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幕客》 《戏幕客》正文 第一章:烽火狼烟 崇祯初年,新皇始登基,辽东战事便传来急剧恶化的消息,兵败将走,战线紧缩,战火朝边内拉近,四方边关作废,大都沦为清军领地。 而这一切消息,对民众皆尽封锁,民众如若知晓,定会引起轩然大波,甚至于王朝动荡。 边关战火逐渐消退了下去,朝着大明境内拉近。 可那边关,余下的,又有何好光景来? 塞草连天,膏腴荒芜,鸡犬无声,村烟断绝。 小村废墟旁,一截半焦的榆木牢牢扎根在焦土之上,将士与平民尸体流出的血水滋养了它。 榆木的根部,又再一次的抽出丝丝嫩芽来,那靠近根部之处,迸出了三两片嫩叶,叶片的脉络之中,宛转着血色的汁液,不知是否是那渗进土壤的血水。 视线朝四野散去,不远处有片万人坑。 修罗场中,将士尸骨已然腐烂。 尸体散发出的尸臭,吸引来了一群乌鸦。 它们或停留在烧焦的榆木之上,观望;或盘旋在天空,然后一下子俯冲下来,掠过焦草;或直接停留在一具具尸首上,细细品食。 望起头颅,可瞧见一只鹰。 它,于那高空久久盘旋着。 它低下了头来,俯瞰着这片血水横流的幽冥之地,在发出一声嘶鸣后,选择了挥翅离开。 这里,狂风吹不动焦草,这里,已然闻不见兵刃交接的声音,亦不闻铁马踏在人骨头上传来的脆裂声。 又一阵风呜呜的吹过,吹过干枯的白骨,风飘去远方时,捎带了亡灵的哀鸣。 能逃走的,或不战而逃的,都已经走了,不曾走的,或不肯走的,如今大都躺在了眼前这片修罗场之中,时光催蚀,他们一一化作了白骨,与断裂兵刃葬在了一起。 没人为他们收尸,亦没人来得及为他们收尸。 城池破时,将旗斜时,大部分人,还不都只顾得慌张逃窜,保全自身性命,哪里还曾想得起这些尸躯,这些所谓曾经一同作战的朋友。 在此乱世,在此朝野,又有多少将领会在乎下层兵士的性命? 很少,很少,聊胜于无。 如同撒豆成兵般,下层士兵,不过只是上层将领手中的一把豆子,被抛下,作战,然后死亡,然后将领再去他处抓一把新鲜的黄豆来,再次抛下,再驱使那些下层兵士们为其升官加爵而搏命。 那些明朝所谓的上层将领所考虑的,不过仅仅是如何靠尸体拿下城池,如何推脱,将战败责任置于他人头上,如若侥幸胜了,便考虑如何向上面邀得更大的功劳。 呵,真真可笑的一个世道。 在魏忠贤为首的魏党控制下,忠臣良将已然不多,余下的,不过是些贪生怕死的草包官员,他们大都考虑的是自身如何升迁,如何在乱世中保全自己的性命,如何更好的奉承那九千岁罢了。 逃亡的不止败走的兵士们,与此同时,还有一群人亦在逃亡路途中。 他们逃离原有的村庄,逃离原本熟悉的环境,他们捡拾了些细软便匆匆上路,逃向未知的荒野之中去。 为何他们要逃亡,战火? 是,也不是。 上面依旧在不停的征兵,甚至有些地方达到了老幼妇孺也不肯放过的地步,他们只得逃离,在这世道,若被强行征兵,派到了战场去,那结局只得一条路可走—死亡。 上有征兵,外有入侵,他们就如同浮萍般,在这乱世之中飘荡,无所依亦无所靠。 如今这个世道,也唯有那些在别处还有亲戚可以救济一番的人的光景要好上许多,他们,至少还有一个为之前进的方向。 人群蜿蜒在山间、低谷处,断断续续,如同一只蚯蚓,被截断后,强忍疼痛,与过去分割,又再一次成长为一个单独的新的个体。 “娘,我们还有多久才可以到达边关,去找到爹?” “您说爹在军营里面当火夫,是不是有很多好吃的?” 孩子舔着手指缝里的烧饼碎,向着一旁的妇人不停地问道。 妇人摸了摸孩子的头,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默默将孩子搂在了怀里。 她抬起头来,望向着前方烟斜雾痕的深谷:白雾朦胧,遮住前行的道路,豺狼野兽潜行其中,伺机捕获他们这群“逃亡的猎物”。 可他们别无选择,他们只得走这条险道,毕竟在这世道,人心,可比这蛮荒野兽更为可怕。 她下意识将孩子搂得更紧了些,风吹开了她表层的乌发,露出了里面的华发来。 一山望一山,前路漫漫,她亦不知还要走多久,是否,自己与孩子能坚持到那一天。 “幡儿,我们就快要寻到你爹了,到时候我们就不用在逃亡了,也不用再担惊受怕了,我们三个在一起,就有家了,就什么也不怕了,什么也不怕了” 妇人的眼泪滴答坠落在地,伴随着尘埃溅起。 “等下我们进入山谷时,你一定要跟紧娘,记住一定要抓住娘的手,一定要记住!”,妇人蹲身下来,语气加重了些。 小孩不懂,他只是木然的点了点头,然后用自己的手将妇人环抱在他小小的怀中。 这是之前村口那个小虎教给他的,他说这样做,便能将自己的温暖传递到别人身上。 那个胖小伙是他为数不多的伙伴,他们本约定说好要一起走的,可惜那家人晚了一步。 他的爹娘被官兵抓走了,他也失去了踪迹。 “有缘,一定会再在见到的。” 当时的他哭着不肯走,妇人说了这句话之后他才肯离开。 他那时不懂有缘二字的含义,只是相信日后一定会再相见那寥寥数字。 人群一步一步没入云烟笼罩的山谷,像被山鬽吞入腹中,化作一滩血水。 四周传来山狼嚎叫,一盏又一盏泛着绿光的灯笼在白雾中明灭闪烁。 妇人下意识的将孩子的手攥紧,将他拉近在身旁。她小心翼翼的跟紧人群,不敢掉下队来。 因为她没有能力护住孩子的同时逃离,她能做的,只有跟紧人群。 山谷逐渐阴暗了下来,日坠,星升,周围的狼趁着暗下来的天空,逼得更加的近了些,行走在山间的人群依稀能听得见四周狼发出的沉重呼吸声。 人群在这种声音的胁迫下躁动不安了起来,毕竟,都抵达了这个地步,谁也不想葬身狼腹,谁都想活着离开这山谷。 “拿过来吧!老头子!” 前方发生了争执,妇人牵着孩子闻声靠近。 “你究竟将那件东西藏在了何处,快说!不然,我定将你杀了喂狼,用你的血肉为引,说不定还可为我等寻得一条出路。” 一青壮男子一把抢过走在前方的一老叟的的行李,随即,男子身旁另一人对着老叟威胁似地说道。 “这穷山恶水的,你怕是也行不了多远了。” 那男子将老叟行李解开,内里物品散落了一地。 那皮色更暗些的一人掏出别在腰间的小刀,神色颇冷。 众人尚未回过神来这出闹剧究竟是谁人导演。 一小股血噗呲一声,喷溅了出来,溅在那朵从青石缝中长出的小花上,鲜红色的血液宛如露珠般,附着在小花的花瓣上,积攒到一定量后,顺着花瓣滑落了下去,滴在那青石之上。 山谷寂静无声,风似乎也凝固了起来,人们的耳朵此时只听得见血滴答滴答坠地的声音。 老叟捂着喉咙处裂开的伤痕,想转头去瞧瞧那个杀害自己的“凶手”。 “是是你。”他伸出手指向那人,瞳孔扩大,一脸的难以置信。 “汩汩”血液止不住的从老叟手缝中冒出。 老叟支撑不住,软软倒伏在了地上,抽搐了一小会儿后,身子僵直躺在地上,再也没有了动静。 他甚至来不及拿出他们寻找的那件“东西”。 那个杀人的男子用布条将匕首上的血液抹净,缓缓走到刚刚抢夺老叟行李的两人身旁,周围无一人发声,只是冷漠的观看着。 妇人将孩子藏在了身后,不愿让他看见眼前这血腥的一幕。 每个人都紧紧抱着自己的行李,露出谨慎的神色。 “那三人应该便是半路劫道的山匪吧。”此时大部分人内心都这般想到。 有甚者,更是拿出随身携带的小刀匕首,防卫着面前三人。 “还望各位大侠能保全我的性命,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商人模样的肥胖男子满脸堆笑的拿出一些金银首饰,肥肉乱颤的跑了过去,将这些财物放到了这些所谓“大侠”的面前。 此举,暂时打破了眼前的僵局。 “嗯。” 刚刚杀掉老叟的男子将匕首收起,重新放回腰间。他只是漠然的点了点头,便未再言一语。 “谢谢大侠!谢谢大侠!”那个胖子不停的做着辑。 “好了,你可以滚了。” 男子收过金银首饰后,身旁那颇为壮硕的男子一脚,将眼前这点头哈腰的商人踹倒在地。 “走了,想留下陪着这老头的也可以。”肤色较黑的汉子说到。 那杀害老叟之人缓缓地穿过人群,人群纷纷闪开,为其让道。 男孩缩在妇人背后,将脑袋微微探了出来。 他看见了那个杀人的男子,他是如此的冷漠,从他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波动来,唯一看得出来的,怕是只有那一道从左眼横亘到鼻尖的刀疤。 男人将目光汇聚在了男孩的身上,孩子赶紧将头缩了回去,可依旧看见了刀疤男子那一抹笑容,似乎有着一种道不明之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戏幕客》正文 第二章:生存之道 人群厌恶般的绕过尸体,未再多瞧上一眼。 毕竟死掉的,并非自己,抑或是自己熟识之人,于是,他们大可冷眼旁观。 妇人捂着小男孩的双眼,匆匆走过,那商人模样的肥胖男子朝着尸体啐了一口口水,嘴里似还在骂骂咧咧地嘟囔着什么,似乎是在唠叨如果没这死老头子,他亦不会为了保命,割肉一般的将那些金银首饰献上。 人群开始一个一个从老叟身旁离去,没人愿意留下,与这老叟尸体为伴,最后一人绕过老叟的尸体,没入浓厚的雾中,至此,人群尽数离开。 与此同时,一盏又一盏的泛着绿光的灯笼亮起,它们靠近了老叟的尸体,飞扑至了老叟单薄的身子上,密密麻麻地撕咬着老叟的尸体。 狼群灰色的毛尖上,印上了猩红的颜色,除此之外,还零星沾染着血丝。 衣袍被撕裂成碎布条,一枚书鞘从破烂的衣袍中滚出,落进石头缝隙中去。 那书鞘中记录了什么? 只有书写的人方才知晓。 那是“阴影”吩咐下来的,内里记录着要被杀掉的人的名单,还有一些即将要被铲除的异己。 “阴影”此机构对外言道置身事外,不理俗世,可却也与这俗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前提是你有与之交换的筹码 刀疤男要的是这份单子,那老叟亦要的是这份单子。 死去的老叟并非常人,他是个宦官,且是朝廷之上那所谓“九千岁”的亲信。 这书鞘纵是毁去,也万万不能落入魏党手中,如若落入魏党手中,又不知会有多少家庭会牵连其中,又有多少人会因此流血,家破人亡。 信封上盖着赤漆,赤漆散发出淡淡奇特味道。 那个寄信人用特殊的香料熔炼而成的赤漆,是寄信人与老叟二者之间互通联系的特殊凭证。 狼群散去,留下一具白骨,这群野兽又没入了山雾中去,跟上了前进的人群。 一人折返了回来,他绕着啃净的白骨寻找着什么,一只狼从树后窜了出来扑向那人。 “咕噜。” 狼头冒着滚烫的鲜血坠地。 那人寻到了落在石缝的书鞘,在身前擦了擦,收入了囊中。 人群末尾一人,转过头去,望见了密密麻麻的,泛着绿光的灯笼。 他直直站在原地,失了神,一动不动。 等到他回过神来,方才还走在前方的人群已然消失在雾中,寻不到踪迹 他慌张,无目标地朝前方逃跑着,老叟的尸骨显然无法满足这群野兽的胃口,它们潜行在雾中,但却也在逐渐朝着这可怜的,落单的人儿靠近。 一根粗大的藤蔓将他绊倒在地,他不顾身上沾染的泥泞,起身想逃,雾中一只狼窜出,咬住了他的裤脚,他又重新绊倒在地。 随后,更多的狼涌了上来。 山谷回荡着一遍又一遍绝望的呼喊求救声,渐渐嘶哑,最后消无。 “娘,他们为什么要杀人?”男孩小声的问着妇人。 妇人赶紧捂住了男孩的嘴,她不知道怎么向男孩解释。难道要向孩子说:我们是为了可以保全己身的性命?她不敢再言语,唯恐引起那三个“屠夫”注意。 山间多有瘴气,毒虫,一路缓缓行来,已经有些许人脱离了队伍,不知去向,走在最前面那三人似乎没有其他多余的什么动作,只是一直朝前走着,也不彼此言语。 倒是那肥胖的商人在三人身后叽叽喳喳的言语着什么,不过由于隔的许远,听不清其中具体的内容,不过想必也大都是些奉承刀疤男的话吧。 朝前继续行进了大约三四个时辰之后,人群依稀看见了山谷出口,朦胧望去,似乎是一片“平原”,但光秃秃的,未见草木。 “三位大侠,我等行的都乏了,可否在此歇歇脚?” 刀疤男子回过头来,身后一尖耳猴腮的男子低着向着刀疤男委婉询问道。 赶了如此长的路程,如今人群中只有刀疤男未曾感觉到疲累,其余人等都大口喘着粗气,却也依旧跟着队伍。 原本紧紧跟在三人身后的那商人,此刻,也掉在了人流末尾。 “就在此处歇脚,等到天明,尔等便可自行离开。” 刀疤男就近靠坐在山石上,闭眼休憩。 众人瞧见了刀疤男休憩,顿时一个二个的,都软下了身子,随地倒下,呼呼大睡起来。 “幡儿,过来。” 妇人寻到了一处头顶有一片山石遮蔽之处,呼唤小男孩过来。 她将小孩裹在自己身前,抱住孩子,闭眼假寐,她不敢就此睡去,她害怕狼群,亦害怕其他心怀不轨之人。 人群大都睡去,火光微微摇曳,看守火堆的人也抵不过睡意,歪头朝着一旁倒去。 山雾起,云深之处雨华润湿万物,火光熄,山魅此时显露了出来,夺人性命。 “救命!救命!” 一声呼救声传入众人耳朵,将众人从睡梦中拉起。 三两匹狼死死咬住呼喊那人的大腿,任凭那人如何挣扎,依旧摆脱不了狼口,血晕染,引来了更多的狼群。 “这群畜生还不肯离开,周大哥,我们该怎么办?” 三人之中较为壮硕的男子听到呼喊声后,第二个醒转了过来,随即朝着刀疤男身边靠去,警惕地观测着四周。 “救命!救命!”那被狼咬住的人还在不停的挣扎着。 “求求你们,救救我。”他乞求似的的望向四周苏醒过来的人,涕泪横流,四周人群都低着头,无一人应答,反而都退到了刀疤男三人身后去。 又一只狼从草丛窜了出来,一下,咬住了那人的脖子,那人张着嘴巴呜咽着,似乎还有未尽的言语,可喉管冒出的血液堵住了他的声音。 他怀着不甘死掉了,以为人心是暖的,可在生死面前,人心都是暗的。 他死了,眼睛直直的望着众人,其中布满幽怨,若他转生成为了厉鬼,定要将眼前这一个又一个冰冷的灵魂,一起勾下地狱。 四五匹狼拖着尸体消失在了山林中,人可以追踪到狼的踪迹,寻回那人,凭借着地上拖行留下的长长的血痕,但此时的每个人都有着不同程度的畏惧。 他们只想等到明日晨曦初露,然后离开,他们不敢前去,也不愿前去。 一声狼嚎过后,狼群从雾中显现出了身子,原本狼群就从未离开,它们是高超的猎手,它们在等待着一个机会,一个将这群“猎物”系数捕捉的机会。 “前面就是出口,大家快跟我跑!” 一人朝着前方的平原跑去,随后,更多的人跟紧了那人的脚步,朝着前方那处平原奔去,此时的每个人都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速度。 一块碎石落入涧谷,没有一丁点声音传来。 一人,两人,三人 那些向着平原跑去的人们伴着碎石,坠落涧谷,风呜呜地灌进他们的头颅,吹拂着他们的身体。 人群下坠之时,就如同之前掉落的碎石般,未曾发出一丁点的声音。 呼喊奔向平原的那人坠落在了溪石上,像极了一只被拍扁的蚊蝇。 其余下坠的人还在空中做着扭曲的动作,伴随着扭曲的表情,即便如此,也挽留不住他们下坠的速度。 最终,所有奔向平原的人,都成为了一只只被拍扁的蚊蝇。 后面的人止住了奔跑的步伐,但依旧有一人被惯性拉扯,跌落山崖,伴着哀嚎与尖叫。 眼前的平原并非他们的出路,而是他们的绝路。 他们无路可走,就连那凶狠的三人也没有办法,只得迎着狼群。 一路奔波,满脸风尘,人群早就疲累不堪,那堪狼群的折腾。 在人狼的争斗中,手无寸铁的人群被狼群一个又一个的扑倒,然后被咬破喉管杀死。 狼群又再一次的消失在茫茫白雾之中。 剩下的人都围在刀疤男的身边,似乎前日的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已经没有那么可怕,反倒成为了剩下人的主心骨。 妇人手臂上有着一个咬痕,狼牙刺破了血肉,深可见骨。 血液滴答,顺着她的袖口滴落,妇人忍了下来,她拿出来一布条,将伤口系起。 “幡儿,跟紧娘。”妇人声音相较之前微弱了几分。 男孩紧紧握着妇人的手,偶尔也从地上捡起小石子砸向狼群。 最令人想不到的还是那个肥胖的商人,他因为紧紧贴着刀疤男等三人,见缝插针般的游走于人群,在这乱局中一点伤痕没有。 “周哥,闪开!” 三人中那个较为壮硕的男子一把推开刀疤男,自己被四五头狼扑在身上。 刀疤男抽出别于腰间的刀,一刀又一刀的斩向狼群,一狼死,三狼随后代替围了上来,狼信狡黠,知晓眼前这人的威胁最为巨大,形成了一层又一层的包围圈,将刀疤男团团围住。 刀疤男发了狂般,朝着四周的狼群拼命劈砍,等到他杀尽周围野狼后,那壮硕男子也提着一把刀,浑身浴血的站在狼群尸体之上,他咧嘴,朝着刀疤男笑了笑,刚想抬起手来朝着刀疤男挥手时,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刀疤男立即冲了上去,扶起男子。 “坚持住,秦虎!”刀疤男命令道。 “周哥,记得将这笔钱带回去给我婆娘,还有就是,给那娘儿们说我死在了战场上,不想看见她哭哭啼啼的,让人心烦” “你这番话自己与他们说去,我可不会替你说那些肉麻话。” “还有,还有,周哥,给我爹捎句话,他儿子秦虎不是,不是个窝囊废”秦虎抓着刀疤男的手说道。 每说上一句,那叫秦虎的男子嘴里涌出的血沫便会多上几分,脏腑顺着腹部伤痕流出,有此伤痕,任何神医也都回天乏力。 血沫不再流出,那名叫做秦虎的男子垂下了手,闭上了眼。 刀疤男打开了那名叫秦虎的男子的钱袋,内里只有二两纹银。 他们三人都是从那军营中逃出的兵士,是那个时代底层的消耗品。 他们也曾壮志满满,也曾英姿勃发,可终被现实击败,终,选择屈服于那个时代。 他们,是那个时代最可悲的牺牲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戏幕客》正文 第三章:半途 晨曦初露,星月坠落下去,日,重新升了起来。 阳光刺透了沉闷的云层,照在每个活下来的人的脸上,熠熠生辉。 同时,也射入狼群的眼中,那阳光,是那般的刺眼,夺目,使人,使兽,都睁不开眼来。 狼群,终究需隐于黑暗,无法见光。它们重新隐入了茫茫白雾中,拖着它们的“战利品”一起,消失在了山野。 似乎这次,它们是真的退走了,似乎,它们不会再回来了,可狼性狡黠,谁又能猜的准呢,剩下的人,不过是有了片刻喘息的机会。 “各位大侠,我们趁着那群畜生还未折返回来,赶紧逃命吧,再不逃,可真就来不及了!”肥胖的商人急切地说道。 他检查一番自己所背负的行囊,确认没有落下什么东西后,他长松了口气。 看样子,他是想要先行一步,或者,先逃一步。 “这么快就想走了?” 那之前恶语威胁老叟的黝黑的汉子拎着小刀,朝着商人走去,逐步逼近。 “哪敢啊,小的哪敢走啊。” 商人哪见过这般阵仗,他瞧见那黝黑汉子提着小刀朝自己走来,连连朝后退去。 “这位大侠就饶过小的吧!饶过小的吧!”商人连连朝着黝黑汉子赔罪,就差磕头谢罪了。 可那黝黑汉子依旧不依不饶的逼近过来,商人后退时被碎石子一绊,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惊吓得不敢再有多余的动作。 “呵。” 黝黑汉子转过身去,不再将眼神留在商人身上。 商人连忙擦了擦脸上不停滑落的冷汗,许久才缓过神来,大口喘着粗气。 “周哥,走了。” 黝黑汉子收起了小刀,走到刀疤男身旁。 他想要过去拉起刀疤男,准备一同离开此地。 不过,刀疤男未曾听进去。 刀疤男没有动,他低着头,还一直托着那名叫秦虎的男子的尸体。 “周哥!走了!” 黝黑男子拽着刀疤男的领口,对着他嘶吼出声来,欲让他醒转过来。 “可笑,可笑,这世道竟然这般可笑!”,刀疤男仰天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令周围人感到可怖,不由得泛起一阵鸡皮疙瘩。 “是该走了,是该走了” 刀疤男轻轻抹去秦虎嘴角的血沫,摘尽他衣上的蓬草,缓缓将他的尸体放在了干净的草野上。 他抽出腰间别着的那把刀,在崖旁掘出一块坑,后用刀背劈碎山石,他将他的兄弟秦虎埋在此处。 此前在军营之中时,秦虎与他谈论过,以后打完仗,便回去那山沟沟中,将他的父母妻儿接出,寻得一块平坦开阔之地,自己建个小屋,安安稳稳的度过下半辈子。 伴随着最后一块碎石落入坑中,秦虎的尸体被彻底埋入。 刀疤男站起身来,他的左手,紧紧攥着秦虎央他带回去的所谓“军饷”。 他朝前走去,想要离开了这片染血的山野,却不知目的又在何处。 他穿过人群,走在最前面,脚步不如之前的坚定。 他快步走着,似乎是想要掩藏什么,那个躲在妇人小孩歪过头来,瞧见了平日冷酷的刀疤男子,那眼角不知何时留下的一行泪。 小孩不懂,为什么大人们这么奇怪,为什么明明刚刚在笑,现在又会流下泪来,他不懂,大人的世界为什么这么复杂。 他,第一次不想长大,他想:永远当个孩子该多好。 如今还活着的人群处在一个两难的地步:前面是绝壁,无外力可借便是一条死路,但若要折回山野,群狼影藏于雾中,伺机待发,准备捕食人群,那亦是一条绝路。 不过,如今这两条路看起来,似乎都要比继续这般苟活着要快活许多。 你,只需朝前纵身一跃方可,甚至,你不会有一点疼痛的感觉,便能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那里人们不会再感到疲惫,不会再感到饥饿,亦不会再感到疼痛。 “老伴儿,我来陪你了!” 一老妇纵身跃下崖去,此前随她一同逃亡的老翁葬身在了狼腹,她独身一人活于这乱世之中,亦是一种艰辛。 大儿,二儿都被征兵,死于战乱,两人的妻子也随后一一改了嫁,老翁一去,她继续活在世上的最后念想也断绝了。 “不想死的,跟我走这条路。” 众人低沉的思绪被拉回现实,刀疤男子抛下这句话后,便不再理会后方的人群。 “许云,你在人群最后防着些,小心那些畜生再次袭击。” “好的,周哥。” 若不是刀疤男子的吩咐,黝黑汉子甚至想直接杀掉这些“包袱们”,不是这群“包袱”,凭借他们三人身手完全可脱身离去,可刀疤男选择了带着这群“包袱”。 刀疤男在前执刀砍开山间杂树,行进了有些时辰后,在其斩断一层青绿色的藤蔓后,一条较为狭窄的山间过道出现在陷入绝境的人们眼前。 “一个一个地进去,不要乱。”黝黑汉子阻止了前拥后堵的人群。 “这,大侠,我怕是”商人站在一旁,面露难色。 的确,对于其他人来说,这宽窄足够,可对于他来说,确实是窄了些。 商人掂了掂肚子,又朝着过道看了看。 “怎么?你若不想走,留在这便是,或原路折回去,没人拦你。”不知怎的,黝黑汉子似乎对商人有着极为明显的厌恶,在这乱世中,穷人连稀粥都喝不上,倒是那些商人官员一个个长得脑满肠肥。 “没没,大侠,我若折回去,还留得下命来?小的倒不如试试这过道,瞧瞧能否通得过。” 黝黑汉子收回了眼神,未再瞧商人一眼,商人偷偷松了口气。 “许云,你第一个走吧。” 刀疤男吩咐了下去。 “是,周哥。” 众人瞧见了那黝黑汉子没入山间过道,逐渐消失不见,脸上逐渐有了一分憧憬,似乎,这是一条可行之道。 “走吗?” “走吧,留在这等狼群再回来把你吃掉?倒不如试试,说不定还可以走出这个鬼地方。” 人群躁动不安,窃窃私语了起来。 “走就走,方才狼群袭击都过来了,莫还怕了这过道!”一人踏入山道,随后更多的人依着次序进了去。 “幡儿,你走在前面,娘在后面看着你。” 妇人脸色越发的苍白,她握着小孩的手吩咐道。 “这个玉玦你拿好,是你爹上次寄信回来时内里带的,信封里面还有些铜钱子儿,若你之后与娘走丢了,找不到娘了,就跟着那个脸上有一条刀疤的叔叔,他不是娘之前所想般,他不是个坏人。” “为什么娘要把这个玉玦给幡儿?不怕幡儿弄丢了么?” “幡儿要跟娘在一起,那个刀疤叔叔好可怕,幡儿不要跟着刀疤叔叔。”小孩抱住妇人的脚,赌气的嘟起了嘴。 孩子不愿离开妇人,紧紧地抱住妇人。 “娘啊,相信幡儿是个细心的孩子,不会把玉玦弄丢的,再说了,如果刀疤男叔叔他们三个直接就走,他们岂不是都可以逃出去吗?他们看着是很凶,但心地善良,而且幡儿不也是个小男子汉,立志要成为大人物的吗。”妇人伸出手,摸了摸孩子的头。 她将受伤的左手背在身后,那只受伤的手此时在不停的颤抖着,被狼咬伤的部分,已然红肿,伤口在逐步的感染恶化。 此时若一人去量妇人的额头,定会感到阵阵的灼热。 在这山野中,没有行医之人施以救助,任由伤口此般恶化下去,她,不知自己还能继续熬多久。 “大侠,我呢?” 商人插进话来,打断了妇人母子间的对话。 他瞧见了人群一个一个的进入过道,却将他和这对母子两晾在一旁,不予理会,他不由得焦灼起来。 他朝着刀疤男靠了过去,低声询问道。 “你么,你排在末尾。” “若是你堵在了山道中间,非但你过不去,后面人也无法过去。” “我” “好吧,我最后一个,到时若真过不去,还望大侠施以援手啊。”商人拱着手求道。 “跟上来!” 刀疤男进入了山道,命令还在后面慢慢悠悠的商人进入。 “好的,大侠,我这就来!”商人颤颤巍巍的跑了过去,提臀收腹,侧着身子,也缓缓入了山道之中去。 滴答,滴答 水滴溅在山间崖石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一只壁虎从众人头顶崖石爬过,它攀松了山石,一小块石子砸入前行的人群之中,被砸中的那人依旧目不转睛的朝前走去,全然没有注意到发间夹杂的碎石子。 山间青苔密布,人群前进的速度被拖得极慢。 “娘!娘!”小孩回过头来,未曾看见妇人。 他流着泪朝后方跑去,还不停地呼喊着妇人。 空谷传响,无人应答,他跌倒,膝盖磕破了皮,又快速的站起身来,他跑着,呼喊着,哭泣着,他害怕,害怕就此失去了他的阿娘。 “叔叔,你看见我娘了没?” “也许是死掉了吧!”商人低头看了一眼眼前的小屁孩,答道。 “不可能!我娘不可能抛下我的,我们还要去边关找我爹的!”小孩涨红了脖子,他擦了擦流出的鼻涕,回应道。 “呵,边关,边关早就成为乱葬岗了,还有什么活人!” “你骗人,你骗人!” 山间窄道夹的商人本就难行,又有那两个凶狠的“暴徒”的威胁,如今,又来了一个小屁孩不停的唧唧歪歪,商人彻底失去了耐心,他一脚将小孩踢倒,从他的身上跨了过去,不在理会。 人间匆匆相逢,又匆匆错过,徐幡失去了他的母亲。 “娘!娘!” 他倒在地上呼喊着,直至声音沙哑,也无人应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戏幕客》正文 第四章:小村内 一山翻过一山难,前路,不知尽头何处,人群似无根浮萍,飘荡在这群山之间,不知归处。 茫然,无措,灰心,绝望,种种氛围笼罩在这群逃亡人儿的身上,他们的眸子已经无了光,只有一潭死水映在其中。 “娘,娘,娘…”小孩一遍一遍呼喊着妇人。 徐幡,这个与母亲走丢的孩子,他默默地将身子蜷缩起来,靠在一个山崖角落,小声的呜咽着。 他的鼻涕流了出来,可是这一次无人来给他擦掉;他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流落下来,可是这一次,再也没有人轻轻拍着他的背,来安慰他。 若那些逃亡的大人勉强称的上是个包袱,那他,便是不折不扣的累赘,每个人都清楚自己的站位,每个人都顾不上他人,何况还要带上一个累赘。 刀疤男折返了回去。 他本不想管,因为小孩是比其他人更为麻烦的存在,他们爱哭,爱闹,还会不听从你的命令。 可他回过头去寻那个小孩,在所有人都逃避他的眼神,躲闪不及他们三人时,只有那个小孩望向了他。 “你要去寻你娘?”刀疤男问道。 “恩”徐幡揉了揉眼,看着刀疤男答道。 “要去寻,那还不快些起来!” 语罢,刀疤男已经自顾自地朝后走去,不再搭理徐幡。 徐幡从角落站立了起来,默默跟在刀疤男的身后。 不过他离刀疤男还是有一段距离,亦步亦趋,因为在他心里,还是害怕刀疤男,还是不愿靠刀疤男太近的。 日又在重复着一天的轮回,它迅速的朝着山谷下方坠去,白雾浮起,从山麓到山腰,为其罩上一层薄纱,群狼呼啸声此起彼伏,仿若就在不远之处。 “死心了吗,你娘,怕是寻不到了。”刀疤男站在山崖边,看着斜阳渐落。 他背对着徐幡,不知在思虑着什么,或是不愿看见小孩伤心流泪的模样。 他们二人一路寻找,如今都已抵达了那个此前被群狼袭击的山崖间,可依旧不曾寻到妇人的踪迹。 “我还要去寻我娘!”徐幡此时的神色是如此的坚定,他擦掉了鼻涕和眼角眼泪,继续朝着密林处寻找。 “没用的,都已经这个时辰,你是找不到了。”刀疤男揪着徐幡的衣襟,将他从地面拎起来,准备就这样拎着他,将他带回去的。 “放下我,放下我!”徐幡在刀疤男手中不停的挣扎着,他踢打着刀疤男,用手挠着他,像极一头发怒的小兽,过了许久才消停下来。 “累了?不继续了?” “叔叔,求求你放下我,我要去寻我娘,去寻我娘”,徐幡强忍着,任凭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却始终未曾掉落一滴。 “好,既然如此,那就随你。” 刀疤男放下了徐幡,他没有再帮其找寻,他知晓,若寻到了,大概也不过是一具冷透的尸骨罢了。 山间夜晚毒虫、瘴气颇多,正常人行进在其中也会感到些许不适,何况是徐幡这个八九岁大的小孩。 他还没有走出几步远,视线变得摇晃起来,天地在他脑中颠倒旋转。 但,纵然身体斜晃,摇摆不定,小孩依旧朝前继续地摸索着,找寻着。 终于,让他在一团草丛后发现了一个木镯子,那是他娘一直戴着的,上面还残存着一些凝固的血渍。 “不会的,娘不会离开我的,我们还要还要去边关寻爹,不会”他朝着地面摔去。 在倒下那刻,他却将那个木手镯护在了胸前。 刀疤男立在远处,他目光闪烁,他不知是否应该救下这个小孩,还是就此转身,直接离开。 毕竟,在这世道,死的人也不差这一个。 他又一次犹豫了,当初那把清军长刀朝着他面门挥来之时,他自以为逃不过了,都已经闭上眼时,他都不曾犹豫过,可是这一次他犹豫了。 此次,是他第二次犹豫。 第一次是逃出军营,选择背负骂名,选择当一个“逃兵”。 刀疤男终还是走了过去,他摘下长在一株树上生长的药草,将其塞入徐幡的嘴中。 他将徐幡扛在了肩上,折回山道的方向去。 他顺着自己的本意行事,其余的,一概不管。 徐幡在他背上一直未曾苏醒过来,山道狭长且蜿蜒曲折,刀疤男又背负着一个孩子,于是便行的更慢,等到他们再一次看见火光时,已经至了亥时。 人群过了山道后便就停驻了下来。 一则是天渐渐阴了下去,二则若无了刀疤男的带领,自己孤身前行的话,难免遭遇些不测之事,倒不如歇息一晚,明儿赶早出发。 人群三三两两的围靠在一起,不过大都缄默不语,未提半字。 “周哥,这小孩?” 瞧见了刀疤男平安回来,许云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但让他不解的是,为什么刀疤男会带回来一个小孩。 “这个孩子你照顾好,其余的别多问。” “好。” 许云倒也没有多问,因为他知道,即使问了刀疤男,他亦不会言语片字。 许云这个黝黑汉子有着细腻的心肠,他将徐幡放在了一个靠近火堆的简易帐篷里,然后出了帐篷,来到了刀疤男的身旁。 “喝上一口。” 刀疤男解下腰间的酒袋,对着袋嘴一口饮下,然后将酒袋递到了许云面前。 “周哥,你以后有何打算?” 就着酒,两人的话匣子打开来,开始谈论道。 “不知,你将那些金银首饰兑了,给秦虎父母留些,至于剩下的,你自己留着,早些回去给翠云下聘,莫让那姑娘等久了。”刀疤男拍了拍许云的肩。 “我,我还不晓得人家翠云嫁人了不,再说了,周哥去哪我就去哪,那事,还是后些想好了。”提起那个翠云的女孩,许云挠了挠头。 这是第一次,让人瞧见了那皮肤黝黑的汉子露出羞涩的表情来。 “天下之大,却纳不下你我三两闲人,我等只得奔波,逃亡,你说,这世道可笑不可笑!” “可笑,可笑,你我又何尝不是可笑之人!”刀疤男笑道。 最后一点酒被刀疤男抛洒在月光里,酒液晶莹剔透,用以祭拜他们二人的好兄弟秦虎。 酒袋空空,二人相视一笑后,返回到了各自的帐篷内休息,准备着明日的行程。 “前面有人烟!前面有人烟!”不知是谁在呼喊,第二日一早,众人尽皆被那叫喊声惊醒过来。 听闻到前方有人烟,众人忙顾不及,衣衫褴褛的爬将起来,纷纷朝着呼喊那人手指的方向望去。 一缕炊烟在天际缓缓升起,与金色的晨曦,给人带来生的希望,风吹过脚边的杂草,在人群脚边舒展着柔软的腰肢,人群快速跑回自己帐篷,提起自己的行囊,发疯般的朝着炊烟升起处跑去。 每个人的眸子又再一次重新亮了起来。 “等等我,等等我,哎呦,一个二个的都是牛犊子吗!”肥胖的商人也气喘吁吁的跑动了起来,不过落在了人群之后。 “娘!娘!” 徐幡从梦中醒转了过来,满头冷汗。 他睁眼望向四周,才发现刚刚不过是一场梦境,如今梦醒,回到了现实之中来。 他打探着四周陌生的环境,双眼寻找着妇人的踪影。 “醒了,醒了就收拾收拾,前面有个小镇,可以去吃顿饱的了。”刀疤男瞧见徐幡醒转过来,一边收拾行囊,一边说道。 “嗯,好的。”徐幡低头答道。 逃亡的人群汇聚在村外,他们与之构成了一个鲜活的整体。 逃亡的人们用盘缠换了一笼热气腾腾的鲜虾包,或一碗辣油十足的油泼面,那些身上没有盘缠的,也用身上尽可能值钱的物件去换三两个馒头,他们一路逃亡,是真的饿怕了。 这群逃亡的人们顾不得仪态,狼吞虎咽,尽可能的将食物朝着自己的嘴里塞去,引得周围路过的村民一阵哂笑,瞧他们的眼神如同瞧山里野人一般。 “包子,给你。” 徐幡正低头抚摸着妇人留下的那个木镯子,一个包子朝着他的方向抛来,他未回过神来,包子掉落在了地上,沾染上了灰尘。 正当徐幡弯腰准备去捡起来时,一个更为瘦削的身影从他身旁迅及地窜出,立马把地上的包子捡起来揣在怀中,然后闪到一旁。 她速度之快,着实把徐幡吓了一跳。 那黑影三两口便将一个包子咽入腹中,然后望向徐幡的方向。 黑影的眼睛亮得好似天上闪烁繁星一般,徐幡从未见过如此清透的眸子。 不过她那其余地方无不是污垢覆体,身上着(hu)着一件谈不上衣服的碎布条,加上一条看不出花色的补丁棉裤,这番打扮,着实让人瞧不出她原本面貌来,只能依稀从谈话中,知晓她是个女孩。 “谢了你这小屁孩的包子,本姑娘叫乞儿,乞丐的乞,这是山神庙里太爷给我取的名儿,你呢?你叫什么名儿。” 那脏脏的小女孩朝着徐幡方向走去,徐幡却不由自主的朝后退了一步。 “我叫徐幡,你不要过来,你好臭啊!”徐幡捏着鼻子回道。 “嗯哼!竟敢嫌姑奶奶我脏,算了,看在你的包子上饶过你先。” “姑奶奶我不稀罕你的包子,你那包子姑奶奶我明儿就还给你,等姑奶奶我把这片场子踩熟了,以后你要吃多少包子我请你吃多少。”小女孩还手指着四周,似乎这些以后真的会是她管辖之地。 “喏,那家烧饼味道最好。”她用手指向左侧那家卖烧饼的店铺,咽了一口口水。 “哦,还有城边那家羊臊子味道正宗得紧。”小女孩不停的叨咕着,不理会听得人是否在听,还在用手指一个一个的掰着。 “你这破小孩,还敢跑到我们这来争食吃。” 又一群乞丐拿着棍棒冲了过来,似要驱赶走这个闯入他们地方的小女孩。 “先走一步了,有缘日后再见!” “你们这群泼皮,小杂毛,有本事就追上姑奶奶我!” 小女孩转过头来,朝着徐幡挥了一下手后,飞也似的逃走了。 “拿好你的东西,记住,在你手中的东西,就不能也不允许别人把它抢走。”刀疤男走到徐幡面前,塞给他一个包子后,转身回到了一家酒馆喝酒去了。 “有缘日后再见”徐幡拿着包子,直直地出了神。 “希望吧。”他刚刚亮起的眸子又暗了下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戏幕客》正文 第五章:白月光 云溪镇虽最为靠近边关,但却免了战争的摧残,皆因其地处偏远,又因位于沟壑谷地之中,固战事虽蔓延百里,却也依旧影响不到此地居住的人们。 一路逃亡至此的人们,此时就如同置身于桃花邬内,无了官兵身后抓捕,无了朝廷的压榨与剥削,无了野兽的袭扰,这群苦难之人终于有了一个可以长久歇脚之处,亦或是安身之所。 逃亡的人们在此镇外四散开来,从此,天各一方,各奔东西。 他们没有多的盘缠,便在村外的平坦草地上支了个帐篷,有村民不满这群逃亡的人驻扎在他们村外,向村长反映之后,村长只是答了句都是可怜人,此事也就此作罢。 之前逃亡过程中的阴霾,似乎都被这小镇的安详与平静驱散殆尽。 可若有人去细细观察那些失去亲人之人的面庞,会发现:他们没有扬起一丝笑意,且大都低着头,不知是在沉思,抑或是在轻声哭泣。 逃亡至此的人们是幸运的,因为他们苟活着,最终找寻到了一个可以容身的地方,死去的那些人们是不幸的,他们未来到这“光明”之中,他们,只差跨过一个“彼岸”的距离。 …… …… “进来了,还站在那里作甚!” 小酒馆内的呼喝传入徐幡耳里,是那黝黑汉子许云的声音,如雷般的嗓子中夹杂着些边关长久作战士兵的粗犷在里面,他呼喊还傻站在外面的徐幡进到酒馆里来。 徐幡原本出神的思绪被拉扯回来,他低头咬着手中刀疤男方才递过来的包子,将手中包子彻底咽下肚后,进了酒馆去。 “来来来!大侠我们来喝上一杯,也多谢大侠们一路过来的悉心照料。” 商人端起酒盏,朝着刀疤男与黝黑汉子许云走去,二人却未曾理会商人,依旧自顾自的喝着酒。 “是小的叨扰大人们了,小的这就离去。” 瞧见二人未对自己做出任何的回应,商人亦未再做出其余动作,只是瘪了瘪嘴角,自讨没趣般的走离了刀疤男这桌,朝着一同逃难至此的其他桌敬酒去。 徐幡一走到了刀疤男酒桌前,便低着头,将两只手绞在一起,不曾抬起头来看着眼前两人。 “抬起头来!男人一直低着个头作甚!我到你这个年龄之时,都已知晓男子汉大丈夫最应直起腰板做事,整日弯着个腰,低着个头,你又不是那待嫁的姑娘家!”许云半开玩笑似的说道。 “我不是”徐幡涨红了脸,耳根子也火烧似的红了起来。 他抬起头来,瞪着许云,不说话,只是将小拳头紧紧捏紧,似乎要发怒一般。 “对了嘛,这才像个男子汉般。”许云伸手,抓了抓徐幡蓬松的乱发。 “别碰我!”徐幡一把拂开许云的手,如同一只发怒的小牛犊子。 “倒还有点小脾气呢,不错不错。”许云着实被这小屁孩的举动逗乐了,他端起了酒盏,边饮边道。 “你先出去寻个地方玩去吧,迟些时辰在叫你进来。”刀疤男沉声说道。 “恩”徐幡答道,然后气呼呼的转身出了酒馆去。 “这小子也着实有趣,不是吗,周大哥。”许云望着徐幡离去的方向笑着说道,刀疤男未承许云的话。 “我不久后便会离开此地,此地宁静,不宜被战火所纷扰,亦不应该沾染上我的血腥气味。”刀疤男望向窗外,酒盏停在嘴边,吐露出心声。 此地,他亦不会停留太久,他是个孤魂,没有停留之处,只得飘荡于世间。 “天下之大,大哥去哪,我便去哪,这混账的朝廷啊,何时是个终结。” “不许乱语!”刀疤男对着许云喝道。 “难道不是吗!” “这朝廷又有几个徐将军一般的好官,又有几个如同大哥一般不计性命,上阵勇猛杀敌的将士!” “这朝廷还不是那魏忠贤太监一手遮云蔽日。”许云血涌上头,愤慨说道。 语罢,将桌上酒壶一把提起,将酒壶中的酒液径直朝着嘴内灌去,酒顺着他的髯须低落在地。 刀疤男一把夺过许云手中酒壶,砰地一声,将酒盏放置在木桌上。 “休得再语。”刀疤男说道,但眸子中的神采不由得暗淡了几分。 “两位客官还要上酒否?”小二一路走过,招呼至了二人眼前来。 “不用劳烦了。”刀疤男回答道。 “这,要不替二位收拾一番?”小二瞧见杂乱散落一桌的酒壶酒盏,又伏低着身子问道。 “不用就是不用,你这小二莫是听不得话?”许云怒喝出声,一掌拍在桌上,灰尘随之扬起,小二神色惶恐朝后退着,不留神,一下绊倒在地。 “两位大爷,是在下不识趣!是在下不识趣”小二不停磕着头,央求原谅。 周围人递过来了异样的目光,好似准备着,置身事外,看一场戏剧。 刀疤男走上前去将小二扶起,“抱歉了,是我家兄弟鲁莽了,快快请起。” “没没,是小的不识时务。”瞧见许云怒目而来的眼神,小二逃也似从地上爬起,逃开了。 戏散,人群收回目光,又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刀疤男二人讨了一间客房住下,并向着前台掌柜询问关于此地的一些野闻。 夜幕拉低,众人回到各自的居所,准备休憩。 “赵太监身上未曾寻到那纸状书,想必是未曾呈上去,那些大人暂且无忧,但依旧有一个送信我们不曾觉察出,我们只知他是随那赵太监一同派遣,但全然不知他的相貌。” “如今可以肯定的是,魏老贼定会派遣暗卫前来调查此事,你我不是那群人的对手,我留在此地为你断后,可拖延一番时间,你先行一步,带那小孩离开此地。”刀疤男郑重其事地与许云商量道。 客栈下,人多口杂,不便谈论此事,如今入了客房来,刀疤男二人细细谈论起来。 “至于之后,你可逃去江南水乡找寻一家唤作醉金坞的青楼,将” “不可!若是大哥不走,我也不走!”许云打断了刀疤男接下来的话语。 “你若不走,那我们一个都别想活!你还想我们兄弟一个一个的都死在魏老贼手里吗!”刀疤男揪着许云的衣领,对着他低吼道。 许云低着头沉默了下去,不再言语。 “谁!是谁在外窥伺!”微微月光照射下,屋外一影子透了进来,影影绰绰。 匕首泛着清冷的光从窗棂中刺出,那人影还直直站立在窗外,没有做出丝毫动作。 匕首正位于他的脖颈处,刀锋相抵,隐隐约约可瞧见他脖颈的缕缕血痕。 “许云,出去瞧瞧是何人。”刀疤男吩咐道。 “是。”黝黑汉子许云将刀刃藏在身后,谨慎的推开房门。 那个此前一同逃亡的商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还慌张的朝着许云挥着手,颤微微的指向脖间的匕首。 “烦请里面的大侠收了神通,前些日子受尽了那野兽豺狼的苦,如今好巧不巧,刚刚走至两位房前,准备回到自己客房去,那匕首便递了出来,在下的三魂六魄又不知飞出了多少。” 商人冷汗涔涔,要说他也的确是够走霉运的,正准备返回自己客房去,一把匕首便抵在了自己脖颈处,任谁都是被吓白了脸。 “大哥,是那个贪生怕死的商人。”许云对着房里的刀疤男说道。 匕首抽离出窗棂,寒光随之蛰伏起来。 “滚吧!”许云砰的一声,将客房的门重重关上。 “哎呦喂,我今儿是出门遇到黑鸦还是瘟神了,这运气也算是没谁了。”商人边走边嘟囔道。 商人回到客房中,用纱布将脖颈处被匕首刺伤的伤口包扎起来。 徐幡站在一株槐树下,抬头望着倒映在宇宙中的星辰,他的母亲此时也该化作了星辰中的一颗吧。 “你这小包子怎么哭丧着个脸,莫非是谁又抢了你的包子不成。”一清脆的声音在徐幡耳边响起。 徐幡朝着四周找寻声音的来处,傍晚人群稀稀疏疏,大都朝着自家方向归去,人群来来往往,可都不是发出声音的那人。 “小包子,我在这儿呢,没找到我吧!”一黑影从徐幡头上的那株槐树中跳下,伴着漱漱的落叶。 “是你,你是那个,嗯那个谁”徐幡挠了挠头,一时未曾想起她的名字来。 “哼,姑奶奶的名字不叫那个谁,姑奶奶叫乞儿,你这小包子给姑奶奶我记好了,若是下次再见又将姑奶奶我的名号忘记,姑奶奶我绝不绕你。”说着,小女孩捏起秀气的小拳头来。 “我也不叫小包子,我叫徐幡。” “小包子是姑奶奶给你取的名字,太爷说了,若是你给别人取了名儿,那人你便需要护住,任谁欺负也不行的呢,所以嘛,以后你这个小包子便跟着我,没人再敢欺负你的。”小女孩仰着头说道,颇有一种老大的风采,她想要过去揽住徐幡,可徐幡朝后退去,不愿靠近乞儿。 “我才不需要一个小女孩保护呢!”徐幡将头别在一旁,冷哼一声,不愿再去理会那小丫头的疯言疯语。 “赶紧回来了!”许云的粗犷声音从客栈方向传来,催促着徐幡赶紧回去。 “我要回去了。”徐幡转身,欲要离去。 “哎,哎,你这小子”乞儿还闭着眼沉醉于自己以后当老大的幻想中,不曾听到,等到她睁开眼来,徐幡都已经走了有好远了。 “不要忘了,以后我护着你!”乞儿朝着徐幡的方向喊道。 徐幡未回过头来,不知道他是否听见了这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戏幕客》正文 第六章:山雾寒 人群于梦中与周公谈论着人世间的道理,山外雾气趁此一一涌入了小城中,人刚息,这山中妖魅便溜了出来,流连于俗世的街道,好不热闹。 日兴月涌,夜幕逐渐降临世间,黑夜来袭,人群系数坠入梦乡,沉沉睡去,万家烛火逐一灭尽。 山雾之中不断有黑影浮现,又消失踪迹,他们游荡于寂寥街市之上,像极无主孤魂,又似山间鬼魅,他们这群野鬼,注定是见不得光的,而且,似乎他们是在找寻着什么。 这群影子令世人闻风丧胆,江湖人言:暗卫。 他们并非是魏忠贤手中那把最为锋利的刀,却是他藏于阴影处,淬毒的匕首,以极其刁钻的角度致人于死地,前些日子张全尚书一家的灭门惨案,这群影子亦参与其中。 这群影子如此迅捷的赶到此处,不为别的,只是为了一纸信。 一封将尽百人签署的请命书,亦可称之为一份弹劾奏疏,弹劾当今权势滔天的九千岁—魏忠贤。 窗檐无风,何人影绰绰。 竹叶轻抚,沙沙作响,人群都在梦乡之中,浑然不觉窗外动静。 如今这个时辰,怕是唯有守夜更夫还行进在街市之上。 他左手提着铜锣,右手执着竹梆子。 “咚!” 清脆的锣声如水中波纹朝着四周泛去。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更夫拖长着调子,长声的吆喝着。 熟睡中的人们依旧未被吵醒,村民呀,早就已经熟悉了更夫的调子,以及那清脆的锣声。 “天干物燥,小心…小心…”他未喊出第二声来,声音便戛然而止,凝固于冷冷月光之中。 铜锣掉落,在石板上绕了个圈,然后躺下,竹梆子弃置于地,发出沉闷的一声后失了声音。 更夫用余生最后几秒瞥见那个出剑人。 那人白纱罩着面,看不清面庞,唯一可见的只有他那双古定无波的眼眸。 旋转,坠落,一颗头颅骨碌碌的滚落在地上。 失去头颅的身体涌出温热的血泉来,溅落在翠竹青色叶片上,青竹染上斑痕。 血液汇成一条溪来,顺着青石板的缝隙流淌,血液未流多远后停了下来,渗进了土壤中去。 黄土被血液染成了红土。 “去将他处理干净。”蒙面之人轻声吩咐道。 外人若只瞧蒙面人的身段姿态,定会误以为是哪门大户人家的翩然世家子,可他是这群影子的头,是个冷血的杀人魔头。 那个更夫本来也许不会死,不过他不该此时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出现了,便就是阻了他的路,碍了他的眼,妨碍了他继续执行上面派遣下来的任务,任何阻他前进道路之人,碍了他的眼的人都会死,也都必须死。 这个更夫本没有错,只怪他出现在了错误的地点,不幸遇见了这尊夺命阎罗。 “是。” 几个黑影应声答道,他们从暗处浮现出身影来,拖着更夫的尸体又重新隐入了黑暗之中去。 “咻!” 一声略微有些刺耳的哨音飘向半空,蒙面人消失在了阁楼投下的阴影中。 他等待着,等待着另一方的接哨人的回应。 蒙面人登上了村庄的瞭望台,靠在瞭望台的木凳之上,敲打着手中的白面扇。 立于瞭望台之上,整个村庄可尽收眼底,蒙面人的身旁,一滩血迹还未彻底凝固,他未再去瞧上一眼。 蒙面男微微闭着眼睛,眉头微皱,似乎是在小憩,又似乎是在思虑着什么。 哨声在风中飘荡一会儿后,不远处的一间客栈中,一屋客房的烛光亮了起来,随后,从房内走出一人来。 那人在房门外挂上了一串风铃,他轻轻拨动了风铃,铃声随之飘出。 风铃传出的声音并非想象中清脆,那声音似人骨摩擦,幽幽飘荡于空中。 再转过眼来,望向蒙面男所处瞭望台,方才还在此处休憩的蒙面男子已然不见,不知去向了何处。 “咻!” 又一声哨音传出,所有的黑影朝着同一个方向奔去,迅速凝聚成了一个黑团来。 “立马起身!速速离开此地,暗卫已经至了!”刀疤男听到了第二声哨音后,立刻翻身下床,同时叫醒了熟睡中的许云与徐幡。 “想不到暗卫竟如此神速般到来。”刀疤男看见了那团迅速靠近的黑团,神色凝重。 “大哥,你带孩子走,我来断后。”说着,许云转身欲去抽出包裹中的长棍。 “将此物还给醉金坞一个叫做姜月初的女人,说我已有欢喜的人了,不再愿意去赎她了,速速离去。”刀疤男将一个香囊硬塞到了许云手中。 “大哥!” 这一声大哥还未喊完,刀疤男已经从窗棂处跃了出去。 寂静的街道之上,刀疤男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个臃肿而又肥胖的身影。 不过那个身影此时是如此的灵巧,全然不是前些日子瞧见的呆笨模样。 “藏在暗处的另一个送信使终于还是浮出水面来了。”刀疤男此时心中已经猜得中了七七八八。 那个所谓的商人模样的胖子便是另外一个送信使,他们此前未曾察觉出的,隐藏于暗处的另一送信使。 那商人向前奔袭着,内行人一眼便瞧得出那人的轻功身法十分的了得。 商人欲要与前方那团阴影融于一体,完成交接 “停下来吧。”刀疤男踏着屋脊,一跃,执刀阻在了商人的面前。 两人未再言一语,各自手中祭出的武器已然替他们的主人说了话。 月影闪烁,雁翎刀在刀疤男手中反射着冷冷的光芒。 商人双手握着暗刺,暗刺平淡无奇,似黑洞般,要将月光皆尽吞噬。 暗刺与雁翎交接,拉出长长烟火光来,双方一击未果后,果断拉开距离站定。 “何必呢,周大侠,你我皆是亡命徒,你若不拦我,是可逃去的。”商人笑呵呵的,又恢复之前模样来。 “我来此,本就未抱着再留下这条命的可能。” 风吹拂着两人的衣袂,坠落在地的枯叶再一次卷席向空中,做着小盘旋。 商榷无果后,商人先行动了起来。 他朝前踏出一步来,离地,跃起,翩然似一团薄云,未卷得尘土飞扬,刀疤男感觉到了鬓角被风微微带起。 “呲” 刀疤男鬓角一缕发被割断,缓缓落于地面。 “那休怪我无情了!” 商人的攻势似夏日暴雨袭来,密不透风,刀疤男身上有了缕缕伤痕。 “领教了!” 刀疤男向左跨了一小步,将雁翎刀横在胸前,挡住了商人的一波攻势。 雁翎上挑,引出弯月般的光芒。 商人朝后退去,衣袖依旧被割断一截来。 “好刀法。” 商人又似云般飘然而至。 那朵“云”逐渐至了,那朵“云”停了,“云”中的暗雷朝着刀疤男劈去。 暗雷没有一丝光泽,已肉眼不可见的速度至了。 近了,近了,暗雷劈向刀疤男的胸口处,商人掷出暗刺的手法外人不晓,唯有他们自家门派之人方才知晓,且其门派知晓破解此手法的人亦寥寥无几。 掷出暗刺是商人玉石俱焚的做法,暗刺若未中,他便无了护身武器,他的所有功法都依赖于暗刺。 刀疤男闭眼,雁翎横向斩去,斩中了暗刺。 暗刺折了,无力地坠落在地,内里一根纤若针毫,尖头犯绿的短刺射了出来,刺进了刀疤男的左肩。 刀疤男携着雁翎冲上前去,雁翎向上一挑,商人微微点地,朝后飘去,躲闪开来。 “何家何时沦为了魏忠贤的走狗?”刀疤男对着商人问道,他想知道一个答案。 “世道所为吧。”商人无奈的摇了摇头。 竹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月光不知何时隐了下去,被一团烟雾般的云罩着。 “只是为了在这世道食得一口饱饭,何必这般说得这般冠冕堂皇。” 雁翎朝着商人斩去,商人凭借身法躲开,倒是一旁的翠竹被斜着斩断,切面光滑且锐利。 尖锐的断竹刺向商人,商人一脚点于断竹之上,立在了断竹上。 “趁那群影子还没到,你还是快些逃吧。”商人看了看身后的暗街,还没有人至。 “呲。” 商人的锦缎衣裳破开了一个洞口来,血液渗透出来,将那件精美的华服染污。 “原来还是没有躲的过啊。”商人笑着说道,嘴角血沫滴答滴答落在断竹之上。 “争斗之时不可分心,你犯了最不该犯的大忌。”刀疤男抽出雁翎来,商人的伤口血液汩汩流了出来。 商人用手捂住伤口,颤颤巍巍地拿出了藏于暗袋中的一纸信。 “去争吧,去抢吧,是谁得到也与我无关了,在此世道,谁人不想苟活下去啊。” 信盏咕噜噜在地上打着滚,商人最后望了一眼那漆黑的信盏。 “好久不曾看见春雨了,想必家乡的油菜花也该是开了。”商人背靠在一根瘦弱的青竹上。 他缓缓抬起头来,竹叶上的血液滴落在他的面庞上。 商人嘴角带着微微笑意,无了呼吸。 刀疤男拔出那根淬毒的尖刺来,用小刀剜去乌肉后,撕掉一截衣袖将其绑扎了起来。 风渐渐急了起来,卷来一团又一团厚重的云,星月被遮蔽起来,渐渐的,一丝丝清凉降临世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戏幕客》正文 第七章:雨霖铃 春雨骤至,路上烟尘被溅砸得滚滚而起,窜入人鼻中,让人越发不适起来。 刀疤男双手拄着雁翎,单膝半跪于青石板之上。 “噗。” 一团乌血喷溅在地上,那小小尖刺携带的毒在全身蔓延开来,入了他的五脏六腑去。 他抬头望了望天,雨丝渐密,落入了他的眸中,他的鬓角也被雨濡湿,结成一缕一缕来。 雨珠滴答滴答,轻快的跃迁,然后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落下,让人感受到边关汉子不同的豪迈之气。 “来了。”他朝着一片阴影问到。 阴影之中没有声音传回,似乎无人。 声音渐渐融进了雨里,化作喃语,阴影似乎还是阴影,还是死物,无生机的死物。 “嗯,来了,来拿回那个书鞘。” 阴影中,一人身影浮现了出来。 人影左手执着一把墨纸伞,伞上用暗金色的丝线描出一朵荷来,那荷没有一丝清涟之意。 除墨伞外,那人右手似还有气无力的提着一柄短剑,短剑藏于剑鞘中,不露光华。 月白色的长衫上绽着淡淡清菊,给人孤高之感。 他踱着步走来,不急不缓,有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来。 他的声音很轻,轻得若雨声再大些,他的声音便会被其吞蚀殆尽。 “秦虎死了,我将他葬下了一处山花烂漫的地方。” “嗯,我知道了,那样也好,落得了个好归宿,不像你我这般辞劳。” “那你呢?”刀疤男罕见笑出声来。 “我嘛……”那月白色的身影立在雨中,低垂着头,似乎不知如何回应。 “我嘛,就是个工具,工具该干嘛,我就应该干嘛吧。” 他想了许久,才回答出了刀疤男提出的问题。 “你何时沦为了工具,葛青!” 刀疤男直起身来,雁翎刀锋指向那执着墨纸伞的月白色人影。 “葛青,这个名儿好久不曾被别人叫过了,你不提我都快要忘却了,如今啊,每人一见了我,不是唯唯诺诺低着头,跪拜在那,不言语,便是口水横飞,指着我的脸,骂我冷血魔头呢,今儿听见这名儿,还真真亲切呢。” 雨越发稠密起来,葛青特意提高了声调,不让雨声吞没他的话语。 雨珠顺着墨纸伞檐止不住的滴落,风也急切起来,将执着墨纸伞的葛青的发梢与袖角微微扬起。 “哒哒哒”青云履踏在雨洼里,发出清脆的响声,葛青依旧执着墨纸伞不曾放下。 他厌雨,惧雨,这是只有刀疤男于葛青二人方才知晓的秘密。 “呲!” 葛青右手那柄短剑不知何时出了鞘,挑破了刀疤男胸口一块衣来。 “动手吧,周慈,再不动手你可就真会死在我手中了。” 短剑没有固定的轨迹,但每每当其显出身形来时,总会挑破周慈的一块衣裳来。 刀疤男只是做着防御,未曾发起攻击。 剑光隐在雨中,又一次的失了踪迹。 “周慈,你再不出手,就可真的惹怒我了!” 一片翠竹飘零落下,横亘在了周慈与葛青面前,短剑向前刺出,竹叶破开,一分为二,朝着东西飘去。 周慈左手握住了刺来的银色短剑,右手雁翎坠地,握住了葛青手中的墨纸伞。 手掌划出了轮廓,赤色做底。 “滴答,滴答,滴答”血液顺着轮廓滴落,融进了细密密的雨里,逐渐变淡,直至透明,消却。 周慈抬起头来,与葛青四目相对,他的眸子柔了下来。 “死在你手里也好,我累了,也倦了。” 短剑越发短了,最后只剩一个剑柄留在外。 葛青朝后退去,墨纸伞坠在地,雨淋湿了不停颤抖的他,周慈朝后倒去,胸口还留着那柄短剑,那柄名叫“曲付”的短剑。 “原來奼紫嫣紅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誰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周哥,戏子无情,你觉得又是否如此?” “戏子多情,戏中人,戏中情。 世人又何知。” “那下一次我们可不可以再偷偷来这销金醉骨之地呢?” “你这小子还想来第二次!若不是让秦虎与许云将你我外出的消息瞒住,我俩现在怕是免不了徐将军的一顿板子。” “哦,好吧,那等到这仗打完了,我们四人在来这安安稳稳听上完整的一曲儿。” “嗯,好,一定,一定” [绕地游] 梦回莺转,乱煞年光遍,人一立小庭深院。注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步步娇] 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停半晌整花钿,没揣菱花偷人半面,迤逗的彩云偏。我步香闺怎便把全身现。 〔醉扶归〕 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儿茜,艳晶晶花簪八宝瑱。可知我一生儿爱好是天然?恰三春好处无人见,不提防沉鱼落雁鸟惊喧,则怕的羞花闭月花愁颤。 [皂罗袍]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好姐姐〕 遍青山啼红了杜鹃,那荼蘼外烟丝醉软,那牡丹虽好它春归怎占的先?闲凝眄,兀生生燕语明如剪,听呖呖莺声溜的圆。 〔尾声〕 观之不足由他缱,便赏遍了十二亭台是枉然,倒不如兴尽回家闲过遣。 此一折,可否有闻者泪啼落? 葛青不知,周慈亦不知,戏子依旧唱着杜丹亭,至于堂下客是否识此曲中意,怕是只有听者自己方才知晓。 “大人没事吧。”黑影至了,他们隔葛青有一段距离,不敢真正上前来面对着询问。 “无事,无事,将此人葬了罢。”葛青有了一丝倦意。 “好的,大人,那书鞘在” “不在他身上。” “那在” “一句话听到我说第二遍的人已经死了。” 曲付抵在那黑影的脖颈处,再下去一丝,便可割开那人的喉咙。 “不敢不敢!”黑影一动不动的呆立在原地。 “去将伞给我拾过来。”曲付收回,没入剑鞘,隐了光华。 “你们还不去将大人的伞拾起来!”黑影朝着身后的随从命令道。 “我要你去给我拾过来。”葛青恢复了此前淡淡的语气,他立在雨中,与面前黑影对视着。 黑影捏紧了拳头。 “你似乎不乐意?”葛青嘴角扬起一戏味的弧度。 “不敢,在下还不敢造次。” 黑影松开了拳头,朝着墨纸伞的方向走去。 在黑影的手快要触到墨纸伞时,身旁一双素手浮现了出来,提起了墨纸伞来。 “算了,还是我自己来,免得你污了这伞。”葛青撑着墨纸伞朝前走去,不在理会立于后方的黑影。 “别不服气,等到那天你成了魏公公身前的红人,你要我那般,我亦不敢造次。” 葛青撑着墨纸伞,逐渐走远,最后,消失在了雨中。 “大人,这具尸体……” “滚!” “还没有听到葛大人所说,将他埋了!” 黑影一脚将询问的随从踹倒在地,他双手紧握着,指尖没入掌中,刺出血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戏幕客》正文 第八章:珠帘卷 “三儿回来了,快坐快坐,任务是否圆满完成了?” 珠帘后,罗烟叠嶂,从外往里瞧,只隐隐约约见着一个模糊的身影来。 哗啦啦,珠帘掀起,一双赤履缓缓步到葛青身旁。 “你跪着作甚呢,快快起来,此番前去,你定奔波劳累,早些下去休息罢。” 那人影扶起跪在金丝毡上的葛青,然后拍了拍他的双肩,拂去沾染在月衣的尘土。 “还请千岁责罚。” 葛青重重磕下头去,未抬起。 “哎呦!你又在闹着什么,快些起来,莫引我生气!”那人似将要发怒的样子,葛青抬起头来,四目相对着。 “此次前去,未曾寻回书鞘,金善公公也死在了路途中,尸骨都不曾寻到。” 葛青又一次磕下头去,这一次,额间磕出血来,顺着葛青精致的面庞蜿蜒,似一条赤蛇盘付。 “来人,给我一张锦帕来,用热水浸湿后递与我!”他对着随从命令道,神色紧张。 “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那书鞘本对于我可有可无,哪些夫子与我作对,哪些官员倒戈不定,我早已知晓的七七八八来,你何必自责,做出损伤自己的事儿来。”那人伏在地上,身段放低,瞧着葛青额间的伤口,露出心疼的神色来。 “快快起来吧!”葛青也不好再继续下去,站起身来。 “谢过千岁,知晓此事的周慈已经被我杀了,想必关于这件事的消息并未流传开来。” “肆儿将那件事儿与我言了,不过听说你让肆儿他们将周慈给埋了,此事做的不错,人啊,还是有些情感的好,若是彻彻底底无了情感,怕不是会变成那冷冰冰的木头来。” 魏忠贤眯着眼,郑重其事地对着葛青言道。 “是,千岁说的是。”葛青应声答道。 侍女走上前来,为魏忠贤着上了绯色蟒服后,递上了一盏初沏的慧茶来。 他移开茶檐,泯了一口后,复将茶水重新吐回茶盏中。 “今儿的慧茶较往常来,差了些火候,今儿这茶,是谁人沏的?” 侍女颤颤巍巍地接过茶盏来,她低垂着头,面目煞白。 “这茶是”一侍女支支吾吾,用余光朝着一旁的侍女瞥去。 “是新来的翠玉沏的,不干我们的事啊,真不干我们事啊!求千岁饶了我们,求千岁饶命!” 一侍女详装着样子,大哭起来,她爬至了魏忠贤的脚边,抱着腿求饶道。 “我说过要处罚尔等吗?我莫非是吓人的妖怪么,把这美丽的可人儿吓得如此梨花带雨的,可真叫人心疼呢,你觉得呢,三儿?” 魏千岁轻轻抚过侍女白瓷般的面庞,然后抬起她的下颏来。 “在千岁面前失了仪态,还做出如此荒唐可笑的一幕来,实则该杀!” 曲付离了剑鞘,指向侍女。 “快将那凶器收将起来,莫再要惊了这可人儿来。” 魏千岁拦在葛青剑前,似真要用自己的命来保全跪在他脚边的侍女的命。 曲付收回,重新入了剑鞘。 葛青站在漆柱一旁,不再言语。 “快快将泪擦干吧!”魏千岁将一张锦帕递置了侍女面前,用以擦尽她眼中的泪。 “谢过千岁,谢过千岁!”侍女磕着头,脸色由阴转晴去,绽出笑颜来。 你们二人将她带下去好生休息,明日一早为其精心梳洗打扮一番。 “千岁,莫不是”一侍女看了看魏忠贤面挂笑意后,娇笑着猜测魏忠贤内心所想。 “你这小妮子脑袋最为活络了,不过呀,这次你可真不一定猜得准呢。” 魏忠贤踱步走到紫檀木椅前坐下,一旁站立的两个小太监随之蹲下来,为他锤着腿。 “梳洗打扮后,再穿上那红罗裳,可就是他人妇啰!”魏忠贤闭着眼,尖声笑道。 “千岁要将妹妹嫁去哪呢?哎,我俩苦命人儿啊,就无妹妹这般好命,只得一辈子劳碌命儿。”一旁侍女含着酸意追问道。 “你这不开窍的玩意儿,还不在此谢过千岁!” 此前还梨花带雨的侍女被推将过来,扭捏羞涩的垂着头。 “谢过千岁。” 行完礼后,侍女羞红了脸,她本以为今日自己沏茶不合九千岁的口味,被发现后定会降下责罚来,岂料还落得这百年难遇的好事来。 她如今也至了芳华之龄,不说绝艳,但自有轻年女子较高相貌来,她怀着春意,对那未来之事满怀着憧憬。 “你还没有问我将你嫁与何人,就先来谢我,等下可莫哭红了鼻子。” 魏忠贤刮了刮侍女的琼鼻,眼睛笑来,眯成了一条缝。 “那千岁将妹妹嫁去何处?”两侍女同问道。 “恶水寨。” “恶水寨,千岁莫非与奴婢们玩笑?” “确是恶水寨。” 刚刚还满怀着憧憬的侍女扑通一声倒蹲在了地上,面无血色。 原本还满脸娇笑的两名侍女也沉默了脸色,甚至朝后退去,离那倒地不起的侍女许远来,似乎闭之不及。 “锦屏还想继续服侍千岁,还望千岁不要驱走锦屏,锦屏不要嫁!锦屏不要嫁!锦屏愿守着千岁一辈子!” 那侍女爬将过来,披散了头发。 “你们二人前去帮忙,将这可人儿好好梳洗打扮,送去恶水寨。” 原本锤腿的两个小太监被魏千岁一脚一个的踹开。 “是,千岁。” 两个小太监爬将起来,去拖拽那伏在地上的侍女。 “求千岁放过锦屏,今儿这茶是锦屏沏的,锦屏愿意受罚。”侍女磕着头乞求原谅,她双手紧紧抓缚在金丝毡上。 “噗呲。” 金丝毡被扯开一条缝来。 “将她拖下去,这损了的金丝毡便作为她的嫁妆,明日洗净了身儿,便用这个裹着,快马送去恶水寨。” 侍女终究被拖了下去,不过她那幽幽切切的哭声,此刻还绕在雕梁之上,不肯散去。 “三儿,你先下去好好休息,莫让这出闹剧搅了你的好梦。” 魏忠贤揉了揉太阳穴,露出疲惫之色来。 “属下先行告退,还望千岁保重身体,莫要过度操劳。”葛青告退,出了阁楼。 青灯烛光微微摇摆着,投在地面,拉出长长阴影来,一人从阴影中浮现出来,跪在魏忠贤脚跟子前。 “肆儿啊,你去瞧瞧三儿睡了没,他那人啊,若是睡不着老是喜欢到处瞎逛,你去照料好他,莫让他误入了不该他去的的地儿,不然到时候我愿救他也救不了喽!” 魏忠贤摸了摸黑影的头,如抚摸宠物的头颅一般。 “是,千岁。”黑影没入了青灯的影子中,不见了踪迹。 “江南的酱梅还是这般清甜,怎么放,都不曾失味儿。” 他拾起果盘中盛放的一颗乌梅来,缓缓喂入嘴中,梅香顷刻见便弥漫在了唇齿之间。 他微微扬起了笑意,不知是这乌梅喜的,抑或是其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戏幕客》正文 第九章:雁南归 “阿娘不要走!不要抛下幡儿,不要抛下幡儿!幡儿以后再也不哭了,再也不闹了!不要离开,不要离开”许云刚刚覆上的单衣又被徐幡于梦中挣扎着,踢将开来。 小孩一张脸烧得通红,蜷缩在一块铺着干草的大石板上,他嘴中不停的嘟囔着,似是在睡梦中,梦见了他那日思夜想的阿娘来。 洞外天色又再一次的明灼了起来,日于苍蓝色的天穹上日复一日的散发着光辉,徐幡许云二人,已经在这山洞中呆了七日有余。 饿了,无法,毕竟许云只在午夜万物皆寂的时候出去寻找食物,可那时又有什么食物可找。 第四日夜捉到的一只山兔,他们两人食到了第六日来,且是剥皮生食。 许云倒是没有什么不适应,毕竟在边关作战遭遇粮草断绝之时,他都挨了过来,那日子,都快至了食人骨的地步,他再也不想回首过去,回想那段如处森罗地狱的日子。 可徐幡是个小孩子,他才抵初生小草的年纪,一路的逃亡,也许是他自打娘胎以前历经过的最大磨难。 崖洞湿滑,潮湿,初初徐幡只是微染风寒,到了第六日吃过生食后发起烧来,如今,高烧不退,许云来回踱着步,面色焦灼。 崖洞外的的青藤已经再一次的抽出了嫩芽来,他们二人尚还未离去;那弃置在山野的两具黑衣尸体大抵已经发了臭,尸臭不知弥漫了多少方里,可许云二人依旧呆在崖洞中,不敢离开此洞。 那是他们逃亡的第五日,已经离那隐世山村有了些距离,天近黄昏去,日的金色余晖抛洒在树林阴翳之间,为各类花草都踱上了一层金黄色来,徐幡赶了将近一天的路,终于坚持不住,扑倒在了厚厚的落叶之上。 “在此休整一番,确实,我赶路也累了。” 许云就近靠坐在一株杂树旁,徐幡躺了一会,翻过面来,复又直挺挺地躺了下去,他大口喘着粗气,不满足似地将山麓间的新鲜空气鲸吞下。 “给,再休息半个时辰,此后接着赶路。” 一小块有霉斑的烙饼落在枯叶上,徐幡爬将过去捡起,胡乱的咬着。 烙饼被快速地他咽下肚去,也许是吃得太过着急,烙饼哽在了他的喉间,上不去,也下不去。 他用力的拍打着胸口,废了好些力气后终于将那烙饼咽下肚去。 为何他不饮水? 为何许云不将水壶递与他? 他们,早就无了水源,逃亡的第四日,他们随身携带的水壶就已经干涸,内里最后一小口水也被许云让给徐幡喝了。 他们流窜在山野,他们不敢靠近小溪河流,因为那些地方视野开阔,他们的踪迹极易被那群黑影觉察出来。 许云缓缓拧开别于腰间的酒葫芦的嘴儿来,轻轻晃了晃,没有平日酒液撞击葫芦瓶的闷闷声传来。 许云仰起头,将酒葫芦倒置了过来,然后用力的拍了拍葫芦底儿,终于,最后的三两滴酒液从葫芦嘴里滑了出来,堪堪润湿了他的嘴角。 许云望了望逐渐沉没的日,眼神失了焦,不知在想什么。 “唉。” 他叹了一口气,将酒葫芦重新别回了腰间去。 “吃饱了?” “吃饱了,我们就继续赶路去。” 夕阳西下,流亡人在天涯,许云拍去身上粘着的落叶,站起身来。 “嗯,吃饱了。”话音还未落地,徐幡的肚子就不争气的咕咕叫了起来。 “还饿着?”许云转过头来问道。 “不饿了,不饿了。”徐幡小手连忙挥着。 “那就继续赶路。”许云点了点头,然后回过头去。 徐幡趁着许云转过头之际,将那布条做的腰带往内束了束,然后小跑着,跟上了许云的步伐。 灌木丛中的虫子被夜间往去的行人的裤脚带起,然后坠落在干翘的枯叶上,还有些不好运的虫子落在了不该落的地方去,行人不留意,踏在它们的躯体上,爆出各色汁液来,淌落在地。 月华正当空,午夜将至,此时,大多鸟兽都暗了声音,只有一只夜莺仗着它那还不错的嗓子鸣叫出声来。 不过顷刻后,那只夜莺也无声在歌,它的喉不知何时破了一个小洞来。 眼翳盖起,这山野中难得一见的夜莺,此刻也失掉了性命。 两个黑影蹲守在此前那只夜莺栖息的树上,全身黑衣蔽着,只露出两双狭长的眼眸来。 他们是猎手,等待着猎物的到来。 “秫秫。” 猎物躯体擦过灌丛杂草发出了声音,一人持镖,一人藏着袖里剑,他们盯着猎物,目不转睛的盯着,如若捕获此猎物,他们便可真真正正的翻身来。 突然,猎物的声音消却了,其余鸟兽的声音,也随之消却了。 “为何?”持镖黑衣低声询问道,那手藏袖里剑之人只是摇了摇头,他亦不解。 月投下了光,使得夜间的万物也有了影子。 铁镖坠落在枯叶上,并未发出多大响声来,随后,从树上落下了一人影来,是此前的那持镖的黑衣人。 然后又一人影从树梢上堕了下来,叠在了持镖的黑衣人身上。 “好了,可以走了。” 许云从树上跳将下来,呼唤躲在一块大石背后的徐幡。 徐幡跌跌撞撞地跑了上来,躲在许云身后。 “没事的,以后都会没事的。” 许云摸了摸徐幡的头。 “脚疼吗?” “有些疼。” “那上我背来,我背着你走,也要行的快些。”