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惶岭之土匪横行》 正文 引子 滋水县隶属陕西省,地形从南到北分为塬c川c岭,素有南塬北岭中川道之说。 南塬就是陈忠实老先生笔下的“白鹿原”,地势平缓,土地肥沃,自古以来就是个富庶之地。中川道西连关中平原,地势是一马平川,加上八水绕长安的灞河从东向西流过,水田肥沃,旱田湿润,算得上是鱼米之乡。北岭可就是另一番景象了,岭高地陡,土层浅薄,不利于农作物生长,加上没有水利灌溉条件,只能靠天吃饭,遇上丰年方可勉强裹腹,遇上个饥谨荒年可是要出人命的。 受自然条件的影响,塬上人川道人往往面色红润,衣着光鲜,岭上人则往往面色黄瘦,衣衫褴褛。尤其在县城人多的地方,衣衫褴褛者十之有九都是岭上人。 岭上人在那个年代是贫穷和落后的标志,承受着塬上人川道人还有县城人的白眼与冷脸。 这种屈辱是与生俱来的,想要改变又谈何容易。这种屈辱一直延续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土地承包到户以后,耕作方式的改变以及化肥农药的普遍使用,使得岭上人不但填饱了肚子,而且屯满了粮仓,彻底摆脱了贫困,也摆脱了几辈人忍受的屈辱。 在当时大多数人也是不甘于忍受贫穷的,出门揽工的,做生意的,吃粮当兵的,各尽其能,只求能填饱肚子,跳出火坑。也有不想出力不愿受苦的人,偷鸡摸狗,坑蒙拐骗想靠歪门邪道过上好日子。 当然,也少不了干土匪这种勾当的人 土匪这个行当从通俗意义上讲,应该自公元209年起就有,陈胜,吴广当属第一代土匪人,民间称之为农民起义,官府称之为匪。因为起义者都是土头土脸的农民,称之为土匪一点儿也不为过。 众所周知,水泊梁山聚集的也是一帮土匪,只不过他们替天行道,劫富济贫,当属义匪。后来又接受朝廷诏安,洗去匪名,只不过诏安后的结局十分凄惨,可见帝王家对他们始终心怀戒忌。 其实说到底,历朝历代的匪患都是政府的机制或者机制上的官员造成的,饥荒祸事没有抚恤或者赈灾不力,加上官员们的盘剥克扣,难民得不到最低生活保障,无法生活的时候,胆大的就起来造反了。在家等着饿死,还不如起来造反尚可争取一线生机。 正所谓: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塬上人川道人县城人鄙视岭上人其实只是一种肤浅的庸俗的社会现象,真正左右岭上人生活的是老天爷,是地上的政府机构。老天爷永远是靠不住的,政府也靠不住。因为,这时是民国,乱世也。 乱世出英雄,也出土匪。 当时岭上出名的土匪头子是郭耀堂和侯延平。郭耀堂最后参加了,从连长干到团长,解放前去了台湾。侯延平土匪起家,成了威慑一方的财主。解放后受尽贫下中农的折磨和摧残,也算是恶有恶报。 而在当时,以上两位可谓名声显赫。一个实施抢劫的区域在塬上,一个活动的区域在川道,专劫财主和富户。主要是劫财,当然有时顺道也劫色。当时,塬上人吓唬小孩的话是:别闹,郭耀堂来了!川道人晚上哄小孩的话是:别哭,侯延平来了! d看小说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 郭耀堂并非是土生土长的滋水县人。 民国二十五年。 渭河以北,高蓝县。 高蓝县地处关中平原的中心,素有关中白菜心的美誉。这里一马平川,土壤肥沃,又可引渭河水灌溉,自古就是陕西省的主要产粮区。盛产玉米和小麦,一年两茬,很少有庄稼歉收的荒年。 时令进入初冬。一场寒霜过后,忙碌了一年的庄稼人终于可以放下手中的农具,从与天斗与地斗的紧张心情中放松下来,懒懒散散地坐在中午的暖阳下歇缓歇缓。妇人们成群聚在一起,一边做着针线活计,一边拉着家常。男人们则围拢在朝阳的墙跟下,或下棋或吹牛。 总之,进入初冬,庄稼人幸福的日子就来了。 郭家堡子。 这其实也就是渭北平原上一个普普通通的村子。村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二百多户人家,八百多人口。 和其他农村一样,这里的庄稼人也已进入农闲模式。早上,男人们可以睡到自然醒,即使醒了也懒得穿衣服。女人们起的早,喂过鸡猪鵝狗,做好早饭,才吆喝男人们起床。 郭家堡子的村西头有一片凹地,可能是早年人们在此大面积取土而造成的。凹地和村子自然行成一截土塬,塬下有三孔窑。这便是郭骰子的家。 郭骰子,五十四五岁,身材中等,头颅宽大,双眼深邃而光亮,一看就是个精明强干的主。郭骰子,他这个名字不是白叫的。 郭骰子做庄稼活不是很在行。比如,扬场他不会左右手。别的庄稼把式都是左右手换着使木锨,左手累了换右手,左肩换右肩,左腿换右腿,就是说凡是扬场时身体使力的部位互相换一下,让身体调节调节,能够缓冲疲劳而不耽误扬场。扬场时要趁风,趁风扬场嘛,风不停人就不能停。 郭骰子不会。他只会一个姿势,扬累了只能停下歇息,等歇够了风也停了。 郭骰子种地时不会扶犁。那时没有拖拉机,种地还靠牛拉犁。牛或驴或者是骡子在前面拉着木犁,男人在后面一手扶着犁,一手拿着鞭子指挥牲口,犁出一道沟,女人在后面往犁沟里点种子。犁沟直不直,犁沟的深与浅,都是影响庄稼的收成的,因此好的庄稼把式把这些都掌握的很好。郭骰子就不行,他总是不能很好的掌控牲口,犁出的沟弯弯扭扭,宽窄不一,深浅也不一致,有的地方干脆就断沟了。 好在郭骰子有两个都很能干的婆娘。 两个!婆娘??? 两个婆娘,没骗你。不要忘了,这是民国二十五年,公元1936年,有钱人三妻四妾不稀奇。 郭骰子不会干的活计或者不在的时候,两个婆娘都会干,而且一个比一个干的好,村里人都眼红郭骰子命好。 大婆娘叫巧莲,是郭骰子的原配。她比郭骰子稍矮一些,身体结实,眉目清秀。生了两男两女四个娃娃,算是郭家当仁不让的持家主妇。 小婆娘叫巧英,这个名字自然是郭骰子给改的。个头比郭骰子高出一个头。虽然生的人高马大膀阔腰圆鼻直口方,但说话时燕语莺声仍然很有女人味儿。更可贵的是这个小婆娘做事任劳任怨,对大婆娘毕恭毕敬,因此家庭和睦,其乐融融。 大婆娘的娘家在本地,小婆娘的娘家远在南山。 郭骰子最拿手的活计是掷骰子,也就是好赌。赌博行当样样精通,掷骰子赶猴,打麻将,推牌九推对子,没有不会的。输少赢多,日子过得相当滋润。 这个叫巧英的小婆娘就是郭骰子掷骰子赢来的。 d看小说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三年前一个大雪飘飘的傍晚。 郭骰子独自一人在村巷里闲逛,他一边走一边扯着破锣一样的嗓子唱: 为王的坐椅子脊背朝后 为的是把肚子放在前头 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 低桌子高板凳都是木头 走一步退一步全当没走 三十晚看月亮指望不上 “骰子!骰子!”忽听有人大声喊他,驻脚回头四顾,只见三牛从墙后闪出来。 “听见你唱的美的,紧撵慢撵,把我增日塌咧累的意思”三牛喘嘘嘘地说。 “雪大场子稳,你不上场子赢钱去,撵我做啥呢。”郭骰子盯着三牛看,心里在盘算:这货是不是输的没钱了,找我借钱来了 三牛卸下破毡帽在耳边煽着风说:“我就没在咱村上耍,咱村上赌的小,赢不下钱。” “下雪天你不耍牌又能干啥?不耍牌还不把人急死!” “”你不是也没耍么,咋没急死呢。”三牛坏笑着顶了一句,就在原地蹲下身,掏出旱烟袋装旱烟。 郭骰子哭丧着个脸说:“再孬提了,这两天弄扯了,输了好几千了。” 三牛笑的越坏了,吐了一口烟雾说道:“你不是说你掷骰子手上有功夫么,怎么还能输!?” “村上的都知道我能掷骰子,所以他们只和我耍花花牌,这个太费脑子了,” “那你不会不来么,花花牌的门道深的很,我就不耍那。” “不来能弄啥,还能把人急死不成?今日个又输了!”郭骰子用脚在旁边的树上狠狠地踹了一下,树上的积雪噗沙沙往下掉,灌了三牛一脖子。 “哎!你狗日的有气别往我身上撒呀!”三牛慌忙站起身抖身上的雪。 郭骰子被逗得大笑:“胜败是兵家常事,有啥可气的,我就当是给他们放账了,迟早还要连利息一块收回来的。” 三牛说:“对着呢,我就是来叫你收账去呢。” “去啊嗒?”郭骰子的眼里即刻放出亮光来。 三牛倒不着急了,吧嗒吧嗒慢悠悠地吸旱烟,烟锅一明一暗地,落进一粒雪花滋拉滋拉响。 “快说先,咱去哪嗒耍?” “河南呢,葛堡子” 河南,就是河南边,渭河以南。葛堡子在哪儿,郭骰子不太清楚。 “远不远?地方保险不保险?” 郭骰子所担心的保险不保险,不是害怕公安派出所会抓赌,那时候还没有派出所这个机构,那时候有保安队,保安队不管赌博。郭骰子所担心的是生地方赢了钱能不能顺利带走,偷鸡不成反舍一把米的事儿他不是没遇到过,赌徒输急了眼,动刀动枪的时候经常有。 “放心,我表哥在那村里势大的很,就没人敢惹。跟我去只要你娃手气好,只管赢钱,其余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三牛拍着胸脯说。 “那咱去耍啥呢?掷骰子赶猴我才有把握赢。” “你放心,去了咱就是想赢钱呢。到了以后,他们耍啥咱耍啥,输些钱后再要求耍骰子,保证没嘛达。记着,要先输,先给些甜头,后头再收拾他们。”三牛一副运筹帷幄成竹在胸的架势,好像不是去耍赌,而是去银行取钱一般轻巧。 “那行,我听你的。可是”郭骰子又犹豫起来:“这几天我都输的没钱了,要不然今后晌也不会在村里胡转悠。上啊嗒弄本钱去呀?” “你平时不是输的少赢的多么,怎么会没钱?” “你不知道,我赢的钱要先给婆娘上缴,只能留一部分。我手上的钱输完了,婆娘手上的钱要不出来,” “你个怂不顶先方言:没本事的意思,还是个软sa方言:没主见的意思怕婆娘。”三牛连挖苦带损,把郭骰子讥讽了一番。完了才说道:“是这,我身上有钱,算咱两合股,输赢一人一半。赢了你给我分钱,输了你给我还钱。你看咋样?” 郭骰子顿时眼睛放光了,高兴地说:“行,就这么弄。” 说走就走,当下郭骰子跑回家拿了几个冷馍,两个人边走边吃朝着河南方向而去 d看小说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郭骰子和三牛是晚上初更时分才到葛堡子的。三牛一路上摔了好几跤,嘴上骂骂咧咧个不停。郭骰子情况还好些,毕竟年纪大些,脚底下稳当。 葛堡子村不算太大。大多数人家都已经熄灯睡觉了,村巷里黑灯瞎火的。没电灯没电视没电器的时代,除了早早睡觉外,真不知道还能干什么。 三牛领着郭骰子七拐八弯来到一户人家门口,虽然看不见亮光,但能听见里面的说话声很吵,行内人一听就知道里面有场合。两人相视,会心一笑。 三牛上去扣打门环叫门,拍了很久,里面才有人应声。骂骂咧咧来开了门,当看清是三牛时,立马换上笑脸叫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牛哥,好久都不见你来耍了。” 三牛在来人头上敲了一指头,笑骂道:“叫你驴日的开个门么还骂骂咧咧的,得是可输了?”三个人关了门进里屋去了。 这是一院三间三进的砖木结构房,分前房,上房和后房,前后房与上房之间是两个不小的庭院。院子里面对面还盖有厦房,陕西八大怪中的“房子半边盖”说的就是这种厦房,冬暖夏凉,十分实用。一看这就是个殷实富裕的人家。 三个人拐进前院西边的厦房里,只见里面烟雾缭绕,浊气蒸腾。两盏马灯的光倒还亮堂,六七个人围着一张八仙桌吆五喝六,影子在四面墙上乱窜。“牛哥来了!”开门的小伙大声喊道。众人这才停止喧哗,一圈脑袋齐齐拧过来,牛哥长牛弟短打过招呼,又低了头玩牌。看来三牛是这里的常客,人熟的很。 三牛的表哥离开桌子,给三牛和郭骰子一人盛了一杯水端过来。“牛,今日儿个咋来的这么晚?”三牛接过水说:“带了这个死老汉走不动,所以耽搁迟了。” “吃饭了没?上后边让你嫂给弄些吃的,咥饱了再耍。” “不饿,哥!来时吃过饭了,等饿了再吃不迟。” 表哥又拿来水烟壶让三牛吸。三牛也不客气,接过来装上烟丝,又吹亮火折子点着烟,人模狗样地吸得水烟壶呼喽呼喽响。 寒暄完毕,表哥又问:“牛,今儿个来耍啥呀?” 三牛吐出一口烟雾说:“客随主便么,你们耍啥咱耍啥。” 表哥说:“那行。是这,咱人多了开两桌,你两个一桌坐一个,免得别人起疑心。” 不等郭骰子表态,三牛抢先接过话茬说:“好哥呢,我带来的这货就不会耍,他也就是来给我做个伴儿,看看热闹罢了。” 表哥略略有些失望:“哦!没事没事,你以后多带他来几回就学会了,我看他不是个笨人。” 三牛忙说:“行行行,只要你不嫌弃,我以后就带着他来看。” 表哥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揉着眼睛说:“那是这,你陪他们耍,我到后面睡觉去呀。我都两天两夜没合眼了。”说完出门走了。 郭骰子自然知道三牛的用心,他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三牛身后,唯唯诺诺。 牌桌上玩的是推对子。用麻将牌的筒牌加红中来玩儿,对红中最大,下来依次是对九筒对八筒直到对幺筒一筒;对牌吃点牌,点牌最大是九点,最小是十点,十点叫黏黏。一个四筒加一个五筒或者一个三筒加六筒就是九点,一个二筒加八筒或者一个九筒加幺筒就是黏黏,九点吃八点,一点吃黏黏。还有一条是,庄家和偏家牌点一样大时庄家赢。