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林》 正文卷 第一章 落水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慕林清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痛欲裂,全身发冷。 她双眼紧闭,人还懵着,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稍定了定神,才感觉到身上冷得发僵,好象全身都湿透了,连头上都不停有水滴下来,牙齿直打颤,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头却是越来越痛了。 她这是怎么了?难道是掉进水里了?可她失去意识之前,明明是在家里整理东西来着。她家住在五楼,楼下又没有水池子,上哪儿落水去? 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她也知道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全身湿透,又冷,身体四肢好象都僵硬了,得尽快回复体温,还得找人求救。否则,她一定会生重病,甚至把小命给葬送掉! 她试着去活动手脚,可四肢却不太听她使唤。她总觉得费了老大的劲儿,也没能挪动一下身体部位。她都有些急了:难道她被冻僵了不成?! 终于,她觉得自己的手指好象能动了,接着是手和脚,慢慢地,周遭好象也变得清晰起来,耳朵似乎也能听到外界的声音了。 她试着睁开了双眼。 眼前出现了五颜六色的人影儿,一片混乱地晃动着。好象有什么人把她紧紧抱住,正在放声大哭。还有人在高声叫骂,声音十分尖利。 她家什么时候冒出来这么多人? 谢慕林努力想睁大了双眼,去看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但等到她的视野变得清晰之后,她反而更加糊涂了。 这是在小戏骨系列剧片场吗? 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群陌生少女,个个穿着古装,戴着珠宝首饰,涂脂抹粉。此外,还有几个中年、老年妇女,打扮相对朴素些,其中一人穿着棕色布衣裙、三十来岁,全身湿透,头发都散了,原本就站在她身边的,似乎是见她睁开了双眼,便立刻低头退了下去,换了另一个穿绸衣戴银簪的中年妇人上前来,弯下腰,认真打量她。 “阿弥陀佛。”那中年妇人张嘴道,“二姑娘醒过来了,想来没有大碍。二太太赶紧把姑娘送回院子去,换下湿衣,熬一碗姜汤喝了。今儿府里正宴客,不大方便,等客人散了,再请大夫来瞧。”似乎正是方才叫骂的声音。 这女人在胡说八道什么? 谢慕林只觉得莫名其妙,但又说不出话来。她身上还僵着呢,除了略活动一下手脚,证明她还没瘫,啥都干不了。 她身后传来一道女声:“钱妈妈,孩子落水了,定要大病一场,还是尽快请个大夫来吧。别惊动了客人,从后门进来,直接到我们院子里去就是了。”声音发颤,犹有泣音。 这是抱着她的女人在说话。 那钱妈妈扯了扯嘴角:“我可不敢做这个主。二太太还是先把二姑娘送回去,旁的过后再说。”转过头,却问旁人,“可把薛家四姑娘安置好了?客人到咱们府里赴宴,却落了水,便是你们的过错。都是怎么服侍的?!回头我回了太太,定要扒了你们的皮!” 有个女人回答道:“钱妈妈,三姑娘亲自把薛四姑娘接到她院子里去了,已然换了干净衣裳,正熬姜汤呢。薛四姑娘才落水就被救了起来,三姑娘那儿又炉炭俱全,定是不妨事的。” 钱妈妈这才淡淡地“唔”了一声。 这时候,旁边有个初中生年纪、穿绿衣裳的小姑娘,一脸不以为然地说:“往日总听谢三姑娘说,她们姐妹和睦,相亲相爱,比一母同胞的姐妹还亲。我母亲还总拿这事儿教导我。结果今日我算是开了眼界。一样是落了水,谢三姑娘这么快就把来作客的薛四姑娘救了起来,送到自己的院子里安置妥当。可她姐姐却在水里几乎淹死,还是叫仆妇救起来的,如今尚且没个着落,她竟然就丢开手不管了?!” 她身边另一个穿鹅黄衣裳、小学五六年级大小的小姑娘则掩口笑道:“更出的是,她当时分明离谢二姑娘更近些,却跳进水里去救离得远的薛四姑娘,根本没搭理身边不远处的谢二姑娘。哪怕当时她先把谢二姑娘拉到船边攀着,交给船娘来救,谢二姑娘也不会直沉到水底去了。难不成薛四姑娘才是她的亲姐妹?” 钱妈妈的表情冷淡下来:“叫两位姑娘看笑话了,实在失礼。前头宴席马上就要开始了,姑娘们还是先回席上去吧。想必各家夫人、太太、奶奶们久不见自家姑娘回去,也正惦记着呢。” 那绿衣小姑娘冷笑了一声:“谢家不过知府门第,你这仆妇少摆平南伯府的威风!若不是我父亲敬佩谢知府为人,你当我稀罕来你们家做客?!自家宴客的时候,做长姐的不想着帮忙招待宾客,只顾着跟亲戚争风吃醋,吵闹不休,却把妹妹和客人给弄到水里去了,还不想着赶紧救人,倒继续与人争吵,甚至大打出手!做妹妹的,也不管掉进水里的姐姐,只顾着把外人救起,就把所有人都丢下走人。等仆妇救了落水的人,管事的妈妈连个大夫都不肯请,还对着主子耍威风,给客人脸色看!我今儿也算是见了世面了!都说平南伯府是皇后娘娘的至亲,谢知府的夫人是如何贤良淑德,她的儿女又是如何教养出色……真真是见面不如闻名!” 她一甩袖,转身就走。那黄衣少女连忙跟了上去,其他女孩子也跟着走了。又有一个穿红衣的少女匆匆走过来,与她们擦肩而过,却没人理会她。 那红衣少女看着她们离开,一脸气闷地走到钱妈妈跟前,看了谢慕林一眼:“二丫头如何了?薛四呢?” 钱妈妈说:“回大姑娘话,二姑娘无事,已经醒了。薛四姑娘在三姑娘那儿呢。”说着她转过身,对谢慕林身边的女人道,“二太太,还是先把二姑娘带回去吧。等席散了,我自会去禀明大太太,遣人请医。” 抱着谢慕林的女人已经往她身上裹了两件斗篷,又塞了两个手炉,也不多说话,只唤“梨儿”。跪在谢慕林身边的一个十七八岁丫鬟打扮的女孩子便应了一声,用力把谢慕林抱起,与那女人一道转身走人。 谢慕林怀里揣了个暖炉,只觉得身上似乎暖和了些,但仍旧无法言语,心头更是震惊无比。 她当然不会觉得自己是落到了什么古装剧片场,也不认为是有人对自己恶作剧。如果这不是她在做梦,那么……她一定是穿越了!穿到了这个落水的小姑娘身上。看周围这些人,这些事,这小姑娘的处境似乎不怎么好呀! 头痛依然在继续,而且似乎有越来越痛的迹象。 谢慕林感到自己有些神志模糊了,隐约还听到身后那红衣少女在对钱妈妈说:“妈妈说三丫头陪薛四回院子去了?可我方才从前面宴上过来,看到三丫头往房那边去了,根本就没在陪薛四!既然救了人,就该把人情落实了才是,把客人丢在那儿算什么?回头告诉母亲,得好好教训她一顿才是!” 钱妈妈惊愕:“三姑娘去了房?!” 后面的话,谢慕林没听到。她又昏迷了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章 差评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慕林刚从大学毕业,结束了实习期,工作还没着落,但已经有了意向。总的来说,前途还是很光明的。 父母离婚多年,又各自成立了新家庭,有了孩子,她这个长女就变成了尴尬的存在。跟着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生活多年,她如今也到了独立的时候了,父母碍着家庭,不好帮她什么,只能把以前住过的旧房过户到她名下,算是分给她的财产。从今往后,即使他们都功成名就,生活富裕,也跟她没有关系了。逢年过节方便的话,就一起出来吃顿饭,再多的,估计两边的弟妹们也不乐意她去沾光。 旧房位于三线城市近郊,是父母以前在建筑学院任职时分的福利房,两室一厅,八十多平方,五楼,一梯三户的楼梯房。房子算不上值钱,也有些旧了,周边配套一般,交通挺方便,自住还是可以的。可谢慕林刚刚从一线大城市的名牌大学毕业,以后也打算留在那个城市发展,这房子对她来说,除了卖掉换取一笔不足以支付大城市首付的资金,或者出租赚些零花钱,又能派什么用场呢? 不过谢慕林也没埋怨什么。这间房子对她而言,有着特别的意义。 她在这里度过了整个童年和半个少年时光,平稳,安逸,无忧无虑。直到她中考那年,父母闹起了离婚,然后分别辞职下海,另组家庭,把她当成是累赘扔给北方乡下的爷爷奶奶照顾为止,她一直都很幸福。而在那之后,她几乎就没有再踏进过这里了。 房子一过户到她名下,她就收拾行李,回到了这个曾经的家。 家具还是那些家具,摆设也似乎还是那些摆设。主卧里的东西几乎搬空了,她曾经住过的房间还保留着充满稚气的儿童床与桌。客厅靠近阳台的一端,被会木工的爷爷隔出一个十平方大小的房,摆了两个大柜,一张大桌。她小时候天天在这里做作业,对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熟悉无比。现在,时光流逝,房却还是过去的模样,连她偷偷塞到爸爸架上的卡通笔盒都还在。只不过家具都旧了,页都黄了,桌面、柜子,全都落满了灰尘。 谢慕林用手轻轻拭过桌沿,另一只手放下了行李箱,平生最幸福安逸的那一段岁月的回忆,又重新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她忽然觉得,回到这个三线城市来工作、生活,似乎也不是不可想象的。 谢慕林睁开双眼的时候,那个旧家小房的画面便全都消失了,出现在她眼前的,是浅绿色绣花绸缎的床帐顶,木制雕花的架子床。床边坐着个有些眼熟的丫环,一脸关切地倾身来打量她:“姑娘?姑娘醒了么?身上觉得怎么样?可要喝些热汤?” 谢慕林回过神来。 哦,对了,她好象穿越了,穿成了一个落水淹死——也有可能是冻死的小姑娘。就是在旧房子里打量房的时候,忽然穿越的。 这都是什么狗屁倒灶的运气! 她既没遇着车祸,也没遇着意外,就这么站在老房子里,招谁惹谁了?怎的就穿了呢?! 她在现代还有大好前程,小日子过得美滋滋的,只等找份好工作,就可以计划脱单了,凭什么叫她回古代来受罪? 如果她穿到一个父慈母爱、手足融洽、家境富裕、有财有势的女孩子身上,她还能脑补一下,这是上天对她的补偿。可现在明摆着她要面对的是恶劣的宅斗命运,这算什么呀?! 那丫环自然不知道自家姑娘脑子里正在想什么,一边用力将她扶起,一边念叨着:“姑娘都晕过去将近两个时辰了,太太担心得不行,可大房那边就是不肯答应马上请大夫!就算府里在宴客,也没有不让主人家看病的道理吧?反正咱们院子偏,大夫从后门进来,也不会惊动客人,有什么不行的?那钱妈妈忒可恶!分明是存心要折腾咱们二房呢!等老爷从衙门里回来,太太定要请他主持公道的。如今太太已经去找二少爷了,二少爷定会想办法请个大夫进来。” 谢慕林手软脚软,全身都没力气,好不容易在枕头上靠稳了,那丫环又端了碗姜汤来:“我熬了一个多时辰呢,浓浓的,姑娘趁热赶紧喝一碗,发了汗就好了。如今没大夫,家里也没药,只能先拿这个对付。不过姑娘放心,太太和我帮你泡过热水澡了,你如今又清醒过来,一定会没事的!” 谢慕林没觉得自己会没事。她身上确实换过衣服了,也似乎不复先前冷得浑身僵透的状态了,但还是觉得冷,冷得发抖,背上还出了不少汗,湿湿粘粘的。 她沙哑着声音说:“梨儿……我身上冷……出汗了……帮我换衣裳。” 梨儿吓了一跳,连忙放下碗,用手去试她额头的温度,又去摸她后背:“是我疏忽了,姑娘怎么发起热来。”手忙脚乱地服侍着谢慕林擦了汗,换了一身干爽的衣裤,还添了件蓝绸面羊羔皮里子的夹袄。 谢慕林软绵绵地任她摆布,喝完一碗姜汤,梨儿又塞了个手炉进她怀中,然后转身去给床前的炭盆换新炭。 她嘴里还在碎碎念:“都怪三姑娘,姑娘落水的时候,她离你那么近,若是当时伸一把手,姑娘也不会病得这样。就算薛四姑娘是要紧的客人,还有船娘在呢,三姑娘不去,人家也不会有事,偏她非要做这个好人,却把亲姐妹给丢下了。枉姑娘平日里对她那般好,她简直就是白眼狼!” 谢慕林听过就算,只低头想着有什么快速退烧的手段能用上,便听得外头一阵尖叫,跑步声,瓷器碎裂声,还有金属碰撞的声音,混乱一片。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梨儿跑出去看,不一会儿就尖叫着跑回来了:“姑娘,不好了!官兵闯进来了!说要抄家!” 什么?! 谢慕林目瞪口呆。她这运气也太差了吧?!穿过来做弱势群体参与宅斗就够惨的了,好歹身份还是个官家千金,生活富足,现在居然连这点好处都保不住了吗?!抄家是什么鬼?她该不会也要往大牢里走一遭吧?! 无论是被连累得抄家、流放、砍头,还是贬为官奴什么的,都是地狱模式!哪怕是穿成农家女也比现在强呀。 这届穿越大神这么不靠谱的吗?差评! 谢慕林想起自己还衣衫不整,如果真要坐牢可够呛,连忙催促梨儿帮她穿衣。 还没穿戴整齐呢,便有更多丫头婆子尖叫着闯进屋里来,隐约能看到门外出现官兵打扮的男子身影。 谢慕林心下也慌了,可丫头仆妇们比她更慌,象无头苍蝇一样在屋里乱撞,其中一个慌不择路,直接撞上了床前用来遮挡视线的座地大屏风。 大屏风受不住力,往后倒去,却刚好压在了梨儿身上。梨儿正背对着屏风给谢慕林系裙带,根本没发现,只觉得背后一阵大力袭来,不由自主地便往前扑。 谢慕林被扑得往后一仰,正正撞到床柱上,脑后一痛,顿时又晕了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章 身世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慕林头痛欲裂。 在无法形容的痛苦中,她在脑海里浮光掠影地看了一个少女短暂而复杂的人生。 这个少女正是她现在穿越的对象,名叫谢映真,今年十二岁。她是开州知府谢璞的女儿,母亲文氏,也就是那位谢妈妈口中的“二太太”,亦是她落水被救起后,抱着她哭的那个年轻妇人。 不过,谢妈妈口中的“大太太”,并不是谢映真的伯母。在这个家庭里,“大太太”和“二太太”的关系,有一点复杂。 她们都是谢璞的妻子,礼法上却不是一妻一妾的关系,反而是平起平坐的妯娌。 文氏本是谢璞青梅竹马的未婚妻,从小就与他定下了婚约。她父亲生前有举人功名,与谢璞的二伯父乃是多年同窗好友。父母亡故后,她便带着嫁妆,被接进谢家养活。这门婚事是谢璞的父亲与二伯父共同定下的,按理说,没有出现变故的可能。 然而,这两位长辈都先后去世了,谢璞的母亲谢老太太却与族人不睦,早早搬离老家。而当谢璞年纪轻轻就考中了二甲进士后,原本家世还算过得去的文氏,在谢老太太心目中,就成了“配不上儿子”的媳妇人选。 偏偏在这时候,当朝谢皇后的娘家妹妹,看上了年轻俊秀、前途光明的新科进士,不在乎他身上已有婚约,一再让同胞兄长曹三爷上门提亲—— 变故自然就这么发生了。 谢老太太抵不住成为皇亲国戚的诱惑,几乎是以死相逼,要儿子退掉文家的亲事,甚至还亲自去向文氏说项,表示愿意为她另择一门亲事,连人选都备好了。然而,无论是谢璞与文氏,都对此心怀抗拒。 谢璞明知道母亲已经应下了曹家的婚事,却还是借口返乡祭祖,秘密带文氏回到族中,请族中长辈做主,为他们完了婚。只是考虑到母亲的面子,还有曹家的势力,他让文氏做了兼祧的平妻,而非自己这一房的原配。 二伯父谢泽川乃是族中第一位进士出身的官员,亦是谢璞读科举道路上的导师。他膝下只有一女,并无子嗣,早就跟兄弟约定好了,让侄儿谢璞兼祧两房,承袭香火,合族皆知。只是谢老太太带着儿子离乡,与族人断了联系,无人再提起此事罢了。如今谢璞迎娶二伯父为他定下的未婚妻,传承二伯父这一房的香火,又有族人做证,就算是谢老太太也无话可说。 谢璞本以为曹家的千金小姐得到消息后会知难而退,没想到她痴情如斯——曹三爷亲自找上谢家,对谢老太太表示他妹妹愿意接受一位兼祧平妻的存在,与文氏作一对和睦相处的妯娌。谢老太太对此感激涕零,无论谢璞说什么,都不肯退亲了。 谢璞没有了拒婚的理由,怀着诡异的心情又迎娶了一位妻子。婚后这两房妻子相安无事,似乎真的挺和睦的。两位妻子都分别为他生下了一子一女,曹氏更是贤惠地为他纳了几个妾,又有庶子庶女出生。谢璞原本还怀有几分提防之心的,时间长了,便也都渐渐放下了。 由于曹氏除了请他在钱财上多多支援胞兄曹三爷以外,并没有做任何多余的事,谢璞与文氏便都觉得,曹氏当初执意下嫁,估计就是为了钱。 曹家固然是显赫的后族,然而皇后乃是承恩公元配嫡出,承袭承恩公爵位的现任承恩侯,亦是元配所出的嫡长子。继室所出的曹三爷和曹氏,与曹皇后、承恩侯其实都不大和睦。 据谢璞打听到的消息,平南伯的爵位本是曹家祖传下来的,当曹家嫡长子注定会继承更高的承恩公爵位之后,这个爵位就空了出来。承恩公老迈,眼看着就不行了,若不能赶在他逝世前,将这个爵位抢到手,曹三爷很可能就要屈居庶出的曹二爷之下,眼睁睁看着后者成为平南伯——只因为对方是元配心腹侍女所出,与嫡长一脉素来亲厚,又比他年长。 曹氏在这时候选择下嫁谢璞,换取谢老太太贡献大笔聘金。也不知道他们兄妹是如何操作的,曹氏过门不久,曹三爷就顺利取得了平南伯的爵位。即使承恩公去世后,他就迅速被分了家,另立门户,但在京城也算是数得着的勋贵门第了。 谢璞亡父乃是富商,家中如今还开着许多绸缎布庄,又有大片棉田、桑园、织纺,每年入息至少有六七万两银子,家资百万。就算曹氏每年都要借着主持中馈的机会,暗中替平南伯府捞不少好处,好歹对谢璞这个夫婿还是相当客气的,曹家在仕途上也愿意为妹婿谋划。谢璞便对曹氏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只当每年都花了钱去打点关系了。 谢映真乃是父亲的次女,在两房兄弟姐妹中排行第二,头上还有一位同胞亲兄长谢谨之,同父异母的长兄谢显之,以及同父异母的长姐谢映慧——也就是她刚穿过来时,见过的那个红衣少女。 在她下面,还有几位庶出的弟妹,两男两女,分别出自三位姨娘——平南伯曹三爷送给妹夫的一对姐妹大、小金氏,以及曹氏的陪嫁侍女宛琴,其中小金姨娘已去世多年了。梨儿一再抱怨的三姑娘,正是大金姨娘所出的谢映容。 谢映真以往与谢映容最亲近,虽然名义上是隔房的堂姐妹,但几乎每天都同进同出,一起做女红针凿,一起读写字,一起学琴棋画,心里若有什么悄悄话,也都愿意向对方倾诉。 当然,谢映容也是如此。 谢映真与其他手足都不算亲近。 胞兄体弱,又一心用功读。 长兄谢显之跟他们二房素来少接触。 至于长姐谢映慧,她对二房和庶出的弟妹们都很不耐烦,不过是在母亲的要求下,与他们维持面子情罢了。她连同胞亲兄谢显之都相处得很一般。 再往下,两个庶弟性情各异,又长年住在外院,与姐妹们不大亲近。 而年纪最小的谢映芬,生母宛琴管她管得极严,一向不喜她跟二房的人接触太多。 谢映真日常能频繁交往的,便只有三妹妹谢映容了。谢映容也对她很亲近,姐妹俩从小要好。谢映真落水之前,还跟谢映容有说有笑的。忽然间,谢映容便丢下落水的她不管,特地去救一个陌生的薛四姑娘。这一点,别说谢映真本人了,即使是刚刚知道她经历的谢慕林,也觉得十分怪。 不过,谢慕林并不认为谢映真过去的十二年,真的过着平稳幸福的生活,二房与大房众人也一直相安无事。 看她落水后,大太太曹氏手下的管事钱妈妈,对待文氏与谢映真母女是何等轻慢态度,便知道端倪了。 曹氏身为皇后亲妹,公府千金,即使容得下三个妾,也未必能容得下一个平妻。 再考虑到大房庶女谢映容那伪装了多年,让所有人信以为真,却忽然在今日翻脸的所谓姐妹情谊,谢慕林真的很想对谢映真这个小姑娘说: 孩子,你可长点心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章 映芬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慕林再次清醒过来时,便觉得全身酸软,疲累不堪,而且还热得有些不同寻常。 她再睁大双眼看看清楚四周的环境,发现自己又换了一个地方,不在原本的房间里了。 很难说清楚她现在待的是个什么地方。这个空间面积很狭窄,右手边是高大的柜子,左手边则是到顶的置物架,对面则是堆叠起来的三四个大木箱。光线从置物架上各种箱子、匣子和物件中透进来,昏昏暗暗的,叫人看不清现在是什么时间了。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樟脑味,还有一股说不出是香还是臭的味道。严格说来,大概跟她常去的那家粤式茶楼中,洗手间里烧的檀香差不多吧。 谢慕林低头看看自己,发现她躺的并不是一张床,怪不得睡不安稳,腰部还酸酸软软的。她身下的是一张长榻,或者说是贵妃椅、躺椅之类的家具,不过是竹制的。也不知道是谁把她安置在这里,拿被子卷巴卷巴就算了,连个枕头都没有。凌乱散落的头发压在脑后,又从竹榻的缝隙垂落下去,稍稍转动一下脑袋,就有可能被夹住了头发。 谢慕林猜想,她大概是被随便地丢在这里了。但这是什么地方?怎么不见有别人在?梨儿呢?谢映真的亲生母亲文氏呢?她好歹也是个病人吧?就没人照看照看? 谢慕林费了点力气,从棉被里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摸了摸额头。 情况真糟糕,她似乎发烧得更严重了。明明之前在房间里,她还没烧得这么烫的。她喉咙干痒得很,舔舔嘴唇,似乎都干掉皮了,身上倒是没什么汗,但这种时候,没汗还不如出点汗呢! 她该庆幸在再度昏迷之前,让梨儿给自己换过一身干衣裳,又添了件棉袄,系了裙子,又穿了厚袜吗?若身上穿的还是先前那套汗湿的薄衣,她的病情只怕会更加糟糕。 在大冷的天气掉进水里,得了重感冒,发烧了,除了姜汤,什么药都还没吃呢,又再被丢到这个地方自生自灭。本来就已经是家庭中处于弱势的小可怜了,如今又面临着抄家入狱,怎一个惨字了得? 到底是谁安排她穿越到这个名叫谢映真的小女孩身上?她谢慕林年轻健康,容貌端正,有才华有能力,刚大学毕业,名下就添了一套房产,四舍五入一下,也算是人生赢家了。她未来还有大好前途,平生又从未做过亏心事,凭什么要落得如此下场?! 谢慕林扁扁嘴,眼圈不由自主地红了。 她是真委屈啊! 置物架外头传来声响,似乎有人来了。谢慕林犹豫了一下,强行把泪忍了回去,将手缩回被子里,双眼一闭,就继续装起睡来。 她打算先看看来的人是谁,如果是文氏或梨儿,再装作刚醒。 可惜来的人并不是文氏或梨儿。一个矮小的身影从置物架旁探头望了进来,小声叫唤:“二姐姐?”声音娇弱稚嫩,明显是个小女孩。 谢慕林仗着光线昏暗,双眼悄悄睁开一小条细缝,迅速瞄了一眼就闭上。 原来是个十岁左右的女孩子,有点小肥,脸圆圆的,穿着一身橙黄色的绣花衣裙,扎着包包头,鬓边垂着小辫。看到她,谢慕林又一次觉得,自己好象身处小戏骨系列剧片场了。 小女孩没发现谢慕林睁了眼,还以为她仍在昏睡呢,蹑手蹑脚地挤到竹榻旁,低头仔细瞧了几眼,又伸手去摸她的额头,“呀”的一声,迅速缩回了手。 另一个女人出现在外间,小声叫:“四姑娘,你在里面做什么?不是说要出恭么?” 原来这小女孩是四姑娘谢映芬,今年应该是十一岁了,外表却还是一团稚气。 谢映芬小声对那女人说:“姨娘,二姐姐烧得厉害!” 那女人显然便是谢映芬的生母宛琴了。她是大太太曹氏的陪嫁侍女,生有一子一女。别看她在谢家后宅中资历最浅,其实比起两位金姨娘都要有体面得多。文氏虽是平妻,但显然没被曹氏的人放在眼里。宛琴有时候却还能帮着曹氏管家。谢璞外放的时候,她甚至还能跟到任上去,负责他的饮食起居与人情往来。她受看重的程度,可见一斑。 宛琴姨娘对二房的姑娘,大概也没多少好感。她对女儿说:“四姑娘,二姑娘正生病,当心过了病气。你要出恭,就赶紧去。大少爷与大姑娘身上都有些不适,身边离不得人。你拖拖拉拉地,回头太太见不到你回去侍候,定要生气了。” 谢映芬撅着嘴出去了。没多久,谢慕林便隐约听到了水声。她的脸色越发难看了些。 空气中那股熟悉又不好闻的檀香味,她终于明白是怎么来的了。 谢映芬很快就出来了。那出恭的地方估计就在谢慕林竹榻正对面,那一叠大木箱的后方。 谢映芬对宛琴道:“姨娘,屋里气味怪难闻的,为什么不开窗透气呢?二姐姐躺在这里,一定不好受。” 宛琴道:“四姑娘别乱说。外头有官兵守着呢,这里既是库房,又临时被充作净房,太太与你们姐妹随时都会过来。若叫官兵瞧见,成什么样子?!” 谢映芬努力辩解:“我不是这个意思。现在又没别人在,开一会儿窗透透气不好么?那些官兵好象对我们很客气。我开一点窗,一会儿就关上了,不要紧的。二姐姐睡在柜子间里头,风也吹不到她身上。” 宛琴不为所动:“四姑娘出过恭了,赶紧回外头去吧。虽然这梢间与次间隔着墙,次间的人未必就听不见我们说什么了。回头叫太太知道,仔细她又骂你!赶紧回去,二房的事与姑娘并不相干。” 谢映芬小声道:“太太可从没这样过,怎么忽然就……二太太和二哥都在后头园子里侍候老太太,也不知如何了。丫头婆子们都被另行关押。如今在这上房里的都是我们大房的人,连个肯来照看二姐姐的都没有。二姐姐病得这样重,若有个万一……” 宛琴的语气十分冷酷:“那也是她的命!” 这话一出,屋里便沉默了下来。 宛琴大约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过了,便稍稍放缓了语气:“我的好姑娘,老爷还不知出了什么事呢,官兵都来抄家了,别看眼下无事,日后还不定会如何呢。若真有个好歹,二姑娘这时候没了,反倒是好事。你替她操什么心呢?” 谢映芬有些害怕:“不会吧?太太可是皇后娘娘的亲妹子!” 宛琴嗤笑一声:“难道你平日里没听过太太说抱怨皇后娘娘的话?不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亲妹子又如何?你又何尝不是大小姐的亲妹子?” 谢映芬不说话了。 这时候,又有人进了梢间。 宛琴抬头望向来人,挑了挑眉。谢映芬很惊讶:“三姐姐?你怎么来了?” 来的正是三姑娘谢映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章 映容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慕林穿过来后,还没见过谢映容。但她现在有谢映真的记忆,清楚地知道这小姐妹俩之前有多么亲近要好。 所以,在落水之后,谢映真努力挣扎,向相距不远的妹妹谢映容伸出求救的手,却只看到对方转身去救别人时,她心里是充满了困惑与不解的。 当她沉入水底,以为自己即将淹死在池底的那一刻,心中也生出了几分埋怨。 不过,只有怨,没有多少愤恨。 因为直到那一刻,这个天真善良的小姑娘心里仍旧没有怀疑自己的好妹妹。她以为是别的原因使得对方未理会自己,比如谢映容没看到她的求救,又比如谢映容年小体弱,救不了自己……她根本就没想过,那个妹妹是存心不救自己。 或许她获救后,从周围人口中得知当时的实情,会慢慢察觉出异样。 但她并没有这个机会。 她已经在冰冷的池水中死去,如今在这具身体里活过来的是谢慕林。 如今在谢慕林看来,谢映真更可爱可怜,而谢映容则更可怨可恨了。 哪怕在落水的那一刻,谢映容有种种合理的原因,去救了其他人,过后她丢下要好的亲姐姐,自己带着客人回院子去,也是事实。难道她不知道当时的谢映真还未脱险吗?就算客人再重要,安顿好客人后,怎么也不见她回头看望一下姐姐?哪怕是派个丫环过来问候呢! 她什么都没做。 从大姑娘谢映慧口中可知,她也没在自己的院子里陪伴薛四姑娘,反而往房去了。 谢慕林没法理解这个小姑娘到底在想什么,反正心里对她没什么好感就是了。如今听说对方来了,她也没有“醒过来”的打算,继续装昏,也省得应酬对方了。 谢映容走到谢慕林榻前,弯下腰摸她的额头,一触即缩回手。 谢映芬抱怨道:“三姐姐可算来看二姐姐了!我听说二姐姐落水的时候,你没理她,反而去救那什么薛四姑娘了,真真吓了一大跳!三姐姐素日跟二姐姐那般要好,怎的忽然就不管她死活了呢?那个薛四姑娘就那么重要?” 谢映容漫不经心地说:“你知道什么?薛四姑娘是个大好人,又是我们家的贵客。是大姐姐跟程姑娘争吵,才害得她落水的。若她有个好歹,我们家如何跟太师府交代?二姐姐这边有船娘在呢,不会有事的,只是不巧遇上官兵来抄家,误了请医吃药,才病得这般重罢了。” 谢映芬不以为然:“三姐姐哄谁呢?那薛四姑娘虽说是太师的孙女儿,但父母双亡,又才回京不久,你今儿头一回见人家,话都没说过两句,怎就知道人家是大好人了?就算她是大好人,你救了她一命,也就算了。可为什么事后也不去看望二姐姐?我都去过了。不过二姐姐当时还昏迷不醒,姨娘又催我回席上,我才走的。你总说你跟二姐姐亲近,却还不如我关心二姐姐,只会说好听的话哄人。” 谢映容皱眉回头看了她一眼,便看向宛琴:“琴姨娘,我方才过来时,听见太太正找你呢。” 宛琴淡淡地:“多谢三姑娘提醒了。既然三姑娘挂心二姑娘的病,那这里就交给三姑娘了。”说罢扯着谢映芬走人,谢映芬满脸不乐意地被她拉走了,屋里便只剩下了谢映容与谢慕林。 谢慕林继续装昏,心里还在暗暗思考谢映芬与谢映容话里包含的信息。 谢映容认识她救的那位薛四姑娘?她们不是刚刚才认识吗? 她正思索着,却感觉到谢映容在她榻边坐了下来,小心地替她整理了一下头发,又帮她把被子盖严实了些。 接着,谢映容又在她耳边轻声说:“二姐姐……对不住了。我昨儿只来得及救一个人。薛姐姐对我恩重如山,上辈子是我糊涂,不听她劝告,才没落得个好下场,这辈子我发誓绝不会重蹈覆辙,日后定要报答她的。你我虽然是姐妹,可你总拖我后腿,连累我错过好姻缘,最终丧命……我也不是想报复你什么,只是你在我心目中,肯定不如薛姐姐重要了,我只能先救她。横竖你也没死,就别怪我了吧。等离了这里,我一定会想办法为你请大夫治病的。” 这番话信息量很大呀…… 谢慕林心中如同翻江倒海一般。 赶情她不仅仅是穿越了,还穿到了一个重生文里?这谢映容是重生的?上辈子她如何拖人后腿了?这谢映容又为何没落得好下场?那薛四姑娘又占据了什么角色? 还有,她们一帮人如今是被困在这上房里,周围还有官兵把守。父亲谢璞到底是惹了什么事,要被抄家?谢映容说等离了这里就给她请大夫,莫非这一劫,他们谢家会平安度过? 谢慕林不知用了多大的自制力,才让自己的呼吸保持稳定,没有露出任何异样,叫谢映容发现她是醒着的。这姑娘大概也是仗着她昏迷,才敢在她面前说实话的。重生什么的,绝对是对方平生最大的秘密,怎会轻易向他人透露? 谢映容离开了竹榻边。别看她好象对谢映真重病一事感到很愧疚的样子,其实除了替谢映真掖一掖被子,理一理头发,她也没干别的。她开始在周围的柜子上翻找起来。谢慕林闭着双眼,能听到她拉开各种小抽屉的声音,心里有些纳闷。 又有人进来了。谢映容一听到动静,便迅速合上了刚刚打开的抽屉,重新在竹榻边坐下,关心地摸了摸谢慕林的额头。 谢慕林心里别提有多腻歪了。 不过等来人关上房门,走进里间,谢映容就明显松了口气:“姨娘?怎么是你?” 来的是她的生母大金姨娘。 大金姨娘压低了声音说:“三姑娘跑来这里做什么?这病人待的地儿,你也不怕过了病气!” 谢映容答道:“我来看看这屋里有什么可用的东西。” 大金姨娘撇了撇嘴:“能用的点心匣子、被褥、衣裳、炭盆、手炉脚炉,全都让太太的人拿走了,连水和炭都没剩下,你能找到什么?若是还有旧年的大毛斗篷,倒是可以拿两件出来。你兄弟那儿被褥不够,万一冷着了,这会子可没地儿请大夫去!” 谢映容递了个东西给她:“姨娘收着吧。等出去了,这东西好歹能卖点钱,贴补一下家计。” 大金姨娘没接:“这不是老爷用过的玉扇坠么?你拿这个做什么?都要抄家了,这些值钱的东西哪能容我们带走?”若是带不走,上房的东西岂是好拿的? 谢映容坚持把东西塞到她手中,说:“这里是太太的小库房,象这样值钱的小物件应该不少,多找几件不起眼的,贴身藏好了,日后也是个倚仗。” 大金姨娘伸手摸女儿的额头:“三姑娘该不会也病了吧?说起糊涂话来。”她随手收了扇坠,便小声问谢映容:“姑娘老实告诉我,昨儿救完人后,是不是去房了?你去做了什么?为何太太要细细追问?” 谢映容呼吸一紧:“太太如何知道我去了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六章 书房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慕林知道大太太曹氏是怎么知道谢映容去了房的。 大小姐谢映慧看见的。 在水池边上,谢慕林亲耳听到谢映慧把这件事告诉了钱妈妈。不用说,定是钱妈妈告诉曹氏了。 不过,去房又怎么了?难道在这个家里,房还是什么禁地不成? 谢慕林有谢映真的记忆,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房是谢璞平日里办公、读或者会客的所在,往来的多是男性,连侍候的也是僮、小厮,后宅中人一般情况下不会往那里去。 不过,由于谢璞前几年都在外放,去年年底才从开州任满回京,如今还没定下新职缺,房那地方,近几年一直没有主人在,就成了两位哥哥看、温习的地方。谢映真姐妹几个,偶尔也会过去借本什么的。 当然,谢璞如今回京了,那房自然又成了他的地盘。但他对儿女一向慈爱,并未禁止女儿们继续前去借,反而多鼓励她们多看多学习,因此谢映容去得还挺频繁的,谢映真都没她勤快。 谢映容可说是姐妹之中,文采最出众的一个。 只是,谢映容去房,固然不是什么稀事,但在家里宴客的时候,亲姐妹才落了水,救回来的贵客还在她的院子里歇息,她在这个当口跑到房去,确实是件怪的事。 那时候宴席才刚开,房那边离男宾席近,万一撞上外人怎么办? 她就非得赶在这个时候走一趟吗? 谢慕林心存困惑,便留心去听谢映容与大金姨娘的对话。 大金姨娘告诉女儿:“方才太太忽然把我叫过去问这事儿,我哪儿知道呀?这原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就跟太太说,把你叫过去问就是了。但太太没理会,反而继续追问我,可知道你去房做什么?去了多久?回院里时,身上可多了什么物件?又问我,你平日喜欢将贵重东西收在什么地方?妆匣里那带锁的匣子,还有你屋里那座花梨木的顶箱大柜,上头也有带锁的抽屉,钥匙都放在哪里?” 谢映容的脸色有些难看,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太太从来不过问这些事,怎么今儿倒关心起来了?姨娘可别太老实,否则我们多年的私房便保不住了!” 大金姨娘哂道:“都抄家了,还提什么私房?瞒着她不说,她难道会给我们好果子吃?我才不傻呢!太太是皇后的亲妹子,就算皇后娘娘不大待见她,为了娘家名声着想,也不会不管她的。况且老爷做事一向谨慎,又能犯什么大错?只要皇后和太子帮着说句话,再大的事都能过去。等老爷平安归来,还不得捧着太太么?到时候连二房都得退后,更何况是你我?这会子得罪了太太,到时候谁也救不了我们!再说,我们那点东西,又哪里入得了太太的眼?人家曹家的亲外孙将来是要坐江山的,便是金山银山,人家也看不上!” 谢映容冷笑了一声:“坐江山?他……”她忽然住了口,又道,“姨娘说得也有道理,那你是把钥匙的所在告诉太太了?说就说了吧,横竖我……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大金姨娘瞥了她一眼:“这么说,你还真往房去了?昨儿府里人仰马翻的,你不好好待在院里陪那薛太师的孙女儿,跑房去做什么?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拿了房里什么要紧东西了?” 谢映容声音一紧:“姨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是我生的,还想瞒过我去?”大金姨娘轻戳了女儿额角一记,“你跟我说实话,到底是拿了什么东西?若是你不该拿的,赶紧还给太太。你一个小孩子,别给自己惹祸!” 谢映容却嘴硬:“我什么东西都没拿。原是我陪薛四姑娘说话,听她说起想找一本绝版的古,我记得我们家有,只是不记得放在哪儿了,就先拿话稳住薛四姑娘,然后赶到房去找。若是能找到,就借给薛四姑娘看。薛四姑娘高兴了,兴许就不计较落水之事了。可惜我没找到,怕薛四姑娘等久了会不高兴,便又匆匆赶回去。太太忽然问起这事儿,难道房里丢了什么要紧东西不成?就算真丢了,也不过是些本、字画、笔墨纸砚之类的,兴许是前头席上的哪位宾客,一时走错路去了房,看着喜欢,便随手拿了,也未可知。” 大金姨娘嗤笑一声:“你只管在我面前嘴硬,回头见了太太,你也敢这么回不成?昨儿来的多有贵客,叫你两张嘴皮子一碰,就说成贼了,太太怎么肯答应?” 她收了笑,正色道:“我方才听见钱妈妈回太太,说房守门的人只瞧见你进了屋,再没看到别人来。就算你想推到旁人身上,也是不容易。房里有什么要紧的东西,值得你这般护着?我劝你老实些,别耍自以为聪明的心计。太太可是个厉害人,你是不知道她的手段,当心姑娘家的脸面都被她撕下来,老爷不在,我可护不住你!” 谢映容气恼地瞪着生母:“说这样的话,你也是我亲娘?!” 大金姨娘啐了她一口:“我十月怀胎生的你,怎么不是亲的了?!” 她一把揪住女儿,凑近了压低声音道:“你到底在房拿了什么东西?既然太太已经起了疑心,回头定要问你,问不出来,说不准还要搜身!你现在就把东西交给我,我替你藏起来,省得你叫人抓了个现行,就真的什么脸面都丢尽了!” 谢映容咬牙:“真没拿什么东西!这事儿姨娘你别管,谁问你,你都说不知道就是!” 大金姨娘恼怒地摔开她的手:“你这死丫头,怎么就说不明白呢?我是你娘,难道还能害你不成?!” 然而谢映容咬紧了牙关,坚持她没拿任何东西。大金姨娘没办法,只能恨恨地瞪她几眼,道:“你既然不认,我也没法子了。一会儿你小心说话,别把太太给惹恼了!” 谢映容假笑着应下。 大金姨娘气得要死,叫女儿跟自己出去,谢映容却不答应:“二姐姐病着,没人照看不行。” 大金姨娘狐疑地看着她,又扫视四周一眼,自以为明白了,露出了一丝笑容:“死丫头,机灵着点儿!”便扭着腰出去了,还反手带上了门。 她一走,谢映容的脸立时耷拉下来,面色难看得可怕。 她摸了摸自己左边袖口的位置,又重新开始扒拉那些柜子上的抽屉和置物架上的箱匣,又把东西恢复原状,似乎有些心烦意乱。 忽然间,她停下了动作,看向挺尸中的谢慕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七章 金手指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慕林心里有些毛毛的。 屋子里怎么忽然安静下来了? 谢映容怎么也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她闭着双眼装昏迷,什么都看不见,只能靠着双耳听到的些微动静,猜测着谢映容的动向。此时外界一切寂静,她便生出了几分不安。 她怎么觉得谢映容好象在盯着自己呢?难不成是发现她已经清醒了? 不可能!她这么辛苦地装昏迷,全身僵硬得要死,动都不敢动一下,连呼吸的频率都不敢有所变化,只觉得发挥出了平生最好的演技。要是这样都没能瞒过一个古代小姑娘,她岂不是太废材了?! 不过……谢映容好象是重生女,如果她上辈子活了很久,难保她会练出火眼金睛来…… 谢慕林不安地倾听着谢映容的动向。不一会儿,她便放轻了手脚,走到竹榻边坐下,伸手摸进了谢慕林的被窝。 谢慕林差点儿尖叫出声。她没提防谢映容会这么做,吓了一大跳。 这姑娘又想做什么呢?! 谢映容用手在谢慕林的被窝里摸了几下,又前前后后打量了竹榻一番,然后开始揪她身上卷的被子。 谢慕林心中暗骂,猜想这姑娘莫非是想把她的被子扯下来?她一个发烧病人,就算全身正发烫,也离不得保温工具的。谢映容上辈子对谢映真的怨恨到底有多深?这辈子谢映真还没怎么她呢,她就不顾亲姐姐的死活了,不但见死不救,还连病人都要折腾? 谢慕林觉得自己不能再装昏下去了,趁着谢映容骚扰,她完全可以装作被吵醒,看这姑娘敢不敢当着亲姐姐的面继续乱来! 谁知她还没开始演戏呢,谢映容就停下了动作,重新把被子整理好了,不再是卷着谢慕林,而是平平整整地盖在她身上,只是身下少了垫的东西罢了。 谢慕林忍受着身下竹榻的凉意,纳闷谢映容到底想做什么。 谢映容又一次伸手到被下,摸了摸谢慕林的腰带,又摸她的袖子。谢慕林留意到,她似乎是在翻找自己身上能收纳东西的地方。可惜,她这一身是匆忙穿上的家常旧衣,内衣是白色细棉布制的交领衫,外头罩着蓝绸面的羊皮夹袄,根本没有任何口袋、袖袋。腰带也是厚缎裙子自带的系带。至于裤子,那就更别提了,是与内衣相同料子所制的单层睡裤。袜子是布做的,鞋子她根本就没来得及穿上。 谢慕林猜测,谢映容定是从房里偷走了什么要紧东西,如今曹氏等人起了疑心,随时都有可能查到她身上,她就想把那东西藏到自己这里来了。 这姑娘是不是有点傻?藏在一个病人身上有什么用?曹氏若有心要搜一个庶女的身,还不能再多搜一个病人吗?谢映容在谢映真这里待了那么久,谁都会疑心她把东西藏起来了。谢映真是病人,正“昏睡不醒”,也不可能帮上忙。她还不如照着大金姨娘说的,在这库房里找个隐秘的地方,把东西藏起来呢! 谢慕林终于忍不住了,她不能任由谢映容把自己当成藏匿贼赃的工具,将曹氏招惹过来,面临被搜身的待遇。小姑娘也是有尊严的! 她轻轻呻/吟一声,仿佛是刚从昏迷中醒转,稍稍转了一下头。 谢映容的动作立时顿住,飞快地缩回了手,伸长脖子观察着谢慕林的动静,见她似乎没有醒转的迹象,犹豫了一下,转身出了柜子间。 只要谢映容不动到自己身上,谢慕林也不打算跟她面对面打交道,便继续装昏迷。 谢映容也没有去叫人,见谢慕林没动静了,便在外间四处翻动置物架与各个箱柜,好象在找什么东西。 不一会儿,大金姨娘又回来了:“还在找东西呢?太太叫你快去。” 谢映容顿了一顿,一边应声,一边磨磨蹭蹭地走到门边。大金姨娘给她使了个眼色:“机灵着些,知道么?”谢映容沉默地点点头,深吸一口气,便出去了。 大金姨娘却留了下来。她在屋子里走了一圈,整理了一下凌乱的箱柜,方才离开。 谢慕林无声地呻/吟一声,只觉得自己全身骨头都僵硬了,连忙抓紧时间伸了伸腰,又卷巴卷巴身上的被子,把自己裹得更严实些。 别说,目前还真是只有这种卷法,才能让她暖和一点。天气还冷,也不知道是几月了,她身上的夹袄缎裙并不足以御寒。被子虽然薄了些,但好歹也是上好的货色,能保持她的体温,否则她的病情就要急转直下了。 但现在她什么都没有,身边也没个靠得住的人。若是再不采取得措施,她的病怎能好得起来呢?青少年发烧烧久了,是会烧坏脑子的!她可不想变成傻子。 可她能有什么办法呢?如今别说退烧药了,她连杯热开水都没有!还有什么退烧手段是能用上的? 说到这个,谢慕林心里就有些懊恼。可惜她是魂穿,什么东西都没带过来,否则,她当时带回旧房子的行李箱里,就有一个旅行小药箱,里头有感冒药也有退烧药。但凡她能拿到其中一颗,现在都不必如此发愁。 谢慕林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正要唉声叹气呢,忽地眼前一花,狭窄的柜子间便从她视野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那个熟悉的小房。 右手边的桌仍旧布满灰尘,左手边的行李箱静静地伫立在地板上。 谢慕林不由得呆住了。 她这是产生了幻觉吗?不然怎会看到这个场景?! 如果是幻觉…… 谢慕林抬手掐了自己脸蛋一把,疼的!这不是幻觉! 她目瞪口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发现她还是穿越前的打扮。 八月中旬,又正值晴朗天气,外头太阳晒死了,老房子水电还未续费,更别说旧空调不知能不能用了,所以她穿得一身清凉地回来,却仍旧出了一身的汗,进屋后,就把防晒外套脱了,随手搭在行李箱拉杆上方。这一身草绿色小碎花的吊带连衣裙,跟她在竹榻上那一身蓝绸夹袄厚缎长裙,绝对天差地别!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她还能带着老房子穿越了不成?! 谢慕林抬头望向四周,原本小房与阳台打通之后,便有一整面玻璃窗用于采光的,她一回来,就先拉开了窗帘,开了窗通风。但如今她只能看到被拉至两端的窗帘布,本是玻璃窗的地方,却是一整面白花花的平面,散发着柔和的光,让她能看清房中的一切,但不清楚是什么物质。 回头再看,原本是客厅的位置,也是这样的一面白光墙。 她没有带着老房子穿越。 她只是带着小房穿越了。 这算是她的金手指吗?可这么一间小房,又能管什么用呢?水泥地不可能拿来种东西,有了桌椅架之后,空出来的地面也就勉强够躺一个人而已,更没有什么神泉水之类的…… 好吧,做人不能太贪心了。有金手指,总比没有强。 谢慕林将视线转向地上伫立的行李箱,脸上露出了笑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八章 搜查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慕林心里念叨着“出去”两个字,眼前一花,便又回到了那个逼仄的柜子间。 她低头看了看身上,卷裹的棉被,还有身上穿的衣裙,仍是她进入房空间前的样子,连被面上的皱褶都没变过。 看来,她进入房空间时,只是精神进去了,身体并没有移动。就是不知道她在房空间中时,这具身体是什么状态?是沉睡不醒呢?还是保持原样? 只要不是象死人一样就好。 无论如何,她最好别在人前进房空间,进去了也别待太久。她身边并没有可靠的同伴,做这种事太危险了,一旦被发现,天知道会遭遇到什么。这个秘密,绝不能透露给任何人知道。 谢映容以为她昏迷不醒,不慎暴露出了自己重生的事实,这可是前车之鉴。她一定要吸取这个教训才是! 谢慕林暗暗提醒着自己,心念一动,便把右手从被窝里抽了出来。 她的手指正捏着一颗蓝色的小药丸,是从旅行药箱里拿出来的。这种小药丸是治感冒的特效药,治她如今的病状,应该是对症的。不过谢映真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吃成年人的药会不会有副作用呢? 然而,谢慕林现在也管不了这么多了。说明说这药一次可以吃一到两片,她就吃一片好了。她落水发烧已经是昨天的事了,这么长的时间,再不退烧,她就真要烧成傻子了。死马当成活马医吧,好歹先把烧退了再说! 谢慕林把药塞进嘴里。其实她放在房空间里的包包中有保温杯,里头装了自己泡的袋泡茶。下高铁前不久,她才续装了半杯开水。刚才检查过了,茶还温热着,却很浓。这么浓的茶也不知会不会影响药效,她就没带出来。 没有水,她就将药干咽了下去,心里顿时安定了些。 这药是有镇静效果的。现在,她就先睡一觉吧,先等药起效了再说。 大概是谢映真从未服过西药的缘故,药作用得很快。谢慕林渐渐感觉到困意,加上身体本来就十分疲倦,不一会儿,便迷糊起来。 半梦半醒间,她听到有三四个人闯进了小库房,其中一个尖利的声音听着有些耳熟,好象是钱妈妈。 钱妈妈正吩咐带来的丫头婆子:“仔细查找!但凡是她们动过的东西,都要查看清楚,不能放过任何能夹带的地方!” 其他人连忙应声四散,翻箱倒柜起来。钱妈妈则带着一个丫环进了柜子间,只扫了谢慕林一眼,并未多加留意,便指示那丫环:“桂珍,你去查多宝格,我找这边的柜子。” 两人分工合作,翻找起来。 谢慕林很想看清楚她们在找什么,偏偏意识不清,根本没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好昏昏沉沉地闭着双眼,听四周的动静。 她也不知道钱妈妈她们找了多久,只觉得自己好象睡了一觉,醒过来时,正听见其他人向钱妈妈报告,表示整间屋子她们都搜过了,并没发现多了什么来历不明的物件。 这里是正院上房的小库房,而这些丫头婆子本来就是在正院上房侍候的,对小库房里的东西再清楚不过了。她们说没有,那就是真没有。顶多就是有部分箱柜被打开过,有些东西被翻乱了,又或是拿走了。但众人被看押在这处上房中,本来就曾翻找出许多东西使用,这也算不得什么。 钱妈妈挥挥手,示意众人回去侍候曹氏母子等人,又叫桂珍把门关了,方才压低声音道:“这没道理呀,怎会找不到?莫非三姑娘根本没把东西藏在这儿?” 桂珍小声说:“兴许是方才我们找漏了什么地方?妈妈别急,太太那儿还有杜妈妈侍候呢,我陪你再找一遍。” 钱妈妈摆摆手,扫视屋子一眼,便把目光投到谢慕林身上。 桂珍心下一动:“妈妈是疑心……三姑娘把东西藏在二姑娘身上?” 谢慕林心中一凛,人顿时清醒了几分,却没敢动弹。如果让曹氏的心腹发现她是醒着的,她就有麻烦了。 钱妈妈走到竹榻边,前后左右打量了谢慕林一圈,便伸手掀起了被子。 谢慕林有一种想破口大骂的冲动。 钱妈妈提着被子细细检查,完了便将被子随手丢在榻尾,叫过桂珍:“人是你看着挪过来的,你仔细瞧瞧,她身上可有什么地方被动过?” 桂珍认真看了几眼:“没有,就连裙子系带打的结,都没变过。三姑娘应该没动二姑娘身上。”她弯下腰,摸了摸谢慕林的袖角、腰侧,又伸手插到她身下一抹而过,“没有东西。那信应该是在别处。三姑娘虽然在这里待的时间长了些,可她若真有心要藏东西,这上房五间,藏在哪一间不行?何必非得在这等明摆着惹人生疑的地方?” 钱妈妈跺脚:“那就麻烦了!若她真把信藏在这屋里,也就罢了。万一真是藏在别处,我们想要搜,很容易就会惊动了大少爷。太太再三嘱咐了,这信不能叫大少爷看见。万一他起了疑心,我们如何说得清楚?” 桂珍一边把被子给谢慕林重新卷好,一边提议:“不如让太太把大少爷请过去说话,我们也好背着他行事?” “不妥。”钱妈妈道,“旁人也不是瞎子,见到什么,哪有不告诉大少爷的道理?事关重大,如今除了我们几个知情的,绝不能叫任何人发现真相。人心隔肚皮,别说咱们大房的几位小爷、姑娘不是从太太肚子里出来的,跟太太未必是一条心,光是这一位……”她看向谢慕林,“二房的人,就绝不会乖乖听太太的话。一旦走漏了风声,太太的打算就不能成了!” 桂珍沉吟:“这信如此要紧……三姑娘能把东西藏得这么严,可见心里是有数的。这样的东西,她怎么敢离身太久?就不怕叫旁人瞧见么?想必等太太不再追问,她就会把信找回来了。不如我们装作松懈了,暗中留意她的动向,等她把信放回自己身上时,再抓个现行,岂不省事?若是大少爷看见,就悄悄往三姑娘身上放件首饰,说她偷拿了太太的东西好了。”她方才留意到,小库房里丢了几件比较值钱的佩饰,虽然未必是让谢映容偷走了,但可以用来做捉人的借口。 钱妈妈满意了:“这主意不错,就这么办!只是得快,大少爷似乎感染了风寒,大小姐也有些不适,都需得看大夫吃药,存炭也不多了,不能再这样拖下去。” 二人商量了一番,又挑好了“赃物”,方才开门出去。 谢慕林睁开眼看了看她们离开的背影,心里讷闷,谢映容从房拿走的,到底是什么要紧信?曹氏的人为何急着要追回来,却又要瞒着谢显之? 但谢慕林昏昏沉沉间,也没多余的精力想清楚答案,便又睡了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九章 夜会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这一觉,谢慕林睡得极沉。 等到她清醒过来时,外头已是一片漆黑,显然是晚上了。 房间北墙上有一扇窄窗,昏暗的月光透过窗纸射入,勉强给室内带来一点几近于无的照明。虽然未能照亮谢慕林所在的区域,好歹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她觉得自己好象精神了些,伸手摸摸额头,好象烧退了些。只是喉咙干得厉害,肚子饿得咕咕直叫,还有一点头痛。而她身上似乎有些粘粘的,大概是出汗了。 她这么长时间没喝水,却还能出汗,也算不容易了。 她摸了摸肚子,看看四周。虽然是黑漆漆一片,她也能猜得到,肯定没有人来照看过她,更没有人想到她这个病人也需要食物和水。 这些谢家大房的人也太过分了!不管两房人之间到底有着什么样的恩怨纠葛,好歹在过去十几年里,双方都维持着表面的和平,怎的如今就忽然撕破脸了呢? 谢映真一个十二岁的孩子,父母胞兄都不在身边,信任的丫环也不在,那些与她同父所出的亲兄弟姐妹们,难道全忘了她还在生病?认为她一个病人没有药吃,早晚没救了,所以也不用吃饭喝水了吗?!若不是她穿过来,恐怕谢映真就算不病死,也要被饿死渴死了! 谢慕林咬牙,觉得曹家人不厚道,谢家人也够呛!她以后真得多长几个心眼才行,不能跟谢映真一样天真! 既然外人靠不住了,谢慕林只能想办法自救。 她抬头扫视柜子间,忆起大金姨娘说过,所有吃食和能用来取暖的东西,都被大房的人拿走了,而谢映容与大金姨娘,还有钱妈妈与桂珍这两拨人,又先后来搜索过屋子,她不能指望自己可以找到她们遗漏的食物,只好把主意打到自己的随身房上了。 老房子早已空置多时,除了一位堂哥前些年就读建筑学院时,曾借住过一段时日,那里就再也没有过人气,连水电都断了,自然不可能提供什么食水。 不过谢慕林是带着行李进门的,随身包包里还有半保温杯的茶水。茶水用来送药会不利于药效发挥,但不与药同服的话,给身体补充些水份,还是没问题的。 谢慕林看了门口的方向一眼,觉得暂时应该不会有人进来,便迅速闭上双眼,进了房空间。 她很快就找到了保温杯,里头的小半杯茶水比之前更浓了,也凉了下来。她顾不得那么多,又去翻包包,惊喜地发现了两小包巧克力。 出了空间,她立刻从竹榻上坐起,先喝了一口冷茶,又把两块巧克力给吃了。 巧克力是她随身带着以防万一的,因为味道太甜,又有些融化变形,只要不是饿得受不了,她都不会考虑去吃它。现如今在国内,只要不是在什么偏僻地段,还怕找不到吃饭的地儿吗?她真是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有把这两块巧克力当救命粮的一天。 她在谢家宴席开始之前就落水了,之后除了姜汤,就什么都没吃过,算算时间都超过二十四小时没进食了,此时真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两块巧克力,只能说是聊胜于无。吃完之后,她反而觉得更饿了,难受得要死。 仔细回想,她行李箱里好象还有一包未开封的水果麦片吧?本来是打算做早餐的,实在不得已,也只能拿来吃了。浓茶泡麦片,肯定难吃。不到绝境,谢慕林都不大想去尝试。 不过,吃过药,又补充了水份和热量之后,她感觉已经好多了,身上虽然还有着明显的疲劳感,却不再是四肢酸软全身无力的状态,暂时还能扛一扛。 她的病明显有了好转。现代的西药用在古代的小姑娘谢映真身上,还是能发挥效用的。 谢慕林将巧克力的包装袋和保温杯放回房空间,小心地不留下任何痕迹,还用纸巾擦干了身上的汗。她现在没办法给自己换干衣服,所幸服药后汗出得不多,里衣也没湿透,擦过之后,应该没有大碍。 她躺回到竹榻上,小心地把自己重新用被子卷起来。虽然还有些累,但睡了那么久,她现在并不困,便闭目养神,思考起眼下的处境来。 大房众人对谢映真这个二房之女的冷漠态度,让她心中生气又吃惊。 在谢映真的记忆中,曹氏是个严肃、端庄的贵妇人,十分讲规矩礼数,对文氏母子三人虽然不亲近,却也维持着表面的和气,就算下人们不把二房放在眼里,她也不会将这个事实摆到谢璞与外人面前。象昨日落水之后,钱妈妈那明显没把谢映真的性命放在眼里的做法,是不大寻常的。她是曹氏的心腹,当着外客的面把事情做得这么难看,完全不符合曹氏一向的作风。 而如今,谢璞出事,谢家被抄,曹氏一伙就更有些有恃无恐的意思了。 大金姨娘还坚信,曹家不会眼睁睁看着谢璞出事呢。可谢慕林怎么觉得,这事儿有些不靠谱呢? 还有谢映容从房里偷的那封神秘信,曹氏心腹追查信下落的急切态度,以及谢映容无意中透露的,根据她重生一世的记忆,她们这些谢璞家眷都能平安离开,甚至还能悄悄夹带走些许财物的暗示…… 如果谢璞当真无事,就不会被抄家,她们又有什么必要偷带自家财物? 谢慕林心里隐隐产生了一丝不安。她怀疑这里面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阴谋。 房门轻轻打开了,一阵风刮了进来。谢慕林打了个冷战,连忙卷好被子装起睡来,但也仗着屋里黑,悄悄睁开一点眼缝,透过多宝格去观察外头的动静。 钱妈妈端着烛台走了进来,让了身后的人进门,便把门重新关上:“太太,我替您守着门,您只管去窗边说话。这屋子当年砌墙时就做了手脚,外间是听不见里头声音的。官兵那边,方将军都已打点好了。” 另一人正是曹氏,进来后打量了四周一圈,又转头看向柜子间,谢慕林立刻闭上了双眼。 钱妈妈无声无息摸到柜子间,借烛光看了看谢慕林,便退了回去:“太太放心,二姑娘病重昏迷,日后还不知能不能醒呢。她什么都不会知道的。” 曹氏这才走到了窗边,打开窗栓,将窗推开了一半。 一个高大的身影立时从墙边闪了出来,将窗彻底推开。他与曹氏对面而立,月光从他头顶上照下来,映出了他的脸。 那是一个三四十岁的壮年男子,长相英武,留着小胡子。谢慕林偷偷睁眼看去,确定谢映真从未见过他。 曹氏倒吸了一口气,声音立时软了下来:“闻山哥。” 男子伸手紧紧握住了她的双手,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淑卿!”他似乎有些激动,隔着窗台,便拉过曹氏的双手,低头亲上去。 谢慕林在黑暗中蓦然睁大了双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章 真相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看到这一幕,如果谢慕林还猜不到曹氏与这陌生男子是什么关系的话,就枉费了她被各种狗血影视剧、小说与新闻八卦荼毒的二十多年人生了。 曹氏居然有婚外情! 这倒罢了,反正谢璞也不是什么感情专一的好男人。虽然当年对曹氏这位强行推销上门的妻子不太感冒,但他也把人娶回家了,还生了儿女,除了曹氏与文氏外,更纳了另外三个妾,亦有儿女。如果曹氏不忿,想要另外追求真正的爱情,那也是她的自由。 问题在于,现在谢璞正倒霉呢,她就跟情人私下密会,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可别是见谢璞情况不妙,就索性一脚踢开他,另寻第二春吧? 没有了后族曹家的助力,谢璞会不会逃不过抄家下狱的命运?谢慕林的小心肝不由得发凉了。 曹氏与那男子一阵激动,亲近了一会儿,后者便问:“淑卿,你还好吧?委屈你了。我如今只是副将,初入禁卫军不久,除了几名亲兵,还有三五个平日里合得来的同僚外,尚未能收服底下所有人。禁卫统领又是皇上心腹,我在他眼皮子底下,事事都得小心谨慎,免得叫他抓住了把柄。抄家之事,虽是我为主导,随行的却多是统领的人。我除了把你们安置在上房,不至于太受罪外,实在不好做得再多了,再多便要叫人起疑心。” 曹氏哽咽道:“这又算什么委屈?自打过年时,在伯府与你匆匆一见,至今一月有余了。我日思夜想,就盼着什么时候能与你再见。如今心愿得偿,便是受些罪,又有什么要紧?” 那男子叹道:“我却是看不得你受罪的。如今还是二月天,夜里冷得很,风又大。这上房虽好,却没有人日夜烧火取暖,就凭着你事先准备的那两袋银霜炭,又能管什么用?你在这里待上一天半天的还罢了,拖上三四日,铁打的人也熬不住,万一生病了可怎么好?岂不是叫我心疼死?” 曹氏低头拿帕子拭泪:“我倒还好,衣食都不缺,身边人服侍得也尽心,你不必为我担忧。只是两个孩子身子弱,他们又不知实情,被官兵吓着了,还时时为他们父亲悬心,似乎有些不好。我就盼着能早些带他们回伯府去,请个太医来调养身体。闻山哥,你们什么时候才办完事?那信还未搜到么?” 那男子肃然:“正因为迟迟未找到那信,我们才耽搁了这许久。淑卿,你再仔细想想,是不是记错地方了?否则我已把房翻了三遍,处处都找过了,怎么可能找不到那封信?!若是再耽搁下去,就怕其他人把主意打到你这间上房来。届时,即便我有心护着你们母子,也不得不做些表面功夫,把你们挪出去了。到那时候,别说两个孩子,只怕连你也受不住。” 曹氏咬了咬手帕角:“先前我让钱妈妈给你们递话,说我一个庶女形迹可疑,慧儿说,看到她宴席时往房去了。你可曾去搜过她的屋子?钱妈妈应该把地方告诉过你了吧?” 男子点头:“已经搜过了,里里外外搜过两遍,连那几处上了锁的箱笼,我也都查验过,并未见有那封信。淑卿,你确定信真是被那庶女盗走了么?” 曹氏不敢确定:“她死不肯坦言从房里带走了什么,我又不好明说,更担心显之会起疑心。如今我只能怀疑信是在她身上,又或是被她藏在上房某个地方了,正让人悄悄儿搜索呢。” 男子叹道:“如今顾不得这许多了,赶紧把信找出来要紧!王家已经往大理寺递了状纸,要定了谢璞的罪,就差那封信做铁证了。若没有信,根本没办法把河工消失的那一大笔银子跟谢璞联系起来。其余所谓罪证,都不过是捕风捉影罢了。大理寺卿是个认死理的,绝不会因为这些真真假假的证据,就判了谢璞死罪。他的罪定不下,倒霉的就是王家,万一把曹家与程家牵连进去,你哥哥就有麻烦了!而你我多年夙愿,也难有得偿的一日。此事关系到你我终生,不可轻忽。就算谨之会疑心到什么,他不过是个孩子,事后你好好哄一哄就是了。他终究是你亲生,难道还能逆了你的意不成?” 曹氏抿了抿唇,咬牙道:“若不到万不得已,我实在不愿意让显之知道真相。这孩子爱较真,就怕他想不开……” 男子打断了她的话:“淑卿!我们没时间了,大局要紧!更何况,此事一日未定,你们也会被困在这府里出不去。你难道就不担心两个孩子的身体?” 曹氏脸色变了变,抓住自己的领口:“你说得是……” 然而,她总觉得有些不安,忍不住再问:“闻山哥,你确定信不在别的地方么?若是从三丫头处也搜不出东西来,又该怎么办?能不能再假造一封?既然你们能造出第一封信,那第二封信必定也没问题吧?” 男子摇头道:“只怕来不及了!当日为了伪造这封信,王家费了老大的功夫。听说他们为了防止消息走漏,还把造信之人给灭了口。如今箭在弦上,到哪儿再找这么一个能人去?最重要的是,信虽假,上头的私章却是真的。可如今私章早被抄走了,并不在我手中,想借来用都不可能。你也不必多想,只管去搜信。我带人把这宅子前后再搜索几遍,只要信没被毁掉,总能有搜到的一天。” 曹氏叹了口气,默默点头,又犹豫了一下:“闻山哥,谢璞罪名若定,是不是……就逃不过死罪了?不能饶他一条命么?好歹……他也是我两个孩子的生身父亲。当年是我哥哥看中他家的银子,才非要把我嫁进谢家的。这十几年来,我不知从谢家拿走了多少银子,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又是为了给姻亲脱罪,方才算计到他头上,我心中实在不安。我们只要他的万贯家财就好了,别要他的命了吧?” 男子抬眼认真地看着她:“淑卿,莫非你与他做了十几年夫妻,便与他生出真情了么?他若不死,你我如何能相守?这谢家的百万家私,又如何能落到你们兄妹手中?他若不死……就怕牵扯出真相,反而会置我们所有人于死地!淑卿,你难道忘了你哥哥的大计,当真要感情用事?” 曹氏的脸色又惨白起来。 男子看了看天色:“我以宵夜的名义,把原本守上房的官兵支走,才争得这一刻钟的时间,与你相会。如今时辰差不多了,再不走,只恐叫人生疑。你不要胡思乱想,只管照计划行事。至于谢璞的生死,是由皇上定夺的,大不了定罪之后,你再想办法救人便是。” 他亲了亲曹氏的手,便转身离开了。曹氏想要叫住他,却又怕声音让人听见,只得慢慢地重新关上窗,上了窗栓。 谢慕林在黑暗中暗暗咬牙,心想她终于知道谢映容偷走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一章 无耻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钱妈妈用手护着烛台走近了曹氏:“太太?” 曹氏双眼被烛光映出了水光,声音犹带几分哽咽:“钱妈妈,闻山哥他……他是不是生气了?他甚至不愿意再与我多言!” 钱妈妈连忙安慰她道:“太太多心了。方将军方才不是说过了?他好不容易才把原本看守上房的官兵支走,争取这一刻钟的时间与太太说话。如今时间差不多了,他本就该走的。他也是担心会叫其他官兵发现端倪,对太太不好。他长年在军中,说话行事不免带上了那些粗人的习性,略有些粗心。太太不必想得太多。方将军若不是对太太一片痴心,二十年都不曾变过,又怎会尽弃前嫌,冒险助伯爷一臂之力?” 曹氏拿帕子擦了擦眼泪,稍稍平静了些:“你说得是。当初我与他私情曝光,哥哥几乎把他打死,又赶出曹家,他不知吃了多少苦,才有今日的成就。他心里本该有怨,若不是钟情于我,也不会主动与哥哥和好,甚至愿意帮哥哥做事了。我实在不该猜疑他的。” 擦干眼泪后,她又露出了几分落寞的表情:“可是……我说饶过谢璞性命的时候,他还是生气了。他觉得我与谢璞有情,才会说这样的话,但我是真的于心不忍!谢璞根本不知道我与闻山哥的事,这些年对我不坏。我妨碍了他与文氏的姻缘不说,又谋取了他上百万的家产,如今更打起了他全副身家的主意,甚至还要坏他的性命!这太过了些……哥哥拿走他的银子便可,何必非要害死他?我自有法子说服谢璞答应和离,甚至还有把握带走两个孩子,一样能与闻山哥成就姻缘。留谢璞一条性命,也算是全了我与他的夫妻之义了,在两个孩子面前,我也好交代。哥哥不肯听我的话,也就罢了,怎的连闻山哥也……” 钱妈妈叹了口气,劝道:“太太,您素来是个再心慈宽仁不过的好人,才会不忍心对谢璞下死手。可您也想想,这些年谢璞待您真的好么?您堂堂公府千金,下嫁他一个商户子,生儿育女,侍奉婆母,主持中馈,哪一样做得不周全?可他又是平妻又是纳妾,生了一堆庶子庶女叫您养活,一次又一次伤您的心,这也叫待您不坏么?我看伯爷与方将军这回非要下狠手,未尝不是想为您出气的意思。” 曹氏欲言又止,但终究还是没有出声。 谢慕林却已在心中大骂了。谢璞与文氏是自幼定下的婚约,两人都没有毁约的意思,甚至都抢先完婚了。是曹家明知道实情,还上赶着非要插一只脚进来的。 如果曹家觉得曹氏是公府千金,下嫁商户子,又要与平妻相处,太委屈了,那当初又何必要嫁?不就是为了钱吗? 曹氏这些年也没少往娘家搂钱,上百万两的银子呢!公府千金既然都为了钱,自卖自身,做了破坏别人婚姻的小三,现在捞足了好处后又反悔,把自己当成无辜的元配去踩人,是不是太无耻了些?她都跟方才那方闻山有二十年感情了,又有什么脸说自己很伤心很委屈? 还有,谢璞的三个妾是怎么来的,曹氏心里就没点数吗?谢慕林分明记得谢映真曾听父母说过,大小金氏都是平南伯曹三爷送过来的,还死皮赖脸地要了三万两银子的身价银去。至于宛琴,那完全是曹氏自己主动安排开脸的!谢璞接受了这三个妾,称不上清白纯洁,但曹家人如果要因此指责他不尊重曹氏,完全就是贼喊捉贼了吧? 这个钱妈妈太不要脸了,曹氏明知道实情也不吭声,也不是什么好人! 谢慕林可不会因为听到她说了两句不忍心的话,就真以为她会放过谢璞了。 果然,钱妈妈接下来再劝:“倘若只是小事,太太看在大少爷大小姐的份上,不愿伤了谢璞性命,自是太太仁慈。可如今兹事体大,若是谢璞不死,王家那边就保不住了,可能会牵连到伯爷,甚至危及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危及整个曹家!还有方将军,此事原与他毫无干系,他是一心为了太太,方才参与进来的。万一叫人发现实情,他的锦绣前程岂不是要受阻了?要知道,他可是拿命去拼了十多年,方才得到皇上信重,用不了多久就能升为禁卫大统领的人!这个位置有多重要,太太心知肚明。孰轻孰重,您可要想清楚呀!” 曹氏立刻便冷下了心肠:“你说得是。事有轻重缓急,我不该感情用事的。横竖……我护住了显之与慧儿,替谢璞留下血脉,便也算对得起这十几年的夫妻情份了。” 厚颜无耻! 谢慕林在黑暗中暗骂,目送她二人开门离去,门一关,她便再也忍不住了。 谢慕林翻身坐了起来,深呼吸了几下,才把胸口这口浊气吐尽,但内心那种憋屈的感觉,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消去。 她听出来了,怪不得曹氏与她手下的钱妈妈等人不再把二房放在眼里,原来是因为她们早就笃定,谢璞要倒霉了,她们无需再顾虑什么,自然就没必要再对二房做表面功夫了! 既然曹氏打算在谢璞罪名定下后,便带着一双儿女离开,然后嫁给她的所谓真爱方闻山,那她一定会要求和离。理由嘛,多半就是谢璞犯了罪,不再配做她的夫婿之类的。 只要拿保全儿女做借口,谢璞很有可能为了让孩子脱身,松口答应让他们母子三人离开,甚至连家产都会双手奉送。而曹氏一但脱身,便再无后顾之忧,到时候谢璞是死是活,谢璞的其他儿女是死是活,又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平南伯曹三爷与方闻山等人既然都铁了心要置谢璞于死地了,后者的罪名就轻不了,祸及家眷是绝对的。真要让曹家人阴谋得逞,谢慕林就真要往大牢里走一趟了。之后那什么杀头流放、贬为官奴之类的地狱模式,再不情愿也要去经历一回。 谢慕林才不想做这样的炮灰呢! 她又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回想方才曹氏与方闻山、钱妈妈三人的对话,她大概能推测出,他们打算陷害谢璞贪了河工的银子。 以谢家的财力,要让这个罪名听起来可信,那钱的数量就绝对不能少。 这么大一笔钱,不可能无缘无故就消失了。要诬告别人贪|污,钱一定是确实被人贪了的,贪钱的人说不定就是曹家,又或是与曹家相关。 谢璞一向为官清廉,而且家私百万,作风又不奢侈,根本不缺钱花。他不可能去贪河工的银子,甚至在开州知府任上,为了治河修坝,还自掏腰包——这件事,谢映真是亲耳听母亲文氏跟底下的掌柜说过的。曹家人要诬陷他,就得有充足的证据。账簿之类的肯定得有,但要把这件事与谢璞联系起来,几个假证人是不够的。 所以就有了那封伪造的信。 一封由专业人士伪造,却又盖上了真印章,然后被藏在谢璞房里的信。 此时很有可能就在谢映容手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二章 质问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天蒙蒙亮的时候,谢慕林从昏睡中再次醒来,只觉得脑袋还有些昏沉沉的,但头痛已经减轻了很多。 看来那颗感冒药的效果还不错。 只不过…… 她的肚子又咕咕叫了两声。她忍不住呻|吟着捂住了肚子,翻了个身,把身体卷曲起来,好象这样就能减少一点饥饿感似的。 没办法,都快两天了,她才吃了那么点东西,怎么可能不饿? 半夜里她除了两块巧克力以外,还用仅剩的一点茶水泡了两勺麦片吃——不是舍不得多吃几勺,而是茶水只够泡这么多了。就这样,她还泡了半小时,麦片才软到勉强能吃的地步。至于味道就不必提了,快要饿死的人还能挑剔什么? 她差点儿就忍不住摸黑起来,在屋里搜索一遍,看是否能找到吃的东西了。虽然这屋早被人搜过几回,但或许有漏之鱼呢? 可她还真不太敢,她听不见门外的动静,万一有人忽然进来上厕所,她却在翻箱倒柜,那不是暴露了吗?之前曹氏就是仗着她“昏迷不醒”,才放心在这屋里跟情人私会密议的。谢映容去了一趟房,都能叫她怀疑盗了信。谢慕林可不想冒险,叫这群无耻又阴险的女人把自己当成灭口的对象。 吃完麦片后,她似乎好受了一些,这才囫囵睡了一觉。她毕竟还是个病人,再怎么苦大仇深,也得先把身体养好了,才能说以后。 只是一觉醒来,她先前吃掉的那点麦片就全都消化光了,饥饿感再度袭来。可现在,她再没有能泡麦片的水了,连喝口茶润润干涸的喉咙都办不到。 真想骂人…… 这屋里还有个病人呢!怎么就没个人来看她一眼?送点水来也好呀!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太好闻的味道。谢慕林知道它是哪里来的。没办法,这一天一夜的,陆陆续续来过不少人使用那间临时净房,连她半夜里都用过一回。马桶没人清理,味道能好闻才怪! 还好这上房的东尽间是专门改造过,用来做小库房的,南北两面墙的高处都做了气窗,每日保持通风,屋里的气味才不至于太难闻。 但气窗的作用也有限,东尽间里除了小气窗,就只有北边的那扇窄窗,很少打开,空气流通速度有限,只能说憋不死人而已。若不是有这股异味在,小库房里桌椅榻凳不少,大房的人又怎会一直不来,只在必须解决生理需要时,才走一趟? 谢慕林身处这样的环境中,又渴又饿又难受,内心忍不住越来越暴躁了。 要不她还是尽快装作病好,出去跟谢家大房的人打交道吧?既然知道曹氏等人要耍阴招,她怎么也得试着抢在他们面前,把那封信给找到藏起来,免得自个儿的便宜老爹当真落得个抄家杀头的下场吧?一直躲在这里,她又能做什么? 演得自然一点,应该能瞒过曹氏她们吧? 谢慕林烦躁地翻了个身,看到右侧那一排抽屉柜子,想起谢映容的话,啧了一声,便随手拉开一个抽屉往里看。 有备无患。搞不好她真的需要藏点值钱东西,为将来的生活打算了。 这个抽屉东西又多又乱,她只认得一个水晶佩饰似乎值点钱,其他的连材质都辨不清。 谢慕林揣了那个佩饰,合上抽屉,打算再看看别的,忽然听到开门的声音,连忙再次装睡。 谢映容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迅速关门。 她走到柜子间入口处瞄了几眼,见谢映真似乎还在昏睡,只是姿势跟之前不太一样了,表情好象很痛苦的样子,就猜想对方夜里很可能醒过,但显然病得更重了。 谢映容皱皱眉,没太放在心上,也没仔细检查病人的情况,瞄了几眼便又退了出去,开始再次翻箱倒柜。 谢慕林闭目猜想,谢映容难道又开始找地方藏信了?她是否应该帮对方一把?这世上没有比她的房空间更安全保密的所在了,而那封信又极为重要,轻易就能置谢璞于死地,绝不能叫曹氏等人搜了去!而谢映容又能护它到几时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封信是假的,为什么就不能直接毁掉呢?曹氏兄妹与方闻山等人短时间内根本没办法再伪造一封同样的信,毁掉它,他们就没有证据诬谄谢璞了。至于其他捕风捉影的指证,谢璞也不是傻白甜,自然会有办法应对的。 从房盗信,到官兵上门,宴席结束,再到大房众人被软禁在上房当中,曹氏等人怀疑谢映容盗信……这么长的时间,谢映容居然都只是把信揣在身上,明明只需要一个火盆就能解决,她到底在想什么呢? 考虑到这姑娘极有可能是重生者,她不毁掉信,难道是因为这封信还有别的用处? 谢慕林思索着自己是不是该“醒”过来,直接跟谢映容进行沟通,便听得房门又被打开了,然后迅速关上。 谢映容飞快地转身去看来人,发现是大金姨娘,顿时松了口气,随即又有些不耐烦:“姨娘又有什么事?太太的人盯我盯得紧,我好不容易才借着姨娘的遮掩,稍稍喘口气,姨娘忽然走开,她们定会发现我们都不见了,很快就会找过来。姨娘就不能让我省心些么?!” 大金姨娘却抓住了女儿的手腕,拉着她远离门口,三两步就把人拉到柜子间旁,压低声音逼问:“你老实告诉我,到底从房拿走了什么东西?别再对我说谎了!现在不是你胡闹的时候!太太都要把你打成贼了,是我替你担下罪名,你才逃过一劫!我方才偷听到钱婆子跟桂珍说,那信极为要紧,好象还跟老爷的官司有关,若是找不到就糟了。那信能救老爷,是不是?糊涂东西!老爷就算看重大小姐和二姑娘,也没亏待过你。若不然,你哪里还能跟着先生学什么诗词画?!往日你抱怨几句也就罢了,如今老爷有了麻烦,全家都着急,倘若你拿了能救他的东西,却使性子藏起来,害得老爷多受了许多苦,我可不能依你!” 谢映容吃了一惊,但随即沉着脸把她的手摔开:“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去房是去给薛四姑娘找了,没找到罢了。我不知道太太丢了什么信。爹出事,我也为他着急呢。若能救他出来,我又怎会不出力?可这种事能是我一个女孩儿插手的么?有太太在,哪里有我说话的地儿?姨娘莫名其妙地疑心起我来,我心里还委屈呢!难道我在姨娘心目中,就是个不知轻重的糊涂人?” 大金姨娘怀疑地看着她,她还抬起了下巴,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没想到大金姨娘反而笑了:“你是我生的,难道我还看不出你是说真话还是假话?嘴硬也没关系,反正……”边说边上下打量谢映容。 谢映容的表情不由得僵了一僵,但很快又放松下来。她就不信,这个蠢货生母能看穿她的底细。 然而她的自信很快就被打脸了。 大金姨娘忽然拉住她的手臂,飞快地插手进她衣领领口,一摸肋下,就把一封信给摸了出来。 谢映容大惊失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三章 透露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大金姨娘得意洋洋:“东西都被我搜出来了,看你还撒谎?!”她扫了信封一眼,见上头写着谢璞的名字,确认就是曹氏等人要找的东西了,也不打开看一眼,便转身往外走:“我这就把信交给太太,让她早日把老爷救出来。” 谢映容急了,忙扑过去:“姨娘,不要!” 大金姨娘好象脑后长了眼睛似的,往旁一躲就避开了女儿这一“扑”,脸色难看起来:“死丫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胡闹!”她甩开谢映容,神色恼怒,不顾女儿差点摔倒,就要去开门。 谢映容焦急之下,不由得脱口而出:“你要真把信交出去,只会让爹死得更快!” 大金姨娘脚步一停,狐疑地回过头来:“你说什么?” “我说真的!”谢映容站稳身体扑上去紧紧拉住生母的手,“姨娘不信,只管打开信看一遍,就知道了!这信只会证明爹的罪状,根本不可能救得了他!” 大金姨娘皱着眉头,把手上的信拆开来看了,越看脸色越难看:“不可能!区区二十万两银子……我们谢家产业那么多,不用两年就能把这笔钱赚到手了。老爷为什么要为了二十万两,冒杀头的风险?!” 谢映容冷笑:“那是因为曹家只有贪二十万两银子的本事,再多他们就谋不到手了!” 大金姨娘猛然抬头看向她:“你的意思是……这钱是老爷帮曹家人贪的?!” 谢映容抿了抿唇,觉得自己大概没办法再保守秘密了。信落到了生母手里,她是个蠢妇人,不跟她说清楚,她很可能真会把信交到曹氏手中,那自己就真的完了! 虽然上辈子有这封信,父亲谢璞也保住了一条性命,但他平反之前的那几年里,她们这些妇孺顶着罪官家眷的名头,在京中不知吃了多少苦头。而她想要的好姻缘一再与她错过,还不是因为她顶着罪臣之女的名头么? 如今她把信偷到手了,曹家没有了指证谢璞的铁证,就算再想把他置于死地,事情也不可能象上辈子那样顺利了。谢映容就盼着父亲能摆脱罪人的身份,保住家产,保住他们谢家的清白名声。那样即使父亲还是要被曹家人赶出京城,好歹也不会太妨碍了她的前程。 想到这里,谢映容把心一横,压低声音对大金姨娘道:“钱是曹家的人贪的,跟爹没关系,这信是假的!是曹家人伪造来陷害爹的。他们想把爹当作替罪羊,好保住他们自己人,顺便还能吞了谢家所有财产!爹不在,这个家就是太太做主了。曹家人想干什么不成?姨娘以为这假信是怎么好端端跑到爹的房里的?还不是太太干的好事!就连爹如今被抓进牢里,还有官兵来抄家,都是曹家的阴谋!我是无意间撞破了此事,发现这信会害了爹,才把它偷走的,没想到还是被太太发现了。如今我们绝不能让太太得到信,否则爹的罪名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大金姨娘忍不住拍了女儿的脑门一掌:“别的就罢了,你说是太太和曹家在陷害老爷?谁信哪?!老爷又不拦着太太把婆家的钱搬回娘家去,就算曹家想要钱,跟太太说一声就行了,犯得着害死老爷么?好歹太太也是曹家的亲闺女,又给老爷生了两个孩子。曹家害死了女婿,就不怕亲闺女守寡么?更何况还有大少爷和大小姐。就算曹家真的狠得下心,太太可不是不管亲骨肉的人,她对大少爷大小姐心疼得紧呢!” 谢映容冷笑:“太太哪里怕守寡?她正嫌爹碍事呢。她的老情人如今功成名就,跑回来找她重续旧情了,平南伯也急着想要攀上这门亲呢。若不把爹害死了,太太哪儿能光明正大地嫁给老情人,做将军夫人呢?至于她生的儿女,将来跟着她改嫁,跟着后爹改名换姓,再送到外地去,谁知道他俩的底细?一样儿联姻世家大户,享尽荣华富贵。至于我们这些老弱妇孺,又算是哪根葱?太太没把我们斩草除根,估计还觉得自个儿已是尽了夫妻情份呢!” 大金姨娘听得色变。 虽然女儿的话听起来象是天方夜谭一般,但她却隐隐觉得,那未必是假的。 大金姨娘与妹妹小金姨娘原是平南伯曹三爷送给妹夫谢璞的“礼物”。她们乃是扬州瘦马,与另外四名美人一道被底下的官员孝敬给了曹三爷这位新国舅。因为曹三夫人程氏为人厉害,曹三爷只能收敛色心,叫她们在曹家后宅闲住了好长时间。 当时新皇刚登基不久,曹家虽是勋贵将门,却初从西南入京,府第是新的,家具是新的,下人也多是新的,规矩不大严,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男女仆妇时常碎嘴嚼舌,大金姨娘姐妹俩没少从丫头仆妇们嘴里打听曹家几位主子的八卦喜好,就盼着能讨好曹三夫人,省得叫善妒的大妇要了一条小命去。 当时,大金姨娘就曾听人提过,说曹三爷的同胞亲妹子曹二小姐曹淑卿,本来都说好了要给燕王做正妃的,只差下明旨赐婚了,宗室、皇亲圈子里人尽皆知。可谁知道这桩板上钉钉的亲事竟然没成!因为曹淑卿与承恩公的一个亲兵之子有了私情,还叫燕王知道了,燕王向皇帝请旨,求娶了如今的王妃,赐婚自然就不了了之。 这事儿叫曹皇后丢尽了脸面,差点儿把曹家的名声都给带累了。若不是承恩公当时病重,受不得气,只怕曹皇后与曹大爷、曹二爷就能直接把曹淑卿赶出家门,顺道还能黄了曹淑卿同母兄长曹三爷袭爵之事。 不过承恩公夫人手段高超,不知如何说服曹淑卿改了主意,嫁给了家资丰厚的新科进士谢璞,又借着谢家财力,把曹三爷的亏空给补上了,没让曹大爷、曹二爷抓住把柄,再在承恩公面前又哭又求,终于成功让曹三爷以嫡次子的身份,继承了祖传的平南伯爵位。因为曹皇后兄妹的谋算落空,他们有好几年都没给后母好脸色看。 大金姨娘当初就是当八卦秩闻一般,听了一耳朵,被送到谢家后,半点都没起过要泄露主母秘闻的心思。然而如今回想起来,却是真有这么一回事的。 说起与曹淑卿有私情的那个曹家亲兵之子,好象是姓方的,当年几乎被曹三爷打死,赶出了承恩公府。而前不久她才听平南伯府的老姐妹提起,说当年奚落过的方家如今抖起来了,被赶出府的大儿子做了什么禁卫军的大官,连平南伯都要敬他三分,她们这些得罪过方家女眷的人,恐怕就要吃挂落了。 事情对上了景,那方家的大儿子,莫非就是当年与曹淑卿有私情的…… 大金姨娘看向手中的信,心下不由得着慌:“那你还藏着这信做什么?赶紧撕了!” “不能撕!”谢映容飞快地夺下了信,小心地折好,“不能撕,这信日后还有大用呢!” 大金姨娘疑惑:“什么大用?” 谢慕林也很好这一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四章 大用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映容一时语塞。这话她还真不好回答。 她总不能说自己可以未卜先知吧?否则如何能知道将来这封信会派上大用场? 那伪造信件的人可不简单。曹家费尽心思找到他出手,当然不仅仅是为了区区一个谢璞。人家的盘算大着呢,谢璞只能算是个添头罢了。只可惜曹家灭口时,太粗心了些,斩草未能除根,叫那人的儿子逃得性命在,几年后便攀上了贵人,掉转头来复仇了! 曹皇后与太子就是葬送在那人的儿子手上的,那人伪造过的所有信件,都成了曹皇后、太子与曹家谋逆的铁证,陷害谢璞的信是顺道被牵扯出来的,也顺道给谢璞平了反。 谢映容不想毁了这封信,就是为着以后打算。万一曹家势大,非要钉死谢璞不可,谢璞未能顺利脱罪,还是象上辈子那样被判了革职抄家流放,那么几年之后,这信就是他平反的凭证。事关自己的前程与终身,谢映容绝不会冒险。 然而这些话,她根本没法跟大金姨娘实话实说,吱唔半天,也没吐出一个字来。 大金姨娘狐疑地看着她,又看了看信,拿定了主意:“不管这信是不是有大用,如今我们母女俩被困在上房中,连避开众人说句话都不容易,更别说保住这封信了。太太已经盯上了你,接下来还不知道会如何呢。即使把信藏起来,也难保不会被人找到。而这信一旦落到官府手中,老爷就是死罪。既然如此,与其指望以后,还不如毁了信,断了祸根,先保住老爷再说!” 大金姨娘下了决心,说做就做,屋里没明火,她转身就去翻柜子。 谢映容忙道:“姨娘,这信不能毁了!若是毁了,以后事情就说不清楚了!这是曹家陷害爹爹的铁证呀!” 大金姨娘翻出了一块墨,又要去找水:“什么铁证?这是老爷贪了朝廷银子的假证好不好?留着它,你怕你爹死得不够快么?你又说不出它有什么大用。” 谢映容没法子了,只得漏了一丝口风:“我没骗你,它是真有大用!伪造这信的人最擅长模仿他人笔迹,仿得连本人都看不出来。曹家让他帮着伪造了许多文信件,盘算着要搞个大阴谋呢。为了保密,曹家还把人给灭了口,却叫他的儿子逃走了。他儿子怎么可能忍得下这等血仇?早晚要把事情捅破了,告到皇帝面前去。到时候,曹家叫那人伪造过的东西就再也不是秘密了,连这封信也是一样。有这封信在,反而能证明曹家陷害爹的险恶用心。曹家是什么人家?就算爹这回能安然度过,难道事后还能跟他们翻脸?只能忍气吞声,再时刻提防他们家的算计。但世上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唯有解决了曹家,我们谢家才能真正安下心来,再也不用担心爹会被人陷害了!” 大金姨娘半信半疑地看着女儿:“你说的都是真的?可你是怎么知道的?” 谢映容噎住,顿了一下,才道:“我是……无意中偷听到太太跟钱妈妈她们说话……”除了这个借口,她也想不出其他理由了。 大金姨娘皱眉:“可我总觉得你说的是梦话。就算有人告了曹家,曹家也不是那么容易推倒的。他家还有皇后,还有太子呢。皇帝还能不要老婆儿子了?到时候恐怕也就是小惩大诫一番,不伤筋不动骨的。倒是我们家,若跟着告曹家一状,就真真是翻脸了,等曹家腾出手来,绝不会有好果子吃。这信就是祸端,还是毁了的好。” 谢映容急道:“皇帝又不只有一个儿子,难道姨娘就没听说过他如今偏宠妃子和小儿子们的传闻?曹家若真有不轨之心,皇帝怎么可能容忍?!我们家不用真出这个头,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留着这信是为了以防万一,没事不拿它出来就是了。但若不留着这信,万一爹爹抵不过曹家的阴谋,真个定罪了,将来连平反的机会都没有,岂不是冤枉?!” 大金姨娘闻言沉默了好一会儿,低头看着信:“你的话固然有理,但眼下我们的难处也不是假的。你既然不想把信毁了,那又能将它藏到哪里去?你不可能再把它藏在身上了。我能搜到,别人也能。别人对你可未必象我这么和气。真把太太逼急了,她什么手段都能使得出来。别以为她看上去端庄慈和,就真是心慈手软的人了。” 谢映容咬了咬唇,这确实是个问题。她扫视周围一圈,犹犹豫豫地提建议:“先在这屋里寻个隐秘的地方,将信暂时藏上一阵吧?太太虽有心要害爹,可大哥哥大姐姐都不太好,太太不可能让亲骨肉在这里受苦,用不了多久,曹家就会想办法把我们一起弄出去了,到时候我再把信带走……” 大金姨娘打断了她的话:“你还在做梦呢?太太既然疑你,还会给你机会把信带走?你一说要到小库房来,傻子都知道信在什么地方了。” 谢映容从她手里接过信,走到柜子间,在谢慕林的榻边坐下:“那我就不回她那儿去了,只说二姐姐病重,我与她姐妹情深,要为她侍疾。信我就藏在这里,放在眼皮子底下,也不怕被人找到。等我们能走了,我再偷偷把信带走。” 大金姨娘嗤笑:“天真!你以为这话能哄得住她?你前儿才不管二姑娘死活,如今又说姐妹情深,谁会信哪?!” 谢映容咬唇:“正因为我前儿做错了,如今才想要赎罪的。” 大金姨娘还想说什么,却听得门咣当一声被打开了,她迅速转过身,见是钱妈妈与桂珍带着两个有力气的仆妇闯了进来。她立时色变。 谢映容心下大惊,下意识地把手中的信塞进了谢慕林身下。 正在装睡的谢慕林:…… 我感谢你八辈儿祖宗! 谢映容白着脸站起身,走出柜子间,僵笑着对钱妈妈道:“妈妈怎么过来了?二姐姐看着不太好,我怕她病情加重了,正想要去回太太,请太太想想法子……” 她话还未说完,就被钱妈妈打断了话头:“三姑娘果真是来探望二姑娘的么?大白天的,跟金姨娘关着门在屋里说什么悄悄话?太太吩咐姑娘做的事,姑娘还没做吧?莫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连嫡母的话都不听了?!” 谢映容脸上的笑容快要维持不住了:“妈妈言重了,我并没有……” “姑娘也不必再狡辩了,跟我去见太太吧。有什么话,到太太面前再说!”钱妈妈给桂珍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上前抓住了谢映容的手臂,扯着她向外走。 大金姨娘忙上前阻拦:“有话好好说呀,别对姑娘动手动脚的。” 桂珍甩开她的手,冷笑着将谢映容往外扯。谢映容焦急地回头看向生母,暗示她去把信藏好,却惊恐地发现钱妈妈已经走进了柜子间,毫不客气地掀起了谢慕林身上盖的被子。 不行!她会发现那信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五章 假信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然而,被子下面除了仍旧“昏迷不醒”的谢慕林,什么都没有。 没有信。 钱妈妈怔了怔,有些不信邪。她进门时分明就看见了,谢映容往被子里塞了什么东西…… 她抖了抖手中的被子,又丢开被子去抖了抖谢慕林的裙子,只听得一声清脆声响——却是一块水晶腰佩掉在了地上。她记得,这是柜子间里腰佩抽屉中存放的东西。 谢映容刚才就是在藏这个?昨儿夜里她与桂珍打算诬谢映容是贼,大金姨娘交出一个玉扇坠,坦承偷东西的是自己而不是女儿。没想到谢映容偷的不止一个扇坠。 钱妈妈不死心地前后再翻找,却再也没发现任何纸质的东西,这才不得不承认,自己闹了乌龙。 这口气钱妈妈如何咽得下去?她捡起扇坠,不客气地对桂珍道:“昨儿捉贼,叫三姑娘逃过去了,如今人赃俱获,三姑娘与金姨娘再也没法狡辩。我们赶紧把人送到太太跟前去,该罚就罚,该打就打,也省得大少爷误会我们故意为难三姑娘!” 她与桂珍冷着脸将谢映容推出门去,后者的脸上还保持着僵硬的表情。 谢映容怎么都想不明白,她刚刚藏的信上哪儿去了?那个水晶腰佩又是哪儿来的?虽然信没叫钱妈妈搜出来,但也失去了踪影。她即使逃过一劫,心里却是怎么也没办法轻松下来的。 而被钱妈妈催促着跟在后头的大金姨娘,则是表面镇定,心下庆幸无比。她没看到女儿将信藏起来的情形,却知道女儿定是藏了,到底是藏在了哪里?那不重要,反正只要没被曹氏的人搜出来就行…… 转眼间,所有人都走得干干净净,连房门都被带上了——这是理所当然的,小库房从被充作临时净房起,就弥漫着难闻的气味,钱妈妈与桂珍这等对曹氏最忠心最体贴不过的心腹,怎么可能让气味溢出去,熏着主母与主母所出的大少爷大小姐呢? 这给谢慕林提供了最大程度的掩护与自由。 她悄悄睁开了双眼,看着房门的方向,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她不由得庆幸,自己刚刚想到要弄点值钱的东西,好预备将来生活所需,就随手拿了那个水晶腰佩,否则刚才钱妈妈搜东西时,她还真没法把事情混过去,毕竟谢映容藏东西的动作太明显了。 方才情况紧急,而她反应也快。就在她察觉到谢映容把信塞到她身上的那一刻,她就把信收走了,同时从房空间中把水晶腰佩偷渡出来,悄悄塞进了裙摆里。 经过一晚上几次练习,她如今只需要一个念头,就能完成往空间里存放、从空间里取出任何物件的动作,不再需要全副心神都浸入空间中。事实证明,这个金手指还是很给力的。她顺利将那封要命的信弄到了手,也顺便帮谢映容脱了身。 虽然她这么做也算是坑了谢映容一把,让对方真成了一个“贼”。不过谢三小姐又不是没偷过扇坠,算不上冤枉。与盗信贼的名头相比,对方应该更乐意叫曹氏知道,她只是盗了个扇坠吧? 趁着屋里没人,谢慕林连忙把注意力转回到房空间,借着空间中的光,打开那封信细看。 信是别人写给谢璞的,抬头就清楚地标明了谢璞的官职与字,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这信是写给谁的一样。至于信的内容,由于是文言文,谢慕林只能大概读懂了它在说什么。 写信之人估计是河道衙门里的一个官员,负责经手朝廷修河坝那笔银子的,以熟稔的口吻跟谢璞叙了几句家常,便提起之前说好的银子已经秘密运出,让谢璞注意查收,不要走漏风声。他还打趣谢璞拿出一部分贪污的银子做好人,假称是自掏腰包修堤坝,赢尽了民心与好名声,真是机关算尽云云,又说以谢家名下产业的掌柜们日进斗金的本事,就算多了这二十万两银子,也定能把账做得干干净净,任谁来查都查不出猫腻…… 写信的是谁,谢慕林不知道,但看着信的内容,她不由气得笑了。 谢璞本来没贪银子,也自掏腰包修了河堤,曹家要诬陷他,是没那么容易取信于人的。可有了这封信做“证据”,就不一样了。谢璞自掏腰包,就成了借公家的银子挣私家的名声;谢家产业的账目干净,就成了假账做得好;谢家家资丰厚,能拿出二十万两银子来,就是贪了朝廷修河工的钱…… 公心被诬作私心,善念被说成了歹意。如此颠倒黑白,曹家真是生怕谢璞不死呢,连一点好名声都不肯给他留。 曹家女要改嫁,尽管说出口呀,谢璞又不是非得要这个老婆不可。当年是曹家自己上赶着求的亲,如今又嫌人碍事,要把人置于死地,做人是不是太霸道了? 谢慕林冷笑了两声,心想若是有机会,真该叫谢璞亲眼看一看这封信。他身为当事人,对于谁要害自己,心里也该有数才是。若是这一关能顺利度过,他也没必要再留着一个存有歹意的所谓正妻了,赶紧提出和离吧,不要再碍着人家曹氏追求真爱了,省得曹家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没完没了地打谢家的主意。 财产事小,人命关天,才是最要紧的! 谢慕林把信重新折好了,看了看房,便拉开桌的一个抽屉,将信小心存放进去。 谢璞一日不脱险,她一日未能得到与父亲单独交谈的机会,这信都不能离开房空间。 谢映容所说的信有“大用”是真是假,还是未知之数。目前这信就是谢璞的催命符,还是别让外人看到它的好。 不过她方才也仔细检查过信件了,没发现上面有什么特别的印记。不知道那位擅长模仿他人笔迹、伪造信的能人的儿子,是靠什么让皇帝相信,这信是出于他父亲之手,而非某人与谢璞通信的真迹呢? 还有,这个能人又是谁?他的儿子叫什么名字?他如今在哪里?将来是如何向皇帝告状的?曹家又打算利用那些伪造的文信件,搞什么大阴谋呢? 谢映容把曹家倒台说得这么轻描淡写,上辈子八成就真的发生过这种事。连曹皇后与太子都倒台了,那能人的儿子告这一状,真的仅仅是为了复仇吗?又或者说……他背后还有别人,所图更大? 能对一国之母与储君下手,该不会是为了夺嫡吧?谢映容也提了,皇帝如今正偏宠妃子和小儿子们…… 谢慕林晃了晃脑袋,觉得这种争皇位的大事,她一个小人物还是不要掺和了,先想办法解决谢璞的困境吧。谁当皇帝,又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从榻上坐起身,决定要“病愈”了。 就在这时候,房门再一次打开,又有人走了进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六章 大哥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慕林经过这一天一夜的睡眠,头痛的症状越来越轻了,脑中的记忆却越来越清晰,往往念头一动,许多细节就会自然而然地浮现出来。因此,即使她下意识地觉得来人陌生,却还是迅速从谢映真的记忆中,反应过来对方的身份。 来的是曹氏与谢璞的嫡长子谢显之。 十四岁的少年白晳清俊,卷气很浓,只是眼下气色不大好,脸色苍白,双眼下方还有浓浓的黑眼圈,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一看就知道他不但没休息好,而且很有可能身体不适,整个人仿佛瘦了一圈。 曹氏为着一双儿女的身体状况不佳,催促方闻山尽快放人,看来倒也没有夸张。 谢显之站在门口,看到谢慕林已醒,不由得有些惊讶:“二妹妹醒了?我听三妹妹说你病情加重,还以为……” 谢慕林假笑了下:“让大哥担心了,我原本是睡着的,听到屋里有人吵闹,又好象有人拿走了我的被子,我就被冷醒了,这会儿才刚睁眼呢。” 谢显之脚下顿了顿,觉得有些尴尬。吵闹的人不用说,定是钱妈妈与谢映容她们,而会把姑娘盖的被子拿走的,也只会是钱妈妈。他母亲的心腹对二房的姑娘做出这种失礼之事,他这个做小主子的,都没脸替她说话。 他只能轻咳一声,小声道了歉:“定是钱妈妈与桂珍犯了糊涂,我替她们给二妹妹陪个不是吧。”说完唤过身后的人,“文竹,快去瞧瞧二姑娘,替她添被。” 他身后走出一个十七八岁的清秀丫环,反手把门关上了。这是谢显之身边的大丫头文竹,原是曹氏的陪房之女,特地安排在儿子身边的。 谢慕林笑了笑,接受了谢显之的道歉。她能怎么办?人处于弱势,有些闲气就没必要争。这根本不是重点。 只不过,曹氏的偏心眼也太严重了。她仗着有个老相好在抄家官兵队伍里,明知道所有下人都应该另行关押,却还是把一众心腹带在了身边,连做粗活的仆妇都没漏下,侍候儿子女儿的人想必也不少。可二房只一个谢映真在,她却连个丫头都不肯留,明知道谢映真病倒了,也不派人来看一眼。若不是谢慕林自己有金手指,不被饿死、渴死就算好的了,病怎么可能好得起来? 对着无仇无怨的丈夫下狠手,对个十二岁的孩子见死不救。就算这曹氏总是把怜贫惜弱挂在嘴边,也不是什么真正善良的好人。 绝对不能对她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期望! 文竹沉默地上前替谢慕林整理了被子,又摸她的额头,微笑着回头向谢显之报说:“二姑娘已经退烧了。昨儿我们过来时,二姑娘的额头还烫着呢,如今却一点都不热了。” 人的身体要真的一点都不热,那就是死人了。 谢显之听不见谢慕林心中的吐嘈,还在为她的病情好转而松一口气:“那太好了!我一直担心二妹妹的病情会恶化,没医没药的,连个侍疾的人都没有,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方才听三妹妹说起,我还替你捏一把汗呢。如今二妹妹你能好起来,我也就放心了。” 谢慕林听说他昨日还来看过自己,就猜想可能是在自己昏睡的时候了。虽然没什么实际意义,但这样的态度总比其他冷漠无情的人强一些。她想起曹氏与方闻山密会时,一直说不想让长子知道真相。恐怕这谢显之还有点良知,所以曹氏不想让儿子知道自己的阴谋,以免伤了母子之情。 既然是这样,谢慕林就觉得,自己有空子可钻了。 她坐正了身体,细声细气地对谢显之说:“多谢大哥关怀,我没事的,很快就能好起来。倒是大哥的气色不太好,是不是身体也有不适?” 谢显之叹了口气,发愁地说:“我也没事,不过是夜里没睡好罢了。” 文竹马上就拆了他的台:“大少爷昨儿才发过热呢,这会子虽好了些,但身上还是冷一阵热一阵的,分明就是病了。太太再三嘱咐你卧床休息,大少爷却不肯听,非要来看二姑娘。二姑娘也病着,万一过了病气可怎么好?大少爷也太不知道爱惜自己了。” 这丫头是在含沙射影些什么呢? 谢慕林瞥了她一眼,也不点明,只一脸担心地说:“大哥也病了吗?这可怎么办?我们还要在这里待多久?大哥不看大夫不吃药可不行。我晕过去之前,听说有官兵来抄家了,爹爹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过去多久了,难道一点消息都没有吗?” 谢显之瞪了文竹一眼,示意她不许多嘴,方才叹息着对谢慕林道:“官兵围住咱们家要查抄,只把我们一家子关押在上房,祖母和二婶、二弟则在园子里,下人都是另行关押的。我与母亲、弟妹们何尝不着急?可我们出不去,外人也进不来,上哪里打听消息去?如今也只能等了。” 谢慕林有些怀疑这是曹氏搪塞儿子的借口,便试探着说:“真没有法子吗?虽然我们家是被关押在此处,但下人另行关押,伯娘却还能将身边的人留下来侍候,方才钱妈妈来捉三妹妹时,好象连粗使的仆妇都不缺,这应该算是特别关照了吧?曹家在军中听说人脉很广。以曹家的身份地位,来的官兵不可能一点面子都不给的。大哥能不能想办法打听打听,看负责看押我们的将军是哪一位,能不能稍稍通融一下?我们也不敢苛求太多,只求能知道一点爹爹的消息就好了。再不济,能知道祖母在园子里是否安好,也是好的呀。” 文竹听了便皱起眉头。她是曹氏的陪房之女,虽然没人告诉过她什么,但隐隐约约地,也能察觉到几分。谢璞这回遭难,曹家恐怕是不会出手相助的。然而这些事却必须瞒着谢显之,更不能让他知晓,负责看押谢家妇孺的方闻山,还跟曹氏有另一层关系。二姑娘谢映真让谢显之想办法去打听这些,不是要坏了曹氏的打算么? 文竹立刻就开了口:“二姑娘,大少爷还病着呢,怎么好去操心这些?外头的事,自有旁人去料理,二姑娘只管安心养病就是。” 谢显之皱了皱眉。文竹这话虽然是为了他着想,但身为人子,怎能眼睁睁看着亲生父亲受难,自己却什么都不做呢?他的病也不是太严重,还没到起不来床的地步呢。 谢慕林却冲着文竹笑了笑,转头去对谢显之说:“文竹姐姐说得也对,爹爹出了事,就算伯娘脱不得身,平南伯府也不会置之不理的。平南伯一定会想办法救爹爹,伯娘怎么说也是他亲妹妹,大哥和大姐也是他的亲外甥呀。血浓于水,打断骨头连着筋,再亲不过了!” 谢显之小少年露出了微笑,赞成地点头:“二妹妹说得对,正是如此!” 文竹看着他的表情,不知为何,心里隐隐生出了几分不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七章 打听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与妹妹说过话后,谢显之立刻就决定要去打听消息。 虽然文竹一再劝他,说他正病着,应该好好静养,其他事交给大人去操心就行了,老爷的官司,自有太太去打点,云云,但谢显之并没有听她的劝。 二妹妹谢映真说得有理,如今家里出了事,父亲入狱,前程不知,祖母、婶娘与堂弟都不在跟前,能替母亲分忧的,就只有他了。他即使还未满十五周岁,也不是孩子了,身为嫡长子,父亲不在家时,就应该担起自己的责任。 谢映真还劝他:“伯娘固然能干,出身也不凡,可她毕竟是深闺妇人,有许多事都不方便出面的,也没有让她直接跟外男说话的道理。而下人代为转达,又哪里有大哥出面来得周全?伯娘心疼大哥,绝不会主动开口,大哥只当是尽一尽孝心了。如果能打听到些有用的消息,伯娘就不必那么发愁,大哥也能安心养病不是?” 谢显之深以为然。他主动去找母亲曹氏,表示愿意出面与看守他们的官兵接触,试着打听一下消息,哪怕是打听一下父亲如今的状况,还有祖母、婶娘是否安好,也是好的。曹氏哪里愿意让他掺和这些事?一再说不用,说她会安排的,他也不听。他还觉得这是母亲心疼他呢。 同胞妹妹谢映慧见状便抱怨道:“二丫头到底给哥哥吃了什么迷|魂药?哥哥居然对她言听计从,连母亲的话也不肯听了?母亲还不是担心你的身体?你怎么就不懂得体谅呢?!” 谢显之说:“我何尝不知道母亲是在担心我?可我的身体真没有大碍。如今父亲出了事,母亲日夜担忧,我也想为母亲分忧啊。好妹妹,你也多劝劝母亲,让她安安心吧。虽然我不知道外头的情形如何,但舅舅总不会不管我们的。这会子他定然是在外头帮着打点呢。但我们家的事,也不能全靠舅舅,我们自己能出力,自然还是要出一份力的好。如今我们不知道外头的消息,倘若能打听到些有用的,说不定能帮上忙呢?我们自个儿家里的事,外人难道还能比我们更清楚?” 谢映慧想想,觉得也有道理。她并不清楚内情,但内心深处对舅家是十二分信任的。 她便转过头对曹氏道:“母亲,哥哥既然想要尽一份孝心,你就让他去嘛。反正他的病也不算重,成日躺着也无聊。也不必他去讨好那些官兵,只叫妈妈们带上他,想法子跟看守的官兵搭上话就好了。若是妈妈们有什么想不到的,哥哥可以提醒她们一声。哥哥总归是读人,想事儿比妈妈们要周到许多。我们跟舅舅家一里一外,齐齐出力,早点儿解决了父亲的官司,我们一家也好早日摆脱眼下的处境,不是更好么?” 曹氏……曹氏没法子。儿子女儿年纪都大了,不再是好糊弄的孩子,而她又狠不下心来向他们坦承实情,无奈之下,她只得不情不愿地叫过钱妈妈:“带人去找外头的官兵打听些事,打听什么,看大少爷的意思。你照看好大少爷,别叫他累着了,也别让他受了委屈。” 钱妈妈与她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便恭请大少爷谢显之出了卧间。 儿子被打发走了,但曹氏内心的担忧还未放下。 信迟迟没有找到,他们母子要在这上房耽搁到什么时候?更重要的是,没有那封信,定不了谢璞的罪,她又如何表现出不与罪人同流合污的态度,主动带着儿女和离大归?只有这种方法,才能保住她的名声不被败坏,也不用顾及谢老太太和一干庶子庶女。她还是要脸的,若不能光明正大地改嫁方闻山,不叫任何人说闲话,她日后在京城贵妇圈里又该如何立足? 谢映慧看到母亲面上的忧色,还以为她在为父亲的官司担心,便安慰道:“母亲,没事的,万事有外祖母和舅舅在呢。再说,事关曹家名声,皇后娘娘和大舅舅再怎么样,也不会真不管父亲的。他们一定都在外头为父亲打点呢,再过不久,父亲就会被放出来了,我们家也会平安无事的。” 两个孩子不知道实情,说的也都是正理,曹氏能怎么办呢?反驳他们、阻止他们的话,会显得她很怪吧? 曹氏看着女儿,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心里涌现出一股苦涩的滋味来。 钱妈妈是曹氏的心腹,一心要帮着曹氏隐瞒两位小主子,又怎会真心帮谢显之打听消息?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她之前就曾经偷偷帮曹氏与方闻山联络,知道外头看押他们的官兵中,哪些是方闻山的人,便特地找他们说话。 方闻山的人事先都被嘱咐过,对谢显之和钱妈妈很客气,一些小要求都可以满足他们,比如目前人被关在园子里的谢老太太、文氏与谢谨之,他们就会老实说三人都平安无事,只是老太太脾气比较糟糕,经常会骂人什么的。但除了这一条,其他的消息,那几个官兵就一个字都不肯透露了。 不过,谢显之既然有心要打听,自然不会事事都听钱妈妈的摆布,只揪着那几个官兵问。反倒是因为看到官兵们都很客气,他的胆子大了不少,还敢主动找上别人了,而不是事事都倚仗钱妈妈行事。也是他走运,竟叫他问着了一个脾气好又愿意搭理他的人,告诉他谢璞如今是被东昌知府王大人告了,说是贪了河工的银子,如今人关在大理寺牢狱中,只等着官兵抄家抄出证据来,就要三堂会审。 据说皇帝对这件事非常生气。 去岁黄河闹灾,下游好几个州府都被淹了,百姓死伤无数。而之前朝廷明明拨了几十万两银子下去修河道的,河道衙门与各地方官也报上来说堤坝都修好了,怎会有好几处决堤呢?皇帝早就疑心有人贪了河工的银子,修堤坝时偷工减料,年前就命人彻查了。 谢璞因为自掏腰包修河堤,他所管辖的开州府是黄河下游地区少有的几个未受黄河水患影响的州府之一,格外受皇帝褒奖。皇帝得知他已三年任满,而且年年考评俱为优,龙颜大悦,特地召他入京述职,还许他入六部观政。若无意外,不久之后就该有升职的旨意下来了。 谢璞可以说是皇帝新近立下的官员典范,倘若他有贪腐行为,简直就是在打皇帝的脸。这个案子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大事化小的,皇帝与文武百官都想要把真相查清楚。倘若谢璞是清白的还好,如果不是,等待他的,绝不会是什么好下场。 那士兵一脸同情地对谢显之说:“少爷让家里人想想法子吧。我就是开州人,可不想谢大人这样的好官被人害了。” 谢显之的脸色有些难看。钱妈妈心惊胆战地看着他的表情,忍不住狠狠瞪了那士兵一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八章 疑心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钱妈妈的眼神让那士兵觉得莫名其妙,但他也没有多想。贵人家的下人总会有些傲气,他尊敬的是家乡父母官谢璞,才会对谢璞的儿子客气些。一个下人,他又怎会放在心上? 说完想说的话,他就转身走了。他还有职责要履行。按规矩他是不该跟被关押的官员家眷说什么话的,但有那么多同僚都做了,他也不怕会被穿小鞋。只是有些事不可做得太过,他能把要紧的消息告诉谢家大少爷,不让谢家人被蒙在鼓里,便已是对得起家乡父母官了。 谢显之回头看向钱妈妈。他发现了钱妈妈不自然的表情:“东昌知府告了父亲?难道东昌知府不是王家的人么?他嫡亲姐姐就是舅母的娘家嫂子吧?” 钱妈妈目光闪烁:“这……老奴如何知道?更何况,这小兵的话也未必当真,兴许是他弄错了,也未可知。” 谢显之闭了闭眼,迅速回忆起前不久发生过的事:“五天前,母亲带着我与妹妹回平南伯府省亲,当时舅母曾跟母亲私下说了许久的话。我去给母亲送点心,听到舅母对母亲抱怨,说父亲连亲戚脸面都不顾,非要打王家的脸,也太不把平南伯府放在眼里。母亲答应回家再劝父亲,也说父亲做得太过。看到我,她们就停下了交谈。” 他顿了一顿:“王知府到底是因为什么事与父亲结仇的?我父亲不会没来由就打亲戚的脸,必是王知府做错了什么,令他无法容忍了。王知府不知悔改,反而诬告父亲,是因为怀恨在心的缘故么?” 钱妈妈忙道:“这话没头没尾的,从何说起?大少爷,平南伯夫人一向和气,又极疼你,你可不能胡乱猜疑她。” 谢显之扯了扯嘴角:“妈妈这话说得糊涂。我如今只是在问王知府为何要告我父亲罢了,这事儿与舅母有什么相干?王知府只是舅母娘家嫂子的兄弟,又不是舅母的兄弟,难道舅母待他,比待我母亲还亲?” 钱妈妈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忙赔笑道:“是我糊涂了。大少爷别多心。我们被困在家里,对外头的事一概不知,怎能凭一个小兵的几句话,便猜疑到亲戚头上呢?等出去了,我们再打听,也就知道实情了。” “出去?妈妈怎知道我们定能出去?还能随意打听消息?”谢显之盯着钱妈妈,“你是不是事先知道些什么?还有母亲……她是不是也早就预料到父亲会有此一劫?那她为什么不告诉父亲?难不成……她的娘家嫂子的娘家嫂子,比父亲和我们兄妹还要重么?” 有些事是经不起推敲的。谢显之以前是从来没有起过疑心,如今一起疑心,便不难发觉母亲主仆处处是破绽。别的不提,这间上房是他母亲曹氏起居坐卧之处,里头有些什么东西,他大概是有数的。这一回几乎合家被关押在此,居然能有充足的干净食水、银霜炭、被褥,连煮茶的小风炉与银铫子,都备了两三个,留在屋里侍候的丫头婆子个个穿得厚实,屋里常备祛寒的姜汤,还有他与妹妹日常穿用的衣物鞋袜,居然也都齐全! 这分明就是母亲早有准备!否则,茶炉、炭、净水这等原该放在正院其他屋子里的物件,又怎会出现在上房中? 谢显之又记起自己一再为父亲的官司担忧,母亲却不肯与他多加讨论,只劝他好生休养身体。他的病情不过是小小风寒,哪里就到不能说话做事的地步了?若不是他与妹妹一再相劝,只怕她还不乐意让他去跟守在门外的官兵搭话吧? 这哪里象是在为父亲担忧的模样? 谢显之越想越心凉,他忍不住问钱妈妈:“母亲到底是怎么想的?父亲即便是真与王家生隙,王知府怀恨在心要反告他一状,平南伯府也没必要掺和进去吧?舅母要护着娘家嫂子,可外祖母与舅舅难道就不顾及母亲和我们兄妹了么?!” 钱妈妈瞠目结舌。她不明白自己一句话都没说,大少爷是怎么把事情推断到这个地步的?就凭那个小兵告诉他,告状的是王家人么? 她慌慌张张地反驳道:“大少爷误会了!这种事太太怎会事先知晓?平南伯府也没必要为了王家害老爷。就算老爷先前与王家的人有嫌隙,平南伯夫人也不过是让太太多劝老爷几句罢了,心里还是盼着两家姻亲能和睦相处的。太太根本不知道王家为何要告状,心里不知有多担心老爷呢。只是老爷如今有难,这一大家子还要靠太太支撑,若太太自个儿先慌了,少爷小姐们岂不是更加害怕?因此她只能装作镇定的模样,其实心里不知有多么煎熬呢!” 她低头拿着帕子擦泪:“大少爷这些话,可千万不能叫太太听见,否则太太该多么伤心哪!” 谢显之听了,内心倒生出几分羞愧来:“是我误会了,妈妈别告诉母亲知道。” 钱妈妈见他信服,连忙打铁趁热:“大少爷既然知道错了,可不能再胡思乱想。你忙活了这半日,必定累了,快回太太那儿吃些东西吧。方才那小兵的话,大少爷也别告诉旁人去,省得其他人也跟着胡思乱想起来。人心一乱,太太就再难辖制得住了。如今谢家出事,正是该全家人合力共克难关的时候。若家里乱起来,老爷在牢里,又如何能安心呢?” 谢显之深觉有理,点了点头:“妈妈说得是。我不会胡乱跟人提起的,只跟母亲与妈妈商量便是。” 钱妈妈犹豫了一下,心里到底还是更心疼女主人多些:“大少爷就别跟太太提这些了。太太该知道的都知道,我们先前也打听过些消息,太太正心烦呢。大少爷何苦叫太太更难过呢?” 谢显之愕然。他看着钱妈妈,过了好一会儿才点下头:“妈妈放心,我……我不会去打扰母亲的。” 钱妈妈慈爱地冲他笑了笑,把他拉回到西次间,催他上了木炕,又叫人给他端了热茶点心过来,方才转身走了。 她没提防看守的官兵中,居然有人会把外头的消息透露给谢显之,谢显之还猜到了不少要命的真相!她必须把情况透给曹氏知道,两人早早商量出一个说法来,打断谢显之的胡思乱想才行! 她走得急,并没有留意到,谢显之看着她的背影,面上露出了严肃的表情,在凝重之中,隐隐透着几分难以置信的悲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十九章 温饱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慕林咽下了第八块糕饼,一口气喝了大半杯红糖姜汤下去,长长地吁了口气。 阿弥陀佛,这回她可总算吃饱了。 文竹侍立在旁,看着她急促的模样,有些看不上眼,讥讽道:“二姑娘慢着些,谁家大家闺秀吃东西,是象二姑娘这般,活象八辈子没吃过饭似的。” 谢慕林慢条斯理地喝完剩下那小半杯姜汤,不慌不忙地回道:“没有八辈子,也差不多有八顿饭了吧?我也没法子,病了这么久,就饿了这么久,都没个人给我送点吃喝,如今好不容易有个大哥想起我来,让人给我送饭,我自然要吃得饱些,否则下一顿在哪里,还不知道呢。” “你——”文竹噎了一下,不免有点理亏。她偷偷往房门看了一眼,见没人经过,大少爷谢显之也不在,方才安心了点。 其实谢显之早前来探望过病中的堂妹,还嘱咐文竹多照看一下,时不时来瞧一眼什么的。文竹当时应得爽快,实际上根本没来过,谢显之问起,她只推说“二姑娘还没醒”,也就混过去了。但谢显之不知道实情还好,若是谢映真多抱怨两句,文竹岂有不挨骂的?她还真不敢冒这个险,就怕二姑娘真个告了她的状。 文竹只能憋屈地闭了嘴,沉默地收拾着谢慕林吃喝完后的残局。 谢慕林又说:“你把那壶热水给我留下吧,想必外头食水充足,不缺这一点东西。我发着烧,正需要多喝热水,才能好得快呢。” 文竹没好气地道:“太太当然不缺二姑娘这点水,只是茶壶却是上房的东西,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用的,怎能留下?” 谢慕林淡定地说:“那你先把其他东西收拾了,回头再来拿壶。这么多水,我总要慢慢喝不是?” 文竹心里骂了一句,转身拿着杯盘走了,谢慕林连忙趁无人瞧见,把那壶热水偷渡进空间,灌到了早已清空的保温杯中。水是生命之源,眼下前途不定,有备无患嘛。 完事后,谢慕林又赶紧把茶壶拿出来,将剩下的一点水倒进空杯里,慢慢啜着。 文竹来收壶,发现茶壶都空了,忍不住看了谢慕林的肚子一眼,撇了撇嘴。 可惜,没等她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谢显之就先进了门,吩咐道:“你且出去,我有话跟二妹妹说。” 文竹一口气憋在喉咙,差点儿没岔了气,涨红着一张脸,匆匆向小主人行了一礼,便低头冲出去了。 谢显之反手关上了门。 谢慕林起身向他行礼,一改在文竹面前的厚脸皮,满面羞涩地说:“大哥恕妹妹失礼了。妹妹是在病中被送到上房来的,因此有些衣衫不整……” 谢显之这才发现她脚上没穿鞋子,就穿着一双普通布袜踩在地板上,身上虽有棉袄裙子,却没有外衣,果然有些衣衫不整。先前谢慕林坐在竹榻上,拥着棉被,他也就没发现。 他倒没觉得堂妹失礼,只是有些心疼她:“怎么不早说?今日天气比昨儿更冷些,还下起了阴雨,你这屋里没个炭盆,这样不怕冻着么?”便催着妹妹回榻上去,道是自家兄妹,如今又是非常时期,不必太在意俗礼了。 等谢慕林回到柜子间中,他又亲自去翻找大衣柜,拿出一件蓝绒氅衣来:“这是我今年新做的衣裳,原是元宵过后,父亲要带我去拜会孔大儒,商议下月孔家孝满,我便过去附馆求学之事,母亲怕我在孔家失仪,特地吩咐人赶制出来的。去过孔家后,我又在刘家丧礼、柱国将军府老夫人周年祭时穿过两回。如今家里有难,合家被困,我其他衣裳都拿去给兄弟们穿用了,只剩下这一件。若是二妹妹不忌讳,就暂且穿上吧?” 谢慕林怎么会忌讳?这件氅衣用料上乘,做工细致,石青素绒看着十分沉稳,但内里另有乾坤,还镶了银鼠毛的里子,又低调又暖和,乃是曹氏为爱子拜名师特别准备的,整件衣裳下来,成本恐怕一百两银子都打不住。没有早早拿出去给其他人使用,多半是文竹那小气鬼舍不得,结果最后便宜了她。 谢慕林欢欢喜喜地接下了氅衣,穿在身上,发现跟她的棉袄裙子颜色挺搭,只是略长一点,但并不显臃肿,行动间也不累赘——估计是谢显之身材比较瘦又不算高挑的缘故。她再三向谢显之道了谢。 自小锦衣玉食,从不把外物放在眼里的谢大少爷摆了摆手:“二妹妹能穿就好,这颜色本不该是女孩儿该用的,如今也没别的衣裳可穿,二妹妹且将就吧。” 他又拿了一双羊皮靴出来,也同样是他的。谢慕林穿着稍嫌太大了,但没到不能走路的地步,总比光着脚强,忙也换上了。 谢显之见堂妹穿戴整齐了,头发也早早梳成了一条麻花辫,用手帕绑了辫尾,可以出去见人了,也松了口气:“文竹早该替二妹妹料理妥当的,如今却还要我来操心。” 他素来不在内闱下功夫,连同胞亲妹妹的穿戴,也没怎么上心过,如今还真有些不好意思呢。 谢慕林吃饱穿暖了,也有心情顾及到小少年的心事了:“大哥方才匆匆进来,说有话要跟我说,可是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了?” 谢显之连忙收敛心神:“正是!我……我打听到些不太好的消息。”他把那几个官兵说过的话都告诉了谢慕林,又犹豫着将自己听到平南伯夫人与曹氏的对话也一并说了,犹犹豫豫地道:“二妹妹觉得如何?母亲如今正心烦,钱妈妈劝我别拿这些事去打扰她,可事情如此要紧,岂是我们不说、不听、不议,就能解决的?不过掩耳盗铃罢了。祖母、二婶与二弟皆不在,大妹妹素来天真,其他弟妹年纪又小,我连个讨主意的人都没有。唯二妹妹稳重懂事,又明事理,我只能与你商量了。” 找她商量就对了! 谢慕林冲着便宜大哥笑了笑:“大哥放心,我虽然年纪小,见识少,但总读过几年,懂得些是非道理。不敢说帮大哥出主意,只求能替大哥理一理这千头万绪,倘若能讨论出点有用的结果,帮得上爹爹和家里的忙,便是我的一片孝心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章 结论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要商量正事,当然不可能就只靠谢显之提供的那点情报来分析,谢慕林得先请谢显之把王家的近况、谢璞在任上的相关消息,以及去年黄河灾后的情况,大概都给她介绍一下,心里才算有个底。 谢慕林虽然有谢映真的记忆,但谢映真闺阁弱女,能接触的也就是家里这一亩三分地,更因为大房曹氏等人有意无意的限制,别说出门交际少了,就连京城里官宦圈子中的新闻,也是不大了解的,平日里就是靠着母亲与丫头婆子、商铺掌柜们的对话,知道一些外头的消息。父亲谢璞回京述职后,她见父亲的次数多些,情况稍有好转,但跟能自由进出家门的兄弟们相比,还是差得很远。 谢显之则不同。他虽是曹氏所生,但谢璞对两房的长子都一般看重,从小启蒙、读,全都用心安排。两个男孩生日只差几个月,是同时开蒙的,请的是一位出身儒林名家,家中开有院,世代都十分擅长教学,而其本人又尤其擅长教导蒙童的举人。 对方是因为上京赶考不慎得了风寒,误了一科,又不甘心空手回家,要在京中等候下一科开考,方才滞留在京的。这种人脉只有谢璞这等正经科举考出来的进士方才有,曹家虽是后族、勋贵、将门,却没那么大的脸面请动如此名师。 等这位启蒙的好老师中了进士,必须辞馆了,他又主动为谢家两个男孩请来了自己的堂兄弟,同样是擅长教导小学生的名师。如此,谢显之、谢谨之兄弟开蒙八年,前后经历了三位老师,都是极为优秀的名家,教得他们小小年纪就在京中薄有才名,远非一般小学生可比。 只不过,谢家兄弟年纪小身体弱,家里不放心他们出远门,曹氏更想让谢显之寄籍京中,在顺天府应试考童生,偏偏谢璞一直在外任上,儿子籍贯随父亲,没能办成,因此兄弟俩都还未下过场。不过今年谢璞有望留京,儿子考试的事也差不多能解决了,家里才不着急罢了。否则,谢家两个小少年,才名只更响亮。 没有功名,曹家又不是诗礼仪之家,曹氏对谢显之的学问程度也不太了解。知道他聪明,只当是跟其他勋贵世家里的寻常聪慧少年一般,比较会读罢了,嘴上夸奖着,心里却还当他是个孩子。有些事,她不防备,曹家人也不防备,根本不知道,谢显之只是未起疑心,一旦起了疑心,许多事就清楚地摆在他面前了。 去而复返的文竹,此刻便目瞪口呆地缩在房门外,透过门缝偷听着谢显之的话。 “自打舅母向母亲抱怨父亲之后,我便格外留了心,找人打听过。原来那位王知府并非科举出身,而是国子监肆业,花钱补了官,起初只是在六部任闲职,靠着曹家的门路一步一步往上爬,前年终于叫他补了东昌知府之位,可他既无才干,人品也堪忧,上任之后,不但不曾尽职尽责,反而贪污腐败,勾结豪强,鱼肉乡里。黄河水患之后,东昌府河坝决堤,无数良田被淹,死伤过百数!若不是旁的州府比东昌更惨,朝廷一时半会儿还没空理会他,只怕他早就下狱了!” “今年春闱的时候,有个自东昌府来的举子,才考完会试,出了考院,便上应天府递了状纸,告王知府为官不仁,先是帮豪强夺了他亲戚的田地,等黄河水患过后,又因为河水淹没了那些田地,便又帮豪强反诬他亲戚故意骗卖田地,不但夺走了他亲戚所有家财,还把人一家老小都关进了牢里等死。应天府尹刚正不阿,立刻就将案情上报,圣上大怒,已命大理寺派出人马,前往东昌府查明事实。王知府如今禁足在家,但他家人亲友,却没少为他想办法。” 平南伯夫人让曹氏回家劝谢璞,大概就是其中一个办法。 但谢慕林有一个疑问:“这事儿跟爹有什么关系?明明是王知府自己搞出来的麻烦,也是苦主自个儿上京告的状。他把账算到爹身上,太怪了吧?” 谢显之犹豫了一下:“我不知道内情,但我听说那告状的举子虽是东昌府人士,却是在濮阳院求学的。他亲戚家财被夺,他上京赶考的路费还是院资助的。濮阳就在开州辖下,这件事……父亲大概是知道的。可他没有提醒过王家,甚至还在举子告状后,在人前说过王知府品行不堪,愚蠢透顶,整个人钻到钱眼里去了……之类的话。” 大理寺那边虽然还没有查到证据,但基本已经把王知府当成是罪人看待了,就连京城官僚圈子内部,也觉得王知府很不象话。 这世上贪官多了去了,但象他这样吃相难看的还真少见。他那么巴着那个豪强大户做什么?明明是曹家的姻亲,靠山硬着呢,用得着对区区东昌府的一个富人大户言听计从么?他也把“皇亲国戚”这四个字看得太低了! 谢慕林心里明白了,谢璞虽然为人做事都挺圆滑,但做官是一向很清廉的——反正谢家不缺那点钱。他有可能会看不惯王知府的行事,就有意无意地给告状的举子提供方便。这是一个士人理所当然的选择,只不过在平南伯夫人看来,就显得不把她放在眼里了。即使平南伯府只是靠着刮谢家的财,方有如今的风光,而王知府也不过是平南伯夫人娘家嫂子的兄弟而已。 谢慕林不由得嗤笑道:“王知府这么做太可笑了吧?他吃相那么难看,东昌府的人肯定都清楚得很。大理寺的人过去了,一查一个准。他就算诬告一百个官员也没用!况且,他诬告爹贪了河工的银子,这个理由太荒唐了!爹是自掏腰包修的河坝暂且不提,身为开州知府,爹能管的就只有一个府,河道衙门难道还能听他的话?就算要贪,也只能贪河道分发到开州的那份银子。而爹曾经写信回来报怨过,说只有两万八千两银子,够做什么用的?若不是他自个儿掏了钱,根本就修不起堤坝来。而这两万八千两,已是看在他是曹家女婿的份上了。其他州府能分到的,只有更少,再叫贪官剥去一层,天知道能剩几个钱修堤?洪水一来,如何不成灾患?” 谢显之怔了怔。他不知道谢璞曾在家中抱怨过这种话,想必只有文氏收到了。虽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想到心中对曹氏的怀疑,他又无话可说。 但谢慕林却有话可说。 她瞥了一眼门缝外的人影,一脸慎重地对谢显之道:“大哥,明眼人都知道王知府的诬告可笑,但圣上能派官兵来抄我们家,可见他是至少信了一半的!这没有道理!爹何德何能插手河道衙门的事务?除非……有人认为他不只是开州知府,同时还是曹家的女婿!他背后还站着曹家,站着曹皇后,站着太子殿下!” 谢显之浑身一震:“你说什么?!” 谢慕林用肯定的语气下了结论:“这不仅是针对爹的阴谋,而且意在东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一章 忽悠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显之目瞪口呆。 不怪他如此反应,实在是谢慕林的推断太过天马行空了。他们明明是在讨论父亲谢璞被诬告的官司,如今却忽然转到夺嫡上头了。脑洞不是很够大的谢显之小少年,压根儿就没能跟上堂妹的思路。 但等他沉静下来仔细想一想,不由觉得谢慕林这话并非没有道理。 是啊,谢璞只是开州知府,要贪河工银子,也只能贪开州分得的那一份。可开州只分得两万八千两银子,谢璞不但没贪,反而还自掏了五万两去修堤,所以开州的黄河堤坝十分稳固,在去岁黄河水患发生时,并未发生险情。这也是谢璞能得到当今皇帝赏识,破格提拔入京的原因。所以,谢璞不可能贪了开州那份河工银子。 那么一地知府是如何能对河道衙门的河工银子下手的呢?河道众官员又是如何容忍他这么做的呢? 有心人很容易就能得出推论:谢璞身为商家子弟,寒门进士,唯一能震慑住众人的,就只有曹家女婿、皇帝连襟这一身份罢了。因为他背后还有曹家,而曹家有皇后,有太子,所以河道衙门才有可能畏惧他,乖乖把银子交到他手上。 可这个推论一旦被公之于众,谢璞固然是罪不可恕,世人又会如何看待他背后的曹家、曹皇后乃至东宫太子呢?一个还未登基,便先打起了河工银子,无视黄河两岸百姓民生性命,不仁无爱的太子,有何资格成为天下共主?! 这时候,只要有心人在朝中、民间挑拨一二,定会大大损害中宫与储君的威望吧?而曹家就更容易被视为奸佞,随时会被“清君侧”了。当曹家失去了权势之后,宫中的皇后与太子,还能地位稳固么? 谢显之想起平日里听到的皇帝宠爱三宫六院、与皇后时不时发生争吵的八卦传闻,不由得吓出了一身冷汗。 曹皇后与太子虽然拥有多年名份,但不能说就稳如泰山了。宫中几位有皇子的妃嫔虎视眈眈,朝中从不缺看曹家不顺眼的文武官员,皇帝对太子又好象总是不太满意,更偏宠小儿子们。可曹家如今威势大减,手中的兵权也打了折扣,已不再是当年在军中说一不二的时候了。眼下曹皇后、太子与承恩侯府行事都还谨慎,没给有心人借题发挥的机会。但如果有了这个机会呢? 谢显之微微颤抖着抬袖拭去额头上的冷汗,忽然觉得眼前有些发黑。 他从来没想过,外祖母、舅舅舅母、表兄弟姐妹们平日说笑时抱怨宫中不顺的话,竟也掩藏着巨大的危机。但曹家所有人抱怨归抱怨,又有几人真的放在心上了? 谢显之不由得害怕起来。他颤声问谢慕林:“这可怎么办?曹家……我们家……还有救么?” 谢慕林其实只是顺嘴忽悠人罢了。她的推论虽然有一定的可能性,但如今她心里清楚谢璞的劫难是曹家故意导致,而曹家又绝不可能真正危害到自己最大的靠山曹皇后与太子,所以这些话纯粹是吓人的。她故意说得严重些,是存心要利用谢显之去搅和曹家人的阴谋,没想到会把人吓成这样。 她不由得生出几分愧疚之心,柔声道:“大哥,你先别害怕,事情还没到那一步呢。” 谢显之稍稍镇静了一点,又擦了一把汗:“二妹妹说得对。如今父亲的官司才开始,那背后之人还没算计到东宫太子头上呢。一切都还来得及!” 谢慕林看着他,觉得做人不能太心软了,只要不是把这孩子吓出毛病来了,该干嘛还得干嘛。救人要紧,自救更要紧,此时可容不得任何的心慈手软,否则她一个病弱少女,哪里斗得过心狠手辣的反派们? 她索性把心一横,继续道:“大哥,我觉得那背后搞事的人,应该没打算对爹下手的。虽然爹是曹家的女婿,但他是正统进士出身,履历上没任何污点,无论在哪个地方任官,政绩都十分出众,去岁黄河水患,更是得了皇上嘉奖。这么优秀的官员,想从他身上找破绽是很难的,要利用他来牵扯皇后与太子,就更是难上加难。所以我觉得,那些人一开始盯上的应该是王知府,他浑身都是破绽,随便一抓就是把柄。只是王知府害怕,又记恨爹看不起他,所以故意诬告人,想要拖爹下水,混淆朝廷视听,企图逃脱罪责罢了。” 谢显之刚刚心神大乱,如今对谢慕林的任何推断,都觉得十分合情合理:“没错……这案子一开始就跟父亲没关系,是苦主上京告状,告了王知府,他才攀扯到父亲身上的。那王知府才干平庸,品行又不佳,行事更张扬,做了什么坏事,亲友之间就都传遍了,早晚是要出事的!那背后之人会盯上他,再合理不过。而他王家与我们家,原也差不多,都是曹家姻亲,背靠着皇后与太子的权势……” 他顿了一顿:“倘若……真有人仗势吞了河工的银子……那更象是王知府干的。”他抬头看向谢慕林,“他自己做过这种事,才会清楚其中关节所在。倘若要诬陷父亲,自然也诬陷得更真切,所以皇上才会信了!才会派人来抄我们家!” 谢慕林心赞一声聪明,道:“我也是这么想的!王知府说不定就是觉得爹跟他的靠山差不多,所以他能干的坏事爹也能干,才会让爹做他的替罪羊。可他那点伎俩哪儿能瞒过朝廷诸公的眼睛?早晚会真相大白。到时候那背后的人只需要传播些谣言,就能把皇后与太子拉下水。王家是靠着皇后与太子才有今日的,不思回报就算了,怎么还能害了皇后与太子呢?只要能解决这件事,把有心人的阴谋掐死在摇篮中,王知府还不如早死早超生算了。反正他本来就是罪有应得,自个儿惹出来的祸,自个儿了,拖累别人做什么?” 谢显之咬牙:“只恨如今没办法给外头传信,若是舅舅知道……”他忽然住了口,面上又露出犹疑之色,“可这件事,母亲似乎早有预料……舅舅……曹家到底要如何应对?他们难道不打算救父亲了么?” 谢慕林重重地叹了口气,故意放柔声音:“大哥,我觉得你别太埋怨伯娘了。平南伯更看重夫人,这不怪。至于伯娘……你觉得她真的做得了主吗?” 谢显之面上露出痛苦的神色,但又隐隐有些释然。是呀,舅舅舅母毕竟不是父亲至亲,也就算了,重要的是他母亲并非故意害父亲,只是身不由己罢了。她从嫁入谢家开始,就一直身不由己。但她对他们兄妹的慈爱之心,是无可质疑的。 谢显之少年的脸庞上露出坚毅之色:“曹家三房两府恐怕都没看出这案子背后的凶险来,只想着早日息事宁人,我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小人阴谋得逞!我不但要救父亲,还要想办法助皇后与太子殿下一臂之力!中宫正统嫡脉,国之储君,岂能轻易动摇?!” 谢慕林露出了欣慰的微笑:“大哥说得好!我支持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二章 目瞪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曹氏看着窗外隐隐有些骚动的官兵,面色发青。 她心中始终有着不安,如今这不安似乎又扩大了些。 钱妈妈面带忧色,上前低声道:“太太,这只是暂时的。方将军一定会想办法,不会让太太受委屈!” 曹氏咬了咬牙:“一时的委屈又算得了什么?我原也没打算在这屋里住下去,要紧的东西,我早就送回平南伯府了。可我受了委屈不要紧,他们迟迟没有搜到那封信,谢璞的案子要如何了结?这场戏……我们又要如何唱下去?!” 钱妈妈欲言又止,却又无言以对。她也不过是个宅门里的管事婆子罢了,面对这种困局,又能想出什么好法子来? 这时桂珍急步走来:“太太,已经再三搜过了,三姑娘身上没信,金姨娘也没有。就连三少爷,也是毫不知情的。琴姨娘和四姑娘、四少爷那里,倒还没有查过,不知是否……” 不等曹氏出声,钱妈妈就抢过了话头:“都什么时候了?哪里还顾虑得了那么多?该搜的就搜,正事要紧!还有上房其他能藏东西的地方,三姑娘碰过的地儿,你可都搜仔细了?” 桂珍看了她一眼:“都搜仔细了。大少爷不在,我带着人细细搜过两回,少爷姑娘们都起疑心了,还是没搜到!琴姨娘那里……她毕竟是太太的人,四姑娘四少爷又都病着,若是贸然去搜……” 钱妈妈冷哼:“就算曾经是太太的人,如今宛琴跟了老爷,生了儿女,便难保她跟太太还是不是一条心了!我们可经不起那万一,还是稳妥为上。” 桂珍转头去看曹氏,曹氏沉默地闭了闭眼,这就是默许的意思了。桂珍再无言,低头屈膝一礼,又退了出去,心中却暗暗发凉。 宛琴曾经也是曹氏面前最得重用的大丫头,想要好姻缘,容易得很。可她因为忠心,要帮曹氏分文氏与金氏姐妹的宠,心甘情愿给老爷做了通房,生儿育女,一路随老爷到任上,又帮太太传递消息。太太在谢家账上做手脚,也少不了宛琴的助力。这样忠心的婢女,如今钱妈妈一句话,说不信就不信了,亲生的儿女病着,就要受下人羞辱,与金氏姐妹所出的少爷姑娘也没什么两样。 桂珍想想自己,只怕还不如宛琴当年得主人信重呢,日后等待她的,又会是什么下场? 她如今正在帮主母做一件丑事,就算真做成了,日后顺心如意、安享富贵的太太,会乐意她们这些清楚内情的旧人天天在眼前晃么? 桂珍走了,钱妈妈继续安慰曹氏:“太太放心,东西不可能忽然就消失不见了,必是被藏在了哪里。上房就这么大,三姑娘能到的地方也有限,饶她再狡猾,也逃不过太太的手掌心!事情很快就能解决,太太、少爷和小姐也能很快脱身。眼下不过是一时劫难罢了,劫难一过,便是万里晴天了!” 曹氏有些麻木地听着钱妈妈的宽慰。这些话听得多了,便习惯了,不会因为说得好听就成为现实。 方闻山那边传来的消息不妙,她与哥哥、情人定下的计划受阻,这才是她正在面对的现实。 她转头问钱妈妈:“显之还没出来?他跟二丫头有什么可说的?他既然已经起了疑心,就没想过来问我这个亲娘么?” 钱妈妈老脸一红,忙道:“老奴已经为太太辩解过,大少爷也知道自己是多心了,又怎会多言?老奴让他别惹太太伤心,大少爷纯孝,自然是不会来扰您的。若太太担忧,老奴这就去请他来,也省得大少爷跟二姑娘在一块儿,胡思乱想。” 曹氏把头转了回去:“罢了。你已露了马脚,再跟他多说,只怕他的疑心会更重。让他跟二丫头说话去吧,一个病人又能知道什么?不过是显之心中忧愁,想要找个人分担罢了。” 接着她又问女儿如何,钱妈妈忙叫来了侍候谢映慧的丫环,那丫环含泪回禀:“大小姐又发起热来了,又说头疼,吃不下东西,也喝不下水,方才又发脾气,摔了杯子和点心……”还打了她。 钱妈妈只命她好生侍候,便把她打发走了,回过头来冲着曹氏干笑:“大小姐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一时心里不爽快,也是有的。回头老奴再去劝劝。” 曹氏叹了口气:“是我宠坏了她,也是我失策……早知如此,前儿府中宴客之前,我就想个借口,把她送去平南伯府避一避了。有她舅舅舅母在,她也不至于受这样的罪。” 钱妈妈哑然。这种事怎么可能呢?全家人都在府中宴客,谢映慧怎能缺席?为了要把谢璞的罪名钉死,他们主仆决不能引起他人半点猜疑! 这时,谢显之走出东尽间,大踏步朝西尽间的曹氏卧室走了过来。 文竹目光闪烁地跟在后头,与宛琴对视了一眼。 谢显之没留意,他直接走到母亲面前,面上犹带坚毅之色:“母亲,您就不要再瞒我了!父亲这回遭人暗算,您是不是事先预料到点什么?您有心要帮他,却拗不过舅舅舅母,是不是?怪不得您成日愁苦,一边放儿子去打听消息,一边又不想跟儿子多提此事。儿子知道您心中为难。您放心,儿子已经大了,能为您分忧了。儿子一定会护着您和妹妹,不叫父亲蒙受不白之冤的!” 曹氏惊愕:“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呀?”她不自在地躲开了儿子的注视,“你父亲出事,我也吓了一跳,怎会早有预料呢?你是不是也跟你妹妹似的发了热,便说起胡话来?” 钱妈妈干笑着去拉谢显之的手:“大少爷,您身子弱,可千万要保重才是。来来来,妈妈带您去吃药……” “我没生病!”谢显之甩开了她的手,“我也没说胡话!母亲不必再瞒我,我心里有数!舅母偏着娘家人,舅舅偏着舅母,这都是人之常情。我虽然心中难过,却不会迁怒到母亲头上。母亲心中愁苦,却身不由己,无法忤逆外祖母和舅舅的意思。我若不懂得体谅母亲的难处,岂不是枉做人子?!” 曹氏强行掩饰住面上的愕然之色,勉强道:“你……既然心里有数,就不必多说了,我……我也是没办法……”虽然不知道儿子是怎么想到这些的,但倘若能就此把整件事解释过去,免去她母子反目的风险,那就让儿子误会下去吧。 可谢显之接下来的话再次惊呆了她:“但儿子体谅归体谅,事情却不是这么做的!舅舅舅母心中只记得私情,却忘了大局!他们以为这盆脏水泼到父亲头上,把王知府洗脱清白,事情就能安然过去了?不,只怕麻烦才刚刚开始!这盆脏水若不是由始作俑者王知府担了,怕是早晚要泼到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头上来!到时候,被牵连的又何止是曹家?!” 谢显之一脸的大义凛然:“无论是出于公义,还是私情,我们都不能自毁长城,让小人害了皇后娘娘与太子。母亲,您得跟舅舅说清楚,不能再让他犯糊涂了!” 这回目瞪口呆的,就轮到曹氏与钱妈妈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三章 口呆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当谢显之慷慨激昂地劝说母亲曹氏时,谢慕林也迎来了一位客人。 谢映容目光闪烁,嘴上亲亲热热地跟她搭话,问候她的病情,双眼却不停地扫视柜子间内外,然后再盯着她身上看,完全不象是一位真心关心姐姐身体的好妹妹。 就连跟在谢映容身后监视她的婆子,都有些看不过去了。 谢慕林心知肚明谢映容是想找什么,却装作没事人一样,回应说:“三妹妹有心了。我的病情已经大为好转,大哥又给我送了吃食茶水过来,我没什么大碍的。这屋里又冷又气闷,三妹妹还是回外头去吧,别着了凉。” 谢映容有些吃惊地将注意力转回到谢慕林身上:“大哥给二姐姐送了食水来?我……”她眨了眨眼,忽然露出了伤心委屈的表情,“我昨儿也想给二姐姐送些吃食来的,可钱妈妈凶得很,不许我多拿点心,说东西不够——明明大姐姐不想吃时随手丢了,大哥教训大姐姐要珍惜食物,钱妈妈也没说什么,反而还道点心多得很,让大哥别怪大姐姐……” 这姑娘是随口就要挑拨离间哪。 谢慕林观察了她这么久,心知她根本没想过要给自己送食水,便也随口回她:“没关系,反正我昨天一直昏迷不醒,你送了吃的来,我也吃不了。倒是你若能给我喂点热水就好了。我醒过来时,喉咙干得不行,这点最难受!” 谢映容不自然地干笑了下。上辈子她一直在谢映真榻边侍疾,足够姐妹情深了,可后来谢家落难时,谢映真也没为她着想过,一再破坏她的姻缘前程,害得她只能所嫁非人,连性命都丢了。如今重活一世,她哪里有心情关心对方的病情?反正人死不了,她事后说几句好话,把人哄回来就是了。 谢映容便道:“都是我不好,竟没能从钱妈妈她们那里弄到茶水。你不知道,父亲入狱的消息一传来,钱妈妈对我们姐妹几个就变了脸,压根儿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嘴里什么难听的话都能说得出来。昨儿押着我搜身,今日又非说我是贼,当着众人的面就出言羞辱……” 站在门边的婆子插话了:“三姑娘可不能睁眼说瞎话。捉贼拿赃,您都叫人当场拿住贼赃了,还装什么无辜人呢?” 谢映容猛地回头:“我没有!那是钱妈妈栽赃给我的!”她哭着抱住谢慕林,“二姐姐,她们说你就是在那会儿醒过来的,一定也听到了吧?我什么都没做,钱妈妈随便寻了块腰佩出来,就说是我偷的,我冤枉啊——” 这是在试探吧? 谢慕林把她推开了些:“有这么一回事吗?我虽然是被你们吵醒的,但当时神智不清,实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等我清醒过来,你们已经走了。” 谢映容拿帕子捂着脸嘤嘤哭着,偷偷看了谢慕林一眼:“真的么?二姐姐什么都没听见?我还想着,倘若二姐姐当时就醒了,兴许能给我做证,证明是钱妈妈栽赃我的呢……” 姑娘,虽然那块水晶腰佩确实是别人栽赃了你,但你也不是没偷过东西,清白不到哪里去。这个罪名,你就认了吧。 谢慕林平静地回答:“我真的帮不了你,我什么都不知道。” 谢映容继续揪着帕子哭,眼珠子却在乱转。 她当时分明就是把信藏在了谢映真的被子里,周围再没第三个人在,大金姨娘还离得远。钱妈妈过来掀了被子,却什么都没搜到,除了那个腰佩…… 不可能!信不会刹那间就消失不见的,瞧钱妈妈的模样,应该真的没有找到信,那信又去了哪里? 谢映真既然在那之后不久就醒了过来,就有可能早就清醒了,甚至还听到了她与大金姨娘的话,只是在装昏罢了。那么信如今应该就在谢映真手上! 谢映真既然听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就该知晓事情轻重,不会把信交给曹氏主仆的。可她又跟谢显之亲近做什么?谢显之可是曹氏的亲生儿子,谢家再遭难也难不到他头上。倘若谢映真以为把事情告诉谢显之,就能帮上谢璞什么忙——那是做梦!她怎敢担保谢显之不会出卖她?! 谢映容想来想去,都觉得信不过谢映真。即使谢映真如今矢口否认,她也要想办法打听到那封信的下落,尽快弄回自己手上才行。现如今,除了自己,她谁都信不过! 谢映容继续绞尽脑汁与谢慕林搭话,但因为有婆子监视,她又不敢把话说明白了,只能各种兜圈子,暗示曹氏一伙人的态度不善,心怀不轨。 谢慕林始终淡淡地,有一句没一句地应和着,反过来套她的话,看她上辈子都经历了些什么,谢璞的案子,具体都有哪些“证据”?曹家后来又是怎么搞事的? 姐妹俩互相套着话,而在西尽间中,谢显之已经把自己的观点论述完了,最后下了结论:“母亲,这显然是小人的阴谋!舅舅舅母上当了!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人蒙骗,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蠢事!您真的没办法见到舅舅么?哪怕是给他传句话也好!王知府是罪有应得,万万不能叫他连累了皇后娘娘与太子的清誉呀!” 曹氏……曹氏的脸都木了。 她清楚真相是怎么一回事,却也觉得……儿子的话挺有道理。 哥哥曹三爷设计陷害谢璞,其实并没有知会过皇后与承恩侯。曹三爷一心想要撮合她与方闻山重拾旧好,是看上了方闻山即将接任禁卫统领这一点。禁军对于皇宫何等重要?如今地位不大稳固的皇后与太子,一旦知道曹三爷的亲妹婿成为了禁卫统领,就算心里再看不上他,也要重新器重起他来。一旦他得到了皇后与太子的重视,凭着他准备的那些东西,日后便有望执掌更大的权力。他都已经计划好了! 然而,在这个计划中,并没有太多地考虑到,皇后与太子的名声是否会因为谢璞的案子受牵连这一点。 曹三爷觉得,这种小事不至于动摇东宫之位,顶多就是皇后与太子叫皇帝责备几句罢了。为尊者讳,难道皇帝与朝臣还会公然指责太子贪腐么?最后还不是叫谢璞一人担了罪责?过上一两年,谁还会记得这种小事? 说白了,曹三爷心里并不是太在意皇后与太子的声誉。 但皇帝若真的恼了皇后与太子,又有后宫诸妃与其他皇子进谗言,东宫……真的还能安枕无忧? 无论曹家元嫡与继室两支关系如何不佳,皇后与太子始终是曹家最大的倚仗,倘若为了三房私利而危及两位贵人,那曹三爷的所有盘算,岂不是本末倒置了? 曹氏心中忽然动摇起来。她开始觉得,哥哥的计划其实没那么可靠。 就在这时,桂珍白着一张脸来报:“太太,外头的官兵传话,说……大理寺的大人要搜查上房,让我们挪到南屋去,回头还要问话呢。” 曹氏一惊,猛然抓住了儿子的手腕:“显之,一会儿你千万不要乱说话!” 谢显之却胸有成竹地说:“母亲放心,儿子知道该说什么。” 不,儿子你不知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四章 南屋 南屋就在上房正对面,是正院南边的厢房,一向是用作茶房、小厨房以及丫头婆子的居所,房屋低矮浅窄,光线昏暗,还比一般的房间潮湿得多。与上房相比,这里的条件差太远了。 谢慕林跟着其他人一起,被官兵赶到南屋来,脑子里想到的第一个字就是挤。 上房正屋五间,除去东尽间是小库房,砌了间隔墙以外,其余四间基本是打通的,不过用多宝格、圆光罩、幔帐之类的分隔开罢了,总体上还是相当宽敞的。 南屋却是被院门分隔成左右四间,茶房与小厨房不方便,所有人就分了男女,被分别赶进了两间丫头婆子的寝室中。 男子那边还好,也就是谢家三兄弟罢了,由于年纪最小的谢涵之病得比较重,谢显之、谢徽之兄弟又还是未成|人的小少年,官兵们兴许是发了善心,给他们拨了一个年纪最大的婆子。 但女眷这边,曹氏带着两个妾,还有谢家姐妹四个,再外加一个钱妈妈和一个桂珍,九个人统统都挤在一间屋里。屋里有四张床,余下能容人立足的地方也就是四五平方大,分开坐坐,还能挤得下。可她们若是要在这屋里过夜,那场面可就真的太美了。 谢慕林还得庆幸,曹氏原本留在身边侍候的那些丫头婆子,没有一并被关押进来,否则这屋里就挤得没法下脚了。 大理寺的官员大约比方闻山要靠谱些,发现犯官家眷居然还有那么多人侍候,立刻就拨乱反正了。是方闻山不忍见心上人受罪,与他争辩了几句,拿皇后娘娘家族的体面说事,才为曹氏争取留下了钱妈妈与桂珍,其他丫头婆子通通被押送去了其他仆妇关押的地方。 方闻山优待曹氏的态度大概是做得太明显了,那位大理寺的官员当着所有人的面,便意味深长地叹道:“本官早听说方副将与平南伯府有旧,没想到你还挺念旧情呀。” 方闻山不知是不是心里有鬼,没有吭声,便转身带着人继续查抄宅子去了。曹氏则一直低着头,装作体弱模样,叫钱妈妈搀着在一张最好的床边坐下,又叫了女儿过去,让女儿躺在床上好好歇一歇。 谢慕林觉得谢映慧其实就是有点小感冒罢了,脸色还不如谢映芬惨白呢。谢四姑娘如今不复昨日的精神,整个人恹恹的,有气无力地挨着生母宛琴坐在床边角落里,比谢映慧更象是个病人。 谢映慧则窝在母亲怀里小声啜泣着,抱怨大理寺的人太无礼,说等她出去了,定要在皇后姨母面前告他们一状,云云,又担心哥哥在隔壁屋子里不知如何了。 曹氏轻轻拍着女儿的背,心里又何尝不担心儿子?她倒不担心儿子身体如何,就怕儿子一会儿见了大理寺的官员,会乱说些有的没的。万一大理寺的人信了他的话,真照着有人要对东宫太子下手的方向来查谢璞的案子,会不会把平南伯曹三爷给查出来?到那时,曹家脸上就真的难看了! 大金姨娘搂紧了女儿要往角落里躲。她知道曹氏等人正不待见谢映容,躲远些也好少受些罪。官员查问谢璞的家眷,估计是不会问到庶女和妾室头上的。那个方副将身份可疑,却明摆着对曹氏另眼相看,万一真是她想的那个人,曹氏必定安然无恙,那时倒霉的便是她们母女了! 谢映容却挣脱了生母的怀抱。她跑到窗边去看官兵搜查上房的情形,心里暗暗焦急着。 她方才已经试探过谢映真了,谢映真不象是知道那封书信的样子,居然坚信平南伯府会来救谢家!就算她一再拿曹家平日的傲慢无礼说事,暗示曹家会翻脸无情,谢映真也毫不动摇。 但凡是看过那封信的人,又或是听到她与大金姨娘对话的人,都不可能对曹家毫不疑心的。难不成……谢映真没有说谎,她真的什么都没听见,也没有藏起那封信,只是恰好在钱妈妈吵闹时醒过来而已?! 倘若是这样,那信又去了哪里? 会不会……钱妈妈其实已经找到了信,但因为信是对谢璞不利的,所以不曾声张,装作什么都没找到的样子,却将信悄悄转移了,此刻就藏在上房中。只要官兵搜索上房,就能把信翻找出来,那谢璞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否则,上辈子根本就没有搜上房这回事,这辈子又怎会有所变化? 谢映容心中悔恨不已。早知如此,她应该早早把信藏在隐秘的地方,不叫钱妈妈发现,然后等到官兵要赶她们出上房的时候,再把信弄回来贴身收藏。有曹氏挡在前头,官兵是不会搜女眷身的。而她又早叫桂珍搜过身,没了嫌疑,比先前更稳妥了!好过如今,只能眼睁睁看着官兵抄检上房,等待着那封要命的信,不知什么时候就被发现。 谢映容死死盯着窗外的情形,落在曹氏与钱妈妈、桂珍眼中,又有了不同的猜想。 她们怀疑,谢映容早就把信藏起来了,所以她们才会遍寻不得。可此刻她们都被赶出了上房,官兵在上房内外细细搜索着,不定什么时候就把东西找出来了,所以谢映容才会这么一脸悔恨交加又心焦如焚的模样。 这么一想,曹氏主仆便都暗暗松了口气。无论谢映容把信藏在了哪里,只要官兵能把信搜出来,她们的计划就能顺利进行下去了。至于信是在上房搜到,而非书房,是否会对曹氏本人有所影响,她也不在乎了。理由总是能想出来的,曹家总不会丢下她不管,况且她还有方闻山。 屋中各人各怀心思,谢慕林静坐着观察了众人一阵,见宛琴离了女儿往门边走,也不知道干啥去了,便走到谢映芬床边,摸了摸小姑娘的额头。 呀,居然还挺烫的。一晚上不见,谢映芬也发起烧来了吗? 谢映芬睁开双眼看了看她,满面委屈:“二姐姐,我好难受……” 谢慕林摸摸她的小脸,往屋里看了一圈,发现屋角脸盆架上的木盆中,似乎还有点水。虽然不知道干不干净,但再脏也就是放了两天的洗脸水罢了。她走过去,寻了块看起来还算干净的手帕,用水打湿了,拿回来敷在谢映芬的额头上,又扯过被子一角给她盖了:“先想办法降温吧。” 谢映芬点点头,抱住了谢慕林的手,闭上双眼。 门边,宛琴似乎是刚刚从守门的官兵处讨得了一碗热水给生病的女儿,但她回过身后,却先走向了曹氏。 钱妈妈拦住了她的去路:“姨娘有什么事?” 宛琴压低声音:“有人传话,说是书房那边发现了一个暗格,里头放的是账簿,记录的……是每年太太拿回曹家的银子数目,十分详细。” 钱妈妈起初还有些兴奋,听完却已是兴趣缺缺:“我还以为是什么要紧东西呢。行了,这点小事不必惊扰太太了。姨娘回去照看四姑娘吧,没事别过来,免得过了病气。” 宛琴怔了一怔,脸色微微有些变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五章 生怨 宛琴知道钱妈妈看自己不大顺眼。这当中既有早年二人争夺曹氏跟前最得重用之人时结下的旧怨,也有宛琴已然做了谢璞的妾,并生儿育女的关系。 即使宛琴是为了分文氏与金氏姐妹的宠,才奉曹氏之命做了妾的,在钱妈妈看来,她也不再是当日纯粹的自己人了。 曹氏因为忌惮文氏生下了一子一女,又得谢璞看重,担心文氏之子会影响自己儿子谢显之的继承权,才想要另寻人选分文氏之宠的。 她会下嫁谢璞,为的就是谢家家产,倘若连这份家产都要与人共享,那她这些年的牺牲又算什么? 最初曹氏选来分宠的,是曹三爷替她安排的金氏姐妹,无根无基,不过是扬州瘦马一般的玩物,不成气候。谁知她们竟然也生了两个孩子,其中还有一个是儿子!其中小金氏更是一度盛宠,跟到任上时,甚至帮谢璞打理起了账目,在正室面前也敢大声说话了。曹氏要拿捏她,却无从拿捏起,便开始后悔当初找了两个无牵无挂的。 于是第二次选中的,就是她的心腹侍女,曹家家生子宛琴。她有一大家子在平南伯府,曹氏不愁宛琴会不听话。而宛琴跟着谢璞到任上去,也确实事事听从曹氏号令。然而,随着宛琴亦生下了一儿一女,曹氏心里便又有些不是滋味起来。 女儿无妨,不过多出一份嫁妆,可儿子,一个聪明的儿子,意义却不一样了。 曹氏本人倒是不怀疑宛琴的忠诚,只是心中不快。而钱妈妈是她的死忠,更觉得宛琴生外心了,否则根本不会为谢璞生儿育女,哪怕是怀了身孕,也该自行解决才是…… 曹家既然要断谢璞的性命前程,钱妈妈当然会信不过宛琴的忠心。宛琴如今有儿有女,都说为母则强,她儿女的前程是随父亲的,万一她为了儿女着想,偏着谢璞了呢?宛琴可不是金氏姐妹一流可比的,曹氏的事,她知道的多了去了…… 因此,如今钱妈妈对宛琴是一百二十个不放心,尽可能拦着她与曹氏接触,省得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动摇曹氏的决心。 宛琴也不是蠢人。她看着钱妈妈的神情,心里已经清楚对方所想了。 坦白说,她并不赞成曹氏对丈夫下手。想要改嫁方闻山,不是只有诬陷谢璞这一条路。谢璞本无错处,曹氏要硬生生给他堆砌个罪名出来,若不成功,便平白与夫婿成了仇,若是成功,就等于断了亲生儿女的前程! 曹家富贵已极,不过是平南伯心有不甘,想要执掌更大的权力罢了。可曹氏是平南伯的亲妹妹,却也同样是曹皇后与承恩侯的亲妹妹,身为外嫁女,她该得的不会少,不该得的也不会多,何苦搅进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情中去? 就算她可以改嫁,但谢显之犯官之子的身份,却不会因为有了继父便有所改变,他要如何去考功名呢?他读了多年的书,可不是仅仅满足于做一世富贵闲人。 这些话,曹氏听不进去,钱妈妈也不许她说,宛琴憋在心里,如今也生出了几分怨言。 她一生为曹氏尽忠,直到今日,都还处处为曹氏着想,哪怕明知道谢璞入狱会影响儿女的前程,也依旧守口如瓶。结果这份忠心却没能获得相应的回报。曹氏从头到尾都没跟她透露具体的计划,钱妈妈更是处处排挤她。就连她一双儿女病倒了,还要被桂珍带人搜身……她一辈子的忠心,凭什么被几个奴才踩在脚底下?! 书房暗格里的账簿,居然被这老奴视作小事,可笑! 曹氏从谢家账上挪动巨额金银,怎么可能瞒得过谢璞?曹氏为了掩饰,常常会寻些借口,比如是要进献给宫里,或是给皇后、太子送礼,又或是打点关系,等等,拿去搪塞谢璞。当中兴许真有一部分钱财,是变成礼物进献到宫中去了,但大部分是由平南伯府自家享用的。 谢璞在账簿中将每笔钱的用处都记得清楚详细,大理寺的人看了,便知道谢家每年都给皇后与太子“进献”数万两银子,还犹有余力。那谢璞又怎会冒着巨大的风险,从河工银子上贪墨巨款呢?直到今年正月为止,那账簿上的献银都没停过,其中却不包括河工的钱,便与那王知府的口供有了出入。 这些钱,宫里是不会认的,承恩侯府也会说不知情。到时候那所谓“进献东宫”的钱,只会落在平南伯府头上。 那就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 曹三爷与曹氏兄妹,大概从没想过,谢璞默许了他们挖谢家的墙角,却还同时留下了账簿吧? 宛琴知道官兵已经搜到账簿,根本无法隐瞒,因此才会想提醒曹氏早做准备。但钱妈妈相拦,又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她能怎么办? 也罢,有曹家在,有方闻山在,这个案子到最后应该还是会照着平南伯的计划进行的。些许小麻烦,也会有人解决,用不着她一个妾操心。倘若曹氏日后怪罪起来,也有钱妈妈在前头挡着,宛琴已尽了提醒之责,便可安心了。她不可能跟着曹氏改嫁到方家的,还不如先想想自己和一双儿女的日后吧…… 宛琴心灰意冷地回到女儿身边,谢慕林接过她手中的碗,看了她一眼:“水都冷了,我还以为琴姨娘这水是专门给四妹妹要的呢。” 宛琴没有说话,只扶起女儿,让谢慕林给她喂水。 谢映芬喝了水,又重新闭眼睡下。宛琴为她整理了一下额头的湿巾,便开始发呆。 谢慕林留意到了方才的动静,心知外头定是有人给宛琴递了口信,通知了曹氏什么重要消息。 她低声对宛琴道:“四妹妹烧得厉害,只用湿手帕降温,怕是不行吧?不知道伯娘那里有没有药能对付一下?我刚才好象看到伯娘让钱妈妈拿出药丸来给大姐姐吃了。” 宛琴抿了抿唇:“那药并不对四姑娘的症。” “是吗?”谢慕林故意说,“我本来还以为钱妈妈是故意不给四妹妹药吃呢,毕竟她对我和三妹妹都不甚客气。不过琴姨娘身份不同,钱妈妈待四妹妹自然也是不一样的。” 宛琴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刺了一下。 她没有说话,自顾自地揭了谢映芬额上的帕子去过冷水了。谢慕林笑了笑,转头看到曹氏一众人等表情似乎颇为轻松的模样,又不由得皱了皱眉。 她起身走到窗边去,观察官兵们的动向。 谢映容扭头看了看她,没说话,又继续盯着上房瞧了。 不一会儿,一个官兵从院外跑进来,朝坐在院子中央那名主持抄家的红衣官员行了一礼,便进了上房,没多久,又与一名青衣官员一道走了出来。后者将一个布包交给了红衣官员,还低声说了些什么。那红衣官员顿时面露喜色,说了一个“好”字。 这是什么意思? 谢慕林正疑惑,便听得谢映容低低叫了一声“完了”,软软坐倒在地,整个人颓废无比。 谢慕林正要问她怎么了,却听得官兵来通知。 大理寺的官员要提人去问话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六章 传话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钱妈妈与桂珍赶紧替曹氏整理衣饰。 曹氏身上穿的已经不是宴席上那一套华服了,甚至也不是她与方闻山夜会时的那一身。在自己的房间里住了两日,衣食不缺,心有底气,她自然也有心情换妆。如今她穿的,是一套花色较为低调的竹青色常服,发型也换成了简洁端庄娴雅的款式,只戴了几支玉簪,妆容浅淡,看起来就是清高正派的贵族女眷,谁都觉得她不可能与任何不端行为扯上关系。 只是她如今的面色,还有些苍白,略带几分犹疑。虽然官兵们很有可能已经搜到了她兄妹二人事先准备好的那封信,但未得准信,她心中总有些不安。 她站在房间门口处,等待着官兵的传唤,双眼却时时留意门外的情形。方闻山不在,但他有心腹留下来,兴许会给她带个秘密口信? 官兵却先传唤了谢老太太过来。 谢老太太在官兵上门的时候,人还在园子里的女宾席主桌上,混乱之后,连同前来告状求助的二房“侄媳”文氏与二“侄孙”谢谨之一同被关押在宴席会场之一的水阁中。 那地方四面通风,景致绝佳,却淡不上保暖。幸好宴席会场上专门辟出一个小暖阁,供老太太、老夫人们歇息,里头有屏风有炭盆有手炉有薄被有点心有茶水,因此谢老太太与文氏、谢谨之三人勉强还能安身。不过比起被关在上房的大房诸人而言,他们这两天肯定是不好过的。 谢慕林没看到谢映真的胞兄谢谨之,只有生母文氏白着一张脸,搀扶着谢老太太,在官兵的押送下,从院门外走进来。她早在送落水的女儿回房后,便换了一身干净衣裳,而不是宴席上那身中看不中用的华服。只是她眼下的黑眼圈太明显了,整个人气色极差。 谢慕林隔窗看见,忍不住叫了一声“娘”。 文氏飞快地回头,见到谢慕林,整个人便松了口气,勉强露出一个笑。 虽然全家人眼下境况不佳,但发烧昏迷的女儿如今好端端地站在那里,穿得暖和,气色尚好,她自然要松口气的。 谢老太太没看谢慕林,反而还因为文氏停下脚步看女儿而骂了她一句,文氏连忙搀扶住她,继续往上房走了。 大理寺的官员格外厚道客气,决定把上房正间拿出来审问谢璞家眷,而不是在寒风凛凛的院子里进行。见到谢老太太进来,那红衣官员还特地命人给她备了张椅子,说话态度颇为和气。 曹氏不知道大理寺的人都问了谢老太太什么,谢老太太又回答了什么。这位老太太在家一贯就是吃喝玩乐,就算时不时要插嘴管事,曹氏搪塞着哄她,她也没法子。她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只知道儿子有钱罢了。 曹氏只是不喜文氏先自己一步,被大理寺传召罢了。哪怕文氏只是陪同谢老太太过来,她也不高兴。然而她也说不出什么,谁叫她没把谢老太太安排在上房呢?否则,搀着婆婆的孝顺媳妇就是她了。 她板着脸候在房门处,不知道谢慕林已经开始怀疑这件事了。 谢慕林早在发现自己是唯一一个身在上房的二房成员时,就已经起疑心了。要知道在上房的所有人里,谢显之兄弟几个都是从男宾席上过来的,曹氏虽然是在女宾席以外的地方,被官兵送到上房,那两个妾却不是。谢慕林自己,更是从居住的西院被送过来的。 而既然所有人都齐聚在上房,那为何谢老太太、文氏与谢谨之三人就没被押送过来,一处关押呢? 下人和主子分开关押是合理的,男女分开关押也很正常,将大房、二房分开关押,也说得过去。然而如今的情况却是,二房有人在大房处,谢老太太本该是大房的长辈,却与二房母子被关在一起了。 考虑到方闻山是主管官员之一,谢慕林有些怀疑这是曹氏故意安排的。可她目的是什么? 谢慕林忍不住多看了曹氏几眼,却发现她往前走了两步,人已经站在门槛前了,离门边一个士兵极近。而那士兵的嘴却在微微动着,仿佛正在小声说话。曹氏则在侧耳倾听。 钱妈妈就站在曹氏左后方,身体斜斜倾向那士兵的方向,似乎也在认真听对方所言。 谢慕林迅速看了其他人一眼,发现桂珍正在照料身体不适的谢映慧,其他人眼睛也没看向曹氏等人。她迅速朝门口的方向走了几步,那士兵却偏在这时候住了口,她什么都没听到。 幸好钱妈妈在这时候对曹氏低声说了一句:“方将军这么说了,太太就放心照计划行事吧!十几年的孽缘,今日当众彻底了断,也省得再纠缠不清了,日后还有大好日子在等着太太呢!” 曹氏抿了抿唇,忽然转头看向谢慕林这边。钱妈妈也有察觉,忙回头看来。 谢慕林一脸天真无知的模样:“伯娘,是不是有好消息了?爹没事了吧?” 曹氏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钱妈妈则拉长了脸斥道:“二姑娘这是做什么?探头探脑的,这也是大家闺秀该做的?快回去!大人的事,小孩子掺和什么?!” 谢慕林面露委屈,转身走开了,心却直往下沉。 看来曹氏是不打算要脸了,要公开跟谢璞决裂。再结合外头官兵们的动静,还有谢映容的言行……难不成谢璞真要凉了? 明明她都已经把信弄到手了。没有了这所谓的“铁证”,这么明显的栽赃,大理寺的人怎么能信?! 皇帝难道是傻子吗?! 还是说,他决定要对老婆儿子下手了,所以不管罪名多么荒谬,他都要定案了?曹氏这是为了跟情人双宿双栖,就把整个家族给害了吗? 没那么儿戏吧?! 谢璞明明还时常跟文氏说,皇上圣明来着……圣明个鬼! 谢慕林心中满是不甘。她决定要再做点什么。 官兵终于传召曹氏去上房了,不过谢老太太与文氏不知去了哪里。谢慕林看到其他人都走到窗边去留意上房的动静了,只有谢映慧躺在床上打盹,宛琴仍在角落里轻拍女儿哄她入睡。 谢慕林想了想,起身朝宛琴走了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七章 策反 谢慕林对宛琴的了解不多,只能根据记忆中的一些信息,再结合方才看到钱妈妈对宛琴毫不客气的态度,做一点试探。 她哭丧着脸对宛琴说:“琴姨娘,爹爹的官司好象不太妙了,我们姐妹日后可怎么办呢?”她低头摸了摸谢映芬依旧滚烫的额头,“如果我们全家都要抄家下狱,我的病已经有起色,还好说,四妹妹和四弟正病得厉害呢,监狱里可没有大夫。” 宛琴却是知道官兵刚刚抄到了什么账簿的,心里只觉得谢璞这一回多半是逃过大难了,只曹氏那边不知该如何收场,此时听了谢慕林的话,也有些心不在焉:“二姑娘不必担心,老爷会没事的。” “怎么会没事呢?”谢慕林装模作样地抽了抽鼻子,“我刚才听得分明,有个叫什么方将军的让人悄悄儿递信给伯娘,提醒伯娘壮士断腕呢。钱妈妈也劝伯娘,赶紧与爹划清界限,别跟着受苦了。她还年轻,将来还有好日子等着她呢。钱妈妈这么说,我也明白她是为了伯娘着想,若伯娘能脱身,有曹家护着,大哥大姐想必也会无事。可是……我们又能靠谁去?” 宛琴睁大了双眼,有些怀疑谢慕林是不是弄错了:“二姑娘,你真听到方……咳,听到钱妈妈这么说了?” 谢慕林低头抽泣:“大概就是这个意思,若不是亲耳听到,我又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可钱妈妈见我在旁,还凶巴巴地把我骂走了,说我不该偷听……” 宛琴的脸色已经黑了。 她隐约猜到了原委:大理寺那边既然已经翻找出了谢璞给曹家——或者说是曹家背后的皇后与太子——送钱送礼的账簿,跟河工银案子有了出入,案子就有了疑点。王知府的罪行只等大理寺的人从东昌府回来,就能定下,澄清谢璞罪名的日子也就不远了。谢璞这趟多半是有惊无险的。 但方闻山通知曹氏壮士断腕,却是在暗示谢璞罪名已定,叫她放心与丈夫决裂的意思。曹氏信了照做,谢璞那边却被证明是清白的,那口口声声说丈夫有罪,要与他和离的曹氏,将来要如何面对世人的目光呢? 是有眼无珠,还是冷酷无情? 而曹氏一旦和离,便无法回头了。平南伯是一定要促成她与方闻山的婚姻的。到时候,她再嫁的消息传出,又会是什么名声? 这与计划中曹氏要塑造的“不堪与罪人为伍而毅然休夫的贞烈女子”形象,相差太远了。 但方闻山却不见得会在乎这些。他只是要跟心心念念了十几二十年的心上人成婚罢了。倘若曹氏因为谢璞未能被成功陷害而放弃和离,那他又如何能娶到她呢? 宛琴跟在曹氏身边侍候多年,对于方闻山的性情为人有一定的了解。 那是个狠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他会不会为了娶到曹氏,哪怕明知曹氏会陷入何等尴尬境地,也毫不在乎呢? 宛琴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谢慕林还在小声絮叨:“四弟四妹年纪小,身体弱,如今还都病着,琴姨娘可要好好照顾他们。你娘家人应该会把他们接回去吧?不会欺负他们吧?琴姨娘怎么说也是平南伯府出身的,伯娘不会不管你,是我杞人忧天了,我只是担心四弟四妹……” 宛琴却没理会,猛然起身冲到窗前,看着上房方向,曹氏高昂着额头,仿佛在慷慨激昂地说着什么的背影,心直往下沉。 她揪住了一旁面露喜色的钱妈妈:“你没告诉太太,官兵搜到了账簿的事?” “什么账簿?”钱妈妈不耐烦地挣开她的手,“少啰嗦!你是太太的人,只需要听太太的命令行事就行了,其他的事少管,也别多嘴说些有的没的。有太太在,不会少你一碗饭吃。但若你想要违逆太太的意思,仔细你一家子的身家性命!” 宛琴恨不得骂她一句“蠢货”。可现在一切都太晚了,骂钱妈妈又有什么用呢? 宛琴气愤地回到女儿床边,心中又气又委屈,为曹氏将要面对的尴尬境地难过不已。 她刚才看得分明,曹氏说话的时候,坐在对面的那几名大理寺官员的神色惊愕诧异,想必他们也察觉到案子的诡异之处了。 谢璞是被冤枉的,他有很大可能不会被定罪。 那曹氏要怎么办?谢显之与谢映慧要怎么办? 她这个妾……还有她所生的两个孩子,将来又要何去何从? 谢慕林见宛琴冲出去,便跟着走近了窗边,听到了钱妈妈说的话,又迅速回到了床边。如今,她看着宛琴脸上难过又茫然的表情,哪怕不知道个中详情,也知道宛琴确实与钱妈妈——或者说是曹氏——产生了矛盾。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谢慕林知道宛琴与一般的妾不同,她去年年底才跟着谢璞从任上归来。谢璞在开州做知府时的事,应该多数瞒不过她。她若有被传去问话的机会,她的证词将会非常重要。若能成功策反她,比偷一百封假信都管用! 于是谢慕林便低声对宛琴说:“钱妈妈说话也太难听了……她这是把琴姨娘与金姨娘等同看待了吗?虽然你们都是平南伯府出身的,又都为爹生了儿女,但你怎么说也是伯娘身边侍候多年的。如今钱妈妈这个嘴脸,难不成伯娘也不说什么?那将来你跟着伯娘回曹家后要怎么办?四弟四妹怎么办?平南伯府能收留他们吗?不会把他们交给你家里人抚养吧?他们将来的身份是主是仆?四弟还能考科举吗?四妹又能说什么样的人家……” “二姑娘。”宛琴冷脸打断了谢慕林的话,“你想说什么?” 看来,宛琴也听出她话里有话了。 谢慕林收起面上的泣容,正色道:“我没想说什么,只是……姨娘如今已经不是平南伯府的丫环了,而是谢家的妾室。谢家若被抄家,家人被发卖,姨娘也会在发卖名单上。就算被赎回平南伯府,还能过得比在谢家时好吗?能舒适安稳地生活,为什么要自讨苦吃?你心里明白爹是清白的,对吧?你也知道要说什么话,才对爹有利,是不是?爹若是成了罪人,四弟四妹身上罪臣之子的烙印,便一辈子都无法消除了,连命运也要受他人掌控。姨娘如今身份不比以往,真的要一昧忠心,不管亲骨肉死活吗? “一边是父母手足,一边是亲生骨肉,手心手背都是肉,我明白姨娘难以抉择。可是……你就真的不打算再考虑一下?” 宛琴双眼圆睁,瞪着谢慕林,沉默着不说话。 谢映芬不知几时醒转,听得分明,抽泣着抱住了生母:“娘,你别不要我和弟弟——” 宛琴听了,瞬间红了眼圈,落下了一滴泪来。 屋外,官兵再次唤人。 这次被传召的,就是谢显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八章 传唤 谢慕林看着谢显之从窗外走过,神情肃穆,斗志昂扬。 她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谢显之的房间里有个老婆子侍候。虽说是为了照顾年纪最小又生了病的四弟谢涵之,才安排了这么一个人,但她是从曹氏身边拨过去的,哪怕看起来是粗使仆妇,能在这种关键时候,被留在主母屋中做事,定然也是心腹。天知道曹氏的心腹会对谢显之说什么话?小少年其实很好忽悠,曹氏又是他的亲生母亲,他不会提防。倘若那老婆子说些花言巧语,又把谢显之忽悠住了,怎么办? 还好,看谢显之如今的状态,应该没受旁人的言论影响。 谢慕林估计他不会贸然提出“谢璞被诬陷是小人要陷害太子的连环计开端”的说法,只需要拿着河工银子贪腐案就事论事就够了。她已经让他接受了“王知府是罪有应得,早死早超生,还能避免连累皇后、太子与曹家”的概念,那他在大理寺官员面前,就一定会提出谢璞案子里的种种疑点。 他还知道王知府的诸多负面传闻,以及王知府与谢璞结怨的原委,说不定还会供出王知府的姻亲平南伯夫人对谢璞言行的抱怨。这些供词集合起来,大理寺的官员只要有点脑子,有点良心,很容易就能得出王知府为了报复故意诬告陷害谢璞的结论来,谢璞也就安全了。 伪造的书信如今就在她的空间里,有了谢显之的话,若宛琴能再说出点对谢璞有利的证词,谢璞应该就差不多能洗白了。曹氏与方闻山那么看重那封信,估计他们也没有更有利的所谓“证据”可以指证谢璞。曹氏现在话说得越是冠冕堂皇,事后打脸就越疼,说不定还会暴露出她与方闻山的私情来,更加证明整件事是曹家的阴谋。 如果能让方闻山失去升为禁卫统领的资格就更好了。这种不道德无品行的人身居高位,能干什么好事? 谢慕林紧张地看着谢显之走进了上房正间,屏声静气地等待着结果。 大金姨娘离了窗边,要把瘫坐在地的女儿谢映容扶起来:“地上凉,到床上坐吧。” 谢映容小声抽泣着起身,面上满是不甘。她一发现自己重生,第一时间救起了恩人薛四姑娘,第二件事就是去偷信。她都这么努力了,为什么一点用都没有呢?上天如此不公! 钱妈妈不屑地瞥了她一眼,冷笑着说风凉话:“老奴先前说什么来着?三姑娘老实些,不就好了?天意如此,何必白费心机?”千方百计藏起的信,还不是被官兵搜到了?白忙活一场!还不如老实听话些,平南伯府看在大金姨娘好歹是府里出去的份上,兴许还能给谢映容安排个婚事呢。小姑娘年纪不大,已经能看出几分姿色来了,日后说不定能派上点用场。 谢映容却以为钱妈妈真个找到了信,悄悄藏在上房,如今被官兵搜到了。她想到那信是自己掏出来的,心里就一阵阵地发痛,眼泪流得更厉害了,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扶着生母的手,走到床边跌坐下去,便伏在床板上嘤嘤痛哭起来。 大金姨娘皱眉看着女儿,有些心疼,又有些无奈。她回头看了钱妈妈一眼,心想谢璞若真的不成了,她们母女可怎么办?平南伯府不可能收留她们的,将来要如何营生?总不能一把年纪还重操旧业吧…… 谢慕林沉默地看着眼前这一切,回到了宛琴与谢映芬身边。她已经检查过谢映芬的症状,跟自己差不多,但病情要轻很多,估计用不着上西药。她帮谢映芬换了湿巾,又喂其喝水,擦背上的汗,轻声安慰着小姑娘:“睡一觉就好了,很快就会没事的。” 谢映芬有些不安,她冲谢慕林笑了笑,又可怜巴巴地看向生母,抱着生母的手,才敢闭上双眼安睡。 宛琴含泪摸了摸女儿的额头,再想起隔壁的小儿子,心中慢慢下了一个决定。 等谢映芬睡着了,官兵再次来临。这回他们要传唤的,正是宛琴。 钱妈妈看起来十分意外。她迅速瞥了宛琴一眼,立刻走过来低声下令:“你千万不要乱说话!你不过是个妾罢了,就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倘若你敢乱说话……”她的视线转向床上躺着的谢映芬。 但谢慕林没等她把话说完,就插言打断:“琴姨娘放心,四妹妹这里有我呢。你只管实话实说就可以了。皇上圣明烛照,朝廷的大人们也目光如炬,明辨是非。爹爹是清白的,任谁都无法诬陷他。” 钱妈妈噎住了,但谢慕林这话,她却不好反驳,扯了扯嘴角,闭了嘴,只给了宛琴一个警告的眼神。 宛琴没理会她,深深看了谢慕林一眼,便起身往外走。 前来传召她的官兵,正好是那位开州籍的,听了谢慕林的话,大有好感,笑着对谢慕林说:“谢小姐放心吧,我们大人不会冤枉好人的。” 谢慕林回了他一个微笑。 宛琴走后,仍旧没有其他人回归。屋里所有人似乎都沉默了下来,不是站在窗前关注上房的动静,就是坐在、躺在床上发呆。谢慕林继续照看着生病的谢映芬,时不时还看谢映容那边一眼。 谢映容本来还哭个不停的,谢映慧大概是被她吵醒了,不耐烦地扔了个枕头过去:“你有完没完?!父亲还没出事,你哭丧呢?!” 谢映容被她吓了一跳,随即愤恨地瞪了回去。谢映慧瞬间觉得这个庶妹胆子大了:“你这是什么眼神?你竟敢瞪我?!” 谢映容冷笑。她如今还有什么好怕的?谢家出事,谢映慧就算是曹家外孙女,也不过是受人摆布的可怜虫罢了,连想嫁的男人都抢不到,还以为自己仍旧是尊贵的富豪大小姐吗? 以后姐妹俩见面的机会不多了,谢映容很想趁机出一口恶气。 但谢慕林却出声制止了她们:“都少说两句吧。现在是什么时候了?爹爹还在牢里,伯娘与大哥尚在接受官府盘问,你们就不能让他们省点心吗?吵架有什么用?只会让外人看了笑话!” 谢映慧回头瞪了谢慕林一眼,倒是没有再骂下去了。她也不想在外人面前丢脸呢。 谢映容虽然还是满心不甘,但一个巴掌拍不响,她也只能恨恨地瞪了嫡长姐几眼,便继续发起呆来。 屋里终于又安静下来了。大金姨娘暗暗松了口气。钱妈妈不满地看着谢慕林,只觉得自家小主子受了委屈,回头她定要告上一状的。 谁知道这时候,官兵再次上门,传召了钱妈妈。 所有人都意外至极,钱妈妈更是双眼圆睁:“为什么呀?我……我不过是个奴才……” “啰嗦什么?!”开州籍的士兵眼神略凶,态度毫不客气,“叫你去,你就去。若敢耽搁,误了大人们的事,仔细你的皮!” 钱妈妈最终战战兢兢地跟着他走了,眼神透着茫然。 但谢慕林却隐约感觉到,事情很可能有了转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二十九章 放人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钱妈妈走了不到半个小时,其他人就回来了。 谢老太太与文氏仍旧在官兵的押送下,离开了正院;谢显之精神奕奕地回了隔壁的房间;曹氏与宛琴走在最后,一前一后进了屋,两人都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她们心里在想什么。 钱妈妈没有跟着回来。 桂珍面带狐疑地迎上去:“太太没事吧?怎么不见钱妈妈?” 曹氏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屋子中央不动。 宛琴垂首立在她身后,同样没说话。桂珍瞧着情形不对,猜想上房方才必定有什么变故,便不再追问,只是回身安抚谢映慧,企图再把人哄睡过去。 等到负责押送的官兵离开,大理寺的官员又都先后走了,只留下部分人手看管谢家众人时,曹氏方才沉了脸,反手一个耳光,重重打在了宛琴脸上。 “贱人!”曹氏愤怒至极,似乎连五官都要扭曲了,“你在大理寺的人面前都胡说八道些什么?!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究竟是谁的人?!” 宛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脸的痛心:“太太!您被钱妈妈骗了!奴婢只是想救您啊!” 曹氏怒极反笑:“我被钱妈妈骗了?她骗我什么了?!” “钱妈妈一定没告诉您,官兵搜到您每年从谢家拿走多少银子的账簿吧?”宛琴飞快地把方闻山派人传给她的口信重新复述了一遍,连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到也顾不上了,“大理寺的人既然拿到了这本账簿,便会知道每年谢家进上的银子都会经过太太与伯爷、伯夫人的手,那么河道衙门这笔银子,您说自己不知情,大理寺的人又怎会相信?最终案子定会牵连到太太与曹家,那岂不是引火烧身?!” 曹氏面上愕然,钱妈妈确实没向她报告这件事,但她不相信钱妈妈是故意为之:“钱妈妈未必是有意的。况且……这件事与老爷的案子并无干系,即使大理寺的人搜到了账簿,也说明不了什么。”要定谢璞的罪,有那封信就够了。 宛琴却含泪道:“太太仔细想想,大理寺搜到的证据,除了这份账簿还有什么?您为什么就相信钱妈妈的话了呢?” 曹氏脸色不由得又是一变。这么说来……她确实没有看清楚,官兵们搜到的到底是信还是账簿。不过信并不是用布包着的,账簿她又从未见过。她亲眼看到,东西是那名青衣官员从上房里拿出来的,但事前亦有官兵从外头跑进上房,只是她当时以为那官兵只是寻常行动罢了。倘若东西是这名官兵送到青衣官员手中,再由后者呈到主审的红衣官员面前,那就应该不是信! 谢映容一直都在上房,不可能跑出去把信藏起。而从她先前的表现看,也不象是早早把信藏在别处的模样。所以,从别处搜到的东西,又用布包着……说不定,大理寺找到的证据,从头到尾就只有一本账簿,没有什么信! 曹氏身体晃了一下,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倘若官兵没有搜到信,那方闻山为什么……会派人来告诉她,信已经曝光了呢?若不是知道这一点,她又怎会如此不留情面地在大理寺众人面前指责谢璞,与谢璞撇清关系? 大理寺的人当时露出那般惊愕的表情,心里是不是在笑话她? 宛琴伏地哭道:“太太!奴婢是一心为您着想的,可钱妈妈只怕还奉了伯爷与夫人的命令,还有那一位……多半也有自己的私心,明知道老爷能沉冤得雪了,便不管不顾地陷您于不义之地。他们都有自己的打算,全然不顾太太的为难。奴婢实在是没了法子,只能尽力周旋。如今奴婢把事情都推到钱妈妈身上,只当您是听了身边人的谗言,方才会误会老爷。事后您想个法子向老爷解释几句,只要大理寺的人不多嘴,想必是不会有什么谣言传出的。太太明辨,奴婢对您是忠心耿耿的呀!” 曹氏闭上双眼,落下泪来。 她听明白了,宛琴这话说得不假。钱妈妈奉的是兄长平南伯与嫂嫂程氏的命令,他们一心要促成她改嫁方闻山之事,诬告谢璞置其于死地都做了,舍弃一点她的名声,又算得了什么呢? 方闻山也是同理,他之所以会搅和进这滩浑水,不过是为了娶她,了却多年夙愿罢了,眼看着计划将要失败,他心里怎会不着急? 这两方一方是她的至亲,一方是她的至爱,却都为了自己的目的,骗她,误她,将她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然而她这一步已经迈了出去,还能回头么? 其他人……又是否会允许她回头? 曹氏重新睁开双眼,面无表情地开口:“你起来吧。我知道你的忠心。” 宛琴哭着起身,又对曹氏道:“太太,钱妈妈那边,还得想个法子打点才好。万一她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您这边下不来台,事情可就僵住了!” 曹氏又闭上了眼。她能如何打点?如今在这院里,她想要跟外头人联系,只能通过方闻山的兵。难道她还能让方闻山的人替她递话,叫钱妈妈帮宛琴圆谎,挽回她与谢璞的关系么? 方闻山不看到她与谢璞夫妻反目,尽快和离,是不会甘心的。 曹氏只能说:“我心里有数,接下来的事,你就别管了,照顾好孩子就行。” 宛琴低声应了,柔顺地行了一礼,便又回到女儿身边。 谢慕林双眼睁得老大,一直盯着她,她却只是递过来一个平静的眼神,便垂下眼帘,沉默地坐在一旁,察看女儿的病情去了。 谢慕林好象明白了什么,同样沉默着。 不管宛琴是不是甩锅给了钱妈妈,只要她的证词对谢璞有利就行了。再加上谢显之提供的案情疑点,还有好好藏在房空间里的那封假信,谢璞脱罪的事就妥了! 她再偷偷看了曹氏一眼,心里还有点感谢对方与钱妈妈这俩猪队友。 谢慕林不吭声了,其他人却未必会沉默。 谢映容似乎是发现事情有了转机,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就想找人问话。大金姨娘目光闪烁,把女儿又压了回去,但她双眼盯着宛琴这边瞧,似乎觉得后者是个更合适的打听对象。 桂珍对着曹氏欲言又止,曹氏却什么话都不想说。面对满面疑惑的女儿谢映慧,她更是连一句解释的话都说不出来。 谢映慧一向没什么眼色,想要追问清楚,但桂珍劝她:“太太自有主张,大小姐且安心养病,等病好了,太太定会把整件事告诉您的。”她也就信了,犹犹豫豫地躺回床上,继续休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太阳渐渐升高,又再降下,谢家众人都忍受着饥渴与焦虑。没有人给他们送午饭,但门外守卫的官兵愿意施舍热水,因此众人还能熬下去。 终于,等到太阳下山,时近傍晚,门外再次出现了大理寺官员的身影。 官府愿意放人了,但谢家宅子及名下产业将被查封,等待更仔细的抄检,下人也全都被扣下,等候发落。 谢家家眷必须离开自家宅子,自寻落脚之地。 众人不由愕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章 舍弃(推荐加更)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慕林目瞪口呆,不明白官府这是什么骚操作。 谢璞到底算是有罪还是无罪?如果无罪,还扣什么宅子下人?如果有罪,那把家眷放出去,又是什么意思?就算是暂时出不了调查结果,需要等候一段时间才能有结论,家眷无罪就放人了,那在天快黑的时候把人赶出家门,连行李都不让收拾一件,又是什么道理?! 谢家宅子那么大,也不是所有地方都藏有与谢璞官司相关物证的,更别说还有田庄、店铺、工坊等其他产业,全都被查封了,什么东西都不许带走,叫这一家子老弱妇孺怎么办? 他们这群人不是老人就是妇女孩子,还病倒了好几人,没有下人,没有钱,在天快黑的时候,被赶到大街上,这是要叫人露宿街头? 人?干?事?! 谢慕林总算明白谢映容为什么会偷拿小库房里的玉扇坠了,想必上辈子她也经历过这么一遭,有经验了,知道钱的重要性,才会有备无患呢。 谢慕林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心里有些庆幸谢映容提醒了自己。 谢映容此刻正盯着曹氏看。谢慕林见状,便也转头去看曹氏。 曹氏非常淡定。她似乎对于官府的决定没有半点意外与疑惑,一句抗议没有,就接受了这个安排。哪怕她也同样要被丢到大街上,身边除了桂珍与一个婆子,再无其他人随侍。 谢慕林心中不解,这种高门出身的贵妇人,就没担心过自己会有多狼狈吗? 但她随即又想到,整件事都是曹氏与她的娘家人、情人一起搞出来的,又怎会对自己的处境全无准备?想必平南伯府很快就会派人来接自家姑太太了吧? 果然,等到谢慕林一行人走到宅子大门口,还未迈过门槛呢,挂着平南伯府灯笼的几辆马车和一干仆从就已经在路边等候了。 一名打扮体面的管事娘子立刻迎了上来,向曹氏行了个礼,又问候了谢显之与谢映慧两位小主人,道:“马车已经备好了,请姑太太与表少爷、表小姐登车吧。伯爷与夫人在府里早就等急了。” 曹氏很平静地点了点头,还吩咐说:“慧儿与我同车,显之坐后头,两个孩子都有些着凉,这两日吃不好睡不好的,等回了伯府,一定要请位好太医来给他们诊一诊脉。” 管事娘子忙道:“夫人已经请了胡太医过府,如今就在府里等着呢。姑太太就放心吧!” 曹氏果然放心了,她转头吩咐一双儿女:“快上车吧。等回了舅舅家,先见过太医,再好生洗漱一番,吃饱喝足了,就睡一觉。有事明儿再说吧。” 谢映慧早就等不及了:“那母亲明儿记得把整件事告诉我。”说完就快步走向头一辆马车,自有机灵的丫环摆好脚凳,扶着她进了车厢。 然而谢显之就没妹妹那么好打发了。他犹豫地回头看向身后:“祖母、婶娘与二弟还没到呢,儿子再等一等他们。”总不能丢下长辈不管,先上车去。 曹氏却给桂珍使了个眼色:“有我呢,你快上车歇息去。天快黑了,外头风凉,仔细吹了风又喊头疼。” 桂珍笑着拉谢显之:“是呀,大少爷,夫人事儿多着呢,您就乖乖听话吧。如今非常之时,哪儿顾得上这许多俗礼?” 谢显之很想说这不是俗礼,奈何他本就是个文弱少年,如今又确实身体不适,叫桂珍大力一扯,他又没多少对抗的心思,还是叫她成功拉到了第二辆马车旁。 就在这时,大金姨娘欢欢喜喜地跑到第三辆马车前,就要上车,还挥手召唤宛琴:“琴妹子快来,让四姑娘赶紧进马车里暖和暖和吧。”一副跟宛琴姐妹情深的模样。 宛琴却没动,只看向曹氏。 而守在第三辆马车边的婆子却不乐意了,挡住大金姨娘去路:“这位姨奶奶还请离得远些,这是接咱们钱姐姐和桂珍姑娘的车,不与你们相干,别巴巴儿地凑上来。” 大金姨娘眨了眨眼:“那我们上哪儿坐车去?后头没别的车了呀?” 是的,平南伯府派来的马车只有三辆,头两辆挺华丽,第三辆比较朴素。大金姨娘招呼另一个姨娘与庶女上车,其实是很正常的想法。她虽然觉得平南伯府未必会收容谢家的妾与儿女,但宛琴不是平南伯府的人么?她沾一下宛琴的光,有什么不行呢?天快黑了,孩子们又累又饿又病,好歹先在平南伯府对付一晚,再考虑以后的事呀。 然而平南伯府的仆妇就是这么冷酷无情。他们是奉了平南伯夫妇之命来接人的,只接自家姑太太曹氏与两位表少爷、表小姐,再加几个心腹。其他人是谁?跟他们没关系!至于宛琴?就看曹氏如何安排了。 曹氏冷着脸道:“你们也别装没事人儿了,先前不是听见我的话了么?谢璞触犯国法,乃是有罪之身。我身为曹氏女,怎能任由罪人玷污家门清誉?只能与他和离了。和离稍后会送到大理寺大牢的。我会带着两个亲生儿女大归,从此以后,便与谢家再无干系了。你们是谢家人,往后种种,也与我无关。就此别过吧!” 所有人都惊呆了。 谢慕林迅速看向宛琴。宛琴的表情看起来并不意外,但很快露出了惊慌之色,哭着跪下道:“太太!您真要这么做么?您再想一想啊!这一步迈出去,可就没法回头了!” 曹氏长叹一声,低头看向她:“宛琴,我明白你的忠心,只是到了这一步,已经不是我想怎样,就能怎样的了。十六年前,我身不由己。十六年后,我还是无法自主。我只能照着哥哥安排的路继续走下去,前路是甘是苦,我都只能担着了。你明白的,是不是?” 宛琴停下了哭声,抬头含泪看向她:“太太太苦了……这到底是为什么呀?!” “为什么?自然是因为我姓曹。”曹氏眉间浮现出一抹哀愁,“你就留在谢家吧,别跟我回去了。你在大理寺的人面前说出那番话,虽是为了我,却把钱妈妈给连累了,哥哥嫂子心里不定有多恼呢。你回了伯府,不会有好果子吃,还会连累孩子,倒不如留在谢家。往后是好是歹,端看谢璞的命吧。” 宛琴低头哭着,没有再说出挽留的话了。大金姨娘还在一旁目瞪口呆,没想到曹氏会连心腹都一并舍弃。 早已惊呆了的谢显之,这会子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做什么?母亲!您这是要丢下祖母和弟弟妹妹们一走了之么?!父亲是冤枉的!朝廷很快就会还他清白!您为何要与父亲和离?我与妹妹也姓谢,怎么可能不与谢家相干?母亲……” 他话还未说完,桂珍便在他颈后掐了一下,他身体顿时一软,往后仰倒。两名平南伯府的婆子迅速抬着他上了马车。 谢徽之反应过来,连忙扑了上去:“你们对大哥做了什么?!”却被人狠狠地推倒在地。 曹氏不再说话,径自上了马车。平南伯府一行很快消失在街道尽头,只留下谢家这一群老弱妇孺面面相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一章 茫然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大金姨娘赶紧把谢徽之扶了起来。谢徽之是她亲妹妹小金姨娘的儿子,妹妹早逝,这个外甥就是她一手带大的,跟亲生的也差不多了。 谢徽之扶着她的手爬起身,嘴里还在气愤地骂:“岂有此理!这太荒唐了!父亲还没定罪呢!她就这么急不可耐地要和离,也太无情了吧?!父亲平日可对她不薄!对平南伯府不薄!还有桂珍,她居然敢这样对大哥,眼里还有主子没有?!” 大金姨娘哂道:“她眼里当然有主子,不就是太太么?太太不想让大少爷闹,桂珍自然要想法子啦。你也别骂了,这明摆着就是太太要跟老爷撇清了。除了大少爷大小姐,旁人她是不会管的。我只担心,老爷倘若有个好歹,谢家这许多财产可怎么办呢?只怕太太和曹家不会放手吧?太太都和离了,平南伯府怕是不会念姻亲情份,直接就要下黑手侵吞了!” 大金姨娘早得女儿面授机宜,如今脑洞开得正大,倒把其他人都吓了一跳。 宛琴皱了皱眉,没有吭声,只是沉默地低头拭泪。她知道,平南伯夫妇是干得出这种事来的…… 谢映芬害怕地抱住了生母。这一天发生的事,简直就是颠覆了她过去十年的认知。端庄和气的嫡母,原来是这么可怕的人! 谢映容则冷笑了一声,半点不觉得惊讶。上辈子曹家就是这么干的!否则谢家百万家私,何等豪富?谢璞被流放后,老母儿女却差点儿就要流落街头,银子产业都叫曹家吞了去! 谢慕林早知道曹氏底细,如今也只不过是觉得曹家的无耻终于暴露在谢家人面前罢了。这样也好,省得谢家这群老弱妇孺继续对曹氏抱有什么幻想。 不过她有些担心谢显之。小少年显然是要受一个大打击了,日后也不知会如何,他是会选择生母外家,还是回到谢家来呢?无论怎么选,都会痛苦加尴尬吧?曹氏不干人事,却连累了儿子。 至于谢映慧,谢慕林对她没什么好印象,她显然也是个听母亲话的小宝宝,就不必堂妹替她担心了。 谢慕林问众人:“我们现在要怎么办?天快黑了,今晚该上哪儿过夜?” 众人顿时醒过神来,想起现在不是气愤骂人的时候,迫在眉睫的大问题还未解决呢! 但要如何解决,他们也是一脸茫然无措。 谢慕林又转头看向后宅方向:“祖母和母亲、二哥怎么还未出来?” 宛琴道:“我听说老太太身体不适,二少爷也病了,二太太也累得紧。他们从园子里出来,还要走好远的路,只怕会走得艰难些。” 谢慕林不用多问,就知道宛琴是从哪里听说的,便转身往回走。她还记得从大门口前往花园的路。怎么说也是谢映真的亲生母亲与哥哥,感情上暂时无法做到真挚,姿态也要摆出来的。 她没走出几步,就被守在路口的官兵给拦住了。谢家家眷既然要离开,自然是不能再随意走动的。 不过谢慕林也没犯愁,因为她已经看见文氏一行了。 谢老太太的精神比先前在正院时更差了,人也满脸疲倦,正深一步浅一步地往大门方向走来。文氏一手搀着她,另一只手拉着自家儿子。谢谨之脸色极差,白得发青,面无血色,走路摇摇晃晃地,让人担心他随时都会倒下去。 文氏不过是弱质女流,要同时搀扶两个人,自身状况也不太妙。谢慕林看了,只觉得她也快要摔倒了。 谢慕林赶紧迎了上去,帮忙扶住了哥哥谢谨之。这回官兵倒是没拦她。 谢谨之低头看向妹妹,勉强笑了一下:“身体没事了吧?还发热么?” 谢慕林摇头:“已经没有大碍了。倒是二哥,你好象烧得不轻。” 谢谨之苦笑,没有回答。他光是方才问妹妹那一句话,就已经费了不少力气了,实在无力多说什么。 宛琴也迎上来扶住了谢老太太另一边手臂。谢老太太立刻就把身体倚向她,嘴里还在问:“你们太太呢?怎么不来接我?大哥儿大姐儿可好?” 宛琴犹豫了一下,小声回答说:“都好,叫老太太担心了。” “既然都好,怎么不见你们太太来接我?”谢老太太沉下脸,抬眼张望大门口方向,却没找到她想要找的人,“你们都在这儿了?其他人呢?” 宛琴不说话了。她虽然做出了选择,但忠心了曹氏一辈子,有些话她还说不出口。 谢慕林没她那么多顾虑,直接回答:“平南伯府派了人来接,伯娘带着大哥大姐已经坐车走了。”她简明扼要地把情况介绍了一遍,没有添油加醋,却清楚地指出了曹氏要和离,要跟谢家划清界限的态度。 谢老太太瞪大了双眼,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事实。她转头去瞪了文氏一眼。文氏苦笑:“我方才都说过了,大嫂在大理寺的大人们面前说得明明白白,老太太却不肯信,只当我是在胡编乱造进谗言。可事实摆在这里,老太太还未出府,大嫂便已经先一步离开了,这怎么可能是我在撒谎呢?” 文氏受审时,与谢老太太不在一处,倒是因为大理寺的官员要求她们两房平妻对质,因此曹氏的言行她都看在眼里。被官兵送回园子里后,她把所见所闻告诉了婆婆,谢老太太却拒绝相信,只当她藏奸。她十几年都不曾说过曹氏什么谗言,又怎会在今日破例?若不是曹氏言行已经太过分,威胁到了谢璞的性命前程,她可能甚至不会多一句嘴。 谢老太太气得浑身发抖,她扭头看向宛琴,狠狠地把人甩开:“那你还在这里做什么?!看我们谢家的笑话么?!” 宛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低头垂泪不语。倒是与她斗了多年的大金姨娘上前帮着说了一句公道话:“老太太,您可别错怪琴妹子。那些官儿传她去问话时,她还帮老爷说话来着,太太因此恼了她,不肯带她回曹家呢。老太太看她脸上的巴掌印,就是太太打的。她虽然是太太跟前侍候过的,但进门十几年,又生了四姑娘四少爷,早就是咱们谢家自己人了。曹家也防着她呢。” 谢老太太的脸色这方缓和了些:“那你倒还有良心,不象你主子那样无情无义!”她张口就骂,“曹家这群白眼狼!我们谢家这十几年喂了他们多少银子?照样儿也能打出百八十个曹淑卿一般大小的人儿来了。谢家才出事,他们就翻脸不认人,往日的百万两银子,真真还不如喂狗去呢!” 谢老太太还要再骂,只是谢慕林感觉到自家亲哥已经快撑不住了,随时要晕倒在地,连忙打断了老太太的话:“祖母,如今我们一家子都要离开宅子,平南伯府又不管我们,我们该上哪儿去?天快黑了,今晚住哪儿?怎么吃饭?有没有钱看大夫吃药?” 谢老太太顿时被噎住了。她抬眼望去,只见一家子小的小,病的病,个个都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就等着自己拿主意呢。 可她哪里有主意? 谢老太太咂巴咂巴嘴,忽然缩了脖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二章 货郎(推荐加更)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官兵们不可能任由谢家的老弱妇孺待在谢家宅子前院里商量出个结果来,因此谢家人只好互相搀扶着走出了大门。 但出了门,他们仍旧束手无措。 谢家宅子位于珍珠桥东面,附近住的多是达官贵人,许多人家都拥有精致的园林,没有几户平民百姓,有点象是位于风景优美地区的别墅群,配套设施欠缺。道路虽然挺宽的,但行人不多,偶尔有车马行人经过,也没人理会谢家这群人。 谢家众人站在家门前,一阵风吹来,只觉得身上发冷,却连个挡风的地方都难找。 会在这种地方置宅,自然是曹氏的主意。有承恩侯府与平南伯府撑腰,谁也不会对谢璞一个新科进士、七品县令在这种地段买地置产有异议。 反正谢家不差钱。在风景好点的地方买房子,顺便建起一座好园子,还能在京城权贵圈里赢得美名呢。曹氏自诩是个风雅多才的淑女,乐得让自己的美名更响亮些。 谢璞也不在意,反正曹氏是不可能离开京城繁华之所,陪他到外地上任的。只要不是太出格,花点钱让她在京城安安分分地待着,顺道替他安抚脾气不好的老母亲,和乐而不为呢? 只是当时种种自认为周全的考量,如今都成了一场空。至少谢家这一群老弱妇孺,在寒风凛凛中瑟瑟发抖时,绝不会认为谢家宅子选址是个什么好地方了。 谢老太太还骂曹氏:“若不是她自作主张,听我的把家安在金陵城中最繁华的所在,如今我们又怎会举目无依,连个能落脚的地方都找不到?!” 没人敢反驳她什么。曹氏如今在所有人心目中都是反派。宛琴倒是知道实情,可现在替曹氏说好话又有什么意义?所以她也闭了嘴。 谢慕林看到谢老太太还要继续骂下去,心里有些不耐烦了。他们这一家子身处困境,是骂几句就能解决问题的吗?周围倒不是没有人烟,问题是官兵上门抄家,附近的邻居基本都知道情况了,谁都没理会他们的意思,他们又怎么可能上门求助? 近邻指望不上,只得打别的主意了。 谢慕林趁着谢老太太要歇口气时,直接插言道:“天眼看就要黑了,夜里风大,二哥四弟病得这样重,我们还是赶紧想办法,找个地方住下吧。我不认得路,不知道附近可有客栈?我们身上还有点值钱的首饰,应该能支撑一段时间。不过,如果有相熟的亲友家能投宿,就更好了。我们家可有这会子愿意伸手帮忙的亲朋好友?” 谢老太太眉头一皱,又不吭声了。 她与娘家人早就翻脸了,对夫家更是避之唯恐不及。至于朋友,她平日里乐于借着曹家姻亲的名头,与达官贵人家的老封君、老夫人们结交,也乐于找一些地位较低的官家老太太们来奉承讨好自己,喝茶打牌听戏吃宴聊天,就是她生活的全部了。这样的朋友怎么可能靠得住?没有了曹家撑腰,她们不落井下石就算好的了。 谢慕林见谢老太太表情,便知道她帮不上忙了。这老太太,在记忆里就没对二房干过什么好事,成日里没个好脸色。如今遇到难题了,也只知道骂骂咧咧,妨碍其他人商量正事。要不是对方年纪大,又是谢映真的亲祖母,谢慕林还真想怼一怼。 她索性问文氏:“母亲可知道?”又问谢徽之,“三弟经常出门,想必对附近的情况更了解一些?” 谢徽之没想到她会问到自己头上来,顿时一喜。他因是庶出,生母又不是良家出身,被祖母轻视惯了。遇上这种大事,他就知道轮不到自己插嘴。没想到平日里少有往来的二房姐姐谢映真会对自己另眼相看,他立刻就回答:“这一带是清静些,但往北走,太平桥文昌桥那一片,就热闹多了。若不然,过珍珠桥往南边去,一枝园、如意里,都是人烟繁华之地,也有可以住人的……” 他忽然顿住,想起他所知道的几个可以留人住宿的地方,可能都有些不太……正经,还有暗娼出没。从前他跟着公子哥儿们去见见世面也就罢了,一群女眷带着病人,怎么可能往那里走? 于是他便改了口:“不过那种地方,只怕价钱不便宜,那地儿也远着呢。我们年轻小辈腿脚好,倒是无妨,老太太怎么走得动?” 谢慕林只是指望他能认认路,听了这话也没怎么失望,只去看文氏。 谢璞在京城有什么可以依靠的朋友,估计在家里也就只有文氏清楚了。 文氏犹豫了一下,低声对谢老太太说:“老爷有一位同窗好友温大人,如今在户部任郎中。他家就住在杨将军巷,过了如意里就是了,算是离得最近的……” 谢老太太的脸色却沉了下来:“是老家那边的同窗,还是宋家的故交?” 文氏一顿:“老太太,如今这样的境况……实在顾不得这许多了。温大人人在朝中,兴许还能帮着打听一下老爷的消息。”没有了曹家那边的消息来源,他们一群老弱妇孺,如何与牢中的谢璞联系上?温绪友知根知底,人脉又广,定能帮上他们的忙。 但谢老太太似乎不太情愿:“老三方才也说了,那地方离得远呢。我年老体弱,哪里走得动?” 谢慕林忍不住要冷笑了,上前一步说话:“走路是远了些,我们还有病人呢。三弟既然熟悉道路,不如我们先把身上值钱的东西拿点出来,让他想办法去典当,雇两辆车?有车坐着,就不用老太太走路了。”看这回谢老太太还能想出什么借口来! 谢老太太这回真没话可说了,谢徽之则十分积极地表示:“没问题!我知道太平街就有车行!” 谢老太太支支唔唔:“就怕天色太晚,没处典当东西去……” 就算典当不了东西,车行的人难道跟钱有仇,明知道首饰值钱也不肯收吗? 谢慕林差点儿就要翻白眼了,却忽然听得有人远远唤了一声:“可是谢家二太太?小的是李四平,特来给二太太请安。” 文氏眼前一亮,扬声应道:“来的可是俏姐的夫婿李货郎?” 谢慕林脑中很快浮现出了“俏姐”的身份,那是文氏从前身边侍候的大丫头,不过已经出嫁好几年了。以谢家豪富,以及谢家丫头的抢手程度,她居然选择嫁给了一个平凡的货郎,当时曾一度成为谢家后宅的热议话题呢。 那人渐渐从黑暗中现了身,肩上挑着担子,扁担一头吊着个昏暗的纸灯笼,脸上带着质朴的笑容,“是,小的浑家正是张俏姐!俏姐在家听说谢家出事,急得不行,这两日都打发小的过来打听消息,今日总算见着二太太了!二太太安好?少爷小姐安好?俏姐在家里收拾好干净房舍了,二太太若不嫌弃,就先到我们家里住下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三章 钓鱼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大理寺衙门正堂后方的一处厢房内,一名中年长须的红衣官员正坐在案后,神情严肃地翻阅着一册案卷。 他正是大理寺正卿左肇知。 一阵风吹来,烛影摇晃,有人大步迈进门,打断了他的忙碌。 “大人!”来人兴冲冲地来到他案前,面上犹带兴奋。此人也穿着红衣,若是谢慕林在此,立刻就能认出,他正是先前曾在谢家宅中主持抄家与审问的那名大理寺官员。 左肇知抬头望向来人,面露微笑:“复之来了?可是谢家人有了什么新的动向?” “正是!”卢复之笑着合掌,“大人猜得不错,平南伯府暗中活动着要我们放人,我们大理寺顺水推舟放了,他们就立刻派出马车去接曹氏了。除了那名被我们扣下的仆妇以外,她将自己的一对亲生儿女与心腹丫头都带走了,却把谢家其他人都丢在了谢家大宅门口,连婆母谢老太太与过去的心腹琴姨娘也不例外。” 说罢他又压低了声音:“曹家来人对此并无异议,显然是早有准备了,甚至……能这么恰恰好地赶上接人的时间,还赶在谢老太太从谢家园子里出来,得知真相斥责儿媳之前,就把曹氏母子接走,若不是在驻守的官兵中有内应,是断不可能做到的!” 左肇知挑了挑眉:“哦?那此人是谁,你可心里有数?” 卢复之冷笑了一声:“那人自以为隐秘,可以瞒过天下人,却不知道他种种怪异行径,早就落入旁人眼里了。我已查明,正是那方闻山做的!圣上以为他与平南伯府有旧隙,万不可能与曹家勾结,没想到他如此不知好歹,竟辜负了圣上的信任!若是从前,他父母家人俱在平南伯府为奴,我们还可以体谅他是身不由己。可如今他所有亲眷都被接出曹家,又都放籍为良,不再受曹家制约了,他仍旧心甘情愿为曹家驱使,可见这奴性早已刻入他的骨血中,洗脱不掉了。是他没有造化,当不得圣上重用!” 左肇知微微一笑:“你也不必太埋汰他了。他为何自甘堕落为曹家驱使,真正的原因未必就是你想的那样。” 卢复之眨了眨眼:“莫非大人知道什么内情?” 左肇知笑了笑,不答反问:“谢家其他人如何?老弱妇孺,听说还有几个孩子生病了,如今都被赶出家门,春寒料峭,真不知道今晚他们要如何过。” 卢复之答道:“大人莫担心。底下的官兵早就报上来了,道是谢二太太昔日一名外嫁旧婢的夫婿亲自过去接人,已经把谢家家眷接到自家宅中安置了。”他顿了一顿,“说实话,虽说是圣上有心钓鱼,但那谢家老弱妇孺,也太可怜了些。曹家翻脸不认人,若不是有故人来接,他们恐怕真要流落街头了。” 左肇知微笑问:“流落街头不至于,户部郎中温绪友早就打发人来大理寺打听过了,只怕也要去接人的。不过谢家老太太未必会乐意。如今既然有人对谢家家眷伸出援手,温郎中也就不必操心了。” “温绪友?”卢复之面露疑惑,“下官听说过他,但不知道他与谢家有交情。” 谢家寿宴,其实他与妻女亦是座上客。他妻子是县主,京中但凡是有名有姓的皇亲,除非与曹家关系不佳,几乎全都被曹氏请去赴宴了。谢璞近日在六部观政,相熟的官员也一个不缺,可当中并没有温绪友,他又怎么可能是谢家友人呢? 左肇知淡淡笑道:“温郎中与谢家说不上有多深的交情,却与谢璞是相识多年的国子监同窗,还是同乡。谢家出事,他自然要关心的。” 卢复之怔了怔,总觉得上司这句话有些怪,正想问清楚些,左肇知却不想再多说什么了,拿起案卷,便正色问卢复之:“这桩案子,你怎么看?” 卢复之回过神来:“这还用看么?明摆着就是那王安贵诬陷谢璞,企图减轻自己的罪责。可他既无实证能证明谢璞有罪,又拿不出证据为自己洗脱罪名,一切狡辩都不过是徒劳罢了。” 说实话,他有些不太明白,如此清晰明瞭的案情,为什么会发展到派官兵抄谢家的地步?圣上是不是一时糊涂了?哪怕是初时被王安贵惑言误导,如今审问过谢璞,查过谢家名下产业店铺的账目之后,也该清楚谢璞的清白,应放人了才是。即使怀疑曹家有什么阴谋,也不该迁怒谢家妇孺呀?谢璞可是一等一的良臣能吏,别寒了臣子的心才是。 不过这些话卢复之是不敢诉诸于口的。哪怕他有个县主贵妻,有些祸他也仍旧没胆子去闯。 但卢复之不说,左肇知也能猜出其想法。他也曾有过这样的疑惑,不过如今都想明白了。圣上虽然多疑了些,却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把案卷上的一行字指给卢复之看:“你瞧,日间审问谢璞之妻、平南伯之妹曹氏时,她曾说过,无意中撞见谢璞在看一封信,好象是一个叫李昌升的人写来的,提到河道衙门治黄河的银子如何运送的话。具体细节,她没看清,但谢璞无端过问河道衙门的治河银子作甚?因此她猜想谢璞定然贪了治河款,那李昌升八成就是与他勾结的人。” 卢复之撇了撇嘴:“这含糊不清的话,能证明什么?谢璞先前也曾与他平妻文氏抱怨过治河银子不足,还要他自掏腰包补贴的话,连他长子也知此事。兴许是他与友人通信时,忍不住又抱怨了一回呢?这怎么能说是他贪了河工银子的证据?曹家显然是怕惹麻烦上身,贪足了谢家好处便翻脸不认人,因此迫不及待要与谢璞划清界限,什么混话都敢说了。再说,只有曹氏说有这封信,此外再无人看见,我查抄谢家时也没找着信。这样的证词如何能取信于人?” 左肇知压低了声音:“证词不重要,圣上关心的是,曹氏口中与谢璞通信的人,名叫李昌升。” 卢复之一怔,细细一想,忽然大吃一惊:“李昌升?河东河道总督身边的幕友,好象就是叫这个名字,可他不是已经畏罪自尽了么?!”正因为李昌升自尽得蹊跷,圣上才会疑心这桩河工银子贪腐案的背后,隐藏着更大的秘密,或者说,来头更大的幕后黑手。 左肇知轻轻敲了一下桌面:“谢璞乃是后族曹家的女婿,其妻曹氏却道他与李昌升暗中通信,而李昌升的东主林东南,偏偏又是二皇子生母林昭仪的亲叔叔……这案子明里只是一桩贪腐案,可背地里却牵扯到了皇后与两位皇子,还有国公府、伯府,以及大内禁军。这当中是否有不为人所知的内情呢?” 还有谢璞这十几年里明里暗里供给曹家的百万两银子,真的全叫挥霍了么?有没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用处?百万两银子全用来吃喝玩乐?谁信哪?曹家人怎么可能如此荒唐? 要知道,曹家辖下的大军,这十几年虽然被缩减了许多,但那只是明里的人数,暗地里的……谁知道? 圣上想知道的多着呢,谢璞再觉得自己冤枉,也得明明白白地证明给圣上看。如今……且等着看曹、谢两家,还有林家,会不会上圣上的鱼钩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四章 倒霉(推荐加更)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李货郎淳朴又热情,他的妻子张俏姐又曾是文氏的心腹大丫头,既然已经备下了住处,文氏心里自然是更倾向于接受他们夫妻好意的。 文氏心里愿意了,谢慕林与谢谨之当然不会反对。至于其他人,都觉得与其花钱找个不知道靠不靠谱的客店投宿,又或是向陌生的温绪友求助,还不如住到李家去呢。好歹张俏姐也是他们熟悉的人,一向和气知礼。 只有谢老太太扭捏了一阵,总觉得住到文氏旧仆家中去,好象有些失了威风,低了文氏一头。但现实的压力摆在这里,她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心里安慰自己,说张俏姐不是文氏的陪嫁,原该是谢家的婢女才对,不过是恰好被安排到文氏屋里侍候罢了。她谢家老封君接受谢家旧婢的接济,乃是一桩主慈仆义的佳话,怎么也好过对那姓温的官儿低声下气,叫二房的宋氏看了笑话。 李货郎见谢家众人都愿意随自己走,心里也松了口气。说真的,这一家老的老,小的小,他是真不放心他们自个儿流落在外的。住到自己家里,也好让他们夫妻有机会报答文氏昔日大恩。 谢慕林见事情定下,便出面与李货郎交涉,表示家人都是妇孺,几乎个个体弱,还有好几人生了病,今日又饥渴交加,更没有体力走远路了。不知道李家在何处?若是离得远,恐怕要租两辆马车代步才行,问李货郎能不能帮忙办到? 李货郎笑道:“这有何难?我早就想到了,因此早早订好了船,只等二太太这边能动身,我立刻就能把船叫过来。” 船? 谢慕林恍然。谢映真很少出家门,出门也多是坐家里的马车,因此没有这个概念。而谢慕林从谢映真的记忆中得知,这个京城并不是她原本以为的北京,而是南京,金陵城,所以城中水上交通也相当发达。如果李货郎家住在离河道不远的地方,那从谢家门前的珍珠桥下坐船走水路,确实比坐车要省事方便多了。 李货郎放下担子,消失了没多久,就把订好的船带了回来,果然是在珍珠桥下的小码头上船。虽然船只不大,但载谢家一门老小是足够了。 艄公技术很好,船也宽大干净,谢家众人坐在船中,有乌篷遮顶,暂时不用太担心寒风,人人心里都暗暗松了口气。 虽然不知道李货郎家环境如何,但谢家嫁出去的大丫头,无论如何也不至于穷得叮当响的。文氏一向宽和恤下,对丫头们很好,嫁出去的人年节时回来给她请安,她总有赏赐。张俏姐每年来几回,得的赏就够一家人一年嚼用了。李货郎又是常年在达官贵人云集的地区叫卖针头线脑、脂粉首饰的小生意人,家里至少也是小富。其实只要李家房子干净些,吃食衣裳不缺,谢家众人便觉得比关押在谢家宅子里忍饥挨饿强了。 这两日他们真是吃尽了苦头。 谢慕林安置好哥哥,叫他趁机闭目养养神,回复一下体力,又跟李货郎商量,可知道他家附近有哪位医术比较好的大夫?想请来给所有人诊一诊脉。二哥四弟都病得比较厉害,四妹也在发烧呢,不能轻忽。小孩子发烧不好好治,是有可能会导致严重后果的。 谢老太太斜眼看着这个所谓的侄孙女儿,心里十分不得劲儿。她可是年纪最大、辈份最高的长辈,她也身体不适得很,怎么谢映真提都没提起她来呢? 谢慕林都懒得理谢老太太。她已经悄悄问过母亲文氏了,谢谨之虽然一向体弱,但之所以病得这么厉害,完全是谢老太太作的。 园子里设宴的水阁并不是什么温暖的地方,但为了宴客,水阁里还是摆有不少炭盆、银霜炭、手炉脚炉和茶水、酒以及点心吃食的。谢老太太、文氏与谢谨之三人被关押在水阁中,有临时隔出来的暖阁安身,有软榻、罗汉床可以睡,有炭盆取暖,有薄被厚褥可盖,有茶炉子可以煮热水,有寿桃糕饼之类的可以充饥,可以说条件不比上房差多少。 可谢老太太性子自私,又没有远见,以为一夜过后,谢家就会无事了,她喊冷,便叫文氏把能搜罗到的炭盆与银霜炭都堆到自己身边用了。没想到曹氏事先并没有考虑到婆婆会在这地方过夜,准备的存货不多。温暖的一夜过后,存炭量就基本见底了,谢家人的圈禁生涯却还在继续。 谢老太太见状抓瞎了。为了自保,她把能用的被褥都搬到自己身边来,只分出两张薄被给孙子,却没考虑过文氏会如何,还指使文氏去烧席间的椅凳,生火取暖烧水。 谢家用的家俱何等结实?用料也是上好的。没有工具,用手劈柴么?这哪里是柔弱的文氏干得来的活?干不来,谢老太太自然就要骂人了。 谢谨之是孝子,怎会眼睁睁看着母亲受累受冷?他将自己的被子分给母亲盖,又代替母亲去干活,好让母亲能歇口气。谢老太太见状,心里生气,觉得这个亲孙子到底名义上只是侄孙,隔了一层,就不够孝顺体贴了。她便索性真的支使谢谨之干起粗活来,也没放过文氏,每日叫骂不休,连看守的士兵也觉得葩。 可怜谢谨之,本就体弱,在水阁里冷了两天,累了两天,吃不好,睡不好,穿不暖,还要日夜忧心坐牢的父亲与生病的妹妹,很快就病倒了。大理寺官员提审,他都起不了身。即使谢老太太再不乐意,也只能让文氏扶自己去接受审问了。还好谢老太太不在时,他趁机在暖阁里休息了一阵,稍稍回复了一点体力,这才有力气从园子里走到大门口,却再也撑不下去了。 谢慕林只觉得他们这一家子,从谢璞到谢谨之、谢徽之,摊上谢老太太这么一位不讲理的长辈,真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船走得很快。李货郎家住北门桥附近的鱼市街,走水路没多久就到了。李货郎先下了船,先把货担寄存在旁边的茶馆里,然后飞快地雇了两个八、九岁大的孩子,一人一文钱,分别往自家与他兄弟家送信。 往自家送信,是为了通知张俏姐,让她赶紧出来接人。 往兄弟家送信,则是因为他兄弟李六安是个大夫,在北门桥南边估衣廊的严济堂坐堂。而严济堂的严老大夫,正是李六安的岳父兼恩师,乃是北门桥一带最有名的大夫,医治风寒咳嗽,最擅长不过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五章 李家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张俏姐得信,很快就跑到河边相迎了。 谢慕林回忆上次见到张俏姐的模样,见她养得白白胖胖的,穿着一身豆绿色的细布夹袄与水红色百褶裙,一头黑鸦鸦的好发梳成倭堕髻,斜插着两枝鎏金花簪,鬓边别了一朵绢花,圆脸杏眼,整个人神采飞扬,瞧着竟比从前在谢家做大丫头时还标致几分,便知道她如今过得极好了。 而看她这一身打扮,也知道她夫家家境不错。别看李货郎不显山不露水的,却绝不是个穷人。谢家这一家子老弱妇孺暂时托庇于他家,倒也不至于太过拖累了他们。 谢慕林心里稍稍安定了些。 文氏亲自扶了谢老太太下船,看到张俏姐,眼圈都红了:“没想到,今时今日,还有故人愿意对我们谢家伸出援手。” 张俏姐含泪下跪向她磕头:“太太言重了。太太大恩,俏姐今生今世都无以为报,能帮上些许小忙,便是俏姐的造化了。如今老爷太太只是一时有些不顺,很快就会雨过天晴的。太太只当是到俏姐家中小住,品味一下小户人家的意趣,过得几日,仍旧要回大宅子里做官家太太的。” 文氏感动得直掉眼泪,连忙屈身把她扶起来:“快别多礼了。你我如今已经不是主仆,你也是当家奶奶了,何必还讲究这些俗礼?我只盼着你的吉言能成真,老爷早日平安归家,我便心满意足了。” 文氏与张俏姐这对前主仆彼此情深,但谢老太太在旁看着,却十分不快。分明她才是一家之主,张俏姐身为谢家旧婢,怎么就只认得文氏了呢?居然没给她这个老主人请安!嫁出去几年,竟然连礼数都忘了么?! 谢老太太犹自不忿着,却忘了张俏姐昔日还是女童时,父母双亡,可怜兮兮地跪在路边插了草标自卖自身,好换得银钱安葬爹娘,是文氏见她可怜,出面替她办了后事,带她进府,雇她为婢,记在二房名下,从头到尾都没有入过谢家公中的婢仆名册。严格来说,谢老太太根本不是她的主人。 主仆俩哭过一场,张俏姐方才向谢老太太行了拜礼,跟文氏的待遇差多了。谢老太太又是一阵生气,不过考虑到她暂时要住到人家家里去,才忍住这口气罢了。 谢慕林用力扶哥哥谢谨之上了岸,谢徽之也上前搭了把手,过后才转身去抱小弟谢涵之。谢家众人终于齐齐上了岸。 张俏姐又要来拜见少爷小姐,是谢慕林拦住她:“张姐姐且不忙,我哥哥弟弟病得厉害,这里风大,能不能让他们先找个避风的地方坐坐?” 张俏姐忙道:“是我糊涂了。家里都收拾好了,热汤火盆也都准备好了,少爷小姐们快跟我来。” 一行人穿过街市,直走到鱼市街尾,一路上他们看到的都是各家民居、店铺商号,行人多穿布衣,男女老少混杂,吆喝声此起彼伏,烟火气十足。这里跟谢家大宅所在的珍珠桥一带,是截然不同的地界。 谢老太太与宛琴都看得面有菜色。大金姨娘倒是有些怀念。她小时候也是生长在这样的市井之中。 张俏姐与李货郎一边帮忙搀扶病人,一边引路,带着谢家人到达了自家门口。 李家位于街尾,其实已经快到街道拐角处了,是一处两进的宅子。大门口西面开有一间铺面,打着糕饼铺的旗子。铺面里走出一个五十来岁的小脚老妇人,穿着宝蓝色对襟长夹袄,土赭色撒花裤儿,头发梳得光光地,绑了个紫红色的抹额,一身配色难以形容。 李货郎管她叫了一声:“娘。”大家便知道,这原来是他母亲了。 李婆子为人极热情,一张胳膊就把谢老太太的手臂给抱住了,半拉半扶地把人请进家门,嘴里还念叨着什么早就盼着他们能来家里坐坐啦,什么多亏谢家把她儿媳教养得这么好,不但孝顺知礼,又聪明能干,还给她添了两个小孙孙,家业也越来越兴旺了,竟然还能在金陵城里置宅安家,简直就是祖坟冒青烟了,云云…… 她一边给谢家众人做介绍,一边还暗戳戳地炫耀了一下自家新买下来仅仅年余的新宅子。他们家从前是在城外村子里安家的,如今不但进了城,还住上了这么好的房子,真真是天大的福气了!她新认识了什么人,都忍不住要秀一把的。 这宅子说是两进,其实是个阿拉伯数字“7”字形,东面是前后两进的宅院,整整齐齐两排房舍,西面是一排北屋加一个四分之一亩大小的荒园,算是个跨院。荒园前头隔着一堵墙,便是糕饼铺的后院天井了。其实那铺面也是李家买下来的,只不过如今租给别人做营生,每月坐收三两银子的铺租而已。 李婆子语速极快,难为她字字句句都能说得分明。等到谢家众人进了李宅前院正厅坐下时,她刚好把家里房子的格局介绍完,然后她就表示,已经把跨院那边收拾出来了,各色物事都是齐全的,谢家众人只管住进去,想要什么就开口,当作是在自己家里就可以了,不必客气。 谢老太太拉长了脸不说话。她看着这李家东院的房子还是挺干净宽敞的,收拾得也齐整,没想到自己竟不是住在这里。西边的跨院还带着个荒园,听着就不是什么好地方,怎能叫她老太太住过去?谢家好歹是张俏姐的恩主,李家就用这样的态度招待他们么? 可见是世态炎凉了。若不是谢家出事,李家敢这般怠慢她?! 然而文氏也好,谢谨之谢慕林也好,都没有异议。 东院虽好,但人家李家人已经在此安家一年多了,也是一家老少,有男有女,谢家人如何能与他们混住在一起?自家人独占一个院落,彼此都自在些。文氏更是信任张俏姐,知道她不可能安排个不靠谱的地方给自己母子住下的。 张俏姐带着个小丫头,张罗着给谢家众人送上姜汤热点心,又把炭盆往几个生病的孩子身边挪,还招呼着谢谨之兄弟俩往里间床上躺一躺。文氏见人人都缓过气来了,便吩咐大金姨娘先带着谢映容到跨院那边整理一下,其他人则留下等待大夫到来,还特地叫谢徽之负责与大夫说话。 大金姨娘有些担心地看了谢徽之一眼。后者并未在意,他正兴奋呢。大哥不在,二哥病着,小弟当不了事,二婶显然是指望他能撑场子的。他觉得自己前所未有地受重视。 谢映容心不在焉地跟着生母,随着小丫头去了跨院。她上辈子也在李家住过几日,知道西跨院是个什么情形。那地方收拾得还算干净,住着挺宽敞舒服的,但没法与谢家大宅比,也没法与平南伯府比。 谢映容并不在意自己的住处,她只是没想到,这辈子这么早就到李家来了。上一世她还跟着嫡母曹氏,在平南伯府住了些日子,方才连同其他谢家人一道被赶出门的。 如今曹氏翻脸更早,曹家人态度也更绝情。父亲谢璞的案子,会不会有所变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六章 安顿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慕林与众人吃完点心,又见过张俏姐与李货郎的两个孩子之后,大夫也到了。 大夫正是李货郎的弟弟李六安,他是个二十出头的年青人,肤色有点黑,身材有点瘦,不怎么说话,一副老老实实的模样,跟能说会道的李货郎好象完全不是一种人。 不过这种形象的大夫,似乎会给人一种可靠的感觉,稍稍能冲淡一点他的年轻给人带来的不安感。 他给几个生病的孩子都把过脉,一一做出了诊断。 谢谨之病得最重,风寒之余,似乎还引发了旧疾,再加上他本来就体弱,需得好好调理一番才行,而且最好不要再劳神了,也不能劳累。若是不注意,病情加重,是会影响寿命的。 谢涵之的情况稍好一点,但也耽误了治疗,先吃药睡一觉看看,明日大夫会再来复诊。 谢映芬的病情最轻,不过风寒的症状似乎转咳嗽了,也需得好生休养,否则会有后患。 就连谢慕林也接受了诊脉。她是病过一场的人,还一度昏迷不醒。不过她偷偷吃过一回特效药,效果很不错,病情已经减轻了很多,只是也有转咳的迹象,同样需要吃药调理。 谢慕林认真听了大夫的诊断,心里清楚是因为客观条件不允许,她没能再吃一回药,所以病情有些耽误了。不过如今她有了安心落脚的地方,接下来完全可以松一口气。要是李六安开的药不行,她还有感冒药和咳嗽药能依靠呢。 谢老太太也板着脸接受了诊脉。李六安老实人,就老实告诉她,她身体并无大碍,只是稍稍有些劳累,可能是从谢家园子里走出宅子大门时累着了,毕竟她也是养尊处优多年的人了。跟晚辈们相比,她既没渴着,也没饿着,更没冻着,健康得很呢,只需要睡一觉就好。 谢老太太察觉到所有人望向自己的目光,感到脸上火辣辣的,不由得恼羞成怒:“你这大夫莫不是庸医吧?我分明觉得身体十分不适,你却说我没病?万一我回头病倒了,你要怎么负责?!” 李六安一板一眼地表示:“老太太没病就是没病,我诓你做什么?难道你没病还不高兴?非要别人说你有病不可?” “你——”谢老太太双眼一瞪就要说话,李婆子抢先一步打断了她:“老太太果然有福气呢!遭这么大的罪都平安无事,显见是晚辈们侍候得好了,真真是孝顺媳妇,孝顺孙子,叫人羡慕得不得了。老太太,你有福啊!” 谢老太太憋住了,但她能驳回去,说媳妇孙子不孝顺吗?当然不能呀。 曹氏带着她一双宝贝孙子孙女回了娘家,儿子在大牢里生死不知,她又一向看不上两个妾和庶子庶女,还得指望文氏母子照顾呢。更何况,他们如今还住在文氏旧仆的家里,不能跟文氏翻脸。 于是谢老太太小声哼哼着,认下了孝顺媳妇孙子,没法再骂庸医了,自然也没法再仗着生病,要求其他人围着她转。 李六安开了药方,表示会回自家药铺去抓药,李货郎还要去取货担,便随他一起走,顺道将药带回来,今晚就能给几个病人熬了吃。李婆子塞给小儿子一包新买的熏鹅肉,转身就招呼雇来的仆妇准备晚餐。 谢老太太没有胃口,方才吃点心又吃饱了,便板着脸说要回房休息去。 文氏只好扶她去西跨院,谢慕林也扶着自家哥哥跟上,众人随行。 西跨院从东院前庭侧门进入,一进门就是一处石板路。大晚上的,灯笼光照不远,隐约只能瞧见那荒园里有许多草木,颇为凌乱。 张俏姐亲自走在前头提灯领路,边走边为文氏等人做介绍:“这园子在从前旧主人手上,听说还有些名气,种了许多花卉,还有几样珍品,卖得不少钱。只是后人不肖,把家业败光了,这园子自然也维持不下去了,抛荒多年。我们当家的买下来时,原说是要把这西院重新整地,多盖两排屋子,好给二叔成亲后住的。没想到二叔叫他师傅看中了,做了上门女婿,便在药铺那边安家了,这新房便没盖起来。婆婆与我把屋子打扫干净,原想着租出去的。不料我又有了,这事儿便耽误下来,到今年年后才再提起,只是还没找着租客,前儿就听说谢家出事了。我日日让当家的到谢家门外打听消息,家里也收拾出来,以备万一。” 文氏听得感叹:“你有心了。”没人知道他们会这般被赶出家门,更没人知道平南伯府会翻脸不认人,俏姐做的这些准备,很可能只是白费功夫,但她还是做了,这便是情份了。 俏姐笑了,领着众人走到门前,打开了第一间屋子的门,点亮了桌面上的油灯:“屋子一共有四间,都是干净的,明亮通风,门窗墙纸都是新的,被褥也是买来洗干净了的,只有衣裳是我今儿临时买来,虽然也是新的,却没来得及浆洗。老太太、太太、少爷、小姐和姨娘们先将就着用吧。明儿我再找人给你们做几身新衣裳。” 文氏扶着谢老太太坐到床边,道:“不必麻烦了,这就很好了,难为你费心。” 谢老太太瞥了侄媳妇一眼,心里有些不满。张俏姐主动说要给他们做新衣,她推辞做什么?床上的被褥都是棉布套的,暖不暖和不知道,但瞧着就没有家里使惯的好。还有床边叠好的那些衣裳,都是棉布粗绢之类的料子,这是她这等身份该穿的么?! 然而没等谢老太太开口抱怨,大金姨娘便过来了。她是提前一步到了西跨院的,早就把几间屋子都逛遍了,还整理好了自己与女儿要住的地方。此刻见其他人也到了,她便赶了过来,殷勤地表示:“我来侍候老太太吧。二太太与少爷小姐们都累了,不如先回房安置?这里有我呢。”干脆利落地说服其他人离开了。 谢老太太:“……” 四间屋子,最右边的屋子面积最大,安排给了谢老太太一人独居。剩下的三间房,谢谨之、谢徽之与谢涵之兄弟三人住一间,文氏带着大金姨娘与宛琴住一间,三个女孩儿住一间。每间房都有两张大床,大家挤一挤也就住下了。 其中又因为谢老太太身份最高,房间又最大最宽敞,所以吃饭、议事的地方也安排在这里。一个三门的立柜充作屏风,把房间隔成里外两半,里间是卧室,外间做了厅堂。 张俏姐还说:“老太太一个人睡,只怕不习惯,回头我到街上雇个妇人来,专门侍候老太太。” 私人空间被砍了一半,还要与人分享半间房的谢老太太,再次郁闷得说不出话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七章 利落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慕林在自己即将要住的房间里坐下时,还在回想谢老太太那憋闷的表情,心里暗暗好笑。 然而那是最合适不过的安排了。谢老太太总把自己是一家之主,辈份最高挂在嘴边,难道她还能拒绝把自己的房间贡献出来吗?她的房间最大,还是里外套间,她一个人住就太浪费了。其他人人都是三人同寝,条件比她差多了。吃饭、议事都要在她屋里进行,这也是她身份地位的象征嘛。 可是,吃饭在哪里吃不行呢?病人在自己房里吃也是没问题的。议事就算要在特定的场所,谢老太太也拿不出什么有用的建议来,自然也做不了主。这所谓身份地位的象征,全都是虚的。她被占据的私人空间,却是实实在在的。这个哑巴亏,不管她是发现了还是没发现,都只能吃下去了。 也不知道张俏姐是不是事先有所准备,才会特地安排了这么一间房给谢老太太。不过考虑到她也是在文氏身边侍候多年的心腹,对谢老太太的德性清楚得很,谢慕林倾向于这并不仅仅是一个巧合。 谢慕林环视周围,房间里有衣柜、桌子、长椅等基本家俱,左右靠墙放着两张大床,都是六尺见方的规格,一张都足够三个半大少女并排睡下了。如今既然有两张,谢慕林便做主让生病的谢映容独占一张,等到她病好了再重新分配,这也是为了避免感冒传染。 谢映容露出有些嫌弃的表情。她从来没跟人同睡过,怎么都不能习惯的,更别说还是这般简陋的床。 谢慕林察觉到了她的嫌弃,却只当没看见。说实话,这床不错了,虽然款式简单,但材料中上,做工细致,既结实,又稳当,还没有异味。以李家的家境,就算有点闲钱,能一次过买这么多床,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不容易了。她们如今寄人篱下,应该要有点感恩之心才行。谢映容还嫌这嫌那的,怎么不上天呢? 至于与人同睡,她谢慕林都没嫌弃谢映容这个表里不一的假仙妹妹,谢映容居然还好意思嫌弃她? 李家的帮佣王妈送了两大桶热水过来,给谢家人洗漱。谢慕林满脸带笑,客客气气地谢过了王妈。没有赏钱,态度就要好一点。 王妈见谢慕林这么和气,态度顿时殷勤亲切了几分,还主动告诉她,这跨院里是有厕所的,虽然是个木板搭的简易间,但通风不臭,就在西边墙角下,离几个男孩子的房间最近。从前这院里没人住,所以王妈很少理会。但现在院里有贵客了,张俏姐已经吩咐过她,每日一大早就去清理一回。 此外,这跨院里还有个井,取水用很方便,连东院那边用水,也是靠的这口井。井口不大,还有石板压着,只要小心些,是不会掉进去的。 谢慕林谢过王妈,客客气气把人送走了,心里对新取得的信息十分满意。 谢映容有些不屑,只会拖后腿的二姐,这辈子居然比上辈子更谄媚了。上辈子她对着平南伯府那些神气活现的丫头婆子,都没这般好脸,如今居然对李家的婆子笑得这么欢,简直就是越活越回去了。 谢慕林对谢映容的白眼继续视若无睹。天真的孩子,都重生了,居然还对人情世故一无所知,怪不得上辈子混得不如意呢。 王妈方才已经提过,李家人在准备晚饭了。虽然谢家众人方才已经吃过一回点心,但李家盛情难却,除了病人和矫情的谢老太太以外,其他人还是要领一领情才好。 谢慕林飞快地分了一盆热水出来,扶起躺在床上的谢映芬,拿被子把人一围,就开始帮她脱衣服擦身。 谢映芬小孩子家,正迷迷糊糊地,等醒过神来,已经连干净的内衣都被侍候着穿好了。她小脸爆红,羞答答地叫:“二姐姐!” 谢慕林笑着哄她:“没事,你现在病着,不方便,擦擦身就好了。衣服是一定要换的,你刚才出了很多汗,衣裳都湿了,不换会病情加重的。二姐姐是过来人,最清楚不过了。” 换好了,把人重新往被窝里一塞,再将炭盆拉近些,也就好了。 谢映芬红着脸小声说:“谢谢二姐姐……” 谢慕林回了她一个笑,捧着木盆回到屋子角落放水桶的地方,发现张俏姐事先在这里拉了一块布帘,估计就是给谢家人换衣裳用的,便立刻拉好帘子,手快脚快地给自己擦了身,换上干净衣裳,顿时整个人都清爽了。 张俏姐给她准备的是一身豆绿色的夹棉交领袄,竹青色的厚绢长裙,领口、袖沿和裙边都有简单的绣花,虽然朴素,也不是一般平民家庭能穿得起的了。另外还有一件浅黄色夹棉方领罩甲,穿在外头的,但谢慕林想了想,还是把谢谨之送她的那件氅衣给穿上了。 她病还没好,夜里风凉,保温更重要。 谢慕林梳洗完毕走出来,迅速给自己梳了个简单的麻花双辫,再换上新袜新鞋,涂点桌上妆匣里放的护肤面脂,便随时可以出门去吃饭了。 宛琴走了进来。她刚把儿子照顾好,就来忙活女儿了,自己还没梳洗过呢。见女儿被照料得妥妥当当、干干净净,已经香甜地进入了梦乡,她不由得松了口气,有些感激地看了谢慕林一眼。 谢慕林简单介绍了一下谢映芬的情况,又把刚刚从王妈处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了宛琴。宛琴点头:“二姑娘做事真利落,我也放心了。一会儿我要留下来照看几位生病的少爷姑娘,吃饭我就不去了。我已经托俏姐熬了些适合病人吃的米粥,一会儿我跟着吃点就好。二太太去照看二少爷了,二小姐不妨先去东院坐坐。李货郎兴许已经把药带了回来。” 谢慕林应了声,送宛琴出门。宛琴临走时瞥了谢映容一眼,什么话都没说。 谢映容这才醒过神来,看一眼手边的新衣,犹豫着要不要去洗漱。 谢慕林也不理会,径自道:“热水已经凉了很多,三妹妹抓紧时间吧,洗完记得把脏水处理了。要是你不耐烦去吃饭,就留下来照看一下四妹妹。琴姨娘那边还要照顾二哥四弟呢,自己也是一堆事,未必能分心。要不然你也可以去老太太那里搭把手。她老人家不去东边吃饭,你可以去尽一尽孝心。” 说完她就直接出门了。 谢映容眼睁睁看着她走人,再回头瞧一眼睡着了的谢映芬,气得脸都鼓起来了。 居然……居然连劝都没劝她一下,也不帮她梳洗。谢映真不是做姐姐的么?她对四妹谢映芬这么好,为什么就对自己这个三妹如此冷淡? 曾经事事听信她的二姐姐,怎么也跟上辈子不一样了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八章 先机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慕林并不知道谢映容的那点小心思。 她只是觉得,反正谢映容已经吃过点心,不去吃饭也饿不死,而活过两辈子的人,上辈子肯定经历过眼下这样的生活了,不必她多嘱咐,也知道该干什么,所以就走人了。 她并不知道,上辈子的谢映容离开谢家大宅后,就被曹家人接进了平南伯府。等到后来曹家与谢家彻底反目,将谢家妇孺扫地出门,谢映容又巴结上了别的豪门大户。当中虽然她曾经吃过几天苦,但身边至少也有生母大金姨娘照顾生活起居,所以几乎没有过独立生活的经历,自然没那么容易适应目前的处境。 谢慕林去了东院,正好赶上李货郎挑着货担,提着药包回来了。她知道李婆子与张俏姐正在张罗晚饭,王妈也在厨房忙个不停,后院还时不时传来婴儿孩子的哭声,引得张俏姐婆媳频繁去看。在这种忙碌的时刻,她怎么好意思再给人家添乱?于是便接过了熬药的工作。 在现代时,她也是给外公外婆熬过中药的人,知道基本的操作。只要李货郎帮她生好小火炉,接下来的事,自己就能解决了。 李家有两个药炉,两个熬药的瓦罐,病人却有四个。谢慕林想想自己的病情最轻,谢映芬也在熟睡,便决定先把谢谨之与谢涵之的药熬好。她蹲在厨房外的廊下,手里拿着把蒲扇小心翼翼地扇着火,掌握着火候。李货郎在旁瞧了一会儿,见她确实会操作,方才放心地挑着货担进屋去了。 治疗外感风寒等病症的药熬煮时间短,等到开饭的时候,谢慕林已经把两个兄弟的药熬好了。文氏见状大喜,含泪道:“真姐儿真是长大了,能帮上娘的忙了。” 谢慕林干笑两声,看着李婆子帮忙把药倒好,张俏姐便亲自带着小丫头鱼儿,将药送到西跨院去了。宛琴会看着谢家兄弟服药的。 王妈接过了继续熬药的任务,谢慕林则与文氏、谢徽之以及大金姨娘四人,作为谢家代表,与李家人分男女坐了两桌,开始享用这一顿迟来的晚餐。 菜色很丰盛,桌上有鱼有肉有鸭,青菜是李家自家种的,再炖了个鸡汤,鲜香扑鼻。众人围坐而食,也没什么食不言的规矩,一边吃一边聊起了天。 李货郎说起他这几日打听消息时的经历。他是得了信便过去探听了。因他常年在城中官宦人家聚居之地叫卖针头线脑,也认得几个宅门里的熟人,探听得这回曹家恐怕是要跟谢家女婿反目,不顾谢璞死活了。熟悉曹家的人家都说,这两日曹家人透出的口风,就明摆着是倾向于谢璞有罪,谢家板上钉钉要坏事了。 李货郎道:“我在谢府后门溜哒了几回,趁着做邻居家生意时打探消息。守后门的官兵被我哄了几句,误会我媳妇是侍候过大太太的小丫头,还夸我忠心,叫我别害怕,说有曹家撑着,大太太断不会有事,只是这府里的老爷不成了。我探过那人口风,他是禁卫军的人,顶头上司还跟平南伯府相熟。这话断然不会有假!谢家家眷要被放出来的消息,还是他告诉我的呢,不然我也没法提前租好船去接你们。” 文氏听得神色肃然。 她把这两三日里发生的事简单给李家人说了说,她不知道的部分,就由大金姨娘补上。 张俏姐得知曹氏自请和离,还丢下婆婆与庶子女,只带着亲生的孩子走了,十分愤慨:“我没瞧见大太太来,心里已经猜到几分了,如今才知道她做得比我想的更过分!倘若老爷真个是犯了事,她要带着大少爷大小姐和离大归,也就罢了。如今明摆着老爷就是冤枉的,她也不是不知道实情,怎能就这么撒手不管了呢?还任由娘家人颠倒黑白。这十几年的夫妻之情,难不成都喂了狗?!” 谢慕林冷笑了一声,转头对文氏说:“娘,我想尽快去见爹一面。家里发生的这些事,必须得告诉爹一声才行。不然,曹家还不知道会跟他说什么。万一他误会我们全家人都在曹家人手中,被胁迫认下不该认的罪,那可怎么办?” 文氏吓了一跳:“不会吧?”但想想又觉得确实有道理,便咬了咬牙,“明儿我就去找人!温大人应该能帮我们往牢里递话,也能帮着打听消息。” 谢慕林说:“我们不能直接去大理寺找吗?一定要通过其他人?我觉得爹的官司还是很清楚的。虽然不知道曹家为什么会翻脸无情,但大理寺根本没有证据定爹的罪。他们应该也是倾向于爹无罪的吧?否则就不会把我们放出来了。” 文氏犹豫。说真的,她从来没经历过这种事,一时间真不知该怎么办。原本谢家上下都是指望曹家帮忙打听消息、打点官府的。没有了曹家的援手,她只能指望谢璞的同窗、同年们了,还有他们在老家时的旧识。 二房的婆婆宋氏,出身香名门,娘家人脉颇广。 然而,大房的婆婆谢老太太是一贯不喜她与老家有所瓜葛的,未得对方点头,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顺利出门找人。 女儿提议直接上大理寺求见,她没什么把握,万一大理寺的人不许她们进门怎么办? 谢慕林却道:“要是不许进门,我们再去找那位温大人好了。不过我想,这种事应该可以想办法通融一下的。我们不一定非得探监,还可以打包些衣裳被褥药丸送进去。现在的天气还冷着呢,爹是在衙门里被捉的,在牢里肯定没有换洗衣服什么的,家里人给他送点进去,也是人之常情。我们再事先写好一封信,以备万一。如果真的没法进去,就把信塞在包袱里好了。我也不怕狱卒们翻查,信里写的都是光明正大的事,随他们看吧,只要信里的消息最终能传到爹耳朵里就行了。” 关键是,要让谢璞知道曹氏与曹家已经与他划清界限了,省得他受曹家人误导,继续把曹家当好人,做出什么蠢事来。 如果能见到面,谢慕林决定,要把那天晚上偷听到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谢璞,好歹让他即使被算计了,也能做个明白鬼。 谢家人是今天被放出来的,明天她就想办法去见谢璞,希望能抢占先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三十九章 清点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等谢李两家人谈完话,各自回到房间的时候,外头街上已经打过二更梆子了。 谢慕林查看了一下谢映芬,见她烧已经退下去了,睡得也香,就放心地回到对面床上,却发现谢映容不在。 这姑娘又跑哪里去了? 谢慕林没有多管,反正她们要出门,肯定要经过东院那边的大门,她既然没瞧见谢映容出去,可见人还在李家,估计不是在谢老太太那儿,就是见大金姨娘去了吧? 谢慕林打了个哈欠。她吃饱喝足,又服了药,很快就困了,便简单拿水漱了口,洗了脸,脱去外套鞋袜,拆了头发,拉过被子躺下来睡觉了。 躺在床上,她忽地心中一动,想起了房空间来,便闭着双眼,在脑海中清点起了房里的一切。 行李箱和背包不用看,里面有什么她知道,在这个时代能用上的不多,目前也就是药的用处最大吧。 不过她的笔记本电脑里有几本喜欢的络小说,里头也有穿越题材的,也许有部分内容能派上用场。但本本剩的电量不多,估计撑死了也就能用个三小时左右。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别轻易打开的好。 手机里也存了几本小说,有没有用还不知道呢。还好她包里的充电宝是太阳能电能双用的,就算手机没电了也不用担心。只不过这种东西能用上三年就不错了,不能指望一辈子。 随身行李看完了,就轮到小房了。 她离开这个旧家后,已经有将近十年没回来过了,也不知道房里还剩下些什么东西。之前匆匆一瞥而过,她只是取用了自己随身行李中的物品,还没认真看过房呢。如今有了时间与空间,也该仔细瞧一瞧,省得遇事也不知道要如何利用自己的金手指。 房里左右靠墙各自摆了一个柜和架,右手边的柜紧挨着摆了一张大桌。桌有两个抽屉,第一个目前几乎是空的,只放了几支铅笔和橡皮,还有刚刚到手的那封假信;第二个抽屉放了些印有谢慕林爸爸从前工作过的建筑学院校名的公文笺,还有些乱七八糟的纸张,有上头写了字的,也有空白的。时间有限,谢慕林就没仔细看。除此之外,就是一个红泥印盒,一盒旧复写纸,还有两支坏了的圆珠笔。 桌上摆有笔筒、钉机之类的文具,都积满了灰尘,也不知还能不能用。 柜上倒是有不少和杂物,有谢慕林小时候用过的笔盒、小玩具,也有她爸爸的旧。不过爸爸辞去教职后,就跟人合作开起了建筑设计公司,有用的估计都带走了,留下来的,都是用不上了的。。 谢慕林看见一本1979年版的《辞海》缩印本,还有一整套的《毛选》、《邓选》,几本名人文集,旧版的地图册,谢父任过课的《中外建筑史》、《建筑绘画基础》与《大学语文》等等。 此外,还有两本封面不同却名相同的《军用两地人才之友》,一本《家庭日用大全》,大半排旧小说,一大摞过去订的各类杂志,有建筑相关的,也有军事相关的,甚至还有围棋杂志。谢慕林记得,爸爸年轻的时候,似乎是迷过一阵子围棋和军事的,还经常看相关的电视节目呢。后来因为总是评不上职称,升不了级,被妈妈抱怨多了,他就一气之下把这些都丢开了,开始了与妈妈长时间的争吵。 谢慕林回忆起从前,不由得叹了口气。 她继续检查柜,发现柜下方密闭的柜门中,摆放着自己曾经用过的小学课本、作业簿与课外,还有《新华字典》和《成语辞典》,以及两大捆初中的卷子。 她当年只带着初中课本和英语词典走了,其他东西都是后来补买的,没想到爸爸会把她的旧物保留下来。只是东西都旧得发黄,试卷上满是虫蛀的痕迹,恐怕爸爸将东西塞进柜中后,就再也没拿出来看过吧? 爸爸与妈妈离婚的时候,心里到底对她这个女儿是怎么想的呢?是还有几分关心,亦或是完全没有了感情,所以不闻不问了? 心上曾经的伤口在隐隐作痛,谢慕林使劲甩了甩头,提醒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了。 柜里基本就只有这些东西了,倒是柜顶上还有三个大纸盒,几卷图纸。谢慕林踩着椅子爬到桌面上,掀起纸盒盖子往里看,发现全是手写和打印的文稿,应该是爸爸写过的论文吧?她也没仔细看。倒是旁边一个扁些的木盒里,放着爸爸过去用过的一套绘图工具。 谢慕林认得这套国产的绘图工具,是妈妈送给爸爸的,她小学时候经常见爸爸使用,但后来有人送了他一套新的,外国大牌子,质量更好,工具种类也更丰富,爸爸就把这套旧的收起来了。 没想到留在了这间旧房子里。 就如同爸爸妈妈已经消逝的爱情,以及谢慕林曾经幸福的童年。 谢慕林叹了口气,把这套绘图工具拿下来,放进抽屉中,转身去检查另一边的架。 这个架主要是她妈妈在使用。妈妈本人是纺织专业毕业的,还曾经在离开建筑学院后,到纺织博物馆里工作过两年,然后才辞职下海。架上放着她大学时候用过的部分课本,纺织博物馆出的印刷品,还有妈妈为了兴趣才买的编织、刺绣、缝纫、烹饪、养生、园艺、插花、流行时装、室内装修等籍杂志。 在建筑学院做行政工作期间,妈妈真的很闲,只好把精力放在业余爱好上。然而充实的业余生活没能抑制住妈妈对婚姻的不满,反而因为学得越多,认识的人越多,就对现状越发不满。不过后来她下海做起了服装生意,应该就再也没时间理会这些爱好了吧?所以把全部都留在了旧房子里。 谢慕林不知道爸爸和后妈为什么没处理掉这些,也许是因为爸爸再婚后很快就辞职搬家了,没来得及收拾,现在就便宜了她。 架底部还有她小时候上兴趣班用过的课本。妈妈爱好广泛,也期望女儿能多才多艺,自己脸上也有光,所以非常支持她上各种兴趣班。谢慕林从小到大,几乎每个学期都要换一种才艺,能学进去的,就多上一两年,不感兴趣就学个皮毛了事。 她上过法、国画、水彩、手工,也上过围棋、古筝、笛子、箫和琵琶,还学过羽毛球和跆拳道呢。然而,除了法她是从小学练到初二,大学时期又重修过跆拳道以外,其他的……都不必再提。 谢慕林翻出了十几年前用剩的国画和水彩颜料,半瓶一得阁墨水与小砚台、旧毛笔,还有一根笛子一把箫,十来本法字贴,画纸宣纸被虫蛀了不少,围棋的纸棋盘也几乎破成碎片,但棋子都还是好的。 谢慕林轻抚妈妈留下来的,觉得自己的金手指还是挺实用的,前路并没有她原来想的那么黑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章 清晨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检查过房空间,谢慕林心里有了底,也能安心睡觉了,明天还有正事要做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已经睡得迷迷糊糊的了,才感觉到床板晃了一下,有人坐上来了。她睁开眼皮瞧了一眼,好象是谢映容回来了,便低声含糊地说:“后头脸盆架子边上的铜壶里有干净的水,可以洗漱。”就闭眼继续睡了。 谢映容听到了她的话,也没吭声。虽然不洗一洗就睡觉,她也觉得很不舒服,但毕竟重生之前,才做过死刑犯,重生之后,就直接面临抄家事件了,所以这点不适,她还勉强能忍受。 她现在正兴奋着呢。在谢老太太那里费了一晚上功夫,她总算把这老太婆的脾气给捋顺了,心里觉得有把握拿捏住这位老祖母。 父亲谢璞的官司还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听曹氏与宛琴的对话,似乎那封假信还没有曝光。谢映容心存几分侥幸,觉得谢璞这辈子兴许能平安脱罪。就算最后还是要被曹家赶出京城,好歹能保住官身,这样她将来要说亲就好办多了。 上辈子她为了前程主动离开了家人,结果因为没有父母长辈做主,总是被人挑剔嫌弃,想给心上人做个良妾都难以顺心如意。如今她哄好了谢老太太,若谢璞无罪,当然再好不过,她可以哄着祖母为自己谋一门好亲事;但如果父亲还是逃不脱上辈子的噩运,她再谋前程时,有个祖母在前头做挡箭牌,她的名声也会好听很多。 无论父亲谢璞是什么前程,谢老太太在这个家里都是能当家做主的。掌握住了老太太,她就掌握住了这个家,和自己的前程。 谢映容轻蔑地瞥了沉睡的谢慕林一眼,告诉自己,这辈子再也不要被任何人拖后腿了。只有她踩着别人往上爬的份,任何人都别想妨碍到她! 谢慕林与谢映容姐妹俩同床异梦地过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谢慕林醒了,见谢映容与谢映芬还在睡,便轻手轻脚地起了床,迅速梳洗穿戴好,开门出屋。 昨日她到李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只知道西院里有个荒园,具体是什么情形却不清楚,如今借着晨光,总算看清楚了。 这荒园兴许曾经是个挺不错的园子,只是荒废多年了,仅留下些长满了青苔又东倒西歪不成形状的山石,还有没了茅草顶的亭子残迹,石桌石凳倒是被李家人整理了出来,但也就是随便摆着,用来歇脚而已。墙根下一溜儿的木制花架破损得厉害,基本已经不能用了,靠墙垒起来的那几十上百个花盆看上去倒是还有一小半是完好的,不过积满了尘土。 泥地里还长满了各种各样的植物,有杂草,有灌木,还有十来棵枯树,当中也夹杂着零星绿叶,却不知道是哪一株植物长出来的,花是完全没有,碎石块与砖块撒了一地。 整个荒园,就只有东南角上,接近水井那一片,被开垦了几垄菜地,目前种了些姜葱蒜之类的东西。紧挨着石板路的地方,则用长方型的木箱种了些青菜,眼下有些蔫蔫的,不太精神,不过品种正是昨天晚饭吃过的那一种。 小丫头鱼儿正拿井水浇地,见谢慕林对那几箱青菜感兴趣,就告诉她:“这些小青菜本来是养在北屋里的,昨儿大嫂特地把青菜挪出来了,好空出屋子给老太太住呢。小青菜有些被冷着了,所以不太精神。娘说,要拿干草编个席子盖上,挡一挡冷风,不然就搬到柴房里去,不能让青菜冷着了,回头冻死了,我们家还得花大钱到外头买新鲜青菜吃。” 谢慕林呆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娘”是指李婆子,“大嫂”是指张俏姐,“大哥”自然就是李货郎了。唉,这普通人家主仆间的称呼,还真让人不习惯。 鱼儿是李货郎买的小丫头,吃住就在李家。昨晚见过的王妈却是雇回来的帮工,每天还要回自个儿家里住的,只在上午过来,晚饭后离开。因此在这个大清早,李家就只有鱼儿一个下人能干活,因她年纪小,只能做些洒扫浇菜的轻省活计。厨房里是张俏姐在料理早饭,她又要奶孩子,十分忙碌,李货郎在整理货担的同时,也得搭把手。哪怕是李婆子,也要帮着照看一下三岁的大孙子呢。 谢慕林去瞧了瞧其他人,发现谢家人大概是之前太累了,都还沉睡不醒呢,不象她睡眠充足,此时已经精神翼翼地起来了,便决定要去给李家人打一打下手。 寄人篱下嘛,总要有眼色一点。就算李家对他们很客气很敬重,她也不能心安理得地吃白饭。 她先去了厨房,张俏姐颇为惶恐地请她移步厅堂等吃早饭,不过听到她说:“娘受了苦,哥哥也病得不轻,我想为他们尽一份心。”便不再阻拦了,只是不许她动刀碰火罢了,她要帮着擦桌子摆碗筷都随她,还教她包小馄饨。 早饭是小馄饨和李货郎在外头买回来的鸭油烧饼,好吃又能饱腹,成本还便宜。 李家没什么早饭要一起吃的规矩,李家人也是各自有空时吃的。谢慕林吃饱之后,跟张俏姐说了一声,便拿托盘拿走了一份早餐,给母亲文氏送过去。 文氏这时候已经起床洗漱好了,大金姨娘不在屋里,宛琴低眉顺眼地帮文氏梳头,见谢慕林送早餐来,连忙上前帮着摆碗筷。 谢慕林对文氏道:“我已经问过李大哥了,不用等到早朝结束,各衙门就会开始办公,我们可以直接去大理寺问人了。娘要跟我一起去吗?或者您去温家打听一下消息也行。我让三弟陪您去吧?” 文氏有些犹豫:“老太太还没点头呢,徽之……年纪也太小了些。还是让俏姐家的陪我们走一趟吧,我与你就不分头行事了。” 谢慕林痛快地说了声“行”,便催她吃早餐,自己转身去看哥哥谢谨之。 文氏目送女儿出门,不由得叹了口气。 宛琴低声道:“二姑娘这几天变得厉害,整个人都稳重能干起来。有她做帮手,二太太有什么可愁的呢?” 文氏苦笑:“要愁的可多着呢。能不能见到老爷,我这心里真是一点儿底都没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一章 采买(推荐加更)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吃过早饭后,谢慕林还不能立刻出发去大理寺衙门。她得先把探监要用的东西准备好。 为了以防万一,给父亲谢璞写的信,她已经在房空间里用废纸与铅笔打好了稿,只等弄到笔墨纸张,就能直接誊写上去。但给谢璞准备的衣被、药品都还需要采买,谢慕林便请张俏姐带路,自己与文氏同行,出门买买买去了。 文氏把自己带出来的两件首饰交给张俏姐,让她帮着典当成银子,好充当生活费,总不能一直指望李家人养活。 别看李家家境还算殷实,在准备了谢家人的房间家俱、衣物、生活用品以及一日三餐后,花费的银子对他们来说也是沉重的负担。李家虽有个铺面可以收租,但主要还是靠李货郎在官宦人家聚居的地区叫卖些针头线脑、脂粉首饰赚钱谋生的。这种生意成本不低,李家又上有老,下有小,只有李货郎一个劳力,他弟弟李六安入赘岳家,不可能贴补本家太多钱。如今再平添了谢家十口人的生活费用,兴许还要再添一个侍候谢老太太的仆妇,靠李货郎那点收入,怎么扛得住? 因此,就算张俏姐一再推辞,文氏还是坚持把首饰交给她了。这两件首饰估计能当个几十两银子,省点用,足够支撑谢家十口人一段时间的生活支出。 不过大清早的,当铺还没开门呢,因此这次购物之行,还是张俏姐掏腰包。 她们去的是北门桥南边的估衣廊。李六安岳家开的药铺严济堂就在这里,但眼下还没开门。这条街有许多估衣铺,也有卖被褥铺盖、帽带鞋袜、巾带头花的店,商品各种档次都有,当然富贵人家用的贵价高档产品就很少见了,除非是二手、三手的货色,一般都是中、低收入家庭会消费的等级,对于目前的谢家人来说,还是相当实用的。张俏姐就是这里的常客,颇有几家相熟的店。 她们买了一床八成新的干净棉被,中等厚度,单人规格,目前的天气够用了,可能还稍稍厚实了些,但考虑到牢里兴许比较潮湿阴冷,被子厚点儿,谢璞也能暖和些。此外,还有两套换洗的新中衣,和一件做工很好的夹棉道袍,挺厚实,几乎是全新的,最后再添了一条黑色细棉布面的棉裤,两对厚布袜子,一双土布棉鞋。 有点土里土气的,不过谢慕林与文氏有共识,觉得谢璞在牢里还是低调一点的好。她们没从家里带出任何谢璞的旧衣来,如今在外头估衣店采买,能买到这样的货色已经不错了,要求不能太高。最后一结账,白花花十一两银子就掏出去了。 文氏的脸色变了变,觉得自家很有必要在别处俭省些。 于是她们转头又提着大包去了附近的一家布店,专寻那质地还可以、但价钱又不算贵的棉布,扯了几块,恰好有些是尾布,张俏姐帮着砍价,最后还打了个折。 文氏觉得,自家十口人若真要做新衣,犯不着让张俏姐找裁缝了。她们这些宅门女眷,旁的技艺平平,针线活却都做得极好,是十几年、二十几年的深闺苦功练出来的。哪怕是早年专学曲艺游乐的大金姨娘,如今也绣得一手好花呢。买了布回来自家给孩子们做,再孝敬老太太两身,又省钱,又打发了时间,免得大家太闲了胡思乱想,一举两得了。 三人大包小包地折返,路上顺道去了严济堂。这时候药铺已经开门了,但暂时没人上门抓药,正闲着。李六安带着一个伙计,正在打扫店面、整理药柜。见张俏姐与谢家母女来了,他便迎了上来。 张俏姐与小叔子打了个招呼,就到后堂看妯娌严丹娘去了。方才她也买了一匹不错的细棉布,十分软和,正好用来给新出生不久的小侄儿做新衣。李六安见她们东西多,便让伙计先帮着送回李家。 文氏谢过李六安,便谈起了谢谨之兄弟姐妹三人的病情。昨儿晚上他们都吃过药了,今早又再吃了一回。谢映芬已经大有起色,谢涵之也有好转,却又咳嗽起来。而谢谨之则长时间昏睡,仅是气色看起来好一些,但病情没多少改善,只能勉强吃下半碗粥,早上喝药还吐了一半。文氏很担心儿子的病情,但丈夫那边又不能不管。 李六安答应午饭前会去李家复诊,到时候会改一改药方。如果病人吃了新开的药,到明天依然没有起色,他就得请动自家岳父出马了。严大夫的医术比女婿强,只是他年纪大了,体质较弱,入冬后家里人就轻易不敢让他出门,他已经有好些日子不出诊了。 文氏再三道谢,心里忧虑重重。 谢慕林便向李六安打听起了谢璞能用得上的成药。一般来说,感冒发烧药是一定要有的,兴许还得买些金创药,预防他在牢里受了刑。除此之外,大牢的卫生情况也不知好不好,恐怕防蚊虫、去湿气的药也要准备一些。 李六安表示:“我们药铺没有这些药卖,成药虽有,却不大对症。没有把过脉,我也不敢轻易给病人开药。” 严济堂常备的成药有止咳化痰的蜜炼枇杷膏,治小儿咳嗽的药粉,还有治小儿消化不良的,治跌打风湿的药酒,针对几种常见疱疮的膏药等等。金创药不是没有,不过需要现配,药效也比较一般,主要是治疗菜刀、斧凿、农具之类的常见工具意外造成的伤口,有一定的消炎止血作用。 聊胜于无吧。 谢慕林买了些治小儿咳嗽的药粉,问明药粉成年人也可以用,只是份量要加大些,又请李六安现配了些金创药,以备万一。 把药收好的同时,谢慕林在心里想,她有时间得翻翻房空间里的,看有没有合适的药方能派上用场。《家庭日用大全》她小时候翻过,里头好象有关于医药方面的内容。还有妈妈那些养生类的,兴许也可以提供几个中药土方。 不能事事都依靠李六安与他岳父的。严大夫毕竟不是传世的名医,在北门桥一带再有名,也有他的局限。 离开严济堂后,谢慕林和文氏、张俏姐又在桥头的文房铺子里买了些笔墨纸砚,便迅速回家了。 到家后,文氏开始给丈夫写信,谢慕林在旁帮她斟酌辞句,总觉得她用词太过文雅委婉,很多事都说得含含糊糊的,好象羞于把曹氏的丑态说出口,心中不由大感不耐。 现在可不是委婉的时候。 这时,李货郎也回来了。他已经找熟人打听过了,大理寺牢狱那边,是可以接受犯人家属探监的,只是盘查得比较严,而且并非人人都能获得许可进门。不过谢璞这种情况,不算是重犯,应该有通融的余地。 谢慕林立刻转头去看文氏,见其迅速给信收尾装好,又让大金姨娘将打包好的东西拿出来,准备要出发了。她啧了一声,决定见到谢璞本人再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二章 遇见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一扫之前几天的寒潮天气,给人间带来了一抹暖意。 谢慕林提着装有衣物药品的小包袱,谢徽之背着用绳子捆好的棉被,姐弟俩跟在文氏身后,随着领路的李货郎,上了后者租的船,往内城官署的方向走。 这一趟他们仍旧是走水路。只不过跟昨晚上比起来,今日的行程花费的时间就要长得多了。 她们坐船经过了珍珠桥,远远看见自家大宅门上还有士兵把守着,虽然没有贴封条,但也是无人敢接近一步。 过了珍珠桥后,她们又坐船穿过了好几座桥,在一处远远能瞧见宫墙的地方顺着河道拐了弯,方才继续前行。 这一段路,文氏与谢慕林都是认不得的,李货郎没有多说,倒是谢徽之悄悄儿告诉了谢慕林:“这一段应该是青溪了,往前走可以到秦淮河的。我以前坐船走过!” 谢慕林睨了他一眼,没有吭声,心里却在想:这古代的官家子弟真是不讲究,谢徽之都跟什么人混在一起呀?他才多大?还不满十二周岁呢,居然就跑秦淮河消遣了。 谢徽之生母早逝,姨母大金姨娘还有自己的孩子,二房文氏不方便管他,曹氏这个做嫡母的没安好心,撑着个贤良的空架子,一点都没把庶子的教养放在心上。等这回谢璞平安脱罪,她这个做姐姐的还是跟爹好好谈一谈,把弟弟掰回到正道上来才行。就算文不成,武不就,也该找点正事做做,找点东西学一学。小小年纪就整天在外面乱跑,跟人混着吃喝玩乐,有什么出息?! 谢徽之还不知道自己将会面临什么样的命运,小小年纪也心大,见今日天气和美,还有心情给谢慕林介绍起沿路的风光来,他认得的道路,酒肉朋友家的府第,还有熟悉的酒家店铺,也都指给谢慕林看了。 谢慕林就当作是认路,把估摸着能用上的信息都记在心底,暗暗觉得她这个年纪穿过来正好,这时候的记性最佳呢,什么东西都只要记诵上两三遍,就能牢牢记下来了。 他们这一趟坐船,并没有坐到秦淮河段,而是在白下桥(大中桥)附近的码头上了岸。李货郎告诉文氏:“接下来要靠走的了。衙门前头不通水路,太太与少爷小姐恐怕要受一回累了。”文氏表示没关系,她不怕累,反正她根本不认得地方,又信任李货郎,只管跟着他走就是。 李货郎接过了谢徽之手里的被子,谢徽之接过姐姐手中的包袱,谢慕林则搀扶着文氏走路。走了好半天功夫,终于赶在日上三竿之前,抵达了大理寺衙门。 大牢在衙门内部,由西边的侧门进去。李货郎事先向人打听过,也知道该找什么人打点,便先去了侧门处,与守在那里的官差说话,请了一位穿戴稍体面些的差人出来,恭恭敬敬地介绍了自己,又说了熟人的姓名,再塞了个小布包过去,对方便明白了。 那差人笑着把小布包袖了,道:“原来是这点小事,好说,好说。你既然是王兄弟的亲戚,这点忙我自然是要帮的。先进来坐坐吧,我替你们问一问。” 李货郎见事情顺利,不由大喜,连忙回转告知文氏。文氏也松了口气。谢慕林小声问:“李大哥给了他多少银子?”李货郎却只是笑笑:“放心,太太之前给的足够了。” 文氏几时给过他银子?不过谢慕林想起那两件首饰,也就没再多问了。 他们进了侧门,穿过一重没什么人的院子,便到达大牢所在的院落了。 大理寺的牢狱比谢慕林想象中的干净整齐一些,人也少。那差人领着他们到正堂门边屋檐下,示意他们在墙角的长椅上坐一坐,便进门问人去了。 李货郎瞧了瞧周围的环境,便对文氏道:“太太,一会儿您带着少爷小姐进去吧,我在外头等着就好。”张俏姐事前瞩咐过他,若没什么事,就别跟着文氏进大牢里探监了。毕竟文氏要把家里发生的事告诉谢璞,怕谢璞面子上过不去,他一个外人在旁边看着也是尴尬。李货郎深以为然。 文氏连忙答应下来。虽然有人陪着,她不会太慌张,两个孩子到底还是太小了些,但一想到要跟谢璞说曹氏自请和离的事,她又觉得没外人在场会更好一点。 反正李货郎也是知情人,就给丈夫留点面子吧。 差人进去之后,好一阵子没动静,谢慕林忍不住探头张望了一回,却发现那差人已经不在堂中了,原本正跟他说话的官差则老神在在地坐在桌后喝着茶水。她心里暗觉怪,正想问李货郎知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便听得有人从西边的牢房里哭哭啼啼地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老头子,看穿着打扮似乎是大户人家里比较体面的管事,头发花白,弯腰驼背,正抬袖捂面,抽抽答答地哭得好不可怜。他身旁跟着一个仆人打扮的少年,一边扶着他走路,一边小声安慰他:“爷爷放心,大少爷会没事的,您别哭了。” 走在老管家另一边的,是一个官差打扮的少年人,也在劝慰那老管家:“昌伯你放心,我已经进来了,在这大理寺衙门里也算混得开,会多照看着慧武些的。你不用担心他在这里会饿着冷着了,或是受了旁人欺负,倒是歧山伯那边,还得你想办法多劝劝。只要歧山伯愿意救儿子,慧武很快就能出去了。” 那昌伯哭道:“萧少爷,我们大少爷有您这个朋友,真是前生修来的福气!为了帮他,您连官差都做了。哪怕是为了您这份情谊,我们大少爷出去后,也不能再胡闹下去!” 那萧少爷笑了笑,安抚他两句,就命昌伯的孙子扶着他好生离开了。等他回过身,看见谢家母子三人,便不由得怔了一怔。 谢慕林与他对了个正脸,恰把他的长相看得一清二楚。 这少年剑眉星目,长身玉立,宽肩长腿,腰杆板直,带着一股特别的精气神,看年纪也就是跟谢显之、谢谨之差不多,但举手投足、说话行事,都与旁的官差截然不同,仿佛是一只仙鹤在草鸡群里闲庭信步。 谢慕林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萧少爷也多看了她两眼。 文氏与李货郎都在留意前堂的动静,谢徽之正揉着有些酸痛的肩膀,没人留意到这两人之间的眉眼官司,谢慕林却总觉得气氛有些不大对劲。 随即,前堂响来的脚步声打破了这种怪的气氛。 那领路的差人走了出来,问:“这位太太娘家可是姓文?是谢知府的家眷吧?我们右少卿卢大人有请。” 文氏与谢慕林不由得齐齐一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三章 分头(推荐加更) 谢慕林知道昨日在谢府,大理寺的官员已经传唤文氏、曹氏等人前去审问过一回了,怎么今日又要叫文氏去相见呢? 她还记得昨晚听文氏说起,当时主审的官员大理寺右卿卢复之,说来也是谢家友人,前几日的寿宴,卢复之一家还是座上客呢。不过昨日审问时,这位卢右卿并没有显露出念旧情的态度来,今日怎的忽然又好象客气起来了? 最重要的是,今日他们母子是来探监的,让不让探都不过是大理寺官员一句话的事,临时把探监变成审问,又是什么意思? 谢慕林顿时把头回见面的小帅哥抛到脑后,紧张地上前一步,拉住了文氏的袖子:“娘!” 文氏也面露不安,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背,战战兢兢地问那差人:“卢大人……怎会忽然相请?妾身妇道人家,对外子的官司所知极有限,昨儿卢大人审问时,也早将知道的事全都说了,应该没有遗漏才是。不知……” “误会,误会!”那差人笑呵呵地道,“太太别害怕,是我一时心急,把卢大人的话给漏了。其实是昨日审问时,因时间仓促,有些细节不曾问仔细。今日卢大人手下的人将口供整理好之后,才发现有许多遗漏之处。本来大人还打算派人打听谢知府的家眷在何处落脚,好把那些遗漏之处打听清楚,补上口供的,如今听说太太来了,岂不是正好能帮上忙?也省得我们这些差人再去找你们了。” 他这么说,文氏心里稍安了些,脸上也露出一点笑意来:“原来如此。若是能帮上大人的忙,自是再好不过。外子平白受冤,只要能助大理寺厘清案情,早日还外子清白,但凡是妾身知道的事,大人只管询问,妾身绝不敢有所隐瞒!” 差人笑道:“好说,好说。我们大理寺的大人们都是明察秋毫的。只要谢知府真是清白,大人们定会替他洗刷冤情。太太只管放心。” 文氏听了,更安心了些。 谢慕林却总觉得有些古怪,忍不住多问:“请问这位差爷,不知道卢大人想问我娘什么事?我娘只是深宅妇人,对外头的事一概不知,也不清楚我爹在任上的经历。倒是我们家有一位姨娘,是跟着我爹到任上去的,兴许知道的事情还多一些。” 那差人道:“小姐放心,若是卢大人想要传那位姨奶奶问话,自然会开口的。这一回是听说谢知府时常给太太写信,说起家中账目支出的事,且有十几年了。卢大人有些账目上的疑问,想请太太过去说明一番,想来这是难不倒太太的吧?” 文氏忙道:“若是每年公中账目上的大数变化,妾身是知道的。不过妾身从不插手家中中馈,也不管外头产业的账,只是每季听管事掌柜们报账,再给外子传个消息罢了。妾身也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卢大人的忙……” “这就够了。”那差人笑道,“账目上的细节,大人可以去问那些掌柜管事们,只是需要请太太去验证一番。太太请随我来,几位大人都在后堂等着呢。若有东西要捎给谢知府的,交给我们的兄弟便是,包管会稳稳当当地送到谢知府手上,不会有半件遗漏的!” “这……”文氏本来打算爽快答应的,但听闻对方要帮自己捎东西给谢璞,便又犹豫了。 她今天是打算见谢璞一面,并跟他说些家里事的。难不成真的要靠书信传话了?可她信上写得有些含糊,就怕叫外人看了去,传出闲话,影响了丈夫的名声。如今只把信给谢璞看,就未免有些不足了。 谢慕林在旁飞快地替她说出心中顾虑:“不能让我们见爹爹一面吗?他忽然出事,如今也不知如何了。家里祖母还有话要嘱咐他,吩咐娘与我一定要当面告知呢。” 那差人倒也没死拦着他们的意思:“这也无妨,太太少爷小姐们若不放心,太太随我去见大人们,少爷小姐往牢里走一趟,亲眼见见谢知府,也就是了。放心放心,谢知府好着呢,没病没痛的,既没饿着,也没冻着,活蹦乱跳的,我瞧着比太太的气色都好。” 谢慕林哑然,这话是怎么说的? 不过差人不拦着他们见谢璞就好。谢慕林原也没有一定要让文氏见到谢璞的意思。反正她能见到人,能说到话就行了。 她小声对文氏道:“既然是这样,我们就分头行事好了。娘放心去见那位卢大人。我带三弟去见爹,家里的事我会告诉他的。” 文氏犹豫了一下,便答应了,有些不放心地嘱咐女儿:“仔细瞧瞧你爹,看他是否真的安好。若身上有什么不适,也别让他瞒着,我们可以去弄药,再给他送来。他在牢里要什么缺什么,你也问清楚,好生记下来。”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家里的事……其实都还安好,你且禀明老太太安然无事,几个孩子也只是小恙,让你爹别担心,再将大房之事缓缓告知。若你爹太过激动,你也别太老实了,不要紧的事,暂且隐瞒一二也是无妨的。等到你爹脱罪回家了,再跟他说详情,也无碍大局……” 谢慕林有一种想要翻白眼的冲动,心里大不以为然。当然她不会露出真实心声,只是低着头小声说:“女儿知道该怎么做的,娘放心。” 文氏安下心来,又嘱咐了谢徽之几句,方才放心地跟那差人去后堂。 那差人临走前抬头欲寻人给谢慕林姐弟俩领路,一直站在谢慕林身后的那名少年官差主动走上前来说:“丁三哥,就由我来给他们带路吧。我正好闲着。” 那丁三哥自然知道少年是谁,诧异地打量了他一眼,随即笑道:“那就麻烦萧少爷了。他们要去的是乙字第三号监,萧少爷知道在何处么?” 萧少爷点头:“我知道,在董世子东面隔两间处,可是?” 丁三哥笑了:“正是那处,那就烦请萧少爷走一趟了。” 他很利索地带着文氏去了后堂见卢右卿,留下谢慕林与谢徽之、李货郎在原地,与那位萧少爷面面相觑。 谢慕林偷偷去看萧少爷,萧少爷冲她微微一笑,她连忙避开了他的目光,给谢徽之使了个眼色。 谢徽之还在发呆,没有看到自家二姐的眼色。他似乎认出了那位萧少爷的身份,神情复杂地探问:“我是谢家的谢徽之,在兄弟间行三。我……我好象见过你,你不是柱国将军府的萧二少爷么?我听闻你被家里禁足了,你怎会在大理寺?还做了官差?” 柱国将军府? 谢慕林忍不住又用好奇的目光看向那位清俊英挺的少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四章 探监(上)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慕林本不知道什么柱国将军府,但听谢徽之这么一说,她很快就从谢映真的记忆中调取到了相关信息。 柱国将军府萧家,在京城也是个不小的势力,当家人柱国将军萧明德执掌京西大营,是一位手握兵权的军中大佬,只是行事没有曹家的承恩侯那么张扬罢了。不过萧家跟曹家的关系有些复杂,大体上是不怎么友好的。 这不仅仅是因为两家的当家人都是军中实权人物,颇有影响力,还因为萧明德的亲妹妹在宫中做贵妃,生有一位三皇子,颇得圣宠。别看萧贵妃在皇后面前谨守礼数,三皇子与太子殿下关系也很和睦,实际上曹皇后对萧贵妃十分不感冒,也时常让太子别跟三皇子走得太近,免得被人算计了…… 谢映真深闺弱女,又被有意无意地限制了社交,对外界的事其实是不太了解的。但因为萧家与曹家之间有这么复杂的关系,她反而能从家里其他人或下人口中,听到一些萧家的消息。虽然这些消息大部分都偏向负面,但一些客观事实,却大体上不会有什么偏差。 比如谢映真就知道,柱国将军有二子二女,嫡长子萧琮已经封了世子,人也成年了,早在去年便随父入了京西大营,乃是京城颇受好评的青年才俊,后起之秀,即谢徽之他们常在一处玩耍的公子哥儿们口中的“别人家孩子”,就连承恩侯府与平南伯府的嫡出子弟,也难望其项背。 至于次子萧瑞,据说是侍妾所生,还有人轻蔑地称呼他为婢生子,在优秀的嫡长子光芒下,被压制得无声无息。有人说他没什么本事,只是庸常之人;也有人说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十分不受父亲嫡母待见;还有人说他受嫡母忌惮,被故意压制得出不了头,事实上本身挺有天赋才干…… 这些传闻无论是真是假,谢映真都只当是八卦趣闻,听过就算了。而谢慕林如今斟酌起来,倒觉得传闻颇有深意…… 这位萧二少爷,光看外表和气质,就不象是个庸常之人,莫非真是扮猪吃老虎?但不管是猪还是虎,堂堂将军府公子,跑来大理寺做个小小差役,也太夸张了。到底是有人算计他,还是他有意为之?莫非就是为了他与那位“昌伯”之前提起过的“慧武大少爷”? 谢慕林心念电转间,脑中已经闪过许多念头,但面上却不露分毫,只好地看着那位萧少爷,看他如何回答。 然而萧少爷却没有回答。 他只是淡淡一笑,便转身引路了:“跟我来吧,别东张西望,也别理会牢中其他犯人。” 这样也可以? 谢徽之又是一呆,然而他也不能拿萧瑞怎么办。人家就算眼下只做了个大理寺差役,也依旧是将军府公子。即使是在谢家平安无事之时,谢徽之也没资格冲着人家大呼小叫,更别说眼下谢家蒙难,谢徽之又身处大理寺牢狱中,还得看人家脸色,才能见到父亲了。他只能郁闷地闭上了嘴,发现二姐谢映真正拿双眼瞪着自己,便知道自己说话造次,唯有缩头缩脑地跟在二姐身后,随那萧瑞去了西边的牢房。 谢慕林小心跟在萧瑞身后,走在牢房的走廊上,悄悄观察着周围的情形。 这大理寺牢狱比想象中更干净一些,同时环境也更加森严。关在这里的人,都不是什么流氓地痞、小偷小摸,而是各级官吏,又或是官家子弟。这些人不至于冲着来探监的女眷说些什么不正经的话,却有那不甘心伏法又或是确实有冤情者,见到个人就大声嚷嚷“冤枉”、“放我出去”,其中甚至有状若疯癫的,颇为吓人。 谢慕林与谢徽之一路走来,中途被吓了几回。谢徽之小孩子家,估计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被吓得一惊一乍的,小脸煞白。谢慕林虽然起初也被吓了一跳,但后来习惯了也还好,就当作是玩简陋版鬼屋了,还没有鬼屋昏暗吓人呢。 走在前头的萧瑞则一直很平静,仿佛对这种事已经司空见惯了一般。他也不跟谢家姐弟俩多说什么,只是沉默地把人领到目的地,叫一声:“谢大人,有人来探你。”便让路退到一旁去了。 谢慕林透过牢房的木栅栏,借着有些昏暗的光线向内往去,只看到一个男子的背影,穿着白色中衣,头上发髻略有些凌乱,盘腿坐在木板床上,面对着墙壁的方向,不知道在做什么。听到萧瑞的话,男子回过头来,却是谢映真记忆中父亲谢璞的模样,但又比平时更添几分憔悴之色。 谢慕林愣了一愣,还没叫人,三弟谢徽之就先忍不住丢了被卷,冲上前来抓着栅栏哭喊:“父亲!”同时泪如雨下。 谢璞没想到是两个孩子来探他,忙下了床,快步走到栅栏前:“你们怎会来?可是家里出事了?!” 谢徽之放声大哭。他毕竟还是个孩子,没心没肺,无忧无虑地活了十一年,无论在家如何受漠视冷待,总有父亲在上,替他挡风遮雨,供他锦衣玉食,嫡母也会做到表面功夫。如今父亲落难,嫡母翻脸,他便体会到了何为人情冷暖,过了几日衣食无着的所谓苦日子之后,心中怎会不惶恐呢?因此一见到父亲,就忍不住委屈得哭起来了。 谢慕林虽然能体会三弟的感情,却没有他那份伤心。她把被卷拣了回来,放在栅栏前,向谢璞行了个礼,端端正正地说:“爹,家里人如今都被放出来了,不再被关押在家中。伯娘带着大哥大姐回了平南伯府,我和娘侍奉老太太,带着剩下的人去了俏姐的夫婿李货郎家。如今一家人暂且安好,衣食温饱也有着落,只是二哥病重,至今昏迷不醒,四弟与四妹也有病在身,需得请医吃药。另外,大哥大姐与我们分开时,身体也有些不适,尤其是大哥,还被桂珍打晕了,眼下不知如何,需得日后有机会,再找人打听去了。” 谢徽之猛地把哭声一收,扭头看向谢慕林:“二姐,你……”婶娘明明说过有些事可以隐瞒的…… 谢璞也怔怔地看着二女儿:“什么?真姐儿,你方才说什么来着?!”他脑中一片混乱,只抓住了最令他震惊的一句,“你说桂珍把你大哥打晕了?!” 谢慕林面无表情地回答:“是。我们一家人刚被放出来,平南伯府就遣人来接伯娘了。伯娘只带走了大哥、大姐与桂珍,其他人全都丢下了。她声称曹家女不能与有罪之人为伍,因此要与爹爹和离,带着一双亲生儿女大归。大姐一向听伯娘的话,当时就跟着走了。大哥不愿意,就被桂珍打晕了带走。三弟想要上前救大哥,还被平南伯府的人大力推倒在地。” 她抬眼看向谢璞:“昨夜,要不是娘从前的旧婢俏姐不忘恩义,让夫婿来接我们,只怕我们这一家子老弱妇孺,从老太太,到病重的兄弟姐妹们,全都要被迫流落街头,无家可归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五章 探监(中)(推荐加更)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璞的脸色很难看。女儿带来的消息令他大为震惊。 他昨日才见过曹家派来的人,当时没提什么和离的话,只让他安心而已。虽然那人也曾叮嘱他别乱说话,不要把亲戚往死里得罪了,但话里话外,还是有许诺,会替他照看家里人,让他不必担忧家中老弱安危的。 那人甚至还暗示了,说无论他这官司最后是什么结果,哪怕是被判有罪,平南伯府也有办法求得皇后与太子出手,让他平安脱身。即使他在这个过程中可能会受点罪,可最后的结果定然会是好的,曹家绝不会忘记他的功劳。 谢璞当时就觉得这些话很荒唐。他什么错都没有,根本不会被判有罪,哪里需要皇后与太子出手?而且,若他受点罪,就是对曹家有了功劳,那这功劳又是什么意思?总不能是保护王安贵吧? 王安贵一介贪官污吏,国之蛀虫,何德何能需要他谢璞这个正经科举出身的进士、人品清正的朝廷官员来保护他,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清名?曹家人有这样的想法,简直可笑!平南伯夫人娘家嫂子的兄弟,就这么尊贵了?可他谢璞难道就不是平南伯的亲妹夫?! 谢璞当时断然拒绝了曹家来人的建议。那人脸色难看地离开了,谢璞也没放在心上。他虽然也曾想过平南伯夫人会恼羞成怒,可有曹氏在,平南伯总不会为了讨好夫人的娘家亲戚,就对亲妹妹一家赶尽杀绝吧? 结果,女儿今日就告诉他,曹氏要和离! 平南伯竟然为了妻子娘家的姻亲,就让亲妹妹与丈夫和离! 他这是疯了么?还是愚蠢贪婪了这么多年后,终于无可救药地变成了白痴?! 谢璞咬着牙,挤出一句话:“你伯娘……是心甘情愿的么?!”他仍旧不敢相信妻子会翻脸无情。 然而谢慕林的答案却让他失望了:“是啊,非常乐意呢,她看起来很高兴。” 谢璞听得目瞪口呆。 谢慕林看着他的表情,继续火上浇油:“不仅如此,早在平南伯府派马车来接人之前,大理寺的大人们曾经把老太太、伯娘与我娘,还有大哥及琴姨娘分别传唤过去问话。据我娘说,伯娘亲口对大理寺的人指证爹有罪,贪了河工上的钱,她还说曾经看到过你跟一个叫李昌升的人通信,在信里提到贪钱的事。” 谢璞怔了一怔,皱起眉头:“李昌升?” 谢慕林继续说:“后来宛琴姨娘被传唤时,否认了爹贪污的说法,还为你说了许多好话。她还说伯娘是受了钱妈妈的哄骗,误会爹了,才会说那些气话,并不是在指证爹。为了这个,大理寺的大人们把钱妈妈扣下了,伯娘一回到南屋,就生气地打了琴姨娘一个耳光,昨儿离开时,也没带上她。” 谢璞愣愣地看着女儿,仿佛没反应过来。 谢徽之倒是先有了反应:“咦?太太打过琴姨娘耳光么?可我昨儿见到太太对琴姨娘挺和气的呀,还说怕平南伯为难她,让她留在我们家更好。” 谢璞忙看向女儿。 谢慕林点头:“是有这么一件事。琴姨娘挨打之后,就向伯娘解释,她说那些话都是为了保护伯娘。因为之前有人给她传消息,指大理寺的人在我们家搜出了一个账本,记载的都是历年伯娘从谢家拿走的银子。琴姨娘觉得,有了这个账本,爹就有望洗清自己罪名了,便把话传给了钱妈妈,让她禀报伯娘。可钱妈妈没放在心上,瞒下了此事,让伯娘在不知情之下,向大理寺的大人们说了不该说的话。等到爹被无罪释放之后,伯娘定会很尴尬的。琴姨娘拿钱妈妈给她做了挡箭牌,是为了她的名声着想。伯娘听后,便知道琴姨娘还很忠心,只是钱妈妈被大理寺扣下,平南伯夫妇定会恼怒,万一迁怒琴姨娘就不好了,所以伯娘才让琴姨娘留在我们家。” 谢徽之长吁一口气:“原来如此。我不知道这些事。”当时他与兄弟们一起被关押在别的屋子里,并未亲眼见到曹氏与宛琴的交谈。 谢璞的脸色却更加难看了。 不过是一本账本,不告诉曹氏,曹氏就在大理寺的人面前说错话了——所谓说错话,是指她指证丈夫有罪这件事吧?这也就意味着,曹氏早有意在大理寺的人面前诬告丈夫,而平南伯夫妇是知情人。曹氏兄妹早就约定好了,先前打发人来叫他安心,不过是哄骗而已! 宛琴因为知道账本的存在会令情况发生变化,对曹氏不利,临时改了口,却破坏了曹家兄妹和盘算,因此才会挨那一耳光。 谢璞忍不住冷笑了几声。他为了息事宁人,十六年来花了过百万两银子,却只是喂饱了几只白眼狼! 谢慕林留意着父亲的表情,见他还知道气愤,心里倒还安心了些。只要谢璞不会因为害怕曹家权势而选择退缩就好。 她又转头去看了萧瑞一眼,见萧瑞若有所思的模样,嘴角不由得翘了一翘。 她从意识到这位萧二少爷的身份开始,就在盘算着利用对方了。 曹萧两家的复杂关系,或许能给谢璞带来些许助力——关于曹家人的丑闻,萧家真的会不感兴趣吗? 谢徽之不知道自家二姐的盘算,正气愤地对谢璞说:“父亲!曹家太过分了!太太这根本就不是怕受您连累,才跟您划清界限的,她分明就是在帮外人陷害您!您可千万不能顺了他们的意!” 谢璞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一些:“真姐儿,你母亲在哪里?怎么没来?是不是你二哥病得重了,她要留在家里照顾?我有事要跟她商量,你回去后,让她想法子来一趟吧。”正事他还是需要找个可靠的人商量的。长子不在,次子病重,母亲无法依靠,他除了文氏,也没别的选择了。 谢慕林回答说:“娘今日也来了,不过在牢狱外叫大理寺的卢右卿请走了,说是昨日审问时,有些东西没问清楚,今日要再补上。所以,娘才把东西交给我和三弟,给你送来。”她把带来的包袱与被褥尽力塞进栅栏中,栅栏空隙太窄,就把东西拆了塞。 谢璞有些哭笑不得地接手东西,无奈地说:“辛苦了。你们出去后,跟你娘说一声,让她进来一趟吧。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她商量。”他加重了最后一句话的语气。 谢徽之顺从地应下了,谢慕林却说:“在娘来之前,有一件事,是其他人包括娘在内都不知道的,女儿要告知爹爹。您听完之后,可能会很生气,但希望您能尽量保持冷静,想出对策。” 谢璞转身将衣物被褥搬到木板床上,有些漫不经心地问:“是什么事?” “我知道伯娘为什么要害您,就连平南伯府要害您的原因,我也知道。”谢慕林对上谢璞愕然的目光,翘了翘嘴角,“伯娘急着要把您害死了,好改嫁给一位方闻山将军。平南伯也急切想要舍弃一个知府妹夫,想要一位禁军统领妹夫呢。爹,您听说过伯娘的这位青梅竹马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六章 探监(下)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慕林借口深夜无意中听到了曹氏与方闻山私会时的对话,将她知道的情报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当中,她只隐瞒了一件事,就是那封被伪造来陷害谢璞的信,正在她手上。 那封信在未能证实真伪的情况下,对谢璞太不利了。毕竟笔迹是他的,印也是他的。万一被大理寺当成是真正的证据怎么办?所以她只说有这么一封信的存在,甚至不隐瞒谢映容的种种古怪行劲,却没把信的具体内容说出来。 当然,她也有添油加醋,给曹氏与方闻山私会时的交谈内容进行了一点扩充,将从谢映容和大金姨娘那边得来的消息也加了一点进去。反正当时在场的另外三个当事人都不可能反驳她的话,任何否认都会被视作狡辩,他们能奈她何? 最后,谢慕林还再添了一把火:“伯娘还曾经不耐烦地对那位方将军说,既然搜不到信,不如叫人再伪造一封就是了,省得把她继续拖在谢家,吃不好睡不好,还有可能生病。方将军说那是不可能的,一来,当时在信上用的是爹的真印,这真印已经被官府查收了,没法再用;二来,伪造那封信的是一位极擅长模仿他人笔迹的高手,平南伯他们利用这人伪造了许多东西,害爹的这封信不过是顺带而已,但因为事关重大,怕消息走漏后,会带来大祸,所以他们早早就把那位高手杀了灭口。如今匆忙之下,再也没法找到个同样能干的人来伪造另一封信了,所以,他们必须找到原来的那一封。” 谢慕林看向谢璞,生怕他震惊之下,会错过重点,便着重点明:“也不知道他们都叫那人伪造了谁的笔迹,做出多少害人的文信件来。爹您兴许只是他们头一个目标而已,他们能为了几封信杀人灭口,后头还不知有多少见不得人的阴谋。爹一定要谨慎对待,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诉大理寺,告诉皇上,不要有任何隐瞒,更不要有什么顾虑,把不该由自己承担的责任承担下来。还请爹爹牢记,您有老母亲,有妻子儿女,家中还有无数产业营生,在您庇荫下有无数人需得依仗您活命糊口。哪怕是为了这几百上千条人命,您也不能犯糊涂!” 谢璞本来已经失去了表情的脸庞上,重新又有了生气。他红着眼圈,含泪看着自己的一双儿女,郑重道:“好孩子,你说得对!” 他抬手擦去眼泪,捂住了自己的脸:“我已错了十六年……是时候拨乱反正了。”连曹氏一介妇人都能下狠心断绝孽缘,他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若是不放心长子长女,曹氏虎毒不食子,而她一旦身陷困境,不是还有自己这个父亲么? 谢显之,谢映慧,他们都是姓谢的,完全可以跟曹家划清界线! 谢慕林能掌握的信息有限,谢璞却不同。在听完女儿的叙述之后,虽然心头依然震惊,他却已经迅速察觉到了自己案情的转机。 别看他好象即将要与曹皇后、当朝太子以及承恩侯府曹家一系对立,仿佛蝼蚁妄想天开要去挑战大象,事实上,平南伯府与曹氏、方闻山,并不等同于曹皇后、太子与承恩侯府。 做了曹家十六年的女婿,他清楚曹家两个嫡支之间微妙复杂的关系。平南伯这回的阴谋,只怕是自作主张的,未必得到嫡长一脉的同意。只要曹皇后与太子不出手偏帮平南伯与曹氏,后者就不可能只手遮天。 而曹皇后与太子倘若真的要出手偏帮,谢璞也相信自己并非死路一条了。帝后失和多年,皇帝对曹皇后与曹家的观感,可不那么美妙…… 谢璞与皇帝本是连襟的关系,但之前从未得到过皇帝的另眼相看。倒是去岁他因政绩卓著而回京述职时,皇帝发现他不肯听从曹家号令,不愿为曹家党羽,便龙颜大悦,亲口说出了要提拔他、重用他的话。这回他被王安贵诬告,皇帝之所以会大怒,多半也是因为误会了他受曹家指使,贪污河工银子以肥曹家的关系吧?倘若他能证明自己的清白,不但主动与曹家划清界限,还光明正大地打曹家的脸,皇帝就算不能公然表现出支持的态度,也会觉得喜闻乐见吧? 其实,若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谢璞是不想掺和帝后之争、夺嫡之战的。毕竟皇后只是不讨皇帝喜欢,平日里行事也没什么失德之处,太子更是性情温和,饱受赞誉。若为私情而导致后位、储位不稳,引起朝局动荡,这不符合士大夫的行为准则。 然而,就象女儿谢映真说的那样,有那么多人都倚仗着他活命糊口,他自己死了不要紧,却不能把那么多条人命都牵连进去,更不能坐视奸臣颠倒黑白,残害忠良。必要时,他也只能争一争了! 谢璞再擦了一把脸,冷静下来,想了一想,便对一双儿女道:“事情我都已经清楚了,你们放心,我自有打算,不会叫曹家称心如意的。只是你们还小,不好掺和进来,就不要多问了。你们回去后,好生照料家里人,孝敬祖母,为兄弟姐妹们治好病,安抚母亲、姨娘们,等待我的消息。若是有法子,就每隔两日来探我一回。曹家那边若跟你们说什么话,哄你们去做什么事,你们别听他们的,来见我时,把消息告知我就好,我会告诉你们该怎么做。若有机会,就把你们大哥接回来。至于你们大姐……” 他顿了一顿:“看她本人的意愿吧。倘若她更喜欢待在曹家,我也不会阻拦她。她自小跟着母亲长大,心里本就更亲近曹家,即便回到谢家来,也不会跟我们一条心的。” 谢璞对于曹氏所出的一双儿女的性情与想法,其实是有一定了解的,并不强求。 谢慕林与谢徽之答应下来。谢徽之又小声问:“父亲可认得什么可靠的亲朋好友,我们能求他帮忙的?就算我们乖乖在家里等消息,也要有消息可等呀。曹家翻脸了,我们都不知道该找谁打听去。先前婶娘提了一位温大人,可老太太不情不愿地……” 谢璞怔了怔。 谢慕林点头:“是一位温绪友大人。娘说他是同乡,老太太一听就不肯了。娘劝她,眼下救爹出来要紧,顾不得这许多了,但老太太仍旧不情不愿。” 谢璞闭了闭眼,对于自个儿母亲的糊涂程度,已经不抱希望了。 谢慕林则继续说:“其实不但是打听消息的地方,若有人能资助我们一点银子,那就更好了。我们几乎是净身出户的,虽然眼下寄居在俏姐家,衣食都有保证,但俏姐家里也不富裕,他们一家每个月只有几两银子的收入,这两日却已为我们花了几十两了。接下来还要给二哥看大夫吃药,老太太也不知会提什么要求。我们总不能害得俏姐一家精穷了吧?” 谢璞叹了口气,头痛地揉起额角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七章 旁听(推荐加更)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大概谢璞也很清楚自家老娘有多不靠谱,对于谢慕林的请求,他没怎么犹豫,就提供了一个选择。 南城贡院西街南,一个叫“昆记”的文房铺子,老板叫谢谨昆,二十出头。 谢慕林一听这名字,就觉得耳熟。这跟谢谨之不是只有一字之差吗? 她有些诧异地看向谢璞。谢璞冲她点了点头:“这位是我们谢家的族人,宗房子弟,你当叫一声三堂哥。有什么难处,只管跟他说就行。他为人稳重可靠,无论是打探消息,还是在外奔走打点,都可以请他出面。只是这事别让你们祖母知道。她不知道老家有族人在京城,若听说了此事,多半要拦着不许你们去见他的。” 谢慕林恍然。 族人。对了,谢家还有族人! 谢徽之在旁有些惴惴不安:“父亲,我从没听说过这位三堂兄,也没与他有过来往,这贸贸然找上门去……还是问他要银子,请他帮忙办事,他能愿意么?万一他见我们家落了难,不想搭理……” 谢璞微微一笑:“不会的。我们谢家族人都很正直,不是那等无情无义的小人。” 就算他这么说,谢徽之心中的不安也不会有所减少。没别的原因,他对家族的了解太少了。谢老太太从来不提族人,也不许别人提起老家的事。有人听说他们家祖籍湖阴,特地跑来套近乎拉关系,还差点儿被谢老太太赶跑了呢。至于曹氏,更是连湖阴老家都没去过。全家上下,除了谢璞母子,大约也就只有文氏知道族里的事了吧? 大金姨娘从前私底下嘀咕太太们的闲话时,就曾说过,文氏是在族人见证下,与谢璞成亲的,谢老太太根本就没同意,也没出席婚礼。但因为文氏名义上是隔房的侄媳,另有婆婆,所以谢老太太对此也无计可施,只能暗地里生闷气。 这分明就是跟族人闹翻了的意思!就算谢璞与族人私下还有联络,在谢璞遇到这么严重的祸事时,族人真的会愿意冒着得罪权贵的风险,伸出援手么? 谢徽之心里没底,谢慕林却已迅速有了一个想法:“爹,既然族里还愿意管我们,能不能给族里写封信,让他们请一位长辈来京城,代替我们出面做事?我们家如今只有老弱妇孺,办事太不方便了。若有人能替我们出面,不但可以打探消息和打点事务,一旦平南伯府借着伯娘的名义,对我们提了什么要求,我们也有人可以出面应对。再者,大哥在平南伯府,万一曹家的人借大哥的名义做点什么不好的事,我们总得有人压制住他们呀?” 谢谨昆固然可以帮上忙,但听名字就知道他与谢谨之应是同辈,辈份太小了,身份不够。 谢显之是谢璞长子,平南伯府与曹氏有可能借着他的名义,做出对谢家人不利的事。而年岁地位在谢显之之下的谢谨之,即使没生病也没办法把人挡回去。平辈却血缘比较远的谢谨昆,也不见得能压得住场。这是其一。 其二,谢老太太糊涂又自私,分不清事情轻重,又很容易被人哄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曹家哄去坑儿子——在婚姻上,她就已经坑过儿子一回了。为了阻止她犯浑,谢慕林希望族里能派出一位辈份高些、人又精明厉害些,能压制得住谢老太太的代表来,好歹别让谢老太太拖后腿,坏了谢璞自救的计划才好。 谢慕林隐晦地解释了自己的想法,谢璞听得又是一呆,随即苦笑:“成,你把这事告诉你三堂哥,他自会给族里写信。倘若事情顺利,半个月就该有回音了。” 湖阴县就在太湖南面,快马送信,一来一回,半个月足够了,哪怕族里收到信后派人到京城,最多也不会超过一个月。虽说谢璞觉得自己一个月后怎么也能出去了,但母亲那边,确实需要有人震慑一番。他这个做儿子的不好出面,族里却没那么多顾虑。以往他们不开口,不过是怕他难做而已。 谢璞又叹了口气,转眼看向二女儿,感叹道:“真姐儿,你如今真的懂事多了,人也越发稳重。若是在三日之前,我根本想象不到,自己乖巧腼腆的女儿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即使全家面临困境,也依旧能保持冷静,不慌不忙,静思对策。你这样很好。不过,这也是因为爹爹让你受委屈了,否则,你根本不需要操心这些。爹爹对不住你娘、你哥哥和你,你心里会埋怨爹爹么?” 谢慕林扯了扯嘴角。她能埋怨便宜爹什么?埋怨他当年娶错了人,又纵容大了曹家的胃口吗?不过谢映真对亲爹是全心孺慕的,她当然也不好OOC了,唯有微笑着表示:“这怎会是爹爹的错?这都是那些小人在作祟!爹爹不要多想,只要努力证明自己的清白,早日脱罪就好。我们所有人都还等着爹爹带我们回家呢。” 谢璞又忍不住红了眼圈:“你放心。爹爹一定会带你们回家的!” 在旁安静聆听多时的萧瑞忽然间咳了两声,引得所有人都朝他看去,他却只是微微一笑:“时间差不多了,谢知府还有什么话要跟家里人交代,就尽快说吧。一会儿就到巡视时间了,你的儿女得在那之前离开。” 谢璞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萧二少爷,你方才,什么都听到了吧?” 谢慕林忍不住看向便宜父亲,猜想他与自己打的是同样的主意。 萧瑞微笑着说:“我一个小辈,又能做什么?谢知府放心。” 小辈至少能传话呀! 谢慕林猜测着萧瑞言下之意,谢璞却抓紧最后的时间嘱咐女儿:“方才这些话,你们出去后,别再告诉旁人了,连你娘也别说,更不要让宛琴知晓。大人的事,自有大人解决。等你们三堂哥来见我,我自会与他商量应对之法。你们安心在家里侍奉老太太,照看生病的手足,旁的一概不必操心。” 谢慕林无语,见谢徽之答应,也只好跟着点头。 探监时间结束了,萧瑞要带谢家姐弟离开。 谢徽之忍不住又要哭,谢璞便道:“你是大孩子了,兄长们无法出面主事,你就该站出来支应门庭才是,哭哭啼啼的做什么?你要听你婶娘与兄姐的话,不要再任性胡闹了。” 谢徽之哽咽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一边掉泪,一边不停点头,还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回头看父亲,依依不舍。 等转过拐角,看不见父亲的脸了,他才安静下来,一回身,却冷不丁看见有个人站在阴影处,吓了他一跳。仔细一瞧,那人穿着一身全黑的曳撒,却非官服,神情冷肃,沉默不语。谢徽之心中畏惧,缩了缩脖子,胡乱抹了一把脸,向那官员鞠了一躬,便迅速跟上萧瑞与二姐走了。 出了监牢,他忍不住小声问谢慕林:“那位大人是谁呀?怎么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可把我吓了一大跳!” 谢慕林瞥了他一眼,翘起了嘴角:“管他是谁?只要是旁听者就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八章 提醒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慕林的话虽然有些隐晦,但谢徽之也不是傻瓜。他迅速就领会到了自家二姐的言下之意,记起谢慕林之前告话父亲谢璞的那些秘闻,嘴便不由得咧开来。 谢慕林给他使了个眼色,他立刻会意地捂住了嘴,虽然还是忍不住想要偷笑,但已经努力在掩饰了。 如今大理寺的官员知道谢璞是被曹氏和平南伯府陷害的,原因是为了改嫁他人,那谢璞身上的罪名完全就是子虚乌有了嘛。看来父亲洗清冤情的日子不远了。到时候曹家人不知道会是什么嘴脸?要是事情传开来,曹氏的名声一定很好听吧?到时候看她还怎么有脸装出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对着他们兄妹几个摆嫡母的架子! 谢徽之哼哼两声,回头看见萧瑞,想起对方的出身,又忍不住笑道:“萧二少爷,你方才听到的那些话,可别随便告诉人哦。关系到我们太太的名声,曹家的清名,那些事可不能乱传呢!”所以你们萧家就赶紧把传言散布开去吧,我们谢家一点都不在乎的。曹氏名声坏了,我老子也好尽早休妻呀! 萧瑞看了谢徽之一眼,脸上淡淡的,没说话。 谢慕林忙暗暗扯了谢徽之的袖口一下,示意他不要多嘴。有些事,大家心里有数就行了,何必说出口?聪明人还用得着提醒吗? 谢徽之嘻嘻笑了两声,闭上了嘴,整个人却放松下来。他的未来似乎已经不再黑暗了,光明的前程就摆在眼前! 谢慕林见他好象有些飘了,心里倒生出了几分忧虑。她把谢徽之扯到墙角处,压低声音正色说:“爹的案子固然是有了转机,但你也不能太过掉以轻心了。万一露出什么破绽,叫曹家的人发现了,你觉得他们会不会坏爹的事?曹家有权有势,他们若真要置爹于死地,就算爹有再多的证据证明自己无辜,也未必有用。所以,我们眼下还不能松口气,需得仔细留意局势发展才行。爹虽然不指望我们能帮上他的忙,但我们也不能拖他后腿吧?因为我们年纪小,看起来好象很好哄骗的样子,曹家人说不定要从我们这里入手,做些对爹不利的事。我会小心谨慎,你呢?会得意忘形,轻易上他们的当吗?” 谢徽之忙道:“当然不会!我又不是傻子!”仔细想想二姐的话,他也觉得自己是放松得太早了。曹家背后可是有皇后,有太子的!承恩侯府也不是谢家这样的门第能对付的。父亲谢璞能不能脱罪,还得看大理寺的官员能不能公正断案,宫里那位九五至尊又会不会为了皇后与太子徇私。万一皇帝心里是偏着老婆儿子的,那就算大理寺的人再公正,父亲的小命也未必能保住! 谢徽之叹了口气,低头说:“二姐提醒得是,我一定会小心行事,绝不与曹家的人再有往来,自然就不会上他们的当了。” “天真!”谢慕林不以为然,“他们用不着亲自对付你,只需要指使外人来接近你就行了。你以前的那些朋友,能保证个个都可靠吗?你出门在外遇到的人,能担保里头没有曹家的走狗吗?这不是光靠逃避就能躲开的,你需得自己行事谨慎才行。反正你记住,方才在牢里听到的话,谁问你都不能说。爹叫我们别再告诉其他人,我们就都要牢记这一点。” 谢徽之连连点头:“放心。我刚才什么话都没听见,一出门就都忘光了!” 谢慕林对他的乖巧还算满意:“反正你只要记住,爹好,我们做儿女的就好;爹若是被抄家流放,我们绝不会有好下场。哪怕是为了我们自己的将来,为了日后不会再受饥寒贫苦,这一场战争,我们都绝不能输!” 谢徽之重重点头:“我知道。这就象是在打仗,战胜了,我们就有好日子过了,比从前过得更好;但如果战败……说不定就连性命都丢了。我们不是大哥大姐,没有曹家血统,以曹家的心狠手辣,绝不会轻饶我们的!” 谢慕林见他明白了事情的轻重,总算安下心来。 其实这个三弟人不蠢,就是从小没有好生教养,行事总带着些纨绔子弟的冲动和轻浮,很容易被人哄骗。如今,他能变得懂事起来,对谢家这群老弱妇孺而言,也算是个助力吧。 萧瑞一直站在十步以外,看着谢家姐弟交谈,隐约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他心里有些诧异,忍不住多看了谢家次女几眼。 以往他从未在外头听说过谢家这位二姑娘的名声,只知道谢家大姑娘如何美貌聪慧,谢家三姑娘、四姑娘如何年少多才,还以为谢家剩下的女儿很平庸,不值一提。如今想来,谢家那几位有名气的姑娘,那名气都透着几分虚假,多半是外人看在曹氏面上,故意传诵的,以此赞美曹氏之贤。 倒是这位名不见经传的谢二姑娘,既冷静,又聪慧,还十分沉得住气,考虑事情也很周全,远胜他所知道的谢家其他三位姑娘。以她的年纪来说,着实难得。 看来,哪怕曹氏与方闻山的丑事少为人之,曹氏的贤名也名不副实得很。否则,谢家其他姑娘都在外薄有名声,怎的就偏偏这位真正聪慧能支撑家门的千金,不为人知呢? 萧瑞沉吟,瞥见丁三哥带着文氏从后堂出来了,便退后几步,避到了一旁。 谢慕林见着文氏,忙迎了上去:“娘,我们已经见过爹了。爹一切安好,没有生病,也没有在牢里受过什么苦。衣裳、药和被褥都给了他,他还交代了我们许多话,一会儿我就细细讲给你听。” 文氏闻言也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说着便有些踌躇,她也想见丈夫一面的,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探监了。 那丁三哥则道:“我们卢大人方才交代太太的事,太太记得要尽快弄清楚,报上来才好。谢大人那里,太太还是改日再去探望吧。反正少爷小姐已经见过人,确认谢大人无事了,不是么?一会儿大人们就该来巡视监牢了,若是撞见了太太与小姐,反而不好。若是太太担心谢大人还有话要嘱咐,回头我下了差,便打发人去找你们就是。我已经知道你们是王兄弟的朋友了,不会骗你们的。” 文氏闻言,顿时露出了感激之色,连连道谢:“多谢丁三爷了。那就一切拜托了!我们老爷但有口信,丁三爷只管打发人传过来。我们就住在李货郎家里。一任辛苦钱茶水钱,我们都不会亏待了丁三爷和你朋友的!” 丁三哥哈哈笑道:“好说。好说。” 他见李货郎不在,问了前堂那差役一声,得知李货郎被遣到门外去等候了,便告诉文氏母子三人,还亲自领路带他们出去,将人交到李货郎手里,又把可以帮忙传口信的话再说了一遍,得了李货郎五钱银子的额外好处,方才把人送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四十九章 讨论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卢复之惊愕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问来人:“你说什么?!” 坐在正位上的大理寺正卿左肇知,却已忍不住露出笑来:“竟有这样的事?那可真真出乎人意料之外了。” 他转头看向卢复之,“你故意把文氏扣住,企图堵塞谢璞的消息来源,好让他继续为曹家所骗,落入曹家陷阱中,再借机顺藤摸瓜,查出曹家的隐秘。这算盘本来打得挺响,可惜叫一个探监的小孩子坏了你的盘算。谁叫你轻视孩子呢?如今吃鳖了吧?谢璞不是蠢人,当心他猜到你的用意,回头抱怨你!” 卢复之不以为然地说:“我想让他上曹家的当,也不过是为了叫上头知道他着实无辜,完全就是被利用哄骗了而已,并非与曹家早有勾结。我这是为了他好。他日后脱罪了,感激我还来不及,又怎会抱怨我?” 他驳了上司几句,便忍不住再问堂前站着那人:“姓蒋的,你再跟我说一遍,那谢璞与文氏之女在牢里都跟谢璞说了什么来着?曹氏与方闻山有染?!那什么李昌升的信,是平南伯与方闻山伪造出来陷害谢璞的?!” “蒋兄”面无表情地走到他对面的交椅前落座,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那身黑曳撒下摆的衣褶,方才不紧不慢地道:“相关供词,我已命人记录在案,是真是假,回头命人一查便知。卢少卿耳朵不好,回头还是找个大夫看一看吧,该吃药就吃药,别讳疾忌医才是。” “好你个蒋孝荃!你这是故意寒碜我呢?!”卢复之气得满脸涨红,“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不过是为了方便才问你一回。至不济,也可以去问谢璞!你不肯说就算了,可以叫我去找案卷看,你犯得着恶心人么?! 蒋孝荃不理会他,只转头看向左肇知:“正卿大人,此事我需得尽快上报皇上。谢璞那里,也请大人尽快安排审讯之事。谢璞见过儿女之后,心中清楚了事实真相,心潮涌动,眼下正是审问的好时机。大人还当把所有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之处,都问个明白,也好解皇上心头疑惑。” 左肇知收了笑容,郑重回答:“蒋千户请放心。本官一旦审出结果,会立刻将供词送往锦衣卫衙门,由蒋千户转呈皇上御览。” 蒋孝荃点了点头,这方转头看向卢复之:“曹氏所言那封信,至今不曾见到影子,到底是大理寺的人无能,迟迟未能从谢宅搜得,还是早让谢璞三女销毁了?此事还望卢少卿尽快查清。无论这封信是真是假,总要见到信本身,才能断定。再者,这信若是真的,谢璞与李昌升之间到底有何干系,还得查问清楚;这信若是假的,那伪造信之人又是谁?总共伪造了多少封信,当中的内容又是什么?眼下藏在何处?曹家人欲借用这些假信,对何人下手?所有的这些疑问,都需得查个清楚明白,上报皇上才行。” 卢复之撇撇嘴:“知道了。这些事你不说,我也会做,用得着你啰嗦么?” 蒋孝荃用怀疑的目光看了他几眼,把人给看毛了,方才移开视线。 卢复之被他这么一激,立刻就立下了军令状:“你放心,我定能把此案查个水落石出!若我果真无能,叫曹家人蒙蔽,查不出结果,没法给出让皇上满意的答案,我就辞官!我说到做到!” 蒋孝荃仍旧是面无表情:“祝君顺利。” 卢复之看到他这副轻描淡写的模样,更生气了,立刻就收拾面前的卷宗起身:“我这就去牢里见谢璞!他那平妻文氏才说了许多谢家账上的细节,待我寻谢璞核实一番,再对比你们锦衣卫的卷宗,便能摸到平南伯府收到银子后,用在何处的痕迹。这天下又不是只有你姓蒋的一个人能查案子,我也不输你!” 他气冲冲地抱着案卷走了,蒋孝荃却还是那副平静的模样,甚至还不紧不慢地端起茶碗,啜了一口茶水。 左肇知好笑的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缓言道:“复之聪明能干,只是性情直率些。镇抚使与他相识多年,交情也深,明知道他是这么个脾气,何苦总是把他气得直跳脚?” 蒋孝荃淡淡地说:“左大人此言差矣。蒋某任职锦衣卫镇抚使,只向皇上效忠,从不与百官结交,谈何与卢少卿交情深?卢少卿方才一时失态,蒋某不过是有话直说罢了,并非刻意气什么人。” 左肇知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只与蒋孝荃继续讨论谢璞此案。不过蒋孝荃所代表的锦衣卫虽然插手此案的时间很短,却已经查出些大理寺没查到的消息了,令左肇知颇为吃惊。 原来那曹氏口中与谢璞通信的李昌升,不但依附河东河道总督林东南多年,更是后者麾下的理账能手,有权插手河东河道衙门的钱粮事务。不过,除了他留下的遗外,眼下并没有其他证据能证明,他参与了河工银子贪污案,平日里手脚也还算干净,因此曾颇受林东南信任。 他与谢璞相识,已是多年前的事了,认真查起来,竟与谢璞是府试与院试的同榜。以李昌升当时的年纪,不满十八岁就成了秀才,可以说是天赋出众了。只是在那之后,他参加几次乡试都一再落榜,从此泯然众人,与一路顺利考中举人、进士的谢璞相比,可谓天差地别。 有同时认识谢璞与李昌升的官员透露,这两人在县试之后结识,在府试时就已经是好友了。谢璞不但为家道中落的李昌升支付食宿花销,还把他引荐给了自己的二伯父,致仕翰林谢泽川,求谢泽川指点李昌升的功课文章,助其顺利通过了院试。 只是好景不长,院试过后不久,两人便交恶了。谢泽川为李昌升写了荐,荐他到衡州的石鼓院读。荐乃是谢璞亲自送去的,却被李昌升当众撕毁,公然声称不需要依仗谢家,也能凭自己考中举人、进士,不愿受嗟来之食。据说他当时还想骂得更多,谢璞忍不住,一拳把人打晕了,才让他住了嘴。 李昌升离开湖阴县时,听说颇为狼狈,当地的士人都认为他恩将仇报,不识好歹。还有人从他家亲友处听闻,几年后他屡试不第,就声称是谢家收买考官,故意妨碍他的前程。然而当时谢泽川已经病逝,谢璞又在偏远之地做县令,哪儿能碍得着他?他不过是才学不足罢了,却不知反省己身,只知道怨天尤人…… 李昌升后来下落不明,再听到他的消息时,他已是林东南身边的慕僚了。虽然称不上心腹,却因为有一手理账的好本事,在林东南手下也算受重用,只是不太显眼罢了。此番他忽然留下遗,畏罪自尽,牵连林东南,就连林家也措手不及。 谢璞既与他交恶,就不可能与他合谋贪污河工银子。只是,若信的内容乃是曹家捏造,他们又是怎么知道谢璞与李昌升彼此相识的呢?若谢璞清白无辜,那李昌升又是否有罪? 左肇知与蒋孝荃对望一眼,觉得此案的疑团一重接一重,他们要查的地方还多着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十章 哄骗 正当左、蒋二位在为案情纠结之际,卢复之忽然回来了。 他手里还抱着之前带走的卷宗,脸上带着几分奇异的兴奋,顾不上之前与蒋孝荃的龃龉,双眼发亮地说:“平南侯府……还有曹氏,派人来骗谢璞了!” 左、蒋二人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左肇知忍不住问:“果真?来人是如何骗他的?”就连一向板着脸的蒋孝荃,也挑起了一边眉毛,露出感兴趣的表情来。 卢复之兴冲冲地把手里的卷宗往旁边的桌子一放,答道:“也不知是曹氏想出来的那些骗人的话,亦或是另有能人帮她起草的底稿。若非我早从谢璞次女处,听说了事情的真相,只怕也要信了。而谢璞虽然早知道实情,但看他听那些话时的表情,只怕也不是没有犹豫过的。曹家真真是心黑手辣,别说是女婿了,就连亲外甥,都不放过哪!” 原来平南伯府刚刚来了一辆马车,载了一男一女。男的是先前已经来过一回的平南伯亲信管事,女的却是曹氏身边侍候的大丫头桂珍。 桂珍先去探望了钱妈妈。虽然卢复之先前曾有过明令,不许任何人在得到大理寺官员允许之前,探视钱妈妈,但平南伯府显然神通广大,得到了许可,顺利入内了,就连本该一路陪同入内的差役,也停留在离入口不远处等候,不曾跟到牢房前。因此,没人知道桂珍具体跟钱妈妈说了些什么。 卢复之只能让人从附近另一处牢房的女犯口中,打探到桂珍说了些让钱妈妈安心等候好消息,主家会照看好她的家人,也一定会救她出来的,此番她受的罪,主家日后也会厚赏补偿,诸如此类的话。 叮嘱完钱妈妈后,桂珍方才与另一人会合,转道去见了谢璞。从这个先后顺序来看,平南伯府似乎更重视钱妈妈一些呢。 到了谢璞面前,桂珍又是另一副嘴脸了。 她先是在男主人面前痛哭流涕,表示谢璞此案十分麻烦,主母曹氏为此担心得生了病,多么忧心,彻夜难眠,云云。接着,她就开始骗人了。 桂珍形容这桩案子,不是王安贵攀扯陷害谢璞,而是某些心怀叵测之人故意传出来的流言,事实上王安贵并非真心撒谎害人,只是为了自救,被逼改供词而已。至于那在背后算计之人,自然就是林家了。河东河道衙门总督林东南,也就是李昌升的东主,正是这桩案子的主谋。 林家的林昭仪入宫多年,一直很得皇帝宠爱,却被曹皇后压制,至今只是一个昭仪,就连后入宫的萧贵妃,位份都早早超过了她。林昭仪与林家早对曹家与太子大为不满。如今林昭仪所出的二皇子满了十四岁,勇武过人,生得又极象皇帝,极得圣宠。林昭仪与林家上下,认为他极有希望取代不得皇帝喜欢的太子,成为新储君。因此,为了打击曹家,剪除太子羽翼,他们便想出了毒计,对曹家下手了。 王安贵案发,只是巧合,林家却趁机把火烧到了曹家头上,生怕王家与曹家姻亲关系不够密切,还牵连上了曹家正经的女婿谢璞。 恰好河东河道总督林东南发现手下的幕僚李昌升与谢璞相识多年,有书信往来,疑心李昌升是曹家安插的内奸,便索性把李昌升弄死了,伪造出一封遗书,陷害谢璞。其实谢璞对他们来说,只是个棋子,林家真正的目的,是要把太子牵扯进河工银子贪腐案中去,污其名声。那些被贪污的河工银子,固然有一部分是让王安贵等贪官污吏吞没了,其实大部分是叫林东南藏匿起来了,为的就是陷害曹家庇护的官员! 只不过,在这个过程中,林东南没提防李昌升留下了一些对他们不利的证据,还叫人发现了,因此陷入了不妙的处境中。但为了脱罪,他们更不可能放过谢璞了,一定要把曹家的罪名钉死了,方才能洗清自身的嫌疑。 大约是因为林家太过疯狂,而林昭仪与二皇子在皇帝面前,又太受宠的关系,曹家即使有曹皇后与太子为援,也不能轻轻松松把谢璞救出来。曹家嫡支两房素来关系不佳,曹皇后也不太看得上同父异母的妹妹曹氏,便想袖手不管,拿谢璞做个挡箭牌,让案子在他这里终结掉,省得牵连承恩侯府,再进一步牵扯上她与太子。 如今宫里与承恩侯府都已表明了不会帮忙的意思,平南伯府再想救人,也头痛得很。那位平南伯的亲信管事代表主人,向谢璞表达了平南伯救人的决心,但同时也坦言,要谢璞做好最坏的打算。平南伯会尽力保住他的性命,但不敢打包票。 桂珍帮着劝说谢璞:“太太哭得眼睛都肿了,还长跪在地,求伯爷救老爷,无奈伯爷也是有心无力,只能说尽人事,听天命了。太太让奴婢转告老爷一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那林家此番恶贯满盈,再想逃脱罪责,侯爷与伯爷也不会放过的。老爷这里也尽一份力,把林东南拉下马来,林家大伤元气,往后想要再给皇后娘娘与太子殿下添乱,就没那么容易了。等到太子储位稳固,日后还怕没有替老爷洗刷冤情的一天?等到那日,皇后娘娘与太子殿下面前再无阻碍,定然不会再叫老爷受委屈!” 桂珍巧舌如簧,表示曹家为难的同时,又含糊地暗示谢璞还有希望保命,还暗示谢璞伪造供词,控告林东南,以为将来打算。倘若谢璞不是早从女儿谢映真处知道自己落入如今处境,乃是曹氏与平南伯府合谋所害,说不定真要信了她。哪怕明知道自己对林东南涉案一事毫不知情,也要倒打对方一耙,报复那所谓的“罪魁祸首”林家。 谢璞当时就惊出了一身冷汗,面色惨白。不过他这个状态却令桂珍与平南伯府管事确信,自己把谢璞忽悠住了。 桂珍还向谢璞提议,趁着眼下时机还来得及,先把家中的产业转移一部分,免得林家狠手之下,谢家连人带财都保不住,要一家老小流落街头。 曹氏已经与平南伯府说好了,还去求过曹皇后恩典,曹皇后答应保住曹氏所出一双儿女的性命与清白身份,只是曹氏需要先假装与谢璞和离,带儿女大归。到时候两个孩子便可以不受父亲牵连,谢家也保住了一条根。其余老弱妇孺,林家想必也不会放在心上。 为了说动曹皇后,曹氏答应献出一半家产,剩下的一半,便交到她一双儿女手上。谢显之一向是个孝顺懂事的孩子,手里有了财物产业,自然也会奉养祖母与弟妹们,就连二房文氏母子,也能受惠。平南伯府会庇护谢家家眷,不让谢璞有后顾之忧的。 桂珍对谢璞哭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太太这是做了最坏的打算。倘若最后真的没法救老爷出来,这些财产,说不得便是老爷东山再起,老太太、二太太、少爷与小姐们一世富贵安然的希望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十一章 感叹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卢复之说到这里,便忍不住唏嘘,连左肇知与蒋孝荃二人,都有些动容。 那曹氏的侍女桂珍如此会说话,又如此会做戏,倘若不是他们早就知道了曹氏与平南伯府的真正心思,恐怕都要信以为真了吧? 看来平南伯所图甚大呀。 曹皇后与承恩侯是否已经决定对谢璞袖手旁观,甚至打算牺牲他做挡箭牌,还是未知之数,但平南伯显然在陷害亲妹夫谢璞的同时,还没有放弃拉林东南下马,牵扯林家的打算。 以曹皇后、承恩侯与林昭仪、林家之间的关系,一旦前者得知平南伯的用意,哪怕原本不想管闲事的,也会忍不住参一脚进来了吧?计划一旦成功,林昭仪与她背后的林家就要元气大伤,这对曹皇后与太子,无疑是极为有利的。 能达到这样的目的,牺牲一个谢璞又算什么呢?谢璞虽是曹家女婿,但除了舍得给钱外,一向不肯听从曹皇后与承恩侯号令,不愿为曹家办事。这样的女婿可有可无,对比有希望成为曹氏新任丈夫的方闻山,能增强曹皇后一系对禁军的控制力,似乎比谢璞有用一百倍! 至于平南伯府许诺会保住谢璞儿女性命,还有替他保管财产,将来交给他一双儿女的话,无论是卢复之,还是左肇知、蒋孝荃,都只是听听算了,并没有当真。 这种口头承诺,又不为外人所知,就算事后平南伯翻脸不认,谢璞又能奈他何?他长子长女还在平南伯手中,谢璞投鼠忌器,这个亏也只能认了。 至于曹氏,虽说是谢璞长子长女的亲生母亲,虎毒不食子,不可能会对亲生骨肉不利。然而她都决定好要改嫁方闻山了,到时候再把一双儿女留在娘家,他们还不是任平南伯揉搓么?平南伯只需要说服胞妹,让两个孩子暂时衣食无忧,曹氏就不可能做出什么激烈的反对举动来。而等她嫁到方家,有了方闻山的骨肉,满心满眼都会被新的孩子占据。过得几年,还能有多在意她与谢璞所生的儿女? 卢复之把平南伯与曹氏可能有的想法分析一遍,便忍不住叹气:“谢璞叫他们算计到这个份上,真不知是前世欠了曹家多少孽债,以至于平白无故,就被这等丧心病狂的姻亲盯上了。这哪里还是什么妻子、舅子,分明就是不死不休的冤家呀!” 他满脸鄙薄地说:“你们不知道,那个叫桂珍的婢女还跟谢璞暗示,说平南伯与曹氏已经有了约定,要聘他长女为儿媳。哪怕这有些贪图他长女陪嫁的意味,却也仿佛更让人放心了。毕竟,四分之一的谢家家财,也有几十万两,不是小钱。平南伯既有所求,自然就更会为谢家出力——这真真是不把人骗到死,不肯罢休!平南伯连两个亲外甥都不放过,这算是哪门子的亲舅舅?!那曹氏也不知是否知情。若是知情,那就真真枉为人母了!” 左肇知听得连连摇头,也觉得谢璞着实可怜。他问卢复之:“谢璞既然早从其次女处听说了内情,想必是不会上当的。他如何答复那婢女?” 卢复之道:“他说事关重大,需要时间考虑,暂且拖住了。但那婢女心急得很,说明天再来,就要一个确切的答案了。因为这案子形势不妙,若不能早早打点,就怕林家在宫中使力,使得案子早成定局,让平南伯府无计可施。” 不用说,这肯定又是曹氏等人哄骗谢璞,逼他仓促做出决定的谎话了。 左肇知听出几分异样:“曹氏如今还是谢家主母,手里又有谢璞长子,要为娘家谋夺谢家产业,竟然还需要谢璞点头才行么?” 卢复之点头:“据谢璞说,他家产业由几位大掌柜联手打理,要调集大笔银钱,需得家主许可,否则就算是主母,或是谢璞之母、谢璞之子,也无权调动。而谢家的规矩,每个月都要换一句密语,再加上家主手,才能调动五千两以上的银钱。从前曹氏每每要从谢家吞没大笔金银,反哺平南伯府,都要编造理由,向谢璞请示才行,谢璞也因此才能记下那一本秘账。那密语除了几位大掌柜,就只有谢璞知晓。据说曹氏曾经打过主意,要让心腹取代一位大掌柜,好谋取密语,却始终不能成事。谢璞顶多只允许她在底下的某些店铺中,安插几个心腹做掌柜,几位大掌柜,却使终没有变动过。” 他随即叹道:“谢璞还不算太蠢,知道什么才是最要紧的地方。他那几个大掌柜都十分精明能干,替他赚取了大笔金银。若是换上了曹氏的人,只怕谢家的家底早就叫平南伯府搬空了。” 但也因为有这密语的一关,曹氏与平南伯如今要趁危谋夺谢家产业,就只能哄骗谢璞给出密语,并写下手了。 说到这个,卢复之又忍不住抱怨:“那个叫丁三的差役,着实滑头!他收了文氏那边的银子,也没放过平南伯府这边的赏银,给桂珍二人不少方便。倘若不是他还有几分小机灵,知道有些消息不能泄露,恐怕平南伯府的人已经知道文氏母子来探过监了。” 蒋孝荃沉声道:“文氏会来探监,是理所当然的。平南伯府的人不会在乎此事,曹氏更是明言提起和离,只不过理由是为了保住一双儿女罢了。他们原不知道谢璞次女偷听到了要紧的消息,因此并没有将几个老弱妇孺放在心上。那些哄骗谢璞的话,虽然细细想来,仍有不少破绽,但谢璞被困狱中,不通外界消息,又心怀焦虑,被逼得在仓促之下做决定,上当的可能太大了。我们都要感谢他的次女,及时送来了关键的消息。否则,恐怕便要与谢璞一般,被曹氏与平南伯引上了歪路,使得案情走进死胡同中,无法真相大白。” 左肇知看向卢复之:“你与谢璞好生商议一番,看要如何利用此事。曹家连番施毒计,所谋甚大,如今偏又没有足够的证据,能证明他家有罪。恐怕谢璞这回真要吃一个大亏,才能引蛇出洞了。若不能成功抓住平南伯的把柄,我们想要真相大白,就没那么容易了。谢璞固然难以逃脱曹家算计,我等也无法向皇上交代。” 卢复之面色肃然,郑重点头。 蒋孝荃站起身:“事不宜迟,蒋某立刻入宫晋见圣上!” 三人分头行动。左肇知坐回案前,再次翻看卷宗,沉默思考。 忽然有家仆匆匆来报:“老爷,二老爷带着小姐进京了,只是在路上遇到权贵子弟为难,受了惊吓。幸好有好心人出手相助,二老爷与小姐平安无事,眼下已经到家。不过二老爷气得不轻,宿疾犯了,头晕目眩,家里人只能来报老爷,看能否请一位太医,去给二老爷诊治?” 左肇知起初脸色大变,猛然起身,但随后又冷静下来:“你拿我的名帖去请刘太医,要用多少银子,只管到账上支取。我这里还有公务,无法离开,你替我跟二弟、侄女儿说一声,请他们多担待吧。” 家仆闻言,叹了口气,无奈地领了名帖离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十二章 意外(推荐加更)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慕林自然不会知道,自己在大理寺狱中那一番话,带来了什么样的后果。 她如今正与母亲文氏、堂弟谢徽之一道,跟在李货郎身后,走在返回李家的路上。趁着道路上行人不多,她就压低声音,把谢璞嘱咐的话,但凡是能告诉文氏的,尽都说了。 文氏今日没能见着谢璞,心里总觉得惴惴。如今听了女儿转述的话,总算心定了许多。她微笑道:“既如此,咱们就去寻你们三堂哥去。我还是他刚进京那年,进府请安,才见过一回。这都几年的功夫了,也不知道他如今的样子有没有变化。不过他一向是个办事稳重的,人也聪明能干。有他帮忙,我们一家在外头,也不至于束手无策了。” 谢慕林并不了解谢谨昆,仔细在脑中翻了翻谢映真的记忆,发现她对谢谨昆也一无所知,便问:“娘,原来三堂哥来过咱们家?我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文氏叹道:“老太太一向不喜见到族里的人,老爷还是瞒着她与族中往来的。你三堂哥事先得过长辈嘱咐,又怎会公然打着堂侄的名号登门拜访?只是老家宗房的族人惟有他进了京,我不见一面,也说不过去,因此就让他跟着几位大掌柜,假称是底下产业的管事,在当季报账的时候,来见了一面。我听说他新婚,还送了他一份贺礼,只可惜没能见到他媳妇。” 谢谨昆有自己的产业,平时很少与谢家名下的店铺往来,顶多是租用一下谢家商号的货船,运送自己店里售卖的货物。谢璞嘱咐过底下的大掌柜们,能帮衬就帮衬一下这个堂侄,但双方往来还是挺隐秘的,不为外人所知,连谢老太太与曹氏也不知晓。 文氏见过小时候的谢谨昆,对方成年后,就只见过那一回而已,平时逢年过节时,还会收到对方夹杂在掌柜们的孝敬中送进府的礼物。她倒是想时不时赏些东西过去,可曹氏管中馈甚严,她不好支取银两,就只能从私房里抽出钱来,托某个来报账的掌柜帮忙采买递送。 因为文氏与谢谨昆还算打过交道,当她听说谢璞要将外务暂时托付给这位堂侄时,心里还是挺高兴的。至少,这对她来说并不是一个陌生人。 谢慕林听完后,除了再一次对谢老太太的“作”感到无语外,心里也安定了些。她对谢谨昆一无所知,但既然文氏对他有所了解,还颇为信任,那就证明这个人选还算是靠谱的。 她便提议:“趁着我们如今在外头,不如顺便就去找三堂哥了吧?要是等到回去了再出来,一来道路遥远,费时费力,二来老太太万一问起我们为什么要出门,得知是去找族人,恐怕又要生气了。我们先在外头把这件事办好了,以后有需要找三堂哥交涉的时候,也不必惊动老太太,这样对她老人家的身体也有好处。” 文氏呆了一呆,谢徽之与李货郎都不由得特地看了谢慕林一眼。 她其实是在说“咱们甩开老太太办事就好了,省得她给我们添麻烦”吧?虽然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放在心里就可以了,怎么能公开说出口呢? 李货郎装作没听见的模样,快走两步,跑到码头上去寻空闲的船。 谢徽之暗暗偷笑,觉得二姐越发合他的脾气了。可不是么?谢老太太那就是个大“麻烦”!没有她搅和,他们办事都能顺利许多。眼下正是紧要关头,他们忙着救父亲都来不及呢,谁有空去理会老太太的小心眼?她有什么不高兴的,等父亲官司顺利解决了,他们全家团聚时,再发泄出来吧。到时候大家都满心欢喜着,大概也就不在乎她煞一回风景了。 文氏犹豫不决,其实她觉得女儿的话有道理,只是万一叫老太太知道,定然又要冲她发火,若是连累女儿被罚…… 谢慕林对此蛮不在乎:“她要罚我,我就一定要受罚吗?现在可没有丫头婆子供她使唤,家里其他人估计也不会由得她乱来。有本事,她就亲自动手,只是我怀疑她未必有我跑得快。再说,我还要去给爹爹探监送东西呢,她要是打坏了我,影响了爹爹的正事,她负得起责任吗?难道做母亲的,就可以不顾儿女死活了?就算她真的不在乎爹爹,好歹也要想想自己的富贵荣华吧?” 她就不信,谢老太太真能为了一点小心眼,就放弃过去有过的富贵尊荣了。谢璞救不出来,她以为自己还能继续做老封君? 文氏嗔了女儿一眼:“又胡说了。这些话你连想都不要想,更别说在老太太面前提出来。即便眼下老太太忍住气,饶你一回,等你爹从牢里出来,你以为你就能逃过去?你爹绝不会容许家里的孩子不孝不悌,顶撞老太太的!” 谢慕林笑笑:“我又不是傻子,怎会在老太太面前说这些话?只要娘不说,老太太也不会知道这些事呀。”她回头瞟了谢徽之一眼。 谢徽之忍笑望天:“我什么都没听见。婶娘,我们这就去寻三堂哥么?他的店铺在贡院西街,从白下桥这边过去,要比从北门桥过去近得多了。” 文氏叹了口气,答应了。 李货郎找到了一条船,他们便齐齐上船,往贡院的方向驶去。 途中,谢慕林问起一件事:“我们还要不要去找温大人帮忙打探消息了?还是等找到三堂哥后,再请三堂哥去拜访温大人?”那位温绪友大人听闻也是同乡,三堂哥会不会认得他? 文氏沉吟片刻:“等见到你三堂哥再说吧。他在京城待了几年,生意也做得不错,兴许也认得几个官,有自己的人脉。” 谢慕林听了便不再多言。 一路上,谢徽之时不时指出沿途两岸上都是些什么建筑,有些什么店铺、茶楼、酒铺,卖的什么好物事,等等,令这段短短的旅程还算有趣。谢慕林兴致勃勃地听着,暗暗将他讲过的东西记下,算是认路。李货郎偶尔也会插句话,说些谢徽也不了解的东西。 倒是文氏,心里还惦记着谢璞,盘算着一会儿见到谢谨昆时,该如何说话,一直沉默着。 等到船靠岸的时候,她已经想好了措辞,心有成算了。 然而,等待她的却是令人失望的结果。因为当他们找上谢谨昆的店铺,文房铺“昆记”时,伙计告诉了他们一个不幸的消息。 谢谨昆为了进货,早在十天前便出发去湖州了,还带上了妻子计氏。他计划在湖州停留几天,买好货物就让伙计先押送回来,自己则带着妻子回老家湖阴县省亲,小住几日,然后绕道苏州,再采买一批时兴文房货物与籍回来。 他出发的时候,天气正回暖,还未有倒春寒,谢璞也平安无事。等到他回来,怕不是要到三月中了。谢璞等得及么? 文氏、谢慕林与谢徽之三人不由得面面相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十三章 不巧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会出现这样的意外,实在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然而,他们又不好埋怨谁。 谢谨昆不过是在进行正常的经营活动罢了,顺道带上妻子回老家省亲,也是孝道。他当时并不知道谢璞会出事,也因为谢老太太不待见谢家族人,因此没有跑到谢老太太的寿宴上来添堵,就直接出行了。眼下他估计还在湖州,离金陵城起码有好几日的路程,就算立刻得信赶回来,也要几天后,才能与文氏、谢慕林相见了。 而如果他一直没得到京城的消息,不知道谢璞出事,至少也要等回到湖阴县,才有可能听说此事。而这种情况会发生的前提是,文氏写信给老家的人报信,请几位族人上京相助。 不管怎么说,谢谨昆这个助力,谢慕林他们暂时只能放弃了。谢璞还在狱中,谢家妇孺还在李家寄住,往衙门奔走之事,只能由文氏这个深宅妇人、闺阁少女谢慕林以及还是个孩子的谢徽之承担,他们急需一个帮手,等不及谢谨昆回归了。 文氏只能托伙计给谢谨昆留了话,又借纸笔写了信,说明自家眼下的住处,以及谢璞的处境等等,请谢谨昆回来后,上门找他们。 到时候,就算谢老太太会为了找上门来的谢谨昆生气,文氏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一行人怏怏地离开了昆记,回到了河道边。李货郎又叫来一条船,众人往北门桥的方向赶去。 船上,谢慕林再一次提出:“既然三堂哥不在,我们是不是先去找那位温大人?” 谢徽之小声说:“可现在才过了午时,衙门还没下差呢,我们上哪里找他去?总不能跑到户部大门前……” 文氏叹了口气:“温大人我是见过的,他夫人少年时,与我也算是有几分交情,只是不算深罢了。这时候温大人多半不在家,我正好上门去拜访,见他夫人一面,顺道留下目前的住址。我们想求温大人帮忙的事,告诉他夫人也是一样的。若是温大人有心,也会来找我们。倘若他没有闲暇,那我明日去大理寺探监时,就在大理寺衙门侧门多等候一阵,温大人可以打发人来给我捎信。其实我也不是非得见到他本人不可,只是觉得……倘若他能帮着打探些老爷官司的消息,我就感激不尽了。” 既然如此,谢慕林也不反对,还向文氏打听了一下温夫人的情况与喜好,免得一会儿惹对方不快。 从贡院西街对出的文德桥,到离杨将军巷温家最近的珍珠桥,水路还有很长,比早上前来时花的时间更多。而眼下已经过午,谢慕林一行人奔波了半日,已经是饥肠辘辘。李货郎本来提议寻个茶楼、酒楼进食,但文氏拒绝了。她觉得眼下不该再浪费李家的钱,银子还是要花在刀刃上的好。 于是,李货郎便寻了个比较繁华热闹的小码头,让船家靠岸,也不离船,直接从岸边的小食摊处买了些鸭油烧饼、鸭肉锅贴,再叫了几碗鸭血粉丝,众人随意对付了一顿,方才离开。 到达珍珠桥附近时,太阳晒得正厉害。谢家众人本就昏昏欲睡,上岸时还有些精神不济,猛然一见到熟悉的景色,就有人不约而同地迈步往谢宅的方向走。走出几步,他们方才醒过神来,再远远看见那熟悉无比的家门,心情都不由自主地黯淡下来。 谢慕林倒是没犯这个糊涂,珍珠桥对她来说,没比李家所在的北门桥熟悉多少,因此她与李货郎都淡定地站住了。不过,她体谅文氏与谢徽之的心情,故意装作什么都没发现的模样,出声问:“我没去过杨将军巷,要向哪个方向走呀?” 谢徽之立刻自告奋勇:“我去过,我给你们带路!” 他们一行人很顺利地抵达了杨将军巷。路上谢徽之遇上了几个有些熟悉的面孔,他或是装作扭头看别的方向,或是拿袖子遮面,都躲过去了。不过,他眼下穿着布衣,整个人灰朴朴的模样,那些遍身绮罗的官家纨绔子弟们,骑着高头大马经过,也没谁低下头来,多看他一眼,更别说认出他来了。 他们顺利找到了温家的门,却又一次遇到了不巧。 温绪友大人自然是到衙门上差去了,温夫人则约了友人外出,眼下也不在家。只有温家一位老管家,是见过文氏的,也知道谢家出事,特地将他们一行人迎进门来奉茶,并说明了自家主人的情况。 温绪友自打听说谢璞出事,就一直积极地想办法打探消息,昨晚得知谢家家眷被放出来了,还立刻与夫人一道雇车前去相迎。只是他们去得晚了,谢家人已经跟李货郎离开了珍珠桥。他们失去谢家人的踪影,还着急得不行呢。 温绪友今日一大早就出门,继续往衙门里打探消息去了。他似乎结识了锦衣卫里的什么人,对方问了他一些问题,他都尽可能地回答了。据他对家人说,他觉得锦衣卫与大理寺对谢璞的人品还是信任的,都不觉得后者会是贪没河工银子的人,谢璞大有希望脱罪。 而温夫人,则同样是出门帮谢家打点去了。她结识了一位大理寺官员的妻子,正想办法从对方处打听消息呢。今日下午,她还约了一个熟人去庙里上香。那位夫人与林家有些姻亲关系,兴许能透露些林家那边的消息。 温家夫妇在外奔忙,都没想到谢家人会上门。毕竟谢老太太对他们这些湖阴旧人的忌讳,已经是人尽皆知了,而文氏又一向是个温软柔顺的性子。谢璞不在家,没人指望她会忤逆婆婆的意思。虽然他们一时间失去了谢家妇孺的下落,但只要尽早把谢璞救出来,谢家人自然就会回来了。 文氏听得感动不已,含泪对那老管家谢了又谢。因温家夫妇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家里也没有别的主人能接待他们,文氏便先告辞了,但同样留下了一封信,写明了自家眼下的住址,还有上午前去探监的简略情况。 从珍珠桥返回北门桥的路上,文氏一改先前的悲伤沮丧,只觉得前路一片光明。她对女儿与侄子说:“有那么多好人在帮我们的忙,我们也要打起精神来,想办法把老爷救出来才是。若是只知道垂头丧气,岂不是辜负了那许多好心人,还有在牢中等我们去救他的老爷的信任?” 谢慕林与谢徽之齐齐点头。 谢徽之乖巧地对文氏说:“婶娘,您有什么事,只管吩咐我!我如今大了,不再是小孩子,可以帮上忙的!” 文氏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好孩子。你哥哥们如今无能为力,一切就靠你了。” 谢徽之顿时觉得满腔豪情,热血沸腾。 谢慕林则开始思考更现实一点的问题:是不是应该想个法子,先赚点钱再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十四章 盘算(推荐加更)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不是谢慕林想法庸俗。在这个世界里,钱不是万能的,但没钱却万万不能。 眼下该告诉谢璞的事,已经告诉了;该让官方了解的消息,也让他们了解了;谢谨昆不知几时才能回京;温绪友夫妻正在帮谢家打听消息,又已经跟谢家联络上……可以说,谢家这群老弱妇孺,除了时不时给谢璞送东西去,让他在牢里过得好一点以外,就只能安坐着等待消息了。其他的事,他们也帮不上什么忙。 不过,就算是能办的事只有那么一点,没有银子也是万万不行的。他们住进李家还不到一天功夫,就让李货郎与张俏姐夫妻花费了那么多钱,之后还不知道要花多少呢!别的不提,几个孩子看大夫吃药,就离不开钱,更别说还有谢璞狱中打点诸事。 谢璞的案情似乎相当明了,只是曹家势大,他们存心要搅和,这案子还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谢家人恐怕得做好心理准备,目前的困境并不是一两天能结束的。 他们几乎是净身出户,就算把几位女眷身上戴的首饰全都拿去典当了,换到的银子也很有限。 文氏因为抱着落水的女儿回院,衣裳头发都湿了,是换过一身寻常打扮才去园子里求老太太的,并未精心穿戴,所以能拿出来的首饰有限,其中有些还是具有纪念意义的,不好轻易舍弃了。 至于大金姨娘与宛琴二人,因为是妾室身份,也不过就是戴些银饰或不太值钱的珠宝而已。曹氏虽然自负贤名,却从来不许手下的妾室穿戴富贵,叫别家太太奶奶们笑话她压不住妾室的气焰。 还有谢老太太,她倒是有些好东西,可她怎么可能舍得把这些东西拿出来卖了,换得银钱养活几个她不喜欢的晚辈?就算真要典当,她也会把钱留在自己手里,充作私房吧? 如此一来,靠典当贵重物品获取金钱的想法,就绝不是长远之道了。 李家就那点家底,不可能真为谢家就倾家荡产了。谢谨昆夫妻不在京城,无论是家中下人还是店内伙计,都不可能越过主家借钱。温家家境——从刚才在温家看到的情况来判断,估计也就是一般的殷实人家而已,人家都已经为谢家辛苦奔忙了,谢家没理由要求更多。 所以,他们还得想办法,尽快赚到钱,至少要足够谢家老弱妇孺的日常花费,与谢璞在牢中的打点费用才行。 谢慕林开始考虑,他们这一群人目前能拥有的资源。 除去几个还在生病的孩子,还有不事生产的谢老太太以外,文氏、大金姨娘和宛琴,都做得一手好女红。谢映容在这方面应该也不错,谢映真也算是小有功底,只是换到谢慕林身上……不太有信心而已。 然而,女红这种技术,不高到一定程度,能赚的钱也是有限的,需要耗费的时间也多。谢慕林不认为文氏等人有本事做专业绣娘。不过李货郎是在官宦人家聚居的地段叫卖针头线脑、脂粉首饰赚钱谋生的,兴许她们能帮李货郎做点小东西卖***如络子、手帕、香袋、荷包之类的,能赚一点钱是一点钱。这算是一条路子吧。 但这样能赚到的钱还是少数。 谢慕林再回想谢映真的记忆,似乎脂粉香油之类的东西,如果效果好的,还挺能卖钱的?谢映真就见过谢映慧用五两银子一盒的香粉和二两银子一管的口脂,都是京中名店出品。 谢家也有相关的私家方子,有底下产业收罗到的头油方,也有祖上不知哪位先人留传下来的面药方,还有曹氏从宫里弄到的御用品脂粉配方。这些方子估计文氏和宛琴都有所了解,大金姨娘也很可能也知道一些特殊行业的秘方。只是不知道她们愿不愿意泄露出来? 毕竟这种私家独有的脂粉配方,有很强的代表性,来往多的人家几乎都认得。一旦流传出去,很容易让人猜到是谢家这边的出品。一向豪富的谢家居然沦落到卖脂粉度日,谢家女眷们应该会觉得很丢脸吧?曹氏又是否会容许她们做这种事,败坏她所谓的贤名? 再者,脂粉香油这种东西,是要往脸上、身上涂的,就算是多年用惯的传统配方,也不代表能适应每个人的皮肤,万一有什么意外,就有麻烦了。李货郎是个好人,做生意不容易,万一砸了他的招牌,那就太对不起他了。 此外,李货郎没有自己的店面,只能挑担叫卖货物,光顾他的多是丫头婆子,就算有人手里松些,也不是动不动就能买得起什么宫廷配方脂粉的。东西成本高了,没人买得起,注定要亏本;而东西成本不高,效果又能好到哪里去?还不是与大路货一般,来钱太慢了。 噫!那还搞什么脂粉头油呢?不如直接卖药! 谢慕林想起自家房空间里那几本旧,《家庭日用大全》里就有常用的小验方,小时候她身体不舒服,还看到妈妈翻查方帮她治病呢,挺有效的。妈妈收集的那些养生类籍中,应该也有几个可靠的老方子吧? 她得寻个时间,好好把这几本翻一遍,倘若能找到几个不错的方子,完全可以卖到严济堂去嘛。严济堂的成药很少,严老大夫与李六安擅长治的疾病种类也有限,如果能得到几个流传多年的老方子,也能增加他们的积累和实力。这是两相得宜的好事! 谢慕林甚至开始想,兴许母亲文氏也知道几个不错的药方子?毕竟也是在豪门大户里做了多年媳妇的人了…… 除了药方以外,似乎食方也是可以卖一卖的?比如李家门前的糕饼铺,看上去生意还可以,只是品种不多。谢慕林空间里摆着妈妈年轻时用过的烘焙点心,自己也跟着表舅母玩过烘焙,还跟奶奶学过北方面食面点的做法,跟外婆学过中西点……哪怕是卖方子,都能卖好多个呢。如果不卖方子,而是自己做了点心寄卖,也不是不能考虑嘛…… 等她回去看看,再找张俏姐、李婆子问一下原材料价格,核算一下成本好了。 谢慕林回到北门桥的时候,心中充满了雄心壮志,觉得自己一定能赚到钱的。哪怕是积少成多,也能保证一家子日常支出。那文氏妻妾几个,再典当些不要紧的首饰、华衣,应该就能应付其余耗费了…… 然而,她这满腔的雄心壮志,回到李家后却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谢老太太板着脸对她下命令:“如今家里没有银子,许多事都没法办,只能求助亲友了。二丫头去江家一趟,你与江家二少爷有婚约在先,他们家怎么也要借一千八百两银子给我们周转,方是亲家的情面。” 啥?婚约?! 谢慕林有些懵了。她下意识地抬头望去,看到三妹谢映容正站在谢老太太身侧,冲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十五章 婚约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慕林虽然拥有谢映真的记忆,但因为换了芯的关系,对那些记忆总不能象本尊那般应用自如。每次她想要想起点什么,都需要先确定是什么事,才能从脑海里翻出相关的信息来。 感觉象是电脑,多过象人脑。 所以她一直没认识到,谢映真还有婚约这个事实。 是的,谢映真是有婚约在身的。这个婚约是今年正月里刚刚定下的,男方是新上任不久的吏部江侍郎的次子,良家妾所出,今年十四岁。据谢映真本人的印象,是个性情温柔又多才多艺的少年人,长得一表人材,对人很体贴。 谢璞对于这个未来女婿挺欣赏的,又与江侍郎是同年,两人交情也很可以,便对这门婚事很看好。不过文氏始终心存疑虑,不为别的,只因为这桩婚事,乃是曹氏牵的线,平南伯夫人做的媒。 江侍郎是江南地方上的香世家子弟,祖父做过县令,但父亲仅有秀才功名,倒是旁支出过几位官员,最高不过六品。在小地方,这已经相当显赫了,不过在京城,这根本算不上什么好出身。 他与谢璞是同年,名次也在二甲,只是排名比谢璞靠后一点。他娶的正妻小程氏,正是平南伯夫人程氏的庶妹,宁国侯程家的次女。不过小程氏在娘家,远不如嫡长姐地位尊崇。她被安排嫁给新科进士为妻,是一桩很符合她庶女身份的婚姻,哪怕丈夫有个感情很好又家道中落的表妹做了宠妾,还极得婆婆偏爱,她也只能认了,因为宁国侯府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但在小程氏内心深处,还是对自己的婚姻挺满意的。因为出身地位美貌与声名都远在她之上的曹淑卿,也嫁给了一位新科进士,对方却并非香世家子弟,而是商人之子,空有万贯家财罢了。再者,曹淑卿的丈夫还有一位先进门的平妻呢!若不是本朝律法承认平妻的地位,在早先朝廷法令只允许一夫一妻的时候,都难说后进门的曹淑卿在礼法上是妻还是妾。有了对比,再加上江侍郎对她也算是尊重,宠妾表妹为人也不是太嚣张,她就觉得自己过得很好了,对娘家嫡母兄姐更是敬爱顺从。 江侍郎自打攀上了这门亲,就一直有意识地与曹程两家多来往,还成为了曹家的党羽。只不过他办事做人比较圆滑,给人的感觉还不错,因此没多少人认为他是倚仗外戚幸进的佞臣罢了。但他作为谢璞的同年,同是曹家姻亲,如今都已经做到吏部侍郎的位置上了,便可知道他在曹家圈子里有多受重用了。也就是谢璞这样长年在外地为官,性情又比较天真的人,才会坚信他是个值得信任的好朋友了。 去年腊月里,谢璞回京述职,平南伯夫人程氏便先向曹氏提起了江谢两家联姻的提议,曹氏又转告给了谢璞。程氏与曹氏是抱着什么心态提议的,文氏与谢映真并不知晓,但文氏总觉得,这门婚事有点象是陷阱。 江侍郎有两个儿子,正室小程氏所生的嫡长子江绍良,与表妹宠妾所生的次子江玉良。两子都是自小读,才学名声都不错,都未定下婚约。考虑到侍郎官职比知府高很多,江玉良年纪比江绍良更适合谢映真,还是良家女所出,本人相貌才学品性,都是上等,谢璞就答应了这门婚事。 至于曹家牵线的用意,他能猜到几分,多半是为了谢家的银子。曹氏始终未能真正掌握住谢家的财务大权,就把主意打到了二房头上。然而谢璞并不在乎,他对自己的掌控能力很有信心。谢映真是他爱女,他不介意多给女儿准备些嫁妆。而江侍郎是他所熟悉的同年友人,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士人君子,江玉良也是个温柔知礼的好孩子,不会亏待他的女儿。说不定江谢两家成为姻亲后,曹家对二房文氏母子三人能多容让几分呢! 这门婚事就这么定下了。谢慕林如今记起事情的来龙去脉,就忍不住再在心里怼一波谢璞:有你这样的糊涂父亲吗?!这是主动把亲生骨肉送到别人手上做人质了呀! 江侍郎如果真是赤诚君子,还能这么快就做到吏部侍郎的位置上?!江家分明连儿子的婚事,都要听从曹家的指令,谢璞还能指望他们会违背曹家的意思,对未来儿媳亲切有加吗?世上那么多温柔知礼有才学的官家少年,选谁都比选曹家党羽靠谱呀! 谢慕林忍不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谢老太太不知道二孙女在那一瞬间,就已经想了那么多,还在那里板着脸对文氏道:“既然你说,我们家需要有官面上的帮手,帮着打听消息,打点关系,让我儿早些出来,那与其找那什么姓温的郎中,还不如找江亲家呢!江亲家是吏部侍郎,官儿大得多了,认得的人也多,还与大理寺正卿平起平坐。他要是能帮我儿求情,大理寺的官儿怎么也要听一听的吧?你带着二丫头去江家借银子,顺道见江亲家夫人一面,怎么也要请动他出手拉我儿一把才是!” 文氏一脸为难地说:“老太太,江家……江家是曹家与程家的姻亲。那诬告老爷的王安贵便是程大太太的亲兄弟,曹家先前又说要让嫂子和离,与我们谢家断绝关系。他家如何肯帮我们的忙?” 谢老太太不以为然地摆一摆手:“就算江家是曹家与程家的姻亲又如何?我们也是江家的姻亲呀。程家那头,这小姑子与嫂子,又嫡庶有别,未必关系多好。而曹氏只是说了要和离,这不是还没离么?就算真的和离了,她两个孩子还是我儿的亲骨肉,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哪里是她一句话就能断绝关系的?到头来,他们还是要救人的!我儿说过江亲家是明事理的君子,君子又怎会做违礼的事呢?再说,我们还是亲家。亲家出事,他们脸上也无光!无论如何,总是要帮一把的!” 谢映容在旁插嘴道:“老太太说得是呀。婶娘,就算你们登门求助,江家无意救人,多借点银子,或是帮忙打探消息,总是能答应的。我们本来想找人帮忙,也不过是为了这些事罢了。既然目标能达成,旁的还想那么多做什么?等到父亲平安回家,让父亲多多谢过江大人,再送上一份厚礼致意,也就是了。” 她看了谢慕林一眼,掩口笑道:“婶娘放心,只看江二少爷几次到咱们家里来的时候,对二姐姐那副情深切切的模样,就知道你们这次上门,绝对不会空手而归了。” 谢老太太也满意地点点头:“这话不错。那江家二少爷对二丫头还是挺看重的。未婚妻家出了事,他还能袖手旁观不成?他在江家那般得宠,比之嫡长子也不差什么了。只要他愿意开口,还怕江家老太太与那个白姨娘不帮着说话么?” 老太太拍了板:“一会儿打发人去江家送帖子,明儿一早,你们娘儿俩就过去!” 文氏无言以对,眉头紧蹙,快要能夹死苍蝇了。 而谢慕林则看向谢映容,沉下脸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十六章 拆穿(推荐加更)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老太太自私自负又固执,有些事她认定了,那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偏她又是长辈,谢家如今在李家寄住的人里,自文氏以下,没一个敢反驳她的。李家人就更不会多管闲事了。 因此谢慕林就算觉得好气又好笑,也拿她没办法,只能随口答应下来,把人搪塞过去就完了。 偏在这时候,谢映容又要多嘴:“二姐姐,你答应了老太太要去做的事,可要真的做起来才好,别是哄人玩儿的,过后就不认了。”她掩口笑言,仿佛是在说笑一般。 谢老太太却立时黑着脸看过来。 谢慕林皮笑内不笑地说:“我既然答应了,自然就会去做。我有说不做吗?三妹妹,你无缘无故就猜度我会哄骗老太太,是不是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意思了?这可不太好。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你我虽然不是同一房出身,却也是姐妹,自然是该和睦相处,互敬互爱才是。你在老太太面前说这些不着调的话,难道是想要挑拨离间吗?” 谢映容脸色变了变。通常,她说这种含沙射影的话时,对方往往也会含沙射影地驳回来,无论话里包含着多少深意,面上都得是和和气气,亲亲热热的。谢映真从前有一多半的时候,是听不出她话中的深意,剩下一小半则是听出了,却口笨舌拙不知如何回应才好。往日家中也只有曹氏与谢映慧母女俩,还能与她玩这种言辞游戏。大多数情况下,她都是跟别家的千金小姐们斗心眼的。结果如今不过是想要算计谢映真一把,好促使自己的目的早日达成,谢映真却如此直白就拆穿了她话里的含义…… 这这这……这真是太不含蓄了!哪里是她们这等人家的闺阁女孩儿该有的教养与礼数?! 谢慕林不在乎什么教养与礼数。真有教养和礼数的,就别说这种含沙射影的话呀?不过是玩弄小聪明罢了,当谁不会说话似的。想她谢慕林,在大学时代也是听过话术讲座的…… 谢映容察觉到谢老太太看过来的目光,似乎带上了几分疑虑,心中顿时一紧,忙勉强笑道:“二姐姐言重了,我并没有别的意思,不过是担心二姐姐害羞,不好意思找江家求助罢了。” 谢慕林淡淡地说:“这点你就不用担心了。害羞也要分情况的。眼下爹爹正在牢里受苦,曹氏一门却要弃我们于不顾,与诬告爹爹的人同流合污。情况如此危急,只要是能帮上爹爹的忙,就算是不认识的人,我都愿意去求一求,更何况江家与我有婚约呢?只要他家能帮得了爹爹,一点羞涩之意,完全就是不值一提的!回头你可别又笑话我,在江家人面前不知害臊,太没有女孩儿的矜持就好。现在实在顾不上这个。” 谢映容的脸色越发僵硬了。她不敢说,她确实有过这样的打算。反正……只是“说笑”、“打趣”嘛,自家姐妹之间,有什么大不了的?可谢映真这么一说,她就不好开口了,只能自个儿郁闷。 谢老太太倒是难得地对谢慕林有了好脸色:“二丫头这话说得对。只要能帮上你爹的忙,什么害羞不害羞的,有什么要紧?你这孩子,从前总是笨笨的,叫人生气,如今经了事,倒是懂事许多。”她瞥了文氏一眼,忍住了没有再骂人,还算和颜悦色地吩咐道,“你也辛苦了,这就去写帖子吧。明儿见了江亲家夫人,记得说话客气些,多奉承人家几句。” 文氏有些受宠若惊,连忙答应下来,拉了女儿回房。谢徽之郁闷地跟在她们身后,回头看一眼谢映容,目光中闪过一丝不解。 谢映容这才注意到谢徽之,她想起上辈子,这个兄弟在家里出事后,象没头苍蝇一样横冲直撞,虽然是为了救父亲,却不但没能帮上忙,反而惹来了大祸,叫曹家旁支的几个纨绔子弟算计,落下了残疾。尽管他受伤之后就变得稳重起来,随文氏谢映真等人回老家后,还做起了生意,颇积累了不少身家,甚至一度拥有百万巨富。可惜她为了自己的前程,与这些返回老家的兄弟姐妹们反目,他后来明知道自己陷入困境,也不肯帮她一把…… 谢映容心中对谢徽之是有怨恨的。他们姐弟俩虽不是同母所出,两人的生母却是嫡亲姐妹,而谢徽之生母小金姨娘早逝,他几乎就是由姨母大金姨娘带大的,与亲生母子也不差什么了。上辈子他虽给大金姨娘养老了,却对自己这个姐姐冷酷无情,明明有万贯家财,也不肯分她半点好处。如今重来一世,她真不想跟他再叙什么手足之情! 然而,谢徽之毕竟那么有钱,又极会赚钱。就这么舍弃一个助力,谢映容怎能甘心?她如今有了先知的优势,完全可以趁着全家人蒙难之际,拉拢谢徽之,收买人心,叫他对她这个三姐姐死心塌地,愿意为她赚取大笔金钱。 再者,上辈子谢徽之功成名就之后,还曾一度攀上了京中贵人,若不是身有残疾,买个官做也是有可能的。倘若这辈子,她能救他出险境,使他避开残废的命运……将来他对她的助力,想必就更大了! 谢映容心中盘算一番,已然拿定了主意。她哄了谢老太太几句,便找了个借口离开,转头寻谢徽之去了。 文氏带着女儿回到后者的房间,见谢映芬病情好转,已经被宛琴抱到谢涵之那边说话去了,屋内无人,便关上了门,回身发愁地对谢慕林说:“这可怎么好?难不成我们真要去求江家?江家这门婚事,本就是平南伯夫人与曹氏牵线做媒的,如今我们与曹家反目,江家难保不会退婚,哪里还愿意帮我们?我们找上门去,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这对你的名声有什么好处?!” 她担心女儿去了江家,会受到江家人的为难。 谢慕林要比她淡定多了:“不过就是上门求助嘛,有什么大不了的?爹爹当初答应婚事,是觉得江侍郎为人正派,值得结交,而不是因为曹家如何。现在我们求上门去,如果江家愿意帮忙,那证明爹爹眼光不差,交的朋友确实是君子,要是还能把他救出来,那就更好了;如果江家拒绝,甚至要退婚,也不过是证明了这家人不值得交往。我们干脆地退婚,也好及时止损呀!” 文氏叹气:“傻孩子,事情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这无缘无故的,你就被退了婚,名声怎么办?!” 谢慕林不以为然:“我往日能有什么名声?现在爹出事,我被退婚,也不是我的错。真要说起来,联姻是为了结两姓之好,还有亲家之间互相扶持之意。谢家才出事,爹还没被定罪呢,江家就迫不及待的毁约退婚了,哪里是个值得信任的厚道人家?看他家儿子以后还能娶到什么好人家的女孩子!到时候外人就会发现江侍郎的真面目了。佞臣就是佞臣,靠裙带上位就是靠裙带上位,给自己脸上贴什么金呢?” 文氏看着女儿,脸上只有苦笑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五十七章 口角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文氏这两天都快要不认识自己的女儿了。谢映真一向乖巧腼腆,哪里有这两天那么大胆直率过? 不过女儿曾经解释过,眼下是非常时刻,儿子谢谨之又病倒了,家里一群老弱妇孺,一个能拿主意的人都没有,她本身又是个软弱性子,实在有些难以支撑。一向孝顺的女儿大着胆子来帮自己,也是孝心所致。若是谢家平安无事,她的女儿自然是斯文乖巧的闺秀,根本不需要抛头露面,四处奔波,更别说是站在她面前,抵挡谢老太太这位“婆婆”的刁难与责备了。这一切都是不得已啊! 想到这里,文氏心中就充满了对女儿的愧疚之意,哪里还会说出指责的话来? 她只道:“你这些话固然有理,只是别叫旁人听见才好。江家到底还不曾做什么,江大人又是你的长辈,你别这般随意揣度人家。你爹一向对江大人颇为欣赏的,哪怕江家真要与我们家退婚,也是因为曹家或程家所迫,未必就是江大人品性不堪,趋炎附势了。曹家反目,我们谢家便难以自保,江家又能比我们强到哪里去?其实不必太苛求了。再者,江家玉良待你一向不错,你也说过他很好的话。大人们之间的事,他一个孩子如何能做得了主?即使你们没有缘份,你也不必责怪他,只在心中祝愿他能有个好姻缘就好了。” 文氏身上的“圣母”光芒闪得谢慕林无法直视。她扭开头去,深吸了一口气:“行吧,就依娘的意思好了。反正我现在一心只想着救爹爹,没功夫跟旁人计较。” 文氏抿嘴笑了笑,又有些心疼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好孩子,这回真是委屈你了。倘若不是你爹出事,你合该有个好姻缘才是。江家与我们谢家联姻,最初兴许只是听从平南伯夫人的指令,可江玉良那孩子的性情人品还是很好的。倘若你能与他成婚,日后必定也能一生平安喜乐。如今你们若是真没有缘份,你也别太伤心了,更不必怨恨他,或是诅咒他日后如何。你爹心里知道你的委屈,日后定会为你找个更好的青年才俊。” 谢慕林一时有些哑口无言。她当然没觉得退婚有什么要紧,甚至还认为这是好事。不过,谢映真对江玉良的印象确实很不错,哪怕最初因为对方的身份背景而纠结过,等见了面相处过后,顾虑也减少了许多。 十二三岁的小少女,情窦初开,看到正式定下婚约的未婚夫生得一表人材,脾气又好,对自己温柔体贴,又颇有才学,前程似锦,难免会有几分心动的。这种心动还是礼法许可的,家人长辈们都乐见其成,更不会有人劝阻。身边人人都在帮江玉良说好话,她又确实觉得江玉良对自己一往情深,自然就放纵自己的感情发展下去了。倘若不是意外落水,谢映真换成了谢慕林,此时那孩子知道未婚夫可能会跟自己有缘无份,估计会很伤心吧? 谢慕林一点都不伤心,却还要装出几分伤心的样子来,免得叫人发现她的变化太大了。她再深吸了几口气,低头小声说:“娘放心,道理我都是明白的,您让我静静,我很快就会没事了。” 文氏微笑着再摸了摸她的头:“好孩子,那娘就放心了。”她让女儿好好休息休息,忙了大半天,孩子必然很累了。她先去看看生病的儿子,还有其他两个孩子如何,回头还得写帖子给江家送去呢。 只是到时候派什么人去送帖子,又是个麻烦事。谢家如今可没有能使唤的下人了,李货郎陪他们忙活了一天,她又不好意思再劳动人家。若是在外头随意雇个人,又怕在江家人面前失了礼数。倘若雇个打扮体面些又会说话的信使,那就得花不少钱了。 文氏为此烦恼不已,谢慕林却觉得这事儿很好办:“让三弟去就好了。他熟悉城中道路,又去过江家,定是知道怎么走的。娘给他几个钱,他就能把这事儿办好。如果不清楚江家人的想法,还可以让他出面,先联系江家两位少爷,试探一番。要是江家人已经不想跟我们谢家有什么瓜葛了,这帖子也不必送过去,省得我们明儿再去自取其辱了。” 文氏顿觉女儿的建议靠谱,只是还有些犹豫:“徽之还是个孩子呢……” 在北门桥附近受雇跑腿赚辛苦钱的,不一样是孩子?他们还没有谢徽之岁数大呢!再说,谢徽之平时就经常在外头乱跑,也不见他出什么事。如今不过是叫他去送个信罢了,能有什么问题?是江家人会公然打死他,还是江家少爷们会见了面就揍他? 文氏瞪了女儿一眼:“又胡说了!”却不再反对女儿的提议,转身出门去看儿子,顺道跟谢徽之说送帖子的事。 不料才打开门,她就听到院子里传来谢徽之的声音,似乎有些生气了:“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有事就直说!别这么拐弯抹角,含含糊糊的,你当我是傻子么?!” 文氏怔了怔,谢慕林也走了上来,探头看是怎么回事。 只见谢徽之站在院子西边墙根下,显然是刚刚从厕所出来,就被人堵住了说话。堵他的人正是谢映容,原本是与他挨得很近,低声密语的。也不知道谢映容都说了些什么,惹得谢徽之大为不快,高声抱怨。谢映容顿时窘迫得涨红了脸,回头见文氏与谢慕林都被惊动了,连大金姨娘都在屋里探头探脑的,便更觉得尴尬了。 她咬咬唇,只恨谢徽之两辈子都是混账东西,从不让她省半点心!她也是一番好意,才会提醒他,顺道拉拢一把,他竟然就这么大声嚷嚷开来。如今那么多人看着,叫她如何继续先前的话题?万一谢徽之把她方才说的话公之于众,那她…… 该死!她不该如此鲁莽的,应该先把谢徽之哄顺了,再说其他人的坏话…… 谢徽之斜睨着谢映容:“说呀,到底有什么事?怎么不说话?你整天闲在家里,既不帮主人家做点力所能及的事,也不帮姨娘做针线活,只知道在老太太面前胡说八道,你还有理儿了?你在我面前耍什么花招?把我当蠢货了么?!以为我会因为你几句甜言蜜语,就任你摆布?!你知不知道我今儿跟着婶娘和三姐姐,做了多少事?见了多少人?!我们全家都在一心一意想着怎么早日把父亲救出来,累得半死。你不帮把手就算了,还在家里兴风作浪,你吃错药了吧?!” 谢映容气得浑身都在发抖,恨不得把面前这混账的嘴给撕了。 偏偏这时候,文氏还要走上前来插言:“你们姐弟俩这是怎么了?有话好好说,为什么要生口角呢?”她问谢徽之,“你三姐姐到底说了什么?叫你这样生气?” 谢映容顿时僵住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五十八章 撕破(推荐加更)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徽之如今与二房母女关系正佳,心里又对谢映容有怨气,见文氏发问,一点儿都没犹豫,就要张口回答。 谢映容慌忙抢先一步开口:“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如今家里艰难,我怕三弟小孩子家不懂事,还跑去找他从前的朋友玩耍。那些人过去与他称兄道弟,不过是看在曹家面上,能有多少真心?如今曹家要与我们家反目了,三弟那些狐朋狗友,不落井下石就已经很好了,又怎会继续与他交好?所以我提醒他,不要太过相信身边的人,当心被人骗了都不知道。结果他就生气了,想必是嫌弃我说他朋友的坏话。可我也是为了他好,担心他会吃亏罢了。我与他不但是亲姐弟,生母还是亲姐妹,比别的兄弟姐妹们都要更亲近几分。难道我还能害他不成?谁知道他就这样发起脾气来……” 文氏恍然大悟,看向谢徽之:“你三姐姐是这么说的?那就是你的不是了。她也是好意提醒你,你无论听不听得进去,都不该对姐姐无礼的。” 谢徽之继续斜睨谢映容:“是么?原来三姐姐方才说的那些话,是这个意思?”真真是把他当傻子了! 谢映容明知道他在怀疑自己,但眼下只能咬牙坚持:“当然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怕你会生气,才特地说得含糊一些,谁知道你还是生气了……” 谢徽之冷笑了一声,想要说些什么,却抬眼看见大金姨娘走出了房门,正满面担忧地望过来。他顿了一顿,撇嘴道:“谁叫三姐姐说话也不好好说,非要用这种容易叫人误会的言辞?既然三姐姐觉得与我比旁人更亲近,那就有话直说好了,拐弯抹角的做什么?难不成三姐姐在心里没拿我当弟弟看待?” 谢映容干笑几声:“怎么会?三弟多心了。” 谢徽之扯着嘴角哼哼两声,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文氏仿佛没看出这姐弟俩之间的僵硬气氛,还微笑道:“把话说开就好了。一家子亲手足,和和睦睦地相处不好么?何必争吵?”她拉了谢徽之一把,“我有事要托徽之去办呢,你跟我来。” “行呀,是什么事呀,婶娘?”谢徽之爽快地应了,跟着文氏出了院子。 大金姨娘松了口气,想起自己还有大把针线活要干,便又缩回房间去了。 院子里只剩下谢慕林与谢映容。谢慕林静静地看着后者:“你究竟跟三弟说了些什么?” 谢映容笑得一如往常甜美:“二姐姐,我方才不是都说了么?你怎么还问呢?” 谢慕林嗤笑一声:“你哄谁呢?也就是我娘性子天真,才会信你的话。不然,光是看三弟的表情,就知道你在胡扯了。” 她看向自己隔壁的房间:“三弟是顾忌到大金姨娘的脸面吧?你也就是仗着生母对三弟有养育之恩,才敢拿捏他了。” 谢映容沉下脸:“我听不懂二姐姐的话。二姐姐如今怎么变得阴阳怪气起来?从前你我姐妹多么要好,你可从来不会这样与我说话。” 谢慕林回头瞥了她一眼:“我为什么不能阴阳怪气的?从前我们姐妹是挺要好的,至少我以为我们挺要好,结果我掉进水里,好姐妹越过我去救别人了,还是你头一回见面的高门千金,根本不管我的死活。等到我病了一场,回头问你为什么的时候,你还要拿话哄我。这叫我如何相信,你真的把我当成好姐妹了呢?” 谢映容心中咯噔一声,忙又露出天真无辜的笑容来:“二姐姐,我不是都解释过了么?你当时……” “就许你哄我,不许我哄你吗?”谢慕林打断了她的话,“行了,别在我面前演戏了。我本来觉得,只要别让家里人担心,我陪你做一回戏也没什么。谁知道你不安份,我不惹你,你还非要来招惹我。我不给你点厉害看看,你是真把我当病猫了是不是?” 谢映容的笑容有些僵硬:“二姐姐,你在说什么……” “装什么傻?!”谢慕林翻了个白眼,“你在老太太面前提江家做什么?你明知道江家是为什么与我订下婚约的。当初我担心害怕的时候,你还陪我聊了几个通宵,最清楚不过。如今我们家出事了,曹家翻脸,江家不来退婚,说不定还是因为没打听到我们住在哪儿。你竟然让老太太叫我们主动送上门去,到底是安的什么心?!” 谢映容吞了吞口水,继续撑着僵硬的笑脸解释:“二姐姐,你真的误会了。我真是觉得江家有可能帮忙,江侍郎官位又比那位什么温大人高,更有希望救出父亲,方才向老太太提议的。虽说江家可能会听曹家号令,可是江二公子对你一往情深,你我都是知道的。只要他愿意帮你说话,以他在江家受宠的程度,江家怎么也不至于落井下石。就算不肯出手助父亲一臂之力,至少江家老太太和江二公子也能资助我们些银子,叫我们能安然度日。我们一家如今全靠李家养活,也不是长远之道。我这都是没办法了,方才……” 谢慕林不等她说完,就再度打断了她的话:“如果你真的是一片好心,那么除了江家之外,还有一个人家,你可以求助的,你怎么不提?” 谢映容怔了怔:“什么?” “太师府,薛家。”谢慕林甩出了答案,“你不是才救了薛四姑娘一命吗?就算薛太师明哲保身,不愿意插手爹爹的案子,难道几句消息、一点银子也不肯给吗?你对薛四姑娘有救命之恩,要点报酬,他们也没理由拒绝吧?薛家与我们谢家没有恩怨,比江家更可靠几分,你只需要找上门去求助就行了。等求来了消息和银子,你在老太太面前就立了大功,谁还能小瞧了你?这么容易的事,你怎么不去干?” 谢映容咬牙。这种事她怎能去干?!薛四姑娘是她前世恩人,她很清楚薛四姑娘父母双亡,虽是太师府的千金,却与孤女无异,自己尚立身艰难,只凭薛太师夫妇的几分怜惜才能在薛家立足,根本不可能帮上她什么。她又怎能因为已经成定局的事,给薛四姑娘带去麻烦?更何况,她只是想要银子罢了,江玉良就能给,何必惊动恩人?! 谢映容继续狡辩:“薛四姑娘在我们家落水,薛家没有怪罪我们家失职,就已经极为宽容了,我又哪里敢挟恩图报……” 谢慕林冷笑一声:“她落水是我们家的责任吗?明明是宁国侯府程家的千金闹事,才弄翻了我们的船。就算大姐姐与程家千金争吵,也负有责任,但导致翻船的并不是她,薛家要怪也是怪程家去,凭什么怪罪到你这个不顾姐妹性命也要去救薛四姑娘的好人头上?!” 谢映容哑然。这回她是真的无言以对了,总不能说自己清楚薛四姑娘在薛家说不上话吧?那谢映真就该问她,是怎么知道的了。 难道她还能说实话么?她与薛四姑娘,今生总共也不过相处了那半个时辰而已,连话都没说过几句。因为她把人救起送回自己院子安顿好之后,就跑房找信去了。等她回房,薛家已来人把薛四姑娘接走,她根本没来得及与恩人好好结交一番,如今又上哪里说理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五十九章 憋屈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慕林冷笑着说:“回答不出来了吧?我看你还能编出什么谎话来!别以为老太太愿意听你几句奉承,你就真的能靠着老太太,支使家里其他人了。爹爹如今人在牢里,还等着我们去救他呢。你帮不上忙就算了,别给其他人添乱。要是耽误了正事,难道你自己不会跟着倒霉?!” 谢映容一下涨红了脸:“我怎么就帮不上忙了?我……”张张嘴,却又说不出口。吱唔了一会儿,她才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就算我先救了别人,叫你多喝了几口池水,你也没真出什么事。你我是亲姐妹,你再生气,也用不着弃我们之间的姐妹情谊于不顾吧?大不了我向你赔罪就是了!” 谢慕林哂道:“三妹妹,你怎么还是听不明白?我生气的不仅仅是因为你先救了别人,没救我,而是因为你对我压根儿就没有什么姐妹情谊。如果当时你只是先救了外人,心里对我还有几分关心的话,就不会立刻把薛四姑娘送回自己的院子,却不留意我是不是已经被救上来了,甚至在事后也没来看我一眼,哪怕是打发个丫头来问一声。你想让我相信,你还是我的好妹妹,以往对我的好并不是装出来的,好歹也要有点诚意吧?” 谢映容强自辨解:“那是因为薛四姑娘状况不佳,我怕她会出事……” 谢慕林再次打断了她的话:“那你为什么要把她送回你自己的院子,而不是把人安置在园中的客院里?平南伯府的姑娘们到家里小住时,伯娘安排她们住在园中,那个院子一直有人收拾,那天也安排了人在那儿侍候,预备宴席上有女客吃醉了酒,可以就近歇息。你忘了吗?如果你把薛四姑娘送过去,不但地方更近,房屋还比你自个儿的屋子更华丽舒适几分。可你偏偏把人带到自己的院中去了,难道不是为了巴结太师府的千金?你还说了,为了能哄薛四姑娘高兴,谁也不告诉,就跑到房去找,打算送给她呢。那些都是爹收集的,你凭什么送人啊?还不是为了巴结人么?!” 她是为了找信才去的!为此还丢下了重要的恩人,才不是为了巴结权贵呢! 谢映容憋屈得不行,却又没法说出口,因为借口是她自己说出来的,她不能否认。至于为什么把人送去了自己的院子而不是园中的客院……那当然是因为她忘了。她那天刚重生过来,谢家桂园的一切对她来说,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她怎么可能还记得清?她记得最清楚的是自己的院子,把人送去,也好在最快的时间内,为薛四姑娘取暖换衣,奉上热姜汤呀! 然而当初的一片苦心,如今却堵住了谢映容的一张嘴,让她百口莫辩。 谢慕林见她再也说不出话来,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行了,既然生了坏心,老实承认不就行了?都是自家姐妹,我再讨厌你,也不可能对你喊打喊杀。但你若想继续拿姐妹情谊来哄我,那就是做梦!你以后做人也坦率一点吧,别老是在自家人身上耍心眼,有本事算计外人去!不过我劝你还是别干那种事了,毕竟你也不是什么聪明人,万一被人发现了,反而落不着好,还要家里人费心去救你。你就老实在家里照顾病人,或是帮你姨娘做针线活去吧,哪怕是哄着老太太别生事也行。别的事,你就少插手了,没有金刚钻,却非要揽瓷器活,还以为自己比所有人都要聪明,能应付得来所有事,你怎么不上天呢?!” 她头也不回地进了房间,啪地把门甩上了。只留下谢映容站在原地,涨红着脸,气得浑身发抖。 她怎么就帮不上忙了?她明明帮了大忙!若不是她去房偷走了那封假信,父亲这会子已经被定了罪,再也难以翻身了!上辈子他就是这么坏了事的,虽然后来保住了性命,但那是他舍弃了全部家产换来的。而且因为他把所有财物都给了曹家,家中老弱妇孺才会连个安身立命的地方都没有,屈辱地叫曹家扫地出门,谢谨之和谢涵之还一病病死了! 哪怕她现在也弄不清楚,那封信到底去了哪里,是不是依然被藏在房子里,早晚会被官兵搜出来,然后谢璞就会重复上辈子的命运?但他至今平安无事,就足以证明她的功劳了! 她立了那么大的功劳,没让父亲被曹家陷害成功,她把曹氏主仆和平南伯府的人都耍了,谢映真凭什么瞧不起人?! 就算她没救谢映真上岸,事后又对她不闻不问,那又怎么样?!她上辈子倒是把谢映真当亲姐妹了,可谢映真一再妨碍她的前程,连累得她失去好姻缘,所托非人,最后还丢了性命,难道还指望她能念姐妹之情么?!是谢映真先对她不住的!这辈子她先去救了恩人,没有把谢映真踩进水里,就已经很厚道了,谢映真凭什么还有脸指责她?! 谢映容愤怒地一脚踢向墙边的杂草,却差点儿闪了腰。这让她更加暴怒了,索性把那丛杂草给狠狠拔了出来,连根土一并扔到墙角,却扬起了一蓬沙土。 春日时节,倒春寒刚刚过去,风势却还挺大的。好巧不巧地,有一阵风吹来,恰好与那丛杂草的去向相反,结果把那蓬沙土吹到了谢映容脸上,立时就迷了她的眼。她又是咳,又是呛,还慌慌张张地抬手去揉眼睛、擦沙土,不一会儿就泪流满面、蓬头垢脸、狼狈不堪了。她委屈得要大哭起来。 怎么连老天爷也要跟她做对?! 她背后传来吱呀一声,她循声回过头去,却是大金姨娘从屋里出来了,拿着块帕子,冲过来给女儿擦脸:“你这丫头,拿那些杂草泥块发什么火?你自个儿做错了事,说错了话,二姑娘与三少爷说你,你听完赔个不是就完了,有什么可生气的?生气也不知道寻个聪明点的法子,活该你吃这个亏!” 谢映容被她擦得脸上生疼,听了她的话,更恼怒了,用力挣脱开去,冲着生母发火:“你还是不是我的亲娘?居然不护着我,反而帮他们说话?!你没看见我被他们欺负了么?!” 大金姨娘一哂:“你从前也没少欺负二姑娘和三少爷。我那时候就劝你,二姑娘对你不错,又肯信你,你与她好好相处就是了,别老是糊弄人家,日后总有你的好处。三少爷本该与你最亲近,你也要真把他当亲弟弟才好,别为了争点风头就与他斗气,倒与他生份了。结果你不肯听,非要在两个真心待你的人身上使心眼,如今人家不乐意与你好了,你又不甘心。倘若咱们家没出事,你要使性子,我也由得你去。可眼下正是要紧时候,二太太、二姑娘与三少爷还要为了救老爷奔波,你就别给他们添乱了。我一个人要做那么多人的衣裳,正缺帮手呢,你快来给我帮忙!” 她说完,就不顾谢映容的挣扎,硬把人扯进房间里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六十章 照看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慕林进了房间便躺到了床上。她方才确实挺生气的,趁机冲谢映容发了一顿火,但也有几分提醒对方的意思。 她自然能猜到,谢映容重生回来,把谢璞定罪的重要证据——那封伪造的信——从房里偷走了,让曹家与曹氏陷入了尴尬的境地,算是救了谢璞一命,这是立了功的。 然而,从谢映容藏信时的言行来看,谢慕林又觉得这姑娘不太聪明,却盲目自信——明知道信很要紧,又不舍得毁信,曹氏一伙人都怀疑她了,她还坚持认为自己有办法把信瞒过所有人保存下来。而事实上,她只是把东西藏在身上,或是在上房里找地方塞而已。若不是谢慕林有个空间,手脚又快,信早就叫钱妈妈搜走了。 这种盲目的自信,只会让谢映容一再碰壁。如果是平时,她碰壁是自己的事,谢慕林也懒得管。但现在谢璞的案子关系到全家所有人的未来,谢映容又是个重生者,应该知道许多旁人不清楚的内|幕消息,谢慕林实在不忍心看到她犯蠢,把自己给坑了,也顺带断绝了谢家所有人的希望。 所以,她能提醒一把就提醒一把,以后也会仔细留意谢映容的动向,免得对方再做出什么自以为是的蠢事来。当然,如果谢映容能自己省悟,那就最好了。谢家这一群老弱妇孺,有个不省心的谢老太太,就够让人烦心的了,如果再添一个居心叵测的谢映容,其他人还哪里有精力去忙正事?! 谢慕林听到外头大金姨娘与谢映容的交谈,不由得睁开了双眼。 这女儿是个糊涂蛋,做娘的却算是个明白人。不管大金姨娘往日是什么作派,至少在大是大非上,她是分得清的。这样也好,文氏身边总要有个靠得住的帮手。宛琴虽然跟着谢家人回来,算是背叛了曹家,但她在曹氏面前找了个借口,装作是忠心为主母着想的模样,主仆间并未反目。谢慕林有些担心她还有反水的一天,不敢太过相信她。有个大金姨娘在,好歹能与宛琴形成制衡,顺便还能帮着压制一下谢映容。 谢慕林听着外头院子里安静下来,便开始闭目养神。这个身体刚刚大病初愈,又一向不太健壮,奔波大半日,实在是有些累了,两条腿沉得象铅灌的一般。 谢映真可能这辈子都没走过这么长的路。 这样下去不行呀。无论将来谢家能不能平安脱难,她都需要有个好身体。万一谢璞最后还是叫曹家陷害成功了,等待着谢家女眷的不会是什么好日子。她继续这么弱歪歪的,将来怎么生活? 谢慕林开始为自己制定一个健身计划,结果睡不着了。躺了半个小时,她还是爬了起来,决定去看哥哥谢谨之。 谢谨之住在最西边的房间里,屋内跟其他的房间是差不多的格局,左右两边各有一张大床。由于谢谨之与谢涵之都生了病,便睡在一处。健康的谢徽之住在另一张床上,眼下并不在。 宛琴让谢映芬睡在空床上,自己坐在床边,一边照看几个孩子,一边寻空做两针女红。新衣任务大部分都交给大金姨娘去做了,她只负责亲生儿女的衣裳。有三个孩子需要她照看,因此她的进度并不快,不过做得很仔细。 见谢慕林进来,宛琴连忙起身,柔顺地小声说:“二姑娘来看二少爷么?中午李大夫来过一趟,给二少爷诊过脉,还换了一张方子。我喂二少爷吃过药了,虽然人还没醒,但比先前睡得安稳多了,气色也好了些。” 谢慕林仔细看了看谢谨之的脸色,确实如此,便暗暗松了口气。谢谨之病得最重,又自小体弱多病,她还挺担心的。现在看来,李六安的医术还可以,把谢谨之的病情稳住了,接下来只需要慢慢调养。 谢慕林又检查了谢涵之与谢映芬的情况。这两个孩子的状态比谢谨之更理想一些。谢涵之已经退了烧,小脸白白的,但睡得很安稳。据宛琴说,午饭时他吃了一大碗粥下去,胃口不错,可见病情好转了许多。谢映芬同样如此,她还能跟宛琴说话,帮着生母照看两个生病的哥哥。只不过是人小体弱,这会子才睡着了。 谢慕林对病人的痊愈情况还算满意,正色对宛琴道:“姨娘辛苦了。” 宛琴怔了怔,微笑道:“这也是我职责所在,不敢说辛苦。” 谢慕林点点头:“姨娘守了这半日,想必也累了。他们三人都睡着了,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不如姨娘去休息休息,吃点东西吧?我在这里守着他们,若有事,再去叫你。” 宛琴忙道:“这怎么好?原是我跟老太太、二太太打了包票,要把三位少爷姑娘照顾好的,怎能中途偷懒呢?二姑娘跟着二太太出门,也累了大半日了,还是回房休息去吧。” 谢慕林摇头:“你先去休息一下,养养精神,歇完再来换我。不然你一直这么守着,自己吃不好睡不好的,也跟着累倒了,谁来照顾病人?我接下来没什么事可做了,就当作是打发时间。” 宛琴想了想,道:“既如此,那就劳烦二姑娘了。我出去走一走,透透气,就回来。”昨儿夜里她没睡好,今日又在屋里坐了这大半日,腰酸背痛的,确实很不舒服,出去吹吹风,也能解解困。反正她两个孩子病情都已好转了,她也有闲情操心一下自己了。 宛琴出了房子,谢慕林再查看一次三个小病人的状况,替他们掖掖被角,擦擦汗什么的,忽然发觉这屋里似乎有些闷热。 三个小病人都是因为感染了风寒才病倒的,这几日又正值倒春寒,气温比较低,宛琴为防孩子们病情反复,就在屋里烧了炭盆,摆在两张床之间。只是太阳升起来后,外头暖和了许多,宛琴就减少了盆中的炭,将屋里的温度稍稍下降了些。谢慕林初从外头进来时,只觉得屋中有点暖,旁的并未留意,等坐得久了,才有发闷的感觉。 她盯了炭盆两眼,再扭头去看门窗,发现北窗开着一条缝通风,顿时松了口气。 还好宛琴有常识,没闹出一氧化碳中毒的事件。 不过这屋里通风条件不好,哪怕不会造成一氧化碳中毒,也很容易缺氧吧?就算是为了避免病人受凉,也不用搞得这么夸张呀。 谢慕林起身把北窗小心再开大了一点儿,又去将房门开了一丝缝儿,好让屋中空气对流,又不至于太冷。等过上十分钟左右,她才把房门关上了。 房间里的空气已经清新了许多,原本弥漫的那种烟气味儿也散尽了。谢慕林再看床上躺着的三个孩子,依旧睡得香甜,并没有异样,便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拎过一张椅子,在谢映芬床边坐下,拿起宛琴做了一半的衣裳看了两眼,便借着那块布料做遮掩,从房空间里挑了本拿出来。 《绳结编织艺术》。唔,是时候复习一下小学时代的技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六十一章 好转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等到宛琴回来的时候,谢慕林已经复习了几个熟悉的绳结打法,又回顾了谢映真记忆中的时下流行络子打法,甚至还利用宛琴的针线箩里的丝线工具,稍稍模拟了一下编络子的手法,心里觉得可以不在人前露怯了。 时下的络子编织水平比房空间里那本上教的高多了,不过上也有几个时下少见的花样,估计是以后才“发明”出来的。谢慕林在小学时代,也算是个中高手,不但从周围的同学那里学,还翻看了妈妈买来的,甚至跑到街边的精品店里去研究人家卖的编织饰品,学会了许多花样,又擅长颜色与小饰物的搭配,每次编出来的手链或手机链,都深受班上女同学的追捧。曾有同学以二十块钱一条的价格请她编绳结手链呢。可惜她还没赚够一百块,就被妈妈发现阻止了。 谢慕林觉得,凭自己当年的手艺,再结合谢映真的记忆,编出来的络子,让李货郎去卖,应该不会滞销才对。虽说两个时代用的绳子材料不一样,但编法是相同的,练习一下,很快就能上手。 谢慕林底气足了许多,听到宛琴回来,她早已把藏好了,只将宛琴的针线拿在手里,帮着缝了几针,还小声笑问:“姨娘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 宛琴摸了摸发鬓,低声答道:“走了一圈,精神了许多。张姐姐还请我吃了些点心。这吃饱喝足的,我便回来了。要歇息,这边也有床,我可以与四姑娘挤一挤。我那屋里……金姐姐正忙着与三姑娘一道做衣裳呢,我怎么好去打搅她们?”其实是不想旁观大金姨娘教女。 谢慕林不过是顺口问一声,闻言也不再多劝,只将宛琴离去后,三个小病人的状况报告了一声。 三人都还在熟睡,不过期间谢涵之与谢映芬都醒过,要水喝。桌上暖壶里还有温开水,谢慕林倒了一点出来,拿小汤勺分别喂两人喝了。他们喝完后,又再沉睡过去。 宛琴看了看一双儿女,见他们小脸都有了血色,谢涵之唇上也没那么干了,心中更为欢喜,又谢过谢慕林:“二姑娘辛苦了。” 谢慕林笑笑:“职责所在罢了,不敢说辛苦。” 宛琴怔了一怔,又笑了。 谢谨之低声呻吟了一声,谢慕林立刻起身走了过去,见他睁开了双眼,便连声问:“二哥,你觉得怎么样?还难受吗?头还晕不晕?想不想喝水?肚子饿不饿?” 谢谨之眼中一片茫然,过了几瞬,方才清醒过来:“二妹妹……”他看了看四周,想起来了,这是在张俏姐家里,很安全。 谢谨之心定了一定,开始感觉到身上的不适了,试图再次出声:“有水么?”声音十分沙哑。 谢慕林忙倒了半杯水过来,扶着他坐起喂了。谢谨之喝完后,还觉得不够,宛琴连忙拎着壶过来,帮忙倒了半杯,谢慕林又喂他喝了下去。 谢慕林知道,谢谨之睡了这么久,屋里又一直有炭盆在烧,他肯定会觉得非常口干的,这时候必须多补充一点水份才行。她用眼神示意宛琴再给自己倒水,同时低声告知谢谨之最新消息:“二哥放心,娘和我带着三弟,已经去大理寺牢中见过爹爹了,把家里的情况都告诉了他。他说他心里有数,让我们只管安心在家等待消息。他还让娘和我好生照顾你和四弟,尽快把你们的病治好了,也免得他为你们牵肠挂肚。” 谢谨之闻言,顿时睁大了双眼:“真的?你们已经见过爹爹了?爹爹一切安好?” 谢慕林点头,又喂他喝了大半杯水下去:“二哥还要喝吗?中午李大夫来看过你,换了一个药方,似乎比先前的更好些,你觉得自己感觉怎么样?是不是没那么难受了?” 谢谨之咳了两声,喘着气道:“确实好了许多,没先前那么晕了,只是喉咙干得仿佛火烧一般,腹中也十分饥饿。” 宛琴忙道:“我去厨房拿些热粥来。”张俏姐在厨房灶上一直用小火温着一瓦罐白米粥,预备几个小病人随时叫吃,是现成的。 宛琴离开后,谢慕林瞧瞧另外两个弟妹都没醒,便小声在谢谨之耳边道:“爹爹说了,他对自己的案子心里有数,大理寺的人也心里有数,不会冤枉了他的。他用不了多久就能出来,只是这事儿暂时不能叫曹家那边知道。二哥心里清楚就行了,别在其他人面前提。” 谢谨之瞬间就领会到了妹妹的暗示,她这是在防备宛琴姨娘?想到宛琴的身份,他默默地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并没有多说。 不过,谢璞明言自己很快就能出来,显然意味着谢家的困境也很快就能结束。这个好消息令谢谨之精神大振,脸上也露出了笑容。父亲对自己的关心,更让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养病,争取在父亲出狱之前恢复健康,才能精神翼翼地迎接父亲的归来。 谢慕林其实并不知道谢璞能不能很快出狱,不过这并不妨碍她对谢谨之撒一个善意的谎言。给这个少年多一点希望,让他振作些,心情更好些,也能对他的病情更有帮助。等到他身体痊愈之后,再知道实情,就没有大碍了。 谢谨之喝了水,身上也出了汗,谢慕林取过干衣,确定他可以自己搞定,便出门回避。等到宛琴拿粥回来,她们才一同进房间。谢谨之这时候已经换好中衣了,不过劳累这一小会儿,他已经气喘吁吁,手软脚软了。谢慕林忙开始喂他吃粥。宛琴顺道把他换下的衣裳拿了出去。 粥吃到一半,文氏过来了。她欣喜地看到儿子气色有所好转,又开始拭泪:“太好了……娘担心得不得了。都是娘的错,你病得这样,娘却丢下你去做别的事……” 谢谨之虚弱地笑笑:“娘别这么说。您是去做正事,自然是正事更要紧。儿子这不过是风寒小恙罢了,吃过药,养两天就没事了,娘不必担心。” 谢慕林也来安慰文氏,文氏擦了泪,点头道:“好,我不哭了。好孩子,你好生养着。等你好了,我与你一块儿去探你爹,也叫他知道你没事了,才好安心。” 谢谨之应了,就着妹妹的手,把碗里的粥吃个精光,又问什么时候吃药。 宛琴进门笑道:“晚上再说吧,午后二少爷才吃过一回呢。” 文氏告诉女儿:“徽之已经去了江家。我这心里实在是没数,只盼着江家人是真君子吧。” 谢谨之怔了怔:“怎么回事?”谢慕林就把事情起因说了,谢谨之叹了口气,没有多言。 宛琴顿了一顿,开口道:“江家恐怕是信不过的。二姑娘这门亲事,多半也保不住了。江太太其实已经看好了王家的小女儿,只等解决了江二少爷的婚约,便要向王家提亲了,毁约是早晚的事。” 文氏与谢慕林十分愕然,江家会背约是意料之中,但是王家的小女儿?哪个王家?总不能是王安贵的女儿吧?! 谢谨之厉声问宛琴:“这是什么意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六十二章 痒处 宛琴愣了愣,忽然反应过来,自己的话有些让人误解,忙解释道:“二少爷别误会,我的意思是,江太太早就看好了王家的女儿,想要为江大少爷求娶。只是如今谢王两家势成水火,王家恐怕是不会愿意让女儿与谢家姑娘做妯娌的。因此,江太太总要为江二少爷退了婚,才好去向王家人开口提亲。” 原来如此。谢谨之脸色稍稍缓和了些,但还是想不明白:“姨娘指的真是王安贵的女儿?可王安贵如今乃是待罪之身,江家竟然还要为嫡长子求娶其女?江太太难不成是糊涂了?!” 文氏也点头道:“是呀是呀,我们家老爷还未定罪呢,又是冤枉的,江家都想要退婚了。王安贵的罪行是明摆着的,如何逃得过去?江太太怎么还有如此荒唐的想法?” 宛琴叹了口气,道:“这些事,原也不是我该知道的。只是我父亲在平南伯府当差,还算有几分体面,因此我才听说了些传言,也不知道当不当得真。据说……王大人这回入狱,所有人都没预料到,便有些措手不及,方让事情闹大了。若想就此抹过,是不可能的,但真要让他因罪被处极刑,更不可能。东昌府那边已经准备好了替罪羊,大理寺的人一到,就会有证据呈上。到时候王大人这里想些法子减轻自己的罪名,宫里再使使劲儿,估计最坏也就是个降职或是罢官的结果吧。王大人估计就是为了这个,方才咬死了我们老爷不放,想着只要老爷罪名定了,他的罪行就能轻一些。” 众人听得瞠目结舌,文氏的眼泪又要出来了:“这是为什么?即使老爷说过那位王大人几句坏话,那也是他先做了坏事,叫人看不过眼了。况且,说他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老爷好歹也是曹家的姻亲,他怎么就非得咬着我们老爷不放了呢?!” 宛琴低声道:“王大人的案子会被捅出来,好象跟我们老爷脱不开干系。平南伯夫人还说过,老爷要背叛曹家了,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因此才……”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文氏听得悲愤不已:“这又与老爷有何相干?!难道看不过眼说他姓王的几句坏话,就是背叛曹家了么?!每年十万八万两银子,还比不上一个贪官姻亲的份量?!” 宛琴摇了摇头:“并不是几句话那么简单的,好象是……老爷偷偷跟林家那边的什么人通信,要告密什么的……” 文氏常年与谢璞分居两地,并不了解他公事上的事,但她了解谢璞的性情为人:“不可能!林家同样是外戚,行事还不如曹家呢!老爷即使看曹家姻亲行事不顺眼,也不可能投靠林家!”曹家至少有太子正统,林家有什么? 宛琴说不出更多的了。她虽然一直在任上照顾谢璞生活起居,也担负着为曹氏做耳目的职责,但真正机密之事,无论是谢璞还是曹氏,都不可能让她知晓。她只是一个接收命令并执行命令的人而已。 文氏问不出更多的信息,心中对谢璞的处境更加担心了。本来已经松开的眉宇,又再次紧皱起来。 谢谨之也面露忧色,低低地咳着。他开始觉得,父亲的案子兴许并没有他说的那么容易解决。父亲的话,多半只是在安慰家人罢了。 谢慕林连忙替他拍背顺气,抬头看了宛琴一眼。虽然她也想知道更多关于谢璞这桩案子的信息,但宛琴当着病人的面说这些,对谢谨之的病情没有半点好处。是时候歪一下楼了。 她问宛琴:“曹家对王安贵这个人好象特别优待,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他不过就是平南伯夫人娘家嫂子的兄弟罢了,本身既无才干,又无德行,他被人告上大理寺,完全就是自己惹的祸。曹家为什么要护着他,连宫里都愿意帮忙?” 宛琴欲言又止,一脸为难。 谢慕林不以为意:“姨娘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再隐瞒还有什么意义?你如今跟我们是在一条船上,知道什么内情,就都说出来吧。若是能把爹爹救出来,全家人都会记得你的功劳,四弟四妹将来也会有更好的前程。你一直隐瞒,又是为了保护谁?难不成你觉得自己还有回平南伯府侍候伯娘的那一天?” 这话未免有些诛心。宛琴的脸色立刻就变了。她没法否认,当她在曹氏面前继续装忠婢的时候,确实是存了给自己留条后路的心思。 然而,面对文氏与谢谨之投来的怀疑目光,宛琴没办法再有所保留了。她想要搏得谢家人的信任,就必须给出足够的诚意来。 她犹豫着道:“我也说不准,这都是太太、伯夫人与程夫人身边的心腹之间流传的道消息。好象……从差不多一年前开始,太子殿下就认识了王家的大姐。那位姐是位绝色美人,才艺性情皆是上上之选,深得太子殿下欢心。太子殿下早向皇后娘娘禀明,想要将她纳入东宫为妃。” 太子朱瑸今年十五岁了,差不多到了选太子妃的时候。其实他刚过十二岁,曹皇后就开始为他物色正妃与侧妃的人选。 最理想的,自然是从曹家再选一位太子妃出来,日后太子登基,曹家又出一位皇后,倘若再诞下皇储,便可保曹家百年的富贵尊荣。 然而,曹家这一代的女儿,年纪都偏,只有庶出的曹二爷有个十四岁的嫡长女,其他的女孩儿都只有十一、二岁大。若是要在近期定下太子妃人选,她们多半就赶不上了。至于曹二爷的嫡长女,因是庶支出身,做侧妃倒罢了,做太子妃就有些不够格。可侧妃的身份地位如何能与正妃相比? 无奈皇帝是绝不可能让曹氏女同时占据太子正妃与侧妃之位的,曹家必须有所取舍。 因此,在承恩侯夫妇的劝说下,曹皇后便有意将太子选妃之事往后推,借口太子年纪太轻,不宜早婚,想等到曹家几位嫡出的姐都及笄再说。 这两年,皇帝对皇后与太子的不满与日俱增,又偏宠林昭仪与二皇子,令曹皇后有了危机感。为了稳固太子的地位,她改变了想法,打算为太子择一位重臣之女为正妃,曹家再出一位侧妃。哪怕是曹家失去了太子妃的尊位,也不代表将来不会再出一个皇后。况且,只要曹家女生下皇孙,未来储位归属如何,还是未知之数呢。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一时得失不算什么。 曹皇后打的如意算盘,承恩侯勉强能接受,承恩侯夫人不甘不愿也只能接受,平南伯这一支,则是不同想法了。 承恩侯之女是不可能去给太子做侧妃的,会被选上的只有曹二爷的嫡长女,那平南伯府怎么办?两代皇后都与他们这一房有旧怨,他们将来还能有好日子过? 就在这时,王家主动找上门来,表示他们家的大姐得太子倾心,只要平南伯能帮她成为太子良娣,那么她得宠后必然会帮平南伯府说话。日后等太子登基了,她也会助平南伯之女入宫为妃……甚至是为后的。 平南伯府一下就被搔到了痒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六十三章 野望(推荐加更)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别看平南伯府也是曹家人,他们从曹皇后与太子身上得到的好处,跟承恩侯府以及曹二爷这一脉完全没法比。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当初曹皇后嫁给当时还不是皇帝的楚王之前,谁会想到她有母仪天下的一日?承恩公老夫人做继母的日子长了,为了自己的利益,没少给原配留下来的一对儿女添堵。至于妾室所生的曹二爷,就更叫她看不顺眼了。只是她装贤慧的功力颇深,远比女儿曹淑卿高明,承恩公到死都没发现她的真面目,也就不曾为长子长女做过什么主。 平南伯曹三爷当初还未袭爵时,管过几年军中账务,为了自己捞钱,给两位兄长添了不少麻烦,还曾因为亏空,采买了劣质兵器,差一点儿害得长兄死在战场上,是庶兄曹二爷拼死把人救出来的。 承恩公临终前,承恩侯与曹二爷收集到了曹三爷亏空公账的证据,本想将平南伯爵位抢到手中。谁知承恩公老夫人又使了手段,一边用计遮掩了女儿的丑事,一边利用谢家家财,帮儿子填补了亏空,再次成功哄骗住了承恩公,为曹三爷争到了平南伯的爵位,破坏了曹皇后与承恩侯想把爵位交给曹二爷的计划,双方的仇怨就越结越深了。 曹三爷尽管抢到了爵位,在外人面前,也能仗着曹家的名号唬唬人,糊弄几个官替他办事,或是在地方上打着皇后与太子的旗号作威作福。然而,他心里清楚,真正的朝中大权,他是拿不到手的。他甚至没办法伸手入中枢。一旦有所动作,别说皇帝与朝臣们会如何,曹皇后与承恩侯就先挥刀剁过来了。 无论他再怎么伏低做小,长兄长姐也依然未忘却昔年的旧怨。就算在外人面前,他们总会维持曹家的一团和气,但私底下的实情如何,只有当事人方知冷暖。 平南伯不甘心。有个皇后与太子撑腰,曹家长房和二房这十几年里是如何呼风唤雨,连皇帝都心生忌惮的,他都看在眼里。有个先例在前,他自然盼着自己也会有同样风光的一天。 起初他是指望自己的嫡女可以嫁给太子做正妃,因此从小用心培养女儿。可惜女儿在堂姐妹当中,始终未能压过长房的几位嫡小姐,不过还勉强算是仍有希望吧。而当曹皇后与承恩侯决定让曹二爷的女儿去做太子侧妃,却放弃太子正妃之位时,平南伯就知道自己连仅有的希望都没有了。 难不成将来他还要被庶子踩在头上?连曹二爷一个庶出的都能成为未来国丈,他明明是皇后的嫡出弟弟,却样样不如庶兄,这叫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只要能让他达成目标,就算送进东宫的不是自己女儿又如何?王大小姐可以给他做个先锋官,让她抢夺太子的宠爱,把太子正妃与曹二的女儿解决掉。等到那时,他的女儿年纪也到了,正好可以送入东宫做正妃。有王大小姐帮忙美言,太子很有可能会主动提出正妃人选的。与权柄太大,深受皇帝忌惮的承恩侯府相比,平南伯认为自己更有希望入皇帝的眼。 又或者等到……太子登基之后,再直接送女入宫?哪怕是为妃,只要生下皇嗣,未必就没有正位中宫的一天。王家处处仰仗平南伯府,是他可以轻易拿捏得住的。他根本不怕王大小姐会不为他所用。一旦她有了异心,直接铲除即可。 平南伯打着如意算盘,又觉得王大小姐入东宫之事,有太子在宫里活动,不必他费什么力气,就更乐见此事办成了。然而,王大小姐想要光明正大成为太子侧妃,身家清白就是最基本的条件。倘若她父亲王安贵因罪入狱,甚至是抄家流放,她还有什么资格入宫呢?平南伯的如意算盘,就更是打不响了。 正因为如此,谢璞公然指责王安贵,随即王安贵被告时,平南伯夫妻俩才会那般气急败坏。那意味着他们的大计划从一开始就被迫夭折。倘若再发现谢璞与敌对的林家门人在暗中有信往来,平南伯府会恨上谢璞,似乎就不难理解了。 宛琴将自己知道的情况给文氏、谢慕林与谢谨之说了一遍,后面三人方才明白个中曲折。文氏不由得有些心灰意冷:“如此说来,太子殿下痴迷于王氏女,定会护着那王安贵了?那我们老爷怎么办?大理寺能违逆东宫之命么?” 谢谨之咳了几声,喘气粗气说:“这也未必。河工案事关重大,皇上怎会容许贪官污吏横行?太子殿下再想护着王安贵,也要顾忌皇上的意思。那王安贵无才无德,他的女儿怎配为东宫妃?” 谢慕林则问宛琴:“太子殿下想让王大小姐入东宫为妃,皇后已经允了?她知道王大小姐是谁家的女儿吗?那可是平南伯府的姻亲!” 宛琴苦笑:“说是姻亲,其实王家与曹二太太娘家也有亲。这并不算什么。”拐着弯的姻亲罢了,若是程家,曹皇后兴许还会犹豫一下。然而王家同时还是曹二太太的表亲,太子又十分喜欢王氏女,曹皇后便松口了。说到底,那不过是个知府之女,做个良媛是够格了,做良娣也不是不可以。曹皇后再想保曹家的富贵荣华,也还是心疼儿子的。 谢慕林听完,挑了挑眉:“那……皇后与承恩侯府一定不知道王家与平南伯府的约定吧?” 宛琴顿了一顿:“那只是我们下人之间的传言,未必当得真……” 谢慕林笑了笑:“空穴来风,未必无因。皇后娘娘为什么要冒那个险呢?再说,就算是不想让太子殿下失望,也不见得非要叫王大小姐做什么良娣。太子殿下想要的只是美人常伴身边而已吧?反正不可能是正妃,名份有什么要紧?” 宛琴有些糊涂:“二姑娘的意思是……” 二姑娘却没有继续说下去了,她转头对文氏与谢谨之道:“娘,二哥,这事儿未必有琴姨娘说的那么严重。太子殿下再喜欢王大小姐又如何?他的婚事还要皇上与皇后做主。而皇后娘娘一心想的是让曹二爷的千金做侧妃,又怎会叫平南伯府坏她的大事?爹爹的案子已经上达天听,有皇上看着呢。就算太子殿下为美色所迷,难道皇上和皇后娘娘还能眼睁睁看着他犯错不成?” 文氏与谢谨之听了,都觉得有理,脸色都好看了些。 谢慕林见谢谨之已经累了,便劝他:“二哥还饿吗?要不要再吃一碗粥?说了这半天的话,你也累了,吃完粥就睡下吧?有话等明儿你好了再说。” 谢谨之咳着道:“我不饿,就睡一会儿吧,晚些再起来吃药。”文氏与谢慕林忙扶着他睡下。 这时候,谢涵之与谢映芬都已经醒了,宛琴便开始操心他们姐弟俩换衣进食等事。 文氏背着人,小声问女儿:“那江家的事……” 谢慕林笑了笑:“江太太想要退亲,我们接着就是了。她想求娶罪臣之女做长媳,与我们有何干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六十四章 警告 江太太的想法,谢慕林很容易就猜到了。 王大小姐会成为太子的宠妃,那她的小妹妹如果嫁给了江绍良,江绍良岂不是相当于成为了太子的连襟?这比江程两家与曹家的姻亲关系更紧密几分,江绍良也能获得更大的好处。而不是象现在这样,江家还要拐着弯儿地通过巴结讨好平南伯夫人,才能换取些许利益。 平南伯府与曹皇后c承恩侯府的关系都不算亲近,尚能享有如今的权势。王家姐妹却是同母所出,关系密切。只要王大小姐恩宠不断,何愁她的亲妹妹亲妹夫不能跟着沾光? 至于王安贵可能会麻烦缠身,丢官去职什么的只要不是祸及家族,一切都有回转的余地。至不济,王家可以将女儿过继给有官职的族人,一样能送她入宫。王大小姐都是大姑娘了,不可能忘了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无论过继到哪家去,都会记得谁才是她的亲妹妹。江绍良一样可以从这门亲事中获益。就算会被人奚落几句,也能得实惠。 这算盘也是打得啪啪响的。 谢慕林对这门婚事是真的没放在心上。如此会算计又功利的夫家,早一日摆脱,早一日松口气。更何况,江家算计在先,不讲道义在后,谢慕林打算坑人时,即使会牵连到江家,也不需要有什么愧疚之心了。 天已经黑了,谢徽之送完了帖子回来,李家就开饭了。 吃饭的时候,谢徽之说起他去江家的经历。他没有见到江侍郎,只是在门房那里说话时,遇到了刚刚从外头回来的江家大少爷江绍良。若不是江绍良帮口,他还没那么容易进得了江家的门呢。 江太太见他时,态度还是很和气的,还问候谢老太太安好,又说自己听到消息之后有多么担心,又怕谢家人没地方落脚,云云。当然,她也没说愿意收留谢家人的话,只是说,明日文氏母女不必去江家拜访了,她会派人来给谢老太太请安的。毕竟曹氏要和离的消息已经在亲友间传开了,江家担心平南伯夫人那边会有所阻挠,因此认为低调些的来往对谢江两家更有利。 听起来象是还念旧情的模样,只是不算太有诚意罢了。 文氏听完之后,依旧忧心忡忡,但比先前脸色好了些。 谢老太太也道“江家看来还是念着亲家情份的。就怕曹家以势威逼,江家也不好违逆。唉,曹家真是太过分了!我们家每年给他们那么多银子,他们不救我儿就算了,怎的还要落井下石呢?!”老太太还是很舍不得做曹家姻亲时的风光。 谢慕林特地多留意了谢映容几眼,见她露出了“松口气”的表情,眼里却闪过一丝得意的光芒,还不怀好意地瞥向自己。等发现自己正在看她,她忙又换了个无辜天真的表情,装作没事人一般。 虽然表情做得不错,但这姑娘完全不考虑表情和表情之间转换的自然程度,以及表情使用的逻辑吗?这种场合里她一脸的“天真无辜”,就不觉得自己的反应很违和? 这姑娘大概自以为演技高明,实际上只是菜鸟啊!上辈子她到底是怎么混的?她的姻缘前程不顺,真的是谢映真害的吗?不是因为自己手段太差,所以没能成功钓到一个凯子? 谢慕林撇了撇嘴,低下头默默吃饭,心里非常肯定,谢映容把主意打到江家头上,定然还有后手。兴许上辈子还发生了某些事,是与江家有关,而又能令谢映容有利可图的。所以江家肯定是退婚了吧?兴许做法还不太厚道。江太太不让文氏与谢映真母女去江家,是怕她们会在江家门前闹起来吗?那毕竟也是官宦人家聚居的街区,叫邻居瞧见就不太好看了。那她派人来给谢老太太请安时,应该就是要摊牌了吧? 想想也对,如果江家有意拉谢家一把,亲家之间就该维持该有的礼数。就算要瞒着外人低调行事,江太太也该亲自来见谢家人,而不仅仅是打发下人来就算了。当江太太明说会派人来时,江家对这门婚事的态度便已经很明显了。 更别说谢徽之在江家门前求见时,还受到了江家门房的阻挠。若不是江绍良路过,又恰好对谢家还有几分善意,谢徽之甚至没办法把帖子成功送出去。若江家还有心要维持这门婚约,他家的门房又怎么会有这种胆子? 谢慕林心里盘算得清楚,淡定地制定好了接下来的应对计划。等吃完饭,她就示意谢徽之,回房后过来找她,她有事要与他商量。 她先去找李货郎,要了些打络子用的丝线丝绳,一大包不值钱的琉璃杂珠,以及一些小工具,见有拉好的细银丝c细铜丝,是预备卖给宅门里的大小丫头们自制小首饰用的,便也要了几根便宜的细铜丝,还有几卷丝线。 李货郎笑呵呵地问她“二小姐还要别的么?我这里还有上好的面药c唇脂,都是俏姐从前在谢家学来的方子,比外头卖的要强。” 张俏姐已经在每间房里准备了这些东西,因此谢慕林婉拒了,再三谢过李货郎,方才回到西院去。 她帮文氏侍候小病人们吃了药,喝了粥,然后趁着文氏与宛琴要帮两个小子擦身换衣裳的当口,溜出房间,转身去找谢徽之。 谢徽之与谢映容站在院子一角,避了人说话。这回虽然不是在吵架,但看谢徽之在昏暗灯光中露出来的表情,显然心情也不太愉快。 谢映容主要是在警告谢徽之,不要再找以前的狐朋狗友,也别轻易相信他们还愿意与他结交。因为他们是看在曹家面上,才带他一块儿玩的。如今曹家要与谢家翻脸,那些人肯定会为了讨好曹家,对谢徽之翻脸无情,甚至是以伤害他来取乐。不想吃亏,就千万别挨他们的边,远远见到人,就得马上躲开。 若是躲不开了,大不了说几句好话,巴结一下对方,叫对方失去兴趣,就会放人了。如果对方叫他一块儿去吃喝玩乐,他吃喝可以,却千万别参与什么游戏赌斗,也别借任何人的银子,免得中了人家的圈套。当然了,拒绝的时候,他应该尽可能说话委婉一些,千万别跟对方犟着来。那些纨绔子弟即使不受家中重视,身份也非一般人可比。谢徽之如今小胳膊小腿的,扛不住! 谢慕林远远地听得有些无语,类似的话其实她也说过,只是没谢映容说得这么怂。谢徽之如今正是叛逆的年纪,又没吃过狐朋狗友们的亏,怎么可能轻易认怂? 果然,谢映容说得越多,谢徽之的脸色就越难看。任谁经过,都能看出他正在强忍怒气。可谢映容却好象完全没发现似的,一再重复地叮嘱谢徽之相同的话,听得谢徽之快要忍不住了。 谢慕林好心地上前为他解围,才叫了一声“三弟”,就看到张俏姐面色肃然地急走过来“二姑娘,快去请太太。大太太派人来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六十五章 退婚(推荐加更) 来的是曹氏的心腹杜妈妈。 杜妈妈原也跟钱妈妈一般,是曹氏身边极得用的管事妈妈。当初谢家被抄,曹氏留了几个人在上房侍候,里头就有杜妈妈。不过后来谢家人被大理寺的官员挪到南屋去,空出上房来接受抄检时,杜妈妈因为不如钱妈妈受重用,和其他丫头婆子们一道,被送去和其他谢家仆人一道关押起来了。谢家人被放出来的时候,被扣的下人并未得到释放,杜妈妈自然也不会例外。 按理说,眼下距谢家人离开自家宅子,才将将过去十二个时辰,杜妈妈不该被放出来才是。可她不但恢复了自由,还公然开始为曹氏跑腿办事了,只能说平南伯府——或者说是曹家人,确实有手眼通天的本事吧。 杜妈妈在谢家人面前,虽然客客气气地行着礼,可脸上的神情,说话的语气,却又透出一种傲慢来,显然没把谢家这群老弱妇孺放在眼里。 她此番到李家来,是从江家得的信,知道了谢家人目前的住处,否则,还不知道上哪儿找人去呢。 杜妈妈一提这件事,谢慕林立刻就反应过来。这话意味着,江太太见过谢徽之后,立刻就联系曹氏了。 杜妈妈继续道,她来是奉命告知谢老太太与文氏等人,曹氏已做主,接受了江家的退婚,从今往后,谢江两家便再无婚约了,江玉良与谢映真可以各自嫁娶。 谢慕林不由得一呆。江太太这是连当面退婚的功夫都省了吗? 谢老太太立刻生气地质问:“这是什么意思?她不是不肯做我们谢家的主母么?都和离了还有什么脸管我们谢家的事?!真是岂有此理!” 杜妈妈扯了扯嘴角:“老太太这是怎么说的?我们太太到底还不曾与谢老爷和离呢。当初既然是我们太太牵的线,做的媒,如今江家不乐意要二姑娘这个媳妇了,直接找上我们太太退婚,也是理所当然的。” 文氏气白了一张脸:“江家凭什么退婚?我女儿哪一点不好了?江家这是趋炎附势,见无法靠着婚事,攀上权贵,便翻脸不认人了么?!枉我们老爷还一直以为江大人是个赤诚君子,原来不过是趋利小人罢了!” 杜妈妈是曹家的奴才,并不怎么在意江侍郎的名声,听了这话也只是笑笑:“二太太大可以到江家门前骂去,只是江大人的名声,恐怕不是一介妇人几句咒骂,便能败坏得了的。” 文氏气得手都在发抖。 相比之下,谢慕林就淡定多了:“既然江家退婚了,那婚书呢?表礼呢?我的庚帖呢?这样的事,总不能是你一个仆妇几句话就能说得准的吧?” 文氏闻言一愣,谢老太太也顿住了,双眼迸射出希望的光芒…… 杜妈妈脸上露出了讥讽之色:“二姑娘,老奴也知道你肯定是接受不了被退婚之事的,然而事实就摆在这里。你如今不过是罪臣之女,哪里配得上侍郎府的公子?江家悄悄儿退婚,就是给谢家留下足够的脸面了,二姑娘还是别再纠缠不清的好。” 文氏气得又开始发抖。 谢慕林仍旧不紧不慢地说话:“你说话再难听,也无法掩盖你只有一张嘴,却没有证据的事实。江家要退婚也行,凭证总得要拿回来,否则,天知道他们将来会不会反悔?到时候如何能说得清?” 杜妈妈掩袖笑道:“二姑娘真是说笑了……江家为什么要反悔?” “谁知道呢?小人做出什么事来,都是不奇怪的。”谢慕林抬袖掩口,嘲讽地笑笑,“我也想要有点保障呀。毕竟我这样品行端正的好姑娘,可不能与那等没有德行的人家扯上关系,简直就是有污我谢家门楣!” 杜妈妈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她有些反应不过来。象谢慕林这般,被人退婚也不觉伤心害怕,还敢大言不惭的厚脸皮姑娘,她还真是头一回见。 厚脸皮姑娘步步进逼:“难不成杜妈妈手里真的没有凭证?就算当初充作信物的玉佩太过珍贵,江家舍不得还,婚书和庚帖总要还的吧?堂堂侍郎府,竟然如此贪婪,真是叫人意外。改明儿我得找个散朝的时间,在大道上堵一堵江侍郎,问他为什么背弃了婚约,还舍不得把表记还给我。我也不怪他趋利避害,巴结权贵,背信弃义了,家里如今都快揭不开锅了,还等着他把玉佩还回来,当了换成银子,才能为老太太和兄弟们请医抓药呢。他再小气贪婪,也不能扣下我们家仅剩的财物不放吧?” 杜妈妈想象了一下那个情景,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微妙。倘若江侍郎真的被当众质问上这么一句,名声就真的没法要了,平南伯府还有许多要用他的地方呢。 她顿时换上了笑容,对谢慕林说:“二姑娘误会了。表记、婚书、庚帖什么的,其实江太太并未扣下,都已经还给我们太太了。只是我们太太想着,当初是她做的媒,如今却叫姑娘没了着落,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便有心要为姑娘再择一门亲事,也好弥补姑娘,这才把东西留在了手边。” 曹氏这是打算把谢家人所有的剩余价值都压榨殆尽,方才甘心吗?婚书玉佩尚在其次,曹氏留下谢映真的庚帖,该不会是想要利用她来联姻吧?什么曹家女或是谢映慧不想要的婚事,却又有利可图的,就把谢映真换上? 谢慕林冷笑了一声:“不敢当。你们太太马上就跟谢家没关系了,还如何替我择婚事呢?我刚刚被退了婚,也没心情考虑这些。把东西都还给我就行,旁的就不必你们太太操心了!” 文氏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板起脸道:“不错,我女儿有父有母,又是二房之女,用不着大房的出妇操心她的婚事!” “出妇”二字未免太过难听,杜妈妈的脸立刻拉长了:“你们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们太太愿意操这个心,那是看得起你们……” 谢慕林不等她说完,便扭头对文氏道:“娘,我们明儿就去找江侍郎吧?就在大街上堵住他的去路,问他为什么一边要退婚,一边又不肯把表记婚书还给我们。难不成他是嫌弃我爹下了狱,不想要这门亲事,却又担心我爹最后平安无事,连累他脸上也不好看,所以才故意做出这副模棱两可的模样来,等我爹的官司有了结果,方才做最后的决断?首尾两端,这可不是正人君子该有的作派!” 文氏看了看杜妈妈,阴沉着脸点了点头。江侍郎既然背信在先,就别怪她不顾情面了。 杜妈妈的脸色变了变:“二姑娘,江家已经把东西退回来了。” “那又如何?”谢慕林瞥她一眼,“江侍郎要是不想被我骂,把信物和文书还给我就行了。”至于他要如何从曹氏手上拿回东西,还要她来操心吗? 杜妈妈的气势终于蔫了下来。平南伯府是不必在意江侍郎的脸面,可她并不是平南伯府的主子。万一江侍郎真的找上了曹氏,被丢出来替罪的就是她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六十六章 变脸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虽然杜妈妈对曹氏很忠心,也知道自己只是奉曹氏之命,来谢家传话,但这并不妨碍她为自己将来的处境多考虑一番。 她可不想为了主人付出性命,或是牺牲自己的前程与体面。她只想跟着曹氏,争取曹氏更多的信任与重用,享受更多的富贵荣华。 她与钱妈妈虽是同僚,但本质上是不一样的。这也许就是曹氏信任她不如信任钱妈妈的原因。 杜妈妈的诸般纠结犹豫,再听到文氏说的一句话之后,立刻就消散了。 文氏对女儿说:“明儿我就去大理寺见老爷,把今晚这桩荒唐事告诉他!有他发话,曹氏别想在我女儿的婚事上做任何文章!江家的婚事退了就退了,连退婚都不能当面提出的人家,半点礼数都不懂,没得委屈了我儿,退了还是好事呢!” 杜妈妈在旁听了,顿时半点都不再纠结了。她当然清楚,曹氏白天才派了桂珍去大理寺见谢璞,就盼着哄骗谢璞把谢家家财托付给平南伯府呢。谢璞当时说需要时间考虑,眼下还未成事,万一听了文氏告状之后,就对曹氏有所不满,不肯把谢家家财交给平南伯府“暂管”了呢?财产才是大事,谢映真的婚事不过是小节。曹氏只是对嫂嫂平南伯夫人程氏的一些言行起了疑心,留个谢家女在手,以防万一罢了。但那些麻烦都是可以用其他方法解决的,财产才是眼前的重中之重。 杜妈妈有了回去劝说曹氏改主意的足够理由,立刻又换了一张嘴脸,赔笑道:“二太太别生气嘛,我们太太也是好意,生怕几位少爷小姐前程不顺,才有心要帮一把。谢家如今情况不佳,太太会提出和离,也是不得已。实在是没办法了,宫里的贵人……”杜妈妈暗示了一下曹皇后,“生怕老爷的官司会连累太子殿下,方才勒令太太与谢家划清界限。我们太太心里是不情愿的,可胳膊拗不过大腿,又能怎样?只得在人前演这么一出戏,好让外人以为,她是真的要与老爷和离。事实上,在我们太太心里,她仍旧是谢家的主母,仍旧在为老爷的官司出力呢!” 众人都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谁信哪?曹氏大晚上地把一群老弱妇孺丢在街头,转身就走;杜妈妈一来就在谢家人面前摆架子耍威风,难听话都说过了,方才换上笑脸道她只是在演戏?这变脸也变得太快,太假了! 然而还是有人不愿意接受现实。 谢老太太满怀希望地问杜妈妈:“你说的都是真话?曹氏之前那般绝情,都是骗人的?” 杜妈妈赔笑着凑到谢老太太跟前:“那是当然!我们太太怎么说也生下了大少爷和大小姐,哪儿能对两个孩子的亲生父亲无动于衷呢?可是太太也不容易,曹家如今是她仅剩的靠山了,老爷的案子还要靠曹家出力呢,她不听话,岂不是误了老爷的性命前程?” 谢老太太半信半疑,但免不了有几分心动。她靠着曹家,享受了十几年的富贵荣华,坚信曹家什么都能办到,没了这么一个显赫的姻亲,她简直心疼死了。如今有人告诉她,这个姻亲没有失去,还能继续让她倚靠,先前的怨恨愤怒,她立刻就抛到了脑后。 她紧紧抓住杜妈妈的手:“若只是要演戏,那没关系,我们可以配合她演,只是她千万别真的弃我们不顾才好。显之与慧姐儿都是我儿的亲骨肉,有我儿才有他们。我儿好了,他们将来也不愁前程。你们太太哪怕是为了儿女着想,也不能丢下我儿不管呀!你放心,只要我儿能平安出来,洗清身上的罪名,继续象从前一样过太平日子,这两日的事,我是不会怪你们太太的,往后也会象从前一样疼她。不,比从前更疼她!家里的事,都交给她做主,她想要什么都成!”哪怕是儿子谢璞不答应,她也会拿孝道压着他答应的。 杜妈妈脸上闪过一丝讥讽,嘴里却在说好话:“老太太放心,自家人,一切都好说。我们太太这不是没跟老爷和离么?那些话都是说给外人听的,骗外人的而已!” 谢老太太听得连连点头。眼看着她就要被杜妈妈成功糊弄过去了,谢慕林在旁冷笑了一声:“既然如此,我和娘明儿去见爹的时候,正该把这件事告诉他,也免得他误会了伯娘。” 杜妈妈一顿,忙笑道:“明儿我们太太也要去见老爷呢。这些话,我们太太会跟老爷说的,不必劳驾二姑娘。” 谢慕林淡淡地道:“伯娘自个儿为自个儿辩解,如何比得上我们为她证明?就怕爹爹不信,反而误会伯娘更深了。还有江家的事,我们也该跟爹说一声,免得爹还以为江侍郎是值得信任的好朋友,知道了他一些不妥当的事,也为了朋友情谊而闭口不言,反倒让自己陷入更不利的境地了。” 杜妈妈闻言色变,不等她说出什么话,谢慕林就转头去跟谢老太太道:“老太太,大理寺扣下爹爹,不就是想让他招供吗?可爹爹没干过贪墨河工银子的事,能招出什么来?但要是他招出一些自己知道的贪官污吏,甚至还愿意指证他们的话,兴许大理寺的人就会放过爹爹了呢?江家从前是我们的姻亲,爹爹看在亲家份上,给江侍郎留脸面,不会提他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但如今江家都翻脸无情了,爹爹自然就不必再顾虑什么了。” 谢老太太深以为然:“这话说得不错!只要能救你爹,什么江家河家的,倒霉就倒霉了。他不仁,就别怪我们不义!” 杜妈妈眼睁睁看着已经被自己哄弄住的谢老太太,轻而易举地被谢慕林说服,便知道自己很难再把人哄回来了。江家是否会倒霉,她不太关心,倒是应该赶紧回去跟主母曹氏禀报一声,需要的话,还得提醒伯夫人提防。 反正文氏与谢映真想要的不过是定亲的凭证、庚帖、婚之类的,不想被曹氏拿捏,那就把东西还给她们好了。曹家还有旁支偏房的姑娘,姻亲部属家中,也不是没有合适的人选。太太曹氏担心的事,还有很多解决办法的,犯不着跟文氏母女死磕啊。 杜妈妈最终有些灰溜溜地走了。谢老太太怀惴着曹家并未完全抛弃谢家,还能继续做谢家靠山的希望,美滋滋地回了房,还把眼下看得最顺眼的孙女儿谢映容带上,叫她侍候自己睡下。 谢映容表情有些古怪,离开的时候还时不时看向谢慕林。谢慕林完全没放在心上,她拉住了自家便宜亲娘文氏与便宜堂弟谢徽之,与他们商量:“我们明儿一早就出发。娘去给爹探监,三弟想办法,往曹家族地跑一趟。” 文氏一愣:“什么?” 谢徽之也一头雾水:“这是做什么呀?二姐姐不是叫我远着曹家人些么?” 谢慕林微微一笑:“总是被人欺负到头上,太憋屈了。咱们也可以搞一搞事的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六十七章 外室(推荐加更)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当谢慕林跟便宜娘和便宜弟弟商量完如何搞事之后,就回自个儿房间去了。 时间已经不早,但她没有马上睡下,而是装作睡觉的模样,开始在房空间里翻起了,主要是医药、养生方面的籍。 房空间里的,她早晚是要全都翻一遍的,不然怎么知道哪些内容可以派得上用场?但翻什么,总有个时间次序。她觉得眼下除了学点编织技术外,查些有用的药方子,学几个简单便宜的药膳,也挺重要的。 谢谨之虽然气色好了些,但咳得越发厉害了。谢涵之与谢映芬病了一场,事后也需要好好补一补。就连谢慕林自己,也时不时咳上两声的,可不得找几个食补的方子调养一番吗? 若是在这个过程中,能找到几个现成的药方,可以拿去卖给严济堂,那就更好了。 谢慕林翻翻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方才真正开始休息。