许云蹲下,示意徐幡过来,徐幡跳上了他的背,双手攀在他的的肩上。 “走了。” “嗯。” 他们朝前走去,身后升起五色烟花来,那用袖里剑的黑衣人用最后一丝气力发出了信号。 前方山林鸟雀惊飞,奔向更深的山林去。 “坐稳了。”许云转过头提醒道。 “好。”徐幡应道。 许云朝后退去,像只猿猴般,轻灵的攀附在山野。 他们在一处崖洞前停了下来,拂开遮掩的藤蔓,他们入了洞去,终躲过了黑衣人的追捕。 “必须返回那村镇去,这小子再拖下去会出事的。” 许云似乎下定了决心,他抱起昏睡中的徐幡,出了山洞。 约莫行了有两个时辰,许云赶到了村镇前,他匆匆停下了脚步,神色凝重的望着驻守在村外的那群将士,他面色发白,思绪顿时断了线。 毕竟,那是他曾今所在的军营。 他用力甩了甩头颅,终于将那些事暂时抛于脑后去。 他抱着徐幡,从另一条药农采药的小道入了村镇,寻到了一处小医馆,将徐幡托付给了那医馆大夫后,消失了踪迹。 此时的他远远望着那些将士。 “为何他们会来到此地?难道徐将军已经” “不会,徐将军怎么会” 许云摇了摇头,否定了此前自己的想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戏幕客》正文 第十章:有朋自远方来 炊烟照常升起,与山野间的雾气交杂在一起,久而久之,那非人非物的山野竟然有了俗世的人情味儿来。 在山间伐樵的樵夫闻那雾气久了,也依稀可以从那雾气中辨识出自家的炊烟气来,他们日出而作,到了晌午,闻见了自家的炊烟气,便捆好柴,拾起斧子,各自返回家中去。 他们喝着自家酿的粗酒,吃着自家妻儿备好的粗茶饭菜,虽无那锦衣玉食的生活,可却也依旧露出满足的神色来。 这可真真是一个让人羡慕的神仙境啊! 怕是那当今圣上知晓了此处,指不定也会抛下繁重的公务来,然后微服私访,来此佳境赏玩一番,最后又不定被哪家的俏女儿吸去了目光,在此多逗留几日。 甚至,还会想从此就当个闲人,做个凡夫子,去他那高高在上的帝位。 但终究想来,以上的种种话语不过只是说笑罢了,如今的大明正处烽火狼烟,流血漂橹之际,那皇帝想来此地,怕是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可能,那群夫子会阻他,他也不可能过得了自己的心坎。 他不可能抛下他的江山,他亦不可能抛下他的子民,他是皇帝,处于那帝位之上,便要考虑更多的事儿,便意味着要担起更重的责任来。 爱美人,弃江山与子民不顾的帝王有,但绝不可能是他-崇祯。 思绪飘得太远,从这山野村镇飘到那金碧的大殿去。 当然,这片大好山野越是美好,越是让人怜惜,便越会坚定那批忠臣良将守卫守住这片疆土的决心。 青瓦红砖内,两人的声音顺着门缝挤了出来,欲钻进过路人的耳中去,可惜此时的屋外无一人经过,自然也就听闻不到两人之间的秘密来。 “村长,早些日子就与你说了,逃亡至此的那群人是祸害,你偏偏不信,还允许他们在村外安营生活下来,现在好了!不!现在彻彻底底的坏了!这群祸害还未走,又引来了一群败退的边军来。” “您老来主持主持局面,现在有什么法子?我们好不容易才开辟出这村镇来,难道又要让他们引来战火,将我们这家园毁掉!” 一粗眉汉子在堂前来来回回的踱着步,反反复复的动作,让人瞧得心生烦闷。 “唉,有什么法子,又有什么法子可使,你问我,我问谁?” “唉,难道凭老朽这半截入黄土的身子,便可将那边军与流亡之人驱走?”老叟两道白眉拧作一团,沉思道。 老叟双手托着粗陶做成的茶盏,神色黯然。 一阵堂前风吹过,老叟白眉被风吹拂而起,待风停后,白眉杂乱的落下。 老叟握着茶盏的双手颤了颤。 那粗眉汉子挠了挠头,又来回踱着步。 气氛凝固了起来,没人人再发话,粗眉汉子亦坐在一木椅上,低着头,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就让老朽去劝劝吧。” “如今也不知晓那将领是否是个通情达理之人,若不是,那老朽就先走一步,也免了亲眼瞧见这家园被毁掉。” 老叟将茶盏放置在了木桌上,双手颤颤巍巍的撑在木椅扶手上,想要直起身子来,却无法。 一旁的粗眉汉子瞧见了,赶紧将那梨木拐杖递到老叟身旁,且将老叟扶将起来。 “苏老,您慢些。” 粗眉汉子搀扶着老叟,出了门去。 “你且早些回去吧,我一人前去便好,你还有妻儿要照料,老朽就光零零一人。若他们真将那战火引到此处来,你们就快些逃吧!” 风吹起老叟粗布制成的衣裳,吹乱了他那满头华发。 春日浓浓,万物萌发出新的生机来,旧的老的枝条或叶片就近落下树的根部,化作滋养树身的沃土。 老叟拄着拐杖,缓缓转过头来,朝着粗眉汉子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跟着来。 “唉。”粗眉汉子叹了一声。 “啾啾。”树上的灰雀鸣了两声。 “回来了,赶紧与我说说,那苏老头去找那群当兵的没?” 一隆着肚子,粗手粗脚的妇人隙开一道门缝,瞧见四处无人后,将垂着头,丧着脸的粗眉汉子赶紧拉进了屋来。 “去了,去了,如你的愿去了!”粗眉汉子显然生了气,他一把拂开了妇人的手,就近坐在了他为未来孩子编造的竹凳上。 “什么叫如我愿了?你将话说清,道明来!什么叫如我愿了!”妇人推搡着汉子。 我还不是为了咱们的孩子着想,难道要让孩子刚刚出生,便就要像那些流亡之人一般亡命天涯,你说说,什么叫如我的愿!” “你有理,你说什么都有理,我去后山伐柴去!” 粗眉汉子拎着斧子出了屋去。 “人心都是肉长的,你为他人想着,可又有谁来为我想”妇人蹲在地上,泣出声来。 街坊邻里都暗地里说她蛮横,不讲理,可她若讲起理来,她那憨厚的丈夫又怎么办,难道任他人欺负。 她不肯,只得露出一副泼妇般的可憎的面目来。 可谁懂?连这枕边人都不懂她的苦衷。 士兵来回巡逻着四周,他们来到此地,便就将此当作军营来,军营严明的纪律也带了来。 “你是何人?来此又有何事?若是无关人等,还请速速离开!” 军帐外,护守士兵执着戈将拄着拐杖的小老头拦了下来。 “两位军老爷,老朽仗着年轻时上过几天学堂,且虚长了些年岁,做了这小村的小小村长,听闻各位军爷急缺粮饷,所以老叟与各位村民搜肠刮肚,凑出了些微薄的粮饷来。此次来,便是与将军来商量这关于粮饷之事。” 老叟低着身子,做着辑。 “进去吧,别耽搁太久。”护守的两名将士交换眼神后,移开了戈,将老叟放了进去。 帐帘掀起,只见扑通一声,拐杖朝左倒去,溅起地面的沙土来。 老叟朝前倒去,双膝跪地,头抵在一株已经枯黄的杂草上。 “这是作甚!令老不是折煞我等粗人,还是快快起来。” 一人从沙图前大踏步走至了老叟身旁,他蹲了下来,欲去扶起跪拜在地的老叟来。 “还望将军应允老朽一件事,不然老叟万万是没法起身的!” 他抬起头来,瞧见了那将军的全貌来。 花犀皮的束腰上缀着十来颗细碎的各色珠玉宝石,尾端刻着某年某日皇帝御赐,内里搭着一身绯色绢袍,外罩紫金铠甲,双肩之上立着两尊雄壮的虎头,一席美髯,两轮炽目,紫乌唇,剑锋鬓,真真一个威武大将军模样! 老叟赶紧将头再次的低伏了下来,且较之前更加地低了。 “令老说,只要是徐某能做到的,能应承下来的,徐某一定答应。” 老叟嘴唇颤抖着,好半天才吐露出一句话来:“还望将军离开我们这小小村镇,这,这是我们村的一点小小心意,还望将军笑纳。” 老叟用枯槁的双手缓缓解开一个布囊来,内里是一些零碎的银两。 “还望将军笑纳。” 老叟将布囊举过头顶,呈放在那将军的面前。 三两颗碎银子从布囊中滚落出来,老叟挪着身子,爬将过去将其拾起,重新塞进布囊中。 他自始至终,只抬起过一次头来。 徐将军的双手顿时愣住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戏幕客》正文 第十一章:南边一箭至 “将军,今日伤兵营中,又去了六位兄弟,薛大夫派我前来,问你如何处理。” 一小兵跑将至了那大将军身旁,瞧见了还有外人在此帷帐中,遂将声音压低来。 “将那些弟兄好生安葬了吧,如今的我,已经拿不出分文来,我这废物般的将军,当来又有何用!” “对了,你将这先帝赏赐的束带拿去,等到你日后回到大城中,将那字抹去后,寻一处典当铺当了,换些银两来寄与那些死去弟兄的家人。” 说着,将军便要解下那黄金珠玉束腰来。 “不可!将军万万不可!此乃先帝赏赐之物”小兵士连忙阻拦下来。 “李三元何在!” “属下在!” “我如今布下一个任务要你完成,日后你若回了城中,将此腰带典当去,换得银两来寄与那些死去将士的家人,李三元可否接此任务来!”大将军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 “将军!”小兵士抬起头来望着,望向大将军的眼。 “下属,下属领命!” 小兵士十五入的军营,如今已近呆了三年,对于这大将军的脾性自是知晓的。 平日的徐大将军亲易近人,无那朝野上当官的高高在上的架子,任何事与他说了,只要不违背仁义道德,国家安危,他大都会顺着下属的想法来。 但若是他下定了决心,要去做成一件事,那即使是京城有名的辩士也犟不过他,十头青壮的野牛亦拉不回他来。 “好了,你下去吧。” “是,将军。” 小兵士抱着那珠玉束带出了帷帐去,又只留下了老叟与那大将军来。 大将军走到帐轩前,掀起了一角,不远处的伤兵营的景象显露出来。 几块粗麻制成的宽布,四两根从山间砍下的杂树搭成的一个露天帐篷,那便是所谓的伤兵营的全貌,风来摇,雨至透,可就算这般,亦有无数的伤兵为之向往。 毕竟,大部分的伤兵还躺在无任何遮蔽的草野上,那些挑到平整地儿的伤兵也是幸运的,较之于其他那些躺在凹凸不平地儿的伤兵。 他们就这样,头顶着烈日,脚挨着褐土。他们,就连一处简陋不堪的遮风避雨处也不曾有。 追赶他们的清军是暂时失去了他们这群败兵的踪迹,可他们又藏得了多久来?躲得了一时,又是否躲得了一世来? 况且这村寨的人都来驱赶他们了,他们在这,不受村里人们的欢迎,也许,那些村民是厌恶他们身上沾染的血腥气味儿吧。 “令老起身来吧,我们在此地也留不住多久。” 大将军复又掀开了帐轩来,瞧见了那群躺在沙地上哀嚎不止的将士们,他低下头去,不再言语。 老叟撑着拐杖,颤颤巍巍的站立起身子来。 “但还请令老多宽容几日来,让我那些受了伤的弟兄们休养休养生息,待他们回复了些气力后,我们便就离去。” 将军回过身来,对着站起的老人拱了拱手,然后出了帷帐去。 “哎!将军!将军!”老叟沙哑着嗓子喊道,可那落寞的身影已经瞧不见了。 老叟未曾料到是如今这般情况,一时间,慌了心神,他在帷帐中拄着拐杖,来来回回的踱着步。 “将军叫我来通知你,说你可以回去了,我们在此停留三日,三日期限一道,我们便会离开,不再打搅尔等。” 刚刚那小兵士掀开了帷帐的一角,对着内里的老叟通告道。 语罢,帷幕落下,那小兵士亦到了他处忙去。 “唉,唉。”这一次,老叟叹了两声,叹声较以往来更加幽长了些。 “这样也好,也好” 拐杖拄在沙土上,留下了深浅不一的坑洞来,帷幕起,老叟也离了去,返回到了他们的村内。 “参见徐将军!”一脚上缠绕着纱布的伤兵想要离地,立起身来,可脚伤又让他倒了下去。 “你好生歇息着,不要再动,免得又要吃薛大夫的银针去!” 原本沉闷的伤兵营有了徐大将军的到来,也多添了些欢声笑语来。 “又是那个不知好歹的小子在背后嚼着舌根子,是不是又想松松筋骨了?” 寻声望去,一风韵犹存的妇人抱着沾着乌血的纱布缓缓步到帷幕前来。 “不敢不敢,谁敢嚼薛大夫的舌根子,怕不是只有徐大将军来!”一旁伏在地上的伤兵们笑道出声来。 “看来是此前那纱布绑得松了些,那银针扎的浅了些,让你们这群混小子还有气力开这荒唐的玩笑来!”那美妇人详装踢了身旁的一人。 “哎呦!哎呦!薛大夫你可下手也颇重了些,我的伤口又被你踢裂开来了。” 那被踢到的伤兵在地上打着滚儿,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 “你老小子别装了,我可记得你伤的是左臂,如今为何捂着右大腿哀嚎?” “莫不是你那右脚伤了?来让我的银针扎扎,若是内里有淤血,可会导致你那大腿坏掉来,别动,让我来扎扎看。” 说着,美妇人真真抽出一根细长的银针来。 “算了,算了,薛大夫,玩笑罢了,玩笑罢了!莫当了真,切莫当了真来!” 那人忙不迭的求饶道,四周顿时哄堂大笑起来,好不喜闹。 “谁人惹了我们的薛大大夫来,莫不是还未尝够那银针来!”一雄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参见徐将军!” 人群顿时正色起来,朝着那雄浑声音传来之处致去敬意。 “你们闹你们的,莫要因为我来了,便一个一个的板起脸来。” 大将军换了身粗布衣裳,走到伤兵营中去。 “你方才说了些什么,我可听得一清二楚来,若是那天你上了战场去,受了伤,我可不会再管你,让这帮混小子们管你好了。” 那美妇人一边低头为一伤兵处理着伤口,嘴上还不忘回怼道。 “薛大夫莫非真真生气了?” 那正被绑着纱布的将士歪着头,看向低着头的美妇人疑问说道。 “哎呦!哎呦!轻些,薛大夫轻些。”那人疼出声来。 “要你小子多嘴!你过来为这小子缠上最后一圈。” ,美妇人擦了擦手,站起身来。 “说吧,来找我又有何事。” 妇人用袖角擦了擦额间流出的香汗。 “此地不宜谈论,去他处谈论那事较好。” “说吧,所谓何事?” 美妇人与那大将军来到了一处山崖前,山风吹起妇人的鬓角来,露出她那月白容肌来。 “三日之后我们便就离开此地。”将军说道。 “为何走得这般仓促?”美妇人问道。 “这桃园般的秘境,不该被战火毁了去。” 美妇人沉默了,大将军沉默了。二人此时无言。 银盘斜在天边,暗云弥漫,夜悄悄至了。 “回去了罢,三日后离开,就三日后离开。” 两人还未彻底转过身去,便瞧见了南边山野处,那破空的只火箭矢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戏幕客》正文 第十二章:群狼逐鹿于四野 四暮息,万物隐,朝雾袅袅,绕在山间小路,那四五支箭矢破开层层叠叠的云障后,火光暗淡了三分,却引人注目了六分来。 箭矢达到最高处,如一束笔直射向天穹的苍火,砰一声,炸裂开来,内里赤色烟华溢在空中,惹人注目。 烟华引得无数眼的目光来,似鲜血坠入狼群之内,群狼伺起,争夺那诱人的猎物。 山野中,有人在行走,瞧不出具体的模样来,只隐隐听得见他们交谈,不似中原人的话音。 兵戈相接传来的声响驱震群兽,群兽奔逃,朝向荒林深处去。 那群人,每人着(hu)着一身皮甲,皮甲比不上那明军盛极时的明晃晃的铠甲,倒是多了分实用的意味来。 “去!寻出徐经年败逃的队伍来,最先寻到的,在原有奖励上外加一枚蓝田玉佩来。” 狼兵退下,散入了山野之内去。 好似那江河入了海,一个一个的匿了踪迹,朝着那将领布下的任务奔去。 待人群散尽后,山野又再次恢复了寂静来,群山纷纷失了声音。 “徐经年,此次我倒要看看你要往哪逃去!” 一人策鞭抽向马股,马头高高扬起,声声呦鸣震隆欲天,玄色的鬃毛似那京城姑苏家的绸缎般丝滑,于满满长夜中引着光泽。 四蹄跃起,落下,地上留出十三朵蹄花来。 一人一马腾跃于这高耸不坦的山间,却似如履平地般,不久,山野失去了那一人一马的身影,唯有那烈马奔驰而过带起的山风被留在了此处。 “快些做好准备,清军已然察觉到了我们的踪迹,此次免不了一场恶战来。” 徐经年快速着好一身的紫金甲,拎着那把“虎驱”长刀出了帷帐去,快步走到众人的面前。 “伤病营中的弟兄随着薛大夫,你们先行离去,余下的好兄弟与我一道,去拦阻住那群追将至此的清军,为薛大夫他们离去争取些时间来。”徐经年说到。 “徐将军,属下愿随徐将军同生赴死!”一伤病拄着木棍制成的拐杖,站立起来,请命道。 “徐将军,属下们愿随徐将军同生赴死!”众人请命道,声欲震天。 “你们这群混小子说得什么话!还真以为我徐经年一去不复返似的,我呸!等着我归来为你们这群混账小子做上一盘烧牛腩,只不定引得你们这群小子留下哈喇子来!”徐经年指着那群请命的伤兵骂道。 “将军!”无人不笑着流下泪来,将军此前是个火夫身份,最为拿手的一道菜便是那烧牛腩来,是啊,那时众人若是知晓今日有那烧牛腩,谁人不留下口水来。 “三元,你留下来协助薛大夫。”徐经年对着那十八的小兵士吩咐道。 小兵士双膝跪在地上,低垂着头,不再言语。 “薛大夫,就劳你烦心了,望你帮我照拂住这群混账小子们,若是有不曾走的,便是捆,也要将他们捆走。”徐经年对着那美妇人拱了拱手。 “好,等你回来。”美妇人眼红彤彤的,声音哽咽的回道。 “你们这群混小子定要听薛大夫的话,不然等我回来,定赐你们板子来!” 虎驱在沙地上拖行,留下深长的痕迹,刀身又一次亮起了光辉来,似它那即将奔赴山野阻拦那茫茫清军的主人般。 说不清道不明,那虎驱的来历,徐经年只知他当上将军那天一人送至他的面前来的,具体是谁不知,那人未曾留下名来,徐经年只知那是自己最为贴切的兵器,跟了他九年有余。 细细一想,他竟也在这军营之中呆了九年有余,从二十四岁的青壮小伙呆到如今三十三了来。 也不知家中妻儿怎般,徐经年走时,他那刚出生的孩子还在嗷嗷啼哭,那妻子亦不舍的留下泪来。 “祝将军凯旋归来!”那十八的小兵士磕下头去,泣声喊道。 “祝将军凯旋归来!”众人纷纷跪下。 “等着那烧牛腩吧!” 徐经年背着跪下的人群,挥了挥手,带领着七九个兵士入了山野去。 山岚间吹起风来,众人依稀瞧见了徐经年擦了擦眼角,不知是否是风吹着沙子,入了眼中去。 目送终有时,层层叠叠的树影投下,遮蔽住了徐经年众人的身影,直至最后那迷糊的人影也消失,众人方才低下头去。 火光微微曳,一团篝火前,两个人影守着,借着火光可辨得那两人的大致相貌来。一人较之身旁一人更为胖些。 两人分着一壶酒,篝火上架着一只剥去毛皮的兔,油滋滋的滴在篝火中,溅起火星来。 “大人要我们去寻那徐经年,我们在此吃食,不好吧?”那较胖的人影接过酒壶,闷了一口后低声说道。 “有什么不好!若徐经年那老狐狸这般容易让我们寻到,那就没有这数十日的追寻了。”身旁那人不以为然的接过酒壶来,朝嘴中灌了一口,然后低头去瞧那支在架上的兔子。 兔子落进了篝火灰中,随着那枯草一同燃起,逐渐变得焦黑,然后烧来只剩下了那骨头来。 那低头去瞧兔子是否熟透的人歪头倒在地上,只有出的气儿,没有那进嘴的气儿了。他脖颈处,一条细长的伤口朝外咕咕冒出血花来,直到咽气,他也没有瞧见杀他的那人。 较胖的那人被击晕,也倒在了地上。 一蒙着面的人站在篝火前,朝后方看去,直到听见了漱漱声后,方才跃上树梢,离了去。 徐经年便是此后赶来的人,他瞧见了此处的篝火光,欲来此看看是何人。 “将军,那篝火前有两人,一人喉管被割裂了一道长长伤口,已经死了去,旁边还有一人,被击晕在地。”徐经年派出的兵士返回来朝着他报告道。 “将那被击倒的人困起来,恰好我们那陷阱需一个诱饵来。” 徐经年吩咐了下去后,两兵士将那被击晕倒地的清军绑扎在了一株树前,且在那树前布好了陷阱,篝火映照着那昏迷不醒的清军的脸上,反着光泽来,全然不是他们这群逃亡人的青黑色面庞。 “这伤口” 徐经年瞧了瞧那死去的清军的伤口,若有所思起来。 又一阵漱漱声传来,徐经年一行隐藏了身影,他们躲在灌丛后,等待着诱饵钓起鱼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戏幕客》正文 第十三章:将.军 层层枯叶下,藏着幽深的黑洞,黑洞内,是隐去光芒的尖锐。 黑洞等待着掉入其中的猎物,尖刺等待着贯穿猎物的躯体,享受淋漓的快感…… 显然,若是不知晓此处有陷阱的人来此处,定会被那藏在土中的结绳绊倒,尔后跌入洞中去。 秫秫声停了下来。 随后,人脚踏在枯叶上的脆裂声飘了过来。 四五人从树影后走到前来,一眼瞧见了那堆即将燃尽的篝火,第二眼瞧见那被绑在树下的人影。 兵戈执起,几人快速围靠在一起,警惕地朝着四方望去。 无人无声,鸟雀的啼鸣声也不曾有,大概万物都休憩了下来,无气力再去吵闹。 那四五人依旧背靠在一起,他们似狼般,有着敏锐的洞察力,他们不仅闻见了那于篝火中兔肉的焦糊味,亦还闻见了,空气中还未曾消散的血腥味。 “你去,将他解绑下来,问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一人出了圈子,他低伏且侧着身子,缓缓,缓缓朝着被捆绑在树下的人影走去。 “醒醒!醒醒!究竟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他离那被捆绑的人影还有一段距离,隔空喊道。 树下被捆绑的人影眼皮动了动,然后头颅活了起来,最后,整个身体都活络了起来。 他想伸出手去揉揉后脑勺被击打留下的淤青,发现手无法动弹,他想伸伸腿,缓解一下发麻的双腿,发现双腿也无法动弹。 “我这是怎么了,谁把我绑了起来?”他迷迷糊糊地朝着站在他不远处的那人问道。 “我怎知哪个把你绑了!”那人放下了兵器,答道。 “来帮我松了绑。”那被绑在树下的人喊道。 警惕松懈了三分下来,那原本低伏着身子的人直起了身子来,朝着树下被捆绑之人靠近了过去。 埋在地下的绳拉起,弹出地面,地面上的落叶飘起,离地三分。 树下那被捆绑之人瞧见了飘起的落叶,向前去松绑的那人瞧见了飘起的落叶,远处背靠着做着防御状的三四人未曾瞧见飘起的落叶。 那人止不住步伐,朝着洞中栽去,这次,被绑在树下的人未曾看得清楚,那远处的三四人瞧得真切了起来。 黑洞吞没那人的全身,尖锐上抹上了血华。 血液顺着刀身滑落入坑底,坑洞中的新土被润得更加的湿了,好似刚刚下了一场涓涓血雨来。 那人倒在坑中,颤了颤身子后,不在动弹。 被绑在树下的那个微胖的人影又低垂下头去。 他合上了眼,已然瞧不见坑底那人的尸首,亦瞧不见贯穿他胸口的那支木矢。 木矢在风中划出轨迹来,似要割破这空地的一切物体。 树上有着木矢,它深深扎进树干之中,树干流出白色的汁液来,立下场地中的那三人被贯穿了两人,木矢穿过他们的身体,扎在泥土里,人的躯体流出红色血液来。 两人因躲闪不及,已经倒在了地上,血液淌了一地。 唯一活着的那人,右手臂上刺着一只木矢,木矢贯穿了他的皮甲来。 “呜,呜” 一声哨音幽幽窜上天去,于风中播散开来。 虎驱从天降至那狼兵面门前,那人抬起弩刀来,欲挡住呼啸而来的长刀。 “虎驱”堕,雁落平地。 兵刃接,阵阵火星飞起。 弩刀碎,单膝着地,肩濡血,再入,皮甲裂,一臂坠。 “富察将军不会放过你们的!你们就等着给我陪葬吧!” “虎驱”横向一拉,徐经年转过身来,身后一无头尸体堕地,血喷溅,四散开来。 原本的山间清风,染上了浓浓血腥气味。 骑马人拉住缰绳,烈马骤停,马头扬起,一声嘶鸣裂空去。 骑马人回过头,朝着哨声响起方向望去,再次策马,扬鞭。 马寻声奔去,片刻间,又无了踪迹。 再一声哨声飘向空中去,潜行在山野的狼兵纷纷朝着哨声方向望去,然后转过身,朝着哨声方向奔去。 青山涌起白浪来,万重千叠,迷踪幻影。 “谁人。”骑马人对着一树问道。 无人回答,只有一泛着乌光的燕尾镖飘了过来。 一道流光闪过,燕尾镖坠地,裂成两半,躺在了草地之上。 “明军里有这般身手的人不多,报上姓名来,我富察恒泰不杀无名之人。”骑马人望向了另一株树,依旧无人应答。 “那好,就先斩下你的双手双腿,留你一息报上姓名来!” 一脚踏在马背上,一脚腾空起,“流光”至,那株腰般粗细的树被从树心分开来,朝着两边倒去。 树裂,那藏在树上的人影也不得不显露出真身来,山风拂过低草,两人站在对立面,那马停在一旁,低头嚼着干草。 “你不动,那我就先动起来,看看你如何解我招式!” 剑光闪过,瞧不见轨迹,只见一道光至了眼前。 那人的面纱掉落了下来,且左脸上留下了一道浅浅伤痕来。 “贼人拿命来。” 蒙面来刺杀富察恒泰的正是此前来到随那送信使来到村中的许云,他在暗处默默为徐经年铲除清军,而不为徐经年所知晓。 “不错不错,继续。” “流光”拦住了飘来的四五支燕尾镖,镖坠地,富察恒泰身影闪烁着,逐步逼近了许云。 流光似虹,朝着许云缠绕而去。 许云右手持的镖朝着地面坠去,同时朝着地面坠去的,还有他手腕处的缕缕血线。 “下一次便就是挑断你左手的手筋来,然后依次是右腿腿筋,左腿腿筋,最后再斩下你的头颅来,寄予那徐经年!” 白齿露,朱唇展,笑颜间,是藏不住的杀意,谁人能猜的住这二十六的男子已是那清军赫赫有名的少年将领。 若不是他那左脸颊上有着一大片红色胎记,今儿那民间女子们排出的十大翩翩少年郎定少不了他的名头来,真真可惜了,可惜了呀…… “你倒是不遮掩那难堪的胎记来,也不怕吓着他人。” “不杀了你,我便不叫富察恒泰来!” 富察恒泰此生最大的痛楚被人撕开来,军队之内对他那胎记指指点点的人没有一个,因为有的,已经全被他杀了。 他亦厌恶那丑陋难堪的胎记,且就是这胎记,导致了他的母妃自缢,离他而去。 “不可饶恕!不可饶恕!”富察恒泰吼出声来。 烟雾徐徐升起,许云在身前掷下了一枚烟雾弹,隐了自己的行踪。 “给我滚出来,给我滚出来!” 烟雾尽,许云已经离了去,只留下那骑马的富察恒泰与那食草的千里马。 上马鞍,牵缰绳,富察恒泰驾着马,寻找着许云的踪迹去。 徐经年一行人等还埋伏在山间,四野,等待着落入罗网的猎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戏幕客》正文 第十四章:驱狼 今日的云溪镇,浓雾散尽开来,整个镇子终在世人面前露出全身来,站在高处,人可从东街闹市望穿到西街巷角。 村镇中每个人的心情大概会欢喜不少,那暖阳终于可以射透下来。 他们,也终于可以躺下镇外那片草地上,晒晒快长出霉来的身体。 逢双早市,这是云溪镇约定俗成的规定,只是今日,原本热闹非凡的早市无一人,整条街上,空空荡荡。 昨日捆熏肉的麻绳还挂在铁钩上,不过麻绳下,却无熏肉挂起。 一团蓬草被夹杂着沙粒的风卷起,从东边街角卷向西边巷口去。 若是平日这蓬草被那赵阿婆瞧见了,定早早扫除了干净,但今日,那起得最早的赵阿婆也瞧不见人影来。 街上,每人每户都将门窗关的紧紧的,不露一丝缝隙出来。 若能透过那纸扉做的窗棂瞧里望,可看见一个一个人影伏在窗边,透过那细小的孔洞朝外打量着。 此前那拄着拐杖的苏老头,如今披散着头发,额间有一道伤口,血液已经结了痂,他被两人架起,于地面上拖行着。 “乌啼”马此时载着富察恒泰,缓缓走在着青石街上,它仰着头,蹄铁踏在青石板上,击起金石之声来。 山野中的狼兵悉数至了村寨中,他们追随在“乌啼”马后,或是说追随在那骑马的富察恒泰身后。 无人知晓这群清军是如何发现这村寨的,但云溪镇的村民们普遍认为,定是那群逃难的人与那群败逃的明军将这群满人引来了此处。 他们咬着牙,切着齿,此时恨透了那群逃难至此的人与那从边境败逃而回的明军。 若无那明军,若无那逃难的人群,他们怎会被那满人发现。 富察恒泰追捕许云之时,误然来到了一处山崖前,月华露,山间云雾罕见稀薄起来。 他瞧见了视野远处那影影绰绰的灯火,身下的“乌啼”马亦瞧见了那灯火来,火光倒映在一人一马的眸中。 “呵,不错不错,此次收获颇丰……” 他嘴角上扬起一道弧线,那面上的红斑也起了皱来。 “乌啼”马转过身子,载着它的背上人奔向那灯火扬起处。 “先礼后兵,免得落得汉人口舌,对外言言我满族皆是些蛮夷之人。” “你去,将那门给我一家一家叩开来,若是不开的,那我便派他人去开。” 苏老叟被弃在地上,同样被弃在地上的还有他那根拐杖。 “莫要开门!藏好了,定要藏好了!”老叟似干枯的右手重重的,重重的砸在那家人的门上。 “藏好,定要,定要藏好” 流光展,老叟躺在地上,灰尘沾满他的衣襟,他没有气力再将那灰尘拂去,血液粘稠的流进了门缝中去。 内里有人声传出。 “我老太婆与你们这群屠夫拼了!” 赵阿婆挥着一把铁铲冲出了门来,她挥舞着铁铲,不准任何人靠近老叟。 “噗呲。” 白刃刺进,红刃拔出,赵阿婆倒在了地上,嘴角溢出的血粘在了她的银发之上。 “哪里出来的疯老婆子!真扫兴。” 富察恒泰掏出一方锦帕来,擦尽剑身上的血。 “不漂亮啰,不漂亮啰” 赵阿婆将耳鬓间的华发捋到耳后去,朝着苏老头方向爬去。 “之前一见面你就吵吵,快起来,与我吵吵,让我再听听儿你的声音。”,赵阿婆哽咽出声来。 “醒醒,醒醒来,你这糟老头子,给我醒醒来!” 老叟永远的闭上了眼,关上了耳,再也看不见赵阿婆的面容,也再也听不了赵阿婆的呼唤。 一双干枯的手握住了另一双干枯的手,生出曼妙了娜的彼岸花来。 赵阿婆最后望了一眼苏老头,流光闪过,赵阿婆合上了双眼来。 “去将那两个老不死的分开来!”富察恒泰对着下属命令道。 难料那两只手死死缠绕在了一起,任凭他们怎么扳,也无法扳开来。 “既然分不开,那便等下点狼烟之时,将他二人尸首投入火中烧了。” 富察恒泰下了马来,踹了踹老叟的尸体,露出一脸厌恶的表情来。 “你对着其他人吩咐下去,若是他们不开门,到时我们破门而入之时,他们的下场不会比这老太婆与老头好到哪里去。”富察恒泰吩咐了下去。 “遵命,将军。”一人跪拜应答道。 “这个镇子里的人都给我听好了,若是开门主动出来者,可免去一死,若被我们破门而入者,下场便是你们所可以看见的这两人的下场。” 声音迅速的向着四周飘荡传去,除有耳疾之人无法听见那声音来,怕是大部分人都可听得一清二楚起来。 “出去吧,若是让他们进了来,便只有死路一条。” 一户开了屋门,主动走了出去,跪在富察恒泰跟前。 又一户紧随其后开了门,领着他们四五岁的孩子跪拜了下去。 “你们在地窖中藏好了,我出去为苏老报仇。” 地窖门被关上,男人将一张粗制棉毯覆盖其上,将一把柴刀藏在腰间,出了门去。 “娘,爹要去哪里呀?”孩童对着一旁的妇人问道。 妇人捂住了孩子的嘴,没有回答,只有两行清泪滴答滴答落下。 “还望将军扰我等一命,小的愿追随将军前后。” 一人露出奴颜媚骨神态,他那张嘴盖在富察恒泰的靴上,引的周围一众人投来鄙夷的目光。 “莫说谁人不怕死,就连那高高在上的皇帝都怕死何况你我等微不足道的贱民!” 他不是未曾见到周围异样的眼光,他见到了,同时也是十分的清楚他们瞧不上自己的作态来,可,那又能怎样。 “好好,这个贱民的性格我喜欢,谁人不怕死,走出来的都怕死,只不过不敢在我面前亲口说出罢了!” 富察恒泰拍了拍那人的头,然后将其踹开来。 “将军我想” 一人上前来,低身垂头抱着拳跪在富察恒泰面前。 “说吧,你想什么。” 有了前一个奴颜婢膝之人的出现,富察恒泰对这人也就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来,心里已经默默认定又是一个为保命来卑躬屈膝之人。 “我想让你死!” 布条解,柴刀现,那汉子握着柴刀朝着富察恒泰头颅砍去。 富察恒泰抓过刚刚那表忠心之人,柴刀劈到那人天灵盖处,颅骨发出一声细微的脆响来。 那人还未回过神来,便就被用来做了挡箭牌,死了去。 剑鞘朝着那握着柴刀的汉子的腹部抵去,汉子朝后退了三步。 剑鞘落,剑身现,剑身抽回,似行云流水般。 那汉子低头瞧见了胸口处,那被贯穿的洞来,随后倒向一旁,眼前的光明渐渐泯灭。 “还有谁,一并出来吧。” 四下人都跪拜着,无一人抬起头来。 “将那狼烟点起,让徐经年来找我们,省的我们如抓那老鼠般,四处奔走。” “遵命,将军。” 烽火燃起,浓厚的黑烟笔直朝着天中窜去,为这山水美景留下污渍一笔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戏幕客》正文 第十五章:初鸣 今日,崇祯一年四月十五日,明军的顽强抵抗终获得了短暂的回报。 清朝骑军被击退了六里,临江城重回明军手里,两军经临江一战后,兵力损失颇重,各自撤离,不再咄咄相逼。 那浮于大明城上空的灰色烟雾,终于是暗淡了几分。 此前忙着收拾金箔细软的豪绅大族们,也命令仆人侍女暂且放下手中的事儿来,匆匆赶往那九层塔巅,望向城外,目光所及之处。 清军败退出了临水城,只将一座荒城留了下来,明军且暂进了城中,从清军手中夺过临水城的管辖权。 城外,一堆将士的尸骨早早发了臭,尸气弥漫四野,只有那尸鸦与蚊蝇敢上前去围绕着他们,同时打着小盘旋来。 无人敢去触碰那堆尸体,但却又必须要进行处理,不然定会引起瘟疫来。 无法,那领兵之人只得派遣出五六个不知名的小兵士来,那五六个小兵士蒙着头,罩住嘴,去将那腐臭的尸体聚拢围靠在了一起,燃火烧尽。 城门早早破开了一个大洞来,但似乎后入的清军没有来得及去将那大洞填补起来,于是那城门便就以它被攻破时的状态存在至了如今。 风呼啸着,从洞口贯穿而去,三两只灰雀立在那木茬上,侧着头,叽叽喳喳的,不知在谈论着什么。 推开城门踏入,满目无其他颜色,唯见得灰白二色。 城中瞧不见任何的尸首,只有地面上业已结垢的血痂。 城角一侧有一家小酒馆还矗立在那,与其他商铺相较而言,较为完整,没有经过多少的破坏。 馆外悬挂的酒幔早早折了。 酒幔跌在屋外雨渠之中,旗身上覆着厚厚的一层灰土,已然瞧不出原有面目来。 酒馆中,不见平日见来来往往的文人墨客或俗世闲人的身影,风呜呜的吹进酒馆,像极那些逝去魂魄在哀鸣。 再朝着城池深处走去,一些人影依稀可以瞧见,,他们或半跪在地面之上,或半躺在他人的身上。 他们来此又有何事,莫非那唱台上又有好戏上演着? 不知,亦不晓。 聚在台下的每个人都合着眼,闭着嘴,他们没有理会来到此处官兵的提问,所以让人猜不出所以然来。 此处,不是看台,是屠台。 城池中的所有人都被屠杀在了此地,上至八十老濡,下至方才降世的婴孩。 清军屠了临水城,这城中无一人逃脱屠戮。 视线拉回云溪镇来,富察恒泰吩咐下去点起的狼烟已然更加浓厚了些。 他令人从一小屋内搬出了一把竹椅,躺坐在了上面。 一人颤颤巍巍的端过一盏茶来,递与富察恒泰。 “这山野粗茶倒也别有一番风味。”他低头泯了一小口,复将茶盏放回那人手中。 “下去吧。” “好的,大人。” 那人低着身子,缓缓退了出去。 “徐经年也快到了吧,若他不回来,岂不是会错过这一场好戏来。” 富察恒泰笑道,面目上的红疤为其增添一分狰狞之色来。 “将军,我们此前呆的村庄中燃起了狼烟来,莫不是清军寻到那出去了?” 树叶的缝隙里,隐隐约约瞧的见一双明亮的眼,那人蹲守在枝桠上,视野中浮现出了那道笔直的黑烟。 “莫要慌张,薛大夫他们这个时辰,应该已经撤出了村子去。”徐经年安抚住了众将士的情绪。 “回去?”身后一兵士询问道。 “回去。”徐经年应答道。 “那群人值得我们犯如此大的险?此前他们还巴不得我们赶紧离了去,就差说出让我们滚了,为何还要回去?”