偏家拿对牌时,庄家要给加倍陪钱。但对牌毕竟出现的几率小,所以庄家还是占便宜的。要想赢钱就得坐庄,点子好的话赢三家,杀钱快。 三牛围着桌子转了一圈,站在了那个叫五哥的人的身后。五哥是这伙人中年龄最大的,如果他熬不了夜的话,就可以得到一个能坐庄的位子。目前,他只能压偏。 果然,快到三更时,五哥把口袋的钱输完了,人也犯困,站起来嘟嘟囔囔着离开桌子了。三牛立马坐下去,顶了五哥的缺。 不过三牛的手气更臭,三圈下来,比五哥半晚上输的钱还多。 郭骰子一直在三牛的身后看。三牛摸了一个四筒和一个六筒,郭骰子就喊:大牌大牌,比九还大。三牛就骂:大你先人个头,黏黏。三牛摸了一个四筒和一个七筒,郭骰子又喊:好牌好牌,比黏黏大。三牛气的吹胡子瞪眼,骂:日你先人能不能闭上你的臭嘴。好像摸不到好牌都是郭骰子害的一样。 郭骰子被骂急了,也顶嘴骂三牛:你羞先人呢,手气不行还怨我。惹得其他人大笑。 三牛好像也觉得自己手气不好,就站起来让郭骰子上:“你给咱倒倒手气,不会耍的人手气都好” 郭骰子不敢坐,推辞着说:“我不认得牌,弄输了你还不得打我呀” 三牛说:“叫你弄你就弄,你只管码牌掷骰子,牌大牌小输钱赢钱有我呢。”说着硬把郭骰子按倒在椅子上。 郭骰子诚惶诚恐地坐在那里,鼻尖开始冒汗了,真难为他,竟然妆得那么像。 d看小说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郭骰子果然不俗,上去摸了两圈牌就把三牛输的钱赢回来了。 三牛砸着舌头说:“老汉,这辈子你不学耍牌真是可惜这双手了!” 郭骰子眉飞色舞地回道:“我还以为这耍牌有多难的,原来就这么简单,牌一摞好就定型了,把把都有好牌,就看你的骰子掷的好不好了。骰子掷好了,才能抓到好牌。 “日能的很么,看来你天生就是耍牌的料么。”三牛嘴上虽然夸赞着,桌子底下却用腿使劲地顶了郭骰子一下。 接下来摸牌的时候,郭骰子的手气就不如前面了,几乎把把都是臭牌。三牛就骂:“吹先,狗日的吹先,毒气放完了,看你还吹牛皮不?” 郭骰子一声不吭,额头都冒出细毛汗了,在马灯下鳞鳞闪着亮光。 旁边一个耍牌的小伙说道:“牛哥你别骂先,小心把老汉叔的心脏吓出病来了!”惹的众人大笑。 三牛说:“起来,老哥,你也不行么,还是让我弄。” 郭骰子脸红的像掐了败架的公鸡的鸡冠子,悻悻地站起来,挪到旁边去观看。 功夫不大,三牛就把郭骰子捞回来的钱又输完了。他把牌一摔,生气地说:“不来了不来了,今黑了是遇见鬼了,霉气的很。本来还想赢些钱给婆娘买裤头儿呢,没想到现在把几个棉袄钱都输进去了。” 三牛在旁边的桌子边坐下来,点了一锅旱烟吸。吸了几口,又把烟锅磕灭,从怀里掏出一大把银元和纸票来数。看得旁边众人眼里热热的。 三牛数点了一番说:“输美了,输了八百块。” 其余的人也不玩了,围着三牛说话:“牛哥,输的不多,今儿个输明儿个就能赢。”“牛哥,你不是钱还多着呢么,还有本钱往回捞。”“就是么,有场子就不算输,场子散了才算真的输。” 三牛只顾吸旱烟,他要把他们的胃口充分吊起来。 有人给三牛端来热茶,还有人给三牛拿来水烟壶,就像苍蝇见了屎一样把三牛围起来了。 “来先,牛哥!离天明还早呢,说不定你后边就赢了。”“就是就是,牛哥,都输了八百了,你能忍住?你能就这么认栽?” 三牛不说话,过足了烟瘾,拿足了架子才说:“要耍也行,咱换个耍法,让我倒倒手气。” “成么,换个耍法,你说耍啥呀?”有人见三牛愿意来,忙附和道。 三牛说:“咱耍赶猴。” 众人立马答应:“能成么,来么。开始!” 于是众人又回到桌子跟前,收了对子牌,换上赶猴的道具。 赶猴其实还是掷骰子的一种玩法:拿三颗骰子在碗里掷,三颗骰子点数一样就是豹子,稳赢。两颗骰子点数一样,就算有了猴了,看第三颗骰子的点数,两点就是二猴,五点就是五猴。二五不赶,五猴赢二猴输。如果庄家掷的是三猴和四猴,偏家就要赶,偏家再掷一次骰子,大于四猴的就算赶上了,赢。小于四猴的就算没赶上,输。掷出的点数是顺子的话,一二三称做鱼,输。四五六称做十五点花公鸡,赢。如果掷出的点数没有猴也没有顺子和豹子,就重掷,直到掷出为止。 三牛又坐下耍开了,这会儿他不生气了,很开心的样子。 大伙儿也都开心,平常都是自己村里人耍,谁口袋有多少钱大家都知道,今儿个好不容易来了个大款,谁不想多赢钱! 三牛的钱就是好赢,功夫不大他又输了好几百了。 郭骰子在旁边给三牛加油鼓劲,三牛当庄掷骰子的时候,郭骰子就叫嚷:“使劲掷,把骰子掷的转起来!”三牛一使劲,一颗骰子掷出碗外面去了,碗里是四点和六点,外面是个五点。三牛高兴的叫好,可众人不认账,说出界了不能算,重掷。再一掷是个二猴,把三牛脸都气青了。二猴输,庄家通陪,三牛照人磕头,陪了一圈钱,众人欢喜独他愁。 郭骰子趁机说道:“能不能让我给你掷两把?” 三牛极不情愿地站起来,阴沉着脸说:“你来你来,这次你要是赢不了,回去我拿你婆娘顶账!” 郭骰子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坐了。他拿起骰子捂在双手的掌心里,双手举过额头,闭上眼睛默默地祷告了一番,然后才开始掷。 三牛趁机到旁边吸水烟去了,他觉得自己的戏也演够了,也真累了,该放心地歇一歇了。 d看小说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三牛闲下来的时候,他就感觉到自己很饿了,肚子咕喽咕喽响。从中午逛荡到现在,他也就吃了郭骰子拿的一个冷馍。他偷偷地跑到后面找吃的。 就是闭着眼睛只用鼻子闻,三牛也能找见表哥家的厨房。小时候他家穷,几乎是在舅家长大的。现在,虽然外公外婆舅舅舅妈都不在人世了,他和表哥也各自娶妻成家,来的次数少了。可毕竟是和表哥耍大的,来了还感觉和在自己家一样。 三牛掀开锅盖,摸见锅里有馍,伸手就抓了三个,又在案板底下摸了两根葱。 冷馍就生葱,三牛也能吃得津津有味,嘴皮子呱唧呱唧响。像他们这些逛荡客,吃喝从来不讲究。常言说耍牌人有三得:饿得,冻得,婆娘的气受得。除了耍牌,似乎天底下就没有他们对付不了的事情。 三牛咥饱以后,心满意足。他甚至想哼哼几句戏文,又觉得不妥,毕竟这是半夜三更的,想想忍了。但余兴未足,轻手轻脚地摸到表哥的睡房外面——他想听一听表哥的墙根。 表哥两口子已经睡的很深沉了,呼喽声此起彼伏遥相呼应。三牛很失望,他简直不敢相信,平时看上去文文静静秀秀气气的表嫂睡觉竟然打呼喽!真是不见不知道,一见吓一跳。想当初表嫂初过门的时候,着实让三牛眼热了一阵子,他想不通,天底下怎么就会有这么漂亮的女人,怎么偏偏只让表哥给娶了,令他不止一次地抱怨自己福薄命浅。 三牛转悠够了,回到赌桌旁的时候,眼前的景象着实吓了他一跳,只见郭骰子面前已经赢了很大一堆钱。而且已经有两个人输的没钱了,离了座位在旁边观战。 三牛拿出旱烟锅来装烟,手抖的厉害,把旱烟沫弄撒了很多。他坐在郭骰子身后,有些结巴地说:“天天爷呀!咋就赢了这么多多” 郭骰子不无得意地说:“手气好的就没办法么,随便掷都是好点子。” “二杆子,你赢这么多,咱回去咋拿得动呀么!”三牛似乎很担忧。 “还没散场子呢,谁知道最后能落多少呢。”郭骰子继续掷骰子,他掷出的骰子在碗里咕喽喽转的很欢实。 这时候又有三个人离座不来了,嚷嚷说:牛哥你带来了个放蜂的把弟兄们蛰的鼻青脸肿的。就剩下一个叫锁娃子的坐着还要耍。 郭骰子问三牛:“牛,两个人还能耍不?” 三牛也希望拾掇了分钱,可这赌场的规矩:输家不说收拾,赢家就得陪着来。“能来么,只要不欠账就能来。” 郭骰子继续掷骰子,锁娃子压。郭骰子想着让锁娃子赢几把,好收拾了分钱,谁知道锁娃子是个没眼儿的笔斗,认不得秤的货。他连赢了几把,就不知道高低了,叫嚷着要把郭骰子赢的钱全部捞回去。 郭骰子笑笑说:“你赢先,这些本来就不是我的钱,我赢下也是三牛的,他拿不动了还得要我帮忙背。你全赢去我还高兴哩。”心里却想:只要你有钱,有多少我赢多少。 锁娃子压钱多的时候,碗里骰子是大点儿;他压钱少的时候,碗里是小点儿。气得锁娃子直骂运气差,他干脆一次就少压。可是后来少压也不得赢了,功夫不大口袋就空了。 锁娃子盯着郭骰子说:“我耍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手气这么好的。我不服,还要耍。” 三牛看锁娃子输急眼了,知道今晚不好收场了,但也没办法。他黑着脸说:“不服你借钱去,借下钱可弄。” 锁娃子擦了擦头上的汗说:“黑天半夜地我到啊嗒借钱去?” 三牛把头拧了一圈,瞪着眼睛说:“没钱你喊叫啥呢!场合有场合的规矩,不能乱么。你没钱那还耍啥呢?” “我压婆娘。我前几天从南山赢回来个婆娘,人高个子大,干活没嘛达,最少值一千块。我就压她。” 赌场上输房子输地不稀奇,输婆娘倒还不多见。毕竟是大活人,不是牛呀羊呀的,弄条绳子一拴,牵着就走了。 村上人有的就骂锁娃子:“得是羞先人呢,你都三十多了娶不起个媳妇,好不容易赢下个婆娘,还没下蛋抱窝呢,你可拿出来输呀!先人得是吃了屎了!!!” 锁娃子脖子一梗说:“你就不知道,自从这个婆娘进了门,我耍牌从来就没赢过!我要是输的翻不过身,早晚也得把那货饿死。” 郭骰子一看事色不好,把钱推给三牛,说要解手去,站起来走了。他想先回避回避。 三牛说:“兄弟,孬着急,哥哪怕把赢的钱给你呢。你说你要是真把婆娘输了,你们村的人还不拿唾沫星把我淹死。这是我舅家门上,我以后还要常来呢,我不想让人戳脊背。” 锁娃子铁了心似的说:“牛哥,我三十多了,自己的事情能做主,没大没妈我说了算。你给我数一千块,输完了你把婆娘领走,赢了我还你钱。” 三牛直摇头说:“不行不行,我一个婆娘都够我养活了,我还要你婆娘做甚呀!” 锁娃子横竖不要脸了,说:“你不要可以卖钱么,也可以送人么。” 三牛没吭声,低了头开始往口袋装钱。 锁娃子扑通一下子跪到三牛跟前:“牛哥,你得给兄弟留条活路呀” 三牛还是沉着脸不吭声。 锁娃子猛地从地上站起来,扑到马灯跟前,右手抓住左手就在马灯上烧。 旁边人忙吧锁娃子抱住,把马灯移开。 三牛也看见事情不好对付,他把郭骰子叫回来说:“是这,我借给你两个一人一千,你们再赌一次,锁娃子输了,他婆娘你领走。你要是输了,就当是你刚才没赢,咋样?” 郭骰子也没办法,只好说:“成,但是你得保证他说话要算话呢!” 锁娃子一见又能赌了,立马不顾手疼了,拍着胸脯说:“你放心!我锁娃子做事从来不反悔。” 三牛数好钱交给他们两个。赌局又开始了。 d看小说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公鸡叫过三遍,天渐渐亮了。雪停了,天却还阴沉着,雾很浓。“天地一笼统,井上黑窟窿;黑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这首打油诗的作者肯定是个北方的农村人,大雪后的清晨,人们看到的的确是这种景象。 锁娃子蔫蔫地领着郭骰子和三牛在村巷里走。地上雪很厚,还没有人起来扫。这个季节,除非有急事的人才会起早。 赌局的结果早在预料之中。锁娃子输完钱后倒很平静,他彻底认了也服帖了。他在心里已经认定,自己现在逢赌必输都是因为家里的那个扫把星婆娘,非得让郭骰子和三牛把婆娘领走不可。 三牛说:“我不能要!”郭骰子说:“我也不要。”锁娃子急了:“我认赌服输,你们都不要也可以,把我输的钱全部退给我。”吃屎的把拉屎的粘住了。没办法,只好跟着去领人。 郭骰子拉着三牛故意放慢脚步,等和锁娃子隔开一段距离时,悄悄附在三牛耳边说:“牛,你可想好,咱敢把人领走不?” 三牛思衬了一下说:“应该没嘛达,是他自己非逼着咱带人的。” “我不是怕他,这货sa有嘛达。我是怕旁人拿这个说事,趁机敲咱的竹杠。”郭骰子哭丧个脸说。 三牛恍然大悟:“对,对着呢,还是你老奸巨猾想的周全。那是这,你先跟着他去,我回去把我表哥叫起来商量商量然后去找你。” “那行。”郭骰子这才放心,追着锁娃子去了。 三牛表哥听三牛把事情的前后经过说了一遍,思虑了一下说:“婆娘可以领走,但是你不能沾手。你如果占了这个便宜,传出去别人要骂我呢。让那个老汉带回去处置,他如果倒卖了换钱,你寻他分。”想了一想又说:“你们来时不是说老汉不会耍牌么,怎么就把所有人都赢了?” 三牛一个劲儿地陪笑说:“真不会耍,真不会耍。” 表哥说:“不管会不会,这个人你以后不要再引来了。” 三牛答应着转身走了,他有些承受不了表哥冷峻的目光 事情出乎预料而出奇地顺利。 锁娃子回到家,门还没开。他抬脚把门板踹的哐哐当当响,把婆娘日娘捣老子地骂,把输钱的怒气和怨气全部撒在婆娘身上。婆娘刚把门打开,锁娃子抢上去,一脚就把她踹倒在地下,撵上去还要打;郭骰子忙把锁娃子拉开,又把婆娘从地下扶起来,还给她拍净了衣服上的土。婆娘一声不吭,愤怒的看着锁娃子。 锁娃子咬牙切齿地对婆娘说:“滚!收拾行礼滚!扫把星!!!”又指着郭骰子说:“你现在是他的人了,我把你输给他了,跟着他滚!” 婆娘没动地方,依然愤怒着。 锁娃子扑上来还要打,郭骰子赶忙将他死死地抱住:“有话咱好好说么,孬打人么。” 锁娃子骂:“这货就不是人,是扫把星,专门来害人的。” 婆娘跑进里屋,出来时手里拿了个小包袱,她对郭骰子说:“走就走,我跟你走。” 郭骰子倒楞在那儿了,他的脑子还转不过弯来。 婆娘出门走了,郭骰子还没挪窝。锁娃子说:“人都走了,你不撵去,丢了可别再寻我。” 