她把手机给关了,免得它在空间里白白耗电。虽然充电宝是太阳能与电能双充的,但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机会将充电宝拿到外头来,所以目前还是省点电的好。 一夜无事。 次日清早起来,她照样自己打理好自己,又去帮张俏姐做早饭,给兄弟妹妹们熬药,忙个不停。文氏只比她起得稍晚一点,看过儿子后,也到东院来用早饭了。 文氏还有些惴惴不安,低声问女儿:“你真打算让徽之去曹家族地……” 谢慕林笑笑:“娘,您就别操心这事儿了。三弟和我都商量好了,会小心行事的。你去大理寺,这一路上提防些。我怕平南伯府会有人拦着你见爹,不知会搞出什么事来。” 文氏叹了口气:“他们能拦得了我一回,还能拦得了第二回么?无缘无故地,他们拦我做什么?” 话不能这么说,杜妈妈昨晚就拦过她,天知道曹氏与平南伯府的人是怎么想的呢? 为了避免被人阻拦,文氏匆匆用过早饭,便与李货郎一道出发了。今日她还是带上了谢徽之,只不过后者中途就会下船,到曹家族人聚居的地方去罢了。 谢慕林没有跟着他们离开,而是留在了家中。她应该传的话都传了,现在当然是留在家里等消息就好。谢谨之毕竟还病着,需要人照顾。宛琴再尽心,也是样样先紧着自个儿的亲生骨肉来的,对谢谨之这个年长的“侄子”自然就有所疏忽了。谢慕林不太放心,觉得还是自己来照看哥哥的好,顺便还能继续翻看房空间里的籍。 李六安今日会再来复诊。谢慕林打算到时候仔细问问谢谨之的病情。她已经翻出几个润肺止咳的药膳方子了,只是不清楚哪一个更适合病人罢了。 宛琴继续照看一双还未痊愈的儿女,顺道给他们做新衣;大金姨娘继续忙活她那一整床的布料,给所有人都做一套换洗衣裳;谢老太太被杜妈妈哄得心情大好,也不摆架子了,竟然愿意屈尊,跑去与李婆子聊天,还与对方就带孙子的话题展开了讨论;谢映容本该陪在谢老太太身边,又或是去给生母打下手的,却不知为何,一直留在前院里,假装替张俏姐带孩子,实际上却是有一句没一句地留意着前门的情形,好象在等什么人来。 谢慕林提着暖壶出来给几个病人加水时,就看到谢映容那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张俏姐早就看出她不是真心要为自己带孩子的,早把大儿子抱回后院,交给婆婆李婆子照看了,自己则收拾了一下,叫过小鱼,提起篮子,要出去买菜。她向谢慕林告别的时候,谢映容才醒过神来,站起了身:“俏姐,你这是要去哪儿?” 张俏姐冲她笑了笑:“三姑娘,我要出去买菜,方才不是已经说过了?”说罢就带着小鱼转身走了,并未多言。 谢映容欲言又止,见张俏姐走了,前院只剩下自己与谢慕林,以及在厨房里烧火熬汤的王妈。她犹豫了一下,等谢慕林提着暖壶从厨房里出来,便上前问:“江家的婚事,你就一点都不难过么?再怎么说,江玉良对你也是一片深情……” 谢慕林瞥了她一眼:“江家要退婚,我还能怎样?死缠烂打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谢映容咬了咬唇,“其实江玉良在家中一向受宠。这退婚的事,多半是江太太的意思。她又不是江玉良的生母,自然不会真心为他打算。倘若江玉良执意反对退婚,这事儿未必没有转寰的余地……” “不用了。”谢慕林淡淡地道,“现在这样挺好的。江家门风与我们不合,真保住了婚约,才叫我烦恼呢。” “怎么会?”谢映容忙道,“若你还是侍郎府的未来儿媳,日后再怎么样,也不至于沦落到流落街头的。江侍郎那人最要脸面,心里再不情愿,也会照应我们一家!” 谢慕林有些诧异:“我们现在还没沦落街头呢,江家都要退婚了,你还指望江侍郎日后能照应我们?算了吧!只要爹平安无事,我们不会有那么凄惨的一天的。” 怎么可能不会有?上辈子明明就有过! 谢映容的话一再被谢慕林驳回,心里憋闷不已,又没办法说出实情,想起昨日谢慕林那番不客气的言论,她不由得一时气急,脱口而出:“我就不信你真对这门婚事无动于衷!当初你明明很喜欢江玉良的,还对他情深一片,说就算没法嫁给他,做外室都心甘情愿,如今却做出这副不在意的模样,骗谁呢?!” 谢慕林挑了挑眉:“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我既然与江玉良有婚约,无缘无故怎会说要给他做外室?”难不成是上辈子的事? 谢映容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闭嘴,转身要走,却被谢慕林牢牢抓住了手臂:“跑什么?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了!” 谢映容目光闪烁:“我……我说什么了?你从前确实很喜欢江玉良的呀,也很乐意嫁给他。我不过就是稍稍夸大了些罢了,你有什么好生气的……” 谢慕林冷笑了一声:“这叫夸大吗?根本就是生编硬造吧?我可不记得自己说过那种话。从前我与江玉良有婚约,可以光明正大嫁给他,而如今他家要退婚,我就更不可能自甘堕落了。你也是谢家的女儿,随口就说出这种不顾谢家名声的谎话来,中伤你的姐姐,还问我有什么好生气的?往日旁人都夸你才学出众,我看都是瞎说!你分明就是读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吧?!” 她伸手推了谢映容一把,冷声道:“我不管你说这些话,是打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主意,若叫我知道你在背后搞鬼害人,我绝不会轻易饶了你!” 她冷哼两声,提着暖壶走了。 谢映容摸着被磕得生痛的手肘,扶着桌子站好,满面忿然,眼中闪过怨恨的光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六十八章 往事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映容气冲冲地回了房间。 屋里没人,关上门,她就开始发泄了。 她随手把自己床上放着的新衣往地上一掼,拉过被子一角就要撕扯,可哪里又撕得动呢?只能抡起粉拳打上几下了。然而这个时节已经过了最冷的时候,盖的被子也不是顶厚实的,她打了两拳就觉得手疼,只能放弃。考虑到自己还要盖被子,没敢把它往地上扔。低头一瞧,新衣已经沾了灰,虽然不是贴身穿的,但也够膈应人的,只得又弯腰把衣裳拣了起来。 这是大金姨娘私下偷偷优先给她做的,嫩柳绿色的夹衣,尺寸正合身,针角极细密,为了赶工,没有绣花,却在领口与袖口处掐了细细的牙,也算得上精致了。但在谢映容看来,它不过是件布衣,便与“精致”二字扯不上关系。若不是谢家出事,这样简陋的衣裳只有她院子里的三等丫头才会穿在身上。上辈子她在江家后院里最落魄的时日,身边侍候的人日常穿戴也比这个强。 谢映容想起方才谢映真毫不客气的话,就觉得自己委屈得不得了。谢映真如今对她的态度真是跟上辈子大不相同了。说到底,不就是因为谢映真落水的时候,她没有去救么? 上辈子她倒是去救人了,薛四姑娘也由船娘救起,只是大病一场,听说吃了不小的苦。谢映真自那之后,便与她更亲近了几分,事事都愿意与她商量。直到她因为回乡之事,与谢映真、文氏等人产生分歧,宁可与家人决裂也要留在京城为止,姐妹俩一直十分亲密。 可那又怎么样呢?谢映容并没有从这份姐妹情谊中得到好处,反而是一再被谢映真连累,姻缘不顺,最后连命都没保住。倒是薛四姑娘帮了她好几回,哪怕是为了报答薛四姑娘的恩情,让对方少受一回罪,她就一点都不后悔,那日重生过来后,没有先把谢映真从水池里救起来! 再说了,她当时要忙着救人,又要忙着跑去房找信,哪里还有空去看望谢映真?她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屋里侍候的几个丫头,有些她都已经不记得名字了,为免露馅,她也不好多吩咐什么。谢映真怨她,她也不会放在心上。可因为这么一件事,就把十几年的姐妹情谊给抛到了一边,句句话戳得人心肝肺生疼,谢映真也真是小气得紧。 反正谢映真落水之后,很快就被救了,生了场病,也是因为抄家之事,才病得重了的,这能怪到她头上么?谢映容心里十分不服气,只觉得谢映真是受了别人的气,有气没处撒,才拿她泄愤的,太不公平了!她可是救了全家的大功臣! 谢映容在心中大骂了半晌,总算把气都撒得差不多了,才开始冷静下来,思考着昨晚以来的事情变化。 江家要退婚,这不怪,上辈子就发生过了,可江太太居然是找曹氏退的,曹氏又仅仅是打发人来跟谢家人说了一声。江太太也好,江玉良也好,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那就有些出乎谢映容意料之外了。 上辈子,江家来退婚的时候,他们还住在平南伯府里,江太太亲自出的面,江绍良江玉良都一起来了。谢映真哭得肝肠寸断,叫江玉良看了也心酸,越发怜香惜玉,安慰了她许久。没两天,谢家人除了谢显之与谢映慧兄妹外,全都被曹家人赶出了平南伯府的大门。他们无家可归,谢谨之与谢涵之又病得厉害,谢老太太更是吐了血。当时,就是江玉良派小厮帮忙租了院子,才使他们免去流落街头的噩运。 谢映容至今还记得,谢映真亲口对江玉良说,自打订婚那日起,就在心里把江玉良视为夫婿,终身不愿改志,还说什么不在意名份,哄得江玉良认定她对他情深一片,提出了外室的提议。 他给谢家人租了院子,请了大夫,买了丫头侍候,还给了谢映真三百两银子。但因为当时谢映真还未及笄,他其实一点便宜都没沾上,不过是让谢映真顶了个“外室”的虚名罢了。靠着他的银子,谢映真为两个兄弟办了后事,治好了谢徽之的伤,治好了谢老太太、文氏与谢映芬的病,然后江家就听到消息了。 有位贵女看中了江玉良,有意联姻,他生母白姨娘生怕谢映真会妨碍这门亲事,便请动江太太,趁着江玉良不在,前来小院见谢映真,逼她离开京城。谢映真流着泪答应了,为取信江太太,不得不收下了二百两银子盘缠。等到江玉良事后得到消息赶来,已经无法挽回,饶是谢映真哭成泪人儿,江玉良也不敢说违逆父母的话,只能一再向谢映真说对不起,还帮她订好了回乡的船…… 谢映容想不明白,明明谢映真上辈子对江玉良情深意切,连外室都肯做,离开时还哭得那么难过,这辈子怎么就能对江家退婚之事无动于衷?她之前可不是这个态度的! 江家不来人与谢家直接接触,江玉良不出现在谢家人面前,谢映真也无意去找江玉良,那这两人又如何产生更多的纠葛?谢映容还盘算着要借机从江玉良身上多弄些银子,好为将来打算,结果如今却要落空了?! 还有江绍良那个人…… 谢映容想起江玉良的兄长江绍良,神情就不由得恍惚了一下。 上辈子……她曾经痴恋此人。不仅仅是因为他容貌出色,才干出众,又有大好前途,更多的,是他那种万事都成竹在胸的气度。哪怕京城内外都盛赞江玉良是美男子,她也觉得他不如江绍良吸引人。 可惜,谢家没出事之前,她是知府的庶女,没有资格嫁给侍郎府的嫡长子做正妻,又不可能自甘堕落为妾;谢家出事之后,正妻是不可能了,做个妾室还是可以的,偏偏江绍良又觉得,她姐姐曾为江玉良外室,她家世不够清白,不配给他做妾…… 谢映容恨了许久,怨了许久,用尽一切方法,始终不能如愿以偿,反而坏了名声。等到她终于灰了心,放弃了,改而打起程家长房长孙的主意时,却又因为她痴恋江绍良的名声太过响亮,被程笃那狠心人送给江绍良,从此就被困在江家后院中,再也脱不得身了。 倘若不是谢映真,她也不会摊上那样的名声,前程一再受阻了。新皇登基时,清算政敌,程家就只有程笃这一支平安无事。若她成功做了程笃的妾室,后来又怎会与江家人一道被斩首?天可怜见!江绍良一直视她如无物,根本没碰过她一手指头,却要她以他妾室的身份被连累至死,她上辈子简直就是个笑话! 吃过的亏,她是绝不会再吃了。受过的苦,她也绝不愿再受。 谢映容告诉自己,今生她定然不会走上曾经的老路。那害死了她的江绍良,也休想她再多看他一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六十九章 兄弟(推荐加更) 江绍良走进自个儿的院子,就远远瞧见弟弟江玉良在书房那里探头探脑的。他不由得微微一笑,把迎上来侍候的丫头打发走了,漫步走入书房:“这个时辰了,你不在自个儿屋里好生读书,也不出门去会友,跑来我院子里做什么?” 江玉良没有直接回答他,反而问:“大哥,你这是刚从承恩侯府回来么?” 江绍良顿了一顿,笑道:“是呀,我去与曹文泰商量一件事。”曹文泰便是承恩侯的嫡长子,今年十七岁,已经请封了世子。在曹家合族以及姻亲故交人家的小辈子弟中,他已经是领头人物。江绍良与他长年结交,过去见面,是常有的事。 但江玉良却有不同的想法:“大哥是去见曹家大姐姐了吧?曹文泰不过是个挡箭牌罢了。大哥,若是从前,你与曹大姐姐门当户对,父亲也赞同两家联姻,你去见曹大姐姐,我也不会说什么煞风景的话。可如今,承恩侯府有意让曹大姐姐入东宫为侧妃,你再去找她,就有些……不合适了。父亲虽然没有明言,但他肯定是不愿意你冒险的。” 江绍良苦笑了下。他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他从前去承恩侯府或是曹家二房,十次里总有七八次能见着曹文莺,甚至还能有两三回,可以说上话。如今他再去,十次里能见着曹文莺一面,就已经不错了。这一面,还是碰巧遇上,远远见上一眼罢了。曹家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只是顾虑到他父亲毕竟是曹家倚重的高官,方才给他留脸面,不曾明言罢了。可感情已经投进去了,哪儿能这么容易收回来?更何况,他知道曹文莺也不甘心,他更不甘心。 太子身份尊贵不假,但他已有了心上人,对曹文莺一向平平,还不如对承恩侯的庶女亲近。倘若曹文莺进了东宫,除了占据一个侧妃名份以外,什么都得不到。无宠,无贵,上要受正妃辖制,下要受其余东宫嫔御的威胁,中还要面对另一位侧妃的忌惮。那位王家大小姐,轻而易举就把太子迷住了,手段非同寻常,曹文莺哪里是她的对手?若是一个不慎,丢了性命都是有可能的。 虽然曹家二房一向与嫡长一脉关系亲近,但毕竟没法与人家亲骨肉相比。眼下是曹家嫡长房没有年龄合适的女儿能成为太子妃,承恩侯的嫡女也不甘心做太子妾室,叫旁人压在头上,方才需要曹文莺出头罢了。一旦承恩侯府的几位小姐长到了合适的年岁,曹皇后也不再需要太子妃的娘家支持了,太子妃之位随时有可能换人。到那时,谁又会在乎一个旁支之女呢? 江绍良心中已经盘算好了。他能察觉到,王家大小姐也不甘心一入东宫,便有人与她平起平坐,甚至是威胁到她的恩宠与地位。王家眼下麻烦缠身,等空出手来,定会对曹文莺有所动作,好让王大小姐一入东宫便获独宠,曹家两个嫡脉都只能支持她一人。倘若他能在中间秘密操作一番,他与曹文莺未必不能达成所愿,到头来还无须承受曹家的怒火。 只是眼下,他得先想办法与曹文莺联系上才行。若没有共识,就怕曹文莺遭人算计时,会措手无策,做出错误的决定来。 这番盘算,江绍良是不会与弟弟说的。他只是略带失落地笑了笑,道:“你说的道理,我都懂,只是……我需要时间。今日过去,确实是有正事与曹文泰商议,不曾见到曹大小姐。曹文泰……也没说什么。” 江玉良叹了口气,打从心里为兄长难过:“大哥,你这又是何苦?即便是曹大姐姐知道了,也会觉得不好受的。” 江绍良低下了头:“我知道。可是……只要能让她多看我一眼,哪怕最终没有结果,我也甘之如饴。” 江玉良眼圈微微红了,他忽然间觉得十分烦躁,好象有什么东西憋在胸口,却怎么也吐不出来一般,快要连呼吸都不顺了:“为什么我们兄弟的婚事都会这般不顺?!大哥与曹大姐姐的婚事明明两家早有默契,忽然间所有人就好象没这回事了一般,母亲又莫名其妙地提起什么王家幼女来。那王安贵如今还是戴罪之身,他的长女能不能入东宫,都还是未知之数呢!我们堂堂侍郎府,就要这般去巴结攀附他家么?!” 他越想越气,忍不住一掌拍向桌面:“而我呢?王安贵莫名其妙地诬陷谢伯父,把谢家给拖下了水。更莫名其妙的是,曹家竟然就这么与亲家反目了,谢伯母还带着儿女大归!我与真妹的亲事,才定下不到三个月,就要退婚了。当日真妹忧心忡忡,怕我们家不是真心要求娶她时,我还说了许多好话,向她发誓会一辈子待她好。如今誓言犹在耳,我却成了首先背誓的那个人。我都不敢见真妹一面,怕她骂我是个无耻反复的小人……” 说到后来,少年的声音都哽咽了:“我要如何向她解释,那真的不是我的本意?母亲说要退婚的时候,我还以为她是在说笑……”江玉良一时忍不住,默默落下泪来。 江绍良见状,也只能轻拍弟弟的背,温言安抚了:“婚姻之事,本就是父母之命。谢家遭了横祸,曹家要与他家断绝关系,连曹姑姑都要与夫和离,带着儿女大归了,更何况是你?我看谢二姑娘性情文静温婉,又知书达礼,定会明白你的难处,不会怨你的。”他顿了一顿,“即使要怨,也只会怨父亲、母亲。亲是他们要结的,婚也是他们要退的。虽是曹家所迫,但总是有损父亲君子之道。父亲都忍了,你也……不必想太多了吧。” 江玉良抬袖擦去面上的泪水,抽了抽鼻子:“我知道,母亲拿的主意,又是平南伯夫人之命,哪里容我说半个‘不’字?就连姨娘,也说谢家不能救了,断了联系,也省得他们连累了我。可我自小读书明理,知道士人当重诚信,眼见着长辈们行背信违礼之举,自己却无法劝阻,心里实在不好受罢了。” 江绍良拍了拍弟弟的背,道:“别想太多了。我们年纪还轻,在家中说话还没有份量。眼下我们无法做得太多,只能用心读书,争取早日搏得功名,才能让父母长辈不再把我们当成孩子。” 江玉良听得连连点头,又犹豫了一下:“大哥,你知道谢家人如今住在哪里么?我问过母亲,她不肯告诉我,怕我去找真妹。可我真的很想见真妹一面,向她赔礼。还有,他们家如今必定处境艰难,倘若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我也想尽一份心。即使我与真妹有缘无份,好歹也曾是未婚夫妻,不忍见她落难的。” 江绍良想了想:“这倒罢了,只要别让母亲知道,行事有分寸,你去谢家一趟,也无大碍的。我可以陪你走一趟。” 江玉良双眼一亮:“大哥知道谢家人如今在哪里?” 江绍良微微一笑:“早上去曹家时,偶然在曹家族地瞧见谢徽之,他好象是找朋友去了。我找人打听打听,总能找到人的。” 江玉良怔了怔:“朋友?这时候谢徽之在曹家还有朋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七十章 上套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我也没想到,都这种时候了,我在曹家族地里,还能找到朋友。”谢徽之一边感叹连连,一边急急灌下了一整杯茶水。忙活了一整日,可渴死他了! 谢慕林连忙帮他把空了的茶杯倒满,又拿过新蒸好的点心:“快给我说说具体的经过。你那朋友真的上套了?!” 文氏担心地张望四周,生怕有人来听见:“小声些,别惊动了旁人。”谢慕林跟她提过,最好别让宛琴知道这些事,也别告诉谢老太太和谢映容,免得她们嘴不够紧,泄露了出去。文氏觉得甚是有理,心中对旁人正提防着呢。 谢慕林早就留意过了,谢老太太正在自个儿房间里睡大觉,谢映容被大金姨娘拉去做针线了,宛琴还在照顾几个病人,李家人自有事在忙,如今这前院厅里就只剩下他们母子三人,就连王妈和小鱼都干活去了,离得远着呢,不会有人经过,偷听到动静的。 文氏转了一圈回来,确保万无一失了,方才回到桌边,让谢徽之开口叙述详情。 谢徽之也不在意,他抓紧时间吃饱喝足,歇过了气,才好讲故事呢:“我事先琢磨过了,要找人,最好是找个老实的,正派一点儿的,不会对我落井下石。但他又最好亲近承恩侯府那边一些,传话也方便。于是,我就看中了曹荣。” 曹荣并不是承恩公曹家一系的子弟,他祖上甚至不姓曹。 曹荣的祖父原是老承恩公年轻时候的亲兵,后来一路积累战功,最高做到了正四品的明威将军,是老承恩公极为看重的心腹手下,不但被老承恩公赐姓曹,连他的儿子——也就是曹荣的父亲曹剑——也被老承恩公收为义子,从小放在亲生儿子们身边一块儿培养。 老承恩公两个嫡子相争,无论是原配所出的嫡长子,还是继室所出的嫡三子,都曾经拉拢过曹老爷子这位承恩公心腹。然而曹老爷子是个耿直人儿,他认为老承恩公对两个儿子都一样疼爱,自己无论偏帮哪一方,都会损及另一方的利益,有违老承恩公的意愿,因此,他两不偏帮,保持中立,宁可带着儿子远远守在西南曹家祖传的地盘内,也不肯搅和进两位少主的争端。 曹老爷子的做法,固然是更得老承恩公信任了,但相对的,无论是承恩侯曹大爷,还是平南伯曹三爷,都不再把他们父子当成自己人。等到老承恩公去世,他的儿子们便疏远了曹老爷子。没多久,曹老爷子也去世了,他的儿子曹剑连西南都待不下去,被调回京城后,一直赋闲,年纪老大,却连媳妇都娶不着。还是老承恩公生前的几个旧部看不过去了,劝了承恩侯几句,承恩侯夫人方才把身边一个年纪大了准备放出去配人的二等丫头许给了曹剑,让他成了家。 对于曾经与承恩侯、曹二爷以及平南伯兄弟相称的曹剑而言,这样的婚事,已足可看出曹家对他的轻慢了。 然而曹剑没有抱怨,在妻子的劝说下,他也时常往承恩侯府请安去,慢慢的,两家重新走动起来。尽管他逢年过节时,还是会往平南伯府上送节礼,似乎并没有偏向曹家长房、二房的意思,但有个承恩侯府出身的妻子在,他还是与承恩侯府慢慢修复了关系。哪怕承恩侯与曹二爷仍旧不把他当自己人,至少表面上与他关系和睦了。曹二爷还帮他找了个差事。他如今在京卫指挥使司做了个从五品的镇抚,娇妻爱子,生活殷实,倒也一家和乐。 曹剑的独子曹荣,今年十三岁,生得高壮,从小习练骑射,身手很是不凡。他遗传了祖父的耿直脾气,又象他父亲一般沉默寡言,虽然曹家小一辈的子弟们也曾拉他一块儿出去玩耍,但因他有些爱说教,又不喜开玩笑,众人嫌他无趣,便不爱拉着他玩了,只有在打猎或是比试武技的时候,才会拉上他做个打手。 谢徽之是与曹家旁系子弟们一处玩乐的时候,认识曹荣的,也叫他说教过几回。从前谢徽之嫌他啰嗦,很少与他亲近,但也知道他是个直性子,正派人。如今一说起要找个不会落井下石,又能给承恩侯府传话的人,谢徽之一下就想到了他。 更妙的是,谢徽之今早去寻曹荣时,他母亲正好在家,听说是谢家的庶子来了,就有些不大情愿,生怕儿子吃了亏。虽然她没有拦着曹荣见朋友,自个儿却悄悄跟上去听壁角了。 曹荣的母亲年轻时,就是个听壁角的人才,多年过去,功力依然未减。 因此,她就清楚地听到谢徽之在向曹荣诉苦,并求借了二十两银子救急之后,有些气愤地抱怨:“若不是平南伯府太过无情,我也不至于连二十两银子都掏不出来,只能来找你借。平南伯府真是太荒唐了!就算他们跟王家早有协议,等王家的女儿在东宫站稳了脚跟,就会说服太子改立他们家的大小姐做太子妃,那也是好几年后的事儿了!为了这点子没影的勾当,就要陷亲妹夫于死地,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这十几年,谢家给了他们一百多万两银子,真真是喂了白眼狼!” 曹荣的母亲当场倒吸一口冷气,声音明显得连谢徽之都听见了。 曹荣却是个耿直性子,并没有多想:“你这是哪里听来的话?不可能吧?曹家听说不会有太子妃了,只有二房的大小姐会做太子良娣。” 谢徽之冷笑着说:“你们那边是这样想的没错,但平南伯府会甘心么?他们家打太子妃的主意很久了吧?我可不是胡说八道的,知道这事儿的人不少,除了平南伯府,平南伯夫人娘家程家,还有王家那边,都心知肚明。几位夫人、太太身边的心腹,全都是听说过的,就连几位爷屋里宠信的人,也不例外。”他给曹荣使了个眼色,“你是知道的,我姨娘出身平南伯府,有些事,她能找到人打听。” 曹荣听得皱眉。又是曹家三个房头之间的内斗,他祖父与父亲已经吃过亏了,他可不想掺和进去。 然而他不想掺和,他母亲却不是这么想的。曹太太二等丫头出身,已经实现了由仆变主的梦想,如今盼望着能更进一步,重得旧主承恩侯夫人的信重。她假装送茶点过来给儿子的朋友,顺道慰问几句家中刚刚遭了难的谢徽之少年,铺垫一番之后,就问起了平南伯府与王家的事。 谢徽之对文氏与谢慕林道:“我装作没发觉她在套我的话,照着二姐姐教我的法子,含含糊糊把事情说了。曹荣母亲看起来很是重视此事。我出了他家之后,躲在附近多逗留了一阵,亲眼看见她带着曹荣,往曹家二房去了,接着,又与曹二太太一起,坐着轿子去了承恩侯府。” 事情到了这一步,计划就已经完成了大半。等到曹家大房、二房发现了三房的小手脚后,又会有什么反应呢?宫中的曹皇后,真的会欢迎一个尚未嫁入东宫,就已经满腹算计的王大小姐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七十一章 姑嫂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曹氏盘腿坐在罗汉床上,听桂珍禀报完大理寺牢狱之行的结果,不由得心烦意乱:“怎会如此?我们并没有露出任何破绽,谢璞为什么不答应将财产交出来?!” 桂珍犹豫了一下,偷偷看了一眼门外的杜妈妈,低声答道:“想必是昨儿晚上,杜妈妈往谢家去,说话不慎,惹恼了文氏。文氏在谢老爷面前告了一状,谢老爷心中起了猜忌,便有所犹豫了?奴婢出大牢的时候,也觉得事情不对,曾问过狱卒。据狱卒说,文氏今早确实去过,比奴婢早一个时辰进大牢,见过谢老爷。” 曹氏听了越发生气:“那你为什么不早点过去?!若你赶在文氏之前见到谢璞,拿到手令与密语,如今早就成事了!一点小事,你们都办不好,我要你们做什么用?!”她手一甩,就把小方桌上的茶杯给扫落在地,碎成八片。 桂珍柔声道:“太太熄怒!杜妈妈虽得罪了文氏,却也只是实话实说罢了,谁能想到文氏还会到谢老爷面前告状去呢?不过,他们又不知道太太的打算,就算告了这一状,也无甚大碍的。谢老爷哪怕是一时犹豫了,也迟早会想通,除了把谢家家财尽数交付平南伯府托管以外,再无他法。他如今不过是还看不清自己真正的处境罢了,等到他看清了,便不会再违逆太太的意思了。到那时候,太太想要他做什么不成?” 曹氏气愤地道:“迟早,迟早,我要的不是迟早!这事儿多拖一日,我心里就多不安一天。若不能早日把这件事做成定局,我晚上都没法安睡入眠!我已经够心烦的了,你们还要给我添乱!” 桂珍缩了缩脖子,虽然她已经很小心地略过了自己迟到的责任,把事情都怪罪到杜妈妈头上,但依然无法解决实际问题。曹氏要的是谢璞的屈服,偏偏杜妈妈说错话,引得谢璞对平南伯府生出了警惕之心。这对平南伯府接下来要做的事大为不利,怪不得曹氏生气。 不过,这件事归根到底,不还是主母曹氏闹出来的么?江家退婚,曹氏把事情转告给谢家人,该还的东西都还了,谢家人要怨恨也是怨恨江家。偏偏曹氏要扣下谢映真的庚帖等物,打算在需要的时候利用她去联姻,就把谢家人的怨恨转移到自己身上了。这又是何必? 谢璞是迟早要完蛋的,他的儿女中,谢显之、谢映慧因为是曹氏亲生,还能靠着曹氏后族与平南伯府的名头,说个好亲事,其余子女通通都是罪臣之后,能拿去跟什么人联姻?就算是有心攀附曹家的寻常富商,恐怕也宁可求娶平南伯夫人身边的丫头吧? 桂珍不明白曹氏的打算,却又知道自己不能直言劝谏,只能拿话哄着她了。还好没多久,平南伯夫人程氏就到了。 平南伯夫人进门的时候,曹氏还在数落桂珍,前者见状便道:“妹妹也用不着怪这丫头了,她原也没犯什么大错,谁能知道谢璞会因这点小事就闹起脾气来了呢?我们大不了多等两日,反正事情早晚是能做成的。” 曹氏见嫂子进了门,立刻冷静下来,站起身行了个礼:“嫂子怎么来了?”神情淡淡地,不象先前那么亲热。 平南伯夫人见状,仔细一想,就大概猜到是为什么了。她心中嗤笑一声,面上却不露异状,只温言打发了桂珍下去:“你出去吧,今日辛苦了,回头去我的丫头那儿领个上等赏封。你们太太这里有我呢。” 桂珍露出喜意,忙谢过平南伯夫人的赏,小心翼翼偷看了曹氏一眼,便退了出去。 曹氏面无表情,心里却有些着恼。她想起了宛琴,若是宛琴在这里,一定会先获得她的允许,方才接受嫂子的赏吧?更不可能不等她发话,就接受旁人指令。果然,她身边的所谓心腹,其实都是兄嫂的心腹,真正只向着她一个人的,寥寥无几。 可这还不都是她自己造成的?一直都倚重娘家陪嫁来的人,没在谢家另行培养出几个心腹来,只当娘家的心腹定会事事听从她号令,却忘了她自己也可能会有与兄嫂意见相左的时候。如今一切都太晚了,只能忍住这口气,待嫁入方家后,再徐徐图之。 屋里只剩下姑嫂二人在,平南伯夫人便露出了温和的笑容,柔声问:“妹妹,我都听说了,你扣下了谢璞与文氏之女的庚帖,却引发了文氏的不满。她跑去向谢璞告状,谢璞才没有答应托付家财之事,是不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可别告诉我,真的是因为对谢家几个孩子生出了怜惜之心,想要给他们谋个前程,我不会信的。” 曹氏抿了抿唇,扭开头去,沉默着不说话。 平南伯夫人叹了口气,拉住了曹氏的手:“好妹妹,我知道,自打方闻山给你传了假消息,连累你在大理寺的官员面前丢脸,我与你哥哥却不曾抱怨方闻山半句,反而还帮着他把事情做实了,拖累了你的名声,你就一直对你哥哥和我有所怨言,觉得我们只是在利用你与方闻山联姻,谋取利益,并非真心为你着想,是不是?” 曹氏眼圈一红,回首望她:“嫂子也不必替哥哥辩解,这种事,哥哥也不是头一回做了。我只是……觉得委屈,闻山哥害我落入这等尴尬境地,名声大损,你们不帮我出气就罢了,竟然还帮着他来压我,这是什么道理?!我为了哥哥,几乎葬送了终身,哥哥对我,就不能多几分真心么?!他就那么担心闻山哥会不肯娶我了?!” 平南伯夫人程氏忙笑道:“妹妹误会了!方闻山胡闹,你哥哥与我何尝不恼怒?!只是你心里已经认定了要嫁给他,日后便与他是夫妻了。如今为了这一点小事,闹得天翻地覆的,万一伤了情份,将来还不是你受苦?你哥哥一心为你着想,就算心里再生气,见你已经忍不住气,要使性子了,也只能帮忙打圆场,想法子让你们早日和好了。否则,他与你一块儿冲方闻山发火,彼此闹得僵了,将来要如何收场?你都不知道,那日他听说了方闻山传假消息的事,当场就嚷嚷着要去揍方闻山一顿,我好说歹说,才把人劝住呢。” 曹氏的脸色缓和了许多,却还有些半信半疑:“当真?” “自然是真的!嫂子哄你做什么?”平南伯夫人笑着坐到曹氏身边,轻抚她的背,“好妹妹,你哥哥与我是你的亲人,无论做什么事,都是盼着你好的。就比如这一回,那方闻山虽可恶,可他若不是担心谢璞定不了罪,你就嫁不了他,又怎会一时着急,便出了昏招呢?他虽做了蠢事,也是因为想要与你相守。若不是看出了这一点,你哥哥也不可能饶了他。” 曹氏闻言,想起了那晚半夜私会时,方闻山因为她为谢璞求情,就大吃飞醋的模样,心不由得软了下来。 她放缓了语气:“那……嫂子昨儿跟二嫂说,正在考虑把慧儿嫁给西南杨家那个病秧子,这又是怎么回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七十二章 安抚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这个问题藏在曹氏心里已经有一天了,迟迟不敢问出口,就怕得到的答案,不是她想听到的。 若是从前,她有任何疑问,都可以毫无顾虑地向哥哥嫂子开口,但自从她发现,兄嫂也有可能为了私心,不惜牺牲她这个妹妹,她就有了顾虑。 她如今已经与谢家决裂,就算暂时还能哄住谢璞,也终究是无法回头的。到了这一步,她已经不可能不嫁方闻山了,往后的路,只能依照兄嫂的意思往前走。若是得罪了兄嫂,哥哥不会与她这个亲妹妹计较,嫂子却不是个好相与的,连带地会影响哥哥与侄儿侄女们。她不能真的跟嫂子翻脸,以后失去娘家的助力。 然而,曹氏心中顾虑再多,也忍不住为女儿担心。她还能改嫁方闻山,一双儿女的前程却得靠兄嫂谋划。儿子且不提,女儿谢映慧钟情于大侄子曹文衡,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因为程家的女儿也与曹文衡关系亲密,谢映慧几次三番醋海生波,前些天谢家设宴时,她就与程宝钏发生冲突,引发了翻船事件。倘若她不能得偿所愿,定会伤心欲绝的。 曹氏之所以会在兄嫂劝说下,下定决心与谢璞决裂,也是因为兄长亲口定下了曹文衡与谢映慧的婚事,令她知道亲生儿女前程无碍。可如今事情已经做下,谢映慧与曹文衡的婚事却还只是口头之约,万一兄嫂反口,曹氏能怎么办? 但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女儿被许给杨家的儿子。 西南杨家是当地的豪门大户,手里掌握着几个大矿与盐井,富可敌国,老一辈还与曹家联过姻,不是能轻易打发的人家。 老承恩公的一个庶妹嫁给杨家前代家主为继室,生的儿子早夭,她本人也去世了,两家关系渐淡。如今的杨家家主杨淳,曾由那位老姑太太抚养过十年,因此与谢家有几分香火情。杨淳膝下只有一子,名唤杨梓元,从小体弱多病,许多大夫看过,都说难以长寿,只能在家休养。 因为嫡支后继乏人,杨家这些年有些动荡不安,杨淳庶弟杨剑、杨康都蠢蠢欲动,随时可能争夺家主权柄,所以杨淳才会千里迢迢上京城,拜会曹家,为儿子求娶一位曹家女,好稳固杨梓元的继承人之位。 杨家豪富,与之联姻,也有益于曹家对西南军权的掌控,承恩侯府早有意向,只是还未定下人选罢了。杨梓元才十五岁,身体又弱,再等几年成亲也来得及。曹家如今的精力都放在太子选妃一事上,腾不出手来。 事实上,承恩侯有意挑一个庶女嫁去杨家,延续老姑太太故事,然而承恩侯夫人却有私心,不想让不喜欢的庶女安享富贵,倒有意从族里选一个人。二房长女已有去处,次女只有十岁,年纪差得有些远了。他们并没有考虑过平南伯府,免得杨家的财富平白便宜了看不顺眼的三房。 曹氏从没想过这门婚事与自己有什么关系,但听到嫂嫂对二嫂说的话,她就明白,只怕兄嫂对杨家也有想法。没有了谢家这个钱袋子,平南伯府总要再寻一个财源才行。杨家豪富,岂不是最佳选择?想明白了这一点,曹氏就开始坐立不安了。 她不想看到女儿伤心绝望的表情,却又没有底气与兄嫂谈判。扣下谢映真的庚帖,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杨梓元一个病秧子,能娶到官家淑女为妻,就已经是上辈子烧了高香,凭什么挑肥拣瘦呢?谢映真也是谢家嫡女,身份只比谢映慧差一些,拿她顶替谢映慧,再吓唬杨家几句,未必不能成事…… 出于担心女儿,曹氏一时生出了荒唐的念头。她其实也明白,谢家倒了之后,谢映真与谢映慧的身份就不可同日而语了,顶替这种事是不可能的,杨家也不是小门小户。她不过是不甘心,才白日做梦罢了…… 如今平南伯夫人开解她,说得她心里感动。曹氏一时没忍住,就把心头最大的疑虑说出了口。 平南伯夫人哈哈大笑:“我就知道,你定是听到我与二嫂说话,多心了,所以才会胡思乱想。”她抓住曹氏的手,凑近了小声道,“傻妹妹,你怎么不想想,我是对谁说的这句话?那是二嫂!她跟大房是一伙儿的,我能跟她说真心话么?” 曹氏愣了愣,忙问:“这是什么意思?” 平南伯夫人摆摆手:“二嫂当时是来试探我的,为了杨家那门婚事。她怕我会把文凤嫁过去,他们庶房的女儿如何能与嫡支嫡女相比?所以才来探我的口风。” 曹氏皱起了眉头:“二嫂的长女文莺不是被皇后选中,要给太子做良娣的么?二嫂说的难道是次女文鹃?可文鹃才十岁!杨淳是想给儿子娶曹家女,却没打算让儿子及冠再娶妻,天知道杨梓元还能不能撑到二十岁?!” “谁说不是呢?”平南伯夫人轻蔑地笑笑,“她这是痴心妄想,贪心不足了!” 话虽如此,但平南伯夫人也不敢大意。曹家二房与长房亲善,万一她说服了承恩侯夫妇,真把杨家这门婚事弄到了手,那三房岂不是没戏了?三房的嫡长女曹文凤是要留着日后做太子妃,甚至是皇后的,不可能与杨家联姻,但这话不能让长房、二房的人知道,若提起庶女曹文燕,又怕她份量比不上承恩侯的庶女,杨家会看不上。 平南伯夫人想的是,等到几年后,平南伯府有了禁卫统领妹婿,东宫中也有王大小姐为援,能在太子面前说得上话,地位不再象眼下这般弱势时,即使是承恩侯府,也阻碍不了平南伯与杨家联姻了,而杨家,则更没有了拒绝的理由。 平南伯夫人解释完自己的想法后,对曹氏道:“好妹妹,你细想,这些话我能老实跟二嫂说么?又不可能越过文凤去提文燕,只能拿慧姐儿搪塞一二了。你也知道,如今皇后娘娘在宫中与林昭仪相争,你哥哥又说你是为了曹家,才与谢璞决裂的,一门好亲事,就当作是给你的补偿了。如此,就算二房再不甘,长房也不会多说什么。只要杨家这门婚事争到了手,几年后该嫁什么人过去,还不是你哥哥说了算?这种事又不可能传出去,碍不着慧姐儿的名声……” 曹氏听到这里,已然信服:“这倒罢了,只是慧姐儿与文衡的亲事,该早些定下才是。即使不大肆宣扬,也该让自家人知道。别的不说,婚,表记,都是要有的吧?我拿这个给谢璞看,他也就没有犹豫的理由了。” “这个好说。包在嫂子身上!”平南伯夫人笑靥如花地拍心口打了包票,总算把曹氏安抚下来。 但曹氏没有发现,当她背过身时,平南伯夫人眼中闪过一丝讥讽,撇了撇嘴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七十三章 察觉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夜里,承恩侯府正院上房西次间,灯火通明。 承恩侯夫人端坐在正位上,下手第一张椅子坐着曹二太太,再往下,曹剑之妻、曹荣之母曹苏氏侍立在侧,并没有就座。三人都在沉默着,等待底下人的回禀。 一个打扮体面的婆子满面肃然走了进来,向承恩侯夫人与曹二太太各行了一礼,禀道:“老奴打发人去打听过了,王家太太与王大小姐确实曾几次出入平南伯府。起先是由宁国侯府程家二夫人带过去的,后来就直接单独上门了。在程二夫人院子里当差的几个大丫头中,有人透露,王家确实是为了王大小姐入东宫后的位份,向平南伯府求助了。为了请动平南伯夫妇进宫说项,一路护航,王大小姐亲口对平南伯夫人有所承诺。自那以后,平南伯夫人便再也没提过要给长女说亲的话了,原本有意向的人家,也都被她寻借口婉拒了。” 承恩侯夫人脸上还没什么表情,曹二太太的脸已先行阴沉下来:“没想到王家竟有这等大志!我与王家还是亲戚呢,他们竟然连我都瞒了。” 承恩侯夫人不紧不慢地道:“未必是王家合族公议,王安贵这一脉,素来都有些眼空心大,会生出妄想,也没什么怪的。他那个长女就不太安份,对着太子殿下都敢摆架子,否则怎会引得太子殿下对她念念不忘?” 曹二太太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她看向婆子:“还有什么?你都一并报上来吧?!” 婆子能报上来的话也有限,不过是从哪家的仆从嘴里打听到什么消息,进一步证实了曹苏氏带来的消息罢了。曹家三个房头分家,仅是十几年前的事,下人奴仆盘根错节,彼此连络有亲,想要打探点消息,只要不是十分机密、少为人之的事,总是能探听到些许内情的。而曹二太太又与王家是表亲,两家主仆同样极为熟悉。程二夫人则是出嫁的王家女,陪嫁的仆从中还有曹二太太身边丫头婆子的亲戚熟人呢。这般打听一圈,就算打听不到什么有用的重点,蛛丝蚂迹也能发现一些了。 曹二太太再结合自己从平南伯府那里新近得来的信息,更确信平南伯夫妻俩有鬼了:“我说呢,我见三弟妹三番五次打听杨家的事,好象对杨家这门亲事有意,怕她给大嫂添乱,就试探了她一下。她说是想把杨梓元说给淑卿的女儿慧姐儿,提都不提三房的两个女孩儿。我只当她是真心为了淑卿的儿女着想,如今想来,八成是挡箭牌罢了!我们再怜惜淑卿的孩子,他们也是犯官之后,杨家何等门第?怎么可能愿意娶这样的儿媳?三房一心要让文凤侄女儿跟大嫂的女儿争位,当然不可能把她嫁到杨家去了。至于庶女,那孩子样样平庸,又哪里配做杨家宗妇?可若是三房的谋划当真成了事,再平庸的女儿,杨淳也不会拒绝的!三房打得好算盘,却瞒着我们,也未免太过分了!” 承恩侯夫人心中也颇为着恼。她再回想平南伯夫妇近来的种种言行,以及正在进行中的谢璞、王安贵案,心里就更不安了。 不知不觉间,三房似乎已经拢住了方闻山这个未来的禁卫统领。等谢璞一死,曹氏改嫁方闻山,后者就彻底在三房手心里了。若是三房与皇后娘娘是一条心,那没什么可怕的,方闻山只会成为皇后娘娘与太子的助力。但若是三房有自己的打算,那方闻山又怎会站在皇后娘娘这边?他从少年时起,就痴恋主家之女曹淑卿,绝不是个知分寸懂规矩的老实人! 这些年,皇帝越发圣心难测,林昭仪与林家又步步进逼。皇后娘娘早就私下与承恩侯商议过,若到了不得已的时候,只能采取雷霆手段了。皇帝的皇位是曹家帮他争来的,曹家万没有为他人做嫁衣裳的道理。所以,太子必须继承皇位!谁敢阻挡,曹家都不会客气! 到得那时,兵权就十分重要了。曹家虽然拥有西南大军,却远水救不了近火,只能打禁卫的主意了。若是皇后娘娘对三房的打算一无所知,到了关键的时候,却要指望亲近三房的方闻山去镇压内宫外朝,太子身边又有个王氏女在帮三房说话……就怕长房与二房冒着杀头的风险忙活了半天,却叫三房占足了好处,反而要看起三房脸色来了,那岂不是叫人呕死?! 承恩侯夫人阴沉着脸,道:“三房所倚仗的,不过就是一个王氏女罢了!人还没进东宫呢,如今王安贵更是成了罪人,只要将他的罪名定死,王氏女还有什么资格为东宫妃?!三房的妄想就更是不可能成事了。” 曹二太太道:“就怕太子太过迷恋王氏女,定要保王安贵不可!”说起这事,她心里也挺着恼的。她的长女文莺才貌双全,性情温婉,知达礼,哪里比不上王氏女了?结果太子对文莺视若无睹,却一定要纳王氏女入东宫,为此缠了皇后娘娘许久。有此女在一日,只怕太子眼睛里都看不见别的女人。就算女儿文莺做了东宫良娣,也不见得有得宠生子的一天,那岂不是终身都被耽误了?! 曹苏氏在旁听着两位夫人太太的话,心下微微一动,想起了谢徽之被她套话时,无意中嘀咕的一句话,顿时有了主意,笑道:“夫人,二太太,其实这件事,未必没有解决的法子。想来太子殿下再喜爱那王氏女,也不可能立她为太子妃的。太子妃以下,良娣也好,良媛也罢,哪怕是个通房丫头呢,都一样是太子殿下的妾室,位份又有什么要紧呢?太子殿下想要的,不过是有美人相伴罢了。” 承恩侯夫人怔了怔,忙问:“你说清楚些,这话是什么意思?” 曹苏氏忙道:“夫人细想,王氏女如今能在太子殿下面前摆谱,不过是仗着官家千金的身份自矜罢了。可若是是她成了犯官之女,被贬入宫中为婢,她还能在太子殿下摆得起架子来么?到得那时,太子殿下一样能得到王氏女,但区区一个宫娥,又能成什么气候?哪天做错了事,良娣一句话就能将她打杀了。太子殿下还能为了个奴婢,跟亲表妹翻脸不成?就算是到了皇后娘娘面前,也是良娣占理。” 承恩侯夫人如梦初醒:“不错,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居然因为三房几句话,就真个出力去保王安贵了,平白便宜了白眼狼! 曹二太太笑道:“真没想到,玉蝉(曹苏氏闺名)还能有这样的见识,真不愧是大嫂身边出来的。” 曹苏氏心中暗喜,面上却做出谦卑的表情:“都是夫人教导我的,不敢当二太太的夸奖。” “她夸你,你受着就是了,原是你该得的。”承恩侯夫人心情大好,已迅速想好了明日进宫后,要如何与曹皇后商议三房的事。此番能及时发现三房的阴谋,不曾叫他们得逞,她满怀喜悦,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到三房夫妻发现计划落空时的表情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七十四章 态度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慕林此时还不知道,自己要搞事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她这会儿正陪着张俏姐说话,顺道将自己做的几件小玩意儿拿给对方看,问能不能卖得出去。 谢慕林一共做了四个络子,其中两个是蝴蝶结,一个菊花万寿结,一个蜻蜓结。两个蝴蝶结大小颜色不同,上头还缀了琉璃珠子,蜻蜓结也是新鲜少见的花样,虽然不大值钱,但颜色配得好看,打得也精细,看上去一点儿都不廉价。 此外还有三四个用鎏银铜丝做的手镯手环,也都是串了琉璃珠子的,简单些的,只是手环上点缀珠子的款式;复杂些的,便用铜丝扭出花儿来,拿琉璃珠子做了花芯;最复杂的一个,几乎就是拿铜丝拧出了一个扭丝花镯,却在上头零星缀上了不值钱的小米珠,看起来象就是露珠儿似的。明明都是不大值钱的材料,做出来的效果却十分吸引眼球,看得张俏姐爱不释手。 她笑着对谢慕林说:“姑娘真真是好巧手!若是我还年轻,还在谢家做丫头,看到这些东西,一定也忍不住想买了!”不过她也指出了一点不足之处:“二姑娘做的手环和镯子,都是用的这种活扣。我从前不曾见过,但瞧着还是挺轻巧的,开合也方便。只是买东西的人,多是小丫头,她们的手腕偏细,怕是手环一戴上,就容易掉下来了。” 谢慕林恍然大悟。是了,她习惯性地用上了现代常见的活扣,却忘了这个时代里会买这种镯子的人,未必是她所见惯的年纪。通常会买这种便宜货的小丫头,年纪都大不到哪里去,但也不排除有年纪大了还处于底层的奴婢仆妇存在。所以,想要满足任何年龄顾客的需要,固定尺寸手镯的活扣就算了,还是采用传统可以调节大小的中式手镯样式吧。 谢慕林问张俏姐借了一个李货郎货担里放的银镯子,研究了一下具体的式样,心里就有数了,又把镯子还了回去。 张俏姐笑着又借了她一小匣子工具:“其实我也常在家里做些小首饰,交给四平哥去卖来着,因此手头上不缺做小首饰的家什伙儿。姑娘若有兴趣,就拿一套去使,比用手和剪子要强得多。” 谢慕林正缺这个,忙道了谢,将小匣子接了过来,打开细看,发现还挺齐全的,好几件工具跟她在现代做手工时常用的不太一样,不过都能大致猜到是什么用处。 张俏姐看着她,轻轻叹了口气:“姑娘有心要为太太分忧,是姑娘的孝心,我心里是知道的,只是看到姑娘这般辛苦,实在是不好受。姑娘从前何曾做过这些粗重活计?这才一天的功夫,手都破皮了。姑娘还是别做了吧?其实你能照顾生病的二少爷,帮着做些吃食,就已经十分能干了,旁的实在不必你去操心。” 谢慕林闻言笑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纤纤十指。谢映真在家中再不受谢老太太和曹氏待见,也依然是娇养长大的闺阁千金,年纪也小,双手皮肤又娇又嫩,平时顶多也就是做做针线活,练练字罢了。可她今天又打络子又扭铜丝,手指被折腾得根根发红,还有几处划破了皮,隐隐可见血丝,看起来就有些凄惨了。谢慕林是个做惯手工活的人,没把这个当回事,但看在其他人眼里,难免会觉得心疼。 谢慕林对张俏姐说:“没事的,都没出血,明儿就好了。张姐姐别在我娘他们面前提起。家里病人这么多,我只是擦破点皮,没必要叫旁人担心。” 张俏姐被她感动得不行:“姑娘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只是太太是你母亲,你瞒得了别人,也瞒不了她,还是别让她担心的好。姑娘想出来的几个新鲜花样都好,就索性教给我,以后我来做就成。待四平把东西卖了钱,我再叫他把银子给你。” 谢慕林摆手道:“要给什么银子?我就是给你们做的。如果能卖多点钱,也多少能贴补一下你们,免得你们一味给我们家出银子,李大哥又成天为了我爹的事,陪我们四处奔走,耽误了正经营生。我们还不知要在你们家里借宿多久,能帮一点忙是一点,总不能一直叫你们出钱出力,还什么都不做,只知道吃白饭。那不是做人的道理。” 张俏姐听完更感动了。早在决定把谢家人接回家来安置的那一刻开始,她就知道自家要花不少钱,早与丈夫商量过,有所共识了。他们从没指望这些太太奶奶少爷小姐们能帮着挣什么银子,但对方有人能摆出愿意分担的态度来,她还是很高兴的。她觉得这次没有白帮旧主一回,即使真的花光了积蓄,也心甘情愿。 谢慕林又从袖子里掏出两张纸来:“这个……是我回忆从前看过的医,写出来的方子,不知道能不能用在二哥、四弟和四妹身上。张姐姐能帮我拿给大夫瞧一瞧吗?” 其实方子是照着房空间里的养生和《家庭日用大全》上的小验方抄的。她还没有看完所有,只是翻过目录,着重查了相关内容而已,找到的东西也不知道能不能用,因此需要请严老大夫与李六安先过目一番。 看过后,她对于这两位大夫是否会从她手上买药方一事,已经没之前那么有信心了。真正的好药药方,是没那么容易出现在轻易能买到的大众化籍中的。方子虽有,但能做成成药的,至今都没找到。她行李箱里随身带的常用药中,倒是有中成药,外包装上也有成份表,可是没有具体药材的份量,那能叫药方吗? 卖药方一事是不能指望了,还是先帮几个小病人把身体养好再说吧。 张俏姐没有多问,只当谢慕林是女孩儿家不好意思与外男说话,爽快地接过了方子:“没问题,就交给我吧,我明儿就帮你问去!” 这时,小丫头小鱼儿从前院跑了进来,报说:“大嫂!有客人来找太太了!” 张俏姐讶然:“是什么客人?”谢慕林也连忙起身。 鱼儿摇头:“不认得,是对夫妻,象是读人家出来的,穿得挺体面。” 张俏姐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迎了出去,谢慕林也跟上。 两人走到前院,便看见文氏已经站在那里了,与一名三十来岁的秀丽妇人抱头痛哭,嘴里还在向旁边的男子道谢:“温大人,贤伉俪如今还愿意对我们谢家伸出援手,妾身实在是感激不尽!” 温大人?这是温绪友夫妇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七十五章 情报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温绪友夫妇算是目前京城中,难得对谢家还抱有善念,并且愿意伸出援手的人了。谢家人还未上门求助,他们就已经开始了力所能及的救助行动,这对谢家人而言,无异于雪中送炭。 昨日文氏带着谢慕林和谢徽之上门拜访时,温绪友夫妇都不在家,他们只见到了温家的管家,心里很是遗憾。文氏还打算择日再去一趟的,没想到温家夫妇会先主动找了过来。 温绪友是谢璞的同乡兼同窗,他的夫人也是湖阴县人,与文氏在闺中时亦有过交情。虽说多年不曾上过谢家门做客,双方的友谊似乎也不曾有所影响。温家夫妇要与文氏谈话,文氏没打算把孩子们算上,只叫了张俏姐做陪。谢慕林给温家夫妇见过礼后,只能无奈地回西院去了。 临走前,张俏姐还给她塞了个小篮子,里头装了二三十条打络子用的各色丝绳丝绦,以及装饰用的杂色玉珠,还有五六根细银丝,以及小半匣不值钱的小米珠。银丝比铜丝要软和些,没那么容易伤手,打络子就更安全了。谢慕林一看,就明白张俏姐的用意,心里也领她的情。 铜丝做的手环手镯价值太低,不值得为它费大力气。在证实了自己的手艺后,她当然更情愿做些价值更高的东西。 不过当谢慕林返回西院的时候,一进门就瞧见谢映容躲在院门边上,鬼鬼祟祟地探头往东院那边看,吓了她一跳,差点儿把手里的篮子给摔了。幸好没摔,否则这零零碎碎的掉到地上,要捡回来可就麻烦了,丝绦丝绳沾上泥土也不好。 谢慕林不由得有些恼火:“你在这里做什么?鬼鬼祟祟的,是要打什么坏主意呢?!” 谢映容幽怨地瞥了她一眼,冷哼道:“谁鬼鬼祟祟了?你别胡说八道!是老太太听说有客人来了,让我过来瞧瞧是谁的。二姐姐自个儿走路不看路,凭什么怪到我头上?!” 自打与谢慕林撕破了脸,她如今也不再装出好姐妹的样子来了。 谢慕林一听,便知道谢老太太在想什么。她知道温绪友是什么背景,先前就不情愿与对方来往,如今人家上了门,她也不肯出来相见,只叫小辈去探消息。这种小家子气的作派,真不知道叫人说什么好。 谢慕林没好气地道:“来的是住在杨将军巷的户部郎中温绪友大人和他的夫人。你就这样回复老太太好了。如今只有我娘和张姐姐在前厅会客,若是老太太愿意来见一见爹的同窗,那自然再好不过!” 谢映容翻了个白眼,扭头就往谢老太太的房间走去。一听说来的是温家夫妇,她就立刻失了兴趣。温绪友嘛,她上辈子就听说过,虽然帮着谢璞上下打听消息,托人情,说好话,算是相当仁义的好人了,但还是没能帮谢璞逃过抄家流放的命运。这人对谢家是不错了,可派不上用场,那就是白瞎!他家又不是大富大贵,住的宅子也小。上辈子谢家老弱妇孺被赶出平南伯府的时候,压根儿就没想过要去投奔他们。如今温绪友夫妇找上门来,估计又是帮文氏打听消息的吧? 那些消息,谢映容觉得不用听温家夫妇叙说,自己都能知道了,便彻底没有了去见人一面的打算。 谢慕林看她走进了谢老太太的房间后没了动静,就知道谢老太太也没打算去见湖阴故人。她无所谓,只要谢老太太别妨碍文氏做正事就好。至于消息情报什么的,等温家夫妇走了,她还担心会没法从文氏嘴里打听出来吗? 谢慕林回到自己的房间,谢映芬依然与生母宛琴一道照顾尚未病愈的哥哥去了,不在屋里,她乐得清净,忙将手里的篮子放好,趁着没人看了一会儿,又去瞧了哥哥谢谨之一眼,回房的时候,就瞧见文氏回来了。 温家夫妇已经告辞离开。这时,天色已经很晚了。 谢慕林主动迎了上去:“娘回来了?我方才瞧过二哥,他没有再发烧了,精神也还行,就是总忍不住咳嗽。我把抄的几个方子拿给张姐姐了,明儿请她拿给严大夫和李大夫看,若是能用,就赶紧做给哥哥和四弟喝。” 文氏面上犹带倦意,闻言露出了几分笑容:“是么?那再好不过。我看你也时不时咳两声,到时候也问一问李大夫,看你能不能喝吧。”说实话,那些小验方,她有的见过,有的没见过,女儿说是从前看过的医上抄来的,她也记不清楚。不过要是真能派上用场的话,药的成本就能降下来了,这对目前寄人篱下、囊中羞涩的谢家人来说,也是个好消息。 她去看了儿子一眼,见宛琴直接把女儿跟儿子安置在同一张床上,显然不打算让谢映芬回屋去睡了,也不多言。两个孩子都是大病初愈,做亲娘的不放心,想把孩子放在眼皮子底下照顾,也是人之常情。这两天若不是有宛琴援手,她也无法分心,同时顾及谢璞与谢谨之两头。宛琴帮了她的大忙,她投桃报李,自不会多说什么话的。 文氏见儿子睡得安稳,与宛琴打了个招呼,转身去了女儿房间。这时候,谢映容还未回来,她便趁机与女儿说起了温家夫妇带来的消息。 温绪友打听到不少关于谢璞案子的内情,有些是谢慕林早就知道了的,有些则是不曾听说过的,正好填补了她情报方面的空白。 比如谢璞此案,表面上看是被王安贵诬告所致,事实上是受了宫中曹皇后与林昭仪之争的牵连。林家认为谢璞暗中收买林总督手下的人,打探林家情报,所以要下狠手报复;曹家认为谢璞与林家的人有来往,是企图出卖曹家,投靠林家,所以也不愿意轻饶他。 曹氏和离只是第一步而已,接下来曹家可能还会采取更过分的手段,只是谢璞本人多半还不知情。他在牢中,与外人接触得少,也没什么人把外头发生的事告诉他,反倒是平南伯府时不时会派人去控监。温绪友担心谢璞会被曹家人哄骗,做出错误的决定,因此提醒文氏,一定要尽快把这些消息都带给谢璞。 谢慕林听到这里,有些不解:“曹家为什么会怀疑爹背叛?他顶多就是不肯听曹家的号令,不愿意为曹家争权夺利而已。但爹爹每年都给曹家贡献几万两银子,又长年在外地做官,根本妨碍不了曹家什么,他们用得着下这样的狠手吗?”其实平南伯想把曹氏改嫁给方闻山才是最重要的原因吧? 文氏叹道:“这事儿……说不定是误会了。据温大人说,林家对你爹起了猜疑之心,也是因为这个……你爹跟林家那位河东总督手下的李师爷通信,引得别人多心了。可是……那李昌升是你爹的旧识,两人关系一向不佳,你爹怎么可能与他勾结,做出反叛曹家的事来呢?!” 李昌升? 谢慕林迅速记起了这个名字,顿时来了兴趣:“这个李昌升是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七十六章 作死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李昌升是谁? 文氏是知道,不过她已经很多年没听说过这个人的姓名了,若不是谢璞的案子牵涉到此人,她恐怕早就把他忘到了脑后,也根本没想到,谢璞竟然还会与此人有信往来。 但据温绪友所言,李昌升畏罪自尽之前,曾留下遗,上头写他与谢璞多有来往。若这封遗是真的,那谢璞就很可能瞒着家人,暗中与他有联系。 可文氏还是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你爹十分讨厌此人,恨不得这辈子都不再见他,又怎么会给他写信呢?” 谢慕林忍不住再问一次:“这人到底是谁呀?”至于写信的事,她不必问,因为所谓李昌升写给谢璞的信是曹家人伪造的,那李昌升的所谓遗,不见得就是真货。她在大理寺牢中见谢璞时,对方并未提及此人,她还以为只是路人甲,结果听温绪友的说法,似乎还挺重要的? 文氏对女儿道:“这事儿说来话长,关系到你一位长辈的清名,因此,我可以告诉你,你却不能再往外说去,知道了么?” 谢慕林连忙点头。文氏便将当年谢璞与李昌升反目的始末说了出来。 原来谢璞的二伯父谢泽川,其夫人宋氏生长女的时候,伤了身子,无法再生育了。谢泽川又伉俪情深,无意纳妾生子,便与三弟谢泽湖商议,定了侄儿谢璞为嗣子,兼祧两房。不过当时两位长辈的打算,是让谢璞只娶文氏这一房妻子,等生下两个儿子,再分别继承两房香火。后面会转变为一夫两妻的局面,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 谢泽川膝下只有一个独女,自然爱若珍宝。这位堂妹妹与谢璞这个嗣兄,关系也十分亲近。她只比谢璞小两岁,兄妹俩从小就一起长大,又一起读,彼此情份比亲兄妹也不差什么了。 谢璞下场参加科举考试那一年,谢泽川的独女谢梅珺也到了说亲的时候。谢泽川与宋氏夫妇为了女婿的人选费尽心思。恰好谢璞结识了李昌升,后者才学出众,生得一表人材,虽说家境差些,但也是香门第出身。谢泽川指点了几回他的功课,觉得他未来前程应该会不错,便示意身边的人,在李昌升考取秀才功名后,试探了几句。倘若李昌升愿意主动上门来求娶谢梅珺,那就再好不过了。 谁知道李昌升成为秀才后,被众人奉承得有些飘了,自以为才学出众,日后是注定会有大好前程的,便有些看不上谢泽川这位致仕回乡教的翰林了。他断然拒绝了婚事,还认为谢泽川是想让他做上门女婿,看不起他,又觉得谢梅珺要找上门女婿,而不是嫁入门当户对的人家,只怕本人也有很多问题,比如生得丑又或是性情不堪等等。他拒绝人家求婚的提议就算了,还在外人面前提起,喝醉之后,嘴里颇有些不干不净的,大大影响到谢梅珺的名声。谢璞一气之下,便把人打了,还与对方反目成仇。 谢泽川给了李昌升一封荐,是想让他离开湖阴,免得再留下来到处乱说话,败坏女儿的名声。李昌升虽然不肯接受这份好意,但也离开了湖阴,从此之后与谢家再无接触。至于他后来说的什么谢家妨碍他前程的话,那都是胡编乱造,为自己科举失利找的借口了。 文氏感叹着对谢慕林道:“这人不是什么好人,品性不正。你爹那般厌恶他,竟然还愿意给他写信,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谢慕林倒是隐隐能猜到几分。大概是谢璞发觉到王安贵在贪污河工银子,而山东河务又是河东河道衙门掌管的,所以写信给河东河道总督林东南手下的幕僚李昌升,提醒后者注意吧?关系到河工大局,就算谢璞厌恶李昌升为人,也不会因私忘公的。只是没想到,两人之间的通信会被曹林两家分别发现,造成了误会…… 谢慕林叹了口气:“不管是为了什么,既然这事儿是个误会,那现在曹家对爹这么狠,林家应该明白他们弄错了吧?那他们会不会高抬贵手,放过爹呢?” 文氏怔了怔:“这……可能么?” 可不可能的,还要看林家怎么想。谢慕林打算要跟谢璞提一提此事。 她又继续问温绪友还提到些什么。文氏忙道:“还有那位王知府的案子,也有消息传出来。” 如果说谢璞是无辜受牵连,那王安贵就完全是自己作死了。 去年黄河下游十数个州府一同修堤,河道衙门早就拨了银子下去,严令各地都须赶在汛期之前,把堤坝修补好。但那王安贵却吞了大半银子,剩得些许,便胡乱买些材料做点表面功夫,甚至为了骗河道衙门的人,把原本还能支撑的旧堤坝挖开,做出开了工的模样,等河道的人走了,他便叫人随意将土填上,根本不做正经修补。 当时住在坝下的农户与地主都是久经世事之人,见状不妙,闹到府衙去,叫王安贵每人敲了几十大板赶回来了。却有一个当地豪强大户,早就看上黄河边那一大片肥沃的好地,有心要买,原主不肯卖,他便给王安贵送了一份礼,叫王安贵帮忙。王安贵打人的消息才传开,那大户就听说了,只当他是为了帮自己,立刻就派人去找那些地主农户买地,出的价还低。那些地主与农户商量过后,虽不舍祖辈传下来的基业,却更想活命,便顺水推舟将地连房子都卖给了大户,合家搬走了。 那大户自以为得计,没想到洪水一来,堤坝崩了,农田全都淹没。他一时气愤之下,便又找上王安贵,诬告那些地主农户骗卖田地。王安贵竟然又帮了他一回,不但夺走了那些地主农户的财产,还把人全都关进牢中。 当中一户地主的亲戚,便是那名告状的举子。事情发生的时候,他正在开州的濮阳院求学,闻讯立刻赶回去,却还是没能救出亲戚,反而遭到了王安贵与那大户的联手打压,差点儿丢了性命。 他在院师生的帮助下上京赶考,一出贡院便去告状了。而他会试表现颇佳,据说已经考取了贡士功名,名次还挺靠前的,接下来只需要参加殿试就行了。无论殿试结果如何,他都是板上钉钉的天子门生。这使得皇帝与朝臣们更加关注这起案子了。 王家人曾经试图私下接触那名举子,威逼利诱,他都不为所动。反倒是王家那边,今日才有消息传出来,说他们在东昌府伪造了种种假证,还准备了几个替罪羊,企图替王安贵洗脱罪名,却通通被大理寺派去的人识破了。王家的爪牙还妄想对大理寺的人下毒手灭口,却被抓了个现行。消息报入京中,龙颜震怒,勒令大理寺严办王家。到了这一步,已经不是曹家或太子稍稍使点力,就能护住王家人的了。 对此,谢慕林只有一个字:“该!” 但她马上又想到一件事:“王安贵罪名确凿的话,是不是意味着,爹的冤情也能洗刷了?” 文氏红了眼圈:“不错,我们总算是看到了希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七十七章 败坏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温绪友夫妇自从与谢璞的家眷联系上了,便时不时打发人送信来,告知文氏母子,他们在朝中与官眷之间打听到的消息。 这帮了文氏与谢慕林的大忙! 现在她们知道,谢璞脱罪的希望,似乎是越来越大了。王安贵的罪名已经相当确凿,只等大理寺的人从东昌回来,便要正式开堂审判,但结果应该不会有什么大变化了。最重要的是,曹家似乎已经缩了手,不再死保王安贵。而林家又一心要将王安贵这位曹家的姻亲以及传言中未来太子宠妃的生父置于死地,不停地安排人马上参他,催促大理寺尽早将他的死罪定下,严格来说,还要抄家呢。 据说王家如今已经乱成一团。谢慕林姐弟几个听闻,都忍不住幸灾乐祸。 他们并不知道,王家的乱局,比他们听说的更严重。 王安贵这一支固然是已经乱了手脚,其他几支的王氏族人也不由得心慌意乱。当中有人袖手旁观,一边设法自保,一边冷眼看着王安贵这一房自寻死路;有人不肯死心地开始讨论,是否要尽快将王安贵的长女过继到膝下,好护住一个未来的东宫宠妃,保住王家富贵的倚仗;还有人什么事也不干,整天就知道咒骂王安贵的妻女蠢笨如猪,接连出昏招,把好好的局面给败坏了,不但没能让王安贵脱身,反而连累了整个家族…… 至于王安贵的妻女本身,则不停地出门去求宁国侯程家与平南伯曹家这两家姻亲,此前种种交易条件,再次被她们拿出来说道,还往上又添了两三成的筹码。 然而宁国侯程家与平南伯曹家,也觉得非常为难。王家妻女来得越勤,求得越恳切,他们就越觉得难堪。 难道他们不想救王安贵吗?难道他们不想保住王家长女这个大好筹码吗?因为与曹家嫡长房、庶二房关系不佳,这些年他们明里还能打出曹皇后与太子的旗号,在人前耀武扬威,实际上这份底气完全就是虚的!小事曹皇后与承恩侯可能不会与他们计较,一到正事,他们的面子就不好使了。为了不让外界发现这个真相,他们费了多大的功夫! 如今好不容易有希望能在太子身边拥有一个说得上话的帮手,眼看着他们两家都能抖起来了,王安贵却忽然出了事,还是他自个儿作死作出来的!这叫什么事?! 三家辛苦谋划,眼看着只差最后一步了,却功亏一篑……他们也很呕的好吗?! 好吧,就算再呕,他们也要救人,不可能轻易就放弃了王安贵之女这个大好筹码。毕竟至今为止,能让太子魂牵梦绕的女子,就只有她一个了。没了她,天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找到一个更好的棋子?程曹两家帮着王家在东昌做好了手脚,又把谢璞这个财源也舍弃了,只需要王家人与王安贵照他们的吩咐去做,多半就能把人救下来,结果却…… 宁国侯世子程礼私下忍不住跟平南伯抱怨:“我家那口子,这些日子缠我缠得紧,天天催着我救人。可这是皇上亲口下旨说要严办的,谁还敢违逆圣意呢?倘若王安贵不是罪证触凿,我们还能私底下活动一番,保他一条命,甚至是更进一步,保他一个冠带闲住,也不是不行。但如今人人都知道他有罪,我们反倒不好插手了。局势败坏至此,我们想的应该是如何不牵扯进去,而不是白费力气救一个必死之人!我家那口子还糊涂着呢,只一心要救他弟弟,真叫人头痛!她怎么就不明白?王安贵如今已经救不得了,我们还是先操心一下自己吧!这案子牵扯甚广,万一把我们两家卷进去了,那可不是玩儿的!” 平南伯也在暗暗生闷气:“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王家弟妹与侄女为何如此不智?竟然还让人去灭大理寺使者的口,这不是火上浇油么?!如今大理寺的人都记恨王家,即便原本有可能轻轻放过的,如今也成死敌了!” 程礼有些心虚,小声道:“我也没想到会这样……这是我家那口子跟她弟妹一时昏了头,王家大侄女也觉得,万一东昌府那头行事不慎,叫大理寺的人发现了端倪,即使冒险一点,也要不择手段自救了!只是没想到,派去的人身手太差,不但没得手,还叫人抓了个现行……还好那人颇为忠心,嘴也够紧,不曾供出是谁指使他去的,否则王家弟妹与侄女儿就要被大理寺的人带走,万般体面皆休,也不必再提侄女儿入宫之事了。” 平南伯阴沉着脸道:“王氏入宫之事,恐怕已经生了变数,我们最好还是别指望了,先想办法跟王安贵撇清再说吧!” 程礼怔了怔:“不至于吧?即使王安贵救不得了,我们从王家挑个不受牵连的房头,将两个侄女儿过继过去,再活动一番,假装她们刚刚从外地归京,难道也不能蒙混过去么?王家两个女儿在京中少见外人,未必就瞒不了人,大不了找个替死鬼就好。进宫之事,有太子背,皇后娘娘也默许了,只要别惊动了林家,谁还会不识趣地揭穿?” 平南伯冷笑:“王安贵一家把事情闹得如此难看,连圣上都开了尊口,皇后娘娘还能继续容忍王氏么?礼弟,你不要再天真了!皇后娘娘一心想着要稳住太子殿下的储位,保住曹家的富贵尊荣。先前能默许太子纳王氏,不过是觉得王氏不成气候,只当顺了太子的心罢了。如今王安贵罪名已定,圣上大怒,万一叫圣上知道太子要纳王安贵之女,你觉得会是什么结果?为了太子,皇后娘娘恐怕是不会再容忍王氏入宫了!” “什么?!”程礼不由得踉跄了一下,大惊失色。他还以为,就算王安贵保不住了,也能保住其女。只要王氏女能入东宫,得到太子宠爱,将来生下皇孙,那程家与平南伯府的富贵便指日可待了!他万万没想到,事情竟会败坏至此,连王氏女都入不了宫了么? 程礼不肯死心:“姐夫,你确定么?太子对王家侄女明明痴心一片,难道他就不曾为她说句好话?!” 平南伯叹了口气:“太子怎会没说?但皇后娘娘断然驳回了,之后还不许太子出东宫,命左右盯紧了太子留在宫中读,不许出门见外人。有个太子极宠信的小太监,因为企图帮太子瞒过旁人,偷溜出宫,已经被皇后娘娘当众杖毙了!如今别说王氏女,就连我夫人,也难以见太子一面,更别提私下说话了!” 程礼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整颗心都凉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七十八章 确认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无论是平南伯府,还是宁国侯府,在皇宫中都没有多少影响力可言。想要做什么事,只能通过曹皇后与太子母子二人。如今曹皇后已经明确拒绝了王氏女,太子被软禁在东宫无法外出,两家人便无计可施了。 程礼沮丧地坐倒在椅子上:“难不成真的没法子了么?这叫人如何甘心?没了王家大侄女,以后我们想要再找到这么好的一个人选,这么好的机会,只怕是难了!都准备了这么久,明明……就只差一步而已!”他忍不住仰天长叹,“老天爷为何如此残忍?既然给了王家如此机缘,为何就不能让王家人更聪明一点,别惹出无法收拾的乱子来?!” 平南伯冷哼了一声,面色阴沉。只怕事情比程礼以为的还要严重,曹皇后……很可能不仅仅是因为王安贵罪名确凿、无法挽救而决定拒绝太子请求的。 但为了维持平南伯府的体面与威严,平南伯什么都没说,只对程礼道:“事情既然到了这个地步,你就别再多想其他的了,先考虑如何让程家摆脱皇上与大理寺的猜忌再说吧。管好你媳妇,不能再让她犯糊涂了!若不是她多此一举地去做些画蛇添足的事,局势未必会败坏到今日的地步。为了保程家安稳,你需得狠下心肠,阻止她再做任何蠢事。如今只是王安贵一人犯下死罪,无法逃脱,他的妻女也可能会受牵连,但王家其他人还安然无恙。告诉你媳妇,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她总不能为了救兄弟,就把你全家拖进万丈深渊中去!你那个大哥还在虎视眈眈,等着你哪天失势便要取而代之,你万不可因小失大!” 程礼听得面有土色,但神情也严肃起来:“姐夫你说得有理。我……我这回一定不会再纵容她胡闹了。不是我冷酷无情,不肯救她兄弟,而是她兄弟自己不知死活,以为攀上了太子就能安枕无忧,以至于胡作非为,闯下弥天大祸来。我如今要自保,也是为了保她和她生的儿女,保我的世子之位。我这是为了她着想!”程礼越说就越觉得自己有理,即使回家后见到妻子,也有底气了,整个人也振作起来。 平南伯对小舅子的心路历程并不关心,他只是顺便提醒了程礼一句:“还有王安贵那边,你们最好想办法给他传个信,叫他不要胡乱说话。若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牵连到你我,那才是真的无人再救他了,更别说是他的妻女。” 程礼的脸色顿时一阵红一阵白的,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重重点了点头:“姐夫放心,我会堵住他的嘴,不让他乱说话的。” 平南伯顿了一下,露出一个微笑:“很好,我相信你做事有分寸。你也别担心太多。我方才也说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虽然这一回,王氏女无法顺利入东宫为妃了,但你我也借由她的际遇,弄清楚了太子殿下的喜好,将来未必找不到相似的美人。而且这一回,即使失了一个王安贵,我们也依然有足够的筹码徐徐图之,还没到沮丧的时候呢!” 程礼听了,心下也放松了些:“姐夫说得对。我们还有希望,还有足够的时间,慢慢来就是了。” 平南伯送走了小舅子,脸色却立刻阴沉下来。虽然他在程礼面前尽可能表现得轻松一些,但他的内心却掩不住沉重。 事情恐怕根本没有他说的那么容易。 没过多久,平南伯夫人程氏从外头回来了,风尘仆仆,来不及回房梳洗换衣,便先来房见丈夫。 平南伯一看到她,都顾不得道一句辛苦,便开口问:“如何?长房那边可答应?” 平南伯夫人一脸晦气地摇摇头,一屁股坐到旁边的圈椅上,就忍不住开始按摩自己的肩膀,她今天可累得不轻:“不成,大嫂瞧着比往日还要冷淡,断然拒绝了我的请求。即使我说是为了谢家财产之事,急着要见皇后,她也不答应,还说我们只需要把账本呈上去就行了,若皇后想问话,自会派人到府里来见我们。我见她油盐不进,只好再去打二房的主意。谁知道二嫂那人,往日里还能和和气气与我说话,今日竟将我晾在花厅里一个时辰,方才出现。若不是我眼下有求于她,真恨不得当面啐她一口!” 平南伯随口安慰夫人两句,便又追问:“二嫂是否也不肯答应替你在皇后面前说项?” 平南伯夫人冷哼一声:“她只拿话搪塞我,虽不曾明言拒绝,却也压根儿没打算帮忙。她以为我听不出来,会轻易受她哄骗呢!我见她实在不肯松口,也懒得继续白费功夫了,便寻了个理由告辞,改而去找侄女们了。皇后娘娘这两年时常召侄女们进宫,若她们愿意帮我说话,未必就不如大嫂二嫂管用。” 平南伯忙问:“那侄女们又怎么说?!” 平南伯夫人顿了一顿:“我见到了文鸾和文鹃,便想办法与文鸾说了一会儿话。”曹文鸾正是承恩侯的嫡女,今年十一岁。平南伯夫人早年预计承恩侯府会让这个嫡女去做太子妃,就刻意摆出慈爱模样来,时常与这个侄女儿亲近,好骗取对方信任,伺机为自家女儿排除异己。只是当二房的曹文莺成为太子良娣的人选之后,这个计划似乎就落空了。不过平南伯夫人还维持着与曹文鸾的友好关系,以谋后事。 只是今天过后,她觉得这个花了水磨功夫拉拢来的侄女,恐怕也要与自己渐行渐远了。 她苦笑了下,对丈夫道:“我想从文鸾那儿套话,她与我说了几句,便把侍候的人摒退,单独问我,这些年对她那么好,是不是打算将来找机会陷害她?我当时吓了一大跳!好不容易才镇定下来,装作被她误会了,伤了心的模样,问她怎会有这样的想法。她却无动于衷,由得我在那里拭泪,还说风凉话,道我们就算真打算给太子送美人,也该找个听话乖巧些的,而不是找空有一张脸却没有德行的贱人。没有德行的女子即使迷惑了太子,一时得了宠爱,日后也不见得会遵守承诺。若是到时候她倒过来对曹家不利,我们三房便是曹家的罪人了。” 平南伯夫人神色略有些惊惧不安:“她一个孩子,怎么会知道这些?!难不成是有人泄露了风声?!上回我与大嫂、二嫂一道进宫时,皇后中途就对我忽然冷淡下来,过后索性再也不见我了。大嫂、二嫂的态度也不对劲,再加上文鸾说的那些话……莫非大房、二房知道了我们的计划,对我们三房不满了?!” 推测似乎终于得到了确认。平南伯忍不住闭了闭眼:“果然……” 平南伯夫人见他这副模样,惊得跳了起来:“不会吧?真的让他们知道了?!是谁泄的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七十九章 计划 慕林正文卷第七十九章计划是谁泄的密?这个问题平南伯也回答不上来。 知道他们三房与王安贵一家有私下协议的,除了他们夫妻、母亲承恩公夫人、妹妹曹氏以及身边的心腹,便只有程礼夫妻与王安贵夫妇及其长女了。人数不算多,但也不算少。平南伯认为自己家是能保证的,程礼夫妻也应该是明白分寸的人,最有可能的倒是王家。以王安贵的愚蠢,以及他妻女的鲁莽与自负,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把这个秘密告诉了别人。 平南伯叹了口气:“事到如今,再追究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倘若大房二房当真知道了我们的秘密,那他们与皇后娘娘的冷淡态度,也就有了理由。怪不得皇后会宁可让太子伤心难过,也不肯答应救王安贵呢。她这是不想让一个外姓女子妨碍了曹家女的青云路!既如此,我们也别再插手王安贵的官司了,由得他自生自灭去吧。他接连犯蠢,坏了我们的计划,即使丢了性命,也是他自找的!” 平南伯夫人程氏咬了咬牙:“王安贵的性命不算什么,就怕他这一死,妻女皆要受牵连,王湄如进宫之事便成了泡影。我们想要再找到一个更好的棋子,就难上加难了。伯爷,我……真是不甘心!” “我又何尝甘心?”平南伯叹道,“只是如今已经没有了别的法子。王氏也是自己行事鲁莽,才毁了大好前程,怪不得我们。”他把先前对小舅子程礼说过的话,又对妻子再说了一遍,“眼下我们还是先撇清自己要紧。这回我们得罪了长房与二房,恐怕很难借上他们的力,宫里的皇后娘娘也未必会伸出援手。” 平南伯夫人冷笑道:“怕什么?偿若皇上真的要治我们的罪,事关曹家声名,皇后娘娘断不肯袖手旁观的。我早就摸透了她的脾气,根本不用担心!” 但她随即又犹豫了一下:“不过,伯爷提醒礼弟,小心我们程家长房的人,也是行事考虑周全了。虽说我母亲与礼弟夫妻联手,已经抢到了世子之位,又成功让父亲厌弃了程信,但程信一家还在侯府里住着呢,父亲逢年过节都会叫上他们,还时不时亲自教程笃读书,骨肉之情尚在。万一礼弟因为弟妹娘家的案子,惹了皇上厌弃的话,谁也保证不了,父亲不会逼礼弟交出世子之位,重新提拔起程信父子来。” 平南伯点头:“是啊,我也是考虑到你娘家的情形,才让礼弟小心谨慎些。王安贵一家自寻死路,弟妹可能会因为血缘之亲犯糊涂,礼弟身为一家之主,却需得掌握分寸才行。” 他看向妻子:“礼弟有个想法不错,他想给王家的女儿寻个替身,日后无论王家妻女是什么下场,至少那王湄如是能保下来的。我们再设法在外地给她寻个不错的官宦人家安置,改名换姓,过得两年,等风声平息下来,再把她送进东宫去,只道她长得象王家女。太子殿下若是不改迷恋之心,那也是人之常情,谁也挑不出错来。而我们既然救下了王湄如的性命,她为我们出力,便是应有之义了。” 平南伯夫人咬了咬唇,有些踌躇地问:“伯爷,你之前跟礼弟说的话……是不是也有暗示他将王安贵灭口的意思?我倒不是反对,就是怕王安贵真死了,王湄如不肯为我们效力。即使是一时为形势所迫,装作顺服的模样,等她进了东宫得了宠,也有可能阳奉阴违,暗中破坏我们的大事。” 平南伯笑了:“这有何难?那我们就连她妹妹一并救下来好了。王氏姐妹在京城少见外人,那个小的躲上几年,模样长开了,更不用担心会被人认出来。等王湄如进了宫,她妹妹还在我们手上,她敢不听候吩咐,尽心办事?” 平南伯夫人一听,觉得这个计划很可行,但时间却未必足够:“那我们要尽快找到合适的替身才行。王湄如虽少见外人,却因为太子的关系,一向有美名在外流传,若是随便寻个女子顶替她,只怕骗不了几个人。况且,王家那边也得打点好,万一有人当场拆穿替身是假的……到时候,别说把王湄如姐妹悄悄换出来了,只怕我们家也难脱身!” 平南伯只是笑了笑:“不叫人认出模样来就行了,这事儿不难。” 平南伯夫人一怔:“伯爷可是有了计划?” 平南伯没有回答,反而提起了另一件事:“王安贵是救不得了,谢璞要怎么办?他那些所谓的罪证都是假的,只要王安贵罪证确凿,便没什么可指证谢璞的了。就连林家,也因为察觉到我们对谢璞冷漠无情,怀疑是上了我们的当。若他们不再死咬着谢璞不放,他很快就能脱罪了。可我们都做了那么多事,真让谢璞出来,他断不肯善罢甘休!到时候别说谢家财产到不了手,我们家的名声也会有所损伤,妹妹的名声就更不能要了。” 平南伯夫人也是郁闷不已:“真不知道那谢璞怎么就这般走运,竟一点儿把柄都抓不着。我们已经安排了人长年在他身边盯着了,却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找不到。若非如此,也不必非得假造一封信不可了。而且那封信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将它藏在谢璞的书房而已,谢璞根本就没察觉,轻而易举的事,竟然也会出差错!”她欲言又止,差点儿没抱怨起曹氏来,因担心会惹丈夫不喜,话临出口时,才改了词儿,“妹妹手下的人也太无能了些!” 平南伯沉吟片刻:“妹妹提过,她那个行三的庶女形迹可疑,八成是发现了信,把它从书房带走了。后来钱妈妈多次设法搜那庶女的身,始终未能找到信。大理寺的官差抄检谢家正院上房时,同样一无所获。我怀疑……信很可能已经被那庶女烧毁了,否则不可能一点蛛丝蚂迹都没留下!” 平南伯夫人皱起眉头:“就算那个庶女真的把信烧了,当时上房里那么多人,难道就没一个人察觉?我看妹妹手下的人,一个个都该敲打了!” 她犹豫了一下,看向丈夫:“谢璞的事儿,确实不好办。但我们如今已经收不了手了,妹妹更不可能继续留在谢家,索性就借机与他反目也好。谢璞这些年做官能做得这么顺,都是靠着我们家的势。我们如今不再庇护他了,他便不过是个寻常小官,成不了气候。” 平南伯缓缓地道:“也不必做得如此张扬。趁着他如今还在牢中,对外头的事一概不知,让妹妹赶紧哄得他把财产交出来,那些产业该过户就赶紧过户了。等到一切都成定局,他就算人出来了,难道还能逼着我们把吞下去的东西重新吐出来不成?” 平南伯夫人听得笑了:“伯爷想得比我周到,那就这么办好了。不过这事儿用不着妹妹去做,她与其费那事儿,还不如先把方闻山给哄好了呢。先前她发脾气,惹得方闻山几日不来,她自个儿先慌了。这门婚事绝不能生出什么变故来,我还指望着方妹婿能助我们三房直上青云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八十章 灭口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平南伯夫妇俩商量好了计划,就分头施行去了。 平南伯夫人先在自家名下的庄子里,挑了两个庄户女孩,身量高矮与王家姐妹有七八分相似的,派了心腹对她们秘密进行“调|教”。但是不是真的用她们去顶替王家姐妹,她现在还不敢确定,毕竟以王家长女王湄如的美貌之名,庄户女孩给她做丫环都不配,根本糊弄不了人。但平南伯说有法子掩饰,她就先信着了,同时也让手下的亲信继续寻找更合适的人选,以备万一。 找替身的事还算顺利,但平南伯夫人也不是事事都顺心的,比如谢璞那边。她本来是想,王安贵既然已经注定要死了,索性死前再发挥最后一点余热,把谢璞诬告到底,就算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证据,只要王安贵留下“遗”,指证谢璞,那谢璞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即使大理寺不治他的罪,他也休想在官场上继续清白做人。到时候,平南伯府想要摆弄他,就更容易了。 可惜,平南伯夫人正打算拿保命为条件,骗王安贵写亲笔“遗”的时候,她的同胞亲兄弟程礼已经先一步把王安贵给灭了口。连平南伯夫人自己听到消息时,都觉得吃惊,她兄弟一惯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又与妻子程王氏夫妻恩爱,对小舅子王安贵的生死十分在意,哪怕是这回不得不下手灭他的口,也该犹豫一下,拖拉几天才对。谁能想到,他行事竟能如此果断呢? 这只能说,平南伯夫人出嫁十几年,离家太久了,对自己的兄弟难免有些不够了解。程礼平生最担心的,就是他的世子之位被父亲宁国侯原配所生的嫡长兄程信给抢回去。姐夫平南伯拿这事儿敲打他,他立刻就怕了,回到家后,先是跟妻子说了一番道理,见妻子程王氏说不通,一门心思还想着要救兄弟,便借口生妻子的气,不肯回院,晚上在房过夜,实际上带着一名心腹随从,去了应天府的大牢探监。 王安贵与谢璞不同,两人虽是同级的官员,又牵扯到同一个案子里,但谢璞人被关在大理寺,王安贵却在承恩侯府、宁国侯府与平南伯府三家权贵的操作下,留在了应天府衙门的牢狱中,用的自然是那名告状的贡士是在应天府递状纸的理由。 有了三家权贵庇护,王安贵在应天府大牢里,过得比谢璞舒服多了。他待的是专门给官员、权贵们准备的单人牢房,与其他牢房隔着一段距离,相对要清静许多,还有专门的通道出入,让前来探监的人不必经过其他牢房,既隐秘,又免去了唐突女眷的风险。 牢房用得不多,平日打扫得干净,还备有床铺与桌椅等物,甚至还用木屏风隔出了一个小小的净房,里头摆了马桶与水盆,供牢房住户使用。若不是这间屋子没有门窗,却拿一排高大坚固木栅栏做了一整面墙,跟寻常人家的卧室也没多大区别了。住在这里,狱卒每日都会送来干净新鲜的饭菜,甚至还有酒水,与其他牢房关押的犯人,待遇根本就没法比! 王安贵住进来的时候,虽然挑剔住宿条件不如家中舒适,却也知道这是特别待遇了,通常只有犯了事的皇亲国戚才能享用这间牢房的。他能有这样的待遇,自然是因为他闺女马上就要成为东宫宠妃了,待日后太子登基,他便是国丈老爷,应天府肯定要巴结他了。由此也可见,他这案子定是雷声大,雨点小,只要走个过程,他就能出去了,不会有事的。 他安心待在牢中,每日吃吃喝喝,还在心里盘算着,等出狱之后,要如何报复那个胆大包天告他黑状的举子呢,根本就没想过,条件这么好的牢房,干净又清静,同时也意味着,如果有人想要他的性命,比外头脏乱的大牢房要方便多了。 负责看守王安贵这间牢房的狱卒早就被三家权贵的银子喂得熟了,见宁国侯世子深夜前来,都不曾啰嗦过半句,就打开门让他和他的随从进来。今夜巡视大牢的人已经离开了,在天亮之前,他都不用担心来人会被撞见,因此放了人进去后,他就优哉游哉地跑回自个儿值夜的地方打起了盹。 不过他这盹儿才打了一会儿,就被惊醒了。牢房的方向传来了王安贵的惊骂声,十分难听,但很快就消失了,似乎是被人捂住了嘴。 这是小舅子和姐夫说话不投机,吵起来了? 狱卒咂巴咂巴嘴,决定当没听见。他从宁国侯府收了不少银子,那个王知府又不是好人,他一个小小狱卒,何苦为了个犯官,就妨碍了贵人的事呢? 他翻了个身,又继续打起盹来。 半睡半醒间,有人推他的肩膀。狱卒一时惊醒,睁眼一看,发现是宁国侯世子程礼与他的随从。程礼面上带着僵硬的微笑,双手缩在斗篷里,他那个随从满头大汗,也不知刚刚做了什么来。 狱卒连忙起身,赔笑着给程礼行礼:“世子爷这是跟王大人说完话了么?我这就给您开门。” 程礼叹息着摇了摇头,继续顶着那张僵硬的笑脸,对狱卒道:“我今晚特地来看妻弟,告诉他,皇上下了严令,我们家也救不了他。谁知道他就恼了,大发脾气,我怎么劝都没用,只好走人。小兄弟,你别告诉人我今晚来了。我妻弟那儿,你也别去搭理他,省得他还在气头上,不分青红皂白地拿你出气。”说罢往狱卒手里塞了张银票。 狱卒瞥见上头的金额是一百两,立刻就收了上来,嘴上也爽快应下,心道我又不是傻子,怎会没事找骂去? 只是他送程礼出去的时候,隐隐约约闻到一股血腥味,好象是从程礼身上来的。他忍不住多打量了对方几眼,发现对方手上受了伤,心道王安贵那狗官,真是咬人的狗,叫得也响呢。 不过送走程礼后,他发现王安贵很久没动静了,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他犹豫了一下,决定去瞧一眼。如果王安贵真骂他的话,大不了他转身走人就是。 谁知他一靠近王安贵的牢房,便瞧见对方挂在一条裤腰带上,在房梁下摇晃着。 狱卒大吃一惊,忙开锁进牢房去查看,发现王安贵早就死透了。程礼才走了一会儿,人怎么就死了呢?他想起程礼手上的伤,还有后者随从的异状,隐约有了个猜测。 但他不敢说出来,也不敢马上报给上官知道。把程礼放进来,是他私下所为,收了银子的。一旦叫人知道他半夜把程礼放进来弄死了王安贵,他就完了! 狱卒咬了咬牙,决定继续当作没看见,重新锁了门回值夜的地方。等明早起来,他再把王安贵“上吊自尽”的事报上去,假称是白日里王安贵找他打听外头的消息,他把皇上的旨意说了,王安贵便畏罪自尽了。他固然有疏忽职守的嫌疑,但顶多也就是停职几个月而已。 反正那位宁国侯世子出手大方,给了他一百两。有了银子,他还怕什么停职受罚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八十一章 传闻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王安贵“畏罪自尽”的消息隔天便传进了谢家人的耳朵里。 文氏再三向温绪友派来的婆子确认,这个消息是真的,便忍不住热泪盈眶,合掌念佛。送走了温家婆子后,她又将这个好消息禀报了谢老太太。 谢老太太第一个反应是问她:“那我儿什么时候可以放出来?” 文氏语塞:“这……侄媳还不知道呢。不过王安贵罪名确凿,人也死了,这案子应该很快就会查清楚的,到时候老爷也就能脱身了。” 谢老太太翻了个白眼:“既然如此,你还在这里做什么?赶紧打听消息去呀!” 文氏怯怯地应声行礼,退出了房间。想了想,她又去找儿子谢谨之商量去了。 谢谨之经过连日治疗与休养,又有妹妹亲自捣鼓的各种补身食疗佳品,如今已然病愈了,只是还有两声咳。妹妹劝他每日在天气好的时候到院子里转几圈,锻练身体,他觉得有理,便每日早晚都去转上三五圈,体力也渐渐恢复到正常水平。听到母亲文氏带来的消息,他立刻便决定,与母亲一道去大理寺探监,见父亲谢璞一面。王安贵死了,谢璞的案子还未有结果呢,兴许父亲会有什么想法。 母子俩交代了其他人几句话,便拿着张俏姐与宛琴刚刚做好的一些吃食出了门。谢慕林送走母亲兄长,回头悄悄拉了谢徽之一把,姐弟俩避开其他人,跑到厨房里去了。 这时候张俏姐回了后院给小儿子喂奶,还要忙着做针线,李婆子带着大孙子去看小儿子一家了,李货郎一大早便出门做买卖,王妈出去买菜,小鱼儿在西院洗衣裳。东院前院空了,正方便谢慕林他们说话。 谢慕林一边忙着做给谢谨之、谢涵之和谢映芬准备的生姜萝卜饮,一边与谢徽之说话:“你可有打听清楚,王安贵怎么忽然就上吊自尽了?他有那么多好亲戚呢,不是说他女儿还是太子殿下的心上人吗?就算现在皇后与太子都袖手不管他那案子了,大理寺的人也还未到京呢,他的罪证都没呈送到皇上面前,他用得着这么急着去死吗?” 谢徽之帮她洗好了一个萝卜,又替她切成小块——最近他经常被二姐支使着干活,这种事已经做得挺熟练了:“我打听过了,王安贵的死可能有点问题。曹家那边有小道消息,说是宁国侯世子程礼偷偷把人给灭口了。当初救王安贵最积极的是他,没想到如今最能狠得下心的也是他!传闻说他老婆跟他闹翻了,抓得他满脸花,手上也咬了一大口,据说伤口深可见骨!不过他老子娘把他老婆镇压住了,如今将人关在屋里不许出去,也不许见人,这才保住了程礼那张脸。不休养上三两个月,他恐怕都没法出门见人吧。” “真的假的?”谢慕林有点小兴奋,“程礼的老婆这么猛?不过她确实是个厉害人。你上回不是说,大理寺去东昌府查案的几个人遭遇刺杀,就跟程礼老婆脱不了干系吗?” 谢徽之道:“这位程夫人是出了名的厉害。据说当初宁国侯夫人会选中她做儿媳妇,就是嫌自己儿子性情不够果决,立不起来,需得要个厉害些的媳妇镇宅才行。程夫人嫁进宁国侯府后,不但把男人管得服服帖帖的,连个妾都不敢有,连她要夫家帮忙提携娘家,程礼也不敢有二话。谁能想到,她也会有今日呢?虽然王安贵罪有应得,但那程礼也够心狠手辣的了。那可是嫡嫡亲的小舅子,是程夫人唯一的亲兄弟,至今还没有儿子呢,只有两个闺女。他这一死,程夫人娘家的香火就断了。” 谢慕林摆摆手:“这不是重点!你也说了,王安贵罪有应得,他早晚是要死的。程礼无缘无故去灭什么口?多半是因为王安贵知道了什么机密,程礼担心他会说出去,才迫不及待地赶在大理寺正式开堂审案之前,把人给灭了口吧?我倒想知道,这个机密是什么?会不会跟曹家也有关系?那跟爹的案子呢?” 谢徽之手上的动作不由得慢了下来,若有所思:“没错!父亲会被卷进这件事中,是因为王安贵诬告!王安贵为什么要诬告父亲?不可能仅仅是那点子口舌之争,因为说他坏话的人多了去了!最重要的理由,自然是因为平南伯府想要除掉父亲,好让曹氏顺利大归,还能吞下谢家的财产。事情是王安贵在做,风险也是他在冒,得益的却是曹家。若说曹家与王安贵的案子无关,我是不信的。十有八|九,那王安贵贪污的河工银子,就是叫曹家得了!” 他兴奋地转头看向二姐:“这么一来,曹家想要灭王安贵的口,就是明摆着的事了!程礼是平南伯夫人的亲弟弟,他只是帮曹家办事而已!” 他激动起来,手上的动作就大了。谢慕林连忙抓住他手上的菜刀:“你小心些!仔细别切到了手。” 谢徽之忙把菜刀放下,让开了位置。谢慕林见他把萝卜切得差不多了,就拿瓷砵装起来,又指挥谢徽之去给生姜去皮、切碎。这个时代没有搅拌机,也没有榨汁机,她也只能用原始的办法去达到目的了。 等谢徽之将切好的姜丢进瓷砵,谢慕林便拿个木杵细细碾起碎萝卜与姜末来,同时开口继续先前的对话:“这种事你就算想从曹荣那边套话,估计也套不出什么来,他哪里能知道这些大人的秘密?他母亲又不喜欢你常去找他,更不可能向你透露内情了。王安贵是死是活,曹家人应该不会太在意。我就是有些烦恼,王安贵一死,没人能证明爹是被诬陷的,爹想要出来,可能还要再等一段时间。” “等就等!”谢徽之道,“天恢恢,疏而不漏。王安贵都遭报应了。父亲是清白无辜的好官,冤情自然能得以昭雪的!” 谢慕林笑了笑:“王安贵这算什么遭报应?不过是狗咬狗,窝里斗罢了。真正的报应,应该是明正典刑。他犯了什么罪,就该判什么刑,而不是他人一死,案子就中止不再继续下去了,连他犯了事的家人都不再受牵连。” “他的家眷倒也不是不受牵连的。”谢徽之说,“他一死,皇上听说十分恼怒,下旨剥夺了他夫人的诰命,又要流放他妻女。他妻女将他尸首领回去后,王家家主禁止她们大办丧事。与曹二太太有亲的那一支王家人,还说有罪之人不能进祖坟,命他家人另择地安葬呢。王安贵老婆哭闹了一日,都没人搭理,只得去求大姑姐。宁国侯府不但没让她进门,还把她捆了塞进马车,重新送回王家。王家在那之后,就禁了王安贵老婆的足。至于王安贵的后事,只有他两个女儿在料理。亲友、族人都没人去吊唁,好不冷清!” 他是去过王家门外那条大街,亲眼目睹了王安贵死后凄凉惨景的,心中大快。 谢慕林听了笑笑,正要说话,便察觉有异,回过头看向厨房门口:“三妹妹怎么过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八十二章 焦虑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映容不知是不是想偷听的,被当事人抓了个正着,脸上也有些讪讪地:“老太太让我过来取一壶热水,她老人家觉得脚冷,要烫一烫脚。” 谢慕林回头看了看灶上:“你等一会儿吧。先前张姐姐和琴姨娘蒸东西时用的热水还在,反正是用来烫脚的,也够用了。”说着就拿了个干净的木盆过来,要将锅里的热水倒进去。 谢徽之冷冷地看了谢映容几眼,转头上前抢过谢慕林手里的铁锅:“我来吧。二姐姐你拿这个太吃力了。” 他现在越发不喜欢谢映容了。有时候,他真的不知道这个姐姐心里在想什么。 如今在谢家,知道父亲谢璞一案内情最多的人,谢慕林之下就是他了。很多事他甚至比文氏都清楚,比如平南伯伪造来诬陷谢璞的那封假信,他就知道很有可能是被三姐谢映容偷走了。但如今假信下落不明,大理寺的人也没搜出来,谢映容却对此事闭口不谈,让他觉得十分莫名其妙。这种事为什么要瞒着家里人? 还有,如果当初被关押在谢家上房的时候,谢映容确实藏起了这封信,引来曹氏主仆怀疑,钱妈妈还亲自带人搜她的身——她为什么不向其他人求助?就算一向与她亲善的二姐谢映真当时还在病中,万事不知,那他这个兄弟呢?以他跟谢映容的关系,说是亲姐弟也不过如此了。虽然钱妈妈也带人来搜过他的身,但因为他一直紧跟着大哥谢显之的关系,钱妈妈不敢做得太过分,搜得不算仔细。他若知道那封信的存在,贴身藏着,能瞒过去的机会是很大的。 可谢映容一次又一次地经过他身边,又有与他单独说话的机会,却始终不肯透露只字片语。她对他就那么不信任么?谢徽之觉得心里膈应极了。 再加上住进李家的这段日子以来,谢映容总是在他面前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更让他心中生出了不满。他不明白,以前的谢映容虽然行事作派不够爽快,好歹还是个正经姑娘,这才几天的功夫,怎么就变得如此不知所谓了呢?她还是他所认识的那个三姐姐么? 大金姨娘对他有养育之恩,谢徽之十分感激,将来也会给姨娘养老的。可是姨娘的女儿与他不是一路人,他以后也不会真心将她视作亲姐一般敬重亲近了。 谢徽之倒好热水,将木盆递到谢映容手中:“拿去吧。” 谢映容差点儿没捧稳木盆,真想让谢徽之帮自己做一回苦力,可是谢徽之扭头就回到灶台前帮谢慕林干活了。她噎了一下,随即涨红了脸,转身就走。 谢徽之看都没看她一眼,只继续与谢慕林交谈:“现在只等王安贵的案子结案,他的妻女就要上路流放了。我听说皇上如今正着恼,大理寺的人自然是要赶紧查清真相的,这事儿估计拖不了多久。只等王安贵的案情一清楚了,父亲自然就能证明自己的清白。我不担心这事儿,就怕平南伯府那边不甘心,会做出什么坏事来。” 谢慕林想了想:“他们又能做什么?不是说承恩侯府和曹家二房都跟平南伯府疏远了吗?大理寺又不是他们能伸手搞事的地方,顶多就是再派人来哄骗爹爹吧?可爹爹早就知道了他家的真面目,不过是陪他们演戏罢了,还能出什么事?” 谢徽之歪了歪头:“父亲为什么要陪曹家人演戏呢?直言拒绝不就好了?反正如今我们又不在曹家人手中,有皇上在,曹家人也左右不了父亲的案子。曹氏若是早就打定主意要和离改嫁,就必定要与父亲反目。父亲心知肚明,又何必与曹家虚与委蛇?” 谢慕林也觉得这事儿有些怪。莫非谢璞还另有打算? 谢映容捧着一盆热水回了西院,才进谢老太太的屋子不久,就被骂着赶了出来:“这是什么热水?!一股子包子味!你要我拿这个水烫脚么?!我的脚又不是包子!” 谢映容委屈得快哭了。热水是谢映真给的,谢徽之亲手倒的,谢老太太要骂也该骂他们俩,凭什么怪罪到她身上?更何况,一样是热水,谢老太太不过是想要烫烫脚罢了,那么挑剔做什么?还以为自己仍旧是从前金尊玉贵的老封君么?谢家早就倒了! 大金姨娘从自个儿屋子里探头看出来,招手示意她过去,小声道:“早就跟你说过了,老太太阴阳怪气的,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发作,人又挑剔得紧。你有空闲,还不如帮我多做几件衣裳呢,跑去奉承那老虔婆做什么?自讨苦吃!”说完就要女儿进屋陪自己做针线。 谢映容气得哭了,连亲娘都不肯帮她说话,只会数落她,说这些不中听的,她还能指望谁?! 她甩开生母的手,跑回了自个儿房间,关了门,往床上一躺,便扯过被子蒙了头,放声大哭起来。 谢映容照旧与生母、亲兄弟待在一块儿,并不在屋里,谢映容哭了一会儿,人也冷静下来。 她开始思考自己觉得不对劲的地方了。 王安贵居然死了?还是畏罪自尽的,这怎么可能呢? 上辈子王安贵虽然也不得好死,但在死之前,着实风光过好几年。他的长女进东宫做了太子良娣,几乎是专宠,还生下了太子唯一的儿子,连太子妃都被她挤得快没地儿站了。至于那本该成为太子良娣的曹家大小姐曹文莺,却压根儿就没能进宫,反而是嫁给了江家的江绍良。 江家一直有传言,说曹文莺之所以会与江绍良凑成一对,是王良娣暗中做了手脚算计的,目的就是要排除异己,不让曹家女进东宫,与她争宠。不过江绍良与曹文莺一直很恩爱,对她这个妾室理都不理,不象是被算计了才成婚的模样,谢映容也不敢下定论就是了。 但无论如何,王安贵本不该这么快就死了。他不象是会畏罪自尽的人。 这辈子与上辈子相比,似乎变化得越来越多了。那以后的事情又会如何? 谢映容一时间想不明白,这样的变化对她来说,到底是好是坏了。熟悉的一切忽然变得有些陌生,这让她心中变得焦虑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八十三章 变化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映容的焦虑,谢慕林与谢徽之都不在太乎。谢徽之是不知道谢映容重生的事,而谢慕林虽然知道,却也没太放在心上。 因为她发现这姑娘有点儿蠢,就算知道上辈子发生过什么,也未必能知道多少可靠的消息,甚至有可能会错误解读一些道听途说来的信息,反而误导了自己。反正到了将来有需要时,她只需要观察谢映容的反应,就能猜出点端倪来,也就不用在对方身上花费太多心思了。 谢慕林如今更关注曹家那边的动静。王安贵之死,牵连甚广,竟然连谢徵之都能从曹荣那里打听到“王安贵并非自杀而是被灭口”的传言,那曹家内部有类似想法的人,肯定会更多,兴许他们还会知道更多的内情。 谢慕林并不关心曹家与他们的盟友如何狗咬狗,窝里斗。她只想知道,曹家是否有放过谢璞的可能?反正谢璞没打算继续与曹氏做夫妻,如果曹氏可以顺利改嫁给方闻山的话,平南伯府是否就会觉得谢璞不再是障碍,不再咬得他那么紧了呢? 很显然,现在曹家再针对谢璞,强说谢璞才是有罪之人,王安贵是无辜的……已经没有意义了。而有了谢慕林与谢徽之的搅局,曹家内部三个房头,也出现了短时间内难以调和的矛盾。只要宫里的曹皇后与承恩侯府不再插手谢璞的案子,谢家人只需要对付一个平南伯府,兴许还要再加上方闻山,应该会轻松很多吧? 事情发展不出她所料。随着王安贵死去,朝中的局势有了微妙的变化。 本该在为自家人林东南辩护的同时,攻击谢璞才是河工案罪魁祸首的林家,似乎终于搞清楚曹家真正的图谋是什么了。他们将谢璞丢开了手,改而将王安贵当成了罪大恶极之人,不停地往他身上丢罪名,一些林东南说不清楚的事,也都算到了他头上。 反正王安贵人都死了,各种罪证也都被王家、曹家和程家破坏得差不多了,说他有罪,他也没办法为自己辩驳,曹家与程家也不再坚持他是清白无辜的。最重要的是,谢璞很轻易地就被曹家舍弃,显然不是什么重要人物。王安贵却在曹家庇护下,苟延残喘了这么久。他在曹家权势圈子里的地位,肯定比谢璞更重要呀!他一人身系曹、程、王三家,把他彻底搞臭了,曹、程、王三家便都被拖下水了,多么划算!相比之下,谢璞不过是孤家寡人而已,眼下早已成了弃子,没有价值了。 再加上王安贵的长女正是太子迷恋的女子,又曾得曹皇后许可,差一点儿就做了东宫良娣,可见王家与中宫、东宫的关系是十分密切的。王安贵犯下大罪,却嫁祸给林东南,肯定是为了帮皇后与太子铲除异己!因此王安贵被抓后,曹皇后与太子才会分别为他说过好话。而当皇帝下令要严办王安贵后,太子还跪在皇后面前苦苦哀求,为王安贵说情。若说王安贵不是为太子排除异己的死忠,那只能说明太子为美色所迷,已经失了作为储君的分寸了!这样的太子,日后继承大统,又怎会是个明君呢? 种种对皇后与太子不利的传闻,在朝野间传开,不但官宦阶层一片哗然,就连市井民间,也有人悄悄儿议论着。曹家那边固然是怒不可遏,谢家这边也隐约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谢慕林私下对谢徽之说:“我怎么觉得这象是林家人在暗中浑水摸鱼呢?这是林昭仪和二皇子在趁机攻击皇后与太子吧?” 谢徽之深以为然:“我见过那些在茶馆酒楼里大声议论类似小道消息的人。即使在座其他人都劝他们不要再提这种事了,小老百姓不敢冒犯达官贵人,怕惹来祸事,他们还是非要不停地嚼舌,直到引来官差把他们带走为止。可没过几日,他们便又出现在其他茶馆酒楼中,继续高谈阔论所谓的宫中秘闻。若没有官面上的关系,这些小人物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地从衙门里快速脱身?我都打听过了,抓他们的是江宁县衙的人。而江宁县如今的县令,恰好是林家的外甥!” 谢慕林明白了,哂道:“这也算好事,反正林家不再紧咬着爹爹不放了,曹家要应付林家的攻击,也未必有功夫继续为难爹爹。大理寺要是趁此机会,赶紧把案子结了,我们也能早点安心。” 可惜,大理寺方面一直没有什么大动静,似乎仍在继续调查案情。王安贵忽然身死,曾一度让他们感到惊讶,但并未影响他们的步调。谢璞也是安然若素地待在牢中,见到妻子文氏与次子谢谨之,他非常高兴,但除了让他们继续安心等消息外,便再无其他嘱咐了。 文氏十分焦急,她不明白谢璞为什么还不能被放出来?明明王安贵都畏罪自尽了,不是么?大理寺派去东昌的人也回到京城,呈上了王安贵的种种罪证,这还不能证明谢璞的清白么?她担心,是曹家收买了大理寺的官员,存心要与谢璞为难了。 倒是谢谨之察觉到几分异状,及时安抚住了母亲。他认为父亲不可能对自己的处境全然无知,会让他们安心等消息,必定是有了打算。倘若父亲是在与大理寺配合,想要对曹家做些什么,那他们这些家人还真不能鲁莽地破坏大理寺的计划。 回到李家,谢谨之召来二妹谢慕林与三弟谢徽之,当着文氏的面,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道:“父亲对自己的处境定是心里有数的。我们也别一惊一乍的,擅自做主,妨碍了父亲的事,眼下继续等消息就是了。” 谢慕林觉得他的想法有道理,只是不明白:“爹跟大理寺的人到底在计划着做什么呢?” 谢徽之则道:“我继续找人打听消息去!后天承恩侯府有宴席,曹荣也要去,我可以装作他的跟班偷摸进去,说不定能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谢谨之忙道:“三弟千万别冲动!虽说如今曹家没把我们家放在眼里,但他们早已抛开了亲戚情谊,不定会做出什么来。你还得多提防几分,免得曹家的小辈或爪牙算计你,拿你去讨好尊长们。你能避着曹家人些,还是避开了好。宴席什么的,就别去了吧?” 谢徽之笑嘻嘻地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二哥放心,弟弟机灵着呢,不会叫他们算计上的!” 文氏慈爱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好孩子,你再机灵,也挡不住人家人多势众,所以行事再怎么小心谨慎都不为过的。即使什么消息都打听不来,也没甚要紧,只要你平安无事就好。” 谢徽之一阵感动,心里暖暖的,笑着应下了。 然而,承恩侯府的宴席还未开始,谢谨之与文氏就先带回了一个令人大吃一惊的消息。 谢璞签下了契约,给出了密语,把谢家大部分的家财,交给了平南伯府“托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八十四章 舍财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慕林简直惊呆了!这是什么骚操作?! 想到父亲谢璞的案情明明都已经看到曙光了,用不了多久就能沉冤得雪,谢璞本人又清楚曹氏与平南伯府是什么货色,怎会在这个时候,将家财拱手相让?他到底是吃了曹家的迷|魂|药,还是发烧烧坏了脑子?! 一想到曹家坏事做尽还能得到这么大的好处,谢慕林简直坐不住了。哪怕是为了救谢璞,散尽家财,她都能接受。可便宜了曹家?开玩笑的吧?! 谢慕林忍不住跳了起来,对文氏与谢谨之说:“爹一定是昏了头了,我得找他问清楚才行!” 文氏也是一脸苍白,惊魂不定,但还是拉住了女儿:“别去!我和你哥哥都再三问过了,这确实是你爹的意思。” 谢慕林转头看向谢谨之,见他默默点头,便知道这是真的了。她稍稍冷静了些,试探性地问:“这是故意的吗?是不是为了配合大理寺的行动?” 谢谨之说:“爹没有明说,只是叫我们安心在家等消息。我看他十分镇定的模样,还与看守他的狱卒有说有笑的,牢中衣食起居,也都干净整洁,因此我猜想,他与大理寺的大人们,应该是有默契的。” 谢慕林彻底冷静下来了:“如果真的对他的案情有帮助,又能叫曹家人罪有应得,那些家财舍了也就舍了。反正爹还年轻,就已经积攒下这么大的身家。等他放出来了,过得几年,咱们家便又恢复元气了。”眼下的清贫生活,她都适应得了,没了家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不是叫曹家占尽了便宜后,风光得意,她就能忍。 文氏弱弱地说:“老爷叫我把这个消息瞒着老太太,绝不能叫她知道了闹起来。可这事儿如何能瞒得住?老太太如今把她从寿宴上带出来的首饰当了两件,换得百八十两银子,都自个儿收着,又叫俏姐给她雇了个婆子,专门侍候她日常起居,每日还要把外头听来的新鲜事儿告诉她解闷。老爷将家财托付给了平南伯,同时还与曹氏签下了和离,这事儿在大理寺的人听来,都是个闻秩事,用不了多久就会传出去的。现在把事情瞒着老太太,等她从外头听说了,定要大发雷霆,骂我们将如此大事瞒着她了,到时候可怎么收拾残局呢?” 谢谨之对此也有些烦恼:“爹大约也是怕老太太知道后,会一时气愤,跑去平南伯府吵闹。她老人家哪里是曹家的对手?如今不比从前,曹家人也不会再把她当一回事儿了,半点礼数都不会讲的。可老太太……心里对曹家多半还有几分期待吧?她一直都以身为曹家姻亲为荣。即使曹氏丢下她回了娘家,她骂归骂,曹氏派了人来说好话,她便又信了。” 谢慕林撇了撇嘴:“正因为这样,我才觉得,这事儿没必要瞒着老太太。是时候让她老人家认清楚形势了,免得她以为,还能与曹家继续做亲家。再说了,我虽然不清楚爹爹到底想做什么,但老太太得信后跑到平南伯府大门口骂人,才显得献财这件事有真实感。要是老太太闹的声势够大,让路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说曹家几句闲话,那就更好了!凭什么曹氏坏事做绝,还能装出清高贞烈的模样?她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别奢望什么代价都不用付出!” 爱情权势与道德名声,曹氏既然认为前者更重要,那就自行去承受一切后果吧。 文氏没料到女儿会这么说,十分不赞同:“老太太年纪大了,哪里经得住?万一有个好歹怎么办?那岂不是更叫老爷担心?” 谢璞平日里也没少叫家里人担心,偶尔叫他担心一回又能怎样? 谢慕林只说了一句:“我看老太太身体硬朗着呢,哪有这么脆弱?”就不再纠缠这个话题。 达官贵人家的事,没有专门的人手到处传播的话,几时才能传到市井小民耳朵里,还是未知之数呢。谢老太太雇的婆子又不是没事干,整天专门在外头打听事儿来着,告诉谢老太太的,也不过是些东家长,西家短。她觉得暂时还不用担心这些有的没的,船到桥头自然直吧。 倒是谢璞与曹氏和离一事,谢慕林更关注些。曹氏嚷嚷着要和离,却拖到今天才办成了,也不知道在搞什么鬼。谢慕林想起一件事:“爹在和离上有没有提大哥大姐如何安排?大姐那个人,我估计她应该挺乐意留在平南伯府的,但大哥未必会这么想吧?”谢显之小少年,是个三观正的孩子,道德观念比较强,多半是不会赞同母亲与舅舅的做法的。 谢谨之叹了口气:“他们自然是跟着曹氏大归的。大妹妹我不担心,至于大哥……” 他转头看向一直沉默不语中的谢徽之:“这事儿恐怕还得落在三弟头上。我们与大哥自那日在家门前分别,就再也没见过面了,半点音信皆无。虽说曹氏虎毒不食子,不可能伤害他,但我总担心大哥会想不开。我们上门去找他,平南伯府的人不可能放我们进去,但曹荣应该有办法见到大哥吧?哪怕是见不到本人,能得一句口信也好。我们只想知道大哥眼下是否安好?若还能给他捎句话,就告诉他,家里人都没事,让他安心。日后情势如何,还是未知之数呢。即使曹氏与爹和离了,我们手足也未必没有团圆的一日。” 谢徽之点了点头:“好,我会想办法把话送进去的。”他顿了一顿,咬牙问:“二哥,父亲真的把全部家财都给了曹家么?一点儿都没给我们自家人剩下?这不可能!再怎么说,他也该考虑老太太养老吧?你们二房日后又要如何度日?还有我们这些庶出的儿女要如何安排,他都没提一提?” 谢徽之心里十分委屈。他不是吃不了苦,而是不想继续吃没必要的苦!他做了十来年的富家子弟,何时愁过衣食住行?这些天却过得无比辛苦。因为想着等父亲一出来,谢家恢复原样,他便又能过上富裕舒适、优哉游哉的好生活了,所以咬牙撑了过来,还积极帮兄姐婶娘打探消息。可谢璞若将家财全都送给了曹家,他的苦又要吃到什么时候?难道就真的看不到一点希望么?他忽然就失去了做事的动力。 谢谨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似乎也能理解他的心情:“你别太担心了,父亲还不至于糊涂到这个地步。他提过,在京城周边,以及苏州、松江那边的产业,全都给平南伯府了,但在老家湖阴,我们家还有房子、田地在那儿,还有我娘的陪嫁与私产,无论是在京城还是湖阴的,也不曾给出去。这些财产虽然不多,但维持我们一家人的富足生活是足够的。” 给出去的都是谢家最值钱的产业,不过听说二房的基业未动,谢慕林与谢徽之都暗暗松了口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八十五章 渗人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徽之这段日子以来,与二房母子三人的关系越发亲密了,心中早就将他们视作一家人。 他私心里还觉得,曹氏自请和离了也好,待将来父亲谢璞出狱,便与婶娘文氏正正经经做一对夫妻,不必再有什么平妻、兼祧之说了。文氏为人慈爱和善,人品也好,他有这么一个嫡母在,比起从前在曹氏手底下受气的日子,可要强得多了!不但他们这些庶子庶女,就连姨娘她们,也都能松口气。 所以,如今听说二房家业未被曹家霸占,他心里就没那么沮丧了。二房是没有大房富贵,但房舍、田地、店铺与作坊什么的,还是有的。婶娘文氏母子三人,日常花费虽然总是要看曹氏的脸色,才能从公账上支出,可从来就没真正缺过什么要紧东西,父亲谢璞每年也会私下贴补他们。这些钱积年算下来,也有很大一笔了。文氏平日里生活节俭,可绝对不穷。 只是谢徽之还有一点不明白:“二房的产业既然还在,婶娘在京城也有私产,怎么这些日子不见婶娘提起?” 文氏叹道:“如今自然都在官府手里扣着,哪里就能还给咱们家了?不过老爷说了,大理寺的大人们答应过他,再多等一阵子,这部分产业就会归还到我们手上,到时候我们也就不必再叨扰李家了。这些日子,我们吃住都要靠着俏姐夫妻俩,给他们添了许多麻烦,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听老爷说,家里的产业能还回来,我心里总算能松一口气了。” 谢谨之微笑道:“父亲还说,官府什么时候归还产业,他说不准,但老家的族人此时应该得信了,不日便会上京。到时候,有他们的接济,我们的日子也能过得好些。花了李家的钱财,也能一一还回去了。” 谢慕林恍然大悟,算算日子,他们之前托人给湖阴县老家的族人送信,对方确实早该收到了,说不定现在都已经在上京路上了呢。虽然谢璞一时半会儿还出不来,但大理寺的人表达出了善意,族人又即将上京相助,他们母子几个的压力,总算减轻了些。 她不由得笑道:“这可真是好消息。我本来还以为要继续做小手工卖钱度日呢。说来惭愧,我过去十二年都没学会的东西,这十几天里却都学了个齐全,手艺还一天比一天精湛了。可见从前我有多懒,不是被逼急了,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做到这一步呢。” 一番话听得文氏与谢徽之都笑了起来。文氏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好孩子,艺多不压身,况且你学得还不够呢。什么时候把绣花的功夫捡回来了,才是最要紧的。你如今做的首饰多了,伤了手指,女红功夫大不如前,连缝线都不如从前直了。” 谢慕林心虚地咳了两声,打了个哈哈,混了过去。 谢璞舍去家财一事,就这么过去了。文氏也好,谢慕林三兄妹也好,都没向家里其他人透露一字半句,免得横生枝节。反正家里如今都是老弱妇孺,知道了这个消息,也做不了什么,平白让自己难受,还不如不知道呢。 大家都听说了王安贵畏罪自尽的传闻,都在乐观地等待着谢璞无罪释放的消息,每天忙忙碌碌,也都甘之如饴。 除了谢映容。 她只会用一种“众人皆罪我独醒”的态度面对着所有人,但脸上又总是会透出几分不确定来。对于她这样的表现,谢老太太仍旧是不顺心就骂,欢喜了就给个好脸,银子攒得死紧,半个钱都不肯花在别人身上;倒是大金姨娘私下没少数落女儿,无奈谢映容都不大听得进去。 谢慕林对这个三妹妹的事毫不关心,反正谢映容在家也出不了什么夭蛾子。 她与谢徽之现在开始关注承恩侯府即将举行的宴会。这一次是承恩侯为自己十七岁的嫡长子曹文泰办的宴会。曹文泰在刚刚结束不久的上元县县试中,得了案首的殊荣,这让承恩侯十分有面子。即使县试只是科举的第一步,还要通过府试才能算是童生,他也要为儿子大肆庆祝一番,亲友们都要请来,盟友部属都要参加,京中能让他看得上眼的有女儿的人家,也要送一份帖子去。 曹文泰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从前没定,只是因为他当时还未有功名在身,不够体面。如今册封世子的旨意已经下来了,他又以优异的成绩通过了县试,婚姻大事自然不该再拖延下去。 承恩侯兴许还有借着宴会之机,反驳此前种种不利于曹家的传闻的打算。林家步步紧逼,已经完全不要脸了,他也挺恼火的。他顺道还请了几位在朝中立场相对中立、颇得皇帝重用的官员及其妻子儿女,想请他们做个见证。倘若有哪家的闺秀与曹文泰有缘,那就更好了…… 谢慕林与谢徽之商量好了,由后者去寻曹荣,就说承恩侯府与平南伯府紧挨着,中间就隔着个大花园,按照惯例,承恩侯府大摆宴席,总是要借用平南伯府的地方和人手的,他想借机混进去,见一见长兄谢显之,因为谢显之一直没有音信,此前又在生病,家里人都十分担心…… 曹荣是个心思比较简单的人,品性也比圈子里的小伙伴们良善。谢徽之以兄弟之情求他,他肯定是会答应的。而他母亲曹苏氏又是承恩侯府的家生子,娘家在曹家三个房头的下人圈子里人脉极广,跟曹家的公子哥儿们对曹荣的轻视态度不同,仆役子弟对曹荣多数比较尊崇。只要曹荣答应帮忙想办法,这事儿至少有七八分能成。 谢慕林不指望别的,谢徽之只要能跟谢显之联系上就好了,如果还能顺便打听些曹家内部的消息,那自然更妙,但也不必强求。无论如何,安全最重要。 谢徽之心里很想给曹家一点颜色看看,但被文氏、谢谨之、大金姨娘与谢慕林轮番劝下来,已经打消了鲁莽的念头,一心只想着能见长兄一面了。至于长姐嘛……他不打算去自讨没趣。 宴席当天,谢慕林与文氏、谢谨之十分郑重地送了谢徽之出门,从衣裳到随身带的银子,还有撞见曹家人时的借口等等,全都帮他准备好了。谢徽之笑嘻嘻地出了门,才过晌午就神色诡异地回来了。 谢慕林问他:“这是怎么了?可见着大哥了?” 谢徽之表情古怪地道:“隔着后墙漏窗偷偷见了一面。他如今被禁了足,不过没什么事,病了几日,喝了药也好了很多。他对着我哭了一场,听说家里人安好也就能放心了,叫我们不必担心他。” 听起来挺正常的。谢慕林又问:“那你怎么是这个表情?” 能不是这个表情吗?谢徽之见过谢显之出来,就撞见承恩侯府大门外上演了一场好戏。 王安贵的两个女儿给亡父出殡,棺材车就从承恩侯府门前过,哭声震天,纸钱满天,衬着承恩侯府大门口的张灯结彩,别提有多渗人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八十六章 喊冤 王安贵死后,他这一房便大势已去。狂沙文学网 他的妻女不但在外头备受轻视,就算是家族内部,也没几个人还愿意给她们好脸色看。毕竟在当初她们风光的时候,她们也没怎么给过族人好脸色看,一直骄矜傲慢得很。那时王氏族人为了利益权势,忍着气对她们笑脸相迎,如今见她们没有了价值,自然也就更乐于出一口气,报复回去了。 王安贵之妻仍旧被家族足,只有两个女儿还有自由之,能为亡父cāo)作丧事。但这丧事也是一切从简,无论族人还是亲友,都反对王湄如大肆铺张,不但灵堂省了,就连在家停灵的子,也没凑足七,三天就要出殡,还是仅以一口薄棺葬入野外荒地,不得入祖坟。王家姐妹心里的怨气,早就快要憋不住了。 然而王家族长族人都没太放在心上,由得王家姐妹说些难听的话。如今宫里曹皇后将太子管束得甚严,不许他来见王湄如,即使王湄如想要告状,也没处告了。虽说大理寺那边,不知为何迟迟未曾结束王安贵一案,但那想必也拖不了几。只要王安贵的案子一结,皇上又早有旨意下来,王安贵的妻女便要跟随官差,走上流放之路了。如今还能放她们筹办丧事,不过是帝后的几分仁慈罢了。 王氏一族如今的注意力都放在如何侵吞王安贵一房留下的财物产业上,只派了一个随从盯着王家姐妹送父出殡,确保她们不会私自逃走,也就完了。 他们万万想不到,王家姐妹坐着马车,低调地送棺材出城的时候,会使计将那族长派来的耳目支走,然后命令车夫调转马头,走到承恩侯府门前的大街上。她们甚至还在半路上重金雇了几个流氓地痞,穿上白布麻衣,手里挽着盛满纸线的篮子,一路哭着丧,一路从街头走向街尾。 承恩侯府的管家与体面下人忙着招呼客人,得到消息赶出门来看时,人都已经走过他们家大门前了。有那满天的纸钱一飞舞,再多的红绸红灯都不够遮挡这迎面而来的晦气的。周围围观的路人都纷纷议论,王湄如还放声大哭,诉说着自家父亲如何冤屈,小人如何翻脸无,对于尽心尽力为他办事的人毫不顾惜,她父亲给人做了替罪羊,死得又有多惨,冤魂不能瞑目,早晚要告上阎罗,叫害死他的人不得好下场……诸如此类的话。 承恩侯府的管家气得满发抖,想要骂回去,却又担心这会惹来众人非议,觉得是他们曹家心虚。就这么一迟疑,承恩侯已经赶到了,气得直跳脚,当场命人骂回去。王安贵自己罪有应得,有什么可冤的?他还死得早了,否则被他害死的黄河灾民,才该告上阎罗去呢! 承恩侯府的人一说明原委,围观的路人们也就不再觉得王湄如姐妹凄惨可怜了,还有一个过路的书生,似乎就是东昌府人士,闻言还冲着王安贵的棺木啐了一口,叫一声“狗官死得好”!转即走,气得王家姐妹双目圆瞪,却又拿他没办法。 谢徽之躲在人群里,目睹了这一场闹剧,如今向家人提起,心里还觉得爽快:“这真是实打实的狗咬狗了!王家女想要喊冤装可怜,当场就被人拆穿;承恩侯府不管别人死活,只顾着自家得意,却当着所有宾客的面,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丢尽了脸面。这两方都不是什么好人,谁倒了霉,我都看得高兴!” 谢慕林忍不住啧啧了两声:“王大小姐名不虚传啊,果然不是省油的灯。不过她现在手里什么筹码都没有了,又即将被流放,竟然还敢上门触承恩侯府的霉头,有胆的嘛。她难道就真的没有一点倚仗?承恩侯府也任由她上门闹事吗?” “当然不可能!”谢徽之道,“当时承恩侯府大门里就窜出十几个有力气的婆子来,把王家姐妹给捆了扔上马车,将原本的车夫踢开,另找人将王家姐妹送回王家去了。至于王安贵的棺材,也是由承恩侯府的人抬出城去安葬了。不过既然没有王家的人跟着,王安贵到底是被好好葬下了,还是被扔去了乱葬岗,估计也说不准吧?王家姐妹后想要拜祭亡父,恐怕都要先讨好了承恩侯府的人,才能打听到尸骨所在之地呢。” 这么狠? 谢慕林听得直摇头:“传闻不是说,杀王安贵又将其伪装成自杀的人,是他的姐夫宁国侯世子程礼吗?王家姐妹给父亲出殡,不去找凶手所在的宁国侯府,不去找跟宁国侯府有姻亲关系的平南伯府,来找承恩侯府做什么?难道就因为承恩侯府和宫里的曹皇后知道了她与平南伯府的秘密协议,断了她进宫的青云路,所以她就来报复了?” 这姑娘抓重点的能力是不是有点迷? 谢谨之在旁道:“无论她是出于什么想法前去承恩侯府大门前闹事,都是不智之举,简直不知所谓!如今她连亲自送父出殡都做不到,还有可能连累亲父死无葬之地,这哪里是为人子女该做的事?别说王安贵本无冤,早死一步还保住了全尸,就算她真觉得王安贵死得冤枉,只是做了他人的替罪羊,那她也该将实全都说出来,让有罪之人得以法办。至于她的父亲,犯了什么罪,就该受什么罚,她们这些家眷也该坦然接受自己的命运。这方是正理。光靠着白事去寒碜仇人一把,除了让承恩侯府的人生一场气以外,还有什么意义?!” 谢慕林听得笑道:“二哥说得有理。不过你这是正人君子才会有的想法。王安贵一家如果是正人君子,也就不会有今天的下场了,所以他们是不可能有这种觉悟的。你没听见,三弟说那王大小姐还为父喊冤呢!真真是天大的笑话!” 谢徽之道:“她还不仅仅是为父喊冤呢,被捆上车的时候,承恩侯府的婆子没有堵上她的嘴,她当时就在那里破口大骂,诅咒曹家人,说承恩侯别以为害死了她爹,断了她的锦绣前程,就能成功让自己的女儿做太子妃了,就算曹家有一百个女儿,也不可能再出一个皇后!” 谢慕林诧异:“她是疯了?在大街上就这样喊?莫非她真是因为无法进宫做太子的妾室,就破罐破摔了?我本来还以为曹家会把她换个份,塞进东宫里做奴婢去的。这样她再努力一把,也不是没有靠着太子的宠翻的一天。结果她连这条路也放弃了吗?” 谢徽之摇摇头,一脸神秘兮兮地道:“曹家的人都认为,她这是还有后招。因为在她被堵了嘴送走之后不久,承恩侯府的宴席上就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 谢慕林轻推谢徽之一把:“别卖关子呀,到底是什么事?” 谢徽之笑着眨了眨眼:“这事儿还跟江家的少爷有关系呢,二姐你猜是哪一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八十七章 玉佩 慕林正文卷第八十七章玉佩谢慕林闻言,又好气又好笑。没想到谢徽之这个起初跟她还不是很熟的小兄弟,如今都会开她玩笑了。 江家的少爷?江家是宁国侯府程家的姻亲,也可以说是平南伯府的姻亲,江太太与平南伯夫人程氏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妹。江家与承恩侯府说是亲戚,但又更亲近平南伯府一些。如今曹家长房、二房与三房关系恶化,只怕江家这门亲戚在承恩侯府那里也不大好使吧?不过考虑到江侍郎是朝中高官,又一向是曹氏党羽中的骨干,估计承恩侯多少还是会给他们一点面子的。江家的少爷会出现在承恩侯府的宴会上,也很正常。 至于承恩侯府发生了怪事,会与哪位江家少爷有关系……真要是江二少爷江玉良,谢徽之多半就要直接开骂了,不会笑嘻嘻地跟她开玩笑。所以牵涉进去的,应该是江家大少爷江绍良吧? 谢慕林把自己的分析推测一说,谢徽之便忍不住树起了大拇指:“二姐姐果真冰雪聪明,这都能猜到!” 谢谨之忙问:“江绍良在承恩侯府的宴席上发生了什么事?” 谢徽之这回没有再卖关子了,笑着说:“这事儿说来有些离奇,我虽然没有亲眼目睹,却从曹荣相熟的几个曹家二房小厮那里打听到了个中详情,总觉得不象是巧合。曹家那边的人,大多觉得这是王安贵的长女搞的鬼,就是不知道她如今都落到这个田地了,怎么还有能耐对曹家人下手呢?” 原来在今日承恩侯府的宴席上,有许多曹家部属或是新拉拢的官员人家出现。当中有一个十几岁的官宦子弟,似乎是某个不大受曹家人重视的小官之子,靠着结识了曹家旁支的一个儿子,终有机会挤到曹文泰面前来露个脸了。他看起来有几分机灵,挺会说话,哄得曹文泰开心,因此得到了特殊待遇,能与那名曹家旁支子弟一起,与江、程等几家曹家姻亲子弟们坐在一处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太过春风得意,就碍了同席有些人的眼,趁着与他同行那曹家子弟暂时走开,便开始拿他身上穿的衣裳款式老土、料子不算上佳来嘲笑,嘲着嘲着,就嘲到他腰间的佩饰上去了。 据说,那佩饰的式样非常奇怪,是用丝绦将两块玉佩连结而成的。两块玉佩都有点小,加在一起才显得够档次,虽说玉色略有些差别,但同样是上等质地,做工也精细,丝绦打成的结子也很别致,被主人穿戴到这种宴席场合来,也不算失礼了。可这样的佩饰,很明显就是用两块不同的玉拼凑而成的,透着一股寒酸之气,绝不会是高官显宦之家的手笔。在场的富家公子哥儿们想要嘲笑那官宦子弟,自然就要盯着这一点不放了。 这本来只是一件极无聊的事,除了那几个闲极无聊的纨绔子弟,以及被嘲笑的当事人之外,周围的人都不甚在意。只不过这帮人引起了喧嚣,也引来了其他人的不满。当中便有一个十岁出头的曹家旁系子弟曹文祥,挤过来看是谁这么没眼色,在曹家的宴席上吵闹。 他这一看,就看出麻烦来了。他指着那官宦子弟腰上系的玉佩,失声惊叫:“这不是我大姐姐的东西么?怎么会在你身上?!”他冲上前去抓住那玉佩细看:“真是我大姐姐的!这上头还刻有她的闺名呢。我记起来了,今年元宵节的时候,宫里皇后娘娘给我们每房的子弟都赏了东西出来,几位姐妹得的都是玉佩,上头还刻有各人的闺名。这就是大姐姐那一块!” 曹文祥口里的大姐姐,不是别人,正是曹家二房的大小姐曹文莺。她今年年满十四岁,已经被曹皇后看中,不日就要嫁入东宫,成为太子良娣了。 她贴身佩戴的饰物,无端端出现在外男身上,还是个年纪相仿的外男,这就有些说不清了。万一有人拿这事儿说闲话,定会影响曹文莺的闺誉,连带地破坏她进东宫的计划。曹家人对此极为忌讳,无奈曹文祥那草包当场喊破此事,席间大部分的宾客都听见了,曹家子弟有回过味来的,想要堵住他的嘴,也已经来不及。 只好先把那官宦子弟当成贼办了,要是能将此事归结为一桩盗案,那自然就与男女绯闻无关。 一圈儿曹家子弟一拥而上,围着那官宦子弟,对方吓得面色惨白,瑟瑟发抖,连声大叫:“我不是贼!这不是我偷的!是我从外头店里买来的东西!我根本不知道它的来历,只是见它便宜,玉质又好,就买下来了!” 曹文泰闻讯赶来,皱着眉头盯着那官宦子弟看,早有堂兄弟把那玉佩夺过来,交到他手上。他细细查看过玉佩后,眉头皱得更紧了。 那佩饰上有两块玉佩,其中一块确实是曹文莺之物,而另一块,他也看出底细来了,知道那是谁的东西。他心中惊疑不定,怀疑这是一个局。只是设局的是谁呢?莫非是另一块玉佩的主人? 这时候,江家兄弟都听说消息,凑了过来。江玉良看了一眼玉佩,便小声问兄长:“大哥,我怎么觉得那东西好象有些眼熟……”曹文泰厉色横了他一眼。江玉良就没有继续说下去了,只是心中十分不快。 江绍良不紧不慢地看了一眼那两块玉,淡定地问曹文泰:“文泰兄,请你仔细瞧瞧,上头那玉佩是不是刻了一个‘绍’字?若是有,那我就没看错了。前些日子,我在外头请你吃茶,叫小偷摸走了身上的玉佩,回到家后才发现。因那玉佩跟我许多年了,我十分不舍,还打发人到茶馆周围找了好几天,始终不得消息,如今才知道原来它是叫贼人卖了。莫非这位小兄弟买玉佩的地方,就是销赃的黑店?只怕文泰兄家里的东西,也是叫同一伙贼人偷了去吧?” 江绍良三言两语地,就把这件疑似绯闻转变成了盗窃案,他的玉佩与曹文莺的玉佩被连结在一处,也有了一丝巧合的意味。 曹文泰的脸色缓和了许多,他记得这件事,便看向那官宦子弟,用警告的眼神追问:“你是从哪里买到这两块玉佩的?!” 那官宦子弟哪里还敢隐瞒?他老实说出了店址,只是完全不起眼的街尾小店,根本就不是什么有来历的地方,还恰好离茶楼不远,果然很可疑。 曹文泰立刻就派了亲信前去店址查问。宴席这边的风波也暂且平息下来了。只是江绍良此前差一点儿就跟曹文莺定亲,在场的亲友中知情的人不少,哪怕他说了这两块玉佩被系在一处只是巧合,也免不了会有人在暗中嚼舌,觉得他的话只是借口,这根本就是他与曹文莺的定情之物,只是不知为何,落到了外人手中罢了。 本是为了给曹文泰庆贺的宴席,接连发生了两桩变故,还有可能影响到曹家女入东宫的计划,曹文泰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八十八章 盗案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慕林听到这里,忍不住问谢徽之:“居然会有这样的事?那个官宦子弟又不是平民百姓,居然还会到黑店里买玉佩?而且曹大小姐的玉佩既然是宫里赐下来的,上头应该有标记吧?他竟然也没认出来?” 谢徽之道:“我听曹家的小厮说,那个佩饰从宫里赐下来的时候,其实是一组三件的,内造的标记是打在第一件上,刻有曹大小姐闺名的却是第三件,第二件则是刻了两句吉祥的话。这好象是内务府今年新出的式样。那官宦子弟买到玉佩时,只瞧见上头刻了一个‘莺’字,再无其他标记,他自然也认不出是内造的了。再者,他虽是官宦子弟,但实际上是庶子,又不得父兄重视,这才一心想着巴结曹家人,好在家中显摆他能为。他并没有多少见识,就只一张嘴甜些。会买那种来历不明的东西,也是见那佩饰又好又便宜,可让他在承恩侯府的公子哥儿们面前不丢脸罢了。” 原来如此。一时虚荣心,却买来了贼赃,还叫失主当场认出来了,也真是够倒霉的。 谢谨之问谢徽之:“你说这件事跟江绍良扯上了关系,就因为佩饰上头有一块玉佩是他的?” 谢慕林也连连点头:“是呀,你还说这事儿跟王安贵的长女有关,这能有什么关系?难道那东西还是她偷的不成?” 谢徽之轻笑了一声:“谁知道呢?她才诅咒完曹家不可能再出一个皇后,曹家即将要入东宫的女儿就被坏了名声。这真的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么?” 谢谨之皱眉:“这未免也太牵强了些。我宁可相信这是江绍良暗中筹谋的。” 谢徽之合掌笑道:“二哥猜得真妙!说实话,曹家人不少都怀疑这事儿跟江大少爷脱不了干系呢。毕竟他差一点儿就跟曹大小姐定亲了,如今哪怕曹大小姐已经快要入宫了,他也依旧时不时往曹家去。说他不在意,谁信呢?” 曹文泰派出人手去查那家店时,宴席还是要继续进行的。因为曹文祥一时不慎,将事情嚷嚷开了,现场人多嘴杂的,不多时便有人把话传到内院女眷席上去了。曹大小姐曹文莺得知自己的玉佩出现在一个陌生男子的身上,窘迫得快要坐不住了。那些纷乱的闲言碎语,更令她羞恼不已。即使江绍良尽力把整件事控制在盗窃案的性质上,也依然挡不住三姑六婆的窃窃私语。 而曹家人对江绍良也抱有疑心,时不时把视线投注到他身上。江绍良本人倒是很淡定,照旧如常说笑吃喝,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 江玉良曾经问过他,难道就不担心么? 江绍良还一脸诧异地道:“这有什么可担心的?不过是抓个小贼的事儿。我丢的东西不是也找回来了么?” 听得在场的人都十分无语。 但曹家子弟们仔细想想,事情似乎就仅仅是这样而已。谣言什么的,最近曹家已经忍受得够多的了,不在乎多一两条。反正看见玉佩的人也就只有几个,今日来的宾客不是亲友,就是潜在盟友,请他们别把这点小事说出去,应该不难。等到偷东西的贼被抓住,这事儿就算了结了。 然而,事情并没有那么容易了结。 曹家的人找到了那家店,店主也承认自己确实经常收些来历不明的金珠宝玉,有为贼人销赃的嫌疑,但更多的,就不肯说了。曹家的人打算把店主压回承恩侯府去慢慢审问。谁知那一直老老实实的店主一走到大街上,便扑向不远处的官差,表示国舅府的下人要抓了他去打杀了,求官老爷救他的性命,他并不知道那是曹家大小姐贴身的东西,真不是有意的呀! 好巧不巧,那几个官差都是江宁县的。而江宁县令,又恰好是林家的人。一听说是曹大小姐“贴身”的物件,这几个官差立刻就产生了兴趣。即使曹家的人打出了承恩侯府的名号,他们也不肯将店主交还到曹家人手中,而是以朝廷禁止私刑的名义,将店主带回江宁县衙去,公开审理。若他真是罪有应得,也该由官府判他刑罚。 曹家的人当时大概真以为这仅仅是一桩盗窃案,又抵不过官差人多,只好跟着官差们回了江宁县衙,看着江宁县令升堂公审此案,有许多官差、吏员与路人来旁听。 于是,就有数十人同时听到那店主招供:那副佩饰确实是收的贼赃,来销赃的是他熟悉的一对小偷夫妻,女的扮作厨娘,趁着一些富贵人家办宴席的时候,受雇进宅做菜,叫丈夫打下手,再偷偷找机会偷盗人家的财物。 厨娘小有名声,有几个拿手菜,却无人知道他夫妻二人的底细,过去数年里曾得手过十来次,大多数是在店主这里销的赃。这副佩饰的来历,店主还记得很清楚,是在上个月曹家二房请吃春酒的时候,那对夫妻摸进人家后宅偷出来的,原本放在曹大小姐的闺房里,因为玉的成色很好,又是一对的,摆在颇为显眼的位置,那厨娘一眼就看中了。可惜当时有丫环进屋,她拿了东西便迅速离开了,没叫人发现。 店主交代了小偷夫妻的落脚处,然而官差赶到的时候,已是人去楼空。 这盗贼未能落,曹家人都觉得扫兴。然而,他们还有一个更严重的问题需要面对:曹文莺与江绍良的玉佩竟然不是各自被偷之后,碰巧连结在一起的,而是一开始就成双成对地从曹文莺的闺房里被偷走的。莫非这两人真有私情? 这样的大事,竟然真叫江宁县令当众审问出来了。曹家难敌悠悠众口,曹文莺入宫之事,真的不会受影响么? 谢慕林眨了眨眼:“受影响就……受影响呗。曹家没了个太子良娣,也不是件坏事。” 谢谨之摇头道:“事情没那么简单。江绍良的玉佩是被人偷走的,当时知情的人不少。若这是真的,那就是有人从他那儿偷走了玉佩后,又与曹大小姐的玉佩结在一起,做成了一副佩饰,然后放在曹大小姐闺房的显眼处。这事儿太诡异了,绝不是什么巧合。” 谢徽之挑了挑眉:“当然不可能是什么巧合!因为曹大小姐的丫头后来想起,失窃当天,曾见过王安贵的长女从她们大小姐的闺房中出来,鬼鬼祟祟,看到有人来,只说自己是来找曹大小姐说话的,扑空了。那丫头把人送出院子后,折回房中细查,没发现有什么异样,这才不曾声张。但若是那时,那对小贼正好潜入房中……” 谢徽之微微一笑,看向兄姐:“曹家的下人们都在私下议论,那日王大小姐头一回来曹家二房做客,就毫不见外地拉着几位新认识的闺秀和少夫人,嚷嚷着要去参观曹大小姐的院子。倘若不是有贼恰好把那对玉佩偷走了,又会是什么结果呢?” 话未说透,但谢慕林与谢谨之二人,都已经明白了他言下之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八十九章 结论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自那日之后,谢徽之又去找了曹荣几回,不费什么力气,便打听到了后续的消息。 有了曹大小姐身边那个丫环的回忆,曹家二房的人很快就从自家下人当中找到了几个被王湄如重金收买过的人,问明白了春酒宴席当日,她是如何在主家的丫头引领下,背着人潜入曹文莺的院子,并且独自在闺房中逗留了一刻多钟的时间,然后又以花言巧语骗过发现她的丫环,顺利离开院子,并在半个时辰后带着其他人卷土重来的。 院中一个二等大丫头,只因没能争上曹文莺陪嫁侍女的名额,又被家里人许配给了一个不满意的对象,便产生了怨恨,在王湄如重金引诱下叛变了。她不但给王湄如提供了潜入的路线,还告诉对方曹文莺的重要首饰收藏在何处,最后,又给对方提供了一根大红丝绦。 正好是那副佩饰上用来连结两个玉佩的那一种。 还有一个在宴席间侍候茶水的小丫头,回忆起了王湄如刚来的时候,腰间系过一个玉佩,似乎就是江绍良丢失那枚玉佩的模样。因为有些小了,流苏却偏长,有点怪,当时她还多看了几眼。但王湄如去了更衣,回来后身上玉佩就不见了,她还以为王湄如把东西弄丢了,过后一路找过去想捡便宜,可惜没找着。 曹家二房的人打骂过这些不忠的奴才之后,回头跟承恩侯府的人一说,便很容易得出一个结论来:王湄如当日肯定是有心要算计曹文莺的。 她不知道用什么办法,从江绍良那里偷到一枚玉佩,借着春宴的机会,潜入曹文莺闺房,盗走了一枚刻有曹文莺闺名的玉佩,用大红丝绦将二者连结在一起,做成一副完整佩饰的模样,故意摆在显眼之处,回头她再找借口拉外人过来,正好可以发现佩饰,从而揭破曹文莺与江绍良的“私情”。 即将要成为东宫良娣的女子与别的男人有了私情,自然就失去了嫁给太子的资格。而曹家再没有第二个适龄的女儿,也只能放弃这个计划了。与此同时,拥有曹家姻亲身份的王湄如,似乎就成了曹家短期内唯一的扶持人选。曹家可以利用她牢牢掌握住太子,与太子妃抢夺太子的宠爱。等到曹家其他女儿成长到可以嫁人的年纪时,王湄如早已在东宫站稳了脚跟,说不定连皇孙都生了。 这个逻辑是通的,但曹家人都有些难以置信。当初他们不过是把王湄如当成太子的宠物,觉得为了拢住太子的心,给他一点甜头也没关系,还能利用王湄如去压制太子正妃,为曹文莺争取更多的时间与超然的地位。谁能想到,他们根本没放在眼里的小人物,竟然也会对他们耍心机,差点儿破坏了他们曹家的大计呢? 说是差点儿,其实也跟破坏了没多少差别了。如今拜草包曹文祥嚷破事实,以及林家那边故意搅局所赐,曹文莺与江绍良有“私情”的流言已经传开,在曹家亲友圈子里可说是人尽皆知了。虽说如今事情已经真相大白,是王湄如在暗中搞鬼,但没有明证,光凭几个曹家二房下人的证词,恐怕很难取信所有人。谣言这种东西,自来是传谣的多,辟谣的少,嘴长在别人身上,曹家再有权势,也不可能堵住所有人的嘴呀。一旦宫中知晓这等流言,曹皇后的如意算盘,就不知道是否会受影响了。 曹家人是又气又恨,同时又有几分懊恼。 曹家二房办春宴的时候,恰好是曹皇后定下了曹文莺入东宫为良娣的事后几日。曹二爷心里高兴,却又不敢张扬,便借着春酒的名义,请几家亲友来庆贺一番。王湄如当时也得曹皇后允许,即将入东宫,只是位份尚未定下罢了。曹家二太太特地给王安贵家送了帖子,是指望王家女能与自家闺女一道结盟,将来合力对付太子正妃的。 王家母女到来后,曹二太太还好生款待了对方呢。她哪里想到,当时王湄如一脸笑意盈盈的模样,又柔顺又温婉,处处礼敬曹文莺,竟然就已经在暗中盘算着陷害她女儿了呢?若不是那对小偷夫妻阴差阳错,偷走了玉佩,只怕曹文莺的名声早就被败坏了。当时会试还未结束,王安贵尚未案发,谁能想到他的女儿竟有这样的胆量? 曹二太太想起来就觉得老天保佑。只是王湄如当时阴谋失败了,今日却又卷土重来。这回是真的害到了曹文莺,只不过影响不算大而已。 承恩侯夫人表示,她明日就进宫去,向曹皇后解释清楚事情原委,好还曹文莺一个清白。 承恩侯则觉得自己可以跟心腹们商量一下,如何给林家找点麻烦,特别是那个江宁县令,实在是没眼色得紧。曹家暂时对付不了林昭仪,难道还拿捏不了一个小小的七品芝麻官? 曹二爷表示他会派人去搜索那对逃走的小偷夫妻,只要他们当众承认,是他们先后把江绍良与曹文莺的玉佩偷走之后,改制成佩饰,转卖给黑店店主的,那就能把整件事蒙混过去。至于店主的供词?那肯定是他记错了! 曹二太太则安慰了自己的女儿一番,回头越想越气,便与曹荣的母亲曹苏氏商议,要给王湄如一点颜色看看才行。王安贵自寻死路,他的妻子、女儿与长姐,都要为他的死负一份责任,王湄如凭什么算计到他们曹家头上?!当初的奸计,是王湄如为了争宠做的,失败了就算了。如今王湄如早已成了丧家之犬,没有了入宫的资格,凭什么还要再害人呢?! 曹二太太认定了罪魁祸首,便带着曹苏氏与几个交好的妯娌们,找上王家去了。她们在王家闹了一场,使得王家族长与族人们都决定要把王安贵的妻女关得更严实一些,不许她们再出门,只等王安贵的案子结案,判决下来,他们就可以把她们母女三人送去流放了。 曹二太太去了这一回,王安贵的老母亲病了多时,终于撑不住了,已到弥留之际。这位老太太一向很低调,又病了几年,少见外人。皇帝迁怒王安贵家眷时,都没想起来要把她的诰命也一块儿剥夺掉,因此王家其他人对她还不敢太过分,但心里也觉得她已是个死人,只等她儿媳孙女一走,便可以下手夺产了。 王安贵搜刮了无数财物,除去被官府抄没的部分,还有些不能动的祭田祖产,以及外人不知道的隐秘之财。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当然是要归族中所有的,怎么能便宜了外人? 只是王老太太毕竟还有诰命在身。她快死了,别的倒罢了,她的女儿程王氏却不能不回来送老人家一程。程王氏还在宁国侯府被禁足呢,王家族长犹豫,是否真的要通知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九十章 火光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王家族长还没有下决定,程王氏便已经得到了消息,知道她的老母亲快要不行了。 闹了几天后,程王氏已经冷静了下来。听说王湄如姐妹二人在承恩侯府大门前的际遇,她更是懊悔不已。倘若她不是被禁了足,兄弟出殡,她肯定是要跟着去的,这样就可以及时阻止侄女儿做下蠢事了! 害了他们王家的是平南伯府和宁国侯府,承恩侯府以及宫中的曹皇后固然是有责任,但并不算罪魁祸首,王湄如想要恶心人,为什么不多走几步,到平南伯府大门前恶心他们去?如此冲动,却连累得王安贵的遗骸下落不明,承恩侯府与曹家二房更是与王家结下大仇,消息传进宫中,连太子都有可能产生不满,这有什么意义?! 程王氏痛定思痛,非常迅速地让一双儿女去丈夫面前,为自己说情,表示她不会再闹了。程礼出人意料地狠心绝情,她哪里是他的对手?如今王安贵人都死了,她再闹也救不回他,还不如多为活下来的人着想。 王安贵的遗体总是要入土为安的,老母亲的后事也要好生操办,还有弟媳与侄女儿们,若真的避不开流放的命运,那会被判流放去哪个边城?这一路上如何安排?去了边城后又要如何生活?找什么人去保护年轻美貌的侄女儿们?将来遇到大赦时又如何回京?这些事都是要安排的。 程王氏倘若一直被禁足,她就无法对娘家亲人提供任何助力,叫她们依靠谁去?即使她心中有再多的怨气,也要分得清,孰轻孰重。 如果运气好,曹家人够果断够狠心的话,太子很有希望在几年内继位登基,大赦天下。到那时候,王湄如倘若还能保住美貌与清白,太子又还未忘情的话,说不定会召她入宫,那王家就还有东山再起的那一天! 届时,那些欠了他们姐弟的,害了她弟弟王安贵的,背信弃义落井下石的……全都别想好过! 程王氏下了狠心,使出浑身解数去讨好丈夫。程礼与她毕竟做了多年的恩爱夫妻,见她已经认了命,不会再给自己添麻烦了,便松了口。岳母一向对他不错,他亲手杀了小舅子,绝了岳家香火,心里也有几分愧疚,答应妻子后,还在母亲面前为妻子说情。宁国侯夫人被他磨了一个时辰,终究还是答应了,只是另外派了几名心腹,紧跟在儿媳身边,不放儿媳与任何人独处,以防万一。 程王氏顺利见到了老母亲,又见到了多日不见的弟媳与侄女儿们。无论是王安贵之妻洪氏,还是王湄如姐妹俩,如今都瘦得有些脱了形,可见这几天被折磨得不轻。程王氏心中大痛,但在众目睽睽下也不好骂人,只得记下了这个仇,嘴里说几句安抚宽慰的话,便留在王老太太身边了。 王老太太经历过丧子之痛,以及族人亲戚的背弃迫害之后,已经是弥留了,如今见过女儿最后一面,便带着深深的悔恨含泪而逝。程王氏与王安贵的妻女扑在床边大哭一场。等她们醒过神来时,王家族人已经开始了丧事的操办,一切都是早有准备,根本用不着她们操心,也不许她们插手。 不过,王老太太身为罪人之母,又绝了香火,儿媳孙女即将流放,王家族人早就打定主意要谋他家这一房剩下的余财了,又怎么可能为她风光办后事? 丧礼办得很简单,一应用品的规格,只能说勉强衬得起她诰命的身份而已,灵堂也很小,没请和尚道士来做法事,就连负责招呼宾客的下人都极少。王氏族长派了一个族中的后生来,临时客串了孝孙的身份,替王老太太披麻戴孝。但这个后生没有正式过继——没人愿意冒着成为罪人家眷的风险,万一被判与洪氏母女一同流放,那岂不是冤死了?但作为回报,王老太太的嫁妆私房,便要落在这个后生手上了。 原本王老太太的东西,是早就说好了要留给王湄如的。但王湄如即将流放,他们这一房的财产除了祖产与祭田,都会被官府抄没,谁还顾得上老人的意愿?趁着如今官府还没朝王老太太的体己下手,王氏族人自然是要把能占的好处都占了。 程王氏看着冷清寒酸的灵堂,气得浑身发抖。她想冲上去与王氏族长理论,却被弟媳洪氏一把拉住了手。她察觉到自己的手心被塞进了什么东西,心中一凛,回头向洪氏望去。洪氏神色麻木,面无表情地说:“算了吧,大姐,便是跟他们理论了,又能如何?让老太太清静地走吧。”说罢转身走开了。 程王氏看了四周的人一眼,慢慢缩回了手,将那东西紧紧握在手心里。她没有再找人吵闹,而是让贴身丫头回宁国侯府取银子,自掏腰包,将亡母的棺木以及灵堂用品全都升了几个档次。虽然没有什么亲友前来吊唁,她还是想让老母亲别走得太凄凉寒酸了。 回家路上,程礼一路温柔体贴地安慰着程王氏,程王氏只默默低头垂泪,没有多说半句话。但洪氏塞进她手心的纸条,已经被她藏好了,还趁着更衣的时候偷偷看过了。想到上面的话,她心如刀绞,但她心里也明白,这兴许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曹家竟然因为王湄如的算计,怀恨在心,盘算着要在流放路上置她于死地。为了救侄女儿,有些牺牲是免不了的。洪氏能狠得下心,她为什么不能呢? 程王氏一直没表现出异样来,十分沉得住气地办完了老母亲的丧事。王家扣下了洪氏母女三人,不许她们出门去送老太太最后一程,免得横生变故,只让那临时客串孝孙的族中子弟主持了王老太太的入土仪式。程王氏竟然也沉默地接受了,从头到尾没有表达过任何不满。这让王氏族长大大松了口气。 等头七出殡结束后,程王氏便哀求丈夫程礼帮忙,在从城外回来的路上,陪她去了一趟平南伯府,寻平南伯夫人程氏商量一件秘事,然后才返回宁国侯府,乖乖做起了温柔贤妻。 紧接着,就在当天晚上,王氏族人聚居之处,忽生变故。 王安贵这一房所住的宅院,半夜里忽然烧起了熊熊大火,火光冲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九十一章 闻讯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徽之一大早就从外面冲回李家,进了谢老太太的屋子便大声嚷嚷着王家起火的消息,还道:“听说王家母女全都烧死了!王安贵老婆昨儿遣散了家中的下人,因此半夜火烧起来的时候,根本没人发现。等邻居察觉,火势已经无法阻挡了,王氏族里住得离他家近的几房都遭了殃,死了好几个人呢!” 谢家所有人都惊呆了。谢老太太差点儿摔了粥碗,尖叫着问:“怎么烧起来的?昨儿夜里打过雷,是不是天罚?!” “……不知道。”谢徽之噎了一下,接过谢慕林送上的茶水,喝了一大口,便照常回答,“不过有传言说,是王安贵老婆自个儿放的火。昨儿不是他家老太太出殡了么?王安贵的案子也该结案了。她们养尊处优惯了的,哪里吃得了流放的苦?索性一把火烧死自己干净。况且,连房子和里头的东西一并烧了,也省得便宜了王氏族人。这段日子,她们跟族人闹得很僵吧?” 谢慕林问他:“确定她们全都死了吗?” 谢徽之耸了耸肩:“这我哪儿知道?我方才一大早就带着家里新做的点心去寻曹荣说话,谁知他却要跟曹文祥他们一块儿出门,说是去王家那边看热闹。我不想跟其他人碰面,就先回来了。二姐姐要是想知道,回头我再往王家胡同去一趟好了。” 谢慕林还没说话,谢老太太就忙不迭开口了:“你赶紧去看一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家烧得有多厉害?是不是成白地了?”说完还似乎有些犹豫,“我是不是也该亲眼去瞧瞧?咱们谢家的仇人有了报应,不亲眼看一看,总觉得有遗憾。” 文氏面色苍白地劝她:“老太太,如今在那里围观的人只怕不少,您年纪大了,何必去凑那个热闹?万一挤着碰着了,可不是玩儿的。” 她本是好意,但谢老太太听了这话却不高兴了:“我年纪怎么就大了?我身体硬朗着呢!坐着船去,又不用走多远的路,难道我还能支撑不住?!” 谢慕林在旁插嘴说:“老太太不是昨儿才道自己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只能静养吗?我们都说您还年轻硬朗,您自个儿反倒不乐意了,非要坚持自己是老人家,不可轻易劳动。怎么一天时间都不到,您又改口了呢?” 谢老太太被噎住了。她难道能说昨日只是想逃避二孙女给自己安排家务活么?虽然只是帮忙拣点豆子,她完全干得来,但她凭什么要干活?叫雇来的婆子做就行了。反正她是花了钱雇人的,叫人多做点活又能怎样? 谢老太太僵着脸,好象没听见谢慕林的话。这时候谢映容开口了:“老太太,您想去看看仇人的下场,我们做小辈们的自然明白您的用意。只是王家如今才发生过大火,这会子也不知道火熄灭了没有。即使熄灭了,只怕也还有烟气,离得近了就会觉得不舒服的。您何苦去受这个罪?让三弟去打听就是了。” 谢映芬有些怕怕地说:“是呀,老太太,听说烧死的人都象是焦炭一般,很可怕的,您别去看了!”谢涵之也连连相劝。 谢老太太有了台阶,便顺势下来了:“那我就不去了。我身体不好,万一吸了烟气,生病了怎么办?如今家里也没几个钱,经不起我一场大病的。我老人家就不给你们这些小辈添乱了。” 谢慕林笑笑,没有继续怼她。只要谢老太太不故意找文氏的麻烦,她也没兴趣跟人打嘴皮子官司。 谢谨之拉着谢徽之在餐桌前坐下,给他塞了个包子,道:“一会儿辛苦三弟,陪我跑一趟王家胡同,我想去亲自去瞧瞧。这事儿透着古怪。前儿你不是才从曹荣那里听说,宁国侯世子夫人程王氏在找人打点,想给弟媳妇与侄女儿找个好点儿的流放地么?她昨儿出殡回来时,还去了平南伯府一趟。她还在为王安贵妻女四处打点,王家母女分明未到绝望之时,怎的就忽然放火烧死自己了呢?是不是有别的缘故?” 倘若火不是王安贵老婆自己放的,而是旁的什么人故意谋害,比如前不久才跟王家女闹过不愉快的曹家人……那就有文章可做了。 谢徽之三两口就把包子吃了,答道:“二哥要是觉得身体还行,那我就陪你走一趟。曹文祥那些人不可能在那边长待,等我们过去,他们只怕早就走了,我们不必担心什么。至于其他人,程家、江家什么的,见了面也不会对我们怎么样。我还能想办法找个人打听一下,王家那边都有些什么消息。” 谢徽之如今说这种话,底气足了。这些日子,他刻意与曹荣结交,颇有成效。他把自己认识的纨绔子弟的喜好与忌讳告诉曹荣,又教了对方一些与人相处的技巧,曹荣觉得受益不浅。从前只会在需要打手时才会叫上他的曹家纨绔圈子,如今时常找他玩乐,这让他得了母亲曹苏氏好几回夸奖。再加上曹苏氏也因为谢徽之带来的消息,成功获得了承恩侯夫人与曹二太太的赏识,天天过去做个陪客,很有体面,连儿子都没空啰嗦了,曹荣便越发觉得新任好朋友顺眼。 其实曹荣心里也知道谢徽之是想借自己打听曹家的消息,可那又怎样呢?谢家这么可怜,想打探消息不是很正常么?真正的朋友才不会介意这些呢!再者,谢家又没实力对承恩侯府不利,与他们结仇的还是跟承恩侯府以及曹家二房不和的平南伯府。曹荣对于自己做的事,一点儿心理压力都没有。 谢徽之不但通过曹荣打听曹家外围的消息,他还借着先前曹荣之力,认识了承恩侯府与曹家二房的几个家生仆奴子弟。这些人当中有差使的也不是什么重要位置,没差使的没收入,更没什么顾忌了。只要谢徽之肯付钱,他们什么消息都乐意帮忙打听。曹家对这些闲人的管束并不严,而那些知情的体面下人,又不会防备自家或亲戚家的小辈,随口闲话几句,就能透露出不少重要情报了。 谢徽之从谢慕林这里拿到了一些钱,还了曹荣的借债后,还有余钱在承恩侯府内发展秘密线人,并通过承恩侯府与曹家二房两家下人本身的关系,成功地将人脉发展到程家、王家那边去了,消息越发灵通。这些天里曹家三个房头、程家与王家之间发生的各种恩怨纠葛,即使细节内情他不清楚,大概发生过什么,他还是知道的,也有信心能找到深入打听的门路。 谢慕林见谢徽之如此有信心,想了想,便说:“那我也跟你们一块儿去。”她偶尔也会出门,这不算什么。文氏张了张口,便又闭上了,没有出言阻止。 谢老太太撇了撇嘴,只觉得这不成体统。谁知谢映容也期期艾艾地看向她:“老太太,您要想知道王家人有多惨,不如……我帮您去看一眼,怎么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九十二章 递话 最终一起前往王家胡同的人,就变成了谢谨之、谢慕林、谢徽之以及谢映容。狂沙文学网 前三人这些子时不时会出一趟门,远的如谢徽之,城中大街小巷就没有他不敢去的,近的如谢谨之、谢慕林,从大理寺牢狱到北门桥一带的街市,都有光顾。只有一个谢映容,进了李家门后就没再出去过,十分安份地做一个深闺少女。今她忽然说要跟着一块儿出去,其他三人都觉得很不方便。 倘若谢映容平与他们关系好,也就罢了,偏偏这姑娘说话行事都有些阳怪气地,厚道如谢谨之,都觉得有些难以招架。不过谢老太太点了头,他做兄长的,也说不出不带妹妹出门的话来,只能叮嘱谢映容,一定要好生跟在他们三人边,千万别走丢了。 谢映容有些不以为然,但她确实很少出门,前后两辈子都是长年生活在宅门后院里的女人。若不是实在没办法了,她今天也不会忽然开这个口。她想要接触江玉良,可江玉良一直没有上门,她又不认得路,没办法去江家找人,还能怎么办?既然谢徽之说,江家的人可能会到王家胡同去,那她就算再不适应,也要去碰碰运气的。 反正有三人与她同行,料想问题不大…… 谢映容得了许可后,便兴致勃勃地回房间换衣裳梳头去了,连早饭都没顾得上吃完。谢慕林早从谢徽之那里知道王家胡同的大致位置,知道从北门桥坐船过去,怎么也得个把时辰,不吃饱是不行的,还特地劝了谢映容一句。但对方不以为意,她也就不多嘴了。 反正南京城里到处都是卖吃的摊子,大金姨娘私下卖了首饰,又做了针线拿去寄卖,私房钱还是有一点的,女儿要出门,她也不可能一文不给……谢映容饿不死,谢慕林就不打算多管这个姐妹的闲事了。 不过当她做好准备,打算与兄弟们一道出发的时候,看到谢映容一讲究的打扮,不又有些无语。 谢家人如今手头紧,给几个孩子准备的衣裳,只能在质地上有些要求,比如挑些质量中等以上的细棉布什么的,色彩花样就在其次了,反正大多数人都很少出门,只要穿戴整洁,不失礼数,就可以了。 可谢映容今特地穿了一新做的绿色衫子,领口、袖口都有她亲手绣的花儿,腰间系的是抄家那,她弄湿了衣裳后换上的干净衣裙,虽然比不得参加宴席时穿的,却也是做工精致、钉珠绣金的绸缎百褶裙。她还往头上插了新鲜花卉,顺道将家里带出来的珠花给别上了。这哪里是去看人家火灾现场?去喝喜酒都行了吧? 谢谨之皱眉道:“三妹妹,你这打扮,怕是有些不妥当吧?” 谢徽之嗤笑:“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只肥羊,特地把自个儿仅剩的财物都摆出来,吸引小偷强盗了。你穿戴成这样出门,姨娘不知道吧?她若知道,还能由得你这般糟蹋东西?!” 谢映容今要去见江家的少爷们,觉得也有可能会遇上江绍良,哪怕这个男人上辈子负了她,她也不能容忍自己蓬头垢脸地出现在他面前,所以才特地用心打扮。再说了,她本就是千金小姐,出门怎么可能不穿戴好了?真要象谢映真那样,象个乡下土妞一般到处乱逛,没半点官宦巨富之家的体面,她才干不出来呢! 她坚持地说:“此去王家胡同,说不定要遇上故人。我们若穿戴得太寒酸了,只会惹人笑话。我们谢家怎能丢这个脸?” 谢慕林哂道:“回去摘了首饰,换一条旧裙子。要是不听话,就别跟我们出门了。老太太要责问,那也是我们回来后的事。” 谢映容噎了一下,瞪着谢慕林不说话。谢慕林也不理她,招呼了两个兄弟一声,便要出门。谢映容只得大叫:“你们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去换!”气冲冲地跑回西院去了。 剩下兄妹三个,谢徽之见没有旁人在,便悄声儿出坏主意:“咱们趁她不在,先溜了吧?带上她太麻烦了。她这般花枝招展的,路上还不定会惹什么祸呢。就算没惹祸,有她在,我们说话也不方便。” 谢谨之叹气道:“都是自家手足,也别把她当外人防备了。再怎么着,她也不可能害我们。再说了,老太太已经发了话,我们丢下她跑了,回头老太太定然要骂人的。” 谢徽之撇撇嘴:“二姐姐也说了,那是我们回来后的事了。老太太要骂就让她骂吧,反正我们事事听从她的话,她也一样不顺心就要骂的。她心的大孙子大孙女儿如今都不在她跟前孝顺呢,我们这些杂草儿哪里入得了她的眼?再乖巧再听话,也是白费力气。”他是真不想跟谢映容一块儿出门,气小姐一个,就算没有主动害人的心,也拦不住草包会无意识坑人哪! 谢谨之还是坚持:“既答应了要带三妹妹去,就别食言。你虽然不把老太太的话放在心上,但能少找一回骂,又何必招惹她?老太太不高兴了,其他人也别想好过,何苦叫大家为难?” 谢徽之知道他是在为文氏着想,想想大金姨娘和时常在谢老太太面前晃的谢映容,他轻哼一声,没再多言了。 谢慕林见状微微一笑,看向谢谨之。她心里是明白兄长用意的。谢谨之也笑了笑,却是开口另起话题:“三弟,一会儿我们到了王家胡同,你见机行事。我们能避开曹家人,就尽量避开些。不过,要是能碰上江家的江绍良,你能不能帮我给他递一句话?” 谢徽之怔了怔:“江绍良?” 谢慕林好奇地问:“二哥,你找江绍良做什么?你和他很熟吗?” 谢谨之微笑道:“打过几回交道,曾经也算是个朋友吧。如今两家关系不比以往,这些话也不必提起。我想让三弟你帮我告诉江绍良一声,曹家二房如今正命人搜捕的那对小偷夫妻,我曾经在北门桥附近的估衣廊见过相似之人,不知道是不是他们俩。曹家二房眼下正在悬赏二人,但我不打算跟姓曹的打交道。他当也是苦主,若是有心,可以去估衣廊打探一番。” 谢慕林有些意外:“二哥怎会知道那对小偷夫妻长什么样子的?” 谢徽之拍掌:“是前儿我回来跟二哥提到的吧?曹家二房找人,特征都说得很详细,女的又高又胖,十分显眼,男的倒是个矮小黑瘦的人,左边脸颊上有铜钱大小的一颗痣,十分好认!” 谢谨之点头:“正是。我昨儿去书铺把抄的书卖了,路过估衣廊时,就看见一个矮小黑瘦的男人,刚刚从最大的一家估衣店里,把一女装买走了。店里的人说,那女装的尺寸极大,猜测那男人的老婆必定又高又胖。不过那个男人的脸上,并没有铜钱大小的黑痣。” 谢徽之不由得一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九十三章 上香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慕林比谢徽之早一步反应过来:“如果其他特征都能对上的话,有没有痣,并不重要。这么大的黑痣,非常显眼,很容易引人注目,但与此同时,也会让人把注意力放到痣上,而忽略了这个人其他的长相特征。这个男人兴许用什么东西把痣遮起来了,也有可能他本身就没有痣,只是故意伪装上去的。需要逃避追捕的时候,他把痣拿下来,别人见他脸上没痣,也就忽略他了。” 谢徽之恍然大悟,忙问谢谨之:“二哥是这样想的么?你确定那个矮小黑瘦的男人就是那个小偷?!” 谢谨之微笑道:“说不上确定,但我觉得很有可能。那人匆忙间在估衣店里买绸衣,只要差不多合身,即使做工、花色不好,也不在乎了,连价都不讲,可见是急需换衣。我听那店里的人闲话,说他身上穿得很平常,举手投足也不是富贵人家的作派,看不出是一口气就能掏出五两银子买几件估衣的人,那太不划算了。他老婆那样的身材,其实量体定做新衣是最好的,而不是买一套不算很合身的旧衣裙。店伙计也曾试探地问过那人,为什么不去定做新的?那人随口说,要赶着出远门,来不及等新衣做成了。可是……既要出远门,只买一套衣裳,就够了么?” 考虑到这人外形符合,老婆身材符合,又急匆匆准备要出远门,还有换上与日常衣着习惯不相符的绸衣,有化妆改扮的嫌疑,最后还有北门桥这个地点的特殊性——谢谨之觉得,他遇上正主儿的可能性非常大。若这样都还是巧合,那只能说是天意了,江绍良即使扑了空,也没什么损失。 谢慕林与谢徽之恍然大悟,觉得很有道理。谢慕林说:“这里是平民百姓聚居的地方,繁华、热闹、人多船多、购物方便、水陆交通发达,而且又没什么达官贵人过来,顶多就是时不时有去鸡鸣寺上香的船经过,对于被通缉的人来说,算是个挺好的大隐隐于市的地点。而过了北门桥之后,几乎就是荒郊野外了,那对小偷夫妻想要逃走,也方便得很。呀!这么说来,他们快要跑了?如果真要通知江绍良来抓人,恐怕得快一点才行。” 谢徽之咂了咂嘴:“说实话,我不是很希望这两人被曹家的人抓走。他们虽说让曹家人丢了个脸,但也救了曹大小姐一回吧?若不是曹家把王安贵的女儿逼得太紧了,她也不会再害一回人。如今曹家人却为了挽救曹大小姐的名声,恩将仇报地搜捕这两个小偷,也太不要脸了。” 谢慕林笑道:“虽说他们干的事让你觉得挺高兴的,但小偷就是小偷,他们又不是初出道,而是早已在这行当里混了许多年的熟手,不知多少人受过害。就冲这一点,他们也应该送交法办的。依我说,也别告诉曹家的人了,直接报给官府知道算了。咱们也认得几个熟悉的差役,不如叫他们挣个小功劳?” 谢谨之说:“我让你们去找江绍良,并不是要把人交给曹家。”他顿了一顿,“这事儿我也拿不准。反正,三弟照我说的去做就好了。江绍良此人,原是个聪明又端正的人,无奈摊上一对不省心的父母,只能身陷利欲纠葛之中,汲汲营营,实在是可惜了。不过,只要不是涉及身家性命的要紧大事,他的人品还是靠得住的。我们示好于他,他自然也会有所回报。” 谢谨之这话有些意味深长,谢慕林总觉得他好象在暗示着什么。 不过她和谢徽之都没有追问,因为谢映容出来了。 谢映容摘掉了贵重的珠花,把华贵的裙子也换了,换成一条竹青色的粗绢褶裙,是从估衣店买的,又自行往裙摆上绣了几朵花,虽然比不得原本的裙子,却也很精细好看了。 谢映容小心地整理了一下鬓边的鲜花,不满地问:“这样行了吧?可以走了没有?!”她打扮得这般简陋,忍不住想借姨娘的脂粉用用,还被大金姨娘硬按着把脸给洗了,只好象个村姑一般走出来。想到一会儿可能要用这副模样去见江绍良,她就觉得什么脸面都丢尽了。 谢慕林打量她几眼,撇了撇嘴,没有再挑剔。天色不早,他们可没那么多时间浪费! 于是谢家兄妹四人,总算走出了门,踏上前往王家胡同的路。 他们穿过巷子,前往河边码头。沿路遇到许多街坊邻居,近日时常见面,也有些混熟了。谢徽之一路打招呼过去,有无数的人跟他搭话,还往他手里塞了几个果子。谢谨之也时不时冲人微笑致意,有一位老大娘请他帮忙写一封家,他爽快地答应了,傍晚时再过去。 谢映容一路拿块细布帕子掩着脸,既是不想闻见外头难闻的气味,也是怕叫人看见了容貌,心里隐隐有些嫌弃,面上也露出了几分。然而她看到谢慕林一副落落大方的模样,也没什么男人对其无礼,说些不干不净的话,便不由得有些讪讪地。 她如今还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似乎……还没有那份引人注目的女性魅力呢。 从头到尾都没什么人搭理她,顶多就是有人多看了她两眼罢了,但很快又转开了视线。这让谢映容不由得有些气闷。 一行人来到码头,谢徽之便高声唤来平日里熟识的船夫,招呼兄弟姐妹们上船。他们刚刚踩到船的甲板上,谢徽之就忽然小声说:“快!快进船舱里去!” 三人愣了一下,谢谨之与谢慕林迅速钻进了乌篷中,谢映容落后一步,没反应过来,被谢徽之直接推进去了,差点儿摔了一跤。 她大为不满,回头厉声质问:“你做什么?!” 谢徽之也很快钻了进来:“小声点儿!曹家的船过来了。” 三人齐齐一愣,谢慕林忙凑到船尾的船篷边缘去偷看,果然瞧见一艘打着“曹”字旗的华丽大船缓缓驶过,把河道两侧的小船都挤得快撞岸上去了。 谢徽之坐稳了身体,方小声道:“我认得甲板上站着的那个婆子,她是跟着承恩侯夫人出门的。曹荣母亲身边的大丫头,好象也在船上,正跟那婆子说话。” 丫头婆子都是跟着主人走的。这船既然是曹家所有,那么承恩侯夫人与曹荣的母亲曹苏氏,很可能都在船上。 谢谨之低声道:“她们坐船经过这里,是要往哪里去?”他目送那船越走越远,看着它穿过北门桥的桥洞,消失在远方的河道中。 谢慕林喃喃低语:“这是香客们常走的水路。她们这是要去鸡鸣寺上香吗?非年非节的……”顿了一顿,“总不能是为了王家的大火,去庙里上香祈福,顺便辟邪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九十四章 议论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慕林一行四人坐着船往王家胡同去,路才走了一大半,太阳就已经升得老高了。谢映容的肚子也咕咕地叫了起来。 她这些日子每天都吃饱喝足,在家里也不用干什么体力活,还有张俏姐特地准备好的小点心,随时可以充饥,哪里挨过饿?根本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她顿时窘迫得涨红了脸,低下头,却还偷偷看别人,生怕有人会笑话她。 谢慕林一脸什么都没听见的模样。早上她还提醒谢映容要吃饱些的,人家不领情,现在受罪了,她心里乐一下就好,不必表现在脸上,叫人记恨。 谢徽之倒是大大方方地嗤笑出声,还瞥着谢映容道:“人家好心提醒你吃饱些,你还不当一回事,现在吃亏了吧?叫你不听好人言,真当家里人人都想要害你呢?!” 谢映容脸上已经快要涨紫了。 谢谨之不声不响地出了船舱,没过多久就拿着个用纸包着的热烧饼回来,递给了谢映容。他如今时不时会买些便宜的笔墨纸砚,根据记忆默写背过的本,然后卖到店去。虽然赚得不多,但三五百钱还是有的,除了自己吃药进补的花费,还能余些零花,买点吃食,一点压力都没有。 谢映容对外头卖的吃食不太放心,迟疑着不知该不该接过来。谢慕林可不会纵容她的娇脾气,翻了个白眼:“你每天都没少吃外头买回来的吃食,还嫌弃这个?你以为李婆婆和张姐姐真有闲心每天给你做三四样早饭么?!” 谢映容听了,终究还是没敌得过烧饼香味的引诱,接过来吃了。因为吃得有些急,又没有水,她还噎住了。 谢徽之又嗤笑了一下,把腰间系的竹筒递了过去。里头是谢慕林熬的药草茶,既解渴,又能预防感冒、保养嗓子,谢徽之每天都会带着一筒出门去。连竹筒都是谢慕林出主意设计的螺旋盖款,请李货郎帮忙做出来的,后者自个儿也做了一个,方便携带,又轻巧方便,十分好用。 谢映容红着脸接过竹筒,喝了一口茶,脸上火辣辣的。 谢徽之径自去与那相熟的船夫搭话。他知道那船夫时常往城里载客摆渡,消息十分灵通,便问对方可知道王家的大火。 那船夫还真知道:“王家嘛,我晓得,我跟他们五百年前还是一家呢!不过我们是穷人,凭自个儿双手养活一家老小,挣来的钱都是干干净净的。他们家荣华富贵受用不尽,可再风光,赚的也是缺德银子,老天爷收他们是迟早的事!” 哟,听起来这位王大哥还是个有故事的人呢。 谢慕林给谢徽之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地问:“王哥,听起来你好象知道什么内情?” 王哥冷哼:“别看你王哥整天只在河上讨生活,干我们这一行的,也是三教九流常见,城里有什么风吹草动,都别想瞒过我们的眼睛!”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他详细说了自己所知道的王家大火相关消息,比如火起时是深更半夜啦,比如王家当时没别人了,只留母女三个啦,又比如王安贵的案子啦…… 不过到这里,王哥的信息准确度就打了折扣,他形容王安贵是:“贪了河工上的银子,狗胆包天!去年黄河决堤,死了好几万人呢,都是他害的!这样的祸害,你说老天爷怎么可能容得下他?你瞧,这不就被官府抓了砍头了么?” 王安贵明明是横死牢中,还有被灭口的嫌疑,怎么就成了被官府砍头了?这位王哥是从哪里打探来的消息? 王哥还在那里继续说着自己听来的话:“他老婆闺女还要替他喊冤呢,说是皇后娘娘和太子爷害了他。这简直就是放庇!皇后娘娘和太子爷是什么人?真要害他,一句话吩咐下去就完了,还用费那功夫?不过是以为自己做了曹家的亲戚,可以仗着皇后娘娘和太子爷无法无天了。他哪里知道,皇后娘娘和太子爷圣明着呢!才不会由得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乱来,早就请皇爷秉公处置了,这才杀了那姓王的头。他家女人胡乱往好人头上泼污水,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这才大半夜的降下天罚,把他们母女三人都给烧死了!” 谢慕林大概能猜到这些消息是什么人放出来的了。 这是为了避免旁人拿前些日子曹王两家的矛盾说事,攻击曹家吗?但说真的,曹家二房被王安贵长女算计了一回,生气是必然的,去他家放狠话也很正常,暗地里打压,给王家母女安排个不大好的流放地什么的,都是合理的猜测,但若说曹家二房恨王家恨到要放火灭门……不至于吧?曹家也不是个个是草包,曹大小姐还没入宫呢,也还没正式失去入宫的资格,曹家何必在这时候节外生枝? 所以,那大火到底是怎么回事? 船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谢徽之熟练地付了船资,带着其他三人登岸,一路往王家胡同走去。 还未到地方,他们远远地就能瞧见王家胡同口一带挤满了看热闹的人,还有官差在那里维持秩序。王家族地里隐约能听见高高低低的妇人哭声,大概是大火受害者的家属吧? 谢慕林今日穿着浅蓝布衫,深蓝布裙,外头罩着酱红色的半袖,头发梳成两个高高的麻花辫,盘成双鬟,除了红头绳与一朵小绢花外,别无装饰,跟这一带常见的大宅门里跑腿使唤的小丫头没什么两样。她很轻松地融入了人群中。谢谨之一副少年生的穿戴,谢徽之象个小厮,都不怎么显眼。 只有谢映容,穿戴得很体面,看着有几分象是宅门里的大丫头,但年纪又小,生得也标致,却是个生面孔。她往那里站了一会儿,便有人来搭话,问她是哪家的。她想摆脱,可摆脱了一个,又有另一个上前,叫她烦不胜烦。 谢映容还什么都没看清楚,想找的人也没找着,谢慕林已经听了一圈四周人的议论了:“听说是半夜里天上打雷,降下天火,把罪人家眷给烧死了!” “放庇!哪家神棍的胡言乱语,你也能信?若真是老天爷的意思,那火怎么还把隔臂别房的王家人给烧了?听说死了几个丫头,还有一个姨娘和一个守门的婆子。王家六房的园子,整个都烧光了!” “听说还有逃奴呢!王家六房不是一向名声不错么?怎么他家还有丫头不愿意留下来当差,情愿逃跑的呢?” “未必是逃奴,兴许是出门去了,官差不知道,还以为她们是逃走了。” “你怎知道她们是出门去了?家里的丫头出门,就算外人不知,家里的管事和门房总是知晓的。” “不是烧死了一个守门的婆子么?定是她放出去的。我昨儿夜里亥初时分(晚上21点),亲眼看见王家六房旁边的小巷里出来一辆小马车,往东边去了。那车不就是王家丫头们出门常坐的么?” “怎会有丫头夜里出府?你定是眼花了!” “你才眼花呢!我是对门人家门房里当差的,昨儿我亥初过来轮班,看得真真儿的!我敢跟你打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九十五章 猜测 当谢慕林饶有兴致地偷听周围人的窃窃私语之际,谢谨之与谢徽之两人也没闲着。 谢谨之一边留意身边人的议论,一边时不时往两个妹妹那边看,免得她俩受到什么不长眼之人的骚扰。谢慕林这边还好,谢映容那边老是有人找她搭话,不过幸好大多数是婆子媳妇,也有那么两三个小厮,缠人一点是有的,却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小姑娘做什么,谢谨之就没有多管。只有当某个小厮离谢映容太近时,他才会走上去挡一挡,把那人打发走。 谢徽之则迅速去寻了他在王家族中新近发展出来的线人。 他人还没回来,谢慕林等三人已经看见程王氏从被烧得一片焦黑的王安贵宅里出来,由两名亲信婆子搀扶着,哭得肝肠寸断,嘴里还在喊:“弟妹啊!你死得好惨哪!老天爷不公啊!” 旁边另有一个仆妇打扮的婆子,同样哭得双眼红肿,摇摇欲坠:“太太!太太啊~~~” 她们周围的人也有不停流泪的,但大多数人比较冷静。还有一个中年男人尴尴尬尬地安抚着程王氏,叫她“节哀”。随即有人前来向这中年男人请示,说六房的人请他去议事,谢慕林等围观之人方知道,这位正是王氏一族的族长。 王氏族长一脸惨淡地去了。他留下来面对程王氏,听着对方话里话外暗示洪氏母女是被族人害死的,固然很尴尬;可六房亦是昨晚火灾的苦主,死的人里更有一个六房房主的爱妾,更不肯善罢甘休。王安贵这一房已是绝了户,六房能找的人就只有程王氏了。可程王氏身后还有宁国侯府,还有平南伯府,他能拿她怎么样?六房若真要求族长做主给他们一个公道,族长自个儿都想求个公道了。 王氏族长的难处,程王氏自然是不会理解的。她大哭了一场,宁国侯府跟来的管事嬷嬷就开始催她尽快回府,她只能哽咽着对那同哭的婆子道:“弟妹的后事就托付给妈妈了,一定要办好了,让弟妹干干净净、体体面面地走。法事的银子也别省,到时候只管往我那里报账就是。” 婆子哭着点头:“姑太太放心。老奴侍候了太太一辈子,定不会让太太受委屈的!”她顿了一顿,“还有两位姑娘……” “你看着办吧。”程王氏的眼泪又要下来了,“到底是我们王家的女孩儿,不能失了体统。她们追随弟妹到九泉之下,也是……孝心!” 婆子点头应下了:“姑太太放心。太太临终前特地赏了老奴银子,放老奴回乡养老,是对老奴的大恩。老奴哪怕是为了报太太的恩,也不会怠慢了两位姑娘的!” 程王氏又哭了几声,方才在宁国侯府婆子们再三催促下,登车离去了。 谢慕林把这个过程从头看到尾,总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 是错觉吗?她怎么觉得程王氏好象更伤心于“弟妹”的死,两个同样死去的嫡亲侄女儿,好象只是顺带的? 身边人的闲言碎语已经转移到程王氏这位王家姑太太身上了。程王氏是王安贵长姐,年少时如何厉害,嫁给了什么人家,生了几个儿子,那家的姑太太是平南伯府,背后有皇后娘娘和太子爷撑腰……诸如此类的。 慢慢地,便有人开始说起程王氏近几日几乎每天都会回娘家,又或是派人回娘家送信送东西。不过考虑到人家的亲妈昨日才出殡,这也是人之常情。 随即就有人为王老太太感叹了,圆满了一辈子,几乎没受过什么罪,没想到老了,竟然先丧子,接着自己死了,然后儿媳妇与孙女也没了,后代血脉几乎断绝,只留下女儿外孙那一脉。王老太太幸而是先一步闭了眼,否则面对这样的惨景,情何以堪?! 接着,总算又有人重新将话题转移回到这场火灾的三位主角身上了。在此围观的人,来得早的,又或是就住在附近的,从头看到尾,清楚地瞧见王家人如何从废墟里抬出焦尸来,还有人想要从火场里救出值钱的物事呢。王安贵家的东西全都付之一炬,就够可惜的了,被殃及池鱼的王家六房,不但死了好几个人,家中房屋、家具、藏书、字画、古董、织品……损失亦不计其数。王家六房家主从半夜到现在都吐了两回血,六太太索性躺床上起不来了。 周围的人说起了所有受这场大火波及的人家有多么惨,谢慕林却只注意到一件事:王家母女的尸体全都烧焦了,根本认不出原样来,隔壁六房却有逃走的丫头,夜里悄声离开的马车,还有王家昨日傍晚前遣散下人,至今只有一个婆子回来了,其他人不知在哪里…… 谢慕林想:王家母女是否会有借火灾金蝉脱壳的可能呢?如果有,那程王氏很有可能是知情人! 不过,程王氏的伤心又不象是装出来的,她一味地哭“弟妹”,少提侄女,莫非王安贵老婆真的死了?那逃走的就是他家两个女儿? 谢慕林回忆中自己看过的所有里相似的情节,觉得这个猜测可能性还是挺高的,只是没有证据罢了。 这时候,谢徽之从人群中挤回来了。他找到了自己的线人,打听到些消息,便将兄姐们拉到路边少人的角落中,说了出来。 谢徽之打听到的事儿,与谢慕林听旁人议论的差不多,只是补充了许多细节。比如关于起火的原因,有过种种猜测,起初很多人坚信是曹家下杀手,因为曹家先前与王家闹得很僵,曹二太太还带着人上门大闹过一场,当时她就曾甩下狠话,说绝不会善罢甘休的,眼下可不就来报复了么? 但这种猜测,没多久就被推翻了。王安贵之妻洪氏遣散下人,并非秘密,左邻右舍的族人皆有听闻。就算她们母女三人用不了多久就要被流放,也不必急在这时候遣散下人。没人侍候,她们三人日常起居都有问题。除非她们早有准备,知道自己半夜就会死,自然就用不着下人侍候了。 于是洪氏放火的结论,就这么定下了。 洪氏放火烧死了自个儿与女儿,王氏族人都觉得她心够狠。而六房向来与她没什么仇怨,却无辜受牵连,更显出了她的狠心肠。这样一个人,会被逼到这份上,族人、曹家,还有程家,当真没有责任么?程王氏不提夫家有责任,王氏族人自然不会往自个儿身上背黑锅,那锅便只能往曹家头上丢了。于是,曹家逼死人命的闲话就传出来了。 据说,林家派了好几回人马来王家胡同打探消息呢,他们的人一走,曹家的承恩侯府与二房便也有了动作。附近的茶馆茶摊、酒楼酒馆,都有人宣扬起了“天火惩恶”的故事。谢慕林他们在船上听说的传闻,便是由此而来了。 看来王家一场大火,又重新燃起了京中新一波舆论战哪! 谢谨之与谢徽之感叹连连,后者忽然发现一件事:“咦?三姐去哪里了?”他张望四周,猛地看见了一个人,“跟三姐站在一处的,可是江玉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九十六章 心迹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慕林等人一直把注意力放在谢徽之说的内容上,根本就没怎么留意谢映容的表现。连谢谨之,也只是确保她在附近,没有被陌生人骚扰就算了。 谁能想到,在他们兄妹三人讨论王家这场大火引起的权贵舆论战之际,谢映容竟然会毫不在意地悄悄走开,跑去见江玉良了呢?即使是淡定如谢谨之,都愣住了。 谢慕林则想起谢映容几次三番在自己面前为江玉良说好话的情形,立时起了鸡皮疙瘩,心想自己该不会倒霉地遇上姐妹争夫的狗血情节了吧?难道谢映容早就对江玉良有意,只不过是碍于身份没能争到这份婚约,就只能在正主儿谢映真身上打点歪主意,如今婚约既解,她觉得没有了妨碍,见到心上人就迫不及待地贴上去了吗? 谢映容这姑娘虽然有点蠢,但还没蠢到这个地步吧?江家会选择退婚,态度已经很明显了。谢璞尚未成功脱罪,谢映容以为自己能有多少份量,能打起江玉良的主意来?就算谢璞日后平安起复,也早与江家撕破了脸,婚约之说,是不可能再提起的了。况且人家江家选儿媳妇,明摆着就是冲利益去的,谢映容又能给江家带来什么利益? 谢慕林瞧着谢映容一脸羞答答,举手投足却还带着闺阁千金优雅娇柔的作派,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能看到的,谢谨之也看见了,脸色微微阴沉下来,但没有多说什么。 谢徽之比他俩都要心直口快些,忍不住脱口而出:“三姐这是在干嘛?她前不久还瞪着我破口大骂呢,如今又装出这副样子,难不成是想勾引江玉良那厮?!”他想起江玉良前不久还是二姐的未婚夫,不由得惊讶地向谢慕林望去,“不会吧?三姐难不成是疯了?!” 谢谨之轻咳了一声,提醒谢徽之留意一下江玉良身旁不远处站着的人:“三弟,江绍良在那里。” 谢徽之转头望去,也看见了,想起了出发前二哥的嘱咐,忙把谢映容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抛到一边去:“那二哥,我过去了。”他知道什么才是正事。 谢谨之点头,目送谢徽之挤开人群走向江家兄弟的方向,不一会儿便回头看向妹妹:“二妹妹,江玉良虽然性情软弱,但人品还是信得过的,他知道什么是礼义廉耻,做不出荒唐的事情来。” 谢慕林一听便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了,不由得哑然失笑:“二哥放心,我不在意这些。谢江两家早已反目,婚约又没有了,我又不傻,怎会对不该惦记的人念念不忘?”她其实过去都只能在谢映真的记忆中看到江玉良,今天才头一次见到对方真人,确实是个美少年,但那又如何?她早就见惯各种美少年、花美男了。江玉良长得也就那样,顶多是气质还不错,但并不是她的菜。相比之下,在大理寺见过的那个萧少爷,在她看来可能还更有魅力一些。 唔……说起来她几次去探监,就只遇见过萧瑞一回,也不知是不是没遇上他当班的时候。不过她将曹氏与方闻山的秘密告诉谢璞的时候,萧瑞一直在旁从头听到尾,以萧贵妃与曹皇后之间的关系,萧家竟然没有将这个丑闻传得人尽皆知,到底是有着别的打算,还是萧瑞为人太过君子,根本就没把这个秘密泄露给家人知道呢? 谢慕林略一沉吟,便听得谢谨之又开口了:“二妹妹能这么想,再好不过了。只是我见你从前对他颇为倾心,生怕你会觉得难受罢了。你一向懂事,是不是怕娘难过,才不敢说出真正的想法?在二哥面前,就不必隐瞒什么了。” 谢慕林眨了眨眼,微笑着说:“二哥误会了,以前嘛……一来是三妹妹时常在我面前为江玉良说好话,二来,也是因为两家婚约既定,我以为他将来就是我的夫婿了,又是爹爹为我定下的婚事,我要是表现得不高兴,爹爹应该会不好受吧?对我未来也没什么好处,所以就顺水推舟地接受了江玉良。但现在,两家关系搞成这样,婚约也不必提起了。我与此人今生无缘,再提起他,也只会让自己和家人添堵罢了,还不如当他是个陌生人,从来不相识,大家都好过。” 谢谨之认真打量了妹妹一眼,确认她说的都是真心话,并非强颜欢笑,便不由得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来:“那就好。如此说来,二妹妹对江玉良本没什么情谊,只是父亲做主定下了婚约,你不好违抗,方才强迫自己接受罢了。如今婚约已毁,反倒更遂你的心意了。这事儿最好别让父亲知道,否则他一定会觉得郁闷吧?” 谢慕林笑了:“没关系,爹这个月里郁闷的次数挺多的,早就习惯了。” 谢谨之听得又是一番好笑。不过当他转移目光,重新看向谢映容与江玉良那边时,笑容又消失了:“可惜三妹妹没有二妹妹这般豁达。我甚至不明白她在想什么。” 谢慕林想了想,觉得谢映容是重生之人,兴许是江家未来能给她带来什么利益,所以她才会这般主动地贴上去? 才想到这里,谢慕林就看见,有几个人从外面赶来,挤开人群往江家兄弟那边走,隔着丈把远,就喊了江玉良一声。江玉良回头望去,满面惊讶:“大表哥?” 本来正跟谢徽之说话,面色变幻莫测的江绍良也闻声回过头去,露出意外的表情来:“大表弟?” 来人是个长相颇为俊秀的少年,长身玉立,带着一股勃勃英气。他分别向江家兄弟点头示意,便道:“表兄,表弟,不知王家火势可灭了?伤亡如何?我得消息晚了些,这时候才赶过来。” 江玉良忙上前向他介绍起了火灾的情况。其实他们兄弟俩也是过来看热闹的,母亲小程氏再三要求他们过来瞧一眼,确定王安贵家已经死绝。他们心知母亲的用意,心中无奈,但也有几分好,并不敢看得太张扬了,是确认舅母程王氏离开了,方才露面的。他觉得大表哥会来,估计也是如此。 江绍良那边结束了与谢徽之的交谈,也向弟弟、表兄这边走来。谢徽之转头奔向兄姐处会合。但谢慕林却偶然发现,谢映容还停留在原处,整个人的气质都有些变了。 不象原本那般优雅娇柔的模样,反而端起了闺阁千金的架子,颇有些端庄矜持。只是以她这个年纪,这副打扮,这般作派显得有些不大协调罢了。 然而江家兄弟与新来的那人都只顾着说话,没什么人留意她,所以,她也就仅仅是立在原地,孤芳自赏了。 谢慕林有些不忍直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九十七章 失落 谢徽之快走到兄姐处了,却看见谢慕林不知为何盯着自己身后。他疑惑地回头望去,方才发现谢映容没有跟自己一块儿回来,还在江家兄弟身边呢,竟然还摆出那副假仙的样子来。 他翻了个白眼,转身回去用力拉了谢映容一把。谢映容原本没留意到他的接近,冷不防被拉了个踉跄,吓了一跳,却被谢徽之一路拉着走,她怎么都甩不开他的手,气得顾不上在心上人面前装淑女了,当场便尖叫起来:“你做什么呀?快放手!” 谢徽之也不管,继续扯着人往前行。周围的人虽多,却没多少个愿意多管闲事的,顶多好奇地看两眼罢了。在这种街区,住户多是官宦人家,很少有闲杂人等、流氓地痞之类的人物,倒是会有富贵人家的管家打骂仆从的。天知道这对少年男女是什么关系?里头又有什么纠葛?没人会插手管别人家的内务。 只有江玉良听到谢映容的声音,有些担心地回头看了两眼,但发现拉她走的是谢徽之,便不再关注了,继续回过头去听自家兄长与表兄说话。倒是江绍良,瞥了谢徽之与谢映容一眼,又看了看自家弟弟,心中隐约有几分猜测,却不打算说出来。 因为那没有任何意义。 谢徽之与谢映容回到了兄姐等候的地方。前者甩开谢映容,冷哼道:“真是够了!你不要脸,我们还要脸呢!巴巴儿地求着老太太,非要我们带你出来,还以为你真是想帮老太太分忧呢,没想到是冲着男人去的!” 谢映容涨红了脸:“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我只是想找人打探消息罢了!” 谢徽之讥讽地道:“哟,这么厉害?那你说说,都从江玉良那儿打探到些什么了?” 谢映容一时语塞,但随即就回答了这个问题,不过她说的基本都是先前谢徽之告诉兄姐们的内容,想必是她在找江玉良之前,还认真听了几句弟弟的话。 但谢徽之立刻就戳穿了她:“这些消息跟我打听回来的有什么不同?况且姓江的才来不久,他能知道这么多事了?只怕是你在糊弄人吧?有些事,你既然做得出来,还有什么好遮掩的?难不成你自个儿也知道礼仪廉耻,因此不好意思照实说?!” 谢映容气得浑身发抖:“你这个臭小子!你竟然敢污蔑我?!等我回去,定要告诉姨娘!” 谢徽之顿了一下,立时就冷了脸:“你要告就告,就算姨娘一向护着你,也不可能纵容你干那些没脸没皮的事!” 谢映容双眼圆瞪,就要骂回去,被谢谨之打断了:“好了!都少说两句吧。这是在外头,那么多人看着,你们就吵起来,也不怕叫人看了笑话!” 谢映容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在王家胡同,不是在李家。她有些慌张地朝江家兄弟与那个人的方向望去,发现他们还在头碰头地说着话,一眼都没朝自己这边望来,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松口气,还是该失望了。 怎会如此?她今日虽然未能精心打扮,但这副端庄矜持的作派,正是程笃喜欢的呀,他怎么就没多看她一眼?她又生得不丑!这辈子更是不曾痴缠江绍良,坏了名声,哪里就吸引不了他了?! 谢映容咬了咬唇,心想也许是程笃如今一心关注王家的大火,想知道那害他一家不浅的程王氏是如何凄惨,所以没有闲情逸志留意其他事物?等她与他多见几面,他慢慢地就会发现她的好处了?这么看来,她还是要与江玉良维持良好关系才行。江玉良与程笃表兄弟感情不错,上辈子也是他将自己介绍给程笃的。若不是她名声太过响亮,叫程笃嫌弃了,转手回赠给江绍良,她也不会落到那等凄惨的境地…… 谢映容犹自在那里胡思乱想,谢谨之已经把该办的事都办好了,下令大家一起回程。谢慕林先走两步,见谢映容还呆呆地站在原处,扯了她的袖角一把,她方才惊醒过来,跟了上去。 但谢映容还有些依依不舍:“我们这就要走了?二哥哥,难得出来一回,我们是不是再多打听些消息才回去?” 谢谨之淡淡地道:“该打听的都已经打听到了,有什么遗漏之处,三弟过后也会补上的。时候不早,再不回去,就赶不上家里的午饭了。老太太不能及早从你这里听到消息,恐怕会没有胃口吧?我也是担心三妹妹会受老太太的责罚。” 谢映容哑然,只得无奈地回头看向程笃,一眼又一眼,可惜一直到她完全看不见人为止,程笃都不曾抬头看过来。 上船之后,谢慕林瞧见谢映容一脸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由得有些好奇。她小声问谢徽之:“刚才跟江家兄弟一块儿说话的是谁?”谢映容对他的态度似乎有些不一般哪。 谢徽之悄悄看了谢映容一眼,小声答道:“那是宁国侯府大房的程笃,与江家兄弟是表亲。” 谢慕林脑中已经迅速调出了宁国侯府的家庭成员关系表,心中了然。 宁国侯府的情况跟曹家有些相似,同样是元配嫡妻早逝,留下了嫡长子,续娶的继室又生下了嫡子,与嫡长兄竞争继承人的宝座。 不同的是,曹家的老国公脑子还算清醒,坚持让嫡长子继承了家业,嫡长子更有一位同胞姐妹做了皇后,压下了继室一脉的气焰;而宁国侯则听了继室的调唆,冷落了嫡长子程信,继室所出的长女成为平南伯夫人后,更是仗着曹家的势力把弟弟程礼送上了世子之位,嫡长子程信在家族中彻底被边缘化,除了自家妻儿,再无援手。 程信娶妻卞氏,只是京中寻常六七品小官家的女儿,对比程礼所娶的程王氏,却是京中颇有名声的大族,家中多有子弟为官,最高还有做到二三品的,两者势力根本没法比。不过程信的儿子程笃,倒是自小有聪慧的名声,不但自身读书有成,才十六岁就已经考得了秀才功名,还颇得宁国侯的宠爱。程信本来都快被亲爹分家出去了,靠着儿子,又在侯府里苟延残喘下来。 江太太小程氏虽然也是宁国侯府的女儿,但因为是庶出,一向是嫡兄嫡姐的小跟班,跟嫡长兄程信一家,说不上亲近,但也没什么大矛盾。江家兄弟与程笃的关系也还好。当中,又以没有程家血缘的江玉良与程笃交情最佳,相处时最自在。谢慕林还记得谢映真的记忆中,就有江玉良告诉她,与程笃一块儿参加诗会、文会的情形。 谢慕林回想方才初见的那位英俊少年,原来就是传说中受尽打压,也依然不掩光芒的英才人物。谢映容会对他另眼相看,是因为他将来会有大好前途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九十八章 同行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家兄妹四人顺利地回到了李家。谢谨之带头去把打听到的消息报告给谢老太太与文氏知道——当然,是经过整理删节的。 谢老太太听说王家母女都烧成了焦尸,王安贵这一房的宅子也烧成了平地,连住在隔壁的王家六房都遭了殃,被波及的王家族人还有好几个,心里别提有多畅快了:“好!真真是老天有眼!恶有恶报!王家老婆子也死了,这都是她没把儿子教好的报应!将来连个给她烧香的人都没有!” 不过听说程王氏已经嘱咐了事前被遣散的王家仆妇办好后事,谢老太太又冷哼了:“宁国侯府怎么没把自家媳妇看好了?竟然还放她出来!王家人都是老天爷做主弄死的,宁国侯府还要让儿媳妇把钱花在他们身上,真是不知死活!我就等着看他们家什么时候也遭了天打雷劈,那才是现世报呢!” 由于谢谨之禀报的内容让谢老太太心情大好,她找谢映容问的,也都是相关的细节。谢映容把心思都花在与江玉良攀谈上了,肚子里装的也就只有谢徽之提到的那几句,翻来覆去没多久就被掏光了。谢老太太只觉得无趣,挥挥手就把她打发走了。谢映容想哄她几句,引她往自己想要的方向想,都没机会开口。 等她回到自己生母那儿,谢徽之已经先在大金姨娘那儿告过一状了。大金姨娘听说谢映容小小年纪就想要勾引江家兄弟,连程家大房的儿子都不放过,吓了一大跳。且不说江家已经与谢家反目,不可能结亲,江玉良前不久还是谢映真的未婚夫婿呢!大金姨娘虽然出身不大光彩,却也是清清白白进的谢家门,还知道礼义廉耻,只觉得脸上臊得不行。 至于程家大房,那就是个表面光鲜的人家,身份放在那里,却前程不明。跟那种人家的儿子纠缠在一起,是生怕跟谢家敌对的权贵不够多么? 大金姨娘狠狠地教训了女儿一顿,从此把谢映容管教得更紧了,给出的银子全都收了回来,不许女儿手里有一文钱,更不许她出门,免得生出事来! 谢映容暗恨谢徽之,再次怀疑自己决心要培养这个兄弟的想法是错误的。他再精明能干又有什么用?跟她根本就不是一条心!再这样下去,即使他真的发了达,还是不会分银子给她使。谢徽之就是一条养不熟的白眼狼,她索性随他自生自灭去好了!就算日后叫曹家人砍成残废,也是他自找的! 她不知道,背着她,谢徽之与二房的兄姐却相处得极好。兄妹三个你一句,我一句地把打听来的消息都告诉了文氏,听得文氏忧心忡忡:“这都叫什么事呀?王家固然可恶,但落到这样的结果,也太惨了些。他家的邻居更是冤枉,无端天降横祸,这是招谁惹谁了呀?倘若真是曹家所为,那就太过分了!” 文氏为丈夫担心,倘若曹家心狠手辣到这个地步,他们是否会轻易放过谢璞?眼看着谢璞的官司有了眉目,很有希望要放出来了,她可不想再生出什么变故来。 谢慕林与谢谨之、谢徽之对视一眼,安抚她道:“娘别想太多了,这事儿未必就是曹家下的手。有种种证据表明,放火的就是王安贵的老婆。如果曹家想要致她们母女三人于死地,犯不着烧这么大的火。” 文氏叹道:“就算是王家人自己放的火,也是因为被曹家逼上了绝路,否则何至于此?” 谢慕林道:“不一定,我看王家人未必甘心受死,但一把火烧个精光,曹家人认定她们都死了的话,反而不会再追查些什么了,朝廷也不会再叫死人去流放。死的人都烧成了焦尸,可谁知道那些焦尸是不是王家母女?” 文氏一愣,睁大了双眼:“你说什么?!” 谢慕林告诉她:“有对面人家门房里当差的下人说,昨儿晚上王家起火之前,看到有小马车悄悄儿从王家侧面的巷子里离开。大火扑灭之后,王家六房的人发现跑了几个丫头,守侧门的婆子则被烧死了。娘,你瞧,这事儿多巧啊,谁知道那辆马车里坐的是什么人?还有,王安贵的老婆昨天遣散了家里的下人。这走了的,当真就只是下人而已吗?又有谁知道,他家的下人真的都离开了呢?” 文氏听得目瞪口呆。 谢谨之笑了笑,道:“娘,这些事不与我们相干,您听着就是了,也不必跟别人提起。无论王家母女是不是真的死了,官府也只会当她们是死人。王安贵一家死绝,就不会再有人为他家辩白。爹的案子,也更容易查清了。” 文氏的神色缓和下来:“你说得不错。王家也好,曹家也罢,都是自作孽。会得到什么报应,都是天意。我们只需要看着就好,眼下救老爷出来才是最重要的,不必做什么多余的事。” 谢家人的生活又重新平静下来。除了谢徽之照旧每日出去打听消息以外,其他人都深居简出。女眷们做些针线或小首饰,托李货郎卖出去,赚些家用,谢谨之则继续默写课本,卖到店去赚药钱。 隔了一日,谢慕林又卖了一份糕点配方给门前的糕点铺——这已经是她第三回卖出的配方了,跟前头两次一样,又得了十两银子。钱不多,但自个儿兜里有钱,行事总会方便许多。 糕点铺还挺高兴的。谢慕林卖给他们的,都是原料简单又廉价,但味道却是经过百年以上考验的经典糕点。他们稍稍费点心思,就能做出成品来,卖得还挺不错,据说名声已经传到北门桥南边去了,哪怕隔着几十丈,也依然每日客似云来,赚得老板夫妻俩整天乐呵呵的。 谢慕林偶尔会自己花钱买几包糕点,送给严济堂。李六安的妻子严氏喜欢吃甜点,严老大夫年纪大了,也爱吃软烂的点心。谢慕林隔一两天就要往严济堂去买些药材,给谢谨之等人做食补的方子。有了这些糕点,给严氏一家留下了好印象。她去得多了,严济堂的伙计都乐意给她打个折。严老大夫心情好的时候,还会指点她几个食疗方,帮她把兄弟妹妹们的身体调理得更好一些。 这一日,谢慕林又准备去严济堂了,才出房门,便遇到兄长谢谨之出来,对她道:“二妹妹是要去抓药么?我正好也要去估衣廊,你我同行吧。” 谢慕林应了一声,又问:“二哥不是昨儿才去过铺吗?怎么今儿又去?难道又抄好了新?二哥的病才好了没几天,还是别太劳累的好,家里的银子够用了,你不必这么辛苦的。” 谢谨之笑了笑:“我知道,今日不是去铺,而是约好了与江绍良见面。” 谢慕林怔了怔:“哦,是那天在王家胡同跟他约好的吗?” 谢谨之点点头,没有多说,便与谢慕林一块儿往院门外走,却忽然听得谢映容从身后跑过来,两眼亮晶晶地问:“二哥二姐要出门么?正好我也要去买针线,我跟你们一块儿去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九十九章 报备 谢映容表现得太明显了。狂沙文学网谢慕林与谢谨之一看她那眼神,就知道她不仅仅是想出去买个针线而已。 李货郎每挑担去叫卖的货物里,就有无数的针和线,各种大小、长度、颜色、质地的都有。她想要针线,找张俏姐要就是了,还需要出去花钱买? 谢慕林皮笑不笑地说:“三妹妹想要什么针线?问张姐姐要好了。如果张姐姐也没有,我替你捎带回来呀,不必你亲自跑一趟的。” 谢映容忙道:“那怎么好意思?这点小事我自己还能做得来。”她一脸“我很真诚”的表,“我有时候也觉得自己太没用了,什么忙都帮不上,总是要你们为全家人cāo)心。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我如果能靠自己完成,又何必再麻烦你们呢?你们就当给我一个表现的机会吧!” 谢谨之淡淡地说:“三妹妹有这样的想法是好的,只是老太太一向不喜家里的女孩儿出门走动。你二姐姐就没少受她斥责。只是生活所迫,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老太太一向疼你,何苦为了一点小事,叫你受老太太的责罚?” 谢映容噎了一下,有些结巴地说:“怎……怎么会呢?我……我还想顺道去给药店买些补品回来,给老太太炖些补汤呢。老太太素来就有进补的习惯,搬出来后,却一直没吃过什么好东西。我正想要尽一尽孝心呢。老太太定会答应的!” 她似乎是找到了一个好借口,说话都流利起来:“对,我这就去寻老太太,请她老人家的示下。二哥二姐等我一等。”她正要转,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犹豫了一下,回头道,“二姐姐也是要去药铺的吧?不如把要买的东西告诉我,我替你买了吧?横竖我也是要去药铺的,二姐姐就给我一个机会,为你出力如何?” 无事献殷勤……谢慕林顿时提防起来:“不必了,我们一起去就可以了。你买你的,我买我的,这样也好算账。” 谢映容干笑了两声:“二姐姐别跟我客气嘛。以前我们姐妹最要好了。虽说前些子,妹妹不懂事,惹二姐姐生气了,但我们之间的姐妹谊不是轻易能磨灭的!二姐姐恼我,我就向姐姐赔不是。你只当我年纪小,犯了糊涂,别跟我一般见识吧。” 啧啧……这姑娘一定不知道自己的演技有多么浮夸。 谢慕林差点儿翻了个白眼。虽然不知道谢映容想干什么,不过她没打算为了这点小事跟对方纠缠下去,便道:“行吧,你非要帮我跑腿,我就答应你一回。要买什么东西,你跟严济堂的伙计说是我要的东西就可以了,他知道是什么。到时候你把钱一付,他自然就会把东西给你。你别跟他讨价还价,我们常跟严济堂打交道的,能要的折扣都已经打过了。”说罢回头对谢谨之道,“二哥到时候帮我盯一眼,省得三妹妹不懂得外头店里买东西的规矩,没把我要的药材带回来。” 谢谨之瞥了谢映容一眼,默默点头。 谢映容暗暗咬牙,谢映真这话简直就象是在笑话她是傻子一般。不过这口气她忍了!江玉良很有可能会跟着兄长前来北门桥,赴她当之约,她得设法与他见上一面。若是让谢映真同行,她还怎么打着“为姐姐传递口信”的旗号接近江玉良呢?江玉良还很有可能会发现,当之约并不是谢映真发出来的。 这些子,谢映真提都没提过江玉良,好象对退婚之事完全无动于衷。虽然谢映容觉得她是装出来的,不可能真的对江玉良毫无感,但谁知道她是不是因为江家的背叛,心中生了怨怼,便故意做出这副无的模样来?一旦她在江玉良面前说出些不该说的话来,自己将来就很难再拿她做借口,与江玉良来往了。谢映容还未从江玉良上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不希望就此与对方断了联系。 为了把谢映真留在家里,谢映容甚至大打包票,表示买药材的钱她全包了。谢慕林也乐得省下一笔,便笑道:“行啊,那三妹妹赶紧去请老太太示下吧。只要老太太点头,我是不会有任何异议的。” 谢映容兴奋地往谢老太太房间跑去。 谢谨之皱起了眉头,示意妹妹随自己往院门的方向走:“二妹妹,你难道看不出来,三妹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么?” 谢慕林哂道:“她表现得这么明显,瞎子才看不出来呢!但答应她一回又能如何?太过严防死守了,她全无机会做自己想做的事,我们又怎么能弄清楚她的目的?方才二哥你才说要跟江绍良见面,她就奔过来了,想必是冲着江家兄弟去的。到时候你把她扔在严济堂,让李二嫂去应酬她,自行赴约就是了。” 谢谨之叹了口气:“也罢。”他转头看向妹妹,“江绍良很有可能是带着兄弟一起过来的。妹妹真不打算再见江玉良一面了么?即使你们今生无缘,从前江玉良对你也还有几分真心。你就真的不想再跟他说些什么?哪怕是一句告别?” 谢慕林眨了眨眼,有些心虚地移开了视线:“现在再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纠缠不清,对我对他都没有好处。相见不如遗忘,就那样吧。”她顿了顿,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对了,三妹妹曾经说过些奇怪的话。江家刚来退亲的时候,她总在我面前提江玉良对我有多么深,叫我不能因为被退婚就放弃了江玉良,一再怂恿我去跟江玉良见面。她甚至还说什么……我对江玉良一往深,不惜给他做外室的话。” 谢慕林看着谢谨之面上惊怒愕然的表,苦笑了下:“我自己都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我跟江玉良从前是正经未婚夫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光明正大名正言顺的,我有嫡妻元配不做,跑去给他做外室,我傻吗?只能说三妹妹当时是昏了头,说出些糊涂话来了。我骂了她几句,她后来好象就恼了我。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想干什么,但前儿她在王家胡同,曾与江玉良单独交谈过。万一她拿我做幌子,对江玉良说了些胡话,那岂不是在败坏我的名声吗?” 谢谨之已经明白了,他沉着脸道:“原来如此,二妹妹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谢慕林看了看他,微笑着安抚他道:“二哥不用生气,我就是为了以防万一,跟你报备一声而已。我想江玉良也不至于愚蠢到真的相信三妹妹的话。毕竟江家背信毁约,名声就已经够难听的了,勉强还能用趋利避害来辩解。倘若再闹出仗势bi)迫曾经的未婚妻做外室、bi)良为jiàn)的丑闻来,江家的名声就别想要了!江家兄弟还考什么科举,江侍郎还做什么官?江玉良蠢,江侍郎和江绍良也不会让他犯这个蠢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章 失败 慕林正文卷第一百章失败谢映容欢欢喜喜地跟着谢谨之出门去了。她不知道谢慕林跟谢谨之说了些什么,更不知道谢谨之如今对她这个“堂妹”的态度,已经有了些微改变。 她只是一边高兴自己终于有了跟江玉良见面的机会,一边哀叹自己好不容易从生母大金姨娘那儿弄来的些许私房钱又要花光了。谢老太太确实允许了她出门,也认可了她出门的理由,然而并没有掏钱给她去买药材——要老太太自掏腰包买回来的东西,能算是孙女儿的孝心吗? 谢映容有些失望,但她觉得这事儿问题不大,只要计划能成功,几百个钱又算什么呢? 然而,等她跟着谢谨之来到严济堂时,她才发现原本的计划不大好使。 谢谨之郑重拜托了李六安照顾小妹,李六安直接把谢映容领到后头见妻子严氏去了。要买的药材列出清单,伙计自会拣好打包妥当。谢映容不想去,然而谢谨之有他的道理。谢家平日没少受严家的关照,谢映容若有心要为家人出一份力,那么来探望一下严氏母子,便是该有的礼数。 谢映容无奈地留在了严济堂,谢谨之正好抽身出来,去附近的茶馆见江绍良,告诉对方那日见到的疑似盗玉小偷住在哪里,又有哪些店的人见过他,好让江绍良有线索去寻人。 江玉良果然跟着江绍良一块儿来了,看到谢谨之时,还微微带有一丝不自然的模样。谢谨之心中一凛,二妹妹担心的事很有可能真的发生了,谢映容到底跟江玉良说了些什么?! 谢谨之垂下眼帘,心想亲疏有别,尽管谢映容血缘上也是他的亲妹妹,但跟谢映真的份量是没法比的。遇到要紧大事,他当有个取舍。 谢映容还不知道谢谨之发现了什么,她只是在严家后院坐立不安,一边心不在焉地陪着严氏说话,夸她孩子两句,一边思索着谢谨之是否在跟江家兄弟相见,见面的地点又在哪里?她得尽快脱身前去,最好还是避开谢谨之与江玉良碰面,否则很多谎话都没法说出口。 严氏性情略有些傲气。她见谢映容神思不属,分明不是真心来看望自己,只怕是千金小姐即使落魄了,也不把自己这等平民百姓放在心上,便也不耐烦应酬对方了:“前头伙计应该已经把药抓好了,谢三姑娘要是不放心,可以过去瞧一瞧。” 谢映容觉得严氏的话正中自己下怀,忙言笑晏晏地与严氏辞别,跑回前头药铺来。李六安早已让伙计把药材都打包好了,见她出来便笑道:“谢三姑娘,你要的东西在这里。”伙计将几个纸包送上,说了价钱。 谢映容不停地往店外看,心不在焉地把钱付了,提着药就要走,却被李六安拦住了:“谢三姑娘,你且别忙着回去。你哥哥说了一会儿回来接你的。” 谢映容哪里肯:“不用了,这里离家又不远,我自己回去就行。” 伙计笑道:“那可不成。小姑娘家不好一个人在街上走的。我妹妹跟姑娘差不多年纪,我娘都不敢让她一个人出门。姑娘还是在店里略等一等吧,你哥哥很快就会回来。” 要是真等谢谨之回来了,还有她什么事?! 谢映容坚持:“家里等着药材下锅呢,病人的病情如何能耽误了?” 李六安诧异地转头看了她一眼。谢家人现在还有谁在生病吗?最严重的也就是谢谨之的咳嗽还未断根,以及谢涵之身体稍弱,需要调养而已吧?那几包药,无论是谢慕林要的,还是谢映容要的,都不是什么救命的良药,仅仅是有滋补作用的平价药材罢了,早一刻晚一刻带回家,有什么差别吗?小姑娘说这话是不是有些糊涂了? 谢映容的心神都放在街上,想要找出江家兄弟的踪影,根本没发现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对劲。她立刻就想要走,但李六安还是坚持把人留下了:“谢三姑娘,你哥哥把你托付给我,我要是放你离开,路上出了什么事,我没法跟你家里人交代。你就在这里等一等吧。” 谢映容心急如焚,伙计倒是看出了几分:“姑娘是跟什么人约好了要见面么?”怪不得想要瞒过兄长呢。 谢映容倏然一惊,忙道:“没有的事,你可不能胡说!” 伙计打量了她几眼,心里已经有了判断,笑笑说:“姑娘是宅门里娇养大的千金,不知道外头人心险恶。如今专有一种轻浮男子,惯会装作好人模样,哄骗那些少不更事的好人家姑娘,有银子就骗银子,没银子了,就借口私奔、私会什么的,将人骗出去拐卖了,毁了人家好好的姑娘一辈子!谢三姑娘,你可千万别轻信了陌生人,若是真叫人拐了去,就算是大官家的女儿,也回不来了!” 谢映容涨红了脸,羞恼不已,只觉得这伙计可恶之极。她才没有那么蠢呢! 这时候,谢谨之回来了。这也宣告了谢映容计划的失败。 谢映容整个人都蔫了下去,无意中往街对面一看,却发现江家兄弟就站在那里,正朝自己看。 她双眼顿时一亮,满面希冀地向江玉良望去。 然而,江玉良却目光闪烁地避开了她的注视,完全没有走过来的打算。 谢映容有些束手无措。 这时,谢谨之已经辞别了李六安等人,接过了她手里的药包:“走吧。”在他的再三催促下,谢映容一步三回头地跟着他离开了,不停地回头看向江玉良,一双大眼似乎在诉说着什么,隐含泪光。 江玉良心虚地收回视线,整个人都有些慌乱。江绍良见状便叹道:“慌什么?谁能想到谢家三姑娘会对你有意,甚至生出了给你做外室的想法?谢谨之已然察觉,日后自会好生管束她。你也不要再与谢家姑娘相见了。谢谨之说得对,婚约已毁,再见只会徒生怨怼而已。对你,对谢二姑娘,都没有丝毫好处。” 江玉良定了定心神:“大哥放心,我知道分寸。原本我只是担心真妹……担心谢二姑娘生活困顿,才想帮一帮她。如今知道她过得很好,我也就不必再牵挂了。我打算收收心,认真在家读书。” 江绍良点点头:“也好,少出门,少做什么风流才子,你也少惹些桃花债回来。” “什么桃花债?”他们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江绍良猛然一惊,回过头去,发现是程笃。他不由得心下凛然,心想那小偷夫妻之事,断不能让程笃察觉。 江玉良不好意思地说:“没什么。大表哥怎会出现在这里?” 程笃笑笑:“我奉母命去鸡鸣寺上香,回来路上随便逛逛,远远地就瞧见你们在这儿了。到底是什么桃花债?说得我怪好奇的。快告诉我,否则,我就要到小姑姑面前告状去了。”他一脸说笑的表情。 江绍良却不信他只是在说笑,便决定牺牲一下弟弟:“什么桃花债?分明就是烂桃花。你若想知道,我告诉你就是了,只别往外头说去,免得玉良面子上下不来……”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慕林》,微信关注“优读文学”,聊人生,寻知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零一章 回报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谨之与谢映容顺利地回到了李家。期间没有发生任何意外,也没有见到任何意外的人。 谢映容一踏进李家的门,整个人就变得无精打采的,连谢慕林问她:“打算拿买回来的药材做什么汤?”也没有回答,甚至不曾去给谢老太太请安报告,就直接回房间躺去了。 谢慕林见状,就知道她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小声问谢谨之。谢谨之平静地回答:“没什么,我让严济堂的人看住她,没让她出去。她兴许是想去逛一逛的,没能去成,觉得扫兴了吧?” 谢慕林迅速瞥了坐在廊下做小首饰的张俏姐与厨房里忙活的王妈一眼,心领神会地笑道:“三妹妹真是孩子气,二哥这也是为她的安全着想嘛。”便不再多说,跑去与王妈一道摆弄谢映容买回来的药材。补汤什么的,谢慕林也知道几个方子,做给老太太吃,一点压力都没有。 可她为什么要做?是谢映容要向谢老太太尽孝,做姐姐的怎能跟她抢功? 谢慕林一边挑出自己要用的药材,一边示意王妈将谢映容那份另外放好,预备谢映容来下厨。 等忙完了自己的事,她回房时还不忘提醒谢映容一句,别忘了要给老太太炖补品的事,听得谢映容面色发白,顾不得继续收拾心情了,草草整理了一下衣裳头发,就朝厨房方向奔去。 谢慕林心想,自己真是个好姐姐呢! 等到身边没人时,她方才去问谢谨之,前往估衣廊的过程中,发生了什么事。 谢谨之就把详情跟她说了,还提到自己告诉江家兄弟,谢映容痴恋江玉良,甚至有过给他做外室的念头。 谢慕林吃惊地笑了:“这……这不是张冠李戴吗?三妹妹应该没有这个想法吧?” 谢谨之轻描淡写地表示:“反正她说的本来就是胡话,何必把你牵扯进去?让江玉良知道她是在胡说八道就行了。江家兄弟知道分寸,不会往外散播流言,败坏她的名声,但也不会轻信她的话,对你生出任何误会。这样就挺好的,以后别再让她随意出门,省得再闹出什么张玉良、李玉良的笑话来。” 谢慕林听得忍不住笑了又笑,心想谢映容要是知道谢谨之对江家兄弟说了什么,恐怕要吐血了。不过,谢映容现在感兴趣的对象,应该还有那个程笃吧?就算江家兄弟死会了,只要他俩不把这种绯闻秩事传出去,让程笃知道,谢映容就还有希望。 算了,谢慕林觉得自己真不知道谢映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反正这姑娘不是聪明人,也没什么行动力,只是整天胡思乱想的话,就由得她去吧。 接着,谢谨之又从怀里取出一小叠纸来,递给谢慕林:“二妹妹替我收起来吧。回头等三弟回来了,交一张给他,拿到外头去换成碎银子或小额的银票,预备日常使用。三弟常在外头跑,也需要有钱傍身。总靠你做些小首饰,卖些糕点方子攒钱,也不是长久之道。” 谢慕林吃了一惊,她发现谢谨之递给她的,是一叠八张的银票,每张都是五十两银子的面额。银票有七八成新,上头印着京城最有名的一家大钱庄的名号。 她忙问谢谨之:“这是哪里来的?” 谢谨之的表情非常平静:“江绍良给的。曹家悬赏那两个贼,给出的赏格是每人一百五十两银子,两人合共三百两。我不想跟曹家人打交道,但江绍良说不能叫我吃了亏,所以自掏腰包给了我三百两,又另行再补了一百两,作为谢银。这件事我们兄妹三人心里有数就行了,往后不必在任何人面前提起。回头三弟回来了,你也记得嘱咐他一句,省得他与曹荣等人来往的时候,不小心说漏了嘴。” 谢慕林还是非常吃惊,这事儿是不是有些古怪:“为什么江绍良要掏出这么多钱给你?你只是把消息告诉了他,又没有真的帮他抓到了人。” 谢谨之笑笑:“怎能帮他抓到人?他恐怕更希望曹家找不到那两个人吧?我将消息告诉他,算是相当及时了。那对小偷夫妻已经在改换装束,想必很快就会离开京城。就算他们曾在北门桥一带露过面,泄露了行踪,等曹家人闻讯赶来,也找不到人了。”他顿了一顿,“又或许他们找到了人,却发现不是他们想要找的人。” 这话有些象绕口令。谢慕林初时有些糊涂,但慢慢地醒过神来了。她小声问谢谨之:“那对小偷夫妻……跟江绍良有什么关系吗?难道他们偷走江绍良与曹大小姐的玉佩,破坏了王安贵长女的阴谋这事儿……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内情?江绍良给你四百两银子,是不是在收买你闭嘴?” 谢谨之忍不住笑出了声:“别想太多。他是真不知道那两人的下落,但如今既然知道了,便晓得该如何安排了。我从前曾提过,江绍良这个人,性情为人跟他父母是不一样的。他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奈何家世背景不允许他随心所欲,他只能用自己的法子去达成目的。我虽然厌恶江侍郎夫妇为人,但没打算破坏江绍良的打算。他做事留下了漏洞,我伸手替他补上了。他心里感我的恩,便会有所回报。这四百两银子,仅是他对江家背信弃义之举的赔偿,但他要回报我的,当然不会仅仅是浮财而已。三妹妹不必太过在意,只需要将银票收好了,预备日后花费就行了。” 虽然谢璞说过,过不了多久,官府就会把二房被抄没的产业还回来了,但长房的产业天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到谢家人手中?谢家这一大群老弱妇孺,若都要靠二房的产业养活,还要操心谢璞日后起复之事,那点银子怎么够使?如今能贴补一点是一点…… 谢谨之非常有忧患意识地跟妹妹分析,谢宅原本是在曹氏主持下建起来的,将来也不知是否能回到谢家人手中,就算能回,他也倾向于二房另立门户,今后不要再跟长房住在一处了。那么一来,二房到时候就需要在京城置宅,那花费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他是二房长子,要替母亲分忧的,这笔钱先瞒着文氏,日后宅子买回来了,再给母亲一个惊喜…… 谢谨之说得很好听,但谢慕林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先斩后奏”的精髓,愉快地与兄长达成了共识。 这天的晚饭,谢老太太吃到了谢映容的孝心补汤,但味道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平平无。她勉强接受了孙女儿的孝心,只是心里还有些嫌弃。无奈几个孙女儿,最小的谢映芬没学过厨艺,谢映真做得一手好汤羹好糕点,却没什么孝心,她也只能指望一个娇生惯养的谢映容了,不能要求太多。 这么一想,谢老太太的心情还算是不错。然而,晚饭还没结束,她的好心情就先结束了。 出了远门的谢谨昆终于回到了金陵城。他顾不得风尘仆仆,连夜就找上了李家的门。与他同行的,还有他特地从老家赶来的老祖父谢泽山,宗房族长。 同时,也是谢老太太的夫家大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零二章 针锋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老太太看着家中小辈一一拜见谢泽山,心里憋闷不已。 一直以来,她都是家中辈份最高的长辈,儿子谢璞孝顺,很少会忤逆她,即使不想照她的吩咐去做,也不会当面驳回。儿媳曹氏表面功夫做足,文氏则柔顺好欺负,她除了没法执掌家中中馈大权,总有那么些不圆满以外,可以说全家上下,唯她独尊了。即使如今全家落魄,不得不寄人篱下,她也依然有足够的底气使唤一家小辈们。 可是这份底气,在面对大伯谢泽山时,便不管用了。 谢泽山既是宗房族长,又是她亡夫长兄,家族身份在她之上,还有举人功名。谢老太太虽然有诰命,但眼下根本没法拿出来显摆。再加上她在亡夫入葬后,未告知宗族,便私自带着儿子与家财远走高飞,还不许儿子与族人联系,大大犯了忌讳。如今再见谢泽山,她心虚气短,根本就挺不直腰杆。 谢泽山见到她,不咸不淡地称呼一声“三弟妹”,并未有任何责备之言。这让谢老太太心中生出几分期待,兴许谢泽山不会拿她携子私自离家来说事? 其实,谢老太太心里也清楚,这些年谢璞与宗族必定有联系,否则当年又怎会不顾她反对,擅自带着文氏回族里完婚?若不是文氏已经得到了宗族承认,她当年直接把人打成二房良妾又有何妨?天知道她当时有多担心曹家会生气翻脸?还好曹家需要谢家的银子,哪怕明知道有平妻,也依然将曹氏嫁过来,这才有谢家十几年的风光…… 当然,现在曹家真的翻了脸,谢老太太也很生气就是了。 谢老太太一声不吭,坐在一旁,冷眼旁观谢泽山的举动,想知道他这回上京来,到底会做些什么?真的只是为了救自家儿子来的么?宋氏……就没有嘱咐些别的? 谢泽山并没有理会谢老太太。他径自与侄媳、侄孙、侄孙女们见过礼,问过他们这些日子的经历,便叹道:“辛苦你们了。族中得到消息的时候,也是大吃一惊,万万想不到曹家会忽然发难。所幸天可怜见,玉和(谢璞表字)尚未到绝境,圣上又明察秋毫,眼下玉和的官司也有了希望。接下来官面上的事,就交给我们去打点吧。你们安心在家里等待消息,别再辛苦地四处奔波了。” 谢家众妇孺面面相觑,都有些不太安心。他们大多未见过谢泽山祖孙,也不知道对方是否有能耐把谢璞救出来。这些日子他们虽然没能成功救人,但二房母子三人一直把牢中的谢璞照顾得不错,谢徽之也打听到很多有用的消息,可见他们并不是一点儿用场都派不上的。如今忽然要他们全部收手…… 谢谨昆看出文氏等人有顾虑,便笑道:“婶娘、弟弟妹妹们请放心。祖父会这样说,自然是心里有数的。离开湖阴县之前,祖父已经去见过二叔祖母了。二叔祖母是官宦人家出身,娘家至亲虽然去世了,但还有几位亲友故旧可以依靠。二叔祖母已经写了亲笔信,托祖父带进京。祖父打算明日就去拜访那几位大人,有他们出手,三叔定会平安获释的!” 文氏毕竟从小在谢家长大,对谢家族中的情形知道不少,宋氏又是她礼法上的婆婆,家世出身她自然也清楚得很。听到谢谨昆这么说,她就先松了口气:“若有二老太太相助,老爷必定会平安无事的!” 谢老太太在旁看得心里发酸,撇着嘴轻哼了一声,心想文氏果真与自己不是一条心的,只认那宋氏做正经婆婆呢,哪里还记得她男人的亲娘是自己?这种不孝顺的媳妇还留着做什么?! 谢泽山听到了谢老太太的哼声,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大金姨娘对谢家宗族一无所知,如今听说他们还有官面上的人脉关系,还挺惊讶的。她小声问文氏:“二太太,真的能行么?若是二老太太认得的那些大人们真能救老爷,怎的从前不见他们伸手?难道他们不知道我们老爷也是二老太太的儿子?” 文氏不由得一阵尴尬。这叫她怎么说?宋氏的人脉,谢老太太一直有戒心,不乐意与他们接触。比如温绪友,其实就算是宋氏那边的人,有些消息他知道了,也就意味着宋氏的故交亲友知道了。那些人并不是什么都没做,谢璞能在大理寺安然无恙地待了这么久,背后就是多亏了他们的关照。温绪友夫妻早就暗示过,她心里也有数,但这些话,她是不会在家里提起的,免得谢老太太一听便要生气。 不过,由于宋氏的故交亲友们一直未能将谢璞拯救出狱,文氏也有过猜想,觉得会不会是谢璞这些年一直纵容生母,滞留在外,不曾侍奉过嗣母宋氏,所以宋氏及其亲友心中有怨气,才会特地叫谢璞多受些苦?但如今谢泽山带着宋氏的亲笔信上京,可见这怨气是不存在的,宋氏也有心要救人,大概只是因为她长居湖阴,消息滞后,这才拖了些时日罢了。京中宋家的故交亲友,知道了宋氏的真实想法,想必也会更用心救人了。 文氏不好对大金姨娘实话实说,只道:“宋家离京已有许多年了,我们家在京城这些年,也不曾与那些亲友有过联系,想必人家并不知情。如今有了二老太太的亲笔信,事情自然就好办了。” 大金姨娘恍然大悟,也露出几分喜色。宛琴倒是有些疑虑,不相信谢家还有什么靠得住的亲戚,是可以扛得过曹家的。 反倒是谢老太太,忍不住有些酸溜溜地道:“宋家人都死绝了,就算从前做过大官,那也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还有几个人认宋家的招牌呢?大伯这会子大包大揽的,回头说话不管用,在小辈们面前失了脸面,可别后悔今日说了大话,把宋氏捧上了天!” 谢泽山沉下脸,毫不客气地说:“三弟妹就不必操心了。我既然敢说大话,心里自然就有底气!我和二弟妹跟某些人不一样,真心疼孩子得很,做不出坐享其成,毫无建树,还要在一旁给孩子添乱的糊涂事!” 这分明就是在指责谢老太太了。谢老太太立时黑了脸,嚷嚷着道:“说话真好听!要是你们真疼孩子,这些年怎么就没管过他呢?还好阿璞攀上了好亲家,这些年做官才顺顺利利的,家里也过得富足安康。如今亲家不管用了,你们倒出头露脸的,牛皮吹上了天,天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我告诉你们!儿子是我亲生的,谁都别想抢了去!我们三房的财产,你们也休想沾光!” 谢泽山啐了她一口:“若不是你引狼入室,逼着玉和娶了曹氏那毒妇,玉和还不会有今日之祸呢。你到如今还不知道反省,只知道跟族里争些无意义的闲气,玉和怎会摊上你这样愚蠢的亲娘?!你还当我们贪图你们三房的财产?三房的财产都叫曹家吞了,产业也都易了主,你还做梦呢!” “你说什么?!”谢老太太大惊失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零三章 相对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老太太还不知道谢家产业易主之事。谢璞叮嘱过文氏母子,千万要瞒着她。文氏与谢谨之、谢慕林都把这个任务完成得挺好的。谢老太太雇的婆子也还未能在市井间听说相关的消息。没想到谢泽山老爷子一来到京城,就把这事儿给戳穿了。 谢老太太根本不敢相信:“你胡说!怎会有这种事?我怎么不知道?!”她扭头看向文氏与谢谨之,“你们母子老是去大理寺探监,难道就没听到半点儿风声?!曹家竟然能瞒过阿璞,霸占谢家财产,这还有天理么?!” 谢泽山冷笑:“再没天理,也是你招惹来的好亲家,如今还要抱怨谁去?” 谢老太太涨红了脸,只装作没听见大伯子的话,两眼只盯着文氏看:“问你呢!回话呀?!这么大的事,你居然都没听说,你是聋子么?!还是你故意的,为了看我的笑话,就瞒着阿璞和我?!” 这指责未免太过不合逻辑了。谢谨之忍不住道:“老太太,您别冤枉母亲,这件事我们确实早就知道了,是父亲做的主。他亲口答应将家中产业让渡给曹家,还嘱咐母亲与我瞒着您,免得您知道了生气。” “胡说!”谢老太太完全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你在撒谎!我儿为什么要把这样的大事瞒着我?他又为什么要把财产都让给曹家?!曹氏如今都要跟他和离了,凭什么还能拿我们曹家的东西?!” 谢慕林插言道:“这不是明摆着的吗?曹家要和离,也要谢家的财产。这个局根本就是曹家设下的,目的就是想要害爹,想要抢爹的产业,爹不答应都不行。爹能怎么办?不告诉您,就是怕您生气,跑到曹家去闹。万一曹家把您抓起来,还有谁能去救人?!” 谢老太太猛然转头看向谢慕林,双眼圆瞪,气喘吁吁。 谢慕林毫不畏惧地直视她:“老太太也当体谅爹,不能叫他的苦心白费了才是!曹家狼子野心,为了钱财什么都敢做,如今也不过是暴露了真面目而已。只要爹能平安无事,财产没有了就没有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等爹平安出了狱,银子总是能赚回来的。” “你说得容易!”谢老太太大力拍桌子,“你知道那些财产是我们家花费多少心血才攒起来的么?!没有了产业,就算人回来了,靠什么赚银子?!没有银子,我们一家大小难道要去喝西北风?!”说到后来,老太太眼圈儿都红了,只觉得前方一片黑暗,什么希望都没有了。 直到这时候,她才有些后悔,当初不该逼着谢璞娶了曹氏。没有曹氏,谢家如今好歹还有财富。她可能过得没那么风光,不能与皇亲国戚、达官贵人常来常往,但至少能长保荣华富贵。 现在却什么都没有了。 谢老太太老泪纵横。不知内情的大金姨娘与谢映芬、谢涵之两个孩子,也忍不住害怕地哭了起来。 文氏婉言对谢老太太道:“老太太且别难过,这都是暂时的。只要老爷平安无事,日后还有大好日子等着您呢。至于财产,那些铺子、田庄之类的产业,确实都过户给曹家了,但我们也不是什么都没剩下……” 谢谨之抢过母亲的话头:“父亲将财产托付给曹家,是听了曹家所言,担心自己有个好歹,家里人会无所依靠,因此请曹家暂管谢家的产业,照应我们一家老小。但曹家拿到谢家的产业后,根本就没有派人来见我们,可见那都是谎言而已。父亲已经知道了曹家的真面目,也不会再轻信他们了。财产没有了,但老家还有些房舍田地,那是祖产,不曾过户给曹家。即使我们最后什么都没有了,至少还可以回老家度日,不会落得无家可归的境地。老太太请放心吧。” 谢老太太一点都不放心。她好不容易摆脱了老家的族人,过了十几年的舒心日子,结果又要回去看宋氏的脸色了么? 她恨恨地对谢泽山道:“大伯如今一定很高兴吧?我带着孩子离开湖阴十几年,挣下了这么大的家业,结果说没就没了,还可能要灰溜溜地回湖阴去。你一定很乐意看我的笑话吧?” “什么笑话?你这是疯话!”谢泽山啐道,“我亲兄弟一辈子拼搏来的家业,我亲侄儿辛苦挣来的家底,都被你这婆娘糊涂葬送了。我心疼孩子还来不及,看谁的笑话去?!也就只有你这蠢妇,才会到今日还念叨这些有的没的。二弟妹与我都只想着救孩子要紧,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结果你呢?敢情在你心里,亲生骨肉还不及财产重要?!你真是玉和的好亲娘呢!这样的亲娘有还不如没有!” 谢老太太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心里虽然发虚,却又不愿意接受这样的指责。她觉得自己是没错的,错的是别人,是曹家!所以害了儿子谢璞的,也不是她。面对大伯子的责怪,她只能色厉内荏地顾左右而言它:“反正阿璞就是我儿子,是我亲生的,谁都抢不走!你和宋氏别以为我们三房如今落魄了,就能抢走阿璞了。他对我最是孝顺,才不会认你们呢!” 谢泽山气得笑了:“所以说你蠢,你还不认,到今日你还说这种话。谁要抢你的儿子?当初我们兄弟三人议定,由玉和兼祧两房,是三弟一再恳求来的。否则,只是给二房挑个继后香灯的嗣子罢了,我膝下两儿,哪一个不成?三弟却觉得,一直以来多亏二弟庇护,他的生意才能做得这般安稳,他也创下了这偌大的家业,因此愿意分半个儿子给二弟,回报二弟多年来的照应。他们兄弟二人商议得妥当,只要玉和将来生下几个儿子,挑一个继承二房香火就够了。偏你这妇人多心,总觉得旁人要抢走你的儿子,闹出这许多事来!你公然违背三弟遗愿,私自携子远走,还贱卖了三弟留下来的产业,竟然还敢理直气壮地在我面前叫嚣?!你这也算是官宦人家知达礼的千金?怪不得你父亲是个犯官,你也差一点儿被打入贱籍了!若不是三弟被你迷惑了,非要娶你为妻,我们谢家清白门第,怎么可能看得上你?!” 谢老太太的面皮被当着小辈们的面撕了个干净,真恨不得在地上挖个洞钻进去。 然而谢泽山还不打算放过她:“你以为你当初带着玉和离开,我和二弟妹不知道么?只不过是心疼玉和不容易,体谅他一片孝心,不舍得他为难罢了。我们在暗地里与玉和保持来往,只瞒着你一个。你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我们都一清二楚!其实玉和早就受不了你了,因此才会留你在京城,由得曹氏糊弄。他在外头做官,没有你胡乱指手划脚,才能真正放手施为呢!横竖有二弟妹娘家的亲友故交看顾,他也不愁仕途不顺。他能有今日,都是实打实靠自己,可不是靠的曹家。反而因为曹家,拖累他空担着个外戚的名头,受了许多委屈。这都是拜你所赐!” 谢老太太脸色惨白,身体晃了一晃,向后倒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零四章 警告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映容一直站在谢老太太侧面后方,呆呆地听着两位长辈针锋相对。谢泽山毫不留情的话,揭穿了谢老太太的许多隐密,让后者窘迫羞愤,也让谢映容大为吃惊。 这些事,很多都是她上辈子没听说过的。 谢老太太往后仰倒,正好撞着了谢映容。谢映容下意识地就伸开双臂将人揽住。没想到老太太养尊处优多年,体重相当有份量,并不是她这小胳膊小腿能撑得住的。祖孙俩齐齐往后仰倒,摔在地上,谢映容一边叫疼,一边还要承受谢老太太全身重量压在自己身上的痛苦,几乎被压成了夹心饼干,眼泪立刻就迸出来了。 文氏吓了一大跳,连忙上前搀扶,大金姨娘则心疼地去扶女儿。谢慕林与谢谨之落后一步,但还是表现了一把孝心,轻声问谢老太太:“可摔着了没有?是不是忽然犯了旧疾?” 谢老太太这段日子时常犯“旧疾”,一犯就嚷着头晕,要回房休息,什么家务活都不能帮忙干了,还要家里人给她准备昂贵的补品。谢慕林一直疑心这旧疾是真是假,但这不妨碍她现在拿出来堵谢老太太的嘴。 初次见面的大伯祖父谢泽山骂谢老太太骂得真痛快,谢慕林表示她也听得很爽,所以下意识地就生出维护前者的想法来。 谢谨之抬眼与她对视,又迅速移开了视线,帮着文氏将谢老太太扶了起来,挪到椅子上坐下。 谢老太太喘着粗气,脸色渐渐缓了过来,看向谢泽山的目光犹带几分怨忿。 然而谢泽山一点儿都不怵:“你还敢瞪我?难道我说的话有假?你以为你是为了儿子好,可你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分明就是在拖累他!若不是跟着你离开了湖阴,玉和也不必去分心照管家业,无法专心读,还为了保住偌大的产业不受人觊觎,勉强提前赶赴会试,惹下曹氏这个冤孽来!他晚一科参加会试,一样能考中,名次还能更高些,一甲也不是没有希望,届时他直入翰林院,日后登阁拜相,前途也会更顺畅!二弟妹都为他把路铺好了,却叫你毁了个干净!这些年,我们顾忌着玉和,不曾与你计较,也没去打搅你的好日子,但心里却忍不住为孩子委屈。他怎么就摊上了你这样的母亲?!” 谢老太太的呼吸越发急促了,脸又开始涨红。 谢泽山依旧愤愤:“你还帮着曹氏欺负素敏(文氏闺名)?你怎么有那个脸?!素敏是三弟亲自做主为玉和订下的媳妇,连嫁妆都叫你吞了,你还好意思背约?三弟父子俩辛苦积攒下了家业,曹氏要中饱私囊,你也要帮她,你到底姓谢姓曹?!三弟的遗愿,你一条条违逆个没完,你还记得自己是谁的妻子么?!当日你何等落魄?差一点儿就落入贱籍,遇到大赦方才平安回到老家,又被族人排挤,几乎要被逼与人为妾了,是三弟救了你,还替你亡母付了医药费,办了后事。没有三弟,你以为自己会有今日?!你不思感恩,反而一再违逆三弟的意愿。若你真不把这个丈夫放在心上,那不如老实说出来!玉和拿你这个亲生母亲没办法,我却还能代死去的兄弟休妻,也省得委屈了你这位官家小姐做谢家妇了!” 谢老太太抖了一抖,面上露出惶恐的表情来。 她一生最风光的日子,都是因谢家妇、谢璞母的身份而来。倘若被休出了谢家…… 她颤着声音道:“你不能乱来!我……我是你兄弟的遗孀。你兄弟临死之前还要你照顾好我们母子的,你不能把我休了……除了谢泽湖,谁都没资格休我!” 谢泽山冷笑:“我可以看在三弟面上,不休了你,但我也可以让玉和彻底成为二房的儿子,不认你这个亲娘!我是谢家宗族之长,这个主,我还是能做的。玉和是孝顺孩子,自然不会违逆我的意思。” 谢老太太更害怕了。这是她这辈子最害怕的事:“你不能这么做!当日分明说定了的,我儿只是兼祧,不是过继。他是我的儿子,谁也不能抢走他!” “你既然知道,那还闹这么多事做什么?!”谢泽山啐她道,“为着你一个蠢妇,害得多少人受苦?!没有你胡乱施为,玉和今日怎会孤立无援,叫曹家陷害了,也找不到个帮手?!” 谢老太太忍不住哭出声来:“我也不知道啊……谁料到曹家会翻脸?曹氏连儿女都生了,竟然还只认娘家,我也没料到啊!” 谢泽山冷笑:“你当然没料到了。玉和长年在外任上,家里的事全由曹氏把持,他根本不清楚。可笑那曹氏就在你眼皮子底下,你竟然都没发现她有奸夫,如今还能怨谁去?!” 奸夫?! 谢老太太与文氏等人震惊地扭头向谢泽山望去。谢慕林也诧异地看着他,随即与谢徽之对视了一眼。 谢徽之隐蔽地摇摇头。虽然是他把谢泽山祖孙迎进西院里来的,但这么短的路,根本不够他跟对方说几句话。况且他也没理由将这种隐秘轻易告知头一次见面的长辈。 谢慕林心中疑惑,谢泽山是怎么知道曹氏有奸夫的? 谢谨昆解开了众人心中的疑团:“这个消息,外头市面上还没什么流言,但宫里早就有消息传出来了。京中品级不低的官宦人家,差不多都听说过。二婶娘一个做官的亲戚写信告知她这件事,我们才知道了内情。据说那奸夫是禁卫里的武官,正三品,还很快就要升二品了。因此,曹家根本不在意三叔的死活,反而嫌他碍事,恨不得他早日死了,好方便曹氏另嫁呢!三叔的官司,曹家是指望不上的。如今他们已经拿到了三叔的财产,三叔对他们来说就没有了用处。若不是大理寺的大人们公正廉明,不受他们摆布,只怕三叔这会子早已没了,就跟那王安贵一样,死得不明不白。” 宫里传出来的? 谢慕林想起了萧瑞,还有他背后的萧贵妃,心里有数了。看来,萧家走的是宫廷路线,而非在市井间打舆论战。这么做也挺聪明的,省时省力。只要流言传进皇帝的耳朵里,以皇帝对曹家的忌惮,方闻山还能不能升任禁卫统领,尚是未知之数呢。 谢家众人都为谢泽山祖孙带来的消息震惊不已。谢老太太紧紧抓住宛琴的手:“你说!这是不是真的?!曹氏早有奸夫,就等着害死我儿后改嫁了?!” 宛琴面色尴尬,目光闪烁,不敢直视谢老太太。她什么都没说,但也等于什么都说了。 谢老太太面色惨白,跌坐在椅子上,喃喃低语:“那怎么办……难不成我儿真的死定了?” 谢泽山咳了两声,瞪着弟媳妇道:“你知道眼下形势严峻就好。老实给我待在家里,别给孩子们添乱!玉和那儿,自有我们去奔走。二弟妹若不是腿脚不方便,早就上京城来了。而我既然撑着这把老骨头跑来,就肯定要把玉和救出来的!” 谢老太太一震,看向谢泽山的目光中,重新又燃起了希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零五章 涟漪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泽山与谢谨昆祖孙俩连夜离开了。 他们似乎只是来跟谢家妇孺打声招呼,问一下他们的情况,再吓唬吓唬谢老太太而已,没有打算做别的。 但离开之前,谢谨昆对文氏提到,他会尽快帮他们另找一个住处,省得他们继续寄人篱下。 文氏其实觉得李家挺好的,张俏姐夫妻都是她熟悉的人,李婆子又好相处,北门桥一带生活方便,除了去城中心区域要远一点儿以外,没什么可挑剔的地方。不过谢泽山祖孙俩一番好意,她又是个柔顺惯了的人,不会违逆长辈的命令,也就应下了。 只有谢老太太,被大骂了一顿,整个人都蔫了,心里对谢泽山这位大伯子畏惧无比,根本不想住得离他太近。李家就挺好的,她已经住惯了,在这里没人管着她,她想怎样都可以。如果文氏要搬去谢谨昆帮忙找的宅子里,不要算她那一份,她情愿留下来。 文氏对此哭笑不得,叔婆婆尚在,她怎么可能自个儿搬离,去住更好的地方?苦劝了几句,谢老太太都不答应,她只得暂时住了口,想着过后慢慢劝就是了。谢谨昆才回到京城,寻宅子也是要花时间的,更何况,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救谢璞出来。 谢老太太惊魂未定,这一夜折腾了许久都没睡下。她以前总觉得,曹氏就算要和离,好歹也为她儿子生了两个孩子,谢显之与谢映慧又很是聪慧可爱,甚讨她欢心。哪怕是为了儿女,曹氏也不会对谢璞见死不救的。谢老太太从前恨曹氏,是恨她狠得下心,让谢璞一直待在牢中受苦,不肯相救,但真没觉得她会盼着谢璞送命。所以,谢老太太一直挺坐得住的,还有心情计较些零碎小事,也不乐意去接触与宋氏有关的人,哪怕那些人可以帮得上谢璞的忙。 可如今,谢泽山一番话,彻底打破了她的幻想。 谁说曹氏不会见死不救?她恐怕就盼着谢璞死呢!谢璞死了,她就能嫁给更大的官了,到时候谢显之与谢映慧都成了拖油瓶,说出来的话又能有多少份量? 就算曹氏有过心软,平南伯府和曹家也不会让她心软的。跟谢璞这个四品知府相比,正三品的禁卫大将,可是更有权势更有前程的妹婿人选!谢老太太做了这十几年的老封君,享尽富贵荣华、结交达官贵人之余,也不是全无见识的。她知道对于曹家这样的皇亲国戚而言,什么样的妹婿更受看重。 若是从前,谢家还有巨富,能在曹家人面前有一点份量。如今,谢璞已交出了巨额资产与产业,剩下的那点祖产根本入不了人家的眼,还能有什么价值?曹家与曹氏恐怕就等着谢璞断气,好早日操办曹氏再嫁的婚礼了吧?真真是最毒妇人心,都答应和离了,还不满意,非要置前夫于死地不可,是觉得寡妇的名头比弃妇更好听?还是因为那奸夫有所要求? 这时候,再追究什么陷害谢璞的罪魁祸首,已经没有意义了。曹家本就势大,如今又添了个三品高官的奸夫想要谢璞死,还有谁能救他?谢老太太满脑子都是儿子要死了,她什么办法都没有,前程已是一片黑暗,她又要再经历一回年少时的噩梦,这回却没有一个叫谢泽湖的傻瓜来救她出绝境了…… 这种时候,谢泽山说他有办法救谢璞,哪怕是要靠宋氏的人脉,谢老太太也要紧紧抓住这根救命的绳索。反正宋氏没到京城来,她不用与对方相见,谢泽山叫她老实在家等消息,她就老实在家,不多嘴,不多事。只要谢泽山能把她儿子救回来,她当几日缩头乌龟又如何?横竖等儿子出狱后,重新做了官,她又会有富贵风光的好日子可过了。 谢老太太在文氏与大金姨娘的百般安慰、哄劝下,慢慢入睡了。文氏与大金姨娘疲惫不堪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宛琴已经帮她们打好了温水,态度比平日更积极殷勤几分。 原本谢老太太最喜欢宛琴服侍,但从今晚开始,她已经成了谢老太太最讨厌的人,所以没办法再去服侍她老人家了——当然,宛琴本人可能并不觉得难过,她更喜欢把时间花费在自己一双年幼体弱的儿女身上。 只是,作为一个早就知道曹氏奸情的前心腹,宛琴将这个重要的消息隐瞒了谢家人这么长的时间,谢老太太无法原谅,其他人也都用异样的目光看待她。宛琴是个极有眼色的人,她想要在谢家长长久久地生存下去,自然就要想办法去弥补了。今晚的殷勤,只是她初步的尝试,她觉得文氏应该挺好说话的。 文氏看向宛琴的目光却有些复杂。这些天她一直待宛琴不错,并没有因为对方曾经是曹氏的心腹,还参与过对自己的算计,就暗地里为难对方。两人相处得很融洽,事事配合默契。她以为自己与宛琴已经有了共识,是自己人了。没想到,对方还隐瞒了这么重要的消息……虽然文氏能够理解宛琴不敢说出实情的想法,但内心总有一种被背叛的感觉。 宛琴捧来水盆手巾,她简单接过来擦洗了,没有继续接受对方的服侍,只道:“你先歇下吧,我去看看几个孩子。今日发生了那么多事,大家都累了。”说罢就出了门。 宛琴默默地开始收拾水盆手巾等物。大金姨娘偷偷看她几眼,没有吭声,打理好自己,便爬上了床。 曹氏与方闻山的奸情,其实大金姨娘自己也有所耳闻,同样也隐瞒了大家。可谁叫宛琴曾经是曹氏的心腹呢?如今宛琴被嫌弃了,大金姨娘却聪明地装起了哑巴,只当自己一无所知。 文氏离开房间后,先去看了儿子。几个男孩儿住的房间里,在外奔走了一日,早已筋疲力尽的谢徽之已经打起了呼噜,谢涵之被呼噜声吵得辗转难眠,正在唉声叹气,谢谨之却不在屋里。 文氏轻手轻脚地转去女孩儿们的屋子,见谢映芬已经睡了,谢映容坐在床尾发呆,女儿谢映真同样不在。 她猜想一双儿女定是凑在一起说话去了,然而院子里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春天天气转暖后,花木繁盛的地方也开始有蚊虫飞舞了,料定两个孩子不会选择这样的地方聚头,便走出西院,往李家东院的前厅去,果然在客厅门口看到了两个孩子。 谢慕林与谢谨之坐在门槛上,低头小声说着话,见文氏来了,连忙起身上前搀扶她。 文氏摆摆手,带着两个孩子进了客厅,在八仙桌旁坐下:“你俩在这里做什么呢?大晚上的,都已经敲过二更(晚上21-23点)了,还不睡么?” 谢慕林笑着抱住她的胳膊,小声道:“我正跟二哥说话呢。今日大伯祖父真是好大的威风!我头一回见祖母这么可怜兮兮的模样,被大伯祖父骂得头都抬不起来了。” 谢谨之则问:“娘,大伯祖父他老人家说的那些话,是不是真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零六章 往事(上)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是不是真的? 文氏苦笑。 为尊者讳,有些事情她知道,却没法在儿女面前照实说出来。更何况,丈夫谢璞也不会希望孩子们知道母亲太多秘密的,特别是那些不大上得了台面的秘密。 文氏只能回答:“你们问这些做什么?都是过去的事儿了。老太太不乐意听人提起,老爷也不喜欢家里人拿这些说事儿。” 谢慕林说:“我们不会在老太太面前提起,无缘无故地,也不会在爹面前拿这些说事儿。我和哥哥只是想知道真相罢了。大伯祖父来京城救爹了,我们以后都要指望他。如果什么都不知道,万一在大伯祖父面前说错话了怎么办?比如他老人家再指责老太太什么,我们做小辈的,是为老太太求情,还是劝他俩别吵架?我们总得知道忌讳,才能掌握其中的分寸哪!” 文氏沉吟,女儿这话也有些道理。若是什么都不知道,却贸然插手去管两位老人之间的争执,一定会得罪谢泽山的。而若是孩子们看到谢老太太被骂,却什么话都不说,回头谢老太太也不会放过他们。今晚谢老太太是被吓着了,暂时不敢作妖,等明儿她醒过神来,会不会责怪孩子们没帮她说话呢?谁也说不准。 谢谨之见文氏犹豫,心知有门,便笑着再劝:“母亲放心,这只是我们母子三人之间的悄悄话,您跟我们说了,我们心里有数就好,不会胡乱告诉别人的。再说了,儿子也想知道大伯祖父的性情喜好,日后见到他老人家时,便知道该如何孝敬他了。他这么大的年纪,还辛苦上京来救父亲,即使是至亲,也是极难得的。我们应该感恩,更应该有所回报才是。旁的做不到,讨他老人家欢心还是能行的。” 文氏听得笑了:“大老太爷才不需要你们回报些什么呢,只要你们都好好的,他老人家就高兴了。别看他好象十分威严的模样,其实最是慈爱公正不过的。谢氏合族子弟都对他十分信服,老爷更是从小就极敬重他。你们也不需要特地想什么法子去讨他欢心,只要多孝顺长辈,做好自己的事,他老人家自会明白你们的心意。” 这话说得太宽泛了,谢慕林觉得不太满足,便试探地问:“大伯祖父如此慈爱公正,为什么好象对老太太很恼怒的样子?老太太又为什么不乐意家里人提起宗族呢?” 谢谨之也道:“若仅仅是因为父亲兼祧两房一事,老太太分明也知道,兼祧并非过继,没人跟她抢儿子。二老太太既是官宦人家出身,又有人脉,对父亲的仕途有所助力,父亲与她老人家多亲近,分明是好事。可老太太似乎极为忌讳此事,是不是有别的缘故?娘跟我们说说吧,省得我们什么都不知道,说话时不小心犯了忌讳,不但惹老太太生气,连大伯祖父都得罪了,那就不好了。” 话说到这份上了,文氏也就不好再隐瞒什么。她便将过往的一些旧事告知两个儿女,还特地嘱咐他们不要外传。 谢老太太娘家姓吕,确实如谢泽山所说,是位犯官之女。 她先父吕少卿原在鸿胪寺为官,名为少卿,但官职却不是少卿——他仅仅是从六品的寺丞罢了。以其同进士的出身来说,他在京城做这样的官职,不过是庞大低品级官员中的一员,并不起眼,手头能掌握的权柄也是极小的。然而吕寺丞不甘平凡,他觉得自己至少也要做到少卿之位,才对得起自己的名字。在官场上,象他这样的小人物有许多,想要平步青云,最简单最容易的法子,自然就是从龙之功了。 那是在三十五年前,正值承德末年,承德帝膝下两子,嫡出的有名份,庶出的有宠爱,夺嫡之争极为激烈。吕寺丞在两位皇子中选定了一位最有希望继承大位的,便跟在上司鸿胪寺卿身后,成为了对方的党羽,为那位皇子摇旗呐喊。然而,谁也没想到,那一场夺嫡之争,最后的结果竟然是两败俱伤。两位皇子互下毒手,双双暴毙,他们的党羽,自然也一同做了输家。 承德帝又是伤心,又是愤怒,只觉得两个儿子是被那些一心冲着从龙之功去的小人害死的,便怒而下旨,清查相关人士。吕寺丞既无背景,又无才干,很快就被抛出来做了牺牲品,以贪污渎职的罪名下了狱,抄家流放,死在路上。家眷也跟着遭了殃,被押送着走上了流放之路。 也是谢老太太走运,她才流放不久,还没走到半路呢,承德帝驾崩了,新君登基,改元天昌,大赦天下,她与母姐皆在遇赦名单内,方才得以平安归乡。 新君天昌帝——也就是先帝,今上的父皇——并非承德帝的亲子,而是他胞弟燕王的独子。这是与他血缘最近的小辈了。承德帝当年也是千辛万苦才赢得了夺嫡之争的,不想便宜了过去的竞争对手,因此,哪怕他同母胞弟燕王只有一个儿子,他也要立对方为储君。不过为了不让亲弟断嗣,他下旨让这位亲侄儿入继皇室后,兼祧两房,开皇家兼祧婚的先河。朝廷也从此修改律法,承认了兼祧婚中平妻的合法地位。 出于种种原因,天昌帝入继皇家后,另娶了承德帝正宫皇后的亲侄女为皇后,同时又承认他在燕王府的世子妃的元配地位,登基后更是一帝双后,前所未有。只不过燕王府那一位并未迁入宫中长住,所以两宫相安无事罢了。等到两宫都有了嫡出的儿子,围绕着储君之位又发生了什么故事,那就是后话了。 谢老太太——当时还年轻的吕氏,随母亲长姐回到老家,生活很是困苦。族人因为受她父亲的案子牵连,很是吃了不少苦头,如今事过境迁,便觉得那些苦头都是吕氏一家带来的,明里暗里排挤她们,即使知道她们母女过得艰难,也无人伸手相助。 天昌二年,吕氏母亲病重,不放心两个女儿的未来,便苦求族长做主,为她们议亲。族长把吕氏的长姐许给了一个穷秀才,三日后就完婚了。吕氏不愿意象长姐一样随便嫁人,更不想受穷,族长讥讽之余,给她指了一家富户,却不是让她去做正头娘子,而是叫她给那个无嗣的中年员外做二房。 吕氏不能接受,又怕族长相逼。这时候她偶然认识了前往当地谈生意的谢泽湖,见他颇有家财,人也年轻,长相端正,还对自己有意,便索性把心一横,刻意勾引一番,果然把人勾到了手。 谢泽湖没有经过两位兄长的许可,就与吕氏拜堂成了亲,还为其母亲付了医药费,待其病故后,又帮着办好了后事,并给了她姐姐一笔银子,然后便在吕氏的请求下,带着她离开当地,返回湖阴县老家。谢泽山、谢泽川兄弟二人虽觉得吕氏不是良配,但谢泽湖对妻子一往情深,两个哥哥也不好多说什么。 次年,吕氏生下了谢璞。 同年,谢泽川入了国子监,得到宋司业的赏识,下嫁爱女。本来平静的谢家,顿时起了波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零七章 往事(中)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泽川的妻子宋氏,父亲是国子监司业,香门第,世宦名门,养出来的女儿,自然也是知达礼,饱读诗了。她嫁给谢泽川后,夫妻恩爱,琴瑟和鸣,可以说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然而,当谢泽川带着新婚妻子回乡祭祖的时候,宋氏与吕氏之间,却产生了一点小小的矛盾。 其实宋氏本人是个端庄雍容的淑女,即使知道吕氏的身世,也不会说些什么。妯娌二人又不在一个地方共同生活,只是年节时偶尔碰个面,即使有些许看不惯对方的地方,她也能忍了。 但吕氏却不是这么想的。 她虽是犯官之女,却一直以官家千金自居,认为自己嫁进谢家是下嫁,理当地位超然。生了儿子后,她似乎觉得自己在谢家地位稳了,就抛开了以往的谨慎,不再时时刻刻维持温婉柔顺的形象,偶尔也会有盛气凌人之举,甚至不把长嫂涂氏放在眼里。 谢泽山之妻涂氏只是秀才之女,人又和气,看在小叔子小侄子的份上,不会跟吕氏计较,没想到反而助长了吕氏的气焰。谢泽湖时常外出行商,家里的事交给妻子打理,谢家其他人又不好与他明说,因此他一直都不清楚妻子的真面目。 而宋氏嫁进来之后,吕氏引以为傲的身份,似乎就失去了底气。吕少卿就算不是犯官,生前最高也不过是个从六品罢了,国子监司业却是正六品的官职。况且宋业司当时还在位,正值壮年,又有名望,未来显见是要高升的。宋氏无论家世、容貌、才学、谈吐、礼仪……样样都在吕氏之上,性情也很好,一回到湖阴便与长嫂涂氏,以及族人亲友家的女眷相处得十分融洽,彻底将吕氏给比下去了。 人都夸宋氏样样出色,对吕氏多有非议,而宋氏与谢泽川又夫妻恩爱,谢泽湖更因为敬重兄长,连带地敬重长嫂,对吕氏的一些诉苦、抱怨充耳不闻,甚至还指责她不该小鸡肚肠,破坏家人之间的和睦…… 吕氏从此生了怨怼,与宋氏越发无法和睦相处了。但因为谢泽川夫妻一直在京中居住,妯娌俩见面的机会也少,方才暂时相安无事罢了。 隔年,宋氏生下了谢泽川的长女梅珺,因为难产伤身,无法再生育。谢泽川也不在意,还拒绝了旁人劝他纳妾生子的建议,觉得就这样守着妻子,抚养独生女儿长大也挺好。 他的两位兄弟谢泽山与谢泽湖都对此表示体谅,因为他们不缺儿子,日后自然也不会忘了兄弟的香火。但吕氏却认为自己终于有一样能胜过宋氏的了,还是宋氏一辈子都翻不了身的那种,一时得意忘形,便在亲友间说了些不大好听的话,引得谢泽湖大怒,头一回掌掴了妻子。吕氏使劲浑身解数,方才把丈夫哄回来,被吓了这一回,再不敢大放厥词,但夫妻之间的感情已经有了隔阂,丈夫对她也不复从前千依百顺了。吕氏心中对宋氏的怨恨不由变得更深。 几年后,皇子朱晏——也就是当今圣上,被册封为楚王,正式出宫开府。宋司业被破格从国子监调入楚王府任正五品的右长史,负责教导楚王读。次年,谢泽川考中进士,高中二甲传胪。 谢泽川很遗憾自己未能进入一甲前三,随后他入了翰林院,没多久便在京中传出才名,连当时的天昌帝都夸奖过他的文章,前程比一甲那三位更受看好。 等到谢泽川在翰林院待满三年,即将散馆选官之际,皇家新一轮的夺嫡之争,又再度开始了。承德末年的夺嫡惨剧在许多人心目中还记忆犹新,眼见着天昌帝身体欠佳,储位未定,宫中几位皇子本就勾心斗角,燕王府那位王妃所出的嫡长子又不甘寂寞地搅和进来,局势似乎比承德末年时更复杂更危险,许多有识之士都觉得,外臣还是别沾染皇家的斗争比较好。 谢泽川的岳父宋长史虽是楚王府属官,却十分果断的命女婿辞官回乡办学,等京中局势稳定了再谋后事。当时楚王非嫡非长,年纪又轻,在储位之争中丝毫不占优势,似乎也没什么野心,日后多半会成为一位闲王。做属官的下这样的决定,也是合情合理的。谁都没料到,后来登上皇位的,会是楚王。而楚王能压过一众兄弟上位,已经是他迎娶了西南平南伯嫡长女曹氏之后的事了。 天昌十四年,谢泽川夫妇携女回到湖阴县老家,办起了竹山院。侄儿谢璞也进入院读,得到了二伯父谢泽川的悉心教导。少年谢璞聪慧机敏,很有读的天赋。谢泽川知道自己不可能有儿子了,又觉得办学教的日子挺好,不想再回朝中任官,索性专心培养侄儿,让侄儿去弥补自己的遗憾——考入头甲。 下了决心后,谢泽川领着谢璞进京去拜见了岳父宋长史,回家后又与谢泽湖商议,给谢璞定下了同窗文举人的独女文素敏为妻。文举人病逝之后,文素敏就带着嫁妆搬入谢家,由谢家教养了。那一年,谢璞十二岁,文氏十岁。 也是在这一年,谢泽川、谢泽湖与长兄谢泽山议定,由谢璞兼祧两房,继承二房与三房的香火。但这件事,吕氏是直到新年祭祖要改族谱时,方才知道的。 吕氏半辈子视宋氏为平生最大的竞争对手,居然要分一半儿子给她,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接受。她在祭祖仪式上闹起来,被谢泽湖喝斥回去,当着所有族人的面,丢了一个大脸。可无论她如何闹腾,谢家三兄弟都已经把事情定下了,也不能理解她为什么要闹。谢泽湖还觉得自己日后会有更多的儿子,即使把长子过继给兄长都没问题,更别说只是兼祧了,自然更不会听吕氏的哭诉了。 吕氏为了此事,与丈夫谢泽湖闹起了别扭,大过年的冒着风雪出走。谢泽湖心里毕竟还是关心妻子的,只得冒雪出门去寻她。谢泽川也觉得是自己的提议导致了兄弟夫妻不和,心里过意不去,便与谢泽湖一道去了。没想到吕氏只是躲在附近的朋友家中,谢家兄弟反而因为冒雪外出,受了风寒,事后双双病倒了。 谢泽湖病情反复,数月后病逝。谢泽川也落下了病根,身体一直好不起来。吕氏大约也知道自己闯祸了,又失了丈夫庇护,顿时老实了许多,不敢再闹,也时常送些补身的汤羹到二房宋氏那儿去,以示友好。 宋氏心里对吕氏自然是有怨恨的,可卧病的丈夫还需要她照顾,女儿的婚事还要她操心。谢泽湖临终前又再三向兄嫂赔罪,求他们关照妻儿。她对嗣子谢璞也是真心关爱,看在孩子面上,看在谢泽湖面上,也做不出伤害吕氏的事情来,只能冷淡以对。谢家从此再度恢复平静。 谁都没想到,等到谢泽川病重逝世之后,吕氏会趁着所有人都没注意时,暗地里将谢泽湖留下来的织场、染坊、棉田、店铺……等大量产业抛售,然后携带巨资,骗了谢璞与文氏上车,逃离了湖阴,远走高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零八章 往事(下)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慕林听得目瞪口呆。虽然早就知道谢老太太很极品,但她万万没想到,这位老太太年轻的时候,竟然还能做出这么极品的事来。 谢谨之也是一副震惊之极的模样,忍不住问:“祖父……三叔祖留下来的那些产业,全都是三房的财产么?” 这个问题问到点子上了。事实上,谢泽湖留下来的那些产业,虽然三房占了绝对大头,但里头还有大房的份额。 谢家宗房三兄弟,当初是有分工的。读最好的谢泽川负责考功名,日后做了官也好庇护家族。长兄谢泽山虽然也能读,但天赋远不如二弟,主要是留在家中负责处理家务、族务——他的举人功名,是在四十岁之后才考得的,之前一直是个秀才而已。至于幼弟谢泽湖,因为人比较精明能干,又有几分机灵,虽然读的成绩还过得去,还是放弃了学业专注经商,以供养兄长及家族了。因为他知道,自己读不可能超过二哥,与其费时费力,却顶多做个秀才,还不如挣下一份身家,让家族更加繁荣昌盛。 三兄弟拿父母辈遗留的财产做了本钱,由谢泽湖出面经营。由于两位兄长都有功名在身,那些产业就都记在谢泽湖名下了,但是每年的分红,却是三个房头都有的。 不过,二房谢泽川那一份,早在他夫妻二人返乡办学时,就提前抽了出去,买下一大片地皮兴建院。所以,谢泽湖手头的产业当中,就只剩下大房与三房的份额了。这里头,还有许多谢家族人参与其中,或是小管事,或是打工,又有文氏从家中带来的嫁妆,一并由谢家人负责经营。反正,这并不是三房独有的,只是为了方便,记在三房名下罢了。谢泽湖去世后,手底下的掌柜伙计们并无变动,既忠心又能干,照样为谢家挣到大笔收入。吕氏并不管事,只是每季度看一看账,萧规曹随而已。谁都没想到,她会忽然发卖产业,合族都被她打了个措手不及。 文氏心有余悸地道:“当时我与老爷都以为,我们只是陪老太太回一趟娘家罢了。她自打嫁到湖阴县,便再也没回去过了,想要去探望亲人,也是人之常情。没想到她竟然做下了那样的大事……等我们发觉不对的时候,马车已经驶离了湖阴三百里,那些产业的新买主,也早就上门交接了……” 谢璞与她都是几年后才从谢泽山处得知当时的乱局的。新业主上门,谢家人才知道了产业易主的消息,掌柜伙计们忽然失了业,匠人们尚可留下来继续做事,谢家族人却全都被扫地出门,别提有多狼狈了。谢泽山所在的宗房与宋氏所在的二房,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凑起一笔银子,将几处最要紧的产业重新买了回来,其余的那些,就有心无力了。宋氏为此不得不变卖了竹山院门前半条街的铺面地皮,还用了许多学生家中的人脉,欠下了大笔人情。谢泽山则被逼厚着脸皮,亲自前往妻子涂氏的娘家去借银子。 后来还是谢璞想方设法,找借口从母亲手中拿到了一笔钱,命心腹秘密送回老家去,方才解了族中燃眉之急。但是那些日进斗金的好产业,贱卖出去容易,想赎买回来就难了。有些买主根本舍不得放手,哪怕谢家在湖阴有头有脸也没用。谢家出了这样的变故,不少人家都在看笑话。谢泽山当时真是想掐死小弟遗孀的心都有了。 文氏感叹着对儿女道:“本来老爷在家就是一心读,并不过问生意上的事。我又年轻,还未进门,根本不好意思插手中馈。这些钱财上的事,都是老太太做主。自那以后,老爷就改变了想法,先是说服老太太在松江安下了家,接着又另行买宅置产,重新过起日子,并且慢慢接手了家中的生意。” 谢璞分心去经营家业,还是挺有效果的,没两年,他就重新积累了巨额资产,悄悄儿找回了过去的掌柜、伙计们,继续为他服务。这些事,他都瞒着母亲谢老太太。而谢老太太眼看着儿子科举顺利,又能为家中赚钱,供养她过富贵又舒心的日子,也就不理会具体的经营事务了。只是每个季度,她仍旧要拿账册去看。为了不让她发现端倪,谢璞与文氏还花了不少心思去做账呢。 当然,因为分了心,又没有一位尽心尽力的长辈在身边悉心教导了,谢璞的学业多少受了点影响。他参加会试也有些仓促,没有取得伯父兼嗣父所期待的成绩,甚至考的名次还远远不如谢泽川当年,宋氏得信后一直觉得十分遗憾,对妯娌的怨愤也更深了。 谢老太太离开湖阴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但谢璞和文氏成婚那年是回去过的,还祭了祖。谢璞郑重向伯父、伯母、婶娘赔罪,然而几位长辈都心疼他,不曾责怪。 他们对谢老太太的怨恨没那么容易打消,却不会迁怒到谢璞身上,毕竟他当年也不知情,而且过后也及时帮忙补救了。他们明白谢璞的难处,便对谢老太太不闻不问,假装谢家从来没有这么一个人存在。每年祭祀先人,他们都顺便替谢璞把该办的事情办了。谢璞或是派人回乡祭祀,或是自行请假返乡致祭,全都是瞒着谢老太太的。谢老太太倒也心安理得,没人问,她就当没那回事了。 可是,事情实实在在地发生过了,怎么可能真的当没发生过呢?如今谢泽山上京,见谢璞的灾难又是谢老太太惹来的祸根,就忍不住大发雷霆了。 他骂得是厉害些,毕竟是十几年积攒下来的怨气、怒气了。但发泄过后,他老人家仍旧会尽心尽力帮忙救人的。 倘若谢家人过后要回老家湖阴去,想必大老太太涂氏与二老太太宋氏,还要再骂谢老太太一回呢。族中别房的长辈,估计也要来凑一份热闹。谢老太太当年做的事,牵连太广了。 谢慕林与谢谨之听得唏嘘不已。若是他们遇到这种事,估计也会忍不住破口大骂吧?谢家众人是出于信任,才把财产交给谢泽湖经营。谢泽湖也对得起这份信任。可他死后,他的妻子却辜负了所有的族人,让大家都落入了狼狈不堪的境地。倘若谢泽湖泉下有知,估计也会气得再死一回。 谢老太太以为自己这些年为什么能过得如此舒心?还不都是因为她有个好丈夫,有个好儿子么?可她一再把这些爱她的人拖入绝境,竟还不知道反省,真不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了。 谢慕林小声道:“所以,在老太太面前,宗族、二老太太,还有犯官之女的身份,给先人扫墓,以及当初她变卖产业私逃等事,都是禁忌,不能提。可大伯祖父却一定会拿这些事指责老太太,中间根本没有我们说话的余地。我们这一房实际上继承的是二房的香火,二老太太才是我和哥哥的正经祖母,娘的正经婆婆呢,没有偏帮老太太的道理。所以我们是不是该重拾多年未尽的孝道,侍奉正主儿去,别再理会隔房的长辈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零九章 亲疏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文氏怔愣愣地看着女儿,有些不敢相信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谢慕林讪笑着说:“我也没说错嘛,娘你仔细想想,老太太做了那么多错事,也太对不起大房和二房了,尤其是二老太太,连二老太爷,咱们礼法上的祖父,都是间接被老太太害死的。二老太太不跟老太太计较,完全是看在爹的份上。但咱们不能把人家的宽容大度当作理所当然呀?老太太自个儿不肯去面对苦主,还活得那么理直气壮,我们这些明白事理的人,难道就不为她心虚吗?爹是老太太的亲生儿子,不好说什么指责老太太的话。可我们母子三个,怎么说也是二老太太的媳妇、孙子、孙女,难道还要一直侍奉在老太太身边,对二老太太不管不顾吗?那简直就是在苦主心头上插刀呀!” 谢谨之叹了口气,对文氏道:“母亲,妹妹这话虽有些偏颇,却也不是没有道理。父亲也是心怀有愧,才会一直瞒着老太太,与二老太太以及族里保持联络的吧?这回父亲有难,老太太什么都帮不上忙,又是大伯祖父和二老太太伸出了援手。长辈们接连施大恩于父亲,只怕父亲也不能再自欺欺人下去了。老太太是父亲的生母,有些事,父亲是左右为难,难以决断,可我们却是可以为他分忧的。” 文氏露出了茫然的表情:“我们能如何为他分忧?难不成丢下家里这一群老弱妇孺,回湖阴去侍奉二老太太么?可是……谨之,无论礼法上如何,老太太……毕竟才是你父亲的亲生母亲,是你的亲生祖母啊!倘若是从前曹氏还在,大家相安无事的时候,老太太身边有人照顾,我们还可以分心到二老太太面前尽一尽孝心。如今老太太身边只剩下我一个儿媳,我若丢下她,跑去奉承二老太太,你父亲又会怎么想呢?他若是能狠得下这个心,也就不是他了!” 谢璞与谢老太太的母子之情,比其他人想象的还要再深一些。他们曾经也有过母慈子孝的美好时光。谢老太太年轻时,即使有时候做事极品了一点,却不会在丈夫儿子面前表现自己不好的一面。而等到她与宋氏矛盾彻底爆发,她接连做下错事的时候,谢璞已经十几岁了,对于母亲的美好印象,已经根深蒂固。再加上谢老太太年轻守寡,母子俩相依为命,令谢璞对生母格外的怜惜与敬重。所以,即使他清楚地知道生母犯下了什么大错,又是如何的糊涂霸道,他都始终狠不下心来对母亲冷脸以对。 事情拖到今日,谢璞夹在两位母亲中间,已经走入了死巷,不知该如何破解。他本来还以为,等时间慢慢过去,他总有办法能说服母亲态度软化,率先走出第一步,去向嗣母宋氏请求原谅的。只要谢老太太解了宋氏这个心结,宗族那边的事,也就好办了。可他万万没想到,这第一步还没走出去,他自己就先遇到了劫难。这一回,他又要仰仗谢泽山与宋氏去帮助自己,欠下的债,似乎越来越多了…… 文氏很清楚谢璞的想法。她还是靠着宋氏的支持,才顺利嫁给谢璞的,对方也是她名义上的婆婆,她自然也有过要侍奉对方的想法。然而,这种念头她也只敢私下跟谢璞说说,一旦叫谢老太太听见,那就真是火上浇油了。谢老太太本就嫌她碍事,若是知道她要认宋氏做婆婆,恐怕立刻就会赶她母子出家门吧? 谢慕林听到这里,有一点不解:“老太太赶我们出家门又如何?我们又不是她这一房的,族谱上还有娘和我们兄妹的名字吧?又不是老太太一句话,我们就不是谢家的媳妇和儿孙了。我倒是觉得,过去十几年爹都在外任上,娘一直没办法与他团聚,留在京城还有可能受曹氏管束,受老太太的气,为什么不直接回湖阴老家去算了?我们家明明在老家还有产业,不愁生计,还可以多孝顺一下二房的长辈,也算是为爹尽一份孝心。” 文氏嗔道:“若我们真要这么做,只怕就难见到你爹了!”她与谢璞怎么说也是夫妻呀!儿女也不可能一直不见父亲的。留在京城谢家,虽然要与谢璞分隔两地,可是谢璞时不时会打发人送信送东西回来,偶尔回京述职或是谋新缺的时候,也可以在家住上一段时间,那正是他们夫妻父子团聚的时候。倘若文氏带着儿女回了湖阴,什么时候才能见到谢璞呢?哪怕谢璞能找到机会,借着回乡祭祖的名义前去与他们相见,几年也未必能轮上一回呢! 且不说谢老太太可能要从中阻挡,就是两个孩子的前程,也是文氏需要考虑的。 其实,谢璞刚开始放外任的时候,文氏是跟到任上去的,还在任上怀了谢谨之。只是当她怀胎六月之后,谢老太太就去信催她回京,说要亲自看着她生下孩子才行,信中话里话外,好象在疑心她并非真的有子,是谢璞偏爱文氏,才要弄虚作假似的。谢璞虽觉得很无稽,但考虑到任上条件简陋,不利于文氏生产,还是把她送回了京城家中。曹氏请了有名的稳婆与太医,也让文氏顺利生下了儿子。 只是谢谨之满百日之后,谢老太太声称舍不得小孙子,不肯让文氏带着儿子回任上,文氏又不可能真的丢下还未断奶的儿子不管,就这么拖呀拖的,拖到谢璞任满回京,夫妻方才团聚。偏那几个月里,文氏又怀上了女儿,没法出远门了。那期间,都是金氏姐妹在任上侍奉,还闹出了小金姨娘盛宠,惹曹氏不满的闹剧来。 之后文氏几次想要跟到任上去,都有事阻碍,不是儿子生病,就是女儿生病。后来她发现小金姨娘的死有点问题,曹氏并非她以为的那么贤惠善良,谢老太太紧扣着谢谨之与谢映真不放,文氏放心不下孩子,只得死了去任上的心,等谢璞回京再团圆了。结果这一等,她就等了将近十年。 文氏把这些话给女儿细细分析清楚了,才道:“好孩子,我知道你心里对老太太有怨言,所以不喜欢待在她身边。可是你要知道,疏不间亲。老太太是你们父亲的亲生母亲,哪怕二老太太对你们父亲有大恩,又是嗣母,在你们父亲心目中,也是无法与老太太等同的。你们父亲之所以瞒着老太太,与老家信来往,就是不想让老太太生气难过。二老太太又何尝不是体谅你们父亲这一点,方才纵容了他呢?二老太太有女儿,有外孙,她身边不缺小辈侍奉,不会在意我这个礼法上的儿媳是否能留在她跟前。在她看来,只要你们父亲过得好,旁人的想法都不重要。她对老太太便是有再多的怨恨,也都越不过她对你们父亲的关爱之情。” 谢慕林无语了。反正,不要脸的人总会过得比要脸的人好就是了。谢老太太有恃无恐,靠的不就是儿子的孝心,和宋氏等人的宽仁厚道吗?可谁又欠她了?! 谢谨之在旁默默地听着母亲与妹妹的对话,目光微微一闪,垂下了眼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章 邀请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夜已深了。 文氏掩口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对两个孩子笑道:“时候不早了,我们早些回房歇息去吧,明儿还要早起呢。大伯父与昆哥儿一同上了京,这个好消息我得尽快告诉老爷知道才行。” 谢慕林没什么异议,扶着文氏,便与谢谨之一同离开客厅,返回西院。 路上,她又想起了一件事:“大伯祖父能顺利救出爹吗?他看起来很有把握的样子,娘您先前也提过,二老太太的父亲曾经是当今圣上潜邸时的长史,应该在京城很有面子吧?” 不过那位宋长史那么有面子,怎么曹家好象没把他放在心上?谢璞怎么说也是人家名义上的外孙呢,可曹家逼婚、陷害、夺产……什么事都干完了,都没点忌讳的? 文氏脚下顿了一顿,面上露出几分尴尬之色:“这……宋大人已经去世十年了,不过他生前故交不少,又曾经担任国子监祭酒,门生众多,即使人走茶凉,也总有念旧情、怀旧恩的君子。二老太太既然写了信来,想必是有把握的。” 谢谨之歪了歪头:“原来宋老大人还曾经做过国子监祭酒?是在担任了长史之后的事么?” 文氏道:“今上被册封为储君后,宋大人便调回国子监,升任祭酒了。中间除了我与老爷成婚那一年,他曾经离任过半年外,一直不曾挪动过位置,直到十年前去世为止。他老人家这一生桃李满天下,在士林中极有名望的。他当年的门生有许多都已出仕了,有几位就在朝中。除此之外,二老太爷夫妇所创建的竹山院,也培养出许多出色的学子,经科举入仕。你们见过的温绪友大人,便是竹山院出身。” 原来如此。怪不得温绪友平日很少与谢家来往,还愿意为搭救谢璞而出力,他们二人分明就是同乡加同窗的关系呢,多年的老交情了。谢老太太不喜温绪友,估计也跟他的出身有关吧? 谢慕林对谢泽山接下来的行动,有了一点信心。皇帝潜邸旧人呢,就算人已经去世,多少还有点香火情吧?再加上谢璞本身就是冤枉的,还是受曹家人陷害,皇帝要是生出同情心,应该不会再为难他了吧? 谢谨之又一次发现了母亲话中的破绽:“母亲与父亲成婚那一年,宋老大人是何时离任的?因何离任?” 文氏脚下又是一顿:“那是个误会……总之,年初出事的时候,宋老大人被革去了祭酒之位,但他并未发愁。你们父亲前去请安时,他还劝你们父亲,专心准备会试,不要为他操心。果然,没几个月他就证明了自己的清白。等到中秋节前,他已官复原职了。他并没有受过什么苦,你们就不必多问了。” 虽然文氏让儿女不要多问,谢谨之还是察觉到了什么,谢慕林也猜到了几分。 谢璞会试之前,宋祭酒被革职了。等到谢璞高中进士之后,曹家觉得他没有了宋祭酒这位便宜外公撑腰,是个任他们拿捏、容易摆布的财主,便有意下嫁爱女。谢老太太就生出了踢开文氏,改娶曹氏的想法。谢璞带着文氏回老家完婚,获得了宋氏的支持,回到京城时,宋祭酒也差不多官复原职了。曹家碍于他的存在,不方便对谢璞或文氏下黑手,又找不到第二个更好的财主了,只能捏着鼻子把女儿嫁过来做了平妻…… 十年前,宋祭酒去世,谢璞已经在官场上站稳脚跟了。不过曹家也少了顾忌,敢明目张胆地扣下文氏,不许她到任上去与谢璞团聚了。曹氏刻意淡化二房的存在,应该也是差不多从那时候开始的吧? 谢慕林啧了一声,才对谢泽山的计划产生的信心,又打了个折扣。人走茶凉,这在官场上是很常见的事。曹家都没把死去的宋祭酒放在眼里,宋家的人脉真的能扛过那帮黑心肠的皇亲国戚,把谢璞救出生天吗?国子监出身的官员们,又是否会买多年前的师长之女的账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宋祭酒既然是皇帝潜邸时的旧人,还做过皇帝的老师,要找助力,也不仅仅局限于门生吧?他当年的那些同事呢?都是潜邸旧人,总有几个成了权臣的吧?这些人会不会给宋氏一个面子? 谢慕林小声问文氏,文氏却没有直接回答。这时候他们已经回到西院,站在房间门前了。文氏微笑着对女儿说:“早点睡吧,有话明儿再说。”便催着儿子回屋。谢谨之回头看了妹妹一眼,听话地进门去了。 谢慕林站在原地,目送母亲回房,心中有些遗憾。文氏是不是故意不回答的?莫非她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宋祭酒过去的人缘不好吗?还是皇帝潜邸时的旧人,如今已经没几个在高位上了? 谢慕林带着疑惑进入了梦乡。 虽然她心中存有疑虑,但谢泽山与谢谨昆祖孙俩次日还是开始了自己的行动。他们先去大理寺牢狱见过谢璞,离开时正好与前往探监的文氏与谢谨之打了个照面,匆忙间也没有多说什么。两日后,谢谨昆再次上门来,给谢家人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王安贵的案子结了,谢璞的罪证也被证实是王安贵捏造的,他有望在近日被无罪释放了。 谢家人喜出望外。只不过,谢璞这桩案子,问题并不仅仅在于那些伪造的罪名,还有曹家的因素在。倘若曹家不想放人,谢璞是否能顺利脱身,似乎还是未知之数。 谢徽之这几日没少在外头想办法打听消息,对此倒是挺有把握:“曹家大房、二房已经不想再插手此案了,剩下的三房平南伯府,要好对付得多。他们也就是仗着皇后娘娘与太子殿下的面子罢了。一旦宫里与承恩侯府都不支持,他们也没有足够的底气,去跟大理寺对着干。” 谢谨之似乎早上才收到了什么人送来的信,说话的语气更笃定一些:“承恩侯府与曹家二房都不赞同平南伯对父亲穷追猛打,而且对平南伯府所为颇为恼火。曹家已经不是问题了。” 听起来,谢璞这回是真的有希望脱身了? 谢家上下顿时喜气洋洋地,都期盼着谢璞早日回家,全家人都能回到过去那种安稳而富足的生活中去。哪怕没有了曹家这门显贵姻亲,谢家也是正儿八经的富贵人家,日子好过着呢。 就在这时,谢谨昆忽然对谢老太太和文氏提出了一个邀请:“祖父命我去为你们家物色一处宅子,我已经找好了地方,就在我家附近,并命人清扫妥当,随时都可以入住。三叔祖母和婶娘什么时候有空,可以先过去看一看。若有哪里不喜欢的,还来得及修改。” 众人顿时都有些懵了,原来真要搬家么?可是……谢璞都要放出来了,谢家的宅子也该还回来的,他们还要搬什么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一章 搬家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对于谢家人的这个问题,谢谨昆没有多作解释。他只是表示,这件事他已经跟谢璞商量过了,谢璞也非常赞成。 虽然张俏姐一家很热情,但西院这边的条件还是太差了,几个人挤一间屋子,门外废园自打天气转暖后就蚊虫滋生。从前没办法的时候,谢家人将就一下无所谓,可如今谢家族人都上京了,手里也不缺银子,总不能真让这一群老弱妇孺继续住在简陋的环境中吧? 谢泽山老太爷认为,他作为谢氏一族的大家长,人都到京城了,族里的女眷、小辈们还要寄住在外人家中,靠别人养活,也未免太伤他这个大家长的脸面,因此坚持要为侄儿一家寻个象样的住处。 他这话说出了口,谢璞又很敬重他,自然不会有任何异议了。 谢璞点了头,谢家众人也只好遵从。 文氏从谢谨昆处得知,他找来的宅子不是买的,而是租的,暂时只租了两个月的时候,便以为找到了答案,对其他人道:“先前曹家吞了我们谢家的财产,想必是连宅子也一并吞了去。当初建宅子的时候,曹氏费了许多心思,如今都要改嫁了,多半也舍不得宅子吧?曹家人若是厚着脸皮,哪怕知道老爷平安脱罪了,也不肯轻易将吞下去的东西吐出来,那归还宅子和产业等事,只怕还需要时间。我们就先在租的宅子里住些时日,等老爷回家再说吧。” 众人觉得这个猜测挺靠谱的,便也不再多问了。 文氏去请谢老太太参观新居,谢老太太却拒绝了,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露面:“我今日犯了旧疾,身体不适,就不出门了,你们去吧。其实那宅子若是不好,也没必要白折腾一回。反正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住回自家宅子了。” 谢老太太的旧疾三天两头就要犯一次,文氏也不着慌,柔顺地应了声,便带着儿子谢谨之,再捎带上大金姨娘与谢徽之,随谢谨昆去参观了新宅。 半日后,他们回到李家,提起新宅子,似乎都挺满意的。 大金姨娘最积极,为所有人介绍了新住处的情况。 临时租的地方,自然比不得谢家豪华,只是个两进的宅子罢了,但有个好处,就是房间够多。因为宅子是两路两进,合共四个院子,除去一个院子是客厅、厨房、房、客房等公共空间外,剩余三个院子,每个都是南北两排三间屋的格局,合共十八间房。谢家老弱妇孺十人,每人一间房,还能腾出净房来,甚至是雇几个丫头婆子,都能住得下。 即使谢璞出狱后,需要在这间宅子里落脚,也完全没有压力。 谢谨昆已经答应出借家中的丫头婆子,还帮忙找了贡院街一带有口碑的牙人,随时可以再雇人。 大金姨娘兴冲冲地给所有人安利新宅子,一副恨不得马上搬过去的模样。她养尊处优了十几年,这大半个月窝在李家西院,几个人挤一间屋,着实把她憋坏了。 其实被憋坏的,又何尝只有大金姨娘一人?听说新宅子条件还不错,各方面吊打李宅,还能重新使唤上丫头婆子,谢家上下都激动了。 文氏一声令下,大家便立刻开始收拾东西,争取早日搬进新居所了。 不过收拾着,收拾着,他们就赫然发现,当初他们净身出户,只穿着一身衣裳进了李家的门,如今大半个月过去,每个人却都置办起了几套换洗衣裳,还有各种生活用品,女眷们添了小饰物、手帕香袋,还有保养肌肤的面脂唇脂,几个男孩子还有笔墨纸砚与本等物,打包起来都不止一个包袱。 众人不由得沉默下来。这可都是张俏姐一家对他们的帮助。 文氏觉得,他们既然要搬走,就不能再欠张俏姐的银子,便把谢慕林私底下塞给她的二十两银票拿出来,再加上她典当首饰的五十两,并几张谢慕林写下来的糕点、药膳配方,一起塞给了张俏姐。 张俏姐要推拒,她便道:“你不肯收下这些东西,叫我如何能安心?你我主仆多年,我的性情为人,你是知道的。倘若你因为帮了我们家,自个儿家里伤筋动骨,没法好好过日子,难道我就能心安理得么?快收下!有来有往,方是长久的道理,否则,你日后也不必再来见我了!” 张俏姐心中感动,眼圈都红了:“太太对我极好,出嫁时给的陪嫁丰厚,每回我去请安,太太又有赏赐。这些钱财我都不曾胡乱花用,因此手头积攒了不少东西。虽说这些日子,家里支出有些大了,却还不至于伤筋动骨。太太如今手头也不宽松,搬去新宅子后,买东西置家具,每日粮油采买,哪一样不需要花钱?太太手上有银子,就该用在刀刃上才是。我的银子既是太太给的,再给太太拿去用,也是应该的。我家里还没到吃不起饭的地步,又怎能再要太太的钱?等到老爷平安出狱,官复原职,家里的产业也回到老爷、太太手里了,那点银子对老爷、太太又算得了什么?到时候,太太若是要赏赐我千儿八百的,我绝不会推拒半句!” 一般李婆子也帮着劝说文氏把银子收回去。她是察觉到家里支出大了,但日常生活并未受到太大的影响,大孙子反而跟着谢家小少爷谢涵之学会了几句《三字经》,天天在人前背,十分流利,许多人都夸他聪明,长大了定会有出息。李婆子越发觉得收留谢家人是正确的决定了。反正谢家人如今只是暂时落魄,用不了多久又会重新发达起来了,到时候,她还怕赚不回本么? 文氏见李婆子都帮着说话,语气便没先前那么坚决了。谢家如今确实是缺银子的,哪怕有宗房的长辈援手,她也不能事事都问人家要钱。她原本担心张俏姐花了许多钱供养他们一家人,会受婆婆的责怪,万一害得张俏姐一家生隙,那就不好了,方才提出要还钱。如今既然李婆子如此深明大义,谢家也确实有困难,文氏便不再坚持,但同时,她也在心里下了决定,等到二房财产回到她手上,哪怕大房那边的产业还未拿回来,她也要回报张俏姐一家了。 文氏收回了银两,却还是留下了配方。她劝张俏姐:“这些东西都是真姐儿从前在家里藏中看过的,默写下来,卖给外头的铺子,换些药钱,也不是什么独门秘方。你且收着,若是有需要,卖出去换成银子也使得,留着自个儿家里做来吃也使得,都由得你。” 张俏姐犹豫了一下,还是笑着收下了:“那我就沾一回姑娘的光了。” 文氏与张俏姐这对前主仆正依依惜别,谢家众人也在忙碌地收拾着东西,准备要搬家,谁知道这时候,谢老太太向所有人宣布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她不搬了。 她不去新宅子住。她要留在李家。她老人家在李家住得挺开心的,所以不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不搬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所有人都懵了。 谢老太太之前不是还答应得好好的吗?还让文氏去看宅子,也没说过不搬的话。如今大家都把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最迟明日就可以新居入伙,她却忽然说不搬了,这是什么意思?! 谢徽之小声说出了一种可能:“她老人家该不会是听说新宅子离谨昆哥家近,而大伯祖父正好就住在谨昆哥家,所以她不乐意了吧?” 谢慕林觉得这个猜测挺靠谱的,便道:“这时候才说不搬,分明就是在为难大家。她不搬,我们还能搬吗?可让我们搬去新宅子住,明明是爹的意思,地方又是大伯祖父认可了的。老太太才被大伯祖父骂了没两天,又要折腾了,莫非是担心大伯祖父忙着救爹爹,没空来再骂她一顿?” 文氏瞪了女儿一眼,方才说道:“我去问问老太太。兴许她老人家只是舍不得西院。” 她舍不得西院什么?舍不得那只有几件简单家具的房间,还是院子里荒废的花木,随时冒出来的蚊子、蚂蚱和老鼠? 谢慕林与谢谨之、谢徽之交换了一个眼色,谢谨之面无表情,谢徽之撇了撇嘴。显然,谢老太太那点招数,已经糊弄不了几个聪明的孙子孙女了。 文氏去了谢老太太的房间,柔声劝说她改变主意,与大家一起去新宅子居住。文氏说了许多新宅子的好处,也含糊地暗示了一番,指新宅子离谢谨昆家还隔着一段距离,谢泽山要忙着救谢璞,拜访曾与宋家有交情的各方人士,谢谨昆要帮祖父跑腿,还要忙活自家生意,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有空闲时间来看望谢老太太的。最后,文氏又着重点明,请谢老太太换个住处,是谢璞的意思,孝顺的儿子不忍心见母亲生活上受委屈,因此一旦有条件了,就希望她能住得舒服一点。 若换了是往日,文氏说了这些话,谢老太太兴许已经答应搬家了。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她特别固执,说不搬,就是不搬。她断然否认了自己是因为忌讳谢泽山祖孙,才不肯移居的说法,坚称自己是不愿意给宗房的人添麻烦,觉得谢家的宅子没多久就会还回来的,根本不需要宗房出钱给她租宅子,云云…… 如果谢老太太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不是那么的咬牙切齿,文氏兴许就真的信了,以为谢老太太反省了自己多年的过错,真的愿意向宗房与二房低头了呢。 文氏暗暗叹息,又想再劝,谢老太太却有些不耐烦了:“我说了那么多次了,你是听不懂我的话么?我说了不搬,就是不搬!你们要搬就只管搬去,留我一个人在这里就行了。我觉得李家也挺好的,不缺人服侍,闲了还有李婆子来陪我说话。换了新住处,谁能陪我聊天?那岂不是闷死人了!” 文氏拿她没办法,只得退出来,寻其他人商议。 李婆子听完后有些惶恐:“我……我也没陪老太太聊过几回呀?每次我都只是听她说而已。她说的许多事,我都不太懂,偶尔问两句,她也不耐烦回答。若只是想找个人听她说话,找谁不行呀?怎的就为此不愿意搬家了呢?我可担不起这样的责任!” 张俏姐也觉得,不能往自家揽这样的麻烦。她跟在文氏身边多年,深知谢老太太有多坑。之前有谢家人在,张俏姐一家不需要负责服侍谢老太太,只是提供食宿就够了,所以没什么要紧。可谢家人要是都搬走了,只剩下谢老太太一个,谁去照顾她?一个雇来的婆子,也做不了所有事呀?张俏姐自家有正经活计要忙,才没空侍候那老太婆呢! 她轻声对文氏道:“恐怕老太太还是对大老太爷有所顾虑吧?那日大老太爷骂得太狠了,老太太大约是害怕再挨骂,才会宁可留在我们家。” 文氏叹了口气:“老太太若真的拿定了主意,我们也只能留下来陪着她了,总不能真把她一个人留在你这儿。”她欠了张俏姐一家的人情,还未回报呢,怎能给人家添乱? 文氏自去给谢泽山写信,谢家其他人都大觉扫兴。倒也不是李家有什么不好,大家都很感激李家,可明明说好了要搬家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又忽然说不搬,实在很打击人。 大金姨娘十分不甘心:“难道我们就真的不能搬了?”她看向众人,没人能给她回答。即使大家真的很恼火,都想不管谢老太太,直接搬走算了,但想归想,有些事还是不能做的。他们都是有教养懂礼数的正派人,不象谢老太太那么……能拉得下脸来。 晚上,谢泽山亲自过来了。谢谨之把他迎进了西院,言谈间还在委婉地劝他,不要生气,也不要误会,谢老太太其实是不想再给他们祖孙添麻烦而已,并没有别的意思…… 谢泽山有没有误会,谢慕林不知道,可她觉得,自家哥哥这番话,好象有些火上浇油的意思,因为谢老太太已经给谢泽山祖孙添麻烦了,人家在外头奔波了一日,已经够累的了,还要来面对谢老太太的任性妄为…… 谢泽山面无表情地走到谢老太太的房间门口,也不进去,就站在门前道:“三弟妹不想搬,我做大伯子的也不好勉强。虽然玉和一片孝心,但也要三弟妹自个儿住得舒心,才是真正的孝顺。只是三弟妹你要留下来,小辈们也只能跟着留下,继续几个人挤一间屋,事事亲历亲为,未免太委屈了。三弟妹就不能多为儿孙们着想,随大家一同搬到新家去么?” 谢老太太的声音从屋里传来:“我又没拦着不让他们搬。他们要搬就搬好了,反正我是不走的。如果他们非要逼我离开,那就是不孝了!” 谢泽山点点头,回过身来:“你们听见了?你们老太太发话了,让你们搬去新居,留她一个人在这里。倘若你们不肯听话,非要留下来陪她,那就是不孝了!她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份上,难道你们还要违背长辈的命令么?!” 谢家众人目瞪口呆。谢老太太不是那个意思吧? 谢慕林听到屋里传来谢老太太有些躁动的动静,想必她也觉得意外之极。可谢泽山已经下了命,最迟明日,大家就要搬到新居去,大家又不好公然违抗。屋里的谢老太太躁动了半天,都没敢开口怼谢泽山一句,就这么让他发号施令完,留话说明日会让谢谨昆带人来帮他们搬家,便由谢谨之恭送离开了。 屋里静悄悄的,屋外众人面面相觑。 大金姨娘小心翼翼地凑到门边,问了一声:“老太太,那我们明儿……到底是搬,还是不搬哪?” 谢老太太勃然大怒:“你是聋子哪?!我都说了八百遍,叫你们搬,你是不是听不懂?!”话音未落,屋里又传来了茶杯被摔落在地碎裂的声音。 屋外彻底安静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三章 病了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所有人都知道谢老太太并不是真的想让大家搬走,只留她一个人在李家,可她把话说出了口,谢泽山趁机将事情定死了,她又改不了口,心里再不甘愿,也只能认了。 没有人会在这时候不识趣地坚持要留下来。有新宅子住,总比留在荒园里强。况且,没听见谢老太太和谢泽山都说了么?不听话的人就是不孝!大家怎能做不孝的人呢? 就连一向表现得亲近谢老太太的谢映容,也是手脚利落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仅仅是假腥腥地表示:“虽然是老太太发的话,但把她老人家丢在这里受苦,我们却要搬到好宅子里过呼奴唤婢的日子,心里如何过意得去?” 谢慕林给自己的包袱打了个结,听到谢映容的话,翻了个白眼,笑笑说:“兄弟姐妹们当中,就数三妹妹最有孝心了,老太太也最喜欢你。不如这样,我们去跟老太太说,三妹妹愿意留下来服侍她?反正大家都听老太太的话搬走了,有一个人愿意留下来尽孝,老太太肯定不会拒绝的。” 谢映容脸上的表情顿时一僵,瞥见谢映芬在暗地里偷笑,她却不能发火,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听见,把自己的行李打包好就跑去帮生母收拾东西了。 谢慕林瞟了一眼她离开的背影,“切”了一声。 谢映芬从床的另一头挪过来,小声对谢慕林道:“二姐姐,我们真的能丢下老太太不管,搬到新宅子去住么?父亲知道了,不会责怪吧?” 谢慕林非常认真地对她道:“我们也是遵从老太太和大老太爷的命令行事,并不是自作主张。长辈们要求我们这么做,我们做小辈的除了听从,还能如何呢?要是违抗长辈的命令,反而让长辈们生气了,难道就是孝顺了吗?” 谢映芬恍然大悟:“二姐姐说得对!孝顺孝顺,我们顺从长辈的意愿,也是孝道呢。”随即她犹豫了一下,把声音压得更低了,“可是……老太太不是真心想赶我们走的吧?她平日里总是嫌弃这宅子不好,又怎会舍不得这里?三哥说,她只是不想离大老太爷太近罢了,其实心里也想住进好宅子的。” 谢慕林笑着说:“老太太要是有什么想法,定会跟亲生的儿孙们说的。她不说,那肯定是另有打算。我们年纪还小,思虑不周全,不必擅自揣测大人的想法,跟着其他人一起行动就好了。” 谢映芬觉得十分有理,重重地点了点头。 大家把行李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夜也深了,便纷纷睡下,只等明日一早起来,前往新居。 谢映容在生母那里消磨了些时候,就被赶了回来。她进门瞧见谢慕林与谢映芬睡在一张床上小声说着话,见她回来,也没理会,面上也有些悻悻然。她打理好自己,爬上了另一张床,回头再看两个姐妹一眼,见她们自行睡下了,心里不由得更加恼火了。 搬去新宅子,自然是好事。这是上辈子没发生过的,但如果谢璞真的能脱困,谢家人真的能住到更舒适些的地方,对她来说,肯定也更有利。可谢老太太忽然说不肯搬走,谢映容就必须开始考虑一个问题。 搬到新居后,没有谢老太太在头上压着,全家上下的事务,是不是都由文氏做主了? 文氏那样的性情,她当家作主,跟谢谨之与谢慕林当家作主,又有什么区别? 谢映容心知二房这对兄妹对自己的印象都不太好,常常不给脸面,当着人前就落她的脸,还不止一次坏她的好事。倘若真叫他们掌握了管家大权,在这个家里,还有她谢映容说话的余地么? 谢徽之早已成了二房的走狗,不可能站在她这一边;生母大金姨娘又糊涂胆小,总是阻止女儿的大计;宛琴自有打算,不大信得过;四弟四妹年纪又小,况且四弟谢涵之不定什么时候就夭折了,就算拉拢过来,也可能是做无用功。这么算下来,谢映容在家中竟没有一个可靠的盟友。哪怕是父亲谢璞平安归家,也帮不上她什么忙。 她要施展大计,避开上辈子的悲惨命运,嫁得如意郎君,安享一世富贵荣华,只靠自己一个人是不行的。她终究只是一个闺阁弱女罢了。 如此说来……她眼下唯一能指望的,恐怕就只有老太太了吧? 谢映容在黑暗中睁着双眼,默默盘算了许久。直到天边发白,她才沉沉睡去。 这一睡,才睡了个把时辰,她就被身边的动静吵醒了。谢慕林与谢映芬都已经起身,梳洗完毕,穿好衣裳了。若是在平时,这时候谢慕林已经去了厨房帮忙,现在却还留在房间中,正跟谢映芬说着什么。 谢映容撑着昏沉的脑袋勉强起身,谢映芬发现了,转身对她道:“三姐姐,你可算醒了!是不是身体不适?老太太忽然病了,你该不会也病了吧?” 谢映容顿时精神一振:“你说什么?老太太病了?” 谢慕林瞥了她一眼:“是呀,老太太说她病了。” 谢映容顿了顿,慢慢爬下了床,看向谢慕林:“老太太这么说的?婶娘就没请大夫去?” 谢慕林道:“怎会不请?一大早就说要去请李二哥过来。但老太太说,李二哥年轻,医术平平,严老大夫又不擅长治她的旧疾,请来也没用,所以叫她雇的那个婆子出去,另请一位大夫来。” 谢映容挑了挑眉:“那大夫来了?怎么说?” 这位被婆子请来的大夫,可就有得说道了。他看起来一点儿都不象是个正经大夫,反倒更象是走街串巷卖膏药的。但谢老太太却把人当成神医一般,非要请他来诊治,文氏也没办法。 不过这位大夫诊断的结果虽然有些严重,倒也没有狮子大开口骗钱,只是说谢老太太的病需要长期调养,不能生气,身边也离不得人,还需要时常进补,否则后果会很严重,可能影响寿元。他留下了一个方子就走了,诊金也要得不多。谢谨之看过方子,说是温补养气的,四平八稳,谢老太太可以放心吃。 她当然可以放心吃了。谢慕林前些日子才在母亲文氏的劝说下,抓过这么一副药膳回来,炖了汤给谢老太太喝。谢老太太为人精细,向她问过具体的方子,又叫李六安看过,确定对自己有益无害,方才敢把汤喝下去。谢慕林还要多谢她这番做作,文氏再也没提过叫她为老太太炖汤的话,省了不少事呢。 谢慕林如今有八成的把握,敢断定那位所谓的神医,是谢老太太命婆子雇来的演员,为的不过是想要证明她确实生病了,而且“离不得人服侍”,“不能生气”,还“需要时常进补”。 言下之意,就是不想让大家搬家,要大家继续围着她转的意思了,兴许还想从宗房那边要点钱过来。谢老太太虽说过让大家搬家的话,可她现在病了嘛,事情自然又不一样了。 谢慕林只觉得好气又好笑,真不明白这老太太折腾那么多,是在图什么? 谢映容听了,眼珠子一轮,计上心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四章 侍疾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家人的搬家计划似乎又要延迟了。 哪怕人人都知道,谢老太太的病多半是装的,可只要不揭破真相,大家就只能当作她是真的病了,没办法离开。 可谁又能去揭破真相呢? 也许谢泽山可以办到,但谢泽山如今正在为了救谢璞而忙碌着,谁会拿这点小事去打扰他? 文氏只得劝说众人:“先看看老太太病情如何再说吧。兴许过两日,她老人家就没事了。” 大金姨娘泄气地道:“她老人家何曾有事过?只不过什么时候来了兴致,就耍弄我们一回罢了。她不乐意让我们过好日子,我们难道还能跟她计较不成?!” 文氏皱了皱眉,欲止又止,但还是没有说出责怪的话来。她也知道谢老太太是过分了,可她又能怎么办?她也很无奈啊! 宛琴在旁看了看一双失望的儿女,心下微动,上前一步,柔声对文氏道:“二太太,其实说来老太太只是不想与大老太爷碰面,又不想一个人被我们留在李家罢了,这件事不难解决。老太太是嫌那新宅子离昆三爷家太近了,才不肯搬过去,那给她老人家另寻一处宅子好了。挑个单门独户的院子,不用太大,要清净一些的。老太太住进去了,再雇两个人侍候,我们自家人每日过去照看一二,也就是了。其实,我们去了新宅子,住得比在这里强多了,若是真让老太太继续留在李家,即使是大老太爷有吩咐在先,我们也不见得能心安理得。只要老太太能住得舒服些,是不是搬进宗房的人租的宅子,又有什么要紧呢?左右不过是两个月的事罢了。” “这……”文氏迟疑了。宛琴的话听起来似乎有点道理,但他们所有人住在一处,却叫谢老太太另住一处,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大金姨娘在旁听得兴奋,连忙说:“这有什么不好的?我们也是一片孝心,不忍见老太太住在简陋的屋子里,才特地给她租房子的。本来,也是老太太命我们搬走的,我们还会每日轮换着过去侍候,并非不理会老人,任谁都挑不出我们的错来!” 文氏更加犹豫了。 正当三个女人商议不定的时候,谢映容悄悄儿溜进了谢老太太的屋子。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说的,小半个时辰后,她从屋里出来,便对文氏等人道:“老太太说了,她愿意搬离李家,只是不想住在贡院街,若是能在这附近租一处清幽干净的小院,那就再好不过了。租金她可以自己掏腰包的。” 文氏怔了一怔,忙道:“哪里用得着动用老太太的体己?我们自会办妥的。”她顿了顿,“三姑娘,是你劝老太太搬走的么?” 谢映容露出一个腼腆的笑:“不是呀,是老太太自己的意思。她说,她如今生病了,比不得往日康健,继续住在李家,怕会给李家人添麻烦,更担心会过了病气。李家还有两个孩子呢,她实在不忍心,所以宁可搬走。咱们家里的小辈也多,若是离得她近了,怕也会沾染了病气,因此还是分开住的好。只是她老人家养病寂寞,想要个小辈在身边陪伴。我已经答应她老人家,留在她身边侍疾了。” 文氏与宛琴皆讶然。大金姨娘忍不住打了女儿的手臂一下:“你这是疯了?!”随即偷偷看了看谢老太太的房门方向,压低声音道,“这不是自讨苦吃么?!” 谢映容不满地瞥了生母一眼,避开两步:“姨娘言重了。孝顺长辈的事,又怎算是吃苦?我心里乐意得很!” 大金姨娘瞠目结舌地看着她,觉得自己这个女儿定是吃了谢老太太的迷|魂|汤,否则不会昏头到这个地步。 平日里装成孝顺孙女的样子,讨一讨谢老太太的喜欢,这没什么。可当全家人都远离了谢老太太时,她反而主动凑了上去,是嫌自己过得太舒服了吗?!没有别人帮着分担,谢映容哪里扛得住谢老太太的脾气?!可她一旦开口说要留下,回头再想离开就难了! 大金姨娘也不再劝说女儿,直接扭头去求文氏:“二太太,三姑娘今儿早起就有些身体不适,想必是烧得糊涂了,说起了疯话,您可千万别当真!” 文氏明白她这是心疼亲生女儿了,可谢老太太身边不可能不留人侍疾的,总不能事事都靠雇来的婆子吧? 对此大金姨娘抱着“不能我一个人倒霉”的想法:“老太太的孙儿孙女多着呢,几个孩子轮流着来,也费不了多少事。二太太索性把我和琴妹妹也一并算上,大家各轮一日,也好让大家都有向老太太尽孝的机会不是?” 宛琴瞥了她一眼:“金姐姐这话也有道理。不过我看这事儿还是先问过老太太的意思吧。老太太喜欢哪个小辈陪在身边,就让哪个小辈来。也省得叫个蠢孩子过去,不但不能好好侍疾,反而还惹老太太生气了。” 这明摆着就是让谢映容去跳坑了,因为她本来就是谢老太太认可的侍疾人选。宛琴本人很淡定,她两个孩子都小,不可能会被谢老太太看上。而她自己呢?原本风险还比较大,可最近她已荣升谢老太太最讨厌的人榜首,不可能被选中了。 大金姨娘怒目瞪视宛琴。宛琴面带微笑,淡定地回望。两人谁都不肯示弱。 文氏头疼得不行,只得去请谢老太太示下。后者明确表示,谢映容说的就是她的意思,她要带着三孙女儿另外租房子住去。 文氏只得让步了。反正这样的安排跟谢老太太留在李家,差别也不大,反而是李家逃过一劫,不必再应付难缠的谢老太太了。 不过对于谢老太太即将要住的地方,文氏有个建议,那就是别留在北门桥一带了。这里固然是离李家近,能有个照应,却离贡院西街太远了,来回一趟都要两三个时辰。家里人想来探望谢老太太,一点儿都不方便。她认为那另外租的宅子,还是离谢家人的新居近一点比较好,方便他们前去探望。 谢老太太只要见不着宗房的人,新宅子在哪里都行。不过,作为让步的代价,她要求文氏拿出银子来。房子租金她可以自掏腰包,但其他采买家具、用品、日常衣食住行等方面的花费,就是小辈们该操心的了,总不能让她老人家自己吃自己吧? 文氏愁眉苦脸地去清点手头上的财产了。谢慕林看得眉头直皱,压低声音对谢谨之道:“二哥,老太太这已经是明摆着要钱了,里头还有谢映容的谋划。难道我们就真的什么都不做,由得她们嚣张吗?我们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谢谨之示意妹妹冷静一点儿:“由得她们去,只是花几两银子罢了。但凡是我们能拿得出来,就不要拒绝她们。等把老太太与三妹妹安顿好了,我们就可以安心搬进新居,过上清净日子了。否则,继续与老太太争吵下去,何时是个了局?难道还要为了这点小事,再去请大伯祖父跑一趟么?!” 谢慕林一怔,随即醒悟过来,顿时淡定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五章 难过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等到谢谨昆来到李家,准备接谢家妇孺去新居的时候,文氏已经与谢老太太及谢映容议定了日后分居两处之事,连安家银子都给了对方——被冠之以“药钱”的名义。 文氏手头上的银子,原本总共也不足百两,如今一下子被谢老太太分去了八十两,剩下不到二十两,勉强还够她们八口人两个月的日常花费,但想要过得舒服点,是不可能了。 不过谢谨昆已经支付了宅子的租金,连下人都愿意出借,最大的花销已经解决了。文氏经历过寄居李家的生活后,觉得这十几两银子也不算少了。反正生病的几个孩子都已经痊愈,众人的衣物也暂时不必再添,新宅子里还有简单的家俱,足够他们生活。再撇去谢老太太与谢映容两人的花费,日子似乎也不算太难过。 大不了他们不再另行雇人了,尽量自己动手做事。只要谢家家财被归还,他们很快就会结束这种窘迫的生活了。 文氏与一双儿女商量过,他们都同意她的想法,这让文氏心中更有底气。 因此,当谢谨昆得知谢老太太分走了文氏手上大部分银子,想要接济她一笔时,文氏婉拒了他的好意:“我手上还有些钱,是几个孩子卖了些糕点、药膳的方子换回来的,足够我们衣食住行的花销了。昆哥儿你不必担心我们。倘若真有为难处,难道我还不会向你张口么?只是搬迁之事……怕是要推迟几天。虽然老太太已经不再阻拦,但她老人家的住处还没个着落呢,我们怎么好先行离开?” 谢谨昆皱眉道:“祖父吩咐我,一定要把你们安然送去新宅。他已经在酒楼订好了席面,预备今晚在新宅为你们庆贺。如今婶娘忽然说不搬了,这……我如何向祖父交代?” 文氏一脸的为难:“可是老太太……” 谢谨昆瞥了谢老太太的房门一眼,心知这件事要是让自家祖父知道了,后者定然又要大发雷霆,又跑过来大骂三叔祖母一顿。其实,若是三婶娘能有决断一些,别事事都依从三叔祖母,事情也不至于如此麻烦。无奈这些话,他不好明说。无论礼法上如何,三婶娘毕竟是三叔的妻子,而三叔祖母又是三叔的亲生母亲。当年二房与三房之间议定的是兼祧而非过继,他不能叫三叔三婶抛开三叔祖母,只奉二叔祖母为尊。 谢谨昆与文氏两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沉默着不说话,事情似乎僵持住了。 大金姨娘立在文氏身后,看得焦急,她如今真的不想再等下去了。既然老太太都不闹腾了,她们今天就搬走又能如何?她可以借口让女儿帮忙搬东西,等到了新宅就把人扣下,不许女儿回来了,也省得那傻丫头再犯蠢,主动凑到老太太身边去自找苦吃。倘若等老太太搬进了新居,他们再离开,天知道她还能不能施展这一招了? 但大金姨娘也知道自己人微言轻,在这里没有说话的地儿。她偷偷给宛琴使眼色,示意对方开口。这些天因为西院蚊虫渐多,谢涵之与谢映芬被咬得不轻,夜里也睡不安稳,宛琴早就心疼死了,也恨不得早点儿住进新宅子呢。 宛琴知道大金姨娘的用意,但她一般情况下,是不会贸然出头的。大金姨娘没有说话的资格,她又何尝有?她身上还多了个污点呢。然而,为了孩子,她如今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了:“二太太,这搬家也不是一两天就能办完的。我们不如先搬一些行李去新宅子,留人在那里打扫房舍,采买物品,其他人则留在老太太身边侍疾,等老太太大安了,再去新宅也不迟?如此,大老太爷问起,我们也能有所交代了。” 这话明摆着就是在哄人了。谢家妇孺能有多少行李?不过是每人一两个包袱的事,随时都能提着走人。新宅子也早叫谢谨昆清扫过了。不过,文氏也明白宛琴是想用拖延之法,让谢老太太明白,小辈们并未搬离,让谢泽山知道,他们已经在搬了,只是还未搬完而已。如此,他们对两位长辈都有了交代。 这法子有些弄巧,但目前似乎也只能这么做了。文氏苦笑着看向谢谨昆:“昆哥儿,大老太爷面前,还得请你多美言几句。并不是我们不遵他老人家的命令,实在是老太太……她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轻易动不得气。老爷不在家,我只能小心侍奉,实在不敢出什么差错。” 谢谨昆叹了口气,他得好好跟三叔谈谈了:“三婶娘,我也知道你不容易。放心,祖父那儿,我会劝他的。只是这并非长久之法,三婶娘终究是要当家作主的,总不能二房的事,还要事事听从三房长辈的指令吧?二叔祖母与姑母知道你如此委屈,也不会好受。” 文氏神色黯然。 最终议定的结果,就是宛琴先带着两个最小的孩子迁往新宅。反正谢老太太不待见宛琴,他们在不在都不要紧。 本来大金姨娘也想先争这个巧宗的,还特地叫了女儿过来,让她帮忙提行李。谢映容却很冷淡地说:“就这么两个小包袱,姨娘一个人就能提着走了,还要我去做什么?我正有要紧事要与老太太商议呢,没空跑这一趟。”手头有了八十两银子,接下来租房、购物等诸事繁杂,谢老太太多年不操心这些俗务了,最后做主的还不是谢映容?她已经在心里算起小九九来了。 大金姨娘的如意算盘被女儿一句话打破了,气得七窍生烟,又没法说实话,只能恼怒地打了谢映容几下。 谢映容却恼了,避开道:“姨娘是不是疯了?好好的打起人来!我不与你住在一处,果然是正确的!”说完就跑了。大金姨娘却被她这话噎得一口气差点儿上不来,要谢徽之抚背劝解了半天,方才缓过来了。 谢徽之回头在谢谨之、谢慕林面前咬牙切齿地道:“姨娘还不是为了三姐姐?结果被她弃如敝履。方才看到姨娘那伤心难过的模样,我真恨不得扇三姐姐几个耳光!我想要亲娘疼我都办不到,她竟然如此不知珍惜。日后她若是吃了亏,休想我会帮她的忙。这种不知好歹的白眼狼,我管她去死呢!” 谢慕林忙好生安慰了他几句,劝得他消了气,才道:“我也不明白三妹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她总是自以为聪明,想必是另有谋划吧。我们也别管那么多了,往后多留意一下,别叫她把自己祸害死了,连累全家,也就是了。她如今一意孤行,不真正吃一回亏,是不会反省的。” 谢谨之也道:“不错。所以,她和老太太日后要住在什么地方,就很重要了。她们没办法亲自去找房舍,这件事想必还是要落到三弟头上。” 谢徽之神色一凛,冷笑了声:“二哥放心,我心里有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六章 好宅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徽之动作很快。他每日在外面跑,对金陵城中事十分了解。谢老太太与谢映容尚未开口,他就已经打探好几处不错的租房地点,等到谢老太太终于开口的时候,他只用一天功夫,便“寻到”了一处好宅子。 那宅子位于承恩寺后方,是个一进的院子,七八成新。院中房间不少,正屋三间,带两个耳房,另外还有三间倒座房,包括花厅、厨房、净房在内,足够谢老太太与谢映容祖孙住了,还有地方给雇来的仆妇与前来“侍疾”的谢家人过夜。 当然,如果要挤出一间屋来给将来出狱的谢璞住下,也是可以的,只不过条件不可能太好罢了。毕竟最好的房间,不是给“一家之主”谢老太太住了,就是由暂掌财政大权又不想亏待自己的谢映容占了。谢璞能睡她们哪一个的房间? 眼下谢老太太以为自己仅是暂住,等到官府归还了谢家房产,她自然就能搬回那座豪华的园林大宅。而谢映容脑子里只记得亲爹是要被流放出京的,也没考虑这一点。所以,当谢徽之有侧重地向她们说明宅子的好处时,她们就决定要租下来了。 谢徽之还说:“从前我们家也去过承恩寺上香,那里的和尚,老太太想必也认得,知道他们脾气和善,做的素斋也好吃。在承恩寺后街租屋住下,有寺中僧人照看,就不愁有什么不长眼的流氓地痞找上门来为难女眷了。那宅子的主人还在院中种了些花木,虽然比不得桂园,也是精心养了许久的。老太太休养之时,偶尔赏赏花,心情也能好些。” 谢老太太心里早就恨不得搬离西院,前往孙子口中说的好宅子了,只不过还要摆一摆架子:“这也罢了,我只图它地方清净就行了。承恩寺也不错,我闲来无事,还可以到寺中走走,为你们父亲上香祈福。” 谢映容有一点比较关心的:“只是不知道租金几何?倘若太贵的话……” 谢徽之笑笑:“每个月四两银子的租银,不算贵了。我亲眼去瞧过,宅子内外都打扫得很干净,家具齐全。院中还有水井,不必出门去取水。这样的好宅子可不多见,贵一点也是难免的。想让老太太住得舒服,又怎能只图省钱呢?” 谢老太太点头:“这话不错。便宜没好货。只是两个月罢了,八两银子,我们还花得起。”她还指点谢映容,做人不要太小气了,大家闺秀要有大家闺秀的气度,为了点小钱斤斤计较,与寻常人家的庸俗妇人何异? 谢映容涨红了一张脸,心道老太太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花的又不是自己的私房钱,才会不当一回事。她已经把这八十两安家费当成是自己的囊中物了,每往外花一分,她都忍不住要心疼。但想到心中的大计,她只能咬牙忍了。等到她计划成功,这点小钱又算什么? 想到这里,她便重新挤出笑脸,掏出八两银子给谢徽之拿去付订金。谢徽之很快就把事情办妥了,次日雇了一辆干净些的大车来,送谢老太太与谢映容去新居。 谢老太太的行李都已经收拾好了。雇来的婆子就住北门桥一带,不打算跟着走,她也不放在心上,打算到了新地方再雇人。看到谢徽之准备好了马车,她还有些惊讶:“不用坐船了么?”从前从家里去承恩寺,她都是坐船的,快到地方再换车。 谢徽之笑道:“不必坐船,从这里门前上车,一路走大道,我们就能直达承恩寺,方便得很。孙儿特地雇的车,听说是极稳当的,老太太一试便知。” 谢老太太哪里会把这种外头雇来的马车当一回事?难道它还能比谢家从前用的马车更好么?扶着谢映容的手,上了马车,她还在念叨呢:“什么时候把咱们家的丫头婆子们找回来就好了。外头雇的人,终究不如自家用惯了的旧人方便。” 谢徽之不置可否,只笑着恭送她进了车厢,然后与文氏、谢谨之、谢慕林等人一道,另外分坐两辆小车,一路将谢老太太送去了新住处。 文氏下了车后,仔细看过新宅子,发现这地方确实挺好。虽然地方小些,但论宅子整齐体面之处,比谢谨昆帮他们租的那处更好,怪不得租金还要贵上半两银子呢。更难得的是,这宅子的格局以及院中种植的花木品种,还有点象谢老太太从前在谢宅中住的院子,只是地方缩小了五倍罢了。谢老太太简单参观过后,还觉得挺有亲切感的,难得地夸了谢徽之一声“办事用心”。 谢徽之笑着谦虚了几句,又说要去附近的牙行雇人,文氏便随他一同去了。 谢映容拉着大金姨娘帮忙安置东西。谢慕林借口去看厨房,拉着哥哥谢谨之避开了。不一会儿,文氏带了两个婆子回来,谢徽之便趁机跑来与兄姐俩说话。 谢谨之夸谢徽之:“三弟真真是用心了。难为你怎么找的,竟然能找到这样的地方。” 谢徽之一提起这事儿,还挺得意的:“也是我走运,在外头路过的时候遇上了房主。这里前头租的是个外地的举子,因此处离贡院不远,提前一年就在这里住下了,无奈还是落了榜,之后大病一场,月初方才回乡。房主才打算要再招租客,就叫我撞上了,我赶紧把他拦了下来。他要加租,我也答应了,否则还能再省几百钱。” 谢慕林道:“只要能叫老太太乖乖搬进来,多花几百钱又有什么关系?反正钱到了老太太和三妹妹手里,也回不来了。” 谢谨之微微笑道:“老太太与三妹妹都长年住在内宅,不清楚外头的事,兴许还不知道这里离贡院西街极近呢,坐车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如此,母亲要过来探视,也会方便许多。” 谢徽之笑道:“这里还紧挨着寺庙,那承恩寺新上任的方丈听说是个极方正的人,规矩极严,把手下的和尚管得服服帖帖的,连周边的住户,他也要管,不许任何人在这一带作恶。他又与好些官员、权贵结交,等闲人等不敢招惹他。老太太与三姐姐住在这里,既清净,又省事,还不怕三姐姐出什么夭蛾子,闹出事来,连累我们。”他有些得意地说,“我已经跟寺里的和尚商量过了,请他们帮忙看护一二,有什么消息,我立马就能得信儿。”就连刚从牙行里雇来的婆子,他也再三嘱咐过了。 谢慕林又夸了他几句,还说:“若有需要用钱的地方,你只管开口。”谢谨之先前从江绍良那儿弄来的几百两银子还剩许多呢,因为担心文氏无法保守秘密,兄妹三人都向她隐瞒了此事,只拿出几十两给她,假称是卖糕点方子得的。文氏眼下手头有点紧,但谢慕林却并不缺钱。 谢徽之一口应下。他也知道二姐不缺钱。 不过,他又提到一件怪的事:“我告诉三姐姐,租的地方在承恩寺后头,她好象挺高兴的,好象……这个地方十分合她心意。本来她总爱挑剔我,这回却挑都不挑了,真叫人不习惯。” 谢慕林挑了挑眉:“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七章 旧仆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慕林细问谢徽之,他与谢映容说话时的细节。谢徽之竟都一五一十复述出来了,连谢映容听到他说的某句话时,是什么样的神态和反应,也都说得清清楚楚。 这些天,谢徽之与谢映容之间总是针锋相对,见面总要拌个几句嘴才甘心。前者是深恨后者不知好歹,伤了大金姨娘的心,因此一有机会就要冷嘲热讽;后者则是嫌弃前者总碍自己的事,每每遇事都要挑剔一番,在谢老太太面前下他的脸。在心怀怒火的情况下,谢徽之竟然还能冷静地发现谢映容的一点异常,也算是难得了。 谢谨之便忍不住夸了他一句:“三弟当真细心如发!” 谢徽之有些得意地翘了翘嘴角,但很快又恢复了严肃的表情。 谢慕林对南京城的地图不算熟悉,谢谨之就了解得比她多得多了,仔细想想,也觉得谢映容的反应有些古怪:“难不成这承恩寺还有什么特别之处么?三妹妹应该是有攀龙附凤之念的,但这一带也没什么达官贵人呀?这里离旧内倒是挺近的,可王府中并无主人。往东去,至少也要到朱雀街,方有豪门世家的府第;往南则要过了大中街,才有高官显宦居住;往北,内桥、清平桥一带倒是有不少大户,可那还隔着旧内呢,那边的人,除非来上香礼佛,否则等闲是不会往承恩寺这边来的。” 旧内,指的是旧王府,是太|祖入京后所居住的府第,当时被称为吴王府。等皇宫落成后,太|祖便迁往新宫,这旧王府自然就空出来了,也没谁敢再入住,只由内务府派人负责洒扫与守卫,预备皇室中人随时降临,缅怀先祖。 由于旧内的特殊意义,京中的达官贵人,没谁敢在周边建宅长住的,生怕会犯了忌讳。因此,住在这附近的,多是平民小户,并无高门。 谢徽之知道的比谢谨之还多一些:“慧圆街那边,倒是有几户官宦人家,但最高也就是六品罢了,应该还入不了三姐姐的眼。我是真不知道她这回葫芦里又卖什么药了,左右不过是那些攀龙附风的勾当。也不知道她这点年纪,是怎么生出那等不要脸的心思来的。” 谢慕林倒是知道谢映容是重生之人,恐怕她知晓承恩寺一带未来会发生什么事,能给她带来某种机遇或利益吧?这种事,一般人是不可能猜测出来的,眼下又没什么线索,想也是白想。 谢慕林便道:“反正我们已经请承恩寺的和尚们帮着照看了,雇来的婆子那儿,三弟也有过嘱咐。我觉得三妹妹这人做事,有些瞻前顾后的,若真有什么谋划,也会有蛛丝码迹露出来。我们仔细留意就是了,如果她真的要乱来,应该也来得及阻止。” 谢谨之与谢徽之点头同意。 谢老太太对新宅子勉强同意,在一干小辈们的忙碌之后,也就在此安置下来了。她对新雇来的两个婆子不太满意,又在文氏面前重提旧奴之事,催文氏去打听:“既然我儿能放出来,这些奴才自然没有继续被扣下的道理。曹氏用惯的人,我也不稀罕,但往常在我身边服侍的几个丫头婆子,应该不难要回来吧?你若是有孝心,就好生帮我打听一番。否则我就是住在这里,也不能安心的。” 文氏为难地离开了,回北门桥的路上还在发愁。她上哪里打听那些奴才的消息去?谢家出事之后,她的心思都放在救丈夫与照顾儿女上,实在没留心官府都把谢家的仆从带去哪里了,应该也是被关押起来了吧? 谢慕林则对文氏说:“娘别去打听,老太太这大半个月都过得好好的,如今搬到了更好的地方,不缺吃不缺穿,还有人在身边服侍,爹也快要放出来了,还能有什么不安心的?她想要回旧仆,八成是想让您去找大伯祖父他们打听。大伯祖父为了救爹,已经够忙的了,何苦再给他添麻烦?爹都没事,那些下人又能有什么事?等爹被无罪释放了,官府自然会把人放回来的。” 谢谨之则道:“我认为,就算官府把家里的下人都放回来,我们也最好把人都遣散了。除非能确定是绝对忠诚可靠之人,我们家一个都不要留。” 文氏讶然:“为什么?” 谢徽之有些了然:“这是担心曹氏会留下奸细么?” 谢慕林恍然,是了,曹氏从前执掌谢家中馈,估计家中的下人,多是她的耳目,就连二房当中,也难保没有曹氏安插进来的奸细。如今谢家都跟曹氏划清界限了,要是又主动招惹了奸细进门,那岂不是太蠢了? 谢慕林还想到,就算二房的下人是忠诚可信的,她也不想再把人放到身边了。比如她刚穿过来时遇到的那个叫梨儿的丫头,对谢映真挺好的,应该靠得住,可这个丫头对谢映真太熟悉了,要是在谢慕林身边待久了,发现她身上跟谢映真不同的地方,那就麻烦了。与不住在同一个院子当中的母亲和哥哥相比,兴许贴身侍候的丫头,对她的威胁更大,不是简单用一句“遭逢打击性情大变”就可以蒙混过去的。 谢慕林暗暗拿定了主意,便听到谢谨之在向文氏详细解释自己的顾虑,还点出了几个他所知道的曹氏安插在二房的耳目,当中有好几人都是文氏屋里侍候的,连谢谨之身边都有,比如他的乳母,就与曹家那头沾亲带故。不过她早在几年前就被送去庄子上荣养了,只留下小儿子在二房做小厮,平日里跟着谢谨之出门,如今也一并被官府扣下了。 文氏听了之后大惊失色,随即好象想到了什么,脸色难看起来。 谢谨之没有再多说什么,他相信,经过自己的提醒后,母亲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回到李家后,谢家众人也终于可以开始自己的搬迁行动了。文氏满怀心事,带着大金姨娘与孩子们再一次与李家人告别,便出门上了雇来的船,朝贡院西街的方向驶去。 来到新宅子后,谢家人首先要做的,就是分配房间。先来一步的宛琴母子已经先占了一个小院,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大金姨娘见状,非常有眼色地带着谢徽之,住进了一个小院子,空出最大的院子,留给文氏。 文氏进了院门,犹豫了一下,似乎不知该住哪间房好。 谢慕林替她拿了主意:“娘是二房主母,当然要住正房。老太太是隔房的,又不会搬过来,曹氏早已和离,除了娘,还有谁有资格住正房?就算爹回来了,也是跟娘住在一起。” 文氏顿时飞红了脸:“女孩儿家胡说什么呢?” 谢慕林笑着直接拎起文氏的包袱进了正房,过后便与谢谨之分住了南面三间屋中采光最好的两间,剩下一间机动,有空了可以收拾出来作净房使。 文氏无奈地顺从了女儿,嘴角的微笑一直没下去。 当晚,谢泽山带着谢谨昆来看望他们,顺道带来了一个大好消息。 谢璞被关了这么久,终于能获释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八章 欢喜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文氏当场摔了新买的茶碗,一脸的惊喜与茫然。 “真的么?老爷真的能放出来了?!”她还有些不敢置信,虽然早知道宗房长辈上京,又带着二老太太宋氏的亲笔信,进京后拜访过许多宋家的门生故旧,肯定能对谢璞有所帮助,但这么快就把人救出来了?她怎么觉得有些不真实呢? 谢谨之忙上前扶住母亲,又问谢泽山:“大伯祖父,请问父亲可是无罪获释?” 谢泽山微笑着拈须点头:“若不是无罪获释,我又怎么有脸来见你们?况且你们父亲本就是无罪之人,乃是无辜受人陷害,皇上圣烛高照,朝中诸君亦是明察秋亳,虽费了些时间,但肯定能还你们父亲一个清白的!” 文氏合掌念佛:“老天保佑,皇上真真是明君!” 皇帝是不是明君,谢慕林不知道,反正只要谢璞能无事就好。但她还有一点顾虑:“曹家那边没说什么吗?他们竟然愿意放过爹爹?”关键的是,宋氏的故交们这么有能耐的吗?怎么看谢映容的反应,好象她上辈子没这回事似的?不可能是宋氏上辈子没出手救嗣子吧? 谢慕林并不知道,谢璞两辈子的罪名轻重是不同的。谢映容偷走的信,她在牢中向谢璞告的密,谢徽之向曹家大房、二房传递的消息,都及时阻止了谢璞落入更艰难的境地,也扭转了皇帝对谢璞的看法。而谢璞与大理寺——或者说是大理寺背后的皇帝——今生所达成的合作,亦令他处境大为改善,获释是迟早的事,只是为了迷惑曹家,需要选择一个合适的时机而已。 谢泽山携信进京,便是谢璞所等待的时机。 心里清楚真相,知道宋家故旧并没有那么大能耐的谢泽山微笑着,没有泄露实情:“听说皇后娘娘与承恩侯府都无心理会此事,曹家二房有旁的事要忙,只有平南伯府上窜下跳,但不足为虑。皇上已经知道了你们父亲的清白,大理寺也查明了王安贵陷害忠臣的实证,即使平南伯府再不甘愿,也只能认了。况且,他们家如今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功夫再害人?” 咦?平南伯府发生了什么事吗? 谢慕林不由得看向谢徽之,谢徽之狂喜的脸上露出了几分茫然。这段时间他不是忙着为谢老太太找宅子、搬家,就是忙着安慰大金姨娘、与谢映容斗嘴,已经有好几天没去找曹荣了,对曹家的近况不太了解。看来他有必要再去曹家族地一趟了。 谢泽山也不多说了,他今天其实挺累的,一把年纪了在外头奔波整日,若不是想着要将这个大好消息告诉文氏母子,顺道看望一下新搬过来的二房、三房孙辈们,他也不会连夜跑这一趟。如今事情办完,他就该回去歇息了。有什么话,明儿去大理寺把人接回来后再说不迟。反正两家离得很近,抬抬脚就走到了。 文氏虽然还有满腹疑问,但绝不会拦着疲倦的长辈去休息。她连忙带着一众人等恭送了谢泽山与谢谨昆离开,待关上门,回到前院厅中时,所有人心中都还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大金姨娘小声问:“这么说来,明儿我们就能把老爷接回来了?” 文氏忍不住热泪盈眶,点头道:“大老太爷是这么说的。明儿一早,我们就去大理寺牢狱接人!” 谢谨之也笑道:“幸好搬到了贡院西街,从这里去大理寺接人,来回用不了多少时间,比在北门桥时可方便多了。”说完他忽然顿了一顿,家人刚搬入贡院西街,父亲就获释归来,到底是巧合,还是…… 谢慕林不知道自家兄长想到了什么,只是笑着与大家商量:“今晚我们赶紧把房间收拾好,还得准备爹回来后要用的东西,明儿中午也要备一桌好菜才行!” 宛琴柔声道:“买菜的事就交给我吧,我知道老爷爱吃什么,还要买些好酒。” 大金姨娘瞥了她一眼:“这采买的事还是由我去办吧。曹家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琴妹妹想必有门路可以打听一下?虽说老爷能被放出来了,但曹家势大,我们也要有所防备,免得曹家再生事。” 宛琴顿了一顿,有些惊讶大金姨娘竟然能猜到,自己揽下采买之事,就是有意要去打探一番消息。倒也不为别的,既然谢璞平安无事了,她就得为自己日后着想,总得立点儿功劳,才能稳住自己在谢家的地位。 她微笑着说:“若是二太太吩咐我去打探消息,我自然是责无旁贷的。平南伯府怪罪于我,我已经不敢去找娘家人了,可我还有表亲在承恩侯府当差,打听一下小道消息,还是无妨的,只是需得花些银子。” 文氏犹豫,谢慕林便说了:“琴姨娘若愿意出力,自然最好不过。我们手里银子不多,只能量力而为了。三弟也要去曹家族地打探,你们若能联手,兴许收获会更大一些。” 谢徽之对此无所谓:“行啊,明儿我们一同过去,到了地方再分头行事吧。” 宛琴默认了,采买的事便由大金姨娘揽下,文氏则带着儿女去大理寺接人。 各人都兴奋地回自个儿院里去了,各自盘算着如何收拾房间,如何打扮自己,明日见了谢璞如何说话……文氏则有些不同,她回到自个儿屋里,对两个孩子说的头一件事就是:“可惜如今时辰太晚了,否则该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老太太才是。” 谢谨之顿了一顿:“明儿我们还要去接父亲,不如等把父亲接回来了,再把消息告知老太太?” 文氏犹豫:“这样好么?老太太若知道我们过了这么长时间,才把好消息告诉她,定然又要生气了。” 谢慕林不动声色:“是老太太自己不愿意跟我们住在一起的,也是她自己不肯见大伯祖父的,得消息晚些,不是很正常吗?我们也不必纠结那么多,等爹回来了,洗掉一身晦气,换上干净衣裳,将自己打理得妥妥当当、清清爽爽的,再去向老太太请安,她老人家不是会更开心吗?哪儿有生气的理由?就算嘴里说两句生气的话,也不过是在表达她的喜悦。难道她还能为了爹平安回家而生气不成?” 文氏嗔了女儿一眼:“又胡说了。”不过心里还是挺认同的。老太太嘛,肯定是心疼儿子的,嘴里说生气,也定然是口不对心…… 谢慕林与谢谨之对了个眼色,立刻想法子转移文氏的注意力:“对了,娘,明儿爹回来,换什么衣裳呀?牢里穿的那些都不能用了,肯定脏得很!” 文氏忙道:“我已经给他做了一身新衣,只差下摆没缝好边了。今晚我赶一赶工,一定能做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九章 出狱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次日清早,谢慕林与文氏、谢谨之穿戴得整整齐齐,出门雇了辆又大又平稳的好车,往大理寺去了。 到了大理寺牢狱的院子里,差役们果然很爽快地为他们办理了谢璞出狱的手续,那个丁三哥还热情地说:“倘若不是昨儿过堂后,时间太晚了,谢大人坚持要在牢中多待一夜才走,他昨夜就能回家了呢。谢大人说,是不想犯了宵禁,也是怕扰得家里人不得安睡,真真体贴啊!” 文氏等人都有些吃惊。昨夜谢泽山来报信时,他们就已经知道谢璞将要获释,却不知道他原来昨天晚上就可以走了。文氏顿时心疼起来,还对儿女念叨:“老爷也顾虑得太多了,牢里是好待的地方么?如何比得上自家舒服?” 谢谨之抿着唇没有说话,谢慕林心中暗道,只怕谢璞更多的是怕打扰了老太太安睡吧?啧,他恐怕还不知道谢老太太分居别处的事。孝子做到他这份上,也够倒霉的。 文氏带着女儿站在院子里,等待谢璞出来。由于谢璞行李不少,他本人还坚持要将东西全带走,虽然丁三哥很殷勤地表示可以帮忙提行李,谢谨之还是坚持进牢里搭把手去了。 谢慕林听见有脚步声传来,下意识回头一看,发现是有过一面之缘的萧瑞,想起那传闻中宫里的流言,眨了眨眼,转身走过去行了一礼:“萧二公子,多谢你了。” 她这句谢道得没头没脑的,换了别人,兴许就要抓瞎了,可萧瑞却是心领神会,微微笑了笑,还了一礼:“不敢当,谢二姑娘往后烦忧尽去,想必就能称心如意了。” 两个少男少女彼此对视一眼,都是微微一笑。 谢慕林道:“谢萧二公子吉言。只是权贵势大,家父无所凭依,只能战战兢兢行事,还不敢说烦忧尽去。” 萧瑞不答反问:“令尊在牢中担惊受怕了这么久,也该好生歇息几日,寻些消遣,放开胸怀,莫再为后宅琐事烦心了。” 咦?这句话是不是有些没头没脑的?难道话中有什么深意吗? 谢慕林认真打量着萧瑞的表情。 萧瑞一脸淡定:“听说四月初八佛诞日,城北狮子山静海寺有大法会,很是热闹。令尊若有兴趣,也可以去走一走,上香礼佛,赏赏风景。静海寺方丈乃是得道高僧,最擅解人疑难的。令尊若心存疑虑,也可以与他谈一谈,兴许能有所得呢?” 这位小哥说话怎么越发玄乎了? 萧瑞说完这些话,就转身离开了,好象他特地在这时候进监狱大院,就是为了说这几句话一般。谢慕林糊里糊涂地目送他离开,只觉得一头雾水。 文氏小声唤她:“真姐儿,你什么时候跟萧家的人这么熟了?” 谢慕林也没多说,只道:“头一回来探监时,他陪着我和三弟进监,对我们挺照顾的。今天遇到了,就道一句谢,并不算熟。” 文氏也不多问:“原来如此。那毕竟是外男,你还是少与他搭话吧。”不过对于萧瑞的提议,她还是有点兴趣的:“老爷此番得脱大难,是多亏了佛祖保佑,该去寺里上个香了。只是静海寺太远了,往承恩寺已经够了。往日我们也是去承恩寺多些。” 说话间,谢谨之便一手提着两个大包袱,一手搀扶着父亲谢璞,从狱中走了出来。 文氏怔怔看着丈夫,眼泪默默落下。 谢璞淡定地微笑着说:“哭什么?我这不是没事了么?” 文氏却越哭越厉害了。她平日里也不是没机会见谢璞,可如今看到他不再身困囹圄,能自由自在地走在阳光下,她的眼泪就忍不住往外冒了。 谢谨之也默默地红了眼圈。 谢慕林则默默上前,接过了他手里的一个包袱,劝道:“娘别哭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回住处吧。” 文氏胡乱擦着眼泪点头:“好,好,家里都准备好了,咱们这就回去!”说着还换下了儿子,亲自搀着丈夫前行。谢璞微笑着接受了妻子的好意,还不停地出言安抚她。谢慕林只得与哥哥谢谨之一同落在后头,默默提着行李,默默吃着狗粮。 贡院西街距离大理寺,确实要比北门桥近了许多。他们一行坐了车,只用两刻钟的功夫,就回到了新宅子中。 大金姨娘已经买好了菜,正指挥着谢谨昆出借的两个婆子忙活午饭,听到文氏他们回来了,连忙系上围裙,挽了双袖,整理了一下头发,哭着出来相迎。 谢璞只好也安慰她一番:“你也辛苦了,别哭了吧。劫难都已过去,往后我们会越过越好的。” 大金姨娘立刻破涕为笑:“老爷说得是。老爷快进屋,先梳洗梳洗。我正在厨房忙活午饭呢,鸡汤已经炖上了,一会儿老爷先喝碗汤垫一垫。在牢里吃了这么多苦,可得好好补补才行!”说罢又一副风风火火、特别能干的样子,回了厨房。 谢璞不由得对文氏感叹:“我在牢中还担心过,你们被赶出家门,不知如何过日子。俏姐虽好,到底只是小门小户,只怕你们不习惯,会吃苦头。如今看到几个孩子都有长进,连金氏也改了脾气,我心里总算感到了安慰。顺风顺水的日子过得久了,偶尔有些小劫小难,考验众人品性,也不见得是坏事。” 谢慕林扯了扯嘴角。还不是坏事呢,便宜老爹吃了这一回亏,眼力也没多少长进,白受一回苦了,难道还能是好事? 文氏扶着丈夫在正厅坐下,又与他详细说明这些日子以来的经历。以往她为了不让丈夫担心,有许多事都瞒着不提,现在却没有太多顾虑了。她是个公正宽厚的妇人,对于大金姨娘与宛琴,也没什么妒恨之心。她俩为这个家做出了什么贡献和牺牲,她都记得呢,如今一五一十告知了谢璞,不曾有半分添油加醋,也没有打折。 谢璞知道文氏为人,听完后点头道:“她们也不容易,但你更辛苦。你放心,我心里都有数呢。” 文氏听了,又想掉眼泪了。她辛苦坚持到今日,好几回都觉得撑不下去了,全靠一双儿女支持,才咬牙撑了过来。如今听到心爱的丈夫这一句话,只觉得所有辛苦都不算什么了。 大金姨娘端着汤碗在门边默默听了一会儿,倒是对文氏心悦诚服。她心中无比遗憾,当年怎么就让曹氏嫁进来了呢?倘若没有曹氏碍事,文氏做了主母,她这些年也不至于受这许多气,妹妹小金姨娘兴许还能安然活到现在呢! 她转开头去,深吸一口气,随即换上笑脸,送汤进屋:“老爷快尝一尝,我一大早就炖下的汤,如今火候正足,味道刚刚好呢!” 谢璞笑笑,接过汤喝了,随口赞了一句,便要去梳洗换衣,文氏跟进去服侍了。大金姨娘自回厨房忙活,谢慕林过去搭把手。说实话,大金姨娘在李家没怎么下过厨房,她有些不太放心。 等谢璞一身清爽地回到厅中,环视齐聚而来的一众儿女时,发现少了几人,不由问了一声:“老太太呢?还有三姐儿与徽之,怎么也不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章 决定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璞这话一说出口,谢慕林就看到文氏面上露出了惭愧自责的表情。 不妙了,便宜娘亲肯定又要把谢老太太作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了。天知道谢老太太过去是怎么教养文氏的?竟然把人教成了这等软弱、圣母又从不敢反抗婆婆的模样?其实她是故意的吧? 谢慕林当机立断地抢在文氏之前开了口:“爹,三弟因为听大伯祖父说,曹家那边发生了一些事,暂时腾不出手来折腾我们了,好是怎么回事,就跟着琴姨娘一块儿出去打听消息了,中午前应该会回来的。至于老太太,她老人家死活不肯搬到这边来住,说是不想见到大伯祖父,也不想见族里的人。娘和我们无论怎么劝,她都不肯松口,最后还装起病来。我们没办法,只好由得她去了。只是让她继续留在李家,也不成样子,所以三弟帮着在承恩寺附近寻了个宅子,让老太太住了进去。三妹妹跟过去侍疾了。娘还雇了两个婆子,安排得很周全。” 谢谨之迅速从旁补充:“那宅子是三弟费了老大的功夫才租到手的,虽然比这边小些,却更清净更舒适,还有些象老太太从前在家里住的院子。老太太一瞧就喜欢上了,欢欢喜喜地住了进去,什么病容都没有了呢。有三妹妹承欢膝下,想来她老人家不会有事的。昨日我们得信晚了,没来得及给她送信,早上我们又忙着去接父亲,抽不出人手来。不过我觉得,等父亲精神抖擞地出现在老太太面前,老太太心里一定全是欢喜,不会想到要责怪我们报信迟了的。” 文氏这时候,才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对不住,老爷,都是我的错,我没能照顾好老太太……” 然而,已经因为一双儿女的话而对此事有了结论的谢璞却抬起手来,制止她继续说下去。 他对妻子道:“这事儿不赖你。母亲每遇到族里的人与事,总是免不了任性胡为,你我都早该习惯了。可是,大伯父为了救我,还在奔波劳碌,母亲却还要为了点往日心结,便故意打大伯父的脸,也未免太过了些。回头我去向她老人家请安时,一定要与她说明白才是。过去,两房人分住两地,一年也见不上一回,母亲爱耍小性子,我也就由得她去了,横竖宗房与二房那头,我自会尽一份孝心,也不必非得让母亲知道。可如今,两边已然碰上了面,我又再一次受了大伯父与二伯娘的恩典,倘若再无动于衷,岂不是成了忘恩负义的小人?” 文氏讶然,随即小心地道:“老爷若真要与老太太说这些话,可得斟酌语句才是。若是老太太听得恼了,只怕……不好收场。” 谢璞叹了口气:“母亲这辈子虽吃过些小苦头,但并未真正受过苦,也总有人能纵容她过得随心所欲。可眼下不比往日,我虽然平安脱罪,但日后仕途难测,即使皇恩浩荡,赐我官复原职,我也不过是个小小的知府,再也没有了皇亲国戚的名头在。母亲若还是象往常那般,无所顾忌,将来定要吃亏的。我宁可让母亲恼火一回,骂我是个不孝子,也胜过她日后冲撞了贵人,吃了大亏也无人能救的好。” 文氏默默低头,虽然她心里还是很担心丈夫,但谢璞已经拿定了主意,她就绝对不会反对了。 谢慕林与谢谨之则十分赞成父亲的打算。谢老太太也该要受些教训了。既然她总是仗着儿子胡来,那就让她儿子去教导她吧。 现场气氛好象些沉闷,大金姨娘干笑了几声,尝试着打破僵局:“老爷、太太也不必太过担心老太太了。她老人家虽然是住在别处,但总归是住得比咱们舒服的,况且也不过是两个月的事。两个月内,咱们就能搬回自家宅子去了,难道还用担心老太太会住得不称心么?” 谢璞抬眼看了看她,淡淡笑道:“兴许不止两个月。不过,只要母亲住得高兴,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什么叫“兴许不止两个月”? 大金姨娘有些懵。谢璞都无罪释放了,难道官府扣下的房舍财产还不还回来么? 谢谨之隐约猜到几分:“可是曹家那边故意为之?” 谢璞平静地说:“先前曹氏说,我的罪名瞧着不妙,让我将家中的财物产业先行托给平南伯照看,省得官府查抄了谢家,我又保不住性命,连累得家里老弱妇孺一无所有。我便把京城与苏州、松江等地的产业都交给了平南伯府。后来曹氏又问起了桂园,我也一并交出去了。除了老家那边祖上传下来的房舍田产,以及二房的私产以外,什么都没剩下。” 大金姨娘结结巴巴地:“可是……老爷现在平安无事了呀?他们……他们凭什么继续扣下谢家的东西不还呢?” 谢慕林已经听明白了,对大金姨娘道:“姨娘,爹是写了转让协议,把东西给了平南伯府的。如果官府要查抄那些产业财物,平南伯府通过曹家的影响做点手脚,东西才能落到他们手上。现在爹没事了,官府查抄的财物与产业便又是爹的了,那爹写的转让协议就是真实有效的,平南伯府又怎么肯轻易把东西吐出来?” 大金姨娘顿时大惊失色。 文氏担心地看着谢璞,后者却很平静:“没事儿,咱们家也不是全无家底剩下,只当是寻常富户人家就好,日子照样能过。没有了曹家这门姻亲,那等巨富也不是我们能轻易保住的。如今外头的人皆知是曹家吞了谢家的家财,我们也就能耳根清净了。” 文氏柔声道:“等到二房的财产被发回来,老爷只管拿去使就是了。” 谢璞点了点头,还是一副十分淡定的模样,好象他不是被人抢走了百万家产一般。 大金姨娘心里一点儿底都没有了。虽然听起来谢家并没有精穷,但以后她们母女就真要看文氏的脸色行事了呀……算了,文氏也不难相处,总好过让曹氏或谢老太太当家。 谁知谢璞随即又吓了众人一跳:“我可能会再放外任,不能留在京中任官了。” 谢谨之道:“父亲先前已经奉旨在六部观政,人人皆知您是要留京的,如今又出变故,是上头的意思,还是父亲自己想要离开?” 谢慕林眨了眨眼:“是顾虑到曹家的存在吗?” 谢璞微笑着点头:“无论是皇上,还是我本身,都觉得外放更好。我的长处终究是在地方民生上头,即使勉强留京,有曹家制肘,也难有出头的一日。继续外放,不但能让我放心大展拳脚,积攒资历,还避开了曹家的锋芒,以待日后。皇上也有这个意思,只是外放何处,任什么官,尚未有结论罢了。我会在家休养一阵,等待吏部下令。” 他顿了一顿,环视家人一圈:“等我离开京城后,你等便收拾行囊,随大伯父回老家去,不要再滞留京城了。”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在那一瞬间,谢慕林就明白了。谢璞能下定决心去劝说谢老太太让步,估计就是因为,她即将要回老家,依附宗族度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一章 凉了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家如今已经跟曹家翻了脸,不再是姻亲,甚至还结了点仇。就算曹皇后与承恩侯府、曹家二房无所谓,平南伯府也不是好打发的。 这不是谢家一定要纠缠不放,而是平南伯府自个儿做了害人的事,心虚,还可能怕外人说闲话,自然不甘心叫受害者逃出生天,为他们家的卑鄙行为留下一个明晃晃的证据。 别指望平南伯府会良心发现,惭愧地收手。他们若是有良心的,从一开始就不会对谢璞下黑手了。 所以,谢璞出于防范的心理,想要让家人离开京城,也是合情合理的。他要外放地方,把家里的老弱妇孺留在京城,给曹家做靶子?他没那么傻! 反正京城的宅子和产业都叫平南伯府吞了去,谢家人要离开也容易。二房在金陵城还有些私产,但只要有人帮着打理,文氏不留下来,也没关系。谢家人离京之后,最好的选择自然是回老家湖阴县去。在那里,谢家宗族可以照应这一众老弱妇孺,谢家兄弟们也可以去二房开的竹山院求学。文氏多年未在礼法上的婆婆宋氏跟前尽孝,也能顺便弥补一下了。 皆大欢喜。 只除了一点:曾经在谢家宗族中留下过黑历史的谢老太太,可能不大乐意回湖阴。就算回去了,也可能继续摆出那副惹人生厌的嘴脸来,再一次把全宗族的人都得罪个干净。 所以谢璞才要把实际情况摊开来告诉母亲,不再纵容她的任性,逼着她同意回乡,还要放下身段与族人和睦相处,不再闹小性子,免得再惹怒了谢泽山夫妇与宋氏等人,连累得其他人都没法在老家容身。 谢慕林很快就想清楚了谢璞的想法,心里暗叹了一声,这孝子也不是容易做的,一旦失了分寸,把人纵坏了,再想要把长歪了的老娘掰回来,就得费老大的功夫了。她还真是不大有信心,谢老太太会听谢璞的劝说,就算一时被逼得答应还乡,等谢璞出发去了外任,老太太不肯走,谁还能绑了她上路不成? 起码文氏就干不了这种事。 谢慕林撇了撇嘴,平静地看着父亲谢璞向大家解释要回乡的原因。大体上跟她想的差不多,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谢璞好象十分确定,平南伯府会对谢家不利,因此严令谢家人必须早点离开京城,方能确保万无一失。 谢璞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谢慕林忍不住问:“爹,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知道平南伯府会对我们不利?可我们一帮老弱妇孺,又没有招惹他们家,他们为什么要害我们?相比之下,爹才更加危险吧?” 谢璞没法将自己与皇帝合作的事实摆出来,更不能说曹家可能心怀不轨,万一日后察觉到他参与了皇帝算计曹家的计划,随时可能翻脸报复。 他只是含糊地表示:“我会挑个离京城远些的地方做官,他们想要害我,也鞭长莫及。” 谢谨之皱眉道:“父亲万万不能掉以轻心。若平南伯府真有歹意,即使离得远,也未必没有死士可差遣。” 谢璞笑了笑:“放心,我心里有数。” 谢慕林用有些怀疑的目光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萧瑞对自己说的那番莫名其妙的话。虽然她想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告诉父亲一声比较好。 在厨房里忙活的两个婆子在院子中探头探脑的,大金姨娘眼尖发现了,连忙跳起来,尽力维持自己摇摇欲坠的人设:“哎呀,在这里说了半天的话,差点儿把午饭给忘了。我这就去厨房看看。老爷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菜?我给您做去?” 谢璞摆摆手:“随便吧。”他难道还不知道大金姨娘不擅长做饭么?但大金姨娘要装,他也懒得去揭穿。 大金姨娘挽起袖子回厨房去了,没过多久,就嚷嚷着说已经做得差不多了,可以摆饭。文氏连忙叫两个女孩子帮忙整理餐桌,只留谢谨之与谢涵之兄弟俩陪谢璞说话。 这时候,谢徽之与宛琴也回来了。 宛琴见了谢璞,顿了一顿,便照着过往的习惯那样,款款下拜,向谢璞行礼。 谢璞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辛苦了。有什么话,吃过饭再说吧。”接着就转头看向三儿子谢徽之,“好孩子,这段日子多亏你协助你婶娘与兄姐们办事。以往真没想到你如此能干,真真叫我刮目相看了。” 谢徽之有些激动,耳朵都红了。从小到大,他都是家人眼中的纨绔子弟,这还是头一回得到父亲如此高的评价,他整个人都激动起来。 为了证明自己确实很能干,谢徽之不等开饭,就直接对谢璞道:“儿子方才从曹家族地回来,打听到些最新消息。听说平南伯府最近境况不妙,宫里的皇后娘娘与承恩侯都跟他们过不去呢!还有曹氏,原本说要嫁给什么大将军的,兴许也嫁不成了!” 众人都十分惊讶,但谢璞却只是皱了皱眉:“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谢徽之被泼了盆冷水,顿时冷静下来,有些讪讪地答应了一声。 当众人转移到餐桌旁就座,并纷纷帮着把厨房送出来的菜放到桌面上时,谢慕林瞅了个空,扯了扯谢徵之的袖角,悄声问:“怎么回事?曹氏怎么嫁不成那方闻山了?曹家不是盼着他们的婚事能成的吗?” 谢徽之的精神小小振作了一下,偷偷看了父亲那边一眼,方才小声对谢慕林说:“听说是宫里的皇后娘娘传话出来,说方闻山当不成禁卫大统领了,皇帝任命了别人去坐那个位置,方闻山还是个副将,好象还惹了皇帝不喜,不知什么时候就要调走。再加上,宫里都在议论曹氏的闲话,已经有损皇后娘娘的名声了,所以皇后娘娘反对曹氏继续嫁给方闻山呢。” 不仅如此,谢徽之今天还有些额外的收获:“父亲无罪获释的消息已经传开了。我今儿再去曹荣家,他老子娘对我的态度也大有改善,还叫丫头多抓些果子给我吃呢。我看哪,曹家长房、二房好象在有意对我示好似的。曹荣也说了,如今曹家长房、二房专门跟三房过不去呢,只要是平南伯府想办的事,承恩侯与曹二爷就不想他办成!平南伯府这一回,真的要凉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二章 转变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家人围坐两桌,吃了一顿团圆饭。 大金姨娘——或者说是谢谨昆家的婆子们——精心准备了一桌大餐,只是大家好象都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被谢徽之先前带来的消息吸引过去了,心急着想要赶紧吃完饭,好听个详细。大金姨娘满心想要借这顿饭露一把脸,讨好一下夫主谢璞的盘算,也就此落了空。 只有文氏,还一心劝着谢璞多吃点好菜,多喝点好汤,想让他补补身子,总觉得他在牢中一定吃了许多苦。 谢璞如今深感这位元配方是真心待自己的人,无论自己身处何等境地,她都会不离不弃,也拿定了主意要好好善待她,以弥补这十来年的亏待。 夫妻二人你侬我侬的,不紧不慢地吃着饭,竟把周围人等都看得坐立不安了。 还好,这顿饭再怎么难熬,半个时辰也就吃完了。谢璞开口,将两个最小的孩子打发回房休息,让大金姨娘带着婆子们撤下饭桌,进行善后工作,然后就带着文氏、谢谨之、谢慕林、谢徽之以及宛琴去了房,坐下说话。 大金姨娘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们离去,自己带领婆子们干起了家务活。 文氏带着宛琴给众人上了热茶,谢璞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方才示意谢徽之把打听到的消息说出来。 谢徽之如今已经想明白了,父亲被嫡母戴了绿帽,怎么说也是极丢脸的事,自然不乐意在太多人面前提起。他饭前着实是太过鲁莽了,还好父亲没有责怪他。 如今谢璞再问他,他便老老实实地把自己打听到的事说出来,再也没有先前那兴奋过头的模样了。在他叙述的过程中,宛琴也偶尔会插话,补充一些自己打听到的消息。 曹家大房、二房对谢璞的态度,可能在王安贵一家死后,就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据说,曹家二房那位被王安贵长女算计了的大小姐曹文莺,就在其中起了不小的作用。 她受王湄如算计,与江绍良传出了绯闻,闺名受损,但她并没有在家人面前哭哭啼啼地,反而倒过来安慰父母家人,认为自己就算因此失去了成为太子良娣的机会,也没必要太难过。只要曹家荣光不减,曹家有女入东宫,人选是不是她都不要紧。 她甚至觉得,出了这种事,曹家暂时不好送女入宫了,王湄如也丧失了成为太子侍妾的资格,曹家索性别提什么侧妃不侧妃的,先定下太子正妃的人选再说。只要太子地位稳固,曹家过几年再送女入东宫,也不过是曹皇后一句话的事罢了。 只要曹家不送女进东宫,外头那些非议曹家是因为妒恨王安贵,要绝其女入宫之路来为自家女儿排除异己的流言,自然就没了依据。太子因为王湄如之死而对曹皇后生出的一点儿怨忿之心,也可以消除了。事实证明是王家人自寻死路,王湄如不配为东宫嫔御,不是曹皇后有私心。 就连那些有意让女儿成为太子正妃,又担心曹家会过桥抽板的权贵重臣,也可以打消顾虑,全力支持太子了。 曹文莺的话既识大体,又有远见,别说承恩侯夫妻了,就连曹皇后都很是欣赏。原本只是拿她当作承恩侯嫡女不够年龄入宫时的临时备胎,如今却真心认为她是个好孩子了。 无奈太子先前因为王湄如之死而伤心时,已经向皇帝说出了不愿娶曹文莺,免得坏了她与江绍良大好姻缘的话来,变相绝了曹文莺前程的同时,也惹恼了皇帝,被训斥了一大顿。曹文莺已经不可能做曹皇后的儿媳了,但娘家有小辈聪慧明理,曹皇后还是觉得很欣慰的。 也因为这样,曹皇后索性就亲口允了曹文莺与江绍良的婚事。毕竟江绍良家世还不错,有个曹党中坚份子的父亲,本身也聪明能干,与曹文莺很是匹配。这回两个年轻人被王家人算计陷害,却都能机灵地设法将负面影响降到最低,虽然还是敌不过林家人刻意宣扬的流言,但态度可嘉。等他们成了夫妻,还可以继续为曹家出力。 曹文莺婚事定下后,又再度向父母与伯父伯母建言,认为曹家如今最好不要再对谢璞穷追猛打了。从一开始,所谓谢璞背叛了曹家的说法,就是谎言。林家根本就没把谢璞当成同伙,反倒是平南伯府,有借着大房、二房之力,欺骗曹皇后,仗势谋夺谢家财富的嫌疑。 平南伯府就算谋取了谢家的巨富,又能有多少落到大房、二房手上呢?只看大理寺那边查到的谢璞历年贡上银钱的账目,以及曹皇后与承恩侯府实际上得到的财物之间的差距,便知道其中的猫腻了。平南伯府根本就不老实,只想着肥了自己,却不顾陷害谢璞的阴谋一旦暴露,会给皇后与承恩侯府带来多大的隐患。只听外头流传的各种谣言,还有皇帝越来越多的不满,就知道皇后与承恩侯为此担了多大的干系了。 可他们也太冤了!事情明明不是他们干的!好处也一点儿没见着! 想到平南伯府与王安贵一家私下的协议,曹大小姐也不淡定了。她在父母长辈面前哭诉,希望他们不要成为三房的帮凶,却只害了自家骨肉,好处都叫三房得了去,自家还平白承担了污名。说白了,三房搞出这么多事来,还不都是因为曹皇后选中了曹文莺做太子侧妃,而没有挑中三房的女儿么? 有了曹皇后的赞赏在先,曹文莺如今在家里说话也有些份量了。她这些话听起来还很有道理,不但曹二爷、曹二夫人大有同感,就连承恩侯夫妻,也是越听越生气,只觉得被继母和三房的人利用了。 于是,承恩侯府与曹家二房就彻底对谢璞改了态度,还暗示手下的党羽,表示谢璞很无辜,怎么也做过曹家的女婿,还贡献了不少财物,是有功劳的,就算如今被逼着和离了,也不能叫他蒙冤。至于平南伯府那边的想法,并不重要。 平南伯府手中的权势有限,在承恩侯府有意识的阻拦下,没能继续对谢璞做任何不利的举动。 与此同时,宫里的曹皇后也派了心腹前来平南伯府传话,告诉他们,皇帝已经决定了新的禁卫统领人选,可惜那并不是方闻山。皇帝还在内侍们的面前,说过方闻山帷薄不修,不堪大任的话,显然是对他有所不满了。眼下方闻山还在副统领之位上留任,兴许是因为他才上任几个月的关系。时间一长,说不定他就要被遣回原本的辖地,继续做守边之将了。 这样的方闻山,还有多少联姻的价值?值得为他而牺牲曹家后族的好名声么? 曹皇后告诉平南伯夫妇,曹氏不可改嫁方闻山,就连谢家的财产,也要归还谢家。 如此一来,曹氏与人无私情,之所以与丈夫谢璞和离,只是为了保全儿女。谢璞将家财托付给平南伯,也是为了家人。他无事出狱后,平南伯将财产尽数归还,便是信义之举。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统统都是有心人故意传播,企图败坏曹家清名,是假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三章 荒唐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房里一片寂静。 谢徽之说完后,脸上就露出了兴奋的表情。倘若平南伯府真的能在曹皇后的压力下,将谢家财产归还,他们一家以后就好过多了!就算要回老家,有钱没钱,差别也是很大的。 谢谨之与谢慕林倒还平静,他们起初也有些高兴,但很快就冷静下来了。平南伯府还能把到嘴的好处吐出来吗?如果他们真是能老实听从曹皇后命令的人,了就不会生出那么多事来了。 文氏倒是十分惊喜,扭头去看丈夫谢璞:“老爷?” 谢璞仍旧是一脸的淡定。归还财产?不可能的。皇帝还等着利用他的这笔财产,追踪曹家人的动向,查明曹家暗中养的私兵都隐藏在什么地方,又有多少不为人知的官员在秘密为他们办事呢。就算平南伯府真的要还归谢家财产,皇帝也会想法子,不让他们做成的。 因此谢璞非常平静地问宛琴:“你那边打听到的,也是这样的消息么?” 宛琴小心应了一声:“是,老爷。妾身去了承恩侯府寻一位表姐打听事儿,她在承恩侯夫人院里管着浆洗上的差使。她的婆婆是承恩侯夫人跟前得意的管事嬷嬷,据她透露出来的口风,承恩侯府早就知道皇后娘娘的意思了。”她顿了一顿,“而且,皇后娘娘还说过,既然太太是为了保全儿女,方才忍痛与老爷和离的,如今事过境迁,太太……就该重回谢家了。如此,方是曹家女应有之举。” 谢慕林几乎没当场笑出声来。 曹氏搞出这么多事,当众休了老公,跟情人的绯闻也传得沸沸扬扬的。到这份上了,还能跟谢璞复婚?曹皇后到底是想要仗势逼谢璞吃下这个大亏,还是以为谢璞是个木偶,能任由曹家人随意摆布? 谢璞要是肯听曹家人的话,就不会十几年来都没借曹家权势高升,而是靠着自己一步一步积攒政绩往上爬了。 还有,曹皇后示意平南伯府归还谢家财产,是不是也是一种变相的威胁,如果谢璞想要拿回财产,就得重新做回曹家的女婿? 谢慕林只觉得可笑之极。她看了兄长谢谨之一眼,谢谨之面上也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谢徽之则是听得目瞪口呆,差点儿没跳起来说反对了。他有些慌张地看向谢慕林,谢慕林对他使了一个眼色,他就冷静下来了,想了想,很快就淡定了。 文氏没有孩子们想得那么多,她露出了担忧之色,看向谢璞,欲言又止。 谢璞终于保持不住淡定的神情了,他黑了脸,怒极反笑:“荒唐!皇后娘娘怎会有这等荒唐的想法?该不会是底下人以讹传讹吧?” 宛琴心下暗叹,她表姐的婆婆这是在暗示她,背后肯定有承恩侯夫人甚至是曹皇后的授意。她便也暗示了谢璞一下,可惜,他显然没那么容易被说服。 她低下头,轻声道:“妾身不知。那位嬷嬷这么跟妾身说,示意妾身传话,妾身也只能照做。妾身也觉得,太太……多半是无法再继续做谢家主母了,可皇后娘娘有令,曹家人也只能遵从。” 她小心地看了谢璞一眼:“不是妾身为旧主说好话,传闻中与太太有私情的那位方将军,只是年少时与太太有过往来,两人绝对是清白的。当年老夫人知道这事儿后大怒,伯爷直接把人打了个半死,赶出门去,此后十几年都没有下落,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他回京时,曹家人都吓了一跳。 “太太还记得他,这是有的,但私情不可能。两人都各自嫁娶,生儿育女了,过去的一切早成了过眼云烟,哪里还有什么旧情可言?方将军会与平南伯府亲善,也只是因为他的父母亲人在伯府当差罢了。那些谣言都是有心人在传播,老爷切莫误信。” 谢璞冷笑,早在谣言流传之前,他就从次女处知道了真相,才不会轻易相信宛琴的花言巧语。不过这种事,倒也不必明言,省得连累了女儿。 他道:“是不是谣言,我心里有数。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我在大理寺里坐了这么久的牢,外头的大事我不知道,小道消息却从来没绝过。你们不知道我在牢中受了多少闲言碎语,冷嘲热讽,什么脸面都丢尽了!当年明明是曹氏逼嫁,我方才答应了婚事。她既有心上人,何苦把我牵扯进去?如今好处拿够了,又要来害我,我冤不冤?! 他冷冷地看向宛琴:“我也不管她与方闻山能不能心想事成了,反正这个老婆我是娶不起的。别说是皇后娘娘下令,便是皇上有旨,我也不会与她复婚!” 听到谢璞的话,宛琴又忍不住叹了口气。纸包不住火,谢璞看来已经知道了曹氏的事,曹皇后的愿望注定是不能成功了。刚刚露出一点善意的曹家大房与二房,终究还是无法成为谢家的新靠山。 同样也无法成为她在谢家的新靠山。 算了,当她选择为了儿女的前程而背叛曹家的那一刻开始,就该知道,曹家已经不可能再做她的靠山了,曹氏也不可能再回谢家来。谢璞若是连这点血性都没有,将来也不可能在官场上立足了,光是各种闲言碎语,就能断了他的未来。 宛琴心中有了决断,面对谢璞时的语气也有了改变:“老爷别生气,其实妾身也知道这事儿很荒唐,您一定不肯答应的。可是曹家那边非要妾身传话,妾身又能如何?妾身毕竟还有父母亲人在……不过您放心,妾身知道自己是谁的人,传几句话倒罢了,不该做的事,妾身是绝不会去做的。您即便不信妾身,也该信妾身对四姑娘与四少爷的心吧?” 谢璞心中还真不太信,不过面上的表情却缓和下来:“我知道你的心,也不会胡乱猜疑。也罢,既然有人让你传话,你就只管替我把话传回去,让曹家休要再提什么复婚的话。我与曹氏已然和离,便再无干系。两家彼此有所默契,也别闹到外人面前,大家没脸!” 说到这里,他又顿了一顿:“不过,无论我对曹氏与平南伯观感如何,我对皇后娘娘与承恩侯,当然是没有半点怨恨的。我知道罪魁祸首是谁。再者,我还有一双儿女拥有曹家一半的血脉呢,不至于真与曹家结仇了。如今我只盼着能一家团圆,再不敢奢望做什么皇亲国戚。想来皇后娘娘与承恩侯如此宽宏大量,应当不会介意满足我这点小小的心愿吧?” 这是在讨价还价。谢璞不在乎曹氏,但他想把亲生的儿女要回来。如今他顺利脱罪,不再是戴罪之身,儿女前程无碍,自然不需要托付给别人家养活了。曹家大房、二房若真有心示好,不需要再做什么亲家,把孩子还回来就好。 宛琴明白他的意思,也明白这是他对自己的考验。她低下头去,柔婉地道:“妾身定会将老爷的话转达给承恩侯府的人知晓的。老爷请放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四章 共识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宛琴退出了房。屋里便只剩下谢璞、文氏夫妻与谢谨之兄妹三人。 谢徽之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苦笑着对谢慕林道:“还好……我跟琴姨娘不熟,所以和她相处时,也没习惯说太多话,否则……”他咂巴咂巴嘴,“这些日子她陪我们一同吃苦,我都差点儿忘了,她与我们并不是一路人。” 谢慕林道:“当初抄家的时候,我们被困在正院上房和南屋里,我使了浑身解数说动她站在我们这一边,用的就是四弟四妹的前途。爹爹若有事,我们手足全都成了犯官子女,考不了科举,婚姻也受阻。琴姨娘在曹家是家生子,带着孩子回娘家过活,又能有什么好日子过?曹氏连大哥大姐的前程都无法保证,能给她孩子多少庇护呢?难道叫四弟四妹做下人去吗?琴姨娘这才下定了决心,在大理寺的官员面前为爹爹辩白。” 当日共患难时,宛琴能下得了决心,但如今患难已去,曹家又表现出了示好的意愿,她就难免会动摇了。几十年根深蒂固的思想没那么容易改变,她又还有亲人在曹家。当亲骨肉的前程不再受影响时,她自然又会下意识地倾向曹家了。 谢璞淡淡地说:“她既然有功于谢家,我便不会弃她不顾。只是她终究有外心,你们多提防着些,别叫她知道太多机密之事,也别让她插手中馈。让她安安静静地过日子,专心抚养一双儿女吧。” 文氏答应了,谢谨之、谢慕林与谢徽之也点头表示明白。 谢璞用手指敲着桌沿,缓缓地说:“如今看来,曹家大房、二房是不打算继续为难我了,只平南伯府不肯甘心,多半就是为了财产吧。皇后娘娘想让我与曹氏复婚,那是不可能的。曹氏与方闻山已等了十几年,怎会放弃这大好机会?即使方闻山被皇上厌弃,也还在禁卫副统领的位置上呢,不象寻常小官小吏那般好打发。曹家想要变卦,他也不会答应。我可没兴趣与他做对,为了曹氏结下死仇,不值得。” 他如今已经知道了皇帝的想法,曹家已是一艘迟早要沉的船,他既然好不容易从船上下来了,靠了岸,未来一片坦途,又怎会蠢到重新回到船上去? 他看向文氏与儿女们:“钱财只是身外之物,若我不答应与曹氏复婚,曹家便不肯把财产交还,我也认了。日子总是能过下去的,只不过你们可能要吃几年的苦头。” 文氏柔声道:“我不怕吃苦。老爷想怎么做,就尽管做去吧,我会把家里人都照顾好的。” 谢谨之也道:“别说如今还在二房的产业未落入曹家手中,家里尚且温饱不愁,亦有宗族可依靠,即使我们全家都一无所有了,儿子也不赞成与虎谋皮。曹氏在谢家十数年,只有索取,未有回报,如今更是害得父亲几乎身败名裂。再将她迎回,继续做主母,谢家未来还能有好么?曹家欲对谢家示好,也只是因为皇上一时厌弃了方将军。倘若过些日子,皇上又重用方将军了,曹家重提方将军与曹氏的婚事,再对父亲下毒手,那我们又该怎么办?与其提心吊胆,还不如永绝后患的好。” 谢慕林大为赞同:“没错!曹家人担心自家名声,只是一时的罢了。等风头过去了,天知道他们会怎么想?这回他们是明火执仗地陷害,王安贵又不给力,才让我们逃出了生天,万一下回他们来阴招呢?那就真的防不胜防了。” 谢徽之点头:“是呀,这回是把假信藏在父亲的房,下回天知道是不是直接对父亲的饮食下毒了?还是别迎那毒妇回来了,没有她,我们大家日子都好过些。” 大家的意见达成了一致。谢璞心里也很高兴,他这几个孩子都这么聪明而有远见,不为一时的得失而迷失,怎能不令他满意呢? 文氏见没什么大事了,就劝谢璞回房歇个午觉:“下午还要往老太太那儿请安呢,老爷歇一歇,养养精神吧。” 谢璞点头,文氏就立刻去替他铺床了,同时也催着身体不太好的儿子谢谨之去午睡。 房里只剩下谢璞与谢慕林、谢徽之的时候,前者拦下了正要告退的儿女,问起他们:“外头有关曹氏与方闻山奸情的流言,你们可曾插过手?” 谢徽之连忙摆手:“父亲,我也不知道那些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还以为没什么人知道呢。是大老太爷告诉我们,我才知道有这样的流言。” 谢慕林倒是知道一些线索:“爹,这事儿可能跟萧家有些关系。您还记得我和三弟头一回去探监的时候,就是萧家二少爷陪在身边的吗?今日去接您的时候,我试探性地向萧二少爷道了谢。他虽然没有明说,但看他的反应,显然这事儿跟他脱不了干系。我看八成就是萧贵妃在宫里撒播的流言,又传到宫外来了。” 谢璞点了点头:“若真是如此,我们就当不知情吧。你们也别再向任何人透露,早在流言传出来之前,就已经知道实情了,免得有麻烦。” 谢徽之顺口答应下来,又笑道:“其实父亲也不必太紧张,我看曹家人那边对此也是心里有数的。曹荣家里都没少拿这事儿议论,曹家族里看平南伯府一脉不顺眼的大有人在。当年曹氏与方闻山的丑事闹得合族皆知,宫里、宗室也有所耳闻,私底下说闲话的还少么?” 谢家被蒙在鼓里十几年,曹家怎么也不会怀疑到他们头上的。 谢璞却道:“小心无大错。我们谢家可没什么依仗。” 谢徽之只得应了,缩着脖子告退出去。 谢慕林则把萧瑞今日跟她说的那番话一五一十地转告给谢璞。小姑娘记性很好,一个字都不差的,连语气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谢璞听完后,便陷入了沉思。 谢慕林仔细打量了他的神情几眼,小心地说:“爹,我觉得吧……萧二少爷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话,定是在暗示些什么。要不……您四月初八那日,就到静海寺走一走?就算一无所得,也可以当作是去散心嘛。” 谢璞笑了笑:“这倒也罢了,我是该去散散心,但不必指望能在静海寺有所收获。无论那位萧二少是想暗示些什么,我的前程终究是由皇上定夺的,萧家能起的作用有限。更何况,萧家除了宫里,就只在军中能说得上话。我却是个文官,长于地方民政,跟萧家不是一路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五章 毒计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当谢家人为一家团聚而欢喜之际,平南伯府内,气氛却截然不同。 平南伯夫人程氏面露难色,低声对丈夫平南伯道:“今日我又进了一次宫,皇后娘娘又重提那件事了。看来,她主意已定,非要逼我们让步不可。” 平南伯黑着脸,恨恨地道:“她从来都是如此,只叫人照她的意思去办事,根本不管其他人死活!可恨的是大房、二房也跟她一个鼻孔出气,我想要见太子殿下一面,叫他帮我说句好话,却连东宫的门都进不去!” 平南伯夫人程氏叹了口气:“这是皇后娘娘拦着不许我们见太子。其实不见也好,若真见了面,太子问起王湄如之死,伯爷要如何回答?” 平南伯的脸色又是一黑。王家母女忽然放火烧死了自己,这事儿也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谁能想到她们会有这样的决断呢?明明只是几个愚蠢的女子,却不愿乖乖听从他的号令行事,临死还要算计他一把,真气煞人也! 平南伯夫人程氏还在说:“我弟媳妇那边,还以为那场大火是我们找人干的,为的就是把王湄如她们偷梁换柱救出来。她为此对我千恩万谢,还送了我许多财物做谢礼。我根本没法向她解释,只能先认下了。但日后她若找我要人,我上哪儿找人给她去?!” 平南伯不耐烦地道:“你弟媳妇一介妇人,如今又没了娘家撑腰,能成什么气候?她若敢闹,让你弟弟把人禁足了就是,有什么可担心的?你先帮我想想办法,要如何应对眼下的麻烦才是。当初我们跟方闻山是有协议的,他知道我们不少底细,倘若不把淑卿嫁给他,他翻了脸,天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平南伯夫人低头捣鼓着自己的袖子,低声道:“妹妹那边连嫁妆都备得差不多了,若说让她别嫁了,她说不定也要闹起来。这回她着实冒了大风险,连名声都舍了,儿子还为此与她离了心。都这样了,若还不能嫁给方闻山,她是绝不会答应的。 “依我说,还是先哄着她和方闻山吧。皇后娘娘有旨在先,我们就先不给他俩办婚事,拖一阵子再说。等风声过去了,只要方闻山能重获皇上重用,皇后娘娘自然就会改主意的。妹妹十几年都等过来了,难道还不能多等些日子?” 平南伯想想,叹道:“唯今之计,也只能这样了。” 其实在他看来,曹皇后的这个主意臭不可闻。曹家名声如今是受到了影响不假,但只要皇帝不追究,再给林家一点颜色看看,把人震慑住,停止散布谣言的举动,这事儿很快就能平息过去了,完全没有必要把曹氏重新送回谢家去。 曹氏再回谢家,也起不到任何作用。谢璞如今出了狱,应该已经听说了曹氏与方闻山的传闻。他当年本就不是心甘情愿结亲的,如今怎么肯戴上这个绿帽?他不会欢迎曹氏,曹氏勉强回去了,也没法再从他手里谋得任何好处。平南伯府却会因此而大大得罪了方闻山,得不偿失。 倘若方闻山已经彻底被皇帝厌弃,也就罢了,可他如今还在禁卫军中为官,只是做不了正统领罢了。他随时都可以请求面圣。一旦惹恼了他,他跑到皇帝面前,将平南伯府这些年来暗中的谋划一一供出来,别说皇帝了,就连皇后与承恩侯府,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此外,就算方闻山做不成禁卫大统领了,他上任这几个月,也没少在禁卫军中拉拢人心,那新上任的正统领还未必及得上他说话管用呢。即使他一直屈居副职又如何?真有大事了,只要皇帝开不了口,皇后一句话就能撤了正统领的职。到时候,方闻山升任正统领,还不是顺理成章的事? 无论怎么看,方闻山都比谢璞一个小小的四品知府有价值得多。谢璞能有什么?原本还有些钱财,如今连钱财都没有了。他难道还稀罕一个小小的穷知府?! 他是不可能将谢家的财产还回去的。且不说他已经把一部分现银送往某个秘密的所在,花用出去了,不可能原样拿回来,只说这么一大份财产,不是轻易可谋得的,不知抵得上几份河工银,而且还安全无风险,就不是轻易能放弃的。 大房、二房之所以扯自己后腿,不过是因为没有沾光罢了。大不了他分润些好处出去,叫那两位哥哥帮自己在皇后面前说好话,这事儿应该可以蒙混过去。 谢璞只是小人物,根本没本事与曹家作对,谅他也不敢上门来讨要财产。更何况,他的两个亲生儿女还在平南伯府。他不要老婆,还能不要亲生骨肉不成? 平南伯夫人却不想把到手的好处分给大房、二房:“这岂不是平白叫他们占了便宜去?若不是他们一再暗地里捣鬼,谢璞早就没救了,这笔财物便板上钉钉落到我们手里。他们坏了我们的好事,我们反而还要把好处分给他们,那还有天理么?!” 他们夫妻做了这么多,还不是为了曹家?! 平南伯却已胸有成竹:“先把皇后和大房稳住再说。只要他们不再捣乱,你还怕日后没有发财的机会?依我看,谢家在京城的几个铺子、庄子就分给他们好了。这些产业虽好,却太打眼了。如今外头人人都在非议我们夺了谢家的财产,倘若叫人看见是我们的人在经营这些产业,那岂不是坐实了谣言?我本来就要转手卖出去,再另行置办几处来钱的产业的。如今便宜了大房,只当省事了。” 平南伯夫人咬了咬牙:“这事儿倒不难办,只是……把人稳住了又能如何?分出去的好处,也回不到我们手上了。” 平南伯轻笑了声,压低声音道:“说你糊涂,你还不认?先把人稳住了,省得他们再生事。等风声过去,我们再寻个机会,把谢璞……”他做了个手刀砍人的动作。 平南伯夫人吃惊地抬袖掩口:“这……为什么呀?”之前都没下这个狠手,如今王安贵都死了,谢璞也脱罪了,还跟曹氏和离了,再杀他又有什么意义? 平南伯白了妻子一眼。 谢璞不再是犯官了,家财尽可以归还,儿女身份也能保全。这时候,他再死了,那谢显之身为他的嫡长子,就是他唯一的继承人,整个谢家都是谢显之的!平南伯是谢显之的亲舅舅,见外甥年纪小,出于关心,帮他打理产业,那不是名正言顺的么? 平南伯打得好如意算盘:“谢家的几个掌柜都十分能干,无奈人都太固执了,只肯帮谢家做事。等谢璞死了,显之当家,这些掌柜便要认他这个新主。到时候,我就让他们帮我打理家中的产业,还怕不能财源广进么?” 平南伯夫人合掌笑道:“果然好计!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她小声问丈夫,“那……我们要如何对谢璞下手呢?” 平南伯眼珠子一转,已经想到了一个极好的人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六章 提醒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平南伯府分了好处给承恩侯府与曹家二房,又推说妹妹病了,拖着不肯遵照曹皇后之命行事,与谢璞复合,请兄长、嫂嫂们帮着在皇后面前说好话。 承恩侯收了大部分的好处,心里算了算账,觉得还是挺划算的。曹氏要拖,就由得她拖去。反正皇后娘娘的懿旨,曹家上下无人能违。曹淑卿有本事就拖上一辈子,病上一辈子,又不可能改嫁他人。什么时候拖到皇后改主意了,那是她的造化!承恩侯揣了好处入袋,只需要在皇后面前把这事儿提上一提,又无须承担责任,何乐而不为呢? 承恩侯夫人对此也颇有同感。她算了算自己能从中得到的好处,心下更欢喜了。曹文莺那日的建言,她还记在心里呢。她的亲生女儿过得几年,正是入宫的时候,说不定还能谋到太子正妃甚至是正宫皇后之位,嫁妆不够丰厚怎么成?就是爱子曹文泰,也到了娶亲的年纪,办婚事什么的,要用的钱多着呢。三房这笔分润,来得正是时候。 曹二爷夫妻则满心不情愿。三房与王家合谋,差点儿误了他们嫡长女的终身,就算如今蒙曹皇后赐婚,与江绍良缔结了姻缘,也无法跟东宫良娣的尊贵体面相比,这叫他们如何能原谅三房?两间铺子就想收买他们夫妻?休想! 曹二太太私下力劝承恩侯夫人:“这回就算三房分了好处给我们,大头还是他们得了去。若没有我们帮着在皇后娘娘面前说项,三房也吞不下这笔横财。何苦为了这一点好处,叫他们得了大便宜去?皇后娘娘的旨意,自有娘娘的用意。若是三房的私心碍了娘娘的正事,那就糟了!” 承恩侯夫人不以为然地道:“没事儿,娘娘只是为了宫里的谣言烦心,才随口一说罢了。淑卿名声早就坏了,就算能与谢璞复合,也不过是哄哄不知道的外人。宫里那起子狐媚子,无风也要掀起三尺浪,你道淑卿与谢璞复合了,她们就会不嚼舌头了么?只要皇后娘娘把林昭仪打压下去了,那些贱人自然不敢多嘴。到时候娘娘还要忙着给太子挑媳妇呢,哪里顾得上淑卿回不回谢家?” 曹皇后与曹氏的姐妹之情,也就比陌生人强上一些罢了。 曹二太太道:“我看三房如今只是想拖着这事儿,不让淑卿回谢家去。等到皇后娘娘不管了,还是要让淑卿改嫁给方闻山的。” 承恩侯夫人皱了皱眉头,冷笑道:“真是昏了头了,淑卿当年认准了方闻山,还不一样是另嫁他人?当初曹老三棒打鸳鸯,可是出力最多的一个,如今怎么好象跟淑卿一样犯了死心眼?就算不肯认谢璞做妹婿了,天下哪里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怎么就认定了方闻山呢?若说是从前,方闻山有望执掌禁卫,哪怕出身低贱,也还有些联姻的价值。如今方闻山都被皇上厌弃了,不定什么时候就要被赶回九边去,还能有什么用处?!” “不仅如此。”曹二太太犹豫再三才道,“绍良私下与二爷说了些话,二爷与我都觉得有些道理,不可不防。皇上先前那般看重方闻山,几乎就已经定了是他统领禁卫了,还放任他在禁卫中收拢人心。可方闻山与妹妹的事一传到宫里,皇上就冲方闻山发了几回火,如今又提拔了别人做禁卫统领之职。这会不会……是因为皇上不喜方闻山与我们曹家结亲之故?” 皇帝这些年对林昭仪母子的宠爱,几乎已经摆到了台面上,他与曹皇后,反而是渐行渐远了,对曹家也多有提防猜疑。若说他已然对曹家不满,那么不愿意让曹家的女婿负责禁中守卫之责,就很合情合理了。 曹二爷与曹二太太听到未来女婿的提醒后,心下都蓦然一惊。若实情真是这样,皇帝对曹家的忌惮之意,就已经很深了,曹家恐怕得多提防着些才行。 承恩侯夫人听了这话,却有些不以为然:“怎么会?当初皇上何尝没有重用谢璞的意思?他那时候还不一样是曹家的女婿?也就是王安贵诬告,令皇上误以为谢璞当真辜负了他的信任,方才会龙颜大怒罢了。可见皇上并不忌讳曹家女婿掌权,又怎会因为方闻山要娶曹家女而生气?” 曹二太太欲言又止。谢璞就算升职入了六部,也只是寻常文官。而方闻山要成为禁卫统领,关系到帝皇安危。两者如何能相提并论? 承恩侯夫人没有理会弟妹的脸色,径自又道:“况且,方闻山这回惹恼皇上,也不是没有缘故的,责任全在他身上——他在禁卫里拉拢人心,排除异己,做得有些过了,惹恼了前头那位大统领。当时人家还没有卸任呢,方闻山行事太张狂,竟没给人留脸面,也就难怪人家恼怒了。” 那位前任大统领也没有公然跟副职起冲突,而是收集了方闻山的把柄,在皇帝面前告了一状。 皇帝怒斥方闻山内帷不休,是因为有传言,指方闻山刚死不久的那位妻子——也就是他的第二任妻子——死因成谜。 本来她虽然有病在身,但并不算很严重,养一养,还是有可能拖上十年八年的。可她却忽然死了,这就很让人生疑了。 再结合方闻山入京后,便很快接触了平南伯府,与曹淑卿重提旧情,甚至在曹淑卿丈夫谢璞被诬告陷害一案中,也掺了一脚,有与曹家同谋的嫌疑。那就令人怀疑,他会不会是早有预谋,为了与年少时的心上人曹淑卿重拾旧欢,先把自个儿的妻子暗害了,好虚位以待曹淑卿呢? 皇帝看重的将领出了这种丑闻,面上也不大好看。他会因为河工案而将谢璞下狱抄家,自然也会因为一桩丑闻,绝了方闻山上进之路。方闻山往后是休想能有什么好前程了,所以承恩侯夫人才会无法理解,三房为何至今仍认准了方闻山不放? 承恩侯夫人的说法也有道理,曹二太太这回就抓瞎了。她实在判断不出,哪一种说法才是正确的。 承恩侯夫人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行啦,别想那么多。淑卿不肯回谢家去受气,难道我们还能把她绑回去不成?就这样吧。皇上那里,你也不用太操心。皇后娘娘地位稳固,储君之位也不是皇上想动摇,就能动摇得了的。太子又无大错,皇上要废他,也得问问朝廷百官答不答应!” 曹二太太叹了口气:“那……这事儿我们就不管了?三房不肯把谢家财产归还,我们也不插手么?” “不插手就不插手。”承恩侯夫人漫不经心地掸了掸袖子,“反正宛琴不是递话过来了么?谢璞也不肯与淑卿复婚。虽然淑卿自个儿也不乐意,但谢璞有胆子拒绝皇后娘娘的好意,可见也是个不识抬举的。这样的人,我们理会他做什么? 横竖好处已经落了袋。皇后娘娘问起,我们也有话可交代。弟妹若有功夫,还不如多操心操心文莺的嫁妆呢。她这回受了委屈,又是小辈里头一个出嫁的女孩儿,可不能失了体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七章 犯病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璞午睡过后便去向谢老太太请安。谢老太太见儿子平安出现在自己面前,也是惊喜万分。 当然,她老人家还是要发个小脾气,责怪文氏与孙儿孙女们没把这个好消息及时报到她这里来的。 不过她并没能多骂几句,注意力就被谢璞说的话吸引过去了。 谢璞把这回他能获救的功劳,全都算到了大伯父谢泽山与嗣母宋氏,以及宋家的门生故旧头上。 他告诉母亲,自己原本有多么凶险,曹氏如何想置他于死地,方闻山又如何容不得他存活在世上,还有平南伯府又是如何阴险狠毒,一心谋夺他们谢家的财产。若不是有嗣母宋氏出手,伯父谢泽山辛苦奔波,求得其先父宋祭酒生前故交与门生出手相助,他早就被冤死了,家人也会被贬流放,绝不会有好日子过。 因此,谢璞恳求母亲,看在他的份上,看在宗房与二房对他的天大恩情份上,趁着这大好机会,与宗房、二房达成和解。只要谢老太太道个歉,诚心认错,以宗房、二房长辈们的宽宏大量,是绝不会再计较她过往所为的。 况且这一回,谢璞得罪了曹家,日后就算能再继续做官,也难逃曹家的敌视与算计。为了避开风险,他最好是继续放外任,而非留在京城为官。那么一来,他的母亲家眷留在京城,就很容易被曹家人当成靶子攻击了。 为保母亲妻儿的平安,他想要把家人送回湖阴老家去。有族人护持,也有房屋田地可谋生计,哪怕产业都被曹家谋夺了去,也能温饱不愁,儿子们还能到竹山院求学,待学有所得了,便直接在湖阴试参加县试。 完美! 然而谢老太太一点儿都不觉得这个安排完美。儿子回来了,她当然高兴。可财产回不来,她还要向宗房、二房低头,甚至要仰宋氏鼻息过活? 开玩笑! 她绝不会答应的! 宋家那些故交门生既然如此厉害,能扛得过曹家,救回谢璞,怎么就不能把谢家的财产也要回来呢?那些东西明明都是谢璞的,是曹家逼着他、骗着他交出去的。谢璞既然平安脱罪,官府就该把抄走的财产还回来才是,凭什么还叫曹家霸占着东西不放?! 宋氏分了她半个儿子去,她儿子是要继承谢泽川香火的,宋氏救人,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谢泽山身为一宗之长,也合该为家族中最有出息的后辈出力。他们把谢璞救回来了,是他们该做的,算什么功劳?还要她去赔礼道歉?她当年不过是卖了三房名下的产业罢了,她又没错! 谢璞平安无事地站在谢老太太面前,谢老太太知道自家将来没什么大风险了,便又作了起来。她拒绝听儿子的劝说,谢璞不肯住口,她就索性白眼一翻,再次祭出“晕”招,临“晕倒”之前,还要大叫一声:“气死我了!我老病犯了!”便往罗汉床上一倒,不动弹了。 往日她这么一叫,谢璞肯定会慌了手脚,急急把她挪回卧房去,又请大夫来诊脉抓药。待她醒过来,无论提出什么要求,谢璞多半都会答应了。她试过好几回,十次里总有七八次是能奏效的。也就是近来这十几年,谢璞在家的时候不多,她用这招的次数才少了。若是在谢璞少年的时候,那简直就是一晕一个准,儿子对母亲绝不会有半分反抗与质疑的! 不过,今天谢老太太“晕”过去后,无论是跟前的谢璞,还是躲在门外偷听的谢映容,都没有半分慌乱。 两人都很清楚,老太太只是装的而已,她老人家身体硬朗着呢。 谢映容暗地里撇了撇嘴,却还要挤出两滴眼泪来,装作慌乱的模样,从门外奔进来,扑到罗汉床边哭喊:“老太太,老太太,您怎么了?”又去问谢璞,“父亲,老太太怎么会晕过去的呢?难道又犯了旧疾?我们快请位大夫来吧!” 谢璞深深地看了母亲一眼,叹了口气:“好孩子,别慌张。你这院子里可有力气大些的仆妇?叫个人进来,把老太太抱进屋里吧。我去承恩寺请无因大师过来瞧瞧。” 无因大师是承恩寺里一位老僧医,医术挺高明的,擅长针灸。从前谢家风光时,谢老太太曾与几位老封君一道,听他说过养生之道,旁观过他给一位老夫人施针,效果不错,因此对他的医术还是挺信任的。这处宅子周边街区,距离最近的医馆都要隔着两条街,而且坐馆大夫的医术未必及得上无因大师。要请大夫,还不如直接去承恩寺算了。 谢璞自行去请医,谢映容只得叫了个婆子来抱人。这刚刚从牙行里雇来的婆子,做家务活是一把好手,却比不得宅门里近身侍候的仆妇们会服侍人,仗着力气将谢老太太抱起,往卧房里挪的时候,却粗心大意得很,一个不小心,就叫谢老太太撞上了桌椅柜几之类的杂物,痛得谢老太太一时没忍住,叫出声来,双眼一睁,便开始叫骂:“没长眼睛么?!你这是在救人,还是要杀人呢?!” 谢映容忍住笑意,继续装作一脸担心的模样:“老太太?您没事吧?”然后就发现谢老太太一边脚腕上浮现出一抹青紫来,后脑勺也磕了一下。 婆子唯唯喏喏地赔着不是,立刻就要跪地求饶,却忘了自己手上还抱着人,差点儿没把谢老太太摔了,惹得后者又是一轮大骂。 谢映容好说歹说,才指挥着婆子把谢老太太送进卧房,安置在床上。谢老太太揉着头,撑着腰,捏着脚,又呼起了痛,骂起了人。 那婆子被她骂得头都不敢抬,缩着脖子跑了出去,在院子里遇到另一个同伴,便忍不住委屈地说:“那老太婆分明没生病,却装作生病的样子吓唬人。就算真磕着碰着了,也不能怪我吧?她明明可以自己走路,非要我去抱,又那样重,我差点儿没抱住人,这才不小心磕着了的。就算她要在儿子面前装相,她儿子这会子又不在,还有什么可装的?倒来骂我。我又不是她买来的奴才,平日里应付她祖孙俩的挑剔刻薄,就够累的了,还要无端挨骂!” 另一个婆子也发愁地叹道:“本来听说她俩是官宦人家的女眷,还以为是个好差事,结果这老的刁钻不讲理,小的刻薄又小气,才两天不到,就已经扣了我们两回工钱了。再这样下去,做满一个月,能赚到手的钱还不如在别家洗衣烧饭半个月挣得的多,何苦呢?再做两日,我就想辞了。” 第一个婆子听了便道:“你若要辞,我也辞了吧。租这样的院子住,穿戴也不是真富贵,什么都要我们两个人做,还动不动就骂,真不象是什么大官人家出来的,怕是在装相呢。我们辞便辞了,她还能拿我们怎么样不成?” 等谢璞带着无因大师与两个充作药僮的小沙弥,匆匆从承恩寺赶回来,为谢老太太诊脉时,谢老太太又重新恢复了“昏迷”的状态,半点瞧不出她刚刚才生龙活虎地耍过一回威风。 谢老太太也不知道,她和她心目中老实乖巧的孙女儿,已经闹腾得两个婆子心生去意。她这老封君的威风,很快就摆不起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八章 相劝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璞请了无因大师来给谢老太太诊脉。 虽说无因大师时常与达官贵人家的女眷打交道,人还是挺有眼色的,可一来谢老太太不曾暗示过他什么,双方没有任何的合谋;二来,谢家如今的境况,无因大师也是听说了的,不是有权势的人家,他也犯不着委屈自己去迁就别人,所以,出家人就不打诳语了,有事说事儿。 他直接告诉谢璞,谢老太太多年来进补充足,也不缺太医、名医调理,身体大体上还是挺健康的,有些风湿、气虚之类的小毛病,也都不算严重。不过人年纪大了,身材又有点小胖,还是应该多动一动,别老在屋里坐着、躺着,只一味进补。补得过了,对身体没有好处。 至于谢老太太晕倒的原因,无因大师没诊断出来。他就差没有明说谢老太太眼下并未晕倒,只是在“闭目养神”了。 听了他这话,谢璞怎么想还不得而知,谢老太太早已经心中咬了无数次牙。 她想不明白,从前一直很机灵很有眼色的无因大师,怎么今日忽然变得蠢钝起来?她明摆着就是在装晕,他难道就不能装一回瞎么?别说他一个僧医了,谢家从前请来的太医也好,寻常大夫也罢,看到她晕倒,都会配合地说些含糊其辞的话,绝不会当面揭穿她的! 其实无因大师已经很给面子了,他一直装作没看见谢老太太双眼紧闭的脸上那种种神态变化。谢老太太没发觉自己已经露了馅,旁人却不是瞎子。 无因大师最终含糊地下了个结论,表示谢老太太会晕倒,可能是一时“急怒攻心”。 谢璞也顺水推舟地接受了这个结论,叹气着表示,他遭人陷害入狱,妻子曹氏忽然提出和离,还带走了谢家绝大部分的财产,蒙族人亲友相救,他终于脱困了,可财产回不来,前妻也不肯归还儿女,老太太受不住打击,这才气得晕了过去。 权贵势大,他虽然气愤不已,奈何却无能为力。 无因大师含糊地说了几句佛谒,劝谢璞看开些,也让他劝谢老太太看开些,便去开方子了。 当然,开的是太平方,谢老太太吃也罢,不吃也罢,都对她身体没什么坏处。 无因大师没有多嘴,但跟着他来充作药僮的两个小沙弥,双眼都露出了好八卦的目光。 承恩寺这种时常会有官宦人家女眷往来的大寺庙,城中的各种小道消息,也是僧人们外快的一大来源呢。新方丈无虚大师管规矩管得严些,却不会禁止寺中僧人们用些小手段去挣香油钱,只要他们别明确地指名道姓,得罪相关当事人就可以了。城中寺庙那么多,承恩寺也需要一点特色,方能吸引众多信众前来呢。 至于无因大师离开后,谢老太太用了多久时间才“醒转”,又如何闹着不肯吃药,如何再装病装晕,逼儿子谢璞松口让步,这都是后话了。 前来承恩寺烧香拜佛的官家女眷们,倒是从寺中僧人处,打听到了些谢曹两家恩怨纠葛的内情。诸如谢家财产下落之谜,曹氏绯闻真相,曹家忽然对妹婿发难的原因……等等等等,都是时下城中热议的话题。太太奶奶们挺好的。 于是,这些中层官宦人家的女眷们,便知道了谢璞遭人陷害后,曹氏未能同甘共苦,反而落井下石地要求和离,还卷走了谢家的大部分财产;当谢璞无罪获释后,她还不肯回归,也不肯归还财产,甚至扣下两个孩子,不许他们见父亲。她与方闻山的绯闻尚不知真假,但她做过的事,又哪里象是个坚贞、贤良、慈爱的好妇人? 曹氏这些所作所为,都跟众女眷们一直以来所信奉的道德观念形成了冲突。曹氏以往的“贤名”,忽然间就变成了笑话,仿佛一个全无道德的妇人,靠着娘家的权势,硬往自己脸上贴金,欺骗世人,却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中层官宦人家的女眷,自然不敢当面指责权贵人家的女眷如何如何,可这并不妨碍她们在私底下嚼舌。在曹家还未察觉之前,曹氏的名声,慢慢地就在京城官眷圈子中,变得臭不可闻。人们开始羞于与她为伍,见到她,也是敬而远之,背地里更是提都不屑提。曹家又不是只有一个曹氏在,人家要巴结,也犯不着巴结一个声名狼藉的外嫁女。万一跟她走得近了,连累了自己的好名声怎么办? 曹氏还不知道自己的名声越来越糟了,谢璞面对母亲谢老太太的闹腾,也渐渐失去了耐心。他不明白母亲到底有什么可闹的。难道她宁可留在京城,面对曹家随时可能会出手的刁难,也不愿意回到老家去么? 谢家的财产,也不是他想要回来,就能要回来的。谢老太太最清楚曹家的权势有多大,何苦逼迫无能为力的儿子? 谢璞为了母亲头痛不已,但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过改变想法的念头,依然坚定地向谢泽山表示,一定会送家眷回乡去。 谢泽山反倒劝他不要强求:“你母亲年纪也大了,她若实在不习惯湖阴县的生活,你逼她也没用。只是谨之他们几个孩子,将来想要安心读,留在京里是不成的,还是要送回去的好。我已经跟你二伯娘商量好了,等他们回到老家,只要身体没有大碍,立刻就可以进院读。竹山院如今有几位大儒,在江南很有些名气,别家子弟想去求学,院还未必会收呢。” 谢璞点头:“待吏部的任命文一到,侄儿就把家眷送回去。到时候还要请大伯父多多照应。” 谢泽山又问他:“素敏如今是你唯一的正妻,你上任时,不打算带她一块儿去么?不是我说你,你与她夫妻分离多年,好不容易没有旁人妨碍了,正该好好团聚才是。她这些年在你母亲与曹氏手下吃了不少苦头,你当多弥补一下的。” 谢璞叹道:“侄儿何尝不想夫妻长久相聚?可是侄儿这回外放,分得的不可能是什么肥缺。母亲不会跟着去受苦,素敏若跟着侄儿上任,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又该如何是好?侄儿只能留她下来照看全家了。不过,这回侄儿本来也不打算带女眷去的,只需有几个得力又可靠的下人随侍便可。” 谢泽山听得直摇头:“你家里的孩子,有我与你大伯娘、二伯娘呢,你还怕没人照应他们?只是你母亲……罢了,她不肯与我们在一处过活,我们也不想再看她的嘴脸。你也不必多劝,依我看,素敏很该带着孩子们回老家去孝敬孝敬你二伯娘。你母亲若真想留京,就由得她去吧,留一个妾室照顾她,再有几个可靠的下人,也就够了。等到她吃了亏,就知道回老家的好处了,到时候自然不会再闹腾。” 谢璞犹豫。难道他只能用这个法子了吗?可是母亲坚决拒绝还乡,他总不能把人绑了送回去吧?那就太不孝了。 他真的要……冒母亲被曹家人为难的风险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九章 提议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为什么会有这种风险?” 谢慕林得知谢璞的担忧后,就忍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 “这场风波,虽然是以爹爹平安脱罪作为结局,但事实上,平南伯府除了名声受到一些影响,并没有太大的损失,反而得了不少好处。曹氏想跟您和离,她达到目的了;平南伯想要谢家的财产,他也达到目的了。如今只差在曹氏暂时未能嫁给方闻山,和平南伯没能成功置爹爹于死地这两点而已。可是这两件事都不是爹爹能决定的,而要看宫里皇帝皇后的心情。总的来说,平南伯和曹家都是胜利者,您完全没有力量与他们相抗,他们有什么理由,对您怀恨在心,甚至祸延家眷?” 对于谢慕林的疑问,谢璞根本不知该如何回答。 若没有他配合皇帝的计划,算计曹家这一条,曹家人也好,平南伯与曹氏也好,如今对他顶多就是面子上过不去,埋怨他碍事又不肯乖乖去送死罢了,确实没有理由非要跟他过不去,甚至不惜迁怒到他母亲家人身上的地步。 可这叫他如何跟儿女解释?皇帝的计划,自然是个大秘密。他却还要考虑,一旦曹家人发觉了皇帝的企图,发现他参与到其中,还起了不小的作用,恼羞成怒之下,会不会拿他的母亲儿女撒气? 谢璞只能含糊地说:“我没能叫他们称心如意,还连累得他们名声大损,还有王安贵一家的死带给他们的损失……如今更是不肯接受皇后的旨意,与曹氏复合,曹家人定会对我怀恨在心的。我……我只是以防万一罢了,毕竟曹家人从来就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人。” 这个解释依然有点牵强。谢慕林看着谢璞的表情,想起哥哥谢谨之曾私下与自己提过的父亲在牢中的异状,隐隐约约有了个想法。 莫非……谢璞之所以在牢里这么淡定,是因为早就知道自己一定会没事,之前所表现出来的种种危急情势,全都是哄谢家人……以及曹家人的?大理寺……或是皇帝,对曹家有着某种计划,谢璞参与了进去?谢璞如今担心谢老太太会被曹家为难,就是因为担心真相曝光? 那还真是有不小的风险呢。 不过嘛……谢老太太如今作得那样,不告诉她实情,她是绝不会乖乖听从命令的。可是告诉她真相……秘密还会是秘密吗?谢慕林不认为谢老太太有足够的智慧与理智,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一旦谢老太太泄了密,皇帝计划落空,还不得拿谢璞撒气吗?得罪了曹家,谢璞还能靠皇帝躲过一劫;得罪了皇帝……谢璞的小命真的就别想要了。 所以谢璞才会向所有人隐瞒真相,只一味劝谢老太太离开。 至于他坚称是谢泽山与宋氏救了他的性命……估计也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才故意骗谢老太太的吧?兴许也有些迷惑曹家人的作用? 谢慕林想了想,心下不由得一哂。谢老太太那个性子,既然死活不肯回老家,那就由得她去呗。她往日也没少仗着曹家的势耀武扬威的,总是觉得曹家一切都好,正该叫她吃一下曹家的苦头,她才真正知道什么是好歹,别总仗着儿子媳妇孝顺,就闹腾得全家不得安宁。 想到这里,谢慕林微笑着安抚谢璞:“爹爹别担心,就算曹家对您有所不满,也该是冲着您去才对,为难老太太,他们能得到什么?欺负老人家,曹家脸上就很有光吗?只要老太太没事别在曹家人面前晃,别出风头,少出门,就在城里安安静静过自己的小日子,曹家连她住哪儿都未必会知晓,又怎会特地跟她过不去?” 谢璞觉得女儿这话似乎也有些道理,心中稍稍安定了些:“说得也是。那就让她老人家继续住在如今的宅子里吧,别搬来搬去的了。那地方不算热闹,但挨着承恩寺,遇事还能指望寺中的僧人照应。况且那附近就是旧内,乃是太|祖皇帝旧居,想来曹家还不至于嚣张到在那种地方胡来。” 谢慕林点头:“反正老太太也未必会在那里久住。时间长了,我们又不在她身边,兴许她住得无聊了,就会自行离开,或是来找我们,或是另外找个喜欢的地方住下了呢?只要不在京城,她处境安全,又住得开心,在哪里都是一样的,何苦总是逼她老人家?” 谢璞苦笑:“我是不敢指望她会主动找到湖阴去了。不过……”他顿了一顿,“她老人家确实不是非得去湖阴县不可。湖阴有族人在,我才觉得大家应该回去,遇事也有照应。但若是母亲实在不乐意……当初离开湖阴县后,我们在松江也住过几年,倘若她老人家真决定要离开京城了,去松江也未为不可。我们家在那里还有些产业,只是可惜……”如今都落在曹家人手中了。 谢慕林不以为然:“不怕,死物丢了,还有活人。老太太既然在松江住了几年,在当地总认得几个熟人,可以照应一下的。我们回了湖阴老家,也会时常跟京里保持联系。一旦老太太去了松江府,我们就立刻给您送信,您可以给松江的熟人写信,请他们帮忙照看老太太。她老人家身边又不缺下人侍候,身体也硬朗,出不了什么事的。” 谢璞叹了又叹:“希望如此吧。”不过不能等到谢老太太去了松江,他才写信,还是得提前跟松江的熟人们打声招呼才是。对了,松江那边的掌柜、伙计们,在产业尽归平南伯府后,多半会失了生计,他得想办法给他们另找个安身之处才行。倘若谢老太太当真去了松江,还需要他们多多照顾呢。 谢慕林得了父亲的准话,心里暗暗高兴着。只要谢璞接受了“谢老太太可以与家人分居两处”这个观念,再让谢璞接受“分居两地也未为不可”的想法,就不难了。她可不想再跟谢老太太住在一起,每日忍受后者的“作”,看着文氏被后者折腾的模样。如今,他们母子三人终于可以摆脱谢老太太了!噢耶—— 她内心欢呼雀悦着,忽然又想起了一个人:“对了,爹,大哥大姐你打算怎么安排呢?不带他们回老家去吗?先前您让琴姨娘给曹家那边捎话,暗示他们放人的,但他们好象没什么动静,这是要扣下大哥大姐的意思了吧?” 说起这个,谢璞也觉得很是烦恼。曹氏既然要改嫁,就没有带着谢家的孩子嫁给别人的道理。从前谢家可能会出事,她带走孩子是对他们的庇护,如今谢家没事了,她扣下孩子做什么?舍不得亲生骨肉,也可以理解,但犯不着不许他们见生父吧?莫非这妇人真是蛇蝎心肠,一旦对人起了歹意,别人还没说什么呢,她就先把对方当成了死敌,老死不相往来? 谢璞阴沉着脸道:“我已经让你三弟想办法打听消息了。若是有法子,最好能跟你兄姐联系上。只要他们自愿回谢家来,曹家便没有任何理由将人扣下!” 就算告到金銮殿下,也是他占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三十章 气愤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傍晚的时候,谢徽之阴沉着一张脸,回到了临时的家中。 他向父亲谢璞禀报今天打探消息的收获。 承恩侯府与曹家二房原本有所改善的态度,好象又冷淡回去了。他今天去找曹荣时,遇上曹荣的母亲,又挨了一顿冷嘲热讽,大体上就是说他父亲不知好歹,不识抬举什么的。 不过,曹荣本身的态度并没有太大的改变。他还十分体谅谢璞拒绝复合的想法。都是男人,谁乐意戴绿帽呢?还是一顶人尽皆知的绿帽。谁戴上,谁就没脸见人了。虽然曹家上下都是以曹皇后的旨意为尊,但私底下说起,对曹皇后命谢璞与曹氏复合一事不以为然的,大有人在。 当然,其中也有觉得谢璞不如方闻山有联姻价值的人;有觉得方闻山是亲兵之子,出身太低,配不上主家嫡女的;还有人觉得,谢璞与方闻山都不是什么好对象,曹氏年纪不算大,相貌也挺好的,完全可以另找一个更有身份地位的联姻人选……这些就不必多提了。 由于曹家大房、二房态度冷淡,曹家三房的平南伯府不愿意归还曹氏与谢璞的一双儿女,他们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要曹皇后没有别的旨意,这件事就全看三房的意思了。 不过,曹荣有私下听母亲念叨过一句,说平南伯出手很小气,得了谢家这么大一笔财富,竟然只分了几处店铺、庄子给大房、二房,后者所得尤其少,只有两间铺面,也怪不得曹二太太不乐意了。可承恩侯夫妻不想再为难三房了,二房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将那两处铺面都给了嫡长女曹文莺做陪嫁,好弥补她被三房与王家女联手算计所受到的伤害。 谢徽之对谢璞抱怨道:“没想到承恩侯府眼皮子也这样浅,得了点好处,就把平南伯府算计他们的事抛到一边了。最可恨的是,平南伯府拿出来的好处,都是从我们谢家谋得的,他们一文钱不用出,就收买了承恩侯府,反过来算计我们谢家,真真岂有此理!” 旁听的谢慕林挑了挑眉,觉得这也不出。承恩侯府被平南伯府算计,是挺恼火的,但真正吃亏的是曹家二房,不能进东宫做良娣的是二房的女儿。反倒是这件事之后,曹皇后推迟了让侄女入东宫的计划,承恩侯府的女儿有机会出头了。承恩侯府没有吃大亏,反而得了好处,有什么可不乐意的呢?真正不乐意的曹家二房,只得了一点点补偿,心里再不满,也只能跟着大房走…… 谢璞看起来对三儿子带回来的消息也没感到意外:“早该想到了。曹家三个房头,都是一般的贪婪无耻,你以为谁是省油的灯不成?也罢,那笔财产暂时是拿不回来了,且由得它去吧。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只要我们一家老小平安康泰,就足够了。” 谢璞暗暗松了口气,他还真的担心过,曹家人要是听从曹皇后之命,把财产还给他怎么办?皇帝那边的戏,要怎么往下唱?还好,曹家人的贪婪胜过了对曹皇后之命的顺从。皇帝计划顺利,谢家人也就可以安然退场了。 若是他足够幸运,过得几年,皇帝解决了曹家,兴许还有将部分谢家产业还回来的一天。若是不够幸运,那也没什么。他可以在公务之余,腾出点时间来,指点家人经营几份产业。即使为了确保平安,不再攒个百万家私,让一家人过得富足,还是没问题的。谢璞有这个自信。 谢徽之不知道谢璞的想法,还有些垂头丧气的,心情十分不好。谢慕林见状便小声安慰他:“没事儿,咱们都快离开京城了,要是在京中有太多产业,反而束手束脚的呢。” 谢徽之面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又垂下头去。 他把关于曹家的消息汇报完后,临退下去之前,又告诉了父亲一件偶然遇上的事:“今儿在曹家族地,我瞧见琴姨娘了,鬼鬼祟祟的。她又奉父亲之命去传话了么?我看跟她见面的,不是她家里人,而是从前曹氏身边侍候的桂珍,还有一个脸生的,倒有些象平南伯夫人身边的嬷嬷。我不知道她们在搞什么鬼,父亲您多留意着些就是了。” 谢璞怔了怔,看向女儿谢慕林。家中女眷们在干什么,他一向是不太关注的,因为文氏会把人都安排得妥妥当当。他记得自己并没有吩咐宛琴去曹家传话,就只能问文氏或次女了。 谢慕林想了想:“今日琴姨娘没说要回曹家探亲,只是上午的时候,跟大金姨娘抢了买菜的差使,却比大金姨娘平时要晚半个时辰回家。她说是顺道去打听了附近医馆消息的缘故。娘和我都不曾细问。” 谢璞沉吟片刻,道:“她若只是思念亲人,想回去看看,我也不会阻止,却需得提防她被曹家人利用来生事。徽之平日里多留意曹家族地的动静,映真则悄悄儿吩咐下人留心宛琴的动向吧。倘若她有所异动,便立刻报到我这里来。” 谢慕林与谢徽之连忙应下了。两人没什么事,便退出了房。 谢徽之悄悄扯了扯谢慕林的袖子:“三姐姐,我有话跟你说,咱们到二哥屋里去。” 谢慕林疑惑,但还是答应了,两人去了谢谨之的房间。 谢谨之正在看。这些天,生活安定下来,官府也把谢家二房的产业归还了。外头的杂事有谢璞料理,家里又有文氏主持中馈,上头没有谢老太太折腾,下头弟妹们都没再生病,谢谨之没什么可操心的,便重新拾起了功课。 等回了湖阴县老家,他就要入院读,万一功课不够好,露了怯,岂不是给父母脸上抹黑?就连去世多年的嗣祖父谢泽川,也会跟着丢脸。 见到弟妹们前来,他微笑着放下了手中的课本:“三弟回来了?今天一天辛苦了吧?今天有炖的黄芪鸡汤,补身益气的,一会儿三弟多喝一碗。” 谢徽之随口答应着,在谢谨之对面坐下,欲言又止。 谢慕林对谢谨之道:“三弟说有话要告诉我们,从回家时开始,就有些不对劲了,好象受了什么打击,估计是被曹家人的贪婪无耻吓着了吧。”她把谢徽之先前带回来的消息汇总一下,告诉了兄长。 谢谨之叹了口气:“三弟想开些吧。这些权贵行事无法无天,我们能力有限,拿他们没办法。但只要我们将来有出息,也能执掌权势,把曹家夺走的东西再抢回来。” “我不是为了这个。”谢徽之气鼓鼓地道,“我早就对那笔钱不抱希望了,曹家还能让到嘴的鸭子飞了?只是今日我去打听消息,想要联系上大哥大姐,劝他们回家里来,没想到听说了一个令人气愤的消息! “平南伯夫人带着女儿和大姐一块儿去参加宴席,大姐竟然主动帮平南伯府说好话,道曹谢两家并没有恩怨纷争,一切都是有心人故意捏造的谣言呢。父亲在大牢住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回了家,也没见她回来看一眼,找人问一声。替曹家辩白,她倒是积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三十一章 旧仆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老实说,那么长时间没见谢映慧,谢慕林对这个便宜大姐的印象已经变得十分模糊了。记忆中,只有她高傲任性、目下无尘,以及盲目信任母亲与曹家人的种种言行。 谢显之还会因为曹家的异样举动,表现出反对与抗争的态度。谢映慧?这姑娘估计就差没姓曹了。 在谢映真的记忆里,这位大小姐也是三天两头往平南伯府去,与外祖母和舅家十分亲热。除了同母所出的谢显之以外,她对谢家的兄弟姐妹们是一个也看不上。 所以,她会在外人面前帮曹家人说好话,谢慕林真是一点儿都不觉得意外。这姑娘若不是天生反骨,一味向着外家人,就是已经被平南伯府一家洗了脑。 这样的蠢货,京城里达官贵人、官宦世家等谁不是心明眼亮的?还真会听信她的话不成?估计不是确认了谢映慧是个好哄骗的傻子,就是不屑于平南伯府的厚颜无耻吧? 谢慕林笑笑,对谢徽之道:“虽然这种事挺让人生气,但三弟也犯不着如此气恼吧?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姐姐从小就跟平南伯府特别亲近。” 谢徽之气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怎么一样呢?以前谢曹两家是姻亲,她爱怎么亲近曹家人都行。可如今,谢曹两家早成了仇敌,平南伯跟曹氏陷害父亲,差点儿把我们一家都给祸害了。就算谢映慧她能逃过大难,也不能如此厚颜无耻,认贼作父吧?! “亏她还自诩是个知达礼的大家闺秀,总瞧不起我们这些庶出的,骂我是个没出息的纨绔子弟。可我一个纨绔子弟,再没出息也知道孝道二字怎么写,父亲出事,我也竭尽所能去救人。她干的又是什么?这叫知达礼?别开玩笑了!” 看来,谢徽之与谢映慧的积怨挺深呀。 谢慕林若有所思。 谢谨之便劝谢徽之了:“虽然是手足至亲,但道不同,不相为谋。大妹妹与我们并非同道中人,渐行渐远也是难免的事。你往日与她不算亲近,想必对她也没多少期待,何必为了这种事生那么大的气?她做了错事,自会得到该得的教训。你只是她的兄弟,还犯不上为她的教养操心。” 谢徽之抿了抿唇,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这事儿我听见都这么生气了,若是父亲知道,还不知会如何痛心。父亲遭这么大的难,她谢映慧不但没出过半点力,还直接为仇家摇旗纳喊去了,她对得起父亲的疼爱么?如此不孝,简直就是在往父亲心口上捅刀!” 谢慕林叹了口气:“原来三弟是在心疼爹爹。不过这种事是瞒不住的,与其等到爹爹从外人嘴里听说这种事,大受打击,还不如你主动告诉他。这样一来,就算爹爹会为了一个不孝的女儿痛心,好歹也能知道,他还有其他孝顺的孩子。” 谢徽之听得有些脸红,但想了想,觉得三姐这个提议挺好的。过去他没少胡闹,让父亲生气失望。可如今父亲夸他能干了,还会劝他用心读,教他如何待人接物。曾经模糊又有些陌生的父亲形象,忽然间落到了实处。他满心孺慕,瞧见轻易就能得到父亲宠爱的大姐对这份关爱如此不珍惜,心里怎会不气恼? 既然她不珍惜,那就让他得了吧! 看到谢徽之平静下来,谢慕林与谢谨之对视一眼,都松了口气。 谢谨之有些担心地问:“三弟在曹家族地,可联系上大哥了?” 说起这个,谢徽之也有些沮丧:“没有。上回有曹荣掩护,我好歹还偷偷潜进平南伯府,与大哥隔着墙见了一面。可这回,因曹荣他母亲胡乱说话,不少人都知道他与我交好的事儿了。在承恩侯府与曹家二房还罢了,平南伯府那边对他却戒备了许多。 “别说我装扮成小厮的模样跟他进府了,就是他本人,平南伯府的门房也不肯轻易让他进去,非要他说清楚是去找谁,才愿意放他进门。他身边跟的人,门房更是一个个看清楚了,问明了叫什么名字,才肯放入。我从前去过好多回平南伯府,怕被人认出来,就没冒那个险。” 虽然谢徽之没冒险,只让曹荣入了平南伯府,但也没多大用处。曹荣是借口去寻平南伯嫡长子曹文衡说话进的府,两人不算熟,只是前不久,曹荣替曹文衡出面与人斗箭,赢了,得了曹文衡一句“有空来找我玩儿”的客套话罢了。曹文衡今日另有事要忙,随口一句就把曹荣打发了。下人一路送曹荣离开,他根本没机会象上回那样,在平南伯府里乱逛。 很明显,平南伯府如今出入戒备森严了许多,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曹荣不是傻瓜,他看出了平南伯府内部的气氛古怪,因此跟谢徽之坦言,不会再帮他的忙,入平南伯府找人了。曹荣一家本质上也只是曹家的附庸,帮着打听些消息倒也罢了,若是犯了曹家的忌讳,他母亲一定会追着他狠揍的。 谢徽之遗憾地对兄姐道:“虽然我对曹荣多是利用之心,但这段时日,他对我着实不错,帮了我很大的忙,我也把他当成朋友了,不想真个连累了他。他不敢再帮我,我也不会勉强他的。” 谢谨之点头:“是这个道理。曹荣小哥对我们助力很大,我们也该感念他的情谊,不能叫他去冒险。” 谢慕林则帮着出了个主意:“爹爹这几日都在忙着从官府接收二房的产业与当初被扣押的男女仆从等事。我记得他说过,平南伯府已经私下走了门路,将曹氏的亲信心腹,以及用惯的下人,全数要走了。我估计大哥以前用惯的人应该都被平南伯府要了过去。当中总有对大哥足够忠心的,明白大哥心意的人。三弟若能想办法找到其中一个,说不定能成功给大哥传话呢?” 谢徽之若有所思:“这倒也是……大哥身边的丫头小厮,我都挺熟的。其他人多半是曹家那边的走狗,但青松这小子还算老实,一门心思只认大哥这个主子,大哥也对他相当看重。倘若平南伯府把青松也要了过去,那他多半愿意帮我这个忙。” 更妙的是,青松的父母是曹氏的陪房,他可以算是曹家的家生子后代。平南伯府的人是不会怀疑他忠心的。 谢徽之便与谢慕林、谢谨之两位兄姐商量了一番,议定如何通过青松给谢显之传信。 末了,他才忽然想起了前言:“对了,下人既然都放出来了,怎么不见他们到家里来?” 谢慕林眨了眨眼:“哦,我听娘说,是因为下人里头不知道还有没有曹家的耳目,爹不放心,想要先甄别一番。再说,咱们家如今这境况,也用不了那么多下人,需要遣散一些。”她提醒两位兄弟,若有想留下的人,最好去跟父亲打声招呼。 说起这事,她还有些小沮丧。 她不想要从前侍候谢映真的梨儿回到身边。可是,梨儿父母是文氏的陪房,是不可能被遣散的。 所以,谢慕林只能硬着头皮,迎接这位对谢映真十分熟悉的梨儿姑娘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三十二章 人手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梨儿扑通一声跪倒在谢慕林跟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姑娘恕罪!都是我的错,竟然把姑娘撞晕过去了! “当日姑娘本就病着,还晕了过去,我怎么叫都叫不醒,官兵还立刻就要押着我们走。我眼睁睁看着姑娘被人抬走,急得恨不能去死!府里兵荒马乱的,我们这样好好的,都吃了那么多苦头。姑娘病得那般厉害,还晕了过去,万一有个好歹可怎么办哪?!梨儿真真罪该万死!” 谢慕林心情复杂地搀住这多日不见的少女,见她整张脸比先前瘦了不止两圈,神色憔悴,就知道梨儿是个忠心的侍女,这些天一定都在为了谢映真的安危焦虑不安。 可惜,谢映真已经不在了,到底是什么导致了她的死?是落水后的高烧不退,还是官兵上门时的意外晕厥?又或是在小库房那两天两夜里的冷待?谢慕林自己也说不清。她只是一个后来者,一个……占了便宜的穿越人。 谢慕林只能低声对梨儿道:“起来吧,我现在已经没事了。那天也不是你害我晕倒的,而是别人撞了你,你自己也身不由己,我要怪,也不会怪到你头上。我还要多谢你,那日帮我换了干衣裳,又让我穿得足够暖和。否则,我昏迷了那一天一夜,饥寒交迫,又没人照应,早就小命不保了。” 梨儿痛哭不已:“是我的错!我该把姑娘照顾得更好才对。二太太离开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要我把姑娘照看好了,我却出了这么大的漏子……” 文氏在旁柔声道:“好啦,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如今真姐儿也没事,梨儿就别再哭了。谁能想到那日会发生那样的事?所幸大家都安然无恙。以后你好生侍候真姐儿就是了,真姐儿一向与你亲近,不会怪罪你的。” 谢慕林闻言,对梨儿露出了和善的微笑,以证明自己确实跟对方很亲近。 梨儿仍旧在抽泣着,但整个人已经安下心来。她提心吊胆了二十来天,就怕姑娘会出什么事,如今总能算放心了。她是犯了大错,不过不要紧,姑娘安然无恙,她又回到姑娘身边服侍了,往后总有戴罪立功的时候。 文氏转头去跟梨儿的父母家人说话。那是她从文家带过来的陪房马路遥夫妻。马路遥媳妇还是她生母在世时的旧仆之女。在谢家被抄前,这两口子一直是二房的外院管事。不过因为曹氏主持中馈的缘故,他们手中的权柄十分有限,也就是帮文氏跑跑腿,收收租,采买点东西而已。可他们都是文氏的心腹之人,如今一旦被官府放回,就算其他人要被遣散,文氏也是不会放弃这对夫妻的。 马路遥夫妻除了长女梨儿,还有两个儿子,大儿子石砚,是谢谨之的小厮,小儿子尚未有职司。 除了马路遥以外,文氏还有一房心腹家人,就是她从文家带过来,从小侍候她长大的丫头瑞雪,与谢璞从小带在身边的僮赵丰年两口子。当日她新婚,谢璞便做主让两人的心腹也成婚了,还说他俩的名字就是天生一对,瑞雪“兆”丰年。 赵丰年与瑞雪也有两个孩子,长子青柏,在谢谨之身边做小厮,小女儿只有十岁,在谢映真院里做粗使小丫头——不是当日撞倒梨儿的那一个。如今这对兄妹也跟着父母,一起回到谢家来了。 谢璞接收了官府发还的谢家仆人后,并未将所有人带回谢家目前落脚的地方,而是另行租了个大杂院,先行安置。 平南伯府事先打点过官府,领走了曹氏的心腹与用惯的人手。但这并不代表,剩下的人就都是忠于谢家的了。还有很大一部分是曹家看不上眼的小人物、两面派,只要有好处,随时都有可能被收买。 这部分人手,谢璞也同样看不上,随便给几两银子就把人打发了。至于他们从前的私人物品与财产——不是在官府那儿,就是被曹家吞了,谢璞不打算讨要,他们有胆就自个儿寻前主母去吧。离开后,他们可以找上平南伯府,求曹氏收留,也可以另寻差使,又或是找个牙行自卖自身。谢璞对他们的去向并不关心,肯给那几两遣散银子,他这个旧主就已经足够仁慈了。 剩下还有六七十人,大部分都是性情老实,埋头做事,不会轻易被曹家人收买去为非作歹的。但其中年纪老迈,又或是身体不佳,没有一技之长,又不是各房里受重用的人,谢璞也照样给几两遣散银子,把人打发了。只是他们能领到的钱,比头一批人要多一些。他们往后要往何处去,都由自己决定。 不过谢璞也提醒了众人,有几家故旧亲友,又或是生意场上的熟人,家风比较宽和守礼的,这些人若有兴趣,可以去投靠,总归是一条生路。这些人便千恩万谢地磕头辞去了。 金陵繁华,谢家既然打算回乡,老实人们也未必想跟着走的,他们还是更依恋金陵城的生活。 最后剩下三四十人,这些才是谢璞要留在身边的心腹及其家人。其中,有他多年带在身边用惯了的长随、管事,有文氏的陪房、近侍,还有孩子身边的管事大丫头或心腹小厮等等。谢璞带人去外任上,不再是皇亲国戚的身份;家眷回乡,也用不着摆多大的排场。以谢家如今的境况,有这些人侍候,已经足够了。 于是,文氏身边留下了赵丰年、马路遥两对夫妻,还有一个在抄家前就近身侍候的大丫头善姐。 谢慕林迎回了梨儿,与赵丰年的小女儿翠蕉。 谢谨之有一个丫头玉簪——是谢璞身边长随的女儿,并非原本在他身边侍候的人——还有一个用惯的小厮石砚。 谢徽之原本的丫头小厮都被遣散了,文氏将马路遥的小儿子改名叫青柳,给了他使唤,又给他添了个叫小蛾的丫头。 大金姨娘与宛琴的丫头也是从谢璞手下人的家眷中挑选出来的,前者的丫头叫香桃,后者的丫头叫银杏,都是十二三岁大的小丫头,可以做些粗活而已。 谢映芬与谢涵之的丫头也没保留,因为他们年纪还小,目前暂时未分配人手,先使唤着宛琴的丫头,等到回了湖阴,再买人不迟。谢涵之另得了一个小厮叫青竹,认得几个字,可以充作僮使。 另外还有谢老太太身边用惯的人,经谢璞再三甄选,只留下三个人品比较信得过的,分别是大丫头珍珠与何婆子、蒋婆子两人。谢璞再另外买了一个十四五岁的丫头,改名叫蜜蜡,连同珍珠等三人一道,送去承恩寺后头的谢老太太处,给谢老太太与三女儿谢映容使唤。 