “确定要玩大富翁?”陆离左手支撑在沙发扶手上,修长的手指搭在额角处。 “还有飞行棋,你想玩吗?”周文谨两眼放着光。 “那还是大富翁吧。”陆离认命地合拢起搭在额角处的手指,掌心顺势往下,捂了一把脸。 凌思言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那两兄妹,那俩人正往地板上摆放各种道具。 “你想要哪个颜色?”突然身旁伸过来一只手,摊开的手掌上有几个不同颜色的小飞机模型。 见她不出声,陆离的手又往前伸了一下,示意她挑一个。 她往旁边的周文谨和周妍安看过去,她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愿意和她一起玩。 “那个红色是我最喜欢的,你不能挑走哦。”周妍安咧开嘴巴,笑得像个傻子似的,然后率先伸过手来拿走了红色。 “你会玩吗?”周文谨忽然问了一下。 刚伸过去准备拿起小飞机的手停在了半空中,然后又缩了回来,凌思言微微嘟了一下嘴,接着又摇了几下头,眼里有点失望,说:“不会,我没有玩过。” 陆离的手依旧停在那里,没有收回来。 然后便听见周文谨说:“那你先挑颜色,等一下再跟你说怎么玩,很简单的。” 本来暗沉的眼睛里瞬间又亮起了星光,她惊喜地看着他,弯起了嘴角,接着便从一直停在她面前的手掌里挑了一个蓝色的小飞机。 蓝色,她最喜欢的颜色。 拿起小飞机时,她的指尖稍稍碰到了陆离的手心,顿时,他觉得心底处也似被羽毛轻轻划过一般,微微发痒。 虽然四人不太熟,不过孩子之间是有种天性使然的。玩具和游戏是催化剂,是桥梁,只要走上了桥,陌生的小伙伴之间很快便可以熟络起来。对于孩子来说,我们要成为朋友这件事情似乎很简单,我们一起玩一个游戏便可以达成条件。 直到门外传来了汽车的引擎声,埋首在游戏中的四个人才发现,不知不觉,这游戏竟玩了一个下午。 —— “陆离哥,你等会还去打球吗?”饭桌上,两只手还抓着鸡翅膀,吃得一嘴油花花的周文谨含糊不清地问。 “去,我等会儿先回家拿球,到点了你们再过去。”话刚说完,便抽过纸巾擦了擦嘴,又放出了无害的招牌笑,朝主位的周老爷子望去,说:“我吃饱了,各位慢慢吃。蹭了一天饭,谢谢。” 寒暄几句过后,陆离推开椅子,站了起来,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的膝盖刚好碰到了坐在旁边的凌思言,正在吃饭的凌思言浑身一怔,到最后还是没敢回过头来看看正往门外走去的陆离。 “哎姐姐你吃完啦?你等等我,我们一起去球场,你别走啊。”周妍安慢吞吞地一边喝着汤,嘴里那口饭都还没咽下去。 她有说要去吗???好吧,其实她还真的有点想去。于是她就顺着周妍安的话,安静地坐着,等周妍安吃完饭。 吃饱喝足的三个人,慢慢散步,走去篮球场。陆离还没来,三个人坐在树底下乘凉。太阳已经下山了,可是这热浪还滚滚的,没舍得滚回老家去,留恋地在这人间萦绕。 过了一会儿,才看见陆离抱着颗球出现了。只见他不慌不忙的走了过来,一屁股走在了凌思言身旁的空位上。凌思言周身一紧,挺直腰身,膝盖也条件反射般并拢。 “这大壮一关禁闭,连小美都懒得出门了。”叶子南和盛海阳从远处跑了过来,边跑还边嚷嚷。 “哎今天怎么多了个姑娘,挺漂亮的啊,谁家的啊?”叶子南走近了才看清陆离身边还坐着个人,还是个姑娘。 “我们家的亲戚,放假了过来玩的。”周文谨两手撑在石凳上,随口答应。 “亲戚啊我是叶子南,你叫什么啊?”叶子南豪气爽快地一巴掌拍在凌思言单薄的肩膀上。这深厚的内力直直拍了下来,凌思言站不住,往前趔趄了几下,堪堪稳住了脚。 我的妈呀,这简直是在用生命去交朋友啊。凌思言心里想着。 坐在椅子上的陆离没想到这叶子南还有这一招,等他反应过来时,心紧了紧,刚想伸手过去拉一把。站她对面的盛海阳在陆离出手之前便已经伸过手去稍稍扶了一下,等人小姑娘站稳了,才收回手,站回一旁。 “那个不好意思啊,这平时习惯了,一下子没转换过来。”叶子南看了一下刚才打招呼的手,这平时打招呼习惯了,一下子便忘了这姑娘瘦瘦小小的一个,这力度使下来,怕是拍重了。 于是又伸手过去,轻轻地又拍了几下刚才被他拍重了的位置,一边愧疚地道歉。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这么好看的姑娘你倒是下得起狠手啊,啧啧啧”盛海阳在一旁双手插着兜,一脸调侃。 “呃没事,我叫凌思言。思想的思,言语的言。”看着叶子南一脸的愧疚,倒是凌思言觉得不好意思了。都怪自己太瘦小,别人跟她打个招呼还得先内疚起来。想到这,凌思言稍稍红了脸。 陆离的眼睛盯着叶子南的手。接着又见凌思言白晳的脸浮起了绯红。打个招呼她脸红个什么劲儿啊? 看着叶子南呲着那口大白牙,真是没来由的越发碍眼。 嘴唇抿成了一条线,陆离先跑进场,说:“来吧,开始了。” 场边就只剩下她和周妍安了。画风速换,周妍安此时已化身小小篮球宝贝,就差一身能露出肚脐和蛮腰的小背心,还有可以露出大长腿的小短裙了。 “我说陆爷,你就不能让两球啊,你想追死我啊?”叶子南气喘吁吁地跑着,还伸长了手准备拦下球。 陆离满脸是汗,眼尾睄了一下叶子南,默不作声。让球?老子让你手指能摸到球算是对你手下留情了。 凌思言的眼睛满场追随着那个瘦长的身影,看他在球场里奔跑着,跳跃着。看他肆意地挥洒着汗水,看他随意地拉起衣服抹了一把脸。 此时的她,从来没想过,多年以后,在无数个日与夜里,当她独自一人度过漫长的白天和昼夜时,她总是在辗转反侧中思考:如果他和她之间从来不曾熟识过,是不是日子便不会如此难过了。 就像仓央嘉措说过的那样: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夜幕已降,球场早已打开了灯,月白色的灯光下,他的样子,清晰可见。 身处亮光中的他,只能通过方向,时常看向那团黑色的身影,安静地坐在那里,枝繁叶茂的大树底下,她的轮廓,不甚清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章 太阳依旧很晒,温度依旧很高,知了依旧未曾停下鸣叫。 每日依旧在暴晒中等待太阳下山,期待夜幕来降,带来丝丝清凉。 回到y市已一个月了。 每日仍旧是行走在学校与家之间,学业不曾怠慢,思想不敢滞留,时时刻刻都在鞭策自己,要掌握新的知识或技能,因为妈妈曾经说过:知识可以改变命运。 虽然她一直对这句话持有怀疑态度,但好像确实没有其他途径了。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她才算明白:要想改变命运,其实还有很多捷径。知识只是改变命运的其中一种方式,并且,还是很吃力的一种方式。 没有多少日子是特别独特的,来来回回还不是重复再重复。每日的生活其实都是依据当时所处的身份或者位置,然后分别不停地在重复巡演,不断地在积累,可能是经验,可能是经历,可能是思想。然后等你进度条已满,便进入下一个阶段,又开始一轮新的冒险。 摆放在书桌上这么些年的两张照片,被注重的程度竟还不及这些天来得频繁。 从b市回来之后,这短短一个月里,相框常常会被拿起来擦拭,即使手指在相框上用力一抹,也不见得会有灰色的痕迹。 每日临睡前,她都爱拿过书桌上的两张照片,细细看着那个男孩子,眉毛,嘴巴,眼睛。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突然之间会对照片产生这般浓厚的兴趣。不,是对照片中的他产生这般浓厚的兴趣。 摆放了这么些年,她都不曾这样专注去看过,怎么如今这照片倒像个香饽饽一样,让她每日拿起总要看好久才舍得放下来。 坐在书桌前,她习惯性开始把视线转向一旁,盯着照片,慢慢走神,眼睛放空,脑袋里不断呈现出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 他就那样乖巧地跟在他父亲身边,牵着他父亲的手,一句话都没有说。当见到她时,秀姨牵过他,把他带到她的面前,蹲了下来,拉过她的手,满脸洋溢着温柔,告诉他:“陆陆,这是言言,是凌阿姨的女儿,是不是很漂亮。” 只见他直直地盯着她看了半晌,才重重地点了头,羞涩地笑了起来,说:“嗯!好漂亮,像商店里的洋娃娃。” 第一次见面,内向的她,甚至不肯走近他,即使他不断地走近她的身边,向她表达他的善意。 第二天起床后,她跟着外婆,要去后山的菜地。外婆平时闲来无事,在后山处种了一小块田地,也算打发时间。秀姨一家来作客,外婆要去菜地里挖些新鲜的蔬菜。 他跟秀姨说,他也想去,于是外婆便带上了他一起。两个小孩子跟在外婆后面,静静地走在山路间,也不说话。 外婆正在菜地里忙活着,她像往常一般,坐在菜地旁边的泥垛子上。忽然他伸过手来,摊开手掌,有一颗闪闪发光的东西躺在手心处。 是巧克力。裹着铝箔纸的巧克力。 她第一次知道有这种甜的东西,像糖果一样。可是他告诉她,这不是糖果,是巧克力。 像是怕吓着她,他轻轻地开口询问,说:“你要吃吗,这个很好吃的。我妈妈昨天带来的,你都没打开吃。” 怕她拒绝,他还急忙去撕开那层金色的包装纸,露出里面像泥巴一样颜色的一个小圆球。他手伸到她的面前,满脸期待地看着她。 看着他的眼睛,她拿过那颗小泥巴,问他:“这么脏,还能吃?” 他不解地看着她,再看看巧克力,脏?当他看到脚下的田地时,他明白了过来。 他急忙摆起手来,向她示意不是脏,说:“不是脏的,这是巧克力,它颜色就是这样的。你吃吃看,是甜的。” 将信将疑地,她把泥巴放入嘴里。忽然惊奇地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喜上眉梢。 看着她眼角弯弯的,他也开心地咧开嘴。于是她看见了他缺一颗门牙。她指着他的嘴巴,说:“你这里没了一颗牙。” 他这才想了起来自己不小心暴露了。 即使妈妈告诉过他,这是正常现象,这叫换牙,因为他要开始长成男子汉了,所以他所有的牙齿都要重新掉下来,再重新长出来。 小孩子薄弱的羞耻心作祟,因为缺了一颗牙,他一直没敢太大张开嘴巴。可是刚刚看到她笑了起来,他觉得更开心,一时便忘记了自己少了一颗牙。 他急忙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以为这样别人便会不知道似的,他不好意思地脸红了起来。 五岁的她才不懂他为什么要捂住嘴巴呢,像是炫耀似的,她说:“我也有一颗蛀牙,妈妈说,我的牙有一天也会掉的。” 说着便张大了嘴巴,一脸神气地指着口腔内下排牙的一颗臼齿给他看。他看着那颗牙上的虫洞,放下了自己捂着嘴巴的手,又一脸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坐在泥垛子上的两个小孩子,关系一下子亲密了起来。 “你喜欢洋娃娃吗?商场里卖的那些,像你一样好看的那些。”他歪着脑袋问她。 “如果你喜欢的话,我下次来带给你。” 商场里的洋娃娃?她没有见过,所以不知道喜不喜欢。 “你喜欢吗?”她问。 他思索了一下,说:“我不喜欢,不过,它们像你一样漂亮,我现在喜欢了。” “那你下次来带给我吧。” “好。都带给你。” 村子不时传来鞭炮声,正在挖菜的老人,坐在泥垛子上两个小小的人儿,还有不时从远处刮来阵阵冷冽的寒风。 风里夹着细细碎碎的话语,他在给她讲述他生活的地方,大街上,马路边,商场里,还有下次要带给她的漂亮的洋娃娃。 第三天,他便跟着他父母,匆匆就离开了她家。走时,他说:“等我哦,下次来,还给你带巧克力。” 虽然不知道他下次什么时候来,但是,她仍旧很认真地点头,说:“好。” 他没有食言,两年后,他来了。但是一见面,她却没有想起他是谁。 他拿着巧克力,还有一个漂亮的洋娃娃。 虽然她不记得他了,但是这一次,依然是他拿着巧克力耐心地哄她,接近她,然后拿着那个洋娃娃,他问他:“这个漂亮吗?” 她点点头。 “这是送你的,上次答应过你的,要给你带个和你一样漂亮的洋娃娃。” 她一脸疑惑地看着他,她听不懂这个哥哥在说什么。她不记得自己上次什么时候见过他。 但是她还是把洋娃娃抱了过来,开心地跟他说:“谢谢。” 咧开的嘴巴,还少了两颗门牙。显然,这个小姑娘一点都不知道害羞。看着她的门牙,换他偷偷地笑了。 第二年,他又来了。 她还认得他。她没有忘记。 不过,这次和他一起来的,除了他父母,还有他奶奶。 一见到他奶奶,她看见妈妈便抱住那位奶奶哭得止不住眼泪。 大人的世界,她不懂。 她只知道,这一次,他带来的不是小圆球一样的巧克力。这次是方块状的,里面还有果仁。他说,虽然和之前的长的不一样,不过,还是叫巧克力,榛果味的。当然,还有一个更大更漂亮的娃娃。 她带着他去玩,跑去对门,找她最好的朋友林晴岚。可是静姨说林晴岚去后山了。于是她便带着他又往后山去。 还没走出巷口,她碰到了林永杰。