郭骰子这才追出来。婆娘并没有跑远,还在等他。 早晨的天气依然很冷,吹过一阵北风,简直像刀子在人脸上割。 女人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生气,身子不停地哆嗦。她穿的衣服其实很单薄,没梳头没洗脸脏兮兮地。郭骰子解下腰间勒棉袄的白布带子递给女人说:“把sa包上就不冷了。”女人接过去,把头和脸裹得只剩下眼前一条缝儿。她缩在郭骰子身后,没人能看见她曾屈辱地流过泪。 再往前走,碰上三牛了,三个人合在一处。三牛很是惊讶:“咋这么快地!”郭骰子说:“锁娃子狗日的就不是个人!不说了,先走。” 三个人都不说话了,相跟着默默地走。 路上还没有行人,雪很深。郭骰子和三牛在前面走,他两个都穿着棉鞋,把脚窝踩出来,女人穿着一双单布鞋在后面小心地跟上。 郭骰子对三牛说:“咱先到镇街上买些热饭吃,再给这婆娘买身棉衣棉鞋,她冷。” 三牛说:“行么,行么。但是咱得先说响:这婆娘你领回家去,我不要。” 郭骰子说:“凭啥非得我领回去,咱说好的赢了钱一人一半,赢了婆娘也得一人一半么。” 三牛说:“放屁的话,大活人怎么一人一半分?难道拿刀剁了不成?” 郭骰子说:“那你也不能就推给我呀!” 三牛说:“走走走,先找地方吃饭,吃饱了才有主意。” 三个人拐弯抹角来到镇街上,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卖饭的铺子,要了三碗热汤面和三份辣子夹锅盔,美美地吃了一顿。又去给女人买了一身暖和的衣服,这才心满意足地往回走。 到村口该分手的时候,郭骰子和三牛又起了争执,都不愿带着赢来的这个累赘女人。争论了半天,谁也说服不了谁,郭骰子甚至提出掷骰子决定,谁输了女人归谁。三牛不同意掷骰子,说这都是掷骰子惹出的麻烦。 一直没说过话的女人开口了,她指着郭骰子说:“我要跟你走,你不要我我就碰死在这里。” 三牛一听笑开了花:“听听,这婆娘真看上你了,这下你想赖都赖不掉了。”说着又掏出几百块钱塞给郭骰子:“你现在多一个人吃饭了,赢的钱我再多分些给你。” 郭骰子愁眉苦脸地说:“我倒不是怕多一个人吃饭” 磨磨蹭蹭地回到家里,婆娘巧莲看见郭骰子领着个女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女人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她声泪俱下道:“求求大姐收留我,我当牛做马来报答。” 秀莲还是不明白咋回事,郭骰子也不敢说缘由。秀莲要扶女人起来,女人死活跪着不起,又哭诉道: “我是南山底下人,自小家里光景惜惶。十五岁上父亲把我卖给山外一个六十岁的老汉,不到一年老汉就死了,他儿子又把我卖给一个五十多岁的小老汉。这个老汉好赌,地里的活计撇下不干,赢了钱不沾家,输了钱回来打我。先是卖屋里的桌子板凳和柜子,后来连我被子衣服都拿出去换钱。去年干脆把我也当钱输出去了。赢我的这个人大哥见过,更加不是东西,输了钱就骂我是扫把星,整日里拳打脚踢地。我实在都不想活了,幸亏遇见大哥救我出了火坑。大姐要是不收留,我也就真没心思活在这个世上了”女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得直让人眼窝发热,把新棉袄的胸前弄湿一大片。 秀莲几乎都要落泪了,她连拉带拽把这个身形高大的女人弄起来说:“你先别哭,擦干眼泪慢慢说。到底咋回事嘛。” 女人勉强站起来,止住悲声。她先把秀莲轻轻地扶坐在椅子上,自己恭恭敬敬地站在旁边,把事情的前前后后从头自尾说了一遍。 秀莲这才明白了真相。她心里有火也发不出,这个女人的惜惶境遇和无比真诚的态度深深打动了她。 秀莲思虑了半晌,终于说道:“看你也是个苦命的人,受了这么多的折磨,我暂且收留你。你可要好自为之,对我对这个家不能有二心,不然的话,我娘家就在临村,我兄弟歪方言:厉害的意思的很,打你撵你走都是轻而易举的事。” 女人见秀莲同意收留自己了,破涕为笑说:“大姐,以后你就是我亲姐。南山里的娘家人这么多年了也从来没人找过我,是死是活他们也从来没问过。我现在只求能过个安稳日子,哪里还敢生异心。” 秀莲说:“你这么说我也就放心了。走,咱做饭去,吃完饭给你收拾住处。” 两个婆娘相跟着去了灶间。郭骰子悬着的心才终于放回肚子里了。 d看小说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自从改名叫巧英的小婆娘进门以后,郭骰子作为一个普通人的确过上了舒心的日子。 首先是因为他又做了一回新郎。 小婆娘巧英作为一个女人在遇到郭骰子之前,她其实并没有过上一个真正的女人应该有的日子。 从小家境贫寒,兄弟姐妹多,都是张嘴吃饭的拖累。而她又排行居中,从没有得到过长辈的疼爱。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使得父母决定卖娃的时候,首先选择的是她。大的可以帮家里干活了,舍不得;小的又卖不上价钱,只有她不大不小最合适。 而父母的决定无疑是把巧英推进了火坑。为了卖钱,当然是谁出的价钱高就卖给谁。从此,她的虽然不好却是安宁的日子算是到头了,当然,苦难和折磨也开始了。 第一个买巧英的是个财主。 财主的小老婆已经有五个了,加上原配加上巧英就是七个。他虽不是董永,却也想着要有七个女人围着他转。 可想而知,婆娘间争风吃醋,甚至争财夺利,自然少不了勾心斗角,阴谋陷害,尔虞我诈等等丑恶行径。财主已老,家事已不能全权做主,巧英又太小,庇护伞靠不住,自己又缺少心机,自然在这里受尽凌辱和欺负。她在这个家里的地位其实还不如一个使唤丫头,整日过着提心吊胆的生活。 巧英第二任第三任丈夫都是赌徒,纯粹的赌徒。赌徒的全部心思在赌场上,在赌桌上。巧英在他们眼里是作为预备筹码而存在的,到了紧急关头,是要抛出去做最后一博的。博胜了,下次还可以使用,博输了,输了也只是输了一个大些的筹码而已。 对于巧英而言,从来没有体会到来自家庭的温暖,也从没有体会到来自丈夫的恩爱。 自从遇见郭骰子的第一天起,巧英的心就动了。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能给她庇护和温暖。毕竟这些年一路挣扎过来,她也积累了一定的处世阅人的经验。 融入这个家庭以后,巧英真好像获得了重生一般。大姐巧莲温柔贤惠,丈夫郭骰子虽也耍牌,但极其顾家;最主要的是都把她当人看,当妹妹和老婆对待。让她彻底摆脱了被算计被羞辱,摆脱了提心吊胆和时刻防备的紧张心情,也可以说是摆脱了水深火热地狱般的过去。 热情,活力,欢笑,所有正常女人所具有的优良品质又回到巧英身上,并且被她淋漓尽致地释放出来,感染着也温暖这个家以及家里的每一个人。白天,她总是抢着干家务活儿,也虚心地向巧莲学习针线活儿。像洗衣做饭,劈柴挑水这些粗活从来不许巧莲插手。晚上,她总是伺候着郭骰子和巧莲洗头洗脚,伺候着两个人都睡下以后自己才歇下。虽然郭骰子和巧莲都待她很好,但她总是把自己放到一个丫头的位置上。 第一次和郭骰子同房的时候,巧英虽已没有了矜持和娇羞,但面对郭骰子体贴的爱抚,还是让她激动得浑身颤抖。她的身体虽然早已变成妇女,而她的心还像是处子之心。她抱着郭骰子嘤嘤啼哭,但那泪水却是幸福而甜蜜的。她看准了面前躺着的这个男人,虽然不能独自拥有,而这已令她心满意足了。躺在这温暖又舒适的被窝,搂着心仪的男人,她在心里发誓要对大姐巧莲好,要报答巧莲的收留和容纳之恩。 巧英找巧莲商议,想劝解郭骰子戒赌。巧莲知道她的心思,无非是怕郭骰子把她再输出去。巧莲也知道这谈何容易,公公婆婆在世时也没有管住男人的恶习。 巧莲说:“我是没有好办法了,你有什么好主意不妨说出来。” 巧英说:“我初来不久,就是有主意也不敢说,怕他恼我。” 巧莲就逗她说:“你是怕得罪人,让我替你背黑锅。” 巧英着急地摆手说:“不是的,大姐,不是的。我真的害怕他在外面赌。” 巧莲笑着说:“那你有啥主意先给我说说,让我听听能行不?” 巧英说:“咱盖房子。” 巧莲说:“咱不缺房呀?儿子都成家了,分房另住着。咱们虽然住的是窑,可冬暖夏凉,实在是比房子住着还舒服。” 巧英说:“盖房子就把他拖住了。咱不请人帮忙,就是咱三个人盖,盖到啥时是啥时,盖的时间越久越好。” 巧莲心里暗暗佩服巧英的心机,可她嘴上却说:“主意倒不错,可是我却下不了那个苦。” 巧英忙说:“姐你不用下苦,你就在家里给咱做饭烧水,我陪着他干就行。” 巧莲说:“那也得他同意才行啊!” 巧英说:“那就要靠大姐你想办法了。” 巧莲为难了,当初和两个儿子分家时,是她自己要求住窑的,坚持不住大房,现在忽然又要盖房子,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开口说。 巧英说:“你明天起来就装作腿疼,走路时用手揉膝盖。他要问起来你就说是窑里太潮湿,膝盖得了风湿病。” 巧莲也觉得这个主意好,她盯着巧英说:“你说你这么聪明个人,咋就遭了这么多的罪?” 巧英眼眶潮湿,哽咽着说:“这就是我的命。现如今刚找到幸福,我真怕抓不住” 两个女人紧紧地抱在一起,她们的心也绑在了一起。 当郭骰子被两个婆娘逼迫着盖房子的时候,他预感到自己作为一个赌徒的日子就要过完了。 d看小说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郭骰子不同意盖房子,他不想再折腾着盖房子了。给两个儿子先后盖了两院房,他们现在住的都很好。自己虽然现在住着窑,可等几年老得干不动庄稼活儿的时候,还得靠儿子养活,还得搬到他们那里去住。因此他认为盖房子是多此一举,再说他也不想把辛辛苦苦攒下的钱都花在建房子上。 巧莲说自己得了风湿病的时候,郭骰子只坚持带她去看病。 郭骰子领着巧莲去镇街的医馆去看病。那时候没有各种检查的仪器,先生看病凭的也只是望闻问切。说到病因,先生也只能断定是和长期住窑有关。说到治疗办法,先生只给了几贴膏药,建议最好搬离窑洞。 出了医馆,巧莲一瘸一拐地又去买了二斤红糖。郭骰子很纳闷,红糖又不治风湿,问巧莲,巧莲笑而不答。 回家的路上,郭骰子一言不发闷闷不乐。巧莲也不理他,故意走走停停,一副很痛苦的样子。 吃晚饭的时候,郭骰子看见巧英吃不下饭哇哇地吐,他以为巧英也生病了,忙问要不要上医馆或是叫先生来家。巧莲说那不是病,是有喜了,红糖就是给她买的。郭骰子揪紧的心才放开。 晚上,郭骰子早早去了巧英的炕上。他摸着巧英的肚子问:“是不是真的?” 巧英说:“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了,以前又没生过。” 郭骰子说:“巧莲生过,她说有肯定是有了。” 巧英趁机说:“那你还不想盖房子,难道就让我在这烂窑里生娃么?” 郭骰子笑着说:“那就是盖也跟不上了,盖房子最快也得一年半到两年,你总不能让娃在肚子里等到房子好才出来吧!” 巧莲说:“那你总得盖房吧。小娃娃住窑里如果也得个风湿病,岂不是害娃一辈子。” 郭骰子说:“这窑里住了几辈人了,我也是在这里长大的,也没见谁得风湿病呀?是你姊妹两个给我上套子呢吧!” 巧英说:“那我如果生个男娃,你还让他也住窑吗?恐怕长大连个婆娘都问不下。再说他两个哥哥都住的是大房,这也不公平嘛。” 郭骰子说:“也说不定是个女娃呢,八字还没一撇呢,看把你张狂的。” 巧英笑着说:“大姐说我刚怀上娃就吐的这么凶,肯定是个男娃,男娃才闹腾的欢。” 又说:“你老了老了还能得个儿子,你不高兴么。你不赶紧给娃准备家当,越迟你越干不动了,让娃以后受罪呀?” 郭骰子咬咬牙说:“盖就盖么,咱明天开始就筹备。”他立马感到肩上压上了一付沉重的担子。 那时候没有钢筋水泥,就连最基本的建筑材料砖和瓦也得自己做成土胚放进窑里烧制而成,集市上就没有卖的。椽,檩,柱子,以及做门窗的木板也得去南边滋水县的北岭上去买。本地盛产粮食,没有闲田去植树木。因此,建房造屋无疑是一项巨大的工程。 看着郭骰子忧愁的样子,巧英说:“你别发愁,也别太着急,三年不行咱盖五年,五年盖不起咱干十年。咱也不请人帮你,我陪着你干,过了年天气暖和了咱就动手。” 郭骰子说:“行!就听你的。” 巧英又说:“还有就是年前这几天,你尽量不要去耍牌了,免得输了钱盖房时受紧张。你明天开始坐在家里搓草绳,你应该知道盖房得用好多草绳的。” 郭骰子说:“坐在家里还不把人急死了!” “有我和大姐陪着你,急啥呢?你们一帮臭男人围在一起,抽的烟把人都能呛死,脚臭味把人能熏死,对你的身体有什么好处?今儿个赢了明日儿个又输了,有什么意思?” 郭骰子狡辩说:“男人不抽烟,都不如太监;男人不耍牌,白到世上来。” 巧英生气地说:“你要是不听我的话,就嫑上我的炕。” 郭骰子坏笑着说:“我不但要上你的炕,还要摸你的奶。”两个人嬉笑着在炕上滚做一团 第二天,郭骰子一大早就起来了。他找来几捆稻草,老老实实地坐在院子里搓草绳。 巧莲看见了,笑着喊:“巧英!你看今天的日头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的?” 巧英慌慌张张从自己窑里跑出来,看见是男人在搓草绳,方才明白大姐说话的意思。她也装腔作势地喊:“大姐快来,骰子哥想不开搓绳上吊呀!”