下人分配的事,就这么安排完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三十三章 梨儿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慕林带着梨儿和翠蕉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的房间坐南朝北,是三间并排南屋里正中的一间。靠门那间给了兄长谢谨之做卧室,靠里那间最小的屋子,暂时充作净房使,顺便堆放些杂物。 谢慕林的房间采光通风都不错,门边有一个三扇的大窗,将屋里照得亮堂堂的。这些天谢慕林陆陆续续给自己添了几件旧家具。屋子正中间有一张八仙桌,桌子四边各摆了一张条凳。床铺安排在屋子西北角落,只挂了最简单的本白纱帐,被褥也都是棉布面的。床边不远处就是桌,正好在窗下。东面墙下立着一个大衣柜和一个带有半边多宝格的旧柜,南墙靠近西边的地面上摆着一个大衣箱,西南角伫立着四折的素面竹屏风,后头是更衣洗漱的地方,摆了脸盆架等物。马桶不在这里。 房间面积大约也就是十几平方,跟谢映真从前在谢宅的闺房没法比,但谢慕林一个人住足够宽敞了。 前提是不要添两个丫头。 谢慕林让梨儿与翠蕉在桌边坐下,替她们倒茶:“我这屋子就这么大,也不知道你俩要怎么住。西边那间屋虽是空的,但平日里放了马桶、浴桶什么的,恐怕不好住人。” 梨儿慌忙从她手里接过茶壶茶碗:“姑娘别动手,这些事交给我来做就行了!” 翠蕉往日不是在屋里侍候的,所以比梨儿慢了一步,但也很机灵地扶着谢慕林坐下:“姑娘且安坐,有什么事儿,吩咐我和梨儿姐姐做就好。我们做丫头的,哪里当得起您亲自倒茶?” 谢慕林笑笑:“这有什么当不起的?我又不是什么多尊贵的人物,没到那份上。”不过她没有坚持,因为谢映真是习惯丫环服侍的。 梨儿将一杯茶放在她面前,面带遗憾:“如今也没什么好茶可用了,姑娘且将就吧。” 谢慕林笑道:“如今哪里还能比以前比呢?我已经习惯,你们也要尽快习惯才好。” 她示意翠蕉给自己和梨儿也倒一杯茶,便让两个丫头坐下。梨儿拉着翠蕉坐了——她倒不忌讳什么主仆有别的礼数,从前谢映真待她也是很亲近的,没什么主人坐着丫头就必须站着的规矩。 谢慕林便对梨儿道:“你也看见了,我们家如今败落了不少,家里的大部分产业都叫平南伯府夺了去,家里的下人,也多数叫前头大太太带走了。家里如今租着这样的小宅子,排场跟从前肯定是没法比的。父亲的新官职还未定,但估计也就是四品。在京城,四品可说不上高官。家里变成这样,我们就不能再照以前的习惯行事了。该节省的就要节省。 “你们也别把我当成经不起风雨的娇花,什么都不会做,需要你们来服侍。不瞒你们说,流落在外的这大半个月,我什么都做过,洗衣、烧饭、打扫,我还敢一个人出门坐船去探监,去买东西,跟人砍价……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你们也要用新的眼光来看我才是。” 梨儿与翠蕉听得目瞪口呆。与谢慕林相比,她们这大半个月基本都被关在一处半破的道观屋子里,忍饥挨饿,担惊受怕,不曾出过院子半步,自然也就没有谢慕林这么丰富的经历了。 翠蕉听得有些羡慕,心想自己要是跟姑娘在一起就好了。梨儿却是直接红了眼圈,痛哭起来:“姑娘太可怜了!你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苦?!”她还抓过谢慕林的双手仔细瞧,果然瞧见了干活的痕迹,哭得越发伤心了。 谢慕林被她哭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忙安抚道:“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其实那些活也不是很难干。当时家里老的老,小的小,个个都生了病,娘和姨娘们忙不过来,我总不能袖手旁观吧?俏姐一家已经帮了我们很多忙了,她家里也是一大堆事要做,又有孩子要照顾,我不好麻烦她太多,这才想要帮着干些家务的。 “我觉得这样很好。不吃过苦头,我还是过去那个什么事都不会做的娇小姐呢。家里横遭大劫,娇小姐是帮不上忙的,我必须有所长进,才能为家里人出一份力,而不是束手无措,只知道着急哭泣。” 梨儿还是忍不住哭:“姑娘长大了,可姑娘也太苦了……” “没事没事,我过得挺好的,比你们好得多了……”谢慕林干笑着,有些笨拙地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着这个忠心的丫头。没办法,为了解释自己性情大变的问题,她必须尽早给梨儿打个预防针,免得对方生疑。 不过,即使如此,她也需要事事小心,尽量回忆谢映真的种种喜好习惯与禁忌,免得不小心就露了馅。只要他们一家回到湖阴县老家,生活安顿下来,后头的事就好办了。 梨儿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在古代差不多可以嫁人了。她父母在谢家出事前,就跟文氏打过招呼,只是不曾择定女婿人选罢了。等到谢家生活安稳了,马家随时会再提女儿婚配之事。到时候只要谢慕林不留人,梨儿的离开就是顺理成章的事。 谢慕林看着渐渐平静下来的梨儿,暗暗擦了把汗。这小姑娘其实还是挺好的,等到她出嫁时,自己一定会设法给她添一份厚厚的嫁妆,让她风光大嫁才行。 梨儿不知道现在的小主人已经在考虑她的终身大事了。她擦干脸上的泪水,起身道:“姑娘先前没人侍候,才吃了这许多苦头。如今我回来了,绝不会再眼睁睁看着姑娘自个儿干活的!姑娘只管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去,看看,练练字,画个画儿什么的,或是去寻太太和少爷姑娘们说话也成。我先带着翠蕉把屋子打扫一遍,再替姑娘整理一下衣物铺盖,该洗的就得洗了。 “眼看着天气越来越暖,用不了多久就要入夏,姑娘今年的夏衣还没做吧?一会儿我就去问问我娘,看上哪里买些轻薄透气的料子去。我的针线还能见人,得替姑娘做几身新衣,不然怎么出门?家里是比不得从前富贵了,可该置办的东西,还是得置办的!” 梨儿风风火火地忙活起来,把翠蕉也指使得团团转。谢慕林想要参与进去,却直接被她请出了屋子。没办法,她只好去寻母亲文氏说话了。 文氏与谢璞正在正房里议事。谢慕林进门的时候,就听见文氏劝慰谢璞:“大姑娘还是个孩子,身边人不告诉她实情,她又能知道什么?这回定是受了平南伯府的哄骗,才会在人前说那样的话。日后她回到家里,长辈们慢慢教导她,她自然就会知道错了。你跟孩子生什么气呢?她只是被人蒙骗了而已。” 谢慕林脚下顿了一顿。 看来谢映慧的事,还是让谢璞知道了,却不知是谁告诉的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三十四章 伴读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慕林若无其事地走进屋去,给父母请了安。 谢璞心情不佳,随意点了点头,就让她坐下了。这些天,他已经习惯了经常和谢谨之、谢慕林与谢徽之这三个孩子交流,商议正事,所以也没有把孩子赶出门去,不让他们听长辈说话的想法。 文氏的想法则更简单些,她暂时抛开了谢映慧的事,拉着女儿问,是否把梨儿和翠蕉两个安顿下来了。 谢慕林随口答了几句,又悄悄打量谢璞的神色,嘴里却问文氏:“娘,我屋里只有一张床,又不算大,睡我一个还行,再添她们俩就太窄了。就算是打地铺,恐怕也挤不下。梨儿她们要怎么住呀?” 文氏笑道:“西屋还空着,隔出一个小间来,让她们住进去就是了。她们有两个人,平日里便轮流在你屋里值夜,剩下一个,那小间也够住了。” 谢慕林眨了眨眼,认真看了看文氏:“西屋是净房,气味不太好闻吧?里头还有水缸,潮气也太重了。” 文氏笑笑:“无妨,我们在这里也住不长久。等你父亲上任了,我们就该回湖阴老家去了。老家的宅子大,你还怕没地方给丫头们住么?” 那行吧,就这么安排好了。 谢慕林心中暗暗庆幸,早在前些天,她一人独占一屋的时候,就趁着夜里无人时,对房空间进行过一番研究,做了好些小实验,弄清楚了房空间的好些用法。虽然她还有不少实验计划打算做,但剩下的都不是急需的,以后再找机会研究也行。如今她房间里添了人过夜,她还是稍稍老实些,别叫人发现秘密吧。 谢慕林再次看向父亲:“爹爹的任命文什么时候会下来呢?去哪里任职,是否定下了?” 谢璞漫不经心地说:“左不过是那几个才遭了灾的州府,兴许会回山东去吧,只不知是知府,还是道员了。” 开州已经被他治理得挺好的了,去年黄河水患,受灾情况也不严重。但情况糟糕的州府有好几个,这些州府的父母官或是入罪入狱,或是被撤职查办,还有超过一半尚未有人补缺呢。谁都知道这些官缺是麻烦差使,难度大,责任大,不是十分有自信的,都不愿意去淌这浑水,但凡是有门路的官员,都避开了。只有没门路没关系,又或是得罪了权贵的人,才会被安排过去。 谢璞觉得自己的情况也差不多,只胜在皇帝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应该不会太亏待他。所以,知府,或是道员,都是有可能的。幸运的话,兴许还会升上从三品的布政使司参政一职,彻底跃入本朝高官行列。但谢璞心里不抱什么希望,山东的布政使司,早已满员了,就算是从前谢曹两家关系还行的时候,他都没什么指望,更何况是现在? 谢璞的心情十分低落,前途不明,生母不肯听劝,如今连女儿也做出了让他失望的事,叫他如何能高兴得起来呢? 谢慕林不知道这些内情,见谢璞并不是为了前途烦心,便认定他是在为谢映慧的事难过了。 于是她就劝道:“爹是听说了大姐姐的事吧?方才娘也说了,大姐姐是受了平南伯府的哄骗,爹不必太放在心上。大姐姐从小就跟曹家亲近,时常往平南伯府去。可爹几年才回一次家,回来了也多是关心哥哥们的功课,很少过问大姐姐的事。大姐姐与爹爹不亲近,也不怪。可她如今年纪还小,所以才会轻易被哄住,等过几年她大了,吃过亏了,还能分不清远近亲疏吗?到时候,她自然就会想明白的。” 谢璞苦笑了下:“我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以往确实是我疏忽了,一心想着女孩儿该由各自的母亲教导,只有男孩儿读,才是我该操心的地方,却没想到你大姐姐被曹氏教得如此糊涂…… “她倒未必真是被曹家哄骗了,多半还有私心,想要嫁进平南伯府。因此,哪怕她明知道自己不该说那些话,为了讨她舅母欢心,她还是说了。我难过,是因为没有教好她,也是因为她被平南伯夫人利用了这一遭,未来前路恐怕就不好走了。我却对此无能为力,心情怎能好得起来?” 文氏在旁小小地吃了一惊:“啊?她要嫁给平南伯的儿子?可是曹文衡?” 谢璞苦笑道:“连你都知道了,只怕那傻丫头的心思,世人皆知!她帮平南伯府说了这一回好话,人人都知道她为了个外男,就能弃父亲于不顾,谁能瞧得上她?就算她真的成功嫁给了曹文衡,难道就有好日子过了? “况且,平南伯未必会守诺!从前他就答应过这门亲事的,曹氏也拿这门亲事来劝我。可如今,我再找曹家人讨要孩子和产业时,又有谁再提这门婚约?只怕平南伯早就有心变卦了,映慧那孩子还傻傻地被蒙在鼓里呢!” 文氏担心地道:“这可如何是好?那孩子在寿宴那日就能为了曹文衡,与程家的女儿争风吃醋,闹得人尽皆知。倘若她发现自己被平南伯府的人骗了,怎么受得了?连名声也被连累了!” 谢璞闭了闭眼:“这是她娘害的。她既然一味偏着她娘,不把我这个爹放在眼里,吃了亏,也只好寻她亲娘去了。我说什么她都不听,见都不愿意见一面,又能帮她什么?难道还能逼着平南伯的儿子娶她为妻么?!” 就算他有这个本事,也绝不会这么做!曹家过几年就要坏事了,他怎会眼睁睁看着女儿跳火坑?这时候平南伯反口不认亲事,才称他的意呢。他只是……为了女儿将来注定会婚事不顺,感到难过罢了。 谢慕林对谢映慧的将来不太关心,她比较在意另一个人:“爹,大姐年纪还不算大,她的婚事,总要过几年才需要担心。眼下,还是大哥的情况更让人发愁。他如今正是该用心读,好为日后考科举做准备的时候。可他在平南伯府,能拜到什么好老师?又哪里能安心读?平南伯府如今名声正臭,曹家更是后族,跟他们关系太紧密了,只会影响大哥的前程。我们得尽快把他救回来才是!” 说起长子,谢璞的脸色更阴沉了些:“我已经给曹家递过话了,可平南伯不答应!”他咬牙切齿,“他说……显之正在备选东宫伴读,不能跟着我们谢家离京!” 东宫伴读? 谢慕林眉头一皱:“这种美事,曹家应该有的是子弟可以应选吧?哪里轮得上大哥?” “自然是轮不上的。”谢璞冷笑,“储君身边的伴读,并非曹家一言能决之,他们顶多就是占两个名额罢了。曹家本家的子弟都要争破头,就算要便宜姻亲,也还有承恩侯夫人、曹二太太与平南伯夫人的娘家子侄在。平南伯拿这个说事儿,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等我这里领了任命文,就要上任,哪里等得及伴读择选的结果出来?” 到时候,谢显之就算落选了,谢璞也早就到了外地,还怎么朝曹家要人?平南伯的如意算盘,打得响着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三十五章 锦匣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听了谢璞的话,谢慕林忍不住道:“就算是大哥哥要去选东宫伴读,也犯不着住在平南伯府吧?回谢家来也没妨碍呀?” 谢璞说:“我也这么问过平南伯。他说,你大哥为了备选,需得习练宫中礼仪,住在平南伯府,会更方便一些。” 谢慕林一哂:“大哥每年跟着曹氏进几回宫,还要习练什么宫中礼仪?这分明就是借口!” “谁不知道那是借口?”谢璞叹道,“可他曹老三不肯放人,我又能拿他怎么办?万一逼得急了,他不管不顾地伤害你大哥,我岂不是后悔莫及?曹老三那个人,如果他推说你大哥病了,不方便挪动,他是真敢叫你大哥病上一场的!” 平南伯敢对亲外甥下狠手,他这个亲爹却还舍不得亲骨肉受苦,行事自然束手束脚了。实在迫不得已的话,他也只能把这一双儿女放在平南伯府了。等他离开京城,家眷也回了老家,平南伯兴许会松口,放谢显之出门求学,儿子的前程就还有希望。 谢慕林听了,也挺无奈。对上不要脸又狠得下心的人,果然是老实人更吃亏一些。 不过,谢慕林也有些想不明白:“平南伯为什么非要扣下大哥哥不肯放?本来他算计爹爹,让大哥大姐跟着曹氏回娘家,估计也就是为了安曹氏的心,顺便保外甥们一个平安。可如今,爹爹平安脱罪,平南伯拿到了谢家的大部分财产,曹氏已经跟你和离,将来爱嫁谁就嫁谁去。他再算计你,已经没有了意义,他还有什么理由扣住大哥哥呢? “大姐还可以跟着平南伯夫人出门参加宴会,大哥却是被软禁的状态,不能出门,也不能见人。我不明白,平南伯府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们想利用大哥哥做什么吗?” 谢璞皱起了眉头。他这段时间已经习惯了平南伯的种种刁难与拒绝,还真没有仔细思考过这个问题。 谢显之不过是个半大孩子,除了是他谢璞与曹氏长子的身份以外,还有什么可供平南伯利用的? 忽然间,他想到了一个可能,脸色忽然变得难看起来。 以平南伯的阴险狠毒,这种可能性并不是不存在的。 如果平南伯真打算这么做,那将来对谢显之这个亲外甥,估计也不会手软。否则,他又如何能彻底将谢家的财产吞并了? 谢璞黑着脸对女儿道:“行了,这事儿我心里有数。你暂且回房去吧。” 谢慕林问他:“爹爹,您到底想到什么了?” 谢璞却只是摆摆手,不肯说个明白。但看他的脸色,想到的绝不会是好事。 谢慕林扁扁嘴,眼珠子一转,出了个主意:“爹爹,现在平南伯府把大哥扣下了,不让他见人,所以我们想救人也没办法。但如果大哥在人前出现了呢?比如说,他离开了平南伯府,出现在某种公众场合。没有了伯府大宅子的重重阻隔,他想要获得自由,就容易多了吧?我就不信,等他回了家,平南伯府还能公然把他绑回去不成?” 谢璞皱眉问:“你打算做什么?平南伯府要把你大哥扣下,又怎会轻易让他离府?” 谢慕林笑道:“平南伯不是说,要让大哥去参选东宫伴读吗?那总要让大哥进宫吧?我们想办法给大哥递话,让他设法在皇帝或者某位大臣面前,说出要去哪家有名的院求学,又或是向哪位大儒求教的话来。那么,只要有人记得他的话,即使爹爹已经去上任了,平南伯府也没有理由拦着大哥出门。一旦大哥有机会离开平南伯府,无论是在外求学,还是去老家与我们会合,都容易多了!” 谢璞无奈地笑道:“你这孩子,想得太天真了。就算你大哥离了平南伯府又如何?平南伯说一句曹氏病了,又或是承恩公夫人病了,想念你大哥,你大哥难道还能不去瞧病人么?” 谢慕林摆摆手:“那就瞧去呀,我们又不象平南伯府那样,非得把人关在家里不许出门不可,但谁家也没有把来探病的亲戚扣下不放的道理吧?大不了到时候让三弟陪着他一道去好了。如果平南伯府的人敢把大哥扣下,三弟就可以去官府告状,说曹家强抢良家民男!” 谢璞差点儿没呛住,没好气地说:“胡闹!你也不怕平南伯府把你三弟也一并扣下了?!” 谢慕林双手一摊:“那就让大金姨娘去官府告状,说曹家强抢俩良家民男好了。” 谢璞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最终只能笑骂一句:“越发胡说了,还不快给我出去?!” 文氏忍笑着推女儿出门。谢慕林不肯死心地回头说:“爹,你可以考虑一下我的建议的。有时候,跟那种不要脸的人做对,我们也不能太爱面子了!” 文氏拍了她一下:“别开玩笑了,这种事难道是玩儿的么?”一把将女儿推出门去,嗔了她一记,方才放下了竹帘。 谢慕林啧了一声,无奈地转身离开。 其实她的法子,虽然听起来有些无赖,却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行性的嘛。平南伯可能不太要脸,但曹皇后与承恩侯府,明显比较重视名声。一旦事情闹大了,连累到曹家合族的声名时,他们就会插手了。 谢慕林往自个儿的房间走,却听得有人在“嘶嘶”地叫,她循声望去,竟然是谢徽之,不知道什么时候躲在正屋窗台底下,想来方才已经偷听了许久。 谢慕林在谢徽之的示意下,来到院子门口处,避开人与他说话:“你叫我做什么?可联系上青松了?他怎么说?肯不肯帮忙?” 谢徽之说:“人是联系上了,但他只肯答应传几句口信,一张纸都不肯带。该跟大哥说些什么,咱们得好好斟酌一下才行。” 谢慕林不解:“那你就问爹爹去呀,或者跟二哥哥商量也行。” 谢徽之探头看了看正屋方向,压低了声音:“我觉得父亲顾虑太多,未必真敢做什么。还不如我们自个儿想想,该给大哥出什么主意。大哥在平南伯府里头想办法,兴许比我们在外头行事,要容易得多。” 谢慕林挑了挑眉,起了兴趣:“那你觉得……”话还未说完,便看见四妹谢映芬板着一张小脸,从她母子三人住的院子里走了出来,向他们靠近。 谢慕林立刻闭了嘴,笑着问:“四妹妹,有什么事吗?”谢徽之也好地看向谢映芬。 谢映芬前后左右望望,见没有人看见,方才小声对兄姐道:“二姐姐,三哥哥,我昨儿看见姨娘从外头带回来一个锦匣,我问她里头是什么,她不肯告诉我,还叫我别碰那匣子。我再三追问,她才说,那是因为近来天气热了,家里有老鼠,所以她买了些老鼠药回来。那东西有毒,叫我千万别碰呢。” 谢慕林与谢徽之对望了一眼。 从前在李家西院住的时候,院子里确实有过老鼠,可搬到现在的宅子里之后,环境好多了,他们还没见过那玩意儿出没呢。就算真要买老鼠药,宛琴姨娘也犯不着这么神神秘秘的吧? 那包药有什么问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三十六章 汤碗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慕林与谢徽之跟着谢映芬回到了她住的小院,进了宛琴的房间。 谢涵之正守在那里,青白的小脸上还带着病后的虚弱,下巴尖尖的,比家里出事前瘦了许多。他现在还在病后休养阶段,虽然已经没有大碍了,但因病而丧失的元气,不是短时间内可以补回来的,因此气色一直不太好。 谢涵之与谢映芬姐弟俩,显然已经针对那只小锦匣里的东西进行过一番讨论,达成共识后,方才由前者去向兄姐告密的。两个孩子年纪虽小,可经历了家中的剧变,心里都有了个底,知道谢曹两家已是仇敌,曹家是洪水猛兽。 不是他们不偏着自个儿的亲娘,而是他们认为,亲娘在关系到他们姐弟切身利益的问题上,弃旧主而选谢家,与血缘亲人决裂,牺牲太大了,亲娘心中也常怀愧疚。如今危机过去,亲娘在曹家的亲人,说不定会报复她,帮着曹家人迷惑或哄骗亲娘,做出对谢家不利的事。他们要救亲娘,不能叫她被曹家利用了。 宛琴虽是曹家家生子,但她长年随谢璞在外任上,一对儿女出生不久就送回了京城谢家,交由主母曹氏抚养。曹氏为人,除了在亲生儿女身上用心,对于庶子庶女,何曾放在心上过?只是为了贤名,会做些表面功夫罢了,多一点心力都不肯花的。谢映芬与谢涵之在各自的奶娘、丫环照顾下长大,开蒙后倒有先生、兄姐们教导,该学的规矩和知识都不缺,但对曹氏、曹家根本算不上亲近。 在平南伯府当差的宛琴娘家亲人,对两个孩子的关注也不多,一年见不着几回,谢映芬与谢徽之对他们自然也不会有多深的感情。 看到谢慕林与谢徽之来了,谢涵之立刻起身,领他们进里屋:“姨娘去了厨房帮忙,要吃过午饭才会回来。我把银杏打发出去买东西了,这时候院里除了我们,没有别的人在。二姐姐和三哥哥来看看,这锦匣里的东西,是不是有问题?” 谢映芬快走两步,从弟弟手里接过一把钥匙,将宛琴屋里唯一一个上了锁的衣柜打开了,然后伸手进柜里摸了一会儿,方从一叠衣物里,摸出一个小锦匣来,大约是三指宽,两指厚,两寸长,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木料做的,带着一股淡淡的香气,外头蒙的还是挺高档的锦缎。 这样的小锦匣,一看就不是现在的宛琴能拥有的。把这东西给她的人,估计也不是寻常身份。 锦匣上有锁扣,但没有上锁,谢映芬轻轻一挑,就把匣盖打开了,露出里头的一个小纸包来。她又寻了一根生母的银簪来,用簪尖轻轻挑开纸包一角,隐约可见到里头是黄豆大小的灰白色小丸子,零零散散,起码有十来颗,隐隐散发出一股子腥味。 谢涵之说:“我们也不敢碰这东西,只是瞧上去不象是老鼠药。姨娘骗不到我们。我在李家时,是亲眼见过李婆婆买的老鼠药的,她还教我该怎么放药,才能让老鼠吃下去呢。” 这种李婆子与二小的私下交流,旁人估计都不会多注意,宛琴显然就不清楚。否则,她不会用这么浅显的借口来骗儿女。 谢映芬板着小脸说:“这几日姨娘总有些心不在焉,好象满腹心事的模样,还接连三日都从大金姨娘手里,抢下了买菜的差使。我猜她多半是去见娘家的人了。如果只是她娘家人说了些不中听的话,她顶多就是生气,不会这般心事重重。我怕她娘家人逼她干些什么不好的事,所以才想弄清楚,这匣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鬼!” 谢涵之有些犹豫地对谢慕林与谢徽之说:“姨娘在平南伯府,其实只剩下外祖父是最亲近的,我们的亲外祖母早就去世很多年了,如今的外祖母是后娶的,她生的几个舅舅、姨妈,都跟姨娘有旧怨。但姨娘有一个亲兄弟,一直在我们家的铺子里做二掌柜,官府查抄家里产业的时候,也一并被扣住了。他如今在哪里,我不知道,但性命应是无碍的。姨娘一直想要打听这位舅舅的消息,也不知道是不是平南伯府那边说了些什么。” 原来有这么一回事。 谢慕林想了想:“我听我娘提过,家里产业中的掌柜、账房们,先前被官府扣下的,如今已经全都放出来了。平南伯府从我爹手里骗了所有产业过去时,还是这些掌柜、账房们看着交割的。其中有一些人被曹家留用,有一些不肯为曹家出力的,就先回家等消息去了。我不知道你们这位亲舅舅是如何安排的,想必爹爹那里会更清楚一些。” 谢映芬道:“我很少见这位亲舅舅,但姨娘十分看重他,从前还三不五时要送些东西过去,生怕舅舅叫后外婆和几个小的舅舅姨妈们欺负,过不好日子。直到姨娘求了前头大太太,为舅舅谋了谢家的差使,她方才放心了。我姨娘不欠她兄弟什么,倘若她兄弟要怂恿姨娘做坏事,我和弟弟是绝不能答应的!” 谢慕林已经清楚了两个弟妹的立场,赞许地点了点头:“放心,琴姨娘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如果真有人逼她干些什么不好的事,只要她向爹爹坦白,答应绝不会背叛谢家,谁也不会怪罪她的。” 谢映芬看了看谢涵之,后者回望她,握住了她的手:“姨娘只要有我们就够了。如果娘家的亲人对她没有一点怜惜,不顾她的死活,那我们也不会让姨娘继续被他们拖累。” 谢映芬郑重地向弟弟点头。姐弟俩达成了默契。 谢徽之拿过谢映芬手里的银簪,仔细观察了簪尖几眼:“簪尖有些发黑,看来这东西真的有毒,不过毒性应该不是很强。” 谢慕林看了看,道:“就算毒性不强,这么多颗用下来,别说老鼠了,老虎都受不住。” 谢徽之把匣子合好:“这个我先拿走了,回头带去严家医馆,找李二哥打听打听,看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谢慕林拉住他,回头望向房门方向:“先别急着去问人,我想,琴姨娘应该很清楚答案才对。” 宛琴不知几时站在了门外,脸色惨白,手里端着两碗汤。显然,她是刚从厨房过来,可能是想给儿女送汤的。 谢涵之看着生母,低下头去。谢映芬却不肯避开生母的视线,反而倔强地与宛琴对视,大声问:“姨娘,如今家里没事了,你却不要我和弟弟了么?!” 宛琴浑身颤抖起来,双手一软,两只碗都掉落在地,溅了一地的汤水,把她的裙摆、鞋袜也打湿了一片。 谢慕林上前一步,柔声道:“姨娘怎会这样做呢?当日官兵抄家,父亲危在旦夕,姨娘都能做出最正确的选择,今日自然也不会犯了糊涂,是不是?” 宛琴身上的颤抖停住了,她深吸了几口气,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那是当然了,我是谢家人,当然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她看向儿女,叹了口气:“你们真把姨娘吓了一跳,连汤碗都摔了。今儿的好汤,白叫你们糟蹋了,回头可别馋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三十七章 尴尬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宛琴跪在谢璞面前,低着头,柔顺地向他诉说着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前些天,她见儿子病后一直气色不好,想到曹家族地附近一家熟悉的老字号医馆打听,可有便宜实惠些的补身药丸,谁知在医馆外遇到了娘家继母。后者见到她大喜,声称她父亲病了,无论如何也要拉她回去探病。 宛琴原本就在担心,自己当日破坏了平南伯夫妇的计划,会不会连累娘家人?听说父亲病了,立刻就跟着继母回了家。没想到,她父亲根本没病,还把她扣在家里,将消息递到平南伯府内,将平南伯夫人请了过来。他对宛琴破口大骂一顿,责怪她背主犯了大错,罪该万死,还要连累家人,必须戴罪立功才行。 随平南伯夫人前来的桂珍还告诉她,她的同胞亲弟弟已经回到曹家来了,被平南伯迁怒,已经叫人关了起来。所以,如果宛琴想救下兄弟,让兄弟受到主家重用的话,就不能再做违背主人的事。 至于平南伯夫妻想让宛琴做什么?那就要提到那个小锦匣了。据说,那是平南伯好不容易弄到手的一种前朝秘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置人于死地,乍看只是毒性不大强的药丸,但只需要每日一颗,给人喂下去,十天半月之后,中了药的人就会身体虚弱,生起病来,一个月之内,必死无疑,而且呈现出的,是心力交瘁、耗尽心力而死的症状,谁都不会起疑的。 这样的药,自然世间罕有,平南伯好不容易才弄到一瓶。通常,想要毒死一个人,至少要有十粒,为了确保宛琴行事能成功,平南伯给了她足足十二粒,几乎是四分之一瓶的份量了。 不过,这种药有一个难以克服的缺陷——它本身带着腥味,若是落入白水中,很容易就能让人吃出不对来。所以,为了让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这种药服下去,最好是把它放进有腥味的食物中,比如鱼虾蟹之类的…… 谢璞听到这里,冷笑连连:“原来如此……怪不得你近日采买,时常买些鱼虾一类的东西回来。我记得你明明厌恶鱼腥,却还非要做这样的菜,真是难为你了。” 宛琴说话的语气更加柔顺了:“老爷恕罪,不是妾身有加害老爷之意,而是……妾身买菜的时候,伯夫人的心腹总是跟在妾身身边,盯着妾身买鱼虾。妾身无心害您,所以没往菜里放药,却怕那人发觉后,会恼羞成怒哪!” 平南伯夫妻指示宛琴给谢璞下药,是要置他于死地,而且想让他在出了大理寺牢狱后不久,就呈现出油尽灯枯而死的假象,也好顺便抹黑一把大理寺,为前些时候曹家被大理寺“为难”之事出一口恶气。 为了确保计划万无一失,他们不但拿宛琴的亲弟弟威胁她,还派了人跟踪她,盯着她行事,免得她阳奉阴违。 当然,除了威逼以外,他们也对宛琴采取了利诱的手段: 如今宛琴两个孩子已经保住了官宦子弟的清白身份,可谢璞得罪了曹家,将来是不可能有什么好前程了。据说,吏部那边有消息,谢璞即将被派到某个穷乡僻壤去做知府,再也不会有回京的机会。谢家家眷要回湖阴,孩子去了那种乡下小地方,能有什么出息?没有曹家庇护,甚至还会被曹家门下的官员故意刁难,谢涵之说不定连秀才都考不中,谢映芬也只能嫁进小户人家…… 但如果,宛琴遵照平南伯夫人之命,把谢璞解决掉的话,还未回乡的谢家家眷,就可以由嫡长子谢显之主持分家了——当然,谢显之年纪还小,他的亲舅舅帮着主持这等大事,也是顺理成章的。届时,平南伯府会给宛琴母子三人安排一份丰厚的家业,让他们能在京城过上富足的生活。将来谢涵之入学、科举,还有谢宛琴婚嫁等事,平南伯府都会大力帮衬的…… 平南伯夫妻威逼利诱,就是为了让宛琴顺从,帮他们在谢璞的饭菜里下药。 宛琴含泪哽咽着说:“妾身自然是不会这么做的。哪怕是为了四少爷四姑娘的将来,妾身也不能动老爷一根寒毛!可是妾身只有一个同母所出的亲兄弟,如今落在平南伯手里,就怕妾身前脚刚拒了伯夫人之命,兄弟后脚就要遭他们毒手了!妾身只能先与他们虚与委蛇,做出屈从的模样来,做了几日鱼虾菜色,却一颗药都没放,暗地里设法打听兄弟所在,想先将他救出来……” 谢璞听了,不置可否,只问她:“你兄弟叫什么名字?是在哪处产业做事?” 宛琴忙答道:“妾身的兄弟名叫叶金荣,原本是在江宁那边的丝坊做事的,年初调去了苏州的织坊。” 谢璞回过头,文氏已经把一叠名册放到他面前的桌面上了。他随手翻了翻:“苏州织坊的叶金荣,二管事,是曹氏安插过来的——哼,她倒是好眼光,苏州织坊一年里的入息,几乎占了家中产业的六分之一。若不是她手下无人,估计这织坊的掌柜,也早就被她换上心腹了吧?” 宛琴不敢回答,只小声说:“前头太太原本只是把妾身的兄弟安排到江宁的丝坊里做伙计的,他去苏州织坊,听说是掌柜们的主意。” 谢璞自然清楚是怎么回事,嘴里却道:“根据底下人事管事报上来的消息,苏州织坊已经交割给了平南伯府,你兄弟原本以为自己会被留用,没想到平南伯府的人告诉他,曹氏明说要撵他出府,不用他办事了。他得了放奴文,却不知该往何处去,因此就跟其他丢了差事的管事、伙计们住在一起,如今应该还在苏州呢。” 他瞥了宛琴一眼:“平南伯府的人告诉你,你兄弟在他们手中?这是哄你的!你都没亲眼见你兄弟一面,确认他的下落,就糊里糊涂被人利用了?!” 宛琴大吃一惊,忽然想起那日在谢家大宅门前,曹氏与她说的那些话…… 她明白了!曹氏一直以为她还是往日那个忠心的丫头,知道她的所作所为定会招致平南伯夫妇不满,就特地放了她兄弟自由,好让她少受平南伯府牵制…… 宛琴的眼泪一下就冒出来了。她……她是不是特别坏?主母明明对她很好,她却背叛了对方…… 谢璞见宛琴默默流泪不语,以为她是在反省自己,便冷哼了一声:“这回看在你什么都没做,还愿意老实坦白的份上,我且饶你一回。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饶。你给我老老实实抄写百遍《女诫》,今后不得我点头,不许再出门,也不许擅自见外人了!你就好生在家里照顾两个孩子吧,家里的事务,一概不许你操心!今后,一旦叫我发现你有异动,休想我会再轻饶了你!” 宛琴怔了怔,有些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谢璞。她以为,这回无论如何也要脱层皮的…… 然而谢璞却轻饶了她:“若不是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哼!” 宛琴的眼泪不由得越来越多了。 曹氏待她不薄,谢璞也极厚道,她却被夹在中间,注定了要做个尴尬人,双方都对不住,双方都要亏欠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三十八章 把柄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慕林在正房里间,帮文氏熨好了一件新做的直裰,双耳却留心听着外头的动静。 听到谢璞命宛琴退下,她便走到窗边,打开一条缝,看着宛琴出了院子,遇上一双等候已久的儿女。也不知道谢映芬和谢涵之跟宛琴说了些什么,母子三人抱头大哭。 哭完了,宛琴便一手牵着一个孩子离开了,只是看她的表情,似乎并没有多么释然,面上反而透出了几分愁绪。 谢慕林关好窗,心里有些纳闷。她甩甩头,掀起帘子走到外间:“爹爹,您对琴姨娘的惩罚挺轻的。” 谢璞叹息道:“她到底没对我下手,而是想着先搪塞平南伯府的人再说,可见心里还是向着我们家更多一些。” 谢慕林点头表示明白:“这回四妹妹和四弟弟可算是立了大功了,若不是他们及时发现上报,我们也不会发觉宛琴姨娘叫平南伯府的人威胁了。万一琴姨娘实在救不出兄弟,被逼得急了,一时昏了头,真个对爹爹下了药,那可就真的糟糕了。就当是看在四弟四妹的份上,原谅琴姨娘一回吧。她也有她的难处。” 谢璞冷哼一声:“她再有难处,也不是我害的,要怪就怪曹氏去!”他是典型的封建士大夫,并不觉得给自己做了十几年妾,还为自己生了一对儿女的宛琴,至今仍念着曹家旧主,认不清自己已是谢家妇的身份,有什么值得体谅的苦衷。他待宛琴不薄,对方却要为了救娘家兄弟而轻视他的安危,简直岂有此理! 他拿起桌面上那只精致的小匣子:“不过,这回她倒是给了我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这样的药,平南伯没事收集来做什么?这里有十二颗药,居然仅仅是他手中药量的四分之一……剩下的部分,他打算用在何处呢?” 他似乎……真正捉到了平南伯的把柄。 能要对方性命的把柄。 谢慕林见谢璞沉思不语,也猜不到他到底在盘算些什么,便问:“平南伯居然指使人来对爹爹下毒?他要害您的性命,是在图什么?谢家财产他已经得到了,曹氏和离也成功了,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文氏满面忧虑地从里间走出来:“难不成他是想为先前阴谋失败之事出一口气?还是因为曹氏要嫁给那位方将军,而方将军容不下老爷了?” 谢慕林说:“方闻山能不能娶到曹氏,还要看皇帝皇后的脸色呢。他才惹了皇帝厌烦,不老实低调一段时间,还要在这种时候作死,真个嫌命太长吗?” 这时候,谢谨之与谢徽之结伴从外头进来了。听谢慕林说了先前发生的事,谢谨之点点头:“这就对上了。我与三弟设法打听了一下,曹皇后先前说过让平南伯府归还谢家财产一事,这事儿是真的。因为平南伯贿赂了承恩侯府与曹家二房,这两家袖手旁观,归还财产一事便不了了之了。 “可是,曹皇后说过的话还在,她只是暂时不过问罢了,什么时候平南伯府惹得她不高兴,她随时都会重提旧话。到时候,承恩侯府与曹家二房是不会再帮平南伯府说情的。因此平南伯便打算一劳永逸,害死父亲,再利用大哥是父亲嫡长子的身份,将谢家家财彻底吞并,顺道束缚住谢家剩下的人,免得再妨碍他。” 谢徽之撇嘴道:“贪心不足,曹家人有这样贪婪狠毒的兄弟,不防着他就算了,居然还纵容他作恶,迟早要自取灭亡!” 谢璞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可不是么?贪婪、狠毒……还愚蠢!” 谢慕林看着谢璞:“爹爹,我们能不能利用这件事,把大哥给救回来?不过您就不必去找平南伯了,他那种人根本没法沟通,不如找承恩侯府吧?我觉得曹皇后和承恩侯为了太子殿下着想,还是会考虑曹家名声的。” 谢谨之也出了个主意:“我们可以不必直接找上承恩侯府,只想办法让别人给承恩侯递话,告诉他,平南伯想对父亲下毒,却被父亲抓了个现行,人证、物证都有了,父亲正准备告御状,看他如何反应?” 谢慕林问他:“这是让承恩侯对平南伯施压,让他把大哥放回来?” 谢谨之道:“现如今,也就只有曹皇后与承恩侯能约束平南伯的言行了。虽然平南伯没怎么把兄姐放在眼里,另有私心图谋,可眼下,他还不敢得罪他们。” 谢璞不置可否,将那只小锦匣小心收了起来:“这事儿为父心里有数了,你们都不必多言。往后谨之与徽之多照看一下你们四弟吧。我瞧他的气色不大好,病了这些天,只怕功课也耽误了。” 谢徽之笑道:“父亲放心吧。我看小四儿也就是整天窝在屋里不动弹,吃得少,动得少,养得太娇了,才会没精神的。若象我这样,整天跑跑跳跳,胡吃海塞的,还怕什么生病?我多带他活动活动,他很快就会好起来了!” 谢谨之也表示,愿意为小弟补功课。 文氏提醒他们兄弟:“带着小四在家里玩就好了,别随便出门。外头人多杂乱,万一遇上歹人,不是玩儿的。” 谢谨之与谢徽之应下了。 谢璞便开始撵孩子出去了。谢慕林百无聊赖地与两位兄弟一道出了门,便小声抱怨:“爹爹最近总是这样,说话只说半截,就要赶人走了,害得我总是一头雾水,搞不清楚他在想什么。” 谢徽之也有同感:“现在要怎么做?青松那边还等着我去给大哥递话呢,该递什么话?” 谢谨之也有些烦恼。他本是打算托江绍良给曹家二房递话,让承恩侯府知道平南伯干的好事,可谢璞一句准话没有,他又不好擅作主张…… 最终,他只能跟弟妹们商量:“先给大哥递话吧,让他在平南伯府里随机应变。最起码,他得先把身体养好了,否则就算给机会他出逃,他也支持不住。” 然后,他还要跟父亲商量商量,才能决定,是否跟江绍良见上一面,与对方聊聊家里最近发生的事。若能让承恩侯府对平南伯施压,那就再好不过了。 三日后,苏州、松江几处产业的掌柜们带着几个账房、伙计赶到了京城。当掌柜们去拜见东家谢璞,商议日后计划的时候,宛琴的亲兄弟叶金荣,也赶来见了姐姐一面。 他听说了宛琴日前发生的事,十分赞同姐姐的选择:“当然是站在谢家这边了,大姐做得对!爹一把年纪了,老糊涂,还一心偏着后娘和几个小的,哪里管过我们的死活?你就别管他们了。我如今已经放良,正好跟着掌柜们多学些东西呢。若是将来也能做上大掌柜,那才风光!谁稀罕回伯府去做个奴才?” 宛琴诧异地看着弟弟:“金荣,你这是……” 叶金荣挑眉一笑:“姐,我又不傻!你在谢家是姨奶奶,生了少爷小姐,将来有你享福的时候。若谢家没了,你回曹家去,难道要倒回头做媳妇子么?这可不是一笔划算的买卖!”俨然已是生意人的语气。 宛琴半晌无语,最后只能轻轻一笑:“你能这么想,再好不过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三十九章 进宫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家名下产业的掌柜、账房们,齐齐聚在谢璞屋中,与东主为今后的发展大计,好好商量了一日。 当初由于大理寺当初要查谢璞的账,这些掌柜、账房们,都叫大理寺或地方官府的人扣住审问了,扣了好些天,方才放出来。这些掌柜、账房们各有身家,便各回各家等消息,得到平南伯府转达的谢璞信后,一个个都老实地交出了产业大权,也不出去瞎打听,只是借口惊吓、劳累、受伤什么的,婉拒了平南伯府的招揽与留任。 他们也不去多问谢璞与平南伯府之间是怎么回事。后者势大,估计是东家扛不住权贵威逼了吧?生意场上,这种事并不新鲜。谢璞与曹家翻脸的消息,他们上京路上也都听说了。虽然大家都很气愤,但曹家是什么人家?他们也只能无可奈何地自认倒霉了。 倒是原本留守店铺、作坊的伙计们,目前有很大一部分在帮新主人平南伯府做事,但当中有不少人,心里在犯嘀咕,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到谢家麾下去。 平南伯府固然是权贵,威风八面,可他们家的管事都不是正经生意人,行事风格让人十分不习惯,做生意霸道,不爱守和气生财的商场规矩,对手下的盘剥极甚。跟着他们干活,伙计们兴许劳碌一年,赚得还不如过去在谢家手下半年赚到的多,而且动不动就要挨骂,又时常要孝敬上头的管事们,风气眼看着就要败坏了。这叫习惯了谢家行事的伙计们如何能适应? 伙计们不敢跟权贵相抗,却都生出了离意,要是有机会,他们当然情愿在做事更宽和恤下的掌柜手底下过活。这部分人,便托了掌柜、账房们送了信到谢谨昆手中,向他请愿。 谢璞却只能苦笑了。 掌柜们和掌握了重要秘技的伙计、工匠,能带走的,他都得想办法带走。剩下的人,他就无能为力了。一来是目前的他并没有足够的实力安置那么多人手,二来,也是不想打草惊蛇,惹来平南伯府的不满。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条。 他要帮着皇帝手下的人,往自家产业里安插耳目,否则,皇帝又要如何利用谢家的产业,探听曹家的秘密呢? 在落入平南伯府之手的产业中,留下一部分信得过的熟手,是十分必要的。谢璞计划要让这些人帮助皇帝派出的探子们尽快在产业中站稳脚跟,在不引起曹家人怀疑的前提下,打听曹家账面下的银子暗地里是流向何处的。 如果计划顺利的话,兴许用不了几年,这些不情不愿地为曹家办事的伙计们,就能重回谢家麾下了? 谢璞考虑再三,终于拿出了一个解决方案。他指示手下嘴最紧、最忠心的两位老掌柜和两位账房,秘密为皇帝手下的人进行培训,力求在最短时间内把他们教成合格的商铺基层管事人才,然后再通过被平南伯府留用的部分伙计之口,将这些人以伙计们的亲友身份,“推荐”给平南伯府。 等到平南伯府那些眼高手低的无能管事们在经营产业一事上吃了鳖,这些“人才”定会大受平南伯欢迎的,到时候就能顺利地潜伏进平南伯府的产业中去了,还怕会打听不到有用的消息么? 谢璞通过大理寺的卢复之,联系上了曾在牢中打过许多次交道的锦衣卫镇抚使蒋孝荃,两人一同秘密进了宫。 当然,谢璞没忘记把那只小锦匣给捎带上。 这一天,谢璞一直到夜里很晚都还没回家。文氏不放心,非要去前院客厅坐着,等到他回来不可。谢慕林力劝身体不是很好的兄长谢谨之回房休息,自己却留在了客厅陪文氏。 文氏本来想劝女儿也回房睡觉去,但谢慕林坚持留下:“我今儿午睡睡得长,现在还不困呢,陪娘说说话也好。这段日子事情忙,我们很久没聊天了。” 文氏听着,不由得心软了:“也好,我们娘儿俩就说说话吧。横竖家里没有外人,你明儿起晚了,也不会有人笑话你。” 母女俩就这么聊起了天,主要是谢慕林在向文氏打听,湖阴县老家那边的人事。他们一家要回去过日子的话,不弄清楚那里的情况可不行。谢老太太当年作死,得罪的人太多了。也不知道是否会有哪家族人、亲友记恨谢老太太,到时候迁怒到她的子孙后辈身上。 三更时分,谢璞回来了。他是在两位锦衣卫打扮的男子陪同下回来的。那两人见他进了家门,就转身离开,没有多说一句话。谢慕林借着门口屋檐下灯笼昏暗的光芒,看到他们的身影,心里猜想着谢璞这回进宫,到底做了些什么,竟然能劳动锦衣卫护送回家? 然而谢璞并不打算提这件事。他看起来心情还好,面上犹带几分倦意,微笑着对文氏说:“怎么等到这么晚?我早说了,让你不必等我的。快回房歇下吧,否则你明儿起来,定会没有精神。”又回头嘱咐女儿,“快回房去。” 谢慕林只得先回房休息了,等到第二天早上起来,吃过早饭,方才去房问谢璞进宫的事。 谁知谢璞却道:“宫中规矩,官员不得泄露禁中之事。你瞎打听些什么?回房做针线去吧。这是大人的事,用不着你操心。” 谢慕林有些扫兴,忍不住争辩道:“不是我喜欢瞎打听,平南伯居然敢对爹爹下毒手,爹进宫告状,我当然想知道皇上是什么反应。皇上会惩罚平南伯吗?平南伯不敢再对爹爹乱来了吧?大哥能不能回家来?” 谢璞含糊地回答:“过些日子你就知道了。皇上圣明烛照,自会替为父做主。你就少问几句吧,为父都这么说了,难道你还不相信么?” 谢慕林有些怀疑地看了谢璞几眼,方才移开了视线。说实话,她不是很相信这个便宜老爹,毕竟……他没少被人坑,不象是个精明人。 谢璞看到女儿的眼神,一时间又好气又好笑:“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般难缠了?!明明原本是个再乖巧懂事不过的孩子,如今却专会气人!” 谢慕林眨了眨眼,猛然惊觉自己有些OOC了,咳了一声,露出委屈的表情,嘟囔道:“这难道是我愿意的吗?我也想单纯地做个乖巧懂事的娇小姐,什么事都不用操心哪。” 这话说得谢璞心软起来。他叹了口气,摸了摸女儿的头:“好孩子,爹爹知道,这些日子为难你了。你放心,我们家会慢慢好起来的。你只需要做个乖巧的女儿,再也不必操心外头的烦心事。爹爹一定不会再让你们兄弟姐妹受苦了。” 谢慕林很想趁机追问两个要紧问题,但又怕再惹急了谢璞,只得忍了,乖顺地接受便宜老爹慈爱的安抚。 谢璞看着女儿一如往日那般乖巧的模样,心中大慰。想了想,他便下了个决定:“过几天佛诞日,为父本想去静海寺瞧瞧的。索性,你们也一块儿去散散心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四十章 烦闷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璞的决定遭到了家里女人们的反对。 文氏与大金姨娘都认为,静海寺太远了,要上那儿看法事,还得提前一天到狮子山下的小镇里,寻个客栈落脚,来回怎么说都要三天时间。如果她们要想在佛诞日去庙里看热闹散心的话,金陵城内外就有好几处寺庙可以选择。 哪怕不去谢老太太住处旁——啊不,是过去光顾过无数次的承恩寺,她们还可以去城东的半山寺,城南的报恩寺、西天寺,城西的清凉寺,又或是城北的鸡鸣寺。 何必非得跑狮子山那么远呢? 谢璞被一妻一妾驳得哑口无言。谢慕林只得把萧瑞那天说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文氏,劝她同意谢璞去静海寺看一看。 文氏答应了,但建议只让谢璞一个人带着下人前去:“我们女人家带着几个孩子,近近地去个承恩寺就行了。只要心诚,在哪家寺庙上香,祈求佛祖保佑,都是一样的。若跟老爷一块儿去静海寺,就怕我们体力不支,反而拖累了老爷,误了老爷的正事。” 谢璞温柔地看着文氏,叹道:“你呀,就总是为我着想。” 文氏笑着握上谢璞的手:“老爷,我是你的妻子,不为你着想,为谁着想呢?” 谢慕林低下头拒吃狗粮,心中有些失望。看来,她是没办法陪谢璞一块儿去静海寺了,只能等到便宜老爹从那里回来,再告诉她,那个地方有什么机缘。 但愿谢璞这回不会再卖关子,吞吞吐吐不肯说实话了吧。 谢璞带着赵丰年、马路遥,又叫上两个年青力壮的伙计作陪,在四月初七那天,出发去了狮子山。文氏带着其他人在家里,按部就班地生活,在初八当日,则去了承恩寺上香祈福。 除了谢谨之不露任何异色外,小辈里从谢慕林到谢涵之,都对承恩寺之行兴趣缺缺。没别的原因,只因为他们去承恩寺之前,得先去向谢老太太请安。而从承恩寺出来后,又要再去陪谢老太太用饭。 从前跟谢老太太生活在一起,大家都习惯了她的作,被她发发脾气,也能容忍下来。如今好不容易与她分开,过了几天清净日子,大家才发现,原来生活还可以这样幸福,值得所有人珍惜,只是对谢老太太脾气的容忍度,就降低了许多。 从简入奢易,从奢入简难。这句话真是再正确不过了。 大家硬着头皮,听了谢老太太半个时辰的责骂与挑剔,陪她吃了午饭,侍奉她去睡午觉。等到她老人家睡着了,众人方才得以脱身,纷纷出门上车,返回自家住处。 谢映芬与谢涵之两个年纪最小的,蔫蔫地躺在大金姨娘怀中,一句话都不想说。 大金姨娘挥着帕子,有一下,没一下地给两个孩子赶着蚊子,平时总是笑脸迎人的面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显然心情不佳。 今日宛琴因为谢璞的禁足令,未能跟着出门,照顾两个小的责任就落在了大金姨娘身上。大金姨娘对两个孩子不算熟悉,半天里出了不少小差错,本是无伤大雅的小事,却被谢老太太抓住把柄,骂了一顿,她怎么开心得起来? 一想到这样的老太太,她亲闺女还上赶着天天去侍候讨好,大金姨娘就坐立不安。她真不明白,谢映容为什么要过这样的生活?她方才背着人苦劝女儿离开谢老太太,谢映容却反而嫌她啰嗦碍事,这让她更伤心了。 车厢外,谢徽之坐在车辕上,没精打采地跟负责赶车的青柏聊着天,偶尔也会跟车厢里的大金姨娘与二小搭句话,逗个趣。可是两个小的没精神,大金姨娘又没心情,谢徽之也只能无趣地闭上嘴了。 他想起方才偷看到的谢映容对大金姨娘的言行态度,心中更加恼恨。 在另一辆马车上,文氏正在安抚女儿谢慕林:“老太太只是不想让儿孙们离她太远了,知道老爷铁了心要把我们送回老家,她心中不舍,脾气才会大了些。她那些话,你们兄妹听过就算,别放在心上。” 谢慕林冷笑了一声:“这话应该跟您自个儿说才对。我和哥哥倒是不在乎老太太骂些什么,是您一直战战兢兢地,觉得是自己犯了错,对不住老太太,才会在她面前一再退让。娘不该这么想的。老太太本来可以不离开儿孙小辈们,可她无论如何也不肯回老家,难道还能怪我们没哭着喊着非要留在京城陪她不成?爹爹当日已经把必须离京的原因说得清清楚楚了,她还是不肯答应,这能怪得了谁? “如今爹爹松了口,答应让老太太留下来了,将来她想离开时,若还是不肯回老家,也可以上松江去。老太太想要的都有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仍旧是骂个没完!我们好心过来陪她,难道是找骂来的?!” 文氏欲言又止,但最终只能叹了又叹。 谢谨之眼看着母亲妹妹要为了谢老太太的事争吵起来,便迅速打起了圆场:“算了,老太太心情不佳,也是难免的。方才我找何嬷嬷打听老太太近来身体如何,何嬷嬷说老太太无事,只是近来连着去了三回承恩寺,都没求着好签,因此心情不快。” 文氏稍稍打起了精神:“原来如此。只是不知道老太太求的是什么?若有不好的征兆,平日得多警惕提防着些才好。” 谢慕林则有不同的想法:“这才几天的功夫?老太太居然就往承恩寺求了三回签,是不是太频繁了点?老是麻烦佛祖,只怕佛祖也会觉得不耐烦的。” 文氏连忙念了句佛,嗔了女儿一句:“别胡说!佛祖慈悲,怎会不耐烦呢?老太太也只是担心儿孙,才会往佛前求得殷勤些罢了。” 反正文氏是不会说谢老太太一句坏话的。谢慕林心里翻了个白眼,转开头去。 谢谨之忍了忍笑,继续道:“听何嬷嬷说,老太太其实也不想往承恩寺里去的,无论是遇上寺里相熟的僧人,还是从前认得的官眷,都很尴尬。似乎有不少人找老太太打听父亲与曹氏的事儿,让老太太烦心得很。 “可三妹妹总劝她到寺里散心,寻大师们说说话,若是能结识几个合得来的官眷做朋友,常来常往,平日也不至于太寂寞了。老太太原是觉得三妹妹的话有理,才常往寺中去的,可惜事与愿违,因此心中烦闷。” 谢老太太从前仗着曹家姻亲的身份,只要不是遇上什么身份尊贵的王公贵族,通常遇到谁,她都是受奉承受吹捧的那一个。可今非昔比,京城所有人都知道谢家如今仅仅是四品官宦门第了,还跟曹家结了怨,有点身份的人,谁又乐意再捧着谢老太太呢?连承恩寺中的僧人,待她都不如从前热情了。至今还愿意捧着她的,都是她看不上的小门小户而已。 也难怪谢老太太心情不佳,脾气败坏了。 只是谢慕林有些想不明白,谢映容这是在搞什么鬼?让谢老太太去结交新朋友?这是什么沙雕的操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四十一章 结交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老太太那性格,就不是能好好与人相处的。 除非对方是身份尊贵,能令谢老太太高看一眼的,她老人家愿意收敛脾气,作出一副和气斯文模样,刻意与对方结交,那还有可能交上几个塑料朋友。谢家未出事的时候,谢老太太时常往来的几位老封君,都是这么跟她熟悉起来的。 可如今这些老封君们都没了联系,谢老太太心情又不佳,在承恩寺里碰上的,多是寻常官宦人家,她又怎么可能放低身段,与对方好好结交?若人家实在和气,愿意捧着她,她心情一好,说不定还愿意多聊几句。可世上哪来这么多圣母呢? 谢映容的想法,乍一看好象没什么问题,一放到谢老太太身上看,就破绽百出了。她还不如自个儿出面去与人结交呢。 文氏是说不出谢映容坏话来的,顶多只是感叹一下,老太太从前交好的那么多夫人太太,竟没一个是真心朋友啥啥的。只有谢慕林与谢谨之兄妹俩对视几眼,彼此都心里有数,谢映容又出夭蛾子了。 她这么积极地怂恿谢老太太去承恩寺,肯定有图谋! 等回到家中,文氏带着大金姨娘,自去处置家中事务,两个小的被宛琴接回院子去,谢慕林便与谢谨之、谢徽之一道,聚在房开起了碰头会。 谢慕林表示:“三妹妹也不知道是在搞什么鬼。先前爹爹还担心,老太太留在京城,会被曹家找麻烦。当时我安慰他说,曹家连老太太住哪儿都不知道呢,能对她干什么?只要老太太少出门,少见过去的熟人,自然出不了什么事。这还没两天呢,我就被打了脸。老太太与三妹妹八成已经遇上不少过去的熟人了,但凡里头有一两个往平南伯府送个信,老太太将来的日子能否过得好,就得看平南伯一家的人品了!” 谢谨之则皱眉道:“三妹妹这是想利用老太太达成自己的目的?眼下老太太可能还没察觉,只当她真是个乖巧孝顺的好孙女,才会对她容忍一二。一旦发现了真相,三妹妹且有得是苦头吃呢。她以为老太太是她能轻易摆布的?” 他眼下倒有些庆幸了,还好是在谢璞尚未赴外任的时候,发现了谢映容的异样,否则,等到其他人都离开之后,谢老太太才发现这个孙女的不良用心,发作起来,谢映容就真真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谢谨之问谢徽之:“想个法子,让三妹妹回家里来吧。她继续陪在老太太身边,很快就会露馅的。” “二哥理她做什么?!”谢徽之满腹怨气,“她自己要找死,是我们能劝得住的么?从前劝也劝过,骂也骂过,她都不肯听,非得往死路上走,能怪得了谁?我看哪,我们从前待她都太好了,纵得她胆大妄为,如今还敢糊弄着老太太来达到自己目的了。我倒想看看,她究竟想干什么呢!见江家兄弟没了希望,又见不着程笃了,便把主意打到别家子弟的头上了么?我敢打赌,她让老太太在承恩寺里结交的所谓朋友,家里一定都有出色的小辈呢!” 谢谨之无奈地抬手,在他脑门上叩了一记:“说什么胡话?她要是真出了事,我们还能不管么?她再怎么胡闹,也是你我的至亲手足。” 谢徽之鼓着包子脸,哼哼着在椅子上坐下,满面不服。 谢慕林便跟兄长商量:“我们得想办法问一问,老太太在承恩寺里,都见过什么人家了。要是正派人家,那还好。万一是曹家那边的爪牙,就得告诉爹爹一声,兴许还得给老太太换个住处。” 换住处,需得费不少时间精力,又得花银子,还要说服老太太搬家,麻烦的事多着呢。 谢谨之同意妹妹的想法。有些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谢徽之这时候心情稍稍平静了些,开口道:“暂时不必操这个心。老太太在承恩寺遇上的,统共也就是四家算是旧识。其中有两家只是绿豆芝麻官,在六部跑腿罢了。因为父亲在六部时广结善缘,请那两人到家里吃过老太太的寿宴。宴席还没完,就被官兵撵了。他们没有门路找上曹家,也没那个胆子去招惹四品官。再怎么说,父亲如今也比他们强出百倍去。” 此外还有两家,一家是谢璞的同年,如今在太常寺做个六品寺丞,不算显赫,家族却跟生了四皇子的乔美人娘家有些拐着弯的亲戚关系——也就是说,跟曹家不大和睦。 另外还有一家,则是竹山院的学子出身,虽不是谢璞同乡,却也算是校友了,还参与过温绪友为谢璞说情的行动,人品是信得过的。 这两家,寺丞家的老太太从前就因为曹皇后与乔美人不和的缘故,在谢老太太这儿受过气,如今自然不想搭理她,冷嘲热讽几句就走人了。谢璞校友的夫人倒是很和气地向谢老太太问好,得不到积极回复,也无意纠缠。 如此看来,这四家旧识,都不是问题。只要谢老太太接下来别再招惹从前的熟人就行了。 谢慕林听到谢徽之说这些情况,就知道他只是嘴上骂得难听些,心里对谢映容的事还是挺关心的。 兄妹三人综合打听到的所有消息,分析了一下,都弄不清楚谢映容到底想干什么,估计还是信息不足的缘故。谢徽之便索性回院去找大金姨娘问了。大金姨娘在谢老太太那儿,也跟女儿私下说过话,还找珍珠与两个婆子打听了女儿的近况,想必了解的情况更多一些。 然而,大金姨娘虽然知道的事多一点,却没觉得女儿有什么阴谋。她认为这是因为谢映容不想总是一个人在谢老太太跟前挨骂,才会劝后者与其他人结交的。至于那些她乐意与之往来的人家,也没什么问题,大都是住在附近慧圆街的小官宦门第,虽说最高也就是六品,但好歹都是知达礼的人家,家风清正,信得过。 比如当中一家姓卞的,家里老太爷做到过六品官,不过已经去世了,如今的当家人只是个举人,今科春闱还落了第。他家老太太身上有六品敕命,年纪与谢老太太相仿。谢映容就力劝谢老太太与对方结交。她与这家人的女儿关系最好,还请对方到小宅里吃过两次点心。但对方家里的儿子,一个三岁,一个七岁,绝不是能让谢映容产生某种想法的年纪。 大金姨娘不关心女儿有什么小心思,她比较担心女儿在谢老太太那里的处境,倒想让谢徽之与谢谨之在谢璞与文氏面前帮她说说情,将谢映容接回家里来住。 只要谢映容能回家里过上清静安稳的生活,不再动不动就挨骂受气,谢老太太那儿,她情愿自个儿过去“侍疾”。 谢徽之阴沉着脸,回来见谢谨之与谢慕林,把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了他们。 谢慕林与谢谨之对视一眼,都很纳闷,他们难道都猜错了吗? 然而谢徽之却不肯相信:“谢映容费那么大的劲儿,搬出去与老太太同住,又哄着老太太跟别人结交往来。她会没有任何图谋?我才不信呢!我得把这件事查清楚了不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四十二章 相遇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天黑了之后,谢璞回来了。 全家人都以为他起码要到明天才回来,没想到他会在晚饭过后到家,都吃了一惊。文氏忙忙带着人为他张罗一顿迟来的晚饭。谢慕林明明听到他都饿得肚子咕咕叫了,脸上还带着轻松的笑容,心里隐隐有了几分猜测。 谢慕林凑到谢璞身边轻声问:“爹爹,你去静海寺,到底遇到什么了?怎么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那里的和尚真的这么厉害吗?” 谢璞含笑道:“静海寺的大师们固然佛法精深,但这与爹爹有什么关系?爹爹只是出去散了一回心,精神好了许多罢了。” 真的假的?谢慕林不太相信。 不过谢璞又要卖关子,谢慕林也拿他没办法,只好转移话题,把今日的承恩寺之行说了一下,着重突出了文氏和他们在谢老太太跟前的遭遇,顺道还告了谢映容一状。 她当然不会照实说,已经打听过,在承恩寺里跟谢老太太碰面的官宦人家,跟曹家应该没什么关系的。她只把那位与乔美人有亲的老夫人与谢璞校友之妻的身份告诉了谢璞,其他的一概不提,看他心里着不着急。 谢璞果然皱起了眉头,原本带笑的面上,又阴沉下来:“三丫头怎么回事?倘若耐不住清静日子,当初就不要夸口!” 他显然觉得谢映容积极劝说谢老太太与外人结交,是因为受不了寂寞的关系了。这跟大金姨娘的想法差不多,只是把女儿想得太天真了些。 谢璞生了一会儿闷气,但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对谢慕林道:“你素来与你三妹妹交好。下回你再见到她,就问问她的意思。倘若在老太太身边实在不习惯,就索性回来算了。你们兄弟姐妹人多得是,谁都能去老太太那儿侍候,她不必勉强!” 谢慕林顿时就闭了嘴。谢映容回不回来不重要,可她绝对不想被便宜老爹指派去服侍谢老太太。便宜爹心里对他亲妈的性子就没点数吗?他以为人人都象他和文氏那样,能无限容忍谢老太太的作? 文氏带着丫头,将谢璞的晚饭送了进屋。谢慕林便结束了与父亲的对话,退到里间帮文氏打络子去了。文氏最近在帮谢璞准备赴任的行李,夏日将至,她让女儿帮着打几个络子做扇坠、玉佩什么的,谢慕林当然不会拒绝。她如今干这个已经很熟练了。 于是谢慕林便听到父母在外间低声说着话。文氏问起谢璞今日在静海寺看了什么法事,与哪位大师谈过话。谢璞简单说了说,听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但接下来,他话风一转,就说出一番令人意外的话来:“我在静海寺方丈的禅房中遇上了微服而来的燕王殿下。原来殿下与方丈是多年好友。因殿下在狮子山上有一处别院,他回京期间时常会过去小住,每每过去,都要到寺中拜访方丈。我也是赶巧了,便与燕王殿下攀谈了一番。” 燕王? 谢慕林想起了先前了解过的本朝历史,先帝好象原本就是燕王世子吧?是过继到皇室去兼祧两房的。不过如今这位燕王,似乎是从皇室过继回燕王府的,还是当今皇帝的同胞亲弟弟。 曹氏当初年轻的时候,跟方闻山闹绯闻,好象就黄了她与这位燕王的婚事。曹皇后为这个不大待见的妹子谋了一桩好姻缘,却被妹子打脸,越发不待见曹氏了。 外间,谢璞正与文氏科普这位燕王的身世。文氏是内宅妇人,又很少参与交际,对这些事还真不太清楚,顺嘴问了,谢璞便顺口回答了她,然后顺便便宜了在里间偷听的谢慕林。 现任燕王确实是当今皇上同母所出的亲弟弟。当今皇上还是皇子的时候,由于年纪比较小,生母无论是份位还是宠爱,都只是平平,母家更不显,因此光芒完全被头上几位哥哥压了过去。在他与平南侯曹家的千金联姻之前,谁都不认为他有实力争位。但事实上,真正令他坐稳了储君之位的,除了手握西南军权的曹家支持以外,他的同胞亲弟被过继给燕王府,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燕王府原本不缺子嗣。燕王世子妃原本是先帝的元配嫡妻,先帝被过继给承德帝时,她连长子都生了。 然而,承德帝皇后有个外甥女,嫁给了另一位藩王的子嗣,时常进宫向皇后游说换一个嗣子人选。承德帝考虑到自己撑不了多久了,侄儿过继来后,还得靠老婆和岳家支撑,才能坐稳皇位。为了让皇后能心甘情愿地支持嗣子,不叫过去夺嫡的竞争对手们占便宜,他便安排先帝迎娶了皇后的娘家侄女,作为兼祧婚的另一房平妻。这位平妻成了储君正妃,后来也顺理成章做了先帝的正宫皇后。 虽然先帝登基后,依然承认自己元配嫡妻的地位,然而,他是要在国都金陵城的皇宫中生活的。他生父生母仍在,元配还得留在北平侍奉公婆,照看儿女。夫妻俩天各一方,时间长了,怎会不生怨怼?其间又有宫中太后、皇后暗中施手脚,先帝好不容易才能偶尔与元配、长子相聚一回。可无论他再怎么坚持,两房平妻同等地位,一个是皇后,一个是燕王世子妃,一个生的儿子是储君,一个只是藩王世孙,那地位无论如何也是平等不起来的。 后来,那位燕王世孙长大后来了京城,估计也是心有怨忿,见皇子之间为争夺储位,火|药味渐浓,便掺和了一把,从中挑拨离间,煽风点火。他可能是手段不够高明,又或是做事太过分了一点,最终暴露了。在这其中,还夹杂着一位皇子的性命。先帝皇后抓住了燕王世孙的把柄,倒过来逼先帝主持公道。先帝虽然万分不舍,最终还是赐死了这个嫡长子。 但与其同时,他为了保住嫡长子的妻儿后代,又再下旨,将后宫一个普通妃子所生的小皇子过继去了燕王府,成为新一任的燕王继承人。这在变相剥夺了嫡长子后代的王位继承权的同时,也保护了他们远离权利斗争。 燕王在那件事后不久就去世了,都是他的亲孙子,他也不会反对皇帝的旨意,只是后悔没有及时制止大孙子的作为,令其白白没了一条性命罢了。而新过继回去的小皇子,从小就擅长舞刀弄枪,在兵法上也挺有天份,很快就挑起了燕王府守边的重责,似乎比前任更象是个靠谱的藩王,燕王府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当时还是楚王的今上有了曹家的兵权支持,又有一位手握军权的实权藩王在背后撑腰,当嫡兄、长兄都失去了夺嫡资格之后,兄弟之中,便再也无人能与他相争了。他一路稳稳当当地坐上了皇位。 如今,皇帝对曹家日益忌惮,可对于同胞亲兄弟燕王,就完全不同了。皇帝是十分宠信这个弟弟的。燕王虽身负守边大任,但偶尔就会回京小住些时日,与兄长、母后团聚。不过他在京期间总是深居简出,不喜与人结交,行事十分低调。谢璞能在静海寺与他相遇,真真是缘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四十三章 北平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缘份个鬼! 谢慕林心中差点儿没爆出这一句来。 谢璞是因为萧瑞的暗示,方才选择在四月初八佛诞日这一天,前往狮子山静海寺与方丈相见。考虑到这不是随便选的日子,寺中会办大型法事,而燕王在狮子山上又有别院,还时常去静海寺中找方丈……能让方丈在办法事的日子里,还能抽出空闲与人相见,这样的时间段不会很多。谢璞与燕王两边会遇上,机会还是相当大的。如果这都没能遇上,那只能说是天意如此了。 所以,谢璞与燕王这一段缘份,根本就是萧瑞送给前者的。 谢慕林现在比较想知道的是,萧瑞怎会知道燕王要在四月初八去静海寺找方丈的?他向自己暗示的时候,又有着什么样的目的呢?谢璞见到了燕王又能如何?难道还能对他目前的处境有所帮助? 这几个问题在谢慕林的脑子里转了几转,她又集中精神,继续偷听外间父亲与母亲的对话了。 文氏关注的重点永远都是谢璞。她听完燕王的身世之后,没有多问什么,只是想知道,谢璞与燕王接触,是否会有什么不好的后果呢?比如本朝藩王忌不忌讳与外臣结交?他这个前景未明的外臣私下与藩王来往,会不会引起皇帝的猜疑什么的? 谢璞听得笑了:“你想多了。皇上对燕王一向极为信重,燕王又是武将,一年到头几乎都守在北平,即使偶然与我一个小小的地方官相识了,又能有什么可让人忌讳的?我还没那个份量,皇上也不会那样想燕王殿下。” 文氏这才安心了,倒有兴趣开始打听些旁枝末节的东西,比如燕王多大年纪了,王妃是哪家的,有没有儿女什么的。这些事谢璞虽然也知道,却不会多加关注。他告诉文氏自己与燕王偶遇,只是想让她知道,燕王对他的事也有所耳闻,还挺欣赏他治理地方的才干的,所以,向他提了个建议,让他到北平去做官。 反正他的新职司还未下来,只要他点个头,燕王随时都可以向皇帝开口。皇帝是不会拒绝的。 外间的文氏与里间的谢慕林齐齐吃了一惊。谢慕林忙放下手中的络子,走近了门帘,想听得仔细些。 文氏有些懵然地问谢璞:“不是说,你多半要回山东去任官的么?不是知府,也该是个道员。去岁黄河水患,那么多州府都还未恢复元气。这正好是你最擅长之事,朝廷派你过去,正是再合情理不过了。怎么如今,燕王又想将你调去北平呢?他想让你去北平做什么?” 谢璞道:“北平布政使司,好象这几年都有些不大顺利。那位布政使是个背景深厚,才干却平平的人。燕王殿下与他不大处得来。可他没有犯错,殿下又不好请皇上将他换掉,便想给他添两个能干些的帮手。若我真的过去了,多半会直接升任布政使司参政一职,分管的应该是督粮道吧?自打去岁黄河水患,粮食减产,北平的军粮供应就一直有些紧。燕王殿下这趟上京,也是为了此事而来。” 文氏听了有些发愁:“这可怎么办呢?虽然老爷能升从三品,是件好事,可北平军粮不足既是因黄河水患而起的,又哪儿有这么容易解决?那位布政使到底是什么来头?他无能,却要旁人替他分担责任,这是什么道理?他背景到底有多深厚,竟能让燕王殿下,都动摇不了他的地位?” 谢璞笑了笑:“论家世,那位布政使大人也不算十分显赫。可他是燕王太妃的娘家子侄,娶的夫人又是前头已去世那一位的妻妹,燕王殿下自然不好动他的。” 燕王太妃徐氏,那是先帝的生母,现任燕王的亲祖母,同时也是当今皇帝血缘上的亲祖母。老太妃人很长寿,如今还非常精神呢。她的娘家子侄,当然不好惹。 但现任燕王实际上是她的亲孙子,关系应是极亲近的,没那么多的顾忌。只是考虑到布政使的夫人与先帝那位嫡长子的妻子是姐妹关系,无故撤掉对方的布政使之职,很容易牵扯到那家孤儿寡母身上。燕王怎么说也是变相抢走了人家亲生骨肉继承权的嗣子,不愿招惹嗣嫂家的姻亲,也是可以理解的。 文氏立刻就明白了谢璞的言下之意,不由得长叹一口气。这种因为兼祧婚与过继引发的尴尬后果,她其实挺有体会的,只是不好在谢璞面前说出来罢了。 她低声问谢璞:“那老爷是怎么想的呢?您……想去北平么?” 谢璞有些犹豫:“我对山东更熟悉一些,可是……正因为熟悉,我才知道这里头的难处。若是留在山东为官,恐怕还是免不了要与林家打交道的。那河工案又牵扯到曹家与太子,天知道什么时候又被人翻出来说嘴?别看眼下,王安贵一死,河工案的罪名就可以推到他头上去了。可那么大一笔河工银子没了,不是王安贵一人就能做成的,钱又没全部追索回来,早晚还会牵扯出别人。哪怕曹家不露破绽,林家也不会放过这样大好的机会。我实在是不想再被卷进去了……” 文氏心中明了,叹道:“老爷既然有所顾虑,那去北平也没什么不好。虽说北平比山东更远,也更冷,可眼下九边战事不多,老爷若是在布政使司为官,做的又是分守道,应该还是很安稳的。只要燕王殿下能够护住老爷,老爷想去哪儿,我都会支持。” 谢璞露出了微笑:“你也是这么想的么?我也有同感。燕王脾气直率,是个正直勇毅的武人。我与他谈了半日,觉得在他手底下为官,也不是坏事。” 他觉得燕王似乎是位比皇帝更可靠的上司,心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也没那么多猜忌之心,做他的属下,远比在皇帝手底下轻松多了。 而且,曹家因为当年婚事不成的缘故,对上燕王时,一直有些心虚,轻易不敢招惹。谢璞若去了北平,曹家为了不得罪燕王,多半也不会再骚扰他的。就算平南伯仍不肯罢休,燕王也答应了,会替他做主。 如此丰厚的待遇,如此有诚意,谢璞差点儿就在静海寺中答应了燕王的招揽,是凭着理智方才忍住了,回应说要先与家人商议过,才能给出肯定的答复。可在谢璞的心目中,他已经倾向于前往北平了。 文氏看出了他心里的想法,面上的微笑不变:“老爷若拿定了主意,那就去吧。只是北平人生地不熟,老爷可千万要多保重才好。” 谢璞点头,握住了文氏的双手:“家里就都交给你了。等过两年,我在那边安顿下来了,家里孩子也大了,不需要事事照看,我就派人来接你过去。” 文氏眼圈顿时一红,笑得却十分甜蜜,轻轻“唔”了一声。 谢慕林蹑手蹑脚地回到了原本的位置上,拿起做到一半的络子,心思却怎么都集中不起来。 谢璞居然要去北平了……萧瑞特地安排他与燕王的见面,是否预料到了这一点? 而萧瑞身为萧家的庶子,又是怎么知道燕王行踪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四十四章 训子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萧瑞避过其他人,走进了自己的院子,却意外地发现,父亲萧明德就坐在院子正中间,板着脸,显然是在等他回来。 萧瑞停下脚步,低头上前行礼问安。 萧明德看了他一眼:“跟我进屋。”说罢起身向屋里走去。 萧瑞看他的脸色,猜想着这回他找自己又是为了什么事,顺从地跟着走进了屋中。 萧明德在桌边坐下,示意他在对面交椅上落座,便问他:“你昨儿夜里很晚才从外面回来吧?我平日也不过问你在外头的行踪,只是这么晚才回家,也太不象话了。你昨日到底去了哪里?该不会是上哪里鬼混去了吧?!” 萧瑞顿了一顿,方才用平静的语气回答:“回父亲的话,儿子昨日上狮子山去了。姨娘吩咐儿子,去静海寺为故人上香祈福,儿子就去走了一趟。” 一听到“故人”二字,萧明德鼻子顿时一酸。他觉得心口有些难受,忙深吸了两口气,方才冷静下来,压低了声音:“家里也不是没有安排,你姨娘何必特地让你跑那么远?” 萧瑞抬头看了萧明德一眼,又垂下眼帘,没有回答。 原因不是明摆着的么?自然是因为那位“故人”就埋葬在狮子山上,家里萧明德夫人卢氏安排的仪式,却只是在城郊某家不起眼的小庵堂中举行了一场小小的法事,虚应故事罢了。 卢氏这么做,自然是有一千个、一万个这么做的理由。可在萧瑞与他姨娘的心目中,这是远远不够的,因此宁可缺席家中的仪式,远远跑到狮子山上去祭奠。静海寺中正好有法事,他们借着法事为故人祈福,岂不是比家里的安排更用心? 萧明德心知自家夫人做了什么事,可他除了叹气,也无可奈何。卢氏对他那去世的大妹做过的事十分看不惯,就差明说以她为耻了。他也不敢奢求夫人与自己能同心同德,只要她还能维持面上的礼数,别真让妹妹身后凄凉,连香火都断了,便已足够。 萧明德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便提起了另一件事:“我听说燕王又秘密回京城了?你昨日可曾在山上见到他?” 萧瑞面无表情地回答:“在大姑母坟前遇见了,说了两句话。他好象是为了军粮军资的事回京城来的,过些日子又要回北平去了,因不想让朝中官员知道了有话说,故而一直都不曾声张。” 萧明德又叹了口气:“皇上难道还能缺了他的军粮军资不成?缺谁都不会缺了他的。他这分明就是回京的借口……罢了,他们兄弟间的事,我也不好多说什么。” 他抬头看向次子:“倒是你,在你大姑母坟前遇上燕王,打个招呼也就罢了,没事不要与他结交来往。你也别听你小姑母和表弟说的那些话。那些龙子凤孙的纠葛,争权夺利的盘算,都与你不相干,你不要掺和进去。” 萧瑞怔了一怔,看向父亲,慢了一拍才回答:“是,儿子明白。” 萧明德又顿了一顿,方才继续道:“今日我听闻燕王向皇上要了一个人,是要补到北平布政使司去的,叫谢璞。我记得……你先前在大理寺中当差时,也曾见过这个人吧?” 萧瑞继续面无表情地回答:“见过几回,还与他说过几句话。这人倒是不坏,也有才干,做地方官是极难得的,只可惜运气不佳,被曹家盯上了。” 萧明德冷笑:“你知道什么叫运气不佳?想要在官场上出人头地,自然要付出一些代价。他当年既然选择了成为曹家的女婿,今日遭受任何苦难,都没什么可抱怨的。官场上,象他这样的人不少,但比他走运的还真不多。他若真的运气不佳,早就连性命都保不住,身败名裂了。可他不但安然无恙地脱了身,一家大小还不曾有所损伤,只是失了些外财而已。你可知道,有多少官员盼着有他这样的好运气?!” 萧瑞沉默以对。 萧明德也不是想从次子处得到什么回应,便继续说:“燕王此前根本不认识谢璞此人,反倒是当初还年轻的时候,差一点儿就娶了曹氏。他二人既无交情,也无往来,燕王是怎么想起要向皇上要人的?你昨日在狮子山遇见燕王时,可曾听过他说什么?” 萧瑞摇头:“儿子不曾听燕王殿下提过谢大人。不过,谢大人的案子,这大半个月在京里也算是人尽皆知了,小道消息满天飞。燕王殿下就是再深居简出,也不可能没有听闻的。兴许是他看中谢大人的才干了呢?北平那边,确实挺缺人的。谢大人若能上那儿去,也有个施展长才的好机会。” 萧明德若有所思地看了儿子一眼:“你对谢璞似乎还颇为推崇?他不就是在大理寺里待了二十来天么?你在衙门里做个官差,能见他几回?怎的就知道他真有才干了?” 大理寺上下,只怕就没几个人不知道的吧? 萧瑞也不多言,低着头说:“大理寺里也有开州人,儿子是听他们说的,谢大人在开州任了三年知府,开州府上下都变了一个样子。若不是真有才干,怎能做到这个地步?” 萧明德冷笑连连:“听起来他确实有些才干,否则也不会既有好运气,又有好名声,连道听途说的陌生人,也会为他说好话了。” 萧明德倒不是对谢璞有什么偏见,对方对他来说只是陌生人而已,他是习惯性地对曹家相关的一切开怼。在朝中,军中,柱国将军萧明德,都是出了名与承恩侯脾性不合的。 他对儿子道:“我也不知道燕王殿下是从哪里听说了谢璞此人,既然他确实有些才干,那只要他能帮上燕王殿下的忙,我也懒得多管闲事。只盼着谢璞与曹家是真的断了干系才好,若他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与曹家藕断丝连,还影响到了北平军务,我是绝不会坐视不管的!” 萧瑞平静地应了一声。这事儿表面上与他并无干系,他也用不着表什么态。 反正他心里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萧明德说完后,又教训起了儿子:“你也别整天游手好闲的,还跑去大理寺做什么官差了。我萧明德的儿子,居然去做差役,真真丢尽了我的脸!若你想要谋个正经差使,我就荐你到金山卫去。那儿的指挥使是我的旧部,定能用心将你调|教成材。你若是嫌京中的生活气闷,去了金山卫,也可以松口气了。” 说到这里,他再次重复了一遍先前说过的话:“我知道你与三皇子有些往来,但他们龙子凤孙能干的事,你却不能干!你跟三皇子不一样!知道么?不一样! “我们萧家也不指望争什么权夺什么利。你别听你小姑母和三皇子的调唆,掺和进宫里那个烂摊子的事。就算真让他们争到了什么好处,还能轮得着你沾光么?可一旦出事,你有几条小命去赔?! “尽快收拾行李吧,过几日我就让人带你去金山卫。京里的那些狐朋狗友,你全都给我断了!往后,不得我许可,不许你再与他们往来通信,否则我就打折你的腿,听到没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四十五章 瑶枝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萧明德离开后,萧瑞在自己的房间里坐了一会儿,便起身换了一身衣裳,转身去了姨娘李瑶枝所住的小院。 李瑶枝的小院坐落在柱国将军府花园边上,十分僻静,距离府中其他院子,都有很远的距离。李瑶枝除了有个儿子,在柱国将军府中几乎没有存在感,萧明德似乎十几年都没去她院子里歇过一夜,就算偶尔去看看她,也是大白天过去,说完话就离开了。这样一个无宠又年纪大了的老妾,自然不是热灶。因此她这院子相当冷清,外人几乎从不进来,里头侍候的人,也是一有机会就会离开。 萧瑞走进小院的时候,就只看见一个头发花白的婆子在廊下扇着炉子的火,熬着李瑶枝平日里喝惯的补身汤。除此之外,院中侍候的丫头都不见人影,也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他直接进屋,向李瑶枝请安。 李瑶枝穿戴得整整齐齐,青青素素,看起来更象是个寡妇而非妾室,手腕上还套着沉香珠串,每颗珠子都染着浓浓的佛香。 她抬眼看见萧瑞来了,面上神色不动,不紧不慢地叫了一声:“来了?坐。” 萧瑞便在她对面坐下了,不等她问,就主动回答:“我已经为燕王殿下引见了谢璞。殿下对谢璞很是欣赏,谢璞也愿意接受殿下的任命。今日进宫时,殿下已经向皇上提出了要人的请求。皇上允了。我回家之前,在燕王那里亲眼见到了调令。” 李瑶枝轻轻松了口气:“这就好。那个谢璞虽然看人的眼光不好,人也有些天真蠢钝,可在地方民生上,还真有些才能。若有他坐镇北平布政使司,就算徐肃公那蠢货再无能,也不至于让燕王殿下再为了军粮之事烦心,不得不丢下军务,千里迢迢跑回京城来低声下气求人了。” 萧瑞道:“我这些天一直想办法打听那些有真才实干又正好任满的地方官员,谢璞是最适合的一个。另外还有两三个人选,没那么快成事。恐怕殿下那里,需得再等几个月了。” 李瑶枝也不在乎:“等就等。不管是什么人,我们能给北平送去,就尽量送去,送不到就算了。你别让任何人察觉到我们的动作,就连燕王那边,事情有把握之前也不必多提,省得他空欢喜一场。” 萧瑞应了,接着犹豫了一下:“方才父亲到我院里去了,他说……叫我别掺和那些争权夺利的事,也别跟燕王以及三皇子多来往。龙子凤孙们能干的事,我不能干。” 李瑶枝一直平静的面上终于有了波动,她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他对你说这些有什么用?他怎么不直接跟二小姐和三皇子说这些话呢?难道是你愿意跟人争权夺利么?还不是他的好妹子、好外甥逼的?!二小姐那个性子,是能容人对她的命令说不的么?他明明清楚你在这个家里是什么处境,自己扛不住二小姐,却要强求你去驳回二小姐的指令,就没想过二小姐气恼之下,会对你做什么?!无能、懦弱的男人,比负心的男人更加可恶!” 萧瑞任由她破口大骂父亲萧明德,自己却一声不吭,就这么默默听她骂完。等她终于住了口,方才继续道:“父亲还叫我收拾行李,说过几日就会派人将我送到金山卫去。那里的指挥使是他旧部,会照应我的。” 李瑶枝冷笑:“他这是怕你真被宫里的二小姐和三皇子利用了,所以将你远远地送走,不叫你掺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呢。他一个武将,什么时候如此胆小了?连驳亲妹妹一句话都不敢,宁可手忙脚乱地找借口把儿子送走……他就不能坦率地跟萧明玉说一句,别再掺和夺嫡的事儿,别肖想那把椅子了,说他不会支持外甥争储位的,就这么难开口么?!” 萧瑞见她骂了这么多话,怕她口干,便起身替她倒了杯茶。 李瑶枝生了一会儿气,喝了口茶,倒冷静下来了:“将军既然要你去金山卫,那你就去吧。京里这一摊浑水,也是越搅越浑了。三皇子还想打渔翁得利的主意,让你去做他的马前卒——真把所有人都当成傻子了!” 说到最近一句,她声音已低不可闻,轻轻啐了一口,方才继续道:“帮燕王找人的事,若是来不及了,就暂且放下。燕王殿下那里有了一个谢璞,暂时有人使了,实在不行,年底再另外想主意吧。” 萧瑞问她:“我若真的走了,姨娘您怎么办?” 李瑶枝淡淡一笑:“我能怎么办?当然是照样过我的日子了。除了马姨娘偶尔会因为人太蠢,看不清形势,把我当成眼中钉,时不时闹些笑话以外,在这府里也没别人会欺负我。就连夫人,也从不多管我的事。我每日就这么吃吃喝喝,念念经,拜拜佛,听听底下人从外头打听到的小道消息,日子过得轻松着呢。你替我愁什么?” 她看向萧瑞:“倒是你小子,若真的到了金山卫,只怕有的是苦头可吃。那位指挥使,我还隐约记得些他年轻时的脾气,别以为他是将军的旧部,就真会对你优厚有加了。他那人性子直,恐怕为了报答将军的知遇之恩,定要将你调|教成材,是真会把你往死里操练的。你可得小心着些,受不住了就老实说出来,千万不要为了面子,把身体练坏了。” 萧瑞听得笑了:“姨娘,我没你想的那么无能,你别太小看我了。” “我不是在小看你。”李瑶枝正色道,“我是怕你仗着自己年轻力壮,就不把身体当一回事。年轻的武将们,总是被人夸勇武,好象怎么都不会累。可他们年纪大了之后,身上的毛病就都出来了。你看燕王,年轻时比你口气大多了,如今一年到头可没少擦药酒。你跟他见面时,难道没闻见他身上的药味?那么一个前车之鉴在,你还不知道吸取教训么?好生保重自己吧,姨娘还盼着你能长命百岁,过得比任何人都要好呢。” 萧瑞笑得十分温和,轻轻揽住了李瑶枝的肩膀:“姨娘放心,我都记下了,不会轻易受伤,也不会让自己的身体落下毛病的。” 李瑶枝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神色也缓和下来:“既然要走,这几日把该收拾的东西都收拾了,几个交好的朋友那儿,也都打声招呼吧,别断了联系。还有燕王殿下那里,你也该去说一声,向他赔个不是。原本说好要为他办事的,结果你却中途走人了,于情于理,都该交代一声。” 萧瑞答应了,又笑道:“董慧武好不容易出了大理寺牢狱,还说要与我好好聚聚呢,我却又要走了。他知道后,一定要抱怨的。这些日子,因着东宫择伴读一事,他在家里没少受气。我都不好意思再打击他了。” “这有什么?”李瑶枝轻描淡写地说,“他不去做这个东宫伴读,才是聪明人的做法。他那个兄弟若真的争到了名额,那才是找死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四十六章 任命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璞当然不知道,萧瑞为了他与燕王的见面,都做了些什么。他只是非常高兴,自己的下一个官职有了准信,而且发展前景相当不错。 四月初十,他就收到了吏部下达的调令,正式被任命为北平布政使司左参政,从三品,一跃进入了本朝高官行列,距离封疆大吏,也就是一步之遥了。 有了这封正式的任命,一些先前决定不了的事,也可以决定了。 谢璞再次将回来投奔他的掌柜、管事、账房、伙计们聚集起来,议定了今后的发展计划,同时,也向从前开州知府任上时用过的两位幕友发出了邀请。 成安山、莫燕客两位,都在他手下为幕好几年了。其中成安山是竹山院出身,莫燕客则是宋祭酒生前门生推荐过来的。谢璞入狱后,他们也受了池鱼之灾,一并被关进了牢中,只是与谢璞不关在一处而已。 不过,王安贵罪行暴露后,谢璞得以洗刷清白,因各种原因迟迟未能获释,他二人倒是幸运地先一步被释放了。但由于他们在狱中,多少受了些罪,还挨过打,便各自在家休养。谢泽山上京为侄儿奔走时,谢璞就托他去看过他们。他们伤好之后,也参与到救援工作中去了,只是不曾在谢家家眷面前露脸罢了。 如今事过境迁,他们也能高高兴兴地来到谢家做客,与谢璞商议今后的计划了。谢璞前往北平赴任,他们也是要随行的。 谢璞与两位幕僚在外房说话,文氏便带着大金姨娘与宛琴在后宅为谢璞收拾行装。据说,北平布政使司急需人手,谢璞又正好闲着,燕王希望他能尽快上任。从金陵城去北平,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说不定要花上一个月的功夫,他能早一日出发,还是早一日出发的好。 文氏有些犯愁地跟两个妾室商量:“这可怎么办?咱们家的东西,几乎都没拿回来,老爷的旧衣裳全都用不上。这些日子虽做了几件新的,但冬衣是在牢里穿的,如今都不能用了,剩下的都是春夏两季的单薄衣裳。总不能让老爷就带着这几件衣裳上任吧?就是去估衣店里买,也不象话。” 大金姨娘瞥了宛琴一眼,小声道:“咱们也不求曹家把家产还给我们,可是我们从前穿过的衣裳,用过的铺盖什么的,他们怎的也要扣下不还呀?怪恶心人的。曹家的贵人们,也不缺这一两件衣裳穿吧?就不能把老爷的东西还回来么?” 宛琴默默地继续做着手中的针线。她如今什么话都没法说。她连去见曹家人都不敢,哪儿还能提什么要求? 虽然平南伯的做法是太不讲究了些。 大金姨娘见宛琴没有反应,撇了撇嘴,忍不住再开口道:“老爷这么快就升了从三品,真是叫人惊喜。想想从前老爷还是曹家女婿时,都没升得这么快的,燕王殿下一句话,就把事情给解决了。这些有权有势的贵人还真是了不得呢。想来曹家也不是一般的尊贵人家,连太子都是他们家的外孙,怎的从前就不肯帮老爷升官呢?莫非他们还做不了这个主?” 宛琴仍旧无动于衷。 反倒是文氏听不下去了,瞪了大金姨娘一眼:“老爷不愿意做曹家党羽,走外戚的捷径,要凭自己的本事往上升,这是老爷爱惜羽毛,洁身自好。你有什么好挑剔的?我是因为心中烦恼,才跟你们商量,你不替我想法子,都胡说些什么呢?” 大金姨娘忙赔笑道:“太太,不是我胡说,我这不是在帮您出主意么?找曹家要回咱们家从前用的旧东西就行了。可我又没门路,这才叫琴妹妹帮忙的。” 文氏看了看宛琴,淡淡笑道:“你就别为难她了,还是想想别的法子吧。” 大金姨娘撇嘴道:“知道了。”又再看了宛琴一眼,终究还是没有继续挤兑她。 宛琴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她有些感激地看了看文氏,还真替对方想了个主意:“太太不妨先把春夏两季的衣裳收拾出来,让老爷先带着上任,然后再慢慢预备其他几季的衣裳用品。老爷要带着掌柜们去北平,往后必定少不了人员车马往来,我们过后再把东西给老爷送去就是了。若是仓促备下了四季衣裳,万一有什么不足之处,既白费了银钱,又让老爷在人前失了颜面,反而不好。” 文氏想了想,叹道:“也唯有如此了。春秋两季的衣裳多带两件吧,夏装倒是该做几件好料子的。还有新官服,吉服、礼服,也需得预备了。” 三个女人立时忙碌起来。文氏又到院子里叫女儿。待谢慕林来了,她就嘱咐道:“如今家里事情多,人人都忙不过来,娘需要你帮着跑个腿。老爷出远门,各种成药、药材都需要带上一些,以防万一。我想让你带着你三弟,雇辆车去严济堂,把各色药品药丸都采买一批。他家药铺公道可靠,药钱也不贵,又曾帮了我们家大忙。这笔生意与其便宜了别人,还不如便宜了他家。你前些日子常温习医,想必能胜任这个差使?” 谢慕林当然能胜任,当场就打包票:“娘放心,我一定会把这件事办好。” 文氏点头,给了她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这里是十两碎银外加一吊钱。你去严济堂,也不必跟他们讲价,该付多少就付多少,多付些也没关系。另外,我再叫人给你备上些礼物,你顺道捎去给李六安媳妇,算是我的心意。回程的时候,记得往李家也走一趟,告诉俏姐老爷高升的消息,我们也预备要回老家了。看俏姐夫妻俩什么时候得空,就过来一趟。我欠她的银子还没还呢。” 谢慕林接了钱袋,应声而走。她要先去叫谢徽之。 梨儿从屋里跑出来叫住了她:“姑娘,我陪您一块儿去吧?” 谢慕林本来觉得不方便,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让梨儿看一看她在那段时间里住的环境也不错,更显得她的“改变”是自然而然的,便答应了。 梨儿随行,便揽下了通知谢徽之的任务。不一会儿,后者就跟着梨儿过来了,身上已经穿戴完毕,随时可以出门。 谢慕林笑着问他:“跟着我去做一趟苦力,不会妨碍你的正事吧?”她指的是谢徽之出门打探消息的工作。 谢徽之摇摇头:“妨碍不了。曹家正忙着给太子选伴读呢,连曹荣都不得空,我又能有什么事可做?还不如回北门桥去散散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四十七章 相争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梨儿同行,谢慕林就不可能只带上谢徽之一块儿去北门桥了。虽然谢徽之如今的驾车技术也不错,可梨儿这姑娘脑子里无法接受,主人家的少爷在马车外驾驶,她一个丫头却坐在车厢里享福这种事。 所以她把自己的小弟,谢慕林的小厮青柳给叫上了。青柳也会赶车,只是技术普通点儿,但赶赶租来的小车是足够的。 谢徽之是又好气又好笑:“为了多装下你们姐弟俩,我还得特地雇辆大点儿的车?不够麻烦的。若是我跟二姐姐单独去,这会子只怕都到半路上了。” 梨儿羞愧地低下头,揪着腰间的汗巾子一角不说话。 谢慕林帮着打圆场:“没事没事,梨儿也是怕三弟你劳累嘛。反正这差事儿也不急,咱们就慢慢驾着车走呗。三弟不如也到车厢里来,我们姐弟俩聊聊天如何?” 谢徽之啧了一声,默许了。 梨儿如释重负。她也不敢跑车厢里来碍谢徽之的眼,索性与弟弟一同坐在外头。虽然她也是长年在深宅大院里生活的丫头,不惯在外面抛头露脸,但小姐都能适应得了这样的生活,她也没什么可扭捏的,大不了拿袖子遮一遮…… 马车出发了。 谢徽之感受了一下青柳的车技,觉得差强人意,便对谢慕林小声抱怨说:“不如我赶得快和稳当,不过不必我费力气,且忍上一回吧。青柳这小子早晚也要学点本事的,总不能每次都指望我来赶车。” 谢慕林好笑地看着他:“你才学了几日?说话的口气就这么大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几十年的老车把式呢。” 谢徽之哂道:“不是我说话的口气太大,而是我天生就聪明伶俐,学啥都快,赶车也一样。”说罢他就凑近了谢慕林,压低声音道,“二姐姐,我看那几个回来当差的丫头,从前日子都过得太好了,简直就象副小姐一样,比你这位正经的千金小姐都要娇气。咱们家不比以往,你我姐弟都能吃苦,他们还这般挑剔,将来日子可怎么过?得好好调|教一番才行呀!” 谢慕林挑挑眉:“怎么?你的丫头太过娇气了,你不满意?” 谢徽之撇撇嘴:“娇气是难免的,若不是不得已,谁乐意吃苦受累?我就是有些受不了小蛾那个讲究劲儿……我口渴了,给自己倒杯茶,她都要大惊小怪一番。可她一个人,能干得了多少活?我那儿整间屋子都是她负责的,她还要给我做新衣裳,要帮着打理院子里的事,偶尔还要给姨娘搭把手……若连我喝茶,她都要亲自服侍,用不了多久就该累死了。我又不是断了手,没她也照样过得好好的,她却一副我没人服侍就该饿死了的模样,这分明就是死脑筋,怎么说她都不听。” 谢慕林笑笑,梨儿也有类似的毛病,但没有小蛾严重罢了:“慢慢教她就是了,她也是想把你照顾好。小蛾本来好象不是你院里侍候的吧?不习惯你的作派也是有的。磨合一段时间,她自然就会知道你的习惯和喜好,把你不中意的做法都改了。你也不必有所顾虑,想要她做什么,都可以直接跟她说清楚。她是你的丫头,是要配合你做事的,万没有叫你照她的想法生活的道理。” 谢徽之十分赞同地点头:“这话说得对!晚上回去,我就这么跟她说!” 马车不紧不慢地在大路上走着。青柳车技平平,也不敢走快了。谢慕林与谢徽之坐在车中,并不催促,反而趁着姐弟俩独处的机会,讨论了一下最近发生的事。 谢徽之告诉谢慕林:“曹家那边为了太子伴读的事,都快争出火来了。承恩侯府的意思是,两个名额,曹文泰是一定有份的,另一个的人选却不好定。二房的儿子年纪还小,多半会从偏支庶房中选一人,姻亲就算了。可是平南伯府还有个曹文衡,承恩侯府不想选他,承恩公老夫人却希望亲孙子能入选,便在偏支庶房的男丁那边下功夫,想让其他人自行退让。 “平南伯发话说,曹文泰年纪大了,应该下场考科举,或是补官出仕了,没必要再去东宫做伴读,相比之下,曹文衡的年纪与太子相仿,做伴读更合适一些……平南伯这一支,素来是喜欢拉拢其他几房人,一同跟长房、二房对着干的。可几十年的手足之情,如今一朝尽丧。为了争一个伴读的名额,曹家三房、四房、五房……眼看着就要反目成仇了!” 谢慕林听得诧异:“不至于吧?做了东宫伴读又能怎样?曹家本来就是太子母族至亲,曹家的子弟本来就与他亲厚的,不做伴读,也不会变成陌生人呀?” 谢徽之笑了笑:“天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兴许是觉得做了伴读,可以跟太子更接近?比如柱国将军萧明德,当年就是皇上的伴读出身,如今不但手握重兵,亲妹子还进宫做了娘娘,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看到这么一个大好例子在前,旁人又怎会不艳羡?” 谢慕林摇头:“曹家子弟本来就是太子的表兄弟,用不着做伴读,也能借上太子的力。争了伴读之位,对他们个人来说,可能是搏到了一条青云路,可是对太子来说……他其实更需要多结识几个出色的权贵世家子弟,作为日后的左膀右臂,而不是把伴读名额浪费在曹家子弟身上。” 谢徽之笑道:“曹家那群纨绔子弟,有几个及得上二姐姐聪明?这些事,他们才不会想到呢!反正这对我们来说,也不是坏消息。曹家自家子弟尚且争不着一个名额,大哥就更不可能有希望了。平南伯那话就是哄人的,等东宫选完了伴读,他就没理由再扣着大哥了。我已经让青松给大哥递了话进去,到时候大哥在平南伯府里活动活动,应该有希望逃出来!” 谢慕林笑着阖首。 谢徽之犹豫了一下,又继续道:“还有一件事……就是关于三姐姐。前儿不是说,她与慧圆街那边一家姓卞的来往颇密切么?” 谢慕林问他:“怎么?你打听到那家人的情况了?” “没打听着。我在慧圆街不认识什么人。”谢徽之吞吞吐吐地,“不过,我打听到有一家人姓卞的,不知道是不是同一家。” 他看向谢慕林:“宁国侯府的程大奶奶,就是程笃的母亲,她娘家就姓卞。她父亲生前听说就是六品,弟弟如今有举人功名,生了一女二子……”他磨了磨牙,想笑一下,却又笑不出来,“这两边似乎能对得上。三姐姐她……莫非真的对程笃上心了?可这是为什么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四十八章 改变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慕林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她非常确定,程笃将来一定会发达。 谢映容是重生者,她以前在江家兄弟面前,还挺热情的,但一遇上程笃,好象就瞬间忘记其他人了。如今居然还这么费尽心机,住在承恩寺后街,也能先从程笃的外婆家下功夫,分明就是想一步步接近程笃本人吧? 当初她听说谢徽之给谢老太太找的住处就在那一带,还挺高兴的,莫非就是因为她知道卞家住在附近慧圆街的缘故? 看来程笃将来还不是一般的发达,兴许本人还是个情深意重的好伴侣。又或者……他跟谢映容上辈子就是一对?但听谢映容的口风,她上辈子好象比较失败,又不象是跟什么发达的人生赢家有缘份的样子。莫非还是有缘无份,留有遗憾了? 谢慕林脑子里迅速闪过无数个念头,面上却不露端倪,平静地回答谢徽之:“这种事哪有什么为什么?兴许她就看上程笃了呢?” 谢徽之闻言吃了一惊。他觉得二姐姐这话有些……大胆了,便小心翼翼地说:“二姐姐是这么想的么?” 谢慕林眨了眨眼,惊觉自己可能又OOC了,便努力把话圆回来:“我也不想这么想,可三妹妹就是这么做的,你又不是头一回见了。” 谢徽之想想也对,撇嘴道:“也是。我都想不到她会如此大胆,好象这辈子头一回认识她似的。就算家里经历了大变,这人也没理由变得这么厉害吧?二姐姐你是变得比从前稳重可靠又能干了,她却变得越来越不要脸了。我真不明白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慕林还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替他分析:“她也许是经历过家里的事,心里害怕了,觉得将来得找个靠得住又有权势的夫家,才能过得安稳?” 谢徽之哂道:“可程笃又算是什么靠得住有权势的对象?他虽是宁国侯府的嫡孙,但他们大房如今自身难保,不知什么时候就要被分家出去了,程大爷又连个差事都没有,真分了家,还不如我们家呢。三姐姐怎么就看上他了呢?她若看上江家兄弟,倒还解释得过去。” 谢慕林知道这种事是没法解释的,只能摆摆手:“三妹妹想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我们如今弄清楚她跟卞家来往的原因了,你也不必操心太多。她在私底下搞这么多小动作有什么用?她有父有母,婚事是需要爹爹点头才行的。程家大房虽然在程家也是被排斥的对象,可到底还是姓程的。有平南伯夫人程氏这么一个人挡在那儿,你觉得爹爹有可能把三妹妹许配给程家的子孙吗?” 当然不可能!谢璞不公然跟程家翻脸就算不错了! 谢徽之心中一定,嘲笑道:“三姐姐也真是的,陪老太太住在外头,耍什么见不得人的小聪明?到头来只是白费劲儿。如今父亲也是从三品了,虽说要离京去北平上任,但北平也是繁华的大城,怎么也比父亲从前任职的那些地方强得多吧?若是三姐姐跟我们一样,老实待在家里,听父亲的话,将来父亲说不定还愿意接我们到北平去呢。三姐姐想要嫁个有权势又靠得住的男人,兴许在北平城里就能找着呢?那岂不是比程笃强多了?” 谢慕林笑着说:“可别,三妹妹愿意留在老太太身边侍候,这挺好的。万一她真回了家,谁去顶她的缺呢?三弟你吗?” 谢徽之瞬间色变,连连摆手。那惊恐的表情逗得谢慕林忍不住笑出了声。 姐弟俩有说有笑地,抵达了北门桥,便直接去了估衣廊的严济堂。 李六安不在,出诊去了,严老大夫在后堂坐诊,眼下倒是没有病人,正闲着。谢慕林带着谢徽之去向他请安问好,又说明了来意。 严老大夫微笑着阖首:“谢大人高升,真是恭喜了。否极泰来,今后必定事事顺遂,平步青云。” 谢慕林与谢徽之齐齐行礼,谢他吉言。 买药的事不成问题,严老大夫在北门桥开了一辈子医馆,在这里遇上过无数准备出远门的顾客,深知长途旅行中最需要带的都是些什么药。有现成的成药,他就命伙计打包好,没有的,也照着方儿抓上几付药,然后将对症的症状写下来,连常见的症状变化以及与之对应的药量增减,也都注明了。这样谢璞一行人若在旅途中病倒,对着医就能自己判断出该吃什么药了。 严老大夫曾经从谢慕林这里买过几个药膳方子和小验方,对谢家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家庭成员十分喜爱研究医,因此才会连一个小女孩儿,都能轻易默写出几十个药方来。他觉得谢璞上任,一定会带有医,自诊自医什么的,也多半难不倒他。 谢慕林对此只能干笑以对。 打包药材药品需要时间,谢慕林便先带着梨儿去后院见李六安之妻严氏。 严氏听说了谢璞起复升官的消息,也为谢家人高兴。文氏让女儿给她捎了礼物来,她就更欢喜了。她拉着谢慕林说了许多话,又带谢慕林去看了儿子,等到前头店里传来消息,说谢家需要的药都打包好了,方才放人离开。 谢慕林郑重辞了她出去,付了钱,又往药铺伙计手里塞了个红包,方才带着谢徽之与梨儿,出门上车离开。 路过估衣铺子时,她还跟谢徽之商量了一下,要不要买些家常衣裳备用呢。家里眼下肯定都在赶制谢璞的新衣,他俩的夏衣一时半会儿是顾不上的。可天气一天比一天热,总不能继续穿春装吧?谢慕林待在家里还好,谢徽之总在外头跑,那是要热死人的。 谢徽之郑重考虑过,决定要跟大金姨娘商量一下:“若是姨娘答应,我就买两件回去。买两件好的就是了。这里我也算熟,知道谁家铺子的估衣又干净又实惠。” 谢慕林点头认可。梨儿却在旁边听得瞠目结舌。 从前少爷姑娘们连外头针线上的人做的衣裳都不穿,只让屋里的丫头婆子做,如今居然要买外头估衣铺里的旧衣裳了?这这这…… 莫非姑娘嘴里常说的,要她适应如今的改变,就是这个意思么? 等到谢慕林姐弟俩到了李家见张俏姐,梨儿看到西院,知道家里的老太太、太太和姑娘少爷们在这里住了大半个月,脸色越发难看了。 他们一大帮下人当初被官府扣押起来时,住的地方可能未必及得上这样的屋子,可这样的环境,又哪里是老太太、太太、少爷姑娘们能住的呢?但姑娘不但住了,还觉得这地方挺好,如今跟张俏姐说起来时,也是面上带笑的。 梨儿咬了咬牙。既然是姑娘能忍受的事,她也没什么不能忍的。主家如今不是皇亲国戚了,她做下人的也该习惯才是。 可一想到姑娘也要穿别人穿过的衣裳……不,她还是不能忍! 她决定回家后,就跟父母商量这件事。别说姑娘了,就是三少爷的衣裳,也不能从外头买旧衣,至少……要买也该是买新的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四十九章 伴读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当谢家人为了谢璞前往北平赴任进行准备工作的时候,曹家人也没有闲着。 太子选伴读之事,终于要开始了。 为了能争到一个可以进宫应选的名额,曹家几个房头的子弟争得头破血流。最终,曹文泰以强大的家世碾压众人,不出意外争到了资格;曹文衡也不甘示弱地借着祖母之力挤身其中。但谁能留在最后的名单上,还是未知之数。只是那些庶支偏房的曹家子弟,就无一人能抢到机会了。 当中虽然有人是在承恩公夫人施压下,自愿放弃的,却也有人在临应选前一两天,因为这样那样莫名其妙的原因受了伤,不得不打退堂鼓的。至于这里头有些什么猫腻,那就真是自由心证了。 谢显之也穿了一身新衣,跟着曹文泰曹文衡坐车前往皇城。不过,他并非真的是去应选的,人到了宫门前,就没有再往前走了。曹家两名子弟入宫接受皇帝与朝臣们的考查,他却要待在马车中,一直等待表兄弟们出宫。平南伯夫人另坐了一辆马车,与他等在同一处,但两人的心境却完全不同。 平南伯夫人程氏是盼着儿子能入选伴读,因此想要在皇城门前等待最新消息。 而谢显之,却是因为平南伯拿选伴读一事搪塞谢璞的时候,曹氏也听见了他做出的承诺。平南伯可以拿谎言忽悠谢璞,却没办法向爱子之心发作的亲妹妹坦白,他只是在骗人而已。他还有指望妹妹帮忙的地方呢。 所以,他今日带着谢显之来了,可谢显之不能入宫,最终的结果肯定是“落选”。只要曹文衡帮着圆一圆谎,目前还在装病逃避曹皇后“复婚”指令的曹氏消息闭塞,就没理由怪到兄长头上。 然而,平南伯的如意算盘,却未必能如他所想的那般打响。 今日前来应选太子伴读的官宦权贵子弟,其实人数并不算多,也就是二十来人而已,大多数都是些勋贵、皇亲之家的子弟,也有香世宦之家出来的,却并非嫡支后代。曹皇后在后殿等消息,听着宫人们报出来人的名单,心里总有些不大满意。 这里头至少有一半人是家道中落的勋贵人家出来的,父祖皆没有了实权。太子需要这样的人做什么?只怕这些人反而还要沾太子的光,指望太子给他们撑腰呢。 曹皇后不甘心,再追问宫人:“赵家没来人么?” 宫人回答:“来了一位三少爷,是嫡出的。正是那位赵小姐的亲兄长呢。” 宫人所说的这位赵家三少爷,来头可不小。赵家祖上在本朝太宗永乐帝在位期间,做过近十年的内阁首辅,自那以后,赵家便一直是本朝最显赫的官宦世家之一,每代皆有子弟科举入仕,常出高官,二三百年间,出过五位尚,八位侍郎,十来位大学士,三四位封疆大吏,其余官职就更不必提了。时至今日,赵家依然是士林文官群体中极负威望的世家名门。 曹皇后初步为太子择定的太子正妃人选,就是赵家的嫡女。 不过,她看中的那位赵小姐,并非嫡支宗房所出,而是旁支的嫡女。倒不是赵家嫡支没有适龄的女儿,而是嫡支的女儿生得不如旁支的这一位美貌。在王湄如身死之后,太子一直消沉,曹皇后觉得,若想让儿子彻底忘记王氏女,太子妃的人选必须有足够姿色才行,否则如何能让太子移情别恋?因此才会挑中一个旁支出身的绝色。 当然了,这位赵小姐不但有美貌,家世也是不差的。她亲祖父是大学士,父亲是布政使,叔叔是侍郎,除了缺少一个嫡支宗房的出身以外,条件已经相当完美了。曹皇后听闻林昭仪也有意为二皇子求娶这位淑女,原先还觉得赵小姐的家世有些不足的,立刻什么都顾不上了,次日便向皇帝开口,要定下这个太子妃的人选。虽然皇帝尚未下旨,可林昭仪再想截胡,已经不可能了。 只是赵家那边,在收到曹皇后的暗示之后,迟迟没有表现出允婚之意,似乎还在考虑之中。嫡支原本还有意让女儿去选太子妃的,近日却没有了下文,好象对这件事兴趣大减。曹皇后原本心中很是不满,但见赵家旁支态度积极,今日也派出了子弟来应选东宫伴读,才稍稍消了点气。 她想:旁支就旁支吧,反正只要能借得上赵家之力就好,日后太子继位,皇位稳固了,再也用不着赵家扶持时,无论是找个借口废了赵氏女,还是让赵氏女“病逝”,都不方便直接跟赵家嫡支对上的。赵家旁支的身份,倒是恰到好处。 这么想着,曹皇后的心情就平静了许多,也有精神去留意前殿的伴读择选了。 皇帝带着几位重臣与大学士,还有太子太傅,一同考教众多前来应选的年轻子弟,要从学识、仪态、品行、心性等各方面,对他们进行评估,然后从中择选出最出色的四名伴读。当然,太子是否能与对方合得来,也是一个重要的考虑因素。 不过,太子今日看起来情绪不高,总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皇帝问他一句,他就答一句。太傅想让他与同龄人们多交流交流,他嘴上答应了,却没什么实际行动。看到他这副模样,皇帝都有些生气了。消息传到后殿,曹皇后也在咬牙,知道儿子是因为王湄如之死,还未回过神来,这都是那贱人的错! 在众多应选的青年俊杰中,曹文泰显得最为突出,似乎对所有考官们提出的问题,都能对答如流。虽然有一位大臣忽然插问了一个有点难度的题目,他答得有些迟疑,不如先前流利,但好歹也答上来了。 相比之下,曹家另一位代表曹文衡,就没有他堂兄这般出众了,好些问题他都答不上来,又或是错得比较离谱。在殿内旁观的平南伯备受众人瞩目,大家似乎都觉得,他硬把自己不够格的儿子推上来应选,也挺有勇气的,这不是在自找没趣么? 平南伯心里恨得牙痒痒。这些人真以为他不知道么?曹文泰能对答如流,根本就是事先知道了问题和答案,是在作弊!他家文衡靠的是真才实料,才不会用那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呢! 曹家两兄弟先后接受完考教,接下来本该轮到下一家了。谁知道这时候,忽然有大臣提出:“听闻平南伯今日把外甥也带过来了?怎么不见人呢?” 平南伯不由得愣了一愣。他并没有告诉外人,他还带了外甥谢显之前来,怎会有大臣知道的? 他仔细去看说话的大臣,发现是通政使焦闻英,心中顿时就咯噔一声。 焦闻英虽然只是区区三品的通政使,但他是皇帝心腹,潜邸旧人,极得皇帝信任。他很少在朝上发言,可但凡发言,都必定会有人倒霉。平南伯自问从未得罪过此人,对方为何在这时候冲他发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五十章 可惜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然而焦闻英开口问了问题,平南伯就得回答。面对皇帝投注而来的好目光,他只能硬着头皮表示:“焦大人误会了,我外甥并未参选,只是送他表兄过来而已。” 焦闻英笑笑:“是么?可我怎么听说,平南伯不许外甥回家侍奉身体不适的祖母,原因是要送外甥参选东宫伴读,还说外甥定能入选,倘若其父阻拦,便是妨碍亲骨肉的锦绣前程?” 他看向平南伯:“且不说平南伯为何口出狂言,结果未出便笃定外甥能入选。单是眼下令甥未如你所言般出现,就让人忍不住想多问一句,是谁妨碍了少年人的锦绣前程?” 在场的朝臣权贵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传说中平南伯昏了头,抢了谢家的财产还要抢谢家的孩子,谢璞几次找上门都没能将儿女带走,平南伯府之前又有曹氏再嫁方闻山的传闻……天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平南伯的脸色铁青。他难道能当众告诉所有人,那些话都是他哄谢璞的么?其实他原本真以为可以把谢显之带来凑个数的,只要走了过场,谢璞就不能说他撒谎。可谁知道这东宫伴读的竞争竟如此激烈,哪怕是他的嫡长子,也好不容易才能争得一席之地,更别说是谢显之了。他如今只能骗一骗妹妹而已,不料却被人当廷揭穿,虽然无甚大碍,但万一影响他儿子入选,那就麻烦了。 不等平南伯想出个合情合理的借口,把这件事搪塞过去,皇帝就已兴致盎然地开口了:“我曾听闻,皇后的这个外甥,自幼熟读诗,十分聪慧,与太子也相处得不错。既然他今日也来了,便把他宣进殿来试一试吧。看他是否果真如传闻中那般出众,才让平南伯夸下海口,笃定他定能入选。” 皇帝开了金口,听上去还是看在曹家面上,才给了优待,平南伯再怎么不情愿,也只能答应了。 承恩侯一直冷眼旁观,见状还不屑地瞥了平南伯一眼。后者扣下谢家家财之事,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把人家的儿子也扣下,这就太荒唐了。曹家三房不缺儿子,谢显之再怎么样也是姓谢的,天知道这个三弟在想什么?如今吃瘪了吧? 承恩侯对自己的儿子很有信心,认为就算谢显之出现,也妨碍不了曹文泰什么,可曹文衡就难说了。没有真才实学,只会在一众青年才俊的衬托下,越发象是个草包,再被谢显之比下去,瞎子才会选他做东宫伴读。平南伯这回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太可笑了! 当殿中一众青年才俊都接受完第一轮考教的时候,谢显之终于在宫人引领下出现了。他今日虽然穿戴一新,但因为面上犹带几分病容,整个人显得十分苍白瘦削。不过那种清风劲竹般的气质仪态,还是给殿中的大臣们留下了不错的观感。 他不慌不忙地跪拜行礼,一应礼节,都没有出任何差错,说话言辞,也始终显得十分斯文、优雅。虽然没到压倒殿中众人的地步,但在场最出色的俊杰们,都深觉他是我辈中人。 不少人都觉得,平南伯夸口这个外甥定能中选,倒也不是全无理由。可既然都夸下了海口,怎的又不把人叫来呢? 等到皇帝与大臣们开始考教谢显之学问之后,周围的人也渐渐回过味来了。 瞧谢显之这对答如流的架势,仿佛比起曹文泰都不差什么,若平南伯真把他带来应选,那还有曹文衡什么事?也真是难为平南伯这慈父之心了,儿子没有足够的本事,他就硬把人捧起来,为此不惜连亲外甥都牺牲了。 也对,平南伯连旁支的亲侄儿也都说下手就下手,外甥又算什么呢?终究只是外姓人罢了。 曹文衡在众目睽睽下,有些坐立难安。转头看着堂兄曹文泰那泰然自若的神情,他心中忍不住想骂人了,再回头去看父亲平南伯,后者倒是比儿子镇定些,但看脸色也是阴沉得吓人。 曹文衡忍不住又看向表弟谢显之,狠狠地瞪了对方后脑勺几眼,心想等回到府里,他定要给这个寄人篱下的表弟一点颜色看看!吃他们曹家的,喝他们曹家的,还这般没眼色讨人厌,受点教训也是应该的! 曹文衡还不知道,自己的表情变化已落在周围人的眼中,纷纷暗自摇头。就算有着出众的家世,学识、品性、气度都不过关,又怎配得上东宫伴读的殊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万一他把太子带坏了怎么办?没人敢冒这个风险。 谢显之镇定地接受完了考教,从头到尾都表现出色,没有出任何差错。皇帝含笑看着他,似乎也很满意。 就在这时候,通政使焦闻英又一次开口了。这一回,他不知为何,问起了谢显之的家世出身。 这本是人尽皆知的事,可先前也有其他青年才俊被问到同样的问题,当时是为了突显当事人的家世出众、祖宗荣光,如今轮到谢显之嘛——自然免不了要提到他父母的身份了。 谢璞的身份没什么可挑剔的。冤情被洗刷清楚之后,他的才干就为更多的人了解了。虽然他在权贵面前,手段显得太软了,可这也是人之常情。 但说起谢显之的生母曹氏,除了她是曹皇后同父异母的亲妹妹这个身份以外,十几年的贤名早已付诸流水,如今人们想起的,都是她陷害亲夫、弃家大归、吞没前夫家财产,以及与方闻山暧昧不清的传闻。这就有些不好说了。 焦闻英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摇头叹一声:“可惜。”就把什么都说尽了。 谢显之面露羞渐,低下了头。 在场的其他大臣看着这名出色的少年,也纷纷摇头叹息。谢显之什么都好,样样出色,只可惜有个声名狼藉的生母。这样的孩子,是不好放在太子身边的。谢显之受生母连累,失去成为东宫伴读的大好机会,真是太可惜了。 就连一直心不在焉的东宫太子,此时也满面遗憾地看着谢显之,似乎颇为沮丧。 承恩侯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又一次狠狠地瞪了弟弟平南伯一眼。平南伯的脸色早已黑成锅底了,他如今已经把焦闻英恨到了心底,不明白对方为何非要与他过不去。 后殿里的曹皇后,也恨得咬牙切齿。不过她怨恨的对象跟平南伯不太一样,她怨恨的是妹妹曹淑卿,又一次让她丢尽了脸面。早知如此,还不如在曹淑卿当年与方闻山闹出丑事的时候,直接把人打死算了! 皇帝脸上的微笑不变,看起来对谢显之的喜爱丝毫未减。他还鼓励谢显之说:“不要紧,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不要自暴自弃,回家后好生用功读,多多向你父亲学习。你父亲是个能臣,希望你将来,也能象你父亲一样,为朝廷效力。” 谢显之一拜到地,口称“谨遵皇上旨意”。 有了皇上的金口玉言,出宫之后,他终于可以如愿离开平南伯府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五十一章 事后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东宫伴读的第一次择选,不久之后就结束了。 这一轮择选,是要把明显不合格的候选人剔除掉,其中包括但不限于学问浅薄、仪态不雅、品行不端、礼数不周以及家世有缺陷者。谢显之因为生母问题,名列其中,但几乎所有人都认可他个人的优秀。 相比之下,同样被淘汰的曹文衡,得到的评价就是另一回事了。原本他没有在公众面前暴露出真实水平,还能勉强打肿脸充胖子,自夸是个少年俊才。如今被揭穿了真面目,只落得个草包的“美名”,他还没处抱怨去。 曹文衡满腔怒火,看到谢显之那副淡定自若的模样,就把火发泄到对方身上去了。他急赶两步,要上前揪住谢显之破口大骂,手还没碰到谢显之,就被曹文泰强行拽住了。 曹文泰冷脸瞪着曹文衡,低声喝斥:“你要干什么?!今天你已经把我们曹家的脸面丢尽了,没那本事就别来丢人现眼,你现在还要继续当众出丑么?!” 谢显之回头看他们一眼,淡淡地朝曹文泰施了一礼,便转身离去。 曹文衡气得挣扎不停,平南伯连忙上前拉过儿子。曹文泰顺势便放了手,淡淡地道:“三叔好生教导弟弟吧,他这般暴躁可不行。就算这一回落选东宫伴读,难道他以后就不打算进宫了?何苦在宫里惹事生非?” 平南伯皮笑肉不笑地说:“好侄儿,你兄弟年纪小,性子直率,有什么不懂事的地方,你多担待吧。毕竟……你是他们这一辈儿的大哥,要对弟弟们多加照应才好,这原是你该担的责任。” 曹文泰笑了笑,冲叔父行了个礼,便转身去与父亲承恩侯汇合了。 平南伯暗骂一声“小兔崽子”,便回头低声喝斥儿子:“给我老实些!这里是什么地方,也能容得你胡闹?!” 曹文衡气急败坏:“父亲!谢表弟今儿坏了我的大事,我不能就这么轻易饶了他!” 平南伯啐他一口:“他又不曾入选,将你比下去的大有人在,他能坏你什么大事?往日你总跟我说,御前考教必定会万无一失,你一定能通过择选,今日如何?老子的脸都叫你丢尽了!倘若你早对我说实话,我替你请个好先生来指点指点,兴许还不至于出丑。你和你母亲却总哄我,倒闹得我下不来台!” 曹文衡不服气地道:“大哥也比我强不了多少,不过是因为别人问我的那些问题,恰好我都不知道答案罢了。谁叫他们不问我知道的呢?这分明就是故意为难人!我已经够用功的了,父亲您没瞧见?有好些人还不如我呢!” 平南伯年轻时也是出了名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说起学问,他不见得比儿子强多少。听了儿子的话,他想想儿子回答不上来的那些问题,似乎确实挺难的,便勉强接受了儿子是不走运,又或是有人故意刁难的说法。 他暗暗生着闷气,心想得弄清楚到底是谁在故意给他添堵,便对曹文衡说:“行了。你谢表弟得了皇帝金口玉言,你若是当众给他难看,只会让自己更丢脸。在这个当口,你给我老实些。先回府去吧,有话回去再说。” 曹文衡不甘心地看一眼谢显之离开的背影:“可是……谢显之这就跟人走了呀!皇上许他回家去,我今儿不揍他,以后还有机会么?” 平南伯远远看见谢显之跟在焦闻英身后离开,面色阴沉地道:“怕什么?今日教训不得他,你还怕日后也没机会么?他身上流着我们曹家的血,跟曹家根本撕撸不开,想要与我们断得一干二净?那是白日做梦!” 承恩侯带着儿子施施然地走了过来,闻言轻笑道:“三弟哪儿来这么大的火气?自己的儿子无能,也别记恨别人家的孩子太优秀呀。显之虽然是我们曹家的外甥,但毕竟是姓谢的。你都扣下谢家的财产不放了,差不多就收手吧,还要硬扣着人家的儿子做什么?莫非是打算拿显之做人质,逼着谢璞继续献银子么?我知道你一向做事都不太讲究,可吃相这么难看,影响了曹家声名,就不好了。回头皇后娘娘怪罪下来,我也不好替你说情。” 平南伯阴沉着脸,却没法向承恩侯直言,自己其实只是想把谢璞除掉,然后利用外甥控制整个谢家。但如今叶宛琴完全断了消息,谢璞成了燕王手下的官,谢显之也得了皇帝许可,马上就回谢家去了,情势大变,他原本的计划统统都要作废。 他只能忍气对承恩侯说:“大哥误会了,其实是母亲和妹妹舍不得孩子,并不是我扣着人不放。今日显之一声招呼不打就走了,我还不知回府后,如何跟母亲与妹妹交代呢。” 承恩侯嗤笑:“皇上都下旨了,还有什么不好交代的?可别告诉我,你打算公然违旨,一定要留下显之不可。我劝你别犯蠢,今非昔比,谢璞如今是燕王殿下的人,他已经退了一步,没问你要回谢家家财了,你还不知收敛,非要步步紧逼,一旦惹恼了燕王殿下,一状告到宫里来,就连皇后娘娘,都没脸替你说话。可别忘了,你那妹子当年做过什么,才害得皇后娘娘在燕王面前丢尽了脸面!” 平南伯又一次被噎住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承恩侯父子趾高气昂地离开。 曹文衡不忿地问平南伯:“父亲,难道我们就这么算了?!大哥不就是通过了第一轮择选么?用得着这么嚣张?天知道他第二轮会不会被刷下来!” 平南伯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儿子一眼,甩袖道:“回府!” 谢显之原本是打算要与曹家人一道离开的。有了皇帝的御旨,他觉得平南伯一家定不敢再阻他回家,便想先回去拜别母亲与妹妹。母亲一定会生气,但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他还想劝妹妹,也跟自己一道走呢。 然而谢显之这一步没有迈出去,就被焦闻英叫住了:“你随我来。” 谢显之其实并不认识焦闻英,但看他的穿戴打扮与气度,还有今日考官之一的身份,便知道对方不是一般人物,也就恭敬地应下了,乖乖跟着对方出了大殿,直出宫门,到达皇城外围的官署。 这时候,谢显之听得有人冲焦闻英行礼,称其一声“焦银台”。他立刻就明白了这位老者的身份。 宋朝的银台司,掌管天下奏状案牍。本朝的通政司与银台司职司相当,因此通政司又被称为“银台”。别人称呼这位焦大人为焦银台,显然对方正是通政使司主官通政使,正三品的帝王心腹重臣。 通政使焦闻英,执掌这个衙门已经超过十年,传闻中乃是一位孤臣,但无论文武百官,还是勋贵皇亲,都无人敢小看他。听说皇帝对他信任无比,只要他告了某位官员的状,哪怕对方靠山再硬,来头再大,皇帝也会毫不犹豫地砍了对方。 谢显之从未见过焦闻英,但这等大名鼎鼎的人物,他身为曹家外孙,又怎会一无所知? 他心中不由得一片茫然,不明白这样的大人物,为什么会对自己另眼相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五十二章 回家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焦闻英带着谢显之去了通政司衙门,路上也不跟他说什么话。 到了自己办公的地方,焦闻英叫谢显之站着等候,自己坐下写了一封短信,封好递给了谢显之,说:“你拿着这封荐,回去给你父亲看,你父亲自然知道该送你去哪家院。你专心读几年,不要管外家的琐事。往后如何,就端看你的造化了。” 谢显之揣着那封信,又一头雾水地被请出了通政司衙门。焦闻英让自己的随从驾车送他回谢家,除此之外,仍旧是一句话都没有多说。他只能猜测,焦银台兴许与自己的父亲谢璞相识?可谢璞若真的认识这等重臣,为什么从不在家中提起? 谢显之坐着焦家的马车离开,平南伯府的人远远瞧见,没敢上前拦人,只能面面相觑。不管谢显之是什么身份,什么性格,他坐在通政使的马车上,任何人都得看焦闻英的面子。否则,万一惹得焦闻英不快,岂不是给自家找麻烦?金陵城中的权贵高官,又有几个敢说,自己和家族都足够清白,没有任何把柄可抓?一旦焦闻英决定要治他们,随时都能收罗到一堆证据,告到御前,那真是谁的面子都不会顾的。 谢显之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被马车载到贡院西街。他倒是认得地方,起初还有些迷惑不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三弟谢徽之托青松私下给他带口信的时候,好象提到过,家里人如今就租住在贡院西街,与宗房的堂兄谢谨昆做了邻居。 谢谨昆。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谢显之的心情就有些异样。他原以为二弟谢谨之的名字,是随自己的名字“显之”而来的。可如果宗房的堂兄弟都是“谨”字辈,那就意味着谢谨之的名字,才是根据宗族规矩起的,那他谢显之又算什么呢? 生母曹氏是强行嫁入谢家,又自命为元配嫡妻。但事实上,文氏才是先进门的那一个,而且还上了族谱,无论怎么看,都是名正言顺的元配。曹氏婚后一直没有回过湖阴老家,甚至连提都不愿意提。谢显之不由得疑惑,他们母子在族谱上是否有记名?又是何等身份? 父亲默认了他们兄弟所起名字的同时,又是否只承认了谢谨之的嫡子身份?如今,曹氏自请和离,他谢显之又是什么身份呢?仍是嫡长子,还是出妇子,又或者……从头到尾都只是庶长子而已? 谢显之胡思乱想着,忽然又想起,一会儿若见了婶娘文氏,他又该管她叫什么?母亲曹氏已经和离,不再是父亲的妻子了。而文氏陪着父亲共患难,如今在谢家的地位肯定与往日不一般。父亲多半不会再娶平妻,只承认文氏为正室。那他再管父亲的正室叫婶娘,就不合适了。莫非……要改口叫母亲么? 谢显之脑子里乱糟糟的,等到三弟谢徽之拉开车帘,欢快地冲他叫“大哥”时,他方才醒过神来,笑着回应对方:“三弟。” 谢徽之惊喜地把他拉下了马车,又再三向焦家的随从道谢。焦家的随从倒也干脆,把人送到地方了,便驾车离开,半句话都不啰嗦。 谢徽之乐呵呵地拉着谢显之进家门,告诉他:“父亲一大早就跟我们说,你今儿可能会回来,我们都不敢相信,没想到居然是真的!大伙儿都在等你呢。我姨娘还叫人做了一大桌子菜!” 谢显之脚下有些犹豫了。他忽然觉得没脸见这些亲人。然而谢徽之已经用力将他拉进了客厅中。他抬头望见父亲谢璞就坐在前方正座上,眼圈不由得一红,什么杂念都抛在了脑后,双腿一软,他已经跪了下去,泪流满面:“父亲!” 谢璞连忙将他扶住:“好孩子,你受苦了。” 谢显之的眼泪顿时流得更多了。 谢谨之与谢涵之都高兴地围过来,一个说:“回来了就好,我们一家总算团聚了。”另一个说:“大哥瘦了好多啊,是不是也跟我一样生病了?” 谢慕林凑过去仔细端详一番,对弟妹们道:“大哥确实是生病了,这会子还没养好呢,回头可得好好在家里休养一番,多补一补。” 谢映芬笑眯眯地说:“那我把我的炖梨让给大哥吃,那个甜滋滋的,最是润喉。” 谢慕林道:“还是先请大夫来瞧过再说吧。也不知道大哥是什么病症,万一不对症,炖梨吃了反而对他不好。” 兄弟姐妹们叽叽喳喳地讨论起如何帮谢显之补身体的事,谢显之听了,只觉得心头暖暖的,鼻头酸酸的,眼泪怎么都止不住了。 文氏递了块帕子过来,温柔地说:“好孩子,别哭了,你已经回到自己家里了,还有什么可哭的呢?” 谢显之接过帕子擦了擦泪,看着文氏,犹豫了一下:“太太。” 文氏微笑着柔声道:“不必如此,从前你都是管我叫婶娘的,继续这样叫就好了。” 谢璞在旁道:“叫什么婶娘、太太的?直接叫母亲就是了。” 文氏嗔了谢璞一眼,怨他不知道体谅孩子的心情。 但谢显之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地叫了一声:“母亲。”这让文氏惊喜不已,眼圈都红了。 谢显之低着头,在兄弟们的簇拥下就座。那一句“母亲”,比他想象的更容易说出口。他自从知道自己的母亲都对谢家做了什么之后,便明白她已经没有资格做父亲的妻子了。他依然敬重自己的生母,可是……也不排斥管文氏叫母亲。最起码,文氏是那个始终对父亲不离不弃、一直照顾着祖母与弟妹们的贤良妇人,配得上他这句称呼。 谢璞问起了谢显之今日择选太子伴读的经过。谢显之大部分时间都在宫门外等候,知道得也不多,只将自己经历过的部分说出来,很快就说完了。 不过,他特地提到了通政使焦闻英,问父亲是否认识对方。 谢璞不愿意多谈,只简单地说:“你二祖母娘家父亲宋祭酒,曾经与焦大人共事多年,有些交情。这点小忙,皇上也不在意,他便顺手帮了。” 谢显之恍然大悟。 谢慕林在旁与谢谨之、谢徽之对视了一眼,都心领神会地笑了。 这个求助对象,是谢璞自己找的。可法子却是他们兄妹三人想出来的,还事先知会过大哥谢显之做好准备。否则,谢显之在受考教时,表现不够突出,就达不到那种效果了。若他不是足够的优秀,又受母亲的声名狼藉所累,又怎能让焦闻英顺理成章地产生爱才之心,把他拉出平南伯府那个泥潭呢?皇帝会帮忙说话,那是意外之喜。谢家人本来只是指望焦闻英一人而已。 焦闻英是出了名的孤臣,他与宋家的交情,是不能摆到台面上的。谢璞不能为了救自己儿子,就损害他的清名。谢显之足够优秀,才能让整件事显得更有说服力。 现在人顺利救出来了,谢家人都松了口气。谢璞还对儿子说:“行李不必担心。你本来就是两手空空离开家的,衣裳用品另外再置办就是了。” 谢显之犹豫了一下,羞愧地小声问:“那……大妹妹怎么办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五十三章 请求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映慧怎么办? 谢璞忽然沉默了下来。在场其他人,也都不说话了。 过了好一会儿,谢徽之才小声道:“她自个儿不想回来的……我去找她的丫头婆子捎话,还被赶出来了呢,说话那叫一个难听……” 谢显之露出了羞愧的表情。其实他也跟妹妹谢映慧说过想回谢家的话,谢映慧当时的态度就不是很好。对待他这个同母所出的亲兄长尚且如此,对待本来就不太待见的庶弟,谢映慧的态度就更不可能好了。谢家人并未放弃谢映慧,可是谢映慧的所作所为,却太伤人心。 谢映芬也小声说:“大姐好象很喜欢平南伯府吧?她不是还想嫁给平南伯世子么?她真的舍得回来?”其实宛琴私下也是有跟两个孩子说一些曹家八卦的。 谢显之不由得更窘迫了。他虽然在平南伯府遭到软禁,但有些流言他也是有所耳闻的,因此知道妹妹心仪曹文衡,也知道平南伯夫妻早前很积极地跟曹氏议定妹妹与曹文衡的亲事,如今却不再提起了。这态度的转变是否意味着什么,只有平南伯夫妻心里清楚。 就算平南伯夫妻没有变卦的意思,谢显之也不认为曹文衡是妹妹的良配。这位表兄性情粗放,说得好听是率直,说得难听是急躁任性。也许他从小与谢映慧相熟,有些青梅竹马的情份在,还会时不时哄她开心,陪她玩耍,但他已经不是天真的孩子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会越来越象他的父亲平南伯,利欲熏心,不择手段。他又怎会把一个童年玩伴放在眼里? 曹文衡但凡对谢映慧有一份真心,就不会对谢映慧的亲哥哥如此轻视怠慢。那绝对不是对待未来妻子兄长的态度。 谢显之还知道,曹文衡跟程家的表姐妹走得很近,屋里还有两个开了脸的丫头,在外头的青楼楚馆中,亦有红颜知己。而他今年,才仅仅十五岁而已。这样的人,如何能成为妹妹的夫婿? 谢显之想到妹妹还在痴痴地等待着曹文衡履行那所谓的“婚约”,为了讨“未来公婆”欢喜,竟不肯回谢家来,心里就焦虑无比。 他恳求父亲谢璞:“妹妹不懂事……她年纪还小,又被曹家人哄得久了,心里只当他们是好人。再者,还有母亲……还有娘在。妹妹自幼跟着娘长大,她舍不得离开娘身边,这才不肯回来的。求父亲不要因此恼了妹妹,只要妹妹回到家里来,我们好好教导她,她一定会回心转意的!” 这是希望谢家人强行将谢映慧带回? 谢慕林等人都有些意外,但仔细一想,便知道平南伯府那边的情况多半不妙,所以谢显之才会为妹妹着急,宁可用强制的手段,也要把人带回来。 谢璞沉默不语。说实话,那个不孝女,他迟早是要接回家里来的,但眼下却未必是好时机。曹家一时半会儿出不了事,曹氏已经没了儿子,定然舍不得再把女儿送回,再加上谢映慧那不孝女又是猪油蒙了心,一味认贼作父……总要等到曹氏改嫁方闻山,他才好以父亲的身份,将女儿接回。而眼下他赶着上任,没空与平南伯府纠缠不清,也怕会影响皇帝那边的行动…… 长女眼下才十三岁,离嫁人还早呢。他还有时间。倘若谢映慧真的因为平南伯世子,坏了名声,大不了他在外地挑个人品可靠性情温厚的女婿就是了,不会耽误了她的终身。 这么想着,谢璞已经做了决定:“我把你要回来,尚且费了大劲儿,更何况慧姐儿根本不想回来呢?我若要逼她回家,家里就别想过清静日子了。我已经接到了吏部的任命文,不日就要前往北平上任,并不打算带家眷前往,你们得先随宗房大伯回老家住些日子。我把你妹妹带回来容易,可若她在家里给你母亲、弟妹,还有宗房的长辈们添乱,那又该怎么办?” 谢显之一时语塞。 谢慕林在旁插嘴:“是呀,大哥。就算现在让你回去劝大姐回来,你有把握能说服她吗?” 谢显之沮丧地低下了头。他没有把握,所以才想先把妹妹强行带回来再说。 谢璞拍了拍他的手背:“好孩子,别发愁。你妹妹在曹家吃不了大苦头。我谢家的家财至少有九成落到了平南伯手中,这些银子养活你妹妹一个,绰绰有余。她到底是你娘的亲骨肉,你娘还不至于饿着冷着她。人人皆知她是我谢璞的闺女,谁也拿捏不了她的终身大事。当日我在狱中并未对她的婚事做出任何承诺,日后要把女儿嫁给谁,我也会仔细斟酌。你娘在这件事上,做不了主。你妹妹做的白日梦,也终究只是梦而已。”他才不会让女儿嫁到曹家那个火坑里去! 谢显之惊讶地看着父亲,有些激动。 谢璞笑笑,拍拍他的肩:“好了,累了半天,饿了吧?咱们先吃饭。吃过饭歇一歇,我带你去见你祖母。她老人家一直念叨你,生怕你在曹家受苦了。若她见到你安然无恙地归来,一定会十分欢喜。” 谢显之红着眼圈点头:“是,父亲。” 文氏忙招呼大金姨娘准备开饭。谢家兄弟姐妹们纷纷帮忙摆桌椅餐具。谢显之有些不大适应,但还是参与了进去,笨手笨脚地搬起一张条凳,却被谢谨之接了过去,又被谢徽之笑嘻嘻地往父亲谢璞那边推。他们知道大哥离家这么久,肯定有许多话想跟父亲说,都乐于制造机会。 谢显之从前与兄弟们虽然还算和睦,但从来没有过这般说说笑笑亲亲热热的时候,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了。 谢慕林见他好象有些无所适从的模样,跟当日在谢府上房所见的温文少年大不相同,还觉得挺有趣的。她笑着指了指他怀里露出的信封一角:“大哥,这个是什么?当心掉出来了。” 谢显之低头一看,忙将信封抽出,他差点儿忘了这件事呢:“父亲,这是焦大人给我的荐,说是您一看就知道要送我去哪家院了。” “哦?我看看。”谢璞接过信封,果然不用看里头的信件内容,就知道焦闻英要推荐谢显之去哪家院了。 他笑道:“这位收信人是竹山院的牛大儒,他当年与焦大人,还有你曾外祖父宋祭酒,是同窗兼同年,颇为熟悉。看来焦大人是直接荐你进竹山院求学了,倒省了我的功夫。你只管跟你母亲、弟妹们一道回湖阴老家去,与你弟弟们一同进院求学,然后直接在老家下场考试,倒也方便。” 他将信重新塞回到长子手中,面带微笑:“只要你舅舅还在京城,你一日未考得举人功名,就一日不要再踏进金陵城。这是为父对你的要求,你一定能办到吧?”说罢转头看向次子,“谨之也一样哦。” 年未及冠就取得了进士功名的谢璞完全不觉得这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可谢显之与谢谨之兄弟俩,已经吓得惊出了一身冷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五十四章 误导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家这边是一家子和和乐乐、欢欢喜喜,但平南伯府那边,气氛就是另一回事了。 曹氏万万没想到,哥哥带着侄儿与儿子出了一趟门,只半天的功夫,就少了一个人回家。儿子居然出了宫就直接回谢家去了,还是皇帝金口玉言,通政使随从亲自护送。他们平南伯府的下人,连拦车的胆子都没有,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儿子跑了! 她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这可怎么办?哥哥,你要帮我把显之要回来呀!显之是我的亲生儿子,他……他怎能回谢家去呢?!” 平南伯也很烦躁:“我倒是不想让他回去,可拦不住他自己想回呀!皇上发了话又如何?又没说不许他回我们平南伯府来。结果他招呼都不打一声,直接就跟着焦闻英走了,根本没打算回来跟你告个别。他的想法已经明明白白地摆在这里了,亏你还总说,他只是一时想不通,迟早会想明白的。如今怎样?!妹妹,不是哥哥不帮你,是显之这孩子行事太凉薄了,太伤我的心!” 曹氏不由得泪如雨下。 其实她也想不明白,儿子为什么就不能象女儿那样,乖乖听她的话,照她的安排行事?她是他的亲娘,把他养到这么大,处处都在为他着想,难道还会害他么?谢璞虽是他父亲,又为他做了什么?十几年了,谢璞连跟他一起生活的时间都少,整天不是考较功课,就是读科举,哪里及得上她的嘘寒问暖?为什么……为什么谢显之非得偏向谢璞?! 谢映慧看着母亲伤心的样子,对兄长的怨气不由得更深了:“哥哥太过分了!外祖母和舅舅、舅母对他那么好,母亲也是一心为他着想,他竟然还要弃你们于不顾,害你们伤心难过,真是太不孝了! “父亲有什么好的?若不是有曹家,他能有这万贯家财,能有今日的高官厚禄么?!母亲当日要和离,也是为了保住谢家的基业,保住我和哥哥的性命,他分明都清楚的,可如今却不肯和母亲复婚,连皇后娘娘下了旨意,他也不理会,根本就是早有预谋! “他这些年拿那些平妻妾室庶子庶女来伤母亲的心,就够过分的了,如今还要抛弃母亲、哥哥和我。我若不是看在生恩份上,绝不会在外人面前为他说好话!可他如今竟然得寸进尺,还要把哥哥抢走,哥哥竟然也愿意受他的哄骗!这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谢映慧气得满脸通红,浑身发抖。她紧紧抱住了曹氏,哭道:“母亲别难过,哥哥对你不孝,你别管他了,让他回去认别人做娘,让他去受那些妾室庶子的气吧!到时候,他就知道谁才是真心对他好的人了。你还有我,我会孝顺你一辈子的。等到将来哥哥吃尽了苦头,回来求你原谅的时候,你再狠狠给他一个教训,叫他磕头认错!” 曹氏抱着大声痛哭的女儿,心中的痛楚不知为何,忽然消减了许多。她有些心虚地看了看兄长与嫂子,默默擦去脸上的泪水,好象想到了什么,又不停地流起泪来。 曹文衡看着沉默的父母,觉得有些无趣,眼珠子转了转,便笑着说:“姑姑,您要是实在舍不得表弟,明儿我把人绑回来如何?我们悄悄把人弄回来,寻个没人知道的院子关好了,绑紧些,不让表弟有机会逃走。如果谢家来人,我们就说不知道,还可以笑话他们,连儿子都看不好,还有脸上门来找事儿?” 曹氏呛了一下,忙道:“不必了,不必了!”她缓了一缓,有些难过地说,“他就算人回来了,心没回来,又有什么用?既然他一心想回他父亲身边,那就让他去吃几天苦头吧。反正,我这个母亲就在这里,他什么时候想回来,家里的大门总是向他敞开的。” 曹文衡听得有些不高兴,心想这是他家,姑姑也不过是回来客居罢了,凭什么叫一个不识抬举的外姓表弟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平南伯夫人程氏一看儿子的脸色,就猜到他在想什么了,悄悄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别说话,自己上前笑着劝曹氏说:“妹妹别担心,孩子不懂事,哄一哄就好了。显之只是回谢家住几日,他是个孝顺孩子,知道你身体不适,难道还能不回来看你么?皇上也只是让他回家读,没说不许他来看母亲呀。你就放心吧,他过几天就能回来了,没人能把他从你身边夺走!” 谢映慧哭着从母亲怀里抬起头来:“舅母,就算哥哥回来,也不能轻易让他进门!凭什么他想走就走,想回就回?他以为曹家是什么地方呀?!” 曹文衡嘴一咧,差点儿没笑出声。在这种时候,他真是特别喜欢谢大表妹,喜欢极了! 平南伯夫人却只觉得谢映慧是个糟心孩子,竟然还来拆自己的台,但此时此刻,却只能笑着安抚道:“真是孩子话,那是你亲哥哥,有什么好计较的?”叫了贴身大丫头进屋,让她把谢映慧带下去,“瞧你哭成什么样了?你表哥该笑话你了,快下去收拾收拾。” 谢映慧原本还不打算离开的,想要再跟母亲多亲近亲近,好体现自己的孝心,以及对母亲不离不弃的决心,但一听说表哥看了会笑话,立时就红了脸,羞答答地偷看了曹文衡一眼,便乖乖跟着丫头出去了。 平南伯夫人给儿子使了个眼色:“去,看看你妹妹怎么样了,不许惹她生气!” 曹文衡笑着说:“我对慧妹妹好着呢,怎会惹她生气?”转身跟上去了。 平南伯见屋里只剩下他们夫妻兄妹三人,方才开口道:“妹妹,这回显之真真是打了个一个措手不及。你说这孩子到底是怎么想的呢?我有哪里对他不好了,他竟然一点儿甥舅情份都不念,在御前下我和文衡的脸,还头也不回地找他老子去了。我为他费的心思,就都白费了么?!” 曹氏红着眼圈向兄长道歉:“哥哥别恼,都是显之的错,我代他向你赔不是。等他将来回来了,我一定叫他向你磕头赔罪!” 平南伯冷笑了一声:“等他回来再说吧。我只怕他一去不回头,连你这个亲娘,也不放在心上了。他在我这里住着,还满心满眼地念着他老子。如今他回去了,还能想起我们曹家么?就怕他在谢家待上一年半载的,连自己亲生母亲是谁都忘了!” 他严肃地看向妹妹:“我最担心的是,谢璞把显之弄回去后,接下来,就该打慧丫头的主意了。淑卿,倘若你两个孩子都被抢了回去,将来怎么办?等你跟方闻山成了亲,这两个孩子,就真真正正要跟你生分了呀!你想要见他们一面,都没了理由。” 曹氏的脸刷的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五十五章 惊怒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曹氏开始不停地要求见承恩侯与承恩侯夫人。 她想明白了,要把儿子接回身边,要让女儿不被谢家带走,她还是要依靠曹皇后与承恩侯府的权势才行!三哥虽然贵为平南伯,却不得兄姐信任,许多事做起来都束手束脚的,否则也不会想要谋取更大的权势了。她不可能事事都指望三哥,偶尔……也该向长姐长兄低下头,恳求他们垂怜,帮她这个妹妹一点小忙…… 承恩侯府那边态度冷淡,迟迟没给她任何回音,她却先收到了谢徽之辗转托人捎来的一封谢显之的亲笔信。 谢显之在信中向母亲曹氏请安,并向她道歉赔罪,表示自己已经遵从皇帝旨意,回到谢家生活,匆忙间没来得及向外祖母、母亲、舅舅与舅母辞别,他觉得十分愧疚,请他们恕罪。 谢显之提到,通政使焦闻英大人赏识他的才学天赋,不忍见他荒废天资,因此给了他一封荐,命他到外地院求学。他觉得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前不久他才尝试去拜一位京中的名儒为师,可惜未能成功,如今有机会拜在另一位大儒门下,他无论如何也不能错过才是。 另外,父亲谢璞不日将前往北平上任,这一去,不知要过多少年才会回金陵城。谢显之如今还能与父亲在一处生活,妹妹谢映慧却已多日不见父亲了,若不能赶在父亲赴任之前,赶来见上一面,只怕就要几年后方有机会再见。因此,谢显之恳求母亲,让妹妹来见一见父亲,以全父女之情。 曹氏看到这里,差点儿没把信给扔了。 儿子这是什么意思?这分明是他的笔迹,他却要叫妹妹去见谢璞,难不成……他这是想助谢家夺回谢映慧?! 曹氏心头大痛,只觉得儿子背叛了自己,一时间,又觉得儿子一向孝顺,不可能会这么做,莫非是他听信了谢璞的谗言,才会故意在信里写这样的话? 谢映慧本来听说哥哥来信了,以为谢显之是回谢家后又后悔了,写信来请求母亲原谅的,虽觉得快了些,但因为心里痛快,也没多想,便跑来陪母亲一同看信了。没想到哥哥没有在信中写她想看到的任何内容,反而还企图诓骗她回谢家去,她立刻就发作了:“哥哥太过分了!我可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他怎能这般欺骗我?!我才不会回去呢!死也不会回去!” 曹氏深吸一口气,按住了女儿:“慌什么?母亲在这里呢,谁都没法把你抢走。你哥哥也只是叫你去跟你父亲告别罢了。礼数如此,你也不能埋怨你哥哥出这样的主意。他定是怕你被外人说闲话,损及名声,才会昏了头的。” 谢映慧哭着抱住曹氏的手臂:“母亲!我才不要去见父亲!他长年离家在外,对我漠不关心,只会偏着其他女人生的孩子,根本就没把我当成是他最重要的嫡长女。他都不稀罕我了,我为什么要在乎他?他爱上哪儿去,就上哪儿去,我才不要去送他呢!就算别人说我闲话,我也无所谓!反正舅舅舅母和表哥都知道我的为人,不会误会我的!” 曹氏轻抚女儿的背,皱着眉头重新拿起仅仅读了一半的信,继续往下看。 谢显之又老调重弹了,他还是希望妹妹谢映慧不要跟本家关系闹得太僵,即使是与外家更亲近,也不能抛开礼数,不敬本亲。他还提到,父亲对于妹妹在外头的一些言论十分生气,只是看在谢映慧年纪尚幼,又不在家中生活的份上,没有多说什么,免得坏了女儿的名声。可父亲也明说了,倘若曹家不能妥善地教养妹妹,导致妹妹将来在婚配上有所不顺,他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即使谢映慧如今是寄养在外祖母家,也仅仅是寄养罢了。她还是姓谢,是谢璞的女儿,没有改姓曹,也没有改姓方。她婚事的决定权,仍在父亲谢璞的手上。曹氏身为母亲,只有建议权,却不能做主。为了谢映慧的未来着想,她对亲生父亲至少要保持该有的礼数。 谢显之提醒母亲曹氏,不要擅自将妹妹谢映慧许配出去。倘若谢璞不认可她为女儿选择的夫婿,即使人远在北平,随时都有可能一状告进京来。届时,妹妹就成了没有父母之命,私自与人订下终身的女子,名声扫地,再也没有闺誉可言了。即使是母亲与舅舅,以及那未来的姻亲,也会跟着丢脸的。谢显之不能眼睁睁看着妹妹落入那等尴尬的境地,所以才劝母亲,千万不要瞒着父亲,私下决定妹妹的婚配。 曹氏这一回是真的把信给扔了。 她气得站起身来,在屋里走了几个来回,一甩袖,就把桌面上的茶具都扫落在地。 谢映慧被母亲的动作吓了一跳,呆呆地抬头望向她,脸上犹带残留的泪痕。 她没看到哥哥信上后半部分的内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此时见母亲发怒,方才伸手去捡起那封信细看。 曹氏转身去叫桂珍,命她将当日谢璞在大理寺牢狱中写的几封亲笔信拿来,一封一封细看过,方才闭上了双眼,落下了两行泪。 当日她大意了!只看到谢璞听桂珍说了平南伯为长子求娶谢映慧之事,亲笔写下了财产让渡文,亲笔写下了和离,却忽略了谢璞在信中从头到尾都没写明,要将女儿许配给曹文衡。 不但如此,就连他在和离上注明一双儿女会随母大归,也是有前提的——那是因为谢璞入罪,两个孩子无亲可依,方才随母亲生活。如今谢璞不但成功脱罪,还升了官,两个孩子有父亲,有祖母,有宗族,根本就不是“无亲可依”的状态。倘若谢璞真要跟曹家撕破脸,告上金銮殿去,很难说皇帝会如何判决。 曹氏心中悔恨无比。当初她能逼得谢璞写下那么多信件文,为何就没让他再多写一封许婚呢?!倘若她如今有这份凭证在手,又怎会连女儿婚事的决定大权都未必能保住?! 谢璞那混账东西,为什么就不能乖乖死在牢里?! “母亲……”谢映慧又惊又怒又惧,她哭着扑向曹氏,“怎么办?父亲这是要背约毁婚,不肯让我嫁给表哥了么?我该怎么办?!” 曹氏深吸一口气,抱住女儿:“好孩子,别担心,母亲会替你解决的。你放心!母亲绝不会让任何人妨碍你做你想做的事!就算是你的父亲也不行!” 谢映慧六神无主:“可是……可是哥哥在信里说……” “那是你哥哥在提醒我们呢!”曹氏打断了女儿的话,“幸好有他的提醒,我们可以事先做些准备,不会真让谢璞阴谋得逞的!你且安心在此等候消息,我先去寻你舅舅舅母商量一番,无论如何,也不能叫你受了委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五十六章 劝说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曹氏满心以为,哥哥嫂子能给她一点有用的建议,然而平南伯夫妻俩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积极。 平南伯得知谢显之信中的内容,似乎不怎么生气的样子,对曹氏说:“这叫什么事呀?我是觉得慧姐儿很好的,给我做儿媳妇正合适,亲上加亲,也不愁慧姐儿日后嫁了人,在婆家受委屈了。可这婚姻大事,总是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谢璞不答应,这事儿就算是僵在这儿了,谁来说都没用。 “我倒是想不管不顾地认下这个儿媳妇,可就怕谢璞记恨在心,为了报复我们曹家,就不顾亲生女儿的名声了。到时候,慧姐儿定要受委屈,妹妹你也不好过,就连我们曹家上下,也要跟着丢脸。万一宫里皇后娘娘怪罪下来,受罪的还不是你们母女俩么?” 曹氏有些懵:“可是……我们之前说得好好的,总不能因为谢璞一句话,就不算数了吧?” 平南伯夫人叹道:“妹妹,如今不是我们说话不算数,而是谢璞存心要背信毁约呀!他如今正风光呢,还去了燕王手底下做官,早已不是过去随我们拿捏的小人物了。虽然你哥哥和我并不想任由他摆布慧姐儿的婚事,可他毕竟是慧姐儿的父亲,他要把女儿许给谁,我们做舅舅舅母的,又能说什么?如今只能盼着谢璞还有几分良心,不会因为对我们曹家的怨恨,便随意决定慧姐儿的婚配。那样孩子的一辈子,就真的毁在他手里了!” 曹氏听得越发急躁了:“难道你们就不管了么?当初说要给两个孩子定下亲事的是你们,如今说不管的也是你们!谢璞从前就奈何不了我们曹家,难道如今他攀上了燕王,你们就拿他没办法了么?!” 她越想越气,忽然产生了一个念头,忍不住用怀疑的目光看向兄嫂:“你们……该不会想要借机变卦吧?我知道近日府里府外都有传闻,说你们早就不想履行慧儿与文衡的婚约了,想要变卦,给文衡另说一门高门显贵之家的千金。但我总想着,我与哥哥是一母同胞的手足至亲,哥哥还不至于对我如此无情,所以一个字都不信。难不成……这些都是真的?!” 平南伯皱了皱眉:“妹妹胡说什么呢?难道在你心里,哥哥就是这样的人?” “可你若不是这样的人,为什么不愿意帮我?!”曹氏愤怒地道,“对付谢璞有多难呢?从前你们陷害他时,那般干脆利落,如今怎么就一副对他无可奈何的模样?别骗人了!谢璞若真有本事能对付哥哥,哥哥又怎会继续扣住谢家的产业不放,他又怎会一个字都没提叫哥哥归还财产的事?!哥哥方才说的那些话,根本就是借口而已!” 平南伯与夫人对视一眼,后者长叹一声,道:“罢了,伯爷,你倒是一心为了妹妹和外甥女着想,不想让她们沾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可我又怎能眼睁睁看着妹妹误会了你?还是跟她说实话吧!” 曹氏一怔,原本愤怒的情绪稍稍缓和了些,板着脸问兄长:“怎么回事?哥哥有什么事瞒着我?” 平南伯却反而埋怨起了夫人:“你跟妹妹说这些话做什么?有什么事,我一个人担了就是,何苦将她拉下水?” 平南伯夫人拉住他苦劝:“伯爷,妹妹还不至于如此软弱。先前她对谢璞下手时,也不曾心软过,更何况如今谢璞要挑拨她与两个孩子的感情,又要拿捏慧姐儿的终身大事,为了报复我们曹家,就不把亲骨肉的前程放在心上?伯爷一心为了妹妹着想,总要让妹妹知道才是。否则,你花费了心力,却反而被妹妹误会了,兄妹情谊不再,岂不是白费了心机?” 曹氏听得快要暴躁了:“到底是什么事?哥哥瞒着我做了什么?!” 平南伯只是叹气,平南伯夫人便趁机说出了“真相”。 原来,早在谢显之回归谢家,曹氏痛哭伤心的时候,平南伯就已经有所行动了。他认为,只要谢璞在世一天,谢显之与谢映慧这两个外甥,就始终要受生父辖制,曹氏想要让这两个孩子安心跟着她生活,即使日后改嫁,他们也不离开,是不可能的。所以,想要真正保住这两个孩子,谢璞就必须要死。 平南伯想办法联系上了宛琴,想让她为旧主曹氏出一份力,对谢璞下药。奈何宛琴嫁人生子之后,早已有了异心,彻底断开了与平南伯府的联系,连娘家亲人都不管了,眼下也不知有没有向谢璞告密。 平南伯正试图再往谢家安插人手,又或是收买谢家下人,甚至是派人在谢璞上任路上做手脚。只要他一死,谢家人就没了主心骨,谢显之除了回到生母身边来,还有什么去处?而谢映慧的亲事,自然也是由母亲做主了。 平南伯夫人说出这一切之后,平南伯又接着道:“这些事,我本不想让你知道,免得日后显之知道了实情,又误会是你这个母亲下手害死了他亲生父亲,母子之间生隙。可你既然非要问,你嫂子也只能老实告诉你了。你放心,哥哥不会真的不把你的事放在心上,只是这种事不好让人知道,你只装作不知情,继续慌慌张张地求长房帮忙。等到谢璞真的死了,你也好置身事外。” 曹氏早已听得呆住了。 以前她可以接受明着陷害谢璞,可是暗地里下毒什么的……这也太过了些。怪不得宛琴不答应,因为她知道自己不会接受吧? 可是……曹氏想到女儿的终身大事,想到一去不回的儿子,便又犹豫了。 儿女就是她的命。只要是为了儿女,她有什么事是不能做的呢?总不能真的眼睁睁看着亲生骨肉被谢璞抢走,一生前程受阻,婚姻不顺吧? 平南伯夫人见曹氏意动,忙再加了一把火:“放心,这事儿我们会做得足够隐秘,不会叫任何人察觉的。你只管做你的事,也可以向亲友哭诉谢璞抢走了你儿子。剩下的事,你哥哥和我会解决的!” 曹氏咬了咬牙:“我真的什么都不用做么?要不……我出面跟宛琴再说一说?” “不用不用。”平南伯夫人笑道,“宛琴如今音讯全无,再找她,万一打草惊蛇就不好了。伯爷与我另有计划,你只管照顾好慧姐儿就是,其他的不用你操心。对了,我知道你对显之的来信十分生气,可他年纪还小,又受谢璞哄骗,并非真心要伤你的心,你可别对他发作,免得臊了他,他就真跟你离心了。” 平南伯夫人拉住了曹氏的手,语重心长:“显之就这么光身一个回了谢家,什么都没带,可怎么过日子呢?难道你还能指望谢璞那人会替他操心这些衣食住行上的琐事?孩子还不知会如何受罪呢。就算你这个做母亲的恼了他,我做舅母的也忍不住心疼了。回头你叫人收拾收拾他的东西,交给他贴身侍候的人,一并送到谢家门上。总要叫他知道,这世上谁才是最关心他的人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五十七章 送人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显之回到谢家后,很快就安顿了下来。 去见谢老太太也挺顺利的,老太太依然疼爱他这个大孙子,只是比起从前,感情多少有了些变化。谢显之能察觉到那种膈阂,但不敢有任何怨言,因为这一切都是他母亲与外家的错,他又有什么资格抱怨呢? 谢显之回家后住在哪里,也一度让文氏烦恼过。 谢徽之本来大力邀请他跟自己住在一个院中,毕竟他那院子只住了他与大金姨娘,谢映容不在,再添两个丫头,他们住着也是绰绰有余。可谢显之最终还是婉拒了他的好意,反而接受了谢谨之的邀请,兄弟俩同住一间房。 谢谨之的院子里有谢璞与文氏在,谢显之跟着父亲住,那是顺理成章。可谢徽之的院子里住的不是姨娘就是庶子,他住过去算什么呢?那也太尴尬了。谢显之不是嫌弃谁,他只是自尊心有些受不住。 谢谨之察觉到了长兄的纠结,私下与谢徽之商量了一番,后者又去跟大金姨娘说了半个时辰的话,这房间的问题就解决了。 大金姨娘搬进了宛琴与两个孩子的院子,将原本的院子空了出来,给谢显之、谢谨之与谢徽之三兄弟共住。宛琴一声都不敢吭,院子毕竟还很空,甚至还有地方给谢映容留着。 本来谢涵之也想搬去与哥哥们同住,宛琴担心他的身体,死活不愿意,他只好作罢,但也跟兄长们约定好了,等回了湖阴老家,兄弟四人就住一个院子里,不但能彼此作伴,功课上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也方便随时请教。 谢璞看到自己的几个儿子相处融洽,互相友爱,心中十分欣慰。他即将到远方赴任,老母亲又不能与孙辈同行返乡,儿子们能够相互扶持,日后成为妻子文氏的臂膀,照顾好家中上下,他感到颇为安心。 谢璞开始抓紧时间,再教导一下儿子们,学问功课,为人处事,什么都教。他希望他们都能尽快成长起来,成为这个家的支柱。即使他长年不在家,也不用担心一家老小了。 平南伯府送来的人和东西,就是这个时候到达谢家的。 谢璞听闻曹氏把谢显之的衣裳用品与贴身侍候的丫头送过来了,皱了皱眉,但没有断然拒绝。 谢显之这两日无人侍候,基本都是使唤兄弟们的丫头小厮。他是从小锦衣玉食惯了的人,家里人人都能看出他不适应却不敢开口,暗暗心疼。谢家留用的下人中,已经没有多余的大丫头人选了,文氏只能催人牙子那边尽快物色一个合适的来。至于其余衣裳鞋袜用品之类的,谢显之暂时也只能跟兄弟们共用,自然也十分不方便。 这时候,曹氏愿意送人送东西来给儿子,省了谢璞的事,他是不会拒绝的。 只是谢显之看到来的丫头是文竹,忍不住先愣了一下。 自从知道了父亲入狱的真相,他心中就对母亲和舅家产生了怨怼之心。文竹虽是他一直信重的大丫头,可总在他面前说曹家好话,说谢家坏话,他也是会烦的。因此,他早就把人换了下去,另挑了别的大丫头在跟前使唤。就算曹氏真的要将侍候的人手送过来,也不该送文竹呀? 谢显之再问平南伯府送来的其他人,却发现除了文竹以外,只有一个小厮,还不是他用惯的青松,而是另一个从前在谢家就帮他跑腿的小厮,他并不是很喜欢。 谢显之皱着眉头问文竹:“怎么来的是你们?” 文竹也不知道是不是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只一味哭哭啼啼地说,是太太派他们来服侍大少爷的,怕大少爷在家里无人侍候,受苦了,又说什么他们带来了大少爷的衣裳本,里头还有太太刚刚为大少爷亲手做的新衣,以及太医前不久刚给大少爷开的药方,太太在家里又是多么担心大少爷的身体,云云。 谢显之只得再问:“只有你们在么?其他人呢?” 文竹继续哭着表示,太太担心谢家不肯收下她送来服侍谢显之的人,因此精简了人手,丫头小厮各一人,其余的都还在平南伯府里呢。谢显之什么时候回去了,就能见到他们。 谢显之叹了口气,心想这到底是生母的一片慈爱之心,他不辞而别已经够伤生母心的了,又怎好再将她的好意拒之门外?他看向父亲谢璞,面露羞愧之色:“父亲,您看这……” 谢璞并不是很在意,摆摆手道:“罢了,你想留下谁,就留下谁吧。家里本来也要给你买丫头,外头买回来的人,怎比得自家用惯的好使?你娘能送人过来,也省了我的事。只是家里如今不比以往,许多规矩都改了,你得教好自己手下的人,不许他们胡闹。” 谢显之连忙应下了。 不过,等到谢璞离开,谢显之却转身对文竹说:“你们二人先回去吧,让我母亲将菖蒲与青松两个送过来。我如今更习惯他们的服侍。” 文竹顿时又哭了,还跪下道:“大少爷恕罪!奴婢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再不敢犯的!奴婢是太太派到大少爷身边服侍的,倘若头一天就被赶了回去,太太一定容不得奴婢了,那奴婢就只有一个死。求大少爷看在奴婢服侍了您好几年的份上,可怜可怜奴婢吧!” 她哭得好不可怜,谢显之本身还是个温柔善良的少年,见状也有些不忍,叹了口气:“我留你下来容易,可你须得守这个家的规矩才行。倘若有什么行差踏错的,不用父亲、母亲开口,我就先把你撵出门去了!” 文竹被他话里的“母亲”二字惊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大少爷放心,奴婢一定会好好守规矩的!” 人就这么在谢家留下了。 文竹虽然留在了谢家,但夜里还要跟其他丫头婆子一道睡大通铺,家里其他下人对她也多有防范之心,她除了老实干活,似乎什么出格的事都做不成。她只得埋头苦干,终于在三天之后,找到机会摸上宛琴的院子,见到了对方本人。 当时周围没有其他人在,文竹想起自己在平南伯夫人那儿听说的事,一时没沉住气,冲着宛琴嘲讽道:“姨娘多日不见了,这一向可好?姨娘看起来气色不错,可见在谢家过得称心如意了,却不知是否想过自己的亲人如何?你还记得自己的亲兄弟么?!” 宛琴冷冷地回头看了她一眼。她被这一眼慑住,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脖子,旋即怼了回去:“姨娘这是什么眼神?难不成真忘了自己是谁了?!” 宛琴面无表情地转身关上了院门。文竹吃了个闭门羹,忍不住啐了一口,但想到宛琴既然安然无恙,那件事肯定还没有泄密,估计她本人也害怕事情暴露呢。如此一来,自己要做的事又多了几分把握,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左右瞧瞧,她又轻手轻脚地溜走了。 宛琴站在院中发呆。 “姨娘?”正屋门前传来四姑娘谢映芬的声音,“是谁来了?” 宛琴抬头望过去,淡淡笑了一笑,上前摸摸女儿的脸:“四姑娘,你去请二姑娘过来一趟吧,我有话要告诉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五十八章 扭送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当文竹被捆住,扭送到承恩侯府去时,人还是懵的。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她奉了平南伯夫人之命,以大少爷谢显之的贴身大丫头身份,被送回谢家,侍候谢显之,暗地里寻找着机会,再对谢璞下药。这一回,下的就不是从前宛琴拿到的那种稀罕的药了,因为谢璞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出发去北平,怕时间来不及,所以她偷偷带进谢家的,是效力更强劲一些的药物。当然,成事后的痕迹也是不会引人怀疑的。 平南伯在这种事情上,有非常充足的准备。 文竹知道宛琴是自己的前任,只是拿到毒|药后没几日,就断了消息,既不出门,也无音信,不知道是出了什么差错。平南伯夫妻没有将详情告诉她,她只能自己查。等见到宛琴完好无缺地在谢家自由活动,她便笃定,对方一定是自己打消了主意,但没有把事情真相告知谢家人,否则,谢家其他人对宛琴,不会是这样宽容的态度。 文竹还在私下猜想,可能是宛琴胆子小,退缩了,又或是谢璞升了从三品,有了燕王做靠山,宛琴觉得自己翅膀硬了,可以不必冒险听从曹家号令,因此就自行断了联络。这让文竹很放心,只要宛琴不揭穿真相,她就有把握能找到机会对谢璞下手。谢璞每天都会到儿子们的院子里来,只要她能找到一个送吃送喝的机会,事情就做成了! 至于她冲着宛琴说的那几句嘲讽的话,其实只是一时没沉住气。她听说宛琴在大理寺的官员面前乱说话,以至于曹氏处境尴尬,名声大受影响,虽然保住了谢璞的性命与前程,谢显之却因此与母家决裂了。文竹本是谢显之的大丫头,因为帮曹家说好话,而受到少爷厌弃,别说未来的风光前程,就连婚配,都很可能要低就一些不堪的小人物。文竹无法接受,也不敢抱怨主人们,能怨恨的只能是宛琴这样的叛徒。一有机会,她就忍不住要说话刺对方几句。 文竹是真没觉得,这会有什么问题的。宛琴总不可能把事情真相捅到谢家老爷太太跟前去吧?肯定只会默默忍下这口气。日后两人同在谢家为仆,有了机会,宛琴兴许就要报复回来。可文竹自恃侍候的是嫡长子,并没有把一个失了靠山的姨娘和庶子庶女放在眼里。 结果她就被狠狠地打了脸。 谢璞端坐在正堂之上,文氏指挥着几个有力气的婆子将文竹与一同送来的小厮齐齐捆了,然后大金姨娘带着人去搜两人的行李。搜了半日,没搜出哪里不对,差点儿就要下不来台,最后还是谢慕林忍不住去瞧了一眼,才从一支簪身粗得略不合比例的铜鎏银如意簪里,发现了中空的机关,倒出了里头藏得严严实实的药丸。 谢徽之小心翼翼地带着药丸去了严济堂私下向严老大夫请教,确认了那是一种毒|药,无色无味,能在十天内致人于死地,死状还会很象是突发心疾的模样,一般银簪也没法试出来。 但严老大夫年轻时曾经游历天下,四处行医,恰好见过一桩妻子毒杀亲夫的案例。他一位好友因为曾替死者诊病开方,还差点儿被打成庸医,关进大牢,是他与另一位大夫合力替对方洗刷了清白,把人救回来的,因此他记得格外清楚。 确定了簪中装的是毒药,其余的证据都不必多提了。谢璞让人把文竹与那小厮捆好,关进一间小屋,严加看守,他自己则带着那支簪子,出门去了,也不知道是去干什么。 文竹被拖下去时,两眼泪汪汪地冲谢显之露出恳求之色。然而谢显之自己还在震惊之中呢,哪里顾得上她? 她匆忙间只来得及瞥见宛琴站在旁边院子半掩的门后,目光阴冷地看着自己。她忽然间打了个冷战,明白自己一切都弄错了! 不是宛琴没有向谢家人说出真相,而是她说了,却还是获得了原谅,因此才能安然留在谢家生活,彻底断了与平南伯府的联系。而文竹自己好不容易争取到留在这个宅子里的机会,却居然自投罗地找上宛琴说话,还提对方的兄弟……这分明就是在告诉宛琴,她知道毒|药的事! 文竹想起平南伯夫人向自己许诺的那种种好处,想起自己是谢显之身边侍候的大丫头中唯一一个愿意揽下这个任务的人,一时间,满心悔恨,却说不清她悔恨的究竟是什么了。 半天之后,文竹就连同毒药一起,被送进了承恩侯府。 谢璞直接向承恩侯坦言,这已经是平南伯第二次对他下毒手了。两次都是用的十分稀罕的毒药,也不知道他收集这些药物,究竟是打算做什么。反正谢璞已经告过了御状,皇上也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如今是看在曹皇后与太子的面上,才示意谢璞把人和证物送到承恩侯面前,要他这个曹家当家人自行处理此事。 承恩侯的脸色非常难看。 他前不久才从曹二爷那儿听说了平南伯打算对谢璞下药之事,只是因为他一惯对平南伯府与谢家之间的纷争漠不关心,曹二爷才会犹犹豫豫,得到消息几天后,才私下告知。他也并不放在心上。可谢璞一说,皇上已经知道实情了,他就有些着慌了。 最关键的是,平南伯收集了两种以上能置人于死地,却不引人怀疑的毒|药,这事儿皇上也知道了,他会不会多想呢? 承恩侯勉强挤出一个笑脸,对谢璞道:“这事儿是三弟的错。谢大人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谢璞也不强求今日就能得到一个结果,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但愿侯爷不会因为平南伯送上一份厚礼,便又将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事关后族的害群之马,皇上也是很关心的。侯爷就算不给我一个交代,也该让皇上安心才是。” 承恩侯顿时又出了一身冷汗。 等谢璞一走,他就拉着夫人,揪着文竹来来回回审问了半日。等确定平南伯确实不止一次试图对谢璞下毒之后,他就什么都顾不得了,当场换了衣裳,拉着夫人一同递牌子进宫,求见皇后娘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处置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承恩侯夫妇见到曹皇后的时候,曹皇后似乎有些精神恍惚。 她前不久才见过皇帝。皇帝摒退左右,跟她说了平南伯的事。若只是平南伯对一个官员下毒手,那还不算什么,最关键的是,皇帝问了她一句话:“你弟弟收集那么多置人于死地却不引人怀疑的稀罕毒药,是打算用在什么人身上么?” 曹皇后在那一刻,真的出了一身冷汗。 她并不知道平南伯收集毒药的事,也不知道皇帝的话到底是真是假。但倘若这一切都是实情,那么……皇帝对他们曹家的容忍度,还剩下多少? 没有一个皇帝,会愿意对一个有弑君嫌疑的皇后及其家族轻轻放过。只怕连太子,也要受他猜疑。 曹皇后虽然对皇帝多有不满,也曾想过皇帝要是真的太过分了,为了林昭仪母子,不顾多年夫妻情份,不顾曹家当初的从龙之功,非要将她母子逼入绝境的话,她也不会再客气容忍了。当年她助夫婿夺嫡时,也不是没有杀过龙子凤孙,如今再做一回又如何?她绝不会让曹家辛辛苦苦谋取到的家门荣光与权势地位,轻易被皇帝毁去! 但那一切的前提是,皇帝确实做了过分的事,曹家已经没有了别的选择。 曹皇后心里还是盼着儿子能顺顺利利继承皇位,不受任何质疑的。她的儿子已经是储君,就连皇帝也没法说废就废了他。这样的大好局面,只要她多提防着那几个贱人和她们生的小崽子使诡计,就能维持住。她为什么要冒风险,让曹家被冠上乱臣贼子的名头,让太子日后的皇位不稳? 现阶段,她是真的没有对皇帝下毒手的打算。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她同意了平南伯的一些建议,比如拉拢禁卫统领,在皇帝宫中安插耳目,收买部分官员,为曹家稳固权势,打击其余妃子的娘家,还有……养一批秘密人手,做些见不得光的隐秘之事,等等等等。 这些事若真的让皇帝知道了,自然是犯忌讳的,可这都比不上一瓶毒|药。 一瓶随时有可能送进深宫,被皇后安插在皇帝身边的耳目放入御前饮食中的毒|药。 这药不但能对皇帝造成威胁,还随时都有可能夺走整个曹家数千口人的性命! 曹皇后沙哑着声音问兄长:“已经查过了么?确实……是老三干出来的事?!” 承恩侯神色苍白地点头:“确实是他干的。这已经不是头一回了。二弟先前不知打哪里听说了消息,曾经跟我提过,我当时没放在心上,想着谢璞不过是小人物,又不识抬举……” 曹皇后冷笑了一声:“谢璞自然是小人物,可他背后站着皇上!我早说了,不要再跟他过不去了,把家产还给他,孩子也给他送回去。至于曹淑卿,他爱要不要,不要也没法抱怨人家。反正我们曹家还养得起一个闲人,叫她陪她老娘敲经念佛去就是了。结果你们谁听了?为着一点好处,就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如今竟然还盯死了人家不放,非要杀人不可,真以为我们曹家能一手遮天了么?老三到底是哪儿来的胆子?!” 承恩侯狼狈地低下头去。他知道自己在这件事上,确实有失察之处,是他大意了。 曹皇后闭了闭眼:“曹老三真要杀人,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可他不但没杀成,反而让谢璞人赃并获了两次,这就太蠢了!我真真想不到,他竟会蠢得如此出类拔萃!” 承恩侯咽了咽口水:“他第二次动手,用的是显之的丫头,只怕淑卿也是知情人。” 曹皇后冷笑:“曹淑卿从来就不是什么贤妻良母,谋杀亲夫这种事,对她来说一点都不出。我只是惊讶,她总说自己疼儿女,这回竟然会指使儿子的丫头去杀儿子的亲生父亲……她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 承恩侯想想曹氏这个妹妹,也是忍不住咬牙切齿。她这些天还不停地缠着他呢,嚷嚷着要把她儿子接回来——是皇上让谢显之回谢家去的,她冲着哥哥闹腾,有什么用?承恩侯不想听妹妹啰嗦,想了无数方法去搪塞。如今回过头去看,才惊觉那多半只是曹氏在混淆视听,掩盖她真正的图谋罢了。 他沉声对曹皇后说:“娘娘,这回老三是真的犯了忌讳!我看皇上与谢璞都一再拿那两种毒|药说事儿,若不能让皇上相信,我们对这些毒|药一无所知,手中没有存货,事后也会处理干净,只怕日后皇上猜疑我们的日子还长着呢!” “我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么?!”曹皇后没好气地说,“天知道老三收罗那么多毒|药做什么。这样的药,有一种都是极难得的,他竟然还收集了不止一种!光是对付谢璞,他就拿了两种出来,天知道是否还有更稀罕的……” 一直沉默在旁的承恩侯夫人小声插了一句话:“这些药都是极难得的,真的……要全部处理掉么?不私下留一些……以防万一?” 曹皇后与承恩侯齐齐扭着看向她,表情都有些诡异。 承恩侯夫人缩了缩脖子,干笑道:“我就是随口说说……” 但承恩侯有几分动心了,他转头看向皇后。或许他们将来真有需要用上这些药的时候呢? 曹皇后沉默了一会儿,方才摇头道:“不行。万一皇上在平南伯府中安插了耳目,若叫他知道,我们私自扣下了一两种毒|药,他疑心一起,便真的要对曹家下狠手了。” 承恩侯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那就算了吧。我们曹家……世代忠良,本也没必要做那等大逆不道之事。” 曹皇后深呼吸一口气,方才对兄长道:“这一回,老三是保不住了。若要保他,我们全家都要跟着遭殃。不是我们不顾手足之情,而是他自己做得太过了,威胁到了我们曹家的根基。” 承恩侯点头:“娘娘说得在理。为了家族前程,我们只能让老三给皇上一个交代了。” “不必惊动皇上。”曹皇后看了兄长一眼,“省得老三惊吓之下,胡乱说些乱七八糟的话。” 承恩侯明白了:“我就问问他都干了些什么,还有那些毒|药都收藏在什么地方。等问明白了,就带上皇上的人,一起去搜寻。我们不做什么手脚,也好让皇上明白,曹家坦坦荡荡,没有任何过错,只有老三一个人昏了头。” 曹皇后垂下眼帘:“那老太婆只怕不会善罢甘休,你们多提防着些。若她实在冥顽不灵,就别让她再出来见人了。她年纪原也不小了,很该静心休养才是。” 承恩侯夫人问:“那……淑卿呢?还有三弟妹呢?” 曹皇后扯了扯嘴角:“叫她们老实些,我才懒得管她们做什么!” 承恩侯夫人还想再问,承恩侯给她使了个眼色,她只得闭了嘴。 承恩侯转头望向曹皇后:“娘娘觉得……今日就把这事儿给了结了,如何?” 曹皇后缓缓阖首:“哥哥去吧,做得干净些,别闹得满城风雨的。曹家的名声,可不能沾上任何污点。” 承恩侯肃然拜下身去:“谨领娘娘懿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六十章 盘算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平南伯对自己兄姐的决定一无所知。他自打收到下人回报,得知文竹顺利潜入了谢家后,便一直保持着愉悦的心情,等待着文竹传回好消息。 他觉得这一回利用谢显之的丫头下药,真是一个再明智不过的决定了。上回贸然找叶宛琴,实在是有些冒险。尤其是他仓促间还没来得及将叶宛琴的兄弟掌握到手中,就拿后者来威胁对方,有些草率了。他一直怀疑,叶宛琴很有可能是知道了兄弟的下落,才会忽然断绝联系的。 不过这种事,平南伯当然不会随便让底下的人知道,免得有损他的英明。 但是不要紧,没了一个叶宛琴,他还能再找到一个文竹。只需要拿个长相难看的破落户家丁吓唬她一下,她为了能避开不堪的婚配,什么都能答应,不象谢显之的其他几个大丫头,不是哭哭啼啼说不敢做坏事,就是死板板地拒绝背叛主人。 可笑,谁是她们的主人?她们现在吃的可是平南伯府的饭! 平南伯心中暗骂一轮那几个不知好歹的小贱蹄子,想起文竹这个聪明机灵又忠心的丫头,心情又好了起来。 这回比不得叶宛琴那一次,谢璞已经拿到了任命文,随时都有可能离家上任,没时间让文竹再连着下十天的毒了。但在谢璞赴任路上下手,又有可能会发生各种变故,所以最好还是在谢家动手脚。平南伯咬咬牙,毅然换了一种更珍贵的药。 这种药没有腥味,只要下一两回就能奏效,事后也不容易让人察觉,只是用在没有心疾的人身上,容易惹人疑惑罢了,若真有人开棺验尸,还是能察觉到蛛丝蚂迹的。但它是一种滞后发作的药,好处还是很明显的,在他收集的几种毒|药中,也算是极难得的了。他手中的存货不多,本来是想把它用在更重要的地方的,如今也顾不得了。 平南伯心里还盘算着,等谢璞在赴任途中传回死讯,他就立刻以谢显之舅舅的名义,辖制住谢家上下。到时候,只需要告诉谢显之这个小白眼狼,是其收留的丫头对谢璞下了毒,谢显之还不崩溃么?今后也没脸再见外人了,只有任由他这个舅舅摆布的份。 不是他这个做舅舅的狠心,是谢显之先违抗了他的意思,让他失了脸面。做舅舅的,当然要给外甥一点教训才行。反正他看在妹妹份上,还是会保外甥一辈子锦衣玉食的,也算是对得住舅甥间的情份了。 平南伯遥想着未来心想事成时的场景,忍不住露出了几分喜色。 然而他心情好了,曹氏却一直在惴惴不安。她一时冲动答应了哥哥的提议,如今却开始后悔了。 她对哥哥嫂子道:“万一显之知道了我做的事,不肯原谅我了,那怎么办?” 本来是一片慈母之心,结果却只是假相,目的是为了谋害儿子的亲生父亲。换谁能接受这种真相?曹氏想起儿子一向的脾气性情,心里越发没底。 平南伯夫人程氏安慰她道:“没事的,我们不会让孩子知道实情。他只会以为谢璞是在上任路上,赶路太急,劳累过度,引发了心疾而死,伤心一场后,也就抛开了。你到时候再跟他说几句好话,还怕他不会回来么?” 曹氏不由得再三确认:“你们真的不会向显之透露只字片语?” “当然不会!”平南伯夫人程氏给丈夫使了个眼色,“我们又不傻。杀人这种事,又上不了台面,我们怎会告诉孩子们?” 平南伯笑笑,转移了话题:“文竹那边还没有消息,妹妹也别总念叨着这事儿了,小心叫旁人听了去。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今儿皇上召见了方闻山,虽然不清楚他们说了些什么,但方闻山事后向我暗示,我们家可以为你准备嫁妆了,婚礼用不了多久,就能举行。” “真的?!”曹氏不由得惊喜万分,“到底是怎么回事?皇上这是……不恼闻山哥了?” 平南伯说:“我问过方闻山,他还卖关子呢。但既然他说可以准备婚礼了,自然是有把握的。你就等着他来娶你吧。” 曹氏转忧为喜,忍不住念了声佛:“闻山哥总算熬过了这一关,但愿日后都能顺顺利利地,不再有人陷害他。” 得了好消息,曹氏又有些坐不住了。她要去寻母亲商量婚礼的事儿。如今情况不比以往,这场婚礼很可能只能低调进行,可想到她终于能与多年的心上人双宿双栖,那些俗礼便都在其次了。 曹氏一走,平南伯夫人就忍不住问丈夫:“方闻山这事儿是真的么?我还以为他再难翻身了,至少要过几年,才能哄得皇上回心转意。没想到才几天的功夫,他就扭转了局势。他到底做什么了?” 平南伯也说不清:“他神神秘秘的,不肯多言,只叫我准备婚礼,还再三问我,是否不会变卦。你瞧妹妹的样子,是我能变卦的么?他问这话真真多余!” 平南伯夫人有些迟疑:“这话是不是有些不对味儿?伯爷,我总觉得有些不妥。方闻山到底是怎么哄得皇上原谅他的?这事儿有必要瞒着咱们么?” “兴许是替皇上办了什么不好说的差使?”平南伯想了想,“他不想多言,我们也没必要多问。前些日子,大房二房的态度有些伤他的心。他还能凭自己重得皇上宠信,是他的本事。只要他能顺顺当当掌控住禁卫军的兵权,又与妹妹完婚就行了,旁支末节并不重要。” 平南伯夫人总觉得不对劲,想要劝丈夫再打听清楚,却听得丈夫换了一个话题:“儿子的婚事,我们还是要再斟酌一下。慧姐儿乖巧,也未必不是个好人选。” 平南伯夫人心下一震,顿时将想说的话抛开了:“什么?伯爷,这事儿我们不是已经……” 平南伯摆摆手:“先前我想着,嫁一个庶女给显之,与妹妹亲上加亲,对我们彼此都有益。可如今显之明摆着不肯顺服,谢璞死了,他也就废了,何苦白费一个女孩儿?但妹妹那边,要确保她嫁入方家后,仍旧对我言听计从,两家就必须再有一门亲事。显之不成,就只能让文衡娶慧姐儿了。” 平南伯夫人咬牙道:“可是慧姐儿这性子……如何做得了当家主母?” “她年纪还小,你多教教就是了。”平南伯不以为意,“我知道你一心想让娘家侄女儿做儿媳,但你要明白,只要我们家好了,你娘家就能跟着水涨船高,还怕你侄女儿嫁不得好人家么?到时候我们两家又多一门显赫的姻亲,岂不是比你侄女儿嫁给文衡,我们却与妹妹生分了强?就这么定了!” 平南伯夫人张张嘴,犹豫了一下,又沉默了。她也有些动摇。 这时候,下人来报:“伯爷,侯爷请您过去说话。” 平南伯挑挑眉:“知道了。”他向夫人抱怨,“都快天黑了,这时候叫我过去做什么?总有一日,我要叫老大和老二也随传随到,只听我一人号令行事!” 平南伯夫人笑笑:“妾身也盼着那一日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六十一章 死讯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慕林听说平南伯的死讯时,还有些不敢相信。 消息是谢徽之带回来的。他刚刚去了曹家族地,跟曹荣说自己不久之后就要随家人一道返回老家的事。虽然最初是为了利用曹荣,他才与对方凑近乎的,但相处这么久之后,他也真把对方当成了好朋友。既然是好朋友,那当然不能不告而别。他还把欠对方的银子全都还了,添上利息,再送上一份贴心的礼物,这才是朋友之间该有的礼数。 然后他就被忽如其来的消息惊得懵住了。 谢徽之对谢慕林与谢谨之道:“我走的时候,特地拐到平南伯府门前看了一眼,果然见他家大门上挂了白。曹荣告诉我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是骗我的呢!虽然平南伯干的那些事,死十次都不够,可他到底是国舅爷,怎会因为给父亲下个毒,就真的死了呢?我本以为他也就是被皇帝皇后骂一顿,扣几年俸禄什么的,不痛不痒,甚至连爵位都不会动摇。真真没想到……他竟然就这么死了?!” 谢慕林回过神来:“他是怎么死的?曹家那边对外公布的原因是什么?” 谢徽之道:“说是急病发作,没提我们家的事儿。”他顿了一顿,“不过那都是哄不知情的外人罢了。曹家的人私底下必定心知肚明。曹荣都不算是曹家子弟,也听说了风声,还悄悄儿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谢谨之抬头看向他:“你跟他说了?” 谢徽之连忙摆手:“哪儿能呀?父亲早有吩咐,不许我把详情告诉外人的。不过……”他顿了一顿,压低声音,“实情我没说,但我含糊地给了曹荣一个半真半假的答案,告诉他平南伯确实连着两回对我父亲下毒,而且两回都被人赃并获了。头一次是他收买了我们家里雇的下人,第二次是让曹氏派丫头过来,说是服侍大哥来的……”把宛琴给遮掩过去了,算是为小弟小妹留脸面。 谢谨之叹了口气:“你何苦把大哥也卷进去?他这两日够难受的了。先前的病还未好全,如今又添心病。我都有些担心,他能不能受得住回乡路途的颠簸。” 谢显之这回真是大受打击。一想到母亲派了丫头来服侍他起居,并不是真的关心他的生活,而是处心积虑地要置他父亲于死地,他就无法接受。 他不明白,一直贤良慈爱的母亲,为何会忽然变得如此恶毒残忍?父亲已经一退再退,家财不要了,和离也签了,连妹妹都没有争取,为什么母亲还是不肯放过父亲?莫非真的象传闻所说的那样,她是因为打算要改嫁那位方将军,为了向方将军证明她与前夫已无旧情,才故意这么做的? 她下这个决定的时候,有没有为他兄妹二人着想过?! 倘若父亲当真死于文竹之手,而文竹又是他的丫头,他今后要如何面对世人?! 谢显之再度病倒在床。文氏请了大夫来给他诊脉,谢璞也请了承恩寺的僧医来看他,都说是心思郁结,需得看开些才好。然而谢显之如何能看得开?家人除了再三宽慰,再细细替他调养身体,也没别的法子了。 谢谨之很为长兄的处境难过。听说平南伯死了,他虽然吃惊,却也觉得对方是罪有应得,只是担心外头的流言会把谢谨之卷进去,影响长兄的名声。 谢徽之安慰他道:“不碍事儿。曹家人私底下都听说了风声,知道这跟曹氏派过来的丫头有关系。父亲不是把文竹捆了,送去承恩侯府了么?见过她的人多了去了,瞒不住的。不过,但凡知道是怎么回事的人,都清楚大哥是无辜的,是平南伯与曹氏太恶毒,连骨肉至亲都要算计。” 谢徽之当时跟曹荣透露了一点“内情”,说谢璞本来不想生事的,无论是看在一双儿女的面上,还是顾虑到皇后与太子的脸面,他都不想跟曹家正式翻脸,所以头一回抓到平南伯收买的下人时,他就忍下了这口气。可平南伯不依不饶,再派人下第二回手,连谢显之都算计上了,谢璞就不能忍了。 若再忍下去,天知道平南伯还会派几拨杀手来?谢璞还不想那么早死,所以就直接告到了承恩侯面前,要他管好自家兄弟。这已经很给曹家留面子了,承恩侯要如何处置平南伯,那是他们兄弟之间的家务事,谢璞只求平南伯收手就行。 只不过嘛,谢家抓到文竹下毒时,家里正好来了客人,这事儿就这么泄露了风声。谢璞本来不想闹大的,可他没法堵住人家的嘴呀。至于这位客人是谁?谢徽之只含糊地说,是“贵人派来的”。 谢璞眼下是燕王封地上的官员,燕王殿下似乎还很欣赏他,若说来客是燕王派去的使者,那是十分合理的推测。曹家族地里年纪大些的人,又或是消息灵通些的,多多少少都听说过当年燕王与曹氏差一点儿就成了婚,却因为后者与方闻山的绯闻而泡了汤的过往。曹荣的母亲听说过一些,便自以为猜到了真相——燕王这是新仇旧恨叠加在一起,认为平南伯是故意下他的面子,一怒之下,就告到御前去了吧? 曹荣没有再追问下去了。平南伯据说是在承恩侯府死的,他死得不明不白,承恩侯一家与二房却表现得很淡漠,估计他的死跟他们脱不了干系。这事儿皇后娘娘不可能不知情。她既然默许了兄长杀弟,也就意味着平南伯确实犯了大错,才会变相被“赐死”了。 这样的事,又岂是好到处打探的? 不过,听了谢徽之的说法,曹荣与他的母亲都觉得平南伯是自己找死,怪不得别人。而且他这一死,也表明曹家三房在皇后面前失宠了。即使三房如今还有一个平南伯的爵位在,也未必能保住。 平南伯的爵位是曹家祖传下来的,倘若皇后与承恩侯府都不打算帮助平南伯之子袭爵,那是否意味着,其余几个庶出的房头,也有袭爵的希望? 谢徽之对兄姐感叹道:“如今曹家几个庶支的房头都在为这件事奔走,谁还顾得上平南伯的后事呀?据说平南伯夫人想要风光大办丧事,都被承恩侯驳回来了呢。承恩侯说,暴毙不祥,天气又热,赶紧给平南伯办个简单的丧礼,停灵三日就送出城去安葬吧,不要太过铺张了,也免得损伤了平南伯的阴德,不利于他下辈子投胎转世……” 谢慕林听得好笑:“这分明就是借口嘛。平南伯是自己犯了大忌,才被自家人处置了的,还想风光大葬?皇帝没下旨正式治他的罪,还容他以平南伯的身份下葬,就够优待的了。我还觉得皇帝有些不公平,对曹家太宽容了呢。平南伯能轻易对爹爹动手,可见过去没少干这种坏事,很该把他的罪行都调查清楚,明正典刑才是。” 谢谨之摇头:“怎么可能呢?皇上还没真正与曹家翻脸呢,总要顾及皇后与太子的体面。” 然而,这些虚假的体面也不能掩盖平南伯横死的事实。曹家从此以后,恐怕就要多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六十二章 怨恨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平南伯夫人程氏木然坐在丈夫的牌位前,连眼泪都哭不出来了。 她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平南伯收到承恩侯召唤的时候,根本没有任何异样,还有闲心抱怨长兄的傲慢,就如同过去无数次的经历一般。大房与二房那边,也没有泄露出什么风声,显示他们兄弟之间又有了仇怨。 然后本该如常归家的平南伯,忽然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由承恩侯带着心腹送了回来。承恩侯还只是冷漠地表示,三弟是忽发急症没的,让弟媳赶紧办后事,然后便带着随行人员,钻进了平南伯的房,将里面的东西抄了个一干二净。 平南伯夫人程氏想要哭,闹,想要问清楚丈夫为什么而死,却只能得到承恩侯府一个冷漠的回应:“他犯了什么忌讳,你身为妻子的,心里就没点数么?闹腾什么?他死了,合族都能保平安。难不成你还想跟着他下地狱不成?!” 平南伯夫人看着大伯子手里刚抄出来的毒|药瓶子,忽然好象明白了什么。 承恩侯告诉程氏与闻讯赶来的曹氏:“宫里皇上已经知道了,这事儿是皇后娘娘亲自下的口谕。为了整个曹家着想,我们只能清除三弟这个害群之马。你们要怪,也只能怪他太过胆大包天,竟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举。” 平南伯夫人浑身发抖,忍不住抓住大伯子的衣袖,为亡夫辩解:“伯爷这也是……为了曹家着想啊!” “胡说!”承恩侯狠狠瞪了她一眼,“休要为他的妄行狡辩了。他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名利之心,想要争权夺势罢了。倘若他真是为了曹家着想,怎会不事先知会皇后娘娘与我?当初选东宫良娣的时候,他还在暗地里捣鬼!这还不都是为了他自己么?!我们曹家世代忠良,绝不会生出任何谋逆之心。只有老三利欲熏心,才会胡作非为!你是知情人,竟然不知规劝丈夫,反而还要助纣为虐,害得他走上这条不归路,我还没有治你的罪呢!” 他甩袖将弟媳摔开:“能有如今这个结果,已经是万幸。若不是皇后娘娘苦求,皇上还不见得会轻轻放过呢。你们都给我老实些,休要在外人面前胡言乱语。真传出去了,曹家所有人都要背上污名,老三就真真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他留下了低调简单办丧事的指令,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过后,承恩侯府来了人,帮助平南伯府筹办白事,但平南伯夫人想要让丈夫走得风光一些的任何决策,都会被对方驳回来,后来更是连丧礼筹办大权都失去了。显然,承恩侯府不想要平南伯的后事出现任何变故,又不放心平南伯夫人,因此索性越俎代疱,把后者架空,也省得三房一家有机会生事。 曹文衡不甘心,他并不知道父亲暴毙的真正原因,还吵着要去大房问个明白。可他才出家门,就被四、五、六几个庶出房头的堂兄弟们围住了。 先前为了选东宫伴读之事,本来还时不时倾向三房的几个庶支房头与三房彻底结了怨。因曹文衡第一轮就被刷下,又得了个草包的“美名”,好些堂兄弟们都在私下议论,若不是他强行把他们挤下来,兴许他们当中就有人能凭着真材实学,通过伴读择选,而不是象曹文衡一样丢脸地被淘汰。三房仗着是嫡系,不把庶出的兄弟们当一回事,可三房毕竟还有爵位在身,又有承恩公夫人撑腰,他们也不敢公然与三房做对。 如今却不同了。平南伯犯了大错,被暗中处死。皇后默许,承恩侯亲手动作,可见三房已经彻底失势。此时不报复,几时报复?若把曹文衡废了,平南伯的爵位,说不定会落到旁的庶支头上呢? 一众曹家子弟围着曹文衡,把人揍成了个猪头。幸好平南伯夫人听说儿子要去大房,怕他吃亏,派了人来追,才及时将儿子救下,没让曹文衡伤得太重。可他能挨一回揍,就很可能会挨第二回。面对族人们瞬间变得冷漠怨恨的嘴脸,平南伯府的主人们都有些措手不及。 平南伯夫人请了大夫来给儿子诊治,安抚好女儿,又派了人去跟婆婆联系——承恩公夫人虽是平南伯的生母,但因为是承恩公正室的关系,如今是由承恩侯这个嫡长子奉养的,平日里也住在承恩侯府,偶然才会到亲生儿子府中小住。平南伯出了事,她不可能不知情,却至今没有消息。平南伯夫人实在是坐不住了。 然而下人带回来的消息,对她的打击更大。 承恩侯府的下人回话,承恩公夫人听说儿子急病而亡,激动之下晕了过去,看过太医后,虽然已经慢慢醒转,却中了风,如今连话都说不出来,更别说是下床走动了。因此,她暂时没办法出席亲生儿子的葬礼。承恩侯夫人以长媳的身份发了话,不许任何人打扰老夫人静养,谁不听从,便是不孝儿孙,直接撵出家门去。 平南伯夫人在失去了丈夫之后,又再失去了婆婆这个最大的靠山。府中下人忙忙碌碌地准备着平南伯的丧礼,她却根本插不上手。除了呆坐在丈夫灵前,她什么都不能干,整个人都麻木了。 曹氏换上了一身孝服,双眼红肿地走了进来,向程氏哭诉道:“嫂嫂,这可怎么办?我听说母亲病了,要去看望她,大房却连房门都不许我进!我不相信母亲是真的中了风,这一定是大房的阴谋!我们可要想办法,把母亲救出来呀!” 平南伯夫人程氏木然无语,没有给曹氏任何回应。 曹氏哭了一阵,见嫂嫂不出声,愣了愣,伸手去扯她的袖子:“嫂嫂?你怎么了?” “出去……”程氏沙哑着声音,挤出了一句话,“你给我出去!”她忽然发作了,“都是你害的!都是因为你,伯爷才会死!你给我滚……给我滚出去啊!” 曹氏被嫂嫂哭喊着大力推出了灵堂,整个人都是懵的:“嫂嫂……你说什么呀?嫂嫂!” 程氏哭着奔入灵堂后方,扑到丈夫的棺木上嚎啕大哭。 她好后悔。丈夫象是钻了牛角尖一般,非要置谢璞于死地,她为什么没有拦?若丈夫不是非要杀谢璞,就不会用到那些毒|药。若没有用到那些毒|药,又怎会让宫里的皇上听到风声,起了疑心?丈夫明明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就因为莫须有的罪名丢了性命,还是亲兄长亲自下的手,实在是太冤了!太冤了呀! 倘若曹氏能管住宛琴这个妾,倘若曹氏能挑选一个比文竹更靠谱的丫头,倘若曹氏当初能顺利哄骗谢璞写下了许婚与认罪,倘若曹氏当初往谢璞房里塞假信时,没有出差错……谢璞早就死透了,平南伯还用得着费那么大的功夫么?一切都是曹氏的错! 甚至于,若不是曹氏与方闻山有一段旧情,而后者又做了禁卫副统领,令平南伯起了借着姻亲掌控禁卫军、谋取更大权势的念头,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平南伯有今日的下场,都是因为有这么一个妹妹在! 程氏心里好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六十三章 安慰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宁国侯府的程礼带着妻子程王氏下了马车,抬头看向平南伯府大门前挂的白布,叹了口气。 他如今还觉得有些不敢置信,一向神通广大、智计无双的姐夫平南伯,居然真的死了?而且,传闻中死得还不太光彩,连丧事都不能大操大办。宫中的皇后,东宫的太子,还有住在隔壁的承恩侯,全都对此冷漠以对。 他母亲从前对女婿何等看重?如今却要他再三劝说,方才放他夫妻二人过来吊唁帮衬,还不许他把一双儿女也带过来,这也太势利了些。可他没办法,只能听从母命了,再啰嗦下去,恐怕母亲会直接否决了女儿程宝钏与外甥曹文衡的婚事,那就真的要跟大姐撕破脸了。 程礼低声提醒妻子:“一会儿你见了大姐,记得多劝劝她,别太伤心了。还有,母亲那些话,你别透露给大姐知道,免得她误会。” 程王氏低着头,柔顺地回答:“夫君放心,我理会得。” 程礼满意地点点头,迈脚朝灵堂的方向走去。他不知道,自己转过身后,程王氏便抬头望向平南伯府的牌匾,眼中露出一丝快意。 她很快就露出哀容,款款跟在丈夫身后,走向了灵堂。 上香祭拜的仪式过后,程礼带着妻子去见长姐。 平南伯夫人程氏在灵堂上待了半晌,却发现没几个亲友上门,丈夫灵前冷冷清清地。儿子受了伤,不好见人,外甥女谢映慧留在他院子里照顾伤者,曹氏被她赶回了后宅,只有女儿文凤与庶女文燕陪她守在灵堂上。程氏忽然觉得一阵心灰,再也不想待在堂中忍受那种冷清了,索性回了正院。 程礼夫妻过来的时候,她还木然坐在窗前,什么话都不想说,也没心情跟弟弟弟媳见礼。 程礼一向尊敬这个长姐,又怎会在乎这点小事?他连忙上前安慰程氏:“大姐没事吧?我们在家里听说消息的时候,真真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别人骗我们的。打发人出去打听了半天,才知道姐夫确实是出了事。怎会发生这样的事?皇后娘娘与承恩侯为何……要这样做?” 程氏默默流着泪,摇了摇头。这叫她怎么说?平南伯做的许多隐秘之事,都不可对外人言。即使程礼是她同胞亲弟,不是外人,到底还有弟媳程王氏在呢。更何况,弟弟程礼的性子,也不适合知道这些隐秘,告诉他又有什么意义呢? 程礼见长姐不说话,连忙又道:“大姐到底有什么顾虑?难道连我这个亲弟弟都不能告诉了?你放心,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程家都会站在你身后,不让任何人欺负你的!” 程礼一时冲动大包大揽,程王氏却扯了扯他的袖子,用程氏可以听见的声量“小声”道:“夫君,别说了,要是让夫人知道你对大姐说了这些话,定会生气的……” 程礼连忙回头给妻子使眼色:“快闭嘴!” 程王氏一脸委屈地收回了手,低下头去。 然而程氏已经看见、听见了。她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弟弟,沙哑着声音问:“弟妹这是什么意思?母亲都说什么了?!” 程礼慌忙辩解说:“没……没说什么呀,母亲就是……担心大姐你如今的境况,让我过来看看……” 程王氏又十分明显地做出“欲言又止”的表情,让程氏很轻易地得出结论:她弟弟是在说谎。 程氏再一次遭到了严重的打击:“为什么……连母亲都要抛弃我了么?她可是我的亲娘!” 程礼手忙脚乱地安抚她:“不不不,大姐你误会了。母亲真的没有那个意思。她只是担心姐夫惹出了祸事,怕会连累到你和外甥们罢了……” “还担心我会连累了宁国侯府吧?!”程氏冷笑道,“当初我们平南伯府风光时,她可没少劝我多为娘家谋好处,说程家好了,我在曹家的地位才会更稳固。如今我夫婿才被害死,她就翻脸不认人。她真是我的亲娘么?!” 程氏真的要炸了:“皇后、承恩侯不把我们伯爷当兄弟,四房、五房、六房纵容儿子把我儿子打成重伤,如今连我的娘家亲人,也要弃我于不顾!这个世间还有没有天理了?!我们夫妻费尽心血,都是为了谁呀?!你们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么?!你们就不怕天打雷劈?!真以为我是好欺负的是不是?真把我惹急了,你们也别想好过!大不了一拍两散,大家一起死算了!” 她猛然甩袖,将身前桌面上的所有茶具,都扫落在地,碎了一地。 程礼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所认识的长姐,一向是端庄稳重的,几时有过这等如同泼妇一般的言行?他很想说些保证的话,安抚长姐的怒气,然而母亲有言在先,他又没胆子自作主张,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程王氏这时长叹了一声,上前柔声道:“大姐别着急。婆婆是为了儿孙着想,才一时犯了糊涂。可夫君还是一心敬重你这位长姐的,否则,就不会不顾婆婆反对,坚持要过来吊唁姐夫了。你再生气,也别冲夫君发火呀。他可是真心向着你的好弟弟!” 程氏这时候才知道,原来母亲还过分到拦着不许弟弟弟媳过府吊唁,是弟弟坚持才得以成行的。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感到悲哀还是庆幸了。庆幸的是,弟弟还知道关心她;悲哀的是,只有弟弟关心她而已,其他人等,包括她的亲生母亲在内,都已经将她视作了弃子。 程氏失魂落魄地跌坐在绣墩上,潸然泪下。 程礼见长姐终于安静下来了,暗暗松了口气。可是想到妻子方才向长姐透露了实情,他又有些不满了。他冲妻子使了个眼色,想让她把话圆一圆。 程王氏继续柔声劝说程氏:“大姐,我知道你如今定然很生气,可是你再生气,也不能冲动。真的与族人、娘家一拍两散,又能有什么好处?逝者已矣,你还要为活着的人着想呀!姐夫死得是惨,可是……难道你今后就不过日子了?难道外甥就不袭爵了?还是外甥女不必嫁人?把所有人都得罪了,你母子三人今后要怎么办呀?” 程氏全身一震,转头看向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程王氏叹了口气,幽幽地道:“大姐,如今伯爷没了,老夫人中风了,平南伯府失了圣眷,皇后娘娘与承恩侯,也都……你若再与娘家人反目,谁还能做你的依靠?没有依靠,你觉得外甥能顺利袭爵么?总不能叫他做一辈子的平南伯世子吧?没有爵位,家里的产业怎么办?万一这个爵位落在别人头上,你们孤儿寡母的,又要如何容身?” 她轻抚程氏的背,缓声道:“这种时候,你就是心里再恨,也要忍下这口气,不能使性子,说翻脸就翻脸。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想想你的儿女,为了他们,你便是忍辱负重又如何?便是受尽折辱又如何?只要他们能有出头的一日,你受再多的委屈,也值得了!” 程氏顿时泪如泉涌,怎么也停不下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六十四章 出谋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程氏平静下来了。 她把弟弟弟媳赶到外间,叫了贴身大丫头来帮自己整理。等到她重新梳了头,换了一身衣裳,完全看不出先前那等狼狈模样之后,方才出去与程礼夫妻相见。 程氏很郑重地对弟弟说:“阿礼,大姐明白你的心意。不管母亲怎么说,你这份情谊,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程礼有些局促地笑笑:“大姐别这么说,我们可是一母同胞的亲手足……其实母亲真的没有那个意思,她也是怕父亲会生气。父亲从前就不大喜欢曹家行事,也不赞成你嫁进来,可是母亲一力主张……如今姐夫出事了,母亲担心父亲会怪罪下来……到时候还不是便宜了大房?” 程氏冷笑了一下。她觉得自己已经看清了亲生母亲的真面目,无论心软的弟弟说什么,都不过是在为母亲辩解罢了,她一个字都不会相信!然而,正如弟媳程王氏方才劝她时说的那样,现在不是她与娘家人反目的时候,这口气她会忍下来的。忍到她儿子重新出了头,重新掌握了权势……她倒要看看,母亲到时候又会是什么嘴脸? 程氏转头看向程王氏,表情略放缓了些:“弟妹,多谢你方才劝我的话了。若不是真心为我着想的人,断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我心里领你的情。” 程王氏柔柔笑道:“大姐言重了,一家人还说这些客套话做什么?当初我娘家出事时,你也冒着大风险,帮我救下了弟妹与侄女儿们。就冲你对我王家的这份恩情,我为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程氏的表情僵了一下,干笑了两声,有些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她怎么就忘了呢?王家的事……她还瞒着弟媳程王氏呢。如今程王氏误以为她是恩人,才会这般为她尽心尽力,若是知道了真相…… 程氏抿了抿唇,不打算向弟媳坦白实情。她再为程王氏的劝解感动,也没有蠢到暴露底牌的地步。 她低声对程王氏说:“家里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府里也乱糟糟的。王太太和两位姑娘身份太过敏感,我怕被人发现了,她们会有危险,就让人把她们远远送走了。为了避免走漏风声,恐怕没法安排你见她们一面,你别见怪。” 程王氏一脸体谅地点点头:“我懂。只要她们母女三人能平安,见不见面的,有什么要紧?将来等风声平息了,大姐让我弟妹给我写封信来报个平安就好。信中不需要提及我与她的姓名,省得落在别人手中,说不清楚。我只要看到她的字迹,就能安心了。” 程氏咳了一声:“等时机合适了,我会安排的。”她看了弟弟程礼一眼,程礼与她对视,双眼微闪,端起茶碗啜了一口。 程王氏似乎很高兴的模样,还积极地帮大姑姐分析眼下平南伯府的形势:“大姐您方才说,曹家几个庶出的房头,纵容自家子弟打了外甥一顿,伤得不重吧?我看他们打人,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倘若只是因为往日受了外甥的气,趁着伯府出事时报复,也犯不着急于一时呀?如今知道的人都觉得他们势利又薄情寡意,难道是什么好名声?若是他们耐心一些,日后慢慢再寻机会打人,就不会被人非议了,还一样能出得了气。我想,他们之所以选择在这时候下手,定是另有图谋!说不定……就是冲着你们家的爵位去的!” 程氏认真思索着,缓缓点头:“确实……你这话有道理!如今伯爷是因为犯了皇上的忌讳死的,万一皇上连死人都不放过,顺势给他定一个罪名,夺爵便是顺理成章的事儿了。倘若这时候,文衡再出事,我们这一支便连袭爵的人选都没有了,那几个庶支的房头还能不蠢蠢欲动么?!” 程王氏目光微微一闪,暗下思索着平南伯到底是犯了皇上哪一条忌?这条罪名能否把整个曹家都拖下水? 程礼没有妻子想得那么深,他第一反应就是为长姐担心:“那怎么办?外甥就算能躲过那些人的暗算,也未必能保住爵位呀!” 程王氏看了他一眼,缓声道:“这个爵位……一时半会儿未必能保得住。大姐最好别去跟人争,就让其他几房的人抢去,由得他们抢个头破血流。” 程氏脸色一沉:“不行!这是伯爷留下来的爵位,除了文衡,谁也没资格继承!我便是死,也不能任由别人夺走文衡的东西!” 程王氏柔声解释道:“大姐误会了,我并不是劝你将爵位拱手相让,而是觉得,你大可坐山观虎斗。那几个庶支就算想要夺爵位,又能如何?这个爵位,终究还是要皇后娘娘与承恩侯来决定袭爵人选的。对他们而言,谁还能越过曹二爷去?当年若不是姐夫横插一手,平南伯的爵位早就落到曹二爷头上了。如今不过是晚了十几年,可皇后娘娘与承恩侯的心意,多半还未改变。” 程氏的脸色越发不好看了:“平南伯的爵位,本就该是我们伯爷的东西。曹二也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他一个庶孽之子,哪里有资格继承曹家祖上传下来的爵位?!” 程王氏微笑道:“他当然没有这个资格了,他与曹家四房、五房、六房的人又有什么不同?一样是庶出,不过是更会讨皇后娘娘与承恩侯欢心罢了。他若要抢爵位,其他几房的人定会与他相争。大姐只管躲在一旁看戏。等他们争得两败俱伤了,再把爵位夺回来,岂不是更加大快人心?” 程礼合掌笑道:“不错,夫人此计大善!” 程氏也若有所思:“二房仗着有皇后和大房撑腰,从不把四房五房六房的人放在眼里。若想要他们争个两败俱伤,只怕我还得想办法挑拨离间一番才行。” 程王氏露出忧色:“大姐若真要这么做,可千万小心谨慎,别露出马脚,否则,立刻就要得罪皇后娘娘与承恩侯了!” 程氏冷笑:“如今我什么都没做,也把他们得罪了。若是再不费点心机,他们也不可能让我儿顺顺利利袭爵!” 不过,程氏如今对儿子袭爵的事,实在没什么底气。她如今没有了靠山,连娘家都指望不上,只要皇后不肯点头,就算曹家几个庶出的房头为了爵位打生打死,个个都遭了殃,那爵位也不会落到曹文衡头上来。她再挑拨离间,也只是出了口恶气罢了,能管什么用? 程王氏又给她出了个主意:“这时候,就要看你们家那位姑太太的了。她不是要嫁给禁卫军的方统领么?只要方统领能执掌禁卫军权,又向着你们,皇后娘娘与承恩侯总有一天会有求于你们的。到时候,大姐什么条件不能提?更何况只是袭爵这样合情合理的要求?” 程氏顿住了:“你是说……淑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六十五章 划策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程氏不是很想提小姑子曹淑卿。 虽然她经过程王氏的劝解,已经冷静下来了,不再冲动地大骂皇后、承恩侯府以及娘家宁国侯府,可这并不代表她已经原谅了曹氏。 她依然觉得是曹氏害死了她的丈夫平南伯。 然而程王氏对此一无所知,还有些疑惑不解:“说起来,你们家的姑太太不是跟姐夫一向亲近么?怎的方才在灵堂上没看到她?难不成是去看老夫人了?” 程氏阴沉着脸道:“别提她了!” 程王氏吓了一跳,小心地问:“发生什么事了么?” 程氏犹豫了一下,方才含糊地回答:“若不是她,伯爷又怎会死得不明不白?!我一看到她,心里就生气。若不是顾及到老夫人还在,我都恨不得直接将她赶出门去!” 程礼听得一头雾水:“曹淑卿是怎么害的姐夫?她这些日子不是一直在家装病么?” 然而程氏不愿意多说:“反正,你们只需要知道我如今恨着她就是了。其他事不必多问!” 程礼怎么可能真的不问?他张口就要说话,程王氏却把他拦下了:“好好好,大姐不想我们多问,我们不问就是了。只是大姐,你再恨曹淑卿,也不能真的跟她翻脸了呀。如今你与外甥们真真一个倚仗都没有了,倘若再失去曹淑卿这个盟友,将来外甥要如何袭爵?你有把握,将来去求皇后娘娘与承恩侯时,他们会答应让外甥继承平南伯的爵位么?” 程氏当然没有把握。如果有,她如今还用得着忍气吞声么? “正是这个道理!”程王氏叹息道,“大姐心里对那些害死姐夫,以及见姐夫去了,便落井下石的人,定是恨意难消的。可你还是忍住了这口气,不就是为了将来能东山再起么?那么多仇人都忍了,何妨再多忍一个曹淑卿?她与姐夫是同胞亲兄妹,一向亲近,本就是大姐和外甥们的帮手。只要大姐好好笼络住她,她定会站在大姐这一边的。” 程王氏压低了声音,仿佛在蛊惑程氏:“这么好哄骗的帮手,大姐为什么要往外推?她既然害死了姐夫,就该为大姐和外甥们多尽一份力才是,否则,岂不是便宜了她?” 程氏听得心动:“你说得不错……她总是要嫁给方闻山的,白白放着这个筹码不用,我就太傻了。凭什么她能嫁给心上人,继续得享富贵荣华,我们孤儿寡母却要受苦受累?!” 不过,她也有一点顾虑:“先前我一时悲愤难忍,冲她发了火,还叫她滚出去,不许她到灵堂上来。如今她怕是正恼我呢,难道要我哄她不成?”就算决定了要继续装作好嫂嫂的模样,程氏也不想对着曹氏忍气吞声。她咽不下这口气。 程王氏笑道:“这个容易。一会儿我去劝和劝和,包管能让她不再生大姐的气了。大姐到时候就顺着台阶下来,只当先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继续哄着曹淑卿为你们母子办事吧。只要她愿意为你们出力,方闻山又能争气地掌控住禁卫军,皇后娘娘、太子与承恩侯,早晚有求你们的一天!” 程氏深吸一口气:“只盼事情能如弟妹所言,一切顺利。” 经过一番安抚,程氏不但平静下来了,人也恢复了精神。 她不振作不行,就算没办法插手丈夫的丧礼,她也还有很多事要去做呢。她不能任由自己沉浸在悲伤之中,把其他人都抛到了脑后。 程氏提出要跟弟弟程礼单独谈话,程王氏非常有眼色地起身道:“我去瞧瞧姑太太,正好为大姐说几句好话。” 程氏只觉得弟媳做事真是有效率,而且一心向着自己。若不是她瞒了对方一件大事,一旦泄露真相,就会反目成仇,她都想把对方当成亲妹妹一样疼了。 程王氏装作一副被蒙在鼓里的模样,在丫头的引领下,款款来到了曹氏的院子。 曹氏很意外,她与程王氏从前还算有些交情,却不算亲密,待王安贵死后,对方就彻底与她反目了,如今怎会忽然来找她? 然而程王氏表现得一脸没事人儿的模样,客客气气地与她见礼,然后便代表大姑姐程氏,向曹氏赔罪道歉:“伯爷忽然出事,大姐也是一时伤心得昏了头,才会把气撒到姑太太头上的。如今经过我们夫妻的劝解,她已经醒过神来了,觉得很是不好意思,实在是没脸来见姑太太。我只好替大姐走这一趟了,望姑太太别与我们大姐一般见识,饶恕她这一回吧。” 曹氏听了,倒是松了口气:“原来如此……我正纳闷呢,嫂嫂怎会忽然冲我发起火来?既然是因为伤心过度,一时糊涂了,我当然不会与她计较。我们是一家人,正因为嫂嫂与我亲近,才会冲我发火呢,这是不把我当外人的意思。我心里也在为哥哥的死伤心难过,自然能体谅嫂嫂的悲伤,断不会生她的气。” 程王氏笑道:“姑太太大度。我们大姐知道了,一定会十分感激。” 曹氏笑笑:“我们家如今正是风雨飘摇的时候。哥哥去世了,母亲中了风,外甥们年纪还小,嫂嫂一个人支撑家门,实在是太辛苦了。我虽是出嫁女,如今已然大归,就该与嫂嫂同心协力,共同撑起这个家。亲人之间的磕磕碰碰,都是小事罢了。程二奶奶千万替我告诉嫂嫂,让她不必有所顾虑。自家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 程王氏假笑着答应了,心里却在冷笑。 曹淑卿这个女人,在人前永远都是这副温柔体贴,和善识大体的模样,可实际上却是心如蛇蝎,自私自利。当初她的弟弟王安贵被人告了一状,本来只需要随便找个手脚不大干净的官员做替罪羊,很容易就能脱身。可因为曹氏与方闻山有奸情,想要陷害丈夫谢璞,王安贵就把谢璞当成替罪羊了,以至于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曹家人计划一失败,就把弟弟当成了弃子,翻脸不认人,害得他死得不明不白,弟妹也死得极惨,侄女们隐姓埋名,不敢见人,这一切都是因曹氏而起!结果,她除了名声差一些,什么好处都得了,财产有,儿女有,连新的男人都有了,还是高官显位。她凭什么过得这么好?! 程王氏忍不下这口气。曹氏不就是仗着娘家之力么?要是没了娘家,她又算什么东西?! 程王氏故意面露愁容,叹息道:“姐夫忽然出事,我们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大姐自然更觉难受了。怎会发生这种事呢?皇后娘娘和承恩侯……也太狠心了些。” 曹氏眼圈红了。 程王氏看了她一眼,继续叹道:“承恩公夫人也病了……说实话,我有些替她老人家担心。往日她身体一向硬朗的,怎会忽然说中风就中风了呢?承恩侯府的人还不许老夫人的亲人去探视,鬼鬼祟祟的,真叫人害怕……万一她老人家有个好歹可怎么办呢?承恩侯府的人侍候病人,又哪里及得上亲骨肉用心?” 曹氏听懂了她的暗示,脸色不由得变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六十六章 归还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且不提程王氏如何在平南伯府挑拨离间,谢家这一天也迎来了一个惊喜。 惊喜是从承恩侯府送过来的。承恩侯带人抄了平南伯的房,一些不可为外人所知的东西,他自然是该销毁的销毁,可以不销毁的就密密收藏起来了。还有一些不大重要的东西,他就随手送出去做人情了,其中就包括谢家原本住的大宅地契。 谢家大宅连着“桂园”,占地颇大。因是曹氏用心建造修饰,从无到有打造出来的,她本人也很喜欢这个住了十几年的地方,所以平南伯利用谢璞当初写下的文,从官府处提前把宅子和园子的地契领了出来,打算做为妹妹的陪嫁,等她与方闻山完婚的时候,让她带到新的夫家去,什么时候想住,随时都可以过去住。甚至于,因为方闻山在京城并没有大宅府第,他与曹氏婚后带着家人直接入住谢家旧宅,也是无妨的。 宅子落入平南伯手中的时间不长,近日事情又多,他夫妻二人还没来得及对宅子里的东西进行清理,只有曹氏那边派了桂妈妈与桂珍,把她所知道的一些还没来得及赶在谢家被抄前带走的珍贵古董、字画、首饰等物,分别装箱,运回了平南伯府她所住的院子。除此以外,谢宅当中,连当日中途夭折的寿宴上的桌椅残席,都还未清扫呢。谢家众人的私人物品,自然也都还在原来的地方了。 承恩侯迫于皇帝的压力,杀了三弟平南伯,心里也有些后怕了。他担心曹家一旦有什么表现得不够好的地方,会让皇帝产生不满,再加上先前的猜疑,有可能会促使皇帝进一步打击曹家。 这些年,曹家小辫子不少,过去是觉得自己有从龙之功,又有皇后与太子在,在朝中、军中也有极大的影响力,皇帝偏心一下爱妃庶子也就算了,还不至于会对曹家下狠手,那样负面影响就太大了,波及也太广,所以曹家人心里都挺有底气,觉得曹家的权势依然还很稳当。将来等太子继了位,他们的前程还会更加光明。 然而如今,有了平南伯那几味毒|药在,承恩侯的底气就没那么足了。君心难测,万一皇帝忌惮曹皇后与太子,认为老婆儿子迟早会毒死他,为了避免这种结果,选择先下手为强,哪怕引起朝局震荡,也在所不惜,那曹家怎么办? 曹家如今已经失去了军队的直接控制权,又没法掌控禁卫军,京城驻军大权还握在萧家人手里。他们总不能真的去做乱臣贼子,那还能挡得住皇帝的辣手么?就算最终能保住皇后与太子,保住曹家的主脉嫡支,人员与权势方面的损失,也小不到哪里去。万一真的伤筋动骨了,那可不是三年五载就能缓过气来的。 实力大损的曹家还能不能护得住皇后与太子,那真的很难说。而一旦失去了皇后与太子,曹家就没有将来了。 出于种种考虑,承恩侯选择了向谢璞示好,因此就把从平南伯房那儿抄到的谢家旧宅地契,送回到谢璞手中。 除此之外,他还附带了其他的一些东西,比如谢显之过去使唤的丫头婆子小厮,除了下落不明的文竹与先前来过谢家的小厮以外,其他人都一并被送到了谢家目前的住处,连带着他们的身契。 谢璞并不是很在意这些下人,就算当中有可能还有曹家的奸细,大不了发卖了就是。如今他拿到了这些人的身契,反而不怕曹家人再搞什么鬼了。 他更高兴的是,旧居被还了回来,旧居里原本的东西也都一并回来了。 他对文氏、大金姨娘微笑道:“这些日子,你们为了替我准备赴任的行囊,从早忙到晚,夜里也无法安睡。如今可不用再操心了,旧物都回来了,我们把东西收拾收拾,随时都可以出发了。你们也能省许多事。” 文氏也挺高兴的:“这确实是意外之喜。我们如今手头银子不多,能给老爷准备的衣裳,没法与从前的比。如今旧衣裳都拿回来了,我就再不用担心老爷在任上穿戴不够体面,会被人笑话了!”谢璞出事前,什么时候穿过那么寻常的衣裳,用过那么寻常的物事?她是真觉得丈夫受了委屈。 大金姨娘也喜滋滋地。她攒了多年的私房终于能回来了!曹家做尽了坏事,偶尔也会发一回善心嘛。 她问谢璞与文氏:“老爷,太太,我们什么时候搬回府里去?这处小宅虽然住着也不错,可到底没法跟家里相比,东西样样都缺,实在是不方便。我们也还要替老爷整理行装呢。再说了,官兵上门的时候,府里正办宴席,后来也没人去料理,如今肯定乱糟糟的,不好生清扫一番,也没法住人哪!” 文氏便转头看向谢璞,等待着他的决定。 谢璞想了想:“先去收拾些眼下能用的衣裳用物吧,我们就不搬回去了。我过两日就要出发赴任,搬来搬去的太麻烦。等我走了,你们再带着人去把府里府外整理打扫一番,该锁起来的院子就锁起来,该装箱的东西就统统装箱,该带走的物件就整理好带走。宅子还回来了不假,但你们还是要回老家去度日的,留两房家人在京中看宅子就行了。” 大金姨娘露出了诧异的表情,欲言又止。文氏却是从来不会质疑谢璞的决定的,当即就应了是。 谢璞又说:“承恩侯府送来的几个下人,都是显之从前使唤过的。我也不清楚哪些靠得住,哪些更向着曹家些。你们去问问显之,让他决定吧。若他一个人都不想留,也不必把人重新送回曹家去了,连着身契送到附近的人伢子处,一概发卖了吧。卖得的银子,就给显之做日常零用。” 说起谢显之,文氏又有些担心:“显之的病情不见起色,虽然药也照吃,但他总是郁郁寡欢的模样,实在叫人忧心。我怕他这样的身子,受不住回乡的颠簸,万一路上又病倒了,在外地又未必能请到好大夫,那可怎么办?” 谢璞叹息一声:“这孩子得的是心病,曹氏行事太过,伤了儿子的心了。这种事,显之自己想不开,旁人劝解也无用,只能让他慢慢养着了。我已经跟大伯父商量过了,你们回湖阴就雇船走水路,虽然需要绕道,花的时间会长些,但路上会比走陆路好受一点儿。孩子的身体要紧,小四和四丫头的身体也不算康健,赶路不必太急。大伯父会先回去,让人打扫我们三房的宅子。谨昆陪你们一道走,他熟悉道路,有他照应,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文氏连忙应下了。 这时候,大金姨娘期期艾艾地问了一句:“宅子还回来的事,老爷太太是不是要跟老太太说一声?兴许她老人家……会想要搬回去住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六十七章 头痛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老太太不是兴许会想要搬回谢家大宅去住。 她是当然很想要搬回谢家大宅去住。 得到消息的谢老太太,连大伯子谢泽山与夫家宗族小辈谢谨昆的存在都顾不上忌讳了,带着孙女儿谢映容,以及大丫头珍珠,直接雇了车,往贡院西街的小宅赶过来。 她见到儿子谢璞,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听说咱们家的宅子还回来了?我们什么时候搬回去?!” 谢璞只好向母亲解释,他马上就要出发去北平赴任了,实在没功夫搬家,文氏等人也预备着要回老家去,此时改变住处,太过麻烦,因此他们只打算回旧宅子收拾整理一番,留一两房家人在金陵城看宅子就算了。 谢老太太立刻反对:“这叫什么话?!从前咱们家丢了宅子,想在京中长住,就得花钱另行租房,也就罢了。如今自家宅子都还回来了,我们凭什么还在外头继续住着?那不是白花钱么?!有自家的好宅子不住,非要搬到外头去,花钱住那些小门小户的地方,你真是昏了头了!搬家有什么费事的?你们统共也没几件行李,雇一辆破车,什么都拉完了。你和你媳妇孩子要赶着出远门,不想搬回去,那没关系,我搬回去就得了!” 谢老太太表示家里不如从前富裕了,她也不想给儿孙们增加负担,所以不用儿子花钱帮她租外头的房子了,她回老宅子住就行。正好那里衣裳铺盖日常用品什么的样样齐备,她连买东西的钱都省下了,家具也有,搬回去住比留在承恩寺后街更省事。只是旧宅子地方太大了,她身边通共也就是两个丫头两个婆子侍候,怕是忙活不过来,需得儿子帮忙,把从前的旧仆召回来服侍她。 谢璞费了那么大功夫,才把家中的下人打发了,只留下忠心可靠的人,怎么可能又把打发掉的人召回来?虽然当中兴许会有老实肯干的,可难保不会有曹家的奸细。况且他本来就不打算让家里人继续留住大宅了,当然也不会为了打理大宅,就专门去买一大批仆从。 他想要劝说母亲,打消回大宅住的念头。她如今住的小宅其实条件不错,清静又舒适,离着承恩寺近,她也有地方可以消遣,生了病,还有高明的僧医来诊治。 住回大宅,虽说居住条件可能不错,可一来那么大的宅子,只住了几口人,太过冷清了,没有足够的家丁护院,也难保不会有小偷地痞摸进去,太不安全;二来,大宅子要维护到能长期住人的地步,费的人力、财力都不是小数目,目前谢家只是拿回了宅子,并没有拿回产业,仅靠二房的那些小铺子小庄子的收入,养不起这么大的宅第园子,还是封起来比较好。 谢璞劝得苦口婆心,觉得自己的想法十分有道理,可无奈谢老太太根本听不进去。 她实在是太想念过去的富贵生活了。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她认为自己吃尽了苦头。倘若谢家实在没有条件,她勉为其难地,也就忍受下目前的清苦生活了。可谢家明明拿回了大宅,手上又不是没有银子,更不是没有下人,为什么她还要苛待自己呢?! 儿子马上就要赴外任,媳妇孙子孙女们都要抛下她老人家,跑回老家去了。她一个人孤零零留在金陵城中度日,本就够可怜的了,儿子还不许她住进自家的宅子,还有没有天理?! 谢老太太放声哭骂:“你这个不孝子!你还有没有良心?!我十月怀胎生下你,受了多少罪?你爹死得早,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到这么大,供教学,让你能一路科举考到进士,又做了官。我不过是想享几年清福罢了,你这都不肯答应!我活这么久做什么?还不如跟着你爹去了,也免得受这个气——” 谢璞头痛欲裂。 眼看着老娘的哭声快传出围墙去了,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人上门来打听老太太嘴里的“不孝子”是谁,谢璞实在不愿意蒙上这等坏名声,只能无可奈何地让了一步。 他答应让谢老太太搬回谢家宅子里,住进老太太本来的住所金萱堂。那是个三进的院子,位于谢宅西南面,离大门倒也不算远。院中有小厨房、小花园,后院还有一个水井。若是谢老太太带着孙女丫头婆子们搬进去住,哪怕把谢宅其他地方都封了,光靠这一个三进的院子,也足够生活了。 谢老太太目的达到,立刻就止了泪,重新换上和气的表情,认真与儿子商量,要如何给家中增添人手,是买人,还是雇人?亦或是把从前的旧仆和佃户子弟招回来算了。 谢璞不置可否。买人要花钱,钱从何来?旧仆大都不是发卖便是遣散了,去了曹家那边的,又如何靠得住?他可不打算把母亲的安危送到曹家人手中。至于佃户子弟,田庄都没拿回来,他凭什么使唤佃户家的人? 实在需要添人手,他更倾向于雇人。反正收拾宅子,粗活随便找个靠得住的中人,请几个人来干就行了,细活自然是家里人动手。谢宅里还有不少值钱物件呢,不可能随便就交给陌生人处置了。等忙过这一段,家里不再需要那么多人手时,就可以把雇来的人打发掉,等需要时再雇就是。 谢老太太咂巴咂巴嘴,有些嫌弃雇人不够气派,但想到家里确实缺银子,她也就勉强接受了:“行吧,这些琐事我也懒得操心。你赶紧叫人收拾房子,我好尽快搬回去住。家里如今算是雨过天青了,趁着拿回了宅子,我们也可以请一次客,告诉京城上下,我们谢家又起来了,省得那些不知道的人,狗眼看人低地给我们脸色瞧!” 谢璞一听便知道有内情,他也懒得纵容母亲的虚荣心,直言道:“好好的办什么宴席?办了又请谁来赴宴?从前与母亲交好的那些达官贵人,不过是看在曹家面上。如今您想继续与他们结交,只怕是不成了,只会自取其辱,这又何必?儿子马上就要赴外任,母亲还是别再多事了吧。有办宴的银子,还不如给您老人家多买几样补品呢!” 谢老太太撇撇嘴:“办个小宴,能花多少银子?就算咱们如今跟曹家不是姻亲了,你也是个三品高官,哪里就比人差了?不靠着曹家,也有的是人乐意与你交好。到时候你在京城也算有了盟友,即使在外任上,出事也有人帮你说好话。我这不是见你吃了一回大亏,才想要弥补弥补的么?” 谢璞表示心领了,但真的没必要。他在京城并不是没有人脉。 谢老太太知道他指的是宋家的故交,不忿地哼哼两声:“你不领情就算了,不过请客还是有必要的。我近来也新结识了不少朋友,家里宅子回来了,正好请她们到家里坐坐,也叫她们瞧瞧,什么是三品高官之家的气派!省得她们总以为,我住在一进的小院里,即使有个三品的儿子,也是个破落户……” 谢璞闭上双眼,再次感到头痛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六十八章 打探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当谢老太太纠缠儿子的时候,谢映容在谢慕林的房间里,打探起了近来的新消息。 平南伯的死讯,她是今天才听说的。何婆子一大早在外头买菜回来,在街市上听人说起,连菜都顾不上买了,就急匆匆赶回家中报信。谢映容真真是吓了一大跳,无奈传闻中只有平南伯的死讯,说是急病而亡,却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映容心下有些着慌。 平南伯上辈子迟早是要死的。曹家的大人物,没一个有好下场,就连江家这样的姻亲,也跟着倒了大霉。因此谢映容一直都很笃定,平南伯早晚要坏事。 然而,那至少是好几年后的事了。事情是早发生,还是晚发生,是有很大区别的。比如平南伯一死,他本该在接下来那几年里要做的事,就统统泡汤了,包括他准备要干的那些坏事,那些被皇帝当成曹家大逆不道的证明,将曹家拉下万丈深渊的罪行。 牵一发而动全身,谢映容不知道局势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她眼下甚至不敢断定,曹家是否还会象上辈子那样倒台?太子是否还会象上辈子那样下场凄凉?那最终登上皇位的三皇子……还会象上辈子那样,心想事成么? 谢映容坐立不安。她如今对于未来的一切计划,都是基于上辈子的所知所闻而来。万一上辈子的一切,这辈子都不会再发生,那她又如何能确信,自己真的做了正确的选择呢? 就象她如今认为程笃将来会功成名就,位极人臣,所以才想要嫁给他。但如果曹家不会出事,太子地位稳固,三皇子上不了位……那程笃这辈子,极有可能就只是三皇子的一个小跟班罢了,能有多大的成就?根本无法与新皇的心腹相比。 更何况,程笃身为宁国侯府大房嫡孙,想要出头,还要先解决宁国侯夫人与程二爷的打压,他们可是曹家的姻亲呢!曹家不倒,程笃一个小辈,想要战胜背靠曹家的继祖母与叔叔,谈何容易? 因此,谢映容一听到下人来报说,谢家大宅还回来了,就立刻怂恿谢老太太来找谢璞说话。本来,谢老太太还有些忌讳大伯子谢泽山,打算召儿子过去谈的。被谢映容连哄带劝地,她老人家就亲自过来了。 谢映容考虑得很清楚。上辈子跟这辈子最大的不同,就是她在谢老太太寿宴当天,暗中将曹家陷害父亲谢璞的假信给偷出来了。虽然事后信不见了,但她这一举动,确实救下了父亲,也保住了父亲的性命前程。此后发生的种种与上辈子不同的事,全都是因谢璞平安脱身而起的。如今连谢家大宅,都重新回到谢璞手中了。想要打听平南伯为何会忽然暴毙,问谢璞是最直接最简单的方式。 谢映容没胆子去问父亲,就转而盯上了与父亲住在一起的兄弟姐妹们。谢徵之难缠,谢映真性情大变,谢谨之又嘴紧。她看中了谢显之性情温和,又刚离开平南伯府不久,想必知道的内情更多。不料她才冲着谢显之寒暄了两句,就被谢映真与谢徽之联手“夹”出了谢显之的房间,真真叫人生气! 然而打听消息更要紧,她只能无奈地问谢映真了。 谢映真却在她面前装起了傻:“平南伯是怎么死的?不是急病死的吗?这跟我们家有什么关系?三妹妹打听这个做什么?” 谢映容涨红了脸,竭力耐下性子道:“我这也是担心家里嘛。平南伯把我们家害得这么惨,所有产业都被他吞了。他如今忽然死了,我当然会忍不住好呀。这事儿跟父亲真的没有任何关系么?不是父亲报复他的?” 谢慕林皮笑肉不笑地道:“爹爹要是有这么大的能耐,也就不会被他害得这么惨了。这只能说是天意。兴许是平南伯坏事做得太多了,遭了报应吧?我们多多感谢上天就行了,没必要往爹爹头上泼脏水。三妹妹这是嫌我们家麻烦不够多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谢映容连忙为自己辩解,“我就是顺口一说。毕竟平南伯这么坏,我做梦都想弄死他呢,才会以为,家里人人都会跟我有同样的想法。” 谢慕林笑笑:“恨他的人多了去了,但他的死跟我们家没有半点关系。三妹妹在自个儿家里乱说话,也就罢了,可别往外头瞎嚷嚷。哪怕你心里再恨平南伯,也不好对人说什么你想弄死他的话。曹家势大,我们家是吃过大亏的,三妹妹学精些,别再给自己招祸了。” 谢映容再次涨红了脸。她不过是说几句试探的话,结果句句被谢映真堵了回来,倒象是她自己不懂事似的。她气得一时不想说话了。 旁边坐着的谢谨之打量了谢映容几眼,给谢徽之使了个眼色。 谢徽之撇撇嘴,站起身道:“行啦,二姐姐也是一片好意,怕你嘴上没把门,给家里惹来祸事。若不是自家亲姐妹,谁会管你呀?平南伯的死,是有些不明不白的,但跟我们家没什么关系。我从曹荣那边打听到些风声,好象是平南伯惹恼了皇后与承恩侯,被二位联手弄死了。这是曹家自个儿窝里斗,与外人不相干。你听完就算了,别四处嚷嚷。” 谢映容浑身一震,连生气都顾不上了,追着谢徽之问:“平南伯到底做了什么事,会惹得皇后与承恩侯对他下毒手?” “这我哪儿知道呀?”谢徽之翻了个白眼,“连曹荣都说不清楚。他娘也就是听到些风声,自个儿估摸出个大概罢了,具体的情形,在曹家都是机密,我上哪儿打听去?你也别找大哥问了,大哥在平南伯府,一直被软禁,什么都不知道。平南伯出事前几天,他就回了家,更不可能知情了。但这些天,他身体有些不大好,又总念叨着他亲娘亲妹子,心情郁郁。我们几个都不敢招惹他,你也少在他面前多嘴!” 谢映容不屑地撇撇嘴,并不把谢显之的心情放在心上。在她心目中,这位长兄早晚要病亡的。谢显之也好,谢谨之、谢涵之也好,上辈子都是因病而死的。他们身体一向不甚康健,动不动就要生病,如今也没什么起色。就算这辈子情况发生再大的变化,他们也多半改不了早夭的命运。她才不会为他们操心。 谢映容沉吟片刻,又问起了她急切想知道的另一个问题:“家里宅子还回来了,我们几时搬回去住?就算爹爹要赴任,你们也要回老家,可老太太和我……总是能搬回去的吧?” 谢慕林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眼里好象在冒光:“你很想搬回去住?” “当然了,我……”谢映容激动地脱口而出,但很快反应过来,顿住了,“我当然会想念自个儿的家呀。你们就不想搬回家里住么?” 谢慕林与谢谨之、谢徽之交换了一个眼神,都觉得谢映容的表现有些可疑。 她真的仅仅是“想家”而已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六十九章 反驳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不怪谢慕林、谢谨之与谢徽之三人多心,一点小事也要发散开来,浮想联翩,实在是他们吃过谢映容不止一回的亏了。有些事情经历得多了,难免就会变得比较敏感。只要谢映容有任何诉求,他们总要疑心她私底下在算计些什么。 谢慕林看了谢映容几眼,便拿谢璞的话来搪塞她,诸如时间太紧,搬家麻烦,大宅太大,人手不足,安全难保,费钱费力……等等原因。既然谢璞没说过让谢老太太与谢映容搬回大宅去住,谢慕林当然不会主动提这个建议。 谢映容却对这些原因十分不以为然:“自家宅子还回来了,老太太却住不得,只能在外头花银子租别人家的宅子,还是又小又窄的……这也太荒唐了。家里的宅子再怎么样,也比外头的宅子强。老太太若搬回去了,也能住得更加舒心。 “至于人手不足……家里先前遣散的下人,难道就不能再召回来?若是怕当中有曹家的耳目,那就只找老太太从前最信任的人好了。我从前的丫头婆子,也应该是信得过的。姨娘与我试探过几回呢,但凡是靠不住的,早就踢走了。至于银子……二房的产业不是还回来了么?老家那边听说也有田产,每月总能有不少入息,难道还供不起老太太一个月的花销?” 谢谨之与谢徽之听了她这话,齐齐皱了眉头。 谢慕林忍不住笑道:“哟,听三妹妹的意思,家里其他人都不必吃饭了,所有收入都拿出来供老太太花销就行了?哦不,兴许还有三妹妹那一份?你这主意可问过老太太没有?你既然知道那些是二房的产业,想必也知道老太太跟二房一向是有些不对付的,你觉得老太太会乐意让你占二房的便宜,让二老太太有机会说她的闲话?只怕老太太光是想一想这种可能,都要觉得难受得不行了吧?” 其实,以谢老太太那种自私自利的性子,还真未必会为了这种事而觉得难受,顶多就是面子上过不去罢了。只要别人不明言指责,她还是能心安理得地占二房便宜的。可谢慕林就是要这么说,即使谢映容的主意已经得到了谢老太太的首肯,后者恐怕也没法当着别人的面说出“她就是要占二房便宜”的话来。更何况,谢泽山还在金陵城呢,随时可以上门指责谢老太太的行为。谢慕林根本没在怕的! 谢映容被她几句话堵了回去,涨红着脸,实在没法真的承认,她就是要占二房便宜了,只能支支唔唔地为自己的话辩解:“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觉得,如今也没有平妻不平妻的了,父亲只有一个妻子,自然也不分什么大房、二房的……” 谢慕林打断了她的话:“爹爹如今是只有一个妻子,不用分什么大房、二房了,可他还兼祧着两房,你这一支是三房,我这一支是二房。三房的产业跟二房的产业不是一回事,老太太与二老太太也不是一个人。你不如去问问老太太,看她老人家乐不乐意跟二老太太算作一家,两家的产业共享,二房的产业算是三房的,三房的产业也能让二房共有?” 谢映容几乎要吐血了。她敢跟谢老太太说这话么?一旦表露出这个意思,她就别想有好日子过了!就算眼下谢家的产业几乎被人吞尽了,但谢璞还在呢,掌柜、匠人们也还在呢,总有东山再起的一天。谢老太太当初能做出私下变卖家业,携子出走的事,今日就绝不会由得二房插足自家的产业。 谢映容气得心肝儿肺都在疼,再也耐不住性子了,索性拉下脸来,不客气地说:“难不成你们二房就一点儿银子都不愿意出了?老太太再怎么说,也是父亲的亲娘,你们难不成丢下她一个人在金陵城过活不算,还不肯出一两银子,任由她老人家喝西北风去?!只怕父亲做不出这种不孝的事情来,二太太也当不起这个不孝的罪名吧?!” 谢徽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骂谁不孝呢?要二房拿出所有入息供养你和老太太在大宅过富贵日子的是你,如今翻脸不认人骂人不孝的也是你。你以为你是谁呀?这个家轮得到你当么?还是你觉得世上只有你最聪明、最孝顺,连父亲、太太和我们兄弟姐妹那么多人,都想不到要如何安排老太太,还要等着你来指手划脚?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谢映容对他怒目而视。谢徽之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他的眼睛也长得很大,谁怕谁呀?! 谢谨之轻咳了两声,看着谢映容说:“三妹妹放心,老太太的生活要如何安排,父亲自然心里有数。如今他正与老太太商量呢,倘若老太太真要搬回大宅去,将来如何度日,长辈们也自有计较。三妹妹只需要用心侍奉好老太太饮食起居就行了,其他的……不必多操心。” 谢映容冷哼了一声,再也坐不下去了,起身扭头就走。她出门时,迎面撞上一个人,吓了一跳,认真一看,发现是珍珠,便没好气地斥道:“你瞎了眼么?怎么不看路呢?!” 珍珠低眉顺眼地回话:“三姑娘,我正要找你呢,老太太问你去了哪儿,要你把她今儿吃的药送过去。” 谢映容心中一阵烦躁,不就是几颗养生补气的药丸子么?少吃一回也不会怎么着,八成又是老太太要在父亲面前装病弱了。这种丫头婆子就能办的事,老太太非要找她做什么?然而她还没胆子说不干,只能气冲冲地找药去了。 珍珠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转头看向了屋中三人。 谢徽之满面笑容地迎上来,拉着她进了屋:“珍珠姐姐来了?姐姐一向辛苦了。三姐姐真是不懂事,怎能对珍珠姐姐如此不客气呢?明明是三姐姐自个儿不看路撞了人,反倒要骂珍珠姐姐的不是。姐姐方才有没有被撞疼了?快坐下喝口茶,歇歇脚吧?” 谢谨之微微一笑,谢慕林非常配合地亲手倒了碗茶,谢徽之立刻接过来,捧到珍珠手边。 珍珠不由得笑道:“三位少爷、姑娘有心了,我一个丫头可当不起。”又收了笑容,低声道,“今儿我是特地过来一趟的。有些话,我与两位妈妈有心要劝老太太和三姑娘。无奈我们人微言轻,怕两位主人听不进去,只能跟老爷、太太和少爷姑娘们提一提,也免得老太太糊里糊涂的,叫人利用了也不知道。” 谢慕林与谢谨之、谢徽之对视一眼,都觉得珍珠接下来要说的话只怕与谢映容脱不了干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七十章 花销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其实珍珠要说的事,也很简单,主要是她们钱不够花了。 谢老太太与谢映容手里,本来是有将近二百两银子的。房子租金由谢璞出,按理说这笔钱足够她们祖孙俩连带下人们过得舒舒服服的了,更别说如今她们搬进承恩寺后街的小宅,还不到一个月的功夫。 然而,谢映容怂恿谢老太太常往承恩寺去,与其他官宦人家结交往来,花销大了,银子就有些不够花了。据说,那将近二百两的银子,已经花出去将近一半了。 尤其是最近,谢老太太本来不太乐意与人交际的,这些天却渐渐感觉到些趣味来。谢映容刻意结交卞家,然后借着卞家在慧圆街一带的好人缘,又推着谢老太太认识了几家新朋友。其中有两家,一家的儿子在北方一个散州任州同,恰好在北平布政使司治下,知道谢璞即将上任布政司使参政,便有意上门巴结谢老太太;另一家,则是家境清贫,当家的老太太十分精明,发现谢老太太出手大方,便刻意奉承,好打秋风。 谢老太太对卞家兴趣缺缺,只是看在对方老太太的人缘好,交好人家多的份上,又有谢映容从旁相劝,因此有事总会算上卞家的份。但她最看重的,还是那两家老太太拍她马屁,拍得她心情愉悦,些许花销,她也就不在意了。 她如今很是享受这种与过去生活极为相似的状态,哪怕如今拍她马屁的人,是她从前根本看不上眼的小人物,她也不在乎。为了维持自己高官人家老封君的气派,她请客也好,送礼也罢,都不屑用中下等的货色,一买就要买上好的东西,否则就觉得是丢了自己的脸面。 别看只是请人吃个点心,捐个香油钱,赠个表礼,做个东道,送点小玩意儿什么的,零零碎碎的花销加起来,也有几十两银子。再加上谢老太太为了在人前撑面子,特地下本钱做了两身好料子的衣裳,又算上了谢映容的份,这钱就花得多了。而谢老太太与谢映容手里,统共也就是不到二百两罢了。谢璞后来兴许还给过谢老太太一些钱,但再多也是有限的。 手头银子本就不多,还花钱大手大脚的,珍珠担心他们会坐吃山空,便与何婆子、蒋婆子商量了一下,委婉地向老太太进言。 谢老太太如今正过得高兴呢,又不爱管这些琐事,哪里听得进去?挥挥手就让珍珠她们与谢映容商量去。然而谢映容自个儿有私心,又觉得家里如今已经缓过气来了,银子用完了,谢璞会再给的,并不把丫头婆子的劝诫放在心上。珍珠她们没办法,只能趁着今日上门的机会,给主人家递话了。 谢慕林听到这里,就想翻白眼了:“真看不出来。前儿还听说,三妹妹因为克扣婆子的工钱,我娘替老太太雇来的两个能干婆子都自行辞了去。还好珍珠姐姐与两位嬷嬷及时补上,否则老太太和三妹妹就要自己洗衣做饭了。我本以为三妹妹因为手头银子少,做事吝啬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没想到她在别的事上,倒是出手大方得很。” 珍珠尴尴一笑。其实她还有话没说。她与何、蒋两位妈妈,是净身被官兵押出了谢家,又被谢璞从官府带回,身上除了一身穿了多日的衣裳,什么都没有,连原本戴的首饰也都在关押期间被人抢走了。回到谢老太太身边后,文氏在估衣廊为她们买了干净衣裳与铺盖。但谢映容一个钱都没给过她们,她们三人想添些日用品都没办法。还好在谢老太太那儿,有吃有住,两位妈妈在买菜时也会省出几个钱来当私房,日子才能过得下去。 但这种事,就不必跟少爷姑娘们多提了。 谢谨之仔细问珍珠:“三妹妹是不是主要跟卞家的人结交?” 珍珠连忙回答:“三姑娘确实与卞家最熟。卞老太太虽然与我们老太太不是很亲近,但时不时会来家喝茶打牌说话。她很喜欢三姑娘,昨儿还说要认三姑娘做干孙女儿呢。但老太太当时没接话头,卞老太太就没再提起了。不过三姑娘后来私底下跟卞家大姑娘说,虽然做不成卞老太太的干孙女儿,却愿意与卞家大姑娘做一对干姐妹,一样是亲亲热热的自家人。” 谢慕林与谢徽之齐齐露出了一个牙酸的表情。谢谨之看了他们一眼,有些好笑,咳了一声,示意他们收敛些。 珍珠虽是个忠心的老实丫头,但人并不笨,还很擅长察颜观色,否则也不可能在挑剔的谢老太太手下混到大丫头的位置上。她看到谢慕林姐弟俩的表情,立刻就察觉到了什么:“二姑娘,三少爷,莫非……三姑娘是在刻意交好卞家?可这是为什么呢?卞家既无高官,也无巨富,他家的少爷年纪又还小……” 谢徽之嗤笑道:“珍珠姐姐不知道,卞家有个好外孙呢!三姐姐这是看上人家了。从人家外祖母家下手,三姐姐真真是好心计。我从前太过小看她了。” 珍珠吃了一惊,细心一想:“如此说来……我在老太太身边,确实听慧圆街别家的太太们提过一句,说卞老太太的女儿嫁进了大户人家。但那位太太没有说详情,卞家的人也从不宣扬此事。老太太还私下议论过一句,道卞老太太的女儿可能只是嫁进大户的旁支庶房,只一个名头好听,所以没脸多提呢。” 谢慕林想想就明白了。程家大房那种状况,不定什么时候就要被扫地出门了,有什么好宣扬的呢?卞家但凡是个明事理的姻亲,都不会在外头大吹大擂,免得被打脸。而卞老太太人缘好,知道她家内情的邻居亲友们,也不会把她的伤心事泄露给谢老太太知道。 谢徽之把卞家那位大户亲家的名号跟珍珠一说,她马上就对上号,想到是哪一家了。她很是为三姑娘谢映容的眼光吃惊,不过这是老爷太太们管的事,轮不到她一个丫头多嘴。 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继续先前的话:“如今与老太太混得最熟的几位太太奶奶们,都有些哄老太太高兴,从她手里谋好处的意思。可老太太看不出来,还当她们是因为老爷的官职方才用心奉承自己。 “还有一位与宫里乔美人家有亲的老太太,她家里人虽只是六品的官,她本人却有亡夫在世时请封的四品诰命。因为这个,她与我们老太太每每在承恩寺遇见,总是不肯相让,说话也不大好听。老太太受了几回的气,一心想要在她面前争回面子。因她有亲戚在慧圆街,老太太就说,等搬回自家大宅,一定要做个东道,把慧圆街的官眷都请过来,开开她们的眼……” 谢慕林简直要无语了,这是小学生在斗气吗? 谢谨之却眉头一皱,想起了一件要紧事:“父亲升了从三品后,给老太太请封过从三品的诰命没有?” 谢慕林与谢徽之齐齐看向他,三人面面相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七十一章 开会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老太太跟儿子谢璞聊了半天,勉强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心情还算不错。 由三孙女儿谢映容配合着演了一回“老娘病弱,儿子需得尽孝心”的戏码后,她又成功得到儿子的许诺,要到了一笔不菲的生活费。 这时候,她总算有空闲可以关心一下小辈们了。得知大孙子谢显之最近在生病,她问过谢璞,确定谢显之的病不会过人之后,便满面慈爱地表示,要去看望一下大孙子,安慰鼓励一番。 谢老太太扶着谢映容的手,慢慢走出房,便瞧见珍珠立在台阶下等候。 她忍不住道:“你跑哪里去了?叫你去喊三丫头,三丫头带着药回来了,你却不见了踪影。三丫头说你跟几个孩子在一处,到底在捣鼓些什么?竟连我这儿的差使都顾不上了?” 珍珠含笑看了谢映容一眼,柔声答道:“二少爷、三少爷和二姑娘关心老太太的身体,拉着奴婢问老太太的饮食起居,还有平日里吃什么药呢。奴婢趁机向二姑娘请教了一种药膳的做法,明儿就给老太太做。老太太也尝尝奴婢炖汤的手艺。” 谢老太太笑了:“是么?我只知道你点得一手好茶,针线活也做得好,还真没尝过你做的汤水。这些天,都是阿何阿蒋她们在下厨。你这么说,我倒有些兴趣了。可别做得太难吃,我是定要笑话的。” 珍珠嗔着扶住她的手臂:“老太太怎么取笑起奴婢来?奴婢若没有三板斧,怎敢揽瓷器活呀?”说笑间就把话岔过去了。 谢老太太带着谢映容与珍珠,身后还跟着儿子谢璞,一路走到谢显之的屋子探病。谢显之提前得了信,整理好仪容,迎出房门来,又要给老太太下跪请安请安。不过谢老太太还不至于在礼数上挑剔心爱的孙子,连忙把人拦住了,拉着人进屋,便是十分套路的长辈问小辈病情,小辈宽慰长辈的戏码。 谢慕林与谢谨之、谢徽之也赶了过来,三人都与珍珠对视了一眼,然后很有默契地齐齐移开了视线,之后一直表现得十分安静乖巧。 还好谢映容在他们这儿吃了几次亏,当着父亲谢璞的面,也不敢再出什么夭蛾子了,没有再多嘴。 于是谢老太太在尽了自己好祖母的责任之后,便带着谢映容与珍珠,离开了谢家。临行前,她再次提醒儿子,要尽快把谢家大宅收拾干净,以方便她搬回去。 谢璞猜想母亲可能根本没把自己先前说过的话放在心上,忘了他过两日就要出发赴任了。他无力再多说什么,随口答应下来,便亲自把老娘送回了住处。 等他回到家,就立刻派人去召唤手下所有的掌柜、管事们来家里开会。 在等人前来的过程中,谢慕林兄妹几个趁机向谢璞告了谢映容一状,诸如花钱大手大脚,还想吞了二房产业的收入等等事迹,都没有漏下。 谢璞听得眉头紧皱。他开始怀疑,母亲一些比较过分的要求,会不会是三女儿怂恿的?可她到底想干什么?就算是她小小年纪,就开始为自己的终身大事谋划,也不能无视父亲的存在吧?没有他这个父亲点头,她能嫁给谁? 谢璞并不知道自己上辈子完全缺席了几个儿女的婚配,还觉得谢映容的做法荒唐古怪呢。 谢慕林见谢璞脸色难看,与谢谨之、谢徽之交换了几个眼色,觉得不必把火烧得太旺,便试图把话题转开:“其实三妹妹觉得,她和老太太需要二房出银子供养,想法太狭隘了些。咱们家的大宅里头,总会有些不要紧的物事,可以典当出去的。家里的东西基本就没有便宜货,随随便便就能当到一千几百两。只要三妹妹以后花钱节制些,这钱足够她与老太太舒舒服服过几年了。” 谢璞冷哼:“你也太小看咱们家里的东西了。一千几百两?真要出手的话,几万两银子也只是小意思。曹氏挑剔,不是上好的货色,她都不稀罕用。家里还有不少内造的东西,如今我们用不着了,该清理就清理掉吧。就怕有人故意压价,卖不出好价钱来,平白吃了大亏。” 谢慕林眨眨眼:“有人压价的话,我们随便当几件小东西,够老太太与三妹妹生活费就行了,其他东西存着就是了。除此以外,桂园造得精致,在金陵城里也是颇有名气的。我想这么大的园子,要维护起来,要花费的人力物力都不是小数目。老太太一年就逛个几回,平时白放在那里可惜了,倒不如租出去,给人办宴席或文会之类的。园中的花卉,池子里的鱼虾,除去自用的外,都可以卖出去。一年下来,应该也能有不少收入。这些钱供老太太在金陵城中的生活,应该是绰绰有余的。” 谢徽之在旁插言道:“这个法子倒不错。我从前跟朋友们也曾去过别人家的园子开宴席,那园子还不如咱家桂园一半大呢,一天的租金就上百两了!咱们家的园子哪怕只算二百两一天,每个月里只要有一位租客,一年下来就很可观了!” 谢谨之也帮着出主意:“外宅有几个空院子,原是预备着做客房使的,只有父亲身边的两位先生住过。今年是春闱之年,时机已经错过了,但过两年,下科秋闱一过,就可以把这几个空院子收拾出来,租给上京赶考的举子。珍珠桥一带清净,水陆交通又方便,应当会有不少人感兴趣的。哪怕是只收一个月二两租金,积攒起来也有不少钱呢。” 谢显之在旁跟着点头:“除去赶考的举子外,上京述职、候缺的官员,也是需要租房的。” 谢璞听着几个孩子帮他出主意,原本的气也渐渐消了。这时,掌柜们都陆续到达,他便宣布开始开会。参与会议的,除了掌柜们以外,还包括文氏、大金姨娘,四个年长的孩子。至于宛琴和年纪尚幼的谢映芬与谢涵之,以及不在家的谢映容,就只能缺席了。 然后谢璞开始吩咐大家办事。 他要求原本定好了要留守金陵,专门负责货物采办与转运等事务的毛掌柜,去找一家可靠的牙行,尽快在一天之内雇足人手,将谢家大宅里外院与花园中的残席等物收拾干净,但不要进入内宅与房。 等这部分清理工作完成之后,文氏就可以带着几个心腹丫头媳妇子,去后宅把谢璞上任需要带的衣裳用品,整理一部分当季可用的出来,好让谢璞带着出门。 等到谢璞出发之后,文氏还要继续带着人手,连带几个儿女,一块儿把大宅里各人的私人物品收拾好,贵重的细软装箱,能带走就带走,不能带走的就封箱上锁,各人的房间也都要清扫干净,封门关窗。 除此以外,还要打发人买一批便宜的粗布回来,将大宅里的贵重家俱蒙上,避免积灰。内宅可能好几年都不会有人回来住,所以,除了谢老太太的院子以外,其他地方都尽可能做好封存措施,免得日后搬回来时,东西都不能用了。 紧接着,就是把谢老太太送回大宅去这件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七十二章 安排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璞本来无意让老母亲回到谢家大宅定居,因为他还是希望谢老太太在金陵城住得没意思了,可以离开。 别看承恩侯如今好象有意向他示好了,只瞧对方只是还归了大宅,却没有交还产业的意思,便可知曹家并没有多少诚意,多半只是做给皇帝看的罢了。将来一旦曹家重新在朝中占了上风,摆脱了皇帝的猜疑,不见得不会对谢家人采取报复手段。说到底,平南伯的死,还是由谢璞告御状而起的。曹皇后与承恩侯不喜平南伯不假,却不代表他们乐意让外人打曹家人的脸。 谢老太太长期留京,风险太大了。谢璞更希望她能离开。既然她不愿意回老家去,去松江故地住下,也是可以的。谢璞已经给松江的故交写了信,托对方日后照看谢老太太,甚至还计划好了,等谢家经济状况一有好转,有余财时,便要到松江置产,方便照应谢老太太。 然而,谢老太太要是搬回了谢家大宅,又有了充足的钱财支撑生活上的花销,多半会在金陵城里住得乐不思蜀吧?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她才会愿意前往别的城市? 谢璞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无奈他拗不过老母亲,只能不情不愿地答应了对方。 既然答应了,谢璞就不会反悔,只得赶在离开金陵城之前,安排好谢老太太日后的生活了。 他吩咐毛掌柜,在文氏带人收拾好内宅之后,便另雇一群工匠与劳力,对谢老太太的院子金萱堂进行改建,让金萱堂变成一个可以独立生活的三进院落,厨房、净房、水源之类的配套都要跟上,还要另外整理出一条进出的通道,令住在院中的人不必经过谢家大宅门口,就能出门——总是开大门,太过显眼了,侧门、偏门更适合谢老太太出入。除此以外,还要把金萱堂的院墙建高一些,原本四通八达的小门能封就封起来,好增加院子的安全性。 除去金萱堂以外,通往内宅的几个通道,也要封锁上大半,只留一个出入口就好了,平时就上好锁,除了看宅子的家人每旬一次清扫全宅以外,尽量少让人出入。 还有,桂园本来与谢家外院内宅都可相通,如今则需要对园墙进行改建,让它变成一个相对独立又在其他方向开门的花园。 外宅里原本给客人、亲戚、幕僚、掌柜等人准备的几个小院,相对独立,又有单独的通道和侧门与外界相通。谢璞希望毛掌柜顺便让人把这些小院重新砌墙、开门,分隔成可以出租的院子。 如此一来,日后毛掌柜在处理谢家商队的货物采买与转运等事务之余,也需要顺便负责桂园与那几个小院的出租事宜。无论是包园子给外人办宴聚会,还是出租小院给进京办事的官员或赶考的举子,都是一条财路,对于目前经济状况不佳的谢家来说,是个不错的外快来源。 出租桂园和小院挣到的银子,每个月都拨出二十两,专门供谢老太太生活花销。若是当月的盈利不足二十两,那就有多少给多少,不必毛掌柜从别处挪用资金贴补。 而每月收入中,若有超出二十两的部分,那就优先留在毛掌柜账上,供桂园与小院维护、雇人、经营所用。若是收入超出了五十两,那再将超出的部分积攒起来,每季送一次回湖阴县老家,交到文氏手中,当作谢显之、谢谨之、谢徽之与谢涵之四兄弟读与买文房纸笔的备用金。 至于二房在金陵城内外的几处小产业,每个月能挣到多少钱……谢璞就不想插手多管了。他已经向妻子文氏借用了一笔钱,暂时不需要再从账本挪用资金,以后赚到钱了,会慢慢归还的。目前二房的产业,还是由文氏手下的掌柜管理着,每月利钱要如何送到主人手中,由文氏与她手下的人去商量就行。不过,谢璞没忘吩咐毛掌柜等人,若是二房的产业遇到什么难处,他们力所能及的,就多照应一下。 此外,还有谢老太太搬回大宅后,要留什么人侍候,起居饮食如何安排,京中有什么人家可以帮忙照应,文氏母子一行人几时回湖阴,坐船还是坐车,路上由何人陪同,如何安排沿路食宿,回到湖阴县后又当如何行事,如何拜见宗族长辈,如何进竹山院求学,院中哪些大儒需得另行送礼致意,哪位同学家境不凡或是天资出众可以用心结交,对于宋氏的女儿谢梅珺以及她的夫婿儿女,又该如何相处,还有宗族中哪些房头与谢老太太关系不好的,需要如何处理彼此关系……连文氏如何带着儿女拜祭亡父亡母等,谢璞都吩咐得清清楚楚,众人只需要照着做就行了。 谢慕林听着父亲把接下来家中的事务安排得井井有条,还十分详细明白,心里暗暗佩服。不过她与几个兄弟最高兴的,还是谢璞那么快就采用了他们的提议,出租桂园与外宅的院子赚取金钱,支撑谢老太太在金陵城中的花费。 虽然这么做,好象有些便宜了谢老太太与谢映容,但至少,二房的利益不会受到侵占。反正花园和宅子放在那里也是白放着,充分利用起来,也可以避免浪费嘛。 谢显之与谢谨之面上露出惊喜的表情,还有些不大好意思。谢徵之直接笑了个见牙不见眼。他如今真切地感受到了,受父亲重视,能为家人出力的感觉,真是太美好了! 他跟那个只会乱花钱、对家中没有半点贡献还心机满满的三姐谢映容,可不是一路货色! 掌柜们对于谢璞临时增加的两个经营项目,也有些小惊喜。毛掌柜更是觉得自己没有原本以为的那么清闲,即使留京也无妨了,还十分积极地表示,立刻就可以去找牙行雇人呢。 掌柜们商量好接下来要做的事,纷纷告辞离去。堂中只剩下谢家人了,文氏有些不安地对谢璞说:“我们真的要留老太太在京中么?只叫三丫头一个陪着她,是不是……她年纪还小,能知道什么?遇事也未必知道该怎么办的。好歹多留两房能干的家人吧?万一有什么事,也能有个照应。” 谢璞还未回答,大金姨娘就忽然站了出来:“老爷,太太,不如让我留下来吧?我留下来侍候老太太,还能照看三姑娘。我年轻力壮,人也不笨,怎么也比她们老的老,小的小,互相在京中相依为命的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七十三章 振作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大金姨娘的请求对于谢璞来说,虽然有些突然,却并不意外。 大金姨娘只有谢映容一个亲生女儿。如今谢老太太发了话,要谢映容陪自己留京,大金姨娘舍不得女儿,想要跟着留下,也是人之常情。 自打谢家出事,大金姨娘对于夫主一家算是不离不弃,还帮了文氏许多忙。谢璞虽然早就对她没有了宠爱之心,却还是感她情义的。想了想,他觉得可以考虑遂了大金姨娘的心愿,也算是为老母亲留一个帮手吧。 不过他在宣布决定之前,先转头去问了文氏的意思:“你觉得如何?若是金锦不能跟你们回老家,你会觉得吃力么?”金锦是大金姨娘的姓名,妹妹小金姨娘名唤金绣。 文氏看了看大金姨娘,表示:“都是做娘的人,我如何不明白她的心事?我如今有了马路遥两口子与善姐做帮手,真姐儿也能帮上点忙,即使少了她也无碍的。倒是老太太那儿人手太少了,若有金姨娘相助,办事就更便利了。金姨娘还做得一手好针线,人也细心周到。有她在老太太身边,老爷与我远在外地,也能安心许多。” 她又以大金姨娘道:“金姨娘在老太太身边侍候,若遇到什么难处,千万别有顾虑,只管写信给我。但凡是我能帮得上忙的,我都不会推托的。老爷离得远,若是连我那儿都赶不及,留京的毛掌柜与宗房的昆哥儿家里,都是可以求助的地方。金姨娘千万不要外道,侍候好老太太,照看好三姑娘和你自己要紧,旁的都不重要。” 大金姨娘用感激的目光看向文氏。文氏回了她一个微笑,两位母亲就此有了默契。 既然妻妾之间已经达成了共识,谢璞也就不多啰嗦:“既然如此,事情就这么定了吧。明儿我会打发人去给母亲送信的。你暂且不必搬去承恩寺后街,先把金萱堂收拾好了再说。有空时,你多往母亲那儿请安,也问问她老人家对改建院子有什么想法。若是轻易能办到的,就顺便办了,有难处的就算了。” 大金姨娘连忙答应下来。 这时候,其他人仿佛才回过神来,谢徽之头一个用震惊的表情看向大金姨娘,忍不住道:“姨娘要留在金陵城陪三姐姐?那我呢?我怎么办?!” 大金姨娘回过头,有些愧疚地看向养子兼外甥:“三少爷别生气,我……我这也是担心你三姐姐跟着老太太在金陵城里,无依无靠的……你不一样,有太太和大少爷、二少爷与二姑娘照看你,老家又有宗族的长辈在,我没什么可担心你的。就算我不在你身边,你也能过得很好。” 谢徽之红了眼圈:“我也可以留下来陪你们的!老太太身边都是女眷,总需要一个跑腿办事的男丁吧?” 谢璞坐在上位,闻言脸色一沉:“胡说!你是跑腿办事的人么?先前家里是没有人手,你哥哥们又病的病,关的关,只能让你出头露面了。但如今不比以往,家里不缺下人,还用得着你干这些活计?!你给我老老实实跟着你哥哥们一道进院里读,不读出个功名来,就别想回金陵城了!” 大金姨娘见谢璞生气,连忙拉住谢徽之道:“三少爷要听老爷的话,读才是正经事儿呢。姨娘这里即便有需要跑腿办事的地方,家里有门房有车夫,外头还有毛掌柜和伙计们呢,实在不行,求到宗房昆哥儿跟前去,也不愁没帮手。三少爷就只管放心去读吧!等将来三少爷有了出息,为官作宰的,姨娘也好跟着你享福呀!” 谢徽之扁了扁嘴,最终还是强忍着眼泪点头应了是。 不过,等到众人散了,他跟着谢谨之与谢慕林走进后者的房间中时,还是忍不住掉下泪来:“姨娘这么做,其实我心里也明白,我终究不是她亲生的骨肉,跟三姐姐没法比。没事的时候还好,一旦有事,姨娘就要先顾着三姐姐,顾不上我了。” 谢谨之见他难过,只能尽量劝解:“这也是人之常情,金姨娘并不是就不疼你了,只是更放不下三妹妹罢了。可她对你的关心并不是假的,你也别辜负了她的好意。她原也是为了你的前程着想,才盼着你能读有成,日后出人头地,总比你一天到晚在金陵城里瞎晃强呀!” 谢徽之吸了吸鼻子,哽咽道:“道理我都明白,只是三姐姐对姨娘那样坏,我还一心为姨娘打抱不平,如今姨娘却丢下我,照顾三姐姐去了,事前问都没问过我一声,我这心里实在不是滋味。我虽不是她亲生的,但从小由她养大,心里早把她当成是亲娘一般。没想到,不是亲的,就终究不是亲的。我在她心里,永远都比不上三姐姐。” 谢谨之见他这么说,倒不好再劝了。 不过谢慕林不太看得惯谢徽之这副模样:“你哭哭啼啼的,有什么意义呢?金姨娘更向着她的亲生骨肉,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你若觉得不甘心,索性就更用心读,早日考得功名,便可以回金陵城来接金姨娘了。她本人也说了,就盼着你将来出人头地,可以让她享福呢。你觉得三妹妹是个能依靠的人吗?将来能照顾金姨娘的,是你还是她呢?眼光放长远一点,日子还长着呢,你怎知道金姨娘就不会有改变想法的那一天?” 谢徽之低头想了想,便抹了一把脸,把脸上的泪水给擦了:“二姐姐说得对。我有什么可哭的?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的,太没出息了!就算姨娘要陪着三姐姐,又能陪几年?三姐姐这么早就开始盘算自个儿的亲事了,说不定很快就要出嫁,到时候,姨娘还不是要由我来赡养么? “我确实应该发奋一些,怎么也要有点成就,将来才好让姨娘过上好日子呀?到时候,她必定就会念我的好处,把那个不孝女抛到脑后去了!” 谢谨之见他振作起来了,不由笑了笑,亲手给他拧了块湿帕子过来:“洗洗脸吧,瞧你这副狼狈样儿。” 谢徽之接过帕子,胡乱擦了把脸,便有些期期艾艾地说:“二哥,我的功课一向不太行……这次回老家去院读,我实在没什么底气。到时候……恐怕还要请哥哥们多多帮忙。否则,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考中秀才呢。” 至少要考中秀才,他才算是有了功名,达到父亲的要求,可以回金陵城找姨娘。这个目标对他来说,似乎有点遥远。 谢谨之叹了口气:“你若有心想学,大哥与我自然是乐意教你的。别把秀才功名看作是什么难事,大哥与我还要考中举人,才能踏进金陵城呢,岂不是比你更艰难百倍?” 谢徽之顿时吸了一口凉气,脸上露出了敬畏的表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七十四章 收拾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毛掌柜不愧是谢家从谢泽湖时代起,就一直十分重用的资深人才,工作效率非常高。 他在天黑之前就联系好了牙行,雇到了足够的人手。随即又回到谢家,问谢璞手下的赵丰年与原本的茶房总管蔡老田,要到了谢宅的平面布局图,以及寿宴当天宴席的分布格局。然后他就带着手下一个伙计,连夜打着灯笼,把谢家大宅里里外外逛了一遍,记清楚了需要动手整理清扫的地方,过了四更天方才在外院随便找了间空房,两人在里头窝了一晚。 等到第二天清早,雇来的人手到了谢家大宅门口,毛掌柜就带着人进场开始了清扫工作。 过了晌午,谢璞这边收到了谢老太太的回复,她老人家对于大金姨娘的毛遂自荐,大体上是无可无不可的。谢老太太不喜欢大金姨娘,嫌她出身不好,又是个贱妾,还生不出儿子,不过如今她正疼谢映容,爱屋及乌之下,对大金姨娘也没那么无法容忍了。她允许大金姨娘留在金萱堂,只是要求对方平时没事多干活,少露面,尤其是她有客人来的时候,大金姨娘最好不要出现,更不要透露自己的出身,免得丢了她老人家的脸。 能顺利留在女儿身边,大金姨娘就已经很高兴了。谢老太太那点嫌弃,对她来说只是毛毛雨,在过去十几年里,她早就习惯了,根本不会放在心上。她对谢璞千恩万谢,又再一次表了决心,发誓一定会把老太太照顾好,也会勤奋给谢璞和文氏写信报告老太太近况的,云云。 这时候,毛掌柜派了手下的小伙计王小二来谢家报信,说是谢家大宅已经清扫妥当了。 谢璞颇为惊喜,便让大金姨娘去告诉文氏。不久之后,文氏便带着大金姨娘与善姐,连带赵丰年夫妻与马路遥之妻,一同坐车前往谢家大宅,给谢璞收拾行李去了。 傍晚时分,文氏一行人回到谢家,就把谢家一辆宽大能载重的大马车驾了回来,车上有八个大箱,四个大包袱,全都是给谢璞准备的东西。 这里头不但有过去几年里谢璞做的夏装,以及几个月后就派得上用场的秋装,还有配套的巾帽鞋袜、腰带手帕,各色佩饰、扇子、雨伞等物。另外,还有他平时要用的文房四宝,到任上后要给上锋同僚送的礼,他爱看的籍,谢家藏中有关北平布政使司以及北方地理民生的本等等。林林总总,紧紧塞满了八个大衣箱。这还是文氏再三节制,才缩减下来的规模,没有把谢璞所有的衣裳用品都装上,否则,只怕十八箱都打不住。 谢璞细细看过文氏递给他的清单,发现这八箱东西全都是自己用得上的,没什么多余的东西。尤其是预备要送的礼,他完全忘了,若不是文氏有所准备,恐怕他就得在上任途中现买了吧?还不知要花多少冤枉钱呢,如今却不必再为此烦恼了。 这些人情世故上的事,他一向不怎么上心,过去都是由宛琴帮他打理的,他听过一耳朵就算。只有特别重要的对象,他才会郑重与幕僚们商量,斟酌礼单,然后吩咐宛琴去办。如今没有宛琴帮忙,若不是文氏思虑周全,他就真要抓瞎了。 文氏却不是个爱邀功的人:“这是出门前,琴姨娘提醒我的。我本来也快把这事儿忘了。”她虽然曾经跟着谢璞到外任上待过,但毕竟已经是宅了十几年的闲人,一时间还真的没想到这些。 谢璞听了宛琴的名字,不置可否,只笑笑说:“娘子还是这么贤慧赤诚。”就不再多言了。 文氏知道他不想多提宛琴,暗暗叹了口气,便改了话题:“我今日把大宅里外看了一遍,发现外头的花厅、外房、正院上房、老太太院子里的上房与库房等几处,但凡是贵重些的古董、字画、摆设与首饰,几乎都不见了踪影,多半是被曹氏或者平南伯府的人带走了,要么……就是官府抄家的时候叫人顺手牵羊了去。不过我觉得,大理寺卿人品正直,御下也严,大理寺的官兵,应当不会这么大胆。” 更何况,抄家的时候是方闻山带着部分禁卫军来办事的。这宅子早就被曹氏与平南伯当成了囊中之物,方闻山又怎会让手下的官兵摸走了心上人的财产?更大的可能,是在官府交还宅子,平南伯又使手段截胡了宅子之后,为防宅中的贵重物品发生意外,临时派了人来把东西运走了。但除去特别贵重的物品以外,其他东西都没怎么动过,多半是平南伯就没想过这宅子还能回到谢家人手中,所以没有费那事儿吧? 谢璞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只道:“剩下多少就是多少吧,如今我们也只能忍了这口气。平南伯已经自取灭亡,接下来就看曹家气数如何了。回头你吩咐蔡老田一声,让他一家子留在京中看宅子。他对家里的情况熟悉,有那些贵重又派不上用场的大件家具,能找到合适的买主,就先当了吧,也省得占地方了。” 文氏低声应了。夫妻俩又商量了一下要如何整理家中物品,便通知家中几个儿女,等明日送了谢璞出发之后,大家就要回大宅里收拾东西去了,到时候要如何行事,各人得有个章程才好,免得事到临头乱糟糟的,手忙脚乱。 宛琴还不能出门,所以他们母子三人的东西,得靠谢涵之与谢映容带着丫头小厮去整理了。两个孩子都觉得压力山大,连忙跑回自个儿院子去,找生母商量去了。 谢谨之与谢慕林都没什么好担心的,他们都有独立的院子,到时候带着丫头去收拾就行了。谢慕林可能还有记忆不清的问题在,但有梨儿帮手,心里也挺轻松。 谢徽之听着大金姨娘念叨要帮谢映容收拾什么东西,心里就有些发酸。他才是要离开家的那一个,谢映容不久之后就能搬进金萱堂长住了,即使漏了什么东西,随时都可以回内宅去拿,有什么可担心的呢?他想要抱怨两句,可一想到他与大金姨娘也不剩多少团聚时光了,还是忍住了口,乖巧地配合着对方说话。 谢显之在自己房间里坐了一会儿之后,便起身向谢谨之屋中走来。这时候,谢慕林还在哥哥这里,陪他一同练字呢。见谢显之来了,兄妹俩都起身相迎:“大哥怎么特地过来了?有事叫丫头们传个话,我们立刻就过去了。” 谢显之笑道:“我虽然病了一场,但如今已经没有大碍,都在一个院子里,走几步路又算什么?”他低头咳了两声,接过谢慕林奉上的茶碗,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我有事想求二弟二妹帮忙,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七十五章 出发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显之虽然不好意思开口,但他是来向弟妹们求助的,所以最终还是开了这个口。 他想求的事其实很简单。谢璞明日就要出发离京,送走他以后,家里人就可以回谢家大宅去收拾各自的私人物品了,谢显之自然也不例外。但他如今大病初愈,正是体弱的时候,就算真的回了大宅,估计也就是动动嘴上功夫,不能指望他干什么力气活的。所以收拾东西的工作,他就得靠身边侍候的人去干了。 然而谢显之身边侍候的人,如今还真有些不太方便干活。 谢显之本来没有丫头小厮,独自从平南伯府那边回来的。经历了文竹的背叛之后,他对曹家送过来的下人就失去了信心。不过,他也没有照父亲谢璞的意思,直接把人送去牙行,而是仔细问过了其中最信任的青松,也就知道了他离开平南伯府后,身边侍候的人都有些什么样的经历。 平南伯打算让他身边侍候的丫头潜入谢家作刺客,大部分丫头都没有那个胆子,哭着求前者放过她们。除了文竹是为了婚配与前程,选择了背主之外,还有另一个丫头的做法,也颇为与众不同——菖蒲断然拒绝了平南伯,声称自己绝对不会背叛主人谢显之,为此挨了十几个耳光,又被打了二十板子,至今脸颊上还有十分明显的红肿掌印,走起路来也是一瘸一拐的。 若不是曹氏顾虑到儿子的感受,说了几句劝阻的话,菖蒲说不定就直接被打死了。 菖蒲本来也算是曹家仆从的家生后代,只不过她父母早亡,亲人里只剩下表舅、堂姑之类的几个远亲,而且关系也不是很好,被承恩侯送到谢家后,几乎可以说是与曹家再无瓜葛了。 另外,虽然也是家生子,却一心忠于谢显之的青松,也与家人哭着决别过了。 谢显之对两人的忠诚十分感动,就留下了他们,其他人全都放走了。不过他没把人送去牙行,而是把身契还给他们,让他们自行离开。当中倘若有人不想继续在平南伯府里待,带着身契走就行了。但如果有人仍旧觉得曹家才是他们的归宿,又或是惦记着还在曹家的亲人,他也不会拦着别人一家团聚。 当时谢显之还特地去向谢璞解释了自己的想法:“我被曹家逼得与家人分离,何必让这些侍候过我的人受同样的罪呢?他们毕竟没有象文竹一样背叛过我,就当是全了我与他们多年的主仆情谊吧。” 谢璞心生怜惜,便同意了。 留下来的菖蒲与青松二人,后者有谢显之、谢徽之作保,又一向与其他人的小厮相熟,很快就与下人们打成一片。但菖蒲伤势未好,就被强行拖下病床,与其他人一道被押来谢家,谢显之很心疼她,立刻让她休养去了。反正一般的杂活,青松就可以解决。 如今谢显之向谢慕林、谢谨之两位弟妹请求帮助,就是因为他本人病弱,而大丫头菖蒲又有伤在身,行动不便,即使还有个青松,也未必能忙得过来。所以,到了谢家大宅后,他可能得向弟妹们借用人手了。 谢慕林与谢谨之当然不会拒绝。 谢显之见状松了口气,接着又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地道:“不知道父亲……对于大妹妹……的东西,又是怎么想的呢?她人不在家里,又没旁人能替她收拾屋子。可她毕竟还是谢家的女儿,总有一天要回来的,总不能把她的东西都给了别人吧?” 谢慕林隐隐好象明白了什么,笑道:“这事儿好办,回头我跟娘说一声,把大姐姐的私人物品封存起来。到时候大哥想把东西直接送到她手上也行,自己先暂时保管着,以后有机会再还给她也行。反正我和四妹妹都不会贪她的东西。” 谢谨之则道:“我看平南伯府先前给大哥送来的行李里头,有不少是从前家里给大哥做的衣裳,只怕大宅被官兵抄过之后,平南伯府的人已经去光顾过,把……把你们母子三人的东西都收拾过一回了。能剩下来的,都不是什么要紧东西,又或是不当季的家常旧衣。大哥让人暂时把这些封存起来就行,大妹妹应该不急着用。最近平南伯府正在办丧事,咱们家与他家有仇,大哥还是别在这时候找上门去的好。” 谢显之明白谢谨之这是在为自己着想,心下一暖,微笑道:“二弟放心,我不会犯傻的。”他顿了一顿,“我已遥祭过他一回,就算是全了甥舅的情份。他能利用我对父亲下毒手,便再也不是我敬重的长辈了。我不会去他灵前上香,也不会为他的死而难过。他有今日,原也是咎由自取,谁也怪不得。” 谢显之有这个觉悟就好,谢慕林与谢谨之都很满意。兄妹三人再说了一会儿的话,便各自散了。谢慕林后来去寻文氏说起谢映慧院中物品的事,还有谢显之的请求,文氏也十分体谅,不出意外地答应了女儿的提议。 一夜无事。第二天一大早,谢家众人便起床梳洗,齐齐围坐在外院正厅中,吃一顿团圆的早饭。就连一直被半禁足中的宛琴,也难得地出现在了餐桌旁——她弟弟叶金荣也会随掌柜们跟着谢璞前往北平,她自然也要出现,送弟弟一程。 谢璞环视一眼自己的妻妾与儿女,一时间有些感慨万分。经历过一次磨难,他有些想法改变了,对家人的看法也与过去有些不同。想到几个儿女都有所成长,越来越懂事贴心,他也不由得老怀大慰。 文氏红着眼圈,以茶代酒,带领着妾室与儿女们向谢璞敬献,祝他一路顺风,前程似锦,也不忘叮嘱他路上多多保重身体,多给家里人写信…… 谢璞喝下了妻妾儿女们敬献的茶水,差点儿吃不下早饭了,不过心情并不悲伤。早饭过后,他还要前往近邻的谢谨昆家,向大伯父谢泽山辞行,然后再绕道承恩寺后街,再辞别一回母亲谢老太太。如此,才能正式离京起程,前往北平。 向两位长辈辞行的经过非常顺利。谢璞带着家人与几大车行李,齐齐前往利涉桥旁的码头,改换水路,坐船前往通济门,然后出城转往长江水道的方向,再在江边码头换雇好的大船。 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今日阳光明媚,云淡风轻,本该是赶路的好天气。只是,当谢家人一行人坐船来到东水关一带时,居然遇到了河道堵塞的情况。 放眼向前方不远处的通济门望去,他们可以清楚地看到,一支从另一个方向前来的船队,挡在了他们前方不远处,将河道挤得满满当当的。河岸两旁,也有许多与他们同行的人马,浩浩荡荡一大片,全都穿了白,戴了孝。 很显然,这是一支出殡的队伍。 谢家众人不由觉得十分晦气。而当他们发现,丧家竟然就是平南伯府时,就觉得更晦气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七十六章 堵船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璞一眼就看到了前方水道三岔口的地方,承恩侯骑着马站在岸边,冲着船上的人厉声喝斥着,而船上的甲板前方,也有个一身孝服的妇人,由丫环搀扶着,背对着谢家人的方向,与承恩侯激烈争吵中。 从这孝衣妇人身边的丫头婆子看,这妇人多半就是平南伯夫人程氏。也不知道她与承恩侯又生出什么矛盾来,竟然不顾曹家体面,当街就大吵起来。 谢璞招来心腹赵丰年,示意他到前头去打听看看,曹家这群人到底在闹什么呢? 平南伯死得这么不光彩,皇帝没有公布他的罪名,就是给曹家留脸面了。曹家明明先前低调为他办了丧事,如今却又高调张扬地出殡,到底是怎么想的? 不过,停灵三天就出殡……实在不大配得起平南伯府的名号,摆明了就是要丧事从简的意思了。如今出殡队伍如此嚣张,又有些自相矛盾了。该不会是承恩侯与平南伯夫人之间闹不和吧? 船队停止前行,文氏与几个孩子在后头也察觉到不对了。很快,他们就听说了平南伯府的送葬队伍在前头堵塞水道的消息。谢显之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悄悄掀起了舱内小窗竹帘的一角,但又犹犹豫豫地,不知该不该看清楚些。 谢慕林猜想他是想知道曹氏与谢映慧如何,便暗地里扯了扯谢徽之的袖角,示意他看谢显之。 谢徽之聪敏过人,一瞧就想明白长兄的心事了,微微一笑,便主动起身,钻出了船舱去。谢家的船离岸边不远,他叫来船家,往船舷上搭了块长板,很轻巧地就上了岸。 也不知道他在岸上是如何打探的,半刻钟后,他回到船中,已经打听到了前方正在发生什么事:“平南伯出殡,本来曹家人是打算一切从简的,承恩侯和曹二爷都压根儿没露面,曹家四房、五房、六房那些就更不用说了。可能是平南伯夫人觉得太冷清了,又觉得平南伯停灵三日就出殡,太过可怜,所以自己悄悄儿派了人,花钱雇了上百个人,做了孝服、仪仗什么的,棺木一离曹家族地,就把排场摆起来了。 “承恩侯那边听到消息,急忙赶来阻拦。听说平南伯夫人还打算让船载着平南伯的棺木,往秦淮河上走一圈,再送到西天寺去,人都快疯了,当街就跟平南伯夫人吵了起来,如今两边都不肯相让呢。” 谢慕林一时不由得无语了,她与谢谨之对视了一眼,都不知该如何评价曹家所为。 谢徽之若不是顾虑到谢显之的心情,都快笑出声来了。曹家今儿这场窝里斗的好戏还挺精彩的。 谢显之本来还有些伤感,闻言也呆住了。他不明白舅母程氏心里在想什么,但也觉得大舅承恩侯太过凉薄了些。 他们兄妹几个今日送父亲出城,根本就没想过会遇上平南伯府的出殡队伍。只停灵三日就下葬……这种事太少见了。正常情况下,停灵三个月都只是标准操作而已。即使夏天不利于保存尸体,也不过是多用些冰的事儿。谁能想到曹家会凉薄至此呢?但想到平南伯生前的性情为人,又觉得他们兄弟不愧是亲手足。平南伯会有今天,一点儿都不冤枉。 谢显之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下才道:“无论曹家人私下有何不和,闹到外人面前……终究太不象话了。只怕宫里的皇后娘娘知道了,也会生气吧?”他不可怜平南伯夫人,只是有些担心,母亲曹氏如今还住在平南伯府,又发生过先前的事……但愿不会被曹皇后迁怒才好。没有了平南伯这位亲兄撑腰,母亲承恩公夫人又听闻中风了,曹氏在曹家没有了靠山,还不定会如何受气呢。 谢慕林知道谢显之还是比较关心生母妹妹的,便问谢徽之:“三弟可看到……大姐姐有没有跟着出殡队伍出城?” 谢徽之事前也想到了这一点:“我见到曹荣了,悄悄儿问了他的小厮,说是大姐姐在平南伯夫人后头的一艘船里。”他看了谢显之一眼,“跟她亲娘在一起呢。不过两人都没出面,我也不知道真假,只远远瞧了瞧那艘船,确实看见了桂珍和杜妈妈,还有大姐姐屋里的红罗。” 谢显之叹了口气,探头看了看甲板前方,低声对弟妹们说:“我若去跟父亲说……想借机与母……与娘和大妹妹见一面,劝大妹妹回家,父亲会不会答应?” 谢慕林心里其实不太乐意,但也尊重谢显之的想法:“大哥你确定要去吗?我觉得这事儿你问不问爹爹都无妨。爹爹应该不会反对,但却不会希望你受委屈。你也瞧见了,平南伯夫人如今正在火头上呢,承恩侯是个难啃的骨头,但你却不是。万一她迁怒到你头上,当街大骂你一顿,你是能跟她吵架,还是能反驳她?” 谢显之哑口无言。他是个斯文人,性情也比较温和,断断做不出与人当街吵架的事。可如果他什么话都不说,任由平南伯夫人责骂,对他的名声也有所损害…… 他倒不怕自己受什么委屈,可今日是父亲谢璞上任的大日子,全家人都在这里。他总不能为了自己的私心,就耽误父亲的行程吧? 可是平南伯府如今境况不佳,生母曹氏更是处境尴尬,妹妹这时候不离开平南伯府,日后还不知会如何受连累呢。再迟些时候,他就要离开金陵城,许多年都不会回来了。难道真的就这样走了,连母亲妹妹也不再见一面么? 正当谢显之纠结之际,谢璞那边也迎回了赵丰年。 赵丰年把情况打听清楚了,一五一十地禀报了谢璞,最后又添了几句话:“小的回来的时候,叫杜婆子看见了。大约是她禀报了……禀报了前头的大太太,那位把小的叫过去吩咐了几句,说是……想见大少爷一面。” 谢璞皱起眉头:“她要见显之做什么?可别又是叫显之回平南伯府的话。如今平南伯府是什么境况,她心知肚明,何苦叫儿子去陪她受罪?!她若是聪明,就该连女儿一块儿送回谢家来,省得孩子们跟在她这个声名狼藉的生母身边,前程不明,受人轻视!” 谢璞不肯点头,但文氏那边,却已经派人来悄悄儿告诉他,谢显之在纠结些什么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松了口:“若是显之当真有意,就跟他说,到岸边的茶馆要个雅间,多带上几个人。我问问曹氏,是否愿意到茶馆里说话吧。” 说到这里,谢璞又露出了嘲讽之色:“反正平南伯府的船队堵在前方,大家谁也走不了,只当是打发时间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七十七章 噎人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显之当然不会拒绝父亲的安排。他立刻登岸去了河边的茶馆。 谢谨之与谢徽之陪他一同过去了,谢慕林也紧紧跟上。原本谢显之还觉得二妹妹不该来,但谢慕林只用一句话,就打消了他要劝阻的念头:“我可以帮忙劝说一下大姐姐,女孩儿之间说话比较方便。” 他们兄妹四人在雅间里等候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来报信说,曹氏与谢映慧来了,不过没有往他们这边来,而是另外要了隔壁的上等雅间,请大少爷移步。 谢慕林心中有股想吐嘈的冲动。曹氏母女这是想要防备谁?难道她亲生儿子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在雅间中给她设陷阱吗?又或者,她其实只是不想见其他人? 拜托,不想让其他人围观的话,她说一声就好了,谢家儿女个个都是知识礼的,不会强行留下来听她母子三人说话。更何况,谢显之都没有拒绝弟妹们的陪同,曹氏有什么好忌讳的?莫非是打算对儿子说谢家人的坏话? 谢显之兴许也想到了这些,表情有些难堪。他用抱歉的眼神看了弟妹们几眼,方才起身跟着来人出去了。 谢慕林撇了撇嘴,抬手给两位兄弟各倒了杯茶,还小声跟他们商量:“我记得以前听李大哥说过,这家茶馆的点心不错。要不要买几包带回去,给爹爹带在路上吃?我们自己也可以留两包,预备回大宅收拾东西的时候充饥用。毕竟大家要干的都是力气活,很容易就会饿了。” 谢谨之听得好笑:“妹妹若想吃点心,那就买几包吧。只是不知,这家店什么点心做得好?” 谢徽之有些心不在焉地,时不时往雅间门口的方向看,这时忽然插言:“我去找人问问好了。”起身就往外走。 谢慕林小声说:“为什么要出去找人?叫个小二来打听就行了呀?” 谢谨之微笑着冲她摇了摇头,似乎已经猜到了谢徽之要去干什么。 不过,谢慕林也很快就知道,谢徽之去干什么了。因为门外传来了他与一个女子争吵的声音。那女子的声音听着还挺熟悉的,谢慕林想了想,便认出是曹氏身边的心腹大丫头桂珍。 她听不大清楚他们在吵什么,走到门边,正好听到谢徽之冷笑着说:“真是好了不起哦。我是北平布政使司左参政谢璞的儿子,却不知道令主人是哪一家的诰命?” 谢慕林脚下顿了顿,暗暗偷笑了一下。谢徽之这话明摆着就是噎人去的。无论是哪家的女眷,诰命不是因丈夫而来,就是因儿子而来。曹氏如今与谢璞和离,自然不能从他那里得到从三品的诰命,原本的四品诰命也因为婚姻关系终结而取消了。目前她本人尚未另嫁方闻山,儿子谢显之又还没当官,哪里有什么诰命? 若不论出身血统,曹氏如今什么高贵的身份都没有,她身边的丫头,就更没有资格对从三品高官之子无礼了。谢慕林能猜到谢显之为什么要说这些话来气人,她只是不明白桂珍为什么到现在还能冲着谢显之耀武扬威? 这丫头以为谢显之如今还是要看她主母脸色过活的小庶子吗? 谢慕林走出雅间的门,果然看到谢徽之倚在门边,冲着守在隔壁雅间门口的桂珍冷嘲热讽。而桂珍则涨红着一张脸,忿恨地瞪着他,还冷笑着说:“不过是个从三品,有什么好得意的?!我们太太可是皇后娘娘、承恩侯与平南伯的亲妹妹!皇亲国戚,岂是区区一个左参政的庶子可比的?” 谢徽之挑了挑眉:“皇亲国戚,听起来似乎比我这个左参政的庶子高贵,可你又不是皇亲国戚,在我面前傲什么?” “你——”桂珍有些气急败坏了。她身后还站着两个高壮有力气的妇人,齐齐往前走了一步,似乎打算要对谢徽之不客气了。 这时候,谢慕林走到了谢徽之身边,盯着桂珍道:“你说你们太太是平南伯的亲妹妹,是外面河里那艘挂满白布的船上……躺着的那一位吗?” 桂珍脸色一僵。 谢慕林又再问:“还有皇后娘娘与承恩侯……想必你这个丫头在外头对别家官眷无礼,皇后娘娘与承恩侯也会为妹妹的侍女出头了?承恩侯就在外面,不如你去向他告个状?记得多跟他说说我兄弟的坏话,好把你自个儿撇清了哦。” 这回桂珍直接涨红了脸。她当然知道,这种事是不可能的。她算哪根葱?就算曹氏跟曹皇后与承恩侯关系没那么糟糕,她也不过是个丫头…… 谢徽之见她变色,也得意起来了,哼哼两声道:“现在认清自己的身份了吧?别以为离了谢家,你就可以忘记主仆有别的规矩了。想要狐假虎威,也得先看看人家老虎乐不乐意给你撑腰吧?” 桂珍气恼地瞪着他,恨恨地扭开头去。不过这一回,她身后的两个高壮妇人就没再有动作了。 谢慕林便给谢徽之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回雅间去。这边门口有人守着,他是不可能观察到屋里情形的,矗在门口跟丫头争吵,也太难看了些,还不如回自个儿的雅间坐等呢。这里是公众地方,曹氏也不可能在这样的日子里生事,他们用不着太担心谢显之会吃亏。 谢徽之对她的意思心领神会。他有些犹豫,但还是点了点头。不过,他没有回屋,而是跑到柜台那边去找掌柜的问点心的事了。 谢慕林笑笑,正打算返回雅间,却听得桂珍门后传来谢映慧尖利的声音:“我不要回去!死都不回!你们怎么说都没有用!” 谢慕林不由得挑了挑眉,雅间门嘭的一下就往外打开了,正正撞到站在门前的桂珍后背,差点儿把人撞飞了,谢映慧从门后跑了出来。 桂珍慌忙忍痛上前拦人:“小姐,小姐您要上哪儿去?!” 谢映慧气得满面通红,毫不客气地喝斥桂珍:“给我滚开!” 桂珍死死拦住她的去路:“我的好小姐,这里是外头,不是在府里,您不能乱跑!”两个高壮妇人也上前挡住了谢映慧的去路。 谢慕林瞥见大厅里的茶客已经朝他们这边看了,便咳了一声:“众目睽睽之下,这是在闹什么?有话回屋里说去,有火朝自家人发,何必在外人面前闹笑话呢?” 谢映慧停下了自己的动作,抬头看过来,仿佛这才发现了谢慕林的存在。她冷笑着啐了堂妹一口:“你们别得意!既然父亲不想要母亲和我,如今还装模作样求我们回去做什么?!不过是哄外人的勾当罢了,休想骗我!” 谢慕林听得又好笑又诧异:“你在说什么梦话?明明是你们死活不肯回来,否则皇后娘娘下旨之后,你母亲就该有动作了。可她先是告病,又不肯派人回谢家看看,连封信儿都没有。虽然爹爹也没打算跟她复合,但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你母亲也别装无辜。你到底是真不知道她干了什么事,还是装不知道?如今倒把脏水泼到亲生父亲头上了。平南伯府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如此颠倒黑白,认贼作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七十八章 嘲讽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映慧愤怒地瞪着谢慕林,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血口喷人——” 谢慕林扯了扯嘴角:“至少我说的是实话,而不象你,满口胡言乱语。” 谢映慧呼吸加重,满脸涨红,眼看着就要冲着谢慕林破口大骂了。谢徽之在旁警惕地喝问:“你想干什么?!被人说中了实情,就恼羞成怒要撒野了么?!” “你给我闭嘴!”谢映慧的怒火猛然冲谢徽之发了过去,“你算什么东西,敢在我面前放肆?!” 谢徽之不怒反笑:“方才我同你家丫头说得那么明白,你没听见么?我是北平布政使司左参政谢公讳璞三子,你又是哪位呀?父亲姓甚名谁?母亲又是哪位?是嫡是庶?是以什么身份在这里冲我发火?” 谢映慧气得浑身发抖,但她知道这个庶弟问这种话,是在打什么主意。但就算父亲母亲已然和离,她母亲也不是被休弃的那一个,她与兄长的嫡出身份并不受影响,几时轮到谢徽之这么一个贱妾之子奚落了?真是岂有此理!他是不是个傻子,不知道曹家是什么身份地位—— 她身后雅间里走出了两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复杂。谢显之用歉意的目光看向弟妹,以及刚从隔壁雅间中闻声赶到的二弟谢谨之,压低声音道:“别聚在门口说话了,进屋里说吧。” 谢映慧一把将他甩开:“我不去!你们休想把我骗回去!” 谢徽之翻了个白眼,冷笑道:“大小姐爱回不回,谁要骗你回去?!父亲可是明言说过了,你不肯回自个儿家里,贪慕曹家富贵,又或是仰慕人家儿子长得俊秀,非要留在舅家,他也不会勉强。反正咱们家的家财都叫曹家得了去,养活一个你,还是绰绰有余的!是大哥一直惦记着你,怕你在曹家受委屈,被人骗了还不知道,才一再坚持要劝你回来。你不领情就算了,说什么骗不骗的话?也就只有大哥这么好的脾气,才会容忍你!” 谢显之眼圈微微一红,深呼吸了一口气,淡淡地对同胞亲妹说:“大妹妹若实在不愿意回去,就不回去了吧。你与母亲心意已决,我又能怎么办?” 他转身朝雅间里头走去。路过曹氏时,后者欲言又止地看着儿子,但他并没有理会,只是在桌边坐下,沉默不语。曹氏知道方才她说的一些话伤了儿子的心,可她又怎么可能真的让女儿回谢家去呢?没有母亲庇护,就连父亲都在今日赴了外任,难不成要她金尊玉贵的女儿从今往后看文氏的脸色,在乡下小地方清苦度日? 她绝不会答应的!她甚至还想劝儿子留在金陵城。就算是想读,也不必非得去乡下,金陵城里有的是好先生,大不了多花些银子、多托些人脉就是了。焦闻英不过是一介臣子,哪里及得上皇亲国戚尊贵?儿子根本不必在意他的想法! 谢显之想要众人走进雅间里说话,就是不想在外人面前闹笑话的意思。谢映慧也在桂珍苦劝下,勉强回了屋。谢慕林与谢徽之对视一眼,又跟谢谨之迅速小声商量了两句,便也踏进了雅间。不过谢谨之留在了隔壁,一旦有什么不对,他会立刻叫人来接应的。 谢徽之跟在谢慕林身后进了门,随手把门给掩上了。姐弟俩站到谢显之身后,与对面的曹氏、谢映慧俨然是楚河汉界,泾渭分明。 曹氏看着这几个熟悉又变化不小的孩子,勉强笑了笑:“多日不见,你们气色似乎还不错?” 谢慕林扯了扯嘴角:“托福,我们家如今虽然境况比以前清贫艰苦了许多,但还有我娘陪嫁的一些小产业支持生活花销,不至于饿死,最近又得承恩侯归还了当初被官府抄走的大宅,所以三餐糊口还不成问题。” 这几句话简直就是往曹氏心上戳刀子,她没预料到一向温顺柔弱的谢映真竟然也会有言辞如刀的一日,一时间不由得愣住了。 谢映慧大概是看不到外人了,便没了顾虑,当即怒道:“你在乱说什么呢?!在我母亲面前,竟敢如此无礼?!” 谢慕林瞥了她一眼:“我只是在向大哥的生母说几句客套的话,却不知是哪一句话无礼了?是说我们家比以前穷了,还是我们家的大宅终于回来了?不知这些话哪里冒犯了令堂?请大小姐跟我好好说道说道吧?” 谢映慧噎住了。她虽然心里偏向曹家,却也不是傻子,知道谢家仍旧是她的父族,有些话真的不方便说出口。 不过她年少气盛,怎么甘心真的被驳得哑口无言?不由冲动地脱口而出:“什么叫你们家的大宅?那可是我母亲辛辛苦苦筹建的!还有你们家比从前穷了,不是理所当然的么?胆敢抛弃我们母子,置曹家脸面于不顾,就别奢望还能仗着曹家的权势捞银子了!” 谢徽之忍不住嘲讽道:“你的脸皮到底有多厚,才说得出这种可笑的话来?!我们谢家本来就富裕,反倒是你们平南伯府这些年不知从我们谢家谋了多少好处去!如今还把谢家所有产业都给吞了,就还了一座空宅子,里头的值钱东西还都被你们搜刮过一轮。你就算是真蠢,也不至于耳聋眼瞎到这个地步吧?父亲根本就没沾过你们曹家多少光,倒是你躺在外头船上那位好舅舅平南伯,不是靠着我们谢家的几十万两银子,还谋不到平南伯的爵位呢!” 谢慕林觉得谢徽之说得挺爽的,不过她看谢显之的脸色不太好看,便知道这些话多少也有些伤他的心。她暗暗给谢徽之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少说两句。 然而谢徽之正说得兴起,哪里留意得到她的眼神:“死气白赖硬嫁了个妹妹过来,把人家的原配挤成了平妻,立得了几十万银子填补亏空,把爵位谋到了手,十几年里又从谢家贪了上百万的银钱,如今索性把整个谢家都吞了,又得了上百万两财产。平南伯卖妹子,还卖得真值!换了是别家的妹婿,哪里给他捞得这二三百万的横财去?!等把人家的银子谋光了,再把人陷害进大牢,弄个莫须有的罪名害死了,再把妹妹另嫁个高官显宦,把生意再做一回,真是世间第一划算的好买卖!平南伯虽然死了,但要论精明,这世间还少有人能及得上他!” “你住口!住口住口住口!”谢映慧被激得跳起来了,无奈嘴笨不知该如何驳回去,只得回头拉扯曹氏的袖子,“母亲,你听他在这里胡说八道!还不快叫人撕了他的嘴?!” 然而曹氏的面色,如今已是一片惨白,整个人怔在那里,半天回不了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七十九章 天真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少年言辞如刀,直接撕开了平南伯府内部温情脉脉的面纱,也令曹氏想起了一些原本试图忘掉的记忆。 她原本真的以为自己与母亲、哥哥、嫂子是一家人,同心同德,共存共荣,所以,即使曾经有过委屈和怨言,她也依然愿意为了哥哥做出某些牺牲。 少女时代,她愿意为了母亲和哥哥的利益,放弃青梅竹马的方闻山,忍受平妻的羞辱,下嫁谢璞。 青年时代,她愿意为了母亲和哥哥嫂子的利益,明里暗里谋取谢家的财产,反哺娘家。 而如今,她已介中年,也同样是为了哥哥嫂子的谋划,舍弃了丈夫谢璞,舍弃了儿女的未来前程,冒着损害自己贤良名声的风险,与哥哥合谋陷害丈夫,意图另嫁方闻山。 她原本从没想过会后悔的,然而,哥哥死后,嫂子忽如其来的反目与责骂,让她震惊不已。她从来没想过,嫂子会有那样的想法。 虽然后来有程礼之妻程王氏从中说和,为嫂子的失态做出了听起来合理的解释,嫂子本人也做出了示好的举动,她便与嫂子和好如初了,但是,夜深人静之时,她心中也会禁不住冒出种种疑惑。再加上身边心腹下人这几日在平南伯府里的微妙感受……她还是隐约能察觉到,嫂子对自己的态度是真的变了,再也不象过去那般亲切。 哥哥的死,她心中同样悲痛难安,但只会痛恨曹皇后与承恩侯的辣手无情,怨恨谢璞告了御状,埋怨皇帝多疑多心……她并不觉得自己犯了什么错,因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哥哥吩咐下进行的。嫂子明知道这一点,却还是将哥哥的死归咎于她头上,到底是悲伤过度昏了头,还是心里根本就没把她真正当成是亲人?难道她们姑嫂十几年的感情,都是假的么? 哥哥是否知道嫂子的想法?又或是哥哥本人……对她的态度也与嫂子相似? 谢徽之的话说得很难听,但也令曹氏产生了另一种念头:哥哥是不是……一直在利用自己的婚事谋利? 方闻山出身低微,不能令他获利,所以他毫不客气就把人打得半死,赶出了家门。他也没有给妹妹另寻门当户对的婚事,而是看中了没有背景又身家豪富的谢璞,然后在她订亲之后,就立刻讨要巨资填补亏空。 试想一下,当年方闻山在没有任何靠山与助力的情况下,都能凭自己爬到了如今的官位上。倘若哥哥愿意扶持他,那又会是什么结果?方闻山只会比如今做得更好,比谢璞更是强出百倍去,根本不会辱没了她,反而还能令她少受十几年的煎熬。可哥哥却赶走了方闻山,另择了出身不显的谢璞,不就是为了谢家的财富么? 曹氏想起过去十几年里,她为哥哥谋取了谢家的财产,却令她夫妻二人越发疏离。而方闻山回京后,她之所以没有选择与谢璞和离,再光明正大地改嫁心上人,而是与哥哥合谋陷害谢璞,也是因为哥哥觉得,可以顺势把谢家的财产吞并下来…… 她这辈子,好象都在为哥哥谋利,而且成果不菲。二百三十万两……只怕曹家祖上,八辈子都没积攒过这么多的财富吧? 曹氏脑中一片混乱,各种各样的念头不停地冒出来,她越想越觉得自己可悲了。然而,她还要告诉自己,不能任性,不能把心里话说出来,万一让嫂子知道,她们姑嫂间就真的没办法回头了! 她现在不能与嫂子反目。她还要想办法打探母亲的真实病况,还要撑过孝期,嫁给东山再起的方闻山,她还要让女儿嫁给其倾慕的侄儿文衡,她还要帮着嫂子,把平南伯府重新撑起来……她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做,根本离不开嫂子的配合。她必须要忍! 然而这么想着,想着,曹氏就忍不住潸然泪下。 她真的好委屈…… 谢显之与谢映慧看到母亲落泪,都吃了一惊。后者立时怪到了兄长弟妹们头上,认为是他们的话让母亲伤心了:“母亲,你别哭,他们这些人胡说八道,你根本不必放在心上!以往你总是念着旧情,不肯真正给他们一个教训。既然他们一点儿都不领情,非要对你无礼,那你也没必要再跟他们客气了!” “住口!”谢显之低声喝斥道,“大妹妹,你如今是越发颠倒黑白了。难不成真是舅舅舅母误导了你,哄骗了你,才会让你说出这种荒唐的话来?!你再是非不分下去,就没救了!” 他扭头看向母亲,虽然有些犹豫,但还是毅然开了口:“母亲为什么要坐视舅舅舅母欺骗妹妹?这些事的真相,她早晚要知道的。让她生活在谎言之中,对她有什么好处?!” 曹氏深吸一口气,别开脸去,拿素白丝帕擦去了泪水,方才看向儿子,面无表情地说:“跟她说了实话,又对她有什么好处?她终究是要嫁给文衡的。” 谢映慧听得一怔。母亲这话怎么有些怪怪的…… 谢显之有些气愤了:“母亲至今还觉得,舅母会让文衡娶大妹妹为妻么?先前文衡在我面前说话行事无所顾忌,根本不把我这个表兄放在眼里,毫无尊重,也就罢了。如今平南伯府的境况,母亲心知肚明,您认为舅母会放弃让文衡求娶高门大户的千金,却定下妹妹这个没有娘家助力的儿媳么?母亲,您心里清楚,舅母不是这样的人!” 谢映慧的注意力立刻被兄长的话吸引过去了,怒极反笑:“你真是我的好哥哥,竟然天天盼着妹妹婚事不顺?!我与表哥已经定了亲,舅母也一向待我极好,他们怎么可能会毁约?!你自个儿非要回谢家就算了,何必在我面前说曹家的坏话?就算你只认父族,也不能忘了曹家是你的母族吧?!” 谢显之已经放弃跟同胞亲妹对话了。谢映慧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满脑子都是平南伯一家告诉她的所谓“真相”。在她自行发现实情之前,他说什么都是没用的,何必浪费时间? 他只是看着母亲曹氏:“您是否觉得,等您嫁给了方将军,大妹妹便有了强有力的娘家人?可是,母亲,大妹妹姓谢不姓方!方家不可能成为她真正的依靠!况且方将军如今的境况也不佳,未必还能对平南伯府有用处。一旦您嫁给了他,让大妹妹独自留在平南伯府,却无法嫁给文衡,您想象过她那时会如何么?!” 曹氏沉默着不说话。谢映慧又一次炸了:“你们为什么总说母亲要嫁人?谁要嫁人了?!父亲自个儿贪花好色,休想往母亲头上泼脏水!母亲和我在平南伯府过得好好的,她年纪也不小了,何必再嫁?!那些谣言都是外头的人乱说的!你们为什么一个个都当了真?大哥,亏你还是母亲的亲生儿子,竟然也宁愿相信外人,不肯相信自己的亲生母亲么?!” 谢慕林与谢徽之不约而同地盯住了谢映慧,心中同时对这姑娘产生了怜悯。 人尽皆知的事,她居然真的一无所知,而且一点儿都没怀疑过…… 多么天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八十章 谏言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显之看了妹妹一眼,没有说什么,仍旧看向曹氏:“母亲连这种事都瞒着她,难道真的不打算跟方将军成亲了?那难道不是您一直以来的愿望么?为了方将军,您连儿子的前程都不顾了,名声也不要了,难道真的甘心放弃?还是说……您打算出嫁的前一天,才告诉妹妹这件事?您要她到时候如何自处?” 曹氏有些难堪地扭开头,不想回答儿子犀利的质问。 谢映慧看看哥哥,再转头看看母亲。她就算真是傻子,也能看出不对来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勉强想要挤出一个笑,“母亲,大哥说的不是真的吧?您没想嫁给别人,是不是?” 谢徽之凉凉地插言道:“你到这会子才知道呀?若不是令堂想要嫁给那位方将军,父亲又怎会好端端被人诬蔑,曹家也对此袖手旁观,吞了谢家的财产就算了?不就是想要置父亲于死地,好空出位子来,让方将军做曹家的女婿么?” 谢映慧愤怒地扭头瞪了他一眼,有些急切地追问曹氏:“母亲,您说话呀?他们在撒谎,是不是?他们只是想要骗我而已,对不对?!” 谢慕林也忍不住开口了:“我们骗你做什么?你爱回谢家也好,不爱回来也罢,除了爹爹和大哥,没人在乎。大哥也是担心你在曹家会受委屈,才会劝你回来的。如果我们说的是谎言,任何人一听就知道是假的,那我们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我们敢开这个口,自然是因为说的是实话。你不信,只管上外头打听打听,别总把自己关在平南伯府的小院子里,听的是别人想让你听见的话,看到的也是别人想让你看见的东西,对于外界的真相却一无所知。你就没有想过,你周围的人为什么要骗你吗?他们这么做,有什么目的?!” 谢映慧红着眼圈瞪她,执着地继续追问曹氏:“母亲,您为什么不说话?您快告诉我,他们说的都是假的!” 曹氏不知是想逃避,还是什么原因,她忽然激动地反问谢显之:“你为什么非要在你妹妹面前说这些?你不知道她才多大年纪么?你不知道她一向养在深闺,天真单纯么?你应该做个好哥哥,护着妹妹,哄着妹妹,而不是让她……听见、看见外头那些不堪的传闻,让她伤心难过!就算你再偏着谢家,你也依旧是我的儿子,是慧儿的哥哥!谢璞几年才回一次家,他到底给你吃了什么迷|魂药,能让你背弃生你、养你、照顾你十四年的亲生母亲?!” 谢显之平静地看着她:“母亲,儿子不是背弃了你,儿子只是选择了公道罢了。曹家行了恶事,母亲犯了大错,儿子若不分是非对错,青红皂白,就选择站在您这边,成为您的帮凶,那不是真正的孝行,反而是最大的不孝!儿子是为了您,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曹氏心下一痛,忍不住再次落下泪来:“我就不该让你去读什么圣贤……谢璞给你找了什么迂腐的先生,把你教成这副六亲不认的模样!早知如此,还不如让你做一辈子纨绔,横竖有曹家在,怎么也能保你一个前程……” 谢显之长叹一声。道不同,不相为谋。他已经不是头一次发现母亲与他之间的观念差异了。从前他觉得母亲只是深闺妇人,没必要计较那么多,如今才发现……其实只是出身与门风的差别而已。曹家再富贵,也是武人、勋贵、外戚,不必懂什么诗道理,与科举立家的谢家,根本不是同路人。 谢显之已经对母亲失望透顶了。他转头看向妹妹,说出自己身为兄长最后的谏言:“大妹妹,睁开眼睛看清楚周围的人吧,辨别出谁在说真话,谁在说谎,不要再被蒙在鼓里了。你今日不肯随我回家,不要紧。将来,倘若你发现母亲另嫁之后,你在平南伯府处境尴尬,难以容身,也不必慌张。 “我会随弟妹们回老家湖阴县读,但祖母还在家里住着,三妹妹和金姨娘陪着她。祖母一向疼你,若你回家求助,她是绝不会赶你走的。到时候,你就回到旧居去,安心度日。守宅子的蔡老田一家,你是知道的,祖母身边侍候的是珍珠姐姐和蒋、何两位妈妈,也都是温厚正直之人。他们会照顾好你的饮食起居,将你的情形上报父亲,由父亲安排好你的未来。多信任谢家人一些,因为你姓谢,只有谢家,才是你真正的根。” 说完这番话,谢显之就转身向门口方向走去。谢慕林迅速跟上,谢徽之朝谢映慧歪嘴笑了笑:“听见没有?要是曹文衡真的不肯娶你,就老实回家吧。反正老太太一向稀罕你,不会叫你流落街头。你可千万别哭着喊着巴着曹文衡不放,把谢家的脸面都扔到地上踩个稀巴烂了。你要是真敢这么做,父亲绝不会原谅你。到时候,你就真的要出家做姑子去了!世间再也没有你的容身之地!” 谢徽之甩完狠话,扭头就跑了。谢映慧气得浑身发抖,追到门外,看见大厅里一片黑鸦鸦的陌生人在,终究没胆量追到街上去骂人,只得回到雅间,哭着质问曹氏:“母亲就这么让他们离开了?他们说那些话,您也一个字都不反驳?莫非他们说的都是真的?您一直以来……都是在骗我?!” 曹氏窘迫不已,不敢直视女儿的双眼:“好孩子,你就别问了。母亲早晚会把实情告诉你的。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谢映慧吸了吸鼻子:“那我们回家后再说?把舅舅送走之后,回到家里,您就能跟我说真话了吧?” 曹氏咬咬牙:“好。等把你舅舅送走,我……我就把所有真相都告诉你!”但她又马上补充,“别在意你哥哥他们的话。你哥哥生活在谢家,耳朵听到的,眼睛看见的,又何尝不是谢家人想让他知道的东西?那未必是真相。” 谢映慧顿时又有了勇气:“对对对,谢家人也只是在骗哥哥而已。母亲才不是他们说的那种人呢!等母亲把实情都告诉了我,我可得好好奚落他们一顿才行!” 曹氏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敢开口多说什么。 这时候,下人来报,平南伯夫人与承恩侯的争端终于结束了。宁国侯府的程礼与其妻程王氏闻讯赶到,后者私下劝了平南伯夫人程氏半晌,终于劝得她同意让步。平南伯府熄鼓乐,停止撒纸钱,安安静静地出城,不游秦淮河,直上西天寺,但承恩侯也不能再要求平南伯府删减人手,缩小平南伯出殡的排场。 兴许是因为两家的争端已经引来了无数人围观,承恩侯也不想再闹大了,所以他同意了这个方案。平南伯夫人程氏在弟媳的苦劝下,再次压住了自己的脾气,宣布重新启航,送亡夫最后一程。 然而,程氏终究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她心头这把火没法冲着承恩侯发。看到匆匆从岸边茶馆里走出来,重新上船的小姑子曹淑卿,她沉下了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八十一章 姑嫂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经过阉割的出殡仪式,很快就在西天寺告一段落了。平南伯的棺木将会被存放在寺中,等待曹皇后与承恩侯点头默许,才能被正式葬入曹家祖坟。 这两位贵人,为家族计,始终不敢轻易答应将涉嫌谋逆的兄弟葬入祖坟。除非有朝一日曹家占了上风,又或是皇帝开了金口饶恕平南伯,否则平南伯暂时还是待在外面的好。 平南伯夫人程氏满怀屈辱地看着亡夫的遗骸被族人厌弃,无法入土为安,不知要做多少年的孤魂野鬼,刚刚被压制下去的心头怒火,又再次烧了起来。 她雇来的僧道与丧葬人员似乎察觉到了平南伯府的衰败,也有些出工不出力的意思了,程氏恨不得当场指着这些人的鼻子破口大骂。然而承恩侯府派了人过来“监察”,其实就是监视她,不许她闹事,让这场丧礼安静地结束的意思。程氏被软禁在寺中静室内,就算大发雷霆,也没几个人能听见,只有身边侍候的丫头婆子在承受着她的怒火。 这时候,曹氏带着桂珍过来了:“嫂嫂,我知道你不好受,但程二奶奶的话,也有道理。你就忍一忍吧,忍了这一时之气,为的是侄儿的将来。哥哥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让平南伯府拥有无上权势地位,不再受人所制。只要侄儿日后能重振门楣,恢复平南伯府往日荣光,甚至是青出于蓝,哥哥在天之灵,一定会很高兴的。身后事够不够风光,对他而言,不过是旁枝末节罢了。” 曹氏其实是好意开解嫂嫂来的,然而程氏这会子正在气头上,看到曹氏那副平静的脸庞,就有些压不住心头的怒火了:“原来妹妹对伯爷的想法这么清楚?真真是好妹妹呢。只是妹妹若真与伯爷这般亲近,怎的方才承恩侯来拦船时,你却躲了出去?我一个妇道人家,儿子受伤不能起身,我只能独力与承恩侯对峙,妹妹却不肯帮我说几句公道话。我实在不明白妹妹心里是怎么想的! “难道伯爷生前对妹妹不够好么?难道伯爷不是妹妹的同胞亲兄长?为什么妹妹要眼睁睁看着伯爷惨死,死后还要受尽羞辱,连一点儿身后哀荣都不能享有,只能象个孤魂野鬼一般,随便找个寺庙安身?!” 曹氏怔了怔:“嫂嫂……” “你别叫我嫂嫂!”程氏有些歇斯底理了,“你方才弃我于绝境中不顾,如今还装没事人儿一般与我亲亲热热地说话,曹淑卿,你的脸皮是不是太厚了?!” 曹氏瞬间红了眼圈,咬了咬唇,为自己辩解:“我并不是躲了出去,是谢璞给我传信,说显之想见我一面,我方才离船的。” 程氏嘲讽一笑:“原来如此,是为了你那个白眼狼儿子?!怎么?这是到了谢家后,后悔了,想要借着伯爷出殡的时机,来巴结讨好你么?我告诉你,他休想再回来!我们平南伯府,不收这样不知好歹的混账东西!” 曹氏知道她是误会了,但听了这样不客气的话,她也有些生气:“嫂嫂,即使是一家人,说话也不可太过了。” 程氏冷笑一声,正要多骂几句,程王氏这时候却从门外走了进来,劝她道:“大姐别生气了,少说两句吧。你忘了我先前说过的话了么?怎么就忍不住这脾气呢?” 程氏想起自己确实还要靠曹氏与方闻山的联姻来支撑平南伯府的权势地位,磨了磨牙,忍下了这口气。可她真的太憋屈了。她如今看着曹氏那张脸,一边告诉自己要隐忍,一边却在暗暗下定决心,等到他们平南伯府得到了想要的,曹淑卿再也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她一定会报今日之仇! 程王氏还在劝她:“你也别怪姑太太方才的回避。伯爷固然是姑太太的兄长,但承恩侯也是她的兄长。若是为了伯爷得罪了承恩侯,以后她在娘家岂不是更加艰难了?她也不容易,大姐就多体谅体谅吧。” 程氏又忍不住想要冷笑了。是啊,曹氏不过是怕自己失去了曹家的助力罢了。她如今无夫无家,除了依靠兄长过活,还能怎样?本来她依靠的是平南伯,平南伯既然死了,自然就对她全无用处了,她便又转头去巴结承恩侯,哪里还顾得上死去的哥哥有多么委屈?! 曹氏本来觉得程王氏是在为自己说好话,只是那说辞很容易让人误解,连忙道:“程二奶奶误会了,我……我虽然确实不想得罪大哥,但并非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母亲。母亲如今还在大哥府中,情况不明。我正想法子打探她的消息呢,若是惹恼了大哥,只怕就再也进不得承恩侯府了。”她看向程氏,“嫂嫂,家里如今境况艰难,我心里也清楚。若是母亲安然无恙,有她给我们撑腰,我们也能过得松快些。” 程氏还是想要冷笑。承恩公夫人只是有个好听的名头罢了,其实曹皇后与承恩侯都不怎么听她摆布,只是碍于孝道,遇事会给她留份脸面,全当是为了曹家的名声着想。以往她还能吓唬吓唬几个庶出的房头和族里的亲戚,但这回平南伯把命都丢了,曹文衡还被毒打了一顿,她都出不了声,直接病倒。虽然不清楚她是真病还是假病,也足以确认她的无能。 程氏根本不指望这个婆婆能继续给自己做靠山,甚至还觉得她就这么死了也好。早早让小辈们把孝期守完了,也好过日后儿子仕途正好的时候,被她的死拖累。 程氏没有再骂曹氏,但心里转不过这个弯来,脸上的表情始终和气不起来。程王氏在旁说好话,却又总是戳中她与曹氏心头隐痛。慢慢地,曹氏心里的怨忿也越积越多了。 程王氏看着这姑嫂二人的关系越发僵硬,面上不露,心中却愉悦无比。 这时候,下人来报:“方将军过来祭奠伯爷了。” 程氏怔了一怔,没想到方闻山还真的会来。这几日,平南伯灵前冷冷清清,方闻山也没有出现过,她只当亡夫真的众叛亲离,连最后一个倚仗也保不住了,心里火气越来越大,才会不顾一切地撕破脸,想要给平南伯一个死后哀荣。没想到,方闻山会在这时候出现。 曹氏面露惊喜,方闻山这几天不露面,其实她心里也有些埋怨的,如今却立刻将怨气抛开了。她看向程氏,先为方闻山解释了:“一定是城里人多眼杂,他在御前当差,不好擅自出面。如今到了城外,他就没有顾虑了。他心里还是念着与哥哥的情谊的。” 程氏看了她一眼,难得地露出几分温柔亲切来:“方将军难得来一趟,妹妹去跟他说说话吧,也好跟他商量商量,明年什么时候办婚事比较好。趁着我们还在你哥哥跟前,把好消息告诉他一声,让他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 曹氏脸微微一红,向程氏与程王氏行了一礼,便转身寻方闻山去了。 然而,等她见到方闻山,对方拉着她走到角落里,跟她说的头一句话就是:“淑卿,你愿不愿意跟我离开京城,到北方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八十二章 表露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曹氏愣了愣,有些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离开京城?为什么要离开京城?她觉得自己可能是听错了。 然而,方闻山接下来的话,却让她明白自己并没有听错:“我问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离开京城,到北方去?” 曹氏怔怔地看着心上人,还是没反应过来:“为什么?好好的为什么要离开京城?你又为什么要到北方去?你好不容易才从边城调进京,这还不到一年呢……” 方闻山自嘲地笑笑:“因为,若是我不走,兴许就连性命都保不住了,更别说是前程。淑卿,你没想明白么?你哥哥是因为什么而死的?若皇上猜疑他可能有谋逆之心,又怎会不多思量,你哥哥到底有什么底气,才会生出那等胆大包天的想法?毒|药可以由皇后来下,可曹家事后若想控制住局面,又怎么少得了禁卫军?若不是我聪明,早一步向皇上请求外调,说不定比你哥哥死得还早呢!” 曹氏眨了眨眼,慢慢地回过神来了,双腿不由得一软。 方闻山连忙将她扶住,半搀半抱地挪到不远处的石头上坐下,方才继续说:“吓着你了?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京中局势恶劣如斯,你我都不适合再待下去了。你哥哥本就有谋逆之心,死得不算冤枉。可我并没有那样大逆不道的想法。我愿意配合你哥哥的行动,从头到尾,都只是为了你罢了。” 曹氏怔怔地抬头看向他,双唇颤抖着,默默落下两行泪来。 她真的从没想过,兄长的死,还会给方闻山带来如此大的隐患。幸好…… 不对! 曹氏连忙抹去面上的泪水,面露不解地问方闻山:“你说在我哥哥……去世之前,你就已经向皇上请求外调了?难不成你之前察觉到了些什么?我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方闻山表情淡漠:“我没有察觉到你哥哥的危机,只是感觉到了皇上对我的厌弃,不是因为我有杀妻的传闻,而是不喜我求娶你。简单地说,就是皇上不希望让曹家插手禁卫军权。无论他先前有多看重我,一旦知道我将要成为曹家的女婿,就会将我视作弃子。” 他认真地看着曹氏:“我很早就发现了这一点,也不敢轻易向人透露你我之事。但我心里很明白,这个禁卫统领的职位,我多半是做不了的,即使真的做了,也做不长。只要我一娶你,皇上的宠信便不复存在了。最好的结果,就是你我成婚之后,前往别处赴任,远离京城,双宿双栖。”他紧紧握住了曹氏的双手,“然而,即使如此,我也无怨无悔。我此生最大的夙愿便是娶你为妻,只要心愿得偿,功名利禄于我而言,又算得了什么?” 曹氏震惊极了,但同时也十分感动:“闻山哥,你怎么从来没告诉过我这些?若是我早知道,你我的亲事会妨碍你的前程……” 方闻山捂住了她的嘴:“我想要争前程,只是为了能配得上你。若不能娶你为妻,那我还要前程做什么?” 曹氏的眼泪又落下来了:“闻山哥……” 方闻山安抚了曹氏几句,再次回到正题:“自从皇上知道你我联姻之事后,便猜疑上我了。别看他暂时还没有动我的意思,仍旧让我做禁卫副统领,但那只是因为我先前拉拢人心,已在禁卫中有了威望,无端撤了我的职,容易引发禁卫不安,也对皇上扶持的新统领不利。所以,皇上打算徐徐图之。等到皇上扶持的新人在禁卫中站稳了脚跟,我便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到那时,只怕我想全身而退都难。所以,我先一步向皇上请求外调,只说是思念边城生活,想要继续与外敌作战,不想留在京城繁华之地蹉跎岁月。这是在向皇上表明,我并无不臣之心,只是想要娶你罢了。皇上信不信,我不知道,但他答应了将我调回北方去。” 不过,皇帝也不是没有留一手的。这一回方闻山虽然成功外调了,却不是调回原本待过十来年的边镇,而是另一个隔了近千里地的地方,还不在边境,手里没有太大的兵权。然而方闻山并不在乎,既然他要带曹氏一起去北方生活,自然是太平地界比常年有战事的边城更合适。 方闻山郑重地对曹氏说:“乍一看,我这一离京,似乎就是前程断绝,再无希望。可是,我保住了自己的身家性命,也保住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北方的生活兴许不如京中繁华富庶,却也不会再让你担惊受怕,为流言蜚语所累。我可以担保,你的日子绝对不会过得比在京城差。你愿意跟我走么?” 曹氏心下乱糟糟的,一时间根本没法做决定。她在京城还有很多人和事,是根本没法割舍的:“我若是走了,家里人怎么办?我母亲如今在承恩侯府生死不知,我甚至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病了!倘若她是真的中了风,你叫我如何能丢下她,跟你到外地去?再者,哥哥如今出了事,侄儿年纪还小,嫂子一人支撑门户,太艰难了。倘若我丢下她离开,你叫我如何有脸面去见哥哥?!还有慧儿,她快到嫁人的年纪了,她与文衡的亲事还没办呢,难道真要带她一起去北方?她怎么可能答应?就是嫂子和文衡,也未必舍得。” 方闻山叹道:“你当初与我断情,就是为了这些亲人。如今,我马上就要走了,你还是为了亲人,宁可舍我于不顾么?我等了你十几年,才好不容易等到今天。你却给了我希望,又断绝了我的希望,你怎么忍心?!” 曹氏心下大痛,眼泪不停地往外冒,却再也不忍心说拒绝了话了。 方闻山趁机再劝:“你母亲也好,嫂嫂侄儿也罢,如今受皇后与承恩侯所制,不过是因为他们想证明给皇上看,他们未有不臣之心。只要皇上不发话,他们没理由置你母亲于死地。你母亲一旦有个好歹,承恩侯兄弟子侄都要丁忧,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至于你嫂嫂侄儿,孤儿寡母,不成气候,只要老实过活,没人会跟他们过不去的。你在不在京城,对他们来说都没有差别。反倒是你我去了北方,只要能站稳脚跟,手握实权,你母亲和嫂嫂侄儿,便算是有了一条退路。” 曹氏听得摇摆不定:“可皇上不喜你与我成亲,你与我在一处,会不会受连累……” “这有什么?”方闻山瞥向了左前方的林荫深处,目光微微一闪,“只要能与你双宿双栖,我什么都不在乎。” 林荫内青影一晃,迅速消失在远处,半盏茶后,她方才出现在程王氏身旁,在后者耳边低语了一番。 程王氏露出了意味深长的表情,但一听到屋后的动静,立刻换成了惊怒的神色。 平南伯夫人程氏从净房回来,立刻发现了弟妹的异样:“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么?” “大姐!出大事了!”程王氏满面惊愕与愤概,“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姐夫他……死得好冤枉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八十三章 怒火(加更)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曹氏离开西天寺的时候,还有些心不在焉。 她与方闻山谈完了话,可心里还是下不了决心。 方闻山的话固然有道理,但让她就这么舍弃京中的亲人、家业,她又如何狠得下心?别的不提,她母亲承恩公夫人还躺在承恩侯府里,不得见亲人呢。她已经失去了兄长,又怎么可能再主动离开母亲?至少,也得让她确认,母亲安然无恙,不久之后就能好起来。 还有,不管她是否要跟方闻山离开,后者都要在不久的将来外调北方军镇,无法继续在禁卫军任职了。这件事她要如何跟嫂子说?在兄长死后,母亲中风,嫂子就一心指望着方闻山东山再起,与她完婚后,能成为平南伯府新的依靠。这一切若都成为了泡影,嫂子会不会气得发疯? 她与方闻山的婚事……还能继续获得嫂子侄儿的支持么? 还有女儿映慧……她要如何跟女儿解释她与谢璞、方闻山之间的恩怨纠葛?若这回再次找借口混过去,就怕女儿疑心更甚。可若要她直接将实情告知女儿,她又怕女儿接受不了…… 曹氏心中乱糟糟的,便没留意到,嫂嫂平南伯夫人程氏正用一种异的目光盯着她看,程氏的弟媳程王氏,也是时不时看她一眼,便低声与程氏说话。 回到平南伯府后,程礼夫妻告辞而去,平南伯夫人程氏命令家中管家、下人们收拾灵堂,支付雇来的丧葬人员及僧道的报酬,但因为这些人今日不够卖力,赏钱就没有了。至于管家下人们与对方如何讨价还价,那不是程氏关注的事。她只是留意起了小姑子曹氏的动静。 曹氏随口打发了女儿谢映慧:“你先去瞧瞧文衡,今日他一路坐车坐轿上山进寺,只怕颠得不轻。你去问问他,身上可有不适?该请大夫就请大夫,千万不要硬撑着不肯说,倒把伤势给耽误了。” 谢映慧犹豫了一下,小声说:“表哥好象不大喜欢我总是过问他的事儿……昨儿我跟他说起新来的大夫不太得力,他就有些生气了。我本来劝他请位好太医来的,可他不答应,非说太医不可靠,宁可请外头不认识的大夫。他如今身上伤处又疼又痒,吃不香睡不好,脾气也暴躁了许多。一般的小事……我都不敢去招惹他,也省得他冲我发火了。” 曹氏皱了皱眉,道:“话虽如此,你少说两句就是了,该劝他的还是要劝,总不能任由他任性,耽误了伤情恢复吧?你好好与他说,多哄哄他就是了。男孩儿家,最是受不住这样的温柔小意。你们是十几年的情份了,他又怎会不明白你的真心?” 她当年,就是凭着青梅竹马的情份与温柔小意的柔情,得到了方闻山的倾心。她与谢璞新婚的那两三年里,也是靠着这份温柔与贤良,搏得了谢璞的信任和尊重。虽然时间不长,但也足够让她知道,但凡男子,就没有不受用女子这份温柔的。 谢映慧听得有理,连忙回房换了身衣裳,重新梳洗过,便清清爽爽地寻曹文衡去了。曹氏却叫来了桂珍与杜妈妈,让她们再去问底下的人,先前吩咐去承恩侯府打听消息的人,到底有收获没有? 这种时候,她就格外思念钱妈妈。钱妈妈办事要比桂珍和杜妈妈精明利索多了,可惜人陷进大理寺后,便再无消息。她担心会暴露自己,也不敢叫人去打探,只能确定,钱妈妈的家人在自己手上,是万万不敢出卖自己的。但曹氏还是十分惋惜,若钱妈妈当初行事小心些,没有把宛琴递过来的信儿截下,就不会害得她落入今日的境地了。真真是可怜人必定有可恨之处! 曹氏等待着下人的回报,程氏那边也迎来了先前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人。 原来现任禁卫副统领方闻山是真的要外调了。兵部那边已经下达了任命文,估计他是得了准信,才会去找曹氏摊牌的。如今只等禁卫军那边定下新任的副统领,与方闻山办好了交接,后者便要离京上任了。关于他的外调,知情的人大都只有一句话:“方将军勇武,更适合留在边城杀敌。” 先前可没什么人会说这种话,如今知道他前程已绝,倒替他脸上贴起金来。 程氏心里恨得不行。倘若她早知道方闻山不是高升,也不是重新获得了皇帝的重用,而仅仅是谋取外调,她这几日还用得着在曹淑卿面前忍气吞声么?!她早就把这个害死兄长的小姑子骂个狗血淋头了! 更可恶的是,平南伯之所以会有倚仗方闻山这位未来妹婿的禁卫军权,助曹皇后与太子登顶,并搏取更大的权势、更高的地位的想法,完全是因为他以为方闻山在禁卫军中前途无限,又对曹淑卿一往情深,方才会有恃无恐的。 他若早知道皇帝不会容许曹家染指禁卫军权,方闻山一旦娶了曹淑卿,就会立刻失去锦绣前程,绝不会赞同这门亲事! 没有了禁卫军权的方闻山,不过是个出身卑微的武人,品级再高又如何?还不如谢璞有万贯家财,是个慷慨好糊弄的肥羊呢! 若不是为了让曹氏能够顺利地嫁给方闻山,平南伯就不需要对谢璞设圈套陷害,更不会平白惹来杀身之祸!方闻山明明早就知道圣意,却隐瞒不提,害得平南伯府所有人都哄着他、捧着他,这不是在耍弄人么?!平南伯根本就是被他与曹淑卿这对狗男女给害死的! 程氏气得浑身发抖,没有弟弟程礼与弟媳程王氏在旁开解,她越想就越是钻了牛角尖,厉声唤来丫环:“姑太太这会子在哪儿?” 丫环战战兢兢地回答:“在……姑太太自己的院子里……” 程氏立刻站起身,朝着曹氏的院子冲去。 而这时候的曹氏,则刚刚见到了母亲承恩公夫人身边的心腹大丫头翠鬟,听到对方说的话,十分惊喜:“真的么?母亲真的无事?!那她什么时候能够醒过来?!” 翠鬟低声答道:“老夫人今早已经醒过一回,只是后来体力不支,只喝了半碗参汤,便又昏睡过去。奴婢亲耳听到承恩侯夫人吩咐底下的人,一定要照看好老夫人,不能让老夫人有个好歹——兴许是怕老夫人真的不治,承恩侯一家便要丁忧了。眼下,可不是几位老爷该丁忧的时候。” 曹家目前正遭皇帝猜忌,若是这时候,承恩公夫人有个好歹,曹家直系子弟通通都要丁忧守孝,三年后想要再回朝堂,重掌大权,就未必顺利了。且不说皇帝会不会容许曹家再执大权,光是林、萧两位娘娘背后的势力,就不会那么好说话。 因此承恩公夫人清醒的时候,也吩咐了翠鬟几句话,要她必须转告女儿媳妇:“老夫人说了,暂且不要生事。眼下把小世子教导成材,才是最要紧的。曹家已非三房助力,伯夫人与姑太太,该想着如何另辟蹊径了。” 曹氏为她带来的消息陷入了沉思,这时候,门猛地被踢开了,嫂嫂程氏满面怒容地从外头闯了进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八十四章 旧宅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家人当然不知道平南伯府那对姑嫂发生了什么事。他们送走了谢璞之后,回到小宅里时,已经快过午了。幸好家中下人已经备好了午饭,众人匆匆饱腹一顿,便各自回房安歇。不多时,大家又再次梳洗好,坐车前往谢家大宅,整理东西去了。 谢慕林跟着家人一起回到珍珠桥的谢家大宅前,看到眼前跟当日离开时,差别已经很大的家,感觉还挺复杂的。 他们离开那天晚上,天气寒冷,草木凋零,又下过雨,在夜色中,大宅显得格外凄清。 而今日,他们站在大宅门前,烈日高照,阳光明媚,草木繁茂,进了门,院子里已经清理过,干净整齐,哪里还有什么凄清感? 不过,这也不代表大家的心情就一定很好了。哪怕只是匆匆一瞥,众人还是发现了家里跟从前不一样的地方。比如前厅里破损了的匾额、家俱、摆设,车马棚院方向的静默无声,还有路旁枯死的花草,以及空气中隐隐约约传来的腐败臭味。哪怕已经找人来打扫过,这座大宅还是留下了荒废近一个月的痕迹。 众人站在前院正中,看着这个熟悉中又带有几分陌生的家,不由得感触万分。 已经提前带着家人搬过来看宅子的蔡老田向文氏禀报:“内宅除了太太和太太带的人,就只有毛掌柜带着伙计进去转过一圈,没有动别的东西。外宅清扫过了,只是先前有残席,这两日又没风,气味一时半会儿散不去。车马棚里两匹最好的马不见了,也不知道是被谁牵了去,剩下的没有人管,都活活饿死了,昨儿已经拉走了,车倒是好的,有马套上直接就能用。 “园子里,还有各处院子的花圃、盆花,因为有雨水,好养活的大多没有大碍,就是需要修剪,娇贵些的花,一株不剩……园子里的暖棚,先前大太太最心爱的几盆花都被搬走了,剩下的全都死了,因着先前雇来的人没有懂行的,毛掌柜也不敢轻动,就没有管……” 文氏听得心疼。她闲居无聊时,也爱养几盆花儿来打发时间。暖棚里的花,除了一些名贵的品种,是曹氏弄过来的以外,其余花草,大多是她在打理。如今却都没有了。 不过现在不是惋惜这些的时候。文氏听完蔡老田的禀报,就吩咐他继续守好门户,又点了他老婆来帮忙打下手。她要带着几个孩子进内宅收拾东西、打包行李,时间有限,肯定是要各人负责各人的院子,人手一分,每个人手下就没几个人了,只能优先挑出细软来。她已经吩咐过毛掌柜,帮忙采买粗白布,这部分倒是不需要再分出人手了。 谢慕林带着梨儿回谢映真的院子,把小丫头翠蕉借给了谢显之。文氏也把蔡老田的老婆指给了谢显之使唤。毕竟后者不仅仅要收拾自己的院子,还要连妹妹谢映慧的院子也一块儿收拾了,兴许还要往上房转转,把生母曹氏留下来的物件也收罗起来。 所有人分头行事。谢慕林虽然有谢映真的记忆,但琐事回忆起来也是有些吃力的,她便指示梨儿去整理衣裳鞋袜什么的,自己去房。收拾本文具之类的东西,最不容易出差错了,反正梨儿只识得几个简单的字,不懂太多的东西,可以由得谢慕林忽悠。 谢慕林仔细查看谢映真的收藏,发现这姑娘就是个挺乖巧老实的女孩子,房里除了上学用的《三》、《百》、《千》以及《幼学琼林》、韵什么的,就是几本十分大路货的《女训》、《女诫》了。虽有几本琴谱、棋谱,看起来都很新,显然不是谢慕林常爱翻看的类型。唐诗、宋词之类的也有,但很少,就是基本配制。除此之外,便都是字帖和花样册子了。这姑娘练字和画绣花样子,还是挺积极的。 这大概就是个一般官宦人家千金的房标配了吧?非才女那种类型的。记忆中,谢映真的功课好象也是一般般,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谢家请来的女先生,心力都放在谢映慧身上,其次便是比较有天赋的谢映容了。小透明谢映真和谢映芬,对她来说都只是布景板而已。 谢慕林叹了口气。她估计以后要发奋一下,让自己的形象在所有人面前变得好学一点了,否则都不好解释她会的那些东西。另外,谢映真藏中没有医疗养生类的籍,也算是个BUG了。还好谢家其他人没有深究,估计是因为外房里这类型的藏不缺的缘故。她可以解释,说是自己从别处借来看的。 以后有机会,再自己抄,把房空间里的部分籍内容挪一些出来吧。手抄本嘛,来历不可追溯也是正常的。京城湖阴来回一搬,路上再找机会逛几家店什么的,基本就能糊弄过去了。 谢慕林仔细挑拣着自己能用的,尤其是一些实用性质比较强的,琴谱棋谱只挑了入门级别的,以后没事时可以看看,打发时间。她让梨儿弄了两个空的大衣箱过来,把要带走的和文房用具装了起来,尤其是纸笔墨,都多拿一些,免得几年不回来,东西都浪费了。这些玩意儿还挺费钱的。 这种时候,她从前在上学的收纳技巧就可以用上了,包管能用最小的空间收纳最多的东西,没有一点儿浪费,最后还直接打包好了,贴了封条,箱面上糊了纸,上头写明里头装的是什么类型的物品,查找起来也方便。 至于房里摆放的一些比较精致、值钱的摆件、花瓶什么的,还有赏玩性质大于实用性质的贵重文具,她就另外收拾起来了,也是分门别类收纳,在箱外贴封条,上头写明东西的名称,方便查找。最后,要留下来的箱子被她统统推到屋角远离窗户的地方,只等文氏那边发下防尘的粗布,严严实实地盖上去,就完事大吉了。 对了,她还得提醒文氏一声,得买些防蚊虫防蛇鼠的药材,免得有什么小东西来咬家具藏品。防蚁蛀的药水也得配一配才行。 谢慕林想了想,家里也不知道有没有相关的配方,回头她得趁没人注意的时候,把房空间里的翻出来。她记得是看过上头有相关配方的,材料也不难得,配来全家用也好。 忙活了半天,太阳都西斜了。谢慕林一身都是汗,双手也脏了,看一眼梨儿那头,正忙着收拾她的衣物呢,根本腾不出手来。她也不想麻烦人家了,索性跟梨儿打了声招呼,便自个儿走到前院去,想找个人打盆水来洗手。 大宅太大了,谢家来的人却少。谢慕林一路走到前院,都没瞧见人影,想了想,她索性往金萱堂去,那边有水井,打水应该很方便。 她还没迈出几步,就听得有人大力敲响前院大门,还伴随着阵阵哭声。仔细一听,好象挺熟悉的。这不是谢映慧的声音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八十五章 上门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来的果然是谢映慧。 她穿着一身青素家常衣裙,除了两个束发的银环和一对银耳坠以外,再无其他首饰,完全就是一身家常打扮,就这么哭哭啼啼地跑到谢家大宅门前敲门。 她身后还跟着个十三四岁的丫头,梳着双丫髻,戴着小白花,一身灰布衣裙,腰间还系着孝带,分明就是出殡时的装扮,没来得及换呢。 谢慕林只知道她不是谢映慧惯用的大丫头玛瑙,却不认得她是谁。 闻讯赶来的谢显之倒是很快就把人认出来了:“你是叫绿绮吧?怎么回事?你们小姐怎会跑到这里来了?太阳都快下山了,你们是怎么过来的?还有谁跟着?” 谢映慧只知道坐在前厅里放声大哭,没有回答兄长的问题。 不过绿绮看起来还有几分机灵,连忙上前交代了:“没有别人,只有我跟着小姐。玛瑙姐姐本来要追出来的,半路上摔了一跤,没法动了,就赶紧叫我跟上小姐。伯府里乱糟糟的,门房不肯派车,劝小姐回去。小姐不肯,就带着我走出来了。我也不认得路,只好在街边雇了一辆车。因小姐要来找大少爷,却不知道大少爷现如今住在哪儿,就往老宅这边过来了。” 虽然有些混乱,但大体上还是把情况交代清楚了的。 谢显之倒吸了一口凉气,忍不住急急咳了两声,才问妹妹:“出什么事了?这才半天的功夫……你就这么带着一个丫头跑了出来,难道不怕路上出事么?!眼下是我恰好在这里,若是我不在呢?你怎么就有这么大的胆子?!” 谢映慧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边哭边哽咽着道:“你不是告诉过我,家里宅子如今有蔡老田在守着么?他难道还能叫我吃闭门羹?就算你不在也没关系。莫非你们谢家还不许我住了?那你说话,你说,我立刻就走!” 谢显之不由得大感头痛。他能感觉到妹妹如今心情正激动,说话也不过脑子,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原本死活不肯回谢家,非要待在平南伯府的,如今居然肯主动回家来了?难不成是生母曹氏出了什么事? 谢显之不由得再追问一句:“别说这些气话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娘呢?你回来的事,有没有跟娘说过?” 谢映慧顿了一顿,随即又放声大哭起来:“不要跟我提她!” 谢显之只得慌慌张张地安抚妹妹,简直头都大了。 谢慕林在旁瞅了半天,撇了撇嘴,觉得再让他们兄妹对话下去,半点效率都没有。眼看天就要黑了,谢家人大部分还没收拾完呢,接下来大家是回住处去,还是直接在这座大宅里过夜,都得商量商量,饭也是要吃的。哪里有那么多时间给谢映慧浪费? 她索性直接找上了绿绮:“你跟在你们大小姐身边,想必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吧?赶紧说一说吧。是非好歹的,总要让大哥弄清楚吧?” 绿绮偷偷去看谢映慧,但后者只是在哭,没有说任何反对的话。离得这么近,谢慕林说话又不曾压低声量,谢映慧不可能听不见的。既然没叫她住嘴,就是默许的意思了? 绿绮便大着胆子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说了。 其实,她原本是谢映慧屋里侍候的二等丫头,就是干干屋里打扫、斟茶倒水之类的活计,偶尔也需要跟着小姐出门跑腿。今日她跟着谢映慧给平南伯送殡回来,又去了看曹文衡。表兄妹俩正说话呢,就听到下人说,伯夫人程氏与姑太太曹氏闹起来了。两人不知因何事起了口角,程氏把曹氏的屋子都给砸了,曹氏也忍不住冲嫂子发了火。下人眼见着情况没法收场,才去请小主人们来帮忙劝劝的。 无论是谢映慧还是曹文衡,都不可能不管自家老娘了,前者连忙搀了后者,两人结伴前往。等他们到了地方,才发现曹文衡的嫡亲妹妹曹文凤也来了,帮着程氏拉偏架,正指着曹氏的鼻子骂呢。 谢映慧再敬着程氏这位未来婆婆,也是更亲近亲生母亲曹氏一些的,自然看不得曹氏被晚辈欺负,连忙上前阻止了。曹文凤却因此连着谢映慧一起骂了,直接怼后者“不要脸”,“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样儿”,就上赶着巴结讨好她哥哥,奢望着想给她做嫂子,没脸没皮地硬要赖在人家家里不走……诸如此类的话。 谢映慧跟曹文凤一向相处得不错的,被这么劈头大骂,人都懵了。后来曹氏看不得女儿受气,又与程氏吵闹起来,才慢慢地透露出她们姑嫂间是因何事翻了脸。 原来,曹氏真的早就定了要与一个叫方闻山的男人成亲。因平南伯夫妇都觉得方闻山位高权重,对平南伯府大有好处,所以支持他俩的亲事。可方闻山却暗藏祸心,明明知道自己在京城待不了多久,成了亲就要离开,还不肯告知平南伯夫妻实情,以至于平南伯府为他付出了许多资源,如今连平南伯本人都死了。曹氏从方闻山那里已经知道了真相,却还瞒着嫂嫂侄儿,实在是太令人寒心! 除此之外,曹氏明知道如今程氏孤儿寡母处境艰难,却还要跟方闻山商量着,要抛下京城的亲人,跟着方闻山到北方去,太过薄情寡义了。她这样怎么对得起已逝的平南伯生前对妹妹的深厚情谊?眼里又哪里还有曹家和她的亲生母亲? 曹氏则有不同的看法。她觉得平南伯府如今处境艰难,指望皇后与大房扶持,根本就是做梦,还不如另起炉灶。京中有皇帝,有皇后与大房,平南伯府根本做不了什么,但到了外地就不一样了,天高地阔,大有可为之处。 方闻山在北方军队中本就有深厚根基,人也不缺才干。只要他能在新的任所站稳脚跟,再帮平南伯府扩展人脉,曹文衡将来完全可以从地方军队起家,慢慢积攒自己的实力,何必非得留在京城苦熬呢?只要将来他爬到足够高的位置,即使将来太子登基,曹皇后与承恩侯也不可能无视三房的存在,更不会有人胆敢抢走平南伯的爵位。 她认为自己的做法是符合母亲承恩公夫人意愿的。这一点,有承恩公夫人的贴身侍婢翠鬟可以做证。她觉得嫂嫂程氏应该冷静下来,不要再沉浸在丧夫的悲痛中难以自拔,要听从婆婆的指示,做出正确的判断,并协助曹氏与方闻山在地方行事。 程氏怎么可能听得进去?她原本的希望一个个破灭了,小姑子害死了丈夫,如今还要弃家而去,分明就是觉得平南伯府败落了,不想留下来与他们母子同甘共苦。方闻山害死了她的丈夫,小姑子明明知情,却还要被这个男人勾着走,简直就是厚颜无耻! 程氏骂出了“狗男女”这三个字,摆明是要跟小姑子撕破脸了。曹氏也被骂出了火气,忍不住反骂回去。而曹文衡,则直接对谢映慧说出了绝不会娶她的话…… 谢映慧哭着跑出了平南伯府,除了哥哥,她不知道还能找谁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八十六章 哭求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绿绮说完后,便胆战心惊地退到了角落里。 厅中只剩下谢映慧的哭声,谢显之与谢慕林都在沉默不语。 谢慕林其实不算意外,她早就想过,皇帝既然会猜忌曹家,那一旦他发现方闻山跟曹家有勾结,对方闻山的信任就肯定要大打折扣的。平南伯身为皇后亲弟弟,都能死得不清不白,方闻山的下场又能好到哪里去? 不过他能当机立断,选择离开京城,也算是个聪明人了。只要他以后别行差踏错,皇帝又不会太小气的话,他应该不会混得太差。曹氏跟着他离开,兴许过得不如在京城时富贵,但养尊处优的生活还是能保证的。 当然,前提是曹家别出什么事。若是皇帝决定要清洗曹家,身为曹家嫡女的曹氏,以及娶了曹家女的方闻山,又怎么可能会有好下场?尤其后者还是个手握兵权的武将,更容易犯忌讳。 倒是平南伯夫人程氏,这般歇斯底理,再加上她白天与承恩侯当街对骂的事迹,谢慕林有些怀疑她的精神状态可能不太妙。曹氏的决定可能在程氏看来有些凉薄了,但从现实思考,还是有些道理的。 别说曹氏与方闻山了,哪怕是平南伯府众人,离开京城也未必不是个好选择。都到这个时候了,他们还指望着能靠皇后与太子谋取泼天的富贵呢?平南伯的死就不能让他们记住点教训吗?老老实实、安安份份地过日子,又有什么难的?凭着曹家的名头,他们在京城以外任何一个不知内情的地方,都有足够的底气作威作福,何苦死守在京城呢? 谢慕林搞不清程氏与曹氏的具体想法,不过,她视平南伯府为仇,如今眼看着仇人内讧,心里还是挺高兴的。若是谢映慧因此死了嫁给曹文衡的心,那就更完美了。 然而,谢映慧的想法跟谢慕林截然不同。她哭着问兄长:“大哥,你能帮我劝劝母亲么?她怎么能这样呢?!” 谢显之看着妹妹红肿的双眼,不由有些心疼,便掏出帕子给她:“我能劝她什么呢?若她是能听我劝的,在茶馆的时候,就不会与我闹得那般不愉快了。” 谢映慧又哭了。她今天还信誓旦旦地觉得兄长与谢映真、谢徽之在撒谎呢。即使后来有过几分疑心,母亲一拿谎话哄她,她就信以为真了,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打了脸。 不但母亲要嫁给别人的事是真的,她还故意对自己撒谎!如今甚至要抛下娘家亲人,跟着那个男人跑到北方陌生的地方去!母亲是不是打算把自己也抛下? 谢映慧对着兄长哭道:“那我该怎么办呢?如果母亲真要嫁给那个男人,跟着那个男人去北方,我怎么办?我是跟着她一块儿走么?难道要我认那个男人做爹?!不可能的……这绝不可能!那个武人还不知有多么粗俗无礼。舅母还说那人从前是曹家的奴仆,他的父母在半年前还在平南伯府当差呢。如今居然要我管奴仆之子叫继父?这太荒谬了!” 谢映慧性子高傲,连出身商家的祖母与亲生父亲都不大看得上,更何况是奴仆出身的继父?她一想到这点,整个人就快要疯了。 谢显之说了句公道话:“方将军并非奴仆之子,他父祖原是外祖父在世时的亲兵,乃是军籍。只是当年……他被舅舅赶出承恩公府后,他的父母家人被迁怒,就被贬良为贱。但方将军进京后,很快就从舅舅手中赎出了家人,方家如今已然是良民,是将门了。况且,他在边城杀敌卫国的功绩,也不是假的。你不必太过贬低他。” 谢映慧哪里听得进去:“我不管!这个人要把母亲抢走,我绝不能接受!我也不会去北方,倘若母亲非要嫁给他,跟着他离开,我就死给母亲看!” “胡说!”谢显之沉下脸,喝斥妹妹道,“性命何等珍贵?一旦死了,就万事皆休。你正是大好年华,怎能轻易说这等丧气的话?!母亲若铁了心要改嫁,你回谢家来度日便是了。你还有父亲,还有兄弟姐妹,怎么就不能活了?!” 谢慕林也在旁忍不住插嘴道:“别犯傻,大姐姐。令堂为了嫁那个方闻山,谋害亲夫的事做都过了,如今连丢下娘家人北上,都能狠得下心,你最好别把自己看得太重要。毕竟令堂已经舍弃了大哥这个亲生儿子,就算她连你都舍了,过几年再跟方闻山生几个孩子,照样有人管她叫娘。可你死了就真的是死了,顶多就是让令堂将来想起你时,伤心一下,掉几滴泪,但这又能碍着她什么事?” 谢映慧恶狠狠地瞪向谢慕林:“你给我闭嘴!” 谢慕林冲她翻了个白眼:“我是好心劝你,才跟你说这些话。良药苦口,忠言逆耳,你爱听不听吧。我只是为了大哥着想,不希望他病得三灾八难的,还要为你这个不懂事的妹妹轻率的决定而伤心难过,才多这个嘴的。” 谢显之听得眼圈都要发红了。他郑重地拉着谢映慧的手,沉声道:“大妹妹,算是哥哥求你了,千万不要做傻事。” 谢映慧张张嘴,鼻子一酸,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她这一哭,就哭了许久,到后来还抱着谢显之不停地掉泪,哭得谢显之也忍不住伤心起来。 谢慕林怕他这样哭,身体会受不了,便给跟着谢显之过来的翠蕉使了眼色,示意她去寻文氏与谢谨之。谢徽之就算了,她怕他跟谢映慧一碰面,又吵个天翻地覆。 文氏与谢谨之很快就赶到了,不过前者只是站在门外看了看谢显之兄妹的情形,并没有入内。她知道曹氏的儿女对自己母子三人都有些心结,如今谢显之心结已消,谢映慧却未必能转得过这个弯来,她还是不露面的好。她已经听说了事情的始末,总觉得出现在谢映慧面前会很尴尬。 她低声嘱咐儿子和女儿:“显之的病刚好,身体还很虚弱,受不住这样长时间的伤心。哪怕是慧姐儿,也是娇养大的,哭了这半日,定然已经累了。你们去安慰一下,尽量把人安抚住。今儿我们就留在这宅子里过夜吧,让金姨娘带着你们四弟四妹回去,我们留下来陪慧姐儿,多劝劝她。” 谢谨之道:“可她这样跑出来,只带了一个丫头,平南伯府那边只怕要派人出来找的。” 谢慕林说:“平南伯府未必有这个闲心,但她母亲是定要派人出来找的。她在京城能去的地方有限,曹氏的人很有可能会找到贡院西街那边去。” 文氏想了想,叹了口气:“罢了,叫人想法子给她母亲递个信,报个平安吧。” 母子三人说话间,谢显之与谢映慧在厅中已经听见了动静。谢显之低头不知与妹妹说了些什么,谢映慧立刻嚷嚷起来:“不!不要让母亲知道我在这里!” 她咬着唇,面上犹带几分恨意:“就让她急!让她担心!让她知道我的决心!她若还想要我这个女儿,就得跟姓方的一刀两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八十七章 决心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平南伯府这一夜,上下都不得安宁。 曹氏气急败坏地派人出去打听女儿的下落,可宵禁时间一到,平南伯府的下人就不肯再为她效劳了。 平南伯夫人程氏这边给出的解释是,府里如今正在孝中,又不得帝后喜欢,不能再随意仗着曹家的名号触犯规矩了。因为宫里和曹家,还有朝中知道平南伯府失势的官员们,都会很乐意拿他们再做一回靶子,这对他们百弊而无一利。 曹氏从来都见惯曹家人在京城肆无忌惮的作派,怎么可能相信平南伯府的下人连闯个宵禁都不敢?她只知道自己才跟嫂嫂吵过一架,这分明就是嫂嫂有心要与她做对,可她女儿若有个万一,那又怎么办?嫂嫂对她的仇恨,已经深到不顾小辈安危的地步了么?! 曹氏不肯听从嫂嫂的安排,非要派人出府去寻女儿。可程氏不配合,严禁府中下人出府。曹氏根本无法号令兄嫂府中的下人为自己所用,除了生气流泪,还能做什么呢? 只有谢映慧的大丫头玛瑙说的话,还能让她稍稍安心一些:“小姐出府的时候,奴婢着绿绮跟上去了。那丫头虽有些胆小,人还是机灵的。她是从府外买进来的奴婢,是金陵城本地人,比家生子儿见过的世面多些。有她跟着,小姐绝不会乱跑乱走,往那些危险的地方去。 “况且一向守在府前街上待客的马车夫也说了,听见小姐吩咐雇的那个车夫,往珍珠桥去了,想必小姐是回了谢家大宅。那大宅如今已经回到谢家人手中,却暂时无人入住,只有一房家人看门。小姐若是回了那里,一应房舍物事都是齐全的,又有绿绮在旁服侍,不会受了委屈。” 曹氏听了玛瑙的话,想起白天里儿子谢显之才跟谢映慧说过,若谢映慧在平南伯府待不下去了,可以回大宅投奔祖母谢老太太……若谢映慧因为他这话,受了委屈后就往从前的家跑,也是很有可能的。虽然那大宅如今乱糟糟的,多日没有清扫了,气味也难闻,可让丫头收拾一间卧房出来,也不是不能忍。 倘若不是嫂嫂不让府中下人配合她,她这就派人去珍珠桥谢家大宅查问了,如今却只能待天明后再行事。 曹氏心中清楚地感觉到,在失去亲哥哥平南伯之后,如今的平南伯府,已经不再是她可以随意行事的娘家了。这个家在嫂嫂的掌控之中,她不过就是个过客,寄人篱下,需得看嫂嫂的脸色过活。想要重新掌握自己的命运,还是要有自己的实力和倚仗。 方闻山的提议是有道理的,她虽不想离开京城,离开家人,可她更不想被嫂嫂视作仇敌,任由后者摆布。就算她想要让嫂嫂恢复理智,冷静下来,与自己重归于好,那也得先让自己有足够的份量,说的话能让嫂嫂信服才行! 曹氏默默在平南伯府的后宅下了一个决心。而这时候的平南伯夫人程氏,也迎来了弟妹程王氏。 程王氏声称自己是听闻大姑姐和曹氏闹翻的消息后,才赶来的。因为家里婆婆宁国侯夫人百般阻挠,她到这会子才找到机会悄悄出门,还冒了被巡城官兵拦截的凶险呢。但她心里牵挂着大姑姐的事,哪里顾得了这许多呢? 程氏再次被亲生母亲的绝情态度刺伤了,她虽然对弟妹程王氏的情谊感到十分感动,可眼下真的没有力气多说什么——下午那一场发作之后,她只感觉到极度的疲惫,不仅仅是身体上的,也有精神上的。她觉得前路茫茫,再也看不清方向,不知道该怎么走下去了。 程王氏见状,也不多问,只找来她身边的心腹大丫头打听下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程氏与曹氏是怎么吵起来的? 程氏无心去阻止大丫头泄露实情,她觉得让弟妹知道了也没什么。那大丫头便把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只是在叙述的过程中,程王氏几次提问疑惑之处,都问到了程氏最痛最悔的地方,令她心头重新又受了一次折磨。 大丫头叙述完了,程王氏便叹了口气:“没想到事情竟是如此……那方将军太过分了,曹姑太太行事,也太无情了些。即使方将军是她多年的心上人,到底大姐、姐夫和外甥们才是她的亲人啊!她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跟大姐你商量,却还要帮方将军藏着掖着呢?也难怪大姐你发那么大的火了。你没把她母女赶出门去,就已经算是好脾气的了!” 程氏的眼泪立刻就掉了下来。 程王氏便安慰她:“没事,原本你就知道她是个心性凉薄之人,姐夫一去,她便只想着自己的利益,半点不为你着想了。如今,方闻山大势已去,大姐和外甥们也用不着依靠他在皇后娘娘与承恩侯面前挣脸面了,闹翻了也没什么。 “只是想到姑太太拍拍屁股就能跟着方闻山离开京城,到那些不知道她根底的地方,继续过富贵荣华的好日子,借着曹家的名头耀武扬威。而大姐却要和外甥们一起,留在京城苦熬,受尽委屈……我实在替大姐不平!” 程氏咬牙切齿地说:“难道我就甘心么?可我又能拿她怎么办?!依照她和翠鬟那贱婢的说法,连老夫人都是站在她那边的。我难道还能拦着不许她改嫁他人?!就算拿伯爷的孝期说事儿,她一个做妹妹的,顶天也不过是守上一年的孝罢了。一年之后,她想嫁给谁,我半句话都说不得。不过,她也休想过得称心如意!她真敢丢下娘家,嫁给姓方的混蛋,我就敢把她的名声踩到脚底下去!饶她在外头如何风光体面,她在京里也是个人尽皆知的贱货!只要京中的消息传出去,她在哪儿都别想清清白白地做人了!一对狗男女,凭什么过得好?!” 程王氏拉住了她,压低声音道:“大姐,你这么做,固然心里是爽快了,可对你自己,对外甥,又有什么好处?皇后娘娘是最重曹家名声的,若叫她知道你在外头散布自家人的谣言,还不定如何罚你呢。如今平南伯府可再也受不得宫中的打压了,你为外甥想一想,还是别做这种事了吧?要做,也只在方闻山将来的驻地做就得了,让你们家姑太太在那儿过得不顺心,却千万不能在京里做手脚。” 程氏不由惊诧又好笑:“难不成我都跟曹淑卿闹翻了,还要给她留脸面?!皇后都把伯爷杀了,我还顾着她做什么?!” “自然是为了外甥袭爵顺利呀!”程王氏苦劝她道,“皇后娘娘最要脸面,哪怕暗地里已经害死了伯爷,可明面上,她也是绝对容不得旁人说伯爷有罪的,因为那会大损曹家的名声。所以,只要不给她留下把柄,外甥上请求袭爵,她就没有拒绝的理由。若连她这个曹家的皇后都不给曹家嫡系子孙脸面了,外头的人还不得往死里踩曹家呀?她能受得了么?” 程氏皱了皱眉,坐直了身体。若儿子仍有袭爵的希望,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八十八章 蛊惑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程氏冷静下来,愿意听人劝了,程王氏自然蛊惑得更加用心。 她为程氏分析曹皇后的“心态”:“皇后娘娘与承恩侯确实不喜姐夫,可他们也任由姐夫袭了平南伯的爵位,这么多年来,一直把表面功夫做得很好。哪怕他们与曹二爷更亲近些,也没有为了曹二爷夺走姐夫爵位。这是为什么?自然是因为姐夫是嫡出!曹家兄弟几人,只有承恩侯与姐夫是嫡子,要袭爵,必然也只有他们二人有资格!如今姐夫去了,还有外甥这个嫡长子在,只要外甥不出岔子,皇后娘娘就不能叫庶房的人夺了他的爵位去! “为什么?自然而因为皇后娘娘必须要维护嫡出的尊严。倘若连她的娘家,都能容许庶子欺压嫡子了,那太子殿下……又凭什么稳稳当当地坐在东宫储君之位上呢?皇上如今偏宠林昭仪与二皇子,可朝臣们都只认太子,难道真是因为太子比其他皇子们都出色么?大姐扪心自问,不难得到答案。” 程氏深吸了一口气:“那是因为太子殿下是皇上的嫡长子……他做储君,是名正言顺的。只要他不犯任何差错,哪怕人糊涂些,不如其他兄弟精明能干,皇上也不能废了他!”程氏的双眼亮了,“不错,如今林昭仪与二皇子虎视眈眈,皇后想要保住太子的储君之位,就必须紧抱嫡长继承的规矩礼法不变。倘若连她娘家亲人,也不守这个规矩了,皇后与太子的颜面何在?!林昭仪与二皇子便更有理由去抢东宫之位了!” 所以,程王氏才敢下定论,只要曹文衡不出岔子,不叫人抓到把柄,这个爵位还是稳稳当当的。兴许皇帝会因为平南伯的事,迟迟不下旨让他袭爵,但只要朝臣们提起袭爵的事,皇后与承恩侯就不能让这个爵位旁落他人头上。 程氏对程王氏的分析十分信服,还冷笑着说:“当初弟妹就提过,四房五房六房那些不中用的东西,就是为了这个,才会对文衡下手的。因为他们知道,若文衡无事,爵位无论如何也落不在他们头上!” 程王氏点头道:“所以,大姐日后必须要好生教导文衡,让他认认真真学几年真本事。不管是文也好,武也罢,都不能再被人笑话是草包了。那对他袭爵可是大大不利的!就算皇后娘娘与承恩侯不让旁人夺了他的爵位去,光是拖着不让他正式袭爵,他也要吃个不小的亏。” 程氏叹息道:“可眼下我们跟皇后与承恩侯闹成这个样子,难道还能指望他们帮忙么?只怕袭爵之事,他们会一直拖下去了。哪怕不让庶房的人沾光,他们也不会让我和文衡称心如意的。” 程王氏笑道:“倘若文衡继续待在府里做个闲散公子哥儿,自然是事事都要受制于皇后与承恩侯。但若是文衡在外头立下了功劳,名气大到曹家压制不住的地步呢?到时候,只怕皇后娘娘与承恩侯不但不能拖着不让他袭爵,反倒还要对他拉拢示好了吧?” 程氏怔了怔,随即变色,猛然站起身来:“弟妹该不会是说,让文衡去边疆杀敌立功吧?不成不成!那地方那么危险,万一文衡有个好歹……” 程王氏抓住了她的手臂:“我的好大姐!你难道还不知道我的为人?我怎会叫外甥去冒性命之险?有些事,京城里人多眼杂,不好行事,但在边城,只要主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再有个好帮手把事情做圆了,想要几个军功,又有什么难的? “大姐也不必非得让外甥成为最耀眼的一个,只需要让他跟着几个厉害的武将,分分功劳,积少成多的,就足以让他在曹家一群纨绔子弟中脱颖而出了!边城将战报送进京,一排有功的将士姓名中,曹文衡这个名字,足以震惊世人。大姐难道还怕那些泥腿子出身的粗人,能盖过外甥的光芒去?!” 程氏眨了眨眼,慢慢重新坐下,面上隐隐露出几分意动来。 这个主意不错,风险也不大。平南伯府还有几个老公爷生前用过的亲兵,身手极好的,让他们护着曹文衡北上,寻个曹家旧部主事的边镇待上一年半载的,捞够功劳就走,又能出什么事呢? 只不过,曹家的旧部,如今还在边城做主将的不多了。皇帝早有意将他们调离手握重兵的位置,能留任的,也不是平南伯府能随意支使的人物。倘若她贸然与对方接触,就怕大房、二房那边会得了信,妨碍曹文衡出头的计划…… 对于程氏的顾虑,程王氏也有了主意:“何必非得找曹家旧部?那岂不是明摆着告诉人家,外甥的军功有问题么?惊动了承恩侯就更不好了。若他学了我们这一招,把族中其他子弟抬起来,那还有外甥什么事儿?大姐怎么就忘了,我们这边还有一个承恩侯支使不了的武将人选,恰好也在边城有根基……” 程氏立时色变:“你是说方闻山?不成!我绝不会把文衡交到仇人手里!” 程王氏拉住她:“若是不让方闻山为外甥出尽力气,大姐难道甘心就这么便宜了他?!大姐,姐夫已经去了,你不找方闻山帮忙,他就真的不必再为平南伯府操心了,只管与你们姑太太双宿双栖去,那姐夫岂不是白死了?!” 程氏紧咬牙关,面上露出了忿忿的表情。她自然是不甘心的,可是…… 程王氏在她耳边轻声蛊惑:“就该让他为外甥出力,让外甥踩着他往上爬。等外甥爬得足够高了,不管是拿住他的把柄,将他踩下来,让他为姐夫之死偿命,还是反过来辖制住他,让他为你们平南伯府卖命一辈子,都比就这么放过他强吧?你们家姑太太为了跟他成婚,连娘家都不顾了,难道大姐就不想看到她将来惊慌失措、狼狈不堪,低声下气来跪求你原谅的模样?” 程氏仿佛已经看到了曹氏将来卑躬屈膝的模样了,心中一阵快意:“不错,是不能就这么饶了这对狗男女!就该让他们为了我的文衡,竭尽全力!” 只不过,程氏才跟曹氏闹了一场,彼此都撕破了脸,就算她再次摆出愿意和好的架势,只怕曹氏也不能象先前那样,轻易相信了。就算口头上答应了要帮忙,过后也不会敦促方闻山出力吧? 程王氏轻笑:“这种时候,自然要用上大姐那位好外甥女了。姑太太一向心疼女儿,只要谢大姑娘落在大姐手中,一心向着大姐说话,她难道还能不管这个亲生女儿么?大姐只要用好了这个筹码,姑太太便是大姐手里的风筝,怎么飞也逃不开你的操纵!” 程氏忙道:“你是说,让我的文衡娶慧姐儿?那不成!” 程王氏掩口笑道:“大姐,文衡身上还有三年孝呢,孝满了又要去挣军功,提什么婚事?不过是拿话哄小姑娘罢了。这么长的时间,难道还不够你摆布曹姑太太和方闻山?等到事情成了,谢大姑娘能不能嫁进平南伯府,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八十九章 手足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家大宅中,谢映慧满脸不自在地被兄长谢显之拉着,与文氏见了礼,又与谢家其他人碰了面。 文氏已经向所有人宣布过了,除了大金姨娘带着谢映芬与谢涵之主仆返回贡院西街的小宅以外,其他人都要留在大宅中过夜,也好抓紧时间,尽快把东西收拾出来。 谢老太太还等着搬回来呢。谢璞可是有过指示的,要尽量赶在谢老太太搬回来之前,把该整理的东西整理妥当,免得老太太住进金萱堂后,每日还要忍受吵杂喧嚣,不得清静。 谢慕林私下与谢谨之、谢徽之猜测过,这可能是谢璞为了避免文氏与谢老太太日夜相处,又一次被摆布得团团转,才想出来的主意。当然,这种话是不能明言的。 文氏忠实地执行着丈夫留下来的命令,不过她本来没打算日夜连轴转的,只是看到谢映慧找上门来,摆明了是要在大宅里住下了,为了不让后者觉得孤单害怕,才让大家留下来陪她罢了。 但谢映慧对文氏的好意有些不大适应。她听惯了母亲身边的人对文氏的诋毁,总是把对方视作破坏自己父母夫妻关系的第三者,名义上是平妻,其实跟二房良妾没什么两样,根本就不入她大小姐的眼。 可今日颠覆她印象的事情发生得太多了,她还真没脸对文氏做出无礼的举动。只是私底下,她还是会忍不住跟兄长抱怨:“你方才为什么要管她叫母亲?若她是你的母亲,那……我们的母亲又算什么?” 谢显之早就料到妹妹会有这一问的,心情倒也平静:“婶娘如今是父亲唯一的妻子了,自然就是我们的母亲。至于我们的生母,自然也是母亲,只是她自请和离,又拒绝了复婚,对她的称呼与父亲并列,总觉得不大合适。所以我唤她一声娘,既不会与母亲混淆,也不会有违礼法。” 谢映慧忍不住跺脚:“谁问你这个了?我是说……”顿了顿,咬咬唇,“你怎知道她就一定是好人?认了她做母亲,万一她借着这个身份,用孝道来压你……” 谢显之淡淡地说:“母亲不是那样的人。以往,你真是对家里人误会得太多了。这里头兴许有娘和下人,还有外祖母、舅舅与舅母的误导,但你自己不肯带眼识人,身边人说什么,你就轻信了,也有自己的错。你如今既然已经知道了一些真相,将来就不要再人云亦云了。” 谢映慧扁了扁嘴,没有说话。 谢显之又说:“母亲是为了顾虑你,才让大家留在宅中过夜的。这座大宅虽然是我们住惯的地方,但空了一个多月,又被搜刮过几轮,如今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住人。趁着眼下天还没黑,你带着绿绮回你院子去看一看。我原本是打算明儿让人把你屋子收拾一遍,将东西装箱保存好,预备日后送回给你的。你人来了,倒叫我省了事。首饰细软之类的,你能带走就带走吧,手上有些私房银子,遇事心里也有底气。” 谢映慧吸了吸鼻子:“带走做什么?我以后就住这儿了!大哥不是说,我若是在平南伯府待不下去,就可以回来住么?反正祖母也要搬回来的,多我一个又有什么要紧?我也不用搬东西了,就住回我自己的院子里去。你放心,我会每日去金萱堂给老太太请安的。” “说什么傻话?”谢显之摇摇头,“且不说你能不能留下来,即使娘真的同意你搬回来了,我也不会让你待在自己的院子里。父亲临行前吩咐过,内宅要封起来,除了打扫的人,旁人轻易不得踏足。” 谢映慧皱眉:“为什么?好好的宅子,为什么不住?” “这么大的宅子,只你们几个女眷,若是彼此住得太远,一旦有宵小潜入,想喊救命,都不知有没有人能听见。老太太今后会带着三妹妹与金姨娘住在金萱堂,那儿地方够大,该有的东西都有,出入大门也方便。你若真要回来,自然也要住进金萱堂去。” “金萱堂?”谢映慧面上露出了嫌弃的表情。她其实很不喜欢谢老太太的住处,总觉得有一股难以消除的气味。 虽然谢老太太一向疼她与哥哥,但那是因为他们兄妹乃曹家的外孙,出身尊贵,血统不凡,与其他兄弟姐妹们不能比。既然谢老太太对他们不是真心,她又凭什么真心孝顺这个势利的祖母呢? 谢映慧拉着兄长的袖子,小声恳求:“我不想住金萱堂,就住我自己的院子不行么?大不了我把我院里的丫头婆子全都带回来就是了。若是你还觉得人不够,我也可以再买些有力气的仆妇来,叫她们日夜巡视……” 谢显之摆摆手:“不要再说带下人回来的话,你如今已有了一个绿绮,我就不赶人了,但不能再添。哪怕是玛瑙,我都信不过。我从前屋里那么多丫头,最看重的就是文竹,可你知道她做了什么?舅舅和娘把她送过来侍候我,就是为了让她往父亲的茶饭里下毒!若不是发现得早,如今身披重孝的就是你我了。菖蒲与青松,我都是再三确认过他们可靠,才留下来的。” 谢映慧已经听得惊呆了:“什么?什么下毒?哥哥你……” 她正要追问,谢慕林却在这时候走了过来:“蔡叔蔡婶把晚饭买回来了,我们先用餐吧,免得饭菜凉了。有什么话,吃过饭再说。” 谢显之笑着应了,拉了胞妹一把。谢映慧只得不甘不愿地跟着他,上了饭桌。 有谢映慧在,其实这顿饭吃得有些尴尬。文氏是有心待谢映慧热情些,后者却一直低头吃饭,不肯给积极反应。谢慕林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拼命找话题转移所有人的注意力。谢徽之几次想要说些不大中听的话,也都叫谢谨之一脚踩了回去,面上还忍不住露出不甘心的表情来。 蔡老田夫妻从附近街市买回来的小菜与粉丝点心都很美味,但在座这么多人,个个都吃得心不在焉。一顿晚饭草草结束,下人收了餐具下去,预备送回店中,谢家众人便各自散开,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谢慕林去找文氏商量一会儿取水洗澡的事,谢谨之寻谢显之讨论家里的藏要如何装箱,谢徽之见人不注意,便找上了谢映慧。 他“悄悄”问长姐:“大姐姐,照你之前的说法,曹文衡算是毁婚了么?你以后不用嫁给他啦?阿弥陀佛!你可真真逃过大难了!你在深闺里不知道,他在外头的名声,可不是那么好。谁嫁给他,就是倒了八辈子大霉了!” 谢映慧气得瞪大了双眼,就想要反驳回去,脑海里却不由得浮现出曹文衡今日说不会娶她时的狠绝表情来,心中不由得一痛,哪里还有闲心去跟庶弟争吵?嘴一扁,就哭着跑回自己院子里去了。 谢徽之没想到她居然跑了,愣愣地呆在那里,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看向四周,见兄姐们都一脸没好气的表情盯着他,只好露出了讪讪的笑来:“我也不是存心的……谁知道她会哭嘛……好了好了,我不招惹她就是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九十章 家常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徽之被谢谨之揪着,去向谢映慧道歉。谢显之与谢慕林跟在后面,前者是担心妹妹,打算去安慰一下,后者……完全是打算看戏去的。 谢徽之别别扭扭地给谢映慧赔了不是,哭完一场的谢映慧一脸的无精打采,无可无不可地接受了他的歉意,只有一个要求:“以后别再说那些戳人心的话就行了。就算白日里我说话有些不中听,那也是因为旁人骗我在先。我好歹是你长姐,你怎能故意气我呢?” 谢徽之讪讪地说:“以前我也没少受你的气,刺你两句又如何?你不是长姐么?做姐姐的让一让弟弟,又有什么要紧?” 谢映慧下意识地就觉得区区一个出身卑微的庶弟,凭什么要她这个嫡姐退让?但想到自己的处境,想到母亲的所作所为,她又没了怼人的心情,扭过头去默默流泪,不再说话了。 谢显之在旁安慰她:“大妹妹别哭了。曹文衡本非良配,三弟的话也不是无的放矢的。他欺骗你在先,伤你心在后,既然已经说出了毁婚的话,你又何必执着?有父亲在,绝不会让你终身无靠。” 谢映慧哭道:“谁在乎这个了?!还不是母亲做错了,舅母和表哥才会生气的?!母亲非要嫁那个姓方的,根本就不在乎我会怎样,我心里难过得要死,你们还不许我哭一哭么?!” 谁不许她哭了?她不是都哭一晚上了么?谁拦过她? 谢徽之忍不住又说话了:“敢情大姐你是为了你娘跟平南伯夫人闹翻了,坏了你和曹文衡的姻缘才哭的?弟弟跟你说句真心话,你真没必要为那小子伤心。他真不是什么好东西!”说着就罗列起他听来的曹文衡种种花心好色的传闻了,诸如收了几个通房呀,跟哪个花魁当众调|情呀,和谁家千金来往密切呀…… 谢映慧恨不得捂住自己的耳朵:“住口住口住口!你少胡说八道了!表哥才不是那样的人呢!” 谢徽之翻了个白眼:“你整天窝在深宅大院的,对他能有多少了解?若见过他的真面目,绝不会觉得他是好人。” 谢映慧啐他:“我从小与他一块儿长大,认识十几年了,你又见过他几回?我不信他,却信你从外头道听途说来的传闻,你当我傻么?!” 谢徽之不服气地想要再说些什么,被谢谨之一把拉住,不甘心地闭了嘴。 谢慕林便笑着插言道:“算了,大姐姐如今满心倾慕曹文衡,自然是听不得旁人说他坏话的。我们也没必要做坏人,只是想劝大姐姐,以后对别人多些警惕些,不要轻易相信他人的话。别的不说,令堂与方将军的婚事,平南伯夫妇都是心知肚明的,甚至还是谋划之人。大姐姐那位表哥身为他们的嫡长子,真的会一无所知吗?若他早就知情,又为何不告诉大姐姐?他还帮着其他人,误导大姐姐颠倒黑白,把亲生父亲当成仇人吧?他这么做,似乎有些辜负了大姐姐对他的一片真心哪。” 谢映慧脸色变了变,情绪立时沮丧起来。没错,她都忘了这一点了。曹文衡到底事先知不知情?若是知情,又为什么不告诉她?他不可能知道她对这种事有多么忌讳的。还有父亲的事…… 谢映慧咬着手帕一角,若有所思。 谢显之见妹妹不再哭了,暗暗松了口气。他柔声劝道:“好了,别伤心了。倘若曹文衡真的因为娘的决定,背约毁婚,你心里再难过也无用。多爱惜自己一些,别因为伤心,就把身体给弄坏了。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呢。” 谢映慧听了低头不语。 这一晚,她就带着绿绮,睡在了自己十分熟悉的院子里。谢显之担心她会害怕,还把菖蒲与翠蕉都打发过来陪她,自己只身去了正院的小房安歇。 文氏带着几个孩子歇在正院,丫头婆子们则在南屋挤一挤。正院是最早清理出来的院子,因为在抄家时,是谢家妇孺短暂待过的地方,又曾经用作审问场所,没被官兵祸害过,所以家具保存完好,东西也不算乱,屋里还算干净。谢慕林他们曾经在这里住过两日,也没嫌弃条件不佳,分住了几间屋子,对付了一晚上。 谢慕林夜里睡的就是小库房,仍旧是当初那张长榻。不过,角落里的马桶已经被清理过了,屋中早就没有了那股难闻的气味。 谢显之的丫头菖蒲拖着带伤的身体,不知打哪里翻出了一个香炉和几块香,熏了一熏,屋里顿时弥漫起一股清新沁人的香气,连蚊虫都不来了。 谢慕林清早起来,觉得睡眠质量真不错。香炉里的香灰已燃尽,屋里还残留着淡淡的清香。她对着屋里的镜台梳好头,穿好衣裳,从母亲与打地铺的善姐身边轻轻走过,出了房门,只觉得一阵清新的凉风迎面吹来,院子里的石榴花已经开了,红艳艳地挂在枝头,十分显眼。 梨儿起得比她早些,见她也起来了,连忙送了水过来侍候她洗漱,然后小声告诉她:“三位少爷一大早就起来了,不敢惊动了太太,叫了几个小厮,去太平桥那边吃早饭去了,还打包了许多吃食回来。姑娘这会子到前院去,东西还都热着呢!” 谢慕林听得食指大动,忙道:“那我去吃早饭了。你一会儿收拾完了也过来吧。昨儿娘带着善姐收拾东西,快三更了才睡下,你别惊动了她们,让她们多睡一会儿。”反正便宜老爹上任去了,谢老太太又不住这里,没事需要文氏去忙活,睡个懒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梨儿笑着应了,收了巾盆下去。谢慕林独自前往前院,中途想了想,又转道去了谢映慧的院子,发现菖蒲、翠蕉和绿绮都已经起来了,不过谢映慧屋里没什么动静,就跟几个丫头打了声招呼,直接走了。 前院正厅里一片热闹,谢徽之最近手头阔绰,买了十好几种早饭点心回来,明明已经在店里吃饱了,却还是忍不住想尝尝新鲜。虽然他买回来的都是家常东西,但他总觉得比从前吃过的山珍海味都要美味诱人。 谢显之劝他别把自己撑着了,谢谨之没说话,安安静静地在一旁吃自己的,抬头瞧见妹妹来了,连忙叫了谢慕林过去,告诉她哪几样东西好吃,哪些就不必尝试了,帮她趟雷。 谢慕林笑着品尝起了哥哥的心水推介,兄妹几个正有说有笑的呢,忽然青松面色大变地奔了进来,手足无措地向他们回禀:“太太……前头大太太派人来接大小姐了。大少爷,怎……怎么办?” 兄妹四人静了一静,谢显之率先开口:“你说谁来了?我娘么?她就在门外?” 青松点头:“小的没瞧见太太,但跟车的是桂珍姐姐。桂珍姐姐说,太太吩咐了,两家关系尴尬,就不下车相见了,只想把大小姐接走。少爷,这……这怎么办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九十一章 马车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慕林吃完最后一勺如意回卤干,远远看着长兄谢显之走到门外,在平南伯府的马车旁说了几句话。 然而曹氏并没有从马车里下来,甚至没有掀开车帘。桂珍上前谢显之对话几句,后者沉默了一会儿,向着车厢行了一礼,便转身往门里走,眉间微微皱起。 谢慕林有些意外,看向谢谨之和谢徽之:“曹氏这是连大哥都不肯见了?” 谢谨之也皱起了眉:“这不合情理,她一向疼爱大哥,难道是因为大哥昨儿在茶馆里与她吵了一架的缘故?” “当时也没吵到不可开交的地步呀。”谢徽之哂道,“说不定是因为知道大小姐把她要改嫁的消息告诉我们了,她没脸见大哥吧?” 可昨天在茶馆里,谢显之就提过曹氏改嫁方闻山的事。当时曹氏没觉得不好意思,如今倒扭捏起来。 谢谨之低声道:“算了,不管曹氏是怎么想的,都与我们无关。我们劝劝大哥,让他别难过就好。” 谢慕林则小声说:“安慰大哥容易,可是大姐那边……真的要让她跟曹氏回去吗?” 谢徽之拿手捂了嘴:“这种事我们怎么可能拦得住?大小姐只怕也不是真心想留在这儿的吧?别看她嘴上说得那么狠,其实她就是跟她老娘撒了个娇而已。” 谢显之走到了他们面前,笑得有些勉强:“娘来接大妹妹了,一会儿还不知道她们会吵成什么样呢。二弟、三弟和三妹妹看了别笑话。” 谢慕林说:“大哥,我们是自家人,只会担心你而已,哪里有闲心看什么笑话?” 谢显之有些感动:“我没事。她不愿意见我,不肯跟我说话,也没什么。我早就预料到,以后会与她渐行渐远了。” 谢徽之为他忿忿不平:“那也不至于连面都不肯见,说一句话都不乐意吧?昨儿你跟她虽然不欢而散,但也不至于反目成仇。这才一天不到,她就变了脸,作为母亲是不是太过了些?” 谢慕林还真没想到,曹氏连句话都不肯跟谢显之说了:“这太夸张了吧?要不是看到有桂珍在,又是来接大姐姐的,我都要怀疑来的人是不是大哥的娘了。要不大哥你去确认一下?免得来的是骗子,把大姐姐拐了去。” 谢显之原本心情不好,被她这句逗得笑了:“二妹妹真会说笑,有桂珍在呢,车夫与跟车的婆子也是我娘用惯的人,就连车厢里散发出的香气,都是我娘用惯的熏香。来的不是我娘,又会是谁?” 好吧,既然做儿子的确认了,谢慕林就当自己只是在说笑。不过平南伯府不是正在重孝中吗?还熏什么香?这些高门显宦人家的女眷也太……讲究了。 他们正说话呢,谢映慧已经得了消息,从内宅赶过来了。她的穿戴虽然还算整齐,但头发只是简单挽了个倭堕髻罢了,散发犹自披在身后,没来得及扎好,显然是草草梳就的。 她身后还追着一个绿绮,穿戴比她整齐些,却也是满头大汗的,一只手拿着梳子,另一只手抓着束发的银环。 谢显之迎了上去:“娘在门口等你……她不肯见我,也不肯与我说话,我没能替你把想法告诉她,只能由你自己开口了。好好与她商量,不要动不动就闹起来。大吵大闹不能解决你与娘之间的分歧。” 谢映慧抿了抿唇,拉着谢显之的袖子道:“如果她还是想要嫁给姓方的,我就让她直接回去,别再来找我了。我搬回来和你们在一起住,其实也过得不错。” 谢徽之在旁忍不住说风凉话:“大姐真能做得再说吧,别光是嘴上放狠话,心里却不是那么想的。” 谢映慧拿双眼瞪他。谢慕林扯了谢徽之一把,示意他闭嘴,又随手把桌面上的一盘糕团小点端过来:“大姐姐,你要不要先吃些早点?吃饱了才有力气跟人吵架呢。” 谢映慧听得一呆,犹豫了一下,还真拣了两个糕团往嘴里塞。谢慕林又倒了杯茶送上。绿绮连忙抓紧时间,把自家小姐的散发用银环束好。 谢映慧吃了点心,喝了茶,果然觉得身上有力气多了,便朝谢慕林与三位兄弟重重点了点头:“多谢了,我这就去见我母亲!” 然后谢慕林兄妹四人便看着她雄纠纠、气昂昂地大步走向门外的马车。 大清早的,谢家宅子大门前没什么行人,谢映慧就站在马车边上,冷哼道:“你来做什么?你都不稀罕我这个女儿,要丢下我嫁人了,何必还来找我呢?就让我在谢家自生自灭,不是正好?” 车厢里的人没有说话,倒是桂珍上前低声苦劝:“小姐何苦说这些话让太太难受?你昨儿忽然跑了,太太还以为你去了花园散心,后来听说你跑出了府,太太顿时急得不行。无奈当时都宵禁了,府里人没法出去,太太担心受怕了一晚上,天一亮就立刻出府寻找。辗转了几处,方才找到这里。听说小姐平安无事,太太才松了口气,整个人都软了,这会子哪儿还有力气说话?好小姐,你就上车去瞧瞧太太,与太太和好了吧?” 一番话说得谢映慧心发软,却又不想就这么原谅了曹氏:“母亲既然这么看重我,为什么非要丢下我嫁给别人呢?我们娘儿俩相依为命不成么?嘴上说得再好听,回头还是要狠下心把我抛开,自与那姓方的双宿双栖去了,叫我如何相信,母亲是真的心疼我?” 桂珍苦劝:“好小姐,您上车亲自问太太吧。这种事,我做丫头的怎方便居中传话?” 谢映慧揪着帕子搅呀搅的,回头看一眼门里的兄弟姐妹们,方才磨磨蹭蹭地踩着脚踏,上了马车。桂珍迅速跟上。 当马车帘掀开的那一刹那,谢映慧似乎呆愣了一下。谢慕林与谢显之都看见了。 但随后桂珍就半扶半推地把人拱进了车厢中,还笑着把车帘子拉好了:“小姐与太太好好说话吧,别吵起来了。小姐,太太满金陵城寻你,都急得快病了,见了你才能好呢。哪怕是看在她这份心意份上,您也不该与她争吵呀。” 谢映慧进了车厢后,果然没有闹起来。 谢显之叹了口气。既然母亲对妹妹还有慈母之心,那妹妹往后若坚持要跟着母亲生活,也不是不行。 只是谢慕林隔远望着门外的马车,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而此时的马车中,谢映慧瞪着对面的曹文衡,再扫一眼对方素白夏衣下,明显透出来的血色,简直都快要哭了:“你来做什么?你不要命了?!还冒了我母亲的名,居然连桂珍都受你支使……” 曹文衡打断了她的话:“好妹妹,昨儿我一时气昏了头,说错话了。你原谅我吧!我担心得一夜没睡,天不亮就起来找你了。只要你能安然无恙,随我回家,就算叫我的伤势加重,我也不在乎!” 谢映慧听了,眼泪啪地就掉下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九十二章 接走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慕林与兄弟们吃过早饭,梨儿和翠蕉也扶着菖蒲出来了。她们告诉谢慕林兄妹四人,文氏已经起来了,正在梳洗呢。 谢慕林便收拾了一食盒还没吃过的点心,给便宜娘亲送温暖去了。 文氏欣然接受了女儿的孝心,只是在听说曹氏来接谢映慧后,有些坐立不安:“我是不是该出门去打个招呼?让人家在马车里与你大姐姐说话,这也太失礼了……” 谢慕林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打什么招呼?她如今是什么身份?您犯不着对她太客气了。她不进门,就是自知理亏。您如今就代表着爹爹呢,若是对她太亲切了,岂不是显得爹爹跟曹家还藕断丝连吗?那也太犯忌讳了。若不是还有大哥大姐在,她完全就是我们谢家的仇人,不拿扫帚把人赶出去就算好的了。娘只当不知道这个事儿,由得大姐和她说话去吧。” 文氏这才打消了念头,只是还有些担心:“慧姐儿真会跟她母亲离开么?说真的,她母亲若真要改嫁他人,带着慧姐儿就太尴尬了。我听说方将军也有几个儿子,慧姐儿如何能与他们在一个屋檐下度日?可若是留在平南伯府,平南伯夫人又才与她母亲闹翻,曹文衡也说出了毁婚的话……就怕慧姐儿会受委屈,还不如跟我们回湖阴老家去呢,也能少听几句流言蜚语。” 谢慕林知道文氏是一片好心,不过这事儿真的轮不到她们来做决定:“大姐自己会思量的。再说,就算曹氏改嫁,平南伯府容不下大姐,还有承恩公夫人在呢。大姐姐不是说,承恩侯夫人已经醒过来了,还支持曹氏改嫁离京吗?既然她头脑清醒,把外孙女接到身边照顾,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大姐跟我们一向不亲近,勉强她回来,相处起来也会有问题。倒不如让她自己体会一下寄人篱下的滋味,将来她心甘情愿地回来,估计就会老实了,不会动不动就耍性子。这不是对大家都好吗?” 文氏嗔了谢慕林一记:“你总有许多道理,只是这些话,别叫你大哥听见了。他心里会不好受的。” 谢慕林笑着应了,催文氏赶紧把早饭吃完,她好打发人去还餐具。 文氏无奈地把一碗鸭血粉丝汤喝完了,又吃了两个半冷的锅贴,就饱了。谢慕林快手快脚地收拾好食盒带走,文氏忙在后面叫唤:“趁着早上天气凉快,叫大家赶紧开始收拾吧,别拖得时间长了,后日毛掌柜就要带人来整修金萱堂的!” 谢慕林大声应着,奔回了前院。 谢映慧已经从门外回来了,正与谢显之、谢谨之说话,只是脸上的表情不知为何,带上了几分心虚,目光闪烁,有些不敢直视兄弟们的意思。 谢谨之看出了几分,便问谢映慧:“令堂既然没有答应不改嫁的事,大妹妹就这么回去,真的不要紧么?若是回头再闹起来……” 谢映慧忙道:“我才不会闹呢!先前是因为太突然了,我被骗得那么惨,觉得母亲做得太过分了,才会生气的!”她咬了咬唇,“可我又不是只有母亲可以依靠,除了舅母、表哥,我还有外祖母呢。外祖母的病情有了起色,我就想去看看她。若是母亲实在不肯改主意,大不了我侍候外祖母去!” 谢慕林有些不解地走上前,随手将食盒放在桌面上:“怎么了?大姐姐不是跟令堂和解了吗?怎么如今你好象心里对她还有怨言?而且听你的口气,平南伯夫人和曹文衡跟令堂和解了吗?你的亲事也不会变卦了?这一夜的功夫,还真发生了不少事情哪。” 谢映慧脸微微一红,低头踌躇着道:“怎么说都是一家人,哪儿有隔夜仇的……总之,我现在要回去了。做儿女的,百善孝为先,怎么可能真的跟母亲对着干呢?” 谢慕林心想,你做儿女的,倒是没少跟父亲对着干,对着母亲却双标起来。 谢徽之在旁凉凉地插话:“说得也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能拦得住?” 谢谨之瞥他一眼,谢徽之耸耸肩,扭开头去不说话了。 谢映慧脸涨得通红,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总之……我就先跟……跟母亲回去,昨儿劳烦你们了。日后我闲了,会来看你们的,到时候我给你们带好吃的点心。” 谢显之叹息道:“自家手足,说什么劳烦不劳烦的话?妹妹既然拿定了主意,做哥哥的也不好拦你。只盼着你心里记得,这里还有你的家。无论你在平南伯府或是方家受了什么委屈,也还有家可以回。不过,等我们回了湖阴老家,金陵城里就只剩下老太太和三妹妹以及金姨娘了。妹妹能求助的地方不多,以后遇事还是要冷静些,不要太任性。你已经不是孩子了,倘若父母兄弟都不在身边,就要照顾好自己,别指望事事倚仗他人。” 谢映慧也不是头一回听兄长这么嘱咐,可如今再听一次,感受完全不一样了。她红着眼圈,有些惭愧地垂首点头道:“我会记住了。哥哥,你……你要多保重。如果在乡下住得不习惯,还是回金陵城来吧。” 谢显之不置可否,只伸手给妹妹理了理有些散乱的头发。 谢映慧忽然觉得有些想哭。 这时候,绿绮气喘吁吁地背着两个大包袱,手里提着个大大的官皮箱,从二门里跑了出来。她是奉了小主人之命,去将昨晚收拾的部分细软带出来的。这些东西,谢映慧要带回平南伯府去。 行李已经到了,马车还在外头等,谢映慧再看一眼几个兄弟姐妹们,不由得鼻头发酸:“你们……也要多保重。我会来看你们的,你们也记得早日回金陵城来。宫里和承恩侯府我没法子,但是平南伯府……我会劝他们别与你们为难的。你们可以放心。” 说完这番话,谢映慧就带着绿绮和行李,出门上了马车,在桂珍等一众仆从的护送下,离开了珍珠桥谢家大宅。 谢显之带着弟妹们,站在门上目送马车远去,神情复杂。 谢慕林说:“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大哥哥,你娘到底跟大姐姐说了些什么?” 谢显之没有回答,转身径自往二门去了。 谢徽之啧了一声:“果然啊……之前说得那么好听,被亲娘哄一哄,大小姐又回去了。还好我们先前压根儿就没信过她的话,不过大哥心里可能就有些不大好受了。”他拍了拍身上的衣裳,叫过小厮,一同提着食盒回太平桥还餐具。 门前只剩下谢慕林与谢谨之。后者犹豫着开口:“我觉得……马车里的人,未必是曹氏。” 谢慕林小声说:“我也觉得不象。大姐姐不象是跟曹氏和解了,反倒象是和平南伯夫人母子那边和解了。这人不但能说动桂珍来做掩护,还能轻易哄得大姐姐在这么短时间里改变想法……” 兄妹俩对视一眼,心里都有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九十三章 接连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慕林与谢谨之都觉得,平南伯夫人和曹文衡母子若真想把谢映慧哄住,还是可以办到的,问题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现在的谢映慧,除了是曹氏的女儿,对后者有一定的牵制作用以外,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吗? 谢慕林兄妹俩不知道平南伯府那对母子是怎么想的,但既然他们愿意花费心力去干这种事,定然有所图谋。这事儿对谢映慧多半不会有什么好处。她从马车下来后,言谈间对母亲怨气仍在,只是觉得自己未来在平南伯府有了保证罢了。恐怕车中人并没有为曹氏说什么好话,仅仅是拿话哄住谢映慧,劝她回平南伯府而已。至于她回府之后,会与曹氏如何,那就很难说了。 而桂珍身为曹氏的心腹大丫头,居然能受平南伯夫人母子俩的差遣,来演这一出戏,也不知道曹氏是否知情。随马车前来的,还有曹氏的其他下人。这是否说明了,曹氏对手下人的掌控力,其实并没有她自己以为的那么高呢? 如果她身边的人都听从平南伯府的调遣,那即使她嫁给了方闻山,也未必能摆脱娘家的影响吧? 谢慕林心想,曹氏费尽心机离开待她极厚的谢家,得到的却是这样的结果,也算是报应了。 不过,这又与他们兄妹有什么关系呢? 谢谨之看了看天:“今儿天气不错,还有风,应该不会太热。我们回去干活吧?” 谢慕林应了一声,与他一同往门里走去。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马车驶近的声音,一个有些陌生的女声响起:“二少爷,二姑娘!” 谢慕林与谢谨之齐齐回头望去,发现原来是谢映容新买不久的丫头蜜蜡。兄妹俩对视一眼,顿时都猜到了蜜蜡所在的那辆马车里,坐的是谁。 她这时候到大宅来做什么? 谢映容在蜜蜡的搀扶下,款款走下了雇来的小马车。她看起来精神很好,穿戴得十分斯文体面,看起来就象是个中等官宦人家的千金,虽无金珠华服,整个人的气质就与小家碧玉大不相同。 她微笑着向谢慕林与谢谨之行礼:“二哥哥,二姐姐,你们怎么在这里?” 谢慕林看了她几眼,心想这姑娘又有什么新的花招了? 谢谨之微笑着回礼:“三妹妹早,三妹妹怎么会过来?先前也不打发人来说一声,我们也好有个准备。” 谢映容一脸腼腆羞涩地道:“我之前也没想到的。老太太忽然吩咐我过来,说是要取些家常衣物首饰用品回去,预备过两日家里待客时用。原本老太太还打算到外头找人做的,可后来想想,外头人做的衣裳,如何能跟我们自家的东西比?如今东西既然都还回来了,再到外头做新的,不是白费钱了么?老太太教导我,说要勤俭持家。这不,特地打发我来取东西了。” 谢慕林:槽多无口。 谢谨之仍旧微笑着:“原来如此,老太太说得真是太有道理了。既然有现成的东西,确实没必要另外做新的。”能让谢老太太和谢映容少花些银子,也是好事。就是不知道她们拿回家里原有的东西后,会不会随意挥霍掉? 谢映容带着蜜蜡,随谢慕林与谢谨之进了谢家大宅的门。她既然奉命而来,自然是要往金萱堂去的。不过不等她转身换方向,谢谨之就先开了口:“我母亲这会子应该在正院呢。”他虽然只说了这么一句,但谢映容想要直接去金萱堂的打算就落空了,她必须先得去向文氏请安。 谢映容脸上微笑不变,应了一声,便随谢慕林与谢谨之去了正院。 文氏对谢映容主仆的到来也感到很惊讶,昨日随谢璞去谢老太太处辞行时,后者可没提起这件事。不过谢老太太时常想起一出是一出,文氏也没多想,便笑着说:“这是应该的。后日毛掌柜就要带人来整修金萱堂了,没有十天八月的功夫,老太太只怕没法住进去。这么长的时间,是该取些家常用品回去,也省得老太太在外头不方便。另行采买的话,一来是外头的东西未必有家里的好,二来,也太耗费钱财了,还是没必要的花费。” 谢映容连忙笑着点头:“太太说得是。老太太正是这个意思。” 文氏道:“既如此,容姐儿就带着人去金萱堂收拾吧。我再派两个人过去帮你。那些粗重活计,你就不要动手了。” 谢映容忙道:“不必劳烦太太了。我有蜜蜡帮手,就已经足够了。这回过来,原也没打算带太多东西回去,就是把老太太的一些衣物首饰,还有家常用惯的贴身物件收拾一些出来罢了。横竖这宅子已经回到咱们自家人手里了,日后若还需要什么东西,老太太再打发人来取也方便。倒是我来的时候,是在街上雇的小车。若要带着值钱的细软回去,外头的车就未必可靠了。宅子里应该还有我们家从前的马车吧?能不能派一辆送我?若是能再打发两个有力气的下人替我搬箱子,那就更好了。” 文氏觉得这都是小事,便一口答应下来,随即吩咐人去叫蔡老田,让他不拘哪家,上别人那里借一匹马回来拉车。谢家如今不缺马车,只是没有马罢了。 正事吩咐完了,文氏又留谢映容说两句闲话,嘱咐她在谢老太太跟前侍疾,若是谢老太太有什么需要,不必她老人家亲自开口,谢映容就该私底下先递话过来了。但同样的,若是谢老太太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谢映容也该多多开解,不要由得老太太任性发脾气什么的,有损她老人家的身体健康。 谢映容有些心不在焉地,随口就答应了,还笑笑说:“老太太其实也没什么不顺心的事儿,就是想念儿孙们罢了。太太平日若是闲了,不如多带兄弟姐妹们过去看望老太太?有儿孙们相伴,老太太心里只有高兴的,哪里还会发什么脾气呢?” 谢慕林斜了她一眼,心想这话也未免太假了。文氏要是带着他们兄弟姐妹过去了,老太太怎会放过耍威风的好机会?越发要多发几回脾气了。倒是谢映容自个儿,可以趁机歇口气。 文氏面上也露出了尴尬的笑容,她回想这段时间,去给谢老太太请安的次数确实少了,一来是忙着给谢璞准备行囊,二来也是因为谢璞和儿女们都劝过她,不必在老太太面前太过退让,答应对方太多无理的要求。 谢映容眼见着文氏不说话,还有些惊讶,若是往日,这会子文氏早就摆出诚惶诚恐的样子来,一口答应要每日去给谢老太太晨昏定省了,绝不会沉默的。不过,谢映容如今的注意力都在别处,也没多想,就要起身告退。 这时候,谢徽之走了进来,看到谢映容,面露意外之色:“你怎么也回来了?今儿是什么日子?才送走了大姐,三姐又上门了。” 谢映容一怔,随即面色一变:“你说什么?大姐姐……回来过?她来干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九十四章 清点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映容得知谢映慧回大宅的起因经过结果之后,脸色就一直有些难看。 谢慕林见了,心里不由得有些纳闷。 就算谢映容这个庶女跟高傲的嫡姐谢映慧不和,后者也不过是在大宅里住了一晚上,如今早就走了,又没跟谢映容碰上面,她何必摆出这个脸色来?从前也没见她姐妹二人有多么水火不容呀? 也许是因为谢慕林多盯了谢映容几眼,谢映容察觉到了,连忙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努力装作一副没事人儿的样子,干巴巴地笑着说:“真是太可惜了,我若是再来早一会儿就好了,那就能遇上大姐姐了。这么久没见到她,我还怪想她的。” 谢徽之在旁一哂:“以后又不是见不着了,她还说得空就回来看我们呢,而且是到大宅这边来看。你们日后见面的机会多着呢,用不着可惜。” 谢映容的表情僵了一僵,干笑着起身:“时候不早了,我该去金萱堂了,请太太和众位兄姐们恕我失陪。” 其实不但是她,谢家其他人也各自有活要干的,便就此各自散开,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谢慕林昨日已经把本文房等物件收拾好了,效率还是相当高的,但一瞧梨儿帮她整理衣物首饰之类的,才整理了一大半,不知还要花多长时间去,想了想,还是决定要搭把手了。 梨儿有些不好意思,但又实在做不到象谢慕林一样干脆利落,什么东西带走,什么东西留下,都能果断舍弃。在她看来,自家姑娘的东西样样都好,首饰不提,那些衣物,但凡是还能穿用的,就这么弃了实在太可惜。姑娘又年年都会长高,去年做的衣裳,今年放长一点,勉强还可以穿一穿,明年就多半没法上身了。若是这回不带回老家去,就等于白费掉,岂不是糟蹋了好东西?!这些都是上等好料子做的,价值不菲,做工精细,叫人哪里舍得? 谢慕林听她这么说,想了想,就稍稍改变了计划。 她自己的衣物,还是老规矩,每个季度六套家常衣裳,两套出门可做礼服的大衣裳,贴身内衣若干,鞋袜、手帕、香袋、腰带、斗篷、帷帽一类的配件另算,多的就不带了,顶多是多算每季一套素色衣裳,以备亲戚朋友家有丧事时,可以应付一下场面。如此一来,所有的衣裳配件加起来,三个大衣箱就能装下了,不会累赘。日后若需要做新衣,谢家有的是织坊布店,还怕没有衣料可用? 剩下的衣裳,无论是还算合身的,还是过去穿过的旧衣,只把那些用料格外精致昂贵的大衣裳以及冬衣挑出来,仔细装箱,放好樟脑丸防蛀,保存在房中。其余的家常旧衣,先问问谢映容与谢映芬两位妹妹,是否有看得上的,若她们不要,就给几个丫头挑。丫头们每人最多挑两套,挑完了,剩下的再打包好,看文氏的意思处置。 若是方便运回老家去,就带回去送给族里家境不太好的姐妹们。若是不方便运回去,送到谢谨昆家里也行。他将来总会有女儿的,没有女儿,赏了丫头们也无妨,反正不会让这些衣物浪费了就是。 梨儿听了谢慕林的吩咐,倒没有反对,只是有些心疼:“就这么……都给人了么?其实姑娘多留几件也无妨的。” 谢慕林笑笑:“反正你替我优先挑出还留有放量,可以改大的衣裳,其余的就照我的意思办吧。这又不是真正极为值钱的东西,白放着才可惜了。我就一个人,还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换一身衣裳不成?” 梨儿叹息道:“我知道,姑娘一向大方得很,对我们这些做丫头的也好,年年都会赏衣裳赏料子。可一下子放那么多衣裳出去……我还是心疼了。” 谢慕林哄她:“你个子比我高,也不知道有没有你能穿的。你自己挑一挑,喜欢哪件,就拿哪件吧,多拿几件也使得。肥水不流外人田嘛,你自己穿着,也没那么心疼不是?” 梨儿嗔道:“姑娘真是的,当我是小孩子么?”扭身出去,叫翠蕉来挑衣裳了。她才不是个爱吃独食的人。 谢慕林一笑,转身又去整理首饰了。 梨儿把她的首饰中值钱的全都挑了出来,不知打哪儿寻了个官皮箱装好,箱子外头还带锁呢。至于那些不值钱的绢花、绒球、香木珠串、琉璃珠串什么的,就没动了,扔在原地。 谢慕林一样一样地清点着自己的私房财产,觉得自己还是挺富有的。不过梨儿好象不这么想,嘴里总念叨着,说她的首饰少,比大小姐谢映慧的寒酸十倍,只怕连四姑娘谢映芬的私房都比她多——毕竟后者有个跟着谢璞在任上多年的生母。恐怕也就只有三姑娘谢映容比她穷了,因为谢映容的生母不得宠,出身又低,没什么产业在手,只靠月钱过活。 谢慕林也不把这些话放在心上,姐妹们有多少财物,都是她们自己的东西,她才不贪心呢。她觉得自己拥有的就已经不少了。 梨儿说她寒酸,但她好歹也有几匣子的金银镯子、锁、项圈,各色珠玉璎珞、佩饰,因为年纪小,没什么正经簪钗,但束发的金环珠环一串串的,上头还缀着不少各色宝石,哪里就穷了?二房私产不多,但每季公中发给女孩儿们的衣裳首饰,都不是便宜货色。曹氏注重自己的贤名,从来都会把表面功夫做足。等闲官宦人家,未必有她这个排场。谢家豪富,绝对不是假的。 谢慕林清点过一回自己的东西,想了想,便挑了一对小孩子戴的赤金锁,一对银镯,都是式样简单又没有显眼标记的东西,再找了两个质地最好的玉佩,拿个空匣子装起来,然后把官皮箱上带锁的抽屉锁好,钥匙丢进匣子中,一并塞进了自己的房空间。 如此一来,梨儿见了这官皮箱,只会以为她没看见的东西都在上锁的抽屉里放着呢,钥匙由谢慕林贴身保管,不会起疑心的。 谢慕林经过这一回抄家,深觉手头留些值钱的东西,会比较保险一点。这次若不是带兵抄家的是与曹氏有奸情的方闻山,女眷们身上的首饰未必能保住,那她们出了谢家后,又哪里有钱维持生活? 既然自己有个空间可以利用,这空间又不能拿来种田什么的,当然得物尽其用才好。金玉首饰不会变质,就这么放着挺好的。谢慕林还觉得自己以后若是条件允许了,还可以定期存些食水药物衣裳在空间里,以防万一。有必要的话,弄件防身武器进去,也是可行的。 谢映容当日都能想到从小库房里偷几件值钱的佩饰出去卖钱,谢慕林又怎能浪费了自己的优势呢? 这个念头从谢慕林脑中一闪而过,她猛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回想起谢映容听说谢映慧回来过时的怪表情,还有前些天谢映容急切想要回大宅时的言行,谢慕林忽然觉得,她好象猜到了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九十五章 撞破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慕林的院子位于谢家大宅西路,正处于谢老太太所住的金萱堂后方。这一片区域被谢家下人称为“西院”,其实是一处两进的院子外带两个跨院,两进的院子是文氏的住处,两个跨院分别住了谢谨之与谢映真兄妹俩。 所以,谢慕林想要从自己的院子前往金萱堂寻找谢映容,非常方便,出了门,穿过一条过道就可以了,甚至都不一定会在路上碰到其他人。 然而,当她走到金萱堂的时候,从后门走到前门,再从前门转回后门,都非常清楚地看到,院中并没有谢映容的身影,甚至连蜜蜡都不见人。 只有谢老太太住的上房正间地面上,摆着一个不大的衣箱。谢慕林掀起盖子看了看,里头有两个包袱,一个装的是谢老太太的几件头面衣裳,另一个装的是这间上房里的帷幔桌布之类的东西,以及茶具、香炉等等。两个包袱中间,还有个巴掌大的首饰匣子。 谢映容说了今日回大宅是为了给谢老太太取东西的,现在东西已经取了,象是那么一回事,可她人呢?莫非是回了自己的院子? 谢慕林转身去了大宅东路,那一片除了花园,就是大房几位少爷、姑娘们的住处,以及姨娘们的院子了。离花园近的地方是谢显之与谢映慧的,谢映容的院子还要再往北面一些,虽有通道可前往花园,但这院子整体位于角落地段,有些潮,采光也不是很好,后头紧挨着就是下人住的院子,平时比较吵杂。不过没办法,她从前就是这个待遇,在大房的地位可能还比不上宛琴所出的谢映芬。 谢慕林跟据记忆中的路前往谢映容的院子,不过走到半道上就停下了。 她在谢映慧的院子门口,听到了蜜蜡说话的动静。 蜜蜡对谢映容说:“姑娘,我真的都找过了,只有这些。我绝对不敢私藏东西的,不信你搜我的身!” 谢映容的语气似乎有些气急败坏:“没人说你私藏东西,我量你也没那个胆子!但你真的都仔细搜查过了?就只有这些了么?怎么可能?谢映慧那般得宠,曹氏就差没给她金山银山了,每次大宴、家宴她头上、身上戴的,都是不重样儿的首饰,件件价值连城,如今却只剩下这等货色?!鬼才信呢!” 屋里传来谢映容来回走动的声音:“果然她专程回来走一趟,避难是假的,把自己的私房收藏带走,才是她真正的目的吧?!” 谢慕林扯了扯嘴角,她就知道自己没猜错。谢映容在抄家被困的时候,都能想着偷拿小库房中的值钱佩饰,为以后的清贫生活做准备,如今又怎么可能放着这么大的宅子不管,只满足于取回自己的私人物品呢? 谢映慧就是她盯上的目标,有钱,首饰多,人还不在,又不讨喜。谢映容只要趁人不备摸进前者的院子,把对方的东西拿走了,事后还有谁会替对方出头呢?至不济,也可以把东西失窃的责任推到抄家的官兵头上。平南伯府与曹氏翻脸之后,平南伯府派来的下人也可以分担一下黑锅的。 然而,谢映慧昨晚上回过大宅了,还带了不少东西离开。这事儿就出乎谢映容意料之外了。如今她扑了个空,即使还能有收获,也必定会大大少于她的预期,难怪她这么生气呢。 谢慕林淡定地走进了院子,直接朝正房走去。 谢映容一回头,看到谢慕林来了,整个人顿时僵在了那儿,面上迅速闪过慌张的表情。她还想着要补救,拼命给蜜蜡使眼色,不知道要示意后者做什么,同时干笑着跟谢慕林打招呼:“二姐姐……二姐姐怎么过来了?我,我听说大姐姐昨儿回来过一趟,心里怪想她的,可惜没能见面,所以……所以过来她的院子坐一坐,怀念一下从前姐妹们相处的情形。” 谢慕林进了屋,眼角就瞥见蜜蜡抱着一个包裹,藏在通往卧室的多宝架后头,缩头缩脑的,想必是谢映容示意她带着东西藏起来,不让自己看见吧?可惜她忘了,多宝架不是墙壁,是遮不住什么的。 谢慕林啧了一声,对谢映容道:“三妹妹如今越发有出息了,先前抄家时,你就已经被曹氏主仆定了个偷窃的罪名,那时候你还能喊一声冤,如今是连冤都不打算喊了,想直接让所有人知道你就是个偷窃的料吗?要不要我把娘和大哥二哥三弟他们都叫过来看一看?” 谢映容顿时涨红了脸,她气愤地瞪了蜜蜡一眼,只觉得文氏给她买这么一个蠢丫头,就是来坑她的。 不过,被谢慕林当面拆穿后,她也索性不再掩饰了,转身一屁股就坐在了谢慕林对面的椅子上,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道:“二姐姐也不必说得那么难听。大姐姐自个儿不要家,跟着曹家的人跑了。她留下来的这些东西,白放着太可惜。我横竖什么都缺,借用几件又有什么要紧?怎么说我也是正经谢家姑娘,比大姐姐一个不知是姓曹还是姓方的强吧?谢家的东西,怎么就不能给我用了?!” 谢慕林只觉得好笑:“三妹妹如今真真是连脸面都不要了。就算是谢家的东西,也不能随便乱拿吧?要是照你这么说,那我也可以随意拿走三妹妹你的东西了?毕竟我也是正经谢家姑娘,谢家的东西给我用又有什么要紧?” 谢映容拉长了脸:“二姐姐这是要跟我抬杠了?” 谢慕林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子:“谁有空跟你抬杠?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大姐姐屋里的东西并不是没主的。除了她本人以外,爹爹也早就发过话了,这院里的物件,都暂时交给大哥掌管。即使大姐姐人不在家,有很多东西都留在这屋里没带走,也不代表其他人可以随意取用。大哥眼下还忙着收拾自己的东西,暂时没顾上这边,但最迟今儿下午,他就会带人过来了。” 谢映容脸色黑了一黑:“我可没听说过这件事。” “这不是正常的吗?你又不在家里住。”谢慕林轻笑一声,“就算别人没顾得上告诉你,也怪不得大家。因为谁也没想到,三妹妹会擅自跑过来不问自取呀?” 她看向谢映容:“哦,对了,有一件事你可能忽略了,这院子怎么说也是经过几轮官兵搜寻,又有平南伯府与曹氏的人来取过东西的,真正值钱的物件早就不在了,剩下的都是曹家人看不上眼,觉得暂时放着也没关系的普通货色。三妹妹想要的东西,这里应该是没有的。你还是把东西留下来吧,也省得大姐姐回来看望我们的时候,发现自个儿的院子遭了贼,会看轻三妹妹。要是她一时气不过,在亲友面前抱怨几句,那岂不是坏了三妹妹的名声?” 谢映容是一心想要嫁进高门大户里的人,她正竭尽全力给自己刷个贤良淑德的人设呢,岂会冒这种风险?更别说她看中的程笃也是曹家的亲戚了。 谢映容的脸色彻底黑了,她猛地站起身,冲着蜜蜡吼了一句:“愣着干什么?还不走?!”甩袖大步走了出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九十六章 责任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慕林几句话把谢映容给气走了,心里还觉得这姑娘心理素质太差了,既然打算拉下脸皮干坏事,怎么就不能彻底不要脸呢?坏人做一半,既得不到好评,又坏不彻底,她这是图什么? 谢慕林起身在谢映慧的屋子里转了一圈,发现大体上还是很整齐干净的,毕竟谢映慧昨儿在这里住过一夜,要是环境太差,大小姐也忍受不了。 不过屋里许多本该摆放有古董摆件的地方都空了,墙上的画也不见了,连记忆中的绣屏都少了好几座。想想也对,谢映慧屋里的东西怎么可能是寻常货色?曹氏肯定早就让人把它们收走了,能剩下来的,都是不太要紧的东西。不过即使是她们母女认为不要紧的,也是相当珍贵的物件了。谢慕林就发现一个多宝架上的玉石盆景,和房条桌上的炉瓶三事,比自己屋里最好的摆件还要明显好上两分。 谢映容和蜜蜡已经收拾好的那个包袱里头,是大大小小三四个首饰匣子,里面的东西,在谢慕林看来,已经很贵重了,大部分都跟她自己那堆首饰的价值差不多。而这只不过是谢映慧不大看得上眼,觉得没必要带走的物件。谢慕林不想评论谢映慧的眼光有多高,身家有多丰厚,只是觉得谢映容的脑子有点问题。 这么多好东西,她还嫌弃,她是要上天吗? 谢慕林撇撇嘴,把东西往卧室里一塞,便出门上锁,往不远处的谢显之院子走去。 她把方才经历的事告诉了谢显之,提醒他,要多提防谢映容。如果后者真的厚着脸皮来找他“借”什么值钱物件,也最好别答应。 谢显之一脸的震惊。他对谢映容这个庶妹的印象不深,如今她又不跟家人住在一起,他对她的了解就更少了。记忆中,这位三妹妹是个柔顺、贴心又聪慧,在诗词才艺上颇有天份的小姑娘。父亲谢璞在今年元宵家宴的时候,还曾经夸过她作的诗谜,说她是谢家的才女呢。谁能想到,这才几个月过去,才女就变成了“财女”,竟然连偷窃的事都做得出来了。 谢显之心情复杂地道:“兴许……她只是一时糊涂了?家中忽遭横祸,她吃过没银子的苦,多半只是……觉得大妹妹屋里的东西白放在那里太可惜,不如物尽其用吧?” 谢慕林哂道:“大哥哥要这么想也可以,只是我觉得,你是长兄,家里的小妹有这种不恰当的行为,你还是要多多教导她的。否则,她在家里拿别人的东西拿习惯了,到了别人家里,也觉得人家那东西白放在那里太可惜,不如给她自己使,那时候才是没救了呢。为了她好,咱们绝不对掉以轻心!” 谢显之顿时肃正了神色:“二妹妹说得是。” 他院子里的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打算带走的差不多有七八个箱子,当中衣物鞋袜只装了两箱,剩下的全都是。他与谢谨之商量过,两兄弟都有的本,他就不带了,但其余的藏,他能带的都要带上,连诗词歌赋类的也不例外。 对读人而言,是最宝贵的财富。衣裳用品又算什么?再买再做就有了。 眼下,他正慢慢整理着自己过去的功课、文稿,打算挑一部分好的带给院的先生们看。剩余的,他就留在这宅子里了。菖蒲则去了自己的房间收拾东西,翠蕉早被梨儿叫了回去。 谢慕林便对谢显之说:“我那里剩了许多旧衣裳,自己穿不了,也不想带太多回去了,就给丫头们分了一些。大哥要不要让菖蒲也去挑两身?也省得浪费。” 谢显之笑着摇了摇头。他院子里本来有将近二十个丫头,如今只剩了菖蒲一个。这些丫头虽然多半有曹家背景,但在谢家出事前,是不可能人人都能事先得信儿的,所以大部分人的衣裳财物都还在。谢显之把这些东西全都赏给了菖蒲。菖蒲身家很丰厚,就不必再去沾谢慕林的光了。 谢慕林听了谢显之的话,也不再多言,便陪他一块儿去了谢映慧的院子,路上还问他,将来能不能借他的看。谢显之自然是一口答应了。 谢显之在妹妹的屋子里转了一圈,再看一眼那包裹里的东西,就大致清楚有什么东西被事先收走了。 他叹道:“我大概能猜到三妹妹想找的是什么了。大妹妹十岁以后,每次新年大朝时进宫,我娘都给她打了全套的新首饰,有攒珠累丝金凤、点翠花冠、赤金嵌百宝璎珞,等等。记得当时都是找内务府的匠人精心打造的,加起来少说也有五六千两银子吧。我娘说过,这是预备给大妹妹以后做嫁妆的,每年都会打一套新的。 “这些事,娘从前在家里并未隐瞒,为了让大妹妹穿戴方便,她还把东西直接存在大妹妹的小库房里。三妹妹应该是亲眼见过,所以才起了心思吧?她既然有意留京谋算一门好亲事,就不能少了丰厚的陪嫁。家里条件有限,大妹妹的首饰若能落到她手中,自然能对她有所助益。只是这么做,风险未免太大了,若是叫人认出来,三妹妹脸上也无光。” 原来如此。但谢映容这算盘也打得太响了,好象别人不知道谢映慧的首饰有多贵重,可以任由它们随便乱扔一样。 对于谢显之不解的部分,谢慕林也有自己的猜测:“找个好匠人,把首饰融了重打一副,也不过是费些工钱罢了。就算匠人的手艺没法跟内务府的人相比,那些金珠宝石也是货真价实的,三妹妹不亏。” 谢显之摇头叹气:“可惜了,三妹妹明明是个聪明人,怎么偏走歪了路呢?回头我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老太太,请她老人家好生教导三妹妹,不能叫三妹妹再犯同样的错。” 谢慕林看了谢显之几眼,心想这几日,这位便宜大哥整个人好象丧了许多,刚回谢家来时,精神状态明明还挺好的,可自打出了文竹的事,接下来又是平南伯暴毙,曹氏与儿子决裂,谢映慧拒绝回家……这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受的打击太大了,精气神都不比从前了,遇事总想躲避。这样下去可不行,十四五岁的少年,这么佛系干什么? 于是她便道:“大哥这么做是对的,你是长兄,如今爹爹不在家,老太太又不管事,你做大哥的就该把弟妹们都管束起来,多多教导他们的为人行事。否则,任由弟妹们自由生长,天知道还会不会有人象三妹妹这样行差踏错?” 谢显之怔了一怔:“我?” “当然是你啦。”谢慕林笑着对他道,“爹爹上任去了,如今家里的男丁,就数大哥你年纪最大啦。你可是我们家的顶梁柱呀。要是你不管事,难道还要指望比你小几个月的二哥去管吗?虽然他也很聪明,可他身体不好,也跟你一样动不动就生病,如何扛得住这么大的家?至少,也要你们兄弟俩商量着来呀。娘和我们几个弟妹,都指望着哥哥们呢!” 谢显之顿时感觉到了肩头的责任沉重,他似乎不能再颓废下去了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九十七章 猜疑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映容再也没有出现在谢映慧的院子里,不过谢慕林后来听蔡老田家的说,她往花园里转了一圈,从水阁和园中待客的院子里,带走了几件古董摆件与字画。 这几件古董字画虽然不是什么绝世珍品,但也颇值些钱了,拿去当铺,差不多可以当到七八百两银子。谢映容把钱孝敬了谢老太太,搏得了谢老太太的赞许。 七八百两银子不但能立刻解决谢老太太的财政危机,只要没有大笔花销,连未来两年的生活费,似乎都不用愁了。花园里的摆设,都是曹氏带人操办的。谢老太太似乎觉得,三孙女能从曹氏手上占到便宜,便是好孩子了,活象曹氏买这些东西,用的不是谢家的银子一般。 随后她用家里带出来的这些茶具什么的办了茶会,很是成功,慧圆街的女眷们再也没人笑话她寒酸了,听说她不日便要搬回旧居,还多了不少人来巴结讨好她呢。就连那个卞家老太太,待她也和气了几分。 谢老太太心情愉快,看三孙女谢映容,越发觉得顺眼了。 谢慕林听闻谢映容在谢老太太面前十分得宠,连谢显之亲自去跟后者提及她涉嫌偷盗一事,都被老太太轻描淡写地混了过去。谢映容兴许是事先在老太太面前打过预防针,老太太把这事儿理解为孙女儿想占曹氏之女谢映慧的便宜,却被谢显之误会了,还反过来在谢显之面前,为谢映容辩解呢。 谢显之本想负起长兄的责任,好生管教妹妹,不让她走歪路的,没想到头一回出手,就被亲祖母给驳了回来。他心里有点小委屈,还好谢谨之、谢徽之与谢慕林三位弟妹都十分支持他,文氏这位母亲也夸奖他是个负责任的好兄长,他方才重新振作起来。 而谢慕林则有些看不惯谢映容这副得意的嘴脸。不就是典当了家里几件值钱的东西,换成银子做了老太太的零花钱吗?这种事谢映容不干,也会有别人干的。谢璞早就吩咐过文氏与毛掌柜了,只是他说的是卖掉一些家里不紧用的东西,毛掌柜也整理出来了,还没来得及找到靠谱的买家而已。谢映容拾人牙慧,倒把自己当成大功臣了。 于是谢慕林便趁着随文氏去给谢老太太请安时,故意用后者能听见的音量,拉着珍珠说悄悄话:“金萱堂马上就要开始整修了,虽说毛掌柜会看着雇来的匠人,不让他们进屋,但谁也不能担保这些人的手脚一定干净,所以还是要把老太太的东西做个整理,列出清单来。再者,老太太的屋子先经过官兵查抄,平南伯府又再来过人,三姐姐还去找过东西,到底还剩什么,我们根本不清楚。万一记错了一件半件的,冤枉了好人,那就不好了。这事儿还得请珍珠姐姐走一趟。” 珍珠忙道:“这是应该的。待我回禀了老太太,便随二姑娘过去。”但同时,她也想要多带上一个帮手,“蜜蜡为人老实,又跟三姑娘去过金萱堂收拾东西,自然知道三姑娘都带了些什么东西走。我让她给我打下手,列清单的时候会省心许多。” 谢慕林笑笑,暗地里瞥了谢老太太一眼:“珍珠姐姐爱让谁做帮手,就让她做吧。我也觉得蜜蜡挺能干的,那日她跟在三妹妹身后,两手提满了大包小包的,她竟然还能走得那么快,可见是个有力气的。” 谢慕林与珍珠在窗外“闲聊”,窗内的谢老太太却若有所思。 她老人家忍不住多心,家里的大宅自从被抄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回去过,也不知道自己的院子都被糟蹋成什么样了,又叫人搜刮了多少好东西去。前儿三孙女劝了好几回,她才答应让孩子去帮自己取衣物首饰,预备茶会请客时穿用。她茶会办得好,又见三孙女儿当了几件古董,得了大笔银子给她花销,只顾着高兴了,却没问孩子要什么清单、当票之类的。 她既不知道谢映容是否真的只把那几件古董字画当了七八百两银子,一文不差地交到了她手里,也不知道谢映容是否还拿走了别的东西,却藏起来没让她知道…… 谢老太太从来只乐意占别人的便宜,但若有别人想占她的便宜,她便要难受之极。更别说,这便宜还是在她眼皮子底下占的。 谢老太太主动催促着珍珠回金萱堂去清点东西。但这种事,如何清点得清楚?金萱堂里的摆设,颇有不少精品,曹氏心中尽知。她手下的人回到大宅里带走珍贵的物件,怎么可能会放过金萱堂?谢映容是否私吞了自家祖母的东西,也只有她本人知道了。反正,珍珠清点出来的结果,谢老太太的损失肯定不小。 她老人家便忍不住起了猜疑之心,一改先前对谢映容的宠爱,开始对她疑神疑鬼的。谢映容身上出现什么她觉得眼生的衣裳首饰,她定要打听清楚来历;谢映容房间床铺镜奁等有可能藏东西的地方,都叫她指使着珍珠与两个婆子,搜了一回又一回,只想弄清楚三孙女儿是否有她不知道的私房财产存在。 就连谢映容身边的丫头蜜蜡,也被她盯上了,每次被派出门去跑腿买东西送信,事后必定要被谢老太太叫过去,细细问个清楚,免得三孙女儿利用丫头出门典当什么来历不明的珍贵物件…… 谢映容才得意了几日,就被谢老太太的猜疑折磨得苦不堪言,谢慕林这边听说了消息,倒是心情畅快了许多。但愿谢三姑娘吃过这一回亏,以后再也不要玩自作聪明的戏码了。 贡院西街这边,谢家人在大宅里收拾东西,收拾得挺顺利的,虽然将东西运回住处时,花了不少功夫,但所有人取回了私人物品后,生活品质却大大提高了。 随后,谢显之便带着几个弟弟,连带家中的男女仆妇,开始把外宅的物件进行清扫保养,整理装箱,登记造册。