是班里的一个男孩子,她并不怎么喜欢他。 “凌思言,去哪啊?他是谁啊?”林永杰指着她身旁的陆离问。 她什么都没说,伸过手去拉着陆离的手,想要带他快点离开这里。 “跑什么跑啊,跟你说话呢,没听见啊。”林永杰拽住她的手腕。 “不关你事。”她急忙把手扯了回来,也不管会不会扯痛了自己。 “你又没有爸爸,信不信我揍你,哼。你去哪找来的人啊,是不是想骗人家。这男的没见过,不是村里的。”话才说完,便突然伸出手去推了一把她。 她踉跄了两步,没理林永杰。对着陆离说:“我们走吧。” 爸爸这个人物似乎很会打架,因为每次林永杰欺负她的时候总是说她没有爸爸。所以林永杰不敢欺负别人是因为别人有爸爸,会揍他? 见她要走,林永杰不管,冲上去还想推她。一直在一旁看着的陆离急忙挡在她前面,展开双手,把她护在身后,说:“不要推她,会痛。” “死开,关你什么事,信不信我连你一起揍。”林永杰扬了扬右手的拳头吓唬他,左手还想一把推开他,他不让。于是,两个人便扭打了起来。 林永杰从小在这山村里长大,长得还壮。一身细皮嫩肉,还没她高的陆离哪是林永杰的对手,但是他还是不肯退让。 “别打了,别打了,松手。”她在一旁团团转想要拉开这两个人,抱成一团的两个人谁也不肯先松开,快要把她急死了。 “你们在干什么?”从后山回来的林晴岚正沿着巷子走回家,刚从拐弯处走过来,便看见了地上正扭在一起的两个人,她吼了一嗓子。 林晴岚看到一旁慌得团团转的凌思言,一下子没搞清楚怎么回事。两个扭打着的人听到吼声便停了下来,林晴岚这才看清楚其中一个人是林永杰。 “林永杰,你想死是不是,又欺负言言,看我揍死你。”话一说完,林晴岚便冲了上去。 原本还扭在一起的两个人,一下子便松开了手。林晴岚走上去,一把抓过林永杰的领口,林永杰急忙伸出手去挡住林晴岚挥下来的拳头,慌得直跳脚,说:“没有,没欺负真的,真的,你问凌思言,真的,没有,啊凌思言,你说啊,你告诉她啊,啊” “岚岚,他没有欺负我,你先住手。”凌思言怕出事,也急忙冲上去抓住林晴岚,怕不小心会揍到她,林晴岚便停下了手。 林晴岚看了看她没有受伤,便问她:“你们在干嘛,他是谁,怎么跟林永杰打起来了?”林晴岚指了一下陆离。 “没什么,误会。林永杰你还不走。”她看着还站在一旁的林永杰。 林永杰连忙转身走人。 “等等。”林晴岚一把扯过林永杰领口,说:“你给我小心点,要是我发现你还欺负言言,看我怎么揍你。” 看着林永杰转身走了,陆离刚想冲上去抓住他,凌思言却一把拉住了他,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追。 陆离顺势反手抓住她,看着她的手腕,白皙瘦弱的手腕处还留着红印,问她:“疼不疼?”她摇了摇头。 “林永杰打你手了?”说完便又怒气冲冲要去找林永杰算账。 “不是不是,他想跟我说话,我不搭理他,他拉了我一下,我皮肤白,容易留印子。”看着林晴岚又要冲出去,凌思言急忙抱着她。 “对了,他叫陆离,本来是带着他想要去找你玩的,静姨说你在后山,我想去找你来着。” 话题一转,林晴岚的心思果然就没在林永杰身上,转而开始看向陆离。 “他是谁啊?” “秀姨的孩子,秀姨是我妈妈的好朋友。” “走,上我家拿番薯去,去后山烤。”三两下,林晴岚便拖着凌思言往她家带,陆离便慢悠悠地跟在后面走着。 因为周奶奶的缘故,这一次他在她家住了4天,才回了b市。 她十岁那年,他第四次来到她家。 巧克力不再是小圆球,也不是方块状的榛果味。是裹着许多榛果粒的大圆球。依旧还有一个半人高的娃娃。 另外他还给了她一个大盒子,她打开一看,是很大的一双红色手套,她不明白。反正她觉得她用不上。 “是拳套。”他解释。 原来不是手套。但是,拳套是什么?她依旧不明白。 “我有在上拳击课,这是我平时上课用的,已经旧了,我换了新的,这个送给你。”他低着头,轻声解释。 “这个我洗干净了的,你不用担心。”怕她以为是脏的,他又急忙补充了一句。 “用旧了的拳套送给她?他当她是收破烂的啊?有人这样送东西给人的吗?不是应该送新的吗?不过拳击又是什么?”她暗暗在心里想着,没有说出来。 不过,为什么要送她拳套啊?他比她大一岁,所以拳击是明年就要学的课程吗?是让她上课有拳套可以用吗?好像没有在学校看到过这个课程啊所以是b市才会教的课程?这个拳套应该很贵吧?所以用旧了的就送给她,让她以后上课能用。肯定比巧克力和娃娃还要贵,他都买不起一副新的送她。嗯,一定是这样。至少她认为是这样的。 他害羞地站在一旁看着她,压根不知道她的脑袋里面早已百转千回。若他知道她脑袋里想的是这些,怕是要吐血身亡。 “这个你要放好哦,不能告诉别人哦。”他一脸郑重地跟她说。 陆建邦看着他儿子抱着那个盒子跟在那个小姑娘身边转来转去,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然后跟着那个小姑娘走进了房间里。 他还真的挺好奇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宝贝,在b市的时候,他儿子便用袋子包装好,亲手放入行李箱,还明确表示他和他妈都不能偷看。 害得他妈叶兰秀担心他放的是什么违禁物品,还吓唬他说不能上飞机,还会被警察抓走。他一脸天真的问他妈,违禁物品是什么,等叶兰秀跟他说明白之后,他却满脸神气,让他妈放心,保证能上飞机。 见陆离弄明白了,也清楚了,于是他和叶兰秀也就尊重孩子,没有偷看他的东西。可是这会儿,他无比心痒好奇,儿子那么宝贝的盒子竟然是送给那个小姑娘的。 事后,无论他怎么问,陆离都不肯告诉他是什么。就连叶兰秀问,陆离也不肯说。 “我是你妈,说说不行啊?小气鬼。” 陆离皱起眉想了好长一会儿,就在他以为这小子想通了,终于明白天上地下,爸妈最大的时候,这小子竟然还是果断拒绝,说:“不行,谁都不能说。” 靠,那他一副慎重思考的样子是做给谁看的??? 也不知道这小子跟那小姑娘说了些什么,离开y市的时候,他特地问过那个小姑娘,那盒子里面是什么,谁知道那小姑娘竟然一脸防盗的表情看着他,一脸认真地说:“叔叔我不能告诉你的哦。” 现在的孩子到底怎么了?他真是恨得牙痒痒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章 日夜交替,时间只有不断往前,从不会退后一秒。这人生啊,是过一秒便少一秒的。 她知道生老病死,是规律,是轮回,只是不知道会来得这么措手不及。 酷暑早已结束,就连深秋都已走远了。如今是寒冬了。一月的y市,冷得入骨。 早几日便已听到天气预报,近日会有新一轮冷空气南下,气温还会继续下降。 果不其然,昨天夜里,温度便直线下降,这山村里,已是只有5度的冰窖了。 凌思言在卫生间洗漱,那自来水冰冷得像是高温达沸点的热水一样,真是碰不得。她的手刚接到这冰冷的水便呲牙咧嘴地慌忙扔掉。 给自己作了无数的心理建设,催眠,这才紧绷着下巴,咬着牙,接过水来继续洗脸。洗漱完,她打开门,刚要跨出卫生间,便被院子里迎面吹来的风渗得她缩起了脖子,连忙把脚收了回来,又躲回了卫生间里面。 “言言,你起来了没?”外面传来林晴岚的声音。 已经放寒假了,除了又是带她去后山玩,她实在想不出来林晴岚还能找她做什么。 紧紧抓住了衣领,打开门,又是迎面就吹来一阵风,她眯起了眼。 “在这呢,刚起来,怎么了?”凌思言缩着脖子弯着腰,问林晴岚。 “快点吃早饭,我们一起去后山玩。” 她就知道是这样。 忽然从屋里传来一阵响声,凌思言奇怪地看向屋里,正在厨房的凌淑珠手里还拿着个锅铲,也伸出头来瞧了瞧。两母女转过头来对望了一下,突然想到了什么,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是外婆,只有外婆在屋子里。 林晴岚刚想问怎么了,便看见凌淑珠连锅铲都没扔下便和凌思言快步冲进了屋里,往外婆的房间里跑进去。 “妈,妈,你怎么了,妈?” “外婆 ,你醒醒,快点醒醒。” 顿觉不妙,林晴岚也急忙跑了进去。只见老太太倒在地上没有了意识,一只手还抓着心口处的衣服。旁边桌子上的东西洒了一地,刚才的响声应该是老太太把桌子上的东西推了下来,才发出的声音。 “那那个我,我,我叫我爸去。”林晴岚一时有些慌了,原地跺了几下脚便急忙往自已家跑了去。 没一会儿,便带着冯静冲了进来。冯静说:“老林已经去找老卢了,快来了。” 老卢是这村里的医生,不远,就在隔壁,同一条巷子的。 林国安带着老卢走进来,老卢搭了手把脉,又翻了翻老太太的眼皮看了几下,接着便摇起了头,叹息地说:“送镇上去吧。” “淑珠,你是要叫救护车还是我现在给你送镇上去?”林国安问。 凌淑珠眼里满是慌乱,但还是肯定的说:“送镇上去,等救护车太久了。” 于是林国安速度地蹲了下来,几个人一起扶起老太太,让她趴在林国安的背上,背起老太太便往村外面走去找车。周围邻居看到,个个也出来搭把手,几个人好不容易才把老太太送到了镇上的医院。 凌淑珠抱着自己的手臂,红着眼睛等在诊室外面。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出来,拉下口罩,摇摇头说:“老太太已经走了。” 像是轰然一声闪雷一样,直往凌淑珠头上劈了下来。她忽然腿软,摔在了地上,一脸失神地流着泪。然后双手一把捂住了脸,泣不成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周围几个人连忙把她扶了起来,把她带到一旁的椅子坐了下来。 “是心肌梗塞,人送来的时候已经不行了。抱歉。家属准备后事吧。”白大褂医生公事公办地说着,然后微微点了下头,便又回了诊室里。 凌淑珠肿着眼睛回到家,等在家里的凌思言急忙跑上前问:“妈妈,外婆呢,醒了没有?” “没有,外婆以后都不会醒过来了。”哽着喉咙,凌淑珠硬是把话说完,接着眼泪又开始不断涌下来。 不会醒过来?所以是以后都不能见到外婆了吗? 一想到这,哇的一下,凌思言扑上去抱着她妈妈,声嘶力竭地哭着。 天寒地冻的天气里,两个人此时像是不知道冷似的,母女两个人抱成一团,坐在地上。一个哭得声嘶力竭,一个用力咬着嘴唇,哭得浑身发颤,都不肯发出声来。 接下来几天里,母女两个人张罗起了老太太的后事,除了村里的这些邻居,也没有其他的亲人了,简简单单地处理好之后,凌淑珠带着凌思言,准备前往n市。 自从那日哭成泪人之后,两个人便再也没有哭了。 凌淑珠扶着凌思言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说:“最初我们来到这个世界,是因为不得不来。最终我们离开这个世界,是因为不得不走。这是你外婆生前最爱跟我念叨的话。” “言言,我们要让外婆走得安心一些。外婆累了,她去别的地方休息了,一百年之后,我们都会又见到她的,还有外公,你从来没见过,将来,都会见到的。” 抱着老太太的骨灰,凌淑珠带着凌思言抵达n市。 这是凌思言第一次来到这座城市,一切都很新鲜,这里有和b市一样高的大楼,一样漂亮的灯光,正在建设中的地铁站,还有比y市的一月更低温的天气,妈妈还说,幸好没有下雪。但是,她实在没有心情好好看看周围的景色,只是脚步匆匆地跟在母亲身边。 中国人是讲究落叶归根的,不过相比起留在y市,凌淑珠知道,老太太一定更喜欢这个地方。y市是生她养她的地方,自从她嫁给了父亲,那时起,有父亲在的地方,才是她的根。 安顿好老太太之后,来不及赶回y市。两个人便在n市的酒店住宿一晚。 凌淑珠正在洗澡,已经洗好了的凌思言正趴在酒店的玻璃窗上,看着外面璀璨的灯光。 外面的世界五光十色,那些高高的建筑,墙上是各种颜色的灯,马路上车辆络绎不绝,不断传来的喇叭声。沿着路上挺直的街灯,马路一路延伸,看不见尽头。 对面那幢楼,整个外墙都是玻璃,她就这样眼也不眨地看着被灯光镀上绚丽彩色的玻璃,她盯着,似乎要把玻璃看穿。 所以,从此她再也没有外婆了。 齐耳的短发,略厚的耳垂,总是爱在耳后别上细长的银色发夹,防止头发会滑到脸上,身材发福,有点微胖,总是一脸笑呵呵,一笑眼睛便会眯成一条线的,对谁都是客气有礼,从来没有大声说过话,更没有对她发过脾气说过半句重话,那么和蔼的外婆,如今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她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和外婆说上最后一句话,外婆甚至都没有看到她最后一眼,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如果一定要走,起码让她和外婆好好道个别,好好拥抱一下,这样都不可以吗? 那天晚上她准备要睡下了,像往常一样,外婆走到她房里,细细给她梳理头发。 