又低声对郭骰子说:“外面冷,坐窑里暖和。” 巧莲说:“吊吧吊吧,我不心疼,我说话人家又不听。” 郭骰子忙说:“咋敢不听你的话?我搓绳就是给你盖房呀。” 巧莲说:“恐怕是给你儿子盖房吧,我算老几呀!” 郭骰子拿着板凳和绳子到巧莲窑里来搓,他说:“你也嫑说风凉话了,我知道你两个现在是一条心了,千方百计整治我呢。不就是耍牌么,戒了,以后再不去场合耍了。搓够草绳,我就拉土,天暖了就动手做窑货砖瓦胚。” 转眼间过了年。 开春以来,天气一直出奇地好,真是做砖胚的最好时节。 郭骰子原计划在麦收以前做够两窑的砖胚,麦收后再做两窑瓦胚。结果是麦收前就做了够装四窑的砖胚和瓦胚。 白天三个人忙着做土胚。郭骰子把用土和成的稀泥砸进砖斗里,再用木板把上面多余的泥刮掉,一个砖斗两块砖胚就做好了,巧莲莲和巧英一人端着一个砖斗,走到场地上,把砖斗倒扣在地上,再慢慢提起来,砖胚就脱离了砖斗。砖斗里撒上了草木灰,可以反复使用。砖胚整齐地码在场地上,等晒干了收起来,这砖胚就算做成了。 虽然说起来是这么简单,但这实在是个力气活儿。郭骰子每天都喊腰疼,其实巧莲和巧英比他更累,毕竟是女人家身子软。可她们咬着牙不喊累也不叫苦,女人其实比男人更具忍耐力。 老天不下雨,庄稼就得浇水。渭河水已经瘦得不成样子,水短缺,浇地也就变得艰难。 郭骰子白天忙着做窑胚,浇地只能放在晚上。有时候守了一整夜,水也没过来。有时候在地头睡着了,水来了把人浇湿了也没醒来,真是苦不堪言。 巧英和巧莲心疼丈夫,中午天气太热时就让骰子睡觉歇息。即使这样,他还是变得又黑又瘦。巧莲要去找儿子帮忙,巧英拦住不让去,说咱又不急。 巧英的确不急,只要郭骰子在她的视线里,只要郭骰子没有去耍牌,她就安心坦然不着急。 d看小说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麦子收割碾打晾晒完毕,老天还是没下一丁点儿雨,太阳火辣辣地晒得人背上流油。 人心浮躁。 渭河水几乎就要断流。地里浇不上水,秋苗无法播种。庄稼人除了躲在屋里谩骂老天爷以外,没有其他事情可干。 郭骰子烧了一窑砖就停下来了,原因是帮忙的人太多。 按照常理,帮忙的人越多越好:一来说明主家在村里人缘好,做事才有人来帮忙;二来主家不用干活,只招呼招呼帮忙的人就行了。可现在的问题是,帮忙的人来了要管饭。放在平常的日子,这倒也不是问题,可今年麦子收成不是很好,秋苗又安插不上,人心惶惶不安,有传言说天要大旱三年呢。所以才会有这么多的人来帮忙,为的是省下自家的口粮好度灾荒。 郭骰子虽然不信传言,可巧莲巧英不让干了。她们的初衷本来也就不是真心要盖房,每天几十个人吃饭,实在是让她们觉得心疼。 停就停吧,郭骰子也实在太累,停下歇缓歇缓也好。 这时节,村口不断地有外地人来卖豆腐,卖木头。有的干脆就直接不卖钱而是换粮食。一搭话才知道:都是滋水县北岭上的人。他们那里从开过年以来就没下雨,麦子因干旱而枯死了。现在秋苗也种不下地,更加没有了指望。那里现在连野菜也挖光了,已经有人开始吃树皮,吃往年积下的当柴火烧的玉米芯子。总之,那里的人已经处在灾荒之中了。 郭骰子觉得这是个买木料的好机会,不管价钱便宜贵贱,最起码不用跑路,在门口就可以买到木料。巧莲拦住不让买,说现在还早,再等些时日价钱还要便宜。 郭骰子认为这不光是买木料,也是在救人,饥时给一口,强似饱时给一斗。 巧英就挖苦他:“看把你能的,那么多人你救得过来吗?” 巧英其实是怕把粮食换了木头,真正的灾荒来了,木头又不能吃,岂不是用金子换石头。她从小经历的灾难比郭骰子多,对灾祸的体会也比他深。 郭骰子从缸里舀了一铁勺玉米,拿去在村口换了一块豆腐。滋水县的豆腐就是好,口感筋道,耐煮,比本地人做的豆腐要好的多。 郭骰子端着豆腐篮子往回走,碰见一个卖木头的人,那人的架子车上拉的是一车椽,大约有四五十根。郭骰子上前询问木头的价钱,那人说:不卖钱,换玉米,一根椽两斤玉米。” 郭骰子觉得这个价码很划算。一斤豆腐都能换一斤半玉米,而一根椽才要二斤玉米。一架子车拉五十根椽,重量就有五六百斤了,只能换到一百斤玉米。而一架子车拉四坨豆腐,也就是百拾来斤,却能换二百多斤玉米。也就是说,往年金贵的木材现在比豆腐还便宜。且不说越岭渡河地跑这么远的路,拉木材的车子比拉豆腐的车子重,拉木材的人要比拉豆腐的人多出多少力气! 郭骰子看着卖木材的那个老实憨厚的庄稼汉子感叹道:“真不容易啊,你倒不如做豆腐拉来卖,起码轻省些。” 汉子说:“大哥你是不知道,做豆腐一来是要有手艺,二来本钱也大,豆子今年也涨价了。咱没本钱没手艺只能出笨力。” “拉一车木头过来得走多长时间?”郭骰子又问。 “得走一天两夜。我们是六个人三架车,遇到上坡,两个人一合伙,先把一车拉上去,再下来拉另一车,所以走得慢。” 郭骰子眼里满是同情的神色,他又问:“你这一车木头几天能卖完?” 汉子一脸茫然地说:“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来,村上有人前头来过了,说是要是碰见想盖房的人家,一车木头一次就出手了,可我从昨天转悠到今天,就没人问么。” 郭骰子很想说:我买了,拉着跟我走。可他还是忍住了。 卖木材的汉子问道:“大哥,你得是想买?你要是买的话,我给算便宜些。家里等着粮食下锅呢。” 郭骰子赶忙摇着头说:“我就问问,就问问。”他忙转过身走了。他要回家和巧莲商量一下,是不是就把这车木头买下来。 回到家,巧莲还是那句话:再等等!巧莲不说买,谁也没办法,家里的钱都是她管着。 郭骰子闷闷不乐,莫名其妙地就想发火,一脚把地上的板凳踢翻了。只是他心里清楚这股火不是冲巧莲发的。 六月中旬的时候,老天终于下了一场雨,虽然不是很大,地里却也湿漉漉地。 村里人都忙着种荞麦,荞麦的生长周期短,虽然产量低,但终究是一茬庄稼,收多少是多少,总比让地闲着强。 郭骰子一家也种了几亩荞麦。种完地又开始烧窑。 这次帮忙的人就少了。巧莲和巧英白天换着烧,晚上是郭骰子一个人烧。 烧窑是个枯燥的活计,一个人坐在窑道里,把麦秸一把一把填进去,里面的火焰霹雳吧啦响,烧完了,再填。一窑砖要用麦秸火烧六天,就是说郭骰子要一个人劳作六个晚上,不能睡觉。 再不能东华门外走, 再不能西华门里游。 再不能和主并肩走, 再不能为主分忧愁。 再不能军中为领袖, 再不能郊外去游秋。 再不能挂帅为魁首, 再不能十里长亭别群侯。 郭骰子嘴里吼着秦腔,手底下也不停歇,自己陪伴着自己打发着这无聊的暗夜。 窑砖烧到火候时,上面用土捂严实,再往土上泼水,把土泼成泥了,再用锨抹光,四周做成锅圈状,在里面再倒水,一直倒,什么时候水不往下渗了,这窑砖就算彻底烧好了那时候都是这种烧法,烧制出的砖是青蓝色的,就像西安城墙上的砖一样颜色。。 郭骰子趁着还没出窑砖的间隙,美美地睡了一天,他的确太累了。 ” d看小说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就在郭骰子出窑砖的时候,麻烦又来了。 那几天,村口卖豆腐卖木材的不仅没减少,而且有增加的趋势,而且中间还夹杂着什么也不卖,只提着破烂行礼卷儿的人。他们衣衫褴褛,头面黄瘦且肮脏。他们有的神情萎靡而颓废,有的佝偻着腰,一副风能吹倒的样子。很显然,这是出门逃荒的人。 郭骰子出砖的窑因为在村外,离着路又很近,窑上就围了几个看热闹的外地人。胡基壕,烂瓦窑,寡妇门,乱葬坟。这些地方都不是久留之地。但这些本来也是良善百姓出身的人,因为天灾的原因而不得已出来逃荒,虽然衣着破烂,但羞于颜面,一时半会儿还是不好意思进村,就聚在这村口的烂窑上看热闹。其实他们早已饥肠辘辘,看热闹也是有眼无心。 郭骰子经过问询得知,他们都是南边滋水县的人,他们那里今年到现在一直都没下雨,实在没指望了,就跑出来讨饭。 也只怪郭骰子好奇地问询,让他们觉得郭骰子是个好人,灵性些的就下到窑里帮忙掏砖,拦都拦不住。帮忙干活就得管饭,这是庄稼人约定俗成的规矩,也是庄稼人都心知肚明的规矩。其实他们早已饿的没有力气,干活也是嘴上劲大手上劲小,搬一块砖都气喘。 郭骰子实在不忍心让他们掏砖。让巧莲回家去拿些馍和水,招呼他们停下吃喝,想让他们吃喝完了走人。他们已经到了有家不能回的惜惶境地了,怎么能让他们再为自己出力流汗? 谁知这些人吃完了还是不走,反而说:吃了你的馍喝了你的水,就得给你干活,不能白吃。给你们把这些砖掏完。 巧莲发了愁,这些人如果不走,还得管午饭,甚至管晚饭。而且,路上还不断有人过来,朝着这边探头探脑,如果他们都涌到这里来,那自己就不用掏砖了,光熬粥都供给不上。现在,既然临县的人都已经遭了灾,粮食在人们眼里自然变得金贵了。给这么多不认识的人管饭,怎能不让人心疼! 郭骰子家的土地并不多。巧莲积攒下郭骰子上缴的耍牌钱,零零星星值买了二亩地,又租种了村里的财东胡万家三亩地,一年产的粮食除过纳捐缴租,自家吃用,也没有多少余粮。 巧莲叫住郭骰子说:咱回,咱不掏窑了。说不定咱迟早也得出去讨饭,还要这些砖干啥呀! 郭骰子当然明白巧莲的意思。他讪讪着说:“乡党,各位乡党,不掏了,不掏窑了,不敢耽搁了大家的功夫。请大家到村里去,赶上谁家饭熟了,弄碗热饭吃吧。” 谁知这些人并没有停下。让他们去讨饭,还真的抹不开面子。 巧英和巧莲就拉着郭骰子往回走:“不管了,不管了,你们爱掏就掏去,我们不管了。” 那些人一看郭骰子一家真的走了,就停住不干了。窑里的人悻悻地往出走,窑上的一个人恼怒着把掏出的砖又往窑里扔,砸的里面的砖嘁呖哐啷响。 郭骰子听见响声回头看时,他真不敢相信这些看似落魄可怜的逃荒人竟然如此可憎。他怒吼一声,跑回去拦阻。 扔砖的梗着脖子狡辩说:“你不管饭,我们不能白干活。” 郭骰子真是哭笑不得,他忍住怒气说:“我又没让你们干活呀,是你们自己要干的。” 那人说:“我们既然干了,你就得管饭。不管饭我们就得把我们掏的砖再扔下去,不能让你白占便宜。”说着话又把一块砖踢进窑里。 郭骰子忍无可忍,冲上去就打了那人一拳。那人后退了一步,随即又扑上来,和郭骰子扭打在一起。他们一起的就有人上来帮忙,也有的拉偏架,郭骰子就处在了下风,重重地挨了几拳头。 巧英看见郭骰子吃了亏,疯了似的拣起一根棍子扑上去,一棍子就把惹事的那个人打下窑道里去了。从窑面上到窑道是个缓坡,那人掉下去并没有摔伤,站起来还张狂着骂人。巧英也朝缓坡处一坐,溜滑板一样哧溜下去,挥舞着棍子喊:“我非弄死你狗日的不可。”那个人被巧英的气势吓住了,转身就跑。 窑上的人也纷纷散开走了,一场看似难以平息的风波就这样被巧英化解了。 郭骰子简直不敢相信巧英会这么勇敢。他忙下到窑道里去扶巧英,替她拍打身上粘着的尘土和草屑。巧英已经有了八个月的身孕了,这让郭骰子心疼不已。 巧英这时候却是腿脚发软,她坐在地上不想起来。她也没想到自己刚才会变得这么大胆。在未进郭家之前,她一直都是被人打骂,挨打挨骂之后也只是默默哭泣忍受,拿着棍子打人的确还是第一次。想想都后怕。 其实细想一下也不奇怪,是郭大哥给了她一个温暖的家,给了她敢爱敢恨的勇气。她宁愿替郭大哥挨打,也不能看见郭大哥吃亏挨打。 巧莲也跑下来看巧英,她最怕的是巧英动了胎气。两个人把巧英搀扶起来问长问短,巧英憨笑着说:“没事没事,我身子结实,从小摔打惯了。” 三个相搀着往回走,再也没心思掏砖了。 两个儿子和媳妇听到风声跑来探望。巧莲生气地训斥道:“动工这么久了,也不知道来帮忙,把你们养大有什么用!今天要是人多,你爸能被人欺负?”说着眼泪汪汪地就泣不成声。 两个儿子唯唯诺诺,羞愧难当。全家人又返回窑上干活,说说笑笑,咋咋呼呼。那些逃荒的人远远地朝这边望望,悄悄地走开,再也不敢寻事了。 d看小说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郭骰子烧了两窑砖以后,就彻底停下来了。 时令进入七月。 时年是民国十五年,公元一九二六年。也就是著名的“二虎守长安”事件发生的这一年。 从四月起,镇嵩军刘镇华率部围攻西安城,遭遇了李虎臣,杨虎城率领城中军民的誓死抵抗,久攻不下。双方酣战,损失都很惨重。到七月,刘镇华部后勤补给吃紧,遂派部下到渭北高蓝县一带筹粮。 说是筹粮,其实就是明抢。镇嵩军本就是一支兵匪合一的队伍,一路从河南经潼关犯陕,沿途恶行颇多。陕西当时有国民军李虎臣,杨虎城,卫定一等部驻扎管制。刘镇华部属来犯之师,颇不得地方政府和民众之心。但他们手中有枪,筹不到粮食就抢,比土匪还土匪。 郭家堡子自然也难以幸免。 刘镇华的筹粮队进到村里,挟持甲长保长当时的农村基层干部:十户为一甲,设甲长,十甲为一保,设保长。,召集村民缴粮。以户为单位,扣留一个人质,其余家人回家拿粮食赎人。如果按规定时间缴不上粮食,就要枪决扣押的人质。 逃荒的饥民已经造成粮食恐慌症,如今留备救命的粮食又要被人平白夺走,谁能甘心?可他们手里有枪,谁又奈何得了! 村民虽然装好了粮食,又不忍心上缴,都在对峙观望中。 眼看过了规定时辰,还没人来缴粮,小头目一声令下,枪响人倒,众人顿时呆如木鸡。 中枪的人是巧莲。 郭骰子的家因为在村子最西边,是被当做第一家叫去集合的。巧英当时已有七个多月身孕,窝在家里没敢露面,加上户籍册上还没有她的名字,所以也无人追究。 巧莲被押,郭骰子回家装粮食。巧英问明原委,虽然心里担心大姐的安危,可当看见几袋金灿灿的麦子要被人平白拿走,不免心疼。