文氏则带着女儿们,以及家中的女眷丫头婆子,为即将到来的远行做准备。 毛掌柜带了人去整修金萱堂,完工之后,还要把谢家内宅的出入口封上几个,只留一处门。另外,外院客院一带,也需要改建一番,连花园的大门都得改个方向,与谢宅分隔开来。由于谢映容取走了几件园中建筑内部的装饰品,毛掌柜还得另行采买些档次不算太差的东西补上,免得将来招待租客时,屋子里空荡荡的不好看。 谢家暂时进入了一个平静的时期,所有人各有事情要忙,各自相安无事。倒是平南伯府与曹家那头,由于谢映慧对母亲再婚之事的反对,平南伯夫人程氏与小姑子曹淑卿的反目,以及承恩公夫人“中风”后重新苏醒过来,引发了种种风波。 曹家,再一次成为了京中舆论的中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九十八章 伤心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映慧被接回平南伯府时,由于曹文衡提前下了车,又有桂珍在旁掩护,连知情的谢映慧本人,也被哄住了,所以,并未引起曹氏的怀疑。她以为女儿是桂珍等人接回来的,还觉得这个心腹十分得力能干呢。 曹氏抱着女儿大哭了一场,听说她是在谢家人那里过了一夜,还哭道:“你怎么就这样大胆?心里不痛快了,在这府里什么地方不能去?都天黑了还要出府。出府便出府,哪怕是上大房、二房去都行,为何偏要去谢家?你身边只带了一个丫头,势单力薄,就不怕谢家人欺负你?他们没给你气受吧?你这一夜是怎么过的?可冷着了?饿着了?有没有……”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谢映慧不耐烦地打断了:“我什么事都没有!谢家人又如何?我看婶娘还挺和气的,弟妹们虽然说话不大中听,却也没对我怎么着。再说,还有大哥在呢!难道大哥还能眼看着我受欺负不成?母亲成天对我说谎,您身边的人又总跟我说谢家人的坏话,闹得我以为谢家个个都是穷凶极恶之徒,见了他们的面就厌烦。结果呢?他们根本就不是你们说的那样!我被你们糊弄了这么久,还一味对母亲的话信以为真。母亲是不是把我当成傻子了?!” 曹氏这会子回过神来了,想起了她与女儿之间还有一场官司没打,便有些期期艾艾地:“我没有……我绝对没有这样的想法。我就是担心你会受委屈……这一晚上,我担惊受怕的,可你舅母又说外头有宵禁,不许放人出府寻你,我……” 谢映慧冷笑了一声:“如今母亲不说谢家人坏话了,改说起舅母和表哥的不是来。可惜,我已经不傻了。吃过一回亏,您以为我还会再次上当么?!”想到表哥一大早就带伤出府寻她,母亲却直到她回平南伯府,人还在后宅里安坐,她就不由得心酸。母亲如今真的不再把她看得最重了。母亲如今看重的,是那个姓方的男人! 曹氏张张口,却又不知从何解释起,只能转开了话题:“你外祖母的病情有些反复,本来人已醒了,听说你昨儿晚上跑出了府,一直不见踪影,便又担心得晕了过去。所幸大房如今不再禁人去探病了,我才去看望了她老人家一回。虽然如今没有大碍了,但你回头还是该过去请个安,赔个罪才是。” 谢映慧想起曹文衡的建议,稍稍冷静了一些:“我会的。若不是大舅舅和大舅母劝阻,我早就想去看望外祖母了。” 她瞥了母亲几眼,咬咬唇,道:“母亲还是不打算改变心意么?父亲有平妻有妾室有庶子,您都觉得伤心难过,巴不得与他和离。方闻山听说还娶过两房妻子,儿女一大堆,妾室也有,真计较起来还不如父亲呢。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嫁给他,连舅舅尸骨未寒都顾不得了?热孝里嫁人是什么名声,母亲难道不知道么?您如今在京城里已是饱受非议,何苦还要往自己头上泼脏水?曹家是什么人家?曹家女儿何等尊贵体面?您竟都不管不顾了?!” 曹氏眼圈一红,哽咽道:“好孩子,你误会了。母亲并非打算热孝里嫁人。方闻山与我商量好了的,等过了一年齐衰不杖期,再办婚事,还是在外地办,不会太过张扬的。京中只有亲友才会听闻,其余闲杂人等,根本不会被惊动。” 这事儿谢映慧是从曹文衡那里听说的,先入为主,哪怕曹氏的说法不一样,她也不能尽信了:“这个姓方的不是马上就要到北方赴任了么?他还问你,愿不愿意一起走呢。若不完婚,母亲如何能跟着外男一起上路?这名声还不如热孝里嫁人呢!您何苦哄我?哄了这么久,都已经哄不住了,还不肯死心。莫非在你心目中,女儿就真的那么蠢?!” 曹氏哑然,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与闻山哥即使一同上路,也不会宣扬得人尽皆知。到了他的任地,我便会与他分开,另择居处。待完婚之后,再……” 谢映慧露出了伤心的表情:“你都唤他什么呀?母亲,在女儿面前,您就不能放尊重一些?!”她都没敢管表哥叫文衡哥呢,母亲竟然……一把年纪了,就不能要点脸么?! 曹氏面色一白,心中隐痛,含泪道:“好孩子,你不明白……我与闻山哥从小一块儿长大,早就彼此钟情了。若不是你舅舅棒打鸳鸯,我们十六年前就该在一起了。可为了你舅舅,我忍痛放弃了闻山哥,嫁给你父亲,这十六年来,无时无刻不在思念闻山哥。 “如今好不容易,我和他终于有机会在一起了。我为你舅舅已经牺牲了这么多,想来也够了吧?我连名声都不顾了,只想要跟闻山哥有情人终成眷属,为何总遇到那么多阻碍?慧姐儿,你向来最孝顺母亲了,难道就不能让母亲心愿得偿一回么?你就这么想让母亲一生都求而不得?!” 谢映慧顿时哭了:“母亲说这样的话,叫女儿情何以堪?!既如此,我也不拦你,只是别指望我会跟你走。我也不会见那个姓方的男人,我跟外祖母过活去!你可以丢下病重的外祖母不管不顾,我却没你那么狠心!”她扭头就跑了。 曹氏无力地坐倒在罗汉床上,默默垂泪。 等到她哭完一场,叫了丫头来侍候自己重新梳洗,然后扶着桂珍去寻女儿,再平心静气谈一回话时,她才知道,女儿竟然找曹文衡去了。 昨日曹文衡明明都说出了不会娶谢映慧的话,谢映慧如今居然还要自个儿送上门去,也不知道会受什么样的气。 曹氏心中大急,连忙急步赶往曹文衡的院子,待走到他的房间门口,才发现两个孩子坐在一处,有说有笑的。本来还伤心难过的女儿,在曹文衡连番劝说与逗趣下,已经把伤心事抛开了,脸上重新有了笑容。两人正亲亲热热地说起这个夏天要去城外庄子上避暑的事呢。 曹氏默默地退了出去,心情十分复杂。 她清楚女儿的心事,也希望女儿能心想事成,嫁给侄儿曹文衡。这样她即使远嫁北方,也能安心了。可她与嫂嫂程氏吵了一场,姑嫂反目,已经不敢奢望女儿的婚事能顺利,甚至不敢把女儿再托付给嫂嫂侄儿了。她怕嫂嫂会因为记恨自己,迁怒女儿,让女儿受委屈。 然而,如今女儿与侄子这般有说有笑,两小无猜的样子,曹氏又犹豫了……她真要拆散这对有情人么?那她的作为,与当年哥哥平南伯对她与方闻山做的,又有什么两样? 程氏不知几时出现在了她身后,两个母亲彼此对望一眼,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程氏听着屋里两个孩子的说笑声,叹息道:“我们做娘的,几时能斗得过孩子?妹妹,你我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再谈一次吧?” 曹氏默默地点了点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不欢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平南伯夫人程氏领着小姑曹氏,回了自己的屋子。她的弟妹程王氏,早已在内等候了。 姑嫂二人刚刚吵过一架,如今面对面的,还觉得尴尬。程王氏主动站了出来,充当中间人,替二位说和,程氏自然不会反对,曹氏想起程王氏一向对自己不错,也点头赞成了。 于是程王氏便先开口,替程氏问曹氏:“姑太太,我们大姐昨儿发这么大的火,是因为听说你要在姐夫热孝之内改嫁给方闻山将军,方将军还涉嫌隐瞒了一些十分重要的消息,以至姐夫枉死,这都是真的么?“ 曹氏把先前对女儿说过的话再重复了一遍,又道:“闻山哥此前并不知道事情会发展到今日的地步,更不知道哥哥会因此遇害。他原本只是为了与我在一起罢了。因怕哥哥留恋谢家豪富,不肯松口许婚,他才会有所隐瞒……可他隐瞒的事,原也对哥哥并无害处,顶多就是原本以为的好处没了而已。可该哥哥得的东西,还是一点不少的。”比如谢家的财产。 程氏心中大恨,努力忍耐才没露出异样来。 程王氏面上笑容不变,转头去对程氏说:“这么说来,方将军虽然有错,却也不是存心想害大姐和姐夫的,一切都是宫里娘娘和承恩侯府太过薄情之故。其中,也有谢璞行事狠辣,睚眦必报,暗中告了御状的错。至于热孝里嫁人,就是以讹传讹了。” 程氏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既如此,就是我误会了妹妹,回头真该把乱传话的下人乱棒打死才是!” 曹氏道:“嫂嫂不必如此。误会说开了就好了。如今哥哥刚刚去世,嫂嫂御下还当宽和些,就当是为哥哥积德祈福了。” 程氏的表情有些扭曲,好一会儿才笑道:“妹妹说得是。” “误会解开了就好。”程王氏笑着拉住两人的手,“如今你们姑嫂和好了,有许多事就好说话了。” 头一件事,就是曹氏要改嫁方闻山。 由于平南伯生前发过话,向方闻山许诺婚事不会变卦,因此平南伯夫人程氏表示可以退让一步,默许曹氏嫁人,但要求她必须一年后再出嫁,而且尽可能不要大办婚礼,最好也别在京城里办,更不必给亲友送请柬,要低调一点。 此前曹氏与方闻山的传闻就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的,一旦两人婚事落实,闲话只会更难听,对平南伯府的名声更是打击。既然方闻山要外调,那就没必要再在京中掀起话题了。 曹氏对此默默同意了。她本来就打算这么做的。只是连请柬都不给亲友送,倒显得她不是光明正大嫁人一般。她还得跟方闻山商量过才行。 第二件事,就是谢映慧与曹文衡的亲事。 程氏叹气说:“昨儿文衡在气头上说错了话,把慧姐儿气走了。过后文衡醒过神来,就后悔得不行,连自己的伤都不顾了,非要出府找人。我怕他出事,死活把他拦下了。他跟我闹了一晚上,今日见慧姐儿回来,便忘了昨儿的事,又贴了上去,做小伏低地给慧姐儿赔不是。看到儿子这个模样,我心里真不好受。 “可再不好受,也不能不管孩子们的心意。文衡既然对慧姐儿有心,我就不能说出反对的话,叫孩子记恨我。这门亲事,既是伯爷生前定下的,还是继续下去吧。虽说如今孝期内不好订亲,但你我姑嫂心里有数就行了。待出了孝,我们再挑个合适的吉日,给两个孩子把大事办了。” 曹氏听得默默含泪:“都是做娘的,嫂嫂的心里话,也正是我的心里话。我只盼着慧姐儿一生平安喜乐就好。只要嫂嫂与文衡能厚待慧姐儿,别让她受了委屈,我当然不会反对这门亲事。” 她心里默默想着,只要方闻山外调之后,仕途顺利,官位稳固,能给她母女二人撑腰,失势的平南伯府就没有理由亏待谢映慧。再说,还有母亲承恩公夫人在,有她老人家庇护,女儿谢映慧在平南伯府,应当能过几年安稳日子。等女儿与侄儿曹文衡完了婚,生下子嗣,就在平南伯府站稳了脚跟。到时候,哪怕母亲承恩公夫人有个好歹,自己与方闻山又远在外地,女儿在平南伯府也能安然无恙了。 程氏与曹氏各有盘算,在儿女婚事上达成了一致。 第三件事,是曹文衡的前程。这是程氏提出来的,曹氏原本没有预料到。 程氏说:“文衡袭爵未必顺利。原本我还指望方将军在禁军中,能提供一点助力,求皇后娘娘与大伯松松口,让文衡顺利袭封平南伯。可如今,方将军自请外调,我这个打算就落空了。但文衡怎么说也是妹妹的亲侄儿,如今又即将成为妹妹的女婿,难道妹妹就不能为女婿的前程出一分力?若是文衡将来有个正式的实缺官位在身,他与慧姐儿完婚时,慧姐儿脸上也好看些。” 曹氏没听明白:“我能出什么力?我又不认得吏部的人,皇后娘娘与大哥、二哥,待我也不见得比嫂嫂更亲厚几分。这样的事,我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 这时候,就轮到程王氏开口了:“这对姑太太来说,并非难事。大姐与我商量过了,京中权贵众多,平南伯府头上压着宫里的娘娘与承恩侯府,文衡想要出头,难上加难,倒不如从外地另起炉灶…… “比如在北方边城,若是遇到战事的时候,让文衡跟着沾点光,立点小功劳……积少成多的,慢慢升到六七品,也就差不多了。京城里与文衡一般年纪的少年人,有几个能做到六七品的?这样的青年才俊迎娶慧姐儿为妻,姑太太脸上也有光呀。将来文衡再往上升一升,让慧姐儿也得个诰命,姑太太难道不是更欢喜么?” 曹氏诧异不已:“什么?这这这……这太危险了!万一文衡有个三长两短的……” “这就要指望他姑姑姑父出力了!”程氏板着脸说,“我们也不求文衡能成为什么军中后起之秀,只需要让他跟在人后沾点光就行。方将军久在边镇,如今外调,又是一地主将,难道就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到?!” 曹氏与她对视了好一会儿,慢慢地回过味来:“嫂嫂这是在威胁我吧?你拿慧姐儿来威胁我,让闻山哥为文衡出力。” 程氏看着她说:“妹妹既是文衡的姑姑,方闻山娶了你为妻,便是他的姑父了。怎么?让姑父帮文衡出点力,难为他了?妹妹就不想让慧姐儿出嫁后,过得风风光光?你该不会只想着把她扔给我们母子,便安心地跟方闻山风流快活去了吧?!” 程王氏忙道:“大姐,姑太太必定不是这个意思,你别生气。”又劝曹氏,“姑太太,这明明是两全其美的好事,你怎么就不答应呢?” 曹氏板起脸不说话,过了好久才道:“这事儿我做不得主,得问过闻山哥才行。” 程氏神色淡淡地:“那我就等妹妹的好消息了。什么时候有了准信儿,我也好给妹妹准备嫁妆与婚。” 曹氏想到女儿的婚事,强忍住一口气,起身走了。 姑嫂二人再次不欢而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章 谣言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平南伯夫人程氏与曹氏的关系僵在了那里,表面上看似乎已经和解了,事实上彼此的心结却越来越深。 程氏记恨曹氏无情无义,先是害死了丈夫,如今又不肯为她儿子出力,为了自己能过得快活,不管娘家亲人的死活。 曹氏惊觉嫂嫂性情态度大变,对女儿根本不是真心,只是拿她来威胁自己办事,更担心自己即使答应为侄儿曹文衡的前程提供帮助,也无法保证女儿在平南伯府能过得顺心如意。一旦某天她对嫂嫂侄儿再无用处,他们就会将谢映慧抛弃。 曹氏给方闻山送了信,提起此事,方闻山在回信中也极力反对她为曹文衡的前程操心。他是在边境真刀真枪杀敌立功,才爬到如今这个位置的,最看不起凭借好家世与后台,抢走真正有功将士功劳的高门纨绔子弟。 倘若曹文衡有点真本事,他也不是不能好生调|教一番,把人教导成材。可问题是曹文衡文不成武不就,只是个绣花枕头,哪里是从军的料?把他弄去边城,一旦有个三长两短,他娘还不得发疯呀?不让他去冒险,却还给他记功劳,方闻山就是主动把自己在军中的名声往地上踩了。 哪怕平南伯夫人程氏说的只是让曹文衡跟在人后沾点光,方闻山也一个字都不会相信,认定对方只是嘴上说得好听,真到论功行赏的时候,绝对会使出见不得人的手段,一旦出事,还要把黑锅算到自己头上。其他的事方闻山可以让步,但这种事绝对不行! 他还认为平南伯夫人程氏并非真心要与曹氏和解,不过是装模作样,想哄骗曹氏继续为平南伯府出力罢了,很有可能还私下哄骗了谢映慧,让这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站在了他们母子那一边,以此要挟曹氏屈服。 这完全就是讹诈。 曹文衡很有可能是他母亲的同伙,只是在欺骗谢映慧。为了谢映慧的终身幸福着想,哪怕是曹氏面临与女儿反目的风险,也最好直接将她带离平南伯府,今后不要再让她与曹文衡见面接触了。这么做,兴许谢映慧短时间内会跟生母大吵大闹,也会伤心难过,但小姑娘家忘事也快,过几年给她寻个才貌出众,样样都比曹文衡优秀的未婚夫婿,她很快就会把前事都忘记了的。 曹氏放下方闻山的信后,心情犹豫不决。她很高兴对方与自己有相同的看法,却又觉得方闻山对女儿太过狠心了。曹文衡只是说了句不会娶谢映慧,谢映慧就能离家一夜,曹氏真把她带离平南伯府,天知道她还会做出什么冲动的傻事来?曹氏想想都觉得心惊胆战,万万不敢冒此大险。 女儿先前提的,愿意跟着外祖母承恩公夫人过活,倒是个可行的办法。不管嫂嫂程氏包藏什么样的祸心,侄儿曹文衡是否真心实意,有承恩公夫人在,他们都没法伤害到谢映慧。曹氏对自己的亲生母亲很有信心。 她又尝试去探望母亲。无奈承恩公夫人醒过一次,见过女儿与媳妇孙子后,大房的承恩侯夫人又拒绝其他人探视她了。似乎是皇后娘娘从宫中派来了一个宫人,与承恩侯夫妇密谈片刻后,承恩侯便下达了命令,对外则宣称弟妹平南伯夫人与妹妹曹淑卿在继母面前发生争吵,引得老人怒气攻心,加重了病情,因此不许平南伯府中人再来打扰承恩公夫人静养。 有皇后娘娘派来给老夫人诊治的太医作证,程氏与曹氏姑嫂二人迅速被冠上了冲撞长辈、不孝不悌等数个罪名,在京城贵族圈中名声扫地了。再结合平南伯莫名其妙的死因,以及曹氏与方闻山的丑闻,说闲话的人越来越多。 曹氏心里着急了。谣言她已经习惯了,只要不出门,她听不见,就可以当作不存在。但她见不到母亲,就没办法把女儿送到母亲身边去。方闻山那头,却已经定下了出发上任的日期,没几天的功夫了。她必须尽快决定,是否要跟随方闻山一同上路。若答案是肯定的,她就得提前收拾行李了。 曹氏几次想办法获得承恩侯夫人的允许,去给母亲探病,无奈长嫂就是不肯答应,对她的态度也越发冷淡了。她对长嫂是既气愤又失望,实在没办法,只好再一次用上了平南伯夫妇在承恩侯府里安插的耳目,设法给翠鬟递信。 过得两日,翠鬟终于从承恩侯府里传了口信出来,承恩公夫人已经知道了谢映慧的事,但并不同意。她反对外孙女儿跟随自己生活,还要求女儿曹淑卿尽快带着孩子离京。 曹氏有些懵,她不明白母亲为什么不愿意将外孙女儿接到身边。 还没等她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平南伯夫人程氏就来寻她晦气了:“妹妹动用了伯爷生前安插在大房里的人手?你怎么就没跟我打声招呼?!如今人被大嫂发现了,已经不见了踪影,也不知是死是活。与他有关系的人,也全都被打发了。伯爷与我在大房的所有布置,都被毁了个干净。我再想打听什么消息就难了,这真是多亏了妹妹呀!” 曹氏吃了一惊:“怎会如此?我明明很小心的!”又觉得长兄长嫂这么做,太过分了些。 程氏冷笑:“若妹妹足够小心,根本就不该擅自动用那些人!你以为大房对我们还念旧情么?若他们还记得伯爷与你是他们的亲手足,外头就不会有那些莫须有的谣言了!他们都把脏水往你我头上泼了,你凭什么还觉得,他们不会对我们赶尽杀绝?!” 曹氏懊恼不已,知道自己破坏了兄嫂的布置,就算心里再不甘,也只能向嫂嫂赔罪了。 程氏一点儿都不打折地接受了她的大礼,转身就走。 她也在气头上呢,耳目的损失固然令她生气,婆婆承恩公夫人拒绝接收谢映慧,也同样令她生气。她与弟妹程王氏策划得好好的,儿子曹文衡也尽力把谢映慧糊弄住了,只要承恩公夫人再把外孙女儿接过去,让曹氏放心,计划就成功了大半!可偏偏,承恩公夫人不肯配合,这戏还不知该如何唱下去呢。 难不成承恩公夫人察觉到了她与程王氏的谋划?先前曹氏要随方闻山出京,那老太婆也是赞成的,这心都不知偏到哪里去了,好象忘了曹文衡才是她唯一的嫡亲孙子一般! 程氏在心中暗暗诅咒着婆婆,暗骂她还不如早早死了,让曹文衡能在三年孝期内顺便把祖母的孝也一并守完了事。况且她死了的话,承恩侯与曹二爷两家便都要跟着丁忧,人人都得关起门来老实过日子,谁都别想压在平南伯府头上。那曹文衡三年孝满后想出头,兴许还能少些阻碍呢! 程氏骂骂咧咧的,忽然生出一个念头,冷笑两声,决定要给长房一点颜色看看。 于是,关于承恩侯夫妇不孝不悌,暗中给继母下药,致其病重,还嫁祸弟媳幼妹的传言,便在金陵城内外迅速传扬开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零一章 纷杂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最近曹家真的很热闹。金陵城中关于他们的流言传得到处都是,就连街头巷尾的升斗小民,都有人念叨不知打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兴致勃勃地议论着本朝最显赫的外戚权贵高门内部发生的恩怨纠葛、爱恨情仇。 曹家大房、二房指责三房的寡妇与和离大归的姑太太对承恩公夫人不孝,彼此还姑嫂不和。 三房的寡妇则向外暗示大房的哥哥嫂子需要为承恩公夫人忽然的中风与重病负责,并且控诉他们阻拦承恩公夫人的亲缘晚辈面见她老人家,是为了掩盖自己的阴谋。 曹家大房、二房指责三房的寡妇造谣,为自己的不孝举动遮羞。 和离大归的姑太太又被人发现即将改嫁丑闻对象,而且还是在亲兄长刚刚死了没几天的时候。有知情人分析,这大概就是她与亲嫂子亲侄儿反目的缘由。 和离大归的姑太太没有否认自己的婚讯,倒是加入到嫂子对曹家大房、二房的指控中去。 承恩公夫人透过宫里派来给自己诊脉的太医,向外透露了自己对于亲闺女、亲儿子媳妇以及亲孙子的失望,声称长子长媳对自己很孝顺,并未对自己下毒,所谓谣言完全是胡编乱造的。不过她也没有承认女儿和媳妇争吵导致了她的病情加重,只是说,女儿和三媳妇只是寻常口角,但长媳太过担心自己的病情,才有些大惊小怪了。 其中,曹家和离大归的姑太太与前夫的恩怨情仇,以及姑太太的千金与表哥的婚约等等相关信息,也没少被人提起。 金陵城中吃瓜者众多,连一直安坐在家整理行李的谢家人也不例外。谢徽之为此还不得不多跑了一趟曹家族地,去寻早已道过别的好友曹荣打听消息。 不过,曹荣一家身为曹家族地中的小角色,对于这种曹家两大嫡脉之间的内斗,完全插不上手,顶多就是给谢徽之提供些边边角角的小道消息罢了。谢徽之只能打听到谢映慧安然无恙,更多的内情,就无能为力了。 不过,他确实打听到,谢映慧与曹文衡的婚约,似乎已经得到了双方母亲的默认,只等曹文衡孝期结束,就可以正式定婚了。眼下因为曹氏即将离京,为避嫌计,打算把女儿送到承恩公夫人那里去。可承恩公夫人拒绝接收外孙女儿,令曹氏措手不及。这些日子,正因为曹氏与程氏分别去求见承恩公夫人而不得,外头关于承恩侯夫妇软禁继母、给继母下药的传闻,才会越传越烈。 谢徽之连忙把打听到的消息通知了家人,文氏听了便担心:“这都叫什么事儿呀?曹家人内斗,怎么就把慧姐儿搅和进去了呢?老爷在家时,再三说过,慧姐儿的婚事必须由他做主,不得他点头,曹家不得擅自决定慧姐儿的婚配。平南伯府那边应该对此心知肚明才是,怎的如今又胡说八道起来?” 平南伯之死虽是曹皇后与承恩侯下的决定,但背后也有谢璞告状的因素在。谢曹两家已是死仇,如今不过是受情势所制,表面上做出和平共处的假象来罢了。谢璞绝不会答应把女儿嫁给平南伯之子,平南伯夫人也不该同意让儿子娶谢家的女儿才对。这些流言算什么?一旦金陵城上下都认定了谢映慧与曹文衡的婚约是真的,她将来想要再说好亲事就难了! 文氏为丈夫的长女发愁不已。 而身为谢映慧胞兄的谢显之,则是真真切切的发怒了:“岂有此理!曹家欺人太甚!”他察觉到了平南伯府对自家亲妹不带善意的算计,恨不得立刻去把妹妹带回家来。 但谢谨之、谢慕林与谢徽之还是劝住了他。因为谢映慧不能回谢家,最大的障碍是她本身。她自己不想回来,想要继续留在平南伯府,谁还能勉强她呢? 谢显之心中苦痛,无力地坐倒在椅子上,只觉得一片茫然。 谢慕林则道:“我其实觉得曹家的情况有些古怪,承恩公夫人是怎么回事?她为什么不答应让大姐姐跟她住在一起?若她点了这个头,大姐姐就不必跟着她母亲去北方了,也不必担心留在平南伯府被平南伯夫人与曹文衡欺负。虽说承恩公夫人心里未必不会偏向儿子和孙子,但对嫡亲的外孙女儿,总不至于太绝情才是。” 谢显之稍稍振作了一些:“这事儿确实古怪,外祖母待大妹妹一向很好。大妹妹比我更乖巧讨喜,在外祖母面前,素来是比我更得她老人家欢心的。无论外祖母是否赞同娘再嫁人,又或是反对大妹妹与曹文衡的亲事,她都没理由将大妹妹拒之门外。” 谢谨之说:“承恩公夫人不可能反对令堂再嫁,令堂与方闻山的亲事早就定了好几个月了。而大妹妹如今是住在平南伯府里的,与曹文衡朝夕相处。倘若承恩公夫人反对他们的亲事,就更应该接大妹妹接到身边去,杜绝二人再见面。而她若是不反对,也没有理由不肯接人。” 谢慕林想了想:“难不成……承恩公夫人身边不够安全,她不希望让外孙女儿落入险境?你们想想外头的传言,不是说承恩侯夫妻俩对继母下毒,让她病重难起,还把责任推到平南伯夫人与大哥哥的亲娘身上吗?” 谢显之脸色变了变:“若这传言不是空穴来风,那么……难不成是因为舅舅之死,大舅舅生怕外祖母追究,所以才用下药的法子,制止外祖母发难么?” 这个推测太过可怕了,谢显之再一次发现,从前所认识的舅家亲人,比他原本以为的还要心狠手辣,而他居然没有察觉到! 他有些坐不住了,这种事光靠自己猜测是没有用的,还得需要事实来证明。他示意伤势大为好转的菖蒲与青松,带着从谢家大宅里找到的丫头婆子们的部分私人物品,以“向从前的闺蜜/亲友归还旧物”的名义,私下重回曹家族地,找故人打听消息。 菖蒲与青松给他带来了更多的情报,似乎从侧面证实了他们兄妹几人的猜想,并非没有可能。 青松甚至还打听到,由于承恩公夫人不肯接收外孙女儿,谢映慧又死活不肯跟随母亲前往北方,可留在平南伯府又容易招闲话,所以,曹氏与程氏最新商量出来的方案是,让谢映慧住到宁国侯府去,由程王氏照顾。 谢显之听了这些消息,脸色更加难看了。 谢慕林也忍不住吐嘈:“大哥,令堂的脑子是不是进水了?程王氏的娘家兄弟差点儿把父亲害死,结果葬送了自己的性命。而平南伯府袖手旁观,导致程王氏娘家亲人死绝。谢、曹、王三家根本就是仇人,程家谁都有可能与曹谢两家交好,唯独程王氏最不可信。 “我是不知道平南伯夫人为什么还能若无其事地跟程王氏交好,半点戒心皆无,但人家好歹还是亲姑嫂。令堂也有这样的想法,是不是太天真了些?她真要找个地方安置闺女,就不能送回谢家来吗?难道我们家不比程家更安全?跟大姐姐的关系不是更密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零二章 搬回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正当谢家兄妹们搅尽脑汁,想要设法给身在平南伯府内宅的谢映慧传个信,让她回谢家一趟时,谢映慧本人先一步坐车来到了谢家大宅门前。 门房处守候的蔡老田立刻把消息通知了正在房打包本的谢显之与谢谨之兄弟,后者则立刻派人回贡院西街,把谢慕林与谢徽之给叫了过来。 面对着四位兄弟姐妹,谢映慧坐在父亲的房中,忍不住缩了缩脖子:“那什么……我说过要回来看你们的,这不就来了么?我还给你们带了点心,是大哥最爱吃的那家店,二妹妹也曾夸过他家的百果酥做得好……” “别管点心了!”谢慕林打断了她的话,“最近外头的传闻是怎么回事?大姐姐,爹爹有过明言,你的亲事必须要得到他同意的!现在外头人人都说你跟曹文衡定了亲,要是这事儿将来不成,你想要再说人家就难了!曹文衡若是在乎你的名声,就不该任由这些小道消息传得满城皆知!” 谢映慧抿了抿唇,撅嘴道:“我当然知道呀,表哥也知道,可大舅舅大舅母他们不讲道理,对我们这些小辈一点儿怜惜都没有,我能有什么办法?!我急得都快哭死了!大舅舅大舅母就只会欺负孤儿寡母……我去求大舅母,想见一见外祖母,她都不肯答应!从前她对我的好,全都是假的!就连大表姐、二表姐她们,也不是真心与我交好。如今出事了,她们就一个个全变了脸,我算是看透她们了!” 谢显之闭了闭眼,叹气道:“大妹妹,你不是孤儿寡母……算了,这件事若是大舅一家不留情面,你确实拿外头的流言没办法。但若不是你与曹文衡太过亲近,也不会让人对流言信以为真。你以后……还是离他远些吧。有舅舅的死横在中间,父亲是绝对不会答应这门亲事的!他越是疼爱你,越是不会把你交到仇人手中,生怕你今后会受苦!” 谢映慧低头搅着帕子,小声说:“那事儿我已经弄清楚了,确实是舅舅不对……但表哥从前是不知情的,如今他知道了,也跟我说,是舅舅有错在先。他本来还想陪我一起来见你们,想向你们正式赔礼道歉。可他有伤在身,舅母不许他出门,这才罢了。不过表哥能有这份心,也愿意为了我做到这一步,就够难得的了。换了别人,谁能拉下这个脸呢?” 曹文衡也没真的拉下这个脸呀?他也就是嘴上说说,倒把谢映慧感动成这样了。 谢慕林撇嘴道:“我才不信他真的一无所知。大姐姐,令堂与方闻山的事传得满城皆知,只有你身在曹家内宅,身边的人都有意隐瞒你实情,才会不曾听闻。可曹文衡出入家门自如,接触的人也很多,哪怕是平南伯夫妻什么都不跟他说,他也不可能对这些事一无所知。但他从来没跟你提过一句,可见他跟其他隐瞒你的人一样,都不老实。你别因为他如今说几句好听的话,就盲目地信了他。从前你何尝不是对令堂完全信任呢?如今又怎样?连亲生母亲都能骗你,你又怎知曹文衡一定是真心实意?” 谢映慧的脸色变了,想要反驳谢慕林,却又说不出话来,心中隐隐生出一个念头:是呀,如果表哥也在骗我呢? 她心下忽然慌乱起来。万一表哥也骗了她,她该怎么办? 谢映慧脸色苍白地看向兄长:“不会的……二妹妹这话是说来吓唬我的,对不对?我如今有什么可图的?表哥为什么要骗我?” 谢显之正色对她说:“大妹妹,搬回家里来吧。你不再住在平南伯府中,也少跟他们家的人见面,安心留在家中度日,少出门,遇事多留心,别轻易相信别人的话,遇到难以抉择的大事,可以寻宗房的谨昆堂兄求教,也可以给我们写信,不要做任何不合礼法规矩之事,也不要在陌生的地方单独行走。如此,他人想要算计你,也找不到空隙。” 谢映慧稍稍冷静下来,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今儿过来找你们,就是想跟你们商量这事儿呢。外祖母不答应让我陪她住,我留在平南伯府,母亲又说不合规矩,容易惹人闲话。可她要我跟她去北方,与那姓方的一家子同住一个屋檐下,我又觉得恶心!所以,母亲和舅母都跟我说,让我去宁国侯府住些日子。等到外祖母肯松口答应接我过去了,再搬回曹家……我才不要呢!谁要跟程宝钏住在一起?!” 谢映慧与程宝钏名义上是表姐妹,实际上是情敌。两人都对曹文衡有意,谢家出事前,就一直在明里暗里竞争着未来平南伯世子夫人的宝座。在谢家寿宴当日,还因为她二人争风吃醋,连累得谢映真与薛四姑娘一同落了水,也让谢慕林穿越到了这个世界。 如今谢映慧与曹文衡的亲事,似乎得到了双方家长的认同,而程宝钏则在亲祖母的反对下,连平南伯府办丧事,都没法过府吊唁,似乎已经失去了竞争资格。可世事最怕万一,谢映慧一日未嫁给曹文衡,就一日不能对这个情敌放心。想让她住进情敌家中,从此被情敌家人掌控?她才没那么蠢呢! 谢映慧气愤地说:“程宝钏的娘虽然嘴上说得好听,母亲与舅母都愿意信她,可我不会真把她当成好人呢!从前程宝钏与我口角,她总是摆出一副宽容大度的模样,实际上每次都是我吃亏!我才不信她们有那么好心,纯粹是想要帮我与表哥。等我真的住进她们家,就是羊入虎口了。把我弄死了,程宝钏就能嫁给表哥,真当我猜不出她们的打算么?!” 不,姑娘,曹文衡其实早就没那么吃香了,不是每个姑娘都象你一样眼瞎,也不是每个姑娘的母亲都象你娘一样糊涂的。 谢慕林腹诽几句,便对谢映慧道:“宁国侯府当然是住不得的,你还是搬回家里来住的好。到时候有祖母在,你跟着祖母过活,比跟着外祖母过活更加名正言顺。你也可以顺便避开曹家那个是非窝。如今外头的流言蜚语难听得很,你何苦把自己搅和进去?” 谢映慧嗔道:“我本来就是想搬回来的,但曹家那边,我也不可能丢下了。外祖母病重,她那般疼我,我又怎么可能不管她呢?母亲不在京城,我越发要连她那份孝心也一并尽了才是!” 谢慕林扯了扯嘴角,也懒得跟她吵了,只看向谢显之。 谢显之整个人的脸上都在发光:“好,好,好!妹妹既然决定了要搬回来,我这就叫人整理你的房间。你也住在金萱堂吧?从前祖母曾命人在金萱堂后院给你留了一个屋子,清静又宽敞,如今只需要再添些东西就行,随时可以入住。我再把菖蒲留下来侍候你,你把玛瑙或绿绮带来,其他人就算了,也免得生事……” 他絮絮叨叨地,便开始为妹妹安排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零三章 枷锁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映慧对兄长的安排不置可否。反正她只要确定能搬回谢家大宅居住,其他事情便都是旁枝末节而已。 至于侍候的人手,她谢大小姐什么时候委屈过自己? 只是她不忍拒绝谢显之的一番好意,才沉默着不去反驳长兄罢了。她自己的人,她怎么可能管不住? 等她回到平南伯府,便立刻告知了母亲曹氏自己的决定。这些天,她看着母亲开始收拾行囊,显然已经铁了心要随方闻山离京,连名声脸面都不顾了。她心中对母亲失望透顶,一句话都不想多说。把自己的决定告诉对方之后,谢映慧就转身离开了。 曹氏忍不住追在后头问:“为什么要回谢家?万一谢家人给你气受怎么办?你再等一等,母亲会想办法求你外祖母答应的。至不济,宁国侯府也不错呀。从前你不是常常过去玩么?” 谢映慧头也不回地走了。 曹氏有些失魂落魄地站在门口,沉默了半天,方才回到房中坐下。 桂珍小心地捧了一盏燕窝粥上来,劝她吃一些:“太太整天操心个没完,连饭都不好好吃,再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受得住?这是才熬的燕窝粥,最是养人,又好克化,太太好歹多吃两口。” 曹氏摇摇头。她哪里有胃口?母亲迟迟不肯答应接女儿到身边住下,还反过来替长兄长嫂辩解,害得自己与嫂嫂落入千夫所指的境地,她怎会不寝食难安呢? 她真的不明白,母亲到底在想什么?翠鬟也说过,母亲是清醒的,不存在长嫂假借母亲名义传谎话的可能。那母亲又为什么拒绝收留她的女儿呢?曹氏想要问得更明白一些,无奈随着三房安插在大房的耳目相继被清理干净,她如今连翠鬟都很难联系上了。 桂珍又再劝她:“太太也不必太过担心大小姐。谢家虽不好,却也不敢让小姐受委屈,再说了,还有大少爷在呢。就让小姐先在谢家住些日子,避过曹家这阵子的流言。等事态平静了,再搬回来,也是一样的。再者,老夫人身体不好,兴许是眼下没有精力照看小姐,才会不让小姐搬过去。等过些日子,老夫人的病情好转了,自然就会想念外孙女儿。不必太太开口,老夫人就先打发人来接小姐了。” 曹氏叹了口气:“如今也只能这样了。我总不能真的捆了慧姐儿上车。也不知道她对宁国侯府哪儿来这么大的怨气,连她舅母和文衡一齐相劝,她都不肯答应搬过去。程二奶奶为人和气,又愿意为平南伯府出力,能请她答应照看慧姐儿,可费了我不少功夫,如今全都白搭了!” 桂珍掩口笑道:“太太忘了?我们大小姐跟程家大小姐有些口角,先前谢家宴席上,她们才闹过一场。虽然只是小孩子家耍脾气,但以大小姐的性子,哪里是那么容易忘记的?也怪不得她不肯住进程家了。” 曹氏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一件旧事,叹道:“小孩子家不懂事,不过是一点小事罢了,竟然还记恨上了。”她没把这件“小事”差点儿淹死了两个小姑娘放在心上。 她长吁短叹地,始终为女儿不愿意听从自己安排而郁闷不已。直到听说平南伯夫人程氏与曹文衡也都劝说谢映慧不要搬回谢家,却还是双双失败,只能任由谢映慧自己拿主意,曹氏的心情方才好了起来。 次日,她低调地坐着马车出门,到一处约定好的地方,秘密见了方闻山一面。 她告诉方闻山,行李已经收拾了大半,再过两日应该就差不多了。虽然方闻山这边急着出发,但他们俩不需要同时离开,完全可以一前一后出城,先出发的人在约定的地点等后出发的人前来会合,两人再一起上路。 这也是为了避免被人发现,曹氏与方闻山这对绯闻情人未婚同行,惹来更多的闲话。 方闻山说:“我可以在长江边的渡口等你一日,但你不要拖得太晚。行李不必带得太多,只要有足够的银子就行。首饰倒罢了,衣裳也只需带当季的,其余的到了地方再做。北方的秋冬季节与金陵的大不一样,你在京中做的衣裳,到了北方多半就派不上用场了。况且军镇的生活与金陵大不相同,许多家俱用品,你带去了也没用,倒不如省下这个力气。倒是脂粉、茶叶之类的,北方卖的远远不如南边的好,你可以多带一些,自己不用,送礼也行。” 曹氏连忙都记下了,又犹豫着把女儿要搬回谢家住的消息告诉了他。 方闻山说:“平南伯夫人不可靠,曹文衡更不是良配,承恩公夫人自己自身难保,让你女儿跟她住一块儿,也不过是个累赘罢了。她愿意搬回谢家住是好事,谢家人不会害她,也反对她与曹文衡的亲事。再加上你哥哥因对谢家下手而死,若你嫂子侄儿再想对谢家做什么,宫里和承恩侯府都会出手阻拦,倒比别处更安全些。 “等文氏带着小辈回老家后,京中就是谢璞的母亲当家。这个老太婆素来势利,顾忌你女儿有曹家血脉,断不会亏待了她。这比让你女儿住进宁国侯府强多了。你不要轻信程王氏,宁国侯府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宁国侯夫人势利比谢璞之母更甚,你哥哥刚出事,她就连亲生女儿都不管了。你以为她会对你女儿多好?” 曹氏如梦初醒,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是我糊涂了,我竟然没想到这一点,还觉得程二奶奶说话行事和气又周到……“ 方闻山冷笑一声:“你嫂子是个糊涂人,却自以为聪明,你不必理会她们姑嫂二人的把戏,只需要跟着我就行。只要我好,你就能好,谁也不能叫你的儿女受委屈。” 曹氏双眼看着他,柔情似水。 方闻山放缓了脸色,微笑着对她道:“你母亲也催着你跟我走呢,其实你不需要顾虑那么多的。相信我,一切都照我的安排行事就是了。” 曹氏有些犹豫:“我自然是信你的。牺牲了这么多,你我才有团聚的一日,若就这样放弃,太过可惜了。只是想到母亲,想到嫂嫂和侄儿侄女们,我又觉得我就这样丢下他们离开,太过残忍了。嫂嫂记恨我,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方闻山淡淡地道:“淑卿,你要想明白,程氏只是你嫂嫂,不是你哥哥,不是你的血亲。她从前对你好,是因你哥哥而来。如今你哥哥没了,她对你就变了脸色,岂不是正好证明了,她对你并非真心关怀,还骗了你母亲与哥哥?她还把你哥哥的死怪在你我头上,却也不想想,本来事情进行得一切顺利,是谁害得整个计划夭折的?是王安贵一家和程王氏! “他们与你有什么干系?若不是看程氏的面子,你需要为了他们,冒险陷害谢璞么?他们把事情搞砸了,却想将责任推到你身上,哪儿有这么荒唐的事?!你完全可以堂堂正正地站在程氏面前,告诉她,你不欠她任何东西!反倒是她,将来需要仰仗你的日子还长着呢!” 曹氏听着他的话,心头上的某种枷锁似乎松动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零四章 入住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家大宅的改建工程没几天就完成了。文氏再带着几个男女仆妇,把宅子里的碎石、砖块与枯枝败叶等所有杂物清理一空,把金萱堂重新打扫干净,便禀报给谢老太太,通知她老人家可以移驾入住旧居了。 谢老太太等到花儿都谢了,闻讯大喜,立刻命身边的丫头婆子收拾东西。她也没忘让珍珠去盯着三孙女儿谢映容,趁着整理行李的机会,观察后者是否有偷藏财物,然后顺利地从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了几件价值不菲的珠宝佩饰。 谢老太太认得,其中一对玉环,是自己曾经用过的东西,虽然后来不知丢去了哪里,但想来也是叫丫头们收起来了。如今这对玉环落在了谢映容手中,也就坐实了谢映容偷藏财物的罪名。其他那几件首饰虽看着眼生,但也肯定是从谢家大宅里偷的。 有了这些实打实的物证,谢老太太对谢映容的猜忌顿时达到了顶点。明面上的责骂羞唇还是轻的,谢映容最无法忍受的,是谢老太太暗地里的监视与戒备,原本还愿意听她的劝做些什么事,如今简直就是事事反着来了。 本来,卞家老太太趁着家里小花园的荷花开了,还打算办个消暑小宴,请亲友来家玩耍的。谢映容从卞大姑娘处打听到程笃一家也要去,早就下定决心,一定要给程笃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了。虽然她不能肯定程笃这辈子也能出人头地,但眼下她还没找到更好的对象,尝试一番也无妨,反正一日未定亲事,她就还有选择的权利。 谁知道,原本答应得好好的,说一定会带孙女去参加卞家小宴的谢老太太忽然恼了,拿着谢映容偷藏的那几件首饰说事儿,禁了她的足,丢下她,只带着珍珠与何婆子去了卞家,还在宴上又与卞老太太拌了几句嘴,一肚子气地回来了。 谢映容千方百计从何妈妈处打听到两位老太太口角的始末,发现又是谢老太太寻衅生事在先,而且还招惹了众怒,若是善后不当,说不定就要与卞家反目了。 这简直就是在断谢映容的青云之路! 她觉得越来越难以忍受了。本来哄谢老太太留在京城,就是为了方便她在京中行事。没想到谢老太太的存在弊大于利,哪怕她因此避开了不好的名声,却也处处行动受限,根本就是得不偿失。 谢映容开始后悔自己的谋划,然而她如今想要改主意,也来不及了。 卞家小宴上不愉快的经历使得谢老太太对于慧圆街那帮新朋友的兴趣大降,连在新朋友面前显摆谢家的大宅与富贵,她都没那么积极了。跟那几个素来巴结她巴结得很殷勤的女眷打了声招呼后,她便带着孙女与下人,连带三大车行李,搬回了整修过的谢家大宅。 谢老太太入住金萱堂后,歇了一歇,吃过饭,便扶着丫头的手逛起了自己的院子,查看什么地方经过了修整,什么地方少了东西,什么地方还有不足。转了一圈回来,她还没来得及向文氏等人挑刺,门房就再一次上报消息,曹氏把谢映慧给送回来了。 曹氏并没有露面,她只是命心腹下人把谢映慧送到了谢家大宅门口,后头还跟着七八辆大车,装满了谢映慧个人的行李。同时一起被送过来的,还有谢映慧的仆从,除了她在谢家时就用惯的大小丫头外,还有八个婆子,八名男仆,从车夫、马伕、采办到跑腿办事的长随,一应俱全。 谢映慧哭哭啼啼地进了家门,刚刚拜见过祖母谢老太太与继母文氏,便对着长兄谢显之哭开了:“母亲真的不要我了,她真的跟着姓方的跑了!她好狠的心,连外祖母那儿都不去告辞,舅母和表哥也不知道是否知情。她果然嫌我碍事了,什么都没跟我多说,就让下人把我的东西收拾好,装车套马,连我一块儿送过来了!” 谢老太太听得眼睛都直了。文氏也大为震惊,连忙追问:“你母亲这会子已经出城了么?真的走了?可她还未办婚礼吧?我们可没有听到消息呀?!” 谢映慧抱着长兄,哭得更大声了。 谢慕林兄妹几个见状,倒是猜到了几分:“她没办婚礼就直接跟着方闻山走了吗?” 谢显之闭了闭眼,也忍不住落下两行泪来。 谢老太太气得浑身哆嗦:“伤风败俗……伤风败俗!我们谢家的脸面都要叫她丢尽了!” 文氏轻咳了一声,尴尬地劝她道:“老太太别生气,曹氏已经与老爷和离了,她嫁不嫁人,与我们谢家是不相干的。仔细想想,还好她是自个儿跟着方将军走的,没把两个孩子带上,叫我们谢家不至于骨肉分离,已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谢老太太看了谢显之与谢映慧一眼,叹息着摇头道:“虽然她没把孩子带走,但她闹了这么一出,名声都坏了,怎会不连累孩子?显之将来与人来往,定要叫人笑话,慧姐儿的婚事也会有麻烦的。”想到这里,她又问谢映慧,“外头传闻说你跟平南伯世子定了婚约,可是真的?你娘闹出这种丑事来,他们不会变卦吧?!” 谢映慧哭得正伤心,冷不妨被谢老太太这么一问,整个人都呆住了。 谢慕林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上前笑着劝谢老太太道:“老太太操心这个也太早了些。平南伯府如今正守孝呢,三年内都别想谈什么婚事,您拿这个问大姐姐,叫她如何回答呢?” 谢老太太啧了一声:“那行。虽说你娘不懂事,但她好歹也是姓曹的,你的婚事应该差不到哪里去,用不着我们家里操心。”她被谢映慧的哭声闹得有些烦,刚才又逛了半天,已经感到累了,便扶住了谢映容的手,“我们回院去吧。” 谢映容近日被她折腾得老实了许多,听话地扶着她往金萱堂的方向走去,只是还时不时地回头偷看。 看着谢映慧哭得那么狼狈,谢映容心中暗自窃喜着。 上辈子她与谢家人流落在外,不知吃了多少苦头,谢映慧却仗着曹家的势,过得富贵安逸。曹氏嫁给方闻山后,本来是要继续住在谢家宅子里的,但方闻山不肯搬进来,最多偶尔在此歇一两晚,曹氏只得另行置宅,与丈夫同住。这座大宅,就叫她接了老母亲承恩公夫人过来休养,谢映慧也一同随住,别提有多么称心如意了。直到曹文衡正式定亲,平南伯夫妇给谢映慧另定了夫婿为止,后者一直过得十分快活。 这辈子,谢映慧连这短暂的快活时光都失去了。虽然同样是搬回了谢家大宅,但两辈子的际遇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谢映容想到方才参观金萱堂时,后院那间为谢映慧精心布置过的房间,暗暗盘算起,在接下来几年与谢映慧同住一院、朝夕相处的日子里,要用什么法子给对方添堵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零五章 提醒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映慧痛哭一场,终于在兄弟姐妹与文氏的劝解下,情绪平静下来。 对于自己将来在谢家大宅内的生活,她表示自己早有想法,并不打算全听兄长的安排。 她计划放弃入住金萱堂。虽然住在金萱堂内,在安保方面比较有保证,也方便家中下人工作和巡视,但她带回来那么多人手,金萱堂那三进的院子如何住得下?倒不如继续住在自己的院子里,男仆们就住外院的仆役房。都是现成的房间,还有现成的用具,将打包好的东西重新拆出来使用就行了,倒也方便。 谢显之听得直皱眉。他始终觉得,妹妹搬回家来无妨,可带那么多与曹家关系密切的下人就不好了。他还没忘记文竹差一点儿就在谢家对谢璞下了毒,又怎敢再冒一次风险?哪怕如今父亲谢璞已经离开,家中却还有祖母谢老太太在。就算曹家没人再对谢家成员下毒手,光是安插耳目打听谢家内部的消息,就够烦人的。他既然反对妹妹嫁给曹文衡,又怎会纵容妹妹的下人沦落为曹家的奸细? 谢映慧见哥哥反对,便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拉着谢显之的袖角恳求道:“大哥就答应我吧。方才祖母她老人家说的话,你也听见了。不是我不孝顺她,而是发生了那么多事之后,我再与她老人家朝夕相处,总觉得尴尬得很,况且又有三妹妹在。我与她一向是不大和睦的。与其勉强与她们同住,动不动就生口角,闹脾气,还不如一开始就住在不同的院子里呢。” 谢显之听了,倒有些犹豫了。三妹妹谢映容才干过那种事,真的让她与谢映慧同住一个院子,似乎确实有些不大妥当…… 谢映慧见兄长意动,连忙趁热打铁:“大哥放心,我绝不会忘了每日的晨昏定省,也会来陪祖母用饭。反正就在自己家里,跟从前是一样的。你要是担心我院子离金萱堂太远,晚上巡逻的人顾不上,大不了让我带回来的下人另排一班人手,每日巡视嘛。我这边有那么多人呢,只怕比老太太那边更安全些。若是老太太需要,我也可以分一部分人手过去。” 这时候,谢谨之开口了:“大妹妹与老太太分开两个院子住,也没什么不好的。两个院子离得不算远,来回走动也不麻烦,只当是做了个近邻就是。只是大妹妹那边的下人,没事还是少往金萱堂这边来的好。并不是我们信不过大妹妹御下的本事,而是……毕竟有文竹的先例在前,与其留下隐患,还不如一开始就堵上能让人钻的空子。” 谢慕林也点头道:“二哥这话说得不错。大姐姐的人只有在跟随在大姐姐身边时,才能走进金萱堂,而且也不能插手金萱堂中的事务。端茶倒水之类的,更不必劳动他们。其他人等,也最好别私下来回串门。如此,即使金萱堂内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大姐姐的人也能避开嫌疑了。这对老太太与大姐姐双方,都是好事。” 谢显之眉头顿时一松:“不错,彼此避嫌,遇事也不必猜疑。” 谢映慧犹疑地看着他们三人:“这样不会太麻烦了么?那……我要是有什么话要打发人来告诉祖母或三妹妹呢?又或是,我想孝敬祖母些什么东西呢?” 谢慕林说:“大姐姐要打发人传话送东西,在金萱堂门口叫珍珠姐姐她们转述转交就行了。金萱堂里人手不多,想来不会耽误正事。至于大姐姐想要孝敬老太太,我觉得最好是避开吃食、熏香之类的东西。总之,别给人留下空子就是了。还有,我知道在一个宅子里干活的下人,彼此之间难免会有私交。大姐姐带回来的人,也都是原本在谢家侍候的,跟老太太的人更熟悉。但有过文竹的事后,大家还是尽量少私下来往比较好,免得沾上打探消息的嫌疑。反正大姐姐手下的人也够多,应该不至于感觉到寂寞,需要拓展人际交往。” 谢映慧听得直皱眉,但还是勉强答应下来:“行吧,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她有些气闷,忍不住埋怨文竹,但想到文竹也是奉了舅舅之命行事,她只好叹气了。 谢谨之又提醒谢映慧:“倘若大妹妹手下的人中,真有曹家的奸细,暗中将谢家消息传递出去,蔡老田会把人揪出来的。到时候,这个人无论是谁,又是否得大妹妹重用,都不能再留在谢家了。大妹妹对此要心里有数,最好事先警告手下人一声,免得有人不知事情轻重,糊里糊涂就犯了险。” 谢映慧不耐烦地道:“知道了!我的人,你们还怕我会管不住么?再说了,舅舅已经死了,大舅舅也跟父亲和解了,如今曹家哪里还有人会对谢家不利,派人在宅子里安插耳目呀?” 谢慕林与谢谨之听得齐齐侧目,这姑娘虽然不象之前那么无知了,但她能接触到的真相,看来还不够多呀。他们得找个时间,给她补补课才行,免得她糊里糊涂就被曹家人利用了。 谢映慧郁闷地跟兄弟姐妹们说了几句话,便辞了文氏,回自己的院子去了。她命手下的丫头婆子们赶工,赶紧把自己的房间收拾整理好,屋里原本打包装箱的东西都拆包拿出来,从平南伯府带回来的行李也要安置妥当。如此,等到太阳偏西的时候,谢映慧的房间就完全整理好了。她的大丫头玛瑙连忙带着其他人,又整理她们自己的住处去了。至于男仆,统一交给蔡老田安排。 今天的晚饭是一顿团圆宴。文氏特地派了谢徽之带人去附近有名的酒楼里订了一桌上好的席面,既是为谢老太太回归故居而庆祝,也是给回家的谢映慧接风,算是暖居酒吧。除了赴任途中的谢璞,以及被禁足在贡院西街的宛琴以外,谢家所有人都出席了这场团圆宴。大家济济一堂,气氛融洽,回想起过去两个月的经历,都有恍如隔世之感。 文氏带着小辈们向谢老太太敬酒:“老太太的寿宴办到一半,就叫官兵扰了,没来得及让小辈们给老太太磕头祝寿。老爷脱罪后,一直没能给老太太把寿宴补上,每每提起,总觉得十分遗憾。今日虽然老爷缺席,但难得小辈们一个不缺,都聚在一处,就让他们补上一句迟来的祝辞,祝老太太万福长寿吧。” 一向爱挑刺的谢老太太听了文氏这话,难得地心情大悦,笑着端起了酒杯:“既然是儿孙们的心意,我老太婆自然是要喝了这一杯的。” 谢显之兄妹等人连忙齐声道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了许多吉祥话,哄得谢老太太喜笑颜开,一晚上都没发过脾气。等家宴结束,她老人家多喝了几杯,便觉得困乏,回到自个儿屋里,很快就睡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零六章 分歧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映慧就此在谢家大宅安顿下来。 她按照先前向哥哥谢显之保证过的那样,每天早晚去给谢老太太请安,陪谢老太太吃饭、说话,闲暇时就待在自己的院子里,看看,练练琴棋画,跟丫头们玩笑聊天,似乎时间也不难打发。只可惜桂园那边的工程还在收尾,而她院子前往桂园的通道又被封住了,不然她还能跑桂园里逛去呢。 谢映慧对于家人决定将桂园出租的事有些难以理解。她认为把家里的园子租给别人使用,就意味着家道中落,体面扫地了。那在京城的高门世家中,是极为丢脸的事。 然而,当她前往贡院西街的小宅玩耍,在兄妹们闲谈间提起此事时,谢慕林很直白地告诉她,不出租不行,因为家里值钱的产业都叫平南伯扣下了,若不想法子开源,一家老小都要喝西北风。而家里剩下的东西中,就数这座桂园最值钱,不舍得卖,租还是无妨的,就连园里的出产,也可以换钱呢。有了桂园的收入,家里人无论是留京的谢老太太与谢映容,还是回老家的文氏、谢显之等人,就都有了生活费,还可以给任上的谢璞减轻一点负担。 谢映慧听得哑口无言。曹氏不指望谢家能供得起女儿的富贵生活,因此没少给女儿塞生活费。谢映慧手头银子一点儿都不缺,光是金陵城中几大银号出的银票,就有整整一大匣子呢。她本来不指望从谢家人手里得到月钱、零花什么的,如今才猛然发现,家里的经济条件大不如前。他们家,是真的穷了。而造成这一切的,正是她曾经信任尊敬的舅舅平南伯。 搞不好平南伯府如今维持富贵生活的钱财,就有很大一部分是从谢家抢来的。 谢映慧顿时觉得窘迫不安。有些事,没有亲眼看到,没有亲身体会,她是不会明白平南伯给谢家带来了何等灾难的。但现在,她知道了。 她犹豫了一下,想到表哥对自己的种种承诺,便尝试着说:“这些都是我舅舅在世时犯的过错。要不……我去跟表哥说一声,让他把我们家的产业还回来?哪怕是只还一部分也好,总不能真叫家里人受穷吧?”她还是觉得,出租园子太掉价了。 桂园可是她母亲曹氏的得意之作,十几年来一直在金陵城中闻名遐迩,不是亲友与达官贵人,都休想能一睹园中风采。可如今,这个园子即将变成暴发户或平民给钱就能进来玩乐的所在,价钱还开得不高。这叫人如何能接受? 谢映慧的想法很天真,然而在座的其他人都比她更现实。 谢徽之直接道:“曹文衡是不可能答应的。大姐,他真的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清白无辜。若说他从前真的对平南伯所为一无所知,那如今他既然已经知情,还向你表示知错,愿意向谢家陪罪,又为何从未提过要把产业归还谢家呢?可见他的忏悔不过是在哄你而已。” 谢映慧的脸立刻耷拉了下来。 偏偏谢显之也开口道:“三弟言之有理。大妹妹,你不要轻易相信曹文衡的话。比如你这次搬回家中住,明明合情合理,他却还要生你的气,差点儿跟你吵了起来,这事儿就做得十分不通。他若是真心为你着想,就没有理由拦着你回家,更没有理由逼你住到宁国侯府去。” 谢映慧板着脸道:“这事儿我就是随口向你们抱怨一声,心里并未真的生气。舅母和表哥虽然恼我不听他们安排,但最终还是随了我的意思,可见还是宠着我的,只是一时半会儿拉不下脸来罢了。等我过几日回去看他们,送点东西哄他们高兴,这事儿也就过去了。表哥不过是与我拌句嘴而已,大哥拿这个挑他的刺儿,有什么意思?!” 谢慕林与谢谨之一听,便知道这姑娘开始起逆反心了,再跟她说下去,她兴许就要翻脸。于是后者拉住了想要吵架的谢徽之,前者给谢显之使了个眼色,转头对谢映慧温声道:“大姐比我们更了解曹文衡,既然大姐有这个把握,想必是有底气的。那大姐就去试试吧,我们在家里等你的好消息。”谢映慧不去真的碰个壁,又如何能发现曹文衡的真面目呢? 谢映慧愣了愣,脸色顿时缓和下来:“二妹妹愿意信我?” 谢慕林笑道:“大姐姐说得这么有信心,我为什么不信你?”接着话风一转,“不过,我得先问问大姐姐,如今平南伯府的情况如何?听说之前承恩侯派了人去监视平南伯夫人,还把她架空了,不许她插手府中事务?那现在怎么样?那些人可都回承恩侯府去了?” 谢映慧不明白谢慕林为什么要问这些,但还是照实回答:“舅舅的丧事办完后,那些人就都走了。大舅舅派那些人来,原也是为了阻止舅母大办舅舅后事罢了。事情办完了,他们自然不会留下来。” 谢慕林点头:“这么说,平南伯府的产业如今是自家掌管着了,承恩侯府没有抢了去?阿弥陀佛,那太好了,我还怕曹文衡有心无力呢。” 她又继续问:“那你观察着,如今平南伯府是谁在当家?主持中馈的必定是平南伯夫人,那外头的事务呢?曹文衡是否有管过府里的事?平南伯夫人能听他的吗?大姐姐,我问这个也是为了你。曹文衡遭逢大变,年纪轻轻就成为了当家人,我们总要知道他撑不撑得起门面,有没有足够的魄力和才干才行哪。如果他只是扶不起的阿斗,那我们又如何能相信,他将来能让你过得好呢?” 谢映慧的脸微微红了,面上犹带几分羞涩,小声道:“他素来是不管那些琐事的……如今他身上又有伤,舅母也舍不得让他劳神,因此家中大小事情,都由舅母拿主意了,只偶尔会叫文凤打打下手。不过,舅母对表哥极为看重,只要表哥的伤势痊愈,自然就会把家交到他手上。” 她瞅了谢慕林一眼,抿了抿唇:“我知道二妹妹的意思。你想说平南伯府还不是表哥当家,就算他想要把谢家的产业还回来,也会被舅母阻止吧?我也想过这一点。不过,只要表哥有心,多求一求舅母,舅母也不会太驳了儿子的脸面。我不敢奢望舅母能答应把所有产业都归还我们家,但只要有一两间铺子,一两座田庄,能供得起家里人日常花销,不必非得将园子租出去挣钱,那就够了。” 谢慕林笑笑:“大姐姐说得是。我觉得你可以找身边的人问一问,从前大房名下的铺子,一年都能赚多少银子。到时候你就挑一间收入最少的,一年千儿八百两的就够了,去找曹文衡要。他那么重视你,为了你什么都愿意做,这点小小的要求对他来说,一定不成问题啦。只要咱们家有了一处收入丰厚又稳定的产业,老太太生活无忧,大姐姐就是谢家的大功臣了!” 她冲着谢映慧,笑得十分甜:“我就等着大姐姐带好消息回来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零七章 动摇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三天后,谢映慧灰溜溜地从平南伯府出来了,没有回谢家大宅,而是直接去了贡院西街。 谢慕林与谢谨之等人一看她这模样,就知道她此行没能达成目标,说不定还受了点气。 谢徽之得意地哼哼两声,就要上前去奚落几句,被谢谨之一把扯住了。谢显之心疼地看着妹妹,连忙拉着她坐下,又给她倒了杯茶:“可是舅母与曹文衡、曹文凤给你气受了?早就叫你别去见他们的,你偏不听。如今吃过亏了,就学乖些吧,别再跟他们见面了。” 谢映慧眼圈红了红,却还不肯认输,倔强地昂着头道:“我才没有吃亏呢!舅母和表哥也没有给我气受,不过是还在气我不肯听他们的安排,非要搬回家里住,所以待我冷淡了些,但也不是不肯跟我说话,还关心我这几日的饮食起居呢,可见他们对我还是很在意的。 “归根到底,是因为程宝钏从前在他们面前装乖装太久了,以至于他们根本不知道那丫头的真面目,还以为宁国侯府是什么好地方,才会一心劝我过去。至于文凤表妹,她自打我跑出府那天与我吵了一架,便一直没跟我和好,说话难听些,又有什么怪的?我才不会在意呢!” 行吧,这姑娘要硬撑,谢慕林等人也不打算拆穿她。谢显之叹了口气,又给妹妹端了碟新买的点心回来:“别提曹家的人了,这是家里新买的,二妹妹说味道很好,你也尝尝?” 谢映慧自小锦衣玉食,对外头卖的点心兴趣不大,只瞥了一眼,便继续说:“你们的表情是怎么回事?难道不相信我说的话?我没有骗你们!” 谢显之、谢慕林与谢谨之都齐齐摇头,表示我们没有不相信你,不要多心。 只有谢徽之坐在屋角小声说:“你就嘴硬吧,分明就是在平南伯府碰了壁,如今装什么没事人儿?要是你成功要回来了我们家的产业,就不会在这里啰嗦半天,顾左右而言他了。” 谢慕林拼命给他使眼色,他撇了撇嘴,扭开头去。 谢映慧的眼圈顿时更红了,眼泪汪汪地大声说:“我才没有顾左右而言他!产业的事我跟表哥提过了!他……他还需要时间去说服舅母!我本来是想事情做成之后,再跟你们说的,才没有撒谎呢!”话音刚落,她的眼泪就掉下来了。 然后她的眼泪就越流越多。 她使劲擦着自己脸上的泪水,不敢抬头去看兄弟姐妹们的表情。她曾经对自己和曹文衡的感情满怀信心,可是,只是一间小小的店铺,就将她的信心完全打散了。 她不敢告诉谢显之他们,曹文衡推诿的时候,说出的理由就是“承恩侯府接手了平南伯府的产业,他无法做主”。而她知道这是假的,承恩侯府的人早就撤出了平南伯府。舅母程氏如今对家中产业掌控自如,曹文衡若是有意归还店铺,只需要跟舅母说一声就完了。 曹文凤今日还当着她的面对舅母撒娇,说想去庄子上避暑,可家里原本的避暑庄子已经住腻了,舅母随口就答应她要买个新的。这笔花销差不多要六七千两,但对平南伯府不算什么。 谢映慧真的很委屈,她事先找身边人打听过了,谢家名下的产业中,每年收入最低的一个,一年也有二三千两的利润,乃是谢家进京后开的第一家商号,意义不同,所以利润少些,谢璞也没将它卖掉。她只要这一个小铺子,还拿筹备嫁妆做借口,曹文衡却还是坚决拒绝了,说铺子已经叫承恩侯府抢了去,他做不了主。 这不过是借口。有银子买六七千两银子的避暑庄子,却没法给她一个二三千两盈利的店铺?谢映慧不知该如何面对曹文衡了。谢慕林等人事先给她打过底,她倒不是很震惊,当时也没露出太明显的异样之色来。可正因为家里的兄弟姐妹们有过猜测,她当时反驳得有多坚定,如今就觉得脸上有多疼。 难不成,她与曹文衡之间的感情,还有他们的婚约,都不如一个小铺子重要么? 谢映慧碰壁,完全在谢家兄妹几人的预料之中。见她哭得这样,大家也只能好言劝慰。但没有人为曹文衡说好话,大家都只是不约而同地给谢映慧打预防针,表示曹文衡现在就这么对你,可见不是真心,以往的花言巧语都是哄你的,婚约也多半当不得真,你及时发现了他的真面目,也是件幸事,以后不要理他就行了,云云。 谢慕林还说:“之前平南伯府对你挺积极的,平南伯还热情地促成了你和曹文衡的婚约,其实那多半是看在你母亲马上就要嫁给方闻山,而方闻山又手握禁卫军大权的份上。现在方闻山远调北方,你母亲还跟你舅母翻了脸,就算平南伯府那对母子嘴上还承认有婚约在,你对他们而言,也没多少价值了。 “他们还愿意哄着你,估计是还有利用你的打算,只不知是针对你母亲还是什么人了。等到他们找到更有价值的联姻对象,绝对会毫不客气把你踢开的。大姐姐,你暂且忘掉曹文衡那些花言巧语,冷静下来,客观地回想一下平南伯夫人和曹文衡、曹文凤对你的态度变化,扪心自问,他们象是把你当成是自家人的样子吗?” 谢映慧听得面色惨白,眼泪流个不停。她什么话都没有多说,连饭都不想吃,就回谢家大宅去了。 谢显之担心妹妹,亲自送她回去。谢谨之站在门口,目送他们的马车离开,有些担心地说:“不知道大妹妹能不能撑过这一关。她与曹文衡青梅竹马,执念太深了,十几年的情份,恐怕没那么容易一刀斩断。” 谢徽之哂道:“其实也用不着她狠心去斩这一刀,曹文衡自个儿就先把他俩之间的情份给断了。他都不念这十几年的情份,大姐应该不至于犯傻吧?十几年的父女情份,手足情份,大姐都能说砍就砍,曹文衡又算哪根葱?” 谢慕林忍不住对他俩说:“你们在这里叹什么气?大姐姐要是真能认清曹文衡的真面目,从此跟他划清界限,那可是大好事呀!曹氏已经离开,大姐姐要留京也是看在曹文衡份上,我如今巴不得他俩早日撕破脸呢。要是大姐姐也能和我们一起回老家,我们就再也不用担心家里人会被曹家人报复迁怒了。”至于谢老太太和谢映容,那不重要。 谢谨之也没提醒妹妹她漏数了几个人,只笑了笑,说:“来不及了。明儿大伯祖父就要回乡,老太太让我们陪她过完端午再走,也没几天了。这么短的时间,恐怕不够让大妹妹与曹文衡决裂的。今后她在京中会如何,还得看她自个儿的造化。” 谢徽之想起自己也要与大金姨娘告别,心下一沉,忙转换了话题:“行啦,总是说大姐做什么?你们还不如担心一下,等大老太爷离了京,老太太会不会出夭蛾子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零八章 夭蛾子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次日,宗房大老太爷谢泽山动身返回湖阴县。文氏带着小辈们前去谢谨昆家,为他老人家送行。 连谢映慧都来了。 谢泽山因为要帮二房的宋氏重新经营人脉圈,不可能救完谢璞就没了下文,后续的礼尚往来自然不能少的,又放心不下离家数年的孙子谢谨昆,以及谢璞家里的这群小辈,动身回乡的日程一拖再拖,拖到如今,不能再拖下去了,方才定下了启程的日子。 他要赶回湖阴县去,主持今年族里的端午大祭,顺便让家人帮三房打扫好房屋,预备文氏一行人回去后入住,要忙的事情还很多呢。 他再三嘱咐文氏:“之前玉和跟你提过了吧?你带着孩子们回到湖阴后,不要往从前咱们谢家聚居的谢家湾走。景乐八年发大水,谢家湾几乎被淹没了,后来虽然大水退了,但族里的房屋破损得厉害,许多田地也难以复耕。官府安排我们合族迁到了县城附近,如今已经建起了庄子,也是在水边,起名叫谢家角。你们二房的竹山院,就离得不远,来往方便得很,因此你婆婆如今也住在族里,只偶尔让梅珺接到杨家那边小住几天。你们回到湖阴,也不必进县城,就让谨昆带你们直接去谢家角。那里有水道直通,比进城更方便些。” 文氏连忙应了下来。她早就听谢璞提过无数次了,甚至还见过八年前宗族在谢家角重建住地时,谢璞为新家宅子画的图纸。这次宗族重建工程,其实谢璞是有出资的,只是瞒着谢老太太行事。当时谢老太太听说了谢家湾发大水的消息,还幸灾乐祸了几日呢,这事儿可不能让族里知道。 谢泽山又提起了文氏一家子从未见过的老家新宅,比从前在谢家湾的老宅要宽敞得多了,院子也多,还有花园,建时用的都是好材料,找的是特地从苏州请来的有名匠人,造得十分用心。虽然不一定比桂园更豪华舒适,却也不是寻常门户的家宅可比的。只可惜新宅子造好后,除了谢璞有一回返京述职路过时,曾回去住过一晚外,就再也没有迎来过主人的光临了,如今只有两房家人在那里看宅子,维护宅中的一切而已。 谢泽山叹道:“你们能回去,那新宅子便总算有了人气,我们这些老头子、老太太们见了,也能安心了。还有,你们回去后,记得先去给三弟扫墓。这些年,虽然玉和每年都会派人前去祭拜,但你们未能到墓前磕头,三弟终究还是会觉得寂寞的。玉和明明有一大堆儿女,却没人到坟前拜过三弟。我想到这点,都替三弟委屈。这事儿你们不必听三弟妹的胡话,她自己不守妇道,不敬先夫,难道还能逼着别人也学她违礼?!” 谢泽山身为一族之长,自然是想骂弟媳就能骂,但文氏大气都不敢出,连忙低头喏喏应了。 站在她后面的谢显之兄弟与谢慕林姐妹几个,也只能暗暗揣摩着谢泽山这番话里的含义,不敢插言半句。 谢泽山嘱咐过文氏一行人,又吩咐了孙子孙媳许多话,便在孙子谢谨昆的陪同下,出城前往码头,上船回乡了。文氏等人辞过谢谨昆之妻计氏,出得门来,并未归家,而是带着所有人先雇船回了珍珠桥的谢家大宅,送谢映慧回家,顺道向谢老太太禀报谢泽山离京的消息。 谢老太太闻讯,嘴角就忍不住往上翘,那喜意简直不想遮掩了:“是么?他走了就好!我儿子都上任这么多天了,他还赖在金陵城不肯走,我都以为他要在这里安家呢。如今可好了,碍眼的人终于走了,我终于不用再担心会听他说教,吃饭都能多吃一碗呢!” 文氏面露尴尬之色,不敢说些什么。 谢老太太也不去看她的表情,只合掌在那里暗乐,忽然转眼扫视几个孙儿孙女,笑着说:“好啦,谢泽山走了,你们过些天也要走的,趁着端午节快到了,你们索性也搬回来吧,只当是陪我过节了。” 谢慕林暗叫一声不好。谢徽之昨天真是乌鸦嘴,大老太爷这会子恐怕才刚出金陵城的大门呢,谢老太太就闹起了夭蛾子,果然是不得不防! 她偷偷看了谢谨之与谢徽之一眼,不出意料地在后者面上看见了懊恼之色。 还好文氏没有丧失理智到谢老太太说什么她都答应的地步,吞吞吐吐地推拒说:“家里的行李大多收拾好了,这会子搬来搬去的也麻烦。老太太若是想念孙儿孙女,我让他们每日多来探望您就是了。” 谢老太太一哂:“每天来来去去的多麻烦?这大热的天,日头哂得厉害,几个小的身体又不是很康健,每日跑几回,就怕人还没起程回湖阴呢,就先中暑病倒了,何苦来?你们总说我不知道体恤孙子孙女儿,我如今体恤一回了,你们还不领情!” 文氏一窒,顿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这时候,谢显之想起了自己身为长孙的职责,上前一步对谢老太太道:“孙儿代弟弟妹妹们谢过老太太体恤了。老太太怜惜孙儿孙女们,孙儿孙女们怎会不铭感于心?暑热的天气来回走动,确实容易中暑。不过我们每日清晨过来,傍晚再走,避过太阳最热的时段,倒也无碍的。若是在大宅里住下,就怕搬来搬去的,吵嚷纷杂,打扰了老太太的清静,那叫孙儿孙女们如何过意得去?” 谢谨之也道:“是呀,老太太。我们搬回来容易,但没过两日就要启程返乡,岂不是又扰了老太太一回?侄孙惶恐,实在是不敢的。” 谢老太太拉长了脸:“我知道你们不乐意来陪我,一个个都只想着回湖阴孝敬那姓宋的婆娘!你们知道她有好娘家,认得许多达官贵人,能耐大着呢,就巴巴儿地贴上去,嫌弃我老婆子不中用了!一个两个的都是不孝的东西!嘴里念着什么礼法不礼法的,却忘了我才是你们老子的亲娘呢!礼法再大,还能越过血缘去不成?!” 文氏顿时惶恐无比,恨不得当即就跪下求谢老太太恕罪。 谢慕林看不过眼了,搀了她一把,阻止了她的动作,上前细声细气地说:“老太太言重了,我们回乡去,真不是为了巴结什么权贵,而是爹爹再三吩咐过,说是多年没回老家给老太爷扫墓了,深觉不孝。老太爷明明儿孙满堂,却没见过一个孙子孙女,想必在九泉之下也会觉得寂寞。因此爹爹让我们千万要回去祭拜他老人家,也顺道替爹爹尽一份孝心。” 她抬眼看向谢老太太:“老太太想必也十分思念老太爷吧?不如老太太与我们一道回去给他老人家扫墓吧?老太爷在九泉之下定然也挂念着老太太呢,见了老太太,必定会十分开心的!” 谢老太太只觉得背后仿佛有阴风吹袭,忍不住打了个冷战,顿时脸色大变,闭嘴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零九章 教母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老太太脸很臭地把文氏一行人轰出了金萱堂,再也不提让他们搬过来陪自己的话,也不说叫他们在金陵城多住几天。 她总觉得背后阴风阵阵的,心里发凉呢。 虽然她当年十分有魄力地变卖家产,携子出走,但她心里很清楚,这一切是有违亡夫遗愿的。 这么多年来,她再也没有回过老家,没给亡夫扫过墓,上过香,哪怕是每年除夕祭祖,她也会尽量找借口,说什么身上不好、心里难过之类的,逃避去大宅角落里的祠堂见亡夫的牌位。她根本不想面对他,更别说是亲身到他坟前祭拜了。 她总觉得,等自己死后,倘若谢泽湖还未投胎转世,定会来找她算账的。因此,她能逃得一日是一日。 谢慕林拿谢泽湖说事儿,她是一个字都驳不回去。她能否认二房的宋氏,却没办法忽略自己的亡夫。既然要拿孝道来压文氏与一众孙辈,她就没法自个儿先把这面大旗给毁了,除了闭嘴,当作自己什么话都没说过,什么话都没听见,她别无选择。 她还在后悔,方才要求文氏一行人搬回大宅时,不该忽然发火的。本以为发作几句,就能逼得几个孙儿退让,却不料反而惹得侄孙女祭出谢泽湖来。她都不知道,今晚会不会梦见这个死鬼。她恐怕得叫丫头来陪床了,兴许还可以将三孙女儿谢映容叫上。谢泽湖若真来扰她清梦,她就把孙女儿推过去应付。 谢慕林与兄弟姐妹们跟在文氏身后出了金萱堂,相互间交换了一个眼色。谢显之仿佛松了口气,面上还残留着几分愧疚,谢谨之不动声色,神情平静,谢徽之则在偷偷发笑,还给谢慕林竖了个大拇指。 谢映慧双眼带着几分小兴奋,悄声跟谢慕林道:“二妹妹,你如今变了好多!我往日可从来没见你如此厉害过!”虽然谢老太太从前很疼她,但近日已经冷淡了不少,敏感的她立刻就给祖母盖上了势利的戳,言谈间提起来,也没多少好感:“老太太就是喜欢倚老卖老,旁人不过是看在她年纪大的份上,才让她三分,不跟她一般见识罢了,她反倒得意起来,真真令人生厌!” 谢映芬与谢涵之两个最小的互相对视一眼,也十分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文氏无奈地扫视众人一圈,叹道:“都少说两句吧,老太太毕竟是我们的长辈。” 谢慕林冷笑道:“我们的长辈多了去了,难道为着她,就不顾别的长辈了?大伯祖父刚刚才走,他是怎么吩咐的?娘被老太太吓一吓,就全都忘精光了。我若不插嘴,只怕您就真要听她的话,带着所有人搬回大宅里住,然后日复一日地在她的命令下,陪在她身边奉承讨好,再也不提什么回乡读的话了。” 文氏嗔了女儿一眼:“哪儿就到这个地步了?我只是不想老太太生气,却绝不会忘了你们父亲的嘱咐的。” 那要是没有谢璞的嘱咐呢? 谢慕林欲言又止,看看四周,正处于金萱堂门外侧方通道,谢家大宅前院空地,日头当空照,不远处还有谢家的下人在打扫庭院。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她就忍住了说话的欲|望,改口道:“我们先回家去吧。有话回去再说。” 于是他们就辞别了谢映慧,再次出门上船,返回了贡院西街。 等回到自己的院子,文氏的房间,屋里只剩下文氏与她了,谢慕林方才正色对母亲道:“我知道娘是由老太太教养长大的,心里对老太太的敬畏早就牢不可破了,但我还是希望娘能有自己的坚持,哪怕是为了哥哥与我,为了大哥与一众兄弟姐妹们,为了爹爹临行前的嘱咐,也不要动不动就被老太太吓倒,屈从于她不合理的要求。您如今是我们的一家之主了,不再是从前的闲人。您一个人退让,一个人受委屈,您可能觉得不要紧,但我们后头所有人都要跟着退,跟着受委屈,您也觉得无所谓吗?” 文氏被她说得惶恐:“怎么可能呢?我自然是要护着你们的。不但是你和你哥哥,就连显之、徽之、涵之和慧姐儿、容姐儿、芬姐儿,你们所有人都是我的孩子。老爷把你们交到我手上,我就要护得你们万全,怎会叫你们受委屈? “方才我确实是软弱了,但我即使再害怕,也不会答应老太太,让所有人都留在金陵城里陪伴她的。别说曹家还在那里虎视眈眈,随时有可能报复我们了,光是为了你几个兄弟们读,我也必须要回湖阴去!这件事,老太太说什么都没有用,老爷早就有话留下来,我绝不会违背他的意思!” 谢慕林闻言,神情顿时缓和下来:“娘能这么想就好。其实我也明白,娘总是顾虑着老太太是爹爹的生母,哪怕有兼祧一事在,礼法也越不过血缘去。爹爹这些年之所以会一直纵容老太太的任性,还不是血缘亲情使然吗?但现在的情况有些不一样了。” 她走近文氏,压低声音道:“从前老太太对爹爹有生养之恩,哪怕二祖父教导爹爹有功,使得爹爹能顺利科举,走上仕途,您心里也更偏向老太太一些。但爹爹之前遇险,差一点儿就送了性命,是二祖母借用娘家的人脉,救了爹爹一命,又是大伯祖父特地上京,为爹爹奔走出力。两位长辈救出了爹爹,可以说,对爹爹有救命之恩,再造之德! “爹爹感恩戴德,才会在赴任前再三嘱咐娘,一定要带我们返乡,孝顺二祖母。倘若您这时候,因为老太太的话,推迟行程,又或是索性不走了,那岂不是成了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大伯祖父与二祖母会不会因此误会了爹爹?又或是将责任归到老太太头上?不管他们是哪种想法,都不会是娘的本意吧?” 文氏一脸惊惧地摇头:“当然不是!我十分感激二老太太的大恩!也从没想过违背大老爷的意愿!”她摸了摸自己的小心脏,脸色仍旧是煞白煞白的,“我当然不会做白眼狼了。老爷要赴外任,无法回报长辈们的恩情,我本就该代替他去尽这份孝心的!” 谢慕林点头:“那就是了。所以,不管老太太说什么,您都不能松口!生恩养恩再大,也不能忽视了救命之恩。况且老太太是自个儿不愿意跟我们回去的,并非我们要丢下她。她一向对二祖母有心结,所以才会千方百计阻拦我们回乡去。无论她说什么,您都只当是她在故意挑刺生事就好了。她在谢家所有族人的心目中,早就是罪人了,我们实在不必让她的罪行变得更加严重,否则她百年之后,还怎么入葬祖坟?总不能让她做个孤魂野鬼吧?孔子有云,小受大走,正是这个道理。爹爹也会希望我们这么做的。” 文氏郑重地点头:“不错,哪怕是为了老太太好,我们也不该纵容她的小脾气,否则,族里怪罪下来,她老人家要如何承受呢?老爷脸上也会无光。”她握了握拳,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一十章 示好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慕林走出正房,吁了一口气。 虽然不知道她这番忽悠能让文氏坚持几天,但好歹让文氏脑子里留下了“反抗谢老太太是为了她老人家着想”的印象,以后要再劝文氏的时候,应该会容易些。文氏对谢老太太那习惯性畏惧服从的心理障碍,也更容易跨过去了。 谢谨之不知几时来到院子里,冲着妹妹笑了一笑:“二妹妹辛苦了,要说服母亲,还真是不容易。” 谢慕林一听便知道他定是在屋外旁听了事情的经过,也不以为意:“但愿娘真的能有所改变吧,不然我真不知道我们还能不能顺利返乡了。大伯祖父一走,老太太果然就闹起了夭蛾子。这一出接着一出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端午节还有几天来着?只盼着节日快过,我们好赶紧动身走人。” 谢谨之笑笑:“没几天了,耐心些吧,很快就会过去的。” 谢慕林有些悲观地想,本来几天是很快就能过去的,但一想到他们可能每天都要去珍珠桥向谢老太太请安,就不由得让人有度日如年的感觉了。几年的时间呀,怎么可能快得了? 幸好,次日大金姨娘就搬回了珍珠桥的大宅。她的理由是放心不下三姑娘谢映容,想早点过去照看孩子,孝顺老太太,但她搬回去之后,虽然谢老太太仍旧不大待见她的出身,可有她活跃一下气氛,陪着说笑逗趣,谢老太太的注意力被转移了,不但少盯着谢映容了,就连对文氏与谢显之、谢谨之、谢慕林、谢徽之等一众前来请安的孙辈们,似乎也少挑剔了许多。谢慕林等人大大松了口气,觉得日子比想象中要轻松愉快不少。 就连谢映慧,也在私下对谢显之与谢慕林道:“我瞧这两天,三妹妹似乎松乏了些。前几日老太太总挑她的刺,动不动就骂,我看她都快哭了,怪可怜的。因我觉得老太太如今疼我不如从前了,就算我开口求情,老太太也未必会听,还有可能迁怒到我头上,我不想惹祸上身,就没伸手帮三妹妹的忙,心里还有些不好意思。如今金姨娘回来了,总算叫她脱了难,我心里也好过一点儿。” 谢显之与谢慕林对望一眼,很有默契地没说出谢映容偷东西的事儿。因为谢慕林阻止及时,谢映慧屋里的首饰没有损失,谢显之事后又带着人整理过屋子,以至于谢映慧搬回来后,不曾发现屋里叫人动过手脚。所以,她对谢映容的观感跟从前差不多,还因为如今她与谢家的手足们接触多了,顺带对这个从前看不起的庶妹也添了几分亲近。若她知道谢映容曾经做过什么事,只怕当场就要翻脸了,骂人骂得比谢老太太还要厉害呢。 谢显之与谢慕林想到这姐妹俩未来几年都要住在同一屋檐下,彼此相互扶持,便不打算去破坏她俩这脆弱的姐妹情谊了。 谢显之还劝谢映慧:“下回还是帮着安抚一下老太太,替三妹妹求求情吧。老太太肯不肯听你的不提,只要你有这份心,三妹妹也能多亲近你几分。往日你与家中的兄弟姐妹们都关系不佳,正该趁此机会多多描补。否则,日后你二人一同留在京中侍奉老太太,关系太淡了怎么行?” 谢映慧想了想,撇嘴道:“行吧,反正老太太顶多就是骂我两句罢了,也不能拿我怎么着。我又不住在金萱堂里,坐不住了,抬脚就能走人。我看老太太也没那闲情逸致,特地追到我的院子去。” 她又想起端午将近,便问谢显之家里人可有什么安排:“往年我们都要去秦淮河边看赛龙舟,要不就进宫里吃粽子,又或是参加承恩侯府或平南伯府的宴席。今年父亲不在,平南伯府要守孝,承恩侯府一直没通知我们,宫里就更不必提了,估计什么宴席我们都轮不上了,但秦淮河的龙舟赛,我们还是能去瞧一瞧的吧?” 谢显之道:“年年都看的,少看一年又如何?今年家里出了那么多事,你便是去了秦淮河边,也未必能与交好的朋友说话玩耍,还不如留在家里算了。这些日子,你不是还说天儿太热了,冰又难买,不想出门么?怎么还要跑秦淮河边晒太阳去?” 谢映慧噘起了嘴,不过没有多说什么。 等谢显之谢慕林他们走了,她在自己院子里待得无聊,趁着去陪谢老太太吃晚饭的机会,又试探着问起了过节的安排。往年谢老太太也是要看龙舟赛的,还有约别家的老太太、老封君们去熟悉的道观里打醮看戏的习惯呢。若是她今年也有类似的计划,哪怕没有那么大的手笔呢,只需要去外头逛逛,看看戏,也足以让谢映慧解闷了。 然而谢老太太却拉长了脸,表示什么都没有,没有打醮,没有看戏。 她原本跟慧圆街的女眷们约好了要在端午节办堂会,请一班小戏来家里乐一乐的。她搬回来几日,慧圆街那帮人就好象忘了她似的,连往日一直在她身边奉承的几位太太奶奶都没有动静。她心情不佳,更不想花钱做东道,拉下脸来发帖子请人。什么时候那些人主动来拜访她,给她赔不是了,她再提堂会的事吧。这个端午太热了,她宁可留在家里消闲! 谢映容送上一盏湃过的燕窝羹,听了谢老太太这话,不由得想起自己本来打算借着几次小宴,与卞老太太拉近关系,顺道正式结识程笃的计划,如今通通夭折了。卞家那边,还不知能不能继续交好下去。谢老太太盯得太紧,两家如今又离得远了,她想私下给卞大姑娘送封信都难,心情不由得郁卒万分。 这一走神,她便差点儿将那盏燕窝羹给摔了,谢老太太勃然大怒:“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要你何用?!除了偷鸡摸狗,你还会什么?!” 这话骂得太难听了,谢映容眼圈一红,连忙放下燕窝羹,退到边上,低头听训。 谢映慧并没有多想,记起哥哥之前说的话,便主动笑着打圆场:“老太太别生气,三妹妹只是手脚笨些罢了,并不是有意的。这燕窝羹这会子吃下去,定然凉快得很,若是多放一会子,只怕就温了。您赶紧尝尝吧?” 这只是件小事,谢老太太给谢映慧面子,饶过了谢映容。大金姨娘那边闻声赶了过来,连忙笑着把话岔了过去,又亲自侍候谢老太太吃燕窝羹,别提多殷勤周到了,各种彩虹屁也是张口就来,哄得谢老太太眉开眼笑。 谢映慧一见这排场,连忙寻个借口,拉上谢映容,姐妹俩一同退出了屋子。 绕过抄手游廊,谢映慧尝试向庶妹示好:“三妹妹,你别在意。这天儿太热了,老太太难免会脾气暴躁些。她骂人的那些话,你听听就算了,不要放在心上。” 她是真心想交好姐妹的。只是谢映容盯了她几眼,忽然露出了一个有些僵硬的微笑:“大姐姐是不是觉得成天在家很无聊?要不……你去求一求老太太,我陪你出去逛逛,散散心如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一十一章 端午(上)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转眼间,端午节到了。 贡院西街的谢家小宅中,文氏一大早就带着两个妾和丫头婆子们一道忙活着包粽子、做绿豆糕、拿蒜头拌苋菜、炒五毒菜等等。 谢家自湖阴县而来,湖阴正在太湖边上,乃是水乡,因此家里的五毒菜食谱也带了水乡特色,用的是银鱼、虾米、茭菜、韭菜与黑豆干。不过若是按照谢老太太的喜好,她会把韭菜换成黄花菜。因为她总说,自己住的是金萱堂,自然要吃萱花(黄花菜)的。 但眼下她跟小辈们不住一处,所以文氏就照家乡的传统做了。 谢慕林带着四妹妹谢映芬,在小宅里到处跑来跑去的,往门窗上挂艾草、菖蒲,还有自家用彩纸与五色丝线手制的“艾虎”等装饰品。梨儿也带着丫头们凑热闹,帮她们看东西是否挂好了,有没有歪。翠蕉还冲着菖蒲挤眉弄眼:“不是要挂菖蒲么?好姐姐,你赶紧把自个儿挂上去呀?”惹得菖蒲追着她满院子跑。 谢显之则亲自手执一支新笔,蘸了街上买来的雄黄酒,给弟妹们一个个在额头上写了“王”字,说是可以驱疫避邪,保佑他们在接下来的一年里平安康泰。 文氏在厨房忙活了半晌,总算准备好满满一大食盒的各色粽子、绿豆糕、咸鸭蛋、烧鸭、刀鱼、鲥鱼等节令食品,催着小辈们赶紧吃些东西垫垫肚子,便换过衣裳,要往珍珠桥那边去,陪谢老太太过节了。 途中他们路过谢谨昆家,还得把他们夫妻俩捎上。 往年谢老太太不乐意见谢家族里的人,谢谨昆夫妻进京后,便十分有眼色地不上门打搅。但今年不一样,谢泽山进了一回京,才刚刚离开,谢璞与族里的联系由暗转明,又要送妻儿回乡,本来要隐瞒的事也没必要隐瞒下去了。谢谨昆那边就觉得该守礼数,逢年过节时上门给谢老太太这位叔祖母请安问好,因此主动向文氏提出了同行的请求。 虽然文氏觉得,谢老太太见到谢谨昆夫妻,绝不会觉得高兴,但谢谨昆要按礼数行事,又不能说有错。所以她没有多言,答应了谢谨昆的请求,回头却在暗地里盘算着,要尽可能控制住他与谢老太太见面时的场面,不要让谢老太太有机会胡乱发作,再一次得罪了宗房的人。 因此,文氏事先跟谢谨昆之妻计氏通过气,让对方准备了些谢老太太喜爱的点心和礼物等等,到时候一并带过去孝敬她老人家。只要她心情好了,应该就不会冲人发火了。 文氏事先雇好了船,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催着丫头婆子们先带着食盒与预备要送谢老太太的节礼,先去码头上船等候,自己带着谢慕林兄妹几个去了谢谨昆家。 不料他们才进门,就发现谢谨昆家中一片混乱,谢谨昆与计氏夫妻俩也不见踪影。 谢慕林一把拉住一个婆子,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才知道计氏方才准备出门时,不慎在二门上跘了一下,摔着了,把脚扭伤了不说,人还晕了过去。谢谨昆慌忙将她抱回了房中,又让人去请大夫,因此夫妻俩如今都在内院呢。 文氏听说是计氏摔伤了,连忙带了谢慕林到后宅看望。 计氏看起来摔得不算重,虽然脚踝上肿了一大块,一看就知道没法走路了,但人已经醒了过来。据她说,摔跤的时候就是头有些晕,才不慎跘着了的。她自认为没什么大碍,应该是中暑而已,还催谢谨昆先随文氏等人去珍珠桥,自己在家等大夫就行了。 但谢谨昆哪里放心得下:“你方才都晕过去了,还说是小事儿?也怪我,近来不止一次听你说,觉得头晕了。我还以为你是中暑,只让你多喝些消暑解渴的汤水,也没正经请位大夫来给你诊诊脉,实在太过粗心大意!你别催我去见叔祖母了,不亲耳听到大夫说你无碍,我哪里能放心走开?!” 计氏听得脸微微发红,但心里还是十分高兴的。 文氏闻言笑道:“昆哥儿说的是正理,好孩子,你就别啰嗦了。有他陪着你看大夫,无论有没有事,都放心一些。老太太那儿即使知道他为什么不去请安,也不会见怪的。”说不定还会更开心呢。 谢谨昆便向文氏赔了不是,表示今天可能没法去见谢老太太了,请文氏替自己把节礼送过去,日后有机会再向谢老太太赔罪。 文氏一口答应下来,又嘱咐他:“大夫说了什么,记得告诉我一声。”这方领着儿女们离开,带着谢谨昆那一份礼物,前往码头,坐船去了珍珠桥。 谢老太太对文氏送来的节日礼物兴趣缺缺,只觉得都是些家常吃食,远远不如过去曹氏等人孝敬自己的贵重。但这有什么办法呢?曹氏已经不是她的儿媳了,还跟别的男人私奔,再提起也只是脏了自己的嘴,何苦来? 谢老太太收下了节礼,听说谢谨昆也孝敬了一份,只是因为他妻子出门前摔了跤,不方便走动,这才双双缺席了,便忍不住笑道:“有节礼到就行了,人不必出面。大节下的,他们两口子临出门才出了事,可见是天意如此,不乐意叫我见着他们的面呢!” 谢慕林在旁只觉得无力吐嘈,文氏也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专心给谢老太太介绍起自己准备了什么节庆食物,每样菜色是什么材料,糕点又是怎么做的,云云。谢老太太哪里耐烦听这些?挥挥手就要她退下:“行了,吃过饭就回吧。我下午还有事儿呢,没空搭理你们。” 文氏心中疑惑,只得带了谢慕林他们出门,方才寻到大金姨娘打听是怎么回事。 大金姨娘叹道:“是大小姐跟老太太说的,知道城里有一家道观今儿打醮,有出名的班子唱戏祈福,而且是打开门让外人随意进去听戏,说是有不少官宦人家的女眷会去。给些香油钱,就有博古通今极有见识的积年老道士陪着说话,算命占卜都成的,而且算得很准,好几家皇亲国戚都知道,时常找上门去问卜。老太太就有些心动,想要过去瞧瞧。那道观离得倒不远,但从前我们家的人从未去过,也不知是什么光景。” 她没敢说出自己知道的所有实情,谢映慧不象是知道这家道观情况的样子,倒是近两日女儿谢映容常往谢映慧跟前凑,两个女孩子总是避了人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谢映容怂恿谢映慧说出这番话来。 文氏、谢谨之与谢慕林眉间齐齐一皱。谢显之忙道:“母亲,我去问问大妹妹是怎么回事吧。这样大热的天气,老太太又是有年纪的人了,她还窜唆着老太太往外跑,实在是不应该。” 文氏叹息道:“她小孩子家,兴许是在家里待闷了,想出去散散心罢了。既然是她熟悉的地方,又没什么闲杂人等乱串,你就由得她去吧,不必劝得狠了,倒是该提醒她,要多带几个人,路上小心谨慎些。” 谢显之无奈地应了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一十二章 端午(中)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虽然文氏并不反对谢老太太带着谢映慧与谢映容出去看戏玩耍,但谢显之、谢谨之和谢慕林还是觉得有些违和。 明明前些天谢显之已经劝过谢映慧,端午节尽量留在家里过了,当时谢映慧答应得好好的,过后言谈间也没有露出反悔的意思,怎么如今忽然又要出门了?而且,还是带着谢老太太与谢映容一块儿出去。以谢映慧近来与谢老太太的关系变化,她们祖孙之间根本没有那么亲近吧? 谢慕林等人从大金姨娘这边打听不到什么内情,只得转而找上了珍珠。 珍珠也说不清楚,只知道今日出门看戏的计划,确实是谢映慧主动提出来的。不过,她见过谢映慧与谢映容时常聚在一处避了人说话,姐妹情谊大涨,有一回还远远听见谢映容提到有一家名门大户要在道观里打醮什么的,也不知是不是指的这件事。 这也算是给谢显之兄妹三人提供了一条线索。 按理说,谢映慧亲近外家,也时常接触金陵城里的达官贵人,但端午节打醮什么的,她只会参加曹家举办的活动,对其他人家应该接触不多。而京城里的高门大户,但凡是会在这一天打醮唱戏的,谢显之也都有所耳闻,过去也没少到别人家的活动上露面,了解得可能比妹妹都要清楚。但大金姨娘提到的那家道观,并不是他所知道的任何一家世家显宦会选择的祈福场所,因此他心里也摸不准对方的来历,才会对于妹妹张口就推荐了这家道观而感到惊讶。 但如果说,这是谢映容向谢映慧推荐的,那就可以理解了。谢显之觉得这是上回自己劝说大妹妹交好庶妹的话起了作用,谢谨之则想到谢映容可能是在与卞家等几户官宦人家来往的时候听说了消息,而谢慕林,则想到了谢映容的重生经历。 那家道观在上辈子的这一天,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出现了什么达官贵人,能令谢映容有利可图的? 兄妹三人各有猜测,谢徽之刚刚从大金姨娘那边回来,得知发生了什么事后,想得没他们那么复杂,只说:“三姐姐似乎在千方百计怂恿大姐出头促成老太太出游,也不知道在算计些什么。我们还是去提醒大姐一声,让她提防着些吧。大姐脾气臭,又任性又不讲理,可要比心计,她绝对不是谢映容的对手。” 谢显之才劝过谢映慧交好姐妹,又怎会在这时候劝她提防姐妹?那岂不是自打脸了?不过谢映慧那儿,他还是要去看望一下的。过节了,怎么也要陪妹妹说说话,聊聊天嘛。 他们一起去了谢映慧的院子。 经过丫头婆子们的连日整理,整个院子似乎恢复了过去的七、八成原貌,花木不如从前繁茂了,屋里的装饰摆设也没有从前那么华丽精致,但换上了新的纱帷帐幔,摆上了女主人心爱的琴瑟字画,依然是精心装点而成的名门千金闺房,瞧着比金萱堂都要讲究几分。幸好谢老太太从不主动到长孙女的屋里来坐,不然只怕心里是要发酸的。 院子里依然有许多穿戴华丽的侍女穿梭走动做事,还有满头钗环的大丫头打起精致绘了花卉的竹帘,用清脆圆润的声音恭请少爷姑娘们进屋。竹帘一掀起,谢慕林等人还未进门,就先闻到了屋里散发出来的沁人香气。 那是一种带着清凉气息的熏香,在谢映真的记忆中,乃是谢映慧夏天时的最爱。材料包含莲蕊、薄荷、冰片等等,价值不菲,制法繁琐,还是宫廷秘方。闻着这香,人们原本因为天气而忍不住有些烦躁的心绪,也能瞬间平静下来。 谢慕林心中暗叹一声,便看见谢映慧坐在桌边发着呆,看起来不象是心情很好的样子。 她面前的圆桌上,摆着一只三层的黑漆描银圆食盒,盒盖上有个六瓣花形的印记。谢慕林记得,但凡是谢家自家订做的器皿,好象都有这么一个印记。 谢显之跟妹妹打了招呼,也看见那食盒了:“这是金萱堂送过来的?今年家里人少了许多,厨子也换了人,不知道粽子与糕点都做什么花样了?我们那边,母亲倒是做了几样粽子,有你爱吃的馅儿,我特地多带了两碟过来,回头你多吃一点,我尝着味道还不错。”他边说话,边随手掀开了食盒的盖子,便不由得愣了一愣。 食盒的第一层摆着四只小孩拳头大小的粽子,外表没什么出的,但上头本该用彩色丝线缠绕的部分,却换成了黑白两色的棉线。 谢显之马上反应了过来。这意味着送出粽子的人家今年有丧事。不用说,这定是平南伯府送给谢映慧的了。 谢显之并没有得到平南伯府的节礼,不知道妹妹这边得了。他又掀开了底下两层食盒,发现第二层装的是四块绿豆糕,再下一层是一串枇杷果。 唔……虽然都是应节的食品,但是不是太寒酸了一点儿?他们谢家如今落魄了,文氏孝敬给谢老太太的食盒,也比这一份丰盛好几倍吧? 谢谨之也瞧见了食盒中的东西,犹豫着问了谢映慧一句:“这是平南伯府送过来的?” 谢映慧无精打采地回答说:“我刚刚让人备了一份节礼,给舅母和表哥送过去,这是他们回给我的,用的还是我自家的食盒。”她顿了一顿,忽然觉得很委屈,忍不住红了眼圈,“他们兴许根本就没想过还要给我送节礼吧?但平南伯府今年要守孝,礼数上有所欠缺,也没什么出的。” 就算平南伯府本来没打算给谢映慧送节礼,在谢映慧送了礼过去后,回过来这么一份敷衍意味深重的所谓节礼,那态度也够轻慢的了。看来,平南伯府那对母子,真的快要放弃谢映慧了。 谢慕林撇了撇嘴,觉得这还算是件好事。而更令人高兴的是,受了这样的委屈,以往必定要大哭一场的谢映慧,居然只是红了红眼圈而已,看来她的抗压能力已经大为提高了。即使日后得到了曹文衡明确的拒绝,应该也不会闹着要死要活的了吧? 谢显之只得再度安慰起妹妹来,但他说来说去,还是那老三样,只会说曹文衡不是良配,妹妹早日对他死心是好事,日后离平南伯府远一些就是了,等等等等。 就连谢慕林与谢徽之,都能明眼看出谢映慧其实不想讨论这个话题。谢谨之便试图将谢映慧的注意力从食盒上转开:“听说大妹妹说服了老太太,下午要一同出门去游玩看戏?” “是呀,虽然天儿很热,但成日待在家里也太无趣了。”谢映慧看向兄弟姐妹们,“不如你们也一块儿来吧?人多热闹些,只当是陪我了。否则等你们离开,天知道我们要几年后才能重聚?” 谢显之听得鼻子微酸,不等弟妹们表态,他已经先心软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一十三章 端午(下)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当谢老太太吃过丰盛的午饭,打了个盹,换了一身华丽的夏装,戴上华贵的首饰,预备要体体面面地出门的时候,才发现陪自己一同去看戏的人,数目翻了一倍不止。上到文氏,下到谢涵之,除了宛琴留守贡院西街,大金姨娘也要留下看宅子以外,全都打算跟她同行。 谢老太太不由得有些懵,但懵完之后,又觉得这事儿无伤大雅。本来她就很想要象谢家出事前那般,上哪儿都前呼后拥地,跟班的丫头婆子一大堆,儿孙小辈们鞍前马后地侍奉,这才是一个老封君该有的排场。可惜文氏没教好几个小辈,竟然无人愿意搬回大宅来陪她,只有一个心怀叵测的谢映容愿意留在她身边侍候,让她老人家大为扼腕。如今她都已经对小辈们死了心,没想到临到分别了,还能再享受一回排场,谢老太太表示她心情很是愉悦。 于是谢家老少妇孺就这么浩浩荡荡地出了门。 他们的目的地位于覆舟山脚下,从珍珠桥过去,坐船走水路便可抵达山脚附近,再换车也方便。这座道观规模挺大的,但建立的时间不长,所以在城中不算很有名气,但听闻背后有来历不凡的金主支持。谢老太太一听闻打醮的主家是城中世家名门赵家,便立刻积极地表示要去散散心了。 赵家可不是一般的香门第,自打他家祖上在永乐年间出过一位内阁首辅以后,便代代有人入仕任高官,如今家族中有尚、大学士、侍郎、布政使,绝对是朝中首屈一指的世宦名门。谢老太太虽然不再与过去的友人来往了,但也听说过赵家的姑娘最有可能成为太子正妃的消息。 这样显宦赫的人家,哪怕谢家从前没跟他们有往来,谢老太太也觉得自己应该多多结交。要是能与赵家哪位太太、奶奶交好,她在金陵城里还怕什么曹家报复针对呀?曹家不就仗着皇后与太子才会那么嚣张么?要是太子更亲近妻族,他的母族还能象现在这么风光? 谢老太太打起了如意算盘,对今天的道观之行满怀期待。 当谢家一行人来到道观门口的时候,就见到门外的缓坡山道上已经停了一溜儿的马车,再仔细瞧一瞧这些马车的规格与上头的名号印记,似乎都是颇有来历的人家。 谢老太太下了车,见状对赵家的期望更高了。 谢显之作为年纪最大的男丁,出面去跟道观里负责迎客的道士说话。他对各种交际场合还是挺习惯的,落落大方地向那道士说明了自家的名号,又说此行是奉祖母来听戏的。 象谢老太太这样被吸引来的诰命官眷其实不少,一个左参政的名头还不能让那位道士肃然起敬。他很是淡定地领了谢家一行人进门,带着他们去了听戏的院子,分别安排到了男宾席与女宾席上,再送上茶水小点。 谢家女眷登楼走向女宾席的时候,戏台上正演着一出十分热闹的大戏。谢慕林也不知道是讲什么的,只看到一个个打扮得仿佛神仙一般的演员在台上绕圈子,嘴里咿咿呀呀地唱着听不懂的词。她还懵着呢,谢老太太就先露出了赞赏的神色:“原来是红月班的人呀?我从前听过他家几出戏,唱得好着呢,那个老生的功底最佳。” 原来是懂行的?行吧,您老人家安心看戏也好。 谢慕林耐下心来,送谢老太太与文氏二人入座。她与三位姐妹另坐了一桌,也无心听什么戏,只留心把周围的情景扫视一圈,就发现还真有不少打扮富贵的女眷在此,而且大部分的人注意力都不在戏台上,而是在正中间的观戏席。 那是赵家老夫人与几位太太、奶奶、姑娘们的位置。 谢慕林自然也听说过赵家要出太子妃的消息,虽然因为王家女之事,她对太子的智商与人品不太有信心,但也不会因此就轻视了赵家的权势地位。她坐在侧面的观戏席上,隔着近百尺的距离,睁大双眼观察了一下赵家女眷们,没发现有哪位年纪合适又气度不凡可为太子正妃的姑娘,还以为对方今日不来呢。 谢映慧也在小声跟谢映容说话:“赵家姐姐好象不在,不过赵家席间空了一个位置出来,兴许她只是暂时走开了。” 谢映容也压低声音道:“大姐姐放心,一会儿我陪你出去找她,定会让你们见上面,说上话的。只要你能跟未来的太子妃成为闺中蜜友,平南伯夫人与世子就再也不能忽略你了!” 谢映慧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若真能与赵姐姐交好,我只盼着能把我母亲叫回京城来,父亲也不必去外头做官,兄弟姐妹们更不必回乡下老家避难了,一家人团团圆圆的,比什么都强,婚事……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谢慕林忍不住转头看她:“大姐姐,你是专程找赵家小姐来的?” 谢映慧叹道:“来碰个运气罢了。有这种想法的人何其多?我如今又不好再打出曹家的名号了,赵小姐会不会搭理我,还是未知之数呢。” 其实一直到今天早上为止,她对于趁着看戏的机会结交赵家千金一事,还是十分积极的。可惜,看到平南伯府回的那一食盒节礼之后,她就好象什么劲儿都提不起来了,灰心丧气,对自己与曹文衡的婚事不再抱有信心。 谢慕林知道她心结因何而来,但曹文衡根本不是良配,谢映慧早些对他死心才是好事,便不多言。 谢映容则是一脸的欲言又止,又怕说得太多会引谢慕林疑心,犹豫着不敢多说什么。 台上这一折戏热热闹闹地唱了半晌,终于告一段落了。演员们出来谢幕,各家官眷们争相打赏,但又很注意不会抢了赵家人的风头。 谢老太太叫何婆子送了赏钱下去,便探头看向正席的方向:“怎么这样多人?这叫我怎么挤过去……”她瞥了文氏一眼,“你去试试。倘若真能哄得赵家老夫人高兴,兴许谨之他爹能早些调回京城高升呢!” 文氏不由得面露难色。她真的有十几年没有跟人正式交际过了,谢老太太忽然这么说…… 谢慕林插言道:“老太太,如今赵家那边有那么多人围着,我娘过去了也说不了两句话,赵家人只怕也没空搭理她。回头戏班子再次开锣了,大家就得散开,不打搅赵家人听戏。这么短的时间,够干什么的?您与其让我娘做不擅长的事,还不如安坐不动,叫所有人都看到您不是巴结权贵来的,比众人都要志存高洁、淡泊名利,兴许赵家人还会高看您几分。” “唔……”谢老太太陷入了沉思。 这时,谢映容凑过来,在谢老太太耳边低语,表示要陪大姐谢映慧去更衣。 谢老太太眉头一皱,张口就想训斥孙女多事,眼角却瞥见赵家女眷席中,也有位上了年纪、气度雍容的太太起身,带着丫头往先前道士指过的更衣轩方向走去。 她心下一动,嘴里已经换了说辞:“行,你们去吧,先替我去瞧瞧地方。今儿喝了不少茶水,一会儿我也要去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一十四章 友人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戏班子重新开锣,唱的同样是一出热闹戏,不过这回不再是神仙们咿咿呀呀了,而是一出武戏。戏台上几十个演员挥舞着彩旗,用刀呀枪的互相交叉打斗,还有人连翻了五十多个跟斗,引得楼下男宾席上一片叫好声,楼上的孩子们也是看得津津有味。 谢慕林和谢映芬就看得挺迷的。这比那些听不懂的斯文戏要有意思多了。 期间谢慕林留意到谢映慧出去大概十分钟左右就回来了,同行的谢映容回来后就坐到了谢老太太那一桌。 本来她还想过,谢映慧与谢映容去更衣,要是打算做些什么的话,估计就要趁此机会了,但她俩带足了丫头婆子,去了没多久就回来,估计没打算干见不得人的事,所以她就没有动。 等台上的精彩表演告一段落之后,谢慕林总算有时间理会谢映慧了,便问对方:“大姐姐怎么好象心情不大好的样子?你不爱看戏吗?” 谢映慧懒懒地说:“吵吵闹闹的有什么意思?我素来不爱看这样的戏。” 谢慕林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大姐姐方才是去更衣了?地方离得远吗?干净吗?人不多吧?” “地方还算干净,离得也不远,就在这个院子门外左拐,一直走到底就是了。那边还有个小园子,挺清幽的,景致不错。”谢映慧顿了一顿,“不过人嘛……就算不多,只要遇上一个你看不顺眼的,就够堵心的了。我还宁可那地方人多一些,毕竟人多了,某些厚颜无耻的家伙多少会有所顾忌,不敢露出丑陋的嘴脸来。” 哟,看来是有故事了? 谢慕林忙问是怎么回事,就连谢映芬也把注意力转回到姐妹们身上,眼巴巴地等待着谢映慧的回答了。 谢映慧无奈,又觉得这种事说出来也没什么,便告诉了她们。 她方才与谢映容一起去更衣,其实真的只是借口而已,目的是为了去“偶遇”迟迟未回到席间来的那位传闻中要做太子妃的赵小姐。她们打赏了一个倒茶送水的小道士,知道赵小姐是往那个方向走的。不过,赵小姐她们没遇见,却遇上了另外两位闺秀,一位是马玉蓉,另一位曾经是谢映慧的闺蜜,谢映慧不想提她的名字。 马玉蓉乃是当今皇帝的姐姐永宁长公主的幼女,在家十分得宠。而永宁长公主年幼丧母,被生母所在宫殿的主位——也就是当今太后收养,与太后亲如母女。皇帝的同母胞弟被过继去了燕王府,又长年驻守北平,少有回京的时候。太后的舔犊之情,皇帝的手足之情,多是体现在永宁长公主身上。即使曹家权倾朝野,也要忌惮她三分。 马玉蓉与谢映慧都是皇亲国戚家的小姑娘,还是同龄人,见面的机会很多,但从来就不是关系良好的密友。前者看不惯后者的行事作风,也对曹家很不感冒,当面就敢怼谢映慧,说曹家的不是。可曹家与谢映慧都拿她没办法,所以一直合不来。 然而方才谢映慧在更衣处外头遇见马玉蓉时,对方并没有如她所想的那样出言讽刺,反而淡淡地点头示意,礼数周到,还就天气问候了她的身体,客客气气地离开了。 与此形成对比的,是当时她们遇见的另一位姑娘。那位姑娘的父兄政治立场虽然更偏向承恩侯府一些,但从前也没少巴结平南伯府。姑娘本人更是积极地与谢映慧结交,还和她做了好朋友。谢映慧自问待对方不薄,时常送些礼物什么的,还时常在长辈面前为她说好话。可方才她们遇见时,那位姑娘却口出恶言,对她多有奚落之语,仿佛她被承恩侯府冷落,便等于沦落尘埃了。 可事实上,谢映慧如今还是三品高官家的千金,曹家的外孙女。那位姑娘的父亲官位还不到三品呢,态度变化如此唐突,真不是一般的势利呀。谢映慧想起对方从前对自己的谄媚,再回头看与自己不和的马玉蓉是什么态度,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了。 她感叹着对在座的两位妹妹道:“我前不久才发现,深信不疑的亲人一直在对我撒谎。今日我又确定,本以为对我真心实意的未婚夫婿,很可能只是在哄骗我而已。而眼下,我又再看见,本来以为是好朋友的人对我冷嘲热讽,本来以为是对头的人却对我以礼相待。这世上的事,跟我想的真是完全不一样。我过去十三年是不是都瞎了眼?” 谢映芬连忙安慰她:“大姐姐别难过,都是身边最亲近的人,谁会无缘无故怀疑对方不是好人呢?这原也怪不得你。” 谢慕林则说:“现在你发现也不迟,那些欺骗暂时还没造成严重后果。乐观一点想,你早点儿知道真相,总好过等将来被骗得走投无路,才知道实情的好,是不是?” 谢映慧白了她一眼:“我怎会被骗到那个地步?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了!” 谢慕林笑笑,抬头望向斜对面的观戏席:“那边好象有人在吵架。” 谢映慧循声望去:“哦,那就是马玉蓉了,跟她吵起来的是她嫂子,我记得娘家是姓白的,是歧山伯夫人的娘家侄女儿。” 谢慕林仔细一看,原来那姑娘就是马玉蓉呀。她见过的。 她当初刚刚穿过来的时候,才从水中被救起,浑身湿冷地坐在岸边。文氏一再恳求钱妈妈请大夫来给自己看病,钱妈妈却以影响宴席为由,坚持要等散了席再请人来。当时围观的宾客中,就有一个绿衣小姑娘和一个黄衣小姑娘看不过眼,说了些讽刺曹氏主仆的话。马玉蓉正是绿衣的那位小姑娘。谢慕林当时睁眼看到她,还以为是到了小戏骨红楼梦的片场呢。 这位马姑娘三观挺正的,又有背景,怪不得当日能这么理直气壮地怼人呢。 也不知今日马玉蓉与她嫂子因为什么事,在众目睽睽之下吵了起来,她姑嫂二人的争吵已经引起了其他女眷们的注意力,连赵家的太太奶奶们也频频望过去。大概是不想被人看戏,马玉蓉的嫂子白氏先闭了嘴,面带忿恨地扭头下了楼梯。 马玉蓉板着脸坐下,留意到了斜对面的谢家姐妹,面色松了一松,露出一个矜持的微笑,点了点头。 谢慕林姐妹三个齐齐点头回应了对方的问好,心里都觉得,这位姑娘估计是真的不在乎谢家在金陵城中的地位变化。哪怕她并不热情,这等态度也算是难得了。 谢映慧叹息道:“以后我真该带眼识人才对。只是从前得罪她多了,不知道她还愿不愿意与我为友。” 谢慕林笑道:“大姐真心实意与她结交,她为什么要拒绝呢?只不过这种事不必太过刻意,顺其自然就好。” 谢映慧点点头,又看向戏台方向:“呀,接下来要唱的这一折戏好,那个小旦很是逗趣,你们注意听呀。” 谢映芬连忙转头望去。谢慕林听了一会儿,却听不懂演员在唱什么,只能看动作。她有些无趣地扭头打量其他人,意外地发现,谢老太太与谢映容不知几时消失了踪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一十五章 寻人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慕林连忙扫视了周围一眼,确定谢老太太与谢映容是离了席,而且只带走了一个珍珠,没带其他人侍候。 虽然谢老太太先前说过要去更衣的话,但在这种陌生地方,谢映慧与谢映容都带足了丫头婆子,她为什么只带一个珍珠? 而且,谢慕林离她们这么近,方才就算专心听了一会儿戏,也不可能对隔壁桌稍大一点儿的动静一无所觉。她们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不可能是无意的,否则不可能一点儿声响都不出。 谢慕林下意识地觉得不对劲,连忙走到文氏身边小声问:“娘,老太太和三妹妹去了哪里?” “说是更衣去了。”文氏把注意力从戏台上收回来,但还有些漫不经心,“你吃不吃素点心?这家道观的点心不错,茶也好。” 谢慕林现在哪里有心情吃点心?不过她也没理由对人家上厕所的事大惊小怪,只得回到自己位置上,小声叫过梨儿吩咐,让她悄悄儿去更衣处找一找谢老太太和谢映容。如果她俩确实没什么异动,那自然皆大欢喜,但如果有古怪的话,就得立刻回来向自己禀报。 梨儿本来看戏看得挺高兴的,领了这个命令,还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她是个十分忠心的丫头,姑娘吩咐了,就会老实去干活,立刻就悄然下楼去了。 没过多久,她又重新跑了回来,面上犹带几分困惑。她向谢慕林报告,并没有找到谢老太太祖孙俩,还问过扫地的小道士,知道她们并不是往更衣处的方向去的,而是走的另一条路。 谢慕林心下有数了,便去向文氏请示,表示要去找谢老太太与谢映容回来。 文氏虽然也很惊讶谢老太太二人言行不一,但对女儿的做法更为不解:“老太太兴许只是去别处逛了呢?你特特追上去做什么?今日是赵家在这座道观打醮,除了赵家的客人,观中并无闲杂人等。老太太上哪儿去都不会有事的,你太过大惊小怪,回头老太太反而要说你的不是。大事上头,我们寸步不让就罢了,一点小事,你还是哄着些她老人家的好,何苦没事惹她生气呢?” 谢慕林道:“我就是去找一找,弄清楚三妹妹有没有怂恿老太太干些什么蠢事。方才老太太念叨的那些话,您也听明白了,她老人家今儿是专门冲着赵家女眷来的,明摆着想要交好赵家。可老太太的性情,是干得了这种事的人吗?别交好不成,反而得罪了人。三妹妹若是聪明的,就不该劝老太太干这种事。连大姐姐都安静看戏呢,她操那个心做什么?” 文氏犹豫了。她觉得女儿的话似乎有些道理。 谢慕林又道:“我此去,就算遇上老太太,也有话搪塞她。比如我们家今天过来,名义上是要来看戏的,但不请自来,只顾着看戏,连三清跟前都不拜一拜,太说不过去了。我就当作是娘派去提醒老太太的,哪怕老太太只到正殿跟前转一圈,走个过场,让赵家人知道了也好说话。” 文氏忙道:“这是正理,让我去好了,我也该去拜一拜三清的。” 谢慕林劝住了她:“您一走,这里就只剩下我们几个孩子了,出什么事都没人照看,还是让我去吧。回头等老太太回来了,您再带着其他兄弟姐妹们走一趟,尽了礼数,也是一样的。” 文氏便不再多言,谢慕林迅速领着梨儿下了楼。 她们出了院门,弄清楚方向,就朝着先前扫地小道士所说的,谢老太太与谢映容离开的方向奔去。这一路上,她们路过了好几处道宫建筑,也有些水池、楼阁、碑林、小花园之类的地方,但始终未能看见谢老太太她们的身影。 这会子梨儿也察觉到不对了,面上有些害怕:“姑娘,老太太和三姑娘到底去了什么地方呀?怎么找了半天都没找着呢?” 谢慕林想了想:“这只是道观西半边罢了,东半边我们还没找过呢,正路上的几重殿宇也没去瞧过,兴许她们是去拜神烧香了呢?” 梨儿说:“方才我虽然只是往更衣处瞧了几眼,但远远瞧着,东边的人只怕比西边要多些。这边多是些道士,那边就该有不少外人了。” 谢慕林很淡定:“人多有什么要紧?我们是拜神祈福去的,谁能挑出不是来?这座道观背后有靠山,今日又是赵家的主场,出不了什么闲杂人等,我们可以放心乱逛,有事问道士就好了。你大方一点,别叫人看了生疑。” 梨儿顿时抬起头挺起胸,努力摆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架势来。 谢慕林就这么带着她,一路理直气壮地往中路和东路走,沿途遇殿就进去烧个香,祈个福,有签求签,有符求符,顺道找道士打听,果然找到了谢老太太与谢映容的踪迹。她们应该是穿过了文昌殿侧面的过道,绕到后方的玉皇殿,然后在门前遇见了前去娘娘殿参拜的一位赵家太太,双方搭上了话,便一路走一路聊天,一殿一殿地拜过去了。 谢慕林主仆俩路过文昌殿,并没有发现侧面的过道,而是往西边直走,直到看见道观的围墙为止,怪不得会错过谢老太太祖孙俩呢。 有了指引,谢慕林接下来就有数了。她带着梨儿继续一殿一殿找下去,直到道观最后方的一重殿宇,发现了前方一群人的身影。看那为首的华服妇人,俨然便是她方才在赵家席间见过的其中一位赵家女眷。 然而这群人身边并不见谢老太太与谢映容,也不知道她们是跟这群人分开走了,还是这群人根本就不是与她们同路的那几个。 这时候,梨儿鼓起勇气,挺身而出,寻了那一群人后方的一个粗使婆子,塞了个小红包过去,终于打听到,她们方才确实遇见了北平布政使司左参政谢璞的母亲与女儿,只是她们太太需要清清静静地在神灵前祈一会儿福,不方便有外人在,便与她们分开了。当时,那婆子瞧见她们转进了东边的过道,大约是回戏园子去了吧? 谢慕林一听便知道谢老太太想要交好赵家女眷的计划遇挫了。她老人家几时做过奉承讨好别人的事?估计连自己什么时候说错话都不知道吧?这位赵太太只带了几个丫头婆子,没有其他赵家女眷同行,可见是想私下参拜的。谢家祖孙不过是外人,路上偶遇就算了,粘得太紧是会惹人厌烦的。 谢慕林也不啰嗦,当那位赵太太转头看过来,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时,她很干脆利落地朝着对方远远屈膝一礼,便调头走人了。 她一路由道观东北方向,转入通往南边的通道,眼看着前方不远处,就该是谢映慧与梨儿见过的更衣处旁的小花园了,却有一个人从小花园的竹舍后方转了出来,差点儿没撞上她。 谢慕林立刻刹住脚步,抬头望去,不由得怔了怔。 那人居然是多日不见的萧二公子萧瑞。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一十六章 掩人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萧瑞看到谢慕林,似乎也有些意外:“怎么是你?” 谢慕林眨了眨眼,又再退后两步,斯斯文文地行了一礼:“原来是萧二公子,真是许久不见了,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你。你今儿也是来看戏的?” 她很淡定自如地跟对方搭着话,倒是梨儿睁大了双眼,面上露出了几分惊慌的神色:姑娘……姑娘跟外男说起话来了,这合适么?这是谁家的公子?我是不是该上前挡一挡姑娘? 萧瑞迅速扫视梨儿一眼,又把目光重新放回到谢慕林身上,露出一个和气的微笑来:“我的好朋友有个亲戚与赵家关系不错,今日受邀前来看戏,我的好朋友跟着家人过来了,因怕无趣,就把我叫上了。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姑娘。我听说谢大人已经赴任去了?姑娘家里一切安好吧?” “一切安好,多谢萧二公子垂询。”谢慕林瞥了萧瑞身后的竹舍一眼。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方才好象看见竹舍的窗户后头有人影晃动。屋里有人?萧瑞是刚跟那人见完面,才会出来差点儿撞上了她? 萧瑞也发现谢慕林往自己身后看了,脸上笑容不变:“姑娘既然是看戏的,怎会走到这里来?是迷路了么?是否需要我给姑娘指一指路?” 谢慕林道谢,又说:“不必劳烦萧二公子了,我认得路。今儿的戏我不太感兴趣,就到观中四处参拜了一番,正打算回戏园子去呢。”又看向萧瑞,“说起来,我刚刚与叔祖母、堂妹失散了,请问萧二公子,不知你可曾见过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太太与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路过?她们应该还带着一个丫头。” 萧瑞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方才那位老太太和小姑娘是姑娘的叔祖母与堂妹呀,那就是谢大人的……”他很快反应过来了,“原来是谢大人的萱堂与千金。” 谢慕林有些惊喜:“你见过她们?!” “见过。”萧瑞冲她笑了笑,“我与友人在竹舍里说话,谢老太太与谢姑娘在外头走过,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要往竹舍里来。我友人不想见外人,再加上又是外男,与女眷相见,未免不合礼数,我便出面阻止谢老太太和谢姑娘。谢老太太倒没说什么,我告诉她这里没有赵家的女眷,她就有了离开的意思。可是谢姑娘不知为何,认为我是在撒谎,无论如何也要冲进来瞧一眼。我友人心情正不佳,我怕他与谢姑娘吵闹起来,惊动了观中的道士,给今日的主家添麻烦,因此说了两句不大好听的话,把谢老太太与谢姑娘吓唬走了。如今听了姑娘的话,我才知道那两位是故人亲眷,心里着实不好意思。还请姑娘替我在尊亲面前赔个礼,请她们恕罪。” 谢慕林听得有些发呆,谢映容这是在搞什么鬼? 她干笑着回应:“萧二公子言重了,这事儿是舍妹失礼了,应该是我代替她向你和你的朋友道歉才是。” 萧瑞摆摆手,微笑着说:“令妹只是年纪小,好心重了些而已,倒是我恶言相向,无论如何也是说不过去的,理当是我向尊亲令妹赔不是。” 他又十分有耐性地向谢慕林解释:“我的朋友是歧山伯的嫡长子,姑娘在大理寺应该见过他的管家,想必也听说过他在家里的处境。今日赵家请了永宁长公主府的几位客人来听戏。永宁长公主的次媳正是歧山伯夫人的娘家侄女,便顺带将歧山伯府的人也带过来了。只是我那朋友,在家里受继母弟弟排挤,日子不太好过,前些日子又才吃过一回亏,心里便有些不大喜欢别人硬闯他的屋子。他今日在竹舍里与我正说着近日的苦闷,忽然来了生人就要闯,他就恼了。我生怕他会闯祸,惹得歧山伯再次训斥他,才对尊亲做了失礼之事。” 谢慕林回忆了一下,好象是曾见到过萧瑞跟某个老管家说话,提及那管家的少爷进了大理寺牢狱,他亲爹还不肯来救儿子什么的……萧瑞好象就是为了照看这个朋友才进大理寺当差的,关系应该很好。但歧山伯府是什么状况,谢映真没什么印象,谢慕林就更不可能清楚了。不过萧瑞既然提了什么继母、弟弟的,不外乎是“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的戏码吧? 谢慕林可以理解萧瑞的态度,但她不太明白,萧瑞为什么要如此详细地向她分说明白?今日这件事,萧瑞固然是失礼,但那也是因为谢映容莽撞在先,他犯不着如此赔小心吧? 谢慕林心中闪过疑惑,面上却不露,仍旧是和和气气地:“是舍妹失礼了,您不必如此客气。” “不不不,是我太过分了,理当赔不是。”萧瑞又客客气气地作了个揖。 两人你一揖,我一揖地,忽然间彼此客气得不行。竹舍里传来了轻轻的敲击声,谢慕林定神一听,正纳闷呢,萧瑞就开口道:“我送姑娘回戏台那边吧?顺道也给尊亲与令妹赔个不是。” 谢慕林忙说:“真的不必了,您真是太客气了。我自己认得路,自己回去就行。您请留步,留步。”便客客气气地带着梨儿走了。 走得远了,她才若有所思地回过头来看了萧瑞身后的竹舍一眼。 既然方才萧瑞那个身份是歧山伯嫡长子的朋友心情不好,才不肯见谢老太太与谢映容,方才她与萧瑞在屋外礼尚往来了这么久,怎么也不见他露个面?他今日是光明正大跟着亲戚来的吧?何必藏头露脸?难道竹舍里的人有什么秘密,不适合见人不成? 眼见着谢慕林走得远了,萧瑞才暗暗松了口气。他走回到竹舍中,没好气地说:“我已经跟这位谢二姑娘把话说明白了,等她回去,自会向谢老太太和另一位谢姑娘说清楚是怎么回事。无论另一个谢姑娘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故意来闯门,都没有理由再怀疑下去了。殿下以后行事小心些就好,否则,再叫人撞破,可就没那么容易蒙混过去了。” 坐在他对面的三皇子朱玏可怜兮兮地低下了头:“我知道了……二表哥,若是没有你在京中帮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你一定要去金山卫么?能不能不去?” 萧瑞叹道:“我寻遍了借口,才把出发的日子拖到端午节后,不可能再拖下去了。殿下也该有自己的人手了,不可能事事都指望我帮忙的。”他转头看向另一张椅子上坐着的人,“赵小姐,你也该离开了,今后你与殿下不适合再私下见面了。事情轻重,你是知道的。” 赵滢眼圈一红,不舍地看向三皇子朱玏,两行清泪泫然而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一十七章 失言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把赵滢送走了,萧瑞拉着三皇子朱玏重新回到竹舍中,忍不住开口再劝:“今儿这事就算是过去了,但是殿下万万不可再与她相见了。这事儿太犯忌讳,就是闹到皇上面前,你也讨不了好。” 朱玏面带悲伤地说:“我又有什么办法?与她哥哥交好是意外,去赵家遇上她,更是意外。我对她一见倾心,即使心里知道不合适,也没办法控制自己呀。我只恨天公不作美,若是我能早一个月遇见她,今日就不会是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大皇兄的下场了。我身份虽不如大皇兄尊贵,却也是金枝玉叶,配得上名门世宦赵家的千金。哪里能想到,皇后娘娘会看中她呢?” 萧瑞知道是怎么回事。东宫太子伴读的遴选,由于平南伯横死,承恩侯府的曹文泰身上有服,不合适再参加。曹皇后不甘心让娘家侄儿放弃,索性就把第二轮伴读遴选的日期往后推,直推到曹文泰出服为止。其他应选的世家子弟心有不满,却奈何不了曹皇后,只能另想办法,打算要赶在曹文泰出孝之前定下伴读人选,也好将他排除出名单,众人便能多占一个名额了。 而候选的人当中,赵家子弟——也就是赵滢的哥哥意外在东宫与三皇子朱玏碰了几次面,在太子的默许下,两人交上了朋友。朱玏对赵家收藏的一幅古人名画十分感兴趣,想要看一看,赵滢的哥哥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就带他回家去了,没想到会让他与妹妹赵滢碰上了面。 朱玏与赵滢前后只见过三面,就彼此钟情。奈何赵家已经定下由赵滢去争那太子妃之位,而曹皇后在对比众多候选闺秀之后,终究还是为了尽快结束曹家目前的尴尬处境,选择了在文官阶层与士林群体中享有盛名的赵家为姻亲兼盟友,也看中赵滢美貌远在姐妹之上,有把握收太子的心。虽然还未请动圣旨,但赵滢这个未来太子妃的身份,几乎已经是皇家公认的了,就连皇帝都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 朱玏与赵滢相爱,是在赵家有意送后者应选太子妃,皇后也对她表露出欣赏之意后。倘若两人生情在先,朱玏还可以到皇帝面前争一争,可现在他是后来者,就算去求皇帝,也会有与长兄争妻的嫌疑。这可是绝对的丑闻!事情一旦曝光,不但赵滢不会有好下场,就连朱玏,也绝对要吃挂落的。他与东宫太子良好的兄弟情谊,也会就此葬送。就算太子不在乎从未谋面的赵滢,也不代表他能接受兄弟抢走自己的未婚妻人选,冒犯储君的尊严。 萧瑞一再劝说朱玏,朱玏还是安排了今日的私会。哪怕他借着重重伪装,微服潜入了这座道观,没有被任何人发现真正的身份,也太过冒险了。谢映容差点儿闯进来的时候,朱玏与赵滢便心惊胆战不已,幸好有萧瑞出面,把人赶走了,还没歇过气来呢,谢慕林主仆又出现了。 如今萧瑞虽然再次把谢慕林主仆忽悠走了,但他深觉此地不保险,还是忍不住苦劝朱玏尽快离开:“即使那位小姐不在此,殿下无缘无故出现在此地,叫人看到了也不好。今日打醮的主家是赵家,而赵家又即将要出太子妃,显然便是东宫的人了。殿下虽与太子兄弟情深,却并非东宫党羽,贸然出现在此地,即使太子殿下不说什么,皇后娘娘也会多心的。” 朱玏叹息道:“这个世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权势纷争?我们长在皇家,莫非就真的不能有清静日子可过了?” 他感叹了一番,最终还是接受了表兄的劝说,戴上斗笠,披上披风,在对方的掩护下,从道观侧门离开了。他的心腹太监与护卫就驾着小车,等候在门外呢。 萧瑞把这位小祖宗送走,重新回到竹舍来,还是忍不住抹了一把汗。 虽然那位殿下把自己说得如此苦闷可怜,但赵家有意与东宫联姻并非秘密,皇后看中赵家更是早有风声传出。萧瑞在柱国将军府都能听说到的消息,三皇子在皇宫中又怎会一无所知?他明知道赵滢兄长是东宫伴读热门候选人,还与对方结交,又主动登了赵家门,与赵滢有了私情……他真的是无意的么? 萧瑞回想起父亲萧明德的话,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那些龙子凤孙们,即使年纪再轻,也不可小觑呀。他是不是真的不应该搅和进去了?反正以三皇子朱玏的本事,没有他的助力,也能做到自己想做的事吧…… 谢慕林不知道自己离开竹舍后,萧瑞身上又发生了什么。她带着梨儿回到观戏席二楼,果然看到谢老太太与谢映容回到了位置上,不由得松了口气。 虽然谢老太太与谢映容悄悄出去,确实有所图谋,但她们显然啥都没干成,白跑一趟了,还受了些惊吓。但愿这次失败的行动能让她们冷静一点儿,以后别再干这种蠢事了。 谢慕林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正好听到谢老太太在低声训斥谢映容:“……说了要走了,你还非要往里闯,你闯个什么劲儿?!那位公子明说了里头都是男子,没有女眷,你不要脸了,我还要脸呢!” 谢映容细声细气地说:“老太太,我是觉得那人很怪。就算里面都是男子,也没必要藏头露脸的不肯见人吧?那人拦着我们不许进去,摆明了里头是有秘密。若是我们能探知里头的秘密,兴许还能顺势跟赵家人搭上话呢?我这也是为了老太太着想,虽然有些太过急躁了,行事失礼了些,但也不是有意犯错的呀。” 谢老太太有些迟疑了,谢慕林便插言道:“三妹妹误会了。我方才去拜三清,回程正好也路过那处竹舍,遇见了一位萧公子,他托我给老太太和你说明白是怎么回事,顺道向你们赔罪呢。”说罢便把萧瑞的说辞重复了一遍。 谢映容听得皱眉:“那人姓萧?难道不是姓白的么?” 谢慕林看向她:“你怎么会说他是姓白的?”柱国将军府的二少爷,身份还得到了大理寺的认证,这还能有假?姓白……指的是歧山伯夫人的娘家子侄?萧瑞分明就是歧山伯嫡长子的好友,这也差得太远了吧? 谢映容惊觉失言,连忙闭了嘴。 谢老太太则若有所思:“原来是他家。这样我就明白了,歧山伯如今那位夫人,名声可不怎么好听,也就只有歧山伯会觉得她贤慧了。其实明眼人谁不知道?这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呀!如此说来,歧山伯府的大公子就是竹舍里那个人了?他今儿是跟着后娘的亲戚过来的,定是正与好友说后娘坏话呢,怪不得不想见外人,这是担心我们是他后娘派来的吧?” 谢老太太撇了撇嘴:“真是有眼无珠。瞧瞧我这身气派,那是他那后娘支使得动的么?!” 谢慕林干笑两声:“你说得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一十八章 怒容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老太太想出去找机会结识赵家女眷,无奈话虽然搭上了,却没能聊太久,也就是闲话几句,就被人暗示着撇开了。她受此挫折,也有些灰心丧气,不打算再劳动一回了。 谢慕林提起了歧山伯府的八卦,她的注意力就被转移过来,低声评价起了歧山伯夫人白氏的八卦。由于斜对面就有永宁长公主府的女眷在,而永宁长公主的二儿媳正好就是歧山伯夫人的娘家亲侄女儿,她也不敢说得太大声,只悄悄儿跟文氏与孙女们嚼嚼舌头罢了。 谢慕林只当是在听故事,这比戏台上的表演要有意思些。道观里搭台唱戏,终究不可能场场都热闹的,大部分还是神仙们咿咿呀呀,没意思极了。 谢老太太与好几家高官显宦人家的老封君们结交多年,她能听到的小道消息,比谢映慧一个小少女能探听到的多多了。她老人家如今兴致正浓,连有些事情不好在未婚少女面前提的忌讳都忘了,自然更能吸引几个孙女儿的注意力。文氏虽然觉得有些不妥,但也没胆子打断,只能硬着头皮跟着一块儿听。等到谢老太太谈兴尽了,方才匆匆寻个理由,转移了话题。 谢家众女眷就这么一直混到了日头偏西,必须要回去了,这才由谢老太太领头,齐齐向主家告了别。 赵家前来接待她们的,只是一位少奶奶罢了,并不是先前参拜时遇见的那一位。谢老太太想要借机攀个交情都不成,只得怏怏地离开。 上了马车之后,她还十分有阿Q精神地安慰自己和其他人:“咱们不象别家女眷那样,谄媚地上前奉承讨好,只是去参拜祈福时遇上赵家一位太太,攀谈几句罢了。如此方是香人家的行事礼数。赵家见惯了阿腴小人,自然要高看我们谢家几分。” 文氏与谢慕林姐妹等都只能干笑着应是。谢显之与谢谨之兄弟几个身在男宾席,只是与几个旧相识交谈过几句罢了,其中虽也有赵家子弟,但交谈并不多。他们不知道楼上都发生过什么事,闻言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谢谨之见谢老太太已经在车厢里坐好了,便催促众人:“我们也赶紧上车吧,天色不早了,只怕回到贡院西街,天都该黑了。”覆舟山离贡院西街可不算近。 众人连忙各自上车。 谢慕林跟在谢映容后面,走到车边,正好看见一辆华丽的马车出了道观侧门,从他们一行人面前驶过,带过一阵香风。 谢映慧皱着眉道:“是赵家小姐的车子。今日她离席半日,也不知道上哪儿去了。我差点儿以为她没来呢。后来好不容易等到她回来,我叫丫头递个帖子给她,她竟没回复我,也不肯见我。还没做上太子妃呢,就摆起架子来。她原也是个俗人。”她这话说得有些漫不经心,说完就扶着丫头的手登车而去。 谢映容盯着远去的马车,冷冷一笑,讥讽地低语:“做了太子妃又如何?不过是送死罢了!” 谢慕林在她身后听得一清二楚,不由得飞快看了她脑后一眼,低声斥道:“三妹妹慎言!” 谢映容脸色一白,惊觉自己今日又犯了一回错,又失了一回语,忙忙登上马车,坐在谢映慧旁边,提心吊胆地偷偷打量谢慕林的神色,生怕一会儿对方会问自己,为何会说那样的话。到时候,她又该如何回答? 她以后真是要看清楚周围,才能说话了,不可再象今日这般迷糊下去。 谢慕林装作没有察觉到谢映容的目光,淡定地在她对面坐下。随着谢映芬登车,谢家一行人也踏上了回家的道路。 只是他们没走出多远,便瞧见有几骑快马从远处飞奔而至,在观前匆匆跃下,直奔入道观之中。为首的男子约摸有四十来岁了,脸色十分难看。而他带来的随从,更是个个人高马大,孔武有力,看起来十分不好惹。 这些人该不会是来闹事的吧?今日道观中办打醮会的可是赵家人呀!还有什么长公主府,歧山伯府之类的达官贵人在,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来闹事?虽然赵家那位传闻中即将会成为太子妃的小姐已经先行离开了,可赵家还有这么多女眷在呢,谁打上门来,打的都是赵家的脸。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徽之掀起车帘,探头张望了半晌,回头对两位兄长道:“那人瞧着象是歧山伯府。今日赵家打醮,歧山伯的妻儿也是座上客,他这么气势汹汹地找上门,是要做什么?” 谢显之也皱起了眉头。他听说过些歧山伯府的事,对他家的行事作风很是不喜,因此不爱与他家接触。歧山伯的那位嫡长子,虽说处境可怜,但本人也太过纨绔了,不值得结交。而且,传闻中这位嫡长子还与柱国将军府的子弟交情莫逆,更与曹家的外孙不是一路人了。 谢谨之则说:“歧山伯没有理由,断不敢冒犯赵家。他匆忙前来,兴许是有要事。我们都是外人,不必过问太多。” 谢徽之耸耸肩:“那好,反正我们也快要离开京城了,没功夫打听别人家的琐事。” 谢家一行人顺利来到了码头,又改走水路,回到了珍珠桥的大宅。这时候天都黑了。 文氏与小辈们侍奉谢老太太回到金萱堂,大金姨娘已经备好了晚饭。一家人索性就留下来用了餐,然后文氏方才带着谢慕林兄妹等人返回贡院西街。 等到他们进了家门,外头更夫都打过一更天了。 所有人疲惫不堪,又热又渴,连忙各自回房梳洗。待忙完了,文氏一身干爽地回到前厅,叫来丫头婆子,打算过问今日家务,却听得留守在家的婆子报上了一个喜讯。 今日因妻子计氏不慎摔伤,而取消了前往珍珠桥向谢老太太请安计划的谢谨昆,亲自过来报喜。计氏晕倒,并非中暑,而是怀孕了,胎相还有些不稳。但是这都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谢谨昆与计氏成婚三年,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 文氏喜出望外,连忙通知了儿女们,连疲累都顾不上了。贡院西街这一片,宵禁并不严。她索性带上善姐与两个婆子,立刻前往谢谨昆家,看望受伤的孕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一十九章 思索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文氏大晚上出门,当然不会带上孩子。谢慕林与兄弟姐妹们为堂兄堂嫂高兴完之后,就回了自己屋里歇息。 她还得面对贴身大丫头的说教。 梨儿把翠蕉打发走了,关好房门,便开始语重心长地劝诫谢慕林:“姑娘今日见到那位萧二公子时,贸然与他搭话,还聊了这么长的时间,实在是不大妥当。姑娘如今也大了,在外头也该注意男女大防才是。在别人家的地方,莽莽撞撞地与外男说话,要是被人知道了,岂不是坏了名声?” 谢慕林知道梨儿这样的大丫头,除了服侍姑娘,也有劝诫、教导姑娘的责任。虽然心里有些不好意思,还是十分严肃地对待她的劝说:“我当时也没有多想,刚开始是吓一跳,后来就是想打听老太太和三妹妹的下落。以前住在外头的时候,我也时常跟外头的人说话,不管男女老少。那位萧二公子在大理寺当差,我去大理寺牢狱探望爹爹的时候,遇到过他两回,当时与他说话,娘就在旁边,也没觉得不应该。今儿我在道观里找人,一路问了好几个道士,就把他也成道士一样的路人了,心里只想着找人,根本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梨儿听了,犹豫了一下:“从前是从前,那时候老爷出了事,姑娘与太太、少爷们流落在外,不得不象普通老百姓一样度日,规矩松泛些,也是有的。可如今咱们家已是三品的官宦人家了,该有的规矩就得重新树起来。否则,叫外人见了,也会觉得姑娘行事不尊重,那就不好了。再说,那位萧公子与道士如何能一样呢?道士是出家人,姑娘若是跟出家人说话,我也就不会多嘴了。” 谢慕林叹了口气:“我以后多注意就是了。我今日也只是跟他客套两句,后来他与我说了那么多话,我也挺意外的。但听他的口气,应该仅仅是为了让我跟老太太和三妹妹解释清楚原委而已。我总不能扭头就走吧?” 梨儿的注意力被转开了一些:“姑娘虽然有些不谨慎,但说来也是三姑娘惹祸在先,连累姑娘了。三姑娘今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从前也没见她如此鲁莽过呀?且不说道观并不是我们家的地方,我们也只是去沾光看个戏罢了,还不是正式受邀请去的。那竹舍里有什么人,与三姑娘有何干系?就算里头真的有赵家女眷,人家都不乐意见她了,她又何必非要往里闯?老太太是要与赵家交好,可不是为了得罪人去的。” 谢慕林道:“她如今脾气越发古怪,也不知道整天都在想些什么。我就是怕三妹妹会窜唆着老太太,在外头闯祸,因此今日才特地追上去的。也不知道赵家那位太太,还有竹舍里那位,会怎么看待三妹妹呢。若是事情传到赵家人耳朵里,老太太的如意算盘就更是打不响了。” 梨儿又忍不住叹气了。想想三姑娘那行事作派,自家姑娘似乎还好,平日里也没什么出格的地方,偶尔跟认识的外男说句话,又带着丫头,不是私会,其实也没啥大不了的,反正当时也没旁人路过…… 这么想着,梨儿就不再盯着谢慕林说教了,只叹道:“少爷姑娘们如今都变化好大。老爷出了事,虽然平安高升,家里所有人却都大变样了。世事莫测,真叫人唏嘘。” 谢慕林微笑着点头称是。等梨儿转过身去忙活自己的事时,她总算松了一口气,借口纳凉,拿了把扇子就出了门。她在院子里散了几圈步,静静思考着今日谢映容的怪异举止。 这位三妹妹是个重生者,不可能无缘无故做些无聊的事。联想到她千方百计通过谢映慧,怂恿谢老太太今日去道观看戏,莫非上辈子的今天,在道观里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谢慕林又想起了竹舍里由始至终没有露过面的所谓歧山伯嫡长子,没有与其他赵家女眷一同离开、而是单独坐马车先行离去的赵小姐,还有谢家人临走时,与他们雇的马车擦身而过的中年骑马男子……听谢徽之回家后提起,谢慕林才知道那位就是歧山伯。歧山伯府的女眷与少爷们,今日也是赵家座上客。莫非道观里真的出了什么事? 而此时此刻身在金萱堂中的谢映容,抬头望向窗外的星空,也在默默思考着。 她反省了一下自己的几次疏忽,绞尽脑汁想出了一套解释的说辞,预备谢慕林问起时搪塞过去。 就说她因为父亲的遭遇,以及谢家损失的巨额家财,仇视曹家,所以对曹家、皇后、太子以及即将嫁给太子的赵小姐都怀恨在心,才会口不择言好了。二姐姐最多就是教训她一顿,不会随便把那些话乱传出去的。 谢映容开始盘点今日的得失。虽然没能闯进竹舍,看清楚白氏的那张脸,但她本来也没打算真的闯进去,只是要在那件丑事传开后,吓唬谢老太太罢了。 上辈子的今日,赵家在覆舟山的家观打醮设戏台,招呼几家交好的达官贵人。其中永宁长公主的二儿媳白氏与嫡亲表弟歧山伯次子有私情,在观中一处静室相会,被赵家一位在观中游览的女眷撞破。慌乱中,白氏奔逃而出,不慎把那位赵太太撞倒在地,令她小产。事情闹大了,歧山伯次子被赵家人当场捉住,白氏却顺利逃脱。 事后,赵家为报复,追查与歧山伯次子私会的女子身份,为了避免在场的赵小姐因卷入此事而名声受损,提前让赵小姐的母亲陪她坐车离开了。歧山伯赶到后,为救儿子,便与赵家人争吵起来。前来看戏的达官贵人因此听说了事情始末,流言很快传开。 当时有志让家中女儿争夺太子妃宝座的其他几户人家,拿赵小姐提前离开为由,企图把脏水泼到她身上,诬蔑她与歧山伯次子有染。赵小姐的家人为了证明自家女儿的清白,费尽力气,终于查到了白氏头上,并将真相公之于众,却也因此让永宁长公主母子丢尽了脸面。 赵氏成为太子妃后,先是不得太子欢心,被良娣王湄如夺宠,又得罪了太后与永宁长公主,在宫中处境艰难。太子后来被陷害,被皇帝赐死,赵家竭力相救不得,反而连累得自家倒台。从头到尾,永宁长公主都没有帮忙说过情,太后也不愿倾力相助。太子死后,太子妃赵氏便一根白绫把自己吊死在了东宫。 这一切祸患,都是从今日的覆舟山之行而起。 但这些都跟谢映容没有关系。她上辈子也只是在平南伯府后宅里听下人们聊起这件八卦,具体细节并不清楚。但这并不妨碍她利用这件事,吓唬谢老太太,好把人支出金陵城去。 是的,她后悔了。留下谢老太太,是为了让她的计划更顺利。可谢老太太已经成了她青云路上的障碍。只要能担保日后她说亲时,有谢老太太做主就可以了。眼下,她根本不需要这个障碍,还是早些把对方支走的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二十章 变动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次日清早,谢慕林与家人一道用早饭。母亲文氏对众人宣布,要做好出发回乡的准备了。 早在宗房大老爷谢泽山还未离京之时,他的孙子谢谨昆就已经替二房、三房的妇孺们包下了相熟船行里的一艘大船。他们会跟随船行的船队一起出发,但并不在一处起居,这样可以确保一定的独立性,沿途又能得到船队的关照,不必为这一路上的各种关卡、手续、人情往来而操心。雇船的费用,谢璞已经留足了银两。 那支船队的东主,说来也不是陌生人,其母族便是湖阴县的坐地户,小时候曾在外家住过好几年的功夫,与谢谨昆也是相识的,不是不清楚来历的人家。有这样的渊缘,谢家妇孺在回乡路上,就更加安全稳妥了。 船队出发的日子早已定好,就在两天后,这一点没什么可说的。但文氏今日却要向家里人宣布一件事,他们原本的返乡计划,需要做出点小小的变动了。 她对小辈们道:“你们谨昆嫂子月份还浅,先前他夫妻二人根本没察觉,饮食上头便有些不太经心,再加上昨儿又摔了一跤,因此胎相不太好。大夫说,她需得好生静养些日子,等满了四个月,才好下床走动,否则动了胎气,不是玩儿的。而她脚上的伤,更是得养上三个月。伤筋动骨一百天,若不小心养好了,只怕会有后患。我见他们夫妻年轻,家里也没个长辈照看,你们嫂子的娘家人更是离得远,虽然有几个丫头婆子,却又不大擅长照看孕妇,便劝你们谨昆哥,留在家里照看妻子,不必随我们一道上路了。” 谢显之身为长子,首先表态:“这是应该的。我与二弟、三弟都可以照看家人,谨昆堂兄为我们雇的船,又是相熟船行的,船老大皆是稳重干练之辈,这一路更是走熟了的,想必这一趟船也是万无一失。如此又何必再劳烦堂兄同行,却让堂兄牵挂家眷,日夜不安呢?” 谢谨之也道:“大哥说得是。湖阴县离金陵其实也不远,这一路水路过去,走慢些也不过是几日功夫罢了。谨昆堂嫂才摔伤了,这几日正需要有人在身边照看,堂兄还是留在家里的好。” 谢徽之与谢涵之没有意见,谢慕林则表示:“若是堂兄担心我们人生地不熟,路上遇到麻烦也不知该如何解决,那他平日出远门时带的随从里,若有哪位是熟悉道路、又精明能干的,借我们用一用,就更好了。” 文氏合掌:“这一点我却是疏忽了。你堂兄原也在担心这个来着,我问他借了人,他便更没理由反对了。” 谢慕林甜甜一笑,心想有这么一个人在,会更安全一些。虽说三位年纪较长的兄弟如今越发稳重了,遇事也很可靠,但毕竟还是半大孩子,少出远门,经验不足。有个老资历跟着,就更加万无一失啦。 文氏早饭后再次去见谢谨昆夫妻,顺道提借人的事。这回她把几个孩子都带上了。谢谨昆没再反对,就把铺子里最得用的一位陈伙计借给了文氏。 如此,文氏对于自家返乡之行,就更加安心了。 这件事需得向谢老太太禀报,但谢慕林担心她老人家又要挑剔生事,文氏软弱,未必能扛得住,便想了个借口,让文氏留在贡院西街的小宅做出发前的准备工作,顺道见一见事先说好要来请安的张俏姐夫妻,自己则与兄弟们一道,坐船前往珍珠桥谢家大宅,应付谢老太太了。 怪的是,谢老太太竟然一直没挑刺儿。她好象还有些心不在焉的,从前一听说谢显之兄弟姐妹们要回湖阴,她总爱阴阳怪气几句,今日却完全不提。随便聊了几句天,就把他们一行人打发出来了。 就连年纪最小的谢涵之都察觉到有些不对劲:“老太太今儿是不是精神不太好?是昨儿累着了么?” 谢显之、谢谨之、谢慕林与谢徽之都有同感。不过嘛,难得谢老太太安静一回,他们这些被折腾多了的小辈怎能不珍惜?除了谢显之与谢谨之跑去找珍珠,确认谢老太太并无身体不适以外,其余人等都装作不知情,自去寻谢映慧说话了。 谢映慧在家觉得很无聊,听闻他们两天后就要走,就更舍不得了。虽然搬回谢家大宅,她就不必受平南伯府某些人的气,但谢老太太对她冷淡了许多,谢映容又难得出一趟金萱堂,她没地方打发时间,想去逛逛园子,还得顾虑在那边进行修整工程的工匠们,因此很是郁闷。 谢慕林给她出主意:“家里几个房的藏,我们之前也就是匆匆整理一回,哥哥们带走了一些近年能用得上的,还剩下好多呢。原是打算,将来如果有需要了,再打发人回来取。但哥哥们要读,肯定没空回来,僮们能识字就不错了,哪里分得清哪些好,哪些没意思?现在大姐姐要是太过无聊了,不妨把那些拿出来,重新归门别类。那将来哥哥们要派人回来取,就方便多了。大姐姐的学问,哪里是僮们能比得上的?” 谢映慧哂道:“这活计也无趣得很,偏还累人。什么时候我真的闲得慌了再说吧。” 谢慕林笑道:“我原也是见你太过无聊了,才提这个建议的。你若有法子打发时间,也不必劳累了。” 谢映慧叹了口气:“昨儿倒有些意思,偏偏不能天天出去。本来前些日子还有三妹妹来陪我玩笑,今儿她却一直陪在老太太身边,连屋子都不出了。我见她们时常打发人出门办事,也不知道是在忙些什么。我问老太太,老太太反而嫌我多事,把我打发回来了。三妹妹也帮着老太太说话,真是叫人生气!” 谢慕林听了,不由得与谢谨之、谢徽之对视了一眼。 谢显之问妹妹:“老太太到底怎么了?我们方才给她请安,她也是心不在焉的模样。” “谁知道呢?”谢映慧撇了撇嘴,“她身边侍候的人都不跟我的丫头来往,我想让人去打听打听都不行。你们若是好,就自个儿打听去,打听到什么,回头告诉我一声就好。” 谢慕林兄妹几个就这么带着疑问回到了家中,正逢文氏送温绪友之妻出门。兄妹几个连忙靠边站了,恭恭敬敬地向温绪友夫人问好。后者和煦地问候了他们,夸了几句,又嘱咐他们回乡路上多保重身体,方才出门上车离开了。 谢慕林等人陪文氏回了内院,谢慕林问文氏:“先前不是已经跟温叔叔一家告过别了?怎的温婶婶今儿又特地过来?” “也没什么。她听说京中有许多人说曹氏的闲话,怕会影响你大哥大姐,便特地过来告知。”文氏面上露出忧色,“再者,便是昨儿去道观的事了。道观昨日好象出了点不大光彩的事,温家听说我们也去了,怕我们会被卷进去,就过来提醒一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二十一章 流言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道观里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文氏也说不清楚。 温绪友夫妻也只是听到点儿风声,具体的详情知道得并不多。但赵家是士林名门,与温绪友是一个阶层一个圈子的。赵家那边发生了风波,在整个金陵城士林圈内,肯定都会形成话题。 温绪友察觉到,传言散播的速度有些太快了。昨天才发生的事,还是不大光彩的事,今天居然就传到了朝堂上、部寺间,有些反常。以赵家在朝野间的名望,竟然还不能制止流言散播,也未能延缓流言传开的速度,背后定然有猫腻。再联系到近日有传闻说,赵家千金很有可能成为东宫太子妃,外头的流言背后,兴许会有不少高门大户的暗中搅和。这意味着,金陵城中又要不平静了。 这种事,本来跟温绪友夫妻关系也不大,他们当个吃瓜观众就行了。只是温绪友夫人听别人说起,知道谢家的妇孺昨日也到那家道观去了,他们家的顶梁柱谢璞眼下不在京城,前些日子还得罪了曹家,生怕他们会被殃及池鱼,因此才会特地过来提醒一句。 反正谢家人马上就要离京了,只要别插手管不该管的事,说不该说的话,留在京中的谢老太太与两个小姑娘也低调度日,不要掺和什么,他们就应该不会有什么麻烦。 文氏说起这些,就忍不住发愁:“怎么就这样不巧呢?我们不过是去看个戏罢了。老太太有兴趣,我们才会陪她走一趟的。赵家也是名声很好的人家,与我们谢家并无旧怨,昨儿去道观的也有我们家从前的熟人。你哥哥们还说,遇到朋友了,聊得很尽兴呢。这还不到一天的功夫,就出了事,真不知道该叫人说什么好。” 谢谨之问文氏:“赵家在那道观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文氏只能给个含糊的回答:“你们温婶婶说,好象是去看戏的人家里,有女眷与男子私会,被赵家人撞破了,嚷嚷开来,叫人看了笑话。后来又因赵家小姐离开得早,并未与长辈们同行,便有人嚼她的舌头,说她就是与人私会的那个,因此赵家才会如此大惊小怪。但明眼人都知道,那些话都是诬蔑。赵家昨儿是把私会的男女一并抓住的,不与赵小姐相干,让她早些离开,不过是因为赵小姐身体不适罢了。” 谢显之不由得诧异:“赵家人怎会如此不小心?即使真的撞破了这种丑事,也没必要当场嚷嚷开来呀?!”昨日是赵家主场,出这种丑事,岂不是说明赵家监察不力,让外人有隙可乘?赵家世代香名宦,一向以家风清正严谨闻名,跟这种风月丑事扯上关系,太坏名声了,更别说赵小姐还快要成为太子妃了,正是最忌讳这种事的时候。 按理,赵家当时就不该公开此事,就算拿住了私会的男女,也只需私下里通知他们家里来接人就行了。对方还会欠赵家一个人情,心里还满怀感激赵家替他们保密,维护了他们两家的名声。至于要如何处置那对男女,那就是他们各自家里的家务事了。 昨日去道观的,都不是一般人家,达官贵人、皇亲国戚都有。谢家算是自个儿送上门去的,也有从三品,背后还有燕王这位靠山。再来便是谢映慧的前闺蜜那种中上层官宦人家,背后依附曹氏一脉。而曹家因平南伯之死,以及避免君王猜疑等原因,最近都不方便出门与有权势的人家进行交际,这便需要由附庸家族出面了。可以说,赵家在赵小姐还未真正成为太子妃之前,都不会轻易得罪昨日道观里的任何一家客人。他们把人请来,本身就是为了交好这些家族,为自家女儿扫平进宫的道路。 可是,赵家的人就这么把丑事捅开来了,不管那对男女是哪一家的,赵家都会因此得罪了他们的家族,或许还有他们背后的人脉,这太不理智了。 别说谢显之想不明白,谢谨之和谢徽之也觉得赵家的做法很怪。谢谨之有个想法:“被抓的男女跟赵家人有恩怨么?还是昨儿把赵家人得罪得太狠了?” 谢慕林则因不清楚这些世家大户之前弯弯绕绕的关系,没考虑那么多,她只是有些好地问:“抓到的那对私会男女是谁?在什么地方抓到的?”她想起了竹舍里始终不肯露面的神秘人,被赵家抓到的该不会是萧瑞吧? 文氏只是听温绪友夫人提过一个名字:“听说男方是歧山伯府的公子。因此昨儿歧山伯得了信便骑马赶过去,跟赵家人闹起来了。因他嚷嚷着要带走儿子,这件事才会传到宾客们的耳朵里。” 谢显之恍然大悟:“这就是了。我们昨儿直至离开,都没发现观中出了什么事,想必赵家本来压制住了事态,并未声张,所以我们全都不知情。可我们离开的时候,歧山伯赶到了,跟赵家人争吵,这方才让消息传播开来。”这个解释令他释然了许多,否则他一直崇敬万分的赵家人行事太蠢,也太败坏他的好感了。歧山伯就无所谓,那位在京城权贵圈里一向就有蠢货的名声。 谢徽之有些跃跃欲试:“不知道被抓的是歧山伯府哪位公子?那个嫡长子听说一直不成器,老二倒是向来有些聪慧贤名。但我从前认得的公子哥儿们都说,董老二就是装的,其实根本就没什么真本事,只是会装模作样而已,把他哥坑得不轻。这回要是被抓的是他哥,他定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昨儿他也跟着他娘和表姐过去了吧?他表姐还是永宁长公主府的二奶奶来着。该不会这会子外头散播的流言都是他搞的鬼吧?为了坑他哥,居然连赵家的脸面都不顾了,他这样的蠢货也叫聪慧?” 谢慕林听说被抓的男子不是萧瑞,也暗暗松了口气,旋即才反应过来,她与那人不过是素昧平生,见过三面罢了。对方有没有倒霉,又跟她有什么关系? 谢慕林甩了甩头,道:“我记得在竹舍遇到萧二公子时,他提过歧山伯府的嫡长子就在舍内,因为受了继母兄弟的气,正在发脾气呢,还吓了老太太和三妹妹一跳。既然歧山伯的长子跟萧二公子在一起,那个私会的多半是别人吧?” 谢徽之听了笑道:“如果被抓的是董二,那就更有好戏看了!” 谢谨之敲了他的脑门一记:“那么兴奋做什么?你若想打听,也可以去找人,只是我们家两天后就要离开了,你还有事没做完呢,何苦去费那功夫?” 他又转头看向文氏:“母亲,这事儿与我们家关系不大。我们可以托人打听一下内情,知道些忌讳就是了,不必知道得太多。只是需得提醒老太太与大妹妹、三妹妹一声,让她们暂时少出门,也别掺和别人家的私下议论,免得给家里惹事。” 文氏连忙点头:“这话说得很是。我明儿就去珍珠桥跟老太太说。” 谢慕林若有所思:“老太太该不会早就知道这事儿了吧?她今日一直心不在焉的,难不成就是为了这个缘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二章 细节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等到晚上,外界有了更多的消息进来。但随着细节越来越多,情况却似乎变得越发诡异了。 谢显之与谢谨之联系上了昨天才见过的几位泛泛之交们。深层次的东西,这些人不会轻易透露,但谢家人只是害怕被卷进麻烦里而已,一些无伤大雅的情报,告诉谢家兄弟也无妨。 于是谢慕林便知道了,被赵家抓住的乃是歧山伯府的二公子董慧杰,而非一向名声狼藉的大公子董慧武。 据说,赵家一位太太当时带着丫头婆子在观内参拜祈福,途经董慧杰与人私会之处时,发现外头守着的丫头行迹鬼祟。 这位太太年纪不轻了,正身怀有孕,极有可能是她盼望多年的嫡子,因此对于所有言行怪异的人都分外警惕,在自家资助的道观内行走,还要三四个婆子走在她前头做开路先锋,以免遇上什么不长眼的人打搅她的清静。那守门的丫头举止可疑,她就命开路婆子上前查问。不料那丫头转身就跑,赵家婆子越发觉得她有鬼,追进屋里,正正撞上了屋中的董慧杰与一位女眷纠缠在一处,意乱情迷中,刚把对方的鞋袜脱了,把对方的纤足捧在手中闻味儿呢。 赵家主仆进屋后,那对男女方才惊醒,还想要掩面逃走,无奈两人都有些衣衫不整,哪儿有这么容易逃脱?董慧杰为了脱身,曾丢下姘头撞出门外,差点儿撞着赵家太太了,把一个开路婆子撞得几乎吐血,终究还是叫几个有力气的婆子捆住了。 那位赵家太太受了惊,下人慌忙急报赵家主母,后者带人赶到,发现了与董慧杰私通的女子身份,就先把人送走了,只扣下董慧杰,又派人给后者的母亲歧山伯夫人白氏送口信,请对方过来处置后续事宜。而白氏得知消息后,没有立刻赶去见赵家主母,反而命人快马加鞭,将消息飞报给丈夫歧山伯,让他赶紧来救儿子。 歧山伯一向偏宠继室所出的嫡次子,接到继室的急信后,快马赶到,因见赵家把人扣下,儿子还受了点伤,立刻就炸了,当场跟赵家的家丁与婆子打了起来,打伤了好几个人,还要直接把儿子抢走。 赵家香门第,哪里跟这种莽人打过交道?当时都懵了,一时没提防,叫歧山伯把儿子抢了出去。偏在这时,永宁长公主府的二公子听到消息,可能是赶来看热闹的,与歧山伯父子迎面撞了个正着,被歧山伯撞倒在地,摔了一跤,扭了脚。这回轮到永宁长公主府的人拦着人不肯放了。后头赵家的人又追了上来,揪住董慧杰,三家闹了起来,动静大了,这才惊动了其他在观中的客人。 永宁长公主的次子马二公子虽然只是小伤,但他出身高贵,几时被人这般冲撞过?据说那歧山伯父子俩言行间对他也不太恭敬,就这么把人得罪了。马二公子脸色难看,坚决不肯放过他们父子,当场就找了人来,把董慧杰押走了。歧山伯被人拦得死死的,暴怒不已,场面闹得非常难看。 这时候,与兄弟同到观中一行的歧山伯元嫡长子董慧武又带着朋友回来了,见状不解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继母白氏便向他父亲歧山伯控诉,说董慧杰一向乖巧懂事,又怎会跟这种丑事扯上关系?如今女方又不见踪影,也不知是哪家的女眷,赵家说话不尽不实的,到底是怎么回事还不清楚呢,天知道是不是有人故意陷害?她又说儿子以往在外赴宴做客,从来都是太太平平的,怎的才带哥哥同行一回,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呢? 白氏这话里有话,明摆着就是在向歧山伯告状,说整件事都是董慧武搞出来的阴谋了。 这种说法,别说赵家人不信了,连永宁长公主府都不能答应。马二公子明明是白氏的侄女婿,却没有半点给老婆的姑姑面子的意思,坚持董慧杰是神智清醒地与人私通,还被人抓了个现行,有任何下场都是活该,跟他哥哥没关系。无奈歧山伯如今就是个耙耳朵,老婆说什么都是对的,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打长子。 期间又有董慧武的同行友人,柱国将军府的萧二公子出面证明,他们二人在戏开场不久之后,就觉得无聊,溜出去拜了神,便爬覆舟山游玩去了,刚刚才回来,根本不知道观中发生了什么事,更不可能陷害什么人。而且董慧武本来今日另有行程,是被继母兄弟强拉过来的,事先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一件事,也没办法提前进行布置。说他陷害兄弟,完全不合情理。 这时候前来围观的人已经很多了。没有离开的宾客们几乎都闻讯赶来,说什么话的都有。大部分人都愿意相信萧二公子的证词。白氏佛口蛇心的形象早有不少人家心知肚明了,见了歧山伯蛮狠不讲理的模样,更是为董慧武抱屈。不过当中,也不是没有与董慧杰交好的人说,董慧武与兄弟不和已久,萧瑞又与他相交莫逆,臭味相投,很难说他二人没有合伙作假证的嫌疑。 在场风波直闹到半夜才告一段落,期间不停有人离开,消息也相应地散发开去。不过宾客人数不多,也有女眷不愿理会丑闻,象谢家这般早早离去。还有人是闻讯后赶到观中,帮忙说情的。其中,因永宁长公主府与白家是姻亲,与歧山伯府亦算是姻亲,白家去的人最多,可惜全都碰了壁。永宁长公主连夜坐车过去,把受伤的儿子与受了惊吓的小女儿接回,喷了白家与歧山伯府的人一个狗血淋头。 随即,今日在朝堂上,皇帝就含沙射影地讽刺了某些行事不端、品德败坏的贵族子弟,慈宁宫的太后也把歧山伯夫人与白家的几位诰命召进宫中,训斥了一顿。董家、白家齐齐丢了大脸,朝廷上下无人不知他们两家惹恼了永宁长公主府,还得罪了赵家人,不但董慧杰前途尽毁,名声扫地,就连两家其他未曾涉事的成员,也可能大受影响。董白两家内部对当事人怨气冲天,还不知接下来会如何呢。反正曾经与董慧杰交好的几位公子哥儿,本来还帮他说话的,如今都安静如鸡了。 按理说,这种八卦消息不可能这么快散开,一夜便传得金陵城上下皆知。但流言中夹带着那与董慧武私会的神秘女子便是赵家小姐的说法,很快就让明眼人都知道,这八成是那些想为女儿或孙女谋取太子妃之位的高门大户下场了。他们可未必会在意曹皇后会怎么想,只是看中了太子这个身份能给他们带去的利益罢了。他们觉得自家不输给赵家,又怎么甘愿无声无息地被赵家女抢走了这么好的机会? 金陵城中的世家高门对这件事各有盘算,但大部分人都不想搅和进去。又不是与自身利益攸关的事,何必操那闲心呢? 还有看谢家兄弟顺眼的人,私下里劝他们,别好了,也不必瞎打听,这是神仙打架呢,与凡人不相干,他们赶紧离开是正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三章 分析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听完哥哥们打听回来的消息后,谢慕林头一个反应就是:“所以在观中与董慧杰私通的女子,到底是谁呀?” 告诉谢家兄弟情报的人,哪怕把董慧杰是怎么被抓住的,赵家太太受了惊吓,永宁长公主府、赵家与歧山伯如何撕逼之类的细节都说了出来,也始终未透露,故事的女主角是谁。又或者是……连他们也不知道那位是什么身份? 谢徽之在旁哂道:“一听就知道这位女眷身份不一般,多半是家世很显耀,就连赵家也不敢轻易招惹,因此赵家主母才会一发现对方是谁,就立刻先把人送走了。董慧杰就不同了,只是一个伯府次子,家里又没什么太大的实权,所以赵家想扣就扣,把人弄伤了也不在乎。” 谢谨之想了想,道:“歧山伯府也不能说没有权势地位,他们家在军中有些威望,歧山伯夫人又有个娘家侄女是永宁长公主的二儿媳。本来他家确实是有势可倚的,可惜歧山伯犯了糊涂。马二公子当时会过去,显然不可能真是看热闹去的,多半是听到消息,想过去给妻子的表弟解围。可歧山伯把人撞伤了,双方交恶,这本来可以倚仗的势便没有了,还反过来压在他们头上。董家自作自受,也是活该。” 这一点就更让谢慕林想不明白了,永宁长公主府明明是歧山伯府的重要靠山,昨天歧山伯府的人能出现在赵家宾客的名单里,明摆着就是靠的永宁长公主府的面子,否则赵家明明是士林名门,文官世家,请一个权势不大的将门勋贵人家做什么?谢慕林打听过昨日观中客人的身份,只有歧山伯府这一家武将而已——萧瑞是跟着董慧武去的,亦有外戚背景——其余不是皇亲国戚就是进士出身的文官,董家明显格格不入。 在这样的前提下,那道观中道路宽敞,院子也开阔,歧山伯该有多蠢,才会硬要撞上马二公子呀?他就没别的路可走了?而且就算真撞上了,事后赔礼道歉,做足姿态让受害者消气,不行吗?赵家明显奈何不了歧山伯,他要护着儿子并不难。可他对着马二公子也莽撞无礼,才会导致后者叫人把董慧杰强行押走了,歧山伯再生气也无可奈何,只能把气撒在嫡长子头上。他夫人也同样分不清轻重,这种时候揪着元配留下的儿子干什么?难道不是先向马二公子与赵家人赔礼,让他们消气放人更要紧? 董家这一家三口简直就是蠢死的。 因为歧山伯一家这蠢得让人无法直视的操作让谢慕林百思不得其解,只能猜测:“马二公子夫妻不和吗?还是他跟歧山伯府这门姻亲关系不好?那他去现场围观,搞不好真是看热闹去的,并非为了救人。而歧山伯也是知道这一点,才会没指望过求对方帮忙?” 然而谢显之马上就提出了质疑:“马二公子不肯饶了歧山伯父子也就罢了,这时候怎么马二奶奶也不出面求情?她跟歧山伯府的关系肯定是很好的,否则不会特地带歧山伯夫人与董慧杰过去看戏,连董慧武都捎带上了。” 谢显之、谢谨之、谢慕林与谢徽之面面相觑,手足四人同时有了个猜想,更觉愕然。 难不成与董慧杰有私情的竟是他的表姐,马二奶奶白氏不成?! 若是如此,那就怪不得马二公子会特特跑去捉奸现场找董慧杰晦气,还跟歧山伯夫妻闹起来了。永宁长公主以及宫里的太后、皇后,也因此丝毫不给董、白两家留脸面,因为白氏所为重重地打了皇家的脸。赵家虽是捉奸、揭秘的“功臣”,却因为没有当场公布白氏的身份,保住了永宁长公主母子的脸面,因此在促成赵小姐成为太子妃这一件事上,更能得到皇家的欣赏。 这种时候,就算外头流传起赵小姐是私通事件当事人的流言,皇家也不会在乎的,因为他们知道是怎么回事。在某种意义上,赵小姐算是为了保护皇家名声而牺牲自己的人吧?只要赵家人不泄露白氏的名字,曹皇后与太子有可能会嫌弃赵小姐名声不佳,但太后与永宁长公主,却绝对会对赵小姐生出怜惜之心,对她更生好感。 把整件事都理清之后,谢显之便不由得感叹:“那些趁机乱传流言,误以为可以浑水摸鱼的人家,只怕根本不知道实情如何……否则他们绝不会将此事传得满城风雨的。” 这时候攻击赵小姐,绝对不会为他们的女儿或孙女争取太子妃之位增添筹码,反而很有可能引致皇家的反感。因为宫里和永宁长公主这时候都会更希望低调处置此事,而不是叫外界议论纷纷。万一有人察觉到真相,泄露出去,马二公子要如何做人? 永宁长公主的丈夫马驸马是本朝有名的画大家,虽然也有进士功名,但并无心仕途,安心做个富贵闲人。他的长子继承了父亲法上的天赋,本人也交游广阔,还喜欢资助清贫才子。这对父子俩,都在本朝士林圈里颇有名声。 但马二公子就不一样了,他几乎就是个纨绔子弟,只胜在家教比较严格,读的多一点,不敢作奸犯科而已,却是完全顶不了事。他在交际上的手段远不如兄长高明,有些说话直率的名声,得罪的人不少。可他这样的出身,便是言语间得罪了人,又有几个敢跟他计较的? 马玉蓉的性子也是差不多,想说什么话,就直接说了,连曹家人都敢怼。 但马二公子一旦有了戴绿帽的名声,那些他曾经得罪过的人,还不得把他嘲笑死呀?就算不当面说,背后嚼舌头,也足以逼得他没脸出门见人了。 马家的几个孩子都是太后的外孙,皇帝的亲外甥,得罪了他们的人,太后与皇帝又怎会有好感?就这样,还想争太子妃之位?不被寻借口针对一番,就算好的了。 理清整件事后,谢慕林就算是安下心来了:“果然是神仙打架,这事儿跟我们关系不大。且不说我们家早就离开了,根本不知道观里发生了什么,宫里也不会乐意叫流言继续乱传下去的。我们就低调地办好自己该办的事,不必理会外头的传言。” 三位兄弟都点头同意,只是谢显之又提起:“老太太只怕也在担心这件事,我们既然打听到了内情,就过去跟她老人家说一声,让她安心吧?细节不必多提,只告诉她,不干咱们家的事就是了。” 众人点头赞成,兄妹四个又去禀报了文氏,文氏惊叹一番,便答应了次日带他们去给谢老太太请安,顺道向谢老太太道别。后日一早,他们就要出发去码头,船行定了清早出发,他们未必有时间再去向谢老太太辞行。 次日,文氏带着一众小辈,连带禁足多时的宛琴,都一同到了珍珠桥,求见谢老太太。不料谢映容却出了房门,歉意地告诉他们:“老太太身上不好,说不必见了。太太与兄弟姐妹们到了老家,千万要写封信回来报平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四章 惊慌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文氏惊讶极了,不由得回头看了儿女们一眼。昨天她没来,但听儿女们的说法,谢老太太应该没生病的征兆才是呀? 谢显之也十分讶异:“怎会如此?昨儿并不见老太太身上有不适之处,莫非是夜里贪凉,得了风寒?”这是最有可能的情况。 谢谨之则说;“可请了大夫?大夫怎么说?” 谢映容迟疑了一下,没有回答。文氏急得立刻就要进屋去瞧谢老太太了,还说:“我轻手轻脚进去,不会惊扰她老人家的!” 谢映容见他们没一个被自己拦下,只得挡住文氏的去路,将人扯回到院中,小声说:“太太,如今是老太太说自己身上不好,不用请大夫,也不让家里人去见她,您和哥哥姐姐们只管照她的意思行事就是,何苦逆她的意?她老人家要是不满意了,绝不会说太太和哥哥姐姐们孝顺的!” 文氏更加愕然:“到底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还是为了我们要回老家的事生气?” 谢映容一脸的欲言又止,但就是不肯给明确回答。 谢慕林在旁瞟了她几眼,从她这浮夸的演技断定这姑娘在装模作样呢,微微一哂,便问守在房门外的珍珠:“老太太果然说不想见我们?” 珍珠瞥了谢映容一眼,点点头:“老太太是这么吩咐的,还要我们往外放她病重的消息。我们苦劝老太太,还没做呢。” 谢慕林差点儿想翻白眼了,谢老太太要是真的病重,文氏和他们还能顺利离京?还要特地往外放消息,这分明就是要给他们挖坑,给他们丢个不孝、遗弃的罪名了!有这么狠心的亲祖母吗?这不是在闹脾气逼儿孙们留在她身边服侍,而是要直接断亲孙子们读科举的前程! 谢慕林毫不客气地说:“倘若老太太真个病重,我们兄弟姐妹断不可能离开的。就算娘、二哥和我能走,大哥、三弟、四弟四妹也必须留下来侍疾,否则便是不孝了。老太太还要往外头放消息,我们却已经定好了明日的船。一旦传出去,兄弟们要如何读科举?这辈子的名声前程都要断送了! “老太太若真舍不得我们,拼着在宗房与爹爹面前失信,让大哥受那位推举他入学的焦银台厌弃,我们也认了,只管留下便是。即使日后曹家报复,把我们一家子连根拔了,绝了老太爷、老太太的香火,好歹也是一家人死在一处,九泉之下也不寂寞。但老太太一声不吭,就要毁孙儿们的前程,未免太狠心了些。难道兄弟们日后科举顺利,有了功名,不是给老太太脸上增光的?为何老太太非要拦着不许他们出人头地不可?!” 珍珠当然不会回答谢慕林的话,但屋里却传来了谢老太太再也无法忍耐的声音:“你这死丫头休要胡说八道!我几时要坏孙儿们的前程了?我只是要让外头的人知道我病了,外头的事一概不与我相干罢了!哪里有你想的那么坏心?!若我真要拦着不许你们走,早就发话了,你们还真敢抗命不成?!” 这回谢慕林是真的忍不住翻白眼了。老太太死要面子,她都懒得跟她吵。 文氏等人这会子已经看明白了,敢情谢老太太是在装病?可她有什么理由这么做呢?还做得这般不高明,差点儿就误伤了孙儿们。 谢映容微微皱了皱眉,含怨看了谢慕林一眼,转身掀帘子进了屋中。也不知道她与谢老太太说了些什么,不多时,她便走了出来,低声对文氏一行人道:“太太,老太太也有自己的难处,只是一时糊涂才用错了法子。您若不见怪,我陪您和兄弟姐妹们到前头屋里坐坐,替您分说明白如何?” 既然谢老太太没有病,文氏当然不会非得进屋探视不可。她从十岁就被谢老太太带在身边教养,早已习惯了听从婆婆的号令了。她不反对谢映容的建议,只带着儿女们在窗外恭敬地给屋里的谢老太太请安问候,尽完了礼数,又等了一会儿,确认谢老太太没有别的吩咐了,方才带着一众小辈们离开。 等他们在金萱堂前院寻了间小花厅坐下,谢映容便诉说了谢老太太的“苦衷”。 比如前日道观一行,事后才听说的流言。 又比如她们祖孙俩当时曾一度遇见赵家女眷,两边分开后却极有可能撞上了私会的两个当事人。 再比如她们听说这件事已经闹到前朝后宫去了,还有太后、长公主、赵家、伯府什么的卷入其中。据说那私会的当事人来头不小,身份绝不能曝光,一旦叫外人知道了,宫里绝对会考虑杀人灭口的!那身为半个知情人的谢老太太与谢映容,岂不是很危险?! 谢老太太想要装病,就是为了让贵人们饶过她,忘了她的存在,不要与她计较。她又不是有心撞破人家的,也不会在外头胡言乱语,怎么甘心就此送命?! 谢映容一脸发愁地说:“我与珍珠姐姐一直在劝她呢,我们家前儿本就走得早,又什么消息都没听说,只当没这回事儿就完了,谁来问都说不知情。若是老太太非要叫外头的人知道她病重,反而容易引人注目。难免会有人猜疑,老太太是不是知道些什么秘密,才会吓得病了?那岂不是惹祸上身?可老太太实在是害怕,我与珍珠姐姐便先哄着她,其实一个字都没往外说。老太太如今是受惊了,估计也会在家里静养些时日,等风声过去就好了。太太和哥哥姐姐们只管回乡,老太太这里有大姐姐和我呢,不会有事的。” 文氏叹道:“原来老太太真是为了外头的流言发愁。早知如此,方才我们就该把打听到的消息告诉老太太,她老人家也就能安心了。” 谢映容目光微闪:“太太打听到了什么消息?能不能告诉我?我好去禀报老太太。如今她老人家不愿见别人,倒是我的话,她还能听几句。” 谢慕林斜了她一眼,心道好大的脸。 文氏却没有多想,只把谢显之、谢谨之、谢慕林与谢徽之四个孩子先前告诉她的消息说了出来,倒是没有透露白氏的名号,只说了事情经过,有几方势力搅和。谢家不过是小透明,根本没人关注他们。就算真有人想杀人灭口,那些把情报告之谢家兄弟的公子哥儿也会是优先的目标,谁会闲着没事盯上根本不相干的谢家人? 不过竹舍的事,她就不清楚了,轮到谢慕林开口:“那两人私会不可能在竹舍,你们遇到的是柱国将军府的萧少爷,我后来也遇见了,屋里的不是歧山伯嫡长子吗?跟私会那两人有何相干?” “可是……”谢映容吞吞吐吐地道,“不是说歧山伯的嫡长子上山去了么?又怎会出现在那里?这是自相矛盾的说法。那个人只是自称萧少爷,谁知道是真是假?兴许是歧山伯府二公子冒充的呢?不是说萧少爷与歧山伯府大公子是好友,跟二公子不和么?二公子随口冒了他的名,也不是不可能的。若非如此,竹舍里的人为何不肯露面?自称是萧少爷那个,又为何拦着不许我们进门?这分明就是有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二十五章 强辞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映容的说法似乎有理有据。如果谢慕林不是确定萧瑞的身份无误,说不准就信了。 但既然萧瑞确实是柱国将军府的萧二公子,那谢映容的猜想就是错误的。 至于为什么在萧瑞与董慧武口中上山去游玩的两人,会出现在竹舍里,那不难解释。最简单的一种猜测就是:他们在撒谎,目的在于彻底洗清董慧武身上的嫌疑,免得其他人误信歧山伯夫人的说辞,怀疑他陷害他兄弟董慧杰与他人私会,让原本无辜的当事人蒙受冤屈。 那样引起的麻烦就太大了,因为董慧武会得罪的绝不仅仅是自己的家人,还有永宁长公主府与赵家,连带前者背后的宫中贵人在内,那董慧武的小命就真的难保了。 至于董慧武是不是真的无辜……那是他自己的事。赵家那位撞破私会现场的太太,并不是看到董慧杰与另一名女子见面说说话而已,两人有明显的亲热举动,这才作实了两人的私情。 如果那女子真的如谢家兄妹推测的那般,正是白氏的话,那表姐弟私下见面说话,虽有些不合礼数,但也不是太忌讳的事,他们只需要声称是在商量家里的隐秘之事便可。但董慧杰与女方的举动,以及事后企图逃走的行为,跟“光明正大”四个字完全不沾边。这难道还能是别人陷害得了的吗?他自己不作死,谁能陷害得了他? 即使董慧武私下真的做了些什么,促使了整件事的曝光,由于赵家处理得迅速妥当,至今还未公开女方的真实身份,无论是永宁长公主府还是宫里的贵人,都只会觉得是好事,免得他们继续被欺骗,也避免了皇室血脉被混淆。因此,董慧武算是变相立了功,会被重罚的可能性不大。 但有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考虑到歧山伯府董家的复杂情况,让董慧武跟私会事件撇清关系,自然是更好的选择。 谢慕林想明白这一点,便对谢映容道:“这都是你的猜测而已,我只能告诉你,那个人确实是萧二公子。当初我和三弟随娘去大理寺牢狱探望爹爹的时候,曾见过萧二公子。他为了照应入狱的董慧武,做了大理寺的差役,还跟董慧武身边侍候的人说过话。就是他领着我和三弟进牢房探监的,爹爹也向他打过招呼了,绝不可能有错。 “所以,你的猜测是不成立的。无论董慧武当时人是否在竹舍之中,竹舍外的人都绝对是萧瑞。而萧瑞不可能替董慧杰的奸情遮掩。所以,老太太和三妹妹你当时根本就没有撞破董慧杰私会的现场,谁都不会来找你们麻烦的。” 谢映容闻言吃了一惊,随即皱起了眉头。她没想到谢慕林居然认识萧瑞,连她自己都没见过萧瑞呢,只是听说过这个倒霉家伙的传闻……现在可麻烦了,倘若谢老太太听到了谢慕林的这番说辞,说不定就真的放下心来了。那她想要把谢老太太支出金陵城的如意算盘,还能打得响么? 好不容易有了足够的理由,计划却要失败,这叫她如何甘心? 谢映容把心一横,对谢慕林道:“二姐姐此话当真么?外头传闻沸沸扬扬的,连宫里都出手了,而且歧山伯府那两兄弟是怎么回事,谁也说不清,兴许还有兄弟相争的事儿呢。那董大公子当时若真在竹舍里,却撒谎说自己上了山,那这事儿就复杂了,兴许是他在背地里捣鬼……这么心狠手辣又胆大包天的家伙,明知道我和老太太有可能拆穿他的谎话,当真不会对我们不利么?!” 谢徽之心里早知道那场私会是怎么回事,只觉得谢映容句句都是废话,不耐烦地插嘴道:“你有完没完?二姐姐都说得那么清楚了!你和老太太根本没见过竹舍里的人,也不认识萧二公子。当时没有旁人在,只要萧二公子不提,谁会找你们问话?我们家本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一切消息都是后来才从外头打听回来的。董慧武有什么可担心的?真对你们干了啥,才是不打自招呢!你以为他与萧二公子有那么蠢么?!” 谢映容昂起脖子说:“谁知道呢?我们从那儿经过的事,也不是无人知晓,赵家人就清楚得很。谁能担保我们家绝对不会被殃及池鱼?” 谢徽之翻了个白眼:“就算你们从那儿过,只要外人不知道你粗俗无礼地要往竹舍里头闯,便不会多事地来找你们。老太太和你不说,二姐姐和萧二公子不提,珍珠再把嘴巴闭紧些,谁会知道你出过一回丑?况且当时观中还有那么多人在呢,真要灭口出气,那些贵人也该先找他们,而不是来寻我们这些不相干的人的晦气!你们啥都不知道就先疑神疑鬼了,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 谢映容恼怒地横了他一眼:“你这话敢不敢到老太太面前说去?我能有什么办法?老太太就是这么想的呀!她害怕,她觉得自己很重要,还觉得曹家说不定会趁机报复,根本听不进其他人的劝。我除了听话行事,还能做什么?!” 这话众人听了,也有些无奈。谢老太太似乎就是这样的人。 谢映容又道:“其实我本来听了老太太的话,心里也害怕得紧。如今听了你们的说法,才算是安下心来了。这事儿我回头会斟酌着跟老太太说的,但也不必太急躁。老太太如今正是固持己见的时候,我们驳了她的话,她绝不会相信的。横竖我们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就好,外头不会有人来找我们,老太太也没有真的生病,就是整天发愁罢了。等过些天,外头风平浪静了,我再慢慢劝她,她自然就会放下了。现在跟她说什么,都是没用的,反而会白白挨骂!” 文氏皱起眉头:“这样妥当么?万一老太太害怕得生起病来,那岂不是糟糕了?况且,若她事后知道我们瞒着她实情,她也一样会恼怒的。还是这就跟她老人家说明原委吧,哪怕她这会子不信,多少也能安一安心。”说着她就站起了身。 谢映容叹息道:“我也是为了太太和兄弟姐妹们着想。你们不是明儿就出发了么?倘若老太太知道外头的情形与她想象的不同,兴许会吩咐你们到处去打听,那你们明儿还怎么走人?” 这倒是个问题。文氏有些犹豫了。 谢映容又说:“老太太身边有我,有姨娘,还有珍珠姐姐和两位妈妈,我们会照看好她,不让她生病的。其实老太太心里有畏惧,也不是坏事,省得她成天想要出去交际了。太太也知道老太太的性子……她出去与人来往,当真是交恶多过交好,这对父亲根本没有好处。可她自己不明白,我们又无法劝住她。倘若老太太的误会能令她老人家安静些日子,我们也能少许多担忧。” 文氏听了,慢慢坐了下来。她觉得谢映容的话,似乎有些道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二十六章 说服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其实,谢谨之、谢慕林与谢徽之三人,虽然不喜欢谢映容的行事作派,但要是谢老太太的误会能压制住她本人的“作”,给所有人都能省点事儿,让大家伙儿顺利离开京城返乡,他们心里还是十分赞成的。 文氏与谢显之两人,相对而言,则比较有孝心一些,心里会顾虑到谢老太太的身体状况,若是她因为担心害怕而生了病,就不好了。而且故意把这样的大事瞒着谢老太太,他们心里也觉得过意不去。 然而,如果说到谢老太太的言行影响到了谢璞的前程,则所有人都认为,暂且瞒着她些事情,也不是不能接受的。 谢老太太的性格脾气,谢家人都一清二楚。 谢璞出狱之后,老太太搬到承恩寺后街去住,喜欢结交附近慧圆街的官眷,喜欢听小官小吏家的女眷奉承,甚至是跟别家老太太争闲斗气,那都无伤大雅,着急的就只有谢映容一人罢了。 可如今,谢老太太打起了那些皇亲国戚、高门大户的主意,那就很不妥当了。从前有曹家姻亲的名头在,曹氏愿意捧她,她沉迷于此,也就罢了。如今谢曹两家已经断了亲,结了仇,谢家就是个纯粹的从三品外官人家,她还跑去跟那些皇亲国戚结交,别人岂会对她有好脸色? 就比如前日的覆舟山道观之行,赵家在那里打醮,请人去听戏,光看在座的客人身份,就知道他家是在为赵小姐成为东宫太子妃铺路,因此皇亲国戚去得,勋贵世家去得,高官显宦去得,曹家附庸也去得,谢家出面却会显得很怪。 赵家若是赶人,一来很失礼,容易引发闲话非议,二来也显得他们这等香世家太在意权贵外戚的脸面,有失风骨了。 但赵家若是好生招待谢家妇孺,又容易让曹家人误会他们与谢家交好,那让曹皇后与太子怎么想? 但凡是个有眼色的人,谢老太太当时都不应该出现在道观之中。而有些眼色的文氏,偏又是去了之后,才知道主家是谁,而且她宅了十几年,对金陵城权贵圈的情况不了解,反应得慢了,又对谢老太太一向柔顺,怎会去阻拦? 还好,赵家人还是挺聪明的。他们客客气气地招待了不请自来的谢家人,送吃送喝,让他们看戏,也不拦着他们与人交际。但谢老太太与谢映容想跟赵家女眷搭话,就很快被打发了,她们还挑不出错。 谢老太太白跑一趟,还沾上了麻烦,又没能力把实际情况打听清楚,只自顾自地在那里担心害怕,甚至差一点儿祭出公开装病的昏招来。这叫人如何能对她老人家的交际能力与处事能力放心信任? 有孙子孙女们盯着,她还出这种纰漏,一旦文氏一行人离京,天知道她还能惹出什么事来?文氏心疼丈夫谢璞在外辛苦,实在是不希望谢老太太再给他添乱了。谢显之也觉得,祖母还是留在家里享清福的好,外头的人事烦杂,何必让她老人家操心呢? 所有人达成了一致,被谢映容说服了。大家都同意,今日不在谢老太太面前提及太多外界的传闻,只告诉谢映容,让后者在大家离京之后,再慢慢说给谢老太太听。到时候谢老太太看不到有人上门找麻烦,再听说外头的传闻渐渐平息,想必也会很快安下心来的。 至于大家隐瞒她的责任嘛……谢映容非常机灵地表示:“我不会说实话的,只道太太和哥哥姐姐们这两日忙着准备行囊,并未留意外头的流言蜚语,后头的消息都是我打发人去探听到的。老太太便是要发脾气,也只会怪到我头上。你们只管放心。” 文氏叹了口气:“那就委屈你了。其实我也不想这么做的,可是老太太真的……”她顿了一顿,终究还是没把那句话说完,改口道,“容姐儿也多留意老太太的身体,倘若她老人家因为担心害怕,真个病了,你就直接把事情说了吧,不必顾虑我们。终究还是老太太的身体最要紧。” 谢映容笑盈盈地答应下来。 谢慕林多看了她两眼,总觉得她有阴谋,也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不过这事儿暂时瞒着谢老太太几天,更有利于他们一行人顺利离京,所以她就暂时装起了傻。 谢老太太这边事情办完了,文氏又遣了谢徽之去见大金姨娘,自己则去见几个留守大宅的管事、下人,再作最后一回嘱咐。谢映容赶回后堂安抚谢老太太,谢显之便带着弟妹们去见谢映慧。 谢映慧的心情不是很好。她吩咐了心腹丫头玛瑙等人带着谢映芬与谢涵之两个个最小的去院子里玩耍,自己则拉了三个年纪最长的兄弟姐妹坐下,向他们抱怨:“老太太昨儿晚上骂我,不该向她提议去覆舟山看戏,害得她沾染了天大的麻烦。你们不知道,她当时说话有多难听!我气得连晚饭都不想吃,直接就跑回来了。还是绿绮带两个婆子去茶房搬了两个炉子回来,熬了一锅粥,才没让我饿着。 “这些天,我眼见着她待我一日比一日冷淡,丝毫不见从前的疼爱,便知道她是个势利人儿。我心里对她也没多少敬意,心想着尽了面上的礼数就是了。她对我不慈,我也不必太过真心。可她昨儿真是太过分了!” 抱怨完了谢老太太,谢映慧又抱怨起了谢映容:“我先前住在平南伯府,不得出门,那府里又在守孝,搬回来后,我只顾着收拾屋子了,哪儿知道什么赵家打醮的事儿呀?这明明是三妹妹告诉我的,说是下人在外头听说了。我想着我自己在家待得无趣,三妹妹也想出去玩儿,方才好心帮她求老太太,祖孙三人一同出去散心一把。若是玩得开心,接下来几年我们三人同住一处,相处起来也融洽些,结果出了事,老太太怪到我头上,三妹妹却装起了没事人儿,也不说替我解释一番,真是太无耻了!我知道她害怕老太太骂她,可我难道就活该替她背黑锅么?!” 谢慕林暗道一声果然,去道观的事,还真是谢映容怂恿老太太去的。但她既是重生的,一定知道观中上辈子出了事,董慧杰与白氏被捉奸了,那她还把谢老太太忽悠过去做什么? 莫非……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图谋? 谢显之与谢谨之也有些生气,不过前者性情温厚,只对谢映慧说:“回头你得寻个机会,找三妹妹问清楚。我虽希望你二人能交好,日后在京中守望相助,但若是三妹妹不领情,大妹妹也不必勉强。她若是知错能改,那还罢了,若是不能,大妹妹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便是去了金萱堂,也只需敬着老太太一人。” 谢谨之则道:“日后多提防她些,她再哄你做什么,或是要使唤你手下的人,你都不必理会,遇事跟珍珠与两位妈妈,还有毛掌柜、蔡老叔他们商量便是。想知道什么消息,也只管派自己的人出去打听。” 轮到谢慕林,她直接把这些天家里打听到的消息全都告诉了谢映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二十七章 倚仗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映慧目瞪口呆地听完谢慕林的叙述,又向谢显之与谢谨之两位兄长确认过,知道这些消息都是真的,各种推测也得到了兄妹几个的共同认可,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在曹家的各种见闻,以及随母亲曹氏出入宫廷、王府、王公贵族府第等各种场合时,听说过的种种八卦传闻,忍不住道:“白家和歧山伯夫人也太可笑了,既然那白氏与董慧杰表姐弟俩有私情,凑成一对不就完了?何苦还要算计嫁给马二哥?” 马二公子的婚事,一直都有传闻说,是被白家人算计了的。其实永宁长公主本来已经看好了一位姑娘,打算要给他俩订亲。那位姑娘谢映慧也认得,跟马二公子青梅竹马,家世不在白家之下。可是因马二公子醉后冲撞了白氏,还叫白家把事情闹到曹皇后跟前去了,永宁长公主又听说本来看好的那位姑娘家在给她说一门贵亲,一时误会,阴差阳错地,这门亲事就这么说定了。 紧接着,歧山伯夫人给承恩侯夫人送了重礼,请后者在太后与皇后面前帮口,为刚刚订亲的马二公子与白氏赐下了新婚贺礼,把婚事作实,再难更改。 等到永宁长公主发现自己被误导了,原本看好的那位姑娘并没有在说亲,是一位与歧山伯夫人交好的诰命“听错”了,事情已经来不及了。她又觉得白氏温婉柔顺,说到底也是自家儿子无礼在先,即使恼怒白家与歧山伯夫人算计自己,也勉强接受了这个儿媳。 可马二公子婚后不喜妻子,比从前更不爱着家了。白氏时常作可怜哀怨的模样,永宁长公主又觉得是儿子对不住儿媳。可马大奶奶却与白氏不大合得来,马玉蓉跟二嫂也时不时吵架拌嘴,时间长了,永宁长公主也开始后悔定了这么一个二儿媳了。 尤其是长公主听说了消息,得知原本她给儿子看中的那位姑娘,因与马二公子婚事不成,病了一场,白家那边又传出些难听的闲话,她父母匆匆给她定了一门亲事,男方身体不好,年初未完婚就病逝了,倒连累得那姑娘守了望门寡。她也是永宁长公主看着长大的晚辈,长公主深悔自己行事草率,毁了两个孩子的终身,对白氏也多有怨言。而对于当初因为贪图歧山伯夫人重礼,促成了婚事的曹皇后与承恩侯夫人,她就更恼恨了。 承恩侯夫人自知理亏,只得装作没事人儿的模样,照旧讨好她。这也是马玉蓉对曹氏母女开口就怼,曹氏依然要请她到家中赴宴的原因。可是,马家深受其害,哪儿有这么容易想开? 谢映慧对谢慕林与谢显之、谢谨之道:“我从前在曹家听说这些消息,只觉得白家太会算计了些,但白氏却是个可怜人。但如今想来,既然白氏早与董慧杰有私情,何苦还要算计马二哥一把?说是马二哥醉后冲撞了她,其实只不过是搂了她一下,就醉死过去,并没有做别的。当时在场的除了神智不清的马二哥,就只有白氏和她的丫头。若她心里是想嫁给表弟的,只当没那件事,谁又会嚷嚷出来?就是白太太与歧山伯夫人把事儿捅到皇后娘娘面前去了,这门婚事才说成的。白氏既想要攀龙附凤,又不想断了私情,也太不要脸了吧?!” 谢慕林说:“她要是个要脸的,就不会在道观里与董慧杰私会了。不过这都是别人家的事,不与咱们相干。我把这事儿告诉你,就是怕你什么都不知道,会做出错误的决定来。曹家若要借机算计咱们家,家里留在京城的老太太、三妹妹都不是明白人,你再不知情,身边的人又跟曹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不定什么时候就跳到坑里去了。到时候,平南伯府趁机摆脱了你,我们家还不知会吃多大的亏呢!” 谢映慧若有所思:“你放心,我又不是蠢人,哪儿会到今天还不知道提防人呢?况且,我如今也不是一点儿倚仗都没有的。我跟马玉蓉又重新来往起来了,她倒是个仗义的人。倘若舅舅舅母们行事太过分,她是不会袖手旁观的。” 谢慕林听得惊:“你什么时候跟马玉蓉联系上的?不就是在道观里见过一面吗?” 谢映慧白了她一眼:“你离席这么久,还能知道什么?你以为我真是个蠢的,好不容易出去一回,就只会看戏么?!” 原来,当谢慕林带着梨儿去找谢老太太与谢映容期间,谢映慧在戏楼上看戏,看得无趣,又迟迟等不到赵家小姐回来,想着马玉蓉先前对她态度还行,便打算再试探一下对方。倘若马家态度不错,她今后跟马玉蓉交好,面对平南伯府与其他曹家人时,也多少有些底气。毕竟马玉蓉背后的永宁长公主,是连承恩侯夫人也要顾忌三分的贵人。谢映慧搭不上未来太子妃,搭上太后与长公主,也是可以的。 她打发了玛瑙去马玉蓉那边问,能不能找对方说话。马玉蓉果然应了。当时白氏早已离席,留坐的还有马大奶奶,却是个出了名的和气人。谢映慧过去了,马大奶奶热情招待,直到后来被婆子叫走,都没有过半点怠慢的意思。马玉蓉虽然有些冷淡,却也很好心地提醒她,要提防着舅家一些,别事事都信任他们。 曹文衡跟好几家闺秀闹绯闻,人品不可靠,甚至还想过要勾搭马玉蓉。这都算了。近日关于曹氏与家仆之子私奔的谣言传得满城皆知,其实就是平南伯夫人暗中命人放出去的。马玉蓉不知道她们姑嫂间因何结下这么大的仇怨,连家族脸面都不顾了,但由此可见平南伯府那对母子根本不打算对谢映慧母女俩手下留情,因此提醒谢映慧,别被人卖了还替他们数钱。 这些话,若是前些日子的谢映慧听了,定要当场翻脸,立刻与马玉蓉绝交。但如今,谢映慧已经看明白了许多事,也分得清好歹了,知道她是好意提醒。想想父亲出事、舅舅去世以来,她曾经交好的闺蜜是什么态度,再看马玉蓉是什么态度,她便明白,为何对方说话如此不留情面,还有那么好的人缘了。这姑娘仗义,倒比那些势利小人强百倍。 谢映慧对兄妹们道:“我这两日也有跟马玉蓉信往来,因我不知道她二嫂的事儿,压根儿就没提,她对我倒是亲近了些。我在观里什么都没发现,以后也可以装作不知道。有了这么一个好朋友,舅母那边想要欺负我,也要掂量三分呢。” 谢显之道:“这样也好。你在京中不至于无依无靠,哥哥们也能放心离开了。等我们在湖阴安顿下来,就给你写信。你什么时候方便,也回去住上一年半载的,只当散心了,好不好?” 谢映慧见长兄还是不肯死心劝自己回乡,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我在京里过得好好的,跑乡下去做什么?你放心,我如今对舅母和表哥已经不再奢望了,只想过几年清静日子。等你早日考中功名,回京与我团聚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二十八章 拜别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由于谢老太太拒绝与小辈们一同用餐,文氏只得拉着大金姨娘与蔡老田家的、毛掌柜之妻等人一块儿吃午饭,顺道作最后的嘱咐,谢慕林等兄弟姐妹们便留在谢映慧屋里吃了。 不过谢映容声称要侍候谢老太太进食,并没有加入他们。 午饭过后,谢慕林等人要回金萱堂与文氏会合,最后向谢老太太辞行了,谢映慧一路陪他们出去,谢显之便抓住最后一段时间,叮嘱妹妹各种各样的话。 生活上,起居饮食、健康养生、看习字、琴棋画之类的,他都啰嗦了一大堆,接着又转到人际关系上,与谢老太太如何相处,与三妹妹谢映容如何相处,与曹家亲戚如何相处,与蔡老田、毛掌柜等人如何,与下人如何……最后又转到与朋友如何相处这个话题上。 谢显之特地对谢映慧道:“既然要交朋友,便要真心相交,不要有太多功利的考量。马姑娘以诚待你,你便也要以诚待她,不要想着能靠她谋得什么权势、好处,也别想着能借她这块虎皮去吓唬曹家的什么人,更不要想着借助马姑娘,参加什么宴席,去哪个王公府第做客。马姑娘是仁义之人,好心助你,你就该心怀感激才是。她母亲永宁长公主也不是好惹的,一旦发现你不是真心待马姑娘,绝不会让你好过。如今,你我兄妹受娘的名声所累,在京城处境艰难,你千万不要为了小利,便让自己陷入更不堪的境地。” 谢映慧抱怨说:“大哥你也太小看人了。这个道理难道我不懂么?我自然是真心与马玉蓉相交的,能算计她什么?除了她,顶多再多一个与她交好的卢飞云,旁人我才不会理会呢。宴席什么的,我就更不可能去了。那种场合,我去了能有什么好处?听别人说母亲的闲话么?还是给别人机会来奚落我?我才没那么闲呢!还不如安安静静在家里,偶尔邀一两个真正的朋友说说话,又清静又悠闲,岂不舒心?” 其实,她本来也想过要出去玩耍的,可好不容易去看个戏,都能闹出这么多事来,她也有些不耐烦了。再者,她的婚事算是已经有了着落,也就没必要再抛头露面了。她又没有长辈领着,祖母谢老太太在她心目中也上不了台面,何苦到人前出丑? 哪怕谢映慧心目中因为母亲曹氏的流言一事,对平南伯夫人与曹文衡更加失望了,但心里多少还有一丝期待,想着后者兴许还会念在多年情份上,信守承诺。曹文衡一日不明确拒绝她,她还是下不了狠心的。所以,她目前根本没打算另寻婚事,自然就没有交际的需求了。 谢显之不知道妹妹心里的想法,还对她说的话感到很满意:“马家名声很好,马姑娘仁义,长公主也能给你提供庇护。卢家亦是香名门,卢姑娘的父亲卢大人办案公正,不畏强权,为父亲洗刷了身上的冤屈,乃是我们谢家的恩人。大妹妹与这两位姑娘多多交好,那是好事,她们比你从前交好的那些姑娘强得多了!” 兄妹俩走在前头说话,谢谨之与谢慕林则跟在后头五六米远的地方,也在小声交谈。 谢谨之对谢慕林说:“我冷眼瞧着,大妹妹如今变化很大,与从前简直就是两个人,人也懂事许多,明白道理,分得清是非曲直,只是心里对曹家多少还有几分留念。大哥想要现在劝她离开金陵城,那是不成的。还是让她留在京中多住上些时日,慢慢体会到什么是人情冷暖,察觉到曹家人的刻薄寡恩,她才会真正把心思转回到谢家来。到得那时,她才真正是我们谢家的女儿了。” 谢慕林看了看前头不远处的谢映慧,点了点头:“我也觉得是这样。但是,到时候她要是真的去了湖阴,又能跟族里的人相处得来吗?不知道爹爹打算怎么安排她?” 谢谨之道:“我已经给父亲写了信,说明大妹妹的情况,父亲心里有数的。我猜想,大妹妹将来与曹文衡断了联系后,多半会嫁到外地去,否则光凭曹氏在京城里的狼狈名声,就能让大妹妹婚事不顺,婚后在婆家也会立足艰难。总不能给她说个配不上她的亲事,最好的选择还是在外地挑青年才俊。这件事,最好在大妹妹及笄前就定下来,省得那曹文衡三年孝满,又生什么奸计,拖累了大妹妹的终身。” 谢慕林哂道:“可曹文衡那边一日没有明确拒绝,只怕大姐姐心里会不甘心哪。且看着吧,我就不信曹文衡真能老实守上三年孝,一点儿夭蛾子都不出!我们跟京里保持联络吧,就算人在湖阴县,也要清楚金陵城里发生了什么事才好。” 谢映芬与谢涵之跟在他们兄妹后头小声说话,谢徽之落在最后,心情不是很好。到了明天,他就要远离大金姨娘了,可是大金姨娘一心惦记的还是谢映容。他冷眼看着谢映容的言行举动,总觉得对方心里藏奸。可即使如此,她依然是大金姨娘心目中最重要的孩子,这叫他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兄妹一行人回到金萱堂,文氏正在前院向珍珠与何、蒋两位妈妈请求:“还是让我们再见老太太一面,给她老人家磕个头吧。明儿我们一走,还不知要几年后才能再见到她,总要全了礼数才好。” 珍珠与两位妈妈都面露难色。其实她们很愿意放文氏母子一行人进屋的,无奈谢老太太不肯见人,她们也不敢违令呀? 珍珠只能硬着头皮对文氏说:“老太太身体不适,实在是起不来。太太与少爷、姑娘们就在院子里全礼吧?老太太在屋里能听见,不会见怪的。” 文氏不由得叹息了一声,觉得很不安。他们快走了,又瞒着谢老太太这么大的事,若不能再见老人家一面,确认对方无恙,她如何能安心? 谢谨之皱皱眉,见谢映容就站在边上,便问她:“老太太还是那样么?索性,三妹妹就稍稍透露几句实情给老太太,让她老人家安心就是了。外头什么事都没有,要担惊受怕,也太早了些。“ 谢映容迅速扫了谢映慧一眼,见她一脸平静,只当她不知道谢谨之的言下之意,忙笑道:“那我再去劝一劝老太太。”说罢便转身进了屋。过得一盏茶的功夫,她又再出来了:“老太太说,让太太和众位手足们进屋磕头,全了礼数就罢了。她老人家精神不济,再多却是撑不住了。” 文氏这方露出了笑容,忙带着孩子们进屋,瞧见谢老太太有些不耐烦地倚靠在罗汉床上扇着扇子,虽然眉头皱得死紧,但气色很好,绝对没有病容。她顿时放了心,领着孩子们最后向谢老太太磕头告别,说了许多请她老人家保重的话。 谢老太太受完礼,便道:“行啦,平日里不见你们孝顺,如今装什么模作什么样?磕完头就滚吧,抱你们二房好婆婆的大腿去!别来烦我!”说罢背过身,不理人了。 文氏一脸无奈,回头看看孩子们,小心起身退了出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二十九章 夺理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眼看着文氏带着一群孙辈们离开了,谢老太太反而睡不着了,气呼呼地坐起身,把扇子扇得呼呼响。 谢映容拦下珍珠,让她守在院子里,别让人接近屋子,自己却捧着一碗消暑化湿的香薷饮,走到谢老太太身边,柔声劝说道:“老太太,这是珍珠姐姐才熬好的香薷饮,已经吹凉了,您尽快喝了吧?” 谢老太太眼角都没扫她一下:“我又没中暑,喝这苦不拉几的劳什子做什么?” 谢映容随手把香薷饮放到桌上,继续道:“老太太别生气了,太太和哥哥姐姐们原就定好了要在明日离京的,船都订好了,如何能擅自改期?这边一改,老家那头大老太爷就该知道了,定要怪到您头上。况且,眼下金陵城中事多,太太和哥哥姐姐们不想惹事,想要早日离开这是非之地,也是人之常情。您就别怪他们了。” 谢老太太冷哼道:“你就别为他们说好话了!就算他们早就定好了离京的日子,可如今他们明知道家里有麻烦,我都害怕得生病了,还不肯留下来帮忙,只顾着自己逃命,一点儿孝心都没有,还不许我多骂几句么?!若不是你劝我,还需得借显之兄弟几个的人手到外头打听消息,我才不会允许他们进屋磕头呢!” 谢映容连忙又安抚了她几句,眼角却在留意门外的动静。她故意利用谢老太太与文氏、谢显之等人没有直接对话的空隙,在两头制造误会,挑拨离间,至今为止一直进行得很顺利。只要谢老太太身边的人没发现真相,根本就不会有人揭穿她。等她将人支出金陵城的计划成功了,还有什么可担忧的? 在谢映容的花言巧语劝说下,谢老太太总算消了气,开始关注重点了:“你先前说,显之他们告诉你,在覆舟山道观里与歧山伯家二儿子通奸的,确实是永宁长公主的二儿媳白氏?你先前并没有认错人?!” 谢映容不提文氏根本没说白氏的名号,郑重点头道:“当然是她!我在观中偷听到小道士们说的。她和董慧杰还是表姐弟呢,听说只相差两三岁而已,从小青梅竹马的,时常在一处撕混。若不是白氏嫁给了永宁长公主之子,他俩怕是早就成夫妻了。” 谢老太太啐了一口:“傻子才会放着长公主的儿子不嫁,嫁个伯府次子!白家又不是什么高官显宦,不就是仗着有歧山伯这个好女婿,才抖起来的么?他们以为女儿哄住了男人,抱上了曹家大腿,就可以在京城横着走了,连长公主府的公子,他们也敢给人家戴绿帽,我就等着看他家明儿怎么死!” 谢映容叹道:“哪儿有这么容易死哟。歧山伯夫人就这么一个儿子,爱如珍宝,歧山伯又是偏宠继室与次子的,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呢?我听大哥二哥他们说,歧山伯府正在想办法证明,这场捉奸的闹剧是他家嫡长子董慧武故意捣的鬼,董慧杰与白氏都是被陷害的,其实并没有通|奸!” 谢老太太听得双眼都瞪圆了:“这种话说出去也有人信?!捉奸拿双,赵家本是外人,若不是捉了现行,还能把事儿闹得这么大?况且,两个都是亲儿子,就算把小的救回来了,大的也是死罪,歧山伯府难道就能得了好?好蠢货!这对夫妻真真蠢到一块儿去了!” 谢映容看着谢老太太轻易相信了自己说辞的模样,笑了一笑:“是呀,他们真是太蠢了。”说罢凑到谢老太太耳边,“偏偏,老太太您在竹舍里遇到过董慧武和那个萧将军家的公子,是可以证明他们撒了谎,在事发时并未上山游玩,而是就在观里的!” 谢老太太怔了怔:“什么?” 谢映容耐心地告诉她:“二姐姐说,她认得竹舍前那位公子,是萧将军的儿子。您知道柱国将军萧明德吧?他亲妹子正是宫中的萧贵妃,生了三皇子呢,也极得皇上宠爱的。老太太,您说这件事,会不会是萧贵妃与三皇子在背后授意萧将军的儿子,让他故意设个圈套算计董慧杰与白氏,好挑拨曹家与长公主之间的关系呢? “您也知道,歧山伯府一直是曹家党羽,这件事又是发生在赵家的地盘上,若是行事顺利,还能让赵家那位太子妃吃个亏,那岂不是打了皇后娘娘与太子的脸?萧贵妃这一招,可真是高明呀!” 谢老太太听得晕头转脑的,一时间没理清这其中的各种复杂关系。她只记得一件事:“竹舍里待着的,不是那对有私情的狗男女么?”所以她才会觉得,自己撞破了人家的秘密,会招来祸患呀! 谢映容仗着谢老太太根本不知内情,又一次开启了忽悠大法:“竹舍里的当然是那对狗男女,可守在外头不许人进屋的却是董慧武的好朋友,这明摆着就是有鬼!当时我们在屋外说话那么大声,屋里都没半点动静,董慧杰与白氏到底是怎么了?莫非是中了药?那位萧公子阻止我们进屋,只怕就是想等到赵家人过来抓现行,而不是让我们这等不相干的人提前撞破屋里的事呢,所以才急着赶我们走。 “倘若这场捉奸的闹剧,真是董慧武给兄弟设的套,一旦叫歧山伯夫人知道,定会找上老太太,到贵人面前去做证,好证明她儿子的清白!” 谢老太太听得越发糊涂了,也听不出这番话里有多少破绽,只听懂了最后一句话,唬着脸道:“我才不去呢!谁耐烦给狗男女证明清白?就算他们原本没私情,如今也早就洗不清了。我何苦搅和进这种丑事里去?” “老太太当然不能去!”谢映容压低了声量,“若是证明了董慧武的清白,那永宁长公主母子俩的脸面要往哪儿搁?他们难道还能认白氏这个媳妇不成?再把萧贵妃与三皇子扯进来,便是连皇上也要恼的。赵家岂不是也有了监察不力,叫别人在他家眼皮子底下陷害忠良的嫌疑?若是您不出面,那就只是董慧杰与白氏自寻死路,与旁人不相干。可您要是出面了,这里头好几家人被卷了进来呢,斗起来没完没了。咱们家无依无靠,又得罪了曹家,再把太后、长公主和贵妃娘娘都给得罪了,那岂不是越发死无葬身之地了?!” 谢老太太听了,害怕得上下牙打颤:“你别吓唬我,怎么事情越发严重起来了呢?先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谢映容叹了口气:“孙女儿也是靠着哥哥们打听回来的消息,才得出这样的结论。只能说,孙女儿原本想得太简单了,事情比我们原本以为的要严重!这可不是老太太在家里装个病,躲着不见人,就可以混过去的事。如今是随时都有可能被人找上门,无论来的是谁,都能把老太太您往死里逼呀!” 她凑到了谢老太太的耳边:“老太太,不如……您老人家还是出城避一避吧?” 谢老太太浆糊一般的脑子抖了一抖,还真开始考虑起这个建议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三十章 妥协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老太太沉默了许久,认真地在思考着什么。谢映容也不催她,反而很有耐心地站在她身边,替她慢慢打着扇子。 过了半晌,谢老太太才开口问:“你觉得……我该上哪儿避去?城外什么地方是我能去住的?家里的庄子都叫曹家抢了去,谨之他娘倒是有个陪嫁的小庄子,其实就是你爹买给她做私房的,如今叫她自个儿的人管着,我不好插手。况且那地方也就是出产些粮食瓜菜什么的,正经能住人的宅子是没有的。我总不能住村屋吧?那还不如避到承恩寺后街去,我记得那里的小宅租期未到,这会子还空在那儿呢。” 谢映容忙道:“老太太曾经在那里住过,也不是什么机密,知道的人不少的。从前旁人顾虑到那地方离旧内近,不敢轻易招惹,可咱们这回惹到的是真正的达官贵人,还有宫里的太后和贵妃呢。她们若真打算对我们下手,根本就没什么可忌讳的,就算叫人知道了,也没人敢说什么!” 谢老太太扁扁嘴:“那我们大不了另寻个宅子搬过去就是了,悄悄儿的,不叫人知道,这也不行?反正我是不愿意住到乡下去的!” 谢映容本来想要建议她跟文氏一行人回老家,但话到嘴边,她又咽了下去。想想她对谢老太太撒的那些谎话,文氏与几个兄姐都是知道实情的,万一两边见了面,话赶话的,两边说辞对不上,把她拆穿了怎么办?若是离金陵城远还罢了,谢老太太未必能回得来。但要是在码头附近,对方就发火要折回城中,她又能逃到何处去?那她花的所有心思,就都要白费了! 反正她的目的只是把谢老太太支出金陵城去罢了,倒也不是不能妥协。 这么想着,谢映容便改口道:“盛夏时节,金陵城中多有达官贵人出城避暑的,城外有山林河流的地方,不但比城里凉快,还有许多好宅子可以出租。咱们也不必挑那达官贵人聚集的地方,省得泄露了行踪,只需要选个清静偏僻些的山谷,租一处别业,让老太太悄悄儿坐车过去,隐姓埋名地住上几个月,等天气凉快了再说。只要京中无人再提起覆舟山那件事,老太太就能放心回来了!” 谢老太太皱着眉不说话。 谢映容又再劝道:“老太太放心,珍珠姐姐和两位妈妈都是侍奉您多年的老人了,定会把您照顾得妥妥当当的。在山林里隐居,固然是无聊些,但只要能保得性命平安,忍耐上几个月,也是值得的!至于银子,咱们家如今还有许多东西,随便拿两件古董出去当了,换成银子,足够老太太您花销的,这点您不必担心。等到孙女儿打听得城里风平浪静了……” 她话未说完,谢老太太就诧异地打断了她:“你说什么?你难道不跟着我出城去?!”说着还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三孙女。 谢映容倒也不慌,微笑道:“孙女儿固然想一直留在老太太身边侍奉,可老太太在外躲避,也需得留个人在城中打探消息吧?否则,您如何能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回来,什么时候不可靠近京城呢?” 谢老太太哂道:“阿何阿蒋都是精明能干的人,随便哪一个不能留下来打听消息?况且那蔡老田也有些本事,外头还有个毛掌柜在呢,你怕我没人可使唤么?” 谢映容早就想好了要如何应对这种问题了:“可是老太太……您要把实情告诉蔡老田、毛掌柜,让他们去探听那几家贵人的消息么?且不说他们那样的下人,有没有门路接近权贵人家,就算他们能帮得上忙,这种关系到皇亲国戚的丑事……又如何能随便告诉人去?真说了,就怕那些人嘴不紧,泄露出去。到时候,即使贵人们本来没把我们放在眼里的,也要上门追究了!” 谢老太太吃了一惊,顿时不说话了。 谢映容重重叹了一声:“其实我还想过,要不要托大姐姐帮忙打听消息的,她认识的达官贵人多,在这种事上,只怕比我更有办法。可大姐姐本来并不知情,倘若真叫她知道了,她身边的人自然也就知道了。那些丫头婆子,说不定哪一个就跟曹家私底下有勾结,万一假传消息,又或是趁机告密,奉了曹家人之命来对老太太不利,新仇旧恨都一齐报了……” “不能告诉她!”谢老太太迅速拿定了主意,“慧姐儿亲近曹家,人又任性,这种事告诉她也没用。本来她还能帮着打听消息,但如今平南伯府坏了事,只能关门守孝,慧姐儿她娘又跟娘家人翻了脸,与野汉子私奔去了,但凡是个要脸面的人家,都不会欢迎慧姐儿上门的。她根本帮不上我们的忙,还是别叫她手下的人插手比较好。” 谢老太太想了想,叹气道:“罢了,你吩咐底下可靠的人,去城外打听个偏僻些又干净清幽的避暑庄子,最好是离河道近些,有码头可以通船的,我搬过去住几日,先看看情况。你留在城里,悄悄儿替我留意外头的风声,一有重要消息,就立刻打发人给我送信!倘若真有危险,我坐了船逃走,也还来得及。” 谢映容连忙应下,按捺住内心的狂喜,忍不住想往前再试探一步:“父亲曾经给松江那边的故人写信,预备老太太搬回去住时,有人可以照应。老太太要不到松江散散心?” 谢老太太不悦地道:“好好的跑松江那么远做什么?大夏天的,那边也一样热得紧,离金陵城也太远了。我若要回来,还得在船上苦熬十天半月的,何苦来?”她又用怀疑的目光瞥了三孙女一眼,“再说了,你跟慧姐儿两个小姑娘留在家里,连个正经长辈都没有,太不象话了。这事儿瞒着外人还好,若叫人知道了,天知道要说什么闲话?这不是咱们这等高官显宦之家该有的规矩。” 谢映容心中暗暗扼腕,但为了不引起对方怀疑,她还是柔顺地笑道:“老太太说得是。孙女儿也舍不得您离得太远,万一遇到什么事,也不好及时向您请教呢。” 谢老太太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正是。况且你也不方便到处出门打探,除了偶尔回城探探风声外,你平时还是要跟我住过去的,省得外头的人乱嚼舌头。你不用管你大姐,她娘的名声早就坏了,她除了平南伯府,谁家都嫁不了,不用在意这些,你却还有大好前程呢!” 谢映容差点儿五官扭曲,好不容易才维持住了脸上的笑容:“老太太说得是。” 她咽了咽口水,深吸一口气,方才补上一个漏洞:“老太太,这件事孙女儿会替您办妥的,但您也要记住,不能告诉别人实情。覆舟山的事,您不能跟任何人提起,连身边的丫头婆子也不例外。外头的传闻,您也要装作全然不知,谁说起您都要装傻。咱们不能引起任何人的怀疑,不然随时会大祸临头的!” 谢老太太摸了摸自己的小心脏:“这还用你提醒么?我自有分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三十一章 出发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慕林等人自然不知道自己离开谢家大宅后,谢老太太与谢映容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回到贡院西街的住处后,只觉得轻松愉快,因为大家心里都清楚,接下来起码有好几年的时间,不必见到谢老太太了。 只有文氏心里总有些愧疚不安,谢显之也有些心事重重。 谢谨之劝他道:“事情做了便是做了,再多想也是无用。老太太身体康健,三妹妹又答应很快就会告知她实情,她就算担惊受怕几日,也不会有大碍的。大哥不必有太多顾虑。这件事虽然有不敬长辈的嫌疑,但老太太的性情你我皆知,往日我们对她老人家阳奉阴违的时候也不是没有,何苦非要在这一件事上纠缠不清?” 谢显之苦笑道:“话虽如此,我心里总是有些过意不去。从前虽有违逆老太太意思的时候,但多是小事,可这一回却是……”在生死攸关的大事上主动撒谎! 谢慕林在旁不以为然地插言:“主意是三妹妹出的,并不是我们主动骗的人,就当作是我们不忍心见三妹妹总受老太太责骂,纵容了一回她的小心思好了。况且我觉得老太太会这么害怕,本来就是件莫名其妙的事儿。且不说在覆舟山道观发生的事里,我们谢家人只是个路人,根本什么都没察觉到,只是适逢其会出现在道观里罢了。事后我们还是听温家婶婶提起,才知道道观出了事的。 “老太太也不知道打哪儿听来的传闻,就把自己当成是砧板上的肉,自个儿害怕起来。那些达官贵人有什么理由跟她一个老人家过不去呢?她还不肯见我们,又差点儿祭出了装病的昏招,我真不知道她心里都在想什么!” 谢谨之也觉得这事儿挺莫名其妙的,只能猜测:“兴许是老太太与三妹妹在观中走动时,撞见什么了?” 谢慕林哂道:“她们沿路经过的地方,我几乎都走过一遍,哪儿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机密所在?除了赵家那位太太和她的随行人员,也就是萧家那位二公子了。可这些人谁不是大大方方与人说话?反正我是看不出老太太有什么必要在那里害怕不安。就算是我们,事后猜测出白氏的身份,也没害怕过。老太太有什么可愁的?” 谢显之也想不明白,叹道:“罢了,想不明白的事就别想了吧。反正等我们走了,三妹妹还是会把实情告诉老太太的,到时候她老人家自然就能安下心来。” 谢徽之倚在门边,凉凉地插言道:“你们最好别太相信谢映容了。这件事八成是她在捣鬼,说不定是她在老太太跟前说了些什么话,才吓得老太太连人都不敢见的。瞧如今老太太老实得成什么样儿了?也不骂谢映容了,还宠信有加的,处处都听她的劝。哪怕是为了这样的好日子,谢映容也没那么容易把实话说出来!” 谢显之与谢谨之同时皱了眉。谢慕林便笑着对谢徽之道:“三弟八成又在金姨娘那儿吃了老陈醋,说话才会这般酸溜溜的吧?你管三妹妹心里是怎么想的?等我们离了京,几时让老太太知道实情,就是三妹妹的事儿了。难道她食言,我们还要替她负责不成?” 谢徽之打了个哈哈,便往外跑了:“我去寻陈伙计说话去!” 陈伙计正是谢谨昆借给文氏一行人的帮手,这趟回湖阴,他会代替谢谨昆,充当文氏等人的向导。精打细算的小商家,出个远门,绝不仅仅是收拾些行李细软就算了。陈伙计就教导谢家几位少爷,若手里有余钱,可以采买些紧俏的货品,带回到湖阴出售,赚取差价。金陵城中好些东西,都可以在湖阴县城中卖出高价来,哪怕只带上三两个小包袱,也能获益不少,足可以贴补几个月家用了。 谢家人此行是包了一条船的,就算人多行李多,再多捎带上几个包袱也是无碍的。关于什么样的货物更容易在金陵城采买到手,也更容易在湖阴县出售,陈伙计十分有心得。这几日,谢徽之听他介绍,心里痒痒的,便照着他的指点,问哥哥姐姐们借了本钱,私下置办了两包东西。 谢慕林还提醒他,东西不一定非得在金陵城买,也不一定非得回湖阴才卖。他们这一趟行程,包的是商队船队的船,因此路上要绕一个圈,沿长江先往镇江,再从镇江转道江南运河南下,一路上会经过好几个大城大镇呢,镇江、常州、无锡、苏州……这一个个都是繁华的好地方,他们还怕没好东西可买卖吗?他们要愁的,只有本钱不够而已。 反正谢慕林本身,也有自己的盘算。她手里本就攒了一些钱,如今更是拿回了谢映真在大宅里的私人财产和细软,把一些碎银子和零散的金银锞子取出来,再当几件不重要的小首饰,她手里就攒够了三四百两银子的财产。这些钱,除去借了几十两给谢徽之,再从张俏姐与严家药铺购买了一些物资以外,其他的她都藏好了。她不打算在物价昂贵的金陵城里做些什么,但这一路上能经过的城镇码头那么多,她就不信自己找不到机会下手。 她筹谋已久的小计划,也可以摆上日程了。 景乐十六年的五月初八,谢家妇孺终于由文氏带领着,一大早就坐上满载行李的马车,出门离开贡院西街的小宅,在谢谨昆的护送下,出城前往长江码头了。 他们雇好的船早已等候在那里。谢谨昆自带陈伙计去跟船行的人说话,谢显之想起自己是家中长子,连忙也跟了上去,为了壮胆,他又把二弟谢谨之拉上了。最后谢徽之想起自己对做生意挺有兴趣的,听听那些成功的生意人说些什么也好,便也凑上了一份。 文氏也不去管他们,自行带着女眷们在船舱中安顿下来。 因谢泽山雇的船经常做富贵人家或官眷的生意,因此这艘船的舱房都挺干净的,也算宽敞。谢慕林被分配到的这间舱房,虽然大小不足十平方米,但足可以放下一张不错的床,床下有空间放箱笼,床对面是一张尺半宽的小榻,显然是给贴身丫头过夜时睡的。窗户下方有一张小桌和配套的圆凳,床脚方向还有一个不大的衣柜,衣柜旁又有脸盆架等物,整整齐齐,屋角还摆了盆茉莉花,养得很精神。 梨儿把姑娘的东西简单归置好,出外转了一圈回来,就对谢慕林说:“丫头婆子们挤一个大舱,虽然不脏,但人太多了,怪挤的。索性我与翠蕉一块儿陪姑娘住在这里吧?我睡小榻,翠蕉打地铺。” 谢慕林已经有些习惯这种没什么隐私的生活了,点了点头:“行,这样我有事也好吩咐。你们暂且受几天苦,等回到老家了,我听说那边宅子大得很,屋子也多,我让人给你俩一人安排一间屋子,再不叫你们挤着了,如何?” 梨儿与翠蕉听了,都开心地笑了:“姑娘可要说话算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三十二章 路途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船慢慢驶离了码头,很快就进入了浩瀚的长江水道。 谢慕林坐在船舱里,透过窗户看到外头的景致,忍不住凑到窗边看得更仔细些。 梨儿其实也有些蠢蠢欲动,她虽然自小生长在金陵城中,却还是头一回看到长江呢,但她还没忘记自己的职责,拉着谢慕林不停地小声劝说:“姑娘,姑娘,别看了,当心外头的人会看到你的脸,姑娘……” 谢慕林回头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既不忍心叫这个丫头失望,又不想听她的话,老老实实坐在舱中什么都不看,便索性掀了衣箱,找出刚刚安置行李时看见过的一条白纱裙子,拿最外头那层半透明的白纱往窗框上一蒙,假冒是窗纱窗帘一样的东西,就不怕会被外头的人看见屋里景象了。 隔着这层纱,外头的人就算能看见窗户里人影晃动,也是白花花一片什么都看不清,船舱里的人却还能看见外头的景致,只不过是加了一层烟雾效果罢了,但并不妨碍谢慕林她们看码头上的热闹。 这下梨儿不再开口了。她虽然觉得这样也不大合礼数,但似乎也不算违礼的样子?她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女罢了,也有自己的好心,没多久就跟翠蕉一起,高高兴兴地和谢慕林头碰着头,凑到窗户前往外看了。她还主动接过了固定“窗纱”的工作。 外头的甲板上,谢显之、谢谨之与谢徽之兄弟三个,则是大大方方站在船头,观看着开阔的江景。望着巍峨的金陵城墙渐渐远去,前方水天一色,天高云阔,谢显之心头只觉得一阵激动,胸中不禁迸发无尽豪气。 他忽然有了诗兴。 谢谨之也颇有兴致地陪他对诗,谈论古往今来有名的赋颂长江的诗词,你来我往,好不热闹。谢徽之却在旁听得头皮发麻,只怕两位哥哥会忽然间叫他也凑上一份,胡乱诌一首诗呀词的什么,这岂不是在为难他这个纨绔?他寻了个空,匆匆说句:“哥哥们学问真好!我去找老四,他跟你们一定很有话说。”就迅速溜了。 谢显之与谢谨之对望了一眼,心里都清楚这个三弟为什么跑了,不由得哑然失笑,然后继续你一句,我一句地联起了诗。 谢徽之逃回了船舱,想想借口也不一定只是借口,便真的去寻了谢涵之。 船上房间不少,谢涵之与谢映芬姐弟俩各占一间舱房,宛琴就配小儿子住一间,让丫头们陪女儿。谢徽之要把小弟带走,自然要过宛琴这一关。 宛琴一听说谢涵之要去甲板上,心里就不情愿了,委婉地表示:“外头风大,甲板上又没遮没挡的,倘若一个不小心,四少爷掉进水里了怎么办?他人小体弱,又不会水,前些日子才病了一场,还是算了吧?大少爷与二少爷对诗对得高兴,回头四少爷问哥哥们要个诗稿过来学习学习就好了,实在不必这会子去凑热闹。他又不懂作诗,去了又能做什么?” 谢涵之看了看生母,有些难过地耷拉下脸来。他自小也爱读,对诗词歌赋都是很有兴趣的,就算不如两位长兄天赋出众,跟在旁边学学也不行么? 谢徽之看出小弟很想去的,便劝宛琴:“琴姨娘也太小心了些。这船那么大,甲板上又宽敞又平稳,船老大与船工们都是在这条水路上走熟了的,你出去瞧瞧大哥二哥站得有多稳当就知道了,四弟又不会乱跑,好端端的又怎会掉下水去?琴姨娘太过杞人忧天了。况且,你总是把四弟四妹拘在屋里,不让他们出去见人玩耍,对他们也没啥好处。 “你瞧瞧我们兄弟几个,大哥二哥从前在家娇生惯养,成天窝在屋里读,也跟四弟一般动不动就生病。反倒是我这个成天不沾家的,在外头胡吃海塞,乱跑乱跳,却一年到头连个喷嚏都不打。而这些时日,二哥往外跑得多了,又被二姐姐劝着,每日在院子里转悠,身体便大有改善。姨娘不妨也学学二哥,让四弟多出门走走,多晒晒阳光,活动活动身体,自然就吃得香,身体更健壮了。” 宛琴敷衍地朝他笑笑,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多谢三少爷提醒了。四少爷才病愈,万一吹了风,就怕他的病情又复发起来。我实在不敢大意,三少爷的提议,还是等四少爷身体好些再说吧。” 谢徽之朝小弟耸耸肩,无奈地叹了口气。不是做哥哥的不帮忙,而是宛琴听不进去,他也没办法呀。 谢涵之看了看宛琴,虽然很失望,但还是没有多说什么。他也知道生母是为了自己好。 船渐渐离岸远了,进入了平稳的水路。谢谨之拉着谢显之,请了陈伙计带领,去寻船老大攀谈,问些沿路的见闻、风光,还有各地关卡的人情典故,应对之法等等。 谢显之从来不习惯做这些事,站在船工们面前还有些不自在呢,但听那船老大说起各地关卡吃卡拿要的故事,还有各地主官小吏的喜好习惯、商队彼此出招斗法等等,不由听得入了迷,还把谢徽之也叫过来听上一份。 他们听到午饭时间还舍不得走,最后是谢慕林去说:“哥哥弟弟们想要听故事,也该让讲故事的人有时间歇口气,喝口水,吃饱饭才是。船老大可不是专给你们讲故事来的,你们怎么揪住人家就不放了?” 谢显之等人这才醒过神来,连忙向船老大赔不是。这时候,谢显之早把原本的不自在抛到脑后去了。 船老大倒是好脾气,性情也爽朗。他乐呵呵地抚须笑道:“少爷们爱听我讲古,是我老汉的福份。待我吃饱喝足,再看一圈孩儿们,闲了再来陪少爷们说话。” 谢显之、谢谨之与谢徽之连忙恭敬地送走了他。 待谢家人在船舱里开始用今日有些迟了的午饭时,谢显之才对家人感叹:“我今日总算知道什么叫‘读万卷,不如行万里路’了。若不是那位船老大说起,我都不知道原来世上有那么多的事,是我从未听闻过的。” 谢谨之笑着点头附和:“大哥与我都是井底之蛙,今儿才算是见了些小世面。倘若接下来每日都能象今儿这般增长见闻,待回到湖阴老家,我们兄弟说不定就能脱胎换骨了。” 文氏微笑道:“你们兄弟这几个月早就脱胎换骨了,何必妄自菲薄?至于船老大说的故事,从前我跟老爷来往老家与金陵,还有到外任上去的时候,也见识过些,确实有趣。咱们家从前有许多掌柜、伙计们都是常年在外头跑商的,见识广博,比船老大还强些。你们若是喜欢,日后我写信给老爷,让他请掌柜们回湖阴时,多给你们讲讲外头的故事吧?” 谢谨之合掌笑道:“那就再好不过了。母亲可千万要记得!” 谢慕林这时忽然道:“娘既然也曾跟着爹爹在外头见识过世面,想必也知道许多我们不知道的故事,不如娘来给我们说说吧?” “我?”文氏一愣,脑海中不禁忆起了自己年轻时,陪着谢璞在外行走的情形,一时间不由得痴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三十三章 回忆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文氏文素敏,也曾有过美好的青春岁月。 她年纪还小的时候,父亲文举人家资丰厚,只有她一个独女,爱若掌珠。文举人喜欢四处游乐,寻亲访友,见识名山大川,偶尔会带上女儿,因此文氏小时候对于水上的短途旅行,一点儿都不陌生。只是后来文举人去世了,她搬入了未婚夫谢璞家中生活,由未来婆婆吕氏教养,后者认为大家闺秀是应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她从此就被困在了内宅中。直到几年后,吕氏携子出走,顺带捎上她,她才又重新见到了外头的世界。 他们一行三人从湖阴坐船去了苏州,又再转道去了松江。这一路上,在未发现母亲真正目的之前,谢璞都以为只是出门玩耍,因此陪着未婚妻文氏到处闲逛,他们当时过得很开心。可惜好景不长,等到他们发现吕氏真正做了些什么时,便再也没有了游玩的兴致。谢璞开始不停出门办事,既要奉母命在松江找宅子安顿下来,又要寻地方重立家业,免得坐吃山空,同时还得秘密联系老家族人,设法为母亲的所作所为善后…… 等到文氏与谢璞再度有闲情出门游玩,已经是他俩违抗母命,秘密返回老家湖阴,在宗族长辈与嗣母宋氏见证下完婚之后了。他们一路坐船返回金陵城,一路玩遍沿路的名胜古迹……可惜,谢璞为成婚误了庶吉士考试,必须回京轮缺,他们在路上耽误不了太久。等回到金陵城,吕氏施压,曹家威逼,接下来便是平妻的闹剧。文氏每每想到那段时日,都不愿追忆下去 当然,当文氏第一次随谢璞到外任上去的时候,他们也是一同坐船旅行的。但当时他们要赶路,并没有多少闲情逸致去游山玩水。她想起那段经历,就只记得那一路上他们为了谢璞到任后的工作,如何收集消息;她初掌中馈,如何手忙脚乱;还有为了赚回旅费,如何沿途买卖货物,赚取差价了…… 四段关于旅行的回忆,小时候的太过久远,记忆已经模糊了,后头两次既有婆母不喜带来的压力,又有时间上的紧迫……文氏仔细回想,发现自己最快乐的旅行经历,就是随谢老太太与谢璞一同离开湖阴县的那段日子。只可惜,那份快乐也是不长久的。 文氏想起这些过往,心神不由得一阵恍惚。那好象都是前世的事情一般,如此遥远……起码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儿了呀。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看向眼巴巴望着她的儿女们——不管是不是她亲生的,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我确实也曾象今儿这般,坐船沿水路四处旅行过。虽然隔了十几年,但我对当年的经历还记得很清楚。若你们真想知道……我就跟你们说一说。” 文氏的旅行经历跟船老大说的可完全不一样,那是更加温情浪漫的故事。说到最后,谢慕林都觉得有些被齁住了。因为文氏的叙述中,几乎每件事都要捎带上谢璞。他带着文氏去爬了什么山,参观了什么寺庙,跟她说了什么典故,坐船游玩了什么河,去了什么庙会,买了什么小玩意儿,送了什么店的绫罗绸缎给她,评价什么铺子的胭脂水粉质量最佳也最衬她,然后他们逛了哪家有名的文房铺,吃了哪家的特色美食,哪条街上夜里的灯火美景最迷人,又有哪个镇上在年节时有盛大的社戏烟火……反正文氏去了哪里,干了什么,必定都有谢璞的陪伴。 谢显之兄弟几个有些坐立不安,虽然他们挺好父母长辈们年轻时的经历,但真的没预计会听到这些。 谢映芬和几个丫头听得两眼放光,只觉得文氏与谢璞经历过的那些真是太有意思了,她们也想去亲身体验一下。 谢慕林便笑道:“这也容易。娘当时和爹爹都去了什么地方?我们回湖阴路上会经过吗?都在运河沿岸,应该会经过吧?到时候娘领着我们故地重游一番,如何?然后我们可以写信告诉爹爹,写得详细些,让爹爹看了眼馋!” 文氏脸微微红了,嗔道:“你就别逗你爹爹了。老爷在任上忙于公事,哪里有闲情逸致理会这些?” 谢慕林哼哼两声:“反正我会把信送过去的,兄弟姐妹们也要写上一份,娘也可以写嘛。至于爹爹收到信后有什么反应,那是他的事儿。等着看他回信里的内容,也很有趣呀。” 文氏的脸更红了些,但想了想,她有些小心动。 谢映芬趁机抓着文氏的袖子,问起更多的细节,比如哪个城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是她可以去逛一逛的,又有什么有趣的特产之类的。她还恳求三位哥哥,如果有机会上岸玩,带她一块儿去。她一定会听话,绝不会乱走,也愿意多带两个随行的婆子。只要能让她去那些有趣的地方见识见识,她绝不会给家人添乱! 谢慕林听得也有了兴致:“这主意不错,到时候我们就借三弟四弟的衣裳,打扮成个男孩子的模样。反正我们年纪也不大,梳了丫角髻,跟四弟这个真男孩站在一起,完全可以蒙混过去的!” 谢映芬双眼一亮,这可是她从来没有尝试过的游戏。但她听说过,谢映慧小时候曾经扮了男装,与曹家兄妹一起出城打猎来着——其实就是跟着去打猎的皇亲国戚出城玩了两天,并没有真的下过场。但大姐能干的事,她干了也不算出格,不是么? 文氏被女儿的话吓了一跳,忙阻拦道:“别胡闹了!这可不是咱们熟悉的金陵城,也不是谢家族人说得上话的湖阴县。在外头人生地不熟的,万一你们姐妹俩走失了怎么办?外头的坏人见你俩生得整齐,才不会管你们是男孩女孩儿呢,想拐人照拐不误!” 谢谨之安抚她道:“没事儿,母亲。我们兄弟会跟紧了她们的,再多带上几个人,同进同退,同行同止,别走散了,别去那些人多杂乱的地方,只逛干净体面的街区就是。两位妹妹从小儿在深宅大院里长大,从没见识过外头的广阔天地,心里觉得好,也是人之常情。她们难得有机会,到运河沿岸那些城镇涨涨见识,您就让她们出去见见世面吧?否则,下回她们再经过那些地方,还不知道是多少年之后呢。” 谢显之与谢徽之连忙也帮着劝说,请求文氏答应。谢慕林拉着谢映芬分抱住文氏的两只手臂撒娇。谢涵之也鼓起勇气道:“我们就去父亲和太太去过的店,给姐姐们买些针线衣料,给哥哥们买些笔墨纸砚……行么?” 文氏被所有孩子这么一求,倒是犹豫了,想想自己十几岁的时候,也是由谢璞陪伴出入那些地方,似乎……孩子们想去逛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文氏心里已经肯了,再看向众人,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就依你们,但你们必须要听从我的安排,否则就不许上岸!” 谢慕林等人大喜,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大声应道:“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三十四章 上岸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船队很快就抵达了镇江。这时候正值中午,他们决定要在此逗留大半日,明日清晨时分再离开。在此期间,他们会在镇江卸一部分货物,再采买一部分商品,然后再前往下一个停靠点。 早就商量好了要下船逛逛的谢家人,自然不会错过镇江这样的繁华之地。谢慕林早早就从谢徽之那里借到了一套半旧男童装,稍作修改,使它更合身,然后又让梨儿帮她梳丫角,再练习一下,如何模仿弟弟们走路时的姿势动作。做完这些准备动作之后,谢慕林除了耳洞没办法遮掩外,看起来就完全是个秀气富家小男孩的模样了。 耳洞问题没办法解决,谢慕林也不是很在意。一来这个年代有给年幼的男孩穿耳洞,当作女孩子养,以求好养活的习俗,并非只有女孩子会穿耳洞;二来……她也就是在家人陪伴下逛逛街而已,就算被人发现是女扮男装又怎样?有几个外人能凑到她身边看到她的耳洞,都很难说,她又何必纠结太多? 她才不会为了点小问题,就放弃自己期待已久的计划。 梨儿年纪大些,不敢跟着谢慕林下船,但翠蕉却还是可以扮小男孩的年纪,便也找相熟的小厮借了衣裳,装成小厮模样,给谢慕林做个随从。梨儿眼巴巴地替翠蕉打扮好,再三嘱咐了要她帮自己买的东西清单,方才送这主仆俩出了舱房。 等谢慕林来到文氏的房间,发现其他人都准备好了,只有谢映芬和谢涵之姐弟俩没来,一问,却是宛琴那边报上来,说他俩晕船和中暑,身体都有不适,不能上岸玩耍了。 谢慕林心里怪,谢映芬与谢涵之确实有晕船症状,可她出发前就事先在严济堂那边配好了治晕车晕船的药,家里一旦有人显露出症状,就让人去熬一剂来喝,早上小弟小妹喝过后,分明已经大为缓解,除了吃饭胃口不是很好以外,行动一切如常。这才半天的功夫,怎么两人的情况就严重到不能出门了? 谢映芬原本还兴致勃勃地说,要去尝一尝镇江的特产美食呢。至于中暑……这几天在船上确实挺热,可今日却是个多云天气,比昨天凉快不少。谢涵之怎会之前没事,却到今天才中暑呢? 谢慕林去谢映芬的舱房,发现宛琴和谢涵之也在。小姐弟俩又象在张家西园时那样,分睡在一张床的两端,脸色都不是很好看。谢涵之的脸色稍稍有些发白,但看精神似乎还好,见谢慕林进来便坐起了身,低头叫了声“二姐姐”,目光闪烁,似乎不敢直视她。谢映芬也坐了起来,眼圈一红,就要哭鼻子了。 谢慕林忙伸手去试她的额头:“四妹妹和四弟是怎么啦?早上还没事的,怎么忽然就不舒服了呢?”谢映芬体温正常,谢慕林又摸了摸她的手心。 谢映芬一把抱住谢慕林不说话,似乎很委屈的样子。谢涵之低了头,小小声说:“我们不能和哥哥姐姐一起出去玩儿了……二姐姐,对不住。你们玩得开心些,别叫我们扫了兴。” 谢慕林道:“这有什么?你们身体不舒服就算了,没什么扫兴不扫兴之说,也不需要太过沮丧。就算错过了一个镇江,以后还有好几个大城大镇可以去呢,你们还怕没有涨见识的机会吗?好好养身体,等到了苏州城,若是再错过,那才叫可惜!” 宛琴一直站在床边,低眉顺眼地不言语,直到听见谢慕林这番话,方才抬起头来,欲言又止。 谢慕林不等她开口,就抢先对她说:“姨娘多费心,好生照看着四弟四妹,让他们尽快好起来吧。我们兄弟姐妹几个,难得有这样出门看世界的机会,错过了一个镇江也就罢了,若是每个大城都错过,就太可惜了。四妹妹久在深闺,难得有这样增涨见闻的机会就不说了。四弟将来是要读科举的,整天窝在房间里读死,能有什么出息?总要多见见世面,才能写得出好文章,懂得如何跟其他读人交往。虽然爹爹和哥哥们也会教导他,但还是要他自己亲身经历体会过,才能真正学到东西。” 宛琴神色微变。谢慕林也不理会她,只安慰了弟妹们几句,答应要给他们带礼物回来,便转身离开了。 上岸的时候,谢徽之凑到谢慕林身边,小声抱怨:“二姐姐该不会真信了四弟四妹是生病了才不能出来的吧?分明就是琴姨娘不肯放人!她还私下跟丫头抱怨,说太太不该答应让大家上岸玩呢,说万一有拐子把四弟四妹拐了去怎么办?活象太太就真的这么粗心似的。瞧我们前前后后跟的这些人,若是镇江的拐子有这么大本事,能穿过重重包围把我们拐走,他还做什么拐子呀?干啥不能发财?!” 谢慕林道:“琴姨娘现在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四弟四妹身上,难免会比较紧张。头一次我就体谅一下,但她要是不肯改了这毛病,我可不能任由她把四弟四妹养坏了。她自己也不是没出门见过世面的人,怎么思想还这么陈腐固化呢?” 谢徽之撇嘴:“二姐以为她真不知道出门见世面的好处么?才不是呢!正因为她见过世面,所以才会觉得四弟四妹有她教导就够了,用不着真出门冒险。哈!多有本事,她竟然觉得自个儿比父亲还会教孩子,比那些名师大儒还强!名师大儒还会说‘读万卷不如行万里路’,她直接觉得自己教教就能让四弟成材了!” 谢慕林拍了他一记:“少说两句吧。要是传到四弟四妹耳朵里,他俩就更难受了。方才我去看他们,四妹都快要哭了。” “摊上这样的生母,谁不哭呀?前儿还是四妹特特求我们带她上岸玩,才有今儿这一出呢。没想到她自个儿反而出不来。”谢徽之啧啧两句,见前头谢显之回首望过来,连忙闭嘴了。 谢家兄妹一行人便由马路遥亲自陪同,再带上数个婆子小厮随行,一同上了岸,坐车到镇江城中的街道逛了起来。文氏虽然未能同行,但马路遥身为她的陪房,是曾经跟在她与谢璞身后,游遍各地的人,自然可以充当向导之职。 他带着几个孩子去了文氏年轻时去过的店,有一家倒闭了,一家迁往他处,但大部分的店都还在,东西也依然质量出众。谢家兄妹只觉得开了眼界,虽然店里卖的东西未必及得上他们从前家里用过的,但胜在款式新。大家如今手头都挺宽松的,便多少买了点儿。谢慕林还把谢涵之与谢映芬的份也买了。 然后,她趁着哥哥们逛店文房铺子的机会,也给自己买了许多便宜的纸笔,顺道买了几本讲药材和养生之道的旧,都是手抄本。她站在数米之外,对哥哥们说,现在对这个最感兴趣。谢显之与谢谨之都没说什么,专心看那些本地名家所著的文集诗集去了。 谢慕林亲自付了款,不等翠蕉留意,就把自己买的东西用包袱皮打包起来,然后悄悄儿地把其中一小部分放进了房空间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三十五章 苏州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从镇江开始,接下来船队的每一个停靠点,但凡是大点儿的城镇,谢家兄妹们会上岸去逛的,谢慕林都用这种法子,小心地转移一部分纸笔之类的物品进房空间,还顺带塞了些碎银子和几百钱进去,以防万一。 同时她还在当地的铺里买下一些旧,有关于医药的、养生的,但也不局限于此,什么风土人情、名人秩事、农耕种植、闻怪谈等等,但凡是她觉得可以利用上,价钱又便宜的,哪怕本状况糟糕一些,随时有可能破掉,她也照买不误。甚至于,她还会刻意去买一些状况糟糕的籍。 等回到船上,她就会把这些旧整理出来,把其中有用处的另外装进箱中,押后处理,剩下那些没多大用处的,就把里头比较有价值的内容挑出来,拿新买的纸笔摘抄了,再把旧烧掉。 而在这个摘抄与烧的过程中,谢慕林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房空间中的藏内容混了进去,整理出一本本摘抄而成的“笔记”,里头有各种养生、治病的药方、药膳,还有食谱、点心做法……等等等等。这还只是开始,过后她准备“抄”的,还有外伤急救法、农作物种植、花卉培养、牲畜养殖、建筑等众多知识呢。 谢慕林声称摘抄的内容都是经过她本人翻译、整理过的,与那些旧上的文字肯定有所不同,但更有利于阅读的人理解。这么一来,旁人就不会太过纠结她抄写的为何不是完整的文章了。 当然,除了那些摘抄的“笔记”以外,也有谢慕林照着原誊写出来的手抄本,但暂时只有一本,抄来给谢家其他人看一看,证明她确实是在“抄”而已——没法子,以谢慕林的古文水平,能把一本用稍带点儿古味的白话文“翻译”出来,就很不容易了。她从住在贡院西街的时候,就开始做这件事,还特地挑了比较简单易懂的美食杂记,只是到今天才敢把“抄”好的稿子誊写成,拿出来给人看而已。 谢显之与谢谨之得知妹妹从店里买的破旧籍,竟然还能提供这么多有用的信息,都夸奖不已。不过他们的注意力已经被新买的给吸引过去了,所以夸完就算,并没有多说什么,顶多就是之后再去逛铺时,无论谢慕林是否随行,都会帮她留意类似的,甚至是帮她买下来。 文氏倒是十分喜欢女儿摘抄的“笔记”,她发现里面有很多有用的东西,一个一个地清点出自家能做的菜品与点心种类,又盘算着家里哪个人适合用哪一种药膳,甚至还打算抄两个适合谢璞的,下回送家去北平时捎带过去,叫赵丰年两口子做给谢璞吃。 为了鼓励女儿以后多买些这类有用的,她还额外贴补了谢慕林一笔数额不菲的零花钱,并且允许谢慕林在买了贵价后回来找她报销。 她只是有一点不太满意:“买来的旧虽然残破些,但也不是不能看,何必非得烧了?” 谢慕林心道,若不把原烧了,你们迟早会发现它们只是幌子,我有那么傻吗? 不过她当然不会实话实说,只告诉文氏:“若是还能保存,我都装进箱子里了。可有些旧不但发霉,还有蚁蛀,留着它们,不但无法挽救,反而有可能会连其他完好的也一并祸害了。我实在不敢冒险,才把烧了的。反正里面的内容我都翻过了,有用的都已经抄下来,剩下的没什么价值,不需要留了。” 文氏听了,也就不再纠结了:“原来如此,那确实是保住所有的更重要。你以后也要多留意,往箱里多放些樟脑丸子。等回到老家,得寻个天气好的日子,把这些都拿出来晒晒。” 谢慕林笑着应了声。有了文氏与兄长们的默许和资助,接下来她干这活干得更顺手了。 家里根本没人发现有什么不对。她身边的两个丫头,也同样没有起疑。 若是梨儿陪她上岸逛街购物,兴许早就发现她花的钱和买回来的东西数量不对了。可梨儿没有跟她出门,跟她出门的是听话好使唤的翠蕉,她随时吩咐一句,就能把翠蕉支使开。后者又从不怀疑她报的购物数量有误,回到船上跟梨儿一清点,东西数目和钱数都是对得上的。至于单价与印象中有出入……那是翠蕉记错了。 谢慕林还鼓励两个丫头常跟其他丫头婆子们一处交流,或是到别人舱房里串门。梨儿与翠蕉还以为她是在暗示她们帮忙照看弟妹们呢,哪里知道谢慕林只是打算把她们支开后,好在舱房里忙活她的抄写大业呢? 计划进行得一切顺利,谢慕林心里很满意,又开始谋划着,接下来可以找机会往房空间里塞其他物资了。那空间没有保鲜功能,一些干粮食水是可以放,却需得隔一两日就换一回,因此得准备恰当的食物种类才行。目前,她只敢往里放几块好保存的面饼,以及每日换一保温杯的淡茶水而已。不过,干净的白布和几种比较常见的成药,她倒是在沿途的几个港口城镇里分别置办齐全了。 船队一路顺风顺水,抵达了苏州。他们原本计划在这里停留一天,但原本说好要做交易的商号似乎出了点问题,暂时没办法提供原本说定的货物。船队领头的管事心急火燎,却还是不是不宣布,要在苏州多停留两日了。 谢家人自然也要跟着留下。虽说他们自家包了一条船,丢下船队自行上路也行,船上的船老大与船工们技术足够娴熟,不必跟在大部队后头,也能将谢家人安然送回老家。然而文氏与儿女们商量过,都觉得不要太着急了,他们一帮老弱妇孺,又带了不少行李细软,万一路上遇到什么水匪河盗,不是玩儿的,还是跟船队的人一起行动更安全些,好歹船队还特地雇了强壮有力的保镖嘛。 不过,既然要在苏州多留几天,他们就没必要天天住在船上了,完全可以搬到城中的客栈中去。文氏打发马路遥进城找客栈,租了个院子,留下一半仆人在船上看守,便带着儿女与剩下的仆人,齐齐上岸进城去了。 他们住的这家客栈,是十分典型的苏州建筑,青瓦白墙,雕栏漏窗,院子里种着几丛竹,既能添荫凉,风吹过时,也能让住客们听个响。 这家客栈还有个最大的好处,门前的小路往前走,拐个弯便是鼎鼎大名的十泉里——也就是平江路了。在这里住着,逛街最方便,又胜在闹中取静,不会被街上的喧嚣扰了睡眠。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住处的缘故,宛琴终于松了口,允许一双儿女出门逛逛了,只是需得带足随行人员,并且最好是跟随兄姐们一处行动,不许私自出门。谢映芬与谢涵之只要能出门玩,其他的都是小事,又怎会抱怨呢? 谢映芬早就准备好零花钱,过来找谢慕林商量,要买些什么东西,给族里未曾谋面的姐妹们做礼物,还要给留守在金陵城中的两位姐姐捎带一份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三十六章 书信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苏州离金陵城不算远。谢家人是因为跟着船队行动,必须走水路,绕了一个大圈,才花了好几天的功夫方抵达苏州。 如今船行的交易出了问题,船队负责人需要送急信回金陵城去请示船行主人,就不能走水路了,改走陆路,快马赶回,顺利的话,也就不到两天的功夫。 谢家人动作如果够快,还来得及托信使捎带一份家回金陵,只需要多付一点跑腿费就行了。这是信使私下揽的生意,只要不耽误正事儿,船行的人是不会管的。 文氏把事情跟小辈们说了,谢显之立刻就决定了要给妹妹谢映慧写信,报平安,顺道把自己这些天买的一些小礼物捎给她。东西不多,多了会拖慢信使的行程,后者是不会答应的。 谢谨之与谢慕林则商量了,决定就给谢映慧写封短信,问问她的近况,以及家里谢老太太是否还在为了那莫须有的事担惊受怕。另外还得再给毛掌柜写一封,把他们近日在几个大城大镇听说的商场新闻告知他一声,也方便他寻找新货源与销售渠道。 谢徽之要给大金姨娘写封短信问候,但不捎东西。他的钱几乎都用来收购各种货物了,在出清货物之前,他没有多余的钱财干别的事。 谢映芬想要给两位姐姐送点小礼物,但时间上来不及,只得问谢慕林借了些常州梳篦、绣花帕子之类的特产,拿一个小匣子装好送过去。 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船行的信使便带着负责人的信与谢家人的家礼物,骑快马出了苏州城门,直往金陵的方向而去。 而留在苏州城里的谢家人们,则抓紧这难得的几日悠闲假期,领略起苏州城的风光美食了。 两日后,留在金陵城珍珠桥谢家大宅的谢映慧收到了兄弟姐妹们的来信。 她很是吃惊,按理说,谢家人才走了几天,至少要等抵达湖阴县,安顿下来后,才会写信回京报平安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有音讯了。她先拆开谢显之的信看了,才知道他们是暂时滞留苏州,方才有空写信给她,顺便捎带些小礼物。 她让玛瑙把那包礼物打开来给自己看,发现都是些精巧的小玩意儿,她平时就能用,虽然不值钱,却难得件件合她喜好,想来也是兄弟姐妹们为她精心挑选的。 谢映慧心情很好地吩咐玛瑙:“把这些东西给我收好了,改日我得了闲,再仔细赏玩。”又叫了绿绮进来,“给送信的人一个上等红封,谢他辛苦了。家里没有男丁支撑门户,不方便留他歇脚喝茶,给他两串钱,让他到附近的脚店去吧。” 绿绮应了声,拿了两串钱出去,不一会儿就回来说:“那人谢大小姐的赏,说是身上有船行的差使,有落脚的地方,多谢我们想着了。” 谢映慧笑笑,又叫了玛瑙一声:“把那匣子梳篦拿出来,后日我去永宁长公主府做客,顺带捎过去,好让马玉蓉与卢飞云两个也挑一把。她们从小儿就没离过金陵地界,也不知道见没见过这些小东西。” 玛瑙应了,又道:“那两位姑娘都是名门闺秀,马小姐还是长公主之女,什么东西没见过?常州离得又不远,金陵城中亦有卖常州特产的店铺,大小姐还特特把这东西带过去,也不怕两位姑娘笑话?” 谢映慧不以为然地道:“随她们怎么想,外头店里卖什么东西与我何干?我带过去要送她们的,才是我的心意。她们要是真嫌弃我了,我还要嫌弃她们俗了呢!” 玛瑙微笑着,正要说话,冷不妨被绿绮抢了先:“小姐后日要去长公主府,又要随长公主和马姑娘出城往庄子上避暑去,还不知道要在外头住几日呢。老太太那儿,小姐就不打算亲自去禀一声么?” 谢映慧冷哼:“她都出城了,又没叫上我,更是提都没提她到底住在哪里,我就算是有心禀报一声,又能往哪里找人?!三妹妹整天阴阳怪气的,我一瞧她那模样就不舒服,才不去自找没趣呢!反正我已经跟蒋妈妈和蔡老田说过这件事了,他们自会把事情禀报给老太太知道。老太太若真的不讲理,非要怪我,我还要跟她辩驳辩驳!身为长辈,独自出城避暑,连个招呼都不打,丢下孙女儿就走了,这还有理儿了?!” 谢映慧想起这件事,就觉得一肚子气。就算她不耐烦见谢老太太,也不想受谢老太太的管束,可她会搬回谢家大宅,而不是另行找宅子居住,就是因为跟随着长辈身边,可以避免很多流言蜚语。然而谢老太太居然不声不响地丢下两个年少的孙女儿在家,自个儿跑了,也不知道去了何处,说是避暑,却连地址都不给家里留,实在是太不合情理了。谢映慧想问谢映容,后者却还要装神秘,好象在提防她什么似的,更让人生气! 她不就是有个姓曹的外家么?可如今她都快跟曹家人翻脸了,连平南伯府那边都几乎断了往来,谢映容还有什么可提防她的?谢老太太更是为老不尊! 既然连祖母都不在家中坐镇了,谢映容的态度也不佳,谢映慧索性答应马玉蓉的邀请,出城避暑算了。 这些天的天气实在是炎热湿闷,谢家今年又没有备冰块,临时从外头买,根本买不到多少。谢映慧早就有些受不了了。往年她都要去山里避暑的,今年去不了曹家的避暑庄子,去长公主的地方也不错,还能跟两位新交好的闺蜜多亲近呢。 谢映慧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避暑的计划。她不知道,当这个消息通过谢映容的信,传到城外隐居中的谢老太太那里时,可着实吓了她老人家一大跳。 谢老太太有些哆嗦地看着三孙女的来信,上头写着永宁长公主府已经疑心到谢家了,近日频频派人接触谢映慧,从她那里打探消息,甚至还找借口说要邀她去跟女儿做伴,派人接谢家姐妹去长公主府的避暑庄子小住。据说,只有谢家姐妹受到了邀请,连跟马玉蓉最要好的卢家姑娘,都不见有出门的动静。 谢映容向谢老太太示警,永宁长公主多半是要对谢家人下手了,让谢老太太千万不要回谢家大宅去,也不要回城。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尽快收拾行李出逃吧!她实在说不准,永宁长公主什么时候就要向谢老太太下帖子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三十七章 误导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老太太在这个略有些陈旧的山居院子里已经住了三天时间了。 这是她匆忙间能找到的条件最好的临时居所,原是一家失势勋贵的产业,有几年没住过人了。院子里有仆人看守、打扫,所以房屋并不破旧,该有的家具都有,周围有茂密的山林,山下不远处就是河道,有个小渡口,有船可直达秦淮河与长江水道,还有个小集市可以采买生活用品。 除了租金稍有点贵以外,这地方似乎没什么不好的。只是当谢老太太住进来后,才发现院子里蚊虫鼠蚁众多,白天有蝉鸣,夜里有蚊叮。若是事先准备工作足够周全,她应该能过得相对舒服些,可谁叫她是匆忙搬进来的呢?驱蚊的熏香没带,扑蝉的长竿没有,饮食也不称心,身边能使唤的只有一个丫头一个婆子,连每日用的干净水都要费尽力气到山下去打。雇人代劳吧,附近的百姓还要收个高价。面对人高马大的苦力,谢老太太主仆没敢讨价还价。 她老人家养尊处优多年,连落难时都没受太多苦,在这个院子里撑了三天,已经濒临崩溃边缘。 偏偏在这时候,谢映容从城里来信,告诉她的却是一个坏消息。本来她们只是自己私底下担惊受怕一下,如今却明摆着是危险真的要上门了。谢老太太紧绷的神经真的快要断裂了。 她一夜没睡好,第二天立刻传信回城,找留守大宅的蒋婆子问话。 蒋婆子急急出城赶来见她,向她禀报宅子里的最新消息。 永宁长公主府的人确实每天都来找大小姐谢映慧,还邀她明日前往长公主的避暑庄子上小住,陪伴长公主的爱女马小姐。 谢老太太离开大宅后,谢映慧连着几天都到金萱堂去,或是找蒋婆子,或是找谢映容,话里话外都在打听谢老太太去了哪里。蒋婆子领了命令,紧闭牙关。谢映容则几次与谢映慧不欢而散。 永宁长公主府并未邀请谢映容同往避暑庄子,谢映容本人也不见有收拾行李的举动。不过三姑娘似乎曾经打发丫环蜜蜡往外散播消息,说她奉了祖母之命,要抄写一百遍佛经,送去佛前供奉,暂时不方便出门。 蒋婆子其实也不知道谢老太太和谢映容之间有什么秘密,只是把自己所知道的情况都告诉谢老太太而已。然而看过谢映容信件的谢老太太却先入为主,从她的话里得出了连她本人都不知道的结论: 永宁长公主确实对谢家起了戒心,连日派人来联系谢映慧,好支使后者打听目前行踪不明的谢老太太的下落。谢映慧不知情,糊里糊涂地做了长公主的帮凶而不自知。谢映容为了隐瞒真相,与谢映慧起了冲突,还找了个奉祖母之命抄佛经的借口,避免与谢映慧一同去长公主的庄子上小住。 这么看来,谢映容在信里写的都是真的呀! 谢老太太呼吸都急促了几分,心跳加速。她抓住蒋婆子的手腕,沙哑着声音问:“我先前叫你留意的那几个人……近日可有什么新消息么?快说!” 蒋婆子吓了一跳,忙回答道:“是,老太太,小的们打听过了,长公主府的二奶奶似乎从端午过后就病了,好象是中了暑,太医都上门诊治过了,只是不见起色。永宁长公主殿下这才打算带着一家人到庄子上避暑去,也好让马二奶奶换个凉快些的地方休养。” 此外便是歧山伯府的两位公子。蒋婆子只打听到歧山伯又一次把嫡长子赶出了家门,后者眼下是寄住在朋友家。但没听说他家二儿子有什么动静,只知道歧山伯夫人整天出门,拜访京中各家高官显宦、宗室皇亲。可各家各户似乎都不大欢迎她上门,给她吃了好几回闭门羹。她在人家门上哭闹起来,主人家只得请了歧山伯来领人。歧山伯去劝她,却被她指着鼻子破口大骂,说些什么有别的儿子就不在乎她儿子的性命了,若是她儿子真的死了,就要跟他拼命,云云。 蒋婆子一边说,一边跟珍珠与何婆子交换着眼色。她们虽然不清楚谢老太太的心事,却也知道,主人家似乎是摊上大事了。家里可能只有三姑娘谢映容是知情人,连大小姐谢映慧都被蒙在了鼓里,更别说已经离开了的文氏等人了。她们心里都有些担忧,不知道谢老太太到底惹了什么祸,该不会连累全家上下吧? 谢老太太还不知道身边侍候的人已经因为她的言行起了疑心。她只觉得蒋婆子带来的消息证实了她心中的猜想:永宁长公主肯定不会放过白氏的,白氏如今告病,必定是马家人故意放出来的谣言,将来白氏在避暑庄子里“病逝”,也不会有人起疑心了;至于董慧杰,目前还生死不明,歧山伯多半已经放弃这个儿子了,只是歧山伯夫人还不肯死心,到处求人去救儿子,却又没人肯帮忙…… 谢老太太心想:等这对狗男女赔了性命,永宁长公主是不是就会开始对知情人下手灭口了呢?她都已经找上谢家门了,怪不得谢映容会提醒自己逃走呢! 蒋婆子的汇报已经进行到了柱国将军府的萧二公子:“……没听说他有生病或别的什么事,只知道他家里给他安排了差使,到金山卫任职,三天前就已经出发了,这会子只怕都到地方了吧?” 谢老太太立刻坐直了身体:“你说什么?萧二公子去了金山卫?!” “是的,老太太。”蒋婆子疑惑不解地看向她,好她为何会对柱国将军的次子如此感兴趣?谢家从前是曹家的姻亲,跟柱国将军府萧家从无往来,更何况萧瑞还是庶子,一向是谢老太太看不上的人物。 谢老太太却仿佛想明白了什么:萧瑞按理说并未卷入那件丑事,顶多是做了个看客,背后还有萧贵妃、三皇子和柱国将军做靠山,根本没必要担心会被灭口。萧家却还是安排他去了金山卫,果然他在道观里确实是做了些什么,多半还是奉萧贵妃之命行事。如今出京,不过是避风头罢了。但萧贵妃愿意给一个庶出的纨绔侄儿安排前程,明显是对他所立“功劳”的奖赏。 覆舟山道观那日的捉奸闹剧,背后果然水很深哪! 谢老太太又一次犹豫了。连有萧贵妃与三皇子撑腰的萧家,都安排家里儿子出京了,果然她还是应该离开京城,到外地去避一避的吧? 可她又该避到哪里去呢?她身边带的人太少了,若是找个人生地不熟的所在,就怕更容易被长公主府算计,到时候恐怕死了都没人知道!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才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三十八章 疑惑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老太太始终没能下定决心,只好把蒋婆子打发回城。 蒋婆子一头雾水地出门,便与珍珠、何婆子碰头,私下交换了一下情报。她们早就讨论过谢老太太的事,得出的结论与蒋婆子差不离,都知道谢老太太定是惹了大祸,才会紧急出城避险。然而她们想不明白的是,谢老太太到底惹了什么祸? 每次出门,珍珠都紧跟在谢老太太身边,后者做过什么,就没有瞒过她这个贴身大丫头的时候。她只能猜到这祸事跟覆舟山道观有关系,也能从谢老太太打发人出去打听永宁长公主府、歧山伯府等人家的动向中推测,那日道观里被捉奸的男女,应该就是谢老太太害怕的根源。 然而珍珠心里也清楚,她们主仆根本就没遇上过当事人,一切都是事后才听说的,消息都从街上打听得来,所以谢老太太在那里害怕个什么劲儿? 她对蒋婆子道:“这事儿只怕只有三姑娘心里清楚。老太太好几次把我支出屋子,都是跟三姑娘暗中议事。虽说那回去看戏,我一直跟在老太太身边,但保不定有我没放在心上,老太太和三姑娘却察觉到的隐秘发生过。妈妈回城后,还是要想办法从三姑娘那里打探消息才好。老太太的性情,你我都清楚,她老人家既然没告诉我们实话,就必定是心有顾虑。可三姑娘年纪还小,比老太太好说话许多,妈妈想法子试探试探吧。” 何婆子也点头:“确实。我们往日也算是老太太倚重之人,可这回出了事,老太太就只跟三姑娘商量了,什么都不肯跟我们说。长久下去,你我在老太太身边还能派什么用场?若仅仅是侍候起居饮食,谁干不来呢?为了能在老太太身边多侍候几年,我们还是要多多为主人分忧才是。” 蒋婆子会意地冲她俩点点头,三人又商量了一下如何私下传递消息与信件,前者便下山雇车回城去了。 等她回到珍珠桥谢家大宅,却正好遇上谢映慧的下人在前院装车,把谢映慧明日要带去永宁长公主避暑庄子的行李提前装到马车上去。蒋婆子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便回到金萱堂,去寻谢映容说话。 谢映容听完她的汇报,也不回答她关于谢老太太心事的提问,只说:“妈妈只需要听从老太太吩咐行事就好。老太太叫我不能告诉人,我又怎能违令?妈妈是老太太身边侍候的,一旦有异动,绝对瞒不过老太太,到时候挨骂的还不是我?妈妈就别为难我了。”说完就要请蒋婆子出去。 蒋婆子急了,忙道:“三姑娘何必拿这些话来堵我?若事情果真要紧,我难道还会胡乱外泄不成?不过是看见老太太心事重重的模样,想为她分忧罢了。三姑娘若实在不想违了老太太之命,我老婆子也不敢相逼。只是别人家捉奸,与我们谢家有何相干?我实在是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如今就算要替老太太与三姑娘去办事,也不知该如何下手。可若因为什么都不知道,就糊里糊涂找人探消息,就怕反而泄露了咱们谢家的名号,惹得贵人家猜忌,那又岂是老太太与三姑娘所愿?三姑娘只需要给我一个线索,我自个儿托人打听去,也省得犯错了,如何?” 谢映容不答反问:“老太太让你去打听什么消息?”可别真想岔了才好。 蒋婆子犹豫了一下,想着谢映容反正是真正知情的人,瞒着也没必要,便一五一十地说了。 谢映容却是吓出了一身冷汗,心想还好她事先有准备,骗谢老太太的同时,还要瞒着这宅子里的其他人,免得谢老太太事后从别人口中知道她撒了谎,所以才能顺利度过这一关。但这并不是长久之计。她瞒着旁人又如何?谢老太太想召见蒋婆子,根本不必得到她的允许,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露馅了。她还是得赶紧想办法,真正摆脱谢老太太的束缚,让后者即使回了城,也没办法再阻碍她的计划才是。 这么想着,谢映容便对蒋婆子说:“我会打发人去问一问老太太的意思,倘若她老人家不反对,我再把事情的原委告诉妈妈。” 蒋婆子只当她胆小怕事,想到她前些日子被谢老太太骂得不轻,便也不再纠缠,只心头略有不悦,行了礼退下,暗地里盘算着再找别人打听去。既然家里两位知情的主子都不肯开口,那就上外头打听好了。谢老太太也是因为听说了外头的传闻,才会越来越害怕的。她找当日负责帮谢老太太打听消息的人问,总能问出让谢老太太害怕的原因来。 然而,蒋婆子花了半日功夫,把家里曾经被谢老太太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人问了个遍,也没真正弄清楚,是什么让谢老太太害怕到这个地步。她发现这些人打听到的消息,似乎并非谢老太太所知情报的全部,另外还有一些,也不知后者是打哪里听来的。 比如当日与歧山伯府二少爷董慧杰私通的那一位女眷,至今在外界还无人知晓是什么身份。虽然有不少人暗地里议论,那是赵家即将要成为太子妃的那位小姐,可若真是如此,这两天京中人议论太子选妃时,就不会把那位小姐视作热门人选了,她早该被踢出候选名单才是。当日道观里的宾客,可是还有永宁长公主府的少爷少奶奶和小姐呢,宫里不可能不知道实情的。 听谢老太太指示下人去打探消息时的语气,似乎与董慧杰私通的,是永宁长公主府的少奶奶。谢老太太到底是打哪里得来的秘密消息?倒比外头人知道得更多些。珍珠跟着谢老太太在观中走动时,可没说有这么一回事儿呀? 蒋婆子心头疑惑,总觉得这件事不对劲,心想莫非是三姑娘谢映容提供的消息?可她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然而谢映容闭口不提,也没见她往城外派什么人。蒋婆子疑心她先前所言只是在搪塞自己,并不打算真的向谢老太太请示。犹豫了一下,蒋婆子索性直接找上了谢映慧。 谢映慧听了她的问题,却是一脸愕然:“难不成三妹妹还什么话都没跟老太太说?她当日可是答应了大哥他们,要跟老太太说实话的呀?若不是她拦着,说老太太正是固执的时候,贸然反驳她只会让大家挨骂,还是得徐徐告知才好,大哥离京前就要把打听到的消息告诉老太太了!” 蒋婆子一脸震惊,忙问是怎么回事。谢映慧也不啰嗦,直接就将自己知道的消息告诉了她。 蒋婆子大惊失色,立刻察觉到谢映容有鬼。她忙向谢映慧道了谢,便退出院子,匆匆赶往金萱堂。 不料,她还没出二门,脚上就不知道拌着了什么,摔了一跤,才想爬起身,却感觉到脑后剧痛,瞬间失去了意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三十九章 甩锅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映慧听说蒋婆子受伤昏迷的消息时,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她吓了一跳,忙问玛瑙等几个丫头是怎么回事,水晶抢先说:“天知道那蒋婆子是怎么受的伤?当时她刚从我们这儿回前头金萱堂去,半路上就摔着了。大概是周围没人,直到我们出去办事才发现的。见她伤得重,血流了一地,我们急急通知门房的人去请大夫,还去金萱堂叫人来抬她。结果金萱堂的人可恶得紧,不说感谢我们救了他们的人,反而还诬赖是我们把人害成这样的,真真是岂有此理!我们若是有心要害人,还救她做什么?任由她躺在那儿流血流到死,岂不省事?!” “少说两句吧,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种话气小姐。”玛瑙斥责了水晶几句,方才转过头来跟谢映慧说,“我已经去问过了,当时蒋妈妈确实是一个人走路,没旁人看见她是怎么摔的,更不可能是我们的人对她动了手。但二门前后那条路,平日里除了我们的人会进出走动,很少有人经过。金萱堂的人估计就是拿这一点说事儿,才把责任推到我们头上。但只要蒋妈妈醒过来,必定能真相大白,金萱堂的人便也没理由再污蔑我们了。” 谢映慧有些心不在焉,也不知道听进她的话了没有,随即还站起了身,表示:“我要去看看蒋妈妈。”说着就带人出了院子。 经过出事地点的时候,谢映慧特地观察了一下,发现那儿路边的一个石灯上,似乎还沾着一抹血痕,看起来象是蒋婆子受伤的地方。难不成她真是走路时不小心摔了一跤,磕到石灯上才昏迷过去的? 谢映慧心中暗暗记下了这件事,也不多言,就直接去了金萱堂蒋婆子的房间。 蒋婆子还在昏迷不醒,旁边有个小丫头在照顾她。谢映慧隐约认得,这好象是蔡老田的小女儿小桃,便问对方:“请过大夫来看蒋妈妈了么?她伤得如何?” 小桃忙回答说:“我爹请过大夫来了,大夫说蒋妈妈伤着了后脑,眼下还昏迷不醒,得等到她醒过来,才知道伤得重不重呢。眼下看着,应该是不会伤及性命的。大夫明儿会再来一趟。” “后脑?”谢映慧怔了怔,想起那盏石灯上,血迹的位置。蒋婆子不是出二门时受的伤么?那她应该是磕伤额头才是,伤在后脑……那就是相反方向了,这是怎么磕的? 谢映慧凑近了床铺,前后左右仔细端详了蒋婆子几眼,心里越发疑惑了。 这时候蜜蜡在门外探头探脑地,玛瑙察觉到了,皱着眉转头瞪了她一眼,她便立刻进门说:“我们姑娘请大小姐过去说话。” 谢映慧瞥了她一眼,嘱咐小桃:“好生照看蒋妈妈,需要什么药材,请什么大夫,都只管去,若是银子不够,过来找我。”又回头对玛瑙说,“吩咐下去,小桃若过去找我们要蒋妈妈的药钱,只管给她,不得有误。”玛瑙连忙应了。 谢映慧便转身去见了谢映容。后者端坐在正房里,听蜜蜡在耳边低语几句,便挥手让人退下。 蒋婆子是遭了意外,眼下又昏迷不醒,才没能及时质问谢映容的,但谢映慧知道是怎么回事,如今见了妹妹,自然就要代替蒋婆子问出那个问题来。 然而谢映容却抢先开了口:“大姐姐是不是该把手下的人管好了?你院子里的人与金萱堂的人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即使两边的人有什么宿怨,也不该用如此狠厉的法子,把人伤到这个程度吧?老太太不在家,她的人就伤成这样。回头我固然会挨骂,但大姐姐难道就能讨得了好?!” 谢映慧见她开口就先倒打一耙,不由气得笑了:“这跟我的人有什么关系?虽然那条路通常是我手下的人在走,但也没拦着旁人走呀?况且我与蒋妈妈无仇无怨的,我手下的人也不曾与她有过口角,无缘无故地,伤她做什么?!” 说着说着,谢映慧忽然觉得不对劲:“蒋妈妈不是自个儿摔倒的么?三妹妹为什么要说是有人伤了她?” 谢映容脸色变了变,心下懊恼傻大姐竟然回过神来了,但根据蜜蜡的回报,谢映慧显然已经发现蒋妈妈的伤处有异,她若坚持那是意外,只会更容易引人怀疑,唯有抢先甩锅,没想到谢映慧还是起了疑心……她只能努力维持着若无其事的表情:“若不是有人故意害的,蒋妈妈好端端的怎会摔倒?从来就没人在那里摔倒过,蒋妈妈又一向是稳重的人,这不合情理!” 这话未免太牵强了,谢映慧立刻就盯住了谢映容,上下打量几眼:“先前蒋妈妈可是听说了三妹妹你做的一件大错事,正打算去回老太太呢,冷不丁地就受伤昏迷过去了。真叫人好,这背后是谁下的手?” 谢映容冷笑道:“大姐姐这是想反过来污蔑我?只是你也想得太好了。你以为老太太是会信你这个曹家外孙女多些,还是相信我这个一直陪她共患难的孝顺孙女儿多些?大姐姐是聪明人,想必不会犯蠢?” 谢映慧的脸色阴沉下来。谢老太太确实不相信她,比如这一回,谢老太太执意不肯见她,出了门都不告诉她知道。若不是蒋婆子提起,她恐怕连亲祖母还在害怕那莫名其妙的“祸事”都不知晓。这都是拜曹家和她母亲曹氏所赐,她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但她自问一向待这个妹妹不错,对方却如此肆无忌惮地说出刺伤她的话……她当初到底为什么会瞎了眼,没看出这个庶妹的真面目,竟然还妄想跟对方交好呢?! 谢映慧猛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盯着谢映容,道:“别以为你说这种话,我就拿你没法子了!蒋妈妈眼下是昏迷了不假,可她总有醒过来的时候,到时谁害了人,都别想逃过去!谁犯了错,也休想能再隐瞒!有本事你就把人灭了口,不叫蒋妈妈有机会将实情告诉老太太。可这家里若真的出了人命,我就敢去应天府报官!反正我早已没有了好名声,不在乎多叫外人议论几句,就怕三妹妹你……不敢!” 谢映容脸色微变。她确实不敢……这种人命官司,摊上了只会更妨碍她的前程。她当然不敢真的把蒋婆子杀了,只需要拦着不让后者去见谢老太太即可。 谢映容退了一步:“大姐姐误会了,蒋妈妈受伤这事儿,当真与我无关,想来只是意外而已。方才我是一时着急,才会迁怒大姐姐手下的人,并不是有心的,请大姐姐恕罪。我也没有隐瞒老太太什么,定是有什么误会。等蒋妈妈醒过来,我会向她解释清楚的。” 谢映慧冷笑:“你只管编吧,反正我一个字都不会信。我才不理会你跟老太太之间是怎么回事呢,你们爱怎么勾心斗角,就斗你们的去,与我无关。但若你胆敢算计到我头上,就别怪我不客气!我谢映慧可不是吃素的!” 她啐了谢映容一口,甩袖就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四十章 告密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映慧回到自己的院子后,还憋着一肚子气,又郁闷又恼怒。 她觉得蒋婆子受伤肯定有问题,八成就是庶妹谢映容下的手,然而她没有证据,也不知道谢老太太眼下的行踪,想要告状也没处告。 更何况,就象谢映容说的那样,谢老太太是否会相信她,还是未知之数呢。 可谢映慧就是生气,她气自己从前错看了谢映容,也气自己这些天太过粗心大意,竟然没发现谢映容在捣鬼,让对方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生事。但凡她能早一步发现谢映容的真面目,事情就不会变成如今这样了! 谢映慧气呼呼地,想来想去,这口气还是吞不下,便对玛瑙发出了命令:“去把今儿发生的事告诉蔡老田两口子,叫他们想办法给老太太传信儿。我就不信了,她谢映容区区一介庶女,还想在谢家只手遮天了不成?谁给她这个胆儿?!” 玛瑙却迟疑了一下,上前劝她:“小姐,倘若真的要把事情都告诉蔡老田,就得把那天在道观里发生的事也一并说出来了。虽说蔡老田不是信不过的人,可这种隐秘之事,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风险。明儿小姐就要带人去永宁长公主的避暑庄子上小住了,万一走漏风声,叫马家人知道小姐早就知道了那件事的真相,马小姐……会不会误会?” 谢映慧闻言皱起了眉头:“你说什么?” 玛瑙再次婉言相劝。她其实之前也不知道什么长公主府马二奶奶与歧山伯府二公子董慧杰私通的事儿,但今日蒋婆子过来寻谢映慧说话时,谢映慧没有摒退左右,就直接把事情说出来了。还好当时在屋里的只有玛瑙与绿绮两人,都不是爱多嘴的丫头,只要嘱咐一声,自然会把嘴闭紧的。可若是再把事情告诉蔡老田两口子,过后就未必能保得住消息不外泄了。 玛瑙苦劝谢映慧:“三姑娘的话虽然气人,但如今小姐已经警告过她了,她不敢轻易再招惹小姐的,您就继续装作不知情。日后蒋妈妈醒过来了,您也只说她是自己摔伤的。反正这是三姑娘告诉您的,是真是假,都是三姑娘的责任,与您不相干。到时候,蒋妈妈要如何告状,老太太要如何惩罚三姑娘,就更与小姐无关了。小姐只需要端坐看戏就好,何必搅和进去呢?” 她是真觉得谢映慧没必要为了出一口气,就冒着得罪马家人的风险的。这些天玛瑙从没见过谢映慧在马家人面前提那位二奶奶白氏的事儿,如今想来,多半是故意为之。永宁长公主府正为出了这么个不要脸的儿媳妇烦恼呢,往来的人家说不定都在明里暗里打探消息,忽然有个不知情的小姑娘与她家小姐结交,他们定是乐意的。谢映慧与马玉蓉从来就不是好友,这几天的功夫,交情却是突飞猛进。可一旦叫马玉蓉知道,谢映慧其实是知情人,只是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天知道她会怎么想? 玛瑙对谢映慧道:“小姐眼下的处境,不必我们做丫头的多说,您自个儿心里也明白。平南伯府已经几乎断了往来,本来您若是主动上门去,送些东西,说说好话,舅夫人与表少爷怎么也会给您个好脸,偏您又不乐意受气。至于承恩侯府,原本对太太就嫌弃之极,但因着小姐与马家小姐交好,承恩侯夫人又打发人来给您送东西了。 “您兴许会觉得承恩侯夫人太过势利,可只要承恩侯府愿意跟您亲近些,您将来在这金陵城里的日子就能好过许多。哪怕是为了这一点,您都不能跟马小姐闹翻了,否则承恩侯夫人立刻就会将您抛到脑后去的!眼下太太不在京里,老夫人病重不见人,老太太与三姑娘都靠不住,平南伯府不理人,再连承恩侯府都断了联系,小姐过的会是什么日子?” 谢映慧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惨笑道:“我如今已经沦落到这个地步了么?连真心交个朋友,都办不到了,非得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都考虑进去,才能见人?” 玛瑙低下了头:“小姐兴许会觉得我这话不中听,可我是真的为了小姐好的。” 谢映慧忽然觉得没意思极了,扭开头去:“行了,我知道了,不说就不说。我难道是个爱嚼舌头的人?不过是看不得谢映容嚣张罢了。” 玛瑙忙道:“小姐放心,虽然要紧事说不得,但我们也不能真叫三姑娘污蔑了去。回头我就去找蔡老田,让他们把蒋妈妈照顾好了。只要蒋妈妈醒过来,真相大白,即使三姑娘想在老太太面前诬告小姐,也办不到!” 谢映慧冷笑:“就算她真的诬告,又能奈我何?难不成老太太还能把我撵出去么?!” 玛瑙见她恼怒,也不敢多话,给绿绮使了个眼色,小心地退出了屋子,干自己的事去了。 谢映慧就这么坐在屋子里生闷气,总觉得灰心丧气。兄弟姐妹们还在京城的时候,哪怕跟她不是住在一个宅子里,她也依然觉得有意思。可他们才走了几日,她就开始觉得日子难过了。可谢显之他们这一走,至少几年不会回京。难不成接下来这几年,她都要这般苦熬么?即使有了新的好友,也不可能天天待在一起,这日子还有什么滋味? 谢映慧还在发呆,绿绮悄无声息地又摸回屋里,往门口看了几眼,便凑到她身边来。 谢映慧醒过神,见绿绮鬼鬼祟祟的模样,皱了眉头:“你这是干什么?” 绿绮压低声音道:“小姐别声张,我是瞒了旁人来告诉小姐的。玛瑙姐姐方才打发个婆子出去了,其实是给承恩侯府递消息。我看得真真儿的,先前还悄悄儿跟踪过那传话婆子,亲眼看见她进了承恩侯府的侧门。” 谢映慧眉头皱得更紧了:“你说什么?!”她脑海中立刻忆起了谢显之、谢谨之与谢慕林三人提醒过的,她手下可能有人是曹家耳目的说法。 绿绮凑得更近了些,声量压得更小了:“我亲耳听见,玛瑙姐姐对那婆子说,让她提醒承恩侯夫人,不要掺和外头的流言,造谣中伤赵家小姐。跟董二少爷私通的是永宁长公主的二儿媳,不是赵小姐。这事儿宫里一清二楚,赵家闭口不言,是要维护长公主的脸面,连太后与长公主都承了他家的情。若是曹家叫人发现参与此事,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谢映慧猛地转头看向她,神色难看到了极点。 玛瑙会是曹家的耳目,这一点都不怪。她是曹家家生子,就算父母都跟着谢映慧回了曹家,还有许多亲友在曹家各房名下当差呢。 可曹家居然参与了造谣中伤赵滢的事,开玩笑的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四十一章 看清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映慧知道曹家一直盯着东宫太子妃的位置,希望能把曹家后族的荣耀与权势再延续下去。 然而曹皇后与太子如今面对林昭仪与二皇子的步步紧逼,正需要强有力的外援,便看中了赵家。为此,曹皇后不惜委屈曹家女成为太子侧妃,位居于正妃之下,还推迟几年再进宫。当然,谢映慧也清楚,曹皇后与曹家人打的主意,都是利用这位太子正妃的娘家之力,稳固太子的地位。等太子顺利登基,坐稳了皇位,太子妃就可以功成身退,把正宫皇后的位置给曹家女让出来了。 曹家人看着未来的太子妃,印象当然不会太好,心里大概还会觉得是她抢走了曹家女儿的太子妃之位。然而,若是太子没有足够强有力的支持者,一旦被二皇子抢走了储君之位,无论是他还是曹皇后,都绝不会有好下场,依附于他们母子的曹家,就更是前途渺茫了。因此,哪怕是为了曹皇后与太子,他们都不可能对赵滢做什么,反而应该想方设法促成她与太子的婚事才是。要动手,也是以后的事了。 曹家人没理由现在就对太子妃候选人下手,那玛瑙对那传信的婆子说的话,又是怎么回事? 谢映慧吩咐绿绮:“想办法去打听打听,曹家哪位主子在外头传谣,中伤赵家小姐了?” 绿绮面露难色:“小姐,我……我家里人几乎都在庄上,就只有一个表姑在承恩侯府当差,她还是在大厨房做事的。我就算找她打听,她也回答不出来呀?我能上哪里打听去?” 谢映慧听得一呆。她从前吩咐这种打听消息的事,只需要跟玛瑙说一声,后者总能替她打听到的。原来这种事有这么难办么?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玛瑙在这方面很能干是不假,偏偏心里向着曹家,再能干也不能全然信任。绿绮平日里还算机灵,哪怕办事差一些,好歹比玛瑙忠心可靠。 谢映慧叹了口气,有些事总是难以两全,但孰轻孰重,她分得清。以后对于玛瑙,她是再不会象从前那般信任倚重了。 绿绮低着头不说话,心里却清楚,横在她前面的大山已经松动了,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倒塌。玛瑙在犯蠢,而她只要争取到小姐的信任,下一个掌事大丫头的位置,就是她的了。 谢映慧沉默了许久,才让绿绮退下:“我知道了。” 绿绮屈膝行礼告退。 晚上,谢映慧在玛瑙的侍候下洗沐过,散着头发坐在窗前吹风,趁着其他人都出去了,便对玛瑙道:“有没有法子打听一下,曹家那边近日有什么消息?这些天,京里各种流言满天飞,造谣赵家小姐的大有人在,八成是那些有女儿候选太子妃的人家在捣鬼。我们清楚内情如何,自然明白那些造谣的人不会有好下场。我就是有些担心……先前文鸾表妹差一点就要做太子妃的,如今皇后娘娘更属意赵家小姐,文鸾表妹该不会怀恨在心吧?但愿外头那些乱七八糟的谣言,她没有掺和进去。” 玛瑙手中动作顿了一顿,迅速打量了谢映慧的表情几眼,见她似乎是真心在为曹家担心,犹豫了一下,才答道:“先前承恩侯夫人打发人来给小姐送东西,我见来的是熟人,便跟她攀谈了一阵……曹家那边确实有下人暗地里在外头传播赵小姐的谣言,承恩侯夫人查了之后,才发现是平南伯夫人收买了大房的下人,让他们顶着承恩侯府的名头在外头行事……”这其实是她刚刚从传话婆子那里得来的最新消息,是承恩侯夫人雷厉风行调查出来的结果。 谢映慧又是一阵愕然:“舅母做的?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就算赵滢成不了太子妃,也轮不到曹文凤吧?!” 玛瑙其实也想不明白这一点,平南伯死后,他一家子曾经做过的梦,基本都没有希望实现了,曹文风更是没可能嫁入东宫。所以平南伯夫人搞这么一出,就显得莫名其妙了。她只能猜想:“莫非是为了平南伯之死,怀恨在心,故意给皇后娘娘与承恩侯府没脸的?” 不管是为了什么目的,都有够蠢的。平南伯府失了帝王圣眷,连曹皇后与承恩侯府也放弃他们了,族中的庶支房头都敢给他们脸色看。现在他们不老实守孝,等待日后东山再起,偏搅和进太子妃择选的浑水里做什么?这不是在下皇后的脸,而是在打皇家的脸,在破坏皇后稳固太子地位的大计划! 谢映慧前所未有地心思清明,瞬间看清了平南伯府一家目前的处境,更惊愕地发现,原来曾经亲如一家的舅母与心中恋慕的表哥,是这般短视愚蠢的人物!她从前怎么就没看出来? 在那一瞬间,谢映慧脑海中对平南伯府一家的滤镜消退了许多,她好象忽然看清了自己曾经有多么眼瞎,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心下酸涩无力,仿佛忽然间失去了全身的力气。 玛瑙见谢映慧迟迟不说话,便小心地探问:“小姐?” 谢映慧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没事,时间不早了,我要睡了。” 咦?刚才不是还在议论曹家的事么? 玛瑙试探性地再问:“那平南伯夫人的事……” 不等她说完,谢映慧便摆了摆手,淡淡地说:“舅母自己有主意,不会听我劝的,我又能怎么办?早些歇息吧,明儿我们还要出城呢。”说罢真个起身去睡觉了。 玛瑙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谢映慧发了话,她也只能收拾心情,替小主人叠被铺床去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永宁长公主府来人,谢映慧只嘱咐了蔡老田夫妻一句,让他们照看好蒋妈妈,看守好门户,有事来长公主庄子上给她回话,便登车离开了。 谢映容在金萱堂得了消息,甚至没有出门送一送长姐,便吩咐蜜蜡:“咱们也赶紧出门吧,卞家人巳初(上午九点)就该到承恩寺了,我们要提前过去,省得叫卞老太太误会我们是特地冲着程家人去的。” 蜜蜡如今早已被谢映容调|教出来了,十分老实听话,连忙应了声,跟大金姨娘那边打声招呼,就提着篮子陪谢映容出门,去承恩寺“上香祈福”了。 大金姨娘刚刚在前门送走谢映慧,回到房中才歇口气,就听说女儿要出门,忙出来道:“怎么忽然说要去上香?我陪姑娘一块儿去吧?” “不用了,叫门房准备一辆车,叫个婆子跟车就好。”谢映容漫不经心地说,“姨娘在家里照看好蒋妈妈,预备老太太打发人回来问话吧。我就是昨儿晚上梦见菩萨了,要去佛前给老太太祈个福。若是老太太真派人来问,你就这么回答她。”说完风风火火地就领着蜜蜡走了。 大金姨娘没能拦住女儿,但好歹谢映容还带了几个人出门,又是去她们熟悉的承恩寺,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她站在前院发了一会儿呆,便去看蒋婆子了。 看着蒋婆子昏迷不醒的模样,大金姨娘满心不安。她不知道,这跟女儿有没有关系,更不知道,女儿到底想干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四十二章 法事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映容在承恩寺拜佛烧香求签,再跟老僧医聊聊天,成功把时间拖到了卞家到来的时候。她一听蜜蜡来报信,便立刻收拾东西,款款走向寺门方向,不出意外地遇上了卞家人,被近日与她重新恢复信往来的卞大小姐拉住了。 然后她就成功跟卞老太太搭上了话。 谢映容给卞老太太的印象还是很好的,哪怕谢老太太把人得罪了,卞老太太也依然觉得她是个好孩子。若是谢老太太与孙女儿同行,她兴许不会把人留下来,可既然谢映容只带了一个丫头出行,她当然要把人叫到静室去坐下来说话。 谢映容就这么一边跟卞大小姐聊天,一边把自己的“近况”透露给了卞老太太。 等他们在静室里坐下时,卞老太太已经知道了谢映容的嫡母带着其他孩子回了老家,祖母谢老太太嫌城中炎热,住得不舒坦,丢下两个孙女儿跑城外庄子上避暑去了,她的嫡姐身份不凡,早有皇亲国戚的好亲戚把人接走,如今家里只剩下她和几个仆人看家。 谢映容没有提自己的生母大金姨娘也在。 卞老太太不由感叹道:“可怜见的,你们家老太太行事也太不讲究了些。她便是要出城避暑,也不该把孙女儿丢在家里,多带上两个孩子有什么不行?你姐姐的亲戚想必心里也是一肚子怨气,才会把人接走的。只可怜了你一个,竟没人顾得上。” 谢映容一脸腼腆地表示:“其实这也没什么,家里总要留下人看家的。外头天太热,我本来就不乐意出门。”然后聊着聊着,她又“不经意”地透露,今日也是奉了谢老太太之命,到寺里为她老人家祈福来着,因为谢老太太夜里睡不安稳。 卞老太太闻言对她更是怜惜了:“这样的天气,睡不安稳的人多了去了,你们家老太太倒会使唤人,叫你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儿顶着大太阳跑到寺里来烟熏火燎,她怎么就忍心呢?你这孩子也是,太过实诚了。你家老太太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也不知道偷个懒。可惜,以你们家老太太的脾气,哪怕你这般孝顺了,她恐怕也不会说你一句好的。” 谢映容半低着头,一脸的温柔和顺:“我孝顺她老人家,原也不是为了听她一句夸奖的,只要能让老太太过得舒心些,我就心满意足了。” 卞老太太赞叹不已,心想谢吕氏那样的糊涂人,竟然还能有一家子孝顺儿孙,大的小的,嫡的庶的,个个都好,真是老天没眼。无奈这谢吕氏不惜福,老天爷竟然也没薄待她,也不知道她上辈子积了多大的德,才能有这样的福气! 卞老太太看谢映容更顺眼了,便告诉她:“今儿我们家过来,不是自家要礼佛,而是亲家要做法事,祭的是我女儿的正经婆婆。一会儿我亲家和女儿女婿一家就该来了。你先别走,暂且跟在我身边吧,就和你大妹妹待在一起。等我们完事了,会在这寺里吃一顿素斋。这素斋可难得得紧,外头等闲人家吃不着的。寺里的大厨轻易不会出手。你若错过了这一顿,还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能见识到呢。等吃过素斋,还能听方丈讲经。这位方丈佛法高深,与他一席谈,胜过无数呢。” 卞大姑娘也高高兴兴地怂恿谢映容:“是呀,谢三姐姐,你就听我祖母的话,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吧。反正你家里也没长辈催着你回去,你就当是散散心了。这寺里的方丈算命很灵的!咱们可以让他顺便帮着算一算呀?”她朝谢映容挤了挤眼,暗示她们可以找人算算姻缘。 谢映容早就为今天准备许久了,又怎会拒绝?只是为了显得矜持一些,她还是犹豫了一下,说了两句轻飘飘的婉拒话,眼看着卞老太太的儿媳,卞大姑娘的母亲卞太太就要叫人来送她出寺庙了,方才答应下来,显得好象是在卞大姑娘的再三恳求下,方才勉强答应的样子。 十分矜持了。 卞大姑娘高兴得不得了。 接下来谢映容便一直跟着卞家人行动了。不久之后,宁国侯一家就到了。哪怕宁国侯的继室夫人与其所出的儿子一家都对今日的法事十分不以为然,表面上也要守足礼数,做出怀念先人的模样来。在场所有人中,大概就只有宁国侯与原配夫人所出的程大爷程信一家,是真心实意地为那位夫人伤心难过的。 谢映容跟在卞家人身边,远远地打量着多时未见的程笃,见他满面戚容的同时,形容举止依然不减风采,心中对他的向往又更坚定了几分。 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但有本事的人,迟早都会出头的。她不知道三皇子这辈子还能不能上位做新皇,也不知道程笃还会不会成为三皇子的亲信重臣,但只要程笃足够聪明,又有宁国侯的帮扶,还是会有出人头地那一天的。这样的夫婿,无论如何也比谢家有可能为她说亲的那些人选强得多了。大不了她嫁给程笃后,利用上辈子所知道的事,多多提点他,让他少走些弯路就是了。 法事持续的时间比较长,期间众人也不是一直守在现场的。承恩寺里为贵客们准备了休息用的静室。宁国侯夫人很快就以身体不适,疑似中暑为由离开了,还带走了孙儿孙女,只留下儿子儿媳陪伴在丈夫身边,时时显露出孝顺的言行来,免得让长兄长嫂有机会在宁国侯面前露脸。 再过了一会儿,程信就非常有孝心地表示,父亲与岳母年纪都大了,还是先去静室里歇息一下吧。宁国侯拒绝了,但卞老太太是上了年纪的人,关系又比较远,就顺水推舟答应了,领着一众儿孙们离开了,只留下儿子和孙女儿做代表——卞举人和卞大姑娘身子壮健,比较扛得住暑热的天。 谢映容立刻就借着好友的名义,留下来陪伴卞大姑娘,顺道在程笃面前刷了个脸,还搭了一句话。虽然程笃现在心思都放在法事和劝慰祖父、父母身上,没有多加留意这位出现在外家人群中的陌生姑娘,可谢映容还是觉得,自己离成功的那一天,又近了一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四十三章 兴趣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宁国侯夫人站在静室中央,有些挑剔地打量了一下屋中的环境。她的心腹李嬷嬷迅速指挥丫头们在静室中燃起了夫人喜欢的熏香,泡了家里带来的茶叶,还把原本就很干净的坐垫也换上了自家带的。宁国侯夫人这才安坐下来。 程王氏带着一双儿女在她面前循例说了些请她歇息的话,又带着儿女们走了,宁可打发儿女们到处去闲逛,也不让他们留在祖母跟前侍奉。完事后,程王氏方才回到丈夫身边去。 宁国侯夫人有些不悦地对李嬷嬷道:“老二媳妇如今眼里越发没人了,竟然还调唆着孩子们,不许他们亲近我。她从前可不是这样的,哪怕有些小心思,好歹还在用心讨我喜欢,如今却只是虚应故事,真是岂有此理!” 李嬷嬷心里清楚,自打王家出事,程王氏闹了一场,却被禁足之后,整个人就变了。哪怕后来她看上去好象是知错能改了,在公婆丈夫面前变得柔顺和气,那也只是表面现象罢了,内心里越发对婆母敬而远之。如今她地位又稳固下来了,丈夫儿女又都向着她,她就只做表面功夫,不叫人挑得出错来,对婆婆却连那点儿虚假的恭敬孝顺,也都懒得做了。 李嬷嬷心里也挺不喜欢的,但身为下人不好公然说主子的坏话,尤其她们现在并非身处可靠的自家地方,便只能微笑着对宁国侯夫人道:“这不是侯爷要二爷二奶奶守着看法事么?二奶奶也是急着回去。况且夫人累了半日,正想歇息呢,少爷姑娘在这儿,怕会闹着您了。” 宁国侯夫人冷笑一声:“我若是觉得他们闹了,自会打发他们走,用得着老二媳妇越俎代疱?!” 李嬷嬷示意屋里其他人退出去,方才亲自奉了一杯清茶给宁国侯夫人,轻声说:“二奶奶心里有怨,不过也不是不明白道理,只是夫人当日对她严厉了些,她一时半会儿转不过这个弯来罢了。您瞧她如今对二爷,对大姑奶奶,还不是早就忘了当初那些怨恨的话,比从前更亲近几分了么?近些日子,我还常见二奶奶往平南伯府去劝慰大姑奶奶,私下给她出主意呢。” 宁国侯夫人冷哼道:“我还宁可她们关系冷淡些呢!我明明说过,这些日子家里人都远着平南伯府的人些,大丫头又不是面临生死存亡,放着她不管也没什么要紧的。即使真个生死攸关了,也没有为了她,把程家拖进泥潭的道理!让大丫头联姻曹家,是为了借曹家的势,振作程家的。若大丫头做不到这一点,至少也不能连累了娘家人! “如今平南伯府自己坏了事,留下大丫头跟文衡文凤孤儿寡母的,只要他们老实些,不生事,宫里的贵人也不会非得逼他们去死!他们也就是受几年气罢了,只要将来我们宁国侯府得了势,还有谁敢欺负他们?!偏老二两口子多事,非得去亲近他们,生怕宫里的贵人不着恼么?!蠢材蠢材!” 李嬷嬷只得继续劝慰:“二爷也是看不得姐姐吃苦,手足情深。况且二爷二奶奶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不过是多去瞧瞧大姑奶奶和表少爷、表姑娘,替他们出出主意,让他们别被曹家族里的人欺负了去已。我已问过二奶奶身边侍候的人了,她们说二奶奶近日就只是帮着大姑奶奶设法收买承恩侯府里的下人做耳目,可惜昨儿叫承恩侯夫人发现,全都撵了,没能成事。幸好承恩侯夫人顾全大局,并未闹大,大姑奶奶也就是在家里生一场闲气罢了。” 宁国侯夫人哼了一声:“老二确实是手足情深,可老二媳妇……不过是顾虑着大丫头手里有她在意的人而已!” 李嬷嬷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夫人的意思是……” 然而宁国侯夫人无意多言。在她看来,女儿插手救王家母女,实在是太蠢了!就算王湄如靠着美色迷倒了太子又如何?她没有清白家世,即使进了东宫,也不过是一介无名无分的宫人罢了,顶多是成为太子的内宠,却没办法光明正大地见人,生了子嗣,也无缘大位。这样的人,光是要把她送到太子身边,就已经要费大功夫了,不值当!还不如另寻个美貌不下于她,却有清白家世的美人,更稳妥更容易些。 不过女儿现在既然能仗着王家母女,引得程王氏乖顺听话起来,还愿意为她出谋划策,也不算是全无意义吧。只是宁国侯夫人觉得这件事对程家好处不大,因此看不上女儿的谋划罢了。 她最想不明白的是,女婿平南伯横死得太突然,女儿没反应过来,也就罢了,如今平南伯府都成了人人欺负的可怜虫,女儿怎么还不把王湄如送进东宫,赢取太子的支持呢?承恩侯府还需要顾虑太子,只要太子偏着平南伯府几分,女儿与外孙的处境就会好过许多,外孙三年孝满后袭爵,也没什么难处。可偏偏,女儿就只是把人藏起来,提都不提,也不告诉太子这件事,吊着他为平南伯府说话。这是不是太蠢了?! 宁国侯夫人生气,李嬷嬷不明究底,只能绞尽脑汁安抚:“夫人别恼了,二奶奶也是看在二爷面上,多帮着大姑奶奶些,但心里是知道轻重的。您瞧,她如今不再带姑娘去平南伯府了,也不提姑娘与表少爷的亲事,可见是已经打消了主意。” 宁国侯夫人不以为然:“等她真给宝钏说成一门好亲事再说吧,现在说什么都太早了!”接着又有些着恼,“宝钏也是糊涂,竟然还惦记着文衡。平南伯府如今的处境,哪里是她该掺和的?我原想着柱国将军的嫡长子不错,可以给我做个孙女婿,还想安排一次相看呢。可宝钏自己不乐意,我真怕她不懂事,给我搅和了!” 李嬷嬷迟疑了一下:“柱国将军府……侯爷似乎提过,想为大房的笃哥儿求娶他家的姑娘。” 宁国侯夫人提起这事儿就咬牙切齿:“那老匹夫!就爱偏心大房!爵哥儿才是世子嫡长子,与将军府的千金匹配,他却非要把这门好亲事给程笃不可。我绝不会让他称心如意的!” 外头丫环来报,道是法事快要结束了,寺中僧人安排了斋饭,问宁国侯夫人什么时候呈上来。宁国侯夫人也不理会,任由李嬷嬷去安排,自己走到窗边,再看了丈夫与大房那一家子几眼。 然后,她就看到刚刚才提起过的便宜孙子程笃走向舅家,与他舅舅、表妹说了几句话,又与他表妹身边的一个女孩儿说了几句话,似乎还着重盯着那女孩儿看了好几眼。 宁国侯夫人挑起了眉毛,招手叫过李嬷嬷,示意她看过去:“去打听打听,那姑娘是谁家的?我瞧她看着笃哥儿的眼神,可不大寻常哪。” 李嬷嬷出去转了一圈,很快就打听到了答案:“谢璞的庶出三女,生母是曹家送的美姬,上不得台面……” 然而宁国侯夫人却似乎对谢映容产生了极大的兴趣:“谢璞如今是个从三品吧?也算是个体面人家了,只要笃哥儿喜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四十四章 意外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吃素斋的时候,宁国侯夫人特地多观察了谢映容几眼。 她发现谢映容虽然只是庶女,但教养还是可以的,言行举止都合礼数,还算能见人,性情也腼腆安静,温柔和顺,对长辈很是恭敬。除了看程笃的时候,目光神情不大规矩以外,其他的都还好。 宁国侯夫人见惯世面,当然也瞧得出这姑娘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纯朴乖巧,但那有什么关系呢?她难道还真的想给程笃挑个样样都好的媳妇么?这样表面上看起来,叫人挑不出错的才好呢。只要程笃把人娶进了门,日后是夫妻恩爱,还是相见生厌,又与她有何相干?程笃过得不好了,她才高兴呢! 关键是不能把柱国将军府这门好亲事给了程笃!哪怕是她的孙儿孙女没法攀上这门亲,也不能便宜了大房的人! 宁国侯夫人拿定了主意,便寻思着,要找机会撮合程笃与谢映容了。程笃方才看了人家姑娘好几眼,想必心里也是有几分意动的。只要让他俩有机会私下见个面,再叫人撞破,闹将起来,这桩婚事就成了。宁国侯夫人自问有法子说服宁国侯认下这门亲。 这顿素斋,无心饭食的人不止宁国侯夫人一个,其余在座人等,个个都有自己的心思。等到素斋吃完,卞大姑娘便开始怂恿大表哥程笃,要求他带她和小伙伴谢映容,一块儿到寺后的园子玩耍。 这承恩寺据说有过好几位有名的诗僧,他们的诗作就刻在后园的石壁处,时常有文人雅士前来观赏。卞大姑娘虽然不会作诗,但她听谢映容提起寺后的诗壁,觉得有趣,又怕祖母与父母不肯放她去瞧,便打起了表哥的主意。程笃平日就喜欢诗啊的,这个要求他一定不会拒绝。 卞大姑娘年纪比程笃小好几岁,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程笃是独子,没有亲妹妹,与堂姐妹又不亲近,他就把表妹当成亲妹妹一般宠,当然不会拒绝这样的请求。其实他并不知道承恩寺里有这样的诗壁,心里还挺感兴趣的。只是听说这个主意是谢映容提出来的后,他又忍不住多看了谢映容两眼。 他记得,江家兄弟好象提过这位姑娘,对他们有些不一般的心思吧?可她如今好象对他也……咳!程笃微微红了脸,扭开头去,不敢直视这位惊世骇俗的女子谢三姑娘了。 谢映容察觉到程笃几次看自己,脸也微微红了,但心里颇有几分得意。虽然她眼下的姿容比不得上辈子最美貌的时候,但也颇为不俗了,再加上性情温柔,精通诗词,对长辈也孝顺,没理由程笃会看不上她的。只要今日这承恩寺里发生跟上辈子一样的意外,她的计划就能顺利进行。等她成功嫁给程笃后,就能安心相夫教子,让程笃比上辈子更风光显赫了。 这时候,她听到有婆子来向程王氏禀报,说承恩寺里又来了一家官眷,是大理寺正卿左肇知的夫人与侄女儿,正在另一个院子里用素斋,可能会与宁国侯府的人撞上。 听说是大理寺卿的家眷,程王氏立刻想起了自己惨死狱中的弟弟王安贵。虽然杀死她弟弟的是丈夫程礼,但若不是大理寺办案太严格,不肯听从平南伯的意思,让谢璞背黑锅,反而查明了王安贵的罪行,程礼也不至于非得杀了小舅子不可。程王氏那一瞬间表情有些扭曲,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不必理会他们!” 谁知宁国侯听到了动静,问是怎么回事,得到答案后沉默了一下,便吩咐长孙程笃,让他过去问候一声,但要注意,别唐突了女眷。 左肇知简在帝心,宁国侯又怎会怠慢他的家眷?只是左肇知又是出了名的孤臣,太过刻意结交,又怕失了分寸。这样淡淡的礼节就足够了。 程笃立刻起身领命,面带微笑而去。这回轮到宁国侯夫人板起了脸。 不是皇亲国戚、实权勋贵、内阁重臣,她都不会看在眼里。只是在这种明显的交际场合,丈夫派出了程笃,而非程爵,她心里就有些不爽了。还好儿媳程王氏的难看表情,以及李嬷嬷的轻声提醒,让她想起了王家与大理寺官员们的恩怨,猜想丈夫是顾虑到程爵乃是王家外孙,方才派了程笃出面,便撇了撇嘴,没有说什么。 所有人都没留意到,谢映容的脸色也没好看到哪里去。她想起上辈子程笃与左思云之间的姻缘传闻,心知自己不能再犹豫了,必须要先下手为强。 素斋结束后,程卞两家的长辈各自行事,有人去休息,有人去礼佛,有人去闲逛,小辈们也各有各的忙。回来不久的程笃成功地得到了祖父与父母的允许,带着卞家的表妹与她的小伙伴去看诗壁。 卞老太太不知为何,也对他们的目的地产生了兴趣,说:“来过承恩寺好几回了,还没听说过有这样的地方。到底容丫头在寺后住过些日子,对这寺中的事物比我们熟悉得多。我也过去瞧瞧,开开眼界。” 谢映容见事情正如自己所料,微笑着上前搀扶住了她:“我来扶您吧,您当心脚下。”卞大姑娘连忙也扶住了她的另一边手臂。卞老太太乐呵呵地拍了拍两个小姑娘的手背,便示意外孙前头带路。 程笃带着一行人,连带一串儿丫头婆子们出了静室,往寺院后方的园子走。不一会儿,二房的堂弟程爵不知为何也跟了上来,不远不近地吊在他们后头,双眼不停地在他和卞家女眷身上扫来扫去。 程笃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许多,还暗下示意卞家的两个丫头,去挡一挡自家小表妹,别让程爵唐突了小姑娘。 宁国侯夫人目送他们一行人远去,面色不太好看:“程笃那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我的爵哥儿还能看上卞家那个胖丫头?!” 李嬷嬷轻咳一声,小声地转移了话题:“也不知道那位谢姑娘会怎么做?爵哥儿那般机灵,想必定能找到好机会的。” 可惜,不久之后,消息传来,左家女眷也到寺后去欣赏诗壁了。虽然两家人相隔有一段距离,可有些事情,在场的外人一多,便不好操作了。李嬷嬷心知,程爵今天是不可能找到什么好机会的。 “找不到好机会也没什么。”宁国侯夫人不以为然地说,“一次不成,还有第二次、第三次。今儿我算是见过这位谢三姑娘了,下回家里有宴席时,就可以顺道给她下个帖子。只要她有心,你还怕找不到她与笃哥儿的破绽么?” 宁国侯夫人十分淡定。 然而,她很快就没办法淡定下去了。 寺后忽然一阵喧嚣,惊动了静室中歇息的众人。有丫头婆子尖叫着跑到前院来,大喊着:“墙塌了!墙塌了!”“有人受了伤!”“快去请大夫!”“血!流血了!好多血!”一片混乱。 宁国侯夫人顿时变色。她的宝贝孙子也在那里呢! 不等她说话,程王氏已经咻的起身,脸色惨白地朝寺后狂奔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四十五章 惊喜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映容被人抬回了前头的静室。 她的左肩膀一片血肉模糊,单薄的浅蓝细绢衫子已经染红了一半,额头上还有血痕,脚踝也扭伤了,全身上下痛得要死,她恨不得下一秒就涕泗横流,可她都死死忍住了,要维持住表情唯美,不能在程卞两家人面前出一点儿丑,尤其是不能让程笃看到她狰狞的脸。 她心里高兴。她做到了!真的做到了! 上辈子的今天,承恩寺后院的旧墙倒塌,正逢程笃与卞家人听闻方丈提起寺后的诗壁,来此欣赏,旧墙砸伤了好几个卞家下人与两名程家下人,卞老太太也被砸得头破血流,她的贴身丫头更是差一点儿送了性命。恰好左家人也在不远处散步赏景,遇上这场变故,立刻上前救援,左思云更是帮卞老太太包扎伤口、上伤药,救了她的性命。 因为这一场救命之恩,程笃对左思云感激万分后,生出了恋慕之情。哪怕宁国侯要为他谋算别的好亲事,侯府的其他长辈反对他娶左家女,他也不为所动,坚持迎娶了左思云为妻。 谢映容待在江家后院时,不得夫主江绍良待见,只能拼命想办法讨好江夫人小程氏。程家姻亲卞老太太在这场意外中差点儿丧命,紧接着又是程笃的婚事之争,小程氏为此常常往娘家跑,十天里就要跑上七八回,家里的下人也曾拿宁国侯府里的事当作八卦,私底下闲谈纷纷。谢映容听了两三年八卦,把意外发生时的种种细节都听完了。如今要利用这场意外达到某种目的,还不是手到擒来么? 这辈子她抢在左思云之前,救下了卞老太太,还为此受了重伤。程笃恋慕的对象,就要变成她了!上辈子左思云什么都不必做,程笃就能想方设法把她娶到手。这辈子换成她,她想必也不必费多大的事儿,程笃就会想到法子,与她定下婚约的。有宁国侯府的婚事在前头吊着,就算谢老太太以后知道了她骗人的事,又能拿她怎么办呢? 谢映容心中得意,忽然感觉到伤口剧痛,她忍不住尖叫了一声,面色瞬间惨白。 蜜蜡吓得脸色比她还要难看,哭着道:“姑娘没事吧?我不是有意的,我有没有弄疼你?” 谢映容咬牙,强压下骂人的冲动,努力露出温柔大度的表情:“你去把我们带来的篮子拿过来。里头有我为蒋妈妈配的上等金创药,正好拿来给我用上。篮子里还有干净的细白布,可以包扎伤口,你分一些给卞家受伤的人……” 卞大姑娘哭着在床边说:“谢三姐姐,你别说话了!我父亲母亲已经去请寺里的僧医了。这里的僧医很有名的,一定能把你治好,你不要害怕!” 卞老夫人也十分着急,还要把孙女儿往外赶:“别在这里添乱了!快出去瞧瞧僧医来了没有!”等把卞大姑娘赶出了屋子,她又瞧了瞧谢映容的伤,犯愁道:“这可怎么办?就算是僧医,也不好叫他替你包扎伤口的。你到底是个大姑娘。可你的丫头不中用,我的丫头也没人会这些。” 她倒想去亲家宁国侯府那边借个人来,无奈宁国侯府的人如今顾不上她。事情发生的时候,谢映容刚刚将她扶到后墙边上,借着墙外一株参天大树的树荫纳凉。程爵也嫌太阳太哂,跑过来与她们一道遮荫。后墙倒下来的时候,谢映容把她推开了,自己被墙砖砸伤。程爵虽然离得远些,却也叫墙砖砸中了脚背,如今在呼天喊地着呢。宁国侯府的人照看自家宝贝世孙都来不及,哪里还有闲心去管一个非亲非故的女孩子? 这时候程笃在门外唤了她一声,将站在身后的娴雅少女介绍给她:“这位是左家的姑娘。她家有祖传的金创良药,一向是随身带着的。她听说谢三姑娘受了伤,就赶过来送药了。” 卞老太太大喜,忙看向那位秀雅的少女。少女有些羞涩地向她行了个礼:“思云见过老太太。思云母家曾在太医院任职,祖传下一种金创药,应该对那位谢姑娘的伤势有所帮助。思云自幼也学过些浅显的药理,若是老太太烦恼无人能替那位谢姑娘包扎伤口,思云愿尽一份绵薄之力。” 卞老太太感动地握住她的手:“好姑娘,你来真是帮上大忙了!老婆子真不知该如何谢你!” 左思云红着脸低下头:“您言重了,这是思云应该做的。” 卞老太太连忙拉着左思云进屋,没有留意,后者回过头去看了程笃一眼,程笃回了她一个温柔的微笑。 谢映容没想到来替自己包扎伤口的竟然会是左思云。为了保证自己受伤时,能有人照顾,她还特地借着蒋婆子受伤一事,命蜜蜡做过练习呢——本来她是打算找一个小丫头做蜜蜡练习对象的,不过有蒋婆子顶上,她就省了事。然而蜜蜡就算练过一两日,也照样是个生手。左思云上来就显露出了熟练的手段,用的金创药也明显比她事先准备好的强许多,得到了卞家上下人等的感激和赞许。 不一会儿,连宁国侯府那边也打发了人来,向左思云讨要良药了。 左思云并不吝啬,将手头带着的金创药全都送了出去,就彬彬有礼地告辞了。程笃自告奋勇送她回左夫人身边,卞家人注意力都放在伤者身上,爽快地把事情托付给了他,卞大姑娘也跟着一块儿送人,围在左思云身边,“左姐姐”长,“左姐姐”短地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俨然已经被她笼络过去了。 而谢映容,则在上了药、包扎好之后,因为药的麻醉作用,正处于半昏迷的状态,神智不清了。她只能从眼角看见程笃与左思云结伴出了屋子,她想抬起手把人叫住,却连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 不过,她今日这番重伤,倒也没有白受。 卞老太太与儿媳妇商议:“容丫头家里没几个人了,长辈都不在,送她回去,也不知道下人能不能尽心照看。她今儿救了我的性命,对我便有大恩。我们卞家怎能做出丢下救命恩人不管的事?还是把她接回家里休养一段时间吧?总要等到她伤势痊愈了,才能放心送她回家。” 卞太太也是心有余悸,点头说:“母亲说得很是,是该把谢三姑娘接到咱们家里照看的。听闻谢家如今处境艰难,谢三姑娘请医用药的花费,还有调养身体等等,都该由我们家负责才是。一会儿我就打发人去谢家报信,让他们多派两个人来照看谢三姑娘,再给谢家的长辈们送信,说明原委。对了,谢礼也该厚厚备上一份!” 卞家人迅速做出了决定,宁国侯府那边,也派出了李嬷嬷,传达了宁国侯夫人的意思。 谢三姑娘今日如此英勇,让宁国侯夫人十分欣赏。她决定今年宁国侯府的重阳花宴,要请谢三姑娘前来做客。谢三姑娘平日闲时,也可以到府里来陪夫人说说话。 惊喜接踵而至,谢映容心中狂喜,一时激动,竟然晕了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四十六章 善后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大金姨娘接到女儿受伤的消息后,整个人都慌了。 她抓着蜜蜡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去上香么?怎么会受伤呢?承恩寺是在城里,又不是在山上!” 蜜蜡便告诉她:“寺里的僧人说,那墙已经有好几十年没修过了,墙外头那株大树的根又长到了墙底的地里,前些日子大雨时,墙根儿被泡软了,没人发现,那墙撑了些时日,没撑住,这才倒了的。姑娘当时与卞老太太站在墙根下,一时没提防,才被砸到了。不过姑娘匆忙中推了卞老太太一把,让卞老太太免于受伤,所以卞家人十分感激,特地要留姑娘在他们家养伤。” 大金姨娘听得又是心疼,又是担心:“到底伤得怎么样?要紧么?请大夫没有?” “姑娘被砸到了左肩膀,流了些血,还扭伤了脚踝。”蜜蜡犹豫了一下,决定要照谢映容吩咐的那样,把她的伤情往轻里说,“不过并没有大碍。当时承恩寺里有一位左姑娘在,她外祖家是做太医的,有个祖传的方子,治外伤极有效,当时就把药给姑娘用上了。离开承恩寺的时候,姑娘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听说只需要养几天就能没事,只是脚拐了,走动不便。卞家人十分热情,一定要留姑娘住下,姑娘想着家里也没什么事,就答应了。” 大金姨娘担心女儿,倒也不会强求女儿在受伤的时候回家里来,只是难免会放心不下:“我得去看看她!就算她暂时回不了家,好歹也要给她送些补血的吃食过去。卞家再好,也不如自个儿家里。他们是想让我们家里再拨两个丫头过去侍候么?家里哪里还有什么好丫头,不知道他们介不介意我跟过去照看孩子?” 蜜蜡忙道:“姑娘再三嘱咐过,姨娘在家里看守门户就好了,不必过卞家去。她的伤没有大碍,只是盛情难却罢了。姨娘只管放宽心,就当作她是去城外庄上陪老太太了。等她伤势养好了,自会回家里来的。家里已经没有旁的主人在了,若是姨娘也走了,家里这一大摊子事可怎么办呢?老太太若是打发人回来问话,连个能应声的人都没有,再看蒋妈妈也病倒了,她老人家哪儿有不骂的?” 大金姨娘站住了脚。也是,家里确实离不开人…… 她咬咬唇:“那我就每日去卞家照顾你们姑娘,晚上再回家里来,也是一样的。蒋妈妈那儿有小桃呢,老太太若打发人回来,前头蔡老田两口子也能支应。三姑娘受了这样重的伤,我哪里还能坐得住?怎么也要去看她一眼,才能放心!” 她转身就要出门,蜜蜡生怕她真的要去卞家,只得追上人把她拦下,大声道:“不行的,姨娘!你要是去了卞家,他们家的人就会知道你是姑娘的姨娘了!这对姑娘有什么好处?!如今连宁国侯夫人都说,姑娘得闲时可以到他们付上去做客了!还邀姑娘参加今年的重阳花会呢!这时候姨娘在他们面前露了脸,他们会怎么看待姑娘呀?!” 大金姨娘的脸色刷的白了,震惊无比地看着蜜蜡。蜜蜡也知道自己的话说得过了,手足无措地低下头:“我……我不是有意的,姨娘,我就是怕……怕姑娘被人说闲话……” 大金姨娘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她知道这些话不可能是蜜蜡自己想出来的。后者并不是谢家家生子,也没有经过曹家人的调|教,而是文氏前不久才从人伢子那里买回来,给谢映容使唤的。当时买人,文氏只要求丫头生得五官端正,为人老实听话,干活麻利,就足够了,既不要求丫头使字懂规矩,也不指望她有多机灵聪敏。但人到了谢映容身边后,就被谢映容教导成了如今的样子…… 大金姨娘抹了一把脸,再三细问蜜蜡,关于女儿的伤情,等确认女儿的伤势确实不重之后,才开始问卞家的底细,然后不出意外地得知,卞家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有宁国侯府这个好姻亲罢了,今日的承恩寺之行,宁国侯府两位少爷都在,年纪也都与谢映容相仿,听闻都还未说亲…… 大金姨娘明白了什么,心里又酸又涩,但还是遵从了女儿的心意,没有亲自前往卞家探望,但她把自己的贴身丫头香桃派了出去。香桃也是蔡老田的女儿,这两天常帮着小妹小桃照看受伤的蒋婆子,在照顾伤者方面,算是有点经验,人也细心。除此之外,她再派了一个老成持重的婆子。有这一老一小两个在卞家照看,谢映容想必能更快把伤养好吧? 蜜蜡又去看了看蒋婆子,见她还未醒来,给金萱堂中留守的人嘱咐了些话,又把谢映容早已写好的一封信交给大金姨娘,交代一番,便带着早就准备好的衣裳用品,带着香桃与另一个婆子匆匆离开了。 大金姨娘一人独自站在大门前,目睹马车远去,呆呆站着,沉默不语。 那天夜里,蒋婆子清醒了一小会儿。虽然她很快又晕了过去,但小桃与蔡老田夫妻还是十分高兴,因为这意味着她的伤势稳定下来了。 只有大金姨娘面露复杂之色,然后不知打哪里寻了根长竹竿回来,独自一人趁着清晨无人之时,走进二门,找到蒋婆子受伤的那个地方,用竹竿挑动旁边墙头上的乌瓦。等到那墙瓦掉落了一小块,她方才把墙瓦碎片往角落里一丢,赶在有人听到动静之前,溜回了金萱堂。 中午时,蒋婆子再次清醒了。她问起了自己受伤的原因。大金姨娘便把“摔倒磕到石灯”以及“大小姐院中下人偷袭”两种说法都告诉了她。蒋婆子全都否定了,她确定自己并不是磕到石灯摔倒的,大小姐的人也没有理由对她下手,倒是三姑娘比较可疑。 大金姨娘暗叹一声,又将墙头缺了一块瓦的事,告诉了她:“想必是前些日子,家里来了外人,乱糟糟的,毛掌柜带人来整理时,又没留意到那墙瓦破了,墙瓦摔落下来,不巧正落到妈妈头上,才叫妈妈受了这场无妄之灾吧?我们三姑娘去承恩寺里为老太太和妈妈祈福,正赶上承恩寺后墙塌了,也被砸了个头破血流呢!” 蒋婆子吃了一惊,很想再问清楚些,无奈精神不济,很快又昏睡过去。 大金姨娘看了她刚刚吃过的药碗一眼,什么话都没说,端着碗离开了。 谢老太太那边大概也是迟迟不见蒋婆子传信,便打发何婆子回来问是怎么回事。何婆子看到蒋婆子受伤昏睡,也吓了一跳。大金姨娘趁机把蜜蜡之前交到自己手里的那封信交给了何婆子,让她转送给谢老太太。 谢映容在信里告诉谢老太太,永宁长公主已经把谢映慧接走了,因她警醒,寻借口婉拒了,没有跟着走,随后就在承恩寺里遇袭,身受重伤,几乎丢了性命。如今她正托庇于卞家,想借宁国侯府的势力避难,让谢老太太自己想办法,尽快逃命去吧。 永宁长公主是绝不会容许他人忤逆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四十七章 台风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慕林推开窗户看外头的天色,大大松了口气:“雨好象停了!乌云也散了呢,阿弥陀佛!” 文氏在里屋听见,也不由得念佛:“下了几天的雨了,人都不敢出门,如今可算是停下来了!”她立刻就起身去找马路遥夫妻,让他们去问船行的人,船队什么时候再出发。 谢显之从厢房走了过来,他也听到消息了:“我们可以准备动身离开了?” 谢慕林笑道:“应该可以了吧?这几天都是乌云密布,狂风大作,暴雨倾盆,现在天色都亮起来了,应该不会再刮狂风暴雨了。如果只是中小雨,那我们坐船走运河,也勉强扛得过去。”说着她就忍不住叹气,“谁叫我们倒霉呢?五月里就遇上了今年第一号台风,也不知道台风是从哪里登陆的。” 谢显之隐约听明白了她这句话:“第一号……台风?”为什么要用“台风”二字来形容? 谢慕林咳了一声,转移了话题:“不知道老家那边,会不会也有这样连绵几日的暴风雨?” 谢显之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开了:“但愿不会。湖阴县是在太湖边上吧?听闻也是水乡,若是接连下几日暴雨,只怕会有涝灾,那就糟糕了!我曾寻三堂哥打听过老家的情形,据他说,我们族人的田地,大多是在水边上的。万一淹了水,今年夏收就保不住了!” 然后兄妹俩就开始讨论,如果老家真的遇到了灾情,自家应该采取什么措施来应对。谢显之知道的都是本上或师长们教导的知识,谢慕林来自现代,对于各种救灾的操作,倒是比他熟悉多了,只是多半是纸上谈兵,也有些与这个时代的习惯做法相异之处,因此两人讨论了一轮,都觉得彼此有所进益。 说着说着,连近日因风雨天气而有几分着凉、一直留在屋里休息的谢谨之,也跑了过来,参与讨论。 没过多久,谢徽之头上顶着借来的宽沿斗笠,两条裤腿挽起,光着脚踩着新买的木屐,从院子外头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差不多打扮的小厮青柳。 谢徽之把青柳留在廊下,自己跑进了屋,对三位兄姐道:“我刚刚从船行那边过来,听他们说,若今晚不再下大雨,明儿我们就能出发了!” 谢慕林兄妹三人都要念佛。因为台风天气,他们在苏州前后已经耽搁了四五天的功夫,再滞留下去,只怕族里的长辈们就该着急了。 谢徽之又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交给了谢显之:“这是船行的人交给我的,说是一个什么长公主府的下人从京里过来,要送到大哥手上。我见信封上头的字迹,有点象是大姐姐的手笔,就给你捎回来了。”说完还压低声音,补上一句,“我没告诉太太。” 谢显之接过信,面露不解:“大妹妹给我的回信么?可这又有什么需要瞒着母亲的?”他留意到信封是封了口的,上头有一块蜡,蜡面还有印章的花纹,那是他前两年送给大妹妹的生辰礼物——一个他亲手雕刻的闲章的印记。 显然,谢映慧在这封回信上做了防备他人偷看的措施,而且相当有效。他可以确信,这封信并未被他人拆看过。 他收了笑容,拆了信细看,看着看着,表情就变得严肃起来。 谢慕林连忙问他:“出什么事了?是祖母那边有了变故吗?” 谢显之欲言又止,但终究还是没有开口,只是默默将信交给三位弟妹,让他们自己看去。 谢映慧对谢映容怀有疑虑,又被对方猜忌了一把,心里那口气一直憋着吐不出来。虽然她受平南伯夫人母子的行为刺激,灰心丧气,无意理会谢映容的阴谋,但她同样不甘心被人算计。所以她到了永宁长公主的避暑庄子后,就立刻写了家,把她所知道的事一五一十地记录下来,又托马玉蓉出面,派人将信送到苏州的船行。就算文氏与谢显之一行人已经离开,船行的人也会将信送到谢显之手上的。 谢慕林看完信后,简直不知该生气,还是该觉得好笑了! 谢映容居然忽悠了他们所有人,在送走他们后,继续向谢老太太隐瞒道观那件事的所谓真相,把谢老太太给吓得出城避暑去了。 如果说,这是因为前些日子,她被谢老太太蹉磨得太辛苦,不想继续忍受下去,才使心计把人支走的话,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可蒋婆子那莫名其妙的受伤昏迷,又是怎么回事? 谢徽之看完信后,第一个发表了见解:“蒋婆子受伤,一定是三姐姐搞的鬼!否则她没必要往大姐姐头上栽赃,栽不成才缩回去了,活象别人都是傻子,转过头就会忘记她之前说过什么一样。” 谢慕林问:“那她把人打伤,是怕蒋婆子从大姐姐那里得知真相后,会到老太太跟前告她的密?可她只是把人打晕,而不是打死,顶多就是把蒋婆子告密的时间往后推几天,迟早还是会发生的。况且原本还只是撒谎,如今再添上伤人,老太太更不会轻易放过她了。她搞这么一出,是图什么呢?她可不象是没有半点成算,过一天算一天的那种人。” 说完后,谢慕林心下微微一动,猜想谢映容如果对这件事心有所算,那会不会是上辈子的这几天,京城里发生过什么事,能让这辈子的谢映容有利可图?所以她宁可冒险把谢老太太支出去几日,也要搬开碍脚石,好达成自己的目的。等她成事,她就没必要再担心谢老太太的威胁了? 京城里会发生什么事呢? 谢慕林陷入了沉思,谢显之则皱着眉头道:“大妹妹也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老太太不提,就连蒋妈妈都不知内情。恐怕世上也只有老太太和三妹妹两人,才知道三妹妹到底说了些什么,才把老太太吓成如今这副模样了。但欺骗老太太就是错的,如果三妹妹还害得蒋妈妈受伤,那更是错上加错!我们身为长兄长姐,不能眼睁睁看着三妹妹错下去!虽然我们不在她身边,但只要老太太知道了实情,必定能好生管教她一番。” 谢谨之便提议:“打发个人回金陵城问问是怎么回事吧?虽然眼下家里只有三妹妹与蒋妈妈知道老太太住在哪里,但蒋妈妈只是受了伤,迟早会醒过来的。她一醒,家里人就能知道老太太的下落,到时候把实情告诉她老人家一声吧。说起来,当初我们会答应三妹妹的请求,暂时不告知老太太真相,固然有受三妹妹哄骗的原因,但自身也不是全无错处。趁这个机会,亡羊补牢一番,也省得日后老太太知道了生我们的气。” 兄妹几个都同意了,立刻一起商量着写了信,又告知了文氏。文氏吓了一跳,看过他们写的信后,没作更改,便派了随行下人中一个机灵的健仆,带着信赶回金陵城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四十八章 平望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派了人回金陵城,谢映慧的信给谢家人们带来的烦恼,似乎就暂时告一段落了。 船行那边有了确切的通知,明日一早就要出发,谢家人自然要忙碌起来了,收拾行李,搬运东西,跟客栈结账等等,若还有什么东西要在苏州买的,也要抓紧时间了。 谢家人在苏州滞留的几日里,头两天也是逛过街,游过景点的。最有名的几处名胜古迹,他们都去过了。谢璞与文氏蜜月时期光顾过的美食店,他们也品尝过了。只是在他们想要继续逛下去时,碰上了台风天,只好取消行程而已。如今他们要再次出发,没能打卡的那些名胜古迹、美食名店,就要错过了,想想还挺可惜的。 谢慕林便笑着说:“没关系,反正湖阴离苏州也不是很远,将来我们还有回京城的时候,总有机会再来的。如果这一回,我们就把苏州玩遍了,一点遗憾都不留,那下次再来时,岂不是会很无聊?总要留几处名胜古迹,等我们下次来时再去玩嘛。” 谢谨之听了不由得好笑:“二妹妹说得好象来一回苏州很容易似的。也罢,有这个心气总是好的。说不定大哥与我用不了几年,就能再次乘船重返金陵了呢?到时候,不就有机会再到苏州来了么?” 他与谢显之对视一眼,都露出了自信的微笑来。只有谢徽之的表情有些微妙,他觉得自己如果只能靠回京考会试这个法子重新路过苏州的话,说不定要等上十几二十年吧…… 是不是该想想别的法子? 收拾行李这种事,有下人们操持,其实也不必谢家人太过操心。他们上岸住客栈时,其实也没把所有行李都带下船。船行在苏州码头有自己的专属泊位,船上也留了谢家仆妇看守,不怕有什么闪失。如今再把东西搬回船上,也费不了多大的功夫。 文氏便想着,要趁着还有半天的时间,再带人去逛一回十泉里,多买些特产,带回老家去给族里的亲友们做礼物。谢显之与谢谨之商量了,也决定要带上谢涵之,再把附近两家没逛过的铺逛一逛,多淘几本回来。毕竟苏州是大城,繁华文胜之地,这里的籍资源胜过江南大部分的城镇,若不趁着来到苏州城的机会,多淘些,回到老家没处买时怎么办? 谢慕林也决定要跟着三位兄弟一块儿逛铺去,并且很熟练地自动换上了男装,与四弟谢涵之并排站在一起,看起来反倒还象是做哥哥的。谢徽之一听到就犯头痛,自告奋勇要去给文氏打下手,至于途中他会开溜去何处……文氏难道还能管得住他不成? 傍晚时分,谢家一行人满载而归,人人脸上都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谢慕林今日也淘到了不少好,而且并不是那种用来作障眼法的破,而是真真正正有价值的新与旧籍,从医药养生到科技工艺地理农耕都有。她虽然只是简单翻阅过这些,但也能判断出里头的内容都是言之有物的。别看卖得一般,价钱也不高,但那只是因为苏州城中的读人更偏好对科举有用的籍,又或是有关诗词歌赋、风花雪月的读物而已。这种实用性工具不受欢迎,正好便宜了她。 谢慕林心情很好地回到客栈,心里还在想,有了这些,她房空间里的本就有很大可能与这个时代的知识彻底融合起来了。将来家里人再问起她摘抄的那些笔记时,她也就不必再为如何解释上头种种“新”主张的出处而烦恼了,想要忽悠人,都更有底气些。 谢家兄妹有说有笑地回到自家包的院子,却发现谢徽之已经提前回来了,正面露不悦之色地在院子门前跟几个人争吵着什么。谢显之顿时脚下一顿,谢谨之也迅速认出了来人,暗叹一声,低声对谢显之说:“大哥不如先去附近茶馆歇一歇?买些点心回来,明儿做早饭也好,否则明早全家人急着出城,只怕来不及做饭了。” 谢显之苦笑一声:“二弟不必如此。这些人来做什么,我心里有数,不理会就是了。我本来也没本事去插手管那些闲事。” 来的并不是别人,正是谢家从前在苏州店铺里雇佣过的一些掌柜、伙计。 当日谢璞将自家产业转到平南伯府名下,平南伯派人来接管,除去部分掌柜、伙计死忠于谢家,不愿改投曹氏,自费前往金陵城投奔谢璞去了,剩下的人,大部分人都转而替平南伯府打起工来,只有少数人是另投了别家商号的。谢璞心中有盘算,从来没有跟这些人计较过,后来顺利出狱、起复、升官,反而还利用旧情,又安插了些“人手”进去。 新人旧人与平南伯府派来的人倒也相安无事,还以为从此就在平南伯麾下效力了。哪里想到,风回路转,平南伯暴毙,苏、杭等地经营得最好的店铺,都转到了承恩侯名下,店铺里的人,又一次面临洗牌。 除去出了名精明能干的几位掌柜、伙计,还有新来不久、尚未打上平南伯府印记的人以外,铺子里的人几乎都被承恩侯府前来接管产业的主事者扫地出门了。平南伯府的人还可以返回京中向主母复命,背叛过谢家的人,却连在苏州城里,都难找到新活计了。 这时候,谢家人路过苏州,被他们发现了,便找上门来。他们离得远,也不清楚平南伯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只当谢家衰败了,曹家却还风光着,谢显之这位曹家外甥若能替他们说几句好话,他们还能回到铺子里做事。 然而谢显之却根本帮不上忙。无论是主观意愿,还是客观条件,这件事都没有他一个半大孩子说话的余地。 他一次次拒绝来人,那些人始终不肯死心,如今听说谢家人要走了,又再来求,但谢显之的答案是不可能改变的。 最终他们还是被客栈的人帮忙轰走了,但谢显之被他们这一闹,心情低落了许多。 次日清早,船队重新出发,谢家人也搬回船上,与他们一道继续沿运河南下,前往湖阴。阴雨连绵的天气,拖慢了他们的行程,但五日之后,天气放晴,行船就顺利许多了,船队也终于抵达了三运河交汇的平望镇。谢家人将在这里与船队分道,后者继续南行前往杭州,而谢家人则要转入荻塘运河前往湖阴。 不必再受船队行程限制,谢家人的行动也自由了许多。文氏见天色已晚,便让人去通知船老大,今晚在码头上过一夜,补给食水,明日一早再启程。 船上无事,谢徽之听说平望镇也十分热闹,便带着小厮上岸闲逛去了。谢慕林正跟兄弟们讨论,是不是也要上岸去看看时,就听见谢徽之有些惊惶地在外头唤他们。 她连忙出舱一看:“三弟怎么了?出什么事……” 话未说完,她就不由得睁大了双眼。 谢徽之站在码头上,他的身后伫立着大半个月前才与他们一行人分别过的珍珠,满面憔悴,冲着她惨笑:“二姑娘,我可算等到你们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四十九章 “逃亡”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家人惶恐地把珍珠迎进了船舱中。 文氏拉着她在桌边坐下,又命善姐取热茶点心来。虽然船上的补给还未送到,但充饥的小点心和茶水还是有的。她看着珍珠那副瘦削憔悴的模样,总觉得对方吃了很多的苦,所以下意识地就认为应该先让对方吃饱喝足。 珍珠捧着茶碗,感受着手上的温热,张张嘴,还未说话,眼泪就先掉下来了。 文氏见了也有些慌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会在平望镇的?你不是一直留在京城侍候老太太的么?老太太如今在哪里?” 她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越问越慌。谢慕林觉得这样下去不行,连忙将她拉到对面椅子上坐下,劝道:“娘,您先别慌张,珍珠姐姐人都在这里了,您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问,总能问出答案来的。一次过问这么多,您也得给她说话的时间呀!” 文氏稍稍镇静了些,方才问出心里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老太太无事吧?” 珍珠也终于让自己激动的心情稍稍平复下来,回答了她的话:“老太太病了。” 谢老太太这个病,起初其实是被自己吓出来的。 她们主仆三人住在金陵城郊山间的避暑小庄里,虽然生活不大方便,但日子还算平静。珍珠与何婆子隐约猜到谢老太太是招惹了什么祸事,得罪了某位贵人,才会逃到城外来避难的,但若论起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们也说不上来。然而她们都觉得,谢老太太不可能真的惹来杀身之祸,因此,只要在城外避一避风头,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回家去了。 直到蒋婆子迟迟没有音信,何婆子奉谢老太太之命回家探查,从大金姨娘手里拿到了三姑娘谢映容留的信,情势顿时就急转直下。 谢老太太看了谢映容的信,仿佛见到了什么极可怕的事情一般,面色大变,冷汗直冒,差点儿从椅子上滑落在地。她立刻命令珍珠与何婆子收拾行李,雇车离开。 珍珠与何婆子只觉得莫名其妙,连忙安抚她。后者因回过谢家大宅一趟,没察觉到家里有什么异样,便以为谢老太太是误会了什么,就一再告诉她家中无事,城里也一片平静,什么事都没发生,让她不要害怕。 谢老太太闻言,便问了她几个问题。 大小姐谢映慧是不是被永宁长公主府的人接走了?走后有给家里送过信么?带走的人有回过家么? 何婆子的答案分别是:是的。没有。没有。 三姑娘谢映容是不是受了重伤?是不是住进了卞家,还得到了宁国侯府的庇护? 何婆子从大金姨娘那里听说过些消息,所以答案都是肯定的。 三姑娘谢映容是怎么受的伤呢?又是在哪里受的伤? 这方面何婆子就不清楚了。不过据大金姨娘的说法,谢映容是因为在家无聊,想念从前在承恩寺后街时的日子,忽然想回那座小宅里住两天,就收拾行李,带着丫头过去了。当她去承恩寺里为老太太上香祈福的时候,遇上寺中出事,她被砸得头破血流,几乎丢了一条性命。还好当时卞家老太太也在寺中,又一向挺喜欢她,就把她接回家里养伤了。卞家与宁国侯府正是姻亲,家里虽不是十分富贵,却胜在清静。 大金姨娘的说法很模糊,对于谢映容受伤的原因又吞吞吐吐地不肯细说,只强调现在她已没有大碍。但谢老太太却越听越害怕,嘴里念叨着什么“躲起来也逃不过”的话,不肯再听人劝了,坚持要珍珠与何婆子去收拾东西,甚至不打算回城里家中去取行李。 珍珠与何婆子无奈,只得照她的意思行事,立刻去附近雇了两辆马车。她们主仆出城虽然匆忙,却也有六七箱行李,没有两辆车,如何装得下? 那天晚上,京郊下起了倾盆大雨,行人早就奔走回家避雨了,谢老太太主仆三人却坐着马车,驶上了大道。谢老太太嫌雨天船只走不快,放弃了水路,改而坐马车走陆路,可在这种天气出门,哪个车夫受得了?哪怕谢老太太出了重金,也只是暂时让他们顺服下来罢了。 他们连着赶了三天的路,日夜兼程。不但车夫累坏了,谢老太太也撑不住了。 她是上了年纪的人,雨天出行,又受了凉,再加上心神不定,整天担惊受怕地,到了溧水一带,终于撑不下去了,就停下了脚步,住进客栈里休养两日。何婆子还请了大夫给她看病。 谢老太太病还未有起色,噩耗就传来了——那两名车夫盗走了一箱行李,连人带车趁夜消失了。那箱行李恰恰是谢老太太那六七箱行李中,最值钱的一箱,里头有她带出来的几乎所有盘缠细软,值七八百两银子呢,她老人家的首饰私房,也都在里头。她统共也就给家里留了百来两银子罢了。 谢老太太当即就急得吐了血,慌得珍珠与何婆子手足无措。后来大夫开药,把她的病情暂时稳住了,却也嘱咐她,要好生调养,遇事尽量心平气和些,以后有机会,最好另找名医诊治,他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谢老太太觉得那大夫说话不中听,本事也稀疏平常,很想骂人的,然而她没力气反驳回去了。她在客栈里住的是最好的上房,可手头的银子不多了。多亏珍珠与何婆子都是忠心的好奴婢,还愿意拿出自己的首饰典当,凑足了她的药钱,却没法在客栈里继续住下去了,便劝她回金陵家中养病。 然而谢老太太不答应,她对金陵城十分惧怕,坚持不肯回去。 珍珠只得改了主意,劝她寻个繁华些的城镇休养,请位好些的大夫来诊治。当时珍珠的建议是,江宁或溧阳。溧水其实也不是不行,但那里没有更好的大夫了。 然而江宁离金陵太近,溧阳又太陌生。谢老太太最终决定回自己的老家湖州去。她娘家在湖州的长兴县,在那里还有祖宅和族人亲友,以及父亲死后,由族中做主过继来承袭香火的嗣弟。 珍珠与何婆子都不是谢老太太的陪嫁陪房,并不知道她老家在长兴县,还有些吃惊呢。不过想到谢老太太娘家亲人在那里,她们去了就有依靠,便听从了谢老太太之命。 她们让客栈的人帮忙,当了两身新做的绸衣,雇了可靠的马车与车夫。但这回的马车,与先前雇的相比,就要简陋多了。主仆三人连同六箱行李挤在一起,环境根本与“舒适”二字不沾边,偏偏又没有足够的银子再雇一辆车了。她们就这么勉强挤着,坐车撑到了长兴县。谢老太太一路上既没休息好,又奔波劳累,病情更重了。 然而到了长兴县,找到了吕氏族亲,她们的处境也没好到哪里去。 文氏听到这里,张张嘴,半晌没出声。谢慕林问珍珠:“发生什么事了?难道吕氏族人因为我们家得罪了曹家,就翻脸不认人吗?” 珍珠又一次掉了眼泪,摇头道:“不是的,是因为……老太太与娘家人……其实早就闹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五十章 狼狈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老太太与娘家族人闹翻,根源可以追溯到她的少女时代,她父亲吕少卿死在牢狱时起。 吕少卿当年被定了贪腐渎职之罪,其实真正的原因是站错了队。他虽是个小人物,却抱上了上司的大腿,而他的上司,又恰好拥护承德帝的一位皇子争位。不过,承德末年的夺嫡之争,所有皇子都是输家,最后同归于尽了,平白便宜了他们的堂兄弟燕王世子。每位皇子的拥护者,或是在夺嫡过程中受到对家攻击,沦为牺牲品,或是在夺嫡之争结束后,被承德帝视作害死儿子的原凶而处置,几乎都没有好结果。 吕少卿还更倒霉些,他虽然只是小人物,但并不算无辜,确实有过贪腐渎职的行为,只是罪行太轻,本不致死罢了。所以,即使后来的几位皇帝都曾经对这段时期内冤死的臣子们进行过平反,以示君王的宽仁恩德,但基本没什么人会平反到吕少卿的头上。 但说他倒霉,其实他也算是幸运的,因为他没等到上刑场,就病死在狱中,避开了身首异处的结局。而他被流放边疆的妻女,则因为新君登基,大赦天下的缘故,在流放路上就遇赦放回了,身份也从罪眷变成了平民。 不过吕少卿因罪而死,连累了家族。当年还年轻的谢老太太陪同母亲回到族里时,颇受了一番冷遇。她嫁给谢泽湖后,就基本没再回去过长兴老家了。等到她丧夫之后,变卖家产,私自带着儿子和未过门的儿媳出走松江,更是连想都没想过要回湖州去生活。 但谢老太太心里一直惦记着父亲的死,总想着要为父亲平反,好坐实自己官家千金的出身。不然她就只能在夫家族中炫耀这一点罢了,碰上知道自己根底的宋氏,还有可能清楚她父亲事迹的外人,她就一句话都不敢提了。 她当年会那么积极地促成儿子谢璞与曹氏的婚姻,其实也有借曹家权势为父平反的意思。不过,在谢曹两家关系良好的那十几年里,曹家对她的诉求也是很敷衍的,顶多就是帮着递了几句话,促成了她父亲吕少卿当年的老上司平反罢了。至于吕少卿这样的小人物?谁记得? 可谢老太太一直觉得,自己父亲是跟着老上司一块儿蒙难的。老上司平反了,四舍五入也就跟她父亲平反了没两样。在她察觉到其中的区别之前,还真得意了一两年的功夫。在那一两年里,她一度大张旗鼓地返回长兴老家祭父祭祖,在族人面前也没少炫耀她的好姻亲曹家如何有权有势,那种暴发户式的嘴脸,以及傲慢无礼的态度,几乎把吕氏合族上下都得罪遍了。 吕氏族中碍着曹家势大,忍气吞声,没敢跟谢老太太争吵,只是在族里为吕少卿择了一个老实的嗣子,办了过继仪式,由他继承吕少卿这一支的香火。但谢老太太从来没把这个嗣弟放在心上,嗣弟便也不与她来往,自顾自地在老家祖宅里过自己的小日子,生儿育女。 据珍珠说,谢老太太的这位嗣弟,如今已是儿孙满堂,把原本并不算大的祖宅占得满满当当的。谢老太太回去后,族里人人都不待见。不过考虑到她虽然跟有权有势的亲家翻了脸,儿子却还是个从三品的高官,并未失势,倒也没什么人故意与她为难,只是没人再忍她的闲气罢了。她的嗣弟愿意收留她在祖宅居住,但只能拨出半间偏院,谢老太太怎么可能受得了这个气? 珍珠哽咽着对文氏母子等人道:“老太太成天骂骂咧咧地,那位嗣老爷的儿孙们也不是易与之辈,每日说话含沙射影不说,无论三餐供给,还是衣裳用物,样样都怠慢得很。我与何妈妈只能想法子,自己掏钱为老太太买菜做饭,请医吃药,可是老太太……她忍不住那口气!”因此又气得吐了一回血。 文氏心里对谢老太太和吕家族中的恩怨,其实门儿清,闻言也不好多说什么,只道:“若是住得不顺心,搬出来就是了。老太太的病要紧,只要养好了,她老人家上哪儿去不行呢?长兴住不惯,进湖州城去就是了。我们家从前在湖州也有商铺,虽说如今都落到曹家手里了,但相熟的商家还有几个,借住一下人家的别业,想来也是不难的。若是不知道哪家人可以信任,寻铺子里的伙计打听就是了。” 珍珠擦着泪说:“我们做下人的,哪里知道这些?当时就只想着请吕氏族里的长辈们为老太太做主,可一直没有人愿意替我们说话。后来我们听旁人说了,才知道老太太不但当年祭祖时,把合族人都给得罪了,过后族里有后生上京赶考时,有无处住宿,或是囊中羞涩,也曾有人求到家里,请老太太伸把手,可老太太一概不理会,给一两吊钱,就把人给打发了。那可都是正儿八经的举人老爷!族中各房各户为此都十分气愤,十多年来再没人上过门。可老太太一概不放在心上,只当作是小事……” 因此在遇到麻烦时,谢老太太才会想到要投奔娘家族人,而忘了自己曾经做过些什么。 珍珠与何婆子得知这些真相时,都快崩溃了。吕氏合族对谢老太太冷淡以对,她们都没底气跟人说话。眼看着谢老太太的病情稍稍好转了些,她们就立刻劝说主人换地方了。 这一回,她们力劝谢老太太,若不肯返回金陵家中休养,就回湖阴县老家来吧。若是实在不愿意与谢家族人碰面,她们也不反对,毕竟去过吕氏族中一回,她们也怕了,担心在谢家族中,也会是同样的待遇。 她们觉得,湖阴县那么大,谢家族人又在一处聚居,并非遍布全县,她们完全可以住得离谢家远些,不与谢家人碰面就是了。但湖阴县有文氏和谢显之、谢谨之等人,谢老太太有晚辈至亲可以依靠,总比独自一人在外强。 这一回,谢老太太总算意动了。 她又再命何婆子当了一部分行李,换来盘缠,雇了两辆车,主仆一行离开长兴县,坐车前往湖阴。不过,她没有入湖阴县城,而是转道去了谢家从前的聚居之地谢家湾。 景乐八年,太湖周边闹水患,谢家湾被淹,谢家族人的房舍受损严重。过后湖阴县令在县城边上拨地,让谢家族人迁居,谢家湾这一片就荒废了。这件事,谢璞曾经向母亲提过,但谢老太太不高兴,他也不敢再提起。不过事情已经记在谢老太太脑海里了。到了湖阴县境内,她再让何婆子出去一打听,确定谢家湾还有房子,却没有谢家族人后,便立刻决定在此住下。 珍珠满面疲惫,对文氏等人道:“老太太如今就住在老宅,打发我到平望镇来等你们。如今,我总算等到了太太和少爷姑娘们。再拖两日,只怕老太太就没钱吃药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五十一章 谢家湾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暮色降临之时,船缓缓驶进了谢家湾,在已有些破败的简易码头旁停了下来。 船老大站在甲板上,往四周看了看,不太赞成地对文氏说:“谢太太,这地方虽然也有几户人家,码头也能用,但实在是太过清静了,连家正经客店都没有。您若真要在此过夜,我们倒也不是不能忍。可明明再往前走十来里水路,就是县城了,半个时辰就能到,谢太太何必非要在这种荒凉的地方停留呢?” 文氏面露难色:“家中长辈生病,在此暂居,我总不能把她丢在这种地方不管呀……劳烦了,我得带着孩子上岸去看看她老人家,再让大夫给她诊一诊脉。” 船老大回头看了一眼文氏特地从平望镇重金请来的大夫,实在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不从湖阴县里请人,但雇主要如何行事,还轮不到他管,他只能摇摇头,道:“这边情形未明,最好还是不要在此过夜。谢太太要上岸去看长辈无妨,看完了,还是回船上来吧,或者把你家长辈也接过来?船上有那么多行李,最好还是到县城的码头去停靠。那边有客店也有医馆,哪怕不进城,也比这边荒郊野外的强许多。” 文氏谢过他,便招呼孩子们一起上岸了,同行的还有平望镇来的大夫。 其实这位并不是平望最好的名医,无奈平望来往客商众多,大夫们不出家门就有充足的病人上门求诊了,愿意出外诊的人不多,还是几十里路的外诊……她打听得这位大夫的医术还过得去,就重金请过来了。 没办法,珍珠说了,谢老太太无论如何也不答应请湖阴县的名医来,因为那位名医很有可能是熟人,万一认出了她,把消息传到谢家族中,岂不是要叫人看了她的笑话?这些天,她都是照着长兴县那边大夫开出的药方,让何婆子到附近集市的药铺里抓药回来熬了吃的。药效显然不太好,可不吃,她的病情又会变得更加糟糕。 大夫有些嫌弃地看了看那已经陈旧不堪的木制码头,叹了口气,跳上了岸,脚下立刻传来了吱呀声。 这码头是谢家湾被水淹后,原本的砖石码头损毁,不曾随谢家族人外迁的几户本地居民为了生活方便,才重新用木材建造的简易版本,能用,但坚固度堪忧,也失于保养。近日连翻大雨,河水上涨,水流加急,更让码头情况加剧了。 谢慕林小心地迈步下船,觉得这码头已经到了该修整的时候了。 这个码头是搭建在旧码头原址旁边的,上岸的时候,谢慕林还能清楚地看到左边不远处的砖石码头旧基。这座旧码头其实是谢家族中私有,还是谢璞的亲生父亲谢泽湖当年翻修祖宅后,特地在家门前不远处加建的,算是私家码头。往前走不到百米,就是三房的老宅。 谢家湾这一片都是谢氏一族祖上传下来的地,除了房屋宅院祠堂以外,还有许多附属的建筑物,曾经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市集,也有外姓人家在此落户,周边更有许多农田。水灾过后,谢氏族人外迁,但农田还在他们的名下,佃户也有留守的,因此如今这些农田还有超过一半种有作物。 大概是前些日子曾有过连绵大雨,河水一度暴涨,如今离河岸较近的农田,几乎都淹在了水里,田中的作物东倒西歪,只怕是活不成了,但离河岸远些的地方,还是一片金黄,显然已经快到收获的季节了。 谢慕林与兄弟姐妹们一起,跟在文氏身后,往老宅方向走去,一路上借着暮色,看到远处的农田与袅袅炊烟,星点人家,感觉这谢家湾也没有想象中那么荒凉。 文氏扶着善姐,深一步浅一步地踩着泥地往前走,还给孩子们介绍周围的环境。这是她曾经生活过好几年的地方,哪怕物是人非,她也还记得牢牢的。 比如这片河道两岸,曾经住过哪些谢家族人。这一片破败的房舍原本是哪房人的旧居,那边连屋瓦都没有了的建筑又是哪家的故宅,等等等等。等他们走到自家老宅门前时,整个谢家湾的旧貌,似乎就已经印在所有人脑海中了。 谢泽湖是转为商人后,分家出来的,宅子则是发达之后,重新改建过,所以比起其他宅院,要稍稍新一点。这宅子背靠着一座不高的丘陵,河道就是绕着丘陵,形成了一道河湾,此地才会起名叫“谢家湾”。谢泽湖的宅子,后半部分都建在山坡上,地势比周围的建筑物都要高一些。因此,当年闹水灾的时候,只有前面一半宅子淹了水,后面那一半受影响不大。 宗房、二房与族里的人,在受灾之后,一度无家可归,还是由宗房大老爷谢泽山做主,打开这后半部分的老宅,收容了族人,才让所有人安然撑到了湖阴县令拨地重建的那一天。而后谢家族人迁移到了县城边上,谢璞觉得老宅虽然还能住人,却没必要与族人分开,便决定与族人一道去新地方重建谢家角。至于这座老宅,基本已是荒废了,只由宗房的佃户顺便兼一下看管门户之责,不让流民歹人入户而已。 珍珠一边领着文氏等人进门,一边向他们解释:“老太太不许别人把她来的消息告诉族里知道,哪怕有佃户上门来问,也勒令他们不许外传。我与何妈妈其实也没法管,光是要给老太太侍疾,就够忙活的了。至于佃户是否真的没把消息说出去,我们也不知道。” 谢老太太还坚持要住进自己当年的院子,那是正院,其实水患来时,是淹过的,家具都泡坏了,就算勉强能用,那环境也够呛。珍珠与何妈妈都烦恼得很,明明有两个偏院条件比正院强些,但谢老太太就是不愿意搬过去,她们都拿她没法子。如今文氏母子们来了,珍珠就盼着他们能说服谢老太太,即使不去谢家角,好歹也要搬到稍微好点儿的屋子里去,不然如何能安心养病呢? 文氏一路听着,就一路在发愁。她哪里有本事说服得了谢老太太? 谢慕林随人群穿过前院,立刻就发现了老宅墙基上,有明显的陈年水痕。看来当年水患时,这座老宅起码也积了两尺来高的水呀,还好一路往后走,水痕线就一路降低,到正院时只有尺许高了,勉强能住人。 何婆子惊喜万分地迎了出来,神色也是憔悴不堪。文氏看了都觉得心酸,她与珍珠两个虽是下人,又几时受过这样的苦?哪怕是当日抄家,都不如这几日折腾人。 文氏进了正屋,谢慕林也跟在哥哥们身后进去了。屋里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气味,有明显的药味,还有一股带着泥腥味的潮湿气息。 谢老太太就躺在里间床上,床铺帐幔显然都是从金陵城带过来的,富贵华丽,却掩饰不了她身上的郁气。老太太曾经白胖红润的脸,已经瘦得几乎脱了形,双颊透出青白之色,挂着大大的黑眼圈,白发凌乱,一副衰败垂死的模样。 谢家众人都惊呆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五十二章 诊治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尽管在见到谢老太太之前,文氏就知道她生了重病,光是看侍奉的珍珠与何妈妈那副憔悴模样,也清楚她们主仆三人处境不好,谢老太太身为病人,情况绝对好不到哪里去。可当她亲眼见到当事人如今这副模样时,也忍不住难过地掉下泪来。 谢慕林与兄弟姐妹们跟在她后头,看见谢老太太如今的模样,也惊愕万分了。 这才过去大半个月罢了,谢老太太“逃亡”出京,估计也就是十天的功夫,整个人居然变成了这个样子,叫人如何不愕然? 文氏扑到谢老太太床前,还未开口叫唤,眼泪就不停地往下掉,半晌才哽咽着喊出一句:“老太太……”谢显之站在床边,也忍不住落了泪。谢涵之与谢映芬两个小的,有些害怕地低声哭了起来。 谢谨之神色严肃地低声问何婆子:“这几天都没请大夫么?就一直吃先前大夫开的药?” 何婆子一脸凄楚地回答:“老太太不肯让我进县城里请大夫……附近村里倒是有个号称是大夫的,替村民看些伤风吐泄的小病症,兼治跌打,可我又怎么敢把人请来给老太太开方?先前长兴县的大夫,开的药好歹让老太太的病情有了起色……” 谢谨之闭了闭眼,不知该说什么好。就算那方子曾经对老太太有用,这么多天过去,病情也有变化,曾经的良药说不定已经成了加重病情的毒|药,怎能继续吃下去? 可何婆子的想法也不能说有错,要怪只能怪谢老太太任性固执,因为面子上下不来,就不肯请县城里的好大夫来诊治,才把自己的病情拖到了这种程度。 若是谢家人再晚两天赶到,若是珍珠没能在平望镇截住他们,等待谢老太太的,又会是何等结局? 谢慕林小声对谢谨之说:“二哥,先别管那么多了。咱们请来的大夫还在外头,先让人进来给老太太诊个脉吧。” 谢谨之叹了口气,转身出去请人。 大约是众人动静大了,谢老太太原本昏睡不醒的,这时候也幽幽醒转。乍一瞧文氏与谢显之都在自己床前哭,她张口就骂:“哭什么?嚎丧呢?!我还没死!” 文氏与谢显之顿时噎了一下。前者含泪哽咽问:“老太太醒了?我们来迟了,让您老人家受了委屈!” 谢老太太翻了个白眼:“知道就好!你们怎么这会子才到?我左等右等,怎么也等不到人。你们再不来,就得给我收尸了!我看到时候,你怎么跟我儿子交代!” 别看谢老太太这一脸病容,骂起人来,依旧不讲理得很。只不过如今她说话有气无力地,哪怕骂得依然很难听,文氏也只会觉得难过,而不是委屈。 谢显之却有些不安,支支唔唔地辩解说:“船到了苏州后,遇上连日狂风暴雨,船只无法出行,我们只好在苏州滞留了几日。等天气好些,我们就立刻出发了,路上再没耽搁过。实在是……没料到您老人家会在这里等我们。先前在苏州时,孙儿也曾给京中家里去信报平安,大妹妹回了信,并没有说起您要回来……” 谢老太太哪里是讲理的人:“这么说,这还是我自找的?你们把我丢在这里自生自灭,还有理了是不是?!别拿你大妹妹说事儿了,若不是她,我还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呢!我病得半死不活,她倒会装没事人儿!” 谢显之懵了。谢老太太生病,与谢映慧有什么相干? 但谢老太太喘着粗气,连着咳嗽了好久,他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替她抚背,又从珍珠手里接过一盏温水,想要喂她喝。可谢老太太还在脾气上呢,虚弱无力地把大孙子的手推开了。 谢显之有些手足无措。他从来没有在祖母面前受过这样的冷遇。 文氏不敢替他说好话,只能柔声劝谢老太太说:“我从平望镇给您请了个大夫,让他来给您诊诊脉吧?您放心,他不是湖阴县城的人。” 谢老太太的脸色缓和了一些。 早已将大夫领进来的谢谨之把人请到床边,文氏便退到一侧,示意女儿跟着宛琴母女避到床帐后头去。她因为还要询问大夫,就只能低下头了,没办法回避。 大夫有点年纪了,见惯世面,哪怕听到了谢老太太的话,看到了这屋子里的情形,也依旧淡定无比。他给谢老太太把了脉,又问了何婆子与珍珠许多话,心里有数了,便朝谢谨之点了点头。 谢谨之忙请他到外间说话。 谢慕林心下一动,在帐后出声道:“二哥,就让大夫在这里说吧。老太太想必也想知道自己的病情如何。不让她知道,她老人家若是私底下胡思乱想,反倒对病情不利。” 谢老太太可不会相信屋里这帮儿孙,她有主意得很呢。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还不是因为她对身边的人缺乏信任,不肯沟通的缘故吗?否则谢映容那点小手段,早就穿帮了! 谢谨之明白妹妹的意思,有些迟疑地看向文氏与谢显之。谢显之点头,文氏却在犹豫。主要是见到谢老太太病情不轻,她担心老太太知道自己的真实病情,会越发害怕、担忧,更不利于养病。 谢老太太就发话了:“二丫头这话说得对。这种事有什么好瞒着我的?难不成我病得不重,你们还想哄我,让我以为自己快死了么?!” 得,她都说出这种话来了,大家还能不让大夫在她面前说实话吗? 于是大夫就当着谢老太太的面实话实说了。 他其实也看出来了,今儿这位病人,性子别扭,不是肯听人言的,看起来还跟儿孙小辈们关系不佳。难得的是小辈们都有孝心,哪怕一再受她的气,还是恭顺依旧,这就很难得了。大夫不是很待见谢老太太这种病人,可他愿意看在她的孝顺儿孙们面上,心平气和地与她说话。 其实谢老太太的病情也没到无法挽救的地步,主要是伤风感冒拖得久了,又成天提心吊胆,吃不好睡不好,还受了气,吐了血,这才显得病重的。原本这伤风感冒在长兴时就好了大半,在当地再休养几日,就能痊愈了。可她病没好全就再次赶路,路上又吃了不少苦头,病情加重,这才使得她的身体败坏到如今的地步。如今她心肺都受到了极大的影响,小病拖成了大病,治起来就棘手了。 大夫开了方,嘱咐谢老太太不要轻易挪动,要静养,要尽量心平气和,不要动不动就激动发火。她这个病,一旦激动了,是随时有可能再次吐血的。这血吐得多了,对身体损害更重,不定什么时候就无法挽回了。 但大夫也表示自己医术有限,最好还是另请名医诊治,比如湖阴县城里就有名医,医术在他之上,还很擅长心肺方面的疾病。 谢老太太板着脸不吭声。文氏只好让两个年长的男孩子把大夫送出去。 谢慕林给谢谨之使了个眼色,姐弟俩出了屋子,等到两位兄长返回,便拉着他们,讨论一件事:“三妹妹干的那事儿,我们要跟老太太说实话吗?” 男孩子们面面相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五十三章 侍疾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老太太刚才说话,觉得自己落到现在的境地,都是大孙女谢映慧害的,分明就是认为谢映慧“提议”了覆舟山道观之行,导致了她惹上了大|麻烦。这证明她还没有搞清楚事情真相,还相信着谢映容的谎言。 所以,她的病情越发严重,还迟迟不见好转,固然有环境不佳、旅途辛苦与没有好大夫的因素在,但没法安心养病,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谢慕林他们虽然不清楚,谢映容到底跟谢老太太说了些什么,但也大概能猜到是哪种类型的谎言。只要能跟谢老太太说清楚真相,让她心头大石一去,她也就能安心养病了。 然而,大夫又说她现在不能激动生气,一旦吐血,就有可能危及性命。以谢老太太南下路上吐的两回血来看,她老人家气性还大得很。一旦知道谢映容骗了她,她吐血的可能性高达百分之九十九。万一她气出病来,甚至是气死了,那可怎么办?! 兄妹四人对站着发呆,彼此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的,都拿不定主意。 谢徽之咬了咬牙,道:“老太太如今都病成这样了,都是谢映容做的孽!怎么能瞒下这么大的事?我们当然要把实话说出来!” 谢显之小声反驳:“可老太太要是气得狠了,病情加重,那又该怎么办?” 谢谨之顿了一顿:“不能让老太太出事……我们兄弟读倒在其次,父亲的仕途再遇挫,将来想起复,就不可能那么顺利了。这一回是机缘巧合,遇上燕王在京中,可谁知道三年后会如何?”谢璞人只怕还没到北平呢,难道真要他放弃这个大好机会,回老家守孝么? 兄弟三人再交换了一回眼色,似乎已有了共识。只是谢徽之还有些不甘心:“若真的放过谢映容,未免太便宜她了!我从前真没看出,她有这么大的胆子,这么大的本事……若再不管好她,以后她再闯出更大的祸时,又该怎么办?” 谢慕林有了主意:“老太太的病情加重,也不光是心情方面的原因。我们先想法子,让她的病情好转起来。等到她身体好一些,不会因为吐一回血就危及性命了,再找机会慢慢跟她说明真相吧?总要让她知道实情,别再疑神疑鬼的才好。至于她将来要怎么处罚三妹妹,那是她自己的事。但我们要尽快给爹爹去信,说明事情原委。只要爹爹有所指示,就算我们不在京中,毛掌柜他们也能把事情办好。到时候无论是把三妹妹禁足也好,押回老家来看管也好,都师出有名了。” 三兄弟互视几眼,纷纷点头:“那就这么办吧。” 他们又重新回到了屋里。文氏已经命人抓药去了,又苦劝谢老太太回族里休养。然而谢老太太就是不答应! 她当年离开谢家湾的时候,是抬头挺胸走的,除了祖宅与族上传下来的田地没敢动,其他能卖的都卖了,没少坑人。她那般决绝,过后又过了十几二十年的风光日子,从来没后悔过,也认定谢家族人早被她踩在了脚底下。哪怕谢璞出事,家里被抄了,大伯子谢泽山上京救侄,她都没低过头。如今情势所迫,她不得已返回湖阴,还病得七死八活,若是叫谢家族人见到她如今的狼狈模样,岂不是什么脸面都丢尽了?! 她绝不能忍受被一向看不起的谢家人笑话,更无法接受他们的怜悯!尤其是宋氏! 文氏急得都快哭了。三房老宅虽然比其他房头的老宅子强些,勉强还能住人,却也是荒废多年了,如何能让病人久住?从前老太太身边没有亲人侍奉,手里银子也有限,才不得已屈居于此,现在他们这些儿孙都到了,有人有钱,若还把老太太留在这里,她成什么人了?!叫谢璞知道了,又会如何想她? 可是谢老太太脾气上来的时候,任何人劝都是没用的。文氏稍稍急躁一些,谢老太太就开始头晕,气喘,咳嗽不停,吓得文氏不敢再多言,手忙脚乱地把人安抚住,哄得睡下了,方才筋疲力尽地出了屋子。 谢慕林把方才兄妹几个决定的事告诉了她,她连忙点头道:“这是正理!容姐儿犯了错,自有老爷和我去惩罚、教导,可老太太病得这样,实在不能再叫她老人家操心了。那事儿以后再说吧,总不能真把老太太气着了。”她犹豫了一下,“说起来,容姐儿到底跟老太太说什么了呀?怎么就把老人吓成这样……” 这种事谁知道呢? 珍珠都说不清楚,问了何婆子,只知道蒋婆子受伤的事,还有谢映容在承恩寺被砸伤了头,被卞家人接去住了,似乎连宁国侯府程家,都有些对她另眼相看。 谢家兄妹们是知道谢映容对程笃有企图的,却不明白程家为何对她如此热情?程家二奶奶程王氏是王安贵的亲姐姐,说起来跟谢家还是死仇吧?宁国侯夫人可不是程笃的亲祖母!这事儿听起来,怎么有些诡异呢? 还有蒋婆子受伤,谢映慧也在信里提过,她认为是谢映容捣的鬼。但何婆子见过蒋婆子后,也曾去她受伤的地点查看过,墙瓦确实是掉了一块,只是不知被什么人踢到墙角里了,一不留神还真发现不了。两位妈妈都觉得,这应该是碰巧了,墙瓦掉下来砸到了何婆子,何婆子向前扑倒时,磕到石灯上受了伤,所以才会有两处伤口。至于谢映容把责任推到谢映慧头上,多半只是信手为之,反正她人品也不好…… 谢慕林兄妹几个半信半疑,但谢映容骗了谢老太太,这事儿是板上钉钉的。哪怕他们不清楚她到底骗了老太太什么,也知道她逃不掉这个责任。文氏认为,到时候把人押送回老家来,再仔细查问就是了,倒也不必着急。 眼下最着急的,还是谢老太太的安置问题。老宅太破旧了,失于保养,绝对不是病人该久住的地方。可老太太脾气执拗,没办法说服她,更没法强行把她送走,只能用心照顾好病人,让她身体尽快好转起来。等到她可以挪动了,哪怕不回族中,在县里另寻一处清静舒适的住处,也不是难事。 文氏决定要留在老宅里侍疾了。 然而谢慕林却肃正了脸色,郑重地劝谏道:“娘难道打算让所有人留下来侍疾,却不去族里拜见族中的长辈了吗?还是不打算把老太太生病的事告诉大老太爷与二老太太,就先推后兄弟们入学的时间了?这不妥当!娘,就算你真要留在这里侍疾,也要先回禀宗房族长与嗣婆婆。这是礼数!宗族就在不远处,在列祖列宗与合族亲友的眼皮子底下,娘要为了老太太的小脾气,做出违礼之举么?!” 看着文氏脸色大变的反应,谢慕林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您这么做,到底是真的孝顺老太太,还是把老太太推到宗族的对立面去,让她直面所有人的指责?!一旦族里的长辈们恼了她,杀上门来,娘觉得老太太还能躲得开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五十四章 安排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文氏呆若木鸡。 她这会子终于想起来了!现在谢老太太不是在金陵城了,谢家族人也再不是山高水远,鞭长莫及了!谢家湾离湖阴县城,也不过是十来里水路,坐船半个时辰就到了,谢家新族地谢家角还不在县城里呢,更近!族里若有人要来找谢老太太,一日都够十个来回的! 谢老太太若再惹恼了宗族,大老太爷谢泽山就第一个不能放过她! 别看谢老太太在自个儿家里年纪大、辈份高,但在宗族里头,她还说不上话!上头有辈份比她还高的,宗房的谢泽山夫妻地位都在她之上,她说的话,未必管用!这时候再拿什么诰命说事儿也没用,朝廷官府都不会插手的。更何况,谢老太太自个儿就不占理。 到了这个份上,若她还要得罪族人,那就真的是自讨苦吃了。 文氏迅速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系利弊,再开口时,已是转了口风:“这话说得很是,该有的礼数,我们还是要守的。况且二老太太也是老爷的嗣母,又对老爷恩重如山,前些日子还救了老爷的性命,无论如何,我们回到老家,都应该前去请安。再有宗房大老太爷,为了老爷费心费力的,还替我们安排了回乡的行程。瞧老太太那一路的辛苦,再想想我们这一路的安逸,就能明白大老太爷的一片苦心了。这么好的长辈,我们回来了,怎能不去拜见呢?老太太也是明白事理的人,不会容许我们坏了礼数的。” 最后一句话只能算是给谢老太太挽尊,事实上人人都清楚,她是真能干得出那种极品的事,明白着叫人坏礼数的。毕竟她本人就不是什么守礼的善良妇人。 文氏松了口,接下来的话就好说了。 谢慕林微笑着道:“我觉得,船老大还带着人,把船停在码头上等我们呢。这眼看着天就要黑了,这会子出发,进城未必能赶上,但去谢家角过夜,应该还是没问题的。娘就带着哥哥弟妹们,连带家里的行李,先回族里去,向大老太爷与二老太太复命,明儿把该见的人都见了,该尽的礼都尽了。关于老太太的病情,您也只管实话实说。 “大老太爷人品正直,二老太太也是宽厚慈爱的长者,知道老太太病得这么重,身边没人照看,绝不会坐视不理的。到时候您要请县里最好的大夫也罢,带着人过来侍疾也罢,都不会有人阻拦。族里的人知道了,也只会夸您孝顺知礼。” 只不过嘛,几个男孩子就没必要围着谢老太太转了。他们既不懂医术,也没有丫头婆子们会侍候人,挤过来也只是添乱,还是安心留在谢家湾的新宅子里过日子,准备入竹林院求学吧。读才是正经事! 至于文氏,要来老宅侍疾也行,但也不能忽略了二房宋氏那边,做嗣媳妇跟做儿媳妇没什么两样,礼数要尽到,孝心也要有。除非宋氏发话,否则她也不必来老宅来得太勤了,毕竟她也不是什么大夫。 至于宛琴和两个小的,那就随文氏安排了。平时留在新宅子里住就挺好的,需要表现三房儿孙们对谢老太太还有孝心时,就可以带着他们过来转一转——也免得有事没事,打搅三个年长的男孩子正常的学习生活了。不过转一转,就仅仅是转一转,不要久待,免得过了病气,那肯定也是有违谢老太太意愿的。 谢慕林把一家子安排得明明白白的,还问文氏:“娘觉得怎么样?” 文氏咽了咽口水:“这样……好么?老太太知道了,一定会生气的!家里人不在,如何能瞒得过她?而她老人家,又一向是喜欢热闹的……” 谢慕林一哂:“老太太这不是正病着嘛?那么多人留下来,万一扰着她清静了,岂不是不利于她养病?况且家里孩子多,哥哥们和四弟又都身体不好,万一沾染了病气,也病倒了,又岂是老太太所愿?我这可都是正理儿,谁还能挑出错来? “再说了,虽然老太太不想惊动族中,但这种事怎么可能瞒得过去?且别说附近还有宗房的佃户,我们想要进县城里请好大夫,消息肯定会传到族人耳朵里的。到时候有人上门来探病了,我们要怎么说?直言老太太不想见族里人,然后把人请出去吗?那岂不是越发把人都得罪完了!所以,老太太都病成这样了,我们做小辈的也没必要让她再为家里的琐事操心,该安排的就都安排了吧,不必惊动她老人家,让她清清静静地休养就好。” 文氏眨了眨眼,看了看女儿,有些回过味来了。 想想这话说得挺对的,再事事听从老太太的意思,只会让她把全宗族的人都得罪完,那时候受罪的还不是老太太?名声坏了,再有出息的儿孙又有什么用?老太太又不会跟到儿子任上去享福! 文氏叹了口气,心里已经接受了女儿的建议,只是担心没法获得谢老太太的同意。况且,后者病得这样,好不容易把家里人盼来了,若只留些钱米与几个下人,其他人都去了族中,只怕她老人家更要气得病情加重了吧? 谢慕林摆摆手,表示这只是小菜一碟:“没事儿,我留下来陪她就好了。再多留几个下人帮我整理一下房屋。虽然只是暂住,但这环境也太糟糕了,不好好清扫整理一下,如何能住人?” 文氏吃了一惊,随即反应过来,方才女儿的安排中,从头到尾都没提到过她自己。 谢慕林却笑笑说:“你们先去拜见族里的长辈嘛,顺道替我赔个不是,请个假。大房是大哥最年长,但他身体不好,又要读,不能留下来的。我们是二房,但您要去拜见婆母,二哥要读,就数我最闲,要留下,自然也是我留。况且这只是暂时的,等娘有空回来了,就能把我换出去,给族里的长辈们请安了。我还准备了许多小礼物,预备着要送给兄弟姐妹们呢。” 文氏红了眼圈,张张嘴,半天才道:“那太委屈你了……若老太太生气,定会把气都撒到你身上……”可谢老太太又是病人,不能激动,所以谢慕林肯定只能受气,半句话都不敢驳回去的,这不就要受大委屈了么? 然而谢慕林笑得很淡定:“没事儿。我不委屈。”她要是不找机会,先把谢老太太给镇服了,接下来天知道还要与对方同住多长的时间? 他们回老家,可是预备要留好几年的。到时候,这日子还过不过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五十五章 说服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船老大派人来催了。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但今夜月色不错,河道宽阔,水流也还算平稳。趁着月色在夜里行船,问题不大。船老大还是希望能在县城旁的码头靠岸过夜,尽快出发,还能赶上晚饭。 文氏咬牙下令,让孩子们带人返回船上,搬了些食材、衣裳、铺盖、药物与生活用品等等下来,点了马路遥夫妻留下来协助女儿,又再留了几个有力气的男女仆妇。但这还不够,她还得亲自去谢老太太跟前,把自己的决定说清楚,不能留下年少的女儿独自面对愤怒的长辈。 可是走到正屋门外,文氏又有些脚软,迟迟不敢抬脚迈过门槛。谢老太太在她心目中积威太重,她需要一点时间去鼓起勇气。 然而谢慕林已经瞧见船老大派来的人在门外探头探脑了。何必呢?大家都还没吃晚饭呢,再耽搁下去,谢家的几个孩子都要挨饿了。其实这事儿也不难,只不过是文氏性子直而软,胆子又小,不敢对谢老太太耍心眼罢了。 谢慕林索性越过文氏,自己走到了谢老太太床前。有了文氏带来的食水和干净铺盖,珍珠刚刚又给谢老太太简单整理了一下仪容,再加上喝了药,后者的精神稍稍好了一些,虽然仍旧是病容满面,但看起来至少不再是一副垂死的模样了。 她看到谢慕林走过来,抬了抬眼皮子,有气无力地问:“什么事?是问晚饭么?我没有胃口,叫他们熬点子银耳燕窝粥就是了。” 谢慕林差点儿没忍住笑出声来。这时候,这地方,上哪儿找燕窝和银耳?更何况,燕窝烹调前的准备工作可麻烦着呢,她老太太有那耐心等吗? 谢慕林微笑着向她行了个礼:“老太太,我们没有燕窝,也没有银耳,路上没预备这些东西。不过方才我看见厨房那头已经在熬粳米粥了。您还是病人,为了您的身体好,还是吃得清淡些吧。粳米粥养人,正适合您这样的情况。” 谢老太太咳了几声,撇着嘴道:“淡而无味的东西,有什么养人的?”倒是没有再提吃燕窝的话,估计也明白那东西不是随便就能弄来的。 谢慕林又接着说:“您的病情,方才您也听大夫说过了。这位大夫是我们从平望镇请过来的,在当地也算不上顶好的一位。没办法,平望镇最好的大夫,都不愿意跑几十里水路出外诊,多给诊金也没用。那地方过路客商多,大夫们不缺钱,而我们又不真的是什么富豪人家,想拿银子砸,都没那个底气。只有这一位大夫,医术还行,脾气也好,愿意跟我们过来。他开的方子,您可以试一试,但最好还是把湖阴县城里那一位名医请过来。方才大夫也说了,那位最擅长心肺方面的疾病,一定能把您治好的。” 谢老太太断然拒绝:“不成!不能请杜逢春来!” 谢慕林眨了眨眼:“您认得那位名医吗?难不成是跟他有旧怨?可我们抓药,也是到杜家药铺里抓的……” 谢老太太摇头道:“我跟他没旧怨,只是……”她顿了顿,不知该怎么说。 杜逢春是湖阴县名医,年轻时就已经很有名了。他是本地杏林世家出身,嫡长女恰好嫁给了宗房谢泽山的嫡长子,乃是谢家宗妇。当年谢老太太出走时,杜氏早已嫁进谢家,生儿育女,还常跟在婆婆涂氏身后,前来三房见婶娘,对谢老太太挺熟悉的。谢老太太不想见杜逢春,其实就是担心他会泄露风声给女儿与亲家,那岂不是就要惊动谢氏宗族了么?! 谢慕林试探了几句,很快就从谢老太太这里问到了她不肯见杜逢春的原因,叹道:“老太太,送我们回来的船,船行老板有亲眷在湖阴县城,因此托了船老大送信与礼物过来。就算我们不跟族里提起您的事儿,等船行老板的亲眷收到信,消息也会很快传开的。我们要隐瞒也没用,反而有可能会引起旁人误会,以为您是……怕了谢家族里的人,即使回来了,也偷偷摸摸地不敢见人。” “胡说!”谢老太太有些激动了,“我怎么不敢见人了?!我……我……”她忍不住咳了几声,才继续道,“我是不想太张扬了!你老子才出过事儿呢,我们是不想留在京里碍人的眼,方才回来的。若是大张旗鼓的,岂不是……要惹人闲话?!” 这个理由差强人意,谢慕林大度地表示接受了:“可不是么?老太太才没有心虚不敢见人呢。这不是您生病了么?病人怎么好见外人?自然是要养好了再说。所以,反正消息是瞒不住的,您只管大大方方地行事,让我娘和哥哥们去族里拜见长辈们,哄得大老太爷高兴了,他愿意出面,请那位杜名医出手,杜名医一定会更用心把您的病治好。您也别生气,性命要紧,若是为了瞒不住的消息,非要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耽误了病情,危及性命,那也太得不偿失了!” 谢老太太很想发火的,她才不愿意叫族里的人知道自己的狼狈样儿呢。但是……她吐了两回血,这几天还病得七死八活的,几乎都要以为自己死定了,实在是有些怕了。谢慕林的话也有道理,湖阴县境内,未必能找出比杜逢春更好的大夫了,为了她的身体,还是忍一时之气,叫杜逢春来给她治病吧。 谢慕林随即又补了个建议:“咱们可以把帐子放下来,不叫杜大夫看到您的脸,只把脉就得了。他要问病症什么的,还有珍珠姐姐与何妈妈在呢。” 谢老太太就更满意了,虽然这个法子有些自欺欺人,但只要不用直接面对知道自己黑历史的故人,她就乐意接受。 谢慕林立刻道:“那我这就让我娘进城去,争取明儿就把杜名医请过来。” 谢老太太挥挥手:“去吧,记得客气些,叫你娘多送点体面的礼物。那杜老儿架子大得很,没有足够的好处,他才不会来给我瞧病呢!对了,顺道给他闺女多添些礼物,比送谢泽山管用。只要杜氏愿意帮着说几句好话,那杜老儿定会比治旁人时更用心!” 谢慕林笑着应了声,退出屋子,冲母亲文氏眨了眨眼。 文氏已是一脸惊喜了。她小心翼翼地进了屋,向谢老太太辞行,说明要带着孩子去族里的话,没有提起男孩们读什么的。谢老太太漫不经心地答应了,还嫌她啰嗦,催她快走呢。 文氏就这么顺利地带着孩子们上了船。谢慕林站在码头上,目送家人离开,回头看着身后的老宅,深吸一口气,开始挽起了袖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五十六章 心平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慕林带着人走进了老宅的门。 马路遥家的前来报说:“二姑娘,我们已经带人收拾好了厨房,又问附近的宗房佃户买了柴火,灶上已经开始做饭。老太太的粳米粥也快好了。其他人的晚饭可能还要再等半个时辰。姑娘是跟着老太太吃粥,还是再撑一会儿吃饭?” 谢慕林想了想:“我们带的粳米也不多,都留给老太太吧。我和你们一块儿吃饭。”又问马路遥在哪里? 马路遥媳妇表示,她老公带着人巡视老宅周边环境去了,有些什么东西能用上的,有什么危险需要尽快排除的,都得有所动作。虽然天已经黑了,行事不便,但借着月色,再打起几盏灯笼,也勉强能应付。今晚大家是要在老宅过夜的,若不确认过环境安全,众人如何能安得下心来? 谢老太太回来时,只带了两个女仆,她又病得厉害,珍珠与何妈妈能把正屋收拾出来,把她安顿好,再保证每天吃药用饭,就不容易了,更别说珍珠后来还得去平望镇上堵人。所以,她们很多事都来不及做,也没力气去做,如今都指望马路遥他们了。 谢慕林表示理解,索性就把这方面的工作都交给马路遥了。文氏会把得力的陪房留下来,不就是为了帮她忙的吗?何必自己事事操心?她把马路遥媳妇打发回厨房,自己也叫梨儿、翠蕉两个,带上两个有力气的婆子,每人提一盏灯笼,开始绕着老宅转悠。 她得先把自己今晚要过夜的地方弄清楚了。 谢家三房的宅子,最早是个两进的院子,再添一个东跨院,早期是做织坊用的。谢泽湖刚起家时,就雇佣了族中家境不好的妇人,以及附近佃户或村民家的中老年妇女,到自家地盘上纺纱织布,再把成品积累起来,拿出去卖。 后来他家资渐丰,便把织坊挪出去了,东跨院分隔成了两间,前头做厨房与车马棚,后面变成了他专用的房,需要跟手下的掌柜、伙计们议事时,基本都在那里。他与妻子吕氏、儿子谢璞,则主要生活在中路的两进院子中。 等到他赚的钱更多了,儿子也渐渐长大,还有了文氏这个未婚妻,不能再让所有人挤在一个院子里生活了,他方才从族里多买了一块山坡地,加建房舍,分别是西路的三进院,以及正院后方带楼房的后院。后院占地挺大的,虽然有房屋,却也留下了加建的余地,原本是谢泽湖预备着将来再有儿女时住的。可他就只有一个儿子,老婆再没有生育过,又不纳妾,后院也就一直空着了。 西路的三个院子,头一个是预备有客人来时住的客院柏院,一个是谢璞的旧居竹院,第三进则是文氏住的梅庐,主要也是一栋两层小楼,外加一排下人住的平房小屋。梅庐这个院子,整体保存得最好,主持搬迁的人似乎把大部分不准备搬走的旧家具都存放在这里了,院子里还有一个单独的小厨房。 老宅有一半建在山坡上,因此人越往里走,地势就越高,一路上的走道有台阶,也有缓坡。站在第三重院子的两栋楼上,都能看到很远的地方,视野极佳,而且通风采光都挺好。 谢慕林在老宅转了一圈,虽然灯笼光线比较昏暗,照明条件远不如白天的时候,但她还是大致上把宅里的情形搞清楚了。 别看这座老宅看起来陈旧得很,屋瓦上长草,阶下有青苔,但因为整体比较新,用料又不错,所以荒废多年之后,也还能住人。尤其是后期加建的后院与西边的梅庐,建筑又新,地势又高,未受水灾侵袭,保存情况最好。只需要打扫打扫,把坏了的门窗修好,将那些残破的家具归整一下,再从梅庐里搬些好的旧家具出来,完全可以重新住人! 谢慕林也问过了,厨房院子里有水井,因为谢家族人整体迁移的时候,三房的仆人比较负责任,离开前用石板盖住了井口,所以井下并不算脏,水还能用,当然叫人来淘一淘会更好。实在不行,家门前不远处就有河道,水还算清澈,煮开来用,食水和生活用水问题都不大。 老宅后方的山坡上,绿植郁郁葱葱,别看山不高,柴火还是挺充足的。翠蕉还从附近人家的小孩子那里打听到,林子里偶尔有鸟可打,有蘑菇可采,也有那么几种草药能用。 越过山坡后,还有个小村落,叫前湾村,约摸也有二三十户人家,大部分打鱼、种地为生,有一位大夫,一个木匠,一个铁匠,四五个纺纱织布的妇人,还有一户是世代做撑船载客生意的,每天撑只小船,来往于前湾村与湖阴县城之间,沿路各村落都有停靠,早晚各一个来回,时辰固定。附近的居民要外出,基本都是靠这艘船。老宅前方的那个小码头,就是一个临时停靠的点。 谢慕林心里都有数了,马路遥家的便来报说,晚饭好了。她回了正屋,陪谢老太太用饭。 晚饭很简单,基本就是船上吃的那些,由于已经快到地方了,所以库存的食材也不多,算是有腊肉有咸菜而已。不过这里是水乡,下人从河里打到了一条小鱼,正好用来煮了个汤,只够谢慕林一人喝。厨娘手艺不错,她吃得挺香的。倒是谢老太太吃了一碗白粥下去,心里有些馋,闻着孙女儿饭菜香气扑鼻,想到自己可怜,便有些不得劲儿了。 谢老太太心里一不得劲儿,就想要作妖:“小孩子家家的,怎么连点孝心都不懂?我老太婆在这里粗茶淡饭,你倒是大鱼大肉的吃得香!” 谢慕林抬起头,笑眯眯地对她说:“老太太,您如今还病着,吃不得荤腥,就暂且忍一忍吧?等您病好了,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谢老太太噎了一下,只觉得自己是被当成小孩子哄了,更是生气,双眼一瞪,就要开骂,却不料被谢慕林抢先开了口:“一会儿吃完了饭,我就吩咐底下人收拾房子,今晚好过夜。我看这正屋被水泡过,气味也不好,前些天河水暴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下雨,万一又把屋子淹了,老太太如何受得住?梅庐那边的屋子却基本完好,地势又高,不怕水淹。我叫人寻个轿子出来,送老太太过去梅庐安置吧?” “不成!”谢老太太顿时忘了饭菜小事,“我是这家的主母,怎能搬到偏房偏院去住?!况且梅庐是你娘的地方!” 谢慕林笑眯眯地说:“娘若是知道,也定会欢迎您搬过去的。您也别讲究什么正屋偏院了。我娘是爹爹的正妻,还不一样是住在西边院子里?梅庐环境比这边好得多,您住得舒服了,病也能好得更快,那不是大好事儿吗?您就别耍脾气了。大夫还说,要您尽可能心平气和,不要动不动就发火。万一再气出个好歹来,就算把杜名医请回来了,也未必有办法治的。为了这点小事儿,您值不值当呀?” 谢老太太再次噎住,她瞪了谢慕林半晌,终究还是将那口气咽了下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五十七章 气和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老太太还是很惜命的。 哪怕她习惯性地爱以发脾气来显摆自己的威严,逼迫家人小辈让步,听从她的指示,那也是在她确信自己性命无碍的情况下。大夫当着她的面说,她要尽可能心平气和,不要动不动就发火,否则就会有性命之忧。她当然不会公然违反大夫的嘱咐,活象嫌自己命太长了一样。 所以,哪怕谢慕林说的话很不中听,这口气她也忍了下去。反正只是小事而已,孙女儿的出发点也是为了她好。 不过,就算真要挪动地方,谢老太太也不愿意住进偏房偏院里去。她表示:“后院的楼也一样地势高,大水来了也淹不着。我先前刚来时,就说要去那里安置的。阿何去转了一圈,说门窗坏了,没法修,风雨来了遮挡不住,这才打消了主意。” 珍珠与何婆子齐齐露出了羞愧的表情。其实后院的小楼,损坏是真的,但真有心的话,找人来修也不是不行。附近的佃户不会,还有前湾村的木匠呢。可她们人手不足,又没钱,光是照顾谢老太太这个病人,准备三人饭食,就忙不过来了。何婆子还得去县城抓药,珍珠也要去平望镇堵人,谁有空整修房子?能把正房匆匆打扫出来,就不容易了。正房墙根处还有破洞,都没来得及补,只能胡乱找块破木板去挡一挡呢。 但这对谢慕林来说,问题不大。她刚才看过后院的楼房了,大门只是掉了栓,屋瓦是完好的,就是没什么家具,地面上也太脏。二楼上头家具还多些,就是窗户损坏比较严重。当初这地方估计也是精心建造的,窗上还有精致的雕花,十几年风雨侵袭,失于保养,自然损毁得厉害。 谢慕林一拍手,拿定了主意:“那就听老太太的,挪到后院去住。二楼上窗户损坏严重,一时半会儿修不好,老太太就住楼下吧。我让人去打扫屋子,再开梅庐的门,把那边的家具搬些过来。若是今晚顺利,老太太今晚就能搬过去,实在不行,明儿搬也一样。” 谢老太太顿时满意了,心想孙女儿再不听话,还不是要听从她老太婆的意思?就算谢映真名义上是宋氏的孙女,实际上也不可能视她这个亲祖母如无物的!宋氏能有她这样的威势?! 谢慕林也不管谢老太太在脑补些什么。她见家里的下人都吃饱饭了,便吩咐他们分头行事。 有人去打扫空房子,给大家安排今晚的住处;有的利用老宅残留的物件,再找佃户家借用一部分工具,修理各处破损的门窗;有的则利用石头、柴刀之类的简陋工具,修了两把木梯出来,再用长竹竿挑起灯笼做照明,让人爬上屋顶,卸下一部分实在无法再住人的破屋的瓦片,把另外一些还能住人的屋子屋顶给补上了。 月上中天的时候,后楼底层的房间已经打扫干净,尘土也都用湿布擦去,夜风一吹,不到两刻钟便都干了。谢慕林再带人去梅庐,搬了一些能用的家具出来,床、桌、椅、屏风还有衣柜,都是最基本的标配。 这些家具,仔细一看,就知道用料比较一般,有些还雕了点花样,大部分是连花样都没有,款式平实简单。据在文氏身边侍候多年的马路瑶夫妻所说,这些家具,有一部分是三房还未发家时,老太爷谢泽湖找人打的,后来家里有钱了,便叫谢老太太撤下来,换上用料上等、做工精湛的好家具。 老太爷原本说过,旧家具可以送给家贫的族人使,但谢老太太没答应,都送到库房里积灰了。谢璞对这些东西,可能不太上心,搬迁的时候,没有特地嘱咐,下人就把旧家具留在老宅里了。 还有一部分家具,是下人用的。谢璞对全族搬迁一事,非常热心,拨下了一笔很大的银子,足够建起新宅子,采买所需的家具、用品,连下人用的家具也能全换成新的,下人们就把旧的丢下了。不过管事的人大概觉得东西丢了太浪费,所以全都送到梅庐里锁了起来,预备以后主人家想起的时候,可以随时回来取。 现在这些家具全都便宜了落魄回乡的主人家。 谢慕林一点儿都不嫌弃这些旧家具。它们损毁不严重,大部分都还很坚固耐用,拿湿布擦一擦就行了。运到后院小楼里,把蚊帐挂上,被铺草席一换,比正房那些将就用的家什伙儿强多了。 何婆子与珍珠见了,越发忏悔。要是她们多用点儿心,把整个老宅检查仔细些,就能发现这些旧家具了,谢老太太也不必受了这么多天的委屈。 谢慕林便安抚她们道:“你们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人手少,你们力气也不大,就算发现了家具,难道还有力气搬过来?况且当时老太太病得重,你们自然是要优先照顾好她的病的。” 何婆子与珍珠心里好受了些,又开始操心要如何把谢老太太挪过来。正房那地方,当年积水时留下来的东西就不说了,屋角破了洞,屋顶也有地方漏水,前些天下雨的时候,真叫人住得难受。如今闻着空气中水汽渐重,今晚说不定就要下雨。谢老太太能早一刻搬离正房,还是早一刻搬离的好。 谢慕林便把留下来的男女仆妇中,最有力气的一名仆妇叫了过来,让她公主抱起谢老太太,送到后楼里去,既省事又快捷。何婆子与珍珠负责一路展开斗篷,替她挡挡风就好了。等事情忙完了,谢老太太还有些目瞪口呆。 真是岂有此理!她几时叫那等最粗俗的下等仆妇近过身?!就算仓促间找不到软轿、凉轿,也该弄个担架给她吧?! 然而谢慕林并不理会。一个仆妇一分钟内就能完成的事,为什么还要费事去弄什么软轿、担架?有那功夫,大家不如多想想,怎么把自己的临时生活环境弄得好些。 谢慕林自己睡觉的地方还没搞定呢。她在想,今晚已经来不及了,她恐怕要叫人弄张竹榻过来,在后楼里临时将就一晚了。想想这条件比在船上时,也没糟糕多少,就跟在抄家时差不多嘛,她能忍的。等明天天亮了,她再想办法改善自己的住宿条件吧。 唔……跟谢老太太长期住一屋,那是不可能的。住一个院子都不行!梅庐那地方倒是不错,打扫出来就行了。前院正厅,可能需要接待客人,族人、大夫什么的,需要重新打扫。正房那里,该修补的也要修补。万一文氏回来侍疾,还是需要一个落脚之处的。男主人的正妻,当然是住在正院正房里,方才名正言顺。 谢慕林风风火火地安排自己的事去了,留下珍珠与何婆子侍候谢老太太。珍珠与何婆子一个捧了药,一个捧了粥,苦劝谢老太太别发火,二姑娘这样的安排是最好的,都是对她的一片孝心,不然老太太什么时候才能住进完好的后楼来? 谢老太太瞪着两个心腹,心里不停地告诉自己,要心平气和,心平气和,不能发火,不能发火……然后,她又把那口气咽了下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五十八章 复诊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慕林就在竹榻上将就了一夜。累了一天,忙前忙后,费心费力的,她躺下后很快就睡着了,也没功夫去品味这“床”舒不舒服。还好夜里不算太热,纱帐也挡住了蚊虫侵扰。她一夜好睡,天亮睁开眼,便听到了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声。 夜里果然下雨了。 好还雨势并不算大。谢慕林起身推窗往外看,发现院子里没有浸水,排水沟似乎还运作正常。等梨儿捧了水盆沐巾来,侍候她梳洗过,她出得门去,则发现连前院都没被淹。下人报说河道水面只涨了一点点,情况比想象中好得多了。 谢老太太还在睡,谢慕林安排着下人们做了简单的早饭吃了,派了两个人跟随那艘渡船,进县城去采买物品,联系文氏等人,自己则带人去了梅庐,打算把这座小院整理出来,给自己住。 一夜过去,梅庐却变了个样子。原本好好的院落,竟然出现了几个大大小小的泥坑,积着雨水,泥泞不堪,人想要从门口走到小楼去,都很难办到了。 珍珠陪谢慕林一块儿过来的,本是想着要给自己与何婆子也寻张好点儿的床,如今却有些傻眼了,跺脚道:“怎会这样?!前些天下雨时,这院子里虽然也有积水,但没这么厉害的呀!这叫人如何下脚?!” 谢慕林观察了一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昨儿晚上,我们的人过来搬家具时,把这院子里的泥地踩出坑来了。既然这里本来就会积水,证明排水功能来就不好,如今再添些泥坑,可不就更糟糕了吗?” 马路遥家的过来瞧了,道:“这院子里本来绕着小楼种有好几十株老梅的,所以才叫梅庐。当初搬迁的时候,最好的几株梅叫管家挖了送到新宅子去了,剩下的老梅,二房大姑太太又过来挖走了一些,剩下的不好看,就没人要了。几年没人管,都枯死了,枯枝败叶落到排水沟里,下雨时,后头山坡上再冲些泥土下来,就把水沟给堵死了。这要清理开来,怕是要费不少功夫。二姑娘稍等一等,回头我让我们当家的带人来给您疏通吧?” 谢慕林想了想:“算了,先放着吧。这活需要费不少功夫时间。我们也不知道会在这里住多久,要是只住几天,何必费这个力气?老宅里可有什么废弃的门板、木材?都搬过来,再找几块平整些的砖。” 马路遥家的很快就把东西收集到了。谢慕林便指挥两个婆子,拿砖块做基底,上头铺门板,一路铺到小楼台阶前,铺出了一条六曲木板桥来,只要走在上面时小心些,别踩到那些木板破损的地方,还是挺稳当的,而且便宜快捷。 小楼里的情况比外头强多了,比后院的楼都好些。堆积在这里的家具已经搬走了三四成,剩下的推到一起,腾出空间来,放些床、柜、桌、椅、屏风之类的家具,一点儿都不挤,甚至还能用衣柜隔出小隔间来,放上罗汉床与长榻,给丫头们睡。梨儿与翠蕉欢喜得不得了,马上就把谢慕林和自己的行李都搬过来了,又忙活着四处打扫。 梅庐里的事安排好了,谢老太太那边也醒了。谢慕林连忙去了厨房,带着药和粳米粥去了后院,笑眯眯地看着珍珠与何婆子侍候谢老太太洗漱完,便亲手送上了早饭和药,还十分恭顺地说:“老太太气色看起来比昨儿好多了,这一夜睡得可香?” 谢老太太自己也觉得精神好了不少,心想那大夫还是挺靠谱的,便慢条斯理地喝着粥,道:“昨儿那大夫不错,我吃他的药挺好的,索性以后就继续叫他来好了,不必去请杜逢春。”她觉得自己小命能保了,有些人能不见,还是不要见了。 谢慕林怎会让她如愿?见不见杜逢春都是小事,但不能叫老太太养成这种一作妖就能心想事成的坏习惯。于是她就说:“大夫自己也说自己医术有限,劝我们请杜名医来的。老太太虽然一心体谅我们小辈,不想太费事儿了,但老太太您身体要紧,这个事儿是不能省的!若不请杜名医来给您诊过脉,我们如何能放心?” 谢老太太有些气恼地瞥了谢慕林一眼,也懒得跟她吵了,闷闷地把粥吃了,歇了一会儿,又喝了药,便背过身去,继续睡觉。 谢慕林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去安排自己的事儿。等到日上三竿,老宅里已经焕然一新,留下来的人都有了象样的住处,有人开始修补正房,还有人往前湾村去联系木匠,把破损的门窗补上了。 这时候,派到县城去的人也回来了。他们采买到了所有人三天份量的食材,给谢老太太抓了药,还把昨日那位大夫也带回来了。 大夫昨天跟着船行的人去了湖阴县城,由文氏接到谢家族地过了一夜,今日又去拜访了县城里的熟人,如今正是返程的时候。他已经跟文氏确认过,湖阴名医杜逢春会接手谢老太太这位病人,他把医案、药方交到杜家,自己回程时再过来复诊一下,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谢老太太如今对这位大夫正信任呢,难得和颜悦色地见了他。大夫细细诊过脉,问过话,知道自己开的方子起效了,还是挺满意的。 不过,谢老太太的病情虽然有了起色,也不代表她的病就快好了。大夫调整了一下药方,表示这药可以喝两天,两天后杜逢春接手病人,他就不用管了。 何婆子在旁吃了一惊:“两天后?!”杜逢春难道不是今天过来么?不是今天,明儿也该来了呀?! 谢老太太顿时沉下了脸:“他这是存心要给我难堪呢!这还有脸面说自己仁心仁术?!” 大夫惊愕地看着她:“老太太说什么呀?您是误会了吧?湖州知府家的老夫人生病,湖州治下的大夫,但凡有些名声的,都让知府大人请过去了,杜大夫也不例外。这是几天前的事儿了,听闻他如今已经准备返回湖阴县,但怎么也得要两天功夫。他老人家离开家的时候,可不知道老太太生病的事儿呀?又怎会是存心给您难堪呢?” 谢老太太顿时涨红了脸,只觉得失了面子。 大夫见状,叹了口气,闭口不谈这位谢老太太跟杜逢春是否有积怨,只道:“我昨儿说的话,老太太千万要记得。每日早晚都要喝药,不能怕苦不吃。饮食尽量清淡,千万不能饮酒。要早睡晚起,静养为佳,日常保持心平气和,少生气,少激动。” 他又顿了一顿:“您是上了年纪的人,万事还当放宽心些,不要事事计较,也不必在琐事上头太过费心神了。倘若您家里小辈无能、不孝,时常惹您生气,也就罢了。您明明有一家子孝子贤孙,儿子在外做官有出息,媳妇贤惠,孙儿们也读知礼,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凡事宽容一点儿,对家里人,对您自己,都有好处。” 说完这番话,大夫便施施然走了。只留下谢老太太在后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想发火,却又发不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五十九章 质问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慕林强忍着没偷笑,命马路遥给大夫付诊金,还特地多加了两成,把人恭恭敬敬地送走了。 接着她方才回到后楼见谢老太太,也不提杜逢春的名字,只柔声说:“老太太您看,大夫都一再嘱咐了,您一定要保持心平气和,不要生气,才能把病养好呢。我看他新开的方子跟原本的方子差别不大,就只改了两味药,这就叫人去把这两味药补抓回来,熬了给您吃下吧?” 谢老太太拉长了脸:“我才不要吃他开的药呢!原本还以为他是个不错的大夫,结果也是一样的不靠谱!” 谢慕林笑着说:“您又说笑了。他昨儿给您开的方子,您才喝了两剂药下去,就明显有了起色,又怎会不靠谱呢?良药苦口,您可千万别在这种时候耍性子。早点把病治好了,您也就不必再吃苦药了,到时候您想吃什么不行呀?” 站在窗边,用外头院子里能听见的声量,往谢老太太头上栽了个“怕吃苦药才说大夫不好”还嘴馋贪吃的帽子,她便不再理会谢老太太后续的反应,转身出门去了,只留谢老太太一个人在那里生闷气。珍珠与何婆子只得好言好语地哄她。 谢慕林则出门见了刚从县城回来的下人,问杜逢春出门的事,还有文氏那边的消息。 下人报说,杜逢春确实去了湖州城,还带走了自己的长子,只留次子在医馆里坐诊。按照杜家医馆的规矩,这种时候,杜家二爷是绝不能再离开医馆出诊的,就怕有什么急症上门了,医馆里没有得力的大夫坐镇,没办法及时救治病人。医馆里倒也不是没有其他大夫,杜家孙辈也学了好几年的医,可以治些小病小痛了,但他们的医术在杜逢春眼中,还不能独当一面,因此不敢随便放出来治重症病人。 文氏求到谢泽山头上,杜氏亲自回娘家请父亲出山,无论是她还是杜家二爷,都觉得谢老太太的病不轻,寻常大夫出手,就怕治不好,反而耽搁了病情。而谢家先前从平望镇请的那位大夫,跟杜家有些交情,曾经在杜逢春门下学医,今早亲自上门与杜家二爷商量医案,开的方子连杜家二爷都觉得很好,便决定由他继续开方,等杜逢春回来了再上门给谢老太太看诊。 这件事,文氏已经知道,并且同意了。 谢慕林想起那位大夫刚才的反应和言行,恍然大悟。谢老太太没搞清楚事实真相,就骂人家的师长,怪不得大夫说话软中带硬,戳她的心了。 大夫的问题算是解决了,文氏却还暂时不能回老宅这边来。她要忙着送几个男孩子入学的事儿。谢泽山夫妇与宋氏都知道谢老太太病倒的消息了,不过后者性命无碍,他们也不着急。谢显之兄弟几个入学,是绝不能耽搁的。无论是谢泽山还是宋氏,都坚决反对他们回老宅来侍疾,希望文氏能优先安排好儿子读生活上的事,等将新宅子里的事务安排妥当了,再回老宅照顾病人。 宋氏并不介意文氏前来照看谢老太太。文氏在知道谢老太太病倒的消息后,还能第一时间前往谢家角给她这个嗣婆婆请安,没有忘了礼数,她就很欣慰了。她不是那种硬要摆婆婆架子,要求儿媳天天围着自己转的人,身边女儿外孙都有,院的学生与族里的小辈都对她很恭敬孝顺,根本不缺人侍候,又心疼谢璞不易,还反过来让文氏安排好儿女琐事后,便安心回老宅侍疾,家里有她帮着照看呢。 至于宛琴和谢映芬,留在新宅子里就挺好的,可以在文氏不在家时,帮着照顾男孩子们的饮食起居,就不必到老宅里来了。 谢老太太坚决不肯回宗族里生活,没人有反对意见。她不待见谢氏宗族,其实谢氏宗族上下,也不是很乐意跟她打交道。谢璞与族人相处融洽,但族人们对他的好感,只会惠及到他的妻儿身上。至于他的母亲?谁要搭理她! 谢慕林听完下人的回报,心里就有数了,非常满意。 二房的嗣祖母宋氏,实在是个比谢老太太好一百倍的长辈,既宽仁厚道,又知道体恤小辈。她与亡夫谢泽川造就了谢璞的光明仕途,谢璞与文氏却多年在外,没有在她膝下尽孝,一心奉承生母去了,她也毫不在意,反而处处体谅他俩的难处,还愿意救谢璞于危难,实在是心胸宽广。怪不得谢璞和文氏这么有恃无恐呢。 但正因为这样,宋氏才更应该得到谢璞一家的敬重与孝心。不能因为她是好人,就该吃亏。 谢慕林吩咐下人,午后再去一趟谢家角,告诉文氏,谢老太太病情好转,老宅这里一切安好,让她不要着急,不必赶着回来,一定要把兄弟们安排好了,家里安顿妥当,族里的长辈们、各房亲长,都要去拜访过,请过安,再向他们说明原委,解释清楚谢老太太生病的事实,才能离开。 一来,谢老太太拒不回宗族养病,于礼不合,文氏就得代她求得族人谅解,免得她在宗族里名声变得更糟;二来,谢显之兄弟几人要在族里生活,要在二房开的院里求学,若是因为谢老太太连累,遭到族人排挤,将来可就难过了,对他们在湖阴士子圈中的名声也不好,文氏需得多为他们考虑一下;三来,谢璞多年不在族中,但屋宅田产,全都有族人替他照看得妥妥当当的,前些时候又是谢泽山祖孙上京替他奔走,才活得性命,这等大恩,怎能不回报?谢璞不能回来,他的妻儿就该替他出面才是。 这种种大道理,足以说服文氏了。谢慕林就不信,她传了这样的话过去,便宜娘亲还能赶着回来受气! 午后,雨渐渐地越下越大了,院子里已重新出现了积水现象。幸好谢慕林及时让人请了木匠过来修补门窗,下人们又把几处堵塞的排水沟清理过了,情况还不算太糟糕。去往谢家角的仆人一身湿地坐船回来,报说文氏已经收到了女儿的口信,还从仆人下知道了女儿的种种操作,非常欣慰,打算等明日谢显之兄弟们正式入了学,再返回老宅。 明日就明日吧。谢慕林也不在乎,让人把报信的仆人带下去,喝姜汤,洗热水澡,换干净衣裳,自己则回到了后楼。 谢老太太已经睡过午觉了,精神挺不错的。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动静,眼神不善地瞪着谢慕林,质问道:“杜逢春去了湖州城,请大夫的事也不必提了,你娘和兄弟们怎么还不回来?!难不成他们都去新宅子那里住下了,跟宋氏高高兴兴地一家团聚,只把我一个老太婆丢在这儿受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六十章 怼人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慕林眨了眨眼,笑笑说:“老太太想到哪里去了?杜名医虽然眼下不在湖阴县城,但很快就要回来了,他家里人也答应了让他来给您看诊的。总不能人还没来,我们就先翻脸不认人了吧?万一把人惹恼了,杜名医不肯来给您看病,那可怎么办?哪怕是为了老太太的身体着想,这场戏也还要唱下去的!” 谢老太太冷笑:“休想哄我!要演戏,也用不着所有人陪着杜家一块儿演!你娘他们就是抱宋氏大腿去了!把我一个人孤零零丢在破旧的老宅子里头,受你一个黄毛丫头的气!” 谢慕林仍旧笑眯眯地道:“老太太误会了。我娘和兄弟妹妹们去谢家角拜见二老太太和族里的长辈,也是应有的礼数。我们会回老家来,也是奉了父亲之命,让哥哥弟弟们回来求学的。大哥还拿了通政司焦大人的荐呢。倘若误了学业,不但爹爹会生气,只怕焦大人也会不高兴的。那可是皇上的心腹重臣,得罪了他,万一他给爹爹穿小鞋怎么办?不管是为了爹爹的仕途着想,还是为了大哥的学业,兄弟们上学的事,都是不能耽搁的。” 谢老太太却觉得自己的猜想成真了,越发生气:“我就知道!你休想拿花言巧语来哄我!若我没跟着你们回来,你们到了老家,爱跟谁亲近,我眼不见心不烦,也懒得管!但我如今跟着回来了,还病得七死八活的,你们一个个居然如此不孝不敬,把我丢在这破宅子里自生自灭,自个儿跑宋氏那儿团团圆圆了?!岂有此理! “你娘和你哥哥若是只认宋氏不肯认我,族里也偏帮着姓宋的,我说话不算数,也就认了!但谢显之谢谨之谢涵之,全都是我亲孙子!姓宋的没资格扣着他们不放!你给我传话过去,要是他们今儿不出现在我面前,我就嚷嚷着告诉人他们都是不孝子孙!丢下我一个生病的老婆子,跑去巴结手眼通天的宋氏,他们还有理了不成?!我管他们是不是去读,宋氏就算费尽功夫去笼络他们,他们没了好名声,这辈子都休想能出人头地!” 谢慕林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冷冷地看着谢老太太,沉默着不说话。 谢老太太发了一回脾气,只当能吓着人了,不料只看到了珍珠与何婆子二人惨白着一张脸,低头束手立在角落里,正主儿谢映真根本就没有一点儿屈服的意思,反而冷脸看着她,好象在看一个死人。 她不由得打了个冷战,随即觉得自己太没用了,竟然叫个黄毛丫头吓着了。不过是个胆小怕事的女孩儿,哪怕近几个月里脾气硬了些,也终究只是个孩子罢了。她这番话说出去,对方哪儿有不害怕的? 这么想着,谢老太太觉得自己底气更足了些,说话也大声了:“你这是什么眼神儿?!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在我面前如此无礼?!” 谢慕林嗤笑一声:“成吧,您爱怎么骂,就怎么骂,反正您乱发脾气,乱骂人,气出个好歹来,也是自找的。虽然您要是真的出了事,爹爹还没上任就要先丁忧,有些晦气,但早早把该守的孝守完了,以后也省了事。将来或许他不会有这么好的机会起复了,但他是个有本事的人,这回又在皇上和燕王殿下面前露了脸,再加上二老太太娘家那边的人脉,三年后也不是没办法谋个好缺的。” 这话的言下之意是…… 谢老太太想明白了,更加生气:“你个死丫头胡说什么?!”这话一骂出口,顿时觉得心跳加速,两边太阳穴涨涨地,好象有些头晕。她猛然顿住,想到大夫先前说的话,自己就先怕了,拼命深呼吸,告诉自己要平心静气,不能发怒。 谢慕林冷淡地看着她脸色大变的模样,却并不慌张。大夫没有说谢老太太有严重的心疾,只是这种程度的怒气,顶多有些许不适而已,不会致命。谢老太太的身体其实挺硬朗的,人也不算老,南下路上会生病,一是心理因素,二是风寒发作太急,路上又没吃好睡好,还不停受气的缘故。如今生活安顿下来了,她两剂对症的药喝下肚,就有了明显起色,哪儿有这么容易死人? 况且,现在正是两军交锋的关键时刻。谢慕林知道,自己要是露出害怕、担忧、退缩的表情,以后就休想再制住这个刁蛮老太婆了! 她冷声开口道:“老太太别嫌我说话难听,我也只是说了实话而已。您一直以来都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只享受着儿孙们屈服于您强令下的快|感,大概还觉得这么做很聪明吧?可是您如今说这些话,是想吓唬谁?我娘和哥哥们都不在,我却是不怕您这些话的。您要骂哥哥们不孝,骂我不孝,也要有人听,有人信才行。您觉得自己在湖阴县的名声很好吗?就算您有力气上外头四处嚷嚷去,也得旁人相信呀!” 谢老太太的脸色又一次黑了。她不用出去打听也知道,她当年带着儿子离开,谢家族人肯定骂死她了。哪怕宗房谢泽山觉得家丑不可外扬,族中人口这么多,各家又有亲友,每家外泄一两句的,她在湖阴县的名声就能臭不可闻。她会跑长兴县去找娘家人炫耀好姻亲,却从来没想过回湖阴县来显摆,就是不想面对这种情况。她若真的跑出去跟人说孙子们的坏话,恐怕不会有几个人相信,听的人还极有可能反过来骂她! 谢老太太黑着脸说:“湖阴县不成,大不了等我病好了,回金陵城说去!” 谢慕林又嗤笑了一声:“说得好象您在金陵城里交游广阔,真的有很多朋友愿意听您说话似的。您是打算找谁去说?平南伯府吗?承恩侯府吗?还是永宁长公主?!” 谢老太太全身一僵,脸色顿时衰败下去。她哪里敢呀?躲着金陵城那些贵人还来不及…… 谢慕林瞧她那反应,心里就有数了,哂道:“瞧,您既不可能回金陵城去造谣传谣,湖阴县里又没几个人愿意相信您的话,您折腾这些,有什么用呢?况且如今爹爹在外任上,家里就是哥哥们在支撑门户。您要是真的为了点小事,存心要断哥哥们的前程,您以为他们对您,还能象从前一样孝顺吗?我要是您,可不会做出这种自断后路的蠢事!” 谢老太太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满面的憋屈,半天才挤出一句话:“你敢对我说这些,就不怕我不骂你哥哥们了,只骂你?!女孩儿的名声更要紧吧?!” 谢慕林笑笑:“您吃饭吃药,我都是亲自端到您跟前的。为了让您住得好一点儿,大晚上的忙前忙后,连自己的卧室都是最后才收拾。您嫌白粥清淡,嫌药太苦,我都劝您尊医嘱。就连您骂我不孝,也是因为您不许兄弟们进学读,我劝您放过他们的缘故。您要是上外头骂我不孝,别人问起我的恶行,您觉得家里人会不会实话实说?族人亲友会不会站在您这边?到时候,就不知道被人骂的,会是谁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六十一章 牺牲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慕林软硬兼施,怼得谢老太太没了脾气,郁闷得头晕脑涨,却是连一句骂人的话,都不敢说了。 她如今只觉得后悔,为什么要拿孙子们读的事儿来威胁孙女儿?这下谢慕林有了防备,她想要干些什么都不方便了。再说,她也确实是有些欠考虑,金陵城回不去,她在湖阴县也吃不开,说的话,外人未必会相信,反而会给自己带来骂名。哪怕是去松江,她的处境都没那么尴尬啊! 谢老太太犹自在那里扼腕不已,私底下碎碎念。 谢慕林则留心她的身体情况,见她没有什么气吐血的状况,能吃能睡,除了偶尔头晕一下,也没别的毛病。哪怕是头晕,那也是因为她跟身边人抱怨谢慕林和文氏、谢显之等人,抱怨出火气来了,才会晕一晕,但既不会吐血,也不会失去意识。若没有生出火气来,一般情况下,她是连头晕都不会有的。 谢慕林于是就放心了,还私下嘱咐珍珠与何婆子:“多劝老太太放宽心吧。这把年纪了,又有这个病,还这么大脾气做什么?她霸道了一辈子,除了折腾得一家大小不得安宁,几次妨碍了爹爹的正事外,也没见她得了什么好处,何苦这样想不开?” 珍珠与何婆子自然是喏喏应下了。只是何婆子在谢老太太身边侍候久了,有些事不大看得开,还委婉地劝谢慕林:“二姑娘这些日子受委屈了。您对老太太的孝心,我们这些下人都是看在眼里的,知道老太太的那些指责很没有道理。可是老太太这么大的年纪了,这个脾气也改不了,老爷太太和少爷们都是能哄着她,就哄着她的,除非要紧大事,否则绝不会与她对着来。二姑娘虽说委屈,可在老太太跟前,还是哄着她些的好。虽说二姑娘不担心老太太说的胡话传出去了,会坏了自己的名声,可是……世人千千万,也不是人人都明白事理的,总会有人听信老太太的话,误会了二姑娘的人品,那对二姑娘又有什么好处呢?” 谢慕林笑笑,道:“老太太早年也不是没受过苦,没离开谢家宗族的时候,她还不是要做出贤良和顺的模样来?老太爷早年可一直认定她是贤妻来着。可见老太太这脾气,也不是改不了。只不过是爹爹和娘都孝顺,离开湖阴县后,就一直迁就她,遇事总是哄着她,不肯说出真心话,以至于老太太一直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处,只当自己有多么英明神武了。老太太如今这副脾气,未尝不是爹爹与娘哄出来的。当然,其中也少不了曹氏的责任。 “如今家里境况不比从前了,老太太还照着从前的习惯行事,肯定要处处碰壁的。世上哪儿有这么多人愿意捧着她?所以,为了她好,我们也该让她知道些人情世故才是。不然她得罪了人也不知道,平白给爹爹与兄弟们惹了麻烦,还觉得我们不孝顺,不肯照她说的去做呢。” 何婆子被这番话堵得哑口无言。二姑娘说的句句都是道理,自然是老太太有错在先,二姑娘也是为了老太太好——这个事实叫何婆子再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了。 接着,谢慕林又说:“我也知道,我做这些事,老太太肯定觉得自己委屈了,觉得我不孝,所以她老人家才会成天想着在外头败坏我的名声。可想想家里人,想想爹爹在外头辛苦,想想哥哥弟弟们的学业与前程,我哪怕是赔上自己的名声,也要把该做的事做了。否则,没人愿意做这个坏人,老太太只会继续折腾下去,把一家老小都给拖累了!我怎能让家里人受那个罪呢?” 何婆子与珍珠顿时感动了,珍珠还忍不住掉下泪来:“二姑娘太委屈了!您也是为了全家人好,才不惜自己的名声。可若您真的因此耽误了终身大事,老爷、太太和少爷们,心里又怎会过意得去?!” 谢慕林笑笑:“这也没什么,不就是婚事可能会不太顺利吗?其实不嫁人也挺好的。在家里,人人都是至亲,兄长和未来的侄儿们,想必也会给我养老的。这不是比我嫁到陌生人家里,还得费尽心力去讨好服侍公婆丈夫强?只要爹爹和哥哥弟弟们前程好了,我自然也会过得好的,心里哪里有什么委屈?” 谢慕林是真心这么想的,然而珍珠与何婆子听了,却更加感动了。她们只觉得这是二姑娘说来安慰她们的,哪儿有小姑娘家说不嫁人比嫁人好的呢?不嫁人,不能有夫婿相伴一生,不能生儿育女,那样的人生太苦了! 谢慕林把两人哄得哭了,才柔声劝着,又道:“我自己真不觉得委屈。只要老太太真能变得明白事理,不再折腾家里人了,我牺牲再多都是值得的。不过这事儿也少不了珍珠姐姐与何妈妈帮忙。两位平日里也多劝劝老太太吧。趁着如今族里什么都还不知道,得赶紧把老太太劝服了才好。否则,等她病好了,总不能不回族里一趟,就离开了吧?若是要在湖阴县长住,也不可能一直回避谢家族人。到时候,老太太这边说出些什么不中听的话,激怒了大老太爷与族里的长辈们,可就不能再象在金陵时那样,只挨一顿骂就完了。” 谢慕林看着珍珠与何婆子,一脸肃然:“老太太在宗族里的名声和人缘都极差,爹爹却是全族最有出息的子弟。一旦族里觉得老太太碍着爹爹的前程了,为了宗族的利益,多半会采取强硬手段的。无论是把老太太送家庙也好,软禁她在后宅里敲经念佛也罢,都是有可能的,而且这已经是极仁慈的手段了。到时候娘和我们一句反对的话都说不得,爹爹也不能跑回来跟全族人对抗呀? “虽说这种做法已经很宽和了,可老太太难道会喜欢被禁足的日子?还有珍珠姐姐与何妈妈你们二位,只怕也要一起被关进去,继续服侍老太太了。我只为二位觉得委屈,你们又犯了什么错呢?” 珍珠与何婆子犹带泪痕的脸上齐齐变色。两人想起抄家那段日子的窘迫,还有南下路上的种种苦难,不由得对视了一眼,心中同时有了决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六十二章 前来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慕林成功策反了珍珠与何婆子。 从此谢老太太就连对着身边人抱怨一下谢慕林、文氏或谢显之兄弟几个,都找不到听众了。但凡她想说些什么不中听的话,珍珠与何婆子就会不停在她耳边劝说,告诉她家里的儿子媳妇孙子孙女全都很孝顺很贴心,她再有抱怨的话,就太过分了,劝她知足,不要把小辈们逼走了,然后举出别人家里各种长辈们作妖以致小辈们反水,结果前者没落得好下场的例子,成天对着她说教。 谢老太太更加郁闷了,偏偏她最多只能冲着丫头婆子咒骂,却不敢真把人赶走了。 如今蒋婆子不在,谢慕林有意识地禁止其他下人随意进入后院,只许一个力气最大的粗使婆子在院里干些粗活,以及马路遥家的进来帮着送东西传话,除此之外,就是珍珠与何婆子了。 那粗使婆子是个沉默寡言的木讷仆妇,硬逼着她开口,她也只会说“姑娘孝顺老太太”或是“珍珠与何妈妈很忠心”之类的话,绝不会赞同谢老太太的说法。至于马路遥夫妻,本就是文氏的赔房,心里早就对谢老太太苛待自家姑奶奶,存了一肚子的不满,更不可能会听她的抱怨了。 谢老太太倘若再把珍珠与何婆子赶走了,身边连个信得过的下人都找不到。宅子里留下的男女仆妇,也没哪个是能令她满意的。她曾经喜欢宠爱的那些心腹,全都在金陵城时,就叫谢璞打发走了。珍珠、何婆子与蒋婆子三人,本来也不是极得她宠信的,只是因为做事能干,为人也讨喜,才留在她身边罢了。如今更是因为人品正直,又明白事理,才被谢璞留任。眼下蒋婆子留在金陵养伤,谢老太太实在无人可用了,横向比较一下,终究还是忍受了珍珠与何婆子的念叨。 为了不听她们啰嗦,谢老太太如今连抱怨的话,都说得少了。毕竟总是生气的话,她自己的身体也会出现不良反应的。偶尔提上一句,也只是小声絮叨几声,当着谢慕林的面,是一个字都不提,也不再跟粗使婆子说什么儿孙不孝顺、丫头婆子不忠心的话。 谢老太太老实了,珍珠与何婆子省了口水力气,谢慕林也得以耳根清净。皆大欢喜。 雨断断续续地下着,到了傍晚时分,就开始越下越大。谢慕林看了看天色,总觉得天气很可能不会在短时间内放晴。为了确保所有人在老宅里的生活不会受到大雨的影响,她可能得多做些准备工作了。 谢家三房的老宅中,几处住人的地方,原本破损朽坏的门窗,都叫家里的下人与前湾村来的木匠父子作了紧急修补,可以重新使用了;破洞的墙面全都拿厚木板封住,再抹了泥上去,糊得紧实,勉强可以遮风挡雨;漏雨的屋瓦全都补上了;排水沟里的枯枝杂物也有人清理过,只是淤泥什么的,一时半会儿还清不干净,谢慕林就让人尽量疏通排水管道,确保大雨来临时,宅子里的积水情况不会太过严重。 梅庐的院子里,原本的小泥坑被雨水一泡,渐渐成了大泥潭。光靠那几块门板做成“桥”,已经不太管用了。谢慕林索性让人把几个泥坑挖通,再挖出一条深沟通向排水沟,把泥坑里的积水排掉,然后寻些碎砖碎瓦和小石块来,铺进泥坑里,终于赶在天黑前,把梅庐院子的地面铺平了,再加上门板桥,谁在上头走动,都不会再弄得裙角裤脚被泥水沾湿。 一晚夜雨过去,第二天早上起来,谢慕林站在梅庐小楼的二层,开窗往下看,见院子里只有少许的积水,不影响人走动,心里还算满意。 她梳洗过,连早饭都顾不上吃,就把全宅转了一遍,确保所有院子的排水情况良好,没有人夜里睡觉时有雨淋头,感染风寒,再去问珍珠,谢老太太夜里也睡得挺香,眼下正在老老实实地吃自己的粳米粥。 谢慕林非常满意,夸了珍珠与何婆子几句,许诺事后要给她们加月钱,然后又非常贴心地给不停絮叨粥水太寡淡的谢老太太送去了一小碟的五香大头菜。 这是湖州本地的特产,据说老太太过去是很喜欢吃的。 谢老太太吃了几日无味的粥水,如今总算有点儿有味道的东西进嘴了,还是她过去喜好的小食,顿时高兴得不行,吃一口粥,就挟一块大头菜,只觉得这据说是从县城里买回来的大头菜前所未有的美味。 珍珠与何婆子赶紧在旁说好话:“这可是老太太最喜欢的小食呀!还是上好的南浔香!又香又脆,又甜又嫩,是二姑娘特地吩咐人给老太太买回来的,可费了不少功夫呢!老太太您瞧,二姑娘对您多孝顺呀!” 谢老太太无语地看向自己曾经的心腹女婢,忽然觉得嘴里的大头菜也没那么美味了。 午后,雨渐渐地小了。谢慕林记起文氏说过要在今日回来的,便趁着雨势减弱,让人在门房守着,远远瞧见有船接近,就立刻向她报告。 谢老太太歇了午觉,还没醒呢,谢慕林就得到消息,说有船来了,而且不是每日都能见到的渡船,也不是路过的渔船,而是一艘中等大小稍稍平实朴素一点儿的画舫。 谢慕林心知,这多半是文氏回来了,也不换衣裳,就这么穿着半新不旧的家常衣裙,连鞋面上沾的泥水都不擦,略有些松散的发型也不整理,直接就迎了出去。 谁知道来的不仅仅是文氏主仆,还有几位长相陌生的女眷。谢慕林远远打量了一下,从她们的年纪猜想,那年纪最长的两位老太太,估计应该是宗房的大老太太涂氏,以及二房的二老太太,嗣祖母宋氏了。 等把人迎进经过简单修整的前厅,众人正式见礼,文氏命女儿给长辈们磕头请安,一介绍,来的果然是涂氏、宋氏,还有一位是涂氏的长媳,宗房宗妇杜氏。 谢慕林一边磕头,一边口称“大伯祖母”、“祖母”和“大伯娘”,从头到尾依礼相称,没出一丝儿错误,三位长辈都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不等谢慕林仔细观察三位长辈的性情脾气,大伯祖母涂氏就先开口问了:“你叔祖母可好?听说她病了,我们也颇为挂心。虽说你娘跟我们解释,你叔祖母不愿意回族里,是怕过了病气给家里人,但我们都清楚是怎么回事,体谅你娘不容易,就不怪她了。你也不必学你娘,顾虑太多,总想给你叔祖母脸上贴金。其实,她不乐意见我们,我们也不乐意见她,就怕见了生气,忍不住骂人,回头她还要厚着脸皮在你爹面前扮可怜,倒象我们欺负她似的。 “不过她既然回来了,又生了病,我们总要过问一句,免得叫人说闲话,道是我们对三弟的遗孀太过无情。好孩子,你只管跟我们细说,不必有所顾虑。你大伯娘娘家出了许多名医,她虽然不能替人诊脉开方,却也熟悉医理。你把你叔祖母的情形告诉她,她就知道你叔祖母的病,到底有多重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六十三章 添油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宗房大老太太涂氏看起来六十岁上下的年纪,生得一张圆团团的白胖脸,弯眉细眼,未语先笑,再加上她身材微胖,人却不高,又穿着颜色柔和的浅褐色绣花褙子,深褐色褶裙,花白发间戴着简单的赤金镶玉首饰,看起来就是十分没有距离感的富家老太太,让人一见就觉得和气又亲切。 二房二老太太宋氏则要年轻一些,人也生得瘦,穿着一身竹青系列的褙子加马面裙,没什么绣花修饰,首饰也只是简约的荷叶莲蓬小银簪,面上表情淡淡,沉默寡言,气质高华,卷气浓,看起来象是大学女教授,而且感觉还是颇有学术成就的那一种。 宗房大伯娘杜氏年纪应该比文氏大不了几岁,打扮却象是四十以上了,长着一张方脸,虽然言语和气,也时常带笑,但不说话不笑的时候,脸一板,就给人以严肃方正的感觉,似乎不大好相处。 这三位长辈当面,任谁初见时,都会觉得涂氏脾气最好,另两位没那么容易相处。因此谢慕林万万想不到,竟然会是涂氏先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这分明就是对谢老太太全无好感,而且疑心她是在装病,是为了逃避回族地居住,才祭出来的借口!也不知道文氏是如何解释的,毕竟他们一行人在老宅见到谢老太太时,对方的一脸病容绝对不是装出来的。 谢慕林下意识地看了文氏一眼,见她露出了苦涩的尬笑,心里就明白了。 文氏不可能对长辈们说谎,但是,她在谢老太太面前一向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谢老太太说什么,她就怎么做了,就算现在稍稍有了点进步,也早给宗族长辈们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固定印象。所以,涂氏她们不信任文氏,就象察觉到她是在说真话,也怀疑她是被谢老太太糊弄了。 想想还真有些悲哀。 谢慕林在那一瞬间,心里就已经想好了应对之法,决定要“实话实说”。 她老老实实地把自己知道的谢老太太的病状说了出来,然后说了大夫前后开的两次药,以及谢老太太吃过药以后的效果,就连谢老太太这两天三餐吃什么,睡几个时辰,都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杜氏看来是真的学过医术,她听完谢慕林的话后,便对着涂氏与宋氏掉了一轮包,大体上就是解释,谢老太太并没有装病,而是真的病了,原本是什么情况,现在又好转到了什么程度,她娘家兄弟杜二爷之所以没来出诊,只许诺她父亲明日前来,是因为这样的病情不算危急。 然后她又介绍了一下为谢老太太开方的那位平望镇大夫,姓甚名谁,什么出身,在杜家医馆里学习过几年,医术如何,等等。总之,就是在告诉涂氏与宋氏,这位大夫挺靠谱的,足以医治谢老太太的病。而有他把关,谢老太太也绝不可能装得出病来。 涂氏这才释然了,哂道:“我只当她又犯了老毛病,不料这回倒是冤枉她了。” 宋氏微微一笑,拉过文氏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误会你了,好孩子,你别委屈。” 文氏连忙笑道:“您言重了,是我没说清楚。”顿了顿,“其实我也不知道老太太到底为什么忽然回湖阴来,之前她没提过,见面之后……她老人家也不肯明言。我实在是没办法回答,反倒让您误会了。” 谢慕林在旁恍然大悟。