她很小便开始留起了长发,那时候她还不会扎,总是扎不好,每天早上都是外婆给她扎的头发,一直到十岁的时候,她才学会了自己扎头发。可是每天晚上睡前,不管她的头发有没有顺好,外婆都是要来一趟她房间,拿着梳子一边仔细给她顺头发,一边跟她天南地北地说着话。 外婆会跟她说很多很多话,即使有些话她还听不明白。而外婆总是跟她说:“不急,你听着就好,将来会懂的,总有一天,你会懂的。” 世间表达爱的方式有千万种,后来,她慢慢地才明白,这是外婆爱她的其中一种表达方式。于是,每天晚上顺头发这件事,成为了她和外婆之间的情感的一种交流。 “囡囡,人生的路很长,你不要急着长大,你要慢慢来” “囡囡,你的一生中会遇到许多人,你若想要判断他们是好人或是坏人,别用眼睛去看,要用你的心去看” “囡囡,不管人生路途会遇到多大的困难,你都不能放弃,中国人口那么多,在别人眼里,你碰到的困难,实在不值一提” “囡囡,外婆希望你将来能碰到一个比外婆和妈妈还要爱你的人,始终能护着你,爱着你,让着你如果一直都没有碰到也没有关系,即使独自一人,你还是要努力生活,好好照顾自己” “囡囡,希望你将来遇到的人都是好人,不要受到伤害” “囡囡,漫长的一生中,你会遇到很多挫折,难堪,悲伤,你可以低迷一阵子,但不能永远低迷下去,你的命是你妈妈给的,为了你妈妈,你要勇敢一点” 外婆最爱叫她的小名,囡囡。 这么多年来,外婆说过的话太多太多了。有些太久了,她都已经记不清了。但是有些记住了的,她也很难再去忘掉了。 那天晚上,她坐在镜子前,外婆还是拿着那把木梳子,轻轻地给她顺着头发,她的头发太长了,如今已及腰了。 “我家的囡囡不知不觉都长大了,越来越漂亮了。” “时间多快啊,还记得当年你刚出生时候的模样,皱巴巴的一团,脸红红的,你妈妈还说你丑,呵呵” “吾家有女初长成啊,虽说是值得高兴的事,不过啊,私心里,外婆还是希望时间能再慢一点,再慢一点,外婆想要多看看你,还想看看囡囡将来是进了哪个少年的家” 顺完头发,等她上了床,外婆便给她熄了灯,关上房门。就跟往常一样的夜晚,她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是外婆和她见的最后一面,最后一次说话。 外婆离开得太突然了,她连准备的时间都没有。 十几岁的她,现在还没有办法理解人生。 可是她知道,未来的日子里,岁月会慢慢教会她。 繁华的世界,迎面见到的每一个人,身上都或悲或喜。谁身上没有几个故事?今日碰见过她的人,又有谁能知道她正经历了一场痛苦的死离?就像今日她碰到的那么多人,她也不知道对方是正走在康庄大道上,还是正在哀悼悲惨的人生。 谁的身上没有伤疤?谁的身上没有死穴?其实谁都没有忘记那些伤痛,只是学会了带着伤痛一起生活。直到最后,带着一身的“功勋”去见上帝老头,再把这些“功勋”劈头盖脸地丢给那个老头,告诉他:“去你妈的,你给老子安排了一场什么见鬼的破旅程。” 可是在这场叫做“见上帝老头”的旅程结束之前,你还是得经历千锤百炼。死亡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总被折腾得半死不活。 这是代价。 你在十岁以前,不懂忧愁,不懂顾虑,不懂艰难,不懂酸甜苦辣。所以生活要对你报复,它怎么能让你一直就这般好吃好喝好过呢? 难道就只允许你有个强迫症焦虑症,它还不能有个嫉妒心理啊? 有些人总爱说,我难过得就快要死掉了。可是,死不掉的,没有人的死因是因为难过。外婆以前总是说:人生是很苦的,但是我们依然不能轻易地放弃生命,除非是上帝要把你带走。 是啊,这个世界上,谁不是一边不想活了,一边还要努力地活着。有时候,生死,都由不得我们自己做主。 于是常常便以信念去支撑着自己的余生:生活亏欠了我的,将来它会还给我的。 不知道哪一天它才会还,反正通常等到你生命最后的那一天,它还是没有还,你都已经不在乎了。 上帝老头是个绝对的大b一ss,你看这世界的总人口大约有七十几亿,他有七十几亿种方法让每个人都受不同的难,不同的罪。 简单来说,就是:他让你怎么活你就得怎么活,还是反对无效的那种。 相比起那些已经无法用语言去形容的更悲惨绝望的人,能吃上饭,能喝上干净的水,能穿上衣服,脚上还有鞋子的我们,是不是应该知足了? —— 凌淑珠吹干头发,从卫生间出来便看见这个姑娘还在窗前趴着。 “怎么还不睡?太晚了。” “我睡不着,妈妈,今天晚上没有星星。” 凌淑珠走到窗前,摸着她的脑袋,思索了片刻,说:“不是没有星星,是这城市的灯光太亮了,比星星还亮,挡住了你的眼,所以你才看不到。明天我们回y市,就能看到了。” 关了其他的灯,只留下卫生间里的一盏灯,虚掩上门,只有少许的光跑出来,映在房间的墙上,虚虚的。 忽然她感觉到身边传来异样的声音,细细碎碎,很轻微,但是房间里太安静了,这么小分贝的声音她还是听到了。 她转过身,爬过去,抱着凌淑珠,问:“妈妈,怎么了?” “对不起言言,妈妈忍不住了。” “没关系的妈妈,想哭就哭吧。” “言言,以后,妈妈没有妈妈了。” 听到这,凌思言也忍不住了,红着眼睛,使劲抱着她妈妈,说:“妈妈你还有我,别害怕。我会陪着你。” 她学着以前凌淑珠抱着她的样子,把凌淑珠抱在身前,拍着她的背,安慰着妈妈,默默地陪着她妈妈一起哭。 回到y市,两个人都不再提起老太太,她们都要努力去生活,带着一时还没有办法彻底放下的对老太太的思念,继续往前走,总有一天,慢慢便能放下的。 等到一百年之后,再见到老太太,她们要告诉老太太:“嘿,老太太,你看我多勇敢,我又继续走了这么远的路,比你多看了那么多风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章 回到n市没多少天,就要过年了。 突然少了一个常走动的身影,这房子显得空荡荡的。 院子旁边几个酒缸依旧摆在那,只是再也不会看见有个微胖的身影弯着腰酿酒了。 里屋的门口,再也不会看见有个微胖的老太太架着老花镜打毛衣了。 隔壁家养着一只黄猫,年纪有点大了,平时一到饭点便会爬墙过来找外婆蹭饭吃。与其说它是来蹭饭吃,其实看着更像是两个有约的老朋友,互相陪伴多年。 它一声不响地蹲在老位置,只是它不知道,再也等不到它的饭主了。 直到第三天来,依旧等不到人。它才抬起头,一双浅黄色的眼睛直直看着坐在一旁的凌思言,低声发出几声喵喵喵,似乎在问她,老太太怎么还不见出来。 凌思言伸过手去轻轻地一下一下的抚摸着老黄猫的脑门,告诉它:以后不用再来了,你的老伙计不在了。 也不知道它有没有听懂,她抚摸它的时候,它就闭着眼睛坐在那,脑门还不断往她手心处拱,张着嘴巴,不停地发出喵叫声。 后来,便再也没有见它来过了。 年前几日,即使温度还是处于个位数,不过终于见到了灿烂的太阳,天空一扫前些日的冷灰。 年味正浓,各家大门打开着,不约而同地洗晒着被子,里里外外地打扫房子。 虽然家里离办完丧事已过了一些时候了,不过这大年气氛的,也不想坏了大家的兴致,凌淑珠还是特意说了一下,让邻居们别来她们家串门。她就随便说了两句,这街坊邻居们大家再互通几句,个个就都明白了。 主要是对门这一家子。林晴岚一家人说这都过了这么些时候了,哪还用避讳这些。 不过凌淑珠还是不愿意,这大过年的,家家户户喜气洋洋,各家门口都开始挂上了那大红灯笼,关系就算多好都还是别上门来走动了,等过了年再来往也无妨。 于是像防贼似的天天锁着那门,就是为了防着那林晴岚一个劲的天天往家里冲了进来。虽然说人家不介意,但是这事对别人来说始终是不太好的。 这林晴岚每次来找人,都把那木门拍得直响,凌思言倒是服了她,拍成这样她手难道就不疼啊。每次打开门,凌思言都抢先一步把她往外推,再锁上门,跟着她去玩。 就连叶兰秀打来电话,说新年要过来看看她,凌淑珠都是直接约到了镇上去,不让她来家里。 刚开始凌淑珠还推说没空,让她们别来。叶兰秀是谁,从小便和她一起长大,一起念书,吃过一碗饭,睡过一张床,穿过一条裙子的人,随便一听便知她在撒谎。架不住这叶兰秀追问,这才坦白告诉了她。 一听这老太太走了,叶兰秀说什么都得来。 实在扛不住了,这凌淑珠只能叹气,说:“我把老太太带回n市了,跟我爸放一起了。” “你来我家没用,再说我最近在整理老太太的东西,这还没整理好,一团乱,也没房间腾出来给你住,今年你还是到镇上去住吧。我和言言也去镇上,陪你逛两天。什么时候到,你给我个电话,我再去接你。” 这镇上可不比当年了。 还记得当初叶兰秀一家三口第一次来y市,这镇上还只是一个小小的景点,还处于计划开发的阶段,当时的一切设施都是简单得很。虽有吃的有住的,但都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就连当初第一次拍照的那家照相馆,都是简陋得很。 今时不同往日了。如今这镇上已是个旅游景点了,吃的住的地方不少,各种特色的小店,还有商店,还有娱乐场所,环境装潢都是相当不错的,跟以前相比,真是云泥之别的。 “行,我初五去你那,到了给你电话。” “这么大的事,当时也没见你通知我一声,也没能来送送老太太,你给我等着,跟你没完。”话说完,便怒气匆匆地挂了电话,就剩凌淑珠在这一端拿着手机一脸冒汗。 她心想,叶兰秀这次来怕真是会亲手撕了她。 她当时就是觉得老太太都不在了,这远在b市,等叶兰秀赶过来,也都来不及了,又差不多过年了,也就没必要那么费劲折腾了。 可是现在,趁现在还有几天,让她好好想想,到时候要怎么压下那个女人的满腔怒火。 真是头疼。 —— 大年初五,叶兰秀风风火火地抵达y市,直奔凌淑珠她家,连电话都没给她打一个,她家她又不是不认得路。 凌思言来开的门。 听到木门拍得急急响起,她还以为又是林晴岚来找她了,只有她能把门拍成那个样。 门一开,看到门口站的几个人,她一下子呆了。条件反射一下,她伸开手,拦住门,不让进来。 “说了让你别急,这都把孩子吓着了。”陆建邦一脸无奈。 陆建邦提着两个行李箱,陆离双手也提着两个更小一些的行李箱,唯有她空着两手,还一副要去找仇家的架势,拦了车就直奔来,一路上父子两人是想拦都拦不住啊。 叶兰秀没想到来开门的是这小姑娘,迅速换了个脸,一脸笑容地问:“言言,你妈呢?” 凌思言这才反应过来,一一唤了人,不过手还是没松开,依旧拦着门。 她妈妈说过的,新年期间,不管是谁来了,都别让人进屋里来。其实说白了,也就只有对门会整天往她家跑来,不顾忌讳。可她也没想到,今日来敲门的不是林晴岚,是秀姨。 然后便见兰姨又换了个脸,直看着她的后方,然后双手扶着她的肩膀,轻轻把她往旁边推开,咬牙切齿地说:“乖,言言先让开,找陆陆玩去。” 她急忙回头看去,原来是凌淑珠在里面听到了动静,刚走了出来,就站在里屋的门口。叶兰秀一眼便瞧见了她。 凌思言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叶兰秀大跨步地走向她妈妈,接着她便看见她妈妈一脸心虚地摸着后脖子。 叶兰秀三两下拉着她便走了进去,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凌思言转过头来,看着还站在门口的两个人。 “叔叔,你们进来”她连忙站到一旁,给两个人让路。 两个人前后走了进来,只听见陆建邦说:“别担心,这事你妈当时没跟你秀姨说,你秀姨现在找你妈算账来了。” “你秀姨说,若是她今年没来y市,没给你妈打电话,怕是你妈指不定要等到什么时候才会告诉她。” 嗯,这倒是没说错。这是她妈会做的事。 从桌面翻过两个杯子,拿过水壶往里面倒了些热水,洗了洗杯子,这才倒了两杯热水递了过去。 “谢谢。” 看着陆离伸过来的手,她这才认真看了看他。 上一次见面,是半年前了。 半年不见,好像身高还是没怎么变。不过倒是好像长胖了些,不像以前那般瘦弱。 凌淑珠房间时不时传来兰姨的吼声,接着便听见她妈刚想要开口解释,才说了两个字,便又被兰姨打断了。反正兰姨就是一个意思,你说什么她都不听不听不听。 过了一会儿,才见两个人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兰姨先出来的,接着便看见她妈妈像个小媳妇似的耷拉着脑袋,一脸委屈跟在后面出来。 “我跟你说,我们明天一起去镇上逛逛,可我不要住镇上,你给我收拾个房,让他们爷俩住就行了。你的床得分我一半。” 凌淑珠一急,说:“啊?那” “怎么?你还有意见了?”依旧是话都没让她说完整,叶兰秀眼尾一睄,瞅着她。 她哪还敢有意见?估计她要是敢把后面那话说完整了,这叶兰秀怕是要拿着刀给她抹脖子了。 “没,没意见。你说什么就什么。我等一下收拾一下客房,让那爷俩凑和着住一下。这样安排你满意了没?” “行,你看着办就行了。” 叶兰秀大手一挥,让那小媳妇自己看着办,然后看了看桌子,伸过手去拿放在陆建邦面前的那杯水。 “不烫,晾了有一会儿了。”陆建邦幽幽在旁边说了一句。 