众将士抱拳跪下。 “还望将军三思。” “我们为何来到军营中?为何戍守边关?为何宁愿尸骨葬他乡,也不愿退守一步疆土来?” 徐经年双眼扫过一个一个兵士,兵士们纷纷低垂下了头去,不敢直视徐经年的炙目。 青天白日下,阴影被缩到了最小,一大片白晃晃的明亮。 “为何,为了明朝的百姓们,为了我们妻儿父母的平安喜乐!” “虎驱”被徐经年坚定地握在手中,风拂过“虎驱”,发出嗡嗡的金石之声来。 “明朝将士何在!”徐经年怒吼出声来。 低头的将士们一个个抬起了头来。 “在!” “在!” “在!” “” 众人单膝跪地高声答道。 “随我去赴此一战,任他那是何鸿门宴,我等明朝将士又有何畏!”徐经年振臂呼道。 “杀!” “杀!” “杀!” “” 众将士纷纷振臂挥道。 狼烟起,烽火燎,云溪镇的村民此时被聚拢在一团来,屠刀悬在他们的头上,不知何时会落下来。 “富察恒泰!我徐经年在此!”一道声音从云溪镇前的丛野飘进了镇中。 发出那声音的源头走出了丛野,出现在了富察恒泰的眼前。 “徐经年,想不到你还是如我所料般迂腐,还是回来救这群平民。” 富察恒泰躺在竹椅上,竹椅摇摇晃,让人产生睡意来。 “放了他们,我便随你处置。” “将军不可。” 那群将士还是违背了徐经年的命令,从树丛后出了来,快步来到徐经年的面前,将徐经年护住。 “你觉得你如今又有哪般资格与我商榷?” 富察恒泰将腰间的玉辔红缨整理顺滑后,又整理了一番被竹椅压皱的衣角,目光自始自终未曾落在徐经年身上片刻。 “相必这个玉搔头你定瞧见过。” 一紫翡雕铸的玉搔头被徐经年举在手中,阳光折射在其中,于青青绿茵上投下五彩光芒来。” 富察恒泰从竹椅上直起了身子来,眼神聚焦在那紫翡玉搔头上。 “额娘,这紫色石头真好看,是阿玛送给你的吗?” 孩童望着妇人手中的紫玉搔头,直直出了神。 妇人含笑,摸了摸孩童的头,“是呢,这是当初你阿玛送于我的呢……” 妇人微微仰着头,视线透过了红砖黄瓦,不知望向何方。 三月雨季至了,大草原上的烈马奔腾不息,青草沾着露华,白云依旧停留在苍蓝色的天空,不曾移动。 三月二十日,孩童清楚的记得那个日子,他母亲逝了,她脖颈间缠着一圈白绫,身子飘荡在那横梁之下,好似一只天青色的蝴蝶。 那枚孩童眼中的紫色石头不见了踪影,据说是被他阿玛进贡了。 富察恒泰捏碎了竹椅扶手后,又重新地坐在了竹椅上。 “你自己过来将那玉搔头献上,我便饶了这群贱民。” 富察恒泰上下打量了一番徐经年后,将目光收了回来。 那群云溪镇的村民挤在一起,小心翼翼地望向站在不远处的徐经年一行人,但无一人发出声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戏幕客》正文 第十六章:拂杨柳 云溪镇外,存着一株雷击拂杨柳,春日到了,于是那杨柳也抽出嫩条了来。 不过它那叶面打着卷,不青翠,显露出一种黄怏怏的感觉,大概是那今年春雨太过稀薄,柳树未吸饱罢。 众人脚边的杂草倒是长得繁茂,都快要没到成年男子的小腿来,但经过了逃亡至此的人们一番踩踏,尔后徐经年一行兵士又驻扎于此,那些杂草都长得弯弯斜斜,不成模样来。 徐经年往前走去,“虎驱”拖行在地,收割了一茬又一茬的生灵。 杂草沿着刀身齐齐断裂,尔后漱漱滑落,一丝一毫也不曾粘黏在“虎驱”的刀身上。 “我来了,你将他们放了。” 人群纷纷抬起头来朝着徐经年望去,眼神中却闪烁不定着。 “他们既是我大明王朝子民,我便有责任护得他们的周全来。” 风吹着那株拂杨柳的枝条来,落在那群村民的身上,似那铁鞭抽打他们的躯壳与魂灵…… 众人又纷纷低下头去,他们似乎知晓了自己此前的种种错误行为,但覆水终难收。 那些难听的话语既然已经说出,谁又能说收回,便就能轻易的收回来。 “倏。” 一只铁箭反着乌光射将过来,徐经年抬起“虎驱”来,铁箭射在了刀背上,终折了,无力的坠在地上。 “富察恒泰,料不到你竟然是如此的卑鄙!” “兵不厌诈,徐经年,你莫非还是那三两岁的孩童,别人说些什么话,你便都听从下来。”富察恒泰嘴角微微仰着。 “我说让你过来,可并未说会留你性命,此前我便与你说了,你没有与我商榷的资格。” 铁箭化急雨,速速朝着地面坠去,密不透风。 “虎驱”在徐经年手中呼啸起来,长刀化作一道屏障来,将袭下的箭雨一一劈开。 雨停,人息,徐经年虎口裂开,出了血来。 铁箭刺进了他周身的土壤中去,土壤并非是有魂灵的活物,故无血液流将出来。 “你们出去好好接待一番徐将军,莫失了我们满族子弟的礼数来。” 富察恒泰只是随意的挥了挥手,身后站立的兵士便分出了三四十人来,提着弩刀,着(hu)着一身皮甲出了那木桩打造的简易寨门去。 “杀!” “杀啊!” “杀啊!” “” 那群狼兵涌了上来。 他们并未为了夺得功劳来,便就一哄而上,他们先将徐经年一众人等包围在了自己的进攻圈中,然后绕着徐经年一众人顺时针转着圈,似要瞧出他们的破绽来。 一“狼”袭至,弩刀刀身通透漆黑,只有刀刃处有一层明亮颜色,弩刀朝着徐经年下三路攻去。 沙石起,草根溅飞,烟尘滚漫,“虎驱”朝上提起,顺势于地面拉出一道长痕,内里沙石起,地面草木飞。 那偷袭的狼兵本能地抬起臂来护住双目,为防那沙石灰土溅到眼中去。 “虎驱”至了那狼兵的面前,那人身旁一人跳了出来,想要拦住“虎驱”的攻势。 不料,“虎驱”刀锋一转,朝着跳出来的那人的方向挑去,那人在空中无外力可借,只得仪仗自己手中的那把弩刀。 弩刀向下斩去,欲去改变那长刀挑起的轨迹。 不过,握着“虎驱”那人的双臂怡然不动,长刀泛着青光,朝着那人落下的方向挑去。 皮甲裂开了一道缝隙,风从中呼啸的穿过,弩刀落在草地上,将那些原本就长得歪歪扭扭的杂草压得更加的折了。 血液滴答滴答的落下,不是那清晨的朝露,却也有六七分味道来,宛转,且晶莹透亮。 “草原的上神啊,吾愿祭己肉体,换的这天平的倾斜,护佑你的子民吧!” “虎驱”朝着那人的身体里有没入了几分,最后彻彻底底地穿透了来。 那人双手紧紧抓住“虎驱”刀身,至死,也不曾松开双手来。 “上啊!” 一“狼”死,激发了更多狼的血性来,群“狼”扑至,徐经年怡然不惧。 “虎驱”一震,再朝着身后方一拔,那挂在“虎驱”上的尸体也终坠落了下去,躺在地上。 一只草蜢跳到了那人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后,又弯曲了双腿,跳向了他处去,此景,无人看晓。 “群狼”与明军纠缠在了一起,两方相互拼搏厮杀着,像极了那达官贵人们常去的,那从西域引进来的斗兽场的玩意儿。 “真是一出好戏。” 富察恒泰不知从何处拿出一串紫檀佛珠来,一面在手上盘着,一面盯着那“斗兽场”中的,争斗的双方。 血液不再是那喷溅状态,如今于地面上淌开来,似乎那土壤业已经被浸渍透了来,无法再吸收那血水。 明军一行人,最后,只活下来了徐经年一人来。 他站在尸骨堆上,握着“虎驱”,刀锋直指端坐在“戏台”之上,看戏的富察恒泰。 清军的四五十个兵士中,亦只存了一人下来,那人双腿已经折了,无法站立起来,他朝着村寨的方向爬去,似乎是在朝着他们的富察将军表功来。 “将军给你要的弓。” 一人上了望台来,恭恭敬敬地将一柄粗弓递送到了富察恒泰的眼前。 “也还差不多使得。”富察恒泰抚了抚弓弦,随后拉出一轮斜月来。 搭弓,取箭。 箭矢破空而去,似乎融进了风里去,悄然失了踪迹,徐经年未曾察觉出那道箭矢的踪迹,富察恒泰瞧见了徐经年凝重的表情,只是玩味地笑了笑。 “虎驱”被徐经年握在手中,时刻准备中,如那奔山而下的猛虎,等待着那道夺命箭矢的到来,殊死一争。 箭矢现了,不过不曾出现在徐经年的周身。 那支箭,刺进了那朝着村寨爬行的士兵喉管处。 那人还想说什么,可喉管破了一个洞来,任凭他怎么大声说,最终也变成了蚊蝇细语来。 那人未说几句,也便停了呼吸。 他至死应该都在思考,为何那箭矢会朝着自己射来,而不是射向那大明的将军。 “死了便就死了,我平身最恨那些苟命逃生之人了。” 富察恒泰将弓与那剩下的箭矢扔在了一旁,不与理会。 他双手撑在那雕栏上,低头瞧着满身浴血的徐经年,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啵!” “虎驱”撞击玉石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来,那枚紫翡雕饰的玉搔头此时变成了一地碎片,散将开来。 “徐经年,你该死!” 富察恒泰一手撑在雕栏上,跳将了下来,朝着徐经年的方向冲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戏幕客》正文 第十七章:风起时 日高悬在头顶,“流光”在这明晃晃的日下,更难辨识出踪迹来。 它那细长的影子好似只在这个维度停留片刻,尔后便又遁入它自己所处的虚空去,无了任何痕迹来。 “虎驱”迎向“流光”的主人,刀剑将接,星火欲起。 徐经年猛进一步,“虎驱”抬过头顶,猛劈而下,朝着那富察恒泰的面门斩去。 富察恒泰朝后退却三步,止住步伐,尔后“流光”剑尖点触在“虎驱”刀身上,“虎驱”朝左移了有两掌距离,刀身偏移,“虎驱”便也失了攻势。 风啼,树影投下来斑驳的日光碎片来,那碎片倒映在徐经年的眸中。 “虎驱”暂滞,“流光”且息,双方就那般静静的站立着,提防着对方的下一步行动。 双方视线上下扫着,欲窥见对手的周身破绽来。 双方静静站着,未言一语,不过富察恒泰面上存着一抹似有若无的蔑视神情。 风停,那日的影子也终于不在摇晃,“虎驱”先起,徐经年径直朝着富察恒泰奔去。 “流光”从剑鞘中起,于世人面前终于显出了身影来:剑身通体雪银色,无任何杂饰花纹,只有剑柄末系着的,那一簇日照升烟紫的剑穗。 烈风袭向富察恒泰,吹得他那身雨过天青色的绢袍呼呼作响。 富察恒泰本人,如今好似处在那风雨雷电中的摆舟人,随时有那倾覆的可能。 “虎驱”斩下,隐约有那破空之声传来,刀身卷动的气流割得人脸生疼。 “流光”撩起,雪银色剑身缠搅在“虎驱”青色刀身上,似龙争虎斗。 剑身卷,将“虎驱”从徐经年手中荡了开来,然后再顺势弹起,朝着徐经年胸口刺去。 左掌起,剑身刺入掌心,贯穿开来,“流光”想再进一步,却也无了那可能性,因为那剑身被卡(qia)在了掌心中。 徐经年用左掌接住了刺来的“流光”,随后,将他那右小臂竖了起来,握拳,拳背向外,猛向前一个反背拳敲击,朝着富察恒泰的面门直直砸下去。 富察恒泰侧过身子,那拳虽说扑了个空,可他手中握着的“流光”也被徐经年夺了去。 徐经年再进一步抡起拳来,朝着富察恒泰挥去。 富察恒泰此时正处于旧力刚歇,新力为继之时,只得直直应了徐经年的铁拳来。 两拳相撞,碰撞出令人感到牙酸的声音来。 两人都朝后退去,富察恒泰退了七步,险些因为下盘未稳跌倒在地去,而徐经年只朝后退了大概一步来。 富察恒泰右手垂在袖内,瞧不出具体状况,不过面色阴鹜,显然于此次交锋中也吃了苦头。 徐经年面色淡然的将那刺进掌心的“流光”拔出,将其丢至一旁,不予理会。 两方此时又将距离拉了开来。 风滞了,日光从头浇下,空气中的水分好似都被蒸发殆尽,沉闷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一只蜻蜓尾尖轻轻点触在那洼小水池中,原本古定无波的水面漾起了微微波纹来,随后波纹泛得更加猛烈了来,因那疾风起了。 此前滴落在杂草上的血液已经干枯,新血又覆在了旧血上,呈现出鲜红于紫红交织的颜色。 富察恒泰隐到了狼兵后,“你确实有着一身好本领,可虎也终有力竭之时,我到想瞧瞧,你能撑得下去多久。” 一人趁着狼兵围攻徐经年之际,拾到了那把“流光”,忙不迭的跑送到了富察恒泰脚跟前,将那把雪银色的长剑呈献了上去。 “做的不错。” 富察恒泰左手接过“流光”,将其重新归到了腰间的剑鞘中。 “你想要什么样的赏赐。”富察恒泰垂眼朝着跪在自己脚边的那人看去。 “还望将军饶恕我家人的性命。”那个男人重重的磕下头去。 “嗯,这是必然,去将你家人引出来吧。”富察恒泰挥手让那人去领走自己的家人。 “虎儿,淑贤,你们快出来,将军饶恕我们家了,我们不会死了。”那男子招呼自家妻儿出来。 “梁松,我当初嫁你时怎么会料到你竟是这般人!”妇人将那五岁相仿的孩童抱在胸前,但并没有起身的想法。 “快快起身跟我走,等下那满族人反了悔,我一家子都会葬送在那弩刀下。”男人压低了声音,走到人群中,欲去拉起那名妇人来。 “我跟虎儿就算死,也不会像你这般窝囊!”妇人拂开了男人的手,尔后一巴掌打在男人的脸上。 那妇人失了妇德,但她此时也顾不及那么多了。 “好,好,好,你不活,别带着我们孩子去死!”男人一把,从妇人怀中夺走了孩童,走到那富察恒泰的身旁去。 “娘!娘!娘!” 孩童从男人怀中挣脱出来,哭哭啼啼朝着妇人方向跑去。 “虎儿!” 妇人从人群中跑了出来,抱住了孩童,“虎儿乖,虎儿乖,娘在这,娘在这儿。” 妇人轻轻拍打着孩童的后背,那男人只是隔着距离望了望,并没有打算再上前来的念头。 “倒还真是一副母慈子孝啊!”富察恒泰朝着妇人方向走去,男人低着头,不说话,也未再做出其他动作来。 “流光”缓缓出了剑鞘,刺向孩童。 妇人瞧见了剑光,回过身来,将孩童护在身前。 血液缓缓淌出,妇人倒在了地上,孩童不知妇人究竟为何躺在地上,只是一直嚎哭着,伏在妇人尸体上。 “小孩子什么的,最为聒噪了。” “流光”从妇人尸体上拔出,复又刺进了哭泣的孩童的小小躯体中。 孩童停止了哭泣,躺在妇人的怀中,男人朝前迈出半步,却又停了下来,五指紧握,刺进掌心中。 徐经年一人迎战众狼兵,前半段不落下风来,即使左掌受了颇为严重的伤,可他依旧靠着右拳击杀了将近十名狼兵来。 可人的躯壳终不是那那铁器打造,终有力竭之时,那出拳速度渐渐慢了下来,躲闪身法也迟滞了几分。 一弩刀劈将过来,在徐经年背后划开一道长长豁口,血顺着破开的紫金甲流了出来。 徐经年拎起拳头来,砸了过去,那人脸上霎时开了染坊来。 一人又一人围了上来,徐经年已经看不清人影来,他只能任着本能挥着拳头,可再也打不中人了。 一刀又一刀割裂徐经年的身躯,他终于坚持不住倒了下去。 闭眼前的一刻,他瞧见那树林中走出了一些人,不过视线模糊,使他瞧不真切来。 “快走”徐经年说道。 快走,快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戏幕客》正文 第十八章:寒食 闲散人等以最为舒适的状态,或躺或站立着,抬头看那云卷云舒。 星象师亦抬头仰望那云层,借此来推测未来,现在,与那过去。 边疆作战之人也仰着头望着,看云飘的方向,来推测风的去向,与漂移的方向,借此谋划布局。 此时的天穹不见了那白日来。 白日此时悄悄躲了下去,藏在了一团毛绒状的云后。 云遮住了白日的眸,似乎是不愿让它瞧见那此后发生的血腥,残酷的一幕来。 若人言那萤火要与皓月之光争辉,想必众人都会摇了摇头,觉得那是疯言疯语;若是言要与那青天白日争夺锋芒,人们便不是只摇摇头,不予理会,而怕是要躺在地上,捂着肚子狂笑出声来吧。 你说可不可笑,从那树后走出的众人歪歪扭扭的,连那萤火之光都算不得上,只勉勉强强地算的上那将熄未熄的残烛,可却也不自量力的与那白日争夺起了锋芒来。 “睁眼瞧瞧啊,你那群好兄弟们回来了!” 富察恒泰坐回了竹椅上,脚下一男子弓着背伏在地上,富察恒泰就将双脚置放在那人的背上。 “累吗?”富察恒泰低头询问道。 “不累,不累。”那人应答道。 他的汗珠掉进了尘土中,顿时变得污浊不堪起来。 “哦,那便好。” 富察恒泰抬起脚来,在那人身上擦了擦。 “薛大夫,我们不能再走了。”一人垂着头,不再继续前行。 “若是累了,那我们便小息一会儿。” “薛大夫,我要回去!” 那人抬起了头来,目光坚定。 刚刚回过头去的薛瑛停滞了步伐。 “你再说一遍,你要干嘛!” “薛大夫,我不走了,我要回去与徐将军一同作战!”那人的声音高昂了几分。 听到那人的回答,原本低着头前行的众兵士纷纷都抬起了头来,望向美妇人。 薛瑛回避了众将士炙热的目光,只是叹了一口气,声调中充满了无奈。 “走吧,别再辜负了徐将军与那些为你们牺牲的将士,他们争取来的时间不易。” 妇人回过身去,继续朝前走着。 她缓缓朝前走着,不经意间踩碎了一株苏紫花,紫色花汁润染在她的云丝绣鞋上,她俯身,瞧见了那群一动不动的士兵。 “你们可还记得徐将军的吩咐,若你们不肯走,便是捆,也要将你们捆走!” 薛瑛罕见露出怒颜来,她那寇指指着众兵士。 “李三元何在!将他们给我捆好,然后系在一根儿绳上,我便是拽,也要将你们这群混小子给拽走!” 她从布囊中拿出一捆绳来,扔到了那名叫李三元的小兵士面前。 李三元低着头,一动不动。 薛瑛叉着腰,脸上怒容未消半分,反更添了三分柴火来。 “薛大夫,对不住了,我们真真要回去。”李三元跪在薛瑛面前。 “还望薛大夫允我们回去随徐将军一战,纵死,犹有何妨!” 将士们或急或缓的朝着薛瑛的方向跪拜了下去。 “不准!”薛瑛拂袖,拒绝了了众将士的请求。 “薛大夫,我名叫胡立,十八入的军营,我此前完全不曾料到自己会主动参了军,是徐将军那年行至我们的村寨,替我们除了那恶霸,还了我们村寨安宁,我方才知晓,并不是所有官都是坏的,也有徐将军那般的好官,好将领。” 一人拄着双拐走向前来,欲朝着薛瑛跪下,一旁的李三元赶紧扶住了他。 “薛大夫,我本是那街上饥一顿,饱一顿的乞丐,那日徐将军路过我的面前,并未向他人那般露出嫌弃,鄙夷的目光,他蹲下来,将他腰间的一块玉佩塞到了我手中,让我去用这个玉佩换些银两,找个其他谋生。我将玉佩还给了他,问他愿意让我参军为国作战否,他拍了拍我的肩,敞口大笑,应承了下来。” 又一左臂缠着纱布的将士走上前来。 “我们无了徐将军,便无了今晚的我们来,还望薛大夫允我们前去!”众将士齐声高呼道。 这些战场上断肢失臂都不曾流下泪来的将士,此时一个二个眼中都热泪滚滚。 薛瑛瞧见了他们此番模样,心肠也着实硬不起来。 溪水顺着蜿蜒的沟壑流淌,水质清澈透亮,无什么其他的杂质。 溪边长着一株山茶花,那株山茶花开出了团团锦簇来,一团花簇从枝桠上落入了溪水中,被那溪水载着,飘向未知的远方去。 那朵山茶花在漂流过程中也许会遇见另一株山茶花,与之成为知己。 那朵山茶花就此停歇下来,止住了远去的步伐,留在那知己的身旁。 它不再随溪流去看更远的山河湖海,只是静静地陪在它的知己身旁,渐渐枯黄,失掉那艳丽的色泽,即使最后腐烂,也无了怨。 “不可,真不可。” 薛瑛说出此话时,内心也摇摇摆摆,无法坚定下来。 “若要去,那我也随你们一同去,免得你们这群混账受了伤,无人包扎。” 薛瑛指着众将士,笑骂出声来。 “是,是,我们还未尝够薛大夫的银针呢,怎会那般快就死了,要死,也得死在薛大夫的银针下面。” “俗话有杜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今岂不是有银针尖下死,做鬼也风流的话来!” 众人哄堂大笑起来。 “走了,出发了,去迟了,说不定徐将军都将那满人全杀光了呢!” 众将士相互间勾搭着肩背,有说有笑朝着山村的方向走去,步履匆匆。 “慢些,慢些,莫跌倒了。”薛瑛在后方提醒着。 她站在原地看着这群混账小子们,笑得弓下腰来,笑得眼角绽出泪来。 这群混账小子们,明知这是一场有去无回的争斗,可却也依旧有说有笑的赴往。 远道白雾浓,星星点点的光茫挂在头顶漆黑的帷幕上,为将演未演的戏曲拉开一角来。 台上台下初相见,戏里戏外共余生,戏鼓声声敲响,戏子们终该粉墨登场,演出一场令人拍手叫好的剧来。 这群将士们也要演一出剧来,不过此剧,无那剧本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戏幕客》正文 第十九章:卸甲 “冲啊!” “冲啊!” “冲啊!” “” 薛瑛一行人回到了云溪镇前,众将士冲进了人群中,与狼兵厮打在了一起。 风光似霓裳,天似碧玉,薛瑛在朦胧的日光中看见了,这群大明男儿最为俊俏的时光来。 “薛大夫,你带着将军先走,我们为你们拦下这群清军!” 弩刀朝着薛瑛斩去,一人用拐杖挡住了弩刀,走到薛瑛面前来,将其护住,然后更多的将士走向薛瑛面前,为她挡住袭来的刀刃。 她卸去了徐经年身(hu)的一身紫金甲,将徐经年负在身后,朝着树林处退去。 “往哪里逃!” 一狼兵从后方袭至,弩刀落下,将要斩到薛瑛背后的徐经年。 一人扑了过来,弩刀砍在了那人的背上。 “薛大夫,快带徐将军走。”那人咧嘴对着薛瑛说道。 “不要,不要,不要这样。”薛瑛眸中流出泪来,她想要去救助那人。 “快走!” 那兵士拉住了朝着薛瑛走去的狼兵的脚。 “放开我,不知死活的东西!” 弩刀一刀又一刀的朝着那人斩去,血液涓涓,可那小兵的手依旧紧紧地抓着。 “我是乞丐时,可曾想到如今这般风光模样。” 弩刀斩下,他终究闭上了眼去。 “薛大夫快走,我们此生已经足够精彩,如今去了也无怨了。” 剩余的将士迎上了蜂拥而至的清军。 “薛大夫,记得替我们给那徐将军带一句话,来世让他备好那烧牛腩,我众兄弟再大碗饮酒,大口吃肉!” 那名叫做李三元的小兵士回过头来,朝着薛瑛咧嘴傻笑后,冲进了人群中去。 薛瑛在众将士舍命相阻的情况下,终入了那山林去。 徐经年伤口的血液流出,染乌了薛瑛身(hu)的那件竹青色的罗纱裙,可她依旧背负着那男人,不肯放下来。 此时的富察恒泰倚靠在那竹椅上,他微微眯着眼,瞧见那徐经年被人带走了,也不曾有任何反应。 “将军,徐经年被二公主带走了。” 一旁的行官俯身到了富察恒泰耳边提醒道。 “哦,逃走了吗?” 富察恒泰伸了个懒腰,依旧不在意。 天上云又飘过了一朵去,台下也只有一人在狼兵群中苦苦支撑着。 “也该是时候了,虽说他受了那般重的伤,应该是活不了的,但谁又知道那女人会不会将他就活过来了,追吧,去追吧。” 富察恒泰挥了挥手,示意行官可以去追了。 “那二公主又该如何办才好” 行官望着那片郁郁葱葱的树林,不免有些忧虑。 “她额娘的生死在我手中,她是个聪明的女人,知晓该如何做,既然她喜欢这出剧,那我们便就随她演下去好了。” “好了,是时辰了,派人去追吧,不过莫要逼得太紧了,不然这出戏又如何继续演下去。” 富察恒泰拍了拍行官的肩,然后下了望台去。 “咻咻!” 一声哨音响起,那匹“乌啼”马闻哨声,踏蹄赶了过来。 “走,乌啼,我们也难得清闲自在,去赏一赏那花草。” 烈马低下头来,任由富察恒泰的抚摸。 “将军,那群村民如何处置。”一人上前询问道。 “这群人已经无了任何的价值,杀光了便是。”富察恒泰回道。 霎时间,刀光起,人惊呼,血一地。 人疾步匆匆,裤腿擦在树桠上,发出漱漱的声音来。 鸟雀们栖在树梢上,它们似乎已然习惯了这群在山野中来来往往的人类,此时它们叽叽喳喳个不停,似乎对着这群人类评头论足。 云被风吹开,日终于从云后再次露出身影来,它睁着眼眸,俯瞰着这山川湖海。 薛瑛与徐经年暂且躲藏在了一团郁郁葱葱的灌木后面,她已经透支了体力,香汗淋湿了她的衣衿。 她停了下来,休息片刻恢复一点体力后,又要开始逃亡。 薛瑛听见了远处有脚步声传来,她将徐经年揽上肩,艰难的直起身子来,准备朝着山林更深处逃去。 她直起身子来,眼前的树林出现了重影来,她支撑不住,朝着地面倒去。 一只大手扶住了欲将倾倒的薛瑛,另一只手拉住了朝着地面倒去的徐经年。 “薛大夫,将徐将军交付给我吧。”一男子粗犷的声音传来。 “许云,怎么是你?”薛瑛面带诧异。 “此处不是交谈之地,等到了一片安全之地,我再与薛大夫细细道来。” 许云将徐经年扶起,被在身后。 “徐幡,赶紧出来,将薛大夫领去我们的藏身之处。” 树后,徐幡正探着小脑袋,好奇地望着那个伤痕累累的男人。 “哦,好的。”徐幡回过神来,小跑着,到了薛瑛的身前。 此前清军来到村寨之时,那医馆中的李大夫将徐幡藏在了米罐之中,徐幡也因此躲过了一劫,不过那问诊的李大夫被清军抓了去。 “大娘随我来。”徐幡用他那软软的小手握住了薛瑛的手。 “嗯。”薛瑛也将手交到了徐幡的小手中。 身后有那妇人与孩童,且许云又背负着徐经年,所以速度不及以往,但也十分迅捷,不过一会,便与徐幡、薛瑛两人拉开了距离。 “大娘要走快些,不然被那满人发现我们的踪迹就不好了,等下回到山洞中,我用我阿娘教我的方法,给你捶腿,每次我赶路赶了累了,阿娘给我捶了后,我双脚便不会再痛了。” 瞧见了许云已经越走越快,徐幡不禁有些着急起来。 “这个给你,大娘。”徐幡从袖袋中摸出一小块方糖出来,塞到了薛瑛的手心里。 “大娘尝尝,很甜的。这是之前开药铺的李爷爷给我的。”小孩充满希冀的望着薛瑛。 “嗯,真的很甜呢。” 方糖在薛瑛嘴中化开,一股淡淡清甜弥漫开来。 “大娘还累吗?” “不累了,不累了,我们继续赶路吧。” 阳光斑驳的碎片映在薛瑛的笑颜中,徐幡恍惚间在薛瑛的笑容中瞧见了自己阿娘的影子来。 他摇了摇头,薛瑛的脸明切了起来,眼前这个大娘,不是他的阿娘,他低垂下头去。 “走啰。”薛瑛牵着徐幡的小手跟上了许云前进的步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戏幕客》正文 序章:大明王朝 荣华富贵如庄梦,平淡如容始方衷; 人活一世匆匆过,化作尘埃散雾中。 “熹宗,亡国之君也,而不遽亡,祖泽犹有未尽也。思宗而在万历以前,非亡国之君也,在天启之后,则必亡而已矣。” 天启元年,九月初六日,阴,明朝迎来她的第十五个皇帝—熹宗。 后世学者们这般评论此皇帝:“熹宗为至愚至昧之童蒙。”,甚至有些学者称此子为:“文盲儿子”,“一字不识,不知国事。”熹宗本人,已经化作了历史中的尘骨,他没法知道后世的评论,除非他得到始皇也梦寐以求的不死药丸,可即使始皇那般的千古君王也未曾寻到,何况这被认为是个“废物皇帝”的朱由校。 熹宗在位期间,不专国事,对于各类杂耍玩意儿倒是颇为的有兴致。每每奏折上报之时,由太监在一旁传奏,熹宗本人不曾留心奏折内里究竟书写了些什么,毕竟,他也提不起兴趣去知晓,他只是大手一挥,任由亲近的太监代为批阅,审查。 逐渐的,以魏忠贤为首的一批宦官势力开始操纵朝野,成为了熹宗明面上的代言人,且魏忠贤本人,更是以“九千岁”,此冒大不讳的称呼自居。 俨然,大明皇庭渐渐朝着所谓“宦廷”过度,且于此期间,忠臣被诬,打入苦牢的数不胜数。 权力相争素来谁人都不肯退让半步来,于是朝野之上,东林党一派形成一股强劲势力,与魏忠贤为首的魏党展开抗争,争夺执掌那权力的牛耳。 然而,皇帝支持,再加上客氏等后宫的帮扶,魏忠贤一派在此权力争斗中有着不可动摇的地位。 趁此两党争斗之际,原本那群处于权力漩涡外观望中的官僚也重新选择站场。 他们瞧见了此次党派争斗中,魏忠贤为首的魏党有着足够大的优势,便一股脑儿似的,纷纷倒向魏忠贤一派之中,由此进一步助长了魏党的嚣张火焰。 四下朝野都笼罩在一片可怖的氛围之中,大多官员敢怒不敢言,朝廷此种可怖的氛围愈也愈烈。 天启三年,十二月,多云,微微有光透出云层,照耀在大明皇宫的琉璃瓦之上,魏忠贤,明朝权倾一时的宦官被正式授命,担任东厂总督,由此拥有了巨大的实权。 天启四年,魏忠贤任命自己的亲信许显纯掌管北镇抚司,尔后又命左都督尔耕掌管锦衣卫,自此以后,魏忠贤彻彻底底的掌握了厂卫机构,其爪牙势力进一步延伸。 同年六月,御史杨涟上疏弹劾魏忠贤二十四条罪名,言道:“自宫廷至大小臣工不知有皇上,只知有忠贤。宫中,府中,大事,小事,无一不是忠贤专擅。皇帝为名,忠贤为实。”欲借此奏折使皇帝醒悟,卸去魏忠贤一切职务,并以犯君之罪处以其极邢。 杨涟的进谏使得魏忠贤心生警惕,他派人拦下奏折,而自己先杨涟一步向熹宗哭诉道,阐述自己被杨涟等人诬陷,客氏同时也在一旁说情。 隔日,熹宗下诏治杨涟诬告之罪,杨涟锒铛入狱。 未过几日,朝中大臣相继进谏,继续向魏忠贤发难,言明若皇帝想要保全魏忠贤,不如革其官职,让其自行归田,远离朝廷这是非之地,熹宗并未理会群臣进谏。 大臣叶项高用归田相逼,意欲借此,革去魏忠贤职位,而熹宗喜闻乐见,趁此机会,赶走了这不停唠叨,使人心烦的老头子,于是,他应允了叶项高的归田请愿。 群臣攻击魏忠贤失败,面临的后果是,魏忠贤利用控制的厂卫势力对朝廷官员的迫害。 叶项高归籍后,魏党顾秉谦成为内阁首辅,与魏广微撰写《缙绅便览》一册,点出周宗建,杨涟,叶项高,左光斗等百余人,称呼其为“邪人”,又点出依附魏忠贤一派的七十余“正人”,以便随后穿插于朝野各个官职。 左光斗弹劾魏忠贤,奏折被魏派截夺,到了魏忠贤手上。随即,左光斗与杨涟官职被削,其数月间受到牵连被罢免官职人员达到数十人。 天启四年,十二月,暴雨,雨声掩盖住宫中亡灵的哀嚎。汪文言被魏忠贤逮捕,由北镇抚司许显纯拷问逼供,欲借此株连陷害朝官十余人,汪文言秉持文人风骨,坚决不肯屈服,最后被活活打死于牢狱之中。许显纯伪造供词,言道杨涟,左光斗等官员受贿贪污,为辽东败将熊廷弼说情。 左光斗被捕入狱,赤身受到棍刑,夹刑,受审时甚至无法跪坐,只得平躺于堂上,其不久,受尽迫害死于狱中;杨涟被重土压身,铁钉穿耳而死。 魏党并未因此就放过余下的东林党人士。天启四年,对于东林党人士来说是一个黑暗而又可怖的一年,魏党捣毁各地东林书院,不依附于魏党的人均视作东林党人,当年被夺去官职者,达到三百余人。 国子监陆万龄曾言:“孔子诛少正卯,忠贤诛东林。”天启王朝在魏党集团的统治下排除异己,迫害朝官,残害百姓,从而使明朝的统治愈加黑暗。 天启五年,五月十八日,天气渐暖,熹宗与王体乾及魏忠贤两名亲信小太监高永寿,刘思源泛舟游于桥北,忽而狂风大作,小舟顿时倾覆,岸上人惊慌,一时竟忘了施以救援,岸上太监谈敬果断跳入水中,将熹宗救起,熹宗免得一死,随行两名小太监因抢救不及时,溺水身亡。 同年七月十五日,魏忠贤前往大高元殿,为熹宗做佛事法会,并放河灯追荐,乞求熹宗康健,但本就孱弱多病的熹宗经此一惊,身体更是每况愈下。 魏忠贤畏惧,一但熹宗驾崩,自己亦会被群起而攻之,性命不保。他派遣手下厂卫势力四处寻找灵丹药丸,同时,向民间征寻能人异士,通过术法,民间医术等形式,意欲让熹宗恢复过来。 天启七年,夏,天大热,魏忠贤下令宫女将皇宫之内鸣叫的蝉全数捕捉,折其蝉翼,弃置于御花台内,对外言道熹宗需要静养。其实不然,他知晓,熹宗已然病入膏肓,恐将不久于人世,他在思考,思考熹宗死后自己的出路,屋外的蝉鸣叫得使人心烦,倒不如全部杀了算了,像铲除东林党那帮异己一般,斩杀个干干净净,根也不留。 八月十一日,小雨,天气没有往日那般灼热,熹宗如同回光返照一般,于乾清宫西暖阁召见了以内阁首辅黄立极为首的文武百官。 约一个时辰后,御医为熹宗诊完脉,面对着殿下的众人言道:“圣体素来虚弱,近来因辽东战事焦虑劳累,终于病倒。目前正在静心修养,凡是重大朝廷事务,全由阁臣与厂臣计议商榷,用心赞襄。” 群臣由此推测是否熹宗将不久于人世,但终究还是猜测,不敢点明说出来。 天启七年,八月十二日,晴,熹宗单独召见了其五弟信王朱由检,召见内容熹宗未曾明说,但四下官员皆已经知晓—信王入,继大统。 八月十二日,阴。天阴沉,云全都挤在了一起,将日光遮蔽。天气闷热,人对这天气也感到烦闷。 当晚巳时一刻,大明王朝的天空下起了小雨,熹宗咽下了最后一口气,驾崩于乾清宫懋德殿,年仅二十三岁。 同年八月二十日,信王于皇极殿即皇帝位,并将年号更改定于明年,唤作—崇祯。 大明王朝终迎来了她的第十六个皇帝—朱由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戏幕客》正文 第二十章:人心自有一单尺 洞外的青藤依旧罩着那洞,使得那洞口不曾露出痕迹来,他们此前离开时嫩黄的枝叶,如今,绿荫浓厚了许多,翠色欲滴。 几番掀起枝条,许云缓缓步入了洞内,一切依旧,都是他们离开时的模样。 洞内更加地干燥了几分,似乎是由于那数日晴朗的缘故。 许云将徐经年放在那块大石板上,石板尺寸恰好容得下一成年男子的身长,他出了洞,在外寻来一大把干草垫在徐经年身下,不至于让石板的寒意传到徐经年的身上。 可不过片刻,徐经年身下的干草便被他伤口处渗出的血液晕染湿透。 许云跪了下来,抓挠着自己的头发。 “我怎就那般固执己见,那般愚笨,痴傻!” 许云跪在地上,大声的咒骂着自己。 “我,怎就不肯先一步来,与徐将军,与众兄弟一同作战。” 他双拳捶在地上,懊悔,自责,无力之感涌上心头来。 若不是那人,那事,许云,秦虎,周慈三人又怎会离开军营来。 崇祯元年四月六日,一名唤做金善的大内太监从京城赶到汜水城,他手中执着皇昭,内里言明他此后便担任这军帐中的督军,与徐经年执掌同等权利。 众将士尽皆不满,且表现了出来。 无论那金善下达何命令,众将士都不予理视,视其为无物。 “徐经年,你那下属们尽皆不听我的命令,一个二个的架子比谁都大,打起仗来,怎么不见得他们的好来!”那金善尖着嗓子阴阳怪气道。 “公公,此地不与你京城掌管的御楼般,此地荒凉,且徐某此前又任着众将士的性情来,故此每人无不有那桀骜不驯的性子,若公公不喜他们,我便给公公备上快马一匹,公公这般细皮嫩肉的,不宜留在这般荒凉之地,早早回到了那京城去,岂不自在!”徐经年对着金善拱手道。 “你要赶咱家走?咱家还真就不肯走,咱家倒要瞧瞧,他人嘴中的边疆虎狼之师作起战来,又是那般模样!”金善拂袖起身来,出了徐经年的行军帐篷。 是夜,徐经年在点将台外召集了众将领,商量明日在那断天涧的埋伏部署,不过部件那金善太监来,也许是白日气着了,在那帐篷中生着闷气。 隔日清晨,起了大雾,正是徐经年所料的好时机。 汜水一战,所有人都已经准备就绪,蹲守在那断天涧的的两崖旁,等待着清军的到来。 众将士在涧边守了一夜,清军都未曾瞧见丝毫影子来,直至一人回头望见了汜水城中燃起的烽火,徐经年等才反应过来,清军已经走了另外一条水路,他们横渡兰江,绕到了他们的后方去。 “徐将军,满人尽皆是那游牧民族,不识水性,他们怎会走那水路?” “正如你所料,他们也知晓我们定会忽略那汹涌的兰江,所以兵行险招,走那我们未曾考虑的兰江。” 埋伏在断天涧的士兵们急速朝着汜水城中赶回,可由于守城兵力大多随着徐经年去了断天涧,导致城池空空。 平日间要两个时辰才赶得回去的汜水城,徐经年返回堪堪用了一个时辰来,可即便这般迅疾,他们依旧迟了一步,汜水城池被攻破,城内尸浮遍野。 城门敞开着,似乎是猎人打开的口袋,等待着猎物的钻入,徐经年未听从众将士的建议,执意入了遍地烟尘的汜水城,不料清军设下了埋伏,他们钻了进去,损失惨重。 军中设防的消息被泄露了出去,是谁,徐经年来不及思考。 他看着方才还生动的一张张脸如今倒在了自己面前,思绪霎时间乱掉开来。 