想必是涂氏与宋氏问起谢老太太忽然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回老家的原因了,可文氏知道这事儿跟覆舟山道观那件丑闻有关,也有谢映容在背后捣鬼,前者关系到京中的高门大户,后者直接就是家里小辈行差踏错了。无论是哪一条原因,文氏都不方便直言。结果她这种含糊的态度反而令涂氏与宋氏更加起疑了,才会怀疑谢老太太是在装病。 谢慕林在心中暗叹,她这位便宜娘亲在族中亲友间已经留下了不大好的印象,想要改变形象,可没那么容易呀。看来她接下来几年里,得盯紧了文氏才行了。 她这么想着,又再接上了先前的话题:“除此之外……老太太这几日,又发了好多次火,有时候还会觉得头晕,或是心慌意乱,不知道会不会加重病情?” 杜氏回过头来看她:“大夫不是嘱咐过,让三老太太尽可能保持心平气和么?怎的会老是发火?” 谢慕林为难地看了一眼文氏,方才吞吞吐吐地表示,谢老太太发火的原因有很多,比如粥太淡,药太苦,吃饭没有大鱼大肉,坚决要留在破损的正房,抱她去后楼的是收拾干净的粗使婆子,杜名医没有立刻来给她诊脉,平望镇来的大夫劝她不要事事计较,文氏带着孩子回了族里,孙子们要去竹林院求学……等等等等。 最后,谢慕林还红着眼圈表示:“老太太说要在金陵城与湖阴县两地到处嚷嚷,骂哥哥弟弟们不孝不悌,除非他们放弃学业,与宗族断绝来往,和祖母划清界限,回到她身边来侍奉,否则就要毁了他们的前程……我一时气不过,顶了她两句话,她就骂起我来,还说一定要败坏我的名声,叫我一辈子嫁不出去……” 涂氏与杜氏、文氏立刻色变,宋氏也露出几分惊讶之色,挑了挑眉:“她对你说了这样的话?” 谢慕林哽咽道:“老太太身边的珍珠姐姐与何妈妈帮我说好话,也被老太太骂了。我心里实在觉得委屈极了,又觉得老太太要是真把兄弟们的名声坏了,那更糟糕,相比之下,还不如把我自己赔进去算了。所以我就不许别人随便进后院,省得他们听见老太太的胡言乱语,误会了哥哥弟弟们。老太太因此又骂了我一顿,说我是在软禁她,如此不孝,将来一定不会有好下场。 “我一时赌气,就说一辈子不嫁人,在家里做老姑娘也没关系,反正兄弟们不会不管我,将来总有人能给我养老送终,我还省了巴结讨好公婆夫婿的力气呢。结果老太太听了激动起来,骂我时又头晕了……” 她怯怯地看向众位长辈:“我知道我错了,不该拿这些话气老太太的,可我实在是忍不住……” 文氏跺跺脚,上来搂住女儿,想要斥责两句,又想到女儿才是受委屈的那一个,再想到谢老太太对家里孩子们的苛刻,眼圈一红,鼻头一酸,就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涂氏沉着脸,冷笑了一声:“还真是没想到,吕氏如今越发长进了。从前只是折腾丈夫儿子,如今连孙子孙女,她都不肯放过了!我们谢家到底是做了什么孽,才招惹来这么一个祸害?!” 大老太太直接把事情定了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六十四章 加醋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宋氏起身走到文氏与谢慕林身边,轻轻环抱住她们母女,又摸了摸谢慕林的头,柔声道:“好孩子,别哭了。祖母们知道你的委屈,不会怪你的。你三叔祖母的话,也不必放在心上。她是病得糊涂了,才会胡言乱语。你这孩子心胸宽广,不要跟她计较。” 谢慕林低头擦了擦好不容易挤出来的几滴泪,倒是把眼圈揉得更红了些。她怯怯地抬眼看向宋氏:“祖母,您说的是真的吗?” 宋氏温柔一笑,又摸了摸她的头。原本她身上那种孤高清冷的气质一下子柔和了下来,变得又亲切又和蔼了。 谢慕林猜想自己的戏应该演得挺成功的,便做出一副小孩子好哄的模样,不好意思地抿嘴笑笑,把眼泪擦干净了,又去劝母亲文氏。 宋氏对着文氏,说话语气也挺柔和的:“好了,一把年纪的人了,还象小时候那样爱哭。这还是当着孩子的面呢,就不怕真姐儿看了笑话么?” 几句话说得文氏也不好意思起来。 只是等她擦了眼泪,被宋氏拉着坐下,面上的愁苦之色还是难以消除:“老太太说那样的话,万一真的传出去了,让外人误会了几个孩子的品性……那可怎么办呢?她老人家如今病得这样,我们也不好顶撞她,只能顺着她说话……” 宋氏淡淡地道:“虽不好顶撞她,却也没必要顺着她的语气说话,只当什么都没听见就是了。三弟妹如今病得这么重,也不知几时才能痊愈,外头那些人情往来的事儿,你身为一家主母,做主处置了就是,没必要劳动病人出面,养病时都不能安心。” 说罢宋氏又转头对涂氏道:“三弟妹离开老家这么多年了,先前是为了玉和的前程,只能委屈她长年漂泊在外。如今玉和前程已定,三弟妹也有心要回乡养老了,我们做嫂子的,也该多照应她些,让她能安安心心在族中颐养天年才是。” 涂氏笑笑说:“二弟妹还是这么厚道。行,既然你都不计较了,我做大嫂的,当然不会小鸡肚肠。” 谢慕林在旁看得叹为观止。她方才的演技,颠倒黑白的本事,真是太小儿科了,顶多就算是添油加醋而已。瞧瞧宋氏说的这些话,简直就是扭曲了谢老太太的原意,可谁又能说她说得不对呢?任何人听了,都只会觉得宋氏识大体,谢家一团和气,妯娌间十分友爱。 别看宋氏出身家庭背景简单,出嫁后过的日子也很清净,感觉就是个香墨海里浸淫了一辈子的脱俗才女,斯文优雅又宽厚。谁能想到,她跟人斗起心眼来,也有这样的水平手段呢? 杜氏命丫头们多搬了一张凳子过来,招呼谢慕林坐下,又问起在老宅生活上的细节来。 谢慕林仍旧是老老实实地详细介绍了一遍,每天做了些什么,整修了什么地方,怎么整修的,花了多少钱?谢老太太生活如何安排?下人们的生活如何安排?跟附近的居民又有什么来往?全都交代得清清楚楚。别看这老宅条件差,两三天下来,这居住条件其实已经有了很大改善,至少众人衣食无忧,住房完整,安全也有相当的保障,还跟邻居们相处融洽。 杜氏严肃的方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搂着谢慕林对两位长辈说:“您二位瞧瞧,这孩子多能干呀!我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还没她懂得多呢!至于我们家英莲,就更是被这孩子比下去了!按理说,三婶和素敏妹妹也不大懂这些杂务的,这孩子从哪儿学来的?” 谢慕林有些懵,连忙谦虚地表示,自己也不是懂得很多,做的也都是很小的事儿罢了。 杜氏却笑道:“傻子,换了是其他女孩儿,在你这个年纪,再聪明,也不过是交代下人该做些什么,补墙呀,修门窗呀,铺瓦呀,诸如此类的,可是有几个能象你一样,说得出该用什么材料,又要如何修补?你娘绝对不懂这些,你爹倒是知道的,可他长年不在家,更不可能教女儿这些事了。你要学,不是问人,就是从本里学来。所以我说你聪明能干,比许多女孩儿都强!” 谢慕林恍然,原来杜氏是这个意思呀?她吩咐人干活的时候,确实交代得挺详细的,但这不是因为家里的下人都不是正经工匠,没有这方面的专业技能嘛。她为了提高他们的工作效率,肯定要交代得清楚一些。如果她不懂也就算了,她既然知道一点,就没理由在无人监管的情况下藏拙。毕竟她自己也要住在老宅里的,能住得舒服一点,又何必自讨苦吃? 如果当时有正式懂行的工匠在此,她肯定只吩咐一句“补墙”、“补瓦”之类的就算了。 但这话也不知该怎么解释,谢慕林只能继续谦虚:“我也是见旁人如此行事,才照着学的罢了,其实还有很多错漏不足之处呢。多亏了马叔马婶和其他人,也在用心帮我,否则这老宅哪儿能修补到今天的程度?我就是动动嘴皮子而已,可不敢当大伯娘这一句夸。” 杜氏笑着又搂住她摩挲:“好孩子,在自家长辈们面前,何必如此谦逊?倒显得生分了!” 文氏在旁有些怔愣,她其实也没想到,女儿这两三天的功夫,竟做了这么多事。怪不得这间客厅在她离开前,还是破破烂烂的,如今却干净齐整,家具俱全,可以用来待客了。这都是女儿的功劳呀!自打家里出了事,女儿真是一天比一天懂事能干了。 文氏红了眼圈,连忙又把泪意强压下去,谢过了杜氏的夸奖,感叹说:“她平日里就爱看,而且不爱诗词歌赋,反倒喜欢收集那些杂,工医农植,样样都有。我还觉得她不象咱们这样士宦人家的女孩儿,纳闷她是几时养成的怪脾气呢。但她能从杂里学到真本事,用在家中,倒也不枉费她读得那般用心。” 宋氏微笑着点头:“可见学问都是从里来的,不管是诗道理,还是平常过日子,多读,总是有好处的。”涂氏在旁阖首微笑。 杜氏含笑对谢慕林说:“真姐儿也喜欢读医么?其实不必正经学诊脉开方,只需要懂些药理,知道些养生的学问,你就能受用一辈子了。大伯娘那儿有许多这样的,你得闲时,只管过来看。你英莲姐姐也喜欢看这些的,闲时还爱捣鼓些自用的胭脂花水什么的。你们女孩儿索性一块儿玩吧,倒比出门淘气好得多。你二伯父家的英芝也喜欢跟英莲一块玩儿呢。” 宗房大老太爷谢泽山有两个儿子,长子谢珙有四子一女,女儿就是谢英莲,今年十五岁;次子谢瑁,有一女二子,嫡长女谢英芝,今年十岁。这两个女孩子,都是文氏早早向谢慕林姐妹几个介绍过的,谢慕林大致了解过她们的性情喜好,连礼物都各备了一份,只是还未来得及送出手而已。 谢慕林对这两位堂姐妹有些好,正想趁机向杜氏多打听几句,便听得马路瑶家的来报:“老太太醒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六十五章 请安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客厅里顿时安静下来。 谢慕林神情平静,安坐不语;文氏有些坐立不安地看了看涂氏与宋氏;宋氏脸上的表情淡淡地;而大老太太涂氏,则露出了讥讽之色。 最后还是大太太杜氏开了口:“三婶娘醒了,我过去请个安吧。于情于理,我们做小辈的,都该去问候一声的。”她收了笑容,重新摆出那张严肃的方正脸,站起了身。 谢慕林随之起立:“我带大伯娘过去吧?” 杜氏笑着把她重新按回凳子上:“不必,叫你娘陪我就行了。你在这里陪两位老太太说话。二位长辈头一回见你,心里都喜欢得紧呢。” 涂氏冲着谢慕林笑得十分和蔼可亲:“是呀,真姐儿,你三叔祖母那儿,叫你娘带路就行了。你还怕你大伯娘会不认路不成?她从前三不五十就过来串门儿,只怕比你都要熟些。” 说罢她又转向文氏:“你带着你大嫂过去吧。三弟妹不愿意见我们,若是往常,我身为长嫂,定要跟她说说礼数规矩。可如今她是病人,又受不得气,我也懒得跟她计较了,叫你大嫂出面,代替族里人问候一声就好。省得三弟妹气性太大,一会儿恼了,又是头晕又是脑涨的,倒象是我们存心害她犯病一般。” 文氏有些慌张地起身行礼:“您言重了。老太太断不会这么想的,她……”话未说完,就被涂氏打断了:“行啦,我还不清楚她的脾气么?你不必替她遮掩了。我若是爱计较的人,早就被气死了八百年了,还能好端端活到现如今?!” 杜氏含笑拉着文氏向外走:“好啦,素敏妹妹,大家都是自家人,你不必顾虑太多了。三婶娘还在等我们呢。”说着就把文氏硬拉走了。 谢慕林目送她们离开,回头看向涂氏与宋氏,露出了乖巧的笑脸。 文氏与杜氏去了后楼,也不知道跟谢老太太说了些什么。谢慕林在前院客厅里陪两位祖母说话,聊些家常什么的,因牵挂着后楼,多少有些心不在焉。不过涂氏与宋氏并没有说什么,始终对她十分亲切关怀,似乎十分体谅她关心母亲的心情。 前院后院隔着一个正院,距离有些远,又有房屋墙壁相隔,谢慕林始终听不到后楼的动静。不过她如今跟身边的丫头已经有了默契,翠蕉比梨儿胆子大些,不必她吩咐,就已经主动揽下了探听消息的职责,前院后院地来回奔跑,负责在窗外给她打手势,比划动作,通报后楼的最新情况。 所以,谢慕林大体上能猜到,谢老太太遇见宗房的大侄媳,心情好不到哪里去,只是杜氏庄重守礼,由始自终没给谢老太太挑剔的借口。虽然谢老太太还是冲文氏发了脾气,骂了一顿,打坏了一个碗,摔了一个枕头,但有杜氏护着,文氏除了挨骂,也没吃什么亏。谢老太太的举动,只会越发突显了她的无理取闹、为老不尊。 翠蕉年纪还是小,她及时给谢慕林通报了最新情报不假,可惜没选好窗户。她在院子里打手势的那个位置,就连涂氏与宋氏也都能看得分明。所以,即使谢慕林能清楚地看到翠蕉在传递什么信息,心里也有些尴尬。 涂氏笑眼弯弯,似乎觉得很有趣,还小声对谢慕林说:“这个丫头不错,挺机灵的,回头我要赏她,不必她亲自来给我磕头了,省得你娘啰嗦。” 宋氏端坐如仪,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似的,但从她对涂氏说的话来看,就知道她其实什么都看见了:“大嫂,别跟孩子开玩笑。你没瞧见真姐儿额头上都冒汗了么?咱们装作没看见就行了。要打赏丫头,你想寻什么借口不成?” 涂氏拿手帕掩口,呵呵直笑:“我这不是觉得挺有趣么?” 谢慕林尬笑中。 她偷偷给翠蕉使了个眼色,暗示后者赶紧走。翠蕉郑重点头,做手势表示明白,马上就去继续探查最新情况,转头跑了。 谢慕林闭了闭眼,知道她一会儿肯定又要回来的。算了,反正也算是变相的现场直播嘛。 翠蕉还没回来,杜氏已经拉着文氏出来了。她那张方脸上,神色有些严肃,看不出心情如何,但到了涂氏与宋氏面前,未语先笑,禀报说:“三婶娘精神不错,看来是那位大夫开的方子起效了。真姐儿侍疾,也服侍得好。明儿我父亲再过来给三婶娘诊一诊脉,就更加万无一失了。二位老太太先前交代要送来的东西,我也交给了三婶娘跟前侍候的人,您二位就放心吧!” 涂氏笑着点头:“你办事,我总是放心的。对了,三弟妹可知道我和二弟妹来了?” 杜氏笑笑说:“知道的,不过三婶娘先前交代过,怕会过了病气,因此不许族人来见她,我就告诉她,二位老太太都尊重她的意思,照她的意愿办了,不去后院相见,让她老人家好生养病,缺什么吃的,玩的,只管打发人到族里要去,一家人千万不要外道。” 涂氏笑了:“这话说得很是。她难得回来,我们总不至于叫她短了吃喝,不能安心在家里待下去。” 宋氏看向文氏:“三弟妹可曾提过,什么时候去祭祀三弟?” 文氏面上犹带几分惶恐,回话道:“老太太吩咐了,说她这病不轻,也不知道几时才能痊愈,叫我们不必等她了,尽快去给老太爷扫墓吧,也让老太爷早些见到孙子们。” 宋氏淡淡一笑:“这样也好。若不是要等她一起,你们本该一回来就办这件事的。如今既然三弟妹不在意了,你就尽快安排祭祀的事吧。莫等到显之他们兄弟几个入了学,学业渐重时,还要想法子挤出时间来,告假去祭拜先人。” 文氏犹豫了一下。她本来是打算留下来侍疾一段日子的,可嗣婆婆说的话也是正理,而且是应该尽快办好的事。丈夫上任之前,再三嘱咐过的。若不是谢老太太忽然出现,她早就带着孩子到谢老太爷坟上去祭扫了。 涂氏也在旁道:“是呀。素敏,你原本是担心三弟妹的病情,又不放心真姐儿独自留下来侍疾,才急着回来。可如今三弟妹病情好转,真姐儿也把老宅里的事务安排得妥妥当当的,你还有什么可愁的?尽快回去,把祭礼办好了。到了正日子,提前派人过来接真姐儿,事情办完了再把她送回来,也不耽误什么事儿。 “你还得尽快去其他族人家一一拜访过,而不是只去我们几家血缘近的,其他人那儿只打发下人送礼就算了。这都是礼数,不能轻忽的。先前你急着回来看病人,不会有人跟你计较。但如今三弟妹没有大碍了,你就得把该办的事办完才行。” 杜氏笑着对文氏说:“是呀,素敏妹妹,若是你忙不过来,我给你搭把手吧?要是不放心真姐儿在这里,我就把儿子媳妇也派过来帮忙照看。你尽管放心!” 文氏期期艾艾地看向女儿,见谢慕林露出赞同的笑容,只得犹犹豫豫地点下了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六十六章 辩解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看过谢老太太后,该做的事也都做了,太阳西下,涂氏与宋氏便决定要回去了。 虽然文氏答应了会尽快回谢家角,把祭祀公公的事办好,但她既然回了老宅,就不可能转过身拍拍屁股走人,怎么也得意思意思地住一晚,不然谢老太太就该炸了。以文氏的性格,断断承受不起这样的责骂。 涂氏与宋氏也不多言,只是嘱咐她,要尽快回族里去,因为很多事情都不方便拖延的。文氏自然是答应了,再三谢过她们的提醒,又一路把两位长辈与杜氏送出了大门,送上了船。 等她回到老宅里,便立刻去见谢老太太。谢慕林也跟了上去。 谢老太太方才从杜氏那里吃了瘪,却又不占理,还没找着错漏之处,挑挑刺,好耍一番长辈的威风呢,杜氏那边就张口问起了谢老太爷谢泽湖的祭礼了。谢老太太哪里有胆子去亡夫坟上扫墓?顿时软了,表示自己病重,没办法出门,就让文氏带着孙子们去祭拜吧,别因为她一个病人,耽误了正事。 如今涂氏、宋氏与杜氏走了,她才松一口气,却有一股子郁气憋在心中,见了文氏,顿时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张口就想大骂。 可随即她又瞧见谢慕林站在文氏后头,想起珍珠方才悄悄儿在她耳边说的,文氏不会久留,住一晚就要回去主持扫墓之事了,她接下来好些天都要落在这个不孝的孙女儿手里,若是此时发作,回头还不知道要被如何搓磨呢。这么想着,谢老太太终究还是闭上了嘴,板着脸背过身去,不肯给文氏母女一个好脸,却也不再口出恶言了。 文氏小心探问几声,见谢老太太都不吭声,想必是恼了。她暗暗叹了口气,恭敬告退出来,面上露出了愁苦之色。 谢慕林假装什么都没看见,拉她去看梅庐:“我头一天晚上,是在老太太住的后楼里,随便找了个角落,放了张长榻,对付着睡了一晚。第二天,我就让人把梅庐收拾出来了。这个院子比别处的新些,地势又高,并没有受到什么损坏,只需要整理一下,打扫干净,就能住得很舒服了。可惜老太太死活不肯搬过来,说这里是偏房侧院,不是她这样的正妻该住的地方呢!” 文氏怔了一怔,心里隐隐有些刺痛,面上却努力不显露出来:“这是娘从前住过的院子,住了好几年呢。夏天的时候,住在楼上,既通风凉快,又能登高望远,景致很好的。”她把院子前后、小楼上下转了一圈,赞许地道,“收拾得不错。你大伯娘夸你能干,我还想你能做什么呀?如今看来,你果然在实务上很有天份。” 虽然院子里还有许多地方没整理好,但文氏看着周围的环境,也生出几分怀旧之心来,道:“你既然是住楼上,楼下是空的吧?今晚我索性就住这儿算了。” 谢慕林道:“娘若是怀念从前了,偶尔过来小住一两晚,这也没什么。但正房我已经叫人修补好,布置好家具了,连铺盖都是齐全的,就预备着娘回来住进去。娘好歹也在那里睡一夜,才不枉费了我花的心血嘛!” 文氏听得笑了:“这能花你多少心血?”不过对于女儿的孝心,她还是挺受用的,只是也有几分顾虑,“那里原是老太太的屋子。先前老太太病得那样,都不肯住到别处去。如今屋子也修补好了,她老人家迟早要搬回去的。我若住进去了,她定然又要生气!” 谢慕林哂道:“正屋虽然修补过了,但远远比不上后楼舒适。老太太这病,也该是静养为佳,挪来挪去的,万一吹了风,岂不是要害得她老人家病情加重?就象现在这样住着挺好的。那后楼本来也是老太太夏天时的居所,老太太自己也挺喜欢。之前没搬过去,是因为没有足够的人手整理。现在样样都布置好了,她老人家也住得开心,何必再惊扰她呢?等到她的病养好了,夏天也过去了,我们就可以劝她搬去谢家角了。到时候谁还顾得上谁住正屋,谁住后院呀?” 文氏想想也对,便犹豫着答应了。 随即她又拉着女儿在桌边坐下,摒退丫头,踌躇片刻,方才说:“真姐儿,我知道,你虽然总说老太太脾气不好,爱挑事儿,但你心里还是孝顺她的,否则也不会如此用心地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哪怕挨了无数骂,也依然侍候得她妥妥当当的。可是……方才你在大老太太与二老太太面前,说的那些话……还是太实在了些。老太太脾气不好,我们自家人知道,忍了受了便是,何必告诉别房的长辈,让她们也跟着生气烦恼呢?” 谢慕林眨了眨眼:“娘指的是……我在大老太太和祖母面前告老太太的黑状吗?我难道不该实话实说?” 文氏苦笑:“我知道你这几天受了委屈,才会忍不住请长辈们为你做主。以老太太的辈份、地位,除了大老太太与二老太太,也没别人能对老太太说教了。可是……二老太太素来是个和善庄重的长辈,从不跟老太太在琐事上纠缠不休。哪怕知道你的委屈,也只会安抚你,不会真的当面说老太太什么。 “而大老太太身为一族宗妇,虽然有责任管教族中女眷,可族里读有成的子弟中,还未有一人官位前程能及得上老爷者,所以大老太爷夫妇俩,是不会与老爷生隙的。到头来,大老太太也不过是嘲讽几句,不可能真的重罚老太太什么。你别看她们说,要让老太太留在族里养老。但只要老太太死活闹着要走,她们也奈何不了她,免得一个不慎,伤着了老太太,老爷与宗族之间的关系,就要尴尬了。” 谢慕林挑了挑眉,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了委屈的表情:“我哪里想到这么多?只是听到老太太说,要是哥哥弟弟们不回来侍疾,胆敢违背她的命令去院读,就要到处嚷嚷他们是不孝子孙,我真是吓坏了!就怕她真的这么做,败坏了兄弟们的名声。老太太将来要是后悔了,连句对不起都不会说的,可是兄弟们的名誉、前程,难道就真的要这么毁了吗? “我赶在所有人之前,把这件事告诉大老太太和祖母,也是为了让她们知道,老太太言行有多荒唐。如此一来,就算将来老太太真的在外头胡言乱语,好歹也有族人帮着辩解。而族里的长辈们虽然不熟悉兄弟们,却也不会因为老太太的话,就误会他们不是好孩子了!” 文氏怔住了:“原来……你是为了这个原因?” 谢慕林说话时,就一直睁着大眼朝窗外看,眼珠子都不眨一下,又暗暗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眼泪很快就掉下来了。 她哽咽道:“我只是为了哥哥弟弟们着想……我怕老太太任性妄为,把二哥给害了!并不是存心要给族里的长辈们添麻烦的……”说着就掩面哭了起来。 文氏顿时心疼了,又愧又悔,忙抱住女儿:“好孩子,是娘错怪你了,你别怨娘,娘再不说你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六十七章 危言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慕林见文氏向自己认了错,便也慢慢收了泪,表示自己原谅了便宜娘。 文氏顿时松了口气。 谢慕林趁机道:“娘,我知道你方才劝我那些话,是什么意思。您是不想让老太太和族里的关系太差了,是不是?您担心我向大伯祖母和祖母告老太太的状,会让她们对老太太的看法更糟糕,这样老太太在族里的处境就更差了。虽然她活着的时候,可以依仗爹爹这个儿子,让其他人拿她没办法,但她总有去世的一天。万一族里恶了她,不肯让她葬入祖坟,她岂不是要做孤魂野鬼?” 文氏红着眼圈点头道:“娘就是这个意思。” 谢慕林之前说服文氏在谢老太太面前硬气一些,不要事事听从后者的命令,就是拿这个理由来搪塞的。如今她的做法有违当日说辞,也怪不得文氏会说出那些不中听的话来了。 不过谢慕林岂是那么容易放弃忽悠包子娘的人? 她故意长叹了一声,对文氏说:“娘,如果不是老太太做得太过分了,我又怎会这么做?说实话,我真的有些心寒了。老太太对我们母子三人一向很冷淡,明明您是她从小教养长大的,不但是婆媳,也是半个母女,可她对您是一点儿都不念旧情。从前,我还能骗自己,说那是因为曹氏出身显贵,老太太被富贵迷了眼,因此嫌我们碍事了,才会借着打压我们,来示好于曹氏……” 文氏听得双眼含泪,想起当年谢老太太翻脸无情的情景,还有这些年的冷漠苛刻,不由得心中隐痛。 “可是……大哥大姐明明从小就深受老太太疼宠,在不久之前,老太太还时常把他们挂在嘴边,把他们当成是心头的宝。如今呢?”谢慕林暗中留意文氏的反应,继续说道,“大姐就不用说了,老太太骂她的那些话,难听得我都觉得脏了耳朵!而大哥,他一心要读科举,挣出个前程来,老太太却随口就要坏他的名声,毁他的前程,就只是因为他要去竹林院求学而已!老太太心里把这个长孙当成什么了呀?就算大哥是曹氏生的,难道这十几年的祖孙之情,就都是假的不成?!” 文氏顿住,慢慢坐正了身体,也不禁心惊。 是呀,老太太是不是对身边的小辈太过无情了?她文素敏是外姓人就算了,谢显之、谢映慧,可都是老太太从小偏宠到大的亲孙呀!就算曹氏千错万错,这两个孩子对老太太却还是十分孝顺的。这无缘无故地,老太太就要翻脸不认人,这也……太过了些! 谢慕林见她动摇了,便继续火上浇油:“仔细想想,爹爹出事坐牢的时候,老太太也没放多少心力在他身上吧?她当时整天都在抱怨住得不好,吃得不香,当了首饰,银子也是自己收着,宁可花钱雇人来侍候自己,也不肯拿出一文钱来,给牢里的爹爹买些衣食被褥…… “老太太心里,恐怕只有自己了,什么骨肉儿孙都是假的。就连她疼爱爹爹,也多半是因为爹爹会做官,又能赚钱,能供给她富贵生活。可爹爹的想法,她就不在意了。否则,当年也不会死活逼着爹爹娶了曹氏,这些年也一直不把大哥大姐以外的兄弟姐妹们放在眼里,如今索性跟几乎所有的孙辈都翻了脸。再怎么说,我们也是她的亲骨肉呀!” 文氏的眼泪顿时掉了下来。 谢慕林叹道:“老太太这样的凉薄性子,我做晚辈的也不好说什么。可老太太既凉薄无情,又口无遮拦,性子一上来,便完全不顾后果。更可怕的是,她行事完全不知道轻重! “她若一直在家安心养病,不管外头的事,也就罢了。可她一旦插手管家里的事,不管是家务,还是兄弟姐妹们的事,甚至是爹爹官场上的事……爹爹、娘和哥哥们都对她孝顺,万一在不该顺从的时候顺从了她,导致了严重的后果,连累了自己,甚至是全家人,那时该怎么办?!不管老太太那时候是否愿意认错,也于事无补了呀!” 文氏听得大惊失色,连哭都顾不上了:“不至于吧?事情哪里就到这个地步了?” “谁知道呢?”谢慕林叹气,“她这回匆匆从金陵城出逃,虽然我们都猜想她是被三妹妹骗了,可若她真的没有做过亏心事,又怎会上了三妹妹的当?看她如此惊慌失措的模样,兴许这里头有什么内情是我们不知道的。老太太随便出个门,就能搞出这么大的风波,天知道她以后还会不会闯出更大的祸?到时候,那祸事可就未必是三妹妹能捣鼓出来的了,而是真真正正会牵连全家的灾难!这叫人如何能放心?我想想都觉得害怕。” 文氏想想,也觉得害怕起来了。 她惊慌地问女儿:“你觉得该怎么办?我们给你爹爹写信吧?兴许你爹爹有法子打听清楚,老太太到底在害怕什么?能想办法解决掉?” 慕林扯了扯嘴角:“行,娘要写信,就写吧。不过这信一来一回的,也不知道要耽搁多久,我们也不能干等着。我觉得,娘凡事还是要留个心眼,别真的事事都听老太太的吩咐。倘若她的吩咐有道理,听听也没什么。可万一她的吩咐没有道理,还会损害到你和我们兄弟姐妹几个,损害到宗族的利益……那就绝不能听了!” 文氏咬咬唇:“确实不能听……我从前没想过这些。” “现在不能不想了!”谢慕林紧紧抓住她的手,“等到事情发生了,我们再想办法应对,那就太迟了!这种时候,我们需要族人的支持和助力。你也别总想着要给老太太留面子,瞒这瞒那的。现在不是计较脸面的时候。我们得早早提醒族中,早做准备,以防老太太不知轻重,给家里和族人引来祸患!否则,她要是糊里糊涂地连累了所有人,就算爹爹在外头做到三品官又如何?兄弟们断了前程,一辈子都毁了,家族也一蹶不振,后继无力,难道娘和爹爹心里会好受?说不定连爹爹的仕途也要断送!” 文氏脸色大变,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谢慕林继续道:“若是真的出事……其实宗族里也不是没有读种子,大家不可能因为顾虑爹爹,就轻易放过老太太这个罪魁祸首。要是爹爹真因此与族人生分了……又有什么好处?今年爹爹出事,还是多亏了大伯祖父与祖母出手相救。一旦爹爹与族人生了嫌隙,倘若将来他再被人陷害一回,又有谁来相救?” 文氏听了,越发心慌意乱,但女儿的意思,她还是明白的。正因为明白,她此刻心中才会更加痛苦。 她连连点头:“好孩子,你说得有道理,我们确实……”话未说完,她就忍不住哽咽出声,“为什么老太太就不能……不能象别人家的长辈一样和和气气的呢?我们明明很孝顺她,她为什么总要无事生非?家里横遭大祸,早已今非昔比了,她却还是这般任性妄为……我上辈子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六十八章 耸听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经过谢慕林这么一番危言耸听,文氏彻底心神大乱。她失态地痛哭一场后,便再也提不起劲儿谈论其他事了。谢慕林把她送回了正房,亲自服侍她歇下。 等谢慕林准备转身离开时,文氏一把拽住了女儿的手:“真姐儿,老太太那里要怎么办?我是怕她生事,怕她闯祸,却又没胆子管着她。就算硬起心肠来,也怕你爹爹远在北平,不知道家里的情况,听了老太太告状,会误会我。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 谢慕林回身拍了拍她的手背:“娘,你不必担忧。您管不了老太太,让能管她的人出面就好。在金陵城时,老太太在家里辈份最大,我们都拿她没办法。可如今回到族里,能管着老太太的,就不是一个两个了。只要你别犯心软,总想着要替老太太顾及面子,什么事都瞒着不说,那就不会有问题。就算是爹爹那里,你也可以在家中实话实说。爹爹难道还会信不过族里吗?就算他偏着自个儿的亲娘些,可大伯祖父、大伯祖母和祖母三位老人家,也不是会乱来的人呀!” 文氏想想也是,过去自己对宗房与二房的长辈,真是不够信任。几位长辈温厚慈和,都是正派人。他们说要留谢老太太在族中养老,肯定有自己的法子,不会真把局面闹得太难看的。她实在是想得太多了,反倒有些对大老太太与嗣婆婆不敬的嫌疑。 反正她已经回到了谢家宗族之中,虽然在一众儿女面前,她是长辈,可在整个谢家角,她也不过是个小辈罢了。小辈有了难处,自当是听从长辈做主的。 文氏心头大石顿时去了一半,也能安心歇上一会儿了。她忙了几日,方才又大哭一场,精神实在是疲惫不堪。 她闭眼打起了盹,谢慕林小声吩咐善姐几句,便抽身出了正房,长长地吁了口气。 坦白说,她跟文氏谈了这么多次话,一再劝说文氏雄起,文氏每次应得好好的,过后却又总是在谢老太太面前软下来,真的令她很不耐烦。 也不知道谢老太太到底是如何教养这个儿媳的,居然把人洗脑到这个地步。 谢慕林如今真是宁可跟谢璞说话,也不想再劝文氏了。谢璞虽然有些愚孝,但好歹明白事理,分得清事情轻重,不该答应谢老太太的事,绝不会答应。可文氏呢?简直就是个死脑筋。谢慕林除了尽力把她跟谢老太太隔离开来,想办法挑拨离间,让文氏主动疏远后者,似乎就没别的法子可想了。 如今也只能让族里的长辈们介入到三房的这种怪局面中去,希望谢泽山、涂氏与宋氏三位老人,真能彻底阻止谢老太太作妖吧。只要谢老太太能老实点儿,哪怕她要跟自己一家生活上几年,谢慕林也都认了。 不过,要是能有机会甩锅,她也不想放过。 谢慕林暗戳戳地盘算着,回头要给谢璞写封信去。如果他能把人接到北平去,那就再好不过了。是他把自己的亲娘纵容成这样的,凭什么他能甩手走人,却要妻儿替他承受一切后果? 谢慕林一边在心中腹诽便宜爹,一边跑去厨房问晚饭如何准备,恰好遇见珍珠在那儿。 谢老太太方才又闹脾气,说晚上不但要吃南浔香大头菜,还要手指长的太湖银鱼,拿韭菜炒香,她好拿来佐粥。珍珠与何婆子劝了半晌,也没能打消她的念头,前者只好跑厨房要菜来了。 厨娘便对谢慕林抱怨说:“二姑娘,太湖银鱼只是小事儿,也不费什么钱,可这太阳都偏西了,我们上哪儿给老太太买银鱼去?就是到后头村子里,也未必能买到新鲜货。人家早上打了鱼,早就送到县城里去了,哪儿还会留到这时候呀?若是老太太能等,明儿中午,我一定能把这菜给老太太送去。但这会子……实在是难办!” 珍珠在旁叹道:“这个道理,我何尝不明白?不是我要为难妈妈,而是老太太那脾气,你不是不知道。方才我与何妈妈已是劝了她半日,她一定要今晚吃,我又能有什么法子呢?万一回头告诉老太太,说今晚没有银鱼了,她老人家闹着不肯吃饭,我们侍候的人又如何担待得起?” 厨娘不说话了。站在她的角度,肯定觉得老太太身边侍候的大丫头比自己更有体面。老太太只是晚饭少吃一盘菜罢了,还能把心腹给撵了不成? 谢慕林心里啧了一声,面无表情地说:“大晚上的吃什么韭菜?那是升阳的东西,回头老太太又该嚷着夜里睡不着觉了。打发人去前湾村买,买不到就算了,买回来了明儿给老太太做。若是老太太问,就说已经打发人去买了,但没买着新鲜的,不敢给老太太吃臭的。” 厨房见有主人发话了,连忙答应下来。 谢慕林又问了晚餐的其他菜色,定了几个菜品,又添了一个文氏爱喝的汤羹后,方才离开厨房。 珍珠一直跟在她后头,左右见着没人,便凑到她身边小声道:“先前宗房大太太和太太一同过来给老太太请安时,大太太身边的丫头婆子曾经拉着我与何妈妈说话,把大太太带来的礼物与我们做了交接,还打听了老太太和二姑娘这几日都做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我与何妈妈都照实说了,不敢有所隐瞒。” 谢慕林回头看她,她垂下头去,沉默不语。 谢慕林就明白了。 一族宗妇又怎么可能是好糊弄的人呢?谢慕林不过是个半大孩子,又是头一回见杜氏,后者不可能她说什么,就信什么的,果然找机会向谢老太太身边侍候的人打听了。还好谢慕林早就笼络好了珍珠与何婆子,又不曾说谎,顶多只是添油加醋了一番。只要珍珠与何婆子不要提及太多细节,大体上的口供还是能跟谢慕林的话对得上的。 这一关过了,杜氏对谢慕林就真的不会再起疑心了,对谢老太太的本性与脾气,更会形成一个相对固定的印象。谢老太太以后想随意败坏小辈的名声,她也不会轻易相信。 非常好。接下来,谢慕林决定要趁热打铁。 她去了后楼见谢老太太,和和气气地向对方请安。 谢老太太从鼻子里喷了一声:“哼,你来做什么?你娘呢?竟然不来我跟前侍候?!” 你才把人赶走,如今又挑剔上了。名份上还不是正经婆婆呢,犯得着摆那么大的谱吗? 谢慕林扯了扯嘴角,道:“我娘正有事呢。方才,大老太太和二老太太都来过了,听大伯娘说您病情没有大碍,总算放心了。她们都纳闷呢,您先前也没提过要回来,又不跟我们一块儿走水路,自个儿带着两个女仆,就从金陵跑回来了,连两个孙女儿都没带上,还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呀?我娘什么都不知道,没法回答。两位老太太说,还是写信回金陵问一声的好,顺道也是替您报个平安。” 谢老太太差点儿没从床上掉下来:“你说什么?!不……不行!不能写信回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六十九章 放话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慕林歪歪脑袋,一脸的天真好:“为什么呀?我还想着您路上丢了不少行李,该叫金陵那边送点儿东西过来呢。” 谢老太太一时语塞,顿了顿,才道:“哪儿有什么为什么?反正不许写!我知道你娘手里有银子,叫她替我重新置办整套东西就是了,何必特地从金陵送过来?涂氏与宋氏吩咐的事儿,你们根本就不必听从。她们凭什么管到我头上?!我不想说的事儿,谁也别想逼我说出口!”说着一时没忍住,连声咳起嗽来。 谢慕林示意珍珠上前抚背、奉茶,淡定地继续说:“那怎么行呢?就算两位老太太没吩咐,信也是要写的。您忽然跑回老家来了,金陵家里可知晓?大姐姐和三妹妹还不知道怎么样呢,您就这么把人丢在京里不管了?她们才多大的年纪呀,您倒是狠得下心!再说了,蒋妈妈和毛掌柜他们找不着您,说不定都要急死了。这平安信是一定要写的。您要是不乐意我向他们打听您回来的原因,那您完全可以直接跟我说呀?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老太太停了咳,拿帕子擦擦脸,目光闪烁:“问那么多做什么?我就是……忽然想回来了,我想大孙子了,所以回来陪他,不行么?” 你昨儿才张口就要毁大孙子前程呢,你还真是够“想”他的! 谢慕林不由得盯了谢老太太几眼,谢老太太避开视线:“大丫头和三丫头在京里不缺人照看,还有金锦在呢。两个孩子深宅大院住着,丫头婆子侍候着,手里不缺钱,还用担心她们会过不了日子?真有什么事,大丫头有的是好亲戚能帮忙,根本用不着我们操心。你跟你娘要是打算跟京里报平安,说你们顺利回到老家就行了,不必提我。” 谢慕林叹道:“要是不提您,大姐姐和毛掌柜、蔡叔他们如何能放得下心?说不定他们这会子已经满天下找您,四处打听您的去向了。他们知道您回来的事儿吗?您就真的一句都没提起过?” 逃命的时候,谁会轻易泄露自己的行踪?那不是傻么?! 谢老太太仔细思考了一下,想到金陵那边的家人如果大张旗鼓地找人,只怕很快就会引起永宁长公主府的注意,更别说谢映慧本身就跟长公主府的人在一起。到时候,她就算是逃回了老家,也迟早会被找上门来的。 她咬了咬牙:“行,你要是非要在信里提我,就跟他们说我平安无事,你们知道我在哪儿,却不必提我到底在什么地方,只叫他们别再找人,也别对任何人提起我离京的事就是了。”咳了几声,又补充两句,“再问毛掌柜要些银子。我的钱都在路上被人偷了,手里不剩几个子儿。” 谢慕林眨了眨眼,一脸不情愿地答应了。 接着她又问起另一件事:“您还是不肯把回老家的原因告诉我吗?难道也不能告诉我娘一声?先前娘回族中拜见长辈们,因大老太太和二老太太问起您回乡的原因,娘回答不出来,几位长辈还疑心您是装病,拿这个做借口不回族里去呢。如今大伯娘来看过,知道您是真病了,这事儿才算是解释清楚了。 “但族里人那么多,娘急着回来给您侍疾,只抓紧时间办了兄弟们入学的事。其余的,不但老太爷的祭礼没准备,连宗房与二房以外的族人家中,都没来得及去拜访。大老太太方才吩咐了,让娘尽快到各房各支走一趟,顺道把您是真病不是装病的事,也解释清楚,省得大家继续误会您。” 谢老太太撇了撇嘴。那些乡下小人物,有什么要紧的? 谢慕林继续道:“我知道老太太跟族人们多有积怨,在族里的人缘不大好。但您离开也十几二十年了,有什么旧怨解不开呢?等您把病养好了,我就跟娘说,接您回族里去,为您办一场宴席,把所有族人亲友都请过来,大家高兴高兴,也好一笑泯恩仇。若是您有年轻时认得的朋友,也可以顺道下个帖子。到时候,全湖阴县的人都知道谢家三品官的老太太衣锦还乡了,自有客人会上门来陪您说笑,您也就不必担心日子会过得无聊了。” 倘若谢慕林之前没有提起给京中报信的话,兴许谢老太太真会欣然接受孙女儿的建议。可现在,她一听这事儿就马上想到:她回乡的消息一旦传得阖县皆知,还能瞒得过京中的永宁长公主府么?那岂不是把要害自己的人主动招惹上门了? 这种傻事,她才不干呢! 谢老太太立刻说:“办什么宴席?没得白花钱!咱们家现如今哪儿有那么多银子?还说什么遍请族人亲友,我会叫那些人来白占我的便宜?!我最怕被人上门打秋风了,你不必跟谢家的人说我回来的事,更不许在县中散播消息!我如今正病着呢,就该清清静静地养病。若是有人上门来打扰,我的病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 谢慕林道:“您回来的消息,族中早就传遍了,哪里是能瞒得住的?娘要过来给您侍疾,族人们见不着她,肯定要问。既然问了,就不可能不知道您病了。若是人家上门探病,您闭门不纳,那就太得罪人了。爹爹可是交代过我们,一定要交好族人,请他们多多照应哥哥们的。您别闹小性子了。宴席也要等到您病好了再办,到时候再有亲友上门拜访,也不会扰着您的清静,您有什么好担心的?” “那就让你娘别来侍疾!”谢老太太脱口而出,但想了想,越发觉得这主意不错,“对,就这么办!你跟你娘只要找人把这老宅子给我修整好了,让我能住得舒舒服服的,再给我留够侍候的人手和花销的银子,就不必再管我了。我自安心养我的病,你们在谢家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别跟旁人说我的事,只道我已经往松江去了。你也可以跟你娘回去,不必再来。反正你们在这里,也只会气我罢了!你们少在我面前晃悠,我还能多活几年呢!” 谢慕林一脸诧异:“老太太您说什么呀?把您一个人留在老宅养病,我和娘都离开,还骗族人您已经离开了湖阴?这种事哪里能骗得了人?娘和兄长弟妹们总要来给您请安的,还有杜名医会来给您诊脉。大老太爷、大老太太与二老太太,也不可能对您不管不顾呀?” “反正你们用不着管我,只当我不在这里就是了!”谢老太太犟着脖子道,“我就要在这里安安静静地过日子,你们别提什么搬回族里的话了。这里是我的故居,我想老头子了,我要留在这儿怀念他,不行么?你们少来打搅我!” 谢慕林挑了挑眉,非常满意她终于说出了这番话,却故意跺脚生气道:“您都这么说了,我还能怎么办?可这回您死活非要赶我们离开,日后可别拿这条来骂我们不孝顺!世上再没有长辈这么干的!” 谢老太太下巴一仰:“我亲口说了,就绝不会反悔!谁来问,我都是这句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七十章 委屈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慕林得到了她想要的承诺,不过这个成果不算保险,接下来她还得再巩固一下。 她装作被气到的模样,扭头出了后楼,还对着一脸惶恐送她出来的珍珠说:“老太太这脾气,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真心为她着想,不但得不到一句好话,还要被打着骂着往外撵!她也不怕别人寒了心,就真个丢下她不管了?!” 珍珠只得赔笑:“二姑娘消消气,老太太只是在说气话,并不是那个意思……”她心里也在慌呀,这老宅里要是没个主人镇场子,真的任由谢老太太主持大局的话,她和何妈妈真的有好日子过么?二姑娘不会真的丢下她们不管吧? 珍珠正想办法哄一哄谢慕林,身后便传来了谢老太太的叫嚣声:“你们不管我,我还要念佛呢!我自个儿能照顾好自己,用不着你们操心。你们要是真孝顺,就照着我的意思去办!但凡有半点儿违逆我的地方,便是不孝子孙!我定要上外头嚷嚷去,叫你们名声扫地!” 珍珠几乎没咬碎一口银牙。 谢慕林冷笑一声,拉着珍珠几步走到远些的地方,低声道:“珍珠姐姐,老太太的话,你也听到了。娘不走是不行了,我呢?肯定要回族里住些日子,但有需要的时候,还是会回来的,大不了我不进后院,不跟老太太打照面,也不叫她知道我回来了就是。她的身体,还要托你与何妈妈照看。只要能让她安心静养,其他的事,我娘和我都会安排好的,包管不叫老太太多操一点心,也不叫她有机会干蠢事,闹得全家上下不得安宁。” 珍珠闻言,稍稍松了口气,红着眼圈道:“那一切就拜托二姑娘了。老太太这性子,我与何妈妈也是头疼得紧。无奈她是主子,我们也只能尽心服侍了。但我们心里都是有数的,若是老太太要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我们一定会尽快上报,不叫她有法子胡来!” 谢慕林点头,又说:“老太太显然是不想见外人,也不希望太多人知道她在这儿。倘若有人上门拜访,老太太不乐意见的,你与何妈妈客客气气把人送走就是。倘若是老太太想见的人……那也寻个理由,把人打发走,又或是直接别让人上门吧。病人还是要以静养为佳,更何况这病还是会过人的。” 珍珠会意地点了点头。 她回了后楼继续侍候,谢慕林则去了前头正院正房。 谢老太太叫嚷的动静不小,文氏原本只是浅眠,如今早就被吵醒了,已经下了床,正命善姐侍候自己梳洗。见谢慕林进屋,她便有些惴惴不安地问:“方才是怎么了?老太太又发脾气了么?”说着她都有些灰心丧气了。她真不明白,谢老太太哪儿有这么多气可发?大夫可是再三嘱咐过,不许她动不动就生气的!难不成老太太如今为了给晚辈们添堵,已经到了不顾自己性命的程度? 等善姐替文氏梳好头,捧着水盆出去了,谢慕林才对文氏道:“方才我趁娘歇息的时候,试探了一下老太太,问她为什么会忽然南下返乡?是不是京里出了什么事?老太太死活不肯回答我。但我一说要写信回金陵城报平安,免得家里大姐姐、金姨娘和毛掌柜、蔡叔、蒋妈妈他们担心老太太的行踪,她就立刻怒声喝斥,责令我不许写这封信。” 文氏吃了一惊:“怎会如此?连报平安的家都不许写么?那慧姐儿和毛掌柜他们岂不是要担心了?” 谢慕林道:“后来我再三劝说,老太太才松了口,允许我们跟京里报平安,但只许说我们平安到达湖阴,并且已经知道老太太平安无事,叫他们不必再找人了,除此之外,任何关于老太太的事,都不许多提,也不准告诉任何人,她如今住在老宅这里。” 文氏听出了女儿的言下之意:“老太太这是生怕京里的人知道她的下落?她果真闯下大祸了么?可到底是怎么回事呀?我一直以为是容姐儿在骗她,可如今怎么倒象是真的了呢?” 谢慕林道:“我也纳闷呢。也不知道三妹妹是怎么跟老太太说的,引得老太太如此害怕。我有心要打听原委,她又不肯说,反倒叫我不好告诉她,三妹妹是在撒谎了。一来,三妹妹是不是真的在撒谎,她与老太太之间是否真的有秘密没告诉我们,我们也说不清楚;二来,当初我们出于私心,答应三妹妹瞒着老太太的事,如今再说出来,未必能让老太太放下心头大石,反倒有可能引起她老人家的怒火。这两日老太太无事还嚷嚷着要败坏兄弟们和我的名声,要是让她抓到这个把柄,只怕越发要闹起来了。明儿杜名医就要上门诊脉,我就怕会节外生枝……” 文氏明白了,女儿这是担心谢老太太会在杜逢春面前说些有的没的。虽说杜逢春一向嘴紧,两家又是姻亲,他断不会在外头乱说话,可叫姻亲见到家里老人出丑的模样,也怪丢人的。文氏怎么好意思连累宗房在亲家面前丢脸? 她绞着手里的帕子,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既如此,这事儿我们就暂且不提,先写信给你大姐姐,让她想法子在京里打听清楚再说。她不是受马家姑娘邀请,去永宁长公主府在郊外的庄子避暑去了么?想来要打听这些事也不难。只要确定京中无事,我们再慢慢告诉老太太,不一定要提三丫头如何,只说事情过去了就好。老太太心病一去,就能安心养病了。详细的内情,我会写信告诉老爷。如何处置三丫头,自有老爷定夺。” 但如果京中真的有事,谢老太太真的身处危险之中,她们肯定要想办法保护她的。让谢老太太在老宅安心住着也挺好,反正她本人不乐意跟族人来往,在县城里也没什么亲友,只要衣食无缺,有足够的人手侍候,家里小辈时常悄悄儿过去探望,就跟在承恩寺后街住着时是一样的。老宅这一片人烟不多,来往的人也少,胜在清静又安全。就算是发了大水,山坡上也有地方可以躲避。 文氏就是觉得有些愧对儿女们,因为她到时肯定要留下来侍疾,对孩子们难免会疏于照顾。 谢慕林便告诉文氏:“老太太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她不许你留下来侍疾,连我都要赶走,说是怕我们太引人注目了,还要我们告诉族人,她已经去了松江。我有心要劝,她反而骂得更难听了,还说见不到我们,她反而能多活几年,真是孝子贤孙,就该照她的话去做!” 文氏怔然,眼圈又红了,心里无比委屈:“老太太真是这么说的?” “当然是这么说的,不信你去问。”谢慕林摊开双手,“当时何妈妈与珍珠都在旁边听着呢。我看她俩都快急得哭出来了。” 文氏顿时什么都顾不上了,起身就往后院方向走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七十一章 算账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文氏在谢老太太那儿,自然不会得到与谢慕林所言相反的答案。而且因为谢老太太正心情不佳,十分不耐烦看到文氏,说的话还更难听了些。 文氏失魂落魄地出了后楼,在院子里发了半天的呆,直到天上又下起了雨,方才被女儿谢慕林哄着劝回了正屋。 谢慕林把文氏按在椅子上,给她递了帕子,有些没好气地道:“娘这是做什么?老太太说话难听,你也不是头一天知道了。她怎么吩咐,我们怎么做就好。总不能因为你觉得一定要留在她身边尽孝,就宁可被她指着鼻子骂不孝吧?娘尽管放心好了,老太太身边不缺人侍候。咱们只当是顾及她这病受不得气,为了她好,就暂时别在她面前出现了!” 文氏默默地流下泪来,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从不知道,自己原来如此惹老太太厌烦……从前曹氏还在时,她这样对我,还有可能是做给曹氏看的。但如今,曹氏早已离开,老爷也不在家,老太太病得这样,我只是想要多照顾她些罢了,她竟然还会觉得厌恶……兴许真如你先前所言,老太太……确实是个凉薄无情的人吧。” 她低头拭泪,片刻后才重新抬起头来,叹息道:“也罢,老太太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若还赖在这里不走,岂不是存心气她老人家?明儿我回谢家角的时候,你也与我一同回去吧。老太太惦记着老太爷,不肯离开老宅就算了,你小小年纪的,还是跟家里人在一块儿度日的好。” 谢慕林道:“我明儿就陪你回去,只是以后还是要时不时回来,大不了不告诉老太太就是了。她老人家如今在后楼养病,只要动静小些,她也不会知道其他院子里都有些什么人在。” 文氏的理解却跟她有些不同:“是不能真把老太太一个人留在这里。不过你年纪还小,又是女孩儿,有事也用不着你来操心。这几日是因为你哥哥们要忙着入学,我又抽不开身,方才委屈你留下来操持老宅中事。如今该安顿的都安顿下来了,你也该回族里去了。宗房上下,还有你梅珺姑姑,都想见你呢。” 谢慕林眨了眨眼:“娘该不会打算以后自己悄悄儿回来主持老宅事务吧?虽然你可以躲着老太太,不让她知道你在这儿,但要是老太太那边有什么头疼脑热的,你真能忍住不去相见吗?到时候老太太定要骂人了。” 文氏有些犯愁:“可我不回来,又有谁能做这件事呢?你大伯娘倒是提过,可以叫你堂兄堂嫂们过来帮忙。可老太太的儿孙有那么多,都做了甩手掌柜,反而要劳动宗房的人出面,那也太丢脸了些。若你爹爹知道,一定不会赞同我这么做的。” 谢慕林耸耸肩:“何必现在就开始烦恼?先让珍珠与何婆子她们照顾好老太太,再寻个稳重能干的管事,把老宅里的一摊子事管起来就好。我们先回谢家角,等那边的事忙完了,再看谁有空过老宅里来吧。” 文氏叹了口气:“如今也只好这样了。”想了想,她还是决定把马路遥夫妻留下来主持大局。虽然这样一来,她身边就少了最得力的帮手,但家里还有别的下人,又没什么大事,就算她手下少两个人使唤,也不会有大碍。 文氏为了谢老太太的事烦恼,晚餐都没胃口吃,随便用了些,便开始带着人在老宅里四处巡视,又叫来马路遥两口子,问起老宅的情况,似乎打算要掏一笔钱,翻修老宅了。 谢慕林劝她:“老太太的病情恢复良好,兴许用不了多久就会好起来了。到时候她会不会留在老宅,还很难说呢。万一她想搬到别处去,翻修老宅岂不就白费钱了?还是先简单整修一下,确保老宅可以住人,也就足够了。” 文氏想了想:“也对,真要找人来翻修宅院的话,既张扬,又容易惊扰老太太养病,确实不大妥当。我应该去找你大伯娘打听一下,看县里有什么可靠又嘴紧的工匠,活计也做得好的,请过来把破损的房子修一修,让老太太住得舒服些,底下人也不必受罪就是了。还有,老太太的衣裳铺盖、日常用品,也都该重新置办一整套新的了。” 文氏想着谢老太太心情不好,为了能让她保持愉悦的心情,少不得要添置些她喜欢的东西,吃食、衣物、玩物什么的,只要大夫说无妨,都可以弄些回来。湖阴县没有,就去湖州城或平望镇瞧瞧,也可以写信叫京里的人寄送。 她甚至还想到,需要从新宅子那边拨一条新船过来,预备老宅里的人出门采买或办事,否则老宅里的人手每日只能坐前湾村的渡船进出,太不方便了。万一谢老太太病情有变,前往谢家角报信的人,岂不是连船都未必能搭上? 文氏絮絮叨叨地盘点着要给谢老太太准备些什么东西,谢慕林在旁听着,心里默默算着账,终于忍不住打断文氏的话,提醒她,相比于某些能让谢老太太生活得更舒适愉悦的奢侈品,她应该把钱花在某些更实际的事务上才是。 比如老宅前方不远处的码头,已经破旧朽坏得厉害了,不管是加固一下,还是另建一个,都得排上日程了。否则老宅中人要出门,天天都得从码头上走,万一哪天码头塌了怎么办? 又比如厨房院子里那口水井,虽然还算干净,但毕竟已经荒废了八年,最好是找人回来淘一淘,让老宅里的人不必出门,就能吃上干净的食水才是。 再比如当下正是雨季,雨水又总是不停,考虑到谢家湾曾经淹过,她们需得考虑,万一再发大水,老宅里的人该怎么办?粮食、衣物、药品……等等,都得有所储备,船也要添两条,预备大家逃命时可用。还有后山的坡地,也需要找人来清理一番,把危险的动物或蛇虫鼠蚁什么的清一清,免得谢家人真要躲上山时,会遇到什么危险。 最后,老宅里里外外的排水沟,都要彻底清理一遍才行,后山墙也得加固一番。虽然后头的山坡不高,但要是发生泥石流什么的……住在坡下的谢家人就危险了,一定要做好预防工作! 这些事看上去不起眼,却都是必须要办妥的。否则谢老太太住得再富贵舒适,心情再好,宅子不够安全,又有什么意义?一场大雨暴雨,就有可能威胁到她的人身安全了,还要连带侍候的下人一块儿赔进去。 文氏听了女儿的话,不由得羞愧难当。这些事,果然每一条都是十分必要的,而她居然完全没想到……女儿果真如大堂嫂杜氏所言,是个聪明又能干的孩子,十分擅长实务。她这个娘,真要被女儿给比下去了! 谢慕林不动声色,拿出了纸笔,又问马路遥家的要了个算盘:“娘,我们来算一算花销吧?我们从京里带回来的银子不多,还得预备兄弟们读的钱,以及老太太将来的医药费呢,得省着点儿。先保证必要的花费,其余可有可无的项目,回头再议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七十二章 细账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一轮账算下来,文氏有些傻眼了。 这么大的花销,以如今谢家的财力来看,绝对是难以承受的。 尤其是文氏计划给谢老太太准备的全套衣裳铺盖和生活用品,还有后楼屋里要换掉的破旧家具、帐幔摆设,以及后者日后进补的高档食材药材等等。东西不是上等货,文氏拿不出手,谢老太太也不会要,而在湖阴县又未必能找到那种等级的货物,还得从外地采购,算起来没有五六百两银子都办不成。 就算文氏手里有这五六百两银子,也不可能一次过都花出去。给谢老太爷扫墓办祭礼要花钱;谢显之兄弟几个读、交际要花钱;在族中生活,逢年过节,送礼拜访,都要花钱。谢老太太将来的药钱还没算在里头呢! 金陵那边也不知几时才能有稳定的收入,就算真有盈余,也还要供给珍珠桥大宅中众人的生活。谢映慧固然是不缺钱使,可谢映容与大金姨娘还要过日子呢。再有多的钱,也需要供应北平那边谢璞的花销,又或是投入到谢家门下产业的经营中去,不可能全都送回到湖阴县来的。 难不成还要继续典当大宅里的古董摆设么? 文氏马上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当日她带着妾室孩子离开金陵城的时候,就没想过要再把大宅里的东西拿出去典当,如今又怎会生出这样的打算?家里还没到那个份上! 她抿了抿唇,问女儿意见:“我们从金陵带回来的秋衣不少,几乎都有七八成新,今秋我们母女就不做新衣了,如何?你哥哥弟弟们也只做一身,把旧衣改改,还能再穿一年呢。”其实,孩子都在长身体,除去一些有放量的旧衣外,大部分的旧衣她原本是预备送人的…… 谢慕林不置可否:“少做几身衣裳,也省不了几个钱。湖阴县的人工花费比金陵城里便宜多了,料子我们自家有,用不着从外头买。这样算下来,顶多就是省上百两银子。花销还是太大了。” 她提议,谢老太太的东西,全数从金陵城运回来算了。金萱堂里存货充足,又都是谢家风光时置办下的,材料、做工都是上上等,就算在金陵城有些过季了,在湖阴县还很时髦呢。谢老太太是用惯好东西的人,换了差一些的货色,绝对要骂人的。让她用回以前的好东西不好吗?大不了告诉她,这都是让蒋妈妈悄悄儿收拾的,打着给谢显之送东西的旗号运出金陵城,绝对没有惊动任何外人! 文氏犹豫了一下,有些心动。这么做虽然麻烦了点儿,但相对比较省钱。至于运输问题,其实族里也有人做生意,按月按季给金陵城送货,毛掌柜他们也有定时南下采买货物,然后发去北边销售的渠道。如果不赶时间的话,找先前的船行运送也可以,只需要在他家的船上租一个货舱,再派人去平望镇接货,那就一切都解决了。他们顶多不过是花点时间,花点运费,前后也就是二三十两银子的事儿。 谢慕林见文氏听得心动,还加了两句:“谨昆哥派来跟我们船的陈伙计,应该还没离开吧?回头托他帮我们给京里捎信,顺便替我们去船行付个租金,比我们再派人回京更省事些。” 文氏自然不会反对,还赞叹不已:“真姐儿,你如今真是比娘都要能干了。照你说的这么做,能省好多银子呢!” 谢慕林笑笑,决定要再帮她省一笔银子,便翻出一张新的白纸,给她算起了细账。 老宅的房屋围墙都是要修的,不然老太太住得不舒服不说,侍候的人也不能安稳,遇到大风大雨时,更是危险。 排水沟也是要清理的,不然下一天大雨,屋前屋后都要淹了,岂会不影响谢老太太养病? 水井也是要淘的,不然谢老太太没有干净的食水吃,熬粥熬药都成问题了,还如何能安心休养? 船也是要准备的。一旦谢家湾再起水患,这船就是救命的的! 后山也要清理,不然夏天又潮又热,到处蛇虫鼠蚁冒头,谢老太太还怎么静养?! 后院后墙…… 如此算下来,每一件事都是必须要去做的,还是为了老太太好,所以花销绝不能省。 谢慕林这几日因为带着下人整修老宅,也早就打听过本地砖瓦木石的价钱和工匠身价,大略算一算,估计二百两左右就能把所有事办好了。 文氏立刻点头答应了这部分的预算,谢慕林又给她算起了谢老太太那边的细账。 既然要回京取东西,那就不必花钱采买新的了。而回京取行李,也不是把谢老太太的所有东西都运过来,那就太费事了,运费也太高。 先把夏、秋、冬三季的衣裳,每季都取四套常服、四套睡衣与一套礼服回来。谢老太太是个病人,大部分时候都在床上,病好之后也是在家里,常服睡衣就够用了。多带一套礼服,只是预备将来大夫上门诊平安脉时,谢老太太可能会想要显摆。但她没有太多交际上的需求,也不用见外客,所以一套礼服就够了。 一般的首饰,可以让蒋婆子帮着收拾一小匣子,不必多带。其余什么餐具茶具被褥杂物……反正是日常生活的必须品,都带上一份普通配制款,太华丽的就不用了。金萱堂里如果还有老太太的补品,就顺道捎上吧,省得放久了浪费。 谢慕林对文氏说:“您瞧,这下省了好大一笔钱呢。除了老太太日常吃用,还有请大夫抓药的钱,也没什么大花销了。等到老太太病好了,要是她已经弄清楚了京中的所谓真相,不再害怕了,想要回金陵城生活的话,也不必再特地把那么多行李都运送回去。那边大宅里留的东西,就足够让她在金陵城过得舒舒服服的了。” 文氏听得连连点头,心下再把账一算,竟然只花二三百两银子,就能把事情办好了,比原本预想的少了一半不说,原本以为的五六百两花销里,还不包括修老宅的钱呢!这么看来,果然是女儿的计划更稳妥周到些。 她笑着对谢慕林说:“你想得很好。依我看,竟是样样都考虑得十分周全,我也想不出有什么地方需要修改的了,就这么定下来吧。回头我去宗房问问你大伯父大伯娘,看能不能从县里寻几个好工匠来,尽快把破损的房屋修好。” 谢慕林应着声,又问她:“娘,你知道附近哪里有粘土吗?或者是能烧砖瓦的土也行。” “你问这个做什么?”文氏想了想,“谢家角那边,当初为了给所有族人建新房,是特地修了一个大砖窑的,却不知道眼下还能不能用。如此说来,我也要去宗房问一声才行。倘若修老宅用的砖瓦,族里都能供应上,我们也就不必再到外头去采买了。” 只要有烧砖的粘土就行,倒也不是非得用现成的砖瓦。 谢慕林想起房空间里,老爸各种旧资料论文中的几种土法水泥配方,脸上露出了一个微笑:“那石膏呢?石灰呢?你知道哪儿有卖的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七十三章 水泥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次日,天放晴了,虽然还是个多云天气,但好歹偶尔有阳光,连风都清爽了许多。 谢慕林站在自家老宅东北角的废弃院子里,盯着面前地面上刚刚让人收集起来的几种水泥配料,心里嘀咕着几个老爸资料里提过的土法水泥配方。 当初她老爸还在建筑学院里做讲师时,为了评职称,写过不少大小论文,还为了准备教案,收集了一些资料,其中就有关于乡村地区在过去物资贫乏时期,如何解决种种建筑材料的内容。她老爸收集了好几个地方的土法水泥配方,连具体配比都有。但考虑到地区不同,原材料也不一样,还有可能需要用上她没条件使用的技术,好些配方都没法派上用场了。 比如陕西地区的烧黄土代水泥配方,用的是黄土、消石灰和石膏,还得放地窑中经过700度的高温煅烧。且不说她能不能找到能达标的窑吧,光是那黄土,就很麻烦了。陕西那边的黄土,跟江南太湖周边地区的黄土,能是一回事儿吗?这个配方恐怕只能废了。除非哪天她去了陕西,那还能用一用。 又比如石灰石、粘土磨成粉,煅烧过后再与炼铁后剩下的矿渣一同磨细,就是水泥了。这个配方比上一个更容易实现些,前提是她得找到炼铁后剩的矿渣,那得附近有个铁矿或是炼铁作坊才行。然而并没有。她只知道前湾村里有个铁匠铺,估计也就是打打农具、菜刀之类的东西,哪里需要正经炼铁矿石?那铁匠要采买原材料,买回来的也是炼好的生铁块。 倒是有几种农家自制水泥的配方,相对更有实用性。 石灰炉渣水泥,用的是煤烧完后的残渣炉灰,生石灰,以及少许的石膏。这个配方的原料相对比较容易取得。谢慕林让人找前湾村的铁匠铺问一声,想找到煤渣不难。谢家角那边的砖窑,目前由谢氏族中几家比较贫困的族人掌管,时不时都有砖瓦出产,据说大部分时候用的燃料是柴火,但烧某些高价砖时也会用用石炭。石炭就是煤,这意味着砖窑里也同样有大量的煤渣。 砖瓦粉水泥,就是把上面那个配方里的煤渣炉灰换成碎粘土砖块。能用来烧陶的粘土最好。谢慕林不知道上哪儿找陶土去,但砖块还不容易吗?上族里砖窑一拉,要多少有多少,更何况这要的还不是现成的砖,而是碎砖块,更省钱省事了。 还有一种矾土水泥,用的是瓷器碎片,又或是瓷土,那成本就高了,暂时不用考虑。等哪天她找到出产瓷土的地方再说吧。 这三种水泥配方,制出来的水泥,抗水性都不错,就是不耐低温,凝固速度慢,需要加强养护。但这对谢慕林来说,算是问题吗?现在这个年代,能有水泥用就很不错了! 她让下人收集了些煤渣炉灰、碎砖块、石膏和石灰石,打算先让人做个试验看看,哪种配方更方便好用,就用哪一种,又或是每种都用一用,过几个月再看效果。 她现在所在的这个院子,位于老宅东北角。从前老太爷谢泽湖未发家时,这里曾经用来开过家庭纺织小作坊。当时为了方便族里的女眷前来做活,还开过一个小侧门。等谢老太爷发了家,这小作坊就扩大外迁了,又变成了谢老太爷跟手下人议事的房院子。小侧门修成了大侧门,谢老太爷不想经过前院大门往外走时,就会从侧门出去。 如今,这个侧门还能用,只是门板腐朽了不少,下半端还短了一截。当年闹水涝时,山上也有泥水往下流,漫了不少进院中,把好好的地面都泡成了烂泥地。好在这院子墙壁高又厚,墙根底下还有石板墙基,只有一个前门与老宅其他地方相通,门前还修了石阶,当年的泥水才没漫到主院那边去。 现在这个院子的地面仍旧是一片泥地,下雨之后还有些被泡软了。先前谢慕林让人修整房子时,让人寻些破石板旧砖块来,放在院子地面上,方便行走。如今倒是可以趁着太阳出来了,让泥地的水份蒸发掉。泥地一干,再往上铺水泥,那就好办了。 这个院子有方便运输原材料的侧门,离厨房院子的水井也近,还有高墙阻挡气味,通风效果挺好,地方宽敞,可以接受大面积阳光曝晒……用来做试验,就算失败了,也没什么损失。但要是成功了……谢慕林想想那情形,心里还挺美的。要是能把文氏定下的修整老宅支出再往下砍一截,她将来在家庭财政方面的话语权,自然就更大了。 马路遥叫几个有力气的男仆把晒干的碎砖块砸碎磨细,回头问谢慕林:“二姑娘,您看这砖块碎成这样,能用了么?” 谢慕林瞧了瞧:“差不多了,一会儿磨细成粉就行。” 马路遥应着声,又问:“那石膏都照姑娘吩咐的,叫人制成了熟石膏,也是要磨细成粉么?” 谢慕林点头,正要嘱咐下一步工序,就听得翠蕉在院门口叫自己。 她转头过去问是怎么回事,翠蕉却开始挤眉弄眼地,似乎在暗示自己过去说话。她心中纳闷,交代马路遥他们接下来要做些什么,便一步步踩着破石板走到了院门口的台阶上:“出什么事儿了?” 翠蕉在她耳边小声说:“杜大夫来了。太太请了她到后楼坐下,茶才刚奉上来,老太太就开始骂人,骂太太和少爷姑娘们!” 谢慕林“啧”了一声,这老太婆什么时候才能消停?竟然又开始作妖了! 不过杜名医来了,文氏居然没派人来告诉她,独自把人领到谢老太太跟前去了,挨骂都没个人分担,到底是怎么想的? 谢慕林低头看了看自己,家常打扮,也不算失礼,就是裙脚和鞋面有点脏,不好叫外人看见。她想了想,索性穿过正院回了梅庐,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再把略有些散乱的头发抿一抿,方才去了后楼。 后楼里,谢老太太已经把文氏骂过一轮了,正对着杜逢春说她儿媳妇和孙子孙女如何不孝,她病得七死八活也不肯在近前侍疾,也不让她好好吃饭,整天只许她吃稀得可以照见人的粥水,还对她指桑骂槐的,恨不得把她气死…… 杜逢春老神在在地听着她骂,手里一刻不闲地替她把脉,另一只手还捻着胡须,沉默着什么话都不说。 谢慕林走进门,向谢老太太与杜逢春分别行了个礼:“给老太太请安。杜老爷子安好。” 谢老太太骂得正爽呢,冷不防被她这一句话打断,转头见是最难缠的谢慕林来了,顿时被口水呛住了,连连咳嗽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七十四章 名医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老太太咳得厉害,原本还红着眼圈默默流泪的文氏与满面窘迫立在一旁听候吩咐的珍珠立刻就围上前去,一个替谢老太太轻轻拍背,另一个去桌边倒水。 文氏把水送到谢老太太嘴边之前,还特地拿手背试过温度,确保水不会烫着对方,才将杯子递过去。她孝顺了谢老太太这些年,哪怕心里有再多的委屈,有些习惯也早就无法改变了。 谢老太太好不容易喘过去,喝了水,觉得嗓子没那么痒了,方才松了口气。只是她人双眼泪花闪烁,头发凌乱,模样颇为狼狈。 她想起是谢慕林进屋,才害得自己呛着的,便忍不住瞪了谢慕林一眼,没好气地骂道:“死丫头,好好的冒出来吓什么人?!害得我咳了半天,都快咳死了!你是巴不得我早点儿归西,你就可以回头抱人家的大腿了吧?!” 谢慕林没有吭声。她头一次见杜逢春,也不知道对方性情脾气。和气亲切如大伯娘杜氏,不也还让丫头找珍珠与何婆子她们打听过情况,才敢确信她的话是真的吗?在杜名医这种见惯世面的老人家面前,不能太耍小聪明了,也不能表现得太张扬。她就装一回小白花又怎样?反正谢老太太是真的恶形恶状,就让后者的恶毒长辈形象在亲友圈子中更加稳固,不好吗? 于是谢慕林装起了柔弱无辜、楚楚可怜的小白花,与母亲文氏站在一起,低头默默承受着谢老太太的咒骂。谢老太太见状,只觉得见了鬼,却以为这是因为有外人在场,谢慕林顾虑自己的好名声,所以不敢对长辈无礼了。她心下一乐,越发得了意:“怎么不说话了?难不成我说的有错?我前世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哟!竟然会有你们这样不孝的媳妇和孙子孙女!当初我就不该让儿子听二房的,娶回个搅家精来,害得我命都短两年!” 文氏的眼泪顿时又往外冒了。 一直沉默许久的杜逢春名医掀起了眼皮子,凉凉说了句:“谢三娘子不必担心,我看你说话中气十足,还有力气骂小辈,哪里象是病得重了快要死的模样?说不得千年万年都能活呢!” 在场众人齐齐一怔,谢慕林头一个反应过来,忙咬紧了下唇,忍住没笑出声。 能活千年万年的,那不是王八吗? 谢老太太没听明白呢,懵然问了句:“你说啥?”杜逢春没有回答,却掉起了包。 他的包比先前平望镇那位大夫掉得长,还掉得十分详细。引申完好几本医的内容后,他又转而说起了谢老太太这病的起因,什么思虑过重啦,什么惊惧难安啦,什么寝食不调啦,还有风寒、淋雨、旅途劳累,又有气大伤肝,血不归经……总之,把谢老太太南下路上受的罪,大体上都说出来了。 谢慕林来得晚,也不知道之前珍珠与何婆子是否提过谢老太太这一路上的经历,所以杜逢春才能总结出这番话来。但看珍珠与何婆子那副惊讶又敬佩的表情,想来杜逢春是很有些真本事的。她也曾听说过,有些厉害的中医光靠望、闻、问、切,就能把病人发病的经过说个明白。她以前是没见识过,但现在估计是真见识到实例了。 杜逢春分析了谢老太太的病情,刚开始只是小疾,但后来遇到种种原因,发生了异变,才会恶化到前些天的程度。不过他来自平望镇的那半个弟子开的方子不错,算是把谢老太太的病根去了大半,再加上她安顿下来了,饮食睡眠都恢复了正常,所以病情才会大有好转。 他对谢老太太道:“我再开一张方子,谢三娘子记得每日早晚都要各吃一剂,不可偷懒,饮食也要尽可能清淡,绝不能食大鱼大肉。所谓鱼生火,肉生痰,鱼肉对你目前的病情不利,再嘴馋也要忍住了,倒是新鲜的当季瓜菜可以用一些,也别胡乱进补。等咳症去了,我再给你调方子,到时候可以略微进些肉食,但也不能多吃,不能乱吃。 “谢三娘子,你别以为你这病不咳就好了,这回你伤了元气,恐会有后患,将来换季时,一不小心,随时都会再发病的。再者,你这人心性也太暴躁了些,怎的动不动就发怒呢?先前的大夫应该提醒过你,要尽量心平气和吧?你以为眼下病情有所好转,发发脾气也不要紧么?当心发怒多了,某一日积重难返,你便是想后悔也来不及了!” 谢老太太听得有些懵,她还以为自己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呢,若不是谢慕林坚持,她都不想见杜逢春,万万没想到后者会说出这番话来。难不成她的病情还很重? 她有些不太相信,怀疑杜逢春是故意吓唬她的,把她的病说得重一些,回头她病好了,就更显得他手段了得,医术高明,其实根本没她说得那么严重! 她冷笑了一声:“你吓唬谁呢?我自己的身体如何,我还不清楚么?我的病分明就快好了!你别想在这里危言耸听!” 杜逢春笑笑:“好良言难劝该死鬼,三娘子爱信不信吧。”他施施然站起身,似乎打算连药方也不开,直接就要走人了。他是湖阴名医,又是谢家宗房的姻亲,用不着太给谢老太太面子。 文氏原本还在默默抹泪的,闻言忙不迭上前赔不是:“杜老爷子,我们老太太只是病得糊涂了,并没有别的意思,您别跟她计较……” 谢老太太愤怒地打断了她的话:“谁病糊涂了?!我看是你恨不得我老糊涂吧?谁家儿媳象你这么恶毒不孝?!” 文氏鼻子一酸,眼泪又忍不住掉下来了。 谢慕林皱皱眉,瞥了谢老太太一眼,但仍旧是没吭声。或许文氏多叫谢老太太欺负几次,就能放聪明一点了。 没想到这时候是杜逢春发话了:“谢三娘子,你还说自己没有糊涂?若是心思还清明,又怎会认错人呢?这位谢三太太并不是你儿媳妇吧?我记得你们谢家族谱上记得分明,她是二房的儿媳妇,是你侄媳妇吧?你的儿媳妇,不是还在金陵城么?听说是高门大户里的贵家小姐呢,跟皇后娘娘还有亲!” 谢老太太的脸一下黑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七十五章 劝诫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杜逢春好象没看见谢老太太的脸色似的,又或者看见了也视若无睹。他自顾自地叹息着摇摇头:“谢三娘子,多年不见,没想到你的性情变得这么厉害,我都快要认不出你了。你回来后的事迹,我也听说过些。但凡是真心疼爱自家晚辈的长者,还真做不出你这样的事来。 “我也是做祖父的人了,心里只有盼着孙子孙女们好的,绝不会故意妨碍他们的前程,甚至是毁了他们的名声。我是不明白你在想什么,但看在谢三爷的面上,我还是要劝你一句……” 他盯着谢老太太的脸,正色道:“做人要惜福。你本是有大福气的人,即使早年有些坎坷,如今却有孝顺的儿子媳妇,儿孙满堂。可别闹得孙辈都寒了心,到头来,连个承欢膝下的人都没有,那你这辈子又有什么意思?” 谢老太太被他“早年有些坎坷”这几个字戳中了痛处,啐了他一口:“老匹夫少在那里咒人了!我儿子孝顺着呢,我还怕没人承欢膝下?你倒是有几个儿子孙子,可个个都只能窝在县里做大夫,中九流里混着,上不了台面,还有脸笑话我?!” 杜逢春也不生气,笑笑说:“是啊,你儿子孝顺,可他如今在哪儿呢?” 谢老太太怔了一怔。 杜逢春摊开手:“看,我叫唤一声,儿子孙子就都在眼前听候吩咐了。我身体但有不适,自有儿孙们替我诊治,为我侍疾。可你呢?你倒是把儿子叫来呀?在你病床前侍候尽孝的,又是什么人?” 谢璞早就赴外任去了,在谢老太太病床前服侍的,除了丫头婆子,就是她嘴里不孝的文氏与孙子孙女们。 谢老太太听明白了杜逢春的言下之意,气得满脸涨红,双眼瞪得跟铜铃似的,仿佛恨不得往他身上戳几记眼刀。 杜逢春淡定微笑着:“瞧,三娘子这气性就是大。早就嘱咐过你,要尽可能心平气和的,你还是动不动就要生气。我看哪,你分明就是仗着病情有了起色,觉得自个儿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就不把大夫的话放在心上了。可你这样不知轻重地糟蹋自个儿的身体,万一哪天真的一口气上不来,吐血死了,难道不觉得冤么?” 谢老太太气得笑了:“好你个杜逢春,亏你还是名医,竟然对病人如此无礼。你这是生怕我不早死,才故意咒我的吧?!真不知道外头的人知道了你这等恶行,还会不会继续捧你的臭脚了!什么狗屁名医?我呸!” 杜逢春淡淡一笑:“我的名声,湖州府上下皆知,倒也不用倚仗谢三娘子的好话。你要跟别人说我的坏话,只管说去。我倒想知道,有几个人会信你?” 他潇洒地出了外间,提笔刷刷几行字,留下了一份药方,只说随病人爱吃不吃,便扔了笔走人。 谢老太太在后头破口大骂,扬言绝不会吃他开的药。 杜逢春也不在意,自行提了药箱往外走。文氏慌忙追了出去,要送他出门上船,又向杜逢春赔不是。 杜逢春说话直言不讳的风格,一向都很有名的,未曾妨碍他的医术闻名湖阴县上下,备受尊崇。杜家世代根植于湖阴县,并不向外发展,连湖州城的病人都很少接,名声也不曾凌驾于湖州府所有顶尖名医之上。所以,一般愿意上门来求医的富贵病人,都会打听清楚杜名医的脾气,能接受就来,不能接受就去找别人。况且,杜逢春也不是真的没有眼色,从来不曾真正得罪过什么不能得罪的人。 文氏在湖阴县长大,从小没少请杜逢春父子上门诊治,早就熟悉他的性情了,反倒觉得他言行正常,是谢老太太说话失礼在先。 她再三向杜逢春赔礼,真心地代替谢老太太向他道歉。杜逢春这样的地位名望,刚从湖州城回来,风尘仆仆的,就愿意主动上门给谢老太太出诊,完全是看在亲戚份上。谢老太太的言行实在是太过分。 杜逢春见她这样,忍不住叹息了:“你这孩子,从小儿脾气就太软和了。若是遇上个明事理的婆婆,象是你们家二老太太,又或是我们谢亲家太太那样的,性子软和些也没什么,还能更得长辈怜惜。无奈你这孩子运气差些,摊上谢三娘子这样的刁钻长辈,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受了多少闲气。难为你仍是孝心不变,实在是难得。” 文氏微微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您言重了,我……我其实还有许多不足之处。况且我们老太太只是病得糊涂了,方才脾气不好的。她……她从前对我还有教养之恩呢……” 杜逢春摇了摇头:“你跟谢玉和夫妻两个,虽然孝顺,却也是糊涂人。若不是你们把谢三娘子惯坏了,她顶多也就是象当初还住在这里时一样,平日里装出和善贤淑的模样来,只偶尔为了面子耍些小心思,闹闹小脾气,无伤大雅。但你们既然已经把人宠坏了,就该好生劝诫她,别让她总是做蠢事,连累了儿孙不说,一家子也不得安宁,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文氏闻言羞愧不已。这样的话,其实已经有不止一位长辈对她说过了。 杜逢春又道:“你是个软和性子,谢玉和不在跟前,我估计你也没胆子去驳回谢三娘子的话。只是,你不是一个人,你是个母亲,膝下有儿有女。所谓为母则强,哪怕是为了孩子,你也该争气一些,放聪明点儿,别总是做谢三娘子的应声虫了。” 后楼底层的房间中,何婆子已经急不可耐地拿了药方出门,预备叫上一个男仆随行,就要进县城抓药去了。珍珠一脸的麻木,机械地服侍谢老太太脱去外衣,重新在床上躺下。谢老太太根本还不想睡,她也好象没看到似的,自顾自地给前者脱鞋、卸首饰、解头发。 谢老太太瞪了珍珠一眼:“去给我盛碗粥来!午饭才吃了半碗粥,这会子早饿了,你就不能放机灵点儿?!”珍珠手上动作一顿,低头束手,退了出去。 谢老太太又转头瞪向谢慕林,见她不慌不忙地整理着袖子,好象根本不为自己方才骂她的话而发愁似的,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我方才骂了你半天,你没听见么?那杜逢春嘴巴如此毒,但凡他往县里说一句,你的名声就别想要了!” 谢慕林一哂:“我有什么好怕的?方才我也没做错什么呀?倒是老太太您,骂了杜老爷子不少话。您说,这会子在杜老爷子心里,是您坏些,还是我坏些呢?” 谢老太太顿时噎住了。 谢慕林还叹道:“本来我还担心杜老爷子会听信老太太您的话,所以特地想在他面前装个乖的。没想到老太太您这么疼我,竟然主动做了恶人,把人得罪了。现在,我估计在杜老爷子心里,我就善良纯洁得象那白莲花一样,是饱受恶毒长辈摧残折磨的小可怜呢。他不但不会误会我,说不定还会在外人面前说我的好话。老太太,我真是太感谢您了!” 谢老太太呛住了,顿时再次咳嗽得惊天动地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七十六章 眼药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老太太又咳嗽了。 珍珠不在,谢慕林就照着她平时的做法,上前给谢老太太拍背、喂水。 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姿态还是要有的。 然而谢老太太根本不领情。她一把将谢慕林递过来的水杯拍落在地,气愤地说:“我用不着你来献殷勤!”谁知道她原本就还没把气理顺,勉强喊出这句话后,一口气走岔了,咳得更加厉害。 文氏进屋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形。她瞧了瞧地上的水杯碎片,心头一酸,也不多说什么,就上前接过了女儿的工作。谢慕林退到一旁,十分淡定地看着文氏服侍谢老太太,一点儿都没觉得生气难过。 看到谢老太太那副饱受打击的模样,她心里还有一点淡淡的爽。 谢老太太咳个没完,中间还一度想要抽空习惯性地骂文氏两句,无奈身体不配合,一个字都骂不出来,只能忍住这口气,折腾了半天,方才喘顺了气。这时候,她已经没有力气大声骂什么了,只能有气无力地冒出一句:“你们这些……不孝的混账!” 文氏红了眼圈,默默地低头立在床边,沉默不语。 珍珠端了粥和小菜回来,见状忙放下托盘,上前服侍谢老太太去了。文氏拉着女儿小声告退,谢老太太也不知道听见了没有,压根儿没有理会。 出得后院,文氏就开始掉眼泪,回到正房,她便扑在桌子上大哭起来。 谢慕林瞟了她几眼,有些不自在地在她对面坐下,劝道:“娘,你别哭了。这有什么好哭的呢?老太太一向是这种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文氏哭得更大声了。 谢慕林摸了摸鼻子,趁机上个眼药:“我早就习惯了,娘也看开些吧。要是哪天老太太不作妖了,我才要觉得怪呢。不过,她现在动不动就要坏孙子的名声,根本不考虑兄弟们的未来前程。为了兄弟们着想,我们也不能任由她乱来。除了象杜老爷子这样的明白人,又是必不可少的大夫,其他人还是少请到这边宅子来做客吧。老太太少见些外人,也就没机会作什么妖了。” 文氏的哭声小了些,哽咽道:“我先前只当她是嘴上说说,并不是真的打算在外人面前冤枉你哥哥弟弟们。再怎么样,那也是她亲孙子,对她一向很恭敬的。怎能因为你爹爹早就定好了的,他们要去院读的事,老太太就非要毁他们前程不可呢?我真是万万没有想到……老太太真的能做得出这种事来!她真能狠得下这个心!倘若今儿来的不是知根知底的杜老爷子,换了别家不相识又不知道内情的大夫,岂不是就信了她的话,真把你和你的兄弟们都当作是不孝子孙了?那你们在湖阴县,还能有什么名声?!” 谢慕林淡定地表示:“我早就猜到了,所以才说,老太太最好是在此静养,少见外人,最好连族人都不必多来往。她老人家在族里生活,已经是十几二十年前的事了,保不齐就有根本没听说过她事迹的人,会真的听信了她的话。就算事后能解释清楚,也犯不着冒那个险。” 文氏低头拭泪道:“方才杜老爷子还劝我,不要再做老太太的应声虫了,哪怕是为了你们几个孩子,也该争气一些……我真是羞愧难当!杜老爷子虽说是宗房的姻亲,可你大伯娘的为人,我是十分清楚的,她断不会把我们家里的事胡乱说给娘家父母知道。杜老爷子会说这样的话,就必定是我的事已经在亲友间人尽皆知了。 “他们都知道我被老太太欺压了许多年,却还是一心一意奉承她,对正经婆婆,反而是亏待了多年,一直不曾在她老人家膝下尽过孝。真姐儿,你说,亲友们会如何看待我,如何看待你爹爹呢?这些年,我与你爹爹一直以为孝顺老太太,便是真正的孝心了,是不是已经成了别人眼里的笑话?!” 杜逢春老爷子还说,是她与谢璞夫妻俩把谢老太太惯成如今这副讨人嫌的模样的。曾经她老人家也是个贤淑妇人…… 文氏扪心自问,越问越惭愧。就算那十几年里,曹氏曾经有意无意地把谢老太太惯坏了。可谢璞远在外任上,自己是守在家里的,就算不能及时劝诫谢老太太,至少也能去信提醒丈夫,让丈夫出面劝说老人。这些事她没能做到,只顾着自己二房的小家,实在太过失职! 她含泪对女儿道:“你提醒过娘好几回了,是娘糊涂,总是不把你的话放在心上。如今娘知道错了,却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改正……可既然是错的事,就不能再继续错下去,否则我和你爹爹往后如何能在族人亲友间做人?我得给你爹爹写信,跟他好好商量一下,将来该怎么办?” 谢慕林眨了眨眼,不是很清楚对方有着怎样的心路历程。但文氏如果真的愿意走出这一步,绝对是大好事。不然她自己千方百计为家里人出力办事呢,谢老太太胡搅蛮缠不说,还有个亲娘在拖后腿,她还能干得了什么? 谢慕林微笑着安慰文氏:“娘,有心不为迟。您愿意改正就好。爹爹那儿,您也多劝劝,跟他说清楚这些日子家里发生的事,不要想着给谁遮羞,又或是觉得不能让爹爹为家事烦心,就报喜不报忧。爹爹在外任上确实辛苦了,但他要是不知道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又如何能做出正确的判断呢? “娘既然觉得自己难以决断,又不想事事都劳烦宗房与二房的长辈们帮忙,那就必须让爹爹出面处理。总不能让爹爹在外辛苦工作,却莫名其妙因为家乡的老母亲犯糊涂闯了祸,就连累得一家儿女前程尽毁,爹爹几年的辛苦都白费了吧?这可不是真心为他好的做法。” 文氏含泪点头:“你这话说得很有道理。我一定不会犯这个糊涂的。总归是你爹爹的亲娘,有些事,还是要靠他来做决断。” 文氏拿定了主意后,心里虽然还有些惴惴不安,但比起先前,倒是平静了许多,不再时时为了谢老太太的态度而伤心难过。 而谢老太太这时候正在暗地里懊恼,后悔自己出了昏招,不但没能让杜逢春认清谢慕林这个小丫头的真面目,反而成了杜逢春眼中的坏人。只怕她下回复诊时,再说孙子孙女们的坏话,杜逢春都不会信了。 想到这里,她又有些埋怨杜逢春,倘若不是他说话如此气人,半点脸面都不给她留,她又怎会一时气急,把人给得罪了呢?说到底,还是杜逢春的性子不好,害得她如今处境尴尬。下次再见他时,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面对他了。 至于先前她说的,不会喝杜逢春开的药的话,谢老太太已经忘记了。杜逢春再气人,他的医术在湖阴县也是首屈一指的。不吃他开的药,她要上哪儿找更好的大夫去?她还是很惜命的,不但会吃他的药,复诊也会继续找他,大不了装没事人就是了。 谢老太太专注于自己的想法,并没有留意到,文氏的态度,稍稍有了些变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七十七章 微妙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慕林也没有太在意文氏的态度是否发生了变化。 说实话,她都有些麻木了。 文氏愿意改,那当然很好。如果她改不了,那谢慕林也就是头痛一些罢了,倒也不会影响了她的日常生活,更不会阻止她做自己想做的事。 她又重新回到那破旧的房院去盯着人做水泥试验。 因为还在试验阶段,时间又紧,她只叫人收集了一些土法水泥原料,数量并不大。等下人们把材料都砸碎,研磨成细粉之后,该过箩的过箩,该加热炒制的加热炒制。她这里没有窑,有些配方只能放弃,但只要在简陋条件下可以用上的方子,她都试了一下,小批量地弄出了三种水泥粉出来。 然后,她让人在屋内的地面与屋外院子的烂泥地,还有院子中相对比较干躁的泥地上,分别抹了一块水泥地面出来,不大,也就是一两平方大小罢了,试试看效果如何。之所以连室内的试验也做了,是为了确保天一旦下雨,好歹还有试验数据可以参考,不至于全军覆没。 抹完这几块地,接下来就是等了。既然资料里说,这几种土法水泥凝固速度会慢一些,那就等等看,它们凝固起来,到底需要多长时间吧。 结果没那么快出来,谢慕林便先随文氏返回谢家角。 次日清晨,母女俩很早就起来了,各自梳洗完毕,便先聚在正房里用早饭。 文氏本来还有些不习惯住在正房的,但她如今心事重重的,也没那闲心关注这些旁支末节的事了,两晚下来,适应良好。当然,等到修整老宅的匠人入驻,把正房再修一修,她应该会住得更舒适更习惯的。 早饭过后,母女俩齐齐去后院向谢老太太辞行。 谢老太太刚刚才醒,还有些迷糊呢。她这几日都是早睡晚起,因此没打算起身,还得再赖个床。文氏与谢慕林来了,她习惯性地叫骂了两句,习惯性地说些“赶紧滚回去抱宋氏大腿吧”、“你们少在我面前出现,我还能多活两年”、“真对我还有点孝心就赶紧给我滚”之类的话,连屋子都不许她们进,说是不想见到她们的脸。 若换了是往常,文氏无论如何也要进屋哭一哭的,哪怕只是在门边站着呢,说不定还要跪一跪。但今日她红了眼圈后,倒是没有再坚持进门了,只带着女儿在院子里行礼拜别就算了。 出门上船的时候,她倒是掉了眼泪,对女儿哭诉说:“老太太的话是在往我心上捅刀子。她先前还说什么,我们母子几个少在她面前出现,就是真孝顺她了。可见了杜老爷子,又说些什么我们不管她死活,对她不孝顺的话。倘若我和你们兄妹真的老老实实不再出现在老太太面前,那岂不是越发证实了我们对她不孝么?到那时候,哪怕我们明明是遵照老太太之命行事,也成了忤逆她的不孝子孙了。今儿我向她辞行,她又再叫我们赶紧滚,说那才是有孝心呢。到底要我们怎么做,她老人家才能满意?!” 谢慕林扶着她上了船:“老太太的脾气,娘还不清楚吗?想一出是一出,哪怕是前脚刚说了一句话,后脚就打了自己的脸,改口不认了,她也不会觉得是自己的错,只会把锅甩到别人身上。所以我才说,娘事事听从她的吩咐,是没有意义的。因为老太太总会改主意,你跟着她改了,造成任何不好的后果,她是绝不会承担责任的,但最后要负责的就是你啦。 “你明明只是听她命令行事,最后却成了她要喊打喊杀惩罚的对象,不觉得冤吗?其实一开始你不听她的命令,只做你自己认为应该做的事,就可以了。只要你是按规矩行事的,就算到头来,事情出了差错,那也是规矩导致的。老太太想要骂你,也没了理由。” 文氏抹去泪水,勉强笑了笑:“可不能这样说。规矩虽然重要,但若事事都推到规矩头上,自己一点心思都不用,那还要我管什么事呢?这不是有担当的做法。” 船慢慢驶离了码头。这是新宅那边的船,驾驶船只的也是新宅的仆人,算是谢家三房自己的下人,不过不曾去过金陵城,是谢璞瞒着母亲与曹氏,在老家湖阴新收的仆从。如今新宅里这样的男女仆妇不少,男女老少足有几十个我,规矩也都演练娴熟。只是比起珍珠桥大宅曾经用过的那些豪门仆役,他们的规矩礼节要松懈一点,但才干、技术样样不缺,人品和忠诚度似乎也相当靠谱。 谢慕林感受着船只在运河河面上行驶时的平稳顺畅,对自家门下这些陌生的仆从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 她问起了新宅与族里的情况。 新宅子很快就到了,到时候亲眼看看就可以了。文氏早就看过图纸,前几天到了地方,发现建筑格局与图纸无异,留守的管事与仆人还把宅子经营得比她想象中更好些,心里颇为惊喜,便笑着对女儿说:“你亲眼见了就知道了,不比京里的宅子差什么,一样宽敞,人却少许多。我觉得比在京里还好呢。” 谢慕林挑了挑眉,心里倒生出更多的好心来。 文氏又给她介绍宗族里的情况,第一个提出来说的就是宗房。 宗房谢泽山大老太爷,妻子是大老太太涂氏,生有两个儿子。 长子谢珙,与老父亲一样有举人功名,没有再往上考了,如今帮着二房主持竹山院的庶务,听说早年也帮着教教小学生的,现在却分出一半精力来,帮着老父主持宗族事务了。他的妻子杜氏,便是谢慕林的大伯娘,湖阴名医杜逢春的长女。夫妻俩共有四子一女,长子谢谨文,次子谢谨方,三子谢谨昆,长女谢英莲,这四人皆是嫡出,三个嫡子皆已娶妻,女儿则过了十五岁生日,却还未定亲。另外,谢珙还有一个妾,姓陆,生了个庶子谨安,今年方才七岁。 次子谢瑁,则是个秀才,但数次乡试落榜后,便放弃了学业,如今帮着打理宗房名下的产业,据说生意做得挺好的,宗房与族人能够过得富足,他功劳不小。他的妻子娘家姓王,乃是湖阴县主簿的嫡次女。夫妻俩成婚多年,方才生了一个女儿,名唤谢英芝,今年十岁了。据说王氏生女时难产,伤了身体。本来谢瑁有意过继一个侄儿继承香火的,但王氏却请娘家出面,替他选了一个姓周的小妾。女儿满了周岁后,这位周姨娘就进了门,几年下来,已经为谢瑁生了两个儿子,分别是八岁的谢谨同与三岁的谢谨理,都由王氏亲自教养。 谢慕林听到这里,心里感觉隐隐有些微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七十八章 闲话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慕林比较熟悉的谢家人,无论是谢泽山还是谢谨昆,以及传闻中的亲爷爷谢泽湖、嗣爷爷谢泽川,都是一夫一妻,不曾听说过有什么妾。 而自家便宜老爹谢璞,先与文氏成婚,后有曹氏强嫁,又再“抬举”了金氏姐妹和宛琴,妻妾满堂,嫡庶子女一大堆,让人看了就心烦。 谢慕林受此影响,就对谢家其他几位男性成员的一夫一妻作风十分欣赏,还以为谢家一向都有不纳妾的传统,只是谢璞运气不好,又抵抗不住美色诱/惑,堕落了而已。否则谢老太太作成那样,年轻时更是因为与妯娌宋氏相争,受到丈夫与叔伯们的指责,膝下又只有一子,都不曾有妾或者通房冒出头来,冒犯她身为正室的权威,那肯定是因为老太爷谢泽湖从来就没有过花花肠子呀! 生意做得这么大的富商,连个通房都没有,与其相信他对吕氏这种没什么内涵的女子痴情一世,谢慕林宁可相信自家便宜爷爷是家风使然,本身人品也比较正直。 但如今听文氏介绍,原来宗房两位伯父都是有妾的,那就证明谢氏宗族并没有规定,家中子弟不得纳妾。即使二伯父谢瑁是因为无子,才由妻子做主纳妾生子,延绵香火。但大伯父谢珙儿女双全,三个儿子都已成家立业,娶妻生子(谢谨昆的孩子还未出世),纳个年轻的妾,生个小儿子,那当然不会是考虑到香火的问题。 呃……也可以说,这只是社会风气使然吧。 谢慕林心里有些小失望,但想想也是自己误会了。古人纳妾是常见的事,况且谢家在湖阴县也是有名的士绅之家,家资丰足,家族又不是那种世代香的门户,族人有种田的也有经商的,应该没有某些清正门第不纳妾的规矩,倒也不必太过上纲上线。 不过,二伯娘王氏宁可纳妾也不愿意过继侄儿,这操作是不是有点迷?她跟大伯娘杜氏有什么矛盾吗? 想想几个庶堂弟的年纪,二堂妹谢英芝出生的时候,谢珙还未有庶子吧?那要过继也是过继嫡子了,最有可能的就是杜氏所出的次子谨方与三子谨昆。谢谨昆今年二十三岁了,十年前只有十三,谢谨方年纪更大,都是快要成/人的少年了。谢慕林用宅斗文里常见的思维方式去套,就是这么大的男孩子,过继来也养不熟了,亲生父母又在一个宅子里同住,这孩子养大了会跟谁亲? 如果王氏是出于这个理由,才不肯过继侄儿,倒也可以理解。 当时谢家的情形,谢瑁要过继,也是优先从血缘较近的支脉里选人。除了他亲兄长的儿子们,二房只有谢谨之一个嗣孙,独苗苗,不必考虑,三房倒是有几个孩子,可有谢老太太挡在前头,曹氏也不是省油的灯,宗房都不会开那个口。再往别的房头去挑,血缘就太远了。如果当时谢谨安已经出生,事情可能会好办许多。王氏在这种前提下,选择给丈夫纳妾,大概也是不得已吧? 其实她要是多等两年,谢珙就会添个小儿子了,只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她在女儿出生后,就立刻决定为丈夫纳妾,就算是个深受封建思想影响的贤妻良母,心里定然也经历了一番挣扎吧? 谢慕林叹了口气,忽然又想到,宗房的子孙们几乎全都留在谢家角生活、学习,只有谢谨昆一个才新婚就被派到金陵城去开铺子了。一般都是其他房头的谢氏族人,才会被外派的。他身为未来族长的嫡子,为什么要被安排走这样的路?他那间昆记文房铺子,又不是什么大产业…… 这件事跟谢瑁无子,曾一度想过要过继侄儿承嗣,不知道有没有关系? 想到这里,谢慕林忍不住问文氏:“娘,谨昆哥新婚就被派去了金陵开店,跟二伯父家里……” “嘘——”不等谢慕林说完,文氏就竖起食指,示意她别继续说下去了。 谢慕林怔了怔。还真有关系? 文氏给侍立在旁的善姐与梨儿使了眼色,二人连忙退了出去。舱内便只剩下文氏与谢慕林母女俩。 这时候文氏才小声说:“这事儿你心里有数就好,不要在族里提起……当初大老太爷其实是打算让你谨昆哥过继到你二伯父膝下为嗣的,可你二伯娘死活不肯答应,还先斩后奏,让她娘家人物色了周氏,没跟你二伯父提过,就把人抬进了门。你二伯父拿她没办法。可为了这事儿,大老太爷发过火…… “因此你二伯娘对你谨昆哥生了忌惮,外头还有些对你大伯娘不太好的传言。你谨昆哥不想惹事,订下亲事后,就求了大老太爷,定下了去金陵城开店的事。” 果然如此! 不过,这过继不过继的,又为什么会有对杜氏不利的传言呢? 文氏叹了口气:“你二伯父这些年打理家族产业,自己私房也颇丰。若真要过继嗣子,这些财物产业,除了给英芝一份嫁妆外,其余的肯定都是归嗣子所有的。” 所以,一旦谢珙和杜氏把儿子给兄弟做了嗣子,就是在贪图兄弟的家财了? 谢慕林差点儿要翻白眼了:“至于吗?宗房两位伯父又没分家!” 文氏叹道:“因此大老太爷才会生气。不过,你两位伯父手足情深,并不曾受外头的传言影响。你大伯娘也是宽厚豁达之人,并不在意这些闲话。只是你二伯娘的娘家毕竟在县衙颇有势力,你大伯父大伯娘也是不想节外生枝。本来,他们也没有那个心。都是自家亲骨肉,谁舍得让他们管别人叫爹娘?如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谨昆哥去了金陵城,生意做得不错,事业蒸蒸日上,未必就比留在家中差了。” 这么说来,是二伯娘王氏的问题了?谢慕林从未见过这位长辈,却对大伯娘杜氏印象很好,心里便有些打鼓,担心二伯娘不好相处了。 文氏却叹气说:“她并不是坏人,只是心思太细些,容易多想。其实她也不容易……” 王氏嫁给谢瑁,是在谢璞文氏成婚之后的事了。谢瑁原本另有未婚妻,从小儿就定下了亲事,女方接连丧亲,为了守孝,一再耽误了花期。可对方既是世交,又有亲戚关系,谢瑁也只能一直等了。没想到女方送走了一个个长辈之后,自己也病倒了,病了一年多,终究还是撒手西归。谢瑁因着两家关系好,只能迎了牌位进门,又守了一年妻孝,年纪老大了方才重新议亲。 王氏本是县衙主簿之女,在湖阴这样的小地方,已经算是颇有体面的官家千金了,其实是不会给还未考中秀才功名的谢瑁做填房的。然而她老子主簿大人很有上进心,听说谢家有子弟高中进士做了官,还攀上了贵女,成了皇亲国戚,就有心要跟皇亲国戚也做个亲戚,于是特地请了大媒上门,主动把女儿嫁给谢瑁。 大老太爷谢泽山多少有些察觉王主簿的用意,无奈媒人得罪不起,谢家又不想跟县衙的实权大佬结怨,让妻子涂氏去见了人,发现王氏品貌都还不错,就答应了这门亲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七十九章 牵连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瑁跟王氏婚后,感情还是不错的。谢珙谢瑁都跟谢璞关系很好,私下通信时,曾经提过这一点。文氏从谢璞的家中,看到过他对堂兄的打趣。想到谢瑁婚事上的不顺,他们夫妻二人都真心祝愿他能获得幸福。 然而,谢瑁科举不顺,考中秀才后,便频频落榜,前程有限,甚至还弃学从商。王家人还发现,谢璞完全没有利用曹家权势来拉扯族人姻亲的意思,那位曹家贵女更是从来没到湖阴老家来过。王家想攀高枝儿攀不上,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了。他们不大看得惯谢家宗房对曹家这门贵亲的冷淡态度,很想要催他们去谢璞面前敲敲边鼓。 但由于王氏多年未孕,王家觉得自己说话没有底气,也不好多言,只是一味催女儿尽快生个儿子,站稳脚跟,好仗着儿子向公婆提要求。王氏受娘家人逼迫,自己却迟迟未能有孕,便时常郁郁寡欢,身体不佳,过了好几年,才艰难地怀上了一胎。谁知道生产的时候,她难产了,虽然最后顺利生下一女,却也伤了身体,无法再孕育子嗣了。 谢泽山与谢瑁都倾向于过继谢珙的小儿子谢谨昆为嗣。王氏起初没多想。她挣命生了个女儿,女儿体弱,不知会不会夭折,她哪里还有闲心管别的?只是见丈夫与公公这么早就开始谋划过继之事,心里别扭罢了。 然而,她不多想,她娘家却要多想。女儿不能生了,外孙女又不如外孙金贵,还不定站不站得住,保险起见,还是要有个儿子的好。过继是不能过继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过继的。过继了大伯家的侄儿,还有自家女儿什么事?王家说话就更没有底气了,甚至都没办法对女婿的家财指手划脚。 王家提的建议就是,由他们物色一个妾,替谢瑁生子,延绵香火。只要儿子记在王氏名下,当成嫡子养,去母留子,也是一样的。 他家挑中了县衙一个吏员的侄女,农户出身,父母双亡,只有一个亲弟弟。凭那个弟弟就能让姑娘听话,吏员一家更是任由主簿摆布。这姑娘身体健康,性情温顺,定然好生养。等她生了儿子,要处置也容易。 王家打着王氏的旗号,直接把人送进了谢家的门。王氏接受了娘家人的安排,还主动劝说丈夫接受这番“好意”。 虽然后来谢大老太爷发了火,但因王氏坚持,那个叫周满珠的姑娘还是成了谢家的妾。不过,谢瑁主动出面,将周满珠的弟弟送进了谢家族学附读,还许诺只要他能读出来,就荐他进竹山院读,算是对周家的补偿了。 周满珠温顺而感恩,对谢瑁与王氏十分恭敬顺从,生了两个儿子,也没有任何改变。她就这么安安份份生活在谢家宗房的后院里,认定儿子们由太太教养才能有出息,亲近正室多于亲近夫主。她能每天亲手照顾儿子,儿子还依旧记在她名下。她的亲弟弟读有成,已经是童生了,先生们都说他有中举的天份。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可谢瑁夫妻关系却冷淡下来,也不偏爱妾室,好象就剩下面上情了。 文氏叹息着对谢慕林道:“你瞧,你二伯父一家都是好人,妾也是老实人,两个孩子都乖巧伶俐,对嫡母生母都一样孝顺,原本该是极好的一家才是。你二伯娘,其实就是被娘家给误了。王家人几次算计都不如意,总爱在你二伯娘与二堂妹耳边说些有的没的……” 谢慕林听得眉头直皱。这说起来,都是曹家硬要嫁女引来的祸患。即使谢璞很少回老家,他与谢氏宗族的关系放在这里,本地知根知底的人家知道他家攀上了皇亲,自然免不了会有趋炎附势之徒出现。王家就是冲着权势来的,只是没人配合他们罢了。可惜宗房的二伯父受此牵连,摊上了一门不省心的姻亲,至今仍深受其害。 都是曹家的错! 谢慕林骂完曹家,又问文氏:“现在我们家跟曹家划清界限了,王家又是什么态度?” 文氏想了想:“其实还好。两家毕竟已经做了十几年姻亲,曹家对他们又不曾有过什么恩惠……先前你爹爹出事时,宗房封锁了消息,连你二伯娘都没让知道。等到后来王家听闻时,事情已经结束了,你爹爹又升了三品。如今竹山院出去的进士举人不少,他家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偶尔说话有些不中听罢了,想来也没胆子在我们面前失礼。” 谢慕林面色缓和了些:“那我见二伯娘时,是否有什么需要避讳的地方?还有二堂妹英芝,我又该如何相处呢?” 文氏跟女儿说那么多宗房的闲话,就是为了提醒她这一点:“你只当作是什么都不知道,依礼行事便可,若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尽量少说几句,免得出错。我虽然跟你二伯娘初识不久,但你大伯娘私下告诉过我,她这人性子没什么不好的,品行也正,从来不会故意折腾周姨娘和两个孩子。只是……她心太细了,容易多思。有时候极寻常的一句话,她就要翻来覆去想上好几遍,猜想别人是不是在背后议论她什么。与她相处时,说话行事总要小心些。” 谢慕林明白了。不过,只要品行正直,其他都是小节。 “还有一点就是……”文氏欲言又止,“你二伯娘是没什么,但是你二堂妹……她身体不好,又是唯一的嫡出,家里人难免娇惯些。她从小见惯了你二伯娘自苦,又有外祖家的人时常在她耳边说些有的没的……可能有时候说话会偏颇一点儿。她对周姨娘和两个弟弟,不是太和气,也不喜欢别人家里的庶子庶女……不过这跟你没关系。若是她在你几个弟妹面前说了什么不中听的,你也别生气,尽量打个圆场吧。那孩子不是坏人,只是年纪还小,见事不清罢了……” 谢慕林看向文氏:“二堂妹这几天是不是时常跟三弟四弟和三妹妹他们起冲突?否则娘何必特地把二伯父家这些内情详细告诉我知道?” 文氏苦笑:“真的只是小事罢了。长辈们都知道这是小孩子家吵吵闹闹,不会放在心上。你两个哥哥就从来不跟小姑娘家计较,连徽之都不在意。我只是怕你一向护着弟妹们,到时候听到英芝说话不客气,一时恼了,便冲人发火……你如今脾气见涨,在自家人面前倒罢了,可你二堂妹从小体弱,又极受宠,万一气出什么毛病来,你要如何收场呢?你们姐妹将来相处的时间还长着呢,能和睦些,还是和睦些的好。” 谢慕林撇了撇嘴角:“知道了。” 大堂姐谢英莲已经十五岁,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出嫁,二堂妹谢英芝便是她未来几年在湖阴生活期间,最常接触到的堂姐妹。考虑到宗房与二房、三房的情谊,她当然不方便跟谢英芝起冲突。可是身娇体弱的熊孩子什么的,真的很麻烦呀…… 船渐渐慢了下来,向岸边靠去。善姐来报,谢家角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八十章 谢家角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家角原本是一片荒地,紧挨在湖阴县城东边,与县城有一水之隔,有桥相连。南边是一大片种满竹子的山林地,整体看上去,有点象是山林地底部伸向河道的一块三角形半岛。 坐船去谢家角,船不必进城,在城外码头转水道,拐弯向南,不用走多远就到了。竹山院却在斜对面,与谢家角和县城都隔着条河,以桥相通。除此之外,附近渡船也多,谢家族里还有族人专门开的小船行做这种渡河生意,倒也没什么交通上的困难。 谢慕林在谢家角的码头拾阶上岸,只觉得码头沿线的堤坝又高又宽,完全是大块的石方筑成的,十分稳固,看得出来也很新。堤上宽敞得可以跑马,从堤坝上往下看去,还得走上十几二十级台阶,才能到达街道。这样的堤坝,防洪效果应该很好吧?谢氏一族也是吸引了教训,才会特地如此建筑自家的新族地。 谢慕林在码头上居高临下,放眼望去,就发现前方一大片的建筑都是整整齐齐的,颇新,清一色的粉墙黛瓦,道路宽广笔直,路旁植树栽花,道上走的人个个都穿戴整齐,哪怕是奴仆模样的男女,彼此间也客气有礼,顿时就对这片族地有了好感。 文氏拉了女儿的手,含笑向她介绍:“这里就是谢家角了,各房各户的宅子都是新建的。八年前遭的灾,搬迁是七年前的事儿了,新宅子没建好之前,族人们有在亲友家借宿的,也有在县城里赁屋居住的,还有在新宅子的地面上随便先搭了间草屋将就的。熬了三五年,方才把宅子全都建好了。因着是宗房做主划的地儿,合族合力请来的工匠,所以造出来的房子很是整齐。人走在路上看过去,也觉得精神。这一片如今没有外姓人家,全都是姓谢的,因此族里的女孩儿避讳也少些,偶尔出门走走,也是不妨事的。” 谢慕林听得有几分惊喜:“是吗?那族地里除了各家的住处,都有些什么地方呀?”她是不是可以偶尔独自出门逛个街? 然而文氏的回答让她失望了。 逛什么街?谢家角是谢家族人聚居的地方,又离县城和码头商业街那么近,过桥就是了,哪里用得着再开什么店? 靠近河岸这一片,分别是祠堂、族学、祠堂附属的戏园子以及各房各户的私家宅子。 再往后走,便是给族中出家清修又或是犯了错的女眷住的庵堂、给族中贫困女眷谋生用的织绣作坊、宗族名下用于接济贫困族人的菜园和果园。 再往后更偏僻的地方,紧挨着山林地的,便是族人开设的砖瓦窑和竹炭窑了。那边还有一处小码头,不必把货物运送到北边的正式码头上,就能直接利用水路出货。 整个谢家角,除了码头下方供人等候船只的草亭旁边,有个小茶摊,可提供热腾腾的清茶与做法极简单的一两样糕点外,再没有其他的消费场所了。谢慕林若想逛街,又能上哪里逛去呢? 然而文氏对这样的环境却十分满意:“既清静又安全,家里的孩子放出来四处跑跑闹闹,大人也是放心的。只需要叫个人跟着,不让他们离水太近即可,旁的还有族人帮忙照看呢,桥头有人盯梢,也不怕有生人进来把孩子拐了去。我在这里住着,倒觉得比谢家湾那边更加安心。” 谢慕林想想南边的山林,笑了笑:“是啊,光是这码头就比谢家湾的小码头安全百倍了。娘,我们要不还是拨点银子出来,把那边的小码头修一修吧?我每次上船下船,总担心那码头随时会塌。” 文氏想了想,正色道:“这话也有道理。只是码头乃族中公有,不是我们自家说了算的,回头我去寻你大伯娘商量商量。” 说话间,迎面来了一个陌生的中年妇女,圆脸,身材矮胖,冲文氏笑得热络:“回来啦?这就是你闺女吧?生得真俊!” 文氏客气地向对方行礼问好,又示意谢慕林上前见礼:“这是你七房的琉大婶娘。” 那是谁? 脑子里装了一堆谢氏族人的名号,却还没来得及对上号的谢慕林迅速摆出笑脸,上前见礼,心里还在发懵。 琉大婶娘看起来十分和善,拉着谢慕林的手夸了又夸,还说:“得了闲来找你芳姐姐玩耍。我们家肃哥儿、宁哥儿跟你兄弟们在一起读,也是十分投契的。” 文氏替女儿答应下了,与对方道了别,方才拉着女儿继续往前走。 谢慕林暗暗抹了把汗:“这位到底是……” 文氏笑笑:“以后你就认得了。七房虽与我们三房血缘远些,关系却很不错。老太爷生前做生意,还托了七房老太爷帮着照看作坊呢。” 那就是被谢老太太坑过的族人了?难为那位婶娘对她们如此客气……这是不是证明了,谢氏族人对谢老太太的敌视态度,并不会影响到文氏母子几人?但考虑到谢璞在发现真相后,一直持之以恒地与族人维持亲善,还参与资助了新族地的建设……估计谢老太太一人独自拉稳了仇恨,谢璞的儿女们只要不作死,都不会被殃及池鱼吧? 谢慕林觉得自己的心情轻松了许多。 谢慕林跟母亲文氏大大方方地走在路上,下人运送行李跟随在后。不一会儿,宛琴领着几个男女仆妇迎了上来,微笑着向文氏与谢慕林行礼:“太太和二姑娘到了?这一路可辛苦?老太太身体可好些了?”边说边示意身后的人上前帮忙拿行李。 文氏一路继续往前走,一路与她说话:“一路顺利,老太太的病情还算稳定,老宅里一切安好。你在家里如何?昨儿我没回来,孩子们的起居饮食都安排好了么?” 宛琴向她报告了详细情况,具体到昨天午饭和晚饭都吃了什么菜,都说得一清二楚。 谢慕林瞥见宛琴的气色,只觉得她似乎比前些日子要精神些了。难道是因为结束了长途旅行,安顿下来了,饮食、休息都有了保证,所以整个人的气色都有了改善吗? 还有,宛琴可以自由地带着人走出家门,这是否意味着,她已经不必再禁足于内宅了呢?虽说谢家角是个半封闭的社区,但文氏对她还是挺宽松的嘛…… 她们一行人走了没多久,就到达了三房的新宅子。三房宅子与二房、宗房的宅子紧邻,是一处三路五进带花园的江南大宅,与二房的五进宅子就只隔着一条巷子,前方隔着一条路的地方就是宗房大宅的后门,东南面是族学的两进院子。再往东走,便是祠堂和戏园子了。建筑之间都挨得挺近,串门子很方便。 谢慕林站在自家新宅前,观察着这崭新又气派的大门,忽然听得吱呀一声,谢映芬从门缝里探出了小脑袋往外张望,看到她,顿时露出了灿烂的笑脸:“二姐姐,你总算到家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八十一章 新居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映芬兴奋地拉着谢慕林满大宅地跑,叽叽喳喳地给她介绍着这座新家的好处。 什么地方宽敞,房屋崭新,院子多,花木多,人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院子,一点儿都不挤,等等等等。 谢家不是所有人都回到了湖阴,因此,除了中路后院必须留出来预备谢老太太随时可能回来住以外,其他院子那是想要就有的。比如宛琴,她本该跟着儿女们住,但眼下也可以独占一个小院,前后分别挨着儿子和女儿的院子,抬抬脚就到了,方便又宽敞。 不过谢映芬也不是没有抱怨:“我其实更喜欢菡萏院,那里紧挨着后花园的荷塘,有个水池子,种了一大片荷花,风一吹就阵阵清香,秋天站在池边一伸手,就能摘了莲蓬来挖莲子吃。我一见就喜欢得不得了,偏偏姨娘说那地儿湿气太重了,死活非要我选隔壁的汀兰院。汀兰院就是种了几盆兰花罢了,照看花木的婆子手艺不怎么好,那兰花开得一般,又不是什么难得的品种,有什么意思?可姨娘非说那里好,又离她的院子近,我只好答应了……” 话虽如此,谢映芬在汀兰院其实也住得挺舒服的,感觉比在金陵城里住过的几个地方都强,兴许也是因为她可以只带着丫环婆子独住,不必每天生活在生母的眼皮子底下,被对方管头管脑的缘故。 谢映芬小朋友,常年与生母分居两地生活,一向被嫡母放养惯了,其实不太适应被紧盯管束的日子…… 汀兰院位于新宅西路靠后,与菡萏院并列,与花园只有一墙之隔。西路这边,基本是为少爷小姐们准备的院子,面积小些,却都修得精致,种满了各色花木。谢显之的雪松院,谢徽之的香樟院,谢涵之的丹桂院,谢映芬的汀兰院,还有宛琴挑的木樨院,都种有自己的特色花木,剩余的青竹院、菡萏院等等,也都是如此。 谢映芬拉着谢慕林从雪松院开始逛起,一路逛到自己的院子,向二姐姐数落了一番院子里平平无的几种兰花后,又绕到菡萏院去看荷花,还要拉她去逛后花园:“园子比桂园小多了,但是荷花开得特好,水池子不深,我看到有婆子在水池中捞鱼,那水只到她腰间,就算掉进去了也不怕。我也想下水捞鱼玩,可姨娘就是不肯答应!” 这孩子大概是被小宅子和船上的生活憋得狠了,现在有了条件就忍不住想要撒欢。 不过谢慕林必须承认,她也被谢映芬说得兴趣盎然,挺想往花园里逛一逛的。 可惜善姐很快追了上来,气喘吁吁地说:“姑娘们,日后大家是要在这宅子里长住的,想什么时候逛园子不行?这会子天色不早了,二姑娘还得去宗房拜见长辈呢。四姑娘也要跟着去的,要玩耍还是等回来了再说吧。” 说完后她就数落跟在谢慕林与谢映芬身后的莲儿和小蝶:“叫你们侍候姑娘,你们不想着提醒姑娘回院子里歇息,只顾着跟姑娘们到处玩耍。姑娘们年纪小又宽厚,不说你们就算了,你们自己也该懂事才是。”说得两个丫头羞红了脸,齐齐垂了头。 谢映芬也被说得有些讪讪地:“是我忘了这一茬,一见到二姐姐就高兴得昏了头,不关她们的事。”说完又转向谢慕林,“二姐姐先回院子去吧。改日得闲了,我再陪你去花园里玩。” 谢慕林笑说:“没事,我也逛得挺开心的,顺便还知道了新宅子的布局呢,以后要找兄弟们和妹妹,就不怕认不得路了。” 但她也有一点疑惑:“怎么刚才没瞧见二哥的院子?”她没住进来就算了,谢谨之可是跟着大部队一块儿入住新宅的,分明还有两三个院子是空的,怎么没见他入住? 谢映芬说:“你们二房的不住西边,在东路那头呢。那边离二房的大宅子就隔着一条巷子,还有侧门可通,来往方便些。” 于是谢慕林就跟着善姐,横穿了中路第四进院子的穿堂,前往新宅子的东路。 东路的几进院子,跟西路格局完全不同。最南边的是车马棚,紧挨着是议事的院子,附带管事房与客房,看来似乎是供主人招待属下或客人用的,地方很宽敞,房间也多,数一数,起码有十来二十间吧。不过这两重院子与后头的完全是隔绝开来的,并无门道相通,墙也建得很高。要去后面一墙之隔的梧桐院,只有两条路,一条是由东边青云巷里的侧门进入,另一条是走正院的东侧月洞门。 梧桐院便是谢谨之的院子,是个三合院,房屋数量众多,地方也宽敞,看起来几乎是汀兰院的两倍大。院中种了两棵梧桐树,眼下正是开花的季节,倒也开得很美。不过院名梧桐,院中种得最多的,却是凤尾竹,围着院子种了一大圈,把阳光都遮去了一半。在炎热的夏天,这样的环境衬得院中十分凉快,大约住起来也是怡人的。 只是谢慕林会忍不住念叨一句:“冬天不会特别冷吗?” 领路的善姐回头笑道:“不怕的。老爷命人新建这座新宅子时,就想着要把这个院子留给二少爷住,特地命人在暖阁里修了火墙,冬天里足够暖和的。” 那为什么不直接少种点竹子算了? 谢慕林不太理解谢璞的思路。不过想想,凤栖梧桐,院子里又种了许多凤尾竹,谢璞特地把这个院子留给文氏所生的嫡长子,大概他心里对谢谨之也有着特别的期望吧? 凤凰在古人的观念中,当然不仅仅是皇后的象征。 梧桐院后头,就是分配给谢慕林的木槿院了。两个院子之间有小门相通。善姐告诉谢慕林,这个小门平时是锁上的,但眼下要把二姑娘的行李搬进来,人人都从正路走,太费事吵杂了,所以要借道梧桐院东边通向青云巷的侧门,更省事省力。 木槿院与青云巷不相通,锁上与梧桐院之间的小门后,便只有一个门可出入,就是通向后院的西门。平日里,人要从这个门走,穿过穿堂院子,才能前往正院。 谢慕林看到这个格局,心里只盼谢老太太不要住进后院,不然她每天出入自个儿的院子,都要在谢老太太的眼皮子底下……太膈应人了! 谢慕林穿过梧桐院,迈进了木槿院,发现这里同样是三合院的格局,只西面墙上开着院门。北屋五间打通,宽敞高大,采光通风都很好,正是她日常起居之处。东屋三间收拾得干净整齐,看起来似乎是库房、净房一类的地方。南屋一排,则是丫头婆子们的住处了。梨儿与翠蕉很快就选定了自己心水的房间,都十分兴奋。 东南北三面房屋,屋前有游廊相连,来往方便。北屋后头,还有一片空地,算是个后院。院中各处种了许多花木,固然有木槿,但其他玉兰、海棠之类的也不是没有,院墙边上,还有一溜儿花槽,不过是空的。 谢慕林闻着空气中的花香,看着眼前的新院子,心里不由得也期待起了未来的新生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八十二章 吐嘈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慕林对新院子很满意,感觉空间挺大的,北面正房五间都是她的地盘,分成卧室房起居室,都还绰绰有余。 木槿院离新宅西北角的大厨房很近,那边院子有净水井,可以通过埋在地面下的陶管,向邻近的院子供水,离得最近的木槿院自然跟着沾光。这种设施,连金陵城里珍珠桥的谢家大宅都没有。 原先就守在这处院子里负责粗使活计的婆子从东边其中一间小屋里取了水,就地用铜炉烧热了,倒进木盆里,供谢慕林洗漱。谢慕林用热水洗了脸,擦了身,再把头发上的灰尘抹了抹,换上一身干净衣裳,重新梳了头,便可以去跟母亲妹妹会合,前往宗房用午饭了。 出了西院门,她回过头来多看了自个儿院子的正门几眼,才发现院门口上方的石匾,刻着“晓露自开”四个字。 记得四妹妹谢映芬所住的汀兰院,院门口的石匾刻的是“兰芷清芬”。估计这些石匾上的字,都是对院名的一种解析吧?“晓露自开”这四个字,必定也跟木槿花有关。这么说起来的话,宛琴姨娘坚持让谢映芬住进汀兰院而非菡萏院,也不是全无理由的,因为“兰芷清芬”这四个字,就包含了谢映芬的名字。 翠蕉慌慌张张地跑出了院门:“姑娘等等我!”梨儿跟在后头骂道:“慌张什么?规矩你都是学过的。好容易跟着姑娘出一次门,你可别在宗房的老爷太太们面前丢了姑娘的脸!” 谢慕林笑着说:“好啦,叫她过去也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万事还有善姐盯着呢。梨儿姐姐就别骂她了。我这院子里的事,还要辛苦你。” 她的行李要归置,房间也要重新布置起来。谢慕林把这项工作交给了梨儿,梨儿自然是十分郑重了:“姑娘放心,我一定会尽快把你的屋子收拾好的。” 谢慕林说:“要是需要人手,只管找人分派,不必客气的。这里是我们自己家的地方。” 梨儿笑着应了。 谢慕林带着翠蕉穿过穿堂院,前往正院上房,心里寻思着,将来自己要是随时回老宅,还是把梨儿留在木槿院看守的好。这边贵重东西多,她这么安排有足够的理由。等时间长了,梨儿自己也好,其他人也好,都习惯了她们主仆不再时刻待在一起之后,她要再另挑丫头到身边当差,就成了名正言顺的事。梨儿的父母就是马路遥夫妻俩,有体面有财力。等女儿到了婚配的年纪,他们看好了女婿人选,肯定会主动向文氏求恩典的。 到了那一天,她也就不必再天天担心自己会在梨儿面前穿了帮,却没办法解释了。 将来她也可以考虑让梨儿婚后给自己做管事娘子,只要不是近身侍候,问题就不大。时间一长,她有任何兴趣、喜好上的改变,都可以糊弄过去了,被梨儿发觉有跟“以前”不同的地方,也没有大碍。 谢慕林心里拿好主意,人已经走到了正院。 新宅的正院地方很大,正房五间,不仅仅是一排五间而已,而是两排,室内能间隔出十间房来,看起来竟比珍珠桥谢家大宅的正院上房都要宽敞。南屋一排四间,中间是院门,相对来说面积就小多了,都是丫头婆子住的地方。正房才完全是主人主母的地盘。 正院里种了许多石榴树,眼下正是石榴花开的时候,屋前屋后,红艳艳的一片,倒有些象是办喜事的样子。 文氏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等女儿,四姑娘谢映芬已经先一步到了,正拉着丫头小蝶摘院子里的石榴花玩。她们见谢慕林到了,都露出了笑容。文氏起身道:“饿了么?咱们到了宗房,先说一会儿话,你先寻些点心垫垫,很快就能吃饭了。” 谢慕林问:“只有娘和四妹妹和我一块儿去吗?其他人不去?” 文氏微笑着说:“你哥哥们都在院里呢,中午不回家。至于你两个弟弟,午饭就在族学里吃,琴姨娘会打发人把饭菜送过去。”而宛琴当然是不会去宗房的,一个妾,又是那样的出身,带去做什么? 谢慕林看了谢映芬一眼,见她毫无异状,也不多言。姐妹便就跟在文氏身后,慢慢向门外走去。 谢映芬小声向谢慕林介绍着宗房的情况。她介绍的内容跟文氏的有些不大一样,不提长辈们如何,只说兄弟姐妹们。两位成年的堂哥自然是没什么好说的,堂嫂们也不熟悉。谢映芬年纪小,与堂兄弟姐妹们在一处时,最常相处的除了大堂姐谢英莲,便是年纪相仿的谢英芝和年纪最小的谢谨同、谢谨安与谢谨理几个了。 她告诉谢慕林:“三位堂弟性子都很好,懂事知礼,就连三岁的理哥儿也不惹人厌烦,整天笑眯眯的,让人看了就喜欢。大堂姐也好,温柔又和气,还会送我她自个儿做的香丸,夏天装在香囊里,随身佩戴,不但一路走,一路香,还能驱赶蚊虫,可好了!” 谢慕林想起文氏在船上说过的话,心下一动,小声问谢映芬:“那二堂妹呢?你怎么不提她?” “她?”谢映芬撇了撇嘴,“人家是元配嫡出的大小姐,金尊玉贵的,我哪里敢跟她一块儿玩耍?” 谢慕林挑挑眉:“她招惹你了?” “说不上招惹。”谢映芬吐嘈道,“有点象是那种空有虚名的勋贵人家里被妾室踩在头上的正房太太的口吻,嘴里动不动就要引出嫡庶来,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尊贵的嫡女,而我是庶出的一样。看不起谁呢?我一个高官人家的庶女,还入不了她秀才千金的眼了?只是想到宗房跟我们家好,她年纪小不懂事,我才懒得跟她计较!” 谢映芬小朋友,常年跟在嫡母嫡姐身后,走遍京城世家高门、勋贵皇亲。论起这方面的见识,身为深闺宅女的谢映真拍马难及,刚穿来不过数月的谢慕林就更不必提了。 谢慕林忍不住笑出了声。 文氏也不知是不是听见了,回头提醒她们一句:“快出门了,你们都别再议论下去,仔细叫人听见了。” 姐妹俩迅速闭嘴,装出乖巧娴静的模样来,迈过了大门的门槛。 她们一行人只带了三个丫头,横穿过马路,便从后门进了宗房大宅。守在后门的婆子迅速迎了她们进来,又有人飞报给主人知道。杜氏很快就带着两个儿媳迎出来,与文氏一番见礼,又问谢慕林坐船可累了?昨晚睡得可好?老太太病情可安稳?回头还能顾及到谢映芬,问她这两日怎么不到宗房来玩了?说谢英莲姐妹俩都念叨她呢。 谢映芬相信大堂姐会挂念自己,但谢英芝?算了吧。小朋友扬起苹果脸,回应了杜氏一个虚假灿烂的笑容。 谢慕林没来得及多看,就已经被两位堂嫂簇拥着推进了正院上房。门帘一掀,屋里的热闹场景顿时映入她的视野。放眼望去,莺莺燕燕一片,欢声笑语满堂。 谢慕林不由得一阵恍惚,感觉自己好象又走进了《红楼梦》的片场,这回是87版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八十三章 笑闹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宗房的正院上房里来了许多人。不光是宗房本身的女眷与孩子,二房宋氏带着女儿和两个外孙来了,另外还有其他房头的女眷和孩子。谢慕林刚到谢家角时遇见的那位琉大婶娘,也同样带了儿女出席。 谢慕林被杜氏与文氏拉着,一个个地认人、见礼。饶是她穿越过来后,记性一直很好,这时候也不由得有些懵,搞不清楚自己是否已经把所有人都记清楚了,只能努力去记。 还好她这几个月已经突击练习过古代礼仪,脑子里又还有谢映真的记忆,言行举止方面倒也没出差错。又因为怕说错了什么,尽可能少说话,被人一次又一次地夸奖“娴静”、“斯文”、“端庄”之类的好话。听到后来,她都已经有些麻木了,几乎真以为自己确实是个端庄娴静的大家闺秀了。 幸好她年纪还小,算不得今日的主角,等见过所有长辈,与所有同辈叙过年齿之后,就被赶到小姑娘们的圈子里去玩耍了。开饭之前,太太奶奶们自有家常话要说,小孩子不适合在跟前听得太多。 男孩子们也被打发出了屋子。谢氏一族里的男孩儿,十岁以上的不是在族学启蒙读,就是进竹山院深造去了,眼下会出现在宗房家宴场合上的,都是年纪比较小的男童。琉大婶娘九岁的小儿子谢谨宁带头,招呼了所有五六七八岁的男孩子,呼啦一声跑出去了,也不知道上哪儿捣鬼去。宗房谢瑁年方三岁的幼子谢谨理则由谢瑁之妻王氏下令,命妾室周姨娘抱回自己的院子去喂饭。 谢慕林瞥了这妻妾庶子三人几眼,见他们相处融洽,王氏脸上没露出对妾室庶子的不满,就是十分平静地发号施令,抱孩子时的手势也十分熟练,便收回了视线。 然后她就发现,坐在自己对面的谢英芝也同样在打量着王氏、周姨娘和谢谨理三人。跟谢慕林不同的是,谢英芝小脸上露出了几分不忿之色,不过她看向母亲王氏时,眼神里透出的是心疼和难过,看向周姨娘与小谨理时,就带上了怨恨。 谢慕林假作不知,转头看向别处。 她只是从文氏那里听说了二伯父谢瑁的后院情况,兴许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内|幕呢?否则谢英芝小姑娘又怎会如此真情实感?但人家当事人王氏与周姨娘都没露出异样,在族人亲友面前表现得其乐融融,她又何必多事? 今日到宗房来赴家宴的族人,无论是女眷还是孩子,都打扮得干净体面,富裕些的穿绸着纱,家境平常些的也是细棉布衣。女眷都戴着首饰,面上薄施脂粉,即使性格不同,也都说话有礼。孩子即使有年幼调皮的,也在长辈面前规矩听话,不会动不动就往地上打滚撒泼。 哪怕谢慕林没有见过更多的族人,也能看出谢氏一族生活富庶安定,女眷孩子知礼守礼。对于一个枝叶繁茂的宗族而言,这样的门风已经很难得了。 不管大家到底只是表面功夫还是实情如此,至少此刻谢慕林能看到的,就是一团和气,绝不会把笑话闹到明面上来。 如此一来,也难怪谢老太太在宗族里不得人心了。就算她曾经装过几年的贤妻良母,后来因与宋氏相争,表现出来的种种极品言行,也够让人对她的印象大损了。 谢慕林有些走神,忽然察觉到有人扯她的袖子,转头一看,却是姑姑谢梅珺的女儿杨沅在唤她:“映真姐姐,你吃不吃点心?这是大舅母从娘家带来的方子,别家都没有的,很好吃!”边说边推了一盘点心过来。 谢慕林冲杨沅一笑:“谢谢你,杨表妹,我正觉得饿呢。”说完拿起一块吃了一口,顿时双眼一亮。确实好吃!带着股淡淡的清香,不甜不腻,夏天吃了还清爽。 谢映芬吃吃地笑道:“吃喝上头的事儿,找圆圆就对了,她最会吃了,不然又怎会吃得这样圆?连小名都叫圆圆!” 杨沅扑上去要撕她的嘴:“你这促狭鬼,有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你笑话我生得脸圆,难道你的脸就不圆了?!” 谢映芬也跟杨沅一样,生了张苹果小圆脸,两个女孩子笑闹成一团,看得周围的人都在笑。身为长姐的谢英莲也在笑,笑完了赶紧上前把两人掰开来:“别闹了,一会儿长辈们见了,你们俩都要吃挂落!” 小姐妹俩笑着分开来,各自坐下。谢映芬还在笑说:“不得了!做妹妹的居然打起姐姐来了!” 杨沅啐了她一口:“你也就是比我大一天罢了,算是哪门子的姐姐?!” 两人生日都在八月里,谢映芬是二十日,杨沅是二十一日,只差了一天,严格来说只有几个时辰。当日初见叙年齿时,她们一发现这点,就立刻成了亲亲热热的好闺蜜,比起旁人更亲近三分,还时常拿两人的生日梗说笑。 谢慕林听了,也笑着说:“这敢情好呀。等到八月我们家里给四妹妹做生日,第二天再给杨表妹做生日,前前后后能吃好几顿大餐呢!” 谢映芬笑着说:“二姐姐要说话算话。我长了这么大,还没正经做过几回生日呢。今年若是能破例,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杨沅诧异:“怎么会?三舅舅三舅母没给你做过生日么?” 谢英芝在旁冷笑了一声,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谢英莲忙给她使了个眼色,她却不理会。 谢慕林微微皱起了眉头。 谢映芬本人倒是满脸的不在乎,仍旧是笑嘻嘻的模样:“哪里有那空闲呀?八月初七是先前太太的生日,八月十五是正经过节,等到八月十八,就是父亲的生辰了。就算他不在家,家里也是要摆席宴客的,通常要摆上三天。等这三天宴席摆完,我的生日早就过去了,谁还有力气给我再做一回生日?我自己在那三天里,光是忙着吃喝各种山珍海味都忙不过来,常常连自己要过生日都忘记了呢!” 小姑娘们顿时被逗得大笑起来。杨沅又要去掐她的脸:“听你方才说的话,好不可怜,却原来你的生日过得比我们所有人都阔气些,分明就是在显摆呢!”谢映芬笑着躲开了,又与她在一处嬉笑打闹。 谢慕林微笑着咽下点心,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水,润了润喉。 这时候,谢英芝忽然插言:“沅姐姐,你前儿说想要的那本话本,我已经叫人帮我买到手了。你要不要去我屋里看一看?” 杨沅一愣,回头看她:“真的?那我一会儿吃过饭了,就跟你去瞧瞧。” 谢英芝站起身:“趁现在还没开饭,正好去瞧。吃完午饭,姑姑就该带你回家了,你哪里来的时间去看什么话本?” 杨沅想想也对,便笑着向在场的表姐妹们赔不是:“我去去就来啊。”然后跟着谢英芝出去了。 谢映芬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头发,扫兴地坐了下来,小声嘀咕:“又来了。” 谢英莲露出了尴尬的笑容,有些坐立不安。 谢慕林放下了茶碗,叩出了一声轻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八十四章 敲打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慕林并没有当场发作。 熊孩子嘛,已经是成年人的谢慕林懒得跟她一般见识。不过眼看着孩子走上了歪路,还是要敲打一下的,这也是成年人的责任。当然,具体的教育工作,还是要交给她自家父母、祖父母负责。谢慕林说是堂姐,其实也算是外人了,没必要参与太多。 因此,面对谢英莲有些尴尬的笑容时,谢慕林神色淡淡地问:“是不是我有什么地方得罪二堂妹了?她好象不太喜欢我?” 谢映芬在旁怔了一下,正想开口,就感觉到谢慕林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她一脚。她愣了愣,闭上了嘴,面无表情地拿了块点心,低头默默啃了起来。 谢英莲在怔愣过后,很快反应过来。谢英芝方才发作,其实是不喜欢表姐杨沅与三房的庶妹谢映芬太亲近了,才会故意把杨沅叫走,本质上是在鄙视谢映芬这个庶出。然而,二房嫡出的堂妹谢映真今日才回到谢家角,对此并不知情。谢映芬估计也不会拿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去向姐姐告状。那谢英芝在谢映真第一次上宗房的门时摆脸色给人看,又把正说笑的表姐拉走不见人,是什么意思?谢映真肯定会误会,谢英芝是对她有了不满呀! 真要向她解释实情,就要明言谢英芝对人家妹妹的不友好态度,同样也讨不了好。 谢英莲头皮都要发麻了,只能尬笑着努力打圆场:“没有的事,映真妹妹误会了!芝丫头从小就是个直性子,想做什么就做了,不太会看别人脸色的。她在外人面前还能收敛些,但在自家人面前,就比较随心所欲,其实是没拿妹妹当外人的意思。” 啧,这理由也挺溜的。 谢慕林故意露出半信半疑的表情:“是这样吗?我见她总是冷着脸的样子,方才姐妹们一处说话玩笑,她也有些阴阳怪气的,好象不高兴搭理我们似的,还以为她对我有什么意见呢。我心里就一直纳闷,今儿还是头一回见她,也没得罪过她呀?” 谢英莲脸上的笑容都快撑不下去了:“真的没有!芝丫头她……她是今日身体有些不适,所以精神不大好。她从小体弱,时常会生病,因此家里人都格外宠她些。” 谢慕林温柔地笑道:“原来如此,那是我误会了。今日是因为我过来了,二堂妹才要强忍着身体不适,出席家宴吗?其实不用这么勉强的,二堂妹身体要紧。如果因为我的缘故,害得二堂妹病情加重,叫我如何过意得去呀?” 谢英莲干笑:“真的没事,她那是老毛病了,并无大碍,出来透透气,反倒比闷在自个儿屋里强些。况且,姐妹们都在一处玩耍,若是不叫上她,她定然要生气的。” 谢慕林笑着说:“那还真是个孩子脾气。其实身体不舒服的时候,休息很重要,也不能讳病忌医。虽然良药苦口,但吃了药,病就能快点好起来。到时候想怎么玩不行呢?” 谢英莲干笑着附和:“是呀是呀。”暗暗抹了把汗。 谢英莲是个无辜的小姑娘,谢慕林见她那模样,也不好意思继续为难人家了,便顺势跟她聊起了家常,不外乎平时有什么爱好、常做何消遣之类的。 谢映芬啃完了那块点心,也笑眯眯地加入了讨论。 不一会儿,还有位方才一直拉着杜氏身边的大丫头白芷说话的堂姐,谢慕林记得是琉大婶娘的长女,闺名唤作英芳的,也回来了,加入了姐妹间的闲聊。即使少了杨沅和谢英芝,这个小圈子也依然很热闹。 等到开饭时,杨沅与谢英芝才在丫环的催促下,回到了正房。谢慕林留意了一下杨沅的表情,见她挺开心的,还凑回到谢映芬身边,聊起新看的话本里的情节,看得谢英芝频频侧目,又拉长了脸。 谢慕林大概摸清了杨沅这位表妹的脾气,估计是个没什么心眼的傻白甜吧? 不过同样长着一张小圆脸的谢映芬,就不那么傻白甜了。她跟杨沅有说有笑,偶尔还会不经意般拿眼去睇谢英芝,睇得对方心头起火,又拉着杨沅开启新话题:“我们家也有白案厨子,做得一手好点心,回头我让人做几样县里没有的,你来家里尝尝。若是好,咱们过生日时,就拿那些点心待客,好不好?” 杨沅顿时来了兴趣:“好呀好呀。我也找人要几个少见的糕点方子去。等你我生日到了,也不必做什么大宴了,索性摆个点心宴,比正经摆席还要有意思呢!这大热的天气,鸡鸭鱼肉也吃得絮了。” 谢英芝不大沉得住气,拉了杨沅一把:“要吃饭了,还说什么吃点心?姑姑说了,不许你乱吃糕点呢,到了正经吃饭的时候,就没胃口了。不吃饭怎么行?” 杨沅嗔道:“这不是在跟映芬表妹说话么?我这会子也没有拿着糕点不吃饭呀?” 谢英芝臭着一张小脸说:“‘食不言’的规矩,表姐忘了不成?” 杨沅迅速偷偷看了母亲谢梅珺一眼,见她正与几位舅母说话,并没有留意这边,暗暗松了口气。只是谢英芝的话不免有些扫兴,她闷闷地回答:“知道了,我不说就是。” 谢映芬笑眯眯地拍着杨沅的手安慰她,顺道坐在了她旁边的位置上。杨沅很快又重新高兴起来了。虽然不方便在餐桌上跟小姐妹说话,但两人眉来眼去的也十分热闹。 谢英芝的脸色更难看了。 谢慕林忽然开口说:“二堂妹,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若是实在觉得不适,还是回房休息去吧,不必勉强的。” 谢英莲忙转头看向堂妹,见她虽露出怔愣的表情,但脸色确实难看。不用说,又是因为杨沅与谢映芬亲近的缘故了。谢英莲忍不住叹了口气,只觉得谢英芝不懂事,怎能在这样的场合里,叫别房的人看了笑话? 旁边席上的王氏站起了身:“芝姐儿怎么了?生病了?” 谢英芝有些气恼:“我没事儿!” 谢慕林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真对不住,我见你脸色不是很好,还以为你身体不舒服呢。” 所有人都看向了谢英芝,宗房的涂氏、杜氏和两个儿媳很快露出了然之色。小姑娘涨红了小脸,只觉得窘迫无比。 王氏却十分紧张地走到女儿身边:“若是真有不适,千万别忍着,身体要紧。你三婶娘和姐妹们也不是外人,不必客套的。” 谢英芝跺脚:“我真没事儿!是映真姐姐看错了!” 王氏看向谢慕林,谢慕林露出了吃惊的表情,又看向谢英莲。 谢英莲万万没想到这把火会烧到自己身上,也不由得涨红了脸,生怕二婶王氏知道自己说堂妹病了,仿佛在咒她似的,会发起火来。 就在谢英莲害怕的时候,谢慕林忽然开口了:“是我看错了,二伯娘与堂妹别见怪。” 王氏虽觉得她有些多事,但也不会为了小事跟晚辈计较:“这有什么?你也是关心你妹妹。”说完摸了摸女儿的头,方回席上去了。 谢英芝忿忿地坐下了,谢慕林也不在意,只是在谢英莲投来感激的目光时,回应了她一个友善的微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八十五章 孝心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慕林扮一回不知内情的无辜人士,小小地敲打了堂妹谢英芝一回,让族里的长辈看到了她的黑口黑脸,再少说了几句话,成功地得到了大堂姐谢英莲的友谊。 这就是意外之喜了。 谢慕林对此最大的感受就是,宗房的孩子真是单纯啊…… 谢英莲没看穿她的粗浅小手段,很单纯;谢英芝连在公共场合里扮没事人儿的城府都没有,就更单纯了。 对比年纪只比她大一岁的谢映芬,真是差得太远了。 这大概跟每个人的生长环境也有关系。宗族里一片平和,宗房姐妹俩在家里都是千娇百宠的,况且家境富庶,她们养在深闺,能接触到的外人也有限,再聪明的孩子,也能养得单纯起来。谢映芬却是从小在嫡母手底下混的,王公勋贵、世家高门,什么人家的后院女眷没见识过?耳濡目染之下,只需学到点皮毛,就够对付谢英芝与杨沅这样的单纯小姑娘了,你还挑不出她的错来。 至于谢慕林自己,没经历过宅斗,还没看过宅斗小说吗?肚子里几百上千本古典白话小说与文打底,手段再粗浅,见识也不一般了。 她笑眯眯地与妹妹谢映芬坐在一起,没事人似地吃着午饭,饭后闲聊些点心美食的话题,一点儿都没有对谢英芝有所不满的意思。 还是谢英莲悄悄找到她,向她私下道了谢:“方才多谢妹妹了,若不是妹妹瞒下了我说的话,只怕二婶娘方才就要恼我了。她只有二妹妹一个女儿,二妹妹又从小体弱,三灾八难的,最忌讳旁人说一个‘病’字。这几日二妹妹安好,没有生病,我若说她身上不好,二婶娘是绝计不肯放过我的。” 谢慕林眨了眨眼,抿嘴笑道:“英莲姐姐不必跟我客气的。原本我也以为二堂妹是真的有所不适,才会劝她别勉强,后来回过味来时,已经惊动了长辈们,只好拿话搪塞过去。我明白姐姐的意思了,你原也是为了替她遮掩罢了,乃是一片好意。反倒是我糊涂,差点儿连累了姐姐。” 谢英莲不由得笑了:“如何能说是妹妹糊涂?原是我自己说错了话。” 其实也不是她说错了话,那时她除了拿谢英芝身体不适做理由,也没别的法子能解释后者的黑口黑脸了。谢英芝失礼在先,谢慕林受她误导,以为谢英芝是生病了,才会出言关心,这一切都是阴差阳错,罪魁祸首还是在谢英芝身上。谢英莲是个明事理的好姑娘,当然不会怨恨谢慕林的,更别说谢慕林还帮她避开了婶娘王氏的指责。 谢慕林笑笑,转回了正题:“我真是没想到,二堂妹原来真的对我有所不满……我到底是什么时候得罪她了?” 谢英莲见她又误会了,张口欲言又止,现在说出真相,也没好到哪里去,只能顾左右而言他:“她小孩子脾气,家里人也常常不知她为什么一时恼了,一时又没事。映真妹妹别跟她一般见识,她回头就会忘了的。”心中却已经拿定主意,要向祖母禀报今日之事,请祖母出面,劝说堂妹了。 谢慕林笑笑,没有再纠缠此事,而是拉着谢英莲聊起了闲话,加紧时间跟这位堂姐打好关系。宗房有两位千金,她只要交好了年长的这一位,另一个熊孩子就不重要了。 午饭过后,正房里众位女眷吃饱喝足,有的人带着孩子先行告辞了,也有的人留下来继续闲聊。 琉大奶奶便跟杜氏说起了刚刚打听来的消息:“我回娘家找我兄弟问过了,那张氏子确实喜饮酒,喜结交朋友,豪直好客之名不是假的,但他们那群年轻人,除了去酒楼酒肆喝酒,也是青楼楚馆的常客。苏州城那边一家青楼的花魁,听闻还与张氏子有些不清不楚的。张氏子一年里要在苏州住上三四个月,在何处落脚,却没人能说得清。张家在苏州的铺子,只住了掌柜和伙计的家眷,主家的人过去查账,都是往客栈里安置,从来不会住超过三天。” 杜氏神色肃然:“那就算了。这张氏子即使名声响亮,也不是个良人。” 文氏坐在一旁,还有些没听明白,邻座谢珙长子谢谨文的妻子陈氏,已经在她耳边小声解释了:“大妹妹今年及笄,家里在给她相看人家。这张氏子是先前王家舅太太提的人选,说是才德出众,又有名声,家资百万,是震泽镇的大户,还有个叔叔在湖州府衙里做官。太太便托人打听那张氏子的性情为人。琉大婶娘娘家是开酒坊的,常与震泽那边有生意往来,消息灵通。” 文氏恍然大悟,叹道:“这张氏子年纪轻轻,又能有什么才学令名?想来也是仗着家资豪富,方有了这偌大的名声。可这样的名声能管什么用?英莲性情温柔娴静,是正经过日子的好孩子,与那样的豪士根本不是一路人。” 陈氏微笑着点头:“老太太和太太都是这个意思,只是王家舅太太也是一片好意。她那般热心牵线,我们家不打听清楚了,是不好跟亲家婉拒的……” 文氏不由得看了王氏一眼,心下了然,暗自叹息。张氏子当然不是良配,但他有叔叔在湖州府衙为官,对身任湖阴县主簿的王家舅老爷,自然是大有用处的。倘若王家是把亲事说给亲外甥女谢英芝,那倒罢了,卑劣了些,但好歹后者是王家女所生;可王家却把亲事说给了隔房的谢英莲,就未免太不厚道了。谢英莲要是真的嫁进张家,过得不好,那叫宗房谢珙、谢瑁兄弟俩,以及杜氏、王氏妯娌之间,如何相处?好好的一家人,都要被王家搅和得生分了! 却不知道王氏是否清楚其中关窍?对此又是怎么想的呢? 琉大婶娘方氏又与杜氏聊起了自己所知道的县中青年才俊,顺道把附近几个镇的人选也拿出来清点清点,给杜氏做个参考。平日一向不热衷于闲话的谢梅珺,也难得地介绍起了自家院里尚未有婚配的出色学子。一众太太奶奶们为了谢英莲的婚配对象,讨论得热火朝天。 聊着聊着,杜氏便要起身去更衣。文氏见状,也跟身边的人打了个招呼,尾随杜氏出了屋子,等对方折返,再上前去说话,避开旁人,向她赔礼道歉。 为谢老太太对杜逢春老爷子的无礼。 杜氏并不在意,微笑道:“家父的性子如此,说话也不知收敛,一年到头不知要招来多少众怒,家里人早就习惯了。三老太太这样的也不出,只是她老人家的病情,还是尽量保持心平气和好些。不过我听家父说,三老太太身体暂无大碍,我们老太太也能放心了。倒是二老太太那儿,每年春秋两季,总要犯旧疾,还要劳烦三弟妹多照应一下她老人家,多留心她的饮食起居。” 文氏并不知道宋氏有这样的老毛病,顿时生出了忧虑:“多谢大嫂子提醒了,我一定会多加留心的!”心里已经在盘算着,要在嗣婆婆跟前多尽孝了。 反正谢老太太不许她去老宅,她的孝心,只能用在宋氏身上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八十六章 心事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宗房午饭后的谈话会并没有持续多久。陆陆续续便有别房的孩子叫困,被自家亲娘带回家去了。谢梅珺也要带着女儿,陪母亲宋氏回二房午歇,下午她还得回河对面竹山院的家中与丈夫团聚呢。 文氏也带着谢慕林与谢映芬辞行,从后门回新宅去了。路上谢映芬一直心情很好,亲亲热热地挽着谢慕林这个二姐姐的手,小声说着话,谈论要做些什么样的点心去吸引杨沅。 谢慕林主动表示:“我抄的那些里,有好些不错的点心方子,四妹妹可以自己翻一翻,看喜欢哪一个,就让厨子试做。” 谢映芬高兴地蹦了起来:“就等着二姐姐这句话了!先前在北门桥李家寄住的时候,我见姐姐卖了点心方子给前头的糕点铺,还在好照那方子做的糕点是什么味道呢,那时候没钱买一个,如今总算能尝一尝了!” 文氏回头笑着说:“你二姐姐那时告诉我,卖出去的方子,都不是什么精致的点心,更适合普罗大众买来品尝。只怕这些点心做出来,没有你从前吃惯的那些美味。” 谢映芬歪着脑袋说:“点心好不好吃,看的是味道,而不是外表。今日在宗房吃的那个饼子,外表看起来就是棕黑色的方形小饼,一点儿都不起眼,但味道很好。从前我跟前头太太和大姐姐去那些什么公侯府第做客,点心样样精致,味道却比那棕黑小饼差得远了,又甜又腻,来来去去就只是那几个花样而已,胜在好看罢了。咱们家也不是什么世家豪门,要那些中看不中用的点心做什么?” 谢慕林笑道:“既然你这么想吃,那回头我们把家里有的点心方子一个一个整理出来,看哪些材料比较容易得的,就一个一个试着做过去,哪样喜欢吃,以后就多做一些。” 谢映芬拍手道:“好呀好呀!”接着顿了一顿,“但是……会不会花很多钱?”她知道家里如今境况大不如前了,虽然长了这么大,就没操心过钱财上的事,却也不希望为了一己偏好,给家人带来麻烦。 谢慕林笑说:“咱们又不是大量地做点心,能费多少钱?材料不外乎面粉、米粉、鸡蛋、糖和牛奶这几种,再多,也就是些干果、水果什么的。成本太过昂贵的方子,我们不碰就是。平时慢慢试做,只当是练手,若是找到合适的方子,将来打发人在县城里开个小糕点铺,也可以卖钱嘛,那不就能贴补家用了?” 谢映芬顿时又高兴起来。 文氏似乎并不反对女儿的这个建议,还说:“族人们尽有养鸡、磨粉的产业,有需要采买鸡蛋和米粉的时候,找他们去就是了,比从外头买要便宜些,又是自家人,更加可靠。糖和干果、鲜果什么的,家里的商队应该有货,最好是跟毛掌柜提一提,让他们送些过来。牛奶……是牛乳吧?这东西倒少见。不过族中那么多人家有田产,总有人养牛,到时候问一声就是。” 谢慕林应了一声,心里却在想,太湖周边的农户,养牛会不会主要是养的水牛?水牛奶也挺好喝,但量少,用来做点心,不知道效果怎么样…… 母女三人带着丫头回到了新宅的正院,宛琴早已等候在那里了,忙忙迎上来行礼。 文氏笑着在正座上坐下,问宛琴:“琴姨娘用过饭了吧?午饭可有给徽之和涵之送过去了?” 宛琴顿了一顿,微笑着回答:“谢太太垂询,婢妾已经用过午饭了。给三少爷、四少爷的饭食也早已送去了族学,两位少爷用过饭,下人又把食盒收了回来。两位少爷都说,午饭用得香。” “用得香就好。”文氏忍不住伸了伸腰骨,捶着后腰道,“没什么事了,你回去歇息吧,晚饭再过来侍候。” 宛琴应了一声,却没有告退。 倒是谢慕林与谢映芬,互相对视一眼,笑着约定下午再到一处说话,便双双向文氏辞别,出了正屋,分别向两个方向走了。 宛琴如今跟女儿不住一个院子,倒也不必同行。她滞留正屋,立在一旁,看了文氏一眼又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文氏其实已经有些犯困了,但见宛琴这副模样,又不可能直接把人打发走,只得拿过一把扇子,一边摇一边问:“你可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宛琴上前一步,屈膝行了一礼,才向她说出自己的心事。 原来谢徽之与谢涵之小兄弟两个,进入族学读,比两个哥哥还要早一天,如今已经适应下来了。谢涵之是个乖巧孩子,每日下了学回家,都会向生母宛琴禀报自己这一天都干了些什么,学了什么功课,跟同窗们说了什么话,去了哪里,玩了什么游戏,等等。谢涵之还是头一回经历这样的上学生活,十分高兴自己结交到了新的朋友,每天都过得开开心心的,人也一天比一天开朗。 可是宛琴心中的忧虑,却一天比一天深。 谢家从前在京城时,家里请了西席来给少爷们上课,除了谢显之与谢谨之是请了大儒,谢徽之无心向学外,其实也有一位举人西席教导谢涵之诗。谢涵之学得很好,除了年纪小些,体弱多病以外,论聪明与天赋,未必就逊色于两位长兄。谢家出事后,宛琴舍弃旧主,留在了谢家,对儿子抱有极大的期望,盼着他能出人头地,为自己争气。 可是谢家宗族的族学,只有两位先生,学堂中年纪不一的学生,足有二三十人! 宛琴担心,谢涵之无法得到先生足够的关注,无法学到有用的学识,更有可能被其他顽皮捣蛋的同窗引得无心向学,那他这辈子又还有什么出息?! 她不敢明说自己嫌弃谢氏族学,只能拿谢涵之贪玩来说事:“自打四少爷进了族学,又与三少爷一道,认识了许多同族与亲戚家的同窗,便不如从前用功读了。每日午饭,三少爷都会领了四少爷一道,把家里送去的饭食与同窗分享,也不知道两位少爷自己是否够吃。倒是听说七房的谨端少爷曾带了四少爷去码头那边买吃食,吓得我出了一身冷汗,就怕四少爷吃坏了肚子!昨儿四少爷下学早,却到天黑才回来。我问他上哪儿去了,他说是跟谨端少爷去县城里闲逛,一时贪玩,没注意时辰,差点儿就没赶上关城门。 “四少爷自小聪明,功课也好,只因为年纪小,才进了族学读。可族学里多是顽童,婢妾担心会有人引得四少爷无心向学,耽误了功课,因此想着……不知能不能请太太问一问二老太太,让我们四少爷也跟两位哥哥一道,去院读?院里的先生比族学的先生更有学问,同窗们家世更好,人也更稳重些。想必四少爷去了院,定能再专心于功课了。” 文氏摇扇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看着宛琴,若有所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八十七章 玻璃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慕林并不知道自己走后,母亲文氏与谢映芬的生母宛琴之间谈论了什么。 她吃饱喝足,觉得有些犯困了,回到自己的新居所后,见梨儿已经把卧室整理好了,床铺帐幔都安置妥当,窗前还燃起了驱蚊的熏香,便打了个哈欠,换了身家常衣裳,往床上一倒,睡起午觉来。 梨儿带着翠蕉在外间悄无声息地忙活着,继续整理她的行李。 屋子早早就被打扫干净了,家具也都摆放齐全,还有好些新宅管家早早送过来的摆设、装饰之物。两个丫头如今要做的,就是把谢慕林习惯用的生活用品铺排开来,再将她带回来的东西分门别类安放到应该安放的位置,将整个房间布置成她合意的起居之所。 工程量倒不是很大,但事情很琐碎。姑娘睡了,两个丫头却还不敢休息。院子里如今除了她俩,就只有两个粗使婆子侍候。这么大的地方,做事的人手不足,但她们一个苦字都不会说。眼下辛苦一点,把事情办得妥当了,以后就能轻松下来了。院里人事简单些,她们将来也能少操心。而显露出自己的才干之后,她们在别的下人面前,也会更有体面。 谢慕林睡得人事不知,哪里知道两个丫头心里的弯弯绕绕?她已经吩咐过梨儿,需要人手帮忙,就去找管家要。梨儿不说,她又怎会顾得上? 不过,等她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的房间彻底大变样时,心情还是很好的。 新院子里,她独占北房五间,目前是把正间当成小客厅,用来待客或议事;东侧间采光通风都不错,收拾出来做个起居室,北墙放着两个并排的多宝格,正中间摆着圆桌绣墩,窗下有宽大的罗汉床,床上有矮几,她平时在这里看做针线都行,与亲近的姐妹、友人在这里说话,都很舒适;东尽间是卧室,床架妆台,绣屏高柜,应有尽有,还有一扇小门通往东屋第一间的净房,洗浴更衣,都不过是抬抬脚的事。 正房西面两间,目前收拾出来做房使。次间放的是案柜架琴几等物,尽间则是架和一张小榻。从金陵城带回来的,南下路上买的,全都会放进这里。小榻可供谢慕林平日小歇,也可以给丫头值夜时使用。 谢慕林把收拾好的房间逛了一圈,便指示翠蕉,去问管家要一把贵妃椅、长椅之类的家具,放到西尽间里去。闲来无事时,她往那个藏间里一趟,手里拿本闲,长椅边摆个小几放清茶点心,翻几页,便喝口茶,吃口点心……那小日了,真是想一想就美滋滋的。 她还留意到,北屋的窗都是玻璃窗,净房那边也是玻璃糊纸的小窗,这就让人很惊喜了。 梨儿告诉她:“听这里的婆子说,当初修这新宅子时,老爷可谓是不惜工本,怎么舒服怎么修。姑娘别看这宅子看起来不算华丽,比起家里在珍珠桥的大宅雕梁画栋,显得质朴许多,但里头好东西却多着呢!玻璃窗且不提,还有那输水的陶管,净房里的浴间也是特制的,又干净又宽敞,排水很快,绝不会积塞,就连院中各处,也有足够宽大的排水管,下再大的雨,也不用担心会象老宅那边变成水塘一般。听说,当初修宅子时,还特地请到了内务府出来的匠人呢!只不过不曾声张罢了。” 谢慕林忙问:“内务府的匠人怎会来我们家?这宅子是瞒着曹氏建的吧?老太太都未必知道呢。还有,这玻璃……”她顿了一顿,“应该挺贵的吧?” “自然比纸糊的木窗贵许多。”梨儿道,“但这玻璃窗又能挡风,又明亮,用起来可好了!虽说贵了一些,但以老爷的官位,要买也不难。这是内务府的产业,但凡大城皆有工坊。这座新宅子里的玻璃,全都是从湖州城那边拉过来的。听说,谢家角上下,除了宗房、我们二房与三房,就再也没别家用得起这么多的玻璃窗了。” 梨儿不清楚内务府匠人是怎么来的,这些消息她都是从院中的粗使婆子处听来,还没有时间往别处串门去呢。 不过谢慕林还是留了个心眼,这个年代既然有玻璃,普及性虽然一般,但并不算难得,可见是能够大规模生产的。价格高,也就意味着配方保密。听起来还是内务府专营,那就是官卖的产业了。只是不知道,那配方到底是本来就归属皇家所有,还是被皇家收没而去的? 如果是前者,那就意味着“发明者”本身就出自皇族或嫁入了皇族;如果是后者,她就最好别“发明”什么太挣钱的技术了,怀璧其罪,为保小命,还是低调点的好。 穿过来几个月,她也大概搞清楚自己处于一个什么样的社会环境里了。 这个朝代说是明朝,皇家也姓朱,但很多地方跟她所知道的那个历史上的明朝不一样。比如眼下的年号是景乐,先帝时的年号是天昌,再往前一位皇帝,就是那位儿子夺嫡都死光了,只能过继同胞亲兄弟独生的儿子入继大统的明仁宗,年号是承德。 这三个年号,对谢慕林来说都十分陌生。就算她记性再差,不记得明朝每一个使用过的年号,也不可能一漏漏三个。所以,这个朝代已经不是她所知道的明朝了。兴许是早有其他穿越者光顾过,改变过一些历史,也留下了一些技术,甚至还有可能改变了一些诗词文章的出处。 她以后最好不要随便给自己安才女人设,一旦说错了话,人设崩塌,那是要被群嘲的,根本没法见人了。 但有过穿越者前辈光临的时空,又点亮过某些科技树,她或许可以想办法多打听一下。光靠房空间里的资料,她不可能吃一辈子。若有穿越前辈的遗泽留下,她当然不能放过了。 再说,当她想拿出房空间里的某些东西时,如果是有穿越者前辈提到过的,也算是给她提供了一个出处不是?也省得她老是为了解释那些东西是怎么来的,绞尽脑汁了。 谢慕林高高兴兴地逛完自己的房间,又转去了后院的空地。这片空地目前还是一片泥地,似乎是打算用来种些花卉草木的,看她喜欢什么,就种什么。 谢慕林仔细想了想,她现在过的日子,看起来比较偏向种田文的风格,但研究农业、培育粮种什么的,并不是她的专业所长。把泥地铺上水泥地面,看起来是干净了,却又太浪费了些。 她完全可以种点什么嘛,比如花花草草之类的。四妹谢映芬抱怨自个儿院子里的兰花品种一般,又开得不好。那是因为好兰花太昂贵了,新宅从前没有主人入住,有好花也无人赏,何必花那冤枉钱?但正因为有些名花足够昂贵,只要培植成功,那是又有名又有利,还很符合大家闺秀的身份与审美,挺实惠的。 谢慕林想起自己房空间里那些与花卉种植技术有关的资料,决定要给自己开拓一下新事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八十八章 争吵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慕林有心要给自己开展新事业,却也不必急于一时。眼下这个季节,天气炎热,又动不动就连下几天雨,似乎并不是种花的好时节。 况且,要种什么花,水土方面的要求怎么样,怎么育苗,施什么肥,她还得翻过资料才知道呢,花种也需要找地方淘换不是? 所以她眼下只有一件事要做:先寻些砖石碎瓦,把后院的泥地围起来,砌成花坛,免得一下雨就到处泥水横流。她还可以寻摸些花盆什么的,倒也不必死心眼地盯着这一块空地忙活。 当然,砌花坛这种事,交给粗使的婆子干就可以了。今天院中诸人事忙,她就不给人添乱了,交代了一声婆子,明后天再干也不迟。 她又回到屋内,打算去翻自己在南下路上弄到的那些和笔记,看有什么花卉是适合这个季节下种的? 然而梨儿正替她把行李里装的四季衣裳整理出来呢,暂时还没空拿,还把房那边的空地也占了,各种衣箱摆了一地。 谢慕林摸了摸鼻子,表示自己就不给人添麻烦了,转身去寻四妹妹谢映芬。 谢映芬既然能认得出自己院子里种的兰花品种一般,种得也不好,可见对这方面还是挺有研究的。她正好去找对方打听打听。 梨儿见她要出门,忙叫翠蕉跟上。谢慕林见她俩忙得一头大汗,便笑着说:“你们忙吧,我一个人去就行了。在自个儿家里,我还能被人拐了不成?” 梨儿想想也对,便笑说:“那姑娘路上小心些。若是不认得路,不拘哪个丫头婆子,叫来领路就是了。”又给她寻了把蓝绢面的团扇出来,“姑娘带着这个,无论是遮阳还是扇风纳凉,都是极方便的。” 谢慕林接过团扇看了看,冲梨儿笑了一笑:“还是你想得周到。多谢啦,你和翠蕉在家里忙吧,渴了就喝口茶,饿了啃块点心,累了就歇一歇。事情是做不完的,今天干不完,明天继续就是了,不必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梨儿不应,反而把她往外推:“姑娘就别啰嗦了,我心里有数!” 谢慕林笑着一边拿扇子扇风,一边出了自己的院子,横穿过穿堂院,直往西路的汀兰院走去。 然而,她去得不巧。她到达汀兰院的时候,谢映芬竟然不在家。 她的丫头小蝶告诉谢慕林:“我们姑娘到前头木樨院找琴姨娘说话去了。二姑娘若急着要找我们姑娘,只管出门到对面院子那扇后门前,推门进去就好。” 谢慕林谢过她,转身出了汀兰院。 汀兰、木樨两院前后挨着,只隔着一条过道,木樨院南边再隔一条过道,就是谢涵之所住的丹桂院了。木樨院开了个后门,连通了前后三个院子。宛琴听说不能跟儿女们住在一起后,就挑了这个地方,倒也不是全无道理。 谢慕林伸手一推,便推开了木樨院的后门。这门大概是日夜都开着的,门栓上足了油,连点吱呀声都没发出来。进门后,便直接是长长的游廊,右手边是个极小的天井院,往前走,便是一座二层小楼了。 木樨院的格局跟别的院子不太一样,从高空看下来,是个“凹”字型,前头一排平房,是丫头婆子的居所,后头是座精致的两层小楼,则是主人的住处了。两座建筑以西边的长廊相连接,凹陷处的空地,则是露天的院子,沿着墙边种了一大片不同品种的桂花树,以湖石点缀其中,地上芳草延绵,用鹅卵石铺成蜿蜒小径,又有石桌石凳。眼下明明还远未到桂花开的季节,不知为何,院中竟然会弥漫着淡淡的桂花香气。 谢慕林沿着长廊走到小楼前,只看到对面平房窗后有人影晃动,似乎是宛琴的丫头银杏带着两个婆子在整理东西。她转头看了看小楼的雕花窗,隐隐听见说话声,猜想谢映芬与宛琴母女在里头,便走了过去。 才到门前,她伸出手正要敲门,就听得屋里谢映芬有些激动地说:“姨娘真的对太太说了那番话?!我不是说过,让姨娘别提的么?!四弟的学业,太太难道会不关心?让他先去族学上课,也是为了他好。姨娘这么想,未免太不知好歹了吧?!” 谢慕林听得有些懵。谢涵之的学业有什么问题?宛琴又跟文氏说什么了?谢映芬怎会如此激动? 屋里的母女对话还在继续着。宛琴回应的语气,似乎也不平静:“太太真的关心四少爷的学业么?难道我的话不是在为四少爷着想?四姑娘处处拦着我,莫不是害怕得罪了嫡母,连累到自个儿身上了?可四少爷的前程,就看他能不能把读好了。我的想法又有什么错?哪里就不知好歹了?!” 谢慕林皱起了眉头。宛琴这话是什么意思?文氏哪里不关心谢涵之的学业了?宛琴又因何对女儿有了不满? 谢映芬似乎快要哭起来了:“姨娘这话说得太诛心了!我难道是为了巴结嫡母,就不顾兄弟前程的人?!从前曹氏太太在的时候,何曾对四弟的学业上过心?那时候怎么不见姨娘开口说话?你那时还劝我要多多巴结曹氏太太呢!怎的如今又是不同说法了?两位太太,都一样是父亲的正室,谁还比谁高贵些不成?如今这位太太出身虽然寻常,却人品正直,也没拿自个儿换了几百万的银子,又或是刚死了哥哥,就丢下重病的母亲跟男人私奔,我瞧着她比旁人还更值得人敬重些呢!” 谢慕林拿扇子遮住了半张脸,暗暗偷笑。 屋里的宛琴虽然觉得女儿这话说得刺耳,却也没多少底气反驳,只能顾左右而言它:“我是在跟你说你兄弟的学业前程,你攀扯别人做什么?” 谢映芬冷笑:“我只是看不过眼罢了。从前曹氏太太压根儿就没想过让四弟正经读,将来出人头地,姨娘尚且一句话都不说。如今的太太是真心考虑过四弟的前程,知道他今春才病过一场,先安排他进族学,一边打基础,一边养好身体。等过两年,他身体养好了,也读熟了,再进竹山院读,正是水到渠成。况且四弟年纪小,常年养在内宅,也不认得什么朋友,趁着在族学读时,多认识几个性情相投的族兄弟,日后遇事也有个臂膀。这有什么不好的?太太精心安排,四弟也喜欢,偏偏姨娘还要挑三拣四,到底要怎样,你才能满意?!” 宛琴气道:“我这叫挑三拣四么?还不是为了四少爷好?!他自小功课就好,根本不必进族学,与那些顽劣的蒙童在一处厮混,直接进了院,既可以多认识几个家世好又有才学的朋友,也可以多向名师大儒求教,早点学成,也能早日考得功名。正因为四少爷在京中并未正经进过学,如今才要抓紧时间,根本没必要在族学里荒废两年!他在族学里能交到什么朋友?与他来往交好的,甚至不是四房、五房那两个出过进士的旁支的子弟,而是七房的商家子!这样的朋友,这样的臂膀,还不如没有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八十九章 教导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慕林眉头紧紧皱起,觉得宛琴的话有些过分了。 她今日见过七房的琉大婶娘与谢英芳母女,知道他们这一房人丁不旺,没多少田产。 身为一家之主的族叔谢琉只在族学读过几年,粗通文字,在县城里开了间杂货铺,生意做得还可以。 琉大婶娘本身是酒坊的千金,嫁妆不算丰厚,人却很精明活络。嫁进谢家后,她一年一年地积累资本,如今已经办起了十张织机,雇人织绸,织成的绸缎托给宗房的谢瑁代销,一年也有几百两银子的收入。 夫妻二人合起来,再加上田里的出产,每年入息大约是千两上下,在谢氏宗族算是中上等的富户。他家长子谢谨端今年十二岁,已经在族学读了三年,听说功课不错。谢琉夫妻都盼着这个儿子能读出个名头来,改换门庭。 看七房一家的发展路线,几乎就是三房当年的翻版,差别只在于三房老太爷谢泽湖当年是行商而非开店的坐商,而家中纺织副业的主事人是谢泽湖本人,而非身为主母的谢老太太而已。 父母辈积累财富,供儿子读科举,等儿子考得了功名,就全家都翻身了。当年谢璞还要靠二房的嗣父母谢泽川与宋氏夫妇教导,如今的谢谨端,只需要用心学习,一步步从族学升入竹山院,便有多位名师大儒可求教,出仕后,也有许多同窗同乡可为臂膀,前途一片光明。 这样的人家,宛琴凭什么小瞧呢? 即使谢谨端将来达不到谢璞这样的高度,但都一样是谢氏宗族的子弟,族人尚且不曾把自己分了三六九等,宛琴倒要鄙视起商家子来?三房的老太爷谢泽湖也是商人,难道她对老太爷,也是同样的看法吗? 宗族里那么多人,有读天份的去拼功名前程,有经商天赋的则为家族增添财产,什么天赋都没有的,就老老实实为家族种田、办事,各司其职,和睦共处,宗族才能发展得越来越好。 谢泽湖弃学从商,无论是宗房的谢泽山,还是入过翰林、又回乡办学的谢泽川,都没看低过他。宛琴说这样的话,又把自己的夫主置于何地? 屋中,谢映芬显然也有同样的看法:“姨娘这话在我面前说说倒罢了,可别叫旁人听见!七房的堂兄弟是商家子,你就看不起人了,那我们家老太爷又是什么身份?父亲考中进士之前,又是什么身份?姨娘若是觉得自己是勋贵府第出来的,就可以瞧不起商人,可不要忘了,勋贵府第也要拿自家的千金小姐,去向商家换取巨资呢!谢氏族内行商事的族人,可从来没干过这种卖骨肉的勾当!” 宛琴又被讽刺了一回,似乎有些忍不住了:“四姑娘何必处处将从前太太的事迹挂在嘴边,动不动就嘲讽一番?我确实是曹家出来的,太太也对我有大恩。她做了什么事,我都没资格去说她的不是。姑娘是我生的,难道就不应该随我一同感太太的恩德?若不是太太慈悲,姑娘又怎会出生?更不可能生来就锦衣玉食。 “我知道姑娘如今喜欢二太太,觉得她温厚和善,比从前的太太更易亲近。可你有没有想过,自古以来,正室与妾室之间便是水火不容。从前的太太还有可能因为我侍候了她半辈子的关系,宽待姑娘。如今的二太太,做二房平妻时无权无宠,只能装好人,还要被妾室无视。如今得掌正室权柄,定会视妾室庶子为眼中钉,怎么可能如从前一般心肠,真心对姑娘与四少爷好?!若她是真心为了你们好,就该让四少爷与大少爷、二少爷一道入院读了。二姑娘可以去二老太太那儿学习,四姑娘也不该被落下才对!” 虽然谢慕林没听懂自己为什么需要去二老太太宋氏那边学习,但宛琴的话已经说得太过,她有些听不下去了,便抬手敲门:“琴姨娘,四妹妹,我能进来吗?”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门方才打开了,门后露出了谢映芬那张小圆脸。 她满面涨红,看起来十分窘迫,一见谢慕林,就先赔礼:“姨娘糊涂,说话造次了,二姐姐莫与她一般见识。她世代为婢仆,又能有多少见识呢?所知所想,都是曹家教导。曹家家风不正,教出来的奴婢,自然不明事理。小妹与兄弟深知其短,往后定会好生教引姨娘,让她打消过去那些糊涂念头的。” 宛琴的脸色看起来比谢映芬还要红,似乎因为女儿指责她“没有见识”、“不明事理”而大受打击。 谢慕林看了她一眼,决定要给小妹一个面子,便对谢映芬微笑道:“姨娘虽然糊涂,但谢家家风仁厚清正,也不会行不教而诛之事。四妹妹好生给琴姨娘多讲道理吧。今时不同往日,曹家行事也不见得是正确的,否则平南伯府就不会有今日的下场了。曹氏言行,更是有违道德,为世人所唾弃,没什么好敬颂褒扬的。琴姨娘既然已经选择了谢家,就该照谢家的规矩行事才对。” 谢映芬小脸又是一红,低头应是。 谢慕林又转向宛琴:“好叫琴姨娘知道一件事,我母亲一向被人称为谢二太太,金陵城上下都以为她是我父亲的二房平妻。这根本就是曹氏故意误导外人所致。我父默认,只是因为我母其实是二房嗣媳,自然就是二房的太太了,却不是什么二太太。曹氏明明是三房媳妇,兼祧平妻,应该自称为三房太太,却生怕外人认为她位于我母亲之下,所以特地给自己安了个大太太的名头,放弃了三太太这个称呼。 “可事实上,我们家从来就不是大房,那是宗房的名号。我父亲在兄弟中行三,他的正室,应该被称为三太太才是。老太太碍于曹家威势,不去更改这种错误的叫法,也就罢了。曹氏自己舍弃了这个名份,也算是自知身份之举。如今曹氏已去,我们家也该拨乱反正了。合族皆知,我母亲才是族谱中有名有姓的三太太。姨娘往后称呼我母亲,要么直接叫太太,要么就称三太太,却不必提曹氏过去定的什么大太太、二太太的话,免得叫宗房大伯娘、二伯娘听见了,笑话你不认得人。” 宛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恨不得地上有个洞能钻进去。 谢慕林厘清名分,并不多言。关于文氏的品行为人,这不是嘴上说说就行的,人人都有眼睛看。 她转向谢映芬,微笑着说:“我午歇起来,正想找四妹妹说话呢,谁知去了汀兰院,却扑了个空,问了丫头才知道四妹妹在姨娘这边。四妹妹有私房话要与姨娘说,也该谨慎些。关着门窗说话,岂不是看不见外头有没有人来?门前连个守门的丫头都不留,你也太不谨慎了。” 谢映芬羞红着脸,低头小声道:“我知道错了,以后一定会小心的,多谢二姐姐教导。” 谢慕林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走吧,我们去我娘那里说话,顺便等兄弟们放学回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九十章 团聚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申时过后,谢徽之与谢涵之小兄弟俩下了学,没有与同窗的族兄弟们去别处玩耍,手拉手地回了家。 不到两刻钟后,谢显之与谢谨之兄弟二人,也带着僮,自竹山院乘船而归。 谢家谢璞这一支回到老家湖阴县的所有儿女,终于团聚在了一起。 兄弟们都非常高兴地迎接了谢慕林的回归,纷纷拉着她问这几日在老宅的生活安好,问谢老太太病情如何,又向她介绍他们回老家后做过的事,在院里的见闻,在族学中的经历……谢徽之还说起了自己新近结交的朋友,以及小弟谢涵之闹的几个小笑话。 他搂着谢涵之的肩膀,嘲笑说:“这小子连街都少去,以前出门,也是带着下人,看中什么就买了,从来不知道行情。他还以为县城里的寻常文房小铺子,有他平日用惯的那些好纸好笔卖呢,张口就问有没有上等的雪浪纸,人家掌柜差点儿以为他是上门砸场子的!” 谢涵之羞红了脸,强自辩解道:“我不过是刚好想到家里没有雪浪纸了,想要买一些,见到文房铺子就问一声罢了,哪里还会特地去留意,人家铺子里卖什么,不卖什么?”他瞥了谢徽之一眼,哼哼两声,“三哥也别只顾着笑话我。若不是谨端哥告诉你,你也未必会知道,湖阴县城里,只有一家铺子会卖那些上等的笔墨纸砚。” 谢徽之伸手去捏他的鼻子:“臭小子,你这是反过来笑话我了?至少我还会去找人问,不会莽撞地跑进人家铺子里犯蠢!” 谢涵之连忙躲开了,跑到谢谨之身后一躲,还冲谢徽之做了个鬼脸。 谢慕林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个小四弟如此活泼的模样。以前他出现时,不是病容满面、腼腆少言,就是拿着诗向兄长们讨教时的好学勤奋模样。不过总的来说,这是个斯文孩子,象个小大人一般,从来不会跟人肆意玩闹嬉笑。 现在的他,看起来更象是个九岁的天真孩子。 谢涵之与谢徽之这两个异母的小兄弟,关系似乎也比先前更亲密了。 谢慕林看向坐在角落里的宛琴,见她仍旧是一脸的忧心忡忡,而且好象不大乐见谢涵之与谢徽之亲近,心中不由得一哂。这位曹家家生子出身的姨娘,思想要些扭转过来,恐怕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谢映芬拉着弟弟问起了他今天的功课,不知是有意无意,又问起了他在族学里结交了什么朋友。 谢涵之没有多想,就老老实实地回答了她。他进族学这几日,基本都是跟在谢徽之身后与人搭话的,后者认识了什么朋友,他就认识了什么朋友。虽然他本人年纪小,性子也腼腆,可有开朗擅交际的哥哥还着,竟然也跟族学里所有的同窗都混了个脸熟。 不过真正说起性情相投,又愿意多加往来的同窗,暂时只有两位:一位就是七房的谢谨端,勤奋好学又乐意带他出门游玩,教他如何待人接物;另一位是五房的进士幼子谢谨庄,今年十一岁,已经准备进院了,因为与谢涵之同样喜欢法,才会时常在一处聊天。 谢氏族中除了谢璞外,还有两个做了官的子弟,不过官位最高只有从六品,跟谢璞暂时还差得远。但他们两人也是正经科举出仕的,是谢氏宗族未来转化为诗礼义大族的重要支柱之一。他们的子孙后代,自然也极受宗族重视。四房年轻一代的几个孩子,几乎都在竹山院求学,功课都很不错;五房长子已入院,并且取得了秀才功名。这两个房头未来的发展都是一片光明,谢涵之能结交其中一人为友,将来自然也能大有益处。 谢映芬心里十分满意,特地看了生母宛琴一眼。宛琴目光微闪,避开了女儿的视线。 谢映芬也不明言,只对弟弟道:“既然你认得了这两位好朋友,以后就好好跟他们相处,不要动不动就拌嘴、争吵。你要学习他们身上的长处,不光是功课上的事,待人接物,也是一门重要的学问。若是能借着这两位朋友,向他们家里的父兄请教,那就更好不过了。” 谢涵之乖巧地点头:“是,姐姐。” 文氏坐在上位,乐呵呵地看着孩子们说话的情形,听着谢涵之与谢映芬姐弟的对话,心里想起先前宛琴提的意见……她忽然觉得,自己当时斥退宛琴,是没有错的。宛琴一个姨娘,能知道什么?孩子交朋友,怎能光看对方父母的身份?都是一家一姓,同族至亲,涵之多认识几个要好的族兄弟,人也变得开朗许多,有什么不好的?若是现在就进了竹山院,同窗都是年纪比他大许多的生,他又哪里适应得了?功课也未必能跟得上,那才是耽误了孩子呢。 谢慕林见谢映芬那边暂时告一段落了,便叫过谢涵之,问他功课紧不紧?听不听得懂先生教的东西?会觉得课程太浅显了吗?他身体是否吃得消? 谢涵之老实回答:“功课倒也不算紧,先生讲的,我都能听得懂,虽然浅显些,却有许多是我从前不知道的。族学里的先生在诗词画上,远远不及我从前在金陵时的西席,可论经义,他们又教得比那位先生好得多了。我这两日觉得大有进益,恨不得多学一些呢。只是姨娘与姐姐都不许我晚上看看得太晚。我每日早睡早起,一点儿都不觉得累。” 谢慕林明白了,笑道:“琴姨娘和四妹妹的话是对的。你年纪还小,身体又弱,功课再要紧,也不必急于一时,先把身体调理好,才是最重要的。身体好了,你才有资本去用功读。否则,就算你是个千年一遇的大才子,没有好身体,也过不了科举那一关,只怕考试时,连文章都写不完,就先病倒了,还考什么功名呢?” 她又转向两位兄弟:“哥哥们也一样。身体不好,功课学得再好,也难以顺利通过科举考试。所以我劝你们,平日里不要挑食,鸡鸭鱼蛋,蔬菜瓜果,但凡是新鲜又当季的东西,都该吃一些,也可以请教宗房大伯娘,如何按照时令进补,把身体调理好。此外,你们最好每天早睡早起,不要为了看写文就熬夜,一天到晚的,也不要守在桌边不动,闲时走走跳跳,打打养生拳、五禽戏,哪怕是绕着自个儿的院子走上十圈八圈也好。这样一两年下来,你们身体调养好了,身子骨也锻炼得康健了,就是在乡试、会试的考场熬上几天,也能撑下来了,那时候才好说,科举有了把握呢。” 谢显之与谢谨之对视一眼,想起院里先生们的提醒,都对妹妹的话深以为然。 文氏微笑着拍了拍手:“好了,时候差不多了,大家准备移步用晚饭吧。等用过饭,我还要带着显之与真姐儿往二房给二老太太请安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九十一章 晚餐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文氏今日才从老宅赶回来,虽然已经重新拣起了家务,但一日三餐,还是宛琴的工作,今晚这一顿也不例外。 宛琴是曹家公侯门第里出来的女仆,又一向在女主人身边侍候,对于日常饮食,有着自己的标准。之前在金陵城时,她或是没有权柄,或是条件有限,所以对家中饮食标准不发一言。现如今回到湖阴老家,又得主母文氏开恩,免了禁足的惩罚,甚至可以插手中馈了,手里也有银子,她便开始以自己的想法去做事。 谢家这一顿晚餐,虽然没有山珍海味,用的只是一般的鸡鸭鱼肉和当季蔬菜等食材,但菜色众多,做法复杂精致,有两味甚至是从宫里传出来的,昔日在平南侯府,亦非能经常在餐桌上见到的菜色,无论是看上去,还是介绍起来,都十分体面。 至少宛琴在向众人介绍那几样菜色的时候,无论表情还是内心,都是十分骄傲自豪的。 文氏不免觉得心里有些发虚,心知自己在这方面的见识不如宛琴,便没有说话,只道一句琴姨娘辛苦。 谢显之则完全没放在心上。宫廷佳肴很了不起吗?他从前也是常吃常见的。但他从来不在这些事情上分心,更希望能多看几本宫内秘藏的珍贵古籍,哪怕是东宫太子房里挂的古董字画,在他眼里都比饭菜更值得炫耀。 谢谨之反应平静,谢徽之蛮不在乎。前者是不在意,后者则是与纨绔子弟们混得多了,见多识广,并不觉得那几样菜色有什么了不起的,只在心里嘀咕:这大热的天气,这些肉又是炸又是蒸的,油腻腻甜滋滋,有什么好吃的?白费柴火! 谢映芬与谢涵之则悄悄对视了一眼,都有些脸红。他们觉得自家姨娘又犯浑了。谢家如今是什么情况?按宫里的方子做菜?有什么必要呢? 谢慕林倒是很淡定,听完宛琴的介绍后,便直言道:“瞧着很精致,但会不会太费事了?虽然食材不贵,但柴火油盐也是要钱的。我们家厨子不算多,人口却不少,何必把时间花在一两道菜上?倒耽误了别的正事。况且一个茄子要几只鸡去配它,什么茄子味都没有了,倒好象不想吃那茄子,却又不得不吃,所以要拿其他食材去掩住它的味道一般,这不是掩耳盗铃吗? “咱们家如今就是寻常士绅门第,犯不着拿宫里的东西撑排场,况且今日只是家宴而已,又不是摆宴请客,更没必要如此炫耀了。这两道菜以后还是少做吧,只需要拿新鲜的肉菜,用不太复杂的方法做熟了,再把味道调得好一些,能让娘和兄弟们吃得适口,能滋养大家的身体,就已经足够了。” 宛琴涨红了脸,却又不敢驳谢慕林的话,只能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二姑娘说得是。”顿了顿,“是我从前看着几位管事妈妈这般安排主母的餐食,也跟着学了,今日照着做,却忘了太太与姑娘口味不一样,实在是太过粗心了,还望太太与少爷、姑娘们莫怪。” 谢慕林一听便知道她还在不死心地强行提高自己逼格,也懒得跟她争吵,只说:“姨娘言重了。谢家又不是公侯门第,哪里敢学承恩侯府的行事?姨娘有这样的本事,可以在家里设大宴请贵客的时候,用上两道宫里方子做的大菜,就足够我们家在人前炫耀显摆的了。平时三餐,用些家常便饭就可以。 “我觉得大哥、二哥和四弟身体都偏弱,正该按照时令,多吃新鲜菜蔬,少吃大鱼大肉,清淡饮食,少油少盐少糖。饮食上头太过精致了,不见得有什么好处。姨娘也是见惯贵人的人了,金陵城里的达官贵人,家中孩童自小锦衣玉食,衣食住行样样精心,有几个是身康体健,一年四季无病无灾的?一般寻常小户门第的孩子,不过粗茶淡饭,又有几人象显贵人家的孩子那样,动不动就体弱生病呢?可见人吃得清淡些,对身体更有好处。” 谢慕林悄悄偷换了概念,但在座人等不管听没听出来,都没揭破。谢谨之还对谢显之说:“二妹妹言之有理。院里的先生与同窗们,三餐也用得清淡。倘若我们吃得太精细奢靡,反倒显得不合群了,还容易叫人闲话。” 谢显之立刻道:“二弟说得很是。”然后恭敬地向文氏进言,“母亲为了儿子们精心准备饭食,乃是一片慈爱之心。只是儿子们都是读人,日常三餐不便过奢了,请母亲明察。” 文氏慈爱地道:“好孩子,既然你们崇尚简朴,那就依你们的意思。其实我们谢家,祖上传下来的规矩,也有不时不食的说法。只是我们这一支离乡日久,沾染了京都繁华,反倒渐渐淡忘了旧习,如今正该改过来才是。”她转向宛琴,“回头我们商量一下,重新定个菜谱吧。往后厨房做菜,多用新鲜鱼肉菜蔬。还可以向宗房大太太打听一下,这个时节适合做什么汤水。” 宛琴硬挤出了一个微笑:“是,太太。”心中直往下沉。她清楚地明白到,自己这一次在主母文氏离家期间,接手中馈,想要趁机显露自己的本事,好谋得部分权柄的盘算,已是失败了,还有可能引起了大少爷谢显之的不满。谢显之往后多半不会支持她的计划。 不过不要紧,谢老太太病重,又坚持滞留老宅。文氏身为唯一的儿媳,肯定要过去侍疾的。她不在家时,妾室接手中馈,照看儿女,便是顺理成章的事。机会还有呢,不必着急。 宛琴告诉自己,需得沉住气,慢慢谋得家务权柄,才能更好地支持儿子的学业前程,也有望替女儿积攒嫁妆,谋划更好的婚姻。她这一生已是无望,但舍弃了那么多,才换来了今天的日子,她的一双儿女,绝不能庸碌一生! 一顿晚饭平静地结束了。 饭后,谢慕林提议长兄谢显之:“大哥和四弟身体都偏弱,如今用过饭,歇一歇,便互相做伴,到院子里慢慢走上几圈,消消食吧?后头穿堂院的地方够大,消完食就可以直接回自己院子了,岂不方便?” 她又看向谢徽之:“三弟跟着一块儿去也好,还可以跟哥哥弟弟们说说自己在城里城外的见闻。大哥四弟都是斯文人,少有出门乱逛的时候,又是初回湖阴,对本地路况人事都不熟悉。三弟在这方面素来有长才,可不能埋没了才是。” 谢徽之笑道:“二姐姐这是想让我给大哥四弟逗乐解闷呢。成啊,横竖我也没什么事情可做,兄弟们聊聊天,还能打发时间。” 文氏欣慰地看着他们兄弟姐妹们相处融洽,还嘱咐谢映芬也跟着去走两圈呢。不过谢谨之与谢慕林这对兄妹,就被她叫走了。 他们母子论名分是二房的人,还得前去二房,向二老太太宋氏请安。这是晨昏定省礼节的一部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九十二章 二房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二房的宅子与三房紧邻,只隔着一条夹巷,从谢谨之所住的梧桐院侧门出来,再穿过青云巷里的侧门,没几步路就到了。 文氏命丫头提了灯在前头领路,自己走在后面,跟两个孩子说话,又向女儿介绍二房这座宅子的格局。 二老太太宋氏娘家祖上其实是北方人,当初新建宅子时,就把这座宅院建成了五进四合院的形式,与其他族人家大不相同。文氏觉得女儿没见过这样的房子,可能会惊讶,所以特地提醒她一声。 谢慕林心想,她对北方四合院的熟悉程度,可能还超过江南建筑呢。不但高中她在乡下爷爷奶奶家时,住的是北方农村的四合院,还曾经去过北京旅游,住在老式四合院改建的酒店里。至于什么北方各地名胜古迹里的皇宫大宅,那就更不必提了。 谢慕林走进二房的宅子,虽然是从侧门进入,但只要进了院子,就能清楚地看到建筑内部格局了,果然是正房三间两耳,东西二厢,倒座四间,抄手游廊,至于垂花门、照影壁,就更是必不可少的。 只不过走近了细看,就会发现这些建筑仍旧是江南风格的青瓦白墙漏窗,而不是她所知道的红柱绿窗,青绿彩画。也许是因为本地匠人不懂北方建筑的装饰风格,也许是四合院建筑本身就还没发展到她所熟悉的阶段,反正这座宅子对她来说,就象是江南宅院多了东西厢房罢了。 二房宅子前后五进,第一进是前院、外院,正房供奉着先人牌位,还有二老太爷谢泽川生前考取二甲传胪时的各种文、凭证,以及他在翰林院时接过的两份先帝圣旨。 他当初是真的挺得先帝青眼的,若不是奉岳父之命回乡办学,兴许早成重臣了——当然,也有可能成了先帝末年夺嫡之争的炮灰。 除此之外,他还有当今皇帝刚刚登基不久时,听闻他在家乡办学,颇为成功,特地为他题的一幅字,夸他教育人,功德无量。因为有这幅御笔,谢泽川一辈子在家乡教,再也没起过复出做官的想法。但同时,也没什么不长眼的人敢上门来欺负他。这幅字如今供奉在竹山院,并不在二房宅中。 第一进院子的东西厢房都是外房,收藏有上万册籍,都是谢泽川夫妇多年来收罗的,也有宋氏陪嫁的古籍抄本。这些开放给谢氏子弟抄录、翻阅,谁来都行,只需要让看门的老仆登记清楚名字就可以了,根本不必惊动后宅的女眷。因谢家藏声名日隆,除了谢氏族人,渐渐的也有亲友家的子弟或是湖阴县中的读人慕名而来,每日都有人上门求抄。宋氏在湖阴县上下,名声、地位也越发超然,本地士林中人,都对她敬重有加。 第一进的院子,白天里十分热闹,天黑后闭门谢客,方才恢复了平静。 第二进院子才算是二房正式待客用的地方,有客厅、花厅,有议事理家之处,有姑爷杨意全偶然过来时暂住之处。 第三进院子则是宋氏起居之所。 第四进院子是杨淳、杨沅兄妹俩住的地方,不过眼下基本只有后者居住。杨意全本家在湖阴县城,但他自己的小家安在竹山院,一般是夫妻二人住在那里。两个孩子小时候跟着外祖母宋氏生活,等长子杨淳大了,再搬去院随父母读,而女儿杨沅,则大部分时间仍旧是住在宋氏这里。 第五进院子是一长排的后座房,除了厨房、库房之外,就是家中男女仆妇的住所了。 五进院子,层层分明,门户严谨。谢慕林一路听着文氏的介绍,心里已经大概了解到了嗣祖母宋氏的处事风格了。 到了正院,宋氏一家也刚刚用过晚饭,正在一边喝茶一边聊天说话。见文氏带着儿女过来请安,谢梅珺立刻微笑着起身,迎出门来。杨淳、杨沅兄妹也跟随在母亲身后,来向文氏请安,与谢谨之、谢慕林兄妹相见。 此外,便是谢梅珺的丈夫杨意全,他今日也来了。前些日子,他去了外地访友,昨日才回归,听说文氏母子一行回乡,就特地送妻儿回娘家来相见。 众人互相见过礼,寒暄过后,各自落座说话。 谢慕林悄悄打量了姑父杨意全几眼。那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中等身材,五官端正,留着小胡须,穿戴并不华丽,看起来就象是家境殷实的一般读人打扮,气质很是温文尔雅,不过存在感不是很高,有些沉默寡言。 谢慕林记得文氏提过,他好象是个举人,但一次会试落榜后,已经好几年没再考了,目前在竹山院教,也帮着主持庶务。身为创办人谢泽川的女婿,他基本上已经预定了下一任山长的职位。 至于他的长子杨淳,则是个十三四岁的温厚少年,生得不如谢家兄弟几个俊秀,但也五官端正,颇象他父亲,嘴唇有点厚,一看就给人以敦厚感。不过这孩子目前可能正处于变声期,偶尔说句话,声音都不大好听,所以很少主动开口,有些腼腆地坐在一旁听别人说话,或是冲着谢谨之,友好地笑一笑。 谢谨之主动地坐到他身边,与他攀谈,没过多久,已经约定好了,要一起看温习功课了。 谢慕林则被杨沅缠上了。杨沅问她:“映芬说姐姐这里有许多点心的方子,是我从前没见过的。不知姐姐能不能借给我瞧瞧?虽说我和映芬的生日是在八月里,但时间也不算很长,要办好一个点心宴,叫受邀而来的宾客人人交口称赞,少不得要提前好生筹备一番。” 谢慕林笑道:“这有何难?只不过眼下我的行李还在整理当中,起码要到明天,才能把抄的食谱找出来呢。到时候我会把相关的与笔记先过目一次,筛选出材料易得、做法也相对简单的点心,再拿给杨表姐你和四妹妹看。你们俩自己挑喜欢的,再叫厨子帮着采买材料试做,如何?” 杨沅拍掌笑道:“那就再好不过了!谢谢姐姐!” 谢慕林微笑,上座的宋氏转头看了过来,问:“你们说什么呢?沅儿这般高兴?” 杨沅忙跑过去抱着她的手臂撒娇,把情况说了。 宋氏用手指戳了杨沅的脑门一记,嗔道:“你表姐他们有正事要忙呢,你还要给她添乱。现如今离你过生日还有将近三个月,有什么可着急的?你表姐的糕点方子就放在那里,早晚都能看见,何必催促?” 说完了,她又回过头去,继续与文氏交谈。谢慕林这才留意到,她们在讨论祭拜三房老太爷谢泽湖的事。 文氏已经命人准备好祭品和香烛了,而且,按照她的计划,主持祭礼的人,应该是三房长孙谢显之,而不是她这个媳妇。因为她与谢谨之、谢慕林母子三人,礼法上都归属于二房,不是谢泽湖的正经子孙,在祭祀时,只能作为随祭人员,以侄媳、侄孙、侄孙女的身份,跟在三房几个孩子身后上香叩拜。 这件事谢慕林完全没想到,之前也没听文氏提过,心中不禁有些惊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九十三章 赢家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慕林的惊喜,不是因为文氏的做法,似乎不认谢泽湖为公公,明正了自己乃二房媳妇的身份,而是她主动向嗣婆婆宋氏说明了这一点,还将祭礼方案上呈给宋氏检阅,做足了一个“儿媳”该有的姿态。 文氏从前一直都把谢老太太吕氏当成了正经婆婆,对嗣婆婆宋氏只是心中敬重,但没什么实际行动。因为在她心目中,她很清楚,谢老太太才是谢璞的母亲。 不过现在,她对谢老太太与宋氏的态度都分别有了变化。不管这种变化能持续多久,态度已经摆在了那里。她端正了自己的立场,也就意味着,谢老太太对她的影响力,已经在渐渐下降了。 谢慕林欣喜地看到母亲的转变,觉得空气都清新了许多,胸口的憋闷感消散了大半。 宋氏似乎也察觉到了文氏态度的转变,特地多看了后者几眼。不过她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还在微笑着和气地道:“你让显之做主祭,他已经练熟礼仪了么?他虽然稳重,但毕竟只是少年,又是头一回经历这样的大事,一旦出了什么差错,以他的出身,在族里就更要受非议了。” 文氏不由得有些迟疑:“这……可显之毕竟是老爷的嫡长子,老太爷的嫡长孙,族谱上有明文记载的。他生母虽然和离了,但毕竟不是出妇,他是三房嫡长子,无论老爷还是老太太,都是认定了的。宗房大老太爷,也不曾说过什么……这孩子品性正直,明白事理,并不因为外家显贵,就忘了自己的根本……老爷是希望他能获得族人认可,不因生母与外家的错处而沉沦的。” 宋氏微微一笑:“我知道,玉和与你夫妻二人,都不曾因为曹氏而轻视她所出的儿女,还是盼着显之能支撑三房门楣的。可曹氏素来不敬宗族,在族中名声不佳,如今和离毁家之余,又闹出了丑闻。显之是她长子,定会受她连累。你们让显之回乡读,也是盼着族人能与他多多相处,看到他身上的长处,不要因为其生母便鄙薄他。 “可他如今也是初来乍到,头一回祭祖,便由他领头,倒让你这个玉和的正妻倒退一舍……你固然是心甘情愿,也需得考虑族人的看法。眼下,族人还不知显之品性,却容易因三弟妹与曹氏多年行事傲慢,误会显之不敬尊长。你与玉和本是为了孩子好,可这个做法,又与揠苗助长何异?” 文氏顿时犹豫了,吞吞吐吐地说出一个想法:“母亲的意思……是想让儿媳……领祭?” 宋氏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说起了旧事:“当年我们老爷与三老爷定下玉和兼祧时,就不曾提过什么两房妻子,各承香火的话。我们都是想着,你与玉和少年夫妻,你身体也算康健,日后必定多子多福,嫡长子继袭三房香火,嫡次子便过继我们二房为嗣,如此皆大欢喜。可因为曹家霸道,三弟妹又糊涂,差点儿毁了你们的婚约,不得已,宗房与我才劝说玉和,将你暂定为二房嗣媳,与玉和完婚。倘若曹家知耻而退,自然没有什么平妻不平妻的事,你们俩便是正经元配夫妻。倘若曹家厚颜无耻……至少也能保得你的名份安危。 “如今十六年过去,曹氏自请下堂,拨乱反正,你便是玉和唯一的妻子了,又是元配,玉和也不会提什么再娶一门平妻,为三房嗣媳的话。那就照着最初两位老太爷议定的安排来好了。你是玉和的妻子,不分什么二房、三房的话了,三弟妹与我,都是你婆婆。你们夫妻属意显之承继三房,谨之承继二房,那也照你们的意思来。” 所以,对于三房老太爷谢泽湖的祭礼,还是要由身为儿媳的文氏来主持,谢显之跟随在嫡母身后行礼,谢谨之既是嫡出,也要排在庶弟们前头,与兄弟们一道向祖父祭拜。 文氏听得有些激动,眼圈都红了:“母亲!这……” 宋氏淡淡一笑:“就这么办吧。族人也不会有异议的。若有谁质疑,就说是我的意思。” 谢慕林在旁听得目瞪口呆,不由得露出了苦笑。她好不容易才让文氏与谢老太太稍稍划清了界限,明确了两人不是婆媳的关系,结果宋氏几句话,又让她们做回了婆媳吗?这是要搞哪样?! 静坐一旁的谢梅珺看着嫂嫂文氏茫然无措的模样,便笑着上前安抚她道:“母亲是真心这么想的,三嫂只管答应了就是。我们知道,三婶娘一直觉得母亲在跟她抢儿子,所以怀恨在心,做了许多荒唐可笑的事。可她太低看母亲了!母亲才不会在这些名分上头的事与她争长短。当日父亲与三叔定下三哥兼祧,一是怕我出嫁后,母亲年纪大了,无人奉养;二是想要借着嗣父子的关系,以翰林身份为三哥铺平前程道路,省得三哥在士林中与人结交,总被人笑话是商家子。可这两条顾虑,如今都不存在了。” 谢泽川虽早逝,他的遗孀宋氏却坚持把竹山院办了下来,还越办越红火,如今已是湖、苏一带有名的院了。院泽被湖阴乡野,宋氏更是大力扶持谢氏子弟,即使嗣子谢璞常年在外,宋氏又没有儿子,也不必担心养老的问题。无论是谢氏宗族中人,还是院师生,都对她敬重有加,时常亲自或派代表来信问候,四时八节,从来不缺孝敬。谢氏族中的晚辈,还会主动每日到她家中听候吩咐。 宋氏的女儿谢梅珺,本来是嫁给了世交家的杨意全为妻,并不是招婿。可是杨意全进了院执教,已经是默认的下任山长,平时全家住在院中,也时常会到谢家二房大宅来请安、小住。湖阴县城中的杨氏宗族,已经默许了他的做法。杨意全得父族支持,得以继承岳父遗泽,对岳母宋氏,自然也要尽孝道。他的儿女,自小在宋氏身边长大,日后自然也会继续孝顺外祖母。 如此一来,谢璞夫妻是否会回乡承欢宋氏膝下,其实一点都不重要。宋氏对嗣子是不会要求太多的,因为她有亲生的女儿、外孙在身边陪伴,又有倾注了多年心血的门生孝敬,一点儿都不缺人关心。 而另一方面,谢璞因生母之故,在远离宗族的情况下,提前参加了会试,考取了功名,又因身家豪富被曹家看中嫁女,这商家子的名头,早就在世人心中根深蒂固,根本摘不下来了。世人是否知道他是翰林嗣子,香之后,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宋氏表示,她比谢老太太这位妯娌要好命多了。她有女儿女婿、外孙外孙女在膝下尽孝,身边所有人都对她真心敬爱尊重。而谢老太太呢?虽然带走了儿子,可儿子十几年来一直在外任上,也没在她身边侍奉过几日,有两房儿媳,一房是心怀叵测只会利用忽悠她,一房是被她刻意打压得如今渐渐离心,儿孙们也没几个是真心孝顺她的。 两者如何能相比? 宋氏已经是人生赢家,并不介意向境遇可怜的妯娌,释出一点善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九十四章 回报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文氏有些懵。 不过,她一向把自己当成是谢璞的妻子,谢泽湖与谢老太太吕氏的儿媳。虽然她前一日才下定了决心,要多孝顺宋氏这位嗣婆婆,而把谢老太太摆正到“叔婆婆”的位置上,但十几二十年来认定的观念是没那么容易改变的。她很快就接受了宋氏的暗示,把自己重新摆回到“三老太爷谢泽湖儿媳”的位置上,认为自己带着谢显之主持公公的祭礼,是理所当然的安排。 只有谢慕林坐在一旁,觉得自己的脸有些疼。 宋氏既占据了道德高地,又有足够的底气,她当然可以宽宏大量地让嗣媳嗣孙去认谢老太太这位婆婆、祖母,反正族谱放在那里,谁也改变不了她仍旧是谢璞嗣母的事实。就算谢璞、文氏和他们的孩子会因此陷处尴尬境地,那又如何呢?十几年来未曾尽孝,这点尴尬,就算是对他们的惩罚了,不应该吗?况且,如此轻描淡写的惩罚,不打不骂,不伤筋不动骨的,不正说明了宋氏的宽厚仁慈吗? 谢慕林摸了摸鼻子,决定要当一回哑巴、傻子。宋氏说这些话,是她宽仁。自己这个前不久才把谢老太太气得快要吐血的小辈,就没必要挖坑让自己跳进去了。总不能真让谢老太太摆足了祖母的威风,拿孝道大棒来报复文氏、谢谨之和她母子三人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宋氏这番话要是真的传到了谢老太太耳中……她到底是会抖起威风,在文氏与孙辈们面前耀武扬威,还是直接气得吐血呢? 谢老太太自打与宋氏成为了妯娌,就处处被对方比下去。对方是正经官宦人家的千金,她是犯官之女;对方熟读诗,才学出众,她也就是受过一般的闺秀教育,婚后还变得越来越庸俗,诗早就抛到了脑后;对方深受丈夫敬爱,夫妻感情融洽,她与丈夫恩爱过几年后,因为暴露出了本性,时不时就要受丈夫斥责;对方在宗族中形象完美,受人敬重,她在装了几年贤妻良母后,人设崩塌,在族中名声臭不可闻…… 就算是在生儿子这件事上,谢老太太似乎暂时占据了上风,没几年后也要接受儿子兼祧两房,她要跟宋氏分享谢璞母亲这个身份的事实了。 两人都是青年守寡,带着一个孩子苦熬,可宋氏把自己活成了宗族的功臣,在湖阴老家一带地位超然,人人敬重;谢老太太却是神憎鬼厌,还要不停地给儿子孙子们拖后腿…… 谢老太太处处要跟宋氏争,却处处不如人。好不容易以为自己抢走了儿子,做了十几年诰命,就算现在不如以前富贵了,好歹也风光过,能把宋氏比下去了。结果……宋氏不声不响地,在家乡竟然也混得风生水起,在朝中还有故旧亲朋可以依靠,倒显得她象是个势单力薄、连儿孙都不愿意亲近的可怜虫一般…… 谢慕林都想给谢老太太掬一把同情的泪水了,心想为了她老人家的身体着想,这些话近期还是不要透露给她知道了吧…… 谢慕林稍稍走了走神,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正好听见文氏在含泪对宋氏说话:“母亲如此宽宏大量,儿媳实在惶恐,更觉自身不孝,多年来未能在母亲膝下侍奉……” 宋氏摆了摆手,叹气道:“我知道你们夫妻的难处,其实三弟妹就是看不开。倘若她能心宽些,我们两家人这些年也不会遇到这许多挫折……” 宋氏回想起亡夫曾经盼着谢璞能考入头甲的心愿,心中隐痛。 倘若不是三弟妹吕氏带着儿子私自出走,使得谢璞不能安心备考,还要分心去经营家业,兴许那年殿试,谢璞会取得更好的成绩。 倘若不是谢璞要分心经营家业,并利用挣得的钱财补偿因为吕氏私卖家产而受损害的族人,资助宗族以为母赎罪,也不会把生意做得那么大,大到以他举人的功名都无法庇护,只能被逼着提前参加会试,搏取功名自救,结果没能考进一甲不说,还招惹上了曹家那样的祸事。 倘若吕氏当年安安份份地留在宗族里,有谢泽湖留下的家产,足以保证一家生活富足,谢璞完全可以安心备考,不用分心去打理生意,更不会积攒下太大的家业,招来觊觎。他还可以多准备三年再去参加会试,更有把握进入一甲,还能避开曹家,因为那时候曹淑卿早已嫁了人…… 所有的一切,都是因吕氏嫉妒她这个二嫂而起。宋氏心里其实有些后悔,早知道会有今日的结果,当日她就不该小看了吕氏这个妯娌心中的怨恨。但凡她对对方多些提防,请宗房大嫂多留心几分,又怎会让吕氏找到机会出走? 就连丈夫谢泽川与小叔子谢泽湖的死,吕氏也是有责任的…… 宋氏神色有些黯然,眼圈发红。想起了亡夫之死,她便难忍心中悲痛。 谢梅珺一见母亲的模样,便知道她在为何伤心了,连忙上前安慰。 文氏听了几句,也回过味来,心里想想,婆婆谢老太太,确实因为心胸狭窄,害了太多人呢。而嗣婆婆宋氏今日竟然能说出如此宽宏大量的话,实在是令人敬佩。 文氏暗暗告诉自己,就算要尊谢老太太为婆母,也绝不能对二老太太宋氏有半分不敬。因为后者才是更值得她尊重的长辈! 宋氏用手指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痕,重新露出了微笑:“好了,往事已矣,不必多言。以后,素敏你和玉和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吧,倒也不必特意在我面前侍奉。老爷与我当日教导玉和,原也没想过要你们回报什么。你带着孩子回乡长住,还是先让孩子们读好是正经。玉和未能偿老爷生前心愿,考入头甲;意全又科举不顺,至今还是举人,还把精力放在了院事务上,只怕将来也不能指望他了;淳儿倒好,天份有,人也勤勉,只是我看他的学问,二甲有望,头甲却难;玉和的几个儿子倒是聪明,显之、谨之都是极有天份的好孩子,让他们用功苦读十年,兴许老爷的夙愿便有实现的那一天了。” 一番话说得杨意全与杨淳都有些不好意思,谢谨之倒是有些惶恐,连忙起身道:“祖母厚爱,孙儿定会用功的,只是不敢说定能考中……” 宋氏摆摆手,微笑道:“我已看过你的功课,天份是有的,你比你兄长又多了几分沉稳,文字也是言之有物,将来有所成就的希望更大。只是你这些年一直为曹氏阻碍,耽误了学业,否则早该考中秀才了。你若真想在未来争一争头甲,还要在学业上更加用心才是。” 谢谨之抿了抿唇,看了母亲文氏一眼,便朝宋氏跪了下去:“孙儿定不负祖母期望!” 宋氏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双手将他扶起:“好孩子,祖母就等着你带回好消息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九十五章 叙旧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谨之走出正房的时候,还有些精神恍惚。 谢慕林跟在他身后,有些担心地看了他几眼,回头瞧瞧文氏与谢梅珺夫妇正在廊下说话,便低声对谢谨之说:“哥哥,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科举考试,三年一大考,能考中的都是人中龙凤,一甲更是天才中的天才。只有三个名额,竞争太大了。你只要尽力而为就好,不必把自己逼得太紧的。” 谢谨之抿了抿唇,低声道:“父亲、母亲十数年来不曾在嗣祖母膝下承欢,一直觉得心中有愧,辜负了嗣祖父当年的悉心教导。嗣祖母又对母亲有庇护之恩,更对父亲有救命大恩,若不能有所回报,我岂不是愧为人子?既然如今嗣祖母对我有所期望,我自当竭力而为,方可回报她老人家大恩之一二……这也是如今我仅能做的事了。” 谢慕林心中明白他的想法,只是想到全家的压力都要落在他这个十四岁的少年身上,未免负担太重了些。她叹了口气,低声说:“反正你再勤奋读,也要注意身体才好。没有好身体,你也没办法顺利通过科举,考取进士功名。我这边会想办法多多孝顺嗣祖母的,尽孝的法子有很多,并不是只能指望你一个。” 谢谨之冲妹妹露出一个微笑。兄妹俩对视间,已经有了默契。 文氏与谢梅珺夫妻的交谈还在继续着。 他们三人再加上谢璞,其实是从小就相互熟识,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早年间关系十分亲近。谢梅珺的父亲二老太爷谢泽川,杨意全的伯父,以及文氏的亡父文举人,曾经是乡试同年,后来又一同在国子监读,有同乡、同年、同窗之谊,彼此感情很好。 杨意全父母双亡,自小跟随伯父一家生活。他年纪较长,对待世交家的弟弟妹妹们,就象是大哥一样关怀有加。也因为他性情温和敦厚,人也稳重可靠,谢泽川在为女儿择婿的时候,才会看中了他,认为他虽然在学问上天赋不算太突出,未来仕途前程可能比较有限,却能成为女儿的依靠,爱妻日后养老,也能得到周到的照顾。 谢梅珺十几年来一直夫妻和睦,宋氏也有女儿女婿、外孙外孙女承欢膝下,而杨家对此毫无异议,竹山院运作良好,这都证明了谢泽川的选择是正确的。 文氏已经多年不见这位昔日的老大哥了,如今见面叙起了旧,还觉得有些生疏,又觉得对方年纪大了之后,比从前沉默了许多。想想他们夫妻这些年来的变化,还有谢梅珺如今比从前干练许多的模样,她就忍不住要感叹一声,岁月不饶人了。 然而杨意全话不多,出了门,一开口说的,却有些戳人心窝子:“文家妹子这些年为何就一直不回来呢?玉和竟也不帮你说句话。你可是他的妻子,他竟然坐视你在金陵受委屈,他却带着美妾在任上风流快活!若文家妹子你早些带儿女回乡,不说岳母膝下有人尽孝,少些孤寂,便是文家妹子你自己,也能少受几年闲气!谨之那孩子,更是能提前几年得名师教导,眼下怕是早已功名在身了!” 文氏心里一酸,心中刚刚才压下去的对宋氏的愧疚,顿时又冒了出来,眼圈立刻就红了。 谢梅珺忙嗔了丈夫一眼:“你胡说些什么呀?什么都不知道,就在这里埋怨人了!” 她拉着文氏的手,安慰道:“嫂嫂别听这糊涂人胡言乱语,他能知道什么?哥哥与嫂嫂都有难处,这些事难道是能随便与人说去的?!” 杨意全抿了抿唇,低声道:“我只是替岳母与文家妹子抱不平罢了!玉和行事不周全,我实在看不过眼。” 谢梅珺又瞪他了,示意他闭嘴:“我们管你叫了几年兄长,你还真把自己当亲兄长了?你怎知道哥哥就没想过让嫂嫂回乡?可是三婶娘拦着,他又能怎么办?还能违母命不成?那岂不是要被人骂不孝,还要连嫂嫂都一块儿连累了?!” 她又转向文氏:“当年母亲与我也打过写信召你回来的主意。母亲毕竟是哥哥嗣母,你又是记在二房名下的,倘若母亲打着尽孝的旗号让你回来,三婶娘自然也拦不住你。可几次去信,都听说你每每预备出行,谨之和映真就要生病,母亲心里便打鼓了,担心是有什么坏心肠的恶人,为了阻你夫妻团聚,故意对孩子下手。为了以防万一,母亲与我想法子找上了吉祥……嫂嫂可还记得吉祥?” 文氏当然记得,吉祥是谢老太太过去的大丫头,跟着他们一家离开湖阴,进京后又再服侍了两年,一向是很有体面的,无论是她还是谢璞,都对吉祥很是信任。但谢老太太身边有了曹氏安排的新心腹后,吉祥就出了几个不大不小的错处,年纪也大了,老太太发话让她配人,还是谢璞那边插了手,把她嫁给了手下一个颇为能干的年轻掌柜,才让她免去任由曹氏配给下仆的命运。不过,吉祥嫁人后就随夫去了外地做事,文氏已经有十来年不曾见过了。 谢梅珺告诉文氏:“吉祥是从湖阴老家出去的,与我们二房也算是有些香火情。母亲与我私下给她传信,让她想法子试探一下三婶娘的心意。要是三婶娘能松口让你带着孩子回老家来,那你在这边住上几个月,母亲再将你送去哥哥身边团聚,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夫妻总是要守在一起,日子才能过得和美。 谁知三婶娘身边多了几个不知是谁安插的黑心短命恶人婆子,竟对三婶娘进言,说要是母亲真把你召回去,再往哥哥身边送,那就再给哥哥去一封信,把你叫回京城,从此再不肯放出来了,还要在京城到处传你的坏话,骂你对婆母不孝,然后以此为由,把谨之兄妹俩抱到曹氏屋里养活。三婶娘竟然还真的把这些糊涂话听进去了,吉祥急报回来,我们也就不敢再动,免得白白折腾了你和孩子一回,沾上坏名声不说,还要连累你们母子分离。” 文氏恍然,想起自己曾经与女儿说过的话,脸上不由得一红,低声道:“母亲慈爱,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回报……” “我母亲又不是为了这些回报,才为你们着想的。”谢梅珺叹了口气,“都是一家人,又有多年的情谊,怎么忍心看到你和哥哥受了这许多年的苦,孩子也总受委屈?谁能想到,三婶娘竟是个对至亲骨肉都能狠得下心肠的人呢?母亲常常私下对我说,她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太小看了三婶娘的薄情!” 文氏又一次热泪盈眶了。她也不由得想起了自己与孩子在过去十几年里的种种遭遇…… 杨意全看着她面上的哀伤之色,再看妻子一眼,抿了抿唇,又再沉默下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九十六章 夏夜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慕林母子三人回到三房的时候,已经过了一更天。 文氏哭了两场,精神上又受到了一定的冲击,此时已是十分疲惫了。因此进了房间后,她便对一双儿女说:“天色不早了,谨之明儿还要上学呢,快回去梳洗歇息吧。” 谢谨之恭敬行了一礼,便告退了。谢慕林多留了一会儿,问起文氏:“原来娘跟杨姑父也是自幼相识吗?方才你和姑姑姑父聊了好长时间呢。” 文氏微笑着点头道:“我和老爷,还有你姑姑姑父,都是孩提时便认识了,时常在一处玩耍。后来你外祖父去世,我被接入谢家抚养,你杨姑父正拜在二老爷门下,于院就读,恰好与老爷做了同窗,两人性情相投,时常到家里来做客。只是后来各人年岁渐大,有了避讳之处,我与你杨姑父才见得少了,老爷与他却是常来常往的。老宅那边的客房,一年里倒有半年是你杨姑父在住。那时候我们几个都当他是兄长一般敬重,谁都没想到,二老爷竟然会把你姑姑许配给了他,倒也是郎才女貌,匹配得很。” 谢慕林听得疑惑:“娘这话是不是太夸张了?杨家不是在湖阴县城吗?杨姑父又不是没有自己的家。院离县城更近,离老宅却远,杨姑父为什么要借住在我们老宅,却不回自个儿家里去住?也不住在院里?” 文氏叹了口气:“这说来就话长了。你杨姑父……原也是个苦命人。” 杨意全幼年父母双亡,被伯父接回家中抚养,供教学,还带在身边亲自教养,最后连婚事也是杨老爷做的主,出面与谢泽川商量定下的。杨意全如今有举人功名,有爱妻有儿女,家有恒产,生活富足体面,未来还能执掌一座有名的院,前程似锦,可以说,都是多亏了这位伯父。 只不过,杨老爷自己也有儿女,他在侄儿身上用的心思多了,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便有些疏忽了,杨夫人为此很是不满,杨老爷的几个孩子,更是心存怨怼。杨意全跟本家的关系,可以说是相当微妙的。 杨老爷眼下在扬州城为官,虽然只是五品同知,跟谢璞没得比,但在湖阴已经是极体面的身份了。如今他带了一个儿子和几个堂侄、族侄在任上,家族也因他这官职,得了不少明面上与明面下的好处。杨夫人留在老家看守家业,照看其他儿女,一家人心里都有默契,不想再让杨意全沾杨老爷的光。但在杨老爷和外人面前,他们还是要维持一团和气,绝不会叫任何人挑出错来的。 杨意全少年时,伯父已经任了外官,让他留在家乡随好友谢泽川读,他便留了下来。可杨家是这样的情形,本家那边的人,又怎会真心照看他?明里暗里的没少给他添堵。那时他又还未有功名在身,更不曾定下亲事,还受了伯父大恩,根本没法向外人诉说自己受了什么委屈,日子便过得可怜巴巴的。谢璞、谢梅珺与文氏三人与他青梅竹马,见状便忍不住伸出了援手。 本来是谢梅珺央了父亲同意,收留杨意全在家中暂住的。那时院还未建好学生住宿的地方,外地来的学子都在县城中自行赁屋。杨家本就在县城,若杨意全在外租房,倒象是打杨家的脸似的,所以只能借口师长欣赏他这个学生,召他来家做个入室弟子。不过,后来谢梅珺婚事不顺,引起了闲话,杨意全怕连累了她的名声,便与谢璞商量了,改搬到后者家里去了。等到竹山院建好了学子们的住处,他才算是有了能安顿下来的地方。 谢慕林听得恍然大悟。怪不得杨家对杨意全亲近岳家全无意见,分明是杨老爷那边的利益更大,杨家人生怕杨意全会来抢,所以巴不得他跟谢家更亲近呢。而能做主的杨老爷,又因为与谢泽川生前是好友,支持侄儿继承谢家的院事业,自然也会认为他多孝顺岳母一些,是应当应份的了。 文氏多年不见杨意全,只知道他与谢梅珺夫妻恩爱,妻贤子孝,除了科举路走得不如谢璞顺外,样样都是顺心如意的。如今提起杨家的事,她也只是为杨意全感叹一声,倒没觉得对方有多惨,顶多觉得杨家的人太短视而已。不过她也提醒了女儿:“这些事,你别在外人面前提起。你哥哥他们,我也嘱咐过,别问杨家如何了。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将来若见到了杨家人,可千万别露出异样来。” 杨家因杨老爷与谢泽川是好友的关系,平日里与谢家人也多有往来,一年里总会碰上几次面,逢年过节也少不了礼尚往来。文氏带着孩子们回乡,肯定也要跟杨家人打交道的。她提醒孩子们杨家与杨意全之间的纠葛,是怕他们不知情之下,会说错了话,但如今大家都知情了,就更不能露出异样了。 谢慕林表示明白。别人家里的八卦,她听听就好了,又怎会蠢到在公众场合议论呢? 要说她不会在自个儿屋里说吗? 谢慕林辞了母亲,回到自己的木槿院中,婆子们已经烧好了洗澡水,梨儿也将干净的衣裳准备好了。她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又把头发洗了,便穿着轻薄透气的夏季睡衣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坐在窗前吹风晾头发。 翠蕉将一小盆冰块放在桌面上,梨儿在窗下点燃了驱蚊的熏香。谢慕林再回头看一眼卧室里刚刚挂上的水墨纱帐,终于有一种,自己确实是官宦人家千金小姐的感觉。 翠蕉笑着说:“京里的大宅,地窖里原本存了不少冰的,也不知道抄家的人是怎么弄的,全都化了,听说把地窖里存放的东西都泡坏了。我还以为今年夏天再不能用冰了呢,心里还犯过愁,天儿最热的时候可怎么办哪?万万没想到,如今回到老家,宅子里居然也有存冰!听说几位少爷、姑娘那儿都有,姑娘回来得最晚,所以是今天下午才送过来的。连琴姨娘那边都有呢!” 谢慕林说:“我觉得谢家角还算凉快的,近水又近山,后头有竹林,又不象县城,四面有墙,把风都给挡住了。天气闷热的时候,用一点冰在屋角降温就行了,离人远一点。如果是下雨,又或是有风的日子,还是少用这东西吧。冰用得多了,总难免会寒气入体,容易感冒……啊不,是伤风。” 翠蕉立刻苦起了小脸。她夏天最是畏热,若姑娘不用冰,她哪里能跟着沾光呀? 梨儿拍了她一记,便冲着谢慕林大声应道:“是,姑娘”。 谢慕林冲着翠蕉笑笑:“真觉得热的话,叫人给你弄个竹席来,包管凉快!” 翠蕉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那个已经有了……”她父母虽不在身边,但亲哥哥青柏就在谢谨之身边做小厮,很有体面,知道妹妹怕热,还能不事先打点周全吗? 谢慕林摸摸自己的头发,觉得已经干了,便发了话:“时候不早了,我们歇了吧,明儿还要早起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九十七章 插手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一夜好睡。 谢慕林第二天清晨起来,只觉得神清气爽。 新宅子的居住环境,真是比老宅强了许多。不过,在经过漫长的旅程之后,终于能安顿下来,过上稳定的生活,心理上的变化,也会有助于睡眠吧? 她在两个丫环的服侍下梳洗完毕,换了一身从金陵带来的家常衣裙,便前往正院陪母亲与手足们用早饭了。 谢显之与谢谨之因为院离得稍远一些,必须早些出发,只匆匆跟文氏与兄弟姐妹们说了几句话,同时迅速把自己的胃填得七八分饱,便出发了。文氏一路叫着让他们走慢些,不要跑,回头又嘱咐丫环们准备些容易进食的小点心,随后让小厮送去院,预防他们未到饭时就肚子饿。 谢徽之与谢涵之因为在族学上学,就在家门口,早饭吃得相对悠闲些。但前者昨儿晚上没能把族学先生布置的背诵功课做好,后者得督促哥哥在正式上课前抱上佛脚,所以这顿饭同样吃得不太安生。幸好谢徽之虽是个学渣,却是因为贪玩才学得不好的,人本身挺聪明,嗑嗑巴巴地赶在早饭结束前,把给背下来了,只需要到族学后,再重头顺上几遍,就足以应付先生的检查。小兄弟俩都松了口气,也顾不上吃饱没有了,赶紧叫僮包上几块干点心,便向嫡母与姐妹们辞行,手拉手地出门去了。 文氏这才擦了把汗,重新在餐桌前坐定,安心用起自己那一份朝食。 谢慕林慢条斯理地喝下碗里最后一口粥,吐嘈说:“大哥二哥应该早点起来,早点吃饭,不必非得等人齐了再用餐的。这样刚吃饱就快步奔走,一点儿都不利于养生,时间长了该闹胃疼了。还有三弟……用功是好,但昨天放学之后,到晚上睡觉之前,足有小半天的功夫呢。凭他能在早饭期间背下一篇文的聪明,小半天还背不下半本吗?偏要在火烧眉毛的时候才努力,一点儿时间规划的观念都没有!还要连累得小四的早饭也吃不安生。” 宛琴站在桌边,恭敬地给文氏送上一碗粥,微笑着接下了谢慕林的话头:“姑娘说得是,三少爷素来就不喜读,不到最后关头,都不愿意用功的。学里的先生要他背,实在是太难为他了。”还不如不去上学呢,也省得连累兄弟了! 谢慕林瞥了她一眼,道:“小四是一片好心想要帮哥哥,但每次他都这么帮,三弟反而容易养成依赖他的坏习惯。什么时候小四能硬下心肠,不管三弟,叫三弟因为不好生温习功课,被先生重罚上几回,丢了脸面,兴许三弟就能记得教训,自己主动改正了。” 谢映芬在旁嗤笑了一声:“小四才狠不下这个心呢。三哥只要说两句好话,求一求他,小四立刻就会心软了。我怎么说他,都不肯听。” 宛琴抿着唇闭口不言。她不乐意听儿子的坏话,认为这完全是谢徽之的责任,女儿居然帮着谢映真责备亲弟弟,真是太过分了! 文氏对宛琴的想法一无所知,还笑着对女儿道:“你也太苛求了些,他们兄弟和睦,互敬互爱,这是好事。徽之也只是刚刚入学,还没习惯罢了,慢慢的就会学好的。涵之敬爱兄长,也是优点,怎么到了你嘴里,反而成了错处?” 谢慕林笑笑,转开了话题:“娘今天要把祭礼上用的东西全都采买齐全,还要算账是不是?我和四妹一块儿帮你吧?我看别人打算盘,自己也学了些口诀,很想试一试。”其实是昨天晚上睡觉之前,她把房空间里小学时期兴趣班上用过的珠算课本翻出来了,借着如今的好记性背熟了加减法的口诀,觉得自己可以把这个技能重新拣回来了。 文氏倒也不反对。一来女儿家将来出嫁了主持中馈,学学怎么算账没有坏处;二来谢家虽是官宦人家,却是以商业发家的,谢璞就做过厉害的大商人,从来不禁止家里的孩子学算账;三来,她如今手下人手不足,马路遥夫妻都在老宅那边守着谢老太太,新宅的管事她不熟悉,若要算账,日后再盘账,光靠她一个,太过吃力了。宛琴倒是个帮手,可宛琴是曹氏的贴身大丫头出身,文氏用她,心里总觉得发虚…… 若是女儿和庶女能帮得上忙,那自然再好不过。 宛琴在旁看得欲言又止,但想到女儿也被算上了一份,能得嫡母教导如何管理中馈,其实是好事。她虽不满女儿的言行,倒也是盼着谢映芬能有好前程的…… 谢慕林顺利地拿到了辅助文氏管家的权利,早饭过后,就要了算盘和纸笔,陪在文氏身边,替她算起了祭礼所需物品的账目。 她已经有十几年没打过算盘了,起初还十分生疏,不过也正好切和了她在众人眼中“初学者”的身份。等到她慢慢找回感觉,手下拨动算盘珠子的动作也越发熟练,便成为了别人眼里的“天才”。 怎么学都不如姐姐熟练的谢映芬就在那里感叹:“二姐姐真能干!以前竟然没看出来。可见姐姐不是不如大姐姐和三姐姐聪慧多才,只是藏拙罢了。” 文氏心里也很高兴,嘴上却还要替女儿谦虚一下:“她这算什么能干?不过是懂得打算盘罢了。老爷十岁就能把算盘打得不逊于家里的账房了,但二老太爷和老太爷却不许他再学下去,但凡有账目要算,都是叫掌柜、账房们代劳。你们姐妹也是如此,懂得如何用算盘就行了,倒也不必天天拿着这东西摆弄,不然别人看了,要笑话你们不象是读人家的女孩儿的。” 谢慕林笑笑,并不多言。她只是要显摆一下自己的珠算技能,借此机会插手家务,当然不打算真的做个账房了。 她把文氏这边算清楚的账目,列出表格,使用现代会计的借贷记账法抄录下来,拿给文氏看,并说清了这种记账法的好处。文氏立刻便说:“果然清楚明白!你这孩子,是从哪里想来的?”又想了想,“我还没写信去北平给老爷报平安呢,索性就把这个记账法也写在信里,告诉老爷一声。若是老爷觉得好,用在家里产业的账目上,倒也就不愁底下有人在账目上捣鬼了!” 借贷记账法虽然比古代的记账法更清晰明了,但也不能完全杜绝假账的存在,不过三五年内,应该还没那么容易被人钻到空子的。 谢慕林笑笑,没有反对文氏的建议,还主动表示,愿意亲自给父亲写信,详细介绍这种记账法,不必文氏费心神了。 谢映芬在旁用崇拜的目光看着姐姐,宛琴退到屋角,越发黯淡无光。若谢家真的改用新的记账法,她想要借着暂掌中馈的机会捞钱的打算,似乎就没那么容易实现了…… 这一天,谢慕林都在陪伴母亲理事中度过。次日,她便与兄弟姐妹们一道跟随文氏,带着丰厚的祭品,坐船前往祖坟所在地,祭拜本亲祖父谢泽湖了。 谢家的祖坟,就位于老宅附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九十八章 正轨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祭礼办得很是顺利。 仪式程序,文氏事先是请教过宗房杜氏与二房宋氏的,她们一位是宗妇,一位是学问大家,自然不会出差错。文氏带着两个儿子领祭,前来观礼的族老们起初有些不喜,但听说这是宋氏发的话之后,就立刻没有了异议。 族老们还赞叹“二侄孙媳/二侄媳/二弟妹”宽厚仁爱呢。 祭礼结束,文氏母子一行人回乡后的第一个大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离开的时候,族老们还招呼了谢谨之兄弟几个,有空到家里来玩呢。谢徽之私底下跟姐妹们碎嘴,说之前从来没见这些长辈对他们手足如此亲切和气过。 谢慕林对此不置可否。 不过,文氏也得到了邀请,族中的女性长辈让她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随时可以去向她们讨教,这一点还是很实用的。她离开湖阴县已经十几年了,在这里住着的时候,也只是一位闺中娇客,从来没有真正地掌管过一个家庭的中馈,再加上应该指点她的谢老太太是那个态度,宋氏又长年与她分离…… 如今族中的女性长辈们都觉得,宋氏有学问,是要做大事的人,宗房的涂氏与杜氏婆媳身为宗妇又太忙了,文氏若是管家时遇到什么难处,没必要处处求上宗房与二房,她们很乐意提供帮助。 这个邀请,也意味着文氏终于在离开湖阴多年后,重新融入了谢氏宗族女眷的圈子当中。 离开祖坟所在地的时候,由于谢家船上还载了几位族中的长辈,文氏没敢绕道去看谢老太太,她还记得谢老太太有过严令,不许她们母女将自己回乡的消息传出去。尽管族里的人对这个消息其实早就有所耳闻了,但大家装作不知道,文氏也没必要特特去宣扬。给三老太爷扫完了墓,她就直接带着一家人回去了。 祭拜过谢三老太爷之后,谢家人的生活就正式进入了正轨。 谢显之与谢谨之兄弟俩每日去竹山院读,闲时随文氏拜访族人,在族人面前刷脸,顺便明正了他俩二房、三房嫡长孙的名份。闲时他们也会去二房抄,向宋氏请教学问,与族中读的兄弟叔伯们结交往来,还经常与杨淳在一处讨论功课。 谢徽之热衷于结交新朋友,功课虽然不如兄弟们好,但在两位兄长、二姐谢慕林与四弟谢涵之的督促下,还是勉强过关了,人都添了几分香气息。 谢涵之一边休养身体,一边读,闲时则与那位五房的族兄经常碰面,讨论法、绘画与诗词歌赋,很是谈得来。生母宛琴常劝他把精力放在四五经上,争取早点下场考秀才,好搏个神童的名声。然而谢涵之不太赞成生母的看法,与胞姐谢映芬常常为此烦恼。 谢慕林则开始协助母亲文氏管理家务,重掌家业。谢璞一家在湖阴县还有田产,文氏也有陪嫁的店铺——其实是被谢老太太发卖之后,又叫谢璞重新买回来的。这些产业从前都是管事打理的,如今文氏回来了,当然不能不过问。谢慕林借着帮母亲盘账的机会,还私下算了算自家的收入,觉得这些银子用来维持一家人的富足生活,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只要谢老太太和京城那边没有作妖,也没有天灾人|祸的发生。 老宅那边有马路遥夫妻,每日都会派人进城采买,路过谢家角时,就来向文氏禀报谢老太太的近况。因此,谢慕林清楚谢老太太病情渐渐有了起色,杜老爷子的名医名声不是盖的,开的方子非常有效。只是谢老太太的脾气仍旧不是很好,哪怕最看不顺眼的文氏与谢慕林不在眼前,她还是会冲着丫头婆子发火。文氏一行人前去祭拜先人,明明是她再三禁止她们泄露自己的消息,却还是为了众人的过门不入而大发雷霆。 据说她发作了那一回之后,头晕了两天,自己都吓坏了。珍珠与何婆子跪求她要保持心平气和,她虽然没有正式答应,但看神情,好象有些悔意的样子。 谢慕林听了这些消息,真有些忍不住想要偷笑。只不过看到文氏面上露出了真心为谢老太太担忧的神色,她也不好做得太明显。 文氏叹道:“老太太的脾气还是这么大。倘若这一回,她老人家真能吸取教训,不再动不动就发怒,兴许对她的病情更有好处。” 谢慕林说:“算算时间,杜老爷子差不多该去复诊了吧?到时候请他再警告老太太一声吧。老太太吃过亏,总是知道惜命的,应该暂时不会再犯蠢了。” 文氏嗔了女儿一眼:“又说这样的话,万一叫外人听见了怎么办?老太太总归是你的长辈。”不过她听女儿说这种话多了,也没那么惶恐了,“你方才说得也有道理。杜老爷子是该去复诊了。我们不在老宅待客,好象有些不象话。打发人去问问杜老爷子,看他打算什么时候去老宅,我提前回去住两天吧。” 文氏说这话时其实有些犹豫,因为族中有几房女眷——当中有不少是长辈——约她过去商议办一件大事,这几日她其实没什么空闲。倘若为了谢老太太,爽了族中女眷的约,就怕大家心中不快,几位长辈又要重新记起过去被谢老太太坑的怨恨了。 谢慕林便说:“娘要是没空,我回去就行了。那边有马叔马婶帮衬,我再多带几个家人,坐自家的船过去,也方便省事得很。杜老爷子上次去老宅的时候,我也有份招呼他,如今再次出面,并不算失礼。” 老宅那边有信传过来,道是她之前做的水泥试验有结果了,她正好趁机去看一看。 文氏有些犹豫:“娘跟四房那边已经商量好了,你和四丫头过两日就要入闺学的。若是你回了老宅,一旦被老太太绊住,岂不是要耽搁了入学?” 谢氏一族重视男孩子的教育,也没忽略了女孩子们。四房的一位太太,原是监生之女,进门后又在二房老太太宋氏跟前学习了两年,便开设了专为族中女孩儿办的闺学。族里但凡是八岁以上,十四岁以下的女孩,除非是家里另行择师教导的,都要入学上课。 年纪小的女孩子,只需要学些基础的《三》《百》《千》和简单的算术、礼仪;年纪稍大一点的,就开始学习针凿女红、纺纱织布;十二岁以上的,学的就是管家、厨艺和产业经营了,还会请宗房的杜氏上门教导简单的药理与养生知识,以及宗礼。 课程很松,三天一课,每次只上半天,但学的东西却很实用。谢家的女孩子,虽然在湖苏一带的世家圈中并没有特别响亮的名声,却极受中等读人家的欢迎。 谢慕林与谢映芬都在读闺学的年纪,之前有事耽搁,如今却不好再荒废下去了。 谢慕林明白文氏的犹豫,但并不觉得这是问题:“老宅离这里才多远的水路?就算我从那边回来上学,也费不了什么事。老太太身体要紧,娘你又脱不了身,除了我,还有谁能去呢?” 文氏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点了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九十九章 问候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慕林次日清晨便坐上了前往老宅的船。 文氏本想跟女儿一块儿去的,她不方便在老宅留宿久住,不代表不能抽出半天时间去看望一下婆婆。然而准备出门的时候,族里的女性长辈就派人来传了话,今日要聚会议事。文氏既然不好把谢老太太当作明面上的理由婉拒邀请,自然只能让女儿一人独行了。 不过,她也答应了,等族里的事了结,她有空闲了,就会前去老宅问候谢老太太的。 谢慕林也不在意,反正谢老太太的病情没有太大的反复,她走这一趟,主要目的还是为了水泥试验。文氏不同行,她还乐得自由呢。 从谢家角前往谢家湾,河水是顺流的,船速也比从谢家湾回谢家角更快些。谢慕林坐的船走得很快,不到两刻钟就到了地方。 老宅门前的小码头还是那么破旧,谢慕林已经从宗房那边得到了许可,盘算着水泥试验一成功,就先翻修老宅,然后再修码头。不然每次她踩在栈桥上,脚下都吱吱呀呀地乱叫,好象走的人多几个,或是河水稍稍湍急一些,码头就要倒塌了一样,实在让人没什么安全感。 马路遥夫妻得了信,双双迎了出来,一路陪谢慕林进老宅大门,一路给她介绍谢老太太的最新病况,马路遥还顺带报告了水泥试验的结果。 他面上透着兴奋的神色。显然,他也没想到自家姑娘随便从“古”里翻找出来的一个泥灰方子,竟然能有这么好的结果,既省钱,又省时间,老宅的修整工作似乎要轻松起来了。 谢慕林先去见谢老太太。 她老人家仍旧住在后楼,似乎这几日除了出恭,就没下过床,连净身也是由丫头用湿巾替她擦拭身体完成的,把自己当成了重病病人,完全不打算多动一动,好象多做几个动作,就会损伤了她所剩不多的身体元气一般。 她见到谢慕林来向自己恭敬请安,原本有些呆滞麻木的五官猛然生动起来了,双眼一瞪,好象就要张口骂人,却因为珍珠在旁轻声喊了她一句“老太太”,她的怒气就来了个急刹车,硬生生忍住了,最后只是板着脸,硬帮帮地对谢慕林说:“原来你还记得我老太婆没死呢?!” 谢慕林微微一笑,做完自己该行的礼,便在床前三尺的木凳上坐下了,温声问候谢老太太:“老太太这几日可好?家里事多,才给老太爷扫完了墓,娘又带着哥哥们去拜见了族中的长辈们,宗房与几位族中长辈又拉着娘要商议要事。忙忙碌碌的,竟没一刻得闲。就连几位兄弟们,也要为了学里先生的功课早起晚睡。我想着老太太这里不能没人侍候,恰好我们姐妹清闲些,我又年长,就赶回来探望您老人家了。娘说过后忙完了就会来给您请安的,老太太不必太过挂念她。” 谁特么挂念你们母女了?! 谢老太太张口就想要喷,这回是何婆子在另一边低声提醒:“老太太保重。”她又一次生生抑住了骂人的冲动,只能憋屈地深呼吸几下,又一次把这口气忍了下来。 珍珠立刻向谢慕林介绍起了谢老太太的病情变化。大致上跟谢慕林先前听说的差不多,差别只在于她这时候才知道,谢老太太的三餐饮食,已经恢复成正常的菜色了。她坚持要吃鸡鸭鱼肉,说只吃稀粥没力气,对病情更没有好处,厨子若不给她提供好饭菜,就是存心要克扣她,是以下犯上,刁奴害主了。 谢家的主人几乎都离开了,如今留在这座老宅里的,除了谢老太太,其他都是下人。大事能拦着她,小事又哪里奈何得了她?以谢老太太对亲孙子们的刻薄寡恩,她对下人更不可能容情。万一她真要给身边的下人冠上欺主的罪名,文氏母子兴许也拿她没办法。况且马路遥夫妻对谢老太太全无好感,知道清淡饮食对她病情更有帮助,可她本人非要找死,他们难道还要拦吗? 于是,谢老太太如今的饮食,已经恢复成餐餐有肉,还是大荤的食谱了。再加上她老人家吃了那么久的清粥小菜,嘴淡得很,肉食不做得重口味一些,她就要嫌弃。所以,她现在的饮食离清淡两字差得远,重荤、重油、重盐。 谢慕林从没见过有人这么会作死的,简直都想笑了。她很想就这么甩手不管了,但想想这无知老妇恐怕根本不知道自己干了些啥,又觉得可怜。 她叹了口气,对谢老太太说:“杜名医再三嘱咐老太太要清淡饮食,老太太难道真以为他是无的放矢吗?您要吃肉,等病情真正好转了再说吧。从前全家人没少供您吃山珍海味,就算是如今,杜名医开的方子里有人参,我娘也没说舍不得花钱呀?让您吃得清淡些,是盼着您的病能早些好起来。您却非要说,这是家里人故意克扣您,欺负您,这就太没道理了。 “我们自然可以每餐都让您吃大鱼大肉,您爱吃什么口味,就吃什么口味的。回头杜名医来复诊了,一看您病情加重了不少,追究起责任来,也不是我们的错。毕竟您是长辈,您发了话,谁还能忤逆您呢?我们不过是孝顺而已。可到头来,吃亏的又会是谁?” 谢老太太黑着脸,犟着脖子道:“不过是多吃了几块肉,哪里就加重病情了?休要危言耸听!”说罢又理直气壮地问,“我还没说你和你娘呢!那日你们去祭祖扫墓,一家人都在,完事之后,怎么不来见我?竟然过门而不入!这算什么礼数?干了这种事,你也有脸说你们孝顺?!” 谢慕林一点儿都不怵她:“好叫老太太知道,我们原也想回来看望您的,可当时好几位族老与长辈都在我们船上。我娘想起您说过,绝对不许我们把您在这儿的消息泄露出去,也不想让族人来看您,她又怎敢违了您的命令?因此装作没事人一般,把长辈们送回谢家角去了。不过那天我娘还是打发人来给您送东西了。您这两日开的药,就是她特地去城里医馆抓了,让人送过来的。难道您没听说?” 当然听说了,但谢老太太心里还是不爽。族人算什么?她一个都看不上。文氏不泄露她的行踪,自然是对的,但用家里的船载那帮乡下土包子,就很不应该了。为什么不让那些人自行坐船走人?文氏理当带着孩子来向她请安才对。把她一个病人丢在老宅不闻不问,算是哪门子的孝道?! 谢老太太要胡搅蛮缠了,谢慕林却抢先一步开了口:“听说老太太的病情有些反复?到底是因为什么造成的?明日杜名医就来复诊了,您可千万要跟他说清楚情况才行。现在用的方子初时看着不错,效果明显,但既然病情有了反复,就证明该换方子了。新方子得仔细斟酌,尽可能周全些才好。这才是眼下最要紧的事呢。老太太可想好要怎么跟杜名医说了吗?” 谢老太太想起自己发火之后忽然头晕的情形,不知怎么的,心里就发起虚来,原本要说的话,也抛到了脑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章 害怕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老太太还是怕死的。 从金陵返回湖阴这段路,她吃足了苦头,还以为自己真要死了。等她发现自己能活命时,自然就会惜命。然而本性难移,当她发现自己的病情有了好转,她不用死了,便又忍不住要作妖。但她敢作妖的前提时,她知道自己不会有事,她有作的资本。这回她病情有变,似乎有加重迹象,她便又怕起死来。 谢老太太心中暗悔,要是不胡乱发火就好了。当时文氏与几个孙辈都不在跟前,她骂得再难听,他们也听不见,结果她却因此而头晕,有病情加重的迹象,想想都亏。反正只要她好好养病,将来身体好了,想怎么骂人就怎么骂人,文氏也好,小辈们也好,又有谁敢忤逆她? 这么一想,谢老太太顿时老实了许多。 午饭的时候,因谢慕林并未另行嘱咐,厨房送过来的饭菜,仍旧是前两天谢老太太爱吃的那些,有鱼也有肉,重盐重油。谢老太太兴许是把谢慕林的话听进去了,多吃了新鲜瓜菜,只挟了一块瘦肉和几筷子的蒸鱼,没有把那些大鱼大肉给一扫而光。剩菜最后都便宜了珍珠与何婆子两人。 谢慕林在旁看得分明,不置一词。谢老太太已经连着吃了几天鱼肉,少吃一顿半顿也无所谓,关键是能否坚持下去。 午饭结束,谢老太太摸着自己的胃部,似乎觉得有些撑。 谢慕林就说:“老太太整日窝在床上,也不下床走动,每顿都吃这么多,只怕不容易消化。今日天气很好,风和日丽,老太太不如到院子里走走,消消食,一会儿午睡时也舒服些?” 谢老太太撇嘴:“我一个病人,怎能出屋子?万一吹风着凉了怎么办?我平日连窗子都不叫她们开,就怕吹了风会冷着。我当初会病得那样重,就是因为风雨所致,又怎会再犯蠢?!” 谢慕林看了一眼窗户,果然是关着的,不由得哂道:“六月的天气,天上又有太阳,您怎么可能会冷着?这个季节,人人都巴不得风能更凉快一些呢。您连窗子都不开,不觉得屋里闷热吗?” 谢老太太扭开头去:“不觉得!反正我在屋里待得挺好的,没必要到外头去。外头就算风吹着不冷,这太阳也太烈了些,会晒得我头晕。我一个病人,哪里有力气去院子里走动?你这话就太强求了,一点儿都不孝顺。” 谢慕林嗤笑了一声:“行吧,您不愿意出房门也没关系,窗边也能晒到太阳的。请您到窗边的椅子上坐一会儿吧?我让人给您换一床铺盖。这还是我上回离开之前,您就在用的铺盖吧?您整天躺在上面,也不下床走走,吃饭喝药都在上头,还不洗澡,就不觉得气味难闻吗?开窗通通风,您也能清爽一些。” 谢老太太啐了她一口:“谁气味难闻了?休要胡说八道!我每日都会叫人拿湿巾擦身,干净着呢!至于通风,你就不必管了。珍珠与阿何每天在这屋里进进出出的,你还怕这屋里不通风?!” 谢慕林暗暗“啧”了一声,心想前些天阴雨连绵,后楼这边靠近后山,都是植物,天气又热,谢老太太一直待在床上少动弹,各种潮气、病气、药气、暑气都积聚在床铺周边,若是连窗户都不开,屋里憋闷程度可想而知,再来些蚊虫,那才爽呢。谢老太太大病过一场,身体都虚了,又整天闷在阴暗的角落里不动弹,才会不觉得热。可这样的环境对病人又能有什么好处?就不怕长褥疮?这老太太一点儿医疗常识都没有,是怎么混到这么大的? 她也懒得多说什么,只吩咐何婆子:“上次那个力气大,能抱得动老太太的婆子在哪里?我刚刚进来时没瞧见她。请何妈妈把她请过来吧,将老太太抱到窗边坐,把窗子打开通通风,最好是让老太太的身体接触到阳光,晒上一晒,把身上的病气晒掉一些。” 接着她又对珍珠道:“请姐姐到前头找翠蕉,我从新宅子那边给老太太带了新铺盖和一些干净衣裳,都是我娘叫人新做的。姐姐帮忙把老太太的铺盖换了吧,免得床上都是一股子霉味,叫杜名医来闻见了不象话。” 珍珠其实早想给谢老太太换铺盖了,只是没有备用的罢了,闻言立刻就答应了。何婆子转身就要出去叫人。谢老太太一想起曾经的经历,实在没办法接受再让一个粗使婆子近身,只得退了一步:“别叫人了,我自己走!”说罢不情不愿地叫珍珠搀着自己,慢慢地下了床,穿上绣鞋,往窗边走去。 多日来少走动,虽然吃饱喝足了,谢老太太还是感觉到了四肢无力,手脚都好象有些发麻,不听使唤。她不由得心下害怕,暗想:“难不成我的病情真的加重了?是因为先前发了火么?就象杜逢春说的那样,发怒次数多了,就会积重难返,有性命之危?我眼下全身无力,还觉得头晕,都是病情加重的症状?!当中是不是也有不遵医嘱,多吃荤腥的原因?” 等到谢老太太撑着珍珠的手,艰辛地在窗边椅上坐下时,她已经出了一身冷汗,越发觉得心跳加快,不似平常。看来,她真的病得重了!早知如此,她就不那么爱生气发火了。就算把文氏和几个小崽子骂死了,也弥补不了她身体吃的亏呀! 谢老太太一边后悔,一边害怕,心跳得慌,冷汗也越出越多了,越发确认自己得了重病,眼圈也不由得红了。 谢慕林哪里会留心她在想什么?一边让何婆子与珍珠照自己的吩咐,把床上的铺盖换了,一边亲自打开了窗户,让外头的阳光照进来,晒到谢老太太身上。 人是不能不晒太阳的。晒太阳可以促进人体内维生素D的合成,而维生素D又能促进钙的吸收,阳光中的紫外线还能有效杀死皮肤表面的细菌,降低皮肤病的发生。老太太这种生病时间长了的中老年妇女,久不见阳光,对她的身体一点好处都没有。 谢慕林没法解释清楚这当中的原理,只能直接让谢老太太照自己的吩咐去做了。 床铺很快就更换一新了,是干净整洁的细棉新夹被,还用上了符合谢老太太审美喜好的深红花绸被面,帐子也是轻薄透气的细纱制成。谢慕林再挂了几个香囊在帐中,香囊里塞满了中草药,能驱蚊虫,除秽气,还能让人心情平静愉悦,是她根据苏州买来的杂中记载的古香方配成的,连宗房大伯娘杜氏都赞好。 谢老太太在窗边晒了十来分钟微热的太阳后,又被扶回到床上。她一坐下,就立刻发现这新床铺又香又雅致,被褥也舒服,散发着阳光晒过的好闻香气,原本忧虑急躁的心情顿时平静了许多。她也很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裳似乎确实散发着霉味了。 谢老太太整个人都不好了,立刻命珍珠给自己擦身,又要赶谢慕林出去。 谢慕林笑笑,嘱咐珍珠用温水给谢老太太擦身,自己走出了屋子,前去检验水泥试验的成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零一章 旧窑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几块做试验的水泥地面,全都干透了。 谢慕林一块一块地检验过去,发现大部分的效果都还可以,最好的是石灰炉渣水泥和砖瓦粉水泥这两种。不过,可能是因为之前制作水泥样本时,用的是人工的关系,技术比较粗糙,磨的粉不够细,所以水泥地面凝固之后不够平滑,似乎也不是很坚硬。至于对比谢慕林记忆中的水泥地面来说,还有不少差距。 但在现在这个年代,将就着用用也够了。 马路遥就很喜欢这几块水泥地,对谢慕林说:“碎砖瓦和炉渣、煤渣都是极易得的,石灰石膏也不是稀罕物,花几两银子,就能从外头买一堆回来。用这个法子,短短几天内就能把老宅里的地面都铺平了,再将门前的路也修修,筑个坚固些的新码头,就算老太太要在这里住上几年,也不妨事了。” 谢慕林本来就是打的这个主意,点头道:“那就尽快收罗材料吧,但我们家的人手太少了,工具又不足,光靠人工把材料制成水泥粉,太过费事,是不是要多雇些人手?或者找些得用的工具来?还有,我发现烧过的水泥效果会更好一些,全都用铁锅去加热,效率太低了,恐怕还是要弄个窑去烧才好。” 马路遥道:“人手不足,可以从佃户挑人,新宅子那边也有下人,请太太调一批人手过来就是了。老宅僻静,多几个青壮在此守护,老太太与家里的姑娘妈妈们住得也安心些。二姑娘拿出来的这个水泥,是好东西,最好不要把方子传出去,让外人知晓。二姑娘身份尊贵,又自小读,兴许不把这个方子放在心上。但好东西是能传家的!倘若家里能建个水泥窑,多多制出水泥粉来卖,光是在这湖阴一地所得,就能给家里增添一大笔财货!家里如今境况大不如前,伤了元气,正该要寻些法子赚银子呢。太太、少爷和姑娘不方便出面,给京里去一封信,毛掌柜自会派人来打理的。” 谢慕林有些惊讶地看了马路遥一眼,平日里她只知道母亲的这个陪房忠诚可靠,办事很利落,但没想到,他还挺有经济眼光的。 做水泥作坊的生意,确实是一条财路。但谢慕林不确定谢家三房是否需要掌控这条财路。他们家成年男丁太少了,又是主要走读科举出仕路线的,没有人手去打理水泥生意。就算是手底下的掌柜、管事们,也早已各有职司,未必能分心。倒是谢氏族里族人不少,从里面挑一个出来做代理人还是可以的。反正以谢璞的官位,还有宗房一向的作风,不会有哪个谢氏族人会起歹意吞了谢璞的产业。 谢慕林并不是很在乎水泥生意能给谢家带来多少收入,对她而言,只要能随心所欲地大量使用这种建筑材料就好了。如果能借着水泥配方,跟宗族中人结成更紧密的关系,对于刚刚回到族地的文氏母子等人而言,更有意义。 谢慕林没有多说什么,她只是嘱咐马路遥:“尽快在附近找个可以建窑的地方吧,我们先烧一批水泥来修老宅,也趁机把这两个水泥配方调整出最佳方案来。到时候,有了老宅做范例,娘一眼就能看出水泥的好处,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马路遥应了声,旁边一个一直沉默的老仆忽然开口道:“附近就有一口砖窑,只是废弃多年了,不知道还能不能用。但那口窑是咱们家的,不必惊动外人。” 马路遥回头望去,认得那是谢家三房的老仆,昔年在老太爷谢泽湖身边做过小厮的,只是沉默寡言,人也不算机灵,只有一把死力气,所以不是很受重用罢了。他便问那老仆:“那砖窑在哪里?我怎么没听说过?” 老仆咧嘴一笑:“马管事当然不知道,那是老太爷当年分家出来建这座宅子时候的事儿了。那年砖瓦木石的行情很好,可老太爷急着要把宅子建起来,才能娶亲,所以,为了省钱,就特地在后山挖了个窑,雇了个烧砖的匠人回来,自家烧砖建房。那窑是请人指点过的,烧出来的砖也很结实。族里的人看着好,等咱们家的宅子建起来后,又有两家人向老太爷买砖。 不过老太爷嫌烧砖的赚头太小了,成亲之后就离家出去行商。那口砖窑烧完了那两房族人要的砖后,没了生意,也就封起来了,工匠们转去干了别的差使。但这件事,族里人都是知道的。那日听说谢家族人迁居谢家角,为了建房就近挖窑烧砖时,我就知道,他们是向咱们老太爷学的!” 谢慕林看到老仆一副自豪的表情,便笑着说:“那就请爷爷带路,领着马叔去砖窑的位置看一看吧?经过八年前那场大水,也不知道砖窑现在还能不能用。如果还能用,那就省了大功夫了。咱们就近烧烧水泥,很快就能把老宅修整好,大家伙住着也不觉得简陋了。” 老仆一口答应下来,还说:“二姑娘这方子好,若是当年咱们家就知道如何配这个水泥,大水之后,兴许就不必全族搬迁了。这一片地那么大,丢弃了实在可惜!” 谢慕林想起给老太爷谢泽湖扫墓那天,跟来观礼的族老们在闲谈,根本就没把谢家湾这一片故地视作弃地,分明还打着早晚要重新利用起来的主意呢。 当初之所以会搬走,一是因为大水过后,这附近的土地都难以耕种了,房屋损毁严重,也不好住人;二是因为谢家族人的房屋普通离河岸太近,而这里的地势又太低,随时都有可能会再来一次大水,让族人再受一次难的缘故。只要把河岸两旁的堤岸建起来,那在离河稍远一些的地方,重新建起住宅,未必不能再住人。而附近的农田,八年之后也早已重新耕种起来了,不再是荒地。 谢家角地方不大,即使再往山林方向发展,砍去植物,清理土石,能开拓出来的空间也是有限的。等到谢氏族人繁衍到谢家角无法容纳的地步时,肯定会有人重新搬回这一片旧族地。再加上这里附近还有谢氏祖坟,怎么可能轻易抛弃呢?官府分配给了谢氏宗族新的土地,但宗房可从来没把旧土地的契交出去呢。 谢慕林给马路遥和老仆分配了任务,将人打发走了。她回头再看了看院子里那几块铺了水泥的地面,心头火热。 这座老宅依然破旧,居住环境远远不如新宅舒适。但现在的老宅对谢慕林而言,意义已经不一样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零二章 复诊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马路遥和老仆带回了好消息。 旧砖窑是建在山脚下的,地势有点高,没有受到大水的影响,再加上当年这里是因为没了需求才封起来的,使用时间并不长,窑还很坚固,虽然废弃多年,但只要清理一下,就能继续用。 由于当年老太爷谢泽湖修这个砖窑,是为了建自己的宅子,所以从砖窑到老宅侧门,有一条三尺宽可以供拖车通行的平整土路,只是被杂草掩盖了而已。把草铲掉,碎石土块清理掉,就可以利用拖车在这条土路上运送重物。砖窑附近的破草棚中,还留有一架破损的木拖车,修一修就可以重新派上用场了。 更妙的是,旧砖窑的位置离老宅有一定的距离,更靠近二房的旧宅,正对着一排佃户的旧家。那一带已经没有人住了,但八年前却人丁兴旺。所以,为了那一片的居民出行方便,也有一条小路斜斜通往河边,有一个专供佃户出行用船方便的小小石砌码头。 若不是马路遥考虑到需要从外头采买水泥原材料,得找一条路把东西运到砖窑去,一路找过来的话,根本不会发现那个早就被杂草掩盖住的小码头。这地方离老宅大门口有超过半里远,不能替代老宅门前的码头,却可以当成专门的运货码头使。 马路遥还告诉谢慕林:“除了烧水泥以外,那窑还能继续用来烧砖。老贾头说,当年烧砖用的土,就是从旁边山坡上挖的,所以那边至今还有一个大洞,只是眼下已长满了草而已。老宅这里除了用水泥,砖瓦也是要有的。倘若姑娘打算把钱省到底,直接开窑烧砖,也不是办不到。到时候咱们家连配水泥粉的砖瓦碎与煤渣都有了,甚至不必向谢家角那边的砖窑买。” 谢慕林感到很满意,这下烧水泥的窑齐全了,基础原材料也有了一种,再买些煤、石灰、石膏之类的东西回来,把工具配齐,就能开干了。 对了,他们家还缺一名窑工。自家手工配一点水泥粉,可以拿锅炒炒就完事。既然要拿窑来烧,少不得有个熟练工来操作,免得家里这群不专业的仆役什么都不懂,烧出问题来。 马路遥领下了采买材料的任务,老贾头则是把自己的儿子和侄子推荐给了谢慕林。 老贾头说:“小的有两个儿子,都还算老实肯干。二姑娘随便吩咐他们干什么都行。我们老贾家在谢家当差,已经是第四代了,忠心耿耿,绝对不输给任何人!二姑娘这差使需得保守配方的秘密,只有自家人才能真正信得过!至于小的侄儿,小的两个兄弟如今都是一家子在谢家角干活,这个侄儿是在那边的砖窑里做事的。近来砖窑不大景气,已经有三个月没发工钱了,只包吃住而已,吃的也越来越差。小的侄儿有心要另找活计,却又不好离了谢家的地盘。再说,他在砖窑干了六七年,除了烧砖,也不会别的手艺了,贸然换行,只怕会没饭吃。” 谢慕林同意让老贾头的儿子来试试水泥制作,但对于他侄儿,态度就比较保守了。哪怕她目前确实需要一个专业的匠人来帮忙,也不想轻易招揽别房族人的手下,那有挖角的嫌疑。 她只能保证:“既然涉及族里其他房头的人,我就得回家跟娘和哥哥们商量过,才能做出决定。贾爷爷不必着急,咱们先把老宅这边需要的建筑材料买回来吧。要不要建水泥作坊,那是以后的事了。” 老贾头咧嘴笑着答应了:“都听二姑娘的。二姑娘说了算!” 这时候,丫头来报,杜逢春老爷子来了。 谢慕林连忙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没有脏污,便跟马路遥、老贾头打了声招呼,迎了出去。 她一走,马路遥便斜眼看向老贾头:“你这个老不死的,我还以为你真是个老实人,没想到如今竟然精明起来了。若不是二姑娘一向行事谨慎,方才你就给自己儿子和侄儿捞到一个好差事了吧?咱们家日后若真要开水泥作坊,还不是你们老贾家说了算?!” 老贾头咧嘴道:“马管事别见怪,你是太太跟前的得力人儿,自然看不上这点脏污的小差事。我老头子也是不得已,我两个儿子都是车夫,从前在金陵城,他俩能把全金陵城大街小巷都记熟了,不管主人家坐车上哪儿去,都是通行无阻的。可如今回到湖阴县,太太、少爷和姑娘们又不住在县城里,要车夫有什么用?这里吃香的是船夫!总不能叫我两个儿子都没了差使,只能去做粗使活计吧? “他俩也有孩子,最大的孙子再过几年就要娶亲了,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儿孙们多积攒些钱粮。至于我侄儿,他既然正好有这个手艺,能帮得上二姑娘的忙,自然比外人更可靠些。我不荐他,又能荐谁呢?” 马路遥冷笑:“别说得这么好听了。你一家子刚回老家,差使又不顺利,自然需要亲族帮衬。你跟你兄弟们十几年没见了,又各自有儿有孙,一大家子人,通没见过面,能有几分情份?这回你拉扯了你侄儿一把,三房分支便又重新拧成了一股绳,往后有事也能守望相助,划算着呢!” 他掸了掸衣袖上的尘土,哼了一声:“也罢。我原也没打算要霸占水泥作坊的新差使。这作坊能不能建得起来,还说不准呢。倘若你们老贾家真有那个福气,能替太太、姑娘看守这个作坊,就好好当差吧,别想着在我眼皮子底下捣鬼!” 老贾头咧嘴一笑:“哪儿能呀?马管事,咱老贾家不是那样的人!” 谢慕林对自己身后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她恭恭敬敬地迎接了杜逢春的到来,把人送到了后院后楼,去给谢老太太看诊。 谢老太太的卧室,这会子已经重新整理过了。谢老太太本人也擦过身,换了干净衣裳,还闭目休息了一会儿——她原是要午睡的,但一想到自己病情加重了,就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出现在杜逢春面前时,她已经恢复了干净、体面的富家老太太外表,哪怕气色难看,也没人能说,她受到了晚辈与下人的苛待了。但凡是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她被照顾得很好。 但谢老太太却一副惶恐的模样,早把先前对杜逢春不假辞色的模样忘记了,只抓着人家的袖子追问:“我的病情是不是加重了?要紧么?我会不会死啊?!” 杜逢春不置可否,专心替她把脉,还扭头去问珍珠与何婆子:“给你们家老太太吃大鱼大肉了?可有腹泄?她这几天是不是还动不动就发火?唔……应该还有头晕目眩的症状吧?” 谢老太太颓然倒回床上,忽然哭了:“我如今手脚都没有力气,动一动就浑身冒冷汗,还犯了心疾,我是真的要死了,是不是?早知如此,我就老实听你们的话,乖乖养病了。我是真不知道,那样真会死人的啊!” 她全无仪态地哇哇大哭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零三章 懊恼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慕林恭恭敬敬地送走了杜逢春老爷子,回到后楼的时候,便看到谢老太太怔怔靠着床架坐着,眼神焕散,头发凌乱。 谢慕林扯了扯嘴角,走了过去:“杜老爷子方才说的话,老太太您都听见了吧?您胡乱吃东西,又不听医嘱,确实妨碍了病情,所以前几天吃了杜老爷子的药,你就有了明显的起色,这两天却没什么改善。但是,您也还没到快死的地步,不必整天自己吓自己,没问题也吓出问题来了。” 谢老太太呆呆地问她:“我不是快要死了?没有心疾?身上没有力气,也不是因为病情沉重?” 谢慕林一哂:“您整天吃了睡,睡了吃,除了出恭,连床都不下,也不肯听我的劝说,每天到院子里走动走动,时间长了,手脚都软了,哪里还有什么力气?我才劝过您,说大鱼大肉对您的病情不利,你脑子里记得这件事,发觉身上没了力气后,就误会是病情沉重,越想越害怕,所以才会不停冒冷汗,心跳加快,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不过,您也不能因为这样,就以为自己真的没事了。杜老爷子说得分明,您这回确实是伤了心肺,不好生调养,将来是否会患上严重的心疾,就很难说了。至少,您的肺腑肯定要出点毛病的,比如换季的时候,会咳很长的时间,对身体损害很大。” 谢老太太慢慢地坐直了身体,开始觉得自己又有了力气:“所以说……这回纯粹是我自己吓自己了?我又不是蠢人,没事怎会干蠢事?说到底还不是你害的?要不是你说了那半天的话,又非要我下床走动,我能受这一回的罪么?!” 谢慕林心想,您老人家自己吓自己也不是头一回了,不然好端端的怎会跑回湖阴县来?不就是因为被谢映容几句谎话吓着了吗? 可谢老太太一边怕死怕得不行,一边又不停作死,这种性格作派,也够让人无语的了。 谢慕林扯了扯嘴角,道:“杜老爷子也说了,您还不能吃大鱼大肉,否则刚开始恢复吃大荤时,就不会腹泄了。当时您就应该警惕的,可珍珠与何婆子劝您时,您竟然还说,那是因为吹了风受凉的关系,连窗户都不许开了。屋子里积满了病气、晦气,还有下雨天带来的潮湿气息,不能及时消散,您住在这样的环境里,病怎么能好得起来? “我来之后,劝您下床走动,晒太阳,开窗通风,换干净被褥,全都是为了您的身体着想。杜老爷子也赞许了我的做法,可见我才是对的。我先前若不叫您干那些事,您没察觉到自己身上的问题,只怕还觉得自己的主意很好,衣食住行全无错处,然后就任性地把自己的身体拖累得越来越差呢!” 所以,谢慕林自认为对谢老太太是有功的,这才是真正的孝道,还有杜逢春名医作保,任谁都挑不出错来。谢老太太怪她,那是谢老太太自己老糊涂! 谢老太太气得往谢慕林身上扔枕头和香囊,随手能抓到什么就扔什么。但她的床铺已经叫谢慕林换了一遍,枕头是轻巧的竹夫人,香囊也轻飘飘软绵绵的,没什么攻击性。谢慕林轻巧地往旁边一躲,就避开了,不痛不痒。 到头来憋闷的还是谢老太太。 谢慕林还劝她:“您老人家消消气吧。就算这一回是有惊无险,您的身体也确实是在恶化,只是没有您想的那么严重罢了。您那种生活方式,还是改一改的好。其实您吃了一辈子的鱼肉,偶尔吃几天清粥小菜,也不会饿死,何必非要任性地在生病时闹腾呢?等您的病好了,想干什么不行?到时候您就算是生啃全猪全羊,我们这些孝顺儿孙也不会拦着您的,没必要非得在这时候闹。 “您闹得再厉害,爹爹远在千里之外,也不会知情,更不会心疼您。娘和我们兄妹几个虽然会为您心焦,但也只会觉得您这是自找苦吃,不会为了您一个孝顺评价,就害您病情加重的,因为世人的看法比您的意见更重要。到头来,您除了多喝几天苦药,又得了什么好?” 谢老太太被她说得脸色发黑,只觉得自己是在不停地犯蠢。 是呀,她在闹腾什么呢?儿子不在,儿媳和孙子也远在谢家族地,她有火冲着下人发,有什么意思?她固然是顺心如意地吃到了美味的饭菜,享受到了下人的畏惧恭顺,日子也能过得安逸舒适了,可她的病情也加重了。下人根本不会真心为她的身体着想,只会想着让她高兴,讨些赏钱。至于她是不是会因此而早死,又与他们有何相干?她死了,他们顶多就是跟着主人家吃上几天素,差事还不是照样会做?月钱也不会有半分减少。 谢老太太磨了一会儿牙,忽然道:“成,这一回是我糊涂了。但这也是因为你娘和你们几个小的把我丢在这座老宅里自生自灭的错!但凡有人肯来我老太婆跟前侍疾,照顾我的饮食起居,我也就不会受这些苦了。我是病人,病人来操心自己的三餐,怎会不出错?所以,你们母子几个应该到我这儿来尽孝才对!叫你娘过来!我对她有教养之恩,又是她的正经婆母,她敢把我丢在这里不闻不问,自去谢家角过舒服日子?凭什么呀?!” 谢慕林斜了她一眼:“老太太,我娘并不是把您丢在这里不闻不问,是您勒令她少在您跟前出现,说是她少来几回,您还能多活两年。我娘哭求过您,您也不肯松口,她只得遵守您的命令行事了。这也是她的一片孝心,免得自己的出现真的害您短命。当初我可是问过您的,若您一边要赶我们走,又一边说我们不肯在您跟前尽孝,那就太刻薄了。您亲口说,绝不反悔!这才过去了几天?您怎么就都忘了呢?” 谢老太太脸涨得通红,强自道:“我哪儿有说过这样的话?你少胡说八道了!”只是语气里透着心虚。见谢慕林面露嘲讽之色,一副“我就知道你会说话不算话”的模样,她立刻就炸了:“你那是什么表情?!以前是以前,那时候我病情没有大碍,用不着你们母女在我跟前碍眼。如今我病情加重了,想要个晚辈在跟前侍疾,不应该么?!” “应该的,谁能说不应该呢?”谢慕林笑笑,“但我娘还有一大家子的事要管,实在是脱不开身。您要是膝下寂寞了,我来陪您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零四章 调戏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虽然谢老太太一脸见了鬼的表情,但谢慕林还是很欢快地表示,她很乐意到谢老太太膝下尽孝的。 她还对谢老太太说:“之前我在老宅里住的时候,跟您不是相处得很好吗?那段日子我给您侍疾,照看您的饮食起居,您的病情有了明显的好转。我走了以后,您是吃不好,睡不好,才会病情加重的。可见您离不得我的照看,我回来给您侍疾,才是孝顺您哪!” 谢老太太有一种想呕吐的冲动,啐了孙女一口:“你竟然说这种话?脸皮是有多厚?!从前你虽然蠢蠢笨笨的,象个木头人,好歹老实。怎么如今越长越不要脸了呢?!” 谢慕林笑嘻嘻地说:“这不是看到爹爹的经历了吗?爹爹老实做官,结果就是被人当成软柿子陷害了;曹家人不要脸害人,即使家里死了人,也有一大注财货到手,落得个实惠。所以呀,我发现做人不能太老实了,脸皮也不能太薄。太过单纯善良了,只有被人欺负的份。” 给自己掩饰过后,谢慕林继续调戏谢老太太:“不过老太太放心,我只有对着外人时,才会这么想。对您老人家,我还是一片孝心的。您瞧我忙活了这么多,说了这么多话,还不是为了您的身体好?杜老爷子可以替我做证,我让您饮食清淡,心平气和,都是为您着想呀。就算是您告到宗族里,也是我占理。 “您放心,我今日是为了杜老爷子给您复诊的事才过来的,如今知道了复诊结果,自然要回家里向娘和哥哥们禀报,还要上报宗房与二房的长辈们,请他们放心把生病的您交给我这个小辈照顾。等他们知道您这些天不遵医嘱,贪吃鱼肉,肆意辱骂他人,又误会自己重病难治,在杜老爷子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就不会再觉得我的做法有什么不妥了!” 谢老太太大力捶了自己的胸口几下,因为她觉得不这么做,自己就会被憋闷死了。 等喘顺了气,谢老太太决定不跟谢慕林耍嘴皮子了,只提一个要求:“叫你娘来给我侍疾,你就别出现了!” 谢慕林仍旧拿前话去搪塞她:“不行,我娘在家里有许多事要忙呢。我们家刚刚回到谢家角,宅子是全新的,下人全都不熟悉,兄弟们还要去上学,多年不见的族人、亲友们都要一一拜访,还有田地产业,全都要过问。宗房的长辈还训诫我娘,得在嗣祖母面前多多尽孝才行。本来老太太您要是愿意公开您回来的消息,我娘过来侍疾,倒也没什么人会非议。可您又不许我们把消息外传,那我娘又哪里有理由丢下这么多人和事,离开家到老宅来侍候您呢?” 谢老太太又被噎住了,有些恼羞成怒:“反正我不要你来!你来了,我命都要短两年。” 谢慕林笑着说:“您这话说反了。我在这儿的时候,您吃药、吃饭、睡觉,就没出过差错,病情好得飞快。我走了,您的病才出了问题。可见我侍疾的本事,比我娘还要出色。您老人家就不必体恤孙女儿了,给我这个机会,在您跟前尽孝吧!” 谢老太太露出了悲愤之色:“你不是我孙女儿!你是我侄孙女儿!我用不着你尽孝!” 谢慕林把嘴一咧:“瞧您说的,若我不是您孙女儿,那我娘也就不是您儿媳妇了。她有自个儿的婆婆,您非要使唤她来侍候您做什么?” 谢老太太无言以对,也有可能是气得说不出话来了,一挥袖子,啪的一声遮住了脸,她老人家便翻身背对着谢慕林,不理人了。 谢慕林也不在意,仍旧恭恭敬敬地把告退的礼节做完了,方才退出屋去。 珍珠悄声追了上来,压低声量对谢慕林说:“二姑娘,实在是对不住。我与何妈妈都没能拦住老太太……” 谢慕林摆摆手:“我知道她的脾气,又怎会怪你们?我知道你们也不容易,已是尽力了。老太太闹起性子来,连我爹娘都拿她没办法,更何况是你与何妈妈?不用放在心上,继续仔细照看好她就行了。对了,我娘让我给你们送了东西来,有新的铺盖,也有衣裳鞋袜首饰之类的东西,还有赏钱。你和何妈妈这些日子辛苦了,一会儿领了东西回去,好好整理一下吧。” 珍珠面露感激之色,向她行了个礼:“奴婢与何妈妈谢太太和姑娘赏赐。” 过后,珍珠欲言又止。谢慕林便说:“你有话直说就是,不必有什么顾虑。” 珍珠苦笑:“老太太先前发火的时候,冲着我与何妈妈骂得挺难听的。我听得出来,若不是她老人家身边没有更可靠的人侍候,兴许她已经把我们撵出去了……”其实珍珠与何婆子心里都明白,当她们选择成为谢璞、文氏夫妻的忠婢时,就意味着定会忤逆谢老太太的命令,受到主人嫌弃,是早晚的事。经过南下这一番苦头,她们也不再坚持要待在谢老太太身边了,免得哪天被这位糊涂的主人拖累死。只是离开之后,她们要何去何从呢? 谢慕林听明白了珍珠的言下之意:“你与何妈妈都是老太太身边侍候多年的老人,若是有朝一日出去,家里人自然也不会亏待的。我娘早就说了,要给何、蒋两位妈妈养老,只是姐姐的前程,还得你自己决定呢。” 珍珠脸一红,知道谢慕林是在说她日后能婚事自主,便屈膝一礼,谢过主人家的恩典,转身回屋去了。 谢慕林交代了老宅里的人一番,便带着翠蕉重新出门上船,返回谢家角了。 她要向文氏禀报谢老太太的最新病况,说明自己打算留在老宅侍疾的想法,还要把水泥的事也说一说呢。倘若老贾头那个在谢家角砖窑工作的侄儿真的有能力,她也得跟家里人说一声,才好决定要不要把人挖过来。 回到谢家角的时候,太阳已经偏西了。谢慕林瞥见两位哥哥还未回来,两个弟弟却在放学后,到同窗家里做客去了,便先去见了母亲文氏。 文氏看起来有些疲倦的模样,坐在桌边闭目养神,听见动静,睁开眼看过来,便露出了微笑:“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要在那边过夜的,正寻思着今晚就去老宅与你会合呢。” 谢慕林看了她几眼,问:“娘这是怎么了?今日见族里的长辈们,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零五章 援手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文氏叹了口气:“也没什么难处,只是看到了一些事,心里有些不大好受而已。” 谢慕林闻言疑惑:“到底是怎么啦?那几位伯祖母、叔祖母和伯娘、婶娘们请娘过去,说是商议要事,却也没说清楚是什么要事。是这件要事让娘心里不好受了吗?” 文氏又叹了口气:“几位长辈召集族中女眷议事,其实……是为了十三房的嫂嫂。她病了很久了,还不知道能不能撑过今年呢。” “十三房?”谢慕林呆了一呆,很快反应过来了。谢氏宗族的第十三房,那是旁支中的旁支,好象是八房祖上某个庶子生出的庶子,分家出去后立下的分支,人口单薄,家境也很一般。通常宗房、二房、三房甚至是四房、五房的事务,他家都不会参与,因为血缘太远了。 谢慕林没有见过十三房的人,只在文氏介绍宗族情况的时候,听她说过一耳朵。谢家角那个烧砖的窑,就是十三房的产业。 文氏面带愁容地道:“十三房人口极少,如今只剩下一家了,当家的孩子叫谢谨华,论起来与你们兄妹是一辈儿的,不过才二十来岁罢了。他老子当初还在时,其实是在我们家老太爷的作坊里做小管事的,做得还不错。可老太太那年忽然变卖家中产业,一声不响地带着老爷与我离开了湖阴县,就害得人家丢了活计。” 谢谨华的父亲家境一般,丢了谢家三房作坊的差事后,只能另外找工作,就去了县内另一家大户的田庄做个监工,还把妻子也带过去了,留下年幼的儿子在族里读,只有一个老仆帮忙照顾。他家其实是八房的分支,所以当时八房的家主夫妻还会照看谢谨华一些。 等到谢璞终于有能力,回到族中弥补族人损失的时候,谢谨华的父亲已经跟新东家签订了十年协议,没办法脱身了,所以谢璞就赔了他一笔银子,算是对他的补偿。 谢谨华的父亲虽然没能离开新雇主,但靠着这笔银子,倒也买了些田地,还给自家盖了新房,家中情况大有改善。就连谢谨华身边,也多了两个仆人侍候。他父母还打算要好好培养他读,将来进院,考科举,彻底改换门庭呢。 谁知道八年前一场大水,谢谨华的父亲在雇主家的田庄上修堤防洪,一头栽进洪水中,尸首几天后才在十几里外的河滩上被发现。他母亲也在水里泡了一个多时辰,虽然保住了性命,却留下了病根。雇主本来就损失惨重,家破人亡,无力支付抚恤钱。谢谨华一家新买的田地,新盖的房舍,也全都毁在了那场大水里,原本称得上小康的家境,转瞬变得赤贫。十五六岁的少年,还要负担起母亲的医药费,本来定好的未婚妻也背约毁婚了。他不得不弃学回家,支撑门楣。 当时,因他听说了三房老太爷谢泽湖昔日建房时自己烧砖的往事,便起了经营砖窑的念头。于是宗房、二房、八房以及远在外任上的三房谢璞各资助了一笔钱,助他在谢家角建窑烧砖,算是有了一份产业。几年下来,他家渐渐恢复了元气,谢谨华也娶妻生子了,一家人算是过得和乐。 可从去年冬天开始,他母亲的旧疾便复发了。为了给她治病,谢谨华几乎倾家荡产,也无法分心去经营砖窑的事业,以至于砖窑的收入越来越差。眼看着一家人就要重返赤贫,他的寡母有了轻生之念,半夜里悄悄上吊,被起夜的小孙子发现阻止,惊动了全家。谢谨华抱着寡母大哭一场后,彻底放下了所有顾虑与自尊心,跑去八房求助了。 文氏叹息着对女儿说:“这事儿发生的时候,我们刚刚回来,忙着安顿全家,又要操心老太太在老宅养病的事,哪里顾得上旁支的动静?我也就是今天才听说了这件事罢了,心里实在不好受。那位嫂嫂我也认识多年了,小时候学织布,她还指点过我呢。她明明只比我大几岁罢了,如今看着,头发却已花白,比老太太还要苍老几分。说起来,这也是老太太昔年造下的孽……” 倘若没有谢老太太忽然变卖家产出走的事,谢谨华的父亲就不会为了生计,到外头找工作,自然也就没有在大水来临时,死在别人家田庄里这一出了。谢谨华兴许还在读,读出了名堂,还有机会考个功名呢。他的母亲就更不会因为旧患复发与积劳成疾,苍老憔悴,病重将死。 文氏从来没有这样真切地目睹到谢老太太昔年所作所为给谢氏宗族造成的伤害,心里又怎会好过呢? 谢慕林也听得心里酸酸的,想起谢老太太今天还作了一回,真的很想骂人。她正色对文氏道:“既然是老太太害了人家,咱们就不能袖手旁观。无论是资助他家药钱,还是帮他家把产业重新经营起来,都能对他家的困境有所帮助。今天那几位长辈请娘过去,也是为了这件事吧?” 文氏叹道:“长辈们就没想过只让我们这一家出钱,只是说大家都出些银子,助族人走出困境。她们让我随个份子,有十两银子就好了,倒是可以跟老爷说一声,看能不能让谨华那孩子进咱们家的产业做事。我觉得十两银子不够,再添了十两,还想把家里收藏的几味名贵药材也送过去,倘若能对那位十三嫂的病情有所帮助,我也能安心些。至于让谨华到咱们家做事……他如今要照看他母亲,哪里能离开家?他儿子又还小,远没到支撑门户的年纪呢。” 谢慕林瞬间想到了自家刚刚有了个构想的水泥作坊:“这事儿我们慢慢再商议吧。先凑一笔医药费,请杜老爷子给那位伯娘诊个脉如何?” 文氏苦笑:“杜老爷子是咱们谢家的姻亲,谨华从前家境也算殷实,又怎会不请他来给自家老娘诊病?但十三嫂的病难以根治,只能慢慢调养着,眼下还要吃一味独参汤。就是这汤的花费大了,才叫谨华一家入不敷出的。我们家也有几根参,先送一根过去让十三嫂吃着,等吃完了再看吧。” 谢慕林点头,任由文氏拿主意,随后又说起了谢老太太的病情变化,复诊结果等等,最后她向文氏请求:“老太太那个性子,根本约束不了自己,放她一个人在那里,下人们也拿她没办法,她的病怎能好得起来?所以我想,过去陪她住一段时间,管住她三餐吃喝,盯着她吃药休养。只要她能尽快好起来,将来不管是回金陵城住,还是搬去松江什么的,我们都能松口气。” “这……”文氏有些犹豫了,她觉得侍疾是自己的责任,没理由让年少的女儿出头。她对女儿说:“还是我去吧。我是老太太的儿媳,她老人家病了,我是不能躲避的。” 谢慕林忙苦口相劝,却听得身后传来长兄谢显之的声音:“还是我去吧。我才是老太太名正言顺的长孙,要给老太太侍疾,理当由我出面,怎能叫妹妹替我吃这个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零六章 人选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慕林惊讶地回过头去,发现谢显之与谢谨之双双从屋外走了进来。 谢显之的神色还带着激动,谢谨之则是双唇紧抿,沉默不语,但看他的表情,似乎心情不大好。 谢显之走到文氏面前,郑重地行礼道:“母亲,孩儿才是三房嫡长孙,祖母她老人家病了,理当由孩儿在床边侍疾才是。母亲还要执掌一家中馈,打理家中产业,照看弟弟妹妹们,怎能轻易离开?二妹妹又是女孩儿,弱质纤纤,还是祖母的侄孙女儿。祖母又不是没有孙儿孙女,万万没有放着孙儿孙女不使唤,却去使唤侄孙女的道理!” 所以,谢显之打算,今晚就动身,前往老宅给谢老太太侍疾。 文氏有些手足无措:“万万不可!你在院里的功课要紧!你昨儿还说,牛大儒答应收你做弟子了,接下来就没有先前那么悠闲了,少不得还得在老师跟前侍奉。这还没两天的功夫,你就要跑去老太太那儿侍疾,叫你老师怎么想?老太太住在老宅的事,是不能传扬出去的,不然老太太要生气。这么一来,你甚至不方便告诉牛大儒,你是要为祖母侍疾,那岂不是要把你老师给得罪狠了?!” 谢显之抿了抿唇:“老师不是会随意与外人说闲话的人。我会告知他,祖母不欲与族人相见,才会严令我们不得将她消息告知族人。百善孝为先,倘若老师知道我是为了给祖母侍疾,才不得不向他告假,他是一定不会见怪的。” 谢慕林插言:“就算大哥拜的这位老师不会随意把大哥的秘密泄露出去,他也难免会问起,老太太与族人不睦的原因。无论你说真话,还是找借口蒙混过去,都已经揭露了老太太与宗族不和的事实,这对老太太的名声又有什么好处?眼下除了谢氏族人和一些亲友,还没多少外人知道老太太与二老太太以及宗族的恩怨情仇呢,大哥何苦戳破这件事?” 谢显之顿时迟疑了:“这……”他承认自己确实有些考虑不周了。无缘无故的,他把家里长辈不光彩的事迹告诉师长做什么?为尊者讳,为长者讳,这都是他该守的规矩。真把不该说的事说出来了,牛大儒不见得会赞赏他这个学生的坦率,更有可能觉得他不懂事吧? 这时,谢谨之在旁开口了:“老太太与宗族反目之事,大哥最好还是别跟任何人提起。牛大儒可以从谢家任何一个族人口中听说这个消息,唯独不能从大哥嘴里听说。大哥既然拜了牛大儒为师,就安心在老师跟前求学吧。老太太那儿,大哥有空时过去问候一声就是了。老太太既然不想让族人与外人知道她的行踪,大哥去得太殷勤了,她老人家不见得会高兴。侍疾之事,还是交给我就好。我的课业还算轻松,又不曾拜得哪位先生,寻个借口告假也好,每日照旧上学,却回老宅小住,顺道为老太太侍疾也好,都比大哥行事更便宜。” 谢显之忙道:“不可!我才是老太太的亲孙,怎能叫二弟替我尽孝?” 谢谨之笑笑:“嗣祖母说了,如今没有了你生母,二房、三房就是一家,我们都是老太太的亲孙子,还分什么亲孙、侄孙?” 谢显之不同意:“二叔祖母的意思是,母亲是父亲的正妻,同时也是二房与三房的媳妇,不再有什么正妻、平妻之分了。但我仍旧是三房嫡长孙,二弟你也依然是二房嫡长孙,这个名份是不能错的。” 谢谨之张口欲驳,被谢慕林打断了话头:“两位哥哥就别吵了,你们俩都安心上学去吧,我去侍疾才是最好的安排!” 谢显之与谢谨之齐齐转向谢慕林,不约而同地开口说:“不可!还是我去!” 谢慕林有些想笑,一旁的文氏却看得热泪盈眶:“好孩子,若是老爷知道你们兄弟俩如此友爱,心里一定会很欣慰的!”她决定要在家里详细记述这件事。 “其实我和小四也跟哥哥们很友爱的。”谢徽之从门边探出脑袋,冲着屋里的人挤眉弄眼。他身后还站着怯生生的谢涵之,小声表示:“我去侍候老太太吧,我其实最清闲,族学的功课很容易,我少上几天课也不打紧。” 文氏更加感动了:“快进来吧。你们什么时候回家的?瞧这一头脸的汗!赶紧擦擦。”她寻了干净的帕子,塞给两个小儿子。 谢慕林替四个兄弟倒了解暑的温茶,十分淡定地道:“你们谁都别争了,都给我老老实实上学去!老太太不想让外人知道她住在老宅养病,你们哪一个向学里告假去侍疾,都容易引人注目。况且你们是亲兄弟,若是一个人为了给长辈侍疾而缺席,其他三人又怎么好继续在族学和院上课?为了一个人的孝名,把其他三个人给坑了,蠢不蠢? “我就不一样了,我可以声称我是去做重修老宅的监工的,闺学那边的课程我也可以照上,三天一课,每课只上半天,对我没有妨碍。老太太还没有病到不能离人的地步,我只不过是从家里搬到老宅那边暂时住几天罢了,除了上学路上花费的时间长一些,生活根本不会受影响。” 谢谨之皱了皱眉头:“重修老宅?” 谢慕林笑道:“没错,老太太要求重修老宅,好方便她在那边长住。我们姑且听着,把老宅简单修一修,修到可以住人就行了。就算以后老太太离开湖阴,我们要祭祖或扫墓时,也可以就近到老宅里去歇脚。就算族人问起来,我们也能照实说,这是老太太的要求。只要不提老太太眼下就住在那里,以她老人家在族里的名声,说她干了什么荒唐事,别人都会信的。” 谢显之咳了一声,说:“这个理由不错,我借口要做监工,向老师告假,也没什么不妥之处。我知道二妹妹是想帮我分忧,但我身为老太太的孙子,应该承担起自己的职责来。” 谢慕林摆手:“都别提,无论是大哥你,还是娘,我都反对你们去侍疾。老太太那是什么脾气?她这回病情加重,就是自己作出来的!”她把谢老太太的病情变化与杜老爷子的复诊结果说了出来,然后道,“你们到了老太太面前,个个都只有听话的份,哪里能硬得下心肠来约束她老人家?我就不一样了,我能管得住她,也不在乎她骂人。所以,我才是最适合侍疾的那个人选!你们全都没法跟我争!” 谢显之兄弟四个闻言,不由得面面相觑。 文氏轻咳了一声,有些尴尬地坐回了原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零七章 太宗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没人能反驳谢慕林的话。 文氏自己知道自己的事。她在谢老太太面前,是从来都不敢大声说话的,不管心里是否有反抗之心,都只有俯首听话的份,顶多是事后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偷偷地哭,私底下埋怨几句。以前她可能连这个事实都不敢承认,现在敢承认了,却也没胆子去改正这个缺点,只能说稍有一点小小的进步吧。 谢显之与谢谨之是差不多的毛病,读人的脾气,认为自己应该孝敬祖母。谢显之在这件事上更死板,谢谨之想法要灵活一些,但也同样不认为,对长辈严加管束是自己应该做的事。谢老太太不肯吃药,非要吃大鱼大肉的话,谢显之会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谢谨之则会想办法去哄她听话。拿话顶撞?那是休想! 谢徽之就是只容易冲动的活猴,不能指望他干细活;谢涵之年小体弱,他那小身板在老宅里住上两天,指不定就倒了,跟谢老太太一同卧病,珍珠与何婆子她们到时候还不知道该先照顾哪一个呢。 就连闻讯赶来的谢映芬想要自告奋勇去老宅,谢慕林也把人拦了回去:“四弟的事,还要四妹妹操心呢。你老实留在家里照看弟弟吧,顺便为我娘分忧。老宅的事你就别管了。” 谢映芬看了谢涵之一眼,再瞟一眼同样闻讯赶来的宛琴,顿时消停了。 她打着要给出了汗的谢涵之换干净衣裳的旗号,拉着弟弟与生母宛琴离开了正院,把空间留给了谢慕林一众人等。 谢慕林则仔细向所有人说明了自己的计划。 她去老宅,不仅仅是要盯着谢老太太吃药养病,同时还要负责监管老宅翻修事宜。她从“古”里找到一个水泥方子,可以用廉价的材料修整房屋,还能节省时间。如果这种材料在老宅能方便应用,那以后家里还可以开拓一个新产业,专门生产、销售水泥,贴补家用。 正好水泥这种材料的制作需要用到窑,文氏有心要拉谢谨华一家一把的话,让他家参与进水泥制作,也是可行的。到时候谢谨华可以在家照看老娘,以砖窑与原材料、工匠当作资本,入股水泥作坊,就算不分心去经营,也能坐收红利了。 况且水泥这种东西,一旦能顺利生产出来,打开了市场,一个作坊是没法满足所有人的需求的。谢氏族中若还有族人生计不顺,继续开作坊制水泥也没问题呀。 就是污染可能大一些。在水泥作坊里工作的人,都需要做好防护措施。 文氏与谢显之兄弟几个都没太把谢慕林这句话放在心上,个个都为谢慕林的主意而欣喜。倘若家里真的能象谢慕林说的,开起这个水泥作坊来,不但家中收入能大增,谢璞门下的掌柜、伙计们可能也不再需要辛苦奔走,买卖南北杂货了,守在家门口就能赚到银子。 谢慕林估计事情没有他们想的那么容易,但眼下也没必要给家人泼冷水,先画个大饼给他们瞧瞧吧。这一家子妇孺,就没谁是真正懂经商的。谢徽之可能好一些,但他暂时还看不上这种“小作坊”呢。谢慕林自己不熟悉这个时代的工商规则,只负责把水泥搞出来就行了,其他的事,还是交给懂行的人去办。 一家人达成了协议,由谢慕林回老宅去给谢老太太侍疾。文氏原本还担心她会耽误了闺学的课程,在谢慕林决定要三日一次从老宅回来上学之后,就不再忧虑了。老宅距离谢家角,也就是两刻钟的水路罢了。家住得离四房远的那几房族人,家中女儿要走路去上学,也差不多要花这么长的时间。倘若担心谢慕林清早上学,起得太早会辛苦,也可以提前一天晚上回来,还能在家住一晚,与母亲、手足们团聚。 谢显之觉得自己还是应该时不时去向祖母请安问好,不能把所有责任都压在妹妹身上。倘若妹妹有需要自己帮助的地方,他也可以出一份力。他甚至觉得,每晚去老宅过夜,陪伴祖母、妹妹,并不会妨碍自己的学业。 谢慕林并不反对他偶尔去老宅探一回病,但反对他住在那里。因为接下来老宅要开始翻修工程,肯定是又吵又乱又脏,万一影响他学习与睡眠就不好了。 谢谨之劝住了兄长,又问妹妹:“若是老宅喧闹不堪,老太太如何养病?” 谢慕林笑笑:“我会尽量叫工匠把动静弄小一些的。但老宅是老太太要修的,要停工也该是她老人家亲自发话,我怎么敢自作主张?” 谢谨之叹气:“这话拿去搪塞老太太,她老人家都未必会信。虽说妹妹不怕老太太责骂,但整天被骂,也不是件好事。” 谢慕林摆摆手:“老太太不出后楼,她要是骂人的话,我不去后楼就行了。整个老宅那么大,哪里不是随我造呢?” 她又想起了一件事,便问文氏:“咱们家老宅的地契在哪里?上头可有标明地界是如何划分的?我想着老宅的围墙都不太行了,修了几处破损的地方,还是感觉不够稳当,最好是重新建造。但老宅周围僻静,把旧墙推倒另筑,估计不太安全。最好的方法是在墙外再建一圈墙,那就得弄清楚老宅的地基是如何划分的。虽说那一带都是我们谢氏的土地,但族人之间为房屋地界的事起了纠纷,传出去也不好听。” 文氏便说:“这事儿容易,你只管建去。咱们家老宅的占地大着呢。当初本就扩建过一回,已是向族里要过地了。因当时老太爷与老太太都没想到咱们家会搬走,所以留够余地,预备以后家里人口繁茂时,可以再往外加盖新院子。别说你只是再建一圈新墙,只怕再加建几个新院子,地都够了。宅子后面的土坡,其实就有很大一块是咱们家的。” 谢慕林闻言立刻就放心了:“那就好,我明儿回去,就叫人把老宅周围的土地清理出来。” 事情就此议定。谢显之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被谢谨之拉走了。谢徽之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追了上去。不等谢慕林细想他们兄弟三个会说些什么话,就被文氏拉去二房见宋氏了。谢慕林要去老宅侍疾,还有三房出资帮助十三房等诸事,文氏都认为需要禀报嗣婆婆一声。 宋氏听完了文氏与谢慕林的说明,沉思片刻,面上难得地露出了困惑之色:“映真是从哪本古上找到的水泥方子?这水泥方子……莫非指的是太宗皇帝所造的那种水泥?我听说这方子如今只有内府还有留存,民间早已绝迹了,原来还有人知道么?” 谁?太宗皇帝?那是谁?这水泥怎么就成他造的了? 谢慕林不由得懵住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零八章 永乐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本朝太宗皇帝朱标,年号永乐,乃是太|祖皇帝嫡长子。 他是本朝极为传的一位君王,文武双全,诗词双绝,还有很多发明创造。 玻璃、肥皂、水泥、葡萄酒,样样都是出自他手。 据说他在位期间,还利用水泥大修天下官道,兴修水利,惠及后人。 他还主张要迁都,把都城从金陵迁往北平城,说出“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话,朝野间一片赞誉。 他亲自制定了新京城的规划图纸,详细到内外城各处道路街巷,都要亲自命名。皇宫大内的格局,也是他定下的。在他的坚持下,新京城的建造工程持续了十年之久。 之所以只有十年,并不是新京城在十年后建好了,而是十年后,他就驾崩了,迁都之议就此搁置。建好了大半的新京城重新降格为北平城,便宜了分封在那里的燕王府。 不过这个便宜最终还是没叫外人占了去,因为当时前任燕王朱棣已经去世,子孙不肖,因各种原因而被圈禁、夺爵,甚至有人被玉牒除名,是永乐帝将自己的一个皇子过继过去,继承了燕王府,方才延续了燕王一脉的香火。严格来说,太宗皇帝辛苦建成的北平城,是落到了他的亲生骨肉手里。 谢慕林有些麻木地听宋氏介绍起这位传帝王的事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原来在我之前,就已经有了一位穿越者,而且还是直接穿到了朱标身上!” 穿成了朱标,朱标没有早死,继承明太|祖朱元璋皇位的就不是皇太孙朱允炆,那自然就不会有朱棣靖难之役,而后登基为永乐帝的事了。朱标直接夺了永乐这个年号,做皇帝似乎还做得挺爽的,没少用现代知识为自己谋利。 他之所以会有迁都北平的念头,估计一是想完成历史上永乐帝迁都的大业,二也是因为北京才是他心目中的首都吧?他既然亲自设计了北平城,连街巷名字都要定下,就意味着这个新京城多半是照着他记忆中的北京来建造的。 谢慕林心想,她若这时候去了北平城与父亲谢璞会合,很有可能会发现自己对那个城市的街巷道路颇为熟悉。至少,她会知道中轴线一带是什么样的格局。当年她去北京旅游,可没少拿着旅游地图研究故宫附近的各种景点呢。 就算是她房空间里的那些课本、资料,也不见得没有北京地图呀。 宋氏简单介绍了一下这位明太宗永乐帝的事迹,就提起了他昔日的发明了:“水泥方子,当年在太宗朝,应用极广,但凡天下道路,几乎都是用它筑就,连边疆哨所,也是用它与沙石建成的,听说建造速度极快,花费又小,还颇为坚固。只是这东西不能长久,约摸用得十来年功夫,就得敲碎重建了。但即使如此,花费也比从前的法子少许多。因此,边镇之地,水泥极为盛行。天下驰道,也是以水泥为主。” 文氏在旁听得感叹不已,只是她有一点不明白:“既然是这样的好东西,为何我们平日里少有听说?我生于香门第,长在富豪之家,还与曹家这样的后族勋贵相处了十多年,自问不算是没有见识的人,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水泥这东西。否则,真姐儿说起的时候,我也不会如此惊喜了。” 宋氏叹了口气:“水泥自然是好东西。太宗皇帝也是本朝难得的圣君。只是……圣君做事,自有他的用意,却不是一般庸人能够理解的……” 明太宗永乐帝朱标,这辈子干了无数大事,还利用各种神的发明,为自己谋得大量的财富。这些财富,俱是内库所有。有了这些钱,永乐帝做什么事都很有底气,根本不需要受大臣们的制肘。 同时,永乐帝还有独特的练兵之法,又让将作监制作出好几种火器,并改良了军弩,这些做法大大提高了明军的作战实力,也为他本人在军中赢得了无上威望。 有了这些底气,永乐帝想要迁都,即使有无数大臣不情不愿,也没人敢公然反对。新京城是他亲自画的图纸,又从内库拨出八成钱粮物资去建造,他还事先解决了削藩的问题,连藩王中实力最强的燕王朱棣等都先后病逝或回京养老了,根本没人能阻拦。 但是,没人敢公然反对他,不代表没有人在私底下搞小动作。 比如文臣,就会觉得永乐帝太过重视武将,轻视文臣,太过重视工商,轻视读人,他们希望永乐帝能听他们的劝诫,成为一个理想中的仁君。既然永乐帝不答应,他们也只能指望太子了。 比如武将,虽然大部分人都很佩服永乐帝,但也有人觉得他在军中威望太高了,不利于自己统帅手下;还有人讨厌火器,认为永乐帝发明、推广这些东西,是在扼杀他们的前程;还有人是嫌永乐帝管制太严格了,带兵的人喝点兵血是正常事,可永乐帝却对这种行为严惩不贷,这不是叫他们没了活路么?还有人是昔日在藩王手下为将的,总觉得是皇帝害死了他们家大王,心里暗戳戳地要为大王尽忠,报复一下暴君什么的…… 又比如后宫的皇后与皇子们,永乐帝对庶长子朱允炆很看不上眼,对第二任皇后徐氏所出的嫡皇子朱允烰,也同样很不满意。他最喜欢的是一个宫人所出的皇子,不但长得象他,性子也很象他,还自幼聪明伶俐,对他的种种命令、主张都能很快理解。没有人知道,永乐帝是否想过要让这个皇子取代朱允烰的太子之位,但皇后与太子,勋贵与朝臣,都十分惶恐,认为必须要避免这件事的发生。那位皇子再聪明,再得圣宠,他既不是长,也不是嫡,生母位卑而早逝,何德何能越过两位兄长,成为东宫的主人? 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宋氏也不愿意说得太清楚,也许她本人看过的史,也写得不算清楚。 反正结果就是,永乐帝当机立断,在最喜欢的皇子坠马受伤之后,迅速将他出继到燕王府,变相剥夺了他的皇位继承权,但也同时保住了他的性命。然而,在那不久之后,永乐帝的身体状况就急剧恶化,据说是年轻时没有保养好,留下了后患,旧疾复发,难以治愈了。 永乐帝出人意料地在壮年驾崩,皇位传给了他的嫡子,太子朱允烰,年号宣文。宣文帝跟他父亲性情截然不同,在太后与朝臣、勋贵们的主张下,他下令停止了迁都的计划。许多永乐帝在世时的政策、主张,也都纷纷被废止了。 人亡政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零九章 忌讳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宣文帝与他的父亲永乐帝,性格、喜好与施政风格,差别都很大。但他在本朝史上,在文人圈子里,却是十分受尊崇的一位仁君。大部分读人都认为,他是一位儒家君子,跟他父亲那种重武、重商、重工的作派截然不同,因此更受士人推崇。 在宣文帝在位期间,由永乐帝建起的那些大大小小的作坊、商号,全都收归国有。各种配方全都成为了皇家独有的机密,不得外泄。所有知道配方的匠人,都要入内务府名册,在内务府的作坊中做事,子孙家眷也要在内务府划定的地方生活,无令不得离开。 至于军中的利器,就更不用提了。由于永乐帝在位期间,已经基本把北方边境的敌人打得差不多了,边境承平,自然也就没有了继续重用武将的必要。军械统一归入兵部管理,匠人也不例外。据说管得最严的时候,边军甚至一个卫所都不见得能拥有一柄火器,火药用完之后,三四年都得不到补充,那柄火器连烧火棍都当不了。 直到有一小股敌军南下袭击了某个卫所,造成大量伤亡,令太后与皇帝发现那个卫所本该凭借火器战胜敌军,却因为没了火药才战败,而这个消息很可能早已在敌人之间传播开来,随时有可能造成多个边镇被袭之后,朝廷才稍稍放宽了口子,每年提供一定数量的火器与火药给边军,以防万一。但在内陆的卫所,那是一柄火器都休想得到。至于镇守边关的燕王府辖下军队,则得到了与内陆卫所相同的待遇。 徐太后与宣文帝都很担心,燕王府那位过继去的小王爷,会凭借火器之利,打入国都,抢走宣文帝的至尊宝座。就算燕王府没有动作,其他曾因为削藩而失去藩国军政大权的藩王们,也会在暗地里对朝廷不利。 整个宣文朝期间,武将、工匠、商人,都是被压制打击的。武将们老实起来了,没人再改良军械,研究火器;商人们老实做生意,不敢让人知道自己有很多钱,免得被抄家砍头;工匠们只需要接受上头的命令干活就好,不敢有所创新,也不敢为自己争取更多的福利,渐渐成了一潭死水。 就连原本人人都知道是好东西的水泥,也因为宣文帝接受了部分朝臣们的主张,认为天下官道已经修得足够了,再发徭役修路,是为不仁,不利于百姓休养生息,而停下了官方修路的行动,将知道水泥配方的匠人调往北方边境,修筑长城,而从此渐渐在南方民间消失。 其实期间也不是没有人意图反抗,明里暗里想要夺回永乐朝时的荣光,但每一个人都失败了。而随着他们的失败,那些曾经掌握了秘方的匠人,也有很大一部分受到各自旧主的连累,或是丢了性命,或是被流放到偏远地区,然后丢了性命。总之,知晓那些皇家独家配方的人,是越来越少了。 宣文帝在位时间挺长的,在他晚年,曾经有过一场小小的叛乱,规模很小,而且很快就被平息了。然而,由于叛乱是发生在金陵地界上,还是内务府匠人掀起的,造成的后果就变得十分可怕。 在那场叛乱中死亡的匠人很少,但在叛乱之后死亡的匠人却很多。等到宣文帝处置完这场叛乱,而后又因为年老体衰,终于撑不下去了,匆匆宣布储君人选,完成东宫册立仪式,便寿终正寝之后,新君才愕然发现,原本在内务府辖下,知道那些永乐帝留下来的好东西的配方的人,已经不剩几个了…… 宋氏说起那段过往,便忍不住唏嘘。她老家就在北平府辖下的宛平县,几岁大的时候就随父母迁入北平城生活,直到父亲考中进士,留京为官为止。她很清楚北平的情况,知道皇室一直对北平心存警惕,一代代下来,不知过继了几回皇子,生怕永乐帝那位皇子的血脉还能在世上留存。 燕王府名下,其实有专门的工匠传承那几种神的配方,但似乎传承得不是很好,做出来的东西比祖上所做的差很多。但即使如此,燕王府的人也依然管得很严,只在燕王府里用一用。有门路的当地大户,倒是可以看到一些零星外流的东西,但谁拿到了,都会紧紧收起来,没人敢献到京中去。因为大家都知道,一旦让燕王府听说了,他们是会发疯的,不管是什么样的世家大族,都逃不过性命去,这事儿早有先例。无论是哪位皇子被过继到燕王府里,都是同样的做法,没有例外。 宋家在北平城里时,只是寻常香门第,因此宋氏从未见过那些传闻中的珍,倒是见过好几处用水泥筑成的房屋或铺成的道路。她从家中藏里,看到了一些零星记载,便知道了那是水泥。 宋氏对谢慕林感叹道:“你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得来的旧,才找到了这个方子。恐怕是永乐朝时的哪位大匠留下了文字,秘密流传后世。这真真是意外之喜了!这水泥原是极好的东西,但眼下在我大明,怕是只有边军与北平,还有懂得配水泥的匠人了。” 谢慕林咳了一声:“我也不知道那本旧是谁写的。在店里看到的时候,它已经破损严重,还有虫蛀的痕迹,皮上作者的署名破了个大洞,什么都看不出来了,我只能根据破洞边缘的一点痕迹,猜测那作者可能是姓王的。我当时见这那么破旧了,店的伙计都没把它丢掉,猜想它应该有点价值,就随手翻了翻,发现里头有一个水泥的方子。我心里好,想着这方子的材料也不难得,可以过后试一试,要是能成,自己家里用来铺铺地也是好的,就买了下来。” 这个说法听起来是很合理的,至于作者有可能姓王……天下姓王的人多了去了,当年永乐帝在位期间,知道水泥配方的工匠,肯定有不止一个姓王的,冤死鬼也不缺王姓人,所以谢慕林很淡定。 她还直接告诉宋氏,这因为蛀得厉害,已经被她烧了。 宋氏惋惜不已:“兴许上还记载有更多的配方与技艺,奈何如今都看不到了。” 谢慕林说:“我当时把带回到船上后,发现那里还有蛀虫,要是跟其他放在一起,就怕连其他都给蛀坏了,留着这本身,也会很快被咬坏的。我就立刻把上能看到的字都抄了下来,然后将一把火烧掉,免得蛀虫乱跑,害我其他的藏也遭了殃。但凡是能用的配方、技艺,我都做了抄写,不会浪费的。虽然烧了很可惜,我们也不知道的作者是谁了,但谁叫它让虫蛀得这么厉害呢?” 宋氏叹了口气,认可了她的做法,又问:“你当时买了许多这样的么?我倒是有些兴趣,什么时候拿给我看看?” 谢慕林笑了:“我都收着呢。祖母什么时候想看,打发人来取就是了。” 文氏倒是有些忧虑:“这些方子既然是机密,我们用来开作坊,会不会犯了忌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一十章 燕王府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慕林猛然看向文氏,又转向宋氏,脸上露出了愕然之色。 水泥这种东西,居然还有犯忌讳的时候?她该找谁说理去? 宋氏微微笑了:“以前可能还算是忌讳,如今却没什么大碍了。你们忘了么?先帝可是从燕王府过继到宫里的。” 先帝天昌帝,原本是燕王府世子,他的父亲其实也是从皇家过继到燕王府去的皇子。只因承德帝的皇子都在夺嫡之争中纷纷夭亡,无子可以承继大统,又不愿意便宜了曾经跟他争过皇位的兄弟,所以只能将过继出去的胞弟唯一的儿子过继回来,与他为嗣,因此还造成了皇家头一桩兼祧婚。 天昌帝在燕王府做过二十来年的世子,若是燕王府有什么秘密的配方,他不可能不知情。他进入宫廷成为新君,想要拿这些配方为自己谋利,也没什么怪的。这么一来,原本由燕王府掌握的机密,便归皇家所有了,也算是变相的完璧归赵吧? 文氏听了宋氏的回答,面露喜色:“如此说来,这水泥方子,民间有人用,也是无妨的了?” 谢慕林却觉得有些不妥:“如果这些方子真的不再犯忌讳,那为什么先帝入继皇室多年,当今圣上在朝也有十几二十年了,却还是不见民间大量应用水泥之类的材料,也没怎么见有香皂之类的东西呢?我只见到玻璃这一种常见的物品而已。” 文氏一怔,神色立刻又担忧起来。 宋氏微笑道:“内务府如今有出产玻璃与葡萄酒的工坊,本朝勋贵世家、豪门大户,多用玻璃做门窗、妆镜,因此你们常见些。至于葡萄酒,这是各人喜好,我不知道你们在金陵城里如何,但在北方还是相当盛行的。至于香皂……我是真的不知晓了。今上昔日还是皇子的时候,他的王府里是有这东西的,还是内造之物。先父还曾经拿过几块回家,都是今上年节下的赏赐。” 所以,文氏与谢慕林见不到香皂葡萄酒之类的东西,极有可能只是曹氏不喜而已。她们从前生活环境又颇为闭塞,对外界的事物不够了解也是有可能的。谢慕林猜想,大姐谢映慧那里,倒是很有可能有内造的香皂之类的东西。 宋氏又对文氏母女道:“先帝末年,我就随先夫回到湖阴老家教,除了先父去世时,曾经进京奔丧外,再没有踏进过金陵城的大门。京中的事物,我也不太了解,只能道听途说。但我记得,杨意全的伯父在扬州为官,有一年中秋送东西回家,里头是有一套玻璃酒器的,记得杨意全提过,那好象是扬州一个大商人送的礼,是内务府出品,价值千金呢。只可惜太过单薄易碎了,次年祭祖,杨家一个小辈不慎把这套酒器打碎了,闹出一场风波来,还波及到了杨意全。杨意全因此带着梅珺和两个孩子搬进院,差不多有三个月的功夫没回过杨家。后来还是我让梅珺劝他,他才在腊八时,带着妻儿回去向长辈问安了。” 这也就是说,内务府其实是有在生产玻璃器皿,并向外销售的。但考虑到燕王府流传下来的玻璃制作方法,似乎比永乐朝时有了许多不足之处,所以制成的东西,质量也下降了。这样的玻璃器,又怎能在市面上大量销售呢? 做窗户和镜子就挺好的。 不过无论是玻璃还是香皂,又或者是葡萄酒,都算是奢侈品了,内务府拿这个卖钱,民间人士没什么好说的。谢慕林只关心水泥配方,是否还为皇室所忌?毕竟宋氏小时候在北平城经历的一切,距今也没几十年,算算时间,当时差不多也就是先帝被过继的时候吧? 宋氏明白地告诉她,她父亲考中进士,接着带家眷在京城安家,确实是先帝被过继前后的事。先帝被过继前的忌讳,在先帝被过继之后,多半就不再是忌讳了。但考虑到先帝的立场,这种事他是不会公然宣布的。他是皇家过继到燕王府的皇子后嗣,从燕王府拿到机密配方,又再带回皇家,说出来有些不大好听,况且当时他还兼祧着燕王府一脉呢,不可能不顾及燕王府众人的感受。 由于皇家经常把皇子过继到燕王府为嗣,那些被剥夺了继承权的前任世子,可能下场不是太好,但原本就不是世子的王子们,却还有不少能存活下来,并成为燕王府分支的。不能掌控住这些人,就不能真正掌控住燕王府对燕地与藩国军队的大权。嗣子们还是有不少东西需要顾虑的。 所以,先帝会应用燕王府的秘方为自己谋利,却不能把秘方宣扬得天下皆知,影响了燕王府的利益。 而到了今上登基之后,情况又有所不同。 今上的胞弟,是最新一任被过继到燕王府的皇嗣,他是被先帝以兼祧的嗣子名义,送回燕王府的,地位就如同被谢璞定为二房嗣孙的谢谨之一般。他入继燕王府后不久,就迅速迎来了大战,抵挡住了女真人南下,并击溃了女真大军的精锐,立下惊世战功。 当时今上还是个不起眼的皇子,若不是上头的皇兄们为了争夺储君之位,都已元气大伤,而他又有个很给力的同胞兄弟撑腰,光凭一个执掌西南军权的曹家,还不见得能坐稳东宫之位呢。 正因为燕王为今上的皇位立下了大功,又一直很忠心,所以,今上与燕王兄弟之间有了默契。燕王府控制了北地边军,但不会伸手到南方的土地,今上也不会对燕王府有任何猜疑,不扣军费,也不制止燕王积攒军粮,生产军械。燕王府治下懂得配水泥方子的工匠,朝廷是绝不会开口讨要的。 如今谢璞正在北平为官,只要他能获得燕王的信任,他的家眷在南边老家生产一点水泥,给自家修补一下家宅,再卖一点水泥给族人亲友或乡党,又能犯什么忌讳呢? 听到这里,谢慕林与文氏母女二人,才算是终于能松一口气了。 文氏不由得念了声佛,道:“燕王对我们老爷有知遇之恩,只要燕王忠于君王,老爷待他自然是忠心耿耿,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宋氏微微一笑:“燕王怎会对今上不忠心?今上对兄弟信任得很。因为,将来今上还是会过继一位皇子到燕王府为嗣的,他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一十一章 提醒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宋氏表示她没什么别的意思,这其实是她在北平的亲友偶尔在信里提到的一些事,一些猜测而已。 如今这位燕王,王府里只有一位燕王正妃,并无其他姬妾,因此早年有个专情的美名。但燕王夫妇膝下至今只有一位郡主,却无男丁,燕王府的继承权,还不知道会便宜了哪一个。北平民间一向有猜测,燕王如此得今上信任亲近,很有可能是与今上达成了默契。日后今上会从几位皇子中,挑选一人入继燕王府为嗣。这么一来,燕王的子嗣不会受到损害,妻女会受到庇护,今上也不必猜忌他会有异心了。因为无论燕王的势力有多大,军队有多强,王府有多富有,最终都是要便宜了今上的子嗣的。 燕王府的分支们曾经也有过怨言,但燕王本人的军功卓绝,对军队有足够的掌控力,根本不需要看别人的脸色,再加上燕王府由皇子入嗣已经是个传统了,大家都挺习惯的,他们顶多就是抱怨几句,做不了什么。 为此,北平一带无论是官场、军队还是民间,都没什么人敢搞事,与朝廷作对。大家相安无事,老实干活,一有机会就暗地里打听打听京中几位皇子的性情喜好,随时准备着迎接一位新世子的到来。 宋氏微笑着对文氏与谢慕林道:“素敏今年留在湖阴,照看孩子们读,与族人多多往来,重续旧谊。等到明年开春,就北上去北平城与玉和团聚吧。几个男孩子要留下来读,但女孩儿可以带着一块儿去北平。女儿家还是要趁未出阁的时候,多读,多上外头走走,增长见闻。否则一辈子都被困在后院之中,眼里能看到的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不知道外头的天有多高,地有多广,能有什么见识?” 文氏愣住了,忽然有些手足无措:“不是的……我怎么能离开呢?老爷让我留在老家孝敬您……” 宋氏笑了:“我不缺人孝敬,但你与玉和总不能老是分离两地吧?夫妻还是要相守在一起,才是正道。孩子也需要来自父亲的关心。我可不是三弟妹那样的糊涂人,非把小辈们扣在身边才高兴。好了,这件事你们不必多言,我早就跟宗房商量过了,就这么定了吧。玉和若有异议,就说是我的意思。不用担心几个孩子,有我和宗房的人在呢,族人们与他们混熟了,也会多加照应的。等男孩子们有了功名,再往北平去,你们一家就团聚了。不过北平风物,与南边大不相同,你们平日里也要多多留意,别去了之后,还糊里糊涂的,不慎犯了忌讳都不知晓。” 谢慕林有些明白宋氏愿意跟她们说那么多话的原因了。她十分乖巧地打蛇随棍上:“祖母这里有很多与北平相关的籍吧?我能不能借来看?” 宋氏顿时笑开了:“可以啊,随时过来。只要别把弄脏弄坏了,随你爱看哪本都行。若有不明白的地方,只管问我。”她转向文氏,“你也一样,别整天只顾着忙家里的琐事,偶尔也看看吧。你都多少年没认真读了?从前的功课是不是早就忘光了?若将来遇上别家官眷,谈吐间可别露了怯,叫人小看了你香门第的教养。” 文氏面露愧色,但更多的是感激。她又红了眼圈,眼巴巴地看着宋氏,想要说些什么。 宋氏却赶在她开口前摆了摆手:“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也累了,你们回去吧。有话明儿再说。” 文氏不敢多言,柔顺地应了是,说了些请宋氏好好休息的话,便拉着女儿告退了。 回家的路上,文氏还感叹不已:“二老太太对我们一家真真是恩深似海,你们兄妹日后也要多多孝敬她老人家才是。”感叹完了,想到谢老太太,又忍不住叹气了。 这两位长辈如何能比呢?为什么谢璞的亲生母亲就不能稍稍学一下自家妯娌?都是官家千金啊,为什么差别这么大…… 谢慕林漫不经心地应着母亲的话,一句就岔开了话题:“照嗣祖母的说法,咱们家如果真要建水泥作坊,也只能小规模搞搞,在县城周边卖一卖没问题,但做大就不太合适了。” 文氏还有些没回过神来:“那就照她老人家的话去做吧。其实水泥这种东西,我们也不太熟悉,家里只有一个配方,就没谁是懂行的。烧一些自家用用,或是让族人用用,也就够了,不往外卖也没关系。咱们家还有产业呢,你爹爹手下的掌柜们很能干,光是南北杂货就能赚到不少银子了,没必要冒险去卖什么水泥。至于你谨华族兄那儿,我们可以想别的法子去帮衬。实在不行,借银子给他家买几张织机就是了。族里靠着织机发家的,也有好几户呢,熟门熟路。” 谢慕林看了她一眼,撇了撇嘴,不再争辩了。 其实她也不是非得搞什么水泥作坊不可,只是想着这种材料那么好用,成本又不高,浪费了可惜罢了。但仔细一想,他们家就算跟谢谨华合作,也只有三两个窑口罢了,在太湖周边,又能有多少原材料可供他们烧水泥?更别说在这个时代,还做不到机械化生产,光靠手工作坊的形式,能出产多少水泥粉呢?想想还是算了,只要自家够用就行。她房空间里还有那么多资料,她就不信找不到新的生财之道。 就比如文氏所说的织机什么的,她也可以找找珍妮纺织机的图纸嘛…… 回到家中,谢慕林回了自己的院子,先把与水泥相关的资料笔记翻了出来,找出自己知道的所有土法水泥配方,不管能不能在江南生产的,全都抄写出来。想了想,她又添上了混凝土的配方和相关用法,最后合成一本薄薄的小册子,拿去给了文氏。 她对文氏说:“娘收着这个吧。我本不是内行人,都是照着上的记录试制罢了。如果这东西落到懂行的人手里,兴许还有更多的用处。你可以在家里挑人主持这件事,也可以问问谨华族兄的意思。我就不管了,只要能让我用水泥翻修老宅就行。”又提到老贾头推荐儿子与侄儿的话。 文氏郑重将小册子收了起来:“不管我们家会不会建水泥作坊,这些配方都是极要紧的,不可轻易外泄。这事儿我会安排妥当的,你一个女孩儿家,就不必操心了。” 她提起了女儿明日要回老宅侍疾,行李收拾得如何了?还嘱咐了一大通,就担心女儿年纪小不懂事,会照看不好谢老太太,又怕女儿在老宅住得不舒服,怎么想怎么不放心,最后索性说:“我明儿陪你走一遭吧。老太太那儿,我也该去请安了。” 谢慕林不置可否,只要文氏不留住老宅就行,别的她不理会。谢老太太就指望能摆布愚孝的儿媳了,她怎么可能让文氏上当? 母女俩正说话间,谢显之匆匆来到正院,在门外请见。 文氏疑惑地招他进屋,便听得他面带喜色地说:“方才收到的消息,京里大妹妹来信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一十二章 读信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听说是谢映慧来信了,谢家所有人都纷纷离开了自己的院子,往正院里聚集。 谢显之喜滋滋地把胞妹所派的下人刚刚送到他手上的家拿了出来,送到了文氏手中,请她先阅。 文氏笑着又把信还给了他:“这信封上写的是你的名字,便是慧姐儿写给你这个大哥的,怎能由我先拆信?你只管看吧,信里若提到京里家人的事,再告诉我。” 谢显之想想也是,便接了过来,拆信细看。兄弟姐妹们也不围过去共阅,各自安坐在旁,等待他读信。 谢映慧的信,是在文氏火速派陈伙计送信回京报平安之后,再派亲信快马赶到湖阴县才送来的。她已经知道了谢老太太的行踪,心里是又好气又好笑。在她写给亲兄长的信中,一点儿都不留情地嘲讽了亲祖母的所作所为。谢显之心里尴尬,偷偷看了周围众人一眼,没敢照实读出来,只说了妹妹知道谢老太太在老家了,还生了病,便问候了老太太的病情。 在那之后,才是比较有用的信息。 金陵城珍珠桥大宅里的众人安好。虽然谢映慧去了永宁长公主府的庄子避暑,但一直跟家里保持联系,几乎每日都会打发人回去,自己偶尔也会以回家理事为理由回城,所以对家中众人的情况十分了解。 蒋婆子的伤已经好了很多,人清醒过来了,也能下地走路。问她是怎么晕倒的,她只记得自己后脑好象被什么东西砸到了,但具体是什么东西,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她倒是有些疑心是三姑娘谢映容干的,因为她刚刚知道了谢映容在欺骗老太太,正打算去告状。可她并没有证据,那所谓墙头砸下来的瓦块,却实打实地掉在了路边,看起来很象是砸伤了她的罪魁祸首。 至于蒋婆子所说的,谢映容欺骗谢老太太的事,谢映慧早已猜到了,也将自己知道的情况告诉了兄长,顺便骂了几句。 而谢映容眼下却还在卞家养伤。谢映慧听说消息后,曾经亲自去过卞家探望妹妹,觉得她的伤虽然不轻,但也不会危及性命。原本谢映容的脚上有伤,不方便挪动,可休养半月后,已经看不出脚上有大问题了。谢映慧有意把谢映容接回家中——也好方便教训她一顿,但卞家人执意不许。 也不知道谢映容都跟人家说什么了,卞家人好象把她这位谢大小姐视作洪水猛兽一般,处处盯紧了她不放,根本不给她与谢映容单独相处的时间,好象一旦没有外人在场,她就会吃了谢映容似的。 谢映慧心里十分恼火,回到珍珠桥大宅后,就命大金姨娘去把谢映容接回。谁知大金姨娘推三阻四的,逼急了她就直接装晕装病。谢映慧拿她没办法,又不好真的处罚父亲的小妾,只好退而求其次,命大金姨娘去卞家照顾谢映容——总要有个人去盯着那个无法无天的庶妹才是。不料大金姨娘又一次拒了,还哭得十分可怜,苦求谢映慧饶过她,说自己这样的身份,怎么敢登官宦人家的大门? 谢映慧是一头雾水,根本想不明白大金姨娘这是在干什么?亲生女儿在外面受了伤,十多天没回家了,她这个做生母的竟然无动于衷?又不是叫她去干什么对女儿不利的事,只是让她去照顾女儿罢了,有什么可哭的?! 后来还是蔡老田的老婆私下里找了女儿香桃——也就是大金姨娘贴身侍候的丫头——才打听出事情原委。据说谢映容在卞家颇受人家老太太看重,就连卞家的姻亲宁国侯府,也对她另眼相看。正好宁国侯府的孙少爷俊秀聪慧又未曾婚配,卞老太太很有可能会为外孙说亲。要是谢映容离开卞家,就没机会讨好卞家人了,那岂不是要错过这门好亲事? 大金姨娘期盼谢映容能嫁进宁国侯府,便不敢在卞、程两家人面前露脸,免得提醒了人家,谢映容是她这个出身低微的姬妾所生。为了这件事,哪怕大金姨娘心里早就对女儿担心得要死,恨不得飞到女儿身边照顾她,也不敢踏出谢家大门一步。 谢映慧知道谢映容盯上了宁国侯府的程笃后,先是大肆嘲笑了一番,觉得程笃虽然跟谢映容一样不是好东西,但他是元嫡长孙,根本不是谢映容区区一个庶女能配得上的。宁国侯夫人倘若真的同意这门亲事,那就是明摆着对元配留下的儿孙不怀好意了,宁国侯怎么可能会答应?到头来谢映容不过是白日做梦罢了。 不过,嘲笑完后,谢映慧又因为大金姨娘的爱女之心,生出感触来了。她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只觉得曹氏不慈,连一个姬妾都能为了亲骨肉牺牲自己,忍辱负重,曹氏却为了自己的私情,置亲生儿女的名声、前程于不顾。她身为国公府千金,皇后之妹,本该比大金姨娘强出千万倍,却偏偏在亲生儿女面前,被一向看不起的贱妾给比下去了。谢映慧只觉得意难平,唯有在家中向同病相怜的胞兄哭诉了。 谢显之心中黯然,隐下了妹妹这一段文字,只勉强笑着说到大金姨娘的顾虑。 谢徽之抿唇不语,人人都能看出他此刻心情十分不佳,仿佛随时都要发火了。 谢慕林看了他几眼,见谢显之不知何故暂时停顿下来,便扯开了话题:“三妹妹居然到现在还在打程笃的主意?倒也难为她了。她要讨好卞家人不难,却不知道是如何让宁国侯夫人也对她另眼相看的?” 谢显之勉强笑了笑:“大妹妹在信中不曾提起,想来这样的事,三妹妹也不会随意告诉旁人。” 谢谨之在旁皱眉说:“宁国侯夫人多半也不乐意让程笃迎娶名门淑女。她若真的看中三妹妹,想要说给程笃,只怕宁国侯那一关是过不去的。三妹妹如今讨好卞家人,恐怕是想让卞家说服程笃的双亲,好让宁国侯主动退让吧?可她这想法也太异想天开了些。她若只是友邻家的女孩儿,卞家人对她如何亲切都不出。一旦说到卞家外孙的婚事,无论是卞老太太还是程笃的双亲,都不会轻率行事的。有宁国侯在,程笃自然有机会求娶高门千金,然后凭借妻族之力,摆脱宁国侯夫人与世子的制肘,从此前程顺遂。三妹妹能帮到他什么?卞家断不会糊涂至此!” 谢徽之冷笑:“她会想到跟程家结亲,就已经是猪油蒙了心了!程家世子夫人正是王安贵的亲姐。王安贵先是诬告父亲,又因罪而死,与我们谢家早就结下了死仇。程笃父亲至今都还未能摆脱后娘与弟弟的威逼,程笃娶的妻子,又怎会有好日子过?谢映容还主动送上门去,是生怕自己命太长了么?她就不怕那程王氏直接把她杀了,宁国侯府为了自家名声,难道还会声张?那程笃又是什么潘安再世,子建复生的绝世才俊,竟能让她连性命和家仇都不顾了?!” 文氏轻咳了一声:“别生气了,这信还没读完呢。” 谢显之原本有些恍惚,闻言回过神来,重新拿起了妹妹的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一十三章 春秋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映慧的家写得很长,足足有厚厚一大叠,而且看起来并不是一次过写完的,兴许是每日写一点,积少成多,再统统派人送到湖阴来了。 也因为这个原因,等到谢映慧换了一种墨汁写后面的信时,遣词造句已经冷静下来,不象之前那么激动了。 谢显之从家的字里行间,感受着妹妹下笔时的情绪,慢慢将后续的信内容,挑拣出适合的部分,告知文氏与弟妹们。 谢老太太独自出城“避暑”,丢下两个孙女不管的消息,已经慢慢传开了。虽然左邻右舍的人家还不至于有人敢上门骚扰,但下人之间的流言蜚语却一点都不少。 承恩侯夫人打发了一个婆子上门问谢映慧,是否需要接她回侯府住些日子?谢映慧看出那婆子言不由衷,恐怕大舅母根本没打算接她过去,只是虚应故事,做做表面文章而已,多半是顾虑到她亲外祖母承恩公夫人的存在。谢映慧当然是婉拒了,那婆子连多劝一声都不肯,态度已是明明白白。 过后曹二太太也打发人来问了,谢映慧同样是婉拒,却又向对方打听了承恩公夫人的病情。据说那位老夫人的病况有了好转,目前是清醒着的,但下不了床,宫里皇后娘娘也派过太医来为她诊治了,只需要静养即可。 据曹二太太派来的婆子说,承恩侯夫人与曹二太太妯娌俩,都没敢在继婆婆面前提起私奔的曹氏,生怕承恩公夫人会被气死。 谢映慧却深知母亲出走之前,是联系过外祖母的,自然明白曹二太太派来的婆子没说实话。她有些担心,倘若外祖母过后病情有不谐,两位舅母说不定会把责任推到母亲身上,声称是外祖母知道了母亲与人私奔,才会气得病情加重的。到那时候,不但曹氏名声再难挽救,就算是他们兄妹二人,也要受牵连了。 谢显之读到这里,便再一次停了下来,面露忧色。他心里也在担忧此事,外祖母哪怕有私心,对他父亲一家狠心绝情,对他与妹妹却还是不错的,疼爱了他们十几年。如今外祖母落入一向与她不和睦的大舅一家手中,嫡亲的儿子已经亡故,女儿出京远走,儿媳、孙子对她不闻不问,也不知道会受什么罪? 谢谨之坐在他身旁,见状也猜到他心里在担心什么了,便安慰他道:“大哥放心,你外祖母不会有大碍的。兴许会受些委屈,却不会太过分,更不会有人胆敢伤她性命。承恩侯与曹二老爷都有官职在身,东宫太子正需要的他们辅佐,倘若他们在这时候守孝,却叫皇后与太子怎么办?承恩侯与曹二老爷兴许对你外祖母并无孝心,却不会为了报复,便陷自己于不利境地。” 谢显之想想也是,松了口气,但一想到两位舅父若真是这么想的,那曹家又还有什么亲情可言?他苦笑了下,心情又低落下去。 谢慕林再一次插话:“承恩侯夫人与曹二太太都派人来问大姐姐了,哪怕不是真心的,好歹愿意做点表面功夫。那平南伯夫人呢?她就没点动静?” 谢显之闻言,连忙拿起信继续往下看,看得心里也生出几分火气来。 平南伯夫人确实没有派人去问谢映慧。可她本该是三位舅母中,最早知道谢映慧目前被落了单的人。因为谢映慧身边侍候的丫头婆子,多与平南伯府下人沾亲带故,双方并未断绝来往。她还发现自己的大丫环玛瑙,似乎会定期与平南伯府那边的亲友通消息,也不知道是不是顺便把自己的事告诉给平南伯夫人与曹文衡了。 反正她之前准许另一个丫头绿绮回家中省亲时,后者就打听到,表妹曹文凤听说她成了永宁长公主府上贵客,还与长公主之女马玉蓉交好,心中十分不忿,埋怨马玉蓉不知好歹,又说谢映慧如今也学会拍别人马屁了,云云。由此可见,平南伯府中人虽然正在关门守孝,但并非对外界的事一无所知,更清楚她谢映慧都干了些什么。 谢映慧越发觉得心寒了,她曾经试图派人去给曹文衡捎话,但曹文衡避而不见,根本不想与她再有联系。想想长辈们说起要给他二人定亲,他对她殷勤小意,才是多久之前的事?转眼间,所有人就都变了脸。 谢映慧很伤心,也对平南伯夫人程氏与表兄曹文衡死了心。 她在永宁长公主的避暑庄子里前后闲住了二十来天,每日与马玉蓉、卢飞云作伴,日子倒也过得安逸,心情已是渐渐平复下来了。 谢映容不乐意回家,她也不予理会。她虽是长姐,却从来就没履行过长姐的职责,根本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如今再知道了谢老太太安好,她就更能安心住在外头了。反正珍珠桥那边的大宅有蔡老田和大金姨娘管着,金萱堂有蒋婆子坐镇,桂园也有毛掌柜打理,完全不用她操心。 不过,永宁长公主的儿媳白氏病重,已是弥留之际,据说得的还是会过人的时疫,永宁长公主不打算继续让全家人待在庄子上了,带着家人回到了城中府第。谢家在金陵城里也有宅子,谢映慧不可能继续借住别人家,只好和马玉蓉她们分开。 她如今在家无所事事,每天都觉得很无聊,又不好意思打搅家里有病人的马玉蓉,只得靠与卢飞云通信来打发时间。 谢映慧的家在这里又换了一种墨色,想来落笔时,又隔了起码一日了。 永宁长公主的儿媳白氏因时疫而死,死在了郊外的小庄子里,丧事从简,棺木就没进过城,直接在郊外停灵,听说三日后下葬。永宁长公主府设了简单的灵堂,谢映慧去拜祭过,觉得马家人都很平静,连马二公子都没怎么伤心,只有几个丫头在灵堂上哭丧,但那哭嚎声总让人觉得假…… 谢映慧又感叹了一下世人势利,说白家从前仗着女儿嫁进长公主府,如何嚣张,但如今却连派个人来给女儿丧事撑场面都不乐意。白家只有旁支远支的人来吊唁,白氏的父母兄弟压根儿没露过脸。不过这种势利无情的人家,老天爷也看不得他们得意。他们家最是得脸的那位嫁到歧山伯府的姑太太,有传闻说是疯了,原因是她的儿子在城郊打猎的时候,连主带仆失了踪,遍寻不见,多半是叫狼叼了去。 文氏听到这里,不由自主地拿帕子掩口低呼了一声。见孩子们闻声朝她看来,她尴尬地笑了笑:“我听得怪怕人的。金陵城外竟然还有狼么?慧姐儿和老太太还在京郊住了这么久,没出事真是太好了!” 谢慕林笑了笑:“没事,老太太跟大姐姐又不会上偏僻的地方去,怎会遇上狼?那位歧山伯府的公子自己找死,又怨得了谁?” 她与两位兄长、三弟交换了一个眼色,心里都清楚地知道了谢映慧这段春秋笔法背后的含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一十四章 选秀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私情曝光的白氏与董慧杰似乎终于有了一个悲惨的结局。而整天想着要除掉元配留下的儿子的歧山伯夫人,也因为失去了自己的儿子而“发疯”。发生在覆舟山道观里的那场丑闻就此结束,因此而引起的种种风波,估计也会随之平息下去了吧? 谢慕林与兄弟们一起听谢显之读信,不出意外地得知,永宁长公主一家都对白氏之死态度平淡,甚至有一些冷漠。谢映慧甚至在前往长公主府给马玉蓉道恼时,听到有几个管家婆子在私下议论,说永宁长公主已经开始为马二公子物色新妻子的人选了。不过目前金陵城里高门世家的女孩儿,都被东宫太子选妃一事吸引了注意力。东宫选妃结果出来之前,应该没多少人家会明确地把女儿许嫁给其他男子的。 但永宁长公主也不是很生气,还时不时进宫陪太后,和太后一起讨论那些应选的名门淑女们哪一个好。反正最终会入选的不会超过三个人,二皇子才十四岁,也不急着选媳妇,剩下的闺秀定是要放回各家发嫁的。若是里头有好的,太后与永宁长公主完全可以往自家扒拉一下。永宁长公主不但有个二儿子刚刚丧妻,还有一个三儿子已经十七岁了,到了说亲的年纪。反正能匹配他们兄弟的未婚少女,有七成以上都在这次东宫选妃的候选名单里了。永宁长公主当然要抓住这个机会,好好挑选一下。 谢映慧还在信中说笑,道是马玉蓉曾私下跟她抱怨过,她那位三哥与大哥、二哥性情截然不同,既不长袖善舞,也不爱与人结交饮宴,整天埋头画画,人情世故一点不通。若不是皇帝还挺喜欢他这个天真纯粹的小外甥,家里人都不知道他日后该如何过活。给这位哥哥找的媳妇,若是不够精明能干,将来怕是连家都撑不起来。 马玉蓉悄悄告诉谢映慧,永宁长公主考虑过卢飞云,无奈卢飞云今年才十一岁,年纪跟马三公子差太远了。若不是实在没办法,她不可能给三儿子定这么一个小妻子。 而卢飞云则悄悄告诉谢映慧,永宁长公主其实也考虑过她,只是接触得多了,发现她脾气太大,生怕儿子会被她欺负,所以也把她踢出了儿媳妇的候选名单。 谢映慧对此是又好气又好笑,在信里向兄长撒娇,说她还嫌马三是个画呆子呢,长得又不好看,在皇亲圈子里一向是小姑娘们嫌弃的对象,竟然还好意思挑剔她? 谢显之读信读到这里,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大家。 文氏与弟妹们脸上都还带着笑意,大约都觉得谢映慧的话很好笑。 谢涵之笑完之后,便挺认真地说:“我听说过马三公子,他是个正派人,若大姐姐能嫁给他,也不是坏事,他比曹文衡强多了。” 宛琴在旁露出不大自在的表情,欲言又止。曹文衡过去何等尊贵?人人赞誉。马三公子却是出了名的呆子,哪怕是长公主之子,也没几个人把他放在眼里。不过今非昔比,曹文衡家道中落,还跟皇后、承恩侯结了怨,又落得草包名声,前途已经断绝,如何能跟永宁长公主的亲生儿子相比?即使宛琴下意识地想要维护旧主,此时此刻也不敢出声。 谢映芬眨巴着眼问谢显之:“大姐姐后面还说什么了?”似乎试图把这个话题混过去,免得生母真的忍不住要插言。 谢显之换了一张信纸,笑道:“后面说的就是些传闻了,好象是马家小姐告诉她的。” 东宫终于开始选妃了,应选的闺秀已然进了宫,据说接下来会在宫里住上两三个月,接受皇家贵人们的考核,才能从中选出最优秀的淑女,成为东宫太子的正妃。同时要选定的还有两个侧妃的位子。这跟曹皇后原本的想法不太一样,但皇帝与太后都是这个意思,曹皇后也没理由反对。 曹家的儿女由于平南伯之死,都要守孝,起码要守上一年。在这一年里,他们不但没办法参加东宫的伴读择选,也不可能参加太子妃选秀。这似乎破坏了曹皇后原本的计划,曹文泰做不了伴读,曹文鸾也入不了东宫。虽说曹皇后与承恩侯本来是打算让曹文鸾几年后再长大一些,才去做太子良娣的。可若是这次东宫选妃,就把太子妃与太子良娣的位置都占全了,难道还能委屈承恩侯府的千金去做太子良媛,甚至是品阶更低的姬妾么? 反正谢映慧就没少从马玉蓉那里听说曹皇后最近脾气暴躁的消息,心里还有些小暗喜。平南伯死于曹皇后与承恩侯之手,谢映慧过去被亲舅一家洗脑的时候,没少怨恨对方。如今虽然清醒过来了,但似乎也没必要改变对曹皇后的看法。 谢映慧对那位传说中要成为太子正妃的赵家小姐印象还可以,虽然在覆舟山道观没能与对方面对面交谈,但赵小姐这样的名门淑女,从小就在金陵城闺秀圈里刷存在感,谢映慧自然对她有所了解。在她看来,配得上做太子妃以及未来国母的闺秀,必得是叫人挑不出错的好姑娘才行。赵小姐素来就有十全美誉,即使在闺秀圈中,人缘也不差,这就很难得了。若真的成了太子妃,根本就是便宜了皇后与太子。 不过,太子好象不大喜欢这位赵小姐。宫里近来总有太子与别家闺秀相谈甚欢,却对赵小姐不理不睬的传闻。有人在私底下传言,说太子是知道了覆舟山的流言,认为赵小姐清誉有损,心里嫌弃。曹皇后却对此十分恼火,几次召太子去坤宁宫说话,但过后反而更生气了。 太子甚至有两次不应召,宁可与东宫属官议事。他这样的态度,别说皇后看了脾气越发暴躁了,赵家人那边听说,也十分不爽。原本差一步就要成为东宫伴读的赵家公子,似乎告了好几天的假,随时都有可能借口生病,辞去伴读之职了。 皇后费尽心思给太子拉拢到赵家这门助力,花的功夫似乎要打水漂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一十五章 信后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映慧在八卦的最后打趣了几句,形容赵家小姐似乎是注定的贵人命,就算被太子嫌弃了,也有太后与永宁长公主另眼相看,做不了未来皇后,做王妃也不错嘛,就是不知道最后会便宜了哪一位皇子? 谢映慧八卦完这些宫廷贵戚高官家的小道消息,便给家结尾了。她说她在金陵城过得还好,就算没有老太太照看,没有妹妹作伴,日子也过得很悠闲,或许独个儿生活,对她来说更好。她现在除了与二三投契的友人来往,其他亲戚朋友都不想搭理了,也对别人家的宴席聚会失了兴趣。只是夜深人静之时,她总是会忍不住思念亲人,幻想着若是兄弟姐妹们都还在金陵,还一起住在家里,那该多好呢? 谢映慧最后拜过继母文氏,又问候了几个兄弟姐妹,说会继续写信回老家的,让兄弟姐妹们也写信给她,最好把在老家经历的一切全都告诉她知道,然后才在信尾落了款。 文氏听完后,感叹万分。虽然谢映慧最终是称呼她为“继母”而不象谢显之那样直接叫“母亲”,但好歹也算是承认了她的身份。这让她如何不感动呢?她如今真心觉得,谢显之与谢映慧都是好孩子了。既然是好孩子,她就得把他们照顾得妥妥当当才是,否则如何对得起丈夫谢璞的重托? 文氏与宛琴商议:“慧姐儿一个人在京城住着,金姨娘又告病,也不知道她们日子过得如何了。老太太南下时,带走了宅中大半银钱。虽说慧姐儿手里不缺财物,但那些是她日后安身立命之物,怎能叫她现在就动用了?我们还是算算手头的账,若能抽出一笔银钱来,送回京中,也能叫慧姐儿过得宽松些。” 宛琴虽然觉得谢家这三瓜两枣的银子压根儿供不起谢映慧的锦衣玉食,后者手里有的是钱财,还用得着稀罕文氏送回去的几两银子?可这便宜是给旧主曹氏之女的,又是文氏主动提出,她当然不会反对。但是开口说好之前,她旋即想到,若是老家这边可用的银钱少了,她的一双儿女岂不是要受委屈? 宛琴立刻闭了嘴,犹豫了一会儿,方才进言:“大小姐应该不差这点银子。况且老太太还要养病,老宅又要翻修,几位哥儿上学读也要花钱,哪里抽得出余钱来?京中大宅闲置的物品多,让大小姐典当几件,贴补家用,也就是了。” 文氏眉头微皱,想起女儿谢慕林前不久给她算的账,觉得还是能省出一笔钱的。京中大宅东西固然不少,可典当东西换钱,并不是什么体面的做法。以谢映慧的脾气,是绝不会答应的。 文氏正苦恼,谢徽之便笑着对兄弟姐妹们说了:“大姐如今是不是恼了老太太了?你们瞧她在信尾处只向太太请安,向我们问候,却只字不提老太太,可不是守礼数的做法。” 谢慕林心知谢徽之同样看谢映慧不顺眼,总是忍不住要讽刺几句,便横了他一眼道:“老太太再三说过,不许跟京里人提她的下落的。大姐先前在信里说知道了老太太的事,可以安心了,便已算犯规,后面本就不该再提,你多什么嘴呢?”边说边给谢徽之使眼色,叫他好歹看在谢显之的面上,别无事生非。 谢徽之撇撇嘴,给谢显之面子,转了话题:“说起来,大姐姐在信里说起了永宁长公主府的消息,还有覆舟山那件事的后续,老太太那边也该安心了吧?本就什么事都没有,她老人家偏要自己吓唬自己,还不许家里人通信时提到她,实在荒唐得很。早些让老太太知道实情,也早些解了咱们通信的忌讳了。” 谢慕林知道他又盯上了谢映容,便道:“明儿我回老宅,就跟老太太提这事儿。”谢老太太执意不肯说出她与谢映容有些什么秘密,那有什么要紧呢?谢慕林只需要把谢映慧信中透露的讯息告诉她知道就行了。实情如何,谢老太太自己就能判断。倘若到了这个份上,谢老太太还是坚决相信谢映容,那谢慕林也没话说,只得由得她去了。 谢显之有些担忧地与谢谨之谈论曹家那边的动静,谢映芬拉着弟弟谢涵之聊起了马三公子的画作,然后引申到了京中有名气的青年画家。宛琴神思不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文氏揪着帕子,在心中算着家里的账目,开始考虑把今年冬天的新衣花销,也省下一笔来。 谢慕林从谢显之手里拿过了谢映慧的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发现了好几处被谢显之隐瞒下来的内容,抿唇忍住笑意,看了犹未察觉的谢显之一眼,把信还了回去,便环视众人一圈,小声对文氏说:“娘,时候不早了,信已经读完,咱们就散了吧?” 文氏醒过神来,忙道:“是了,时候不早了。方才我好象听到有人敲了二更。明儿大家还要早起呢,都回去歇息吧。” 众人忙起身向她行礼告退,各自散去。谢慕林也回到了自己的院子,梳洗睡觉。 她想起谢映慧信里的内容,微微露出了笑意。 既然谢映慧会在信里用春秋笔法带过白氏与董慧杰的死讯,可见这件丑事并未在京中宣扬开来,除了两位当事人,也就是董慧杰的母亲歧山伯夫人明白受到了伤害。东宫选妃开始后,赵家小姐固然是继续受到了流言蜚语的攻击,但太后与永宁长公主都心知是怎么回事,见她闭口不提实情,心里只会对她更加欣赏。太子因流言嫌弃赵小姐,只会让自己陷入尴尬的境地。曹皇后的谋算落空不说,太后与永宁长公主也会对太子有所不满吧? 就是不知道歧山伯的那位嫡长子,还有当日曾在道观内不知做了什么事的萧瑞,眼下际遇如何了。谢慕林总有一种感觉,他们或许比当时在道观里的所有人,都更清楚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谢慕林一边发散着思维,一边慢慢进入了梦乡,一夜好睡。 次日清晨起来,谢慕林梳洗过,又吩咐梨儿与翠蕉收拾好了行李,便自行去正院与母亲文氏会合。她们陪其他人一道用了早饭,便移步二房,向二老太太宋氏请安。 谢慕林还有一件事要请求宋氏。她今日要回老宅侍疾,虽然当中有回谢家角上闺学课程的时候,但其他时候总要找些事情打发时间。水泥有其他人操作,老宅翻修也用不着她动手,她完全可以多借几本做消遣。既然昨天晚上提起了北平城,她正好借几本与北平有关的,多多了解一下这个在穿越者永乐帝主持下建立起来的城市。 她想知道,这个北平城,与她所知道的北京,有多少相似之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一十六章 闲书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慕林借的事,进行得不是很顺利。 宋氏很大方地允许她借走那些关于北平风土人情、衣食住行的杂,但不同意她将有关北平城与燕地历史的籍拿走。 杂在宋氏看来并不太重要,拿来消遣是无妨的。但关于历史的,那是经史子集的一部分,只能在二房宅子的前院翻阅或抄录,不能带出二房的大门。 谢慕林猛然惊醒,她是从小就习惯了看、买的人了,在现代社会,一般的根本不值钱,除非是非常重要的学习资料或者名家名作,其他在她看来都是寻常事。可在现在这个时代,籍还是十分贵重的。宋氏是香门第的女眷,当然会十分珍视家中的藏。 谢慕林察觉到,自己之前烧了几本买来的“被虫蛀了”的旧,对于的态度可能有些轻忽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惹来宋氏的不快? 还好宋氏一直都是态度轻切地与她说话:“那几本写的是国朝历史,外头已经不容易找到了。若是你带走了,万一族中有别的族叔伯、族兄弟来借阅,却找不到,那可怎么办?你只管带着那几本闲走就是,那些,他们做生的一般不会看的,自进了我们家的大门,也就只有你梅珺姑姑与沅沅表妹曾经翻看过罢了。等你三祖母的病好了,你回家来,再来我这里借那几本看。若有看不懂的,只管来问我。” 谢慕林只能乖巧地应下,便带了两三本闲,与母亲一道告辞离开。 她心里暗想,以后恐怕不能再随便找些破烂旧回来做幌子,烧了充作房空间里那些资料的“出处”了。她抄录下来的东西也没多少,将来还得继续想别的办法掩饰才行。 坐船往老宅去的时候,文氏因为昨儿晚上一直有心事,没睡好,这会子便忍不住头一点一点地打起了瞌睡。谢慕林也不去扰她,翻开刚刚借来的闲,看了几页,心里顿时一喜。 这本虽然是闲,但因为说的是北平城的风土人情,也顺带提了提这座城的历史,前朝时如何,燕王朱棣坐镇时如何,朱棣之后从皇室入继的燕王朱允炯如何,北平城的建设工程,就是在朱允炯手里结束的。据说他按照永乐帝的图纸完成了城市与王宫的大体格局,虽然因为成本以及规格等众多原因,未能将图纸一五一十地在现实中呈现出来,但城中街区划分、道路名称、官署分布等等,都是照着永乐帝生前意愿进行的。 为了完成这项工程,朱允炯几乎把永乐帝生前给他留的私房钱都花光了,连燕王府的收入都花了不少。他在燕王任上那几年,日子过得相当朴素,除了军费不打折,几乎是能省则省,而且所有花销都是优先从自己省起。他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北平城的建造上,军事上倚重燕王府本来重用的武将,行政上也不会插手燕王府本来的文臣的工作,好象除了经营产业生财,与花钱建造北平城以外,什么都不做。成亲、生子,全都一切从简。等他把北平城建设完成了,他人也快死了。 这本的作者对朱允炯的品行十分推崇,认为他虽然是被仓促过继到燕王府的,却时刻不忘对皇帝生父的孝心,对燕王府一脉也很敬重优容,是位难得的仁孝君子。而当时在位的宣文帝与徐太后没少打压朱允炯,在作者看来,这定是有奸邪在朝中向宣文帝进谗言之故,感叹为何没有正直臣子向皇帝说明真相? 作者肯定是北平人,性子还有些天真,他八成没有离开过北平吧?很可能也不是官宦世家出身,否则怎会看不出来?宣文帝打压朱允炯,哪里是听信了谗言?分明就是为了打击报复曾经的皇位竞争对手呀!谁叫永乐帝在世时最喜爱的皇子就是朱允炯,差一点儿就把太子给换掉了呢? 谢慕林翻了翻后面,发现作者一点儿都没写朱允炯去世后发生过的事,便知道他定跟这位燕王是同时代的人了。这本是手抄本,并非印刷本,看起来也很有些年头了,也不知道宋氏是从哪里得来的。 中关于北平城历史的内容不多,后面大体形容了一下城中的格局,果然就跟谢慕林所了解的历史上的北京城一样,东富西贵,南贫北贱,几个重要的商业区也跟她所知道的一样,那些大的寺庙、道观的位置不便,皇城格局也差不多,几个本该是王府的地方,好象成了高官显宦家的府第,又或是燕王府建造来与民同乐的公共花园。 后面还有北平城的风俗,什么节日有什么习俗,做什么活动,吃什么食物,各种规矩,清清楚楚,详详细细。这个年代分明还没有女真入关,但北平城里的风俗,却明显地带上了满清的味道,只是这个年代,城中没有满人,也没人说满语罢了。 谢慕林感叹不已,她怀疑永乐帝很有可能就是老北京人,穿越之后思乡太甚,已经有些走火入魔了。但想到他最后落得那样的结果,也挺可怜的。谢慕林不打算评价太多。 船很快就到达了谢家湾的老宅。谢慕林跟着母亲文氏下了船,站在码头上时,发现那个小小的木码头似乎牢靠了不少,好象被人修整过了。 前来迎接的马路遥夫妻向文氏禀报,后山那处小砖窑已经收拾出来了,由于采买了一小批用来修整老宅的木材、砖石等等,考虑到接下来还会有更多的原材料会运送到谢家湾来,那个破旧的小码头实在太不可靠了,万一哪天塌了怎么办?所以就拿现成的材料稍稍加固了一番,眼下码头比先前结实多了,可以用很长时间。等到老宅修整完毕,他们再重新码头也不迟。 这是老成之举,文氏自然不会反对,谢慕林也只有叫好的份。文氏命善姐取了给下人们带的月钱与奖赏,进门后先嘉奖了留守在此的男女仆妇一番,还把珍珠与何婆子先后叫过来,着重赏赐,以慰劳她们这些日子的辛苦。 等下人欢欢喜喜地散去,文氏方才小心翼翼地问留下来的珍珠:“老太太醒了么?昨儿晚上睡得如何?眼下心情可好?病情可有起色么?我想带着真姐儿去给她老人家请安,不知道……方不方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一十七章 固执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老太太面对文氏的时候,跟对谢慕林的态度可不一样。 明明还是那副有气无力的虚弱样,她就能在文氏面前撑起一个威风恶婆婆的架子来,板着脸没好气地说:“你还记得来见我?我还以为你已经认定了宋氏这一个婆婆,就不管我死活了呢!” 即使文氏早就做过心理准备了,被她这么一骂,也先心虚了几分,缩着脖子低声赔罪:“实在是这几日事多忙乱,族里又有事务,儿媳脱不开身。老太太您先前又说过,不许把您在老宅的消息告诉族里人,儿媳没敢告假,这才耽搁了。老太太恕罪。” 谢老太太从鼻子里喷出一股气:“哼,如今肯在我面前自称儿媳了?不是说不认我这个婆婆么?!” 谢慕林在旁忽然笑了一下。她能猜到文氏会如何回答。 果然,文氏老老实实地把宋氏之前的话告诉了谢老太太,道:“二老太太宽厚仁爱,儿媳心里也安心多了,今后必定会好生孝敬二老的。” 谢老太太早已涨红了脸,双眼几乎要冒出火来:“放屁!宋氏那贱人装模作样,分明就是故意气我来的!儿子本来就是我的儿子,儿媳本来就是我的儿媳,孙子孙女也本来就是我的孙子孙女,我用得着她可怜?!看我不大耳刮子扇回去!族里的人都是瞎了眼,居然把那贱人当好人了?!” 文氏听得目瞪口呆,慌忙劝说:“老太太您别生气,有话好好说,二老太太当真不是那个意思,她是一片好心……” 谢老太太啐了她一口:“给我闭嘴吧!你到底是谁的媳妇呀?!怎么胳膊尽往外拐?!” 文氏讷讷地说:“儿媳……本就是二房的人呀……” 谢老太太被噎住了,一口气没上来,顿时咳得撕心裂肺的。文氏慌忙上前抚胸拍背,被她一把甩开了,还是珍珠与何婆子手忙脚乱地上前替她抒解,她才觉得好受了些。 文氏眼圈红红地站在一旁,咬了咬唇,只觉得谢老太太果然不讲理得很,也映衬得宋氏更加的宽厚慈爱,通情达理了。 谢慕林在旁看了一会儿戏,心里可不打算让谢老太太继续骂人,便上前劝说:“老太太有什么可气的呢?二老太太在族中多年,施恩无数,又没坑过人,族里当然只会说她好的。老太太您就不一样了,您当年一声不吭变卖了家中产业,害得无数族人失了生计,损失惨重,别说您没理,就算有理,他们也不会喜欢您的。这不过是因果报应,您又有什么好抱怨的?与其骂我娘,倒不如平心静气,安心养病。等您身体养好了,爱上哪儿去上哪儿去。您一个人住在外头,又不与族人们来往,更是不许我娘与我常来看望,我娘和族人对二老太太是什么想法,又与您何干?” 谢老太太恨恨地瞪了她一眼:“他们不讲理,忘恩负义,还不许我骂了?!当年若不是我们家老太爷立了产业,养活了那群乡下泥腿子,你以为他们能有今日的好日子过呢?!我们家的产业,爱开就开,爱卖就卖,与他们何干?他们没本事另找生计,凭什么怨到我头上?!” 谢慕林扯了扯嘴角:“老太太说得是,不如我们明儿去老太爷坟前拜一拜,哭诉一番您心里的委屈,好让他半夜里托梦,骂那些忘恩负义的人一顿?” 谢老太太脸色变了变,打了个冷战,顿时安静下来了:“我病着,哪里动得了?”又好象害怕谢慕林再说谢老太爷的事,转头去对文氏道,“行了,我知道你的孝心了,看过我就回去吧。我早说了,叫你不必来的,你总跑过来算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我在这里么?你少出现两回,我也能受少两回气!” 文氏眼圈又是一红,讷讷地行礼,就要告退。她这回倒是没有再可怜兮兮地请求谢老太太原谅,哭着喊着要留下来侍候了。 谢慕林笑眯眯地对谢老太太说:“您怎么这就让我娘走了?大姐姐来了信,说了京里的事,我娘还没向您禀报呢。” 谢老太太顿时来了精神,推开身边的珍珠与何婆子,盯着谢慕林看:“慧姐儿来信了?都在信里说了些什么?!” 谢慕林不答,反而转头去看文氏,一心要让文氏来说。她知道,谢老太太虽然总是欺负文氏,但对文氏说的话,还是挺相信的,因为她认定文氏不可能对她说谎。 文氏果然老实地回答了谢老太太的话。但她一向很有分寸,没有多提京中别家的八卦和宫中的传闻,也不提谢映容的小心思,只是把谢映慧、谢映容与蒋婆子几个的近况说了出来。她心里也清楚谢老太太在害怕些什么,就努力用谢映慧与谢映容如今安然无恙的事实,劝谢老太太宽心。 京城什么危险都没有,她老人家完全可以不用害怕的。 然而谢老太太的想法跟她预料的不太一样,谢映慧平安返家,在前者看来是一直被永宁长公主蒙在鼓里,被发现不知情后,没有利用价值了,就放回去了;谢映容滞留卞家不肯走,定是危险还未解除,她的重伤总不会是无缘无故的,肯定是被人害了,因此还要继续求卞家与卞家的姻亲宁国侯府庇护她;白氏与董慧杰之死证明了永宁长公主的心狠手辣,但信里完全不提旁人的生死,不代表没有别的知情人被灭口,这事儿还得继续打听下去…… 听完文氏的述说后,谢老太太还是一脸的忧心忡忡,唉声叹气地打发文氏走人:“走吧,没事别过来了,千万不要让人知道我在这里,不然你就是害死我的凶手了!” 文氏懵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心里完全不明白谢老太太为什么还是不肯相信自己没有危险? 谢慕林推她出门的时候,她还在发怔,半天才不解地问女儿:“我方才说错什么了?老太太为什么不信我?” 谢慕林笑笑:“您又没把大姐信里写的内容全都说出来,老太太一知半解地,人又固执,哪儿会这么容易改变想法?您别担心了,只管去干您想干的事,或者上隔壁院子瞧瞧我叫人试验的水泥地也行。我来劝老太太。” 文氏点点头,有些不放心地提醒女儿:“说话委婉些,别气着老太太了。跟长辈说话,要注意分寸。老太太的病还没好呢,万一她气出个好歹来,别人只会怪到你头上,那你岂不是冤枉?” 谢慕林笑着推她出了院子:“知道了,别担心。老太太其实硬朗得很,哪儿就这么容易气吐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一十八章 疑心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慕林回到谢老太太身边的时候,也不跟她争论谢映容有多么的狡猾可恶,就只是拿谢映慧送来的信,跟她闲聊,还告诉她:“大姐姐在信里其实说了很多京里的八卦传闻,只是娘觉得那些闲话不好随处乱传,所以不跟您说罢了。” 谢老太太正想知道京城里都发生了什么事,便问:“都是些什么闲话?说来给我解解闷?” “您想听我讲故事解闷的话,就先把早饭吃了吧?吃完之后歇一歇,再喝药。”谢慕林从珍珠手里接过放有一碗江米粥和两碟子新鲜清蒸瓜菜的托盘,放到谢老太太床边的小几上。 谢老太太嫌弃地撇了那清粥小菜几眼,想起杜逢春的医嘱,终究还是把这顿清淡的早饭给吃了。 珍珠欢欢喜喜地把杯盘撤了下去,还对谢慕林说:“蒋妈妈的伤也不知道怎样了,她醒来后可说了自己到底是怎么伤成这样的?大小姐可有在信里提过?” 谢慕林给了珍珠一个赞许的眼神,这个捧哏捧得好:“大姐姐说,蒋妈妈的伤已经好了很多,人也可以下地了。但她说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受伤的,只知道是被什么东西砸到了后脑。她有些疑心是三妹妹指使人做的,因为她出二门之前,刚刚从大姐姐的院子出来,知道三妹妹对老太太说了谎,正想去向老太太告状呢。不过她没有证据,旁人又在她受伤的地方发现了半块破墙瓦,觉得她应该是被破瓦砸到了。这事儿说不清楚,不过大姐姐还是怀疑三妹妹多些。” 她看了门外一眼:“我娘是不会把这些话告诉旁人的。她说我们自家姐妹有矛盾,自家解决就算了,叫外人知道就是出丑了。” 珍珠干笑了一下,偷偷看谢老太太的神色。谢老太太面上有些不以为然:“阿蒋就是多疑,三丫头能对我说什么谎?她那么胆小,哪里还敢打人呢?” “我也是这么想的。”谢慕林笑道,“三妹妹打蒋妈妈做什么?她只是把人打晕,又不是把人打死了,想要灭口也灭不成呀?等蒋妈妈醒过来,还是会把自己知道的事告诉老太太您的。到时候再加上她打人的罪行,岂不是罪加一等?三妹妹就这么有把握,老太太您不会惩罚她?她又不是神仙,还能掐指一算,算到您很快就要出京回到湖阴,跟她隔着几百里远。等到蒋妈妈醒过来能告状时,您已经不在京里了。” 谢老太太的表情顿了一顿,随即轻蔑地一笑:“三丫头要是有这本事,咱们家还能落到如今这个境地?” 谢慕林笑笑,道:“所以呀,蒋妈妈也就是自己疑神疑鬼罢了,根本没有证据。反正三妹妹也不在家住,顶多就是金姨娘那边跟她吵几句。不过大姐姐去卞家接三妹妹,三妹妹不肯回,大姐姐改叫金姨娘去照顾她,金姨娘也不肯去,还装起了病。原本金萱堂在蒋妈妈受伤、何妈妈与珍珠姐姐离开后,就是金姨娘管事的。蒋妈妈趁着她装病,又把掌院大权给拿回来了,一点儿都没吃亏。娘今儿过来给您请安,把您的行李给捎过来了,就是蒋妈妈亲自收拾的呢。” 谢老太太哼哼几声,撇了撇嘴。她不在家,她的院子,自然该由她的人来管着。金锦算哪根葱?不过是借住的罢了,一个贱妾还有脸管起老太太的院子了?谁给她的脸?! 她漫不经心地说:“金锦就是没规矩,慧姐儿叫她去照看三丫头,她听话就是了,有什么好闹的?”谢映容受了重伤,不得不托庇于卞家,身边连个可信的亲人都没有,怪可怜的。金锦既然疼女儿,就该去卞家帮忙,装什么病?! 谢慕林说:“说来也怪,三妹妹当日受的伤不轻,消息传回家里,金姨娘应该很担心才是。结果这前后大半个月过去了,她一次都没去过卞家看望,连大姐姐都去过两回呢。看她那样子,也不象是不关心女儿,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宁可装病也不去。后来还是她的丫头香桃,私底下告诉大姐,说金姨娘是怕卞家人看到她,就想起三妹妹是她生的,出身不够尊贵,就算原本有心要给三妹妹说门好亲事,也会打消了主意。” 谢老太太挑了挑眉头:“好亲事?卞家那样的破落户,能给三丫头说什么亲事?别笑掉人家大牙了!”她还真的嗤笑了一番,说了许多看不起卞家的话。她与卞老太太来往过几个月,还与慧圆街的住户结交,心里自然清楚他家的底细。卞家也就是老一辈出过官罢了,如今的当家人还是个举人,考了不知多少年,都是落榜的结果,将来能有什么出息?他家也没有年龄适合的儿子,想娶媳妇还不知要等多少年呢! 谢慕林却跟她说:“卞老太太的女儿嫁给了宁国侯的嫡长子,如今生有一个十几岁的外孙,名叫程笃,听说很受宁国侯的喜爱,生得好又前途光明。三妹妹其实就是在打这个人的主意。她这么想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当初咱们家还在北门桥住着的时候,不是听说了王家遭遇大火的消息吗?我们兄弟姐妹几个当时划船去看火灾现场,在那儿遇见江家兄弟和程笃。三妹妹那时就盯着程笃看了半天,眼睛都不带眨的。哥哥们叫她走了,她还舍不得挪脚呢。后来我们兄妹几个听说三妹妹陪老太太住在承恩寺后街时,跟程笃的外家交好,心里就明白她在想什么了。” 说到这里,谢慕林就重重地叹了口气:“三妹妹这是糊涂了。宁国侯看重程笃这个嫡长孙,是有心要为他说一门好亲事,给他提供助力,省得宁国侯夫人与宁国侯世子仗着曹家的势打压长房一脉的。三妹妹的家世出身能拿得出手吗?宁国侯怎么可能会答应?虽然现在听说宁国侯夫人对她另眼相看,好象真有意要把她说给程笃似的,但她要是真的嫁给了程笃,就等于是断了程笃的青云路,人家还不知道怎么恨她呢。她一心盼着卞家人能替她说好话,拼命讨好人家,却不知道卞家人也盼着程笃好,再喜欢她,也没有为她牺牲亲外孙的道理。” 谢老太太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神色变幻不定。她想起了在承恩寺后街时的经历,当时谢映容确实是一直刻意与卞家交好来着。明明卞家那胖丫头无才无貌,人也蠢笨不堪,也不知道谢映容到底看上她什么了,非要与她交好,还总是在她受了卞家老太婆的气后,拼命劝她与对方和好…… 倘若当时谢映容就打着要嫁给人家外孙的主意,那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那谢映容住进卞家,请求卞家姻亲宁国侯府的庇护……到底是真有那个必要,还是为了谋算这门亲事,才故意为之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一十九章 察觉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对于谢老太太这样的人,直接把真相告诉她,她多半是不会相信的。但如果能让她自己起了疑心,然后慢慢地通过别人的话,“思考”出一个结论,她却会坚信这个结论正确无疑。 谢慕林眼见着谢老太太的神情有了明显的变化,知道她已经对谢映容起了疑心,便不再继续讨论宁国侯府与卞家的话题,免得过犹不及。 她改而说起了大姐谢映慧在京中独自生活如何孤单无聊,卞家误会她,曹家几个舅舅舅母对她冷淡无情,好不容易有了两个新交好的朋友马玉蓉,却因马玉蓉的嫂子白氏死了,她不好总上人家丧家去做客,和卢飞云又不是很熟,所以只能整天发呆,以写家为乐…… 谢慕林其实是有对谢映慧信里的内容进行过二次加工的,但谢老太太反正不知道真相,她添油加醋一番又有什么关系? 谢老太太也根本没留意谢慕林的话是真是假,她的注意力都被永宁长公主府的那场丧事吸引过去了。 她再三问谢慕林:“长公主府真的公开办丧事了?随便让人上门去吊唁么?就没人怀疑白氏为什么会死得这么突然?那董慧杰也死得不明不白的,当日在道观里还有那么多的人知道这事儿,没理由永宁长公主什么都不做吧?”听起来都不象她想的那么心狠手辣了。 谢慕林很坦白地告诉谢老太太:“永宁长公主还要做什么呢?如今京城里人人都知道白氏死于时疫,从她生病的消息传出,到她真正断气,前后也有大半个月呢,听起来是十分合情合理的。而董慧杰是因为在郊外打猎时走错了路,被狼咬死的,而且目前只是失了踪,不见尸首。这两人的死听起来只是不走运,并没有可疑之处,连白家的旁支都没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外头一点儿风声都没有,可见那些知情人,全都知趣地闭了嘴,不打算为一对狗男女得罪长公主。长公主若是还要做些什么,反而会引人注目吧?” 谢老太太还是不太相信,这时候也顾不上会不会让谢慕林察觉到什么了,她就是想知道真相:“会不会是人家长公主已经做过了,但慧姐儿不知道?” 谢慕林一哂:“大姐姐在人家的庄子上住了二十来天,跟人家天天相处,要是真有什么消息,她能一无所知吗?那天在道观里的人,可不是无名之辈,真要有哪个出了事,定会惊动全城,大姐姐不可能不听闻,也不可能不在信里提起的。她在给我们的信里什么事都写,除了白氏与董慧杰的奸情,是用了春秋笔法掩饰过以外,再没什么避讳的,包括白氏与董慧杰的死,以及歧山伯夫人发疯,就连曹家人,她都骂了好几句呢。” 谢老太太抿嘴不言,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歧山伯家的大儿子怎么样了?还有那个……萧贵妃的侄儿呢?” “大姐姐没提。”谢慕林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这两人有什么问题吗?” 谢老太太道:“萧贵妃的侄儿在那件事后被家人送去金山卫了!倘若永宁长公主真的不在意道观里的人知道些什么,以萧家的权势,何必要把儿子远远送走?!” 谢慕林眨了眨眼:“老太太又怎么知道,人家这不是正常的安排?柱国将军府的子弟,去外地卫所历练,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萧瑞又不是世子,不一定要留京呀?” 谢老太太气鼓鼓地闭着嘴不说话了,看她的表情,显然心情大坏,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谢慕林笑了笑,感叹了一声:“说起那位歧山伯府的大公子……他算是在这件事里得益最大的人了吧?原本他都被继母和弟弟逼得坐牢了,可如今他弟弟出了事,继母发了疯,他又没有别的兄弟了,歧山伯肯定要重新重视起他来。他这个继承人的位置,从此是稳得不能再稳了。”说到这里,她瞥了谢老太太一眼,“永宁长公主也不可能对他做什么的,歧山伯再怎么样也是位有名有号的勋贵,要是绝了嗣,那肯定会引起全城热议。” 谢老太太的脸色更加阴沉了。 谢慕林笑笑,接着转移话题,讨论起了谢映慧提到的宫中八卦传闻,主要是太子选妃的事。她说了有很多人传赵家小姐的流言,但赵家小姐一直很淡定,别人怎么追问都不提真相;又说太子听信流言,不喜赵家小姐,却让皇后与赵家都十分失望;还说了太后与永宁长公主对赵家小姐的欣赏,甚至觉得太子不喜欢她,那让别的皇子来娶她也无妨…… 反正最后的结论,就是永宁长公主能对当日道观里的知情人之一赵家小姐如此喜爱推崇,就没理由对其他人赶尽杀绝。 谢老太太的脸色已经可以媲美锅底了。 何婆子熬好了药送过来,谢慕林亲自捧到谢老太太面前,请她吃药。然而她心绪不宁,哪里有心情吃这个?习惯性地一挥手,就想把药碗扫落。 谢慕林机灵地后退一步避开,拉下脸来:“老太太这是又闹脾气了?良药苦口,您若不想再受病痛折磨,就不能如此任性!”说完还叫珍珠与何婆子上前压住谢老太太,好方便自己把药给她灌下去。 谢老太太有些狼狈地喝完了这碗药,差点儿呛着,只能恨恨地瞪着谢慕林,却说不出话来。 谢慕林笑眯眯地把空碗放回到托盘里,拿着往外走:“老太太吃过药,先歇一歇吧。说了这半日的话,您想必也累了。吃饭的时候,我再来陪您。” 谢老太太又把枕头朝她扔了过去。 谢慕林敏捷地避过了那位竹夫人,脚下轻快地出了屋子,把药碗丢给了粗使婆子,便找文氏去了。 文氏已经跟马路遥夫妻说过话,又去看过水泥试验的结果,还把老宅前前后后、里里外外准备做修缮的地方都看过一圈了,回头看见女儿,面上便露出了笑意:“真姐儿,我去瞧过了,那水泥果然不错!倘若拿它来铺平老宅各处院落的地面,定然很快就能把那些烂泥地盖过去。到时候再把那些空房间的屋瓦、墙角都修补一番,便能继续住人了。” 谢慕林点头:“马叔说要找懂行的匠人来,到时候看那匠人打算怎么做。那些水泥也不光能用来铺地,要是加些沙浆,再配合砖块,砌墙也是可以的。我觉得用这种方式筑墙,比单纯的土墙要坚固多了。” 文氏不懂建筑营造,但女儿的话似乎很有道理,她便点了头:“那就让马路遥尽快找到合适的匠人。这事儿我可以回族里打听。族人那么多,谢家角那边兴建房子,也就是前几年的事,他们必定认识很多工匠。” 她顿了顿,面露迟疑:“这事儿宜早不宜迟,我就不留下来吃午饭了,却要委屈你跟老太太单独相处,娘实在是对不住你……” 谢慕林开心地抱住了她:“娘放心走吧,我不委屈。我才不怕老太太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二十章 老实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文氏不再围着谢老太太转了,谢慕林比谁都高兴。 她也没有说谎,她确实是不怕谢老太太的。 自从在老宅住下来之后,她就开始了严格管教谢老太太起居饮食的日子。 早上什么时候起床,起床后要吃什么早饭,什么时间吃药,什么时间到院子里晒太阳,什么时候休息,什么时候吃午饭,吃什么菜,饭后睡多长时间的午觉,下午干什么,晚饭又吃什么,饭后要在院子里散步多久消食,夜里几点睡觉……谢老太太一天的所有活动,全都按照计划表精确到刻。 她要是不答应出屋子散步,拖也要把她拖起来,或是直接叫粗使婆子抱着她在院子里走,看她是宁可被人公主抱着转悠,还是自己下地走动。 她要是不肯吃谢慕林叫厨子准备的饭菜,甚至是一巴掌挥落在地糟蹋了,那顿饭就不会再做了,除了一碗清粥,可以保证她不会饿死以外,什么都不会有。厨房的人如今非常听谢慕林的话,她再三嚷饿都不会给她送东西来。她不想受罪,就必须把孙女准备的饭菜吃下去。 她要是不乐意早起,又或是早睡,谢慕林是不会管的,只是要求她到了时辰就必须躺到床上去,到了起身的时间,就必须起身,记丫头给她换衣裳洗漱穿衣。除非她实在体弱难支,否则都是这么办。至于她在睡觉时间内是否真的睡了?早起后是否困得打盹,谢慕林根本不理会,反正她给出的睡眠时间是足够的。没过多久,这生物钟便调过来了。 谢老太太很快就放弃了抵抗,乖乖照着谢慕林安排的时间表来行事了。 谢慕林还跟她说:“我是为了您老人家着想。这个时间表可是问过杜老爷子的,连上头的食谱,都是杜老爷子点过头,我才让厨房的人准备的。我忙活这些,诸般辛苦,还不是为了让您早些好起来?您从前实在是太任性了,本来早就该好起来的病,闹得病情反反复复,总不见好,反而两次加重。您对自己的身体根本就不上心,仗着底子好就胡作非为,我们做晚辈的真是看不下去了!我还写信告诉了爹,说不能再纵容您胡闹下去。大伯祖母和二祖母知道这事儿后,也说我是个有孝心的好孩子呢!” 谢老太太强忍住吐血的冲动,恨恨地瞪了她几眼。 谢慕林压根儿不在乎,从珍珠手里接过了药碗:“您吃药吧。这是杜老爷子才开的新方子,比之前又改了两味药。杜老爷子说了,您的病情又有了好转,这都是我严格管束您起居饮食吃药的功劳!” 谢老太太很想把药碗摔了,但想起她上回摔了药碗之后,没有人给她再熬新的药来,便打消了主意。 她还是怕死的,不想成天病奄奄地躺在床上,任由旁人作贱。谢映真这丫头经历过家中大变,就跟换了个性子似的,如今又狠心又能拉得下脸,想要驯服她乖乖听话是不可能了,只得老实养病,先把病治好,到时候这死丫头就再也没有管着自己的理由了。等自己回了金陵城,跟死丫头隔着几百里远,还怕什么呀?! 这么想着,谢老太太顿时对吃药这件事积极了许多,散步、晒太阳,也都能配合了。 谢老太太老实了,谢慕林也省心不少。老宅的生活其实还是挺轻松的。有了从新宅那边运送过来的生活用品,还有文氏亲自命人换上的新家具,有人侍候,又不愁吃穿,上头还没人管束,除了住房环境差了一些,这样的日子简直没法挑剔。 就连谢老太太闹腾,也被谢慕林当成是日常娱乐消遣了。反正老宅上下的人都听二小姐谢慕林的命令,这位老太太既不得人心,又不出院子,只跟身边侍候的三两个人接触,说话根本不管用。就算谢慕林对她态度凶一点,下人们也没谁会为了帮她,跑到文氏或别人面前嚼舌。 等到谢老太太的病情确实有了好转,再经由杜老爷子的嘴巴,把复诊结果传回谢家角去,便再也没有人觉得,谢慕林管束祖母,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了。因为事实证明这样的做法才是对谢老太太有好处的,真的捧着她哄着她,她的身体只会越来越糟。为了长辈的身体健康,默默忍受着非议和长辈的怨言,这才是真正纯孝的好孩子啊! 每当谢慕林回谢家角去上四房的闺学课程时,无论是族里的长辈还是同辈的姐妹们,都会夸她聪明又体贴,机灵又周到,真正有孝心了。 八房的长辈甚至公开对族人说,如果自己将来生病了,也有讳病忌医、不遵医嘱的行为,希望儿孙们都不要在意,直接严格管束他就好了,把病治好了,长命百岁,才是最重要的事。不能因为自己老糊涂了,小辈们拿不定主意,就耽误了自己。 谢慕林能听得出来,八房的长辈们这是在刻意向他们母子示好。文氏接济了十三房,不但买了一大批砖,还把土法水泥的制法教给了对方,却只要了两成干股作为回报,还派了人手去帮忙经营砖窑。十三房近日经济情况已有了明显的改善,他家乃是八房的分支,八房这是在回报三房对十三房的好意呢。 文氏心里很高兴,谢慕林也乐得见她与族人的关系越来越好。其实谢慕林真的觉得谢氏族人挺有意思的。整个宗族风气就比较正派,虽然内部也有不少口角、不和,但没什么人会搞歪门邪道的手段。遇到难处,大家都会守望相助。虽然全族都很重视读科举,但并不会把经商、种地视作下贱,既守礼节规范,又很懂得变通。 不少看着很正经的族中长辈,性情还挺活泼。 比如谢老太太回乡这件事,其实族里差不多都知道了。哪怕文氏与谢家兄妹等人没有公开宣扬,甚至还有意隐瞒,族人们还是早有听闻了。 谢家遣散过下人后,能留下来的许多是当年从老家带出去的旧人,都在湖阴有亲友。当年谢老太太自作主张出走,害得下人也不得不与亲友分离。等到后来曹氏入门,重用陪嫁来的仆人,把这些旧人挤到了不重要的位置上,谢老太太又偏帮曹氏,谁不是一肚子委屈呢? 因此,这些下人在老宅外知道了谢老太太在此,便好她为何会忽然狼狈不堪地病倒在破旧的老宅中?等到他们到达谢家角,见过亲友,议论一回,还有什么秘密可言呢? 族人们如今就是端着明白装糊涂,文氏母子不提,他们也装不知情。但私底下,不少人都从宗房与二房的仆人那边,悄悄打听谢老太太的情况。听说她病得不轻,又被折腾得不轻,大家都在心里暗爽呢。 族里但凡是成年的人,就算没被她吭过,也受过她的气。如今听听她的笑话,只当是乐子了。 只是乐过之后,想起谢慕林这般对谢老太太,不过是为了她的病情着想,族人们心里便忍不住发酸。 那样的坏妇人,怎么就偏叫她得了好夫婿与好儿孙?也不知道她上辈子烧了几炷高香,竟然能有这样的福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二十一章 闺学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慕林去过几回闺学上课后,很快就跟族中姐妹们熟悉起来,也成功地在这群小姑娘嘴里,打听到了族人们的性情喜好,顺带还了解了不少八卦消息。 闺学里有二十来个小姑娘,从八岁到十四岁都有。起初,除了自家小妹谢映芬,谢慕林就只认得七房的谢英芳了。宗房的两位姑娘,谢英莲已经满了十五岁,早就从闺学毕业,谢英芝因为自幼身体不好,家人娇惯,一向是不到闺学里来上课的。表妹杨沅跟着外祖母宋氏与母亲谢梅珺学习。因此谢慕林刚来闺学的时候,放眼望去,几乎都是陌生人。 不过大家基本都姓谢,大多数人从小生活在谢家宗族里,性格都比较单纯。虽然有的人家境富裕,但没有哪个是赤贫的,所有人都不愁温饱,相处起来就没有世俗的地位高低之分了。认识的时间长了,大家也就熟了,聊起天来不见隔阂,好象一点儿防备心都不需要似的,什么事都能跟姐妹们说。谢慕林与谢映芬起初还有些不习惯呢。 闺学的课程很松,三天上半天课,年纪小的女孩子学的是《三》《百》《千》,而谢慕林与谢映芬都已经过了这一关。算术水平,谢慕林冠绝全族姐妹之上,谢映芬则还需要再练练。至于基本的礼仪,谢慕林从谢映真的记忆中就了解齐全了,几个月下来早已练熟。她便因此直接跳过初级课程,直接进入中级的女红,并且开始涉猎高级课程中的管家、厨艺、产业经营,偶尔还要接受宗房杜氏的教导,学习宗礼、药理与养生等知识。 闺学的课程是以实用为主的,女孩子只需要识字,能读看账,通晓《女训》、《女诫》,会管家技能,女红娴熟,就差不多了。至于诗词歌赋、琴棋画什么的,要求并不高,能把字写端正,能背得几首名家名篇,就合格了。谢家女孩子目前的联姻对象基本是中下层的读人家,光是学习这些,就已经足够。如果有人在诗词、才艺等方面有天赋,可以另外接受老师开的小灶教导。 谢慕林并不在这个范畴中,她目前被女红课程给难倒了。 其实她在大学时参加过手工社团,玩过十字绣、缎带绣、绒线绣,做过娃衣,编过中国结,制作过古风首饰,还做过模型。她也曾经自己做过简单的衣服,比如裙子、马甲、小背心之类的。隔壁宿舍的汉服爱好者自制明式袄裙时,她还帮人家打过下手呢。她觉得自己的针线活做得还可以,针角细密平直,绝对不是传统穿越女那种缝个线都能缝歪的菜鸟。 然而她对于传统中式刺绣,是真的抓瞎。 在闺学被一位充任女红老师的婶娘考核的时候,谢慕林只能硬着头皮拿出自己在绒线绣上最高水平的技术,慢慢绣了半幅“稀疏绿草地上星星点点的彩色小野花”,远处隐隐能看到山影溪流。由于构图还可以,看上去很是象那么一回事,似乎再花点水磨功夫,就能绣成一副不错的作品,再加上她一脸腼腆地辩解:“家中出事后,这几个月所有人都忙乱不堪,我没再顾得上练习刺绣,有些荒废了……”总算在那位婶娘面前过了关。 对方对谢慕林道:“你这技艺一瞧就是不但生疏,底子也没打好。构图虽巧妙,但针角太稀疏,对得也不整齐,只胜在配色别出心裁。你们家一向在京中过惯了富贵日子,想必平日里也用不着家里的女孩儿做针线贴补家用,上头当家的长辈更不是会用心栽培你们几个小姑娘的人,你娘……只怕也做不了主,因此没人对你们严加教导。 “但我们谢家的女孩儿,旁的本事倒罢了,女红却定要学好,否则如何对得起我们谢家织绣起家的名头?将来嫁出去了,即使嫁到了清贫读人家,嫁妆不丰,有一门好手艺,也足以养家糊口了。不过你如今年纪还小,还来得及苦学苦练,往后切不可再懈怠了。” 谢慕林干笑着应了是。 值得庆幸的是,谢映芬的刺绣功夫也很平常。她才是那位婶娘嘴里所说的情况,生母不在身边,嫡母对庶女教养不上心,而她又是曹氏心腹大丫头所生的,曹氏也不会故意拿针线活来搓磨她,更不会让她做针线活赚钱贴补零用,顶多是不闻不问罢了。她在谢家学过的东西,主要还是琴棋画、诗词歌赋,至于女红?身边的奶娘、嬷嬷们能指点一下就不错了,水平当然有限。 有了这位妹妹做陪衬,谢慕林总算把自己刺绣水平大幅下降一事给蒙混过去了。就连谢映芬都说:“我从前也比今儿绣得好。可家里出事之后,几个月了,家里乱糟糟的,不是这个病,就是那个病,家都搬了好几回,哪里还顾得上练针线活?我也就是上回金姨娘给家里人做衣裳的时候,陪着我姨娘缝过几针罢了,过后再没碰过针线,都快忘光了。二姐姐那回连衣裳都没做,整天忙着去牢里探监,照看生病的哥哥们,帮太太想法子挣银子请大夫抓药……我的技艺都退步了,更何况是比我更操心的二姐姐?” 在场的长辈们与族中姐妹因此对她和谢慕林更加同情和怜惜了,没人嘲笑她们,反而很积极地教她们各种刺绣技巧,帮助她们早日“捡回”荒废了的绣艺。当她们要去学纺织技能时,也很热情地各种帮助指点。 谢慕林尴尬之余,心里还挺感激她们的。有了大家的帮助,她总算学会了如何利用简单传统的工具纺纱、织布。当然,技术水平还很粗浅,需要很长时间的练习后才能有所提高。但她也因此搞清楚了谢家角眼下通用的织布机的基础结构与工作原理,然后迅速拿学习纺织为借口,逃过了刺绣功课。 她是宁可把时间花在织一块不怎么样的棉布上,也好过在绣花这样最考较耐心的工作上花几天的功夫。 等到她终于织出一块一尺三寸宽三尺长、疏密不均的本白棉布,又上过三回闺学课程后,马路遥终于报来了消息,所有修缮老宅需要的建筑材料都已经采买完毕,技艺娴熟的工匠也雇来了八人,都是来历清白可靠,还与谢家族人有过良好合作历史的。十三房的砖窑那边,也拉来了两船砖,半船新烧的水泥粉,老宅后山的小窑也在持续出产水泥中。 眼下天气晴朗,秋风渐起,气候干爽,正是修整房屋的好季节。谢慕林带着家中的下人与雇来的工匠,终于要开始修缮老宅的工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二十二章 修缮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慕林把人分成两班,专业工匠们先去用水泥、砖和沙浆筑造新的外墙,家里的男仆们则把所有院子里积存的淤泥沙土清理掉。 当年老宅前半部被水淹了,地面上到处都是泥浆,由于老宅只留下了一房看宅子的老家人,人手不足,把后面院子里不曾受损的部分清理出来,再把家具搬进梅庐上锁后,就再也没余力把堆积在宅中的泥浆去除了。 后来新宅建成了,谢璞又来信,遥控老家人添加了仆役人手,但大部分人的精力都用在维持新宅上了,老宅这边没多少人理会。新宅那边的人,顶多就是隔一段时间过来看看,确保这边的房子还没有倒塌,也没有流民擅自闯入,就可以了。 如今是大水发生八年之后,谢家头一回派遣人手,彻底清理宅子内部的淤泥残土,还真是费了不少功夫。 所幸这段时间天气一直晴朗干爽,淤泥也都被晒干了,只需要费力气,铲除起来并不算难。两天不到的功夫,老宅里里外外的地面就都清理干净了,铲出来的淤泥被堆到河边,又回到了曾经的来处。 墙砌得很快,而且比原本的墙还要厚一些、高一些。砌墙的工匠还是头一回使用水泥这种东西,若不是雇主家有要求,给的工钱高,又有熟悉的旧雇主谢家人做保,他们还不敢答应呢。但只要用过水泥,很快他们就察觉到这东西的好处了。等他们发现水泥干得快,用来砌墙效果很好,再发现谢家的男仆也在用这东西铺平地面,又快又好,便有心去打听这东西是什么,成本有多高了。 后山的水泥窑离得并不远,每天还会把烧得的水泥粉用小推车送过来,能是什么秘密?很快工匠们就偷偷跑去窑口处张望了。虽然他们知道规矩,不敢轻易开口打探人家的配方是什么,但光是瞧窑口附近地面上堆着的一些原材料,也能猜到水泥这东西的成本不高。 陆陆续续地便有工匠私底下去寻马路遥,表示想要买水泥。就算这东西在湖阴还很新,没什么人知道,别家雇主未必乐意让他们用这东西给自家盖房子筑墙,但就算他们自个儿给自个儿修墙铺地时用用,也挺好的呀。他们大概能猜到这东西是用什么材料做的,反正不是什么不知根底的东西,信得过! 马路遥指点他们去找十三房的砖窑,还告诉他们,这是自家老爷在外头做官时,看到当地人用的一种“泥灰”配方,觉得挺有用,就记下来了。但这是人家的东西,谢家不好拿来大卖的,族人亲友用用无妨,乡党们想要使一使,也可以便宜转让一些,但不打算宣扬出去,损了他们官宦人家的名声。所以,工匠们要买水泥,只管找十三房买,却不要在外头到处嚷嚷。 工匠们都表示十分理解,回头用起水泥修房子,就更加用心了。他们趁着帮谢家三房修老宅的机会,快速学会了水泥的用法,回头去寻十三房买水泥时,又被谢谨华说服,签下了合作协议,从此便是谢家水泥作坊的合作工匠了。 至于他们要如何经营操作,那是十三房的事,文氏也会派人去帮忙。这就跟谢慕林无关了。她只需要知道自己家确实从水泥作坊那里分得了利润就好。 老宅的围墙很快修好了,内部的院子与屋内曾经坑坑洼洼的地面也都被铺平了,下水道、排水沟重新疏通、扩展过,又用水泥抹平了表面,所有屋子破损的墙角都被修补完毕,屋瓦重新换上新的,门窗由前湾村的木匠一一修过、换过,马路遥家的带着仆妇们把全宅上下的窗子重新糊上了窗纸…… 等到时间进入到七月中旬的时候,老宅上下已经修缮一新,看起来是一座颇有历史感的好宅子了,就连老宅门前不远处的河边,也添了一座砖石加水泥砌成的小码头。 谢慕林满意地在老宅里逛了两圈,挑剔出几处还不算完美的地方,就转头吩咐马路遥家的,尽快把柏院与竹院这两个空院子整理出来,随时预备家里的兄弟们过来小住。 谢显之与谢谨之始终觉得,不能坐视妹妹一人在老宅照看谢老太太,他们却什么都不做。所以,在院休沐的时日,他们完全可以过来向谢老太太请安,顺便帮着照看一下病人的。就算不是休沐的日子,下学后他们也可以过来探望一下谢老太太。虽然因为课业繁重,老宅又没多少空房间可以给他们住,他们不得不趁夜回谢家角家中,预备次日清晨继续上学,但能出现,总比完全没有表现的好。 谢慕林其实不是很乐意叫他们来老宅,免得谢老太太见来了个能拿捏得住的晚辈,又要开始作妖。她可是好不容易才把这老太太给调|教老实了。可谢显之一片孝心,谢谨之也是好意,她怎能说不?只好捏着鼻子忍了。 所幸谢老太太见了两个孙子,虽说埋怨的话从来不少,但也没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大约也是因为她知道孙子们只待一会儿就要留开,能留下来陪她的始终还是谢映真这个胆大包天的死丫头……反正谢显之、谢谨之来探过几次病,都是平安度过,顺利到文氏都觉得不可思议,谢徽之与谢涵之也有了来请安的念头。 谢家的孩子,其实教养都挺好,没有品行太歪的——某位三姑娘除外。哪怕谢老太太之前作得那么厉害,惹得全家人都心生厌烦,但只要她消停了,大家还是会乐意去孝顺她的。 谢老太太对此颇为得意,听谢慕林说明日几位兄弟要过来,她便趾高气昂地说:“瞧见没有?你这丫头对我一点儿都不尊重,我也不稀罕你。我有得是乖巧孝顺的孙子、孙女。等我这病好了,你就给我赶紧滚蛋,再也别出现在我面前了!” 反正老宅修好了,现在什么都不缺,她一个人在这儿住着也挺舒服自在的。 谢慕林冲她翻了个白眼:“您老人家要是真这么说,那我明儿就真走了?你以为我真乐意留在这里侍候病人呀?还不是要向您尽孝吗?既然你更喜欢我的兄弟们,明儿我就问问,他们哪一个愿意留下来陪您,我愿意跟他换!”说完还叫唤了翠蕉一声:“替我收拾行李,咱们明儿就能回家里住宽敞舒适的新房子了!” 谢老太太见她好象要玩真的,反而有些慌了:“你该不会真要走吧?我这病还没好呢!你要在外人面前装孝顺孙女,怎么也得把这场戏给唱完吧?!” 谢慕林撇了撇嘴:“您不是要我走吗?反正您如今身体好了许多,不必人扶都能在院子里走上几圈了,我也不是非得留下来不可。不过我可有话在先,兄弟们都有学业要顾,您不管想留谁下来,都不能耽误了他上学。” 谢老太太不知为何,心情忽然大坏,啐了她一口:“谁要耽搁你兄弟上学了?我不过是说说,谁要赶你走?分明是你自己想偷懒!”说罢一甩袖,忿忿地回屋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二十三章 莫名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慕林不知道为什么谢老太太忽然变得阴阳怪气的,总是无缘无故地就给脸色看,说话也是含沙射影,好象在讽刺她什么,可明明她就没干什么呀? 谢慕林只觉得莫名其妙,心里猜想谢老太太大概是更年期到了? 算算年纪,她虽然时常自称老太婆,但她其实也就不到六十岁,只是在这个年代显得很老而已。如果是在现代,也就是刚退休的年纪,完全可以菜市股市商场旅游广场舞全天走起,有更年期症状不是正常的吗? 谢慕林顿时就淡定了,她觉得自己明白了谢老太太近几个月脾气暴躁不讲理的生理原因,也不去跟对方争吵什么,只吩咐厨房给谢老太太准备一些更年期妇女适合吃的菜色与汤水。当年她在外婆家住的时候,就听舅舅舅妈们说过的。 谁知谢老太太见她一脸满不在乎的模样,更加气不打一处来了。 等到谢家兄弟四人在休沐日过来给谢老太太请安,并打算在此住一天的时候,谢老太太的脾气就越发古怪了。 她也不是冲着孙子们发火骂人什么的,就是说话阴阳怪气。谢显之兄弟几个待她恭谨有礼,她不高兴,讽刺孙子们只会做表面功夫,不是真心敬重她,不然在她面前何必这么客气生分;谢谨之亲手给她奉药,她又嫌弃他笨手笨脚,不会服侍人;等到谢涵之战战兢兢把家里做的新款点心献上,让她尝尝鲜,她又嘲笑小孙子怯弱胆小,上不得台面,还说自己又不是没见过世面,难道还稀罕那几样粗糙的点心?况且她如今正要少吃油糖,他们让她吃点心是想害她病情加重吗? 半天下来,谢家兄弟几个走出后楼的时候,都忍不住垂头丧气,只觉得自己一番孝心都白费了,谢显之和谢涵之则开始反省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谢慕林刚刚去厨房安排了丰盛的午餐,回来瞧见兄弟们一个个沮丧的模样,心里怪。等谢徽之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事,她就冷笑了:“都不必放在心上,近来老太太总是这样阴阳怪气的,无缘无故就要生气,估计又是老毛病犯了。你们要孝敬她,只管当看不见、听不到就是了,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旁的不必放在心上。回头我问杜老爷子一声,给老太太开些清热降火的药膳汤水,败一败火就好了。” 谢显之若有所思:“原来如此,是因为近日入秋了,她老人家犯了秋躁的缘故么?我在院里也听说了,有些人到了秋天,总会忍不住暴躁些,容易与人发生口角。先生叫我们多留意,要尽可能平心静气,对同窗也要多些忍让。我至今还没发现哪位同窗有这个毛病,如今总算见着实例了。” 谢谨之抿唇笑了笑,看了妹妹一眼:“我倒是觉得,老太太有可能是嫌我们太笨了,做得不如二妹妹好呢。” 谢慕林眨了眨眼:“啊?怎么可能?”她忍不住想笑,“我对她是什么态度,哥哥们都是知道的。如果不是老太太病情要紧,没人管束她,她就要上天,我也不会扮起了黑脸。如今她的病大有好转,都是我这黑脸扮得好的功劳。以她老人家一贯的脾气,只有讨厌我才是正常的。昨儿她还说自己有的是孝顺孙子,叫我赶紧滚呢,怎么可能还会觉得我好?” 谢谨之笑道:“不然。老太太嫌我们待她太恭谨有礼了,兴许就是更喜欢你对她不客气,觉得那样更亲切的缘故。还有四弟献上的点心,她老人家不喜欢,嫌多油多糖,不正是把二妹妹对她的告诫放在心上了么?” 谢慕林见谢涵之手里还捧着点心匣子,便打开匣盖,取了一块点心吃了一口,哂道:“这栗粉糕哪里做得多油多糖了?分明就挺健康的。前儿老太太说想吃点心,我让厨房给她准备了莲蓉百合小方糕,她还嫌太清淡了,要往上头浇些桂花酱,被我驳回去了。这栗粉糕做得比莲蓉百合小方糕还要甜一点,也不腻人,分明就正合她的口味,她还嫌弃什么?这不是鸡蛋里挑骨头吗?” 谢涵之一脸沮丧地小声说:“昨儿老宅的婆子回谢家角传信,姨娘特地找她打听过老太太的近况,知道了点心的事,特地亲手做了这匣子栗粉糕,让我带来讨老太太欢心。因记得二姐姐说过,老太太如今的身体,不能吃得太油太甜了,也没敢往栗粉糕里搁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甜味靠的是栗子本身的味道,再添了一点点蜂蜜。没想到……”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谢慕林摸了一把他的小脑袋:“不是你的错,是老太太不讲理。这栗粉糕分明没犯忌讳,她还要说它不好,那就别吃了呗。反正这东西挺好吃的,为了不浪费,咱们吃掉算了,不能糟蹋了四弟和琴姨娘的心血。” 谢涵之这方重新露出一个笑脸来。 兄妹五个围坐一桌,就着清茶,把那匣子栗粉糕给吃了。他们顺带还聊了一会儿天。谢慕林也有两日没回谢家角上学了,不知道那边最近的新闻,便向兄弟们打听,四妹妹谢映芬的风寒如何了? 谢涵之告诉她:“早就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还有几声咳。太太说,她这是换季时没留心,着了凉了,如今生怕她病情有反复,不许她出门吹风呢。就算是在屋里,她也要穿得厚实些。四姐姐无聊得不得了,偏姨娘和丫头们都不敢放她出去,她只得耐下性子在屋里练织布。姨娘还总是叫她别费心神,说她是官家千金,谢家再落魄也不可能叫自家姑娘织布来维持生计的,让她不要学小门小户的技艺,学得一身小家子气。四姐姐听了这话,总要跟姨娘吵起来。” 说到这里,谢涵之就忍不住要叹气。在金陵时,生母与亲姐明明相处融洽的,怎么如今总是要吵闹不休呢? 谢慕林懒得去吐嘈宛琴的保守观念,只说:“你回去叫四妹妹安心养病,等病好了,想做什么不行?别学老太太那样,把小病折腾成了大病,那才是自讨苦吃呢。” 这时候,珍珠过来了:“二姑娘,老太太唤您过去呢,问今儿的点心怎么没有了?” 谢慕林扯了扯嘴角,起身去了后楼,对谢老太太说:“四弟带过来的就是给您今天吃的点心了,厨房没有做别的。您老人家要是实在嘴馋,明儿再叫人做吧。” 谢老太太瞪她道:“那就把小四带来的点心呈上好了。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总比没有强。” 然而点心已经没有了,谢慕林跟兄弟们把它吃掉了。 谢老太太顿时气得又要摔竹夫人了:“死丫头!你这是存心要气我呢?!觉得自己要走了,就不用再孝敬我了是不是?!” 谢慕林莫名其妙地跑出后楼,看到兄弟们都在院子里等她,就忍不住抱怨:“不是她自个儿说不要吃的吗?怎么现在又恼了?” 谢徽之忍笑着说:“二姐姐,你没看出来么?老太太是舍不得你呢,所以句句话都在抱怨你要走这件事。” 谢慕林眨了眨眼:“啊?”不会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二十四章 喜欢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把四个兄弟打发去两个新整理出来的空院子,让他们自己选择落脚的房间后,谢慕林便回到后楼,站在窗外偷偷观察谢老太太的情形。 然后她就发现,谢老太太现在果然挺关注她这个“坏丫头”的,明明前脚才把她骂出屋子,后脚就按捺不住,不停地问珍珠与何婆子“二姑娘去哪儿了”,还扭扭捏捏地表示,既然今天没有点心吃了,那总要找点事情做,才能打发时间,那应该做什么呢?当然是聊天了。 谢老太太不想要乖巧孝顺又听话的孙子们来陪自己聊天,她想要娇俏伶俐的孙女儿来。而鉴于她老人家的四个孙女,有两个被她丢在金陵城了,一个还在谢家角养病,除了谢慕林,还能有谁? 等到珍珠出了房门,拿眼色暗示谢慕林进屋陪谢老太太说话时,谢慕林就已经明白了后者的意思。 但她还是觉得莫名其妙,自己什么时候成了谢老太太心目中的宠儿? 由于谢慕林还有些懵,跟谢老太太聊天时,便有些心不在焉,于是老太太又恼了:“你这是不耐烦陪我说话了?心里在想啥?是想着要回新宅去了,恨不得早一日回去享福吧?你就这么讨厌我这个亲祖母?明明我病还没好,你就迫不及待要把我丢下了?!” 谢慕林只觉得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看着谢老太太问:“您老人家就不觉得这话说得很怪吗?明明是您要我快点滚的,如今怎么一副我要丢下您的语气?更何况,我明日就要去闺学上课了,您不是早就知道的吗?就算我不回新宅子住,明儿也是要离开的。眼下又换季了,许多夏衣都不好再穿,我正要把夏衣送回新宅,再换些秋衣回来呢,叫翠蕉收拾行李,也很正常吧?您拿这副怨妇的口吻冲我发脾气,到底在想啥呢?” 谢老太太怔了一怔,眨了眨眼,表情立刻放缓下来:“哦……好象是有这么一回事,我都差点儿忘了。”说罢又冲着谢慕林瞪眼,“死丫头!你早说呀!吓得我跟什么似的……” “这怎么能算是吓您呢?”谢慕林不服气了,“我只不过是顺着您的口风说话罢了。您自个儿叫我滚的,我真滚了,你倒骂起人来。您到底想要我怎样?说明白一些行不行?!” 谢老太太目光闪烁,咳了一声,没有说话。 谢慕林看着她,忽然笑了笑,凑近了小声问:“您是不是舍不得我呀?想要我留下来多陪陪您?” 谢老太太顿时跳了一下眉毛,啐道:“少胡说八道了!我恨不得你早些滚呢,谁舍不得你了?!” 谢慕林嗤笑一声:“那您方才发什么火?我这不是听您的话行事吗?正好称了您的意。”她起身就要往外走。 谢老太太有些无措,期期艾艾地叫住了她:“那你……明儿到底是回去上学,还是……还是真要走呀?” 谢慕林冲她眨了个单眼,笑得甜蜜:“您等着看我明儿回不回来,就知道了呀?”说罢真走了。 谢老太太恨得捶桌,偏又使劲儿大了,捶得手生疼,只能咒骂一回不省心的孙女儿:“死丫头,整天就会惹我生气!” 珍珠与何婆子侍立在旁,看得分明,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都在暗暗偷笑。她们这些随身侍候谢老太太的人,看得再明白不过了,老太太如今是真舍不得二孙女儿。这跟从前三姑娘谢映容在老太太身边侍疾时,还不太一样。 三姑娘谢映容对老太太尊敬有加,柔顺听话,只是私底下却很有些心计,时不时要算计老太太一把,以达到自己的目的,心里对老太太是一点儿真心都没有的。 二姑娘对老太太又凶又狠,管束得还严,一点儿都不介意跟老太太对骂,好几回都把老太太气得不行,但她却是真心为了老太太好的,把老太太的饮食起居、治病吃药管得妥妥贴贴。若没有她这般用心,老太太的病也不会好得那么快…… 老太太想必也能察觉得出来谁是真心,谁是假意吧?所以她并不关心三姑娘一个人留在金陵寄人篱下,会过得如何,却会因为二姑娘可能要搬回新宅去,就患得患失…… 在竹院,谢谨之也对谢慕林说出了类似的分析,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老太太如今恐怕还真挺喜欢二妹妹你的。别看她老人家嘴上说的没一句好话,但若真要她选,她是宁可二妹妹你陪在她身边,也不想看到我们几个孙子出现。” 谢慕林听得鸡皮疙瘩又冒出来了,她看了看其他兄弟,见谢显之一脸的复杂,谢徽之强自忍着笑意,谢涵之则是一脸的懵。她不由得有些想哭:“其实我真的不想让老太太喜欢我呀……” 谢谨之与谢徽之顿时笑了起来。 谢显之叹了口气,安慰谢慕林道:“二妹妹别担心,其实这是好事儿。自打家里出事后,老太太对我们这些小辈,总是忍不住挑剔,比从前生分了许多。我们便是有心要尽孝,她老人家不肯接受,我们也无奈得很。如今二妹妹用心侍疾了这一个多月,让老太太的病情日益好转。二妹妹的孝心,不但我们看得分明,就连老太太,心里也清楚得很。真心换真心,老太太如今愿意对二妹妹敞开心胸,将来也迟早会明白我们的孝心的。到时候我们一家人,就再也没有隔阂了。” 谢慕林无语地看着谢显之,勉强道:“行吧。只要老太太别作妖,把我惹火了,其实我也不介意做一回孝顺的孙女儿。” 谢涵之睁着大眼萌萌地说:“二姐姐,要是你觉得辛苦,我来帮你呀?我在学里的功课很轻松,身体也越来越好了。这次换季,连四姐姐都感染了风寒,我却没生病呢。不如我搬来陪你好不好?我陪你一起给老太太侍疾,每天逗她开心,这样二姐姐就不用那么辛苦了,老太太也能明白她还有很多孝顺的孙子孙女,不会再跟我们生分了。” 谢慕林笑着捏了一把他的小鼻子,婉拒了他:“算了吧,你这小身板,在家里也就算了,搬到这边来,每天坐半个时辰的船来往上学,哪里受得了?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经常会晕船?况且,你要是真搬到老宅来了,四妹妹肯定也要来,琴姨娘也肯定要跟上,老太太见到人还不得发火呀?那我这里就太热闹了。你还是饶了我吧!” 谢涵之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笑着不再说话了。 谢慕林心里总算松了口气。开玩笑!真让小弟看到她跟谢老太太平日里是如何相处,如何对骂,如何斗智斗勇的,小孩子还不得三观炸裂呀?她可没有真心孝顺谢老太太的打算,把人照顾好了,完全是责任心作祟。她其实有更平和的办法达到同样的效果,但就是忍不住要调|戏老太太,把人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才能满足自己的恶趣味。 她根本没指望谢老太太会喜欢自己的。谁能想到,这爱作妖的老太太居然是个抖M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二十五章 考较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显之兄弟四人当天就在老宅住下了。 柏院与竹院两个空院子,加起来十数间房,全都是重新整修过的,窗上糊了新纸,墙上刷了石灰粉,通风透气,采光明亮,就算是配上清洗干净的旧家具,条件也不算差了,比在京城住过的北门桥、贡院西街两处房子都要强些。谢慕林又命人在院中墙角空地上重新栽上了花木,虽然花木的种类对不上院子的名字,但谢家兄弟四个还是挺满意的。 一晚好睡,次日清晨起来,兄弟四人的精神都挺好,并未觉得睡不安稳,反倒觉得老宅这边比新宅更清静一些,还能清楚地听到不远处河水流淌的声音,以及山间树枝被风吹摇的动静。 谢显之早起诗兴大发,谢涵之也觉得住在这里很有趣,打算要到后山逛逛,看有什么好玩的,不过两人都被谢慕林驳了回来。 今天无论是竹山院还是族学都要上课,兄弟们都是学生,赶紧吃了早饭走人要紧,作什么诗,逛什么山呢?况且那山上不过是些杂树野草,连只山鸡都未必能找着,倒是很有可能会冒出蛇虫鼠蚁来,谢小四这小身板跑上去了,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还是算了吧! 谢显之与谢涵之被谢慕林说得低头认错,老老实实吃起了早饭。谢谨之与谢徽之对视一眼,都在暗地里偷笑。 谢慕林也匆匆把早饭吃了,听翠蕉说行李都已经送上船安放好,便点了头,对谢徽之说:“三弟确定要留下来吗?学里已经打过招呼了?你要是觉得无所谓,就在老宅玩两天。老太太脾气古怪得很,你没事别到她跟前晃。她要是说话有什么不中听的,只管听过就算,不必放在心上。反正无事她也要找话说,鸡蛋里也要挑骨头的,我从来就没指望过她能给谁好脸。要是实在受不了她的脾气,走开就行了。她现在身体是好了很多,但从来就不出后院。你走得远了,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修老宅的时候,她是命人把院子之间的墙给加固过的,顺便还做了点隔音的措施,效果很一般,但比没有强。 谢徽之笑嘻嘻地道:“二姐姐放心上学去吧,不必担心我。我才不怕老太太呢,她老人家不就喜欢有人怼着她玩么?我虽不如二姐姐聪明,但人也不蠢,知道该怎么讨老太太欢心。” 谢慕林把一边眉头挑得高高的,有些惊讶地看着谢徽之。 谢谨之在旁咳了一声,小声提醒:“注意分寸,老太太的病还没好呢。” 谢徽之仍旧是笑嘻嘻地:“二哥误会我了,我怎么会气老太太呢?我是真的要讨老太太喜欢呀!” 谢谨之白了他一眼,但想想三弟应该知道分寸,无缘无故不会真把人气坏的,顶多就是开开玩笑罢了,便放下了心。 谢显之正与谢涵之说话,并没有留意弟妹们的交谈内容。等早饭吃完,他便率先起身:“我们走吧。路上要花两刻钟呢。”他又看向谢慕林,“要不要去向老太太告别?”他还是头一回在清晨离开老宅,有些拿不准。 谢慕林笑道:“老太太每日都要睡到辰初(早上七点)才起,这会子还在睡呢,大哥就别打扰她了。昨儿临睡前,不是已经向她老人家请过安了吗?如果还有什么话要说,下午我回来时再帮你转达。” 谢显之摆摆手,便带着弟弟们出发了。 谢慕林与兄弟们一道上船返回谢家角,等到她离开好一会儿了,珍珠才从后院跑出来,找马路遥家的问:“二姑娘已经走了么?老太太一醒来就问呢。” 马路遥家的回答:“才走了一盏茶的功夫,珍珠姑娘没听见?这时辰还早呢,老太太怎的这时候就醒了?” 珍珠叹气道:“谁知道呢?昨儿晚上也不说什么,早上忽然提早醒了,问得时辰,知道二姑娘已经出了门,便急得跟什么似的,还埋怨我们不叫醒她……”可老太太明明没有吩咐她们提前叫醒自己,平时起码还要再过半个时辰,才到起床时间呢!珍珠挨了一回骂,觉得自己真心委屈。 马路遥家的却想起昨日在院子里听到屋中少爷姑娘们的笑谈,心里隐隐猜到了原委,撇了撇嘴,温声对珍珠说:“老太太的脾气,你们这些侍候久了的人,再清楚不过了。她骂过就算了,珍珠姑娘也不必放在心上。横竖等二姑娘回来时,老太太就会忘了。” 珍珠不大放心:“二姑娘今日会回来吧?昨儿她死活不肯给准话。” 马路遥家的掩口轻笑:“二姑娘促侠,跟老太太撒娇呢!” 珍珠无言地看着她,实在是笑不出来,再回头看看后楼方向,想起谢老太太还在等自己回话,便忍不住在心里叫苦。 她太难了。 谢慕林随兄弟们一道坐船返回谢家角,先把两位哥哥送到院门口,再掉转船头回谢家角码头,亲自把小弟送进了族学的院子,方才带着丫头婆子,回到自家新宅,吩咐人提着行李进门去了,然后独自步行前往四房上学。 她刚到不久,上课的时间就到了。 今日的课程,先检查了三日前部置的《女训》章节与名诗背诵,上交了练字的稿子,再一个一个排队上织机实操,接受老师们的检验。谢慕林经过一个多月的练习,织出来的棉布已经很象样子了,再也不是刚开始时疏密不均的水平。闺学的长辈们都夸她有天份,不再提起她在刺绣方面的短板了,这让谢慕林大大松了口气。 等到她通过检验,退下旁观其他姐妹们的实操时,就可以安心看戏了。 谢映芬的文化课还行,法最好,但织布技术实在不乍地。她目前的水平就跟谢慕林一个月前的差不多,织出来的布都没法用。闺学的长辈们也不说她什么,只道她年纪还小,多练练就好了。她自己却先臊了,下来后私下向谢慕林抱怨,说是姨娘不喜欢她织布,宁可她把时间花在练字上,见说服不了她,还故意把织机给弄坏了,害得她没办法练习…… 谢家的女孩子,基本每人都有一架简易版的织机,用来练习织布技能的。这种织机目前几乎已经被坊间淘汰了,只有条件最差的人家,才会继续用它来织布售卖。谢家年纪稍大点的女孩子,也早就换了更好更新的机子。因此这东西,外头并不常见,是闺学统一发的。谢映芬的机子出了毛病,她又不好意思跟文氏说再弄一架来,谢慕林那架又被运去了老宅,她是真的抓了瞎。 谢慕林心知这是宛琴的阶级观念在坏事,但事关妹妹的生母,她又能说什么?只得安慰谢映芬几句就算了,心里则盘算着,回头得跟文氏说一声,找个懂行的人来帮谢映芬修一修织机,再给宛琴找个差事,免得人太闲了爱生事。 待下了课,谢慕林与妹妹才回到家中,二房宋氏就打发人来传她,她忙到宋氏那边去了。 谁知才进门,宋氏便对她说:“先前借去的都看完了么?可认真读了?待我来考考你。” 咦咦咦?没人告诉她还有这一出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二十六章 机宜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慕林努力维持着一张镇定的脸,接受了宋氏的考较。 还好,这辈子她记性不错。再加上近个把月来为了修老宅的事,还有照顾谢老太太,以及练习女红纺织,她一直忙个不停,没有多少闲功夫跑来找宋氏借,所以手里的还是最初借的那两本。她翻来覆去看了几回,对里面的内容还是挺熟悉的,不至于过目即忘。 因此,谢慕林顺利答上了宋氏关于北平城建城历史、北平地区节日风俗、饮食习惯、婚丧礼仪等众多提问,只在一些具体的数字和人名上,稍稍犯了点难。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那上记北平城和王城的大小面积,用的数量单位是“步”,数字又是一大长串,她怎么可能记得清楚?她之前根本不知道看个闲还要考试,当然也不会用心去记了。 至于人名,两辈子都有名气的人,她自然记得;名字好听别致的人,她也记得;唯有那些用了生僻字为姓名的人,她是真没办法,连读都不会读,又怎么可能记得住? 还好宋氏对于她没能样样对答如流一事,并没有多恼怒,只是提醒她:“看多用心些。若是不留意细节,你又如何能对比湖阴县或金陵城的大小,从此推断出,北平城到底有多大呢?” 不,就算我不去背那些数字,不拿金陵城与湖阴县做比对,我也知道北平城有多大,我还逛过故宫呢,不止一回。 谢慕林对宋氏露出了一个干巴巴的微笑,没敢把心里话说出来。 宋氏没有揪着这件事不放,又道:“若是有不认得的字,可以拿去问你哥哥们,或是直接来问我。读还是不要一知半解的好。我看你别的都记得仔细,独独在一些细处不甚用心。城池大小倒罢了,人名都记不牢,你将来倘若去了北平城,遇上哪位前贤的后人,又如何能立刻记起他家的前事?万一不小心犯了忌讳,岂不是大不妙?” 宋氏从那本里挑了一位比较有名的朱允炯时期燕王府属官做例子。这位属官非常有名,在史上也是赫赫贤臣,但他为了公事,把一个犯了小错的手下给杀鸡儆猴了,为此还受到了朱允炯的嘉奖。死者的家眷自然只能忍下这口气,扶棺回乡去了。这被的作者视作朱允炯作为燕王时赏罚分明、公正严明的例子,大特了一番。 然而,作者不知道的是,再过了两任燕王后,那位贤臣的家族已在北平落地生根,成为当地显赫世家之一,却因为子孙平庸而渐有衰败之样。而当年的死者,却有出色的子孙后代,再度搏得了时任燕王的青睐,东山再起了。此人反过来报复了那位贤臣的家族,害得他家死了一个最出色的晚辈。从此以后,两家人相互明争暗斗,就没有停过。 虽然换了几任燕王后,两家都消停了许多,但仍旧是王不见王的状态。倘若有哪位去北平赴任的外官设宴请客,却把这两家的人同时请上门,那是大大犯忌的事,等于是同时得罪了两家。知情人一般惯常的做法,是设两到三天的宴,将这两家人安排在不同的时间里上门,甚至于,只请其中一家,对另一家视若无睹,不过这又有可能把后者给得罪得狠了。 谢慕林恍然大悟,她还真没想到,那里随便一个名字,还能有这么多的典故。看来北平城那摊水,也挺深的哪…… 不知道便宜老爹谢璞,会不会不小心犯这样的错误? 宋氏微笑着说:“不妨事,我已经去信提醒过他。他身边的幕客莫燕客,便是北平老姓人家出身,深知北平城内大小事。这些人情往来的细则,莫燕客自会为他打点好的。” 谢慕林闻言便放下心来。 她本来还想把那两本还给宋氏,好另借几本回去看的,如今倒有些犹豫了。她是不是该继续把这两本多看几次,记清楚上面写的各种细节比较好? 宋氏不以为意地接过了两本,又把桌面上早已准备好的两本新推到她面前:“无妨的,你继续看这两本,若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再来问我。以后你每次回来上学,在家吃过午饭后,便来我这里说话,我跟你说说北平城里的人事物。以后,等你去了北平,若遇上对应的人,再把典故说给你娘听,让她多留意。” 这么好?那宋氏为什么不直接把事情告诉文氏算了? 谢慕林心里有些疑惑,但还是迅速答应下来,又乖巧地向宋氏道了谢。 宋氏摆了摆手,又顿了一顿:“还有你的女红……” 谢慕林的心顿时一虚,腰背好象都直不起来了:“我从前没学过织布,学里的长辈又说这个顶重要的,所以近来有些荒废了针线功夫……” 宋氏微微一笑:“你不用害怕。闺学里教导族里的女孩儿纺织之技,是因为她们生于江南,长在江南,日后嫁人,也是在江南,能精通纺织技艺,便能叫人高看几眼,若是再擅长刺绣,就是顶顶好的姑娘了。可你姐妹几个与族里的女孩儿又有不同,将来遇见的人,生活的地方,也会不一样。你可以学习纺纱织布,却不必太过专注了。若能在刺绣上下些功夫,对你将来可能更有好处。” 她再提点了谢慕林一句:“北平那边的女眷,虽与南边习俗喜好大不相同,却十分向往金陵风物,也讲究闺阁女孩儿绣得一手好花,还得是清雅不俗,与旁人不同的那一种。” 然而高门大户、高官世宦人家的千金淑女,绣花女红上头的功夫,当然不能与一般富贵人家的女孩子相同。人家稀罕的不是谁家姑娘绣的花多、真,也不喜欢繁复华丽、色彩鲜艳的配色,而是追求一种更有品味的气质,更偏爱梅兰菊竹、山水田园,而嫌牡丹月季太俗了,蝴蝶百鸟又略轻浮。 宋氏指着自己木炕角落里的四连小屏风道:“这四扇玻璃炕屏,里头的绣品便是我年轻时候亲手绣的,梅兰菊竹,你觉得如何?” 谢慕林仔细看去,只觉得这四幅绣品线条纤细,画面简洁,配色清雅,确实有一种文人画的感觉,与常见的闺阁绣品大有不同。 宋氏笑道:“我一年也就绣上一两幅给人瞧罢了,除此之外,也就是家父家母生辰时,亲手给他们做上一套衣裳,作为孝敬,平日里从来不与人交换针线为礼。可即使如此,无论是在北平城,还是金陵城,都从来没有人说过,我的女红不好。” 说完之后,宋氏便冲着谢慕林微微一笑。 谢慕林瞬间心领神会。这是便宜奶奶在向她面授机宜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二十七章 选材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宋氏教的窍门还是挺有用的。谢慕林就没打算凭借女红技术出名,也不是很想把大把时间花在练习针线、纺织上,搞得颈椎难受,视力受影响,人累,又创造不出什么经济价值。 她打从心里觉得,就算自家哪一天彻底败落了,一家人连吃饭都成问题,必须要想办法养家糊口,她也不是非得靠做针线、织布才能维持生计,有的是赚钱的法子呢。不是吃不了苦,而是从性价比来看,在古代社会里凭借烂大街的女红技艺赚钱,真的很没有效率。 谢慕林宁可多花时间去读,去练字,去练琴棋画什么的,都好过在女红上花费太多的精力。 不过,考虑到眼下社会的主流,对女性的女红技艺水平,要求还是有点高的,谢慕林又不想被人笑话自己在这方面有短板,只能硬着头皮给自己套一个“针线做得还可以”的壳,努力提高自己的女红水平。只要自己能达到一般闺阁女子的平均水准,不被人笑话,也就差不多了。她又没指望自己会成为刺绣名家什么的,在女红方面刷存在感。就算她曾经也精通过十字绣、缎带绣之类的技艺,也不认为自己能凭这种手艺在古代扬名。 文氏在女红方面的技艺很出色,绣花、织布、织锦、缂丝、裁衣,样样都精通,不过是一般闺阁中人较高的水平而已,远没到大家的地步。她在绣花方面的风格,也偏向世俗常见的类型,脂粉气重,只有做给丈夫谢璞的针线,才会带上那么一点文人气息。她从小教女儿刺绣、针线,都是照着这个路子来的。谢慕林若要跟她学,就只能花水磨功夫去做各种大小绣品,日复一日地练习来练习去了。 谢慕林不想走这条路,但如今宋氏给了她另一个选择。 这个选择并不代表她从此就可以偷懒了,因为绣些文人气息重的画什么的,若是基本功不过关,一样会被人笑话。但只要她的刺绣水平提上来了,再绣些与众不同的作品,在人前显摆一下,证明自己的女红功夫不比别人差,那之后就能省好大力气了! 她可以花一年半载的时间,只去绣一幅图。别人催她,她就说这种作品需要精雕细凿,不能急躁,跟烂大街的手帕香袋之类的不一样。只要最后拿出来的成果还不错,又有谁能逼她做各种常见的小针线活呢? 而且,只要沾上点文人气息,她就算单绣一枝花,整块布空空落落的,那也是留白、含蓄、清雅,谁跟曹家那种人家似的,恨不得把整块布都绣上满满当当的花儿、鸟儿,说是富贵,其实是俗! 谢慕林想到这里,就忍不住偷偷笑了,觉得自己还是有希望偷懒的。 梨儿小声唤她:“姑娘,你略起身往前站一站。” 谢慕林起身往前走了几步,只知道梨儿在她身后不知道摆弄什么,也没留意,心里又盘算起了自己该绣些什么样的图案题材。 文人画多了去了,她总不能学人家顾绣一样,真个绣出传世的绣画来吧?她也没那个本事。在现代的时候,她是真的没学过一点中式刺绣的技法,就算想借用“未来”的刺绣名家新创出的手法,也无从借鉴起。而谢家更没有画名家,她自个儿的国画水平,也就是小学时上过兴趣班那点底子罢了,难登大雅之堂。四个兄弟里头,兴许会出现一两个在这方面有点天赋的人,但要等到他们画艺大成,天知道要多少年? 保守一点,学嗣祖母宋氏那样,在“梅兰菊竹”四君子的题材上下功夫?但四种花也很花时间呀……其实,专攻一种花就不错了。古往今来,单只画单一题材的画,就能画成名家的,那也有不少呀! 梅花?嗯……宋氏的独生女谢梅珺,名字里带“梅”字,生平最爱的也是梅花,平时画画爱画梅花,绣花爱绣梅花,衣裳首饰上时常带了梅花因素,就连吃个点心,也喜欢弄梅花形状的。谢慕林觉得,自己要是选择这个题材,就跟谢梅珺撞人设了,好象不太好…… 兰花倒是不错,可谢家并没有什么好兰花,看不到真兰花,又如何能画出兰花的精髓来?况且文人画中,以兰花为题材的挺多的,没点底子,谢慕林真没信心能绣出令人赞叹的绣画来。 菊花……其实还可以,就是画起来、绣起来都繁复一些,又有季节限制。倘若她将来能种菊花种出点成绩,倒是可以考虑的。 竹子挺好,既寓意深刻又相对常见,一年四节都可用。谢慕林盯着窗外墙头上,从隔壁哥哥谢谨之的院子越过来的凤尾竹,认为自家很有条件,在竹子画上多下点功夫。她房空间里的国画兴趣班教材中,还有一整本的竹子画册呢,都是从历代名家的竹子画中选的素材,虽然画册有点薄,但也够她模仿很久了。 荷花也不错,但通常在夏秋两季才应景,局限性太大。 松柏寓意常青,送给老人家就挺好的,给父亲兄弟做针线也可用,但颜色变化相对单调些,能参考的素材也少。 说起来,绣法也是可以的嘛。她自己未必能把法练到登堂入室的地步,可她法名家字帖不少,写不出来,还绣不出来吗?!她可以不选那些难度大的行、草,只在篆、隶、楷上下功夫也行呀。 谢慕林越想越觉得自己前途光明,不必再天天练习怎么绣花绣草绣百鸟了,织布她学会就行了嘛,不用太过深研的! 谢慕林脸上不由得露出了欢喜的笑容,身后传来梨儿的声音:“姑娘在想什么呢?忽然这么高兴?” 谢慕林咳了一声,收起了笑:“没什么……你在干什么?” 梨儿把手上的裙子递给身边的翠蕉,又拿了另一条裙子,往谢慕林腰上比划:“姑娘要换秋装了,这是去年在京里时做的几套旧秋裳。姑娘今年长高了不少,旧裙子都有些短了。我给姑娘比一比,看要放长多少的量。” “哦,我平日也不常出门,有几套换洗衣裳就差不多了。若有多的,不是太旧的那些,送几件给族里家境差些的姐妹吧。”谢慕林没有多问,转回头继续思考自己的女红大计。 梨儿应声答应了,又拿过一条裙子往谢慕林腰上比划,心里有点舍不得。姑娘在京城做的裙子,用的都是好料子,在湖阴少见得很,上头的刺绣也是找很好的绣娘做的,就这么送人,会不会太可惜了?姑娘还能穿呢…… 主仆三人正忙活着呢,就看见谢显之的丫头菖蒲匆匆从院门外跑了进来,扬声喊谢慕林:“二姑娘,我们少爷又收到大小姐的信了,叫您快去看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二十八章 吃瓜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距离谢映慧上一次来信,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天气都由夏天转入了秋天。时间似乎过得飞快,快得谢家众人都难以察觉。 谢家兄妹等人又一次聚在一处。文氏还在外头随别房女眷们一起办事,宛琴因谢慕林向文氏进言,被支去找宗房周姨娘说话去了。目前长辈们都不在家。 这让谢家兄妹几个更加少了顾忌,开开心心围坐在雪松院里,把丫头婆子都打发了,听谢显之读起了谢映慧的来信。 谢映慧这一个多月的生活,比先前过得稍好一些,没那么无聊了。主要是因为永宁长公主府那边在白氏的丧事结束之后,便恢复了正常的节奏,各种串门子访友、出城赏秋景、大宴小宴等活动也纷纷重新进行,就好象长公主府里没有刚刚死过一个家庭成员似的。而谢映慧也因为与马玉蓉的友好关系,重新回到了皇亲贵族们的交际圈子里,各种小道消息、八卦传闻都能接触到,她光是吃瓜就足够消遣的,哪儿还有什么无聊可言? 首先要讲的,还是谢家自家人的情况。 大金姨娘的“病”好了,蒋婆子的伤也近乎痊愈了,只是偶尔还会觉得头晕,也不知是不是留下了后遗症。 后者似乎越发认定,自己的伤是谢映容害得,还找到一个仆妇,证实自己受伤前不久,现场的路面刚刚被清扫过,而在自己受伤之后,地面上同样空无一物,那莫名其妙出现在墙角处的破瓦,当时根本不存在,必定是事后有人放上去混淆视听的。谢映容不在眼前,她便有些迁怒大金姨娘了,觉得对方很可疑,说不定就是放破瓦的人。 而大金姨娘大概是听不得蒋婆子说猜疑女儿的话,进女儿的屋子“打扫”或搜查,又或是扣下本该送去卞家给谢映容的东西,几乎每天都要跟蒋婆子大吵一架。正因为她俩吵起架来都中气十足,大金姨娘的病才装不下去了。 谢映慧不住在金萱堂,离得又远,只要大金姨娘与蒋婆子的吵架声没有大到惊动外人的地步,她就不会去管束。但她俩争吵时,一旦透露了什么她所不知道的消息,又会有人及时报告给她。 不经不觉间,她这个昔日不理庶务的大小姐,竟然已经把整个谢家大宅的情况都掌握在手心里了,连留守的蔡老田夫妻,都与她合作愉快。她也在这个过程中,慢慢地接触到了许多过去没学过的东西。 谢慕林从谢映慧来信的字里行间察觉到了这一点,倒觉得这不是坏事。蔡老田夫妻都是在内宅外宅里当了几十年差的老资格了,对于大宅门里的庶务非常精通。有他们细心周到的指点,谢映慧肯定能学会不少东西。从实践里学到的知识,总能让人印象更深刻。谢映慧不是跟在曹氏身边长大,随母亲学些所谓贵妇人管家的手段,兴许对她更有好处呢。 谢映慧本人可能还认识不到这件事的意义,所以几笔带过就算了。她又说起了寄居在别人家里的谢映容,伤已经养好了,走路也无碍了,可还总是做出一副身体虚弱、元气大伤的模样,赖在卞家不肯走。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哄的人,卞家老太太居然还挺疼她的,说了好几回要认她做干孙女儿,正式上契,卞大姑娘也说要跟她拜把子。不过因为她的伤势还未痊愈,家中长辈亲人又不在京中,不好先斩后奏,所以暂时还未办仪式。 谢映慧见卞家这样的反应,觉得谢映容的算计似乎并非无用功,看着竟真有几分成事的希望了,便让手下的丫头玛瑙想办法利用平南伯夫人那边的人脉,到宁国侯程家去打听,宁国侯夫人是不是真的看中了谢映容,要把她说给程笃? 结果打听到的消息,则是宁国侯有意为嫡长孙求娶柱国将军府的千金,谁知宁国侯夫人半路做了手脚,扣下程笃,让自己的亲孙子程爵去截了胡,跟柱国将军府的夫人与小姐见了面,对方很快就寻借口离开了,再也没应过结亲的话。 柱国将军府萧家的大小姐萧琳,今年已经十四岁了,明年就要及笄,程爵却才十二岁。虽然年岁差得不算远,但一开始说的明明是十六岁的程笃,一声招呼不打就换人,还直接跟萧琳打了照面,没有这个道理!程家若是内部有乱子,自家处理好了再出门见人,怎能把别人家无辜的女孩子扯进他家的泥潭里去?!程家虽是勋贵人家,但萧家也不是寻常门第!程家不过是仗着有个皇亲姻亲罢了。可平南伯府都已经大不如前了,萧家还有贵妃娘娘与皇子呢,程家怎么有胆子算计萧家?! 因为这件事,宁国侯生了夫人的气不说,宁国侯世子夫人程王氏跟婆婆也闹了别扭,大概是为了宁国侯夫人没有跟程王氏商量,就擅自命孙子去见萧家人的缘故。虽然最后担责任的是婆婆,可真正在萧家人面前露了脸的是程王氏的亲生儿子。程王氏生怕儿子被萧家人恨上了,顺带得罪了宫中的萧贵妃与三皇子,气得不得了,还冲着丈夫程礼大大发了一顿脾气。程礼大概也觉得自己母亲理亏,处处让着妻子。宁国侯夫人因此又恼了儿媳,骂了许多难听的话。 反正程家内部为了程笃的婚事,撕过不止一场了。宁国侯没能占上风,最近已经没心思再给孙子说亲事了,得先忙着安抚柱国将军府萧家那头。 有了这一出,宁国侯夫人想要再在程笃的婚事上做手脚?只怕就难了。宁国侯才不会让她轻易得逞呢! 谢映慧还打听到另一个消息,说程笃近日不知怎么的,竟然跟大理寺正卿左肇知的兄弟左御史遇上了,双方相谈甚欢,还成了忘年交,时常相约往郊外踏青,还在一起钓鱼。 左御史有个女儿,今年也十四岁了,生得很是清丽可人,据说在承恩寺发生那桩导致谢映容受伤的意外时,她也是在场的,还与程笃早就认识了。好象是她与父亲左御史进京的时候,遇上了挡道的纨绔子弟,幸亏程笃过路,替他们解了围,才及时救下犯了旧疾的左御史。 因为这件事,承恩寺意外之后,左御史就在酒楼里设宴请程笃,感谢他救助之情。程笃让舅舅卞举人陪自己去赴宴了,双方很是谈得来。宴后,卞举人也不止一回请左御史上门做客,还约他一块儿去参加什么文人诗会呢。 虽然没听到程笃与左思云之间有什么传闻,但谢映慧还是幸灾乐祸地表示:跟私心作祟、算计不断的谢映容相比,人家左家小姐无论家世、出身还是长辈,都处于更有利的条件。倘若卞家真有意给外孙说亲,怎么也是优先选择关系良好、身份更匹配的左家女儿,而不是父母长辈都在外地,本身还是庶出的谢映容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二十九章 新闻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显之读信读到这里,脸上不由得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他放下信,环视一众弟妹们,发现他们神情各异,其中就数谢徽之最显眼了,因为后者明显是在幸灾乐祸:“我说什么来着?谢映容就是在犯蠢!就算她真的看中程笃了,光靠讨好卞家人有什么用?卞家只是程笃的外家而已,程笃的母亲连自个儿的事都做不了主,更别说是儿子的亲事了。况且,就算谢映容真能哄得卞家愿意为她说亲,又能怎样?她又不是无父无母的孤女,难道还能不经父亲与太太的允许,擅自决定自己的婚事?人家左家小姐就比她强得多了,不但是嫡出,还有父母长辈做主呢。谢映容拿什么跟人家争?!” 谢显之咳了一声,小声道:“三弟,别说了,左家只是左翰林与卞举人、程笃有些来往罢了,并没有说要把左小姐许给程笃。你这些话若是传出去,万一叫人误会了左小姐,岂不是损害了她的闺誉?” 谢徽之哼哼两声,便从善如流了:“我可没有坏人家好姑娘清白名声的意思,这不是咱们自家兄弟姐妹们私下里说家常闲话嘛。出了这个门,我是一个字都不会再提的!”说完了,又忍不住再嘲笑谢映容几句,“三姐姐真是太蠢了!她好歹先跟长辈们说一声,求一求。哪怕是父亲离得远,好歹也该先哄着老太太答应帮她才是。老太太不是很宠信她么?有老太太出面,她也不至于显得太过不要脸了。” 谢谨之给他使了个眼色,他才终于消停下来,闭上了嘴。谢慕林便去催谢显之:“大哥,大姐姐后面还说了些什么?三妹妹知道左家的事吗?” 谢显之无奈地看了三弟一眼,才转头对谢慕林道:“大妹妹没提三妹妹是否知道左家的事。三妹妹不肯回家,也不爱与她多交谈,就连对家里派去侍候她的人,也都很冷淡。最初派过去照顾她伤势的丫头,没几天就被她打发回去了,如今她身边除了贴身侍候的蜜蜡,都是卞家的下人在做事。大妹妹对她的情形实在不清楚,但三妹妹在卞家是养伤的,一直住在后宅,若没有大事,卞家有客,绝不会叫伤势未愈的三妹妹出来见人。” 这也就意味着,除非蜜蜡能在卞家打听到些什么消息,否则谢映容与外界几乎就是消息隔绝的状态。卞家来过什么客人,当家人与什么人家来往密切,没人向谢映容主仆透露的话,她们是绝不会知情的。哪怕是卞家牵线搭桥,帮程笃与左家小姐说亲,在结果出来前,谢映容都有很大的可能一无所知。 所以她特地跑去卞家住了这么长的时间,还死赖着不走,是在图什么呢? 谢慕林叹息着摇了摇头,不想再追问谢映容的犯蠢举动了。 谢映芬好地往谢显之那边探头探脑:“大姐姐说的都是咱们家里人的事么?京里还有什么新鲜传闻?” 谢显之便拿起信,继续往下读了。接下来谢映慧在信中提到的,还真是京中的新鲜传闻。 宫里的太子妃选秀已经进行了个把月,将将进入尾声了。太子妃的人选,似乎也有了一点眉目。目前有三位名门闺秀表现都十分突出,太子对她们都有不错的印象,似乎哪一位都有希望成为太子正妃,至不济,也有个良娣做做。 这三位闺秀,分别出自皇亲贵戚、勋贵之后以及香世宦名门,但当中并没有赵家那位曾经的大热候选佳丽。 据说是因为太子实在不喜欢赵家女,嫌她名声不好,认定她即使在覆舟山道观中没有做过任何违礼之事,只要被卷入了负面的舆论旋涡之中,就不算是完美的人选了。东宫太子妃,未来国母,又怎能跟那些难听的传闻扯上关系呢?太子甚至还在私底下对身边的内侍抱怨过,觉得曹皇后是为了拉拢赵家,争权夺利,就不顾他这个儿子的脸面和心情了。 且不说曹皇后如何对儿子恨铁不成钢,太子这些言行一传播开来,赵家就再也没有了与皇家联姻的打算。他家不要面子的吗?明明什么事都没做错,凭什么要被太子如此轻视? 没两日,又传来了太子听大学士们讲学的时候,对赵小姐的亲祖父、赵尚的亲兄弟赵大学士无礼的消息,赵家人更加觉得不满了。就算太子是对曹皇后逼她选择赵小姐为正妃而感到不满,也没理由无故折辱大臣吧?这哪里象是一个仁善知礼的储君该做的事? 赵家子彻底辞了东宫伴读的差使,赵大学士告了病假,退出了给太子授课的差事,赵小姐那位任职侍郎的叔叔,也停下了与曹家议亲的进程,不再考虑为儿子求娶曹二爷的次女曹文鹃,巩固与皇后、太子、曹家之间的关系了。赵家的态度一摆出来,他家的门生、故交们也都停下了向东宫、曹家靠拢的动作,转为观望。 这让曹皇后很是恼火。虽然她也清楚,是儿子得罪人在先,但她费了那么多功夫在赵家身上,如今却得不到任何回报,心里也不由生出恼恨来。她认为赵家过于傲慢,辜负了自己的期望,便说了些指责赵家的话,对于尚在宫中参与选秀的赵家小姐,也彻底没了好态度。 于是,那一直在留意东宫与赵家互动的林昭仪与二皇子,便开始动作了。林昭仪先是单独召见了赵家小姐,表达了亲善之意,又替她“打抱不平”,埋怨皇后不公。而二皇子呢,更是直接找上了赵大学士,透露出求娶赵小姐为正妃的意愿。 反正太后与永宁长公主都说了,赵小姐那么优秀的女孩子不嫁入皇家太可惜了,既然太子不喜欢,其他皇子也可以上呀!二皇子甚至还跟身边的人说过,就算赵小姐名声不好,可娶到她,就能笼络到赵家这样的士林名门,收拢天下士子之心,还能讨好太后与永宁长公主,更能让皇后吃个哑巴亏,绝对是赚了!就算名声差一点,又有什么要紧?只要他能成为储君,将来还怕没有美人么?正妃位是什么人坐,谁在乎呢? 赵家是否知道二皇子私下的言行,无人知晓,反正他家对于林昭仪与二皇子摆出来的善意,一律是以礼相待,敬而远之,不给任何承诺。赵家是名门世家,还有几位在朝的重臣,对皇后与东宫太子亲近一些,那是维护正统,跟后宫妃嫔与其他皇子亲近,那成什么人了?等到哪一日,林昭仪成了皇后,二皇子做了储君,再来招揽赵家也不迟。现在……还是算了吧,赵家还没那么不讲究! 赵家估计也有些心灰意冷了,不想掺和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 然而事实证明,林昭仪、二皇子以及他们背后的林家,是真的不讲究。示好的计划遇挫后,二皇子就直接翻脸了。朝中顿时出现了各种攻击赵家的奏章,还有个赵家子弟被人告了,据说罪名不轻,很有可能会连累全家的。一时间,各种流言纷纷,都说赵家这回得罪了太子与二皇子,要倒大霉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三十章 拒绝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显之读信读得吸气连连,仿佛有些不敢置信。 他跟太子曾经也是时不时见个面的表兄弟,过去关系还可以。虽然在王湄如这件事上,他觉得太子有些糊涂了,但家中出事后就再也没单独跟太子相处过的他,脑子里对太子的印象还停留在今年正月时期,那时候的太子,还是个温文尔雅、仁善有礼的少年人。 谢显之万万没想到,太子不但在王湄如一事上色令智昏,为了帮王家,让曹家对清白无辜的谢家下了毒手,如今还彻底丢开了理智,平白无故得罪赵家不说,连自己的形象也不要了。他难道不知道二皇子正对他的储君之位虎视眈眈,只要他露出任何破绽,就会迎来林家与二皇子一派官员的攻击么?就算真的不喜欢赵氏女做正妃,不满曹皇后操纵他的婚姻,他也可以私下与帝后商议,没必要这般得罪赵家,败坏自己在读人中的形象吧? 至于二皇子与林家人的举动,谢显之就没那么关心了。他没少在曹家人那里听林昭仪、二皇子与林家的坏话,觉得他们做任何坏事都是正常的,满心满眼都在为太子自毁长城的举动而担忧难过。 谢谨之劝慰他:“大哥,太子自己犯了糊涂,本该劝诫他的皇后娘娘与曹家人,以及东宫属官,没一个能成功将他拉回到正道上来,你在这里着急,又有什么用呢?只怕太子心里,早就把你忘了吧?王家案发的时候,你可曾见他考虑过你是谢家嫡长子,又是与他自幼相熟的表兄弟?王家人出事后,明明全京城的人都知道王安贵是罪有应得,王家母女也不清白,可太子依然要为了王湄如之死,与皇后娘娘、曹家生气。 “你觉得,他真的还是个明白人么?不管过去他给人的印象有多好,那都是假象罢了。如今这个任性妄为的太子,只怕才是他的真面目。你为他难过,焉知太子殿下不是觉得这么做才称心如意呢?” 谢显之苦笑道:“二弟不必劝我,我心里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总归是十几年的表兄弟,他又不曾当面与我为难过,我心里自然难以割舍旧时情谊的。” 他看向手中的信,叹了又叹:“从小到大,我总能看到皇后与曹家人如何费心费力去培养太子,让他成为所有臣民眼中最出色的储君,甚至连我自己,也曾经不止一次帮太子殿下完成太傅布置的功课。听到太傅夸奖太子,我心里还觉得与有荣焉。可如今短短数月之间,这一切都成了泡影……实在是叫人感慨万分。” 他是真的想不明白,太子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模样的?皇后在做什么?