一听这话,叶兰秀也不管了,拿过来便往嘴里喝。 “你怎么这么早就到了,不是说了到了给我电话吗?”小媳妇看了看外面正午的太阳,这是在b市几点就上的飞机? 啪一下,沉闷的一声响,杯子重重放在了木桌上。 “你这罪我还得给你一个缓冲的时间?”叶兰秀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外面的正阳,还看不穿她的那点小心思? y市没有机场。 b市的飞机,三个小时,直达z市。再从z市乘大巴车,两个小时,到达y市车站,还要差不多一个小时的公交车,才能抵达她家。 “昨夜十二点的飞机,怎么着?还得你批准?”叶兰秀一脸张狂。 十二点的飞机?那是一夜都没睡吗?凌思言呆呆地望向坐在旁边的陆离。 陆离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说:“你以为我妈还是十八岁啊,还能熬一夜不睡?” “嗯嗯,确实不比当年了。少睡两小时,早上那是绝对叫不起来的。”陆建邦一脸碰到知己的样子坐在一旁点着头附和。 叶兰秀看着这两人,气得牙痒痒。是专门来拆她台的啊? “我妈想早点过来,我们昨夜十二点的飞机抵达z市,在z市住了一晚。今天早上从z市过来的。” 哦,原来是飞机十二点到的z市,不是十二点在b市上的飞机。吓了她一跳。 其实凌淑珠说的也不全是假话,这家里的客房是真的堆了不少杂物还没整理好。 老太太走之后,她母女两个人就把家里的里里外外都整理了一下,但是还有一些要搬开来的大件物品,两个人是真的有心无力。 本来还想等过了年,到邻居找几个人来帮忙抬一下的。这不正好,叶兰秀一家三口就是送上门来的壮丁。凌淑珠也不跟她客气了,她不是要来找她算账吗?那正好,使唤使唤,给家里干点活,这死命送上门来的,她还能说不嘛? 这搬搬抬抬的挪了开来,凌淑珠拉着叶兰秀跑来跑去的,四处收拾,该留的留着,该扔的都扔了,忙活了一下午,总算是齐活了。 “我这是遭的什么罪,早知道就听你的,住镇上去了。”叶兰秀拿过晾了一阵子才凉下来的白开水,大口吞下,嘴硬地死撑着。 “说了让你别来你还来,不让你干点活我都感觉对不住你这热情。”话才说完,便见一人影扑过去。 “哎呀我错了我错了,你要掐死我可没人给你做饭了,大家都饿了,我去做饭” 眼看着叶兰秀也要跟着她进厨房,她连忙拦在厨房门口,慌了。开什么玩笑,让她进来,她家厨房还想不想要了。 “别别,别啊,你去坐着,我来做就行,让你一客人做饭,像什么话。” “现在有这觉悟了?刚才指挥我收拾的时候不是使唤得挺顺口的?” “这不是看你累了嘛,做饭这事简单,我一个人就行,真的,你去坐会儿。” “听你这意思,是说我连做饭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来?” 凌淑珠不答。 这不能回答。 这是会送命的题。 就叶兰秀那“丰功伟绩”,她俩一起长大的,还能不知道她?再说每回到她这来,这陆建邦可没少跟她告状,她又不是聋子,还能听不见? 于是她直接上手,把人往陆建邦那推,让陆建邦把她带走,心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章 眼见着大人都忙着去做饭了,陆离看了看凌思言,率先往房间走去,说:“你跟我来。” 于是凌思言带着一脸的问号跟着他走了进去。 他们来的时候提着的那几个行李箱都放到了客房里面。 只见他蹲了下来,指了指其中的两个箱子,说:“这两个箱子装的是我们的行李。”又指了指他面前的两个箱子,说:“这两箱都是给你们带的东西。” 他把其中一个箱子平放在地上,并打开来。拿出一个盒子,还没递给她,便听到凌思言紧张地说:“你又要给我送拳套啊?你上次送我的我都没有用过。” 想了想又觉得不妥,连忙补充了一句:“主要是没什么机会能用上。” 他嘴角弯了一下,轻笑出声。 他在想,他以前送她拳套这事是不是做得不太对,要不然她怎么这般紧张,好像送那拳套是为了打她的一样。 见他笑了,凌思然突然便不作声了。主要是她发现了这陆离笑起来好像还挺好看的。 “不是拳套。是立体拼插图。” 那是什么玩意儿?没听说过。 见她一脸傻乎乎的样子,陆离忍不住,嘴角又扬了起来。 “是一种玩具。”他递过去给她。 一看,漂亮是挺漂亮的,可她不会玩呀。于是又望着他。 陆离指着盒子上面的图案,告诉她:“这是迪士尼乐园。” “有一年我去美国迪士尼乐园玩,里面很漂亮,也很好玩,如果你见到了,一定也会很喜欢。” “我爸还给我拍了很多照片,下次你来b市,我拿给你看。” 所以呢?故意买这个给她玩,让她眼馋? “我在很多地方见到过的都是些拼图,看起来并不怎么好看。这是我同学去日本玩带回来的,我去他家见到这个,就让他卖给我了。这个和那些不一样,这是3d,立体的。” “这个很漂亮,做好之后可以当模型,当摆设用。” “不过可能会有点难度,你试着玩一下,如果还是不行,等我下次来和你一起做。” 看着这小姑娘低着头看着盒子,也不作声,他迟疑地问:“怎么了?是不喜欢吗?” “没关系,不喜欢你就放着吧,没让你一定要玩的。我就是看到很漂亮,就想着送给你。” 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连忙说:“娃娃我没忘,我今年也给你带了的”说完便急忙又往箱子里翻,想要把娃娃拿出来。 “不是,不是,我喜欢这个,我是想说这从日本带回来的,肯定很贵的吧?”她连忙去拉着他手,想让他起来。 陆离这才停下手来,站了起来,抓了抓后脑门,说:“不贵那个你喜欢就行了。” “里面有说明书的,你玩的时候再看一下。” 房间的门开着,陆建邦和叶兰秀两个人坐在客厅那里,看着房间里的两个孩子。看了一会儿,她手肘碰了碰陆建邦,“哎哎,你看看你儿子跟人小姑娘说什么了?怎么看着笑得像个傻子似的?” 陆建邦瞅了瞅她,翻了个白眼,没搭理她。这女人怎么就蠢成这个样子了?对付他的时候那股子精明劲儿往哪去了? 她儿子是傻子,那把傻子生下来的她是谁?还不是傻子他妈? —— 吃完饭,三个大人便挥了挥手,让两孩子玩去。 凌思言带着陆离便朝对门走去,还问他:“你有见过萤火虫吗?” “嗯,认识,不过很久没见过了。b市很难见到有这个。” “那倒是,我们这里清静,空气也好。不过现在冬天,想看也看不到。” “你找个夏天的时候来,我带你去抓,夏天的时候,我们这里有很多很多的。后山那边的草坡上,像铺了发光的毯子似的,一整片都是,像那星星一样,一闪一闪的,可漂亮了。” “哦对了,还能看到好多星星,满天都是。” “好。b市其实空气不太好,经常有雾霾,还有沙尘。我小的时候有时还会看到萤火虫和满天的星星,现在很少能见着了。” “没关系,以后你想看的时候可以来我家,夏天有好多的,随便你看。” 走到对门,凌思言伸过手去在门上拍了拍,没一会儿就见冯静开了门,“言言啊,吃过饭没?” “吃过了,静姨你吃了没?我来找岚岚。” “妈,是不是言言啊?你让她等我一下,我还没洗好。”在一旁卫生间里正洗澡的林晴岚隐约听见她妈开了门,她好像听到了凌思言的声音,便连忙在里面吼了两嗓子。 “哎这孩子,是狗耳朵吗你?行了行了,你赶紧洗吧你,这天气还不抓紧得冷死你。”冯静真是服了这孩子,有关吃跟玩的,那简直是狗上身,灵敏得不成样。 “言言,带着你这个小朋友,先进来等等啊。外面太冷了。”冯静招呼着门口的两个小孩子进来家里坐。 凌思言瞧了瞧陆离,看他没什么表情的样子,还是说:“静姨,那我先回家,她洗好了让她来我家喊我。” 说完不等冯静挽留,便连忙伸手去把门拉过来给关上。 “哎我们要回家去吗?还是我们就坐我家门口再等会儿啊?” 几乎每家门口都是有一两层石阶梯的,往常天气热的时候,石头有时候发热,人人拿起个小椅子往自家门口一放,纳凉聊天,那是常有的事。这大冬天的,热倒是不热,现在是怕上边太凉了。 陆离没说话,先往她家门口回去,随便挑了一地儿,就坐了下去。便听他说:“地上有点凉,你能坐?” 凌思言一听,爽快地大跨步,一屁股就坐在他旁边。说:“不凉,我裤子里是有棉的,加厚的秋裤,嘿嘿。” 陆离微微弯了下嘴角。问她:“你见过雪吗?y市会不会下雪?” 她很快便摇了摇脑袋,说:“没有见过,反正从我有记忆以来,从来没见y市下过雪。” 然后又见她皱了皱眉头,想了一下,抿了抿嘴唇,说:“不过妈妈说我见过。我两岁那年,冬天,妈妈和外婆带我回过n市,那时候n市正下大雪呢,不过那时候我太小,我不记得事。” “以后冬天你和你妈妈来b市找我妈玩,要是下雪,我带你去玩雪。周文谨常带着他妹妹堆雪人,不过我不爱玩,我都是和叶子南他们几个打雪仗。不过这要下很大的雪,雪堆积厚一些才能这么玩,小雪不行。” “叶子南就是去年你在篮球场边上被他推了一把的那个,扶你的那个是盛海阳。还记得人吗?” “嗯,记得。”推得那么狠,怕是要她的心被狗吃了才能忘记 “雪是什么样的?”她眨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睛,一脸好奇地问。 “我们那的雪是很轻的,没重量,轻飘飘,扬扬洒洒地从天上下来。我爷爷说,跟南方的雪不一样,南方的雪是有重量的。” “很轻?是不是就像每次家里杀鹅的时候满天都飞着的羽毛一样?” 杀鹅的羽毛?他没见过。 但是当他见到眼前忽然兴奋起来的小姑娘,还有那笑眯眯宛如弯月一样的眼睛时,鬼使神差地不想让她失望,于是,他点了点头,说:“嗯,差不多。” 对面的门吱呀一下,很快打了开来,林晴岚带着帽子和手套走了出来。看着对面门口坐了两个人,看着凌思言,问:“家里来人了?” 凌思言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点着头。说:“陆离,以前来过我家的啊,你不是见过吗?” “我记得。”林晴岚点着脑袋。 “哎你等等我,我拿灯笼去,我们找牛二他们去后山找怪物去。”刚往家里走的林晴岚又停了下来看着他们俩,指着陆离问:“不过,他怕不怕啊?” 他们几个经常玩这个,都是每年中秋节留下来的灯笼,平时晚上闲来没事,个个拿上灯笼,点上蜡烛,一群人就往后山跑去,到处走,哪里黑就专往哪里钻,他们说这是找怪物。 这片地儿个个都熟得很,大人们也就懒得管他们,只要完成了作业,除了去河里玩水,其他地方你爱上哪玩就去哪玩。 “你怕黑吗?”凌思言轻轻地问。 然后便见那少年摇了摇头。 林晴岚见他不怕,也不管了,回家里拿灯笼去了。 “你在这等我。”凌思言也往家里走了进去。然后便见她一手提着个纸灯笼出来,另一只手里还拿着一盒小蜡烛,这个他知道,是像生日蛋糕一样,插在上面可以许愿的那种小小的蜡烛。 两个姑娘,一个少年,三个人到处串巷子,像召唤神龙一样,一下子,便齐了人。加上陆离,一共七个人,便往后山走去。 —— 到了那一看,陆离心想:还真不是一般的黑。 这后山都是田地,树林,这一大片地,没有一处房子,白天看着挺空旷的,这一到晚上,是黑幽幽一片啊。 寂静的空气里,除了他们几个说话的声音,便只有田地间唧唧的虫叫声,还有不知名的小飞虫“嘶嘶”扇动翅膀的声音。 四面八方刮来阵阵夜风,背后墨黑一片。除了远处那片居住的小村落,这方圆里唯一的光源,便是每人手中的灯笼,小蜡烛尽情燃烧着,也只能发出微亮的光。 陆离看了看身后,其实他感觉背脊有点发凉。虽然他不怕黑,可是他没想到会黑得这么彻底。 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纯黑的夜幕,心还是稍稍怵了一下,连忙跟上前面的一群人。 “牛二,你帮我看好言言啊,别让她摔了,太黑了她怕。”走在最前面带队的林晴岚停了下来,习惯性地看向后面叮嘱牛二。 凌思言胆子不大,一开始她也不愿意跟着玩,架不住林晴岚老是拖着她,便也加入进来。她不敢走在前面,又不敢走在最后面,于是每回牛二就主动走在最后,看着她,让她不用那么怕,可林晴岚不放心,一路上还老是要不断重复提醒牛二,牛二耳朵都快听出茧来了。 不过这回牛二倒是觉得林晴岚是瞎操心了。随口回了句:“你就省点心吧,有人在后面看着。” 停下来的林晴岚看了看这回走在凌思言前面的牛二,刚想回他几句,便瞧见了走在最后面的陆离,靠,她还真是把这号人给忘了。 “那什么你看好她啊,她胆子小。” “嗯。”然后陆离又看着前面的牛二,问:“以前都是你走在后面的吗?” “对啊。”牛二一脸得意,扬着下巴。 “那还是你垫后吧。这路况你比我熟,她胆子小,吓着就不好了。” 又看了看凌思言,轻轻拿过她手里的灯笼,说:“我走你前面,灯笼我拿着,给你照路,我牵着你走,别怕。” 话说完,众人还没来得及有反应,便见他已拿过了灯笼,拉起凌思言的手,淡定地走到牛二面前插起队来,还向林晴岚抬了抬头示意,说:“继续走吧。” 这一整套动作下来,也不带歇的,行云流水般顺溜。 林晴岚也还没缓过来,只呆呆地点了几下头,便带着大家继续往前走去。 