她嘴里嘟嘟囔囔哭哭啼啼,比刀子挖心还难受。郭骰子受巧英感染,也心疼起了粮食。就像某人想卖某件东西,旁边有人不断说这个东西如何如何好,如何如何金贵,倒让卖东西的人犹豫不决了。郭骰子就做了一个愚蠢的决定:观望。 郭骰子在观望之际,别人也在观望他,因为他们家是第一个被叫去的。 这种时刻,也没人愿意出来带这个头,因为,都是被迫的。 军阀的队伍没有足够的耐心,也不讲仁慈。一声枪响,巧莲如一只鸡,被杀鸡骇猴了。 巧莲来不及吭声,摇晃着倒在血泊之中。郭骰子失魂落魄连滚带爬扑过去,抱起巧莲失声痛哭。那一刻,他恨不得拿出家里所有的粮食来换回巧莲的命。 兵匪的这一招很奏效:所有人不敢再观望了,纷纷交出粮食,换回自家的亲人。 郭骰子眼里没有仇恨,他甚至不敢直视这些如狼似虎的持枪的恶人。他目光呆滞,神思恍惚。 交了粮食的乡邻中胆大的走过来帮忙,抬着巧莲渐渐冰冷的尸身,搀扶着心智全失的郭骰子回到窑里。 巧英看见大姐的尸身,大呼一声昏死过去了。 儿子媳妇们哭哭啼啼过来帮忙,料理生母的身后事宜。 郭骰子仍然沉溺在悔恨和自责中,他像鲁迅笔下那个祥林嫂一样喃喃自语:都怪我,我真傻,都怪我,我真傻 巧英是被一阵刺痛疼醒的。她看见自己双腿间淌出的一滩污血,意识到自己小产了。 大姐巧莲早就为她准备好了生孩子所需的一切用物,可她再也看不到这个即将出生的郭家的后人了。 巧英经过一番痛苦而艰难的挣扎,生下一个体格瘦小的男婴。他的出生没有给郭家带来任何哪怕是一丝一毫的惊喜。 郭骰子尚在混沌之中,儿女们沉浸在丧母之痛中,家里早已乱成一锅粥,谁也无心照料这个苦命的外乡人。 巧英自己也是沉浸在悲痛之中的。和大姐巧莲相处虽然不到一年,可心里已经把对方视作相依为命的亲人了。特别是在巧英心里,大姐简直就是她依靠的灵魂。如今,魂没了,她的天也塌了一般。 巧英产下的男婴因为不足月而气息微弱,连一声响亮的啼哭都不曾有。母亲的本能促使她挣扎着起来,把炕烧热,让这个生不逢时的婴孩身处温暖之中。这也是她唯一能想得到做得到的补救办法。 直到天黑人散之后,郭骰子似乎才恢复了神智。他伺候着巧英吃了饭后,连看也没看那个男婴一眼,就回巧莲的窑里守灵去了。 这个男孩能存活下来,的确是个奇迹。在那个没有医疗条件和措施的年代,在这位没有生育经验又被失亲之痛打击和折磨的母亲的简单护理下活了过来,让人不由佩服生命力的顽强。 这个男孩就是郭耀堂。 d看小说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遵照乡俗,巧莲的灵柩要在家里停过七天才能安葬。这七天里还要灯烛长明,香火不断。人死去的第三日称做“三天”,亲朋邻里是要来吊唁的。亲戚在灵柩前顿首痛哭,乡邻在灵柩前焚香祭拜,讲究的人家还要出钱请乐人吹打响器,气氛很是庄严肃穆。 巧莲到“三天”了,儿女和媳妇们披麻戴孝跪在灵堂前恭候前来祭拜的人。因为是一场飞来横祸,巧莲不算是寿终正寝,所以没有请乐人动响器。但死者为大,哭丧祭拜的仪式还是要有的。 巧莲的娘家人来了。弟弟妹妹侄子侄女舅舅外甥一大帮人围在灵前哭得撕心裂肺。巧莲的儿女们恭恭敬敬地跪在旁边陪哭,可他们都明白,舅家人来了不是光哭这么简单。 “女凭娘家,男凭舅家。”在乡下,这都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女人在婆家受了委屈,或者是晚年儿女不孝不赡养,都是要靠娘家人来撑腰来帮忙讨回公道的。男的也一样,不过出面的换成了舅家人。就是说娘家人舅家人在这种场合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 巧莲的娘家人趴在灵前一哭,帮忙看客的主事人就赶忙上前去安抚,嘴上说些节哀顺变止哀保重之类的言辞,手扯着他们之中年龄最大者的衣服往起拉。 一般情况下,看客的主事人这一拉,哭者也就趁机止住悲声,擦擦眼泪站起来了。这一拉,即是表示主家对客人的爱和尊重,也是给客人的一个台阶。如果拉了几次客人都不起来,一直哭,这就表示客人有话要说,有气要撒了。 巧莲的娘家人哭得拉不起来。 其实,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事。巧莲横死,她娘家人心中憋着气。 看客的主事人也不急着往起拉人了,让他们多哭一会儿倒倒气儿,哭完了反而容易解决事情。这看客的主事人都是村里的能人,处理过很多这样的事情,对于他们而言,说话以及处事的方法方式往往拿捏的恰到好处。 巧莲的娘家人哭累了哭够了,主事人在后面轻轻一拉,起来了。年长的人一站起来,同来的人也陆续起来了,纷纷擦眼泪。主事人高声喊道:“请席看客!”客人就跟着主事人离开灵柩,到屋外的篷下坐席。 篷是临时搭起来的,坐席的桌子板凳也是从村里借来的。但酒菜都是主家置办的。 娘家人坐的这一席的席面儿规格是最高的,有四荤四素八个菜。主家如果经济不宽裕,可以给别的客人和村里帮忙执事的人吃不见荤的素菜,不会有人谈嫌,但对娘家人或是舅家人是不能胡乱对付的。 当然,娘家人入了席,也是不能立即就开吃的,必须先说话,先发牢骚,甚至可以骂人。这是给他们特殊的权力。娘家人如果不发牢骚不骂人而直接吃菜,就要被人笑话和看不起的。 这个时候,巧莲的儿子孙子以及门中的侄子侄孙通称孝子是要毕恭毕敬的跪在席前哭的,还要哭的越悲伤越好,一边哭一边听舅家人的训示。 村里的人和其他亲戚这时候暂时还是不能坐席的,他们是要围在旁边看的。 巧莲的弟弟控制好情绪,严厉地说道:“你们现在哭地这么惜惶,有用么?你妈死的时候你们都在哪里?”停顿一会儿又说:“你们舍得拿粮食换你老婆娃娃的命,就不舍粮食救你妈的命么?!!!” 这时候孝子是不能说话的,就是唾沫唾到脸上也是不能擦的。 巧莲的弟弟继续发火道:“你们现在成人了,知道过自己的日子了。你妈辛辛苦苦一辈子,到头来落了个啥下场???” 孝子们不答话,扯开了声音哭。 巧莲的弟弟又扫视着人群说:“你大呢?叫你大来!” 人群即刻左顾右盼寻找郭骰子。郭骰子自然不会远走,他也是要恭候在一边的。人群闪开一条缝儿,让郭骰子走到前面来。 巧莲弟弟又对着郭骰子训斥道:“我姐跟了你一辈子,生的给你做成熟的,四季衣服也给你缝着,儿咧女咧也给你抓养成人了,没想到在你眼里还不如几袋粮食?” 郭骰子也不说话,脸上的表情甚至是麻木的。他只顾吧嗒吧嗒吸旱烟锅。 巧莲弟弟又喊:“得是地?你说得是地!!!你们一个个都不心疼么?你们的心都是石头的?” 巧莲弟弟歇一歇又说:“现在你把粮食省下了,你和你小婆娘饿不死了。我姐呢?我姐就是个多余的么?”说着又止不住流眼泪。 郭骰子已经是满脸羞愧了,他还是不敢辩白一声。 这时候唯一敢说话敢解劝的只有看客主事的那个人,他小着声说:“都也没遇到过这事儿,都也没想到事情会弄成这样子。说到底都是咱可怜的庄稼人吃亏,娃他舅,你消消气儿。” 巧莲弟弟像是迎合着哭诉道:“我姐,死的冤屈”说着就扒在桌子上扯长声哭嚎。 看客主事的人知道差不多到时候了,就上前去扶巧莲弟弟,还掏出手巾给它擦眼泪。巧莲弟弟也就哽哽咽咽哭泣着不说了。 看客主事的趁机招呼席上其余的客人:“吃先,拿筷子吃先,路远的把大家都跑饿了,甭客气。” 众人也就不再拿架子使势了,纷纷拿起筷子夹菜。 娘家人这道关就算过了。孝子们也不再跪着了,纷纷起来拍打裤腿上粘的土。 巧莲的灵柩是在第八天上下葬的。 这一天,天虽然阴的深沉,却没有下一丝雨。俗话说“鬼不走旱路”,但那一天却令所有人失望。 巧英也拖着虚弱的身子去送葬。上了年纪的妇女叮嘱她不要哭,月子里动哭声伤眼睛。可巧英哪里忍得住,哭得死去活来被人搀扶着走。 郭骰子也去送葬了。起先他像个没事儿的闲人一样,跟在人群后面扑塌扑塌走,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直到巧莲的棺材被放进墓穴,开始填土的时候,郭骰子才如梦初醒似的,扑进墓穴里,抱着巧莲的棺材哇哇大哭。 d看小说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巧莲的死其实归根结底是战争造成的。 纵观古今中外的大小战争,都是由少数执政者为了自己政权的利益,或者为了自己满足自己膨胀的野心而挑起的。受伤害的其实是大众百姓。战争中伤亡最多的是军人,军人其实也是来自大众百姓,他们也是儿子,丈夫和父亲。其次是老百姓,他们没有参与战争,但战争祸及到他们。 刘镇华在围困西安城期间,当年五月麦收季节,刘镇华为了不让咸阳城内陕军和百姓出城抢收,恶毒地放火烧掉城郊麦田一万多亩。不少城内无粮的人,冒死出城拾麦,遭敌军枪杀的成百上千。刘镇华这一血的罪行,实在令人发指。这段话摘自西安市政协2014,01,02号发布的杨伯超的回忆文章里这只是那场围城战的一天里死去的人,围城持续了八个月,到底死了多少人无从得知。 巧莲只是成千上万个死难者中的一员,但却带给这个家庭以致命的打击。 埋葬了巧莲以后,郭骰子就像丢了魂一般。他变得目光呆滞,彻底没有往日精明的眼神儿,做事干活也是拿东忘西。 巧英让他去做饭,他把灶间的柴禾烧完了,也看见锅盖上冒气儿了,但掀开锅盖才发现,锅上不是冒气儿,而是帽烟儿。锅里根本就没加水,锅底烧红了,烤着了锅盖。 巧英找不到娃的尿布了,翻来覆去把尿布可能在的地方找遍了,最后却发现郭骰子拿着尿布在刷碗。 甚至有时候郭骰子明明端着碗在圪蹴着吃饭,吃着吃着竟然睡着了,倒地的同时把饭碗扣在了脸上,弄了一脸一身的饭渣。 巧英简直苦笑不得。但她能理解,骰子哥是个有情有义的人,毕竟他们才是几十年相濡以沫的原配夫妻,相互之间都已成了对方的精神支柱。 巧英时刻要像看护孩子一样照顾他。儿子因为不足月而体质弱,睡在炕上还安宁,可郭骰子往往因为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而胡跑乱走,到让巧英费力劳神得多。 巧英也曾带着郭骰子去医馆看病,先生也是束手无策,说是要慢慢恢复。 八月末,荞麦熟了,虽然长势不是很好,但好歹是一茬庄稼,收回家就不会挨饿。 郭骰子拿着镰刀去收割荞麦,巧英在家做饭管孩子。都过了吃饭时间了,还是不见男人回来。 巧英抱着儿子去给郭骰子送饭,到了地里才发现,郭骰子在连畔的别人家的地里割的正欢。 巧英不由得心里发酸,她坐在地头失声痛哭,儿子在她怀里哭。郭骰子反倒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怔怔地看她,一脸茫然。 哭过了,心里的委屈好像也随着眼泪流出去了,巧英感觉轻松了许多。她不能也这么憋着,要不然她或许也会生病的。她知道自己还不能倒下。 巧莲重新指点着郭骰子去收自家的荞麦,庄稼人谁又在乎过自己曾流下过多少汗水。 最可气的是连畔地家的那个婆娘,她不但不领情,反说自家的荞麦还没熟,收割早了减少产量。其实她心里在偷着笑呢,毕竟自己占了便宜,有人白给干了活儿,不用出工钱不用管饭,甚至连一句谢承的话都不用说。 平时,村里人可都是羡慕郭骰子的,人精明,运气又好,日子过得又滋润。可现在,终于看见他落魄到如此境地了,心里好像才平衡了。 巧英不生他们的气,毕竟都是整日围着土地打转的乡下人。 巧英背着孩子,陪着郭骰子在地里干活。巧英倒不怕吃苦,只是小儿子跟着遭罪。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庄稼人依靠的就是庄稼。 好在巧莲从小就是一双大脚。小时候因为娘家的地形山高崖深,路途崎岖,加上家境贫寒,所以也就不讲究缠足,在那个年代是讲究女人的脚越小越能嫁个好人家去享福的,三寸金莲才是时尚。一双大脚被认为是要吃苦受罪的。 巧英是从没有后悔自己没缠脚的,虽然她一直在吃苦受罪。她甚至庆幸自己还拥有一双大脚,让她挑着这个家的重担时而不觉得累。她细心呵护着她的郭大哥,希望他能好起来。 中午天热的时候,巧英让郭骰子在家看孩子,自己独自去地里收荞麦。收割完一块地,她又一架子车一架子车地往回拉。车轮是木头做的,又笨又重,她咬着牙弓着腰艰难地往前挪,她那高大的身躯佝偻得像个大虾米。别人家使用架子车拉庄稼的时候,都是前面套着一头牛的,女人在前面牵着牛走,男人在后面驾着辕,依靠畜力才能多拉快跑。 巧英现在就是家里的牛了。她不用人牵着,也能知道自己要干什么,要到哪儿去。 等到回了家,巧莲才发现郭骰子睡在炕上打鼾,儿子躺在地下啼哭。 巧莲已经学会不生气了,她抱起儿子喂奶,哄儿子睡着了又开始做饭。她的家还算是完整的,有男人有孩子。重要的是她心中有爱,有爱就不会生气了。 好不容易熬到秋收完毕,巧莲家收获了六袋荞麦。地租是麦收后已经交过了的,这些荞麦可就纯粹是自己家的了。有了这些看似颜色黑乎乎的粗粮,最起码不用出门逃荒了。 滋水县逃荒要饭的人还经常在这一带流浪,南边的西安城还在打仗,他们又能到哪儿去呢? 巧英已经很满足了,所谓有粮心不慌,何况她还有骰子哥,还有儿子。 儿子虽然先天不足,瘦瘦弱弱的,可经过她的精心哺育,现在已经缓过来了,和一个正常的孩子基本没什么分别。儿子带给她很多快乐,也寄托了她全部的希望。她抱着儿子去找邻村的教书先生,为孩子取了一个响亮的名字——郭耀堂。 这一年的十一月,冯玉祥,马鸿逵率部从甘肃和宁夏向陕西驰援,冯玉祥部的骑兵从滋水县迂回包抄,最终打败了刘镇华的镇嵩军,西安之围才算彻底结束。 