周慈将徐经年带走,领着剩余的将士们开始朝着他处撤离,躲避清军的围剿。 逃亡的第二日,那金善太监便辞了一身的事务,扬言说道他们这些人都是些空壳罢了,愚笨不及,烂泥扶不上墙去,他这次要回到京城禀告皇上,让皇上卸掉徐经年的将军职位。 许云三人愤愤不平的来到金善的行军帐篷内讨要个说法,岂料那金善早早便走了。 秦虎去向徐经年禀告此事,并言前几日瞧见了那太监鬼鬼祟祟的外出,不知去向了何处。 徐经年未曾听进去秦虎的话,反倒言他无端生事,打来他三十军板,周慈,许云二人为他求情,却也一并受了罚。 三人被关押了起来,且派了专门的人去严加看守。 秦虎,许云二人气不过来,遂偷偷逃了出去,寻觅那金善太监的踪迹,周慈,许云,秦虎三人本就是一条心,周慈瞧见秦虎与许云私自逃了出去,不放心,最后实在无法,也解了绑,跟上了他们二人的步伐。 许云在一小馆内寻到了金善的足迹,金善虽乔装打扮了一番,可却也未曾逃过许云三人的目光,趁着夜色,许云潜入了那金善的房间中。 “那名单呢?”金善摊着手向着对面那伙计模样的男子讨要着什么东西。 “那金公公又是否带够了足够的筹码来。”那人打了个哈哈,回避了金善的提问。 “外人都说你们你们阴影看钱办事,果然不出所料,这个够了吧。”金善将一封信递给了那人。 “够了,够了。”那伙计看都未曾看,便将那封信收了起来 “给公公,名单可就只有这一份,你要知道我们收集那情报也着实不易,还望公公好好保管。”那人递过来一页黄纸。 “这是自然。”金善答道。 “不过让我等未曾料到的是,公公竟会将徐将军埋伏之地出卖给那满人。”那人笑了笑,没有任何的情感波动。 “你!别人的私事你休得胡乱言语!”金善一手按在桌角,一手指着那伙计模样的人。 “好嘞,公公若无其他事,那小的便先行告退,不过小的还是要提醒一声公公,若那事被徐经年或他那将士察觉了,公公怕是落不得一个好下场来。” “你给我滚!”金善怒骂出声来。 “好嘞。” “天字甲号房要上一壶西湖龙井!” 伙计出了房去,对着楼下吆喝着。 金善快步出了房门,不知又去向了何处,许云趁此从暗梁上跃下,出了金善的房间,返回他们三人暂居的客房中去。 第二日一早,金善收拾好行囊后便匆匆离开了客栈,连那客房也不曾退,许云三人紧紧跟随在金善的身后。 “掌柜,我们不需要去看看吗?”那伙计低声在掌柜侧旁问道。 “我们只是换东西的,换完之后的事,我们不该管,也懒得管。”掌柜敲打着手中的铜算盘。 “一共一两二钱。”掌柜对着结账的人笑眯眯地说道。 此后的事大都清晰明了了,周慈在山野间夺了那金善的性命,拿到了那份名单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戏幕客》正文 第二十一章:琼芳 “薛大夫,凭你的本事,一定可以将徐将军救活过来,是不是?” 薛瑛刚刚被徐幡引进洞,许云便冲了过来,双手紧握着薛瑛的双肩。 “且暂用这凝血丸磨成粉末,抹在他的较为严重的伤口上,可以起到暂时凝血的作用,可这也支持下去不了多久” 薛瑛让许云解开了徐经年的上衣,内里无数刀痕重重叠叠,竟瞧不见一块完整的肉来,许云将凝血丸磨成了粉末,洒在了徐经年的伤口上,徐经年因为疼痛,眉头微微皱着。 “若这战争早些结束该有多好。”薛瑛轻声说道,声调低沉不可闻。 “大娘究竟说了些什么?” 徐幡踮起脚尖来,想要听清薛瑛究竟说了些什么,可终究未曾听得清楚。 “没有什么,没有什么,你这个年纪呀,不需要知道这些,你本快快乐乐生活下去就好,可是如今这世道” 薛瑛摸了摸徐幡的头,徐幡朝着薛瑛露出天真的笑颜来,薛瑛也对着徐幡展露出了笑颜来。 “许云,随我出去采些疗伤的草药,究竟他可否撑得下来,就全依仗他自己的意愿了。” “好,我随薛大夫出去采药。”许云应答道。 “徐幡,你就乖乖一人呆在这山洞之中,莫要到处乱跑。”许云转过头来提醒道。 “嗯,我不会乱跑的,外面有那许叔叔说的那些吃人的妖怪,还有那杀人不眨眼的满人,我是不会出去的!”徐幡乖巧地点了点头,露出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来。 “薛大夫,我来背着你去寻那药草吧,这般也要快上许多。” 许云低下身来,示意薛瑛到他的背上来。 “嗯,也好,徐将军的伤势也拖延不得了。” 薛瑛回头望了一眼躺在石板上的徐经年,终还是上了许云的被,然后二人掀开青藤,出了山洞去。 “这个大胡子叔叔受了好重的伤啊。”徐幡蹲在石板前,用手托着腮,看着昏迷不醒的徐经年。 “他的脸好脏,给他擦擦吧。” 徐幡在袖袋中摸索了许久,只找到他阿娘留给他的最后一方锦帕,他低头咬了咬牙,复又朝着徐经年看去。 “没关系的,阿娘说其他东西都是身外物,只有人自身才最为重要。” 徐幡靠近了徐经年,用锦帕缓缓擦掉他脸上的血污与汗水。 “他的额头怎么这么烫?”徐经年滚烫的体温通过徐幡的小小手传达了出来。 徐幡四下寻找着可以降温的物件,可找寻了一圈也不曾发现,他瞧向洞口,“外面不远处便有一株芭蕉树,可以去采一片芭蕉叶回来,那距离也不远,应该不会被发现。”徐幡咬着小手,陷入思考,然后还是选择出了山洞去。 “且暂停下来吧。”薛瑛对着许云说道。 许云停止了奔跑的步伐,将薛瑛从他背后放了下来。 “果然没有看错。”薛瑛走到了一株蓟草旁停下,然后拿着小锄将其轻轻撅起。 “薛大夫,你要我做何事,尽管吩咐下来!”许云靠近了过来,欲要帮忙。 “也没什么,我要采的的药草你也不识得,你不如趁着这段时间,去周围寻寻有无野兔之类的,若是徐经年他熬了过来,身子定也是十分的虚弱,需要进补一番后,才可慢慢调理过来,可他此后终究无法再”薛瑛语气突然迟钝了下来,她将头埋了下来,看着那株蓟草。 “徐将军此后醒转过来后又会怎样?”许云急切的问道,他忧虑徐经年此后会落下什么病根来。 “他的后半生怕是永远无法再拾起重物,也无法再练任何的功夫了。”薛瑛将头埋在两膝间,一席乌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她的面庞,让人瞧不出她此时的模样来。 许云刚欲抬起的右手,又垂了下去,刚刚到嘴边未言的话,又咽了回去,他只是叹息了一声,声调中充满着无力。 山间鸟雀肆意的鸣叫着,那冬日间藏在地底深处的虫子也一一爬出了土来,在枯叶中窸窸窣窣得作响。 虫鸟都瞧见了这两个奇怪的两脚动物,一个好似根木头,就直直站立在那,不动分毫;另一个蹲在一株杂草前,拿着那不知名的器具挖着那杂草,它们是真的不懂,为什么这些两脚动物会浪费如此美好的春日时光,来做这些无聊的事情。 “你去吧,我就在这挖些药草。”薛瑛先开了口,她挪移了一点位置,拿着小锄去挖掘蓟草旁边的那株三七。 “好,那你小心些,我去找找这附近有哪些食物。”许云也出了声,然后隐到了山野中去。 微风吹着近处远处的树叶沙沙作响,薛瑛听到一声马蹄声,马蹄声止,她听到了朝着她靠近过来的脚步声。 “我的好皇姐啊,你这又是再做些什么啊,你这样,岂不是轻贱了自己的身份。” 薛瑛身后一人笑着走近了她的身旁来。 薛瑛未言一语,只是拦腰锄断了旁边的一株三七。 “你那额娘好似还在宫中等着你回去呢,若是她瞧见了你如今这般模样,岂不是又要骂我,然后哭哭啼啼的要去上吊。” 富察恒泰欲伸手去握住那把小锄子,“采药的事情你不会,还是早些回到你的军营中当你的大将军吧。” 薛瑛转过身来,避开了富察恒泰伸过来的手。 “那好,我来只是提醒你,莫要忘了你该做的事。”富察恒泰拍了拍手上沾染的灰土,随后站起身来。 又一阵清风吹过,天上的云团被吹散开来,露出了蔚蓝色的穹顶。 薛瑛不曾注意到天穹的变化,只是那风吹落了她眼角的一滴泪来。 徐幡回到了山洞中去,两只小手拿着与他差不多齐身的芭蕉叶。 他歪歪扭扭的走到了徐经年的身边去,然后用那芭蕉叶为他掌着风。 “素锦,幡儿” 徐幡放下了手中的芭蕉叶,俯身靠在徐经年的嘴边,欲听清他究竟在说些什么。 徐经年忽然伸出手来,抓住了徐幡的手腕,任凭徐幡怎样挣扎也挣脱不开。 最后,徐幡靠在了石板的一角,就任凭着徐经年抓着他的手腕。 “素锦,幡儿,素锦,幡儿”徐经年嘴中一遍又一遍的念叨着那两个名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戏幕客》正文 第二十二章:春桥立归客 怨宿缘,此生最难全,唯做只单鸢。 一只雀鸟停在薛瑛的面前,歪着小小的头,对着她望去,瞧见眼前这个人没有其余的动作后,低下了头来,用尖尖的鸟喙啄食着地面的草籽。 更多的雀鸟飞下枝头,停在了薛瑛面前的那块草坪上啄食草籽。 在这里,鸟雀不用担心会有其他的捕食者,它们认为,眼前的人类足够的强大,有足够的力量可以护得它们的周全,可殊不知,眼前这个人类连自己的意愿都做不了主,何况护得其他的周全。 一只山隼扑了下来,抓住了一只未回过神来的灰麻雀,其余灰雀尽皆快速地飞向了别出去,只剩下了那只在山隼尖爪下不停挣扎的灰雀。 薛瑛微微抬起了头来,瞧着扑腾的灰雀,灰雀用那惊慌的眼神望着薛瑛,似乎是在朝着她呼救。 一小股血丝粘在了那毛绒绒的羽片上,山隼用它那锋利的喙刺进了山雀的羽毛中,啄起一团绒羽来,那只麻雀渐渐停止了扑腾,如人一般,认同了自己的命运。 灰雀无力的望着薛瑛,薛瑛无神的看着灰雀。 一道寒光刺入了山隼的羽翼之中去,山隼受了惊,扑腾地飞走了,放弃了到手的猎物。 “你快躲到你那蓬蒿之中去,莫再要为了这果腹的草籽枉自丢了性命。” 薛瑛直起了身来,布囊之中草药已近足够,她是时候回到那山洞中去了。 她仰着头来,乌发顺滑地流到耳鬓之后去。 丛云从那轮炽日旁路过,微光倾泻入她的星眸,泛点流光来。 那只灰雀蹦跳到了薛瑛的脚边,昂着小小的头颅望着薛瑛。 “快走吧,你想跟着我,可我却也无法带你走,你本就一个自由自在,你属于这片山野。”薛瑛扭过身去,那只灰雀扇动翅膀停在了薛瑛的面前来。 “唧唧,唧唧”那只灰雀有着不同其他灰雀的嗓音,它的嗓音明显清脆,不似其余灰雀好似咒人的叫声,薛瑛摊出手心来,那只灰雀落在了她的掌中。 薛瑛弯腰捋了一些草籽,将其放在手掌中,那灰雀低头细细地啄食着,瞧着这灰雀的动作,薛瑛嘴角也不自禁淡淡地扬了起来。 灰雀食完草籽,飞到了薛瑛的肩头,用它那毛绒绒的头蹭了蹭。 薛瑛伸出手挑逗着灰雀,瞧见了它灰色羽片下覆着的翠色绒毛。 “难怪说你这般通人性,原来不与那灰麻雀一类。” “唧唧。”那只鸟雀似乎听懂了薛瑛的话,唧唧地回应道。 “走吧,也随我一起吧,也不知你的选择是好,还是坏。” 鸟雀从薛瑛的肩头下了来,停在了她装药草的布囊上。 “薛大夫,有无人察觉出了你的踪迹?”许云两手各抓着一只野兔。 “没有什么人来,时辰也不早了,我们快些返回山洞中去吧。” 薛瑛眼眸垂了下去,不曾回过头去瞧许云急切的神情,只是独自一人朝前缓步行着。 “薛大夫上我肩来吧,徐将军也等不得了。” 许云语气中露出一丝急迫来,未曾留心薛瑛面容上的那抹愁色。 “回去罢,回去罢,那人,那人还在等着自己回去呢。”薛瑛细声对着布囊中的鸟雀说道。 山风在许云与薛瑛耳边呼啸着,那只鸟雀出了布囊,飞在薛瑛的身侧。 “给你取个名字吧,叫翠翊好不好?” 薛瑛侧着头,对着飞在身旁的那只鸟雀说道,征求着它的意见。 “唧唧。” 它欢快地鸣叫出声,绕着薛瑛飞了一个小圈,似乎很高兴自己有了这个名字。 山洞内,徐幡已然靠在石板一侧睡着了过去。 那新摘的芭蕉叶还保持着清翠,被徐幡拿在右手上,不曾放下。 “我去抱走那孩子,至于徐将军,就麻烦薛大夫了。” 许云抱起熟睡中的徐幡去了他处。 原本握着他手腕的徐经年也松开了手去。 徐幡依旧在睡,许云将那芭蕉叶从他手中取了出来,垫在他的身后,并将自己的外袍脱下,盖在了他的身上。 “薛大夫需要我做何事?”许云走了过来问道。 薛瑛不停在徐经年与药草之前往复,许云过来,正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她终于有空抽出一只手来,擦了擦额间流下的香汗。 “仙鹤草与小蓟,墨旱莲置放在那石盅内,榨出汁水,涂抹在他的刀伤处,止住他伤口的留血。” “另外的三七,白芨,蒲黄,茜草放在一堆捣碎后,加入温热的煮泉水送服,可加速他伤口的凝血时间。” ““ 薛瑛对着许云吩咐道。 “好。”许云接到了薛瑛的吩咐后,便也立即行动了起来,他将药草挪移到了他处,用薛瑛递给他的石盅捣起药来。 银针在那微微摇曳的火焰上燎着,等略微有了些灼意后,从火焰上移开,最后再用洁净的棉线穿引。 薛瑛持着那纤若毫毛银针,缓缓刺进徐经年的伤口处,将那些裂开的伤口缝合起来。 “大娘你在干什么呀?”徐幡走了过来,揉着惺忪的双眼问道。 “徐幡乖,去其他地方玩好不好,大娘正在照顾病人呢。”薛瑛腾出一只手来,揉了揉徐幡的头,“那是翠翊,你让它陪你玩好不好?”薛瑛用手指了指停在洞内一块碎石上的小鸟。 “那是大娘的小鸟吗?”翠翊听闻到了薛瑛的呼唤,扑着翅膀,飞了过来。 “翠翊乖,要陪徐幡一起玩哦。”小鸟灵巧地从薛瑛的肩头跃下,复又跳到了徐幡的肩头去。 “翠翊,真是一个好听的名字呢。”徐幡摸了摸小鸟的羽翼。 “翠翊乖,我去给你捉虫吃!”小孩蹦蹦跳跳地出了洞去玩耍,薛瑛复又将目光重新放到了徐经年的身上去。 针线于皮肉间穿梭,线过,伤痕敛,薛瑛手巧,缝补之处若是不仔细瞧,竟瞧不出那缝补的痕迹来。 药成,徐经年的伤口也差不多被缝合待好。 “将那草药敷上去吧。”薛瑛气息急促了些,显然是劳心焦悴了不少。 “嗯,好。”许云将草药缓缓敷了上去。 “我去他处休憩一下。”薛瑛绕开许云,朝着洞中深处走去。 “嘭!” 许云回过头去,看见了倒在地上的薛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戏幕客》正文 第二十三章:相逢不过一语 三日斗转星移间匆匆间便过了去,许云他们只是第二日听见了洞外隐隐约约有着脚步声,也许是洞外青藤太过繁茂,并无人发现他们藏身的这个洞口,除了第二日隐隐的脚步声,此后便无了任何的声音传来。 “外面真的无人,大娘我可以出去跟翠翊一起玩吗?” 徐幡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薛瑛,立在徐幡肩头的翠翊也鼓着圆圆的眼睛,望着薛瑛。 “去吧,去吧,小心些。”薛瑛趁着许云正在专心照料照料徐经年,无心顾及其他,赶紧将徐幡推搡了出去。 “谢谢薛大娘。” “嘘,还不快走。”薛瑛催促道。 徐幡轻轻掀开了青藤,跑了出去。 “徐幡那小子呢?是不是又偷偷跑了出去!” 许云替徐经年喂完药后,四下瞧着,不见徐幡的踪影,遂朝着薛瑛问道。 “他那个年龄你拘束着他干什么,让他自由自在的去玩乐就对了。”薛瑛笑道,拦住了想要出去将徐幡抓回来的许云。 “都是薛大夫惯着他。”许云好似不满的说道。 “你不是与我说了他的身世吗,他如今已经失去了他的母亲,父亲也不知在何处,就让他这般开开心心地玩耍,渐渐淡忘那些不幸的事情不好吗?” 这几日亦是晴朗无云的天气,白云依旧适闲的在天空中飘过,徐幡未曾跑远,就只在洞外那一小方草坪之中与翠翊玩闹着,笑声透过青藤传到了青藤之中,许云摇了摇头,显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薛瑛只是笑了笑,不言语。 “也不知徐将军多久才会醒转过来。” 许云朝着洞内走去,薛瑛也随着许云来到了那块大石板处,徐经年依旧未有醒转过来的痕迹。 “我亦不知道,全看他自己是否愿意醒转过来吧。”薛瑛低沉了声音来。 许云望着徐经年,面露忧色,薛瑛望着徐经年,神情让人不解其中意味来。 徐经年手指动了动,薛瑛瞧见了,“他那手指动了!他那手指动了!”薛瑛压抑不住心中的激动,连指向徐经年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着。 “我这是在哪?”徐经年沙哑着嗓子,朦胧中只瞧见了立在一旁拭泪的薛瑛。 “你方才醒,不要乱动!”薛瑛按住了想要起身来的徐经年。 “徐将军,逃兵许云恳请将军责罚!” 许云双膝跪在地上,额头触地。 “徐将军才醒,莫要引得他发怒来,你若真心悔过,就先出去寻些野食来。” 薛瑛将跪在地上的许云扶了起来,随后详装生气的将许云赶了出去。 “是他们三个,当初他们逃出军营去,也是应当的,我又如何怪罪得下去,不过是当初的自己难以承认那汜水一战的结果罢了。”徐经年笑了,内里满是沧桑之意。 “你为何不带他们走,为何还要他们回来,你明明都知晓他们回来也没有任何作用,他们那群混小子啊!”笑着笑着,徐经年虎目淌出泪来。 “你都知道的,那群混小子从来都不肯正经听我的话,只听他们那徐大将军的话,再说了,他们还心心念念着他们徐大将军的烧牛腩呢!”薛瑛拍打着徐经年的肩,笑着说道,“料不到这洞中也有风,吹得我眼睛疼。”薛瑛掏出一张锦帕来,擦了擦眼角的泪痕。 “是啊,我还想为那群混小子们做上一顿烧牛腩的,可惜终究是没有那机会,怕是只有等到到了下面去,再给他们做上一顿。” 山洞无风,可徐经年与薛瑛的眼睛却落下了泪来。 “大娘,许云叔叔不让我在外面玩了,要我早点回到洞来,可我跟翠翊都还没有玩够呢!”徐幡撅着小嘴,露出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 “这孩子是”徐经年对着薛瑛问道。 “随许云一起的一个挺乖巧的小孩,他与他母亲走失了,所以许云便带上了他。”薛瑛回答道。 “叔叔你醒了,许叔叔和薛大娘可担心你了,我有一次半夜醒来,瞧见薛大娘伏在你身旁哭泣呢。” 徐幡瞧见了终日躺在那石板上昏迷不醒人,如今终于醒转了过来,话匣子也一下打开了来。 这是许云教给他的,对待所有人都要热情。 “徐幡,你这小子在乱说些什么呢,再乱说我此后都不让翠翊与你一起玩闹了。”薛瑛脸色发烫,微微泛起红意。 “什么嘛,薛大娘莫非是不承认?”徐幡仰着头看着面色越来越红的薛瑛,追问道。 “去去去,趁着你那许叔叔还没有回来,赶紧去那洞外玩,我与你这叔叔还有事要聊,小孩子不能听的。” 薛瑛赶紧捂住徐幡的嘴,匆匆将他赶了出去,免得他又说出什么童言无忌的话来。 徐幡带着那只小鸟倒是又欢快地跑了出去,只剩徐经年与薛瑛在洞中。 经过方才徐幡的一闹,薛瑛原本存在脑海中欲说的话也被打乱了开来。 “小孩子的话不可全听。”薛瑛实在没话说,蹦出了这句话来。 “嗯,我知晓。”徐经年说道。 薛瑛听见此话后,脸蛋越发的红了。 “我们此后又该上哪去?” 红晕褪去,薛瑛直入话题来。 “去京城,禀告皇上,我失职,该如何处罚,便如何处罚,可我也要与皇上阐明如今清军的真正实力来。” “那虎符如今又在何处呢?”薛瑛问道。 “在一个较为安全的地方,清军万万料想不到的一处地方。”徐经年回答道。 洞外天气方才还是晴天大作,如今竟暗淡了下来,似乎是那雨层在天穹汇聚了开来。 徐幡跑进了洞中来,“薛大娘,外面好像要下雨了呢。”,薛瑛走到青藤前,掀开了青藤来,朝着洞外望去,一丝丝清凉落在她的琼鼻之上。 “是的呢,这天气可真是反复无端,如今倒是又下起了雨来。” 薛瑛回过身来,对着洞内躺着的徐经年说道。 “是该下些雨来了,若再无这春雨,今年百姓的收成又不知那般地惨淡。” “这雨下得好。”徐经年说道。 “我不喜欢下雨天,一到下雨天,我阿娘的左膝便会疼,虽然她不说,可我看见过,便知道了,所以我不喜欢下雨。”徐幡挑逗着翠翊说道。 “我也喜欢下雨,因为草原”薛瑛望向徐经年,刚到嘴边的话,又戛然而止了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戏幕客》正文 第二十四章:小镇游 洞外的那场春雨绵绵长长,下了四日有余。 直至第五日一早,阳光终是刺破了厚重的云层,照射在了万物的身上,洞外的一切都是那般欣欣然模样。 碧草上还残留着雨露,山雀落下枝头来,立在那小小水坑中,梳洗自身羽翎,麋鹿呦呦,三两成群地行到那透彻溪水边,饮下雨过天晴后的第一口清水。 野兔还依旧躲在洞中,不见丝毫外出的痕迹,毕竟那雨露还未彻底于地面蒸发殆尽,它们,又食不得那沾满露水的青草,于是只好打消了那外出的念头。 翠翊盘在徐幡的头顶上,以他那乱蓬蓬的头发为窝,眠起了觉来。 徐幡也无精打采地靠在许云的背后打着盹,毕竟,外面绵绵细雨一直不停地下着,许云不让他出去玩闹,连平日帮衬他说话的薛瑛也不许他出去了。 他们都担心他出去淋了雨,染上了风寒。 再加上入今这山洞之中,又无那医治风寒的药丸,便会显得十分的麻烦。 徐经年伤势方才好了一些,他们尽量避免在这期间惹出其他事情来,以防打搅了徐经年伤势的恢复。 暖阳透过了重重青藤,将光辉尽皆抛洒进洞来,那光芒烘得洞内每个人都暖融融的。 “天晴了!许叔叔,天晴了!” 徐幡最先被那阳光照醒了过来,他推了推许云的肩膀,随后蹦蹦跳跳地跑到了洞口,“晴朗了,终于可以出去玩喽。”,他将青藤掀开一角来,更多的光辉窜进了洞来。 阳光越发的强烈了,徐经年,许云,薛瑛随后也都纷纷醒转了过来。 “你这小子别到处乱跑,外面雨才歇停,地上湿滑无比,可莫摔了跤!”许云对着将要出洞的徐幡喊道,“好的许叔叔,我不会出去,我只是在这洞口瞧瞧。”徐幡弹着小脑袋朝着青藤外望去,头上的翠翊也睁开了眼来,扑着翅膀飞到了那片沾着露珠的草野上。 “天晴了?”徐经年撑起身子,对着同样朝着洞口望去的薛瑛问道。 “嗯,也是该停了。”薛瑛回过来答道,“你伤还没有痊愈,就少动弹,免得我又要劳累。”话虽如此说着,可她却也快步走了过来,扶住了徐经年,瞧着他身上的伤势。 “我没什么事了,躺的这几天,此前哪些事情,我该想的也已经相通了,他们都是一群好男儿,纵然去,也去得英勇。” “是啊,他们都是好男儿,若没有这朝与朝的争斗,他们也该都活着,与那妻儿安安稳稳地度完一生吧。” 薛瑛的双目望着徐经年。 “嗯,是啊。”徐经年长叹道,未注意到薛瑛此时的神情。 “薛大夫,不知为何,我如今竟然无丝毫气力来,我这是怎么了?”,徐经年活动了活动手脚,从石板上缓缓下了来 “不要紧的,若你伤痊愈了,气力便也就恢复了。”薛瑛递过一只许云备好的拐杖,走到徐经年左侧去,扶住了他。 “许云呢?”徐经年对着薛瑛问道。 “在那呢。”徐经年顺着薛瑛手指方向望去,瞧见了在洞角一侧,垂着头的许云。 木杖杵在山洞的碎石上,发出咚咚的声音来,饶人清梦。 许云低着头,未开口,徐经年垂着目,未言一句。 徐经年望着许云,将左手从薛瑛手中抽了出来,拐杖倒向一旁,他朝着地面跪去。 “将军!”许云终究无法再逃避,睁开眼来,扶住了跪下的徐经年。 “是我当初对不起你们三人,本就是我一意孤行,踏入了清军设下的陷阱,使得众将士损失惨重,最后撤离时,也不曾听进你们的劝诫。”徐经年低沉了嗓音,语调含着一股落寞之意。 “并非将军的错。”尘土在光的照耀下,显露出它灰蒙蒙的颗粒样子来。 “那个叫做金善的太监并非皇上派遣来的,而是魏忠贤插进军中的瞭哨罢了。”,许云淡淡说道。 “魏忠贤派遣那人前来,莫非只是监控我,想必也无那个必要来,我不过莽夫一个,又不与他争夺权力,可他又为何……”徐经年抬起了头来,正视着许云,许云趁此将其扶回了那石板上。 “金善离了军营便去了一处小馆。那是‘阴影’的一个分部,他与内里的暗客交换了一封信,暗客得到的那封信中写了什么我并不知晓,不过金善获得的那张信内,正是将军此前与其他大人们签署的那份弹劾令。”许云一字一语的说道,徐经年面色逐渐凝重起来。 “阴影不是不插足朝野之事的吗,如今他们的手为何又伸过了界来。”徐经年握紧了手中的拳头,脸上浮现出怒意来。 “我们早些启程返往京城去,向皇上禀告!”徐经年拄着拐杖回过身去,便要出了山洞,踏上前往京城的征程,却引得阵阵咳嗽来。 “慢些,慢些,也不急在这一时。”薛瑛在徐经年身侧,轻轻拍打着他的背。 外面有风拂过,青藤投在洞内地面的碎影,也摇曳了起来。 徐幡不知何时出了洞去,在外发出清脆悦耳的笑声来,薛瑛握着徐经年的袖角,眼神瞥向她身旁的男子。 “你知道成年人与那孩子之间最大的区别是何?”薛瑛对着徐经年问道。 徐经年微微张着嘴,想要说出什么话来,可终究没有说出。 “是成年人,终究要自己面对一切的苦难。”薛瑛似自言自语的答道。 “是啊,一切的苦难终究需要自己面对。”徐经年拄着拐杖,望着婆娑的藤影。 “若有人愿与你一同分担苦难,不好吗?”薛瑛追问道,徐经年摇了摇头。 “薛大娘,外面的天空多大呀,为什么翠翊它不去那片天空飞翔,要留在大娘的身便呢?” 徐幡在外面玩闹够了,走进了洞来,对着薛瑛问道。 “它是有灵性的,若是它认定跟随一个人,便是谁人赶,也赶不走的呢!”薛瑛刮了刮徐幡的小灰鼻,笑着回答道。 “哦,那我也要跟大娘、许叔叔和这位大胡子叔叔一起,阿娘住在的那颗星星上面,应该也有许多的好朋友。” “唧唧”翠翊唧唧叫着,似乎是在回应着徐幡方才说的话。 薛瑛笑了笑,徐经年也淡淡的笑了笑。 日照高悬,清晨的露水尽皆蒸发消无了,只剩下那由翠转绿的草木来。 “别再去打搅他们了……”薛瑛拉住了想要进云溪镇中的徐经年。 原本热闹的小镇上稀稀疏疏有着几个人影在游荡着。 镇外的那块草坪上,杂草差不多被除净开来,露出了那褐色的土坪,那一座座新坟便立在那褐色的土坪之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戏幕客》正文 第二十五章:木镯一枚(花式求票,没票求收藏) “快走!快走,这里不是你们这群乞丐讨饭的地方!” 守城将士捂着鼻子,驱赶来到这澜沧城外的徐经年等四人。 不过也确实在那意料之中,徐经年四人中,除却薛瑛脸庞洁净外,徐经年,许云,徐幡三人脸上无不是灰扑扑的模样,在往下瞧,他们的衣着(hu)不但破烂,且还散发着一股馊馊的味道来。 “你说谁是乞丐!”许云上前一步,瞪着那守城将士,“你你想干嘛,莫非敢在这城前造反不成。” 那守城将士瞧见许云带着煞意的目光,连连朝后退去,可嘴上依旧不肯停上半分来。 “算了,算了……”徐经年拄着拐杖缓缓走上前来,用目光示意许云退下。 “军爷就放我们一程吧,我们并不是那乞丐。 “我们不过是那从边关村寨中逃出,躲避战乱之人,前些日子被那山贼抢了将近全身家当去,如今才这般穷困潦倒,还望军爷行行好。”薛瑛上前,掏出几颗零碎银子来,娇笑着塞到那守城将士手中。 “也罢,也罢,你们进去吧,瞧这战乱将这美娘子摧残成什么模样了,真让哥哥我心疼啊,倒不如随我我回了去” 守城将士色眯眯地上下打量着薛瑛的身材,薛瑛递过银子的手也被他攥着,不肯松开。 “小女子怕是如不了军爷的愿了,小女子已为人妇,此为便是我的夫君。”薛瑛将手抽出,回身挽住了徐经年的臂。 “这个便是吾儿,快些向军爷问好吧。”,薛瑛牵过徐幡的小手来,揉了揉他乱蓬蓬的头发。 “哼!”徐幡嘟着嘴,别过头去,不想看见那守城将士张色眯眯的脸。 “那位便是吾家兄弟,方才失了礼数,还请军爷见谅。”薛瑛指向站在一旁,阴沉着脸色的许云。 “原来娘子已经择了夫家,不过可惜了,可惜了。”那将士瞧了一眼拄着拐杖的徐经年,扁着嘴,摇了摇头。 “小娘子进城去可要让你大兄弟安定些,这城里驻扎着不少的清军,若是你家大兄弟冒犯了那些人,可就不会像我一般好说话了。”守城士兵望了望薛瑛玲珑有致的身段,咽了一口口水。 “清军?何时清军占了这城池了,此处不是明朝境内?”徐经年上前一步问道。 “呵,明军,这守城的将领瞧见清军来到了此地,还未开战,便先投了降去,听说如今依旧呆在这城中宅府里,那清朝的将军也给了他一官半职当着呢!” 守城兵士瞧见四处无人来往,遂低着声调,不屑地谈论出了此事。 “那就谢过了。”徐经年一等人也不愿再与那守城将士继续纠缠下去,即刻间入了城门去。 “我们就先行寻一家客栈梳洗一番吧,这样子赶京上路去,也着实不大合适。” “也是,先寻得一家客栈歇歇脚吧,这几日赶路,也确实让人疲累了不少。”薛瑛依旧挽着徐经年的臂,不曾放下来。 他们这般模样行走在这大街上,着实引得旁人斜过目光来望着两人,薛瑛嘴角扬着淡淡笑意,倒是让徐经年那黝黑的面庞泛起了红晕来。 “等我们寻到一处客栈便松开,我们向那守城人言我们两是夫妻,便要做出样子来。”薛瑛挽着徐经年向前走着,不露丝毫破绽出来。 “嗯。”徐经年好半天才吐出这一字来。 “掌柜,要一间客房。” 薛瑛摸索着布囊中不多的几枚碎银子,他们如今的钱财,只够备得下一间客房来,不过有一间也是一间,总比待在那阴暗的山洞中,好上了许多来。 “只要一间客房?你确定居得下你们四人来?”客栈掌柜一手敲打着算盘,一边问到。 “足够了,另外麻烦掌柜备上两桶热水,我们逃难将近一月,也该是去去身上的污垢了。”薛瑛微微弓着身子,对着掌柜行了一稽。 “嗯好,我亦知逃亡过程的种种艰辛。”掌柜听见薛瑛言道他们一等人皆是背离他乡客,遂放下了手中的算盘,抬起头来,看着薛瑛一等人,心中生出同情之感来。 “那两桶清水也便就不再算钱,我柜中亦有些粗布衣裳,若是不嫌弃,等会我让小二送到你们客房去。”掌柜排出四碗粗茶,送与薛瑛一等人饮用。 “小女子替夫君与兄弟在此感谢您的大德来。”薛瑛微微欠着身,告退了掌柜,扶着徐经年上了楼,去往他们的客房中。 “去通知富察将军,就说和朔格格进城了。”掌柜拿出了柜台下的一页账本来,翻开新的一页在上面书写了几个字后,交与了等候中的小二。 “好嘞,等不及也等的急。” “等的急也等得起。” 掌柜对着小二点了点头,小二踏出客栈,消失在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你们先洗吧,我将那从山野间采得的草药送到那药铺中去,换得些许银两来,不然我们一个二个的都要饿着肚子不成!”薛瑛不好气的指着徐经年三人说到,可语气中瞧不出丝毫埋怨来。 “许云,你去陪着薛大夫吧,此地被清军管着,我怕薛大夫遭遇到了那些清军。”徐经年对着一旁的许云命令道。 “是的。”许云应答道。 “什么是的,是的,莫要我等会回来还要再等一人洗不成!快快进去吧,不要等我回来了,你们三人还未换洗完。”薛瑛笑骂着,将许云与徐经年推搡进了客房中去。 “徐幡与许叔叔和那大胡子叔叔一起将身上洗干净,晚上,大娘带你去吃好吃的。”薛瑛捏了捏徐幡脏脏的小脸蛋。 “好嘞,晚上去吃好吃的!”徐幡欣喜的蹦跳了起来,藏在他头发里的翠翊被他摇醒了过来,落到了薛瑛的肩上去。 “大娘早些回来。”徐幡进了客房后又隙开一条缝来,对着薛瑛挥着手。 “嗯,好。”薛瑛笑着答应到,随后转身下了楼去。 “进来呀!”许云催促着站在桶外绞着手的徐幡。 “嗯,好。”徐幡瞧见坐在桶中的二人看着自己,也不好意思再扭捏,脱下了那身破烂不堪的衣服来。 “你这脖子上挂着的东西也取下来吧,太碍着事了。”许云指了指徐幡脖颈上挂着的那个布囊。 “这个也要取下吗?”徐幡对着许云问道,许云点了点头。 咕噜噜,内里的那枚木镯滚落到了浴桶边。 徐经年猛地将其拾起,拿在手中仔仔细细地看着。 “这是谁人给你的?”徐经年声调有些大,徐幡立在一旁不知所措。 “这这是我娘给我的。”徐幡答道。 徐经年似失了魂般滑进了桶中去,许云将愣在一旁的徐幡抱进了桶来。 徐经年伸出手去,想要触碰徐幡,可徐幡缩在许云的怀中,畏惧地看着眼前这个不知名的大胡子叔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戏幕客》正文 第二十六章:山前不相见 “你娘名叫什么”徐经年收回手来,眼神中充满着恳切。 “我娘叫做苏素锦,听其他大娘说,阿娘年轻时可是我们那个村里数一数二的大美人。”徐幡听见徐经年问道自己娘的名字,以为他是他阿娘年轻时的爱慕者,才慢慢的回答道。 “是啊,你娘年轻时确是一个大美人,上门求亲的人可从她家门堂排到了村外去呢。”徐经年的目光飘散了去,似乎是回想起了往事来。 “大叔也知道我娘。”徐幡方才的紧张情绪消退了几分,他慢慢从许云身前出了来,渐渐朝着徐经年方向靠去。 “嗯,我不止是认识,我还十分的呢?”徐经年揉了揉徐幡小小的头,对着他淡淡笑着。 “那大叔可以给我讲讲阿娘年轻时候的故事吗?自从我阿爹离开了后,她一个人很孤单的,我想逗她笑,可是她怎么也不肯笑出来。”徐幡垂下了头去。 桶中水升起一朵水莲来,那是伤心孩子留下的泪珠。 “没关系的呢,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呢,你阿娘的性子便是那样,清清冷冷的,似乎一切都不在意,可她却最在乎身边人的。” 徐经年将徐幡搂在身前,用皂角笨拙的为他洗着打结的脏发。 “你阿爹本就是一个伐柴的莽夫罢了,仗着有几分气力,去了你娘的宅府中当了一个家仆。”徐经年咳嗽剧烈了几分,“将军,你没事吧!”许云前来想要阻止徐经年继续讲下去。 “无事,无事。”徐经年挥了挥手,继续讲了下去。 “也是你阿爹三生修来的福分,才遇的到你阿娘,那日天上下着大雨来,你阿娘与她随身丫鬟去了那丘鸣山去祭拜你逝去的大祖母,不料返回路途中遇见了山盗。” “还有呢,大叔,接下来我阿娘怎么了?”徐幡睁开眼来,细细听着徐经年的讲述。 “闭上眼去,莫让那皂角水进了眼去,你不闭眼,那我就不讲喽。” “好好好,叔叔我闭眼,你继续讲下去。”徐幡听从徐经年的建议,阖上了眼。 “那时你阿爹正巧在那山中伐柴,准备顺着山路返回时瞧见了那山盗正在拉扯那大小姐,便立即将柴丢在一旁,立刻跑了过去。” “徐将军如何救下那家大小姐来的呢?”许云也耐心地听着徐经年的委委讲述。 “许叔叔不要打断大胡子叔叔。”徐幡皱着眉,不满许云将徐经年的讲述打断。 “好好好,我不说话了。”许云装作将嘴缝上,不再言语。 “你的阿爹没什么智慧,只有一身的气力,他冲了过去,一拳砸在那山盗的鼻上,那山盗脸上顿时开了染铺,血糊了他一脸。那山盗震怒不已,抡着那刀朝着你阿爹皮了过来。” “我阿爹没事吧!”徐幡听到刀朝着他阿爹砍来,下意识将拳头紧紧攥起。 “你阿爹只是受了一点轻伤罢了,他用左臂挡住了劈下的铁刀,右手握成拳头,一拳击打在那山盗的肋骨处,那山盗一下子便瘫倒在地,哀嚎打滚。”徐经年豪放的笑了笑,似乎是想到什么开心的事儿来。 “你阿娘快步走上前来询问你阿爹的伤势如何,瞧见了你阿爹的手臂汩汩朝外流着血,不顾那丫鬟的阻拦,拿出那桃红殷殷的一方锦帕来,为你阿爹包扎。” “可你知晓你阿爹当时在做什么吗?”徐经年对着徐幡问道。 “我阿爹当时在做什么啊?”徐幡提出了疑问来。 “你阿爹当时就任由你阿娘绑扎,他都不敢低头去瞧你阿娘,只是在傻呵呵的笑着。” “我阿爹那般笨,我阿娘究竟是为何要跟我阿爹呀!”