凌思言故意慢下脚步,稍稍落后于前面几个人。然后小小声地说了一句话,音量太小,陆离要把耳朵凑过去才听清楚她说了什么。她说:“以前牛二走我后面给我垫底我就不那么怕了,不用他牵着我走的。” 她是想说以前她害怕,只要有个人在后面跟着她就没有那么怕了,不用牵着手带她走的。 陆离才不管,他只听重点:那个叫牛二的没有牵过她手。他装糊涂,只是嗯了一声,提着灯笼的手还是伸在前面给她照路,牵着她的手依旧没放开。 只有牛二还站在原地摸着后脑门,一脸惊呆,踏马的谁来告诉他这是什么操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章 阳光透过木窗玻璃,洒在床上,只见床上鼓起来一团。盖着厚厚的棉被,看不到脸,只见到黑发柔顺的发顶。 外面渐渐传来声音,越来越清晰。床上的棉被被推了开来,露出一张脸。俊秀的少年还眯着眼睛,以手背轻轻推揉了几下,迷蒙地看着花格玻璃窗,一脸的茫然。眼睛适应了光线,意识也开始回笼,看了看四周,这是在y市。 外面吵杂的声音是村里的人起来了,在忙碌着。现在是几点了?陆离转头看了看身旁平铺的棉被,他爸早就起来了,没在。 躺在床上伸了下腰,意识已经完全清醒了。不由自主地他又想起了昨晚,那几个人是胆真大,乌漆麻黑的一片,他现在想想都还是觉得渗得慌。迎着阳光,然后他抬起了右手,仔细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她的手是软软的,像那种糯米团子。 翻开被子下了床,走到窗前推开了窗。阳光迎面洒下来,暖洋洋的。眯起眼睛,等适应了光线再慢慢睁开来。 木窗的后面就是河,河面不宽,也就五六米的样子。对面的石板路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声音应该就是在对面传过来的。他支着下巴,眼睛四处瞧。这个位置还能见到河上那座拱桥,还有桥头处那株姿态独特的柳树。 是真的独特。 这河边一排下来,相隔一段距离就是种着一棵柳树,每棵树杆都是直的,就这桥头处这一棵,那树杆是往河面上出去的,形成了一个弯。好像随时会折了一样,长成这样,这树不累的吗? 风吹过,这河边的柳树都招摇起来,那飘逸着的细细的柳条儿都像那珠帘串子一样,随风摇曳,翠绿一片。 河对面的人来人往中,其中一棵柳树下,蹲着几个人,他看着几个人眼熟得很。几个人围着两只狗,那两只狗端正地坐在树下。他一眼便找到了那个姑娘,穿着嫩粉色的衣服,手里不知道拿着什么,还看着那两只狗,嘴里说着什么。 站起身来,两手趴在河边的围栏上的林晴岚看见了陆离。只见她回过身去说了几句,蹲在地上的那个嫩粉色衣服的姑娘便站了起来朝他看了过来。陆离向对面的几个人扬了扬手打招呼。 陆离伸手拉上花格窗,换了身衣服便走出房间。 屋里只有凌淑珠和他妈在。 见他出来了,凌淑珠笑说:“陆陆起来了,快点,洗把脸吃早饭。” 陆离看了看墙上的圆形的钟,十点半,他抓了抓头发。昨晚他滚了大半宿才睡着。 叶兰秀倚在椅子上,手里还抓着一把瓜子,翘着二郎腿,嘴里噼啪地咬开瓜子。她看着他儿子一副傻帽的样儿站在那里,还在神游的状态,顿觉好笑,问:“你干嘛呢?是睡傻了吗?你倒是挺能睡的啊,这个点快吃中饭了,你还吃什么早饭啊。” “我爸呢?” “出去走走了,可能是视察民情去了,现在也不知道晃到哪了。也可能是路上碰到个漂亮的,跟人回家去了。”嘴里嚼着瓜子,叶兰秀含糊不清地随口答了句。 陆离觉得没法跟他妈好好说话了,见过有人这么坑爹的吗? 看见凌淑珠端着早饭走进来,他决定当他什么都没问过。朝他妈翻了个白眼,又向凌淑珠道了谢,便往外边卫生间走去。 坐在木桌上吃着早饭,陆离觉得还是找个靠谱的人问问。看都不看他妈一眼,直接问凌淑珠,说:“珠姨,我爸上哪去了?” “一大早起来找你爸干啥?你爸是我的,昨晚都借你睡一晚了,怎么的,今天还想抢啊?”叶兰秀把手里抓着的那把瓜子皮狠狠地丢到垃圾桶里,还嫌不解恨似的。 陆离觉得他妈一定是个假妈,一大早就戏精上了身似的开始演。坑完了爹连孩子都不放过。 凌淑珠看了看俩人,只见那孩子一脸纯真地等着她的回答,看都没看他妈一眼。虽然不知道这叶兰秀又在搞什么事情,她只觉着这想必也是个苦命的娃了。 还真是挺苦的,从小就没少受罪。换你试试摊上这么一个戏精的妈,随时坑完了爹又坑娃。他觉得奥斯卡欠了她多少个小金人。 “你爸一个人去镇上了。吃早饭的时候问你妈要不要去镇上,你妈说不去,躺这磕瓜子。言言跟几个小孩子到外边玩去了,你吃完早饭就去外边找她们玩去吧。” 陆离点了几下头,三两下吃完早饭,抹着嘴朝外边去。他刚才看见了,她和昨天晚上那几个人在对面柳树底下,不知道在做什么。 绕了小半圈才走到对面,一群孩子还没走远,还在那里,就是那两只狗不见了。 “你们在这干嘛?”他小跑走近她。 小姑娘笑眯眯地,举起双手来在他眼前晃,阳光下的双手,油腻腻地泛着光。他倒退了两步,以为小姑娘想抹他脸上,一脸警惕地瞄着她。 “你们在这做什么?刚才我看到这还有两只狗,哪去了?”他指了指一旁的柳树,问她。 “你猜。”她调皮地向他眨了一下眼。 小姑娘穿着嫩粉色的加绒卫衣,下身是条黑色的像灯笼一样的短裙子,一条黑色的棉袜裤,脚下踩着一双棕色的小短靴。长长的头发分成了两束,编成了长辫子,扎在后脑勺上。 小姑娘举着双手在他面前张牙舞爪吓唬他,露出整齐的牙齿,两条长辫子跟着在身后轻晃。太阳晒得她两颊上泛起了红晕,阳光这般耀眼,可是此刻,他却觉得她是漆黑夜空中,最明亮的那颗星星,唯一的一颗星星。 如果他没有记错,嫩粉色的上衣背后,是一个可爱版的阿童木头像。 这两年都没有时间来看她们,妈妈都是拖着他去街上买了东西,寄过来。这身衣服是去年他妈带着他一起去街上买的。 当时在街上逛了半天,他妈都没想好买什么,便问他。他想起他们当时经过一家服装店,展示窗上有搭好的一身衣服,他觉得好看。于是便拖着他妈又走回那店,在门口处,他指着上面的假人模特说:“这个好看。” 他妈还摸着下巴不断点头赞同,说:“嗯嗯,这个好看,言言长得白,这颜色她穿着适合。”于是便买了这套衣服。看来当时买大了,今年她竟然还能穿得下。 这姑娘是胆子肥了,还敢拿着双脏兮兮的手来威胁他,大不了他回去再换身衣服洗把脸。也不想想是谁在b市见到他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他无视背后那几个叽叽喳喳停不下来的小朋友,跨前一步,两指一捏,捏住她右脸颊。说:“去洗手。” 看见她欲发起攻击的动作,他手上稍稍使了点劲,朝她又扬了扬下巴,示意她最好断了那个念头,耐心地又重复了一次,说:“去洗手。”两指捏着她的脸颊晃了晃,反着威胁起她来。 确定自己反击不了,她努了努嘴,幽怨的眼神瞥了他一下,收起了手,轻轻地哼了一声。看着她这副样子,真是可爱,就像大街上卖的那种小仓鼠一样,软萌软萌的,陆离差点笑了起来,被他硬生生地憋住了。 他放下手来,她鼓着两个腮帮子,招呼后面几个人,说:“洗手去。”又瞥了他一眼,不屑地又哼了一声,转身就往路边的一家屋子走去,停在门口朝屋里喊了句:“婆婆,我打点水洗手。” 里边应了一声,是个老奶奶的声音。没一会儿,一个老奶奶走了出来,还递过来一瓶清洁精。看来这事没少干。 几个孩子蹲在老奶奶家门口前,围着墙上那水龙头。地上那个嫩粉色的小小人儿,她背朝着他,那个大大的阿童木头像,正咧着嘴朝他笑着,这下子他憋不住了,他扬起唇角,露出了牙齿,这小姑娘真不是一般的可爱。 小姑娘甩着双手的水珠子,走到他面前来,讨賞似的摊开双手给他看,还两边翻了翻,保证都洗干净了,说:“噔噔噔噔,看,洗干净了。” 看了看她的嫩粉色衣服,他叹了口气,双手拉过她的手腕,把她还湿嗒嗒滴着水的手往自己身上按下来,来回擦了几下,把水全蹭在自己蓝色的毛衣上,这才放开她的手来。 “嘻嘻,谢谢。”没想到他会给她擦手,不过,眼睛弯弯地,她收回手来没忘记道谢。 林晴岚走过来说:“走吧,差不多该回去吃饭了。” “下午我们干嘛去呀?”个个在一旁问,看着林晴岚,等着她指挥。 “吃不吃甘蔗?我家那地儿还有甘蔗没收完,下午去弄点?”林晴岚问他们。 其实过年前冯静去地里收了一轮甘蔗,家里现在还有,没吃完。林晴岚纯粹是去找乐子,带着他们一起去收点。 众人点着脑袋,说:“行,下午去转一圈,现在回家吃饭去。”便各自分散回家。 陆离跟在凌思言和林晴岚后边,边走边说:“我刚吃了早饭,现在还撑着,我不吃,我看你们吃。” 看了看头上的太阳,林晴岚觉得不可思议,问他:“你睡到现在才起来啊?”她放假最迟也就睡到九点钟,想晚些起都晚不了,到点就醒了,还是这城里的人厉害,能睡到这个点。 “你昨晚睡得很晚吗?”凌思言扭着脖子回头看他。 他点点头,说:“嗯,睡不着。” “为什么呀?”凌思言停下来,问他。 “不知道,可能是有点认床吧。”他看着她停在面前,就随口瞎编,其实他是没好意思说,他睡不着是因为他爸打了一晚呼噜,吵得他睡不着,他是到了后半夜实在累得撑不下去了才睡着了。 两个姑娘点着脑袋表示明白了。 回到家里,他见到他妈还抓着一把瓜子在嗑,她都嗑了一个上午了,舌头也不嫌咸得慌。当然他没敢问出口,谁知道她又会给他演一场什么戏。 凌淑珠不在,肯定去厨房煮饭了。凌思言朝厨房走去,没一会儿便见她端着菜走出来。 她把菜放下木桌,笑盈盈说:“秀姨,吃饭,我妈说这个是你最爱吃的,你快尝尝。” 叶兰秀看着这小姑娘越看越喜欢,长得水灵的,嘴巴也甜,人又乖巧,真不错。 陆离站一旁看着他妈的眼睛盯着人姑娘,他心里发着愁:他妈想对这小姑娘干嘛? 接着便见他妈站起来,拉过小姑娘坐下来,问:“言言,现在成绩怎么样,有想过将来要上哪念大学吗?” “没想过,我妈也没跟我提过。看看以后的成绩再说吧,秀姨,我现在才念初二。”小姑娘冷静地分析着。 “没事,现在先想着,再过几年就快了。好好学,将来来b市念大学,到秀姨那去,还有陆陆陪你玩。” 小姑娘看了看他,和他一起玩啊?好像也挺好的。于是也点了点头。 “怎么,现在就想着把我的女儿抢走啊,你问过我没?”凌淑珠拿着碗筷走过来,真是够了,在她眼皮子底下抢她的人。 “这不是羡慕嘛,想当初我以为我怀的是个女儿,谁知道出来个带把子的。” 陆离默默坐下来,他一直都觉得自己不是他妈亲生的,肯定是捡来的。虽然刚吃完早饭,不过闻着这鸡香得很,他也馋,便也坐了下来,专注吃鸡。 凌淑珠把其他菜都端了上来,坐了下来,便逗她,说:“羡慕那你不会再生个女儿啊,抢人家的算什么本事。” 一听这话,叶兰秀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说:“不了不了,要是再来个带把子的,我这不是给我自个儿添堵嘛,我谢谢你了。” 一看这人,凌淑珠自己先笑了。夹起酱油鸡扔她碗里,说:“喏,这不你最爱吃的嘛,多吃些,下次来不知道又是什么时候了。” 叶兰秀一脸感慨,咬着鸡腿,说:“最想的就是你做的这个菜,你还真别说,我在b市有时候想吃得不得了。” “b市没有这个菜吗?”小姑娘奇怪地问。 “有是有,不过味道不一样,做法也不太一样,你妈做的这个好吃,我最喜欢。”叶兰秀吮着手指,一脸馋相。 又说:“这次本来老太太也说要来,就是抽不出时间,要陪着老爷子走亲戚。下次吧,下次来我带她一起来。” “两位老人家身体怎么样?”凌淑珠问。 “好着呢,放心,天天两个人到处逛,没个闲。”叶兰秀挥着手,让她省点心。 凌淑珠这才点点头。 这老人家一上了年纪啊,小一辈的这些人啊,总是要多操点心的。这岁月啊,哪能饶过人啊。什么都不图,只希望这些善良的老人家,都能身体健康,安享晚年,别受那些罪。 其实后来她仔细想想,她倒是觉得,她妈走的这么突然,也不算坏事,没受什么苦,不遭多大的罪。总比那些拖拖拉拉,整日躺在床上不能自理,睁眼便等天黑,苟延残喘没有尊严地活着的那些人要幸运一些了。 她有时在想,如果她妈有一天真的到了不能自理的这个地步,她是愿意侍在床前的。不管成什么样了,都是她妈,只是这人都没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没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章 吃完午饭,凌思言说林晴岚他们家吃饭要迟一点,没这么快,她休息一下再出去。等歇了一会儿,两个人这才走去对门找人。 两个人也不急,走到门口,寻了点有遮阳的地方便坐下来,看着对门,也不上去叫。 “你是明天就要走了吗?”凌思言问。 “嗯,应该是,后天要跟着奶奶回娘家去拜年。”陆离点点头。 “那你们明年还来吗?” 陆离转过头去,看着她,摇了摇头,说:“不知道。每到过年总要跟着爷爷奶奶到处走,去走亲戚,还有好多人来我家拜年。我爷爷是个军人,奶奶是老师,早就退体了。逢年过节的,好多人会来我家,我爸妈有时候要帮忙接待。