d看小说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镇嵩军战败东逃之际,在华县c华阴c潼关附近受到国民军的堵截,双方展开激战,当地农民亦闻风揭竿而起,一时鸣锣敲鼓自动集结,拿起镢锹到处截击溃散刘军。刘之溃兵见势不妙,纷纷弃枪逃命。经此次军民合剿之战,给镇嵩军以致命的打击。 溃军中有一个叫侯延平的排副看见形式不妙,带着手下仅存的三个人转向朝南跑,急急如丧家之犬,慌慌如漏网之鱼。不过,他的短枪还揣在怀里,枪是他的命根子,无论如何是舍不得扔的。其他三个侯魁,岳顶天,李维汉使的是长枪,都扔了,为的是跑起来轻省。 经过一夜的奔波,早已没有了呐喊声和枪声。想来也安全了,四个人放心地坐下来歇缓歇缓。 这一坐下,四个都感觉到饿了。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让人家追着跑追着打,实指望跟着队伍撤到安全地界了吃口热饭,谁知道前面还有伏兵堵截。 看着手下的兵卒在身边不断中枪而倒,侯延平心中激起的不再是伤心和仇恨,而是惶恐和不安。狗日的,他在心里骂着:陕西楞娃,就是可怕!不光是他,他们的人都被打怕了。 身上的衣服一直是湿的,就没干过,越跑越流汗,越饿越流汗。这样的遭遇还是第一次。 侯魁问:“哥,咋办?”侯魁和侯延平是一个村的,两个人是一块儿长大玩大的弟兄,也是一块儿当的兵。 侯延平闭着眼没说话,他也在想着该怎么办! 这里人生地不熟,也不知道有没有陕军。回河南又谈何容易,至少是眼下无论如何也过不去。最要命的是天就快亮了,该去哪里呢? 应该尽快找到一户人,先弄些吃食,再弄几身老百姓的衣服。 侯延平翻身站起来,对手下人说:“走,往前走,先找吃的!” 听见说要去找吃的,其余三个人都来了精神,毕竟都饿坏了。 侯延平又说:“往狗叫的地方走,狗叫的地方就有人。” 对呀!好办法,虽然暂时还看不见村庄,但可以听呀。三个人不由得暗暗佩服侯延平。 又走出大约五里地儿,终于听见狗咬声,走近了才看见一处坡底下有两面窑,窑门口拴着一条土狗。 一行人直接就往窑门口走,侯延平掏出短枪打开保险握在手上。 那只土狗叫得更凶了,呲着牙一撞一撞往前扑,拽得铁链哗啦哗啦响。窑里的主人也起来了,披着衣服拿着油灯出门查看。 侯延平急忙开口叫道:“大叔!我们几个是去潼关打匪军的,走到这里迷路了,麻烦你老给指指路。” 掌灯的老汉一听是问路的,也没多想,忙拦住土狗不让叫了,招呼他们几个人到道:“噢!迷路了啊,你们不是本地人吧,听声音就不是,来来来,先到窑里喝口水。” 几个人都没想到会这么顺利,看来老汉人挺不错的,弄些吃的应该没问题。 这个地方岭高林密,实在太偏僻了,平时几乎见不到人,所以但凡有人来,老汉都看做是客,一定要家里喝茶的。 侯延平他们进了窑,老汉忙着点火烧水。 一问才知道,老汉无子,女儿嫌这里寂寞,嫁到别处去了。就剩下老汉独自一人,靠打猎和耕种为生,日子倒也勉强过得去。 侯延平觉得这无疑是个好机会,他对老汉说谎道:“我自幼无父无母,流浪乞讨为生,看遍了人世的冷脸与白眼。十三岁就去当兵了,为的是能有口饭吃。到如今还是光身一人,没房没地没婆娘没娃一个光杆杆儿,真羡慕你,能有你这样一面窑,不愁吃不愁穿简直美的很。” 老汉被他后面几句话说得心里很舒服,笑的嘴都合不上了。但他忍着笑说:“美啥呢?俗话说:有儿常生气,没儿气不长。我眼看着就老的跑不动了,后继没人,指靠谁呀?” 侯延平试探着说:“一看就知道大叔是个有福之人,你绝对不会老了受作难的。你老人家如果不嫌弃,我情愿认你做干大,为你养老送终。” 老汉拉着风箱说:“我咋会有那么好的命!敢认你这么灵醒聪明的意思个干儿子?你快甭作践取笑的意思我老汉了。” 侯延平一脸真诚地说:“真的真的,我从来不说谎。”说着竟然扑通一下跪在老汉面前了。 老汉忙从灶台前起来扶侯延平:“娃,快起来快起来。” 侯延平趁机说:“干大你坐,让娃来烧水。” 侯魁麻利地坐到灶台前去烧火,可是他填了柴忘记拉风箱,拉了风箱又填不了柴,一会儿倒把火烧灭了。 老汉哈哈笑着说:“你们这些吃粮当兵的,都是弄大事的人,咋能做得了这些碎事嘛。” 侯延平又说道:“干大,我几个跑了一晚上迷糊路,都跑的快饿死了,给弄些吃的,你舍得不?” 老汉说:“舍得舍得,出门在外,谁还没有个受作难的时候。是这,我屋里有现成的馍,还有煮熟的野兔子肉,给你们放锅里热了吃。” 等老汉拿出馍和肉的时候,几个人眼睛都直了。侯延平忙说:“不用热了,干大,冷馍也能吃。”忙从老汉手里接过来,几个抓了就啃。老汉看他们真的饿了,也不拦挡,转身去烧水。 馍是苞谷面搀和麦麸做的,又黑又硬。四个人把兔肉切开四大块,一人一块,就着冷馍吃的欢实。侯魁被噎的咕喽咕喽的,舀了一勺凉水就往下灌。 老汉真没见过这样吃法,饿鬼投胎似的,心里知道他们应该不是好人。但是他想着自己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也不怕他们折腾。 水终于开了,老汉给一人盛了一碗递过去。他们嫌烫都不喝,侯魁忽然灵机一动,把冷馍掰开泡进热水里,这样馍也不冷了,水也不烫了,不热不冷连吃带喝刚好。这三个人也学着他的样子,不大功夫就把老汉的馍和肉吃完了。但是都没吃饱。 侯延平又叫道:“干大,娃都没吃饱么,你老人家给再想想办法。” 老汉很爽快地说:“行,我再给你们做些饭,就是慢些,要等。” 侯延平说:“不急不急,我们等着。” 四个人已不是太饿了,困意袭来,倒在炕上陆陆续续睡着了。 d看小说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侯延平真后悔:吃了老汉的肉和馍,就不该再喝老汉的水。没想到这个看似和蔼善良的老头儿竟然在水里下了迷药。 看到他们躺下后,老汉冷笑着拿出了刀子,先把躺在最边上的侯魁开膛了。老汉第一刀挑开侯魁的衣服,第二刀下去直接就把侯魁的肚皮划开了。老汉不慌不忙,姿势优雅,刀法娴熟,刀子下去连血都不见淌。侯魁好像也感觉不到疼,眼睛直愣愣地看着老汉的刀子在自己的肚皮上划拉,不哭不闹不避不躲也不挣扎。 侯延平知道那是迷药在起作用,他自己也想着拔出枪来,一枪解决了老汉,可他试了几次,双手根本就不能动。 老汉把刀子叼在嘴上,熟练地用手掏出侯魁的内脏扔在地上,外面的土狗扑进来把那些血肉抢食一空。这样的血腥场面他是见惯了的,倒也不觉得恶心。 老汉又取下刀子,麻利地割下侯魁的头,双臂和双腿。那把刀子简直太锋利了,侯延平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小巧又锋利的家伙什儿。分割完了,侯魁被一件一件地扔进了地上的木箱子里。 老汉做完这一切,还笑着对侯延平说:“看,干大的手艺咋样?”侯延平真服了,还真没见过这么杀人的,简直就和切菜一样轻省。他不由得想喊声好,可嘴皮子动不了,自然就没喊出来。 接下来轮到岳顶天了。岳顶天也就是名字叫的高大,其实他人很瘦小。老汉挑了他的衣服,连内脏也没掏,直接就把他割成几大块扔进木箱了。木箱的空间还很大,装他们四个人是绰绰有余了。 李维汉也看见老汉杀人了,也知道下来该轮到自己了,他吓得直躲,腿都架到侯延平身上了。气的侯延平在心里直骂:你能动咋不起来夺老汉的刀呀?你弄死老汉还能救咱们两个的命啊! 侯延平又想:岳维汉能动为啥我就动不了?我脑子好使呀,能看事情能想问题的,为啥就说不了话手脚也动不了?想着他就拼了命地喊拼了命地挣扎。 一喊一挣扎,侯延平醒了。原来是做了一个噩梦,他感觉满头满脸都是汗。 他拧过头去看,侯魁他们三个都在,一个也不少,打鼾声此起彼伏。最可气的是李维汉,他的双脚正压在自己的肚子上,脚臭味儿刺鼻。 侯延平推开那双臭脚坐起来看,窑门关着,窗户也关着,除了门缝里透射进来的光亮,窑里再也没有动静了。 老汉呢?他干什么去了! 摸摸怀里,枪还在。侯延平悄悄地挪到窗户前,小心地把窗扇拉开一条缝儿,头低下听了半晌。外面什么声音也没有,甚至连一声狗叫也听不见。他这才慢慢地扬起头凑上去看。外面了无动静。狗也不见了,拴狗的铁链静静地躺在木桩的旁边。 侯延平不禁在心里暗暗地骂自己:太他娘的大意了,竟然没布岗哨。他又悄悄地下了炕,穿上鞋子,摸到门边,轻轻地把门打开一条缝儿。等了半天,外面还是听不到任何声响。他还是不放心,小心翼翼地趴下身躯,从门缝里往外看,门外没人,对面的坡上也没看见人。 侯延平爬起来,折回到炕前,他连推带搡地把侯魁他们三个弄醒,并用手势示意他们不要出声。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又不敢开口问,紧张得发抖。 侯延平领着三个人走到门边,他小声地吩咐侯魁开门,又吩咐岳顶天在门开以后把一个铁勺扔出去。他自己则握着短枪时刻准备瞄准射击。门开了,铁勺也扔出去了,一阵哐啷哐啷的响声过后,外面又归于死寂。 奇了怪了。 侯延平嘟囔了一阵儿,又思索了一阵儿,回头又在窑里查看起来。 锅里没有饭。就是说他们睡着以后,老汉并没有给他们做饭。再一检查,别的物件儿都在,唯独不见了老汉的那杆土火药枪了。 老汉是打猎去了?还是 侯延平让岳顶天出门去看看外面的情况。岳顶天赖着不想去,他看侯延平紧张的神情,真的有些害怕。侯延平瞪着眼说:“你个子小目标小,你不去谁去?”岳顶天只好硬着头皮往外走。 岳顶天猫着腰出了门,瞪大眼睛四处观望,什么人也没有。他又轻手轻脚地走了几步,还是没见异常。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在一条沟底,有一条小路通向沟外。两面是两条走势相同的高岭,靠窑洞这边的坡势要陡峭一些。坡上都是树木,但树叶已经脱净,视线还是很好的。没看见一个人影,甚至连一个会动的东西都没有。 岳顶天回来报告了情况。四个人面面相觑:怎么办,是去是留? 沉默了很大功夫,还是侯延平说道:“找一下老汉的衣服换上,咱走!”三个人连忙分头去找。 找来找去,只找到一身夹衣,一身单衣,这个季节还能穿。剩下的不是棉袄就是短袖。 侯延平换了一身夹衣,侯魁穿了一身单衣,岳顶天只穿了一件破棉袄,因为个儿矮棉袄都遮到大腿上了,勉强可以凑合。李维汉就惨了,只剩下一件短袖,穿在他身上又显短,肚脐眼都遮不住。他又在窑里翻,终于找到一块破布,折了折围在腰间。 四个人收拾完了,又找了些吃食填了填肚子,再不敢久留,出了门沿路走向沟外。 老汉到底去干啥了?打猎?叫人?逃了?都有可能。侯延平无从判断,他们根本就对老汉了解的不多,也不知道他平时的活动范围。 反正窑里是不能再呆下去了,万一被人堵在里面,可就是一个也跑不了。 更要命的是天阴着看不见太阳,所以无法判断方向。根本不知道南北东西,加上地形又不熟悉,该向哪里走,能走到哪儿去? 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总比坐着等死强。生死别离的场面他们见的多了,也不怕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d看小说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前面是一个叉路口,一条小路蜿蜒着着上了右边坡顶的岭上,一条小路进了沟底的竹林。 四个人商量了一番,决定侯延平和岳顶天一路上坡,侯魁和李维汉一路下沟。侯延平又叮嘱侯魁先躲在竹林边不要动,等他们上到坡顶看看情况,平安的话打两声呼哨,有危险只打一声呼哨,听见呼哨再行动。 侯魁点头答应了,于是分头行动。 侯延平两人上到坡顶,只见小路又顺着岭的背坡下去,又上了对面的那条岭上去了,那条岭比这边的岭还高些,有没有人家暂时还看不见。再折回头看岭底下,侯魁要走的那条路穿过竹林,经过一片庄稼地后,曲曲弯弯又拐进另一条沟里去了,也是看不到人家。 这里的地形很复杂,说是岭吧,一条叠着一条地很像山,说是山吧,又不是很高,而且也没有岩石,到处都是树木,以杨,槐居多。 暂时来看,两边都没有异常,可以通行。侯延平打了两声长长地呼哨,侯魁在沟底招了招手,算是告别,当下各自分开走了。 侯延平刚翻过岭脊,下坡路还没走几步呢,就听见侯魁那边传来噗隆隆噗隆隆的响声。他和岳顶天急忙折回岭脊上去看,原来是一群野鸡从沟底正向上飞。大概是侯魁他们过竹林时惊动了在里面休息的它们,一个个噗隆隆飞起来逃走了。野鸡的体型虽然不是很大,但是飞行时翅膀扇动频率很高,摩擦出来的声音也很大。野鸡群在空中划了一条弧线,向着对面的岭上飞去了。 虚惊一场,侯延平真感到自己现在比那群野鸡的胆子恐怕还要小,神经绷的太紧了。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应该好好缓缓,神经太紧张反倒容易出事。侯魁他们大概也吓了一跳,竹林里半天没有动静。 光线在慢慢地变暗,现在应该是接近傍晚了。也就是说:他们从即将天亮一直睡到了下午。那么老汉是什么时候走的?是他们睡着以后就走的,还是在他们醒来之前走的?侯延平想到头疼也不能断定。他索性双手抱住后脑勺,仰面朝天躺在地上了:老汉的窑里睡着就是舒服,真想再返回去美美地睡上一夜——他不禁想到。 走吧!走吧!岳顶天在旁边催促着。 