徐幡不解,如他阿娘那般的美人,应该也是一个俊俏的公子哥或是一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才配得上的。 “是啊,你阿娘本是应该许配给一位有钱的公子哥的,可是你阿娘不愿嫁过去。” 徐经年回忆起了那晚的场景来…… 那晚,屋外下着大雨,徐经年知晓苏家大小姐将要出嫁的消息后,一整天都失魂落魄的,好似内心缺了一角来。 他躺在床上,辗转无眠。 此时,门外传来一阵阵轻微的叩门声,徐经年起身来,将门隙开一条缝来。 “是谁?”徐经年垂着头问道。 “是我。”苏素锦答道。 徐经年抬起了头来,看见了她一脸狼狈模样。 雨淋湿了她的一席乌发,平日精心梳洗打扮的发髻,此时杂乱的披散在双肩上。 她脚上的只着(hu)着一只缂丝绣花鞋,另外一只应是跑的太过匆忙,丢了去,不知了去向。 雨流经她皎白的脸上,好似一朵带露的白兰。 虽说如今的她狼狈不堪,可依旧美得动人心魄。 她的眼底似藏着一湖秋水,好似今晚夜空不见的星辰全都倾倒在了她的眸中,熠熠散发着光辉。 她是苏家的大小姐 而他,只是一个苏家的低等家仆,与那苏大小姐唯一的交集,便是那个雨天。 苏素锦眸子亮晶晶的,平着眼望着徐经年。 “这位小姐,不知你找我何事。”徐经年打破僵局,先问出口。 她抬起了头,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开了口。 “你带我走。” 没有一丝迟疑,她的语气很肯定,似乎让人产生不出拒绝的意思来。 空气静默,两人许久都没有再言一语。 “为何是我?”徐经年傻乎乎地问道。 “我欢喜你,带我走。”苏素锦如此说道。 “小姐。” “叫我素锦。” 徐经年牵过了苏素锦的手来,苏素锦将手递在徐经年手中。 “我会让你吃苦的。” “我不怕吃苦。” “好。” “嗯。” 第二日苏家流传出消息来,称苏家大小姐患了急疾,已然香消玉殒了去,与那任家公子的婚约也取消了来。 不过只有两三人知晓其中的内情,苏家大小姐与一个家仆私奔了去。 “那便是你阿爹与你阿娘之间的故事,他们去到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在那里安下居来。” 木桶中的水已然凉了,可是在内里的三人还沉浸在刚刚的故事中,未曾回过神来。 “咚咚咚!”客房外传来重重的拍门声。 “你们一群小子还要洗多久!我在门外站的腿都酸了。”薛瑛的怒骂声传进屋来。 “马上!马上就好。”三人齐刷刷地回应道。 屋外的薛瑛擦净了眼角的泪痕,踏进屋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戏幕客》正文 第二十七章:尘定 “你们一个二个的给我下楼去,我点了些吃食,等我洗好了再下去寻你们。” “砰!” 客房门被薛瑛重重的关上,她将许云,徐经年三人赶下了楼去。 “与你留些吃的不?”徐经年轻轻扣了扣门,朝着房内问道。 “不用了,我早些已经吃过了。” 内里传出薛瑛的淡淡回音来。 “那好,我们便先下去了……”徐经年一行人转身,下了楼去。 翠翊停在勾栏之上,仰着头望着天空的一轮圆日,它那眸子眨了眨,似乎是被那阳光刺痛了双眼来。 云鞋坠,青丝绾,衣带解,罗袜褪,一具玉体缓缓莫入浴桶之中,热水升起的云雾遮住她玲珑的曲段,如那沐浴仙琼玉露的仙子。 薛瑛此时终于露出她原本的容颜来,她随着徐经年一同作战,此后又一起流亡,满面风尘掩住了她原本的姣好容貌,她有着中原女子少见的杏花双目,那眼中充满着野性,不羁,不似其他女子温婉。 她洗净了身上的污浊,替换上了客栈掌柜准备的一件缟素点樱裙,出了客房,走下了楼去。 “大娘,我们多久出去玩啊?” 徐幡瞧见薛瑛下了楼,抓起两个烙饼快步跑到了她的身前,扯着她的裙角,目光闪闪的望向她。 “你这小子,先将手中的烙饼吃下去再谈出去玩的事吧,我可不愿刚刚洗了澡,便牵上一双油腻腻的小手来。” 薛瑛用葱指点了点徐幡的额头,将他身子转过去,推着他,重新做到桌前来。 “还真是劳烦嫂子了,我没用,处处都要嫂子一一照料。” “自家人说那些干什么,你这不是将我视作那外人,你再这般说,我可真要生气来了。” 许云在外改了口,薛瑛也改了口,徐经年低头吃着碗里的饭菜,他对于这些,似懂非懂,最好的办法便是什么也不说。 他们最为担心的便是徐幡那个小孩子,他无论那般都不肯叫薛瑛为娘炮徐经年为父,薛瑛、许云无法,只得尽量将他的话语引向别处,少露出些破绽来。 不过还好的是,此处客栈的住客不多,现在在楼下吃饮的,也只有徐经年等四人。 那掌柜坐在太师椅上打着盹儿,听薛瑛说那店中的唯一小二,也悄悄去了城中的天象赌坊。 “我吃完了,大娘,我们出去玩吧。” 徐幡三两下将那本就不大的烙饼咽下了肚,在裤腿处擦了擦手上的油渍,跑到了薛瑛的面前去。 “我们现在就出去好不好?”徐幡牵着薛瑛的手摇啊摇,眼神恳切。 “好好好,我们如今便就出去,实在是绕不过你!”薛瑛挑了挑眉,随后摊着手,无奈言道。 “好嘞?可以出去玩喽!”徐幡跳了起来,手舞足蹈。 “我们就先出去闲逛一番,不久便会回来的。” 薛瑛朝着徐经年、许云挥了挥手,被徐幡牵出了门去。 “都是大嫂惯着他,由着他的性子来!”许云置下了筷子,颇有些不满薛瑛的做法。 “也随他去吧,他毕竟也只是个孩子,要他如我们这样呆着,他也是呆不住的!”徐幡拍了拍许云的肩,“这孩子的娘的?”徐经年贴在许云的耳边问道。 “在随逃亡人流逃亡时去了,找不到踪迹……”许云回答道,“没事了,没事了。”徐经年坐回了位置,低头刨着碗中的白饭,饭撒了一地而不自知。 “想不到这里也瞧的见花灯来,也是许久不曾见到了。” 天色逐渐垂下了幕来,一盏又一盏的玲珑花灯在树梢处亮起光芒来,将这单调的夜晚照得五彩斑斓起来。 “花灯真好看,不知阿娘在星星上面是否也有这花灯来。”徐幡望向天空,天空在斑斓的花灯照射下瞧不见星辰的光芒来。 “定也会有那花灯吧。”薛瑛随着徐幡的目光望去,好似隐隐约约见瞧见了那个清冷女子的倩影来,她揉了揉眼,那倩影便又消失不见了来。 “卖糖葫芦啰!卖糖葫芦啰!”举着苇草竹棍的卖糖葫芦老人一边朝前走着,一边长声吆喝出声来。 “卖糖葫芦啰!卖糖葫芦啰!” 他又喊了一遍,有些孩童闻声匆匆赶了过来。 那些孩子都算得上是熟客,他们掏出两枚铜钱来,丢到卖糖葫芦老人敞开的布袋中,那卖糖葫芦的老人便会取下一串糖葫芦来,递给已经付过钱的孩童。 徐幡瞧着那些孩子一个个地离开,然后那竹棍上插着的糖葫芦一个个减少。 “想吃吗?”薛瑛瞧见了暗暗咽着口水的徐幡。 “嗯。”徐幡点了点头。 “请问可以卖给我那串糖葫芦吗?”两个小小孩子同时发了声。 徐幡瞧向那肚子鼓鼓的小胖墩儿,那小胖墩儿也瞧着徐幡。 “你要吧,我不买了。”两人又同时说到。 “你们两个谁买,你一言我一语的,都把老头子我弄糊涂了。” “给他吧,我要是回去迟了,又改挨父亲的竹条了。”那小胖墩儿将被在手后的一本书拿到身前,然后塞进了肚前的衣袍内。 那衣袍足够宽大,将书藏在里面也不怎么瞧得出痕迹来。 “你那是什么书啊?”徐幡抱着好奇心问道。 “父亲说这是闲书,上一次偶然路过那书斋时瞧见的,也不知道里面究竟写了些什么。” “不过子渊望向那本书许久,他定是喜欢这本书,我这次是偷偷跑出来为他买这本书的。” 小胖墩儿满足的笑着,一张圆脸笑起来好似一个有着褶子的白皮包子。 “路大少爷,快点回去罢,老爷知晓你逃了出来,如今正在厅堂前发火呢!”一老仆望见了立在卖糖葫芦老人旁的小胖墩儿,快步跑了上来,气喘吁吁地说道。 “我不是故意的……”小胖墩儿低着头,听到说他那父亲正生着气,小脸上的笑容不见,顿时霎白起来。 “我们快些回去吧!”老仆拉着小胖墩儿圆圆的手往回赶。 小胖墩儿回过头来望了望那竹棍上的最后一根儿糖葫芦,咽了一口口水后,又回过头去,将肚中的藏书往内塞了塞。 “给。” 薛瑛排出两枚铜钱来,递给了卖糖葫芦的老人。 “给。” 老人将糖葫芦递到了徐幡的面前。 远处溅起了阵阵尘烟来,徐幡瞧见了逼近过来的清兵,随后,薛瑛被那群清兵强行押走,只剩下了手中拿着糖葫芦的徐幡,还直直地立在原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戏幕客》正文 第二十八章:饮下忘情一杯 夜幕驱赶走了白日的太阳,用她那那墨色的袍子遮盖住了天穹四方来。 星辰且无,月练消寂,抬头望天,坦坦白白的黑,没有其他的杂色点缀。 低头望向人间,华灯万盏,霓裳悠悠,烟火气弥漫在道,小客呼人,雕楼间,酒乐传唱,所有人都沉醉在这滔滔红尘中,无人再去想那天上事。 每个人如同浮光片影,一一从徐幡面前走过,然后再一一消失在光影中。 他立在原地,未动,他瞧见那个面上了有红印的男子,他朝着自己缓步走了过来。 他想动,可双腿无论那般都无法提起来,那面上有红印的男子走到了他的面庞前来,他能甚至能感受到到那人呼出的气团来。 他手指微微可以动弹,那面上有红印的男子按住了他的肩,摆着一张笑脸,徐幡觉得那不是笑脸,而是此前看见过的,那台上扮演杂耍的戏子所戴的面具。 “你怎么不跑呢,是不是猜到了叔叔不会伤害你?”富察恒泰蹲下身来言道。 徐幡正着头瞧着面前的这个人,他紧闭着嘴,没有回答。 “如今夜晚是如此的凉,为何你还能流下汗来呢?不要紧张,叔叔是真的不会伤害你的。”富察恒泰端起手来,“是这身衣裳太厚。”徐幡朝后小退了一步,躲开富察恒泰伸出的手。 “哦,那便好,我还以为是我这面色吓着了你呢。” “不是。”徐幡答道。 “你回去给你另外两位叔叔说,我就先将你的薛大娘给带走了,若是他们要来,便带上我要的东西来,不然你的薛大娘可就回不来喽。” 花灯斑斓投射入富察恒泰的眼中,为他那原本无光的眸子点亮了色。 徐幡看着立在烟火中的那人,不知为何,觉得那人十分的可怜。 周围人那么多,那人感觉怎样都容不进人群来。 “你的糖葫芦掉了,还要一串吗?” 富察恒泰指了指躺在徐幡脚边的那串糖葫芦,糖衣沾上了灰尘,变成了灰扑扑的模样,那模样在富察恒泰眼中,显得是如此的令人恶心。 富察恒泰走了过去,将那串糖葫芦上串起的山楂一一踩碎。 “你还有糖葫芦卖吗?我要十串。”富察恒泰将一粒金子抛到卖糖葫芦人的跟前,那人慌张地将其捡起,归送到富察恒泰面前来,“大人,今天老头的糖葫芦早早便卖完了,若大人要,明天老头我亲自给您送到府上去。”,老人低着腰,语调声中,有些惧意。 “无了?”富察恒泰提问道。 “无了。”他点了点头,自答道。 一朵一朵的血梅在徐幡那身粗布衣裳上晕染开来,不好看,无那梅的寒风傲骨神,只有一股刺鼻的血腥味飘出。 竹棍落地,卖糖葫芦的老人歪歪扭扭的朝着后方退去。 “你这老头走路莫非不长那眼睛!” 老人退后,撞在一着(hu)着大红杜丹绉裙的妇人身上。 “啊!”妇人尖叫出声来。 因为那老人胸口心脏处喷出的血液,溅了妇人一脸。 方才回过头来看戏的众人脚步匆匆,不愿在此地做出过多的停留。 满脸是血渍的妇人从地上立刻爬起身,跑离了此地。 “唉,赔不了你的糖葫芦喽。”富察恒泰露出了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来 “记得别忘了叔叔给你说的那件事哦,如果办成了,叔叔请你吃其他好吃的,糖葫芦吃多了,牙可是会长出虫来的呢。” 血流经足下砖缝中,蜿蜿蜒蜒汇成一道小溪,血溪追上徐幡的脚步,他连连朝后退着。 “砰。” 一声闷闷的响声传来,徐幡跌坐在了地上,面色尽皆布满苍白。 “咚咚咚!” 客房外传来轻重不一的敲门声。 “是谁,进来说话。”徐经年对着屋外说道。 木门隙开一道缝来,外挂的那盏灯笼被风吹着,微微曳着光芒,一只脚踏了进来,不见那人全身。 “你这小子磨磨蹭蹭的干什么!” 许云一眼瞧出那是徐幡的脚丫,笑骂出声来,一旁的徐经年也放下了手中执着的酒盏,朝着屋外望去。 徐幡整个人踏进了屋来,那身血梅如今也变成了沁透衣裳的血污来。 “薛大娘被那帮坏蛋抓走了……”徐幡低着头,声音低沉不可闻。 “你再说一遍,大点声!”许云冲将过去,捏住徐幡的双肩问道。 “薛大娘被一个脸上有红印的坏人抓走了!”眼泪决堤,徐幡终于哭出声来。 “富察恒泰?”许云望向面色凝重的徐经年,徐经年未答一句,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你陪徐将军待在这客房中,若有异常,你们便先行离开,不用等我。” 许云推开房门,屋外刚刚吹拂的风止息了下来,那盏悬挂的灯笼也不再摇晃。 “你留下,带好这个小孩,毕竟,你去了,也无用……” 徐经年站起身来,走到屋外。 他双手扶着雕栏,朝着街上望去。 此时夜已深了,街上只有三三两两的人,且大多是些喝醉酒的醉客,或是那刚离了那风月场所,匆匆赶回家的红尘人。 “我去,我知道他要什么才肯将薛瑛放了。”徐经年叹了一口气,随后摇了摇头,似又否定了此前的想法。 “他们要什么,将军将那东西交付予我,我去将薛大夫换回来!”许云向着徐经年请命,愿替其前往。 “虎符。” “就是为了得到那小小的玉符,便可让数十万将士为之陪葬,你说可笑与否。”徐经年自嘲地说道。 “那富察恒泰莫非” “你猜的八九不离十了,我们朝廷中早就渗进了满人,或是满人的走狗来,那富察恒泰便是要那虎符,将其交与那间客,等到他在次进攻时,便可达到里应外合的效果,他那时入境,便是如同门户敞开一般。” 徐经年的手无力的搭在雕栏上,他回过头来,看着躲在门口小声抽泣的徐幡,那孩子一直认为都是他自己的错,若不是他拉着薛瑛去那街上,他们也不会被满人发现,薛瑛也不会被那满人带走。 “你们此后若是去了江南,便将这封信送递到那吴国公的府上去,他可互得你们的周全自己。” 徐经年将一封边角已然磨损的信放到许云的面前。 “这个孩子就麻烦你照顾了。”徐经年笑着捶着拳头捶在许云的胸前,可那拳头如今软绵绵的,无一丝力气。 “徐幡乖啊,不要哭,再哭,再哭薛大娘回来就会骂人的。”徐经年笨拙地安慰着徐幡。 “大胡子叔叔是要去将薛大娘救回来吗?”徐幡抬起头来,看向徐经年。 “嗯呢,大叔现在就去把薛大娘给你带回来,你不准再哭了。”徐经年对着徐幡命令道。 “好,我不哭了。”徐幡跑过去抱住了蹲着的徐经年,“大叔也要回来呢,我们要一直在一起的呢。”徐幡用他那小小的手,将徐经年圈在他的怀里。 “嗯,好,大叔也会将那些敌人杀光,然后带着薛大娘一起回来……” 徐经年颤颤巍巍地抬起臂来,搂住了徐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戏幕客》正文 第二十九章:终不似少年游 灯花落白蜡卷纸一折 台本合 恍然过惊蛰 倒春寒突然至了,草木染上丝丝白霜,田野中的菜花叶片蜷缩成一团来,欲借此来抵抗寒冷。 可霜露无情,一层又一层的冰凌覆盖其上,让那原本生气勃勃的叶片萎靡了下来。 叶片软软搭在了地面上,恹恹的,了无生气。 一灯火阑珊的朱门墙角处,靠着三三两两衣衫褴褛的过客。 他们守留在朱庭的偏门处,等着,等着内里的人出门来,将那残余的蔬果饭菜倒与夜间收泔水的人。 他们亦可从其中抢得些吃食来,虽然会被那泔水客驱赶,甚至泔水客会对他们拳脚相加,可却也要比饿死好上太多来。 “今日你怎从这个地方敲开门来!若是让吾家那主人瞧见了,我在这呆不下去,你又去哪收得这般多的泔水来!” 木门启,流光微泻,内里的歌舞升平只见绰约来,从外倒是瞧不真切,一人的头从内探出头来,瞧见四下无人后,忙将手中那用麻袋装着的泔水塞到那收泔水人手中。 “你这人今天是怎么回事,拿着呀!”那朱门内的仆从语气越来越不耐烦起来。 “拿钱来!” 泔水客接过了那一袋泔水,仆从摊着手,讨要钱财。 泔水客提着一袋泔水,蒲苇编织的草帽盖着他的头,瞧不见他的面目来。 “你今天是缺了那根筋来!钱!拿钱来!莫非真以为这是我白给你不成!”仆人发了怒,一手挥来,打落了泔水客头盖的那顶芦苇帽。 “你是谁,你不是平日的那一个。”仆从瞧见了那草帽阴影掩盖下的人影,那眼神不是平日畏畏缩缩的样子,那是一双虎目,单靠双眼便可慑人的虎目。 仆从警觉了起来,朝后退去,准备将木门合上。 一把短短不算太锋利的匕首刺了过来,仆从看见了,看见那匕首半没入了他的胸口。 那人手上的气力似乎很少,于是,他的左手也握住刀柄。 匕首全部没入了仆从的胸口,他朝着地面倒去,脸上还带着惊异的表情。 “我是怎么了?” 徐经年甩了甩发酸的双手,他不解,为何都过了十几日,他的气力依旧未曾恢复过来。 朱门敞开,内里光华倾斜出来,溶解了石街上覆盖的一方淡淡薄霜,丝竹、管弦的靡离之音也随着那光华一起出了来。 那些守在朱门墙角的过客冲了过来,一人踩在薄冰上摔了一跤,鼻中摔出了血来,他来不及擦拭干净,便立刻从地面上爬将起身来。 他们低着头抢食那麻袋中的泔水,无一人去踏那朱门的门槛,也无一人抬头去瞧那朱门中泄出的光华。 他们只是一个过客,这城中的一个过客罢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台上戏子唱着杜丹亭,曲调幽噎,可台下看客无不大声说笑着。 他们或食那盘中珍馐,或饮那杯中琼浆,他们都各自做着各自的事,但无一人听那戏台上戏子的唱词,更不必说理解那其中的曲调。 “这台上的女人唱的嘤嘤呀呀的是些什么东西!不过确是有一番容貌,不如让富察将军将她赏给我玩玩!” 说此话的是一个黝黑肤色、身材魁大的汉子,他直直地盯着那台上的唱戏的女伶,面露贪婪之色。 “哦,你要这女子来又有何事?”富察恒泰端着一盏酒,面带微微笑容。 “女人不就是那种东西吗,莫非富察将军还不知晓!” 那人哈哈大笑出声来。 “滋!” 富察恒泰酒盏中的酒,全泼在了那魁大汉子的脸上。 “你在说上一遍呢?”富察恒泰弃掉了手中的酒盏,随后双手撑在长席上,玩味的看向那魁大的汉子。 “我替乌雅木给将军道声歉,是他说的不对。”一人按住了想要拍案而起的魁大汉子。 “记住,别在我面前说那话,下一次再听见,便不是酒,而是你的血了。” 富察恒泰低身拾起了落在毛毯上的酒盏,随后返回至了他的桌前。 唤鱼池边的那株玉色昙花花苞鼓大了几分,似乎今夜便会绽放开来。 富察恒泰朝着那唤鱼池间望了望,似乎也在期待着这仙葩绽放时的模样。 徐经年路经唤鱼池也瞧见了那朵仙葩,他瞧见了,它那已经被虫蛀食的,靠近泥土的茎杆。 “徐将军来了,快座快座!”富察瞧见了已经走到庭前的徐经年,快速的起了身来,前去迎接。 台下看客纷纷回过头来看向庭中,只有台上的女伶还在忘情的唱着戏词。 “薛瑛在哪,你将她放出来。” 徐经年停下脚步,富察恒泰也收回来迈出的半步。 “薛大夫,有人寻你都寻到我府上了,你不过来瞧瞧。” 富察恒泰回头看着一处,其余看客也扭过头,顺着富察恒泰目光落下之处望去。 最终,所有目光都汇聚到了戏台那个女伶身上。 “” “” “是那处曾相见,想看俨然,早难道这一身好处都无言” 台上女伶丹唇微闭,止住了唱词,她缓缓走下台来,到了庭前,痴痴望着眼前那威武的男子。 “你来了。”薛瑛说到。 “嗯,我来带你回去。”徐经年答到。 似乎二者已有一种了然于胸的默契。 “你不该来的,不该来的。”妆未卸,薛瑛凤眼上的丹颜被泪晕染开来。 “没有什么该不该的。” 徐经年不知道怎样止住女人的眼泪,他僵直立在哪里,面上带着着急意。 “你这模样谁人都得被你逗笑来。” “你笑了,便不要再哭了。” “不哭了,不哭了,以后有你这傻老头子,我想爬也是哭不出来喽!” 薛瑛走过去,将手塞在徐经年的掌心中,徐经年笨拙地握住。 “子玉,让我们走,好不好?” “你不配叫出那个名字!你给我住嘴!” 富察恒泰罕见的失了仪态,他指着薛瑛骂出声来。 周围看客大都起了身来,离开了酒席,只有二三人还坐在那酒案前,但也未在去看庭前的富察恒泰。 “呵,若是我们的徐大将军知晓了你的真实身份,不知晓还会否来救你。”富察恒泰冷哼了一声,目光望着被徐经年牵在手中的薛瑛。 “我” “我是满族,我是那女真族的格格,我是富察恒泰的二皇姐” 薛瑛抽离了还未捂热的手掌,一字一句的说道。 “嗯,我知道了,可那与我来救你又有何相干!” 薛瑛抬起头来,与徐经年的虎目对视在了一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戏幕客》正文 第三十章:无题 “分飞燕去两段南与北天地寒莫要痴心回头看怕某日不回还”。 “你不怨我?不恨我?”薛瑛问道。 “我不怨你,我不恨你,不仅仅我这条命是你救回的,那军中的男儿们不知有多少是从你手中救回的。”,徐经年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如何怨你,便只因为你是满人?” 徐经年第一次主动握住了薛瑛的手。 他那双手哪有哪些白面小生的光滑细腻,他的容貌呀,亦无所为的俊美,可薛瑛喜欢被他那糙糙的大手握着,喜欢他那满是风尘的面庞。 “啵。” 唤鱼池边的那株玉色昙花悄无声息的开了,花瓣翩翩展开,似莲,却非莲,莲似清高,而这昙花,象征着刹那。 不过数秒,那昙花折了,片片花瓣坠入了尘土里,但它依旧那般美丽。 这一幕,徐经年看见了全部,薛瑛瞧见了那昙花折断时的场景,富察恒泰只瞧见了大概,至于那些酒案前座着的那些看客,他们什么也未曾瞧见,他们只顾低头喝着闷酒,更不消说那些已经散去的闲人了。 “你要走也未尝不可,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交给我,我便放你们去远走高飞,永远不再过问你们的任何事情。” 他并未对那折断的昙花产生怜惜之感来,该去的,终究会去,你那般挽留也挽留不住,他又恢复了此前的缜密模样来。 “给你便是。” 徐经年将一鼓胀的荷包抛给富察恒泰,然后牵起薛瑛的手跑出朱门去。 “你来瞧瞧内里是什么。” “将军叫我?” 酒案前,一人指着自己说道,的确,可不就是他嘛,周围留下的人都已经装作酒醉,昏睡了过去。 连那斟酒的仆从也早早离了去,只有他还贪恋这琼浆,一盏又一盏的喝着。 “我”那人畏畏缩缩地说着,眼有拒绝之意。 “接着。”富察恒泰将荷包抛给了那人,那人只好伸出手,慌张的接过。 “真要打开吗?将军。”那人看着富察恒泰,希望得到的是拒绝。 “嗯,打开。”富察恒泰命令道。 满人都清楚明军的火器,那用硝石加硫磺做成的东西可瞬间夺人性命。 那人额间渗出细密的汗珠来,他抬袖擦了擦,可刚刚擦净的额头又渗出汗珠来。 他缓缓打开了荷包,依稀瞧见了一个椭圆的物体,他慌张中将其抛了出去。 “流光”划出一道细细芒来,荷包一分为二,那椭圆的物体也被切开来,内里的碎石子散在庭中,与庭下石子融在了一起,分不出具体来。 “竟然这般捉弄我,徐经年,你也不傻。” 富察恒泰推开朱门,笑着离去,只剩下了那抱着头躲在桌角的人,与那些装睡的看客。 “你快走吧,子玉不会真正的伤我的。”薛瑛说着。 “我们要早些回去,徐幡还在等着她的薛大娘呢。”徐经年自说自语着。 一只翠色翎羽的小鸟飞扑到了薛瑛的肩头来,“翠翊,我还以为你离了去,你在哪呆着等我的。” “唧唧。”可以雀鸟不懂人语,它只是用毛绒绒的头蹭了蹭薛瑛的脖颈,如今的翠翊显出真正容貌来,它褪去了那身灰扑扑的绒羽,变成了如今的翠色模样。 “我,回不去的了,有翠翊陪着我,我此后也不孤单。” 薛瑛挣脱了徐经年的手,她立在巷中,低头瞧见了一只被人踩进板缝中的蟋蟀。 那只蟋蟀残缺了一腿,其余的身子卡(qia)在石缝中,它还在微微的动着,可是却无法在弹跳。 “你藏好,别出来。” 徐经年望向天空呼呼吹来的风,一人影乘风逐步至了。 他从瓦色的屋檐上跃下,袖袍微微鼓着风。 “你可使得一手好把戏,好了,把戏我也看完了,将虎符交出来,我便放你走。” 徐经年未回答,只是双手握住匕首,朝着富察恒泰冲了过来。 “你这般残废模样,又如何与我争斗。” 富察恒泰平淡地将“流光”挥出,徐经年胸口处的衣服便划开了一道口子,旧伤未愈,新伤又起,那此前刚刚被薛瑛缝合起来的伤口,如今又裂了开来。 徐经年从地上爬将而起,又一次的冲向富察恒泰。 “你可真是个呆木头脑袋,与你说何事你也不说,罢了罢了,我自己去找好了。” “流光”挑飞了徐经年握着的匕首后,直直刺了过来,直逼徐经年的胸口。 “不要!”薛瑛从巷角阴影处冲了出来,来到了徐经年的面前。 “流光”微微颤着,不是什么可以抖出剑花的招式,就是淡淡的颤抖着。 “流光”剑尖濡着血,血液粘稠的附着其上,滴落的速度极缓。 “流光”抽离了那具躯体,血液这才涌了出来,如同一人身上开出了一朵荼色的血莲。 徐经年朝着地面伏去,薛瑛倒拜在地。 “为什么,为什么。”戏妆彻彻底底的失掉了原本的模样,色彩滴落在地,晕出一幅画彩来。 “为什么?” 富察恒泰不知道她问的是谁,是他,还是她托着的徐经年,他不知,他不知,他现在心里空落落的,并没有任何的欢愉感。 “走了。”富察恒泰长大后第一次伸出手去拉一人。 “啪!” 一手扇在富察恒泰脸上,烙下五指印记来。 “我要回去,亦不是回你那里去。”薛瑛说到,语气没有带任何的情感,没有厌恶,亦没有喜悦。 富察恒泰转过了身去。 “没关系,我的银针还没有扎够你呢,你不许给我死去,我,我一定可以救活你的,上一次你受了那般重的伤我都可以将你救活过来,这次定也可以的,定也可以的……” 薛瑛自顾自地说着,徐经年就那般躺在她的怀中,静静地,没有说一语来打断她的话。 薛瑛拿出了银针来。 “叮” 银针落在石板上,敲击出清脆的响声来。 “” 徐经年的手滑落了下去,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来。 那掌心用墨歪歪扭扭的写着两个字:回去。 要薛瑛回去,回到许云与徐幡的身边去。 玉白的脖颈处裂开一道痕来,那血色涂抹在了玉白的画卷之上,行家瞧不出具体画的何物,外行人亦不解其中意味,只微感着悲苦。 薛瑛躺在徐经年的怀里,两股血液融合在了一起,渗进泥土。 石板处抽出一根细细的嫩草来,仔细一瞧,是那刚刚萌芽的蒲公英。 富察恒泰记得小时候在那片大草原上,只有一个小女愿意牵着他的手,陪他一起玩。 可如今,那个小女孩也被他弄来不见了,他不敢去找那个小女孩,他不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戏幕客》正文 第三十一章:再相遇 日,重复着一天又一天的轮回,晨曦里燃起薄雾,草木赤裸的生长,日的阴影逐渐拉长来,直至了地平线上,与海天汇成一线来。 群鸟苏醒了过来,从那翠色的山林中跃出,再沉落。 它们来到了山前,来到了湖海前,成群结队的遨游,徜徉。 一艘轻舟从山外驶了过来,飘飘然,如一片翠鸟轻柔的翎羽,浮在金色的晨曦里。 船前悬着一盏灯,灯火将熄未熄,不晓是渔翁撑着船,或言那轻舟托着渔翁。 长篙落入湖水,抽起,泛得阵阵涟漪。 小舟靠了过来,船夫亦靠近了过来。 舟近,船夫停了下来,不见渡客,便无可渡之人。 船翁躺在舟内,打起盹儿来。 舟内一帘拉着,止步了晨曦倾泻进舟内,舟渡渡客,不承其他。 “船家,去那江南与否?” 一仆人一手牵着一孩童,另一臂挎着一袋行囊。 “不去江南,只渡到山外。” 船夫翻了身,不再言语。 “少爷,我们便先承这小舟出山去,到了那山外再觅得其他路径赶去江南。” 老仆低着身段,对牵着的孩童说道。 “嗯,一切听江爷爷的安排。” 孩童低着头,右手缩在袖里,也许是昨晚下了一晚的雨,今日清晨寒意太重的缘故吧。 日头高悬在山巅,船夫掀开了帘来,就着湖水梳洗了一把脸,恢复了些精神。 “上船走了,每人十五枚铜钱子儿。”船夫对着等在码头的人无力的喊出声来。 “十五枚铜钱子儿?你去抢好了,前几日方才十二枚,如今竟涨到了十五枚,莫不是坐地起价不成!” 一人指着船夫骂道,随后更多的人窃窃私语了起来,附和着那人的说法。 “每人十五铜钱子儿,要走的走,要留的留。” 船夫并未回应那些人的争辩之语,不慌不忙地将价格言明。 “罢了、罢了,还真以为此地就你一人摆渡似的,大不了我们再等下一船前来。” 众人又将行李放置在了地面之上,三三两两围坐在一起,有一句没一句的拉起家常。 船夫摇了摇头,拿起长篙准备撑船离去。 “等下,船家,我们要上船去!”仆人摇醒了方才合上眼休憩的孩童,准备上船去。 “是要走了吗?” 孩童揉了揉眼,宽大的袖袍滑下,臂上深浅不一的疤痕显露了出来,趁着身旁的老仆未曾发现,他忙将袖袍拉起,遮住了疤痕。 “是要走了。” 老仆望着那些还呆在码头的人,“没钱没权倒也落得了一份清净来。”,此言不知是对着码头上的人说,还是对着孩童说道。 “载我两人一程可好,出山便可。”一瘸一拐的男人携着一八九岁的孩童来到了码头前,正赶上了将要离去的那艘轻舟来。 “十五枚铜钱子儿,无二价。”船夫对着赶来的两人说道。 “嗯,好。” 语罢,那瘸腿男人抛给船夫一袋钱去,船夫也未曾查点内里的铜钱是否够数,便上那二人上了船来。 “是你!”两孩童互相指着对方,面露诧异神色。 “是又见面了呢。”徐幡对着那小胖墩儿咧嘴笑了笑。 “嗯,是又见面了。”小胖墩儿不知为何一直垂着头,原本那张苹果脸也越发的红透了起来。 “你好,我叫徐幡。” 徐幡伸出手去。 “你,你好,我我叫路原。” 那叫做路原的小胖墩儿将双手绞在一起。 “这是少爷交到的朋友吗?抱歉啊,小朋友,我家少爷生性便是这样,他并非不懂礼数的。” 老仆替小胖墩儿道着歉。 “没有关系的。”,徐幡收回手来,摸了摸后脑勺,傻呵呵地笑着,“你们要去哪里呀?”徐幡问道,转移了方才的话题。 “去江南的御鹿书院求学,我我弟弟在那里。”小胖墩儿断断续续地说着。 “我们也要去江南呢,大家还可同行一段路呢。” 徐幡望着小胖墩儿,小胖墩儿只抬头匆匆瞥了一眼徐幡,复又低下了头去。 “嗯,是的呢,少爷也要与人家多说说话,不要让人家说得口干舌燥来,你却不言一语,这样不好。” 老仆摸了摸小胖墩儿的头,小胖墩儿终也缓缓地抬起了头来,看着徐幡那满是诚意目光。 “我我可以做你的朋友吗?”,小胖墩儿突然冒出这一句话来,他颤颤巍巍地抬起了手,额间冒出细密的汗珠来。 “当然可以了!”徐幡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欲将自己身上的温暖传递到小胖墩儿的身上去。 “谢谢,谢谢”路原将手搭在了徐幡的背后,将这个朋友圈在自己的怀里。 “少爷也会自己交朋友了呢,大少奶奶你瞧见了吗?” 老仆背过身去,对着湖水言道。 浊泪缓缓从凹陷的眼眶中淌了出来。 “坐稳了,要出发了。”船夫对着站在舟前的四人说道。 他的眼神中,无丝毫无波动,似一潭死水。 四人从舟前走到了舟中,挤在那一方小小的天地之中。 轻舟缓缓离开渡口,驶向万水千山,它渐渐地远了,远了,最终化作了一点墨,融进了山水之间。 码头上的渡客还在等待着,等待着一艘渡船,将他们渡到山外去。 “给你这个。”路原在怀中掏了掏,拿出了几块蜜脯。 他将蜜脯放在掌心,让徐幡随意挑选自己喜欢的。 “谢谢。” 蜜脯很甜,甜得可以化掉一切的苦味来。 徐幡挑了一枚放在嘴里,果肉与牙齿触碰,充盈之感包裹着舌尖。 “给你这个。”徐幡将果脯囫囵咽下后,将一个粗制的竹蜻蜓塞到了路原的手中。 “这个是什么?”路原问道。 “竹蜻蜓呀,你没有玩过吗?” 路原摇了摇头,示意的确不晓。 “你这小子少些话语行不,吵的我耳朵都疼了。” 许云靠在舱边,闭着嘴,嘴却开着,说出话来。 “嘘,你跟我来吧。” 徐幡拉起路原的小手,悄悄来到了舟尾。 “你看,便是这样。” 竹蜻蜓悬停徐幡的掌心前,扬起一圈圈小风浪来。 “等下了舟,我们可以找一处更加空旷的地方,到时候它可以飞得更高些,也可以飞得更久些。” 竹蜻蜓落在徐幡的掌中,停止了飞翔。 “你收好,这个很好玩的。”徐幡朝着路原笑着。 路原看着眼前这个年龄与自己相仿的孩童,也扬起了淡淡的笑意来。 “进去坐好,要过旋流了。” 船夫吆喝二人进到舱中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戏幕客》正文 第三十二章:轻舟载渡客 清风过,山野各色草木漱漱作响,两岸猿啼止不住声来,从山南传到湖北,声调幽幽切,似语还休。 天晴朗,头上一片好风光,摆渡的船家不语,只低着头,一深一浅的划动着长篙。 舟前水光潋滟,白波染着金鳞,不见鱼鸟,只见一片茫茫然。 “坐好了,前方有一个急流,莫要被荡了出去。”船夫的话飘进舱中。 许云掀起帘帐的一角,探出了头去,瞧见了那个打着转儿的碧色漩涡。 漩涡反向打着转儿,似要将湖面的一切都吸入湖底去。 “前方那水流如此湍急,不知那船家如何渡得过去。”,老仆透过淡青色帷帐一角,瞧见那不急不缓摆舟的船家。 “唉,如是跟老爷他们一道也不会出这些事了。”老仆发愁的说道。 “没有关系的,江爷爷,我们坐在这小舟中也挺好的。”路原朝着老仆身边靠了靠,将老仆那宛若鹤皮枯手握在了他小小的掌心中。 “少爷,你不要这样说”老仆叹了一声,不知是否是因为路原如此懂事,却落得如今这般下场感到揪心。 水流急了几分,端坐在舟中的四人明显感受到了荡动。 “坐好喽,要冲过去了!” 徐幡倒是未有半分的忧色,他反而面带憧憬色,对这轻舟感到新鲜,也对如何过那漩涡感到好奇。 “坐好,别到处乱动,等会把你晃出去了,我可救不了你,我不识水性的。”许云瞧见了从那一袭素色窗口探出头去的徐幡,一手将他拽了回来。 “哦,好的。”瞧见许云递过来的眼神,徐幡只好乖乖的坐下来。 轻舟晃动得更加厉害了,白浪猛烈击打在船底,渡客随着舟楫上下起伏,左右摇晃。 “命丢了,下辈子还可以再来,这辈子若赚不到银子,我死了都不甘心!”船夫自语道。 他驾着舟楫,冲向了水旋,抑或是那水旋将这渡舟吸住了过去。 舟楫顺着涡流旋转了起来,船夫手中那长篙在这急流中,显得是那般的无力。 “喝呀!喝呀!喝呀……” 长篙半插入水流中,舟楫稳定了一丝,朝着固定的方向前行了几厘。 急流溅起的水花飞溅在了船家的古铜色的脸上,砸得人脸生疼。 那白浪拍湿了他的粗麻衣裳,衣裳黏在他的身躯上,勾勒出了一副精瘦的模样。 船夫那握着长篙的虎口已经渗出血来,他无时间去管其他,一双目紧紧注视着眼前的急流。 水汽氤氲,掩住了他朝前望去的目光,他挽起袖子擦了擦。 长篙从水中撤出,捅向一旁山石的缝隙之中,山石漱漱滚落而下,溅起一小团水花后,快速地朝着湖底沉去。 船家借助撑力,将舟一下子推到了漩涡的边缘去,自此,终是逃出了那翻险境来。 轻舟驶过旋流,来到了群山的背阴一侧,两侧湿滑的崖壁生长着些不知名的花,叶片宽厚且肥大,中间的花蕊却唯有指甲盖般大小。 