我爸生意上还有好多朋友,我妈也要跟着他去应酬。” “不过只要能抽出时间来,我妈肯定会带我们来的。”看着她有些失落地点着头,他连忙跟她保证。 林晴岚开了门,提着把小砍刀走出来。两人看着那小砍刀愣着眼不作声。 “发什么愣啊,不是说了去砍甘蔗吗,不拿刀,你还能硬掰啊?”林晴岚晃了晃刀,斜着眼角瞥了瞥面前两个呆子,不就是把小砍刀嘛,像没见过似的。 三个人往巷子外面走,本来想去下个巷子召唤小伙伴的,却在巷口处碰到了正往回走的林永杰。还远远地便朝他们几人喊起话来,问:“你们去哪儿?” 看着站在面前跟林晴岚说话的林永杰,个子高了许多。陆离认得他。于是他偷偷走前两步,挡在凌思言面前,他和林永杰不熟,他也不出声,就在旁边等着。 看着挡在前面的陆离,凌思言看着他后脑勺一脸不解。于是她又后退两步,在后面露出个脸来。 看着林永杰背上的小竹筐,林晴岚问他:“去挖菜?” “是啊,我爸妈下地去了,那菜再不挖都快全烂地里了,我这不是往家里背嘛。” 林晴岚朝他晃了晃刀,说:“那我走了,还得去找人。” 陆离往旁边移了几步,让了让路,等后面的凌思言跟上来,便瞧见凌思言经过林永杰身边时,林永杰在她背后扯了一把她的辫子,一脸坏笑,说:“你个胆小鬼,天天跟着林晴岚瞎晃什么,她今天还拿着刀呢。” “我乐意,关你什么事。”凌思言瞥了他一眼,说完就走人,不理他。 陆离走过他身边,抬头看了看他,一言不发,跟上前面的人。 林永杰看了看他,不认识,再看看前面走远的两个女孩子,他耸了耸肩,撇了撇嘴,背着筐菜,也往家里回。 穿过几条巷子,人都齐了。 林晴岚提着把刀,走在前面,后边还跟着几个。陆离有些想笑。这画面有点像他看过的一部电影,为首的是大哥,带着一群小弟去砸场子。 一群人往后山走去。青天白日之下,陆离这才看清,通往后山的这条路,地上都是枯了的草,应该是时间长了,人走得多了,枯草上清晰可见被踩出来的三条小路。 他们现在往左边走去,他有点好奇,走上前,和凌思言并肩走着,问她:“这里有三条路?都是去不同地方的吗?” “嗯。我们现在走的这条路,是去田里的。昨晚去的那片黑漆漆的地方是往右边那路走的,中间那路是通往海的,我们村里有些人在这后边有鱼塘,养鱼的。” “你们这里还有海?”他惊奇地问。 凌思言笑了起来,给他解释,说:“当然有,我们这里是靠近海的。不过海离我们村子还有些距离,沿着这里走一段,有很多鱼塘。” 她指了指中间那条小路。 “春天的时候,好多鱼的。秋天的时候,虾和螃蟹最多而且很肥。其实去海边还有一条路,要从外面绕一段路,有点远,都是那些大货车过来运海鲜的。我们村里的人图方便,都往这走小路,不过只能人走,或者小一点的车可以走,大的车就不行了,过不去。” 刚经过一处田地的时候,她停下来,指着地上那些凌乱的晒得发黄的菜叶子,跟他说:“这是我家的菜地。” “我外婆还在的时候,经常过来的,后来外婆不在了,我妈过来把菜都收了,现在家里还有,还没吃完。” “我妈说,也没时间种菜了。等学校开学了,我妈每天还得回去上课,还得备课,时间也不多。” “不过静姨说荒着这地也可惜,岚岚她爷爷奶奶说这一块地是种两块地也是种,便让我妈把地借她家种,菜长好了,我们要吃随便自己去摘,这样我们也有菜吃,还不浪费这地。” 她指了指旁边相邻的一块空了的田地,说:“这是岚岚家的菜地,挨着我们家的。” “我妈觉得这样也好,反正我们家也是没时间种,就借他们种吧。要是我们种了这么一地的菜,也吃不完,还是得浪费了。” “我们吃就去摘点,反正吃的也不多。剩下来的菜岚岚他们家收下来,拿去镇上卖,也能卖点钱。” 陆离指了指那地,问:“这不是她家的地吗?那甘蔗呢?” 凌思言往他后面一站,推着他的腰往前,说:“走吧走吧,甘蔗还得继续走,你看他们都走远了,我们要落下了。” 他看了看前面,人都走远些了,只看到黑乎乎的几个脑袋。 他右手往后腰一伸,就抓到了她的手腕,拉了过来,牵着她的手腕沿着田梗向前慢慢跑了起来,说:“快走,人都走远了。” 踩着棕色的小短靴,她跟在后面小跑着,眼睛盯着她的手腕,她心想着:这手要不要扯回来???她好怕自己会摔死在这田梗上 看到林晴岚扎着马步,弯着腰,面前是长得直拔的甘蔗,见她左手抓着根甘蔗,右手挥起手中的小砍刀,他果断挑了一个稍远一点的位置,按着凌思言的肩膀往下压,让她坐在田梗边上,说:“你坐远一点看着,别过去。” 凌思言压好裙子,仰起头看他,说:“没事的,你听过吗?农村的孩子早当家。” “你看岚岚拿着刀,其实都习惯了,这里的孩子个个都会干活,家里有时候忙起来,孩子全部都要去帮忙的。有时候谁家还没来得及收的菜,我们还会一起去帮忙。” 林晴岚几个人拖着几根甘蔗走过来,丢到她面前,又随手抽起来一根,砍成几小段,把其他几根也全都砍成小段放到地上,招呼起来,说:“吃吧,不够我再去砍。” 他随手拿起一段,看着紫色的甘蔗外皮,他还在想那小砍刀能不能削皮,其他几个人已经拿起甘蔗便往嘴里送,三两下便用牙齿咬开了外皮。 “你吃这个,这个是中间的部份,肉要多些,好咬。”凌思言见他拿着甘蔗尾巴那一段,便给他递过来另外一根,说:“拿着,你拿的是尾巴的部份,没有我这个甜,而且肉也少。” 把甘蔗塞到他手里,抽出他挑的那根放地上,她弯着腰又给自己挑了根,塞到嘴里便咬起来,唰唰唰便咬了一圈皮。 见她这般吃法,他也尝试用牙齿咬开,紫色那层皮有点涩涩的,不过咬开之后,里面那肉是真的甜,汁也多。 几个孩子一字排开坐在田梗上,双手抓着甘蔗,一边歪着脑袋咬开甘蔗皮,莫名地带起了一轮削皮的节奏。 “那两只狗是李婆婆家的,李婆婆有个儿子,结婚之后在z市买了房,很少回来的,李婆婆一个人住在这。我们平时吃剩下来的饭和骨头,都会拿去喂那两只狗,我们和那狗很熟的。” 听到这话,陆离看了看身边的凌思言,她没看他,他想起来上午有问过她。所以,这是回答他几个小时前的问题? 见他没出声,她才转过来瞧了瞧他。 她左边的腮帮子上鼓着,莫名地让他想起了一种小动物——松鼠,和她一样可爱的松鼠,嘴里藏着东西的时候也是这副样子。 他吐出了嘴里的蔗渣子,才微微点了点头,说:“嗯。” “下次用个碗装好,不要拿手直接喂,都是油,天凉,手冷。”他提出建议。 她弯起眼睛,用力点了几下脑袋表示记住了,“知道了。” 正坐在一边儿上的牛二,拿下嘴里的蔗渣子,掂量几下,用力向远处一扔,问:“我妈让我回家之前先去鱼塘找我爸要两条鱼,你们去不去?” 一听见要去拿鱼,林晴岚顾不上嘴里正嚼着的甘蔗,伸手从嘴里取下来,咽了咽口水,说:“去啊,反正也是闲着,让你爸多给一条,我们烤着吃。”接着又把嚼了一半的甘蔗放回嘴里继续嚼。 “行,那我们回家之前先往鱼塘转转去。”牛二鄙夷地看了看林晴岚,她就不能先吃了再好好说话?吃一半吐出来再吃,什么毛病啊这是。 “赢了。” 众人一致看向坐在最边上的狗蛋,便见他举着双手向上,左手上还抓着半根甘蔗,坐在那里摆着腰扭着屁股一脸兴高采烈。 顺着狗蛋的视线望过去向田里看过去——田里的泥土上面,牛二扔出来的蔗渣子前面,还躺着一块蔗渣子。 “等着,看我的。” 个个一脸跃跃欲试的样子,挽起袖子,用力咬下一大口甘蔗,鼓着个腮帮子嚼起来,再吐出渣来,轮流扔出去。 陆离:“”这群幼稚鬼。 除了狗蛋之外,其他人愣是没有超过最初牛二那块。 “哈哈哈我就说你们不行吧。”狗蛋咧着嘴,露出他的小虎牙,笑得那个张扬。 “等等,还有人没扔。”林晴岚打断狗蛋那魔障一般的笑声,指着坐在中间静静观战的陆离。 陆离轻呼出一口气,想着:他们可以当他不存在吗? 凌思言转头看过去,手里还拿着甘蔗,嘴里咬下一口,她用手拐处碰了碰他的手臂,带着几分雀跃,含糊不清地说:“哎你扔个试试。” 陆离回头看看她,刚好她嘴里嚼得差不多了,忽然他伸过手去,放在她下巴处。 ???凌思言看着他,满脸问号。 “你嘴里的不是快嚼完了吗?给我。”他无奈地说。 凌思言怔了一下,到底还是没好意思吐他手里,她从嘴里拿下蔗渣,这才放到他手心里。 他手往后扯了下,做准备动作。众人屏息,盯着他瞧。 “嘘”众人发出唏嘘。还以为有多厉害。 带着万千希望的蔗渣在半路就折下了腰,完美的抛物线下,静静地躺在半路,与其它渣渣遥遥相望。 “呃那个,你抛太高了扔这个,要讲究技巧,对,技巧。”凌思言搜遍脑子里的词汇,憋出这么一句,尽量让他别感到失落。 陆离:“”他真的不知道这玩意儿还得讲技巧,不是用力扔就完了吗? 几人嘻嘻唰唰地就干掉了那几根甘蔗,站起来拍拍屁股,开始转移阵地,一行七人,排着队,原路折返,依旧是林晴岚提着把刀走在前面。 往鱼塘的方向越走越近,还没看见鱼塘,在路上便开始闻到了一股腥味,夹在风里。 往前走了一段路,拐过一片树林,便瞧见前面左右两边都是挖得很大的坑。有些坑的上面还用砖头搭着一些小小的屋子。 差不多每个鱼塘边上都有人在走动。他们走到其中一个鱼塘旁边,一个男人正提着一桶东西往鱼塘里倒下,见着他们几个,放下手里的桶便朝他们走过来。 “爸,妈让我拿两条鱼回家,今晚要做鱼。”牛二迎上去,朝他爸喊起来,“还有啊,给我多抓条啊,我们明天烤鱼吃。” 几个孩子纷纷向那个男人打起招呼来,“大牛叔。” 大牛叔瞧着这群孩子,黝黑的脸笑了起来,问他们:“你们要吃鱼啊?明天烤的时候过来,大牛叔给你们抓活的,现在抓了回去,养不活,那肉不好吃。” “可是爸,你明天不是要去镇上吗?怕你到时候还没回来。” “哟这倒是,也不知道几点才回来。那这样,我给你抓着,你拿回家去,让你妈先给你养着,别让它死了。” “我去抓鱼,你们几个就站这,别乱跑,听到没,掉下去可就喂鱼了啊。”大牛叔边走,边叮嘱几个孩子,就怕转个身他们就跑去玩水去了。 一想到这几个玩意儿信不过,大牛叔又特地朝凌思言交代了句:“言言,看着点啊,别让他们玩水去啊,这水可不能玩啊。” 凌思言点着脑袋瓜,一脸认真。 大牛叔小跑起来,往鱼塘边的一个小房子走去,一会儿就见他从里面提着个小桶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张网,走向鱼塘里撒下。 陆离朝四周看了看,鱼塘不少。忽然他指着鱼塘上边的小屋子,朝旁边规规矩矩站着的凌思言问:“那个小屋子是干什么的?” 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她说:“那上面是养猪的,一般养鱼的塘上面都会有这个,有些人还会养鸡。” “平时排出来的粪便都是直接清理到这鱼塘里,听说是当肥料。” 陆离听得一脸惊恐。肥料所以说,鱼,是吃粪便长大的??? “不过只有养鱼的上边才有这个,你看有些鱼塘上边没有的。”接着指了指旁边的一个小一些的鱼塘,说:“这里面是养虾的。” 拉着他的手,把他带近一些,说:“你看,里面好多虾,透明的。不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养虾的上边不养猪。” 陆离还沉浸在鱼吃粪便的惊恐中,嘴唇抖了一下,指着鱼塘,向她确认,“鱼真的是吃粪便的?” 看着他呆愣的样子,凌思言笑了起来,“呵呵,也不是只吃粪便的,也要吃其他的才能长大的。你怕什么,你吃鱼的时候不是也没吃到粪便的味道嘛。” “再说了,这大海那么大,里面什么没有啊?海里的鱼,谁知道它们都吃了什么,大家还不是照样爱吃鱼。” 嗯,好像确实也是这样,陆离这才缓了口气,觉得这事好像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了。 大牛叔提着个桶过来,递给牛二,说:“拿回去给你妈,让她挑两条煮,剩下那条给你养起来,你可别把它弄死了。” “行。” “大牛叔,那我们先回家去了。”见牛二提起桶走人,个个连忙朝大牛叔告别,然后跟着牛二走人。 “别提着个桶又到处晃,正经回家去,听到没。”大牛叔在后面朝这群熊孩子又吼了一嗓子。 一群孩子手舞足蹈地一路闹着,也不知道听见了没有,反正没个人回头瞧瞧。 大牛叔在后面叉着个腰看着这群孩子,摇头叹气:唉,没个省心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章 叶兰秀昨天晚上就把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等回去的时候再把零碎的东西整理一下,放进行李箱里,基本上就齐了。 见叶兰秀天天念叨着在b市吃不到酱油鸡,一大早起来,凌淑珠就又去抓来一只鸡,这时候正在厨房里磨刀霍霍地给她做鸡吃。 “你快点滚回你家去,你再在这里呆下去,我家的鸡快恨死你了,人一家老小是哪里得罪了你?”凌淑珠一边给鸡拔毛一边赶人,到这不到三天吃了人家两个成员。 “再嚷嚷我就不回去了,我就赖你这天天吃鸡,美滋滋的。”叶兰秀抱着膝盖,坐在小凳子上靠着墙,悠闲地看着凌淑珠在杀鸡。 陆建邦瞧了瞧她,两手往身后一背,叹气摇头,走出厨房。