走!侯延平一骨碌站起来。 两个人下到沟底的时候,光线已经变得影影绰绰的了。沟很深,里面的树木又很茂盛,就是大白天这里的光线也应该不是很好。不过还好,沟底下没水,不用担心看不见过河。 就在沟里的路快要走完,即将上坡的时候,侯延平忽然觉得一丝怪异,空气之中好像弥漫一种紧张不安的气氛。他没敢给岳顶天说,怕引起岳顶天的恐慌,这个人比较胆小。他只是大声地对跟在屁股后面的岳顶天说:上坡了!走快些! 岳顶天答应着紧紧跟上。 开始这一段儿,应该是上坡途中最难走的部分。坡势几乎是垂直的,小路盘了几个旋儿往上饶,还是让人行走艰难。 侯延平一手提着枪,一只手抓住路旁的杂草往上爬。岳顶天在后面也是手脚并用爬的艰难。 好不容易爬过这一段儿,前面是一个不足一丈宽的平台,刚好可以供人歇息。侯延平不禁想笑,这地方真有趣儿——让你爬一段路,再给你个能歇息的平台,真跟玩儿似的。 侯延平不禁回头朝下面看,黑漆麻乎地只能看见树木的枝丫。他不由想到:如果有人不小心从这里跌下去,摔不死也得残废了。而在他刚刚这样想过之后,还没有转回身的时候,就感觉到后背被人猛推了一把。他甚至来不及看看身后的情形就已经失去了平衡,一头栽了下去。身体下落的同时,隐约听到岳顶天也发出一声怪异的叫声。他来不及思索,身体已经接触到了树枝,急忙伸手抓,可是抓不住,抓住一根又拉断了,连同树枝一起跌在了地上。 这一切都太快了,太突然了。侯延平只感觉自己落地了,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侯延平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过了有多久了。他只感觉到冷,他是被冷风吹醒的。动了动身体,还好,能坐起来。手上粘粘地好像有血,他想起是摔下来的时候抓树枝划破的,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手里的枪不见了,肯定也是抓树枝的时候扔了或者掉了。岳顶天哪去了?他没摔下来吗?怎么也不见他来救自己?他试着叫了几声,没有人答应。他想要站起来,可是右腿执行了他的支配,左腿却软的像棉花,支不起身子。而且左腿从膝盖下面开始根本就没有知觉,掐也不疼,挠也不痒,好像那是别人的脚一样。 四周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侯延平只能用手摸。一模才发现,小腿上的骨头茬子已经穿过皮肉露在了外面。老天!腿竟然摔断了。他想哭,可还是忍住了,战场上缺胳膊断腿的事儿见多了,自己现在只是没在战场而已。 可是为什么感觉不到疼?战场上那些负伤流血的人常常会嚎啕大哭,他们到底是因为疼痛呢还是因为恐慌? 侯延平坐在地上又想:爬上平台的时候,岳顶天是一屁股就坐在地上的,他不可能袭击自己。再说他也没有那个胆量。那么又是谁呢?根本就没看见人,谁会有那么快的身手?他从来是以自己的身手敏捷而骄傲的,有谁还会快过他? 岳顶天人呢?他是自己跑了还是同样也受到了攻击?记得他掉下去的时候曾听见岳顶天怪异的一声喊叫,是不是他受到了更严重的伤害!或者只是他看到自己跌下去才发出的怪异的叫声,那么他就该下来找自己呀!怎么不见人了? 侯延平越想越不明白了。他是被冻醒来的,现在他感觉到的不光是冷,断腿好像在慢慢地恢复了知觉,疼痛正一阵紧似一阵地漫上来,让他越来越觉得难以忍受了。 d看小说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侯延平很痛苦,倒不是因为断腿传递来的钻心的疼,而是面对目前窘迫的处境却无能为力。虽然不能走,但是可以爬,匍匐前行他们经常练。而现在的问题是根本就看不见找不见路,不知道该往哪儿去。 他想到爬树,先爬到树上去,挨到天亮再想办法。他摸索到一棵树,拖着断腿使劲往上爬,可林中的树都是高耸的,为了争夺光照,它们笔直地向上生长,根本就没有一个横枝可供手抓或脚踏。直爬到树身都开始变细的时候,也没找到一个可供休息的树叉。他只好又摸索着滑下来了。 寒冷,疼痛,饥饿,恐惧,绝望,在经历着这种种折磨的时候,他反倒坦然了,大不过一死。就算这时候来一群狼,他想自己也不怕了。 这样想着的时候,竟然真的传来了一声狼嚎:“欧——!” 侯延平真是哭笑不得。 在平台上时,他刚想着人若是掉下去会怎么样,结果他就真的掉下去了。现在,他刚想到来一群狼,就真的听到了狼嚎。真是他妈邪门儿了。他本能地摸到那根断树枝,又爬回来靠着树干坐着。 狼却始终没出现。狼的眼睛在黑夜是会发绿光的,他始终没看到。 侯延平一直靠树坐着。他想:如果死不了,就会等来黎明。 也不知道过去了有多长时间,也不知道还有多久才会天亮,疲倦,麻木,慢慢地,他什么也不知道了。 侯延平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又躺在了热炕上。 难道又做噩梦了? 他动了一下腿,立马疼得他一激灵。断腿还在,说明不是做梦。可是自己不是在沟里的树底下坐着吗?怎么会睡在炕上!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躺着别动!”有人说话。 侯延平抬头一看,惊得张大了嘴巴:是他!竟然又是这个他要认干爹的老汉! “干大!”侯延平叫了一声,这次他是从心里叫出来的。 老汉看着侯延平说:“你们怎么跑到那个沟里去了?什么时晨去的?” 侯延平看着老汉没法回答,他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晨,所以也就说不清是什么时辰去的。 侯延平还是挣扎着想坐起来,老汉扶了他一把,又拿了一条叠起来的被子垫在他身后,让他半躺半坐着。 老汉绝对没有害自己的意思。侯延平不禁微微有些脸红。他低低地声音问老汉:“你那天做啥去了?我们醒来找不到你。” 老汉似乎看破了他的心思,笑了笑说:“我看你们躺下睡着了,就没做饭。做了饭你们也不会起来吃,我知道你们跑乏了,睡着了就起不来。我出门打猎去了,免得我的狗叫起来吵到你们睡觉。” “可是都到后晌了也没见你回来呀!”侯延平又问。 老汉说:“我去找一头狼,那家伙这几天老是在这附近出没。我想着如果逮到它,够你们四个吃个饱肚子的。可我转悠了一天也没看到它的影子。那家伙狡猾的很!” 侯延平似乎想明白了,攻击自己的会不会就是它?他忙问:“你救我回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和我一起的小个子?” 老汉摇了摇头说:“没看见。” 老汉不紧不慢地又说:“想别的都没用,先想想你的腿吧。” 是啊,腿该怎么治,哎呀!好疼。失去知觉之前,他想的只是如何逃命。现在,既然命保住了,也是该想想怎么治疗断腿了。 “干大,这附近有没有郎中或者医馆?”侯延平问。 “没有。在百十里以外才有。”老汉说。 “干大,你能不能带我去?我的命是你拣回来的,你总不能看着我站不起来成个废人吧。”侯延平看着老汉说,眼里满是真诚的请求。 老汉还是悠闲的吸着旱烟锅,不急不慢地说道:“去不了,太远。我可背不动你,太沉了。” “干大,你用车子推我去嘛。” 老汉笑了笑,在炕沿上磕掉烟锅里的烟灰,才说道:“你以为这是在平原上吗?空车子我也推不动,还能推着你!” 侯延平开始绝望了,他哽咽着说:“干大,你就不该救我” 老汉又问他:“你饿不饿?我给你弄些吃的。” “不吃!”他哪里吃得下饭,他想自己还不如在战场上被打死呢,那样还痛快些。 “真不吃吗?我昨天打了几只野鸡,肥着呢。”老汉像是在故意逗他。 “我怎么吃得下去?”他哭着说。 老汉就不理他了,转身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侯延平躺在炕上,心里真是五味杂陈。想自己从小就不记得爹妈长啥样儿,流浪,讨饭,偷鸡摸狗,挨打受气,啥事没经过!当了两年土匪,才算是过上了吃香喝辣的好日子。当了两年兵,又练了一身好功夫,总想着干一番大事情。谁知道现在竟然落到这步田地。难道就这么完了吗?真是不甘心。 真的是天要绝人吗? 如果部队攻进西安城,吃的喝的女人啥没有? 如果自己往北逃或者往东逃?总该不会比这儿还惨吧! 侯延平只顾想心事,越想越后悔,越想越觉得屈。 老汉端来一碗野鸡肉,他还是眼泪汪汪的没食欲。 老汉见他不吃,严厉地说道:“吃。要有个男人样儿!”见他没动,又笑了笑说:“吃吧吃吧,吃饱了就会有办法。” 侯延平从老汉脸上看到一丝希望,他想老汉不会不管他。这才端起了碗。 也真饿了,肉很香,汤的味道也很浓。一碗肉一碗汤被他风卷残云。 老汉看他吃饱喝足了,收拾了碗筷后,才笑眯眯地说:“不饿了?” 侯延平咧着嘴说:“干大,疼,腿疼的受不了!” 老汉哈哈笑着说:“没事!干大能治好你的腿。” 侯延平不相信,他是指望着老汉能带他去找看病先生的。 老汉又说:“不信吗?我家的狗被兽夹子夹断过一回腿,就是我给接上的,你看它现在跑的多欢实。” 侯延平燃起的希望又破灭了,他想到:我又不是狗。 d看小说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侯延平看了看老汉说:“你就是接好过狗腿,也只能算是个兽郎中吧,怎么弄得了人腿?” 老汉笑着说:“人腿比狗腿还好弄,狗疼急了咬人,你不会咬人吧。” 侯延平真是哭笑不得,没想到在老汉眼里,他还不如一条狗。 老汉见侯延平不相信自己,也不着急了。他拿了一条凳子坐下来,又点燃一锅旱烟吸着,对侯延平说道:“你不相信我就算了,免得真的接不好,你还要说是我没本事害了你。我给你说一个这方圆百里都知道的传奇事情,保证让你听了就忘了疼了。”说完,也不管侯延平听不听就讲开了。 “光绪年间,骊山以东三十里有个金山镇。镇上有个有名的赵郎中,祖传的手艺,擅长接骨与推拿,专治跌打扭伤,断胳膊断腿儿。赵郎中有个特点,他收诊费不是按病势的大小,而是按病者的贫富收。若是有钱人家,诊费就收的很多或者特别多,若是穷人家,就收的少或者干脆就不收。 “有个富人换成破破烂烂的衣服来找他,赵郎中一看伤势就摇头说治不了,富人说你断了的都能治好,我这只是扭伤,为何治不了?他回答说:只治体表的病,脏器的病我治不了。富人还没听明白,说:我内脏好着啊。他生气地说:你的心瞎读ha,方言:坏的意思了。富人羞得满脸通红。旁人问他为何知道是个装穷的富人,他答:靠眼观,靠手摸,骨骼脉络都能看清摸准,还分不清穷人富人! “有一次,一个巡抚大人打发下人来请赵郎中,说是巡抚的美妾游骊山时摔伤了,让他去瞧瞧。赵郎中跟着去了。 “巡抚的小妾住在骊山脚下的华清宫,护卫甚是森严。那小妾缠得一双小脚,走路根基不稳,下骊山时为了看景,没坐轿子,不小心跌了一跤,趴在了一颗石子上,硌着了小腹,疼痛难忍。 “赵郎中说:我要先切一下。切就是摸。巡抚的小妾扭捏着不让摸,巡抚说:能不切吗?赵郎中也不说话,收拾行李要走。巡抚忙拦住说:切,切。 “那小妾果然是个尤物,赵郎中手上摸着,下边就起了反应。巡抚看见,怒在心中。赵郎中摸过了,断定是耻骨受损,并无大碍。遂嘱咐用绸布裹紧小腹,多喝骨汤,静养百日即可痊愈。 “临走时,巡抚问起诊费,赵郎中索要百金。巡抚勃然大怒道:我赚钱也是靠一点点搜刮,你这简直就是明抢。来人!剁手。 “巡抚一声令下,手下人凶神恶煞一般按住赵郎中,剁去了郎中一只右手。巡抚说:左手给你留着,如果你能把右手接上,说明你的确手艺高超,如果你接不上,还要治你个坑蒙拐骗之罪。 “赵郎中拿着他的右手回了家,从此再不行医了。他的儿子虽然也会这门手艺,但被老爷子逼着,发誓也不干这一行了。一门祖传绝学就此失传。 侯延平听得果然忘记了疼痛,他追问道:“那赵郎中的手接上了吗?” 老汉说:“咋能接上!自古接骨不接肉,血脉都不流通了,还接个屁呀!就像现在你这腿,有肉连着还能接上,要是时间长了肉坏死了,想接也不上了。” 侯延平就问:“赵郎中的儿子现在还在不?能不能找见?” 老汉说:“应该还在,就怕是找见了也不给你治。” 侯延平忙说:“只要你能找见人,我有办法让他给我治。你带我去找吧。” 老汉说:“我不去,我不强迫人家去干自己不喜欢干的事。” 侯延平说:“干大,你就带我去找吧,如果治好了我的腿,我绝对给你老人家养老送终。我说话算话,” 老汉只低头抽旱烟。 侯延平又喊:“干大——”老汉看都不看他说:“只怕找到人家,你又变卦不让治了。” 侯延平说:“咋可能嘛,除非我是有眼无珠。” 老汉哈哈大笑着说:“你就是个有眼无珠的货,” 侯延平似乎有些明白了:“干大,你老人家姓赵吗?” 老汉说:“你先不要管我姓啥,你愿意治了咱就治,不愿意了拉倒。” 侯延平赶忙说:“治,治!” 老汉找来两块薄木板,分别用布缠上,又找了一根长布条,说:“准备好了,开始!” “就这么简单!”侯延平还是有些疑惑。 老汉看着他,认真地说:“你现在是骨头折了,皮肉缺少支撑就收缩了,现在要想把骨头接上,就得把皮肉拉开,拉回到原来的位置时,骨头才能接上。明白了没有?” 侯延平点点头说:“明白了,你说咋弄就咋弄,我听你的。” 老汉又严肃地问:“拉开皮肉的过程是很疼的,你不光是要能忍受住,还要配合我。你能办到不?” 侯延平肯定地说:“干大!我能忍住,我也是在死人堆里爬过几次的人。