东宫属官在做什么?上回谢映慧来信时,他就已经觉得太子的做法十分荒唐了。但那时候被太子为难的,只是赵家小辈而已。如今居然连赵家的长辈,都被太子针对了,这实在是太过分!就没人劝他一劝么?再这样下去,太子得罪的人就太多了! 谢慕林道:“太子年纪也不小了,比大哥二哥都大吧?他又是自小读,受名家大儒教导的,还有皇帝、皇后言传身教,自然不会是蠢人。既然如此,他现在做出的任何决定,都是他自己的意愿,会引发什么后果,他也会坦然承受。大哥替他着什么急呢?我看他应该有底气得很。他是正式册封的东宫太子,只要没犯大错,谁也不敢轻言废立,肯定会有无数官员替他说情。现在是太子要娶妻,想要挑个合心意的妻子人选,不想任由皇后摆布,也是他的自由。赵家是很重要,但还不到比太子重要的地步呢。” 谢显之苦笑:“若没有林昭仪与二皇子,固然是如此。可如今林家在背地里煽风点火……” 谢慕林摆摆手:“林家也一样是臣子。这种事最终还是要看皇帝的意思。皇帝若容不得太子了,他就算是个完美的储君,也一样白搭;皇帝要是容得下他,他就算坏到流油,也没人能抢走他的太子之位。” 道理是这个道理。只是谢显之曾经与太子关系不错,如今眼看着故人变得面目全非,难免会感慨万分罢了。 谢徽之见谢显之心情不好,便从他手里拿过信,替他读下去,好转移所有人的注意力。 赵家深陷舆论漩涡之中,似乎要倒大霉了,但赵家人却都很镇定,就连那位被卷入官司的赵家子弟,也稳得不行,还找了许多证人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别看朝上攻击赵家的人很多,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但皇帝却并没有发作,还给告病的赵大学士派了太医,让他尽快把病养好了,继续回来给太子讲学。 紧接着,太后那边就把三皇子传过去了,问三皇子是否愿意迎娶赵家女为正妃。 其实,当太子明确表示不愿意娶赵家女,而太后与永宁长公主又放话说赵家女可配其他皇子之后,就已经看中了三皇子,觉得他与赵家女最为匹配了。虽然他年纪比赵滢小了一岁,但相差不大,再加上他一向没有争储位的心思,跟太子关系还不错,若能与赵滢成婚,至少能确保赵家不会站到东宫的对立面上去。 二皇子却不行,他的野心太明显了,真让他得到了赵家的助力,太子就有可能受到威胁。太后虽然不喜曹皇后,但对孙子还是很看重的,不想看到任何一个孙子受到伤害。 然而,太后还没发话,二皇子就跳了出来,向赵家表达了联姻的意愿,就让人很是恼火了。还好赵家十分有分寸,拒绝了,否则太后的一番苦心便都要白费了。 如今赵家有了麻烦,只要三皇子与赵滢的婚事定下,皇帝下旨赐婚,一切流言蜚语都会消失的,太子也不必再闹别扭了,他总要给一向交好的弟弟一点面子。 可惜,三皇子的回答让太后失望了。他认为两位哥哥都差点儿与赵家小姐定亲,二皇子更是公开表达过求亲的意愿,倘若他再求娶赵家小姐,便会有损对方的闺誉,也会伤及兄弟间的情分。他还觉得自己年纪尚小,不到成亲的时候,等上头两位哥哥大婚结束,再考虑他的王妃人选也不迟。 三皇子拒绝了赵家女,说出的理由也很有道理,太后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但心里还是挺失望的。永宁长公主出宫回家后,就一直懊恼得不得了,对家人说她连累了赵家女的名声。赵滢曾经是东宫太子妃的大热人选,如今却连个皇子妃的名头都没有,将来如何嫁人呢?早知如此,她当日就不该说赵滢的好话,一力主张让赵滢成为皇子妃了。 慈宁宫的消息传开后,太子与二皇子倒是先后找过三皇子,夸奖弟弟识相,可赵家小姐却病倒了。虽说她以生病的名义,名正言顺地退出了东宫选秀,朝中对于赵家的攻讦,也因太后那边露出的口风而渐渐消失,但经此一事,皇家人是再也没脸向赵家求亲了。 赵家小姐的未来,也被蒙上了一层阴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三十一章 城府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映慧的信写到这里,就换了一种墨色,显然是在隔了一段时间后,才继续把信写下去的。 她跟着马玉蓉,一块儿去了赵家看望赵滢小姐,发现后者确实病得不轻,而且整个人透出一种心如死灰的感觉。即使在面对流言蜚语和旁人不怀好意的算计与中伤时,也一直镇定自若的赵滢,似乎不复从前的精气神了。参加东宫选秀这段不愉快的经历,显然给她带来了巨大的打击。 她谢了在这种时候仍旧愿意上门来探望她的马玉蓉与谢映慧二人,表示自己并不怨恨太后或是永宁长公主,反而很感激她们的夸奖、赞许,使得她没有落入更不堪的境地。她只是觉得自己没福,辜负了两位贵人的期望,又愧对家人,只盼着余生能够清灯古佛,为家人和太后、长公主祈福,再不考虑嫁人之事了。 谢映慧觉得很难过。她所认识的赵滢,一向端庄娴静又温柔,绝不是眼前这副灰心丧气的模样,可她又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对方才好。 赵滢的处境实在是太艰难了。无缘无故被太子厌弃,就够难受的了。被二皇子盯上之后,还连累了家族,更让她难以面对亲人。倘若三皇子愿意娶她,她肯定要好过许多,无奈三皇子又拒绝了这门亲事……无论太后与永宁长公主如何夸她好,事实上她就是被三个皇子接连嫌弃了,这让她今后如何做人? 偏偏之前曹皇后把话说得太满了,让赵家以为这场东宫选秀真的只是走过场而已,太子妃之位早已是赵滢的囊中之物,早早任由风声散了出去。如今太子不肯配合,曹皇后便也翻脸了,倒让赵滢与赵家尴尬不已。到了这一步,赵滢已注定成为废子。赵家至今还愿意养着她,没人给她脸色看,还答应让她在家庵中带发修行,安安静静地度过余生,就已经很厚道了。换了是爱脸面胜过一切的人家,赵滢连活下去都难,说不定就要借着这一场病,直接香消玉殒了。 谢映慧与马玉蓉离开的时候,还遇上三皇子上门来找赵滢的哥哥。据说后者在东宫做伴读的那段时日内,他俩交情很是不错。但赵公子实在没有精神去应酬他,寻了个借口,把三皇子请走了。三皇子倒也没有生气,还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他身边的人在大门上抱怨赵家人太过无礼,他还很温柔和气地替赵公子辩解,让下人不要那么说呢。 可马玉蓉上了马车后,却悄声向谢映慧表达了对三皇子言行的不以为然。她认为三皇子如今不过是在装模作样而已。倘若他与赵公子交情平平,那么顾虑到太子与二皇子的存在,拒绝娶赵滢为妻,是可以理解的。可他明明自称与赵公子是好友,明明知道好友的妹妹身处何等尴尬境地,却还是坚决地拒绝了太后的提议,根本就是在把赵滢往火坑里推! 那所谓担心会影响赵滢名声的理由,不过是借口,根本没人相信;担心会影响兄弟情谊,这个理由也荒唐得很。因为太子拒绝了赵家,二皇子要把赵家往死里踩,两人都不是真心要娶赵滢的。太后亲自开口,三皇子若能答应,再有圣旨赐婚,谁又能对他不满呢?归根到底,不过是赵家那段时日陷入了艰难的境地,似乎前景不甚明朗,令人担心与他家结亲,弊大于利罢了。 马玉蓉很是不屑三皇子趋利避害,却还要装腔作势的行为。他今日找上赵家门,还要跟赵公子做一对好朋友,就更令人恶心了。当初既然为利益舍弃了赵家,今日又何必再贴上来?还不是因为皇帝昨日才特地嘉奖过赵尚,在提议让年仅八岁的四皇子与赵尚的亲孙女定下婚约,却被赵尚婉拒之后,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更加高兴地夸奖赵家家风清正、品性高洁,赵尚更是忠臣的缘故? 那摊上了官司的赵家子弟被证实了清白,告他的人反因诬告坐了牢。二皇子与林家的人放弃了原本的计划,装起了没事人儿,外头的小道消息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赵尚、赵大学士、赵侍郎,还有赵滢身在外地任布政使的父亲,都得到了皇帝的奖赏。赵家在朝中威望更隆了,名声也更好,除了赵滢因病落选太子妃,未来前程不明以外,先前种种风波,似乎没给赵家带来任何损害。 在这样的情况下,三皇子又重新向赵家人示好,便不难理解了。 谢映慧从前对三皇子印象还挺好的,觉得他是个有点傻白甜,却与太子亲近友好的皇子,比二皇子人品好多了,还觉得曹皇后成天跟萧贵妃过不去,稍嫌不智。 但如今,谢映慧的想法完全改变了,她认为三皇子挺可怕的,根本没有别人以为的那么天真善良,还很会做戏。无论是他之前与赵家子弟结交,拒绝与赵滢定亲,还是如今重新上门与赵家子弟亲近,全都透着浓浓的功利心。他小小的年纪,就已经如此有城府,算计那么多,又有什么目的?谁又能说曹皇后对他与萧贵妃母子是防备太过,太子完全可以放心与他交好呢? 谢徽之读信读到这里,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评论道:“我也见过三皇子,看起来脾气很好,容易相处,许多人都觉得他好哄。如今想来,那不过是人家贵人哄着我们这些纨绔子弟罢了。我们居然还真的信了!幸好我们没什么值得算计的地方,否则真是死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谢显之咳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把信从谢徽之手上拿了回来。方才他一心为了太子自毁长城的作为难过,竟然让三弟替他读了信,以致于没能瞒下当中略嫌犯忌的言辞。谢映慧在家中随意评价太子、皇子们的品性,其实是有些不妥的,太子是曹家外甥,与他们兄妹有亲,倒也罢了,三皇子的言行却不适合随意向外透露,更别说这里头还涉及到了马小姐的言行。谢显之读信的时候,都会注意掩饰住部分词句,却忘了谢徽之不会有同样的想法,真是失策。 他小声嘱咐弟妹们:“你们大姐与自家手足一向是不见外的,送信的又是咱们自己家的人,因此写信时便少了顾忌。你们听过就算了,不要对外人提起。” 大家自然是一口答应下来,又问后面还有什么内容?谢显之扫了几眼,发现谢映慧这次的信已经到了尾声,后面她说从家中得知,妹妹们在学织布,十分惊讶,也有些好,要妹妹们各织一块布送给她,她要拿来做衣裳。 谢慕林便笑道:“我与四妹妹才刚学织布,想要织出能做衣裳的布,还要很长时间呢。等我们把技术练好了,再给大姐姐送礼也不迟。” 谢映芬红着小脸连连点头。她可不想现在就在大姐面前出丑。 谢显之笑着说:“等我写回信的时候,一定替你们转告她。你们也不必着急,她哪里就缺这两块布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三十二章 磨牙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不久之后,文氏从外头回来了。虽然她有些疲倦,但还是听孩子们说完了谢映慧来信的内容,还很高兴。 她催着谢显之给谢映慧回信,顺带捎些湖阴的土产回去。之前夏收时,家里的田庄上收了不少东西,接下来谢家角还会出产些莲子、菱角、鸡头米什么的,再添上附近太湖出的银鱼干,就是很不错的秋季礼品了。再过不到一个月,中秋节就到了。今年谢映慧无法与家人一起过节,谢映容也不知道几时回家去,总要让孩子们独自在家,也能品尝到与家人节日宴席上同样的菜色。 谢显之连忙答应了,谢谨之与谢慕林也跟弟妹们商量,另外给谢映慧备一份中秋礼物去。反正送信的人赶路还算快,谢慕林甚至开始考虑要自制几款月饼了。 在湖阴一带能吃到的应该都是苏式月饼,她要不要推广一下广式的几种经典味道?椒盐百果固然好吃,但五仁也不差嘛…… 文氏又有些忧心忡忡地跟谢显之、谢谨之商议,用什么办法说服谢映容搬回家去?她受伤时,要在卞家养伤,也就罢了。如今伤也好了,卞家也款待过她了,一直赖在人家家里不走,实在是不象话。卞家从前勉强还能说,跟谢家是拐了几道弯的姻亲,但现在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了。大姑娘家怎好在外人家中住那么长的时间?等到中秋节时,人家合家团圆,她再不走,那就真的太丢脸了! 文氏本来不想猜疑谢映容亲近卞家的用意,但如果她真的对卞家的外孙有心,也有希望能谋得这门好亲事,文氏并非她的生母,倒也不好强行阻碍了她的前程。但如今,卞家似乎并没有这个意思,还很有可能看上了另一户人家的姑娘,谢映容再留在卞家,万一叫人家知道她的想法,那岂不是自取其辱?只怕连谢家其他几个女儿,也要被人看得轻了。 所以,文氏在看了谢映慧的新信之后,无论如何也决定要把谢映容给弄回家去了。 可京中的谢家大宅如今并没有长辈坐镇,只有一个谢映慧是正经主子,大金姨娘这个生母对谢映容是越发没有掌控力了,谁能勒令谢映容回家,还能让卞家没有理由挽留她呢?倘若谢老太太还在京里,一切都好办了,偏偏她又不在! 谢慕林便给文氏出主意:“娘写信给卞家老太太,就说谢过她对三妹妹的照应了,又说爹从北平来信,要大姐姐与三妹妹一起过节,整顿家务,我就不信,卞家人还有理由扣下三妹妹。三妹妹若想在卞、程两家人面前摆知达礼的淑女架子,就不可能违背父母的吩咐。” 文氏迟疑:“这能行么?老爷在北平离得远,还不知道收到家里的信没有呢。中秋节之前,谁知道他的信能不能及时送过来?” 谢慕林不由得一哂:“这不过是个由头,难道卞家人还能写信给爹,问他是不是让三妹妹回家吗?爹总不可能说不让三妹妹回去,叫她继续住在别人家里吧?况且娘如今是三妹妹的嫡母,你的命令,三妹妹也是要听的。你在信里别写什么含蓄、委婉的话了,就明明白白叫她回家,免得她还能找出十七八个理由来搪塞。” 谢显之、谢谨之都点头赞同,谢徽之还笑道:“要是太太担心三姐姐会不听话,我替您走一趟京里送信吧?包管把三姐姐押回咱们家去,禁了她的足,再也不许她出门了!” 文氏含笑嗔了他一记:“胡说,难道你就不用过节了?”心里却是接受了女儿的建议。 谢徽之笑笑,心里想起谢映容会跟大金姨娘一直过中秋,母女团圆,不由得有些气闷。可回头看到兄弟姐妹们围坐在嫡母文氏身边,一家子和和乐乐的,心情顿时又好转起来。 一家人商议定了给谢映慧回信、送中秋礼物,还要给卞家以及京中几家亲友故交送节礼的事,便吃了一顿迟来的午餐,然后各自回院歇息了。 谢慕林则带着几包袱刚刚改制好的秋衣,以及新、针线等物,坐船返回了老宅,路上顺道在船上打了个盹。 回到老宅时,时间比她平日放学回家的时辰要晚了不少。谢慕林也不在意,先回梅庐的房间放下行李,简单梳洗一下,换了一身家常衣裳,才去见谢老太太。 没想到谢老太太连午觉都没睡,一直强打着精神在等她,一看到她出现,整个人就松了口气,却还要忍不住骂人:“舍得回来了么?我还以为你真跑了呢!” 谢慕林笑笑,上前给谢老太太行礼请安,又问珍珠谢老太太今日的饮食起居可安好。得知老太太今日坐立不安,饭没吃好,午觉也不睡,她就忍不住笑了:“原来老太太这么舍不得我?一想到我有可能回家去,不过来了,就茶饭不思的,觉都不睡,也要等我回来?” 谢老太太啐了她一口:“少往自个儿脸上贴金了!谁为了你茶饭不思呀?我这是天儿太热了,没胃口,不是因为你的缘故!” 天气分明已经转凉,早晚秋风习习,单衫都有些撑不住呢,谢老太太分明就是嘴硬。 谢慕林笑眯眯地看了她几眼,也不揭穿她,只道:“今日大姐姐又从京里来信了,说了些三妹妹的事。”然后就简单提了谢映容伤势大好,却依然寄居在卞家,又拒绝回家的情况,连程家那边近日发生的新闻,以及程笃、卞举人与左御史交好的事,也一并提了。 谢老太太顿时把注意力都转到了三孙女身上,咬着牙问谢慕林:“你是说……三丫头费尽心思想要嫁那个程笃,结果她一心巴结讨好的宁国侯夫人在宁国侯那里失了势,做不了程笃婚事的主了,另一个处处巴结讨好的卞家看上了那个什么左小姐,压根儿就没考虑过三丫头,她费的心思都泡了汤,人还死赖在卞家不走?!” 谢慕林笑笑:“我可没说卞家看上了左小姐,也没说三妹妹如何,反正大姐姐在信里怎么说,我就怎么告诉您,实情如何,我却是不知道的。” 但这对谢老太太而言,已经足够了。 她再问了一句永宁长公主的近况。谢慕林告诉她,京里人的注意力都在太子选妃上呢,永宁长公主整天进宫陪太后,压根儿就没空想别的。谢映慧跟马玉蓉的关系是越来越好了,每天形影不离的,长公主府的人又怎会对谢映慧的祖母不利? 谢老太太刚刚为这个好消息高兴了一瞬,脸色很快就阴沉下来,开始磨起了牙。 她对谢慕林说:“等我这病养好了,就打算回京里去。二丫头,你陪我回去,如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三十三章 劝诱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陪谢老太太回京?不如何! 谢慕林非常干脆地拒绝了:“不去,我娘和兄弟们都在这里,老家的生活我也适应了,还回京城干什么?”真觉得在曹家人眼皮子底下度日很轻松吗? 谢老太太瞪眼了:“你这死丫头!就知道气人!我一个老太婆跑几百里路回京城,你做孙女儿的就不能陪一陪?非要我孤零零一个人上路不可?!” 谢慕林一哂:“您老人家怎么可能会孤零零一个人上路?到时候我娘肯定会派很多人护送您,还有珍珠姐姐与何妈妈一路侍候呢。您放心,您到时候是绝对不会感到寂寞的!” 谢老太太更加生气了:“我稀罕几个丫头婆子相陪么?我只是想有个小辈能在京里做伴而已!你既然能丢下你娘和哥哥们,跑来老宅陪我住了这么久,怎么就不能陪我回京了?!” 那是因为她在老宅可以做很多事,不必受到文氏与兄长们的管束,也不用担心族人亲友会议论闲话呀!反正谢老太太在老宅也不管事,谢慕林在此当家做主,一呼百应,跟回京城后还要处处受限制的情况大不相同。到时候她只怕连出门的自由都没有了,还不如住在谢家角,至于便宜娘亲很好说话,傻子才会回京去! 谢慕林非常直白地告诉谢老太太:“我会留在这里陪您,是因为您是病人,家里总要派个代表来照顾您的。一家人比我年长的没有我清闲,比我清闲的又都比我年纪小,只有我来最合适。等您病好了要回京,就不必我待在身边侍疾了,京里还有大姐姐和三妹妹孝敬您呢,哪儿用得着我呀?” 谢老太太瞪她:“慧姐儿那个脾气,说她会孝敬我,就是笑话了。至于三丫头,你心里明知道她干了什么,还在这里说什么风凉话?!” 谢慕林笑道:“老太太放心,大姐姐虽然脾气大一点儿,但只要您别动不动就骂人,她还是会孝顺您的。至于三妹妹……她敢背地里说谎耍心计不假,但还没胆子当面欺负您呢。只要是在您跟前,她包管又殷勤又小心,十二分的知情识趣,把您侍候得舒舒服服的。只要您别轻易被她糊弄了,何妨尽情享受一下她的孝心呢?” 谢老太太啐道:“谁要享受她的孝心?等我见到她,看我不把她骂个狗血淋头!竟然敢对我撒谎?唬得我惊慌失措奔逃出京,一路上受了这么多的罪,差点儿就把性命给丢了,居然就只为了一个未必愿意娶她的野男人,真是岂有此理!她这么恨嫁,赶明儿我回了京,就亲自替她相看一门好亲事,也免得她在外人面前闹出笑话来,害得我脸上无光了!” 她转向谢慕林:“你不是自打家里出事后,就一直跟三丫头不和么?处处看不惯她的行事。既然如此,我要回京教训她,你就不想亲眼瞧瞧她的狼狈样儿?你跟慧姐儿如今交情好象不错,分别了这么久,不想回去看看她么?” 谢慕林笑笑:“不,我不想。哥哥们和我都在劝大姐姐到老家来和我们团聚呢,到时候一样能碰面。至于三妹妹,三弟可能更有兴趣看她倒霉的模样。我就不必了,也省得别人说我不友爱手足,心胸狭窄。” 谢老太太沉了脸:“你怎么就不肯听话呢?是不是存心气我?!”骂完了这两句,又忽然压低了声音,“你要是愿意陪我在京中过活,便是我最最心爱的孙女儿了。我病了这么久,你虽然嘴上说话难听,但处处对我的饮食起居照顾周到。我的病能好得这么快,你的功劳最大。我心里是明白的,你不过是故意扮黑脸来吓唬我罢了,其实也是一片孝心。你只要愿意一直待在我身边,我便最疼你。我活了这么大年纪,手上也有不少私房,你爹是我唯一的亲骨肉,他是个男人,用不着我的私房,到时候我那些东西就都是你的了,如何?” 这是威逼不成,就拉仇恨,仇恨也拉不成,就改用人情,人情不成,只好用上了利诱吗? 谢慕林不由得忍笑:“不如何。老太太您困了吧?还是赶紧午睡去吧,做个好梦。”梦里什么都有。 她含笑行礼告退,任谢老太太怎么叫唤,她没有回头。 谢老太太气得牙痒痒,忍不住问珍珠与何婆子:“我连私房都答应许出去了,她怎么就是不肯答应呢?!她是不是不知道我的私房值多少银子?回头你们去跟她说一说,省得这死丫头糊里糊涂地犯了蠢,以后知道了实情再后悔,又拉不下脸来!” 珍珠抿唇忍笑,道:“二姑娘不在意这些。她又不是那种冲着好处才肯孝顺长辈的人。咱们家的少爷、姑娘们,都是真心孝顺的好孩子。” 何婆子也小声说:“若换了是三姑娘,只怕早就答应了。可二姑娘若是三姑娘那样的人,老太太如今也不会如此疼她了。” “说得也是。”谢老太太撇嘴道,“死丫头,也就是仗着我如今疼她,才敢成天气我罢了!”一时间,她竟不知自己是应该生气,还是应该高兴了。若说谢慕林愿意看在她那些私房的份上,干脆地改口答应跟她回京,她肯定高兴不起来,兴许还要哭一哭;可她连私房都许出去了,谢慕林还是不肯跟她走,那也同样令人生气不已。 她明明是谢慕林的亲祖母,谢慕林却为了亲娘文氏与兄弟们,兴许还有二房的宋氏,宁可叫她这个祖母一个人回京,也不愿意同行,她怎么就觉得那么委屈呢?! 谢老太太心里酸溜溜的,一时又想起了京中的两个孙女儿。谢映慧倒罢了,脾气一向大得很,好歹如今还有个通报消息,叫她知道真相的好处。可谢映容就真的太可恶了!谢老太太满脑子都开始思考,要给三孙女儿找个什么样的好亲事,才能出了这口恶气了。 谢慕林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成了谢老太太的心头宝,她在老宅还有很多事要忙呢。 功课要写,要看(背),字要练,还要开始练习画竹子了。除此之外,刺绣的基础技能,还需要反复练习,织布的技术,也需要继续提高。最关键的是,她该把房空间里关于织机的技术,拿出来斟酌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三十四章 飞梭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慕林觉得自己有点傻。 她整天盘算着要把珍妮“纺织机”捣鼓出来,好提高现有织机的性能,却在认真重新翻看过初中历史课本和《辞海》中的相关词条后,才发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 珍妮机,全称是“珍妮纺纱机”,它是用来纺纱的,不是用来织布的! 在英国工业革命前,是因为有钟表匠凯伊发明了飞梭,使得织布速度大幅提高,棉纱供应不上了,然后才有一个纺织工人哈格里夫斯发明了珍妮纺纱机,正式开启了工业革命的序幕。 珍妮纺纱机可以一次性生产十几条棉纱,大幅提高了棉纱的生产效率,但它纺出的棉纱也有偏细、易断的缺点。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谢慕林现在想要提高织机的效率,暂时又还看不到湖阴县一带有什么棉线供给不足的问题,所以她应该把时间精力放在飞梭纺织机上,而不是去捣鼓什么珍妮机。 她才读了四年大学,居然就把历史课的内容给丢到了脑后,犯了这么大的错误。谢慕林都觉得自己没脸去见高中的历史老师了。 飞梭纺织机的图很少,谢慕林只能在初中历史课本和参考资料上,找到两张很小的图片,模模糊糊是几个长短不一的梭子模样。 她再根据课本上的描述,又查了《辞海》,才从这东西的文字定义中,大概猜出它是个什么模样,然后,就迅速想起了高中时的经历。 那时她刚刚从爷爷奶奶所在的北方乡镇离开,转道去了外公外婆所在的广东省二线城市读,重读一年高一。那里的学校上课的方式、风格,甚至连老师说话的口音,都跟从前的学校大不一样。历史老师用了动画来演示珍妮纺纱机与飞梭纺织机的运作原理,令乡下妹谢慕林大开眼界,印象很深刻。现在仔细一回想,她也就记起了当年看过的动画了。 飞梭纺织机里的飞梭,是要安在一个滑槽中的,滑槽两端安装有弹簧,使得飞梭迅速来回穿行于经线之间,提高织布速度。这个滑槽的结构,动画中并没有清晰的结构显示,谢慕林也记不清楚了,但飞梭她还记得如何运作。现在哪怕是弄出这么一个梭子来,不用滑槽,不安弹簧,只靠双手去让它在织机上“飞”起来,也能提高不少织布的效率,只是不如真正的飞梭织布机快而已。 这种机械上的东西,谢慕林没法通过伪造一本旧或笔记,来解释它的出处,因为织机的图纸太明显了,不是几行糊模不清的字就能蒙混过去的。谢慕林自己又不具备古造假的技术。与其做出一本破绽百出的“古”,还不如直接拿灵光一闪搪塞过去呢。 目前闺学里教学用的织布机,也用梭子,只是梭子式样很传统罢了。把这个传统的梭子变成飞梭,只需要一点灵思妙想就能办到,原理也很简单。至于要如何给这个飞梭安上滑槽,那是以后的事了。 谢慕林在考虑要不要招揽一两个纺织技术特别出众,又通晓织布机制造的人才到自家来?这样以后她可以想办法“启发”这个人,让真正的飞梭纺织机现于人世。必要的时候,珍妮纺纱机什么的,也是可以用这种方式“发明”出来的嘛…… 谢慕林亲自画了几十张飞梭的图纸,各种大小尺寸的都有,自己也拿不定哪一款更好,索性就全都交给马路遥,让他去找几个好木匠,不光是前湾村那个,湖阴县城里手艺好的木匠也要,都照着图纸,用不同的木料,给她做几十个样本出来瞧瞧,顺带还要做一批配套的线轴。 等到样本做出来了,她就亲自把棉线缠到线轴上去,然后插装到飞梭上,拿到织机上慢慢做试验。 她也不着急,反正这一个个不同尺寸大小材质的飞梭试用下来,她总能找到最合适的那一种。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想要拿出靠谱的“发明”,耐心是必不可少的。 谢慕林一边做着飞梭的试验,一边继续着自己的学业与绘画练习。谢老太太那边,她就按照往日的惯例对待,并没有额外分心去留意。她实在是太忙了,忙到没空去理会谢老太太又闹什么别扭。闺学的功课与飞梭等事就已经占据了她几乎全部的精力,更别说她每旬还要抽出时间来,帮母亲文氏算家里的账目,免得叫宛琴有机会钻空子。小妹谢映芬与二房的表妹杨沅还不省心,近日正磨着她,要求她履行承诺,陪她们做新点心。 谢慕林确实是答应过她们的,倒不好食言。她想着八月马上就到了,自己又早有心要捣鼓一下广式月饼,丰富一下自家的点心食谱,便趁着飞梭那边稍稍有了进展,闺学又为过节放假停了课的当口,向谢老太太辞行,打算回新宅去住两天,连月饼带教妹妹们做点心,都一并解决了。 谢徽之已经答应了会过来陪谢老太太两日,倒也不愁老太太没人陪伴。不过她的病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需要再休养些时日,补充一下元气罢了。杜逢春老爷子都不再亲自上门复诊了,最多是打发徒弟过来诊个平安脉,所以就算放她在老宅待几日,也没有问题,反正还有马路遥夫妻以及珍珠、何婆子在呢。 谢老太太却拉长了脸,十分不情愿放谢慕林回去:“你若有事,就回去办,天黑前回来就好了,无缘无故地跑去谢家角住那么多天做什么?!我才不要让谢徽之那臭小子来陪我,他半点不知道孝敬人,只会嬉皮笑脸地说笑话,自以为风趣,其实讨厌得很,我都不想看见他!” 谢慕林一听便知道老太太又闹别扭了,哄她说:“三弟也是一片孝心,只是他陪您的时间少了,不知道该如何哄您开心罢了。他那样的性子,愿意给您讲笑话,逗您高兴,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您瞧我们家的人,哪个是擅长说笑逗趣的模样?虽说您老人家一向更喜欢我这种开口就怼人的孙辈,但有个愿意讨您欢喜的孙子,调剂一下也不错呀?” 谢老太太有些哭笑不得:“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只是叫你别在外头过夜,每天都要回家里来才好。你给我扯到哪里去了?” 谢慕林哂道:“瞧您说的,新宅那头才是家呢,我正是要回家去住,如何能算是在外头?况且马上就要过中秋了,这还是我们家回乡后头一次过大节日,要如何往京里送礼,还有族人亲友间如何礼尚往来,事情繁多忙乱着呢。琴姨娘只懂得侯府的规矩,在这种事情上是没办法指望的。哥哥们又要忙于学业。我娘一个人哪里操持得过来?我少不得要回去帮衬她一番。” 她眼见着谢老太太张嘴就要驳回,便抢先一步开了口:“说起来,今年中秋,您老人家还打算继续留在老宅过吗?那不好吧?中秋可是一家团圆的时候,怎么好叫您孤零零一个在外头过节?不如老太太您也随我一起搬回家里去?人多也热闹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三十五章 劝和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慕林一提让谢老太太搬回谢家角,后者的脸色立刻就变了,习惯性地拉长了脸拒绝道:“不去!我不是早就说过了么?你又不是不知道,还提这事儿干什么?!”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谢慕林淡定地表示,“您以前不回谢家角,不是担心消息走漏,会让京里的永宁长公主知晓您的行踪,然后派人来对您不利吗?现在既然都弄清楚了,一切都是三妹妹故意说谎吓唬人的,永宁长公主压根儿就没打算搭理您老人家,自然更不会对您不利了,那您也就没必要再隐姓埋名了嘛。总是待在老宅里,院子都不出,您不会觉得无聊吗?趁着过节的机会,搬回谢家角去,也瞧瞧咱们家的新宅子是怎样的,爹爹给您准备的新院子又如何。 “中秋节时,族里家家户户都是团团圆圆,高高兴兴的,只要您待人客气些,和气些,别动不动就跟人拌嘴,再说几句好话哄人,大家估计也就懒得跟您计较以前的事儿了,省得节都过得不开心。等过完节,往事已经揭过,您就能正常在族里生活,那岂不是比您一个人清清冷冷地住在老宅这边强?就算您病好了之后要回京城去,至少也没了心理负担。爹爹在北平知道您跟族人和解了,也定会感到十分高兴的。” 坦白讲,谢慕林这番话已是极为谢老太太考虑了,甚至还有点对不住族人的意思,然而谢老太太并不是很领情。她还撇着嘴说:“我又没做错什么,干嘛要去说好话讨好别人?我儿子可是三品的高官!谢氏全族就没一个比我儿子更有出息的!理当是别人来巴结讨好我才是!死丫头,你把话说反了吧?!” 谢慕林瞥了她一眼,见她是真心这么认为的,完全没有跟谢氏宗族和解的意愿,便也不啰嗦了:“那行吧,反正族人们也不是很想跟您和解,既然您没有这个意思,也就不必勉强人家配合了。说实话,族人们待我不错,若为了您老人家,非得让他们受委屈,我这心里实在是很过意不去。您这么说,倒是省得我去做坏人了,心里也轻松些。” 谢老太太眨了眨眼:“什么?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慕林也不去解释:“您就不必问了,反正您也不想跟族人们和解,更不想搬回谢家角去。那这个中秋节,我估计您老人家就得一个人过了。幸好还有珍珠姐姐与何妈妈陪您,不过其他下人也有亲友在谢家角或是湖阴县城的,我恐怕得提前给他们放一两日的假,好让他们能跟亲友吃顿团圆饭,也算是嘉奖他们这些日子的辛苦了。老太太您能顺利把病养好,也少不得他们用心服侍的功劳呢。” 谢老太太顿时又瞪人了:“你在说什么呢?你还真要丢下我一个人在老宅,自个儿跑去新宅过节?!难道不该是你们一家子都过来陪我么?!往年都是这样的规矩,就算你爹不在家,也从来没有你们自个儿过节,却把我丢开不管的道理!连中秋都不能陪着我过,你们母子几个的孝道又在哪里?!” 谢慕林哂道:“您不是不愿意回谢家角去吗?我们一家总要参加族里贺中秋的仪式和宴席吧?至少祭祖是不能缺席的,自家私下里,两位老太爷也要祭一祭。本来,您要是愿意回去,就该是由您带着我们这些小辈去祭祀老太爷的。可您不肯回去,我娘和哥哥们再缺席,叫老太爷怎么办?族里人看着太不象话了,到时候还不是要算到我爹爹头上?爹爹是做官的人,叫人说他过中秋连亲爹都不祭了,挑剔他的孝道怎么办?” 谢老太太噎了一下,才犟着脖子道:“那就等你们祭完了,再来陪我。那些用不着参加祭祖的孩子,也可以先到我这里来。”虽然她平日总说,不耐烦见到其他孙辈,但若是中秋节时,他们不来陪她过节,她也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但谢慕林的回答还是那么不中听:“族里的大祭,从来都是男女老少全员参民的,除非病重得下不来床,否则谁都不能缺席。您老人家原本也该出现的,只是您回乡后,一直不许我们泄露这个消息,因此族人们大多都不知道您在这里,也就不会挑剔您的礼数。否则,就算老一辈的不愿意与您相见,小辈们依礼也该来拜见了,您也要回族里向几位辈份大的长辈问安,那才是应有之仪,不然就要被人挑剔您香官宦人家的教养了。” 一向自诩是官家千金出身、自重身份的谢老太太无言以对,十分不自然地连咳了几声,表情也有些讪讪地。若不想进行这后续的礼尚往来,她最好的做法自然是继续保持沉默,努力装作自己不在湖阴县。那么一来,她就不能强求文氏带着孩子在中秋夜前来老宅陪她过节了,因为那么多人离开谢家角,肯定会惊动全族上下的。 谢老太太心里不由得憋闷得慌:“我如今就象是做了贼似的,就连让媳妇孙子陪我过中秋节,都不行了。世上哪儿有这样的道理?我活了几十岁,就没见过这样的事儿!” 谢慕林笑笑:“所以说,您回谢家角去就好了嘛。跟族人们和解了,为当年的事赔个礼,趁着过节,大家高兴,事情混一混就过去了,大家以后和气相处。到时候您想要娘和我们陪您干啥都方便,用不着象现在这样偷偷摸摸的。您偏不肯答应。” 谢老太太啐道:“我才不要去给别人赔礼讨好呢!我又没做错什么。如今我儿子是族里官职最高、最有出息的人,只有别人来巴结奉承我的,没有我给人低声下气赔小心的道理。若我真的那么做了,还不被宋氏笑话死?我就是死了,也不能叫她看我的笑话!” 谢慕林哂道:“二祖母从来就没有这种想法,也没笑话过您什么。从头到尾都是您在单方面敌视人家,想象着她会有什么样的想法,其实不过是以己之心,度人之腹罢了。老太太何必这样想不开?只要您放开心胸,放下架子,主动与族人和解了,不再敌视别人,您就会不难发现,您想过的那些事,通通都不会发生。二祖母有自己的儿孙,日子也过得很好,从来就没想过要跟您争些什么,更不打算把您比下去。”因为她已经是人生赢家了。 谢老太太听着又恼了:“照这么说,那宋氏竟是个再宽宏大量不过的好人了?那我就是小鸡肚肠的坏心老太婆了是不是?!我就知道你这死丫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你想回去陪那姓宋的过节,就只管去!我才不稀罕有人陪呢!”说罢就气冲冲地摔东西撵人。 谢慕林淡定地走出后楼,珍珠惴惴不安地追了上来:“二姑娘,老太太其实就是一时恼了,并不是真心要赶你走……” 谢慕林冲她摆摆手,微微一笑:“没事儿,她赶我就走。这下我回家过节,多住几天,老太太也不能骂我啦,毕竟我是照她的吩咐行事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三十六章 动摇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慕林真的走了,还兴高采烈,包袱款款,不但带走了贴身侍候的大丫头翠蕉,还顺带捎上了几个在老宅侍候时间比较长的男女仆妇,让他们轮休。 谢老太太得到消息的时候,船都已经离开码头了。她老人家原本还生着气呢,一心要等谢慕林来赔不是呢,为此谢慕林临行前来辞别时,她还拿了一下乔,拒不见面。如今听说人真的走了,她才有些慌了。 谢老太太蹬蹬蹬地亲自跑出了老宅大门,远远眺望着自家的船真个离了岸,顿时就一肚子委屈心酸冲上了喉咙,恨不得开口就要骂那没良心的死丫头。 可偏偏前院的下人都惊讶地看着她,一向自重身份的谢老太太怎么可能在他们面前失仪?板着脸又回到了后楼坐下,方才忍不住骂出了口:“死丫头!坏丫头!我说不见,她就真个一声招呼不打,直接走了!她这是存心的,存心要气死我!亏我还觉得她好,真真是瞎了眼!” 珍珠被她折腾得多了,现在人已经淡定了许多,又笃定自己的饭碗不会因为谢老太太的喜恶而受到影响,哪怕是离了职也不愁前程,所以说话都大胆了不少:“老太太这又是何苦呢?您明明知道二姑娘是什么脾气,素来是直来直去,不玩虚的。您不想让她走,想要她留下来陪您过节,直说就是了。您说不稀罕有人陪,她就真能当您不稀罕了。您一赶她,她是真的会走人的!这也不是头一回了,您怎么就还没习惯呢?” 谢老太太扁了扁嘴,觉得自己眼泪都要出来了:“这种事谁要习惯呀?凭什么要我习惯?!她才是晚辈,我是她亲祖母!从来只有她听我的,没有我围着她转的道理!” 珍珠叹了口气:“所以,二姑娘如今不就听您的话,回去新宅陪二老太太过节了么?您在这里再生气,又有什么用?” 谢老太太随手拿起一个茶杯,就往珍珠身上扔:“死丫头,如今连你也来气我了!” 珍珠一手接住杯子,低下头不说话。何婆子见状,忙上前不着痕迹地推了她一把,挡在她面前,向谢老太太赔笑道:“老太太别生气,珍珠这丫头年轻,还不懂事呢!” 珍珠迅速揣着杯子,低头溜了出去。 谢老太太其实也没心情跟珍珠计较。她何尝不知道珍珠说的话有道理?只是心头这口气咽不下去罢了。她明明对谢慕林那么好,都差点儿答应把私房首饰留给这个名分上只是侄孙女儿的小辈了,结果呢?对方既不肯跟她进京,也不肯丢下其他人,跑来老宅陪她过中秋节。她只觉得自己的一番真心都被狗吃了,实在是委屈得紧。 何婆子便劝她:“老太太何必如此生气?二姑娘的话虽然说得不中听,但仔细想来,也是为了老太太您好。您心里也清楚,二姑娘是真心孝顺您的,别看她嘴上说话不客气,有时候做事也不肯听您吩咐,但若不是真心盼着您好,又何必放着新宅子不住,跑到这荒山野岭的老宅子里,给您侍了两个月的疾呢?您如今身体一天比一天好,吃饭也有胃口了,走路也有劲儿,说起话来中气十足,与先前刚回湖阴时的模样,大不相同。这还不都是二姑娘的功劳么?” 谢老太太撇着嘴,不情不愿地道:“她是还有点孝心,可惜就是性子太别扭了。要孝顺,怎的就不能孝顺到底呢?她舍不得亲娘和兄弟,不肯丢下一大家子,陪我回京,也就罢了。叫她来陪我过个中秋节,她也不肯答应,还叫我去跟族里和解……我呸!谁要跟那群乡下土包子赔不是呀?我又没做错什么! “当年我虽然没跟族里打招呼,就把产业卖了,可那产业是我自家的,我想卖就卖,族里凭什么骂我?还不是觉得我卖了产业,他们就没处来钱了么?老太爷在世时,愿意让族里沾光,那是他的事。我不愿意,谁说我就有错了?我一个寡妇失业的,还要供养儿子读科举,不耐烦经营产业了,还不能卖掉么?族里那一个个大老爷们儿,凭什么来吸我的血,还要骂人呢?!” 何婆子扯了扯嘴角,压低声音道:“这事儿老太太自然有老太太的道理。可是老太爷临终前,也是有过交代的。老太太卖产业,一声招呼不打,只在暗地里行事,还瞒着老爷,打着老爷的旗号去做,差点儿叫老爷被人说成是败家子儿……这些事说出去,族里要怪您,倒也不是没有道理。别的不提,光是老太爷遗言这一点,就交代不过去了。” 谢老太太的腰杆顿时挺不直了,脸也耷拉下来:“我……我这也是不得已……再说了,我是阿璞他娘,他当时年纪还小,我替他做主处置家里的产业,也是名公正道的,谁能说我的不是?” 何婆子赔笑道:“老太太自然有资格替老爷做主,只是当年……若是能事先跟族里打声招呼就好了。那些入了股的族人,若能把自己的股本抽回去,在咱们家产业里当差的族人,也能及时在别处找好差使,那随您怎么卖掉自家的产业,他们也没理由责怪您了。再说,当年若不是卖得太急,那些产业还能多得些银子呢。老爷几年后把铺子、庄子赎回来的时候,也就不用亏得那么厉害了。” 谢老太太越发觉得心虚:“我当年赶着离开呢,就没顾得上这些……还不都是宗房和宋氏他们逼的?!我就是害怕他们来寻我晦气,把阿璞抢走了,不许他认我这个亲娘,我才急着要走的。否则,我又怎会甘心贱卖了那些产业?每年都能赚好多银子呢!” 何婆子叹道:“老太太确实是不容易。”顿了一顿,“不过如今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宗房与二房便是有再大的气,也早就消了。至于其他族人,这十几年里没少受老爷的恩惠,哪里还好意思继续跟您过不去?其实二姑娘说的法子也不错,趁着过节,大家伙儿高兴,您跟族里的人见个面,说几句软和,这事儿就混过去了。谁也不会在过节的时候故意吵吵嚷嚷的,扫了大家的兴。而只要这个节过去了,以后谁还能跟您算后账呢? “如此皆大欢喜,您喜欢在老宅住着,就在老宅住着,喜欢回新宅住,也可以回去。想要族里的晚辈到跟前来说笑取乐,也随便就能吩咐了。二姑娘功课忙,太太事情又多,几位少爷都要上学,四姑娘琴姨娘您又不喜欢……自打您的身体大好了,这老宅里没什么地方可逛的,您整天只能窝在院子里发呆,有什么意思?若能有族里的奶奶、姑娘们在跟前替您解闷,您这日子也不至于如此无聊呀?” 谢老太太心下微微一动,但还是硬着脖子摇了头:“谁稀罕哪?我才不要跟谢家人说软话。他们若主动来奉承我,倒也罢了。我原也是个宽宏大量的人,不会跟他们计较的。” 何婆子偷偷看了她一眼,心知一向热爱交际的她其实已经动摇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三十七章 点心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慕林是第二天才从进城采买的老宅仆人处,得知林婆子忽悠谢老太太这件事的。 林婆子特地捎了信给她,让她放心,自己和珍珠都会努力劝说谢老太太,让后者尽可能与谢氏族人和解,和睦共处。 谢慕林其实也不是很执着于让谢老太太与谢氏宗族和解,只是有些厌烦前者那种逢谢氏宗族必反、逢宋氏必骂的状态罢了。谢老太太这种态度还挺碍事的,多少有些影响谢慕林的日常生活。虽然她觉得住在老宅,不必受长辈规管,日子过得更加轻松,可她既要与亲人们相聚,又要上学,还要兼顾与族中亲友的交际往来,眼下这种两地奔波的情况,太影响效率了。 她在有意识地引导着谢老太太放下对族人的怨气,毕竟当年的事,乃是谢老太太欠族人多些,本就没有资格去发脾气。与此同时,谢慕林也在协助母亲文氏与族人打好关系,象父亲谢璞一样,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补偿那些因为谢老太太的举动而受损的族人,平息他们心中的怨忿。截止到目前为止,一切都进展顺利。只需要谢老太太那边先放下身段,谢氏宗族这边发泄几句,出出气,事情也就过去了。 这对所有人都有好处。 在谢璞入狱又出狱之后,他就改变了过去不紧不慢的想法,迫切地希望能与宗族恢复正常良好的关系,从中得到助力,也能回报他们为他所做的一切。而另一方面,谢璞确实是谢氏一族至今在官场上成就最高的人,谢氏子弟出仕之后,有位高官引导、庇护,许多事都能变得顺利许多。两者是相辅相成的,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不能再因为谢老太太的私心小脾气,就疏离下去了。 不过,这件事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做成的,谢慕林只能慢慢地“调教”谢老太太。宗族这边的工作,有文氏与宗房、宋氏在,不需要她操心,她只需负责谢老太太一个人就行。如今,珍珠、何婆子都已经在暗地里表了忠心,愿意替她办事了,她又何乐而不为呢? 现在谢慕林的注意力放在了点心上。谢映芬与表妹杨沅生日都是在八月中秋节之后,商量着要一块儿过生日,摆个点心宴,做几样从前没吃过的点心来尝尝鲜。 谢映芬翻看过谢慕林从苏州买到的“旧”里抄出来的点心方子,觉得有几种很容易做,但也有些材料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不过,这并不妨碍她把姐姐的点心配方拿出来向新朋友杨沅显摆。 而杨沅自小住在湖阴,见惯的都是太湖一带的糕点,还有外祖母宋氏从老家北平传过来的几样北方点心,觉得自己也很有资本在新认识的小伙伴面前炫耀一下。于是两个小姑娘就这么捣鼓开了。 当谢慕林从老宅回到新宅的时候,就发现她们俩已经收罗集齐各种点心原材料、配料、工具,连新蒸锅与烤炉都准备好了。锅是让人新打的,炉是请教了宋氏,在二房宅子的厨房院里新砌的,据说是北平那边三四十年前一般人家常用的式样。谢慕林去参观过,发现这炉虽然小了点,但真的能用,用着还算方便,尽管并不是在自家的地盘上,但也不能奢求更多了。 于是她便开始了带着两个熊孩子研究做点心的日子。 最容易做的是蒸点心。各种北方和江南的包子、花卷、小笼包、饺子,谢慕林都带着两个妹妹试做了一下,算是热身。虽说这个时代的发酵技术还比较落后,也没有现代常用的材料,就连面粉的种类,也没分得那么细致,但在这么简陋的条件下做出的各色面点,还是让谢映芬与杨沅兴奋不已。就连对北方面点颇为熟悉的宋氏,也对她们做出来的东西赞不绝口。 其实谢慕林觉得她们三人每次学做一种新点心,刚开始两三次尝试做出来的东西肯定是不好吃的,后来做得熟练了,又因为材料上有所不足,味道也没办法与她在现代时吃惯的点心口味相比。可宋氏那么给面子地捧场,她当然也要领这份情了。 等到谢慕林带着两个妹妹,把各种大包、小笼、不同馅儿的饺子、馄饨,还有花卷、蒸馅饼什么的都试过一次之后,又开始挑战难度稍高一些的黄糕、米糕、蜂糖糕、千层糕、千层饼、豆沙卷、三色糕什么的。当然,其中手工操作过程中,需要用力气,也要求耐心的环节,是由丫头婆子们代劳的。小姐们当然不会费那个力气。 杨沅还不知道打哪里弄到了一些石花菜,熬出了琼脂,让谢慕林有机会挑战了一下杏仁豆腐、山渣水晶糕、桂花水晶糕之类的点心。 本来谢映芬与杨沅已经很满足了,开始讨论要用什么法子把学到的点心都做得精致小巧一些,宴客时摆盘好看,谢慕林却又转而开始捣鼓起了烤制的点心。 最开始烤的是各种酥饼,只要有面粉、白糖、猪油或豆油,再加上些芝麻、花生、青红丝、豆沙之类的配料,就能烤出味道还不错的酥饼了,只是由于没有小苏打之类的材料,味道始终没办法跟谢慕林在现代时尝过的相比,还觉得面吃起来也偏死,不够香甜,但谢映芬与杨沅,甚至是宋氏和文氏都十分满意。 等到谢慕林在点心里添加鸡蛋和水牛奶之后,她们简直就要开始惊叫了,连声说:“这一定是哪个点心老字号的秘方!怎会流落在外头的?竟然还印成来卖!” 谢慕林只好假称那不是印的,而是抄的,同样是被虫蛀得厉害,没法再看了。宋氏才感叹说:“可惜了!这样的东西本该是子孙代代相传,秘不示人的宝物,谁知道却流落在铺子里,受人忽视。若不是真姐儿你与它有缘,发现了这本,天知道它还要被埋没多少年?这是能传家的好东西,你一定要仔细收好了。” 然后她就开始叹惜,小孩子家不懂事,竟然随便就把这样的秘方拿出来给姐妹们做着玩儿了,深觉自家外孙女儿占了大便宜。她特地把自家家传的几样大菜的做法,都抄了一份,拿给文氏收好:“我从前想着,这些东西将来只能拿给谨之媳妇瞧瞧,却不能传给真姐儿。但孩子大方,我做长辈的也不能叫她吃了亏。你替她收着这几张方子,将来出嫁时做添妆。” 文氏郑重把方子收好了,私下对女儿说:“你真真是占大便宜了!这几个方子,我也就是年轻时见二房那边过年过节时,席上出现过,都不知道几年没吃过了。听说是二老太太娘家祖传下来的东西,有几样还是燕王府传出来的做法呢!尤其是那道佛跳墙,我长这么大,通共也就吃过两回罢了。你有了这些做陪嫁,将来无论是嫁进什么样的人家,年节时下厨孝敬公婆,都能拿得出手了。你可要牢记嗣祖母的大恩才是!” 谢慕林想起房空间里几个不同版本的佛跳墙做法,摸了摸鼻子,笑着应了一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三十八章 扬名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进了八月,谢慕林总算把五仁月饼给捣鼓出来了。 虽然味道跟现代的相比,还有一点区别,但谢慕林自认为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在现有的条件下,实在是没办法再做更多的提高了。兴许把所有材料换成质量更上乘一点的,烤制的技术再提高一点,火候掌握得更好一点,味道会有所提升,但那就不是今年能办成的事了。 文氏与一众兄弟姐妹们,连同宗房与二房的长辈,都对谢慕林的五仁月饼赞赏不已,认为又香又甜又软,吃着也新鲜。宋氏倒是觉得这饼有些太甜了,她本人更喜欢苏氏月饼来着。谢慕林的酥皮做得不好,但还是烤了一炉椒盐百果的苏氏月饼给她,又被夸了一回。 随着谢慕林出品的点心,在自家吃不完的情况下,被文氏拿去送人,送遍全族上下之后,谢慕林这擅长做点心的名声就已经合族闻名了。虽然她还没有在正经饭菜上经营出名声来,但有了点心方面的优势,闺学里的老师们立刻就豁免了她的点心课程。只要她再自己动手,做出几道主食与菜肴来,就连厨艺课都能免了呢。 谢慕林算了算这笔账,欣然决定要抓紧时间练练厨艺,临时抱佛脚练好几道拿手菜和主食,好去争取免课,也好有更多的时间来干别的事。 文氏在品尝过女儿做的所有点心品种之后,挑出几种味道好又能保存较长时间的烤制点心,用精致的木匣子装了,命人连同其余瓜果、土产等早就准备好的物品,以及自己的亲笔信,急送进京,作为馈赠亲友的中秋节礼。顺带地,也给珍珠桥大宅那边的人送了一车东西过去,其中自然少不了谢慕林与谢映芬送给姐妹们的自制点心,以及她们最新织出来的两块棉布了。 这两块棉布,谢慕林织的那块,做做布垫、引枕套、桌布什么的,还是没问题的;但谢映芬那块,恐怕就只能拿来瞧瞧而已了,做抹布也行,实在是不能用来做衣裳的。 谢映芬本来还扭扭捏捏地,不肯把布送出去。谢慕林便劝她:“这布的质量无论是好是坏,都是你亲手织出来的,送给大姐姐,就是一番心意。就算被人笑话又如何?瞧瞧你给大姐姐烤的点心,有几个人做的点心能比你强?你这个年纪,能做好一件事就很了不起了,非要强求你样样精通的,那是故意抬杠呢!谁要笑话你,那就让她在做点心和织布这两件事上,先超过你再说。” 谢映芬顿时又充满了勇气。她在闺学里,论织布的本事稀疏平常,论做点心的本事,却仅次于二姐谢映真,老师同学们都夸呢,想要找个比她强的可不容易。她学了这些天的面食,亲手揉面都做过了,感觉力气都练大了许多呢,有几家的千金能与她比?至少大姐谢映慧,就是既不会织布,也不会做点心的。 谢映芬高高兴兴地把布送出去了,还拉着谢慕林说:“可惜京城离得远,就算咱们家派人日夜兼程赶路,也要两三天后,才能把东西送到大姐姐手里。咱们做的那些点心,也就是几样烤出来的糕饼可以保存这么多天,还得是送到之后,大姐姐尽快吃完,才不会变味儿。那些蒸的米糕呀,细点呀,还有二姐姐你做得最好的杏仁豆腐,大姐姐都尝不到了,好可惜呀!” 谢慕林便笑着说:“大姐姐将来要是回老家来,我们再做给她吃,也是一样的。不过你也不必担心,辛苦学会的点心没有人欣赏。除了你和杨表妹过生日时摆点心宴,我们还可以把这些蒸糕细点送给族人做礼物。离得这么近,就不用担心点心保存的问题了。” 谢映芬顿时踌躇满志:“我做三色糕和一品酥做得最好,趁着如今离中秋还有好些天的功夫,我得赶紧多练练,好把这两样糕点做得更好吃一些,让闺学的姐妹们人人都能品尝一下。”小姑娘其实已经在考虑,也要搏一个擅做点心的好名声,如果能免去厨艺课,那就再好不过了。 谢慕林自然是赞同的了,但是也不忘提醒她:“练习做的点心多了,不必非得叫四弟帮忙吃的。他小孩子家能吃得了多少糕饼?吃多了甜点,就会不想吃正餐了。烤出来的东西吃多了,也容易上火。你要处理那些糕饼,要么就是让下人分了,要么就是拿到外头散给佃户或穷人。反正你做的点心,再难吃也是有限的,还用了好些糖、油、鸡蛋甚至是水牛奶,穷人吃了还能填饱肚子呢。” 谢映芬有些不好意思地捂了脸:“我就是想着,还没练好的点心,不该叫外人吃,叫人知道那味道太差了,会笑话我,这才让四弟帮忙的。他跟二姐姐你抱怨了么?我不逼他就是了。不过他其实也说过很喜欢我做的点心,恨不得天天吃呢!” 小兄弟哄姐姐高兴说的话,就不要太当真了。 然而谢映芬很愿意当真:“反正四弟说好吃,我就信他说的是真的了。沅沅也说好吃来着。我自己吃着,也觉得比她做的好一些,只是不如二姐姐你做的罢了。我从前真不知道,原来世上有那么多的点心,瞧着明明不如从前在平南伯府宴席上见过的点心精致,可吃着却要美味许多。将来若是回了京城,再遇上曹文燕,我也能底气十足地告诉她,平南伯府的东西不见得有多好了,省得她总瞧不起人。” 她抱着谢慕林的手臂撒娇:“二姐姐,你说这些方子到底是什么人流传出来的?又是什么人想出来的呢?我虽然觉得其中有好几种都颇为眼熟,但大多数真是听都没听说过,又或是听说的点心,跟照着方子做出来的,完全是两回事。倘若真有个这么有本事的白案厨子,我们怎么从没听说过呢?还有他那些方子上的材料,有好些我们都不知道是什么来着。材料不齐全,做出来的糕点已经这么好吃了,那要是能找到那些材料,再寻个手艺好的白案厨子,做出来的糕点又会好吃到什么程度?” 谢慕林干笑了几声:“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这本身就是失传的方子,连作者是谁,都不可考。我们能做的,就只是努力把方子记载的点心制法还原出来,流传后世,也免得发明者的心血白费了。” 谢映芬点点头,忽然有了个主意:“二姐姐,你说我们家开个点心铺子怎么样?那就能让更多的人品尝到这些美味的点心了。” 谢慕林眨了眨眼:“开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三十九章 开店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慕林当然不可能没想过开店。早在当初住在北门桥时,她靠卖点心方子给隔壁糕点铺,挣到了钱的时候,就想过自己将来也要开一家店,免得房空间里那堆点心配方没了用武之地,只能便宜别人。 但真正下手做过点心之后,她就明白,光是在这个时代重现配方里的点心,就不容易了,各种材料、工具,都没有现代那么方便、齐全,自家做做都很费事,成本也不低,更别说是开店去卖,光是开业前的市场调查,就得花不少功夫。 她现在手头事情不少,实在抽不出时间去考虑开店的事了。原本是想着,等飞梭纺织机捣鼓出来后,谢老太太也回京了,她就能腾出手来开点心铺子。没想到如今谢映芬先开口提起了这件事,那她是不是可以稍稍把前期的筹备工作分一些出去? 于是谢慕林就对谢映芬道:“四妹妹如果想要开家点心铺,专卖近日我们学做的那些点心,那就得花些心思去想想,要怎样才能把这家店开起来了。” 谢映芬一怔,旋即露出惊喜的表情:“二姐姐的意思是……把这件事交给我?” 谢慕林笑道:“你要是觉得自己做得来,就交给你。你可以去想想,如果要开店,该怎么个开法?店开在哪里呢?要卖哪些点心?派谁去经营?材料如何采买?成本多少?卖什么价钱?什么样的人会来光顾我们?能保本吗?等等等等。这些事都要提前考虑周全,不能等糊里糊涂地开了店,结果亏本了,再回头反省。 “我如今手头事多,既要忙功课,又要照看老太太,闲时还得帮娘打理家里的账务,实在是空不出手来做这些了。四妹妹如果能替我分担,那自然再好不过。你放心,不会叫你白忙活的。你要是参与了开店的事务,日后少不得要算你的份子。将来无论你在家里,还是嫁出去了,手头都能有份零花钱。” 这样的零花钱收入,对于谢映芬这样的庶女而言,绝对是个大惊喜。 她高兴极了,但又有些惴惴的:“这样能行吗?要不要问过太太?点心方子都是二姐姐拿出来的,就算真开了店,也该是二姐姐你的产业。哪怕是公中出了本钱,产业归公中所有,也该是二姐姐占上一份子,哪里就轮到我了?” 谢慕林笑着说:“这有什么?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呢。四妹妹要是出了力,理当得到回报。况且这点心铺子要是真开起来了,未必就只有一家,还计较什么谁的份子?你不如想想,要是以后开了很多家铺子,其中一两家给了你做陪嫁,全由你自己做主经营,难道就不行吗?无论是公中还是我,谁还能舍不得这一两家铺子了?” 谢映芬顿时笑了:“当然不会舍不得!” 谢映芬从前也是听说过的,父亲谢璞曾经明白发过话,给几个女儿早早就备下了陪嫁的产业,田产不提,店铺则是要从家里的产业里分一两家出来。当初曹氏还是嫡母时,心里对此十分不情愿,但二房谢映真的那份她插不了手,谢映芬那份她又要顾及宛琴的想法,不方便下手,最终只能克扣谢映容那一份。因此谢映芬心里早就知道,自己将来会有一家经营得不错的店铺做陪嫁,就算曹氏再怎么做手脚,底子也还在呢,谢家怎么可能会有亏本的产业? 而如今嫡母早就不是刻薄的曹氏了,而是和气又慈爱的文氏,庶女们的待遇只会更好。哪怕家里如今大不如前,但只要真能多开几家糕点铺子,分出一家给曾经出过力的谢映芬,那是绝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谢映芬高高兴兴地回自己院子去了。她要照着二姐谢慕林指出的几个要点,去打听,去思考,去写出一份谢慕林所说的“计划”来。要是计划能获得嫡母文氏与兄姐们的一致认可,就能真正得到施行,家里的点心铺子,也会照着她的想法去开起来。这是她头一回为家里的产业出力,一想到就干劲十足。 宛琴却对女儿的这个状态有些看不惯,劝她道:“姑娘何必在这样的事情上费功夫?你是高官人家的千金小姐,将来也是要嫁到门当户对的人家去,至不济也该是香门第,不可能是商户人家。姑娘何必学如何开店?二姑娘让你把心思放在这种事情上,也不知道是打着什么主意呢!姑娘与其花时间干这些,还不如跟着太太多学学如何管家。” 谢映芬哂道:“难道学管家就只需要学如何安排一家子的吃喝住行么?我如今学的这个,也是一家主妇该做的事。姨娘可别告诉我,从前曹氏太太在时,手上就一家店铺都没有?她可以整天只顾着吃喝玩乐,怀念自个儿的旧情人,放心把店铺交给底下的人去经营,任由他们中饱私囊,把我们谢家好好的产业都给败光了,我可没有这样的底气。将来陪嫁的任何店铺,还得我自己费心思去打理呢。什么都不学,什么都不会,只倚靠别人去经营店铺,将来让人把我的店给败光了,叫我喝西北风去么?!” 宛琴哑口无言。她跟在曹氏身边做了那么多年的大丫头,心里自然知道曹氏从曹家带来的那些管事、掌柜都是什么货色。当时觉得这都是正常的,顶多是有些人特别过分特别贪婪罢了。可她只要一想到,女儿也有可能会遇到那样的下人,却远远不如曹氏有底气有资本,顿时就不再反对谢映芬学习经营产业了。 文氏对于谢映芬的计划,自然更不会反对了。其实闺学里本就有相关的课程,只是谢映芬还没到要上这种课的年纪罢了。但她愿意提前学习,自然是好事。文氏还很大方地交代了家里的几个管事们,谢映芬无论向他们打听任何消息,或是交代他们干任何事,他们都得尽心去回答、去办理,不得有误。若需要支银子,也只管去账房支,只要一笔支出不超过二十两银子,就不需要来回她。 如今谢映芬一个月的月钱也不过才一两银子一吊钱罢了。文氏这个命令,可以说是很大方了。 谢慕林稍稍留意了一下谢映芬的行动,并没有横加干涉的打算。她如今还在继续带着两位妹妹和家里的厨娘做点心,并且有条理地按照实际操作的经验,开始对手头上的点心配方进行改良与注释,好写出一份在这大明朝的环境中可用的点心制作手册来。 老宅那边每日也有消息传到她耳朵里,她对谢老太太的动向一清二楚,更知道后者的心情是越来越不耐烦了。没有了唯一一个可以愉快(?)交流的对象谢慕林,身边只剩下见识与思维方式都与她不同的下人,身体情况已经大好的谢老太太,有着急切的社交需求。她甚至跟珍珠嘀咕过,要去前湾村请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过来聊天解闷了。 谢慕林觉得,距离谢老太太松口,与谢氏族人和解,估计只是时间问题了。 而这个时候,老贾头来了新宅找谢慕林,向她报告水泥作坊的最新情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四十章 创新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自从十三房的砖窑改成了水泥窑后,水泥作坊草创完成,老贾头就作为谢家三房的代表,入驻了这个作坊。他带上了一个儿子贾二,另外还有原本就在作坊里工作的侄儿贾富昌,很快就上手了作坊里的工作。 由于文氏与谢慕林有言在先,老贾头并没有成为作坊的主管,而是与十三房谢谨华原本就用惯的管事一起合作,协助对方进行日常经营。这一个多月以来,他二人合作还算愉快,偶有一些争执,也都很快解决了,似乎一切都还顺利。 据老贾头报上来的账目字显示,目前谢家三房每月能分到的利润虽然还不足五十两银子,但已经在缓慢提升中。在湖阴县城范围内,知道水泥并且接受这种建筑材料的人是越来越多了,与作坊合作的那些工匠几乎都忙得不可开交,生意是一桩接着一桩地来了,可见这个行业前景还是非常看好的。 无论是老贾头还是那位十三房的管事,都不止一次为这门生意不能发扬光大,只能局限在县内而惋惜不已。 除了利润前景,水泥的用法如今也有了不少改进和“创新”,除了最传统的铺地和筑砖墙以外,工匠们也想出了好几种新用法,比如筑堤坝的,筑水沟的,不用砖头来筑墙的……甚至还有人想到,预先把水泥浇灌成一块块中空的砖,再运到建筑现场将它们组装起来,更方便用来建二楼、阁楼等等。 老贾头还提到,有一个老工匠,竟能用水泥做亭子顶,做得好象茅草顶一般的形状,也不知道是如何想出来的。只是这其中的窍门,那位老工匠就拒绝透露了,大概是打算作为独门秘方,传给子孙后代。 为此老贾头颇为生气:“所谓饮水不忘掘井人,这老家伙受了我们谢家的恩典,从我们谢家这里得了水泥这样的好东西,有了新的营生,就该知道感恩才是,更别说他还与作坊签了契约,便算是作坊的人了。他想出的任何水泥新用法,都该告诉作坊里的人才对。谁知他竟然反过来瞒着我们,不但自个儿私下从外头接活计,就连谢家的族人想要他去建亭子,他也同样要赚我们谢家的银子,就跟别人家一般价钱,真真是岂有此理!若是轻易饶了他,其他人见了也跟着学,那还得了?!二姑娘放心,我定会叫这老东西知道什么是规矩,看他日后还敢不敢再这样忘恩负义了!” 谢慕林听了还挺有兴趣的,用水泥做亭子顶……以现有的工艺条件,那位老工匠是如何解决技术难题的?该不会是用了木板去塑形,再把木板拆掉的吧? 不过她对于那个老工匠敝帚自珍的做法并不是太生气,还对老贾头说:“不要做得太过分了,老人家思想保守些,有了个独门技艺就觉得是宝贝,不愿意让外人知道,在如今这个时代,也算是正常的。你跟作坊的管事商量一下,好好跟那老工匠谈,看能不能给我们谢家谈一个优惠些的价钱。另外再告诉他,既然与作坊签了契约,他想出来的法子就该优先给我们谢家用才是。他不愿意透露其中秘密也无妨,但作坊需要他用这种技术帮顾客建亭子时,他就要去做,不能丢下作坊的活计不管,只顾着做私家生意,大不了作坊方面多分他些银子就是了。除此之外,他最好确保这门手艺有人传承,不能带到棺材里去。如果有其他人自行想到了类似的法子,他也不能打压人家。” 老贾头有些不敢置信:“二姑娘的意思是……他不但能保住秘方,不用告诉作坊和其他的工匠,就连外头的生意,他也可以自己去接,只要不耽误作坊的活计就行?!” 谢慕林点头:“其他工匠,也同样是照此例办理。我只盼着每个人都能积极做出工艺改良,想出自己的独门秘法,为此多给他们些好处也无妨。只要他们想出来的东西,能让作坊受惠,让一点利又有什么要紧呢?水泥工艺有改进,我们还能赚更多的钱。” 老贾头咽了咽口水,有些犹豫:“这样真的合适么?二姑娘,水泥本来就是我们家的秘方……” 谢慕林摇头:“水泥不是我们家的秘方,且不说京中的内务府和北边的燕王府,就连边境一带,也多的是军中工匠知道这东西怎么做。我们只不过是偶然知道了几种土法水泥的配方,做出来方便一下族人亲友,乡里乡亲而已。这东西是要大规模传扬开来,才能发挥真正的好处,我们自个儿敝帚自珍,没什么意义。” 老贾头听明白了,苦笑了下:“二姑娘说得是,那我回去就跟管事商量。” 谢慕林见他还有些不情愿,便笑着说:“别把这事儿看得太重了。我原也没指望水泥作坊能赚什么大钱。这东西本就是用来帮十三房暂时度过难关的而已。如今这门生意只能在县城周边做,也方便谨华哥照看家里。等到十三婶的病好了,谨华哥行动自由些了,能到外地去时,他有多少生意不能做呢?更何况,那两三个窑,能烧多少水泥?光是县城一地,都未必供应得上,想那么多做什么?但如果工匠们能发掘出更多的水泥用法,让它派上更多的用场,迟早会有见识深远的高官贵人向朝廷上,重新大规模推广水泥的。那才是你们大展身手的时候。” 老贾头听得向往无比,笑道:“若果真能如二姑娘所言,那就太好了。老贾头只盼着那一天能早日到来。” 谢慕林点头,又道:“如果真有那一天,光靠我们谢家角这个小小的水泥作坊,可做不了多少生意。改日你得跟作坊的管事商量一下,让他提醒提醒谨华哥,最好是另外找个地方,扩建水泥窑,要是当地本身就有煤矿又或是粘土、陶土,那就更好了,也省得我们还得从别处运原材料过来,费时费力又费钱。那地方最好偏远一些,有水路可运货就行,别离城镇太近。” 水泥作坊的污染问题还是挺严重的。 老贾头忙赔笑道:“二姑娘说得是,这才是最要紧的大计呢!至于那糊涂老工匠,就当便宜他了。不是有个词,叫什么……千金买骨么?就拿他当个范例,好叫所有工匠都知道我们谢家是多么的仁义,投到我们谢家的作坊来做事,才算是真正过上好日子了!反正那老头子只会这一种秘技,也不见得能多赚多少钱。若真的发了财,他还未必能保住这秘方呢。咱们老爷是三品的高官,家里参股个水泥作坊,挣点小钱,都有人眼红,想要来偷配方,更何况是区区一个老工匠?” 谢慕林挑了挑眉:“谁来偷水泥配方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四十一章 杨四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说起这件事,老贾头就有些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下,才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说来这人……还是咱们谢家的亲戚,本身更不是什么没名没姓的小户人家,谁也没想到,他做事竟会这么不讲究!可我们做下人的,又不好跟人较真,就怕事情闹大了,他没事,我们倒要吃挂落。” 谢慕林见他始终神神秘秘地不肯说出那人的名字,还说是亲戚,就有些不耐烦了:“到底是谁呀?你要说就快说,别在这里卖关子!” 老贾头这才老实说来:“这人姓杨,其实是二房那边大姑太太夫家的人,说来跟大姑老爷血缘还很近,得管大姑老爷叫一声哥,是同一个爷爷所出的堂兄弟,还是嫡出的。不过他是小儿子,没继承多少家业,平日里靠着哥哥嫂子过活,在这湖阴县城,听说名声也不太好,是个出了名的纨绔,也就是仗着杨家的名号在外头胡作非为罢了。可杨家大老爷在外头做官,家里人素来要脸面,因此凡事都要护他三分。” 这位杨四爷刚开始找上门来的时候,是想叫水泥作坊的人给他重修一下郊外小田庄上的粮仓,预备秋粮下来后,方便存放,说是原本的粮仓破旧了,总是有老鼠出没,水泥地面的粮仓不但干净,还不容易有蛇虫鼠蚁出现。 这也是如今水泥作坊最经常接到的生意类型,因此作坊的人最初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还因为杨家是谢家二房的姻亲,优先给他干了,连价钱都给他打了个八五折,最后还把零头给抹了。 如此优惠,活计又做得快又好,水泥作坊的匠人当然不会觉得这事儿有问题。后来是杨四爷的管家总是劝他们不必太过赶工,慢点做没关系,他们才开始觉得怪的。他们虽然工程进展快,但早就做熟了,活计干得并不粗糙,甚至看在二房面上,做得格外细致些。雇主还叫他们做慢点,是不是太不合情理了?他那个小田庄,粮仓本来就建得不大,还要叫他们把地给多铺几层水泥,材料都比别家耗费得多。 别家雇主都只会催着他们赶紧做完,毕竟工钱虽然固定,伙食却是工匠们多做一天,雇主就得多包一天的,材料钱也要另算,为了省钱也不会特地叫工匠们慢慢做活,增加没必要的工程量。 当时去杨四爷家干活的工匠领班就留了心,很快发现,每次需要从作坊拉水泥到工地上的时候,杨家都必定要派上几个人跟船,到作坊里细看烧水泥的窑周围都堆了些什么材料,又是如何烧的。因为水泥作坊不许外人轻易入内,他家才特地让工匠放慢速度,多耗水泥,好有机会多去作坊几回。 老贾头对谢慕林说:“也是作坊那些工匠粗心,觉得水泥这东西,材料都是贱物,随意就地堆放,忙起来时也没顾得上拦人,竟叫那几个人看出了底细。我跟管事打听过了,那位杨四爷不但派了自己家里的下人去,还问他哥哥借了人手。等他家那个小粮仓完了工,他立刻就在自个儿的小田庄边上挖洞建窑,不知打哪里弄了些材料回来,也要烧水泥了!” 谢慕林听得有些好笑:“不是说杨家大老爷在外头做官,因此他家的人在家乡就格外要脸面吗?他们家的人不介意杨四爷开水泥作坊?”就算是在谢家,也只有十三房这样偏支中的偏支,才会经营这种生意呢。至于三房,那是打着援助十三房的名义行事的,并没有出面明言水泥作坊是自家的产业。 老贾头告诉谢慕林:“那杨四爷在家里也没什么营生,他哥哥嫂子听说也烦他烦得很,却又不好不养活他,叫杨家大老爷那一支的长辈说他们不友爱兄弟。若杨四爷真能借着水泥,立下了家业,只怕他哥哥嫂子还巴不得呢,横竖吃亏的又不是他们自个儿。要是水泥真能赚到钱,他们兴许还想要分一杯羹去。这话是作坊管事托人打听来的,就是杨四爷他嫂子对娘家人说的话!” 谢慕林听得有些无语,便问:“那杨四爷可烧出水泥来了没有?” 老贾头对此却有些拿不准,杨四爷肯定是让人烧制过水泥的,但因为他的人只查到了水泥的原材料,却没弄清楚比例,所以烧得不算很成功,目前依然在试制中,试制出来的水泥,顶多就是铺铺地,根本不象谢家出的水泥那么好用。 不过,水泥的烧制并不复杂,各种材料的配比也很简单。那杨四爷叫人试得多了,迟早会试出正确的比例来。 当然,就算杨四爷真的成功试制出水泥,老贾头也有把握,他们抢不走谢家作坊的生意。因为水泥使用的时候,还需要添加别的东西,比如用来砌砖时,就不能光放砂和水,还得添些石灰石膏什么的。这两种都是烧水泥的材料,估计杨四爷不会想到,它们还能有别的用途…… 但是,杨四爷的哥哥好象也在暗地里挖角水泥作坊的工匠。万一叫他成功挖到一两个人,水泥的秘密就再也不是秘密了。 老贾头请谢慕林想想法子,求二老太太宋氏跟杨家那边递个话,叫杨家人收敛些,盯着姻亲的产业,未免太没品了,这也是官宦人家应该做的事? 谢慕林想了想,道:“真把这事儿闹到二祖母跟前,杨家那边就要丢尽脸面了,还有点杀鸡用牛刀的意味。二祖母自然不会亏着十三房,但我们却没必要让她老人家操心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你跟作坊管事给杨姑父身边的人递个话,看杨姑父能不能悄悄儿把这事儿给处置了,不必惊动姑姑。就算要有人扮黑脸,也犯不着让姑姑这个做媳妇的出面。” 这就是要让杨意全杨姑老爷去扮这个黑脸了? 老贾头本来还想问,万一杨姑老爷偏着杨家人怎么办?但随即想到传闻中杨意全跟伯娘、堂兄弟不大和睦,只差没做谢家二房的上门女婿了,心里顿时有了数。 那要是杨四爷要是不肯听劝,非要继续挖角谢家作坊的工匠,建立自己的水泥作坊跟谢家抢生意,那又该怎么办呢? 谢慕林就说:“作坊里的工人不全是我们谢家的奴仆,人家要换东家,我们总不能喊打喊杀,逼着别人留下吧?为了区区一个水泥,不值当。如果真有人被挖走了,你们也不必死死拦着。这种东西,本来就不是只有我们一家知道的秘密,但凡有个边镇驻军的工匠跟这边通个信,我们的水泥配方就一点儿都不值钱了。 “你们看开一些吧,多想想好事儿。水泥要是生产的人和使用的人多了,对我们更有好处,也有利于新技术、新工艺的创新。当初要是我们死守着水泥配方不放,不肯与签约的工匠们分享,又哪里有那么多新技术出现?可见水泥这种东西,保密是没有意义的。要不是它容易犯忌讳,我还恨不得大规模推广出去,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这个配方呢!” 老贾头顿时对自家二姑娘肃然起敬,良久都说不出话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四十二章 岔子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慕林其实有些怀疑老贾头觉得她是个傻子,但人家没有说出口,她也不好随意猜度,只能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把人打发走了。 她是真心没把水泥配方当一回事。这种在现代早就烂大街的东西,无论是配方还是工艺都极简单。她不用建窑,自家拿个铁锅炒炒,也能制出少量的水泥粉来。她是为了使用方便,才授意旁人扩大生产规模的。而如果不是把配方在一定范围内传开,那些与作坊签约的工匠,也不会想出那么多的水泥新用法、新工艺。哪怕这些工艺的秘密暂时还掌握不到谢家人的手里,只要工匠们持续与谢家合作,谢家人也能一直从中受益。 等时间长了,这些技法传播开去,还能给这个时代的百姓带去更多的便利。 谢慕林不是建筑专业出身,完全就靠着房空间里的那些资料,捣鼓出土法水泥来。具体的技术方面,她实在是帮不上什么忙。不靠资料的话,除了提供一些在现代人尽皆知的水泥用法,她就只能想出一个用踏碓代替人工粉碎材料的法子,可以稍稍增加一点生产效率。她还指望着这个时代的能工巧匠们能多多完善这门工艺呢,总不能指望自己一个文科生,就能点亮科技树吧? 连那位穿越的永乐帝朱标都未必能做得来的事,就别太为难她一个小女子了。 与民生关系比较密切的事物,严格保密配方,根本不利于推广与发展。但如果不是必需品,还是依靠个人智慧创造出来的,比如某种织锦工艺又或者某些酒呀、酱的配方之类的,保密也就保密了,因为那不是必不可少的东西。可水泥……说真的,保密根本没有意义。 谢慕林站在技术发展的角度,做出这样的判断,但老贾头显然还不太能理解。他大概会觉得,任何秘方,无论是不是在远方还有别人知晓,只要在这湖阴县甚至是太湖一带只有谢家知道,就该严格保守秘密,传给子孙后代,绝不能外泄才是。想要让一个古代的老仆理解谢慕林的想法,太困难了。谢慕林也不指望他能理解,所以只是让他听命行事就好了。 至于杨四爷,事后她也确认过,姑父杨意全那边确实已经得到了消息。至于他要如何处置,那就得多等几天才知道了。不管杨姑父与本家关系是好是坏,这件事确实是杨家理亏。说实话,做姻亲做到这个份上,还挺没品的。倘若那位杨四爷真有心想要参与水泥生意,完全可以托杨姑父给谢家递话。 十三房的谢谨华堂兄因为有重病的母亲要照顾,根本出不得远门,日常活动都被局限在湖阴县城周边一带了,作坊也只有两三口窑,能生产的水泥数量很有限。杨四爷若有诚意,双方未必不能合作。他完全可以另找地方建窑,生产出来的水泥也可以运到别的地方去卖。只是在湖州府范围内,影响都是极有限的。 明明可以光明正大谈合作,双方都能有利可图,可杨四爷就非要把事情做得这么难看,手段又低劣,轻易就被苦主给发现了,谢慕林也挺无语的。就算谢家真要往外头找合作伙伴,也绝对不能找这样的人。 也不知老贾头是不是给马路遥传话了,没过两天,文氏就过来问谢慕林:“水泥作坊那边,杨家是不是有人在给你谨华哥使绊子?既然老贾头说要请你嗣祖母帮忙,你怎么没跟家里说一声呢?你嗣祖母好象也还不知情的模样。” 谢慕林挑挑眉:“老贾头跟你说的吗?我是想着,这种小事用不着惊动嗣祖母,所以只让老贾头跟谨华哥的管事商量一下,悄悄儿给杨姑父身边的下人递个话就好了。事关杨家,杨姑父自己就能处置了,连梅珺姑姑都不必惊动。那杨四爷是杨姑父的堂兄弟,要说他的不是,也该是杨姑父出面。如果要姑姑开口,叫杨家那边如何看她这个侄媳呢?” 文氏恍然大悟,叹道:“好孩子,你想得周全,也用心良苦。只可惜,这事儿你姑姑已经知道了。她还特地来找我赔不是呢。我想这也不是她的错,就叫她别放在心上。其实都是亲戚,一点小事,没必要闹大。你谨华哥也只是做做族人亲友与乡里乡亲的生意罢了,别处的根本顾不上。只要那个杨四把他家烧的水泥卖得远些,别跟你谨华哥争抢就好了。若为了这点小事,损及谢杨两家的情谊,就太不值当了。” 谢慕林有些意外:“姑姑已经知道了?是谁告诉她的?杨姑父吗?”难道杨意全知道情况后,不肯出面跟本家交涉,却推了老婆出去挡箭?这是不是有点渣? 文氏就说:“你杨姑父大概还不知道呢。他身边的人都是你姑姑安排的,出了什么要紧事,他们自然会跟你姑姑说。你杨姑父如今正忙着院几个童生考院试的事,你姑姑便不想他为了一点小事分心。” 谢慕林哂道:“大哥二哥不是提过,去参加今年院试的人早就组团出发去了杭州,带队的先生是牛大儒和另一位老师,并没有杨姑父吗?他如今留守院,只需要负责日常的院事务和教学工作就好,能忙到哪里去?” 文氏嗔道:“你姑姑也是不想让你姑父为了杨家的事烦心,才替他把事情处理了。这是她体贴之处。你怎么还埋怨起你杨姑父来了呢?” 谢慕林扯了扯嘴角,心里有些不以为然。这事儿不管是谢梅珺彻底掌握住了杨意全身边的所有侍从,能对丈夫封锁住所有外界的消息,还是杨意全心知肚明是怎么一回事,却还是装作不知情,任由妻子去得罪本家,都不是什么好事。梅珺姑姑和她的丈夫,夫妻之间的关系真的没有任何问题吗? 好好的安排出了岔子,谢慕林不由叹了口气,问文氏:“姑姑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亲自出面去跟杨家的人投诉杨四爷吗?还是不打算惊动本家,只跟杨四爷的哥哥嫂子说话?” 文氏摇头:“你姑姑没提,说让我放心,她会处理好的。不过十三房那边,她有意要补给谨华一笔银子,算是替杨四赔礼。我觉得这些钱,谨华是不会接受的。可你梅珺姑姑非要给,还叫我帮她做中人,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谨华如今为了你十三婶的病,忙得连作坊的生意都顾不上了,全靠底下的管事操持事务。他兴许还不知道杨四想偷配方的事儿呢。若直接跟他说了,万一他惊动了八房,知情的人就太多了。” 其实文氏也觉得,这件事知情的人太多了不好,闹大了,是绝对瞒不过二老太太宋氏的。十三房的水泥作坊为何会让杨四爷钻了空子?还不是因为看在杨家是二房姻亲的面上?宋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肯定会生气难过,这事儿偏又涉及到了她独生爱女的夫家。 谢慕林叹了口气:“这么麻烦做什么?直接当面告诉杨姑父就好了。他是男人,有些事就该由他负起责任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四十三章 平息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虽然文氏觉得不妥,但谢慕林还是决定,要把杨四爷的事告诉杨意全,让他去处理。 兴许杨意全姑父会偏向杨家,任由谢家十三房以及背后的三房(也包括二房)吃亏,但也有可能会偏着谢家,从此跟杨家本家的关系闹得更僵。经过这件事后,谢慕林也就能看清楚这位姑父的为人品性了,便能决定日后要如何与他相处。 其实杨意全对他们母子几个还是挺好的,每次在二房遇见,态度都很亲切和气,对文氏在湖阴的生活也非常关心,就好象是个和蔼的长兄一样。尽管见面的次数不多,但时不时的也会打发个婆子来跟文氏问好,让她遇到什么难处,只管开口。毕竟她如今是二房的媳妇,丈夫不在身边,儿子们年纪又还小,能依靠的,就只有他这个二房女婿了。 可谢慕林始终觉得他这份亲切友好透着古怪,从前她可从来没听说,谢璞与文氏和这位妹夫关系有多亲近。哪怕是在谢映真的记忆中,父母都很少提起杨姑父,要提也只会提梅珺姑姑和她的夫婿、儿女如何如何。要说杨意全与谢璞、文氏夫妻有多深的私交,怎么谢璞有难时,就没见他出现过?宗房的大老太爷谢泽山做了二房的代表,当时二房的女婿可没见有信传来。杨意全只是竹山院的教先生而已,又没参加今年春闱,难道还能比一族宗长谢泽山更忙碌? 更何况,杨意全对谢家人的关心,好象重点都在文氏身上,经常说文氏就跟他的亲妹妹一般。而对于三房的长孙谢显之,与要继承二房香火的谢谨之,则是同样的态度。当着文氏的面,又或是身处二房时,他是非常和蔼可亲的,但在院那边,则要冷淡得多,兴许还不如牛大儒对谢家兄弟那么关照。 谢慕林很想搞清楚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对谢家母子的真实态度是什么?他是二房宋氏独生爱女谢梅珺的丈夫,若是他对谢璞一家有什么不好的看法,说不定就会影响到宋氏与谢梅珺的态度。 谢慕林先趁着姐妹们聚在一处学做点心的时候,试探了一下杨沅,发现她对水泥作坊的事一无所知,甚至根本不知道十三房的砖窑改成了水泥窑。她是个乐天派,如今年纪又小,整天想的不是吃喝玩乐,就是如何应付外祖母与母亲布置的功课,根本不爱操心别的。 在她看来,父亲只需要专心教,将来接手竹山院的山长之职就可以了,完全不需要操心琐事,母亲能打理好家里家外所有事务。如果有一件事,母亲已经决定了要如何去做,父亲根本就不需要再过问。 谢慕林猜想,姑姑谢梅珺在夫妻之间,应该是比较强势的那一个,是不折不扣的一家之主了,但平日里还真看不出来,因为她在人前,对杨意全的态度都是比较温柔大方的。 谢慕林不清楚这对夫妻之间到底有什么问题,但看杨沅的态度,估计是不会在谢梅珺明说不愿意丈夫操心的情况下,还帮她给杨意全递话了,于是就改而找起了别的路子。 她先去跟两位兄长谢显之与谢谨之沟通过,说明原委,然后由谢谨之的僮石砚出面,直接在院里找上了杨意全,向他禀报了事情的原委。 石砚代表小主人谢谨之,向杨意全说得非常明白,谢家二房是不愿意把事情闹大的,也不希望让二老太太知道,十三房那边同样是希望息事宁人,但在谢家八房出面跟杨四爷交涉,对方也知道谢梅珺知情后,还完全没有停止行动的迹象,反而变本加厉地加大挖角的筹码,这就很让人困扰了。谢谨之身为谢梅珺的侄儿,认为杨家人不够尊重她,又不愿意她直接跟小叔子们对上,所以希望姑父杨意全能跟杨家那边沟通一下,和平解决这件事。 水泥作坊并不是什么能赚大钱的产业,谢家二房、三房拿出这个配方,其实是希望能帮助十三房走出困境而已。至于水泥配方有些什么忌讳,目前哪些地方还在大规模使用,种种情况石砚也都照实告诉了杨意全,好让他能充分掌握情况,做出最恰当的判断。 据石砚说,杨姑老爷当时的表情有些僵,沉默了很久才表示,他会处理好此事的,让谢谨之别担心,还说这件事暂时不必告诉谢梅珺与宋氏知道,再给了石砚一个厚厚的赏封,就把人打发走了。 谢显之与谢谨之都留意到,杨意全这一天并没有什么动静,也没离开过院,等到第二天下午放了学,他才坐船回了湖阴县城,天黑前又赶回了院的家。第三天,他又再进了一次县城,同样是天黑前回来。如此反复到第五天上,老贾头才来向谢慕林禀报了最新情况,道是杨四爷停止了挖角的行动,还命人把建好的水泥窑给砸了,非常恼火地跑到谢家十三房的窑口来破口大骂,说些什么要报官的话,说谢家烧水泥是犯忌讳的,云云。 他还真跑去县衙告状了。 不过湖阴县令没他那么糊涂。谢慕林与谢谨之兄妹俩又早早通过宗房那边,在县衙报备过,因此县令一听说事情涉及到谢家,压根儿就没搭理杨四,反而命人把他给撵出去了,又打发个官差到杨家说明原委,叫他们家好生管束自家子弟,别整天没事找事。 杨家大太太和儿子都觉得很丢脸。杨家素来以湖阴县第一官宦世家自居,只有谢家能与他家相提并论,何曾受过县尊的气?不过是一件小事罢了,杨家都勒令杨四停止挖谢家墙角了,县令还跑出来多管闲事做什么?杨家大太太有些怀疑,这是谢家在暗地里要落他们杨家的脸面,又或者是杨意全在故意打压他们大房? 不过真正让事情彻底平息下去的,还是来自扬州杨大老爷的一封信。杨大老爷收到了侄媳谢梅珺的信,得知事情原委,觉得家人的做法很让他丢脸。他一边写信给谢泽山,向他赔礼,附送了四锭纹银用来补偿苦主谢谨华的损失;一边写信给家人,让他们不要贪小便宜,要友爱乡邻,与谢家人和睦相处,还要管教好家中子弟,禁止他们胡闹;最后还写信给杨意全,告诉他遇到这种谢杨两家的纠纷,要勇于承担,把事情处理好,别都推给女眷,若是杨家有人不肯服他,只管写信告诉自己,自己会为他做主。 杨大老爷与谢泽川曾是知交好友,当年会促成侄儿杨意全与谢泽川独生女的婚事,当然不会把谢家当成普通姻亲而已。他比杨家任何人都盼着两家能世代友好下去。 这件事就此平息了,谢谨华还没反应过来呢,就得了两笔赔偿款,反而赚到了。水泥作坊继续正常经营,还变相地得到了县衙的默许,只要朝廷没有明令禁止,以后都不用担心会犯什么忌讳了。工匠们没人跳槽,证明了自己的忠诚,得到了谢谨华的赏金,皆大欢喜。 但杨意全与谢梅珺之间,却有了一点小小的不愉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四十四章 反省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慕林随文氏、谢谨之夜里前往二房,进行循例的晨昏定省时,就听到谢梅珺在跟母亲宋氏告丈夫杨意全的状。 她抱怨说:“意全怪我没跟他打声招呼,就给大伯父写信,惹大伯父生气了,还写信过来指责他。我说大伯父在信里的话,根本说不上指责,反而有替他撑腰的意思。但他就是觉得不高兴,嘴上说我没错,其实在心里就是觉得我多事了。我还不是为了他?若不是怕他在大伯父面前难做,我就直接找上大伯娘说话了,他却一点儿都不知道体谅我。” 宋氏温柔笑着说:“意全这话倒也不算全错。你固然是一片好意,可为了这点小事,还要惊动你大伯父,也太轻狂了些。就算你没有给扬州那边送信,意全知道了消息后,还不是一样把事情给解决了?倒是你大伯父从扬州写信回家,多少有些落了你大伯娘与大伯子的脸面。意全定是在本家受了气,也难怪他会埋怨你。” 谢梅珺抿了抿唇,有些不大服气:“意全看上去好象把事情给解决了,可若不是宗房事先跟县衙打过招呼,杨四那混账东西向县尊大人告了一状,还不知会惹出多大的祸事来!如今这位县尊,脾气又不象先前那几位和气,受了杨家几回气,早就有心要还回去了,趁着这个机会,训斥了大伯子一顿,狠狠地下了杨家的脸面。大伯娘与大伯子还不是把账记到意全和我头上了?若没有大伯父那封信,这事儿还未必能顺利了结呢,天知道大伯娘又会如何折腾我们夫妻?” 宋氏叹息着摇头:“你们夫妻两个,遇上杨家本家的事,就总是犯糊涂。其实你一开始就不该把事情瞒着意全,更不该一声招呼不打,便给扬州送信。你大伯父固然会护着意全,也会看在你父亲的面上护你,可毕竟本家那边才是他的妻儿骨肉。杨四兄弟二人,同样也是他的侄儿。若他处处护着你们,难免会被人诟病处事不公。身为一家之主,他摊上这样的评价,日后家中便容易生事了。 “况且他在扬州为官,也是为人佐贰,公务繁忙不说,费心费力之事多了去了。你们做晚辈的,不能为他分忧也就罢了,还要拿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去烦他,也太不知体恤了些。人情总要用在关键之处才好。区区杨四又算是什么台面上的人物?你难道就真的没有别的法子去应付他了?” 谢梅珺听得低头反省,小声嘀咕说:“若他不是姓杨,我有的是法子对付他。可偏偏他姓杨,还是个不知好歹的破落户。我都让人给他嫂子捎话了,他哥哥嫂子嘴上都应了我,他却还要犯浑,差点儿没把我派去的人给打出门。我总不能跟小叔子吵架去吧? “就算我去请大伯娘做主,她也一向看我们夫妻不顺眼。遇到什么事,她都恨不得我和意全多吃些亏。但凡我们与三房有争执,她也总是偏着三房些。哪怕这回人人都知道是杨四理亏,大伯娘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意全回本家劝了三天,才算是说动了大伯娘出面教训杨四,可见她有多偏心!若我没有写信给大伯父,这事儿还有得闹呢。” 宋氏无奈地看了女儿一眼,就知道她还是不服气,不由得哂道:“你们夫妻跟杨大嫂子说话,压根儿就没用对法子!往日我与她相见,听她闲谈,总是忍不住拿杨家是官宦世家炫耀,瞧不起我们谢家并不是人人读科举,还有从商为匠之人。十三房的谨华从前开砖窑时,她也没少嘲笑他是个泥瓦匠。她这样要脸面的人,倘若知道自家侄儿上赶着要做泥瓦匠,根本不必你们劝什么谢杨两家的情谊,就要先喝止杨四了。 “你以为意全为何劝到第三天,才说服了她?还不是因为到了第三天上,意全才终于说明白杨四到底是偷了谁家的配方,打算要做什么营生?!” 谢梅珺听得怔了一怔。这些细节她固然是早就打听清楚了,但还真不知道关键在这个地方。杨意全大约是觉得水泥这种事,有些犯忌讳,因此始终不肯明言,只说这是谢家族人的产业,背后还有三房的谢璞与文氏夫妻支持,而杨四打算偷人家的配方另起炉灶,等等等等。明说杨四打的是十三房水泥作坊的主意,确实是后面的事。 而杨意全把这话说出口后没多久,杨大太太就松了口,立刻命儿子给杨四传话了,而且派去的人,还把杨四骂得很难听,甩了无数狠话,那杨四才会急急忙忙砸了窑,然后一腔怒火地跑去谢家角发飙。 谢梅珺恍然大悟,顿时懊恼不已:“早知大伯娘如此容易说服,我当日直接找上她就好了,根本不必把事情闹得这么大!”她本来还打算瞒着母亲的,结果现在……全族的人只怕都听说了。 文氏在旁不由得坐立难安,小声说:“这都是我们的错。水泥方子是真姐儿拿出来的,事情又是谨哥儿让人告诉意全的,水泥的忌讳就是他当时叫小厮说的,就连跟县衙打招呼,也是他们兄妹私下找宗房求了长辈。两个孩子年轻不懂事,把事情闹得如今这般……” 谢梅珺听得笑了,拉住文氏的手,打断了她的话:“嫂子在胡说些什么呢?这事儿如何能怪两个孩子?他们原也是为了我着想,怕我得罪了婆家的人,日后在杨家难做,才会让意全出面。况且,若没有两个孩子请宗房长辈出面,事先跟县衙打招呼,那杨四一状告上去,还不知会闹得多难看呢!难道真要让十三房摊上官司不成? “至于水泥的忌讳,他们也没做错,是意全自己想错了。谨之和真姐儿是想让杨家人打消插手水泥生意的念头,别以为那真是什么下金蛋的鸡,并没有叫意全含糊其辞。都是阴差阳错,事情才会闹成如今这等局面。可真要论起来,最错的绝对是杨四!他的兄嫂是帮凶,杨家大伯娘也有糊涂之处。两个孩子却是什么责任都没有的。我还觉得他们贴心呢,处处都在为我着想,心里很是受用。” 文氏闻言,也就不再责怪两个孩子了,但在回家的路上,她还是提醒了儿女们一句:“往后你们梅珺姑姑和杨姑父的事,你们还是少掺和吧。长辈们自己心里有数的,用不着你们操心。” 谢慕林与谢谨之对望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应了声,但心里是怎么想的,就是另一回事了。 等回到三房,文氏母子三人本来打算分开各自回院了,却看到谢显之兴奋地来报:“母亲,二弟,二妹妹,父亲从北平来信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四十五章 家书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璞不到五月就出发去了北平上任,路上总要花上个把月的时间,再算上后面事务交接、入住官邸、新官上任四处拜望上司同僚,以及安排随行的掌柜伙计们,估计起码要到六月下旬,才能真正安顿下来。 谢慕林原本以为上个月就能收到谢璞从北平写来的家,没想到快过中秋了,这家才真正送到了湖阴。期间就连那些随谢璞一同北上的掌柜们,都没有半点音讯。留在京城的谢映慧都跟老家来往通信两三回了,北平的信才送来。谢慕林如今总算能真正感受到,古代的交通是多么的慢了。 文氏高高兴兴地带着一双儿女,随谢显之去了前院花厅。几个孩子连同宛琴,也都陆陆续续闻讯赶来,围坐在一处,听文氏拆信读信。 谢璞在信里说,他上任路上还算顺利,只是中途过境山东的时候,在聊城跟从前在开州任上的下属见了面,顺带又去拜访了几位过去的老上司,又有开州当地的父老士绅,因为感激他在任上的功绩,听闻他高升了,又要路过山东,便特地相约一起来看望他,向他祝贺。 因为在路上耽误了这几天的功夫,到了沧州的时候,就不巧遇上了连日大雨,被堵在驿站好几天的功夫。 幸运的是,去岁黄河才闹过水灾,山东境内有好几个府都是重灾区,事后还闹出了东昌知府王安贵吞没河工款的大案来,山东布政使司与河道衙门就有好些官员被法办的。如今任上官员都不敢有丝毫大意,不等朝廷那边查清河工案,就想方设法挤出了一笔银子,把山东境内几处比较危险的堤坝都给修了,免得接下来几年里再出什么问题,连累得他们也丢官丢命。因此,沧州一带几天的暴雨,只是给百姓带来了极大的不便,以及损失了今年的夏粮收入,但并没有出现严重的灾情。 谢璞在雨势变小后,就离开了沧州,然后一路顺风顺水,抵达了北平。 北平风物与江南大不一样。谢璞虽然从小就没少听嗣母宋氏说过北平的情况,但还是头一回来,感觉颇为新鲜。 他到了北平后,先去布政使司衙门报到,由于前任左参政已离开,他只能在右参政与其他下属官员的协助下,接手公务,期间还颇多繁琐杂乱之处,就算他有两位成安山、莫燕客这两位得力的幕僚协助,也还是手忙脚乱了一番。幸好上司北平布政使颇为和气,为人也公正,又有燕王府在背后替他撑腰,底下的属官与吏员们也算精明能干,所以他花了些时间后,还是顺顺利利地把公务给理顺了。 至于住处,他是住在布政使司衙门所有属官集中住宿的官邸里的。 北平城地方很大。当初太宗皇帝(永乐)扩建北平城时,是按照都城的规格来扩建的,但迁都之事在他驾崩后被搁置,北平城只能继续做燕地首府,虽然是北方最大的城市,人口也多,但还是没法跟金陵城相比,这也就造成了城中官民占地颇为宽敞阔绰的现象。 北平布政使司衙门过去在保定府,太宗时被迁往北平城,就在原本被预定为皇城的王城正门以南,与其他官署衙门挨在一处,但属官们的官邸,则另外被安排在西边的大时雍坊里,位于太液池南,紧挨着西长安街,风景很好。 谢璞这个左参政,在北平布政使司只在布政使之下,因此他的官邸也颇为气派,乃是个三进的宅子,十分宽敞,房屋众多,后宅还带着一个半亩大小的花园。 这就很令人惊喜了。谢璞过去在开州知府任上时,住在府衙后衙,也不过是个两进的院子罢了,占地不大,更没有什么后花园。 如今谢璞带着下人住进宅邸中,连前两进院子都没占满,粗使的男仆都有两人一间的待遇,住得实在是舒服极了。后花园的景致当然没有金陵城的桂园好,也有几种不错的花木,基本能满足谢璞的需求。他已经在后花园里开过一次小宴,款待同住在官邸中的布政使、右参政以及一众属官了。 谢璞在家中十分恳切地说,官邸地方太大了,他带来的人却太少,显得地方清冷不说,打理起来也挺费事的,更少一位贤内助替他处理人情往来的事务。如果能有女眷到北平来替他分忧,那就再好不过了。 文氏读信读到这里时,脸微微红了一红。她知道这是丈夫在含蓄地对自己提出邀请呢。想到二老太太宋氏早前对她说的话,文氏抿嘴笑了一笑,决定回信的时候给丈夫一个惊喜。 在听宋氏与女儿谢慕林谈过那么多北平的风土人情之后,她已经有些迫不及待想要到那里去,为谢璞分忧了。 侍立在旁的宛琴则有不同的看法。她想起过去自己一直奉主母曹氏之命,陪在夫主谢璞身边,在外任上替他打理内务,与别家官员的家眷进行人情往来,这些事都是她做熟了的。她很有信心,到了北平布政使司衙门的后宅,也一样能应付得了相关事务。 谢璞这分明是到了任上,才发现没有女眷随行,是多么的不便,因此在家中暗示文氏派她去任上呢。文氏如今是正房嫡妻了,既要侍奉嗣婆婆宋氏,又要照顾几个儿女,明年谢显之、谢谨之兄弟还要下场应试,文氏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走开的。除了宛琴自己,谢家还能有哪个女眷能去北平?金姨娘还在京中陪女儿胡闹呢,她出身也低,根本不是那块料。 宛琴已经在烦恼,要几时收拾行李北上了。虽然她是当仁不让的最佳人选,可她一双儿女还在湖阴,总不能丢下孩子走吧?不知能不能说服文氏,让她答应自己带着两个孩子一块儿出行呢? 就在宛琴心不在焉的时候,文氏已经收拾好心情,继续往下读家了。 谢璞介绍完他的住处后,又提到了他带来的掌柜伙计们,都非常能干,不必他操心,就在他忙于公务的时候,自行在北平城中找到地方安顿了下来。 掌柜们去物色了合适的店铺,拜访了当地的商会、行会以及几位有名望的商界大佬,给燕王府孝敬了礼物,再去各处官衙打点过,进了七月后,铺子就顺利开张了,就开在正西坊东边,邻近珠市口,虽然因为租金的缘故,没开在最繁华的正阳门大街上,但也离得极近,周围差不多都是做各种南北杂货的店铺。 谢璞这信是写在七月上旬,因此能提供的就只有店铺刚开张那几日的数据,说是客似云来,生意极好。若照这样下去,只怕今年以内,就能把本钱赚回来了。 谢璞的信至今为止,说的都是好消息,听得文氏与几个孩子都十分欢喜。不过,谢慕林还没忘记谢老太太:“娘,爹爹有没有提老太太的事?” 谢徽之也跟着追问:“太太,父亲可提到三姐了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四十六章 恼怒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璞当然提到谢老太太和谢映容了。他原本并不知道母亲狼狈奔逃出京一事,是收到文氏从湖阴老家送过去的信后,才知晓的,当时真是吓了一大跳。 谢老太太在南下路上病倒了,窝在老宅养病,谢璞知道后也很担心。不过他对老家的杜逢春老大夫的医术非常有信心,知道母亲只要与妻儿会合,再有宗族出面照应,还有杜老大夫诊治,就不会出现什么问题,所以心里是恼怒和无奈多些,并不是十分忧虑谢老太太的生命安全。 谢慕林猜想,文氏在写信给谢璞的时候,估计还是习惯性地用了比较委婉的措辞,再加上谢老太太的病情在得到充足的照顾与好大夫的医治后,很快就有了起色,并不危险,因此文氏没把事情写得太严重。如果谢璞亲眼看到他老娘与儿媳孙儿们见面时,是何等狼狈憔悴的模样,恐怕就不会那么轻松了。 谢璞不担心谢老太太的病情,倒是更恼怒于谢映容的自作主张与胆大包天。文氏早就听过儿女们的讨论,认定谢老太太的担忧与恐惧完全是没有道理的,所以哪怕她不清楚谢映容到底跟谢老太太说了什么话,她也认定前者是在说谎。从她信中得到信息的谢璞则愤怒于三女儿的性情突变,他不明白一向乖巧聪慧,只是有些无伤大雅的小心计小心思的三女儿,为何会为了一个程笃,忽然变得面目全非了? 谢璞并不了解程笃,但见过他本人,也听说过他的一些传闻,对于这个少年并没有偏见,还觉得对方只要能扛住继祖母与叔叔带来的压力,未来定必会前程似锦。 然而,这不代表他会同意把女儿嫁到程家去! 且不说宁国侯世子程礼的夫人程王氏,就是谢璞生死大仇王安贵的嫡亲胞姐,光是宁国侯府与平南伯府的姻亲关系,就足以令刚刚摆脱了曹家这门姻亲的谢璞拒绝再与曹家的亲戚扯上任何关联了。 更何况,程笃未来再有前途,也必须要面对宁国侯夫人和宁国侯世子程礼的各种为难。而这两位又是他的长辈,就算他真有出人头地的一日,也必须要在长辈面前伏低做小,忍声受气。他的妻子要成天生活在后宅中,日子只会更不好过。若不是娘家势力足够有底气,谁嫁给程笃,都是自找苦吃。疼爱女儿的人,才不会舍得叫她受这个委屈。 再者,谢璞认为,象自己这样的从三品官员,若真与宁国侯府的嫡孙联姻,要嫁也只会嫁嫡女过去。谢映容是庶出,与程笃根本不匹配,不可能过得了宁国侯那一关。就算是宁国侯夫人别有用心,谢家也不会答应亲事,因为消息一传出去,就会被世人耻笑的。 谢璞可没打算自取其辱。 他既恼恨女儿不知廉耻,异想天开,又担忧在他没来得及处置这件事之前,谢映容就在卞、程两家人面前闹出丑事,丢尽了谢家脸面。如今不但他与曹氏早已和离,与曹家彻底翻脸,甚至连平南伯府与宁国侯府程家,都因为前者失势,而关系大不如前。绝不会有任何人能帮谢家摆脱外界的非议的,更不会有人替谢映容说情。至于谢映慧,那还是个孩子呢,自顾不暇,又能帮庶妹做什么? 谢璞在家中说,已经命人给京中去了急信,让金锦、蔡老田把谢映容从卞家接出来,就说是他这个父亲发的话,命女儿火速回乡侍奉祖母。当初本就是为了留人在谢老太太身边侍候,他才点头让谢映容留京,而非随文氏一同返乡的。既然谢老太太如今回了湖阴,没道理谢映容还待在金陵。 谢璞甚至觉得,既然连曹氏都不在京中了,平南伯府自身难保,又对谢映慧冷淡无情,谢映慧留京也没有意义了,还不如一块儿回到湖阴,与家人手足相聚,更加妥当些。 如此一来,谢家人全都不在京中,即使曹家那边要出什么夭蛾子,报复谢璞,也没有了目标。而在老家湖阴,谢家人乡性好,亲友多,还有竹山院做后盾,应该能安心度日,不必担心曹家人的为难。 谢璞还交代文氏,等谢映容回到老家,一定要将她看管好,严加教导。他听说如今族中有闺学,不过学里的女孩儿学的主要是文课和一些实用性的主妇技能,品行方面的教导,多是依赖各自的家庭。他认为谢映容这个女儿,在才学方面已经足够了,应该把更多的时间精力放在“德”与“礼”上,学习做一个有品行又知达礼的好姑娘。让她多练练女红也行,因为针线活能让她的心性沉淀下来,不要再那么轻浮了。 谢璞对三女儿的评论与安排还是挺严厉的。所有人都能从字里行间体会到,他对谢映容的行为是多么的恼怒。几个孩子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都没有吭声。 文氏叹息道:“容姐儿接下来要辛苦些日子了,不过她自己也是不争气,难怪老爷这般生气。” 她看向女儿谢慕林:“你先前说,让我给京里写信,叫家里人以过节为借口,拿老爷的名义去接容姐儿回家,也不知道后续如何了。但愿他们能顺利把人接回来吧,否则蔡老田他们把老爷家里的意思转达给卞家人听,容姐儿就要丢尽脸面了。” 那当然了,如果京里大宅的人是用谢慕林先前诌的理由去接谢映容,卞家人就会觉得,这是谢家要过节了,家里只有一个小姑娘在,处理不来过节时那么多的事务,需要请妹妹回去协助。这很给谢映容面子,显得她很能干,连长姐都要倚重她。如果卞家不放人,就是不近人情了。 可如果谢家人是用了谢璞家中的说辞去接人,就变成了谢映容本来打着孝顺祖母的名义留京,如今祖母都回了老家,她还赖在别人家里不肯走,就是不肯回去侍奉长辈,留恋京城繁华。这种名声传出去,谢映容还能见人吗?卞家就更没理由拦着人家尽孝了,也没有资格去指责人家做父亲的管教不孝顺的女儿。 谢徽之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以三姐姐的性子,她这会子八成还赖在卞家呢。就该让大姐姐照实告诉卞家人,父亲在家里是怎么骂三姐姐的,让卞家人都知道她的真面目才好!” 文氏不赞成地看了他一眼:“那只怕连谢家也要跟着丢脸了,何必把这些丑事闹到外人面前?总不能叫卞家知道容姐儿对程家长孙抱着什么心思吧?” 谢徽之撇了撇嘴。他觉得叫卞家知道真相也没什么,不然他们还以为谢映容是什么好人,成天捧着她,纵得她连家都不肯回了。要不是卞家人糊涂,谢映容能做起白日梦来么? 谢慕林看了看谢徽之的表情,忽然问了一句:“你今晚又留在家里过夜了,老太太那儿不要紧吗?” 谢徽之原本忿忿的表情立刻僵住了,缩了缩脖子:“不要紧,是老太太叫我回来的……” 谢慕林挑了挑眉:“她叫你回来的?”怎么可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四十七章 探听 谢璞的家书,在说完对谢映容的处置之后,就没多提别的了,不外乎是嘱咐文氏要孝顺两位母亲,交好族人,多多照应族中家境清贫的家庭,照顾好几个孩子,盯着两个年长的儿子认真书,约束三儿子用心上学,不要总是出去胡闹,还要注意几个孩子的身体,在换季时当心他们会生病等等等等。 跟着家书一起抵达湖阴县的,是两名谢家商号的伙计,他们同时还兼任着从苏杭湖嘉一带采买一批新的货物,送往北平的任务。谢璞让他们捎带了些北货南下,其中有一批是留给家人的,算是中秋节礼。由于谢老太太如今就在湖阴,他没有再往京中送节礼,只在信中提及,哪份礼物是特地给长女谢映慧留下的,让文氏另行派人送进京去,又或是把谢映慧接回老家后再给她。 文氏把信收了起来,向几个孩子微笑“如今知道老爷在北平一切安好,大家都能安心了吧慧姐儿回乡一事,显之写信跟她商量商量吧我也要给她写信。能一家团聚,自然是一家团聚的好。况且老太太已经回来了,接下来老爷又让人把容姐儿送回来,到时候金姨娘肯定也要跟着回来的。京里的大宅就不剩几个人了,慧姐儿留在那里也太孤单,遇事连个能商量的人都没有,还不如回来省事。” 谢慕林说“老太太不止一次说过,等病好了就回京里去,还叫我陪她同去呢。我自然不肯答应,娘和兄弟妹妹们都在这里,我回京去做什么我看老太太心里,还是想回去找三妹妹算账的意思多些。倘若三妹妹能回来,她老人家也省事了,不必再受路上奔波劳累的苦。” 文氏讶异“老太太要回京这事儿你怎么没跟我说” 谢慕林道“她本来就想要留在京城长住的,喜欢那里的生活繁华舒适,不喜乡下清贫。若不是被三妹妹的谎话吓着了,她也不会跑到老家来。如今真相大白了,她想回京,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不过她老人家的主意多了去了,娘也不必太过放在心上。看爹爹在信里的意思,明显是更希望老太太留在老家生活。咱们还是听爹爹的吧,别由得老太太胡闹了。” 文氏嗔了她一眼,小声斥道“胡说这些话可不能叫外人听见。” 谢慕林笑笑,也不多言。她知道文氏其实已经同意她的看法了。毕竟谢璞的想法就放在那里,文氏身为谢璞的脑残粉,又怎会违背他的意愿 谢谨之在旁说“眼下还是先跟大妹妹商量回乡之事吧。等她定下来了,三妹妹那边也可以动身了,这事儿便有了准话。那时候我们再去劝老太太留下来,便有了八成的把握。” 谢显之点头赞成“我也是这么想的。若三妹妹不回来,老太太未必就愿意松口。她老人家的怨气只怕大着呢。” 所有人都达成了共识,文氏便宣布散了。宛琴见她一直不提女眷去北平的事,欲言又止,但想到这种事也不方便在孩子们面前谈,便闭了嘴,却跟在文氏身后,随她去了正院。 其他人都回自己的院子去了,谢慕林一把揪住了谢徽之,拽着人往东边的议事院走。这时候那院子没什么人,正清静。谢谨之已经先走一步,他们也不怕会遇上他。 谢徽之一直缩着脖子,小声求饶“二姐姐,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小弟一定老实回答,绝不敢有半句虚言你别揪我呀,弟弟我疼” 谢慕林回头剐了他一眼,倒是爽快地松了手。等走到议事院,她随便走上台阶,来到一处厢房门前,也不进门,就直接追问谢徽之“老实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太太怎会叫你回新宅来你前儿不是才告诉我,说老太太如今对你和气了不少,不象从前那般,动不动就让你滚了么” 她回新宅住的这段时间,一直是谢徽之守在老宅照看谢老太太。不过他并不是整天都待在那边,族学的课程,他还是每天都要上的,因此就天天一大早出门坐船,在族学上课、吃午饭,等下午放了学再回老宅去。不过谢徽之这性子,想让他老实放学回家,太难了,他每天不是回新宅消磨时间,就是约了人在谢家角或县城里到处乱逛,总要等到太阳西下,县城大门都快要关了,方才坐船返回老宅。有过好几次,他是天黑了才到家的,没少被谢老太太骂。 谢老太太也是寂寞得太久了,虽然谢徽之是她一向不喜欢的庶孙,又成天早出晚归不沾家,除了晚上吃饭时会在她面前出现,其他时间基本隐形,压根儿就不是正经来尽孝的孩子,但有人来陪她,总比没人好。所以在嫌弃了谢徽之一段时间后,她还是忍不住开始跟这个三孙子搭话了,问他湖阴县城的新鲜事,哪里又开了什么店铺之类的,顺带还要讲讲古,说说她年轻时候的湖阴县,她当时又是多么风光,云云。 谢徽之虽是个熊孩子,但在交友方面很有长才,只要不是遇上大金姨娘与谢映容,他是很容易讨人喜欢的。估计他也是见谢老太太态度软化,便也顺水推舟地哄起了老人,如今倒也能陪谢老太太聊一会儿天,少挨不少骂了。 谢慕林听他说了这些事,方才放心长留在家中不回老宅的。没想到谢徽之不但经常在放学后留在新宅玩耍,甚至都在这边过夜了,如今还要说,被谢老太太赶了回来 谢徽之连忙撒手拧头“不是不是二姐姐误会了我不是被老太太赶回来的,是”他犹豫了一下,左右四周看看,才压低了声音继续,“是老太太听说了二房那边的新闻,打发我回来探听消息的” 谢慕林疑惑“二房有什么新闻” 谢徽之嘻嘻笑了笑“还能是什么新闻不就是杨家那档子事儿么杨老四不讲究,几乎要把姑姑姑父的脸丢在地上踩了。姑父跑回本家求了几天,才求得杨大太太答应教训杨老四,连扬州那边的杨大人都给惊动了,方才把事情平息下来。老太太知道这事儿后,就想看二房的笑话,催着我回来打探消息呢。” 谢慕林挑起了一边眉毛“这事儿在杨四上县衙告状之前,连族里知道的人都少。如今大多数族人也只是私下传传罢了,外头除了我们谢家与杨家,知情的人应该也不多。老太太一直住在老宅里,连院子都少出,老宅的下人也不是爱多嘴的,她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 谢徽之猛地僵住了,表情十分不自然地冲着谢慕林干笑了几声“这个我不知道呀” 谢慕林冷哼,轻轻拧住了他的耳朵“臭小子,是你跟老太太说的吧”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四十八章 眼肿 谢徽之立刻怂了,哭丧着脸道“我不是有心的就是聊天的时候无意中提了一句。哪里想到老太太就起了兴趣,不停追问呢我本来不想告诉她的,可她拿姨娘来威胁我” 谢老太太如今一心想要回金陵找三孙女儿谢映容算账,大金姨娘是谢映容的生母,本来就被她迁怒了,最近她闲来无事回想往事,还想到大金姨娘在谢映容撒谎这件事上,未必有多无辜,八成还做了谢映容的帮凶。谢老太太要重罚谢映容,当然也不可能放过大金姨娘。 谢徽之尽管一直对大金姨娘偏心谢映容之事十分怨念,却并不希望她真的吃什么亏。谢老太太拿大金姨娘来威胁他,他也只好顺从了,只求谢老太太将来对大金姨娘能高抬贵手,轻轻放过。 谢慕林知道这个三弟的心结,倒也不好苛责他什么,只能在心底暗暗鄙视谢老太太罢了。不过是为了些八卦消息,至于对亲孙子做到这个份上吗 谢徽之又道“其实这事儿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说起来还是咱们三房吃亏得多些。虽说那个水泥配方是二姐姐你拿出来的,太太却是以三房的名义去跟十三房合伙。若不是打水泥主意的是杨家的人,这事儿跟二老太太原也扯不上关系。我哪儿知道老太太耳朵那么尖,心思转得那么快,立刻就想到要看二老太太的笑话了呢 “不过说真的,二老太太其实也没闹出什么笑话来。这事儿她原来压根儿就不知道,还是事后才听闻的。姑姑姑父也没吃什么大亏,顶多是期间受了杨家人几天的气,但杨大人一写信回来,就什么气都出了,灰头土脸的只有那杨老四罢了。” 不过谢老太太好象不这么想,她就是觉得宋氏这回出丑了,吃亏了,叫人看笑话了,她乐意听别人对这事儿的八卦闲谈,若有人嘲笑一下二房宋氏母女,那就更好了,不过说说杨家的坏话也不错。 她布置给谢徽之的任务,基本就是这些。至于真正的当事人杨四爷吃了多少苦头,亏了多少银子,如今又落得什么下场她其实并不是很关心。 谢慕林听了就明白,谢老太太其实就只是关心宋氏的事,想看宋氏和她女儿、女婿甚至是女儿婆家的笑话。她老人家对于宋氏这个妯娌,还真是执着呢。 谢慕林也没多责怪谢徽之什么,只是提醒他“二老太太一向待我们不薄,虽然老太太恶趣味,又拿着金姨娘威胁你,什么该干,什么不该干,你还是该心里有数才是。到了老太太面前,说话时不要太过刻薄了。” 谢徽之忙道“我才不是那样的人呢如今谢家角小道消息满天飞,我只需要打听得几句闲话,回去随便跟老太太提一提杨家的动静就好了。二老太太本来就没什么事儿,我又能编排什么就算老太太听得不够尽兴,那也是外头的人不愿意照她老人家想的那般行事,与我什么相干” 谢慕林大度地放过了弟弟,还保证说“你放心,要是老太太要胡搅蛮缠,我会去解决她的,绝不让你和金姨娘受连累。” 谢徽之大喜,连忙再三谢过她。不过他心里也有些好奇“二姐姐,你打算如何解决老太太” 谢慕林笑笑“你到时候就知道了,这时候啰嗦什么” 谢徽之再次缩了脖子,不敢再问。 姐弟俩各自回院歇息。谢慕林回房之后,写了一封短信,命丫头悄悄给谢显之送了过去。 次日清早起来,兄弟姐妹们又一起聚集到正院文氏那儿用早饭。 谢显之吃完早点后,非常郑重地向文氏请示“儿子打算下学之后,便去老宅向祖母请安,并向她老人家禀告父亲来信之事。母亲不知有没有话要交代儿子的” 文氏忙道“这是应该的,我本来还想要亲自跑一趟。你既然愿意代劳,那自然再好不过。谨之也跟着你哥哥一块儿去吧,记得替我向老太太问好。我这里会再派人送些东西过去。”她又转向女儿,“真姐儿,你也有好些日子没回去看望老太太了,是不是也该和你哥哥们一块儿回去一趟” 谢慕林说“我今儿闺学有课呢,等放了学,看先生们布置了什么功课再说吧。要是不方便,我明儿再回去,也是一样的。反正过节之前,我肯定是要回去陪老太太两天的,否则天知道她老人家会闹成什么样子” 文氏笑了“你也别总是跟老太太对着干。我看她老人家如今脾气软和了许多,待你很是不错。你跟长辈说话,别总是戳人心窝子,偶尔也该嘴甜一点。老太太最喜欢的,就是嘴甜讨喜的小辈了。” 谢慕林笑着说“若我不是时常忠言逆耳,只怕老太太如今脾气也软和不起来。嘴甜又会讨她欢心的小辈,老太太见得多了,一点儿都不稀罕。倒是我这种爱戳人心窝子的,更容易让她老人家刻骨铭心,多惦记我几分呢。” 在座的兄弟姐妹们听了都笑了,文氏也忍不住翘了唇角,嗔怪着瞪了女儿一眼“又胡说了” 几个男孩子笑过之后,纷纷吃完早饭,便各自上学去了。闺学的上课时间要迟一些,谢映芬还有空闲回房间去收拾收拾。不过她发现今天早上,宛琴一直没有出现在正房里,没有侍候主母文氏用餐,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疑惑来。 回到自己的院子后,她便叫了丫头来吩咐“小蝶,你去木樨院瞧瞧,我姨娘是不是身有不适今日怎么没见她去正院用早饭” 小蝶应声去了,不一会儿便回转,禀报说“我问了银杏姐姐,银杏姐姐说姨娘还在睡呢,好象是昨儿晚上没睡好,如今头晕脑涨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病了,实在是起不来。我不放心,想进屋看姨娘一眼,银杏姐姐却不肯放我进去。倒是姨娘醒了,隔着窗子吩咐我,叫我告诉姑娘,不必担心,她很快就会没事的,只是这阵子不大方便去太太跟前侍候。” 谢映芬听得皱眉“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真的病了,就该禀报太太才是,也好请个大夫来家诊治。眼下已是秋凉时节,吹了风很容易就会生病的。姨娘一向体弱,可别耽误了自己。” 小蝶犹豫了一下,凑到谢映芬耳边“姑娘别告诉人去,我瞧姨娘未必是真病了。木樨院里的洒扫婆子是我干娘,她悄悄告诉我,说姨娘昨儿夜里从正院回去,就发了一顿脾气,还大哭了一场,早上起来的时候,主屋那边闹得鸡飞狗跳的,也不知道在闹腾什么,后来就传出姨娘身体不适,不能去正院用饭的消息。不过我干娘私下听见银杏姐姐跟别的丫头小声议论,说是姨娘的眼睛肿了,肿得跟核桃似的,根本没法见人” 谢映芬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四十九章 织课 谢慕林与谢映芬一块儿上学,路上发现后者有些心不在焉,进教室门的时候,差点儿拌了一跤,连忙扶住她,问“四妹妹今儿是怎么了走路的时候竟然还能走神” 谢映芬讪讪地笑了笑,向她道了谢。 谢慕林再看了她几眼,说“如果有什么心事,你就跟我说。都是自家姐妹,你知道我的为人,别跟我客气。” 谢映芬心下一暖,微笑道“我知道的,我肯定不会跟二姐姐客气。”只是有些事关系到生母的脸面,说出来也只会让人生气,她不想提而已。想了想,她索性含糊地解释了一下自己走神的原因“我姨娘今儿身体不适,早上都没能起来。我有些担心她的情况,因此才会心不在焉的。” 谢慕林并没有听说宛琴生病的消息,心想昨儿晚上她不是还好好的吗但嘴上没忘安慰妹妹“别担心,琴姨娘身体不是一向很好的吗估计只是小病而已。是不是夜里吹了风,感冒不,伤风了呀有没有叫人熬了姜汤吃如果我们下课后,她的情况还没有改善,最好是请位大夫来瞧瞧。小病也不能大意的,万一拖着大病,那就麻烦了。” 谢映芬继续微笑“我也是这么想的,已经劝过姨娘了呢。姨娘说她没有大碍。不过我想,要是她真的病得重了,不用她开口,银杏她们也定会去回太太,求太太请位大夫来的。” 谢慕林点头,抬眼望见闺学的先生走进了教室,便停下了与妹妹的谈话。两人端正坐好,准备上课了。 今天的课程没什么特别的,先上的文课,先生检查了上节课布置的作业,讲了女训的一篇,说了两个相关的历史典故,又把典故中涉及的名人的诗作和文章拿出来讲了讲,命大家回去后用心抄写背诵,文课就结束了。 接下来的算术课,谢慕林已经获得了免课的待遇。当谢映芬领着同窗的姐妹们一块儿对着先生拿出来的账簿打算盘盘账之时,她可以跑到隔壁班去,瞧别人是怎么上纺织课的。 年纪较小的几个女孩子都围坐在角落里,由四房的一个大丫头带领着,从最基础的纺线开始学起。谢慕林因为年龄原因,一进学就跳过了这个课程,不过事后有向人请教,恶补了一番。说实话,她的纺线技术非常平常,也就是勉强能纺出可用的线来而已。不过反正谁也没指望她需要亲自纺线来织布,所以先生们就算她过关了。 这个教室大部分的空间,都被一群年纪偏大的女孩子占据了,眼下正在上高等级的纺织课,操作的是提花机。 这是谢慕林远远还未能学到的课程,不过她可以旁观别人是如何操作的。班中她最熟悉的是七房琉大婶娘十四岁的女儿谢英芳,便索性坐在谢英芳身边看她织绸。 谢英芳家里就开着织坊,估计平日里没少练习,因此技术很是娴熟,不但自己操作得又快又好,还能分心跟谢慕林小声聊几句。 她对谢慕林说“映真妹妹也不必看着我们羡慕,我瞧你织布织得很不错了,差不多可以换大些的织机来练。三伯娘年轻时也是在我们谢家族里住的,估计她有旧的织机。你让家里的管家去库房里找找,若是有,稍稍修整一下,应该还能用。大的织机织出来的布比你们如今用的织机要宽许多,拿到外头卖,价钱也能贵三成呢。若是你能在今年把大织机练好了,明年开春后,学里教织绸时,你就能赶上了。” 谢慕林有些惊喜“明年就开始教织绸了吗” “也差不多到时候了。”谢英芳说,“闺学里教人,也就是教到你能熟练运用而已,织好织坏,还得看各人的天份和练习。教上半年,大家就该学得差不多了,织绸才是正经大事咱们家在湖州府,不是在松江,自然是要学织绸的了。湖阴县人家的女孩儿出嫁,陪嫁的也是织绸机。只有那家里清贫,实在置办不起的,才会拿织布机充数。” 织绸的难度要高一些,因此学得早了,练习的时间就能比别人更长,只要不是太没天份,练上两年,都能织得不错,到时候就可以上更高难度的提花机了。 谢英芳告诉谢慕林“若是织绸织得不好,先生们就会觉得你没天份,不会让你碰提花机的。这东西比寻常织机难做一百倍学里统共也就只有这三台。光是靠在学里练练,根本练不出什么真本事,还得自己家里有才好。我家里就有两台提花机,但平日里都是娘请来的织娘在用,我只有晚上才能上机练一练,但也比别人家强不少了。家里境况差些的,都置办不起这玩意儿呢” 谢慕林好奇地问“这东西很贵吗要多少钱才能买一台” 谢英芳表示“买什么呀,上哪儿买去都是找工匠订做的。咱们湖阴县里,能做寻常织机的工匠,也有十个,当然做得好的也就是那十来人罢了。但能做提花机的,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因此收的工钱也贵,一般人家还真置办不起。我家里可是存了两年的银子,才订做了两架罢了。 “妹妹若是学得顺利,明年开春学织绸,后年开春就能上提花机了。可县里的好工匠太少,订单排上一年,还未必能轮上呢横竖你家里不缺银子,不如这会子就叫人订做去。那样等你的机子做好了,你也到学这个的时候了,正好能赶上。不过,若是你们家有旧机子,当然能省下这功夫。但我听说,最新的提花机出现也就是十来年罢了,三伯娘年轻时多半还没有呢。” 谢慕林听得点头,这是谢英芳好意提醒,她当然得领情。虽然她们这种人家的女孩子,不一定要靠织绸谋生,但能多学一种技艺也是好的,艺多不压身嘛。 旁观完别人的纺织课,接下来就轮到谢慕林她们这一班的纺织课了。她们的课程自然要比谢英芳等人的进度慢许多,先生再次检查了各人的纺布技术,然后就宣布,中秋过后,会开始教大家一些新东西了。但织布的手艺,大家还得继续在家练习,学得好的人,可以试练大些的织机,但手艺寻常甚至是差的几个,还得老实继续练习最基础的小织机。 谢映芬听先生这么说的时候,恨不得把头缩到桌子底下去。不过她身旁还有一个九岁的女孩子也是同样的反应。她俩有彼此作伴,倒也不寂寞。 谢慕林见状暗暗忍住笑意,想起先生说的话,跟谢英芳的提醒倒是对上了,估计同学们今年秋冬两季,都会在家里苦练大织机吧却不知道中秋过后,学里会教什么 谢慕林正这么想着,就听得先生说“记得八月十八回学里上课,哪怕过节,你们在家里也要勤加练习。等到节后回来,我会开始教大家裁衣。大家可以先向长辈请教一二。” 咦这是要学做衣服了吗 谢慕林心里有些小惊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五十章 正室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慕林对于实用性的技能,总是特别感兴趣的。 在她现在身处的年代里,什么诗词文章都有可能派不上用场,倒是科学技术或各种实用技能可以发挥的作用更大一些。 她未必有需要用织布、织绸的技能谋生的一天,但裁衣就不一样了,无论家境如何,无论现代古代,裁衣都是一种在日常生活中十分实用和常用的技艺。 再说,她还是学过一点裁缝技能的,房空间里还有妈妈留下来的一大堆相关籍资料,如果不用上,那不是太浪费了吗? 谢慕林原本还想着,她近日研究飞梭的用法,已经研究出一点心得来了,可以手动操作飞梭,大大提高了织布的速度,接下来就可以找个擅长制造织机的工匠,进行机器改良了。谢英芳提供的信息,正好能帮得上忙。但这种事只要能找到靠谱人选,基本不用谢慕林操太多的心,估计她就要在大织机上花费大部分的精力了,没想到现在又有了新玩意儿给她学习。 谢慕林心情很好地结束了今天的课程,与妹妹谢映芬一块儿放学回了家。 此时还未到午饭时间,谢映芬给文氏请过安后,便先回院子去了。她还想去看看宛琴的情况。虽然她心里对生母多有抱怨,可到底还是放不下的。 谢慕林便留在正院上房里与文氏说话,首先提的就是织机的事儿。 文氏被她一提醒,才想起来:“我当年确实是学过提花的,家里也有织绸机与提花机,提花机还是我离开前不久才新打的呢。可惜这么多年没用过了,应该都叫管家收在库房里了吧?也不知道保养得如何,是该叫人找出来整理整理了,倘若还能用,我们就不必另外叫人给你打新机了。” 至于十多年前有新款提花机出来这事儿,她也不是很担心:“我娘家从前也是开织场的,开得还很大,最鼎盛的时候,足有五六百张织机呢!这么多织机,不可能向外头的工匠一张一张买的,因此我们家本就养了好几个匠人,专门负责打制新机、修理旧机。当年你外祖父去世,我被老太爷接回谢家来,家里的产业大都处置了,只留一个织坊和几个庄子、铺子,用不上那么多工匠,就把大部分人遣散了。 “不过他们都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都是极亲厚的长辈,因此我每年都有打发人去看望他们,给他们送年礼的,一直不曾断了联系。如今你若想要新的提花机,我叫人去找他们订做一架就是了。他们在乡下,原也是带着儿孙们以打制织机为生。若知道是我的女儿想要,定会优先替你打的。” 谢慕林忙道:“知道有这个门路就好,我也不是一定就要什么提花机。家里已经有旧的了,用来练习绰绰有余。我又用不着靠这门手艺谋生,提花机是新的旧的,又有什么要紧?” 文氏笑道:“湖阴县人家嫁女,素来有陪嫁织机的风俗。本来一张织绸机就足够,但若有提花机,就更体面了。你梅珺姑姑当年出嫁时,就陪嫁了最新式的织绸机与提花机,用的还是上好的木料,找了湖州府最出名的匠人打制,不但湖阴县上下交口称赞,就算在湖州全府境内,也是为人津津乐道的一等丰厚嫁妆。 “你姑姑又何尝需要靠这门手艺谋生?不过风俗如此。将来你出嫁,自然也是要照着这个规矩来。你若要拿为娘的旧织机去陪嫁,为娘自然是高兴的。但若不能给你再陪嫁一张新机,便是为娘失职了。” 谢慕林不由得哑然失笑。好吧,这种风俗,她还是不要多做评价的好。就算有一张提花机做嫁妆又如何?她是不靠这门手艺吃饭,但兴趣来时,自己织一匹绸来馈赠亲友,也很有意思嘛。 织机之事就此议定,谢慕林也不再多谈,倒是提起了宛琴生病的事:“娘你知道这事儿吗?我看四妹妹今天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问了才知道的,也不知道琴姨娘是生了什么病。如果严重的话,娘你还是帮着请个大夫回来的。回头我也该过去看望一下,问候一声,就当作是看在四妹妹和四弟面上了。” 文氏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古怪。她咳了一声,淡淡地道:“你不必去看她了,也省得打搅了她休息。相信她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谢慕林发现了她的表情变化,顿时起了疑心:“娘知道她是怎么回事?” 文氏又咳了一声:“总之……这事儿你不必多问。我心里有数呢。” 谢慕林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母亲,猜到文氏与宛琴之间定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文氏面对女儿的目光,十分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发现脸有些发烫,顿时更加不自在了。 其实她与宛琴之间也没发生什么大事,只不过是成为谢璞唯一的正室这么久以来,头一次在妾室面前展现出正室的威严罢了。可她从来就不是这样的性子,当时在气头上,也没多想,就把架子摆起来了,过后虽觉得不妥当,却也知道不能在宛琴面前露了怯,于是这架子就架在那儿,放不下来了。现在回头想想,她就觉得十分不好意思,简直就象是女儿所说的黑历史。既然是黑历史,又怎能让孩子们知道? 文氏生怕如今变得越发精明的女儿会追问下去,便试图转移话题:“对了,你大哥下午放学后,就要去老宅给老太太请安了。你要不要跟着一块儿去?若是要去,记得把家里新制的月饼带上,各色瓜果也带一些。还有酒!老太太从前在湖阴住的时候,一向很喜欢方记老酒铺的桂花酒。你琉大婶娘便是那家的女儿,前几日就送了几坛子桂花酒来做节礼。你顺带捎两坛子过去。方家老铺的桂花酒不易醉人,还能养身,老人家喝一些也不妨事的,只是需得提醒珍珠与何妈妈,别一次给老太太喝太多了。” 谢慕林看得出文氏的局促,想了想,也不再追问什么。反正宛琴如今被困在谢家新宅,出门也无法离开谢家角,出不了什么夭蛾子。她便装作没事人一般回答文氏的话:“学里的功课虽然也有一些,但我带回老宅一样能做,或者等过节时回新宅来做,也是一样的。不过我倾向于明日再回去,今天就让大哥一个人先在老太太面前露脸吧。” 文氏不解:“这是何故?老太太对你大哥不比从前亲近,你大哥又是个性子板正的人,不懂得如何在长辈面前讨喜。若你陪他一同回去,好歹能帮着说说好话,别叫你大哥在老太太那儿受气。” 谢慕林笑笑:“老太太是个极爱热闹的人,我陪她热闹了这么久,才走了几日,她就耐不住寂寞,愿意放下架子跟三弟说话,还说得很愉快了。现在三弟不在,大哥独自去见她,她定然也会忍不住跟大哥说话的。如果她能从此改善对大哥的态度,岂不是更好吗?” “是么?”文氏半信半疑。女儿的想法真能成功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五十一章 鱼饵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晚上谢显之从老宅回来了,他向文氏等人证实了,谢慕林果然对谢老太太有足够的了解,想出来的法子总能奏效。 谢显之单独去了老宅,连谢徽之都稍稍压后了行程,没跟他一块儿过去,结果谢老太太听说他来了,虽然表情还有些嫌弃,但说完谢璞信中提及的主要内容后,就迫不及待地向他打听起了谢家角这边的消息。 当然,刚开始的时候,谢老太太还比较矜持,没把八卦的嘴脸显露得太过彻底,只是声称在关心孙儿的学业与生活,问他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而已。 谢显之虽然早得妹妹谢慕林提点,但看到谢老太太难得地对他和颜悦色许多,心里还是挺惊喜的。不过他是个老实孩子,谢老太太问他学习和生活,他也就只回答学习和生活方面的事了。 谢老太太其实并不是很关心谢显之的个人情况,顶多是在听他说竹山院里的先生对他十分看重,觉得他明年下场很有希望一口气通过县试、府试成为童生时,露出了几分喜色,觉得自己将来很有希望,能在儿子之后,继续仗着孙子风光下去。 等到谢显之讲到自己的恩师牛大儒带着院的学子们去参加院试,院里由姑父杨意全带人留守,因此他的课程松了不少,大多数时间都是靠自己温习,或向其他先生请教时,谢老太太就来了精神,追问:“你也向你那个杨姑父请教了么?他对你怎么样?有没有用心教你呀?” 谢显之老实回答:“杨姑父近日事忙,孙儿不敢打搅,因此都是向别的先生们请教多些。” 谢老太太更有兴致了:“你杨姑父近日都在忙些什么?” 谢显之听家里人说过水泥作坊的事,眼下也看得出来,谢老太太确实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了,便老实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不过讲起杨意全的部分时,用辞就委婉了许多,显得杨意全很有办法,感情上也很亲近谢家,对杨家也是仁至义尽那种,特别突出了杨大老爷的高风亮节,对家族子弟的严格要求,至于杨大太太母子俩的狼狈,他就只是一句话带过。 然而谢老太太早听谢徽之提过事情始末,当然不会被谢显之这番话给唬弄住了,还幸灾乐祸地嘲笑道:“杨大娘子肯定很狼狈吧?这个乡下妇人其实蠢得很,又没见识,还自以为了不起,养出来的儿子也跟她一般愚蠢。杨为思那厮,为人虽迂腐些,但人还是挺聪明的,看得出他老婆是个什么货色,也不带她到任上去出乖露丑了,就叫她带着儿子窝在乡下老家,要闹笑话,也只有家乡人知道。大家给他这个在外头做官的乡党面子,多少会宽容些,不跟他老婆儿子计较。 “亏得杨大娘子跟她儿子还以为杨为思是最信任他们,那一副家产除了交给他们打理,交给别人都不放心。哈!杨家那对母子就是乡下人没见过世面,不知道扬州是什么样的地方。在那里做三年官,多少银子到不了手?还稀罕乡下那几亩地,几个织坊?!” 谢显之听得十分窘迫,但他是真没打算要说亲戚家坏话的,更何况还是姑姑的婆家?不过妹妹谢慕林事先在短信里提醒过,有句话说得极有道理:杨家这回行事不妥当,叫人说几句闲话也是难免的。况且他家对姑姑姑父本就不公,与其让祖母她老人家拿二房伯祖母与姑姑姑父来取笑,还不如把杨家抛出去做个挡箭牌呢。 如今谢显之见谢老太太果然揪着杨家取笑了,没再提姑姑姑父,心里也暗暗松了口气,然后再次祭出二妹妹在信里嘱咐要说的话:“孙儿不清楚杨大太太的为人,但她是五品诰命,在这湖阴县地界上,就连县尊都要让她三分,又有谁能挡得住她的威风?太太身上虽然也有诰命,但身为晚辈,许多事都不方便出面的。也只有老太太无论出身、辈份还是品阶都远在杨大太太之上了。倘若老太太能出面庇护谢家上下,杨家又哪里敢再嚣张?杨大太太就更没法怠慢我们谢家的族人了。” 谢老太太顿时沉默了。说实话,她还从来没有考虑过这种事。她恨不得离谢家人远远的呢,怎么可能还会庇护他们?可如果她真的这么做了,谢家那些老不死还有脸面数落她么?就是湖阴县里那些曾经看她不顺眼的人物,也要对她卑躬屈膝了吧?别的不提,过去总是不把她放在眼里的杨大太太,就真的要在她面前做小伏低了。要知道,她身上可是正四品的诰命,儿子谢璞还升了从三品,只是因为上任匆忙,没来得及为她请封从三品诰命罢了。这个身份摆出去,别说在湖阴县了,就是在整个湖州府,她都可以横着走了。 谢显之一边擦汗,一边端起二妹妹谢慕林送到他手上的菊花茶喝了一口,润了润喉,才叹道:“我离开前,还听到珍珠姐姐传来的话,说老太太见过我之后,在屋里跟她们小声抱怨呢,说当初跟曹家还未翻脸的时候,怎么就从没想过要回湖阴老家来摆一摆威风?就算不好得罪了谢家人,县里其他人家却是要对她毕恭皆敬的。这些人家里头,也有不少从前给过她气受的呢。二妹妹所料不差,老太太如今身体好了,便也静极思动,不再象从前那般躲着不肯见人了。虽说对谢家还有顾忌,对旁人是真的挺有兴趣的。” 谢慕林笑道:“这些都是其次了。只要她老人家愿意主动与宗族和解,她能不能见到外人,能不能在外人面前耍威风,还不是要看我们的安排?她老人家总不能平白无事,主动跑到大街上显摆自己是四品诰命,叫杨大太太他们来拜见她吧?那也忒傻了。所以,这只是一个鱼饵罢了。老太太若愿意上钩,那当然最好不过。她要是不愿意上钩,那也无妨。只要她对大哥你们和气些,不再横挑鼻子竖挑眼,随便张口就骂人,我就已经达到目的了。” 谢显之笑着说:“二妹妹算无遗策。老太太今儿对我果然亲切了许多,还让我得了空就去陪她说话。吃晚饭的时候,她还说我瘦了不少,叫我别光顾着苦读,把身体累坏了,要多吃些鱼肉呢。” 这样关心的话,也就是谢家出事之前,他才从谢老太太那里享受到了。虽然只是半年没听见,如今却觉得珍贵了许多。谢显之如今真是满心感慨。 谢慕林笑笑,转向文氏:“这会子三弟已经赶回去了,今晚老太太不会寂寞的。等到明儿一早,我就回去陪她,顺道给她说说外头的新闻。” 文氏如今是真心信服女儿对谢老太太的种种判断了,笑道:“好,你去吧,陪老太太住两日,等到十四那天晌午再过来也不迟。好生陪陪老太太,哄她高兴些。今年在族里过节,我们一家都要参加祭祖,脱不开身,怠慢老太太了,让她别生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五十二章 贬斥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然而谢老太太还是忍不住要生气的。 她见到谢慕林回来,明明心里很高兴,脸上立刻就露出喜色来了,但很快又收敛了,故意板起脸,啐了一口:“你还舍得回来呀?我以为你都忘了我这个老太婆还在这里呢!” 噫!这种怨妇一般的口吻是怎么回事? 谢慕林忍不住打了个冷战,笑道:“我怎么可能忘了老太太您还在这里?您忘了,每天我都要向老宅派去谢家角的下人打听您的饮食起居吗?我娘也时不时给您送东西过来,三弟回谢家角的时候,也没少跟我们提您的事。我其实一直都在挂念着老太太的,只是家里事多又忙,娘一个人撑不住,我得回去帮一帮,这才不得不暂时离开您几天罢了。更何况,当时您也说了叫我回去的呀。怎么如今,您倒埋怨起我了呢?” 谢老太太顿时涨红了脸,再啐了她一口:“死丫头,我就不信你不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却偏要跑出去这么多天不回来陪我,如今又来气我!你也就是仗着我疼你罢了!” 谢慕林顿时觉得自己全身鸡毛疙瘩都起来了,干笑了两声:“是呀是呀,老太太您就是舍不得我嘛。” “谁舍不得你了?”谢老太太就是爱嘴硬,“如今我有两个孙子来献殷勤,不稀罕你了!” “瞧您说的,真让人伤心。”谢慕林故意嗔道,“您要是真嫌弃我了,那我转身就走,不回来陪您了,如何?” 谢老太太噎了一下,顿时瞪了谢慕林一眼又一眼,却再也不说什么嫌弃二孙女的话了。哪怕她心里清楚,谢慕林未必不知道她是故意耍脾气,其实没有赶人的意思,但人家若想走,是真会拿她的话做借口的。怎能给谢慕林噎人的理由?! 谢老太太顿时装起了没事人,仿佛方才那番对话都没有发生过似的,若无其事地问她:“听说谢家角那边最近出了新闻?我问过显之徽之兄弟俩,没一个说得清楚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这是想要了解更多的八卦了? 谢慕林笑了一笑,她非常清楚两位兄弟都跟谢老太太说了些什么,并不打算继续满足对方的好心:“老太太定然听大哥和三弟说过了,我也不必再啰嗦。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杨家出了一个不肖子弟,干了些没脸没皮的事,惹到我们族里的人罢了。有杨姑父与梅珺姑姑在中间奔走,又有杨家大老爷和大太太深明大义,主持公道,发话罚了那个不肖子弟,事情早就解决了。我们谢家也没吃什么亏,十三房的谨华哥还得了不少赔偿呢。” 谢老太太啐道:“你少拿好听的话来哄人了。杨家那对夫妻哪儿是这等好人?杨为思也就罢了,他老婆却是个眼空心大又自以为是的蠢妇,没有杨为思的吩咐,她能有这么好说话?就算是现在,她听杨为思的意思,不多说什么,心里也定然恨上谢家,恨上你那个姑父了!而你这个杨姑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若是真懂事的,事情刚出的时候,就该出面去解决了,不会拖上这么久,还得宋氏的女儿写信给杨为思,才把事情给了结了。不过,也许是他没真本事,说话不管用,才会无法说服杨为思老婆。不管是哪一种,总归是宋氏夫妻俩没挑好女婿就是了!” 谢老太太在贬斥了杨家人半日后,终究还是把火烧到了二房宋氏的头上:“她跟谢泽川两口子,人人都说他们多么有学问,多么聪明,人品又有多好,其实他们也是个糊涂的。膝下就只有一个女儿,挑女婿的时候竟然还不知道要好好挑,选那容易拿捏的年轻人,做个上门女婿,却偏要找有科举天赋的读人!最开始挑了个没根基的穷举人,聪明是聪明,却自负得很,受了谢泽川的恩惠,转眼就能翻脸不认人,差点儿把他们女儿的名声都给毁了!这都是什么眼光?!” 谢慕林想起了文氏提过的李昌升,确实如谢老太太所言,并不是什么靠谱的女婿人选。不过这人在大是大非上还算拎得清,不但没干助纣为虐的事,还给谢璞提供了不少河工银子被倾吞的情报,又因此早早死了,她就没吭声。 谢老太太又贬起了杨意全:“这孩子从小儿父母双亡,一直跟着杨为思过活,能锦衣玉食,读科举,全都是靠的杨为思,因此事事都要听他伯父的命令,不敢有半点违背。我瞧他从小儿就不是什么有骨气有能为的孩子,长大了也依然撑不起门楣。若不是宋氏母女俩一力扶持他,还打算让他做竹山院日后的山长,他能有什么出息?考进士又考不出来,一辈子做个举人就到头了! “谢泽川跟宋氏挑这么个女婿,真真是昏了头!还不如找个没根没基的穷举人呢。好歹穷举人背后也没有拖累,他们想要骂女婿,随时都能骂!这杨意全偏是杨为思的侄儿,是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遇到什么事,宋氏就算是看在杨为思的面上,也不能拿杨意全怎么办。而杨意全遇上杨为思的妻儿就是个软骨头,还要叫梅珺去受婆家的气。你说他们夫妻俩图什么呢?!有这么大的竹山院在,家里又不少银子,还怕招不来好女婿?偏要挑这么一个人。八成是杨为思故意算计的,自己拗不过妻儿,不能把家产分给侄儿,又舍不得他去吃苦,索性就算计起好友的身家产业来了!” 谢慕林见谢老太太骂得难听,忍不住咳了一声:“杨姑父也没老太太说得那么糟,至少他对梅珺姑姑还是挺好的,身边没妾没通房,待二祖母也非常恭敬,而且从来不拦着儿女跟二祖母亲近。这就不错了,他受杨大老爷夫妻大恩是事实,心里有顾忌,好歹证明他不是个忘恩负义之人。至于考不中进士……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二祖父二祖母当初肯定不愿意让女儿远嫁,而在湖阴县城周边挑个不错的女婿,能有几个人可选择?就算杨姑父不能科举入仕,封妻荫子,也能留在湖阴县教,陪梅珺姑姑安乐一世。杨家虽然不算和气,但有杨大老爷撑腰,平日又不住在一起,姑姑其实也不会受什么大委屈。身为父母,能为女儿考虑到这份上,也就不错了。” 谢老太太虽然知道谢慕林的话有道理,但就是不乐意听她说谢泽川夫妻的好话:“这算什么不错?做父母的,为儿女考虑得再周到都是应该的!更何况宋氏生的是女儿,婚姻大事,关系到她一辈子,怎能随便就定下?!所以还是她蠢,名不副实!”说着说着,她又想起儿子谢璞的婚事来了。当年谢璞与文氏的婚约,就是几个男人定下的,宋氏还发表过意见,却压根儿没人问过她的意思,真真让人生气! 谢慕林见谢老太太抱怨,偏歪了歪嘴角:“是呀,象老太太您一挑就挑中了曹氏,这才是好眼光哪!” 谢老太太顿时呛住了,不停地咳嗽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五十三章 长草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老太太事隔十几年后,好不容易抓住了二房宋氏的一个话柄,以为可以大贬特贬一顿,过个嘴瘾了,却还是被孙女儿谢慕林一句话戳中了痛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谢泽川与宋氏为女儿找的夫婿只是给谢家人办事时不太尽心,让谢家的女儿受了一点婆家的气,却又不会伤筋动骨,甚至可以说,谢梅珺与杨意全还算是恩爱夫妻呢。哪怕是谢泽川与宋氏主张给谢璞聘来的媳妇文氏有不少缺点,但好歹是个真正贤淑温顺的女子,对谢璞一心一意。可谢老太太挑中的曹氏呢? 谢家差一点因为曹氏而覆灭了,而曹氏不但从谢家挖了百万两银子去贴补曹家,还从一开始就有外心,心里只想着外头的野男人了,对谢璞根本没有真感情。 谢老太太哪里还敢拿自己挑媳妇的眼光来说嘴?又有什么底气去嘲笑二房挑女婿的眼光? 谢老太太好不容易停下了咳嗽,捂着胸口,只觉得心肝脾肺都在疼:“死丫头!你就知道扎你老祖母的心!曹氏都离开我们谢家多久了?你还要拿她出来说嘴!有本事,当着你大哥大姐的面,你也敢说这种话!” 谢慕林笑笑:“我并不是没本事当着他们的面说这种话,而是没必要了。曹氏早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当初算计谢家也不算成功,我为什么要为了这种人,让大哥大姐心里不痛快?老太太,我说话也是挑人的,不会傻到跟什么人都随意发言。也就是当着老太太您的面,我才会率性直言罢了。毕竟老太太您最疼我了,我在您面前当然无所顾忌。” 谢老太太又被噎住了。 被谢慕林噎了一回,谢老太太总算是不再把二房的八卦挂在嘴边了。就连谢徽之再来看她,她也没再说叫他帮忙打听闲话的话,改而让谢徽之探听起了杨家那边的小道消息,也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呢。 谢徽之为此私下跟谢慕林交流了一番,觉得杨家的八卦新闻跟他们关系不大,只要不涉及扬州那位杨为思杨大老爷,也不会损及二房姑父杨意全的话,杨家叫谢老太太嘲笑几句,他们就当看戏了。 于是谢徽之便高高兴兴地搬回了新宅,私下里有些散漫地打听起了杨家的传闻,而谢慕林则留在老宅里,陪谢老太太住两日,跟她聊聊天,让厨房给她炖点儿补身的汤水,再示意马路遥家的找人给她做两件新冬衣应应景什么的。两天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 谢慕林准备要回族里过节,便去辞别谢老太太。谢老太太身上裹着从金陵城带来的华丽秋装,头上插了几样珠翠,手里捧着个精致的小手炉——其实还远远没到烧炭取暖的季节,因此她只是捧着做个样子——酸溜溜地说:“这就要回去了?明儿才是正日子呢,就这么迫不及待要走?亏我还想着,今年你若能留下来陪我过节的话,我就赏你一个大红包。往年也就只有你大哥大姐有这个福气罢了,今年多添了一个你,连你亲哥哥都没份儿。可惜啊,你看来是没这个福气了。” 谢慕林笑笑,对谢老太太行了个礼:“您老人家多保重,少喝点酒,少吃几个月饼吧。那东西重油重糖,吃多了对您身体不利,吃一点算是个意思。水果可以多吃些,但要注意别吃坏了肚子。” 谢老太太顿时涨红了脸,忙不迭要赶人了:“谁吃坏肚子了?死丫头嘴里说出来的就没有好话,赶紧给我滚吧!” 谢慕林笑着转身走了。 谢老太太嘴上骂得爽快,等人真走了,她又有些舍不得了,跑到门边伸长了脖子眺望,忽然委屈起来:“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怎么还真走了呢?” 珍珠早已习惯了,淡定地上前给她披件华丽的斗篷:“老太太仔细风大。门口这里的风比屋里凉多了。” 谢老太太不耐烦地将斗篷抖开了,自己走回桌边坐下,看了看身上,抬手摸摸头发,叹了口气:“这些都是旧东西了,今年压根儿就没做新衣打新首饰。家里的境况真是大不如前了。我坐在这老宅里,哪怕宅子已经翻修过,却还是觉得冷清又落魄。” 何婆子笑着给她送上了温热的姜枣茶:“瞧您说的,这刚翻修过的宅子,崭新得很。二姑娘也不知道叫人用了什么白灰,把屋里的墙全都粉刷过一回,看上去亮堂又体面,瞧着比咱们在京里住的金萱堂都光鲜些,哪里就落魄了?至于老太太身上的衣裳,头上的首饰,哪一样不是华丽又体面的?即便不是新东西,拿出去,也远不是湖州这样地方的铺子能拿得出来的。满湖阴县,也就只有老太太一个人有罢了。外头的人见了,谁个不羡慕?” “那也要外头的人能看见才行。”谢老太太撇了撇嘴,“否则我一个人窝在院子里,就是打扮得再华丽富贵,连院子外头的下人都见不着,又有什么意思?” 珍珠眨了眨眼,小声探问:“老太太的意思是……” “我什么意思都没有!”谢老太太又板起了脸,有些赌气地把整碗姜枣茶给自己灌了下去,心里却不由得长起了草。 回到谢家角的谢慕林,立刻就投入到全族为了过节而进行的忙碌准备工作中去。她帮母亲文氏把家里新辟出来的佛堂整理妥当了,看着供桌上一个个有些陌生的先人牌位,把手里最后一瓶清供的鲜花插瓶放到了供桌一端。 文氏冲着牌位们拜了一拜,脸上透出喜色来:“今年我们总算能光明正大拜祭所有先人了。往年的礼数总是不周全,又不敢大张旗鼓的,我心里一直觉得不安。” 谢慕林瞧见供桌上并排摆着谢泽川与谢泽湖两位老太爷的牌位,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笑了一笑:“我们是要和二房那边分开来祭拜吗?” 文氏想了想:“我们自家要祭一回,再跟二房祭一回,最后再与族人们到祠堂大祭。主要是你兄弟们要跟着长辈去行大礼,我们女眷跟别房的女眷待在一起就行了。有什么事,你就听你大伯祖母、大伯娘还有嗣祖母的吩咐。” 其实文氏婚后在湖阴老家也只逗留了几日罢了,在那之前,她是以未婚妻的身份客居在谢家,根本不会参与谢家的祭祀活动,所以对此也挺陌生的。不过没关系,上头还有好多长辈呢,她在家是一家主母,在族里却只是个年轻小辈,听长辈们的吩咐就行了,不必慌张。 于是谢慕林就听文氏的意思,拉着四妹谢映芬,跟在宗房、二房的女性长辈身后,参加了中秋的大祭活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五十四章 中秋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祠堂里烟熏火燎的,其实条件不是很好,哪怕是露天的院子,那烟气也是一阵一阵地从屋里冒出来。谢慕林待在这样的环境里头,怪憋闷的。 还好这是在白天进行的仪式,若是在晚上,还要再加上蜡烛的烟火和气味,那滋味就更别提了。 兄弟们都在别处行礼,谢慕林主要是混在女眷堆中,还顺便结合闺学里教导过的各种礼仪规范,将理论与实践相结合,加深了一下记忆。以后再遇上这种事,她心里也就有数了。 回到族里几个月,谢慕林早在闺学里与各房的小姐妹——也包括几位年轻的小姑姑和几位年纪大些的小侄女——混得熟了。虽然旁听女性长辈们说家常也挺有意思,但听女孩子们说八卦,更加有趣。 谢慕林听着别房的小姐妹们叽叽喳喳地说起除夕夜大祭时的“可怕”情形,心里就不由得发毛。不过她们也给她与谢映芬面授机宜,告诉她如何应对这种种“困境”了,从除夕夜祭时绑在膝盖上的棉垫、挡风的皮裙,妇人们额间可用来挡风的宽幅厚抹额,到清明大祭时悄悄藏在袖袋里沾了姜汁的小手帕,以及端午祭祀时用来驱蚊消暑的药草香囊薄荷丸子……各种小窍门小手段,应有尽有。 谢映芬听得目瞪口呆,谢慕林则要淡定得多了,但心里也有几分惊喜。 既然族里人人都私下这么干,那她将来参加族里的大型仪式时,也不用太过实诚啦。 祭祀进行到尾声,谢慕林跟着姐妹们一道在祠堂院子里,向正堂中的祖宗牌位磕了头,敬了香,再敬了酒,便退到一旁,看着辈份比她们还小的人重复这一动作。等所有人都磕过头,仪式也就结束了。 宗房谢泽山大老太爷出面训了话,他的长子谢珙负责传话、扩声,然后各家退到祠堂外院,齐齐围坐着吃了顿简单的午餐,把上供的白水煮猪肉分了吃掉,便各自散去了。 谢慕林拿没什么味道的白水煮肉送了半碗饭下肚,其实有些勉强。还好宗房的谢英莲大堂姐非常有经验,私底下偷渡了一小瓶酱料过来,让同席的十一位小姐妹分了,大家才算是顺利吃完了这顿饭。 等回到自个儿家,不等谢慕林开口,谢徽之就先嚷嚷着说:“快叫厨房煮几碗面来,要多多地放些味道重一些的肉菜,我压根儿就没吃饱!” 其他人听了,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谢谨之点头说:“是该多做些面食点心来垫垫肚子,下午还有不少事要忙呢。光凭方才在祠堂吃的那顿饭,只怕我们都撑不住。” 文氏笑道:“早就叫厨房的人备好汤面小菜了,吩咐一声就能做好送上来。你们先回自己院子里洗手洗脸吧,等回来就有得吃了。”她虽然对祠堂里举行的种种仪式不太了解,却是见识过谢泽湖、谢老太太和谢璞一家去祠堂吃完全族聚餐回来后的模样的,怎会不事先做好准备? 众人听了都大喜。谢映芬闻了闻两只袖子的气味,嫌弃地说:“我还要把衣裳给换了,一股子香灰味,太熏人了,闻着它哪里还有什么吃饭的胃口?” 文氏慈爱地点头:“去吧,梳洗一下也无妨。我还让厨房的人准备了蟹肉包子,你和涵之最爱吃这个是不是?” 谢映芬与谢涵之顿时双眼发亮。他们小姐弟俩确实挺喜欢吃蟹的,可从前还在金陵的时候,一来生母不在身边,二来身为不受重视的庶子庶女,真有什么好东西也难落到他们手上。也就是每年秋季到了吃蟹的时节,曹氏母子几个吃不完的蟹,还有机会落到身边侍候的大丫头、管事婆子或他们姐弟俩手里,一年里能吃个一回就算不错了。没想到如今换了文氏做嫡母,他们竟然还能得到厨房专门为他们准备蟹肉包子的待遇,实在惊喜。 谢映芬和谢涵之再次感受到了,有个慈爱的长辈愿意关心他们,是多么的美好,想吃什么也会特地为他们准备。要知道几位哥哥姐姐们都没有这个待遇呢! 小姐弟俩欢欢喜喜地围着文氏道谢,顺便说了许多好话撒了个娇。还是谢慕林催他们回房梳洗换衣,他们才闭上了嘴,脸红红地跑了。 文氏看着几个孩子脚步轻快,带着欢声笑语各自散去,心情也跟着轻快起来。 谢慕林兄弟姐妹几个重新梳洗过,换了家常衣裳,便又聚集到正院里来,吃这半顿简单的午饭了。厨房送过来的东西都比较简单,不外乎汤面、小菜和几样点心。但孩子们都吃得很香,只觉得比祠堂里吃的美味一百倍。 等吃过午饭,文氏便吩咐了:“现在时间还早,你们先回房间去歇息一阵。下午还有许多事要忙的。我们三房这边要祭拜先人,我还得带着谨之与真姐儿去二房那边给二老太爷磕头。晚上大宴就更不可轻忽了。我会盯着厨房,显之带着弟弟妹妹们去花厅为大宴做准备。谨之与真姐儿则过去二房帮忙。到了晚饭的时候,我会在这边先主持开席,完了得带着谨之、真姐儿去二房陪二老太太用餐。显之就留在家里带着弟弟妹妹们吃晚饭。记得约束他们,不许多喝酒!尤其是徽之!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向琴姨娘请教。” 谢显之连忙起身,恭敬地应下了。谢徽之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头,赔笑道:“太太放心,我哪儿会这么不懂事呀?就算要喝酒,也不用非得在今天晚上喝。” 文氏嗔了他一眼:“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不该喝太多酒。你才几岁呢?!” 谢徽之嘻嘻笑着应了。 各人便又回了自己的院子休息。谢慕林满打满算,也就小睡了三刻钟而已,便又被梨儿催着起了身,重新梳头穿衣,来到正院与哥哥谢谨之会合,听了母亲文氏的一番嘱咐后,便到二房那边去了。 二房的事情也很多。宋氏是老太太,也是有年纪的人了,只需要坐镇上房,总领大局就行了。但她手下只有管事,没有儿孙能搭把手。女儿谢梅珺一家得先回县城杨家参加祭祀,得等到晚上,才会过来与她一起吃团圆饭——这是多年前由亲家杨大老爷定下的旧例,杨大太太那边就算想要挑理,也无话可说。 如今嗣子谢璞不在湖阴,嗣媳文氏就得先顾着三房的事务,因此半大不小的嗣孙嗣孙女,也要派上用场了。 宋氏十分和蔼地招待了谢谨之与谢慕林兄妹二人,把前者支到前院去忙活,后者果然轮到了厨房的差使。 谢慕林对二房的厨房非常熟悉,随她同来的管事娘子也是办事办老了的,只要照着宋氏事先定好的菜单,把各种大菜的材料准备好,汤羹也炖上,等到快开饭时,把食材下锅就好。谢慕林问了一遍流程,确定自己应付得来,心里也安定许多。 不过……谢慕林再看了一眼菜单,总觉得有些怪。为什么今晚席上的每道菜,都要准备两份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五十五章 中秋夜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家角一片热闹欢庆,谢家湾却颇为冷清。 老宅附近虽然也有几家佃户,后山更有一整个村子,同样也是要热热闹闹过节的。可这又如何能跟谢家角那人烟稠密的地带相比? 老宅里的下人也早早就忙活开了,厨房更是一整天都没歇过,人来人往,热火朝天,无论男女老少,出入脸上都带着笑。然而后院却还是一片清静,除了本来就在后院侍候的珍珠、何婆子与粗使仆妇外,也就只有马路遥家的会进来罢了,除此之外,没人敢轻易踏进院门。 谢老太太心情不好,院里侍候的人都不敢有欢声笑语,对她说话,也是细声细气的。本来谢慕林早有话吩咐,允许下人们各自祭拜先人,可谢老太太都没打算进行这个仪式,谁又敢大张旗鼓地烧香祝祷?各人只得在马路遥的指挥下,悄声到老宅附近的河边烧香、上供,祭一祭自家先人罢了,进了老宅的大门,就再没人敢烧半片纸了,生怕被后院的谢老太太闻见味儿,便是一顿臭骂。 夜幕渐渐降临,老宅的外院已经在下人们的忙活下,点亮了一二十盏大红灯笼,摆出了两张长桌,是用各种新旧不上的桌面或木板搭起来的。今晚,老宅的下人们要在此处聚餐,除了仍要当值的人以外,大家都可以放开肚皮大吃一顿,顺便再喝点小酒。这是主母文氏与老宅的当家人二姑娘谢慕林都发过话,恩准了的,谢老太太也没说不行,大家就等着好好享用这一顿酒菜了。 虽然不敢大声喧哗,担心会惊扰了后楼,可是一众男女仆妇,谁的脸上不是带着笑的呢?尽管没办法与谢家角或是县城里的亲人坐在一起吃团圆宴,可每个人都在节前得过探亲假了,倒也没有太大的遗憾。 时辰到了,一众男仆又拥着管事马路遥,挑着一小串鞭炮,出了大门,来到河边空地上点了。这是湖阴本地的习俗,大家都有好多年没经历了呢,如今做来,只觉得亲切又有趣,好象又想起了年少时的日子。 几个年纪小的仆役家孩子围在不远处捂着耳朵看鞭炮,乐得忍不住大笑出声,只抱怨鞭炮响得太短了,怎么就没买长一些的呢? 马路遥一边压低了声音数落孩子们,叫他们小声些,一边冲着身边的人苦笑。点一回鞭炮,有那个意思就行了,谁还敢真的买一大串鞭炮来放呢?谁知道后楼里那位祖宗会不会忽然发飙?到时候今晚这顿大餐,就别想吃得安心了。为了大家的实惠,就都别抱怨了吧? 成年的男女仆妇都表示理解理解,还积极地问马路遥,要不要尝尝自家做的菜?还有人说弄到了某个酒坊出的好酒,多少年没喝了,今晚大家一起尝尝吧? 前院一片热闹景象,后楼里的谢老太太听着前宅后山传来的阵阵鞭炮声,心情却是越发郁卒了。 珍珠与何婆子不停地往屋里的大圆桌上摆新鲜热腾腾的美味佳肴,还把谢慕林之前捎过来的桂花酒也烫了一小壶摆上。何婆子又将窗户全都打开了,让坐在圆桌边的人一抬头,就能瞧见天上的月亮。一切准备就绪后,二人便过来请谢老太太移步上桌。 可谢老太太却动都不想动:“有什么意思?就只有我一个人吃饭、赏月,我一点胃口都没有。” 珍珠与何婆子对视一眼,心道人人都来请老太太回谢家角过节,可老太太就是不肯答应,如今自食苦果,怎么又自怨自艾上了呢? 不过她俩也习惯了谢老太太的矫情,珍珠上前柔声劝道:“老太太,不吃饭怎么能行呢?今晚厨房还特地做了老太太爱吃的几样菜,桂花酒也是老太太最喜欢的那一种,您多少尝一尝吧?总归是过节。” 何婆子也劝慰她说:“是呀,老太太若觉得一个人吃没意思,我与珍珠也陪老太太喝两杯,如何?” 谢老太太依旧在叹气:“这怎么一样?我是有儿有孙的人,儿子在千里之外做着官,不能陪我就算了。那满堂的儿孙,却也没有一个能陪我过节的,想想都觉得自己可怜……我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好日子过了多少年?偏偏今年却这样冷清,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何婆子与珍珠沉默地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其实她们也是人,真的不是鬼来着。 谢老太太依旧在长嘘短叹,何婆子与珍珠静静地侍立在旁听着,前者耳尖地听见前院隐约传来欢声笑语,分明已经开了席,自己看来却没什么希望凑上一份了,心里十分遗憾。 然而前院的声响却似乎越来越大了,仿佛要直接传到后院来。何婆子听得诧异,正要抬脚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谢老太太已经拉下了脸:“前头是怎么回事?主家恩典,许底下人大吃大喝一顿,就够仁慈恤下的了,那些人还不知分寸,吵吵嚷嚷的,难不成要造反么?!” 何婆子忙道:“老奴这就出去骂他们一顿。老太太安坐。”说罢掀了帘子就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就满面惊喜地跑了回来,大叫一声:“老太太!” 老太太吓了一跳,张口就骂:“嚷什么?!你都多大年纪了?怎么还跟那些小的一样不稳重?!” 何婆子根本顾不上跟谢老太太计较,满面笑容地向她屈膝一礼:“老太太!是太太带着少爷、姑娘们过来了!他们来陪您过节!” “你说什么?”谢老太太瞪大了双眼,简直不敢置信。她蹭地站起了身,直接跑到门边,何婆子把门帘大大掀开,她便看见文氏带着谢显之、谢谨之、谢慕林等一群孩子,笑意吟吟地进了后院的门。他们身后还跟着许多人,分明是把所有的孩子都带过来了。 谢老太太不由得愣在了那里。 文氏笑着走到台阶下,冲着谢老太太行了个礼:“老太太安好?儿媳带着几个孩子来给您请安了。今晚中秋团圆夜,老爷不在家,让儿媳和孩子们来陪您过节可好?” 怎么不好?谢老太太张张嘴,却发现自己的喉咙被哽住了,鼻子发酸,双眼也模糊起来,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还是珍珠替她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太太和少爷、姑娘们怎么会来的?之前没听说呀。厨房都没备下太太、少爷、姑娘们的饭菜!” “没事,我们带了酒菜过来的,叫厨房热一热就好了。”谢慕林看了看谢老太太,笑得双眼弯弯,“是宗房的长辈们与二祖母吩咐的,说中秋节不比别的日子,老太太年纪大了,爱耍小性子,我们却不能因此就忘了礼数,因此叫我们过来陪老太太过节呢。今晚我们就都睡在这边了。老太太可高兴呀?” 老太太一点儿都不高兴。 一听说是宗房与二房的宋氏吩咐的,谢老太太心里那点子感动就立刻飞走了,只觉得好象吃了只苍蝇似的,浑身都难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五十六章 憋闷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其实谢慕林也挺吃惊来着。 忙碌了一个下午,她就没离开过二房。后来天快黑了,厨房把菜做得差不多了,只差几味需要炒的菜下锅,就可以上菜开宴时,宋氏命人把她叫到了前头正院里,与兄长谢谨之会合。文氏也把三房的宴席料理妥当了,命谢显之带着其他人吃饭,自己到二房来侍奉嗣婆婆用餐。 谢慕林跟在哥哥身后,随文氏一同给嗣祖母宋氏磕了头,敬了酒,说了祝福的话,谢梅珺便也带着丈夫儿女一块儿到了。当时二房正院上房中,真真是前所未有地热闹。往年宋氏一向是与女儿、女婿、外孙外孙女们坐一桌吃饭的,今年因添了文氏与谢谨之、谢慕林三人,必须要分开两桌了,男女各一席,再加上各人身边带的丫头婆子,把屋子挤得满满当当的。 不过在喝过第一轮酒后,宋氏就提出了让文氏母子三人连同三房的孩子,一同前往老宅陪谢老太太过节的建议。 宋氏的理由可以说是非常贴心了:“三弟妹一人在老宅,身边只有下人,连个亲生骨肉都没有,也太孤单了些。倘若真是身处两地,鞭长莫及,也就罢了,可你们事实上离她也不过就是几里路罢了,坐船只需要两刻钟就到了。三弟妹自己放不下往事,不肯到族地来住,你们做晚辈的不好勉强她,但宗族祭祖大典,你们也不能缺席,因此才不得不把三弟妹留在老宅。如今祭祖大典已经结束了,我这里,你们也磕过头,陪着用过酒饭了,接下来,也该去陪三弟妹了。你们放心,我身边也有女儿女婿,外孙外孙女,并不寂寞。你们不在,我也是无碍的,只管放心去给三弟妹尽孝吧。” 文氏当时真是感动到眼泪哗啦啦直流了。在她看来,宋氏真真是位再仁厚慈爱不过的长辈了。尤其是有任性妄为性子又刻薄的谢老太太做对比,宋氏简直就象是全身冒着金光的活菩萨! 又有谢梅珺在旁劝说文氏母子等人去老宅陪谢老太太,因此文氏没犹豫多久时间,就带着儿女们磕了头,退出了二房。 只有杨意全当时有些异议:“如今天都黑了,夜里风凉,素敏妹子带着孩子们坐船去谢家湾,会不会有危险?不如明日再去陪三婶娘,也是一样的。” 不过谢梅珺当时就驳了回去:“能有什么危险?虽然是在晚上,但今夜人人都要回家团聚,河道上没什么船,月色也亮堂,顺风顺水的,嫂子和几个孩子坐自家的船去,只怕不用两刻钟就能到了。再说了,这才刚天黑不久呢,又不是深夜里,河道两边又不少人家,一向就安全得很,能出什么事?明日已是十六,早已不是中秋夜了。” 这时候文氏一行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宋氏又发话让人撤去一桌席面,叫女儿女婿与两个孩子都挪到她这一席上来,杨意全便没有再说什么。 文氏并不知道这些后续,谢慕林落在最后,才听到了几句。不过她没有放在心上,正如谢梅珺所言,这时候时间还不算晚,在县城附近的河道上行船,并没有什么危险。等到了老宅,又有足够的房间给大家过夜,有什么可担心的?宋氏对谢老太太这个妯娌,真真是仁至义尽了,也为文氏和孩子们考虑得足够周全。 只是谢慕林也多少有些怀疑,自己母子三人,是不是有些妨碍人家二房一家团聚了?虽然他们名份上是二房的媳妇与孙辈,但宋氏肯定是跟自家亲骨肉更亲近些呀。二房一家子年年都聚在一处吃团圆宴,今年多添了三个不太熟的家人,不会别扭吗? 反正谢慕林自己就挺别扭的。 但这些如今都不重要了。谢慕林跟着母亲、哥哥回了三房,把宋氏的吩咐告诉了谢显之他们几个,大家都惊讶极了。谢显之是个孝顺孙子,谢映芬、谢涵之也很单纯善良,所以大家都立刻吩咐下人,把席面上刚刚开始吃了一点的所有菜色都拿食盒装起来,然后叫丫头回房简单收拾了些换洗衣物,再披上夹棉斗篷,全家人齐齐出门上了船,前往老宅。 离开谢家角码头的时候,守在码头上的人听说他们要去谢家湾旧族地,也没有多问,还塞给谢显之一个匣子,说是宗房事先交代过的,让他们给家里老太太捎带过去,分明就是宗房早知道他们会去老宅陪谢老太太过节,也没有任何异议。 文氏便跟儿女们感叹了:“二老太太必定是早早就跟宗房的长辈们商量过了,宗房那边才会早有准备。我们竟然一无所知!族中长辈真真是仁慈宽厚!老爷若知道了,心里还不知会如何感激呢!” 谢显之也高兴地说:“就连老太太知道了,也定会心存感激的!” 然而,很显然,谢显之想错了。谢老太太一点儿都没有感激的想法,她只觉得是被宋氏羞辱了。 中秋节,她身边一个儿孙都没有,不得不一个人孤零零地过节,好不可怜。 如今,儿孙们都来了,齐齐围聚在她身边,她再也不孤单了,多有福气呀! 然而这份福气,却是宋氏施舍的。没有宋氏发话,她身边一个儿孙都不会有。 她想要自家儿孙陪自己过个中秋节,竟然还要宋氏施舍?! 谢老太太心里别提有多憋闷了! 偏偏儿媳文氏还在不停地说宋氏与宗房谢泽山夫妻的好话,说他们是多么的仁厚慈爱,还把带来的菜色、点心都一样一样拿给她看,说哪一盘是宋氏赏的,哪一盘是宗房叫人送来的,最后又拿出了在码头得的那匣子点心:“这是宗房自家做的月饼,每年中秋,全族上下人人都有的,我们都已得了。因想着老太太这里没有,宗房大老太太便吩咐我们给老太太捎带过来。老爷在北平,离得太远,这月饼是来不及送过去了。老太太不如连老爷的份也一并吃了吧?不知道这月饼与您当年尝过的,味道可有不同?” 谢老太太已经把脸拉得老长了:“我要这月饼做什么?我这里不缺月饼!你们到底是来陪我过节的,还是特地来气我的?!来了这么久,除了说宗房和宋氏的好话,连个头都没给我磕过,这算是哪门子的孝子贤孙?!” 文氏一怔,猛然想起自己确实还没有行礼,忙把手里的东西通通交给马路遥家的,命她送到厨房去,把酒菜热一热,点心也烤一烤,然后就拉着孩子们,排了两排,自己站在首位。善姐拉着珍珠,齐齐迅速往地上铺了蒲团,所有人跪下给谢老太太磕了头,又说了祝福的话。何婆子又捧了一托盘小酒盏来,文氏便又向谢老太太敬了酒。 谢老太太这才放缓了神色,接过文氏的酒,浅酌了一口,淡淡地道:“行了,你们能连夜特地过来陪我过节,我领你们的情。只是你们若真有孝心,就别再说宋氏的好话了,连宗房的好话也不必提。我听了不舒服!” 文氏一脸的为难,看向几个孩子,谢显之兄弟姐妹几个也是满脸的不赞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五十七章 开席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文氏如今胆子大了一些,小心翼翼地驳了回去:“可是,老太太,若不是二老太太与宗房发话,我们也没法来这里陪您呀?这份恩典,怎能抛在脑后?况且这孝心……也不是光对您一个……” 宋氏是她嗣婆婆,她儿女的嗣祖母,自然是要孝顺的。宗房代表着宗族,更得敬着了。谁不敬宗族,还能摊上个孝名?就是谢老太太本人,也不能对着祖宗牌位无礼吧?更别说谢老太太头上,还有老太爷谢泽湖了…… 谢老太太的脸色立刻就黑了下来:“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什么时候竟学会驳我了?!你们要是真想来尽孝,就得叫我顺心如意!若是叫我不痛快了,你们还来做什么?趁早滚回去,说不定还能赶得上讨好宋氏呢!” 文氏涨红着脸,眼圈红红地闭了嘴,双唇紧紧抿着,虽然低着头不敢多言,却也没有应声的意思。 她身后的几个孩子,同样是差不多的表情。谁都不是分不清是非好歹的糊涂虫,况且如今不跟谢老太太住在一起了,也摸清楚了大家长谢璞与文氏夫妻的态度,没人真的怵谢老太太。大家都认为,应该坚持自己认定的正理,万万没有跟着糊涂老太太,对宗房与二房恩将仇报的道理。 谢老太太见状,脸色越发黑了,仿佛已经满腔怒气,马上就要爆炸了。 这时候,谢慕林忽然出声:“老太太分明很高兴看到我们过来,盼着有人陪您过节,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您真要为了二老太太,为了宗房,就把好不容易盼来的我们统统赶走吗?我看,不是我们一味说二老太太与宗房的好话,而是在老太太心里,二老太太与宗房比任何事都重要吧?为了他们,您连合家团圆、满堂子孙,都能弃之不顾了,到底谁对他们是真爱呀?” 谢老太太差点儿没被她这番话给噎死,张口就喷:“胡说八道!什么真爱?!我是看不惯你们个个都把宋氏当成是好人!” “事实上她老人家确实是好人哪。”谢慕林歪着头看谢老太太,“她若不开口叫我们过来,您一个人孤零零在老宅过节,谁又能挑剔她的礼了?她能体谅您的孤寂,放我们过来陪伴,还不算是好人吗?那她该怎么做,才能得您夸一句好?难道还要无缘无故跑过来给您做小伏低?再怎么说,她也是您嫂子,且又没错处。这种事根本不可能的。要不您今晚早点儿睡?也许梦里能见着?” 谢老太太气得笑了:“谁要见她?我根本不稀罕看到她那张脸!你们真以为她肯放人过来,就是好人了?放庇!她分明就是嫌弃你们碍着她一家团圆了,才把你们打发过来的!” 谢慕林一哂:“若二老太太只是嫌弃我们碍事,把娘、哥哥和我打发回三房,与大哥他们一块儿吃饭不就得了?别人还能赞她一句宽厚。您叫我们瞒着族里您回来了的事,二老太太不提,我们不过来,又有谁挑理?就是爹爹也不会说什么,因为一切都是您的要求,我们只是听话而已。” 谢老太太又窒了一下,伸手拿起个杯子就往谢慕林脸上摔。珍珠慌忙往前一大步挡住了,杯子摔在地上,倒是没碎,咣啦咣啦地转了两圈。谢老太太还要骂珍珠:“挡什么?你是谁的丫头?!” 文氏脸都涨红了,其他孩子也个个面露气愤之色。 谢慕林放下挡脸的手,没好气地瞥了谢老太太一眼:“您被人驳得说不出话来时,也就只会扔东西这一招罢了。可不管您多生气,事实也摆在那里。二老太太无论是真好人,还是扮好人,人家占了理,事情做得妥贴漂亮,还有这么多年为族里出的力,德高望重,任谁都不会说她不好。您都快二十年没回来了,回来后也不见人,张嘴就骂,凭什么让人敬重呢?您再怎么生气,也改变不了事实,也就只能冲着我们这些儿孙发发脾气罢了。可您越是恼怒暴躁,在别人眼里,就越显得二老太太仁厚慈爱。我们为什么会说二老太太与宗房的好话,却没有顾及您的想法?还不是因为您被人比下去了,叫人敬爱不起来吗?!” 谢谨之转头向妹妹使了个眼色,暗示她说话悠着点儿,这里那么多人呢。 谢慕林冲着他笑了一笑,心里压根儿不在乎。天气凉,她又饿着,跑了这么远的水路,一口安乐饭都没吃上,就被谢老太太泼了一盆凉水,还不许她有点小脾气了?! 然而谢老太太听了她这番话后,却沉默了下来,虽然依旧阴沉着脸,却没有再冲众人发火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把谢慕林的话听了进去。 她没动静,谢慕林也懒得再跪下去了,率先起了身,还要拽着文氏与谢谨之起来:“都别跪了。其实老太太最爱口是心非了,她嘴上冲我们发火,心里不知有多欢喜我们过来呢。礼已经行过了,头也磕完了,大家准备开席吧,不然,饿着四弟四妹就不好了,饿着老太太就更不好。” 她大大方方地吩咐善姐与翠蕉:“赶紧催厨房那边上菜。这屋里的桌子太小了,只怕坐不下所有人,去前头正院把我娘屋里的圆桌也搬过来。” 翠蕉立刻应声去了,善姐看了看文氏,见她微微点头,便也跟着退了下去。 谢显之和弟妹们面面相觑,有些犹豫着是不是该起身,但想到谢慕林已经先做了,倘若他继续跪着,岂不是叫二妹难看?便咬着牙,也拉着弟妹们起了身。 谢徽之比两个最小的弟妹先一步跳了起来,笑嘻嘻地说:“这后院也太冷清了些。过中秋嘛,没个灯笼怎么行?我到前头去要几个灯笼过来。”说罢还真的跑了。 谢老太太眼见着众人完全无视了自己,竟自顾自地忙活起来,顿时又瞪圆了双眼:“你们这帮混账,这是要干什么?!” 谢慕林假笑着走到她面前,直直地看着她:“老太太可要想好了。您再口是心非下去,我们是会当真的。这大晚上的,确实不方便再次坐船赶路回谢家角去了,但我们也可以移步前头正院摆席吃饭的。到时候,我们照样在这老宅里热热闹地过节,后院里可就真的只剩下您了。人都到跟前了,您确定真要把我们都往外赶吗?您跟宗房、二房就有这么大的仇怨?宁可把我们都推到对立面上,也要冲我们耍这回威风?” 谢老太太张张口,终究还是没把那个“是”字说出口。 最终她只能忿忿地说:“大节下的,就饶你们一回!” 谢慕林轻笑一声,转身就招呼家人:“来来来,菜都送过来了,我们赶紧把两张桌子并在一起,把菜都摆开。这可是三份席面的菜呢!足有二十多种。往年过节,我们几时有同时吃过这么多的菜呀!” 弟妹们也都高兴地笑出了声,忙忙用双眼去搜寻自己爱吃的菜,闻着那香味,肚子顿时咕咕叫起来了。 谢老太太坐得老远,闻见那香气,也不由得往这边偷瞄过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五十八章 完满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这一顿中秋家宴,还是迎来了完满的结果。 谢老太太板着脸,满面不高兴地被珍珠与何婆子推上了桌。文氏与谢显之率先向她敬酒,她不理会,谢徽之给她挟菜,她挑剔,搞得大家都很尴尬。不过谢慕林主动招呼大家吃菜,好象压根儿没瞧见她的黑脸似的,她这不高兴的嘴脸也就摆不下去了。 因为谢慕林是真的会无视她,其他几个孩子也好象跟着谢慕林学坏了似的,一个个只顾着低头大吃,相互交流哪个菜美味,也没谁孝敬她一筷子。她如果继续僵坐在那里不动,就真的会饿肚子了。 文氏这个媳妇倒是想到要给她挟菜了,可谢老太太但凡想趁机板起脸数落文氏一回,对方便会低头默然不语,却一句附和的话都不说。等她数落完了,文氏便又继续挟菜给孩子们,指挥丫头将某碟菜送到某个孩子面前去,偶尔也会挟一筷子来给她,但完全不象从前那般诚惶诚恐了。 谢老太太郁闷得要死。她都想不明白,家里这些小辈什么时候都胆大起来?居然都学会无视她了! 她很想发火掀桌子,可闻着桌上佳肴散发出来的香气,她又舍不得。她真的饿了,万一掀了这桌菜,厨房就没新菜给她送来了怎么办?谢映真那死丫头又不是没做过这种事…… 最终,谢老太太只能不情不愿地吃起菜来,偶尔呷一口桂花酒,滋味还是一如她记忆中的那般好,还有几款菜色,从前在金陵时她都未曾尝过,也不知文氏是从哪里弄来的。她老人家就这么吃着,喝着,慢慢地就把心头那点怒气和委屈都抛到了脑后。 等到宴席进入尾声时,大家都酒足饭饱了,谢老太太还喝得有些醉熏熏地,谢徽之说了几个笑话凑趣,她比别人笑得都大声。 谢慕林跟两位哥哥交换了一个眼色,都不约而同地暗暗偷笑。 天边传来了烟火喷发的声音。谢徽之忙窜到窗边一看,便嚷道:“是县城里放的烟火!我早就听说过了,今年县城里有几家大户会凑份子放烟火,杨家本来也有份的,出了杨四的事儿后,就没了下文。如今出钱的是几家粮行和丝坊的老板,都是财大气粗的,放出来的烟火也不是一般货色,听说都是特地从苏州那边买来的。” 众人闻言便都凑到窗边看烟火去了,谢映芬还拉着弟弟索性出了房门,站在廊下往天上看。可惜老宅距离县城有些远了,只能瞧见几朵小金花,根本不过瘾。 谢慕林才想说,可以去梅庐的二楼看烟火,那边高一些,又没遮没挡的,定然看得比这边清楚,谢老太太便先开口了:“这里能看到什么?到楼上看去!楼上看得更清。” 谢徽之忙笑着搀住她,扶着她一步步往楼梯走去:“老太太您先走,要看烟火,也该是您老人家先看。” 谢老太太被三孙子哄得眉开眼笑的,虽然酒喝得有些多,脚下不太稳当,但有珍珠与谢徽之一边一个扶着,她上楼也上得很稳当。到了二楼窗边,几个人抬头往天上瞧,果然看得比楼下清晰多了,视野中也多了几丛火树银花,绝不是楼下能瞧得见的。 谢家众人忙都挤在二楼窗边看烟火,虽然离得有些远,却也非常有意思。 谢老太太还跟谢徽之你一句,我一句地评价起那些烟火来,一个挑剔说烟火花样太少了,不如金陵城里放的好看,另一个就立刻附和“您说得没错”;一个嘲笑说放烟火的人本事不足,放得没半点章法,原本还不错的烟火都叫他白白糟蹋了,另一个又立刻捧哏“一般人哪儿有老太太您这样的见识?” 如此一个吐嘈,一个捧场,整个二楼只听见他俩说话了,却说得谢老太太越发开心,还主动拍拍谢徽之的手背:“你小子果然孝顺机灵。这么积极地拍我老太婆的马屁,莫不是想要个大红包?”恍惚间,她还以为自己仍在谢家风光的时候呢,所有小辈都得围着她赔笑讨好。 谢徽之愣了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笑着说:“瞧您说的,倘若孙儿的话能哄得老太太开心,对孙儿便已是最好的奖赏了,孙儿还要什么大红包呢?” “嘴甜的臭小子,就知道哄人!”谢老太太随手把腰间系的玉佩给扯了下来,往谢徽之怀里一扔,“便宜你了,这可比大红包还好呢!” 谢徽之捧着玉佩有些懵,回头看谢慕林与两位哥哥,三人都暗暗点头,他顿时一喜,忙将玉佩揣好了,满面笑容地给谢老太太拜了下去:“谢老太太赏赐!孙儿可喜欢了!老太太赏的果然是好东西!” 谢老太太满意地嗯了一声,听见天边好象没了动静,大概是烟火已经放完了,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文氏瞧见谢映芬与谢涵之两个小的也在打哈欠,便知道他们都困了,忙笑道:“时候不早了,烟火也放完了,大家下楼去吧。我叫厨房备了新鲜的鸭子肉粥,大家吃一点驱驱寒,便回屋歇息了吧?” 谢老太太漫不经心地应了,扶着珍珠的手,另一只手再次搭上谢徽之的手臂,又再次被搀扶着慢慢下了楼。 等到吃过热粥,珍珠又送上了热毛巾给她擦脸,谢老太太方才慢慢醒过神来,酒也渐渐散了。记起自己都干了些什么后,老太太便僵在了那里,都不敢去看几个孙子孙女脸上的表情。 这算什么?不过是多喝了两杯,她怎么就能醉到这个地步?!都一块儿说笑过了,还夸了孩子们几句,这叫她如何还能拉下脸来骂人?! 还有方才赏给三孙子谢徽之的那块玉佩!她如今手边剩下的私房首饰已经不多了,最喜欢、最值钱的那些,因为被她随身带着,几乎都在南下路上叫车夫卷走了。那玉佩是后来蒋婆子在金陵打包好,命人送过来的,已经差不多是她目前最贵重的一件玉饰。今天过节,她才会特地佩戴在身上,结果糊里糊涂的,竟然随手就赏给了孙子。 如果要回来,叫她老太太的脸面往哪里搁? 可要是不要回来,她一想到就心疼得不行。 谢老太太整个人都消沉下去了,沉默地坐在那里不吭声。 众人其实都发现了这一点,但他们猜测,可能是谢老太太酒醒之后,记起跟他们相处得太融洽太欢乐了,她老人家面子上下不来,才会摆出这个模样。可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他们难道还能主动提醒老太太,让她重新冲他们发起火来么? 于是大家都装起了没事人,好象完全没看到谢老太太的表情似的。各人吃了一小碗鸭子肉粥,分食了一块月饼,便齐齐起身向谢老太太拜别,然后回各自的房间休息去了。 就连文氏都迅速带着丫头婆子们撤席走人,只留下珍珠与何婆子侍候谢老太太。 谢老太太郁闷地在身边人的侍候下梳洗,换了睡衣躺下。本来以为出了这种事,她定然又要睡不着了,不料一闭眼,便沉沉睡去,竟是八月以来,睡得最香的一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五十九章 妥协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一夜无事。 第二天清早起来,谢老太太只觉得神清气爽,精神前所未有的好。等到她起床梳洗了,珍珠给她梳头穿衣时,她猛然瞧见首饰匣子里放着她昨晚赏给三孙子谢徽之的那块玉佩,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谢老太太立刻拿起那玉佩看了又看,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珍珠:“这不是……昨儿我佩带的那块玉么?” 珍珠忍着笑,柔声说:“正是那块玉。老太太昨儿夜里喝多了,随手把这块玉摆在了二楼,三少爷发现了,就给送了回来。不是我说,老太太日后还是别喝那么多酒的好。虽然您老人家昨儿过节高兴,但也要注意身体。这回是在家里随手丢了块玉,叫少爷捡着了,万一下回在外头丢了什么,可就未必能找回来了。” 谢老太太分明记得自己是把玉赏给了谢徽之,怎么如今又变成不小心丢了,叫谢徽之还回来了呢?她昨儿晚上虽多喝了两杯,但远远没到神智不清的地步,走路都还稳当呢! 珍珠又问她:“老太太,昨儿您给了三少爷一个大红包,足有五两银子呢!那原是给二姑娘准备的。给其他少爷姑娘的,原都是五百钱的小红包,是打算节后再叫二姑娘或三少爷捎回新宅去的。如今您把大红包给了三少爷,那二姑娘怎么办呢?其他少爷姑娘又如何是好?还是照旧给五百钱的么?可少爷姑娘们都特地过来陪您过节了,只给五百钱,是不是少了些?” 谢老太太板起了脸:“小三子哄得我高兴,又对我有孝心,给他一个大红包又有什么要紧?真姐儿那死丫头,过节都照旧没句好话,就会戳我的心。给她五百钱就足够了!至于其他人……”她顿了一顿,“就给一两的吧,便宜他们了!一个个都不听话……” 她撇了撇嘴,再看向手里那块玉,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谢徽之昨晚定是看出她后悔了,所以装作没有赏赐这回事,以“捡到她失落的玉佩”的名义,把玉给还了回来,只拿走一个大红包做替代。这小子确实机灵,也有孝心,知道她老人家不舍得,既顾了她的面子,又顾了她的里子,真真比谢映真那死丫头会来事多了! 可惜是个庶出的,生母还是那种出身,又不擅长读,将来估计也没什么出息。 谢老太太叹了口气,把玉佩放回了原本的位置,只在心里嘀咕,为什么二孙女谢映真就没那么贴心呢?也不知道跟弟弟学学! 珍珠替谢老太太梳好了头,换好衣裳,出得外间,何婆子已经摆好了早饭,比平日要丰盛些,除了热粥小菜,还有自家做的月饼。 谢老太太记得,文氏那边送来的月饼,也不知道是怎么做的,花样比往年多得多了,味道也好了不少,都说是孙女们在苏州的肆里买到了点心食谱,照着学会的。她就不明白了,这种只会留在大户人家里世代相传的东西,如何会流落到肆里,随人翻阅买卖?两个女孩子,哪儿来这么大福气呢?这比往年曹氏从宫里捎带出来孝敬她的内造点心,也不差多少了吧? 难不成曹氏往年都是在糊弄她,欺负她没吃过真正的内造点心,所以随便从曹家拿了些寻常货色搪塞?谢老太太不相信,宫里做的点心,味道还能叫自家孙女们随便做做的月饼比下去了! 吃了小半碗粥,谢老太太忽然想起一事,便问:“其他人呢?难不成都回去了?” 何婆子笑着回答:“还没有呢。因怕扰了老太太好睡,太太便带着少爷姑娘们在前头正院里用餐,这会子已经吃完了。二姑娘在梅庐里练织布,三少爷便带着其他少爷姑娘们到附近闲逛,顺便认认路。” 谢老太太撇嘴道:“认什么路?他们又不会搬过来住。” 珍珠笑着说:“虽然不会在这里长住,但少爷姑娘们总会过来探望老太太的,到时候免不了要陪您小住几日,早些认清道路,日后也方便。” 谢老太太心下暗喜,但很快又把喜色收了起来,心想这几个死孩子都跟小三子似的装傻呢。可小三子还玉佩是一片孝心,其他孩子也装傻,该不会是想要糊弄她吧?难不成他们以为装作没昨天那一场骂,她就不会再跟他们计较了?还能容许他们继续说宋氏与宗房的好话?! 她哼哼两声,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决心绝不会在这种要紧事情上妥协。 这时候,文氏过来了。在向她行礼问安之后,文氏便向她请示,由于谢显之、谢谨之两兄弟在院读,要到八月十七才开学,其他孩子在族学、闺学,也是到十八日才开课,所以大家都决定,今日要留在老宅,陪谢老太太用午饭和晚饭,然后再趁时间还不算太晚时,连夜坐船返回谢家角。为此,文氏要问谢老太太,这两顿饭,她想吃什么菜? 谢老太太体会着儿媳久违的恭敬请示,心情很是愉悦,这让她有一种大权在握的感觉。自打谢璞出事,她就再也没体会过这种滋味了。哪怕是在从前,曹氏也是自掌中馈,偶尔才会有一些不要紧的小事上请示她,至于是否遵照她的意愿行事,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她现在的感觉很好,对文氏说话的语气都柔和了许多:“你看着办吧,昨儿夜里还有不少菜剩下吧?都别浪费了。咱们家如今不比往日,要节省些才行。” 文氏柔声应了:“是,谨遵老太太之命。”然后恭谨地退了下去。 谢老太太的心情更好了。 等到午饭开始,孙子孙女们都齐聚一堂,陪着她吃饭时,谢老太太又想要提起宋氏与宗房的话题。但看着眼前这一张张的笑脸,就连谢慕林都难得地说了几句好话哄她开心,她不由得有些犹豫了。 昨天闹得那么僵,孩子们也只是装作没听见她的话,却没人顺着她的意思附和,骂宋氏与宗房几句,可见宋氏与宗房那两个老不死的是多么狡诈,多么会收买人心!如今孩子们都被他们哄住了,根本看不出他们的真面目,倘若她再说他们的坏话,他们又不理她了怎么办? 象眼下这种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和乐融融的场面,她都多久没经历过了?在一个快乐的中秋夜过后,让她再次体会往日那种冷清孤寂的生活,她想想都要发抖了。 谢老太太瞥了谢慕林两眼,想起她昨天的话,不得不承认她的话是对的。她就是不如宋氏会做人,不如宋氏会哄人,所以人人都说宋氏好,却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她再骂宋氏又有什么用?只会弄得自己神憎鬼厌的,连亲孙子亲孙女都跟她离了心。 总不能真的为了宋氏与宗房,就把亲骨肉越推越远吧?他们有那么重要么?她往日怎么就犯了浑?! 谢老太太看着眼前济济一堂的孙子孙女们,勉强挤出了一个慈爱无比的笑容,亲切地劝他们多吃些,日后得空时多来看她老人家,然后把红包一个个地发了下去。 一字不提宋氏与宗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六十章 离开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八月十六这一天,谢家老宅里的众人也平安无事地度过了。 还过得挺愉快。 谢老太太没再说些不中听的话,文氏一直温柔恭敬守礼,小辈们个个孝敬谦顺,就连老是说话“直率”的谢慕林,都没再开口刺某人的心,一家大小可以说是和乐融融,比谢家出事前的氛围都好。 若不是文氏有言在先,道孩子们都要上学,定好了离开的时间,谢老太太当时也答应了,后者说不定就要反悔了,留孙辈们多住几天。这样的好日子,如何能不多享受几日? 清冷孤寂的日子过得久了,人总是会忍不住更向往某种温暖与热闹的。 送儿媳孙辈们出门上船的时候,谢老太太难得地把人送出了大门口。远远看着船离去时,孩子们还在甲板上冲着她挥手道别,谢老太太心中再次确认,自己只要不提宋氏与宗房,还是能跟孩子们好好相处的,这样的生活远比自己一个人清冷地守在老宅要好得多了。虽然做出这样的决定,她心里总觉得有些憋闷,但宋氏与宗房在她心目中又不是真的那么重要,有什么是不能忍的呢? 过去十几二十年里,她都能完全无视他们的存在,如今再继续无视下去又有多难?她又不可能在这湖阴县住一辈子,早晚还是要回金陵城去的。 等她把孩子们的心都笼络住了,再说服他们疏远宋氏与宗房,还怕他们会听不进去么? 谢老太太在心里暗暗这么盘算着。 谢慕林兄妹等人一离开甲板,钻进船舱中,谢徽之就先开了口:“真想不到,原来二姐姐提议的装聋作哑战术,对老太太还挺有效的。我们装没事人儿了,多拍拍老太太马屁,她也就不好意思跟我们闹了。” 谢映芬掩口偷笑:“这都多亏了三哥,昨儿把老太太灌醉了。我看就是因为老太太醉了以后,跟我们玩笑得太开心了,所以过后她老人家才拉不下脸来,再对我们破口大骂。” “那是。”谢徽之有些得意地扬起了眉毛,“我谢徽之想要讨什么人的欢心,还从来没有失败过!就算老太太再难缠,也照样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文氏没好气地拍了他后脑勺一下:“少胡说八道了!没规没矩的,竟拿老太太开起玩笑来。” 谢慕林笑着说:“三弟这话虽然夸张了些,但也不是没有道理。我确实没见过有谁能在三弟的交际本领下,依旧对他冷面以对的。这回老太太能这么和气地与我们一道过中秋节,过完节后也没有翻脸,还对我们越发亲切,三弟可以说是劳苦功高。娘就夸夸他嘛,反正夸夸又不要钱。” 说得众人都笑了。 文氏嗔了女儿一眼,再看向谢徽之,勉强道:“徽之昨儿晚上确实做得不错,今早能主动把玉佩还回去,还替老太太圆了场子,就更是聪明机灵。我看老太太今日心情一直很好,多半跟这件事脱不了干系。徽之立了大功,回去后,我也是要重赏的,不能埋没了你的功劳。” 谢徽之顿时欢喜不已:“真的?多谢太太!”他朝文氏深鞠一礼,又笑嘻嘻地说,“其实我已经得了老太太一个上等红封,足有五两银子呢!瞧那几个银锞子都是梅花式样,我怀疑原本是给二姐姐备下的,反正不会是预备给我这种小子的东西,如今却便宜了我。不如我们兄弟姐妹几个分了吧?其实能把老太太哄得这么开心,咱们大家都是出了力的。昨儿晚上我们每个人都费了老大的劲儿了,要算功劳,其实每个人都有。” 谢慕林看看其他人,没谁是特别渴望分银子的,便对谢徽之说:“该你得的东西,你拿去就好了,还跟我们客气什么?老太太原本也没说要给我红包,我想她老人家如今手头上的金银锞子不多了,花样什么的,你就别挑剔了。再过得两年,只怕想要从她手里得到那些从前打好的精致金银锞子,都办不到了呢。” 谢涵之歪着头看向谢徽之:“是呀,三哥,我们也得了老太太的红包呢,不用你分给我们。”他把谢老太太给的绣花荷包朝哥哥晃了晃。这荷包里头装了五百钱,沉甸甸的,也是好大一笔零花钱呢。 谢徽之知道小弟对金钱不是很有概念,嗤笑一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知道咱们小四发财了,快收起来吧。你这小胳膊小腿的,就不觉得那荷包重么?” 其实是挺重的,谢涵之羞涩地笑了笑,就把荷包交给同胞姐姐拿着了。谢映芬却把两个沉重的荷包都往袖袋里一揣,打算回了新宅,就把这些钱都藏在自己的房间里,不上交给生母宛琴了。他们姐弟俩,偶尔也需要点零花钱的,不能事事都向生母请示。 船平缓地转入主河道,在月色下慢慢地向县城方向驶去。 谢家众人在船舱中各自散坐,文氏与身边的丫头说话;谢显之正在劝说三弟谢徽之在功课上多用心,别整天光顾着在外玩耍;谢映芬与谢涵之姐弟俩在角落里说着悄悄话,又拿着那两个荷包,不知道在盘算什么;谢慕林则与同胞兄长谢谨之坐在窗边小声说话。 谢谨之轻声道:“我看老太太确实有了松口的意思,对母亲都和气了许多。过了这么久的冷清日子,我们陪她过一回节,她就知道儿孙环绕膝下的好处了。她是热闹惯了的人,哪里受得了在老宅孤寂度日?本身她与宗房、二房也没什么大仇怨,反倒是宗房、二房的长辈怨恨她的理由多些,她不过是抱着年轻时的一些小心思不放,面子上下不来,才会不停地说宗房、二房的坏话罢了。 “其实那两房的长辈,连同族里的长辈们,都没几个是真心要与她计较的,否则还能容她在这里清清静静养了这么久的病?但凡大伯祖父拿她不敬先人、不祭先夫的过错数落一回,她在老家的日子就难过了。别说我们这些晚辈没脸护着她,就算是父亲在这里,也无法为她辩解。” 谢慕林道:“幸好爹爹离乡之后,多年来一直不忘弥补当年受老太太伤害的族人亲友,如今族里才会这么好说话。哪怕是十三房这样,至今仍在受苦的人家,也对我们母子完全没有怨恨之心,还为了水泥方子的事,十分感激娘和我们。由此可见,只要老太太自己不作妖,全族上下都没人会与她为难。只要她先放下身段,大家也就会顺着台阶下来了,是她自己想不开,才会纠结至今。” 谢谨之笑笑:“她老人家不回去也无妨,如今她还没有完全回心转意,万一回去了,却又闹起了别扭,对宗房、二房的长辈们说出不该说的话来,岂不是叫我们也难做了?象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谢慕林挑挑眉:“那就顺其自然吧。现在她不骂人了,就已经是进步。要是她不久之后就回京,我们做得再多也没用。而她要是不回去……等入了冬,她又能在这老宅里苦熬多久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六十一章 挑明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中秋节过后,天气越发凉了。 谢慕林自打八月十八那日上完闺学的课,便象从前一样,又再度回到了老宅居住,只在三天一次闺学上课时,回新宅这边住一晚。 她搬回老宅的时候,谢老太太便站在梅庐院门处,摆出一副仿佛无意中路过的模样,伸长了脖子往里头探看,看着谢慕林大包小包地把行李往屋里塞,脸上就忍不住要露出点笑意来。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谢老太太还要傲娇地撇嘴道:“原来你还记得要回来?先前走得这么爽快,过完中秋也跟着其他人一块儿跑了,多一句话都不肯跟我说,我只当你一去不回了呢。结果如今还不是要重新回来侍候我?” 谢慕林冲她笑笑,没有接话,自顾自地埋头吃饭。 谢老太太见她这样,反倒有些不淡定了,踌躇了一下,便压低声音问:“二丫头,你老实告诉我,中秋那两日,你们……是不是故意的?用那种法子对付我,想叫我闭嘴不提宋氏与宗房?” 谢慕林咽下一口饭,不慌不忙地放下了碗筷,用帕子轻拭嘴角,装起了傻:“老太太在说什么呢?什么故意不故意的?我们做了什么吗?” 谢老太太欲言又止,没好意思把自己的想法和感受照实说出来,好象一说出口,就显得她贪恋合家和睦,被孙子孙女们拿捏住了似的。 可她说不出口,又如何去责备孙儿孙女们呢? 她瞪了谢慕林半天,但谢慕林却丝毫不为所动,非常镇定地把这顿饭吃完了,又接过翠蕉随手呈上来的一杯养生茶,喝了两口,放到桌面上。 这时候,谢慕林方才看着谢老太太道:“中秋那两日,老太太难道过得不愉快吗?不想以后都继续这么愉快下去?您就非得逼着我们仇视宗房与二房,顺着您的心意说他们的坏话,我们不答应,您就宁可把我们赶得远远的,一个人住在老宅过冷清日子,一个晚辈也不在身边,离得老远也在心里腹诽您的荒唐无理,对您没有半点真心敬爱,您也甘之如饴,是这样吗?” “放屁!”谢老太太忍不住爆了粗,谁会对这种事甘之如饴呀?她又不是傻子!她想要的是儿孙们的真心敬爱,想要他们真心实意地站在她这边,不搭理宗房与二房,可没打算为了宗房与二房,就把孩子们都逼走了。 谢慕林把双手一摊:“这不就完了吗?您既然是这么想的,那就别逼着我们接受那些不讲道理的事。说实话,您跟宗房与二房能有多大的仇怨呢?您自己犯错在先,宗房不喜欢您是有理由的。至于二房,是因为二祖母出身比您高,所以您心里对她不满意。可这种事您介意得来吗? “就算当初您父亲没出事,还在继续做着官,二祖母那边的宋老太爷也做到正四品国子监祭酒上了,照样官位比您父亲高。您跟二祖母比这个,不觉得自己很傻吗?天底下家庭出身比您高的女子多了去了,您难道还能一个个记恨过去?当初曹氏出身比二祖母高得多了,怎么不见您怨恨她呢?如今我们姐妹几个,也是三品官之女,出身还不是比您高,难道您也要看我们不顺眼?”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呀?!”谢老太太有些狼狈地避开了她的视线,“我……我是因为宋氏抢了我的儿子!她还害得我夫妻不和!为了她的事,老太爷当日数落了我好几回,我怎能吞得下这口气?!”说着说着,谢老太太眼圈都红了,“他当初待我多好呀,从来都是和气又体贴,几时骂过我那么过分的话?!” 谢慕林倒是听说过一些谢老太爷生前的事,不以为然地说:“那不是因为二祖母,而是因为老太爷与二祖父兄弟情深,您的态度却害他在兄弟面前丢脸了。而您又不占理,老太爷怎会不着恼?他既然待您好,您就该好好回报他,而不是挑拨得他兄弟不和吧?二房、三房相辅相成,谁也离不得谁,三房的家业还要靠二房庇护,老太爷无缘无故怎会为了您跟二祖父过不去?再说了,爹爹是兼祧而不是过继,不是二祖母抢走了您的儿子,而是您儿子要多生几个孙子,然后分一个给二祖父二祖母做孙子。这里头的差别可大了,您也是知达礼的官家千金,还能分不清这其中的不同?” 谢老太太噎了一下,最终无言以对,只能硬着脖子强自辩了一句:“反正我心里就是不舒服!你爹对宋氏比对我恭敬多了,如今还为了她,越发不肯听我的话。我的儿子都成她的儿子了,还不许我心里生怨么?!” 谢慕林嗤笑一声:“也就只有您老人家才会这么想。二祖父教爹爹念,把他教到能考中进士做官的地步,二祖母对爹爹而言,不但是嗣母、伯母,还是师母。读人敬重师母,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不敬才会被人戳脊梁骨吧?但他要是真的把二祖母看得比您重,也就不会这么多年都没再回湖阴来长住过了。若不是二祖母自有女儿外孙,不缺人孝顺,不与爹爹计较这些,你以为爹爹这么做,就不会被人非议?他心里明镜似的,哪怕明知道会被人非议,也愿意依着您的小心思行事,还不是因为您是他的亲生母亲?换个稍稍不那么愚孝的儿子,您以为自己会有今天这样的好日子过?” 谢老太太只觉得荒唐:“照你这么说,你老子不听我的话,还是在孝顺我了?他年年劝我跟族里和好,对宋氏低头,反而是把我看得比宋氏还要重?简直是笑话!” 谢慕林哂道:“您爱信不信吧。反正十几二十年下来,您一点儿都不知道长进,还老是给爹爹添麻烦,哪怕爹爹因为您挑的儿媳妇都坐了牢,丢了家产,差一点儿连性命都没了,您也不知道反省,我看爹爹都有点儿冷了心。他如今还愿意劝您这些好话,让您与宗族和好,就算是极为您着想了。他这是怕谢曹两家反目之后,您又不跟着他去任上,身边没个靠山,日子会不好过。可您既然不领情,他也拿您没办法。再怎么说,他也是二祖父二祖母用心教导出来的,三观正直,人品可靠,不会因为对您有所怨言,便对您不好的。所以您也不用担心养老问题,日后还是可以保得衣食无忧的。” 她抬头看了看屋子:“这老宅其实也不错了。山清水秀,又不缺人侍候。您在这里,日子想必也清静。离族里远些也好,爹爹其实也担心,您再跟族里起冲突,说些什么得罪人的话,会让他难做呢。” 谢慕林挑明了父亲谢璞的想法,便起身退到桌边,恭谨一礼,便告退下去了。 只留下谢老太太气得双眼都鼓起来了,满面涨红,却说不出半句话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六十二章 打版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慕林说完那番话后,就没再多说什么了,好象又装起了没事人儿似的,在谢老太太面前扮个乖巧孝顺的孙女儿,偶尔也会说几句好话去哄哄她。 不过谢老太太在那之后,却时常陷入沉思,好象根本不在意谢慕林的言行似的。 一直以来,谢老太太都坚持己见,不去多思考儿子的想法和难处,以自我喜恶为中心地要求身边的人。她看不惯儿子对宋氏的敬爱,觉得儿子更看重宋氏,远胜于自己,儿媳和孙子孙女们也都偏着宋氏,完全被宋氏笼络了去。她觉得自己很委屈,所以越发看宋氏不顺眼了。宗房在她眼中,更是宋氏的帮凶,是离间她和儿子母子之情的恶人! 可如今,谢慕林一番话点明了谢璞对她更为重视的事实,倒让她清醒了不少,总算发现过去的自己都误会了什么。 不错,儿子对她还是更孝顺些的,否则他们离开湖阴县那么多年,他为何就没提过要回来?她不喜谢氏宗族的人,谢璞便不让谢氏族人上京,踏入他们的家,这还不都是因为顾及她的想法么? 虽然谢璞曾经在族人身上花了许多银子,更是为了族地重建一事,大掏腰包,但那毕竟也是他的老家,谢家角那里也有他的宅子,出一份钱也不算什么。她当初能不在乎曹氏挖谢家的银子,又怎会介意谢璞把钱花在族人身上?谢氏族人再碍她的眼,好歹不会翻脸不认人,要置谢璞于死地!况且谢氏宗族办的族学,她的孙子也能入读,不算太吃亏。 谢老太太仿佛忘了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和有过的想法似的,欣喜地认识到,儿子依然还是她一个人的儿子,对她的孝心也是超过了所有长辈的。谢璞敬重宋氏,只不过是在敬重师母罢了,不管是不是真心,姿态也要做足的嘛。他都这么多年没回过老家了,能跟宋氏亲近到哪里去?只是宋氏才救了他一命,他若是对宋氏有所怠慢,别说族人了,就是外人看着,也不象话。 谢璞是为了自己的名声,方才敬着宋氏的!那又不是他亲娘,所以他才会如此客气,处处以礼相待。不象自己这个亲娘,他想说什么就能说什么,根本不需要在意那些繁文缛节! 谢老太太顿时心情舒爽了,然后便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真让儿子难做了?但转念一想,儿子如此孝顺,当然不会跟她计较,所以她完全不必改变自己的想法! 只是,有些表面功夫做做也无妨。宋氏在族里的名声这么好,还不是因为会装模作样、收买人心?就是家里的小辈,也都被她迷惑了,才会个个都觉得她是好人。谢老太太觉得自己不能认输,宋氏能收买人心,她也一样可以!当初她就是太天真、太直率了,太过看重自己的高贵出身,不把族里那些土包子放在眼里,才会任由宋氏把族人的心都拉拢了去。虽然她不在乎那些土包子的想法,但也不能忍受孙儿孙女们都偏向宋氏。 谢老太太认为,自己确实不能再窝在老宅不动弹了。这里的日子固然清净,可也太清净了!她对族人与宋氏避而不见,是不想搭理自己厌恶的人,但在外人看来,就好象她怕了他们、不敢见他们似的。 她得回到族里去! 她年轻时能在族人面前装贤惠,如今年纪大了,经历、见识都不比以往,只会做得更好。年轻时她还得顾虑丈夫谢泽湖的想法,做事时总有些战战兢兢,但现在她还需要怕谁?!她儿子是三品高官!只要她愿意放下身段,做个族人敬重的慈爱长辈,还有谁会不围上来奉承她么? 到时候,就看一辈子都只是区区山长夫人,只能仗着父亲官位对她耀武扬威的宋氏,有什么脸面来踩她了! 谢老太太顿时觉得自己充满了勇气,恨不得立刻就前往谢家角,引得众人来拜了。只是当她想要对孙女儿谢慕林开口提起这事儿时,不知怎么的,始终没能说出自己想要回族里的想法。 有些事,想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了。 谢老太太骄傲了这么多年,一想到回族中后,就要先向宗房与族人们低头,哪怕是装样子,她也忍不住开始犹豫。也许……过些时候会有更恰当的时机?等谢家族人遇到麻烦时,她再出场,是不是就可以省掉这一步了?就算有心要收买人心,她也不是很想在谢氏宗族面前退让…… 谢老太太的诸般纠结,谢慕林也不是一无所知。珍珠有时候会趁谢老太太不注意时,悄悄向她报告谢老太太的种种自言自语或是对身边下人嘀咕的话。因此,谢慕林能猜到老太太已经动了回谢家角的心,但又始终下不了这个决心。 谢慕林表示她很淡定,如果谢老太太不是真心实意地迫切有这个想法,并且愿意为此做出让步,她是不会催着谢老太动作的。 况且,谢慕林现在挺忙的。 中秋过后,闺学果然上了新的女红课程,开始教导谢慕林这一班的女孩子们学裁剪衣裳。最先学习的是做式样最简单的一片式裙子,这个难不倒谢慕林,她在现代时就做过类似的衣物,兴许还要比这个复杂一些。当时她能做得来,现在练了这么久的针线,没理由就做得差了。 她还寻了些熟石膏来,制成粉饼,用来在布匹上划缝合线,因此缝出来的针脚又密又直,还得了闺学先生的夸奖,几乎是全班最先学会做一片式裙子的学生。 由于她学做裙子学得快,先生还事先布置她回家学做最简单的单衫,这个就要复杂多了。 不过同样难不倒她,因为她会走截径。 谢慕林从自己的衣箱里寻出一件稍微有些短的旧单衣,是今年春天时在北门桥李家时匆匆做的,因为赶工,做得有些粗糙,回了湖阴后,她就再也没穿过了——梨儿不许她把这件布衣穿上身。 这件旧衣现在对她来说已经有些小了,又没什么穿的机会,身边两个丫头都不合身,给族里的姐妹……这样的布衣如何能送得出手?为了不让它浪费掉,谢慕林就把它找出来,照着缝线的部位,小心拆开,再把布平摊在桌面上,然后…… 找一张硬挺些的纸出来,放在布料底下,划线,裁剪,打一套纸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六十三章 捷径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慕林没用两天功夫,就用那套简易至极的纸版做出了一件厚棉布单衫,眼下这个季节正好穿,只要再配上件半袖比甲就行了。 就连半袖的比甲,谢慕林也将就着用了这套纸版,只需要裁剪时调整一下尺寸。 做大衣裳可能不合适,但一般家常上衣,这套纸版足够用了。她打版的时候有注意留出余地,因此做出来的衣裳很是合身,并不会显得窄小。 她把这个法子告诉了家里人,文氏还夸好呢。这样做衣裳,不但合身,又能省布,对于刚学裁衣的女孩子而言,更不容易出差错。 谢映芬就立刻学会了,还照着这个法子,给自己裁了一件单衫,虽然因为针脚不太好看,只敢留着睡觉时穿,但她依然觉得美滋滋的。全班的小女孩里头,还没把一片式的单裙做好,就先学会了做单衫的,她可是头一个呢。 因为太想要显摆了,谢映芬再次裁出一件厚布秋衣之后,就央了谢显之屋里侍候的菖莆帮忙缝合,做出一件很合身又针脚细密的秋衫,等下一次闺学上课时,就穿到学里去了。因为她穿得好看,自然引来了同窗族姐妹们的注意,纷纷来询问这是否她新做的秋衣。 谢映芬便“诚实”地告诉她们,衣裳是自己亲手裁的,只是请了家里的丫头缝好,但也算是自己亲手做的衣裳了。女孩子们顿时围着她叽叽喳喳问起来。 缝线没什么难的,不过是水磨功夫,认真多练几年就是了,但裁衣这种事,向来很考天赋。她们当中有人针线功夫好,却不擅长裁衣,有人学裁衣还算应付得来,却也做不到这么合身,自然想要知道谢映芬在这上头有什么秘决了。 毕竟上一回上课的时候,谢映芬还连条裙子都没裁好呢。正常人哪儿能进步得这么快? 谢慕林并不在意这些小决窍外传,谢映芬便没有瞒着同窗们。族里的小姐妹们听说还有这种取巧的法子,只要用旧衣剪出纸样来,再照着纸样裁布,就不用担心会做出一边袖子长、一边袖子短,又或是歪歪扭扭的衣裳来了,顿时大感兴趣,纷纷上三房的门来向谢慕林请教。谢慕林便爽快地教给了她们。 这法子虽然有些取巧了,但大家只要想到,也不是没人在学裁衣时用旧衣裳做样版的,如今只不过是多用了一张纸罢了,反而更省事方便些,不必次次都要将衣裳取出来比划,就连闺学里的先生们,也不多说什么了。她们只是额外叮嘱女孩子们,不能因为有了取巧的法子,就忘了苦练基本功。因为她们将来要做新衣裳时,未必每次都有合身的旧衣可以做参考的,想要掌握量体裁衣的本事,还得下苦功。 先生们的教导,谢慕林等人自然是一口答应下来。至于将来用哪种法子做衣裳,那就得看各人的想法了。能走捷径,又为什么不走呢? 谢慕林学会了做裙子,又学了单衫,学习进度比姐妹们都要超前一些。闺学的先生便叫她先停下来,巩固一下所学,将基本功多练练,等到其他女孩子们的进度赶上来了,再继续学下去。 谢慕林也不在意,便开始研究如何做各种式样的单衫,宽袖的,窄袖的,半袖的,甚至还有男装,能学的东西多着呢! 她甚至在私底下问自家哥哥谢谨之借了一件旧衣裳过来,研究是否也能打个纸版了。如果用这种法子,也能给兄弟们做衣裳,每次换季前,家里给大家制新衣时,就能轻松许多。谢家如今下人数量大幅度减少,又不想次次都花高价找外头的专业裁缝做衣裳,因此每每换季,文氏都要带着家里的女眷忙活好久,谢慕林与谢映芬小姐妹俩也要搭把手呢。倘若能有法子减轻大家的负担,何乐而不为呢? 就在谢慕林等人忙活着学习裁衣的时候,京中的谢映慧又一次来信了。 谢映慧已经收到了父亲谢璞从北平送回金陵的家。从前她对父亲的观感不太好,但如今看到父亲在家中对她的种种安慰与鼓励,她竟然觉得很想哭。她以前对亲生父亲真是误会太多了。其实父亲真真是个明事理的人,品性也清正,对曹家的许多行事手段并不赞同。知道她脱离曹家生活,他还感到十分欣慰,可见他本人从来都没有过依仗曹家飞黄腾达的想法。 母亲曹氏身边的人,从前对她说那么多不符合事实的话,让她对父亲产生了那么多误会,到底是打着什么主意呢?! 谢映慧心里又给外家添了一笔罪行,对父亲的观感却大有改观。她如今也不是很相信身边侍候的人,有什么心里话也不太敢跟身边的人提,因此只能在家中向哥哥倾诉了。 谢映慧还在家里提起了谢映容,说她接到父亲的信后,由于当日天色已晚,便等到第二天,才上了卞家的门去接妹妹。但不知怎么回事,谢映容竟在半夜里发起烧来,病得起不来床了。卞家的人很是自责,道是卞大姑娘不小心,才害得谢映容生病了。虽然知道谢璞命人接走女儿,是名正言顺的,却担心谢映容在转移途中病情加重的话,卞大姑娘的罪过就大了。于是卞家人很客气地向谢映慧请求,让他们将谢映容留在家里照顾,等她病好了,再送回珍珠桥谢家大宅去。 谢映慧不好驳了卞家人的请求,她见谢映容确实烧得不轻,要是路上真有个什么不妥,岂不是她的责任?况且谢映容看上去只是忽然感染了风寒,吃几天药,估计就好了,迟几日早几日回家,差别都不大。谢映慧自己都还没决定,要不要回湖阴老家与家人团聚呢,这几日她还拖得起。 谢映慧就这么空手回了家,只是当她从蔡老田处听说,昨儿夜里,金姨娘曾经以药膏用完了,急需买新的为理由,在大门口叫了一个在附近转悠着替人跑腿打杂的少年,派他去市集上买药膏,还特地付了一两银子的跑腿费,就觉得不对劲了。 蔡老田夫妻认为这一两银子的跑腿费很可疑。附近那几个受雇帮人跑腿的少年人,跑腿费的行情不过是十来二十文一次罢了,便宜得很,就算给赏钱,也不过是一二百文。金姨娘用得着花上一两?况且她没病没痛的,什么药膏这么要紧,还要连夜去买,一晚上都等不得?而既然是这么要紧的药膏,金姨娘又为何不趁早买好呢? 谢映慧于是便怀疑,金姨娘可能得到了消息,知道谢璞要打发人接谢映容回家,便连夜叫跑腿的小子给后者送了信。于是,谢映容就这么恰好在半夜里发了烧,责任还算在了卞大姑娘头上。 谢映慧简直要气得笑了,她见过卞家请来的大夫是如何替谢映容诊断的,知道后者是真的病了,并不是装的。她真想不明白,谢映容为何就非要赖在卞家不走了呢?付出那么大的代价,让自己病得这么严重,还不知道要多长时间才会好起来,又是否会留下后患,真的值得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六十四章 定亲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信读到这里,谢显之也忍不住抬头看向文氏和其他兄弟姐妹们。 所有人都在面面相觑。 谁能想到呢?如果谢映容真的是因为得到了大金姨娘秘密传信,就故意让自己生了病,好继续赖在卞家的话,那这代价也太大了。她也未免太过……不择手段。 谢徽之喃喃低语:“姨娘到底在想什么哪?她不是最疼谢映容的么?难道一个程笃就真的那么重要?” 谢慕林对他说:“金姨娘估计只是报信,未必知道三妹妹会用如此极端的手段。”她心里暗暗地想:上辈子程笃一定混得很不错,搞不好还有权有势,高高在上,否则谢映容重生一世,有足够的金手指为自己选择一个上佳的婚配对象,又何必死磕一个程笃?这个年代的人生任何病都是不能掉以轻心的,谢映容难道就不怕自己病了好不起来?可见嫁给程笃的好处,能大到令她不惜冒风险。 可程笃那样的家世,根本不可能从程家得到多少助力,就这样上辈子还能混得风生水起,他的能力该有多出众?如此出众的程笃,真的是谢映容能算计得了的吗?他又凭什么看上谢映容呢?这不是家世出身的问题,这是个人的才学、见识与魅力的问题。谢映容并没有那个魅力,还非常自以为是。 谢慕林开始担心,要是谢映容自作聪明地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惹来了程笃的怨恨……会连累整个谢家吗? 她犹自在那里思考着,文氏已经叹息着开口了:“这事儿拖不得,得给慧姐儿去信,让她派个可靠的人去卞家照看容姐儿,一旦容姐儿的病情有起色,就派人去接她回家。总在别人家里养病,也不成样子。倘若卞家果然能把人照看得周到万全,也就罢了,可无缘无故的,卞家大姑娘就让容姐儿生了病,叫我们家如何能放心?卞家固然是有心弥补,但我们谢家也一样心疼孩子!” 谢谨之听得笑了,抬头对谢显之说:“大哥,母亲说得对。卞家如此殷勤地留人,不就是为了替卞大姑娘收拾烂摊子么?可我们谢家是苦主,也不能全由卞家做主,三妹妹自然还是要在自个儿家里休养,更让人放心。” 谢显之也心领神会地点头:“我回头就给大妹妹写信,让她不必顾虑太多。三妹妹病了,谁照看她,都不如她的生母用心,自然还是要把人接回家里来,叫金姨娘照顾才好。卞家有心弥补,我们也领情了,但不可能真的事事听从他家的安排。三妹妹总归是我们谢家的女儿。卞家和我们又非亲非故的。” 谢显之明白谢映慧的顾虑,如今写信过去,就是要打消她的顾虑。反正她手下有不少人手,蔡老田那儿也能找到不少有力气的婆子,就是抬也能把谢映容抬回家,有什么可担心的? 谢映芬小声插了句嘴:“真让金姨娘照看三姐姐么?这事儿金姨娘也有错吧?难道太太就不打算罚她了?” 谢涵之暗暗扯了扯姐姐的袖子,站在他身后的宛琴,却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谢徽之看了看谢映芬,咬了咬唇,又担心地去看文氏的脸色。 文氏叹了口气:“金姨娘当然做得不对。显之写信回京时,顺便也添一句吧,就说是我说的,叫金姨娘禁足三个月,无事不得出屋子,请蒋妈妈帮忙监视着她。等容姐儿回去了,就直接送到金姨娘的房间去,让她们母女相聚吧。等容姐儿的病好了,再另外挪屋子。” 谢慕林忍笑。这其实算是连谢映容也一并禁了足。有蒋婆子盯梢,珍珠桥大宅里如今留的丫头婆子又少,谢映容与大金姨娘母女俩想要打听外头的事,或是派人出去做点什么手脚,只怕都难了。 谢涵之小声插言:“大哥,大姐姐的信里还说了些什么呀?”他有些不安了,希望能转移众人的注意力。他其实觉得如今姨娘也好,姐姐也好,都没必要跟大金姨娘过不去的…… 谢显之听到谢涵之的话,便低头看信,又继续读了下去。 原来谢映慧察觉到大金姨娘很有可能给谢映容通风报信之后,就已经格外留心,吩咐蔡老田夫妻和蒋婆子都盯紧了大金姨娘,不让她再有机会往外头传信。就连大金姨娘身边侍候的丫头香桃,也挨了父亲蔡老田的骂,肩负起了监视大金姨娘的责任。如今大金姨娘低调了许多,又再次称起了病,连金萱堂的门都不出了。 谢映慧觉得她可能是真的病了。自打谢映慧带回了消息,道谢映容半夜病重,不能挪动,只能继续留住卞家,大金姨娘好象就有些受了打击似的,对女儿担心不已。只是她不敢轻举妄动,谢映容也没打发丫头回来送信什么的,这让她更加担忧起女儿的身体来。据香桃观察,大金姨娘兴许还有些愧疚和后悔的意思,觉得自己若是没有传信,兴许谢映容就顺利被接回了家,不会生这一场病了。 这下连香桃都知道,谢映容那场病有问题了。 谢映慧对大金姨娘的懊悔很是不以为然,只觉得对方是自作自受。 她后面就没再提起大金姨娘与谢映容了,而是说起了自己的日常生活与京中的新闻。 近日她听说的最大一件新闻就是,永宁长公主的第三个儿子,刚刚与赵家那位失落了太子妃之位的赵滢小姐定亲了。 这桩婚事是永宁长公主亲自定下的,还跟太后娘娘商量过,后者也十分赞同。赵滢虽然不讨太子喜欢,但本身无论教养品性,都十分出众,家世、相貌、气度、才学,样样都是上佳。既然做不得皇家媳妇,做个皇家外孙媳妇,也是没问题的。 永宁长公主虽然觉得自家三儿子非常优秀,却也知道,他未必能娶到比赵滢更优秀的妻子了。反正这位马三公子不理俗务,那么有一位美丽又能干的妻子照顾,也能令他生活得更加轻松愉快。 赵家对于永宁长公主的提亲可谓是惊喜不已,但他们并没有迫切地答应亲事,而是由几位赵家男性或女性长辈分别亲自见过永宁长公主与马三公子之后,方才矜持地答应了亲事。皇帝随即下旨赐了婚,太后也赏了一整套头脸,给赵滢做添妆,终于把赵家的脸面给挽回来了。 而谢映慧还从马玉蓉那边听到传闻,说是赵侍郎很有可能会谋求外任。象他这种等级的高官,一旦谋求外放,那多半是一地的封疆大吏了,虽然远离了中枢,权力却更大了,还不象在京中做官那样,饱受他人制肘。马玉蓉说,永宁长公主十分赞同赵侍郎的选择,还不止一次夸奖,未来亲家十分聪明又理智呢。 谢映慧还挺为赵滢终身有靠而开心的,觉得马三公子是个温文君子。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去赵家祝贺,因为最近她听说了另一个令人惊愕的消息,急着想去求证。 据说,王安贵的嫡长女王湄如,并没有死在王家那场大火里,而是借火死遁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六十五章 传闻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什么?!王湄如没死?! 所有听到谢显之读出这句话的谢家人,都大吃了一惊。 就连谢显之本人,也被惊呆了,在读完这句话之后,就没有再往下读信了。他有些无措地看向家人,又再看向谢谨之:“二弟……你们也是去过王家的,看过王家大火后的情形,王家的人都说王安贵的妻女死在大火里了,尸首皆在,不可能有假,是不是?” 谢谨之眉头紧皱:“我们确实是听到围观的人这么说的,官府的人也道王安贵家眷已然死于大火,但既然在火场找到的是焦尸,到底是不是王安贵的妻女,就很难说了。” 谢慕林也道:“这么看来,空穴来风,未必无因。王安贵之妻听闻是在放火之前,便把家中下人全部遣散。大火之后,这些下人也没几个回去的。可正因为没几个人回去,谁也说不清那几具焦尸里头,是否有王家原本的下人。若说王安贵的妻女拿丫头婆子冒充自己,烧死在大火中,然后借机死遁,并不是没有可能。但这种事她们必须要有帮手,否则两个弱质女流,如何能在王家人眼皮子底下逃脱?又如何能在逃脱之后,找到安全的藏身之所?况且,官府总会留人监视的吧?王家当时可是罪官家眷,已经被判了流放,马上就要被押送上路了。官府的人就不担心她们会逃脱?” 谢徽之想了想:“如此说来……那段时间王安贵的姐姐,就是宁国侯府的程二奶奶,程笃那个婶娘,好象往平南伯府去了好几回。本来她因为王安贵不明不白死在监狱里,曾跟程二爷吵了一架,又上平南伯府大闹了一场,还被婆家人禁了足的。可后来也没见平南伯府做什么,她便跟平南伯夫人和好了,姑嫂俩亲得象亲姐妹一般。平南伯死后,传言宁国侯夫人翻脸不认人,连女儿外孙都不管了,不许家里人跟平南伯府再有往来,可程二奶奶竟然违了婆母之命,还是三番五次地往平南伯府跑,说是安慰平南伯夫人去的……难不成这里头有什么猫腻?” 谢慕林大开脑洞:“该不会是程二奶奶求了平南伯夫人出手,救出王安贵的妻女,所以就没再为王安贵之死而记恨大姑姐了?我记得平南伯夫人以前就很捧着王家,因为王湄如讨太子的欢心,她甚至不惜为了王湄如的父亲,对我们谢家下狠手。他们本来就是一伙儿的,会继续勾结起来,也不怪。可平南伯夫妻当初都能对王安贵下手灭口了,又为什么要救王湄如?” 谢徽之眨了眨眼,看了看谢显之,方才压低声量道:“因为王湄如很讨太子的欢心?” 这时候,一向只会站在边上装壁花的宛琴开口了:“王家大姑娘是个难得的美人,太子殿下一见她,便为她倾心,一心要娶她回东宫。王大姑娘想要个高点的位份,可太子妃之位,曹家是无论如何不会给的。承恩侯府那边,只怕并不希望太子宠爱一个不姓曹的女子,很有可能会看王大姑娘不顺眼,连良娣之位也舍不得给出去。但是平南伯府不一样。平南伯与伯夫人都觉得,王家算是他们这一房的姻亲,他们能拿捏得住王大姑娘。倘若王大姑娘在东宫得势,能让太子殿下多多亲近平南伯府,那即使太子妃之位落到承恩侯府头上,也无妨了。” 谢映芬看向宛琴:“可是王安贵顶着畏罪自尽的名声死了,王湄如也被判了流放,她还能入宫么?” 宛琴微微一笑,一脸的高深莫测,却没有回答。 谢慕林对妹妹说:“不能光明正大入宫,不代表不能改名换姓入宫。到时候只说是人有相似,太子殿下便是多宠爱她些,也可以解释说是因为那张脸而移情。” 不过这种做法,只能骗骗一般人,聪明一点的人都能看出是怎么回事。王湄如已经是个及了笄的少女,行为习惯都已经养成了,见过她的人也不少,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变成另外一个人?曹家、程家与她有杀父之仇,她要是真的进了东宫得了宠,能给曹家带来什么好处?到时候只怕不等她有所动作,曹皇后就要先灭了她了。 文氏按着胸口,面色发白:“这种事都能做假么?王家大火是真的烧死了不止一个人的呀!王家妻女倘若真的用这种法子逃出生天,手段又何其残忍?!”她忍不住看向谢显之,“平南伯府若真的做了这种事,又是图什么?!” 谢显之无言以对,其实他也不能理解舅家的想法。他是个正经读人,虽然经历了许多打击与苦难,性子还是有些天真的。他无论如何也无法赞同曹家为了争权夺利,便动不动害人、杀人的做法。舅家的真面目与他曾经以为的差别太大了,他现在只想怀疑人生。 谢谨之见他面色发白,便小声道:“大哥,大妹妹后面是怎么说的?这消息是真是假?” 谢显之回过神来,“哦”了一声,有些不自在地坐直了身体,再次低头看信。 谢映慧也在信里说,传闻王湄如未死,而太子不肯听从曹皇后之命,挑选合她心意的太子妃,很可能就是因为这个缘故。他如今已经择出了三位太子妃人选,不是来自没有实权的文官之家,就是出身稍嫌落魄的旧勋贵门第,还有一位的性子很不讨太后喜欢。总之,这三位闺秀,无论哪位最终坐上了太子妃的宝座,都绝不会受到后宫两大巨头太后与皇后的共同喜爱。她们娘家又没有足够的权势与实力,只空余一个身份罢了。将来若不得太子宠爱,那这太子妃之位就坐得不稳当了。哪怕到时候她看哪个太子宠妃不顺眼,估计也掀不起风浪来。 传言说,太子之所以这么煞费苦心,就是为了王湄如入东宫做准备。他对王湄如的痴恋,似乎超过了从前,已经有些昏了头了。谢映慧说,她与马玉蓉私下议论时,都觉得传言若是真的,太子就是真傻瓜! 不过,谢映慧也很好,这种传闻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似乎与太子的作为对得上号,但这种机密之事,论理不该传得人尽皆知才是。 她有心要去平南伯府探个口风,便借口送中秋节礼,给平南伯府递了帖子。 平南伯府那边的回音,却是平南伯夫人因为感染风寒,忽然病倒了,不方便见客人。谢映慧以外甥女的身份,请求去探病,也被那边断然拒绝了。 谢映慧只得请了永宁长公主府的管家帮忙,向太医院打听,哪位太医去了平南伯府看诊的,问问平南伯夫人的病情如何,十足一位恭顺知礼的好外甥女模样。 然而太医院传回来的消息是,平南伯府并未请太医上门,不过有太医得到消息,指平南伯夫人另请了民间的大夫去看诊,好象是惊惧过度,夜不能寐,但并没有大病。 谢映慧怀疑那传闻是真的,只是消息走漏,对平南伯府半点好处都没有,所以平南伯夫人才病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六十六章 试探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且不说谢家众人如何感叹平南伯夫人的不智,以及居然让这等机密消息轻易泄露的不慎,谢映慧知道了舅母的情况后,再三思考,还是决定要亲自去一趟平南伯府探消息。 王安贵的诬告几乎将她父亲置于死地,后来前者死了,可以视作曹家放弃了他,但若平南伯夫人又再次救了他的妻女,叫身为谢家女的谢映慧情何以堪? 从前她对父亲与谢家感情不深,所以没把平南伯一家的做法放在心上。但如今她感受到了父亲的慈爱,想法已经改变了,无论如何都想弄清楚平南伯夫人的打算。 舅母是不是还想着利用王湄如谋求权势,然后报复谢家? 平南伯府拒不肯让谢映慧上门,她把这个烦恼跟马玉蓉一说,后者便爽快地表示,愿意陪她走一趟了。以永宁长公主的圣眷与身份地位,如今的平南伯府可没底气拒绝她的女儿上门。哪怕是在从前平南伯府威风的时候,平南伯夫妻也照样要将马家人奉为上宾的。 马玉蓉陪着谢映慧去了平南伯府,平南伯夫人与世子曹文衡果然没敢闭门拒客。平南伯夫人程氏还在称病,于是曹文衡便带着妹妹曹文凤出面,接待这两位上门探病的年轻姑娘。期间,曹文衡一直示意妹妹曹文凤拉着谢映慧说话,自己却陪起了马玉蓉,十分殷勤,也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马玉蓉态度淡淡地,遇事只叫谢映慧拿主意,自己只是做个陪客而已。若不是为了帮谢映慧打探消息,她根本不想理会曹文衡。 而谢映慧看着曾经订过婚——甚至到现在还未退婚——的未婚夫向好友大献殷勤,心里也早就变得麻木了。她早就料到,这位曾经倾心多年的表兄,其实心里只有权势,只想攀龙附凤,又怎会甘心迎娶一个不能助他飞黄腾达的妻子?如今平南伯府失了势,倘若曹文衡能娶到永宁长公主的亲生女儿,自然就有了东山再起的资本。为了达到目的,他连自己还在热孝中的事实都忘了,只顾着抓紧机会讨好马玉蓉。 这样的男子,真真不值得她伤神难过! 谢映慧与马玉蓉到底还是见到了平南伯夫人程氏。后者神色憔悴,看起来好象是真的病了,但眉目间犹带几分忧虑惊惧之色。看来太医院那边的消息还挺准的,平南伯夫人近日应该就是在为了消息走漏之事而忧心不已。 不过平南伯夫人十分警惕,哪怕马玉蓉后来被曹文衡请到了外间用茶,里屋只剩下谢映慧,后者想要拿近来京中的传闻试探时,平南伯夫人也依旧推得干净,声称自己完全不知情,外头的传闻根本就是子虚乌有,定是承恩侯府和曹家二房,又或是曹家其他几个庶支房头想要给平南伯府添堵,才故意编造了谎言,等等等等。 谢映慧看到她这模样,也知道从她那里试探不出什么答案了,但这并不代表自己就没有收获。 从平南伯夫人的反应来看,那王湄如假死逃遁之事,与平南伯夫人多半脱不了干系,否则她何必如此惧怕?毕竟这种公然违反朝廷律令之举,若是在过去平南伯府风光时,兴许没有大碍,可如今他家已经落魄了,哪儿还有那底气? 谢映慧心里有了猜测,也不打算继续浪费时间,便起身告辞。但就在她准备要走的时候,平南伯夫人的心腹大丫头面带惊慌地进了屋,向主母禀报:“程二奶奶过来了,奴婢实在是拦不住!” 平南伯夫人顿时脸色大变,慌慌张张地下令:“无论如何也要拦住她!就说……就说我这病能过人,叫她别进院子来!” 大丫头慌慌张张地又出去了,一旁的谢映慧却起了疑心。 若是平南伯夫人的病真会过人,方才又何必接见她与马玉蓉?就算不在乎她这个外甥女的性命,难道马玉蓉的安全,前者也不在乎了?可见这只是借口! 不是说程二奶奶与平南伯夫人姑嫂情深,前者甚至宁可违背婆母之命,也要在平南伯出事之后,跑来陪伴安慰大姑姐么?如今平南伯夫人视对方为洪水猛兽的模样,又是什么缘故? 谢映慧走到外间,跟马玉蓉交换了一个眼色,正想向曹文衡问个究竟,便看到程二奶奶程王氏不顾平南伯夫人大丫头的阻拦,满面焦急地闯了进来,抬头扫了马玉蓉与谢映慧一眼,双眼一亮,脚下不停,就直接进了里间的卧室。 随即,里间传出了程王氏响亮的声音:“大姐,求你了!太子殿下都派人找上我了,我若再不给他一个确切的答复,他只怕就要翻脸不认人了!当初是你救下了湄如姐妹俩,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侄女儿。如今你好歹给我一个准信儿,让我见两个侄女儿一面,哪怕只是给我一封她们的亲笔信,又或是一件信物也好,我也有话能去回太子殿下呀!” 平南伯夫人似乎被呛住了,急急反驳:“你不要胡说!我几时救过你的侄女儿?那种话也是能随便乱说的?传出去,皇上若是怪罪下来,你叫我们孤儿寡母的如何是好?!你就不该跟太子殿下胡说八道!如今没法交代了,才来找我!” 曹文衡与曹文凤面色苍白地低声请谢映慧和马玉蓉出门。然而两个姑娘听得正起劲儿,哪儿舍得挪动半步? 程王氏在里间继续哽咽道:“当初你明明给过我准话,叫我不必担心侄女儿们的安危的,若不是为着你对她们姐妹有救命之恩,我怎会甘愿违背婆婆之命,也要在你们家落难时,替你出谋划策?至于太子殿下那儿,原也不是我泄露的口风。我只盼着侄女儿们能平安无事,日后为我王家留下一条根,哪儿会奢望能再争得东宫青睐?我本以为,是大姐你给东宫传的信,只盼着湄如能换个身份入宫,侍奉太子殿下,好为大姐与外甥争一争前程,至少要把爵位保住才好。可如今你却矢口否认,倒叫我无所适从了……” 她说完便哭了几声,又用怀疑的语气,哽咽着问平南伯夫人:“大姐,你该不会是在哄我的吧?我敢发誓,我绝没有向任何人泄露过口风,消息只可能是从你这里走漏的!若不是你的本意,那也是你手下的人出了问题。但如今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消息都已经走漏了,万一叫官府查找到湄如姐妹俩,那就再无挽回的余地了!你就把她们的下落告诉我吧!我会私下禀报给太子殿下知道,殿下会派人去保护她们的。到时候我绝不敢分去半点功劳,一切好处都是大姐你的,我不沾半点手就是……” 平南伯夫人已是气急败坏:“闭嘴!快闭嘴!你也不瞧瞧屋里屋外还有什么人,就敢胡说八道了!我没有救你的侄女,也没打着献美的主意,她们早就死在那场大火里了。太子殿下找你,是你的事,与我有何相干?!你少在那里胡说八道!” 说罢她就剧烈咳嗽起来。曹文衡忍不住了,立刻闯进了里间。曹文凤黑着脸,硬是拉着谢映慧与马玉蓉出了屋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六十七章 圈套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曹文凤拖着谢映慧与马玉蓉一直往外走,等到完全听不见母亲房里传出来的声音,方才停下脚步,松了口气。 这时候,她大概也回过神来了,知道自己方才的举动太过失礼了。如果只有谢映慧一人,那无所谓,她随便几句话就能打发了,可还在马玉蓉在,她如果不好好道个歉,只怕哥哥曹文衡那边也会有怨言的。 于是她就小心愣愣地向马玉蓉和谢映慧赔罪——后者只能算是顺带。谢映慧长了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这位表妹如此低声下气的模样,只觉得是开了眼界,更清楚地认识到,自己从前真真是瞎了眼,才会看不清表妹是个如此势利的人。 马玉蓉对曹文凤的赔罪不以为然,只看谢映慧,由得她来决定要不要原谅曹文凤。 谢映慧便问曹文凤:“方才程二奶奶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舅母当真救了王湄如,打算要向东宫献美么?!” 曹文凤对谢映慧有些不耐烦,只是当着马玉蓉的面,才强压住脾气:“表姐方才也听见了,我母亲说没有那回事,天知道程家二舅母怎会说出那样的话来?” 谢映慧冷笑了下:“若真的是子虚乌有的,舅母何必如此惊惧不安?你和表哥又何必慌慌张张地赶我们走人?况且程二奶奶跟舅母那般要好,事事都要替她出谋划策,无缘无故的,也不会说出那番话来吧?” 马玉蓉笑笑,助言道:“可不是么?你们兄妹这副心虚的模样,若说里头没有问题,谁会信呢?我长了这么大,还是头一回上别人家做客时,被主人强拖出门的呢,真真是开了眼界。” 曹文凤顿时噎了一下,谢映慧还不肯放过她:“你老实告诉我们吧,到底是怎么回事?王湄如算是舅母哪门子的亲戚?她竟然能为了这个女子,先是置我们谢家满门生死于不顾,又甘冒风险违背上命、触犯国法、私藏钦犯,到底置曹家于何地?!外祖母知道这件事么?舅舅死得不明不白,是不是也跟这件事有关?!” 眼看着谢映慧就要把平南伯之死的责任也算在平南伯夫人头上,直接把后者打成曹家罪人了,曹文凤再也忍不得,愤怒地驳了回去:“谢映慧!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我父亲是叫大房、二房的人害死的,与我母亲有何干系?!你少危言耸听了!” 马玉蓉沉下脸看向她,曹文凤一窒,才咬着牙收敛了一下脾气:“再说了,我母亲好歹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从前多疼你呀,难道你连亲舅母的话都不相信了?!” 然而谢映慧已是今非昔比,不会再因为她两句话就轻易相信了:“程二奶奶也是你的亲舅母,难不成表妹也相信她的话么?” 曹文凤顿时哑口无言。 马玉蓉笑了,拉起谢映慧的手道:“我们走吧,这平南伯府都要赶客人出门了,我们还留在这里自讨没趣做什么?”谢映慧也不再多言,就这么跟着她出了门。 曹文凤无措地落在后头,想要上前解释些什么,又怕谢映慧再追问不该追问的事,惶惶然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不过,等马玉蓉与谢映慧上了马车,远离了平南伯府之后,她才对后者说:“今儿这一场戏,只怕那位程二奶奶是故意演给我们看的。这王湄如诈死的传闻到底有何内情,还很难说呢。” 谢映慧也不是傻瓜,当然也看出来了。程二奶奶程王氏进正房的时候,瞥了她们一眼才进的里间。正常情况下,她怎么也该先向马玉蓉见礼才是。她们两个大活人伫在那里,只要不是瞎子,都不可能看不见的。可程王氏却直接忽视了她们,进入里间后又毫无顾忌地透露种种机密,若说她不是故意把话说给她们听的,傻子才会相信。 不管程王氏这么做,有什么样的目的,目前看来,都对平南伯夫人半点好处都没有,甚至还有些陷害的嫌疑。这是否跟王湄如诈死的传言有关呢?平南伯夫人到底救了王家母女没有?若没有,又怎会传出那样的风声?又是谁告诉太子殿下这件事的? 程王氏之前抛开了杀弟之仇,与平南伯夫人姑嫂和解,关系密切,甚至还不停地替后者出谋划策,是否与王湄如母女的下落有关? 谢映慧怀疑,即使平南伯夫人没有救人,她也很有可能向程王氏做出了这方面的保证,让后者相信她救人了,所以才会愿意为她出力。而现在,很有可能是真相大白,程王氏发现自己被骗了,所以才会翻脸的。 那么问题来了,王家母女到底死了没有? 谢映慧的这个疑问,谢家人也同样想知道答案。但他们如今离了几百里远,鞭长莫及,除了写信给京中留守的人,让他们留意这方面的消息以外,什么也做不了。反正如今陷入困境的是平南伯府,兴许还有程王氏?他们对谢家人而言,都是仇人,除了谢显之、谢映慧与宛琴的感受会比较复杂以外,其余人都是盼着他们倒霉的,因此他们只需要看戏就好了。 谢映慧在信尾也提了些从永宁长公主府那边听来的小道消息,据说曹皇后对太子挑中的太子妃人选十分不满意,可皇帝已经认可了,她也无话可说,只得在那三个人选里再仔细挑拣,选出对他们母子最有帮助的一位,为此脾气都变得暴躁了,连着训斥了太子三回,身边的宫人更是频频挨打甚至是被撵。后宫诸妃近日都躲起了风头,但二皇子和他的生母林昭仪,却上窜下跳地十分活跃,后者娘家麾下的官员,已经上本要求严查王家大火真相了……等等等等。 谢映慧并没有说太多这方面的内容,不过谢家兄妹几人还是为此浮想联翩。 谢徽之有个猜想:“那王湄如没死的消息,是谁告诉太子的呀?该不会是林家那边搞出来的诡计吧?如今不管王家母女是真死还是假死,太子为此乱挑太子妃总是事实吧?他被美色迷昏了头,二皇子那边的人还不加倍儿参他呀?太子和曹家该不会是落入别人的圈套了吧?” 谢慕林表示:“不管是不是圈套,太子也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不算冤枉。天下美人多了去了,这次就算没有王湄如,将来也有可能冒出个张湄如、李湄如来,太子要是一个个神魂颠倒过去,世界不是乱套了吗?他本来就不讨皇帝喜欢,如今再暴露出这个缺点,以后恐怕有的是苦头吃了。” 谢显之叹息不已。 谢谨之看了看众手足,微笑着说:“好啦,这都是别人家的事,与我们不相干。如今我们还是先讨论一下,要如何说服大妹妹搬回湖阴老家来吧。京中太子与二皇子相争,纷乱渐起,大妹妹即使有永宁长公主府庇护,也不是长久之计,还是回老家来住着更安全些。” 文氏也点头:“确实,容姐儿那边好办,病好后命人送回来就是。慧姐儿却没回应,显之再写信去劝劝她吧。” 谢显之顿时打起了精神,正色点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六十八章 不安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显之迅速写好了给大妹妹谢映慧的回信。 他在信里又重复了一次过去提过的理由,劝谢映慧回湖阴老家居住,不过这回又添了一条:程王氏故意当着她与马玉蓉的面,与舅母平南伯夫人进行那一场对话,就是为了向她们两个小姑娘泄露消息的。即使谢映慧不提,马玉蓉也不可能把听到的话瞒着家里人。而只要永宁长公主知道了平南伯夫人与程王氏之间的纠纷,太后也就知道了,接着皇帝也肯定会知道,对太子的做法产生不满。这无疑是有利于林昭仪与二皇子的。 就算谢映慧与马玉蓉没有那个意思,她们也变相被卷进了太子与二皇子的争斗之中。 马玉蓉是永宁长公主之女,有太后与长公主庇护,不会有什么大碍,但谢映慧就比较危险了。她对马家而言,终究是外姓人;身为曹家外甥女,却又得不到曹家的助力;做高官的父亲远在北平,远水救不了近渴,家里人几乎全都在老家,身边连个靠得住的亲人都没有。倘若曹皇后迁怒于她,只怕不会手下留情,到时候她要怎么办? 返回湖阴老家,避开京中的乱局,对谢映慧来说,才是最保险不过的选择。 谢显之苦口婆心,写了厚厚一叠信,只怕妹妹不肯听从他的劝说,甚至还把心腹小厮青松也派了出去,命他跟着信使,一同回京,无论如何也要说动谢映慧回乡方可。 文氏、谢慕林等人又另有信、礼物捎给谢映慧,等这封新的家送了出去,谢家又重新回到了平静的日子之中。 谢慕林返回老宅,继续与谢老太太做伴。谢映慧的来信,她也没有瞒着谢老太太,只是对于其中皇子夺嫡、东宫秘闻、曹程两家姑嫂相互算计之类的内情,她一个字都没透露,只把谢映容的情况报了上去。 谢老太太恨得差点儿把银牙咬碎:“三丫头真真是狡诈过人!这回居然就这么被她逃了过去!有本事她就装一辈子的病,死赖在卞家一辈子!我就不信,到时候卞家还能养活她几十年?!真病到那个程度,傻子才会娶她来家做媳妇呢!她那白日梦,更是别想成真了!” 骂完了谢映容,她又骂大金姨娘:“往日看着还算懂规矩,比她妹妹要老实些,没成想也是个糊涂的!曹家送来的贱人,果然一个都靠不住!当初我们家就该直接把人撵出门去,也省得白白耗费了钱粮,还要给我们添堵!” 最后,她又骂了卞家,尤其是卞老太太:“整天装出个端正老封君的模样,只会瞧不起人,嫌我不够斯文,还怨我对孙女儿太苛刻,其实不过是个老糊涂罢了!我无缘无故刻薄孙女儿做什么?自然是她做了不好的事!谢映容那等粗浅的手段,竟然能糊弄她这么长的时间,只把那死丫头当成是好人,早晚要把嫡嫡亲的外孙给陷进去!等到谢映容真个算计了她的外孙,我倒要瞧她后悔不后悔,认不认得清谁是好人,谁是歹人了?!” 谢慕林在旁听着,委婉地说了句公道话:“卞老太太未必看不出来,不过三妹妹毕竟救过她,哪怕是看在救命之恩上,她也不好把三妹妹扫地出门的。就算她不赞成三妹妹的想法,多半也会维护三妹妹的名声。等到程笃的婚事尘埃落定后,她要是手里有合适的人选,说不定还会介绍给三妹妹呢。”毕竟谢映容的心思手段都不算高明,卞老太太只要不是太蠢,都能看出几分的。 然而谢老太太对谢慕林的“公道话”嗤之以鼻:“什么救命之恩?!三丫头费了那么大功夫来骗我,还把我支出了金陵城,自个儿却往卞家老太婆那儿跑了,说她心里没有盘算,你会信么?!我不在家,慧姐儿年纪小又与她不睦,她受了伤,只要卞家人可怜她,把她留下了,不就是近水楼台,可以经常见着程笃了么?她定是早有准备,知道自己定能因伤留在卞家,才算计的我。那承恩寺后院里倒塌的院墙,若说没有半分猫腻,我才不信呢!定是三丫头设的苦肉计!” 谢慕林听得有些想笑,却故意道:“不会吧?三妹妹哪儿有这么大的本事?” “哼,她本事大着呢,否则怎么可能骗得了我?!”谢老太太似乎有点钻了牛角尖,把年仅十二岁的孙女儿当成了老奸巨滑之辈,也不知道她心里是不是真的这么想。 不过谢慕林清楚是怎么一回事,那院墙未必是谢映容捣的鬼,但上辈子这堵墙肯定也倒过,卞老太太也很有可能因此受了伤,不过并未危及性命。谢映容只是利用了这条情报,让自己成了救人的功臣而已,说是她故意设的苦肉计,倒也不算错。 当然,这些事,谢慕林就没法对谢老太太实话实说了。 谢老太太还在忿忿不平中:“三丫头就是这么狡猾,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她这回既然能为了不让慧丫头接她回家去而装病,又凭什么不能弄塌一堵墙,好装作救人功臣,被抬进卞家大门呢?她费了那么多心思,就为了程笃一个人,我倒要瞧瞧她有没有本事能成事,最终又会是什么下场!” 谢慕林对她说:“家里人都在想办法劝大姐姐到湖阴来呢,爹爹从北平来信,也是这么吩咐的。到时候大姐姐要带着三妹妹一块儿从金陵回来。老太太您也不必费事回京去了,就留在这里,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看到三妹妹了。到时候随您如何问她,以三妹妹的聪明,定会对您有问必答。” 至于谢映容的盘算,到时候自然不可能成事。等到她有机会重回金陵,程笃肯定已经定亲了。 谢老太太冷哼:“你们真能把人弄回来再说吧。那死丫头狡诈得很,又对自己狠得下心,未必会乖乖听话。万一她一直装成重病的模样,慧丫头还真未必能硬将人带回来。慧丫头比不得三丫头,只是嘴上厉害罢了,其实心软又好糊弄,从来硬不下心肠来害人。” 谢慕林看了她一眼,笑笑不多言。 随着天气一日比一日寒冷,秋风一日比一日大,湖阴各地的秋收工作也陆续开始进行了。 谢家三房在本地也有田产,文氏还有些记在嫁妆名下的田地,也一并到了秋收的时节。她把马路遥派出去收租,又听说竹山院几位送学生去参加院试的老师们回来了,其中就有牛大儒,忙又备了礼物,命谢显之送到牛家去。 接下来,族里又开始为重阳节做准备了。 这时候,外界有些令人不安的消息,也传到了湖阴县来。据说,南边湖广浙南一带暴雨成灾,秋粮损失惨重。等到入冬后,南边粮食不足,江南一带粮价上涨尚在其次,万一灾情严重,有流民北上,苏湖杭嘉一带的富庶地区可就要不太平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六十九章 警告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慕林赶回谢家角打听消息的时候,谢氏族中正在召开全族大会,每个房头都必须派出家主参加会议,如果家主不方便,那至少也要有个身份足够的代表出席。 南边传来的消息不妙,谢氏族中议论纷纷。宗房大老爷谢泽山更是遍访几位湖阴县里懂天文的名家,又问过积年的老农,告知族人,近来天气情况不妙,连着阴沉了几日,不定什么时候就要下雨,而且很可能不是只下一场就完事。各家有谁还未把田地上的粮食收割完的,赶紧连夜赶工,把粮食收好,免得雨一下,半年的收成就泡汤了。此外,还有加固河堤、清通沟渠、囤积食水衣物、多备舟船等措施,也要各家合力施行。 谢氏全族都是经历过水灾大患的,并因此损失惨重,倘若今秋当真又有大雨来袭,他们准备得再周全、防范得再小心,也不为过。 在族中大会的过程中,十三房表现相当突出。十三房现任家主谢谨华,主动捐出了水泥作坊近日生产出来尚未卖出去的水泥,供族中加固堤坝、开挖排水沟泄所用,作坊签约的工匠,也会出手帮忙,直到入冬之前,水泥作坊都不会再往外卖水泥了,就连原本砖窑积存的砖块,也都一并献出来。 近日又有一位工匠想出了把水泥与砂浆混合起来,塑造成一方方水泥块,用来代替砖头和石料建筑厚墙或堤坝的技术,据说效果很不错,却比从外地一船一船地拉石块要经济方便得多了,也省时省力,正好用在这次谢家角加固河堤的工程上。 谢谨华事先已经向文氏请示过,也问过主支八房的意思。文氏先说了好,八房自然也不好反对。 族中长辈们见状,都对谢谨华的慷慨与大公无私赞赏不已,对三房代表文氏同样是夸了又夸,就连八房都得了不少好话,更别说是文氏礼法上的婆婆所在的二房了。 族人大会一散,文氏回到家中,正遇上谢慕林,便把会上所议得的种种章程都告诉了女儿,以及随后赶来打听消息的儿子们。 谢显之欣然道:“如此大善!我们住在谢家角,就再也不必担心水涝之事了。院那边,听闻也要跟着加固堤坝呢。不过院地势略高些,即使真的发了大水,应该也淹不到学堂学舍那边去的,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也顺带叫院里的学子看看,防雨防灾,是个怎样的章程,日后为官作宦,兴许能用上。” 谢谨之则问文氏:“我们家多是妇孺,我与大哥又还是少年学生,不知能出什么力?” 文氏微笑道:“不必你们操心,我已经跟族里说好了,到时候派出家中青壮仆从去帮工,再出银子雇些人手,采买些砂石砖木,以备修堤之用,也就是了。” 谢慕林想了想:“排水沟渠一定要万无一失,后勤工作也要做好,就算是连日下雨,也必须有人每天早中晚三次,负责清扫各处排水沟渠,免得哪里堵塞了,排水不畅。谢家角中若有枝繁叶茂的树木,也要留意是否会因风雨折断掉落,伤人或者妨碍道路。还有,如果真的发大水了,为了以防万一,我们也得准备足够的船和药物、食水、衣物才行。我们家在族中算是比较富裕的,真有大难,不能事事指望族里伸手。若我们能自救,也能给族里省点麻烦,让他们把资源用在更困难的族人身上。” 文氏忙道:“这话很是!就是二房那边,我们也该多留意些。真有事了,还得把你们二祖母捎带上,不能让她老人家操劳受惊。” 既然提起了宋氏,自然也免不了提起谢老太太。 文氏对谢慕林说:“老宅位于谢家湾,那里地势比谢家角低得多了,八年前就遭过水患,族地几乎被毁。就是我们家老宅,受损虽轻些,却也被淹了一多半去。如今老宅修是已经修好了,但还是有被淹的风险。老太太在那里住着,叫人如何放心?你想办法再劝劝她老人家,无论如何也要搬回新宅来住的好。新宅人多,一家子守在一处,心里也安稳些。况且这里地势高,比谢家湾安全多了。” 谢慕林虽然觉得谢老太太那别扭脾气,未必会答应搬回族中,但谁知道呢?她老人家毕竟是个怕死的人,真的发大水了,她难道还能安安稳稳地坐在老宅里不动弹不成? 谢慕林取了些换洗衣物,又领了些御寒的物资,便辞别家人,准备离开谢家角了,谁知才出门几步,就遇上了宗房大堂兄谢谨文的妻子陈氏。 陈氏见是她,顿时露出了喜色,上前对她道:“好妹妹,在这里遇上你就太好了!我们太太听说你回来了,立刻打发我去寻你呢。你这是要准备走了?阿弥陀佛!幸好我脚程够快,才没与你错过。” 谢慕林向她行了个礼:“见过大堂嫂。可是大伯娘有什么吩咐?” 陈氏笑着拉起她的手道:“原是我们太太有一句话要嘱咐你,你跟我来。”说罢拉着她走到路边僻静处,左右前后望望,见没人路过,方才压低了声音,“我们太太说了,老太爷打听得明后两日皆有大雨,再之后只怕也少不了要下几日雨的,不定什么时候,河水就要上涨了。再者,南边好象也有流民开始北上了,就冲着我们这个方向来的。湖阴县内各村镇都要警惕提防起来呢。 “老宅那地方,太清静了,附近又没几户人家,后山前湾村那儿虽有不少住户,但都是农家小民,又能当什么用?老宅里那位长辈,还是尽快搬回谢家角来的好。就连老宅,你们也只管把金银细软带走,锁了门离开,一个人都不用留了,免得出了事,倒害了下人的性命。” 谢慕林吃了一惊,也小声问:“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吗?” 陈氏冲她眨眨眼:“这事儿在县里还不曾传开呢,你心里有数就好。好妹妹,你母亲经不住这样的事,事不到临头,不必叫她知道这些,免得她日夜忧心。谢家角这里,有我们全族青壮护着,怎么也不会叫你一家受罪的。况且县城就在边上,竹山院名声在外,府里也不会坐视我们受难。你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 谢慕林抿着唇点了点头:“大堂嫂回去告诉大伯娘,让她放心吧!这事儿我会办好的,就算老太太不肯来,我绑也要把她绑了来!” 陈氏扑哧一声笑了,掩口道:“也不至于如此。眼下大雨未到,那位长辈未必肯听信我们的话,等到她瞧着不对了,自然就会心甘情愿地回来了。只是这个时机得把握好,不能拖得太久了。妹妹最好事先做好准备,等那位长辈一点头,你们就立刻上船。我再给你一颗定心丸,你去跟那位长辈说,就说是我们老太太发的话,叫她只管安心回来住着,大不了称病不见人就行了,不会有人上门打搅,叫她难堪的!” 谢慕林听得好笑,宗房的长辈们,看来早已把谢老太太的脾气给摸清楚了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七十章 天真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我不去!”谢老太太听了谢慕林的叙述后,断然拒绝了搬进谢家角的建议。 她认为宗房那边只是在危言耸听:“从湖广、浙南到湖阴,一路上多少大城大镇?又有多少富庶之地?就算有流民,也会先到那些地方去,哪儿还能轮得湖阴这样的小地方?宗房不过是在唬人罢了,亏你还真信了!” 她瞄了孙女儿几眼,哼哼几声:“难不成这是你哄我搬进谢家角的新招术?先前讲理讲不成,骂我骂不成,如今改用吓唬人的法子了?” 谢慕林听得好笑,但想起大堂嫂陈氏的话,也知道现在没根没据的,不可能劝得动谢老太太,也不再多言,反正等到流民真正入境的消息传来,谢老太太总会害怕的。老宅距离谢家角,不过是两刻钟的水路罢了,近得很。 她只拿另一件事再劝谢老太太:“就算不为流民,那暴雨呢?万一发了大水,您也要继续留守在老宅不走吗?别忘了,这谢家湾八年前可是遭过灾的!咱们家这座宅子,虽说已经重新整修过,但既没有垫高地基,也没有加固门前的堤坝,河水仍旧有可能会淹进大门来。就算您住在后楼,随时还可以搬到二楼去住,但这一宅子的男女老少,总不可能个个都挤到二楼上来吧?” 谢老太太犹豫了一下,方才继续硬着脖子道:“河水哪儿有这么容易淹进咱们家的宅子来?现在连一滴雨都还没有下呢,你就跟我说什么涝不涝的话,还说不是在唬人?!就算真的连下几天大雨,也不意味着一定会有灾情。先前夏天的时候,还不是连绵下了几日的雨?那时都说要淹了,其实一点儿事都没有,也就是院子里积了水,走动不便罢了。我也是在湖阴县住了十几年的人,还能不知道这儿的气候?哪年春夏时节不是动不动就下雨的?中秋后有雨,也不是什么稀事。你要劝我搬走,好歹也要等到河水漫到咱们家大门口再说吧!” 真等到河水淹到老宅门前,再想走就迟了吧? 谢慕林心里有些恼怒,但还是忍住了气:“宗房大伯祖母发过话了,您就算搬回了新宅那边,也不会有人上门打搅您的。您只当是换了个地方住着,旁人通不理会就是了。这样也不行吗?” 谢老太太觉得不行,她甚至还有些恼了:“谁要宗房可怜了?涂氏莫不是以为,她开口叫我回去,我就会感恩戴德了?我想回,什么时候都可以回,几时需要宗房的允许了?!” 谢慕林懒得揭穿谢老太太的遮羞布,如果她对谢家族地真的是想回就回的话,如今还滞留在老宅做什么?真的贪图这里够清静,风光够优美吗? 她抿了抿唇,决定稍稍让一步:“那您要是不回谢家角,另换个地方住,行不行?我让人在县城里给您租个宅子,您搬到那里去,不但比老宅这边安全,也不用见到族里的人。我们稍稍低调一些,不叫湖阴县中认识您的人知道消息就是了。等危险退去,您再搬回来,也是一样的。如今天气一日比一日冷,城里总比郊外暖和些。” 谢慕林自认为已经很忍气吞声了,若不是为了谢老太太和老宅里所有下人的人身安全着想,她怎会提这种建议?真以为湖阴县城里的宅子租金很便宜吗? 然而谢老太太还是不领情:“我才不要去县城呢,不是怕见那些认识我的人,是嫌弃那里的宅子都太逼仄了!从前我们家在县城里也有宅子,住得一点儿都不舒服。我宁可在这老宅里待着!冷有什么要紧?多烧几个火盆就是了。” 她还对谢慕林道:“你爱上哪儿就上哪儿,不必再来劝我。反正我身边有的是人侍候,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说不定你少来气我几回,我还能长命些呢!你一走,我就关上门过日子,多采买些粮食肉菜就是了,大水来了也照样度日,一宅子的青壮还能怕几个流民?” 谢慕林忍不住冷笑:“看来老太太是真要死守在这座老宅里了,不管是发了大水,还是有流民出没,都不能叫您改变心意是吧?” “没错!”谢老太太得意地抬起了下巴,“所以你休要在此啰嗦,要走就走吧!不过你要是真走了,就别怪我向你爹告状了。你是来给我侍疾的,中途丢下长辈逃走,贪生怕死,你跟三丫头也不过是一般货色。” 谢慕林直接翻了个白眼,转身出了屋子。 马路遥家的一直站在院子里,把屋里的对话从头听到尾,眉间紧皱,面露忧色。 谢慕林一出来,她就立刻迎了上去:“二姑娘,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才好?老太太若是一直不肯走……” 谢慕林打断了她的话:“她肯不肯是她的事,要不要带她走,是我的事。现在大雨还没下,流民还没来,我们只需要事先做好防范工作就行了。派人去平望镇打听消息,那里南北客商云集,人流量大,消息比湖阴县城要灵通得多。再派人去河道上游地区留意河水状况,一旦瞧着不妙了,立刻赶回来报告! “船只、食水、衣物、药品、金银,还有挡雨、防寒的物品,这些我们都要事先准备好,能漂浮在水上的木板也囤积一些,船要保持随时可以开出的状态,下人禁止吃酒。如果什么事都没发生,那自然再好不过,我们不过是花了些钱,白费了些功夫罢了;一旦出事,无论是水灾还是流民,我们都可以立刻逃离谢家湾!” 马路遥家的听一句点一次头,心里有了主心骨,顿时就安稳下来了。不过她还有一个隐忧:“若是老太太到那时,还是嘴硬不肯走怎么办?倘若姑娘真的丢下她,今后的名声就不能要了!” 谢慕林扯了扯嘴角:“所以我不会做这种傻事。真到了那一刻,大不了叫仆妇抱上她走人,她还能挣扎逃脱不成?她想得倒美呢,还以为有这一宅子的下人侍候她,就能万无一失,真真是没经历过真正可怕的灾难,才会有如此天真的想法。她自己要找死,我也不会叫这一宅子的无辜男女给她陪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七十一章 结好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第二日傍晚,大雨一如谢泽山所言,降临湖阴县。 这雨一夜未停,等到第三日午后,雨势才减弱了些,从大雨转变成小雨,然后等到天黑,方才慢慢停下。然而第四日清晨天亮之后,天空中依然乌云密布,可见这雨停了,也不过是老天爷稍稍歇口气,很快又会再度下起大雨来,任何人都不敢掉以轻心。 谢家老宅经过整修,地下排水管道通通翻新过,又有水泥铺面,因此运作良好,宅内各院落都不曾出现积水现象。后院围墙也经过加固,山上更在谢慕林的命令下,补种过灌木和根系发达的草本植物,没有产生泥石流的危险。雨水通过几条新近粗挖的排水沟,潺潺从山上流下,汇入河中。 然而河水暴涨,也缓缓靠近了河岸线。老宅门前长达一里的河堤,谢慕林都命人用水泥和砖石加固、加高过,但资金、人手、材料、时间都有限,工程量不大,也不知道能起多大的作用。 唯一令人安慰的是,重修过的砖石码头在河水暴涨下,依然坚固如初,运作良好。如果还是原本那个破旧的木板码头,只怕早已崩塌了。 为防万一,谢慕林还在自家老宅的后门处,存放了一批物资,并将门外的山间小路提前用水泥铺面,一直铺到可通往后山前湾村的路口为止,还留出排水沟,以防万一。一旦河水继续暴涨,越过堤岸,漫到老宅门前,宅中人不能从前门逃脱的话,后门也还有条路可离开。 多亏她之前捣鼓出了水泥这种东西,在把配方送给十三房进行较大规模的生产后,也在老宅附近留了一个小规模生产的窑口,又因为修老宅的事,剩了一批材料未使,全都堆积在老宅东北院的库房中,随时都可以拿出来用,否则如今想要用这种廉价的材料在老宅周边进行快速修路作业,完全是做梦。 听说十三房的水泥作坊,最近生产的水泥供不应求,光是族里、谢家角的需求,就应付不过来了。谢谨华已下令作坊工作,准备建造第三个窑口,可如今大雨滂沱,哪里建得起来?就算建起来了,原材料也不足。 谢谨华这回终于开始考虑,作坊里三房派来的监工老贾头提的建议,到外地去寻找水泥原材料资源丰富的地区,另建作坊了。 不过那是日后的长久打算,如今暂时顾不得。为了不浪费资金,他也停下了加建窑口的打算,只命作坊里的工匠加班加点,尽量多地制造出水泥来。等谢家角的需求被满足了,竹山院那边也要买呢,当然,那也是谢家自个儿的产业,因此可以打个折扣。不过,县城那边,县太爷已经命人递了信过来,很可能也是打算要“借”用或是采买谢家水泥的意思了。谢家有谢璞这位从三品高官在,竹山院名望又高,估计县太爷不会太过分,选择后面这种做法的可能性更大些。但谢谨华也不认为自己能趁机赚什么钱,估计给个成本价,或者稍稍亏上一点,还是可以的…… 连湖阴县令都看到了水泥的好处,别人又怎会看不见?县城里的大户人家暂且没有这方面的需求,目前尚未有所动作,但与谢家湾相邻的前湾村,已经有村老带着晚辈前往谢家老宅,想要从谢家三房手里买到一些水泥,用来加固他们村的河堤了。 谢家老宅附近有一个烧水泥的小窑,在附近的人家那里,并不是什么秘密。 老贾头的长子贾大没有跟着父亲和兄弟一块儿前往十三房的水泥作坊当差,目前还留在谢家老宅做事,近日一直在负责这边的水泥窑口相关事务,顺带做了铺路工程的监工。他出面招待了前湾村来人,不多时便去向谢慕林请示。 他认为,老宅这边的工程已经接近尾声,虽然因为时不时就下雨的缘故,水泥路凝固速度放慢了许多,但他们能做的也很有限,除了拿些砖石、木板、草帘子之类的东西,尽量替路面挡一挡风雨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了。而小窑那里,其实还剩一些材料——当初为了修建老宅,谢慕林估算失误,多买了不少物资。 这批东西运去谢家角,作用不大,继续积存又可惜了,卖给前湾村就不错。远亲不如近邻,前湾村离谢家湾够近,将来老宅这边真有什么事,翻山前往前湾村求助,也比驾船去谢家角方便得多。前湾村虽小,也有不少青壮,还有许多渔船,走水路也十分便宜。 谢慕林听完,不由得多看了贾大几眼。这个过去谢家的车夫,还真是有几分才干、见识的。怪不得老贾头不甘心自己的两个儿子回老家后,就被投置闲散呢。 她想了想,觉得自家暂时没什么需要用水泥的地方了。目前进行的小工程,也就是应付一下河水暴涨,以防万一罢了。真的发生了水灾,她断不可能继续死守在此。就算谢老太太又犯老糊涂,她绑也会把人绑回谢家角去的。 她们祖孙主仆住在这里,平时跟前湾村接触不多,除了请那边的木匠来做过活,就是问铁匠铺买过矿渣。谢老太太虽想过请那边的老太婆过来说说话,但见过一面就再也不提了。双方关系说不上有多好,将来遇事,她们真想向前湾村求助的话,未必能成。趁着如今这个机会,拉近一下两边的关系也好。 谢慕林点了头,贾大立刻便去施行。其实他们卖出去的水泥也不算多,小窑那边估计也就是剩个三吨左右的样子,再掺上砂子和水,能铺的面积也是有限的,更别说要拿去加固河堤了。量再大一些,谢慕林早就把东西送回谢家角去了,还能留到现在? 贾大带着前湾村的人去窑口看了,也实话实说这点水泥用处有限,但没办法,他们这儿又不是什么正经作坊,烧出来的水泥都是自用的,用完就没有了。没有原材料,想要再烧都没法子。贾大会带着谢家懂这门工匠的下人去前湾村帮忙,该怎么做,村长和村老们只管开口,能做多少就做多少。若是还想要再买更多的水泥,就只能找谢家角那边的水泥作坊了。 前湾村的村老心里明白,这点水泥是不够的,但有总比没有强。谢家角的作坊固然有水泥出售,可如今早已停止往外卖了,要等到他家重新做买卖,天知道要等多久?还不如买下这几千斤的水泥先用着。该如何用,他们村里自有能人帮着参详,怎么也要物尽其用才是。谢家三房能答应卖他们水泥,已经十分难得了,他们没什么可抱怨的。 贾大带着两个男仆,跟前湾村的人走了,预计两天后才会回来。但如果雨势不妙,他们会自行解决,不必老宅这边等他。 同时,派往平望镇的人,也回来报告了一个坏消息。从嘉兴运往京城的粮船遭劫了,有传言说,是流民干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七十二章 传闻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流民?怎么可能?! 谢慕林房空间里还有一本旧版的全国地图册,上头的地图对于未穿越前的她来说,当然价值平平,但现在,却成了她手里一个重要的宝物。凭着这本地图册,她能足不出户,就弄清楚这大明朝里任何一个大城大县的山川地势。 看着这本地图册中浙江的部分,她很清楚地知道,传闻中有大灾、有流民的湖广与浙南,距离嘉兴还有多远。就算灾区真有流民大批北上,也不可能在短短几天的时间内到达,更别说沿途都没有惊动其他大州大县,就忽然出现在嘉兴到南京之间的水道上。 那可不是什么地广人稀的偏僻地带,而是江南最繁华富庶的地区,沿路多少大城大镇村落,多少官衙驻军,难道人人都成瞎子了吗?! 谢慕林再三追问那刚从平望镇归来的中年男仆:“你确信传言是这么说的吗?真的是流民?” 中年男仆有些犹豫:“传闻如此,但是真是假,就没人知道了。据说那些劫匪,身上穿得很是破旧,似乎受了不少苦的样子。” 谢慕林问:“是觉得他们穿的衣服象是受了很多苦的样子,还是他们长得象是受了很多苦的样子?”这两者区别还是很大的。 然而中年男仆说不清楚:“小的也没见过那些人,只是在平望镇的茶馆里听人说的。那人有个熟识的朋友就在当时遭运劫的粮船上做船工,差点儿丢了性命,是慌乱中带伤跳下河水,方才逃出生天的。只是那粮船运的是官粮,差事办砸了,船上一半的人被劫匪所杀,死了也是白死,剩下一半逃得了性命,却也丢了差事。那船工没办法,只好跑到平望镇投靠朋友,才借到银子看大夫治伤。他朋友替他不平,没少在茶馆里抱怨,许多细节都说得清楚,但他不提的那些,旁人也不可能知情。况且,他说的有几分是真,有几分夸大,小的也难以辨别。” 谢慕林明白他的难处,也不再追问了,只是仍旧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如果真是流民,想要劫官家的粮船,也犯不着跑到嘉兴与京城之间的繁华地区作案吧?就算抢到了粮食,他难道还能运送回家乡吗?” 中年男仆想了想,也觉得有些不对:“要不……小的再回平望镇上,打听得清楚些?不过是花些银子,找那逃生的船工问了便是。” 谢慕林点点头,又对一旁的马路遥家的道:“回头你支给他十两银子,先用着吧,不够再说。” 马路遥家的应了,又顿了一顿:“二姑娘,若真是流民劫了官粮,出事的地方,离我们是不是太近了?” 谢慕林被她一提醒,忙问中年男仆:“粮船具体是在哪里被劫的?” 中年男仆回答:“是在洪庙一带,离嘉兴不远。” 谢慕林没查地图,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这是哪里的地名,马路遥家的却先倒吸了一口冷气:“那是才出嘉兴就被劫了?那流民胆子也太大了吧?!嘉兴当地的官兵就没察觉?” 中年男仆苦笑:“平望镇上也有许多人在议论此事呢,当地千户所的头领与平望镇千户所主事的武官却是连襟,为了这事儿,还派人来镇上抓了几个说他连襟坏话的人,镇里的商人百姓都很是不满,议论纷纷。无奈人家靠山厉害,除了私下说几句闲话,也没人敢做些什么。” “难不成是……”马路遥家的给对方递了个眼色过去。对方又还了个隐晦的眼神回来:“可不还是他么?” “到底是谁?”谢慕林看得一头雾水,“你们都知道平望镇千户所的头头是谁?跟咱们家有什么关系吗?之前我们路过那里的时候,也没见有什么动静呀?” 马路遥家的苦笑着答道:“二姑娘兴许一时没想起来,我只说一句话,您就明白了。那位千户大人其实是承恩侯夫人娘家的子侄,所以才会年纪轻轻,就做到这个位置上了,还是在平望镇这般富庶又太平的地方。” 谢慕林恍然大悟:“原来是他家的人!” / 中年男仆叹气道:“不但如此,他老子还是杭州将军呢,真真正正是他顶头上司。有他老子在杭州护着,京里又有承恩侯府撑腰,谁敢管他呀?不过这人是个纨绔子弟,只喜欢吃喝玩乐,在平望镇千户所,就是个不管事的主儿,一应事务都有手底下的百户们料理。但这人行事还算有些分寸,从不去招惹那些大商号、大商队,更不会收刮江南一带的商人,通常都是从云贵两广或西北等地的商人那儿下手,也不会闹出人命,只要钱财而已,吃相不算太难看。因此,镇上往来客商都会忍让他几分,只想拿钱消灾,不敢惊动了他背后的靠山。真闹大了,吃亏的也绝不会是他。” 马路遥家的对谢慕林说:“从前曹氏太太还在的时候,还跟老爷说过,让他把杭州那边的生意交给她手下的陪房们,说他们精明能干,在杭州又可以借得上姻亲的势,比我们自家埋头苦干要强。老爷没听,仍旧让自家的掌柜们理事。曹氏太太没说什么,她手下的人却不服气,想要去信杭州,叫那位杭州将军家里的人给我们谢家的商号添麻烦,结果被那边的管家给堵回来了。我们谢家每年在杭州没少孝敬将军府,一应规矩做到十足,杭州将军府若是先坏了规矩,往后谁还信他?曹家那几个陪房,是要断人家的财路呢,又没个补偿,只几个下人两张嘴皮子一碰,就要人家割肉,人家才不犯傻呢!” 与其说杭州将军府的人不肯犯傻,倒不如说,承恩侯府的姻亲,对于一向与承恩侯府不和的平南伯亲妹,不是很买账。如果那是平南伯府的姻亲,谢家才是真危险了。 那位杭州将军,似乎还是个讲道理、懂规矩的人。 然而这位讲道理的杭州将军,这回似乎因为流民劫官粮一事倒霉了。也不知道消息为什么传得这么快,杭州府与嘉兴府的官差们还没查出劫匪的真实身份与官粮的去向,关于流民劫粮的传言就在苏杭湖嘉地区传得沸沸扬扬的了。紧接着,没两日功夫,京城里就传了圣旨下来,杭州将军革职,押解进京受审,杭州军务暂时交给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将军代理。 据说,那位将军的正室夫人,乃是林昭仪的堂姐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七十三章 山雨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慕林听着窗外的雨声,放下手中刚刚从平望镇发来的下人报信,眉头皱得死紧。 她有一丝山雨欲来的感觉。 京城里,才因为王湄如诈死的传闻,与太子妃选秀结果不如皇后意愿的变故,使得太子的名声大受打击,这原本与曹家关系密切的杭州将军一职,又忽然出现了意外。原来那位将军进京后是否能得以保全,仍未可知,但接任的人,无疑是二皇子与林家一脉的心腹死党。若说整件事跟林昭仪与二皇子的算计无关,谁信呢? 这么一来,那所谓流民劫官粮的惊天大案,是不是真的,就非常可疑了。 谢慕林怎么想都觉得,湖广浙南一带的灾区流民,不可能不惊动沿途官府,一点儿痕迹都没露,就逃窜到嘉兴地区,还劫了官府运往京城的粮船。 就算是流民饥饿难耐,失了理智,江南地带多少富庶人家、往来商队?劫谁不是劫呢?还能就近抢到粮食填饱肚子。如果是小商队,甚至是个别的粮店伙计押送小批米粮,只怕连个身手象样点的护卫都没有,对他们下手岂不轻松?结果劫匪不动手则已,一动就直接动了官家的运粮船队,还是运往京中的,这不是要抢粮食自救,这是要搞个大的呀! 搞这么大,还直接让杭州将军因此获罪下台,影响大了去了!浙江全省的官府和军方大概都会觉得面上无光吧?还不得赶紧把劫匪查出来干掉,好挽回脸面吗?那些流民是在自找死路! 不过怪的是,杭州将军之位换人后,那群劫粮的流民就没了踪影,被劫走的粮食也下落不明,官府怎么查都查不到线索,除了一次又一次地被朝廷与上级官府训斥外,什么好处都得不到,也狼狈得很。 只是,谢慕林这边得了消息,就觉得里头有猫腻了。那群流民又不会隐身的本事,拖着几船的粮食隐匿无踪,本地官府和地头虫全无头绪?写小说都不敢这么写!真当江南一带是西北荒原,到处都是高山深沟可以藏人?况且流民自外地而来,哪里比得上本地人清楚地理环境?怎么可能逃得无影无踪?肯定有接应的同伙! 就连粮船被劫的地点,也不是什么荒无人烟的地方,所以消息才会传得飞快。在有居民有过路船只的地区抢劫,流民逃走后,真的没有留下一点痕迹吗?就连本地官府里那些积年的官差都查不出来?有这么高明的本事,还做什么流民?! 谢慕林越发觉得这是一个圈套,一个由京中某个势力精心设计的,针对杭州将军的圈套,目的自然是他背后的曹家,以及曹家背后的皇后与太子。 杭州将军换人,浙江兵权易主,双方势力此消彼长。等皇后与曹家那边再遭几次类似的打击,东宫太子的所有倚仗就会渐渐消失殆尽。他又不得皇帝宠爱,似乎连太后那儿,对他的观感也是平平。到时候,林昭仪与二皇子真要发难了,他靠什么保住自己的地位?靠曹皇后和曹家人的胡搅蛮缠吗? 谢慕林觉得,自己一个穿越来的,在现代社会里长大,才出象牙塔没经历过勾心斗角的纯真善良的女孩子,都能想到的事,京城里那些老狐狸不可能想不到。曹皇后与曹家人,也不可能全无察觉。他们可不会忍气吞声,面对林家的算计和陷害,定会有所报复。 接下来,江南恐怕就要多事了。 谢慕林啧啧几声,把平望镇来信放到匣子里收好。明日老宅派人回谢家角报平安时,她会把信匣送回新宅去,交给二哥谢谨之。到时候谢谨之或是与二房嗣祖母宋氏商议,或是知会宗房长辈,自有他的决断。反正谢氏一族始终不忘派人从外界打探消息,掌握最新的情报,以防万一。 比如现在,谢慕林就从刚宗房那里知晓,洪峰平安通过了归安县,对下游村镇的威胁不算大,应该会在今晚顺利流出湖阴县范围。这一拨因为东苕溪流域连日大雨而导致的洪峰,在过境湖州城时,大部分分流去了太湖,少数才汇入运河,所以有所减弱,暂时不会威胁到岸边的民众与农田。 这也是湖阴县的大雨一直下得断断续续的缘故。虽然一下起雨来很可怕,河水总要暴涨,但下得一天两天,又会停上一天半天的功夫,给了河道喘息之机,所以河水水位始终没有漫过危险线。但这都是暂时的,谁也不清楚老天爷什么时候就要发疯,一口气连下个几日大雨,就象东苕溪地区那样。有传闻说,那里已经有部分村镇的河道决堤了,田地被淹,房屋被冲毁,伤亡人数暂时不明,就算不会象去年黄河下游的水灾那般严重,损失也不小。 谢慕林起身走下楼,翠蕉正坐在窗边做针线,见状连忙起身:“姑娘要什么?” 谢慕林摆摆手:“我去老太太那儿看看,你不用管我,注意天气变化,要是下雨了,记得关窗,还要把院子里晾的东西立刻收回来。” 翠蕉应了,叹气道:“这天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算完,天天下雨,又湿又冷,我心里都烦了!” 谢慕林苦笑了下,转身出门,往后院走去。 她早说要绑着谢老太太回谢家角,但至今还滞留老宅,倒也不是说话不算话。 一来,河水始终没有上涨到危险线,情况还算可控,似乎不必急着走;二来,那关于嘉兴周边出现流民劫船的传言,似乎是一锤子买卖,再也没听说有别的流民劫财事件发生,也没有人说流民向嘉兴以外的地区转移,湖阴县上下一片平静,这时候搬走,有些大惊小怪了;三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谢老太太病了,暂时不方便挪动。 谢慕林刚听说她生病的消息时,还以为谢老太太又出了老招数,用装病来逃避搬家,但去见了她后,才发现不是的,这位老太太是真的病了! 此时已是九月,重阳已过,秋寒露重,一早一晚室外气温都特别低。就算是谢慕林这样年轻力强的小姑娘,都要格外注意保暖。偏偏谢老太太是个拿大的,觉得自己的病已经好了,身上又穿够了衣服,就大意了。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听说了流民劫粮的消息,又或是想要去打探河水上涨的情况,趁身边人不在时,竟自个儿悄悄儿溜到前院去了。偏她运气不好,没带伞,没带丫头,却遇上了急雨,在老宅门前被淋了一头一身,又吹了风。哪怕很快就在下人的陪户下回到后院,洗澡换衣,也还是感染了风寒。 谢慕林看到她那幅涕泗横流的狼狈样,都不好说什么了,只能劝她以后别再作死。她大约也知道自己犯了蠢,一句话都驳不出来,但又不肯低头认错,还硬着脖子说没事,要珍珠再三相劝,才肯喝药。 当晚她就发了热,退烧后又一直昏昏沉沉的。外头河水情况不明,谢慕林就算把消息报到了谢家角,杜家也不可能放老爷子冒险出诊,全靠谢慕林的感冒药方支撑,谁还敢让老太太搬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七十四章 欲来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慕林走进后楼,在外间掀起门帘往里探头看了看。 谢老太太正百无聊赖地靠坐在床上发呆,眼尖瞧见她,便有气无力地说:“来了就进来吧,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谢慕林翻了个白眼,知道这老太太嘴里说不出好话来,但还是掀了帘子走进去:“老太太今儿觉得如何?比昨天感觉好些没有?” 谢老太太叹了口气:“还不是这么着,昏昏沉沉的,身上也没什么力气,吃东西都没胃口,也就是打喷嚏没昨儿那么多了而已,但鼻涕还是会流。” 谢慕林点点头:“那就是有点起色了?可见我那方子还是对症的。您再照着这样喝两天药,瞧瞧效果怎么样。等雨下得少了,河道平静些,我再去杜家医馆请大夫。就算杜老爷子年纪大了,不方便出诊,他家也还有别的年轻大夫,治个风寒还是没问题的。” 谢老太太撇了撇嘴:“那杜逢春如今架子竟比我还大了,不过就是雨下得大些,河水汹涌些罢了,竟然还不能出外诊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哪家的贵人呢!” 谢慕林道:“您老人家前几个月病得那么重,还是杜老爷子给您治好的呢。您嘴上就客气些吧,留点口德。不然人家知道了,心里生怨,下回您再生病,他家的儿孙都不肯为您尽心医治了,那该怎么办?您上哪儿找比杜家人更好的大夫去呢?” 谢老太太啐了一口:“京城有的是好大夫,我们家出了高官,便是太医也请得。我还稀罕他杜逢春一个臭脾气的糟老头子?!” “可您这不是在湖阴,不在京城吗?在这里,您就只能指望这一家子大夫了,除非您愿意找其他本事参差的大夫。” 谢老太太冷哼一声,小声说:“大不了我上平望镇请去!”说罢了,顿了顿,又问孙女儿,“平望镇那边有没有新消息传来?那些个流民……抓到了没有?” 谢慕林听得笑了,不答反问:“您老人家不是不信吗?怎么还问起他们了?” 谢老太太有些讪讪地:“也不是不信,这不是听着太荒唐了么?湖广浙南离得多远哪!那边的流民这么快就到嘉兴了?还有胆子劫官粮?我听着就跟做梦似的,如何敢信?可人家做将军的都为了这事儿被革了职,又怎么可能是假的?我先前真的是误会了。” 谢慕林笑笑:“您知道是误会就好。以后不管听到什么消息,心里有疑问了,只管问我,或是问其他人,哪怕是打发人出去找人打听也行,千万不要莽莽撞撞地自个儿跑出去探看,不然有个什么事,家里人都不知道,叫人如何应对?” 谢老太太缩了缩脖子,小声嘀咕说:“我那是出去看河水涨到什么程度了,并不是要去打听什么流民的消息!” “那也是一样的。”谢慕林淡淡地说,“您信不过我和丫头婆子的话,以为我们是在哄你,目的是为了把你骗回谢家角去,因此才会故意把身边人都支开,自己偷偷到门前河边看水位涨到什么程度了。我能明白您的想法,但还是劝您,以后再想做这种事,不要支开身边的人。 “您就算多带几个男女仆妇出门到河边看景儿,又有谁会拦着呢?只会有人替您添衣裳,打伞,还会有人劝您小心脚下,别摔了跤。如果有风雨来袭,也会有人劝您回到家里去。这样您就不会再狼狈地被淋得全身湿透,大病一场了。为了点虚面子,忘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道理,实在没有意义。” 谢老太太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有些恼羞成怒地扭开头去。 谢慕林只装作没看见,继续道:“外头没有流民的消息,那是不是流民,我也说不准。但就算没有流民跑到我们这儿来,外头河道里的水位也是一天比一天高了。您老人家最好做好心理准备,我们随时都可能会撤退。您是病人,更要听话。我们会把您遮严实了,不叫您吹着风,淋着雨,但您也不能闹腾才是。否则,就算您成功让自己留下来了,病情一加重,受罪的还不是您自己?您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大病初愈,再添病症,还不知道保重身体,真的是嫌自己命太长了吗?” 谢老太太憋屈得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谢慕林也不理会,径自出了后楼。 她才走到正院,正巧马路遥回来了,向她禀报:“二姑娘,前湾村的木匠刚把您订做的东西送过来了,您要不要到前头瞧瞧?” 谢慕林点头,与他一块儿到了前院。她前些天请前湾村的木匠打制一把牢靠的轮椅,预备运送谢老太太时方便移动。前湾村的木匠曾经受雇,参与过老宅修整工程,手艺很扎实,只是花巧的技术少些,但她又没打算在轮椅上雕花,这已经够用了。 她去查看了木匠送来的轮椅,基本如她图纸所绘,就是做得比她想象中大了一点儿,又没什么装饰,看起来有些笨拙。不过她试着推动了下,发现轮椅的轮子运作良好,明明椅子看起来很笨重,推起来却没什么难度,也不会太费力气。她问了木匠,得知是用了铁制的零件,又上足了油,心里挺满意的。 木匠还在轮椅的把手位置做了点小机关,有需要的时候,取两根粗木棍来,穿过把手下方留的洞口,就能把轮椅整个抬起来,变成一顶没顶轿子。送谢老太太上船的时候,这个小机关就特别实用了。 这把轮椅虽然还有许多不足之处,但用来运运谢老太太,已经足够。谢慕林非常满意,给足了工钱后,还多添了一笔赏钱给木匠。木匠很高兴,临走前还说:“小姐还有什么想做的,只管来找我。我的手艺虽粗笨些,但在附近几个村子里,还算排得上号,而且包管用料十足,绝不会偷工减料!” 谢慕林笑着送走了木匠,不久之后又从马路遥家的那里得知,特地给谢老太太订做的连帽雨衣已经做好了,正在赶制其他人的份,明日就能送来,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然而这口气还没松完,外头又来了个坏消息。 又有流民劫道了,劫的依然是送粮进京的官船。 这回的案发地点不再是嘉兴附近了,而是更靠近杭州的地方,甚至离杭州将军辖下的亲兵营只有十几里的距离。然而那些跟着新将军才上任不久,地盘都还没巡视清楚的官兵们根本没反应过来,等到被劫的官船上逃脱的船工与兵丁逃出来报了案,当地官府又派人给他们送了信,他们才知晓。 新上任的那位林家贵婿,成了第二个要背锅的杭州将军。朝廷方面又一次迅速得到消息,有官员迅速上本参他,一如他前任那般待遇。前任杭州将军刚刚进了牢房,眼看着后任便也要来与他做伴了。 谢慕林匆匆听完报信,却顾不上去深究其中秘密。前湾村的人刚刚给她送了个消息过来,道是他们昨晚远远瞧见,河的另一边似乎有火光在晃动,呈一长排,在向他们这边方向靠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七十五章 猜测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前湾村人所说的“河的另一边”,并不是谢家湾人所说的“河的另一边”。 前湾村与谢家湾虽然只隔了一座不算高的山,但门前的河道却是不同的情况。前湾村那边有河道通往太湖,村中渔民就是驾船通过那条河,前往太湖打渔的。而谢家湾这边,却是在运河岔口处开辟出一条水道,连通了运河与前湾村前的河。 在谢家湾,谢家三房老宅门前这条河,对面还是谢家的地盘。但在前湾村,河的另一边,却是一片比较荒芜的土地,面积不小,呈长条状,有几处矮小的丘陵,还有一片滩涂。曾经有人觉得那边的土质不错,开恳过农田。只是前些年闹水患时,太湖泛滥,湖水淹没了周边的土地,也蔓延到了那块地,令开恳者损失惨重,只得无奈搬离了此处,又没有人接手,那块地就被再度荒废了。 还有一种传闻,说那块地一百多年前曾经属于过一个世宦大族,原本十分兴旺发达的,还出了不止一个高官。可这家子不知犯了什么大罪,被满门抄斩了,全族都没一个人留下,就算有人逃出生天,估计也远走高飞了,家产、族产自然就充了公。其他家产还罢,独独那块地却是原本那家族祖祠所在,家族坟地也在那儿,所以官府也懒得理会,任由它抛荒。后来有人想要开恳,也无人理会他。盖因一直有传言说,那片土地上还有那个家族的祖先魂灵在飘荡,为子孙后代鸣冤,因此任何人想要占据那里,都不会有好下场。开恳者的结局,正好印证了传言,越发没有人再跑那里去了。 如今官府就继续拿它当荒地,反正太湖时时泛滥,有那片地做个缓冲,也没那么容易威胁到更南边些的村落城镇。至于前湾村的居民,则相信那块土地上真的有鬼魂游荡,除了每年清明时,都会有村中代表战战兢兢地划船到对岸上,烧香祭拜,请那里的魂灵不要惊扰他们村子以外,平时几乎连河中线都不敢越过去。 谢慕林对这样的传闻不置可否,不过她有些怀疑,如果那地方真的有某个大家族的祖坟所在,说不定还会闹出些鬼火的故事来,越发证实了传闻“不虚”。事实上呢?不过是坟地里的磷火作怪罢了。 谢慕林本人当然知道那里没什么鬼魂在飘荡,但既然是被湮灭了的大族故地,她也没兴趣去看一眼。 谢家湾与前湾村的河道,都带着明显的人工痕迹。官府没理由在这种小地方挖河道,而这么大的工程,也不可能是这两个小村落的人干得出来的事。要知道在三房老太爷谢泽湖发迹之前,谢氏一族还是草根,谢泽山、谢泽川与谢泽湖兄弟三人都有读的天赋,家族却无力供给三人学资,只好让天赋稍逊的三弟谢泽湖弃学从商的。这么穷的谢家,怎么可能挖得出那条河道来?肯定另有大家族主导了这项工程。 若说前湾村对面那块荒地的旧主人曾经为了自家出行方便,挖通了这两条河道,遗惠乡邻,那么在这个家族消散一百多年后的今天,谢慕林也不打算打扰他家先人的安宁。她先前找前湾村的老人问过了,得知那块地上还有破旧的祠堂、房屋等建筑,便打算明年清明时,派代表与前湾村的人一起去烧烧纸钱,祭拜一下。 据说谢家早年也有这个规矩,一年三祭,新年、清明、七月半,由宗房出面。只是如今谢家族人都搬走了,宗房就改了规矩,只每年七月半时来一趟。这事儿宗房做得很低调,只是感激那家人给乡邻留下了遗泽,但那家子毕竟是因罪坏了事的,叫人知道了影响不好。谢慕林清明派人去,正好与宗房错开。能祭一年是一年,兴许什么时候她就不再继续了,并不执着。 如今谢慕林听说那样的一块荒地上,居然出现了一排火光,并且还朝前湾村的方向靠近,顿时就起了疑心。 这不会是小规模的过路人,来的人绝对不少,而且看起来并不害怕当地闹鬼的传闻。来的会是谁呢?他们的目的又会是什么? 前湾村的人深信那块地闹鬼,如今夜里出现火光,胆小些的人就说是有鬼显灵了,有见识些的村老则担心是不知底细的外地人见那里有荒宅,便跑去占屋。而眼下湖阴一带最多人议论的话题是什么?除了时不时上涨的河水水位,就是那传闻中会抢劫会杀人的流民了!流民占据荒野中的空屋,这个推断没有毛病。 前湾村的村长与村老担心对面真的来了流民,会祸害距离最近的他们村,不然那些人靠近他们村子的方向做什么?那块地大得很,破屋残舍的位置,也不在他们村子正对面。如果来人仅仅是想找个地方遮风挡雨,没必要靠过来的!靠得近了,反而容易叫前湾村的人发现他们的身份,招来官兵对他们不利。除非……他们就是盯上前湾村了! 谢家湾跟前湾村就隔着一座山,几乎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所以,前湾村的人战战兢兢地给谢家报了信。据说谢家出了大官,还教了许多读人,跟县衙也说得上话,如果能请动官差,把河对岸那些人赶走就好了。不是他们这些村人太没有同情心,实在是被传言吓着了,担心会遭了祸害。他们也不过是穷家小户罢了,谁要劫财,还是上别处去吧! 谢慕林把前来报信的村人打发走,就一直觉得心绪不安。 先前两次遭抢劫的粮船船队,一队是在嘉兴城外不远处被劫的,另一队直接在杭州城郊遭了殃,两处都是繁华地区的边角,但也说不上十分偏僻,所以影响力巨大,消息也传得快。 谢慕林也不想去深思,这两次劫案背后到底有什么猫腻,作案的到底是不是流民。但第一起劫案的目的太明显,案情太蹊跷,很可能是林家在打击曹家的党羽;第二起劫案将新将军拉下了马,带着明显的报复性质,说不定就是曹家一方对林家的报复和警告。前任杭州将军在杭州经营多年,刚刚出事,影响力还在呢,想要在管辖区内弄桩大案,其实也不是那么难。但曹、林两家神仙打架,肯定会有无数小鬼遭殃。 林家明显处于进攻方,而且野心勃勃,手段狠辣,万一他们不忿被曹家报复了,要再来一次大的,这回盯上了平望镇怎么办? 平望镇是三运河汇流之地,同样兴旺发达,客商云集。而且这里的千户所千户,恰好是前任杭州将军的儿子,也是曹家一派的。林家若挑中这个地方搞事,把这位纨绔公子也拉下了马,算不算是出口气呢? 平望镇离湖阴县是那么的近,而那块荒废了一百多年的闹鬼地,还有房屋可以藏人,又有水道可通运河,会不会被搞事的人当成是歇脚地候选? 谢慕林可不敢冒险。他们家老宅离得那么近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七十七章 撤离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慕林当机立断下令:“马上收拾东西,我们这就返回谢家角!” 马路遥夫妻俩都吓了一大跳,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二姑娘,今日风雨小了许多,河水涨得不甚厉害,河堤加固过后,十分安全,我们不用太着急的。” “是啊,二姑娘,这眼看着太阳就要下山了……” 谢慕林却摆摆手:“雨水河水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前湾村的人送来的消息。你们方才也听到了,那块荒地上出现了来历不清的人,人数还不少。行事如此鬼鬼祟祟的,不象是好人。就连前湾村的人,都担心那是流民寻地藏匿,我们又怎能掉以轻心?如果真是流民中的匪徒,前湾村的村民只是贫家小户,还有可能保得平安,我们是附近一带最显眼的大户,哪里还能逃得过?早早离开,才能保得万全。老宅上下,全数撤走,只带走细软,其他东西不必理会,人员安全要紧。也不必留人下来看门,到时候把大门口一锁,全看这座老宅的运气了。” 马路遥反应过来,面色发青地应声而去。马路遥家的则是面色发白,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抖了,但还是全力支撑着退下,吩咐下人收拾东西去了。 船是早就准备好了的,不止两条,还有一条是前不久才从平望镇那边买来的二手旧船,还算结实,短距离航行是没问题的。船上也装好了不少物资,原是为了逃灾准备的,现在也要通通带走,免得便宜了什么人。 谢慕林也顺便让人去提醒了附近几户农家,让他们小心宵小靠近。这一带的农家,基本都是宗房的佃户,也算是半个自己人,谢慕林不好让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就吃了亏的。 谢慕林自己也回了梅庐收拾东西。她要带走的不多,大件的只能留下,本文具意思意思地拣了一匣要紧的,剩下的说是留着,其实趁丫头们不在时,通通都丢进了房空间里。其余衣物也是照样办理,首饰锁好了随身带上。至于织布机,太过笨重,唯有丢下了,谢慕林只带走了飞梭。 她很快就把自己的行李收拾完了,又匆匆下楼去看谢老太太那边如何。 珍珠与何婆子刚刚手忙脚乱地给谢老太太套上了一身暖和的夹衣夹裤,夹棉长袄,重绢马面裙,再加防水的羊皮小靴,谢慕林就把刚做好的雨衣给前者递了过去。 这其实是一件用羊皮为里,茧绸为面,又涂了厚厚三层桐油的连帽长斗篷,斗篷两边还用琵琶扣相连接,任何人穿上去后,从脖子到膝盖都是严严实实的,秋冬季节用来防雨防雪防风防寒,最适合不过,就是穿了之后,行动起来不是很方便。 但对于谢老太太而言,这种不方便又算什么? 粗使婆子已经把那把轮椅推到了门前的台阶下,只要谢老太太一坐上去,随时就可以被推到码头上船去。在那里,贾大早就带着两个力大的男仆手持粗棍,等待着做临时轿夫了。 谢老太太已经慌了神。 她慌慌张张地问谢慕林:“到底是怎么了?真的有流民到我们附近来了么?你该不会又是哄我的吧?!湖阴又不是什么富庶之地,那些人怎么不去苏州、杭州,又或是湖州呢?这里不过是乡下地方,有什么可抢的?!” 谢慕林想想,虽然没有准信,但趁着老太太没有反对,把人弄回谢家角也好,省得她继续闹腾了,便道:“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来,更不知道是不是他们来了,反正前湾村报信,说看到了一群行迹可疑的男子,就出现在他们村对面的荒地上。老太太您对谢家湾,比我熟悉得多了,也该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平白无故的,会有人在那里停留吗?” 谢老太太的脸色更苍白了。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她清楚那是个人人避着走的地带。本地人家都知道,谁靠近了那个不详之地,马上就要倒霉的!她刚嫁来时不信邪,撒着娇非要丈夫谢泽湖带她去瞧个究竟,毕竟也是史上有名的名门世家故地,就想去瞻仰瞻仰。谁知船还未靠近呢,就远远地瞧见了鬼火,吓得她马上命船工把船调头速走。从此以后,再也不敢靠近,连提都不愿意提! 如今竟然有人跑到那种地方去?肯定不是本地人!也肯定是凶人!如此说来,是流民无疑了,还是胆大包天的那一种! 谢老太太只觉得越发头晕目眩了,还有些呼吸困难,紧紧抓住了孙女儿,想要追问一个准信儿:“他们……他们会对我们下手么?我们能逃得了么?!” “目前看来还没事。”谢慕林谨慎地回答,“所以我们趁早离开吧。现在太阳还没下山,走得快的话,两刻钟就到谢家角了。您老人家身体状况还行吧?能支撑住吧?” 谢老太太没有回答,只捂住了胸口,哭丧着一张脸:“要是……要是我们被拦住了呢?” 谢慕林觉得自家没那么背运,不过她看着谢老太太,觉得叫对方知道畏惧也好,便笑了笑说:“那也只能认了。谁让老太太之前几天一直哭着闹着不肯走呢?若您答应早走几日,又何必受这个惊吓?” 谢老太太轻哼一声,白眼一翻,身体就要往后倒,顿时吓了谢慕林一跳,忙抢上一步把她扶住:“老太太,您没事吧?事情还没到那个地步呢,您老实点儿,配合着些,别拖后腿,我们马上就能回家了!” 谢老太太喘着粗气,嘤嘤哭了起来。她如今是真的后悔得不得了! 谢慕林把了把她的脉,发现她也就是心跳得快些,脸色难看些,好象暂时没有大碍,也不敢大意,立刻就命何婆子与粗使婆子合力,把谢老太太扶到门外的轮椅上去,珍珠负责取行李细软。 等她们回到谢家角,要请大夫也方便许多,继续留在老宅,对谢老太太才没有好处呢。谢慕林房空间里的药方资料,又不是万能的。一张大路货的中药感冒方,当然比不上名医针对病人情况量身定制出来的药方管用。 谢慕林亲自推动轮椅,一路把人送出了老宅,到达前院,自有贾大带着男仆接手,把谢老太太和轮椅一并抬到码头,送到甲板上。之后,珍珠与何婆子等人自然知道该如何行事。 其余仆人也纷纷提着行李上了船。所有人都留了不少私人物件在老宅中,但没有人对谢慕林的命令提出异议。大家都听说了前湾村送来的消息,知道如果没事还好,一旦出事,他们小命难保,贪图一点财物做什么?就算损失了,主家仁慈,早晚会补回来的。 马路遥亲自把大门上了锁,便跑回码头来向谢慕林复命。谢慕林点头,接过钥匙,便要转身上船。 这时候,有人在远处遥遥招呼着唤了他们一声:“可是谢家姑娘?请留步!” 谢慕林站在码头上,疑惑地回头去看,眨了眨眼,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那正朝他们跑过来,远远朝着她招手的,不是柱国将军府的那位萧二少爷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七十七章 警告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柱国将军府的萧二少爷萧瑞,谢慕林上次见他,还是在覆舟山的道观中。四个多月不见,如今乍然在湖阴重逢,谢慕林还挺意外的。 这人不是在覆舟山事件之后,就被家人送到金山卫去了吗?这个消息是谢老太太打听来的,因为这个,她还害怕是萧贵妃娘家的避祸之举,要躲过永宁长公主的所谓报复与灭口呢。贵妃皇子都这么忌惮长公主了,她一个小小的诰命还不更得龟缩起来了? 当然,后来证实,谢老太太的想法是无稽之谈,但萧瑞去了金山卫,这事儿是不假的。 谢慕林原本并不清楚金山卫驻扎在何处,但谢老太太嘀咕过,说是那里离松江比较近,而松江正是当年他们母子离开湖阴后曾经长住过的地方,她比较熟悉。 这就没错了,谢慕林记得上海有金山区,所以金山卫驻扎地点应该就在上海一带,虽说离苏杭嘉湖不远,但还有一段距离呢。萧瑞不好好待在自家卫所的地盘上,跑来湖阴县做什么? 等萧瑞跑得近了,谢慕林越发把人看了个清楚。 这人的英俊挺拔,一如既往,只是肤色黑了些,看起来精瘦了不少,但也比从前多了几分彪悍之气。估计他去了卫所后,真正经历了一番锻炼,所以才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有些脱胎换骨的意味了。 只是这人如今穿得一身寻常短褐,顶着个渔夫常戴的斗笠,手里只提了只旧木桨,看起来就象是河边随处可见的船夫、渔民,半点不见贵家公子模样,更不象是卫所军官、衙门差吏,他这是在闹哪样?乔装打扮,微服私访吗?总不可能osy吧? 谢慕林不由得挑起了一边眉毛。 马路遥小声在她身后轻问:“二姑娘,这人……你认得?” 谢慕林同样压低了声音:“柱国将军府的二公子萧瑞,我去大理寺探监的时候遇到过他,算是给爹爹提供过一点方便吧。如果老太太先前没打听错,他如今应该是在金山卫当差,却不知道为何出现在这里?” 马路遥面露困惑之色,但神情比先前略放松了一点。既然是知根知底的高门子弟,那就不会是歹人。 萧瑞走到码头上,笑着冲谢慕林拱手一礼:“多时不见了,谢二姑娘这一向可好?令尊在北平一切顺利么?这大晚上的,天都要黑了,姑娘这是要上哪儿去?如今乌云密布,夜里连月亮都看不见,趁夜行船,恐怕有些风险,姑娘不如换个时间出门如何?” 谢慕林听着他这么一顺溜儿地连打招呼带挑刺并提建议地说下来,中间丝毫不给她回答的机会,便知道他面上看着淡定,其实内里肯定有些着急,于是便笑了一笑:“天这不是还没完全黑吗?趁着还有光,我们快速行船,不多时就能到县城了。这是每日走惯了的水道,并没有什么危险。” 萧瑞仍旧是笑得一脸和煦的模样:“若是平时,当然不会有什么危险。只是这几日河水湍急,又有流民出没的传言,天一黑,河道上便连船影子都少见。为保万全,二姑娘还是等天明之后,再出行不迟,何苦非得赶时间呢?” 谢慕林看了马路遥一眼,想知道萧瑞所言是否属实。马路遥迟疑了一下,小声说:“家里人从来没试过在这个时辰坐船出行,所以……”他不清楚! 但因为连日大雨,天气又转冷,河道上通行的船只数量,确实是减少了许多。谢家下人驾船出门采买、报信,白天向县城方向行驶时,河道都通畅了不少,这是平时很少见的。 谢慕林心里有数了,她看向萧瑞:“萧二公子,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拦我出行,到底有什么原因?不妨实话实说。你也别想哄我了,若没什么特别的缘故,你打扮成这个模样出现在谢家湾做什么?昨儿晚上,在前湾村河对岸的荒地里出现的火把和人影,跟你和你的同袍们真的没有半点关系吗?” 她现在已经慢慢地有了些思路。 萧瑞眨了眨眼,又笑了,这回笑得比先前显得真诚些,还抬手拍了拍自己戴着斗笠的头顶:“哎呀谢家妹子,小半年没见,你这人说话还是那么犀利呀!” 既然谢慕林不肯拐弯抹角,直接开了口,他也觉得没有打诳语的必要了,便坦白道:“你们今晚还是别出行的好。那边就是你们家老宅吧?回去安安静静待一晚上,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别理会就行。明儿天亮后,事情估计就结束了,到时候你们爱上哪儿上哪儿,我们再不会拦着。但是今晚……为了你们的安危着想,最好哪儿都别去。” 谢慕林听明白了几分:“今晚河道上有什么危险吗?莫非真是有流民劫匪出没?可他们要出手,瞄上的也该是平望镇那边的粮船或商船,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连卫所统属都不相同呢。现在天还没亮,我们只需要两刻钟就能到地方,只要路上小心些,根本不会碍着别人什么的。” 她点出了“平望镇”这三个字,又提到了卫所统属问题,想要试探一下,自己的猜测是否靠谱。 萧瑞看着她,面上闪过几丝意外,也有几丝赞赏,笑着摇头道:“谁说流民会在平望镇一带动手了?那边怎么说也有上千人马,千户虽不管事,底下的百户们却很有几个能为的,早就知道自家是个香饽饽,还不早早警惕起来了么?况且在镇上有产业的商户,个个都养有护卫打手,可不是什么好啃的软骨头。嘉兴那回是因为有内应配合,杭州那次是尚未收服手底下的人,这回明知道是硬茬还非要来碰壁,那就太蠢了。一旦泄了密,叫官军抓到几个人,顺藤摸瓜地,可不是玩儿的。” 萧瑞这话透露的信息就太多了,谢慕林如今终于可以肯定,自己的推测还是有几分准的。 她有些紧张地追问:“那你可知道,这回流民盯上的是什么地方吗?总不会是湖阴县城或是谢家湾吧?这里可没什么官家的粮船路过。” 萧瑞漫不经心地说:“怎会没有?正好有一支运粮的船队,从湖州城出来,要走运河往京里去呢。据说是因为太湖水涨,怕走太湖会有风险,所以改走相对平稳些的运河了。若无意外,今晚就会驶过湖阴县城外的河道,然后往平望镇方向去了吧?” 谢慕林眨眼:“之前没听说呀。湖州这边正有雨灾呢,自家府里的粮食都不知够不够用,怎么还要往京城里送呢?” 萧瑞笑得有些意味深长:“这个么……自然是湖州府衙里,有某位大人新近下了指令了。这事儿连平望镇都还未得消息呢,湖阴县里更不可能听说了。人人都知道流民厉害,因此,即使有官家运粮船出行,也不敢声张呢。” 官方的运粮船出行,怎么可能瞒得过人?任谁一看就知道了。萧瑞这个说法,似乎暗示着什么阴谋。湖州府衙里,莫非也有林家的同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七十九章 狠毒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慕林有些糊涂了。她掌握的情报有限,能推断到这个程度,就已经绞尽脑汁,实在不想再继续费心神了。既然萧瑞看起来似乎挺愿意跟她说实话的,不如就干脆问他得了。 于是她就问:“萧二公子的意思是,湖州那边有某位大人跟京城某个势力勾结,弄了一个押送官粮的船队走运河上京,即将路过湖阴县城,前往平望镇,是不是?前湾村那块荒地,是打算抢劫的流民们选定的临时落脚处吗?他们打算在这里……不,是打算在前方靠近平望镇的河段对粮船下手?既然是这样,你为什么要拦着我们的船出行呢?现在粮船还未到,流民也不见踪影,正是我们避险的好时机!” 萧瑞见她直言,索性也不拐弯抹角了:“事情没那么简单。这条河道平日甚是繁忙,就是在夜里,也时常有船只往来,盖因附近村落集镇,百姓都习惯行船走水路。一旦流民劫官船时,在场的民船太多,就容易生出意外来。因此,有人事先做了准备。谢姑娘你若执意出行,只怕在路上也遇不上几条船的。遇到危险时,只怕连个援手都难寻。” “你好象很笃定,我会遇到危险。”谢慕林若有所思,“可是为什么呢?我只听说过流民抢劫官家的粮船,没听说有其他的商船、民船同时遭难。” 萧瑞笑笑:“让他们抢劫的人没叫他们抢别的船,自然不会有这种传闻了。” 谢慕林眨了眨眼:“你的意思是……如果让他们抢劫的人,吩咐他们抢别的船了,那别的船就难以幸免了?有人盯上我们谢家的船吗?” 萧瑞问她:“你能猜到这回让流民劫船的人是谁家的么?” 谢慕林大概能猜到一点。曹家一方刚刚才报复了林家,把他家新上位的杭州将军又拉下马来了,接下来林家如果要报复回去的话,自然是要再坑曹家的党羽一把,否则又怎会盯上平望镇呢?所以,这一次的流民劫船案,主使者应该是林家那边的人。 这时候,马路遥已经退开五步远,谢慕林也走下了码头,与萧瑞面对面交谈了,所以萧瑞少了许多忌讳,听完谢慕林的猜想后,便低声对她说:“前任杭州将军黄大人入京后,虽然进了大理寺牢狱,可大理寺主事官员行事严谨,并未有借流民劫案,给他定下重罪的打算,反倒是查起了他过往的失职之处,以及贪腐罪行。林家兴许是觉得流民劫官粮这样的案子,份量还不足,所以想要加大筹码。我探得消息,那些所谓的流民,在劫完官粮之后,还奉命要再劫一二大户,最好是家中出了官员的大户,多杀伤几个人,不愁朝中百官不震怒。即使不能令曹氏再断一臂膀,也会断了黄家父子的前程。” 谢慕林吸了口凉气:“所以你是怕我们家的船成了流民的目标?毕竟我们谢家不但是大户,还有高官,又有竹山院。本来我们安安生生待在家里还没事,一旦坐船出行,就很容易撞上那些人了?不过他们这个时间还没出动吧?谢家角可比老宅这边安全多了。他们应该还没胆子跑去袭击谢家角吧?” 萧瑞翘了翘嘴角:“谢姑娘,你想什么呢?河道上既然有他们的同伙在阻碍其他船只出行,一旦遇上你们,真的会轻易放你们离开么?现下时间确实还早,你们出去,不会遇上什么流民,但是……遇上运官粮的船,也不见得就保险呀!” 谢慕林差点儿呛着了:“你是说……那粮船也是他们的同伙吗?不会吧?玩这么大?那之前流民抢劫的时候,可是死了好多人的呢!” 萧瑞笑了笑:“当然不可能整个船队的人都知情,一旦走漏消息怎么办?反正最后有可能起疑的人都会死在流民手中,提前做点布置又如何?谁又能证明劫案只是一场戏呢?” 谢慕林怎么觉得这话听起来好象在做梦呢?她是半信半疑,想了想,不由得再问仔细些:“官船的人虽然不可靠,但也不可能公然抢劫我们,所以,如果他们真的将我们截住了,所有跟他们不是一伙的,都有可能被流民灭口,我们自然也不可能逃出生天了?最后他们告诉世人劫案的发生地点在哪里?离平望镇更近的地方,好把那边的千户所拉下水吗?” 萧瑞摆摆手:“谢姑娘,你不必钻牛角尖。在此之前,谁也不知道你们会坐船出行。寻常人家是不会在漆黑的夜里驾船航行在清静的河道上的。但我们的兄弟确实查到那些所谓的流民事先探查过附近的水道,还在你们家老宅门前那一段河岸上多留意了一阵。若我没有猜错的话,他们的计划应该是在平望附近抢劫完官粮后,退回荒滩时,‘恰巧’路过谢家湾,见你们家是个大户,便顺势把你们给抢了,人杀了,财劫走。只要能犯下一桩血案,激起谢氏一族的义愤,你们家二房那位老太太自然就会找上她的旧时亲友,如同救你父亲时一样,为你与你们家那位老太太报仇血恨!” 如今京中实权人士尽知,谢璞能逃过曹家的陷害,嗣母娘家父亲的门生故旧出力最大。宋氏之父竟然就是从前有名的国子监祭酒梅溪先生,那可是当今圣上在潜邸时的长史,从龙功臣,不过淡泊名利,不追求权势,更热衷于教导学生罢了。否则当初的从龙功臣个个功成名就,飞黄腾达,为何宋梅溪就心甘情愿待在国子监呢?皇上更是不止一次感叹宋祭酒性情高洁淡泊。谢璞有这么一位嗣外祖在,从前竟然没有露出分毫!若早知他有这层关系,王安贵刚刚诬告他时,早就有无数梅溪门生出手相救了…… 反正各种有关宋氏与谢璞背后能量的传闻,在京中权贵圈子里流传着。曹家承恩侯府一派为此咬牙忍下了恶气,摆出了与谢璞和解的姿态来,曹皇后也对谢家不闻不问,更公然说出厌恶亲妹曹淑卿的话来,还坐视曹淑卿之女谢映慧跟永宁长公主一家亲密来往。总而言之,林家也清楚地知道,谢家背后还有能耐了。 真要让流民伤害到了谢家人,还是跟谢宋氏关系亲近的嗣孙女,谢宋氏震怒之下,再次请动她亡父生前的那些人脉,失职放走了凶徒的黄千户还能逃脱罪责么?再联系到谢曹两家的恩怨,曹家一定会被迁怒的。 林家定计之人狠毒得很呢,他们是打算利用谢家人的血,给曹家一个大大的打击。 至于当中死去的人冤不冤,他们又怎会在乎呢? 谢慕林听得牙根痒痒,怒极反笑:“真是好一场大戏哪!这样的大戏,若错过了岂不是可惜?萧二公子,你的同伴有多少人?都是官兵吧?都把情况打听得这么清楚了,是不是打算要抓那些流民一个现行?不知你们找好落脚的地方了没有?你觉得我们家的老宅怎么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八十章 明了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老宅?谢家的老宅? 萧瑞眨了眨眼,笑得更深了些:“谢姑娘,我没有听错吧?你这意思是……让我们进驻你们谢家的老宅?如此,等流民劫匪上门的时候,便可以开门迎敌,而你谢家上下,却可以躲在后头享清闲,万无一失了?” 谢慕林摊手哂道:“这世上哪儿有什么万无一失的事?我们家多是妇孺,听说有凶人要上门来抢劫,自然是害怕的,明知道有强手在侧,为什么不倚靠呢?难不成还指望我们家那十来个男女仆妇,拿着菜刀、柴刀,跟对方硬碰硬吗?” 再说了,谢家湾周边区域里,上哪儿找比谢家老宅更好的落脚地去?谢慕林不知道为什么金山卫的人会在此处,但肯定是奉了上命前来,要对那所谓的流民下手了。这种行动当然不能让流民的探子发觉,他们必得找个地方隐蔽起来,但又需要时时留意对方的动向,准备随时采取行动。谢家老宅正好位于一个不错的位置,如果流民劫匪们是以前湾村的荒野作为临时根据地,那无论他们是进还是出,都要经过谢家湾。金山卫的官兵在此以逸待劳,很有希望能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谢慕林虽然没学过什么军事理论,但自问还不算蠢人,这点道理还是能看得出来的。不过,如果萧瑞他们觉得谢家老宅不够方便,宁可跑到周围那些破旧的谢家族人旧居去,谢慕林也不会拦着,口头上会以主人身份给个许可的。 萧瑞听明白了,又笑了一笑:“我会回报上官,今晚说不定还真要打搅了。不过谢姑娘放心,我们金山卫军纪严明,不会惊扰主人家的。” 谢慕林扯了扯嘴角:“好说。身为百姓,家里世代香,又出了官员,自当为朝廷分忧。我也会约束家人,不让他们轻举妄动,干扰了你们的行动。如果需要提供热食热水,床铺火盆什么的,萧二公子也尽可开口。” 萧瑞便知道,这是主人家在警告外客,行事不要失了分寸。谢家有高官,有名望,可不是什么乡下土财主,由得卫所的人乱来的。他也不在意,早在刚认识这位谢二姑娘的时候,他就知道她不是个温柔纤弱的小女子,不声不响的,随时都有可能会咬人一口呢。曹家算计谢家人时,就万万没有料到,会叫这小姑娘察觉了秘密,及时传给谢璞知道,破坏了曹家的全盘打算。如今连平南伯都死透了,他萧瑞又怎会犯蠢,轻视这位谢二姑娘呢? 萧瑞顿时笑得如同一朵花一般,衬着他那张俊脸,一时还真是魅力四射:“多谢姑娘美意了!金山卫感激不尽!一会儿自会有人去与贵家管事商量,今晚就多有打搅了。” 谢慕林多瞥了他几眼,不过因为见过的各类型美男太多,所以还没犯花痴:“只是今晚吧?你们今晚就要采取行动了?是打算在流民出动时下手呢,还是等他们回来再下手?不过我猜,你们此行必定是奉了上命的,如果在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事的前提下,还要等到敌人杀了人劫了船,逃离现场后,再去追捕,就算能把人一打尽,只怕也会招来非议吧?在现场抓个现行,不是更好吗?当然了,如果你们上官不打算给平望镇脸面,那就当我没说。” 萧瑞脸上的笑容顿了一顿,摸了摸鼻子:“那是当然了,抓现行,阻止贼人铸下大错,方能显得我金山卫的能耐。我们人都在这儿了,还能容他们杀人放火,传出去,岂不是比平望镇的千户所还要丢人?我们可不是黄千户那等花架子,是真正的彪悍雄兵!” 谢慕林忍不住冷哼了一声:“既然是真正的彪悍雄兵,就不要跑来吓唬小姑娘了。什么官粮船队有流民的同伙,会连我们一并抢了,反正到时候通通灭口,不会有人知道我们是在哪里遇劫的……其实真正在湖阴县城方向河道上设下埋伏的,应该是你们才对吧?只要你们截下了粮船,自己乔装改扮了,代替粮船前行,等流民撞上来时,就跟肥羊自动送上门没有两样了。否则,从湖阴县城到平望镇,那么长的河道,你们能有多少兵,能无声无息地跑过来,还能在短时间内找出流民要动手的地点,正好把人抓个正着?你们又不是神仙!” 萧瑞顿时又笑了,小声问:“方才吓着姑娘了?” 谢慕林翻了个白眼,拍拍胸口:“吓死我了呢!” 她当时是真的吓了一跳,后来慢慢才发觉到不对劲。如果林家真打算要杀谢家的人,好激出宋氏亡父的人脉,在朝中攻击曹家,那就必须把整个局给做仔细了,不能叫本地人谢氏一族看出破绽来。 那伙子“流民”要袭击官家粮船,以此将平望镇的黄千户拉下马,就必须在平望镇范围内做案。而谢慕林与谢老太太坐船往谢家角方向过去,若中途被官家粮船上的“流民”同伙给劫了,就不是在平望镇地盘上了。 如果不想让人怀疑官家粮船有问题,而是想要让人相信她们是被“流民”所劫,要么就是“流民”在回程路上经过谢家湾时下手,要么就是把尸体送到平望镇境内,让人以为她们是在那里遇难的。 这就出现了一个矛盾:谢慕林与谢老太太不可能在这时候去平望镇,没有在平望镇境内遇劫的可能。 如果不是“流民”在回程时劫了谢家老宅,顺便杀了当时在老宅里的谢家祖孙,就是祖孙二人不是被“流民”所杀,整件事是别人故意做出来的假象。 林家那边的主事人没那么傻,整个计划听上去太不靠谱了,谢慕林决定撤离,也是半个时辰前的事,那些人不可能早有准备。官家的粮船,根本就没打算在前往平望镇“遇劫”之前,拦住什么人。林家是希望劫案的消息能尽快传开去,好对曹家造成不利影响的,那所谓封锁河道,与他家的目的自相矛盾。所以官家粮船要对谢家祖孙下手一事,根本就是萧瑞胡编的! 河道上确实船只很少,如果不是事实如此,那封锁河道的更有可能是萧瑞一方的官兵!不让谢慕林一行前往谢家角,八成是这个时候,那段河道上正发生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事件呢,比如金山卫正对运送官粮的船队下手,好李代桃僵什么的…… 谢慕林也懒得去理会金山卫的人想干什么了,反正他们的人入驻老宅,怎么也能护得宅里这二三十平民的安危。就让他们打生打死去吧,最好把林家的人抓个现行,不但让那些心黑手辣、无缘无故拉无辜民众下水的坏蛋得到一个狠狠的教训,也能让曹家那些尸位素餐的无能官员丢尽脸面! 谢慕林可不相信,这太子与二皇子背后的势力在明争暗斗,萧瑞背后的三皇子一方,就真的没在里头掺一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八十一章 入驻 谢慕林重新回到码头上,对家人下令“我们不走了,回老宅去,今夜就守在后院与梅庐。” 马路遥小心翼翼地走过来,他方才听到了一点动静“姑娘,那位小爷是哪里的官军他们今晚是要住在我们家宅子的前院么” “前院能不能住下还不知道呢,反正我们只占两个后头的院子,其他的由他们决定去。”谢慕林平静地道,“你打发两个婆子在厨房帮他们烧水做饭,他们如果要炭火什么的,也尽管给。仆人房中有细软的都带走,铺盖什么的,就别要求太多了。你与贾大留在厨房院里,预备他们可能会有任何需求,能满足的就满足,过分的就不必理会了。但其他人,一律不许越过正院一线,也不得离开老宅等到明日天亮后,我们再看情况,决定要不要回谢家角。” 金山卫的人今晚就要对“流民”采取行动,结果能不能成功,谁也说不准。谢家老宅里这群人,一旦有谁走脱,又或是与外界有了接触、联系,随时都有可能被对方当成是消息外泄的罪魁祸首,那岂不是冤枉所以,还不如老老实实待在后院里。 谢慕林笃定金山卫的人不会骚扰伤害谢家人,不是对现在的军队士兵人品有足够的信任,而是柱国将军府能把儿子送到金山卫历练,这个卫所的领头人就肯定不会离谱到哪里去,最基本的道德操守还是有的。谢家又不是什么没根底的人家,对方还不敢太乱来。 船上的人纷纷抬着行李,重新又上岸回到老宅去。这时候,天都黑了,乌云遮住了月亮,也看不见什么星星,若不是谢家众人还提着灯笼,只怕连摸回老宅大门口都难。 谢老太太还坐在那把轮椅上,不过因为天黑看不清路,所以不是被推着走,而是被抬着的。她紧紧地拽着身上的斗篷边,明明身上一点儿都不冷,心里却有些凉凉的。 她不止一次地小声问孙女儿“不会有事吧有官兵在,那些流民伤不了我们的吧” 方才谢慕林与萧瑞对话时,虽然离船比较远,但谢老太太耐不住好奇,还是让珍珠想办法偷听了。象珍珠这样从小丫头往上爬,花几年功夫爬到大丫头位上的人,不但服侍人的技巧熟练,就连偷听、打探的本事也很不错的。她在船头位置,就断断续续听到了谢慕林与萧瑞的几句话。虽然不是全部,但包括了流民将谢家祖孙视作肥羊,今晚就要上门打劫,以及谢慕林请官军入驻老宅这两个重点。珍珠把自己听到的报告了谢老太太,心里其实也在七上八下。 谢慕林看着周围下人忍不住探过来的惧怕目光,微微笑了一笑“没事的。流民再凶残,那也是乌合之众。他们又不知道官军在这里,如果真的闯上门来,就是自找死路了。我们安静些,就待在后院,什么动静都别出,有力气的人拿些棍棒锄头或是竹竿,夜里留意墙头上。只要没人跳墙进来,前头有什么声响,都跟我们没关系。等天一亮,也就没事了。” 众人闻言,还是信服的。这位二姑娘在老宅当家几个月,一向当得很好,至今还没出过什么大岔子呢。先前是她怀疑流民会上门,大家伙儿才会迅速撤走。如今既然有官兵来了,那留下来也是合情合理的。他们只管听二姑娘命令行事就是了。真有匪徒上门,还有官兵挡在前面呢。 谢家人入了老宅,马路遥夫妻迅速指派各人各司其职,除了厨房院派人看守,原本带上船的米面肉菜都送回来以外,其余人等全都撤入后院,一部分在后楼里外守着,一部分守梅庐,两边院子之间开有小门相通,两边的人相互照应,倒也方便。谢慕林就带着翠蕉留在谢老太太屋里,梅庐拿去安置部分男女仆妇。虽然留了人手警戒,但人都不是铁打的,其他人该休息的还是要休息,只不过都是和衣而眠罢了。 在那之前,大家还得先把晚饭给解决了。幸好之前准备了干粮,如今也不必叫厨娘动手了,各人拿小炉烧了热茶水,就着干粮吃下去完事。 谢家人吃完干粮,萧瑞也带着金山卫的人到了。他们迅速占据了前院和柏院,以及后院隔壁的旧议事院因为这里有后门。至于正院和其他院子,他们并没有动。至于厨房那边,他们也派了人去检查,并与马路遥、贾大做了接触。不过,除了普通的食水以外,其他东西,他们都没有做要求,连铺盖都省了。需要休息的时候,他们的人就在屋里寻个墙根,靠着墙闭眼盘坐。 谢慕林在后院,没有跑到前面去看,也没有从门缝里多瞧一眼。她还严令家中仆妇丫环,管束好未成年的孩子,免得有哪个不知轻重的跑前头去看热闹了,万一犯了别人的忌讳,不是玩儿的。看这金山卫的人军纪相当不错,估计治军也很严。她请这些人来是为了护住自家,如果家里人反而闯了祸,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不过金山卫的人并不禁止马路遥与贾大在厨房与后院之间来回奔走传话,马路遥便过来告知谢慕林“来的有好几十人呢,听说还有好些人马在附近的破宅子里藏身,也有人驾着船在某些隐蔽之处候命。咱们家前院里那几十人,官儿最大的是金山卫的指挥使,手底下还带了好几个指挥佥事什么的过来,不过只有两人在此,其余人都在外头,还有个指挥同知正在河道上办大事。萧二公子也只是斥候而已。他们是拿咱们家做了中军大帐。”他顿了一顿,“二姑娘,我瞧他们这几十人里头,真正能杀敌的小兵并不是很多。万一流民真的闯进来了,他们这点人能行么” 谢慕林眼珠子一转,已经想明白了。金山卫的人派了几个军官带人在外头候命,还有个指挥同知在河道上办大事多半是截住了那支运粮的船队。他们既然打算要抓现行,就肯定会在流民劫船那一刻动手抓人,绝不会让流民有机会劫完船回转,然后在路上对谢家老宅下手的。既然流民闯不了谢家的门,那留这几十个小兵守卫“中军大帐”,也就足够了。 在指挥使身边做亲兵的人,武力还能差得了吗如果连几个流民都挡不住,他们如何保护主官要是金山卫的人马威风凛凛地把劫官粮的流民给抓住了,带队的指挥使反而被人干掉,那岂不是成了笑话萧家会把萧瑞送去历练的金山卫,能闹出这种笑话来吗 谢慕林表示她一点儿都不担心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八十二章 一夜 这一晚其实过得很平静。 谢家老宅周边一如平日般寂静无事,只有前院灯火通明,时不时有军官与士兵在大门处进出,但他们并没有发出太过响亮的声音。后院诸人想要睡觉,还是没问题的。 只是大家都睡不着而已。 谢慕林倒想睡一睡,她生物钟作怪,二更天一过,眼皮子就再也撑不住,开始不停地往下掉了。无奈谢老太太一直惴惴地,不肯躺下休息,只肯和衣穿鞋,靠在床头,不停地跟孙女和丫头婆子们说话“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官军发现流民了么有没有把人挡住后山有没有动静不会有人翻墙跳进来吧大家都警醒着些别睡得太死了,一旦出事,不好逃” 谢慕林坐在桌边,一手撑着脑袋,头一点一点地,困得要死,却怎么也睡不了。没办法,她只好对谢老太太说“您且闭目养一会儿神,我到楼上去瞧瞧。楼上站得高,看得远,兴许能瞧见点动静。” 谢老太太忙催她“快去,快去” 谢慕林提着一盏纸灯笼上了楼,翠蕉迅速跟上“姑娘小心脚下。” 等上了楼,谢慕林也就是推开窗,应付似的往远处眺望几眼,就往旁边空椅子上坐了,朝翠蕉竖起食指,做出个“嘘”的嘴型来,便把头一歪,闭眼睡过去。 翠蕉吓了一跳,但马上反应过来,轻手轻脚地走到楼梯口往下瞧了瞧,便自觉地跑回窗前盯梢去了。从这个窗户的位置,她也只能看见前院里伫立守卫候命的官兵们,那位生得英挺非常的萧二公子,就站在十分显眼的位置。但除此之外,她什么都看不出来,远处的河道也是一片漆黑,只能听见水声流淌。再往远处看去,同样是一片黑,只零星能瞧见几点光,估计是附近起早贪黑的农户吧。 翠蕉打了个哈欠,想了想,转身下得楼来,对谢老太太说“姑娘正守在窗边呢,外头一片黑,什么都瞧不见,前院也很安静。姑娘说,要守在那里等着,什么时候有动静,再报给您知道。我替姑娘拿件斗篷上去,省得夜里风大,着了凉。” 谢老太太听说没有动静,也不知是该安心还是该着急“他们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动手呀今晚真能完事么”同时还吩咐珍珠,“把我那件青绸面一斗珠的披风给她,比斗篷要暖和多了。”她如今对二孙女儿,还是有几分疼爱的。 翠蕉领命,把谢老太太的披风给拿到楼上了,顺带还问珍珠借了一件夹衣。披风给谢慕林披上,她自己穿了夹衣,则拖了把凳子到窗边,就这么坐着往外盯梢。 谢慕林其实就是困极了,睡上个把小时醒过来,精神顿时好了许多,虽然还是困,但已经不再是随时会睡过去的状态了。 她起身走到窗边,也不去叫醒扒在窗框上睡着了的翠蕉,只往窗外看。 远处仍旧是一片黑暗,只有河水声,前院仍旧是灯火通明,但有人不停地往外走。她看见萧瑞从前院正屋方向出来,正要往门外去,不知为何,忽然回头往她这边看了一眼,也不知道黑漆漆地,是否看见了她。 她没有动作,他却笑了一笑,扭头走了。 谢慕林心中纳闷,萧瑞这是看到她了吗不然无端端的,笑什么笑 她左右瞧瞧,又觉得没理由。后院众人为防万一,基本不点灯,只有后楼卧室里,谢老太太心里害怕,才点了一盏,其他人要看路,都是靠着昏暗的纸灯笼照明,但此时基本都熄灭了。谢慕林带上楼的灯笼,蜡烛已经烧光,翠蕉又睡着了,没人续上蜡烛,所以楼上是一片漆黑。在这一片漆黑中,萧瑞在灯火明亮的前院,又怎么可能看得见她呢天上又没有月光可供借力 大约萧瑞只是装个逼不就是冲着无人处笑一笑吗她偶尔想事情的时候,也会忍不住笑一笑,这事儿算不了什么。 不过,萧瑞这番出去,又是上哪里谢慕林察觉到,前院里候命的军官们少了许多,院子里空荡荡的,如果马路遥瞧见,大概又要担心,前院那几个官兵能不能挡得住流民侵袭了吧但金山卫的人如此大规模出动,莫非是要开始正式行动了 远处仍旧是一片平静。平望镇离谢家湾还远,她这里才不过是二楼罢了,估计是看不到什么动静的。 谢慕林轻轻推了推翠蕉,见她惊醒,便小声说“你到椅子上睡吧,这里风大,当心明天头疼。我下去看看老太太。”说罢顺手把窗给关上了。 她蹑手蹑脚地下了楼,却发现谢老太太已经睡着了。 天边发白的时候,金山卫的人回到了谢家老宅。 谢慕林已经早早起了身,睡眠不足,让她的脑子转得有些慢,但这并不妨碍她立刻走到院门处向马路遥与贾大下令“立刻让人准备早饭,要丰盛些,多烧些姜汤,给他们驱寒,姜汤里可以放点红糖。如果有人受伤,就把家里早前预备下的干净白布和伤药送过去,再多烧些热水,以备万一。” 马路遥与贾大领命而去。 谢家下人陆续起来了,大家发现一夜无事,官兵也平安回归,似乎已经把流民解决掉了,虽然不敢有什么大动静,却都个个透出喜色来。 早饭依然是热茶加干粮,没人去厨房占锅灶。这种时候,厨房自然是优先供给金山卫的人用的。不过吃过早饭后,马路遥家的倒是主动带着两个仆妇,前去厨房替换下两个厨娘,让她们也能歇口气。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谢老太太也醒过来了。她一醒,就立刻叫了谢慕林过去问“昨儿夜里没事吧可有流民跑过来官兵们都把人抓起来了么” 谢慕林告诉她“我们这里是什么动静都没有,不过半夜里官兵们出去了,萧二公子也出去了,如今人都回来了,正在前头吃饭呢,听说有人受了伤。” 谢老太太吓了一跳,捂着胸口道“我还以为他们什么都没干呢,结果都已经干完回来了么那些流民呢他们就没把人抓起来总不可能全都杀了吧” 谢慕林摇头“他们要抓人,也不会把人往我们这里带呀。这里也就是个中军大帐,不是牢房。” 大概是觉得没危险了,天又大亮,谢老太太不害怕了,便好奇起来“昨儿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呢我是一点儿动静都没听见。” 谢慕林笑笑“您问我,我问谁去呢您还不如赶紧梳洗起来。我叫人在炉子上给您熬了小米粥,您趁热吃一点。” 这时,马路遥家的过来了“姑娘,萧二公子在院门上请见,说是来道谢的。” 谢老太太立刻就怂恿谢慕林“你去问他详情。我看他似乎是个好说话的。” 谢慕林无奈地起身出去了,到得门边,一看见萧瑞,她就吓了一跳。 萧瑞此时已经换了一身小武官打扮,把人衬托得比昨儿更英挺了。只是他的一边手臂,此时用白布吊在了脖子上,白布上还透出了大片的血色,分明就是受了伤。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八十三章 致谢 谢慕林连忙问萧瑞“萧二公子,你这是受伤了严重不严重啊” 萧瑞倒是一脸的轻描淡写“只是皮肉伤罢了,没什么要紧的。动手的时候,经验不足,叫个贼子从背后摸过来,砍了我一刀。不过我马上又反手一刀把他给砍了。听说那是个官府悬赏的通缉要犯,赏银不少,我还占了便宜。” 谢慕林不由得好笑“这种事能这么算的吗你的伤要是再重一点,难道多给你点儿银子,你就觉得划得来了” “那确实不能够。”萧瑞坦白道,“可如今不砍都叫人砍了,也只能苦中作乐了。不过,我这伤是真的不算重,兄弟们还有好些个,伤得比我重多了。” 说起这件事,他就端正了神色,十分正式地向谢慕林抱拳鞠了一礼,肃然道“昨夜借宿贵宅,原是想着附近再没有比谢家更好的所在了,也是顺手护一护主人家的意思。不料歹人一夜未来,已然全数落网,不曾惊扰贵宅。反倒是我们金山卫的兄弟们,得谢姑娘与令祖母的馈赠,不但有温暖干净的宿处,新鲜热腾的茶水饭食,就连兄弟们受了伤,也有医药白布相赠。这一早一晚,真真是生受了谢家的恩典。兄弟们无以言表,便让我来代他们道个谢。谢家这番情义,我金山卫的兄弟是绝不会忘记的” 谢慕林见他郑重,也不由得正经起来,回了一礼“萧二公子言重了。我邀金山卫的诸位英雄来老宅落脚,原就是为了求得你们的庇护,使家中祖母与我,还有一众男女仆从能平安逃过流民侵袭。如今一夜过去,贼人落网,我们所有人都平安无事,便是金山卫诸位英雄的功劳。诸位一夜辛苦,还有许多人受了伤,我们一家子妇孺,家道中落,囊中羞涩,别的做不了,但还有些食水药物可以供给,自然该尽我们所能了,这也算是表达了我们家的感激之情。那一点子东西,相对于诸位英雄的付出,又算得了什么呢萧二公子这句谢,我是不敢当的。” 萧瑞笑了笑,又再鞠一礼“是谢姑娘言重了。即使姑娘不曾邀我们在贵宅落脚,这一夜过去,贼人也不会跑过来闹事。可谢家付出的东西,可都是实打实的。我听说厨房还在继续做早饭,我们金山卫来了五百余人,虽不是所有人都在此用饭,但米粮耗费绝不是个小数目。贵家管事却眼睛都不眨,就命人搬出米面肉菜,为我们准备饭食。这样的情义,谢家又如何当不起我们兄弟的这一句谢呢” 谢慕林觉得双方再这样客气下去,估计就没完没了了,索性道“相对于老宅被流民侵扰的损失,还有家中老太太与一众下人的性命安危,那几百斤粮食又算什么呢刚刚秋收,那都是我们自家地里的出产,因担心暴雨成灾,还不曾卖出去呢,费不了多少成本。所以萧二公子就别再为你的同袍们跟我客气了,难不成你真觉得,我们这一宅子男女老幼的安全,还比不上那些米面肉菜” 萧瑞哑然失笑,便不再客气下去,但还是郑重跟谢慕林说“我们指挥使大人也很感激。大人近日犯了旧疾,行动有些不便,可行军在外,很多事都只能将就。昨夜在贵宅里,大人能安稳端坐,策应全军上下行事,如今兄弟们受了伤,谢家还能医药白布,实在是帮了大忙。我们过来之前,万万想不到能有这样的好事,怎能不向主人家道谢” “好说,能帮上你们的忙就好。”谢慕林打了个哈哈,迅速转到自己感兴趣的话题,“你们金山卫来了那么多人,我之前竟然一点儿风声都没听见,真是让人惊讶。只是我记得,金山距离湖阴或者说平望镇,还有很长的路吧为什么会是你们过来呢你们是事先得到了流民会在这里动手的消息,才特地跑来守株待兔的吗” 萧瑞笑笑道“此番朝廷特旨,出动我金山卫,原也是不得已。杭州军务先后过了两手,已是一片混乱;嘉兴才抓到了一名内应,连着萝卜带出泥,正值人心惶惶;湖州府衙与卫所都有些态度暧昧,尚不知有几人与朝中有勾连。皇上也是不希望事情拖下去,接二连三地出现流民劫粮的闹剧,倒妨碍了朝廷与地方官府对真正受苦的流民进行救济。 “我们金山卫,本就在直隶辖下,指挥使大人又素有忠君义名,早年还有过拥立之功,简在帝心。因此,皇上下了特旨,命我们指挥使大人领兵五百,前来接手杭州军务,节制本地官军,并缉捕犯案的贼人。指挥使大人便命我等数名斥候提前入境,探查贼人动向。预估他们下一次动手,会在平望镇,原是我们猜的。幸好贼人果真不出我们所料,没叫指挥使大人带着大军白走一趟。” 猜的这也不出奇,谢慕林都能猜到的事,萧瑞他们当然也能猜到。不过谢慕林听出了几分他的言下之意“所以,那些抢劫犯确实不是真正的流民那他们是什么人我记得你方才说过,他们当中有人是通缉犯” “几个浙南水匪,前些年犯下大案,便一直被官府通缉。”萧瑞冷着脸道,“谁成想,他们原来是找到了大靠山,躲了起来,以谋后事呢也不知养活他们的人,是如何调教的。本来都是心狠手辣不服管教的恶人,如今倒成了果断忠心的死士了,被擒之后,几个领头的都自寻死路,我们匆忙间只救下了一个,如今还未清醒呢,剩下几个喽啰,都是花高价雇来的水匪河盗,也不知能供出什么来。” 听这意思林家那边未必会因为这些假流民的落网而吃大亏 啧真是便宜他们了 谢慕林对萧瑞道“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只管开口。我们谢家叫人算计一回,总不能就这么算了你说他们想对我与祖母下手,那可有切实的人证物证要是有,我就送到我嗣祖母面前去。实话与你说,我嗣祖母的娘家父亲并没有你说的那么有人脉和影响力,也不是我嗣祖母一开口,他的故交就啥都会答应了。我大伯祖父带着嗣祖母的信上京,也是费了许多力气,才把我父亲救出来的。但遇到生死攸关的大事,我嗣祖母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京里那些大人们,也不会任由那些居心叵测的流言肆意传播” 把宋氏父女的影响力抬得这么高,传播那些流言的人到底想干什么宋祭酒的圣眷好不好,谢家人不清楚吗二房嗣祖父谢泽湖当年就是牺牲品谢慕林认为这是个危险的信号,必须要提醒宋氏留心 萧瑞看着谢慕林的表情,稍稍凑近了些,小声问“昨儿你发现我在吓唬你,就是因为我告诉你的这些京中流言不对么” 谢慕林瞥了他一眼,轻哼了一声“那么粗浅又自相矛盾的谎话,你也想把我骗住,看不起谁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八十四章 算计 萧瑞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他其实也不是不知道那些骗人的话并不高明,只是当时他匆匆经过谢家老宅门前,猛一瞧见谢家人上了船,马上就要开走了,多半是要往谢家角方向去的,万一撞上他们金山卫的兄弟们在河道上办事,岂不是麻烦 湖州城里开出来那几条粮船,还不知有几个奸细。为防 慕林第三百八十四章 算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八十五章 回归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慕林早就没脾气了,遇上萧瑞这个小帅哥,三句实话里说不定就夹着一句谎话,跟他说话实在是太费心神了。可要是不费心神,又怕被他带到沟里去。 这人也不是坏人,可是双方立场不一致,总是不能放心来往。之前谢慕林在京城时,也想过要借萧家的手去搞一搞曹皇后,好让谢璞脱身。谁知人家萧家压根儿没动静,非要坐壁上观,等到动手时,谢璞早就用不着他们帮忙了。谢慕林如今也不敢存什么利用对方的想法了,还是少跟姓萧的打交道吧。 萧家背后的三皇子能一边跟赵家子弟交好,一边坐视赵家的女儿在宫中陷入困境,不肯出手拉一把,也不是什么靠得住的温文君子。无论他是否有意跟两个哥哥相争,谢家都不好跟这种事沾边了。 谢慕林不着痕迹地多看了萧瑞两眼,便放弃再看帅哥,转头回后楼去了。 她向谢老太太禀报了劫匪落之事,又说明这些人只是顶着流民的名,却是官府通缉已久的江洋大盗,又说了金山卫的人有受伤的,正在前院休养。他们谢家人还是回谢家角去安顿的好,把老宅让给金山卫使用,也留一份香火情。 谢老太太长长地松了口气,只是还有些不放心:“那些流民……不,劫匪,真的都落了么?没有漏掉哪个吧?” “应该没有。”谢慕林说,“萧二公子提了一句,说是几个头领都死了,剩下一个伤重,剩下的都是喽啰。河道上已经肃清了,太平无事,这大白天的,我们可以放心回谢家角去了。” 谢老太太连忙念了声佛,接着便有些踌躇:“这……横竖没有水匪生事了,我们也不必非得去谢家角吧?那些官军只占前头院子就行了,我们留在后院过活,彼此互不干扰,也没什么不行的。昨儿晚上不是就这么相安无事地过来了?” 谢慕林哂道:“您真的觉得无所谓吗?跟所有下人挤在两个院子里,吃的只有干粮,喝的茶水米粥只能用茶炉子煮,夜里宅子前头还人来人往的……您倒是能安睡,我却不好意思叫所有人都陪着受这个罪呢。并不是所有人都象您这样,还能独占一间屋子,不用跟旁人挤着打地铺的。”她的房间都贡献出来了,这一晚上连床都没沾过,才不想继续受罪呢! 谢老太太有些讪讪地,她其实也不大乐意,没有厨房,院子里都是人,干什么事都不自在。况且她一个老诰命,长年住内宅,象这样跟一大群陌生男子同住一个宅子,真真是几十年都没有过的事儿了。往上数,上回她有类似的经历,还是当年父亲获罪,全家入狱,被判流放的时候呢。这种感觉一点儿都不好。 只是官军哪儿有这么容易走人?更别说里头还有才立下大功的伤者了。他们不走,只有谢家人离开了。方才谢老太太之所以提留住老宅的建议,不过是她不想去谢家角见谢氏族人罢了。可昨天傍晚她差一点儿就去了,如今想想,好象这件事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谢老太太没有再提异议,谢慕林也不再请示第二遍,直接出门找马路遥夫妻,下令所有人收拾东西。这次是真的要回谢家角了。 马路遥和贾大还得留下来,带着几个男女仆妇,照看宅子,顺道为金山卫的人提供一下后勤服务。马路遥对此没有异议,贾大更是暗暗有些小兴奋。马路遥家的虽有些担心丈夫,但想到自个儿主家也不是小门小户,上头还有一位从三品的高官镇场子呢,官军们应该不会为难丈夫,便也不多啰嗦了。 谢慕林打发了几个人,提前坐了最小的一条船,前往谢家角,一是先趟一遍路,确认河道安全;二是要向文氏报告谢老太太前来之事,好让她在家中做好准备。不过,看谢老太太那副不乐意与族人相交的表情,谢慕林估计文氏迎接婆母,也用不着太过大张旗鼓,免得惊动了族人。即使谢老太太要挑剔,有这一条理由挡着,估计她也挑剔不了什么。 半个时辰之后,谢家主仆一行人已经整理妥当,跟金山卫的人打了招呼,借后门出了老宅,直奔码头,上船离开。这一回,他们的船上少了许多辎重,走得倒是快了不少。 船一路前行,河道上果然一片平静,时不时还会遇上民船。船工们遇到熟人,相互打个招呼,议论两句昨日官府封了水道,听说是抓住了劫官粮的水匪,云云。就连附近撑船出行的寻常百姓,也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纷纷打听细节。大家都觉得这是大新闻,很想多讨论两句,无奈大家都赶着办事,只得约了个时间去喝酒,便匆匆告别。 知道内情的谢家人,从头到尾都没吭声。谢家的船夫也未多言,只装作同样不知情的模样。谢二姑娘早有严令在先,大家都是大户人家里出来的,不会管不住自己的嘴。 两刻不到,两艘船便齐齐抵达了谢家角码头。码头上人不多,但也有几位族里的长辈坐在码头下方的茶摊子上说话,说的恰巧就是昨儿夜里那桩大事。 谢慕林先下了船,去向长辈问好,立刻就被一位八房的堂叔叫住细问:“侄女儿可听说了官军抓住劫粮流民的事?听说昨儿晚上杀得天昏地暗的,死了许多人呢!靠近平望镇的河道上还燃起了大火,怪吓人的。你们在老宅那边平安无事吧?可有听见什么动静?” 谢慕林对着自家族人,倒是没有隐瞒的打算了:“好叫堂叔知道,我们在老宅虽没听见什么动静,但动手的官兵眼下却正在我们家老宅里借宿,他们伤了好些人,眼下都在老宅里包扎养伤。我怕扰着他们,便带着家里老太太回来了。老太太听说了流民的事,受了些惊吓,虽说没什么大碍,却也需要在清静的地方休养。” 八房的堂叔吃了一惊:“原来官兵在你们那儿!他们可守规矩?没有为难你们吧?” “没有没有。”谢慕林笑着说,“金山卫的人军纪严明,我们提供些热食茶水、伤药白布什么的,他们还特地打发人来向我们道谢呢,说是会牢记我们谢家这份情义。我是担心老太太在老宅不方便继续静养,才会带着她回来的。” 八房的堂叔与其他在场的长辈们闻言都松了口气,纷纷笑道:“这却不是我们谢家的功劳,是侄女儿好心肠。”堂叔又看了三房的船一眼,笑笑说:“三伯娘回来了,按礼我们都应该去拜见才是,不知三伯娘什么时候得闲?到时候给我们送个信,我们也好全了礼数。”送信之前自然就不必去了。 谢慕林会意地说:“堂叔太客气了,自家人不必如此的。老太太眼下还在养病,怕会过了病气给别人,因此暂时不见客。等她老人家病好了,我们家要摆个堂会,请族中各家都来吃席,到时候众位叔伯可千万要来呀。” 叔叔伯伯们都笑得亲切:“好说好说,侄女儿盛情,我们做长辈的怎能不捧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八十六章 无视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老太太是坐在轮椅上,被人抬下船来的。 这是谢慕林为防她中途闹夭蛾子不肯上岸,特地嘱咐过下人的。谢老太太临下船时,确实有过退缩的意思,但被丫头婆子们往轮椅上一按,终究还是没能反抗成功。等到她上了岸,珍珠与何婆子仍旧不让她起身,而是推着轮椅走,比抬起来要省力气些。 谢老太太也瞧见谢慕林在茶摊子上跟人说话了。不用多想,她也知道那定是谢家族人。定睛细瞧,其中有几个她看着还有几分眼熟呢,好象是侄儿辈的,甚至有一个的老娘曾经与她有过争执,对她很是不客气。 谢老太太有些怵,担心自己做了十几年老诰命,还要被个乡下泼妇当面指着鼻子骂,连忙缩起了脖子,把自己藏在厚实的防雨斗篷里,觉得还有不足,又拿帕子挡在面前,侧过头去,不想见路上遇到的行人,免得有谁说出不中听的话来。 然而这一路平静得让她意外。 走在她前头开路的婆子只有两人,沿路也没少向认得的谢家角居民行礼问好,但没谁问起她们后头轮椅上坐着的是谁。 她们甚至还遇上了宗房的谢谨方之妻胡氏带着婆子出行,只有谢慕林上前与她见礼,攀谈了两句。关系如此近的堂亲晚辈,同样没有问起谢老太太,自然也没有见礼,仿佛她完全不存在一般。 等到谢老太太看到文氏带着谢映芬谢涵之与宛琴站在新宅大门口处迎接她为止,她就没遇到一个理会她的人,就算起初心里有些庆幸与放松,次数多了之后,心里也十分不是滋味了。 这算什么?一个人认不得她这个多年未归的三房主母,难道还能个个都认不得?他们摆明了就是无视她的存在,不把她放在眼里,真真是岂有此理! 谢老太太憋着一肚子气,见了文氏也没好脸色:“行了,在这里装什么孝顺样子?真有孝心,不会到码头上迎我么?!” 文氏有些讷讷地:“老太太,若我带人到码头上接您,族里的长辈们看到肯定要问的。您不是……不愿意与族人相见么?我也是担心会惊动了别的房头……” 这话谢老太太确实说过,因此她没办法驳回来。可是一想到自己被所有人都完全无视了,心里又是一肚子的气。谢氏族人,怎么就不能放下身段,忘却往事,恭恭敬敬地对待她这个三品高官之母呢?!为什么就非要把往日恩怨挂在嘴边,记在心里,为什么就非得捧涂氏与宋氏的臭脚,却无视她的尊贵?! 谢老太太气得涨红了脸,却憋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谢慕林也懒得等她发话,直接道:“外头风凉,赶紧把老太太抬进后院去吧。” 文氏闻言,连忙就要招呼下人动手。谢老太太却气呼呼地道:“用不着你们!我又不是瘸了腿!”说起便撑着轮椅两边把手站了起来,自行走上台阶,蹭蹭蹭地迈进了大门。 文氏、宛琴与珍珠、何婆子连忙跟了上去。 谢慕林不慌不忙地命马路遥家的带领下人们将轮椅和行李等物抬进门内,交代管家去安排众人,方才带着小弟小妹们往后院走去。 谢映芬小声问她:“二姐姐,老太太今儿又为什么事发火了?太太不是都照足她的吩咐做了么?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谢慕林笑笑:“老太太是既想要威风排场,又不想见到族人的脸色,不想应酬族人。可如今族人们不来扰她,她又嫌不自在了。简单来说,就是爱挑刺,爱为难身边的所有人。我们淡定应对就行了,只要有道理,老太太再生气,也怪不得我们什么。” 谢涵之小声说:“就怕她老人家生气,会气出个好歹来。” 谢慕林笑笑:“你们放心,老太太的身体硬朗着呢,又见惯世面。这种程度的小事不算什么,对她老人家不过就是毛毛雨而已。” 谢映芬扯住她的袖子:“二姐姐,我听说你们在老宅遇上流民了?” “我们在老宅一个流民都没看见,但听说他们曾经在前湾村对岸的荒滩上出现过。”谢慕林说,“我们老宅有金山卫的官兵镇场子,一点儿事都没有。而且那些劫粮的也不是流民,而是打着流民旗号的水匪而已,如今都被官兵除掉了,我们再不用担心。我是觉得与官军同住一个宅子,多有不便,才带老太太回谢家角来的。若不是因为有官军在,只怕老太太还不肯答应离开老宅呢。” 谢映芬与谢涵之都偷笑了,明白了谢慕林的言下之意。 谢慕林又问起:“大哥二哥和三弟怎么不见?” 谢涵之答道:“早起听说了水匪的事,又听闻官府的粮船好象在去谢家湾的河道上被身份不明的人截住了。哥哥们担心二姐姐和老太太的安危,特地进县城打听消息去了。二姐姐之前打发人来报信时,他们已经出了门,太太立刻派了小厮去叫他们,可至今不见人影,可能还没找到人吧?” 正说着话,谢显之、谢谨之与谢徽之就在谢慕林等人身后进了门。原来他们也是刚回来,在外头听族人说起谢慕林与谢老太太回来了,就立刻赶了回来。 兄弟姐妹们相见,自有许多话要说,谢谨之还想向妹妹问清楚流民劫匪落之事。谢慕林便道:“这事儿说来话长,我们先去把老太太安顿下来,然后我一次过向你们所有人说清楚吧,也省得我费功夫讲几遍了。” 谢显之忙道:“这是应该的。我们先去向老太太问安。” 大家一起去了后院见谢老太太。这是新院子,从来没有人住进来过。因为是谢璞这位孝子特地为老母亲准备的,房舍、院落、花草、摆设、装饰……全都设计得十分精心。谢老太太进来后,就觉得这里的舒适不亚于金萱堂,只是不象金萱堂那般华丽富贵罢了。明明她在住过老宅后,便觉得这院子强出一百倍,心里也挺满意的,可因为憋着一肚子气,又想起这宅子是儿子瞒着她建成的,便一句好话都说不出来。 儿媳带着孙子孙女们给她磕头,贺她住进新宅,又想给她接风洗尘,她却板着脸说:“费什么事?我又不是刚到湖阴!这一天一夜我净担惊受怕了,你们且等我歇过这口气再说吧!” 文氏忙应了,又小心探问是否要给其他房头递信。谢老太太立刻啐了一口:“递什么信?!我不过回来躲两日清静,等老宅里的人走了,我还要回去的。谁要在宗房和宋氏的眼皮子底下过日子?!”说罢就命珍珠与何婆子把人赶出屋子去,因为她需要休息。昨儿一夜没睡好,她老人家困乏得紧! 文氏只得带着孩子们退出了后院。 谢谨之便对谢慕林说:“二妹妹,咱们到母亲那儿说话吧。老太太说的,老宅里的人是谁?昨儿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八十七章 担忧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正院上房,谢家母子一众人等团团围坐,听谢慕林把昨日到今晨的种种经历都叙述了一遍,期间时不时地倒吸一口凉气,光是听,都忍不住要为她捏一把冷汗了。 这还是在谢慕林没有把萧瑞透露的所有秘闻全都说出来的情况下。 不过,谢老太太与谢慕林祖孙俩能有惊地险地避过一场劫难,大家都为她们庆幸,还觉得谢慕林顺水推舟把谢老太太带回谢家角,做法十分聪明呢。 文氏还立刻表示,要打发下人再送些米面肉菜、被褥铺盖、干柴火炭去老宅,省得金山卫的人不够使。 谢显之与谢谨之也觉得,有必要亲自走一趟老宅,拜见那位指挥使大人。能不能见到人无所谓,但主人家的态度要摆出来才行,对于伤者,也要表达一番慰问。 谢徽之则很想去跟萧瑞搭个话。两人曾经都是京城里官宦人家的纨绔公子哥儿,只是来往很少罢了。但他们既然先有大理寺遇见的缘份,如今在外地重逢,怎么也要把这份交情给续上才好。谢徽之觉得,若能交好萧瑞,说不定还能多打听些京城方面的消息。萧瑞再怎么不受家人重视,好歹也是柱国将军府的少爷,头上有一位贵妃娘娘和皇子在呢,消息总比旁人灵通些。谢家人如今生活在湖阴老家,想要知道京中变化,也不能事事都指望谢映慧一个闺阁少女传信过来。 等到大事说完,文氏打算讨论孩子们如何在谢老太太院里轮班侍疾的问题时,宛琴非常有眼色地以“老太太素来不喜我们母子三人”为由,先行告退了。 等他们母子三人一走,谢慕林就把丫头婆子都摒退了,然后才跟母亲文氏与三位年纪较大的兄弟提起了萧瑞透露的“秘闻”。 她道:“萧二公子说的这些话,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我自己也说不清楚。但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二祖母一声,让她老人家有个防备。我们家最好也该给京中送信,让毛掌柜他们想法子打听一下,是否真有这种传言?还有大姐姐那里,也要提醒一句。大姐姐与永宁长公主府交好,若能跟马家的人稍稍透露几句,说宋家并没有传闻中那么有本事,传言太过夸大,那就更好不过了。” 文氏听得面色发白:“是应该这么做的。到底是什么人这样可恶?!宋家如今只剩下二老太太一人,他们还不肯放过!” 谢显之皱眉道:“萧瑞会不会是胡说的?二妹妹也说他曾经撒过谎,说的话未必可信。倘若这都是他信口开河,我们贸然告诉二老太太,岂不是让她老人家白担忧了?不如先打发人在京中探听,等查明确有其事,再禀报二老太太也不迟。” 谢谨之道:“这倒没什么。一家子骨肉至亲,就算最后证实是萧二胡言乱语,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好歹我们也是担心二祖母被人算计了,才会开口。有这份心意在,二祖母就不会嫌我们多事。况且,即使不是有人在故意编造关于宋家曾外祖父门生故旧的流言,欲对他们不利,萧二能说出这番话来,至少也能证明,有人因为父亲平安脱难一事,盯上了曾与宋家交好的从龙功臣。我们提醒长辈一句也是好的。” 谢显之想想也对,便道:“通政使焦银台曾给了我竹山院的荐,使我得以顺利脱离平南伯府,与家人团聚。他待我有恩在先,我给他写封信,说明已在院安顿下来,拜得大儒为师,再顺道提一句传言,想必也不算太过唐突。” 谢谨之笑着点头:“大哥说得是。” 文氏不放心地问女儿:“林家那边……这回应该会收手了吧?不会再打咱们家的主意了吧?” 谢慕林道:“金山卫这回抓了不少劫匪,不管最后能不能审出罪魁祸首,聪明人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再做什么了,好歹要避过这阵子风头再说。其实林曹两家针锋相对,做戏做得太明显了,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那些劫官粮的案子背后是谁在捣鬼。皇上应该会敲打某些人一番的,我们也可以暂时安下心来。” 文氏叹了口气:“希望如此吧。老太太既然回来了,就别再让她回老宅去了。那里实在太过僻静,真遇到什么事,连个能帮手的都找不着。你也是,就在家里待着吧,没事儿不要出谢家角。”说罢又转向儿子们,“显之、谨之出门也要小心,多带几个人。院近日停了课,你们就尽量留在家里温习吧。徽之也不要总到县城里去玩耍了。就算流民一事只是子虚乌有,河里的水位一天一天上涨,也是让人担心的事儿。你们不可大意。” 谢慕林兄妹几个只得齐齐起身低头应是。其中,就数谢徽之与谢慕林最诅丧了。谢慕林还能绷得住表情不变,谢徽之已是忍不住长吁短叹了。 接着,文氏便带着一双儿女前往二房,面见宋氏,报告谢慕林听来的传闻。 宋氏听完谢慕林的叙述后,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良久无言,显得心中并非真的那么平静无波。 谢梅珺正好也在,没有母亲沉得住气,先忍不住骂了:“那林家真真是阴险狡诈的坏心肠!他家要与曹家相争,自个儿争去就好了。我们谢家碍着他们什么了?竟然要将我们拖下水。一个招呼不打,就要取我们家孩子的性命去。若说真有仇,也就罢了,他们想的竟然是要拉拢我们?真真是荒唐可笑!还未交好,就先结了仇,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盘算。有这样的外家拖后腿,二皇子还想去夺什么嫡呀?!” 宋氏瞥了女儿一眼,没有说话,谢梅珺已稍稍弱气了些:“母亲,不是我乱说宫中大事,而是林家行事太过荒唐了。这回是侄女儿走运,恰好遇上了金山卫奉命前来剿匪,他们那指挥使是个能干的,早早发现了贼人的行迹,这才没落入贼人的圈套中去,否则,她一个纤弱少女,再添三婶娘一个病弱的老太太,遇到那起子穷凶极恶的匪徒,还能有命在么?我想想都觉得害怕。湖阴县几时出过这样的杀人恶事?还不都是林家闹出来的?!” 之前两桩所谓的流民劫官粮大案,最开始就是林家要拉杭州将军下马,才捣鼓出来的。当然,曹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才会用同样的法子反将林家一军。但林家没有及时收手,反而继续作案,就实在是太蠢了,好象觉得朝廷上下个个都是傻子,看不出来这几桩案子是怎么回事一样。他们这样做,把皇帝当成什么了?把朝廷重臣又当成是什么? 谢梅珺真想不出,林家若是没有聪明人,为何还要趟夺嫡这摊浑水? 宋氏不置可否,淡淡地对谢慕林道:“好孩子,你有心了。我之前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我远在湖阴,少过问京中消息,说不定还真会被人算计了。不过既然那林家先惊动了焦银台,那想必不会有大碍的。焦大人久经世事,自会知道该怎么做。回头我写信问候他一声,把这事儿稍稍提一提,也就是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八十八章 善后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文氏与谢慕林、谢谨之听见宋氏这话,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谢慕林想想也是,林家都招惹上焦闻英了,那可是堂堂通政使,皇帝的心腹重臣,怎么也不可能是个任人欺负的纯洁小白兔。若二皇子只是散发一下王八之气,显摆显摆天皇贵胄的身份,也就罢了,林家的人敢对焦闻英的故旧家人下手,真当他是个佛爷吗?! 林昭仪与二皇子受皇帝宠爱,焦闻英可能不会对他们做什么。可林家前有河工银子贪腐案,后有流民劫官粮案,头上的小辫子一抓一大把,简直就是个靶子。真有心,还怕治不了他们?! 谢慕林心中微微一动,便对宋氏说:“这事儿说来是那位萧二公子提醒我们的,是不是也要向焦大人提一句?” 宋氏看着她,微微一笑。 谢梅珺忍不住道:“萧家的孩子也不知是不是好心,他背后也有一位后宫娘娘,一位得皇上宠爱的皇子,萧家人还不知是什么打算呢,提他们做什么?真姐儿,救你们祖孙的是金山卫的官兵,萧家孩子不过是其中一员,你也不必太过感激他,还在焦爷爷面前替他说好话。” 宋氏无奈地看了女儿一眼:“你呀,说话之前,就不能先过过脑子?我看真姐儿一个孩子,都比你有成算得多。你道她真是想在焦银台面前为萧家二子说好话么?不过是提醒一句,萧家在这件事里头,可能也有自己的打算罢了。” 天知道萧家是不是也想要借机向从龙功臣集团里的文臣示好呢?本来他们就是从龙功臣的一员,与焦闻英、宋祭酒都有共事的情谊,只是文武有别,外戚与清流更是互不来往,称不上什么交情罢了。然而时移世易,谁也说不准,萧明德的想法如今是否有了改变。 谢梅珺恍然大悟,笑道:“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真叫人头疼。我清静日子过得久了,实在是不耐烦与人斗心眼子。”她赞赏地看了谢慕林一眼,“真姐儿倒是个好料子,只是也不必在这种事上太费心神,省得心眼耍多了,就移了性情。” 谢慕林干笑了两声,道:“姑姑,我原也不耐烦操这些心的,可别人都要算计上我们了,若我还不谨慎些,岂不是被人坑了都不知道?” “这倒也是。”谢梅珺看着文氏感叹,“你们在京里,虽说日子过得富贵,可未必就比我们在老家过得舒心。嫂子也不容易,你哪里是跟人勾心斗角的料子?怕是在别人手里吃过无数亏了吧?” 文氏只能苦笑了。 谢谨之恭敬地问宋氏:“祖母,孙儿打算与兄长一同去老宅拜见金山卫的指挥使大人,三弟也想同行,说是要见见那位萧二公子,看能不能从他那里多打听些京中的新消息。祖母可有什么话要嘱咐我们么?” 宋氏想了想,叹道:“也没什么话要嘱咐的,你们言谈间谨慎些吧。萧家那位柱国将军……他对皇上的忠心是没说的,只要皇上不发话,他断不会有夺嫡之念。只是他家那位贵妃娘娘与三皇子殿下,就不知道是什么想法了。” 谢梅珺好地看着宋氏:“母亲,难不成那位萧将军还不想让外甥做太子不成?无论是曹家还是林家,哪家的当家人不盼着把有自家血脉的皇子送上储君宝座,日后登临九五呢?” 宋氏只是叹息:“这位萧将军是真正的帝王死忠,为了皇上,任何事都可以牺牲。倘若皇上属意三皇子为储,他自然会竭尽全力为外甥筹谋。但皇上若无此意,他断不会为三皇子提供任何助力。三皇子倘若有不臣之举,萧将军只怕是不会殉私的。当年为了今上的皇位,他不是没有舍弃过自己的血亲。” 在座众人都十分吃惊,谢慕林很好,萧将军舍弃的是哪位血亲?但宋氏却不肯再谈。就算谢梅珺再三哀求,她也闭口不言,众人只得作罢。 下午,谢显之带着两个弟弟,坐船去了谢家老宅,拜见金山卫指挥使,并送上慰问品若干。 那位指挥使大人正忙碌着,正巧不在老宅,是他属下的一位指挥同知接见了谢家兄弟三人,对于他们送来的东西十分欣喜,双方交谈甚欢。 谢徽之也顺利见到了萧瑞,双方你来我往,有说有笑,聊了半天。等到前者与兄长们一起坐上返家的船后,才发现自己似乎并没有打听到什么重要的消息。 唯一能确定的是,金山卫的人接下来还有行动,可能连前两桩劫案发生的地点,都要去转一圈,确认贼人全都已经落了。指挥使大人还要暂时接手杭州军务,等待朝廷指派新的杭州将军上任。至于平望镇附近的善后工作,就会交由此次在行动中受伤的卫所人员来负责。重伤者要休养,轻伤者却是能办事的。萧瑞就是其中一个要办事的人。他如今身上有个七品的武职,到了县衙也能说得上话。再加上他的出身背景不一般,即使遇到湖州府那边的文武官员,也没什么好怵的。 谢徽之告诉自家兄弟姐妹们:“萧二公子估计会在咱们老宅里住上些时日。平望镇千户所虽然给金山卫的人安排了住宿,但让指挥使大人拒绝了,说是重伤员不方便挪动,在咱们家老宅待着就挺好的。等指挥使走了,估计萧二他们也不会去平望镇的。萧二还提醒我们,说是平望镇黄千户可能也会派人过来我们家,十有八|九会找上大哥。” 谢显之怔了一怔,有些黯然:“即使在从前谢曹两家还未反目时,我与黄家的人来往也不多。承恩侯府那时候并不避讳我们兄妹,但黄家人有自己的想法……” 谢谨之道:“这位黄千户年纪比我们大多了,就算大哥从前与黄家人关系密切,只怕也见不着他几面。他在平望镇任千户,已有好些年了吧?” 谢显之的心情稍好过了些:“这话倒是真的。我与他年纪相差太远,原也只是从他堂兄弟处,听说过些他的传闻罢了。”顿了一顿,“他那纨绔的名声,要比三弟名副其实得多了。” 谢徽之笑得欢快:“那当然了!他可是我们的前辈,在纨绔子弟圈子里,名声响亮着呢!若他真的来了,我说不定还能向前辈请教请教。” 谢慕林一巴掌拍上他的后脑勺:“你找他请教些什么呢?难道还要学他万事不管,叫人算计上门,亲人出事,也无计可施吗?!” 谢徽之讪讪地干笑两声,瞥见兄长们斜睨过来的不赞同的眼神,顿时怂了,不敢再抖自己的小机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八十九章 安抚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萧瑞送走了谢家兄弟们,还未歇下,便又迎来了一位新的客人。 这位客人声称是京中萧家派来的,萧瑞起初并未多想,还以为是父亲或生母有信来,谁知等他出来见了人,立时就沉默了。 这人并不是萧家的,但他也认得,徐来顺,金陵城里顺记茶楼的老板,还有个身份,就是三皇子殿下身边心腹大太监徐德旺的干儿子,平日里替三皇子经营产业,兼在宫外跑腿办事。这徐来顺一向在京城,如今会跑来找萧瑞,不用说,定是三皇子有话要捎给他这个表兄弟了。 这人却不好在人前露面太多。萧瑞左右看看,见谢家老宅里人来人往的,伤员们虽是在屋里养伤,房门却几乎都打开了,方便通风透气,反正屋里有火盆,倒也不怕冷着谁。但这么一来,他与徐来顺在院子里说话,却随时可能有几十双眼睛盯着。 萧瑞低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随我来。”说罢当先一步,把徐来顺领出了谢家老宅的大门,直走到河堤旁,寻了个四周无人又开阔的地界,自个儿往堤上一坐,“说吧,你主子有什么话要带给我?” 徐来顺前后左右瞧瞧,暗暗佩服。虽说这地方风大又冷,但四面开阔,前面是河,后面是山,任何人靠近百步之内,他们都能立刻发现,除了冷一点以外,真真是说密话的好地方。更兼这是在下风口,也不愁风会把他们的声音带到哪里去,因为再下风的地方,就是河道,难道还有人能在河里等着偷听不成?隔着一条河,对岸的人除非是顺风耳,否则也不可能听到他们的对谈。 于是徐来顺也不必特地压低声量了,直接对萧瑞道:“二少爷,主子听说你跟着金山卫到平望镇剿匪来了,心中十分担忧你的安危,因此特地派小的过来探望。不成想金山卫行事如此迅速,小的刚到地方,就听说金山卫已经把贼人一打尽了,真真是迅猛果敢!二少爷身上还有伤,想必也立了不小的功劳吧?” 萧瑞笑笑:“还好吧,卫所里那么多兄弟受伤,谁不是立了功劳的?我这点皮肉小伤,原也算不得什么。”他盯住徐来顺,“你有话就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徐来顺干笑了两声,不禁放低了声量:“主子知道二少爷为什么事儿着恼,可是……当时二殿下盯得紧,主子也是怕节外生枝,给娘娘带来麻烦,才没有应下赵家的婚事。主子心里也是十分懊恼的,想向赵家公子解释,可赵公子根本听不进去。主子又想着,赵姑娘一时半会儿的,婚事都会艰难些,等风声过去了,他再去赵家求娶也不迟,到时候赵家人明白了他的心意,自然不会再有误会了。哪里想到,永宁长公主横插了一脚,赵家应允亲事也太快了些,主子就没来得及开口……” 萧瑞冷笑了一声:“你主子想得也太好了!赵家患难之时,他拒绝了婚事,把人家姑娘的脸面丢在脚下踩了又踩,还当日后只要他一开口求娶,赵家就会屁颠屁颠地答应不成?!若赵家连这点骨气都没有,又怎会有这百多年的长盛不衰?他应该庆幸,赵姑娘不曾把他的事告诉家里人,否则他立刻就要从温文乖巧的好少年,变成首鼠两端、始乱终弃的小人!我也懒得理会他在其中有多少算计,多少真心,反正如今此事早已过去,赵姑娘另有佳配。他若是个要脸的,就别再去打扰人家的清静日子了,让赵姑娘嫁人后,能安安心心地与马三做一对恩爱夫妻吧!倘若他还要骚扰人家赵姑娘,那就真的不做人了!” 徐来顺脸色变了又变,几次想要驳萧瑞的话,但想到萧瑞虽是个庶子,却也是萧家少爷,又一向与自家殿下相厚,他做下人的,如何能冲人家发火?真把人得罪了,自家殿下还能护着自己不成?于是他忍住了,牢牢记住自己出京之前,干爹再三嘱咐过他,此行要以安抚萧家二少爷为主,就算萧二少爷说话不中听,也要忍下来,把人哄顺了才行,万万不可让萧二少爷有一丁点儿的不快。 直等到萧瑞把话说完,徐来顺才干巴巴地说:“我们主子也是不得已,宫中昭仪娘娘势大,皇后娘娘又一向霸道,贵妃娘娘只能事事谨小慎微。赵家的婚事,虽有太后与长公主做主,但她们二位素来是不管皇后娘娘与昭仪娘娘的。主子答应婚事容易,事后若害贵妃娘娘吃了挂落,赵姑娘即使能嫁进来,又能过什么好日子?倒不如在宫外另行择配,有赵家做靠山,谁也不会让赵姑娘受委屈。即使一时名誉受损,也好过一世受难。主子也是考虑再三,方才忍痛做出了割舍,当时还想着,日后兴许另有续缘之机。二少爷在外头,不知道主子的难处……” 萧瑞冷脸听着,表情稍稍缓和了些,只是面上仍有几分不快:“要我说,这些难处,你主子早该想到才是。倘若当初刚认识赵姑娘时,就管住自己的心,别招惹人家姑娘,又哪里会有这许多的事?万幸的是,赵姑娘不曾被太子看中,选为太子妃,否则她嫁给了太子,他这个做小叔子的又该如何自处?!一样叫人为难。倘若叫人发现,赵姑娘性命难保,他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徐来顺赔笑着应了两声,又忍不住再为三皇子辩解:“殿下平日里也常跟干爹感叹,说是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这感情的事儿……谁又说得准呢?” 萧瑞扯了扯嘴角,道:“反正,这事儿都过去了,他不要再去寻人家姑娘就是了。他把人害到那般境地,如今人家好不容易有了好归宿,他实在不该再去坏人家的姻缘。不管他心里是舍得还是不舍得,我也只有这句话。 “你回去提醒他一声,他与赵姑娘结识的时间太不凑巧了,不管是叫东宫知道,还是让二皇子听闻,都落不着好。若他是真心为贵妃娘娘在宫中的处境着想,就该保住这个秘密,不要让任何人察觉才好。可别又想着,可以借赵姑娘,打听永宁长公主府消息的主意,那就真真是要叫人家姑娘恨上他了。倘若赵姑娘在永宁长公主面前,甚至是在太后面前说他的坏话,难道他还能为自己辩解不成?!” 徐来顺脸色顿时又变了。他不敢说萧瑞这种猜测是没有来由的,因为他从干爹吩咐下来的一些命令中,能察觉三皇子对赵家小姐还未死心,仍有继续接触、把人哄回来的打算。本来他觉得这种事也没什么,赵姑娘既然倾心于主子,为主子出一把力,不是理所应当的么?但如今听萧瑞这么一说,又觉得这种事风险不小,万一那赵姑娘真的因爱生恨……唔,他得劝干爹,多提防些才是。 萧瑞也没理会徐来顺为何忽然陷入沉思,直接转了话题:“你主子特地命你过来找我,不会只是为了向我解释赵家的事吧?他就没有别的嘱咐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九十章 告诫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徐来顺再次往四周扫视了一眼,仿佛在确认什么,方才凑近了萧瑞,压低声音说话。 萧瑞顿时就挑了一挑眉,心知他接下来说的只怕是隐秘之事,否则在这样的环境中,没必要如此谨慎小心,难道还能比三皇子与赵滢之间曾经的私情,还要隐秘? 徐来顺对他说:“主子听说二少爷跟着金山卫来此剿匪,就让小的赶来给您捎句话。金山卫金指挥使是能干人,只怕林家收买的那些乌合之众不是他对手,定要折在他手中。但那些人背后连着林家,连着二皇子殿下,真叫人查出来了,二殿下面上恐不好看。若是二少爷方便,从中帮着遮掩一二,也不必救什么人,只需要让他们别透露出什么要紧的人名儿来,就足够了。” 萧瑞把眉挑得更高了:“你说什么?”他有些想笑,“这会子都什么时候了?人都抓了,你说这些话有什么用?!” 徐来顺赔笑,他当然知道现在不是干这种事的好时机。倘若那些伪装成流民的劫匪还未落,萧二少爷人在金山卫,还就在金指挥使跟前,大军但凡有什么行动,知会他一声,他自然就会想办法告诉劫匪们,让他们避开大军,那才是万无一失呢。可谁知道金山卫的金鹏指挥使如此能耐,前头刚接了圣旨,后头才到地方就把人给一打尽了呢?这么快的手脚,害得他人都还没见到萧瑞呢,盘算就已经落了空。可这种事要是叫干爹或是上头的三皇子知道了,他们会怪金鹏行事太迅速么?不,他们只会埋怨他徐来顺办事太拖拉!为了不挨骂,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来求萧瑞了。 他低声下气地说:“还请二少爷想想办法。那起子混账如今就在金山卫的人手里,二少爷得指挥使看重,想要对几个匪头做些什么,还不是易如反掌么?到时候,只需要报个伤重不治,又或是畏罪自尽……” “晚了!”萧瑞冷下脸道,“你若早说一日,这事儿未必就没有回转的余地,但眼下却真真是晚了!指挥使大人今儿一早就命人把几个落的匪首押送进京去了。这是大案,要由刑部主审,皇上也盯着呢,谁敢做什么手脚?!” 徐来顺顿时懊恼不已:“怎会这样快?!” “废话!圣上有旨,整件事就是要求一个‘快’字,否则等匪徒反应过来,还能抓得着人么?!”萧瑞没好气地说,“这事儿说来不过是林曹两家相争,与你们主子有何相干?!他不是素来与东宫更亲厚些?如今怎的还跟二皇子亲近起来了?二皇子与林家做下这种荒唐可笑的事,此番定是逃不过罪责的。皇上圣明烛照,就算没有匪徒的口供,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你家主子不躲开些也就罢了,怎的还主动跳进坑里去?若叫皇上察觉,他能落得什么好?!” 徐来顺咳了一声,勉强笑着解释说:“二少爷不知道,如今宫里的日子难过,有林昭仪天天跟皇后娘娘对着干,咱们家娘娘才能歇口气。倘若林家这回坏了事,就算林昭仪不失宠,也是大大地折了脸面,日后不敢再多言。那皇后娘娘就会更加得意嚣张了!这林昭仪得意,她位份尚在咱们家娘娘之下,顶多只是说话气人些,有宫规在,她还不敢公然为难娘娘;可若是皇后得意了,以身份相压,咱们娘娘就真的难受了!主子也是想着,若能保得林娘娘不伤筋动骨的,宫里有昭仪娘娘与皇后娘娘相争,咱们贵妃娘娘也能轻松些么。” “这话可笑!”萧瑞冷笑道,“你还不如直接跟我说,你主子其实是想做鹤蚌相争里的那个渔翁还好!留着二皇子与林家与曹家相斗,相互削弱对方的实力,你主子才有望出头。这样的想法,听起来才象是个天家贵胄的主意,而不是把自己说成个小可怜,把娘娘说成个软弱无能的庸常女子。娘娘自打入宫,十几年来,在皇后与林昭仪眼皮子底下把你们主子养到这么大,贵妃之位也一直坐得稳稳的,任谁都动摇不了,几时受过什么大委屈了?你那些话骗骗别人还罢了,想要哄我,还办不到!” 徐来顺只能尴尬地干笑。 萧瑞继续说:“你主子若真是打了鹤蚌相争的主意,倒也没什么。都是皇上的血脉,都是金枝玉叶,凭什么太子与二皇子想要的东西,你们主子就不能想呢?只是他想,也得想得聪明些。鹤蚌相争,渔翁能得利,那是因为他不曾插手其中,直到鹤蚌两败俱伤,方才出手。如今曹林两家还未两败俱伤,你主子胡乱出手做什么?他原本可以坐壁上观,却非要插手其中,但凡露出半点行迹,不但东宫那头要视他为反叛,二皇子那边,他也得不了好。闹到皇上与太后跟前,他这乖孩子可就再也做不成了。 “你回去给你们主子传话,就说我劝他,安心看戏就得了,千万别掺和。东宫不得圣宠,任性胡为,二皇子有勇无谋,傲慢骄横,眼下皇上只是暂时还能容忍罢了,早晚有忍不下去的一天。你主子若是真有那想法,还不如好生读,早些结一门正派得力的姻亲,日后出宫开府,入朝学政,多多在皇上面前表现。只要能得皇上赞赏,得朝臣肯定,总有他出头那一日!” 说完这番话,萧瑞也不耐烦再谈下去了,转身便走回谢家老宅方向:“你去吧,没事别再来找我了。我也懒得问你家里人的消息。京里知道你身份的人不是没有,平望镇黄家的人也时不时在这一带转悠呢,当心叫人认出来,疑心到你主子身上,那就是给你主子添麻烦了!” 徐来顺叠声叫了几声“二少爷”,萧瑞都没有回头,他见有其他武官走过来与萧瑞说话,也不敢再追上去,只得在原地急得跺脚,有心要寻机会再去劝一劝萧瑞,又想起萧瑞所说的黄家人,生怕自个儿真的叫人发现了身份。 他在原地转了几圈,无可奈何,终究还是决定先赶回京里去。事情未能如主子所愿,他自然要尽快上报最新消息。再者,那些水匪既然被押解进京了,要关在刑部候审,到时候是否要封他们的口,还需要主子早下决断。当然,这种事就没必要让主子出面了,只需要把消息递到林家人耳朵里,又不叫他们知道是谁传的信即可。二皇子可不是什么会为人守秘的人,若叫他知道自家主子有意相助,怕不是要缠上来,今后再也难摆脱了? 主子是要利用此人,可没打算真跟对方做好兄弟。皇家金枝玉叶,哪儿有什么真正的手足兄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九十一章 心事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萧瑞回到自己休养的房间,在床铺边上坐下,心情不是很好。 就算徐来顺巧舌如簧,他也能察觉到对方的话不尽不实。曾经与他一块儿长大,几乎比亲兄弟都要亲厚几分的三皇子朱玏,似乎终于显露出了对皇储之位的野心。 萧瑞不怪三皇子有这样的野心,生在皇家,有这样的想法并不出。更别说三皇子本身也很出众,皇父宠爱、母家势力、学问才干,样样都不缺,有资格去争夺储位。相比于越发显露出愚蠢任性真面目的东宫太子,与自高自大行事莽撞的二皇子,他无论哪方面看,都比他们更适合坐上那个位置。会生出那样的想法,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别说是三皇子了,就算是年仅八岁的四皇子,看着头上两位最年长的哥哥接二连三地犯蠢,只怕也有心要去争一争那把椅子。 只是争归争,这争的法子,也要讲究些才是。萧瑞觉得三皇子本身就有足够的倚仗,不需要太过明显地去采取些什么手段,只要把份内之事做好了,皇帝早晚会发现他比其他儿子都要适合成为储君。 太子任性妄为,为了一介女色而行事昏庸;二皇子有勇无谋,母家又没几个聪明人,什么都还没争到呢,就开始不择手段了;四皇子年纪太小,天赋平平,母家不显,作风浅薄。相比之下,三皇子可以说是样样上佳,才学不错,身体健康,温文知礼,性情温和,在宗室皇亲中人缘比兄弟们都好;母亲出身勋贵,风评一向贤良,圣眷中上,从未犯错;亲舅舅萧明德又是国之重臣,君王心腹。除非皇帝不考虑易储,否则三皇子就是他必然的选择。 三皇子明明已经立于不败之地,太子与二皇子相争,曹家与林家明争暗斗,他只需要站得远远地看好戏就行了,却非要掺一脚下去,是昏了头么?还是被那把椅子迷昏了头,所以不理智地急着要出昏招? 萧瑞不想去多加猜测三皇子的想法,在他听说三皇子拒绝了太后指婚赵家女的懿旨后,就觉得看不懂这位表弟的行事了。赵家是那么好的一个岳家选择,为什么要因为二皇子的想法而拒绝?什么萧贵妃在宫中的处境,什么兄弟间的情份,什么赵滢的终身幸福,那都只是借口!三皇子分明就是不想要赵家这个姻亲了,否则那些阻碍对他而言,又算得了什么? 太后赐婚,皇帝再开金口嘉许,林昭仪与二皇子便是有熊心豹子胆,又能对应允亲事的三皇子做什么?三皇子把自己母子说得仿佛任人欺辱的小可怜一般,无视他们母子十多年来在宫中稳立不倒,霸道如曹皇后,盛宠如林昭仪,年轻貌美如乔美人,都动摇不了他们分毫,是想骗谁呢?! 萧瑞是萧贵妃娘家侄儿,宫里的事,他心里有数得很,怎会上这个当?所以,他心里才觉得难过了。他不知道三皇子在想什么,难不成现在连他这个表兄弟,也想要欺骗利用了么?放着堂皇大道不走,却非要行阴谋诡计,助纣为虐……三皇子怎么变得越来越陌生了呢? 萧瑞叹了口气,倒在床上,闭上了双眼。 手臂上的伤处被他的动作牵扯,一阵阵发疼。他伸手按上去,却觉得心里更难过几分。 他的伤势是如此的明显,三皇子的心腹来见他,却先是解释赵氏的事,又提三皇子的请求,从头到尾,就没问过他一句,伤得如何?可需要些什么治伤的药材?可需要给京城家中捎什么信? 萧瑞本来还想向徐来顺打听家中众人的近况,见状也不再多提了。反正他还可以给家人写信,何必去找徐来顺呢?万一徐来顺以此要挟,要求他帮着做什么事,他要怎么办?拒绝吧,未免伤了徐来顺背后的三皇子的脸面。不拒绝,他难道还要帮着三皇子往歪路、斜路上走不成? 落到金山卫手里的劫匪们,其实并不是个个都被押送进京了,伤势最重的那一个,因为不好挪动,人还在平望镇关着呢。黄千户若想救自己,救自己的父亲,就定要把这个人看好了,不能出任何差错。而这个人,恰恰又是最有可能知道背后指使者底细的人,其余送进京的匪徒,只怕都是一无所知、只会听令行事的喽啰而已。 若萧瑞有心要对那个很可能知道内情的匪首下手,并不是没有可趁之机,但是他不想做这种事。兄弟们拼死拼活才抓到了这个人,什么都还没查清楚,功劳也未记,就把人弄死了,哪里对得起他们受的伤、流的血?! 况且,萧瑞也不愿意眼睁睁看着三皇子做蠢事。如果林家人要来灭口,让他们来就是了,掉进圈套里,着急上火的也是林昭仪与二皇子。三皇子与萧家身上干干净净,为什么要主动往坑里跳?父亲萧明德是绝对不会赞成的。而没有萧明德的支持,光靠一个后宫妃子,一个尚未出宫建府的少年皇子,又能做得了什么? 就算林家罪行暴露,从此一蹶不振,曹家重得风头,再次嚣张起来,也没什么好担心的。皇帝明摆着就是要治曹家,曹家得意不了多久。若太子才干、人品还过得去,曹家还有望保住。如今太子明摆着是个昏庸之人,皇帝只会越发迁怒教子不力的曹皇后与嚣张跋扈的曹家人。萧贵妃与三皇子就算在宫里过得憋屈一点儿,也不过是几年的功夫罢了,急得什么?! 萧瑞忿忿不平地在那里想着,忽然听到同袍在门外唤他:“发什么呆呢?叫你几声都不应,难不成是方才你家里人给你捎了什么要紧消息,叫你担忧上了?” 萧瑞回过神来,忙笑道:“也没什么,只是听说入秋后,我姨娘小病了一场,有些担心罢了。不过她如今已经没有大碍了。” “原来如此。我们卫所里的兄弟都是这样的了,家里亲人别说只是头疼脑热,就算是得了大病,也未必能回去看上一眼,只能在心里担忧罢了。”同袍叹了口气,“不过你是京里来的公子哥儿,指挥使大人对你还挺不错的。你若实在担心,求一求大人,告个假回去探望就是了。你这回立了大功,又受了伤,估计一个月的假还是能拿下来的。” 萧瑞笑笑,他可不打算在这时候回京里去:“没事,我姨娘的病已经好了,我就是胡思乱想一回。”接着就迅速转开话题,“哥哥叫我做什么?” 那同袍忙道:“对了,湖阴县城里的大夫过来了,听说治外伤也是一把好手。几位大人叫我们这些受了伤的全都过去叫大夫看一看呢。快走吧,这屋里就剩你没去了!” 萧瑞应了一声,翻身下床,整理了一下衣裳,便笑着与同袍一块儿看大夫去了,仿佛什么心事都没有一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九十二章 安逸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在谢家角的生活,比在老宅里要安逸得多了。 谢慕林在家里不必事事操心,可以把时间精力更多地放在功课上,还有家人陪着说话聊天,生活得相当愉快。若不是天气越来越冷,天天都寒风阴雨不断,她的日子还能过得更轻松些。 谢老太太在生了两天闷气后,也渐渐缓过神来了。被谢氏族人无视的滋味确实不好受,但在新宅里的生活,其舒适程度又不是在老宅时能比的。如今她有好几个丫头婆子侍候,吃得好,住得好,儿媳文氏一如既往地恭敬——只要她不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又或是说宗房与宋氏的坏话就行。除此之外,还有几个孙子孙女每日前来晨昏定省,陪她说话解闷。哪怕这几个孩子都不如谢慕林与谢徽之机灵讨喜,有人陪也比没人陪要强。她如今的日子,可比在老宅时有意思多了。 谢老太太只遗憾天气太差,外头又太冷,否则她还能逛逛花园去。自打谢家出事,她就再没有过逛花园的闲情逸致了,哪怕是搬回金萱堂住的那些日子也没有。可惜,如今她有心情了,身体也养好了,天气情况却又变得恶劣起来。一看到外头院子里花木枝条上结的霜花,她就彻底打消了出院子的想法。 新宅的这处后院,是儿子谢璞特地为她建造的,不但窗户全都镶了玻璃,明亮又挡风,房屋之间还有游廊相连接,能让她在雨雪天气,也能绕着院子转悠走动。最重要的是,正房里建了火墙与暖炕,即使外头再冷,屋中也是温暖如春。这样的条件,哪里是老宅那间只经过简单修复的小楼能比的? 谢老太太再也不提什么回老宅去住的话了。就算要提,也得等到天气暖和起来再说。 她甚至在犹豫,要不要等到明年开春后,天气变得暖和了,再说回金陵城的话?虽然谢映容那死丫头十分可恶,但这样寒冷的天气,真叫她跑几百里的路回京城去教训孙女儿,她这把老骨头哪里抗得住呀?金萱堂里都没这么舒服呢,还是留下来好好享受一回儿子的孝心吧? 谢老太太没让别人知道她的内心已经动摇了,当着文氏的面,她还要时不时敲打一句:“你要是嫌我老太婆太碍眼太多事了,大不了我回老宅住去,也省得受你们的气!”每次她这么说,文氏都要露出几分惶恐不安的表情。那么,只要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添个菜、炖个汤、做件新衣裳之类的小事,文氏都会答应下来。 谢老太太对儿媳的孝心,勉强还算满意,毕竟比孙女儿谢慕林强多了。只是很遗憾,文氏没有从前那么听话了,既不肯顺着自己的心意,说宗房、宋氏又或是谢氏族人的坏话,也不愿意叫孙子们少上两天学,专门留在家里陪自己。然而谢老太太再不满意,也没法拿这些事来抱怨,因为她知道,谢慕林还在家里呢,每日都来看她,一旦知道她为了这种事发作文氏,嘴里绝对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还处处都占了理,驳得她无话可说。谢老太太不想自虐,因此没有犯蠢。 文氏不知道谢老太太内心的想法,还觉得不安呢。她跟女儿私下商量:“这几日惹老太太生气了,咱们要不要想点法子,哄她老人家高兴一下?” 谢慕林差点儿没忍住翻白眼:“老太太这几日吃好喝好睡好,安逸得连在游廊上转几圈活动活动身体,都不乐意动弹了,哪里象是生气的模样?娘就别多事了。你还能想出什么法子来哄她?总不能真让兄弟们抛下学业,只奉承老太太一个吧?这几日院里虽然复了课,但谢家角每房出人轮班巡视的任务却没有停下。大哥二哥和三弟每天既要忙功课,又要跟族人一道冒着风雨巡视族地,就够辛苦的了。娘还是别给他们添麻烦了吧?” 文氏嗔道:“难道我会如此不近人情不成?你二哥也是我的亲骨肉,显之、徽之虽不是我亲生,也跟我亲生的没两样了,我怎会不心疼他们?我是想着,近来天气不好,族人们也少有出门的时候,妇人们个个都只能待在家里做活,怪闷的。我们不如挑一两个说话风趣又有眼色的晚辈妇人,让她们来陪老太太说话聊天解闷,如何?” 谢慕林吃了一惊:“这能行吗?宗房那边不是说……” 文氏摆摆手:“我在宗房探过你大伯娘的口风了,她没说不可以,只是让我挑人时仔细些。我想着,老太太从前在族里住的时候,没少得罪人,那些曾经与她有过仇怨的房头,只怕就不合适了。曾经在老太爷作坊里做过事,或是参过股的,也不合适。”因为这些人都算是被谢老太太坑害过的人,就算嘴上说不在乎,心里也难免会有怨气呢。 文氏想到的是那些曾经在外头谋生,近年族里日渐兴旺之后,才重回老家的族人。这样的族人,人情世故皆通,又见过世面,更与谢老太太无仇无怨,说起话来也少些顾忌。 文氏这么说,谢慕林倒是想起了一个人:“闺学里有位族姐,闺名很特别,叫莺莺,我记得她家是在十年前才从外地迁回来的,父辈在很年轻时就出外谋生了,做的是印作坊的生意,包揽了竹山院的所有印活计。这位姐姐的父亲已经去世几年了,家里是长兄长嫂当家。她那长嫂我也见过,好象是姓柳的,说话挺斯文,但很机灵知趣。” 文氏立刻就想起来了:“是谨满媳妇吧?她确实是个机灵又风趣的人,年纪才二十出头,礼数周到,又不失活泼,在长辈面前不拘谨。我记得她娘家是湖阴县城里最大的店东家,因此自幼在家读过两年,哥哥还是个童生呢,与寻常人家女儿又有不同。谨满家从祖辈开始,就没跟老太太打过交道。他们算来是九房的旁支,九房当年与老太太的来往也是最少的,没有交情,但也没有仇怨,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文氏立时就要去找谢谨满夫妻说话,谢慕林也不阻拦。倘若那柳氏堂嫂真能跟谢老太太聊得来,他们兄弟姐妹几个也能脱身了,何乐而不为呢? 她与兄弟们近日都在为天气烦心,生怕河道水位再次上涨,真会闹出水患来,谁还有闲心去应酬谢老太太? 谢谨满夫妻那边很快有了回音,他们挺乐意的。柳氏刚刚把儿子送进了族学开蒙,近来正闲得发慌。她在娘家时就习惯了跟着长辈去大户人家给太太奶奶们凑趣说笑,嫁进谢家后,也没少往宗房、二房请安,对这种事十分熟练了。虽然听说过三房这位诰命老夫人的人品不是很好,不大受族人待见,但她自家与谢老太太没有矛盾,往宗房里请示一回,得到了默许的暗示,她也就放心了。 柳氏很快就打着探病的名义,到三房来见过了谢老太太。她不会说谢氏族中长辈的坏话,倒是对湖阴县城里各大户的闲事八卦十分熟悉,才来了两回,就迅速成为了谢老太太的新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九十三章 危急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老太太有了人陪伴,也有了新的消遣,谢家三房一众人等总算可以松口气了。 谢老太太毕竟是长辈,每日晚辈们去向她晨昏定省,是应有的规矩。可如果她闲来无事,来兴致了,非要拉着你不停说话,你也不好硬着头皮说要走人。但若真留下来相陪,又要耽误多少事?做晚辈的就算再三赔罪,好抽身离开去做正事,她也要阴阳怪气地说你不孝顺。这一屋子的老实人,有几个扛得住这种指责?除了谢慕林是真不在乎,还敢怼回去以外,其他人都受不了。就算厚脸皮如谢徽之,骨子里其实也是个乖孩子。 如今可好了,谢老太太每日光是跟族侄孙媳妇柳氏聊湖阴县城里各大户的八卦传闻,就能打发掉一天的时间,还意犹未尽,总说要留柳氏下来吃晚饭呢。而柳氏呢?也借着谢老太太这里,消磨了时光,转移了注意力,省得总想着刚刚上学的儿子,整天在家不知道该干什么。中午小学生们的午饭是在族学里用的,有长随侍候,也不必她操心。傍晚回家,她时不时地还能得谢老太太赏两个菜,带回家里加餐。 谢老太太对于喜欢的人,还是挺大方的。虽然如今比不得从前阔绰了,金银珠宝绸缎之类的值钱物事,她已经很少赏人,但如今看柳氏顺眼了,赏两个菜、一包茶叶、两斤糖果糕点什么的,都是常事,反正都是文氏孝敬来的,用不着她自掏腰包。哪天柳氏哄得她高兴了,她还会把自己不喜欢的旧衣裳鞋子赏两件给柳氏。 那些衣裳鞋子都是上好的料子,上好的做工,只是颜色花纹老气些罢了,柳氏一点儿都不嫌弃,带回家去,自己不穿,稍微改改,孝敬婆婆或娘家母亲也是好的。有了实打实的好处,儿子在族学里也适应良好,丈夫在外事事顺心,柳氏就越发喜欢到谢老太太这里来了。 谢慕林冷眼瞧着,发现柳氏行事很有分寸,就算是要哄谢老太太高兴,也不会说出不该说的话。出了三房的大门,她也不会把谢老太太的任何言论往外传。这就很不错了。谢慕林甚至觉得,让文氏多跟这种情商出众的人来往,也是有好处的,便劝文氏跟柳氏多亲近些。 文氏本来就喜欢柳氏,见女儿也认可这个族嫂,心中更欢喜,不但谢老太太送任何东西,她不去阻拦,甚至自己也掏腰包,送了柳氏不少礼物,连带柳氏的婆婆与小姑子莺莺,都有一份。柳氏对此心领神会,把自己的嘴管得更严了。有时候谢老太太说顺了嘴,发表了些对宗房、宋氏以及儿媳孙辈们不利的言论,她也会委婉地劝解两句,让谢老太太心平气和些。 其实谢老太太也不是没有嫌弃过柳氏这一点,总觉得她不如自己从前认得的朋友们会说话,但想到那些朋友如今早就变了脸,在湖阴这种乡下地方,也没别人能陪自己聊天了,况且柳氏还知道许多湖阴富户人家里的八卦趣闻,更加难得,因此,些许小毛病,也不是不能忍的。她继续与柳氏有说有笑,高兴起来时,也照旧打赏不误。 谢老太太的日子是越发轻松愉快了,但老天爷的脾气却越来越古怪难测。 时间已经将要进入十月了,天气越来越冷,眼看着就要入冬了,湖阴一带的雨却似乎下个没停似的,已形成了冻雨,又冷又湿,令人越发难熬。 河道里的水位也渐渐上涨,已经接近危险线了。上游的湖州城那边传来了坏消息,说东苕溪流域有几处河堤决了口,虽然情况不算太严重,只是淹没了一些农田房屋,死了三五个人,却有许多受灾的百姓湿冻病倒了。紧接着,太湖周边地区也形势告急,说是湖水泛滥,淹了湖边的滩涂地,官府迅速组织住在岸边的百姓撤走,又要利用支流与运河泄洪,减缓洪水的压力。消息传到湖阴县,所有人都紧张起来。 连日阴雨,河道里的水位本来就高,上游再泄洪,这一带的河堤能抗得住吗?大家八年前都是受过灾的,特别害怕当年的灾难再来一回。这下不但县衙里的县官与一众吏员要动起来,纷纷下乡察看沿河堤坝的情况,督促当地官民加固河堤,县中大户们,也都纷纷在自家地盘上加强了防洪措施,以防万一。 谢氏一族自然也不例外。 谢家角的堤坝早已加固过,排水沟渠也用水泥铺过,疏通清理妥当,再加上族人每日来回巡逻、清扫,夜里也有人值守,因此暂时还不见有险情。 只是竹山院那边,情况就有些不妙了。眼看着今年秋冬水涝已然成灾,院里的学生大部分是周边地区出身的,各自家里都已先后把人招回去了,不管是帮着家里抵抗灾情,还是家人担心孩子的安危,他们都注定不会参加到院的防洪工作中去。 院不在县城里,无法受到城墙的保护,本身又挨着河岸,还有一部分区域地势并不高,八年前就被淹过。为了师生们的安全,二房的宋氏已经知会过院里掌事的大儒们,让所有人撤出那片有危险的区域,暂时不再使用那一片校舍。只是院本身占地颇广,又挨着山地、竹林,万一雨水过大,也有发生泥石流的风险,必须要日夜有人巡逻警戒方可。如今学生已经走了一大半,老师们又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读人,还有相当一部分上了年纪的,在本地雇来的雇工都跑回自个儿家里忙活去了,光靠十来个小厮、仆役,又能当得什么用? 牛大儒与杨意全只得坐船穿过河水越发汹涌的河道,前往谢家角,向宋氏陈情,明言院目前的困境。在这种时候,他们也只能向谢氏一族求救了。 谢显之与谢谨之都是竹山院的学生,后者还是宋氏的嗣孙,听闻消息后,兄弟俩便立刻赶往二房,帮着出主意去了。 文氏刚刚收到佃农那边递来的消息,为了今年天气不好,无法在秋收后补种一季蔬菜而叹息。而谢慕林则从三弟谢徽之那里,听说了一个不大好的消息。 谢家老宅那边,似乎爆发了时疫。在老宅里养伤的金山卫伤兵,已经有超过十五人病倒,纷纷出现类似风寒的症状,而且,看起来比一般的风寒还要厉害几分,特别容易过人。 谢慕林立刻警惕起来:“可知道病人都有些什么症状?” 如果是流感,那就麻烦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九十四章 准备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徽之是去老宅找萧瑞“闲谈”时,发现那边有时疫迹象的。 他这念头一起,自己也害怕起来了,见萧瑞似乎也有两声咳,便不敢多留。 在对方送自己出门的那短短时间内,他就瞥见邻近的几间屋子里,似乎有十来个人是在时不时打喷嚏、咳嗽的,又听萧瑞说,近来天气寒冷,许多同袍都着凉发热了,头痛、咽痛,还有人上吐下泄。由于萧瑞伤势最轻,品阶最高,因此暂时领了主管之责,近来正为了药材之事烦心,还向谢徽之打听,附近可有大批量卖药材、药材品质又好的地方?又或是有医术好,又愿意长期出诊的大夫? 杜家医馆的大夫虽好,他们却是当天来,当天走的,平日里病人又多,光是在自家医馆里就忙得不可开交了,没办法长驻在他们那儿。 谢徽之素来只知道看病要找杜家医馆,怎么可能识得别的大夫?倒是听说过两个卖药的地儿,告诉萧瑞后,便匆匆赶回家来了。他是越想越怕,总觉得老宅那边的金山卫伤兵们,得的病症越来越象传闻中的时疫,还担心自己会过了病气,特地跑了一趟县城里的杜家医馆,确认自己没问题,方才放下心来呢。 谢慕林仔细一琢磨,打喷嚏是普通感冒的症状,但头痛、咽痛、咳嗽、发热、肠胃不适,却都是流行性感冒的常见症状,再联系到眼下的天气,正值秋冬季节,天气寒冷,老宅里又是多人聚集在室内,如果不注意通风和预防,很容易引起病菌迅速传播。那些人又个个都是伤员,身体抵抗力弱,自然更容易染病了。 现在可没有流感疫苗可打! 谢慕林有些抓瞎了。她手头虽然有些感冒药,但并没有治流感的特效药。更何况,这些药是她旅游时带着以防万一的,最多也就够吃两三天而已,不够再找药店买就行了。之前抄家时,她为了治自己,已经吃了几颗,剩下的太珍贵了,就算不是只用在自己身上,至少也要是家里与她感情深厚的亲人,才舍得用出去。老宅里借住的伤兵与她非亲非故,她可没那么圣母。再说了,她那点药也治不好所有人,还不如直接用本土的大夫和药呢。 谢慕林抓了抓头发,一咬牙,决定要先弄清楚老宅那些人到底只是普通感冒,还是流感。 这事儿她不能不谨慎小心,因为流感不注意是会引发其他更严重的疾病,甚至会死人的。老宅里那么多伤兵呢,就算只是死上一个两个,那宅子还能住吗?原本跟金山卫结下的良好关系,兴许也要大打折扣。 而老宅距离附近的佃户家,以及后山的前湾村,其实也不是很远,万一时疫传播开去,在这个天气情况糟糕的季节,袭击湖阴县城周边地区,造成的后果就更加严重了。 谢慕林咬了咬牙,对谢徽之说:“这事儿我们不能掉以轻心。如果老宅那边的人真是时疫,我们必须要做点什么,帮他们防治才可以。否则他们死的人多了……” 不用她明言,谢徽之也迅速理解了她的言下之意,脸色苍白了些:“二姐姐说得对。我们虽然害怕,但毕竟离得远,只要小心些,时疫传不到我们身上。可如果那些官军在咱们家的老宅里死得多了,那宅子就真的没法要了。兴许官军们还要埋怨我们家老宅的风水不好,害得他们死了人。这可是结怨的事儿!金山卫的指挥使,才接手了杭州军务,说不定就要管着整个浙地的兵呢。这样的实权大人物,就算我们家有个从三品的高官,也不敢招惹的。再说,萧瑞也不是小门小户里出来的,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家已经得罪了曹家,再把萧家得罪了,今后就别想在京城立足了!” 谢徽之不愧是官宦人家的子弟,哪怕年纪小,又一向有纨绔名声,那脑子也比一般的少年人要转得快,政治素质更高。谢慕林都没想到的东西,他就先想到了。 谢慕林暗叫一声惭愧,便正色对谢徽之道:“马路遥和贾大都在那边,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还得想办法联系上他们。除此之外,我们也要向杜家医馆求助,倘若真是时疫,少不了要请杜家的大夫想想办法的。药材、药方,都得指望他们。湖阴一地的医生大夫还有药铺,几乎都受杜家差遣呢!” 谢徽之郑重点了点头,又犹豫了一下,才有些害怕地说:“我再去老宅一趟吧?” 谢慕林叹了口气:“先别忙,你就这样去也不行,什么防护措施都没有,万一你也过了病气,那才糟糕透顶呢!” 她先让三弟去县城请教杜老爷子,毕竟他是亲历者,对于病人们的症状,说得比旁人清楚些。如果杜老爷子能拿出有效的现成药方来,那就省了她大功夫了。 接着,她又找了家里的管家,吩咐了一通,叫往老宅那边多送些蔬菜水果去,感冒的时候,多补充些维生素总是没错的。还有各种取暖的物资,都要供应充足。 最后……谢慕林又下令采买大量的白醋、米醋。 虽然听说这东西防流感,不是很靠谱,但有总比没有强。她翻看了房空间里的资料,只有从那本1980年出版的《家庭日用大全》中,查到一些目前可用的流感预防手段,但上面记载的还是传统的熏醋法。至于上头记载能服的药,基本是西药。唯一目前能找到材料的生姜红糖汤,效果能有多少,还不得而知。谢慕林只能让人连生姜红糖也一并采买了。 所有这些物资,不但要供应老宅,自己家里也要囤一些,预防水患过后,族地或周边地区也会出现时疫。这样的天气,什么事都是说不准的,有备无患。 谢慕林又开始命家人开库取用白布,裁成小块,做成口罩、绷带,用开水煮过后,在室内用火盆烘干,再用干净的匣子分别盛放起来,以防万一。 等好不容易把事情吩咐下去,谢慕林自己闲下来了,她又寻了个无人注意的角落坐下,开始翻找房空间。 空间里头还有一些东西,是她之前还没有来得及留意的,那就是那一大摞过期杂志。 感谢老天!她妈曾经在非典期间订过一整年的《家庭医生》杂志。 虽说里头的东西有些零碎,还得一页一页去查找,里头提到的药物,也未必是她目前能弄到手的,但有法子总比没法子好。如果她能在里头找着一两个传统中医药里能治流行性感冒的药方,那就谢天谢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九十五章 行动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天黑之后,谢慕林方才在梨儿的叫唤声中回过神来,将注意力从房空间里转移开。 翻找杂志的工作不是很顺利。预防流感的方法有很多,各种清洁手段、防护工具、中药汤方、药膳什么的都有,但治疗的方子却很少,就算提到,也都是外行人看不懂的西药学名,对于身处这个时代的谢慕林而言,没什么意义。 不过仔细想想,她也能理解。这杂志名叫《家庭医生》,而不是专业的医学杂志。它们只会教读者们如何在日常生活中预防各种疾病,等到疾病已经发生时,除非是病情还很轻,可以自己吃点非处方药解决,否则自然是去看医生更好。流感就是这么一种需要专业医护人员来处理的疾病,杂志里怎会告诉读者,要用什么药方去治疗?如果药方效果不佳,耽误了读者的病情,病人和家属找杂志社算账怎么办? 能有几个对感冒咳嗽症状有辅助作用的药膳方子,或是对于流感病人患病期间饮食的建议,就已经很不错了。谢慕林再把老妈那几本养生里相关的内容摘出来,全都汇集起来,快笔抄成一叠笔记,决定要把死马当成活马医。要是杜老爷子那边拿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任何方子都要试一试才好。 梨儿不知道自家姑娘脑子里在想什么,还在那里小声抱怨:“姑娘往这角落里一躲就是半日,我跟翠蕉找不见人,急得跟什么似的,满宅子里转了好几圈,才在这里找到了姑娘。姑娘日后有什么烦恼,只管回院子里发呆去,在这里坐着做什么?天儿又这么冷,姑娘身上也没多穿一件衣裳,火盆都不烧一个,若是着了凉可怎么好?你的身体本来就不是十分健壮,不能因为近半年来没生过病,就掉以轻心了。我爹也觉得自个儿健壮如牛呢,叫他多穿件衣裳,也不放在心上,如今还不是整天打喷嚏,着凉了么?!” 谢慕林浑身一震,忙问她:“你爹生病了?你怎么知道的?他从老宅回来了吗?!” 梨儿点头:“是呀,那位萧二公子说,留着他在那里也没什么事可做,他既然身体不适,就先回家里休养吧。老宅那边横竖还有一个贾大在呢。” 谢慕林又问马路遥是几时到家的,得知是午后到的,简单吃了点东西就睡下了,马路遥家的给他煮了些姜汤,想着若是不好,明儿就要看大夫去了。 谢慕林立时道:“让你爹暂时留在家里,别出门,注意通风,也要保暖,要吃好睡好,好好休息。如果打了喷嚏,要立刻用手帕把飞沫擦掉,把手洗干净。回头我再让人给他送药过去,在病好之前,就不必回老宅去了。你和你娘、你兄弟若要回家,也要注意勤洗手,最好戴上口罩,别离你爹太近了。”如此这般,将自己知道的种种预防流感措施都说了一遍,又告诉梨儿,口罩要怎么做,目前已经做好的几个放在哪里。 梨儿听得面色发白,心里渐渐害怕起来:“姑娘,我爹得的病……是不是很要紧?” “目前还说不准。”谢慕林也不拿好话哄她,而是选择了实话实说,“但三弟去过老宅,发现那里的风寒病人多得有些不同寻常,怀疑是闹时疫了。你爹既然也病了,那就必得警惕三分。如果他只是寻常伤风感冒,过两天就好了,那自然万事大吉。如果真是时疫,那你和你娘、你兄弟也得小心一点儿。目前还没到隔离病人的地步,但为了以防万一,你爹也最好别跟旁人接触了。” 梨儿的手都发起抖来,有些六神无主,只知道麻木地听从小主人的命令行事,踉踉跄跄地转身跑了。过了小半个时辰,谢慕林已经回到自己的院子,听翠蕉报告说底下人做好也多少个口罩送过来,梨儿方才回转,人已经镇定了不少。 她向谢慕林报告:“我娘已经安排我爹搬进我兄弟的屋子住了,每日会送饭食过去,在他病好之前,都不会出来见人,家里也不会接待外客。至于我两个兄弟,这些时日就跟着大少爷与二少爷去院,不必回家住。我娘还说,爹生病的消息,暂且不必让他们知道,也省得他们担心了。” 谢慕林点头:“马叔如今病情还轻,到底是不是时疫还说不准呢,不说也好,免得消息传开去,引得众人惊慌。只是若过两天,马叔的病情不见好,你们母女最好还是要知会你兄弟们一声。” 梨儿忧心忡忡地应下了。 翠蕉忙去安慰她,又道:“我们姑娘叫人采买了好些东西呢,都是能用来防时疫的。回头姐姐也领一些回去,说不定就起作用了呢?” 梨儿勉强给了她一个微笑,心里却没什么信心。她虽然是在内宅里长大的丫头,却也没少听说何年何月何地发生了时疫,结果死了无数人的消息。倘若她父亲真的得了这种要命的病,不连累主人,已是烧了高香,又怎能奢望他会轻易好起来? 谢慕林也顾不上跟梨儿解释“时疫”这种东西,其实就是流行性疾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关键是做好防疫工作,避免传染。她看了大半个下午的《家庭医生》,还是非典时期出的半月刊,满脑子都是各种传染病防治措施,想着那时节她都平安过来了,这回只是个小规模的流行性感冒爆发事件而已,又算得了什么? 晚饭时节,谢徽之也从县城里回来了。他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终于从杜老爷子那里磨来了一个往年时疫时用过,确切有效,看着与老宅里众位病人症状又能对得上的方子,上头的药材似乎也是量大便宜那一种,性价比很高。 其实杜老爷子听说了谢家老宅里养伤的官兵们可能染了时疫之后,是很想亲自走一趟,为病人确诊的。无奈杜家老小死活不肯放他出门,他也只能另想法子了。不过,杜家二爷已经答应了老父,会带着几个年青力壮的徒弟明日跑一趟谢家老宅,给官兵们看诊。如果到时候诊断出的结果,是能使用那张方子的话,那就省事了。如果不行,到时候再斟酌着把方子改一改,也可以用。 谢慕林顿时松了一口气,忙道:“我今儿查找了家里的,倒是翻到一些预防时疫的法子,还有些辅助治疗的药方,以及流感……不,时疫时有人用过而且有效的艾灸法子,上头把需要灸的穴位和次序都说了。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用,明儿你一并拿给杜二爷看吧。若是能帮上忙,那就更好了。” 谢徽之一口答应下来。有杜二爷同行,他倒是没有原本那么害怕了。 谢显之与谢谨之不知几时已经到了正屋,听到他们姐弟说话,后者沉着脸问:“二妹,三弟,你们在说什么?哪儿闹时疫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九十六章 分工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等听完谢慕林与谢徽之说明事情原委之后,谢谨之张口就要说话,却被谢慕林抢先开了口:“二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你和大哥都不是什么身体健壮的人,还是别到那种高危之地去冒险。你们比旁人更容易受到传染,一旦染了病,还不知道要休养多久呢,到时候一家人跟着担心不说,明儿开春后你们要下场县试,也不知会不会被耽误了,多麻烦呀,还不如让别人去!” 谢谨之噎了一下,哑口无言。他也知道,他们兄弟二人确实身体不算健壮,只是回老家后这几个月,也算调养得当,再加上听二妹的话,每日都坚持活动身体,早就比从前大有改进了,平日里也没什么病痛,未必就比旁人更容易过了病气。但二妹说得也有道理,凡事总有万一,倘若他们兄弟真的沾染了病气,耽误了明年的科举,那就得不偿失了。 不过谢谨之还是要为三弟谢徽之说句话:“三弟虽然一向康健,年纪却小,未必就比旁人禁得住病气。我们这些做兄长的尚在,怎能叫弟弟去冒险?” 谢徽之忙道:“二哥,我可比你和大哥强得多了,原本就时不时往老宅去的,这么多次都没出事,可见上天庇佑呢,多去两回,也没有大碍。” 谢慕林却说:“话不能这么说,小心无大错的。我这回让你去,一来因为是你发现了老宅可能闹时疫,带着大夫药材和物资回去,也算有个由头;二来,则是因为咱们家身为房东,总要露个脸,大哥二哥身体弱,娘和我都是女子,也就只有三弟你能出面了。到时候你带着杜二爷他们往萧二公子面前一站,把事情原委说明白了,将东西送到他手上,你就可以撤了。我们只是房东,能做到这份上,就已经仁至义尽,不必你留在那里侍候病人。” 谢徽之犹豫:“这样不好吧?我们把杜家人请过去了,自己却退走了,岂不是显得很没有担当?” “就算是杜家人,也不必住在老宅里。”谢慕林道,“我们在谢家湾的几家邻居都是宗房的佃户,我知道他们的房子还算大,怎么也能腾出一两间干净的空房来,到时候给佃户几两租金,让杜家人住佃户家里去,吃住都在别人家,不跟官兵们挤。只要预防措施再做好一些,会传染的可能性就会相应降低很多。这事儿你回头跟大伯娘打招呼去,事关她兄弟的安危,她肯定会答应的。你也是,我把防范的法子教给你,你要统统照做,万万不可偷懒嫌麻烦,一旦染了病气,可不是玩儿的。” 谢徽之缩了缩脖子,老实应了下来。 谢谨之见状,只能叹气了。谢显之笑着安慰他:“二弟也不必沮丧,我们去守院,也是尽自己的力量。本身我们就已经答应了院的先生们,原也不方便再去老宅的了,你又何必难过?三弟虽然年轻,却聪明精干,又与萧瑞越发相熟,他出面去办这件事,原比我们更强些。” 谢谨之道:“我还不至于为了这点事难过,只是心里有些担忧。我们兄弟三人都出去了,家里怎么办?四弟年纪还小,身体又弱,连巡视的差使都不好当得,其他人又都是妇孺,更不方便出面了。虽说家中还有许多男女仆妇,可族里人人都是本家族亲出面,就算带着下人做事,也不是全权委于仆役之手。我们家若要打破这个惯例,未免坏了族中规矩。族人们见了,说不定会觉得我们太轻狂。” 谢慕林想了想,道:“这事儿也没什么难的。族里的规矩,每房都要出人参与防洪防汛事务,男子要参与守堤、巡逻,女子则去烧茶水姜汤,或是照看族中孤寡。我们家先前已经有男丁参与巡逻任务了,现在你们也不是偷懒,而是被调去了院那边做事,那我再代表家里人,去帮着烧茶煮汤,探视鳏寡孤独,也是按规矩行事,谁都挑不出错来。” 谢显之吃了一惊:“这如何使得?别人家做这种事的都是妇人,妹妹年纪还小……” 谢慕林摆摆手:“只要能做事,还挑剔什么年纪?大哥若不放心,我去向二祖母请示。若二祖母说没问题,我就去,行吗?” 若有宋氏许可,那自然是没有问题的。只是谢显之想到近日族中事务的辛苦,便不由得开始心疼起妹妹来,眉头皱得紧紧的,露出为难之色。 谢谨之也很为难,但他也知道自己家里的情况,总不能指望谢老太太与文氏出面。她们身体都偏弱,又向来没做过这些事,相比之下,妹妹兴许还能干些。他叹了几口气,终究还是没再出言反对。 于是,等到文氏从谢老太太那里脱身回来,带着儿女们吃晚饭时,才知道几个孩子已经越过她,商量定了两件大事。 她呆在那里,半天没醒过神来。 谢慕林便劝她:“娘别多想,家里就只有这么多人了,两位哥哥和三弟都有正事要做,您又要照看家里,我既然力所能及,当然也要出一份力。况且谢家角上都是族人,自家亲眷,没什么可避讳的。他们都知道我们家的情形,见到我出去做事,肯定会多照看几分,不会叫我受苦的。说来我这样比兄弟们要强得多了,怎么说也是在家门口,有个什么不方便的,抬脚走几步就到家了。再说,这不是还有下人吗?我多带几个人出去,只要有主人出面,多几个下人帮衬,族人们也不会挑理的。” 文氏苦着脸道:“你的话固然有理,只是……”她顿了又顿,“我这个做娘的实在是太没用了。这本该是我去做的,却还要你一个孩子替我受罪。” 谢慕林笑道:“话不能这么说,娘在家里管事,能起的作用更大呢。若是你去了族里打杂,叫老太太和四弟四妹怎么办呢?况且,你也要照看二祖母呀。你不是在偷懒不做事,大家只是分工不同而已,其实都是在为宗族出力。” 谢涵之小声问:“二姐姐,我也想为宗族出力的,我能干什么?” 站在桌旁替他布菜的宛琴闻言顿时急了,扯了儿子的袖子一把。谢涵之莫名其妙地回头看了她一眼。 谢慕林笑笑,道:“四弟年纪还小呢,不必干那些辛苦的活计,只需要把自己的身体照看好,温习好功课就行了。娘在家里管事,需要有个儿子搭把手。老太太那里,你也要时时去请安,多陪着她老人家说话。只要她老人家能保持心情愉快,不给家里其他人添堵,你就是立了大功劳啦!” 谢涵之抿了抿唇,郑重对谢慕林说:“我明白的,二姐姐放心吧!” 谢映芬瞥了生母一眼,也向谢慕林开口了:“二姐姐,你若去帮族里打杂,我跟着你去,行不行?我年纪也不小了,能帮得上忙的。” 谢慕林冲着小妹笑笑:“四妹有心了,到时候我再问问看,有没有你能做得来的事。” 谢映芬高兴地应了,宛琴气恼地暗暗掐了女儿一把,她也不为所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九十七章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第二天一大早,谢家三房众人便分头行事,各自忙活去了。 谢显之与谢谨之兄弟俩就照着昨日在二房说好的,带着三房的七八个小厮家丁,以及二房宋氏派来的十个男仆,加起来差不多有二十个人,一起浩浩荡荡出发往竹山院去了。他们还随身带了行李,以及粮食药材柴火等物,如果天气情况不佳的话,很可能会暂时在院里留宿,不能每日返回家中来了。 谢徽之则与杜家二爷一行人在宗房会合,带齐了谢慕林事先给他准备好的各种物资,一同坐船往谢家湾老宅的方向去。前者是预计今日回返,但后者说不定就要留在谢家湾住上几天了。宗房的大太太杜氏忧心忡忡地为兄弟准备好了一应物事,又派了两个家仆陪同,好与谢家湾那边的佃户打招呼,同时还准备了足够的物资,预备娘家人们在老宅行医期间的衣食使用。 马路遥在家休息了一晚,又喝了两回药后,觉得病情大为减轻,就赶在谢徽之出发前,前来向文氏与谢慕林请缨,要求同行。 他的病好得这么快,倒是证明了他并没有染上流行性感冒,又或是这个年代更熟悉的所谓时疫,只是普通伤风感冒而已。这让他的妻子儿女惊喜之余,也令谢慕林大大松了口气。马路遥没有被传染上流感,也就意味着,谢家角暂时不会有时疫风险了。老宅那边的病人们兴许有人得的是流感,有人得的是普通感冒,这比谢慕林原本预料的情况要好得多。 但对于马路遥要求同行的请求,谢慕林并不是很赞成。他的病情是没有大碍了,但也需要休养。病后初愈的身体一般都会偏弱,如果又被传染上真正的流感,那岂不是糟糕?谢徽之此行,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倒也不是非得让他同行不可。 然而马路遥自己有话说:“老宅的情形,如今又有谁比我更清楚呢?暂住在那里养伤的官兵们,我也都熟悉,能说得上话。杜大夫他们要去治时疫病人,少不得要有个能帮着说话的人去劝说,才能说服官兵们照大夫们的指令行事的。再者,我回来之前,贾大也有些身体不适,瞧着就是风寒的模样。他这些天一贯是守在后宅,拦着不让外人进老太太和二姑娘的院子,除此之外,几乎很少与官兵们碰面。那些说话往来的事,都是我去做的。就这样,贾大还会生病,定是被我过了病气。如今我好了,却把他一个人丢在老宅,若他有个万一,叫我如何过意得去?” 马路遥坚持要去,他妻子儿女劝都劝不住,都纷纷含泪答应了他。文氏见状也不由得松了口,叮嘱他要格外小心身体。 谢慕林其实还是非常反对的,但当事人坚持,文氏又点了头,她再拦着也没有用了,只得说:“既然如此,马叔就陪在三弟身边吧,该如何避免被传染,三弟那里有章程,请马叔仔细记清楚,一一照做,万万不可偷懒懈怠。还有,既然你原本得的不是时疫,只是普通伤风小病,那去了老宅后,就不要再跟那些官兵们待在一处了,免得被过了病气。你到后宅梅庐去住吧。我这几个月都是住在楼上,楼下通常都是用来做功课或者做针线、织布的,有罗汉床,也有长榻,你随便将就一下。贾大如果不是时疫,也是同样安排。” 马路遥吃了一惊:“这如何使得?梅庐可是二姑娘的院子呀!” 谢慕林哂道:“只要老太太不搬回去,我也不会再住进梅庐了,把小楼的底层拿出来给你们住,又有什么关系呢?老宅里的官兵们要治时疫,肯定少不了将部分病重之人隔离开来,如果屋子不够用,病人们都挤在一处,更不利于健康。马叔你们没必要跟他们挤,在后院就宽敞多了。我这是担心老太太会有怨言,才没说叫你们住后楼,但梅庐也不小,住你们两个也够了。实在不够屋子使时,只需要保住老太太的小楼,连梅庐都可以舍出去。反正病人能痊愈最重要,尽量别叫任何一个官兵死在咱们家的宅子里。” 文氏在旁连连点头,马路遥见状,也正了神色:“太太、二姑娘放心,小的知道该怎么办!” 然后他就迅速收拾了行李,带上接下来两三天里要喝的药,陪同谢徽之一同上船走了。 新宅里顿时清静下来。不但男主人们几乎都走光了,连下人都少了一半。偌大的宅子只剩下主仆几十人,看着比平日都要冷清许多。 谢老太太住在后院,平时也不出来,这些事,她是感觉不出来的。近日她有柳氏陪伴,孙子们要出门几日,她也不会上心。文氏倒是还需要在她面前殷勤侍候着,把该做的事都做完了,才告退出来,打理自己的家务事。 谢慕林则回了自己的院子,把之前做的一套男装取了出来。 她学裁衣,学做男装已经有大半个月了,除了给哥哥们做来练手外,私底下也给自己做了一套,简单平实的款式,窄袖,半长的下摆,穿起来不显山不露水,倒是透着几分斯文俊秀,行动起来也利落。 她把这身男装给换上了,将头发打散,梳了个简单的道姑头,瞧着有些象是丸子头的模样,只寻了根与衣裳同色的绸纱发带把发髻给固定好了,什么耳环、镯子全都卸掉,连鞋袜也是借了三弟谢徽之的。这么一穿戴好,往镜子前一照,脂粉不施,俨然便是个清秀的小少年了,还有几分象二哥谢谨之呢。 梨儿与翠蕉看得稀得不得了,连声说:“姑娘好俊秀模样!”不过前者有些担忧:“姑娘打算穿成这样出门去么?若叫长辈们瞧见了,只怕不成体统吧?” 谢慕林笑笑:“没事儿,我心里有数。” 她适应了一下动作,很快就把已经调节得十分淑女的举止恢复到女汉子的程度了,然后随手打了一把伞,便大踏步向二房走去。 三房冷清,这一路上也没遇到几个人,只是进了二房后,发现她打扮有异的丫头婆子就多起来,各各都露出了诧异的表情,还有人忍不住偷笑的。 谢慕林也不在乎,径自进了宋氏的屋子,学着哥哥们的模样,向她拜了下去:“孙儿给祖母请安,祖母安康。” 宋氏原本还怪,谢谨之不是已经走了么?怎么又回来了?定睛一瞧,顿时吃了一惊:“你是……真姐儿?!” 正与宋氏说话的谢梅珺惊喜地看着谢慕林,笑着起身走过来,拉住她的袖子:“瞧瞧,这俊秀小哥是谁呀?我竟认不出来了!” “回姑姑的话,我是您的侄儿呀。”谢慕林狡黠一笑,“我叫谢慕林,您不认得我了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九十八章 典故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二房的宋氏与谢梅珺母女,见识果然跟时下的一般女子不太一样。看到谢慕林一身男装打扮出现,她们的第一反应不是张口训斥她离经叛道,不成体统,而是眉开眼笑地夸奖她扮相俊秀。 这是一个好的开始。谢慕林心里顿时定了许多,知道自己对于二房嗣祖母宋氏的判断并没有出错。有些事只要能先得到她的许可,以后做起来就会轻松许多了。 谢梅珺啧啧称地围着谢慕林转了一圈,看得眼热:“真丫头平时不显,这么一打扮,瞧着竟比穿女装时还要精神些,都是多亏了你人长得高的缘故。我听你母亲说,你原本个子也只是中等,今年却忽然拔高了不少,叫家里人都吃惊极了。我三天两头的总能见到你,倒是不觉得你长得有多快,可如今想想,你刚回湖阴时,比你三弟还要矮一些,如今都比他高了吧?前儿我见到他时,记得他头顶才到我下巴呢。” 谢慕林笑而不语。她这大半年里,只要条件允许,就尽可能让家里的厨子多熬骨头汤,饮食方面也尽可能做到营养平衡,效果这不就出来了?别说是她了,就是家里的兄弟姐妹们,身体也比从前好了不少,饭量都大了。宛琴前些日子还在私下抱怨,觉得家里的肉食吃得少了,精心烹制的菜色也不常见,一双儿女倒要常吃蔬菜水果甚至是粗粮什么的,怀疑是文氏这个嫡母在苛待庶子女。她哪里知道这里头的奥妙! 谢慕林看着宋氏问:“祖母您觉得我这样打扮行不行?族里如今事情多,大哥二哥带着人去守竹山院了,三弟带人去老宅那头,帮着住在那里养伤的官兵们解决时疫问题,家里四弟又还小呢,谢家角这边每房人都要尽的义务,我们家实在是难以抽出人手来。若只让下人出面,又觉得对其他共事的族人不够尊重。因此我就跟娘和哥哥们商量了,由我顶替兄长们的位置,帮族里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儿。我这么打扮,比穿宽袍长裙要行动方便些。反正身边同行的都是自家族人,也没什么可避讳的。” 宋氏微笑道:“你有这个心意是好的。族里有事,自当人人出力,谁又说我们谢家的女孩儿就不能为宗族尽一份心呢?只是你这副男装打扮,若去帮着熬煮姜汤饭食,身边都是婶娘嫂子们,倒显得格格不入了;去帮着给族中孤寡送东西,又怕那些人认不出你来,还不如照平时那样打扮的便利。” 谢慕林笑着说:“族里那么多人呢,煮饭煮汤能用得上几个人?光是如今这些婶娘嫂子们在,就已经够用了,若还缺人手,大不了我把家里的厨娘派过去,比我这样力弱的小年轻强一百倍。至于给族中孤寡送物资,我是今年才回老家来的,既不能认全所有族人的脸,也不清楚各家的地址内情,顶多就是去做个跟班,帮着打打下手罢了。反倒是巡逻、警戒、清理的队伍,人手比较缺。我哥哥们原本就是干巡逻差使的,听他们说,因为各家事务多,每次轮班都只能当值两个时辰,夜里又有许多人需要照看家中,无法挤出时间来,人手实在不足,连几位壮年有力气的婶娘都硬着头皮上了。