长篙捅在那花上,一股刺鼻的味道随着叶片的汁水一同流了出来。 船夫用搭在肩上的掉色棉巾捂住口鼻,他眼神停留在那不知名的花上不过一秒,便又回过了头来,撑着小舟渐行渐远…… 舟荡在湖海之间,渐行渐远,天地一线青色,尔后日垂海天,余晖也渐渐的止息殆尽。 夜不知不觉中便就到了,船夫进了舱,拿起挂在一侧灰茫茫的蓑衣便就出了舱去。 “大少爷,我们今夜便就在这舟中休息一晚,明早再继续赶程。”老仆拿出一件狐裘披搭在了路原的身前,自己抱着那一袋行李合眼睡去。 “晚上给我安分些,莫要到处乱跑,跌下水去可无人管你!”许云扭了扭脖颈,随后抱着双手,低下了头去。 徐幡偷偷张开了眼,瞧着路原望去,路原也并未睡去,他刚扬起头来便对上了徐幡的眼神。 路原嘴角扬着笑,徐幡用小手比划着,示意路原过来自己的身旁。 “你又要干什么?”路原问道,“嘘,小声些,莫要将许叔叔惊醒了。”徐幡忙将路原的嘴捂了起来。 “想要出去看江上的明月吗?” “可以出去看吗?”路原轻声问道。 “当然可以了!”徐幡的声调不经意高了几分,他赶快捂住了自己的那张嘴巴来。 “小声些,放轻些脚步,随我来。” 徐幡蹑手蹑脚的走到了舟尾,路原随后也悄悄的跟了上来。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路原抬着头,看着这海天一色之境吟出半截残诗来。 “你刚才说的是什么?”徐幡对着路原问道。 “此前在子渊紫檀书架上偶然发现的一首诗歌,很好是不是。”,路原眼睛亮晶晶的,从未如此的明亮。 “很好听呀,你怎么不继续将它唱完呢?” “我,我此前没有看完,便被父亲发现,将那书夺走了,他不愿让我读书,每次他见着我读书,便会用那木条抽打我。” 路原低垂下了眸去,并将那双手朝着袖袍中藏了藏。 “你们的那些书我都不会,此前我阿娘要我去我们村中的书斋学习,可我真真不喜欢那个摇头晃脑,讲着枯燥文章的夫子,如果能如我阿爹那样入了军营,然后上阵杀敌该多好。”徐幡笑了笑,随后用手指着天空中一颗散发着朦胧微光的星辰,“那颗便是我阿娘,我要替阿娘寻到我阿爹,然后如我阿爹那般上阵杀敌。” “我阿娘也是一颗星辰呢,虽然她的光芒也很淡,可是她一定可以照到我的。”路原亦伸出了那圆鼓鼓的小手,指着天上的一颗星辰。 “她们都在天上看着我们呢。” “是啊,所以我们要加油,长大以后努力变成我们要成为的人的样子呢。”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谁变谁是小乌龟。”徐幡笑着指到路原。 “你才是小乌龟呢!” 两个小孩子在舟后打闹着,扭做一团来,笑语晏晏。 许云摇了摇头,未睁开眼,也未粗着嗓子去吆喝徐幡赶紧回来好好睡觉。 他明白了此前薛大夫说过的一句话:“他那个年龄你拘束着他干什么,让他自由自在的去玩乐就对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戏幕客》正文 第三十四章:与君别 “来了?” “嗯,也是该要来了吧……” 徐幡已不知是第几次揉眼,对着一旁的路原问道,他用双臂支撑着小小的脑袋,以不至于砸在了那甲板上去。 路原犹豫的回答道,他亦不知那轮初阳何时才从江面升起。 此时江面沉沉,陷在一片浓黑之中,伸手,亦瞧不见五指来,湖心唯见一盏孤灯,露着幽幽微微的别样光芒。 “我先小眯一会儿,若升起来了,你定要将我唤醒唤醒过来” 话未尽,徐幡双眼便是抵不过涌来的睡意,将头一歪,倒在甲板上,呼呼然,睡出一个大字来。 “大概是快要升起了吧,娘亲说过,当天上的星辰暗淡下去时,初日便会从海面升起。” 路原低头望着幽深的湖底,湖面漆黑一片,映不出他的影子来。 有风拂来,凉凉的,带着些水雾,路原揉了揉眼。 “若不出来,我也小眠一会,果然如江爷爷所说,万事都要讲一缘字。” 路原仰着头,穹顶上的星辰已经一颗又一颗的暗淡了下去,瞧不见了光泽。 他平视了目光,顺着江面望去,瞧不见除了玄色以外的其余色彩。 如今微风中间夹着些凉意,路原将身上披着的那件狐裘取下,搭在了已然陷入梦乡的徐幡身上。 他瞧着徐幡的睡姿笑了笑,此前由于舟过急流时带来的不适,此刻也逐步消寂了下来,他泛白的圆圆脸颊升起来了两团红晕。 徐幡睡姿极其不雅,嘴大张着,哈喇子从他嘴角流出。 他侧了个身去,将那狐裘压在身下,嘴上流出的哈喇子也擦在了路原的狐裘外披上。 “子渊睡着了也不老实,他老是喜欢盘在他人身上,好似那菟丝子般。” 路原躺在了呼呼大睡的徐幡身旁,不经意间联想到了他如今大概已经至了江南的弟弟,“听乳娘说,子渊咿呀学语时可最是粘人了,比我还要惹人烦心呢……” 路原对着一旁的徐幡一句一句地说道,徐幡睡着了过去,听不见他的对话来。 可路原依旧感到十分的满足,他已经许久未曾说这么多话了,也许只有在这万物尽皆寂静之时,他方才可以这般轻松吧…… 他微微阖着眼,一团光晕突破了厚重的黑幕,那光晕好似七彩,又好似仅仅为一团金黄色,染得水面也变得生动起来。 光晕快速地攀爬出了海面,演变成了一只跃水而出的金乌,远远眺望而去,金乌似在那圆轮般的赤黄空间中,舞动着它那片片金翎。 路原擦拭着干涩的眼角,努力不让被那光芒刺激的双眼流下泪来。 “快些起来!快些起来!那曦日升起来了!升起来了!”路原推搡着方才阖上眼的徐幡,“瞧,那金乌越飞越高了!”路原快速站起身来,圆圆的小手指着那轮从海天升起的明日。 “什么升起来了?”徐幡揉了揉眼,此时还处于半梦半醒的迷糊状态之中。 “瞧这晨曦,我们等到了,等到了!”路原拉着徐幡的袖口,愉悦地蹦跳了起来。 “升起来了!真的升起来了!我们守了一夜,终于是等到了!” 徐幡欲将路原揽抱起来,可路原的身材抵得上两个他,任凭他怎般使力,路原双脚依旧未离地面半分来。 “你可真重。”徐幡不好气的瞥了一眼路原。 “真的吗?”徐幡摸了摸圆圆的脑袋,腆着一张脸低头笑着。 “你们两个小屁孩一大早便就嚷嚷个不停,早梦都让你们给搅没了。” 掀开帘帐,许云打着哈欠迈出了船舱,叉着腰,望向了在舟尾蹦蹦跳跳的两个孩童。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路原顿时止住了笑意,他松开了徐幡的袖角,双手垂在两侧,低着声调。 “不关他的事情,许叔叔,是我拉着路原,硬要他陪我看日出的。” 徐幡走至了许云面前来,仰着一张小脸,双眼紧紧闭合着,等待着许云降下的惩罚。 “你们两个还不赶紧去船舱眯一会儿,等会下了船,困得走不动路来,可没人抱你们两个,到时就随你们两个躺在那街市之上,被那捡拾孩子的人口贩子将你们捡拾去,无人再去寻你们。” 许云一巴掌落在徐幡的屁股之上,催促着他们两人赶紧到那船舱中去。 “好的!” 徐幡回过身,赶紧拉起路原的手,跑到了船舱中去。 湖面升起了淡淡白雾,轻舟渡过,云烟荡,波纹层层传远,人立舟中,辩识不出两岸草木。 “嘘,许叔叔进来了。” 两个小孩立刻闭上了眼。 许云走进舱内,斜着目,瞧了一眼装睡的徐幡,也并未再多言几句,径直走到了舟前。 “船家,大概还需多少时辰才可渡到山外去?”许云对着立在舟前的船夫问道。 “看情况,最早也要正午才驶得到。” 一把木叉刺入江水,再出时,叉尖已穿了一条不大不小的鲈鱼来。 “舟上无其他吃食,买鱼否?” 船家将鲈鱼取下,那鲈鱼还保持着些活力,从船家的手中蹦下,落在甲板上蹦跳着。 “这条鱼倒是新鲜,卖你们十枚铜钱子儿,我那舱中的锅碗瓢盆你们可用,打火用的火石便也可以借予你们用。” 船家重新拾起落在甲板上的鲈鱼,摆在了许云的面前来,双眼瞧着许云别在腰间的钱袋。 “不必了,等到了山外再说吧。” 许云抱着双手靠在舟前,船家将鲈鱼收起,转过身,拿起木叉,再次朝着江面望去。 湖海一线逐步清晰可见,日出云上,光芒逼近了下来,热腾腾地,不似晨间的暖暖温光。 “至了。”船夫靠近了岸。 山外的风景,世俗气息更为厚重些,随处可见摆摊之人,茶馆酒肆亦琳琅遍布在街市两道间,人群来回往复,川流不息,谈笑间,家事国事尽缓缓出口中。 八股文的束缚如今似也减轻了不少来,毕竟如今的朝廷不仅需要安内,更需要攘外,他们这些老百姓的闲谈之资,怕也入不得那些居于庙堂之上的眼。 徐幡蹦跳着,先一步下了舟去,路原后一步,牵着老仆的手,缓缓下了舟去,许云立在舟前,徐幡瞧见了路原牵着老仆,也转身上了舟,扶着许云下了舟。 “两位,就在此别过了。”老仆拱手说道,许云也拱着手回礼。 “我还有蜜脯,全给你吧,以后嘴里发苦时便可吃上一枚。” 路原将囊中的所有蜜脯全塞给了徐幡。 “那竹蜻蜓你应该是会玩了吧,以后没事的时候便可玩玩。” 徐幡笑着说道。 “以后再见。”徐幡说道。 路原抱了抱徐幡,未言一语。 “下一次还可以再一起玩吗?”路原问道。 “当然可以了!”徐幡答道。 “少爷,我们也该走了!” 老仆的声音传了过来,路原朝着老仆的方向慢跑过去。 路原回过身来,对着徐幡挥了挥手,终是与他话了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戏幕客》正文 第三十五章:别止居 别止居位于云归城东门,朝右行百步,左拐穿进一条小巷,抬头,可瞧着一张飘荡在外的绛紫色酒旌,步入那小酒馆中,打得二两桃花醉酿,方才有了进入那客栈中的资格去。 “别止”表意好似挽留来去匆匆的过客,其内意在于渡客,劝戒行人莫留恋路途风景,及时归家。 这“别止居”有一条古怪的规矩:无论何人,何等身份,尽皆只可在此留宿一晚。 若是第二日巳时还未离开,掌柜便会遣出小二来,将那逗留的客人驱走,以便空出客房来,留与此后入住的居客。 但有此奇特规矩的别止居,却不门户冷清,反倒是每天早早便就满了客。 仅因这古朴风致的客栈让人安心,因这无论你在外惹出多少事端来,它那小小穹顶片瓦,都可护得你一夜周全。 许云最初并不知晓有如此奇特客栈,只是徐经年留下的书信中提及一二,言道此地是一个可安心睡觉的地方,那掌柜是与他颇有渊源之人。 日悬,云飘,空气闷沉,蚕桑叶儿打起卷来,春返夏归,时节未至,这属于夏日的炎炎天气倒先至了。 “许叔叔,我们还要多久才可以抵达你所说的那个客栈啊。” 徐幡羡慕起了坐着马车,走山道离去的路原,至少他们不用直顶这烈烈灼日,行走在这灰土飞扬的街市上。 “快了,拐进前面那条小巷便就凉快许多了。” 徐幡一只手搭在许云的灰色无印长袍后,被他拖拽似的朝前拉着。 “到了。” 许云松开手,徐幡一屁股坐在了满是灰土的街石板上。 “小二,要二两桃花醉酿。”许云排出一两纹银来,置在梨花木台上。 “酒不醉人人自醉,桃花醉人,客官还是挑那米酒罢了。” 小二敲了敲酒缸,然后伏耳贴在缸上,压闷声传出,确还是满的。 “酒是满的,为何不卖?”许云把住小二的手腕,质问道。 “卖与不卖与我无关,只与那别止居主人有关,我亦是一个过客,客官又何苦难为我。” 小二的手从许云的掌心滑将出去,似若无骨,他不咸不淡地对答道许云的提问。 “那你去询问一番别止居的主人,他是否还识得这半枚铜钱来。” 纹银入袋,许云捏出半枚不规整的铜钱,小二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可见的光茫,郑重的接过来那半枚铜钱。 “客官在此等待片刻,我去去就回。” 轻启暗阁,缕缕酒味漾出,窜入许云的鼻中,“好醇厚的酒香,连那窖藏的女儿红在这酒香面前也要逊色三分。” “何止逊色三分!那所谓的女儿红怎及我这桃花酿半分!”闷雷般的嗓音从暗阁荡出,声调浑厚,抵许云耳中仍不减半分。 许云向前一步走,朝着暗阁俯望去。 一眼瞧见了那一蓬乱糟糟的银发,在看,瞧着一张枣红色宽大面庞,那面上还挂着一个枣红鼻头,顺势下视,大肚、厚肩、宽腿模样依次出现。 许云朝后退了两步,依旧闻见了那老头嘴中窜出的浓厚酒气。 “你与徐经年那老小子是什么关系?” 老头用他认为平淡的语气问道,但旁人听闻着,不自禁会升起一股训斥之感来。 “他是将军,我是将士。”许云回答道。 “那老小子出尔反尔,当初说好独身一人执这半枚铜钱来,与我再饮上三天三夜,那老小子呢,我不与他打上一顿,解不了我心中这口怒气!” 言到兴上,那红鼻子老头便要伸出手来,欲去抓起旁边一罐酒来,酣饮一番。 “陈将军,莫要再饮了,不要失了曾答应过老夫人的话。” 小二探出手,将红鼻子老头的手掌荡开,取回了那罐酒来。 “陈忠将军,请受末将一拜。”许云跪在地上,朝着红鼻子老头敬拜道。 “起身来吧,那些俗名早就过了,如今,还抵不上一罐桃花醉来。” 老头未走前去,一旁的贩酒人前去,将许云扶将起来。 红鼻子老头趁此,偷偷揭开了近旁的一罐桃花醉来。 “好酒!” 酒津顺着他的髯须淌落,尔后晕湿了他那胸前的藏青色短襦。 “那徐经年如今在哪?让他出来见我!” 酒尽,红鼻子老头微仰着头,眼神落在许云身上。 许云朝后看去,徐幡缩在巷角投下的阴影中,沉沉睡着,显然是昨日一晚守那晨曦的缘故。 “徐将军,不在了” 孩童不晓人的离去,只知他们往复去了星辰之上,似做了快活神仙,亦然,大人们也不愿让孩童过早了解到,这些残酷的事物来。 “哼!他不在!他若不先将我先熬死过去,他肯下那地府去。” “咕咕” 酒液灌入嘴中,红鼻子老头擦了擦嘴角,笑语道。 显然,徐经年在他心中,还是个可恶的人吧。 “徐将军走了。” “是真的走了!” 声调扬了上去,复又低沉了下来,许云磕在地上,眼角对着的地面上,灰尘被濡湿,附着在了石板上。 “哗啦!” 酒坛坠在地,哗啦一声,散作了一地的碎片,红鼻子老头的粗手悬在一处,收不回来。 “那老小子真真欠打,再也无法用那老小子的烧牛腩就酒了,遗憾呐,遗憾呐……” 红鼻子老头走了过去,将许云扶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长吟一声,曲调悲怆。 “到了吗?” 徐幡努力睁开疲倦的眼来,隐隐约约瞧见了许云,与他身旁的两个陌生人。 “这里便是许叔叔说的客栈吗,可是客栈究竟在哪里?” 徐幡朝向四周望着,瞧不见可以居人的屋宇。 “这个孩子是?” 贩酒人问道。 许云嘴唇微动,贩酒客瞧见了他欲说出的话,红鼻子老头不解,徐幡眼神朝着四周飘去,周围一切的事物对于他来说,毕竟都是那般的新鲜。 “他是?” 红鼻子老头对着一旁的贩酒客问道,贩酒客贴过来耳语道。 “这唉……” 这一声不是感概,而似那幽幽长长的感叹,叹命运,叹世道。 “走喽,进去玩喽,爷爷的客栈中可有许多好玩的东西呢?” 红鼻子老头伸出他那张大手来,徐幡躲在了许云的身后去,抬头看见许云递过来的眼神。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了红鼻子老头,将他那小小的手放在了红鼻子老头大大的手掌之中去。 日光似也没有了方才赶路时的那般灼热,一阵风过,吹的酒旌飞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戏幕客》正文 第三十六章:阴影、墨客 “看,我们到了,到爷爷的家了。” 徐幡顺着红鼻子老头手指方向望去,翠竹掩映下的古栈,唯唯瞧得见飞檐一角。 风起,竹晃,日光剪碎,投在白墙,留下一幅丹青水墨画来。 “这里好清凉啊!” 风至,扑面,徐幡闭着眼,张大着双臂,欲揽住这久违的煦风。 风过,人立,到头来终究是留不住这虚无的东西。 “进去更为凉快些。” 红鼻子老头牵着徐幡的手,继续朝前行进着,至了“别止居”门前。 尚未真正入“别止居”,先入眼来的,是那两张贴于漆门上的司门守卫,左神荼,右郁垒,皆是一幅凶神恶煞的模样。 不过,大抵也是年禧早过,除旧布新的缘由。 郁垒一侧翻了卷,呈现出似掉非掉的模样;另外神荼外饰的爵鹿、蝠喜,朱红颜色了不少,如今色彩似那秋日霜打后的橘柑。 “将军回来了。” 一人持着扫帚,将那纷飞飘零的枯竹叶聚拢到一团来,他对着红鼻子老头咧嘴笑着,一幅憨厚愚钝模样。 “让你好好休息着,每日按时送服苟寒石大夫的药,你瞎跑出来干什么!” 红鼻子老头显出一幅生气的模样,“你快些进去给我好好呆着,再溜达出来,以后可真得派一人看着你不可!” 瞧见那人依旧苍白面色,红鼻子老头也不好再发怒,只是让方才在小酒馆中贩酒的那人将其带回客栈中去。 “陈将军,今日天气这般好,我出来晒晒这快要发霉的骨头也未尝不可,踏出门来,瞧着这些杂乱纷飞的枯叶,所以忍不住拿出了扫帚来,将其清扫干净罢了,将军就莫要生气了。” 那人始放下扫帚,一阵风过,又欲将那满地枯叶卷拂。 “可莫又要卷得处处都是。” 语未落地,那人一脚跺在帚端,帚立,右手提(i)起扫帚,顺风而席,枯叶化卷,于四尺低空盘旋,帚离,风止,枯叶叠落一堆。 “咳咳” 兴许是许久未动的缘故,那人弓着腰,连连咳出声来。 “还不快进去,莫非真要失掉了这条残命才甘心!” 红鼻子老头甩开了徐幡的手,快步走上前去,取掉了那人手握的扫帚。 “今晨那苟寒石大夫给你配制的汤药送服下去了没?” 红鼻子老头抚了抚那人弓着的后背,缓缓问道。 “还没” 咳嗽间隙,那人嘴中迸出了两字来。 “你!你这小子非气死我不可!”红鼻子老头被气得手指微颤。 “张典,将他带回莫问堂去,你要亲眼瞧着这小子饮完药后才准离开!” “是的,陈将军。” 贩酒客上前来,搀扶着那人入了客栈中去。 “这些小子,一个个都不让人省心,每天尽给我添出这样那样的乱子来!” 许云垂着目,不敢朝盛怒中的红鼻子老头望去,徐幡跑到了漆门前,垫起脚尖,去抚那神荼的长髯。 “莫要在外面玩喽,走进去,爷爷里面好玩的才多呢。” 红鼻子老头收敛了怒意,两手伸出,将徐幡从地面上架起,尔后将其安稳置于两肩之上。 “徐幡快从陈将军肩上下来!” 许云对着徐幡训斥道。 “我好吧。” “无事,无事,在这里爷爷说了算,你许叔叔还管不了你爷爷呢!若你许叔叔日后训斥你了,给爷爷说,爷爷护你。” 红鼻子笑着说道。 “真的?” 徐幡弓下头来问道。 “当然是真的,爷爷从不骗人的。” 红鼻子老头点点头答道。 “坐稳啰!马儿要驾喽!” 人朝着客栈中去,唯有欢声笑语留在了此地。 “这小子。” 许云摆了摆头,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情来。 入了客栈,堂中一洼水池,假山立,群鱼游,荷莲始始发了嫩芽来,不过叶片大都还包着卷儿,只有三三两两舒展开了腰肢来。 客栈不大,唯一个四四方方的小庭院模样,稀疏排列的客房内居着些住客,不过白日里,瞧不见多少人出门走动,所以一眼看去,颇为冷冷清清。 “马儿驾!马儿驾!” 笑声回荡于四野,依稀有人影走出客房门来,寻着笑声方向望去。 但在瞧见是那掌柜身份后,出来观望的众人复又返回了屋中去,不再多问。 “下来喽,爷爷身子骨老了,跑不动喽!” 红鼻子老头将徐幡放下,摸了摸他的头,和蔼的语道。 “这么大的地方都是爷爷的吗?” 后院有着一道风雨廊,廊的尽头,有着一方池,池中有些锦鲤,五花色,为那清谈、素净的池水加上团团花锦来。 “莫语,带着这孩子到处走走,逛逛,我先行离开一步,有事与他人商量。” “好的,将军。” 一人悄无声音的显出身影来,持着一管“竹洒泪”制作的青萧。 “什么将军不将军的,在这客栈中,唤我掌柜便好。” “好的,掌柜。” 那人黑纱罩着面,瞧不见具体面貌,只露一双冷月无光眸来,若单单以声音来断其容貌,也该是一个奇女子吧。 “乖哦徐幡,就让莫语大娘陪你玩,爷爷要去处理一些事情,等下再过来陪你。” 那女子瞥了一眼红鼻子老头,“哦,错了,错了,该是莫语啊姐。” 女子收回了冷冷的目光来。 “莫语姐姐,快过来瞧瞧这鱼!” 徐幡靠在栏椅上,整个人探出了半截身子去,那女子也不管,就倚靠在朱漆的桩柱旁,摩挲着手中的那管青萧。 “你这腿伤怎般回事?” 红鼻子老头推门而入,进了许云休憩的客房中来。 他此前便就瞧见了一瘸一拐行路的许云,只是那孩子在,不便多问些什么,如今入了客房,红鼻子老头沉下声来,直入主题。 “那日我带着那孩子离开时,被一人伤的,那人似乎是阴影的上层人物。” 外无一人,日光便直直穿过那窗扉,投射在地,拉出长长的轮廓。 “阴影,那群只知道讨要便宜之人,不,他们尚且连人都算不得上,一群东躲西藏的老鼠。” 红鼻子老头一掌拍在木桌上,杯盏腾空,尔后速坠,斜歪倒在桌上,内里茶水顺着桌檐淌落。 “也该是活动活动筋骨了,不然那老鼠们还真真以为手可以伸的远来,不剁掉他们一肢,他们怕是不会老实。” 红鼻子老头拿出一块不知何种材质打造的令牌来,摩挲着其上阴刻的一墨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戏幕客》正文 第三十七章:铜镜对红妆 “阴影的实际核心唯一人,我亦不晓得那人的具体容貌,有人言是一老妪,又有人语是一个面貌如婴的白须老道。” 飞檐高翘,似要刺破这大明的天盖来,红鼻子老头望着立在飞檐上的鸱吻,暗暗抚着长髯。 一只归燕衔着枯草飞入屋檐,精心编织着它那半成的巢屿,“若是那些将士如这归燕,那有该多好。” 许云半倚在门框前,瞧着那归燕,似有无尽话语将要说出,可话初始至了喉间,便又止于在了唇角间。 “春燕归,春燕归,归来不似离往人,人去不复返,只见一书回” 红鼻子老头吟语着,这歌谣本是稚孩语,可从红鼻子老头嘴中言出,只觉得悲凉,眼角噙出泪来。 “去往那战场的好男儿,归回之时,又有几人?” 竹叶婆娑,影入水中,晃得那块碧玉碎成一块一块来。 许云瞧得见那水中的幻影,似乎有些人影浮现出来:一些人腆着脸笑着,虽那脸上满是灰土;另还有人望着一处,不晓那目光落于何处,是故乡,亦或是战场…… “我老了,似也没以前那么多的冲劲儿,而今,只好缩在这片小天地中,不愿再去争夺些什么,如今待事接物,也无法再如以往思虑得周全。” 目光垂落,红鼻子老头语调中,约约有自嘲之意。 “若是将军都目光短薄,那我等更是鼠目寸光来。” “哈哈!承蒙夸赐了!” 两人对眼一笑,过往入云烟,掠过眼来,尔后又消逝在了风中。 “这几日莫要随处走动,那与魏忠贤颇有关联的苏家在这城中,到时候被他们察觉到,定会引出他样事端来。”红鼻子老头语气加重几分的说道。 “苏家?京都苏家何为来此城中。” 许云不解,遂对着红鼻子老头问道。 “为了那一纸婚书罢了,与那另一豪绅路家的联姻之事。” “这种豪族间的联姻也不少见,无需去多加注意,你们只需要将自己的行踪匿好变行。” 一处客房内,隐隐传出琵琶音韵,丝丝幽幽,弹奏之人的情愫全流淌在了那音律之中去。 许云目光探向远处,那家传出琵琶音韵的屋子。 “那两人今日巳时便也是该离去的,为何如今还在那房中弹奏琵琶!” 一人上前来,低着头,弓着身,接受红鼻子老头的训斥。 “是的掌柜,我现在便去让那两人速速离开,莫要再做出过多的逗留来。” 人离,许云瞧见了他攀在檐脊上留下的踏痕。 “你这小子有路不走,踏在那檐脊上,等会回来给我收拾干净!” 红鼻子老头的咆哮声传远,那踏在青竹上的身影顿了顿,尔后才继续朝前奔去。 “这群小子若是无了我的管教,不敢想会闹出怎样翻天乱子来。” “陈将军手下将士个个都是豪杰人物,若不是那魏忠贤,陈将军与众将士又怎会落得如此地步来。” 许云语气有些愤愤然,他握着拳,脸上有着怒色。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我亦无心再踏进那漩涡中去,落的一身轻,这样倒也自在。” “可,陈将军!” “无需再多说了,该过去的,皆以过去了,那老婆子也曾说过,人也需朝着前方望去。” 红鼻子老头背着身,只有那栖于檐下的春燕瞧见了他微红的双目。 “你们二人为何还不离开去,莫非晓不得这别止的规矩!” 那人粗着嗓子,手指指着在客房中收拾行囊的二人,一苍颜老汉,一眉眼尚未长开,便依稀瞧的见其清秀模样的女童。 “还望宽容半个时辰,待我等收拾好行李,便就离去。” 听到有人催促了,那老汉加快了手中的动作,将一方木盒里里外外的缠住。 “再予你两人半个时辰,若再未离开,可真就别怪我不通人礼了。” 那人离了去,房中有唯剩老汉与女童二人来。 “那人心思挺好的,若是换做他人,怕是都不肯让我们入这客栈来。” 琵琶声停,余音绕于梁上,经久不绝,那女童开了口,不似一孩童说出的话,反倒如那久历沧桑的老人模样。 “也是,那人确也挺好,不用一文,便就收留我两人,在这客栈中歇息一晚来。” 老汉终于将木盒用着那红布精装裹完,他绕过木桌,将那女童从座上扶起。 “慢些,莫要跌了。” “无事的阿爹,你觉着我们此番下江南去,那路家承认我们这门亲事的几率又有几何?” 女童平静着语气,一字一句的言道。 “莫要乱语,他们那豪族最为重视的便是名声,若被其余闲杂人等听闻到,尔后传入了他们的耳中去,影响不好,不好” 好汉言语到最后,似乎也无法坚定此前的想法来。 “为何定要嫁入那路家去?” 女童双眼合着,右手处执着一根木拐,似乎是眼不能视物。 “为何,我也不晓为何,就当是爹想要入那豪族,体验体验当人上人的感觉吧。” 女童瞧不见此时那苍颜老汉的表情来。 “该离去了。”老汉说道。 “是该走了。”女童答道,牵着老汉的手。 门启,一束光先一步泄进屋来,尘土在光芒的照耀下,显得格外瞩目来。 “那两人也是住在客栈中的人吗?莫语姐姐。” “嗯。” “他们也必须要遵守客栈的规矩,巳时便要离去吗?” “嗯。” “他们离开这里后,会去哪里呢?” “” 那清冷的女子自始自终,唯唯只用一字回答道徐幡提出的一串问题。 那两人前脚踏出漆门,后脚便有合门人赶来,将漆门缓缓闭上。 徐幡跟随着那两人出了门去,他并非对那两人感到兴趣,而是对那女童怀中抱着的琵琶感兴趣,他此前在家乡的小屋时,见过那个乐器,那是他阿娘的。 不过那个不如女童怀中抱着的那般干净,他阿娘的,上面布满了尘土与蜘蛛网结。 “唐黎,你们这破落户也至了这云归城中,莫非也是与那路家联姻来了。” 徐幡还尚未踏出门去,那嗤笑声便先一步,传了进来。 “不准出去。” 那黑帷罩面的女子说道。 “好的。” 徐幡回过头来,“我只看看。”,徐幡露出恳求的表情来,那女子未理会。 徐幡趴在地面上,眯着眼,从那门缝中,瞧着那被人层层围着的二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戏幕客》正文 第三十八章:青衫薄 “何许人等,也不瞧瞧自己如今儿的身价与地位,单单凭借那上一辈儿的留下一纸婚约,还真以为可以飞得上枝头去,成为凰凤不成!” 菊纹上裳,下罩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云丝披风搭肩。 发成惊鹄髻,唇角留着一点朱痣,脸圆腴,身段丰,手中执着一把仕女宣扇轻摇,面容带着微微讥笑之意。 妇人左手牵着一同样衣着华贵的女童,站在人群外,打量着被下人围着的落魄二人。 “我还真以为你两人可以缩在这客栈中一辈子呢,瞧如今儿,还不是被赶将出来了。” 妇人捂面嗤笑道。 “走走走,莫让这二人脏了我们的眼来。” “哦,对了,你们自给儿瞧着办事,莫要惹到官府去便可。” 妇人声调微细,摇着宣扇,扭着腰肢,声调渐行渐远。 “二少奶奶吩咐了,要我们看着办。”一仆从侧着头,对身旁另一人笑到。 “那就看着办呗!” 那人回道,同时一脚落在那苍颜老汉的身上,老汉仆地。 “阿爹!” 木拐落地,被他人踏践,随意踢掷,不晓得归处在何。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他们也不敢下重手来,忍忍便好,忍忍便好……” 老汉将女童护在身下,双手支着那不厚重的身躯。 “有关系的,有关系的,不准任何人再欺辱阿爹去!” 女童握着手中的琵琶,胡乱地挥向四周,众人指着女童笑道,“一个瞎子罢了,居然还妄想嫁到那路家去,可真真要让人笑掉大牙来!” 弦断,人濡血,琵琶堕地,溅起尘埃滚滚,一人蹲下身,捂着额头流经的涓涓血液。 “你这小妮子,大爷不给你几分颜色瞧瞧,你还真可翻了天来!” 拳握,呼啸而来,女童站立在原地,不动分毫。 “大男人打一个小女孩真是羞羞脸。” 徐幡冲将过去,握住了那人的拳头,将其推至一旁。 “哪来的小屁孩,滚滚滚!少来这里多管闲事!” 一仆从伸出手来,推搡着徐幡。 “你们都给我滚吧,我不想动手。” 黑纱罩面的女子移步出了门庭,人群竟自动绕开道来,为其留出一条路来。 “这客栈中莫非都是些奇奇怪怪的人” 语初落地,那言语之人,嘴中飞出一颗黄牙来,黏着血丝。 “下次再胡乱言语,落的便不是你的牙。” 黑纱女子淡淡扫过,那仆从歪斜着嘴角,刚刚抬起的手却也不甘心的垂落在了一旁。 “怎么,还想嗡嗡地在此留多久?” 女子抚着青萧,目光低着,不曾注视众人,可场上众人无不升起一股悚然的寒意来。 “走!我们走!你们这两个破落户,莫以为今儿有人罩着便可无法无天了,以后无人护你等,看大爷我怎么收拾你们!” 那被黑纱女子打掉牙齿的仆从骂骂咧咧的退走下去,唯剩下四人来。 的确,虽那人身份为家仆,可即便是家仆,也是那京都四族之一的苏家家仆,比他们这破落户的身价倒是要高上不少来。 “阿爹,你无事吧?” 女童摸索着前进,不晓老汉的具体位置。 “无事,无事。” 老汉赶紧用袖口擦了擦那尚未干固的血渍,然后起身来,至了女童面前,紧紧将女童抱住。 “都是爹爹不好,爹爹是窝囊废,连望舒的周全也护不住。” 老汉嗓子微微颤着,夹杂着些哽咽之语来。 “阿爹都说了无事,那我便也无事。” 女童松开了那把已然残破的琵琶,伸出手来,缓缓抚着老汉的后背。 竹林间跃起一群灰色雀鸟来,它们扑腾着翅膀,流窜于人家的屋檐,墙身处,它们已然注定无法飞上青天之上,只得盘旋在蓬蒿之间,做一个低卑的生物。 “阿娘说还是呆在村中好,城中的人心复杂而又浮躁,果真如此。” 徐幡言道。 “走了,回去了。” 黑纱女子又恢复了此前的清冷模样,不愿多语半句。 “谢谢女侠扶助之恩,我薄命一条,只能日后腾达之时才可报答女侠恩情。” 那男子牵着女童上前来,扑腾一声,跪在了黑纱女子的面前。 “我亦只是看在唐太傅的面上。” 黑纱女子只是淡淡地言道,可那男子却全身紧绷起来,盯着黑纱女子的下一步行动都亦或是下一句言语,可黑纱女子只是抚着她手中的青萧,也并未在言一语。 “那就不叨扰女侠了,我等便先一步离去了。” 老汉牵着女童退出街市,且暂消逝了踪迹。 “他们二人是谁呢?”徐幡抬头对着黑纱女子问道。 “逃命之人,欲逃脱宿命之人。” 黑纱女子眼眸罕见升起一丝波动,尔后又快速的消寂了下去。 “人的宿命不是上天早早就安排好了的吗?又怎么能摆脱的了宿命呢?” 徐幡不解的问道。 “有些人不认命,便就要与天去争命,他们便是逃命之人。” 黑纱女子难得多言了几句,可徐幡依旧未曾听懂她言语中的意思来,只是眼神茫然地望向那两人离去的街道。 “那人不与此前追杀我们的人为伍,不然,她在一旁看戏岂不更好来,不用动手,我们便也会死在那苏家的手中。” 老汉依旧牵着女童的手朝前行进着,不过嘴唇动着,虽声调颇低,但女童却也听得是一清二楚来。 “嗯,那个姐姐不是坏人,但我从她的言语中听得了,她亦是一个藏着些故事的人啊。” “谁人不是有故事之人呢,我们还是赶往江南去吧,你先与那路家少爷将关系建好,此后的计划再一步步的行进。” 老汉牵着女童的手心出了微汗来,似乎是心中焦急的缘故。 “嗯,我一定会让爹爹当上那人上人的。” 女童坚定的答道。 日光下徹,影曝石上,二人的影子拉长来,进入阴影,又彻彻底底的消失来。 “走了,回去了。” 黑纱女子先转过身,朝着那贴着门神的木门走起。 “嗯,我去问问许叔叔逃命之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徐幡紧跟着黑纱女子的脚步踏入了门中去。 吱哑一声响,尔后,天地一片安寂,再无其余声调传来,那贩酒客回到了独立于客栈外的小酒馆去,用着手中那一方白布,反反复复的擦拭着架上的酒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戏幕客》正文 第三十九章:云山擒锦 晨起,天初始朦胧,万物依稀,人瞧不得真切,一缕微光自海天一线升起,为那袅袅白雾镀上一层淡薄的金黄色。 雄鸡一声啼鸣,碎裂了长空的寂静,人起,煮早食,焦木升起的烟云从一方囱内游出,与那湖中升起的水雾交缠在了一起,使得归于梦乡之人,亦闻得清这木香与世俗味儿来。 远望而视,已瞧不见摆渡之人,唯见一艘艘留于渡口的船舶,水波轻漾,船舟亦随之而上下轻摆。 漫天星河如今,似墮入沉沉浩海中,尔后被那网罟一一捕获,于麻绳之上,跳动着清光。 “我们今日便要赴往江南,江南后,我又该去往何处……” 许云已醒,瞧着侧躺在床上,蜷着身子的徐幡,他自语道,尔后又轻声笑了笑。 “这臭小子,还真是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 朝着床沿靠去,他第一次细细端详起徐幡的面容:一张清瘦的小脸,该似那嫂子模样,而眉眼间依稀瞧得出徐将军的模样来,鬓深,而眼邃。 “到了江南,有那吴国公照拂,一切皆会好起来的。” 他伸手,将被角压了压,让被中的暖流可长足依存。 毕竟,从那湖江拂来的晨风,水气浓,且寒气又深重。 “醒了。” 此前在小酒馆中贩酒的那人启门,踏入许云房中来。 “是,若是有事要商,还请移步出房,那个孩子未醒,免得搅扰到他的睡眠来。” 许云拱手道。 “陈将军与你有事要商,我来此,领你去那醅酒庐。” “那这孩子” “无事的,莫语姑娘会瞧着他几分,不会让他胡乱跑动的,毕竟此处对外言道是个客栈,你们亦是客人。” 那人先一步踏出了门去,许云也不好再做推脱,随其脚步拐出了房间。 一人悄无声音,出现在了房中的竹凳上,她坐立着,眸子依旧那般清冷,不曾瞧见她此前执在手中的青萧。 她眼神落在那幽幽微微、明灭不定的烛灯上,失了焦距。 灯火经由一夜,至了晨间,只剩下灯芯处一点光亮,以及烛盘一圈的飞蛾尸身。 “快些进来!快些进来!尝尝我酿的桃花醉!” 红鼻子老头那张原本赤色的面容,在橱火的烘托下越发红润。 “这橱火” 许云未曾见过在房内壁上砸开一洞,然后置入火中的,所有不免有些好奇来。 “这个是我那老婆子无事弄出来的,此前我那全身筋骨一到春日,便会感到寒意,所以她便弄出了这么个玩意儿来,说可以驱寒,我倒不曾觉得。” 红鼻子老头摆了摆手。 “扯回正题来,快尝尝我酿的桃花醉!” 红鼻子老头举起两个酒盏,送到许云二人面前来。 “快些瞧瞧,我便就不信比不上那老婆子酿的了。” 红鼻子老头眼神企盼的望向二人,似乎想从二人嘴里听到肯定的话来。 “咕噜、咕噜” 酒沾唇,再入口,尔后下喉,许云感受到微微辣意,不似此前的桃花醉那般绵柔、悠长。 “这酒” “这酒不错,已赶得上老夫人的水平来。” 许云欲言语,却被一旁那人抢了先来,“将军还有酒无,再给我斟上一杯可好?” 那人笑语道,然后向前一步,好似要去将那罐酒抢入怀中。 “无了、无了,要喝你自己酿去,莫要抢我的酒来吃!” 红鼻子老头将酒坛护在身下。 “你这老婆子,莫以为你酿了十八罐桃花醉便了不起来,还真真以为没了你酿的桃花醉我就没酒吃了不成,如今我自给儿酿,自个儿吃,岂不美哉!” 红鼻子老头哈哈大笑起来,活脱脱像个孩童。 “将军,莫要说你让我俩来便是尝酒,若无他事,我可就走了,毕竟不是每人都如将军般,当个甩手掌柜,不做事,只晓得喝酒来。” 那人环抱着双手,掐断了红鼻子老头的笑语。 “对了,对了,这才是真正的正事,许云你们二人是否准备前往那江南水坞?” 红鼻子老头收敛了此前的嬉皮神色,正色地问道。 “今日便就启程去,徐将军此前交代了,去江南寻那吴国公。” 许云答道。 “也为了替我的一个兄弟了结心愿” 他的声调低沉下去了几分,面色暗淡。 “往江南水路最快,行山路最慢,但却也最为稳健,听说最近朝廷之中出了些问题来,不晓得魏忠贤那老狗,此后又会做出些什么疯狂事。” 红鼻子老头抚须提议道。 “对了,这是从寒石大夫那求来的断续膏,对于你的腿伤来言,该有莫大的好处。” 说着,红鼻子老头递将过来一棕色玉瓶,轻晃一番,听闻不得任何声音传出。 “谢过陈将军!” 许云垂身拱手谢道。 “无事,无事,等你到了江南,询问一下那吴老头,那江南的君莫笑还有无,若有,便让他备上快马一匹,送个几罐与我尝尝。” “将军不是有如此多的酒喝,还去讨要那君莫笑为何?” 许云不解,问道出声。 “你去了便就知晓了,那吴老头最为吝啬,当初提(i)一罐君莫笑,还要三人分着吃,你带着这孩子去,r向他讨要,他定会给你。” 红鼻子老头鼓着圆眼,自顾自的点着头,似乎对着自己的计谋感到佩服。 “将军,莫要再吃酒了,不然老” “知晓了!知晓了!不吃了,不吃了,楚贺,你这小子不去那万朝庙做个和尚,真真可惜了你这嘴上的本领来。” “我倒也想去那万朝庙做个和尚,可老夫人吩咐了,要我看住将军,不然我早早便就做了和尚去,还离了着这尘俗来。” “好,好,我吵不过你,吵不过你,我将许云送出去,你替我管好这些酒酿来,还有就是,莫要偷吃!” 二人拌起嘴来,惹得许云也忍不住轻笑出声来。 “谁人像将军这般喜吃酒啊!” 那贩酒的楚贺言出声来,不过红鼻子老头与许云已经出门去,不晓得究竟听闻到了他的话语没。 至了门外,红鼻子老头又将一物塞到了许云手中,“这个不是予你的,是留给那孩子的,待得他成年,你再决定是否与他看。” 那是一封信,面上皱巴巴的,那笔记也歪歪扭扭,不细看,真瞧不出是什么字来。 “楚贺,出门来!” 红鼻子老头对着屋内吼出声来。 “又有何事啊,将军。” 那此前的贩酒之人缓步踏出门来,挠了挠耳,“将军,我耳还尚未失聪,不必这般大声,我听得清的。” “给许云备上一匹快马来,他们将要赶赴江南去。” “哦,好。” 一人走,两人留。 日出东方,高挂苍穹,人对周遭事物也瞧得真切了几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戏幕客》正文 第四十章:诗云 感谢有人能看这本书,这本我一直认为处于单机短线状态的书。 我喜欢写作,不喜欢我现在的土木工程专业知识,更不喜欢那些数字与一大堆毫无生气的文字叙述。 也许有人会说:“那你当初为什么要选择这个专业,又不是有人逼着你来学的!” 对,我选择这个专业有一很大部分的原因是因为家庭原因,父母从来不认为写作有用,他们也许是先认识到这个社会现实的一面,他们更多考虑的是如何赚的钱来。 我不喜欢这样,我亦不喜欢大学老师有意无意间提及的,这个行业可以赚钱的小门道来。 正如我姐说:我活的很老成,我活在理想的状态中,但终有一天不得不面对这个现实的社会。 我顺从长辈的意愿报了这个专业,来到了这个学校,我试着去接受我从小讨厌到大的图案,以及一连串的数字,经过大学一学期的挣扎,我发现:习惯这个东西真的,真的很难以改变,我之前所厌恶的,我还是无法将其咬碎后吞咽下去。 我开始尝试写,写那些光怪陆离的故事,也只有这样,我才感觉我内心可以平复许多来。 《戏幕客》的原意是讲一些卑微之人的故事,我愿意讲述那些大潮浪下,细微的人的故事。 我将这个故事投在女频,两万字左右时收到了签约消息,我很兴奋,感觉到自己被他人所认可。 我写到八万字左右时,将这个故事发到了路边点评摊,陈归离大大发现了这本书,并将其接了下来。 她与我谈论道这本书不该放在女频,会埋没了它,我当初只回答她说,写作是件开心的事,没有埋没不埋没的。 此后快要写到十万字时,我的一些读者朝我反应了这个问题,他们亦说,劝我早早换到男频去,我开始思考,这个题材是否适合女生看,这个放在女频,是否真正的适合。 我问了我的一个女性朋友,她说,你要换到男频去,是一个坚决的回答。 我说好,换。 于是,我开始修改这个故事,开了一个新号,取了一个新名《帝襄》,这是我最喜欢的一个书名。 也许有人会问:“你这本《戏幕客》是否便要割掉?” 我的回答是:不,不会。 我会讲好这个故事,用另外的线条来牵扯出一个清末民初的悲欢离合来。 这个新的故事亦讲述的是一个个小人物,毕竟现如今的每个小人物,谁人不是在艰难的活着啊。 若想看这个新故事的朋友,请翻阅至第一章,若想看原先故事的朋友,可以移步去《帝襄》,我会尽快完成章节的补充与迁移。 最后:感谢每个读者,感谢此前支持我的每一个人,谢谢,由衷感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戏幕客》正文 第四章:百事 年岁过,迎霜降,路上行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好似受不得这些个儿寒酷天气。 虽人人都着(hu)着一身厚布大花袄,或那一身藏青棉袍,可依旧摆出一幅受不得寒的模样:缩着脖颈,朝那袖中藏着手去儿。 “您多久不曾来我们这儿,人家盼星星,盼月亮,总算可将您给盼来了,今儿来了,晚上便不依你走,说什么都得让您在这儿呆上一天来!” 红楼门口立着三三两两穿着露骨薄衫的艳丽女子,瞧见路过男人望着自己,便就凑上前去儿,揽过那男人的手来,笑盈盈地拖进楼里。 若是男人不愿,她们也有另一套法子,她们会娇嗔地轻骂道,言那男人薄情薄意,昨晚儿才见着,今儿午饭才刚刚食过,便就装疯卖傻,遗忘了自家。 若那男人应了,那在柜台边儿候着的小二便会伏低身子靠近来,问那男人是否留宿多久,平日儿有没有熟识的姑娘,若无,便由拉进来的女子招待。 进了红楼,那老妈子们不会去瞧那些生客,也不会去接待那一眼瞧着,便见得一幅穷酸模样的人来,她们可没那些兴致。 她们,只会接待那些有名儿有姓的熟客,毕竟那些客,才是她们的摇钱大树。 这些,都是各个红楼都默认俗成的规矩,其实说是规矩儿,也算不得上什么规矩,只是这般好使,好赚钱罢了。 老妈子们,大都是些自小便就入了这行道之人,经由几十年岁的摸爬滚打,才有了如今儿的地步来,所以那脾性乖张,喜怒无常,道也能使人理解得三分来。 至于后面陆陆续续入了这行当的女子,要不是被拐当而来,便是自家养不起那般多张嘴,索性卖到这红楼。 一来,可以让自家孩子且暂活得下去,二来,也可换到些银子,让那穷得叮当响的家中,揭的开锅来。 两年时光匆匆间,便就逝了,今儿是那清道光二十二年,农历壬寅年。 清军那是彻彻底底的败了阵来,与那英邦签订了丧权辱国的《南京条约》,将那广厦福宁上对外实行了开放,香港岛也被割了去。 可如此这般,那满人依旧未醒过来。 割了地界儿,赔了些银子,然后又继续该干嘛干嘛去。 这南京城中的人,也未觉察出与此前又有多大区别来,不过只是这地界上的洋面孔多了几张,那叽里呱啦,听不楚的鸟语使人头疼了几分。 不过好在那洋人出手阔绰,再加上一副大骨架、健硕的身材,那红楼中的女子瞧见了,竟也会难得的羞红着一张脸来,故作出小女子姿态前去相迎。 洋人不会中国人说的话,那女子们不晓得洋人说的鸟语,一来二去,此后大都凭借着眼色行事,心中也颇有了几分默契。 “您来了,里面请。” 那婉清微拘着身子,尔后迎向一挺着大肚,手上盘着一串儿檀珠,肥指上塞着绿松、翡翠金戒,脚走王八步,约莫四十有几的商贾。 “嗯,走进去瞧瞧,多久未曾见着那玉卿小妮子了,此前那红老婆子搪塞我言,那小妮子身子骨不舒服,今儿过了两年有己,好不易回一趟南京来,自然该去照拂、照拂那小妮子的生意来。” “大爷,怕是” “怕是什么?快些带我进去,若我兴致起了,指不定让你一道作陪!” 那商贾揽紧了婉清的腰来,还不忘捏了一把她腰间的软肉,饶是弄得她酥酥麻麻,发起痒来。 “大爷,莫要这般咯。” 婉清娇声笑道,那商贾未听得进去,反而搂得更紧了些。 “红姨在否,我好不容易回这秦淮河来,莫非还见不到人喽!” “在在在!谁说不在,谁不在,我这老婆子都得在这儿,不然这群小妮子们指不定会闹腾成那般来。” 这边儿音儿还未断,另一面的声儿便立马窜了出来,到了这楼前来。 尖嘴老妇将那商贾旁的婉清挤到一旁,然后搭着那商贾的肩,朝前边走,边说我话来。 “您来了这儿,也不早些说道一声,弄得老婆子我手忙脚乱,您便就高兴了是不是。” 那老妇两年时间,也未变化多少来,只是面上皱纹又多了几道。 “说什么,您也得在我们这儿多呆上几天来,若是呆上一天便就草草离了去,那以后您可就别来这翠腴楼了!” 那尖嘴老妇详装发怒,戳了戳那商贾胸前。 “好好,依红姨的,依红姨的,若是让那玉卿出来作陪,我便是赖在这儿,也不走了。” 商贾对着尖嘴老妇询问道那玉卿的归处。 老妇面上的笑容突然滞了下来,尔后徐徐说道:“玉卿那苦命人儿喽!怕是等不到您的回顾了,她,她两年前便就莫名失了踪迹,到如今儿来,也没有找寻到那个勾走我们玉卿的野汉子。” 说着说着,那尖嘴老妇便拍打着自个儿的大腿,佝身泣着。 “莫要骗我了红姨,你不愿让那玉卿出来,就不让她出来便好,何必装出这副模样来诓骗我!” 显然这商贾已不是第一次瞧见老妇这般模样了,索性甩开袍子,转过身,便就准备离去。 “那小妮子若是在,我老婆子的翠腴楼便让您从此以后玩个尽兴,且不收您一分钱财来。” 瞧见商贾不吃这一套,尖嘴老妇立马换了副姿态,摆出一副随便那肥胖商贾找寻的模样。 “她在与不在,如今儿都与我不关事了,我今日兴趣无了,便就先离了去,日后再来寻红姨聊聊琐话。” 确实,那肥胖商贾面上,已经无此前进门儿来的兴奋劲,现如今,只有满脸的不耐烦。 “我便就先走了。” 商贾转身欲准备离去。 那尖嘴老妇朝着将商贾引进来的婉清,递送了一个眼色,示意她前去阻住朝着门口走去的的商贾。 “大爷您莫要生气,让奴家陪您消消火。” 婉清朝商贾靠近过去,本是好意,却不料那商贾怒然一推,让那婉清倒伏在了地儿,且那玉额磕中桌角,渗出猩红的血来。 “滚开!莫要再搅了我的兴!” 那商贾连一眼,都未瞧倒地的那婉清,直直朝前走去,但不料,撞上了一个西装革履的洋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戏幕客》正文 第五章:东西俗人 “又是个什么玩意儿,去开,去开,莫挡了我的道!” 商贾直出手,朝着那洋人面儿推去,但不见那洋人有什么反应。 这商贾反倒因自个儿使大了力,加上那洋人朝后移了小半步距离,导致其下盘未稳,上手又无那支撑,差三分扑倒在了地面儿上去。 “你这什么东西!” 瞧见这人使自个儿失了面,那肥胖的商贾心中那股火腾一下,升到面色上来,胀得一张圆脸呈出猪肝红颜色。 他此时气得呀,哪曾想去深入探究眼前这洋人的身份地位,全仗着胸间那一口火气儿,探出手来,欲去揪打那西装革履的洋人。 前拳刚刚抬起,后腿还未扯开袍子,踏步上前,他那大动作便就滞儿了,毕竟,这肉做的拳头,如何抵得上这对着自己脑袋瓜的,铁熔的鸟枪儿来。 商贾冷汗涔涔冒出,他可瞧见过那东西冒出一阵烟儿来,那面前的山盗脑袋便开了瓢,像那染铺跌翻了般。 可这天朝上国男人面子的重要性,懂得的人都懂,固那商贾不愿收回手来,于是两方僵持在了那,你不动,我也不移半分。 这商贾此前大都在那川西等地儿做茶叶买卖,那儿几年,甚至数十年来,都不曾见得着一张洋面孔来,所以也不清楚这些沿海地儿的变化。 他亦不晓得上头儿朝廷的变化,知晓的,便是塞些银子给那些个儿地方小官,他们乐呵了,他的生意便也好做几分。 说起那鸟枪儿,这商贾花了大价钱买来了三杆子来。 一来,使那商队威风了不少,那川西还无多少这稀罕玩意儿。 二来,防那山盗,毕竟那川西等地儿,是出了名儿的乱,他可不想赚得钱来,没钱花,白白便宜了他家那几房姨太,去养那细皮儿小生。 “使不得!使不得!大爷们息息火气,息息火气,我这儿小地方若见了血来,还要我如何开得下去呦!” 事儿来得快,容不得那尖嘴老妇多做出其他反应,只得先拉住两方人,免得真冲撞在了一起,收不住手来。 “望大爷们给老婆子我几分薄面,大家伙来这儿,都是寻开心的,何必这般怄起了气来。” 尖嘴老妇将那商贾直起的拳头按了下去,尔后又挪到枪杆子前儿,用那枯柴似般的指颤颤巍巍的,将那鸟枪的枪口移了移。 “各位息些火气,气着了身子,便不好了,今儿各位爽快玩儿,老婆子我请了,就权当消几位大爷的不痛快,各位大爷今日便就在我们这儿玩个尽兴!” 经由这老婆子活络一番气氛,双方那原本剑拔弩张似儿的状态也松弛了下来。 “你们这群小妮子们、贱骨头,我平日传你们的体统、规矩儿都忘了是不是!快些过来!将这几位大爷给带进去,若让大爷儿们不乐意、不畅快了,瞧我不剥了你们的皮子来!” 老妇指着立在楼中闲散的几名女子,训骂出声,那几名儿女子也赶紧挪过身子,迎向了那门口的四五个男人。 “滚!” 商贾一把拂开拥过来的几名俗色女子,大踏步走到那桌角前,扯着那倚在地儿的婉清头发,欲将她从地儿上拽起来,拖进那屋子去。 “我要她。” 那金发碧眼的洋人指着在那商贾手中挣扎的婉清,用着那别扭的华夏语一字一句地说道。 他一边儿说着,一边便要走上前去。 身后那三人也端着鸟枪儿,随着那洋人的步伐。 “你要她?” 那商贾拖行着那婉清,滞住了步伐,缓缓回过身来,玩味说道。 “嗯。” 那洋人点了点头,确认的回答道。 这好不容易活络的氛围,眼瞧着又要僵了下来,那尖嘴老妇只得去拉那膀大腰圆的商贾。 毕竟,她又不懂那洋人习性、品惯,若贸然凑上前去,指不定捅出更大的篓子来。 “你莫理那未开化的玩意儿,这贱骨头又有什么好玩儿的,那原本就凡凡无几的面儿如今儿还破了相。” 那尖嘴老妇先在那商贾耳语一句,不过商贾面色未变,依旧臭着一张脸。 “你若不是与我素来有交情,我还真不愿,将我最近儿收的一个小妮子让予你这粗手粗脚的莽人,她,可还未待过客呢!说说,你要她,还是要我那宝贝小妮子?” 尖嘴老妇这句显然吸住了那商贾的神。 “真真有?” 听见有那完璧的女子,商贾的面色立马缓和了下来。 “玉墨,大爷叫你过来!” “好的。” 一小女子走近过来,面儿还残存着几分稚色,可那身子骨该发育的,早早便就发育完全了。 “就把这破损玩意儿赏给你玩儿,大爷我早便玩腻了。” 那商贾松了抓着婉清头发的手,一把揽过那微垂着头,红着脸的小女子,朝着二楼那红房中走去。 “没,没什么事吧?” 那洋人曲着膝盖骨,问着那倒在地儿的婉清。 他递过一张绢帕,放在婉清的手中,尔后指了指她额头上,那还未凝的血痂。 “多谢公子。” 她们这行业,若遇到好脾气的客人,那是她们的福份,若是遇到如此前那商贾模样的人,她们也不敢挣扎,只得事后自认倒霉。 你以为那老妈子会给她们些补偿,可能吗?无那一丝一毫的可能性! 她们,可是那老妈子花了大价钱买来的,是那货物,怎可用那使人的态度来对待。 “您可以为我唱一曲吗?” 那洋人伸出手,将婉清从地上扶了起来,他那张面上扬着笑,在这个地方瞧去,是如此的不真切儿。 “您要听什么?” 婉清拘着身子问道。 “都可以的,看您” 他显然不大会说这华夏语言,吞吞吐吐半天才说了清楚几个字来。 “那您随我走。” 婉清自然地绕进那洋人的臂中,揽着他的手入了房去。 那三个端着枪杆子儿的,便就站立在那门外,不依一人靠近那门来,饶是那尖嘴老妇也去不到那门外瞧瞧。 “小女子祖籍苏州,便就为公子评弹一曲儿《莺莺操琴》来。” 那都积了灰的琵琶今儿终是排上了用场,婉清擦了擦弦,正了正音儿,对着那端坐在凳上的洋人唱到出了声儿。 “香莲碧水动风凉,水动风凉夏日长。 长日夏,碧莲香,有那莺莺小姐她唤红娘。 说红娘啊,闷坐兰房总嫌寂寞,何不消愁解闷进园坊。 见那九曲桥梁红栏曲,在那湖心亭旁侧绿纱窗。 那小姐是,她身靠栏杆观水面,见那池中戏水有两鸳鸯。 红娘是,推动绿纱窗,香几摆中央, 炉内焚了香,瑶琴脱了囊,莺莺坐下按宫商。 她先抚一支《湘妃怨》,后弹一曲《凤求凰》, 《思归引》弹出倍凄凉。 数诸琴曲方已毕,见红日渐渐下山岗。 小红娘,她历乱忙:瑶琴上了囊,炉内熄了香, 香几摆侧旁,闭上了绿纱窗,跟随小姐要转闺房。 这叫长日夏凉风动水,凉风动水碧莲香,果然夏景不寻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戏幕客》正文 第六章:念儿想 人若离了这婉清的房,挪步到那走廊里去瞧上一瞧,听上一听,那可就什么人儿都瞧得见,什么音儿都闻得清楚,一派嘈杂模样。 毕竟,此地儿本就是那寻欢问柳处,像那洋人般,纯粹来听一曲儿评弹之人,又多得上几个来? 怕是没那几个傻玩意儿来,说道这男人啊,谁不愿听这娇鸾莺语,要听戏,听评弹,谁犯得着来这地儿听,去哪戏园子里听得你耳朵犯起茧子来,都无人阻你。 什么地儿,干什么事,这才像样,若都像那洋人般,这红楼,岂不会乱了套来。 人人都去学那琵琶语,评弹词儿,不用哄陪这男人,讨这男人的高兴,那些个女子们定会拍手称快,甚至会去那佛寺中烧高香来,可这些老妈子们,那些个大老爷们儿们愿意吗? 不愿意,当然不愿意。 现实便也就摆在那儿,这些红楼女子们,还不是得陪着这些男人一起尽兴玩儿,毕竟儿要让那男人们乐呵起来了,她们的日子,才可好过得起来。 再入那婉清的房去瞧,洋人掏出了一本小本子来,似乎是在记录着什么。 虽说婉清也认得几个字,可认得的,都是那汉字。 她微抬着眉眼装作不经意的瞥去,瞧见了那小本子上记录了些歪歪扭扭的字符,她不懂这洋人的文字,便就收回了眼来。 曲罢,弦停,婉清收起了琵琶,整理了一番妆容,将额上的发丝垂下几缕,掩住了那结痂的疤痕。 此时的洋人拿着那小本儿,合着眼,缓缓摇着头,似沉浸在了方才的韵味儿中,如今儿还未回过神来。 “公子您” 婉清近了几步,依在那洋人的身旁,轻声细语的问道。 “好!好!好!” 那洋人突然睁开了眼来,连说三声好后,猛拍了那木凳一角,腾地一下立了起来。 这惊然一举,可着实将那婉清吓着不轻,她朝后连连退着五步有余儿,直至倚在了那绘着仕女的墙儿边,方才止住了步伐。 “抱,抱歉,我,太激动了。” 洋人回过了神,瞧见了扶着那墙柱子,抚胸的婉清,上前连连致着欠意,好似一个做了错事的孩童。 “莫这般,若公子这样使,这可折煞了小女子我,小女子我本不该去搅扰公子的,该是小女子我做错了事,还请公子责罚。” 洋人不知眼前的女子究竟说了些什么,只瞧见了她那暗伤的神情,欲弓下去的身子。 “不,不要这样” 那洋人面色本就白亮,此时一时想说的话堵在了嘴边,胀红的一张脸分外引人注目。 他将那小本儿收入袋内,尔后将那婉清扶将而起。 两人、四目,互相瞧着,那婉清抵不过洋人的眼神,先一步垂了头,那洋人瞧见婉清一脸的羞意,也将头别了开来。 “公子,若您乏累了,我便扶您去那床上歇歇,床上软些,这硬木板凳抵不上那半分来。” 两人僵持着那动作儿有了些时辰,那洋人手心儿内出了汗,婉清这般半曲着身子也有些酸软,遂对着她面前的洋人问道。 “不,不,不。” 那洋人连连挥着手,示意无需到那床上去。 外面接待过儿洋人的姑娘们,都说那洋人猴急得很,一进房就黏了上来,扒你的衣服,可婉清觉察这眼前这个洋人,与那姐妹口中的洋人似乎不一二。 “我,我走了,这个,这个给你。” 洋人取下一块金皮儿怀表来,打开了婉清的手掌,轻轻放在了她的掌心里,“送给你,谢谢你为我唱的一曲。” 洋人起了身,刚刚走到门口复又扭过身来,“我叫威尔金,请问,您叫什么名?” 他报上了自给儿的姓名,婉清也抬起头来,露着一个笑:“我叫婉清。” “婉清。”洋人点了点头,因那窗棂儿未曾关上,屋外那风卷了进来,吹熄了四五盏油烛,使人瞧不真切那洋人此时的神色和那婉清的神色来。 门开合,屋外那刺眼的红光泄入了房内,婉清只得抬起那玉手遮掩住强烈的红光。 洋人步了出去,尔后又将那门给轻轻的带了上去,原些个儿泄进屋内的红光退出了房,屋内只剩那微曳的几盏烛光来。 婉清咬了咬牙,推门快步冲了出去,她倚在二楼勾栏上,瞧见了那洋人和佝着腰,在那一旁不停说道什么的尖嘴老妇。 洋人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他回过头来,朝着二楼方向望去,瞧见了慵懒倚靠着勾栏的婉清。 “公子,记得下次再来!” 她挥着那张湖青色的丝帕,说着往日送别那些男人们相同的话语。 她努力想要扬起往日那张笑脸来,可此时怎般都无法笑得出来,那泪珠儿流到了唇边,她伸舌舔了下,微咸,咸中还夹着淡淡的苦味儿。 “下次,下次还会再来的,下次再来听,听你唱上一曲!” 洋人大声对着二楼的婉清回应儿着,对于他来说,这好似只是第一次相逢,而不是诀别般。 听见洋人的回应,婉清先是怔了怔,尔后擦掉了那挂在面儿上的泪珠子,直直立在那二楼,对着那洋人的目光。 该走的客终会走,毕竟这儿又非他们的归宿。 对于他们来说,此处更像是个调剂、舒缓的地儿,平日累了,乏了,不顺了,便来此地儿,花上些银子,换得片刻儿的欢愉也好,毕竟儿难得可以逃离出原本的圈子,逃离出那些日复一日的麻木来。 “呦呦呦!我们这儿婉儿姐是被那洋人给迷住了呢,一双眼珠子儿都发愣了呢,莫非,还真动情了不成?” 一女子从婉清房儿的右侧走了出来,瞧见婉清望着那离了红楼的洋人,挑着眉,斜着嘴儿来暗暗讽道。 “在这地儿,谁人敢有那心思来,还不如就这般安安稳稳的过活下去,莫要最后投了情儿,入了人儿,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才好。” 婉清自顾自地说道,不晓得是对着那女子说,还是对着自己说。 “还是婉儿姐识得局势来,不像我这目光短浅的,只晓得耕耘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儿,别的,怕是想都不敢去想喽。” 那女子缓缓近了婉清,欲靠在她身上哭诉一番,不料婉清直接转身便就下了楼去儿。 “我还有其他事要做,无妹妹这般时间空余。” “你!” 那女子跺了跺足,但终究是无可奈何,毕竟儿,人家可是那玉卿之后的第二大翠腴楼头牌,这儿翠腴楼,除了那老妈子,谁人招惹得起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戏幕客》正文 第七章:天地变换 由那洋人带来的小骚动,随着他后脚跟子踏出了这红楼,也且暂是告了一段落。 这楼里那些个探视的目光,也收了回来,老爷们儿该干嘛的干嘛,那女人们也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来。 “你这不懂事的东西,怎么不留那洋人老爷多玩一会儿,怎么就拉不上你的床去了!哎呦喂,你这脑瓜子中是被浆糊糊住了不成,怎么教都教不转的玩意儿,莫要学那不开窍,离了去儿的玉卿贱骨头不成!” 那尖嘴老妇一只手戳着那婉清的额,另一只手叉在那腰间,泼妇般的骂道出声,就差那唾沫星子喷到婉清的脸上去。 “是是是,是婉清不懂事,留不住那洋大爷,可人家那洋大爷,着实瞧不上奴家的贱身子骨,只愿儿听上一曲评弹,便就离了去,任婉清花那般大的气力,也无法拉得住那洋大爷来,婉清不求姆妈轻些责罚,只求下次那洋大爷来时,让婉清去接待。” 婉清欲跪伏在那尖嘴老妇的鞋跟子前,却被那老妈子一把扯了起来。 “莫给装出那副可怜兮兮模样,我可见得多了,这次的责罚便就先堆在那儿,若那洋大爷再来这儿,你又未将那洋大爷留住,你自个儿便先备好,免得打来下不得床,说我是那冷血、不讲情的毒妇。” “莫要杵在这儿,那孙大人马上便要来了,指名儿点姓要你,快回那房去打扮打扮,先用温水将那血疤擦擦,尔后用珍珠粉盖盖。” “你们两个,过来!将婉清扶回房去收拾收拾,完备后一起出来。” 两个女子听闻到老妇的唤儿声,赶紧小跑着步到了面前,携着婉清回到房去,那尖嘴老妇也未闲着,又去了别处吆喝着生意来。 天色更浓了几分,若你出了去儿,不打那火把子,怕是只能抓瞎,什么路,什么道也瞧不见。 你以为这城中处处灯火通明吗? 怎有那可能性,虽说,这秦淮河边儿上多了去的红楼,可也比不过那人住的房子。 其他人住的房子会一夜点灯吗? 怕是不会,又不是所有人家都有那么多的钱,也不是所有人可以亮堂着灯,安稳的酣睡过去,毕竟睡觉那些事,还是关灯后比较好。 “哎呀呀,瞧这哪位大贵人来我们这儿小地方啊,莫不是那威风凛凛的孙大人不成喽!” 尖嘴老妇才瞧见那迈进槛的半只金丝纹络履,便立刻扔下刚与之言语的人,跌跑似儿的赶往到门前去。 “红婆子可莫要与我顽笑了,我如今喽,哪里是什么威风凛凛的孙大人,不过是在那洋人手下混口饭吃罢了。” 瞧见这孙大人面色与往常对不上,这尖嘴老妇咕噜转了转眼珠子,将方才的面色卸下来,重新披上了另一层皮儿。 “有什么烦心事儿与姑娘们说说,让她们替您分分忧,这屋外儿风大,口也杂,有什么烦心事儿,进到那屋子里去说。” “再说了,人家那婉清早早便就梳洗好,等着孙大人呢!莫非孙大人要让那可怜人儿空等上一夜不成,连老婆子我都真真忍不下心来呢。” 那所谓“威风凛凛”的孙大人也架不住尖嘴老妇的劝,慢慢腾腾的跟在尖嘴老妇的身后,进了那婉清的房去。 “孙大人您瞧瞧这地儿,可是专为您备好的呢,一则,无外人打搅,二则,也方便孙大人行事。” 尖嘴老妇低声捂嘴笑道,那笑声与栖在树上的老鸦啼叫,真无二般区别来。 推门进了房去,那尖嘴老妇此前吩咐的,替那婉清梳洗打扮的女子还未停下手中的活儿来,这一举,又着实点燃了那尖嘴老妇心中的火来。 她快步走至那梳妆台前,一手揪着一个女子的头发,将那二人从椅上拖将起来,对着那姓孙的大人打了声招呼,便就将那两人扯出了房去。 之后屋外传来的那木鞭子,与那连连求饶声儿都小了几分,因为门已被那孙大人给关锁了起来。 他走到梳妆台前将那婉清揽抱在怀,朝着红床走去。 “孙大人莫要这般着急嘛。” 婉清轻轻推搡着那孙大人,可却更加勾起了他的兴趣儿来。 “揽紧些,可莫还没走到那床边,便就先给掉了下去,你这小坏东西!” 婉清被放在了那红床上,平躺时身子,尔后那绣着东西两只鸳鸯的帷帐垂落下来,屋内的烛火光也熄灭了下来,终是瞧不见床上二人的身貌了。 第二日一大早,天上恼人的光便就落了下来,透过那薄薄的纱窗,将睡在床上的二人催醒了过来。 那孙大人先一步披上了衣,起了床,坐在那木凳上深一口、浅一口的抽着那杆子鸦片烟,面色与昨晚刚进红楼时的面色无二差别。 “孙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婉清披上一件薄衣倚了过来,那孙大人顺势空出一只手来,将其揽在怀中。 “这是哪个不知趣的玩意儿,你与我说说,我不去寻他那人的麻烦,我便不姓这孙了。” 这姓孙的将婉清揽过来时,恰好此前遮掩她额间哪个浅浅疤痕的发丝移了开来,让这姓孙的给瞧见了。 他早些便与那尖嘴老妇定了婉清,说留一晚让她作陪,可如今却瞧见了她额间这新鲜的疤痕,固使了气来。 婉清先顺了顺他的气儿,尔后靠在他的胸前说道:“这还不是因为孙大人您干的好事,小女子我听见您要来,便顾不得其他,赶紧儿出了门,早早候着大人前来,却不料脚跟子没稳,跌了一跤,您说,是不是您的错!” 那婉清先是用手轻轻挠着这姓孙的胸口,尔后娇糯的言道。 “那便就好,若是以后那红婆子骂你、打你,你便与我说,我去为你寻礼。” 这话说出,是个人都知晓不过是些哄骗述语罢。 那婉清也晓得,但她不愿去理会这些,毕竟这个男人,对于她来说,也是个不算小的靠山了,她自然不肯放弃这靠山来。 “但怕是最近无空来找你这小妖精了。” 方才起的兴致又消了下去,那孙大人面色有些低沉。 “何事呢?” 婉清轻声问道。 “莫还不是那洋人的事儿,一群异邦来的未开化的猴子,如今儿与那京城的皇帝太后搭上了关系,现在要来接管我们这地儿。” 孙大人语调高了几分来,显得有些气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戏幕客》正文 第八章:不知名的权 “我便说,怎我们这儿地界上,多了那么多的洋面孔来,原来竟是这般回事,那孙大人为何不将那些洋人赶走,就让他们这般,踩在您头上不成喽!” 婉清本是逗趣儿般的打岔道,却不料那孙大人面色立马沉下来了三分。 “你觉得那洋人便就是好种,我们这些便是孬种不成!” 那姓孙的绷着一张黄蜡色的脸,好似只差个火星子儿,便可将他给点燃起来。 “瞧您说的,我可巴不得您拿起大枪,将那一个二个洋人给驱走呢,我们有些姐妹已经给姆妈哭诉了,说那洋人粗鲁、身上味儿大,又不爱捯拾自个,哪比得上我们这大清的好男儿呦。” 婉清倒也会瞧人脸色行事,瞧见那孙大人不高兴了,又娇嗔地卧在他的怀里,顺着他的气儿。 “你这丫头,也就一张小嘴会哄人,不晓得偷吃了多少那甜蜜儿!” 孙大人刮了刮婉清的琼鼻,婉清也应景的,咯咯轻笑着。 日头又朝上爬了有一段距离,直眼朝外探出头去瞧,定被那光刺红眼睛,淌下泪来。 “我在你这儿,留的也已经颇有些时候了,现在便要回去收拾收拾,上那洋人的地儿去商量些事情,下次,下次在来收拾你这丫头。” 那孙大人凑过一张嘴来,婉清躲不过,也只好半推半就着贴上了脸面去。 门儿又一次的被打开,姓孙的倒也真如他的姓,像个孙子般。 他人来这地儿找快活,快活后,少说也要留些东西,物什的,可那“威风凛凛”的孙大人,连根毛都不曾留下来。 旁人若是不晓,单单瞧见儿他那神气模样,定真以为他是做什么大官的呢,其实,是个什么大官,不过只是那衙门内一个小小的胥吏罢了。 说那胥吏,便是那审案子时,在一旁记录着事儿的人。 他无那品级,不过仗着肚子里面有几点干墨,所以在那衙门中也过得颇神气。 可这般小的官如何值得这红楼的老妈子与那头牌费力讨好,究其原因,还是那人肚子里的墨。 若是这红楼中出了什么事儿来,寻那姓孙的不说准能搞定,但也差不得多少,他可是能将那黑的说成白的,死的,给你说活过来的人。 谁人敢保证自个儿不犯事,若犯了事,何人不去找那姓孙的疏通关系。 这儿,便是如今这世道。 自打那孙大人前脚走了,后面这儿翠腴楼便无什么人来,好似那姓孙的,将人气全给吸走了般。 这翠腴楼原先个留宿的那些人,也好似听到了什么风声般,一个二个的提了裤子,匆匆结了帐,便就出了翠腴楼,返到各自的家中去。 这一天,这平日间忙活个不停,像那转动的车轱辘般的翠腴楼,此刻难得的消停了下来,那些忙着接客的女子们,也难得空闲下来,做着些胡思乱想。 可这一无了客人,那尖嘴老妇急得与那热锅上的蚂蚁无二般区别,她拦住了一个赶忙回家去的路人,向他问道出了今日这些个人的异常。 “你莫要拉我,我还回家去,今儿就不去你那翠腴楼了,没空!” 那人一把拂开尖嘴老妇的手,将步伐又提快了几分。 “今儿这些个人,是撞见了鬼不成,一个个逃命儿似的!” 尖嘴老妇着实不懂,毕竟,她也只管得了自个儿的一亩三分地,别个小道消息,都是从那客人交谈中听闻到的。 如今这翠腴楼中,空空荡荡,连个人的鬼影子都瞧不得见,又从何处听得到那小道消息来。 “这个天哟,怕不是要变了不成?” 那尖嘴老妇抬头望着天,这老天爷却不曾变化半分,依旧挂着那灼日,晒得人脸生疼。 “恰逢今日无事,我们便也带着鹤羡出去玩玩。” 玉凤走在廊上恰巧遇见那婉清,两人商量着,一同作伴,去了那年岁长些的菊画屋内,欲想趁着今儿空闲日子,带着鹤羡出去玩玩。 二人推开了玉墨的门,瞧见其正静心,做着女红。 “今日无事,姐姐,我们去瞧瞧鹤羡好不好?顺便携他出去逛逛。” 玉凤先婉清一步问道,以她的性子,也确实耐不住。 “李婶儿也忙,该是没带鹤羡出去逛过几次,我也存了些碎银子,出去瞧瞧有好看的衣裳,逗趣儿的玩具没有,给那孩子购置些,也买一套送给李婶儿那差不多岁数的小女儿,毕竟,人家个帮了如此大的忙来。” 原本二人准备的说辞在玉墨干净、爽快的答应下,便也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可能性来。 三人先是去那后厨寻到那李婶,尔后准备去她屋内,将鹤羡带出,却不曾想到,鹤羡与李婶家的小女儿也在那后厨内。 两人玩闹在一起,那闹腾劲儿也比以往多上了几分,跑起来,也有力了,不如此前那些日子,跑不到两三步,便就跌了,哭着在那地上打起滚儿来。 “李婶儿,今儿刚好有空,可以携鹤羡出去玩玩,就是不晓得李婶儿肯让我们带鹤羡出去逛逛不呢!” 玉墨询问着李婶儿的意思,其实也希望李婶可以让她们仨儿,带着那鹤羡去逛逛。 “鹤羡,你要随干娘们一起出去玩吗?” 李婶儿蹲下身来,对着那小男童问道。 “抱抱,抱抱。” 小男童小跑到了玉凤面前,扬着一张无辜小脸索抱。 “好好好,抱你,抱你。” 玉凤未有过孩子,不晓得如何抱紧孩子,她虽说将鹤羡给抱了起来,可着实令那鹤羡感到不舒服,在她怀中扭动着,似要寻到一个舒服的姿势来。 “李婶儿怎般抱孩子?” 玉凤无法,也只得朝那李婶儿求助。 “好了,这般便就好了。” “让他搭在你的肩上,你轻松些,他也舒服。” 李婶儿调整了一番鹤羡的动作,他便也乖乖倚在玉凤的肩上,不再瞎做动弹。 “那我们便就先移一步了,李婶儿。” 三人告辞,抱着两岁的鹤羡出了房去。 “阿娘再见!” “阿姐再见!” 小男童抬着手,与李婶儿和那低头摆弄着纸片人的女童话了别。 “再见,快回来!” 那女童也挥了挥手,尔后快速放下,继续摆弄着那红脸,关公模样的纸片人。 门开,三人一孩童踏步出了去,他们走的是那后门,且向那守门的塞了些银子,才总算是出了门,步到了街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