他想去外边溜达溜达,这不快要回去了嘛,这么新鲜的空气,多难得,得多吸几口,养肺。 叶兰秀还在后面笑话他:“这才多少岁,天天开始散步养生,不嫌早啊?” 陆建邦又回过头来瞧了瞧她,问:“一起?” “滚你的,我还没疯。”叶兰秀嗤了他一声。 看着她一副无赖的样子,陆建邦觉得他竟然问她要不要一起才是真的疯了。 于是也不管她了,只留下一句话:“你安份一点就坐在那看着就好,这临走了就别给人家添乱。”然后就往门外走了。 看看说的这是什么话,叶兰秀觉得这人肯定是不想一起过日子了。 两个孩子今天都醒得早,两个人打着哈欠摇摇晃晃从各自房间里走出来。 陆离看了看那个哈欠没停过的小姑娘,头发随手在后边束了根发绳,松垮垮的,脚上就踩着个拖鞋,连袜子都没穿。 他往旁边一坐,揉着眼睛,说:“你先去洗脸,我等一下洗。” 小姑娘还没清醒过来,眯着眼睛点着脑袋,手背抵着嘴唇处遮掩,这哈欠打得眼里都挤满了水雾。顶着一头及腰的长发,趿着拖鞋,往院子里的卫生间走去。 过了一会儿,见她回来了,他才站起来,紧了紧身上的外套,两手交叉在胸前,往外面走去。这个点连太阳都还没见出来,空气里的温度也低,风萧萧地,他觉得牙齿都有点打颤。 洗漱完了,刚走进屋里,便看见凌思言坐在椅子上,她已经换了身衣服,头发都束好了,踩着小短靴,两手交叠趴在饭桌上,下巴枕在小臂,看样子像是在等人。 他还没开口问,她一见他进来,便站起来说:“要和我一起玩模型吗?” “嗯,好。我先去换衣服。”他朝房间里走去。 “那你换好了来房间找我。” 他走进她房间,她已经抱着那盒模型,坐在书桌前,正在研究怎么打开盒子。 他走过去,一眼便看见书桌上摆着那两张合影。相片似乎保存得不错,没见到有发过潮的痕迹。 “我打不开。”她双手拿着盒子,递过来给他。 他接过来,从书桌上取过一把剪刀,找到一处缝隙,剪刀尖轻轻一挑,撕开一层薄膜,说:“按住这里,这种盒子是暗扣的,硬扯是打不开的。” 他抽出内层的盒子,把东西全倒出来,拿过说明书,细细看起来,一边说:“我也不会弄这个,先看看。” 两个人边看说明书边翻找材料,一起摆弄起那盒零散的模型。 直到外面传来叶兰秀喊他们吃早饭的声音,两人都还没有整理出头绪。 陆离心想着:看来这模型有得折腾了,看说明书好像还挺复杂的,幸亏这商家附上了中文说明书,要全是日文的那这盒玩意儿就算交代到这了。 他咬了咬下嘴唇,扔下说明书,说:“走,吃饭去,这东西不急,你慢慢玩,下次我来你还没做好,我们再继续做。” “走吧。” 陆离坐下饭桌,看着桌上的酱油鸡,不用说,这肯定是他妈让珠姨做的。也亏她想得出来,一大早就吃这么油腻的鸡。 他端起一碗热白粥,夹起鸡肉,配着咸菜,小口小口地往嘴里送,就这么看着他妈坐在他面前,专业吃鸡。 “你别光吃鸡,油腻,等一下还得坐长途车,还得坐飞机,得大半天,有你撑的时候,喝点粥,解解腻。”陆建邦是看不下去了,拿过她面前的碗,给她盛了粥。 “不撑,现在不吃,下次吃不知道得等到啥时候。要不你学着做?”叶兰秀啃着鸡翅膀,问他。 想了一下,又说:“算了,还是我学吧,你一大老爷们的,也不知道学不学得会。” 说得好像她随便学学就能学会一样,也不想想自己什么德行。 “我到时候给你发个信息吧,我把步骤写得详细一些,你照着做,多试几次就学会了。”凌淑珠想了一想,觉得还是跟陆建邦说比较稳妥一些。 “行,我一大老爷们学不会,我还不会把配方给小玉啊。”陆建邦瞥了叶兰秀一下,谁说一定得他学,他也会请军师的好不好。 叶兰秀眼睛一亮,对啊,她怎么把小玉给忘了,她不会,那小玉学,肯定能学会啊。便急忙朝凌淑珠说:“对对对,你记得写啊,发过来,我让小玉学。” 凌淑珠看着她猴急的样子,觉得好气又好笑。这人也真是的,有这么好这口吗,专业吃鸡一百年似的。 —— 吃过早饭,叶兰秀回房里整理好行李箱,推了出来。陆建邦伸手去接了过来。 空着两手,叶兰秀看着凌淑珠,拽着她的手撒起娇来,说:“哎呀讨厌,我又要走了,下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想你了怎么办呀。你有空去b市看我好不好呀” 凌淑珠拉出手来,环抱着她,拍着她的背,说:“想我了随时过来,分你半张床。” 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都不出声,谁也不愿先说出话来。 “好了,建邦在等你呢,孩子还看着你呢,想来就随时过来。”凌淑珠轻轻拍着她的背,想要推开她,她不让,不肯松手。 过了一会儿,才红着眼圈放开手来,又往旁边的小姑娘伸过去,抱住她,说:“言言,好好学习,去秀姨那读书,我让陆陆天天陪你玩。” 小姑娘认真地点点头,陆离站在一旁,看着她,也不作声。 “我送你到村口,等你上了公交车我再走。”凌淑珠挽着她手,往门外走去,陆建邦提起两个行李箱跟上,两个孩子跟在后面。 到了村口处,还没见公交车来。 太阳已上半空,驱走空气中的湿寒,周身都暖和起来了。两个孩子就坐在村口的路边上,手里拿着根树枝往地上随便画,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今天的鱼你吃不到了,下次来再带你去吃。”她下巴抵在膝盖上,手里拿着树枝,在沙地上随手画圈圈。 “你先欠着,我下次来,你还我。”他看着她的侧脸,阳光柔柔地,他甚至能清楚看到她脸上和耳朵上细小的绒毛。 “哼,我又没欠着你的,是你自己不吃的。”她努起嘴巴,忽然手上用力,用树枝不断地戳着地上的圆圈,像是泄愤似的。 “陆陆走了,车来了。”路边上的陆建邦回头朝他喊过来。 坐在地上的两个人都朝路边看去,远远地便看见了有辆公交车正驶过来。 两个人站了起来,她看着他。 忽然他扬起嘴角,咧开嘴,伸过手来,故意使了点力捏了捏她的脸颊,说:“再见了,下次见。” 然后便松开手,朝路口走去。 她站在原地,看着他走远。忘了脸颊上的疼,忘了她白皙皮肤上那明显的红印子。 她印象中好像还没见过他笑得这么明显的样子,连上排的牙齿都见到了,最要命的是,她觉得他笑起来竟然不是一般的好看。 车上人不多,她看着他上车,走到窗边的位置坐下来,转过头看着她,抬起手挥了挥,向她告别,她连忙抬起手,也向他示意。 母女两人,一前一后,站在村口处,看着公交车,载着他们,驶向远处。慢慢变小,变小,变小,直到看不见。 凌思言在后面看看她妈妈,也不唤她,就让她站在那,直到公交车消失在视线中,她妈妈还一直望着远处。 过了好久一会儿,她妈妈才收回视线,转身走向她。 “走吧,我们回去。”凌淑珠伸过手来,牵起她。 “妈妈,人们为什么要经历离别?” “就像你和秀姨,如果舍不得,不是应该在一起吗?”凌思言晃着她妈妈的手问。 凌淑珠脚步忽然停了下来,又朝公交车远处的方向看去,那里空空如也。 尔后,凌淑珠回过头来,目光流转,看着这个不知不觉竟几乎与她齐肩高的姑娘,用视线仔细扫过她的眉眼。 不知不觉,这姑娘都已长开了,那眉眼竟越来越像她,也不知是好还是坏。有时候容貌这东西,越好看,麻烦也就越多了。 凌思言微微皱起眉头,眼里满满的疑惑,妈妈为什么盯着她看来看去,话也不说?她是不是说错话了? 凌淑珠微微一笑,揽过这姑娘的肩膀,漫不经心地带着她向前走。 只听见她妈妈轻轻在她耳边说:“孩子,人生是个过程,都是要自己学会走路的,不能因为怕摔疼便不动。” “成大以后,若碰上停电,不能因为怕黑便哭,要自己学会点个蜡烛。若碰上下雨,不能因为忘带伞便哭,先躲躲,等雨停了再走也不迟。” “离别,是人生中要学会的其中之一。有快乐有重逢,自然也就有悲伤和离别。万物是共存的。离别时有多难受,重逢时就有多欢喜。” “每个人生来便有自己的路,没有谁会一直陪着谁。所以,我们相见时要尽情诉说想念,离别时要好好拥抱道别。” 道路延长,周边无路人,两个人并肩走向深处,阳光正好,画面正好,美好得宛如一幅生动的室外写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章 回到b市,已是差不多傍晚六点了,从机场出来,拦了个出租车,回家。 这大过年的,这路上的人怎么这么多,也不知道是去干啥的。这才刚走了一小段路,便开始拥挤起来,车走走停停,慢慢往前挪。 没一会儿,路便开始彻底堵死了。他们堵在这半天了也没见车挪过一下,浑身又累又饿的,感觉血槽都要空了。 陆建邦其实还好,中午在z市下车的时候,在车站附近的一家小餐馆里吃了一些,填了一下肚子。倒是叶兰秀母子两人早饭吃得撑了,没觉得饿,当时就随便吃了两口。 在飞机上母子两人觉得餐点不好吃,也没吃,只喝了些水,满心以为等下了飞机还能赶回家吃上几口热饭,谁知在这给堵上了,这下子两人正饿得发慌。 叶兰秀一咬牙一跺脚的,一巴掌落在腿上,像是落了槌似的,当下决定下车走路。当然,这巴掌是落在陆建邦的腿上。 这一带又不是在市区的商业旺区,这新年期间,路上好多的店都关了门放假。 一下了车,三个人像苍蝇似的就随便在路上到处转,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家正在营业中能吃上饭的餐店,两眼一亮,不管不顾地一头便往里扎去,拿过菜单随便指了几个,一上菜,一轮风卷残云,总算感觉活了过来。 一顿酒足饭饱的,三人舔了舔嘴唇,剔着牙,坐在软椅里,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今天起了个大早,又折腾了这么一天了,现在这肚子是管饱了,浑身也热乎了,问题是现在十分想念那柔软的被窝,恨不得现在立马就到家。 什么都别说了,先订个小目标,这一觉最起码得睡够十个小时。 叶兰秀招手唤来服务员,迅速结了帐,陆建邦两手各提起一个行李箱,三个人昂首挺胸向门口前进。 一走出餐店门口,三个人便迅速冷冻,如冰柱一样立在了原地,隐约还能听见空气中有碎成了渣渣的声音。 三人像雕像一样站在门口,看着那夜幕中的大马路,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来,顿时连刚温暖起来的胃都骤然降温,全身从头到脚都凉拔凉拔的。 只见那原来宽阔的三车道,如今还是堵着个水泄不通。马路上车头前明晃晃的灯光照过来,打在脸上,三个人脸都白了,活生生吓白的。 从没有过的绝望,他们觉得此刻的光线像是利刃一样直直贯穿了他们的躯体,扎在心脏处,背后不是餐店,是一片荒芜之地,寸草不生,一片荒凉。 谁来告诉他们这是怎么回事,这顿饭少说也得吃了半个小时了吧,怎么这路还这么堵着,不见疏通。 陆建邦首先清醒过来,认命地掂量了几下手中的两个行李箱,语气里满满的无可奈何,说:“看来得走路了。” 陆离看了看他爸,默然。然后伸过手去,说:“爸,我推一个。” 陆建邦顺手便把其中一个行李箱推滑向陆离,他接过来,拉起拉杆,率先往路边走,垂头丧气,说:“走吧,我觉得回到家还得吃一顿。” 后面两个大人一脸赞同,按这个路程,可能得两顿。 走了一阵子,前面的陆离忽然停了下来,指了指路边的一辆出租车,满脸惊讶地看向他爸妈,说:“爸妈,你看这是不是我们刚才坐的那辆车?” 两人看过去,我天,还真是呢。两人又看了看刚才吃饭的那家餐店,距离有些远了,餐店有些模糊了。 两人一脸同情地看着那司机,再看看这段距离,这堵了这么长时间,这车才刚驶到这,也真是不容易了。 忽然那司机也看了过来,似乎也认出了他们,对着他们一脸苦笑。 三人:“” 街上的行人们一边走一边看堵车,堵在路上的人看着街上的行人,羡慕得不得了。 挽着陆建邦的手臂,随意地看向四周。叶兰秀忽然想了起来,说:“这一晃就这么多年了,想当初我刚来b市上学那会儿,这地都还荒着呢,这么大一片地儿就这机场,一到晚上这外面都是黑灯瞎火的,我连机场门口都不敢出来。” “大晚上的你跑机场来做什么?”陆建邦瞟了她一眼。 “回家啊,有一回遇上下大雪,飞机停飞了。我们在机场逗留了一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飞,又不敢离开,只能在机场里等着,那时候看外边,黑漆漆的,害怕死了,除了偶尔有车灯。” “我和淑珠一起呆在里面,也不敢出来,机场里还滞留了很多人,里面的小商店东西都卖光了,我们两人幸好自己包里还带了几桶泡面,幸好热开水没被抢光。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飞机才复飞。你这b市的人,懂什么,哼。”叶兰秀哼唧一声,撇了他一眼。 “怎么没听你说过,怎么不找我?”陆建邦停了下来,看着她。 “那时候好像还没认识你,那时候我才刚上大学,我刚来b市的”叶兰秀有些理亏,连话的音调都降了些许。 “后来呢?还有没有试过?” 想了一下,叶兰秀才说:“好像没了” 又想了一下,说:“好像也还试过,我忘了,反正印象中最深刻的就是那次了。