我这小身板也不敢跟婶娘们比,但哥哥们能做的事,我应该也能做得来,好歹要把他们的缺给补上才是。” 。 宋氏感叹:“你有心了。既如此,你就去吧。若有人觉得不妥,只管说是我答应的。回头我再叫几个人来嘱咐一句,让他们多照看你些,不能真把你当成小子胡打海摔。” 谢慕林忙向她行了一礼:“多谢祖母。”用的自然是男孩子的礼数。 宋氏看了,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个孙女儿从前听说是个文静腼腆的性子,如今看来简直就是大谬了!分明就是被曹氏那毒妇约束得狠了,又怕连累母亲兄长受委屈,才会硬生生把自己压抑成了小可怜,其实本性活泼要强着呢。如今没了曹氏,母子一行人又回到老家,有长辈们疼爱撑腰,不需要再压着抑着了,便露出了真性情。这样挺好的,宋氏一贯喜欢这样生气勃勃不拘谨的孩子。 谢梅珺也是,越看谢慕林越稀罕,连声道:“我若真有你这么一个儿子就好了。小时候我也扮过男装,跟着哥哥们一道出去玩,可有趣了呢!后来年纪大了,才斯文起来的。”那时是因为什么停止了这种游戏呢?好象是父亲看中了一个姓李的生,想把她许配出去。她想亲眼见一见那男人,谁知道被看穿了。那人十分可恶,还说了许多难听的话。她母亲自那以后,就不许她再扮男装出门了。 谢梅珺叹了口气,抛开往事:“可惜我的两个孩子里,沅丫头是个憨的,淳哥儿又太老实,没有一个象我小时候那般机灵活泼。我想再生一个称心如意的,无奈年纪大了,也生不出来了。如今看到这么合心意的一个‘侄儿’,总算是有人可疼了!” 宋氏无言的瞥了女儿一眼:“在孩子面前胡说什么呢?” “谁胡说了,我是真喜欢真姐儿!”谢梅珺嗔道,“不,不对,是林哥儿。是叫慕林是不是?”她有些好地看向谢慕林,“为什么叫这个名字?这里头有什么典故么?” 能有什么典故?不过是谢爸爸爱林妈妈,女儿刚出生时,正值他们感情最浓的时候,因此才会用孩子的名字秀恩爱而已。只是事过境迁,当夫妻二人分道扬镳之后,这个名字就只剩下尴尬了。所以他们离婚后,都不情愿再与女儿多相处,免得想起了那些不愿意再面对的过往。 谢慕林尴尬地笑了笑,祭出了早已想好的理由:“也没什么典故,昨天想到要扮男装,觉得好玩,就随便起了这么一个名字。所谓‘慕林’,其实就是指竹山院后山那片竹林。我对院心生向往,无奈没法去读,只得在别名上表达一下心声啦。其实原本也可以叫竹林、慕山什么的,但叫谢竹林好象太过土气了,叫谢慕山又冲撞了大伯祖父的名讳,只能叫慕林了。” 宋氏点头:“慕林这个名字挺好的。你们嗣祖父年轻的时候,也很喜欢院后山那片竹林,还在里头建了一座草亭,在亭中居高临下,可以俯瞰整个院的景色。他还给自己起了个号,叫林亭山人。那几年里,他每每与人谈诗论文,出了什么文作、诗词,都是用这个雅号落的款。后来年纪大了,没那个心情了,专心教导学生,这个号也就不再用了。如今你起的这个别名,倒是误打误撞,对上了他那个废弃多时的号。倘若有人问起,你就拿这个去搪塞吧,只说是仰慕你祖父,也省得别人多问了。” 咦?宋氏竟然还主动提供了一个更有说服力的名字来历,谢慕林立刻就答应下来,笑着说:“那我以后就是二房的孙子了,叫谢慕林,对祖父他老人家敬仰着呢,连起名字都是跟着他的号来的!” 宋氏又笑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九十九章 功德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有了宋氏的背,谢慕林很顺利地以男装打扮,参与到了谢家角谢氏族人的巡逻任务之中。 同行的谢家叔伯堂兄弟们见到她这副模样,其实也是很惊讶的。有人觉得这是个有趣的玩笑,也有人觉得这样有些不妥,但一听说是宋氏点了头的,连谢慕林这个“化名”都是宋氏给出的起名由来,顿时就再也没有人提出异议了。大家都异口同声地说谢慕林扮相俊秀,名字也起得好,看起来简直就是二房老太爷与宋氏的亲孙子,云云。 谢慕林也很注意与众位叔伯兄弟们同行时的言行举动,尽可能低调些,机灵些,能做的事就尽量去做,努力不表现得太过娇气。当然,她也不是没有带上男女仆妇,有他们做帮手,分到她手上的任务,她都能很好地完成。 与她一队的谢家族人巡逻完一圈回来,都觉得谢慕林这个扮了男装的女孩儿半点不娇气,机灵能干之处,不输给族里别房的同龄少年,甚至比她两个哥哥都要做事利落些,对她也都好感大增,再也没有人觉得她一个女孩子,穿了男装扮成男子,出门干起了男孩子的活计,是什么不妥当的事了。 谢家族地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大家都有许多事要忙活,人手也确实不足。而谢家二房与三房的情况人尽皆知,多是妇孺,没几个男丁能用的,只能依靠仆役了。二房更是只有宋氏一个主人,谢梅珺虽然暂时带着儿女避回娘家,没有与丈夫一同守在竹山院,但毕竟已经是杨家妇了,她的两个孩子也不姓谢,很多事都不可能让他们母子三人参与。文氏和几个孩子要同时担起二房与三房的责任,如今还要分心去照看院,哪里忙得过来? 谢璞长女不在老家,次女谢映真要以长女身份为母亲兄长们分忧,是她的孝心与友悌之情。反正她又不出谢家角,不过是做事时为了行动方便,穿个男装罢了,算什么大事?拿这个嚼舌头的人才无聊呢!没瞧见二房宋氏老太太都点头了么? 谢慕林顺利地在谢氏族人中,建立起了一个名叫“谢慕林”的男装马甲。而文氏见她行事顺利,族人也没有说闲话,暗暗松了口气,从此再不阻止女儿扮男装了,反而还叫家里的针线上人,给儿子们做冬天的大毛衣裳时,也给女儿做几身。毕竟马上就要入冬了,女儿就那一身男装夹衣,总不能叫女儿在大冬天里出门巡逻,还要吹风受冻吧?还有配套的鞋袜、帽子、斗篷之类的,也要装配上,务必不能让女儿在辛苦之余,还要受天气的罪了。 谢慕林这边一切顺利,而前往谢家老宅的谢徽之,也没遇到什么麻烦。 杜二爷学医多年,在自家医馆里也行医多年,经验丰富,对于“时疫”这种东西,也很熟悉。八年前湖阴县发大水时,就闹过几个月的时疫,杜家医馆身为县内杏林翘楚,馆中所有大夫,当时都是行走在治病救人第一线的,否则又怎会有今日的威望与美名?杜二爷自然也不例外。 他一到谢家老宅,就很快断定,那些得了风寒的受伤官兵们,确实是感染了时疫。他带过来的方子和药材全都用得上,同行的医者、学徒们也有治疗时疫的经验,他一声令下,便都有条不紊地忙活起来了。 而谢徽之早在船上时,就已经把谢慕林收集的种种时疫防治方法笔记拿给杜二爷瞧了。以杜二爷的医术与见识,自然很快就能判断出,这里头至少有七八成内容,是确切有效的,有很多法子他曾经见过、用过,至少也是听说过。至于剩下的两三成,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都不算费事,试试也无妨。 特别是当中有那防治“流感”的艾灸法子,连穴位与顺序都说得明明白白,看起来很有可行性,更让他惊喜。他已经决定要立刻找位合适的病人试灸一下了。如果这法子被证实有用,那杜家医馆便又多了一个治病的特效方。 谢徽之带来了许多物资,还有一百只匆匆做好的双层棉布口罩,以及两匹白布,针线若干。杜二爷心知杜绝传染对于控制时疫的重要性,一听谢徽之说完这些口罩、棉布的用处后,就立刻命所有医者都各领了两只口罩走,轮流换着使。剩下的口罩也分发给老宅里的所有人,要求每半日就要清洗一次。厨房的厨娘们除了烧水做饭熬药以外,又领了新任务,就是把那两匹白布裁开来,做成口罩、围裙与手帕等物,分给医者与病人们使用。至于那些伤势相对较轻又或是将近痊愈,又没有感染时疫的官兵们,则负担起了拆洗各种纺织品,包括被褥、衣物、口罩、手帕等物的任务。 杜二爷迅速给所有人分配好了任务,该隔离开来的病人也被挪到了事先安排好的屋子里,有人的伤口需要包札,有人的被褥需要重新拆洗,有人需要换床位换房间,大多数人都需要重新接受各种卫生防疫知识的教育。就连小病初愈的马路遥与才有了时疫苗头的贾大,都在做完自己的差事后,被安排好了休养的地方。老宅上下,所有人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萧瑞非常配合,他虽然年轻见识少,没有及时发现时疫的苗头,但如今醒过神来,也知道事情轻重,半点没有妨碍杜二爷的想法,无论对方交代什么,他都会照办。 谢徽之这个房东家的代表,就更不用说了。他来之前就已经得了自家二姐的严令,知道一切都要按照专业人士杜二爷的指点,还要严格遵守二姐交代的种种注意事项,绝不会有任何拖后腿的想法。 杜二爷的命令被飞快地执行着。他眼看着老宅内外一切秩序井然,所有事都照着自己的意思进行着,顿时感觉到,他得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机遇。 谢家湾这地方僻静又封闭,少与外界往来,通风极好;宅中的伤兵们出自军纪相对严明的金山卫,只需要说服萧瑞这位临时主管的小武官,一声令下,伤兵们就不会违反杜二爷等医者的指令;而这些伤兵,本身都是壮汉,虽说受了伤,身体相对弱了些,但大部分人的底子都很好,才生病没几日,就被发现了,病情被及时控制住,不会有向外蔓延的危险。 在这么好的条件下,如果谢家提供的法子都有效,自家又能拿出足够好的药方来的话,说不定能趁机练练手,练出一个周全的时疫防治方案来。一旦湖阴县此次水患过后,再起时疫,这个方案就能用上了。 等到大范围的时疫暴发,杜家的防治方案也能奏效的话,杜家便真正能青史留名了。这可是真真正正的大功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四百章 善缘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徽之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不明白,为什么刚才还很沉着冷静的杜二爷,忽然变得兴奋起来了,好象换了个人似的。 他觉得这样的杜二爷有些可怕。 可回头看看杜家其他随行而来的人,好象没人觉得杜二爷这个状态有什么不对,想必没有问题,是他这个姻亲家的小辈少见多怪了。谢徽之很机灵地没有说什么,悄悄退避到了没有病人的地方。 他看着老宅内外井井有条的模样,觉得自己可以功成身退了。他这个宅子主人家的子弟把该干的事都干完了,也没必要继续待下去。他还是个孩子呢,年纪小,身体弱,在这种时疫横行的地方待得久了,万一沾染了病气怎么办?他二姐可是说了,他只需要露个面即可,治病救人是大夫的事,用不着他一个孩子操心。 谢徽之缩了脖子,退出了自家老宅,左右望望,想找个人给杜二爷递个话,自己就好走人了,却瞧见萧瑞站在老宅门前,凝视着老宅方向,不知道在发什么呆,那眼神幽幽的,有点吓人。 谢徽之脸上堆起笑,走了过去:“萧二哥,你在这里做什么?杜二爷不是诊断得你也得了些小风寒么?虽说不是时疫,但也是生病呀。你不好好回屋吃药休息,站在这里吹什么风?仔细病情加重了。” 萧瑞转头看向他,笑了一笑:“没事的,我方才已经吃过药了,只是出来透透气。” “说得也是,里头间间屋子都烧了炭盆,还怪热的。”谢徽之顺着他的口风道,“还好杜二爷吩咐了,所有屋子都必须开窗通风,再冷也不能把门窗关实了,否则人待在里头,就会更难受了。” 萧瑞苦笑了下,没有说话。 其实,伤兵们刚住进谢家老宅的时候,是很注意通风的。随同指挥使大人前来湖阴的指挥同知是位细心周全的人,再三嘱咐他们要一天到晚开着房门,不能闷在屋里。可随着指挥使大人带主力离开湖阴,前往杭州接任军务,随即轻伤的人也在恢复行动力之后,赶往杭州与指挥使一行会合了,老宅里剩下的除了伤势较重无法离开的人,就只有他这个小武官。上头的人都嘱咐萧瑞,要留下来照看伤员,不必赶往杭州去。 萧瑞起初听指挥使身边的亲兵议论,以为是自己受了伤,让指挥使金鹏大人心生忌惮,担心他去了杭州后又有个好歹,没办法向老上司萧明德将军交代,才会特地留他下来养伤,避开风险。可后来,却是指挥同知身边的心腹悄悄向他透露,道是他家里捎了信过来,声称担心他的安危,情愿他做些安稳的差使,也不愿意他再到处乱跑了,指挥使大人方才放弃了原本要带上他去杭州积攒资历的想法。 萧瑞知道自家父亲萧明德不是这种儿女情长的人。他出发前往金山卫前,父亲还劝他不要怕吃苦流血,要尽量多表现,多立功,日后方能有所成就呢,又怎会因为他手臂受了点小伤,便示意他上司不再放他出去做实事呢?嫡母卢氏虽然一向看他们母子二人不大顺眼,却也不至于费劲儿给金鹏去信,阻碍他的前程。金鹏也未必会买卢氏的账。这么一来,所谓家中来信,就十分可疑了。金鹏听了来信的指示,可见那信不是假的,那么信又是谁寄来的呢? 萧瑞怀疑起了三皇子,以及三皇子的母亲,他的姑母萧贵妃。 难不成是因为之前他拒绝了三皇子的请求,还因为赵家姑娘的事,说了些不大中听的话,令三皇子心生怨气,所以故意用这种方法来报复他么? 其实他也不是很在乎能不能去杭州,跟着指挥使大人立功。他们是直隶金山卫,不是杭州将军府,就算是暂时接掌了杭州军务,也未必能留在那里。即使一时出了风头,又有什么意义? 令萧瑞心冷的是三皇子的态度。如果身为十几年的发小、表兄弟,三皇子还能因为他说了些不中听的话,就阻碍他的前程,那只能说明三皇子与他的兄长们没什么两样,都是目光短浅又刻薄寡恩之人,不可信。他要是再抱着情义不放,坚持为三皇子着想,不惜委屈自己,那就是犯傻了。 姨娘教过他很多东西,唯独没教过他为姑母与表弟尽忠,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她只会说,那太荒唐了! 萧瑞心里气愤、难过,也有几分沮丧。就这么一分神,他竟没留意到谢家老宅里有了时疫的苗头。 伤兵们与他都相熟,一向照顾他,他年纪小,与他们亲近,在很多事情上,就不愿意管束太紧。 天气太冷了,有人伤后体弱,受不得寒,不肯坚持开门通风的规矩,他也没法劝。有人为了取暖,在屋里多点上几个火盆,他也不会阻拦。养伤的人太过无聊,不知打哪里弄了酒菜来,十几二十人围聚在屋中,关门闭窗,烧起火盆,嘻嘻哈哈地拿着三五个碗分饮酒水,同食共饮,他也同样装作没看见。 他能说什么呢?这种事在卫所里不是很常见的么?从前在金山,他还是同袍们聚会取乐的一员呢,从那些哥哥们处学会了喝烈酒,习惯了说浑话。只要不把外头的人召进卫所里胡闹,就连指挥使大人他们也不会管的。 他根本没想到,这种小聚会,竟然还会助长病气蔓延。 方才杜二爷说起防治时疫的禁忌时,萧瑞就站在房门口发呆,醒悟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如果不是谢家人及时发现不对劲,送来大夫与药材,只怕他就要因为自己的粗心大意,害死那些对他多有关照的同袍们了! 什么三皇子,什么东宫,有那么重要么?从他萧瑞离开京城那个是非圈,走进金山卫的那一天起,他的前程就注定不再是从皇权富贵、勾心斗角里搏取了。眼前的金山卫同袍们,才是他的未来。 萧瑞看向谢徽之,原本有些肃冷的表情瞬间缓和下来,露出了一个和气的微笑:“谢三兄弟,这回真是多亏了你。若不是你及时发现我们的人感染了时疫,只怕后果不堪设想。不但我这些老哥哥们性命难保,就连我的前程,也要就此了断了。” 谢徽之打了个哈哈:“萧二哥这话就言重了。我也不过是碰巧来了,发现老宅里病人多了些,才会起疑心,跟家里人提了一句罢了。若不是家里人警醒,我也发现不了这种事。只能说,都是缘份。天意注定我们谢家与萧二哥有这个缘份,才能结下这份善缘哪!你放心,杜家的医术,在全湖阴县都是有名的,你们一定会平安无事,很快病愈离开。金山卫此番立下大功,众位英雄们今后的前程定然无可限量。我还盼着萧二哥日后飞黄腾达时,多多照顾小弟呢!” 萧瑞微微一笑:“好说。谢家今日的情谊,我定会铭感于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四百零一章 请求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萧瑞亲自把谢徽之送到了码头,看着他上船,离开了谢家湾。 把人送走前,他还向谢徽之提了个请求:“我守在这地方,在哥哥们病情未有好转之前,是断不能离开的了。可我家里人若听说了消息,定然会很担心。若他们再派人来,又怕轻入谢家湾,会沾染了病气。不知能不能请谢三弟替我捎个信给京中家人,让他们安心等待我的消息?” 谢徽之见他很快就把信写好了,自家又与京中谢映慧等人有固定的信往来,替他捎个信,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便一口答应下来。 萧瑞想要送信的对象,是他的姨娘。谢家若帮忙送信过去,连柱国将军府的门房都不必惊动,直接送到将军府后街,寻侍候姨娘的婆子帮忙转交就是了。这事儿容易得很,谢徽之根本没有多想。 他一行顺利回到谢家角,先去找文氏报了平安,打听得谢慕林已经出去巡逻了,并不在家,便去宗房向大伯娘杜氏汇报了情况,让后者给杜家报平安。 杜氏得知谢家老宅那边的官兵们确实得了时疫,顿时紧张许多,但听说杜二爷带着手下的人,把病人们安排得十分妥当,又稍稍安心了些,谢了谢徽之几句,还给他塞了一包点心和一包新鲜水果,才把他打发走了。 傍晚时,谢慕林回到家里,便与三弟碰了头,交换了最新情报。 谢慕林听了老宅那边的情况,心中稍安,若有所思道:“萧二公子之前应该另有与京中通信的渠道人手,而且通信还十分频繁,消息比我们灵通多了,如今怎么忽然会让我们家帮着送信呢?莫非他家里出了什么变故?还是他这封信是秘密写给他生母的,不想让原本帮他送信的人手知道?” 谢徽之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自家二姐的男装打扮,漫不经心地说:“管他呢,反正我们只是帮着捎个信而已,又没帮他干什么坏事。无论萧二这信是想瞒着什么人,都与我们无关。” “说得也是。”谢慕林点头道,“成,就这么办吧。娘也正想着,要给京里再去一封信呢。如今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大姐如果要带着三妹回老家,这时候就该动身了。再拖下去,等到冰天雪地的时节,运河水路走不了,陆路太遭罪,还不如等明年开春再赶路呢。” 谢徽之撇嘴道:“大姐一直没消息传来,定是谢映容又出什么夭蛾子,死活非要赖在卞家不走,叫大姐头痛了。大姐那个脾气,怎么可能让我们知道,她拿谢映容没办法?这会子两人还不定如何斗智斗勇呢。我看我们家只需要把大姐叫回来就行了,由得谢映容在京城喝西北风去吧!她把卞家当成依靠,那就让她真正尝尝寄人篱下的滋味好了。我就不信,卞家也不是什么富家大户,还能养活她一辈子不成?!” 谢慕林无奈地瞪了他一眼:“谁不想简单直接地把你三姐给解决了?问题是,真把她一个人丢在京城,她要是做出什么荒唐事,我们家也要跟着丢脸好不好?就算卞家真愿意养活她一辈子,我们还不乐意呢!谢家又不是穷家小户,凭什么叫外人养活自家骨肉?之前其实就是顾及到卞家不是坏人,护着你三姐也是被骗了,自以为是好意罢了,不忍心叫他家落得个坏名声。否则,真要撕破脸了,告他家一个拐带良家女子,卞家人难道还有脸继续留下你三姐吗?!” 谢徽之恍然大悟:“没错!这法子好!虽说卞家没有年纪合适的男子,真牵扯上程笃,只会便宜了谢映容,但卞家如今的当家是读人,正要考功名呢,要是真的摊上这种难听的罪名,他就别想要名声前程了!我们压根儿就不必往外宣扬什么闲话,只需要拿这一条吓唬卞举人一下,他家包管立刻就怂了!饶是谢映容狡诈如狐,也做不了卞家人的主!” 谢慕林翻了个白眼:“所以我说,真要撕破脸的话,并不是没办法可想。只是大姐脸薄,做不出这种事,我们谢家也暂时没必要跟卞家彻底翻脸罢了。谢映容如今赖在卞家不走,自以为得计,其实蠢得很。卞家只是程笃外家,没办法决定他的婚姻,最多只能敲敲边鼓。可是谢家没有长辈出面替谢映容说合,她一个姑娘家难道还能给自己做媒说亲吗?她的年纪跟程笃差了好几岁,没人替她开这个口,卞家是绝对不会把她当成外孙媳妇候选的。 “本来还有个居心不良的宁国侯夫人,有可能助她一臂之力,可眼下宁国侯夫人不是没空管别人的闲事了吗?所以我说,谢映容这一招是没有用的,继续死赖在别人家里,只是自取其辱罢了。” 谢徽之笑嘻嘻地道:“不仅如此,她越是胡闹不听话,就越是会惹得父亲与太太不高兴,如今连老太太都恨上她了。她在家里一个能依靠的长辈都没有,谁会乐意帮她争取她想要的亲事?根本就是做梦!” 骂完了谢映容,他又收了笑,有些郁闷地说:“姨娘分明不是个糊涂人,怎会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还纵容谢映容胡闹?将来谢映容没个好结果,还不是要靠我来给她养老?偏她还处处偏心谢映容,我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 谢慕林心中暗道,说不定大金姨娘正是因为知道,无论谢映容未来如何,她也还有谢徽之这条后路在,所以才无所顾忌的呢? 不过这话谢慕林就不会对兄弟说了,只转开话题:“算了,咱们别说这些烦心事儿了。你既然已经回了谢家角,老宅那边过几日再去瞧一瞧就行了,平日里无事时,与我一同跟着族人们四处巡视吧。我瞧今日河中水位又上涨了,幸而我们谢家角本身地势就高,暂时还没什么危险,但我怀疑,县城里有些地方,可能已经淹了。” 谢徽之叹道:“我离开老宅的时候,发现水位离码头地面已经不到两尺了。这还幸亏了咱们翻修过码头,否则河水早就把码头淹没了。河水再这样涨上去,用不了几日,就会涨到老宅大门前。我还挺为萧二与杜二爷他们担心的。一宅子的病人,又都受了伤,行动不便,若是再遇上大水,要怎么办才好?” “当然是凉拌!”谢慕林哂道,“我给老宅留了船只,物资不缺,老宅后半截地势也相对较高,后山还修了水泥小路,可以逃往后山去。只要水位不升到老宅后院的高度,萧二他们就不会有事。至不济,还能坐船逃走呢。” 她唯一担心的,就是这场即将到来的灾难,会给湖阴县带来什么程度的伤害?谢家角就位于县城边上,若灾难当真来临,谢氏宗族绝不可能置身事外。那身处其中的他们一家,又该如何应对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四百零二章 洪水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就象所有人预料到的那样,次日湖阴县地界便出现了狂风暴雨,雨水连绵下了三日,河水再度暴涨,已漫入了县城低洼地带,满城满街都是不停往自家门外舀水的人。 县衙派出差役,日夜巡视城中各处,一旦发现有哪里的沟渠被塞住,就要立刻清理杂物,保持排水通畅。可即使如此,也有好几处街道、居民区泡在了水里,再加上寒风冷雨,人人叫苦不迭。 谢家角的情况稍稍好一点,地势高,堤坝坚固,又提前用水泥砖石重新巩固过河堤、道路与沟渠,再加上族人们坚持每日巡逻、清理,就算哪个地方出现险情,也立刻会有人解决掉问题,因此大体上还是十分安稳的,几处淹了水的地方,也能及时把积水排去,不曾危及到住在附近的人家。 竹山院的情况,比谢家角要差一些,地势低的地带全都被淹没了。不过院里留守的师生早已搬到了地势更高更安全的区域,因此日常生活并未受到太大的影响,甚至每日都还能坚持上半天的课。只是天气不佳,劳动量大了,老师学生中有不少本身就体弱的人,纷纷病倒,令本身就人手不足的院局面变得更窘迫几分。还好院在湖阴县一带,声名极佳,不少本人或家中子弟曾经在院求学的人,在安顿好自家之后,就纷纷带着青壮仆从前往院相助,因此竹山院上下基本还算安好。 谢慕林在家收到两位兄长从院传来的信,得知两人都没有大碍,谢显之原本有点小风寒,吃过从家里带去的成药丸子后,睡一晚就没事了,心里也安心几分。她倒不怕哥哥们报喜不报忧,故意轻描淡写自己的状况。竹山院是谢家二房产业,就算眼下河水汹涌,两地没办法每日通信往来,每隔三两天还是能通信的,哪怕是谢家与院的人分别站在河道两侧,相互朝对面喊话,也可以流通消息。谢显之与谢谨之兄弟平安无事,她还是有把握的,不怕他们在信里撒谎。 相对而言,谢慕林更担心老宅那边的情况。 老宅本身地势就更低些,离河边又太近,容易受河水影响。如今那边还住了一帮时疫病人,不方便与外界相通,更麻烦了。 马路遥托付前湾村进县城的渡船船夫捎了一封信给主人报平安,言道河水已经越过码头与堤坝,离老宅大门口只有十来尺远了,萧瑞已经命宅中伤兵做好随时撤退到后山上的准备,甚至命人在山上搭草棚子,只是天气太差,成果不是很好罢了。 马路遥已经跟贾大商量过,如果伤兵真的要撤退,他们二人会带上其中伤势最重、身体最虚弱、行动最不方便的几个人坐上自家备好的船,暂时离开老宅,不会往山上淋雨吹风去。只是考虑到那几位伤兵基本都感染了时疫,所以他们也不会往别的村镇去,估计要在河道上做一阵的浮萍了。 不幸中的万幸是,老宅里的时疫基本已经控制住了,已经有两天时间没有增加新的时疫病人,原本感染了病气的人,也渐渐有所好转。只是那几位病得最重的,暂时还未能完全痊愈罢了,但只要能在一个相对安稳的环境中休养,他们会好起来,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所以,真不知道该说这些伤兵是走运还是不走运了。走运,是说他们感染时疫,却及时遇上了好大夫;不走运,是指他们还未痊愈,就遇上了这场水患,随时可能要带病闯进风雨之中挣命。不过,萧瑞那人倒是还算豁达,有他安抚老宅中的伤兵们,大多数人都没觉得沮丧,也没什么怨言就是了。 谢慕林看完信,叹了口气,也在庆幸自己之前坚持整修过老宅,否则老宅可抗不住这样的大风大雨。据说谢家湾里其他房头的旧宅,已经有好些在洪水里被泡塌了。就连几家佃户的房子,也有不少被淹的,佃户们有法子的就投亲靠友,没法子的只能把家当搬到地势相对高些的山坡上,还有一户实在没法子,哪怕明知道谢家老宅里有时疫,也不得不敲门求助,把家中行动不便的老人与两个年幼的孩子送进了谢家后宅中寄居。 谢慕林所住的梅庐,终究还是迎来了陌生的住客。 谢慕林对此没什么所谓,马路遥报上来时,她就立刻回信应允了。她相信自家老宅还算是坚固的,只要不是被泡在洪水里,应该不会倒墙塌屋,水泥可没那么脆弱。 可是,如果老天继续这样下雨,河水水位继续上涨,情况就没那么轻松了。如今湖阴县城里也好,谢家角中也罢,都已经出现了一种言论,担心八年前大水后的惨相,又要再度重临湖阴了,许多人都在不安。 杜家医馆的杜老大夫亲自拜见了县尊大人,拿出了一套时疫防治方案,请县尊提前在全县各地布置下去,以免大水过后,又发生一次时疫。县尊也不敢轻忽,已经派人往各乡镇传令去了。各种必须的药材、物资,也在缓慢调动中。 谢慕林此时也做不了什么,该收集的物资她都收集好了,家里也每日熬煮药茶,分发给谢家角上的所有人,尽量避免疫病的发生。她把自己知道的东西告诉了宗房与族人,让他们做好预防工作。更多的,她就无能为力了。 她仍旧每日与三弟谢徽之一同,参与着族里的巡视、清理工作。累是累一点,精神上还是很充实的,更有一种安全感。因为她现在确确切切地知道,自己所住的这个半岛地带,哪里不太安全,哪里又稳固无忧,哪里还需要提防,哪里事后必须要加固。 她如今每次出门,都着男装,也不是刻意扮成男孩子的模样,只是男装行动起来更方便些。族人渐渐习惯了她的打扮,又觉得她与兄弟行事利落,半点不娇气,是真的能帮得上忙,而非玩闹,对他们姐弟越发认同与赞赏了。 如今就算偶有外人来,听说谢家有女孩儿扮了男装,发表些不太赞同的意见时,谢氏族人也会主动替她辩解:“这有什么关系?咱们谢家即使是女子,也有为宗族出力的志气。男装自然是行动方便些,否则,穿着曳地长裙在风雨中来去,不嫌累赘么?只是为了做事便利罢了,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族里甚至有更多的女子学谢慕林,穿起了男装,当中有壮年妇人,也有未嫁的少女。反正谢家角如今正缺人手,一些粗重活计,也开始有壮妇参与其中了,穿着男装,自然行动比长裙更方便些。竟然还有妇人在穿过之后,察觉到了男装的好处,索性也每日穿着自家丈夫儿子的衣衫出门做事了。谢慕林有好几位堂姐妹、族姐妹,每日也会借了兄弟的衣裳来穿,哪怕是待在家里烧茶做饭,供辛苦劳作的族人们食用,行动也利落许多。 在谢家角,女子着男装,慢慢地形成了风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四百零三章 灾后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进入十月下旬后,湖阴县的洪水终于退了。 这一场洪水没有八年前的严重,造成的灾难后果也更轻些。湖阴县上下官民都大大松了一口气,总算不用再抛家舍业地逃命了。家当虽然损失不小,但好歹家还在。本地天气,向来是入冬之后,雨水就会减少,估计到明年开春之前,都不会再出现这样的连绵大雨了,所有人总算有了喘息之机。 湖阴县城周边地区灾情不算严重,几个往年容易决堤的河段,都没有发生大问题。因为县尊大人在洪水来临之前,刚刚从谢家水泥作坊弄到了一批水泥,将几处年久失修最容易出事的堤坝匆匆加固整修过。虽说洪水过后,这才翻修的堤坝也快不行了,随时都有可能崩塌,但它们毕竟还没有塌,为堤坝附近的百姓与田地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在明年开春之前,人们足有三个多月的时间,可以用来重建这些堤坝,将它们修理更坚固一些,就算再来几次洪水,也不愁它们会被破坏掉。 县尊大人清楚地意识到了,水泥这种东西有多大的用处和好处,而且成本又是这样的低廉……他立刻就决定了,要利用水泥把湖阴县境内的所有河堤都加固一遍,该修的路就修,该建的桥也可以建了,甚至是那些在洪水中倒塌的土屋草棚,也可以用水泥来翻建。这么便宜方便又坚固的材料,怎能不大用特用呢? 什么?产量太少?那就赶紧加大产量! 什么?原材料不足?那就去找原材料充足的地方! 什么?人手不够?灾后流离失所的人多了去了,趁着冬天农闲时分出外寻零工挣钱的贫民也到处可见,还怕什么人手不够呀? 至于配方的保密问题,县尊大人不是很重视。他也是正经科举出身的读人,年纪不大,出身不错,见识还行。他知道这样用处颇广的建筑材料,是不应该作为一家一姓的秘方珍藏起来的。 谢谨华早从文氏与谢慕林这里得到了许可,也不打算严守水泥配方的秘密。他很大方地拿出了配方,献给县尊大人,成功地换取到了在县内几个有陶土、小煤矿、石膏等资源的地方建立自家水泥作坊的许可,捞到了最大的实惠。 至于水泥配方的来历,他也照着事先跟三房商量好的说辞,告诉县尊大人:“是一位姓王的老工匠,在北地边镇军中做事,做了几十年,临到老了,想回江南老家养老。谁知他千里迢迢回到家乡,却发现族人不知迁移去了何处,家人离散,已经找不到了。他自己在路上又感染了风寒,在客栈中病重难起,差点儿被赶出来。我们族里一位长辈偶尔路过,见状可怜他,就替他请了大夫,又给他寻了落脚之处。可惜他病得太重,医治已经来不及了。不过他感激我族中长辈的恩惠,特地将一本记载了毕生技艺心血的笔记送给了我族长辈。他死后,我们谢家族人替他办了后事,笔记就收起来了。过了几年,有人无意中翻看他留下的笔记时,才知道,他在边镇学会了水泥配方后,又根据江南水土,改了原有的配方,弄出了另外几个水泥配方来,想着能回馈家乡。如今他所研制的水泥配方为江南百姓免受水灾之苦出了力,也算是全了他的心愿了。” 这个故事听起来很感人,又说明了谢氏族人的善心与无私,从头到尾没跟在北平为官的谢璞扯上关系,也避免了某些牵扯。湖阴县的县尊大人并不关心死去的王老工匠是什么身份来历,他只是跟身边的一同感叹了一番好人有好报,以及王老匠人对故乡的深情,然后就直接把配方带走了。 根本不向谢谨华追问其中细节,反正不是偷用了边镇军中的秘方就行。 谢谨华心情轻松地回到了谢家角,回家见过老娘后,便立刻前往三房,向文氏汇报了自己县衙之行的收获。 文氏顿时松了口气:“这样就好,往后产水泥的作坊多了,别人也不必只盯着我们谢氏一家。水泥的出处换了说法,老爷在北平也不用担心会受到燕王府的猜疑了。” 至于传闻中的那位王老工匠……找不找得到,又有什么要紧呢?反正死无对证。谢氏宗族平日里一向乐善好施,一年到头也会帮着三五个贫苦老人或无家可归者办后事,几十年下来都超过百人了。县尊大人都没兴趣追查,谁还有闲心一个一个去挖坟不成? 谢谨华心情也不错,他问文氏:“婶娘,如今大水退去,族里家家都得以保全,产业损失也不大,再加上因为水泥从县尊大人那里得了几个好处,我们是不是应该庆贺一番?” 他本人是很想庆贺一下的。跟八年前不一样,他在这次洪水中,几乎没有受损失,就连病弱的老娘,也因为家人照顾得当,没有病情加重,只是妻子小小地感染了几日风寒,也早就痊愈了。他如今收获比损失更多,很想要高兴一番。 然而文氏告诉他:“如今族中家家户户都累坏了,还有几位老人生了病,哪里有心情想这些?你也收敛些,别刺了旁人的眼。等到腊月里,大家都缓过气来了,将近过年时,你想要怎么庆贺不行?” 谢谨华想想也是,笑道:“多亏婶娘提醒了,我差点儿就忘了形。”再三谢过文氏,方才告退,又要往八房去报喜了。 文氏回头便去寻女儿谢慕林,把谢谨华带来的消息说了,叹道:“果然如你所料,县尊大人根本不在乎那秘方的来历,一旦听说与军中用的不同,立刻就拿走了。只怕用了不多久,江南各处都会冒出水泥作坊来了吧?” 谢慕林道:“从这次水患,我们已经看得很清楚了,水泥作用很大,继续保守这个秘密,只会被人盯上,倒不如大方一些。这种东西,根本用不着做独门生意。谢家也没那么大的能耐。只要水泥作坊多了,掺和进来的世家大户多了,朝廷才禁不了,拦不得,我们也会更加安全。说起来,我们也算是为百姓谋福利了,称得上是一份大功德呢。” “胡说些什么呀?”文氏笑着嗔了女儿一眼,只当她是在说笑,“别说这些了,你两位哥哥今儿就要从院回来了。听说他们在院平平安安到今日,一直没有生过病,我都欢喜得不敢相信。不过他们定是受了不少苦的,如今能回家了,定要给他们好好补补才行。徽之才去了老宅,也不知道现下如何。等晚上全家人都齐聚了,我们定要关起门来,好好庆贺一番!” 谢慕林听得笑了:“好呀。这次水患总算是有惊无险,大家都辛苦了。大难不死,确实应该好好庆贺庆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四百零四章 解惑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萧瑞站在谢家老宅大门前,看着多日不见的码头伫立在前方,依然坚固不倒,不由得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这十来日的经历真的令他捏了一把冷汗。 天天看着河水上涨,慢慢淹过了码头,淹没了空地,淹到大门台阶前,他真的以为自己必须得撤走了。可在老宅里休养的伤兵们,却有两位忽然发了高热,其中一人伤势还加重了,昏迷不醒。碍于他伤在腿骨,大夫们又说不方便挪动,其他人都吵着说不能丢下兄弟不管,要留下来与兄弟同患难,大不了一同跟洪水拼了。他当时是劝了这个劝那个,谁都不听。可若真的留下来,因洪水折了哪位哥哥,他都没法向上头、向自己交代,真真是坐困愁城。 幸好,他没有撤走,做了留下来与大家共患难的决定,洪水却退了。 当时水位已经漫上了大门前第一个台阶,差一点儿就淹进了宅中。 如今天放晴了,天空露出了蔚蓝色,还有几片浮云缓缓飘荡着,哪怕太阳还没有露脸,萧瑞也觉得天气晴朗可爱至极。 他没有做出错误的决定,不但得到了伤兵们的认可与赞赏,闻讯赶到的上官们还许诺要给他记功。他萧瑞从此在军中,就算是站稳了脚跟,无论去到哪里,都是被军中认可的自己人。 感染了时疫的伤兵与谢家仆人已经统统痊愈了。伤兵当中,伤势不算太重的,也好得差不多了。接下来,会有更多的人赶赴杭州,与指挥使金鹏大人会合。伤势最重的几个,已经定下了要退出军伍,解甲归田。若无意外,几日后就会有人从金山卫赶来,把他们接走。他萧瑞这个临时主管,也终于可以脱身了。 他如今心中对于医治了所有人的杜二爷一行,以及对方背后的杜氏医馆、谢氏宗族,还有整个湖阴县,都充满了感激之情。 这趟湖阴之行,本是阴差阳错,明明要去的是平望镇,只因冒充流民的水匪选择了在谢家湾后山荒滩落脚,他们才会接受谢家姑娘的邀情,进驻谢家三房老宅。万万没想到,会发生那么多的事。 但回首望去,他们没什么可怨恨的,反而在庆幸,他们选择了这个地方驻守。若换了别处,哪儿有这样僻静封闭又房舍坚固宽敞通风的环境?哪儿有这么近便负责又医术高明的大夫?又哪儿有这么尽心尽力又机警的房东?稍缺了一样,他们这些人都有可能会折在时疫之中。 伤兵们都在私下商议,要向指挥使推荐杜家的医者。趁着这次双方结下了善缘,若能安排几个杜家子弟学徒进入金山卫做个军医,那就好了。萧瑞决心要促成此事,即使杜家人不愿入军籍也没关系,可以派几个人在金山卫驻地附近开个医馆呀。卫所中的兄弟们肯定会对他们处处关照的! 至于谢家,萧瑞也打算要亲自去一趟道谢。不就是得罪了曹家么?曹家也是秋后的蚂蚱了,若萧家有意回护,曹家还真能撕破脸不成?他父亲萧明德不会不答应的,谢家的谢璞如今还在北平做高官呢,那可是在燕王府的辖下! 萧瑞刚刚拿定了主意,便听得身后有人说话:“小萧这是在赏景么?兄弟们都在里头送别老吴他们,你怎么独个儿跑出来吹冷风了?” 他回头看去,露出了笑容。来的是刚从杭州赶到的金山卫指挥佥事穆诚,乃是指挥使金鹏的心腹。 萧瑞恭敬地对穆诚道:“我想到过不久就要与哥哥们分离,心里便忍不住难过,干脆出来透透气也好。况且如今天气好了,就算吹吹风,也不觉得冷。” “说得也是。”穆诚笑着环视周围一眼,“之前几日,我虽然人不在这里,但天天看着天上的乌云,心里就觉得憋闷得慌。可如今乌云散去,哪怕没有太阳,我吹着北风都觉得心情愉快。老天爷总算还不至于太过分,给了咱们兄弟一条活路,往后就少骂它几回吧。” 萧瑞听得笑了。 穆诚又回过头来看他:“这一回,你做得很好。指挥使大人总说,若早知道这里会发生时疫,定不会让你一个孩子留下来主事,还好你没有让大人失望。大人非常欣慰,夸你不愧是萧将军的骨肉,不是那种没本事只能靠家里的废物!” 萧瑞笑笑,抬眼看向对方:“穆大人,我能不能打听一下,先前有人告诉我,是因为我家里人给指挥使大人去信,说担心我的安危,不想让我到处乱跑,因此指挥使大人才让我留守在此,不知这写信的人是我家里哪一位长辈?” 穆诚挑了挑眉,用满含深意的目光看着他:“为什么想要知道?反正是你家里的亲人,又对你是一片关心,你只要领受这份关心就好了,不是么?” 萧瑞笑而不语。 穆诚明白他的意思了,想了想,便道:“也罢,其实告诉你也没什么。大人未尝不知道那信有些猫腻,可他是做大事的人,哪里耐烦理会某些贵人的小心思?反正,信里署的是将军夫人的名,那信上的笔迹瞧着却象是个少年人写的,估摸着是你的兄弟吧?指挥使大人觉得,你不去杭州也没什么,他过去也不是要抢地盘的,早晚要走,带上你,你又有那样的家世,一旦曹家狗急跳墙了,指不定就要拖萧家下水,给将军大人惹来麻烦,倒不如让你避开些,省得生事了。只是指挥使大人也没想到,湖阴这里会有大水与时疫,差点儿害了你。如今瞧见你平安无事,还立了功,指挥使大人也松了口气,说回头见了将军大人,也能有所交代了。” 穆诚与金鹏只怕都把这件事,当成是柱国将军府内部的嫡庶之争了,认为是将军夫人卢氏与将军嫡长子萧琮联手打压庶子萧瑞,不让他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然而萧瑞知道,不是这样的。 嫡母卢氏很少插手父亲萧明德的公务,不是她不愿意,而是她做不到。萧明德对妻子的防范很深,虽然对外做出夫妻和睦的模样来,但私底下绝不会让妻子有伸手干涉自己军务的机会。卢氏的身边,就有他安插的耳目。她若真的写了这么一封信给金山卫指挥使,只怕信还未出京城,就会被萧明德截下来。 至于萧瑞的嫡兄萧琮,他并不是那种会阻碍庶弟前程的人。反而因为萧瑞进了金山卫,变相表明他无意与萧琮相争,萧琮只会对他更亲切友好,甚至愿意助他出人头地。因为萧瑞在外取得的成就越大,就离柱国将军府的权柄越远。这笔账很容易算,萧琮不会犯这个蠢。 那么,以卢氏名义发出,又貌似出自萧琮之手的信是怎么回事,就不难推断出来了。 宫里的萧贵妃,与卢氏姑嫂感情不错,萧贵妃有很多宫外的事,都是用卢氏的人手去办的。她若想借卢氏的名义给金山卫送信,谁也不会起疑。因为三皇子就隐约透露过,会利用这条渠道,给身在金山卫的表弟萧瑞送信送东西。 萧瑞心头疑惑得解,怪地并不感到生气,反而觉得轻松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四百零五章 北方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萧瑞觉得心头轻松了许多,仿佛有什么一直束缚着自己的东西消失了。 他心有所感,面上却半点异样不露,只是抱拳郑重谢过穆诚告诉他实情。 穆诚自然不用他多礼,反而还叹了口气:“你也不容易,都已经避出京城去了,却还逃不过那些烦心事儿,日后只怕也难摆脱。” 萧瑞淡然一笑:“我只要做好自己就够了。如今太平年月,除非是在边关遇上大战,否则凭我的本事,就是没人挡我,也不可能累积军功,直升到将军之位。如此,是否有人碍我前程,又有什么差别呢?我便是升不上去,外人也不敢欺我。更何况,我在卫所里,还有诸位大人与哥哥们护着呢,怕得谁来?” 穆诚听得笑了:“你这小子,这话也说得太无赖了些,难不成我们还能护你一辈子?你总要自己立得起来才行,否则日后分家出来,谁还记得你是将军府的少爷?”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稍一踌躇才道:“我给你出个主意,你听着能不能行,若不能,只当我没提过就是了。但不是我夸口,你若依了我的话,兴许要吃几年苦头,未来也未必能顺利升上去,但你们家将军夫人和大少爷是一定没法挡你前程的。只要你自己争气,就不愁将来没个着落。” 萧瑞来了兴趣,忙恭恭敬敬地问:“请大人教我。” 穆诚便跟他说了,其实法子也简单,就是往北边卫所里挪一挪。金山卫离京城虽然不算远,但还是在直隶辖下,主事的指挥使大人固然是萧明德旧部,会关照萧家子弟,却也难以对萧家主母的信置之不理。但在北边就不一样了,那是萧明德在军中影响力达不到的地方,反倒是与燕王府麾下更亲近些。而柱国将军府,与燕王府的关系还是挺好的…… 穆诚有些尴尬地对萧瑞道:“当年燕王殿下差一点儿就娶了将军的嫡亲妹子做王妃,那还是先帝赐的婚呢,只是后来燕王殿下忙于边疆战事,误了婚期,而后大小姐身体又不好了,一病不起,这婚约就不了了之了……不过燕王殿下迎娶如今这位王妃的时候,还是将军大人做的媒呢!可见两家关系还是很亲近的。 “燕王妃当年也是大小姐的闺中密友,至今还对咱们这些萧家旧部出身的武官关照有加。几个往北边去的兄弟,都在信里提到燕王府的厚待。所以我想……小萧你也不及顾虑太多,我知道你姨娘从前是在大小姐身边侍候的,跟燕王妃想必更熟悉些,张一张口,也不是什么难事。你家里的长辈就算想要阻拦,也做不了燕王府的主……” 柱国将军萧明德的大妹妹萧明珠,是先帝亲口赐给燕王的未婚妻,后来没能成婚就死了,据说死因还有些不大好说。穆诚等萧家旧部的属下,其实是不太清楚其中内情的,也不敢瞎打听。而后,又因为燕王迎娶的王妃岳氏是萧明珠闺中最好的朋友,燕王向皇帝婉拒曹皇后欲赐婚曹家女的旨意时,用的理由之一,就是与岳氏早已定情。考虑到当时萧明珠过世才没多久,萧家旧部圈子里,一直有一种猜测,怀疑岳氏在萧明珠还未去世时,就先勾引了闺密的未婚夫…… 不过既然萧明德光明正大地做了燕王与岳氏婚礼上的大媒,又未与燕王府生隙,大家就没再多说什么而已。 穆诚也不好跟萧明珠的亲侄儿明白说起当年旧事,只含糊地劝他,不必为了先人的旧事而纠结,白白放着自家生母可能有的人脉不用。 不过他也道:“若是实在不想在燕王府治下当差,也没什么,往北边别的边镇挪一挪,也是无妨的。北边的几大重镇,几乎都曾在燕王率领下抗敌,多少有些香火情。见你去了,怎么也会关照你几分,根本不必惊动燕王府。” 萧瑞听着穆诚的话,心知自己所知道的当年旧事,与穆诚这些萧家旧部知道的不太一样。不过事关长辈私密,他也没必要说出来,便只笑笑说:“多谢大人指点了。大人是为了我着想,我心里是明白的,定会慎重考虑。” 穆诚见状,也松了口气,笑着拍拍萧瑞的肩膀道:“若你真有这个想法,最好尽快去跟家里人商量,寻个门路调到北边去。我也不瞒你,其实是我一个有过命交情的兄弟近日来信,提起他们北边的卫所,近日出了点乱子,有不少人丢官去职的,空出不少好缺来。凭你的家世门路,想要捞到其中一个,易如反掌。但若是过了这个村,就未必还有这个店了,所以手脚还当快点才是。” 萧瑞应了,又有些好地问:“北边的卫所出了什么事?我在这谢家老宅被洪水围困了十来日,对外头的消息一无所知。” 穆诚笑笑:“告诉你也无妨,想必用不了多久,你也会听说的。这事儿说来还跟这座老宅的主人有些关系。这谢家的谢璞大人,不是有个和离了的妻子,是曹家女儿么?就是燕王殿下当年拒了婚的那个。那位夫人也不是一般女子,从前顶着贤良淑德的名头,谁成想早与人有了二十年的私情呢?她那姘头如今就到了北边,陕西都司辖下,跟地方官争权,闹得不太愉快,便打出她的旗号来,声称自个儿是曹家女婿,皇上的连襟,逼得那与他争斗的地方官差点儿没家破人亡。 “咱们这些能听说京中事的人,自然知道他是狐假虎威,可北边那些小地方没见识的人不知道呀,竟叫他造了不少孽。燕王殿下知道后,已是插手救下了人,又让陕西都司的人申斥了他。不过奏报才到京城,就被压下了,不用说也知道是曹家出的手。” 曹家要护女儿的姘头,估计是不想让女儿的消息传进京中,连累全家人丢脸的因素多些。但不管怎么说,方闻山还是保住了自己的官位与权势。然而他有曹家相护,那些与他勾结,受他唆使去为非作歹的人却没有。燕王府将北方视作自己的势力范围,岂会容许有人违逆自己?方闻山所在的卫所,几个与他沆瀣一气的全都被撤了职,软弱不能与他相抗的,虽然暂时还能留任,但迟早也是被调走的命。底下的基层武官们,也有不少丢官去职或是被贬的,空出了许多位子来。年近岁晚,这些空缺燕王府一时半会儿还填不上,但有意填补的人,差不多该开始活动了。 萧瑞无论出身、家世与脾气,都不可能与方闻山成为一党。他若打算跟后者做个同僚,燕王府是绝对会点头答应的,所以穆诚才劝萧瑞去试一试。 至少,燕王府势力范围内的军中职位,柱国将军萧明德绝对不会插手过问。倘若萧瑞再得到燕王殿下的赏识,那就连宫里的皇帝,也不会去与他为难的。将军夫人卢氏与世子萧琮,自然更没法妨碍萧瑞的前程了。 萧瑞不由得有几分心动,若是连皇帝都不管的话,那后宫与皇子就更不用提了,是不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四百零六章 告知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萧瑞郑重再谢过穆诚,穆诚摆摆手,正要再说些什么,便听得老宅大门咣当一声,出来个老兵,嚷嚷着说:“穆佥事跟小萧兄弟躲在这儿说什么悄悄话呢?大家伙正寻佥事呢。既然佥事先前说了,要在城里寻个好酒楼,与诸位老哥哥们送行,可别又舍不得银子,半路后悔,跑了!” 穆诚顿时顾不上萧瑞了,眼皮子一翻,嚷了回去:“胡说!谁后悔,谁舍不得银子了?!看不起谁呢?!”说着就迎向那老兵,两人一同回老宅里去了。 萧瑞见状,不由得哑然失笑。 他没有跟着回去,虽说已经跟卫所里的士卒武官们都可以打成一片了,但他本人的性情与他们依然有区别,其实并不好热闹。此时他若参与进去,少不得会有些格格不入,索性别去相扰了。 他回过身,继续对着河面站立,深呼吸着寒冷的新鲜空气,思索着方才穆诚的提议。他若要谋北方的军职,其实不必从家里找门路,他本人与燕王就有联系。 也不必非得跟方闻山做同僚,摊上曹家那些事,也太糟心了些。反正有人想要谋陕西都司的缺,他们的位子自然也要空下来的。只需要跟燕王打声招呼,燕王自然会看着办。 只是,若他真要这么做,就得考虑姨娘独自留在京城柱国将军府里会如何了。金山卫离得近,往来通信便捷,家里有事,他随时可以回去。但若去了北边,就是另一回事了。 但想到他一旦去了北边,就彻底摆脱了萧贵妃与三皇子的势力范围,他又不由得心动不已。 他心里对三皇子再不满,终究与对方是从小儿一块长大的童年好友,十几年的表兄弟情谊,不是说抛开就能抛开的。可三皇子有心夺嫡,他又不愿意掺和。若是躲得远远的,眼不见为净,兴许对双方都有好处。 身后又传来了开门的声音,这回来的却是个少年人:“萧二哥,你在这里做什么?怎么不进去?” 萧瑞回头笑笑:“谢小三,你怎么出来了?” 谢徽之耸耸肩:“瞧着难受。虽然大家起哄,看着热热闹闹,高高兴兴的,其实心里都不大好受。这一分别,有人继续往高处走,有人就要黯然下台,解甲归田做农夫去了。这下台的人心里难过,舍不得,不甘心。要往高处走的人看着兄弟难过,自己也要跟着难过。一切不过是虚热闹罢了,互相做给对方看的,谁都不敢露出真正的想法来。我这看戏的人心里憋闷,还不如出来透透气算了。” 萧瑞有些讶异,随即笑道:“真没看出来,原来你挺聪明的。” 谢徽之翻了个白眼:“萧二哥,你真当我是个傻子么?你在京里的纨绔名声响亮,咱也不是无名之辈呀。大家都爱装模作样,大家都心里门儿清,你我大哥就莫瞧不起二哥了。” 萧瑞这回是真的笑出声来了:“我给你赔不是,是哥哥错了,不该小瞧了你。你原也是个聪明人,谢家门里出来的,又怎会有傻子?” 这话倒不对,谢映容可不就是谢家门里出来的真傻子么? 谢徽之嘴皮子动了动,没反驳回去。有些事,自家人清楚就行了,没必要在外人面前丢脸。 他索性转了话题:“萧二哥,你托我的家,我已经早早让人捎回京里去了。你也是走运,信发出去之后,大水才来的,因此没有受阻。我在谢家角忙活了十来天,一直没顾得上告诉你。这一路若是没有意外,信五天前就应该到京中了。” 萧瑞点头:“谢过谢三兄弟了。你办事,我自然是放心的。”说罢心中微微一动,“方才穆佥事跟我说闲话,提起了一件事,我想你们家里兴许会有些兴趣。”他将曹氏与方闻山在北方的传闻告诉了谢徽之。 谢徽之听得目瞪口呆:“不会吧?那个曹氏还真能做出这种事来?她怎么好意思?!她哥死了才几个月?她难道就真的嫁给姓方的了?就算真的嫁了,她又怎么有脸声称姓方的是皇帝的连襟?!”谢璞从前都没好意思打出这个旗号来呢! 萧瑞淡淡笑道:“穆佥事是从他朋友处得的信,不过是当闲谈一般提起罢了,方闻山是何来历,传闻内情如何,他是不会深究的。” 但他不一样,萧家对于曹家相关的情报,收集得很齐全。自从谢璞被陷害入狱,而他又在大理寺牢狱中听到谢璞父女讨论案情内|慕之后,萧家就加大了对方闻山相关情报的收集,即使后者离开了京城,也不例外。所以,他对于方闻山目前情况的了解,比穆诚以为的还要多一些。 萧瑞告诉谢徽之:“方闻山本来就是从陕西都司调入京城的,如今不过是重回故地罢了。但他之前高升,离开了一年有余,回到陕西后,原本的位置自然不可能还给他留着。而且他差不多是被贬回去的,不升反降,威势就大不如前了。他在北方边军中,也不是没有对头。那些人知道他失势,自然不会再与他维持面上和气。曹氏跟着他去了北方,虽说还未完婚,只是低调寄居当地,但她在京中仗着娘家势力压人习惯了,想必到了北方,也不例外。她是个惯了越过丈夫做主的人,与其说是方闻山打出曹家女婿的招牌来欺负人,我倒觉得是曹氏自作主张的可能性多些。我不清楚具体的情形,但能惹得燕王府出手,想必他们闹得很不象话了。” 谢徽之啧啧了两声:“不管内情如何,这种事要是传开去,我家大哥大姐也要跟着丢脸了。萧二哥,你方才说……这事儿燕王府已经让人上奏朝廷了,只是被曹家压下去而已?” 萧瑞淡淡地说:“穆佥事打听到的情形就是这样,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我被困在这里多日,忙着对付洪水、时疫都忙不过来了,哪里还能留心京中的消息?” 谢徽之若有所思:“回头我跟大哥说一声,怎么也得给大姐送个信才行。她未必知道的。这种事要是在京城传开,她出门也会跟着没脸。趁如今没什么人知道,还是赶紧走的好。曹家的女儿出了丑,就让曹家烦心去吧。” 萧瑞淡笑道:“曹家近来的烦心事多了去了,也不知道能帮得了这个女儿多少。你若有心,可以留意一下平望镇的消息。若无意外,黄千户的位置应该是保不住了,接任的人选极有可能是从我们金山卫挑。”金鹏指挥使跑了一趟杭州,理顺了浙江军务,却不去争权,朝廷怎么也要给金山卫一点甜头才行。 谢徽之恍然大悟:“怪不得那姓黄的之前还派人来过我们家两回,找大哥说话拉关系,后来却再无消息,原来是忙着自保。这样也好,他这种尸位素餐之辈,靠着老子才能占住平望镇这等好地方。如今他老子都被撤职了,凭什么他还能继续留下来吃香喝辣?平望镇一带,也被他糟|蹋得够了!” 萧瑞笑笑,换了话题:“你家里什么时候比较方便?我想亲自上门道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四百零七章 家宴 正文卷 第四百零八章 去信 正文卷 第四百零九章 重林 正文卷 第四百一十章 投军 正文卷 第四百一十一章 绊脚 正文卷 第四百一十二章 凉薄 正文卷 第四百一十三章 信中信 正文卷 第四百一十四章 密信 正文卷 第四百一十五章 要挟 正文卷 第四百一十六章 捎话 正文卷 第四百一十七章 联想 正文卷 第四百一十八章 薛家 正文卷 第四百一十九章 捎话 正文卷 第四百二十章 支开 正文卷 第四百二十一章 用意 正文卷 第四百二十二章 猜测 正文卷 第四百二十三章 咸鱼 正文卷 第四百二十四章 告状 正文卷 第四百二十五章 应允 正文卷 第四百二十六章 私物 正文卷 第四百二十七章 嫡妹 正文卷 第四百二十八章 初提 正文卷 第四百二十九章 警惕 正文卷 第四百三十章 移花 正文卷 第四百三十一章 接木 正文卷 第四百三十二章 会友 正文卷 第四百三十三章 夜客 正文卷 第四百三十四章 悔恨 正文卷 第四百三十五章 隐秘 正文卷 第四百三十六章 发热 正文卷 第四百三十七章 呓语 正文卷 第四百三十八章 人脉 正文卷 第四百三十九章 病重 正文卷 第四百四十章 礼单 正文卷 第四百四十一章 密信 正文卷 第四百四十二章 可疑 正文卷 第四百四十三章 掩饰 正文卷 第四百四十四章 诧异 正文卷 第四百四十五章 失言 正文卷 第四百四十六章 质问 正文卷 第四百四十七章 母女 正文卷 第四百四十八章 相邀 正文卷 第四百四十九章 告知 正文卷 第四百五十章 道谢 正文卷 第四百五十一章 委托 正文卷 第四百五十二章 冒昧 正文卷 第四百五十三章 剖析 正文卷 第四百五十四章 挚友 正文卷 第四百五十五章 攻势 正文卷 第四百五十六章 算盘 正文卷 第四百五十七章 坦言 正文卷 第四百五十八章 再临 正文卷 第四百五十九章 花言 正文卷 第四百六十章 蜜语 正文卷 第四百六十一章 委托 正文卷 第四百六十二章 捎信 正文卷 第四百六十三章 吾友 正文卷 第四百六十四章 心机 正文卷 第四百六十五章 丧礼 正文卷 第四百六十六章 反应 正文卷 第四百六十七章 自荐 正文卷 第四百六十八章 准备 正文卷 第四百六十九章 木匠 正文卷 第四百七十章 哀求 正文卷 第四百七十一章 羞耻 正文卷 第四百七十二章 闹翻 正文卷 第四百七十三章 靠山 正文卷 第四百七十四章 打击 正文卷 第四百七十五章 红白 正文卷 第四百七十六章 别居 正文卷 第四百七十七章 不平 正文卷 第四百七十八章 后续 正文卷 第四百七十九章 合作 正文卷 第四百八十章 祖孙 正文卷 第四百八十一章 马车 正文卷 第四百八十二章 出发 正文卷 第四百八十三章 艰辛 正文卷 第四百八十四章 抵达 正文卷 第四百八十五章 首日 正文卷 第四百八十六章 近况 正文卷 第四百八十七章 次日 正文卷 第四百八十八章 倨恭 正文卷 第四百八十九章 安排 正文卷 第四百九十章 闲言 正文卷 第四百九十一章 严防 正文卷 第四百九十二章 调养 正文卷 第四百九十三章 开解 正文卷 第四百九十四章 不耐 正文卷 第四百九十五章 劝说 正文卷 第四百九十六章 邀约 正文卷 第四百九十七章 茶楼 正文卷 第四百九十八章 江家 正文卷 第四百九十九章 心凉 正文卷 第五百章 薛家 正文卷 第五百零一章 差异 正文卷 第五百零二章 摆脱 正文卷 第五百零三章 腹黑 正文卷 第五百零四章 拜访 正文卷 第五百零五章 落水 正文卷 第五百零六章 发火 正文卷 第五百零七章 背锅 正文卷 第五百零八章 反应 正文卷 第五百零九章 撕破 正文卷 第五百一十章 无望 正文卷 第五百一十一章 提前 正文卷 第五百一十二章 打发 正文卷 第五百一十三章 推托 正文卷 第五百一十四章 探问 正文卷 第五百一十五章 分道 正文卷 第五百一十六章 团聚 正文卷 第五百一十七章 法会 正文卷 第五百一十八章 原委 正文卷 第五百一十九章 和气 正文卷 第五百二十章 宾主 正文卷 第五百二十一章 感动 正文卷 第五百二十二章 猜测 正文卷 第五百二十三章 派人 正文卷 第五百二十四章 二月二 正文卷 第五百二十五章 邀请 正文卷 第五百二十六章 春盘 正文卷 第五百二十七章 莫名 正文卷 第五百二十八章 糕点 正文卷 第五百二十九章 冒名 正文卷 第五百三十章 借人 正文卷 第五百三十一章 恼怒 正文卷 第五百三十二章 破坏 正文卷 第五百三十三章 水深 正文卷 第五百三十四章 火热 正文卷 第五百三十五章 自救 正文卷 第五百三十六章 出殡 正文卷 第五百三十七章 受伤 正文卷 第五百三十八章 道歉 正文卷 第五百三十九章 赔罪 正文卷 第五百四十章 发热 正文卷 第五百四十一章 胡思 正文卷 第五百四十二章 逃跑 正文卷 第五百四十三章 东昌号 正文卷 第五百四十四章 消息 正文卷 第五百四十五章 行踪 正文卷 第五百四十六章 献计 正文卷 第五百四十七章 贵人 正文卷 第五百四十八章 失望 正文卷 第五百四十九章 药方 正文卷 第五百五十章 山门 正文卷 第五百五十一章 影射 正文卷 第五百五十二章 禁闭 正文卷 第五百五十三章 招供 正文卷 第五百五十四章 细节 正文卷 第五百五十五章 果报 正文卷 第五百五十六章 信心 正文卷 第五百五十儿章 不安 正文卷 第五百五十八章 闺蜜 正文卷 第五百五十九章 笔迹 正文卷 第五百六十章 警告 正文卷 第五百六十一章 威逼 正文卷 第五百六十二章 产业 正文卷 第五百六十三章 金山 正文卷 第五百六十四章 生辰礼 正文卷 第五百六十五章 无妄 正文卷 第五百六十六章 爆红 正文卷 第五百六十七章 指环 正文卷 第五百六十八章 心机 正文卷 第五百六十九章 惶恐 正文卷 第五百七十章 买家 正文卷 第五百七十一章 关照 正文卷 第五百七十二章 来信 正文卷 第五百七十三章 葬送 正文卷 第五百七十四章 痛哭 正文卷 第五百七十五章 回信 正文卷 第五百七十六章 纠结 正文卷 第五百七十七章 失望 正文卷 第五百七十八章 谢礼 正文卷 第五百七十九章 暗示 正文卷 第五百八十章 价值 正文卷 第五百八十一章 发疯 正文卷 第五百八十二章 慈母 正文卷 第五百八十三章 重写 正文卷 第五百八十四章 相看 正文卷 第五百八十五章 出城 正文卷 第五百八十六章 狠话 正文卷 第五百八十七章 失踪 正文卷 第五百八十八章 贵客 正文卷 第五百八十九章 问题 正文卷 第五百九十章 难堪 正文卷 第五百九十一章 对峙 正文卷 第五百九十二章 缘由 正文卷 第五百九十三章 上门 正文卷 第五百九十四章 姑侄 正文卷 第五百九十五章 询问 正文卷 第五百九十六章 思考 正文卷 第五百九十七章 议定 正文卷 第五百九十八章 大案 正文卷 第五百九十九章 内情 正文卷 第六百章 试探 正文卷 第六百零一章 搞事 正文卷 第六百零二章 威胁 正文卷 第六百零三章 好处 正文卷 第六百零四章 袭击 正文卷 第六百零五章 挑拨 正文卷 第六百零六章 私心 正文卷 第六百零七章 来信 正文卷 第六百零八章 死士 正文卷 第六百零九章 提议 正文卷 第六百一十章 商量 正文卷 第六百一十一章 搪塞 正文卷 第六百一十二章 震惊 正文卷 第六百一十三章 转道 正文卷 第六百一十四章 借人 正文卷 第六百一十五章 哀求 正文卷 第六百一十六章 说笑 正文卷 第六百一十七章 来人 正文卷 第六百一十八章 程仪 正文卷 第六百一十九章 团聚 正文卷 第六百二十章 难处 正文卷 第六百二十一章 安抚 正文卷 第六百二十二章 母女 正文卷 第六百二十三章 坦白 正文卷 第六百二十四章 告诫 正文卷 第六百二十五章 和乐 正文卷 第六百二十六章 责任 正文卷 第六百二十七章 送别 正文卷 第六百二十八章 暗示 正文卷 第六百二十九章 用意 正文卷 第六百三十章 嘴仗 正文卷 第六百三十一章 火力 正文卷 第六百三十二章 挑拨 正文卷 第六百三十三章 匆匆 正文卷 第六百三十四章 苦心 正文卷 第六百三十五章 打趣 正文卷 第六百三十六章 回朝 正文卷 第六百三十七章 惊喜 正文卷 第六百三十八章 烦心 正文卷 第六百三十九章 主意 正文卷 第六百四十章 心事 正文卷 第六百四十一章 黑锅 正文卷 第六百四十二章 渠道 正文卷 第六百四十三章 盘账 正文卷 第六百四十四章 产业 正文卷 第六百四十五章 说服 正文卷 第六百四十六章 决定 正文卷 第六百四十七章 震惊 正文卷 第六百四十八章 分析 正文卷 第六百四十九章 无言 正文卷 第六百五十章 配合 正文卷 第六百五十一章 送行 正文卷 第六百五十二章 开启 正文卷 第六百五十三章 离开 正文卷 第六百五十四章 船上 正文卷 第六百五十五章 旅途 正文卷 第六百五十六章 困境 正文卷 第六百五十七章 蓝氏 正文卷 第六百五十八章 报应 正文卷 第六百五十九章 分析 正文卷 第六百六十章 宽慰 正文卷 第六百六十一章 忧愁 正文卷 第六百六十二章 点燃 正文卷 第六百六十三章 故交 正文卷 第六百六十四章 嗣子 正文卷 第六百六十五章 盘算 正文卷 第六百六十六章 药铺 正文卷 第六百六十七章 异状 正文卷 第六百六十八章 宴请 正文卷 第六百六十九章 不言 正文卷 第六百七十章 暗示 正文卷 第六百七十一章 锦包 正文卷 第六百七十二章 选择权 正文卷 第六百七十三章 再劝 正文卷 第六百七十四章 到达 正文卷 第六百七十五章 镇压 正文卷 第六百七十六章 用意 正文卷 第六百七十七章 威胁 正文卷 第六百七十八章 药铺 正文卷 第六百七十九章 准信 正文卷 第六百八十章 骗局 正文卷 第六百八十一章 不平 正文卷 第六百八十二章 敢想 正文卷 第六百八十三章 咬牙 正文卷 第六百八十四章 嫡庶 正文卷 第六百八十五章 老叔 正文卷 第六百八十六章 传话 正文卷 第六百八十七章 台阶 正文卷 第六百八十八章 商议 正文卷 第六百八十九章 固执 正文卷 第六百九十章 弄璋 正文卷 第六百九十一章 失言 正文卷 第六百九十二章 疑心 正文卷 第六百九十三章 心机 正文卷 第六百九十四章 再会 正文卷 第六百九十五章 皇子们 正文卷 第六百九十六章 乱局 正文卷 第六百九十七章 障碍 正文卷 第六百九十八章 莫名 正文卷 第六百九十九章 不妙 正文卷 第七百章 建议 正文卷 第七百零一章 警告 正文卷 第七百零二章 谎言 正文卷 第七百零三章 卞家 正文卷 第七百零四章 告知 正文卷 第七百零五章 发威 正文卷 第七百零六章 怒火 正文卷 第七百零七章 忽悠 正文卷 第七百零八章 戒心 正文卷 第七百零九章 委屈 正文卷 第七百一十章 筹备 正文卷 第七百一十一章 心思 正文卷 第七百一十二章 安排 正文卷 第七百一十三章 烦躁 正文卷 第七百一十四章 主仆 正文卷 第七百一十五章 圆谎 正文卷 第七百一十六章 愿望 正文卷 第七百一十七章 传闻 正文卷 第七百一十八章 窍门 正文卷 第七百一十九章 抵达 正文卷 第七百二十章 客人 正文卷 第七百二十一章 黄岩 正文卷 第七百二十二章 慈父 正文卷 第七百二十三章 询问 正文卷 第七百二十四章 疑虑 正文卷 第七百二十五章 开宴 正文卷 第七百二十六章 晋见 正文卷 第七百二十七章 相见 正文卷 第七百二十八章 暗示 正文卷 第七百二十九章 冤家 正文卷 第七百三十章 蓝氏 正文卷 第七百三十一章 既视感 正文卷 第七百三十二章 同伴 正文卷 第七百三十三章 永齐 正文卷 第七百三十四章 失败 正文卷 第七百三十五章 后续 正文卷 第七百三十六章 分道 正文卷 第七百三十七章 坐谈 正文卷 第七百三十八章 提醒 正文卷 第七百三十九章 旧案 正文卷 第七百四十章 助拳 正文卷 第七百四十一章 答案 正文卷 第七百四十二章 女婿 正文卷 第七百四十三章 陪伴 正文卷 第七百四十四章 席面 正文卷 第七百四十五章 乌龙 正文卷 第七百四十六章 劝说 正文卷 第七百四十七章 暗示 正文卷 第七百四十八章 喜悦 正文卷 第七百四十九章 兄长 正文卷 第七百五十章 惊讶 正文卷 第七百五十一章 亲缘 正文卷 第七百五十二章 过往 正文卷 第七百五十三章 同理心 正文卷 第七百五十四章 扭转 正文卷 第七百五十五章 耳闻 正文卷 第七百五十六章 吃醋 正文卷 第七百五十七章 不安 正文卷 第七百五十八章 灵通 正文卷 第七百五十九章 预感 正文卷 第七百六十章 推测 正文卷 第七百六十一章 朋友 正文卷 第七百六十二章 坦言 正文卷 第七百六十三章 羞耻 正文卷 第七百六十四章 狗血 正文卷 第七百六十五章 仇恨 正文卷 第七百六十六章 疑点 正文卷 第七百六十七章 预感 正文卷 第七百六十八章 预备 正文卷 第七百六十九章 惊险 正文卷 第七百七十章 方案 正文卷 第七百七十一章 得信 正文卷 第七百七十二章 试探 正文卷 第七百七十三章 光彩 正文卷 第七百七十四章 相见 正文卷 第七百七十五章 父王 正文卷 第七百七十六章 劝说 正文卷 第七百七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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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四十五章 赔礼 正文卷 第八百四十六章 消停 正文卷 第八百四十七章 登高 正文卷 第八百四十八章 紫禁 正文卷 第八百四十九章 家宴 正文卷 第八百五十章 东院 正文卷 第八百五十一章 锚 正文卷 第八百五十二章 忧虑 正文卷 第八百五十三章 求情 正文卷 第八百五十四章 探望 正文卷 第八百五十五章 怨气 正文卷 第八百五十六章 逃离 正文卷 第八百五十七章 牺牲 正文卷 第八百五十八章 分析 正文卷 第八百五十九章 遮掩 正文卷 第八百六十章 提醒 正文卷 第八百六十一章 惊闻 正文卷 第八百六十二章 访客 正文卷 第八百六十三章 庇护 正文卷 第八百六十四章 待客 正文卷 第八百六十五章 猛药 正文卷 第八百六十六章 钓鱼 正文卷 第八百六十七章 信 正文卷 第八百六十八章 顾虑 正文卷 第八百六十九章 表扬 正文卷 第八百七十章 打趣 正文卷 第八百七十一章 提亲 正文卷 第八百七十二章 陪嫁 正文卷 第八百七十三章 涟漪 正文卷 第八百七十四章 误会 正文卷 第八百七十五章 来访 正文卷 第八百七十六章 热心 正文卷 第八百七十七章 旧谊 正文卷 第八百七十八章 听闻 正文卷 第八百七十九章 思路 正文卷 第八百八十章 疯语 正文卷 第八百八十一章 墙根 正文卷 第八百八十二章 烦恼 正文卷 第八百八十三章 透露 正文卷 第八百八十四章 天定 正文卷 第八百八十五章 试探 正文卷 第八百八十六章 乖巧 正文卷 第八百八十七章 决定 正文卷 第八百八十八章 意动 正文卷 第八百八十九章 慈母 正文卷 第八百九十章 镇定 正文卷 第八百九十一章 相看 正文卷 第八百九十二章 鄙视 正文卷 第八百九十三章 埋汰 正文卷 第八百九十四章 盘算 正文卷 第八百九十五章 对策 正文卷 第八百九十六章 决定 正文卷 第八百九十七章 提醒 正文卷 第八百九十八章 周家 正文卷 第八百九十九章 门前 正文卷 第九百章 心思 正文卷 第九百零一章 冷遇 正文卷 第九百零二章 口角 正文卷 第九百零三章 好诗 正文卷 第九百零四章 赏诗 正文卷 第九百零五章 捧杀 正文卷 第九百零六章 相怼 正文卷 第九百零七章 挤兑 正文卷 第九百零八章 撕破 正文卷 第九百零九章 败走 正文卷 第九百一十章 相见 正文卷 第九百一十一章 细节 正文卷 第九百一十二章 母亲 正文卷 第九百一十三章 畅谈 正文卷 第九百一十四章 盘算 正文卷 第九百一十五章 解释 正文卷 第九百一十六章 上门 正文卷 第九百一十七章 示好 正文卷 第九百一十八章 贬低 正文卷 第九百一十九章 传话 正文卷 第九百二十章 上门 正文卷 第九百二十一章 翁婿 正文卷 第九百二十二章 霸占 正文卷 第九百二十三章 撇清 正文卷 第九百二十四章 打情 正文卷 第九百二十五章 骂俏 正文卷 第九百二十六章 旁观 正文卷 第九百二十七章 意图 正文卷 第九百二十八章 尬聊 正文卷 第九百二十九章 坏消息 正文卷 第九百三十章 学习 正文卷 第九百三十一章 暗报 正文卷 第九百三十二章 再会 正文卷 第九百三十三章 招新 正文卷 第九百三十四章 追回 正文卷 第九百三十五章 算计 正文卷 第九百三十六章 冰嬉 正文卷 第九百三十七章 病危 正文卷 第九百三十八章 推论 正文卷 第九百三十九章 丧信 正文卷 第九百四十章 相见 正文卷 第九百四十一章 内斗 正文卷 第九百四十二章 周三太太 正文卷 第九百四十三章 发现 正文卷 第九百四十四章 双保险 正文卷 第九百四十五章 决心 正文卷 第九百四十六章 现实 正文卷 第九百四十七章 不满 正文卷 第九百四十八章 警惕 正文卷 第九百四十九章 脑补 正文卷 第九百五十章 重提 正文卷 第九百五十一章 恳求 正文卷 第九百五十二章 顾虑 正文卷 第九百五十三章 八字 正文卷 第九百五十四章 传信 正文卷 第九百五十五章 批文 正文卷 第九百五十六章 夜访 正文卷 第九百五十七章 返家 正文卷 第九百五十八章 结果 正文卷 第九百五十九章 未来 正文卷 第九百六十章 遭贼 正文卷 第九百六十一章 疑心 正文卷 第九百六十二章 生气 正文卷 第九百六十三章 演戏 正文卷 第九百六十四章 订婚 正文卷 第九百六十五章 请托 正文卷 第九百六十六章 哭诉 正文卷 第九百六十七章 听闻 正文卷 第九百六十八章 立功 正文卷 第九百六十九章 发怒 正文卷 第九百七十章 安抚 正文卷 第九百七十一章 忙碌 正文卷 第九百七十二章 袁燮 正文卷 第九百七十三章 传闻 正文卷 第九百七十四章 日程 正文卷 第九百七十五章 腊八粥 正文卷 第九百七十六章 消息 正文卷 第九百七十七章 气愤 正文卷 第九百七十八章 安抚 正文卷 第九百七十九章 相送 正文卷 第九百八十章 消息 正文卷 第九百八十一章 赴宴 正文卷 第九百八十二章 宴席 正文卷 第九百八十三章 宴罢 正文卷 第九百八十四章 进言 正文卷 第九百八十五章 询问 正文卷 第九百八十六章 商议 正文卷 第九百八十七章 吃瓜 正文卷 第九百八十八章 八卦 正文卷 第九百八十九章 内情 正文卷 第九百九十章 建议 正文卷 第九百九十一章 说书 正文卷 第九百九十二章 劝说 正文卷 第九百九十三章 坏事 正文卷 第九百九十四章 郁闷 正文卷 第九百九十五章 气病 正文卷 第九百九十六章 非议 正文卷 第九百九十七章 坏心 正文卷 第九百九十八章 分家 正文卷 第九百九十九章 防备 正文卷 第一千章 警惕 正文卷 第一千零一章 搞事 正文卷 第一千零二章 本子 正文卷 第一千零三章 设宴 正文卷 第一千零四章 雪来 正文卷 第一千零五章 劝母 正文卷 第一千零六章 醒悟 正文卷 第一千零七章 大度 正文卷 第一千零八章 大雪 正文卷 第一千零九章 投亲 正文卷 第一千一十章 改变 正文卷 第一千一十一章 上门 正文卷 第一千一十二章 选择 正文卷 第一千一十三章 矫诏 正文卷 第一千一十四章 交易 正文卷 第一千一十五章 无依 正文卷 第一千一十六章 孝心 正文卷 第一千一十七章 猜测 正文卷 第一千一十八章 怨气 正文卷 第一千一十九章 担忧 正文卷 第一千二十章 除夕 正文卷 第一千二十一章 年夜 正文卷 第一千二十二章 初一 正文卷 第一千二十三章 大夫 正文卷 第一千二十四章 拜年 正文卷 第一千二十五章 谦卑 正文卷 第一千二十六章 打趣 正文卷 第一千二十七章 串门 正文卷 第一千二十八章 算计 正文卷 第一千二十九章 后路 正文卷 第一千三十章 艰难 正文卷 第一千三十一章 姻亲 正文卷 第一千三十二章 骨肉 正文卷 第一千三十三章 匣子 正文卷 第一千三十四章 姐妹 正文卷 第一千三十五章 大雪 正文卷 第一千三十六章 为难 正文卷 第一千三十七章 参赞 正文卷 第一千三十八章 约定 正文卷 第一千三十九章 灯会 正文卷 第一千四十章 急召 正文卷 第一千四十一章 吃瓜 正文卷 第一千四十二章 缘故 正文卷 第一千四十三章 疑云 正文卷 第一千四十四章 遗言 正文卷 第一千四十五章 算计 正文卷 第一千四十六章 丑事 正文卷 第一千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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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一十三章 嫁妆(上) 正文卷 第一千一百一十四章 嫁妆(下) 正文卷 第一千一百一十五章 奁田 正文卷 第一千一百一十六章 服虑 正文卷 第一千一百一十七章 赠园 正文卷 第一千一百一十八章 纠结 正文卷 第一千一百一十九章 情谊 正文卷 第一千一百二十章 亲疏 正文卷 第一千一百二十一章 差别 正文卷 第一千一百二十二章 上门 正文卷 第一千一百二十三章 朱瑞 正文卷 第一千一百二十四章 疑虑 正文卷 第一千一百二十五章 愤怒 正文卷 第一千一百二十六章 恩赐 正文卷 第一千一百二十七章 建议 正文卷 第一千一百二十八章 出继 正文卷 第一千一百二十九章 主使 正文卷 第一千一百三十章 忠心 正文卷 第一千一百三十一章 听闻 正文卷 第一千一百三十二章 反应 正文卷 第一千一百三十三章 安慰 正文卷 第一千一百三十四章 夜访 正文卷 第一千一百三十五章 发现 正文卷 第一千一百三十六章 疑点 正文卷 第一千一百三十七章 脑洞 正文卷 第一千一百三十八章 惊闻 正文卷 第一千一百三十九章 异样 正文卷 第一千一百四十章 中毒 正文卷 第一千一百四十一章 主使 正文卷 第一千一百四十二章 收药 正文卷 第一千一百四十三章 混淆 正文卷 第一千一百四十四章 收药 正文卷 第一千一百四十五章 完成 正文卷 第一千一百四十六章 迎驾 正文卷 第一千一百四十七章 泄露 正文卷 第一千一百四十八章 误会 正文卷 第一千一百四十九章 提醒 正文卷 第一千一百五十章 醒悟 正文卷 第一千一百五十一章 报信 正文卷 第一千一百五十二章 流言 正文卷 第一千一百五十三章 稳定 正文卷 第一千一百五十四章 上门 正文卷 第一千一百五十五章 缘由 正文卷 第一千一百五十六章 牵手 正文卷 第一千一百五十七章 拜谢 正文卷 第一千一百五十八章 真凶 正文卷 第一千一百五十九章 建议 正文卷 第一千一百六十章 争风 正文卷 第一千一百六十一章 无能 正文卷 第一千一百六十二章 疑点 正文卷 第一千一百六十三章 商讨 正文卷 第一千一百六十四章 体贴 正文卷 第一千一百六十五章 打发 正文卷 第一千一百六十六章 陪房 正文卷 第一千一百六十七章 计划 正文卷 第一千一百六十八章 志气 正文卷 第一千一百六十九章 抵达 正文卷 第一千一百七十章 拜 正文卷 第一千一百七十一章 决裂 正文卷 第一千一百七十二章 相看 正文卷 第一千一百七十三章 嫁妆 正文卷 第一千一百七十四章 钟情 正文卷 第一千一百七十五章 野望 正文卷 第一千一百七十六章 客商 正文卷 第一千一百七十七章 机密 正文卷 第一千一百七十八章 嫌疑人 正文卷 第一千一百七十九章 征求 正文卷 第一千一百八十章 添妆 正文卷 第一千一百八十一章 近况 正文卷 第一千一百八十二章 保证 正文卷 第一千一百八十三章 心意 正文卷 第一千一百八十四章 出嫁(上) 正文卷 第一千一百八十五章 出嫁(下) 正文卷 第一千一百八十六章 躲懒 正文卷 第一千一百八十七章 宽心 正文卷 第一千一百八十八章 宴罢 正文卷 第一千一百八十九章 收获 正文卷 第一千一百九十章 消息 正文卷 第一千一百九十一章 盘算 正文卷 第一千一百九十二章 回门 正文卷 第一千一百九十三章 展望 正文卷 第一千一百九十四章 震惊 正文卷 第一千一百九十五章 应对 正文卷 第一千一百九十六章 密折 正文卷 第一千一百九十七章 为难 正文卷 第一千一百九十八章 失误 正文卷 第一千一百九十九章 猜测 正文卷 第一千二百章 早产 正文卷 第一千二百零一章 查问 正文卷 第一千二百零二章 戒心 正文卷 第一千二百零三章 舅甥 正文卷 第一千二百零四章 威胁 正文卷 第一千二百零五章 谗言 正文卷 第一千二百零六章 近侍 正文卷 第一千二百零七章 建言 正文卷 第一千二百零八章 报告 正文卷 第一千二百零九章 后患 正文卷 第一千二百零一十章 讨论 正文卷 第一千二百一十一章 门外 正文卷 第一千二百一十二章 备嫁 正文卷 第一千二百一十三章 道别 正文卷 第一千二百一十四章 冠服 正文卷 第一千二百一十五章 发愁 正文卷 第一千二百一十六章 闲谈 正文卷 第一千二百一十七章 准备 正文卷 第一千二百一十八章 册封 正文卷 第一千二百一十九章 笑谈 正文卷 第一千二百二十章 劝母 正文卷 第一千二百二十一章 力劝 正文卷 第一千二百二十二章 心路 正文卷 第一千二百二十三章 送妆 正文卷 第一千二百二十四章 后续 正文卷 第一千二百二十五章 母女 正文卷 第一千二百二十六章 梅珺 正文卷 第一千二百二十七章 醮戒 正文卷 第一千二百二十八章 辞别 正文卷 第一千二百二十九章 亲迎 正文卷 第一千二百三十章 庙见 正文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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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谢慕林已经下定了决心,非常郑重地对他道:“瑞哥,你陪伴三殿下长大,对他的性情为人和处事方法非常清楚,你应该知道,他要是真的上位做了皇太子,乃至继位登基,成为下一任帝王,手握大权,对我们所有人都会十分不利!他本人的才能和气度也不适合成为一国之君。可以说,于公于私,我们都应该想办法阻止他成为夺嫡之争的最后胜利者!这不是皇家内部的家务事,这是实实在在的生存危机!” 朱瑞见她说得如此严肃,低头想了想,面上的表情也跟着肃穆起来:“不错,三殿下绝对不会是一个好君主。他若真的坐上了那把椅子,别说四殿下了,哪怕是曾经跟他做过对手的太子和二殿下,也不会有好下场的!还有一直反对他的萧将军,眼下朝中没有支持他的重臣,甚至是没有答应为他与萧贵妃母子求情的太后娘娘与永宁长公主……他都不会放过!他就是这种人!” 真有那一日,京城只怕就要血流成河了! 而在皇帝的角度,他是绝对不会希望自己的儿子们互相残杀到如此惨烈的地步的。四殿下曾经不止一次提过,皇上一直告诉他要尽可能善待兄长们。哪怕将来有哪位皇子不甘心成为他的手下败将,打算在暗地里行阴谋诡计拖他下马,他也要尽可能保住他们的性命,最好连他们的儿孙血脉也都能保住。哪怕是太子,皇帝也只是希望他被废后,乖乖做个普通皇子,安享一生的富贵,而不是打算把他干脆利落地杀掉。皇帝如今年纪越大,身体越差,心肠就越软。他痛恨的是曹家,却不打算杀死身上流着曹家血脉的太子。四皇子也答应了他这一点,所以他才会如此坚定地选择小儿子继位的。 皇帝绝对不会赞同三皇子对于兄弟们的无情态度。 只要他能看清楚三皇子的真实性情。 可是……旁人要如何让皇帝相信,一旦三皇子继位,结果就绝对不会是他想看到的样子呢? 朱瑞咬了咬牙根:“我还是要先跟父王商量才行。得让父王考虑到,一旦皇上改变了主意,打算选择三殿下为储君,会导致什么样的结果。现在已经不是我们燕王府是否支持四殿下这么简单了,而是……除了四殿下,我们没有其他的选择!一旦最终胜出的不是四殿下,我们燕王府也会跟着败落的!” 谢慕林给他加了个筹码:“北方边境虽然暂时承平,但谁也不能说一定就不会有战乱了,眼下没有,将来也会有的。燕王府不能有差池!坐在皇位上的人,也不能对燕王府有任何不满与怨愤!一旦手握大权的君主对燕王府有所忌惮,私心盖过了公心,不肯在边境发生战争的时候,在人员、物资等方面给予燕王府足够的支持,不但燕王府会吃大亏,整个北方军队都会受到极大的打击,敌人甚至有可能会趁虚而入,南下入侵中原,到时候受苦的就是中原百姓! “倘若坐在皇位上的人对此并不在意,只想看到燕王府受苦,看到我们这些曾经与他做对的人流血死亡,他还在暗自欢喜,那么又有谁能阻止他继续祸国殃民呢?!长期生活在京城富贵之乡的人,未必会想到,北方的敌军一旦直入中原,是有可能会威胁到他身下宝座的。他兴许还会觉得,朝中有别的将领可以随时取代燕王的位置呢!等到他发现现实并不如他所想的时候,一切就都来不及了!” 谢慕林迅速给他们的想法定了个基调:“我们燕王府要为大局考虑!为大明江山的稳固考虑!” 朱瑞倒吸了一口凉气,可是……仔细想想,他竟然觉得妻子的话很有道理! 确实……将来继承皇位的人,是不能与燕王府有所不和的。燕王府关系着整个北方边境的安危,哪有这么容易被其他将领取代?况且三皇子一旦上位,他又能将重责大任委托给哪位大将?萧明德将军么?他从小生长在京城,虽然也曾参与过剿匪,但基本就是在城卫与禁卫两支军队中打转。他在军中确实有不小的威望,但真要上边境去跟北边大战……那可真的没试过。 萧明德的儿子萧琮就更不可能了。他连管辖城卫军,都还未能完全熟练。调出京城前,他一直都在跟随父亲萧明德学习呢! 从前的曹家军|长驻西南,三皇子也不可能用曹家的旧部;何家是水师将领,而且他们家先与二皇子联姻,不成功后,如今又成了四皇子的妻族,三皇子还能信得过他们?朝中虽说还有几位老将,可没人有足够的威望与资历、经验统领北方军队。哪怕是从北方军队的将领中选人,也没哪位将军能让所有人信服。袁燮有天份,可他是燕王府的仪宾,只怕不会见容于三皇子……如此一来,燕王府一旦出事,整个北方的军队就该乱了。 果然是危及江山社稷的大事! 朱瑞深呼吸几下,不必妻子再劝,已经坚定了要支持四皇子上位的决心!就算四皇子将来有可能会没有子嗣又如何?承德帝晚年不就是断了嗣,才从燕王府过继了先帝为嗣子么?既然早有先例,那就没什么好犹豫的!朱瑞坚信,燕王府会有不止一个子嗣,四皇子将来若真有过继嗣子的需求,无论是从亲兄弟的儿子中挑选,还是从他这个堂兄的子嗣中挑选,都不会担心找不着人的! 这不是他们燕王府对皇位有了什么企图,一切都是为了大明江山稳固,为了四海承平,百姓安居! 他十分郑重地对谢慕林说:“我这就去找父王商量此事。你在这里等我的消息。” 谢慕林忙道:“既然你下定了决心,跟王爷商量的时候,把自己心里所有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不要有什么顾虑,千万别藏着掖着,又或是给任何人留脸面什么的。我们得让王爷知道事情发展的所有可能性,才能确定哪位皇子成为储君,对这个国家最有利。</p>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零一章 闺秘 谢映慧能告诉谢慕林的,是太后、永宁长公主以及老总管都不可能告诉她的东西。 从前平南伯府还兴盛,又还未与谢家反目的时候,谢映慧跟着舅家混的是外戚皇亲的圈子,时常与宗室、勋贵有往来。她几乎认识每一户这种人家的女孩儿,也清楚她们各自的性情。这些女孩儿在长辈或者身份尊贵的人面前,从来都是完美的,温柔懂事,知书达礼,活泼可爱……反正不会有人在长辈或贵人面前暴露自己的短处,也从来不会在公共场合表现得与其他人极端不和。可私下下相处的时候,她们之间的关系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明嘲暗讽什么的,那都是轻的!背地里挑拨、陷害、造谣传谣甚至是下黑手,也不在少数。 大部分的事,谢映慧都是听旁人说的,不过考虑到她当时的消息来源不是曹文凤或程宝钏,就是与曹家交好的女孩子,想必真实性还是有一定保证的。再加上曹家的女孩儿,心理上对大部分的宗室、皇亲、勋贵家的千金就有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往往会用轻蔑的语气点评她们的言行,所以知道的私隐八卦传闻反而还挺多。这些都是不会在长辈们面前显露的东西,可半点都不妨碍谢映慧与交好的姑娘们私底下吃瓜点评。 疏远了曹家人之后,谢映慧也知道这种做法不太妥当,过于傲慢也过于无礼了。她如今已经不会轻易在人前议论他人的私事,但少年时代的记忆却保留了下来。 自打她随着新婚夫婿回到京城以后,虽然混的是书香世宦的圈子,与从前所熟悉的人接触不多,但多少也有些风声传出去。有些往日与她交好的女孩子,或是当作不知道这件事,对她的存在视若无睹,又或是装作不经意地与她“偶遇”,打探一波她的近况,想知道她跟着父亲家族生活,到底过得如何?很难说这里头有多少真心,但愿意来问她一问的,谢映慧都十分有礼貌地回应了,也愿意谢过对方的关怀。若是对方如今的家族或是夫家在朝中混得还行,名声、作风都不错的话,她也不介意与对方重拾旧谊,算是给丈夫和娘家亲人牵起一条新的人脉。 至于那些从前看她不顺眼,如今觉得她嫁得低了,不愿意无视她,反而还要特地过来嘲笑奚落一番的人,谢映慧就从来都没什么好脸色了。若是惹不起的,她可以躲一躲,回家后跟丈夫告个状,黄岩要是能打听到对方家人亲友的把柄,自会有所安排;若是惹得起的,谢映慧都会当场怼回去。反正丈夫和婆婆都不会因此责怪她。 不过,托那些现在见她处境尚佳,愿意与她重拾旧谊的闺中旧友们的福,她也知道了曾经有过接触的女孩子们都嫁到了什么样的人家。其中就有接下来会参加汝阳王寿宴的人,还不只一个。谢映慧担心她们接下来会在寿宴上找二妹谢慕林晦气,索性就把自己了解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再把她们性情中的缺陷和忌讳之处也一一点明,连她们当中的某些人从前陷害他人时用过的手段,都说齐全了,生怕二妹会上了别人的当,到时候吃了亏。 谢慕林只觉得大开眼界,原来曾经里看过的桥段,并不是作者想太多或者瞎掰的,而是确实有那么一点根据。只不过,里的情节往往比现实要复杂一些,作者们估计文化水平和见识手段也比某些深闺怨女要强不少,所以想出来的手法比她们真正会采用的手段要高明一点。 这些千金大小姐们出身好,在家中受宠,又习惯了仗着自家有权有势去欺凌家世较弱的同龄人,一旦她们看谁不顺眼,决心要给对方一点颜色看看时,往往都会用比较简单粗暴的法子。因为她们知道,对方的家族不会有胆量跟她们计较的。周围知情的人,也多数会当作没看到。 会用精心设计的圈套把人推进万丈深渊,再也翻不了身的那一种情况,往往是手段更高杆、经验也更丰富的母亲一辈在施为。因为会费那么大的精力去算计的,通常都会是与她们门第相当的人家的女孩儿。这等人家的女孩儿,可不是同龄的小姑娘们能算计得了的,她们做事总是不够周全,需要长辈在背后替她们扫尾,才能确保受害者的家族无法抓住把柄。 这种情况其实比较少见,女孩子们之间比较常见的,都是小打小闹,叫人丢个脸啦,出个丑啦,又或是言语间挤兑一番,顶多就是再往人家衣裙上倒些汤汤水水什么的。当事人会觉得丢尽了脸面,从此以后再也不想出现在人前,生怕别人拿这些事来笑话自己。可在长辈们眼中,这又算得了什么呢?不伤筋不动骨的,只有最溺爱孩子的长辈,才会为了这种小事动气,大张旗鼓地把始作俑者视作仇敌,要替自己的孩子出个气吧? 谢映慧说得口都干了,基本将自己知道的事都说完了,但心里仍旧有些放心不下:“二妹,你知道这些就够了么?要么……你索性别理会那些人好了。燕王府地位超然,就是在宗室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尊贵人家,你就是稍稍傲慢一些,不与人多言语来往,别人也拿你没办法,顶多就是说你几句闲话罢了。可闲话又动摇不了你的地位,由得别人议论去就好。我就怕你跟那些女人往来,一不小心就中了人家的圈套,叫她们算计了去!到时候,无论是在人前出丑,还是被她们陷害笑话,都太吃亏了!我听说燕王妃从前就吃过这种苦头,所以嫁进燕王府后,两三年都不肯回一趟京城。” 谢慕林却笑道:“大姐放心,你能把这些闺中隐秘之事告诉我,我就很感激了。我掌握了这些信息,自然知道在宴席上遇到的宗室皇亲家的女眷,哪些可以放心往来,哪些需要提防三分。那些表面亲切,私底下格外坑人的女眷,我当然不会理会。不过抱着逃避的想法不与所有人结交是不可能的。我或许不介意别人说我几句闲话,但这闲话跟闲话也是有分别的。我宁可叫人畏惧我是个厉害的母老虎,也不打算让别人笑话我是个胆小鬼。” 她去那些宴席、聚会,还有想做的事呢。躲在一边装壁花,不与他人往来?那不是她的作风!</p>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零二章 寿宴 汾阳王的生日终于到了。 谢慕林已经提前做好了所有情报收集工作,也询问过燕王,两家王府的交情深浅程度,心里对这趟汾阳王府之行该采取什么样的态度有了数。寿宴当天,她打扮得庄重而不失华贵,但又有几分年轻活泼的气息,而不是把自己扮老了几岁,再带上老总管替她准备好的寿礼,踏上了出马的马车。 随行的人员除了心腹的香桃,还有京城燕王府这边院子里侍候的大丫头秋纹。后者最会打理衣裳,得了谢慕林的嘱托,特地多带了两套颜色样式都比较接近,穿戴起来也不麻烦的衣裳,以防万一。除此之外,连各种应急的药物都备齐了。 虽说汾阳王府向来不参与朝中权利争斗,就连储位的归属,汾阳王也一向是不会表态的,但考虑到三皇子曾经拉拢过现任汾阳王世子妃所生的两个儿子,去陷害元配所生的汾阳王世子与三皇子的未婚妻蓝氏,汾阳王为了替儿子出气,进宫告了三皇子一状,即使并未站队,也等于是变相站在了三皇子的对立面上,谢慕林觉得有备无患,也不是坏事。 天知道三皇子一方的人马会不会在这场寿宴上搞事?据她所知,汾阳王世子妃和她的两个儿子固然是在之前那件事后吃了个大亏,但并没有失去原本的身份。为了贺寿,这母子三人同样齐聚在汾阳王府中。万一他们对于当初帮忙证明了蓝氏与汾阳王世子清白的谢家姐妹有不满,想要报复一番,谢慕林也能事先提防一二。 到了汾阳王府,谢慕林非常走运地在大门口就遇上了永宁长公主府前来赴宴的代表。 永宁长公主近日专注于为太后“侍疾”,汾阳王这样关系稍微有些疏远的堂兄弟,还不至于让她丢下太后不管,花上一天的功夫前来吃吃喝喝,所以,她并没有出席,只是派出了儿子儿媳为代表,送上一份厚礼罢了。谢慕林这边遇上的,便是马大奶奶与马三奶奶赵滢。 她跟她们不算相熟,进京后还没见过面呢,但这不妨碍两位马少奶奶亲亲热热地跟她打招呼,拉着她的手便喊“表弟妹”,再三谢过她帮忙捎过来的马驸马与其子女的家书、手信。马三奶奶还要谢过之前马家人在北平旅游的时候,燕王府与谢家对他们的款待。而当着外人的面,这妯娌俩也隐隐约约地透露了风声,表示自家小妹马上就要嫁给永安郡王妃的哥哥了!那位哥哥年少有才,还不满十八岁就考中了秀才呢! 跟先前某个企图骗婚的纨绔子弟不可同日而语! 幸好马二奶奶封氏今天不在场,不然听到这话还不知会有多尴尬。那位差一点儿就骗婚马玉蓉的纨绔子弟,可是她娘家继母那边的亲戚子侄呢! 不过今日这样的场合,前来赴宴的女眷们不管心里怎么想,嘴里都不会当众提起这种煞风景的事。她们只是亲亲热热地在两位马少奶奶的介绍下,客客气气地跟谢慕林见礼问好,表示早就听说过谢慕林的兄长有多么出色了,永宁长公主的小闺女能嫁给如此出色的青年才俊,真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呀……云云。 谢慕林照着礼数拜见过主人家汾阳王妃和汾阳王世子妃。前者态度亲切友好,后者看起来同样亲切,就是笑得不大真心,表情有那么一点僵硬,不过很快就挨了婆婆一记眼刀,顿时收敛了许多。 谢慕林并不理会这些,又在马家两位少奶奶的引介下,跟在场一圈各种王太妃、王妃、郡王太妃、郡王妃、大长公主、长公主还有老一辈的郡主、县主等长辈见了礼。她礼数周到,面带微笑,态度大大方方,仪态也足够端庄,实在是没什么可挑剔的地方。在场的女性长辈们基本没哪个跟燕王府有仇的,都客客气气地作了回应,看起来一团和气。 等她见过礼,马家两位少奶奶也跟在座的长辈们寒暄说笑过,带着她离开去席上坐的时候,众宗室女眷方才开始她们的窃窃私语。 “生得不错,看起来举止也大方,瞧着是个挺好的闺女。听说她父亲是个布政使?那也不错了,配得上燕王之子。” “……她祖父是个商人,她父亲虽说官儿做得大,但当初是靠着曹家起来的,只不过后来被曹家算计了一把,夺走了家财,方才反目的罢了……” “只要不是曹家的死忠,又断了姻亲关系,那又有什么要紧?昔日曹家得势时,她家里得过好处;曹家不成了,她家又跟姓曹的划清了界限。多精明呀!燕王有这等精明的亲家,总好过跟蠢货结亲……” “……没断干净,曹淑卿生的两个孩子还在他们家呢,长女出嫁了,长子跟永宁的小闺女定了亲,方才永宁的儿媳妇提过这事儿……”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永宁能把女儿许出去,太后和皇上都没说什么……” “说那么远做什么?今儿是谢氏头一回顶着燕王府儿媳的身份出来交际,与众位长辈见礼,咱们只说她就是了。” “不论出身,这孩子看着还是可以的。我瞧着比她婆婆大方些。岳氏当年那个畏畏缩缩的模样,我就看不上!别看谢家是暴发户,好歹谢氏的父亲是正经进士出身,总比岳家差一点儿成了乱臣贼子来得强。” “终究还是底蕴不足。岳家不过是站错了队,谢家的根基就不行!” “我听说谢氏的父亲肩挑两房,她这一房的祖父其实是个翰林,不是商人,办的书院在湖州那边还挺有名的。” “你还打听到这些事?听起来是体面一些,但还是乱七八糟的。就算这谢氏的出身没什么不妥当,她嫁的那个朱瑞也不是什么体面的出身。若不是燕王没有子嗣,这样私生的孩儿连上玉牒都难,更别说是……还妄想要争得世子之位了!” “燕王就这一个儿子,世子之位不给他又能给谁?燕王年轻时是有些荒唐,但好歹也立了这么多军功,对皇上又忠心耿耿的。他若只求把王位交给亲生儿子,皇上还能驳回来?只怕太后也不能依!” “谁知道呢?若是皇上真乐意,又怎会至今不肯下旨册封?燕王忽然把儿子儿媳召进京,就是冲着这件事来的,还不知道能不能如愿呢。若是不能如愿……这朱瑞两口子跟其他王府的庶子庶媳,又有什么不同?燕王府偌大一块肥肉,还不知会落在谁的嘴里呢!”</p>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零一章 闺秘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谢映慧能告诉谢慕林的,是太后、永宁长公主以及老总管都不可能告诉她的东西。 从前平南伯府还兴盛,又还未与谢家反目的时候,谢映慧跟着舅家混的是外戚皇亲的圈子,时常与宗室、勋贵有往来。她几乎认识每一户这种人家的女孩儿,也清楚她们各自的性情。这些女孩儿在长辈或者身份尊贵的人面前,从来都是完美的,温柔懂事,知书达礼,活泼可爱……反正不会有人在长辈或贵人面前暴露自己的短处,也从来不会在公共场合表现得与其他人极端不和。可私下下相处的时候,她们之间的关系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明嘲暗讽什么的,那都是轻的!背地里挑拨、陷害、造谣传谣甚至是下黑手,也不在少数。 大部分的事,谢映慧都是听旁人说的,不过考虑到她当时的消息来源不是曹文凤或程宝钏,就是与曹家交好的女孩子,想必真实性还是有一定保证的。再加上曹家的女孩儿,心理上对大部分的宗室、皇亲、勋贵家的千金就有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往往会用轻蔑的语气点评她们的言行,所以知道的私隐八卦传闻反而还挺多。这些都是不会在长辈们面前显露的东西,可半点都不妨碍谢映慧与交好的姑娘们私底下吃瓜点评。 疏远了曹家人之后,谢映慧也知道这种做法不太妥当,过于傲慢也过于无礼了。她如今已经不会轻易在人前议论他人的私事,但少年时代的记忆却保留了下来。 自打她随着新婚夫婿回到京城以后,虽然混的是书香世宦的圈子,与从前所熟悉的人接触不多,但多少也有些风声传出去。有些往日与她交好的女孩子,或是当作不知道这件事,对她的存在视若无睹,又或是装作不经意地与她“偶遇”,打探一波她的近况,想知道她跟着父亲家族生活,到底过得如何?很难说这里头有多少真心,但愿意来问她一问的,谢映慧都十分有礼貌地回应了,也愿意谢过对方的关怀。若是对方如今的家族或是夫家在朝中混得还行,名声、作风都不错的话,她也不介意与对方重拾旧谊,算是给丈夫和娘家亲人牵起一条新的人脉。 至于那些从前看她不顺眼,如今觉得她嫁得低了,不愿意无视她,反而还要特地过来嘲笑奚落一番的人,谢映慧就从来都没什么好脸色了。若是惹不起的,她可以躲一躲,回家后跟丈夫告个状,黄岩要是能打听到对方家人亲友的把柄,自会有所安排;若是惹得起的,谢映慧都会当场怼回去。反正丈夫和婆婆都不会因此责怪她。 不过,托那些现在见她处境尚佳,愿意与她重拾旧谊的闺中旧友们的福,她也知道了曾经有过接触的女孩子们都嫁到了什么样的人家。其中就有接下来会参加汝阳王寿宴的人,还不只一个。谢映慧担心她们接下来会在寿宴上找二妹谢慕林晦气,索性就把自己了解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再把她们性情中的缺陷和忌讳之处也一一点明,连她们当中的某些人从前陷害他人时用过的手段,都说齐全了,生怕二妹会上了别人的当,到时候吃了亏。 谢慕林只觉得大开眼界,原来曾经小说里看过的桥段,并不是作者想太多或者瞎掰的,而是确实有那么一点根据。只不过,小说里的情节往往比现实要复杂一些,作者们估计文化水平和见识手段也比某些深闺怨女要强不少,所以想出来的手法比她们真正会采用的手段要高明一点。 这些千金大小姐们出身好,在家中受宠,又习惯了仗着自家有权有势去欺凌家世较弱的同龄人,一旦她们看谁不顺眼,决心要给对方一点颜色看看时,往往都会用比较简单粗暴的法子。因为她们知道,对方的家族不会有胆量跟她们计较的。周围知情的人,也多数会当作没看到。 会用精心设计的圈套把人推进万丈深渊,再也翻不了身的那一种情况,往往是手段更高杆、经验也更丰富的母亲一辈在施为。因为会费那么大的精力去算计的,通常都会是与她们门第相当的人家的女孩儿。这等人家的女孩儿,可不是同龄的小姑娘们能算计得了的,她们做事总是不够周全,需要长辈在背后替她们扫尾,才能确保受害者的家族无法抓住把柄。 这种情况其实比较少见,女孩子们之间比较常见的,都是小打小闹,叫人丢个脸啦,出个丑啦,又或是言语间挤兑一番,顶多就是再往人家衣裙上倒些汤汤水水什么的。当事人会觉得丢尽了脸面,从此以后再也不想出现在人前,生怕别人拿这些事来笑话自己。可在长辈们眼中,这又算得了什么呢?不伤筋不动骨的,只有最溺爱孩子的长辈,才会为了这种小事动气,大张旗鼓地把始作俑者视作仇敌,要替自己的孩子出个气? 谢映慧说得口都干了,基本将自己知道的事都说完了,但心里仍旧有些放心不下:“二妹,你知道这些就够了么?要么……你索性别理会那些人好了。燕王府地位超然,就是在宗室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尊贵人家,你就是稍稍傲慢一些,不与人多言语来往,别人也拿你没办法,顶多就是说你几句闲话罢了。可闲话又动摇不了你的地位,由得别人议论去就好。我就怕你跟那些女人往来,一不小心就中了人家的圈套,叫她们算计了去!到时候,无论是在人前出丑,还是被她们陷害笑话,都太吃亏了!我听说燕王妃从前就吃过这种苦头,所以嫁进燕王府后,两三年都不肯回一趟京城。” 谢慕林却笑道:“大姐放心,你能把这些闺中隐秘之事告诉我,我就很感激了。我掌握了这些信息,自然知道在宴席上遇到的宗室皇亲家的女眷,哪些可以放心往来,哪些需要提防三分。那些表面亲切,私底下格外坑人的女眷,我当然不会理会。不过抱着逃避的想法不与所有人结交是不可能的。我或许不介意别人说我几句闲话,但这闲话跟闲话也是有分别的。我宁可叫人畏惧我是个厉害的母老虎,也不打算让别人笑话我是个胆小鬼。” 她去那些宴席、聚会,还有想做的事呢。躲在一边装壁花,不与他人往来?那不是她的作风! 【看书福利】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每天看书抽现金/点币!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零二章 寿宴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汾阳王的生日终于到了。 谢慕林已经提前做好了所有情报收集工作,也询问过燕王,两家王府的交情深浅程度,心里对这趟汾阳王府之行该采取什么样的态度有了数。寿宴当天,她打扮得庄重而不失华贵,但又有几分年轻活泼的气息,而不是把自己扮老了几岁,再带上老总管替她准备好的寿礼,踏上了出马的马车。 随行的人员除了心腹的香桃,还有京城燕王府这边院子里侍候的大丫头秋纹。后者最会打理衣裳,得了谢慕林的嘱托,特地多带了两套颜色样式都比较接近,穿戴起来也不麻烦的衣裳,以防万一。除此之外,连各种应急的药物都备齐了。 虽说汾阳王府向来不参与朝中权利争斗,就连储位的归属,汾阳王也一向是不会表态的,但考虑到三皇子曾经拉拢过现任汾阳王世子妃所生的两个儿子,去陷害元配所生的汾阳王世子与三皇子的未婚妻蓝氏,汾阳王为了替儿子出气,进宫告了三皇子一状,即使并未站队,也等于是变相站在了三皇子的对立面上,谢慕林觉得有备无患,也不是坏事。 天知道三皇子一方的人马会不会在这场寿宴上搞事?据她所知,汾阳王世子妃和她的两个儿子固然是在之前那件事后吃了个大亏,但并没有失去原本的身份。为了贺寿,这母子三人同样齐聚在汾阳王府中。万一他们对于当初帮忙证明了蓝氏与汾阳王世子清白的谢家姐妹有不满,想要报复一番,谢慕林也能事先提防一二。 到了汾阳王府,谢慕林非常走运地在大门口就遇上了永宁长公主府前来赴宴的代表。 永宁长公主近日专注于为太后“侍疾”,汾阳王这样关系稍微有些疏远的堂兄弟,还不至于让她丢下太后不管,花上一天的功夫前来吃吃喝喝,所以,她并没有出席,只是派出了儿子儿媳为代表,送上一份厚礼罢了。谢慕林这边遇上的,便是马大奶奶与马三奶奶赵滢。 她跟她们不算相熟,进京后还没见过面呢,但这不妨碍两位马少奶奶亲亲热热地跟她打招呼,拉着她的手便喊“表弟妹”,再三谢过她帮忙捎过来的马驸马与其子女的家书、手信。马三奶奶还要谢过之前马家人在北平旅游的时候,燕王府与谢家对他们的款待。而当着外人的面,这妯娌俩也隐隐约约地透露了风声,表示自家小妹马上就要嫁给永安郡王妃的哥哥了!那位哥哥年少有才,还不满十八岁就考中了秀才呢! 跟先前某个企图骗婚的纨绔子弟不可同日而语! 幸好马二奶奶封氏今天不在场,不然听到这话还不知会有多尴尬。那位差一点儿就骗婚马玉蓉的纨绔子弟,可是她娘家继母那边的亲戚子侄呢! 不过今日这样的场合,前来赴宴的女眷们不管心里怎么想,嘴里都不会当众提起这种煞风景的事。她们只是亲亲热热地在两位马少奶奶的介绍下,客客气气地跟谢慕林见礼问好,表示早就听说过谢慕林的兄长有多么出色了,永宁长公主的小闺女能嫁给如此出色的青年才俊,真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呀……云云。 【领现金红包】看书即可领现金!关注微信.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现金/点币等你拿! 谢慕林照着礼数拜见过主人家汾阳王妃和汾阳王世子妃。前者态度亲切友好,后者看起来同样亲切,就是笑得不大真心,表情有那么一点僵硬,不过很快就挨了婆婆一记眼刀,顿时收敛了许多。 谢慕林并不理会这些,又在马家两位少奶奶的引介下,跟在场一圈各种王太妃、王妃、郡王太妃、郡王妃、大长公主、长公主还有老一辈的郡主、县主等长辈见了礼。她礼数周到,面带微笑,态度大大方方,仪态也足够端庄,实在是没什么可挑剔的地方。在场的女性长辈们基本没哪个跟燕王府有仇的,都客客气气地作了回应,看起来一团和气。 等她见过礼,马家两位少奶奶也跟在座的长辈们寒暄说笑过,带着她离开去席上坐的时候,众宗室女眷方才开始她们的窃窃私语。 “生得不错,看起来举止也大方,瞧着是个挺好的闺女。听说她父亲是个布政使?那也不错了,配得上燕王之子。” “……她祖父是个商人,她父亲虽说官儿做得大,但当初是靠着曹家起来的,只不过后来被曹家算计了一把,夺走了家财,方才反目的罢了……” “只要不是曹家的死忠,又断了姻亲关系,那又有什么要紧?昔日曹家得势时,她家里得过好处;曹家不成了,她家又跟姓曹的划清了界限。多精明呀!燕王有这等精明的亲家,总好过跟蠢货结亲……” “……没断干净,曹淑卿生的两个孩子还在他们家呢,长女出嫁了,长子跟永宁的小闺女定了亲,方才永宁的儿媳妇提过这事儿……”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永宁能把女儿许出去,太后和皇上都没说什么……” “说那么远做什么?今儿是谢氏头一回顶着燕王府儿媳的身份出来交际,与众位长辈见礼,咱们只说她就是了。” “不论出身,这孩子看着还是可以的。我瞧着比她婆婆大方些。岳氏当年那个畏畏缩缩的模样,我就看不上!别看谢家是暴发户,好歹谢氏的父亲是正经进士出身,总比岳家差一点儿成了乱臣贼子来得强。” “终究还是底蕴不足。岳家不过是站错了队,谢家的根基就不行!” “我听说谢氏的父亲肩挑两房,她这一房的祖父其实是个翰林,不是商人,办的书院在湖州那边还挺有名的。” “你还打听到这些事?听起来是体面一些,但还是乱七八糟的。就算这谢氏的出身没什么不妥当,她嫁的那个朱瑞也不是什么体面的出身。若不是燕王没有子嗣,这样私生的孩儿连上玉牒都难,更别说是……还妄想要争得世子之位了!” “燕王就这一个儿子,世子之位不给他又能给谁?燕王年轻时是有些荒唐,但好歹也立了这么多军功,对皇上又忠心耿耿的。他若只求把王位交给亲生儿子,皇上还能驳回来?只怕太后也不能依!” “谁知道呢?若是皇上真乐意,又怎会至今不肯下旨册封?燕王忽然把儿子儿媳召进京,就是冲着这件事来的,还不知道能不能如愿呢。若是不能如愿……这朱瑞两口子跟其他王府的庶子庶媳,又有什么不同?燕王府偌大一块肥肉,还不知会落在谁的嘴里呢!”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零三章 打听 这帮宗室女性长辈们说燕王府闲话的时候,谢慕林其实离得并不远。 她当时刚刚告别了马家两位少奶奶,面带微笑地送她们去与其他熟悉的宗室皇亲家女眷寒暄,转头看到大姐谢映慧的另一位好友卢飞云向她招手,便停在原地多站了一会儿,正好处在下风口,把屋里好几位老王妃的话给听了个正着。 不过,这种事并没有出乎她意料之外,她早就从老总管与谢映慧那边分别打听到,京城的宗室圈子里颇有一些人对于燕王府的事说三道四,无论是燕王当初选择了在先帝末年夺嫡之争中站错队的岳家千金为正妃,还是他们两口子成亲多年只有一个女儿却不肯纳妾,以及这两年燕王多了个身世不明的儿子这些事迹,都是她们常常挂在嘴边的谈资。 这对谢慕林而言,根本就是不痛不痒。她连别人贬低自己的家世出身,都不是很放在心上。反正事实就摆在这里,她的亲祖父确实是商人没错,嗣祖父也确实做过翰林,办了书院,而她的父亲如今就是正当位的二品大员。当今皇室也好,近支宗室也罢,其实同辈的年轻媳妇里,还没有谁的父亲比她父亲官位更高呢,就连太子妃与即将进门的三皇子妃蓝氏也一样。天知道这些人故意贬低她的出身,到底是真的看不起商人后代,还是出于羡慕嫉妒恨,才故意挑刺的呢?她才懒得跟她们多计较! 只要她们别把闲话说到她面前来,叫她不得不为了燕王府的脸面反驳回去,她才不会管别人私底下吃谁家的瓜呢!反正她自己也没少吃她们的瓜,还吃得挺香甜! 卢飞云很快就走了过来,满面都是惊喜:“谢二姐姐,你来得好早!”打完招呼才想起自己似乎称呼错了,“我如今是不是该喊你表嫂才对?”问完不等谢慕林回答,她自己倒先哈哈笑起来了。 这个小姑娘性格比较活泼率真,谢慕林虽然跟她接触不多,但还是挺喜欢她的。况且她与马玉蓉交好,在谢映慧遭遇家变前的那些旧识中,算是难得没有变脸的人,甚至反而跟谢映慧交情变好了。这样不势利又人品正直的朋友,本就该值得人多多珍惜。 谢慕林十分友好亲切地跟卢飞云聊起了家常,先是打听了一下她父母的身体情况——当初谢璞能顺利在大理寺洗刷冤屈,除了自己一家人的努力,也有大理寺官员公正不阿的缘故。卢飞云的父亲卢复之时任大理寺右少卿,也是当时负责谢璞案件的主审官员之一,算是谢家的恩人了。今天既然见到了卢飞云,谢慕林肯定要问候一下卢大人的。 卢飞云简单说了自己父母一切安好之后,又说起她父亲外放的事。如今她是随母亲回京来探望外祖父母,顺便过年的。她已经跟谢映慧见过面了,还约好了下次再见,今天倒是想打听一下马玉蓉在北平的情形。马玉蓉预定明年春天出嫁,看来是要在北平办婚礼了,卢飞云知道自己不可能亲身参加,心中有些遗憾,便向谢慕林打听她几时回北平去?若是在婚礼之前,她就得托谢慕林捎一份新婚贺礼给马玉蓉,捎带上一份添妆什么的。 谢慕林与她聊了一会儿,她的母亲便来找她了。谢慕林与这位县主聊了两句,便送她们母女离开,又与卢飞云约好了以后再见面详谈。 紧接着,汾阳王府的佳媛郡主找了过来。 佳媛郡主是汾阳王元配之女,世子的胞妹,是个哥吹。那年在桂园,她正好遇上哥哥汾阳王世子被三皇子算计,差一点儿与蓝氏闹出丑闻来的场景。由于谢家姐妹意外遇上这件事,变相给蓝氏做了证,保住了蓝氏的清白名声,同时也帮了汾阳王世子的忙,所以佳媛郡主虽说对谢家姐妹原本没什么好态度,但今日见到谢慕林,也还是露出了笑脸,主动上来搭话,口称“嫂嫂”,那叫一个亲热。 若不是谢慕林很清楚她跟自家姐妹实在没什么交情,说不定还真要信了,她们一直都是好闺蜜呢! 不过不打紧,别人要演,谢慕林也能配合。佳媛郡主并不是什么坏孩子,如今也跟着哥哥站队,对三皇子很有意见。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嘛,谢慕林不介意跟她配配戏。况且她无缘无故,也不会特地跑过来找自己。谢慕林有点好奇她的用意。 等到佳媛郡主一边聊天一边将谢慕林请到原本定好的席位上之后,她顺便就在旁边坐下了,在外人看来只是聊得兴起的缘故。再有人听到她说的都是些小姑娘家之间争闲斗气的内容,便也不再感兴趣了,纷纷找自己的熟人打招呼。佳媛郡主再使几个眼色,寿宴上侍候的丫环们很机灵地或是送茶,或是上点心,或是给人引路,或是为人带话捎信,总之,不一会儿的功夫,谢慕林与佳媛郡主所坐的这一小块空间,就立时清静起来。她们离最近的女客都有起码五尺左右的距离,只要不是遇上听力特别强劲的人物,只需要压低一点声音,已经可以不必担心会被人偷听到谈话内容了。 这时候,佳媛郡主才小声对谢慕林道:“嫂嫂是有法子进宫见到太后的人,对宫中的事情想必也很清楚。还请嫂子别怪我交浅言深,实在是……如今外头小道消息满天飞,说什么话的都有!我们汾阳王府倒是不爱掺和那些争斗的事,可毕竟我和哥哥……还有父王,都得罪过某位殿下。若是那位殿下真得了势,只怕我们就真的要遭殃了!因此,哪怕是为了自家身家性命,我也想向嫂嫂打听一件事……” 这时候,佳媛郡主才小声对谢慕林道:“嫂嫂是有法子进宫见到太后的人,对宫中的事情想必也很清楚。还请嫂子别怪我交浅言深,实在是……如今外头小道消息满天飞,说什么话的都有!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零四章 来客 佳媛郡主住了嘴,神情间露出了犹豫之色。 谢慕林能明白她为什么迟疑。明明是非常迫切想要知道皇帝的想法,好避免自家父兄日后遭殃,可之前与三皇子结怨,还能说是因为被陷害了所以要设法自保,是不得已,如今要是真的做了告密的事,那就是真真切切地站在了三皇子的对立面上,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了。如果将来胜出的不是三皇子还好,如果是……这一波是没法洗的。佳媛郡主并不是家庭中拿主意的那个人,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但如果就这样装傻混过去,也是不行的。她已经向燕王的儿媳妇开了口,要是这时候退缩,在皇帝与燕王方面看来,会不会觉得她和她的父兄都是墙头草呢?要是给皇帝真正属意的继承人留下了坏印象,即使将来不是三皇子坐上了那个宝座,汾阳王府也同样讨不了好。 眼下她们正在汾阳王的寿宴上,周围人来人往,并不是适合小姑娘继续纠结犹豫的场合,所以谢慕林也没有为难她,只道:“佳媛郡主是不是要先好好思索自己听说的消息,才能回答这个问题?没关系,改日你到我那儿去喝茶吃点心吧?我请你吃北方的点心,包管在京城是吃不到的。到时候我们再好好聊一聊。” 若是改日再聊,那佳媛郡主就能跟父兄商量要怎么说了,不必自己拿主意,她顿时松了口气,笑着道:“是,今天人多,不是闲话的好时机,改日我再与嫂嫂好好聊聊天。不用嫂嫂请我,我做东请嫂嫂来家赏花!我们家的梅花每年都开得极好的。父王最爱请人来赏梅吃酒。我便先于父王给嫂嫂下帖子,让嫂嫂占个先!” 这种事也好办,谢慕林笑着一口答应下来。 佳媛郡主仿佛放松了许多,接下来也有了说笑的兴致。偶尔有人过来与谢慕林见礼,她还能在旁做个介绍,等人走了,没人在旁边时,她就在谢慕林耳边小声吐嘈人家两句。小姑娘有点嘴巴不饶人,不过心肠并不坏,说的话从未越过谢慕林心中的雷线,所以她也听得挺起劲儿的。 比如老熟人永齐郡主到的时候,佳媛郡主就讽刺道:“她又不是不吃过三殿下的亏,竟是一条道走到黑,不打算回头了!如今她四处跟人说三殿下的好处,一副要帮人拉拢朝臣的架势,连永宁长公主都觉得不象话,没少劝她收敛些。宗室不与外臣往来是老规矩了,她这明显是犯了忌讳!也就是皇上龙体欠佳,政务繁忙,一时还腾不出手来收拾她。真等到皇上下旨,她要后悔也晚了! “长公主殿下一片好意,谁知她嘴上应得欢,实际上还是照样我行我素!听说她跟人抱怨,说自己虽然受过永宁长公主的关照,但长公主若以为这样就可以管束她,让她言听计从,那就是打错了主意!她自己虽然没有好命成为长公主,但不见得争不到同样的荣宠,将来说不定还能反过来关照永宁长公主呢!到时候就该轮到长公主尝尝被人从头管到脚的滋味了。真真是白眼狼!” 谢慕林眯了眯眼,打量着远处笑脸迎人的永齐郡主,心想这个女人也要提防一二才行。 永齐郡主似乎也察觉到她坐在这边了,不过只是抬起眼皮瞟了几眼,并没有走过来。很显然,她并没有跟燕王府或是永安郡王妃打交道的意思,反正这不是她能拉拢过去的人物。 没过多久,来了两位面生的中年妇人。两人都是端庄雍容的气质打扮,眉眼间颇为相似,似乎是姐妹。其中一人可以看出年轻时颇为美貌,只是如今年纪大了,脸上显露出几分憔悴,使得她的美貌大为打折。 佳媛郡主一见这两位夫人进来,立刻就坐直了,眼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她怎么会来……哦,对了,乐陵郡王府的郡王长子妃与她是亲姐妹,这是那位堂婶带了娘家姐妹过来给父王贺寿吧?” 谢慕林疑惑地问她:“你指的是哪位夫人?” 佳媛郡主端着茶杯,悄悄借杯身遮掩,往那位美貌而憔悴的中年夫人那边指了指:“嫂嫂不知有没有听说过,操江提督何万全的夫人,她家嫡长女原本是指给了二殿下的。二殿下出事,何万全请旨把婚给退了,她家嫡长女便落了空,如今想找个好人家嫁出去。何大夫人要是个明白人,就在何万全属下的年轻部将里寻个差不多的,把女儿嫁过去就完事了,偏偏她不甘心,非要替女儿找个贵婿不可,如今不就正好在宗室里寻摸么?可谁家敢夺皇子之妻?!就算是出继了的皇子,二殿下如今也还在宗室里呢,将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尴不尴尬?!” 谢慕林见过何万全,万万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遇上何万全的妻子,看着她与自己的姐妹在一处,来到这处宗室皇亲云集的寿宴场上与人应酬,言谈间透着几分殷勤与讨好,可似乎每一位遇上她的王妃、郡王妃们都是寒暄过几句后便迅速寻借口离开了,落她姐妹二人尴尴尬尬地站在那里,却还要撑起笑脸,若无其事地继续应酬,心里也不由得替她难过。 可怜天下父母心哪。 谢慕林暗暗叹了口气,便听得佳媛郡主低呼一声:“呀!她竟然也来了!”谢慕林好奇地顺着她的目光望向入口处,发现是一位气质非常高雅的妇人走了进来,光看外表,很难判断这位夫人的年纪,说她有三四十岁了,她的皮肤状态分明还很年轻,说她只有二十来岁,她眉眼间又带着有阅历的女子才有的雍容气度。 不过谢慕林很快留意到,后来的这位夫人,身上穿的衣裳款式与何万全夫人的衣裳款式很象,只是颜色花纹略有不同,感觉象是同一个裁缝做出来的一般。 她心中对于这位夫人的身份隐隐有了猜测:“这位是……何二夫人?” 佳媛郡主点了点头:“何万安夫人亦是宗室,不过血脉已经很偏了,她父亲只是个镇国中尉而已。他家跟永齐郡主算是同一个祖父的分支,一向有往来。” 但何二夫人只是远远跟永齐郡主点头打了个招呼,两人看起来并不亲近。 也许是因为何二夫人的女儿已经内定了四皇子妃之位,所以她就不方便与明显站队三皇子的永齐郡主多来往了? 谢慕林看着明显比妯娌更受欢迎的何二夫人朱氏,若有所思。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零五章 抱怨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随着来客越来越多,谢慕林也不能再这样安静地坐在席间,不受人打搅地跟佳媛郡主聊天了。 时不时便会有宗室里与燕王府比较亲近——或者自认为与燕王府比较亲近——的女性长辈招呼她过去说话,也有人为她介绍其他王府或公主府的女眷,就连佳媛郡主也有小伙伴来寻了。未出阁的小姑娘和已成婚的年轻媳妇们并不是坐在一处的,所以谢慕林与朱佳媛未能继续坐在一处,不一会儿便分开了,后者被一众堂姐妹们拉走了,前者也需要应酬一波又一波的宗室女眷们。 随着开宴时间渐近,到达汾阳王府的宗室与皇亲成员越来越多,谢慕林也开始有了头昏脑涨的感觉。饶是她自负记性还算不错,也没有脸盲的毛病,在一次性认了这么多人脸的情况下,也觉得脑子有些不堪重负了。幸好还有香桃和秋纹两个丫头悄悄在身后提醒她,否则她恐怕会撞上认错人的尴尬场面,那就太丢脸了。 宗室与皇亲家的女眷们,对待她这个新嫁进来不久的燕王儿媳,大体上都是差不多的态度:客客气气地,表面上礼数不缺,但心下想法不一。有人表现得亲切热情,实际上眼里未必真的亲切热情,或是假装,或是有所求,反正真心的很少就是了。不过,那些态度稍微冷淡些的,也未必是对她有什么意见,只是因为眼下京中局势不明,燕王府却很明显跟太子和三皇子都不大和睦,不知未来际遇如何,因此大家都持观望态度而已。 这当中,也有因为朱瑞的身世说不清道不明,甚至有些不大体面,而对他和他的妻子怀有轻视之心的。这部分人,谢慕林就懒得去理会了。 本朝宗室里头,行事荒唐的大有人在,朱瑞是私生子,又算什么出格的事?就是燕王在战事暂歇期间偷跑回京城见未婚妻,顺便睡了她的丫环,也没妨碍到正事。相比之下,宗室里头还有更乱更不象话的呢。朝廷官员们大概也习惯了京城宗室的荒唐,所以对于燕王当年的举动,也就是意思意思参上几本,都没有盯紧了不放的意思——毕竟燕王干的那些不合“规矩”的事,跟其他宗室成员相比,压根儿就不可同日而语! 谢慕林在宴席间转了几圈回来,已经感觉到了疲惫。趁着女客们都来得差不多了,大部分人都忙着跟相熟交好的亲友说话聊天,或是去跟主人家汾阳王太妃与汾阳王继妃打招呼,席间还算是空的,谢慕林带着两个丫头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香桃很有眼色地给她倒了杯新茶,秋纹也机灵地替她换了手炉里的炭,她便抱着手炉喝了两口茶水,再迅速往口中塞了两块小点心,好补充一下能量,歇口气。 【看书福利】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每天看书抽现金/点币! 这时候,佳媛郡主又晃过来了。 她看起来有些不大高兴,往谢慕林身旁一坐,便开始抱怨:“嫂嫂,你说有些人的脸皮为什么会那么厚?!明知道自己是待嫁之身了,却还要整天往外跑,身为闺阁女子,偏爱往年轻媳妇堆里厮混,真当自己已经是三皇子妃了么?!” 谢慕林眨了眨眼:“蓝小姐来了?我方才没留意,她几时到的?” 佳媛郡主气呼呼地说:“刚刚才来的!真是的……客人几乎都到齐了,她才上门,好象自己是个压轴的贵客一般。她以为自己是谁呀?!寿昌伯府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人家么……” 谢慕林转头往小姑娘们坐的席上眺望几眼,果然看见了准三皇子妃,寿昌伯府大小姐蓝绫的身影。蓝大小姐今天也打扮得华贵靓丽,艳光四射,感觉上穿戴行头跟上回见面时相比,富贵了许多。她往席间一坐,周遭十来张桌子上坐的年轻水嫩小姑娘们,就全都变得黯淡无光,连往来行走送酒送点心传话跑腿的丫头婆子们,都忍不住时时扭头去偷看她。但蓝大小姐对于他人的视线适应良好,由始自终面带微笑,时不时跟人说笑几句。而且,只要她露一回笑容,周围的人群里就总会传出一片低低的吸气声。 朱佳媛小姑娘今天非常不走运,她穿了一身跟蓝小姐的衣裳同色系的衣裙,衣料与做工看起来还不如人家的精致华贵,就连头上戴的珠花,那珠子大小仿佛都比人家的小颗一点儿。她往蓝小姐身边一站,简直处处都被人比下去了,怪不得心里大不爽快,连东道主的职责都丢开不管了,扭头躲到谢慕林这边来呢!这是不想继续做蓝小姐的陪衬? 谢慕林便笑着安慰朱佳媛道:“没事儿,郡主若想坐在我这边,只管坐就是了。蓝小姐有那么多交好的朋友,想必也不见得会留意到你离了席。” 朱佳媛听到这话,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算了,我坐一会儿就回去。再怎么说,我今儿也是主人家,姐妹们那边还得我去招呼……”说完了又忍不住撇嘴,“瞧她那得意的样儿!打扮得再华丽又如何?真以为我不知道她那些好东西是谁给的么?!薛四那蠢货,拿这些珠宝华缎去换取侧妃的名头,不惜身家,显然所图甚大,蓝氏竟然真的信了,每每出门作客,总要把人带在身边,活象她已经是三皇子妃,而薛四也是三皇子侧妃了一般!若不是薛四如今要守孝,只怕她今晚也要继续带着人过来赴宴呢!她就不能矜持一点儿?!” 谢慕林若有所思:“若是连永齐郡主都开始在宗室皇亲中为三殿下说好话了,蓝小姐帮着未婚夫拉拢宗室,也是正常之举。” 朱佳媛冷笑:“那也得三殿下看得上她才行!虽说是御赐的婚事,但三殿下明显没把她放在眼里。别看如今这席上有那么多人围着她说好话,永齐郡主可没正眼瞧过她。人家心里有数呢!真要让三殿下赢了,蓝氏能不能有命成为六宫之主,还是未知之数呢!”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零六章 宴罢 朱佳媛这几眼瞪过去,就把蓝绫给瞪过来了。 朱佳媛看着蓝绫眉眼弯弯地笑着走过来,一双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却也没能让对方走慢一点儿。 不过蓝绫只是笑着跟她轻描淡写地打了个招呼,接着注意力就都集中在谢慕林身上了。她客气友好地跟谢慕林相互见礼,口称“堂嫂”,说两人一年多未见了,堂嫂风姿更盛去年神马的……总之说了不少好话。谢慕林从前跟她关系还算不错,也客气友好地应酬回去,夸了一番对方的容光焕发。说起三皇子的婚期似乎已经定下了,就在明年春天的时候,谢慕林也顺道说了声恭喜。蓝绫意思意思地露出了几分害羞的表情,寒暄完毕,也就告退回席了。 离开之前,她含糊地跟谢慕林约了下次找个更合适的场合详谈离别后的经历。谢慕林回了个好说,再约,便目送她离开。 朱佳媛被蓝绫忽略了个彻底,脸都黑了,等人一走,就立刻向谢慕林抱怨:“她这算什么?简直目中无人!” 谢慕林哑然失笑,安抚她道:“想必她也知道在汾阳王府需要避讳些,所以不好与你太过亲近了,怕叫人说闲话。” 朱佳媛才不会接受呢:“她要是真怕人说闲话,压根儿就不该来!”忿忿地轻啐了蓝绫的背影一口,“都快要出嫁的人了,还这么四处乱跑,未过门便与夫家亲族交际,还管嫂嫂叫嫂嫂,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好不知羞的东西,何家二小姐的婚事还没传开呢,她就不出门了,从前的何大小姐也是个懂规矩的,哪位皇子妃象她这么不讲究?!” 谢慕林轻咳了一声,转移了话题:“好象快开席了。我瞧汾阳王继妃在主桌上瞪你呢,郡主还是快回自己的座位上去。” 朱佳媛回过神,果然看到继母在往自己这边看,没好气地说:“这母子三人如今看似温顺老实了,实际上没少在私底下使见不得光的小手段。我只盼着他们以后攀上的靠山早日倒台,也好叫他们知道自己只是在做白日梦而已!” 她告别谢慕林,回到了自己的席位上,继续看着艳光四射的蓝绫不顺眼,偶尔跟要好的堂姐妹们聊聊天,又或是与关系不和睦的堂表姐妹们拌个嘴,一如往日里她所参与的每一场宗室宴席般。 而谢慕林这边,自打宴会正式开始之后,她就耳根清静了许多。今天的寿宴是正式的大宴会,并不是什么赏花会茶话会之类比较悠闲的场合,所以每位来宾都有固定的座位,也没什么请各家闺秀表演节目之类的才艺比拼,更没有需要显示各人才学的行酒令活动,大家就是各自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齐齐向主人家恭贺敬酒,说些道贺的话。私底下,大家顶多就是跟左右两边的邻居聊个天,大部分人都不会离席窜门,不过各家的小辈倒是可以往长辈身边去。 汾阳王府请了京中有名的戏班子,给众位上了年纪的女眷们表演热闹又喜庆的戏码,不喜欢看戏的人可以专心吃菜品酒。谢慕林左右两边坐着的女客都是郡王妃,只是一个安安静静地专心吃菜,除了与自己带来的丫头小声说话,不怎么跟人闲聊;另一位是跟着婆婆来的,戏一开锣就跑到婆婆席上去侍候婆婆用膳,并给婆婆讲解戏文了。 谢慕林之前跟人应酬来往,脑子已经有些头晕脑涨了,眼下也非常享受这片刻的宁静。汾阳王府的菜色还是挺不错的,难得的是这样冷的天气,上的菜明明不是锅子,却竟然多是热的,连盘子都是温热的,显然保暖措施做得很好。女宾席上的酒水都是果酒,并不醉人,听说非常适合女子饮用,多喝还能养生,能让人脸色红润。这话是真是假,谢慕林也不清楚,但酒不难喝,她也就意思意思地多喝了两盏,只觉得身上暖乎乎的,倒是不觉得昏沉。 这场寿宴中规中矩,期间没有发生什么大意外,女宾之间发生个口角,撞掉个杯子,酒水污了裙摆之类的,那都是小意思了。反正汾阳王太妃带着汾阳王继妃掌控全场,没有闹出什么事来。 这可以说是相当令人欣喜的结果了。 谢慕林准备坐上马车返回燕王府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但还未到宵禁时分。她笑着友好地跟今天刚认识的几位同辈堂妯娌道别,对永齐郡主以及她那一伙人的冷眼视若无睹,再跟马家妯娌亲亲热热地说了一番话,方才离开了汾阳王府。 回到燕王府后,她也顾不上回房梳洗,自忖身上并没有什么难闻的酒味,人也还很清醒,便先去前院见了公公燕王。丈夫朱瑞也在场,早已备好了解酒汤,一见妻子进门,就殷勤地捧着解酒汤迎了上来。 谢慕林笑着先给燕王行过礼,方才坐下喝汤。 朱瑞关心地问:“如何?今儿没人找你麻烦?” 谢慕林摇摇头,放下汤碗擦擦嘴边:“说不上找麻烦,有人待我冷淡些罢了,但我也同样会冷淡回去。不过是客套地应酬罢了,我又没什么需要求着人家的,还用得着赔笑讨好不成?” 燕王点了几家王府的名字,问:“这几家的女眷可有为难你?” 谢慕林便把那几家王府的太妃或郡王妃在自己离开后的评论说了出来,道:“虽然有几位王妃和郡王太妃没有明着说我坏话,但听她们的语气,显然也在习惯性地贬低王妃呢。就算夸我两句好,也不过是为了捧一踩一,心里还是要拿王妃做个筏子。” 燕王冷笑了一声:“她们从前就跟王妃过不去。” 这几位王妃和郡王太妃虽然头衔不同,但其实都是同辈的妯娌,同时也是燕王妃的妯娌,乃是在先帝末年参与过夺嫡的几位皇子的遗孀或配偶。燕王妃的娘家有亲属昔日曾经是其中一位皇子的属官,那位皇子事败后被赐死,属官全都遭了殃,岳家被殃及池鱼,幸好岳云笙得萧明珠相助,嫁给了燕王为正妃,岳家人跟着离开了京城,前往北平安家,方才逃过一劫。 皇帝登基之后,见那位亡兄的妻儿还算老实,为了表示新君的宽仁,便封了侄儿一个郡王头衔,其母便也顺势成了郡王太妃,慢慢地把日子重新过起来了。只是吃了几年的苦头,这位郡王太妃回头看见燕王妃进京时的幸福模样,想起自己年轻守寡,娘家几乎不剩什么人,对方却全家逃过大难,如今夫妻恩爱,一时心理不平衡,便拉着几个同样逃过大难的妯娌为难起燕王妃来。 燕王妃当初心中有愧,一直对这些妯娌忍让有加,从不跟丈夫抱怨什么,顶多是受不了,便少到京城来就是。可谁也没想到,这几位王妃、太妃如此执着,即使燕王妃没来京城,见了她的儿媳,也要隔空踩她几脚。 这就让燕王有些不能忍了。 《慕林》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手打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手打! 喜欢慕林请大家收藏:()慕林手打更新速度最快。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零七章 讨论 燕王微微笑了一笑,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他没有多说什么,但无论是朱瑞还是谢慕林,都能看出他心中火气不小。不过,以燕王一直以来的习惯,他当然不会去跟那几个爱嚼舌的宗室女眷撕逼,毕竟好男不跟女斗嘛。只不过,他一旦决定了要做些什么去报复对方,对方家里的男人就得要糟殃了。 只是吃点皮肉之苦,还算是好的,要是燕王下了狠手,直接拿对方的爵位来出气,恐怕那几位太妃或王妃今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大概她们以后会在类似今天这样的宴会场合里消失了吧?因为没有爵位之后,她们也不过是寻常宗室妇的身份,未必能再成为各大王府的座上宾。即使主人家下帖子相邀,考虑到自己的身份地位一落千丈,为了不受人奚落,她们也会主动躲了吧? 谢慕林没有多说什么,她对那几位宗室女性长辈也没多少好感,自然不会去阻拦燕王。她只是跟朱瑞交换了一个眼色,觉得他们作为小辈,兴许也能帮上燕王的忙。 燕王不一会儿又继续问起了宴席上其他人的情况,谢慕林就把收集到的几个情报都说出来了,其中包括汾阳王与世子、女儿佳媛郡主的不安和求助,还有两位何夫人的动向,以及蓝绫与永齐郡主之间的不和等等。 她还注意到一点:“三殿下在京中为自己造势,不但宫中侍从,只怕宗室皇亲之中,受到的影响也很大。已经有很多宗室成员被他蛊惑,以为他真的是那个会继位皇位的人了。再这样放任他拉拢宗室,在宗室皇亲中传播谣言,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即使皇上有心要保护四殿下,但也可以适当地露些口风,让宗室中几位年高德重的长辈对于未来储君人选心中有个数,也可以顺便给自家晚辈们发个话,让他们别凑到三殿下身边去吧?否则再这样下去,会有越来越多不明真相的宗室子弟站到三殿下这一边,以为自己只是为了前程而提前讨好未来新君,却在新君人选定下来后,落进了尴尬的境地,想要回头也难了。” 燕王若有所思:“这话说得不错。我只知道三殿下爱与年轻的宗室子弟结交,倒是没想到他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连汾阳王一家都为此感到不安么?往日三殿下行事也不是没有过破绽,宗室中看他不顺眼的想必大有人在。如今有那么多人以为他继位有望,怕是都会感到惶恐吧?” 朱瑞道:“我明儿去寻汾阳王世子说说话,兴许能从他嘴里打探到汾阳王继妃与其所生的两个儿子都有些什么异动。那两位王子很早就到三殿下身边去了,哪怕是为了自家王府的世子之位,他们也不会轻易更弦易辙的。他们有身份有地位,多少还有点小能耐,或许会为三殿下做更多的事,也未可知。只要探听到了他们的动向,我们想要探知三殿下的计划,就更方便了。” 谢慕林道:“永齐郡主那边,真的就这样放着不管吗?她一直受太后娘娘与永宁长公主的关照,竟然不知感恩,反而还生出了几分恩将仇报的想法。这事儿起码得跟永宁长公主打一声招呼,让她提防着些才好。”不过太后那边,她就不一定要说实话了,就怕太后会伤心难过。 燕王却轻描淡写地表示:“下回进宫时,瑞哥儿媳妇只管把自己在汾阳王府上听来的事告诉太后,只当是在说笑就好了。太后娘娘虽说会生气,但那又不是自家骨肉,生气完了就完了,以后不再召永齐进宫就是。”一个没有了父兄可依靠的宗室郡主,夫家也靠不住,全凭太后与永宁长公主的庇护,才能在宗室中如鱼得水。一旦失去了庇护,谁会把她当一回事?她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么?! 谢慕林明白燕王的意思,笑着应下了。 燕王接着又问她:“今儿可遇见仁和县主了?” 谢慕林怔了怔:“儿媳没留意到……自打儿媳到了汾阳王府后,但凡是进门的女客,傧相那边喊了人的,儿媳都有留意,应该没有仁和县主在其中。但她若是在儿媳之前进门的话,儿媳就不可能知晓了。”不过她觉得,仁和县主应该没有来,否则那么大的场地,人也不是很密集,她怎会没瞧见对方的脸? 燕王叹了口气,没有多说什么。谢慕林好奇地看向朱瑞,朱瑞无奈地笑笑说:“仁和堂姐进京之后,过得不算很好……虽说仪宾顺利得了个官职,只是七品,但也比在北平闲置强些。可仁和堂姐除了跟仪宾同僚家的女眷往来,与宗室中人的接触并不多。哪怕是太后娘娘召她进过两次宫,永宁姑姑也曾邀请她到家里做客,她也依旧没有在宗室中结交到什么朋友。她自己似乎也不大热衷于这些事似的。那些与顺义郡王生前有仇怨的人家不搭理她,也就罢了,汾阳王府素来与我们燕王府一系关系融洽,对她也算是客气的了,这回是给她下了帖子的,她竟然也没有去……” 如果只是因为父辈结下了仇怨,仁和县主不想跟父亲生前政敌的家人后代来往的话,这是人之常情,谁也不能说什么。可要是连态度友善的宗室王府下帖子邀请,仁和县主都不理会,那她将来恐怕很难融入京城宗室的圈子了。 她从前在北平宗室圈子里,算是人人都要让她三分的小公主。京城的情况与北平大不相同,这边的宗室圈子肯定不会用同样友好的态度对待她。可她要是适应不了,就索性不去适应了,消极面对所有人,那对自己又有什么好处呢?难道她进京城,就真的只是为了让她的丈夫能做个七品闲职小官吗?她就不去考虑未来了? 燕王对此摇了摇头,嘱咐儿子儿媳们:“我们家能做的都已经做了,接下来要看她自己。倘若她觉得现在的日子就挺好,不想再进一步,那我们也没必要逼她什么。她那个仪宾不是什么人品正派的好东西,倘若他不甘心做个闲职,想利用仁和的宗室身份往上爬,倒过来欺凌仁和母女,我们再替她出气也不迟。其他的,那是她自己的事。”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零八章 偶遇 汾阳王寿宴的第二天,朱瑞在街上“偶遇”了汾阳王世子。 当然,在朱瑞的认知中,他们是偶遇的,在对方的想法里就未必了。那条街并不是汾阳王世子惯常会流连的地方,而朱瑞进京之后几乎每天都会路过这里,很难说这是不是对方打听到他的行踪之后,故意制造了这场“偶遇”。当时朱瑞就想起了妻子谢慕林所言,说佳媛郡主当时表示要先跟父兄商量过后,再决定要不要去燕王府“喝茶”。如今看来,佳媛郡主一个小姑娘未必会出面,汾阳王世子身为切身利益受三皇子威胁的当事人,先冒头了。 汾阳王世子大声抱怨着朱瑞昨天没有到自家去吃他父亲的寿酒,表示当时好多堂表兄弟们围攻他一个,他连个帮手都没有,被灌得烂醉,差点儿就当众出丑,为此还被他父亲臭骂了一顿。他表现得仿佛朱瑞是他极要好的朋友似的,只要朱瑞昨天去了寿宴,就必定会帮他挡酒,他就不会落得那般狼狈了。 朱瑞对他的来意有所揣测,闻言也顺着他的口风,意思意思地赔了几句不是。汾阳王世子随即要求他请客赔礼,便拉了他到附近一座园林式酒家去了。 那是汾阳王元妃生前陪嫁的奁产,如今依然由她的陪房打理着,算是汾阳王世子名下的产业,佳媛郡主也能分得两分红利。对于汾阳王世子而言,京城里大概没有比这里更让他放心的谈话之处了,搞不好比汾阳王府都更令他安心。 朱瑞跟着汾阳王世子进了一个单独的小院子,四周花木繁茂,与其他院子都隔开了一个相当的距离,还有流水溪道在院子与院子之间流淌着。等两人在屋中盘腿坐下,侍从上了早就备好的酒菜,便退了下去,接着整个一亩大小的院子就只剩下汾阳王世子与朱瑞两人了。 汾阳王世子冲朱瑞笑了笑,亲手替他倒了杯酒:“尝尝?店里今年新酿的桂花酒,与别家的方子不同,别有一番风味,还不易醉人。” 朱瑞很给面子地喝了一口,便放下酒杯:“说,今天特地与我偶遇,有何用意?” 汾阳王世子一哂,放下了酒杯:“你这人真没意思!酒才开樽,菜还未尝,你就直入正题,盯着我聊正事儿了,不觉得太过辜负了这美酒佳肴么?” 朱瑞笑笑:“我父王还在家里等着我回话呢,你以为我象你这么闲?更何况,如今着急的难道不是你么?否则,昨儿那等人多眼杂的场合,你怎么就让妹妹找我媳妇问那等机密之事了?她们又不是很熟,我媳妇听你妹妹张口,心里还吓了一跳呢,都不敢多说什么。” 汾阳王世子扯了扯嘴角:“我知道我没用,自己什么法子都没有,倒害得父王与妹妹都替我操心。佳媛那丫头也是个蠢的,不知道找谁去打听,撞上你家郡王妃,觉得她大概不会向三殿下告状,便立刻说出了心里的想法。她哪里知道什么忌讳?也亏得你娶的媳妇是个明理又机灵的,才没有卖了佳媛。如今我们王府的那些女人,只当是你媳妇脾气好,新嫁娘又殷勤腼腆,才会忍受得了佳媛的絮叨,还叫佳媛多向你媳妇学习呢!” 说着,汾阳王世子的表情就有些落寞:“其实这样也好。近来佳媛在宗室姐妹中也感受到了人情冷暖。与其继续去受别人的气,还不如让她多跟你媳妇一处厮混,能学得斯文些也是好的。” 朱瑞的眼神虚了一虚,轻咳了一声:“我媳妇也不是天天都这么闲。若是宗室皇亲中已经有人因为三殿下那边放出来的风声,觉得你的世子之位不保,改站在你继母和弟弟那边,连佳媛都要看人脸色了,那你们还不如关起门来躲几天清静,别跟那些人再往来呢!” “不往来也不行。”汾阳王世子有些漫不经心地说,“真的与那些人断绝了往来,我又要上哪里打听消息去?就算有刀悬在我头顶上,早晚要落下来,我也得知道它几时落下,好找准时机躲开呀,难道还能主动把脖子送到刀口下不成?” 他抬眼看向朱瑞:“其实我今儿找你是为了什么事,你心里也有数。宫里的机密之事,不是我们宗室该打听的,我不会勉强你告诉我。但你得让我知道,三殿下是不是真的如他和他的同伙所宣扬的那般,众望所归?” 朱瑞问他:“若真的是,你打算怎么办?主动退位让贤么?” “怎么可能?”汾阳王世子嗤笑一声,“那位殿下可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主儿。虽说当日是他算计我在先,但我事后向父王告状,父王又带着我进宫告状,确实叫他吃了挂落,他怎么可能会让我好过?!我若还是汾阳王世子,将来再袭了父王的爵位,他抓不到我的把柄,兴许还能由得我自生自灭去。一旦我失去了世子之位,沦为普通宗室,甚至被他随便定个罪名贬为庶人,只怕这辈子就没有以后了。我明知道他不会给我留活路,还能主动送死么?!自然是想办法先一步把我家那两个弟弟给解决了。除非三殿下决定无故将汾阳王府除爵,否则他就得继续容忍我!” 比狠,汾阳王世子表示自己也不是软柿子。他甚至连继母和两个弟弟的把柄都暗戳戳打探清楚了。 朱瑞对此无语,只得实话实说道:“我才到京城,不知道三殿下那边的人是如何为他鼓吹的。但就我所知,无论是父王还是我,由始至终只听过陛下提到,圣意所属的储君人选,乃是四殿下。” 汾阳王世子忙问:“那四殿下为什么一直不回京呢?!这是皇上的意思?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用意?!京中宗室对此议论纷纷,皇上再不把人召回来,只怕大家都要相信三殿下那边的说辞了!” 朱瑞挑了挑眉:“三殿下那边说了什么?” “他们说……四殿下去普陀山礼佛期间,因为行止不端,触怒了佛祖,离开普陀山之后不久就病倒了!”汾阳王世子看起来忧心忡忡,“因为四殿下的病因不太体面,还有可能带来不祥的晦气,所以皇上只能让他在京外休养,迟迟不肯接他回宫。至于储位归属,早已旁落,不可能是四殿下的了!太子大势已去,二殿下出继多时,四殿下再有了这么大的污点,除了三殿下,还有谁能继承大位?!”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零九章 困惑 武林 rg,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饶是朱瑞早有心理准备,听到汾阳王世子的话后,也吓了一跳。 三皇子这是真把人都当傻子了吗?!皇帝还没改主意,四皇子还好端端地待在扬州,他就在京城的宗室皇亲圈子里放这种谣言,是真的吃定了不会有人跑到皇帝面前告他一状么?! 朱瑞气得都要笑出来了:“这种荒唐的谣言……三殿下说得出,竟然也有人会信?!” 汾阳王世子叹息道:“我原本也是不信的。说实话,信这些谣言的人,原本也没几个。可是耐不住四殿下一直滞留在外不回京,而宗室里又始终有永齐郡主这样的人不停地跟人絮叨,渐渐的,原本不信的人也开始怀疑了。” 怀疑的人倒不觉得四皇子是真的在普陀山那边行止不端惹怒了佛祖什么的,毕竟当时没有任何类似的负面消息传出来。倒是普陀山附近有不少人盛赞四皇子礼佛时十分虔诚,对僧人与平民都十分温和有礼之类的。那一带有不少富户,亦有子弟在京中求学或是做官,家人书信往来间没少提起这件事,连四皇子身边的内侍为了给四皇子搜罗新鲜瓜菜做晚饭之,却被四皇子训斥过于兴师动众之类的秩闻,都是他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朱瑞事后听说,还有些怀疑是这皇帝安排的人在故意为四皇子造势,好在民间给这位长年居于深宫中的小皇子塑造一个温和知礼、善良孝顺的聪慧少年形象。 至于后来四皇子奉皇帝急诏,速往北平为太后侍疾,他一路急驰而去,可见身体上也没什么大毛病。宗室这边同样收到了消息,知道当时身体不好的是太后娘娘。而且四皇子到了北平之后,一直在行宫中为太后侍疾,过后又参加过堂兄永安郡王与堂姐永平郡主的婚礼。若说他曾经因为触怒佛祖而身体染恙,又怎么可能在离开普陀山后,还一直活蹦乱跳地做了那么多事呢? 不过,他与太后离开北平后,返回京城,在这过程中是否曾经生过病,宗室中人就不清楚了。虽说宫中传出来的消息,说四皇子是陪着太后回宫了的,几天后才因为太后病倒而奉圣旨前往京城周边的几处名刹古寺祈福,到了扬州的大明寺后就停留在那里了,但永齐郡主这边透露的风声,是四皇子压根儿就没回过京城,路过扬州的时候,就直接停在那里休养了,过后也不见好。倘若不是他病情沉重,还有不能回京的理由,皇帝又怎会一直让心爱的小儿子滞留在外,不肯接他回宫医治呢? 宗室成员们对于这一点感到十分困惑,即使不相信三皇子那边放出来的谣言,也有些怀疑四皇子的身体可能真的有问题了。毕竟他还是个半大孩子,而宗室里的孩子,少年夭折是十分常见的事,并不稀奇。甚至还有年纪大的宗室长辈觉得,四皇子大概本身就没有称帝的福气,所以一旦有了要立储的苗头,他承受不住,身体便出毛病了。 汾阳王世子把自己从其他宗室那里听来的种种议论全都告诉了朱瑞,压低声音道:“你且给我一句实话,四殿下的身体到底怎么了?!他若真的不成……说句冒犯的话,我知道皇上一心要废了太子,但与其让三殿下那种人坐了宝座,我宁可让太子继续留在如今的位置上!他虽是个废物,但好歹能容得下宗室闲人。只要我不招惹他的爱妾,他也不会理会我吃喝玩乐,更不会夺了我的世子之位去!真要到了那一步,即使皇上不喜,我也要劝父王加入到反对废太子的行列中去了!” 朱瑞没好气地道:“这种事你就别想了!四殿下好着呢!他就是年纪小些,从小娇养,不习惯长途跋涉,一时累着了,路过扬州时偶尔身体欠佳,没两日就好起来了。我进京路上经过扬州,还曾经见过他两面,他气色好着呢!一直让我替他在皇上面前求情,求皇上召他回宫去。他的身体若真有毛病,皇上难道不会考虑到江山社稷的传承,还非得坚持让他继承大统么?!别胡说了,皇上又不是没有别的儿子!” “那为什么皇上迟迟不肯召四殿下回京呢?!”汾阳王世子尖锐地道,“可别拿四殿下要替太后娘娘祈福这种话来搪塞我。你我都是王府子弟,心里清楚所谓的祈福是怎么一回事。在长辈太平无事的时节,晚辈出门去为长辈祈福,那是孝心。可若是长辈正在生病,做晚辈的就该留在病床前侍候,顶多是到家附近的寺庙里上个香求个佛,万万没有丢下病人跑到两百里外的寺庙里祈求佛祖保佑的道理!这才不是什么孝心!反而随时会被人说不孝呢! “若不是许多人心里都清楚,太后娘娘的病情并不重,甚至可以说没什么大毛病,兴许就有人要参四殿下一本,责备他在祖母生病时还要出门游山玩水了!” 他的话虽然不客气了些,说的却是实情。朱瑞心里有数,除了叹气,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领现金红包】看书即可领现金!关注微信.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现金/点币等你拿! 他自己也不明白皇帝为什么迟迟不肯召四皇子回宫。若说是为了要肃清皇宫中隐藏的奸细,这也过了好几个月了,难道一直都没能肃清完毕吗?就算不能确保宫中没有一个心怀叵测的奸细,至少皇帝与四皇子居所内的侍从是能确保清白忠心的吧?而且皇帝如今分明就没有严格制止三皇子为自己造势的意思。宗室可以说是皇家的自己人了,但宗室里有那么多人错信了三皇子,皇帝竟然也没安排一下澄清的工作,也难怪汾阳王世子这等曾经与三皇子结过怨的人会感到不安了。 朱瑞只能对汾阳王世子表示:“不瞒你说,我也有同样的疑问,但皇上没有回答我,还常常顾左右而言它,只怕是另有计划。我除了遵照圣命行事,也没有别的选择。反正……父王与我从皇上那里听到的,都是皇上属意四殿下继承大统。太后娘娘那儿也是这么听说的。若是皇上真的打算换人,又何必瞒骗太后娘娘与我父王呢?难道他们还能走漏了风声不成?” 汾阳王世子有些迟疑:“这话倒也是……”在立储的问题上,燕王也许会有自己的想法与立场,太后却不会有,因为无论哪位皇子上位,都是她的亲孙子,都会敬着她这位老祖母。 但汾阳王世子心中依然有疑惑:“那为什么……”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一十章 准话 武林 rg,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等朱瑞回到燕王府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 他匆匆陪燕王用了晚膳,再把从汾阳王世子那儿听来的消息禀报了父亲,又一次提起了心中的疑惑:“皇上还是不打算把四殿下接回来么?再这样下去,不但宗室里怀疑四殿下身体安康的人会越来越多,只怕连朝臣们也会有想法了。” 燕王顿了一顿:“皇上有他的想法,我会进言,但皇上听不听,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朱瑞听到燕王这么说,心中更加担忧了:“父王,您还记得那天晚上我跟您说的话么?我们燕王府分明已经选择了要拥护哪位殿下,若是最终三殿下继位,以他的心性胸襟,我们是不会有好结果的。哪怕是为了我们自己一家人的平安康泰,我们都不能让三殿下成为最后胜出的那个人!这不仅仅是简单地遵从圣命行事而已!兴许皇上希望燕王府只需要听令行事即可,但燕王府也需要为自己的利益考虑。因为我们不仅仅代表着自己,我们的身后,还有北方边境上的军队和所有百姓!” 燕王露出了淡淡的微笑,放下手中的筷箸,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傻儿子,这种事你都能想明白,难道你老子我会不懂么?别把你老子当成只会愚忠的莽夫了!我如今不但有老婆儿女,还有自己的责任与抱负。我为先帝与皇上尽忠这些年,自问无愧于心,即使有所求,也是理所当然的。” 朱瑞闻言安心了些,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父王别见怪,实在是……进京之后,儿子遇到太多疑惑了,却不知道上哪儿找答案去,因此心中就有些焦急……” “不需要焦急。”燕王重新拿起了筷箸,淡淡地说,“我心里有数。三殿下成不了事。” 父亲给了准话,朱瑞便相信燕王与皇帝必定私下有默契,兴许他们眼下放任三皇子为自己造势,只是为了引君入瓮?只是如果这么做,有可能引得不少原本只是摇摆不定的墙头草倒向三皇子,将来后者事败,这些人便要跟着遭殃了。他们原本不会落得如此下场的,朱瑞有些替他们可惜。可若是皇上与燕王打算借此机会引出那些暗地里支持太子或三皇子的人,免得新储君册立之后,有心怀叵测之人在暗地里惹事,那也有道理。他叹了口气,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继续陪父亲用膳。 饭后他告别父亲,回到自己的院子,妻子谢慕林已经用过了晚餐,还完成了洗漱。 谢慕林给他倒了杯有安神消化作用的热茶,打点着让他洗了澡,换上干净暖和的家常衣裳,夫妻俩盘腿坐到大炕上,把侍候的人都打发走了,便开始睡前的夫妻交流。 谢慕林告诉朱瑞:“今天毛掌柜带着叶金荣过来给我请安了,跟我说了些陪嫁产业经营方面的事,还提了提湖阴老家那边的近况。大体上没什么要紧事,大家都很平安顺遂。我也顺道问了叶金荣,老叶家几口子在曹氏那儿待得如何,曹氏近来又在做些什么。” 朱瑞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似乎对这个话题不是很在意。只要妻子老家无事,产业经营顺利,那就没什么需要担心的。曹淑卿不过是与娘家人反目的愚蠢妇人,又接触不到曹家的机密,他才没心情去关注她呢!闲时陪妻子聊聊她的八卦小道消息,那是为了哄妻子高兴! 谢慕林见状也不再多说什么,只问朱瑞:“今儿你回来得比平时晚,回来后就直接去见王爷了。我问过你的小厮,说是汾阳王世子中午找你吃酒去了。吃酒能吃上一下午,看来他跟你说了不少事儿吧?” 朱瑞点点头:“朱佳媛会不会再来,我不知道,但该说的,基本都由汾阳王世子说了。他也比他妹子知道得更多些,还能做得了主。这件事说来关系到他的切身利益,他早就留意了许久,打听的消息也不少。托他的福,我省了不少事呢。” 谢慕林忙问:“汾阳王继妃和她所生的两个儿子,到底有何异动?!” “大体上都是与相熟的宗室人家联系,并且为三殿下拉拢人。”朱瑞道,“汾阳王继妃的娘家那边,兴许也投靠了三殿下,不过不一定是倾全家之力相助。她在她娘家兄弟那边没那么重要,否则当初她因为跟儿子密谋着要帮三殿下陷害世子,而被汾阳王惩罚的时候,她的兄弟们就该出面了。当时他们没吱声,是自知理亏,也不打算硬撑汾阳王继妃到底。如今汾阳王继妃要为三殿下拉拢宗室朝臣,她娘家人会借机为自家谋点好处,但不可能冒着抄家灭族的风险去干什么出格的事儿。因此,只要三殿下最终没有胜出,我们都不需要担心汾阳王继妃的娘家会出什么问题。” 本书由公众号整理制作。关注VX【书友大本营看书领现金红包! 谢慕林点点头:“就只有这些吗?我听佳媛郡主的口风,好象不仅如此。” 朱瑞道:“她还帮着干点做媒拉纤的差使,为三殿下和三殿下手下的心腹多拉拢几个有能耐的姻亲。这些事汾阳王世子只是有所听闻,但不清楚细节。兴许朱佳媛会知道得多些。她要是真到咱们王府来做客,你再向她细细打听吧。” 说罢,朱瑞忍不住露出嘲讽的表情:“三殿下除了正妃人选不由自主外,先是找了萧琳为妾,捆绑了萧夫人与萧琮,继而威胁萧将军助他一臂之力,再为了获得财源而接受了薛家四姑娘,如今还要替自己多纳几个出身不凡的侧妃,好换取人家姑娘父祖兄弟的助力。他莫不是把将来的后妃和储君之位都许出去了吧?也不怕将来前朝后宫都斗成一团。他自己又不是没吃过这种苦头,竟然还学不乖。堂堂皇子,毫无功绩成就可言,便只能靠卖身来换取臣下的支持了么?!” 谢慕林深有同感,不过她留意到了朱瑞话中有话:“什么意思?三殿下威胁萧将军相助,这不出奇,但萧将军不是没有答应他吗?难不成……他改变了原本的想法?!” 朱瑞叹了口气:“萧将军从前是坚决拒绝的,如今……多半也不赞成,可是妻子儿女都站在三殿下那一边,他又下不了狠心,只能掩耳盗铃、视若无睹了。再加上皇上对他越发戒备猜忌,他如今也有些心灰意冷了吧?” 谢慕林忍不住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一十一章 猜忌 朱瑞之前就见过萧明德将军了,还不止一次。 虽然萧将军闭口不谈心中所想,但朱瑞毕竟做过他十几年的儿子,又一向擅长揣摩这位便宜父亲的想法,所以软硬兼施之下,还是打探到了萧将军内心的一些念头。他还见过从前相熟的萧家大管事,又示意古东山去寻萧将军与萧琮父子俩的近侍小厮套话,再加上辗转从马姨娘母女俩那边打听到的情况,稍一结合,也就知道了萧明德将军这大半年时间里都经历了些什么了。 其实,朱瑞当初建议萧明德将军,去尝试把西南军权拿到手,争取替代曹家成为西南驻军的统领者和精神领袖,以免曹家日后生了反心,便利用旧部起事,就是一个很好的主意。这同时也是在为皇帝解决曹家旧部有可能带来的威胁,是在为皇帝分忧,对萧明德将军本人而言,也是延续他在军队中的政治生命。两相得宜,他应该会接受这个建议的。 事实上他也接受了,还向皇帝上书提了请求。据萧将军本人说,当时皇帝分明有几分意动,虽然没有当场答应,但对他的态度还是很和蔼的。这令他一度产生了错觉,认为他们君臣二人又回到了过去那种互相信任的年月。萧将军心中非常高兴,回家后甚至嘱咐萧夫人开始为他准备出门的行囊了。尤其是西南多瘴气,各种能用得上的药物,都得多备一些。 可是,等到转天他正式在朝会上提起此事,以为皇帝会下旨应允的时候,皇帝的态度就彻底变了,不但断然拒绝,还有许多指责他不忠于职守,整天只想着往外调的话。乍一听,仿佛是皇帝在责备他不顾自己兵部侍郎的职责,只知道出外谋求军功,大耍威风,实际上,隐隐约约有几分指责他不听从皇命,自作主张,独断专行的意思。 萧将军心中惶恐,不明白是哪里出了差错。下朝之后,他去乾清宫请求晋见,但皇帝不肯见他,只打发心腹内侍过来传话,仍旧是指责他不听从安排,枉他自称忠心耿耿。 在那之后,萧将军就察觉到了皇帝对他日益猜忌渐重,不但没办法再象从前那般,君臣二人单独相处,商量机密要事,皇帝甚至不愿意召他进宫奏对了。他也就是在上朝的时候,能见到皇帝的面。他有很多话想跟皇帝说,却没有单独晋见的机会,但又不能轻易在群臣面前跟皇帝讨论一些机密的往事,只得憋屈地沉默下来,日复一日,渐渐消沉下去。 萧将军如今向朱瑞坦言,已经不指望能调往西南,重掌军权,只求自己这沉默忠心的姿态,能重获皇帝的信任。可是,看着皇帝渐渐露出了病容,身体日渐虚弱,萧将军又觉得自己似乎没有看到这一日的希望了。他心中也生出了几分怨气,认为皇帝无缘无故地猜忌自己,实在是太伤自己的伤了,但同时,他也有些怀疑,会不会是三皇子在暗地里说了些什么? 当初他嘱咐夫人为自己收拾出京的行囊,但后来他发现,夫人压根儿就没替他收拾过一件衣服,也不知是不是得了消息后,暗中通知了三皇子,后者又在皇帝面前做了些什么,以至皇帝对他的猜忌越来越重。 萧将军若出了京,在西南军中重掌军权,这对他本人和他儿子萧琮的前程都大有好处,但对三皇子一点好处都没有。三皇子需要自己的亲舅舅留在京城,保持对禁军与城卫军的影响力,否则他上哪儿找更好的军事力量支持? 对于三皇子近来为自己大肆造势的行为,萧将军也有所耳闻。但他见皇帝并没有阻止的意思,又见四皇子滞留扬州迟迟未归,便觉得兴许皇帝改了想法,不再坚持让四皇子立储了。既然皇帝不再信任他,他也没必要再插手管这些事,就让皇帝照着自己的想法去做好了。无论最终继位的是三皇子还是四皇子,只要是皇帝下的旨意,萧将军就会认可。所以,只要皇帝不拦着,三皇子无论做些什么,他都不会阻拦的。 萧夫人、萧琮和萧琳,他们要做些什么,萧将军同样不打算阻拦。 朱瑞把这些话告诉谢慕林后,忍不住叹了口气:“我在北平只知道咱们燕王府的人传回去的消息,真不知道皇上对萧将军的猜忌已经到这个地步了!萧将军如今心灰意冷……他已经不再象从前那般坚决拒绝帮助三殿下了。归根到底,还是因为皇上无作为的缘故!既然皇上不拦着三殿下为自己造势,又没有嘱咐萧将军什么,萧将军自然也就误会了皇上的意思。他多半还以为,皇上反对他去西南军中,也是在防止三殿下立储之后,其母族执掌了西南军权,会再现曹家故事,为皇权带来动荡。” 谢慕林忍不住说:“可这分明就是三殿下跟皇上说了些什么……又或是做了些什么,使得皇上误会了萧将军的忠心之故吧?!萧将军如果不想办法澄清,皇上只怕就会一直误会下去!皇上原本能信任的重臣就没几个,能领兵的将领更是少之又少。当初方闻山领了禁卫统领,倒向曹家,破坏了皇上的计划,距现在也没几年功夫。要是萧将军再不能重新获得皇上的信任,皇上手上能用的大将,岂不是真的只剩下王爷和何家兄弟了?!” 怪不得皇帝会忽然提拔何万全、何万安兄弟,甚至拿出了四皇子正妃的宝座去拉拢对方,原来是手下没有了能压得住场子的将领。但何家兄弟再是声名赫赫,又如何能跟萧明德将军相比呢?萧将军长年驻守京城,在京城这边的军队之中威望甚高,何家兄弟却是水师出身,即使本身有足够的本事,也不见得有足够的威望去统领禁卫、城卫两支军事力量吧? 怪不得皇帝会忽然提拔何万全、何万安兄弟,甚至拿出了四皇子正妃的宝座去拉拢对方,原来是手下没有了能压得住场子的将领。但何家兄弟再是声名赫赫,又如何能跟萧明德将军相比呢?萧将军长年驻守京城,在京城这边的军队之中威望甚高,何家兄弟却是水师出身,即使本身有足够的本事,也不见得有足够的威望去统领禁卫、城卫两支军事力量吧?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一十二章 宗室 朱瑞也知道皇帝的态度有问题,只是刚刚听了父亲的话,觉得这里面定是有什么内情,搞不好是皇帝故意设的局也说不定,因此他没有多言。 他只是跟妻子说:“皇上自有打算。父王都没慌张,你我也不必太过担心。” 谢慕林怎么可能不担心?她还知道在谢映容的上辈子,三皇子继位之后,燕王府是什么下场呢!具体如何不清楚,反正不是好结果就是了,否则谢映容那么势利,又怎会因为几年后燕王府可能就要遭殃,而看不上燕王府一家四口,连献殷勤的想法都没有? 看到朱瑞仿佛有些漫不经心的模样,谢慕林不好跟他明言,只能委婉地劝道:“话虽如此,我们还是要更小心谨慎一些。皇上与王爷位高权重,每日要处理的事情也多,总有顾不上边边角角的地方。我们替他们盯着些,也省得三殿下那边钻了空子,导致局势恶化。” 这话是正理,朱瑞点了头:“我会这么做的。” 接着他又把汾阳王世子告诉自己的情况都告诉了妻子,尤其是汾阳王继妃替三皇子及其心腹说媒拉纤,还有永齐郡主替三皇子拉拢宗室这两点。这两位接触的多半是宗室女眷,到底都跟什么人往来密切,女眷们私底下都谈论了些什么,这不是探子能轻易打听到的,还要靠谢慕林从女眷圈子内部探听。朱瑞只能指望妻子能帮着打探一二了。不过他也没指望谢慕林真能打听到些什么机密消息,只是聊胜于无罢了。 京城的宗室其实没有兵权,能参与朝政的也少,三皇子拉拢他们,顶多就是在宗室中多找到几个支持者,到太后和皇帝面前替他说好话。可太后是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进言的,只要皇帝不考虑册封三皇子为储,宗室的意见就不怎么重要了。在朱瑞看来,三皇子与其去拉拢宗室,还不如在朝中文武百官身上打打主意。 接着朱瑞又谈到了京中关于皇帝龙体欠佳的传言。宗室中差不多都对此心里有数了。哪怕最初很多人都觉得这只是谣言,如今有人看到皇帝那满面病容的憔悴模样,也不再怀疑传言的真假。他们明面上装作对此不知情,私底下却从来都没少议论过。 有人认为皇帝身体如何、新君人选又是谁,与自己没关系,他们只需要接受皇帝的安排,等新君登基时去叩拜就行了,所以每天只顾着自己醉生梦死。 有人不甘心做一辈子宗室闲人,认为这是个可以争取拥立之功,为自己谋取权势富贵的好机会,因此积极地在三位皇子之间挑选最有希望上位的那一位,想找机会投诚过去。这一类人想法不一,无论是太子、三皇子还是四皇子,都各有不少支持者,甚至还有人去烧已经出继的二皇子的冷灶,只不过当场被对方给撵回来了而已。 还有人的想法与前一类相似,却又有那么一点不同,那就是他们都是曾经的夺嫡之争中的失败者的后裔,哪怕还能享有一点富贵,也依旧生活得战战兢兢,还离权力十万八千里远,自认为自己理当过上更好的生活,拥有更好的前程。这部分人很有几个变得行为诡异,私下里聚会议事,也不知道是否在讨论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汾阳王世子与他们家中的纨绔子弟有些往来,曾经听说过些风声。只是纨绔子弟接触不到家中正经机密之事,所以他也就是听到些风声而已,对方具体都有些什么图谋,他就真的一无所知了。 谢慕林向朱瑞问清楚了,这部分居心叵测的人都是哪些王府的宗室成员,然后拿纸笔记下,表示这其中有几家是即将要举办大型宴席或聚会的,她都接到帖子了,上门赴宴的时候,会多留个心眼,也许能打探到些什么有用的消息,也说不定。 朱瑞知道妻子一心要为自己出力,并不阻拦,只是嘱咐她:“你的安危要紧,哪怕是能打听到些什么,你也千万别冒险,既不要往那些偏僻少人的地方去,也别单独跟可疑之人说些什么,免得他们担心你发现了他们的阴谋,要对你不利。” 谢慕林听得笑了:“放心,我又不傻!”她又没做过警察、特工什么的,没有那技能和本事,干不了间谍的活。况且这种大型宴席,她身为初次上门的女客,还能往什么隐密的地方去?别人要引她去干嘛,她还得提防三分呢!才不会自动上门送菜! 不过嘛,考虑到这里头有好几家宗室都不是什么跟燕王府善意友好的人家,为了以防万一,谢慕林还是打算到时候带上点防身的武器好了,要尺寸小一点的,方便掩饰,不为人知,但需要派上用场的时候,又能发挥一定的杀伤力那种。她来京路上跟朱瑞学过几招,只要不是对上什么孔武有力的高手,还是有希望逃过别人的伤害的。 谢慕林没跟朱瑞提起自己的这个想法,只是把它暗暗记在心底,又继续向朱瑞打听事儿。 她想知道,昨天自己在汾阳王府亮过相了,事后宗室女眷们有没有什么反馈出来?汾阳王世子应该听说过一些吧? 朱瑞对此倒是不很关心。他当时的心思都放在正经事上了,哪里还有闲情关注宗室女眷们是如何嚼舌的?不过汾阳王世子倒是跟他透露了一些,不是关于永安郡王妃谢慕林如何的,而是关于他这个永安郡王的。 身为忽然冒出来的燕王独子,朱瑞因为身世有些尴尬,宗室里很多人都对心存疑虑。虽说很多人都清楚,就算燕王府绝嗣,需要过继嗣子,也会是从皇室过继,而非其他宗室分支——这都已经是传统了,哪怕没有朱瑞的存在,燕王府过继也轮不到他们家的孩子——可对于有些人来说,燕王府明明是好大一块肥肉,却叫个生母不明、刚刚认祖归宗的私生子给得了去,心里怎会不泛酸呢?明明就是他们从前看不上眼的将军府庶子罢了,如今竟然把他们当中的许多人都给踩在了脚底下……因此,有不少人质疑朱瑞的出身,认为他没有资格继承燕王爵位。哪怕如今只封了个郡王衔,也有人认为他不配的。 只是,有皇帝与太后为朱瑞撑腰,燕王也表现得十分疼爱儿子,心里有想法的人都不敢公开明言罢了。 不过,宗室中年轻一辈的子弟中,尤其是那些没有继承权的年轻子弟,倒是有许多人都支持朱瑞成为燕王世子。从前朱瑞跟这些人也是有交情的,如今这份交情没有什么大变化,倒显得他人缘不错了。 为此,朱瑞还有了个念头:“什么时候咱们王府也做一回东道,邀请这些与我亲善的堂兄弟上门做客吧?我与他们交情深了,以后行事才更方便呢!” “唔……”谢慕林郑重考虑起这个建议来。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一十三章 线索 就算是要请客,也不是短时间内能成事的。 宗室的大规模宴请,少说也要提前一个月的时间做准备呢。 因此谢慕林只是考虑了这个提议,具体要怎么做,还得看燕王那边的意思。如果真的是针对大部分宗室成员设宴招待,肯定得让燕王出面做东道主。不过,如果只是朱瑞想请自己的堂兄弟们聚一聚,在一处聊聊天,喝喝酒,打听打听事儿什么的,那就不需要这么麻烦了。只需要提前找好场地,安排好酒菜和侍候的人手,再把帖子发出去,接下来等待宴客的日子到来就行。这方面谢慕林还算是有点经验的,端看朱瑞要怎么做。 场地都是现成的。燕王府里有花园,不大,但摆个一般规模的宴席是足够了;燕王府以外,本来还有个桂园在,只是近来桂园正在大兴土木,为了明年成婚的谢显之加建他婚后的居所,所以暂时腾不出空来。不过没关系,京城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园子,找个合适的日子租一个就好了。 谢慕林问朱瑞的意思,朱瑞也只是生出了这么一个念头罢了,具体要请什么人,在什么时候请,以什么样的名目去下帖子,他还要再想想呢。于是夫妻俩暂时把这件事搁置在一旁,押后再议。 朱瑞跟妻子聊了这半晚上正事,只觉得心头松快了些,原本还有些焦躁的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了,开始有兴趣去问妻子今天在家里都是怎么过的。 谢慕林见他并没有露出勉强的表情,知道他现在乐意听自己说些家常八卦琐事了,便笑笑说:“也没什么,先前我不是跟你提过了吗?毛掌柜带着宛琴姨娘的兄弟叶金荣过来给我请安,向我禀报几处南边产业的经营情况,再把今年上半年的银子送过来。叶金荣的父亲和继母、弟妹都在曹淑卿身边侍候,我听四妹妹说,他并没有断了跟家人的联系,想着他应该知道些曹淑卿的近况,就找他打听了一下。” 打听的结果,跟大姐谢映慧先前所言差不了多少,毕竟谢映慧在京城,偶尔也会见见叶金荣,甚至宛琴的一双弟妹还会为了讨赏钱,悄悄跑来向谢映慧报告曹氏的消息。因此谢映慧其实对自己母亲的情况十分了解,只是不爱声张罢了。不过,谢映慧打听亲生母亲的情况,一来是放不下她,想知道她生活上是否有困难,身体上是否有疾病;二来,也是防备她会上黄家的门找麻烦,想要确定她是否真的向外人散播不利于黄家母子的流言。出于这样的想法,谢映慧对于曹淑卿生活的关注点,可能跟谢慕林想知道的消息不太一样。 谢慕林更想知道,曹淑卿是否还在跟承恩侯府以及曹家其他族人纠缠不清?她是否听说过什么关于曹家或者太子接下来要进行的计划?她又是否知道曹家在京城一带都跟哪些文武官员关系密切,素有往来,哪怕是在曹家处境最艰难的时候,也没有跟他家划清界限? 叶金荣还算机灵,一听谢慕林提的问题,就大概能猜到她想知道什么了。他本人对曹家是有怨的,心里还巴不得曹家倒霉呢!只是想到自己的父亲,还有那些从小熟识的亲友,他又希望曹家能从此太平无事了,至少也要等到他的亲人朋友们离开了曹家,曹家再出事也不迟。他虽然成为了谢家位于扬州的分店的掌柜,但为了进货之类的事务,每隔三五日总要回一趟京城,因此对京城的消息也算灵通。有心之下,他还真从曹淑卿那儿打听到了不少消息。 比如曹淑卿自打与方闻山和离之后,就不再是诰命了,被娘家人嫌弃、驱逐,名声扫地,已经不再被承认是京城皇亲、勋贵、武将、官宦人家女眷圈子里的一员。没人再给她送帖子,邀请她赴宴或是参与任何聚会、活动,出门在外偶然与人相遇,别家的女眷也不再客客气气地跟她寒暄。性情比较好、又与她曾经有过不错交情的人,还能跟她客套两句,再找个借口告辞离开;性情不好又与她曾经结过怨的,当面冷嘲热讽的多了去了!曹淑卿尝到了人情冷暖,再想回头去抱承恩侯府的大腿,承恩侯夫妻又不想理会她,其他几房的兄弟子侄直接打起了她私房的主意。除了二房还愿意看顾她一二,她是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也因为她陷入了这种境地,所以她消息闭塞,对于曹家和太子的认知,似乎还维持在几个月前。她还觉得太子是皇帝的嫡长子,正宫皇后所出,正式封了储君,不可能有人动摇得了他的地位,其他图谋储位的皇子通通是白日做梦。她还觉得曹家虽然受到了皇帝的打压,但在朝中依然很有势力,盟友无数,所以皇帝要对曹家做些什么,都得束手束脚的。 她如今想要重新回到从前的圈子,女儿女婿这边不配合,她就改而去找承恩公生前的一些旧部,企图通过他们家的女眷,为自己找回昔日的荣光。这些旧部或许不会在人前大肆宣扬自己对于承恩公的感激和怀念,但只要是承恩公的血脉亲口相求,他们都会给点面子,绝对说不出拒绝的话。 不得不说,曹淑卿找对了人。她虽然还没有再次受邀参加什么聚会,但有几位武将家的夫人,已经会低调的邀请她一块儿去庙里上个香,吃个斋什么的了。她们还会跟曹淑卿说些圈子里的 她如今想要重新回到从前的圈子,女儿女婿这边不配合,她就改而去找承恩公生前的一些旧部,企图通过他们家的女眷,为自己找回昔日的荣光。这些旧部或许不会在人前大肆宣扬自己对于承恩公的感激和怀念,但只要是承恩公的血脉亲口相求,他们都会给点面子,绝对说不出拒绝的话。 不得不说,曹淑卿找对了人。她虽然还没有再次受邀参加什么聚会,但有几位武将家的夫人,已经会低调的邀请她一块儿去庙里上个香,吃个斋什么的了。她们还会跟曹淑卿说些圈子里的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一十四章 防备 武林 rg,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线索有点少,也不是很明确。毕竟现阶段还愿意搭理曹淑卿的承恩公旧部,也许只是人品比较正直,不会因为她落魄了,就对昔日恩主之女置之不理,未必就是还跟承恩侯府有什么勾结。 不过,他们还愿意跟曹家的人有所接触,也代表着他们并没有彻底跟承恩公的后人划清界限。从这里面找与承恩候一家有勾结的人,应该是有脉络可寻的,总比什么线索都没有的强。 朱瑞就盯上了那几家人,次日一大早,就找燕王府里的情报人员布置任务去了。 他们得去调查这几家人的情况,男主人与家中子侄目前的职位,姻亲朋友里都有谁,多跟什么人家往来,等等。别看只有几家人,这么顺藤摸瓜地查下去,工作量还是挺大的。 当日承恩侯府得势的时候,一度权倾朝野,再加上他们家族分支多,子孙繁茂,女儿又非显贵高门不嫁,二十年间已经在京城与地方上织起了一大片关系网。若再加上承恩公生前的旧部,还有承恩侯兄弟这些年来结交的盟友,人数众多,而且手握实权者也不少。虽说皇帝有意慢慢削减曹家对朝廷的影响力,当日二皇子与何家还在朝时,也没少打击曹家的亲朋盟友,已经削弱了不少曹家的影响力,还有很大一部分人是见势不妙,主动与曹家疏远了,但实际上还与承恩侯保持某种默契的,仍旧不是少数。这些人当中还有很大一部分,兴许不会参与曹家涉嫌谋逆的行动,但若是曹家落得抄家灭门的地步,是一定会站出来为他们求情的。 朱瑞关注的,倒不是这部分虽然对曹家有情义、本身却还守得住立场的文武官员和世家大族。他更警惕地,是在“情义”掩盖下,事实上还没放弃与曹家的盟约,愿意跟他们一块儿为了力保太子继位而做出谋逆之举的阴谋家。这种人,才是最值得他关注的。因为皇帝与燕王未必知道这些人心怀不轨,而这些人却会为了谋取自己想要的权势,而不顾国法与道德的制约,做出大逆不道之事。 几日后,朱瑞从属下收集到的大量情报中,敏锐地找到了两位行迹可疑的将军,两人都在禁卫军任职,其中一个是守皇城大门的。他们家的女眷看似跟其他女眷没什么不同,对曹淑卿还算客气守礼,但事实上,每次见过曹淑卿的前后,她们都会打发人去城中一处小寺庙上香。恰好,承恩侯夫人的心腹嬷嬷,也会在同一天同一时间,出现在同一地点。小寺庙香火不旺,香客也不多,燕王府的人能追查到的消息也有限,对于她们是否相互交换了什么重要信息一无所知。可是,这样的巧合本身就说明了什么。 朱瑞听了属下人的报告,有些怀疑这是承恩侯夫人担心曹淑卿这边什么都不知道,会不知天高地厚地闯出祸来,连累承恩侯府,因此特地示意两位盟友家的女眷去糊弄她一下。 这两位将军明面上都是那种尽忠职守,对承恩公这位旧上司心怀敬意,但与承恩侯这个承恩公的继承人态度平平,关系并不亲密的那一种。他们还曾经向亲友提过,有些看不惯承恩侯府和曹家其他人如今的行事,认为有违承恩公生前的教讳,还没少为旧上司感叹。这样的人,看起来就不象是会为曹家冒险犯谋逆大罪的死忠,所以,皇帝虽然一再削弱曹家对军队的影响力,却一直没有动过这两人在禁卫军中的职务。很显然,皇帝信任他们。 皇帝信任的禁卫军武官之妻却在暗地里跟承恩侯夫人来往,行事如此鬼祟,分明就是有鬼! 朱瑞立刻就把这个情报告诉了燕王。燕王听了还有些诧异。他长年驻守北方,对禁卫军中的情况并不是很了解,只知道皇帝如今基本只把信任的武官安排在身边,没想到这里头竟然还有人与曹家私下里有联系?!此事确实不可不防。别看这两位武官都不是在乾清宫执勤的,但负责看守皇宫大门的人有可能放进心怀不轨的刺客,负责巡视皇城的人也有可能为太子与曹家通风报信。燕王拿不准,皇帝一直怀疑身边有曹皇后留下的耳目,萧贵妃也可能在宫中安排了不少奸细,这里头是否就有那两位武官的手笔? 燕王迅速入宫向皇帝禀报了此事。虽然目前还没有明确的证据证明这两位禁卫军官会助曹家对皇帝不利,但多警惕些总是没错的。皇帝那边得了信,也觉得自己应该小心一点。虽然不好打草惊蛇,但寻个借口,把这两名武官暂时支出皇城,连他们手下最得力的助手和捎带入职的亲戚子侄也一并调开,应该是没问题的。如果他们真的忠诚可靠,是被冤枉了,那日后皇帝再给他们升个官,就算是弥补了今日所受的委屈。 不过,皇帝不可能再把他们调回皇城来了。哪怕是太子被废了,曹家彻底没了指望,他也不会冒这个险。 皇帝召见了新委任的禁卫统领何万安,把这件事交给他去办。他没有明确说自己这么做的理由,只是吩咐何万安去完成这项任务罢了。 何万安要如何行事,那都是后话了。朱瑞这边继续打听着曹家与萧家的情报,而谢慕林也迎来了第二场需要出席的宴席。 这回她去的是乐昌大长公主府上,参加这位大长公主的寿宴。 乐昌大长公主年纪已经很大了,她年轻的时候与太后有过旧怨,关系至今不是很好。不过她的儿子和女儿都曾经在皇帝继位的事情上出过力,所以如今日子过得还行,在宗室中很是受人敬重。 她的外孙女儿冯氏是位美貌却性情不佳的闺秀,曾经参与过太子妃的择选,只是最终败于薛氏之手。如今薛氏在东宫做着凄凄惨惨的怨妇,冯氏却已经出嫁了。男方条件一般,还有那么一点纨绔名声,但家世还行,本身也是嫡子,夫妻俩关系还算融洽。冯氏就觉得自己比薛氏幸运了,明里暗里的,没少在人前奚落太子妃薛氏,顺道还要踩一踩另一位曾经的竞争对手蓝氏。 薛氏成了个有名无实被贱妾踩在头上的太子妃,蓝氏还未成为三皇子妃就被丈夫嫌弃,冯氏对比自己的境况,怎能不得意呢? 【领红包】现金or点币红包已经发放到你的账户!微信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领取! 谢慕林出门的时候,老总管就隐晦地提醒过她,要小心这位冯氏的嘴,那可是出了名得理不饶人的泼妇!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一十五章 寿宴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乐昌大长公主是宗室里的大长辈了。她是皇上的姑妈,先帝的嗣姐,是承德帝在儿子死光之后,所剩不多的亲骨肉之一。因为这一层关系,她从先帝登基时开始,在皇家与宗室圈子里,就有着超然的地位。 不过,这份超然的地位在当今皇帝登基近二十年后,也渐渐消退了昔日的光环。拜曹家曾一度权倾京师,连宗室皇亲都要敬让三分的关系,乐昌大长公主没有得到当今皇帝与太后的特别优待,与曹皇后以及承恩侯府关系平平,曾经为她张目的宗室势力也不复往日显贵。她的夫家与后代中并没有出现什么特别出色的人才,除了家世出身,没啥好说的,因此她的后代们都渐渐淡出了权力的圈子,如今只能算是皇亲中的平凡一员罢了。除了在打着乐昌大长公主的名号举行的一些宴会、活动上,还能有一点存在感以外,她家的子孙后代在京城并不是十分受人尊崇。 因此,乐昌大长公主的儿孙们特别喜欢为她办寿宴,她每年的生日,他们都要大摆宴席为她庆祝一番,引得许多宗室皇亲、勋贵名门前来道贺,皇帝与太后无论对她观感如何,都会派人送来赏赐,若是遇上皇帝心情好,说不定还会加恩于她的儿孙们。哪怕是为了这短暂的荣耀能给她儿孙们带来的风光,他们也要年复一年地坚持为她举行大摆寿宴,哪怕是勒紧裤腰过日子,也得将排场脸面给维持住了。 当谢慕林从马车上走下来,看到乐昌大长公主府中为了这场寿宴而增加的各种喜庆摆设时,心中首先想到的就是“靡费”二字。 真的,太浪费了。 谢慕林自己有过办宴席的经验,对于各种宴席项目的费用数额心里门清,一看大长公主府前院里摆放的各种鲜花与绑在树上的那些丝绸绢带,就能算出大概的成本。大长公主的晚辈们为了在大冷天里营造出眼前这片花红柳绿、喜庆洋洋的景象,也未免太铺张浪费了?怪不得老总管会说,京中一直有大长公主府财政情况不佳,几位老爷都曾有被人追债追上门,几位夫人也日常以典当为生的传闻。 谢映慧还说过,乐昌大长公主的孙女儿里头,估计有两三位条件不是太好的庶女,要被嫁给身家丰厚的商户,以换取大笔金钱支撑大长公主府的开销了。这在宗室中是相当丢脸的事,大长公主自个儿多半不知晓,但她的儿子媳妇们,早晚要跟她禀明儿女婚事的选择,到时候她还是会知情的。若是在寿宴之后,她的儿子媳妇再向她坦白,估计她还能过一个开心点的生日。 谢慕林心中暗暗感叹一番,便笑着迎上了大长公主的大儿媳,口称“表婶”,客客气气地说了恭贺的话,示意香桃与秋纹奉上寿礼,再夸两句大长公主府今日的华丽场面,看着对方露出了得意而高兴的表情,今日的应酬任务也就完成了两成。 在向今天的寿星乐昌大长公主说完贺辞,又听了大长公主的夸奖之后,谢慕林就被迎到了女宾席上,坐的是相当靠近主桌的位置。燕王府对于大长公主府的人而言,已经是十分显赫的权贵人家了。所以,哪怕今天燕王府派出的代表只有谢慕林这个小辈,大长公主的晚辈们也依旧对她客客气气地。 今日的主桌除了寿星本人,就是她的长子长媳、次子次媳,还在宗室中几位与她同辈的老姐妹、老嫂子们,其余人等都坐在其他相邻的席上。比如谢慕林这一桌,就坐了乐昌大长公主的三子三媳,女儿女婿们,还有跟随母亲前来给外祖母贺寿的冯氏。 太子妃今天没有前来,蓝氏据说受到了邀请,但还未嫁进朱家门,因此不会坐到前头来。同一张桌子上,今天只有冯氏与谢慕林年纪相仿,又是同辈,开席前大家闲聊说话,也只有冯氏拉着谢慕林聊天。只不过冯氏聊的题材,有些不那么受人欢迎。 大家好,我们公众.号每天都会发现金、点币红包,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年末最后一次福利,请大家抓住机会。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这位年轻的小媳妇明明生得挺漂亮的,但性格是真的不太好。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婚姻不是非常美满,但又没办法向人埋怨有什么不好的关系,所以非常爱在人前显摆自己有多么的幸福,跟丈夫相处得多么和睦,丈夫是多么的推崇她,一再夸奖她的贤惠,旁人又对她有多少赞赏……总之,有一种“因为自己没有,所以特别要去强调自己有”的既视感。 谢慕林本来没打算跟她一般见识。她留意到汾阳王继妃今天就坐在隔壁桌上,与永齐郡主头碰头的不知道在谈些什么,两人的视线都投向了同一个方向。顺着这个方向望去,谢慕林发现今天何大夫人与何二夫人又出现了,而且明显是混了两个圈子,彼此相隔不远,受到的待遇却天差地别。她不确定汾阳王继妃与永齐郡主留意的到底是哪位何夫人,正想着要不要想办法确认一下,就听到冯氏在自己耳边说话了:“表弟妹,你说是不是呀?做人妻子,还是要贤惠一些的,否则只会叫人笑话!” 谢慕林心中有些不耐烦,面上还维持着微笑,回头看向冯氏:“表姐想说什么?” 冯氏轻蔑地笑了笑:“你方才走神了么?还是故意装作没听见来搪塞我?我也知道,你头上有那么一位婆婆在,还不是嫡亲的婆婆,行事难免会束手束脚的。可正是因为那不是你嫡亲的婆婆,你就不能指望她会真心为永安表弟着想。你若是真想永安表弟过得好,就得多为他考虑,事事都先想在头里才是!这对你自己也有好处,毕竟燕王府上一辈的笑话也闹得够多了,这一辈的人也该想法子去澄清澄清不是?总不能让别人笑话完了你婆婆,又要再来笑话你。那永安表弟就真真这辈子都没办法在人前直起腰来了!” 谢慕林方才在想事儿,压根儿就没留意到冯氏显摆自己显摆得好好的,无缘无故怎么就把火烧到了她身上,但这不妨碍她听出了对方话里的不怀好意。 顺着冯氏时不时偷瞄的视线,她发现前者在跟一名有些脸熟的中年妇人交换眼神。那不正是久违了的宁国侯府二夫人程王氏吗? 这可是老仇人了呀! 她都没顾得上找老仇人的麻烦,对方竟然就要送上门来了。既然如此,她也没必要客气了!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一十六章 反讽 武林 rg,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宁国侯府在长房崛起之后,二房的世子一家就没以前那么风光了。再加上为了王湄如姐妹的事,程王氏跟婆婆、丈夫都闹得很不愉快,还被幽禁了一段时间。 等到王湄如入了东宫,得到太子的专宠,程王氏方才扬眉吐气,重新获得了自由。当时宁国侯夫人母子俩所倚仗的平南伯府已经败落,他们又跟曹家本家的承恩侯府关系平平,为了重新巴结上去,好继续压制二房,避免世子之位旁落,这对母子又重新跟程王氏和好了,就盼着她能帮他们稳住太子这根金大腿呢! 宁国侯夫人还想过要把程王氏的长女程宝钏送进东宫做个宠妃,但王湄如拒绝,程王氏也有自己的考量,这事儿就没成。王湄如求了太子,给程宝钏寻了一门亲事,后者本人还算满意,但又有些犹豫,是不是要放弃东宫的尊荣,宁国侯夫人更是在暗地里劝她婉拒。这事儿就僵住了。 如今太子妃薛氏娘家祖父伤重去世,薛家彻底退出了京城权贵的圈子,还想要攀附三皇子一方,承恩侯府已经开始考虑要给太子换一个太子妃,让自家女儿顶上了。曹文鸾如今已经及笄,虽然一直说要说亲,但其实还未议定,若真的有机会成为太子妃,她当然不会放弃。 只不过太子拒绝了这件事,担心曹家表妹做了正妻,会仗着娘家的势力欺负他的爱妾,便狠狠地驳了回去。 于是宁国侯夫人又打起了自家孙女儿的主意。程宝钏家世比曹文鸾弱,又跟王湄如是表姐妹,本来就是一伙儿的,她去做太子妃,正好与王湄如妻妾相辅相得,把太子的宠爱都给霸占住,到时候他们家兴许就不必再去讨好曹家人了! 这回不等宁国侯夫人开始行动,宁国侯就坚持否定了妻子的提议。程宝钏固然是王湄如的嫡亲表妹,但她同时也是王湄如杀父仇人的女儿,谁能担保王湄如会看在姑姑的面上,不记恨表妹呢?薛家在王家姐妹艰难的时候收留了她们,又送王湄如入了东宫,享尽荣华富贵,可以说是王家的大恩人了,可王湄如一旦得了专宠,又是如何对待太子妃的?王湄如刻薄寡恩,行事无情,对待自家恩人尚且如此,又怎会对仇人之女心慈手软? 宁国侯拒绝去冒风险,更不想跟处境不妙的太子捆绑得更深了。他的长孙程笃已经靠着外家,与四皇子那边攀上了关系。只要四皇子在皇帝的支持下顺利立储、继位,程笃未来就是天子近臣!荣华富贵近在眼前,为什么要想不开,去做什么外戚?! 宁国侯夫妇为了这件事意见不统一,世子程礼倒是站在母亲这边的,但妻子程王氏态度暧昧不清,似乎有些想让女儿做太子妃,未来做皇后,但又顾虑侄女儿王湄如的心情,一时半会儿的拿不定主意。倒是程宝钏原本已经开始走程序的定亲仪式,暂时被寻了个借口,耽搁下来了。 程王氏如今三两天就要进一次东宫见侄女儿,外人不清楚她们姑侄俩都在议些什么,会不会就是关于未来太子妃之位归属的问题?反正看程王氏每次出宫时都神情平静,估计这对姑侄并没有闹翻,所以宗室皇亲圈子里的人,对她都很客气。不管太子将来是不是会被废掉,在皇帝废储的旨意正式下达之前,他们还是要把太子当成未来储君一般敬着的。 谢慕林早就从各方面收集到许多相关的情报,如今一看到程王氏在场,心里便很快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她只是有些纳闷冯氏这个女人心里在想什么?难道她心里还存有亲近东宫的念头吗?不然为什么要跟太子爱妾的姑妈勾结在一起?!就因为王湄如让薛氏吃了许多苦头,让昔日在太子妃择选中败于薛氏之手的冯氏感到开心?! 谢慕林脑中心念电转,人已经坐直了身体,客客气气、平平静静地正色问冯氏:“表姐这是在我面前说燕王府的坏话,还顺便贬低了我婆婆一通?这算什么?我以为冯家也是京中有头有脸的高门大户,表姐又是乐昌大长公主的外孙,理当从小受过精心教养,知道什么是规矩礼数才对——在公众场合说长辈的不是?这是谁家的规矩?!” 冯氏习惯了自己拿捏着道理踩人的时候,人人退让三分,没想到今天竟然会遇上个硬点子。她露出几分诧异之色,随即笑出了声:“哟,你一个新媳妇,今儿竟然敢大着胆子驳我了?!难道我说的话不对?!长辈又如何?罪臣之女,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害得燕王叔差点儿断了香火,如此罪人,倒好意思在我面前说自己是长辈了?!” 她轻蔑地瞥了谢慕林一眼:“谢氏,我劝你别犯蠢,那既不是你亲娘,也不是你亲婆婆,还不定怎么算计你们夫妻呢。你要替她出头?难道她还能记得你的好?何苦来哉?!” 谢慕林嗤笑一声:“表姐这话,令我对表姐夫家和娘家到底是什么情形十分好奇。原来你家里都认定了嫡母不是亲娘,嫡婆婆不是亲婆婆,做嫡妻的成天想着算计庶子庶女,庶子夫妻但凡孝敬她些,那在旁人眼里就是犯蠢哪?请恕我没见过世面,还是头一回听人大喇喇地说这种话呢!我娘家母亲可不是这么教导我们姐妹的,我的夫家婆母也从来待我们夫妻关怀有加。我自问无论老朱家还是谢家,都有规矩有教养,难不成冯家和金家是不一样的家风?”金家便是冯氏如今的夫家。 谢慕林一边说,还一边拿话去瞟同席的冯氏之母,乐昌大长公主的女儿。对方脸色都变了,狠狠地瞪了女儿好几眼:“胡说些什么呢?!仔细叫你婆婆听见!” 大家好,我们公众.号每天都会发现金、点币红包,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年末最后一次福利,请大家抓住机会。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冯氏怂了一下,但看着谢慕林脸上嘲讽的笑意,一下就上头了:“我……我才不是胡说呢!谁不知道燕王妃善妒又生不出儿子,若不是燕王找回了年轻时与人奸生的儿子,如今早就断了香火了!我也是一片好心,不想叫谢氏走了她婆婆的老路,将来被人说嘴,才好意提醒她的!谢氏你不能领会我的好意,也就罢了,怎么能反过来怪我呢?!” 谢慕林冷下了脸:“公婆之间是如何相处的,可不是我做儿媳妇的该管的事。反正王爷王妃恩爱如昔,王爷对郡主疼爱有加,王妃待我们郡王爷也十分关爱。他们自个儿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太后与皇上也没说什么。表姐身为远亲,如此关心我们燕王府的家务事,还真是叫人承受不起呢!不过在我看来,王妃作为妻子,做得比表姐强得多了,日子也过得比表姐强百倍。表姐怎么好意思嘲笑我们王妃,还有脸来教导我呢?” “你说什么?!”冯氏脸色一白,旋即又黑了。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一十二章 宗室 朱瑞也知道皇帝的态度有问题,只是刚刚听了父亲的话,觉得这里面定是有什么内情,搞不好是皇帝故意设的局也说不定,因此他没有多言。 他只是跟妻子说:“皇上自有打算。父王都没慌张,你我也不必太过担心。” 谢慕林怎么可能不担心?她还知道在谢映容的上辈子,三皇子继位之后,燕王府是什么下场呢!具体如何不清楚,反正不是好结果就是了,否则谢映容那么势利,又怎会因为几年后燕王府可能就要遭殃,而看不上燕王府一家四口,连献殷勤的想法都没有? 看到朱瑞仿佛有些漫不经心的模样,谢慕林不好跟他明言,只能委婉地劝道:“话虽如此,我们还是要更小心谨慎一些。皇上与王爷位高权重,每日要处理的事情也多,总有顾不上边边角角的地方。我们替他们盯着些,也省得三殿下那边钻了空子,导致局势恶化。” 这话是正理,朱瑞点了头:“我会这么做的。” 接着他又把汾阳王世子告诉自己的情况都告诉了妻子,尤其是汾阳王继妃替三皇子及其心腹说媒拉纤,还有永齐郡主替三皇子拉拢宗室这两点。这两位接触的多半是宗室女眷,到底都跟什么人往来密切,女眷们私底下都谈论了些什么,这不是探子能轻易打听到的,还要靠谢慕林从女眷圈子内部探听。朱瑞只能指望妻子能帮着打探一二了。不过他也没指望谢慕林真能打听到些什么机密消息,只是聊胜于无罢了。 京城的宗室其实没有兵权,能参与朝政的也少,三皇子拉拢他们,顶多就是在宗室中多找到几个支持者,到太后和皇帝面前替他说好话。可太后是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进言的,只要皇帝不考虑册封三皇子为储,宗室的意见就不怎么重要了。在朱瑞看来,三皇子与其去拉拢宗室,还不如在朝中文武百官身上打打主意。 接着朱瑞又谈到了京中关于皇帝龙体欠佳的传言。宗室中差不多都对此心里有数了。哪怕最初很多人都觉得这只是谣言,如今有人看到皇帝那满面病容的憔悴模样,也不再怀疑传言的真假。他们明面上装作对此不知情,私底下却从来都没少议论过。 有人认为皇帝身体如何、新君人选又是谁,与自己没关系,他们只需要接受皇帝的安排,等新君登基时去叩拜就行了,所以每天只顾着自己醉生梦死。 有人不甘心做一辈子宗室闲人,认为这是个可以争取拥立之功,为自己谋取权势富贵的好机会,因此积极地在三位皇子之间挑选最有希望上位的那一位,想找机会投诚过去。这一类人想法不一,无论是太子、三皇子还是四皇子,都各有不少支持者,甚至还有人去烧已经出继的二皇子的冷灶,只不过当场被对方给撵回来了而已。 还有人的想法与前一类相似,却又有那么一点不同,那就是他们都是曾经的夺嫡之争中的失败者的后裔,哪怕还能享有一点富贵,也依旧生活得战战兢兢,还离权力十万八千里远,自认为自己理当过上更好的生活,拥有更好的前程。这部分人很有几个变得行为诡异,私下里聚会议事,也不知道是否在讨论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汾阳王世子与他们家中的纨绔子弟有些往来,曾经听说过些风声。只是纨绔子弟接触不到家中正经机密之事,所以他也就是听到些风声而已,对方具体都有些什么图谋,他就真的一无所知了。 谢慕林向朱瑞问清楚了,这部分居心叵测的人都是哪些王府的宗室成员,然后拿纸笔记下,表示这其中有几家是即将要举办大型宴席或聚会的,她都接到帖子了,上门赴宴的时候,会多留个心眼,也许能打探到些什么有用的消息,也说不定。 朱瑞知道妻子一心要为自己出力,并不阻拦,只是嘱咐她:“你的安危要紧,哪怕是能打听到些什么,你也千万别冒险,既不要往那些偏僻少人的地方去,也别单独跟可疑之人说些什么,免得他们担心你发现了他们的阴谋,要对你不利。” 谢慕林听得笑了:“放心,我又不傻!”她又没做过警察、特工什么的,没有那技能和本事,干不了间谍的活。况且这种大型宴席,她身为初次上门的女客,还能往什么隐密的地方去?别人要引她去干嘛,她还得提防三分呢!才不会自动上门送菜! 不过嘛,考虑到这里头有好几家宗室都不是什么跟燕王府善意友好的人家,为了以防万一,谢慕林还是打算到时候带上点防身的武器好了,要尺寸小一点的,方便掩饰,不为人知,但需要派上用场的时候,又能发挥一定的杀伤力那种。她来京路上跟朱瑞学过几招,只要不是对上什么孔武有力的高手,还是有希望逃过别人的伤害的。 谢慕林没跟朱瑞提起自己的这个想法,只是把它暗暗记在心底,又继续向朱瑞打听事儿。 她想知道,昨天自己在汾阳王府亮过相了,事后宗室女眷们有没有什么反馈出来?汾阳王世子应该听说过一些吧? 朱瑞对此倒是不很关心。他当时的心思都放在正经事上了,哪里还有闲情关注宗室女眷们是如何嚼舌的?不过汾阳王世子倒是跟他透露了一些,不是关于永安郡王妃谢慕林如何的,而是关于他这个永安郡王的。 身为忽然冒出来的燕王独子,朱瑞因为身世有些尴尬,宗室里很多人都对心存疑虑。虽说很多人都清楚,就算燕王府绝嗣,需要过继嗣子,也会是从皇室过继,而非其他宗室分支——这都已经是传统了,哪怕没有朱瑞的存在,燕王府过继也轮不到他们家的孩子——可对于有些人来说,燕王府明明是好大一块肥肉,却叫个生母不明、刚刚认祖归宗的私生子给得了去,心里怎会不泛酸呢?明明就是他们从前看不上眼的将军府庶子罢了,如今竟然把他们当中的许多人都给踩在了脚底下……因此,有不少人质疑朱瑞的出身,认为他没有资格继承燕王爵位。哪怕如今只封了个郡王衔,也有人认为他不配的。 只是,有皇帝与太后为朱瑞撑腰,燕王也表现得十分疼爱儿子,心里有想法的人都不敢公开明言罢了。 不过,宗室中年轻一辈的子弟中,尤其是那些没有继承权的年轻子弟,倒是有许多人都支持朱瑞成为燕王世子。从前朱瑞跟这些人也是有交情的,如今这份交情没有什么大变化,倒显得他人缘不错了。 为此,朱瑞还有了个念头:“什么时候咱们王府也做一回东道,邀请这些与我亲善的堂兄弟上门做客吧?我与他们交情深了,以后行事才更方便呢!” “唔……”谢慕林郑重考虑起这个建议来。</p>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一十三章 线索 就算是要请客,也不是短时间内能成事的。 宗室的大规模宴请,少说也要提前一个月的时间做准备呢。 因此谢慕林只是考虑了这个提议,具体要怎么做,还得看燕王那边的意思。如果真的是针对大部分宗室成员设宴招待,肯定得让燕王出面做东道主。不过,如果只是朱瑞想请自己的堂兄弟们聚一聚,在一处聊聊天,喝喝酒,打听打听事儿什么的,那就不需要这么麻烦了。只需要提前找好场地,安排好酒菜和侍候的人手,再把帖子发出去,接下来等待宴客的日子到来就行。这方面谢慕林还算是有点经验的,端看朱瑞要怎么做。 场地都是现成的。燕王府里有花园,不大,但摆个一般规模的宴席是足够了;燕王府以外,本来还有个桂园在,只是近来桂园正在大兴土木,为了明年成婚的谢显之加建他婚后的居所,所以暂时腾不出空来。不过没关系,京城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园子,找个合适的日子租一个就好了。 谢慕林问朱瑞的意思,朱瑞也只是生出了这么一个念头罢了,具体要请什么人,在什么时候请,以什么样的名目去下帖子,他还要再想想呢。于是夫妻俩暂时把这件事搁置在一旁,押后再议。 朱瑞跟妻子聊了这半晚上正事,只觉得心头松快了些,原本还有些焦躁的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了,开始有兴趣去问妻子今天在家里都是怎么过的。 谢慕林见他并没有露出勉强的表情,知道他现在乐意听自己说些家常八卦琐事了,便笑笑说:“也没什么,先前我不是跟你提过了吗?毛掌柜带着宛琴姨娘的兄弟叶金荣过来给我请安,向我禀报几处南边产业的经营情况,再把今年上半年的银子送过来。叶金荣的父亲和继母、弟妹都在曹淑卿身边侍候,我听四妹妹说,他并没有断了跟家人的联系,想着他应该知道些曹淑卿的近况,就找他打听了一下。” 打听的结果,跟大姐谢映慧先前所言差不了多少,毕竟谢映慧在京城,偶尔也会见见叶金荣,甚至宛琴的一双弟妹还会为了讨赏钱,悄悄跑来向谢映慧报告曹氏的消息。因此谢映慧其实对自己母亲的情况十分了解,只是不爱声张罢了。不过,谢映慧打听亲生母亲的情况,一来是放不下她,想知道她生活上是否有困难,身体上是否有疾病;二来,也是防备她会上黄家的门找麻烦,想要确定她是否真的向外人散播不利于黄家母子的流言。出于这样的想法,谢映慧对于曹淑卿生活的关注点,可能跟谢慕林想知道的消息不太一样。 谢慕林更想知道,曹淑卿是否还在跟承恩侯府以及曹家其他族人纠缠不清?她是否听说过什么关于曹家或者太子接下来要进行的计划?她又是否知道曹家在京城一带都跟哪些文武官员关系密切,素有往来,哪怕是在曹家处境最艰难的时候,也没有跟他家划清界限? 叶金荣还算机灵,一听谢慕林提的问题,就大概能猜到她想知道什么了。他本人对曹家是有怨的,心里还巴不得曹家倒霉呢!只是想到自己的父亲,还有那些从小熟识的亲友,他又希望曹家能从此太平无事了,至少也要等到他的亲人朋友们离开了曹家,曹家再出事也不迟。他虽然成为了谢家位于扬州的分店的掌柜,但为了进货之类的事务,每隔三五日总要回一趟京城,因此对京城的消息也算灵通。有心之下,他还真从曹淑卿那儿打听到了不少消息。 比如曹淑卿自打与方闻山和离之后,就不再是诰命了,被娘家人嫌弃、驱逐,名声扫地,已经不再被承认是京城皇亲、勋贵、武将、官宦人家女眷圈子里的一员。没人再给她送帖子,邀请她赴宴或是参与任何聚会、活动,出门在外偶然与人相遇,别家的女眷也不再客客气气地跟她寒暄。性情比较好、又与她曾经有过不错交情的人,还能跟她客套两句,再找个借口告辞离开;性情不好又与她曾经结过怨的,当面冷嘲热讽的多了去了!曹淑卿尝到了人情冷暖,再想回头去抱承恩侯府的大腿,承恩侯夫妻又不想理会她,其他几房的兄弟子侄直接打起了她私房的主意。除了二房还愿意看顾她一二,她是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也因为她陷入了这种境地,所以她消息闭塞,对于曹家和太子的认知,似乎还维持在几个月前。她还觉得太子是皇帝的嫡长子,正宫皇后所出,正式封了储君,不可能有人动摇得了他的地位,其他图谋储位的皇子通通是白日做梦。她还觉得曹家虽然受到了皇帝的打压,但在朝中依然很有势力,盟友无数,所以皇帝要对曹家做些什么,都得束手束脚的。 她如今想要重新回到从前的圈子,女儿女婿这边不配合,她就改而去找承恩公生前的一些旧部,企图通过他们家的女眷,为自己找回昔日的荣光。这些旧部或许不会在人前大肆宣扬自己对于承恩公的感激和怀念,但只要是承恩公的血脉亲口相求,他们都会给点面子,绝对说不出拒绝的话。 不得不说,曹淑卿找对了人。她虽然还没有再次受邀参加什么聚会,但有几位武将家的夫人,已经会低调的邀请她一块儿去庙里上个香,吃个斋什么的了。她们还会跟曹淑卿说些圈子里的 她如今想要重新回到从前的圈子,女儿女婿这边不配合,她就改而去找承恩公生前的一些旧部,企图通过他们家的女眷,为自己找回昔日的荣光。这些旧部或许不会在人前大肆宣扬自己对于承恩公的感激和怀念,但只要是承恩公的血脉亲口相求,他们都会给点面子,绝对说不出拒绝的话。 不得不说,曹淑卿找对了人。她虽然还没有再次受邀参加什么聚会,但有几位武将家的夫人,已经会低调的邀请她一块儿去庙里上个香,吃个斋什么的了。她们还会跟曹淑卿说些圈子里的</p>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一十六章 反讽 宁国侯府在长房崛起之后,二房的世子一家就没以前那么风光了。再加上为了王湄如姐妹的事,程王氏跟婆婆、丈夫都闹得很不愉快,还被幽禁了一段时间。 等到王湄如入了东宫,得到太子的专宠,程王氏方才扬眉吐气,重新获得了自由。当时宁国侯夫人母子俩所倚仗的平南伯府已经败落,他们又跟曹家本家的承恩侯府关系平平,为了重新巴结上去,好继续压制二房,避免世子之位旁落,这对母子又重新跟程王氏和好了,就盼着她能帮他们稳住太子这根金大腿呢! 宁国侯夫人还想过要把程王氏的长女程宝钏送进东宫做个宠妃,但王湄如拒绝,程王氏也有自己的考量,这事儿就没成。王湄如求了太子,给程宝钏寻了一门亲事,后者本人还算满意,但又有些犹豫,是不是要放弃东宫的尊荣,宁国侯夫人更是在暗地里劝她婉拒。这事儿就僵住了。 如今太子妃薛氏娘家祖父伤重去世,薛家彻底退出了京城权贵的圈子,还想要攀附三皇子一方,承恩侯府已经开始考虑要给太子换一个太子妃,让自家女儿顶上了。曹文鸾如今已经及笄,虽然一直说要说亲,但其实还未议定,若真的有机会成为太子妃,她当然不会放弃。 只不过太子拒绝了这件事,担心曹家表妹做了正妻,会仗着娘家的势力欺负他的爱妾,便狠狠地驳了回去。 于是宁国侯夫人又打起了自家孙女儿的主意。程宝钏家世比曹文鸾弱,又跟王湄如是表姐妹,本来就是一伙儿的,她去做太子妃,正好与王湄如妻妾相辅相得,把太子的宠爱都给霸占住,到时候他们家兴许就不必再去讨好曹家人了! 这回不等宁国侯夫人开始行动,宁国侯就坚持否定了妻子的提议。程宝钏固然是王湄如的嫡亲表妹,但她同时也是王湄如杀父仇人的女儿,谁能担保王湄如会看在姑姑的面上,不记恨表妹呢?薛家在王家姐妹艰难的时候收留了她们,又送王湄如入了东宫,享尽荣华富贵,可以说是王家的大恩人了,可王湄如一旦得了专宠,又是如何对待太子妃的?王湄如刻薄寡恩,行事无情,对待自家恩人尚且如此,又怎会对仇人之女心慈手软? 宁国侯拒绝去冒风险,更不想跟处境不妙的太子捆绑得更深了。他的长孙程笃已经靠着外家,与四皇子那边攀上了关系。只要四皇子在皇帝的支持下顺利立储、继位,程笃未来就是天子近臣!荣华富贵近在眼前,为什么要想不开,去做什么外戚?! 宁国侯夫妇为了这件事意见不统一,世子程礼倒是站在母亲这边的,但妻子程王氏态度暧昧不清,似乎有些想让女儿做太子妃,未来做皇后,但又顾虑侄女儿王湄如的心情,一时半会儿的拿不定主意。倒是程宝钏原本已经开始走程序的定亲仪式,暂时被寻了个借口,耽搁下来了。 程王氏如今三两天就要进一次东宫见侄女儿,外人不清楚她们姑侄俩都在议些什么,会不会就是关于未来太子妃之位归属的问题?反正看程王氏每次出宫时都神情平静,估计这对姑侄并没有闹翻,所以宗室皇亲圈子里的人,对她都很客气。不管太子将来是不是会被废掉,在皇帝废储的旨意正式下达之前,他们还是要把太子当成未来储君一般敬着的。 谢慕林早就从各方面收集到许多相关的情报,如今一看到程王氏在场,心里便很快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她只是有些纳闷冯氏这个女人心里在想什么?难道她心里还存有亲近东宫的念头吗?不然为什么要跟太子爱妾的姑妈勾结在一起?!就因为王湄如让薛氏吃了许多苦头,让昔日在太子妃择选中败于薛氏之手的冯氏感到开心?! 谢慕林脑中心念电转,人已经坐直了身体,客客气气、平平静静地正色问冯氏:“表姐这是在我面前说燕王府的坏话,还顺便贬低了我婆婆一通?这算什么?我以为冯家也是京中有头有脸的高门大户,表姐又是乐昌大长公主的外孙,理当从小受过精心教养,知道什么是规矩礼数才对——在公众场合说长辈的不是?这是谁家的规矩?!” 冯氏习惯了自己拿捏着道理踩人的时候,人人退让三分,没想到今天竟然会遇上个硬点子。她露出几分诧异之色,随即笑出了声:“哟,你一个新媳妇,今儿竟然敢大着胆子驳我了?!难道我说的话不对?!长辈又如何?罪臣之女,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害得燕王叔差点儿断了香火,如此罪人,倒好意思在我面前说自己是长辈了?!” 她轻蔑地瞥了谢慕林一眼:“谢氏,我劝你别犯蠢,那既不是你亲娘,也不是你亲婆婆,还不定怎么算计你们夫妻呢。你要替她出头?难道她还能记得你的好?何苦来哉?!” 谢慕林嗤笑一声:“表姐这话,令我对表姐夫家和娘家到底是什么情形十分好奇。原来你家里都认定了嫡母不是亲娘,嫡婆婆不是亲婆婆,做嫡妻的成天想着算计庶子庶女,庶子夫妻但凡孝敬她些,那在旁人眼里就是犯蠢哪?请恕我没见过世面,还是头一回听人大喇喇地说这种话呢!我娘家母亲可不是这么教导我们姐妹的,我的夫家婆母也从来待我们夫妻关怀有加。我自问无论老朱家还是谢家,都有规矩有教养,难不成冯家和金家是不一样的家风?”金家便是冯氏如今的夫家。 谢慕林一边说,还一边拿话去瞟同席的冯氏之母,乐昌大长公主的女儿。对方脸色都变了,狠狠地瞪了女儿好几眼:“胡说些什么呢?!仔细叫你婆婆听见!” 冯氏怂了一下,但看着谢慕林脸上嘲讽的笑意,一下就上头了:“我……我才不是胡说呢!谁不知道燕王妃善妒又生不出儿子,若不是燕王找回了年轻时与人奸生的儿子,如今早就断了香火了!我也是一片好心,不想叫谢氏走了她婆婆的老路,将来被人说嘴,才好意提醒她的!谢氏你不能领会我的好意,也就罢了,怎么能反过来怪我呢?!” 谢慕林冷下了脸:“公婆之间是如何相处的,可不是我做儿媳妇的该管的事。反正王爷王妃恩爱如昔,王爷对郡主疼爱有加,王妃待我们郡王爷也十分关爱。他们自个儿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太后与皇上也没说什么。表姐身为远亲,如此关心我们燕王府的家务事,还真是叫人承受不起呢!不过在我看来,王妃作为妻子,做得比表姐强得多了,日子也过得比表姐强百倍。表姐怎么好意思嘲笑我们王妃,还有脸来教导我呢?” “你说什么?!”冯氏脸色一白,旋即又黑了。</p>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一十七章 贤妻 不出谢慕林所料,冯氏不停地在人前炫耀自个儿的贤惠,还要“教导”别人如何做个贤妻,对别人家的家务事指手划脚,仿佛看不得一个专宠善妒的妻子,非要人人都如她一样,“大方”地给丈夫纳妾,觉得那才是身为妻子该做的事——其实她本人心里明明很呕,无奈反抗不了身边人的劝说,那就唯有给别人洗脑,好证明自己做得再正确不过了,不赞同她做法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根本就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金家公子长相俊美,家世也不错,看起来就是个相当理想的丈夫人选了。冯氏嫁过来后,对着他身边的莺莺燕燕十分不满,偏偏所有人都告诉她,这是正常的。她一个落选了太子妃、名声又不是很好的女子,就别要求更多了。同样落选太子妃的蓝氏虽然被赐婚给了三皇子,但三皇子对她的嫌弃简直人尽皆知,害得蓝氏丢尽了脸面。她冯氏虽然也没摊上什么好夫婿,但好歹金公子没做得象三皇子那般过分不是? 他对她还算是敬重的,也给足了正妻的脸面,从来不会让那些莺莺燕燕冒犯她的尊严。身为丈夫,这样就不错了。无论是从娘家得到的教育,还是夫家成员的言论,所有人都是这么跟冯氏说的。冯氏自个儿腰杆挺不直,这种话听得多了,也就信了。明明心里不高兴,但还是要照着别人告诉她的“贤妻”标准来约束自己,好让所有人都看到她有多么的贤惠,仿佛这样就能证明,太子放弃她而选择了薛氏为太子妃,是瞎了眼!是被王氏的美色迷惑了!事实上她才是那个最适合成为太子妃的人!她落选不是因为她不好,而是薛氏使了上不得台面的阴招! 冯氏用这种理论洗脑了自己,还要想办法去洗脑别人。只要人人都认可她的想法,那她就是正确的!做得再好不过了! 然而今天,却有个新进门不久的宗室媳妇,说她做得不如她看不起的燕王妃,说燕王妃的日子过得比她好多了,这叫她怎么忍?! 她当即就驳了回去:“别往自个儿脸上贴金了!你婆婆连个儿子都生不下来,还不许燕王纳妾……” 她话未说完,就被谢慕林打断了:“什么时候判断一个妻子好不好,是看她给丈夫纳多少妾了?!这么说来,那些孝顺公婆、相夫教子、主持中馈、打理家业、友睦族邻……等等职责,做妻子的做得再好,都不如给丈夫多纳两个妾吗?那我们这些人家养女儿,何必花费那么多心力去教导她学各种东西?只需要让她学会给丈夫挑美人做妾就行了。反正只要妾纳得多了,贤惠之名就到手了,其他事情都不重要,那还费劲儿让女儿学那么多功课干什么?!” 谢慕林斜眼看向冯氏:“说实话,我也是在京城长大的人了,还真没想到,冯家教导女儿,竟然是这么教法。看来以后我有了儿子,也不能求娶冯家的女儿呢!不然娶回来的媳妇除了给家里塞些乱七八糟的姬妾,叫别人称赞她贤惠不妒以外,什么事都不会干,我儿子娶她回来做什么?!给家里的男人纳妾这种事,用得着妻子来干吗?那不是随便一个机灵些的管事就能办得了的?我何必让自己的孩子三媒六聘,劳师动众地娶一个无用的蠢媳妇回来?!” 不等冯氏开口,冯氏的母亲就先急了:“永安郡王妃,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们冯家教导女儿,从来不是这么教法的,你误会了……” “既然是误会,就请冯夫人教好自己的女儿,别让她不知打哪儿学来些歪理,不但把自己给忽悠瘸了,还四处大放厥辞,祸害别人家的好女儿!”谢慕林毫不客气地道,“今日是乐昌大长公主的寿宴。宴席上,我们朱家人和乐融融齐聚一堂,为姑祖母她老人家贺寿。在这样的大喜之日,令嫒特特跑来讽刺我们朱家人,到底是安的什么心?!” 冯氏的母亲脸色顿时变了。她们母女虽说是乐昌大长公主的亲骨肉,但确实是外嫁的外姓人,女儿冯氏又比她再隔了一层。永安郡王妃谢氏是朱家的媳妇,她那位被冯氏嘲讽的婆婆燕王妃,同样是朱家的媳妇。冯氏踩燕王妃时,还顺道踩了燕王一脚,等于是在讽刺燕王这位朱家人。若不论血缘,单论家族姓氏,冯氏的言论确实等同于在主人家的寿宴上对主人的亲族无礼…… 冯氏的母亲下意识地看向了同桌的三弟妹,对方看戏看得正欢呢,丝毫没有帮口的意思。冯氏前些日子才因为三弟妹拒绝给三弟纳妾的事,说了些不中听的话,三弟妹显然在记恨此事,恐怕还巴不得永安郡王妃多骂几句呢。 冯氏的母亲无奈,只得亲自开口替女儿赔不是:“都是我教女无方的错,还请永安郡王妃别与小女一般见识。回头我会好好教导她的,不会再让她在人前失礼了。” 谢慕林看了她一眼:“冯夫人是长辈,您开了口,我自然不好再计较下去了。只是,令嫒毕竟在人前说了我婆婆的坏话,怎么也该为此赔罪道歉才是。只要令嫒知道自己的错,真心道歉悔改,我也不会紧盯着这点小事不放的。” 冯氏的母亲看向女儿,拼命使眼色:“还不快给永安郡王妃赔罪?!” 冯氏瞪大了双眼:“凭什么?!母亲当日是怎么跟我说的?!身为妻子,不应该妒忌,多给夫婿纳几个妾,还能开枝散叶,多子多孙,这是家业兴旺之兆!我不过是照着母亲的教诲,指点指点表弟妹罢了,省得她还象她婆婆似的,只知道霸占着丈夫不放,结果自己又生不出来,害得……” “快住口!”冯氏的母亲急了,“现在是说这种话的时候么?!今儿是你外祖母的大喜之日,你非要把她老人家的寿宴给搅和了才安心不成?!” “发生什么事了?”大约是见这边闹得有些不象话了,乐昌大长公主的大儿媳终于忍不住走了过来,装作一副刚刚才听到动静的模样,却暗暗瞪了自家三弟妹一眼,怨怪她没能及时制止这场乱子。 乐昌大长公主的三儿媳笑笑,满不在乎地装作没看见的模样。她可是忍受冯氏这个无礼小辈许久了,只是碍着大姑子在婆婆面前得宠,才忍气吞声罢了。如今看到冯氏被人怼得哑口无言,她心里高兴都还来不及,又怎会去阻止?她巴不得听永安郡王妃多说几句呢! 谢慕林迎上乐昌大长公主的大儿媳,半点都不怵:“表婶娘见谅,方才我与冯表姐讨论何为贤妻的标准。我认为贤妻不易做,家里家外要一把抓,这点表婶娘想必是最清楚不过了。可冯表姐认为,只要给丈夫多纳几个妾,就是贤妻了,其他的做得再多都没用。我们俩一时意见不和,就吵了起来,没扰着大长公主吧?” 乐昌大长公主的大儿媳顿了一顿,露出一个有些复杂的笑容。 冯氏的母亲见状,暗叫不妙,也跟着苦笑起来。</p>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一十八章 挑拨 武林 rg,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乐昌大长公主的大儿媳是宗妇,就是世人常说的那种“贤妻”。 自打嫁进这个家,她就没省过心。既要孝顺公婆,打理家务,又要生儿育女,管理妾室,还要主持香火祭祀诸事,管理家里的大小叔子及妯娌,连带的小姑子们的婚嫁琐事也一并扛了。除了一般意义上的相夫教子,她显然做得更多,也同样经历过新婚时的夫妻恩爱,与数年后妾室进门、夫妻感情转淡的苦楚。世人都称赞她贤惠,哪怕是挑剔的婆婆乐昌大长公主,虽然总会说她有这里那里的不足,也不会说她不贤惠。可即使如此,这份贤惠的名声,带给她的也不是幸福和喜悦,而是包含着无尽的疲倦和苦涩。 今日谢慕林跟她这么说,她立时便有了同感——或者说,但凡是在座的嫡妻,除了脑子里有坑的,就不可能不赞同谢慕林的话。 【收集免费好书】关注v.x【书友大本营】推荐你喜欢的,领现金红包! 什么时候贤妻的名号这么好得了?不需要考察她们是否孝敬公婆、友悌叔姑、相夫教子、勤俭持家,只需要看她们给丈夫纳了多少个妾,就能断定她们贤不贤惠?只要后面这一条做不好,前面的所有功劳就都抹消了?就算是再不在意丈夫纳了几个妾的妇人,也不能同意啊! 乐昌大长公主的长媳看了看冯氏那一脸色厉内荏的模样,叹了口气,对外甥女道:“你这孩子在胡闹些什么?今儿是你外祖母大喜的日子,你不说帮着舅母们招待前来道贺的宾客,倒跟贵客拌起嘴来了。我可不记得你母亲教过你这样的礼数!还不快给永安郡王妃赔不是?!回头若是你外祖母知道了骂你,我可不会替你说好话!” 冯氏一肚子的委屈,两眼泪汪汪的:“大舅母怎么能偏帮外人?!就算是外祖母知道了,也不会责怪我的!今儿明明是她故意跟我过不去!”说着还拿手指去指着谢慕林。 谢慕林皱着眉头睨了她两眼,一副嫌弃的模样,看得冯氏心头大火。 然而,如今不但是她的大舅母和三舅母,就连她的母亲,也没站在她这边了:“你这孩子,越发不懂事了!你出嫁才几年?就把我教导你的规矩礼数全都忘光了么?!我倒要问问金亲家,都是怎么教导你的,怎的把我好好的女儿教成了如今的模样?!你真真是气死我了!” 冯氏的母亲自然不会让女儿惊动了自己的母亲乐昌大长公主。毕竟乐昌大长公主年轻的时候,也曾因为不肯给新婚不满三年的驸马纳妾,被婆母小姑指责过不贤惠,连宫里都劝她退让呢!乐昌大长公主憋了许多年的气,直到驸马死了,她一口气把所有妾室都撵到乡下庄子去了,连庶子庶女都一并打发掉,才算是吐了出来。因为当时她对庶子庶女太过刻薄,几乎可以说是让人净身出户,从此从王孙公子沦为农户了,被人一状告到太后跟前,太后劝了两句,乐昌大长公主便对太后有了怨言,之后几年都不肯再进宫去。 因此,在“贤惠”这两个字上,乐昌大长公主兴许不会在意别人怎么想,但若是火烧到她自己身上,她是绝对不会帮着外孙女儿的。毕竟她也是吃过苦头的人。 冯氏的母亲想起这一点,就觉得自己不能再袖手旁观下去了,忙赔笑着对谢慕林说:“这孩子犯了拧,钻了牛角尖了。我带她下去清醒清醒。”说着就硬是要扯着冯氏离开。 冯氏还要硬扛着不肯走,却听得谢慕林在旁轻笑:“真有趣,看来在表姐心目中,认为自己给丈夫多纳了几个妾,哪怕是公然在人前诽谤长辈,忤逆生母,也依旧是人人称颂的贤妻呢!这个笑话我可以笑足一年!明儿就说给太后听听,好叫她老人家也乐一乐。” 冯氏的表情顿时僵硬了,就这么乖乖地被母亲拖了下去。 乐昌大长公主的长媳只觉得周围的人都在往她这边看,简直是如坐针毡。她不得不再次跟谢慕林赔笑:“永安郡王妃见笑了。我这个外甥女,从小儿在家里被宠溺惯了,养成了一副坏脾气,性子又天真。因为落选太子妃一事,她一直耿耿于怀。本来还想去给太子殿下做个侧妃的,又被驳了回来,沦为世人笑柄。妹妹妹夫担心她婚嫁艰难,匆忙给她寻了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嫁出去,却没有细察女婿的人品,结果她就嫁给了一个贪花好色的纨绔子弟。 “婆婆又一味纵容儿子胡闹,外甥女婿婚前就已有三四房妾室了,婚后这两年,后院又添了七八个人。我这外甥女心里明明很苦,却从她婆婆那儿听了一肚子的歪理,也觉得家里妾室多,才显得自己够贤惠了。我们这些娘家长辈虽然知道这是错的,可看着孩子落得那样的处境,也不忍心点醒她,索性就让她这样自欺欺人下去。” 谢慕林听着笑笑:“表姐的境况堪怜,我也不忍心多加责怪。只要她别说我婆婆的坏话,别拿着歪理对我说教,我也愿意多体谅她些的。” 乐昌大长公主的长媳何尝不知道今天是自家外甥女无故招惹别人在先?只能干笑着道:“郡王妃宽宏大量。我在此先替外甥女谢过郡王妃了。回头一定叫她来给郡王妃赔罪!” 谢慕林见好就收,笑着表示:“表婶娘客气了。自家人不必外道。” 事情就这么揭过去了。乐昌大长公主的长媳松了口气,笑着请谢慕林回席坐下,又示意三弟妹坐过来,好生招呼这位不好惹的贵客,自己又回到了正席上。至于那些悄摸着向她打听这边出了什么事的人,她自然还要想法子去搪塞,总不能真的把外甥女的丑事公于之众,让今日的来宾全都看后者笑话吧?她就算不在乎外甥女,也还要看自家婆母这位寿星的脸面呢。 乐昌大长公主的三儿媳坐到了冯氏的位置上,十分热情地招呼着谢慕林,简直就好象在招呼自家嫡亲侄媳妇似的。她还暗戳戳地告诉谢慕林:“冯丫头从前还未出嫁时,就最是刁钻爱捉弄人的性子。如今出了嫁,再叫她婆婆糊弄一把,越发不着调了,连我们这些长辈都编排上了。只是大长公主和姐姐们想着她小小年纪就所遇非人,多有怜惜,从不肯教训她。我们也只能忍气吞声。今日郡王妃大展威风,也算是替我们这些被她无端指责过的贤妻出了一口恶气!” “三夫人客气了。”谢慕林笑笑表示,“依我看,冯表姐今日行事大违常理,未必是她的本意,或许有人在暗中挑拨,也未可知。”说着,她就把视线投向了不远处坐着的程王氏,对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 乐昌大长公主的三儿媳看向程王氏,立刻明白了谢慕林的言下之意,脸色顿时变了变。 自家孩子犯蠢,做长辈的只能替她兜着;但若是有人故意算计了自家孩子,害她出丑……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一十九章 提醒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当场闹起来是不可能的。今天是乐昌大长公主的寿宴,她的儿孙们都十分重视,还等着宫里会有天使下降,给乐昌大长公主带来赏赐,让全家人都风光一把呢!他们当然不可能拆自己家的台。 不过,这不妨碍乐昌大长公主的儿媳们把程王氏记在心中,从此列为警惕对象。 谢慕林看着乐昌大长公主的三儿媳与大儿媳头碰头地窃窃私语,不一会儿二儿媳与四儿媳,连带拉着女儿回到席上的冯氏之母与她的姐妹们,都聚在一块儿交流了一会儿,还时不时往程王氏那边瞟一眼,心里就有数了。 她笑了笑,拿起筷子挟了一口大长公主府的私家好菜,心情还算不错。 谁说挑拨离间这种事,就只有程王氏能做呢?她一般不会跟人斗心眼子,但真要斗起来,也不是做不来。 重新回到席上的冯氏老实了不少,也怂怂地为先前的大放厥词向谢慕林赔了礼。虽然她看向谢慕林的眼神还带着几分忿忿之色,但比起先前的口无遮拦,如今她似乎总算有了些规矩。虽然不再缠着谢慕林啰啰嗦嗦,但也不再象先前那般无视尊卑了。估计她的母亲刚才告诉了她,关于她如今的身份与谢慕林这位永安郡王妃之间的差别,或者是乐昌大长公主府、冯家与金家跟燕王府之间的差别。 她平日里听宗室里的女性长辈们非议燕王妃是一回事,她自己拿燕王妃做贬斥的对象,又是另一回事。她既然没有那些宗室长辈们的身份,就别以为自己也同样有她们的底气。更何况,那些宗室长辈们也不过是仗着燕王夫妇长年不在京城,听不见她们的嚼舌罢了。燕王若真的要拿她们出气,她们还真未必扛得住。 寿宴进行到后半段的时候,谢慕林见冯氏还算乖巧,在她这里吃了亏,也没有跑去找别人宣扬她那番理论,决定要让她学个乖:“冯表姐,我听说你也是差一点儿做了太子妃的人。能进入太子妃择选的最后三甲,你自然不是个蠢货,怎么你从来没跟我打过交道,今儿就特特来找我聊天,还说话那么不客气呢?再怎么说,我也是个新婚才三个月的新媳妇,你来劝我给丈夫纳妾,否则就是不贤惠什么的……也太早了些。在人家的儿媳妇面前公然说人家婆婆的坏话,还是你自家的长辈,那就更蠢了。你本不应该是这样的蠢人,难不成是我从前高估了你?” 冯氏抿了抿唇,忍气吞声地说:“永安郡王妃,我已经向你赔过礼了。你犯得着这般得理不饶人么?!今儿好歹是我外祖母的大寿,你既是来道贺的,怎么也该给主人家留点脸面?!” 谢慕林凉凉地道:“我要是不给主人家留脸面,方才就不会轻易放过你了。就你方才犯的错,就算是闹得宗室里人尽皆知,也是我占理。难不成你还真以为自己抓住了我们王妃的把柄,就可以无视尊卑长幼地乱咬人了吗?到底是谁给你出的蠢主意?让你觉得我会轻易放过公然打我们燕王府脸的人?!” 冯氏欲言又止,旋即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谢慕林轻笑一声,瞥了程王氏的方向一眼:“我先前瞧见你跟宁国侯世子夫人使眼色,你们很熟吗?说起来,我对她可不陌生,想必她也认得我?我们两家可以说是仇人了。不过结仇的不是燕王府和宁国侯府,而是我娘家谢家与宁国侯世子夫人的娘家兄弟。你听说过没有?几年前她的兄弟犯了贪腐的案子,为了逃过罪责,就故意伪造证据,栽赃给我父亲。不过我父亲为人清正,进了大理寺后,没几天就洗刷了冤屈,反倒是她的兄弟暴露了自己,丢官入狱了。后来不知怎么的,听说宁国侯世子去探了一回监,随即宁国侯世子夫人的兄弟就不明不白地死了。虽说她可能知道自己兄弟的死因,但又不可能跟真正的仇人反目,所以只能记恨上我父亲这个没有乖乖被他们陷害的人了?” 冯氏的脸色微变。这事儿她不是很清楚内情,只隐约听父母议论过曹家的事,平南伯府好象就是被这桩案子牵连,才衰败下去的,好象有人说过这是曹家在灭口什么的……她从前真的没想起这件事能跟程王氏先前跟她说的话扯上什么关系,如今听永安郡王妃之言……莫非她是被人算计了?! 想到自己接下来可能会被娘家长辈和夫家婆母丈夫如何责怪埋怨,说她得罪了燕王府未来的女主人,对两家有多少坏处,而程王氏却因为由始自终都躲在暗处,而逃过一劫,她的心情就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平静下来了。 她要找程王氏问个清楚。就算对方是东宫宠妾的亲姑妈,也不代表能随便糊弄她!她毕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一向有着贤惠的好名声!愿意跟王湄如结交,也不过是因为后者让薛氏灰头土脸地,让她心中大快而已。但倘若王湄如不能给她带来半点好处,反而让她的姑妈来算计自己,那她也不会让对方好过的! 永安郡王妃是燕王府唯一一位王子的正妃,有可能成为燕王府未来的女主人,手握真正的权势,还得到太后与皇帝的宠爱,尚能令她退让三分。 王湄如虽是东宫宠妾,却受太后与皇帝的厌恶,既没名分,又没家世,还只生了个女儿,没有儿子撑腰,名声也坏透了。太子本身地位不稳,很多人都在传说他快要被人废了,三皇子才是那个会登上皇储宝座的人——这也就意味着王湄如风光不了多久了。她还犯得着对这么个贱人瞻前顾后么?! 谢慕林看着冯氏脸上的表情变化,心中感到很满意。 她现在空不出手来对付自家的仇人,暂且先忽悠几个妇人去对付程王氏好了。等她忙完了正事,空出手来,再考虑要如何给程王氏一个教训。 【收集好书】关注v.x【书友大本营】推荐你喜欢的小说,领现金红包! 不过……考虑到程王氏如今完全是靠王湄如才嚣张得意到忘形的,只要太子被废,王湄如失势,她大概就再也得意不起来了? 说起来皇帝预备要废太子,琢磨了这么久,从年头到年尾,也差不多是时候动手了?他到底在磨蹭个啥? 他们这位皇帝啊,实在不是个行事干脆的人哪!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二十章 逗乐 乐昌大长公主的寿宴平平安安地到了尾声。 宫里来了两波人,循例以太后与皇帝的名义赏赐了东西,不过没有加恩乐昌大长公主的子孙。即使如此,他们家的人也要笑脸以对,对皇家感恩戴德。 谢慕林看着寿宴到了尾声,与其他人一起离开了大长公主府,回到了燕王府。 席上发生的事情,对她来说其实算不得什么。她只是遗憾,因为冯氏打岔,她没来得及去打探汾阳王继妃与永齐郡主之间到底有什么勾当,也没来得及去跟何大夫人打交道。晚上她跟朱瑞抱怨这件事,朱瑞却只关注她是否受了委屈。她心里一边觉得甜蜜,一边又认为朱瑞弄错了重点:冯氏不过是小插曲罢了,关键是汾阳王继妃和永齐郡主她们的秘密啊! 朱瑞却道:“若她们之间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即使娘子不去探查,也自会有探子打听出实情来的。我就怕你在宗室女眷中受了气,却为了大局而忍气吞声,还不肯告诉我,就象王妃当年那样。父王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我自然不能让你重蹈王妃的覆辙。” 谢慕林听得笑道:“我没事。冯氏自己立身不正,强行想要洗脑别人。她要是不来招惹我,我也不会故意在她外祖母的寿宴上跟她过不去。但她既然找上门来了,还把王妃拿来做反例,企图对我说教,我当然不能轻易放过她!她其实上个软柿子,好拿捏得很。我不但道理上压得过她,连身份地位权势都在她之上,她家里的长辈但凡还有点脑子,都不可能帮着她来怼我,所以最后赢的一定会是我,丢了脸面的只会是她。 “我也正好利用她,向宗室中人展现自己的脾气。我是个守礼又讲道理的好人,但如果有人胡搅蛮缠,非要跟我过不去,我是不会象王妃那般好脾气的,只会直接驳回去。谁要是不怕丢脸的,只管找我就是了。我一点儿都不会在乎什么大局,什么体统,反正有人招惹我,我必定要反抗回去的!谁也别以为我是个新媳妇就好欺负了!” 朱瑞听得面露笑容,忍不住双臂一展,抱了上来:“好娘子,你今儿真个威风极了!你说得有道理!就算我是中途才认祖归宗回去的,你又是新媳妇,那又如何?父王和王妃都没说什么,太后与皇上都认了我们,哪里轮得到别人说三道四的?!我们脾气好,那是我们有涵养,讲礼数。但我们燕王府的人,从来都不会任人欺负!” 小夫妻俩达成了共识,这一晚又好好亲香了一番。次日进宫,谢慕林虽然没有添油加醋,但也轻描淡写地提了提昨天寿宴上的经历,只当是个小笑话,说来给太后逗逗乐子。 永宁长公主不知道这件事。由于太后与乐昌大长公主感情不好,永宁长公主向着养母这边,也不怎么跟乐昌大长公主府上来往,昨天的寿宴,她的儿媳妇们并未参加,只是打发人送了寿礼就完事。 如今听谢慕林说来,她还挺高兴的,帮着谢慕林在太后耳边说好话:“乐昌姑妈教出了这么一个外孙女儿,当初还好意思说冯氏才德兼备,是最好的太子妃人选。母后稍稍迟疑了一下,想要多考究冯氏几句,乐昌姑妈就不高兴了。当时儿臣只觉得姑妈小气,如今想来,她必定知道自己的外孙女儿是什么脾气,这是生怕母后问得多了,冯氏会露馅呢!亏得瑞哥儿媳妇昨日揭破了冯氏的真面目,否则我们都要叫乐昌姑妈瞒过去了!” 太后嘴角微翘,面上的笑容虽然不明显,但心情显然很愉快:“你乐昌姑妈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冯氏又是她的外孙女儿,不是亲孙女儿,她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况且这冯氏是嫁人之后,被丈夫婆婆给哄傻了,才会做出如此无礼之事。即使要追究,也不是你乐昌姑妈的错。” 谢慕林又跟着添油加醋:“听说乐昌大长公主的儿媳妇和已经出嫁的孙女儿们,都被冯氏说教过呢。当时她们没反驳冯氏什么,所以冯氏才以为自己占理,越发连别家的长辈也敢胡乱编排了。” 太后淡淡地道:“这孩子就是从小被宠坏了,才养成了这么一副坏脾气。她家里的长辈以为这么做是疼孩子,却不知道是害了她一辈子。她在娘家时可以任性胡闹,到了婆家,到了外头,难道还人人都让着她不成?如今在自家亲戚手里吃个不大不小的亏,以后学个乖,不再胡闹了,兴许还有救。否则,这冯氏早晚要成为京城里的笑话!” 她叹了口气:“当年选太子妃的几个女孩儿,就没哪个及得上赵氏。可惜皇后与太子不识货,错过了赵氏,最后只能矮子里拔高个儿,选了个薛氏,又是个无用的,还引狼入室,把王氏给带进了宫。倘若当年给太子挑了个象样些的太子妃,时时劝诫太子,兴许太子还不至于落到如今的田地。” 永宁长公主脸上的笑容变都没变:“儿臣替小三媳妇谢过母后的赞赏了,原是那孩子没福,入不了太子殿下的眼。不过这也不是坏事,她与小三如今夫妻恩爱,过得挺好的。” 太后笑着拍了拍女儿的手背,又有些好奇地问谢慕林:“瑞哥儿媳妇,接下来还有几家的宴请给你下了帖子?昨儿有那么多人看到你跟冯氏相争,想必以后不会再有人没眼色地故意拿你婆婆的事,寻你晦气了?” 谢慕林笑道:“到腊月为止,还有七八家呢。孙媳妇不知道是否还会有人故意寻孙媳妇的晦气,但这世上总是少不了蠢人的。兴许过些日子,孙媳妇再进宫,还会有新的乐子告诉太后娘娘,也未可知。” 然而,事实证明,这个世界上的蠢人虽然多,比冯氏更蠢的却不算多。谢慕林选择去赴的宴席,本身就是事先挑选过的,漏过了那些与燕王府关系平平甚至是不佳的宗室人家,剩下的东道主里,大体上都与燕王府交好,会公然打脸燕王府代表的终究是少数。即使原本还会有几位宾客看不清形势,自以为是地找谢慕林斗个嘴。经过冯氏的先例,这样的人也都消停了许多。 毕竟,永安郡王妃谢氏,明显跟燕王妃岳氏不是一个路数。这等娘家显耀、夫家势大,本身又没有新媳妇腼腆害羞的弱点,还很拉得下脸面当众跟人拌嘴的郡王妃,可不是好惹的。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二十一章 小聚 谢慕林来到进京后的第三场宴席,跟主人家客套应酬了一番之后,就被引到了座位上。 她心里有些小失望。今天似乎没见到有人不长眼地来招惹她了。其实她上回还没怼过瘾,很想再找个机会怼一怼人,好叫宗室皇亲圈子里的人知道她不是好惹的! 然而,今天不但没人再来找她的麻烦,反而还陆陆续续地有许多人来向她示好。 这些人倒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大体上还算是真心与她结交的。她们不是各家王府的年轻媳妇,就是王府出嫁了的女儿,基本都是十七八岁到二十五六岁左右的年轻少妇,正处于跟丈夫成婚没几年,却已经要面临纳妾问题的年龄段,明明心中不情不愿,还要被冯氏说教,肚子里都憋着气。由于时下世人对“贤妻”二字的固有思维,她们也觉得自己容不下妾室,定会被人说善妒不贤,因此面对冯氏的指责,都没有多少反驳的底气。没想到前些日子出了一个比她们年纪都小的永安郡王妃,竟然把冯氏给怼回去了!还驳得冯氏无话可说,低头求饶。这怎不叫她们心中激动?! 于是,本着“你跟我虽然不是朋友,但只要你让叫我吃了瘪的仇敌吃了瘪,我们就是好朋友”的想法,她们避过了乐昌大长公主一家以及冯家、金家的女眷,跑来跟永安郡王妃谢慕林相识了。都是年纪相仿、身份地位差不多的年轻媳妇,没那么多复杂的想法,倒是很容易就打成一片呢。 今天的宴席不比先前的两场寿宴正式,所以来赴宴的宾客们也随意许多。除了在固定的席位上吃吃喝喝,大家还能各自散开,三三两两地在花园中各处小聚,谈天说地。主人家把一应桌椅屏风、取暖设备、茶水点心酒菜,以及侍候的丫头婆子,全都安排得挺周全的,所以大家也都聊得兴起。 谢慕林被邀请去了一处远离人群的水阁。虽说大冬天的水阁四面通风,比别处格外冷些,但因为今天主人家把大部分的玻璃窗都关上了,水阁里摆上了好几个暖盆,又有许多手炉、脚炉可供来客取用,风口上还摆了高大厚重的屏风,因此水阁里温暖如春,大约有十来位年轻媳妇都聚在一处,兴致勃勃地聊着京中各家的八卦传闻。谢慕林听了一会儿,便对她们的话题产生了兴趣,索性就留下来了。 主人家的一位儿媳特地跟谢慕林说起了当日冯氏吃瘪的情形,关于后者回家后被夫家婆母和娘家母亲齐齐骂了个狗血淋头的事,她也打听得清清楚楚,今日正好拿出来,让一众同样在冯氏那儿吃过亏的朋友好好乐一乐。 一位穿着水红锦缎袄裙的县主念了句佛:“她可算有报应了!原来驳斥她的理由这么简单,我当日怎么就没想起来?!还是瑞弟妹聪明,一下就把她驳倒了。以后看她还敢不敢再随便教训你!除了给丈夫纳妾,就什么都不会干,什么都干不好的废物,也好意思自称贤妻,真是笑掉人家的大牙!” 另一位穿绿袄的郡君安抚她道:“妹妹别恼了,明眼人都知道她是嘴硬,明明无法收服家里那一群狐狸精,又不敢冲着男人发火,只好用这种自欺欺人的法子,强行把不相干的人拖下水,好叫大家陪她一块儿受苦罢了。大家不过是可怜她,方才装聋作哑的。也就是瑞弟妹年轻,又是新进门不久,不知道她这个脾气,才直白地揭破了她的脸皮。谁还真把冯家妹妹的话当一回事不成?” “姐姐这话可说得不对。”另一位穿鹅黄竖领袄的妇人不以为然地说,“是瑞嫂子聪明善辩,既有底气,又有勇气,才能把姓冯的驳倒了。我们这么多人,可没一个是她的对手。大家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何必非要往自个儿脸上贴金,说我们没有驳斥姓冯的,是因为我们可怜她呢?那岂不是在说瑞嫂子不知体恤可怜人?姓冯的有什么好可怜的?人家有爹有妈,在家里受宠着呢!若不是自小被宠坏了,也不能养成这样的坏脾气!就算当初她落选了太子妃,也是理所应当!姐姐不能因为如今的太子妃不成事,就说冯氏比她强呀?照你这么说,蓝氏岂不是比她俩都强?!无论蓝氏后来摊上了什么名声,好歹她如今还是板上钉钉的三皇子妃呢!” 穿绿的那位被噎了一下,忙向谢慕林赔不是:“瑞弟妹别误会,我方才那话没有别的意思……”说着脸都红起来了。 谢慕林懒得理会她是不是真有别的意思,现在的重点不是跟这位才相识不久的宗室女计较对方的小心思,匆匆拿话混过去后,便转头问那位穿鹅黄竖领袄的:“今儿好象没瞧见蓝家大小姐?我先前去汾阳王府与乐昌大长公主府的寿宴,都瞧见蓝大小姐出席了。难道今儿她没来?” 鹅黄竖领袄笑了笑:“今日的主家不象先前两家那么开明,觉得这没进门的媳妇还算不得朱家媳妇,所以就没给蓝大小姐送帖子。不过瑞嫂子要是真想见她,过两天有一家王府的喜宴,你就能瞧见她了。那样的场合,但凡是主家送了帖子的,她就没有错过的时候。” 穿绿袄的那位叹了口气:“她这样……也太不要脸面了些。虽说我知道蓝家如今没人能撑场面了,蓝绫自己也不容易,但看到她总是厚着脸皮四处参加宗室的宴席,还是觉得有些……” 穿水红锦袄的冷笑了一声:“她能有什么办法?三殿下压根儿就没把她放在眼里,她不在宗室里多给自己找几个盟友,将来做了三皇子妃,甚至是再进一步……焉知会有什么下场?这门婚事,她结了还不如不结呢!换了是别的人家,遇到这种未婚夫不把未婚妻放在眼里,婚前就公然跟表妹勾勾搭搭,珠胎暗结,连侧室都定好了的情形,早就把婚退了!偏偏这是皇上御赐的姻缘,三殿下不出事,蓝氏就不能象何家那般退婚,明年她还要没事人一般嫁进宫中,无论三殿下如何轻视冷落,都要维持住三皇子妃的尊严。若是三殿下一辈子只做个闲散王爷,倒还罢了。倘若三殿下大位有望,只怕登基之日,就是蓝氏丧命之时了?三殿下怎么可能让她坐上六宫之主的宝座?!” 穿绿那位轻声道:“如今宗室里人人传说三殿下不日便要取代太子,成为东宫之主,皇上也没有驳斥的样子……” 谢慕林眨了眨眼,重重叹了口气:“其实三殿下对蓝氏如此厌恶,不过是因为蓝氏当初选太子妃时的传闻,可那时候的传闻……不是跟三殿下有关么?他明知道是怎么回事,何苦还非得跟自己算计过的深闺弱女过不去?” 众人顿时起了好奇之心:“这话怎么说?那不是二殿下干的么?!”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二十二章 戳破 谢慕林就把当初太子妃择选期间,二皇子专心对付原本中选希望最大的赵滢,三皇子却暗戳戳放出蓝氏与冯氏的丑闻等相关情况,都告诉了在场的众位宗室女眷。 她也不需要添什么油,加什么醋,只需要把实情直接说出来,就足够戳破三皇子的某个谎言了。 众女眷也不追问她的消息来源。这种事,她愿意说当然最好,不愿意说,众人也不会寻根究底的,反正她的消息来源也就是那几个。她的大姐是曹家的外孙女儿,还跟永宁长公主宠爱的小女儿马玉蓉交好,永宁长公主的三儿媳就是当时亲历了太子妃择选的赵滢,再加上燕王府本身肯定在京城有耳目,还有太后那边的消息……永安郡王妃说出来的皇室内部小道消息,就算不是十成十,也有八、九分真! 于是众人都说自己开眼界了。 大家原本以为,蓝氏太想当太子妃了,以至于在宫中候选时期有些轻佻的举动,后来会被汾阳王府和三皇子先后嫌弃,虽说有些可怜,但也是她自作自受。大家除了替她叹息几声,也不会怎么着。 但如果当初她那些坏名声,是三皇子有意为之,目的只是为了打击太子的声誉,而当三皇子被指婚了蓝氏之后,他明明清楚真相是怎么一回事,却还要拿清白名声来攻击蓝氏,那就太不要脸了。尤其是蓝氏充其量只能算是举止轻佻一些,三皇子却是实打实跟萧琳珠胎暗结过的。他又有什么脸面指责未婚妻不规矩不清白呢?! 一众宗室女眷都有些被三皇子的操作恶心到了,穿鹅黄竖领袄那位代表所有人发表了意见:“幸好我们都是本家,不会跟皇子议亲,否则真要摊上这等品行卑劣之人,简直不能活了!”众人顿时纷纷点头附和。 谢慕林叹息道:“其实……要不是三殿下近年来的所作所为,有些超出我们王爷心中的底线,他还未必能下定决心,豁出去脸面,让我们家郡王爷认祖归宗呢!原本,皇上是属意把三殿下过继到燕王府来的。因为王爷迟迟不肯给答复,皇上都急了,连着催了他好几回。眼看着实在拖不下去了,王爷去年才急驰入京,向皇上禀明他还有个私生子,好打消皇上过继的想法。” 众女眷闻言又吃了一惊。穿水红锦袄那位讶然道:“这事儿我们可没听说呀,原来皇上早就定下了要把三殿下出继的么?这是去年的事?” 穿绿衣那位若有所思:“如此说来……我好象确实隐约听说过这样的传闻,说去年皇上催着燕王上书请求过继嗣子,燕王却直接上京来了。永安郡王其实在那时候就已经认祖归宗,还上了玉牒,只是因为皇上有命,消息才没有传开……” 一位着蓝裙的年轻媳妇嘴快地道:“莫非皇上那时其实还存着让三殿下出继的意思,只是燕王府这边坚持,永安郡王又挺讨太后喜欢的,才没有再提起了?” 这时候不知是哪位在人群上轻轻出声:“既然到了那个时候,皇上依旧属意三殿下出继,那根本就没想过让他立储嘛。如今三殿下四处宣扬自己是众望所归,早就是圣意所属的储君人选,莫非是胡编的?!” 众人顿时一静,人人互相交换着眼色,心里不知在转着什么念头。 水红锦袄凑近了谢慕林:“瑞弟妹,你能知道这么多内情,想必也知道圣意所属?大家都是自家人,你就别瞒着我们了,好歹叫我们心里有个数……” 谢慕林怎么可能落人话柄?她面露苦笑道:“宫里的事,我长居北平,如何能知晓?便是近日进宫的次数多了,太后娘娘与永宁长公主也只是说说家常,从来不提这些国家大事的。我只知道……自打皇上有意把三殿下过继到燕王府来,王爷王妃就一直在私底下留意着三殿下的消息。发现他做了许多不大好的事后,王爷就有些担心,将来自己百年之后,他继承了燕王府,会亏待王妃与永平郡主。毕竟三殿下这些年,一直自称是太子殿下的乖巧好弟弟,结果他却在太子与二殿下相争之时,暗中做了这许多上不得台面的事……” 不必谢慕林把话说完,众人已经脑补了许多。 确实,如果三皇子对着长年在一个皇宫里生活的兄长,都能如此假惺惺地表面友好,暗中算计,那么对于几年才进一次京的婶娘与堂姐妹,又能有几分情谊?燕王就算是后继无人,需要过继嗣子,也得先考虑自己死后,妻子与亲生的女儿是否会被嗣子薄待。若真是如此,他何必非要过继个品性不好的嗣子?皇子也好,宗室子弟也罢,总会有个温厚正直的人选。而在那之前,有个人品过得去的亲生儿子,哪怕是私生的也比过继强了。 怪不得皇帝催着燕王赶快定下嗣子之事时,燕王会急着上京求皇帝让朱瑞认祖归宗呢。 那个时候,太子颓势已现,二皇子母家败落,正惶惶不可终日,四皇子又据说是皇帝看好的储君人选,若是燕王再不进京,搞不好皇帝就真的要把三皇子过继到燕王府来了,燕王一家怎会不着急呢?! 众女眷们都觉得自己猜到了真相,也对三皇子如今拼命往自己脸上贴金的行为十分不齿。鹅黄竖领袄还不高兴地抱怨说:“这种事,皇上也不澄清一下,好好打击一下三殿下的气焰!那小子自顾自地对人吹牛,皇上不说实情,我们还真相了呢!” 穿绿衣那位轻咳了一声,暗暗瞪了她一眼:“少说两句。这等机密大事,不是我们闺中妇人该讨论的。” 谢慕林见众人都有了退缩的意思,便也见好就收,同时掌握住了话题转变的方向:“啊,对了,说起蓝大小姐没来参加今日的宴席,我方才在前头还看到何家两位夫人的身影了呢。何家那位大夫人……这是又托了娘家姐妹的关系,才到府上来赴宴的么?听说她想给何大小姐在宗室中寻一门亲事?” 众人以为她这只是要转移话题,便也配合起来。水红锦袄笑着回答她:“瑞弟妹也听说了?说实话,她这么做有些强人所难了。二殿下如今虽然不是二殿下了,却也是郡王府嗣子,将来要做宗室郡王的。这门亲事,他一直耿耿于怀,谁还能不顾他的脸面,娶了他原本的未婚妻去?万一将来在宗室聚宴上遇见,岂不是尴尬死了?” 一位穿紫的少妇抿嘴道:“这可未必,总有些人是不会在意二殿下的脸面的,否则汾阳王继妃又怎会私下与何大夫人相见?就是不知道,她是要给谁家牵线,还是有意要相看儿媳了。” 谢慕林双眼一亮,与好几位女眷不约而同地望了过去:“这话怎么说?!”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二十三章 担忧 对于京城权贵圈子的已婚妇人而言,做媒说亲什么的,大概是永不过时的话题。谢慕林才丢出一个话头,很快就收集到了很多之前压根儿不知道的消息。 估计当事人也没察觉到,自己以为十分隐秘的动作,其实都落在了旁人眼中? 汾阳王继妃与永齐郡主有意与何大夫人接触,不止一个人察觉到了。比如汾阳王府的寿宴,本来没必要给何大夫人下帖子的。何大夫人兴许可以靠着娘家姐妹的帖子进场,但她的娘家姐妹也不过是乐陵郡王府的长子妃,是跟着自家婆婆出席寿宴的,本身并没有单独的帖子,怎么可能还能带着娘家姐妹前来?所以,何大夫人其实拥有自己的帖子,只不过是不熟悉宗室中人,所以跟娘家姐妹结伴上门罢了。 不是汾阳王继妃有意为之,何大夫人又怎会拿到汾阳王府寿宴的请帖?汾阳王大寿当日,邀请的来客基本不是宗室就是皇亲,至少也是蓝氏这等即将嫁入皇宫的皇家准媳妇。何大夫人在女儿与二皇子退婚之后,就已经与老朱家再无关系了。何二夫人还可以凭着宗室女的出身,以及女儿被内定为四皇子妃一事,成为汾阳王府的座上宾,何大夫人又不跟她一路,凭什么在寿宴上拥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呢? 当日留意到汾阳王继妃没有跟何大夫人有什么深厚的交情,永齐郡主却跟后者交集不少这个事实的人,有好几位呢。大家私底下都在觉得奇怪。等到乐昌大长公主府寿宴时,永齐郡主前头才跟汾阳王继妃交谈过,后脚就转身去找何大夫人说话,还把她请到僻静处坐谈,这两方人马有意进一步接触的迹象就非常明显了。 宗室里的年轻女眷们很少考虑朝政上的大事,见状只会想到何大夫人着急要嫁女儿,而且还想给女儿寻个身份尊贵的宗室女婿,汾阳王府却有三位嫡出的子弟尚未有婚配,她们立刻就会联想到,汾阳王继妃是看上何大小姐了,想求娶来做儿媳妇呢! 只是不知道她打算为哪位儿子求娶。 水红锦袄感叹道:“虽说身份最尊贵的,要数汾阳王世子,但说实话,他那个性子……着实有些委屈何家的颖君了。何颖君会跟二皇子退亲,不过是因为她父亲见何家失势,二皇子又失了圣眷,生怕会被连累,才求旨退的亲,并不是何颖君有什么不好。她原就是才貌双全的佳人,性情品行都不错,我本来还挺喜欢她。她若是嫁给汾阳王叔的长子,实在是太可惜了!” 鹅黄竖领袄那位轻声道:“可若是说给继妃所出的两位王子,又何尝不可惜呢?从前那两位弟弟瞧着还不错,可自打去年他们跟三殿下合谋算计长兄与蓝氏的消息传出来,那所谓的不错也就成了假象。两个装模作样、一肚子阴谋诡计的臭小子,还不如他们大哥呢!好歹汾阳王世子只是爱玩了些,人品倒还不算太差。只要能忍受得了他的性子,未必相处不来。当日二殿下的脾气,只怕还不如他呢!” 绿衣那位欲言又止,蓝衣那位又再次心直口快:“有可能么?汾阳王叔的继室还能这么好心?!虽说娶了何大小姐,将来遇见二殿下会尴尬,但何家的家世摆在那里,这分明就是给汾阳王世子添上强援啊!哪个做后娘的会甘心看着元配留下来的儿子地位越发稳固?!” 先前说过话的那位紫衣少妇拿帕子掩了口,抿唇笑道:“所以,我看还是继妃所出的两位公子,最有可能向何家提亲。他们两位不是正与三殿下打得火热么?三殿下想必也乐得打二殿下的脸。况且何大小姐与蓝氏还不一样,她名声并没有受损,人家顶多就是说她势利眼罢了。可事关家族前程,势利眼又算得了什么污点?继妃的两个公子无论是谁娶了何大小姐,都是白得了一位才貌双全的美人,又讨好了三殿下,简直赚大了!何大夫人也会考虑到,汾阳王府的子弟,好歹是体体面面的婚配对象,只比如今的二殿下稍差着些,勉强也可以接受了?” 绿衣那位看了她一眼:“如此……永齐姑姑会参与其中,莫非是奉了三殿下之命,在设法促成这桩姻缘么?说实话……用这种法子打二殿下的脸,又能有什么意义?二殿下已经出继宗室,将来也不过是个郡王罢了。无论三殿下将来前程如何,身份地位都会在他之上。他何必对着处境凄惨的兄长落井下石呢?” 蓝衣那位插言:“他就是这样的脾性了,大方不起来的。从前二殿下也不是没给过他脸色看,他这是要趁机报复呢!对于早已出继的二殿下尚且如此,将来他要是……那其他得罪过他的人就真的是……” 蓝衣这位不需要把话说完,所有人都明白她的意思了。大家脸色都微微有些变化,回想起从前,自己或自己亲近的家人亲朋是否得罪过三皇子?是不是会遭到对方的报复?这还真是难说得很,因为本朝宗室相聚的时候多,年纪相近的叔伯兄弟姐妹们小时候磕磕碰碰总是难免的。他们本人不当一回事,但要是三皇子真的小气到了,连小时候的小口角都记恨上了呢? 在场所有的宗室女眷心中都生出了几分忧虑,但更多的,是对三皇子的不满。男人阴险小气到这个地步的,真是少见啊!这种人将来还要做他们的君主?那以后宗室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一位年纪较长、性格也比较沉默的二十来岁宗室女眷出言转回了原本的话题:“汾阳王继妃未必是要为自家子弟向何家提亲?我听说,她近日正在为儿子求娶赵家的千金,为此还三番两次地想去‘偶遇’赵家的女眷呢!” 水红锦袄回过头来:“她有两个儿子,想必是打算同时为他们求娶两家千金?” 然而前者摇头:“她为长子求娶赵家女,次子的年纪比何大小姐小四岁呢!这也差得太远了些。若说是为世子求娶,她又不象有这么好心。兴许她只是跟永齐郡主一般,想从中牵线搭桥,替某家宗室向何大夫人说项?”她想了想,“我记得有一回……偶然路过她们身后,隐约听得永齐姑姑问何大夫人,若是她女儿将来嫁得贵婿,只是男方前头另有原配,同时还有出身不错的侧室,何家是否会在意?当时何大夫人就一脸的不乐意,但听说男方身份贵重,又舍不得断言拒绝……” 她看向了宴席的方向:“方才我过来前,又看见永齐姑姑找何大夫人说话去了。何大夫人并没有回避,想必是有些心动了?” “你说什么?!”众宗室女眷齐齐吃了一惊。谢慕林代替她们问出了大家心中最不敢置信的那个疑问:“宗室中有哪位丧偶的贵人,想要让永齐郡主与汾阳王继妃代为说项,求娶何大小姐为继室么?!” 这可真是惊天大瓜!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二十四章吃瓜 武林 rg,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那位比较沉默的宗室女眷的发言,简直就象是在油锅里倒了一舀水,激得全场宗室女眷都兴奋起来。 这可是她们之前没有察觉到的新消息!听起来还象是真的! 倘若何大夫人连给人做填房的婚事,都能答应下来,何大小姐可就真真太惨了! 大家叽叽喳喳地问起那位宗室女眷各种细节,后者也把自己知道的情况都说了出来。中间还有那位穿蓝衣的宗室女配合着提供一些自己知道的细节,道听途说来的传闻等等,与她的说法相映衬,越发显得这件事不是空穴来风,说不定何大夫人都已经跟对方把亲事议得差不多了! 水红锦袄感叹:“何至于此?!何颖君若真有心要在宗室中寻姻缘,未必找不到年纪才貌都匹配得上的,用得着为了强求对方的身份爵位,就沦落到给人做填房的地步么?!给人做后娘,又能是什么好亲事?何大夫人这是钻了牛角尖,要把女儿推进火坑里去了!” 穿绿那位若有所思:“不知这男方到底是哪一家?宗室里死了原配还未续弦的子弟不少,什么年纪的都有。倘若人还年轻,前头原配又不曾留下子嗣,那么即使是续娶,也跟结发夫妻差别不大。侧室更是不值一提!宗室子弟有几个是没纳妾的?二殿下宫中就有好几个呢!何家想必不会在乎这个。若是这样的婚事,也难怪何大夫人会愿意答应了。” 鹅黄竖领袄不以为然地说:“你们也不必在这里猜半天,想来以何大夫人的眼光,要不是正经有爵位的宗室,她是不可能委屈女儿的。永齐郡主不是跟她说,男方身份尊贵么?能让何大夫人都觉得尊贵,愿意让女儿去做填房的,至少也得是个郡王吧?否则她们还不如回头去寻二殿下呢!如此说来,即使京中宗室人多,能满足这个条件的,也没几个。” 【收集免费好书】关注v.x【书友大本营】推荐你喜欢的,领现金红包! 众人都觉得她的话有理,于是大家又开始一家一家排查有可能的人选。 京城宗室上万,其中有郡王长子以上爵位在身的,不过百来人,目前是丧偶状态的,大约也有二十来个,年纪从六十到二十左右不等。众宗室女眷认为,能让何大夫人动心的,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年纪一大把的老鳏夫,于是便只往三十岁以下找人,找出了五六个,就没办法再进一步筛查了。 不过,只剩下五六个人,已经是很了不起了,大大缩少了可疑对象的范围。谢慕林迅速回想起事先了解到的宗室成员情况,发现这里头既有与三皇子亲近的,也有曾经支持过二皇子的,还有与太子做过几年玩伴的。但如果能劳动永齐郡主与汾阳王继妃这两位三皇子的党羽出面为他做媒,那就只剩下两个人了,很好查。 只是这个结果,众宗室女眷中还有人觉得不满意:“瞧着不象呀,这位兄弟……我记得他家里已经在替他忙活续弦之事了。他亡妻家里有心要把另一个女儿嫁过去,免得长女留下来的外孙叫外头来的后娘给祸害了。这桩婚事儿应该已经议得差不多了……另一个是出了名的浪荡子,比汾阳王世子还要荒唐些。那家嫂子就是被他气死的。何大夫人应该看不上他吧?” 听起来都有道理,但这件事对所有人来说都是新鲜大瓜,大家没有更多的消息了,只能在这里瞎猜,不可能得到什么结果的。于是大家只能先保留意见,各自回家后再细细打听去。 谢慕林一直参与了众人的讨论,还提供了不少有用的意见,已经成为大家心目中的聪明人了。众人都与她约定了,若有进一步消息,就会给她送信。她也答应众人,若是从燕王父子或是宫中听到什么别的小道消息,也会知会她们一声。 在这一片和乐融融中,谢慕林发现告诉众人何大夫人可能会把女儿嫁给鳏夫这个消息的宗室女眷,与穿蓝衣那位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一处,低头交谈了好几句话。仔细看看,她俩的长相似乎还有几分相似。难不成是一家子出来的姐妹? 正思索间,一位中年美妇带着数名侍女款款走向了她们,笑骂道:“你们竟然都聚在此处,这是在聊什么呢?长辈们都问你们上哪儿去了,竟然半天都没到她们跟前侍候。” 众女眷这才惊觉,她们在这里聊天的时间太长了,大概已经过去了很久,久到各家的长辈们都觉得有异了。若是在平时,她们哪怕聚在一处聊聊天,也不过是半个来时辰就要散了的。一想到这里,大家都有些心虚,毕竟是为了八卦吃瓜方才耽搁久了,要是让各家的婆婆或母亲、婶娘们知道了,定会责备她们失了分寸。 谢慕林连忙站出来为众人打圆场:“婶娘别见怪,是我新进门不久,又进京不足一个月,众位姐姐、嫂嫂们怕我不清楚京中宗室的规矩,正在教导我呢。多亏了大家,我如今心里有底气许多,遇见什么事,也不会手足无措了。” 水红锦袄面上一喜,忙跟着附和道:“是呀是呀,我们给瑞弟妹介绍京里的情况呢。他们家人口少,燕王妃与永平妹妹都没跟着来,瑞弟每日只顾着跟燕王叔一道在外头办事,哪里顾得上瑞弟妹?我们想着都是自家人,无论如何也不能看着瑞弟妹犯愁,就帮着她熟悉了一下京里的事。没想到说得兴起,竟然就忘了时辰了!” 众人也都连声附和:“是呀,是呀。” 绿衣那位笑着起身,扶住中年美妇的臂弯:“方才聊了这许久,差不多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还没来得及说的,咱们以后见面再聊吧。婶娘都来找我们了,可见长辈们着急,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哄哄自家长辈开心,别让她们担忧我们才是。” 众宗室女眷们纷纷起身应是,然后暗暗给谢慕林传递着眼色,暗示她以后再聊,便各自散开,回自家长辈那儿去了。前来找人的中年美妇大概也清楚她们定然隐瞒了些什么,但她以为只是小事,也不多问,笑着招呼了谢慕林几句,便也在绿衣那位的搀扶下离开了。 这时候,提供了惊天大瓜的宗室女眷,与穿蓝衣那位,渐渐落在了众人后头,一左一右地走在了谢慕林身边。 后者冲谢慕林笑了一笑:“瑞弟妹,关于方才那件事……我们姑嫂想再跟你聊聊,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咱们换个地方喝茶。” 姑嫂? 谢慕林有些意外。不过,对方如果能提供更多的情报,她当然会有时间。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二十五章相约 武林 rg,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这两位有意与谢慕林进一步作交流的宗室女眷,一位是某郡王府的长孙媳妇,娘家姓刘,另一位则是那家郡王府的孙女儿,闺名唤作寿芳。 刘氏与朱寿芳其实是两姨表姐妹,从小就熟悉。前者及笄后嫁给了表兄妹们的堂兄,名为长嫂,其实拿朱寿芳他们这些丈夫的堂兄弟姐妹当亲弟妹一般看待。谢慕林觉得她俩长相有几分相似,真的不是错觉。她们都生得象母亲,而两人的母亲又是同胞亲姐妹,五官自然会有肖似之处。 她们没有明着跟谢慕林提起,到底要跟她谈些什么,但今天这样的场合不适合三人坐下来详谈,便要与谢慕林约定另找时间见面。 刘氏微笑着告诉了谢慕林一家店铺的地址:“是家首饰铺子,原是我母亲的陪嫁,我出嫁时又陪送进了如今的夫家。铺子后院里有雅室,还有一个专门避开闲杂人等的出口。咱们自家的亲眷,若想到铺子里去买首饰,又不想撞见外人,只需要坐车出入,就能直接到雅室里坐着,一边喝茶一边挑选中意的饰物,完全不需要担心会见到其他来店中光顾的客人。瑞弟妹哪日得了闲,只管给我送信,我让铺子里的伙计把后院空出来,只招待弟妹一人。我们三人正好清清静静地喝茶说话,弟妹再顺道挑些看得上眼的首饰过年。” 谢慕林笑着说:“多谢嫂子了,我因为进京太急,带的衣裳首饰不够,近日却接连有宴席,正烦恼着要怎么办呢。嫂子的提议正好解决了我的燃眉之急。如此……择日不如撞日,我们明儿就过去,如何?” 刘氏自然是笑着应了。她们姑嫂二人心中存了事,想要早日向永安郡王妃说明。能早一点解决此事,自然是再好不过。 三人当下便约好了时间,这时候先前那位穿水红锦袄的女眷过来找她们,三人借机散了,各自寻人说话去,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晚上谢慕林回到燕王府,燕王不知去了哪里,还未回来,她便把今天的收获告诉了已经先一步回到家中的朱瑞,特别是汾阳王继妃与永齐郡主刻意接触何大夫人,是在有意为人牵线做媒,求娶何大小姐这个消息。 朱瑞若有所思:“宗室之中,郡王长子以上有爵位的宗室子弟,年纪不太大,又失了元配,有意续弦,还与三殿下交好的人……确实有那么几个。” 谢慕林已经从众位宗室女眷那儿知道了那几个人都是谁,便把他们相关的消息也都说出来了,然后得出结论:“看起来都不太象是何大夫人会动心的女婿人选,兴许不是明面上与三殿下交好的宗室成员,是三殿下为了拉拢对方,才想促成这桩婚事的。”毕竟何大小姐何颖君,除了曾经与二皇子定亲这一点,并没有什么不足之处,乃是不折不扣的才貌双全大美人,丧妻的鳏夫能娶到这等大美人做续弦,就算是宗室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也是很幸运的事了。此人若是因此感激上了三皇子,从此愿意成为三皇子的党羽,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但朱瑞却有些怀疑:“何家毕竟不是三殿下的心腹,甚至可以说是四殿下的姻亲……三殿下即使有意拉拢什么人,也犯不着拿何氏女做筹码吧?他就不怕促成婚事之后,那名宗室反倒被妻族拉拢到四殿下那边去了么?只是促成一桩姻缘,做了个媒,这等恩情真的能让任何一位爵位不低的宗室心甘情愿为三殿下所用?” 谢慕林想想也是,不由得动摇起来:“如果三殿下拿来做筹码的,是另一户他更有把握的人家,兴许这个说法还比较现实。何家……三殿下要是拿捏不住他们,确实没必要冒这个险。但如果三殿下能拿捏得住何家,何家就未必可靠了……” 何大小姐的父亲,何大夫人的丈夫,操江提督何万全,如今正在扬州护卫四皇子的安危呢!除了他和他手下的将士之外,四皇子身边就只有几个近身侍候的内侍、小林护卫,以及燕王与朱瑞留给他的二百燕王府亲卫而已!跟何万全手下的几万水师不能比!一旦何万全变得不再可靠,那四皇子的处境就非常不妙了! 谢慕林忍不住说:“难道何大夫人不清楚自家如今是什么状况?汾阳王继妃与永齐郡主都是偏向三殿下的,这事儿人尽皆知,何大夫人却还要与她们纠缠不清……哪怕是为了女儿的婚事心急,也太过鲁莽了些!我知道她与何二夫人妯娌不和,但现在哪里是为了这点家庭小矛盾而胡闹的时候?!这种事对于何家未来的前程,也会有很大的负面影响吧?” 朱瑞沉吟:“何万全远在扬州,事情又关系到他妻女,这种家务事,我不好明言。明日我会设法去见何万安,提醒他一句。与四殿下结亲的是他这一房,事情的轻重他心里清楚,让他跟他兄嫂说去!四殿下安危要紧,何提督肩负护卫四殿下的重责,他家里此刻是绝对不能出差错的!” 朱瑞拿定了主意,谢慕林心中稍安,随即又提起了朱寿芳与刘氏姑嫂的邀请。她其实有些不太明白,这对姑嫂打算跟自己聊些什么?她虽然打听过一些宗室成员的情况,但毕竟时日太短了,京城宗室又有上万人,她实在没办法把各家各户的事都打听清楚。 这点朱瑞也有些抓瞎:“我对他家不太了解。那位叔祖似乎是个很老实的人,从承德年间开始封爵开府,就没听说他出过什么差错。两次夺嫡之乱,他都没掺和,在宗室中是出了名的稳妥之人。” 这样的老实人,远离朝廷争斗的中心,安安静静地过着自己的太平富贵小日子。除了因为家里儿孙太多,财政上可能有些困难,实在令人想象不出,他家能有什么问题。 只是,谢慕林想到众宗室女眷相聚期间,朱寿芳几次有意无意的出言,似乎在帮她带节奏什么的……就觉得这场会面,兴许会令人收获颇丰。因此,明天她是一定会去那家首饰铺子一行的。 朱瑞对此没有任何意见,还大方地掏出了荷包,里头装有一叠银票:“明儿娘子的花销,我全都包了!不管那两位嫂子、姐妹跟娘子说什么,娘子只管把中意的首饰都买回来,正好出门做客时插戴!” 【看书福利】送你一个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书友大本营】即可领取! 虽然谢慕林不差钱,但听到老公这么大方的发言,心里还是非常开心的。她接过了朱瑞手中的荷包,给了他一个亲亲的奖励:“那就多谢啦!”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二十六章 隐秘 武林 rg,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次日,谢慕林如约在某家首饰铺子后院的静室中,见到了朱寿芳与刘氏姑嫂兼表姐妹二人。 这里确实是个相当隐秘的会面地点。说是首饰铺子的后院,其实院子是两进,后院离前头的铺面还隔着一墙院墙和一个一进院。一进院中另有几间茶室,是招待前来光顾的女客用的。据说只有身份最尊贵的客人,才会被迎到后院来。 院中种了不少树木花卉,贵客出入也可以直接走后门。后门所连接的道路,跟前头铺面所在的街道是分开的,需要绕两个弯才能相通。若是不想跟前头铺子里的客人或伙计碰面,客人直接坐车从后门出入,完全可以办到。而后院侍候茶水的丫头婆子,跟前面铺面里的伙计,以前一进院茶室里的侍从,并不是同一批人,可以说是十分仔细周全的安排了。 刘氏与朱寿芳声称这里是她们招待某些贵族家庭女眷的静室。在谢慕林看来,这里更象是她们要好的姐妹、闺密们私下聚会的场所。有着首饰铺子做挡箭牌,就算她们暗地里见面商量些什么不方便告知他人的机密之事,家里和外人也不会怀疑吧? 就如同眼下这般。 刘氏与朱寿芳看起来只是家常出门逛个街的打扮,对谢慕林倒是十分亲切友好。请她坐下后,前者就把侍候的丫头婆子都给打发出去了,还命她们在院子里守门,然后亲自执壶,替谢慕林倒茶,朱寿芳又给她介绍自己从娘家那边带出来的私房点心。这是他们郡王府独有的秘方,在别家是吃不着的,即使在宗室中,也颇有名气。 点心很美味,不过谢慕林什么好点心没吃过?略为品尝,夸了两句,她便直入正题:“不知道嫂子与寿芳妹妹今日约我出来见面,到底是想跟我谈什么事呢?我相信,若不是有非常重要的原因,你们也不会特地邀我出来。大家也不必彼此试探、寒暄了,我们直接开门见山吧。” 刘氏与朱寿芳对视一眼,也不再扭捏下去,便放下了手中的茶壶,正襟危坐,十分严肃地跟谢慕林说起了她们眼下的烦恼。 刘氏的婆家与朱寿芳的娘家,就是东原郡王府。东原郡王是宗室里辈份颇高的长者了,一向都是不管朝廷政事,只知道过自家富贵太平小日子的老实人。刘氏的丈夫朱寿平,乃是东原郡王长子的嫡长子,即郡王长孙,将来是要继承郡王府爵位的。朱寿芳的父亲与朱寿平之父同是正妃所生,一母同胞,两房人关系也比较密切。 同时,二房则是东原郡王的侧妃所生,虽是庶出,但颇有能力,尽管没有继承爵位的可能,却是少有出仕的宗室子弟,而且手里还有了实权。由于东原郡王府血脉比较远了,又一向安分,郡王次子更是直接走武举出仕得官的,无论是宫中还是朝廷百官,都对此没什么异议。皇帝对于这种不参与朝廷争斗、跟曹家也没什么纠葛的宗室官员,还相当信任,早前把人安排到萧明德将军手下历练,几年后又调去外地卫所,现如今则重新调回到京西大营去任副将了。别看他现在跟萧明德父子在京西大营时拥有的权力不能比,光凭他的出身与圣眷,只要萧家父子不回来,他走到那一步,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仕途顺利,手中又有了实权的关系,这位东原郡王次子和他的妻子儿女们生出了几分野心,想要谋一谋原本跟他们没啥关系的郡王府继承权。经过连月来明里暗里的操作,长子这一脉已经在郡王面前犯过几次错,挨了好几回骂,三子这一脉也因为在账目上出了问题,令郡王十分失望。一家子兄弟八人,除了其他侍妾所生的没有竞争力,嫡子接连出错,就只有侧妃所出的次子,如今最得郡王欢心。郡王府的属官中,也有人开始质疑,是不是要换个人做继承人了,否则郡王府的家业交到长子手中,恐怕用不了几年就要被败个精光! 刘氏跟着婆婆、姨母仔细留意,发现了二房做的手脚,可惜拿不出什么实质上的证据。就在她们对二房起了疑心,进而追查他们的一举一动时,她们俨然发现,二房似乎已经跟萧家大少爷搭上了关系。那位二叔能在京西大营迅速站稳脚跟,其实就少不了萧琮的助力! 萧琮背后乃是三皇子。难道二房投向了三皇子么?!考虑到那位二叔如今的地位权势全都是靠着皇帝的信任才得来的,又关系到整个东原郡王府在皇帝心目中的印象,刘氏她们反而不敢轻举妄动了。如果有切实的证据,他们还能来一场大义灭亲。可是没有证据,他们未必能把二房的气焰打压下去,还有可能连累整个郡王府都遭到皇帝的厌弃,从此以后,他们这一脉的子弟就再也难走正式仕途,获得皇帝的信任了! 除此以外,朱寿芳还提到了一件事,就是她的娘家哥哥朱寿邺,跟何家大小姐何颖君,其实算是青梅竹马。由于何二夫人朱氏亦是宗室女,她这一支与东原郡王府血脉比较接近,她的母亲还跟东原郡王府长子妃是一家子的姐妹,所以两家早年常来常往。当时,双方父母是有过默契,要结亲的! 可惜,随着何万全的官越做越高,野心也越来越大,渐渐发现东原郡王府这门姻亲并不能帮到何家什么忙,甚至无法担保他们的水师能获得充足的资源。而朱寿邺甚至还不是继承郡王爵位的嫡长一系,将来充其量不过是个辅国将军罢了。一年八百石的禄米,日子勉强算是富贵,但也太委屈他越发出色的嫡长女了吧? 随即便是何大小姐进京,成为二皇子妃候选的事了。朱寿邺一家甚至不敢出声,因为他们当初跟何家只是有过默契,并没有正式约定,连文书都没有。一双玉佩算作是信物,但何家若是否认,他们又能怎么办呢?总不能得罪了正风光的二皇子吧? 【看书福利】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每天看书抽现金/点币! 等到二皇子母族出事,他被出继,何家退亲,朱寿邺还以为自己又有了希望。可朱寿芳与刘氏看到的,却是何大夫人拼命在宗室中为自己找女婿的情形——后者根本就看不上朱寿邺,从来都没想过要走回头路。然而如今的朱寿邺,从小就认定了何颖君会是自己的妻子,为此相思成疾,已经病了大半年了。 刘氏看朱寿邺就象是在看亲弟弟,朱寿芳更是他的亲妹妹。姑嫂二人都不想看到他继续颓废下去,更担心他的身体会有个好歹。如今,不管何家心里是怎么想,她们都不希望三皇子那边的人在怂恿二房争夺郡王爵位继承权之后,又再抢走朱寿邺的心上人了。 有些事,她们没有能力做到,也不敢大肆宣扬。但她们相信,燕王府会有办法帮助她们的。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二十七章 证据 谢慕林听完之后,心中其实十分震惊,但面上还要装作平静的模样,看着刘氏与朱寿芳:“你们把这件事告诉我,想让我——或者说是我们燕王府——帮你们?你们想让我们怎么帮呢?” 刘氏与朱寿芳对望了一眼,一时间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朱寿芳才小声道:“昨儿在宴席上,我听嫂子你说话,分明对三殿下就没多少好感,也知道他做过许多见不得人的勾当……想来燕王叔也是如此,否则就不会宁可在朝廷所有人面前丢脸,也要认回私生子,不肯把三殿下过继回去了。燕王府可不象我们东原郡王府,有权有势,手中还握在兵权,燕王叔又是皇上的亲兄弟,太后娘娘也看重他……只要他愿意出手,总比我们乐原郡王府强一百倍?” 刘氏也道:“弟妹昨儿也说过了,三殿下这人品行不正,心胸狭窄。因为过继嗣子这事儿,燕王府已经得罪他了。若是他做一辈子闲王还好,一旦他继位登基,将来追究起旧事,哪怕是强如燕王府,也要吃挂落?谁还能跟九五至尊过不去呢?可燕王府又做错了什么?别说燕王殿下了,只怕永安郡王与弟妹心里也会不服气?咱们也不是想对三殿下做什么坏事,只是……既然他本来就不是皇上看重的储君人选,那就让他一辈子做个闲王好了,别再上窜下跳地四处显摆自己,活象他明日就要登基为帝,统领江山一般。” 说白了,就是这姑嫂俩因为二房起意夺权,与三房子弟被背信毁约这两件事,都恨上了与这两件事有关的三皇子,只是她们没有能力去解决这个问题,在昨天的宴席上听了谢慕林的话,没有象别人那样,以为她只是在说八卦传闻,而是认为她本身就对三皇子没有好感。既然都是同路人,燕王府又比东原郡王府更有权势,她们自然要找大腿抱了。只要燕王府这根金大腿成功搞定了三皇子,她们这些跟班们也能跟着沾点光不是? 最起码,没有了三皇子撑腰的二房,就没那么足的底气去跟嫡支抢夺郡王长子之位,没有了三皇子示意的汾阳王继妃与永齐郡主,就不会再劝说何大夫人把女儿嫁给某个宗室贵人做填房,她们的兄弟朱寿邺便又有了娶得心上人的希望。 谢慕林能理解她们的意思,但这种事不是说帮就帮的。只有在燕王府有需要的情况下,她才会去插手别人家的私事。 无论东原郡王府的二房有意谋夺长房的继承权,还是三房的子弟曾经跟何大小姐有过婚约什么的,都是外人难以探查到的隐私。谢慕林必须承认,今天刘氏与朱寿芳给她带来了十分重要的消息,尤其是前面那一条。 倘若东原郡王的次子成为京西大营的副将之后,真的跟三皇子与萧琮他们勾搭上了,就意味着京西大营又重新回到了萧家的掌控之中。皇帝调离萧明德将军,又将萧琮派去了外地卫所,就是在防止三皇子借由萧家的势利,拿到城卫军的控制权,威胁到皇宫。这件事估计皇帝和燕王都还不知道,毕竟连东原郡王府的长房与三房,都拿不出证据来证明二房确实跟萧琮有联系。但事关重大,为了以防万一,这件事谢慕林决定要尽快通知燕王。 当然了,事关城卫军权,对方又是受到皇帝信任的宗室将领,对方的职位任命是十分敏感的事。燕王手握北方兵权,在京城周边的军队事务上,往往会避嫌,尽可能不发表任何言论,以免皇帝误会。他若没有明确的证据去证明东原郡王次子与三皇子以及萧琮有勾结,多半也不会轻易向皇帝开口?但他若是连这个消息都不知道,那就连收集证据的工作都没法开始了。 不过,如果东原郡王的次子察觉到有人对他的立场与偏向起了疑心,有可能会向皇帝告发,他会不会收手呢?他原本就已经混得很好了,就算不去争那个郡王长子之位,也不见得没有锦绣前程,又何必为了一个闲王的爵位去冒失去圣上信任的风险呢?一旦他失去了皇帝的信任,哪怕没有切实的证据呢,他的前程便也止步于此了。他正值壮年,会甘心吗?三皇子能给他带来多大的利益,能让他不顾一切? 谢慕林心里有了数,便向刘氏与朱寿芳打听各种细节,比如她们是如何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发现二房与萧琮有勾结的。 刘氏提供的证据就是,二房的婶娘最近几个月经常带着儿子去一座偏僻的寺庙上香。而萧琮的乳母也时常会在同一天去同一家寺庙上香。两人是否在寺庙里见过面,刘氏派出的人手没打听到。但世上哪有这么多的巧合?非年非节的,这两方人马还能一连几个月,都恰好在同样的日子去同样的地点礼佛? 除此之外,刘氏还在几次宴席上发现二房的婶娘跟永齐郡主有联系。本来,二房婶娘这种郡王府的庶子媳妇,是一向入不了永齐郡主的眼的,后者也素来对前者没什么好脸色,近两个月却忽然变了态度,两人好几次都避开别人私下说话去了,但说的是什么内容,刘氏就不清楚了。她曾经试图命心腹丫环去偷听,可惜对方十分谨慎,没让她的丫环近身。 不过,刘氏也因此更加觉得二房婶娘与永齐郡主之间有勾结,否则,寻常见面聊天什么的,何必小心到这个程度? 另外还有二叔的儿子里有人进了禁卫军,二婶的娘家侄儿在长淮卫那边得到了一个好差使,这些也都是刘氏做判断的依据,只是没办法证明与三皇子或萧琮有关而已。就算把事情全都摊在人前,二房也有可能会承认他们因为二叔在京西大营的差使,跟萧琮结下的交情,托他的关系给两个年轻人安排了差事,但这又跟三皇子有什么关联呢?宗室皇亲之中,彼此托关系走门路的事十分常见,证明不了什么的。这种事在东原郡王那里就过不去,更别说是拿到皇帝面前去。 至于朱寿芳,她关心的仍旧是自己哥哥的终身大事,注意力基本都放在何大夫人的行动上了。只要何大夫人一日还未定下女儿的婚事,她都会格外留意相关消息的。为此,她还特地派出了人手,专门盯着从中牵线做媒的汾阳王继妃与永齐郡主呢! 谢慕林对于朱寿芳的举动不置可否,只对刘氏道:“我会把你告诉我的这些消息禀告王爷,但王爷会有什么想法,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了。我什么都答应不了你,你们心里最好有个准备。想要保住东原郡王长子之位,归根到底还是要看你们自己的本事。” 刘氏咬了咬唇,郑重点了点头。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二十八章旧人 谢慕林回到燕王府,时间还早,燕王与朱瑞都不在。 她回房换了衣裳,想了想,便把老总管给请了过来,向他打听东原郡王府的事。 大概是因为东原郡王在宗室中真的太安分了,一年到头就没什么新闻能吸引人眼球的,所以燕王府的情报人员也很少关注到他家。老总管听了她的问题,能回答出几句话,还是因为朱瑞早上离开燕王府之前,稍稍提了下东原郡王府的长孙媳与孙女儿找上谢慕林谈话的事,老总管抓紧时间让人去收集到的一些外围相关情报。 据说东原郡王有八个儿子,女儿若干,其中长子与三子是嫡出,次子是侍候郡王时间最长的一位侧妃所出,另外还有另一位侧妃所出的一个儿子,其余都是侍妾、通房所生了。除了次子朱恪晌以外,其他不是咸鱼老实人,就是专心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但又没闹出过什么出格的事。所以,除了他家人口实在众多,如今老郡王都有不止一个重孙辈了,家中产业入息不多,支出却不少,以至于财政方面有点紧张以外,倒也没啥可烦心的事。 至少没啥明显到外人都能察觉的烦心事。 他家唯一值得燕王关注的,就只有侧妃所出的次子朱恪晌了。他年纪比燕王小几岁,因为母亲出身武将人家,所以从小就习武,也熟读兵法,年纪轻轻就去考武举了,为人性格也不错,因此在军中慢慢站稳了脚跟。虽然他如今的才能和资历尚有不足之处,也没有拿得出手的军功可以力保他高升,但考虑到他是少有的宗室武将,还是不会轻易卷入皇位之争的远支宗室子弟,皇帝非常乐意去培养并赋予重任,所以他的前程还是十分光明的。 燕王这边,也有跟皇帝提过,北方边境几年之内都不会有大战了,但零星小战事还是有可能会发生的,让朱恪晌调去北方历练几年,再给他找个老成持重又有经验的老将手把手教导着,三五年后,他经历上几场战斗,也就能独当一面了。那时候,才是皇帝重用他的时候。 因为皇帝忽然失去了对萧明德将军的信任,将他调离了京西大营,又从别处调了可信任的武将前往京西大营主持大局,所以朱恪晌原本的事业进程被打断了。以后他会有何发展,谁也不清楚。但能让他进入京西大营做副将,皇帝显然对他是抱有期待的。他如今只是个副将,可一旦历练时间长了,主将年纪大了告老,他便能稳稳当当地上位了。以后,他兴许会成为萧明德过去那样,深受君主信任的城卫军或禁卫军将领,却不会前往边疆守卫历练吧? 老总管表示,燕王见过朱恪晌不止一次,对他的印象挺好的,感觉上后者不象是什么心怀不轨的小人,也不知道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如今郡王妃只是见过东原郡王府的长孙媳妇和嫡长一脉的外嫁女,一面之辞未必能全信,所以还是先保留意见,待他们把情况打听得更仔细些再说吧。 谢慕林对此没有意见,顺便还提了一下何大夫人那边的事:“眼下也不清楚她会如何选择女儿的婚配。倘若她真的为了找个身份地位足够体面的女婿,就把女儿嫁给亲近三殿下那边的宗室成员……我们就得考虑何万全何提督的立场了。” 老总管自然明白她的言下之意:“郡王妃放心,老奴这就吩咐下去,一定让他们尽快打听清楚,都有些什么样的人家有意向何大夫人提亲,而汾阳王继妃与永齐郡主又是在为谁家说项做媒!” 老总管自去忙活,谢慕林这边坐了一会儿,觉得自己也不能光是等别人调查的结果,就把古东山喊了过来,连带原本就在院里侍候的古娘子,让他们想办法去查一查,东原郡王府二房的女眷,在某些时间前往某家偏僻的小寺庙,到底是什么情况? 那家小寺庙是什么来头?里头主事的是什么人?靠什么来吸引香客的?常去的香客又都有谁家的女眷?等等等等。 这些都是外围调查就能打探到的消息,只要方法得当,有能糊弄人的借口,就不会有什么危险。古东山早年也没少替朱瑞办这种事,当下就答应下来了。谢慕林还把他妻子翠蕉,以及熟悉京城道路环境的贾二派给他做了副手,由得他在前院挑人手去帮衬,他立时高高兴兴地领着媳妇走了。 古娘子倒是有些不放心:“他俩还是小年轻,哪里经过事儿?就怕手段不行,耽误了郡王妃的正事儿,还是让我去吧?” 谢慕林笑道:“我另有差事要托付娘子呢,若是你跟着儿子媳妇跑了,可叫我怎么办呢?” 古娘子听得眉开眼笑,忙道:“郡王妃只管吩咐,我在京城待了这么多年,不敢说对这里有多么熟悉,但从前家里开铺子做生意,也有不少人脉。只要郡王妃有令,怎么的我也能找到可以打听事儿的地方。” 那就最好不过了。谢慕林摒退左右,把刘氏与朱寿芳提过的情况细细跟古娘子说了,道:“我不知道她们说的是真是假,也不知道她们是否有所隐瞒。为了以防万一,我们还是先打听清楚情况再说。东原郡王府长房的消息,还有他们家三房那个叫朱寿邺的,早年是不是跟何大小姐有过婚约……这些都要弄清楚。再来,便是刘氏猜测的那件事,所谓朱恪晌已经跟萧大少爷搭上了关系,连家中子侄都靠着萧大少爷得了好差使。” 古娘子不必她多说,已经领会了她的意思:“我从前好歹也在将军府侍候过,便是如今走了,也还有不少熟人在呢。若是想打听萧琮少爷他奶娘的行踪,比别人多些门路,还不容易打草惊蛇。我就主动找上那奶娘聊天好了。她本就是家生子,嫁人之后生了孩子,才回来给萧琮少爷做奶娘的。做丫环的时候,跟我也算有些旧交情。我也不必提别的,只说想要给儿子媳妇求子什么的,问她哪家寺庙灵验。她既是常往那家小寺庙去,顺嘴提一提就有了。即使她嘴紧不提那小寺庙,我也能借着这个话头,跟她重新叙起旧交情来。她不过是个老实妇人,听主人号令行事罢了,哪里知道我是为什么去找的她?我再想办法套套话,或是约她出来吃酒……事情就有眉目了!” 朱瑞身边的这些旧仆,多是出身于萧家,但又不会总想着忠于萧家的夫人、大少、小姐什么的,顶多就是念一念萧明德将军这位旧主的恩情。有这么好的条件在,谢慕林若是不利用上,岂不是太过可惜了?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二十九章成果 古家母子婆媳三人的效率当然不如专业的情报人员,一两天之内,是不可能调查出结果的。 不过谢慕林也不急,总得给时间让古娘子慢慢攻陷萧琮奶娘的心防才是,否则如何能让这位对自己奶大的小主子忠心耿耿的仆妇说出自家主人的秘密? 谢慕林随后又赴了几次宗室宴会,总算把燕王府先前积攒的那一大堆请帖中,有需要她亲自出面的宴席给解决掉了,也算是还清了一大笔人情债。只不过随后,又有宗室人家给她送了新的帖子来,排除掉其中一部分只需要送礼,不需要她亲自露面的场合,她在新年前还有好几笔宴会债要还呢。 忙成这样,她实在是抽不出时间来办自家的宴席了,只得向朱瑞说明原委,表示如果他真想招待宗室里的便宜堂兄弟们,可能要等到腊月之后了,起码也要到正月后期。在那之前,她是不可能抽出足够的时间筹备这场宴席的。况且,从她了解到的宗室内部交际情况来看,正月之前,各家宗室王府、公主府等等,都早早定下了自家请客摆宴的日子,已经基本把时间占全了。若是朱瑞想要插队,就有可能遇到跟某家王府撞期,某位或某几位宗室子弟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分|身前来的情况。若是他不介意少请几个人,那倒是还有调整的余地。 朱瑞听到妻子这么说,仔细想了想,叹了口气:“那就看看再说吧。如今不但娘子你忙,我其实也抽不出时间来。既然是我要宴客,我就不可能把事情都压在娘子你身上,自己却做甩手掌柜,只等着宴席当天跟前来的宾客吃吃喝喝,全然不顾娘子的辛苦。在我能抽出闲暇时间之前,此事还是暂且不要再提了。” 谢慕林听得心里还有点甜,笑道:“这也没什么,我也不是一个人负责筹备宴席,还有老总管、古娘子他们帮我呢,其实也没辛苦到难以忍受的地步。我只是觉得宗室里的宴席太密集了,大家都太忙碌。我们燕王府可以挑拣着选择去哪家,不去哪家,别人却未必象我们这么悠闲,怕是大部分的宴会都不能缺席的。在这种情况下,正月之前,我们未必能找到合适的时间。就算我们不费什么事就办好了宴席,也要你想请的人能前来赴宴,这场宴会才算是有了意义。” 朱瑞却搂着她道:“娘子能干,又有帮手,所以觉得不算辛苦,但我知道这是很累人的事儿。从前在萧家的时候,每次将军府宴客,萧夫人都要喊一通累,过后起码要歇上十天半月,才能缓过气来。后来回到了燕王府,王妃也办过几次宴席。她身体不好,事后休息的时间就更长了。永平这两年能帮衬王妃了,她年轻力健,精力充沛,也每次都说宴席筹备起来太累人呢!我虽然没有亲自经历过这种事,从这些前例来看,也知道这绝不会是一项轻松的差使。娘子再能干,也没必要在我面前逞强的。” 其实谢慕林没有逞强,她也不是没办过宴席,主要是事情琐碎些,只要不缺钱,人手足够,有具体的规则细节可以依循,又有得力的帮手从旁相助,这事儿真的不算累人。不过,既然老公心疼她,她又为什么非得在他面前硬撑呢? 于是谢慕林软软地枕到了朱瑞的肩膀上,柔声道:“我也不是要逞强,只是想让你看到我的本事。你也别太小看我了,我很能干的,很多事都能办得到,也能办得好。你要多相信我一点呀!” 朱瑞心里都软得化成了水,把妻子搂得更紧了:“好娘子,我当然相信你。你最能干了!天底下少有你这么能干的女子!我知道,无论让你办什么事,你都能办好的。只是我心疼你,希望你能少辛苦一点嘛。” 夫妻二人于是就这么你侬我侬起来。如今的形势也不是十分危急,他们没有继续讨论某些国家大事,这一晚先加深彼此的感情了。 谢慕林参加完第八场宗室宴席之后,古娘子终于带着儿子媳妇回来向她复命了。 经过他们一家三口连日的奔走打探,总算打探到了几个有用的消息。 刘氏与朱寿芳所说的话,并不是编造的谎言。 东原郡王次子朱恪晌的夫人与儿子确实多次前往一家偏僻的小寺庙上香,同时间前去礼佛的还有萧琮的奶娘。小寺庙本身跟萧家并没有什么关系,只是因为地址离将军府不远,又比较隐秘,香客不多,方便有心人藏匿行踪罢了。庙里的和尚嘴比较紧,但有两个小沙弥很好收买。古东山只花了几根糖葫芦,就从两个小沙弥处打探到了确切的消息,指朱恪晌夫人以及她的娘家嫂子,确实与萧琮的奶娘私下见过面,还交换过一些书信或物品,只是内容不得而知。 除此之外,古东山还从东原郡王府二房的几个男女仆妇那边,打听到朱恪晌长子的长随,曾经在亲友面前抱怨过主家,道:“我们哥儿也时常抱怨,郡王和长子都甘心平庸,不求上进,还不想让家中子弟上进。二爷好不容易升到了如今的官职,又得了皇上赏识,眼看着就要一飞冲天了,郡王爷还总劝他别出头冒尖,生怕他惹出什么祸事来,连累了全家。 “哥儿自幼听从二爷教导,文武兼修,也想学二爷一般出仕为官,可几次都叫郡王拦下了,连长孙也时常劝他,要老实度日,别总想着出风头。可是这一大家子那么多人!光靠着原有的家业,日子也就是勉勉强强罢了!不趁着如今年轻一辈的子弟还有希望,赶紧多供出几个有出息的官儿来支撑门楣,难道将来要喝西北风去么?!” 古东山打听过一轮,确定类似的言论,朱恪晌父子俩都曾经在亲密的亲朋好友面前提起过,而且早几年就有过了,只是东原郡王不为所动,所以那父子俩日益暴躁起来。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三十章 算计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关于东原郡王府几个房头的情报,古家母子三人差不多就打听到这么多了。 其他的诸如东原郡王府各个房头比较为外人所知的极品事,还有房头与房头之间的大小矛盾,以及郡王府财政状况不佳的种种细节等等,古家母子也打听到一些。不过因为太过琐碎了,所以谢慕林只是大概听了听,并没有放在心上。 反正,一个郡王府,每年得二千石禄米,听起来很多,自家又另有田庄、山林、店铺之类的产业,肯定收入也不少,只要这郡王不是太过生活奢侈,是绝对够用的。但考虑到东原郡王非常长寿,又生了八个儿子,女儿已经出嫁了,带走的嫁妆不算,八个儿子又各自娶妻,再生了许多儿子女儿,第三代的长孙一辈甚至都有孩子了,一家子光是正经牌位上的家庭成员,就有几十号人,要是算上各房各人的妾室通房,上百人都不出奇!除此以外,他们家还有大量的男女仆妇,一年的支出十分可观。光靠那两千三种禄米,以及产业上得来的收入,真的能供给所有人过富足的生活吗? 东原郡王府除了朱恪晌以外,其他人几乎没什么正经官职,大部分人不是咸鱼就是纨绔子弟,那就是只有出没有入的状态。而纨绔子弟,同时也是花销大的代名词——这家人手头紧是可以肯定的,要是他们家又不愿意节省开销,削减自家的排场,每年再多办几次宴会什么的……也怪不得朱恪晌这个显然比兄弟们要聪明能干些的人,会为自家的状况着急,迫切是想要另寻出路了。 只是他选择投靠三皇子,无疑是走错了路。但愿他只是被近来在宗室中流传的所谓三皇子众望所归的谣言影响了判断力,而非真的成了三皇子的死忠,否则,他即使有心要为自己一家争取更好的未来,也不会有心愿得偿的那一日。 谢慕林又问起了其他方面的情况。 古娘子从萧家那边打听到的情况是,萧琮确实跟朱恪晌私下有联系,不过他同时也有算计后者的时候。比如在京西大营那边流传的关于朱恪晌可能失去了皇帝的重视的说法,就跟萧琮的亲兵与旧部属脱不开干系。这些不是古娘子从萧琮奶娘那儿打听出来的,而是萧家其他家生子那儿泄露的消息。萧琮在京西大营经营多年,萧明德将军更是掌控京西大营兵权多时,他们手下的人跟京西大营里的将士有私交,是很寻常的事。他们甚至不需要特地去想办法放谣言,只需要让下面的人跟熟人偶尔在一处喝酒聊天时,透露一点口风,消息就会迅速在大营中传扬开来。 关于萧琮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家生子出生的亲兵圈子里,也有自己的理解。大部分人的想法是,萧琮不甘心失去京西大营的控制权,所以他早晚会回来的。在那之前,他得防着别人抢走他的位置,所以他需要一个信得过又有一定身份的人去霸占那个位置——郡王府出身的宗室将军朱恪晌就是一个上好的人选——等到他调回京城后,他可以随时把这个替代自己的人选调走,然后京西大营便又回到他手中了。 就算是萧琮算计了朱恪晌又如何?对方虽是宗室,当初要不是得了萧明德将军的指点,也不可能在军中混到如今的地位,况后对方又没吃亏,将来肯定会有好去处的,稍稍为萧大少爷所用,也是应该的。 萧琮的亲兵们都是这么想的,半点不觉得自家小主人的做法有什么不对。萧琮如今已经是萧明德将军唯一的儿子了,本身有才能又有资历,凭什么被调到外地卫所去吃西北风呢?皇帝的调令全无道理,萧将军更是受了委屈!既然皇帝身体不好,三皇子有望继位,那萧家肯定要尽力为自家争取更多的利益!萧将军都没拦着他们,所以他们什么都没做错! 没钱看小说?送你现金or点币,限时1天领取!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领! 古娘子如今向谢慕林报告自己打听到的消息,心里也依旧有些胆战心惊:“当时我真怕会露了馅,又或是有人对我的话起疑。还好,都是多年的老交情了,我又总是絮叨些家常琐事,他们只把我当成是个俗不可耐的妇人,并没有多少提防。但我下回再去,若没什么特别的需要,就不敢再跟他们家里人提什么郡王府的消息了。萧琮少爷的奶娘虽是老实人,但还是有几分机灵的,否则当年也不会被安排了这么重要的差事……” 谢慕林笑着应了她,心里却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么说来,并不是朱恪晌有意抱三皇子的大腿,而是三皇子那边,由萧琮出面,刻意算计了朱恪晌,让他主动靠向自己一方,而且用的手段还有几分欺骗的意味。这是不是意味着,朱恪晌其实是可以争取的? 萧琮分明对京西大营还有几分影响力,只是不在其位罢了,三皇子拉拢到了他,还不满足,非要再拉拢一个京西大营的现任武将,莫非是打算利用这座大营的数万兵力做些什么?总不会是逼宫造反?京西大营又不是三皇子掌控下的军事力量,被糊弄着去干些小事还有可能,逼宫造反?大营里的将士又不是傻子! 所以,三皇子到底想做什么呢? 还有,汾阳王继妃与永贤郡主找上何大夫人做媒,背后是不是三皇子在指使的?他的目的何在?不可能仅仅是为了拉拢一个握有实权的丧偶宗室?他会不会也在打何大夫人之夫、何大小姐之父,操江提督何万全的主意? 他是想借着一桩婚姻,去操纵拉拢何万全,唆使对方背叛皇帝与四皇子吗? 且不说何大夫人是否能独自决定自己女儿的姻缘,不必经过丈夫的认可,何万全当初既然能选择向皇帝请旨退婚,就意味着他已经放弃了长女的婚事与前程。他真的会为了女儿将要嫁的鳏夫的政治立场,放弃侄女儿几乎已经板上钉钉的大好姻缘,放弃何家肉眼可见的光明前程,去做一个乱臣贼子吗?! 三皇子到底是哪里来的底气,觉得所有事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所有人都会照着他的想法行事,而无论他做什么,皇帝一方也不会对他有任何阻拦呢?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三十章 算计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关于东原郡王府几个房头的情报,古家母子三人差不多就打听到这么多了。 其他的诸如东原郡王府各个房头比较为外人所知的极品事,还有房头与房头之间的大小矛盾,以及郡王府财政状况不佳的种种细节等等,古家母子也打听到一些。不过因为太过琐碎了,所以谢慕林只是大概听了听,并没有放在心上。 反正,一个郡王府,每年得二千石禄米,听起来很多,自家又另有田庄、山林、店铺之类的产业,肯定收入也不少,只要这郡王不是太过生活奢侈,是绝对够用的。但考虑到东原郡王非常长寿,又生了八个儿子,女儿已经出嫁了,带走的嫁妆不算,八个儿子又各自娶妻,再生了许多儿子女儿,第三代的长孙一辈甚至都有孩子了,一家子光是正经牌位上的家庭成员,就有几十号人,要是算上各房各人的妾室通房,上百人都不出奇!除此以外,他们家还有大量的男女仆妇,一年的支出十分可观。光靠那两千三种禄米,以及产业上得来的收入,真的能供给所有人过富足的生活吗? 东原郡王府除了朱恪晌以外,其他人几乎没什么正经官职,大部分人不是咸鱼就是纨绔子弟,那就是只有出没有入的状态。而纨绔子弟,同时也是花销大的代名词——这家人手头紧是可以肯定的,要是他们家又不愿意节省开销,削减自家的排场,每年再多办几次宴会什么的……也怪不得朱恪晌这个显然比兄弟们要聪明能干些的人,会为自家的状况着急,迫切是想要另寻出路了。 只是他选择投靠三皇子,无疑是走错了路。但愿他只是被近来在宗室中流传的所谓三皇子众望所归的谣言影响了判断力,而非真的成了三皇子的死忠,否则,他即使有心要为自己一家争取更好的未来,也不会有心愿得偿的那一日。 谢慕林又问起了其他方面的情况。 古娘子从萧家那边打听到的情况是,萧琮确实跟朱恪晌私下有联系,不过他同时也有算计后者的时候。比如在京西大营那边流传的关于朱恪晌可能失去了皇帝的重视的说法,就跟萧琮的亲兵与旧部属脱不开干系。这些不是古娘子从萧琮奶娘那儿打听出来的,而是萧家其他家生子那儿泄露的消息。萧琮在京西大营经营多年,萧明德将军更是掌控京西大营兵权多时,他们手下的人跟京西大营里的将士有私交,是很寻常的事。他们甚至不需要特地去想办法放谣言,只需要让下面的人跟熟人偶尔在一处喝酒聊天时,透露一点口风,消息就会迅速在大营中传扬开来。 关于萧琮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家生子出生的亲兵圈子里,也有自己的理解。大部分人的想法是,萧琮不甘心失去京西大营的控制权,所以他早晚会回来的。在那之前,他得防着别人抢走他的位置,所以他需要一个信得过又有一定身份的人去霸占那个位置——郡王府出身的宗室将军朱恪晌就是一个上好的人选——等到他调回京城后,他可以随时把这个替代自己的人选调走,然后京西大营便又回到他手中了。 就算是萧琮算计了朱恪晌又如何?对方虽是宗室,当初要不是得了萧明德将军的指点,也不可能在军中混到如今的地位,况后对方又没吃亏,将来肯定会有好去处的,稍稍为萧大少爷所用,也是应该的。 萧琮的亲兵们都是这么想的,半点不觉得自家小主人的做法有什么不对。萧琮如今已经是萧明德将军唯一的儿子了,本身有才能又有资历,凭什么被调到外地卫所去吃西北风呢?皇帝的调令全无道理,萧将军更是受了委屈!既然皇帝身体不好,三皇子有望继位,那萧家肯定要尽力为自家争取更多的利益!萧将军都没拦着他们,所以他们什么都没做错! 没钱看小说?送你现金or点币,限时1天领取!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领! 古娘子如今向谢慕林报告自己打听到的消息,心里也依旧有些胆战心惊:“当时我真怕会露了馅,又或是有人对我的话起疑。还好,都是多年的老交情了,我又总是絮叨些家常琐事,他们只把我当成是个俗不可耐的妇人,并没有多少提防。但我下回再去,若没什么特别的需要,就不敢再跟他们家里人提什么郡王府的消息了。萧琮少爷的奶娘虽是老实人,但还是有几分机灵的,否则当年也不会被安排了这么重要的差事……” 谢慕林笑着应了她,心里却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么说来,并不是朱恪晌有意抱三皇子的大腿,而是三皇子那边,由萧琮出面,刻意算计了朱恪晌,让他主动靠向自己一方,而且用的手段还有几分欺骗的意味。这是不是意味着,朱恪晌其实是可以争取的? 萧琮分明对京西大营还有几分影响力,只是不在其位罢了,三皇子拉拢到了他,还不满足,非要再拉拢一个京西大营的现任武将,莫非是打算利用这座大营的数万兵力做些什么?总不会是逼宫造反?京西大营又不是三皇子掌控下的军事力量,被糊弄着去干些小事还有可能,逼宫造反?大营里的将士又不是傻子! 所以,三皇子到底想做什么呢? 还有,汾阳王继妃与永贤郡主找上何大夫人做媒,背后是不是三皇子在指使的?他的目的何在?不可能仅仅是为了拉拢一个握有实权的丧偶宗室?他会不会也在打何大夫人之夫、何大小姐之父,操江提督何万全的主意? 他是想借着一桩婚姻,去操纵拉拢何万全,唆使对方背叛皇帝与四皇子吗? 且不说何大夫人是否能独自决定自己女儿的姻缘,不必经过丈夫的认可,何万全当初既然能选择向皇帝请旨退婚,就意味着他已经放弃了长女的婚事与前程。他真的会为了女儿将要嫁的鳏夫的政治立场,放弃侄女儿几乎已经板上钉钉的大好姻缘,放弃何家肉眼可见的光明前程,去做一个乱臣贼子吗?! 三皇子到底是哪里来的底气,觉得所有事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所有人都会照着他的想法行事,而无论他做什么,皇帝一方也不会对他有任何阻拦呢?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三十一章 古怪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十一月底的最后一天,谢慕林参加了京城宗室在腊月前举办的最后一场宴会。 马上就是腊月了。进了腊月之后,即使是热衷于请客摆酒的宗室皇亲们,也会稍稍按捺一下自己对于宴会的热情,转头专注于自己家里的事务了。因为腊月里各种需要遵守的传统规矩不少,宗室成员们自家要忙的事情很多,还要为了新年做准备,又要接见各家的产业管理人,清点一年的收入与支出,盘账以及还清欠债等等,真正能腾出空来请客摆宴的日子十分有限。也就只有目前宗室里最有体面的那些人家,才有可能在这种时候给人下帖子请客,而不用担心会被人埋怨“添乱”,在别人忙碌的时候还非得占用他人的时间。 由于今天这场宴席的东道主,并不是宗室人家,而是一位长公主的后代,其实算是皇亲国戚的范畴。只不过这位长公主乃是皇帝、燕王与永宁长公主的一位亲姐姐,在他们小时候也曾对他们关照有加,所以,即使她已经去世数年了,她的儿女子孙们要摆什么宴席,请什么客,无论皇帝、燕王还是永宁长公主,都依然很给面子。 皇帝早早就派出心腹内侍送来了赏赐,庆贺自家外甥的生日;永宁长公主带着在京的儿子儿媳们亲自出席;燕王也难得地亲自出席了宴会,不过并没有久留,稍稍跟主人家夫妻寒暄一番之后,喝了杯水酒意思意思,便先行离开了,不过他留下了朱瑞和谢慕林作为代表,一直参与宴会,直到宴罢为止。这算是十分给面子了。 谢慕林先前参加的那十来场宴会,除了极少数是亲王府或关系比较亲近的郡王府,能让燕王稍稍露个脸,朱瑞也与妻子一同赴宴以外,其他的基本只会看到谢慕林这个永安郡王妃做代表罢了。燕王和永宁长公主都这么给今天的东道主面子,跟他们这位外甥的安分守己以及高情商好人缘脱不开干系。据说这家人基本上都很会做人,因此在宗室、皇亲与勋贵圈子里,都很受好评,朝臣们对他们的评价也挺高的,几乎视作皇亲国戚的典范了。 谢慕林对这家人并不是十分了解,充其量只是提前从朱瑞以及老总管、古娘子他们口中听说过些大致的情况。不过当她来到对方侯府中之后,就明白他家的好人缘不是空穴来风。 今天的东道主不仅仅情商高会做人,人脉也很广,擅长结交朋友。今天的来宾,不但有曹家承恩侯府与二房这两房的成员,连宁国侯府、萧家等几家立场对立的人家都派出了代表赴会。听说,若不是薛家人正在守孝,薛家也会派人来呢!至于宴席常客蓝大小姐和何家妯娌,就更不用提了。 幸好今天举行宴会的场地很是宽敞,又有许多花木、假山、游廊、水池之类的景致稍稍隔开了整个场地,使得宴席分散开来,才不至于让那一堆关系十分微妙的女眷撞在了一处,否则,天知道今天的宴会上会不会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 谢慕林远远看着前方几十米处的修罗场,心中有些好奇,朱瑞在外头男宾席上,会不会也遇到类似的场面?曹萧两家真的不会打起来吗? 蓝大小姐遇上萧夫人,表面上还维持着对长辈的恭敬,但眼神却明显地透露出鄙夷之色。这估计是正室对于妾室母亲的轻视?虽说以蓝家寿昌伯府的权势地位,她在萧家人面前本不该如此强势,但她就是这么表现出来了。萧夫人大概也有所察觉,脸色难看得人人都看得一清二楚,幸好有与她交好的夫人们干笑着寻了借口,把她拉走了。 蓝大小姐看到萧夫人走了,似乎也不打算放过人家,还跟身边的人嘲讽道:“真可笑,都说萧家礼数周全,教养也好,怎么他家的夫人出门见到我,也不来跟我见礼?也就是如今我还未过门,他家女儿也未出阁,所以我不好以礼法为由斥责他家,否则,方才我就该给他家的人一个教训才是!就算是有权有势又如何?不懂得礼数,终究不是皇家能倚重的臣属!” 听到她这么说的女眷,也只能干笑着应付过去,很快就转移了话题。 倒是蓝大小姐这么说的时候,何大夫人就在不远处看着。她的表情十分奇特,明明是在皱眉看蓝大小姐讽刺萧夫人,可转头去看萧夫人时,她又面露出几分不以为然了。她就这么在这两人之间来回转换着视线,好象十分关注她们的言行。何二夫人过来跟她低声说话时,她瞥了妯娌一眼,没好气地说了句什么,就转身离开了。 何大夫人的举动有些太不客气了,在别人家里如此对待自己家的妯娌,是很容易被人非议的。不过她丝毫不在乎这一点,除非别人在议论时,从质疑她的礼数转而怀疑起她宝贝女儿的教养,否则她好象根本就不在乎别人会指责她与妯娌明显不和的事。 何二夫人则非常淡定,看起来一点儿都不觉得尴尬,整个人落落大方的,仿佛没有被妯娌下了脸面,继续微笑着与其他女客攀谈。她是宗室女,人缘名声都比何大夫人强得多,很快就在宴席中如鱼得水了。被何大夫人奚落几句,根本影响不了她什么。 接着,永齐郡主又找上了何大夫人,两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话。前者还跟不远处站着的汾阳王继妃交换了一个眼色。谢慕林正留意她们三人的动静,冷不防被人从背后拍了一下,回过头来一看,原来是朱佳媛。 朱佳媛前些日子偶感风寒,缺席了 接着,永齐郡主又找上了何大夫人,两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话。前者还跟不远处站着的汾阳王继妃交换了一个眼色。谢慕林正留意她们三人的动静,冷不防被人从背后拍了一下,回过头来一看,原来是朱佳媛。 没钱看小说?送你现金or点币,限时1天领取!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领! 朱佳媛前些日子偶感风寒,缺席了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三十一章 古怪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十一月底的最后一天,谢慕林参加了京城宗室在腊月前举办的最后一场宴会。 马上就是腊月了。进了腊月之后,即使是热衷于请客摆酒的宗室皇亲们,也会稍稍按捺一下自己对于宴会的热情,转头专注于自己家里的事务了。因为腊月里各种需要遵守的传统规矩不少,宗室成员们自家要忙的事情很多,还要为了新年做准备,又要接见各家的产业管理人,清点一年的收入与支出,盘账以及还清欠债等等,真正能腾出空来请客摆宴的日子十分有限。也就只有目前宗室里最有体面的那些人家,才有可能在这种时候给人下帖子请客,而不用担心会被人埋怨“添乱”,在别人忙碌的时候还非得占用他人的时间。 由于今天这场宴席的东道主,并不是宗室人家,而是一位长公主的后代,其实算是皇亲国戚的范畴。只不过这位长公主乃是皇帝、燕王与永宁长公主的一位亲姐姐,在他们小时候也曾对他们关照有加,所以,即使她已经去世数年了,她的儿女子孙们要摆什么宴席,请什么客,无论皇帝、燕王还是永宁长公主,都依然很给面子。 皇帝早早就派出心腹内侍送来了赏赐,庆贺自家外甥的生日;永宁长公主带着在京的儿子儿媳们亲自出席;燕王也难得地亲自出席了宴会,不过并没有久留,稍稍跟主人家夫妻寒暄一番之后,喝了杯水酒意思意思,便先行离开了,不过他留下了朱瑞和谢慕林作为代表,一直参与宴会,直到宴罢为止。这算是十分给面子了。 谢慕林先前参加的那十来场宴会,除了极少数是亲王府或关系比较亲近的郡王府,能让燕王稍稍露个脸,朱瑞也与妻子一同赴宴以外,其他的基本只会看到谢慕林这个永安郡王妃做代表罢了。燕王和永宁长公主都这么给今天的东道主面子,跟他们这位外甥的安分守己以及高情商好人缘脱不开干系。据说这家人基本上都很会做人,因此在宗室、皇亲与勋贵圈子里,都很受好评,朝臣们对他们的评价也挺高的,几乎视作皇亲国戚的典范了。 谢慕林对这家人并不是十分了解,充其量只是提前从朱瑞以及老总管、古娘子他们口中听说过些大致的情况。不过当她来到对方侯府中之后,就明白他家的好人缘不是空穴来风。 今天的东道主不仅仅情商高会做人,人脉也很广,擅长结交朋友。今天的来宾,不但有曹家承恩侯府与二房这两房的成员,连宁国侯府、萧家等几家立场对立的人家都派出了代表赴会。听说,若不是薛家人正在守孝,薛家也会派人来呢!至于宴席常客蓝大小姐和何家妯娌,就更不用提了。 幸好今天举行宴会的场地很是宽敞,又有许多花木、假山、游廊、水池之类的景致稍稍隔开了整个场地,使得宴席分散开来,才不至于让那一堆关系十分微妙的女眷撞在了一处,否则,天知道今天的宴会上会不会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 谢慕林远远看着前方几十米处的修罗场,心中有些好奇,朱瑞在外头男宾席上,会不会也遇到类似的场面?曹萧两家真的不会打起来吗? 蓝大小姐遇上萧夫人,表面上还维持着对长辈的恭敬,但眼神却明显地透露出鄙夷之色。这估计是正室对于妾室母亲的轻视?虽说以蓝家寿昌伯府的权势地位,她在萧家人面前本不该如此强势,但她就是这么表现出来了。萧夫人大概也有所察觉,脸色难看得人人都看得一清二楚,幸好有与她交好的夫人们干笑着寻了借口,把她拉走了。 蓝大小姐看到萧夫人走了,似乎也不打算放过人家,还跟身边的人嘲讽道:“真可笑,都说萧家礼数周全,教养也好,怎么他家的夫人出门见到我,也不来跟我见礼?也就是如今我还未过门,他家女儿也未出阁,所以我不好以礼法为由斥责他家,否则,方才我就该给他家的人一个教训才是!就算是有权有势又如何?不懂得礼数,终究不是皇家能倚重的臣属!” 听到她这么说的女眷,也只能干笑着应付过去,很快就转移了话题。 倒是蓝大小姐这么说的时候,何大夫人就在不远处看着。她的表情十分奇特,明明是在皱眉看蓝大小姐讽刺萧夫人,可转头去看萧夫人时,她又面露出几分不以为然了。她就这么在这两人之间来回转换着视线,好象十分关注她们的言行。何二夫人过来跟她低声说话时,她瞥了妯娌一眼,没好气地说了句什么,就转身离开了。 何大夫人的举动有些太不客气了,在别人家里如此对待自己家的妯娌,是很容易被人非议的。不过她丝毫不在乎这一点,除非别人在议论时,从质疑她的礼数转而怀疑起她宝贝女儿的教养,否则她好象根本就不在乎别人会指责她与妯娌明显不和的事。 何二夫人则非常淡定,看起来一点儿都不觉得尴尬,整个人落落大方的,仿佛没有被妯娌下了脸面,继续微笑着与其他女客攀谈。她是宗室女,人缘名声都比何大夫人强得多,很快就在宴席中如鱼得水了。被何大夫人奚落几句,根本影响不了她什么。 接着,永齐郡主又找上了何大夫人,两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话。前者还跟不远处站着的汾阳王继妃交换了一个眼色。谢慕林正留意她们三人的动静,冷不防被人从背后拍了一下,回过头来一看,原来是朱佳媛。 朱佳媛前些日子偶感风寒,缺席了 接着,永齐郡主又找上了何大夫人,两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话。前者还跟不远处站着的汾阳王继妃交换了一个眼色。谢慕林正留意她们三人的动静,冷不防被人从背后拍了一下,回过头来一看,原来是朱佳媛。 没钱看小说?送你现金or点币,限时1天领取!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领! 朱佳媛前些日子偶感风寒,缺席了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三十二章 偷听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明明是谢慕林提出来的建议,但朱佳媛看起来比她还要感兴趣。不需要谢慕林具体交代要怎么做,她就先扯着前者跟上了自家继母,还低声吩咐自己带着的随身侍女先行一步,替她们做个探子。 她的侍女也十分积极,估计在汾阳王府里,就习惯了听从自家郡主的命令,跟继妃及其儿子一方的人手斗智斗勇了。她蹑手蹑脚地缀在汾阳王继妃与永齐郡主、何大夫人后头,竟然能做到脚下无声,前进速度还很快,又挺擅长寻找遮蔽物挡住自己的身形,同时也不会让外人觉得她这个探子的行动过于显眼,实在是个经验丰富的人才! 谢慕林本来还要脑补许多打探消息的决窍,再考虑到自己在这方面只能算是理论上的熟手,实际上的菜鸟,很容易会被前方三人发现,所以她连被发现后搪塞人的理由都想好了,没想到这些都派不上用场。朱佳媛带来的丫头在这方面十分能干,主动揽过了跟踪打探的任务。谢慕林只需要跟朱佳媛一起,远远地缀在后头,处于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眺望监视着汾阳王继妃、永齐郡主与何大夫人的行动就可以了。 不但谢慕林觉得喜出望外,就连随她前来的香桃与秋纹,也觉得大开眼界。香桃还好,她掌握的技能挺多的,并不需要考虑增加自己在这方面的本事了;但秋纹心里很想跟着目前的女主人永安郡王妃返回北平,长长久久地做她身边的大丫头。看到佳媛郡主丫头的表现,她就好象打开了什么新世界的大门,随后便盯紧了前者的动作,竭尽全力地学习着什么。 【书友福利】看书即可得现金or点币,还有iPhone12、Switch等你抽!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可领! 汾阳王继妃虽然落后一步,但没多久就跟上了何大夫人与永齐郡主,然后永齐郡主便装作偶遇的模样,热情地跟前者打了招呼,拉着她一块儿同行了。三人来到一处花木环绕的小亭子里坐下。亭中有东道主家的侍从事先准备好的茶炉子和茶水,以及一匣子干点心和干果,连取暖用的手炉和备用的银霜炭都有。这三位夫人虽然没带侍候的人,却很容易就把自己给侍候好了,暖暖和和地围坐着亭中石桌,抱着手炉,开始谈话。 朱佳媛的丫头这时候才悄悄摸到了离亭子不远处的一丛花木。这里是她能找到离亭子最近的一处遮蔽物了。其他花木都普遍稀疏,遮不住她的身形。她只好将就着待在那里,隐隐约约听得亭中三人的谈话声。 永齐郡主与汾阳王继妃似乎在劝说着何大夫人什么事,何大夫人面露犹豫,中途甚至还想过起身走人,却被汾阳王继妃拦住,劝了回来。不一会儿,她开始抓住自己的衣襟口,满脸的纠结,甚至连眼圈都红了,很快就低声啜泣起来。 何大夫人哭了,站在她身后的汾阳王继妃却翘起了嘴角,跟永齐郡主对视了一眼。永齐郡主看起来心情也挺不错的样子,慢慢站起身,闲闲走到亭子边上。 这时候她说话的声音稍微大了一些,朱佳媛的丫头正好听了个分明:“何姐姐,你可要想好了。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想想那些人从前是如何奉承讨好你的,如今对着你又是什么嘴脸?你就甘心被人嘲笑一辈子,看着你那位妯娌一辈子踩在你的头上么?!现如今明明就有大好机会,能让你们母女真正吐气扬眉,好好打一打那些势利小人的脸!放着光明的大好前程不要,坐视别人富贵风光?这也太蠢了?!” 何大夫人听了,哭得更大声了。但听到她这么哭,汾阳王继妃与永齐郡主反而越发笑得欢。朱佳媛的丫头听得一头雾水,又不敢再往前走了,更不敢有任何动作,生怕永齐郡主会发现自己。 可是,紧接着汾阳王继妃就开始劝解何大夫人了,劝她别哭得这么伤心,别让人发现了异状,还贡献出自己随身携带的荷包里的小粉盒,让她把脸上的泪痕遮一遮。永齐郡主则道:“今日的主人向来设宴请客时总是会安排得十分周全。这处亭子虽清静,但侍候的人一定不会离得太远。我去叫个人取水,再把何姐姐的丫头叫过来,侍候何姐姐梳洗?” 朱佳媛的丫头闻言大急。永齐郡主若真的要去叫人,很可能会经过她身边,那她岂不是要露馅了?! 就在这时候,一直在几十米外小心监视着这边动静的谢慕林立刻有了动作。她拉了拉朱佳媛,使了个眼色,两人装作无意间逛到此处的模样,嘴里还说着:“听说这边有一处亭子可以歇脚,景致也不错。我们过去坐一坐?” 朱佳媛十分机灵地提高了声量嚷嚷:“秋香,你去前头亭子里看看,擦擦桌椅,免得一会儿脏了我和嫂子的裙子!” 这时候,秋香是不可能出声应答的,于是秋纹上场了:“是,郡主。”还故意加重了自己的脚步声,往亭子方向走着。 永齐郡主虽然还没见到人,光是听到声音,就已经皱起了眉头。她回头对汾阳王继妃道:“听着是佳媛过来了?嫂子去把她打发了?” 汾阳王继妃面露难色:“佳媛素来任性,哪里是这么容易打发的?况且近来她又总是打听我跟你见面的事儿,若叫她撞见我们在这里,还不定会怎么胡思乱想呢。我倒是不觉得这个蠢货能猜出什么,可若她什么都不知道,胡乱把你我与何姐姐相见之事往外说,引得有心人怀疑,那倒不好了。” 永齐郡主有些嫌弃地瞥了她一眼,便轻声对何大夫人道:“何姐姐,我们还是避一避。佳媛那种不懂事的小年轻,素来没什么好教养,还不知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我们姑嫂二人遭小辈编排两句倒没什么,若是连累了何姐姐,还有你那有大好前程的千金,那就是我们的罪过了。” 何大夫人闻言忙起身道:“那我们就走。”她苦笑了一下,想起汾阳王府的佳媛郡主也曾经是讽刺过女儿的人,便不想跟这种没教养的小姑娘碰面了。 三位贵妇走得很快,谢慕林与朱佳媛则是有意放慢了脚步,远远看到她们三人离开了,方才走到亭子旁,与秋纹、秋香会合。 朱佳媛还特地打量了秋纹几眼:“你这丫头,还真有几分机灵!恰好秋香与你的声音有几分象,我那继母一时间没听出来,否则说不定就露馅了!” 秋纹腼腆地笑着低下头去,眼角瞥见谢慕林眼中赞赏的神色,心下暗喜。她当然是留意到秋香的声音更接近自己,却与香桃差别比较大,方才主动出的这个头。如今看来,她是赌对了! 谢慕林走到亭中坐下,示意其他人也都走过来,然后问秋香:“如何?她们在亭中谈了些什么?” 秋香面露犹疑之色。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三十二章 偷听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明明是谢慕林提出来的建议,但朱佳媛看起来比她还要感兴趣。不需要谢慕林具体交代要怎么做,她就先扯着前者跟上了自家继母,还低声吩咐自己带着的随身侍女先行一步,替她们做个探子。 她的侍女也十分积极,估计在汾阳王府里,就习惯了听从自家郡主的命令,跟继妃及其儿子一方的人手斗智斗勇了。她蹑手蹑脚地缀在汾阳王继妃与永齐郡主、何大夫人后头,竟然能做到脚下无声,前进速度还很快,又挺擅长寻找遮蔽物挡住自己的身形,同时也不会让外人觉得她这个探子的行动过于显眼,实在是个经验丰富的人才! 谢慕林本来还要脑补许多打探消息的决窍,再考虑到自己在这方面只能算是理论上的熟手,实际上的菜鸟,很容易会被前方三人发现,所以她连被发现后搪塞人的理由都想好了,没想到这些都派不上用场。朱佳媛带来的丫头在这方面十分能干,主动揽过了跟踪打探的任务。谢慕林只需要跟朱佳媛一起,远远地缀在后头,处于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眺望监视着汾阳王继妃、永齐郡主与何大夫人的行动就可以了。 不但谢慕林觉得喜出望外,就连随她前来的香桃与秋纹,也觉得大开眼界。香桃还好,她掌握的技能挺多的,并不需要考虑增加自己在这方面的本事了;但秋纹心里很想跟着目前的女主人永安郡王妃返回北平,长长久久地做她身边的大丫头。看到佳媛郡主丫头的表现,她就好象打开了什么新世界的大门,随后便盯紧了前者的动作,竭尽全力地学习着什么。 【书友福利】看书即可得现金or点币,还有iPhone12、Switch等你抽!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可领! 汾阳王继妃虽然落后一步,但没多久就跟上了何大夫人与永齐郡主,然后永齐郡主便装作偶遇的模样,热情地跟前者打了招呼,拉着她一块儿同行了。三人来到一处花木环绕的小亭子里坐下。亭中有东道主家的侍从事先准备好的茶炉子和茶水,以及一匣子干点心和干果,连取暖用的手炉和备用的银霜炭都有。这三位夫人虽然没带侍候的人,却很容易就把自己给侍候好了,暖暖和和地围坐着亭中石桌,抱着手炉,开始谈话。 朱佳媛的丫头这时候才悄悄摸到了离亭子不远处的一丛花木。这里是她能找到离亭子最近的一处遮蔽物了。其他花木都普遍稀疏,遮不住她的身形。她只好将就着待在那里,隐隐约约听得亭中三人的谈话声。 永齐郡主与汾阳王继妃似乎在劝说着何大夫人什么事,何大夫人面露犹豫,中途甚至还想过起身走人,却被汾阳王继妃拦住,劝了回来。不一会儿,她开始抓住自己的衣襟口,满脸的纠结,甚至连眼圈都红了,很快就低声啜泣起来。 何大夫人哭了,站在她身后的汾阳王继妃却翘起了嘴角,跟永齐郡主对视了一眼。永齐郡主看起来心情也挺不错的样子,慢慢站起身,闲闲走到亭子边上。 这时候她说话的声音稍微大了一些,朱佳媛的丫头正好听了个分明:“何姐姐,你可要想好了。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想想那些人从前是如何奉承讨好你的,如今对着你又是什么嘴脸?你就甘心被人嘲笑一辈子,看着你那位妯娌一辈子踩在你的头上么?!现如今明明就有大好机会,能让你们母女真正吐气扬眉,好好打一打那些势利小人的脸!放着光明的大好前程不要,坐视别人富贵风光?这也太蠢了?!” 何大夫人听了,哭得更大声了。但听到她这么哭,汾阳王继妃与永齐郡主反而越发笑得欢。朱佳媛的丫头听得一头雾水,又不敢再往前走了,更不敢有任何动作,生怕永齐郡主会发现自己。 可是,紧接着汾阳王继妃就开始劝解何大夫人了,劝她别哭得这么伤心,别让人发现了异状,还贡献出自己随身携带的荷包里的小粉盒,让她把脸上的泪痕遮一遮。永齐郡主则道:“今日的主人向来设宴请客时总是会安排得十分周全。这处亭子虽清静,但侍候的人一定不会离得太远。我去叫个人取水,再把何姐姐的丫头叫过来,侍候何姐姐梳洗?” 朱佳媛的丫头闻言大急。永齐郡主若真的要去叫人,很可能会经过她身边,那她岂不是要露馅了?! 就在这时候,一直在几十米外小心监视着这边动静的谢慕林立刻有了动作。她拉了拉朱佳媛,使了个眼色,两人装作无意间逛到此处的模样,嘴里还说着:“听说这边有一处亭子可以歇脚,景致也不错。我们过去坐一坐?” 朱佳媛十分机灵地提高了声量嚷嚷:“秋香,你去前头亭子里看看,擦擦桌椅,免得一会儿脏了我和嫂子的裙子!” 这时候,秋香是不可能出声应答的,于是秋纹上场了:“是,郡主。”还故意加重了自己的脚步声,往亭子方向走着。 永齐郡主虽然还没见到人,光是听到声音,就已经皱起了眉头。她回头对汾阳王继妃道:“听着是佳媛过来了?嫂子去把她打发了?” 汾阳王继妃面露难色:“佳媛素来任性,哪里是这么容易打发的?况且近来她又总是打听我跟你见面的事儿,若叫她撞见我们在这里,还不定会怎么胡思乱想呢。我倒是不觉得这个蠢货能猜出什么,可若她什么都不知道,胡乱把你我与何姐姐相见之事往外说,引得有心人怀疑,那倒不好了。” 永齐郡主有些嫌弃地瞥了她一眼,便轻声对何大夫人道:“何姐姐,我们还是避一避。佳媛那种不懂事的小年轻,素来没什么好教养,还不知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我们姑嫂二人遭小辈编排两句倒没什么,若是连累了何姐姐,还有你那有大好前程的千金,那就是我们的罪过了。” 何大夫人闻言忙起身道:“那我们就走。”她苦笑了一下,想起汾阳王府的佳媛郡主也曾经是讽刺过女儿的人,便不想跟这种没教养的小姑娘碰面了。 三位贵妇走得很快,谢慕林与朱佳媛则是有意放慢了脚步,远远看到她们三人离开了,方才走到亭子旁,与秋纹、秋香会合。 朱佳媛还特地打量了秋纹几眼:“你这丫头,还真有几分机灵!恰好秋香与你的声音有几分象,我那继母一时间没听出来,否则说不定就露馅了!” 秋纹腼腆地笑着低下头去,眼角瞥见谢慕林眼中赞赏的神色,心下暗喜。她当然是留意到秋香的声音更接近自己,却与香桃差别比较大,方才主动出的这个头。如今看来,她是赌对了! 谢慕林走到亭中坐下,示意其他人也都走过来,然后问秋香:“如何?她们在亭中谈了些什么?” 秋香面露犹疑之色。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三十三章 宁王 秋香为了掩饰自己的身形,不让汾阳王继妃、永齐郡主与何大夫人发现自己在偷听,藏身的地方离亭子有点远,再加上那三位在说正经事时,似乎都挺小心,说话声量不高,所以,除了永齐郡主说的最后那番话,秋香其实基本什么都没听到。 朱佳媛觉得有些扫兴,张口就骂自家丫头:“蠢死你了!明明你都离得这么近了,怎么还会只听到这么几句话?!这样根本就猜不出她们到底在说什么嘛!” 秋香已经习惯了挨骂,低头束手,老实认错,表示自己确实很蠢。反正自家郡主骂完之后,还是会照样倚重她,该赏的钱也不会少半文,所以她半点都不觉得伤心难过,老实低头认错就行了。 谢慕林不知道她们主仆之间相处的习惯,还有些于心不忍,劝着朱佳媛道:“你也别骂她了,方才汾阳王继妃、永齐郡主与何大夫人行事小心,说话声量不高,她能偷听到那么一段话,已经不容易了。根据这些话,其实也不是不能猜到几分线索。”她就把那次宗室宴席上一众年轻宗室女眷小聚会八卦时透露的情报分享给了朱佳媛,“由此看来,汾阳王继妃与永齐郡主给何大夫人说的媒,应该是某位身份地位很高的人,否则永齐郡主就不会说,何大夫人答应了这门亲事,她们母女俩就能吐气扬眉了,不会再面临他人的嘲笑讽刺。” 说实话,这么一个人选……到底是谁?何大小姐退婚的对象可是皇帝的前二皇子,虽说如今已经出继宗室了,将来顶多就是个郡王,但他与何大小姐的婚约存续期间,乃是堂堂皇子的身份。若是想让何大小姐母女俩不再因为此事被人嘲笑,她新的婚约对象身份地位起码不能比皇子差太多,那是哪家亲王、亲王世子,还是郡王呢?估计郡王已经是最低的要求了吧? 京城宗室圈子里,郡王以上爵位又是鳏夫的宗室,其实数量还是有限的,能配得上何大小姐的就更少了。若是老夫少妻,又或是男方的条件太差,那就算何大小姐将来做了王妃,也未必能逃脱被人嘲讽的命运吧? 谢慕林暗暗思索时,朱佳媛已经想到了一个人选:“她们说的该不会是宁王叔吧?!宁王叔的年纪倒也不算大,不到三十,已经算年轻了,又生得仪表堂堂……可他辈份大呀!他可是皇上的亲兄弟!何颖君到底是曾经跟皇子有过婚约的人,就算如今退婚了,转头去嫁给皇子的亲叔叔……这也太荒唐了吧?!” 宁王乃是皇帝与燕王的小兄弟,是皇帝正式开始参与皇位争夺时,年纪还很小的一位皇子,母家势力也不大,所以压根儿就没能参与先帝末年的皇位之争——当所有事都尘埃落定时,他还是个刚开蒙没几年的小学生呢!考虑到前头的哥哥们但凡参与了夺嫡的,几乎都没啥好下场,唯一一个最看重的胞弟,又早早被出继燕王府了,所以皇帝对宁王和另一位小兄弟还是挺宽待的,只要他们不惹事,几乎是随他们怎么折腾。 不过相对于另一位亲王的纨绔行径,宁王已经算是少见的正派王爷了。他不算交游广阔,闲时喜欢待在家里看看书,写写诗,画画书画,欣赏一下古董什么的,养了几个清客陪自己谈诗论赋,还会自费印印诗集文集,散到外界去,有不少人称他是宗室诗人什么的……其实诗才也就那样。不过他出手大方,舍得花钱去供养一些有名的文人墨客,因此名声相当不错。 他与永宁长公主的驸马是好友,但又比马驸马要宅一些,王府里偶尔举办宴会,邀请的也多是京中文人名家,很少跟宗室皇亲们在一处厮混。 他有一正妃二侧妃,不过正妃眼下正病重,听说快不行了。如今宁王府中是两名侧妃合力主持中馈,顺便照顾一位小王子和两位小郡主的生活起居。太后与永宁长公主闲聊的时候,提过一嘴,似乎有些为宁王着急的样子。虽说宁王府里不愁没人侍候,但三个孩子还是需要有嫡母教养的。侧妃们虽说也都是读书人家的女儿,可终究不是什么世家名门之后,可以打理家务,但教养一位亲王世子,还是差了些。所以,一旦宁王妃去世了,宁王为了孩子,也最好尽早续娶一位名门闺秀。 朱佳媛几乎立刻就确定了自己的推测是最有可能的结果:“宗室里年纪身份都合适的,除了宁王叔也没谁了,一定就是他!虽说眼下他还没有丧妻,但宁王妃病了两年,太医都说只是时间问题,搞不好都撑不到正月!” 她拍了桌面一下,有些气愤地道:“我那后娘前不久还跟几位婶娘一道去探过宁王妃的病呢!当时回来还跟家里人感叹了一番,好象跟宁王妃是什么要好的交情似的。结果如今人都还没死,她就想替人家男人操办续弦的事了,这也太过分了吧?!” 谢慕林有些迟疑:“这……听起来似乎挺符合打听到的结果,可是宁王妃毕竟还没死……现在永齐郡主与汾阳王继妃就要求何大夫人答应她们介绍的婚事,会不会太早了些?何大夫人怎么可能会在这时候答应呢?!” 她拍了桌面一下,有些气愤地道:“我那后娘前不久还跟几位婶娘一道去探过宁王妃的病呢!当时回来还跟家里人感叹了一番,好象跟宁王妃是什么要好的交情似的。结果如今人都还没死,她就想替人家男人操办续弦的事了,这也太过分了吧?!” 谢慕林有些迟疑:“这……听起来似乎挺符合打听到的结果,可是宁王妃毕竟还没死……现在永齐郡主与汾阳王继妃就要求何大夫人答应她们介绍的婚事,会不会太早了些?何大夫人怎么可能会在这时候答应呢?!”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abc手机版阅读网址:m.abcxs.net</div>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三十四章 惊愕 努力更新中----请稍后刷新访问 此章节正在努力更新ing,请稍后刷新访问 ?的帅哥美女,先注册个x8?zw.会员好吗!!! 注?册本站x8?zw.会员,使用书架书签功能,更方便阅读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先收藏?此页,方便等下阅读,不然等?下找不到此章节咯 ?://???.x8?zw./b?ok/30/30753/ ?://?.x?1z?./bo?k/30/30753/ ?推?荐大神:叶玄叶灵---剑尊 主角:叶玄叶灵 ://www../book/0/993/1106369.html ://www../book/0/993/ ?第一章:谁敢动我妹!? 青城,叶家,祖祠。 “先祖在上,叶玄无才,无德此刻起,罢黜叶玄世子之位,由叶廊继承。” 说话的是一名身着黑袍的老者。 老者身后不远处,站着一名少年,少年嘴角挂着淡淡笑容。此人,正是叶廊。 而两边,是叶府众长老。 “为什么!”噺81祌文全文最快んttps:/m.x八1zщ.com/book/0/993/1106369.html 就在这时,一道有些怯怯的声音突然在这祠堂内响起。 众人闻声看去,门口站着一名小女孩,小女孩大约十二三岁,两只小手紧紧捏着裙角,脸色带着一丝病态的苍白,看起来有些虚弱,眼中还带着一丝怯色。 这小女孩名叫叶灵,正是叶玄的亲妹妹,此次听到家族要罢黜叶玄,她不顾身上的病赶了过来。 黑袍老者眉头皱了起来,“叶灵,你做什么!”噺81祌文全文最快んttps:/m.x八1zщ.com/book/0/993/1106369.html 名叫叶灵的小女孩对着祠堂内众人微微一礼,怯声道:“大长老,我哥叶玄是世子,你为何要无端废了他?” 大长冷冷看了一眼叶灵,“这是家族大事,你插什么嘴?下去!” 叶灵显然有些畏惧,不敢直视大长老,但她却没有离开,而是鼓起勇气走进了祠堂,她再次对着场中两边长老行了一礼,“诸位长老,我哥正在南山与李家争夺那矿山开采权,他现在在为家族拼命,生死未知,而家族却在此刻以莫须有的借口废了他的世子之位,这实在是不公平。” “放肆!” 大长老突然怒道:“废不废他,还轮不到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说什么。来人了,给我将她拖下去。” 就在这时,新任世子叶廊突然笑道:“应该仗责三十,以儆效尤!” 大长老冷冷道:“那就杖责三十!” 很快,两名叶府侍卫冲了进来。 叶灵眼双手紧握,有些愤愤道:“不公平,我哥为家族出生入死这么多年,就连此刻都在为家族拼命,家族这般对他不公平” 其中一名侍卫看了一眼那新任世子叶廊,他知道,自己表现的机会来了。 侍卫冷冷一笑,“叶廊少爷继承世子,乃众望所归,你嚷个什么?”说着,他抬起一巴掌扇在了叶灵的脸上。 啪! 一道清脆耳光声响起,叶灵右脸瞬间红肿了起来,不过,她却没有哭,只是死死捂着自己的脸颊。 叶廊打量了一眼那侍卫,笑道:“你叫什么?” 那侍卫连忙一礼,“属下章木,见过世子。” 叶廊点了点头,“你很不错,我成为世子之后,需要十名亲卫,以后你就做我的亲卫吧。” 闻言,章木大喜,连忙深深一礼,“属下原为世子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叶廊微微点头,“拖下去吧,此人扰乱祠堂,不要留手,可明白?” 章木看了一眼叶廊,看到叶廊眼中的杀意时,他明白了。当下一把抓住了那叶灵的头发往外拖去。 就在这时,章木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突然停了下来。 而祖祠内,所有人纷纷转头看向了祠堂外。 祠堂外不远处,一名少年正朝着祖祠这边而来,少年穿着一件紧身长袍,长袍已经破破烂烂,而且到处都是血。 来人,正是从南山赶回来的叶玄! 看到叶玄,叶廊嘴角泛起了一抹阴冷笑容。而祖祠内,众长老眉头纷纷皱了起来。 大长老双眼微眯,脸色阴沉的可怕,不知在想什么。 远处,当叶玄看到章木手中的拖着的叶灵时,他脸色瞬间狰狞了起来,“谁给你的狗胆动我妹的?” 章木见到叶玄,脸色顿时大变,他连忙看向叶廊,正要说话,就在这时,叶玄宛如一只猛虎突然跃到了他面前,后者还未反应过来,叶玄一拳便是轰在了他的面门上。 砰! 章木脑袋一阵眩晕,整个人踉跄跌倒。 而叶并未罢手,他再次朝着章木冲了过去,就在这时,祖祠内的那叶廊突然怒道:“叶玄,他是我的人,你胆敢” 叶玄突然一脚踩在了章木的胸口上。网更新最快手机端::/m../book/0/993/1106369.html 噗! 章木口中顿时喷出了一口精血。 见到这一幕,叶廊脸色无比难看了起来,而那叶玄则是抬头看向他,狞声道:“你的人?” 说着,他猛地一脚踩在了章木的脸上。 章木整个脸瞬间血肉模糊,口中不断哀嚎,“世子,救,救我” 叶玄没有管那哀嚎呼救的章木,他走到了叶灵身旁,看到叶灵的模样,叶玄顿时心如刀割,他双手紧握,整个人在微微颤抖。 当叶灵当看到叶玄时,她眼中的眼泪一下涌了出来,“哥,疼,好疼” 闻言,叶玄神色狰狞了起来,下一刻,他一下冲到了章木面前,然后猛地一脚揣在了章木的脑袋上。 砰! 章木脑袋撞在石阶之上,瞬间炸裂开来,鲜血溅射! 见到这一幕,场中所有人都呆住了。 然而,叶玄还未罢手,他突然看向那叶廊,狞声道:“我妹也是你能动的?我草你祖宗!” 说着,他直接朝着叶廊冲了过去。 祖祠内,大长老脸色大变,“放肆!” 说完,他脚尖猛地一点地面,整个人直接滑到了叶玄面前,然后一掌拍向了叶玄。网更新最快电脑端:://www../ 掌带劲风,凌厉刺人。 叶玄嘴角泛起一抹狰狞,他右手紧握成拳,一瞬间,他右手的衣袖直接被震裂,下一刻,他猛地一拳朝着大长老的拳头对轰了过去。 嘭! 拳拳相撞,一道低爆声骤然响起。 叶玄退到了门口,而大长老也是朝后连退了好几步。 见到这一幕,场中众人皆是震惊不已。 在青州,武者分为一品淬体境,二品练力境,三品内壮境,四品兼修境,五品不息境,六品气变境,之上就是御气境。而这大长老可是实打实的御气境,但是,这叶玄只是五品不息境,与这大长老相隔两个大境,然而,叶玄竟然只是稍落下风而已。网更新最快手机端::/m../book/0/993/1106369.html 大长老也是心惊不已,他知道叶玄天赋极好,是叶府精心培养的世子,而且常年为叶家在外死战,但是,他没有想到叶玄的战力竟然有这么的强! 翅膀硬了! 念至此,大长老眼眸内深处的杀意更加的浓了。 大长老死死看着叶玄,“叶玄,你竟敢当众攻击世子!” 叶玄眉头微皱,“世子?” 大长老冷笑,“叶玄,忘记告诉你了。你已被罢黜世子之位,此刻起,叶廊是我叶家世子!” 叶玄双眼微眯,“我被罢黜世子之位?” 大长老冷声道:“这是我们众长老一致的决定。” 叶玄狞笑道:“我在外拼死拼活,你们却在内废我世子之位?” 大长老冷笑了一声,他指着不远处的叶廊,“你可知他是何人?” 不等叶玄回答,他又道:“叶廊是天选之人,刚刚觉醒的天选之人!” 叶玄愣住了。网更新最快手机端::/m../book/0/993/1106369.html 何谓天选之人? 所谓天选之人,就是上天选的人。 在整个青苍界,有这样的一批人,他们年少或许平平无奇,但是某一天,他们会突然‘觉醒’,觉醒之后,他们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不仅修炼速度会倍增,还会有数不清的奇遇,他们,就像是这天地间的宠儿! 青苍界分为三大洲,他所在于青州,青州大小国有数百,他现在是在姜国,几十年来,这姜国天选之人还不到十人,而这些人日后无一不是成为了一方巨擘。 叶玄双手缓缓紧握,他知道,叶家是要放弃他了。不仅要放弃他,还可能要杀他! 就在这时,叶廊突然笑道;“诸位长老,这叶玄当众杀人,对大长老出手,按照族规,该如何?” 场中,所有人看向了叶廊,叶廊冷冷一笑,“按照族规,他应该被杖毙,不是吗?” 场中长老纷纷点头,表示赞同,叶廊可是天选之人,而且还是大长老的嫡孙,他们此刻自然不会得罪叶廊与大长老。 大长老冷冷看了一眼叶玄,“来人了!”网更新最快手机端::/m../book/0/993/1106369.html 很快,祖祠外出现了数十名叶府侍卫。 就在这时,叶玄突然道:“在我叶府,有一个规矩,世子为了服众,不得拒绝叶家年轻一代任何人的挑战。” 说着,他直视那叶廊,“我向你挑战!” 叶廊双眼微眯,笑道;“挑战?可以,不过,我们得上生死台,你可敢?” 生死台!://w<a href="mailto:ww.@@@./book/0/993/1106369.html">ww.@@@./book/0/993/1106369.html</a> 场中一片哗然! 在叶家内部,一旦自己人有不可调节的矛盾,就可上生死台解决。一上生死台,生死自负! 叶玄冷笑,“走,去生死台!” 叶廊却是摇头,“一月后,你我上生死台,那个时候,族长刚好出关,你我决生死,他刚好做个见证,免得说我们暗害你!” 叶玄想了想,然后道:“可以!” 说完,他没有在说什么,抱起叶灵走出了祖祠。 看着叶玄兄妹离去,大长老看向叶廊,“他常年在外与人死拼,战力不俗,你可有把握?” 叶廊嘴角泛起了一抹狰狞,眼中杀意犹如实质,“我刚刚觉醒,神魂与这具肉身还未彻底融合,不然,捏死他就犹如捏死一只蚂蚁那般简单!一月之后,这青城没有我叶廊的对手!” 闻言,大长老微微点头,笑道:“这就好。” 说完,他看向身旁的一名长老,轻声道:“我之前派去南山的人并未回来,而我看这叶玄脸色苍白,有点不正常,叶苦你去查查,这叶玄在南山发生了什么。” 长老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叶玄抱着叶灵回到了自己院落的房间内,他把叶灵轻轻放在了床上,然后揉了揉叶灵那还有些浮肿的脸颊,柔声道:“疼吗?” 叶灵抹了抹脸颊上的泪水,“不,不疼了!哥,他们凭什么罢黜你世子之位?你为家族拼死拼活,凭什么那叶廊是天选之人就要罢黜你?这不公平!” 叶玄摇头,他轻轻揉了揉叶灵那还有些红肿的脸颊,“没有什么公平不公平,这一次,是哥无能,没能保护好你,才让你被打!” 叶灵摇了摇头,她眼中泪水再次流了出来,“是,是我没用,什么都不能帮到哥哥,我,我是哥哥的拖油瓶。” 叶玄微微一笑,他轻轻刮了刮叶灵的小鼻子,“笨蛋,我是你哥,哥保护妹,天经地义,明白吗?” 叶灵起身轻轻亲了亲叶玄的额头,认真道:“哥,等我病好了,以后我也要修炼,我也要保护你!” 叶玄笑了笑,他轻轻揉了揉叶灵的脑袋,“好,哥一定会治好你的病的!太晚了,先休息吧!” 叶灵点了点头,“我要听故事。” 叶玄笑了笑,然后道:“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 叶灵白了一眼叶玄,“哥你这个故事说了好多年了。不过,我喜欢听” 叶玄想了想,然后道:“可以!” 说完,他没有在说什么,抱起叶灵走出了祖祠。 看着叶玄兄妹离去,大长老看向叶廊,“他常年在外与人死拼,战力不俗,你可有把握?” 叶廊嘴角泛起了一抹狰狞,眼中杀意犹如实质,“我刚刚觉醒,神魂与这具肉身还未彻底融合,不然,捏死他就犹如捏死一只蚂蚁那般简单!一月之后,这青城没有我叶廊的对手!” 闻言,大长老微微点头,笑道:“这就好。” 说完,他看向身旁的一名长老,轻声道:“我之前派去南山的人并未回来,而我看这叶玄脸色苍白,有点不正常,叶苦你去查查,这叶玄在南山发生了什么。” 长老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叶玄抱着叶灵回到了自己院落的房间内,他把叶灵轻轻放在了床上,然后揉了揉叶灵那还有些浮肿的脸颊,柔声道:“疼吗?” 叶灵抹了抹脸颊上的泪水,“不,不疼了!哥,他们凭什么罢黜你世子之位?你为家族拼死拼活,凭什么那叶廊是天选之人就要罢黜你?这不公平!” 叶玄摇头,他轻轻揉了揉叶灵那还有些红肿的脸颊,“没有什么公平不公平,这一次,是哥无能,没能保护好你,才让你被打!” 叶灵摇了摇头,她眼中泪水再次流了出来,“是,是我没用,什么都不能帮到哥哥,我,我是哥哥的拖油瓶。” 叶玄微微一笑,他轻轻刮了刮叶灵的小鼻子,“笨蛋,我是你哥,哥保护妹,天经地义,明白吗?” 叶灵起身轻轻亲了亲叶玄的额头,认真道:“哥,等我病好了,以后我也要修炼,我也要保护你!” 叶玄笑了笑,他轻轻揉了揉叶灵的脑袋,“好,哥一定会治好你的病的!太晚了,先休息吧!” 叶灵点了点头,“我要听故事。” 叶玄笑了笑,然后道:“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 叶灵白了一眼叶玄,“哥你这个故事说了好多年了。不过,我喜欢听” 半个时辰后,床上的叶灵睡着了。 叶玄替叶灵盖好被子后,他坐在一旁地上,他轻轻掀开了自己的袍子,腹部位置,有一道长长的疤痕,而里面,还在流血。 为了争得那片矿山,他与李家十二人血战,后面一个大意,被一个神秘人偷袭,虽然杀了对方,但是对方的刀也插入了他的丹田,他的丹田应该是碎了。://w<a href="mailto:ww.@@@./book/0/993/1106369.html">ww.@@@./book/0/993/1106369.html</a> 丹田破碎! 叶玄双眼缓缓闭了起来,这意味着他只能修炼肉身,在也无法达到六品气变境练气了! 不能修炼还是其次! 叶玄看了一眼床上的叶灵,叶灵脸色依旧苍白,身上盖了三床被子,即使如此,她还是感觉很冷。</div>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三十五章 警告 武林 rg,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朱瑞抬手抹了一把脸。 有些猜想,一旦接受了,他很容易就会想得更多。 “没错……三殿下不一定真的会把何大小姐立为自己的皇后,他只需要让何家人相信他会这么做就够了。”朱瑞的声音有些沙哑,“就算何万全不相信,何大夫人也会相信的。她一向觉得自己的女儿十分出色,有足够的资格成为一国之后!” 谢慕林接过了丈夫的话茬:“没错。三殿下对蓝绫的厌恶已经人尽皆知了,只是因为皇命在上,无论是他还是蓝绫,都无法摆脱这份婚约。只要明年开春后,三殿下还未掌握到绝对的权利,他俩注定就要成亲。可他若真的有继位登基、大权独揽的一日,未必会容得下蓝绫这个正宫皇后,若是有良心一点,他可能会想个借口把她废掉,又或是贬后为妃;但他要是心狠一点,直接让蓝绫‘病逝’,也没什么难的。他手里又不是没有能神不知鬼不觉把人杀死的毒|药!”四皇子就是这些药的受害者。 没钱看?送你现金or点币 限时1天领取!关注公 众 号【书友大本营】 免费领! 接下来的话,不必谢慕林详细说,朱瑞都能猜到了。 蓝氏这个正妻不再坐在正宫皇后位子上了,那谁又能得到这个殊荣成为新的六宫之主呢?原本萧琳还有希望,但她如今名声狼藉,已经确定了要成为三皇子的妾室了,连侧妃的名分都没争取到。即使将来三皇子对她还存有几分情义,也不可能再册立她为正宫皇后——朝臣们一定会极力反对的。如此一来,三皇子最有可能的做法就是另立正宫。如今京城的权贵圈子里,还有谁家女儿有资格成为新的国母呢?何家的女儿无疑在候选之列。只要三皇子表示自己半点不在意未来的妻子曾经是自己的准嫂子,甚至觉得这么做还能羞辱一番曾经欺负过自己的二哥,那何大夫人又有什么理由不相信他呢? 只要何大夫人与何大小姐相信了三皇子的许诺,力劝何万全疏忽职守,或是监守自盗,让四皇子受到无法救治的伤害,三皇子的胜局几乎就算是彻底定下来了! 太子被废的前期准备已经进行到差不多了,箭在弦上,不可能不发,皇帝也不会容许曹家有机会再借着太子威胁到皇权;二皇子已经被出继;只要四皇子再出点事,彻底失去继位的希望,而不是那似是而非没办法确定的所谓可能子嗣艰难的假设,就算皇帝再不乐意,他也只剩下三皇子这一个选择。 到时候,三皇子大局在握,地位稳固,就算他不愿意履行对何大夫人的承诺,何万全夫妻也是有苦无处诉。倘若三皇子再狠毒一些,借口四皇子受到伤害的事,追究何万全的失职之罪,连带的把何万安的职位也一撸到底,整个何家都被清洗干净,难道何家还能替自己辩解,表示他们只是奉三皇子之命行事吗? 真到了那一天,只怕连皇帝都会对他们恨之入骨,比三皇子更盼着他们全家去死吧? 朱瑞想到这里,就觉得心头发凉。 他沉着脸对妻子道:“这件事不得不防!虽说我觉得何万全应该不至于蠢到会相信三殿下空口白牙的许诺,但四殿下的安危要紧,我没理由把四殿下的性命寄托在何万全到底有多聪明这一点上!” 谢慕林还道:“就算何万全顶住了诱惑,拒绝为三殿下效力,我们也不能断定何大夫人是否会死心。她是何万全的妻子,哪怕说服不了何万全本人,只需要收买拉拢到他身边的亲卫或长随,这些人也是能接触到四殿下的……” 朱瑞苦笑了一下:“何提督与萧将军差不多是同辈人,萧将军就辖制不住身边的妻儿,何提督也未必会例外。众所周知,当初他之所以放弃青梅竹马的表妹,把她嫁给了自己的兄弟,自己另行迎娶如今的夫人,就是因为何大夫人的娘家了得。”这也意味着,何大夫人有可能会象萧夫人那样,通过长年累月的示好与拉拢,收买到丈夫属下的人心,越过丈夫,去对他的属下发号施令,她的丈夫兴许会被蒙在鼓里很长时间,才会有所察觉。 就象当初朱瑞还在萧家做庶子时,被萧明德将军打发到外地的卫所任职,萧夫人就曾经想过要给他挖坑,阻碍他的前程。当时萧将军同样也是后知后觉。倘若不是朱瑞当时跟的上司人品比较靠谱,没有听从萧夫人的摆布,他的日子还不知道会过得如何凄惨呢!更别说还有机会出外差,到湖州地界上与谢慕林朝夕相处,甚至还参与了剿匪行动,立下了军功。 有了萧家的前例,朱瑞如今是半点都不敢小看了何大夫人。虽然一直以来,她都表现得象是个内宅妇人一般,似乎完全不考虑何家整个家族的未来发展,一心只想着要给宝贝女儿寻一门体面的好亲事。但万事没有绝对,朱瑞认为自己还是要谨慎小心些为好。 第二天一大早,他起床穿戴整齐,连早饭都没顾得上吃,就告别了妻子,去寻父亲燕王了。他要跟燕王好好商量一下何家的问题,然后一同进宫去求见皇帝。他觉得自己只是个半路认回来的侄儿,别看皇帝对他很亲切,但在皇帝心目中,他这个小年轻肯定不如燕王靠谱。事关四皇子的安危,他不希望自己的警告会因为他的年轻位卑,而被皇帝忽略过去。 朱瑞走了,谢慕林则是照常吃早饭,然后处理了一下王府中的事务,便重新穿戴好,进宫见太后去了。她近来进宫的次数少了,考虑到腊月里她一个人要负责起整个京城燕王府的新年准备事宜,只怕进宫的次数会更少,于是她得趁着今天初一还算清闲,先进宫见见太后,跟她老人家打个招呼才行。 当然,谢慕林这次进宫,也不仅仅是陪太后娘娘与永宁长公主说说家常而已,同时她还谈起了昨天那场宴席。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三十六章 发怒 谢慕林的“不敢置信”有点假,但太后与永宁长公主的“不敢置信”就十分真实了。 太后气得脸都青了。 由于宁王是先帝最小的儿子之一,所以在皇帝登基之后,他依然还是个小孩子,需要长期住在皇宫里。他的生母位份低、出身平平,性情也比较老实温顺,从来不给太后添堵,所以太后也很喜欢召她到身边来说话,平日里时不时赏赐些东西下去,让她过得好一些,还让皇帝加封她为太嫔。宁王也几乎是她与太嫔一起养大的。又因为太嫔身体不好,少见外人,所以连宁王娶妻之事,也是太后一手包办,娶回来的正妃与侧妃都是贤良女子,从来不会争风吃醋叫人看笑话(至少表面上是这样),对宁王的生母太嫔也是恭顺孝敬,不错礼数。太嫔一直十分感激太后。 而在太后心目中,她也同样很喜欢宁王妃。她自己的两个儿媳妇,一个作风霸道、心怀不轨还手段毒辣,另一个性情教养都好,却生不出儿子,于是既贤良又能生儿子的宁王妃一度成为太后心目中的完美儿媳。燕王妃离得远,进京少,也就罢了,曹皇后从前在宫里作妖时,太后要是气头上来了,也曾拿宁王妃的贤良去敲打过曹皇后。后来太嫔去世,宁王妃便称病,进宫少了,也不知是不是受了曹皇后打压之故。太后对此心里还挺过意不去的。如今宁王妃病重,已近弥留,她心里还很不好受呢。她会与永宁长公主讨论起宁王妃去后,宁王续弦的问题,其实也是在担心宁王妃留下的儿女。 没想到,她这个嫡母都还没跟宁王谈起他丧妻后续娶的事,汾阳王继妃这个远支宗室妇与永齐郡主这个一直受到皇家人庇护的宗室孤女,就连宁王继妃的人选,都替他找好了。她们以为自己是谁?!她们眼里还有她这个太后么?! 太后发了怒:“岂有此理!宁王妃人还在呢,她们就打起了她位置的主意,安的是什么心?!谁给她们的胆子?!” 永宁长公主连忙安抚她,又回头问谢慕林:“这话是真的么?你都听明白了?!” 谢慕林老实道:“其实我也没听清楚什么,只是佳媛郡主的侍女就在跟前,听见永齐郡主是这么说的。先前宗室里就有风声,说汾阳王继妃与永齐郡主在劝说何大夫人接受她们介绍的婚事,让她别在意未来女婿已有元配,还有侧室在,昨天又说她要是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只要这门亲事能结成,她就再也不用担心会被人嘲笑。佳媛郡主道,若永齐郡主的话是真的,那宗室里最有可能的人选也只有宁王殿下了。先前永齐郡主与汾阳王继妃神神秘秘不肯让人发现的原因,可能就是宁王妃还未去世的缘故。 再者,宗室中人都不敢与何家结亲,多半是顾虑到二殿下的心情,怕被他记恨。可是宁王殿下是长辈……何大夫人若是真的成了宁王继妃,二殿下难道还能去跟叔叔婶婶计较么?” 永宁长公主若有所思:“如此说来……我昨儿确实也见到永齐与汾阳王继妃拉着何大夫人从树林子里出来,心里还好奇过,她们怎的搅和到一起了呢……” “看来是真的了。”太后听了永宁长公主的话,越发相信这件事的真实性,不由得冷笑,“看来哀家这个长辈也做得太不称职了,自己的儿媳妇病重,还要隔了不知道几个房头的晚辈来替哀家操心儿子续娶的事!” 永宁长公主低声道:“汾阳王继妃倒罢了,从前她装得贤良,但自打她的儿子与三殿下合谋,算计汾阳王世子与蓝氏的消息传开来,她的真面目也就人尽皆知了,想也知道她心里必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想法。可是永齐……真是太令人失望了!母后与儿臣这些年对她的关照,简直就象是好心都喂了狗!她如今不但在母后与儿臣面前没一句实话,还总是在外头做些着三不着两的糊涂事,还在人前放过话,说早晚有一日,要反过来照看我,叫我承她的恩情……简直不知所谓!” 太后冷笑道:“升米恩,斗米仇。我们母女俩从前就是待她太好了,以至于她忘了自己是谁!”说罢顿了一顿,“这两人如今都投了朱玏么?”这正是三皇子的名讳。太后如今连名带姓地称呼亲孙子,显然是在气头上。 永宁长公主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但还是点头表示了确定。 太后长叹了一声:“这孩子到底是随了谁?皇上从前可没那么多心眼子,也不爱使这种阴私手段,专门从臣下的内眷身上打主意!” 永宁长公主苦笑:“其实……何家的颖君也确实是可惜了些。若不是我没有年纪合适的儿子,真想再给家里娶一个出色的媳妇回来!” 太后的神情缓和了许多:“你也太贪心了点儿,娶了个赵滢就不错了,还想把天底下的好姑娘都娶家来不成?!”说着她又若有所思,“瑛儿虽然已经出继,但因为正在孝期内,所以还未定下婚事。倘若他俩复合,倒也是一段佳话……” 谢慕林可不认为这是什么佳话,关于二皇子的传闻她也听不少了,清楚地知道那可不是什么好性情的真君子。何大小姐的父亲在二皇子与林昭仪处境不佳的时候,不但没有助他们一臂之力,反而落井下石地选择了退婚,二皇子对何大小姐恐怕是有恨无爱,即使真的勉强成了夫妻,最终也会沦为怨偶。 于是谢慕林提起了另一个传闻:“听说何家早前就给何大小姐相看过一门婚事,对方也是宗室子弟,只是不曾正式定下来。后来何提督升了官,全家迁入京中,得到了林昭仪的赏识,为二殿下定下了何大小姐为未婚妻,何家与那家宗室也就不敢再提起此事了。如今那名宗室子弟还未娶妻呢,说是难以忘怀青梅竹马的情谊。” 永宁长公主从来没听说过这件事:“此话当真?”太后叹道:“不过是嫌贫爱富罢了。那名宗室子恐怕也不是什么近支宗室里的出众子弟,自然比不得瑛儿尊贵。” 谢慕林小声道:“听说是东原郡王府三房的儿子,因为何二夫人与东原郡王府走得挺近的,两家人一直有往来,所以小辈们从小就常见面。” “东原虽然平庸无能,却很有自知之明,乃是宗室中难得的老实明白人。”太后淡淡地道,“哀家与皇上虽然也盼着宗室里能多出几个人才,好为皇上分忧,但就算宗室中人没多少才干,只要肯安分度日,便都是好的,总比那些爱生事的叛逆强!对于这样的老实人,怎能叫他们一再地受委屈呢?”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三十七章 训斥 太后娘娘发怒了,她肯定就要做点什么的。 所以,当皇帝那边从燕王处收到消息,得知自家寄予重望的新任心腹大将何万全后院起火,老婆女儿差不多已经被三皇子拉拢过去的时候,简直就是火冒三丈,立刻就命人去宣禁卫统领何万安过来问话,好让他去跟他哥哥何万全交涉,谁知就在这时候,他听说了太后下令召见了汾阳王继妃、永齐郡主与何大夫人的消息。 太后把两位宗室女眷晾在侧殿,先接见了何大夫人,先是慰问了她的身体——因为之前一直听说她身体不好,病倒了,所以女儿何大小姐才会为了留在她身边侍疾,对外声称暂时不会议亲。 这种事当然是从孙媳妇谢慕林那里听来的,女儿永宁长公主也提供了一些小道消息。 何大夫人忽然被召进宫晋见太后,又在慈宁宫门口撞上了汾阳王继妃与永齐郡主,心中正七上八下的,十分不安,担心太后娘娘会不会知道了什么,没想到就受到了太后格外温和慈爱的问候。她心中稍稍安定了些,但同时又涌出了更多的疑惑不解,不明白太后召见自己的用意。 很快,太后寒暄过后,便又提起了她的女儿何大小姐何颖君,告诉她,自己知道何颖君十分贤良淑德,与二皇子朱瑛的婚约无法维持下去,是朱瑛无福。不过,既然这门婚事是皇上发话,答应让何家退掉的,那么皇家在害得何大小姐失去了一桩好姻缘之后,自然也该负起责任来,为她安排好归宿。 太后笑眯眯地告诉何大夫人:“哀家听说你近来为了女儿的婚事犯愁,别担心,这样的好姑娘,我们老朱家怎能错过呢?你且回家去安心养病,等你身体好了,哀家一定会亲自出面,为你的女儿保媒,说一门好亲事,仍旧是我们老朱家的好男儿。你呀,就别为你女儿的终身大事发愁了!” 何大夫人神情忐忑地离开了慈宁宫,她不明白太后那话的意思,更想知道太后给她女儿说的亲事是哪家宗室子弟?若是太后做媒,那男方怎么的也该有一定的身份才是吧?爵位至少也该是个郡王?否则也配不上太后娘娘的恩典呀!不过,有了太后赐婚,二皇子即使心中有怨恨,也不敢再借着曾经的婚约为难前未婚妻了吧?否则就是对本生亲祖母的命令不满!不忠不孝之徒,有什么资格在京中耀武扬威?! 何大夫人心中狠狠地骂了二皇子一通,继而又开始犹豫不决了。她还惦记着永齐郡主与汾阳王继妃告诉她的那门婚事呢!虽说风险有些大,将来女儿可能还会被人说许多闲话,但确实是无限光明的大好前程,世上再也没有比那更显耀的夫婿,能让女儿在遭遇了退婚之事后,重新恢复从前的风光了! 她到底该怎么远呢?是女儿稳稳当当的婚事,还是冒着大风险,让女儿成为这个国家最尊贵的女人? 【书友福利】看书即可得现金or点币 还有iPhone12、Switch等你抽!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可领! 何大夫人心中动摇着。 何大夫人身为外臣诰命,还是眼下正被皇帝信任重用的大臣之妻,被太后身边的嬷嬷们客客气气地送出了皇宫。只是在她之后被太后娘娘分别召见的永齐郡主与汾阳王继妃,就没那么好的待遇了。 太后娘娘分开召见了她俩,但把两个人都骂了个狗血淋头。 对于汾阳王继妃,太后骂她不贤不德,不想着好好把两个长歪了心眼子的儿子好好扳回正道上,反而把手插进别人的家事里去了,莫不是觉得自己这个继妃做得舒心,所以但凡见到个好姑娘,也要千方百计叫别人给人做填房么?!新年马上就到了,汾阳王继妃身为汾阳王府的主母,明明有那么多事要忙碌,却把王府丢给了婆婆汾阳王太妃,害得后者她老人家一把年纪了也享不到子孙福,还要替儿子媳妇操心家务琐事,着实不孝得很!既然不孝,那她今后也不必再插手汾阳王府的庶务了,让一向贤良老实的侧妃代劳吧! 对于永齐郡主,太后倒是没骂得这么厉害,但言谈间对她满是失望与冷漠,一副不想跟她多说的模样。无论永齐郡主如何装作还象从前那般殷勤讨喜,她都没有动摇的意思,还让宫人扔给她一本《孝经》,命她好生抄上一百遍,再扔她几本佛经,让她时时念佛清心,别总是满身戾气,行事不知所谓。而在永齐郡主抄完《孝经》、熟读佛经之前,她都要被禁足在自己的家中,不许见任何外人。 汾阳王继妃与永齐郡主虽觉得一头雾水,但还是知道自己忽然遭了太后的厌弃。而且今天的事,太后一点儿都没有为她们保密的意思,不但有慈宁宫众宫人在场,还有几位太妃、太嫔在旁看热闹,甚至连永宁长公主、汾阳王太妃、永安郡王妃谢氏、东原郡王妃与郡王长子妃、永宁长公主的几个儿媳妇等一众宗室皇亲家的女眷都围观了。只怕她们前脚才出皇宫,后脚她们被太后厌弃的消息就会传遍整个京城了吧?她们觉得自己大大丢了脸面,但心中更多的是惶恐。今日之后,她们会不会被权贵圈彻底排挤了呢?! 充作见证的一众宗室皇亲女眷们,不管心里是不是知道今天这件事的内情,表面上都装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出了若无其事的表情。只是,太后从来都没有说过禁止她们泄露今天经历的事,所以,当她们离开皇宫之后,肯定会把消息传出去的。只不过,不同身份的人,有着不同的立场,泄露消息的方向与方式估计也会有所不同吧? 比如汾阳王太妃,她今天就觉得十分丢脸,认为自己当年选择了如今的儿媳妇,简直是愚蠢透顶!要不是考虑到两个孙子的存在,她都想劝儿子休妻了!不过,就算休不了如今的儿媳,她也不可能让后者再连累整个汾阳王府丢脸,还随时会伤害到大孙子身上了。太后娘娘都说了,可以让老实的侧妃掌管中馈,那她就照办吧!不过,如今儿子的侧妃老实归老实,却没什么胆子,早就叫继室收拾过了,今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后者的对手。稳妥起见,老太妃觉得自己还是再给儿子物色一个靠谱有才又有胆气的侧妃吧! 一众女眷各怀心事地出了皇城,消息也很快传开去了。皇帝这边收到了信,知道是太后那边听信了永安郡王妃的话,误会了汾阳王继妃与永齐郡主奉三皇子之命给何大小姐牵线的亲事,乃是闲王宁王。这也没什么不好的,总好过让太后再一次为亲孙子的卑鄙无耻生气难过,也避免了让外人看皇子的笑话。 皇帝不打算澄清真相,但他还是召见了何万安。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三十八章 质问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何万安被召进乾清宫一趟,出来时什么都顾不上,急匆匆就冲出皇宫大门,赶回了家。 妻子何二夫人朱氏迎出前院,试探地问:“怎么这时候就回来了?你今儿不是要当值么?” 何万安原本脸上满是焦急之色,听了妻子的询问后,稍稍放缓了些,摆摆手,柔声问朱氏:“没什么……大嫂可在家?” 何二夫人笑了笑:“说来也巧,大嫂方才也从宫里回来了,说是太后召见呢。我想着这是极荣耀的事,还问大嫂,太后娘娘都跟她说了些什么?没想到大嫂压根儿就不理会我,径直回院子去了。”她顿了一顿,“不过她倒也没给我脸色看,与其说是故意不理我,倒不如说是心不在焉,顾不上理我。” 何万安欲言又止,叹了口气:“罢了,我眼下先去跟大嫂说话,详情晚上我再细细告诉你。你都不知道——这简直荒唐透顶了!大哥娶了这样的妻子来家,简直就是我何家的劫数!” 何二夫人面露好奇之色,但还是安抚丈夫道:“再着急也要平心静气地说话。不管大嫂做了什么,她总是为了咱们何家好,为了孩子们好。你一向脾气急,倘若正在气头上,想也不想就跟大嫂吵起来,岂不是叫孩子们看了笑话?要冷静!有什么事不能一家人坐下来好好谈呢?你本来也不是为了跟大嫂争吵,才回来的?” 何万安果然稍稍冷静了些:“当然不是,我是为了阻止大嫂继续犯蠢才回来的。” 他尽可能平心静气地去了兄嫂所居的院子,要求摒退众人说话,连大侄女儿何颖君也要一并打发出去。 何大夫人却不乐意了。她因为看不惯妯娌,连带的也看不上小叔子:“你我份属叔嫂,瓜田李下的,需得避嫌!有什么事不能光明正大地说?叫下人退下也就罢了,连颖君都不留,你不怕人说闲话,我还不想叫人说嘴呢!” 何万安不是何万全,他如今对这位嫂子正不满呢,闻言自然不会客气:“我只是想给大嫂留脸面,才叫其他人出去罢了。既然大嫂觉得无所谓,那我就照直说了,反正大侄女儿听了,要埋怨也埋怨不到我身上!大嫂,你近来总跟汾阳王继妃与永齐郡主厮混,果然是对她们打算说给大侄女儿的亲事动心了?我大哥是何等英雄?!我们何家也不是小门小户!大侄女儿堂堂长房嫡长女,差一点儿就配给了皇家贵胄做元配正妃,她哪里比别人差了?凭什么要为了你的脸面,去给老一辈的宗室王爷做填房了?!” “啊!”何颖君顿时大惊失色。这事儿她真不知道! 她不敢置信地看向母亲,何大夫人慌忙反驳小叔子:“你少胡说八道了!我什么时候把女儿许给什么老头子做填房了?!”说着她就目光闪烁地命屋里的丫头婆子都退出去,心里还想着一会儿得叫这些人都闭嘴才行。 然而,等到何大夫人要求女儿也一并离开时,何颖君就不干了。她咬了咬唇:“母亲,您要与二叔讨论女儿的终身大事么?那么女儿也要留下来旁听!不管是好是歹,这是女儿的婚事。女儿不能什么都不知道。就是死……也要做个明白鬼! 何大夫人心疼地看着女儿,终究还是没忍心把她赶跑,不过还是再三保证:“为娘没那么糊涂!怎么可能把你嫁给宗室里的老头子做填房?!” 何万安在旁坐下,冷笑道:“给谁做填房,又有什么差别呢?宁王殿下可不正是宗室长辈么?可宁王妃还没死呢!大嫂就瞄上了她的位置,迫不及待地想把侄女儿嫁过去了,难道就是什么体面的事?若不是为了这个,今儿太后娘娘也不会召你进宫去说话了。大嫂应该庆幸,好歹你还在犹豫,没有立刻答应婚事,大哥也还在扬州,没让你自作主张,因此太后娘娘才会那般和气地跟你说话,只冲着汾阳王继妃与永齐郡主发火!如今太后娘娘已经发了话,会为大侄女儿的婚事做主,那就是叫你别再操心,胡乱打宗室里有妇之夫主意的意思!” 何大夫人心中正不安呢,闻言更生气了:“何二!你如今说话越发糊涂了!我什么时候说要把颖君嫁给宁王了?汾阳王继妃与永齐郡主说的又不是他!我明知道他老婆还没死呢!他的年纪又不小了,还早就有了世子。我岂会让颖君嫁到这等人家去做人后娘?!” 一旁的何颖君已经听得面白如纸,她震惊地看看母亲,再眼泪汪汪地看向二叔,都不知道自己该信哪一个了。 何万安却继续冷笑道:“如今不但太后娘娘是这么想的,明儿京城里只怕也会流传起这样的谣言,说汾阳王继妃与永齐郡主是趁火打劫,想把大侄女儿说给王妃还未去世的宁王。虽说名声不好听,但只要我们家咬紧了还未答应此事,想要脱身也不难,到时候被人咒骂的就只有卑鄙无耻的媒人了,却与被人逼迫的大嫂和大侄女儿无关。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否则……一旦真相传扬开去,叫世人知道我大嫂明知道有位皇子连元配正妃都还没娶进门呢,就已经跟人约定好了,等元配一死,就把女儿嫁过去做填房,竟是跟那皇子合谋要害人元配的性命呢!这种事泄露出去,可不仅仅是名声败坏而已,我们何家满门,都要被大嫂害了性命!” 他面露戾气,紧盯着何大夫人:“我知道三殿下找人与大嫂说这门亲事,是图的什么!从前他与萧家何曾将我们何家放在眼里?只会说我们是在水上讨生活的丘八!如今能看得上我们,不过是因为大哥在扬州守着四殿下,而四殿下又恰好得皇上宠爱,乃是皇上看好的继承人!一旦这门亲事说成了,三殿下接下来就该力劝大哥监守自盗,对四殿下下毒手了?! 大家好 我们公众 号每天都会发现金、点币红包 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 年末最后一次福利 请大家抓住机会 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只要四殿下出了事,二殿下已然出继了,太子再被废,这个天下就是他一个人的了!就算皇上本来就不想立他,也只能立他为储君!算盘打得真精哪!可大哥大嫂若真的被他哄住了……事成之后,他翻脸不认人,要追究我们何家的死罪,杀人灭口,大嫂又能奈他何?!” 何大夫人的脸色顿时一片惨白,无力地跌落在圈椅中。一旁的何颖君,已经快要晕过去了。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三十八章 质问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何万安被召进乾清宫一趟,出来时什么都顾不上,急匆匆就冲出皇宫大门,赶回了家。 妻子何二夫人朱氏迎出前院,试探地问:“怎么这时候就回来了?你今儿不是要当值么?” 何万安原本脸上满是焦急之色,听了妻子的询问后,稍稍放缓了些,摆摆手,柔声问朱氏:“没什么……大嫂可在家?” 何二夫人笑了笑:“说来也巧,大嫂方才也从宫里回来了,说是太后召见呢。我想着这是极荣耀的事,还问大嫂,太后娘娘都跟她说了些什么?没想到大嫂压根儿就不理会我,径直回院子去了。”她顿了一顿,“不过她倒也没给我脸色看,与其说是故意不理我,倒不如说是心不在焉,顾不上理我。” 何万安欲言又止,叹了口气:“罢了,我眼下先去跟大嫂说话,详情晚上我再细细告诉你。你都不知道——这简直荒唐透顶了!大哥娶了这样的妻子来家,简直就是我何家的劫数!” 何二夫人面露好奇之色,但还是安抚丈夫道:“再着急也要平心静气地说话。不管大嫂做了什么,她总是为了咱们何家好,为了孩子们好。你一向脾气急,倘若正在气头上,想也不想就跟大嫂吵起来,岂不是叫孩子们看了笑话?要冷静!有什么事不能一家人坐下来好好谈呢?你本来也不是为了跟大嫂争吵,才回来的?” 何万安果然稍稍冷静了些:“当然不是,我是为了阻止大嫂继续犯蠢才回来的。” 他尽可能平心静气地去了兄嫂所居的院子,要求摒退众人说话,连大侄女儿何颖君也要一并打发出去。 何大夫人却不乐意了。她因为看不惯妯娌,连带的也看不上小叔子:“你我份属叔嫂,瓜田李下的,需得避嫌!有什么事不能光明正大地说?叫下人退下也就罢了,连颖君都不留,你不怕人说闲话,我还不想叫人说嘴呢!” 何万安不是何万全,他如今对这位嫂子正不满呢,闻言自然不会客气:“我只是想给大嫂留脸面,才叫其他人出去罢了。既然大嫂觉得无所谓,那我就照直说了,反正大侄女儿听了,要埋怨也埋怨不到我身上!大嫂,你近来总跟汾阳王继妃与永齐郡主厮混,果然是对她们打算说给大侄女儿的亲事动心了?我大哥是何等英雄?!我们何家也不是小门小户!大侄女儿堂堂长房嫡长女,差一点儿就配给了皇家贵胄做元配正妃,她哪里比别人差了?凭什么要为了你的脸面,去给老一辈的宗室王爷做填房了?!” “啊!”何颖君顿时大惊失色。这事儿她真不知道! 她不敢置信地看向母亲,何大夫人慌忙反驳小叔子:“你少胡说八道了!我什么时候把女儿许给什么老头子做填房了?!”说着她就目光闪烁地命屋里的丫头婆子都退出去,心里还想着一会儿得叫这些人都闭嘴才行。 然而,等到何大夫人要求女儿也一并离开时,何颖君就不干了。她咬了咬唇:“母亲,您要与二叔讨论女儿的终身大事么?那么女儿也要留下来旁听!不管是好是歹,这是女儿的婚事。女儿不能什么都不知道。就是死……也要做个明白鬼! 何大夫人心疼地看着女儿,终究还是没忍心把她赶跑,不过还是再三保证:“为娘没那么糊涂!怎么可能把你嫁给宗室里的老头子做填房?!” 何万安在旁坐下,冷笑道:“给谁做填房,又有什么差别呢?宁王殿下可不正是宗室长辈么?可宁王妃还没死呢!大嫂就瞄上了她的位置,迫不及待地想把侄女儿嫁过去了,难道就是什么体面的事?若不是为了这个,今儿太后娘娘也不会召你进宫去说话了。大嫂应该庆幸,好歹你还在犹豫,没有立刻答应婚事,大哥也还在扬州,没让你自作主张,因此太后娘娘才会那般和气地跟你说话,只冲着汾阳王继妃与永齐郡主发火!如今太后娘娘已经发了话,会为大侄女儿的婚事做主,那就是叫你别再操心,胡乱打宗室里有妇之夫主意的意思!” 何大夫人心中正不安呢,闻言更生气了:“何二!你如今说话越发糊涂了!我什么时候说要把颖君嫁给宁王了?汾阳王继妃与永齐郡主说的又不是他!我明知道他老婆还没死呢!他的年纪又不小了,还早就有了世子。我岂会让颖君嫁到这等人家去做人后娘?!” 一旁的何颖君已经听得面白如纸,她震惊地看看母亲,再眼泪汪汪地看向二叔,都不知道自己该信哪一个了。 何万安却继续冷笑道:“如今不但太后娘娘是这么想的,明儿京城里只怕也会流传起这样的谣言,说汾阳王继妃与永齐郡主是趁火打劫,想把大侄女儿说给王妃还未去世的宁王。虽说名声不好听,但只要我们家咬紧了还未答应此事,想要脱身也不难,到时候被人咒骂的就只有卑鄙无耻的媒人了,却与被人逼迫的大嫂和大侄女儿无关。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否则……一旦真相传扬开去,叫世人知道我大嫂明知道有位皇子连元配正妃都还没娶进门呢,就已经跟人约定好了,等元配一死,就把女儿嫁过去做填房,竟是跟那皇子合谋要害人元配的性命呢!这种事泄露出去,可不仅仅是名声败坏而已,我们何家满门,都要被大嫂害了性命!” 他面露戾气,紧盯着何大夫人:“我知道三殿下找人与大嫂说这门亲事,是图的什么!从前他与萧家何曾将我们何家放在眼里?只会说我们是在水上讨生活的丘八!如今能看得上我们,不过是因为大哥在扬州守着四殿下,而四殿下又恰好得皇上宠爱,乃是皇上看好的继承人!一旦这门亲事说成了,三殿下接下来就该力劝大哥监守自盗,对四殿下下毒手了?! 大家好 我们公众 号每天都会发现金、点币红包 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 年末最后一次福利 请大家抓住机会 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只要四殿下出了事,二殿下已然出继了,太子再被废,这个天下就是他一个人的了!就算皇上本来就不想立他,也只能立他为储君!算盘打得真精哪!可大哥大嫂若真的被他哄住了……事成之后,他翻脸不认人,要追究我们何家的死罪,杀人灭口,大嫂又能奈他何?!” 何大夫人的脸色顿时一片惨白,无力地跌落在圈椅中。一旁的何颖君,已经快要晕过去了。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三十九章 辩解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何万安看着摇摇欲坠的嫂子和侄女,心中的怒火总算被发泄了大半,情绪也渐渐缓和下来了。 要知道,当他在宫中听到皇帝与燕王所说的事时,简直吓得魂飞天外!他们何家明明是刚刚有了振兴希望的忠诚,眼看着光明前程就在眼前了,怎么忽然间,就有了谋逆的嫌疑了呢?!倘若大嫂干的事没有被燕王府事先察觉,又让她成功说服了大哥,他们何家就真的要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了!何万安知道,自家大哥绝对不会做傻事,可挡不住大嫂与大侄女儿都是大哥的至亲哪!万一大哥一时糊涂了,又或是他不糊涂,他身边的随从,手下的亲兵,有人糊涂了……但凡有人能接触到四皇子,对四皇子下了黑手,何家便要被逼上绝路了! 所以,当初大哥真是不该为了岳家的权势,就娶了如今的嫂子。这个嫂子性情高傲,心胸又狭窄,还不识大体,娘家实际上也没帮上大哥什么忙,大哥与他兄弟俩能有今天的成就,还是靠着自己的本事一年一年拼搏过来的,结果如今眼看着就能享福了,却被愚蠢而不自知的嫂子连累。皇上还愿意召见他,提醒他此事,让他去告诉大哥,把大嫂看好了,已经是宽仁至极了!幸好现在一切都还早,大嫂也没有蠢到真的答应下三皇子的提议,否则……就算大哥拒绝了大嫂,也会被大嫂连累,失去皇上与四皇子信任的! 何万安想到这里,想到这里好不容易得来的禁卫统领之职,还有从小乖巧贴心,刚刚才被许给了四皇子的宝贝女儿,以及一直忍受着大嫂的无端刁难,为他孝顺父母、生儿育女、打理家务的贤妻朱氏,他的心顿时硬了起来:“大嫂,这回你真的该庆幸,事情泄露得早,大哥还什么都不知情,也没有被你窜唆着去做下什么无法挽回的错事,所以,一切都还来得及!皇上依然相信大哥与我的忠心,也愿意继续重用我们兄弟。这真真是上天垂怜,祖宗保佑了! “只是太后娘娘与皇上仁慈,我们何家却不能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所以……还是请你不要再出门去交际了!母亲在家里建有小佛堂,只是不常去祈福,平日里闲置着也太可惜了。你索性就过去住些日子,念念经,静静心,不要再被外头那些心思叵测的小人引诱了!” “你说什么?!”何大夫人总算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了。她虽然懊恼自己没有考虑周全答应婚事之后的风险,但更多的是在为事情还没真正开始,就被人发现了端倪而生气。此时此刻,她一听到小叔子竟然企图利用这件事把自己囚禁起来,整个人都清醒了,连忙争辩:“你少胡说了!什么三皇子要害四皇子,什么毒手不毒手的……我什么都没做过!我也没想过!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的,反正我绝对没有什么坏心思!储位归属是皇上的家务事,哪里轮到我们这些臣下插嘴?我也是世代官宦人家出身的,怎会连这个道理都不知道?!” 何万安见她不肯承认,脸又黑了:“嫂子何必自欺欺人?!倘若你真的没有过这种心思,又怎会被汾阳王继妃与永齐郡主所惑?!” “她们……她们是想给我们颖君说三皇子的亲事么?”何大夫人眼神微微闪烁着,“我不知道呀……她们从头到尾就没告诉过我,想说的是哪户人家,只道是宗室里极有体面的一位贵人,元配去世了,另有侧妃,还……还没有儿子!她们说这人年纪不大,与我们颖君也不是不匹配的,让我只管放心!我心里还犹豫着,舍不得女儿去给人做填房,但如果前头真的没有留下儿子……我告诉她们,女儿的终身大事,我还要问过老爷,不敢自作主张,想着先把这事儿拖一拖,回头告诉老爷,让他想法子去打听,看永齐郡主她们到底是在为哪位贵人说媒!我……我起初真以为是宁王来着,想着宁王妃还没死,就不想太早定下此事……” 何万安一个字都不肯信:“大嫂,你方才说得分明,你压根儿就不知道什么宁王不宁王!这只是宫里放出来的风声,不过是皇上不想再为了儿子的事在朝廷百官面前再丢一次脸罢了!” 何大夫人咬牙:“方才是我故意骗你的!我……我是想着,宁王妃一旦没了,这门亲事就极好。宁王年纪也不大,还不到三十呢!生得也算端正俊秀,还是个文雅有才的人,他的王妃,日子一定过得很不错。况且……宁王是皇上的兄弟,是四殿下的亲叔叔!如今知道敏君被许给了四殿下的人并不多,只要我能早一步跟宁王府把婚约定下来,公之于众——敏君难道还能嫁给姐夫的侄儿不成?!如此一来,她母亲也就休想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了!” 何万安被气了个倒仰,但同时,他也有些迟疑了。因为嫂子说的话,听起来象是她会做的事。而汾阳王继妃与永齐郡主虽说是为了三皇子办事,才想促成这桩婚事的,但要是她们卖关子,想要引得何大夫人着急,故意不提说亲的对象是谁……那也不是没可能。 他犹疑不决地看着嫂子,不确定是否要相信她。 这时候,何颖君反倒是整个人都平静下来了,面无表情,带着一股似乎有些认命的意思,向自己的叔叔行了一礼:“二叔,您放心,无论我母亲心里是怎么想的,她总归不会害了我,害了全家人。她只是近来为了我的婚事着急,一时钻了牛角尖罢了。我会好好劝她,让她明白过来的。如今,不管她原本想给我说的是哪一门亲事,在宫中贵人插手之后,都不可能有下文了。太后娘娘既然发了话,说会给我的婚事做主,您就不必再担忧我母亲会犯糊涂了。” 【看书领现金】关注vx公 众号【书友大本营】 看书还可领现金!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三十九章 辩解 ,最快更新慕林最新章节! 何万安看着摇摇欲坠的嫂子和侄女,心中的怒火总算被发泄了大半,情绪也渐渐缓和下来了。 要知道,当他在宫中听到皇帝与燕王所说的事时,简直吓得魂飞天外!他们何家明明是刚刚有了振兴希望的忠诚,眼看着光明前程就在眼前了,怎么忽然间,就有了谋逆的嫌疑了呢?!倘若大嫂干的事没有被燕王府事先察觉,又让她成功说服了大哥,他们何家就真的要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了!何万安知道,自家大哥绝对不会做傻事,可挡不住大嫂与大侄女儿都是大哥的至亲哪!万一大哥一时糊涂了,又或是他不糊涂,他身边的随从,手下的亲兵,有人糊涂了……但凡有人能接触到四皇子,对四皇子下了黑手,何家便要被逼上绝路了! 所以,当初大哥真是不该为了岳家的权势,就娶了如今的嫂子。这个嫂子性情高傲,心胸又狭窄,还不识大体,娘家实际上也没帮上大哥什么忙,大哥与他兄弟俩能有今天的成就,还是靠着自己的本事一年一年拼搏过来的,结果如今眼看着就能享福了,却被愚蠢而不自知的嫂子连累。皇上还愿意召见他,提醒他此事,让他去告诉大哥,把大嫂看好了,已经是宽仁至极了!幸好现在一切都还早,大嫂也没有蠢到真的答应下三皇子的提议,否则……就算大哥拒绝了大嫂,也会被大嫂连累,失去皇上与四皇子信任的! 何万安想到这里,想到这里好不容易得来的禁卫统领之职,还有从小乖巧贴心,刚刚才被许给了四皇子的宝贝女儿,以及一直忍受着大嫂的无端刁难,为他孝顺父母、生儿育女、打理家务的贤妻朱氏,他的心顿时硬了起来:“大嫂,这回你真的该庆幸,事情泄露得早,大哥还什么都不知情,也没有被你窜唆着去做下什么无法挽回的错事,所以,一切都还来得及!皇上依然相信大哥与我的忠心,也愿意继续重用我们兄弟。这真真是上天垂怜,祖宗保佑了! “只是太后娘娘与皇上仁慈,我们何家却不能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所以……还是请你不要再出门去交际了!母亲在家里建有小佛堂,只是不常去祈福,平日里闲置着也太可惜了。你索性就过去住些日子,念念经,静静心,不要再被外头那些心思叵测的小人引诱了!” “你说什么?!”何大夫人总算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了。她虽然懊恼自己没有考虑周全答应婚事之后的风险,但更多的是在为事情还没真正开始,就被人发现了端倪而生气。此时此刻,她一听到小叔子竟然企图利用这件事把自己囚禁起来,整个人都清醒了,连忙争辩:“你少胡说了!什么三皇子要害四皇子,什么毒手不毒手的……我什么都没做过!我也没想过!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的,反正我绝对没有什么坏心思!储位归属是皇上的家务事,哪里轮到我们这些臣下插嘴?我也是世代官宦人家出身的,怎会连这个道理都不知道?!” 何万安见她不肯承认,脸又黑了:“嫂子何必自欺欺人?!倘若你真的没有过这种心思,又怎会被汾阳王继妃与永齐郡主所惑?!” “她们……她们是想给我们颖君说三皇子的亲事么?”何大夫人眼神微微闪烁着,“我不知道呀……她们从头到尾就没告诉过我,想说的是哪户人家,只道是宗室里极有体面的一位贵人,元配去世了,另有侧妃,还……还没有儿子!她们说这人年纪不大,与我们颖君也不是不匹配的,让我只管放心!我心里还犹豫着,舍不得女儿去给人做填房,但如果前头真的没有留下儿子……我告诉她们,女儿的终身大事,我还要问过老爷,不敢自作主张,想着先把这事儿拖一拖,回头告诉老爷,让他想法子去打听,看永齐郡主她们到底是在为哪位贵人说媒!我……我起初真以为是宁王来着,想着宁王妃还没死,就不想太早定下此事……” 何万安一个字都不肯信:“大嫂,你方才说得分明,你压根儿就不知道什么宁王不宁王!这只是宫里放出来的风声,不过是皇上不想再为了儿子的事在朝廷百官面前再丢一次脸罢了!” 何大夫人咬牙:“方才是我故意骗你的!我……我是想着,宁王妃一旦没了,这门亲事就极好。宁王年纪也不大,还不到三十呢!生得也算端正俊秀,还是个文雅有才的人,他的王妃,日子一定过得很不错。况且……宁王是皇上的兄弟,是四殿下的亲叔叔!如今知道敏君被许给了四殿下的人并不多,只要我能早一步跟宁王府把婚约定下来,公之于众——敏君难道还能嫁给姐夫的侄儿不成?!如此一来,她母亲也就休想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了!” 何万安被气了个倒仰,但同时,他也有些迟疑了。因为嫂子说的话,听起来象是她会做的事。而汾阳王继妃与永齐郡主虽说是为了三皇子办事,才想促成这桩婚事的,但要是她们卖关子,想要引得何大夫人着急,故意不提说亲的对象是谁……那也不是没可能。 他犹疑不决地看着嫂子,不确定是否要相信她。 这时候,何颖君反倒是整个人都平静下来了,面无表情,带着一股似乎有些认命的意思,向自己的叔叔行了一礼:“二叔,您放心,无论我母亲心里是怎么想的,她总归不会害了我,害了全家人。她只是近来为了我的婚事着急,一时钻了牛角尖罢了。我会好好劝她,让她明白过来的。如今,不管她原本想给我说的是哪一门亲事,在宫中贵人插手之后,都不可能有下文了。太后娘娘既然发了话,说会给我的婚事做主,您就不必再担忧我母亲会犯糊涂了。” 【看书领现金】关注vx公 众号【书友大本营】 看书还可领现金!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四十章 波澜 武林 rg,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何大夫人忽悠完小叔子后,又要如何忽悠亲生女儿,暂且不表。反正何家后来传出消息,说是何大夫人要带着女儿离开京城一段时间,前往扬州与丈夫、儿子们团聚过年时,腊月都已经过半了,眼看着小年将至,京城里的年味也一天比一天浓。 关于汾阳王继妃与永齐郡主合力劝说何大夫人答应亲事,把女儿何大小姐嫁给还未丧妻的宁王做继室的传闻,这几天里已经在京城宗室皇亲的圈子里传遍了,还渐渐流传到了长年与宗室皇亲联姻的勋贵圈里。虽说文官圈子和寻常百姓们尚未察觉,但已经足够掀起轩然大波了。 宁王府后知后觉,简直觉得飞来横祸。宁王正为元配正妻的病情犯愁,连诗会茶会都懒得开了,也有日子没见自家养的清客了,得了上门来的堂侄汾阳王世子传信,才知道外头在流传着什么消息,只觉得莫名其妙。他什么时候拜托那两个宗室女眷为自己相看了?!又不是什么关系很好的族亲,他又丧母多年,妻子病重弥留,侧妃没一个会多事,女儿们年纪还小呢!谁会跟那两个妇人托付这种事?!岳父岳母上门来探病,还要拐弯抹角地提醒他,女儿还没死呢,他简直要冤死了! 宁王不得不郑重出门去拜访了一下宗室长辈,又进宫去拜见了太后娘娘,澄清自己一心担忧妻子的病情,绝对没考虑过续弦的事。他妻子的病又不是没救了,兴许熬到明年开春后,她就好了呢?! 就算妻子有个好歹,他为了儿女与府中中馈,必须要再娶一位正妃,那也是三年之后的事了。他觉得现在的妻子十分贤良,处处都令他无比满意,为了这份夫妻情谊,守上三年是他该尽的礼数! 宁王公开放话,何家那边也放出风声,说何大夫人也觉得这门婚事十分荒唐,所以压根儿就没答应,只是汾阳王继妃与永齐郡主殷勤得紧,她不好把人得罪得狠了,方才拖着些罢了。这个说法得到了永宁长公主那边的证实,据说是从宫里太后那儿打听到的,于是,宁王与何家都清白了,作为始作俑者的永齐郡主与汾阳王妃,便成了过街老鼠。 宁王妃的娘家兄弟带着一众兄弟、表兄弟和出嫁的姐妹们,再带上几位上了年纪辈份比较高、诰命品级也比较高的婶娘们打上了汾阳王府的门,顺便带把宁王世子和他的两个姐妹也带上了。一帮人在汾阳王府里对继妃破口大骂,几个孩子还哭声震天,汾阳王早早就得了儿子传信,侍奉老母亲躲到名寺大庙里吃斋礼佛去了,世子命王府总管把客人们招待好了,绝对不要赶人,自己却带着妹妹躲在一旁看热闹。 他瞧着继妃所出的两个弟弟被宁王妃的娘家女眷和宁王的儿女揪住了骂,还要死命拦着众人闯进内院的小佛堂,结果不知被谁抓破了脸,弄得满面血痕,一身狼狈,也丝毫没有帮衬一把的想法。兄妹俩还看得十分过瘾呢!朱佳媛甚至让秋香送来了瓜子果仁,就着眼前的好戏吃起了小零食。 转天她前往燕王府看望永安郡王妃谢慕林时,还绘声绘色地给谢慕林说起了各种细节,又道:“他们在我们王府闹了半天才走,在附近馆子里包了场,吃过了午饭,歇了一会儿晌,下午又跑永齐郡主家闹去了!我听说永齐姑姑近来十分不好过呢,她婆家的人好象正商量着要送她去皇家的庙里吃几个月的斋,清静清静再说。倘若她真个被送去了庙里,想必就不能再跟我继母勾结着要算计别人了吧?” 【书友福利】看书即可得现金or点币 还有iPhone12、Switch等你抽!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可领! 谢慕林抿嘴微微一笑,有些关心地问:“你继母可知道是你猜出宁王府这门亲事的?她在家里没有为难你吧?”说实话,这事儿闹得这么大,其实是谢慕林自己的锅,她当然有些担心自己会连累了朱佳媛。 谁知朱佳媛却浑不在乎地挥挥手:“她怎么敢为难我?!她还没从宫里回来,我就把这事儿跟祖母和父王、哥哥都说了,他们都气得不行!等她从宫里回来,祖母和父王就立刻传了她过去审她呢!她也老实承认了是自己鬼迷心窍,又夸我聪明,她分明什么话都没提过,我竟然就猜到了她和永齐郡主想为谁说媒。她生的那两个臭小子要骂我,也是她拦下了。她还当着祖母、父王、哥哥和我的面,警告自己的两个儿子和身边侍候的人,不许跟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只当是她行事不慎,才走漏了消息。” 说到这里,朱佳媛就有些抱怨:“她这么老实乖巧,连祖母和父王见了,也都以为她是真心悔改了。我跟哥哥商量,要趁机将她打落深渊,叫她再也翻不了身才好!哥哥却说不可能了,因为她已经认了错,我们若是要赶尽杀绝,祖母和父王就该对我们有怨言了。好歹那个女人也给父亲生了两个儿子呢,只要她不是犯了无可饶恕的大象牙,父王是不会太过为难她的。于是……最终只能把人关进小佛堂里,过上几个月,京里风平浪静了,她仍旧要出来见人,就好象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 谢慕林安抚她道:“没事儿,好歹叫她吃了这几个月的苦头,也算是小小地替你们兄妹出了一口恶气。她有了这两回过错,就算汾阳王太妃与汾阳王不会对她赶尽杀绝,心里也早就清楚她不靠谱了。日后她若再起了坏心,想要在太妃与汾阳王面前说你们兄妹的坏话,可就没那么容易了。你们只需要小心谨慎些,尽可能别叫继妃再掌握到什么权利,又有了算计的机会,你哥哥的世子之位就稳当了。你哥哥好,你自然也会过得好。” 朱佳媛闻言露出了笑容:“嫂子说得不错。这事儿才是最最要紧的!只要我哥哥的世子之位不会被夺走,那个女人和她的儿子又能风光几年?等我哥哥娶了亲,又生下了儿子,连世孙之位都定下来了,就再也没有他们母子三人什么事儿了!” 谢慕林笑着顺她的语气附和了几句,心中却若有所思。 汾阳王继妃明知道是朱佳媛这边的误会,导致了这次计划失败,心里怎会不记恨继女呢?可她居然主动提出要封锁消息……难不成,她还想要把这件事瞒着三皇子与同伙的永齐郡主?这是担心真相传出去了,三皇子生气之下,会把罪责怪到她身上吧?毕竟她是朱佳媛的继母,住在同一个家中,却没能保守住秘密,还让继女把错误的消息传到宫里去了,如今更是传得人尽皆知…… 汾阳王继妃在三皇子的阵营之中,似乎地位不是很高的样子。不过,这并不妨碍她有所察觉,三皇子心胸狭窄,连友军的小错误,也无法容忍呢……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四十一章 小年 武林 rg,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宗室皇亲圈子里出了这么一件大事,人人都对此议论纷纷。何大夫人选择在这时候离开京城,很多人都觉得,她约摸是打算避风头去了。 眼下都快小年夜了,京中差不多的人家,都在为了新年作着准备工作,正是最忙碌的时候。虽说何大夫人早就报病,今年何家年关诸多事务都是何二夫人带着女儿料理的,不必前者操心,但新年将至,她却丢下全家,还有年岁已高的婆婆,带着女儿离开京城,显然不合常理。 何家那边放出的消息,说是何大夫人思念驻守在外的夫君与儿子,不忍见他们孤零零地在外头草率过年,才带着女儿过去一家团圆了,听起来颇为合情合理,只是被变相踢出“一家人”范围之外的何老夫人,对此就一肚子怨气了。遇见来送年礼的亲戚家管事,她还忍不住抱怨,说大媳妇行事越发不象话了,不象二媳妇孝顺又体贴,处处都替她想得周全。 何老夫人与何二夫人的母亲其实是表姐妹,本来就一向亲近的,何二夫人也确实孝顺殷勤,跟婆婆关系极佳,何老夫人偏心她,不喜大儿媳,早就不是新闻了,所以亲戚朋友们听了家中仆人回报,都没太放在心上,觉得何大夫人若是为了先前的传闻离京躲羞,倒也不是坏事,否则,新年期间宗室皇亲们相互走亲戚拜年,若某几家宗室的成员走到何二夫人那边去,撞见了何大夫人,岂不是尴尬? 至于燕王府这边,谢慕林也从朱瑞处听说了何万安上禀的“事情原委”,说是何大夫人本不知道汾阳王继妃与永齐郡主要说的是哪位宗室贵人,只是为了填房之事犹豫不决,猜测可能是宁王,但好象又不是……何大夫人正想把此事拖延下去,消息就走漏了。 何万安坚持自家兄嫂都没有违逆皇命的意思,兄长更是忠心耿耿!至于嫂子,只是因为太过心急于女儿的终身大事,才会一时想岔了,差一点儿就受了汾阳王继妃与永齐郡主的引诱。所幸她还知道事情轻重,没有自作主张地答应了婚事,所以汾阳王继妃与永齐郡主两人为了不泄露真相,也还卖着关子呢…… 何万安这番辩解,朱瑞也不知道皇帝信没信,但燕王那边就觉得风险太大了。为了以防万一,要么尽快给何大小姐定下婚约,公之于众,以断后患,要么就想个理由把何万全给换掉,又或是另派一个可以信得过的将领带兵去扬州,与何万全一同保护四皇子的安危。 当然,最保险的方法还是把四皇子召回宫中,使得他不至于孤悬在外。哪怕是皇帝让何万安继续留任禁卫统领也没关系,因为何万安是不会糊涂到为了让侄女儿做皇后,就把亲生女儿现成的皇后之位给葬送掉的。四皇子回到宫中,虽然也有可能会遇到潜伏在宫中的刺客,但相比于他孤身在外的风险,这都是可以避开的。 燕王再一次向皇帝提出了请求,皇帝再一次婉言拒绝了弟弟的提议。不知道为什么,皇帝就是觉得皇宫不够安全,不想让心爱的小儿子生活在这等不安全的环境中。在他确认宫中已经没有危险之前,他宁可让小儿子一直滞留在扬州。反正他对何家兄弟是绝对信任的,也认为何万全没理由为了成为皇后之父,就弃温和宽厚又聪慧明理的四皇子,就三皇子这个心胸狭窄、心思不正的人。 三皇子将来会不会履行自己的诺言,迎娶何大小姐,还是未知之数呢。何家锦绣前程就在眼前了,为什么要去冒那么大的风险?何大夫人是妇道人家,关心则乱,为了女儿以及与妯娌间的旧怨,可能会犯糊涂,何万全身为一家之主,还能分不清孰轻孰重? 燕王对于皇帝的说辞,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提醒了他一句:“陛下心中要想清楚,即使是想放长线钓大鱼,也要确保那鱼不会反把钓鱼的人拖下水才行。有些事情,其实不必想得太多,防患于未燃,才是最安全最稳妥的做法。” 皇帝勉强冲弟弟露出一个笑容:“放心,朕心里有数,一切都在朕的掌握之中。” 燕王于是不再多言,只是回到燕王府后,仍旧命手下的人继续留意三皇子与萧家的动静,连带的那些与萧家与曹家关系暧昧不清的文臣武将,也安排了人手去监视。 燕王一家常年住在北平,京城燕王府虽然留守了不少人,但还是有限的。燕王一时间要派出这么多人去办事,府中人手短缺,叫谢慕林这个掌管中馈的主妇好一阵抓狂。不过她也知道燕王抽走人手,必定是要办正事,又舍不得叫朱瑞削减人手,只好让香桃回珍珠桥谢家大宅去借人。正赶上年下商铺停业,船队也都因为运河封冻而停止运行了,除去一批人回老家过年以外,还有不少人留在京中。这些人但凡是闲着的,都被谢慕林借了过来,总算把采买诸事都办妥当了。 小年夜前一日,谢映慧亲自往燕王府来给妹妹妹夫送年礼。黄岩原本要陪她过来的,只是京中文官与外藩亲王接触,多少有些忌讳,所以谢映慧就没让黄岩同行。黄太太十分体恤儿媳妇,还让谢映慧在燕王府多待些时候,与妹妹多说说话,不必担心家里的事,一切都有她呢!谢映慧也感念婆婆的恩情,顺势在燕王府用了午饭。 小年夜前一日,谢映慧亲自往燕王府来给妹妹妹夫送年礼。黄岩原本要陪她过来的,只是京中文官与外藩亲王接触,多少有些忌讳,所以谢映慧就没让黄岩同行。黄太太十分体恤儿媳妇,还让谢映慧在燕王府多待些时候,与妹妹多说说话,不必担心家里的事,一切都有她呢!谢映慧也感念婆婆的恩情,顺势在燕王府用了午饭。 【送红包】福利来啦!你有最高888现金红包待抽取!关注weixin公众号【书友大本营】抽红包! 不必担心家里的事,一切都有她呢!谢映慧也感念婆婆的恩情,顺势在燕王府用了午饭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四十二章 平昌 说实话,谢慕林已经有很长的时间没有想起万家了。她连便宜妹妹谢映容的大婚日期都能差一点忘记,还是大姐谢映慧提醒,才记起来的,又怎会去留意一向没什么往来的万家呢? 这些日子,她除了时不时往宫里去一趟,就是成天跟宗室皇亲打交道,心心念念的都是三皇子到底要搞什么阴谋诡计,皇帝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万太太自打带着儿女回京后,就似乎消停了许多,可能是因为万四姑娘生了病的缘故。她不到谢慕林面前来刷存在感,谢慕林哪里还记得起她来? 不过,看起来谢映慧对此颇为清楚,于是谢慕林便非常虚心地向她请教:“我不知道呀,我有日子没听说过万家的消息了,大姐告诉我?” 谢映慧斜睨了她一眼:“我就知道你不知情!也难怪,你如今是燕王府的儿媳妇,王妃不在京中,年关将近,这一府的事务都要你来操心,你又还要跟皇家的亲戚族人们打交道,又要时不时进宫去探望太后娘娘,哪里还有闲心理会万家三房的笑话?!换了是我,若不是三丫头认准了他家的儿子,死活非要嫁过去,我才懒得理会这样的亲戚呢!” 谢慕林干笑了一声,想起了谢映容在北平时欲言又止的表情,心道如今三丫头也未必是“死活非要嫁给万隆”的状态了,只是婚事既定,婚礼就在眼前,她有些话说不出口罢了,即使说了也不会有人听她的?这毕竟是她当初要死要活非要定下的婚事,如今无论她心里乐不乐意,都要遵守诺言,否则要两家的面子往哪儿摆?万隆那个人,固然是聪明,但心性不定。他被谢映容哄了这么久,一旦发现谢映容对自己不是真爱,仅是利用,从而因爱生恨……谢映容这辈子就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谢映慧不知道谢慕林心里在想什么,她对于三妹这桩婚事,还停留在谢映容哭求父亲谢璞答应婚事的阶段,心中虽然大不以为然,却也从来没想过婚约会有什么波折,还是来自谢映容的。她也就是趁机亏谢映容几句罢了,亏完之后,仍旧会回到正题上,把自己所了解到的关于万太太的消息,告诉谢慕林。 万太太带着儿女回到京城之后,因她与万四姑娘都病倒了,所以母女俩都很是安静了一段时日。她先一步病愈,却又听说了四皇子奉召出京,为太后娘娘礼佛祈福去了。她想要让女儿进一步与四皇子做接触,早日定下婚约,却无奈两个当事人一个病了,一个出了远门,她无奈之下,只得暂时搁置了原本的计划。但是,为了确保女儿能得到足够的支持去竞争四皇子侧妃之位,她还是把情况跟婆婆万老夫人与大伯子平昌侯夫妻俩说了。 万太太希望平昌侯府能成为女儿万四姑娘的后盾,利用自家人脉,促成万四姑娘与四皇子的姻缘。 她虽然看二房的人不顺眼,却也知道,这时候最有可能帮万四姑娘在四皇子面前说好话的,就是二房的姻亲卞家。卞家男主人如今是四皇子的属官,职位是审理副,官职虽小,却是四皇子身边的心腹。只要他能帮四姑娘多美言几句,一个侧妃想必不难到手。而四皇子后宅里有个宠爱的侧妃是他的亲戚,想必对卞审理也是一桩大好事,他在四皇子麾下的地位就更稳固了,万事都有侧妃照应呢! 万太太打算拿这个做理由去说服卞家人。最初,她也确实说服平昌侯老夫人与平昌侯夫妇,支持万四姑娘去竞选四皇子侧妃了,但那是因为她声称四皇子对万四姑娘另眼相看的缘故。后来,四皇子迟迟没有回京,倒是二太太去了北平之后,时不时有书信回京,提起万太太与万四姑娘在北平闹出的笑话,平昌侯老夫人与平昌侯夫妇就不肯再相信她了。 让万家出一个四皇子侧妃,这是个好主意。大家都知道四皇子前程似锦,一旦继位登基,万家便能跟着水涨船高了!万家如今已经渐渐衰落下去,平昌侯一直未能掌握到实权,再这样下去,后辈子弟撑不起门楣,万家便要败落了!想要改变这个局面,还有什么比出一位皇妃更简单直接的法子呢?三房的万四姑娘不能成,那长房与二房的女儿又如何?平昌侯的嫡女,即使做四皇子的正妃,也是够格的;二房的千金是卞家的正经姻亲,岂不是比万四姑娘更有说服力,更能劝动卞审理为姻亲出力? 万四姑娘病情才好,就面临着被家族边缘化的危机,万太太自然急了!她也顾不上其他的儿女了,既然平昌侯府无法给她提供助力,还有可能拖她的后腿,那她当然就得另行出路。 卞家那边是没法指望了,他们是二房的姻亲,二太太不在家,儿子与媳妇卞氏也跟着去了北平,万太太身为三房的妯娌,没办法越过二房去跟二房的亲家拉关系,只得重新打起了谢家人的主意。 谢家远在北平,但谢家两个出了嫁的女儿都到京城来了!永安郡王妃固然是离皇家更近的那一个,但燕王府此前就没看上万四姑娘,万一永安郡王妃直接拒绝了,事情就再也没有了回转的余地,于是万太太便盯上了谢映慧。谢映慧同样是她准儿媳谢映容的嫡姐,却与永宁长公主一家相熟,回京后时不时还会往马家请个安,送个礼什么的。倘若她愿意在永宁长公主面前为万四姑娘说说好话,想必跟燕王夫妇出面,也是一样的?永宁长公主人就在京城,又常往宫里去,兴许说话的份量比燕王夫妇还重些呢! 于是,万太太就找了个机会与黄太太、谢映慧婆媳俩“偶遇”,明明一个是勋贵武将圈子里的人,一个是清贵的翰林文官之家,万太太硬是借着自家丈夫在黄家老家北平任职的理由,跟黄家人叙起了交情,三不五时便要两个儿子来向黄岩请教学问,自己也要拉着女儿们跟谢映慧交好来往。谢映慧从前就不喜欢万家人,如今越发烦他们了。别说替他们在永宁长公主那边说好话,甚至连万太太拐着弯儿地打听四皇子几时会回京,她都不肯答话。 谢映慧对谢慕林道:“再没见过这么自以为是的妇人了!我婆婆那般好性子,都有些受不了她,无奈又没办法赶客人走。如今都快过年了,每日家里有那么多事,那万太太还要打发人来送东送西呢,活象我们家缺那点东西似的!瞧不起谁呀?!” 谢慕林哑然失笑,连忙亲自给自家大姐倒茶,柔声安抚道:“消消气,消消气,你也知道她是个糊涂人,何必跟她一般见识?”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四十三章 吐槽 武林 rg,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其实谢映慧也没有多么生气,只是觉得有点烦,所以忍不住跟妹妹多说了一些。 不过,吐完槽之后,她觉得心情好多了,便也重新露出了微笑:“虽说那妇人自以为是得很,不过也不至于蠢到无药可救的地步。我接连几次都拒绝了她递过来的话,我婆婆也不复从前待她那般客气了,夫君更是直言她的两个儿子根基没打好,谈什么文才,什么中举,都是虚的,还不如好生认真读几年书,再考虑下场应试,否则只会落榜罢了。她心里不高兴了,如今也来得少了,就是偶尔还会打发婆子过来送东西,好象还没跟我翻脸似的。其实谁看不出来?我夫君说她儿子没有才华那一回,她脸黑得快要滴出墨来了,要不是她长女死死压着,只怕她当场就要掀桌!” 可她夫君黄岩只是实话实说罢了!万家的两个嫡子都是草包,这种事他们夫妻在北平时就知道了,也知道这两个男孩子哄骗自家母亲,说得自己仿佛文曲星下凡一般,不去结识别的才子,不过是不慕虚荣而已——事实上,他们只是生怕自己跟真正有才华的人相处起来会露馅!也就是万太太这种本身没啥学问的妇人,才会轻易叫儿子哄住了。即使万参议想要考察儿子的学问,批评他们的懒怠,她也处处护着,不许丈夫下狠手管教儿子。 本来,要不是她忽然提出要儿子回京考童生试,万大公子与万二公子的谎言兴许还能维持几年,起码能哄骗个官宦人家的千金回来做媳妇。可现在,真相被拆穿了,他们的面子下不来,万太太的面上就更加过意不去了。 谢映慧表示,她事后辗转从平昌侯府那边打听到的消息,万太太似乎认为这是黄岩不想帮她们母女在贵人面前说好话,故意说谎赶客呢!其实并不是真的。 谢映慧跟妹妹说起这事儿,就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这妇人当真以为自己生的儿子是什么绝世才子不成?!若是觉得我们夫妻在骗她,为什么不上外头正经找个先生回来,试一试万家两位公子的学问?说实话,当初她说要让我夫君指点一下她两个儿子的文章时,我夫君还以为,万家两位少爷在这几个月里认真苦读过一番呢,没想到……那就是哄人的!他们的根基浅薄,不过是多背了几首歪诗,知道些香艳的典故,与别家纨绔子弟一处玩乐时,可以显摆一下自家所谓的诗才罢了。可他们若是真的打算下场应试,只怕连县试这一关都过不去! “都回京这么久了,他们母亲姐妹生了病,他们却是安然无恙的。明知道他们母亲要他们明春下场,这么长的时间,也不好生在家温习功课,或是寻个象样点的先生临急抱佛脚,哪怕是练练字也好呀!夫君说,他们如今的学问,跟去年春天刚到北平时是一样的,字也一样有形无神。夫君早前就试过他们,知道他们只是草包而已。本来见万太太夸口儿子有才,还以为这两草包已经有了长进,没成想依然还是草包,还是发了霉快要朽烂的那一种!我就等着看他们明年下场闹笑话了,也不知道到时候他们会不会寻个借口避开考试?” 谢慕林啧啧两句,有些好奇:“万太太向来最疼爱自己亲生的儿女。这次为了小女儿能攀上高枝,居然连两个儿子被人骂是草包,都忍下来了?她到底是有多执着,非要把女儿送进四殿下的后院不可?而且……平昌侯府就真的一点儿支持都不可给她吗?所以她连大姐家里,都要死皮赖脸地缠上去了?” 谢映慧撇嘴道:“谁知道呢?但她那个白日梦是注定不可能成真的!四殿下跟何家二小姐的婚事,虽然还未正式下旨,但已经定下来了。差不多的人都知道。平昌侯府已经有了败落之相,想必消息也不太灵通。卞家人那边倒是有可能听说,只是卞审理随四殿下去了扬州,也不知会不会回京过年,就算真有什么消息,也不见得会告诉不相干的姻亲。除非平昌侯明言向他询问,他才会暗示实情吧?何家二小姐年纪比四殿下大一岁,两人倒也匹配。只是,光是看这位何二小姐的家世,便知道皇上有多么看重四殿下的这门婚事了。正妃还起码要三年后才能进门呢,哪里有侧妃什么事儿?万太太想要让女儿尽早定下侧妃名分,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儿!” 薛四姑娘自称已经成为了三皇子的准侧妃,还是因为有未来三皇子妃蓝氏的承认,同时三皇子也向外界表达了默认的态度。这算是个特例。四皇子跟三皇子可不是一种人。他如今年纪还小呢,定下一个家世不错能对他有助力的未婚妻就足够了,一个娘家提供不了什么助力,还要反过来靠他撑腰的侧妃……即不是添乱吗?!四皇子跟自己正经的媳妇还没来得及培养感情,哪里禁得住有第三者早早插足? 皇家子弟结婚,也不是个个都那么不讲究的。正式大婚前,纳个妾,收个通房什么的,只是小事,可是正经册立的侧妃?还是有家世的那一种?不可能!那是打正妃的脸呢! 当年皇帝还在潜邸时,在娶曹皇后之前先纳了个林昭仪,可那时候的林昭仪不过是小小侍妾罢了,出身也只是小门小户,不值一提。林家是在皇帝登基之后,有心要抬举起来抗衡曹家,才正式发家的。否则,曹皇后把林昭仪的腹中胎儿弄掉了,害得她在成为皇妃后才养好身体怀上了二皇子,林家怎会忍下来?! 当年皇帝还在潜邸时,在娶曹皇后之前先纳了个林昭仪,可那时候的林昭仪不过是小小侍妾罢了,出身也只是小门小户,不值一提。林家是在皇帝登基之后,有心要抬举起来抗衡曹家,才正式发家的。否则,曹皇后把林昭仪的腹中胎儿弄掉了,害得她在成为皇妃后才养好身体怀上了二皇子,林家怎会忍下来?!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四十四章 旧谊 平昌侯府虽然消息不如别家灵通,但毕竟也是老牌勋贵了,一些消息还是能听得到的。 他们接触不到四皇子未婚妻的相关消息,却不难听说三皇子近几个月在京中掀起的声势。 更何况他们家还与卞家做了姻亲,而卞家的男主人,恰好便是四皇子身边的心腹属官。 但听说归听说,他们对于四皇子的信心倒是没怎么动摇。 一来,三皇子目前还只是在宗室皇亲圈子里拼命拉拢党羽,文武官员的圈子还差着些,至于勋贵,他多少有些顾忌到同样是老牌勋贵的寿昌伯,怕蓝家人听到些风声,就刻意回避了一下,除了几家重点想要拉拢的,交给了表兄萧琮去负责以外,其他没有什么实权又或是拉拢不来的勋贵人家,他就很少去接触了。如此一来,三皇子即使在宗室皇亲的圈子里为自己造势造得飞起,对勋贵圈子那边的影响就相对小了许多。平昌侯府只知道他在为自己造势,有意要争一争太子被废后空出来的那个储君之位,但并没觉得他有很大的把握。 二来,皇帝身体不好时,皇子们肯定都要争一争的,无论有没有储君都是一样。本朝历代皇帝都是这么过来的,承德帝晚年与先帝天昌帝晚年,还出现过不止一位皇子在夺嫡之争中丧命的惨剧。对于平昌侯府这样的老牌勋贵而言,这种事都是见怪不怪了。四皇子的母族不显,三皇子的母族却颇为显耀,只要不是皇帝早早下旨立了小儿子为储君,三皇子不争才是不正常的!他们认为这是寻常操作,不需要担心什么。 三来,皇帝至今都没说过四皇子有什么不好的,虽然一直让小儿子滞留在扬州,但那是为了让他给太后祈福!兴许还有为皇帝本身祈福的缘故。宫里还一直往外放消息,说这是四皇子的孝心,太后娘娘与皇上都十分欢喜。这分明就是在为四皇子造势呢!否则怎么不见宫里人往外放话,说太子和三皇子有孝心呢?显然,皇帝依然还是属意四皇子继位的。只要圣心还在四皇子身上,三皇子争一争又如何?不过是白费功夫! 平昌侯府的人对此非常淡定,所以越发觉得当初平昌侯老夫人促进了二房与卞家的联姻,乃是一个最为睿智的决定了!虽然当初,老夫人只是为了让孙子能沾卞家的光,跟卞家的外孙——宁国侯府长房长孙程笃的恩师兼伯岳父请教学问,好为万家开拓士人文官圈那边的人脉。但如今倒回来看去,结这一门亲,同时攀上了文官清流与未来的储君,简直就是赚大了! 在这时候丢下四皇子去攀附三皇子有什么意义?且不说三皇子未来的前程是否光明,以平昌侯府如今的实力,怕是压根儿就入不了三皇子与萧家的眼吧?!与其去烧冷灶,还烧不出个明堂来,平昌侯府为什么不紧紧抱住四皇子这根大腿不放呢?他们侯府有丹书铁券,又没参与什么不好的事,就算这回压错了宝,也不过是继续衰败下去罢了,不至于伤筋动骨的;但要是他们压对了宝……平昌侯府万家一飞冲天、重回巅峰的日子就近在眼前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平昌侯府不但没有被京中的一些传闻影响了对四皇子的信心,反而还更坚定了要抱紧这根金大腿。三房万太太的提议是个好提议,可惜她本人和所生的女儿不靠谱,闹出了笑话,又惹得皇家厌弃了,还不知收敛,真让万四姑娘去应选四皇子侧妃,是不可能成功的!所以,另择人选是最好的办法。长房与二房都有年纪与万四姑娘相仿的嫡女,长相都不错,只要好生教养着,日后找到机会送到太后娘娘或乔美人面前,甚至是乔老夫人等能跟宫里说得上话的乔家女眷面前去,便有了几分希望。 象万四姑娘那般,硬要跟四皇子“偶遇”,那是不成的!让外人撞见了,容易叫人说闲话不提,四皇子不过是十二三岁的少年人,素来名声都还好,不见得会因为匆匆一瞥就对陌生的少女生出相思来。与其让四皇子来决定自己侧妃的人选,还不如请求他的长辈代为引见或做主。平昌侯老夫人已经打好了算盘,新年大朝的时候,她与其他勋贵人家的诰命入宫给太后娘娘请安时,就要把几个美丽又适龄的孙女儿带上了。 儿媳妇们就暂且靠后吧。除了平昌侯夫人,别人都别想进宫了! 其实万家二太太人还在北平,妯娌间想进宫见太后的,也不过是万太太一人罢了。平昌侯老夫人的命令绝了她再从太后那边想办法的希望,所以她才会连谢映慧这边的关系都指望上了,死死忍住想翻脸的冲动,好说歹说也要维持住两人的塑料交情。 谢映慧对谢慕林感叹道:“我瞧平昌侯府的人都还明白,行事也不愚蠢,若不是两三代没出过有出息的子弟,如今也不至于显露出败落之相。可即使如此,他家老太太还是很精明,偏偏挑选的三儿媳妇,却是个糊涂人。不但糊涂,还爱钻牛角尖!四皇子跟她女儿还没怎么样呢!不过是见了两面,见的是不是本人都不清楚,她这个做娘的怎么就一头热起来了呢?倘若以后真的确定了万四姑娘认错了钟情的对象,万太太要怎么办?她都把事情传出去了,就没想过她女儿以后如何见人么?!” 谢慕林跟着感叹了几句,心中倒是有几分安慰。还好,万家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跟谢家已经成为了姻亲,万家没有因为三皇子放出的风声,就站错了队,以后也不会因为此事而倒霉,姻亲之间见面都好说话。 不过……她没想到谢映慧对平昌侯府的消息会这么了解,倒是有些好奇:“大姐,你这些事儿……都是从哪里打听到的?” “很惊讶吧?”谢慕林有些得意地翘起了嘴角,“你再想不到的!我如今跟卞家太太交情很好呢!还时不时会与婆婆约她一同去庙里上香吃斋什么的。当年因为三丫头在她们面前说我的坏话,产生过误会,如今彼此也都说开了,卞太太还给我赔过礼。托她的福,我也跟平昌侯夫人以及她的几个女儿重新叙上了交情,连程笃的母亲我都见过了,一起吃过饭。虽说当年的交情很淡,不过如今三家人已经算是好朋友了。平昌侯的小儿子曾经把文章送到我夫君这儿请他批阅,他家女儿如今还愿意跟我说一些家里的事呢!” “哦——”谢慕林眨了眨眼,“大姐了不起啊!做了翰林夫人才几个月?简直进步惊人!”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四十五章 雄起 谢映慧听到妹妹这么夸她,还有些不好意思,脸红红地笑了笑。不过瞧她眉眼间,其实也不是不骄傲的。 她从前没想过还会跟这些旧识们扯上关系,只觉得要是重逢了,那些过去知道她是曹家外孙女儿,却被曹家放弃了的故人,恐怕会嘲笑她、讥讽她吧?虽然她觉得自己过得挺好,并不丢人,还很庆幸与曹家早早划清了界限,但心底深处还是不乐意挨嘲的。除非是主动表示了善意、人品也不坏的旧识,她真的不想再遇上从前的故人了,无论是友是敌。 不过,随着与宗室旧友们的接触增加,她遇到以前旧相识们的次数也渐渐多起来。她慢慢发现,其实会当面讥讽嘲笑她的人,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多。 曹家如今已经大不如前了。太子日益行事乖张,人心尽丧,人人皆知他早晚要被废。曹家那些手握实权的姻亲旧部,陆陆续续调离了京城,又或是离开了机要位置,也有因为高升或平调去更好的职位而失去手中统领军队的实权的。曹家已是肉眼可见地衰败下去了,曹淑卿也早早消失在圈子里,被众人所遗忘了。曹家的影响力不复从前,而谢家却越过越好了,不但谢璞成了封疆大吏,还与燕王府成了亲家,他的女儿、谢映慧的妹妹还颇得太后宠爱,进京这段时间,时常出入宗室各大王府、公主府,评价颇高。 谢映慧的同胞兄长谢显之还跟永宁长公主的小女儿定了亲事,这事儿长公主府与马家的人早就宣扬出来了!连长公主府都愿意与谢映慧的兄长联姻,他们兄妹如今的身份还有什么可让人说嘴的?! 有这么了得的娘家与兄弟姐妹在,谢映慧本人嫁得的夫婿也是前程似锦。别看黄岩如今官职不高,但能进翰林院做庶吉士,也就意味着他未来在官场的上限会很高。翰林院庶吉士,别称储相,都是未来内阁的预备候选人。本朝非翰林不得入内阁,谢映慧的夫婿既然入了翰林,将来说不定便是内阁的相爷,谁敢轻易得罪了他?! 于是,那些曾经年少轻狂过的少年少女,在如今渐渐长大之后,也明白了人情世故,知道了事情轻重。 谢映慧兄妹俩早早被曹家放弃,其实是一种幸运!他们还能沾上父族崛起的光,未来也前程似锦!这样的人,能有机会结交,就算没啥大好处,也肯定不会有坏处。谁会为了日薄西山的曹家和东宫,就跟这等前程光明的人物结仇呢? 因此,除了少许至今还不大懂事,又或是被家人宠坏了依旧任性的千金小姐以外,谢映慧渐渐的跟从前的旧识们——无论过去是友是敌——又重新叙起了旧谊。这些女孩儿大多嫁得不差,不是嫁进门当户对的人家,就是成为王公贵族家的儿媳妇,也有一部分是嫁进了中等官宦人家中前途被人看好的青年才俊。谢映慧揣度着她们的态度,跟其中一些是真心愿意与她结交的人做回了朋友,至于那些只是端着虚假的面孔来跟她拉关系,实际上可能只是想从她身上搏取利益的假朋友,她也一并用虚假的面孔应付回去,然后找机会与对方疏远了。 托这些旧谊的福,谢映慧如今在京城的人脉还挺广的。不敢说这些人脉能帮到她和她夫君什么忙,但打听一下消息却是可以轻易办到的。黄岩本来就有心要在翰林院稳扎稳打,等三年结束后,再考虑放外积累资历,所以并不打算利用妻子的人脉来帮助自己留京。他与谢映慧在这方向有些无欲无求的态度,倒是更令人高看几分。谢映慧从前借着曹家威名风光时,都没有过这么好的人缘,没想到如今却有意外之喜。 所以她告诉妹妹谢慕林:“我能帮你的地方很少,但若是你想打听些什么消息,又不方便亲自出面去做,就只管交给我好了。要是想给什么人传话,我也能帮忙哦。” 谢慕林有些感动地握住大姐的手:“多谢你,大姐。你的心意我都明白的!你放心,若真有需要求助于你的地方,我一定不会跟你客气!” 谢映慧翘起嘴角笑了,感叹道:“所以说……我那个母亲到底是在折腾些什么呢?她不来逼我,我反倒是能成为别家的座上宾了。但这是我与人真心交好换来的,跟什么联姻不联姻的好无关系!我母亲要是能明白,这天下的事,并不是事事都要靠联姻来解决,也不是只有靠着裙带关系,才能把事情办成,她兴许就不会落得如今的境地了吧?” 谢慕林并不愿意多谈论曹淑卿的事只是轻描淡写地问候了一句:“你母亲身体还好吧?都快过年了,冬日天冷,她可要注意保暖防寒才好。” “她挺好的。”谢映慧也回答得轻描淡写,“前些日子她吹了风,有些咳嗽,却又不肯老实在家养病,我就让叶老高父子俩带着人把她送到城外的庄子上静养去了。那边有个挺有名的大夫,治这种咳症最是拿手的。她眼下已经大有起色,叶家的前儿才回城向我禀报过呢。那庄子虽说离得远些,但胜在景致好,人口也不多,够清静。只要我母亲身边的人不给她捣乱,她还是能好好休养的。城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原也与她一个独居的内宅妇人不相干。” 这话里包含的信息量就有些大了。不过谢慕林只是挑了挑眉毛,压根儿就没有多问的意思。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 大姐在生母前面软弱了这么多年,总算能雄起一回了,又祭出了叫人挑不出错的理由,她又怎会有异议呢?曹淑卿如今早就不复从前了,她无论对她的娘家亲人,还是一双儿女,又或是世人,都没有了任何用处,还有什么可折腾的呢?让她安安静静地休养,平静度日,是谢映慧身为女儿的一片孝心!她要是能明白这个道理,将来不再作妖的话,兴许明年儿子谢显之成亲之后,还会偶尔带着儿媳妇马玉蓉去探望她,让她重温一下做皇亲国戚的滋味,回忆一下自己曾经有过的风光。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四十六章 冲突 今年的小年夜,燕王府一家位于京城的三口人安静地围坐着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饭,就算是过去了。 燕王对于这种情况没什么不满的,只是有些想念妻子和女儿。女儿还能跟女婿与亲家们一同度过佳节,妻子却多半只能独守燕王府,连新年也是独自守岁了?这让他颇为牵肠挂肚。若不是京城这边的事情太多太复杂,他无论如何也走不开,是绝不会放着妻子孤单过年的。 不过不要紧,只是一年而已。等到明年,他会陪在妻子身边,不会再让她过一个孤独的新年了。 燕王收回思绪,微笑着看向面前的儿子与儿媳,夸奖了好些话,又鼓励了几句。等晚饭吃完,他就让小两口回房去了。良辰美景,恩爱的小夫妻俩就该一处相守,不需要陪他这个老父亲聊天的。 但朱瑞平日里没少跟妻子聊天,并不在乎这几个时辰的功夫,于是他硬是留下来陪老父亲聊到了月上中天,谢慕林也不例外。自打她在京城开拓了自己的人脉圈,每日里哪怕不能在各种宴会交际场合上与新结识的亲戚朋友们交流,也能通过书信往来互通有无,所以消息颇为灵通。今晚上小年夜,说正事似乎太过煞风景了,一些轻松愉快的八卦小道,正好拿来做谈资。 这一夜,燕王府一家三口都过得颇为愉快,聊完天后各自回房,睡了个好觉。次日清晨起来,燕王与朱瑞刚吃过早饭,还没出门办事去呢,就听到了一个令人吃惊的消息。 昨天晚上,有两波士兵在京城街面上发生了冲突,正撞上一位御史经过,把那位御史的车给砸坏了。御史气愤不已,哪怕都快到朝廷封笔的日子了,还是立刻写了一封檄文上呈,向皇帝狠狠参了那两波士兵所属的衙门一本。 说来也巧,这两波士兵,分别归属禁卫军与京西大营,本是因为都是外地籍贯,家不在京中,所以小年夜里就拉上相熟的同袍到街面上找家酒楼饭馆什么的用餐的,然后在店门前遇上了。双方人马自己都说不清,是如何发生的口角,反正等双方领头的人醒过神来时,他们的人已经相互扭打起来了,又恰恰好死不死地撞坏了一辆停靠在旁边的马车,好死不死这马车还是属于一位御史的,这御史虽然不在车上,却有个侍候他多年的老仆就坐在车里喝酒,被撞出了车外,摔得不轻。御史见老仆受了伤,也顾不上责备他偷偷喝酒了,先拿那打架的罪魁祸首出气。 也合该这几个士兵运气不佳,据说奏折呈到皇帝面前时,正赶上皇帝心情不好,刚刚又被太子气着了的时候。太子明摆着软硬不吃,皇帝废他之心极坚,却不会在快过年时下这种旨意,只好暂时忍气放过他。回头瞧见有本奏折撞上枪口上,皇帝还不得把怒火都发泄在那几个闯祸的士兵身上么?! 本来这种小冲突,一年也会有几回,但这回既然撞在了枪口上,皇帝要发作,任谁也没辙。 于是,禁卫军那边,那几个涉事士兵的直属上司直接被抹了职,回家吃自己去了,涉事士兵本身自然也不例外。隔了一层的几个上司,轻的被罚俸,稍重一点的被降职,还有外调到地方上去的,最惨的一个被调去守先帝的皇陵了!他们个个都忍不住暗暗叫苦。 更糟糕的是,皇帝正在气头上,还勒令他们要尽快动身,十日之内就得离京,算算日子,他们顶多只能在家里过完大年初三了!竟是连一个新年都没法好好过。但这又有什么法子呢?皇命难违,他们除了抱怨生事的那几个人,还有害得他们受了池鱼之灾的京西大营士兵,以及把事情闹大的御史以外,也没别的法子可想,唯有老实收拾行李,预备出京,以后再慢慢想办法调回来。 京西大营那边也同样是一片愁云惨雾。涉事的士兵里,既有从前萧明德将军旧部的下属,亦有新来的宗室将军朱恪晌的亲兵。双方本来是有人好意替他们讲和的,结果摊上这么一件事,还讲什么和?双方的仇怨更深了,彼此都埋怨是对方引发了冲突,连累到自己身上。哪怕有萧琮想办法从中调和,那萧将军的旧部也不是很买账。 毕竟他忠于的是柱国将军萧明德,而不是萧明德之子萧琮。萧琮这位少将军虽说行事是为了萧家的前程好,但做儿子的忤逆父亲就是不应该!萧明德的旧部看萧琮不顺眼,自然看不上与萧琮格外亲厚的空降兵朱恪晌了。对于京西大营的大权,他一点儿都不想让出去。 于是,这位旧部力图保住自己的几个士兵,却失败了,只得想办法安排好他们今后的去处,回头再看萧琮与朱恪晌,心中怨气更盛。 朱恪晌也没得着好,虽说亲兵都是他带过来的,不在京西大营当兵了,也可以回东原王府二房效力,可他在京西大营过得不顺,如今身边再少了心腹,越发不称意了。他还收到了兵部加急下达的调令,要把他与那位萧明德旧部分别调往北方边镇,他去的是宣府,后者去的是榆林。两人起码都要在当地待足一年,美其名曰“历练”。 虽然听起来,宣府与榆林都是九镇之一,但前者生活环境更好,也相对更和平安稳些。有传闻说这是皇帝照顾宗室,怕他受不住边疆清苦,才给朱恪晌安排了这么个地方。只要他能在这一年里立下军功,一年后调回京城,就有足够的资格升职了。一年的边疆历练时间,分明是想要意思意思地给他拼凑出一份象样的履历,好为将来的破格提拔打好基础。这是对他的优待! 然而……宣府眼下太平无事,不象榆林时不时还会有小规模的战斗发生。朱恪晌都不清楚自己是不是能谋得一项军功,顺利在一年之后升职回京。若是这一年里,那位萧将军的旧部先他一部积累了军功,调回京城,那京西大营的兵权就没他什么事儿了! 更糟糕的是,为了填补他们两人外调后留下的空缺,兵部随后又下达了命令,临时调杭州将军金鹏入京接掌京西大营。这位同样是萧明德将军的旧部,但他是京西大营出去的,无疑比朱恪晌更有份量,更得人心。 他还跟调去榆林的那位萧家旧部,是多年好友,过命的交情,想必也更愿意与老友继续做同僚?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四十七章 碰头 征调杭州将军入京的文书下达当日,萧琮在自己悄悄置办下来专门办某些不方便让人知道的秘事的小宅子里,匆忙召集了几位熟悉的朋友,开了个碰头会。 三皇子并没有出现。大晚上的,他还住在宫里,轻易出不来。要等到明年开春后,他正式开府成亲,才能光明正大地在皇宫以外的地方过夜。 不过三皇子的缺席并没有影响到这场碰头会的效果,萧琮身为他的嫡亲表兄和未来大舅子,足以代表他说话了。 萧琮首先要向所有人确认的是,他们行事没有任何疏漏之处,没叫任何人察觉他们已经跟三皇子与萧家一方的人结了盟,许诺了会支持三皇子争夺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众人都觉得自家行事隐秘,周遭一切如常,不可能泄露了什么风声,反倒有些怀疑萧琮那边是不是露了痕迹?别的不提,萧琮一个已经外放到长淮卫的中层武官,哪怕是奉命进京出差,滞留了几个月,时间也太长了吧?会不会让皇帝、太子与四皇子等人起了疑心呀? 萧琮认为自己有足够的理由滞留京中,长淮卫那边都没催他,而他滞留的原因也是因为兵部行事拖拉,不是他的错,皇帝再怎么责怪也怪不到他头上,太子与四皇子可能会觉得不爽,但那又能影响到他什么呢? 萧琮与众人细细对过一遍,确认他们都没有露馅,那么原本寄予厚望的朱恪晌被外调,也同时失去了对京西大营的控制权,就是一件偶然发生的事了。虽说这个变故令人沮丧,但只要秘密依旧是秘密,那也费不了多少事,反正朱恪晌只是去一年而已。 不过朱恪晌没萧琮这么乐观。他好歹是真真正正在地方上的卫所里混过几年的,知道这里头的水有多深。就算他去宣府待足一年,没人为难他,没人给他小鞋穿,但只要宣府没有发生什么有点规模的战斗,又或是有战斗却没有他的用武之地,那么他的军功就不可能到手。即使一年后他能稳稳当当回到京西大营,也升不到三皇子与萧琮期盼他能升到的位置上,最有可能的是官复原职。那他又能对三皇子起到什么作用呢? 从小长在京中、在父亲管辖的京西大营中成长历练,如今去了长淮卫,也一直受到父亲旧部关照的萧琮不是很能理解朱恪晌的顾虑。他觉得,以这人宗室的出身,又有三皇子与萧家做后盾,到了哪个边镇,都不可能还有人胆敢给他使绊子,明明有机会立功却立不了,又或是立了功却叫旁人抢了去的。 他安慰朱恪晌,笑道:“没事儿,你只管在宣府好生待足一年,别犯什么大错,有机会立功,就尽力去争取。哪怕你只是立了一点微末的功劳,我们萧家也有法子让你的履历漂漂亮亮的,光明正大升到京西大营统领的位置上。你只管安心就好了!” 朱恪晌发愁地看向萧琮,不明白这位少将军是哪里来的自信?他是不是忘了?榆林在西北倒也罢了,宣府……那可是燕王府的地盘!燕王若是容不得底下有人做手脚,那谁还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捣鬼?!萧家在京城周边又或是长江沿岸兴许真有不小的权利,但是北方地界上,从萧明德继承了柱国将军名号那时起,就从来没有插手过那边的军务了!燕王府也未必会买萧家的账呀! 然而萧琮没有多留意朱恪晌的脸色,他安抚过人后,便又转向其他与会者,一个一个询问过去,又安排了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尤其是那两位已经在禁卫军中站稳了脚跟,如今却成了被殃及的池鱼,不得不被调往皇陵、行宫之类的清闲冷衙门的武将,他特别多安抚了他们几句,让他们只管安心。但安抚过后,他也很仔细地询问他们,是否有继任人可以推荐? 没办法,并不是人人都象朱恪晌似的,因为是宗室身份,可以明确知道自己只会被调去北方边镇一年,其他人还不定什么时候能调回来,又或是能不能调回来呢!三皇子的谋划要紧,少了这些人,他们得赶紧补上人手,才能确保原本的计划能顺利进行下去。 这些盟友虽说不清楚计划的具体内容,可也明白三皇子要利用他们办一件大事,此时自然也明白萧琮为什么这样问。他们无论心里是怎么想的,都纷纷说出了自己认为可靠的继任人选,无一不是亲朋好友又或是可以信任的至交,这样才能确保他们不会在离开后遭人遗忘。萧琮收集了一圈名单,看着上头的名字,倒有七八成是他熟悉的,心里也有数了,接着又回过头来看朱恪晌。 朱恪晌提不出什么有用的名字,他回京也没几个月。宗室皇亲圈子里,能出头的武官都用不着他的推荐,而京西大营里的人,只怕萧琮比他还熟悉几分,用不着他操心。 不过,他倒是有意无意地问了萧琮:“听说即将调来镇守大营的杭州将军金鹏金大人,亦是萧将军旧时部属?想来少将军与他也有几分交情吧?” “金将军自然与我们家是极熟的。我们两家还差一点儿做了儿女亲家呢。”萧琮笑笑,轻描淡写地把这事儿给略过去了。他总不能对着这群好不容易拉拢来的盟友实话实说,告诉他们金鹏其实是父亲萧明德将军的死忠,他和他母亲都不大使唤得动吧? 京西大营的兵权若是从此落在了金鹏手中,外人看来仿佛萧家占尽了便宜,其实这支军队能不能由萧家大少爷与他所支持的三皇子指挥得动,还是未知之数呢!若是萧明德将军出马,兴许还有几分希望吧?否则……金鹏如今官至正一品的杭州将军,作为草根出身的武官,几乎已经走到了最高的位置,而这一切都是当今皇帝对他的信任与恩赏。要想引诱一直感激皇帝恩典的金鹏投向三皇子,他们能拿出什么样的条件呢? 即使三皇子成功即位登基,他能划给武将的好处也是有限的。萧琮不能把所有指望都放在三皇子所许诺的会把萧琳所生皇子立为储君上,自然是在新君继位后,能捞多少好处就捞多少好处了。曹家昔日是如何从寻常勋贵成为权倾朝野的庞然大物的?这么一个好例子摆在面前,萧琮自然不会蠢到不去仿效。反正他又不会象承恩侯府的人那般作死犯忌,萧家的富贵只会一直延续下去。可是,饼就只有这么大,除了萧家想要,还有一位三皇子正在努力拉拢的大将……要是还要再分一份给金鹏?那萧家还剩什么? 萧琮不想把好处再分一份出去。</div>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四十八章 夜语 朱恪晌回到自己家里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月上中天,寒风凛冽,东原郡王府里一片漆黑静寂,只有二房的院子正屋里留着一盏灯,房门关开间,烛火摇晃,惊动了他正挨在火炉边坐着打炖的妻子。 朱恪晌之妻惊醒过来,迎出正间:“二爷回来了?怎的这么晚?可用过膳了?” 朱恪晌把厚斗篷脱 《慕林》第一千四百四十八章 夜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lt;b&gt;慕林&lt;/b&gt;》</div>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四十九章 传闻 武林 rg,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交流好书 。现在关注 可领现金红包! 朱恪晌之妻是一位宗室郡王府里的庶子媳妇。因为丈夫官职不低,而且颇受皇帝重用的关系,她如今在宗室里很少受人轻视,但终究是身份有别,所以她混的其实不是王妃、郡王妃、世子妃、长子妃那一群贵妇们的圈子。 不过这并不妨碍她从那个圈子辗转听说一些传闻。 有些传闻是早前就已经隐隐约约听人数次提起的,有些则是近日才在圈子里传播的。谈论这些话题的宗室皇亲家女眷都十分谨慎小心,尽可能避免公众场合大声议论,只跟自己信得过又交好的亲朋好友提及。可即使如此,事情还是一传十,十传白,在短时间内迅速传开了。 据说,三皇子其实并没有他宣扬的那么受皇帝重视。他因为之前想对自己的婚事做手脚这个原因,惹恼了皇父,之后他生母萧贵妃又被卷入曹皇后遇刺的事件,根本洗不白自己。虽然皇帝看在多年情份上,没有下明旨处罚萧贵妃,但也命她在宫中禁足,并且再也不去见她。这跟打入冷宫也没什么两样了。三皇子几次求皇帝饶恕自己的母妃,都被断然拒绝了,可见皇帝对他也没有太过重视,更不可能立他为储君,否则又怎会明知道萧贵妃的罪行会成为三皇子的污点,也没有放过萧贵妃的意思呢? 三皇子拼命在宗室中宣扬自己,其实是想要拉拢宗室人心,企图利用宗室倒逼皇父,让皇帝放出萧贵妃,同时立自己为储君。若是不用这种法子,三皇子根本就上位无望,也不可能救出自己的母亲!宗室们被他的花言巧语所惑,根本不知道真相,还以为自己能谋个从龙之功呢!哪里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三皇子利用来震慑皇室的对象? 至于说三皇子是现存还有希望继位的皇子中,唯一一个有潜龙之相的,那都是他故意宣扬的!实际上四皇子并非因为犯了错又或是生了什么重病,被皇帝厌弃或放逐了。只是因为四皇子在前往普陀山礼佛之前,在宫中被人算计,差一点儿就堕马受伤;在普陀山之行期间,也有人意图暗算他;当他去了北平给太后侍疾之后,又有人在他回京途中下黑手。这种种算计,令皇帝觉得四皇子处境危险,而且这些危险十有八|九是来自于他的兄长们,所以不让四皇子回宫,免得他再遭刺杀。等皇宫中的危机被肃清了,皇帝也就会下令召四皇子回来了。 皇帝对四皇子如此重视,哪里象是要放弃他的模样?分明就是依然将他视作储君的不二人选哪! 以上是比较正经一点儿的传闻,接下来就是偏向八卦小道方面的了。 有说三皇子刻薄寡恩,冷情无义,当别人对他有用处时,他会温和多礼,刻意示好;当别人对他没用处了,他就会翻脸不认人,哪怕是亲如舅家的表兄弟姐妹也不例外。这一点,光从他对萧氏女的态度就可以知道了。明明是他引诱萧氏女犯了大错,萧氏女名声扫地之后,他只许诺会纳亲表妹为妾,然后就再也没去看望过对方了,俨然就是个提起裤子不认人的渣男! 还有传闻说,三皇子从前为了拉拢盟友,不止勾搭过一位名门千金,有好些闺阁淑女都曾被他的温柔体贴迷倒,在父兄面前为他说过好话。可一旦她们的家人拒绝投靠他,他就会变了嘴脸,不但不再温柔体贴,还会利用那闺阁千金为他意乱情迷之际,送到他手中的表记、信物之类的东西,威胁女方继续为自己办事,甚至是威胁女方的父兄家人,若不想女儿失了名声,家门蒙羞,就得为他办事!已经有不止一家名门世家受过此害了,只是众人都不敢声张罢了! 亦有传闻说,三皇子对手下的人也刻薄得很,需要人办事的时候,就要他们竭尽全力,不能出一点儿差错,但凡出了差错,牵连到他身上,那他是绝不会轻饶的!哪怕手下的人是为他尽忠才出了事,他也只会爱惜羽毛,绝不会沾染一点儿是非,甚至还会暗地里将自己的手下灭口,好避免消息外泄。 这一条,有人提出的佐证便是,三皇子身边的心腹大太监徐德旺,有个干儿子叫徐来顺,原本替三皇子在宫外经营着一家酒楼,顺道替三皇子跑腿办事,有好些年的功夫了,也算是替三皇子赚过不少钱,立过不少功的。但今年此人行事不慎,不知怎么的跟一群江湖人扯上了关系,受牵连进京兆府大牢待了好几日。虽说事后被放出来了,但左邻右舍的人都知道他出事了,对他指指点点的,也没客人肯上门光顾,还把他背后靠山是三皇子的事传得人尽皆知,令人质疑三皇子为什么要命手下人笼络江湖人。 没过两天,就有人发现这徐来顺吊死在自己的住处,官府给出的结论是他禁不住外人非议,才自寻短见的,可有熟悉他的人声称,他死的那天早上,还高高兴兴穿戴整齐出门,说是要去见主子,有新差事要做了…… 没有证据证明,徐来顺的死跟三皇子有关系,官府方面给出的结论,也只说他是自杀,可就是有不少人私底下觉得,他多半是被人灭口了,又或是因为办事不利,被主子处罚了,拿性命来为自己犯的错赎罪…… 徐来顺是三皇子的心腹,是他身边大太监的干儿子,替他办过很多年的事了。不过是进牢里待了几天罢了,又没出什么大事,却就这样死得不明不白,还不能说明三皇子作为主人,有多么凉薄无情么? 朱恪晌之妻把自己听说过的传闻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丈夫,方才歇了口气,面露担忧地对他道:“二爷,你方才也说了,你们几个人曾经深受三殿下与萧少将军的看重,可眼下不过是暂时调离原本的职位,他们就迫不及待地想找能替代你们的人,也只会说好话,哄你们安心去新职位上做事,却不提要如何把你们调回来……这难道不是他们凉薄的证明?!我就怕……我们一家担了那么大的干系,明知道三殿下可能会做些什么犯忌讳的事,也依旧投靠了他,不过是为了一份富贵前程罢了。可要是……我们做了那么大的牺牲,冒了这么大的风险,他心里也没把我们当一回事,随时随地都会把我们丢弃……” 朱恪晌抿了抿唇,低头沉默不语。 有些事,他们夫妻嘴上不说,却心知肚明。他们冒了风险,如今却需要好好考虑,是不是值得了。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五十章 情报 萧琮连夜秘密召开盟友碰头会,这个消息在第二天早上就报到了朱瑞这里。 他一边吃早饭,一边看着新鲜出炉的情报文书,忍不住跟妻子谢慕林吐槽:“萧琮这是做什么呀?当真是要一条道走到黑了么?!萧将军千方百计要让他脱离这场乱局,他不领情不说,回京之后就滞留不走了,还比以往陷得更深!他如今干的这些事,真要让皇上知道了,他还想翻身?!只怕连长淮卫那边的职位都保不住!三殿下事事都让他挡在前头,要联络外臣,也是让他出面。一旦真的出了事,也是他来顶缸。算盘打得这么精,萧琮怎么就没察觉呢?!” 谢慕林给朱瑞舀了碗羊肉汤,瞥见丫头婆子们都在门外侍候呢,这会子不会有人听到他们夫妻的交谈,便对丈夫道:“只怕他早已被三殿下糊弄住了,洗了脑,坚定无比地认为自己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只需要再坚持一下,努力一把,就有无限光明的前程在等着他,到时候萧将军会承认自己错了,他萧琮才是正确的。既然梦想会成功,那在这个过程中的任何隐患就不会发生了。他不是没察觉,而是根本没想过自己会失败吧?” 朱瑞又忍不住叹了口气。从前他就觉得这个大哥不是十分聪明,人也不豁达,但那时候对方是他大哥,上头有父亲撑着,局势一片大好,大哥只要能守成,不够聪明也没啥。可如今他离开了萧家,大哥又决定与母亲、妹妹共同背弃了父亲的意愿,这不够聪明的缺点就冒出来了——太容易被人蛊惑,还自以为聪明,是会把全家人坑到绝地去的呀! 朱瑞再看了看情报文书提到的一些细节,真的觉得很是无语。 萧琮其实也不是不聪明,只是没放在正确的地方。比如他这个秘密置办的别院,地点就很是隐秘。离柱国将军府不是很远,却不在一条街上,也不相邻,外人绝对不会想到,他到这个别院,可能都不用迈出家门——他可以通过西南角的邻宅后院,走一条近道直接过去。 柱国将军府与那个别院之间隔着四五座宅子,大小不一,主人也不相同,只是目前都空置而已。但只要有心人仔细留意,就会发现屋主都跟三皇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宅子都是空的,相互间却有隐秘的小门可以进出。萧琮走自家府第的侧门,只需要通过一条很窄近很少人经过的夹道,就可以进入另一座宅子,斜穿过后院,再用同样的办法进入另一座宅子。外人想要监视他的行踪,是很难发现他晚上去了哪里的。而他在别院若是遇到什么变故,想要逃回来,也同样很容易。 燕王府的人压根儿就没发现他别院的所在,朱瑞与谢慕林手下的人就算从萧家下人中设法打听,也只是隐约知道萧琮有那么一处私产罢了。昨天晚上,燕王府派出去的人手是在跟踪朱恪晌与另一位即将被调离京城的将军时,意外发现了这处别院的地址。也正因为发现了这个地方,他们才从同样前来参加碰头会的人当中,确认了曾经一无所知的漏网之鱼。 有一位在乾清宫当差的御前侍卫,完全是被殃及池鱼才被调离了皇城。他是其中一名参与闹事的禁卫军士兵的直属上司的上司,本来并不在皇帝与燕王一方提防戒备的名单上。若不是他被召来开会,朱瑞根本不会发现他原来也是三皇子的党羽!发现这个事实之后,别说他了,就是燕王府麾下的情报人员,也惊出了一身冷汗来。 这个人是可以天天见到皇帝的,同样也很容易能接触到回宫后的四皇子。他本人身家清白,没在京西大营混过,也没跟萧明德父子有过什么交集。他原本是守皇城门的将士之一,父亲是銮仪卫的老人,有个弟弟曾经是乾清宫侍卫,一家子都是老资历了。皇帝几次清查宫中禁卫,都没怀疑过他一家。 可领! 年初的时候,他弟弟曾经奉皇命前往东宫给太子传话,不走运地撞上太子发脾气,脸上挨了一把鞭,破了相。虽然没犯过错,但是面容有损的侍卫是不可能继续在御前侍候的,所以人就被调去了另一个衙门。不过皇帝也知道他冤枉,所以给他升了两级。他的上司还为了补偿他所受的委屈,把他兄长给调过来补缺了。他们一家子,除了做弟弟的脸上留了疤,其实并没吃什么大亏。也不知道那被补上来的兄长怎么就跑去投靠了三皇子?! 朱瑞隐隐有些后怕之余,也颇为庆幸:“真真是老天保佑!若不是这回皇上与父王算计三殿下暗中拉拢到的禁卫与城卫武将,把他们支出了京城,只怕也不会歪打正着地把这个人给踢走了。若是此人留了下来,将来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抽冷子给皇上或四殿下一刀,那太危险了!” 谢慕林猜测:“莫非他是记恨太子,所以想要投靠三殿下,借三殿下之力去报复太子?” 朱瑞觉得这种可能是有的,但也不想多猜:“无论他本意是什么,都犯了忌讳。如今能以池鱼的身份离开京城,已经算是走运了。往后他会有什么造化,全靠他自己的本事。但皇上一旦知道了他投靠三殿下的事,估计这辈子他都不可能再进乾清宫了吧?” 谢慕林瞄了朱瑞手中的情报文书几眼:“这些人聚在一处……会不会商量什么坏事呢?”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 朱瑞摇摇头:“最后一份调令是昨天白天才下达的,这短短的时间之内,他们又能商量出什么好法子来?皇上亲自发了话,兵部那边下了死命令,连萧将军都因为事涉京西大营而回避了,被调走的人是必定会走的,要想法子也得一年之后了。一年的时间,难道我们还会查不清楚真相么?我估计昨晚上,萧琮主要是查问每个人,是否有泄密,没有就安抚一把,许诺些好话,让他们乖乖闭嘴,日后再设法回京为三殿下效力……至于他们是不是有回京的一日?那就得看各人的命数了。哪怕是将来三殿下坐了龙椅,他也不见得会重新召回这些压根儿就没帮上他什么忙的所谓潜邸之臣。” 三皇子那个人,就是这样的性子呀!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五十一章 提醒 且不说三皇子会如何对待这些尚未发挥作用就废了的棋子,萧琮召集了这么一场聚会,谢慕林还是挺关心接下来他们会如何应对的。 眼下曹家那边有关系的将领都纷纷被调离了有可能接触到兵权的位置,连三皇子与萧琮暗地里拉拢收买的武将门,也都先后因为各种理由,远离了有可能会给皇宫与京城百姓带来危害的职位,似乎两位储位竞争失败者都不再拥有搞事的实力了。但世事无绝对,兴许还有皇帝这一方并不知情的人还在暗中潜伏,东宫太子与曹家人也好,三皇子与萧琮母子也罢,很难说是不是会因为折损了实力而迷途知返。万一他们不但没有醒悟,及时收手,反而还被激得起了逆反之心,破罐破摔要闹出点什么事来,那可就麻烦了! 谢慕林对朱瑞道:“虽说现在暂时把一部分被收买拉拢的武将给调开了,可他们是否还留下了后手,又或是另有帮手什么的,我们还得继续追查下去才好。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朱瑞郑重点头:“放心,父王与我从来都没有放松过,一直盯着那些人呢!” 谢慕林又想起了即将调入京城,暂时主管京西大营的杭州将军金鹏:“金将军说来是你的老上司了,你对他应该是极熟的。他虽说也是萧将军的旧部,但我想……他人品应该是靠得住的吧?” “自然靠得住。”朱瑞笑笑,“从前他在金山卫也就罢了,可自打他被皇上重用,做了杭州将军,便升了一品,官职甚至在如今的萧将军之上。他过来执掌京西大营,任谁也无法质疑他的资格。三殿下与萧琮若想利用他与萧将军的关系来行拉拢之事……金将军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哪怕是以利相诱,三殿下又能有几个高官厚禄可许,才能打动得了一位一品的杭州将军呢?” 谢慕林听得暗暗松口气,但旋即她又生出几分不解来。 既然金鹏将军人品好,靠得住,资历也够深,还是皇帝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大将,那为什么皇帝之前没考虑过把他调进京来坐镇大局呢?反而另外调了水师的何家兄弟……谢慕林倒不是说何家兄弟不好,而是……这两位水军将领对所有人而言,都稍嫌陌生了些,还差一点儿跟二皇子做了亲家,难免会让人心存疑虑。 朱瑞听了妻子的疑问,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还能是因为什么原因?仍旧是老毛病——皇帝如今不信任萧明德将军!连带的,连萧明德将军曾经的旧部,他也信不过了。金鹏是差一点儿与萧明德做了亲家的人,两人在很多事情上,肯定是气味相投的。对于这样一个人,皇帝在没怀疑过萧将军的时候,尽可以放心重用,可一旦怀疑上了萧将军,自然不敢轻易对后者的旧部赋与信任了。 如今皇帝会把金鹏将军召进京来,还安排在萧明德将军曾经任职多年的京西大营,估计也是实在无人可用了。 谢慕林则有着不同的看法:“金鹏将军必定有什么作为,是能让皇上打消自己疑虑的。否则,就算皇上无人可用了,不得不召他进京,也不一定要把他安排到京西大营去。倘若金鹏将军仍旧听从萧将军号令,那皇上前脚才把那些被萧琮笼络过去的将领外调,后脚就把萧将军的旧部安排过来补上他们的缺,那不是白给吗?” 朱瑞若有所思:“兴许……是萧将军终于取信了皇上,让皇上相信他与他的妻儿并非一路人?” 谢慕林给朱瑞提了个建议:“马上就要过年了。衙门里又封了笔。你接下来几天,在明面上都没什么公务要做,要不要去萧家给萧将军拜个年,送个年礼什么的?” 朱瑞闻歌而知雅意:“娘子是指……我可以跟萧将军打听打听?” “即使不明言,你也可以暗示一把嘛。”谢慕林冲丈夫挤了挤眼睛,“好歹让萧将军知道自己儿子最近都结交了些什么新朋友。” 朱瑞叹息道:“萧将军未必不知道。” 谢慕林笑笑:“但他有可能会以为别人不知道,你正好过去告诉他,其实有很多人知道的。” 朱瑞一愣,旋即反应过来。谢慕林这是让他去提醒萧将军一句,如果不想他的儿子犯下皇帝的忌讳,从此再也不能翻身,就要及时制止对方了。 就算萧明德将军相信,皇帝眼下属意的储君是三皇子,三皇子到底还未立储呢!就连正经的东宫太子要与手握兵权的禁卫军或城卫军将领结交,都是犯忌讳的事,更何况三皇子的储位连个影儿都还没有呢?皇帝要是真的发起怒来,三皇子是他的亲骨肉,顶多就是吃点排头,禁足几日,哪怕是挨几板子呢!萧琮身为外人,可未必会有那么好的待遇,搞不好就要成为替罪羊,让皇帝拿住了出气! 朱瑞当天下午果然去了一趟柱国将军府,还让人拉了一马车礼物过去。哪怕是有人撞见了,他也大大方方地,表示要给对自己有养育之恩的舅父送年礼——如今在明面上,无论是不是用辞含糊,皇家对外的说辞,都说朱瑞的生母是萧氏女,所以朱瑞管萧将军喊舅父是理所当然的。 本书由公众号整理制作。关注vx 看书领现金红包! 非常巧地,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这一天只有萧明德将军在家,萧琮不在——他有事出门办去了。萧夫人也不知去了何处,据说是去庙里上香,是真是假就无人知晓了。萧琳仍旧在后宅养病,萧琮之妻在照顾她,马姨娘与萧璃本就是小透明,就不必提了。托萧琮缺席的福,朱瑞拥有足够的时间,可以不受打搅地与萧明德将军聊了半下午的天。 晚上他回到燕王府,便冲妻子谢慕林苦笑:“萧将军仍旧觉得,三殿下是皇上如今属意之人,否则皇上不会明知道三殿下做了些什么,却不作任何制止的。不过他也听了我的劝,说会让萧琮收敛些,就算真要拉拢什么朝中文武大臣,也别太离了格,免得犯了皇上的忌讳,惹祸上身。” 但是,朱瑞看得出来,萧明德将军对这事儿并不是很在意,或者并不觉得儿子这么做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既然三皇子大位有望,那么表兄要支持他上位,这种拉拢朝臣的事都只是基本操作罢了。萧将军当年给当今皇上做伴读时,何尝不是做过同样的事呢?只不过,在皇上迎娶曹家女之前,他们这一方的势力都便弱,所以萧将军做的事情远没有今日萧琮张扬,但他那个时候,也不是没有羡慕过那些能顺利拉拢到重臣名将的皇子辅臣的。 归根结底,还是萧明德将军的认知出了错误,皇帝也没有改变这种错误的想法。天知道这对君臣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 可要是萧明德将军没有阻止的意思,任由萧琮一条道走到黑,等到皇帝与四皇子这一方获得了最后胜利时,萧家就真的没救了! 朱瑞从小在萧家长大,他真的不愿意看到这一幕的发生。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五十二章 祭祖 新年转眼就到来了。 除夕夜,谢慕林与朱瑞一同,跟随燕王前往太庙,参加了皇室与宗室的祭祖大典。 这不但是谢慕林头一次参加这种活动,朱瑞也是第一次。两人起初都觉得挺新鲜的,但新鲜劲一过,他们就不约而同地感到后悔了。 这又冷又累又困又繁琐的事……经历过一次,就不想经历第二回了! 燕王府在北平,每年除夕也会带着宗室们举行祭祖仪式,是在紫禁城里办的。但他们身为主办方,领头人,可以稍稍为自家谋点福利,比如就近安排好休息的地方,取暖设施、茶水点心甚至是大夫侍女什么的,都预备齐全,仪式告一段落的时候,就可以带人去休息片刻,所有人都不至于太累。只是京城这边,就没那么好的待遇了。皇帝与太后的待遇还好些,其他人就真的只能自求多福。要是赶上天气不好,下雨下雪的日子,即使全身又冷又累,参加仪式的人也是要坚持完全程的。 老病体弱的人可以事先告假,有孕在身又或是刚刚生产的妇人也可以缺席,其他人却一个都不能少。能参加这种仪式,那证明你在宗室中还有点地位,若是连除夕祭祖大典上,都没有你的位置了,那你就不过是宗室里的边缘人,除了姓朱,其实与普通百姓没什么两样了。 谢慕林全身裹得厚实,不但穿上了贴身小棉袄,还给自己添了两层羊毛衣,再加上皮裙皮靴,才算是顺利扛过了整个祭祖大典。只是冠服沉重,翟冠又不挡风遮雨,她觉得额头被风吹得生凉,有些担心自己明天会感冒。虽说太后已经格外命人关照永宁长公主和她了,可她毕竟只是郡王妃,站在郡王妃们的队列中,被人群所淹没,为了不影响仪式,太后也不可能特地派个人过来照顾她。所以,她能得到的优待,就只是袖子里藏了个小小的手炉,里头的炭是到太庙后新添的而已。 不过,大典举行完毕之后,各人都被请入偏殿休息,烤烤火,喝点热汤取暖什么的。太后特地派宫人送了姜汤与点心给众王太妃、王妃、郡王妃们,奉旨而来的嬷嬷悄悄给谢慕林使了个眼色,把人领到太后那儿去了。永宁长公主就在太后跟前服侍着,如今再添个永安郡王妃也没什么。人人都知道她是太后的孙媳妇儿,并不会多言,只是看向没有获得同等待遇的太子妃薛氏,目光中就带了几分深意。 太子妃薛氏心中苦涩,却不敢有任何怨言。新年前,她又被太子骂了一顿,还让王湄如恐吓过了。她当时吓得跑去向太后求救,太后就留她在慈宁宫抄经。可太子连番宣召,她便又回去了。哪怕是回东宫后又再次挨骂,她也不敢坚持留在慈宁宫不走。毕竟太子才是她的夫婿,太后虽说能护她一时,却不可能护她一世。真把太子惹恼了,等将来太后不在了,她还能向谁求救呢?她认为自己的想法没问题,可太后却因此恼了她,觉得她是扶不起的阿斗。她心里也知道,自己大约是辜负了太后的好意,可她又有什么法子?她总要想想以后的…… 既然惹恼了太后,太子妃薛氏也不敢奢求自己能得到她的额外关照。反正她如今又冷又饿又累,能暖暖和和坐在暖炉前喝茶歇脚就很好了,不想挪动,也没有精力去奉承讨好太后。 慈宁宫的嬷嬷在门口悄悄打量了太子妃几眼,便回去向太后复命了。 太后听说太子妃如今的情形,便点了点头:“没人去扰她就行了,由得她去吧。即便是要听别人的风凉话,原也是她该得的!”嬷嬷应声退了下去。 永宁长公主把一碗热度恰到好处的热汤呈送到太后面前:“母后别恼了,太子妃原也不容易。” 太后冷哼了一声:“她不容易,哀家不知道么?原本还好心想要庇护一二,谁知她自个儿扶不起来,倒衬得哀家是个妨碍他们小夫妻相见的恶人一般!既然如此,那哀家也不必多事了!” 说罢太后又指了指谢慕林:“倘若她能象瑞哥儿媳妇这般,别人欺负到头上,就理直气壮地倒驳回去,她也不会落得如今这般处境!她自个儿立身不正,因此心是虚的,腰杆挺不直,便是有哀家替她撑腰,她也立不起来!” 谢慕林微笑着向太后屈膝一礼,谢过太后的夸奖,然后说了句公道话:“孙媳妇能理直气壮,也是王爷、王妃与郡王爷给孙媳妇的底气。太子妃没有孙媳妇这样的底气,又怎么能立得起来呢?” “这不一样。你们的性子就不相同。即使你落到她那样的境地,也不会象她这般无用!”太后叹道,“当初真不该任由曹氏挑人,更不该由得太子的性子胡闹!这个孩子就是叫他母亲给教坏了!皇上也不管……” 太子再不肖,也是太后的亲孙子。眼看着亲孙子落得如今这般,太后心里也是难受的。哪怕明知道太子已经不堪为储君了,太后依旧盼着他被废后能过得安好。可如今看太子的行事,只怕他将来被废之后,也过不好自己的日子。夫妻之间不和睦也就罢了,还有个心思叵测的贱妾挑唆着他接连犯蠢,父母长辈怎么劝都没办法把他扭回来,让人如何不心塞? 若不是担心太子要死要活的,太后真的很想命人把王湄如直接处死了事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因为这贱人,这几年皇家出了多少事?!太子即将失去储位,也是她害的!偏偏太子还看不明白…… 永宁长公主眼看着太后又要开始伤心生气了,连忙转移了话题:“儿臣前些日子奉母后之命去了扬州,好险今儿早上才回到京城,总算赶上了祭祖大典。在路上看到天上开始下雪的时候,儿臣真的好担心呢!” 太后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珞儿在扬州如何?他老子也太狠心了!竟然连过年都不肯召他回来,又不肯打发人去给孩子送些过年的物事。乔美人想送,还被他老子驳了回去!若不是哀家让你去送,皇上不敢驳回,只怕珞儿在扬州过的这个年,越发孤单凄冷了!” 大家好 我们公众 号每天都会发现金、点币红包 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 年末最后一次福利 请大家抓住机会 公众号 谢慕林眨了眨眼。她为了准备过年的事,已经几天没进宫了,也没留意圈子里的小道消息。太后与永宁长公主方才提的这件事,对她来说是新闻哪!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五十三章 怜爱 永宁长公主就没把侄媳妇谢慕林当成外人,还以为这事儿对她而言并不是新闻哪! 年前不但朱瑞再次向皇帝提出召四皇子回宫的请求,就连太后、燕王、永宁长公主以及乔美人,也都向他开了口,可皇帝几乎全都驳回了,只在太后面前说话语气委婉些。燕王与朱瑞得到的答复是,宫里还不算安全,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让四皇子继续在扬州待着! 前不久燕王府的情报人员在监视萧琮与数名投靠了三皇子的武官聚会时,才赫然发现当中有乾清宫的侍卫,是他们此前从来没有怀疑过的人。虽说此人如今已经接到了调令,即将在大年初三后出发前往外地卫所任职,但很难说宫里是否还有类似的人。 那个聚会,只是萧琮召集了一众被禁卫城卫军打架事件波及而被调离京城的武官们议事,那没有受到打架事件影响的武官里头,是否也有投靠了三皇子的人呢?他们没有被召集,不代表就不存在了。三皇子和萧琮未必会满足于只收买了一名乾清宫的侍卫,至少也该有两个以上的人,才好相互配合着行动?万一还有其他人,那皇帝此时贸然召回四皇子,岂不是把自己和四皇子同时送入了危险的境地之中? 等太子正式被废,一旦皇帝与四皇子同时出了什么事,那么储君的人选根本不必推举、讨论了,只有三皇子有资格上位主持大局。现在似乎不能拿三皇子的孝心和狠心来作赌。万一他觉得自己继位无望了,不想面对失败,就心一横下狠手了呢? 所以,皇帝不但不肯召回小儿子,甚至不打算派人去扬州看望他。他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却又必须瞒着外朝的重臣们,以免引起社稷动荡,身边少不得人使唤。而他宫中能确信绝对没问题的近侍们,还需要留下来照顾他,一个多余的人手都支应不出来了。至于外头的侍卫们,谁又能担保对方不是被居心叵测之人暗中收买了呢?贸然派人去见小儿子,小儿子不可能不见身负皇命的宫中使者,那岂不是让他直接落入了随时有可能遇刺的危机之中?与其冒险,还不如一个人都不派过去,更干净利落。反正,皇帝但凡有书信要给小儿子,派信鸽就可以了,不愁小儿子会因为见不到他派去的使者,就胡思乱想什么的。 面对皇帝的种种解释,燕王与朱瑞都没再提出异议。虽然朱瑞觉得皇帝的做法太过消极了些,但他还是给四皇子写了一封亲笔信,托永宁长公主捎去了扬州。而皇帝也明白,有些事不好说得太明白,可老娘亲这边是不能不安抚的,所以太后没有再逼他,而是另外委派了永宁长公主作使者,给孤身在外过年的四皇子送去了年礼与赏赐,权作安抚,他也没有再阻止。 反正,永宁长公主总是忠诚可靠的,她又没有带去宫中的任何一名侍从或护卫,随行人员不是从小服侍她的奴婢,就是马家的世仆,不可能有人被太子、曹家或是三皇子、萧家人收买。她的随从也不见得有资格面见四皇子,只要永宁长公主不会做出不利于四皇子的事,也就足够了。 永宁长公主匆匆走了一趟扬州,直到除夕早上才匆匆赶回了京城。这一路还算顺利,没遇到什么波折。她眼下才有空闲,把扬州之行的种种细节禀报太后,尤其重点描述了四皇子是如何思念太后与皇帝,以及乔美人,如何盼着早日回宫,以及每日在大明寺祈福、参拜,该为太后与皇帝做的事一样也没少做等等。 她还提到,四皇子清瘦了不少:“他说是在庙里吃斋,又走动得多了,方才如此。但儿臣瞧他的气色,便知道他平日定然没少为母后和皇上担心。这么久不能见到亲人,身边连个熟悉的伙伴都没有……他过了年才十三岁,真是难为四殿下了。” 太后听得心疼,可是皇帝的心意坚定,她又没办法劝,除了叹息,也没有别的法子。她只能对女儿道:“若是过了年,皇上还是不打算改变心意,你就想法子打发个孩子过去陪一陪珞儿。他一个人实在是太孤单了,除了身边侍候的人,也没处说话解闷去。你的几个儿子都跟他相熟,好歹陪他说说话,让他别一个人闷着。” 永宁长公主笑着应了。这是让她的儿子们尽快跟未来储君打好关系的最佳机会,太后给她提供了门路,她要是错过就太蠢了! 眼下她只惋惜自己还有儿女跟着丈夫留在北平,等待着春天小女儿出嫁的日子,不然她一定会让他们都到扬州去,在四皇子面前多露几脸! 谢慕林在旁听了好一会儿,想到四皇子人在扬州,负责护卫的只有操江提督何万全和他手下的水师将士。虽说何万全目前还深受皇帝的信任,但他的妻子毕竟有些言行暧昧之处。而且据说,自打汾阳王继妃与永齐郡主被太后罚禁足之后,何大夫人便带着女儿去跟丈夫团聚了。何大小姐倒罢了,何大夫人的立场不明,她是否会有接触到四皇子的机会呢? 此事真是不可不防。 若是永宁长公主的儿子们能过去扬州给四皇子作伴,也是好事。他们陪伴在四皇子身边,除了解闷、安慰以外,多少能起到些阻止有心人伸出毒手的作用? 想到这里,谢慕林便向永宁长公主开了口:“姑母,若是府上的表兄们能去给四殿下作伴,是不是该带上些可靠的护卫或侍从?四殿下身边,属于自己的人手不多。除了几名从宫里带过去的近侍,以及数名属官以外,那边行宫里好象就只有我们王爷和郡王爷给四殿下留的二百骑王府亲卫,以及何提督属下的水师将士了。可无论是王府亲卫,还是水师将士,都只能在行宫外围护卫。四殿下的身边就只有那些侍从而已。” 这事儿提醒了永宁长公主。她忙对太后娘娘道:“瑞哥儿媳妇这话提醒了儿臣。母后,四殿下身边的人确实太少了!那边行宫的人手,皇上担心不可靠,是严令他们不许接近四殿下居所的。可那么大的地方,全靠四殿下身边那几个人,又哪里够使唤呢?儿臣去了一遭,看到四殿下居所的院子里长满了杂草,都没人去修剪。几个属官身边也没个书童侍候,一些杂事都是自己动手做的,连衣裳破了,都要靠一个大老爷们捏着针线缝补。儿臣见这样实在不象话,还把身边的两个老嬷嬷留下来帮衬了。就这样,那位何提督还不大乐意呢!他说可以让他手下的亲兵过去打杂,可那些粗鲁的士兵,又哪里能把四殿下侍候好呢?” 最关键的是,这样的生活环境,别说随永宁长公主去送年礼的马家下人了,就是水师将士,也不敢相信,这是未来储君该有的待遇哪!关于四皇子失宠的传闻,如今怕是要愈演愈烈了。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五十四章 簪子 最后这一条,谢慕林可以作证。 方才祭祖大典开始之前,众宗室女眷们纷纷从休息的地方走出来,排列成队列,期间因为还没到正式场合,所以也有人头碰头窃窃私语的,其中就有人说起了四皇子在扬州滞留,皇帝不但没有召他回京过年,还不肯派人前去送赏慰问。据说四皇子在扬州行宫里过得冷冷清清的,身边也就只有几个近侍服侍,吃不好穿不好,简直就象是被闲置了一般。虽说四皇子眼下还有行动上的自由,但那只是因为他并非罪人,不曾被圈禁罢了。可日子过成这样,说他还是皇帝的心中宝,看好的继承人,谁信呢?! 太后听到这些话,越发心疼起小孙子来了:“皇上也真是的……好歹多派些人手去照看珞儿呀!那孩子转过年才十三,从小在宫中长大,几时吃过这样的苦头?!皇上这个做爹的,就算是为了孩子好,做到这份上,也太委屈孩子了!” 太后当即便做了决定,要把自己身边心腹的嬷嬷和内侍再派几个过去,顺道带上一队曾经跟着她北上北平的侍卫。这些人既然曾经一路护着她与四皇子北上又南归,途中从没出过什么夭蛾子,兢兢业业,忠诚可靠,那自然不会在北平之旅结束后,忽然就对四皇子生出了敌意。反正太后她老人家没有出宫的打算,平日里在慈宁宫生活,身边的人手已经足够了,分一部分人出去,依然还绰绰有余。 她知道皇帝为什么不肯多派人手去扬州,却觉得儿子行事过于小心了,心里也太多疑。其实世上可以信任的人还有很多,并不是只有何家兄弟而已。把四皇子一个半大的孩子送到外地去,身边只安排了何万全的人护卫,连个细心周到些能照顾好四皇子生活起居的人都没有,这真是粗心的父亲会干出来的事儿!乔美人虽是四皇子生母,本人不中用,又位卑言微,除了她这个做祖母的可以说话,又有谁能再为四皇子的生活多考虑一二呢? 太后拿定了主意,永宁长公主自然是赞成的,还主动表示,可以让太后派出的人跟她的儿子们一同出发前往扬州,人多有个照应,也热闹些。谢慕林这边则暗暗松了口气。四皇子身边不再只有何万全的人马,护卫方面有燕王府亲卫,近身侍从有太后派去的人,再加上永宁长公主的儿子们,人数众多。就算何大夫人猪油蒙了心,想对四皇子做些什么,也不是那么容易下手的。 祭祖仪式结束后,众宗室在太庙里稍作休息,就纷纷四散回家了。天明之后,他们中的一部分人还要参加新年大朝会,得尽快回家里休息休息才行,不然身体会撑不住的。 谢慕林也是要参加新年大朝会的宗室女眷之一,所以恭送太后凤辇离开太庙,又告别了永宁长公主之后,便迅速回到自家马车上,与公公燕王、丈夫朱瑞会合,一同返回燕王府了。 到了燕王府,一家三口也不多说什么,各自回了院子。这大冷的天气,休息时间又短,谢慕林和朱瑞夫妻俩自然不会折腾着洗什么热水澡。不过刚才淋了雨雪,他们肯定要抓紧时间,让丫头们帮忙把头冠卸了,将头发打开来,细细烘干,另外再用药汤泡泡脚,驱除一下身体里的寒气。最外层的礼服是肯定要脱下来,重新晾干熨平的,但里头的衣裳,能不脱就不脱了。夫妻俩就着提前准备好的躺椅,小心避免衣裳被压出大褶子来,就这么和衣在熏炉边上打了个盹。 这一觉睡得不长,充其量也就是个把时辰,但夫妻俩醒过来的时候,身体暖烘烘的,感觉精神恢复了一些。头发已经干透了,香桃与春绘小心地替他们重新把头发梳好,穿上了鞋袜,再扶着他们起身,把外套给穿上。 谢慕林坐到妆台前洗了把脸,重新上妆。香桃一边把翟冠给她戴上,一边小声念叨:“郡王妃的簪子少了一个,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这是方才郡王夫妻俩睡下之后,她清点首饰的时候,才发现的。 春绘也说:“是个镶着红宝石的簪子,与这几根是一套六支的。”她拿了根簪子给谢慕林细瞧。 那是一支赤金镶红宝石的簪子,大约有十来公分长,实打实的金身,簪头镶着颗桂圆大小没经过切割的红宝石,红宝石周围又镶了一圈米珠。非常简单又华丽的款式,也很常见。谢慕林嫁进燕王府后,燕王妃曾命王府匠作的人给她打了两套。进京后,太后又赏了两套,再加上从谢家陪嫁来的一套,她手里有不少了。这是一种功能簪,主要用来固定翟冠。类似的簪子,谢慕林有四五套,每套由四支到十二支不等。通常她习惯一次用同色系的簪子,这一套红宝的有六支,她在太庙期间,只觉得头冠沉重,什么时候掉了一支,还真是无知无觉。 她皱了皱眉。这簪子也值不少钱呢,那么大一块红宝石,丢了多可惜。 于是她便对香桃道:“一会儿叫人去我坐到太庙去的马车上瞧瞧,看是不是掉在里头了。要是没有,就得打发人去太庙问一声。如果那边的人捡到了,就好声好气送些谢银,把簪子要回来。”她进宫坐的是正式的郡王妃座驾,跟去太庙时坐的不是同一辆车。 香桃应了,春绘又道:“郡王妃不必担心,即便有人捡到了咱们的簪子,也不会私吞的。这样的首饰,不是有品级的人,谁敢往头上戴?这簪子上还有燕王府的名号呢!谁敢私藏了去?” 谢慕林担心的不是这个,只是觉得,要是丢了这么值钱的簪子,太过可惜而已。 朱瑞穿戴好了一套礼服,走了过来:“娘子怎么样了?咱们再简单吃点东西,就该出发了。眼看着天就要亮了呢。” 谢慕林回过神来,忙催促两个丫头加快动作,便冲着镜子里的丈夫笑了一笑:“我这边马上就好,你先去吃早饭?我还让人给王爷与你准备了两个荷包,里头装了些吃食,你们带着以防万一。不然这大朝会历时长又累人,若是你们饿得肚子咕咕叫,让人听见,可就要惹笑话了!”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五十五章 新年 时间不早了。燕王府虽然离皇宫近,但这一回谢慕林要从正门进宫,自然不能拿从前走西华门去慈宁宫时要用的时长来揣度。哪怕是在宫门前遇到别的宗室女眷,打招呼见礼什么的,也是要花时间的。她很快收拾好自己,带着香桃出了门。 燕王正在前院正堂里闭目养神,听见儿媳妇来了,便睁开双眼,对儿子道:“你送你媳妇到宫门前再过来与我会合。我先走一步。” 朱瑞忙应了。谢慕林心知公公必定等了自己不短的时间,心中过意不去,但还是抓紧时间提醒他:“王爷记得把儿媳事先准备好的两个荷包带上,并不会太重,但里面装的东西有可能给王爷提供一点小方便。” 两个荷包,一个缝了夹层,分别装了两种小丸子,一种是芝麻奶酪加糯米和成的,添了一点糖,可以给人增加热量,这是怕燕王和朱瑞参加大朝会时间长了,肚子发饿而准备的,多少能起点充饥的作用;另一种则是薄荷丸子,另外添了点中草药,是托太医制作的,不但有提神的作用,还能润润喉,长时间没有喝水,喉咙觉得不舒服的时候,它就派上大用场了,觉得睡眠不足人发困的时候,它也同样能振作精神。 至于另一个荷包,则是装了三个指肚大小的玻璃小瓶,分别装的是止血的金创药、治腹痛的药丸以及治头晕眼花的药油,后者还有止痒消肿的作用。谢慕林心里脑补了许多电视剧里的情节,觉得燕王与朱瑞父子若是在宫里会遇到什么紧急情况,身体有所不适,差不多就是这几种了。她还叮嘱他们的侍从,给他们多带几条干净的白布手帕,必要的时候可以用来做绷带。 燕王其实觉得有些麻烦。他从小在皇宫中长大,也经历过皇兄们夺嫡时期的凶险,但说实在的,他没怎么面对过需要用上这些药物的时候。不过儿媳妇的一片心意,儿子也十分郑重地把荷包替他系上了,他要是说些不在意的话,岂不是辜负了孩子们的一片孝心?因此,虽然心中有些不以为然,燕王还是十分和气地对谢慕林说:“为父会收好的,你用心了,进宫时也多加小心。若是有人欺负你,只管告诉太后娘娘或长公主,她们会为你做主的。要是依旧觉得心里气不过,回家来告诉瑞哥儿与我,我们也定会为你出气。” 谢慕林笑了,屈膝一礼,谢过公公的关怀:“是,多谢王爷。” 燕王摆摆手,转向儿子:“如今天上下雪了,你送你媳妇进宫的时候,别走太快了,仔细车轮打滑。你自个儿骑马也要仔细。” 朱瑞应了一声,便与谢慕林站在一起,并列恭送了父亲出府,接着他方才回过身,走到前院停驻的马车前,扶着妻子登车。 朱瑞不坐车,他骑马走在车旁护送。本来他还想要跟妻子透过车窗聊几句家常,但出府之后,发现路上风挺大的,天上又有雨雪降下,他张嘴就容易吃到风,聊起天来挺吃力的。谢慕林怕他吃了风,下晌会觉得身体不适,便劝他:“咱们安安静静进宫去就好了,我也趁机默背一番需要牢记的礼仪,聊天就算了。等今明两日的宫宴过去了,咱们在家里守岁,有多少话聊不得?不缺这点功夫。” 朱瑞想想也是,便以手掩口笑道:“那你默背吧,别紧张,到时候会有礼官提醒你们该做些什么的。若是错了,就当作没错,一副没事人的模样混过去就行了。反正到时候大家肯定都不会盯紧了你,只要太后不说话,谁敢多嘴呢?” 这话也未免太过有恃无恐了。谢慕林哑然失笑,在车厢里跟香桃做了个鬼脸。 香桃倒是很紧张,她更想让春绘或秋纹跟来,可那两位都说她们从来没进过宫,比她还不如,更别说是今天这样的大场合。相比之下,她好歹是经常跟着郡王妃进宫的,比较有经验些,还是她陪郡王妃来的好。香桃心中暗骂那两丫头平日惯会找机会在郡王妃面前出头露脸,遇到大事却只知道躲,但想到今天过后,自己就是见识过大场面的人了,新年大朝会呢!她心中顿时又燃起了几分豪情,觉得自己没问题的! 燕王府的马车走到半路上,很快就遇到了别家王府的马车。朱瑞与众位叔伯兄弟们打招呼,谢慕林这边也掀起车帘与好几位混熟了的叔伯祖母、婶娘或堂嫂们见礼。等到马车在皇宫大门前停下时,他俩都已经口干得不行了,薄荷丸子正好派上用场,含上一粒,喉咙顿时舒服了不少。 朱瑞扶着谢慕林下车,替她整理了一下翟冠两端垂下来的珍珠流苏:“那我就走了,你自己小心些,跟着长辈们一处行动,有什么不懂的,只管问嬷嬷们。” 谢慕林应了一声,便听到旁边东原郡王府的长孙妃刘氏在她身后传来善意的打趣声:“唉呀,永安郡王夫妻还是这么恩爱呀,这是一刻都离不得么?”谢慕林回头对刘氏笑了笑,叫了一声“嫂子”,便回头与朱瑞告别了。 朱瑞并不直视刘氏,只低头阖首,算是跟对方打了招呼,便转身离开了。 刘氏笑着走过来,挽起了谢慕林的手:“弟妹是头一回参加新年大朝会吧?放心,其实也没什么难的。我太婆婆亦是郡王妃,她老人家就在前头呢。弟妹若不嫌弃,索性就和我们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一道走吧?” 谢慕林应了一声,便随刘氏过去给东原郡王妃见礼。东原郡王妃年纪比较大了,平日里少与人交际,但她还认得谢慕林,客客气气,面带慈爱地笑着接受了她的问好,便扶着儿媳妇的手慢慢朝宫门走了。谢慕林与刘氏缀在后头,顺便聊天。 谢慕林应了一声,便随刘氏过去给东原郡王妃见礼。东原郡王妃年纪比较大了,平日里少与人交际,但她还认得谢慕林,客客气气,面带慈爱地笑着接受了她的问好,便扶着儿媳妇的手慢慢朝宫门走了。谢慕林与刘氏缀在后头,顺便聊天。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五十六章 朝贺 不管朱恪晌之妻的话是不是在暗示些什么,谢慕林如今面对着即将开始的新年大朝会,一时间也顾不上多想别人家的事了。 前朝的新年大朝会自然是在奉天殿里举行的,后宫这边,属于女眷们的新年大朝会,则是在柔仪殿内进行。除了宗室里有较高爵位在身的女眷们以外,公侯伯夫人、文官四品以上、武官五品以上的命妇们也要参加仪式。她们的服色与宗室命妇们不尽相同,双方泾渭分明,在柔仪殿内外排成了两个方阵。随着殿内执礼太监们的宣召,一排一排的人分别入殿晋见,向太后娘娘进行朝贺。虽然期间也有人互相打量、使眼色什么的,但无人出声说话,也不会有人互相走动,离开自己应该站立的位置。 谢慕林站在郡王妃的队列中。虽然燕王府因为先帝兼祧两房的缘故,已经不能算是远支宗室了,她身为燕王府的儿媳妇,自身又有郡王妃的头衔,位次还是比较靠前的。不过,由于前头还有各亲王府的世子妃与辈份比较高的郡王太妃们,所以她也不是排在前头。她这边一排同时有六位郡王妃或同等身份的宗室妇入殿朝贺,她差不多是排在第四波。 若不是参加了新年大朝会,光是靠着平日里宗室各大王府的宴席聚会等社交场合,谢慕林还不知道,原来京城里有那么多有头有脸的宗室命妇呢。她们当中有好多人,平日里都是不出来交际的。 有些象东原郡王妃这样上了年纪的,已是深居简出,哪怕是前来参加一年一度的新年大朝会,她行动间也十分不灵便,走上柔仪殿前的台阶时,很是勉强吃力了。这种时候,就需要有个小辈扶她一把。刘氏只是长孙妃,本来要排在很后面的位置,可是得太婆婆关照,成为了东原郡王妃的“拐杖”,结果反倒比自家婆婆东原长子妃更先一步见到了太后,还得到了太后的夸奖和赏赐。如此一来,她这位长孙妃的位置就坐得更稳了,对她丈夫的地位同样有巩固作用。 看来东原郡王妃对于二房的庶子朱恪晌有意夺权一事,心里也不是没点想法的。 谢慕林朝贺过后,就被引领到了柔仪殿后的小隔间里稍作休息。这里已经有几位年纪很大的亲王太妃与大长公主在了,郡王太妃倒是只有两位,还是远支的——大概是因为有好几位郡王太妃都在先帝末年参加过夺嫡之战,如今也不是很乖顺老实,时不时还会私下说些怪话的缘故,因此太后无意格外关照她们。谢慕林客客气气地上前给各位长辈见礼,随后退到一边坐下休息。她当然知道这是太后对自己的额外关照,心中领情。 不一会儿,永宁长公主也过来了。 她不是前来休息的,而是领了母亲的差使,带着几名宫人给小隔间里的宗室女眷们送赏赐。这一个隔间里的人都是拿得头等赏封,乃是一个漆了金漆的雕花匣子,巴掌大小,很是精致。 据说,每年大朝会,太后或皇后都会给前来朝贺的宗室命妇与重臣诰命赏赐,分别有五等。头等赏的是金漆雕花匣子,次等则是银漆的,第三等是镶螺钿的红木雕花匣子——这一等通常都是用来赏重臣诰命以及公侯伯夫人们的,第四等是普通的红木雕花匣子,第五等则是锦缎面的木匣子。通常,缎面匣子是最基本的标配,凡是来朝贺的人都能拿到手,对于身份不高的命妇而言,已经是能拿去向亲友炫耀的好东西了。可如果是朝中重臣的妻子母亲,又或是各王府有头有脸的女眷们,来一次新年大朝会,竟然只拿了最次一等的赏赐回去,那是一定会被人嘲笑的! 谢慕林当然不担心自己会被人嘲笑,她拿的是头等的金漆匣子。在小隔间里,人人都比较放松,她也没太受拘束,很自然地就打开匣子看里头是什么东西,却是一对羊脂白玉的鸳鸯佩,一对满工精绣的荷包,里头装了十二个打成十二生肖模样的精致金锞子,匣子底下的夹层里,还铺满了一层的珍珠,颗颗都有黄豆大小。 金漆匣子都是这个标准,可能各人得的东西有些微不同,比如年纪大的几位亲王太妃拿到的就不是鸳鸯佩,而是带有长寿平安意味的玉佩,但价值是差不多的。永宁长公主还笑着表示:“婶娘与姑姑们拿去玩儿,用来赏小辈也是好的。” 谢慕林暗暗咋舌,这可真是大手笔!若是只有金匣子是这个标准还好,要是好几等的赏匣都这么大方,光是大年初一这一天的赏赐,太后就得花掉多少钱哪?! 谢慕林虽然没有露出异样,但心中还是很吃惊的,不过很快她就暗暗唾弃起自己的没见识来——几位亲王太妃与大长公主浑不在意,随手就把金匣子递到了身边服侍的小辈或侍从手中,还跟永宁长公主说笑:“今年幸好是太后娘娘主持大典,去年还是皇后娘娘主持的,就不象太后娘娘这般大方。” 大家心里都有数,太子怕是快要被废了,曹家也不会有东山再起的一天,所以大家言语间都开始含蓄地嘲笑起了曹皇后。 以曹皇后的脾气性格,生前对宗室女眷们也好不到哪里去,大家都是受过气的,如今看到机会了,自然要抓紧时间出出气。 永宁长公主也没当一回事,继续与众位长辈说笑,还把谢慕林也给拉了过去:“这是永安郡王妃,婶娘与姑姑们不知见过没有?母后很是喜欢,说她聪明又讨喜,侍候长辈很是用心体贴。” 众位宗室长辈们不论是否见过谢慕林,又是否对她有好印象,一听说太后都夸奖过了,她们肯定也会说谢慕林的好话,你一句我一句地夸起她来,夸得谢慕林自己都脸红了,连连谦逊地表示不敢当。大约是她真的一副惶恐模样,并非暗自得意,众位长辈们倒是对她生出了几分好感。乐昌大长公主明明知道自家外孙女儿冯氏与谢慕林不和,还吃过她的亏,却还是面带慈爱地笑着夸奖道:“这一瞧就是个老实乖巧的好孩子,可怜见儿的,长辈们夸你,你受着就是了,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 谢慕林只能干笑了。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五十七章 青紫 众太妃与大长公主们坐在一处闲聊,也不仅仅只是花式夸奖太后喜欢的孙媳妇什么的……她们还会八卦两句。 其中有位大长公主就跟永宁长公主说了:“方才我瞧见太子妃了,那张脸是怎么回事?粉都遮不住青紫之色!难不成太子如今还对媳妇儿动手了不成?!偏偏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大过年的,我们这些自家人看了都觉得不象话,更别说是外命妇了!这是把家丑闹到外臣面前了呀!” 谢慕林在旁听得暗暗吃惊。老实说,今天她站在郡王妃的队列中,朝贺的时候也离太子妃有一段距离,再加上从头到尾专注于自己的礼仪动作,生怕出一点差错,根本就没抬头看太子妃一眼,还真没发现对方的脸上有什么问题。 永宁长公主无疑是发现了的,干笑了两声,也露出了尴尬之色:“这个……太子妃说是自己不小心磕的……昨儿还好好的,这才过了一晚上,太后娘娘也很惊讶。” 一位亲王太妃便叹息道:“这也太不象话了。咱们又不是寻常人家,便是宗室子弟,也没有为了小星打正房媳妇的理儿。太子殿下怎么就糊涂到这个地步了呢?即使他对太子妃再不满,也别闹到外人面前去呀。从前都没出过这样的岔子……” 乐昌大长公主也附和道:“可不是么?若不是今日太子妃要在人前露脸,我们这些长辈也不会多嘴。平日里太子只怕也没少欺负太子妃?我们几时多过嘴?可今天这样的日子……实在是太过了,会叫外臣们笑话的!” 谢慕林暗暗打量着这几位发言的宗室长辈,心中一阵无语。敢情她们都觉得太子打太子妃没毛病,只是不该在今天打,闹到外命妇们都看见了? 一位远支的郡王太妃这时候出来说话了:“太子殿下不但今日不该打太子妃,便是平日,也不该打媳妇的!一国储君,理当为天下人典范,即使做不到与太子妃恩爱和睦,至少也该相敬如宾才是。别说是为了一介小妾而欺辱正妃,无论为了什么原因,都不该这么做!太子妃的颜面,何尝不是太子殿下的颜面?太子妃在新年朝贺的众命妇面前出了丑,难道太子殿下脸上就有光?!曹皇后去得早,太子殿下兴许是缺了母亲教导,不懂得这些道理,但他身边的人总该出言劝诫才是!” 谢慕林听得直点头。这位郡王太妃说的才算是公道话,象是位德高望重的长辈该有的言辞。 先前发过言的那位亲王太妃,便微笑着点头赞同郡王太妃的发言:“嫂子说得很是。东宫众人都失职了,竟不知道拦着太子!更失职的是,太子殿下打了太子妃之后,他们竟然还让太子妃继续出席新年大典……哪怕是给太子妃报个病也成哪!太子妃脸上都有伤了,身上只怕也有,让她好生休养几日,再出来见人,不好么?” 郡王太妃转头看向这位亲王太妃,一脸的无语。 谢慕林也有些无语了。宗室里的长辈,也有各种各样的人哪…… 永宁长公主只能干笑以对。说实话,她也劝过太子妃,匆忙报个病,别出席新年大典,也不打紧的。太后知道是怎么回事,自会体谅。可太子妃自个儿不肯,坚决要出席。 今年的新年朝会没有曹皇后,是由太后主持的。而太后年纪毕竟大了,所以一些事务都会交给太子妃这个孙媳妇来负责。如今太子还未被废,太子妃名义上依旧是这个国家除了太后以外身份最尊贵的女人。若说太子是储君,她便是储后了。哪怕只有空架子,她也想在新年的第一天,再次体验这种无上的荣光,因为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有下一次机会。 太后与永宁长公主都能猜到太子妃的这种心理,也不好多劝,只是劝她把脸上的粉敷得厚些,严实些,但不知道为什么,太子妃嘴上应了,实际上却有些敷衍,否则,她脸上那块青紫,其实也没多严重,稍用一点技巧就能用粉盖住的,却还是叫离得不远的人清楚地看出来。以永宁长公主本身的经验,太子妃明显是故意的! 她这是要让所有人知道,太子打媳妇了么? 太子丢脸,皇家也跟着丢脸,永宁长公主心里憋着一股气,如今再听到几位近支或远支的宗室长辈也跟她提起这事儿,心中就更郁闷了。她只能给守在隔间门口的内侍使了个眼色,随即打了个哈哈,转换了话题:“前头好象差不多了,我去瞧瞧母后如何。”便迅速告退下去。 接下来就轮到谢慕林出面应对这几位在场的宗室长辈了。她是新媳妇,对几位长辈而言还算新鲜,长辈们打听她的家世,打听她与丈夫相处的情形,打听他们有没有怀孕的喜讯,然后又开始打听她的婆婆燕王妃,还有出嫁不久的永平郡主朱珮,顺带的打听朱珮的丈夫,还有夫家的背景信息,顺道评头论足一番。 不过,大概是觉得燕王府仪宾本人特别出色,生得英俊,军功卓著,除了家世不大显,其他都没什么毛病,所以众位长辈没挑他什么刺。大家对永平郡主朱珮还是挺喜欢的,至于燕王妃,在这样的场合,她们顶多说她一句“性子太文静腼腆”,不爱交际,除此之外,是绝不会轻易说出不合时宜的话的。 乐昌大长公主尤其不会犯这个错。她知道自己的外孙女儿,连带夫家都在近日遭了殃,女儿女婿家也被警告过了,这背后明显有燕王的手笔。人家燕王如此硬气地要给王妃撑腰,谁要是在这时候跟他过不去,那不是自个儿找不痛快么? 前头的仪式果然已经进入了尾声。太后娘娘年纪大了,容易疲倦,匆匆见过几波官职比较低的文武官员诰命之后,就转移到后殿歇息了。太子妃倒还兴致勃勃,拉着几位公侯伯夫人与重臣之妻说话。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脸上的粉散掉了一些,那块青紫之色倒是越发明显了。 太后大约也是看不下去了,到了后殿后,很快就打发人出来传话,表示朝贺结束了,众命妇在宫里用了茶饭再回去。这是太后的恩典,说是茶饭,其实是正式的宫宴。众命妇们都欣然谢过了太后的赐宴。 太子妃这才有些讪讪地停止了与重臣命妇们的闲聊,只是有些着急地看着承恩侯夫人,明明对方没给她半点好脸色,一副爱理不理的冷淡模样,她还是盼着能与对方好好说说话。 私下说说话。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五十八章 可怜 武林 rg,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本书由公众号整理制作。关注VX 看书领现金红包! 好不容易,柔仪殿前头的外命妇们都完成了朝贺仪式。这时候已经是正午时分,甚至略有些迟了。 今天没有太阳,但也没有下雨下雪,只是天阴沉沉的,寒风凛冽。在殿外等得久了,许多人都被冻得够呛。如今好不容易进了殿内的房间烤烤火,喝杯热茶缓一缓,又开始觉得肚子饿了。 并不是所有人都象谢慕林所待的这间小隔间里的贵妇们一般,除了茶水,还有点心可以享用的。众人饥肠辘辘,也不敢抱怨。不过太后娘娘久经世事,自然知道这时候大家都是什么滋味,便命宫人尽快安排所有命妇向武英殿转移。今日她老人家在武英殿设宴,款待众位进宫朝贺的外命妇们用茶饭。 其他宗室成员与文武百官、公侯伯等等也得了皇帝的赐宴,不过地点是在中路前廷的华盖殿与谨身殿中,命妇们被安排到武英殿去,倒也容纳得下。武英殿不但有前后两座大殿,东西配殿也不小,另外还有东北角与西北角这两处宫室,以及廊房数十,招待所有的外命妇是绰绰有余的,还能腾出不少功能性房间来,方便膳房的人工作。 别看武英殿距离大庖厨很近,只隔着一条金水河,但大冬天的,风又大,宫中又没多少高大的建筑可以挡风,就这么一段距离,足够把用食盒装来的各色菜肴茶汤吹冷了。太后娘娘早就吩咐过,不许让外命妇吃冷食,所以大庖厨的人另外在武英殿设了小厨房,专门做加热、翻热的活。至于华盖殿与谨身殿那边,自然也是相同配置。那边本就有茶水房,改装起来也方便得很。 慈宁宫的总管大太监与几位嬷嬷奉了太后之命,安排好了众位命妇向武英殿转移的工作。一些行动不便的宗室长辈,得到了乘步辇的殊荣,身怀六甲的几位,也是同等待遇。其他人只能步行,却也跟着谢过太后恩典。不久,所有人就三三两两地结伴走出了柔仪殿,向南边不远处的武英殿前进。两座宫殿离得很近,算是前后邻居,大家倒也没抱怨需要步行的事。 因为人多,谢慕林见宫门有些挤,自己又没有需要搀扶的长辈——各位太妃们都带了自家儿媳妇或孙媳妇过来,用不着她操心,就连太后娘娘,也有永宁长公主与她娘家的侄儿媳妇、侄孙媳妇陪着呢——于是她就落在了后头,不紧不慢地跟着人群走,不与其他人争道。 她落在后头,后倒能见到不少先前见不到的事,比如萧明德将军的夫人与寿昌伯夫人就拌起嘴来了,仍旧是老一套——两人的女儿即将成为三皇子的妻妾,这醋似乎要从婚前吃到婚后,不会有停止的那一天了。蓝夫人跟女儿是一个脾气,非要争这个先;萧夫人本来就为女儿只能屈居妾位而伤心,见蓝家人如此得瑟,自然也咽不下这口气,仗着自家权势比寿昌伯府这落魄勋爵大,见面时总是毫不客气地要在气势上压倒对方。反正眼下周围也没剩几个人了,萧夫人这么做,也不怕自家女儿的名声会更糟糕。 到头来是承恩侯夫人“路过”时说了两句风凉话,讽刺了一把三皇子的齐人之福,萧蓝两位夫人方才住了口。不管她们内部有多少矛盾,对上曹家这三皇子夺嫡的大敌,还是要一致对外的。 承恩侯夫人自重身份,懒得跟萧蓝两位争吵,说完风凉话就抬腿走人了。太子妃再次想要凑过去跟她说些什么,她当面就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扬声招呼了一下走在前头不远处的一位姻亲,摆脱太子妃就赶了上去。太子妃再次受到冷遇,脸色难看得不得了。萧蓝二位经过她身边时,同样是装作没看见她似地,径直走过去了,连打招呼的意思都没有。太子妃的表情越发难看起来,就这么站在那里,嘤嘤啜泣起来了。 她的侍女连忙上前安抚女主人,只是旁人都有些避之唯恐不及的意思,仿佛没看见太子妃在这里哭,连个问候的人都没有。太子妃原以为今天的新年朝贺,是她再一次享有一国储君之妻荣耀的机会,谁知朝贺一结束,所有人都变了嘴脸,就好象方才与她谈笑风声的人都是幻影一般,纯粹是要在太后面前作戏,才配合着奉承她的。 虽然谢慕林厌恶太子,也不喜欢太子妃薛氏,但看她这样,还真是有些可怜,于是便忍不住走上前去:“太子妃这是怎么了?可是身体有所不适?要不要请太医看一看?”若是太子妃就这么顺坡下驴,借口生病退场,兴许还能保住几分体面。 然而太子妃迅速擦干了眼泪,勉强回头对谢慕林露出了笑容:“我没事,多谢永安郡王妃关心了。我这是……被风吹迷了眼,擦擦就好了,并不是真的在哭。” 行吧,你非要嘴硬,别人还能怎么说呢? 谢慕林笑笑:“咱们一块儿去武英殿吧?” 这算是谢慕林难得向东宫成员示好的时候了,太子妃估计也察觉到了她的善意,有些感动地红着眼圈看着她:“多谢堂嫂了。我……我得去补一补粉,一会儿再过去,你先去吧。” 谢慕林也不强求:“那太子妃请自便。臣妇先行告退了。”屈膝行了一礼,方才转身走人。 她这礼行得不太正式,已经算是敷衍了,可相对于其他连礼都没行的外命妇,这已经很给太子妃面子了。太子妃也不知是不是更加感动,忍不住开口唤住了谢慕林:“堂嫂……” 谢慕林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太子妃一脸的欲言又止,满面纠结。 谢慕林眨了眨眼:“太子妃可是……有什么吩咐?” 侍女在旁轻轻扯了扯太子妃的袖角,不知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太子妃就好象泄了气一般,勉强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没什么……你……你先走吧。” 谢慕林挑了挑眉,低头一礼,便转身走人,但她心里已经有了推断,太子妃今日必定有什么话想要跟人说,先前是想跟承恩侯夫人提,方才是差一点儿想跟她说,只是最终决定放弃…… 考虑到太子妃今天特地在人前显露她面上的青紫,好让所有人都看出她身处困境,她会想要跟承恩侯夫人又或是谢慕林提的,会是什么事呢?跟东宫接下来的动向有关吗?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五十九章 求救 . 武英殿内早已重新布置一新,排排坐的风格,也是如今一般王府或公侯伯府人家宴会上少见的宴席方式。 谢慕林被引领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坐下。她的上手是年纪最轻的一位亲王世子妃,下手则是一位年纪最大的郡王妃,这个排列与朝贺时的次序有所不同,似乎隐隐已经有些把她视作郡王妃中第一人的意思。 郡王太妃们被安排到别处去了,跟她不在一处,倒是避免了被人说她不尊重长辈。 不过,谢慕林还是颇为惊讶。这个位置安排应该是太后娘娘决定的吧?她老人家如此抬举自己这个孙媳妇,谢慕林心里还是有点小惶恐的。 看上下手两位贵妇的表情,估计她们也觉得有点吃惊呢。不过她们没有提出异议。 太后娘娘明摆着要偏心自己的孙媳妇,哪怕这位事实上的长孙媳妇其实只是庶孙媳妇,也不是旁人可以置喙的。反正作为嫡孙媳妇的太子妃又不会反对这种安排,那其他人只要安安静静接受就好了。燕王府虽然在京城里存在感比较低,但论掌控到的权势,可以说是冠绝宗室诸王。从前燕王妃出身有瑕疵,大家看不顺眼岳家顺利脱罪的,私底下说几句闲话就算了。如今燕王的儿媳妇永安郡王妃无论娘家家世还是本身气度礼仪,都令人无可挑剔,更得太后欢心,旁人又何必大煞风景呢? 谢慕林见无人对自己坐在那个席位上有异议,反而周围还有不少人冲着自己微笑,心道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输了气势,便也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微笑着回应了那些向自己示意的人。她内心哪怕再惶恐,也不会在外人面前显露出来的。要显露,那是要私底下在太后娘娘、皇帝、永宁长公主、燕王和朱瑞这些自己人面前才会显露,绝对不会让其他人知道,她对于自己被视为郡王妃中的第一人,也感到心虚呢! 众命妇被一一安排就座,随后太后娘娘在永宁长公主的搀扶下登上正座,低声说了句话,执礼太监听见了,便高声宣布宴席开始了。宫人鱼贯而入,给各个席位送上了菜肴酒水。酒只是度数很浅的果酒,菜色主要是连着小火炉一块儿送上桌的炖菜、汤菜,看起来色香味俱。随着太后一声引领,众命妇先是向太后与皇帝祝了酒,说了一轮又一轮的吉祥话,随后宴席便正式开始了,各人可以自便。 太后也就是露个脸,简单喝了杯酒,意思意思地挟了两筷子菜吃了,就扶着永宁长公主离席了。这是惯例,她老人家已经很多年不会在宫宴上长时间露面了,说是觉得自己在场,所有人都过于拘束,无法放开来享受美食。反正慈宁宫里定会给老太后备下更合她口味的美食佳肴,她老人家也乐得回去自在地享用午餐。永宁长公主陪她走了,谢慕林却还需要留在原位上,继续食用太后所赐的茶饭。 不过谢慕林觉得这事儿也没什么,菜大都是热的,有那么几小碟冷食,也都挺好吃的,席边还摆放着一个小暖炉,看得出来是专门为她备下的。她坐在这里,吃得香又暖乎乎的,哪怕炖菜的味道不大合她的口味,冷食里还有那种正式礼仪上常见的咸不咸甜不甜不大好吃的肉干,她也心满意足了。吹了这半天的冷风,她到这会子才算是身暖和了起来。 太后还给今日在宫中享用茶饭的外命妇们准备了曲乐助兴。技艺娴熟的乐伎们在宴席两端的空地上排成两排,演奏着旋律优美而庄重的曲子。演奏完一首后,他们又换了一首调子比较喜庆的,挺有新年气息。众命妇们本来年年都经历过这么一遭,不是很在意这些奏乐,但听得曲调喜庆活泼,大家也跟着放松起来,开始有人交头接耳,低声交谈,没过多久,还有人开始走到相熟的邻桌去说话了。殿内气氛越发轻松愉快。 太后不在场,大家果然就没那么拘束了呢。 谢慕林相熟的宗室女眷席位基本都离她有一段距离,倒是上下手那两位,她非常不熟悉,只能算是点头之交。相视微笑着示意一下是没问题的,尬聊两句天气或菜肴这种事,她也能办到,可若是要她跟两个陌生人多聊一会儿,那就太过强人所难了。谢慕林眼看着上下首两位贵妇人分别与其他的熟人聊起了天,她也打消了与人搭话的念头,专心攻起了眼前的茶饭。等吃了有七八成饱,她才放慢了手中的动作,拿起茶杯喝了口茶,吁出一口气来。 先歇一歇吧。她记得方才进殿之前,有留意到宫人替某位侯夫人指引更衣之所的方向。她也撑了半日,差不多该去洗洗手了。茶饭吃完后,其他人或许就可以出宫回家,她还得再往慈宁宫去见见太后,才知道是否能离开呢。 就在这时,她的身后传来一个女声:“永安郡王妃,我们娘娘有事想要求助于您。” 谢慕林回头望去,有些惊讶地发现这名宫人的长相颇为眼熟——这不是太子妃身边的侍女吗? 那宫人见谢慕林回头,看起来越发紧张了,把头深深低了下去:“我们娘娘想要见您一面。这是她的亲笔信。”说着从袖内掏出一封信,双手呈送给谢慕林。 谢慕林回头望去,有些惊讶地发现这名宫人的长相颇为眼熟——这不是太子妃身边的侍女吗? 那宫人见谢慕林回头,看起来越发紧张了,把头深深低了下去:“我们娘娘想要见您一面。这是她的亲笔信。”说着从袖内掏出一封信,双手呈送给谢慕林。 谢慕林回头望去,有些惊讶地发现这名宫人的长相颇为眼熟——这不是太子妃身边的侍女吗? 那宫人见谢慕林回头,看起来越发紧张了,把头深深低了下去:“我们娘娘想要见您一面。这是她的亲笔信。”说着从袖内掏出一封信,双手呈送给谢慕林。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六十章 圈套 那侍女听到谢慕林没有直接拒绝与她的主人太子妃相见,便已是一脸的感激涕零了,自然不敢说什么要请她到偏僻无人的地方去。 她激动地小声告诉谢慕林:“不会的!宫里也不是处处都安全可靠……我们娘娘就在这武英殿内等您,就在东北面的恒寿斋!离大殿不远!” 谢慕林去过北平的紫禁城,也看过地图,每次进皇宫时,也没少从武英殿的宫墙外经过,倒也知道武英殿的格局。这里有前后两座大殿,前院有东西配殿,后院也有两座小殿,西北面是浴德堂,东北面是恒寿斋,记得好象是什么存放宫中藏书、书画、文稿的地方,也有个皇帝个人所有的印刷作坊什么的……恒寿斋确实离武英殿前殿不远,去那儿的路上还会经过更衣处。 今日武英殿内到处都是人,不提前来赴宴的外命妇,光是来往执役的宫人内侍就起码有上百人!在这样的地方里,光天化日的,还能出什么事?谢慕林想想太子妃那可怜的模样,倒也没有怀疑什么,就直接起身,随那侍女出殿了。 离开之前,她也没忘记跟侍立在旁的宫人打一声招呼,表示自己去更衣了。 出了大殿,谢慕林又让宫人去寻了香桃过来。香桃就在大殿侧面的廊房中等候她的招唤。相比其他一直在吹冷风的外命妇侍女,香桃多少得了些优待——有不少宫人认得她时常随永安郡王妃进宫,所以招呼她到茶房里小坐了片刻,烤烤火,喝杯热茶,再垫块小点心什么的。不过她一直没忘记自己的职责,始终有一只眼睛盯着自家女主人谢慕林可能会出来的那扇殿门,所以谢慕林在廊下一招手,她就立刻丢下茶杯跑过去了。 太子妃的侍女见到香桃,愣了一愣,但她只是咬了咬嘴唇,没有多说什么。哪家贵妇人在宫中行走时不会带上个把随侍呢?若她真的要求永安郡王妃将丫环留下,只怕立刻就会引来怀疑。 她顺从安静地走在前头引路,把谢慕林与香桃两人领向东北方向,穿过廊房前长长的过道,绕过后殿敬思殿,旋即便看到恒寿斋伫立在前方不远处了。 北平紫禁城里的武英殿虽是照着这京城皇宫中的武英殿所建的,但后者在漫长的历史中显然又经历了不少磨难,遭到了大规模的损毁,因此又翻建过两回。正殿后殿大体还跟前身相似,座落在角落里的浴德堂与恒寿斋,却与从前的模样不大相同了。这里如今用作藏书之所,大概是出于消防安全考虑,围着两座小殿又开挖了两个不小的水池,里头蓄了水,约摸是通过沟渠,从金水河那边引过来的。人要走进这两座小殿,得走石桥越过水池,才能走到殿门前的长廊台阶上。 如今正值冬天,水池子里的水不算很满,看着也就是尺把深。因为是活水的关系,并不显脏,也没有完全结冰,却有不少明显的冰棱子浮在水面上,隐约透出水底的污泥和石块。水池边上,还摆放着几只大海缸,里头也装满了水。 太子妃的侍女走上石桥,来到恒寿斋门前住了脚,回头看向谢慕林。 谢慕林看了几眼水池里的水,不紧不慢地走上石桥,迅速扫视了周围几眼。 虽然远远的还能看到有宫人在敬思殿后走动,也能瞧见来的时候经过的廊房门口有内侍出入,但说实话,浴德堂与恒寿斋这两个小殿周围却是相当安静的,除了她们三人,便不见有其他人经过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两间小殿与敬思殿之间并无遮挡,看起来也不象是有什么危险的样子。 侍女低头对谢慕林解释道:“太后娘娘吩咐宫人布置武英殿,以作新年给众外命妇赐宴之所,原本是打算把更衣处安排在这里的。可后来天气转冷,太后娘娘又说,若让那些上了年纪的老诰命们走那么远的路过来更衣,太遭罪了,因此就没用上这地方。可这边屋子都已经收拾好了,太子妃娘娘就说,可以暂时借用一下。这边眼下不会有人过来,倒也安静,离大殿又不远,方便郡王妃谈完了事回去。” 谢慕林接受了这个解释,问:“你们太子妃就在屋里?” 侍女的头垂得更低了些:“是。”说罢便伸手轻轻推开殿门,然后退立一旁,“郡王妃请进。” 恒寿斋正门里有一扇大理石的座地大屏风,挡住了屋中的景象。谢慕林站在门口,看不清楚屋里是什么情形,犹豫了一下。香桃先一步请缨:“郡王妃,我先去进瞧瞧。”她用怀疑的目光看了那侍女一眼,二话不说就走进了屋中,绕过大屏风,看动作应该是要退避到一旁,好空出路来给谢慕林走,却不知为何,忽然惊叫一声,似乎摔了一跤,倒在地上,整个人消失在屏风之后。 谢慕林愣了一愣,连忙唤她:“香桃?”话音未落就走进屋中,绕过屏风一看,香桃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倒在屏风后的地毯上,双目紧闭。仔细凑近了一看,她脑门上似乎肿起了一个包。 谢慕林立刻就察觉到不对,飞快回头一看,正赶上那侍女与另外不知道什么人合力把殿门给关上了。谢慕林飞快跑过去想要撞开门,外头却被死死顶住,随后还传来了上门栓的声音。 谢慕林大怒:“你好大的胆子!谁指使你来算计我的?!太子妃吗?!我与她无冤无仇,她想干什么?!” 那侍女哭着道:“对不住,郡王妃!我不是故意的!我们娘娘也是不得已,实在是没办法!若是我不照着吩咐做,遭殃的就是我们太子妃娘娘了!我们娘娘如今什么都没有了,再遭一回殃,就只有死路一条了!您却不会有事,顶多就是名声难听一些……” 谢慕林啐道:“我为什么会名声难听?!你们害人还想洗白自己?!快给我说实话!你们把我关在这里,到底想做什么?!” 门外传来一个颇为娇媚的陌生女声:“想做什么?自然是为了看好戏了!谢氏,你想不到吧?你以为嫁进了燕王府,做了皇家的媳妇,就能从此飞黄腾达了么?别做春秋大梦了!你们家做过的好事,结下的冤仇,还有人记着呢!” 谢慕林虽然不知道这女人是谁,却立刻猜出了她的身份——王湄如!这一定就是王湄如! 王湄如在门外娇笑:“今日你要怨,也只能怨自己粗心大意,错信了别人,才会中此圈套。不过你放心,我也是女人,不会真叫你吃什么亏的。只是一会儿来得人多了,你在此私会外男,生怕丑事败露就要杀人灭口的名声就传出去了,但愿你的夫婿会相信你的清白才好!” 谢慕林眉头紧皱,下意识地看向了恒寿斋内部的隔间。她大步走向碧纱橱背后,发现那里果然摆放着一张长榻,而榻上正躺着一个男子,心口位置插着一只镶着红宝石的金簪,双目圆睁,早已气绝。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六十一章 自救 &amp;gt; 慕林 谢慕林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过,现在不是她尖叫害怕的时候。她大着胆子凑近了那具男尸细看几眼,确定对方的致命伤就是心口那根簪子刺进去的位置,没有其他的明显伤痕了。而且那根簪子还挺眼熟的,凑得更近些,还能隐约从簪头背面露出来的部位看到一个“燕”字的刻印。 不用多说,这就是她昨天晚上在太庙遗失的那根镶红宝石赤金簪了,背面还刻有燕王府的印记。燕王府里能用得上这种首饰的女眷,只有她一人在京城。一旦这具尸体连带“凶器”被人发现,她绝对会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 王湄如这是特地让人偷走了她的金簪,并拿它来杀死了这名男子,又把她关进尸体所在的房间,限制她的行动,一会儿再把其他人叫来,好撞破她与尸体待在一起的情形,借机给她冠上杀人的罪名吗? 至于说她在宫中私会男子什么的……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相信吧?大年初一的朝贺仪式过后,所有外命妇都聚在一起用茶饭,她在这个时候私会外男?要不要这么蠢?!她平日里又不住在皇宫中,一天到晚没少出门,想要私会外男,有多少机会见不得?非得在这种要紧时候见?! 不过……王湄如既然把这个男人杀了,自然没指望能带人撞破她与人“私通”的现形,主要还是要钉死她“杀人”的罪名吧?这个男人是谁?看他身形高大,五官端庄,倒也称得上仪表堂堂,身上虽然有些衣衫不整,显然是被人草草拉开了腰带与外衣,作出似乎要跟女子拉扯不清的假象,但这显然是一身官服,还是四品的武官。这么年轻就能做到这个品级,此人若不是实打实的牛人,那就必定是出身不凡。 谢慕林正观察尸体时,听到东边传来敲钉子的声音,循声望去,发现东边墙上有一扇双页窗,但此时是关着的。奔过去一看,透过窗缝,可以清楚地瞧见外头有两个小太监打扮的人在手忙脚乱地把两条木栓钉到窗户上,显然是要封死这扇窗,避免有人从这里逃出去。 谢慕林低头看到窗前有一张圆凳,上头还印着两只歪歪扭扭的鞋印,便猜想这两个小太监是刚刚才翻窗出去来着。如今这两人站在冰冷的水里,匆忙把窗钉死了,又慌忙逃走,听脚步声,是跑到前头向王湄如复命去了吧? 谢慕林猜想,她大概知道了是谁把香桃打晕的了。 她转身回到大门口的位置,隔着门对王湄如道:“杀的这个男人是谁?我不认识他。要是想要诬陷我跟他之间有私情,好歹也要叫我知道他的身份吧?!” 王湄如在门外娇笑:“原来不认得他?哎呀——我差点儿忘记了呢,跟永安郡王定婚,是他离开萧家,认祖归宗之后的事了,所以没见过萧大公子吧?不过就算不认识他,也必定听夫君说过,他从前在萧家时,可没少受嫡母嫡兄的欺负呢!积怨多年,如今一朝爆发……想必是心疼自家夫婿了,要给他出气不是?” 谢慕林翻了个白眼:“这么牵强的理由,真的有人愿意相信吗?我是个活人,难道还不会为自己辩驳?如今分明就是们东宫想要打击报复三殿下,所以直接对他最大的帮手下了毒手,要断他的臂膀。但们又不想让所有人知道这事儿是们干的,落人话柄,所以随便找了个替罪羊。我们郡王爷对养父养母养兄没什么好怨的,他前儿还去探望过他们呢,双方有来有往,友好得很。他不生气,我又为什么要杀人?!” 王湄如轻哼:“反正会被人抓个现行,凶器又是的东西,想赖是赖不掉的。萧家夫人可不是会讲理的人,曹家更不可能放过这大好机会……就算燕王与永安郡王相信,流言蜚语却是止不住的。流言如刀,杀人不见血。我倒要瞧瞧,们家的人是不是会容得下?”再没有比她更清楚“家族”是什么东西了。当年王家毁了他们一家四口,她不相信,谢家就不会对女儿做同样的事! 王湄如没有在恒寿斋前多待。她不能让前头两座大殿里的外命妇们知道自己出现在这里,只是想到仇人之女落入了自己的圈套,忍不住过来看看对方狼狈绝望的模样罢了。谢氏虽然没有显露出绝望的样子,但她只是硬撑而已,用不了多久,她就会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了! 大家好 我们公众 号每天都会发现金、点币红包 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 年末最后一次福利 请大家抓住机会 公众号 她转身带着人离开,却留下了太子妃的侍女,低声嘱咐:“看好了!一会儿若是有人来,记得要赶在第一个人走近之前,把门外头的门栓给拿下来!”否则,如何能叫人相信屋里是一对男女在私会,而不是被人陷害受困?!虽然她相信东宫的人手会把流言迅速传开,不叫谢氏有机会翻身,但做戏还是要做套才行。 王湄如一行离开了,侍女一个人颤抖着守在门前,又怕又担心,已经哭成了泪人。她小声对着门里道歉:“对不住,永安郡王妃,别怨我……也别恨我们娘娘。我们娘娘不知道的……这都是我瞒着她做的……我实在是没办法。若是不答应王娘娘,被诬陷的就是我们娘娘了。想要救我们娘娘,我就只能把拖下水……” 她在门外碎碎念,门里的谢慕林却连一个字都不想听。 她检查了一下香桃的情况,确认后者只是被打晕了,身体没有大碍,倒是稍稍安心了些。 不过,坐以待毙不是她的风格。 她看了看屋中摆放的家具 她检查了一下香桃的情况,确认后者只是被打晕了,身体没有大碍,倒是稍稍安心了些。 不过,坐以待毙不是她的风格。 她检查了一下香桃的情况,确认后者只是被打晕了,身体没有大碍,倒是稍稍安心了些。 不过,坐以待毙不是她的风格。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六十二章 抽薪 武林 rg,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随着一声咣当巨响,玻璃窗被砸了个粉碎,露出了窗棱来。 窗上糊的窗纱细软绵密,倒是正好罩住了破裂开的玻璃碎片,没有让它们飞得到处都是,正好避免了谢慕林被划伤。 谢慕林看着窗棱外的院落,忍不住“啧”了一声。 这窗棱看来还挺坚固的,没那么容易被一只圆凳砸开。可有它们挡着,她就算把整个玻璃窗都砸破了,也钻不出去。要是花点时间把窗棱也砸开……那费的功夫可就大了。 看来这座恒寿斋平日里收藏着不少值钱的书籍字画,这是为了防盗才在窗户上弄出来的棱格吗?其实皇宫大内,用不着这样吧? 谢慕林略有些烦躁地拎着圆凳,瞪着破窗,无视了窗外目瞪口呆的太子妃侍女,脑子里飞快地思索着,还有什么办法能脱身。 太子妃的侍女呆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道:“永安郡王妃,你是不可能从窗户逃出来的……王娘娘早就叫人看好了地方,若不是笃定你逃不掉,她也不会在这里设圈套算计你……方才真是太危险了!这玻璃窗子破了是会割伤人的!屋里那位……横竖也不能把你怎么着,你何必挣扎呢?王娘娘虽然说得难听,但明眼人都知道她栽给你的罪名十分勉强,只要永安郡王相信你,太后娘娘也依旧站在你这边,你顶多就是被人说几句闲话,其实不打紧的……” 谢慕林看向她,冷笑一声:“所以呢?因为我不会受到事实上的伤害,就该任由别人往我头上泼脏水了?!王家的家教果然是一脉相承!当初是她王湄如的老子为了一己之私,想要陷害我爹给他做替罪羊。我爹没认命,想尽办法证明了自己的清白。王安贵害人不成反被同伙出卖,不明不白死在牢里。他的女儿不去怨恨真正的杀父仇人,反倒恨起我爹不肯乖乖被他们一家害死了?!这种强盗逻辑,我可不会接受! “我这人从来都是很好说话的,自问绝对是善良守序之人。看到你们太子妃可怜,我也会同情一把,愿意帮点忙。可要是谁想拿我当炮灰,踩在我头上谋取自己的私利,那就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她还想害我?我不剥了她的皮,就不叫谢慕林!” 话音刚落,谢慕林又一次抡起了手中的圆凳,砸向大门口另一个方向的窗户,再次把那扇窗也砸了个稀烂。 侍女尖叫着躲开了飞溅的玻璃碎片,瞥见附近的廊房似乎已经有人探头望过来看是怎么回事,连敬思殿后方,都似乎有人听见了这边的动静,顿时觉得大势不妙。 谢慕林隔着窗棱冲她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怎么?你还要继续守在这里吗?我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马上就会有人过来看是怎么回事了吧?到时候随便这宫里的人要罚我多少银子,叫我赔这两扇窗都没问题。只是你要怎么解释,我一个被人指责是前来私会男子、还为了保密不惜杀人灭口的郡王妃,为什么会一点儿都不害怕被人发现自己的行踪,甚至还砸坏了窗子吸引人过来呢?” 侍女心中一沉,知道这事儿确实是没办法解释的。王湄如眼下并不在这里,她想问也没处问去。眼看着针对永安郡王妃的圈套被破坏了大半,原本的栽赃明显不可能奏效了。等人前来发现永安郡王妃被困于此,再看到萧少将军的尸首……会有多少人相信人确实是永安郡王妃杀的呢?到那时,自己这个留在恒寿斋门外看守的侍女,一定会被抓住严加拷问的! 她不能被人抓住!至少不能被抓现行!她的主人太子妃薛氏如今地位不稳,自保尚且艰难,更别说是护住她一个侍女!更何况……她要是真的在这里被抓住,只会害得太子妃处境更加艰难的! 王湄如嘱咐她留在这里,赶在别人前来之前,把门栓去掉,不叫旁人发现永安郡王妃是被困于此地,而非自愿留下来的。可眼下,这个圈套明显起不了作用了,侍女当即便决定要放弃自己的任务,抬袖掩面,迅速低头向着浴德堂方向逃走。只要能赶在人群到来前,绕另一端的廊房逃离,她还有机会脱身! 侍女跑了,谢慕林皱眉目送她离开,远远听到有人声被吸引着往恒寿斋而来,便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她拎着圆凳进了里间,用老方法向窗户砸去。外间的窗户因为有窗棱而无法让人翻出去,这个窗子却是刚刚才让两个人脱逃了的。只要把外头钉死的木条砸开,她就可以从这里脱身! 两个小太监估计是心虚又慌乱,所以木条并没有钉得太紧。一般贵妇人自然不可能砸开,可扛不住谢慕林用上了圆凳这种工具。虽说圆凳不如同类的板凳和折叠椅使用方便,但砸到东西上,力道也不小。谢慕林使出浑身力气砸了七八下,双臂都酸软了,总算把窗页给砸了开来。 但窗户砸开了,谢慕林踩着圆凳爬到窗台上一看,却又犹豫了。 窗外的墙根下直接连着水池子,大冬天的,水面还漂浮着碎冰。水池边上留下小太监们的鞋印,湿的,还有着明显的血痕,难不成是水池底有什么尖锐会伤人的东西? 谢慕林爬下圆凳,看向萧琮的尸首,再走到外间,看了看仍旧昏迷不醒的香桃。 她要逃走容易,但不可能不留下一点儿痕迹,也没法带着香桃翻窗涉水离开。她明明是清白无辜的,为什么要表现出心虚的模样,给人机会指控自己呢? 其实……她也不是没有别的法子可想,说不定还能反过来将王湄如一军呢! 她再次回到小间,盯着萧琮的尸首,默了一默。 朱瑞一直担心这位便宜兄长跟着三皇子胡来,等将来事败,不但自己保不住性命,整个萧家都要被连累得倾覆。没想到,萧琮还没来得及帮三皇子做些什么造反的坏事,就先一步死在王湄如的手里。 东宫此举真是釜底抽薪啊!没了萧琮,三皇子如何去指挥一众拉拢到的武官搞事呢?倒是萧家,死了继承人之后,很有可能会逃过一劫。不过萧琮的老婆怀孕了没有?要是没有,萧家怕是要就此绝后了吧? 谢慕林有些嫌弃地看了萧琮一眼,虽然觉得恶心,但她还是伸手拍了那具尸体一记,把他连着凶器金簪,一块儿收进了自己的书房空间之中。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六十三章 分说 武林 rg,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当附近的宫人循着玻璃窗破碎的声音赶来检查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大殿方向也有十来位外命妇赶到了,其中各王府王妃、郡王太妃、郡王妃、大长公主与公侯伯夫人都有,甚至还有柱国将军府的萧夫人与一位老帅的夫人。 所有人看着恒寿斋门上的门栓,以及两边破损的窗户,都惊讶得不得了,面面相觑。 自然也有人透过破窗,看到了里头的永安郡王妃谢慕林。 谢慕林露出一副害怕着急的模样,手里用手帕裹着一块长长的三角形玻璃碎片,隔着窗户向外头的人求救:“可算有人来了!我被人骗到此地关了起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只得设法砸破了窗户,好引人来救。我的丫头被人打晕了,如今正人事不醒,也不知道是死是活。还请诸位婶娘、嫂嫂们救我,把门打开,再请一位太医来瞧瞧我的丫头吧!” 东原郡王妃立刻示意宫人上前开门,又问谢慕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把你骗到这儿来的?!” 谢慕林一脸感激地看着她,解释道:“太子妃的侍女特地到席上来求我,说是太子妃有攸关性命的大事,想要与我商量。我想着太子妃处境可怜,被那丫头说动了,便随她到这恒寿斋来。那丫头说太子妃在此等着我呢,没想到我才过来,我的丫头就被打晕了,接着太子妃的侍女还把门给关上了,把我锁在了屋里。我听见她跟一个声音陌生的女人说话,管那女人叫‘王娘娘’,说是照着她的吩咐做了。那王娘娘夸她做得好,说接下来只需要等着人过来抓奸就行了,定叫我从此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东原郡王妃听得愣住了,下意识地与其他妯娌、侄媳妇们交换了一个眼色,心想若是这么明显的圈套,永安郡王妃都已经陷进来了,怎么就傻傻的说了实话?就算她是清白的,只是被冤枉了,但这等男女私情之事,最是说不清楚。接下来,只要宫中人等在这恒寿斋中搜出一个“奸夫”来,哪怕永安郡王妃再冤枉,也肯定要被人说闲话的呀!她要是聪明,就该提也不提,大家就此离了恒寿斋,岂不是干净? 然而谢慕林仿佛就是犯了傻,见宫人把门开了,她与众宗室女眷汇合到一处了,还有宫人前去查看香桃的伤势,便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直接把自己的“底细”给露出来了:“我根本不认得那个王娘娘是谁,也不明白太子妃为什么要害我。我原是一片好心,不忍心见太子妃遇到危险,方才过来的,哪里想到就中了别人的圈套呢?!我好言与那王娘娘和太子妃的侍女说道理,她们却不理我。那王娘娘径自走了,留下太子妃的侍女守在殿前,说是要等到王娘娘安排的人过来抓奸了,她再把门栓给去了,好叫旁人不怀疑是有人在陷害我!” 众王妃们面色又是一变。她们原本都是在武英殿用茶饭,好几位同行的公侯伯夫人与萧夫人则是被安排在敬思殿,都没想过要到这偏僻无人的恒寿斋来。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确实是有人鼓动的。至于这鼓动的人…… 她们纷纷用隐晦的眼神打量着同行的一位宗室贵妇,心中各有思量。 那位贵妇也是面色微变,暗骂一声王湄如安排不周全,怎么能出现在永安郡王妃面前,还说出实话,又让太子妃的侍女在此守门?如今人都不见影儿,门栓也没事先除去,叫人如何相信永安郡王妃不是被人算计关起来了,而是真的与男子私会?! 她只能硬着头皮提出质疑:“这位王娘娘……平白无故的陷害郡王妃做什么?这无冤无仇的……” 谢慕林发现几位宗室长辈都盯着这妇人看了,心知她定然有问题,便干脆利落地驳了回去:“我也觉得奇怪呢。我记得宫中并没有哪位娘娘是姓王的呀?难不成是哪位太妃么?只是听声音,似乎还很年轻,应该也就是二十上下吧。我并不认得这位娘娘,也不知道她为何要害我。” 贵妇脸色又是一变。永安郡王妃不肯点明王湄如的名字,她便连替太子侧室辩解的借口都没有了。她总不能越过受害者,主动替东宫女眷揽下罪名吧? 谢慕林又接着道:“起初我听到这恒寿斋里间有动静,又听说那王娘娘安排了人过来捉奸,心里还很害怕,不知道她们弄了什么歹人在殿中。见那王娘娘走了,我想着不能坐以待毙,就砸了窗户,想引人过来救我。太子妃的侍女大约是见有人来,害怕了,就逃走了。我见来人脚步声渐近,估计就算殿内真有什么歹人,这么短的时间也不能把我怎么着,便拿起一块玻璃碎片作护身用,偷偷进内间瞧里头有什么人……” 东原郡王府长子妃不由得惊叫了一声,咽了咽口水:“你……你竟然进去瞧了?难道就不怕那人会伤了你么?!” 谢慕林笑着挥了挥手中的玻璃片:“有这个在,我怕什么?他会伤我,难道我就不会伤他?更何况众位婶娘、嫂子们很快就到了,宫人也听到声音找了过来,我有底气,不怕什么歹人的!” 一位大长公主忍不住赞道:“好孩子,你真真是有胆有识,不愧是燕王府的媳妇!”就连那位老帅的夫人也对谢慕林露出了赞赏之色。 谢慕林冲她们笑了笑,接着道:“可我进了里间,才发现先前是白操心了!我不知道那位王娘娘是怎么安排的,反正里间一个人都没有。” “没有人?!”先前那贵妇人愣了一愣,“怎么可能呢?!”旋即发现其他人看自己的目光都有些古怪,顿时反应过来,连忙笑着找补,“侄媳妇,你先前不是说,听见里间有动静么?” “我是听见了的!”谢慕林淡淡地道,“我还看见里间有风吹进来呢!去了才发现,也有人把里头的窗子砸开了,大约是翻窗逃出去了吧?只是里间还落下了一件官服,地上还有血迹,也不知道那人是不是受了伤。反正……我连个鬼影子都没瞧见,想必是那王娘娘算计了别人,却又叫人逃脱了吧?” 那贵妇人露出惊讶的表情,忍不住抬袖遮住下半张脸,同时冲着一旁的某位内侍看了一眼。那内侍迅速走进里间——他甚至不需要谢慕林说明,就晓得是北面的那间屋子。不一会儿,他才转了出来,神色莫明地表示:“确实……有人从殿内逃出去了,也不知道是哪一位,瞧官服,大约是位四品的将军。” 那贵妇人立刻便向谢慕林发难:“逃走了?怎会这么巧?永安弟妹,你果真不知道那人是谁么?” “管他是谁?”谢慕林轻描淡写地道,“反正是同样受了王娘娘算计的人。一会儿我们去见太后娘娘,请太后娘娘做主,在宫中找寻这位受了伤的四品将军就是了。他是翻窗出去的,外头是水池子,大约鞋子也湿了,很好找的。找到了人,自然就能查个明白了。”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六十四章 立场 武林 rg,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在场的一众宗室命妇们看着谢慕林侃侃而谈,仿佛丝毫不觉得自己的经历有什么可隐瞒的地方,坦坦荡荡,简直就是个天真的傻白甜。 然而,若是这傻白甜的话句句是真,也难怪她半点不觉得这些事有什么可瞒人的。她根本不知道那“王娘娘”是谁,又安排了什么人在里间等着她,前来“捉奸”的个个都是她所信任的长辈,没有颠倒黑白诬蔑她的理由。她心中坦荡,自然毫不担忧。 汾阳王太妃看了众人一眼,缓声道:“听起来……这逃走的男子虽说不知道身份,但今儿这样的场合,有资格来参加大朝会,又于大朝会后留在宫中饮宴的四品武官……充其量也就是几十人罢了,其中身上受了伤,又湿了鞋子的,只怕也只有这一个了。跟总管太监打声招呼,让他派人到华盖殿去寻找,用不了多久就能找出来了。哪怕这人躲了起来,只要问问谁离席后没再回来,也就知道是谁了。宫门处都有人把守,难道还怕他会跑了不成?” 乐昌大长公主也笑笑:“是呀,只要找到了这个人,也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既然他拼着受伤也要逃走,可见跟那王娘娘不是一伙儿的,想必也跟永安郡王妃一般清白无辜。向他问明事情原委,不但可以证明他的清白,连带永安郡王妃的清白……也都清楚了。” 谢慕林一脸天真地看着她道:“乐昌大长公主,就算没有这人证明,我也是清白的呀。世上谁会相信我前来跟人私会,还特特打破了窗户,引人前来,生怕没人发现我在这里似的?再说了,门外那门栓,可是你们来了之后,才去掉的。” 乐昌大长公主干笑了两声:“你说得不错,我们这些人亲眼看得明明白白,自然知道你是被人陷害了,这不是要拿证据去堵外人的嘴么?” 东原郡王妃笑笑:“不管那王娘娘拘了什么男人在此,想要陷害永安郡王妃,这偌大的皇宫,守卫严密,人来人往的,我们一众外命妇就在这武英殿里用茶饭呢,都能叫人钻了空子,说出去也是没脸的事。我们自己叫人算计了,无意中撞上,也就罢了,横竖心里明白事情的是非曲直就好,可平白无故的,难道还能拿这事儿当作谈资,胡乱告诉外人知道,叫外臣们嘲笑我们老朱家不太平,一个没名没分的贱妾,也敢算计起隔房的正经媳妇来了?!” 乐昌大长公主脸上的干笑有些勉强,但总算没有露出太过明显的异样来。 谢慕林心中想起冯氏,也不清楚乐昌大长公主的立场是怎么回事,又是否跟那位贵妇一般,明显是王湄如的同伙,但对方显然因为外孙女冯氏被她打过脸,所以心中记恨。当着太后与永宁长公主的面,对方会装出慈爱长辈的模样来,可一旦有机会踩她一脚,乐昌大长公主是绝不会犹豫的。 想明白这一点,谢慕林半点不纠结地说:“这事儿还是要尽快禀明太后娘娘才好。今日的宴席是太后娘娘主事,偏偏有人在宴上算计她老人家的孙媳妇,简直就是无视太后娘娘的威信!更别说事情还把太子妃身边的侍女给牵扯起来了,也不知道太子妃是不是也有份呢!太后娘娘是我们所有人的大家长,是这皇宫的女主人,我自然要请她老人家替我做主的!” 众贵妇人互相交换了个眼色。不管是不是太子妃的侍女把永安郡王妃骗过来的,这事儿既然扯上了所谓的“王娘娘”,那就不可能是太子妃的本意!太子妃跟王氏可是水火不容!怎么可能会帮王氏办事?她更没理由与永安郡王妃过不去!两人只是堂妯娌罢了,又向来没有矛盾,太子妃如今自身都难保,无缘无故跟燕王府结仇做什么?! 多半是王氏利用东宫的人手,想害永安郡王妃,然后嫁祸给太子妃吧?只是她做得也太粗糙了,竟然在永安郡王妃面前露了面。她又不曾杀人灭口,难不成还觉得永安郡王妃不会说出她来?亦或是仗着永安郡王妃不认识她,就放心乱来了呢? 果然是以美色惑人的贱妾,只有一张脸,以及魅惑人的本事与狠毒的心肠而已,其实蠢得可以。 柱国将军萧明德的夫人拿帕子遮住嘴角的笑意,心里恨不得事情闹大了,叫东宫妻妾连带太子本人都一块儿丢尽脸面,便拉长了声音道:“永安郡王妃遭此无妄之灾,自是要请太后娘娘做主,把事情查个清楚明白才好!太子殿下宠妾灭妻,已经不是新闻了,可他纵容妾室如此胡作妄为,连堂嫂都算计上了,简直令人发指! “倘若太子殿下到了现在还不肯管束自己的爱妾,坐视她继续胡闹下去,赶明儿随便哪家宗室妇或是大臣妻女不慎得罪了她,是不是也会落得同等下场?!今儿是永安郡王妃运气好,被关的地方离大殿不远,砸破了窗户就能引得人来相救。万一下回被算计的人没这个好运,被困在什么偏僻无人之处,十天八月都见不着人呢?那岂不是要被害死了?!这可不是小事哪!” 萧夫人这番话倒是引起了不少人的共鸣。不管太子的宠妾跟永安郡王妃之间有什么仇怨,王氏这回都做得太过分了!深宫大内,光天化日,她就敢对宗室命妇直接下手陷害,还是直接冲着别人的清白闺誉去的,真真太狠太毒了! 这回是因为被抓来的男子不甘受利用,自个儿逃了,但若那男子没逃呢?又或是他本来就不安好心,索性破罐破摔冒犯了永安郡王妃呢? 永安郡王妃一个年轻的新媳妇,人品脾气都好,小夫妻俩也恩爱,新婚还不到半年呢,就被这般算计,真要那什么了,事后她还能活么?! 要是被算计的不是永安郡王妃,而是别家宗室的女眷呢?上到六十岁的老妇,下到十岁女童,遇上这种事都要丢掉半条命,一辈子都要叫人说闲话。不是人人都象永安郡王妃这般天真心大,好象根本不知道自己遇到了什么事似的,要脸一点的人,一旦叫人算计成功了,真是死的心都有!王湄如真的太狠太毒了! 有人忍不住对那立场可疑的宗室贵妇道:“丰林家的,你说实话,方才你为什么会引我们众人来此地?是不是有人叫你这么做的?你该不会与那王氏是一伙的吧?!平白无故的,你至于么?!那贱人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要与她沆瀣一气?!” 那“丰林家的”正吱唔着呢,旁边便有人凉凉地道:“怪不得呢,你原是侧室扶正,不是正经嫡妻。虽说丰林郡王为你儿子请封了世子,可你始终未被册立为丰林郡王继妃,是顶着侧妃的诰封在行正妃之事。想必你是与那王氏有了同样的心事,都盼着能早日坐上正妃宝座吧?” “丰林家的”顿时脸色一变。 这时,恒寿斋外响起一阵喧嚣声,似乎有更多的人过来了。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六十五章 做主 武林 rg,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来的人是慈宁宫的总管太监与管事嬷嬷。 谢慕林毕竟是太后疼爱的孙媳妇。她在恒寿斋这边出事,立刻就有人报到距离不远的慈宁宫中。太后娘娘已经换了燕居服预备歇息了,闻言再也坐不住,立刻就要把人传过来问是怎么回事。 总管太监事先得了信,知道永安郡王妃的丫环被打晕了,郡王妃正要请太医去瞧瞧呢,过来请人时就顺便将刚刚给太后诊过平安脉的老太医给捎带过来了。老太医检查了香桃的伤势,又替她把了脉,再次确定她没有大碍,便拿出一根金针在她身上扎了几下。香桃随即嘤咛一声,缓缓睁开了双眼。 谢慕林凑到她面前:“香桃?香桃?没事吧?伤势疼不疼?” 等到香桃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昏迷之前又遇到了什么事,她立刻就跳了起来:“姑娘!快逃!这屋里有歹人要害你!”她急得用错了称呼方式,照着谢慕林婚前的习惯喊“姑娘”了。不过,也正因为她急得顾不上自己犯了错,反倒让围观的群众们相信她忠心耿耿,也确实是进门就被打晕了,正如永安郡王妃方才所说,真真正正是被人骗来又算计了的,并不是真如某人所暗示的那般,与那逃走的四品武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私情在。 谢慕林笑着安抚香桃:“没事,你冷静一点!歹人已经逃走了,现在我们很安全。你瞧,那么多人在呢!” 香桃稍稍定了定神,扫视周围一圈,醒过神来,脸微微一红,往谢慕林身后躲了,小声赔罪:“对不住,郡王妃,是我太失态了。” 谢慕林笑着回转身拍拍她的肩:“这有什么?你是关心我才急着叫我跑呢。” 香桃不好意思地笑笑,随即又记起了骗自己的人:“太子妃的那个丫头……好象是叫香浮吧?来的时候她还和和气气地,跟我说我俩的名字里都有香字,就象是姐妹一般呢。没想到这一切都是在骗人!我才进屋来,就瞧见有人躲在屏风后头,冷不丁给了我一棍。我都来不及提醒郡王妃一声!不是说太子妃就在屋里等郡王妃么?我们又不曾得罪了太子妃,太子妃为什么要这般害郡王妃?!” 谢慕林眨了眨眼,便看见周围众人都露出了“我也想知道”的表情。她笑了笑,道:“这事儿我也想向太子妃问个清楚。太后娘娘有召,我们不如一块儿过去把事情讲清楚,顺道请太子妃过来对质?倘若太子妃对此事知情,我倒想问问她,为什么要害我呢?倘若她不知情……那兴许那香浮已经背叛了主人,改投了新主。我们提醒太子妃一声,也是好意。” 众外命妇大部分都对此十分好奇,况且又不是会惹祸上身的事,趁机看看宫里的八卦也好。于是众人便在慈宁宫总管太监与管事嬷嬷的引领下,转道前往慈宁宫了。临行前,东原郡王妃当着慈宁宫这两位使者的面,再次向众人提出了保密消息的请求。众人如何能拒绝?自然是纷纷表态,表示这种事关宫闱的皇家内部事务,还是先查清楚了再说,没必要传到外臣家眷耳中。要是将来东宫王氏要被重罚处置,有需要向外明言的事,皇帝自会有所决断。 至于几位公侯伯夫人与萧夫人、老帅夫人等几位见证者,因与皇家或宗室也曾联过姻,算是皇亲圈子里的一员,倒也不算外人。她们也表态说不会外泄禁中之事,大家便也相安无事了。 这一大帮子人齐齐走出武英殿,转道前往慈宁宫,自然有武英殿与敬英殿中饮宴的外命妇瞧见了。但她们找人打听,也只知道是太后宣召了这些人前去说话,却不清楚原委。还有人认为这是那位丰林“郡王妃”得了什么巧宗儿,便带了一干与她交好的人到太后面前奉承去了,也不知道会得多少好处,于是又有人暗暗后悔,方才因为看不起丰林“郡王妃”名不正,言不顺,不想与她为伍,却失了讨好太后的大好机会! 且不说武英殿中的外命妇们心中是怎么想的,谢慕林与一干人等到了慈宁宫,见了太后,还未来得及把礼给行完呢,太后就心急地命人扶她起来,连声追问:“可伤着了?!受了不小的惊吓吧?好好的怎么就出了这种事?!居然差点儿在宫里被人害了!这朗朗乾坤,还有王法没有?!到底是谁这么大的胆子?!” 永宁长公主也是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一边安抚太后,一边跟着追问谢慕林:“当真无事么?我听底下人说,你的丫头被敲了一棍?他们没打你吧?” 谢慕林自己倒是很淡定,见两位长辈担心,连忙宽慰她们:“我没事,就是吓了一跳。香桃脑门上挨了一棍,当时就晕过去了,幸好太后娘娘打发了太医过去,给她看了。太医说她没有大碍,就是脑门上肿起了一个包,怕是要几天后才能消散。” 太后不在乎香桃脑门上是不是起了包,听说孙媳妇无事,她总算安下了心。 不过东原郡王妃接下来一句说笑,马上又让她担心起来:“太后娘娘就别担心永安郡王妃了。年轻人身康体健,手脚利索,更难得的是还有一股子胆气!遇到这种事,她竟没有惊慌失措,反而立刻就想出了自救之法。若不是她拿殿中的圆凳砸破了窗户,发出巨响引来宫人,又怎会这么快就得救?太后娘娘有如此聪慧英勇的孙媳妇,何须担心她会轻易被肖小算计呢?” 太后忙问谢慕林:“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把窗户砸了?我记得那边好象装的是玻璃窗子,那玻璃一旦碎裂,是极易割伤人的,你没被割着吧?!” 谢慕林笑道:“孙媳妇无事。窗上有窗纱呢,玻璃碎了以后,碎片也不曾在屋中四溅,倒是守在殿外的人,或许被碎玻璃割伤了,也未可知。”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六十六章 内讧 计划失败的消息,这时候已经传到了东宫。 王湄如皱着眉头听面前的中年女官禀报事情经过,忍不住忿忿地道:“香浮这死丫头就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货色!我早就嘱咐她把恒寿斋的门给看好了,她竟然还中途逃走!她若不逃,照着我吩咐的把门栓去了,再避开来人,就算事后那谢氏捅出她来,她反口不认就是了!我早在东宫有所布置,届时自会有好几个人证能证明她一直待在东宫没离开,谢氏又能奈她何?!” 中年女官面无表情地看了王湄如一眼,忍不住反驳道:“王娘娘,您说得轻巧,然而这事儿压根儿就躲不过去!若是香浮开了门,难道永安郡王妃不会跑?!丰林王妃即使把人带到,也还有一段距离,永安郡王妃迎上去说没事儿,若丰林王妃硬要往恒寿斋里转一圈,还要把所谓的奸夫搜出来,那是人都知道她是故意设了套要害永安郡王妃了! “一旦被人发现屋中男尸的身份,事情就闹得大了。就算被引过去的王妃与公主们不说什么,萧夫人也不可能不追查到底的。王娘娘当真觉得……丰林王妃会为了您,死扛着不说实话么?她投靠过来,是觉得有利可图,可没打算为了您,连性命都不要!只要太后与皇上拿她儿子的世子之位说事儿,她只怕比任何人都快招供!” 王湄如不耐烦地说:“知道了!横竖香浮本来就是我们抛出去的替罪羊,只要把人灭了口,就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这事儿与我们有关。太后与皇上要追究,也是追究到太子妃头上!反正太子妃对太子殿下已经没有用处了,不过是硬占着正妃的位子碍事罢了,就让她替太子殿下尽最后一份力又如何?!” 中年女官深吸了一口气,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王娘娘,太子妃再无用,也是太子殿下的原配正妻!她牵扯进这种事里头……死的还是萧家的萧琮,您真觉得这事儿不会牵连到太子殿下身上么?!还是觉得……三殿下与萧家会满足于东宫只推出一位太子妃做替罪羊,而不会追究到太子殿下头上?!萧琮一死,三殿下便断了一臂。这种时候,他不趁机借萧琮之死,将我们太子殿下拉下储君宝座,那就不是他了!” 王湄如心里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可她不想听人教训,便冷笑着说:“这也容易,就说太子妃是生怕自己会被太子殿下休弃,所以为了讨好太子殿下,才犯下了这桩大案!太子殿下原本就觉得她不堪造就,因此才冷淡多时,如今也不过是证实了太子殿下目光如炬,薛氏本就不配做太子妃,如今因罪废之,倒也干脆。” 中年女官咬牙:“王娘娘莫非忘了……您在永安郡王妃面前是露过脸的?!就算太子妃万事不知,香浮也很容易灭口,可永安郡王妃却不会替您隐瞒!此事本是您做得差了!我们原本的安排不是这样的!要在宫中设套刺杀萧琮,并不是易事,但也不是做不来。为了避免事后被人追查到东宫头上,我们也找好了替罪羊,还不止一个! “后宫中一个小宫妃,无根无基,不过以色侍人之辈,还曾经对皇后娘娘无礼,如今也早就失宠了。只需要把人诓来,完全可以伪造出‘萧琮酒醉后失德,**宫妃却被刺死,宫妃也不堪受辱而自尽身亡’的假象!这种事一出,别说皇上了,就是三殿下与萧家,也不会愿意闹大的!若是王娘娘还觉得不满意,再把寿昌伯夫人搅和进来,也无不可。寿昌伯之女蓝氏与萧家女争风吃醋多时,两家一向不睦,让寿昌伯夫人做个杀人的凶手,事后再怎么喊冤,也不会有人信她的!” 中年女官越说越气愤。皇后娘娘生前在宫中安插的心腹人手,经过皇上几次清洗,还有受太子殿下与王氏之命去做些冒险之事,已经剩下不多了,能做的事也有限。但如今她们辛辛苦苦安排好了一切,自问可以万无一失的,却因为王湄如横来一脚,无端端出了差错,如今连东宫上下都被牵扯进去了!王湄如不过是因为视太子妃为障碍,又记恨谢家,才会利用了香浮,又把永安郡王妃给临时拉进来替换小宫妃或寿昌伯夫人的位置罢了。为她一己私心,太子殿下马上就要面临大|麻烦,此女竟然还一副没事人的模样,嫌她啰嗦?!太子殿下为什么要宠爱这等愚蠢的女人?! 中年女官忍不住道:“娘娘也太心急了些!太子妃是早晚会被废的,等殿下继位登基,您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人了,到时候想要对谢家报复也好,拿永安郡王妃出气也罢,都不过是您一句话的事儿!如今正值要紧关头,只需要等皇上熬不下去,殿下就能顺利接位,您为何要在这时候节外生枝?!永安郡王妃不算什么,可她背后是燕王府!燕王殿下手握大军,又得皇上信重,在军中威望极高。他虽然待太子殿下不亲近,却也没有仇怨。等殿下登基,北方边疆还要靠他去镇守呢!您何必非要在现在得罪他?!” 王湄如冷声道:“你说什么胡话?燕王唯一的儿子朱瑞,生母萧明珠当年就是被你们皇后娘娘派人刺杀而死的。两家有大仇呢!反倒是萧家,还是朱瑞的舅家,燕王哪怕是去支持三皇子,也不可能支持太子殿下。如今一个圈套算计了三皇子手下两方助力,叫他们自个儿狗咬狗,再也无力与太子殿下相争,有什么不好的?!” 中年女官吃了一惊。萧明珠死亡的真相,她此前还真不知情。想了想,她便闷声道:“即使如此,王娘娘也不该自作主张!这事儿若是早早布置周全些,必不会落得如今的局面。王娘娘能让人提前在昨夜便盗走永安郡王妃的簪子,就是再仓促,也不至于连知会我们一声的时间都没有。眼下不会再有人相信永安郡王妃与人私通,萧琮的尸首又不知去向,香浮一旦落网,随时都会招出我们来,更别说丰林王妃也不是十分靠得住。如今东宫想要脱身,实在是不容易。这一切都是拜王娘娘你所赐!” “在吵什么呢?!”太子殿下皱着眉头走了进来,不悦地看向中年女官,“有话好好说,哪有你们以下犯上的道理?!” 中年女官隐忍地低下头去。王湄如扑到太子怀中,娇嗔道:“殿下,我知道这回是我行事鲁莽了,可杀了萧琮,三皇子便断了一臂,再无余力与殿下相争。我这都是为了殿下着想呀!” “孤自然知道心肝儿的苦心。”太子笑着抱住她,“别担心,这事儿金女史她们会做好善后的。母后生前养了她们这许多年,不就是要她们办事的么?孤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为难你!” 金女史把头垂得更低了,双手紧握成拳,眼睛瞬间红了。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六十七章 对质 太子妃被请到慈宁宫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离开柔仪殿后,并没有参加宫宴,也没有返回东宫,而是跑到坤宁宫冲着曹皇后的牌位哭去了。 曹皇后去世已经将近一年了,牌位还未被正式迎入奉先殿,只能在坤宁宫中陈设。在皇帝册立新皇后之前,不会有人对这个安排有任何异议的。而此时的坤宁宫,也不象一年前那般人多热闹了。宫殿内冷冷清清,只有几名老内侍、老宫人负责看守房子与洒扫清理的工作。原本侍候过曹皇后的那些宫女、太监们,不是去了东宫侍候太子,就是以各种名义被处置了,还有些人莫名其妙地消失无踪,有传闻说他们是偷偷出宫去了。皇帝从来没有对这种事发表过任何意见,旁人自然也无法断定,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但坤宁宫的冷清,倒是方便了太子妃。如今她打着给婆婆祈福、念经,又或是怀念婆婆的旗号,就可以放心在这里消磨上半天的时间,事后任何人问起,都挑不出错来,好心的人还会夸她一句孝顺。太子妃如今在宫中处境不佳,太子不待见她,王湄如是逮着机会就要给她穿小鞋,她惹恼了太后,不敢常去慈宁宫打搅,又不想跟后宫那些小宫妃们打交道,更不可能去见禁足中的萧贵妃或养病中的乔美人。为了避开太子与王湄如,她便时常到坤宁宫来,虽说这里没什么好条件,但好歹能让她得享半日清静。 今日她也是如此,兴许心中还有几分惊惧不安,觉得留在曹皇后的地方,可以让自己避开危险。然而,有些事不是她逃避了,就不会沾上她的。等到她被慈宁宫的人找到,硬是请到太后面前,又听说发生了什么事,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太后面前,慌慌张张、结结巴巴地辩解:“太后容禀!这事儿……孙媳当真不知道呀!孙媳与永安郡王妃无仇无怨的,又怎么可能会害她?!香浮……香浮她也没理由害永安郡王妃呀!那什么王娘娘,兴许是指王氏,可是……香浮为什么会为王氏办事?她是我从娘家带过来的陪嫁,从小侍候我,最是忠心耿耿的,又不是这宫里本来的丫头,还可能会见风驶舵……” 太子妃说了半日,见太后面上完全没有信她的意思,心中更加惊慌了。她转而去求谢慕林:“堂嫂,你要信我!我为什么要害你?我更不可能跟王氏是一伙儿的!你……你可别害我呀!” 谢慕林从袖中掏出香浮先前呈送给自己的信:“太子妃瞧瞧,这可是你的笔迹?我虽没见过你的字,但刚离开柔仪殿的时候,香浮就跟在你身边呢。若不是相信她是你的心腹,又见她说得你那般可怜、着急,我也不会轻易信了她,跟着她跑恒寿斋去了。不是有心想帮你,我何必多这个事儿?!没想到却反而中了旁人的圈套……我自然不会害你,但你也别害我呀!” 太子妃慌忙接过信一看,整个人都愣住了。 太后厉声问:“到底怎么回事?!那信是不是你写的?!” 太子妃吓了一跳,吱吱唔唔的,目光闪烁,迟迟不肯回答。太后索性命人把人拿过来自己看了,立刻就认出了太子妃的笔迹:“不错,这信是你亲笔所写。这字迹就跟你从前在哀家这里抄佛经时写的一模一样!” 所有人都盯住了太子妃。太子妃见搪塞不过去了,只得哽咽道:“是,信是孙媳妇写的,可是……孙媳妇没让香浮把信送给堂嫂,而是……而是让她去找承恩侯夫人……” 送你一个现金红包! 说罢,太子妃就嚎啕大哭起来。 她实在不敢说出真正的原因。她是因为在东宫察觉到王湄如领着太子手下的一些秘密人手,可能想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心中害怕,担心会受到牵连,才想要跟承恩侯夫人说一声,请承恩侯夫妇去劝劝太子的。她不敢直接去劝太子,太子是绝对不会听她的,又对王湄如言听计从。若是她多说几句,惹他厌烦了,说不定又要挨打。 然而承恩侯夫人今儿一天都不肯搭理她,她又没办法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自己担心的事,只能写了封信,命香浮给承恩侯夫人送去,只盼着后者能找到机会,离席来见自己,两人可以避开其他人好好谈一谈。没想到,她在坤宁宫等了半日,没等来承恩侯夫人,却听说了香浮帮着王湄如陷害永安郡王妃的消息。她不敢相信香浮背叛了自己,却也没办法说出真相,心中苦不堪言。 太后虽然很想知道太子妃找承恩侯夫人做什么,但想到这个孙媳妇如今脸上还带着青紫,估计只是想让承恩侯夫妻去劝太子,别再打正妻?堂堂太子妃竟然会挨打,确实是攸关其生死的大事。但这种事她都懒得理会,只问身边的嬷嬷:“那个叫香浮的丫头找到了没有?!” 嬷嬷回报说还没有。香浮自打逃离了恒寿斋,就好象在世上消失了一般。除了武英殿附近,连坤宁宫一带都有人搜过了,并不见她的踪影。如今只能怀疑,她可能是逃回东宫去了。总管太监已经带人找了过去,相信太子总不会为了太子妃的丫头,阻止祖母的心腹入东宫。只是……事情涉及到王湄如,一切都还很难说。 太后心中有些厌烦,但也能按捺住性子等消息。她又问底下的人:“那个从恒寿斋逃走的四品武官,查出来是谁了么?!” 底下的宫人、内侍们又是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儿,才有一位管事嬷嬷走到太后身边,低声回禀:“谨身殿与华盖殿都遣人去问过了,说是今日入宫的四品武官之中……只有一位早早离了席,至今不见踪影。” 太后皱眉,不满地道:“是谁?既然这人至今不见踪影,看来多半就是被王氏牵扯起来的人了,打发人去找便是!” 嬷嬷面露难色:“是……是柱国将军府的萧少将军。”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六十八章 确认 萧琮身为外臣,无召私入后宫,自然是犯禁忌的事。 不过,他是萧贵妃的亲侄儿,从前也常进宫来给姑母请安,可以说对萧贵妃的寝宫十分熟悉了。如今也就是萧贵妃被禁了足,否则哪年新春朝拜的时候,他不随母亲妹妹到萧贵妃那儿小坐片刻,顺道拜个年呢? 只是,如今萧贵妃正在禁足,萧琮私自前去见她,仍旧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没人知道还好,一旦有人知道,皇帝又正不待见他老子,他很有可能要受罚的。 萧夫人此前提都不提儿子的去向,就是出于这点考虑。若不是宫人们确定过,大朝会后留在宫中参加宴席的四品武官之中,只有她儿子离席之后再也没出现过,至今下落不明,她心中不安,也不会将自己所知道的秘密脱口而出了! 但凡还有第二名行踪不明的武官,她都不会开这个口! 萧夫人也有些惊慌失措,但下意识总觉得自己的儿子应该还在萧贵妃宫里,兴许是有什么要紧事要商议,所以一时没留意时辰,才会迟迟未返回席上。而那个被王湄如诓来陷害永安郡王妃的四品武官,应该已经回到席上去了才是!宫人没有从席间任何四品武官身上发现伤口又或是被打湿的衣裳鞋袜,大约只是因为他找到地方包扎过了,又换了干净衣裳,甚至是把衣裳鞋袜烤干了的缘故! 萧夫人这么解释着,心里也只愿意相信自己的推测。然而太后与其他人却不会盲目地接受她的说法,先打发人往萧贵妃那儿去找人了。 萧贵妃住在东六宫。在林昭仪死后,她就是东六宫中仅剩的主位了。四皇子之母乔美人住在西六宫,新晋的数位年轻宫妃,都住在西六宫。近一年来,西六宫远比东六宫更热闹,人口也更繁茂。萧贵妃被禁足之后,东六宫明明不是冷宫,也跟冷宫没什么两样了。今日宫中设宴款待文武百官、宗室皇亲勋贵以及外命妇们,东六宫中的内侍与宫人被大批抽调到前廷执役,越发比平日冷清了。怪不得萧琮会选择在这样的日子里私潜入东六宫密会萧贵妃,倘若三皇子再派个人配合他,一路上替他提前支开可能会遇到的宫人,他这一路走过去,就更不可能被人发现了。 太后派去东六宫查问的人,也证实了这个说法。没什么人发现萧琮曾经出现在那里,萧贵妃宫中的人也否认了他曾经来过,还表示自家贵妃娘娘一直牢记着皇上的命令,除了三皇子时不时过来请安问好,再也没有旁人来看望过她了,更别说是外臣私入! 太后对于萧贵妃宫中侍从的回禀不置可否,反正前去询问的内侍与嬷嬷已经把萧贵妃的寝宫里里外外都瞧过一遍了,确定萧琮并不在,至于是否被刻意藏在了哪个秘密之所,这就没人知道了。反正前廷后宫,都没有发现萧琮的踪影。他就好象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事情惊动了皇帝。皇帝自己没来慈宁宫,却把心腹之一高公公给派了过来。燕王、永安郡王朱瑞与萧明德也被请过来了。原本作为见证的外命妇中,几位年纪较大,又不想涉事过于深入的太妃、王妃则先行告退。乐昌大长公主本来还想留下来看永安郡王妃的热闹,但眼见着她没了麻烦,反倒是东宫那边麻烦大了,想到自己外孙女儿的处境,也不敢再纠缠,便也在燕王到达之后,起身请退。 太后并不打算留太多人在慈宁宫。不管事情的真相如何,终究是牵扯到了自己的两个孙子,何苦叫宗室里与皇家不是一条心的人看了笑话?东原郡王妃婆媳俩都留下来做证人代表了,萧明德夫人也不肯离去,疑似王湄如同伙的丰林“郡王妃”也在,其他人走就走了。 朱瑞自打从慈宁宫传消息的内侍那里听说了事情原委,脸色就一直十分难看。进殿之后,先给太后请了安,接着也顾不上给太子妃先礼,便先拉住了妻子的手:“你没事?” 谢慕林冲他笑了笑:“我没事,好着呢,就是香桃挨了一棍,额头肿起了一个大包,怪可怜的。” 朱瑞看了香桃一眼,见她额角果然起了一个大红包,便又将视线转回到妻子脸上:“没事儿,回头多放她几天假,让她好生休养,再多赏些药材、金银,替她压惊就是了。” 香桃闻言大喜:“多谢郡王爷!”谢过赏后,她立刻就开始告状了,“郡王爷,郡王妃和奴婢都是叫太子妃身边那个叫香浮的婢女给诓骗了!香浮勾结了东宫的王娘娘,故意骗了郡王妃过去,要害郡王妃呢!” 没钱?送你现金or点币 限时1天领取!关注公 众 号 领! “我知道了。”朱瑞阴沉下脸,看向太子妃,“我自会请太子殿下给我们燕王府一个交代!” 太子妃害怕地缩了缩脖子,忍不住哽咽地叫屈:“真的与我无关,这事儿我完全不知情呀!” 然而除了这句话,她也说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了。太后不耐烦地瞪了她一眼,便转头问永宁长公主:“那个香浮还没找到么?!” 永宁长公主苦笑道:“武英殿内外都搜过了。因不好惊动殿中用茶饭的外命妇们,宫人进入殿内验看所有侍女时,没敢太声张。不过她本来就不是在宴上侍候的人,管事的说没见过她,想必她也没藏在殿中。其余各配殿、小殿,以及廊房,都不见她的踪影。眼下只等去东宫搜查的人回报。” 去东宫查问的人很快回来了。太子不许他们大肆搜查东宫,却命自己的内侍带了两名慈宁宫的嬷嬷,往东宫后院里转了一圈,就表示搜过了,自然没有搜到人。慈宁宫的嬷嬷还想把王湄如带回来,同样被太子拒绝了。嬷嬷们不敢冲撞太子,只得先行回来复命。 太后深吸了一口气,没有说什么。对这个孙子,她早就失望了。 宫人又将落在恒寿斋的那件四品武官官服呈了上来。面色十分难看的萧明德将军与神色惨白的萧夫人齐齐验看过,确定这就是他们儿子的官服。在官服内侧,还绣有萧家的标记呢。 这下不必再有侥幸之心了。一度被困在恒寿斋中的四品武官,绝对就是萧琮!王湄如这哪里是在为了多年前的父亲入罪一事,报复永安郡王妃谢氏呢?这根本就是东宫在趁机排除异己,断了三皇子的一条臂膀呢!永安郡王妃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如今萧琮下落不明,生死不知,这事儿是绝对不能轻易糊弄过去的!到底这人是生是死,逃出恒寿斋后又到了何处,无论是皇室成员,还是萧家夫妻,都要查个清楚明白才行!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六十九章 推断 这事儿太大,终究连三皇子也闻讯赶来了。 本来他还忙着在华盖殿与谨身殿中拉拢宗室皇亲与文武百官呢,心里还抱怨过表哥兼便宜大舅子萧琮在这种要紧时候跑到哪里去了,怎么不出来帮一帮他?!舅舅萧明德是不可能公然帮他说什么好话的,顶多是不在人前给他拆台罢了。他一个人实在是说得口干,急切想要个帮手,偏偏这时候萧琮不见了踪影,他都憋了一肚子气了! 等到皇帝传他到御座前,低声告诉他出了什么事,他才知道萧琮是去了哪里。 萧琮想要见萧贵妃的事,不曾跟他提过。他心中生出猜疑,却也知道眼下最要紧的是先把人找到。本来他还以为,萧琮既然能从恒寿斋逃走,多半是躲在什么地方了,比如萧贵妃宫中,等处理过伤势,又解决掉身上的异样,早晚会若无其事地回到宫宴上来的。三皇子不想错过与群臣接触的大好机会,本来还不想离开。可等到萧贵妃那边传来密信,告诉他萧琮今天根本没去过她那儿,他就知道事情不对了,不得不放下两座大殿里的一众实权重臣,跑到慈宁宫来弄清楚自家表兄兼最有力的盟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三皇子赶到慈宁宫后,先向长辈们请了安,又客客气气地与长嫂太子妃、堂兄朱瑞以及堂嫂谢慕林问了好,然后才低声问萧夫人:“我听说表哥在宫宴期间离席,是去见我母妃了。这是怎么回事?我此前并没有听表哥提起过。表哥就算有什么急事要入后宫,好歹跟我打声招呼,我也好派人给他领路呀!这样即使撞上什么人,也不会被责问。” 萧夫人表情难看地干笑了一下,实在没办法说出实话来。 他们母子商量着要瞒过三皇子,秘密见萧贵妃一面,其实是因为听说三皇子为了要拉拢何家兄弟,把蓝氏去后的正宫皇后之位给许出去的关系。萧家与何家都是将门世家,萧琳名声坏了,做不得正宫皇后,萧家母子心里也是明白的。可何氏女不象蓝氏那么好打发,他们也不能确定三皇子不喜欢蓝氏,也同样不会喜欢何氏女!何氏女除了曾经跟二皇子定过亲以外,无论相貌家世才华仪态,样样都是上佳。就算是萧琳没坏名声,也不敢说自己能跟她相比。这样的佳人,万一三皇子相处着相处着,便倾心了呢?! 就算三皇子承诺过,将来的储位会交给萧琳所出的皇子,谁又能担保何氏女不会生下皇嗣呢?万一她有了儿子,正宫嫡出,萧琳之子真的能顺利立储么?就算三皇子有所偏爱,群臣也会反对?因此萧家母子急切地想要从萧贵妃那边得到一个保证,保证何氏即使坐上后位,也不会生下皇子,阻碍了萧琳之子的前程。关系到三皇子的子嗣,若不是萧贵妃这位做母亲的出面作出承诺,萧家母子心里是无论如何也安定不下来的!他们为了三皇子,做出那么大的牺牲,冒了那么大的风险,总不能白白付出一场?! 然而这件事,萧夫人却没办法跟三皇子坦言。她担心三皇子一旦知道了实情,即使眼下不在乎,心里也有可能留下一根刺,将来也许会在日常相处中,对女儿萧琳渐渐生出嫌隙来。 因此萧夫人只能对儿子密会萧贵妃一事含糊以对:“是我想着,这大过年的,贵妃娘娘既没办法出宫门,也见不到亲人,实在是太清苦太孤单了些,所以让琮儿去看看她,让她知道家里人都惦记着她呢……就是安慰一下的意思。些许小事,不好惊动了殿下……” 三皇子半信半疑地看着她,清楚舅母的话不尽不实,但眼下却不是细究的时候。 他便转头看向谢慕林,向她行了一礼:“见过堂嫂。请问堂嫂,如今唯一有可能知道琮表哥去向的就是你了,不知你可有什么线索?琮表哥他……当真从恒寿斋逃出去了么?” 谢慕林客气地退开半步,表示不敢受他全礼,然后一脸无辜地回答:“三殿下,这事儿我真的说不清楚。我压根儿就没见过人,如何知道曾被困在恒寿斋里的就是萧少将军呢?” “那你又怎能断定,那人逃走了呢?!” 谢慕林仍旧是不紧不慢地回答:“因为里间的窗户被砸开了呀!而且还有脚印。” 高公公来之前已经过去恒寿斋实地检验,肯定了她的说法:“是,奴婢去过恒寿斋看过了,里间榻上落下了一件四品的武官官服,正是如今呈送到太后娘娘面前的这一件,上头有萧家的印记。榻边有靴子的印记,边沿带着血痕,显然是有人踩到官服主人留下的血迹之后,又向窗边逃出去方才留下来的。窗台之上,也能隐约看出一个半带着血痕的靴印来。窗外的水池子边上,亦有带着血色的脚印存留,只是沾了许多水,又过了一段时间,只隐约能看出一点印子,分辨不清楚是不是同一双靴子留下来的了。 “这鞋印一直蔓延到恒寿斋北面的小道,在转向前门方向的过程中消失了。奴婢估计,萧少将军当时跳后窗逃走之后,应该是往正门方向转过去了。武英殿没有后门,若是恒寿斋前一直有人把守,却没发现他的踪影,那只能说……他多半是用什么方法,在人群靠近之后,再趁着所有人都盯着永安郡王妃的时候悄悄横穿院子,从浴德堂方向离开了?” 这个推断有些古怪。那么高大显眼的一个男人,还因为受伤而可能行动不变,在当时只有外命妇与宫人的武英殿中,还能瞒过那么多人的眼睛逃走?可是现场留下来的痕迹,显示当时应该就是这么一回事。 这个推断有些古怪。那么高大显眼的一个男人,还因为受伤而可能行动不变,在当时只有外命妇与宫人的武英殿中,还能瞒过那么多人的眼睛逃走?可是现场留下来的痕迹,显示当时应该就是这么一回事。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七十章 搜宫 . 朱瑞状若温柔地扶住了萧夫人抓向妻子的手臂:“萧夫人,您冷静一些,如今正是该镇定下来,仔细寻着萧琮大哥的时候。您可千万不能在这紧要关头着急得失了分寸。” 待萧夫人闻言略冷静了些,他方才回头看向妻子谢慕林:“娘子也别着急,仔细回忆一下,当时都看见了什么?” 谢慕林冲他笑了笑:“我是想起来了。虽然没看到正脸,但恒寿斋内应该是有旁人在的,否则又是谁把香桃打晕的呢?” 她向众人作出说明,香桃进屋后被藏在屏风后的人给打晕了,可她进屋的时候,没瞧见有人,只知道香浮和王湄如带人来把前门给关上了,将她困在屋中。她们不担心那打晕香桃的同伙会一起被困在恒寿斋内,可见那同伙是逃走了的。当时谢慕林会听到里间后窗方向传来动静,定是那同伙跳窗离开时弄出来的声音。 因此她分析道:“倘若萧少将军本来被藏在里间,那么在外间有人设圈套预备打晕我们主仆的时候,他一旦砸窗离开,外间的人立刻就会察觉。这个圈套最重要的是要把萧少将军算计进来,我大概只是因为他们觉得比较好骗,可以利用太子妃为借口将我诓来,再加上东宫王娘娘与我之间的一点旧怨,才被选中的。可要是萧少将军跑了,再陷害我又有什么意义呢?旁人只会认为我被关在恒寿斋里而已,什么罪名都栽不到我身上。所以,那打晕香桃的人既然没动作,继续对我们主仆下手,可见当时萧少将军并未砸窗逃离,多半还在里间呢!他逃走,应该是在打晕香桃的人跳窗离开的时候,跟着跑了的!” 后窗也被王湄如的同伙钉上了,但被钉上的窗,连谢慕林都能抡着圆凳砸开,对于萧琮一个年轻力壮的武官而言,自然更不在话下。他有可能听到了王湄如对谢慕林说的话,也有可能没听见,但他要是跟在王湄如的同伙身后逃走的话,没理由不跟上去,查清楚到底是谁对自己下了黑手吧? 谢慕林分析完后,便当着众人的面下了结论:“倘若萧少将军认得那位王娘娘是谁,那自然会知道是谁在害自己。要是他不认得,那又会不会跟着王娘娘一行人离开了呢?当然……他身上既然有伤,那肯定还是要先找个地方疗伤的,好歹要先包扎一下,不让血一直流下去。” 朱瑞眨了眨眼:“不知道萧琮大哥身上的伤重不重?” 三皇子看向慈宁宫的总管太监,后者犹豫了一下:“恒寿斋里间的长榻与地上都有血迹,但似乎并不是很多……” 当然不多,因为凶器金簪一直插在致命的伤口上,萧琮是被一击毙命的。谢慕林虽然不清楚是谁下的毒手,但也看得分明,他的血还没来得及流太多出来呢! 只是眼下在场所有人都不知道萧琮已经死了,听说现场留下的血迹不多,只以为他伤得不算重。能够有力气翻墙离开,那怎么也不可能是个重伤之人吧? 三皇子笑了笑,对萧明德夫妇道:“舅舅,舅母,表兄想必伤得不深。他那脾气,知道害自己的人就近在咫尺,肯定是要查个分明的。他应该没见过王氏,多半会跟着王氏一行人返回东宫吧?太子皇兄一直不肯放人进东宫搜查,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隐瞒些什么。我们还是先过去跟太子说明原委,好好把东宫搜索一番才好。” 萧明德夫人连连点头称是,萧明德却皱着眉头看了三皇子一眼:“三殿下,你觉得琮儿发现了始作俑者是东宫内眷之后,还会一直跟着潜入东宫去么?你以为他会进去做什么?!他不是这么不讲规矩的人!” 萧明德怀疑三皇子是想趁机为难东宫,三皇子也确实抱有这样的想法,只是嘴上说得好听:“舅舅误会了,我自然相信表哥是有分寸的,也一直对太子礼敬有加。我只是担心……东宫距离恒寿斋那么远,万一表哥走着走着,伤势加重,晕倒在哪里怎么办?就算他伤势没有大碍……王氏既然带了许多帮手出来害人,焉知他们不会发现表哥跟在后头呢?他们既是一心要害表哥,绝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萧夫人的脸色顿时又白了:“那可怎么办?!”她紧紧抓住丈夫的手臂,“老爷!我们要尽快找到琮儿才行!琮儿好不容易才逃出了别人的圈套,我们不能让他又再陷进困境里去呀!” 萧明德一时犹豫了。三皇子则转向太后进言:“皇祖母,此事事关重大,关系到萧琮表哥的性命安危!要是太子自问清白,就不该拦着我们去找人,更不该扣下王氏,不肯让她接受皇祖母侍从的盘问。如今瑞堂嫂主仆二人都可以作证,证明王氏涉案。王氏若是有罪,那就理应接受惩罚;若她是被人冒名陷害,那也该站出来说明行踪,好证明自己的清白!太子一味护着人,不许旁人多问,又如何能掩住天下悠悠众口呢?!外臣不会觉得这是一介弱质女流能做出来的事,只怕会将罪名归于太子皇兄,那太子的清誉岂不是不保了?!” 三皇子说得冠冕堂皇,但在场的人都很清楚,他恨不得太子遭殃呢!如今萧明德下落不明,确实需要尽快把人找到。只要他这个受害者之一出面说明实情,与永安郡王妃谢慕林的证词合起来,共同指证王湄如,那太子指使宫人陷害外臣与宗室女眷的罪名就逃不掉了! 虽然所有人都明白,太子与三皇子双方为了争夺储位,如今已经势成水火,太子会对三皇子的重要盟友萧琮有杀意,再正常不过了。可有些事情是做不得的,最起码不能在明面上落人话柄。太子既然做了,又没做好掩饰,还把无辜的宗室女眷给拖下了水,那么被皇帝严加惩罚,也是应有之意,否则皇家要如何向宗室交代? 太后幽幽叹了口气,心中只恨太子不争气,又怨三皇子私心太重,明知道表兄身陷险境,却还一门心思想着要如何打击太子。不过她没有多说什么,只对总管太监道:“去把事情原委禀报皇帝,告诉他,哀家要派燕王去东宫搜索、拿人,让皇帝给个旨意,免得太子又仗着自己是储君,便胡乱护着手下的宫人。” 王湄如还没有正式的名分,她虽然被称作王娘娘,但其实还是个宫人呢。 总管太监领命而去,与匆匆赶来报告的另一名内侍擦肩而过。后者在太后面前跪着禀报:“找到香浮了!只是她已经死了,就在东五所。”他顿了一顿,偷偷看了三皇子一眼,“……在三殿下寝殿隔壁的院子。发现她尸首的时候,三殿下宫中的内侍总管徐德旺就在边上呢。” 三皇子顿时心下一惊:“什么?!”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七十一章 栽赃 武林 rg,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据内侍回报,他们带着一队禁军侍卫前往东五所寻找萧琮,是因为其中一名曾经做过萧明德将军旧部的武官的建议。 他不知道萧琮曾经私入后宫,也不清楚这是东宫女眷给萧琮设下的圈套,只知道萧琮受伤之后在宫中失踪了。他猜想对方可能有什么不方便在人前出现的原因,比如带伤回到宫宴上,可能会引来多番关注等等。但受伤的人在宫中不可能不处理伤势,他又没有直接出宫回家求医,那么最有可能去的,就是三皇子所住的东五所了。 在二皇子出继之后,东五所只剩下三皇子这位皇家贵胄,太子住在东宫,四皇子住西五所,而且目前人还在扬州。东五所不但人少清静,而且基本都是三皇子的人手,比较不容易碰上闲杂人等,更别说今日还是新年第一天,许多宫人都到前廷去了。三皇子虽然也去了前廷,但他寝宫中还有心腹侍从,看到萧琮受伤来求助,绝对不会置之不理的! 抱着这样的念头,一众侍卫便与内侍一道去了东五所。谁知那么巧,他们人还没到三皇子所住的院子,就在隔壁院子门前撞见了几个慌慌张张行止可疑的内侍,都是三皇子宫中的人。再仔细一瞧,隔壁院子的地上,斜对着大门口的位置,就躺着那名失踪的东宫侍女香浮的尸首呢!三皇子的心腹内侍徐德旺就站在尸体旁边,对手下的小黄门们吩咐着什么,似乎是要给三皇子秘密报什么信。侍卫接近查看香浮尸首的时候,发现徐德旺手下的太监们有好几个神情慌张的,而死去的香浮,尸首上还带着明显被拷问过的痕迹,看起来象是被严刑拷打致死的。 侍卫跟内侍商量出的推论,怀疑是三皇子知道了萧琮失踪的事跟香浮有关,便命手下人去寻找她,找到之后,为了追问答案,严加刑讯,以至于把人给打死了。 三皇子听到内侍报出的推论,简直觉得巨冤:“皇祖母!孙儿冤枉!孙儿根本不知道这香浮怎会出现在东五所。孙儿一听说萧表哥出事,就立刻从宫宴上赶过来了,还不曾回过东五所呢,更别说是吩咐徐德旺什么了!” 太后看了他一眼,便问那内侍:“徐德旺怎么说?” 内侍回答,徐德旺声称,对香浮为何会出现在东五所一无所知,就在内侍与侍卫出现在东五所之前,他手下的小黄门刚刚无意中发现了香浮的尸首,因此正聚在一处讨论要如何处置呢。他当时吩咐手下小太监去给三皇子报信,就是为了这件事。 只不过,内侍检查香浮尸体的时候,从她身上发现了一块手帕,上头用血歪歪扭扭地写了几个血字,表示自己是奉乔美人之命,故意设套陷害萧琮与永安郡王妃,再栽赃嫁祸给东宫的王氏,没想到反而被乔美人出卖了,云云。 香浮若是真的被拷打至死,又怎会有时间有机会留下这么一封血书?乔美人打着养病的旗号,在后宫中沉默了将近一年的时间,连个风头都没出过,乔家从来都没有足够的实力在宫中安插什么人手。说她才是整件事背后的主使者?栽赃嫁祸的意味太明显了。血书看不出是不是香浮的字迹,但内侍怀疑,这东西可能是徐德旺塞到香浮尸身上去的,证据是他手下的小黄门中,有一个人伤了两根手指头,见到有人来的时候,还慌慌张张地藏了起来呢。而且被写上血书的手帕,根本就是男子常用的形制,而非香浮一名宫人会用的。 关注公 众号 整件事就象是徐德旺发现香浮后,严刑拷打对方,结果把人打死了,为了逃避责任,就匆匆往她身上塞了块伪造的血手帕,好嫁祸给四皇子与乔美人一般。 内侍的推断有理有据,太后立刻就有几分相信了。无论三皇子如何喊冤,她都不怎么想听,只道:“你自己回去问清楚徐德旺是怎么回事!哀家真不想知道你们兄弟间是如何勾心斗角,毫无友悌之心的!”她扶着永宁长公主的手坐了下来,只觉得身心俱疲,却还不能丢下所有事去休息,还得把事情了结了才行。 她又向东原郡王妃赔礼:“老嫂子,叫你看笑话了。我们家的孩子都不争气,一个个自以为聪明,行事又没有半点分寸。难怪皇上时常说,实在是不放心把大明江山就这么交到这些不懂事的孩子手里,生怕他们把祖宗传下来的大好基业都给葬送了!” 这种话东原郡王妃怎么好接?只能干巴巴地赔笑表示,几位皇子都聪慧知礼,只是人还年轻,需要历练罢了。太后与皇帝好生教导,必定会教养出一位出色的储君的。 太后叹了口气,闭上双眼,无力地摆了摆手。如今在宫里的都是废物,叫人一刻都不能安心将皇位传下去的。她不明白皇帝是怎么回事,既然看好小四,那就好好为孩子铺路,留着太子胡闹,又纵着三皇子上窜下跳的,到底是在想什么?!她年轻的时候,苦心孤诣地为两个儿子谋划前程,自问也算谋划得不错,他们至今还过得挺好的。可论到她的儿子,小儿子还罢了,只是十几年都不知道亲生儿子的去向罢了,怎的大儿子就把几个孙子教成这副德性了呢?!若不是还有个乖巧聪明又孝顺的小四在,这大好江山真不知道该传给谁去! 太后不想说什么,在场众人也都觉得尴尬无比。三皇子还在为香浮死在自己院子隔壁而感到震怒,认为这是东宫太子与王湄如这对狗男女对自己的羞辱和调衅,萧夫人已经凑近了他,低声询问:“三殿下,徐德旺既然拷问过香浮,想必也打听过琮儿的去向了?他到底在哪里呢?徐德旺总不会连事情都没问清楚,就把人给打死了吧?!” 三皇子无语地看向萧夫人:“舅母!这是东宫在栽赃我与徐德旺主仆!你怎么就不肯信徐德旺的话,反而信了其他乱七八糟的人呢?!” 萧夫人急得快要哭出来了。她为什么会不信徐德旺的话?这不是明摆着的么?!太子已是不成了,萧琮从恒寿斋逃走,又知道了王湄如是事情主谋,再有永安郡王妃作证,燕王府不可能放过太子与王湄如的!太子败局已定,三皇子肯定会想要趁热打铁把四皇子也给解决掉。如此一来,储君之位就只会是他的了!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七十二章 转移 前往请示皇帝旨意的人很快就回来了,也带回了皇帝的口谕。 皇帝同意让他们前往东宫搜查,如果太子再阻拦,就说这是圣意。除非太子不惜为了维持王湄如而背上违反圣旨的罪名,否则他是不可能再拦人的。倘若太子执迷不悔,非要阻拦他们抓人或搜宫,那就让燕王把太子看管起来,不需要听从太子的意愿。 虽然皇帝给出的只是口谕,但从口谕的内容来看,他对太子的耐心已经被消磨得差不多了。会让人不需要顾虑太子的意愿,明摆着就是已经下定决心要废储了吧?说不定今天的事就可以作为废储的借口。王湄如陷害永安郡王妃这种事有失皇家颜面,也容易引起非议,但东宫的人刺伤了萧琮这位外臣之子,这绝对是足以说服群臣的理由! 三皇子瞬间就兴奋起来了,立刻就自告奋勇,向太后表示他愿意带队前往东宫找人。太后心情平静,没有接受他的请求,只是跟燕王开了口:“阿晟,既然你皇兄有命,你就往东宫走一趟吧。不需要有什么顾虑,都到这时候了,自然是救人要紧。” 燕王朱晟起身,向自己的亲生母亲行了一礼:“是,母后。”这一刻,他在所有人面前着重点出了自己是太后亲子、皇帝胞弟的身份,而不仅仅是一位手握重兵的宗室藩王而已。宗室藩王可能需要在皇室内部发生争端的时候避避嫌,但皇帝的亲弟弟却不需要这么做。皇子们犯事,皇叔奉旨站出来主持大局,真是再正常不过了,任谁也无法质疑他的资格! 三皇子看着太后与燕王之间的互动,也无话可说。不过他也不气馁。燕王就算暂时揽去了此事的处置大权,也不会威胁到他未来的储位。只要能抓紧这次机会,把太子拉下马来就好了。他只需要跟着去东宫,在找到萧琮表兄之后,立刻与表兄对好口供,把太子的罪名钉死了,他的储君之位就稳当了! 燕王辞别太后,前往东宫。他带上了慈宁宫的一干内侍与宫人,还有代表皇帝做见证的高公公与乾清宫侍卫。三皇子急切地跟上了,萧家夫妻心系自家儿子的安危,也跟上了。朱瑞自然要去给父亲燕王做帮手的,但他看着妻子谢慕林,有些犹豫:“你自己留在慈宁宫,行么?放心,太后这儿很安全的,不会再有人为难你。等我那边忙完了事,就回来接你回家。你今儿受了委屈,无论如何我都会给你讨回公道的!” 谢慕林却不打算留在慈宁宫等消息。她冲着朱瑞笑了一笑,拉着他到边上,低声耳语:“我跟他们没说实话,其实我……跟萧琮是打过罩面的。他当时受了伤,要跳窗逃走,看到我进来,就叫我安心在那儿等着,早晚会有人去救的,还叫我闭紧嘴巴,别跟任何人提他来过那儿。我想他会这么说,可见是打算事后回到宫宴上,装作没事人一般的。可他竟然一直没回去,兴许是出了事……” 朱瑞吃了一惊:“不会吧?萧琮大哥自幼习武,他的身手很好的!”若是萧琮身手不好,也不可能让萧明德满意,早早就定下由他继承家业了。 谢慕林只道:“我瞧他的伤在胸口,应该伤得不轻吧?可他当时咬牙切齿地,只说王湄如在发疯,他得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我怕他真的跟在王湄如一行人后面去了东宫,可他身上有伤,一旦被人发现,可未必是他们的对手!东宫能对他下黑手,明摆着就是想铲除掉他了……” 朱瑞明白了她的意思,皱眉道:“他不会真的出事了吧?大家都以为他只是躲藏起来了,顶多是担心他伤势未能及时医治会加重,却没想过他真的会死啊……”接着他又觉得有些不对,“你说……萧琮大哥说王湄如在发疯,他要弄清楚……他当时用的是什么语气?” 谢慕林含糊地说:“我当时太过惊讶了,又担心他的伤势会有个好歹,没怎么留意,只知道他说了这句话,好象怨念很深的样子,便跳窗离开了。” “王湄如这是在发疯,我得弄清楚是怎么回事”,这句话可以有很多含义,有可能萧琮只是在抱怨东宫忽然对他下黑手,还是在新年朝会之后,简直就是不管不顾了;也有可能……萧琮本觉得王湄如不会对自己干这种事,却还是干了,所以觉得她是在发疯。 谢慕林从前就考虑过,王湄如明明是东宫宠妾,但做的很多事情却有些坑太子的意思,根本不象是想跟太子好好过日子的。她既然是太子的猪队友,也有可能是三皇子的卧底,反正其所作所为都象是在助三皇子一臂之力般。只是这个说法没有现实依据可以支持,所以谢慕林也就是跟朱瑞私底下说说,后来也很少提起了。如今她又再次想起了这件事,觉得伪造的说辞稍稍含糊一些,黑一把王湄如也不打紧,反正她这句话怎么解释都可以的。 朱瑞显然也想到了他们夫妻从前私底下谈论过的话,心下越发生出不好的预感来。倘若萧琮与王湄如之间有什么私下的关系,以至于他在大年初一秘密与她在后宫相见,却被刺伤,那自然是不可告人的,后者是否存了灭口之心?他抓住了妻子的手:“倘若真是如此……我就得仔细搜查东宫与周边地带,确保不会有遗漏之处才行了!萧琮大哥……兴许真的身陷危机,还等着我们去救呢!” 谢慕林见他如此,便知道他还有几分惦记着昔日的兄弟之情,心中暗叹一声,柔声道:“我陪你一道去,我可以说是陪太子妃回去的,如此,倘若王湄如借口外臣不得擅入内闱,我也能替你们出面去搜寻。” 眼下救人要紧,朱瑞没有拒绝妻子的好意,还陪她一同去向太后辞行。 太后有些惊讶,不过没有阻止:“也好,你陪着太子妃回去,有什么事也好当面对质。” 谢慕林冲太后行了一礼,看了一眼旁边状态萎靡的太子妃,故意提起了一件事:“对了,太子妃若是要去收殓香浮的尸首,能不能帮我找一找,她身上是不是还有我的簪子?我被困在恒寿斋时才发现的,她好象趁我不备,把我头上的簪子偷走了一根,也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簪子?”太后看向孙媳妇头上,果然发现,她用来固定翟冠的赤金镶红宝石排簪少了一支。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七十三章 反击 谢慕林今天当然没有丢簪子,不过她看到了萧琮尸体上的那根簪子后,立刻就从自己头上拔了一根下来。 她戴去太庙的那一套赤金镶红宝簪子,在同类型的几套簪子中,镶的红宝石颜色最正最红,做工也最好,大过年的,戴这一套最喜庆了,这是她选择戴它们而不是其他几套簪子的原因。不过,丢了一根之后,她也没想换别的,只是从其他几套排簪中,选出一根款式相似、只是红宝石红得没那么正、簪身又略微短一点的出来补上。反正插进发髻之后,簪身有多长也看不出来,有翟冠上的珍珠流苏遮挡,红宝石的那点差异也不会很明显,完全可以蒙混过去的。如今,她把那根补上的簪子拔下来藏进书房空间,就能假装簪子是被香浮骗了之后才丢失的。 香浮既然已经死了,她就没办法为自己辩白。至于香桃,她从来不会怀疑自己的女主人。只要谢慕林告诉她,在柔仪殿参加朝贺时,有一位宗室女眷私下告诉她,捡到了她昨天在太庙丢失的簪子,只是当时不在身上,不方便转交,事后会找机会归还,香桃就不会怀疑谢慕林说香浮偷簪子是谎言。如今事情牵扯到了东宫与三皇子两方势力,复杂与危险的程度肉眼可见。谢慕林再私下吩咐香桃,为了不把捡到簪子的好心人搅和到麻烦里去,只要对方不说,她们就告诉别人簪子是丢在马车里了,她们事后又找了回来,没必要叫人知道,她在今天“丢簪”之前,昨晚上还丢了另一根同款式的簪子。 香桃完全没有异议。谢慕林告诉太后自己叫香浮“偷”了簪子,她还跟太后身边的嬷嬷形容了簪子外形的细节呢。反正两根簪子十分类似,不见到实物,谁也说不清楚它们不是一样的。 太子妃此时已经没有力气再为香浮做辩白了。陪嫁的心腹大丫头会做出背着自己听从王湄如号令陷害外命妇的事,已经令她难以置信。如今人还死了!她一边悲痛,一边愤怒,还有着满心的疑惑与怨恨,哪里还顾得上一根簪子?她当然不相信香浮是因为贪财才偷的东西,只会觉得这是王湄如指使香浮做的。 她惨笑着对谢慕林说:“香浮会偷走堂嫂的簪子,一定是奉了王氏之命?也不知道那贱人打算用堂嫂的簪子做什么,难不成是想借此陷害堂嫂把私密的首饰给了什么人做信物?可谁会相信呢?就算真要做信物,也不会拿这等不起眼的首饰,更别说上头还刻了燕王府的名号呢!王氏真的很蠢,堂嫂你说是不是?”然而这么愚蠢的妇人,偏偏是太子的心头宝呢! 谢慕林冲着太子妃笑了笑,眼看着朱瑞向自己示意过后,便先行一步追上了燕王一行人,她也对太子妃说:“我陪太子妃回东宫。不管怎么说,今儿这事儿既然把太子妃卷了进来,总要找始作俑者当面问个明白才行。太子妃你看……要不要把承恩侯夫妇也一并请过去呢?” “当然要请!”太子妃咬牙切齿地道,“我早就看出王氏要害我!只是不知道她会用什么法子罢了。我千方百计想要给承恩侯夫人送信,想要跟她私下说话,就是盼着他们夫妻能劝劝太子殿下,别一味纵着王氏胡闹!倘若承恩侯夫人不是装傻不肯理会我,让我迟迟未能传出消息,兴许事情也不会闹到如今的地步了!太子殿下还以为现下仍旧是从前呢!无论他做了什么,皇后娘娘都会护着他,替他善后。太子殿下的储位只怕……这回是真的保不住了!到了这一步,他还护着王氏做什么?!我平日劝他再多,他都不肯听,那就让承恩侯夫妇去劝他!横竖我也不指望日后还能继续安享太子妃的尊荣了,还不如大家撕破脸,有话说话,有气……就撒了!” 太子妃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摇摇晃晃地跪直了身体,向太后娘娘磕了三个头。 她虽然什么话都没说,太后娘娘却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叹息道:“你这孩子也不容易……罢了,你去。不管怎么说,太子胡闹是他的事,你却没犯什么大过错。有皇祖母在,总能保你一个太平无事的。” 太子妃哽咽了一下,再磕了一个头,又摇摇晃晃起站起身。谢慕林伸手扶她,她没有拒绝。眼下她的心腹丫头都不在身边,身体实在是撑不住。堂嫂如此好心,她当然不会拒绝。 只是离开的时候,她路过丰林“郡王妃”身边,冷眼看着这个因为接二连三报上来的情报,失去了最佳招供时间的王湄如的同伙,嘲讽地笑了笑:“你都知道什么,还是老实说出来!继续嘴硬,对你一点儿好处都没有!要是燕王真的在东宫找到了萧少将军,而他又有个好歹的话……王氏有太子殿下护着,你又有什么倚仗?!你连一个正妃册封都拿不到手,真以为你家郡王爷会保你到底么?!如今东宫保不住了,你再不想法子自救,怕是连你儿子……都做不成世子了?” 丰林“郡王妃”的脸色早已惨白成一片,心中无比后悔方才不该迟迟不肯说出真相。可她真的不清楚王湄如的具体计划,只知道后者要陷害永安郡王妃,安排的“奸夫”乃是东宫的眼中钉,还是三皇子手下极重要的大人物。她自己倒是猜想过那会不会是萧琮,但没有证据。不过她听到王湄如说,这回一定会把那人给钉死了。她还以为王湄如的意思是让那“奸夫”从此不得翻身,没办法再为三皇子提供助力,万万没想到“钉死”是真的把人弄死的意思。但是现在看来,只怕这人早已…… 虽说萧明德夫妇眼下可能还没想到这一点,可一旦他们发现了,回头再想到她身上……她若真是知情人,岂不是成了王湄如害死萧琮的同伙?! 慕林最新章节地址: 慕林全文阅读地址:/read/72379/ 慕林txt下载地址: 慕林手机阅读:/read/72379/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quot;收藏&quot;记录本次(第1472章 反击)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慕林》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七十四章 爆发 谢慕林陪着太子妃回到东宫的时候,燕王与朱瑞、萧家夫妇一行人已经到达好一会儿了。 有高公公带着圣上口谕前来,太子没能再次拦下他们搜宫的行动。不过他也一脸不高兴的表情,坐在正殿中,恨恨地冲着燕王瞪眼,倒也不是十分着急。 想必在上一次阻止慈宁宫来人搜宫之后,他就已经安排好了爱妾王湄如的藏身之处,根本不担心她会被燕王一行人搜出来? 朱瑞带人东宫周边的建筑物与树丛园林去了,萧明德将军阴沉着脸坐在燕王身边,萧夫人早已焦急不安地跟着宫人们往内院去了。她迫切地想要在第一时间弄清楚,自己的儿子到底身在何处。 当谢慕林扶着太子妃踏进东宫前殿的时候,太子第一个跳了起来,愤怒地指着妻子的鼻子骂:“你这贱人是干什么吃的?!你丫头惹下了大祸,凭什么叫孤与爱妾替你背锅?!这回孤定要上禀父皇,把你休了!不能再让你这等无德妇人占据太子妃之位!” 若是以往,太子妃听到太子这么骂,立刻就会怂了。然而她今日怂怂地回来,听到太子又这么骂她,竟勃然大怒起来,当场便哭着骂了回去:“太子殿下这话也太过颠倒黑白了?!分明是你的心肝儿王氏惹出来的事,算计了我的丫头不说,还要把罪名栽到我头上!太子分明知道是怎么回事,非要护着那贱人也就罢了,怎么还有脸责备我呢?!今日之祸是因何而来,难道不是你跟你的心肝儿商量好的么?!” 太子一愣,接着越发恼怒了:“贱人!你竟然胆敢驳孤的话?!” 太子妃哭道:“往日我倒是从来不驳太子殿下的话,太子殿下也没放过我呀?既然横竖是个死,我又何必再心存侥幸,受了一肚子委屈,还要替你们背锅?!殿下既然与那王氏情深似海,眼里除了她便再无旁人,又何必娶我呢?!当日娶我,是图我祖父在朝中的权势,指望着我祖父与他的门生故旧能为殿下出力。如今我祖父去世了,再也帮不上你的忙,你便翻脸不认人,何其薄情无义?!倘若不是皇后与你选中了我做太子妃,我也不会落得今日的下场!我们薛家好歹也是堂堂太师府,我是薛家嫡长女,什么样的好人家嫁不得?强似嫁给殿下,做个有名无实的太子妃,还要叫区区犯官之女、一介卑贱官奴践踏?!” “住口!”太子气炸了,扬起手就要打太子妃一个耳光。谢慕林在旁边扯开太子妃,阻拦道:“太子殿下何须拿太子妃撒气?!今日之事,谁才是那个该负责任的人,也不是凭着太子殿下一张嘴,就能决定的!其他人既不傻,也不瞎,没那么容易被哄骗!” 太子不认得谢慕林,但瞧她这一身打扮,也晓得是哪位宗室郡王妃。他不耐烦地挥挥手:“孤不知道你是哪家内眷,我们东宫的事与你无关,还不给孤让开?!” 谢慕林冷笑:“太子殿下只管吩咐王氏害人,原来并不知道要害的是谁呀?东宫之事本与我无关,但你们既然欺负到我头上了,就别厚着脸皮说与我无关了?!” 太子这才知道,眼前这清丽女子原来就是永安郡王妃谢氏,堂兄朱瑞之妻。他其实是事后才知道王氏选了谢氏去做陷害萧琮的幌子,本来他还以为是哪个新晋的年轻宫妃又或是寿昌伯夫人的。他心里也清楚王氏为何会忽然改变主意,但谢氏毕竟已经成为朱家的媳妇了,还是他亲叔叔独子的妻子,这计划要是成功了,未免会让燕王府丢尽脸面。太子自个儿有些心虚,在谢慕林面前说话都不大有底气,只是强行硬撑:“孤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今日之事,本是太子妃自作主张,与孤无关!” 谢慕林冷笑了一声:“太子殿下这是决定要装傻到底了?只是不知道,殿下是真傻,还是觉得旁人都很傻?!” 太子皱眉:“放肆!”正要教训堂嫂几句,便听得承恩侯夫人在殿外说:“永安郡王妃这话也未免太过无礼了!我常听人说,宗室中人都盛赞永安郡王妃虽然年轻,却是知礼贤淑之人,今日见了,才知道原来名不副实!” 承恩侯夫人说着话,便与承恩侯一同从外头走进了殿中。原来他们是应了皇帝宣召,刚刚从宫宴上赶过来了。虽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路上稍稍找人打听了一下原委,也知道这回东宫麻烦不小。所以他们一到东宫,就打算先抢占先机,替太子把事情撇清了再说。 谢慕林还没驳回承恩侯夫人呢,太子妃就在一旁先发作了:“永安郡王妃比承恩侯夫人知礼多了!说她不知礼,那承恩侯夫人如今所作所为又算什么?!你见了燕王不跪,见了我这个太子妃也不见礼,甚至永安郡王妃身份在你之上,你也没有礼敬的意思,倒是张口就要骂人,你这也叫懂礼数?别笑掉人的大牙了!天知道是哪个乡下边陲之地出来没见过世人的泼妇在惹人笑话呢!” 承恩侯夫人呆了一呆,旋即大怒:“太子妃慎言!” 太子妃今天大概是豁出去了:“我有什么好慎言的?!这些话我憋在心里许久了!只是往日有所顾虑,才不敢说出口罢了。但既然无论我如何忍让,你们都非要置我于死地不可,那我又何必再顾虑下去呢?!承恩侯夫人也别在我面前装什么长辈模样!我早就知道太子殿下跟王氏今日要出事,可我说什么殿下都不会听的。王氏人蠢又爱发疯,我不能任由她胡来,所以千方百计想要找承恩侯夫人你说话,就盼着你们夫妻能劝一劝殿下。谁知你把我当成了洪水猛兽,避之惟恐不及,我根本没办法传出消息,只能眼睁睁看着王氏闯下弥天大祸!如今你还有脸怪到我身上?!但凡你在柔仪殿稍微理我一理,今日东宫都不会祸事临头。你不知反省也就罢了,怎么还有脸在我面前装模作样呢?!” 承恩侯夫人这回彻底被噎住了。她是真的不知道这回事,只以为太子妃是想找自己说太子与王氏的坏话呢,那她当然不会理睬呀! 太子妃说着又哭了起来:“从前皇后娘娘在时,东宫还有些规矩,承恩侯府也从来不会如此露骨地待我无礼。终究是皇后娘娘不在的缘故。母后!你为什么要死得这么早呀?!”说完便冲着侧殿小佛堂的方向跑了,一路跑一路哭着曹皇后。 谢慕林顿了一顿,觉得这或许是个好机会,便也跟了上去。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七十五章 佛堂 武林 rg,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太子妃冲到小佛堂里,便伏倒在曹皇后灵位前痛哭不已。 她今天真的受过太多打击了。虽然清楚方才那一番发泄,不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好的后果,但一想到今天受到所有人的冷待,从小陪她长大的心腹侍女还背叛了她,转眼又被不明不白地杀死在东五所,她才回到东宫,明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太子竟然还想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往她身上栽赃,她真的没办法再忍受下去了! 虽然她清楚,就算曹皇后眼下仍在世,也未必会对自己有好脸色,可好歹曹皇后去世之前,她还算是个受人承认的太子妃,还有几分太子妃的体面。不象如今,什么阿猫阿狗都敢踩在她头上了!倘若在应选太子妃之前,她就知道自己会落得这般下场,连祖父都因为支持太子而丢了性命,她绝对不会对太子妃之位生出任何想法的!未来国母的荣耀确实十分吸引人,可她若仅仅是个有名无实的太子妃,任谁都能欺负,永远都不会有成为皇后的那一天,那这个太子妃做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在曹皇后灵前哭个不停,嘴里说着要母后为自己做主,其实心里在怨恨着曹皇后。倘若当年不是曹皇后选中了自己,无论最终被选中的是冯氏还是蓝氏,她都会过得比如今幸福体面无数倍吧?! 太子妃伏在地上号啕大哭的时候,谢慕林站在她身后,悄悄观察了一圈小佛堂里的情形。这是她头一回到这个地方来,迅速留意过环境后,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 正殿那头,太子似乎跟承恩侯夫妇发生了口角,哪怕明知道燕王在场,他也大声反驳了亲舅舅的建议,拒绝把王湄如交出来。 承恩侯夫妇如今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了,眼看着东宫摆脱不了这滩浑水,勉强栽赃到太子妃身上,也难以服众,倒不如让真正在受害者面前露了脸的王湄如站出来认罪,好撇清了太子身上的嫌疑。王湄如虽说身份低微,不如太子妃尊贵,但如今明摆着,她有份量也有动机去做这种算计萧家继承人的事,连陷害永安郡王妃的理由都是现成的。只要她出面认了罪名,看在她曾经为太子生下一女的份上,承恩侯夫人认为皇帝不会太过为难她,三尺白绫就解决了。她虽然胡闹,但好歹是在为太子着想,日后太子登基,追封她一个嫔位便是了。 萧明德将军估计是受不了承恩侯夫妇的厚颜无耻了,直接走出了正殿。燕王倒是没动,不过太子冲着舅舅舅母发飙的时候,他还是出声劝了一句的。 萧夫人失魂落魄地从内院走了出来,看到丈夫站在殿前发呆,忍不住冲上来抓住了他的袖子:“老爷!琮儿下落不明,你好歹帮着找一找呀!你在禁军中不是有很多旧部么?让他们想办法到处搜索一番,好歹要把人找回来吧?!那可是你唯一的儿子!你反对琳儿的婚事,也就罢了,如今琮儿生死不知,你怎么还象是没事人一般呢?!” 萧明德皱眉甩开了她的手,低声喝斥道:“你冷静一点儿!这里是什么地方?休要大吵大闹的!琮儿兴许只是受了伤,找了个地方包扎休息,不会有大碍的!他的武艺是我亲自传授的,等闲人近不了身。你真以为区区一个东宫侍妾与数名宫人、内侍,就能奈何得了他么?!” 对于儿子身手的信心,才是萧明德至今不为儿子的失踪而感到惊慌的原因。 萧夫人听了,稍稍冷静了些,可还是担忧不已:“说不定琮儿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就没防备几个女人……” 萧明德低声道:“几个女人又能对他做什么?你与其想些有的没的吓自己,还不如好好考虑一下,等找到琮儿之后,要如何解释他擅自离开前廷私入后宫的行为吧!这可是你亲口说的,没办法抵赖!” 萧夫人一窒,心中也不由得懊恼起来。 谢慕林在小佛堂门口看着这对夫妻的互动,心中暗叹一声,便听得数个略有些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很快便有几个女官或宫人打扮的女子出现在小佛堂外,快步走了进来。为首的中年女官见到谢慕林,脚下顿了一顿,低头示意,旋即对大声痛哭的太子妃淡淡地道:“太子妃娘娘还请保重身体。这般放声大哭,对您玉体可没什么好处,也太惊扰皇后娘娘了。” 太子妃头都没回,继续哭道:“金女史,连你也来劝我么?可我心里憋得慌!若是不能向母后倾诉一番,我便伤心得快要抛开一切,什么都不管不顾了!你就让我哭个痛快吧!好歹这里是东宫,不是外头。就算你嫌我丢脸,我也没丢到外人面前!” 这话似乎有些深意。金女史欲言又止,又忍不住看了谢慕林一眼,似乎是顾虑着她的存在。 谢慕林冲她微微一笑:“我是头一回到这里来,既然此处供奉着皇后娘娘的灵位,我身为晚辈,也该给她上炷香。”说着便走到香案边上,取了三支香点燃,然后退到太子妃侧面稍后的位置,鞠躬三次,再上前将香插入香案中央的香炉中。 然后她“唉”了一声:“金女史,你们平日里不打扫小佛堂么?怎的这香案上有那么多灰尘?” 金女史正不耐烦呢:“永安郡王妃慎言!我等看守小佛堂,一向尽忠职守,日日洒扫不绝,又怎会有灰尘呢?!” 谢慕林回头看她:“若这些不是灰尘,难不成是香灰?”说着就伸出手指在香案上抹了一道,果然抹出一条清晰的痕迹来。金女史上前一看,不由得愣住了。 今日是大年初一,按照宫中的规矩,今日是不能动扫帚的,不过昨日除夕,她确实吩咐过宫人要把小佛堂打扫干净,她早上过来看时也没有异样,这才半天的功夫,怎么就…… 谢慕林检查完香案之后,似乎还不满足,非要多挑几根刺不可,又观察起了香案两端供奉的鲜花与前方地面是否足够干净,接着发出了第二声“唉”:“这是什么?看着有些眼熟呀?”说着就蹲下身去,从香案围着的绣幔下摆处一摸,摸出一根镶了红宝石的金簪来。 她仔细看了看金簪,吃惊地回头看向太子妃:“这不是香浮从我这里偷走的那根簪子吗?难道她离开恒寿斋后,曾经回过这里?!” 太子妃停下了哭声,抬起头来呆呆地看过来:“什么?” 谢慕林抹了簪身一把,发出第三声“唉”:“这上头的……莫不是血迹?!”说完还把视线投向了长度及地、把香案下方遮得严严实实的绣幔,绣幔的边际明显被染红了一条边,而且红晕还越来越大,很快就从绣幔下方蔓延到地板上来。 金女史几乎是立刻就跳过来挡住了谢慕林的视线:“永安郡王妃,既然上过香了,还请你离开这儿吧!” 谢慕林一把将她推开,飞快地上前一步掀开绣幔。 萧琮冰冷的尸首,就缩在香案下方的空间里,头歪向外侧,正对着她,双眼圆瞪。 正文卷 1474.第一千四百七十六章 嫁祸 第一千四百七十六章 嫁祸&lt;/p&gt; 随着太子妃的一声惨厉尖叫,所有人都聚集到了小佛堂。&lt;/p&gt; 首先赶到的是本来就在前院里说话的萧家夫妇。萧夫人在小佛堂门口就看见了儿子的尸首,不敢置信地瞪圆了双眼,尖叫一声后就扑了进来,把太子妃都推了个踉跄。&lt;/p&gt; 不过太子妃也没顾得上抱怨。她乍一见到尸首,整个人都吓得快要疯了,浑身颤抖着倒在地上,即使谢慕林上前搀扶,她也脚软得站不起来。因为这个原因,她才会挡在萧夫人冲进来的路上,压根儿没躲开罢了。&lt;/p&gt; 萧明德将军虽落后了妻子一步,但迈进小佛堂时的脸色也十分难看。他比妻子见识得更多,自然知道死人是什么脸色。儿子尸首上那惨白的肤色,分明就是死了起码一个时辰以上才会有的。他以为儿子只是受伤之后,藏在宫中某处,寻人替自己包扎疗伤,万万没想到儿子会真的出事……他精心培养出来的儿子,身手高明又孔武有力的儿子,人也不是太蠢,怎么就……真的栽在几个后宫女眷身上了呢?!哪怕是太子,在他看来也不过是娇养长大的废物罢了!难不成……有哪个身手高明的武将,在背后帮助太子暗算他人?!&lt;/p&gt; 萧明德将军走到香案前,有些踉跄地蹲了下来,慢慢地伸出微微颤抖的手,仿佛不肯死心一般伸到儿子的鼻下试探,又再摸向儿子的颈侧。他什么都没说,便无力地垂下手,闭上双眼,倾身上前抱住了儿子的尸体。&lt;/p&gt; 萧夫人本来就抱着儿子痛哭不止,见丈夫这般,顿时哭得更大声了。她倒是比丈夫更早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来,只是丈夫总说儿子不会真有危险,她才暂时抛开了心头的担忧罢了。然而此时此刻,事实证明了她的预感是正确的,她的儿子真的被人害死了!这怎不叫她伤心欲绝?!&lt;/p&gt; 哭声也引来了燕王与太子。两位贵人看着香案下方的萧琮尸首,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lt;/p&gt; 太子随即瞪向了金女史。他认为这是母亲留给自己的人手行事不慎出了差错。&lt;/p&gt; 然而金女史自己都吃惊不已。她已经跟其他几名同在小佛堂内的同伴交换过眼色,确认大家都没有擅自把萧琮的尸首藏在此处,也不明白他是怎么忽然出现的!他明明是死在了恒寿斋,会忽然从那里失踪,就够奇怪的了,如今又忽然出现在东宫,更加奇怪了!&lt;/p&gt; 还有一名女官,迅速低声对金女史道:“这没道理……我一直守在这里呢!直到慈宁宫总管太监说要搜东宫,我才出去了一小会儿,回来时也没瞧见异样。”而在那之前,她非常确定香案下方绝对没有什么尸首!&lt;/p&gt; 金女史还在惊疑不定地猜测着是谁干了这种栽赃嫁祸之事,作为“第一发现人”的谢慕林已经向燕王禀报了自己因为“看见香案上的灰尘,继而检查起东宫侍从们对小佛堂的清扫工作是否有偷懒,紧接着发现了自己被香浮偷走的簪子,再由簪身上沾的血迹怀疑起了香案下方空间,终于发现了尸首”的全过程。&lt;/p&gt; 她说得非常详细,有理有据,处处合理。更何况,她是跟着太子妃进了小佛堂,当着东宫女官与侍从们的面从香案下方曳地的绣幔里摸出了金簪来。就算这簪子有可能是她做的手脚,这么大一具尸体,她还能偷渡进东宫不成?没人怀疑这事儿是她裁的赃,顶多就是觉得她有可能事先知情。&lt;/p&gt; 然而谢慕林跟燕王解释的时候,神态又是那么的惊惧不安,自然得半点不见心虚的模样,说她事先知情,又不怎么象。&lt;/p&gt; 谢慕林还跟公公分析:“儿媳的簪子是叫香浮偷了去的,虽然不知道她拿这个想做什么,但既然她死在了东五所,簪子却掉在此处,可见她逃离恒寿斋之后,又回到了东宫,说不定还看到有人藏起萧少将军的尸首了!她应该是不慎将簪子掉在了此处。若不是儿媳挑剔小佛堂的香案没打扫干净,也不会发现绣幔底下有簪子。那萧少将军的尸首,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让人发现了!”&lt;/p&gt; 她看了看香案上供奉的曹皇后灵位:“这里毕竟是供奉了皇后娘娘牌位的地方,等闲人不会前来惊扰的,更别说是大肆搜勃了。方才儿媳只是给皇后娘娘上了一炷香,尽一下晚辈的礼数罢了,这位金女官就要赶儿媳出去呢。哪怕儿媳发现绣幔下摆有血迹,她也挡在前头,不许儿媳细看。”&lt;/p&gt; 燕王怀疑的目光看向金女史,但在他开口发问之前,萧夫人先扑了过去,紧紧抓住金女史:“贱人!是你害死了我儿子?!是你把他藏在这里,叫我们好找的?!”&lt;/p&gt; 金女史挣扎着辩解道:“萧夫人慎言!我不知道萧少将军的尸首怎会出现在这里!定是有心人故意栽赃陷害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太子殿下也同样不知情!”&lt;/p&gt; 然而她还想着要护住太子,太子却先怀疑起她来了:“你果然不知情么?你们几个平日里守着这小佛堂,不许别的侍从插手此间事务,母后牌位下忽然多了那么大一具尸首,你们会不知情?!”&lt;/p&gt; 金女史心中暗暗叫苦。她和几个属下先前出去办事了,否则香浮又怎会被灭口?!为了给王湄如善后,她们忙得脚不沾地,才回东宫就被慈宁宫的总管太监给堵了前门。她们确实没有一直守在小佛堂中,才会叫人钻了空子,可这不都是太子殿下的吩咐么?!&lt;/p&gt; 然而太子看不出金女史的想法,还在那里愤怒地骂人:“这里是供奉母后灵位的地方!你们怎能让个该死的男人惊扰了她的在天之灵?”&lt;/p&gt; 听到太子这么说,萧夫人又炸了,转身就扑向了太子:“你骂谁该死?!你害死了我儿子,还要骂他,我跟你拼命!”&lt;/p&gt; 太子被萧夫人一把抓住,试图挣开而不得,慌忙大喊:“放肆!放肆!”一直守在门外脸色难看的承恩侯夫妇连忙冲进来帮忙拉开萧夫人,可萧夫人随后就跟承恩侯夫人打了起来,现场乱成一团。&lt;/p&gt; 燕王皱眉厉声喝道:“都给我安静!来人哪!快把她们分开!”&lt;/p&gt; 谢慕林连忙上前拉人,拉的是萧夫人,顺手还大力推了承恩侯夫人一把,把人推到承恩侯身上,夫妻俩摔了一跤。她还顺便嘲讽了一句:“夫人真是好礼数呢!在宫里,在皇后娘娘灵前,跟人打架!”&lt;/p&gt; 承恩侯夫人顿时被她这倒打一耙气得说不出话来。&lt;/p&gt; 谢慕林随手又拉住了萧夫人:“夫人,萧少将军还在那里呢!你再伤心,也得弄清楚他是怎么死的,别因小失大,因为失仪而惹皇上不喜,叫萧少将军死得不明不白!”&lt;/p&gt; 萧夫人愣住,旋即大哭着再次扑到儿子身上,哭得嘶声裂肺。&lt;/p&gt; 这时候,带人搜索东宫周边地带的朱瑞与跟着周公公进入了东宫内院搜人的三皇子,都闻讯赶到了。&lt;/p&gt; &lt;/p&gt; &lt;/p&gt;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七十七章 心切 听谢慕林介绍过现场情况之后,朱瑞神色复杂地看着过去嫡兄的尸体,欲言又止,终究还是仅仅低声安慰了萧明德夫妇一句:“萧将军,萧夫人,还请节哀顺变。”&lt;/p&gt; 萧夫人只顾着抱住儿子哭,也不知听到他的安慰没有,倒是萧明德将军还能回过头来,冲他微微点了点头。但看他的神情,显然也正伤心呢。朱瑞不欲打搅他们夫妻,没有再多说什么,便回到妻子身边,握住她的手,柔声问她:“有没有被吓到?”&lt;/p&gt; 谢慕林知道他心情不好,摇了摇头,小声道:“真没想到……萧少将军真的会出事,也不知道凶手是如何伤得了他的!”&lt;/p&gt; 朱瑞微微皱起眉头,心想不错,萧琮的身手,可不是区区一个王湄如或几名东宫侍从就能奈何得了的。他身上没什么明显的伤痕,只有当胸一处致命的伤,至今还在流血。这说明凶手下手十分快,是面对面刺穿了萧琮的心口。距离萧琮这么近,却没能让他生出警惕心,这凶手可不象是什么孔武有力又与三皇子一方立场相悖的人。哪怕是东宫区区一个宫人,萧琮都会提防三分的吧?&lt;/p&gt; 莫非是萧琮信任的同伴,又或是外表极具欺骗性的“弱者”?&lt;/p&gt; 朱瑞再看他尸体上的情形,分明已经死了一个时辰以上了。若是这伤口一直流血,只怕早已流了满地。如今看来,多半是死后凶器一直留在伤口上,堵住了血液流出,前不久凶器被拔走后,血才会大量流出来,沾染到附近地面上的簪子身上的。若非如此,妻子谢慕林也不可能仅凭一根无意中落下的簪子,就发现了香案底下还藏有一具尸体。&lt;/p&gt; 朱瑞把自己的分析告诉了燕王,燕王点头表示认可。他方才其实已经想到这一点了,只是在观察东宫太子、太子妃、众女官内侍以及承恩侯夫妇的表情,好猜测他们当中哪一个是知情人罢了。&lt;/p&gt; 然而,如今三皇子跳了出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lt;/p&gt; 他先是站在萧明德夫妇身边,为自己忽然横死的表哥萧琮“痛哭”了几句,还没来得及流几滴实打实的眼泪,便迫不及待地指着太子的鼻子,质问对方为何要对自己的表兄下手了。&lt;/p&gt; 现在场况在他看来是一目了然。无论太子如何说自己不知情,金女史等人又如何喊冤,反正尸体是死在东宫的,那一定跟东宫脱不了干系!这已经足以证明是太子对萧琮下的毒手了。&lt;/p&gt; 三皇子一边为表兄喊冤,一边又要钉死了皇兄杀人的罪名,口口声声表示立刻就要去回禀父皇,要他老人家主持公道,他的表兄绝不能白死!而大明朝也不需要一个无端杀人的储君!&lt;/p&gt; 三皇子大声表达完自己的意愿之后,还回头招呼了舅舅舅母一句,想让他们附和自己,回头一同到大殿上,当着文武百官、宗室皇亲勋贵们的面公布太子的罪行,趁热打铁,让太子为自己所犯下的罪过负责。&lt;/p&gt; 然而萧夫人仍旧抱着儿子痛哭不止,暂时没有精神与力气去响应他了。萧明德将军此时心神俱疲,什么都不想再掺和。他自然看得出来,外甥三皇子压根儿就没有为萧琮之死伤心难过的意思,只一心盼着要借此机会把太子拉下马来。至于实情如何,那重要么?&lt;/p&gt; 哪怕萧将军误会皇帝眼下是支持三皇子继位的,也不由感觉到有几分心凉。无论他过去是什么想法,他的妻子儿女为三皇子已经做了许多事,冒了许多险,女儿如今还名声扫地,将来甚至要屈身为妾!可即使如此,他们在三皇子心目中,也及不上早一步废掉太子的诱惑么?太子干了这种事,被废是早晚的事,急得什么?三皇子为什么连表面功夫都不肯做了,就这么……满面兴奋地要定死太子的罪名,甚至顾不上多看自己惨死的表兄一眼?!&lt;/p&gt; 萧明德将军双目紧闭,就这么抱着儿子的尸首,不想理会三皇子的呼唤了。&lt;/p&gt; 三皇子见状,心下暗恼,但面上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萧家夫妻不肯与他一同去见父皇不打紧,反正太子这回是跑不掉的,这么大一具尸体在这里呢!他休想摆脱罪名!&lt;/p&gt; 于是三皇子又向燕王请求,要把太子押送到皇帝面前去问罪,甚至还想将萧琮的尸体也一并带过去。&lt;/p&gt; 燕王皱着眉头看他:“三殿下,今日是大年初一,皇上还在前廷华盖殿与谨身殿中主持宫宴,款待群臣呢。你这个时候要带着萧少将军的尸首上殿,还要把太子殿下当作犯人押送过去?”&lt;/p&gt; 三皇子知道这么做,肯定会大煞风景,但他已经等不及了!就想趁着今日所有大臣宗室都在场的时候,赶紧把太子的罪名定下,也好趁着新年把太子废掉!&lt;/p&gt; 他还对燕王笑道:“皇叔别担心,父皇不会见怪的。他老人家会派心腹内侍到东宫来搜查,可见心中也十分关心这桩案子呢!”&lt;/p&gt; 这话说得太过冠冕堂皇了,太子忍不住冷笑:“三弟看来盼着孤被废,已经盼得心焦了呀。可惜……这件事跟孤没关系!是你们故意把这个死人偷运进东宫来栽赃嫁祸的吧?!”&lt;/p&gt; 他猛然伸手指向谢慕林:“萧琮分明早就死在恒寿斋里了!只是这个女人不知找什么人设法将尸首偷走,又运到东宫来陷害孤!否则这座小佛堂里一天到晚都有人在,又怎会忽然间就多了一具尸首?!而这个女人明明从来不曾踏足东宫,却忽然会跑过来看热闹,又恰好会到小佛堂来,恰好发现了所谓被偷走的发簪,继而发现萧琮的尸首,这也未免太巧合了吧?!”&lt;/p&gt; 谢慕林淡定地面对太子的指责,半点都不慌张。&lt;/p&gt; 但朱瑞却上前一步,挡在了妻子的面前,直接面对太子,肃然道:“太子殿下何必牵连无辜?!拙荆会发现萧琮大哥,确实是凑巧,太子妃与东宫女官都是证人。什么偷走尸首,什么偷运到东宫来,这话也未免太过荒唐可笑了!拙荆在恒寿斋被困,遇救的时候有那么多外命妇在场作见证,就连丰林王妃都在呢!萧夫人也在,谁在恒寿斋里见到什么尸首了?&lt;/p&gt; “拙荆也猜想萧琮大哥是活着逃走的,过后更是一直不曾独处过,又直接从慈宁宫随太子妃来到东宫。你觉得她要如何藏起萧琮大哥,又把人送进东宫来?!难道殿下是怀疑父王与我么?可父王与我进东宫时,是殿下亲眼所见的。所有人进东宫,都没离开过东宫中人的眼睛!太子殿下倒是说说看,谁有机会把一具尸首运进来了?!”&lt;/p&gt; 太子无言。&lt;/p&gt; 谢慕林还要在丈夫身后加了一句:“还有,萧少将军是活着从恒寿斋逃走的,所有人都能看出蛛丝蚂迹,为什么太子殿下……就非要认定他早已死在那儿了&lt;/p&gt; 呢?”&lt;/p&gt; &lt;/p&gt; &lt;/p&gt;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七十八章 争持 武林 rg,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太子知道自己方才气愤之下说漏了嘴。 当时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他说那句话了,肯定会起疑心的,所以他一定要小心应对,绝不能再说错话了,否则很难洗清自己的嫌疑。 太子觉得自己是真的冤枉。他知道王湄如让人把萧琮杀了,虽然不知道是如何动手的,又叫哪个高手动的手,反正她顺利地把萧琮给解决了。她身边跟着他的人,若萧琮不是真的死了,他们一定会检查出来的。他们既然向他禀报萧琮已死,那么躺在恒寿斋里的就一定是具尸首!永安郡王妃为什么会说萧琮逃走了?当然她也没说自己亲眼看见了他逃走的行动,只是推测而已。难不成有什么人一直在暗中注意着王湄如等人的行动,在他们把萧琮杀了之后,就偷偷带走其尸首,然后送到东宫来陷害他么?! 太子当然不会觉得王湄如有错,但他心中已经把帮王湄如办事的人都骂了无数遍,又暗恨金女史等人行事疏忽大意,让人钻了空子。更令太子憋屈的是,他明明知道自己是被人陷害算计了,偏偏又拿不出证据来! 他恶狠狠地瞪向三皇子:“一定是你干的好事!为了把孤这个太子给废了,你竟然连亲表哥都能利用,你也真是够狠心的!” 萧明德将军闻言顿了一顿,转头望了过来。萧夫人也泪眼婆娑地慢慢抬起了头。 三皇子背对着舅舅,并没有发现,只是冷笑道:“皇兄这是自知脱身无望,便胡乱往旁人身上栽赃了么?人是死在东宫的,若不是皇祖母的人来得快,兴许皇兄已经命人把表哥的尸首处置了吧?因为来不及毁尸灭迹,只好把表哥藏到这座小佛堂里来。因为此处供奉着皇后,皇兄以为不会有人来这里惊扰亡灵,便有恃无恐了?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如今皇兄罪行暴露,都是表哥地亡魂在显灵,为自己鸣冤呢!这都是天意,皇兄你……不得天命呀!” 太子的脸色更难看了些,忍不住又瞪了太子妃几眼,然后又去瞪谢慕林。在他看来,萧琮的尸首会在小佛堂被人发现,当然不是什么亡魂显灵,也与天意无关,不过是因为太子妃偶然到此痛哭,把永安郡王妃这个瘟神给引来了,这才让萧琮的尸首被发现罢了。若没有这两个女人,就算有人栽赃陷害,也不可能奈何得了他堂堂储君的! 谢慕林被瞪了几眼,丝毫没有怵意,反而还瞪了回去。不过朱瑞很快就挡在了她面前,代替她去跟太子对瞪,还跟燕王道:“父王,萧琮大哥既然已经找到了,此事需得向皇上禀报一声,请皇上派人查明真相才好。无论萧琮大哥是遭了何人毒手,总得查个清楚明白。他是在深宫大内惨遭刺杀的。倘若凶手逃窜在外,焉知不会伤及太后与皇上?” 能光天化日之下在皇宫里动手杀人的都不是寻常人,当然要提防他或她狗急跳墙了。 燕王心里已经有了一番判断,听了儿子的话,便点头道:“确实该向皇上复命了。虽然不好打搅了宫宴,但请皇上暂时离席,在清静的宫室中听我等说明事情原委,也是可行的。”他看了看萧家三口,“萧少将军也不能一直停留在东宫,需得转移到别的地方,还得让大理寺派人过来检验尸首。我们虽然见过死人,但终究不比积年的老仵作经验丰富,能从尸首上看到更多的线索。” 燕王郑重地向萧明德将军提出请求:“萧将军可以一直守在萧少将军身边,亲眼见证这个过程么?倘若你能想起什么有用的线索,也可以说出来,这有助于我们早日找到杀死萧少将军的真凶。” 萧明德抹了一把脸,神色镇静下来:“王爷放心,我知道事情轻重。拙荆也会与我同行的。”关键其实是萧夫人,她兴许更清楚萧琮原本打算在宫里做什么事,这有助于他们弄清楚萧琮在皇宫中的行走轨迹,从而推测出他是在哪里被算计受困,离开恒寿斋后,又都去了什么地方! 萧夫人呆呆地抱着儿子的尸首,低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又或许什么都没想,满心满眼都被悲伤占据了全部的注意力。不过有萧将军在,她早晚会清醒过来的。无论如何,她也不会任由杀死儿子的凶手逃出生天。 三皇子看了看舅舅舅母与死去的表兄,想了想,又积极地对燕王表示:“侄儿也可以帮上忙!侄儿方才在内院已经审问过一干宫人,得知皇兄的爱妾王氏是知情人,前不久才由皇兄派人护送,从侧门悄悄逃出了东宫,不知去向了!侄儿这就去给禁卫军传话,让他们带着人在宫中四处搜索,总能把人找到的!还要让人守好皇城所有大门,不让那王氏有机会逃出宫去!” 他立刻就想到了今日参加宫宴的文武百官、宗室皇亲勋贵以及他们的家眷,觉得要是他们一块儿出宫,说不定就让王湄如钻到了空子,跟着一块儿混出去了,便又有了主意:“我还要去劝一劝父皇,让他扣下所有参加宫宴的外臣与外命妇。在找到王氏之前,都不能放任何一个人出宫,以免被王氏所利用!” 太子忍不住骂道:“老三,你这可就太过分了吧?!你跟孤过不去就罢了,何必为难一个弱女子?!” 三皇子冷笑:“皇兄,你嘴里的这个弱女子,涉嫌杀害了我的表兄,如此穷凶极恶之辈,你犯得着如此怜惜么?!” “你——”太子气极,正要破口大骂回去,却被承恩侯拦住了:“殿下冷静!如今不是争吵的时候!”承恩侯用力把太子拉出了小佛堂,“殿下与其担心不知去向的王氏,还不如先想想办法,摆脱眼下的麻烦吧!” 太子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舅舅你力气太大了!孤手疼!” 承恩侯被噎了一下,忍了忍气,又再把太子推到院子里离其他人更远的地方,当然,这回他用的力气小了许多。 然后他低声苦劝太子:“眼下萧琮的尸体在此,若无证据能证明有人偷运尸体入东宫栽赃殿下,殿下这一关就很难过了!与其让麻烦上身,殿下还不如当机立断,推出一个替罪羊,让王氏出面把罪名给领了……” 承恩侯话还未说完,就被大力推开了,差点儿摔了一跤。他愕然望向太子,只看见这个他曾经寄予厚望的亲外甥用一种嫌恶又仇恨的目光在瞪着他:“闭嘴!”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七十九章 自察 太子被承恩侯夫妻拉出了小佛堂,继而双方发生了争执,这些事小佛堂里的人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只是,他们都各有自己的想法,暂时顾不上理会太子跟他的舅舅舅母又在为什么事情争吵。反正来来去去,不过是王湄如这一个原因罢了。 三皇子仍旧兴奋地思索着自己到了皇帝面前,要如何告兄长一状,如何在今天一举定死兄长的罪名,让太子再也翻不了身。若他能再把王湄如捉拿归案,审问出事情真相,把这桩血案给破了,功劳就实打实地算在他身上了!在太子因罪被废之后,身负功劳的他,在群臣面前露了一次脸,何愁得不到他们的支持,从此奠定新储君的位置?! 四皇子又算什么?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全凭父皇的宠爱才有了图谋大位的奢望,但靠着他那平庸的母家,既无重臣支持,又无武将拥戴,凭什么跟他这个哥哥争?! 虽然王湄如忽然杀人,大大出乎三皇子意料之外,也让他心中恼火不已。可眼下这样的局势,对他又十分有利,就算萧琮死了,他也谋得了一份先机。看在王湄如这误打误撞的“功劳”份上,他或许可以让她死得痛快一点,少受点苦。 三皇子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穿上皇太子冠服的情景了,心中无比雀跃,若不是顾虑到舅舅舅母就在边上抱着表兄的尸体痛哭,他只怕当场就忍不住要笑出声来了呢! 因为心情过于兴奋,他并没有留意到,舅舅萧明德将军在他身后盯着他,表情越发阴沉了。 朱瑞与谢慕林夫妻则在听从燕王的指示。 燕王要去向皇帝复命,让朱瑞陪着萧明德夫妇,护送萧琮遗体去乾清宫附近寻个安静无人的宫室暂时存放,等待下一步指示。另外,三皇子方才说,要在宫中搜寻王湄如一行人的下落,还要防止她混在官眷之中逃出皇城,这个想法是对的,只是不该由三皇子出面。 三皇子估计是觉得储位有望,所以有些得意忘形了。他暴露了自己对禁卫军的掌控力,这是十分犯忌的事。燕王当然不能任由他进一步在宫中显示自己的权威,让皇帝心情更不佳。所以,这件事需要由朱瑞去做。他要带头领人宫闱,不过在真正行动之前,燕王会先向皇帝求下一份旨意,以确保儿子是奉皇命行事,事后不会被任何人抓住话柄。 至于儿媳妇谢慕林,燕王让她陪着太子妃回慈宁宫去见太后,然后就一直待在那里,直到皇帝召见为止。萧琮的尸首可以说是她们妯娌二人共同发现的,她们又同时是整个陷害事件的关系人,皇帝有可能会召她们前去问话,到时候她们知道什么就说什么,不必有什么顾虑。 不过,燕王也特地嘱咐了谢慕林:“尽可能不要离开太子妃身边,留心是否有旁人会接近她,跟她私下交谈……兴许三殿下为了定死太子的罪名,会让人劝说太子妃改口供。而太子妃方才会冲着太子发火,也显然是与太子撕破了脸,估计也清楚太子在今日之事后,是不可能会原谅她了。她与其跟着太子一块儿沦落,还不如为自己谋得一条生路。只是这条生路……不能是投靠三殿下换来的。她尽可以实话实说,哪怕说的话对太子不利也无所谓,可她若是撒了谎……别说太子了,就是太后、皇上……连三殿下也不可能容得下她了!一旦她成了指证太子的证人,只怕死得比旁人更快些!” 谢慕林听明白公公的言下之意了,十分郑重地点头道:“王爷放心,儿媳明白事情轻重,一定会看好太子妃!” 燕王点了点头,又看向门外的太子:“今天这件事……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里头搅浑水。我相信萧琮确实死在王氏的人手中,但我不相信东宫中人会蠢到杀了人后直接将尸首藏在如此显眼的地方而不作任何处置!他们有时间有路子送走王氏,难道就不懂得毁尸灭迹么?方才无论是太子,还是那几个女官,都是一脸惊愕,就连承恩侯夫妇也同样如此……他们恐怕是真的不知情。想要弄清楚真相,我们还得先找到王氏再说!” 接着燕王又看向三皇子,声量压低了几分:“三殿下在这件事上过于积极了,对萧琮倒是凉薄得令人心惊。以他这份凉薄,很难说他在发现萧琮被杀之后,是否会利用其尸首做些什么……” 谢慕林眨了眨眼,心中暗道一声很好。如果这个锅让三皇子背上了,那自然再好不过!她匆忙间也不敢确定自己是否留下了什么蛛丝蚂迹,惹人怀疑,只不过无论是在恒寿斋还是小佛堂,她都亲自到过场,自认为无论遇到什么质问和怀疑都能有理由辩解过去。眼下顶多就是被人质疑一下簪子的事罢了,那毕竟是凶器……然而她早就在太后面前报过备了,说自己的簪子被人特地偷走了,就算被人发现簪子就是凶器,她也有理由搪塞。 燕王府那边,无论是春绘还是秋纹都知道她昨天就丢了簪子的事,但两个丫头不会胡乱往外传话,回到王府后说一声,再给丈夫朱瑞打个补丁就好。 事情到了这一步,谢慕林觉得自己已经成功把王湄如甩到自己身上的黑锅都扔出去了,还扔回到她本人头上。就算太子与王湄如最后透露萧琮早就死在恒寿斋又如何?旁人只会认为他们是怨恨她及时自救,破坏了他们的计划,所以要拉她下水,不会想到她身上还有个可以藏尸体的空间的! 燕王大步迈了出去,号令侍卫过来 事情到了这一步,谢慕林觉得自己已经成功把王湄如甩到自己身上的黑锅都扔出去了,还扔回到她本人头上。就算太子与王湄如最后透露萧琮早就死在恒寿斋又如何?旁人只会认为他们是怨恨她及时自救,破坏了他们的计划,所以要拉她下水,不会想到她身上还有个可以藏尸体的空间的! 燕王大步迈了出去,号令侍卫过来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八十章 耳语 谢慕林扶着太子妃往慈宁宫方向走的时候,远远的就能看见朱瑞带着人前往各处宫殿与禁军侍卫们进行交涉,嘱咐他们往各处搜寻、巡逻。 虽然隔了很远,但他们如今都在皇宫前廷,而不是宫室相对密集的后宫,视野比较广阔,所以,就算距离很远,她也能时不时看到丈夫的身影,相信他也同样如此,只需要回一回头,就能瞧见她,直到亲眼目送她走进慈宁宫大门为止。 谢慕林心知这是丈夫不放心自己的安危,特地为之,心里暖暖的,十分有安全感。虽然她们这一行除了她与太子妃,就只有额头上还有伤的香桃与太子妃带出来的数名侍女,看起来势单力薄,她却一点儿都不担心路上会遇到什么不怀好意的人。 因为朱瑞在看着她呢。 与谢慕林的安心相比,太子妃的状态就不太好了,不但神色惨白,手脚无力,整个人还虚弱无比,摇摇欲坠,显然是受了极大的打击。想想她今天的经历,谢慕林也能谅解她的心情,只是她一直这么倚在自己身上,完全靠着自己搀扶才能前行,总不是办法。谢慕林知道自己因为长年保持身体锻炼,比一般的闺阁千金要有力气些,可再有力气,她也不是大力士,不可能有足够的体力支撑太子妃一直走到慈宁宫的! 太子妃再虚弱,那也是个体重一百斤上下的大活人呢!没办法,皇家挑选媳妇,是不会挑那些小脸尖尖身材瘦削看起来就没什么福气的姑娘的。薛家大小姐会入了曹皇后的眼,也跟她看上去是个端庄圆润的美貌姑娘脱不了干系。就算她如今因为心病消减了不少,身上也还有十斤往上的太子妃冠服在呢! 谢慕林喘着气,忍不住提了个建议:“太子妃,我看你身体虚弱,这么走着去不是办法,要不……你还是传个肩舆?你是可以在宫里坐肩舆的?” 太子妃苦笑道:“若是从前的太子妃,自然是可以的……我这样没根没基,叫人看不起,连个宫人都能给我脸色看的太子妃,又有什么底气去使唤人抬我呢?况且,我从东宫步行前往慈宁宫向太后娘娘请安,才能显出我的孝心与诚意。” 所以,太子妃并没有用肩舆的习惯。曹皇后在世时,她倒是有一抬肩舆,如今在东宫,平日里都是叫王湄如使了。虽然王湄如很少出东宫,但她喜欢在东宫范围内叫人抬着自己走来走去,好显摆给太子妃看,让太子妃知道,哪怕她没有太子妃之名,也有太子妃之实。这一切都是太子默许的,太子妃就算伤心气愤也没办法。如今王湄如已不在东宫,但太子还在呢,所以太子妃出来的时候,压根儿就没想过要把那抬肩舆给要回来。 谢慕林无语了,太子妃软弱到了这个份上,也难怪会被小妾欺负到头上。她不再多说,只是道:“我怕太子妃你只凭自己双脚走路,会支撑不到慈宁宫。要不咱们还是另外想个法子?”比如向哪个住在附近的宫妃那儿借一顶小轿什么的。 可太子妃有太子妃的尊严。只要太子一日未被废,她就依然是一国储后,怎么可能去坐几个身份卑微的宫妃的小轿? 谢慕林又一次无语了。 还是太子妃的一名侍女上前几步,扶住了太子妃的另一边手臂,怯生生地说:“奴婢们来扶娘娘,不必劳烦永安郡王妃了。” 可太子妃却飞快地把手臂抽了回来,冷声道:“不必了。我跟永安郡王妃有话要说,不方便叫旁人听见,你且退下!” 那侍女哭着跪下道:“娘娘,奴婢们当真不知道香浮姐姐投了王氏!奴婢们对娘娘忠心耿耿,可昭日月啊!方才三殿下审问后院侍女时,还是奴婢们告诉他,王氏被太子殿下送走了的。若奴婢们当真投靠了王氏,也不会出卖她了!” 太子妃闻言,脸色稍稍缓和了些,看向这几个侍女的表情也添了几分温度。可是,连香浮这样的心腹大丫头都背叛了她,其他丫头真的可信么? 不过可信不可信的,她也只是想要多两个人来扶自己罢了,似乎也没什么。 太子妃叫了几个侍女上前搀扶自己,回头就面带愧意地向谢慕林道谢:“方才真是多亏堂嫂了。” 谢慕林笑笑:“太子妃不必外道,咱们都是一家子妯娌呢。” 太子妃怔了怔,旋即苦笑。 谢慕林放开了太子妃的手臂,但也没有离开太远,就这么走在边上,看着太子妃在三名侍女的搀扶下,稍稍加快了一点前进的速度,路倒是走得比方才更稳当了,显然她的侍女在这方面比谢慕林要专业得多了。 只是太子妃走路走得更稳当了,脸色却越发不好看起来。谢慕林偶然转头看见,还有些担心,接着马上就发现,其中一名侍女在太子妃耳边低声说着什么。虽然听不清她说的内容,但看太子妃的表情,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谢慕林心中一动,想起方才燕王与朱瑞的提醒,又想起太子妃的娘家薛太师府,如今可有不少人在薛四姑娘的怂恿下,转而投入了三皇子的阵营呢! 说起来,香浮身为太子妃的陪嫁侍女,会投靠王湄如也是件奇怪的事。她还有家人在薛家,就不怕自己的行为暴露之后,会连累家人吗?如果说她因为家人而暗中为三皇子一方做事,在东宫做卧底,可能性还更大些。可惜如今香浮已死,除非王湄如落网,老实交代出真相,否则世人很难知道这个丫头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谢慕林收回思绪,再次看向一脸失魂落魄的太子妃,又瞥了那名说话的侍女一眼,觉得有些事还是事先提防些的好。 她们总算到达了慈宁宫,先去拜见太后。 太后还在原本的宫室里,但东原郡王妃婆媳俩却不知上哪儿去了。太后没等两个孙媳妇行完全礼就让她们起来了,道:“事情哀家都听说了,好孩子,你们受了不小的惊吓?” 谢慕林微微笑着回答:“太后娘娘不必担心,我们不打紧的。”只是太子妃的表现就比较不中用了,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直接跪倒在地:“太后娘娘,孙媳妇好害怕……” 太后看着这两个孙媳妇的对比,叹了口气:“你也太不中用了些,不就是死人么?你又不是没见过!当日皇后薨了,还是你跟着替她收殓的呢!” 太子妃哭得更大声了。这死人跟死人……怎么会一样呢?! 太后无力地挥挥手:“好了,哀家也不想听你哭,到后头歇息歇息。哀家已经传了太医过来,让他给你把个脉,开个方子调养一下。只是皇帝一会儿兴许还要传你们过去问话,你最好别躺下了,暖暖身子,定了神就好。”说罢又看向谢慕林,“瑞哥儿媳妇,你替她开解开解。堂堂太子妃,怎么就胆小成这副模样?!幸好这里没有外人,否则就真真要丢尽咱们皇家的脸面了!” 谢慕林正要找机会与太子妃单独交谈呢,闻言欣然领命:“是,太后娘娘。”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八十一章 证物 等到谢慕林终于能与太子妃独处的时候,她细细地替后者倒了一杯能暖身驱寒的姜汤,送到对方手中。 太子妃看起来情绪稍稍平静一些了,在太后面前又哭过一场,倒是把她离开东宫之前再次积攒的委屈都给发泄掉了,如今剩下的更多是疲惫。若不是太后提醒过,皇帝可能随时会召她过去问话,她说不定就当场躺下了。从前到慈宁宫来寻求太后庇护那会子,她在这里是有一间房间可以小歇的,就是现在她休息的这一间。别看太后对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仿佛不乐意再见到她,但这房间至今都没有撤消掉,里面给她准备的茶具手炉被褥等物全都还在,好象随时都可以让她回来一般。太子妃心下暗暗感动着,只觉得心里安定了不少。 她接过谢慕林递过来的姜汤,郑重道谢:“堂嫂,今天真是多亏你了。若没有你一路照应,我还不知道会怎样呢……”她顿了一顿,“明明你被香浮骗了,原本对我也有几分疑心的。别人都疑我与王氏同流合污,唯有你……明明差一点儿就被害了,却还是愿意相信我……” 谢慕林柔声道:“太子妃也不必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我也算是认识太子妃挺久了,有些事,我相信你是做不出来的。今天发生的那件事,怎么看都是卑劣无耻的圈套,全无底线,那又怎么可能会出自太子妃的想法?”她确信太子妃没这个毒辣的心思也没这个脑子,否则又怎会被王湄如欺负得那么惨? 谢慕林冲太子妃笑了笑:“更何况,我既然见到了王氏,听到了她说的那番话,当然不可能再误会太子妃。我不知道香浮为何会听从王氏号令行事,但太子妃若是知情人,就不会在听说了消息之后,表现得如此惊慌失措了。再愚蠢的人,在得知自己的心腹侍女被牵扯进这么大的案子里之后,至少会事先考虑好为自己脱罪的理由?可太子妃完全没有准备。与其说你跟王氏合谋来算计我,倒不如说……你跟我一样,都是王氏算计的对象,更确切一些。” 太子妃的眼圈又红了:“是,我就是被她算计了!我早有察觉,只是不知道她到底会使出什么手段罢了……万万没想到,她会收买了香浮!” 谢慕林试探地问:“香浮会因为什么原因倒向王氏那边呢?她明明是你陪嫁进宫的丫头,家人都还在薛家,再怎么也不会不顾家人安危?还有……她当时哭着求我原谅,说要是不骗我去恒寿斋,那么被陷害的就会是太子妃你了。我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说,但听她的语气,她似乎并不是真的背叛了你,只是被王氏忽悠了,轻易上当受骗了?但她不该瞒着你的,身为你的侍女,遇到这样的大事,怎能不跟你事先商量商量呢?” 太子妃怔怔地看着谢慕林,眼泪瞬间就下来了:“是么……原来她并不是背叛了我,只是犯了蠢……她原本就不是什么聪明的丫头,只是对我忠心罢了。我原以为她连这点忠心都是假的,原来……” 太子妃开始了低声啜泣。虽然她哭得好象挺伤心的模样,但感觉上,似乎比先前心情好一不少。 谢慕林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错觉,不过很快就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了。太子妃哭了一小会儿,就把眼泪擦干净了,重新抬起头来的时候,好象精神振作了不少,不象先前那般颓废了,还有心情开始了分析:“香浮真是太蠢了……听了王氏的谎言,轻易就上了当,既不告诉我实情,还瞒着我去帮王氏办事,结果把自己的性命都给葬送了……这件事我需得跟太后、皇上说清楚才行。虽然香浮很蠢,又犯了大错,可罪魁祸首是王氏!香浮只是被利用而已。她在我身边侍候了十年,一向还算忠心,她父母家人也都是老实人。她已经把自己的命给赔了,我希望……好歹保住她家人的性命,免得皇上迁怒。” 太子妃提供了一个信息:“香浮自打几年前学会写字,就很喜欢私底下把每天的事情记下来,却不许旁人看。她那个小本子,是藏在床铺底下的。我知道在哪儿。兴许她也把王氏骗她的话写在上头了,只要找了来,就可以证明王氏唆使她犯下了大罪!” 谢慕林精神顿时一振:“这事儿别人不知道?那我们这就打发人去把她的小本子找回来!”动作要快,必须赶在太子知道这件事之前行动。 最适合干这件事的,自然是太子妃的其他侍女,她们本就跟香浮住得近,兴许当中也有人知道她的这个习惯,想找东西容易得很。 然而太子妃却在犹豫:“还是别让她们回东宫去做什么的好……她们毕竟招出了王氏的去向,若是太子趁机发难,重罚她们……” 谢慕林宽慰她道:“太子殿下应该被三殿下逼着到皇上那儿交代情况去了,眼下多半是不在东宫的。王氏身边的心腹多半随她一块儿逃走了,金女史等人也要作为嫌疑人兼半个人证,被我们王爷押到皇上那儿去。现在东宫应该是空的。太子妃的侍女前去找东西,只要别惊动太多人……” “可是她们真的可靠么……”太子妃不等谢慕林说完,就打断了她的话,“不能冒险……” 谢慕林眨了眨眼:“太子妃是不是……发现了什么?难道你身边的侍女中,不止一个香浮被王氏骗过去了?不……不对,在今天的事情发生过后,若她们当中还有人站在王氏那边,做些对太子妃不利的事,那就不是被骗,而是根本就完全被拉拢收买了?!太子妃是不是发现她们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太子妃欲言又止,一脸纠结。 谢慕林想了想,道:“太子妃既然信不过身边的侍女,那把事情托付给慈宁宫里的嬷嬷们,也是一样的。这件证物十分重要,我们不能任由它落入旁人手中。”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八十二章 说服 武林 rg,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谢慕林心中有些纠结。 她一向脑洞不小,但这回也觉得自己的猜测太过离谱了。一点儿证据都没有的事,还是别瞎猜比较好…… 她这么告诉自己,也很快把方才的念头抛开了。只不过,这个想法还是深深地印在了她的脑海之中,不可能轻易遗忘掉。 她转身去求见太后身边的心腹嬷嬷,私下把香浮可能留有手记的事说了。嬷嬷性情严肃,为人却很精明,立刻就明白了此事的重要性。她都不需要去请求太后的示下,只需要跟总管太监说一声,叫上两个人跟着,就可以直接去东宫找东西了。至于理由嘛,只说是替太子妃拿些换洗的衣物就好。反正太子妃如今还顶着全套的太子妃冠服,又沉重又累赘,出席正式的仪式也就算了,日常过日子是穿不得的,她迟早要打发人回东宫去取衣物。 嬷嬷带着人走了,谢慕林也就放心地回到了太子妃休息的房间。她又一次见到先前那名在前来慈宁宫的路上与太子妃耳语的侍女,挨在太子妃身边,不知在劝说些什么,见到她来了,方才匆忙起身,退到一旁行礼。 太子妃的脸色很不好看,低着头迟迟不说话。谢慕林便装作什么都没察觉的模样,拉长了脸对那侍女道:“我不是说过,太子妃受了惊吓,需要安安静静地休息一会儿,别让人进来打扰她吗?我才离开了一小会儿,你怎么又进来了?!你看看你们太子妃娘娘的脸色,就不能让她清静一会儿吗?!” 侍女自然是有目的才会趁着谢慕林不在时进屋劝说太子妃的,可这种事怎么好让永安郡王妃知晓?她心中暗暗懊恼,又怨谢慕林回来得太快,但不管怎么说,她都不可能给谢慕林脸色看的,只得悻悻地告退了。 谢慕林把门关了,方才回来坐在太子妃榻边,轻声道:“太子妃对自己身边的侍女也太宽容了些,你身体不舒服,就该跟她们直说的。不管她们有多少麻烦事,都不该在这时候来惊扰你!”这两句话她是用正常音量说的,门外的侍女或宫人大约能听到一些,接下来那句,她特地放轻了声音,“太后娘娘身边的嬷嬷已经带着人出发前往东宫了,说是替你去取换洗衣物,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吧?” 太子妃心领神会,暗暗松了口气,勉强笑道:“那就好。” 谢慕林看着她的表情,想了想,继续轻声问她:“太子妃可有想过……今天之后要怎么办吗?” 太子妃咬了咬唇,没有说话。 谢慕林也不指望她能说出什么来。她就不象是个有主意的女子。 于是谢慕林开始了自己的表演:“我觉得今天这件事……无论是谁谋划的,如今发展到这样的结果,应该已经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了。不管是谁杀了萧琮,既然王氏出现在恒寿斋,可见最初确实是她的阴谋。她要为了太子铲除三殿下的得力臂助,所以打算趁着新年宫中大宴之际,陷害萧琮,顺便捎带上我这个所谓的仇人。她的目的原本并不是要杀死萧琮,而是要令他名誉尽丧,断了仕途。只是王氏按捺不住,竟然当面向我耀武扬威,这便留下了一个破绽。” 谢慕林的睁眼说瞎话竟然把太子妃给说服了:“是呀……仔细想想,应该就是这样吧?”她又想哭了,“如此轻率愚蠢……太子殿下就不该让她去办这等重要大事的!” 谢慕林无视了太子妃后面那句话,继续道:“王氏没想到萧琮虽然受了伤,却没有认命,而是找到机会逃走了。这样一来,针对他和针对我的陷阱都失败了,我还招来了许多外命妇,让她们给我做了证人。我既见过香浮,也见过王氏,王氏的罪名就逃不掉了!可萧琮不甘心被陷害,所以逃走之后,去了东宫寻找陷害自己的人,兴许……还见到了太子殿下又或是王氏。不管他跟太子殿下与王氏都说了些什么,反正他被刺死在那里。” 太子妃抽了抽鼻子。虽然太子对她很坏,但她毕竟是太子妃,眼睁睁看着太子走上这条死路,她心里真的很难受,不过更多的还是对王氏的怨恨。 谢慕林道:“萧琮死了,这个陷害事件就注定会闹大。太子殿下一边吩咐人去处理萧琮的尸首,一边担心我会向太后与皇上告状,使得太后与皇上传王氏去责问,所以让人把王氏偷偷送出东宫,同时杀了知情的香浮灭口。就在这时候,正赶上慈宁宫来人捉拿王氏,虽然王氏顺利逃走,香浮也被送到了东五所,可萧琮的尸首却未能成功送出去,只能匆忙藏在小佛堂里,打算事后再作处置。” 她看向太子妃:“这一点,太子未必知情,金女史她们也未必知晓,因为这种粗重活不是他们会过问的,通常都是底下人去办。可是底下人也不是神仙,遇到自己无法解决的事,就会想办法去遮掩。这回负责弃尸的人比较蠢一点,把人就藏在小佛堂里了。兴许他处理香浮尸首时还偷藏了簪子,却不慎落在了小佛堂里,于是……就这么让我们妯娌俩发现了。” 太子妃深吸了一口气。虽然还不清楚实情是怎样的,但她觉得永安郡王妃的推测非常合情合理。大概真相就是如此吧…… 谢慕林见她信服,便继续道:“这么一来,就算太子不知道藏尸的事,可杀人的事他却是知情的!王氏可能是主谋,但太子不可能清白无辜!这回三殿下绝对不会放过这大好机会,而太子一再无脑地护着王氏,也让太后娘娘与皇上厌烦了。我觉得……他这回可能真的要被废了!问题是哪一天会正式下旨而已!” 太子妃的眼泪都落下来了,她抓住谢慕林的袖子抽泣道:“堂嫂!我该怎么办?!殿下得势时,我没得着好处,尽受苦了!可他要是失了势,我岂不是越发如无根浮萍一般?!我顶多是贪图太子妃的荣耀,利用王氏成了东宫主母罢了,可我并没有做过什么坏事呀!若叫我跟着太子去死……我是无论如何也不甘心的!这些话我没办法跟太后与皇上说,他们兴许会嫌我对他们的儿孙不够情深意厚……可世上有哪个妻子被丈夫如此欺辱,心里还能时时念着他呢?!我也是从小儿被父母娇养长大的,在家里如珠似宝,嫁进东宫后受的委屈,简直超过了这辈子吃过的所有苦!” 谢慕林反握住太子妃的手:“太子妃若问我,我只能说……太子是靠不住的!三殿下就不提了,他据说会纳令妹为侧妃,可你们姐妹的情份有多深呢?令妹会尽力保住你吗?” 太子妃一边掉眼泪,一边摇头。她在家时,就跟四妹不睦。家里人或许可以靠着这层姻亲关系勉强维持住皇亲的体面,但她清楚三皇子的性情有多么刻薄寡恩。他是不可能优待她的,不对她赶尽杀绝,已经是难得的仁慈了! “那么……”谢慕林郑重对太子妃道,“你真正能依靠的,就只有太后了!”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八十三章 落网 武林 rg,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谢慕林不知道那个可疑的侍女都跟太子妃说了些什么,但她给太子妃做的分析,显然已经把对方给说服了。 不管是谁想要给太子妃传话,授意她去做些什么,只要太子妃自身拿定了主意就好。 太子如果得势,顺利继位登基,太子妃估计就没有活路了。相反,要是太子被废,她反倒有可能过得不错。再嫁是不可能的,她毕竟差一点儿就做了国母。就算太子死了,她也注定了要守寡一辈子。但在她本人看来,与其留在东宫做个有名无实还天天被丈夫小妾欺负、被所有人轻视的太子妃,守寡的日子其实也没那么难过。如果她能选择,不必天天跟太子在一起生活,反倒是件好事呢。 谢慕林给她出的主意,就是让她去讨好太后,依附太后生活。 虽说太后总嫌太子妃软弱不争气,但她大体上没犯过什么大错,人品上也没有太大的污点,充其量就是在争夺太子妃之位时,对竞争对手用过些不大入流的手段罢了。对于太后这种在后宫中生存多年、见惯风雨的长辈来说,她那些事都不叫事儿。先帝末年时,后宫争斗与夺嫡之争密切相关,动不动就要流血出人命,太子妃顶多也就是造谣传谣什么罢了,利用王湄如来给自己增添筹码,更是一招蠢得不得了的昏招!如何能与先帝末年时的前辈们相比?太后压根儿就没把她的事放在眼里。只要她乖顺些,多表现一下自己的孝心,太后是不会拒绝庇护她的,就象太后先前说过的那样。 太后年纪是大了点儿,未必能庇护得太子妃多少年。可是,只要她能服侍太后到最后,便有一份给太后与曹皇后送过终的功劳。只要继位的不是三皇子这种凉薄无义之辈,谁做了皇帝都会对她宽容几分的。太后在时,她可以寄住在慈宁宫中。太后去世了,她还可以向当时在位的皇帝请求恩典,在京城寻个清静宽敞又景色优美的园子作养老之所。平时可以打出吃斋念佛为皇家祈佛的旗号,但只要她不是真的出家,私下怎么过日子,谁还管她吗?要是太过寂寞了,还可以从娘家的子侄晚辈里接一两个女孩子陪她住。只要她本人接受得了这样的生活,这日子比她在东宫的待遇强一百倍了吧?! 太子妃立刻就被谢慕林描述的生活吸引住了。她虽然很难过自己再也得不到太子的宠爱,也不可能再重获太子妃的荣光,甚至是成为皇后什么的……但太子与王湄如既然已经容不下她了,她就得多为自己想一想。太子已经注定被废,被废之后他是封王闲置还是被圈禁,谁也不知道,她可不想陪着他去受罪!没有了管束也没有了任何顾虑的太子,兴许就不会再在意她是他妻子的事实,越发要将她踩要脚底下了!她要是跟随在太后身边,还能顶着孝顺、侍候长辈的名义,慈宁宫的生活也肯定比留在太子身边强!只要太后喜欢她,外人见了她也不敢再象从前那边轻慢无礼吧? 就连娘家薛家人……应该也不会再将她视作弃子了吧?四妹是否能成为三皇子侧妃,又是否能一直得宠,还是未知之数,可她在太后这里受到看重,却是实打实的! 皇帝打发人来传召太子妃与永安郡王妃谢慕林的时候,太子妃脸上对未来的憧憬还未消失。她看起来镇定了不少,心情也平静下来。侍女再次围在她身边,替她整理衣饰,其中也有人似乎在她耳边再次说了些什么,但太子妃的表情从头到尾都没发生变化——搞不好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压根儿就没听见旁人在说什么呢! 谢慕林严防死守,点中了另一名表现从无异状的侍女跟随太子妃前往皇帝目前所在的西宫,把那行为可疑的侍女留下了,为防万一还给她安排了一个任务:“太子妃今晚可能会歇在慈宁宫,你们把你们娘娘的衣裳首饰收拾好,房间也整理出来,最好再准备些好消化的热食,以及热水什么的。等她回来,吃过饭洗漱过,就可以歇下了。今天发生了那么多事,她还是早些休息比较好。” 谢慕林字字句句都是在为太子妃着想,旁边还有许多慈宁宫的宫人面露赞同的表情,那些侍女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都只能露出感动的神色,再三谢过永安郡王妃对太子妃的关心。 谢慕林与太子妃结伴去了西宫。这时候,据说前廷几座大殿里招待外臣们与外命妇的宫宴都已经结束了,所有人都依照宫人与禁军侍卫们的指引,十分有次序地分批离开了皇宫。当然,这当中有朱瑞带着人盯梢,确保王湄如一行人没有趁机混入其中。紧接着,内廷传来了消息,一支禁卫小队在搜宫的过程中,于奉先殿的旧址——一处距离东宫与乾清宫都不是很远的废旧宫殿中,找到了一群行迹可疑鬼祟的人,经人辨认,正是意图蒙混出宫的王湄如一行。 据说,他们本来是打算在离开东宫后,悄悄前往东华门,藏在八宝库太监出宫的小车里蒙混出皇城的,没想到朱瑞带兵搜索东宫周边地区,妨碍了他们的逃脱计划,无奈之下,只能暂时躲到荒废多时又少有人经过的奉先殿旧址藏了起来。过后又是三皇子派人四处搜宫,他们怎么也找不到出逃的法子,只得滞留在那里了。 这一行十来人,除了王湄如与她的贴身侍婢以外,还有两名高壮有力的中年女官与数名身手不凡的内侍。曹皇后手下暗藏的那部分力量,估计大部分都在这里了。 这一行十来人,除了王湄如与她的贴身侍婢以外,还有两名高壮有力的中年女官与数名身手不凡的内侍。曹皇后手下暗藏的那部分力量,估计大部分都在这里了。 这一行十来人,除了王湄如与她的贴身侍婢以外,还有两名高壮有力的中年女官与数名身手不凡的内侍。曹皇后手下暗藏的那部分力量,估计大部分都在这里了。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八十四章 问案 谢慕林目瞪口呆地看着太子与三皇子打成了一团。朱瑞十分有眼色地一步抢上来挡在了她的面前,避免妻子被两位堂兄弟的缠斗给波及。 太子妃就没这么好运了。太子把三皇子一把掀倒在地时,后者撞倒了一座花几,正好倒在太子妃身上,她逃跑不及,肩膀上挨了一下,立时就痛得叫出声来。但太子完全没有在意,还要扑上去继续揍自己的三弟,被三皇子一个扫堂腿给拌倒了。接下来就是三皇子反过来扑到太子身上去压着他打了。 不过皇帝非常生气地下达了命令:“拉开他们!”一众侍卫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把这两位金枝玉叶给分开了。说实话,他们也没想到两位皇子说打就打起来了,太子打弟弟就算了,三皇子竟然也毫不客气地反揍回去,大家都惊得呆住了呢。若非如此,他们早就上前分开两人,而不是让他们有时间互殴了好一会儿,差点儿把太子妃给误伤了。 皇帝暴怒,大声喝斥着两个不争气的儿子,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架,真是丢尽了皇家的脸面。接着他立刻转向太子,质问:“你无缘无故地冲着你三弟动什么手?!若不是你的小妾犯了事,他也不用费力气去抓人!不想你的爱妾受委屈,那从一开始就别纵容她胡闹啊!” 太子喘着粗气,脸上带着青肿,表情都有些扭曲了:“是老三在陷害孤!这是他故意设的圈套!是他在算计我!”因为太过生气,他都把早已习惯并且喜欢时时挂在嘴边好强调自己身份的“孤”这个自称给忘掉了。 三皇子当然不会接受这个指控:“皇兄这话是在装傻么?!那么多人证物证都能证明是皇兄的爱妾杀了人!如今尸首就是在东宫小佛堂里被发现的,你竟然还妄想能撇清?!你把尸首就这么藏在皇后的灵位下,分明就是不孝吧?!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你还有什么脸做一国储君?!” 太子啐了他一口:“说白了你就是想把我拉下储君的宝座,以为这样你就能胜出了?!做你的春秋大梦吧!就算我死了,还有小四呢!根本轮不到你!” 三皇子轻蔑地笑了一声,好象压根儿就没把他这句话放在心上,径直转头去向皇帝报告:“请父皇下令,对王氏严加审讯!此女狡猾阴险,却又吃不得苦头,受不得惊吓,只需要父皇命人对她用刑,她很快就会招出实情的!若是其他人顾忌皇兄,不敢对王氏用刑,儿臣愿意替父皇分忧,一定会把案情真相查个水落石出,为萧琮表哥讨回公道!” 这么说完之后,他似乎又顺带地提了提太子妃与永安郡王妃谢慕林:“也为被无辜牵连、差一点儿就被陷害的皇嫂与永安堂嫂讨还公道,使她们的清誉不致受损。” 太子双眼冒火,若不是有侍卫拦着,他就要再次扑上来打人了。 朱瑞面无表情地看着三皇子的表演,谢慕林也丝毫不为所动。他们夫妻从头看到尾,已经很清楚三皇子的套路了,自然不会上当。 比较难得的是,太子妃也没有理会三皇子的话。她抱着自己被砸痛的左臂,低头立在一旁,似乎在发呆似的。但看她袖下隐约露出来的紧握的双拳,显然心情并不平静。 燕王觉得眼前简直是一场闹剧,便向皇帝提了建议:“皇上还未问过话呢,不如先让证人叙述自己所知道的事好了。大理寺正卿左肇知已经带着大理寺资历最深的仵作等候在外,诏狱的蒋孝荃也来了。他们查案的经验丰富,想必可以为皇上提供一些帮助。” 皇帝微微点头,又添了个人:“让人把焦闻英喊来,再叫上萧明德。萧明德是苦主,也该让他听清楚,他儿子是怎么死的!” 太子被请到了侧座坐下,但身边侍立着好几位侍卫,显然是皇帝防备着他中途又出夭蛾子。他心里虽然为爱妾王湄如的处境焦急,但眼下并无他法可想,只能坐在那里暗暗诅咒那些在他看来故意跟他作对的人。 这个范围很广,可以说,在西宫的这间暖和的屋子里,所有人都跟他与王湄如作对,没有一个友军。哪怕是等候在门外的承恩侯夫妇,也同样没少劝他早日放弃王湄如,直接把她当成替罪羊,好给自己脱罪。他们哪里知道王湄如对他有多么重要?!太子心中愤怒而担忧,各种压力都快把他压垮了。 看到这样仪态大失的太子,三皇子本应该心情愉快才是。可他却被皇帝撵出了正屋,仿佛他与早已失势的承恩侯夫妻一般,只是闲杂人等,连进入殿内旁听的资格都没有。他想笑也笑不出来了,只能站在门外跟承恩侯对瞪,从对方焦虑的表情中,勉强获得几分愉悦感。 内侍们迅速把屋里重新做了布置,添了一扇四叠大屏风,好让太子妃与永安郡王妃这两位女眷连同她们带来的侍女一并安排在屏风后,避免与外臣碰面。不一会儿,早已得到消息,宫宴结束后连皇宫大门都没出去的焦闻英、左肇知与蒋孝荃都到了。仓促应召进宫的大理寺与诏狱两大机构的资深仵作也随后在殿外磕了头。他们已经去检验过萧琮的尸首,接下来就要随时接受皇帝的垂询了。 皇帝开始问案。最开始就是萧琮在宫宴开始后不久离席的事。这方面的情况主要由负责他那一片席位的宫人与内侍进行介绍。他当时的行动很自然,也没透露出说要潜入内宫的口风。宫人们表示,他们看到萧琮与三皇子隔远打了个招呼,声称要去更衣,就离席了。后来一直没回来,他们也以为萧琮是跟三皇子约好了要办什么事,根本没起过疑心。 而皇帝隔着门询问了三皇子,后者否认了自己与萧琮有过什么默契,也对他打算去见萧贵妃的事一无所知。其实,若不是萧夫人说漏了嘴,根本没人会觉得,萧琮离席是见萧贵妃去了。三皇子虽然留意到表兄离开,但他的注意力都放在拉拢重臣那边去了,压根儿就没发现表兄迟迟未归。就算他不回来,三皇子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自打萧明德失了圣眷,萧琳又跟三皇子出了丑闻,萧琮就不喜欢出现在这种人多的场合了,好象是讨厌听到别人说闲话。三皇子还以为表兄只是出去找地方躲了清静呢! 萧明德将军则表示自己对儿子的计划一无所知,就连他去见萧贵妃这个打算,也是听妻子说的。萧夫人方才已经向他告知了这个计划的原委,但在皇帝面前,他实在是没脸说出实情,便只道是妻子担心萧贵妃新年清冷,才让儿子过去慰问一声而已。 皇帝并不关心萧琮原本打算去见什么人,他更想知道,萧琮离开宫宴后,到什么地方去了,又是如何被算计的呢? 这部分的情报至今缺失,他只能跳过这一段,先问问恒寿斋的那场闹剧是怎么发生的。 这就轮到谢慕林作供了。</p>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八十五章 继续 谢慕林其实已经事先将自己要说的供词来来回回思考过很多次了。 大部分她只需要实话实说就可以了,唯一需要隐瞒的,就是她走进恒寿斋里间时,看到的是萧琮的尸体而不是他破窗逃走后遗留下来的场景。另外,还有所谓香浮偷走了她的簪子这件事。不过,既然王湄如提前一天从太庙偷走了她的发簪,而王湄如本人又没有资格去太庙,那么动手的人就是香浮的可能性很大,谢慕林觉得自己也不算是冤枉了她。 这种程度的谎言,还是很容易圆上的。皇帝没有质疑过簪子的事,她也没有多此一举地改变自己的供词,说她听到了萧琮逃走之前说过的话什么的……大体上,她给出了证词,皇帝问了几个细节,觉得没有破绽,听起来十分合情合理,再问其他人,也没人对她的说法提出质疑,她需要在恒寿斋相关事件上需要提供的供词也就结束了。 接下来是太子妃提供香浮相关的信息,尤其是那封由香浮递给永安郡王妃谢慕林的信,太子妃原本是吩咐香浮送给承恩侯夫人的。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又有什么事需要跟承恩侯夫人谈? 太子妃在犹豫过后,终于是还哭着说出了原委:“儿媳无意中发现王氏的婢女私下与三殿下身边的内侍见面,鬼鬼祟祟的,也不知道三殿下的人递了什么东西给那婢妇。儿媳觉得这事儿需得让太子殿下知道才行。他对王氏如此宠爱信任,什么事都由得王氏决定,万一这王氏居心不良,与三殿下合谋算计太子殿下,那……” “你住口!”不等太子妃说完,太子就暴跳如雷,从座位上蹦了起来,指着妻子藏身的屏风骂,“你少胡说八道了!你不过是觉得王氏如今失势了,想要趁机夺她性命,才会胡乱编排这些谎言罢了!你早就对她妒恨在心,想她死很久了吧?!” 太子妃双腿一软,直接在屏风后就跪倒了。不过,大约是因为之前谢慕林已经给她打过预防针的关系,这一回她没有完全颓掉,只用双手捂住脸哭道:“我就知道会这样!太子殿下是绝不会相信我的,只会觉得我在故意撒谎中伤王氏。可我说的都是实话!我知道此事关系重大,也不愿意轻易告诉旁人,免得这是王氏故意设的圈套,目的就是为了让我冲动地向殿下告状,结果再次惹怒殿下! “所以我才会想要私下找承恩侯夫人求助。无论王氏的婢女为什么要跟三殿下身边的人见面,只要仔细调查过,总会有答案的!倘若我真的冤枉了王氏,我自然不会多嘴多舌;可若是王氏真的欺骗了殿下,好歹……承恩侯夫妇也可以将真相告知殿下,让殿下避开算计呀!” 太子妃哭得很伤心,她这一回真的是完全为了太子着想,才会往外递信的,谁能想到王湄如会倒打了她一耙呢?如今想想,若香浮早就投靠了王氏,那么被她派去送信的香浮暗中给王氏告状,也是理所当然的。所以王氏毫不犹豫地威胁香浮,又想把黑锅甩给她。谁叫她太相信香浮了呢?就算永安郡王妃谢慕林说,香浮未必是真的背叛了她,可这么重要的事,一个丫头居然就敢瞒着她自作主张,这跟背叛也没什么两样了吧?! 太子妃觉得满腹委屈,一但哭起来,就停不住了,最后谢慕林不得不替她向皇帝告了罪,扶着她去了别的房间,等她哭完了,重新洗了脸,再重新到御前继续接受问话。 妯娌俩离开期间,房间里都发生了什么事,谢慕林并不太清楚。她还是事后听丈夫朱瑞描述,才知道太子不肯相信太子妃的供词,坚决声称王氏不可能与三皇子有所勾结,就算太子妃真的见到她的侍女与三皇子身边的太监见面了,也有可能是那侍女被人收买了,私下给人传递消息,出卖了主人。太子可以接受王湄如身边的侍女被刑讯,但绝不相信爱妾对自己有异心。 皇帝对这个儿子真的是恨铁不成钢,再抬头看看门外神色莫名的三儿子,回头看看一脸镇静地站在燕王身后的朱瑞,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他暂时不想再见到这两个儿子的脸,索性就让人把他们都带走。他不传唤,就不许他们进来! 三皇子不知道在想什么,非常干脆利落地行礼退了出去,而且脚下走路的速度还挺快的,也不知道是打算上哪儿去。太子几次三番想要继续为爱妾说情,却让皇帝越听越恼火,直接把人轰走了。承恩侯夫妇既想跟着太子走,又想留下来关注案情,原地犹豫了好一阵子,才由承恩侯夫人留了下来,承恩侯追着太子与几名随行“保护”太子的侍卫离开了。 有了能与太子独处的机会,承恩侯无论如何都想再努力劝太子一回。王湄如已经救不得了,眼下还是先自保为要。他们原本的计划非常有把握。眼看着皇帝的身体一天比一天糟,废储的旨意却迟迟未能下达。只要他们能熬到皇帝熬不住,最后的胜利就属于他们了!可太子总是一再为了王湄如去触怒皇帝与太后,再这样下去,恐怕他们根本熬不到皇帝咽气,就要眼睁睁看着太子被废掉了呀!皇帝是被他们曹家送上皇位的,结果得到最大好处的却是其他女人所生的皇子——这种事算什么?! 两位皇子一离开,房间里的气氛顿时就放松了不少。皇帝喘过一会儿粗气之后,燕王坚决让他接受了太医的把脉,得知没什么大碍后,问案便又重新开始了。 没过多久,谢慕林陪着太子妃回来了。太子妃看起来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但比先前的状态已经好了很多。接着,她们就开始为皇帝说明发现尸体时的情形。各种细节都很齐全,整个过程都合情合理,任谁都挑不出错来。当中再结合谢慕林细说自己被金女史轻慢与驱逐时,心中生出的不满,以及故意挑刺的想法,越发显得她后来的言行十分合理自然了。可以说,她会发现萧琮的尸体,完全就是误打误撞的。 皇帝同样没有提出异议。哪怕是在现场旁听的大理寺正卿与诏狱资深锦衣卫,也都不觉得谢慕林的证词有问题。 不过,考虑到仵作检验萧琮尸体之后推断出的死亡时间相当早,再结合谢慕林的证词,所有人都一致认为,萧琮应该是逃出恒寿斋后,发现是东宫的人在陷害自己,所以追到东宫去质问太子,方才会遇害的。 大家最疑惑的一点是,萧琮身上除了后脑勺有个被重物敲出来的包以外,就只剩胸口这一处致命伤了。凶器看起来是某种细长的利刃。他死了这么长的时间,凶器要是没有留在伤口上,照理说血早就流满了一地,那为什么在他死后一个多时辰,被人发现的时候,血还只是流了香案下方地面那么小的面积而已呢?难道凶器原本一直是留在尸体上的,是被发现前不久才有人带走了它?</p>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八十九章 骚动 太后没有再追问下去。 等到慈宁宫总管太监往西宫去送了晚膳回来,报说皇帝收下了,还谢过母后的提醒,太后也没有问起眼下皇帝又审出了什么新的案情进展,更没有打听两个涉案的孙子的情形。 她很平静地命人传膳,拉着女儿永宁长公主与长孙媳妇谢慕林陪她一块儿吃。至于太子妃就算了,她命人另外给太子妃送了一份,叫后者的侍女时刻盯着,等太子妃醒了就热一热再送上去。 晚膳的菜色很丰盛,味道也非常好,精致得不象是寻常晚餐。想想也知道,这大概是原本预备了要在大年初一皇宫内的新春家宴进上的菜色。但如今宫里发生了那么大的事,皇帝与燕王、朱瑞等一行人连正经晚饭都顾不上吃呢,太后这边带着女儿与孙媳妇,也不可能摆什么宴席了,只得随便对付一顿。不过御膳房的人事先准备好的食材也不能浪费了,只好全都做了相对简单的菜色,送到太后这儿来,讨她老人家欢心。 无奈太后今晚注定了食不知味,只是语气平平地命人发赏钱罢了,并没有特地夸奖哪道菜做得特别好。陪膳的永宁长公主与谢慕林同样有些心不在焉,这顿美味精致又丰盛的晚膳注定要明珠暗投了。 用过晚膳,太后又拉着永宁长公主与谢慕林去暖阁里围着熏笼聊家常,说的都是些新年里宫中过年的琐事,还有后宫如今的几位宫妃平日里争闲斗气闹出来的笑话,等等,时不时还会念叨一下远在扬州过年的四皇子。 永宁长公主大概已经习惯跟太后这么聊天了,十分自然地接着话,捧着哏。倒是谢慕林略有些坐立不安。时间已经挺晚了。她们晚膳吃得算是早的,眼下也已经天黑了。宫里是不是要下钥了?她几时才能出宫回王府去? 这一身正式冠服实在是沉重得很,虽说她穿了手织的羊毛衣打底,整体还是挺暖和的,但礼服怎么也比不得常服舒服自在,更别说她今天还化了不浅的妆……真的很想回家洗个热水澡,换一身舒服自在的衣裳,躺在炕上消闲哪! 皇家与宗室都是要过年的。大年初一按规矩她只需要在宫中参加完中午的宫宴,就可以回燕王府了。晚饭本来该是各家王府自备的团圆家宴。当然,燕王与朱瑞还有她也有可能受邀参加宫中的家宴,只不过今年皇帝似乎并没有提出这种要求罢了。这么一来,无论是晚饭还是晚饭之后,她本该是留在自己的家里度过的。明天也没有什么正事要忙,她和朱瑞本可以睡个懒觉,悠闲自在地在家休息,直到大年初八往后,再考虑往各家王府拜年也不迟。 结果今天出了一桩命案,所有的计划都要打破重来了。 现在她还不能出宫,需要在慈宁宫里等待燕王与朱瑞的消息。若是等到宫门下销,西宫那边还没审完案子,搞不好她今晚就要住在宫里了! 谢慕林跟太子妃不一样,她在慈宁宫里并没有换洗衣裳和私人生活用品。时不时进宫陪太后吃顿饭聊个天也就罢了,在这里过夜?想想都不自在! 谢慕林纠结了好一会儿,发现太后似乎留意到她走神了,连忙把发散的思维收了回来,装作留意茶水是否凉了的模样,伸手去试了一试暖壶的温度,便唤宫人去添热茶。 太后微笑道:“不必让她们忙活了。时间不早,哀家也困了,今儿就先这样吧。” 永宁长公主忙起身扶着太后站起来,给谢慕林使了个眼色,后者便也扶住太后的另一边手臂,两人合力扶着太后回了寝殿,配合着几位嬷嬷,服侍着太后娘娘洗脸、漱口、拆头发、换衣裳,然后便在早已收拾好的床铺上坐下。 谢慕林有过服侍谢老太太与谢二太太的经验,虽然以前从未对太后做过同样的事,但看着永宁长公主的示范,倒也顺顺利利地做了下来,得到了永宁长公主趁隙递过来的赞赏目光。 之后她们俩告退出来了。太后暂时还没睡着,不过会有嬷嬷跪在床边替她捶腿的,还会有另一位嬷嬷给她念安神的经书,这部分就不需要女儿和孙媳妇在场了。 永宁长公主领着谢慕林回到原本围炉聊天的暖阁里,坐下来喝了口茶,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谢慕林看得出来,她服侍太后已经十分熟练了,可本身也不是很年轻了,还生育过好几个孩子,感觉还挺累的。然而再累,有些事也是要做的。太后虽不是永宁长公主的亲生母亲,但她对太后却从来都视若亲母。这份孝心与真诚,大约也是永宁长公主深得太后与皇帝喜爱信任的原因吧? 永宁长公主还低声对谢慕林道:“方才你做得很好。母后身边虽然不缺人侍候,但若是自家骨肉小辈能够用心服侍她,她老人家也会很开心的。今儿发生的事太多了,母后面上不露,心里一定很难过……” 谢慕林明白她的好意,点头道:“长公主放心,侄媳妇心里都有数。” 永宁长公主微笑着点点头,正要说些什么,便听得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似乎有什么骚动。她皱了皱眉头:“大晚上的出什么事了?可别惊扰了母后才好。”她起身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谢慕林也连忙跟了上去。 几个宫人与内侍围着慈宁宫总管太监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事,后者眉头紧锁,好象遇到了什么难题。听到永宁长公主的脚步声,他连忙挥手示意其他人都退下,自己迎上了永宁长公主与永安郡王妃谢慕林。 永宁长公主压低声音问:“这是怎么了?吵吵嚷嚷的,万一扰着母后怎么办?!” 总管太监连忙向永宁长公主赔罪,又道:“是西宫那边传过来的消息,奴婢不知道……该不该禀报太后娘娘。” 永宁长公主与谢慕林对视一眼,后者警惕地问:“西宫出了什么事?请公公告诉我们一声。”永宁长公主也道:“不错,若不是十分要紧,就不必惊扰母后了,明儿一早再上报也是一样的。” 总管太监欲言又止:“可是……太子殿下将承恩侯刺成了重伤,而三殿下也被王氏伤着了!如今太子殿下逃到了关押王氏的地方,拦着不许任何人带走王氏。皇上气得晕了过去,燕王殿下要顾着皇上,永安郡王虽然奉命前去救人,但有太子殿下拦着,他也没办法接近三殿下。西宫那边……已经乱成一团了!” 这可不是什么能拖到明天早上再报给太后知道的事情啊!</p>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八十七章 离开 金女史她们藏起来的毒药,当然不可能是打算用在太子妃身上的。 这药的效用,有可能表现出来的症状,处处都跟皇帝目前的身体情况对上了。皇帝立刻就猜到是怎么一回事,燕王父子与在现场做见证的几位重臣也都猜到了。 没有人去纠正太子妃的错误认知,告诉她那毒药真不是用来毒杀她的,她听到的金女史的话,几个女官打算再下一回药去毒害的,也不是她这个无权无势任人轻视欺辱的太子妃。大家似乎都觉得,就让她这么误会下去也无关紧要。 反正她一向不是什么聪明人,就这么糊涂下去,也不是坏事。好歹别让她知道,太子已经堕落到了这个地步,竟然为了早日继位而选择弑父!这回就不仅仅是废太子这么简单了,被废后的太子是否会被赐死,都还是未知之数呢! 太子妃似乎是幸运的。她估计自己都不知道,因为这一回的误会,她供出了太子的重要情报,彻底把自己丈夫的储位给葬送了,还有可能连他的性命也一并葬送掉。但她本人的性命与前程,却似乎得保。念在她提供重要消息的功劳,皇帝决定不去为难这个可怜的儿媳妇了。 皇帝捂了捂胸口,深吸了两口气,才镇定了下来,放缓语气对太子妃道:“好儿媳,别哭了,是朱瑸对不住你。朕会让他给你一个交代的。你不必担心以后,他不能再欺负你了。” 这番话是对太子妃的承诺。 接着皇帝又转向谢慕林:“瑞哥儿媳妇,你扶你弟妹回慈宁宫去吧,让她好好休息一下。她这一天下来,真真是受了不少的惊吓,委屈她了。传个太医来给她开个方子,定定惊,安安神。今儿没别的事需要她去操心了。” 谢慕林知道接下来就没自己与太子妃什么事了,虽然很想知道后续,但她知道朱瑞会告诉自己的,便柔顺地行礼告退:“是,皇上。”然后扶着太子妃往外走。 她们出了门口,在廊下遇见了承恩侯夫人,对方的脸色依然惨白如纸,怔怔地看着太子妃,好象浑身都在发抖。 太子妃背对着房间里的所有人,只歪头看了承恩侯夫人一眼,轻轻地翘起了嘴角,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 承恩侯夫人听见了!她立刻就明白,太子妃是故意的!太子妃确实早就知道曹皇后对皇帝下毒一事,也知道太子是知情人,还知道金女史她们那儿还藏着一份没用完的毒!明明金女史并没有对皇帝下过毒手,留着那份毒药只是为了以防万一罢了,毕竟那药配成已经多年,也不知道还能剩得几分效用,能配药的人却早已去世,也没留下方子。她们只是想有备无患罢了!可太子妃故意在皇帝面前说金女史她们下毒的事,就算金女史等人坚决否认,也不可能取信于皇帝了!那剩下的毒药就是最有说服力的实证!如果金女史还把东西藏在自己身上,那更是太子企图在今天对皇帝下手的铁证! 这已经不是太子是否能顺利继位登基,曹家是否能顺势东山再起的事了。太子未必能保得住性命,而曹家更是大祸临头! 承恩侯夫人一时对太子妃恨极,颤抖着声音低声喝斥:“太子妃疯了么?!你方才在皇上面前胡说八道些什么?!” 不等太子妃回答,谢慕林已经抢先一步驳了回去:“既然你觉得太子妃是在胡说八道,那你又在害怕什么?!皇上圣明烛照,难道还会冤枉了谁吗?!”承恩侯夫人顿时给噎住了。 太子妃斜睨着承恩侯夫人的表情,想起过去在这个女人面前受过的气,只觉得心中爽快至极!这个女人以为现在是什么时候?太子既然无法自保,她凭什么跟着沉沦?!她既没撒谎,也没有使坏,不过是出于忠君之心,说了实话而已。永安郡王妃说得对,太子靠不住,三皇子不是好相与的主儿,她娘家人又早已放弃了她,她确实该多为自己着想了。她能指望的,就只有太后而已! 太后当然不会喜欢孙媳妇背叛孙子,但如果孙媳妇是为了救她老人家的儿子才这么做的,那就另当别论了!她没有得罪过四皇子,也有信心能把乔美人哄好,只要再讨得太后的欢心,她这辈子都不愁荣华富贵! 她的未来还一片光明,凭什么要为太子陪葬呢?他们夫妻结发,太子却一再负她。如今……就让他最后尽一次丈夫的责任,让他牺牲自己,为妻子谋取一个顺心安逸的未来吧! 太子妃抿了抿唇,什么话都没跟承恩侯夫人说,便低头对谢慕林道:“堂嫂,我们走吧,别理她了。”该说的她早就说过了,别人不肯听,那就别怨她如今不愿意再搭理人。 谢慕林瞥了承恩侯夫人一眼,接受了太子妃的建议,扶着她走出长廊,慢慢走下月台的台阶。香桃与太子妃带来的侍女早已在此等候多时了,连忙迎了上来,后二者接过了谢慕林的工作,搀扶着太子妃往慈宁宫的方向走。不一会儿,皇帝身边的一名老太监带着四名高壮的内侍抬着两抬肩舆过来,说是皇帝恩赐给太子妃与永安郡王妃使用的,让她们不必步行回慈宁宫。 太子妃欣然接受了公公的恩典,谢慕林犹豫了一下,也没有拒绝 走下月台的台阶。香桃与太子妃带来的侍女早已在此等候多时了,连忙迎了上来,后二者接过了谢慕林的工作,搀扶着太子妃往慈宁宫的方向走。不一会儿,皇帝身边的一名老太监带着四名高壮的内侍抬着两抬肩舆过来,说是皇帝恩赐给太子妃与永安郡王妃使用的,让她们不必步行回慈宁宫。 太子妃欣然接受了公公的恩典,谢慕林犹豫了一下,也没有拒绝 太子妃欣然接受了公公的恩典,谢慕林犹豫了一下,也没有拒绝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八十八章 太后 太子妃经过简单的洗漱之后,随便吃了点东西就睡下了。 她这一天实在是太累了。如今总算暂时度过了难关。她心头一松,很快就沉沉睡去。 谢慕林看了看她那两个面带不安却又不敢提问的侍女,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吩咐她们照看好自己的主人,就离开了太子妃的房间。 燕王与朱瑞都还在皇帝那儿审案呢,她也不知道几时才能出宫回王府,暂时还得在慈宁宫里消磨些时间。她在这里当然没什么换洗衣物,也没有专属的休息空间,只能去找太后身边的嬷嬷帮忙,替她找个暖和的屋子待一会儿了。 不过嬷嬷没有照办,而是带她去了太后那儿。 东原郡王妃婆媳俩不知几时离开了,太后的房间里只有她老人家与永宁长公主两人。太后背靠着大引枕坐在床上,永宁长公主坐在床前的绣墩上,还招呼谢慕林过去坐下,然后摒退左右,“娘儿仨聊聊天”。 这是永宁长公主的原话。 其实就是太后娘娘想知道西宫那边发生了什么事而已。她知道自己手下的嬷嬷去东宫找到了香浮留下来的手记,还把东西送到西宫皇上那儿了,但后续的事她就不知情了。那边想必也还没审完案子,她老人家不打算去打搅儿子做正事,却又惦记着儿孙们,才想把长孙媳妇叫过来问问。 不叫太子妃,一来是怜惜她今日已经经历了太多,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已经很疲累了;二来也是因为太子妃总是动不动就大哭,太后见得多了,有些嫌烦。她老人家只是想知道情况而已,有冷静又聪明的长孙媳妇不找,找动不动就激动过头的二孙媳妇,那不是蠢么?! 谢慕林听了太后的抱怨,只能干笑以对。不过,皇帝没嘱咐她保密,她自然不会主动对太后隐瞒什么,便十分干脆地把自己表面上经历过的一切都告诉了太后娘娘。 只是在用辞方面稍稍委婉些。比如太子与三皇子两人在御前互殴,她就稍稍掩饰了一下,形容他们兄弟俩只是在争执,并没有冲自己的亲兄弟动手脚。 太后其实早就知道自己的大孙子与三孙子是什么货色,听说他们只是互相争吵不休,觉得都是正常操作,并没觉得伤心难过,只是十分气愤:“太子糊涂!到了这个时候,他竟然还只知道包庇王氏!他若真的不想让王氏被皇帝处死,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制止那蠢妇犯事?!若不是他一直以来对王氏过于纵容,助长了那蠢妇的胆子,她也不会在今日犯下如此大罪!” 等听到太子妃哭诉金女史等人暗地里商量着要给自己下毒的部分,太后的表情都凝固了。永宁长公主则是惊得把手里的茶碗都摔了,拉住谢慕林追问:“瑞哥儿媳妇,你这话是真的?!太子妃当真这么说?她听到金女史她们说这些话了?!她们藏的那毒……真的是给太子妃下的么?!” 不等谢慕林回答,太后娘娘已经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怎么可能是给太子妃下的……太子也好,王氏也罢,他们要杀太子妃何其容易?用得着用这么稀罕的毒么?!太子妃当初会觉得身体不适,不过是被王氏算计了,得了几日风寒而已。她在哀家这里躲了几日,哀家让太医给她开过药,她吃了也就好起来了,根本不是什么毒不毒的……” 太后当日已经把太医的诊治结果告诉过太子妃了,太子妃吃了药也好了起来,心里明明是有数的,没想到今日依然还会胡思乱想。 谢慕林道:“太子妃心里是真的这么认为的,所以这两日总是惴惴不安,又心急着想要找承恩侯夫人私下说话,只是承恩侯夫人不搭理,她心里大约就觉得是承恩侯夫妇与太子同谋,都有心要致她于死地了……方才她说完这些话后,皇上让孙媳妇扶她回来,在西宫遇见承恩侯夫人,太子妃看向承恩侯夫人的眼神都带着浓浓的怨气……” 太后叹了口气:“就让她这么误会下去吧。这也不是什么坏事。真叫她知道太子藏了这么利害的毒,竟然是下给亲生父亲的!还不知道要吓成什么模样呢!”她抬头看向谢慕林,“好孩子,哀家知道瑞哥儿从不对你隐瞒这些事,你心里想必也是有数的。这些你自己清楚就行了,不必跟太子妃说太多。反正将来真相大白时,她早晚会知道的。” 谢慕林心想太子妃早就知道了,只是为了避免成为太子的同伙,所以装作不知情罢了。她在皇家内部的形象从来就不是什么聪明人,这回装一次傻,倒是意外因祸得福了。她没从太子那儿得过什么好处,本就没理由要被太子连累的。今天她是导致太子倒台的大功臣,怎么也该有点回报才是。 不过当着太后的面,谢慕林当然不会拆太子妃的台,当下便答应了。 虽然谢慕林的叙述已经尽可能温和委婉了,但故事的情节不变,本质还是十分残酷的。太后倚在引枕上,想到儿子与孙子竟然要互相残杀,儿子还念着几分骨肉情份,因为对长子不忍而迟迟未下达废储旨意,孙子却已经迫不及等要杀死父亲夺位了,她老人家便忍不住伤心难过。 永宁长公主连忙安慰她:“女儿觉得,太子不象是会做出这种事来的人,兴许这里头有什么误会……比如曹后在世时,可能已经跟承恩侯府有过安排,他们未必会告诉太子知道的。曹后去后,太子又事事听从王氏行事,多半是那王氏胆大包天,而太子又过于宠爱她了,无论她犯下何等大错,都一味包揽下来,不愿让任何人怪罪到她身上,所以看起来才好象是太子犯下了这等大错……” 太后摆了摆手:“事已至此,何必粉饰太平呢?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太子从小被宠坏了,早该叫他知道个好歹。一国之君,能是好做的么?曹氏只教给他太子的尊贵,却没告诉他太子的责任,会有今日的结果,原也是因果报应。他既然不配当这个储君,还是让他退下来的好。” 她召来慈宁宫大总管,吩咐他给皇帝他们送些简单的吃食过去,充作晚饭,同时,也给皇帝捎去她的嘱咐:“皇帝当断则断,不要再瞻前顾后了,骨肉私情不过是小事,重要的是江山社稷!”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九十章 手记 太后毕竟还没真的睡着,所以永宁长公主与谢慕林不得不跑到她的房间去把事情告诉了她。 太后都没顾得上正经梳洗打扮,就叫宫人把她的头发简单挽了挽,然后被永宁长公主与谢慕林硬套上三四层厚冬衣与一双夹了棉的羊皮靴,并一条大毛斗篷,就被扶着上了凤辇。 太后的凤辇,自打被制造出来,估计还没走得这么快过呢,跟一般马车的速度也没啥两样了。永宁长公主与谢慕林也顾不上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太后一发话,她俩也跟着上了辇车。 现在实在不是讲究繁文缛节的时候,太后身边需要有人陪着,随时都得听从她的吩咐去做些事,这可不是什么寻常宫人能干得了的活。为了行动能便捷些,谢慕林索性把自己的翟冠给扔在了慈宁宫。永宁长公主见状,也跟着这么做了。 路上,她们听慈宁宫总管太监报告了匆忙间打听到的消息。 其实,早在太子妃供出金女史在东宫小佛堂里藏了毒药之后,皇帝很快就派人前去搜寻了。承恩侯夫人在最初的惊慌过后,也趁着暂时没人顾得上她的机会,迅速跑去东宫向太子与承恩侯报信。但她的脚程没赶上皇帝派出的人,体力又偏弱,等她终于赶到东宫时,东西已经被搜出来了。恰好在这个时候,慈宁宫的嬷嬷也从香浮的房间里翻出了她留下的手记。 承恩侯夫人慌忙去告诉丈夫与太子发生了什么事,必须要想办法把毒药的事撇清了才行,否则他们曹家就要大祸临头了!承恩侯还是原来的想法,要把责任推到王湄如身上去,不然曹皇后死后都不得安宁,因为金女史等人是她宫里出来的! 然而太子此时想起了太子妃说过,王湄如的侍女私下与三皇子的人接触的事。他见慈宁宫的人找到了香浮的手记,想着这丫头既然是替王湄如办事的,想必知道些内情,就吵着一定要嬷嬷把手记交给他。嬷嬷还要把这手记送到太后手里呢,当然不能答应,万一太子为了替王湄如洗白,就把证据毁了怎么办?如今太子被废的前景已经很明显了,嬷嬷倒也不是十分怵他。结果太子心急之下,硬是把人推倒了,抢了手记过来。 不过,由于当时慈宁宫与乾清宫两方人马都在场,反倒是东宫中人几乎都被看押起来了,承恩侯夫妇又不可能真的豁出去帮太子,所以太子没能带着手记逃走,只能被困在香浮的房间中。无奈之下,他只得放弃离开的念头,仗着在场所有人都不敢明抢他手里的东西,就这么当场翻起了手记。 他一看手记,当场就发了疯。 香浮会留下手记,其实并不是因为人蠢,觉得不会有人找到这东西,所以把极机密的东西都记成了文字。她心里对太子妃依然还是十分忠诚的,只不过有些自以为是,觉得某些机密太子妃不知情,就不会有危险,所以自作主张瞒了下来而已。但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留下了一些信息,以防万一。 她一边怨恨着太子与王湄如欺辱太子妃,一边又埋怨薛家人不肯站在太子妃这边,反而一个个投了三皇子,害得太子妃在东宫的处境更加艰难。太子妃会看见王湄如的侍女与三皇子的人私下会面,她跟在太子妃身边,自然也发现了。而且,因为身份的缘故,她能接触到的小道消息也更多。她比太子妃更清楚地察觉到,不但王湄如身边有三皇子的人,就连太子妃身边也不少,好几个都是象她一般,从薛家陪嫁到东宫的侍女!想必是因为三皇子拉拢到了薛家人,而薛家人又能通过这些侍女的家人控制她们,所以她们也纷纷背叛了。 香浮又惊又怒,却束手无措,甚至不敢报告给太子妃知道,以免她伤心,只得在暗中留意这些侍女的举动,以免她们给三皇子做细作的真相暴露出来后,会连累太子妃受到太子的惩罚。 这么一留意,她又发现,在东宫之中,这些侍女所接收到的所谓来自三皇子的指示,有好些都是通过王湄如那边传递过来的。这些指示还不是假的!事后能通过其他渠道与三皇子方面的反应对得上。这岂不是证明,王湄如也是三皇子的细作?! 香浮简直就要崩溃了。她头一回清醒地认识到,太子真的不会有胜出的可能,太子妃也不会有成为皇后的一天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王湄如发现了香浮的窥探,私下找到她,表示要与她合作,对萧琮下黑手,斩断三皇子最重要的臂膀。 香浮当时人都懵了。王湄如不是三皇子的人么?怎么还闹起内讧来了?! 然而王湄如告诉她,自己从来就不是三皇子的人,不过是受他威胁,才做了些违心之事罢了。但如今三皇子用来威胁她的人质已经被他害死了,所以她也没有了顾虑,眼下最大的愿望,就是斩断三皇子的青云之路,保太子坐上皇位 。如果香浮愿意照她的吩咐去做,她可以答应,将来太子继位登基后,不会杀了太子妃,而是让太子妃顺顺利利地成为一国皇后。毕竟她是罪臣之女,名声也不好,将来想要正位中宫太难了,顶多就是做个贵妃。到时候杀了太子妃,万一来个家世容貌手段都无可挑剔的皇后,岂不是自找麻烦?还不如让太子妃这个废物继续留在正妻之位上呢!反正太子妃也不敢对她怎么样。 但如果香浮不肯照她的吩咐去做,不但自己的性命难保,她还要牺牲太子妃的名节去陷害萧琮,到时候太子妃肯定保不住性命! 香浮又惊又惧又无奈,只得答应了王湄如的要求。但她在自己的手记中写下了整件事的详情,各种细节以及可以用来佐证的事都记下来了,事后若有人照着她的记述去反查当日发生过的事,就不难查出她所言非假。 她这是防备着王湄如,生怕自己一旦帮王湄如办完了事,转头就被灭了口,太子妃依然还是要被王湄如陷害,名节、身份与性命尽丧。留下这么一份手记,藏在只有太子妃知道的地方,若有个万一,太子妃也能靠着这份证据,替自己伸冤了。 太子当场就把手记撕成了两半,心里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爱妾竟然曾经做过三皇子的奸细。哪怕她最终还是选择了自己,那也意味着曾经有过人在她心目中,比他这个丈夫更重要。 他立刻就要跑去王湄如被关押的地方问个清楚。承恩侯却还惦记着毒药的事,要拦下他商量应对之策。但暴怒中的太子哪里顾得上这些?承恩侯拼死拦他,他索性就抢过某个禁军侍卫的佩刀,一举砍翻了承恩侯,然后持刀挣脱而去。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九十一章 斋宫 谢慕林与永宁长公主都听得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东宫方面会出现这样的变故。 尤其是谢慕林,她在西宫亲眼看着承恩侯追在太子之后离开,虽说这甥舅俩为了王湄如已经吵过好几回了,但她是真没想到,太子除了骂亲舅舅以外,还能挥刀砍下去哪! 永宁长公主有些紧张地问:“那承恩侯……可有性命之危?!” 慈宁宫总管太监一路跟着凤辇跑,已经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了,但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奴婢只知道承恩侯眼下还未断气,不过伤得不轻。燕王殿下已经让太医为他医治了,但是……太子殿下当时是正在气头上,下手也有些没轻没重的,只怕承恩侯就算是撑过了这一关,也得休养很长的时间才能恢复了。” 永宁长公主长叹一声,喃喃低语:“这么一来……皇上倒是不用担心还会有大臣会反对废储了……”因为站在反对易储最前线的承恩侯已经被太子一刀赶回了家。 可是太子居然自断臂膀,也实在不知该让人说什么才好了。他还不是为了什么重要的大事或是自身的利益,纯粹只是因为承恩侯拦着他去见王湄如而已。曹皇后当初到底是怎么教的太子?怎么就教出这么个眼里只有一个女人的蠢货了呢?! 永宁长公主长吁短叹,太后却一直沉默着不说话。谢慕林忍不住悄悄踢了一下永宁长公主的鞋尖,她这才醒悟过来,小心地看了看太后的脸色,干巴巴地安慰道:“母后也别太生气了,太子……太子只是一时过于震惊,失了理智……” 太后淡淡地道:“不过是这样的小事,他就连亲舅舅都要杀,可见不是个储君的料子。否则哪一日,那王氏又做出什么事引他震惊了,他是不是连他父皇,还有哀家这个皇祖母,也照砍不误?!曹氏教出这样的太子,已经不配为中宫皇后了!即使她已身死,哀家也要拨乱反正,以正视听!”说到最后,太后的脸色已经一片铁青,显然正在气头上。无论是永宁长公主还是谢慕林,都不敢再说什么宽慰她的话。 接着太后又转回来质问总管太监:“你等上报说香浮的手记已经上呈皇上,为什么当时没将东宫发生过的事报给哀家知晓?!” 总管太监头垂得低低的,根本不敢正眼看太后:“是皇上……怕太后娘娘为了太子的逆行生气,因此叫小的们暂时先别报上来,怎么也要让太后过个欢喜些的新年……” 太后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但还是十分不高兴:“皇上也太小看了哀家。哀家经历过先帝末年时的乱局,也经历过承德末年的宫廷剧变,什么没见识过?!太子所为确实让哀家生气,但哀家更不喜欢事事被蒙在鼓里!如今后宫无人做主,皇上光是忙前朝的事就够劳心劳力的了。哀家管不了宫外头的事,但宫里的事,能帮皇上分担多少,就分担多少。过年固然要喜庆,可如今发生了那么多事,哀家的亲儿亲孙们都闹成这样了,还提什么过年不过年的呢?!还不如干脆利落地了结所有事,大家再安心过年也不迟!” 总管太监除了低头应是,还能回答什么呢? 凤辇很快到达了乾清宫东面的斋宫。这里紧挨着乾清宫,另一边则是废弃了的奉先殿旧址。皇帝有时候要斋戒,就会住进这座宫殿。但因为皇帝身体不是很好,近几年都基本宿在西宫那边了,没再提过什么斋戒不斋戒的事,这座斋宫就冷清了下来。除了日常负责洒扫的太监以外,基本没什么其他人在。 斋宫南面有两排房舍,如今是太监们的居所。王湄如一行人在奉先殿旧址落网后,就被三皇子就近关押在这一排房舍中。这里离东宫倒是不算远。太子持刀砍伤了承恩侯后,便直接逃到了此处。虽然有许多侍卫在此看守,但面对拿着刀挥舞吓人的太子,谁敢真的伤了他?又有谁敢拿自己去试刀?结果就让他直接冲到了关押王湄如的房间去了。 非常凑巧地,当时三皇子正在那里呢。他从西宫退出来后,就直接回到了这个地方,质问王湄如为何忽然反水,杀了萧琮?虽然他不是没想过,顺利登基之后,为了预防萧家势大,象曹家反制皇帝一般反过来辖制住自己,威胁到皇权的稳固,但在顺利继位之前,他还需要萧琮。王湄如的做法虽然令他成功把太子拉下了马,但也破坏了他原本的计划。他如今并不是稳坐新储君之位了,还有个四皇子在虎视眈眈呢!他很讨厌这种原本好好的计划被破坏的局面。在威胁王湄如照着自己的意思伪造口供,钉死太子的罪名之前,他得先弄清楚,王湄如为什么要发疯?! 由于他与王湄如之间是秘密合作的,所以,为了不走漏消息,他独自一人走进了关押她的房间,拒绝任何人同行,也不许任何人靠近,以免隔墙有耳。他并没有把王湄如这个弱女子放在眼里,谁能想到,她还真的发了疯呢?! 太后赶到斋宫的时候,燕王已经过来了,正与儿子朱瑞商量要如何在太子眼皮子底下把受了伤的三皇子抢出来。虽然不喜欢这个侄儿,但他做亲叔叔的,没有眼睁睁看着亲侄儿流血而死的道理。眼下王湄如正与太子述说自己的经历和背叛三皇子的原委,太子的注意力全在爱妾身上,他们似乎可以趁此机会,先把三皇子抢出来再说。 太后来了,燕王连忙带着儿子朱瑞迎了出来:“怎么惊动了母后?夜寒风大,母后还是先回宫去吧?” 太后不悦地道:“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们还要瞒着哀家到什么时候?!皇上身体如何了?” 燕王忙道:“皇上已经没有大碍了,是他吩咐儿臣过来的。” 太后稍稍安心了些,又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朱玏怎会被王氏所伤?!眼下伤势如何了?” 朱瑞回答:“三殿下的右手受伤了,眼下还不知道伤势轻重,从门外看过去,似乎流了不少血,眼下血倒是暂时止住了,但三殿下一直在喊疼……” 太后再次追问:“到底是怎么受的伤?他过来招惹王氏做什么?审问的事,自有外臣负责。皇上还在呢,轮得到他一个弟弟来审兄长的妾么?!” 朱瑞欲言又止,一时间真的不知该如何回答。毕竟三皇子的骚操作,所有人都没预料到呀!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九十二章 湄如 朱瑞只得对三皇子与王湄如之间的情况做了个简明扼要的介绍,才算是说清楚了眼下的局势。 原来当初王家大火,王湄如与她的妹妹王湄意都逃出了生天。这两姐妹靠着姑姑程王氏,隐姓埋名的,倒也过了一段平静的生活。但程王氏在宁国侯府受婆婆丈夫所忌,被软禁了很长时间,对侄女们的助力有限。王湄如不甘心就此沦落,父母大仇无人得报,听说太子至今还惦记自己之后,就开始想办法要与他重逢了。 当时正值太子妃择选,在最终入选的三家闺秀中,王湄如选择了薛家千金,主动送上门去求合作。她那时候想得明白,冯氏背后有位乐昌大长公主,蓝氏家族则是虽然衰败却依然颇有根基的寿昌伯府,这两家都算是名门,未必会把她一个罪臣之女放在眼里,但薛家只有薛老太师一人支撑,子孙不肖后继无力,就靠着出个太子妃来维持全家的体面与富贵了。只要她的存在能帮上薛大小姐的忙,他们一定会接受她的,还会在她进宫之后,庇护好妹妹王湄意。 王湄如的打算不能说有错,最初一切都很顺利,薛家大小姐成功做了太子妃,带着王湄如进了东宫,而后者也得到了太子的宠爱,妹妹王湄意则进入薛家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然而王湄如忽略了一点,薛家子孙不肖后继无力,也意味着他家子弟不但会才能平庸,个人品性上也可能得不到保证。 太子妃薛氏的嫡亲弟弟看上了王湄意美貌,有意纳她为妾。但王湄意到底是官宦世家出身,姐姐又是太子爱妾,怎会甘心嫁给一个暴发户家的纨绔子弟为妾?就是正妻她也看不上哪!她坚决拒绝,却惹恼了太子妃的弟弟,企图**,她逃跑中慌不择路,摔下了楼梯,把腿给摔断了。事后太子妃的母亲为了替儿子遮掩,反诬是王湄意企图勾引儿子不成,才故意使了苦肉计。不过薛家的男人们没她那么糊涂,知道如今王湄如在东宫受宠,他们绝对不能对她的妹妹不利,于是便商量着要瞒过王湄如,把王湄意嫁给家中子弟做正妻,造成既定事实后,再平息此事,也可以彻底将王家姐妹绑上薛家的大船。 太子妃的母亲身为长房媳妇拒绝了这门亲事,认为太子妃的嫡亲弟弟不能娶罪臣之女为正妻。长房二子皆系嫡出,并无庶子;二房只有一个薛四姑娘;三房本身是庶支,只有一名嫡子,对这门亲事倒是有几分意动,但薛老夫人又担心他们会利用这门亲事,借着王湄如之力反压过嫡支的三个房头;四房倒是有嫡子也有庶子,不过年纪都还小,与王湄意并不匹配。这件事就这么僵持下来。 就在薛家人犹豫不决的当口,王湄意悄悄联系上了薛四姑娘,请求她帮忙给姑姑程王氏送信。薛四姑娘不知出于什么想法,竟然真的答应了她,还帮忙里应外合,偷偷将王湄意送出了薛家,交到程王氏手中。程王氏刚刚借着侄女儿在东宫受宠的事,重新在家中获得了自由与一定的权利,接出侄女后就立刻安排医治之事,又把事情告诉了东宫的王湄如。在那之后,王湄如就开始各种跟太子妃过不去了。太子妃自个儿大约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呢,她母亲进宫也不肯跟她说实话,还是去年薛老太师去世后,太子妃回娘家上香,她父母才将王湄如忽然翻脸的真相告诉了她。 王湄意在姑姑程王氏名下的别院里养伤,安稳的日子也没过多久。薛四姑娘确实帮她逃离了薛家,但转过身搭上了三皇子,又把她的事儿给卖了。三皇子设计,把她从程王氏的别院里强行带走,另外安置在秘密之所,转过头去跟王湄如谈判。他要求王湄如给自己做耳目,并且按照他的授意,在太子耳边吹风,说服太子去做一些事,目的自然是为了让太子彻底失去圣心,早日被废。作为交换,三皇子答应在太子倒台后保王家姐妹一条性命,还会赦免他们的父亲,并且为王湄意找一个好大夫,让她的腿伤彻底痊愈,跟没断腿之前一样行走如常,将来还能给她找一门好亲事,保她一生富贵。 王湄如虽然深受太子宠爱,但心里也曾想过,若不是太子对她的这份偏爱,兴许她一家就不会遭遇横祸,落得如今家破人亡的结果了。所以,她一边利用太子的宠爱在东宫作威作福,一边心里又有几分怨着太子。她自己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反正三皇子威胁她,她为了妹妹的未来,也就答应了。起初她只是给三皇子提供一些东宫的消息,后来慢慢的,就开始照着三皇子的指示,说服太子去做些什么。 挑拨太子与曹家的关系,让太子屡屡顶撞太后与皇帝,这些都是王湄如日常计划的一部分,但最重要的还有一点,那就是趁着皇帝派四皇子出京往普陀山祈福的机会,安排人手给四皇子下药,好让四皇子在外头病倒,日渐虚弱,最终死得不明不白。 就算将来皇帝查到四皇子是被人暗算了,顺藤摸瓜查出来的凶手,也跟三皇子没关系,而是太子派出来的人手。太子对亡母留下的人手并不上心,几乎全都交给王湄如去执掌,哪里想到王湄如的背后,还有一个三皇子呢? 眼看着太子日渐失了圣心,随时都有可能被废,王湄如的心情也越来越复杂了。她已经为太子生下一女,可这个女儿还不知道能不能在三皇子得势之位顺利活下来,她便有些意兴阑珊。就在这时候,关系早已冷淡下来的姑姑程王氏通过秘密渠道给她辗转送了一封密信,告诉她,她的妹妹王湄意在三皇子那儿可能没得到很好的照顾,腿上的伤势不但没有好起来,甚至已经恶化了,别说重新恢复到断腿之前了,搞不好连性命都保不住! 王湄如大惊失色,召了程王氏入宫问明原委,才知道王湄意已经在日前去世了。她在临终前联系上了姑姑,传出了消息,才不至于死得不明不白。三皇子确实给她安排了大夫,但大夫并没有治好她的伤。虽说三皇子已经重罚了大夫,可同时也向王湄如隐瞒了真相,还让人模仿王湄意的笔迹给王湄如写信,骗她继续为自己办事,又见这个方法凑效,越发不在意王湄意的死活,没再派人照顾她的伤势。若不是这个小姑娘自己想办法,拿身上仅存的首饰收买了厨娘,让她给姑姑程王氏送了信,这个秘密还不知几时才会暴露出来。 于是失去了亲妹妹的王湄如便发了疯。作为报复,她选择杀死萧琮,直接断了三皇子一臂。而若不是她亲口说出原因,三皇子还以为自己瞒得很好呢!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九十三章 因果 三皇子前来质问王湄如的时候,主要的打算还是继续拿王湄意威胁她照自己的指示行事,给太子定下罪名,可万万没想到,王湄如已经知道王湄意的死讯了。 王湄如最初并没有解释这一点,只是在听他自说自话地抱怨她忽然杀人,言语间却并没有为萧琮之死感到多么伤心,反而全副心神都放在如何利用萧琮的死来对付太子之后,才惊觉自己犯了蠢。她杀了萧琮又如何?三皇子这种没心没肝的人是不会觉得伤心的!兴许会觉得烦闷,那也是因为萧琮之死影响了他原本的夺嫡计划而已!但既然人都死了,他就要利用这件事,将不利自己的情况转化为有利于自己的情况。至于萧琮之死的真相?他并不是很在乎,否则就不会在质问完王湄如之后,连她杀人的真正理由都没问出来,就先忙着威胁她要照自己的话去招供了。 这个事实让王湄如对三皇子的恨意更深了。她兴许直到这一刻才醒悟到,三皇子是个多么凉薄又无信无义的人。萧琮这样的重要臂膀兼至亲好友死了,在他心目中都不如对付太子重要,显然他早已经考虑过早晚要置这位臂膀于死地了。萧琮曾经为他做过的一切,他都没放在心上,眼里只能看到那个宝座。这样的人,她又怎能相信他得偿所愿后,会信守承诺,放过她的性命,再给妹妹王湄意治好脚伤、寻一门好亲事,保其一生荣华富贵呢? 是她错信了人,才会把亲妹妹送到了豺狼手中,使得妹妹年纪轻轻就悲惨地失了性命。而她本来的倚靠太子,也因为她与三皇子勾结,葬送了原本就属于他的皇储之位。太子一旦被废,她这个太子爱妾再得宠,也不可能有办法享有本来的权势了,更别说是为妹妹报仇!她竟然如此愚蠢无能,连给妹妹讨个公道都办不到! 王湄如就是在这般激愤怨恨的心情中,伤到了三皇子的。她手里没有什么武器,但她头上有不少金银发簪,身上佩带的荷包中,也有做针线用的小剪刀。当时屋中无人,门外离得最近的侍从或侍卫至少在三丈开外,三皇子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背对着她在叙述着刚刚构想完毕的伪造供词,要她开口去将太子陷入死地。他从来没把她这个弱女子看在眼里,并不认为背对着她,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危害,而这正好给了王湄如极好的机会。 据朱瑞事后从附近守卫的禁卫那边打听到的情况,再结合现场留下的血迹与屋内摆设的凌乱程度分析,他估计王湄如应该是用某种小型的利器从背后袭击了三皇子的背部,但因为利器太小了,三皇子穿的衣裳又厚,所以只是让他受了轻伤,更多的是惊吓与疼痛。三皇子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可就是这一小会儿的功夫,已经足够王湄如再次对他展开攻击了。这一回他受伤的是右手手腕的位置,伤口似乎不是很深,但流了不少血。三皇子以为要害被割开了,当场就吓得尖叫不已,将附近的侍从与禁卫引了过来。他们发现王湄如攻击了三皇子,就想要把人捉住,正好碰见太子闯进来,拿着刀挥舞着威胁所有人不得靠近,他们只好退下了。 太子原本携怒而来,到了现场后发现王湄如伤了三皇子,顿时又转怒为喜。他认为香浮手记上记载的内容一定全都是谎言,王湄如压根儿就没有背叛过自己。他抱着王湄如安慰追问,王湄如哭着说三皇子欺负她,他竟然真的信了,不但对三皇子破口大骂,还拦着门外的人入内救治三皇子。 三皇子一边忍痛捂着伤口,一边与太子对骂。就在兄弟俩的对骂之中,事情的原委也渐渐变得清晰。这一回,王湄如似乎不再隐瞒真相了,她把事情全都告诉了太子,也向太子忏悔。太子伤心又难过,但更多的是对三皇子的痛恨。 朱瑞来了之后,太子也不肯让他带人进屋救走三皇子。为了阻止任何人进屋,他甚至不惜持刀比在自己颈脖处,拿自己的性命威胁所有靠近的人,一旦有人胆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进入房间半步,他就直接抹脖子给别人看。 不管太子是不是即将被废,如今他还是一国储君。他的性命还是挺重要的。朱瑞并不觉得自己有必要冒这个风险。燕王来了之后,他也把这个情况告诉了父亲,劝说父亲慎重行事。 不是他厌恶三皇子,不在乎三皇子的生死,而是……一旦太子真个抹了自己的脖子,他们父子就有可能要背负逼死太子的责任了。何苦来呢?这根本就是皇子之间狗咬狗罢了,谁又能比谁高贵些?三皇子利用人质威胁王湄如,算计了太子,确实很阴险,但太子明知道事情轻重,还纵容王湄如去伤害自己的亲兄弟,又算什么好人?更别说还有皇帝被下毒的事……若是三皇子因为施救不及,身体有个好歹,失去了皇位继承权,甚至是性命,也只能说他是自作自受。最终定论的凶手是太子也好,王湄如也好,对所有人而言都是相当“方便”的结果,无碍大局。 除非皇帝下明旨,否则朱瑞是不会让自己父子二人陷入无必要的麻烦当中去的。更别说眼下的局势,对他看好的皇位继承人四皇子其实更有利。 除非皇帝下明旨,否则朱瑞是不会让自己父子二人陷入无必要的麻烦当中去的。更别说眼下的局势,对他看好的皇位继承人四皇子其实更有利。 当然,朱瑞这些想法,是不会在太后面前明言的。但谢慕林在旁听着他的叙述,隐隐约约也能猜到丈夫的想法。她也有同感。 三皇子机关算尽太聪明,却没想到被自己所轻视的工具给反噬了,真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只是太后气得不轻,扶着永宁长公主与谢慕林的手都在发抖:“混账!两个都是混账!” 她伸手抓住了燕王的袖子,让儿子替下孙媳妇原本的职责,就这么扶着一双儿女走向了太子、三皇子与王湄如所在的房间。她才不管两个孙子与二孙子的妾之间有什么恩怨情仇。身为皇家子弟,天皇贵胄,为了私情与利益,在所有人面前闹到这个程度,真是太丑陋了! 丑陋到不配做朱家的子孙! 正文卷 第八百九十六章 决定 无论是大金姨娘,还是顺心,从正院或者别的什么地方打听回来的消息,似乎都没有谢映容想象的那么糟糕。 两日后万太太再次来到谢家作客,与文氏说笑消遣了半个下午,期间不但见了谢映慧与谢慕林这两个已经定了亲事的谢家嫡女,还特地把谢映容与谢映芬这两个庶女也见过了——当然,最后这位其实就是个凑数的。万太太特地多打量了谢映容几眼,又跟她聊了几句家常,再看了看她身上自己做的新衣裳,便笑着不再多说什么了。 谢映容一头雾水,摸不清万太太到底是怎么看待自己的,但瞧对方的态度,似乎并不厌恶自己。兴许……那桩婚事还是挺稳当的,万太太并没有因为两个女儿的态度,就把她踢出庶子媳妇候选名单? 谢映容暗自窃喜着,但面上却不敢透露半分。她在万家姐妹面前吃过一次亏,如今也不敢再着力表现什么,更不敢显露出自己真正的情绪,只在客人面前装出个老实顺从的模样。 她没想到这副作派反而称了万太太的意。庶子媳妇心气儿高,爱慕虚荣,固然会跟庶子相处得不好,给庶子添堵,可若是这庶子媳妇不够老实,成天在家里闹腾,也会令人烦心。谢家三姑娘这副有心气却没胆气的模样正好,将来嫁进了万家,在她这个嫡婆婆面前,只需要温顺听话就可以了,有再多的怨言,再大的脾气,等回了自个儿屋里朝万隆发去。她发作得越厉害,万太太心里还越欢喜呢! 万太太这时候基本已经决定了,要为庶子万隆求娶谢家的三姑娘。但这事儿倒也不必急着办,谢家刚刚给两个嫡长女说了亲,文氏有的是正事要忙,哪里腾得出手来操心庶女的婚事?万太太自认为是个体贴朋友的好人,当然不会在这时候添乱,所以跟丈夫万参议打过招呼后,便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等过些日子再办不迟。 谢映容却不知道这一点。万太太见过她之后,似乎就没有下文了,再过府来小坐聊天时,也不再把她喊过去作陪,这是什么意思呢?若不是被喊去作陪的通常只有两位已经定了亲事的嫡姐,另一位庶妹谢映芬也没那荣幸,谢映容就要怀疑万太太是不是又嫌弃自己了,打算为庶子另寻合适的媳妇人选? 她有些焦虑,只能一边让大金姨娘去文氏那儿探口风,一边让顺心想办法从正院或谢慕林院子里的丫头处打听消息。可万太太近日都不再提庶子的婚事了,大金姨娘与顺心能打听出什么来?只知道燕王妃近日似乎要办什么赏梅茶会,邀请几家官眷去王府作客。 文氏近日都在忙活着这件事,打算到时候带两个长女过去,这做新衣裳、挑新首饰什么的,也同样没闲心去管庶女的婚事了。万太太也在忙活同样的事呢,这几日都没再过府闲聊,倒是曾打发人过来问过,文氏母女三人在茶会那天打算穿什么衣裳,戴什么首饰?免得与万家母女三人撞了,大家尴尬。 谢映容暗自着急了一夜,第二天便吩咐顺心去正院打听茶会的相关消息。燕王府的茶会,虽然不是正经宴席,却也是十分体面的交际场合,正是她们这些官家闺秀在外人面前表现自己的大好机会!倘若万太太要略过她,给庶子万隆另择一位合适的闺秀,那么她就得抓紧机会向万太太证明,自己才是最合适万隆的人! 倘若她能趁机讨得一两位贵人欢心,甚至是得到燕王妃或燕王郡主的青睐,那就更好了!虽然燕王府没几年风光了,可眼下至少还掌握着大权,还是本朝最有权势的权贵之家,总有能利用上的时候。 谢映容满怀壮志,在两个时辰之后被上门来拜访自己的二姐谢慕林给泼了盆冷水。 谢慕林皱着眉头看向她:“你又在捣鼓什么?为什么要命令自己的丫头去打听燕王府茶会的消息?我听说你还向金姨娘讨要自己的几套金头面?可别告诉我,你明知道茶会没有你的份,还打算特地装扮好了,到茶会那日就硬要挤上我们家的马车,也要往燕王府走一遭!” 谢映容目光闪烁,谄媚地笑着说:“二姐姐误会了,我哪里有这个意思?不过是想着,过年时可能需要戴些体面的金首饰,怕姨娘替我收着的头面都旧了,拿出来验看验看,若需要就送到外头去炸一炸,并不是打算在茶会上用的。太太又没叫我去王府,我哪里敢自作主张呀?” 谢慕林冷笑一声:“你最好说到做到。若叫我知道你嘴上说一套,暗地里做另一套,故意在燕王府的茶会上生事,我绝不会轻易饶了你!” 谢慕林当然不会轻易纵容谢映容生事。燕王妃要办什么赏梅茶会,绝对不是事先就有的计划,而是忽然生出的念头,为的,其实是萧瑞与谢慕林的这门亲事。 巡抚夫人出面为萧瑞向谢家提亲,庚帖也交换了,婚约已经算是初步定下了。可是萧瑞如今名义上还是柱国将军府的次子,他要成婚,没有自家父母出面,总是让人觉得有些奇怪。燕王夫妇声称自己会代表萧瑞的父母办妥此事,那么亲家之间的见面,就会改成燕王夫妇与谢璞夫妻之间的会面了。为了不让这场会面显得太奇怪,燕王妃拿茶会做了幌子,甚至还打算把萧瑞的“生母”李瑶枝姨娘也请回到王府里来,在茶会当天,跟文氏私下见个面。如此一来,这门婚事便有了“父母之命”与“媒妁之言”,燕王夫妇再出面主事,谢璞夫妻也就不会再有什么疑虑了。 萧瑞辗转通过谢徽之给未婚妻送来了解释的书信,谢慕林虽然觉得有些麻烦,可也接受了对方的安排。既然是她与萧瑞双方家长的会面,那她就不能容许有任何人搞事,破坏这次会面。谢映容的脑回路很奇怪,谁也不知道她会干出什么事来。谢慕林不想在自家父母与未婚夫父母正式会面的当口,闹出什么影响谢家女孩儿名声的丑闻,肯定要把谢映容拦下来的。 于是她对谢映容道:“我娘正忙着大姐姐和我的亲事,万太太是不会在这个时候打扰我们家的。你跟万隆的事应该已经有眉目了,但还未到定下的时候呢,你急什么?老实待着,不然到手的亲事也会飞掉!” 还在找&quot;慕林&quot;免费小说?</p> 正文卷 第九百一十章 相见 此时此刻,茶会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在茶水点心上了。众人听了燕王妃的话,知道暂时不可能再从她那里打听到更多的消息,便有些按捺不住,想要私下互相交流一番,若是有机会,最好再找谢太太文氏探探口风。谢太太素来是个和气人,想必不会太过吝啬吧? 燕王妃似乎也非常理解众人的想法,没有再把大家拘在席间,而是命人上了新鲜的梅花主题点心,再添上腊梅茶,让客人们只管尽情享用,若是想赏梅花,也只管在花园里逛去。今日王府的后花园已经清过场,没有闲杂人等,客人们爱上哪里都行。倘若有不方便待客的所在,自会有侍女劝阻的。 然后燕王妃就邀请谢太太文氏与两位谢姑娘一同随自己前去暖房赏花。谢家母女三人都非常配合地起身跟了过去,留下吴琼叶姑姑继续招呼着众位客人。 万太太暗自扼腕不已,眼巴巴地目送文氏带着两个女儿随燕王妃离开,心里考虑着是不是要借口游园,带着两个女儿偷偷跟上去,看燕王妃与文氏她们说什么。无奈燕王妃一走,巡抚夫人便迅速接过主持茶会的大任,代替燕王妃,配合吴琼叶,安抚在座众官眷。她把一众官太太们喊到跟前,再重复了一遍燕王妃的交代,叮嘱她们回家后千万不要随便泄露茶会上的消息,哪怕是要跟家里人说,也顶多跟丈夫提一声,其他人就不要多言了,免得走漏了消息。 要是到时候京城那边怪罪下来,燕王夫妇都是宗室贵胄,顶多就是挨两句斥责,他们这些受命于朝廷的命官,公然违抗圣旨,是绝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众位太太们都暗自警醒,连原本有心要往京中本家写信的万太太都怔了一怔,认为自己在写信前还是先问过丈夫的意思更稳妥些。当然了,大家心知肚明,真正要保守的秘密,只有燕王的独子萧瑞的身份这一条,至于席间徐夫人与周二太太、周四姑娘如何狼狈,则没什么需要隐瞒的地方。大家只需要含糊带过徐夫人想要让周四姑娘争抢的婚约对象与燕王府是什么关系,其他的就可以尽情发挥了! 大家也不是没受过徐夫人的气,好几家的闺秀都曾经被周四姑娘抢过风头,公然踩过脸,早就想要出口气了。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她们怎能错过?! 万大姑娘在母亲耳边说了许多话,又与妹妹万四姑娘撒了一回娇,万太太的注意力立刻就从谢家母女身上转开了。她凑上了那群聚集起来窃窃私语的贵妇们,参与了关于如何在外界宣扬徐夫人与周家母女狼狈形象的讨论。 谢慕林与母亲、大姐一起,随燕王妃在王府后花园里缓缓漫步,大约走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她们来到了一处竹林精舍。虽然这里的竹子生得并不是很青翠精神,但布局、景致都挺好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好闻的熏香味,在谢慕林的印象中,这种香味似乎是名刹大寺中常有的,便猜想这里大约是一处佛堂。 不用说,这定是萧瑞的生母李姨娘在燕王府内的暂居之所了。 燕王妃一边在前头领路,一边和气地对文氏道:“把瑞哥儿养大的李姨娘,到了北平城后没两日就出家了。这原是皇上的意思,李姐姐也不打算违背。事实上,自打她的旧主萧姐姐去世,她就养成了常年茹素拜佛的习惯,虽然没有出家,也是个在家的居士了。如今终于能舍却红尘,青灯古佛,清净一生,也算是遂了她长久以来的心愿。” 文氏听着这番话,心里有一肚子的疑问想问,却又犹豫着觉得现在似乎不是问的时候,便迟疑地应和着,面上也不由得露出几分异色来。 燕王妃看得分明,微笑着握了握她的手:“亲家别担心,李姐姐就在精舍里,我先领你去跟她见个面,然后再把事情详细告诉你知道。其实……并非王爷与我有意隐瞒实情,欺骗亲家,而是……这真的是皇上的意思!皇上似乎打算隐瞒燕王府后继有人的消息,安抚宫中诸位皇子的心,让他们以为,自己还有一条后路,不至于做出什么过激的事……王爷与我久居北平,远离京城,对宫里的事情实在了解不多,也不清楚皇上的想法。皇上有令,我们照做就是了。如今徐夫人揭破了这个秘密,旁人倒罢了,亲家这里,我们却是不该再隐瞒下去的。” 文氏心中定了一定,回头看了女儿谢慕林一眼,微笑道:“不管怎么说,重林也是我们老爷看好的孩子,知道他是个靠谱的女婿,不然当初老爷也不会答应这门婚事了。如今虽说重林身份有变,但既然王爷王妃没有退婚的意思,老爷与我自然也会信守承诺的。既然两家仍旧是亲家,那么亲家不好多言的秘密,我们也不会勉强亲家说出来的。一切自然还是要看皇上的旨意要紧。” 燕王妃听得笑了,拍着文氏的手背道:“放心,皇上要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绝不会对此见怪的。”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进入了精舍正堂。这里果然供奉着一座观音像,像前佛香袅袅。谢慕林熟悉的李姨娘穿着一身水田衣,盘腿坐在佛前的蒲团上,闻声缓缓起立,转身面对来客,面上微微一笑,合什施了一个出家人的礼仪:“阿弥陀佛。静明见过几位施主。” 谢慕林看得怔了一怔,知道这“静明”二字便是李姨娘出家后的法号了,不知怎么的,心情有些黯然。 然而静明师太看起来很是平静,微笑着邀请燕王妃与谢家母女三人来到次间的静室里用茶。等到众人见过礼,各自安座,她便朝着燕王妃点点头,平淡微笑着开始了自己的讲述。 她说的头一句话,就叫文氏大吃了一惊:“我其实并不是瑞哥儿的生母。” 文氏差点儿没惊得站起身,迅速看向燕王妃,见她一脸的平静,再瞧女儿们,谢慕林同样平静,似乎对此早就知情,倒是谢映慧,虽然双眼圆睁,但并不算很吃惊。文氏脸微微一红,深觉自己太不稳重了,连忙镇定下来,继续听静明师太的叙述。 还在找&quot;慕林&quot;免费小说?</p> 正文卷 第九百一十六章 上门 谢家母女三人很快回到了家中。 进了正院的门,文氏就对两个女孩儿说:“都累了吧?今日风挺大的,我看慧姐儿脸都被吹得发青了,定然冷得很。赶紧回自个儿院里好好暖和暖和吧,晚饭若不想到正院里吃,就只管在自己屋子里用好了。但不许沐浴!这样的天气沐浴太容易着凉了,不过可以叫人煮些热水来泡脚。我叫人找大夫配了驱寒的药粉,回头你们泡脚时放一些。” 谢慕林与谢映慧都应了。前者心里还有些小遗憾。其实身上这么冷,她还挺想泡个热水澡的。 不等姐妹俩告退,赵丰年之妻瑞雪就过来向文氏禀报了:“隔壁万太太方才坐着马车从咱们府门前经过,打发了个婆子来捎话,说是一个时辰后过来小坐,有些事想跟太太商量一下。” 文氏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今儿在茶会上发生了这么多事,当时当着别人的面,万太太不好寻我说话,如今这是找上门来了。以她的脾气,若不能把事情打听个一清二楚,她是再不肯答应的!” 谢慕林道:“能告诉她的说出来也无妨,可燕王妃有令在先,我们家却是不好违令的。再怎么说,这里头也还有圣旨呢!” 文氏笑道:“为娘还能不知道这里头的分寸么?放心,不该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会说,顶多只透露些不要紧的消息。燕王妃有言在先呢,万太太当时也听得分明,怎么也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便埋怨上我。” 虽然知道万太太很快就要来作客,文氏还是催着两个女孩儿回院去,不必陪她一同面对万太太了。她自己也得抓紧时间换衣裳梳洗,再好好歇一歇,才有精力去应对这位邻居呢。今天经历了这么大的事,她心里也有些疲倦。 对了,她还得打发人往布政使司衙门里给谢璞传话,让他今日尽量早些回家。她很少打扰他办公,可今天这件事不是小事,她得尽快告诉他才行!不然别家的大人早从家眷处得了消息,上门去找谢璞探口风的话,难道要让他被蒙在鼓里,还得从外人嘴里知道女婿的身份么?! 谢慕林与谢映慧对视一眼,都觉得文氏应付万太太已经颇为熟练了,想必不会出什么问题,便齐齐告退了。 姐妹俩走在回院的路上,谢映慧心情还有些复杂呢:“只怕万太太只是头一拨,因她住得最近。可附近都是官邸,住得近的人家何止一个万家?接下来定会有许多官太太来找太太探听消息的!今日那件事,徐夫人说得含糊,只一心挑拨离间,诬陷燕王妃去了。燕王妃心里顾忌着圣旨,也说得不清不楚的。不过过后燕王妃请了太太与我们到别处说话,在别的客人们看来,定是细说了原委。太太的好脾气是人尽皆知的,她们若想打听,又怎会放过咱们家?我们是未出阁的女孩儿,只要躲在后宅,不与外客见面,倒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但太太却是怎么都避不过去的,她能应付得来么?” 谢慕林想了想:“若是三年前的娘,我确实要担心一下。但她到北平城都这么久了,跟那些官太太们都打了不知多少交道,定然知道该怎么应付她们。她连今年新来的万太太都应付自如,更何况是旁人呢?就算应付不来,谁还能在咱们家里欺负她不成?大不了让正院的人多盯着些,一有什么不对,就报到后头来,我会亲自去替我娘撑场面的。”她今日露了一回脸,恐怕不少人都知道她的厉害了。哪怕外头的名声不大好听,只要没人敢来招惹她与萧瑞就行。 谢映慧想必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偷偷抬袖掩口暗笑,被谢慕林一把推进了院门:“笑什么?大姐赶紧回去抱着暖炉好好烤一烤吧,瞧你脸色都青成什么样了?!”自己也扬长而去。 谢慕林回到自己屋里,迅速换上了厚实暖和的家常衣裳,又拿热水洗了手脸,便开始泡脚。刚往水里放了药粉呢,她便听得正院的丫头来报:“二姑娘,周家大太太过来了,太太叫二姑娘过去会客呢。” 谢慕林怔了怔:“周大太太来做什么?”正院的丫头自然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只说:“太太吩咐了,周大太太这般忙碌,还特地上门来看姑娘,姑娘万万不可耽误了!” 谢慕林想了想,明白了,连忙让人帮自己擦了脚,换上厚实的棉袜与羊皮小靴,披上厚厚的斗篷,出了院门。 这时候她只能在心中庆幸,已经泡了一小会儿脚,整个人都暖和了许多,不再象先前那样全身都冻僵了的模样。但这种舒服的享受如此短暂,她心里也挺郁闷的,嘀咕着那周大太太怎么不能晚些再来?没瞧见万太太那样的脾气性格,都有眼色地给了谢家母女一个时辰的准备时间吗? 露过谢映慧院子的时候,谢映慧也穿着一身厚实的家常冬衣,从院门里跨步出来,迎上谢慕林与妹妹会合。 谢慕林纳闷:“娘连大姐也叫上了吗?你最怕冷了,本该多歇一会儿的。” 谢映慧却道:“太太没叫人喊我,是绿绮瞧见正院的人去喊你,就去找你院里的人打听了一下消息,我才赶着来跟你会合的。周大太太恐怕来意不善,太太是个软性子,我身为长女,不能叫二妹妹你在来人面前孤立无援!就算真要跟人吵架,我也是能驳上两句的!” 谢慕林心里就如同喝了一大碗热汤似的暖融融的,笑着拉住自家大姐的手道:“放心,如果周大太太真是来吵架的,我娘叫丫头来喊我时,不可能不提醒我一声。我先前听我娘说过,周家几房人,二太太是个好交际又心气儿高的,但大太太却是出了名的贤良人,从来都是在周老夫人身边陪着,看着温柔孝顺,其实行事再周到不过了,教导的几个儿女都不错,虽然不象周四姑娘那般出挑,但也都是温厚知礼的好孩子。我娘既然这么说了,这多半是个聪明人,明知道今日周二太太与周四姑娘把事情做岔了,又怎会再上门来找场子呢?多半是知道他家二房捅了娄子,特地过来赔礼的!” 谢映慧想了想:“若真是如此,那就再好不过了。否则周家也是近邻,进进出出总是会遇上,也是烦人!” 她还是坚持要陪妹妹走一遭,无论周大太太此行是好意还是歹意,她都要给妹妹撑场子。谢慕林笑着不再婉拒,紧紧挽住她的手臂,姐妹俩亲亲热热地往正院走去。 还在找&quot;慕林&quot;免费小说?</p> 正文卷 第九百一十七章 示好 不出谢慕林的意料,周大太太的态度相当和善客气。 她是个四十来岁的圆脸妇人,弯弯的眉毛细长的双眼,皮肤白晳,总给人一种弯着眼睛笑得和气的感觉,说话声音圆润柔和,用辞也很温和文雅。她打扮得并不华丽,看起来就比平时的家常打扮稍稍郑重一些,象是个邻居日常串门子的模样,一点儿都没有架子。她不但跟文氏有说有笑,见了谢慕林与谢映慧姐妹俩,也是没口子的称赞,而且夸得很有水平。 知道谢慕林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温婉和顺,又即将跟燕王唯一的子嗣成婚,她就夸谢慕林“端雅从容”、“气度不凡”。 察觉到谢映慧只是陪伴妹妹同来,其实本身不怎么爱搭理人,还隐隐有几分出身带来的骄傲与不合群,她夸的便是“超逸脱俗”。 周大太太如此给面子,说的话也好听,别说本就没怎么放在心上的文氏与谢慕林了,连本来对周家人心存敌意与戒备的谢映慧,对客人的表情都多了几分真诚。 周大太太今日唐突的来访,当然不仅仅是来说好话,夸奖谢家姐妹的。她是奉了婆婆周老夫人之命,替周二太太与周四姑娘赔礼道歉来的。但为了不让两家先前的矛盾冲突显得太大,她在言语间刻意淡化了双方的矛盾,并且用闲聊的方式,仿若不经意般将周二太太与周四姑娘的行为解释为自作主张,其实是受到周老夫人与周家大房坚决反对的,只可惜他们都没预料到这对母女会打着探望徐夫人的旗号,偷偷前往参加茶会而已,还说周老夫人知道实情后很是生气,已经把她母女二人禁足了,如今刚罚了周二太太为周老大人抄经祈福,让周四姑娘以后搬到自己院子里侍疾。周四姑娘以后是不会有多少机会再跑到外人面前来做失礼之事了。 听起来还挺合情合理的,而且给人的感觉,仿佛是她这个长媳压不住底下野心勃勃又不安份的弟媳妇,又不敢时时打搅婆婆的清静,只能勉强维持局面一般,各种艰难、不得已与委屈,即使没有明言,也都在话里话外透出来了。 文氏就很明显地露出了同情的神色,哪里还有什么记恨的想法?她要记恨,也只会针对周二太太。至于周大太太这位贤良和顺却始终不得弟媳敬重的周家长媳,又与今日之事有什么相干呢? 谢慕林在旁静静听着,暗中与大姐谢映慧交换了一个眼神。她们倒是没有文氏这么好糊弄。对于周大太太的贤名真假,她们两个初来乍到的不了解,今天也是头一回见周大太太。可来到北平一个月,他们兄弟姐妹几个因为未能正式拜见周老大人一家,就不方便先去与其他官宦人家交际,这可是文氏说的。谢璞并未提出异议,可见这是公认的老规矩了。周家行事霸道至此,若说身为长媳的周大太太是无辜的白莲花,也未免太不可信了些。文氏可能会受传闻影响,也有可能是周大太太在外人面前本就很会做人,可谢家姐妹没有先入为主的概念,反倒不会轻易交付信任。 比如现在,无论是谢慕林还是谢映慧,都很清楚地知道,若不是前者与萧瑞的婚约已定,且受燕王夫妇承认,无可更改,而徐夫人又不管不顾地公开了萧瑞的身世,使得这个秘密公之于众,也将其与周二太太、周四姑娘图谋这门婚事的真正原因暴露在所有人面前,明显已经得罪了燕王府,周大太太未必会这么积极地上门来赔礼、解释,还刻意向谢家示好。 周布政使的身体情况显然已经不妙了,只是在捱日子罢了。一旦他去世,周家所有人都要守孝。在徐家势微、徐夫人失势,周家还有内眷惹恼了燕王妃与燕王未来继承人的情况下,他家已是孤立无援,要是再多结谢家这门仇人,在北平就别想好过了!谢璞很明显就是下任布政使,以他这些年在北平布政使司的经营,再加上与燕王府的姻亲关系,周布政使的家属根本不可能靠着他在布政使司官吏圈子里的影响力,继续在北平呼风唤雨。 周家二房可能会指望借着徐夫人的关系,把周四姑娘嫁进燕王府去谋求权势,可周家大房却有个儿子刚中了举人,有机会在孝满后走正经科举仕途,重振家门。周大太太根本不可能象妯娌那样冒风险,她宁可交好谢家,为自己的儿子争取助力。 周大太太待文氏前所未有的友好和亲切,还主动问起了谢家刚到北平城的两位长辈,问她们是否适应北方的冬天?又给谢家送来上好的银丝炭,说是冬天取暖必备。谢家固然也有,可上等的银丝炭一般只有燕王府以及城中几家最显赫的人家才会有存货,旁人都是用次一等的。谢璞目前还是布政参政,只怕还够不上那个边儿,就算能拿到好银丝炭,份量也未必足够。 这点倒是真的,文氏如今手里的上等银丝炭虽然不少,却是因为谢璞从燕王府主管那边弄到了一批,并非靠着自己的官位得到的,不方便传得人尽皆知。文氏跟周大太太客气了几句后,还是把银丝炭收下来了,又给她送了回礼,是谢慕林从湖阴老家带过来的,专门请杜老爷子配制的蜜炼膏方,秋冬季节里用来润喉润燥,最好不过了。周老夫人每年秋冬两季都会犯咳嗽,这是她出了名的老毛病了,有这个蜜炼膏兑水喝着润润喉,应该会舒服不少。 周大太太是过来示好的,最好让谢家欠下周家的人情,并不是真来与文氏礼尚往来的。可文氏热情还礼,她难道还能回绝么?只得一脸高高兴兴地收下了。 这时,丫头来报,万太太到了。 谢慕林看了看屋里的自鸣钟,发现万太太与文氏约定的时间差不多了。万太太还挺准时的嘛。 周大太太脸上依旧带着微笑,却似乎不打算留下来跟万太太一块儿聊天。她主动站起身来,向文氏告辞,还邀请文氏得闲时到家里走走,所谓远亲不如近邻,两家住得这样近,本就该常来常往才是。 文氏客气地带着两个女儿送了她出二门,正好与进门的万太太走了个对脸儿。 还在找&quot;慕林&quot;免费小说?</p> 正文卷 第九百二十章 上门 “亲家?”谢璞冷哼一声,放下手中的筷子,慢条斯理地拿帕子擦了擦嘴,“若是说的他家三子,也就罢了,他家的姑娘就免了吧。万家那两位姑娘,我都见过,那脾气性情就跟万太太一个模子里出来似的,还没她们母亲有眼色。我好好的儿子,为什么要将就那样的姑娘?没得委屈了他们!” 文氏微笑着给丈夫舀了一碗汤,摆在他面前:“所以我当时就没接她的话头,只说显之的婚事已经有了眉目,虽然不好明言,但那是在燕王爷面前过了明路的,在对方未拒绝前,都不好另外给孩子说亲;至于谨之,则是因为要继承二房香火,婚事需要请二老夫人做主,她老人家的意思是,先让谨之专心考取功名,只怕对于他的姻缘也有点想法。我觉得万太太可能会觉得,二老夫人会属意把外孙女儿或娘家侄孙女儿嫁给谨之,话里话外说些让我多为自己着想,尽量挑个心向着我的儿媳妇,倒是没再多提她家四姑娘了。” 谢璞轻哼道:“万家四姑娘年纪也太小了些,他家大姑娘与赵家的亲事虽未说定,却有不少人家都知情。只要我们家这边,有足够的理由证明显之与谨之都不方便与他家相看,剩下的话就不必多提了。万太太从来都没把别人家的庶子放在眼里,自然不会将亲生女儿嫁给徽之或涵之。到头来,除了万隆与咱们家容姐儿这桩婚事,她什么主意都出不了。倘若到了这一步,她还要为了打压庶子,错过跟咱们家做姻亲的机会,那就是万隆命该如此。我们家已经尽了力,没什么好说的了。” 文氏想了想,也叹了口气:“那个孩子也是不容易。我虽然与万太太交好,却是从不好在她面前替庶子说情的。至于万家那两位庶出的姑娘,我是从未正经见过,也不知道品貌性情如何。但瞧万太太平日的行事,只怕教养不会太仔细,娶过来了,也要费不少心力去教导。徽之、涵之都是聪明乖巧的好孩子,我倒是不忍心呢,心里更盼着他们能娶个贤惠的媳妇,好好过日子才好。” 谢璞不打算继续谈话这个话题,若不是为了拉万隆一把,他都不屑得跟万家联姻!随万太太爱联不联吧!反正万参议近日正在忙活着把庶子万隆往燕王府送,等万隆进了燕王府,他还怕没法子安排这个孩子的前程么? 谢璞今日得知未来二女婿的身世时,也是吓了一大跳。虽然早就知道燕王与萧瑞之间关系好得象是亲戚家的长辈与子侄,但他从未想过他们竟是一对亲父子! 燕王大约是得了王妃方面的传信,知道这个独子的身世秘密叫徐夫人当众泄露了,便特地过来找他解释真相。谢璞愕然之后,心里也没什么好生气的。当初燕王替萧瑞向他提亲时,并没有想过要认这个儿子,只打算多番庇护他过得好些罢了。后来发生的事也是阴差阳错。回北平后,他虽然隐瞒了谢璞实情,但那是因为皇帝有命在先,他又不曾在婚事上变卦,另请了巡抚夫妇出面,继续履行萧瑞与谢慕林之间的婚约…… 谢璞觉得女儿的这桩姻缘没什么好挑剔的了。原本萧瑞就样样都令他挺满意的,只有其家庭情况令他不满,担心女儿嫁过去后会受嫡婆婆的蹉磨。但如今这嫡婆婆换成了一向温厚宽仁的燕王妃,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燕王的儿子自然比将军府的庶子身份更高,连原本可能会被人嘲笑他将女儿嫁给庶子的麻烦都没有了。 谢璞如今唯一需要担心的,也就是燕王府那些复杂的人事可能会给女儿女婿带来的麻烦罢了。不过他在北平待了这些年,对燕王府的情况也十分了解了,并不觉得这是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如今燕王夫妇还年轻,萧瑞又是军中出身,手握军功,不愁日后无法掌握住军权,叫那些图有家世余荫却没多少真材实干的先代燕王遗属架空了去。谢璞相信,自己女儿出嫁后的日子,不会过得太糟糕的。 就算他原本还担心过女儿出嫁后会在王府里受徐夫人等欺负,但听妻子说了女儿今日在燕王府茶会上的事迹,他又觉得自己只是杞人忧天而已。 被嗣母教养了这么多年,又在老家执掌中馈许久的二闺女,显然不是他曾经以为的那么温柔软弱。他对这个女儿应该更有信心才是。 谢璞捻了捻胡子,很想跟妻子讨论一下女儿今日的举动,好多夸谢慕林几句,但想到妻子一向的性情,又怕惹得她嗔怨,咳了两声,便转移了话题:“既然有了今儿王府茶会上,徐夫人这一桩官司,就算王妃再三叮嘱众人不得外传,消息也肯定会急速传开去的。今日万太太上门,周大太太也上了门,这就是个征兆,明后日肯定会有无数的官太太们上门来拜访,当中但凡是家中有适龄儿女的,都肯定免不了要打听打听几个孩子的婚配。 “你只管记住,咱们家的孩子,除了徽之与涵之,几乎都已经定下了,就是徽之与涵之,也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就能匹配的。你一概想法子婉拒回去,什么准话都别给。这伙子人不过是知道咱们要跟王府做亲家了,因此赶来烧热灶罢了。趋炎附势的人家,结交了又有什么用?真到哪日咱们家又遇到了难处,他们才不会搭理呢!” 文氏笑道:“知道了。我还不清楚你的想法么?我还打算到时候跟万太太抱怨两句,叫她知道我们家的孩子最抢手不过了,她要是再不张嘴为万隆向容姐儿提亲,只怕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呢!” 谢璞忍不住笑了笑:“你难得有这么促狭的时候。不过这样也好,对付万太太那种人,事事都跟她正经讲道理,那必然只会把自己气着,何苦来呢?!” 夫妻俩正说话间,忽然听得马路遥来报:“前院来报信,说是萧二公子上门来给老爷、太太请安了,还带了些新鲜果子,给家里的少爷、姑娘们尝尝。” 谢璞顿了一顿:“这小子来做什么?难不成是听说了今儿的风声,特地过来为了先前的隐瞒赔不是的?” 文氏想起了女儿在晚饭前的叮嘱,咳了一声:“外头风大,快叫孩子进来说话吧。” 还在找&quot;慕林&quot;免费小说?</p> 正文卷 第九百二十七章 意图 一夜无事。 第二天,万太太又上门来找文氏说话了,在谢家待了大半日,连午饭都在这儿吃了。 不但万太太来了,午后还来了两位平日里没多少来往、昨日却在燕王府茶会上见过面的官太太,而且夫家还是燕王府旁支出身,早几辈的老祖宗是某任燕王爷庶子子嗣的。她们跟万太太撞了个正着,相互间客气地互敬着打招呼,仿佛聊得挺热络的,其实彼此的眼神里都带着戒备心。那两位太太一提起谢家的儿女如何出色,万太太立刻就替文氏谦虚,表示不如周老大人家的新科举人与才貌双全四姑娘出色,然后就把话题集中在周家的八卦传闻上了,严防守死地,就是不肯让那两位官太太有机会与文氏就儿女问题讨论过多,免得什么时候谈得兴起,就谈起了儿女婚事来。 两位官太太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但显然没有死心的意思,还留下了话,说今天过得很开心,改日再上门来作客。 等她们一走,借着近邻身份留在最后的万太太还要对文氏道:“你别听她们胡说八道,真以为她们的儿女是什么出色的人物了。她们家里说得好听是宗室,说得难听,不过就是顶着个空头宗室的身份而已,还不如寻常的官宦人家呢,好歹有个家底!也就是燕王仁厚,这两年给她们男人在军中寻了差事,免得他们继续游手好闲,这才有了些正经过日子的意思,可到底家底太薄了,早年分家出来的那些家财,不知被他们糟蹋了多少去!这样的人家,能教养出什么好孩子来?无论是嫁是娶,都没得糟蹋了咱们自家的好孩子!” 文氏今天就没多少表现的机会,只能笑笑说:“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我在北平待了几年,对北平本地的宗室人家,还是了解的,知道谁家可以来往,谁家不好打交道。”万太太才是那个才来了半年的新人呢! 万太太怎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她心里太担忧了。眼下知道了萧瑞的身份,知道了谢家已经是燕王夫妇板上钉钉的亲家的人还不算多,却已经有人象她一样,看中了谢家的孩子,要打联姻的主意了。她比外人还了解得更多些,知道谢家的孩子也不是个个都能任人挑选的。要确保自己的女儿能顺利嫁给谢家的嫡子,她不严防死守些,怎么能行?!而这些话,她又没法对文氏实说,只能靠着贬低其他蠢蠢欲动的人家,来打消文氏的主意了。 眼看着就要傍晚了,万太太得回家去准备晚饭。她依依不舍地告别了文氏,还跟文氏说:“今日聊得愉快,明儿我再来找你呀。”这才走了。 文氏心里其实知道万太太和那两位宗室出身的官太太都在打什么主意,但有些事真的没办法明着拒绝。谢显之还要等明年永宁长公主一家北上后相看,才能定下亲事呢,在那之前,为了马姑娘的清誉,那是一个字都不能多说的!谢谨之的婚事他本人不着急,谢璞也有意要考虑嗣母宋氏的意愿。谢徽之、谢涵之年纪还小,就更不着急了。四个女孩儿却几乎都定下了人家!就算谢映容与万家那桩婚事还未有定论,但就算不能成事,要把她嫁出去也不难。 文氏只有一点不理解的,就是万太太原本已经在考虑要为万隆向谢映容提亲了,在茶会刚开始的时候,甚至还找她探过口风,只是后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她没顾得上给答复罢了。怎的一天过去,万太太好象又打算把女儿嫁到谢家来了,而闭口不提万隆与谢映容了呢?这可不行,不是万隆,谢璞是断不可能答应与万家结亲的。文氏觉得,自己有必要让人设法从万家下人那儿打探一下万太太的想法了。 第三天的时候,万太太把两个女儿都带过来了,而且她没提让两个女儿去跟谢家几位姑娘一处说话玩耍的意思,反倒留她们在正院上房里陪文氏说话。哪怕文氏笑着吩咐人带两位万小姐去寻自家女儿聊天,万太太也婉拒了:“我家大丫头也快到出嫁的年纪了,总不能继续还象小时候那样憨吃憨玩,很该学着如何管家理事才是。我这个暴脾气,一瞧见她有什么听不懂的,就忍不住发作,倒叫孩子受委屈了。还是文妹妹你最好,既和气,又能干。若能让大丫头跟着你多学学为人处事的本领,将来我还有什么可愁的呢?四丫头年纪虽小了些,但也没几年了,现在就开始学起来,还能帮我分担分担呢!” 文氏对此只能干笑了。她就是在上房里陪客人闲话家常而已,能教万家小姐们什么事呢?万太太这是存心要让她多见见两位万小姐,好知道她俩的好处吧?想了想,文氏只能吩咐丫头,去把家里的姑娘们叫过来作陪。 这一点,万太太倒是没有再婉拒。虽然她对谢家其他的姑娘们不大感兴趣,但谢二姑娘将来很有可能会成为燕王世子妃,若是女儿们能早早跟她打好关系,将来也能借上点儿力,自有她们的好处。她不让女儿们去找谢家姑娘玩耍,是为了让文氏多熟悉自己的女儿,并不是不想让女儿们跟谢二姑娘亲近呢。 于是谢慕林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跟着姐妹们到前头正院来待客了。她一身家常打扮,本来还打算今日要好好温习一下嗣祖母宋氏从前教过的功课的,下午还计划要把从湖阴县老家带过来的织机拿出来摆弄一下,看是不是能赶在年前给自家爹娘织点什么出来,再给燕王妃、静明师太以及永平郡主也织块好看的手帕、汗巾、面巾什么的。然而文氏忽如其来的召唤打破了她的计划,她只得耐着性子赶来招呼万家姐妹了。 不知从哪里听到风声的谢映容也跟了上来。她倒是打扮得很整齐雅致,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紧紧贴着两位姐姐,一同到了正院。谢映慧回头瞥了她几眼,没有吭声。大小姐其实不耐烦应酬万家母女,有谢映容在,起码自个儿可以省心些,所以就没有赶人。 倒是谢慕林,一见谢映容也来了,便知道她是冲着万家人来的。想了想,她让姐妹们略留了一留步,却打发翠蕉去把谢映芬给叫过来了。不管怎么说,既然要去见上门来作客的邻居,叫上了三妹,就没有把四妹落下的道理,一家人四姐妹整整齐齐的,才是姐妹和睦的模样。否则只带上了一位庶妹,谢映容又不是个演技出众有城府的,轻易露出了想要嫁给万家庶子的意图,岂不是要坏了便宜老爹谢璞的计划?! 还在找&quot;慕林&quot;免费小说?</p> 正文卷 第九百三十二章 再会 晚上,萧瑞又来了。 自打正式定亲后来了头一回,萧瑞虽然说不上是天天到未婚妻家来报到,也起码是两三天来一遭。他也不会掩藏行迹,就是这么大大方方地骑马过来,近几日还会带上几个同伴,表面上看来都是他在燕王府亲卫队里的“同僚”,实际上都是随从、侍卫,每次大约逗留两刻钟到大半个时辰不等。在逗留期间,他怎么也能挤出点时间来,去正院北书房与未婚妻聊聊天。至于他的同行者,基本都是在前院的花厅里坐着暖和的大炕吃饭喝茶呢,并不会过问他在二门内的行迹。 萧瑞每次来谢家,都会带点儿手信,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有时候是给未来岳父或大舅子小舅子买的一本书、一块墨,有时候是给未来岳母或大姨子小姨子准备的零食、点心、有趣的小工艺品什么的,不过给正牌未婚妻谢慕林准备的小礼物,则要更上心一些,基本都是不太贵重但款式很别致精美的小饰物,又或是质量上乘的脂粉巾帕小香囊什么的。 谢慕林挺喜欢他带来的小礼物,基本都很合她的审美,可见萧瑞挑选时有多么用心。她只是觉得,他来得这么勤,没必要次次都带礼物来,于是在收到他送来的又一份小首饰后,忍不住劝道:“你只要来了,我就高兴了,根本用不着什么礼物。要是你觉得上门时必须点带点什么,才不算失礼,那带一包点心、几个果子就够了。你次次都送我首饰,我哪里戴得过来呢?我本身就不是喜欢打扮得满头珠翠的人,总把东西收在妆匣里,也太浪费了。你如今固然是手头宽松,也没必要把钱花在这种小事上,还不如积攒起来,将来多置点私产呢!” 萧瑞笑道:“你不必替我操心这个,我的私产都打理得挺好的。这几样小首饰也不是花大钱从外头买的,而是我自个儿铺子的出品。你忘了?当初我从杭州带走了一批几十个手艺极好的匠人呢,如今都在我的产业里干活。他们虽说原本并不是做首饰的,但有些人有天份,需要现学起来,也费不了多少功夫。我又从北平和扬州、徐州等地另招揽了一批人手,如今我名下的家具铺子、马车铺子和首饰铺子,生意都红火着呢,不比做南北杂货的铺子生意差!”杂货铺子正是他与谢徽之合伙做的那一家。 萧瑞早在京城时,就颇有敛财的才干,只是顾忌到萧家的嫡母嫡兄,不敢过于张扬,名下的铺子都依托古娘子一家又或是好友董慧武等人打理,自个儿并没拥有什么产业。到了北平后,他有了依仗与靠山,又仗着萧家离得远,便能稍稍放开手去置产了,除了古娘子的儿子古青山能替他经营这些产业,燕王府的吴琼叶姑姑还替他找了几个信得过的人手。他自个儿待在开平卫驻守,只远远遥控北平的产业,竟也挣下了一副不俗的身家。等到如今,他认祖归宗,背靠燕王府,在北方地界上再无顾虑,自然可以放心大胆地让手下的人推陈出新,把生意做大了。 他从南边带回来的匠人们,技术、审美都很不一般,开始做起首饰生意来,时不时就会有出色的作品。他把中间特别合自己心意的那些款式特地留了起来,并不对外发售,就是等着要把这些首饰光明正大地送给心上人呢,如今都积攒两大匣子了。眼下他才送出去三四样罢了,又算得了什么呢?而且谢慕林与他婚事都定了,只要她喜欢这些首饰,将来嫁给他时,总会把所有首饰都陪嫁回来的。他才不会亏呢! 对于萧瑞的如意算盘,谢慕林只觉得无言以对。既然不必花大价钱,他也不在乎这些新款首饰不往外卖,是否会亏本,那她也没必要纠结了。小心把新得的小首饰包好之后,谢慕林便坐正了身体,正经跟他打听一件事:“你知道我们家隔壁的万参议,打算把他的庶子万隆送进燕王府当差吗?” 萧瑞当然知道,未来岳父谢璞已经跟他打过招呼了,让他多关照一下这位小兄弟。若是事情顺利的话,对方很有可能会成为他的连襟。就算成不了他的连襟,也会是岳父欣赏的年轻小辈。听说这人挺聪明的,岳父希望能引导他走正道。萧瑞则打算好生考察对方一番,倘若可以结交,未来说不定能成为自个儿的得力下属之一呢。 萧瑞没有说得太详细,只是承认了谢璞交代过他这么一件事,又道:“我见亲卫队的人试过他的身手,只能说骑术还能看,身体也算健康,但不够健壮,身手也不怎么样。这样的人,就算真进了王府,也未必能留在我身边做事。若是他读过几年书,文书、算账都能来得,八九品的属官之职还是能谋到一个的。熬上几年资历,谋一个六品的官职不算难,但那差不多就是尽头了。”万隆毕竟没有功名在身,自然是比不得正经科举出身的官员更有发展前景。 谢慕林明白了,她告诉萧瑞:“我三妹妹不知道怎么回事,好象很想嫁给这个人。我爹爹也很欣赏他的才干,有心要把三妹妹许配过去。可万隆的嫡母是出了名的善妒,又对庶子庶女刻薄,绝不会看着他有出头那日的,所以拦着他去考科举功名,也不许他在外头衙门里正经求职。若不是燕王府正好要招人,万家另两个儿子都是一心要往科举仕途走的,万参议又想安排个子侄进王府的话,恐怕都轮不到万隆出头。当时你的身份尚未外泄,万太太只怕还以为万隆进了王府只会做些打杂的活计呢。现在就算她知道你的事了,晓得这回燕王是在替你招揽人手,万隆的名字也早就报了上去,她来不及拦了。既然如此,她就绝不会乐意再见到万隆与我们家再联姻!” 萧瑞挑了挑眉:“岳父大人要是有心要提携这个万隆的话,倒也不难。人进了王府,后头的事有我在,就轮不到他家里人做主了。想必万太太再妒忌,万参议也不会容许她乱来吧?真要让万太太插手燕王府的人事变动,万参议在北平城也不要什么名声了。” 谢慕林忙问:“你确定吗?万隆的前程没有问题?他是否还需要靠婚事来摆脱嫡母的控制?!” 还在找&quot;慕林&quot;免费小说?</p> 正文卷 第九百三十五章 算计 万隆未必知道谢显之在跟谁家议亲,可燕王府正在为明年永宁长公主一家的来访做准备,特地把什刹海边上一处风光秀丽的五进大宅院给收拾出来了,燕王妃近日正挑选要派到那边去服侍的人手呢,燕王府上下都在议论这件事。万隆听到一二风声,想必是不难的。 他这样的聪明人,只要叫他知道谢家大小姐与永宁长公主的小女儿是手帕至交,明年后者一家都要前来北平探亲,再知道谢家大少爷谢显之正与人说亲,还未说定结果,暂时还处于相看阶段,而且要等到明年才会知道能不能成,那就很容易推断出谢显之要议亲的可能是永宁长公主之女的结论来了。 况且,就算他猜错了也无妨,他只是需给让万太太产生“这门婚事很容易搅和”的错觉,然后往京中去信。反正这信很快就会被追回来,这个误会是否会为人所知,是否会被解开,都不重要。他只求万太太往京城平昌侯府去信就行了。 因为燕王府是明令不许她们这些官眷往外泄露萧瑞真正身份的,而皇帝那儿也有封口的旨意,只要万太太往南边送了信,他再往顶头上司萧瑞这儿一报,凭燕王府的快马,还怕不能把信追回来,然后追究万太太“泄密”的罪名么?要是燕王府严厉一些,再多追究万太太一个“抗旨不遵”的罪名也成呀。 萧瑞告诉谢慕林:“万隆说得含糊,但我估计,他就是想借此事,逼得万参议与万太太惊慌失措之下,仓促寻找可以保住自己的靠山。这种罪名,只需要燕王府不追究,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能找到的最有可能帮上忙的靠山,自然就是近邻谢家,更何况谢家本来还有意与他家结亲?大哥的婚事没被搅和成,二哥的婚事……万太太又有所误会,仓促间没法再打别的主意了,她多半只能重新捡起万隆与你三妹妹联姻的提议了。反正她也没有明确说过变卦的话,寻个借口搪塞一二,未必解释不了她连日来闭口不提此事的原因。” 可万隆所求的,正是这么一桩亲事。等亲事定下,他迎娶了谢映容,从此不但在燕王府有了世子连襟与姻亲的名份,有机会凭借自身的才干平步青云,还能得到北平布政使司的助力,尤其岳父谢璞还是他父亲万参议的顶头上司,足以压制万参议某些坑儿子的做法。若是万参议有心要讨好上司,说不定还要指望儿子多帮自己说好话呢!就算万太太满心要折腾看不顺眼的妾室与庶女,万家也不是无人拦得住他。 万隆还不打算一辈子就在北平混了,他还是有心要重回京城的。萧瑞带他去见燕王时,他就立下了誓言,愿意作为燕王府在朝中的耳目与爪牙,杜绝一切对燕王府不利的人事物。燕王倒不是很在意,毕竟万隆目前还只是个青涩的少年人,但他也乐于看到儿子拥有了一个同辈的助力,既然萧瑞认为万隆有才干,那他就不会吝啬于给后者一个机会。 谢慕林听得感叹不已:“怪不得爹爹总说,这个人聪明,只是需要引导他走正道……他这脑子是聪明,就是行事不大讲究,说不清他是正是邪。” 以万太太对万隆的敌视,万隆能让她产生“谢显之的婚配对象家世不高”与“谢谨之会与嗣祖母的外孙女结亲”这两个误会,定不可能只是传传谣而已,还不知费了多少功夫呢。正因为万太太对这两件事深信不疑,才会迅速往京城送信,顺带的还泄露出本该守口如瓶的“秘密”,从而被万隆抓住了把柄。万隆能制定出这样的机会,嫡母的一言一行都落入了他的圈套,他自然是聪明的。可他明明受了谢璞的恩惠,也知道谢璞是他此前能摆脱家庭束缚的靠山,却还是毫不犹豫地编造了关于谢璞儿子婚事的谣言,让嫡母有机会去破坏谢璞儿子的婚约,这自然不是什么敦厚正直之人能干得出来的。 更何况,让自己的父亲嫡母戴上“抗旨不遵”这种随时有可能要人命的罪名,一旦翻了车,就会连自己都倒大霉,万隆这行事风格还真不知该叫人说什么好。哪怕他有自信,能掌控住全局,可一旦有什么变故,他又凭什么确定,事情会照着他预想的进行呢? 谢慕林忍不住又摇了摇头:“爹爹对他的想法是正确的,这种人确实需要好好引导一番,才能不成为祸国殃民的大坏蛋!可三妹妹却一心要嫁给这种人……她哪里扛得住呀?她在万隆面前就是个弟弟!” 萧瑞听得笑了:“慕林,你妹妹是个女孩儿,她在万隆面前,顶多就是个妹妹,怎会是弟弟呢?” 谢慕林叹道:“确实……她怎么会是弟弟呢?她连给万隆做弟弟都没资格!” 谢映容重生一世,兴许是因为知道万隆日后会凭借聪明才干成就一番事业,才一心想要嫁给他的。可她要是真的心想事成了,万隆对她没别的想法还好,一旦对她不耐烦了,天知道会对她做什么?以这姑娘的智商,八成会被人卖了还高高兴兴地替人数钱吧?! 但谢映容都打定了主意,父母长辈又有此意,万隆那边又已经发动了,事情已经不是谢慕林凭自己的意愿就能拦下的,而且她也没有阻拦的理由,也只能由得事情进行下去了。 不过谢慕林还是提醒了萧瑞一声:“这个万隆确实聪明,就是人品不知道靠不靠得住。你们燕王府要用他,最好还是提防着些,千万别被他利用了,还要吃大亏。” 萧瑞却笑说:“你放心,如今我们燕王府是他的助力,他只会一心帮着我们,不会反叛的。而等将来他在朝中崭露头角,就会发现平昌侯府帮不上他什么忙,他能指望的还是我们燕王府,他又有什么理由丢开我们,另起炉灶呢?燕王府能给他足够的利益,我更是与他利益趋同,他只会竭力为我着想。他这回的算计能成功,少不了父王与我的支持,我们还愿意给他向上爬的机会,即使他过去怀着利用之心,未来也会逐渐改变想法的。总有一日,他会成为我们燕王府最忠心的追随者,将自己的命运与燕王府连结在一起。” 还在找&quot;慕林&quot;免费小说?</p> 正文卷 第九百四十章 相见 周家对这场丧事估计也是早有准备了,并没有因为周老布政使半夜里去世,就乱成了一锅粥。谢慕林跟在母亲身后走进周家大门时,看到的是周家人井然有序地布置灵堂、孝棚,招待前来吊唁的宾客的情形。 别说是停灵的灵堂了,就连前院里专门搭给前来念经的和尚道士的棚子,都已经完工了,仆从们正往里头搬大张的厚草席、蒲团、香炉等物,负责监工的管事吆喝着命人去大门口等候邀请来的道士和尚队伍。 住在附近的布政使司衙门各家官眷们在周家仆妇的带领下,沿着长廊往灵堂走去。瞧见周家庭院里这井井有条的场景,文氏不由得对同行的其他官太太们感叹:“真不愧是周大太太,办事利落又周到,这么快就把灵堂搭好了。”其他官太太也都纷纷附和。就算是万太太这样素来看周大太太不顺眼的人,眼下也说不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 各家官太太们走在一起,各家儿女们都落在后头,基本是以一家一家为单位分隔开的。只是北平这边对于男女大防,似乎要稍稍宽松一些,所以没有什么下人特地把各家的少爷姑娘们隔开,稍稍走混一些,也没什么人指谪。谢慕林姐妹几个就能看到别家的子弟,只是当着许多人的面,谁也没兴趣做什么出格的事,引人议论。 倒是有一家官员的儿子趁机跟另一家官员的姑娘说了几句话,旁人也不去拦他,听那口风,这对小儿女似乎是定了亲的。至于那没定亲的男女,相互间悄悄打量的也不少。同衙门里的官员,品阶相差不大的话,相互联姻是常有的事。往日大家都会趁着宴席或公开活动的时候,趁机相看一番。如今虽然是周家办丧事,可周家又不是众人的亲友,没心没肺地趁机给自个儿挑媳妇或夫婿的,其实大有人在呢。 万大姑娘就紧紧跟上了谢家兄妹的队伍,十分熟稔地跟走在最后的谢映容与谢映芬打招呼,又向谢映慧和谢慕林问好。只是说话间,她视线总忍不住扫向谢显之。谢家姐妹有三人不大热衷于在别人家里跟她搭话,但谢映容却很热情,还不忘向万四姑娘问好。 然而万四姑娘不知道是不是身体不适,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理都不想理她。万大姑娘嗔了妹妹一记,便笑着向谢家姐妹们道歉:“四妹妹昨儿晚上没睡好,早上就打不起精神来,让众位见笑了。”解释完后,又捏着帕子感叹一番,“真没想到周老大人就这么去了……明明前些天还听说他的病情已经稳下来了的,半夜里听说了噩耗,真叫人不敢相信!”说着还拭了拭眼角的泪痕。 谢慕林嘴角不由抽搐了一下,只觉得万大姑娘哀叹得有些假。这条街上谁家不知道周老大人已经快不行了?万太太自打想把女儿许给周三公子却失败之后,就格外看周家人不顺眼,她一天到晚不知要嘲讽周家人几回,当中没少骂周老大人老不死的时候。身为她的女儿,万大姑娘还能对周老大人的死感到吃惊? 不过谢慕林也不会拆人家的台。不就是在办丧事的人家面前装出哀伤的模样吗?就是亲友哭不出来,也还要找点姜汁做引子,更何况万大姑娘只是说几句难过的话呢?谢慕林跟着叹了几声,附和两句,却很谨慎地没有露出一丝笑容,只作肃然状。 但万大姑娘并不以为意,还要继续拉着她说话,又或是拉着谢映慧说话,只不过是说话时总是往谢显之那儿瞧罢了。谢映慧看在眼里,恨不得翻个白眼给她看,只是碍着人多,怕叫兄长丢了脸面,才隐忍下来,心里已经生出了明年等马玉蓉来北平,就要向她告一状,好好说说万家姐妹闲话的念头。谢慕林则有一句没一句地应和着万大姑娘,尽可能约束着她把声量降低一些,至少别盖过前头的官太太们去。她们毕竟是来拜祭死人的,不是来赴宴的,该有的态度还是要摆出来。 谢映容一时被冷落了,却并不在意。她悄悄转头往身后侧的方向偷窥着,想找到自己中意的万隆的身影。 因为各家子女都混走在一起,只是大概能分得出哪家是哪家罢了。万家兄妹身后跟着的是另一家参议的子女,谢映容全都没见过,也不确定万隆身为庶子,是否也出现在了周家的丧礼上。她只能推断,走在万四姑娘身后的两位衣着比较华贵还披了皮毛斗篷的少年,很有可能是万家嫡子,那跟随在他们身后,那衣着相对不那么起眼,还披着燕王府卫队制式斗篷的清瘦少年,估计就是万隆了吧? 谢映容在北上途中,见过燕王府卫队中人的冬装打扮。萧瑞来谢家时,带着的随从也是这么一身装备。而万家兄弟中,只有万隆进了燕王府。那定然就是他了! 她心中暗自窃喜着。虽然是两辈子头一回见这个新的“心上人”,但他生得还挺好看的,容长脸,细长眉,五官清俊,称得上是英俊了。尽管比程笃还差着些,可能比江家兄弟也不如,没有那种温文尔雅的大家气度,还略嫌瘦弱了点,可一想到他将来会飞黄腾达,谢映容就不由得羞红了脸。 这就足够了!她很满意这样的夫婿。程笃与江绍良倒是生得英俊文雅,可他们都没眼光,看不上她,那又有什么用?! 谢映容忍不住再次回头,偷偷看万隆。万隆不知是不是有所察觉,也转眼望了过来,两人对视了一眼。谢映容立刻露出含情脉脉的眼神,冲他微微笑了一笑。 万隆怔了一怔,随即迅速回了她一个微笑,而且笑得十分有魅力。谢映容顿时觉得心头小鹿乱撞,脚下不由自主地就慢了下来。 然而,不等她等到万隆凑近,身边就已经先凑过来一个男子,不知是万家嫡子中的哪一个,轻佻地冲她挤了挤眼睛。谢映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万隆看去,却发现他竟那么不凑巧,被后头刘家还是哪家的子弟拉住了说话,竟没看见她的处境。谢映容涨红了脸,眼看着那个万家嫡子挤了过来,却不敢跟他翻脸,生怕影响了自己与万隆的婚事。 还是谢映芬在前头唤了她一声:“三姐姐。”她应着声快走两步,方才避了过去。 万兴见谢映容匆匆走开,无趣地扯了扯嘴角,回头轻蔑地看了仿佛什么都没发觉的庶弟一眼,嗤笑了一声。 还在找&quot;慕林&quot;免费小说?</p> 正文卷 第九百四十五章 决心 谢慕林是知道万隆在燕王府那头干了什么,算计嫡母万太太的。 燕王府眼下已经快要动手处理这桩“官眷泄密案”了。万太太那边一着急,就有八成可能会向谢家提亲。如今谢映容已经被万隆三两句话说得动了情,铁了心要嫁给他了,若真的去求谢璞,以谢璞本来就有意缔结这门姻亲的想法,婚事几乎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万隆其实就是太过小看自己了,也太过低估了谢璞对他的欣赏,所以才特地要对谢映容行美男计,好确保婚事不会出问题。他这份心计,不能说十分高明,可对付一个谢映容已经足够了。谢映容这姑娘枉费重生了一世,一向自认为聪明过人,为了能嫁个好丈夫,这几年折腾了好几回,最终却叫人轻易给哄住了,真叫人不知该说什么好。 谢慕林都懒得淌这滩浑水,只是对谢映容说:“前些日子你就一直想要促成这桩婚事,可你从不敢对爹娘直言,每次都是旁敲侧击,拐弯抹角地打听、试探什么的,现在却立定了决心,哪怕惹恼爹爹,也一定要嫁给万隆不可。这才多长的时间?你就只见了万隆一面,听他说了几句话,便如此死心塌地了,可见这个万隆的厉害。你想好了吗?这种聪明人,你真能扛得住?你确定自己嫁给他后,不会被他卖了还替他数钱?” 谢映容心里对万隆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一听谢慕林这话就不乐意了:“二姐姐你在胡说什么呢?怎么讲得好象万三哥在骗我似的?我难道是那等愚笨的人么?!万三哥自然是真心要求娶我的!他聪明是好事。他若不聪明,不能干,将来没本事出人头地,我还不乐意嫁给他呢!我知道当初你跟萧二公子定亲的时候,我说了些不中听的话,你就记恨上了。可就算你心里对我有怨,也不能睁眼说瞎话呀!万三哥是父亲青睐有加的青年才俊,早就有意要招他做女婿的。倘若万三哥不好,父亲怎会有这样的想法?你觉得他会欺负我,难道不是小看了父亲的眼光么?!” 谢慕林扯了扯嘴角。她自然知道万隆是真心求娶谢映容的,不可能是骗婚。可他这真心到底是真的对谢映容有情,还是打算利用她和她的娘家呢?但谢慕林想到谢映容对万隆也未必有什么真心。这姑娘重活一世,早些年千方百计要嫁给程笃,现在又一心要嫁给万隆,肯定是因为万隆上辈子前程大好,嫁过去能跟着享福吧?行吧,既然这两人相互都存了利用对方的心思,都不是什么真情实意,那也说不上谁吃了亏,谁占了便宜。旁人何必要多管这种闲事呢? 于是谢慕林直接道:“成,你既然乐意,那我也不会拦着。你俩要是能顺利定亲,将来想怎么见面,就怎么见面,我一句话都不会多说。你若想叫万隆天天上门找你说话,就象萧瑞似的,甚至比萧瑞来得更勤,也一样无妨。反正他就住在隔壁,来回比萧瑞方便多了。但是有一点——在你俩还未定亲之前,若想再私下见面,又或是通信、传递东西什么的,都给我谨慎小心些!不能叫外人发现,也不能叫人传出闲话来,给爹爹惹麻烦,如何?要是你实在想跟万隆联系,又没把握私下安排,就把这件事交给万隆去解决。他既然是聪明人,自然能把这种小事安排妥当,不会叫你俩的名声出什么差错,叫人拿住把柄!” 谢映容的面色缓和了许多:“二姐姐放心,这种事我难道还不懂么?方才虽然匆忙,但我俩已经约好了联系的法子,必不会叫人抓住把柄的!” 谢慕林有些不放心:“你俩打算用什么办法联系?是否需要咱们家的下人配合?”她可以从文氏那边下手帮忙的,总不能真叫自家的下人抓住万隆的信使,然后踢破自家姑娘的私情吧? 谢映容犹豫了一下,方才红着脸道:“我信二姐姐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害我……你还没出嫁呢,大姐四妹也没有,要是我的名声坏了,你们三个也不见得能好到哪里去。万三哥告诉我,万太太身边一个大丫头曾经受过他生母王姨娘的大恩,虽然不好张扬,但私底下偶尔会替他们母子行个方便,如今也答应了会帮他给我传信的。等万太太上门来找太太说话时,我就可以让顺心或如意私底下跟这个丫头搭话了。只要别叫万家其他丫头撞见,便是万无一失的!二姐姐若有心帮我,就让正院的丫头婆子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又或是帮着拉住万家其他丫头婆子,别叫她们发现那丫头跟顺心她们传递了信件吧!” 谢慕林挑了挑眉:“哦?万隆确信这个丫头可靠吗?那行吧。我会跟正院的丫头打声招呼,叫她们别理会你的丫头跟万太太的人凑近乎的。”事实上,顺心也好,大金姨娘也好,近日也不是没有试着跟万太太带来的丫头婆子凑近乎,打听些消息什么的,只是不大成功罢了,正院的人早已见怪不怪了。只要她俩做事不过火,根本没人去拦着。既然万隆那边能支使得动万太太的丫头,那谢家这边肯定是不会出差错的。只是谢慕林心里有些好奇,仅仅靠着这个丫头传递信件,就足够了吗?不必亲自相见?万隆果然只是想要确保婚约的顺利缔结,完全不考虑谈情说爱的问题呢。 谢映容心情美美地离开了。她原本曾经想过要做些什么,去争取自己跟万隆的联姻,如今有了万隆的准话,再也没有了先前的急迫与焦虑。她接下来只需要乖乖等待万家人上门提亲就可以了。为了确保自己去求父亲谢璞时,能顺利让谢璞松口答应亲事,谢映容还决定最近一段时间都要多孝顺一些,讨好一下父亲与嫡母——给他们各做一身衣裳吧!反正最近她已经把手艺练出来了! 谢映容这边老实了,谢慕林暗地里也能松口气,不必再担心她会闹出什么事来。 等到萧瑞再上门时,谢慕林就把万隆在周家的骚操作告诉了他。 萧瑞有些意外,心里竟有几分佩服的意思:“虽说他的心思不大正,可为了自己想要的姻缘,能如此用心,也算是有诚意了。这两日是周家有丧事,王妃一时半会儿顾不上。等到周家那边平静下来,王妃就该召万太太去说话了。万家的信使已经被押回北平了,天黑前才关进了燕王府呢。人证、物证俱全,万太太这一关是过不去的。” 谢慕林听得还有几分期待:“这么说,我很快就可以听到三妹妹的喜讯啦?” 还在找&quot;慕林&quot;免费小说?</p> 正文卷 第九百四十八章 警惕 走出燕王府侧门的时候,万太太双腿都软了,面色煞白,几乎整个人都倒在了丫头身上,恨不得直接软到地上去。 往日万太太见燕王妃岳氏,只觉得对方脾气温和柔软得不象是个皇家贵妇人,对一般官员的家眷也客客气气的,毫无架子,心里还曾经腹诽,没生儿子的女人到底没什么底气,说话都没份量,只能硬撑出个温柔贤惠的架子来唬人,好挣个美名,才能保得住王妃的身份了,因此她心里一直都对燕王妃有几分轻视。 可今日,万太太才知道,人家燕王妃脾气好,对下面的人客客气气,那是人家王妃有涵养!等到人家燕王妃懒得跟你讲究涵养的时候,你就知道什么叫作藩王妃的威严了!就算燕王妃一直是温柔婉约的脾气又如何?人家是王妃,嘴里说出来的话,就能决定你的生死前程,犯得着发脾气么?人家不累呀?! 万太太此刻心中无比的后悔。她真的只是随便写写家书罢了,根本就没想过这事儿能犯什么忌讳,竟然就成了燕王妃口中“违抗圣旨、私泄机密”的大罪了!燕王妃当日确实有命,不许参加茶会的官眷们对外泄露王子萧瑞的真实身份,可也松口准许众人,把这件事告知各家当家的男人呀?!万太太觉得,自家婆婆也是当家人,她把这件事告诉婆婆,并没有违逆谁的旨意。她只后悔不该在信里多说那几句不该说的话,还让婆婆叫家里人尽快与三皇子划清界限,又要为了谢家与未来燕王世子的婚约,想把女儿嫁到谢家去,请婆婆设法破坏谢显之正在议的亲事。 老天作证!她是真不知道谢显之正在相看的,是永宁长公主的千金呀! 文氏从头到尾就没透露过对方是哪一家,她私下寻人打听,也只推断出是京城的官宦人家,哪里知道是永宁长公主与驸马的幺女呢?!若是知道,她断不会打谢显之的主意,顶多只会在谢谨之身上下功夫!这都是文氏的错,有机会与长公主联姻,为何闭口不谈?! 万太太气呼呼地在心里抱怨几句,旋即又想到,亲事还未议定,谁敢把这种大事往外说?文氏不提,固然没把她当成自己人,可也没什么可叫人指谪的地方。就算她跑去找文氏质问,这种话也说不出口呀?文氏还不知道她有破坏谢显之亲事的打算呢,她当然不能主动向苦主招认。 万太太只觉得心里苦涩又憋闷,却无处倾诉,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 今日燕王妃把那些人证、物证摆在她面前,指责她不遵命令,私自泄密,差一点儿就坏了皇上的大事,为此还要惩罚她。接下来这一年,她都别想出席燕王府举办的各种宴席、聚会场合了,就算不是燕王府做东道的场合,人家燕王妃也不乐意见到她。这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时间长了,外人岂能没有察觉?万一有什么不好的传言流传开来,叫她日后如何在北平城的官眷圈子里立足?!只怕连带丈夫、儿女,都要跟着丢脸了!一旦消息传回京城,就连婆家平昌侯府,也要跟着丢脸! 婆婆本来就不大待见自己,大房、二房的妯娌也与她不和,若知道她又惹了新的麻烦,连累家中,还不知会如何挤兑她呢?!日后她在万家,只怕就真真没有立足之地了! 万太太面色灰败,欲哭无泪。扶着她的丫头要一边竭尽全力扶住主母,一边四处张望着寻找可以搭乘的马车。今日她们主仆是坐着燕王府的马车过来的,如今要走了,却不见燕王府有所安排,总不能一路走回去吧?可王府前的大街上一片寂静,压根儿就没有车夫可雇。再回头看看主母万太太,也不象是能支撑到下一个街口的模样,那丫头也忍不住要哭出来了。 就在这个艰难的时刻,万三少爷万隆驾驶着一辆马车赶到了,在丫头眼里,简直就象是从天而降的英雄一般。她忍不住哽咽着喊了一声:“三少爷!”万隆连忙停好马车,迎上去搀住了嫡母,就要把万太太送到马车上去。 万太太素来厌恶万隆,这时候心情正糟糕,下意识地就想要劈头骂过去,只是话到嘴边又咽下了——她还记得这里是燕王府的侧门,有守门的婆子盯着,若是有什么失礼之举,叫人报到燕王妃面前,燕王妃定会对她更加厌恶,这叫她还怎么想办法为自己说情,讨好燕王妃饶恕她的罪过? 不能当众发作,万太太对万隆也没好声气。她把万隆推开,不想让他搀扶自己,仍旧倚着丫头走路,嘴里还小声骂道:“你怎么会在这里?难不成你早就知道王妃发作我的事了?为何不早些回家来报信?!你这是存心要看我出丑吧?!” 万隆露出难过的表情,低头道:“太太误会了。是王府里一位嬷嬷给儿子捎话,儿子才知道您进了王府的。那位嬷嬷说,您去王妃那儿,可能讨不了好,估计出来时连马车都没有,叫儿子想法子弄辆车接您回去,儿子才赶紧过来的。儿子真不知道王妃娘娘为何要生您的气,回头儿子再想办法打听去。” “不许打听!”万太太还能叫眼中钉知道自己的把柄?忙厉声喝令,“这件事你就别过问了,横竖不与你相干!” 万隆一副乖巧的模样,答应下来,便又要扶着万太太上车。 万太太避开他的手,径自扶着丫头上了马车。才进车厢,她就感觉到了不同。 这辆马车外头看着不显眼,其实用料和做工都是上好的,车厢里头的布置、摆设还挺讲究,又收拾得整洁雅致,更象是官宦人家女眷用的东西,还不是一般的官宦人家能使的。这绝对不是随便能从外头雇到的马车。 万太太便问万隆:“这车是你从哪里弄来的?” 万隆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儿子从王府里借来的。太太放心,这车是干净的,不是仆妇用的东西,是郡主奶嬷嬷平日里出府用的车,今儿正好闲置。儿子同那位奶嬷嬷的儿子有些交情,才把车借了出来。” 万太太冷笑:“你还挺有手段,竟然连郡主身边的人,都叫你搭上了!” 万隆一脸的腼腆:“太太误会了。儿子跟那位奶嬷嬷的儿子真的挺投缘,又在一处当差,自然而然就交好了。上回郡主有赏赐下来,这位兄弟还特地给儿子送了一份呢,说下回郡主出门时,可以叫儿子一块儿做随从,也让儿子在贵人面前多露露脸。儿子想着这是好事,正要回禀老爷呢。” 万太太面色微微一变,看向万隆的目光变得格外警惕起来。 还在找&quot;慕林&quot;免费小说?</p>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七十六章 嫁祸 随着太子妃的一声惨厉尖叫,所有人都聚集到了小佛堂。 首先赶到的是本来就在前院里说话的萧家夫妇。萧夫人在小佛堂门口就看见了儿子的尸首,不敢置信地瞪圆了双眼,尖叫一声后就扑了进来,把太子妃都推了个踉跄。 不过太子妃也没顾得上抱怨。她乍一见到尸首,整个人都吓得快要疯了,浑身颤抖着倒在地上,即使谢慕林上前搀扶,她也脚软得站不起来。因为这个原因,她才会挡在萧夫人冲进来的路上,压根儿没躲开罢了。 萧明德将军虽落后了妻子一步,但迈进小佛堂时的脸色也十分难看。他比妻子见识得更多,自然知道死人是什么脸色。儿子尸首上那惨白的肤色,分明就是死了起码一个时辰以上才会有的。他以为儿子只是受伤之后,藏在宫中某处,寻人替自己包扎疗伤,万万没想到儿子会真的出事……他精心培养出来的儿子,身手高明又孔武有力的儿子,人也不是太蠢,怎么就……真的栽在几个后宫女眷身上了呢?!哪怕是太子,在他看来也不过是娇养长大的废物罢了!难不成……有哪个身手高明的武将,在背后帮助太子暗算他人?! 萧明德将军走到香案前,有些踉跄地蹲了下来,慢慢地伸出微微颤抖的手,仿佛不肯死心一般伸到儿子的鼻下试探,又再摸向儿子的颈侧。他什么都没说,便无力地垂下手,闭上双眼,倾身上前抱住了儿子的尸体。 萧夫人本来就抱着儿子痛哭不止,见丈夫这般,顿时哭得更大声了。她倒是比丈夫更早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来,只是丈夫总说儿子不会真有危险,她才暂时抛开了心头的担忧罢了。然而此时此刻,事实证明了她的预感是正确的,她的儿子真的被人害死了!这怎不叫她伤心欲绝?! 哭声也引来了燕王与太子。两位贵人看着香案下方的萧琮尸首,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太子随即瞪向了金女史。他认为这是母亲留给自己的人手行事不慎出了差错。 然而金女史自己都吃惊不已。她已经跟其他几名同在小佛堂内的同伴交换过眼色,确认大家都没有擅自把萧琮的尸首藏在此处,也不明白他是怎么忽然出现的!他明明是死在了恒寿斋,会忽然从那里失踪,就够奇怪的了,如今又忽然出现在东宫,更加奇怪了! 还有一名女官,迅速低声对金女史道:“这没道理……我一直守在这里呢!直到慈宁宫总管太监说要搜东宫,我才出去了一小会儿,回来时也没瞧见异样。”而在那之前,她非常确定香案下方绝对没有什么尸首! 金女史还在惊疑不定地猜测着是谁干了这种栽赃嫁祸之事,作为“第一发现人”的谢慕林已经向燕王禀报了自己因为“看见香案上的灰尘,继而检查起东宫侍从们对小佛堂的清扫工作是否有偷懒,紧接着发现了自己被香浮偷走的簪子,再由簪身上沾的血迹怀疑起了香案下方空间,终于发现了尸首”的全过程。 她说得非常详细,有理有据,处处合理。更何况,她是跟着太子妃进了小佛堂,当着东宫女官与侍从们的面从香案下方曳地的绣幔里摸出了金簪来。就算这簪子有可能是她做的手脚,这么大一具尸体,她还能偷渡进东宫不成?没人怀疑这事儿是她裁的赃,顶多就是觉得她有可能事先知情。 然而谢慕林跟燕王解释的时候,神态又是那么的惊惧不安,自然得半点不见心虚的模样,说她事先知情,又不怎么象。 谢慕林还跟公公分析:“儿媳的簪子是叫香浮偷了去的,虽然不知道她拿这个想做什么,但既然她死在了东五所,簪子却掉在此处,可见她逃离恒寿斋之后,又回到了东宫,说不定还看到有人藏起萧少将军的尸首了!她应该是不慎将簪子掉在了此处。若不是儿媳挑剔小佛堂的香案没打扫干净,也不会发现绣幔底下有簪子。那萧少将军的尸首,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让人发现了!” 她看了看香案上供奉的曹皇后灵位:“这里毕竟是供奉了皇后娘娘牌位的地方,等闲人不会前来惊扰的,更别说是大肆搜勃了。方才儿媳只是给皇后娘娘上了一炷香,尽一下晚辈的礼数罢了,这位金女官就要赶儿媳出去呢。哪怕儿媳发现绣幔下摆有血迹,她也挡在前头,不许儿媳细看。” 燕王怀疑的目光看向金女史,但在他开口发问之前,萧夫人先扑了过去,紧紧抓住金女史:“贱人!是你害死了我儿子?!是你把他藏在这里,叫我们好找的?!” 金女史挣扎着辩解道:“萧夫人慎言!我不知道萧少将军的尸首怎会出现在这里!定是有心人故意栽赃陷害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太子殿下也同样不知情!” 然而她还想着要护住太子,太子却先怀疑起她来了:“你果然不知情么?你们几个平日里守着这小佛堂,不许别的侍从插手此间事务,母后牌位下忽然多了那么大一具尸首,你们会不知情?!” 金女史心中暗暗叫苦。她和几个属下先前出去办事了,否则香浮又怎会被灭口?!为了给王湄如善后,她们忙得脚不沾地,才回东宫就被慈宁宫的总管太监给堵了前门。她们确实没有一直守在小佛堂中,才会叫人钻了空子,可这不都是太子殿下的吩咐么?! 然而太子看不出金女史的想法,还在那里愤怒地骂人:“这里是供奉母后灵位的地方!你们怎能让个该死的男人惊扰了她的在天之灵?” 听到太子这么说,萧夫人又炸了,转身就扑向了太子:“你骂谁该死?!你害死了我儿子,还要骂他,我跟你拼命!” 太子被萧夫人一把抓住,试图挣开而不得,慌忙大喊:“放肆!放肆!”一直守在门外脸色难看的承恩侯夫妇连忙冲进来帮忙拉开萧夫人,可萧夫人随后就跟承恩侯夫人打了起来,现场乱成一团。 燕王皱眉厉声喝道:“都给我安静!来人哪!快把她们分开!” 谢慕林连忙上前拉人,拉的是萧夫人,顺手还大力推了承恩侯夫人一把,把人推到承恩侯身上,夫妻俩摔了一跤。她还顺便嘲讽了一句:“夫人真是好礼数呢!在宫里,在皇后娘娘灵前,跟人打架!” 承恩侯夫人顿时被她这倒打一耙气得说不出话来。 谢慕林随手又拉住了萧夫人:“夫人,萧少将军还在那里呢!你再伤心,也得弄清楚他是怎么死的,别因小失大,因为失仪而惹皇上不喜,叫萧少将军死得不明不白!” 萧夫人愣住,旋即大哭着再次扑到儿子身上,哭得嘶声裂肺。 这时候,带人搜索东宫周边地带的朱瑞与跟着周公公进入了东宫内院搜人的三皇子,都闻讯赶到了。</p>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九十章 手记 太后毕竟还没真的睡着,所以永宁长公主与谢慕林不得不跑到她的房间去把事情告诉了她。 太后都没顾得上正经梳洗打扮,就叫宫人把她的头发简单挽了挽,然后被永宁长公主与谢慕林硬套上三四层厚冬衣与一双夹了棉的羊皮靴,并一条大毛斗篷,就被扶着上了凤辇。 太后的凤辇,自打被制造出来,估计还没走得这么快过呢,跟一般马车的速度也没啥两样了。永宁长公主与谢慕林也顾不上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太后一发话,她俩也跟着上了辇车。 现在实在不是讲究繁文缛节的时候,太后身边需要有人陪着,随时都得听从她的吩咐去做些事,这可不是什么寻常宫人能干得了的活。为了行动能便捷些,谢慕林索性把自己的翟冠给扔在了慈宁宫。永宁长公主见状,也跟着这么做了。 路上,她们听慈宁宫总管太监报告了匆忙间打听到的消息。 其实,早在太子妃供出金女史在东宫小佛堂里藏了毒药之后,皇帝很快就派人前去搜寻了。承恩侯夫人在最初的惊慌过后,也趁着暂时没人顾得上她的机会,迅速跑去东宫向太子与承恩侯报信。但她的脚程没赶上皇帝派出的人,体力又偏弱,等她终于赶到东宫时,东西已经被搜出来了。恰好在这个时候,慈宁宫的嬷嬷也从香浮的房间里翻出了她留下的手记。 承恩侯夫人慌忙去告诉丈夫与太子发生了什么事,必须要想办法把毒药的事撇清了才行,否则他们曹家就要大祸临头了!承恩侯还是原来的想法,要把责任推到王湄如身上去,不然曹皇后死后都不得安宁,因为金女史等人是她宫里出来的! 然而太子此时想起了太子妃说过,王湄如的侍女私下与三皇子的人接触的事。他见慈宁宫的人找到了香浮的手记,想着这丫头既然是替王湄如办事的,想必知道些内情,就吵着一定要嬷嬷把手记交给他。嬷嬷还要把这手记送到太后手里呢,当然不能答应,万一太子为了替王湄如洗白,就把证据毁了怎么办?如今太子被废的前景已经很明显了,嬷嬷倒也不是十分怵他。结果太子心急之下,硬是把人推倒了,抢了手记过来。 不过,由于当时慈宁宫与乾清宫两方人马都在场,反倒是东宫中人几乎都被看押起来了,承恩侯夫妇又不可能真的豁出去帮太子,所以太子没能带着手记逃走,只能被困在香浮的房间中。无奈之下,他只得放弃离开的念头,仗着在场所有人都不敢明抢他手里的东西,就这么当场翻起了手记。 他一看手记,当场就发了疯。 香浮会留下手记,其实并不是因为人蠢,觉得不会有人找到这东西,所以把极机密的东西都记成了文字。她心里对太子妃依然还是十分忠诚的,只不过有些自以为是,觉得某些机密太子妃不知情,就不会有危险,所以自作主张瞒了下来而已。但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留下了一些信息,以防万一。 她一边怨恨着太子与王湄如欺辱太子妃,一边又埋怨薛家人不肯站在太子妃这边,反而一个个投了三皇子,害得太子妃在东宫的处境更加艰难。太子妃会看见王湄如的侍女与三皇子的人私下会面,她跟在太子妃身边,自然也发现了。而且,因为身份的缘故,她能接触到的小道消息也更多。她比太子妃更清楚地察觉到,不但王湄如身边有三皇子的人,就连太子妃身边也不少,好几个都是象她一般,从薛家陪嫁到东宫的侍女!想必是因为三皇子拉拢到了薛家人,而薛家人又能通过这些侍女的家人控制她们,所以她们也纷纷背叛了。 香浮又惊又怒,却束手无措,甚至不敢报告给太子妃知道,以免她伤心,只得在暗中留意这些侍女的举动,以免她们给三皇子做细作的真相暴露出来后,会连累太子妃受到太子的惩罚。 这么一留意,她又发现,在东宫之中,这些侍女所接收到的所谓来自三皇子的指示,有好些都是通过王湄如那边传递过来的。这些指示还不是假的!事后能通过其他渠道与三皇子方面的反应对得上。这岂不是证明,王湄如也是三皇子的细作?! 香浮简直就要崩溃了。她头一回清醒地认识到,太子真的不会有胜出的可能,太子妃也不会有成为皇后的一天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王湄如发现了香浮的窥探,私下找到她,表示要与她合作,对萧琮下黑手,斩断三皇子最重要的臂膀。 香浮当时人都懵了。王湄如不是三皇子的人么?怎么还闹起内讧来了?! 然而王湄如告诉她,自己从来就不是三皇子的人,不过是受他威胁,才做了些违心之事罢了。但如今三皇子用来威胁她的人质已经被他害死了,所以她也没有了顾虑,眼下最大的愿望,就是斩断三皇子的青云之路,保太子坐上皇位 。如果香浮愿意照她的吩咐去做,她可以答应,将来太子继位登基后,不会杀了太子妃,而是让太子妃顺顺利利地成为一国皇后。毕竟她是罪臣之女,名声也不好,将来想要正位中宫太难了,顶多就是做个贵妃。到时候杀了太子妃,万一来个家世容貌手段都无可挑剔的皇后,岂不是自找麻烦?还不如让太子妃这个废物继续留在正妻之位上呢!反正太子妃也不敢对她怎么样。 但如果香浮不肯照她的吩咐去做,不但自己的性命难保,她还要牺牲太子妃的名节去陷害萧琮,到时候太子妃肯定保不住性命! 香浮又惊又惧又无奈,只得答应了王湄如的要求。但她在自己的手记中写下了整件事的详情,各种细节以及可以用来佐证的事都记下来了,事后若有人照着她的记述去反查当日发生过的事,就不难查出她所言非假。 她这是防备着王湄如,生怕自己一旦帮王湄如办完了事,转头就被灭了口,太子妃依然还是要被王湄如陷害,名节、身份与性命尽丧。留下这么一份手记,藏在只有太子妃知道的地方,若有个万一,太子妃也能靠着这份证据,替自己伸冤了。 太子当场就把手记撕成了两半,心里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爱妾竟然曾经做过三皇子的奸细。哪怕她最终还是选择了自己,那也意味着曾经有过人在她心目中,比他这个丈夫更重要。 他立刻就要跑去王湄如被关押的地方问个清楚。承恩侯却还惦记着毒药的事,要拦下他商量应对之策。但暴怒中的太子哪里顾得上这些?承恩侯拼死拦他,他索性就抢过某个禁军侍卫的佩刀,一举砍翻了承恩侯,然后持刀挣脱而去。</p>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九十一章 斋宫 谢慕林与永宁长公主都听得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东宫方面会出现这样的变故。 尤其是谢慕林,她在西宫亲眼看着承恩侯追在太子之后离开,虽说这甥舅俩为了王湄如已经吵过好几回了,但她是真没想到,太子除了骂亲舅舅以外,还能挥刀砍下去哪! 永宁长公主有些紧张地问:“那承恩侯……可有性命之危?!” 慈宁宫总管太监一路跟着凤辇跑,已经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了,但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奴婢只知道承恩侯眼下还未断气,不过伤得不轻。燕王殿下已经让太医为他医治了,但是……太子殿下当时是正在气头上,下手也有些没轻没重的,只怕承恩侯就算是撑过了这一关,也得休养很长的时间才能恢复了。” 永宁长公主长叹一声,喃喃低语:“这么一来……皇上倒是不用担心还会有大臣会反对废储了……”因为站在反对易储最前线的承恩侯已经被太子一刀赶回了家。 可是太子居然自断臂膀,也实在不知该让人说什么才好了。他还不是为了什么重要的大事或是自身的利益,纯粹只是因为承恩侯拦着他去见王湄如而已。曹皇后当初到底是怎么教的太子?怎么就教出这么个眼里只有一个女人的蠢货了呢?! 永宁长公主长吁短叹,太后却一直沉默着不说话。谢慕林忍不住悄悄踢了一下永宁长公主的鞋尖,她这才醒悟过来,小心地看了看太后的脸色,干巴巴地安慰道:“母后也别太生气了,太子……太子只是一时过于震惊,失了理智……” 太后淡淡地道:“不过是这样的小事,他就连亲舅舅都要杀,可见不是个储君的料子。否则哪一日,那王氏又做出什么事引他震惊了,他是不是连他父皇,还有哀家这个皇祖母,也照砍不误?!曹氏教出这样的太子,已经不配为中宫皇后了!即使她已身死,哀家也要拨乱反正,以正视听!”说到最后,太后的脸色已经一片铁青,显然正在气头上。无论是永宁长公主还是谢慕林,都不敢再说什么宽慰她的话。 接着太后又转回来质问总管太监:“你等上报说香浮的手记已经上呈皇上,为什么当时没将东宫发生过的事报给哀家知晓?!” 总管太监头垂得低低的,根本不敢正眼看太后:“是皇上……怕太后娘娘为了太子的逆行生气,因此叫小的们暂时先别报上来,怎么也要让太后过个欢喜些的新年……” 太后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但还是十分不高兴:“皇上也太小看了哀家。哀家经历过先帝末年时的乱局,也经历过承德末年的宫廷剧变,什么没见识过?!太子所为确实让哀家生气,但哀家更不喜欢事事被蒙在鼓里!如今后宫无人做主,皇上光是忙前朝的事就够劳心劳力的了。哀家管不了宫外头的事,但宫里的事,能帮皇上分担多少,就分担多少。过年固然要喜庆,可如今发生了那么多事,哀家的亲儿亲孙们都闹成这样了,还提什么过年不过年的呢?!还不如干脆利落地了结所有事,大家再安心过年也不迟!” 总管太监除了低头应是,还能回答什么呢? 凤辇很快到达了乾清宫东面的斋宫。这里紧挨着乾清宫,另一边则是废弃了的奉先殿旧址。皇帝有时候要斋戒,就会住进这座宫殿。但因为皇帝身体不是很好,近几年都基本宿在西宫那边了,没再提过什么斋戒不斋戒的事,这座斋宫就冷清了下来。除了日常负责洒扫的太监以外,基本没什么其他人在。 斋宫南面有两排房舍,如今是太监们的居所。王湄如一行人在奉先殿旧址落网后,就被三皇子就近关押在这一排房舍中。这里离东宫倒是不算远。太子持刀砍伤了承恩侯后,便直接逃到了此处。虽然有许多侍卫在此看守,但面对拿着刀挥舞吓人的太子,谁敢真的伤了他?又有谁敢拿自己去试刀?结果就让他直接冲到了关押王湄如的房间去了。 非常凑巧地,当时三皇子正在那里呢。他从西宫退出来后,就直接回到了这个地方,质问王湄如为何忽然反水,杀了萧琮?虽然他不是没想过,顺利登基之后,为了预防萧家势大,象曹家反制皇帝一般反过来辖制住自己,威胁到皇权的稳固,但在顺利继位之前,他还需要萧琮。王湄如的做法虽然令他成功把太子拉下了马,但也破坏了他原本的计划。他如今并不是稳坐新储君之位了,还有个四皇子在虎视眈眈呢!他很讨厌这种原本好好的计划被破坏的局面。在威胁王湄如照着自己的意思伪造口供,钉死太子的罪名之前,他得先弄清楚,王湄如为什么要发疯?! 由于他与王湄如之间是秘密合作的,所以,为了不走漏消息,他独自一人走进了关押她的房间,拒绝任何人同行,也不许任何人靠近,以免隔墙有耳。他并没有把王湄如这个弱女子放在眼里,谁能想到,她还真的发了疯呢?! 太后赶到斋宫的时候,燕王已经过来了,正与儿子朱瑞商量要如何在太子眼皮子底下把受了伤的三皇子抢出来。虽然不喜欢这个侄儿,但他做亲叔叔的,没有眼睁睁看着亲侄儿流血而死的道理。眼下王湄如正与太子述说自己的经历和背叛三皇子的原委,太子的注意力全在爱妾身上,他们似乎可以趁此机会,先把三皇子抢出来再说。 太后来了,燕王连忙带着儿子朱瑞迎了出来:“怎么惊动了母后?夜寒风大,母后还是先回宫去吧?” 太后不悦地道:“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们还要瞒着哀家到什么时候?!皇上身体如何了?” 燕王忙道:“皇上已经没有大碍了,是他吩咐儿臣过来的。” 太后稍稍安心了些,又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朱玏怎会被王氏所伤?!眼下伤势如何了?” 朱瑞回答:“三殿下的右手受伤了,眼下还不知道伤势轻重,从门外看过去,似乎流了不少血,眼下血倒是暂时止住了,但三殿下一直在喊疼……” 太后再次追问:“到底是怎么受的伤?他过来招惹王氏做什么?审问的事,自有外臣负责。皇上还在呢,轮得到他一个弟弟来审兄长的妾么?!” 朱瑞欲言又止,一时间真的不知该如何回答。毕竟三皇子的骚操作,所有人都没预料到呀!</p>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九十二章 湄如 朱瑞只得对三皇子与王湄如之间的情况做了个简明扼要的介绍,才算是说清楚了眼下的局势。 原来当初王家大火,王湄如与她的妹妹王湄意都逃出了生天。这两姐妹靠着姑姑程王氏,隐姓埋名的,倒也过了一段平静的生活。但程王氏在宁国侯府受婆婆丈夫所忌,被软禁了很长时间,对侄女们的助力有限。王湄如不甘心就此沦落,父母大仇无人得报,听说太子至今还惦记自己之后,就开始想办法要与他重逢了。 当时正值太子妃择选,在最终入选的三家闺秀中,王湄如选择了薛家千金,主动送上门去求合作。她那时候想得明白,冯氏背后有位乐昌大长公主,蓝氏家族则是虽然衰败却依然颇有根基的寿昌伯府,这两家都算是名门,未必会把她一个罪臣之女放在眼里,但薛家只有薛老太师一人支撑,子孙不肖后继无力,就靠着出个太子妃来维持全家的体面与富贵了。只要她的存在能帮上薛大小姐的忙,他们一定会接受她的,还会在她进宫之后,庇护好妹妹王湄意。 王湄如的打算不能说有错,最初一切都很顺利,薛家大小姐成功做了太子妃,带着王湄如进了东宫,而后者也得到了太子的宠爱,妹妹王湄意则进入薛家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然而王湄如忽略了一点,薛家子孙不肖后继无力,也意味着他家子弟不但会才能平庸,个人品性上也可能得不到保证。 太子妃薛氏的嫡亲弟弟看上了王湄意美貌,有意纳她为妾。但王湄意到底是官宦世家出身,姐姐又是太子爱妾,怎会甘心嫁给一个暴发户家的纨绔子弟为妾?就是正妻她也看不上哪!她坚决拒绝,却惹恼了太子妃的弟弟,企图**,她逃跑中慌不择路,摔下了楼梯,把腿给摔断了。事后太子妃的母亲为了替儿子遮掩,反诬是王湄意企图勾引儿子不成,才故意使了苦肉计。不过薛家的男人们没她那么糊涂,知道如今王湄如在东宫受宠,他们绝对不能对她的妹妹不利,于是便商量着要瞒过王湄如,把王湄意嫁给家中子弟做正妻,造成既定事实后,再平息此事,也可以彻底将王家姐妹绑上薛家的大船。 太子妃的母亲身为长房媳妇拒绝了这门亲事,认为太子妃的嫡亲弟弟不能娶罪臣之女为正妻。长房二子皆系嫡出,并无庶子;二房只有一个薛四姑娘;三房本身是庶支,只有一名嫡子,对这门亲事倒是有几分意动,但薛老夫人又担心他们会利用这门亲事,借着王湄如之力反压过嫡支的三个房头;四房倒是有嫡子也有庶子,不过年纪都还小,与王湄意并不匹配。这件事就这么僵持下来。 就在薛家人犹豫不决的当口,王湄意悄悄联系上了薛四姑娘,请求她帮忙给姑姑程王氏送信。薛四姑娘不知出于什么想法,竟然真的答应了她,还帮忙里应外合,偷偷将王湄意送出了薛家,交到程王氏手中。程王氏刚刚借着侄女儿在东宫受宠的事,重新在家中获得了自由与一定的权利,接出侄女后就立刻安排医治之事,又把事情告诉了东宫的王湄如。在那之后,王湄如就开始各种跟太子妃过不去了。太子妃自个儿大约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呢,她母亲进宫也不肯跟她说实话,还是去年薛老太师去世后,太子妃回娘家上香,她父母才将王湄如忽然翻脸的真相告诉了她。 王湄意在姑姑程王氏名下的别院里养伤,安稳的日子也没过多久。薛四姑娘确实帮她逃离了薛家,但转过身搭上了三皇子,又把她的事儿给卖了。三皇子设计,把她从程王氏的别院里强行带走,另外安置在秘密之所,转过头去跟王湄如谈判。他要求王湄如给自己做耳目,并且按照他的授意,在太子耳边吹风,说服太子去做一些事,目的自然是为了让太子彻底失去圣心,早日被废。作为交换,三皇子答应在太子倒台后保王家姐妹一条性命,还会赦免他们的父亲,并且为王湄意找一个好大夫,让她的腿伤彻底痊愈,跟没断腿之前一样行走如常,将来还能给她找一门好亲事,保她一生富贵。 王湄如虽然深受太子宠爱,但心里也曾想过,若不是太子对她的这份偏爱,兴许她一家就不会遭遇横祸,落得如今家破人亡的结果了。所以,她一边利用太子的宠爱在东宫作威作福,一边心里又有几分怨着太子。她自己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反正三皇子威胁她,她为了妹妹的未来,也就答应了。起初她只是给三皇子提供一些东宫的消息,后来慢慢的,就开始照着三皇子的指示,说服太子去做些什么。 挑拨太子与曹家的关系,让太子屡屡顶撞太后与皇帝,这些都是王湄如日常计划的一部分,但最重要的还有一点,那就是趁着皇帝派四皇子出京往普陀山祈福的机会,安排人手给四皇子下药,好让四皇子在外头病倒,日渐虚弱,最终死得不明不白。 就算将来皇帝查到四皇子是被人暗算了,顺藤摸瓜查出来的凶手,也跟三皇子没关系,而是太子派出来的人手。太子对亡母留下的人手并不上心,几乎全都交给王湄如去执掌,哪里想到王湄如的背后,还有一个三皇子呢? 眼看着太子日渐失了圣心,随时都有可能被废,王湄如的心情也越来越复杂了。她已经为太子生下一女,可这个女儿还不知道能不能在三皇子得势之位顺利活下来,她便有些意兴阑珊。就在这时候,关系早已冷淡下来的姑姑程王氏通过秘密渠道给她辗转送了一封密信,告诉她,她的妹妹王湄意在三皇子那儿可能没得到很好的照顾,腿上的伤势不但没有好起来,甚至已经恶化了,别说重新恢复到断腿之前了,搞不好连性命都保不住! 王湄如大惊失色,召了程王氏入宫问明原委,才知道王湄意已经在日前去世了。她在临终前联系上了姑姑,传出了消息,才不至于死得不明不白。三皇子确实给她安排了大夫,但大夫并没有治好她的伤。虽说三皇子已经重罚了大夫,可同时也向王湄如隐瞒了真相,还让人模仿王湄意的笔迹给王湄如写信,骗她继续为自己办事,又见这个方法凑效,越发不在意王湄意的死活,没再派人照顾她的伤势。若不是这个小姑娘自己想办法,拿身上仅存的首饰收买了厨娘,让她给姑姑程王氏送了信,这个秘密还不知几时才会暴露出来。 于是失去了亲妹妹的王湄如便发了疯。作为报复,她选择杀死萧琮,直接断了三皇子一臂。而若不是她亲口说出原因,三皇子还以为自己瞒得很好呢!</p>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九十三章 因果 三皇子前来质问王湄如的时候,主要的打算还是继续拿王湄意威胁她照自己的指示行事,给太子定下罪名,可万万没想到,王湄如已经知道王湄意的死讯了。 王湄如最初并没有解释这一点,只是在听他自说自话地抱怨她忽然杀人,言语间却并没有为萧琮之死感到多么伤心,反而全副心神都放在如何利用萧琮的死来对付太子之后,才惊觉自己犯了蠢。她杀了萧琮又如何?三皇子这种没心没肝的人是不会觉得伤心的!兴许会觉得烦闷,那也是因为萧琮之死影响了他原本的夺嫡计划而已!但既然人都死了,他就要利用这件事,将不利自己的情况转化为有利于自己的情况。至于萧琮之死的真相?他并不是很在乎,否则就不会在质问完王湄如之后,连她杀人的真正理由都没问出来,就先忙着威胁她要照自己的话去招供了。 这个事实让王湄如对三皇子的恨意更深了。她兴许直到这一刻才醒悟到,三皇子是个多么凉薄又无信无义的人。萧琮这样的重要臂膀兼至亲好友死了,在他心目中都不如对付太子重要,显然他早已经考虑过早晚要置这位臂膀于死地了。萧琮曾经为他做过的一切,他都没放在心上,眼里只能看到那个宝座。这样的人,她又怎能相信他得偿所愿后,会信守承诺,放过她的性命,再给妹妹王湄意治好脚伤、寻一门好亲事,保其一生荣华富贵呢? 是她错信了人,才会把亲妹妹送到了豺狼手中,使得妹妹年纪轻轻就悲惨地失了性命。而她本来的倚靠太子,也因为她与三皇子勾结,葬送了原本就属于他的皇储之位。太子一旦被废,她这个太子爱妾再得宠,也不可能有办法享有本来的权势了,更别说是为妹妹报仇!她竟然如此愚蠢无能,连给妹妹讨个公道都办不到! 王湄如就是在这般激愤怨恨的心情中,伤到了三皇子的。她手里没有什么武器,但她头上有不少金银发簪,身上佩带的荷包中,也有做针线用的小剪刀。当时屋中无人,门外离得最近的侍从或侍卫至少在三丈开外,三皇子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背对着她在叙述着刚刚构想完毕的伪造供词,要她开口去将太子陷入死地。他从来没把她这个弱女子看在眼里,并不认为背对着她,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危害,而这正好给了王湄如极好的机会。 据朱瑞事后从附近守卫的禁卫那边打听到的情况,再结合现场留下的血迹与屋内摆设的凌乱程度分析,他估计王湄如应该是用某种小型的利器从背后袭击了三皇子的背部,但因为利器太小了,三皇子穿的衣裳又厚,所以只是让他受了轻伤,更多的是惊吓与疼痛。三皇子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可就是这一小会儿的功夫,已经足够王湄如再次对他展开攻击了。这一回他受伤的是右手手腕的位置,伤口似乎不是很深,但流了不少血。三皇子以为要害被割开了,当场就吓得尖叫不已,将附近的侍从与禁卫引了过来。他们发现王湄如攻击了三皇子,就想要把人捉住,正好碰见太子闯进来,拿着刀挥舞着威胁所有人不得靠近,他们只好退下了。 太子原本携怒而来,到了现场后发现王湄如伤了三皇子,顿时又转怒为喜。他认为香浮手记上记载的内容一定全都是谎言,王湄如压根儿就没有背叛过自己。他抱着王湄如安慰追问,王湄如哭着说三皇子欺负她,他竟然真的信了,不但对三皇子破口大骂,还拦着门外的人入内救治三皇子。 三皇子一边忍痛捂着伤口,一边与太子对骂。就在兄弟俩的对骂之中,事情的原委也渐渐变得清晰。这一回,王湄如似乎不再隐瞒真相了,她把事情全都告诉了太子,也向太子忏悔。太子伤心又难过,但更多的是对三皇子的痛恨。 朱瑞来了之后,太子也不肯让他带人进屋救走三皇子。为了阻止任何人进屋,他甚至不惜持刀比在自己颈脖处,拿自己的性命威胁所有靠近的人,一旦有人胆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进入房间半步,他就直接抹脖子给别人看。 不管太子是不是即将被废,如今他还是一国储君。他的性命还是挺重要的。朱瑞并不觉得自己有必要冒这个风险。燕王来了之后,他也把这个情况告诉了父亲,劝说父亲慎重行事。 不是他厌恶三皇子,不在乎三皇子的生死,而是……一旦太子真个抹了自己的脖子,他们父子就有可能要背负逼死太子的责任了。何苦来呢?这根本就是皇子之间狗咬狗罢了,谁又能比谁高贵些?三皇子利用人质威胁王湄如,算计了太子,确实很阴险,但太子明知道事情轻重,还纵容王湄如去伤害自己的亲兄弟,又算什么好人?更别说还有皇帝被下毒的事……若是三皇子因为施救不及,身体有个好歹,失去了皇位继承权,甚至是性命,也只能说他是自作自受。最终定论的凶手是太子也好,王湄如也好,对所有人而言都是相当“方便”的结果,无碍大局。 除非皇帝下明旨,否则朱瑞是不会让自己父子二人陷入无必要的麻烦当中去的。更别说眼下的局势,对他看好的皇位继承人四皇子其实更有利。 除非皇帝下明旨,否则朱瑞是不会让自己父子二人陷入无必要的麻烦当中去的。更别说眼下的局势,对他看好的皇位继承人四皇子其实更有利。 当然,朱瑞这些想法,是不会在太后面前明言的。但谢慕林在旁听着他的叙述,隐隐约约也能猜到丈夫的想法。她也有同感。 三皇子机关算尽太聪明,却没想到被自己所轻视的工具给反噬了,真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只是太后气得不轻,扶着永宁长公主与谢慕林的手都在发抖:“混账!两个都是混账!” 她伸手抓住了燕王的袖子,让儿子替下孙媳妇原本的职责,就这么扶着一双儿女走向了太子、三皇子与王湄如所在的房间。她才不管两个孙子与二孙子的妾之间有什么恩怨情仇。身为皇家子弟,天皇贵胄,为了私情与利益,在所有人面前闹到这个程度,真是太丑陋了! 丑陋到不配做朱家的子孙!</p>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九十四章 威胁 谢慕林顺从地松开了太后的手臂,把位置让给了燕王。 跟她这个份属小辈的所谓长孙媳妇相比,太后自然更希望参与处理这场闹剧的是皇子们的长辈。她老人家觉得这种事十分丢脸,实在不想在小辈们面前失了皇家的尊严。 谢慕林能体会她的心情,也没坚持跟进房间里去。她相信燕王与永宁长公主陪在太后身边就足够了,有人有武力可以保护太后,制服太子和三皇子这两位搞事的皇子,也有人可以时刻安抚太后的心情。她就没必要在场了。这不仅仅是太后的愿意,她本人也不是很想涉足危险的场所。 那间房间里的三个当事人,有两个已经是半疯状态了,剩下的三皇子又阴险毒辣。他们手里都有可以用作武器的装备,天知道会不会再发疯伤人?她过来看戏也就罢了,可没打算亲身上阵。丈夫朱瑞似乎也留在了外面,没有进屋的打算,事关燕王府未来平静生活的四皇子又不在场,他们就安心留在外头围观。 谢慕林目送太后扶着永宁长公主与燕王进了屋,便走到了朱瑞身边,小声问他:“你不进去不要紧?” 朱瑞也小声回答:“不要紧。父王一个人对付太子,足够了。若他需要援手,自会发话叫人。”朱瑞也同样打从心底里不想跟里头的两位天皇贵胄打交道。方才跟他们交涉的那段时间,就已经令他烦躁不已了。 不过他也小声告诉了妻子:“我怀疑王氏可能已有死志,否则不会口无遮拦什么都说出来了……虽说她向太子殿下告发了三殿下,但同时也暴露了太子自己干的一些事……不管那是不是太子殿下自个儿的主意,他的人动了手,他就得负起这个责任来。王氏确实是恨极了三殿下,但对太子只怕也不是没有怨怼之心……” 谢慕林觉得王湄如的心理状态有些不对劲,不过想到她的经历,也隐隐有几分理解:“这王湄如虽说心术不正,但她的遭遇也挺倒霉的……他们王家一路走来净遇到心狠手辣的同伙了。王安贵是被同伙杀死灭口的,王家姐妹也是被同伙背叛算计的,就连王湄如的母亲,也是因为家族逼迫才放火烧死了自己。这里头固然有他们自己的责任,但他们没遇到什么好人,也是运气使然。就连一直无脑护着王湄如的太子殿下,也不是什么聪明人,自以为宠爱她,却日渐把她推上了绝路……” 朱瑞淡淡地道:“倘若王家不是一心攀附太子,先起了歹意,他家本来不会遇到这许多不幸。王氏若是老老实实入了东宫从侧妃做起,不耍心计排除异己、挑拨离间,太子也不曾为了她而故意与曹皇后、承恩侯府作对,从而错过了真正好品性的太子妃人选,他们也就不会落得今日的结果了。”今日因,昨日果,可怜人自有可恨之处。朱瑞觉得这种事没什么好说的。 谢慕林想想也是。她不能因为自己如今过得好了,谢家也一路顺利走来,就忘记了穿越最初时,谢家身陷困境时的绝望与艰辛。王湄如是挺可怜的,总是所遇非人,但要不是她父亲一开始就不怀好意,贪了公款又想陷害无辜之人,也就不会丢掉性命了。就在今天中午,王湄如还想给她这个无辜路人栽个莫须有的罪名呢。就算王湄如被人利用了,又被盟友背刺,失去了亲人,也不代表她就没有错了。犯了错的人,自然要受到惩罚,否则那些因她而死的人岂不是更可怜些? 谢慕林思绪一定,心思顿时变得清明,忍不住借着袖子的遮掩,悄悄握住了朱瑞的手。 朱瑞面上没什么表情,手上却反握回来,还问她:“手怎么这样冷?我替你暖暖。” 谢慕林抿嘴微微一笑,把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屋里传来太后训斥太子的声音,还有招呼永宁长公主去把三皇子扶起来的声音,太子继续拿刀威胁,不许任何人接近三皇子,太后似乎朝太子扔了些什么东西,指责他用这种方式来威胁亲祖母,不过是仗着老祖母心疼他,不忍见他受伤罢了。可他干了那么多荒唐的事,还指望老祖母仍象从前一般宠溺纵容他吗? 他要是宁可抹了自己的脖子,也不愿意让受伤的弟弟受到医治,那就只管抹脖子去!他身为一国储君,都不愿珍惜自己的性命,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旁人又凭什么拦着他呢?这等忤逆不孝的孙子,早死早了,大家也就不必再为废储的事烦心了! 只是,如果太子真的抹了自己的脖子,那么没有他庇护的东宫女眷,就只能自生自灭了。太子妃薛氏有太后这位老祖母的庇护,自然会平安无事,但那些替太子办了不少坏事的侍从女官呢?还有太子最宠爱的这位王娘娘呢?反正都犯了不小的事,又没什么了不得的身份,直接赐死了事! 不,赐死都太便宜她们了,她们哪里配得上皇家的白绫?还不如直接乱刀砍死,拉到乱葬岗去喂狗呢!除了她们,她们的家人也一并受罚,死了的也不能逃脱!入了土的就挖出来鞭尸,祖宗八代都要拉出来定罪,有功名有官职的全部革除,族人后代通通贬为官奴。反正这都是她们该得的! 这下太子彻底傻眼了,王湄如还要倒过来求他放下刀。她是失去了妹妹没错,但还有个活着的姑妈呢!况且她妹妹还未入土,父母死后也是顶着罪人之名下葬的,她就盼着哪天能替他们洗刷污名,怎能接受他们彻底沉沦,连祖辈的荣耀都要失去了?! 太子在爱妾的哭求下,终究还是放下了刀子。燕王第一时间把刀给踢出了门外,又让永宁长公主扶好太后,自己去把三皇子扶了起来,先检查了一下他身上的伤势。 三皇子似乎是被太子踢伤了膝盖,所以趴在地上起不来,如今眼看着有了太后撑腰,自己也终于得救了,立刻便开始向太后告兄长的黑状,也告王湄如的黑状,说她此前说的都是胡编乱造,他压根儿就没干过她说的那些事。 显然,三皇子也在想办法替自己洗白了。 然而太后没兴趣听他洗白自己,直接驳了回去:“闭嘴!你也是个混账!不比你的皇兄强到哪里去!回头见了皇上再辩白,哀家懒得理你!” 三皇子张了张嘴,终究还是被伤口的剧痛转移了注意力,灰溜溜地被燕王揪出了门。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九十五章 真相 武林 rg,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燕王把三皇子拉出了房间后,直接就把人交到了儿子朱瑞的手上。他还得回去继续陪伴太后与永宁长公主。 屋里太子也不知道会不会再犯浑,王氏更是有过伤人以及杀人的前例,他是不可能让重要的母亲与姐姐独自面对这两个混账的。 朱瑞接过三皇子后,给妻子谢慕林递去一个眼色,谢慕林便心领神会了。她点点头,表示明白,什么也没多说就任由朱瑞护送三皇子前往斋宫偏殿里的空房间,接受太医的诊治。她自己留在了原地,等候太后的归来。 受伤的三皇子已经离开,接下来太后就要开始训诫太子了。她十分严肃地询问太子,王湄如先前所说的话是不是真的?他真的让手下的人去对四皇子下毒了吗?是什么样的毒?可有解药?他答应这种事的时候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了保住储位,就不惜对年幼的弟弟下手么?既然做到了这一步,那他是否想过对其他人也做同样的事呢?比如二皇子、三皇子,甚至是……皇帝? 太后没有忘记,太子妃在西宫可是跟皇帝说过的,太子与金女史在东宫的小佛堂里私藏了一种毒药,那效果跟皇帝眼下的病情十分相似。如果说,太子让人给四皇子下毒,是因为听了王湄如的耳边风,那皇帝所中的毒又是怎么回事呢? 太子大约也听出了自家老祖母的言下之意。他抿着唇沉默不语,迟迟没有回答。就在太后板起脸来再次追问这个问题的答案时,王氏开口了:“太后娘娘不必逼问殿下,这件事原本殿下是不知情的,等到他听说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他又不可能主动说出真正下毒的人是谁,太后娘娘就别逼殿下了吧!” 太子吃惊地扭头看向爱妾,但王湄如只是冲他笑了一笑:“殿下,到了这一步,您再隐瞒也没有用了,还不如让太后与皇上知道真相。该您负的责,您不能逃避,可不该您背的锅,您又何必往自个儿身上揽呢?” 太子的心情有些复杂,但想起爱妾先前诉说心事时,提到当年因为他对她的执着而导致她全家受到曹程两家迫害,以至于家破人亡的往事,心里总觉得对她不住,终究还是没能开口驳斥她的话。 太后见状,只是继续阴沉着脸追问:“既然下毒的人不是太子,那又是谁?!太子不能说,你总能说吧?!” 王湄如还真的说了:“自然是皇后娘娘了。皇后娘娘为了保住殿下的皇储之位,保住曹家的荣华富贵,可真真是什么都豁出去了!就连林昭仪行刺一事,也是她故意挖的坑,否则林昭仪一个失宠的宫妃,孤身一人,哪儿就能这么容易闯入守护森严的坤宁宫,对皇后娘娘下毒手了?!皇后娘娘早就知悉皇上废后废储之心,还知道皇上连理由都想好了,为了赶在皇上正式发难之前,让自己死在皇后的位置上,力保自己死后也不会失去皇后的尊荣,皇后娘娘可是费了很大的心力,方才筹谋妥当的呢!连萧贵妃都被她算计进来了,外人又怎会轻易察觉这里头的水有多深呢?” 本来,曹皇后的计划要是一切顺利的话,林昭仪行刺皇后是死罪,二皇子被贬或直接废为庶人,太子就少了一个竞争对手;接下来萧贵妃被卷入皇后遇刺事件,有指使林昭仪行凶的嫌疑,就算不重罚也要降罪,三皇子受其连累,声望也肯定会大受打击;这么一来,两位年纪较长的皇子都失去了夺嫡的资格,剩下一个四皇子年纪还小,母族又不显,怎么看都不可能争得过太子。曹皇后再提前给皇帝下个慢性毒药,争取让皇帝在自己死后活不过一年。在这一年之内,皇帝就必须要定下皇位继承人了,成年已婚的太子与年纪尚小的四皇子,谁会成为最终赢家,根本就没有悬念。 起码在皇后看来是没有悬念的。 虽说太子因为偏宠王湄如一事,在群臣心中的评价不高,但借着曹皇后遇刺带来的外界同情之心,承恩侯府再退让示弱,表示自己不会再借着外戚身份争权夺势,太子再自请退位,让文武百官对他的怜意升到最高,这一波就稳了!哀兵必胜。出身将门的曹皇后对自己的计划很有信心。 然而,曹皇后死了,就再也没办法掌控自己计划的执行过程了。她不知道,承恩侯府固然是照着事先说好的示弱了,群臣们的同情心也确实被激起来了,可太子坚持拒绝遵从母命自请退位,还一再闹出宠妾灭妻的丑闻降低群臣对自己的好感,又对薛老太师及其门生的好意视若无睹,甚至多次与舅舅承恩侯发生争吵,顶撞了皇帝,又顶撞了太后,怎么看都不象是个好储君。甚至连曹皇后之死,都在事后被查出各种所谓的内情,小道消息满天飞。萧贵妃确实被质疑是罪魁祸首了,可三皇子也没少往外放风,指控整件事都是曹皇后在贼喊捉贼。好好的计划被执行得七零八落不说,在三皇子勾搭上王湄如后,曹皇后给儿子留下的人手,甚至成为了三皇子打击四皇子的工具。曹皇后原本的谋算早就崩了! 然而,曹皇后死了,就再也没办法掌控自己计划的执行过程了。她不知道,承恩侯府固然是照着事先说好的示弱了,群臣们的同情心也确实被激起来了,可太子坚持拒绝遵从母命自请退位,还一再闹出宠妾灭妻的丑闻降低群臣对自己的好感,又对薛老太师及其门生的好意视若无睹,甚至多次与舅舅承恩侯发生争吵,顶撞了皇帝,又顶撞了太后,怎么看都不象是个好储君。甚至连曹皇后之死,都在事后被查出各种所谓的内情,小道消息满天飞。萧贵妃确实被质疑是罪魁祸首了,可三皇子也没少往外放风,指控整件事都是曹皇后在贼喊捉贼。好好的计划被执行得七零八落不说,在三皇子勾搭上王湄如后,曹皇后给儿子留下的人手,甚至成为了三皇子打击四皇子的工具。曹皇后原本的谋算早就崩了!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九十六章 感慨 谢慕林听着房间里的动静,就知道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又有一个人死在了大年初一这一天,她的心情也不太好受。不过王湄如做了这么多坏事,又是证据确凿,按照律法是怎么都逃不过一个死罪的。即将被废的太子也没有能力再庇护她了。她此时选择自我了断,估计也是想让自己死得体面一点儿吧?只是她这么一死,除去她临死前所招供的一切,其他的秘密恐怕就永远都会是秘密了,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比如谢慕林在恒寿斋撒的谎,虽然没能圆上,但也不见得会有人提出质疑了吧? 没过多久,永宁长公主与燕王便一左一右地扶着太后走了出来。太后的表情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燕王低声说着安抚她的话,太后只是拍了拍儿子的手背,便向谢慕林伸出了手。谢慕林会意地上前接替公公燕王的位置,扶住了太后的手臂,便听得她对燕王道:“你把这边的事做个善后,就把太子送回东宫去歇息吧。王氏的尸首就由得太子自己处置。皇上那儿,你也只管照实说,连太子和朱玏做过的事,都不必替他们隐瞒。最终要如何处置这两个孩子,皇上自有决断。” 燕王低声应了是,又道:“母后早些回去歇息,不要想太多了。事情既已平息,很快就会有结果的。所幸咱们家的孩子并没有损伤。无论他们各人前程如何,总归还是能保一个富贵太平的。” 太后叹气:“哀家倒盼着他们真能得个富贵太平才好,就怕他们不肯安分,非要肖想不该肖想的东西,最终走上了不归路。” 说完这句话,她就示意女儿与孙媳妇:“我们走吧。已经很晚了。”谢慕林乖乖配合着永宁长公主,扶着太后重新上了凤辇。这一回,太后同样要求她们上车同行。天那么晚了,外头的风越来越大,太后对于疼爱的小辈向来是十分慈爱的,不忍心见女儿与孙媳妇累了一天,还要走路陪她回慈宁宫去。 只是在回去的路上,祖孙三代人坐在凤辇上,太后就忍不住有感而发:“太子对那王氏倒也不见得只是见色起意,他对旁的美人就没这么上心。那王氏能选择自我了断,免去太子为了替她求情,再次触怒皇上,倒也还有几分真心。只是这人哪,做事总要有分寸才好。一旦失了分寸,便是身份再高,手中的权势再大,这日子也不可能过好了!从前太子痴迷于王氏,皇上与哀家何曾拦过他?!从来都是皇后与曹家人出于私心,只想让曹家女独得宠爱尊荣,不想有旁人分宠,才总是妨碍太子罢了。 “可后来王氏成了罪臣之女,隐姓埋名入宫,独得宠爱,连太子妃都要忍气吞声,皇上与哀家也只是数落太子而已,何曾真正为难过王氏?晚辈的后院小事,自是晚辈自家处置,太子妃自己立不起来,难道还要我们这些长辈去操心不成?!倘若我们真的容不下王氏,也就不会让她在东宫风光了这么久,还替太子生下了孩子。要是她老老实实过日子,不生事,不挑拨离间,不跟朱玏合谋反害太子,她又怎会有今日的结果?但凡太子宠人能有些分寸,知道轻重,不把皇后留下的人手交给她,助她胡作非为,又怎会中了她的算计,害人害己?可见,他们会落得今日的结果,都是自己作的!” 永宁长公主轻声安慰道:“母后熄怒。我们谁能想到呢?三殿下竟然会用这样的法子辖制住王氏,逼她为自己办事,而王氏明明独得太子宠爱,却也不懂得向太子求助。太子手下还是有不少能人的,只要他能助王氏救出其妹,今日未必会是这样的结果……归根究底,还是王氏过于糊涂,不知珍惜太子真心之故。” 太后冷笑了一声:“就算王氏不糊涂,就冲太子对她那个宠法,也早晚把人宠糊涂了!哀家从来不介意老朱家的子弟出情种,你弟弟年轻时喜欢过明珠,娶了媳妇后,眼里心里就只有媳妇了,连个嫡子都没有,你看哀家几时说过什么?!这是因为你弟弟心里拎得清,从来不会因为私情耽误了朝廷的正事儿!岳家人跟着他迁往北平,那么一大家子人,也没听说他们在北平仗着燕王府的权势如何作威作福了,还不是老老实实读书做学问?!考科举有了成绩,也是正正经经进京赶考,做了官后就到别处上任去了。你弟弟公私分明,这一点连皇上都比不过他。哀家相信他,所以从来不会干涉他后宅的事!若换了是太子,你觉得他能做到这个份上么?!他要是能有他叔叔一半的聪明,今日就不需要担心会不会被废了!” 夸完了燕王,太后又转过头来,拉着谢慕林的手道:“瑞哥儿也有几分他父王的品格,虽然心里眼里只有他媳妇,但从来不会因为私情就误了正事儿!你看今天瑞哥儿媳妇受了这许多委屈、惊吓,何曾失过仪态?!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一点儿都不扭捏。瑞哥儿明明十分担心媳妇,可该他去办事时,他半点都没耽误。瑞哥儿媳妇也好,明事理,知进退,并不因为自己委屈,就拦着自家男人去干活,也不会因为自家男人撇下自己干正事去了,就觉得自己受了多大的委屈。你们小夫妻这样就很好,相互扶持着,彼此感情好,又事事都知道分寸,不会出了格儿。若太子也象你们这般,行事能有些分寸,正事儿该怎么样还怎么样,谁会说他的不是?!” 太后显然是在有感而发,但因为被当成了正面典范之一的缘故,谢慕林此刻除了羞涩地低头而笑,就只剩下尴尬了,她还能说什么呢? 凤辇很快就回到了慈宁宫。谢慕林连忙下车,与永宁长公主配合着把太后扶了下来,扶进殿内。 这时候已经过了二更天。太后忽然觉得十分疲倦了,但她还是撑着精神吩咐宫人:“收拾间干净屋子,把哀家没穿过的衣裳拿几件给永安王妃,让她好好歇一歇。今天这一日,辛苦她了,大晚上的宫门已经下钥,也没法家去,只能在宫里将就着歇一晚。” 谢慕林连忙表示自己不辛苦。太后却摆摆手:“哀家都累了,你怎会不累呢?去吧。你姑母在这宫里有她自己的屋子,你不必替她担心。好好睡一觉,明儿起来,还有许多事儿要忙呢!” 谢慕林顿时心中一凛,低头应道:“是。”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九十七章 清晨 武林 rg,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谢慕林早就有心理准备,知道自己今晚是必定要留在慈宁宫过夜的了,因此也没指望在这里能过得象家里一般舒服。 不过慈宁宫的人对待太后喜欢的宗室晚辈,也会很用心地服侍,该提供的东西都会提供。洗漱用的热水、干爽的巾帕、洗完脸后用来保养肌肤的润肤油、崭新的中衣裙、熏过香的暖被窝、添了新炭的手炉脚炉,以及慈宁宫嬷嬷们特制的安神茶,等等等等,样样齐全。谢慕林照着这么一套享受下来,虽然觉得不能洗个热水澡也不方便泡脚,颇有几分遗憾,但已经觉得很舒服了。反正就是一晚上的事,她觉得偶尔留宿慈宁宫也没什么难以接受的。 香桃也得到了热水洗漱与新衣服的待遇,还有位通晓药物的大宫女给她额头上的伤换了药。等到她一身暖和清爽地回到谢慕林身边服侍时,她还有些小兴奋呢。进宫那么多次了,她还是头一回在宫中留宿!将来跟父母说起,他们一定会很高兴吧? 不过她也跟谢慕林说了些刚刚从混熟了的宫人那里听来的八卦传闻:“太后娘娘带着长公主与郡王妃离开慈宁宫后,听说太子妃就醒了,得知是太子那边出事,还把承恩侯给砍伤了,她什么都没问,便又睡了回去。后来总管大人让人带走了太子妃娘娘身边的侍女,另给她安排了两名宫人侍候,她也好象一直在睡,即使侍女们哭着求她相救,她都没醒过呢!也不知她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道。可是身边连个熟悉的侍女都没有,太子妃娘娘真的不会觉得不习惯么?” 谢慕林问了太子妃侍女被带走的时间,得知就在前不久,那时她已经陪着太后回到慈宁宫来了,心中便明白,这多半是因为王湄如死前爆了许多人的料,其中就包括三皇子通过拉拢薛家,简直掌控了太子妃身边从薛家带进宫的侍女一事。既然太子妃身边的侍女有可能是三皇子的耳目,那无论她们干了些什么,肯定都要拉去问话的。若是清白的,兴许还有还回来的一日;若是不清白,那太子妃搞不好就再也不会见到她们了。 如今的太子妃,可以说是连太子这个丈夫都舍弃了,选择了依靠太后在宫中存活。早已放弃她的娘家亲人,以及背主另投的贴身侍女,她似乎也没有了留恋的理由。她装作睡着了不知情,不过是想避免尴尬罢了。至于身边侍候的人换了之后会不会觉得不习惯?只要她能在太子倒台之后,依然在皇宫中保有体面的生活,这点不习惯又算什么呢? 她在供出太子偷藏毒药的那一刻,就已经下定了决心,要为自己而活了。 谢慕林嘱咐香桃:“你就装作不知道这件事,无论是跟太子妃还是别的什么人,都不要提起那几个侍女了。你一直跟着我,想必也知道她们对太子妃并不忠心。就算太子妃不要她们了,她们只要没犯什么大过错,保命还是没问题的。想想香浮连性命都丢了,她们已经算走运啦!” 香桃顿时凛然:“郡王妃说得对!她们自己先背叛了太子妃,被带走也是理所应当的。只是我想到她们也不过是顾虑到亲人的安危……不过,不管怎么说,背叛主人肯定是不对的!若换了是我遇到这种事,肯定要先跟郡王爷郡王妃商量!郡王爷郡王妃那么聪明,肯定会想到办法救我的亲人。我又不可能比郡王爷郡王妃聪明,自作主张什么的就太蠢了!” 谢慕林笑着点点头:“你这么想就很好,无论遇到什么事,都可以跟我商量的,千万不要自己烦恼,最终却做出了亲者痛仇者快的错误决定!” 教导完侍女后,谢慕林便招呼着香桃睡下了。慈宁宫中常年点着有安神作用的佛香,气味倒是颇为怡人,不一会儿,她便沉沉睡去。等再次睁开双眼,窗外已经大亮了。 虽然不清楚是什么时辰,但这时候肯定已经不早了。谢慕林迅速推醒了香桃,主仆俩忙忙起身换衣裳梳头。等候在门外的宫人听到动静,便送了热水过来服侍谢慕林洗漱。等到所有事都搞定之后,谢慕林仍旧穿回了昨天进宫时穿的那套大礼服,头上梳着端正的发髻,插了几根赤金镶红宝石的簪子,只是没戴上翟冠,倒也不失端庄稳重。她就这么往太后的寝殿去了,正好赶上太后也刚刚起床,正在梳洗。她是不会给人梳头的,也没掌握替人洗脸的技巧,便顺手接过了宫人手中的水盆,做了一回端水的丫头。 太后笑道:“你起得倒早。昨儿晚上大家都累了,哀家早上差点儿起不来呢。还是你们年轻人身体好,大早上的就这么精神。” 谢慕林其实已经比平时起晚了许多,闻言也不好多说什么,免得被人误会是在嘲讽太后起得更晚,就这么一脸乖巧地捧着水盆侍候太后洗完脸,方才将水盆递回到宫人手上。 这时候永宁长公主也来了,一见谢慕林来得更早,便笑道:“母后,女儿常觉得自己已经够孝顺殷勤的了,没想到如今侄媳妇比我更有孝心些。请恕女儿来得迟了,实在是昨晚这一觉睡得沉,早上女儿都舍不得离了暖被窝。母后这里的安神香真真是好东西!求母后多赏我两匣子吧。如今我上了年纪,觉越发浅了,只有在母后这儿,还能多睡一会子。” 太后笑道:“你才几岁?倒好意思在你老母亲面前说自个儿上了年纪,这是寒碜谁呢?!” 永宁长公主笑着上前,接过了嬷嬷手中的梳子,替太后梳起了头。她做这个十分熟手,比谢慕林强多了。谢慕林只能在旁边帮着递递簪子什么的。还好她的审美不错,观察力也挺强。 永宁长公主笑着上前,接过了嬷嬷手中的梳子,替太后梳起了头。她做这个十分熟手,比谢慕林强多了。谢慕林只能在旁边帮着递递簪子什么的。还好她的审美不错,观察力也挺强。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九十八章 涟漪 昨晚上参与审问东宫众人的几位外臣,几乎都还留在宫中,不过夜里宿在了外廷为值夜的内阁大臣们准备的值房里。 他们当中有值房的常客,这一套都是极熟的。 萧明德将军曾经也是经常留宿值房的重臣,虽然近两年很少这么做了,但对值房也并不陌生。只是他昨晚上似乎没怎么睡好,早起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神色十分憔悴,黑眼圈非常明显。 大家都能体谅他的心情。忽然间死了唯一的儿子,这个打击不可谓不大。而且萧琮死得还有点冤,竟然把命断送在了东宫弱质女眷手中,差一点儿就死得不明不白的,这叫萧将军如何能接受呢? 萧夫人在大理寺与锦衣卫的仵作检验过萧琮尸体之后,已经在丈夫的劝说下,先一步带着儿子的遗体返回家中,预备丧事。萧明德将军倒是留在了宫中,等待着案子的最终调查结果。在王湄如死后,他也知道了真相,可心情并没能平静下来。哪怕知道杀死儿子的真凶已经自尽身亡,参与了谋杀行动的东宫诸人也不会有好结果,甚至连太子都逃不过近期被废的命运,但他就是感觉不到释然。 萧家是因为从龙之功,才再度崛起的,风光了这么多年,却又因为儿子想要重现父辈的从龙之功,结果遭遇了杀身之祸。那么萧家人这么多年的努力又算是什么呢? 萧明德将军想起儿子死后,三皇子那一心只想把太子拉下马,为此甚至不惜威胁真凶王湄如编造口供,掩盖真相的态度,再想起儿子之所以会中了王湄如的死亡圈套,是因为自己有私心,要瞒着其他人在宫中做些不可告人之事……他忽然觉得心灰意冷。 早知道萧家会落得今日的结果,他当初为什么要支持皇帝夺嫡呢?即使什么都不做,萧家得不到从龙功臣的荣耀与权势,只能平庸度日,依靠军功出人头地,好歹……还能保得一家和乐呢!大妹妹不会无端死去,小妹妹不会因为嫉恨之心,就变成如今面目全非的模样,女儿不会名声尽毁,只能祈求三皇子能不计较她的污点,娶她做个妾室,儿子更不会因为三皇子的野心与疏失,成为王湄如打击报复的工具…… 早上宫门重新开启之后,萧明德将军第一个向皇帝请求离去。他暂时不想参与什么废后废储的事了。他的儿子青年夭折,他还要回去准备儿子的葬礼。儿子没有留下子嗣,但儿媳已经身怀有孕,虽然不知道男女,这一胎绝对不能出差错。妻子如今正为儿子的死而伤心,只怕一时半会儿顾不上其他人。他这个一家之主,必须得回家镇场才行。 皇帝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萧明德节哀,便放他回去了。原本皇帝还以为他会问一声三皇子的伤势如何的,但他竟然一句都没问。等萧将军离开后,皇帝又问了身边的内侍们,确认没有人把三皇子的伤势告诉萧明德,心中不由得纳闷起来。 难不成萧明德真的不在乎自己的亲外甥了? 皇帝对此半信半疑,始终不能放下对萧明德的警惕。不过,萧家既然要忙活萧琮的后事,他自然也不会在这时候横生枝节。萧琮太过年轻,官位也不高,还不配由他这个皇帝出面追封或赏赐,正常情况下,应该让三皇子代替皇家前去吊个唁。但如今三皇子有伤在身,不方便挪动……那就这样好了,不必另派使者。 皇帝想起萧琮助自己的三儿子搞什么夺嫡的阴谋,生出许多风波来,心中也没什么好感。枉他这个便宜姑父从小就对萧琮颇为厚爱,年年赏赐夸奖都不少,萧琮却让他失望了,那还有什么可说的?这么年轻就横死,确实有点冤,但萧琮若不是自己有违宫规在先,老老实实一直待在宫宴上,又怎会落得这样的结果? 皇帝没有对萧琮的死作任何表示,倒是把注意力都放在太后派人传过来的话上了。 太后想废后,皇帝也想。但眼下如果真要废后,就得提到曹皇后曾经做过的事。无论是下毒还是别的什么,都需要仔细的调查审问之后,才能下结论。朝廷众臣对这种大事十分慎重,倘若曹家及其姻亲盟友再掺和一把,也不知道会拖拉到什么时候去。皇帝只想尽早把太子给废了,不想为废后之事分心,更不希望让废后的行动拖延了废储的进程。所以,他认为废储才是最要紧的,废后反倒可以推后处置。反正内阁的大臣们只要知道事实真相如何,太子又被废了,应该就不会在废除一个已故皇后的事情上闹什么夭蛾子。 皇帝昨晚晕过一回,觉得自己剩下的时间实在是不多了,应该用在更有意义的地方。 太后那边收到总管太监带回来的皇帝口信,就忍不住叹气:“就凭太子干出来的那些事,还有王氏临死前招出来的隐秘,只要朝廷百官知道了,废储也好,废后也罢,都是理所应当的,难道还有谁会公然反对么?!说到底,皇上就是不想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只想让几位重臣知晓就好。他还想着自己不能在史书上留下妻毒子叛的记录呢,面子有那么重要么?!他就不怕,曹氏一日还是正宫皇后,太子便依然还是外人眼中的正统,即使被废了,今后也依然会留下无数后患呢!” 不过太后一向是不会干涉皇帝在朝政大事上的决定的。事关一国皇储,也是朝廷大事。皇帝已经做出了决定,太后也不想多说什么。就算曹皇后暂时不会被废,她早晚也会让这个狠毒的儿媳受到惩罚的。 眼下还是皇帝的身体比较要紧。 太后又问总管太监:“皇上可说了,太医院那边有何回应?” 总管太监忙答道:“太医院已经在加紧分析搜到的毒药了,暂时还没有结果。倒是三殿下……他的伤势似乎有些麻烦。” 太后皱眉:“朱玏的伤势有什么麻烦的?虽然伤口颇深,但哀家记得他昨儿被救出来的时候,血都止住了,他能走能跑的,不象有什么大碍的模样。” 总管太监欲言又止:“太医院那边的意思……似乎是……三殿下的手筋……被割断了……” 正文卷 第一千四百九十九章 仁政 手筋被割断了,外表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异常,但右手出不了力,兴许连提笔写字都会很困难? 谢慕林立时就联想到了这一点,随即又想到,这样的三皇子算不算是身有残疾了呢?而且这种身体缺陷似乎比脸上有点小伤毁了容,又或是摔了马之后有点跛脚什么的更要命些,因为没办法提笔写字,就必须要找其他人代笔,而代笔的人是否绝对可信?颁发给下属的命令到底是不是本人的意愿?这种事谁能说得清?!一位皇子若是有了这样的缺陷,似乎就等于是完全失去了继承皇位的可能。除非他的兄弟全都死绝了,除了他没有人能继承皇位,否则根本就不可能被纳入储君候选名单中? 谢慕林眨了眨眼,下意识地看向太后的表情。 太后似乎也愣住了。她昨晚去过斋宫,对三皇子为了争夺储位都做了多少事,再清楚不过了。结果昨晚上他不仅仅是阴谋暴露,面临皇帝的问罪而已么?竟然还被王湄如割断了手筋,多半从此失去储君候选资格了! 而这一切只是因为他强行抢走了王湄意去威胁王湄如为自己所用,却又没有把人质照顾好,在人死之后,还企图隐瞒撒谎,继续哄骗王湄如为自己办事呢!所以他才会遭到王湄如的反噬,落得如今的下场…… 王湄如会不会是故意的?她那么恨三皇子,怎么会仅仅在他身上弄出点小伤口,然后招出他做过的那些阴谋诡计,就简单地放过了他?自然是彻底断绝了他的前程,更能让他痛彻心扉了! 太后长叹了一声,淡淡地道:“王氏有这样的机灵,为什么就偏偏不肯老实过日子?!” 她转向慈宁宫总管太监:“太医院的人可有说,朱玏的伤能不能治好?” 总管太监大概能看出太后的想法了,倒是没有了先前的犹豫和纠结,非常直截了当地回答道:“太医们已经仔细检查过三殿下的伤口,道是恐怕有些麻烦。伤口小,却极深,实在不好治。即使用最好的药,费上些功夫治好了,三殿下以后恐怕也只能用右手拿些轻巧的物事,就连提笔写字都会十分吃力。太医们倒是安慰过三殿下,说改学左手提笔可能会更省事一些,但三殿下十分恼怒,把太医们都赶出了屋子,不肯继续听他们的话,又去求皇上遍寻名医,替他医治手伤。皇上直接把三殿下骂出了西宫,只让太医们去翻医书,尽量替三殿下医治,旁的就没说什么了……” 太后一听便明白了儿子的想法。倘若三皇子因为右手受伤,彻底失去了争夺储位的资格,从此消停不再惹事,倒也不失为皇室的幸事。皇帝也就只有四个儿子罢了,次子出继,长子又即将因罪被废,再出一个为了争夺储位会不择手段的三子,早晚会象长子一般因罪被贬的。作为养出了这样三个儿子的父亲,皇帝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呢! 再者,萧琮刚刚遇害,他背后那些支持三皇子争位的武将势力们也不知会对此事有什么反应。倘若因为三皇子本人失去了资格,使得他的支持者们放弃原本的诉求,只是简单地要求东宫为萧琮之死付出代价,而不再考虑利用禁卫军或城卫军的势力在京中兴风作浪的话,皇帝收拾残局的时候,也会觉得轻松许多? 因此太后此刻也忍不住要松一口气了:“罢了,天意如此……倘若宫中能从此平静下来,便是我们老朱家的造化了!” 不过,既然太子与三皇子都不行了,皇帝身体状况又不好,那四皇子就不能再滞留扬州了!得让这孩子早些回京城来才行! 太后跟永宁长公主与孙媳妇谢慕林两人商量:“要不要趁着过年的机会,以替皇上祈福的名义,把宫人放一批出去?曹氏正位中宫期间,萧、林二位也没少在宫中培植党羽,明里暗里斗个乌烟瘴气。即使如今曹、林二人已逝,萧贵妃正在禁足,宫中亲近曹、萧、林三家的宫人与内侍照样不少。皇上对他们都有防备之心,可只是防备有什么用?还不如直接让他们离开更省事些!这也不失为一项仁政,正好替皇上祈求福寿。” 太后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口,那就是皇帝如今基本都不进后宫了,后宫人少,不需要那么多宫人内侍执役,只要留下各宫必须的人手,以及经过查验与曹萧林三家都没有任何关系的侍从就足够了。而等到皇帝……身体不行了,新储君继位登基,正好可以再征召新的宫人进宫,不用担心新君会缺人使唤。 太后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口,那就是皇帝如今基本都不进后宫了,后宫人少,不需要那么多宫人内侍执役,只要留下各宫必须的人手,以及经过查验与曹萧林三家都没有任何关系的侍从就足够了。而等到皇帝……身体不行了,新储君继位登基,正好可以再征召新的宫人进宫,不用担心新君会缺人使唤。 太后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口,那就是皇帝如今基本都不进后宫了,后宫人少,不需要那么多宫人内侍执役,只要留下各宫必须的人手,以及经过查验与曹萧林三家都没有任何关系的侍从就足够了。而等到皇帝……身体不行了,新储君继位登基,正好可以再征召新的宫人进宫,不用担心新君会缺人使唤。 太后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口,那就是皇帝如今基本都不进后宫了,后宫人少,不需要那么多宫人内侍执役,只要留下各宫必须的人手,以及经过查验与曹萧林三家都没有任何关系的侍从就足够了。而等到皇帝……身体不行了,新储君继位登基,正好可以再征召新的宫人进宫,不用担心新君会缺人使唤。 太后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口,那就是皇帝如今基本都不进后宫了,后宫人少,不需要那么多宫人内侍执役,只要留下各宫必须的人手, 正文卷 第一千五百章 小歇 虽然才刚刚大年初二,但太后娘娘要做什么事,自然没有拖到年后才进行的道理。 太后似乎打算在正月里就把遣散宫人这件事的章程给定下来,开春后就可以直接放人了。眼下皇城内各衙门都还在放春假,除去几位重臣临时被皇帝召进宫来商量废储大事,其他官员是不可能在这时候帮上什么忙的。不过太后娘娘也不在乎这一点。她老人家也是做过皇后、料理过宫务的人,一旦决心要下手去做什么事,还怕做不来吗?先帝末年时,她就曾经有过遣散宫人的经验了,也曾旁观过皇帝登基之后,刚刚被册立为正宫皇后的曹氏是如何迅速清理旧宫人,另征召新人入宫执役、并且在其中掺夹与曹家有关人士的。太后有足够的经验去完成这项任务。 首先,她要求宫中总管把宫人与内侍的名册都清理出来,打算到时候直接对着名册清点人手,该遣散什么人,该留什么人,都一目了然,也不用担心会遗漏了谁。反正她老人家觉得自己身体状况还可以,打算亲自将所有人一一过目,亲自决定留宫人员名单,避免从中有人做手脚……当然,她老人家也考虑到了自己的精力未必足够,而宫中诸太妃太嫔与宫妃们又都可能怀有私心,所以她叫上了女儿永宁长公主与长孙媳妇谢慕林做帮手,连太子妃她都没叫,就图永宁长公主和谢慕林都少在宫中,与宫中势力纠缠不深,立场会相对客观些。 太子妃那边已经收到消息,知道太子这回是真的撑不下去了。她不想回东宫去处理妾室王氏的后事,也不想去跟太子商量王氏所生皇孙女的后续教养问题,所以已经开始装作身体不适的样子,预备要借口生病,在慈宁宫中避风头了。太后这里准备要干什么,她当然也收到了消息,心里其实很想参与进来,好向所有人证明自己即使没有了太子妃的名头,也依然是太后看重的孙媳妇,然而她在再三衡量过利益关系后,还是选择了病遁。显摆的机会将来还会有,可眼下她还是不要出头露脸比较好。 永宁长公主虽然时常进宫陪伴太后,但她毕竟是自己小家庭的当家主母,如今马驸马不在家,她不可能把家里的事全都交给儿子媳妇与下人料理,时不时还是要回家去的。因此,太后要忙活遣散宫人之事,她能搭把手,却不可能花太多的精力。 这么一来,谢慕林反倒是被安排了不少文书工作。太后眼力不佳,她还得负责给太后念宫人内侍的名字。所有人员的相关履历,自有总管太监与嬷嬷们负责,但谢慕林得帮着太后参详,决定哪个人要打发掉,哪个人可以留下来。 这个职责还挺重要的,相应的,也让谢慕林掌握到不小的权力。太后需要一位信得过的晚辈来帮忙,而如今她老人家能指望的,也就只有这个长年不在京中居住的长孙媳妇了。 谢慕林觉得压力山大,并不是差事太难做,而是……她真要参与进来的话,家里的事谁去管呢?燕王府的主人们如今只有燕王、朱瑞和她在京,可大年初一他们三人进宫后就再也没回过王府了。王府里还有那么多的事呢,全都交给老总管,真的没问题吗……她还要不要去代表燕王走亲戚了?! 谢慕林心中暗暗烦恼着,但太后要求她尽可能每日进宫帮忙,她还是答应了下来。新年宫中发生的大事多少跟她扯上了关系,就算是不考虑大局,单为她今后的太平日子着想,她也不能袖手旁观啊! 不过,由于过年期间,很多官员都放起了春假,连二十四衙门的人也不例外,一时半会儿的,宫人内侍们的名单清册是不可能收集齐全,送到太后这里来的。太后也不是不讲理的长辈,知道自己让女儿与孙媳妇留在宫中过夜,多少耽误了她们自家的事,所以十分和蔼体贴地表示:“你们都回家里歇一歇,将该办的事都办了,别误了过年的规矩。明儿初三是赤口,不宜出门,你们也继续在家待着。初四早上祭过神,就进宫来。” 谢慕林闻言顿时暗暗松了口气,与永宁长公主一道起身谢过太后恩典,也郑重行礼辞行了。 再次走出皇城大门时,谢慕林只觉得天都比平时亮堂了。这一天一夜发生的事真是太多了,简直就象是过了一个月似的!况且住在宫里,听起来体面,实际上处处都不方便,哪里及得上在家中自在?她回到家,第一时间就是要洗个热水澡,好好吃一顿合口味的家常饭,再大睡一觉才行! 当然,在那之前,她还得先把这一天一夜耽误了的府中事务给处理了。说起来,他们一家人今年还没来得及坐下来吃顿团圆饭呢! 燕王与朱瑞还在宫中吗?今天也不知能不能回家…… 谢慕林这么想着,马车没过多久就回到了燕王府。老总管事先得了信,连忙带人迎了出来,一路送谢慕林进内院,不停地嘘寒问暖,倒是没问起王爷与郡王爷为何没回来。 还是谢慕林告诉他:“宫里昨日发生了大事,王爷可能会在皇上身边陪着,郡王爷也要随时听命行事,不知道几时才能回来。还请老总管吩咐下去,时刻备好热水,烧好热炕,做些好克化又方便进食的食物,放在炉上温着,王爷与郡王爷一回来,随时都能送上去。” 老总管连忙答应下来,又顿了一顿:“郡王妃娘娘,从昨儿起,宗室里已经有二十多户人家打发人上门来打听消息了。等您回府的消息传开,只怕上门的人会更多……” 谢慕林心领神会:“宫中一日无旨意,我们就什么都不能往外说。明儿我会在家待一日,但初四祭完神我就得再进宫去了。太后娘娘要办事,点了永宁长公主与我去做助手呢。我在家里能待的时间不多,要忙活的事情却不少,可不能耽误了太后娘娘的吩咐。” 老总管立刻便知道该怎么回复那些上门打探的人家了,便笑着弯下腰去:“既如此,府里的事,郡王妃娘娘就放心交给老奴。您快回院去歇息。王爷与郡王爷回来了,老奴立刻就报给您知道!” 正文卷 第一千五百零一章 打探 谢慕林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之后,也舒舒服服地吃了一顿略有些迟来的午饭。 虽然菜色并不丰富,只是简单的汤面加小菜,但她觉得再合自己的口味不过了。 香桃也重新梳洗过,陪谢慕林吃了午饭,还在那里跟春绘与秋纹感叹:“虽然宫里的饭食也很精致,但感觉不如咱们自家的粗茶淡饭好吃。” 春绘与秋纹对于她在皇宫里住了一夜这件事早就羡慕妒忌恨到不行了,听到她这么凡尔赛的话,就忍不住手指发痒,很想冲着她那张脸掐上去。只是顾虑到她额头上还有那么明显的伤口包扎印记,她们才没真的下手罢了,只能冲着她恨恨地瞪上几眼出气了。 春绘倒是很高兴,有人这么快就捡到了谢慕林的簪子并且还了回来,而且在归还之前,还擦得干干净净的,一点灰尘都不沾,替她省了不少事。她都忍不住问香桃了:“究竟是哪位宗室贵人捡到了郡王妃的簪子?竟然还替郡王妃擦得如此干净。我本来以为簪头一定会弄脏的,心里还想着,要是新年里郡王妃要再穿戴冠服,只怕就不能用这一套簪子了,得换哪套才好?大过年的,也不知道上哪里去寻首饰匠人清理簪子去。结果如今全都省了事。那位贵人真是大好人哪!” 香桃其实也回答不上这个问题。她迟疑地看向谢慕林,谢慕林笑笑说:“算了,宫里发生了那么多事,我的簪子还被人偷走了一根,要是让人知道这些事,还不定会引来什么猜疑呢,没得给好心人添麻烦。你们只当我是把簪子丢在了马车里,昨儿上车时立刻就发现了好了。我欠人家的人情,日后自会偿还,就别替人家惹事了。” 香桃早就接受了这个说法,笑着答应下来。春绘与秋纹虽然是一头雾水,却不会在这种小事上违逆自家主母,同样笑着答应下来。早已被谢慕林用打湿的手帕将血迹擦得干干净净的簪子,被春绘放回了簪盒中,与其他五根同款式的簪子会合成一套,重新锁进首饰柜里。它在这个新年里所经历过的一切,从此彻底成为了只有谢慕林一个人知道的秘密。 谢慕林吃过午饭后,稍稍小睡了一会儿,养了养精神,便开始处理这两日里燕王府中积攒的事务。大体上老总管都替她处理得差不多了,只有几件必须要由主人家出面决定的事,才会递到她面前来。她询问过老总管,往年燕王妃通常是如何处理类似问题的,很快就把事情解决了。 这时候,燕王与朱瑞都还没回来。据老总管打发人去皇宫门前打听到的情况来看,燕王依然还在乾清宫呢,朱瑞倒是出过皇城,往几位重臣家里去了。他离开那些重臣的家以后,那几位重臣也随即坐车进了宫,他们家里还另外有人坐了小车出门,往别的方向走了。 搞不好是往相熟的人家那儿通风报信去了,内容不用说,必定是跟昨天在宫中发生的那几件大事有关。 外臣尚且如此,宗室皇亲们更不用提了。 昨天陪在谢慕林身边经历过“王氏陷害萧琮与永安郡王妃”一事的外命妇们有好几位,但最终留在宫中看到事情后续发展的女眷就很少了。东原郡王妃婆媳俩在谢慕林扶着太子妃从西宫回到慈宁宫前,就不在太后那儿了,多半是出了宫。但她们到底知道了多少消息,谢慕林就不清楚了。 至于另一位可能也是亲历者的丰林“郡王妃”,听说是叫太后审了几句,就招供了。哪怕她言谈间尽可能地辩解自己并不清楚内情,一切都是听从王湄如之命行事,也无法掩饰她眼中的心虚。她这是参与了谋害宗室女眷与朝臣的行动,乃是明晃晃的罪名。太后心里恼火得不行,又看不上她一向的行事作派,索性让人直接把她送去了宗人府,连丰林郡王府都没回去。 眼下还是新年期间,宗人府里也没什么官员执勤,就算有几个小吏或仆妇看守着监牢,那环境那条件也是没办法跟郡王府相比的。丰林王妃这回注定要在宗人府大牢里过一个凄凉的春节了。至于年后宗人府官员回来了,等待着她的还不知道是什么结果呢!别说她这所谓的郡王妃身份保不住,就连她亲生儿子的郡王长子之位,也难说会不会落入他人之手。 然而一向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无权无势的丰林郡王,却对心爱的女子和儿子眼下的处境束手无措呢! 他也曾经想过要向宗室里的长辈求助,据说还求到东原郡王妃面前去,请她老人家帮忙说情。然而东原郡王妃是昨日在宫里滞留时间最长的宗室贵妇,哪怕没听到事情的最新发展,也知道那是十分重要的大事。丰林王妃不知轻重地搅和进那种事里,而她所听命的东宫宠妾王氏都已经畏罪自尽了,谁还能替她说情?!只怕连东宫太子都顾不上旁人了?东原郡王妃连见都没见丰林郡王一面,只让儿子出来把人打发了,让丰林郡王“自求多福”。 丰林郡王带着儿子哭哭啼啼地回了家,但其他好奇又不知内情的宗室成员却没有停下打探消息的动作。 他也曾经想过要向宗室里的长辈求助,据说还求到东原郡王妃面前去,请她老人家帮忙说情。然而东原郡王妃是昨日在宫里滞留时间最长的宗室贵妇,哪怕没听到事情的最新发展,也知道那是十分重要的大事。丰林王妃不知轻重地搅和进那种事里,而她所听命的东宫宠妾王氏都已经畏罪自尽了,谁还能替她说情?!只怕连东宫太子都顾不上旁人了?东原郡王妃连见都没见丰林郡王一面,只让儿子出来把人打发了,让丰林郡王“自求多福”。 丰林郡王带着儿子哭哭啼啼地回了家,但其他好奇又不知内情的宗室成员却没有停下打探消息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