真的又冷又饿,机场里人还多,当时要是连水都没抢到可能真的会完了。”话说完,她自己憋不住,先笑了起来。 当年她和凌淑珠两个姑娘,从没有出过远门,收到b大的录取通知书,就收拾好行囊跑来这座陌生的城市上学,也不知道当时两个人哪里来的勇气。 一直到她念大三那年,她们一家从n市搬迁过来,在这里落了脚,她也就不用跑了。 有时候是小假期,她要回家,便拖上凌淑珠去她家小住几天,但是每逢放长假,凌淑珠还是得一个人回家。 路途那么远,夜又那么黑,吹了多少风,受了多少惊吓,她不知道。不过,她能想像得到,凌淑珠一个人背着几个行囊,艰难地挤在人群里。 害怕买不到回家的票,每逢放假前,总要想尽办法提前买票,如果能买到机票的话运气是很好的了,最怕的是连火车的站票都买不到。 每当凌淑珠回到学校,问她来回的路上顺利吗,凌淑珠总是满脸不在乎地跟她说起路途中的事,像是不值一提那样,她便也笑呵呵地听着,可是私下里,她是满肚子的心疼她。 一直到她们毕业之后,这机场附近才陆陆续续建设了起来,才有了如今的小商业区,可惜她却没有再来过了,也没机会看一看。 陆建邦放下左手上的行李箱,拉下她的手,牵在右手的手心里,眼睛里有些心疼,说:“很抱歉,好像太晚认识你了,要是能再早些就好了。” “你傻啊,关你什么事,n市也有些不错的学校,要怪就怪我,山高路远地,偏偏从n市跑来这里上学,自己瞎折腾。”叶兰秀有些好笑地打断了他的话。 “别啊,要是你不瞎折腾,我哪能认识你啊,不认识你,又有这小子什么事儿啊。”陆建邦指了指一旁正抱着拉杆坐在行李箱上冷眼看着他们的人。 陆离早在他们停下来的时候,他便止了脚步,见他爸妈兴致正好,估计一时半会也不会走了,他累得很,便坐在行李箱上,抱着拉杆,垫着下巴,一脸哀怨地看着两个人上演八点黄金档。 他是真服了这两个人了,这都累死累活的了,还有心情在这大马路边上上演这一往情深的言情剧戏码。 “走吧,别管他,他就是妒嫉我们。”叶兰秀看着他那哀怨的小眼神,扬起脖子,拖着陆建邦的手,嘚瑟地从陆离面前走过。 就剩这苦巴巴的孩子,低着个头,拖着个行李箱,委屈巴巴地跟在后面。抬起头便看见他爸妈牵得紧紧的手,心里顿时:不就是结了个婚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三个人都累,只得慢慢走,走了大半个小时,才见到了堵车的根源。 怪不得路上堵得这么死,原来是几辆很长的货柜车在拐弯的时候没转好,其中一辆卡住了,横在马路上,其他的车现在前进不得,后退不得,半点都动弹不了。三个人站在那里看了看,幸亏决定下车了,要不然得在那车上过夜了。 走走歇歇,又走了半个小时,走过拥堵的区域,总算看见前面的路通畅些了,三个人急忙走到路边拦车,一上了车,叶兰秀忙不迭地拿出手机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是吴小玉接的电话,电话里她连声交代吴小玉现在准备做点宵夜,他们回来要吃,现在感觉要饿死了,吓得吴小玉还以为他们是从哪个难民营里跑出来的。 车一停大院门口,给了钱,叶兰秀亮了亮通行证,带着这爷俩直往家里奔,站岗的哨兵都摸着脑袋觉得奇了怪,这急什么啊。 一家三口进了家里来,老爷子和老太太还没回来,家里只有吴小玉在。 在玄关里换了鞋,行李箱就扔在玄关处也不管了,三个人直直往饭厅里走。 吴小玉见他们回来,已经利索地摆好了饭菜。一坐下来,喝上几口热汤,摊直了腿,三个人看着天花板,呼出一口气,总算舒服些了。 “你们这是上哪儿去了?怎么都成这个样儿了?”吴小玉坐在一边,尽是疑惑,问他们。 叶兰秀轻摆起了手,说:“别提了,都是自作孽。有饭的时候不好好吃,谁能想到从机场出来就开始堵车,我们走了一个多小时的路才坐上的车。现在又累又饿,想睡也睡不着,得先填饱肚子。” 陆离坐在一旁,有气无力,看着天花板,接着说:“今天早上六点多起的床,吃了早饭的。飞机上的东西太难吃,一直也没觉着饿,就想着回家来吃也不迟,这人算不如天算,现在只想吃口饭,睡个觉了。” 歇了一会儿气,三个人终于端起碗来,又是一轮下来,才放下碗。个个摸着个肚子,擦着嘴,打着嗝,终于感觉自己回到了地球。 坐了一会儿见老爷子老太太还没回来,也不等了,这眼皮都快打架了。 爷俩推着行李箱走到楼梯口,原本还想留在那等醒来再搬上去,想了一想,怕老人家回来见到了,明天起来还得挨顿教训,说不定那老李见到了,还给他们搬上去。 于是只能叹口气,爷俩硬是把行李给搬回了房里,就放在一旁,不管了。洗过澡,关起门来,谁也看不见。盖起被子,天大的事儿都等醒了再说。 等老爷子老太太回到家来的时候,这三个人早就梦周公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0章 虽然昨天回来得有些晚了,不过老爷子老太太还是准时早上六点钟便起床了。 虽说早就退休多年了,也不用像以前在军区那样,严格作息,每天有起床号准时响起,不过这多年来养成的习惯,生物钟准得很,一到点就醒过来了。 老爷子和老太太起了床,就跟往常一样,两个人相伴,沿着大院走了一圈,散步回来,收拾收拾,都吃完早饭了,也还没见他们三个人醒来。 平时陆建邦和叶兰秀一般来说时间也是挺规律的,每天早上七点起床,然后陪他们吃早饭。倒是陆陆因为要上学,要回学校吃早饭,都是睡到七点半才起来,洗漱完便是老李送去学校,只有到了放假的时候,这孩子才睡到自然醒。 一开始老爷子的习惯还没缓过来,也曾要求孩子作息要准时,早睡早起。 倒是老太太开明,心疼这小孙子,便劝了劝这老爷子,孩子的健康和快乐才是最重要的,这世界都在进步了,就别再把规矩定得太死板了,只要别胡作非为,就由着孩子去吧,别让孩子将来回忆起小时,除了纪律就是规矩。 老爷子想了想,觉得也算是个道理,反正现在也不是在军营里,就别按着那硬规矩来了。若是这孩子将来有兴趣,想要考军校的话,到时候扔到里面再磨练也不迟,现在孩子还小,就随他去吧。 昨晚吴小玉一见他们俩人回来,便哭笑不得地跟他们描述了一下那三个人的狼狈惨状,现在想想,都这个点了还没起来,倒也是在情理之中。 陆建邦和叶兰秀那两人不太靠谱,老是由着那小孙子自顾自的,昨天还指不定怎么折腾那孩子。老爷子和老太太心疼那小孙子,估计这会儿累得够呛了。 几日都没见那小孙子了,心里确实有些想念,一想到那孩子现在都还没见起来,就知道昨天肯定是累坏了。老爷子背起手来,鼻孔冒着气,在客厅里踱来踱去,琢磨着等陆建邦起来,得好好问问这混帐东西,昨天他究竟做了些什么。 随手拿过桌面上的报纸,老爷子走到太师椅旁,绷着个脸坐了下来,随便翻翻,把报纸翻得哗啦哗啦响,反正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吴小玉一早就去菜地上摘了不少菜回来,这菜里还夹带了不少杂草,有些菜叶子也烂了,老太太在厨房门口和吴小玉一起挑选,见着老爷子这副模样,顿时便觉得好笑了,便偷偷拉着吴小玉一起,背地里两个人笑话着。 可怜了那老爷子,只顾着生闷气,也没发现自己一举一动早被旁边两个人看了去,还闹了笑话。 报纸都翻了几遍了,茶都喝几杯了,总算看见陆建邦和叶兰秀从楼上走了下来。 老爷子听到声音,连忙回头看了看,只见到是这俩人,扬起的嘴角立刻放下,瓮声瓮气地憋了句:“起来啦。”又抖了几下报纸,也不理睬他们。 陆建邦环视四周,看了一下,问他爸:“陆小子呢?” “就你能睡到这个点,那孩子就不能起得比你晚些啊?”老爷子从报纸里收回视线,看着陆建邦。 一听这话,叶兰秀脑袋立马清醒起来,悄悄挪起脚,往旁边挪了几步,稍稍离陆建邦远了一些些。 果然,下一秒,老爷子继续发问:“你昨天对你儿子做了什么,怎么累成这样,睡到现在还没起来,你自己心里没点数?” “没做什么呀”陆建邦恨不得封起嘴巴,他就是欠抽,他怎么就没瞧见老爷子那黑炭似的脸色呢。 叶兰秀继续往一旁慢慢挪脚步,渐渐拉开和陆建邦的距离,她才不要给他当炮灰,只要她不出声,老爷子就烧不到她这。她一边挪,一边看着陆建邦,满脸上都写着爱莫能助。 陆建邦眼角瞥着她,就这样看着她挪开,这女人,有事儿溜得倒是比谁都快,结婚时说好的只有死亡才能分离是屁话? 直到挪出了老爷子的视线之外,叶兰秀才停了下来,对着陆建邦,两手一摊,耸了耸肩。 很好。这女人。 陆建邦看着她,眼睛里写满了警告:这事儿我跟你没完。 叶兰秀看懂了,不管,大不了今晚她不睡了,反正不能栽在老爷子手里。 腰肢一摆,头发一甩,她辛灾乐祸地朝饭厅走去,她现在饿了。 陆建邦看着那女人,恨不得冲上去,扛着她回房里好好教育一顿。 “你说,昨天是不是陆陆拿的行李?”老爷子问他。 陆建邦这才收回视线,看着他家的老爷子,头疼。 “是,不过”只让他拿一个,重的那个在我手上。这话才说了开头,后半句还没说完,老爷子便打断了。 “是就是了,哪还来的不过。你这混帐东西,那行李箱比他还重吧,你自己不拿让他拿,把他累成什么样了,还走了那么远的路。”老爷子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 陆建邦:“” 他觉得老爷子夸张了。他们总共就去那么两三天,他以为他们去环游世界啊,能有多少行李。难道里面装的都是金条啊?还能比那小子重?这两个箱子加起来只怕都还没那小子一半重呢。 再说了,他感觉他肯定不是亲生的,想当年,老爷子对付他的时候,可是毫不手软。如今让那小子拿个行李箱怎么感觉像是触了天规一样。老爷子怎么就不问问他一个人提着两个行李重不重。 当然,在这节骨眼上,他不能说,现在得想办法脱了身再说。 忽然便见那翘着胡子的老爷子像唱川剧似的一下子就换了个脸,笑眯眯地看着他。 哦不是看着他,是看着他后面,他大概猜到怎么回事了。 “陆陆醒啦?饿不饿,你奶奶在厨房,找你奶奶吃饭去。”老爷子看着他身后说。 这是个机会,二话不说,他连头都不回了,直接往饭厅走去。便瞧见那女人吃得差不多了,看来吃得不错,他往她身边一坐。 见他进来,叶兰秀也顾不上自己嘴里的那口粥了。 连忙拿过桌上的包子放他手里,又拿起他面前的碗盛了粥,装模作样地吹了一会儿热气,然后轻轻放他面前,笑嘻嘻地卖力讨好,说:“来来来饿了吧,喝粥,吃包子,粥我吹了一下,不烫了,你吃吧。” 陆建邦朝她撇了一眼,不领情,说:“我谢谢你了啊,这大冷天的,我就爱喝口热粥,劳你费心了啊。” 她依旧笑嘻嘻的模样,说:“应该的应该的,要不再给你盛碗热的?” 见她仍旧哈着个脸,陆建邦故意板着个脸不瞧她,也不搭理她。 老太太和吴小玉在一旁看着这一出出的戏,又不敢笑出声来,这憋着笑憋得快不行了。 没一会儿,便见陆小子走了进来,一副欠抽的模样坐在他对面,陆建邦看了看一直跟在陆小子旁边的老爷子。 “陆陆,还累不累,吃完饭跟爷爷去杨伯伯家拜年好不好?你杨伯伯念了许久了,你上次下棋赢了他,他得要回面子啊。” 陆离一脸神气地看着他爸和他妈,满脸写着:让你们俩昨晚在我面前嘚瑟,让我苦叽叽地推着个行李箱看你们俩手牵手。让你俩见见我背后的靠山。 其实陆离早就醒了,觉得手脚酸累,他就一直在床上没起来。后来听见他爸妈起来了,他才跟着起来下楼,于是便听见他爷爷狠狠批着他爸。 当时他就靠在二楼楼梯口处,支着一只脚,环起手臂看戏。等他爷爷训了一顿他爸,他才慢悠悠地下来。 陆建邦和叶兰秀坐在对面,狠狠地咬着包子,盯着那小子看。真是长出息了,现在会找靠山了,现在的小孩子厉害了,惹不起了。 “哪个杨伯伯?是不是那个他孙女跟我念一个班的那个?”一口咬着包子,陆离随口问起他爷爷。 “对对,你上次赢了他记不记得?” 陆离咽下包子,皱起眉头,实在没想起来。他跟好多伯伯下过棋,有输有赢,没记住。 这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他之所以对杨伯伯有印象,全是因为他那个孙女刚好是跟他在一个班里。 不过这拜年还是得去的,他将来能不能在他爸妈面前横着走,就全靠他爷爷了。 “去啊,反正我在家也没事。”陆离喝着粥,答应他爷爷。 老爷子笑呵呵起来,说:“好好好,等你吃完饭我们再去,不急啊。” 想起了什么似的,老爷子忽然站起来,说:“对了,上次老杨还问起我喝的那茶叶呢,我去书房给他拿点,陆陆你慢慢吃啊。” 老爷子一走开,陆离放下手里的勺子,咧开嘴巴,呲着两排大白牙,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爸妈,还对着他们俩比起了一个胜利的手势。 叶兰秀一个手抖,勺子哐当一下掉回了碗里,她握了握拳,差点没忍住要扑上去给这小子一顿揍。 陆建邦一脸平静地喝着粥,慢条斯理地说:“陆陆,将来别栽我手里,若有事求我,我会狠狠地拒绝你的。” 陆离嗤了一声,满脸不以为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