你找根木棍儿让我咬住。” 老汉又交待说:“是这,你双手要牢牢地抓住炕沿,我在下面拽住你的小腿往长里拉,你朝上使劲儿,但左腿不能动,一动就接不上。记住了?” 侯延平说:“记住了,开始不?” 老汉抓着侯延平的左脚喊:“开始!”侯延平使出吃奶的劲儿抠住炕沿朝上用力,疼得他浑身哆嗦,汗珠子直淌。老汉在下面脚蹬住炕沿儿用力朝后拉,看着两节断骨都回到位置了,慢慢泄力,只听咯嘣一声,好了。 老汉喊着:“不要动,不要动。”取过木板儿,夹在双腿两侧,再用布条儿一圈一圈裹紧缠好,起的是固定作用,这断骨就算是接好了。 老汉也是累得出了一头的汗。他回头看侯延平,只见他疼得脸色煞白,眼睛紧紧闭着,真像死了一样。木棍儿已被咬断了,上面还粘着鲜血。但他从头至尾没吭过一声,看着还像条汉子。 老汉说:“好了好了,再过一百天,你就能跑能走了。” 侯延平眼角有一滴眼泪慢慢流下来。他一句话不想说,真感觉自己又从死人堆里爬了一回。 d看小说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竹林里,那群野鸡往上一飞,吓得侯魁李维汉头皮都快要炸开了。关键是不知道里面有东西,都没防备,加上本身就是惊弓之鸟,吓得两个人趴在地上半晌没敢动地方。等看清了是野鸡时,才缓了一口气。可这么大的竹林子,里面还不定藏着什么东西呢,侯魁在前,李维汉随后跑着就出去了。 出了竹林也不敢停留,继续往前赶。前面不远处,经过一大块麦田。侯魁蹲下仔细查看地上残存的麦秸茬,从的程度看,侯魁觉得应该是去年的麦茬,李维汉觉得应该还要早。总之就是说这块地很久没种了,是地被慌弃了?还是种地的人不在了?说不清楚。 两个继续往前走,这条沟到尽头了,横在面前的是另一条走势不同的坡岭。路也往左一拐,进入另一条沟里。 猴魁他们也只能顺着路拐进沟里去。进入这条沟以后,开始变成上坡路了,两边的坡上也是长满了树的,只是光线已经渐渐变暗,看不清究竟是什么树。路还算是好走,一直向上,但坡度不是很大,一直就这么缓缓地向上。 天彻底黑透了,但奇怪的是一直没发现有人家,没看见窑洞或者是房屋,甚至连一声狗叫也没听见。不应该呀,下面明明有一片庄稼地,就算是人搬走了,窑洞搬不走,住屋的遗址也是搬不走的呀! 侯魁想:难道是他们没发现而错过了?这也不大可能,两个人其实走的并不快,一人盯着一边可是仔仔细细看过的。不过现在他们是彻底看不见两边的情况了,只能凭耳朵听。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了,感觉很漫长。估计走出去至少也有二十多里了,这条沟怎么会这么长?两个人都不说话,侯魁二十郎当,李维汉快四十了,两个人平时也说不到一块去,现在更是没有心情闲谝。 忽然,前面的沟好像变得开阔起来,看不到两边树木影影绰绰的枝叉了。地势也变得平坦,好像上了一个平台。 侯魁领着李维汉摸索着沿平台的边缘转了一圈,估计得有好几亩地大。两个人又摸索着在平台中间检查,没有积水,地面好像是刚犁过一遍,疙疙瘩瘩的全是土块。 两个人又返回到平台的边缘,开始仔细地查看。周围还是岭坡,从树木分布的情况来看,比下面的坡势要陡峭的多,估计是很难攀爬的。也没找见上去的路,转了几乎一圈也没有找到任何有人走过的痕迹。 出不去了。难道下面的路就是通向这块地的? 两个人坐下来歇息。怎么办?难道沿原路返回去?猴魁看看李维汉,李维汉正仰着头看天。天空相对于地下要亮一些,但是看不到一颗星星,天阴着。要是有月亮就好了!两个人都这么想。 四周一片死寂,静地让人发毛。侯魁终于忍不住问李维汉:“咋办啊——李叔!”李维汉有些受宠若惊,猴魁可是第一次叫他叔,他扭捏着有些不习惯,一时真不知该怎么回答,平常可都是猴魁指挥着他做事的。 “要不咱们迷瞪一会儿,等天亮了再决定?”李维汉试探着说,他知道侯魁不喜欢走回头路。 “可以啊。”侯魁也觉得很累了。一路逃一路躲,提心吊胆地,要是在正常情况下,走这些路根本就算不得什么,长长腰也就是半天功夫准到了。 两个人找到一处坡底下,靠着土坡躺下来。坡上溜下来的细土垫在身下真软和,虽然有些冰凉,躺着还算舒服。不大功夫,两个人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睡了大概有一个时辰吧,侯魁就被冻醒了。他打着哆嗦,嘴里吸溜着站起来活动。天还没亮,似乎比睡觉以前更暗了。侯魁知道,天应该就快亮了,他活动了一会儿,感觉暖和了,躺下去又睡,可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侯魁和侯延平的家都在河南,他的家境比侯延平要好的多。侯延平吃不上饭的时候常常去找他,他从家里拿个馍,先咬上一口,嚼着嚼着就出去了,出来把馍就给侯延平了。看着侯延平吃完了,他再跑回去拿个馍,还是咬一口就走了,拿出来又给了侯延平。时间一久,父母就发现问题了,这孩子吃那么多,怎么也不见长胖。母亲就盘问侯魁,开始他还扛着不说。母亲又告诉了父亲,他爹可没有那么好的耐心,一顿暴揍,就把实情打出来了。从此以后就看着他吃饭,不许他再往外拿东西。 侯延平得不到他接济的时候就去流浪,他就落了单儿,一个人在村子逛来逛去的,没有一点儿乐趣。后来长大了,听说侯延平当了兵,他立马也去当了兵,能和他在一起就觉得很开心。当然,这时候父母已经管不住他了,再说当兵也还算是个正经事儿,弄好了还可以升官发财,父母也就不再管他了。 延平哥是做大事的人,跟着他干就能有出息。这是他看准了的,不管打仗有多危险,他从来就没后悔过。 天空渐渐放亮了,可是在这深沟里,肯定是看不到太阳的,就是说他们依然分不清方向。 侯魁叫醒李维汉。他真佩服这家伙,穿的又少,却就是不怕冷。真是能吃能睡跟猪一样:他在心里狠狠地骂李维汉。 李维汉揉着眼睛问:“去哪?”侯延平说:“再看看。”两个人沿着平台又转起来。 光线不是很亮,但已经能看清远处的景物了。平台的确是一大块地,呈三角形,越往里走越窄。地刚翻过,一地的土坷垃,看不清以前种过什么庄稼。土地的边缘是土坡,坡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树木,根本就没有路。也就是说只能往回走了。 现在不用商量了,猴魁带着李维汉懒洋洋地出了平台,朝沟底下走。天已经很亮了,路面上一星儿杂草都没有,是经常有人行走的结果,当然是有人到上面去耕种,但是人在哪儿呢? 走着走着,两个几乎同时看见,这条路有一个拐叉,通向左边的坡上去了。而在坡上一丈多高有个小平台,好像有一面小窑洞。而上去的路也用树枝藤蔓遮得严严实实地,难怪他们昨晚没发现。 d看小说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李维汉说:“啥情况嘛,咋还把路盖着,要不要上去看看。”猴魁也觉得奇怪,是不是那个老汉跑来躲在这里,还怕他们来找,就把路给伪装起来了。如果是这样,就不好进去了,老汉既然不想见你,他手里有杆土枪,上去也是寻死。但他又想:我们也对老汉动粗呀,没打他也没骂他,除非是他看见了延平哥怀里揣着枪而吓跑了。但是很快他又否定了这个想法:老汉也是使枪的,应该不会怕,更何况强龙不压地头蛇。那也许这里就不是老汉。想到这里,他一挥手说:“上去看看。” 李维汉像得到命令似的,赶忙去拉路上盖的树枝。侯魁忙拦住他指了指旁边,李维汉会意,两个人从旁边的枯草丛里往上走。那些树枝和滕蔓纯粹就是伪装,并不是想阻止人上去。 上面的小平台只有三四尺见方,也就是在斜坡上挖了一个洞,洞口自然行成了这个平台。看不到洞里有什么,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侯魁努努嘴,李维汉屁颠屁颠地跑到洞口去看。 李维汉招了招手,侯魁也轻轻走过去一看,洞大约七八尺深,里面是一扇小门。 一切都不按常理,显得非常怪异。侯魁拉了一下李维汉,示意他离开。不管里面有什么,真不值乎在这里冒险,不如尽快离开。 可就在两个人转身要走,刚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却都双双踩空,身体失去平衡,同时坠落下去。 下面不是很深,等两人落地之后,本能地向上看时,上面好像有个盖板,一转,自动又盖上了,下面即刻变得黑漆漆地什么也看不见了。 真是怕什么有什么,真他娘的邪性。侯魁摸索着站了起来,他叫李维汉。李维汉个子高,摔下去时磕着了头,他哼哼唧唧地站起来,揉着头骂:“哪个狗日的这么缺德,这么陷害老子。”侯魁虽然看不见,听声音估计他摔得不轻。侯魁问:“磕哪儿了?李叔!”李维汉痛苦地说“哎呀!我的头,头磕破了。”侯魁说:“别光顾着喊疼,赶紧想办法出去。”李维汉立马不哼哼了,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在里面乱转。 侯魁也在里面摸着转了一圈,洞不大,也就七八尺见方,洞的四壁光滑,无法攀登。侯魁又向上跳,手也够不到顶。侯魁叫李维汉试试,李维汉也没够着,两个人又叠罗汉试了一下,这次够着了。侯魁在上面使劲推了一下,丝毫不见动静。又敲了敲,声音很沉闷——盖板很厚。 侯魁又让李维汉挪挪地方,他在上面又试着掀。他记得那盖板是翻起来扣上的,至少应该有一边能掀开。他在上面一点点地挪着试,可始终找不到地方。李维汉在底下累的实在撑不住了,腿一软,两个人都跌倒在地上了。 其实侯魁也累的胳膊酸麻。两个人都躺在地上不想起来。歇息了很大功夫,等两个人缓过劲儿来,李维汉架着侯魁又试了一遍,还是掀不开盖板。这一次躺在地上,两个人再也不想动了。 这是个什么地方?这个机关究竟是困人的还是困兽的?但不管是困什么的,他们两个算是被困住了。李维汉扯着嗓子高喊:“喂!喂!有人吗——”声音震得侯魁耳朵发麻,等他停下来了,嗡嗡声还回荡了许久,可是上面始终没有动静。 侯魁气的破口大骂:“他娘的人死了吗,你下个套儿套兔子,也得来查看查看吧!” 两个人折腾了很久,都感到脑袋发昏,呼吸困难。哎呀!不好,侯魁想:这里长时间不透气,再下去就要被憋死了。 李维汉也感觉到了情况不妙,他急得哇哇大哭:“嗨!嗨嗨——没想到今天得死在这儿了”侯魁想笑都不敢笑,他觉得静静躺着感觉还好受一点儿。 就在侯魁和李维汉迷迷糊糊快要失去知觉的时候,他们身后的洞壁忽然像门一样打开了。两个人的上半身失去依靠,头被重重地磕在地上,磕得他们眼冒金星。与此同时,一股凉风吹进来,两个人顿时感觉到一阵清爽,他们顾不得骂娘,急急忙忙翻身站起来。但是里面还是没有光,看不见任何东西。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两个人赶紧朝里面摸进去,生怕那道壁门再合上,又把他们圈起来。这边起码有风,可以顺畅地吸气儿。 侯魁领着李维汉又在这边摸索,这边好像比那边大的多,他们感觉着风,摸索着找风的来源。还真让他们找着了,前面似乎是个拐弯儿,走到那里时,竟然看到了光。 光亮是从顶上一孔小小的天窗外照进来的,站在下面可以看到天窗外细细的树枝。天窗距离地面很高,估计三个人叠在一起也够不着。再看四周,空空如也,什么物件儿也没有。 这一次侯魁放聪明了,他吩咐李维汉一起去洞壁上找,想找到个门呀什么的。可是转了几圈什么也没找到。 管他呢,反正现在不担心憋死了,躺下歇息歇息,最好是能睡上一觉。这里比昨晚在野地里强多了,一点儿也不冷。 现在他们倒不害怕了。 d看小说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侯延平的处境十分不妙。他高烧不退,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老汉也预料到可能会发生这种情况。倒不是对自己的接骨手艺有怀疑,而是侯延平被困在沟底冻了一夜,到发现时几乎已经冻僵,多亏体质好才撑了下来。接骨时又出了狠力,流了很多汗,使得身体虚弱,发烧昏迷就成了预料中的事情。 老汉只知道几味活血化瘀的草药,采回来捣碎敷在他的伤口上,以保证伤口不会化脓感染。但对于散热退烧的药却不清楚,能做的只是把炕烧热,让他捂着发汗;用湿手巾给他擦脸,给他降温。能不能挺过去就要看他的造化,听天由命了。侯延平清醒的时候喊的是冷,糊涂时喊的可就多了:岳顶天救我!侯魁快跑!还有冲啊杀的,反正就是不闲着,折腾的老汉一夜没睡着。 天快亮的时候,侯延平才算安宁了。他又出了一身臭汗,昏昏沉沉睡去。老汉趁机也睡了一觉。 老汉是被一声狗叫惊醒的。在这深沟野林里,一般不会有事,狗很少叫。但凡狗叫,肯定有人。 狗只叫了一声就不叫了,铁链却哗啦哗啦响个不停。老汉不用看也知道:女儿来了。 女儿一年来不了几次,也就是逢年过节地来转转看看,也不过夜,当天就回去了。好像就把他当做一个穷亲戚来走走。根本就没当做是娘家。今天也不是过节呀,女儿是不是记错日子了! 女儿自己掀开门走进来了。“大!”她叫了一声。当看见躺在炕上的侯延平时,又惊得叫了一声“咦——” 侯延平也被惊醒了。他看进来的这个女人,得有四十多了,虽然脸色苍白,隐约还透着青,却描着眉画着红嘴唇,穿戴也鲜艳整齐,一看就知道是个富贵人家的女人。 老汉睡着都没起来,只问了一句:“今儿个咋来了?”女人回答道:“咋了,今儿个就不能来吗?” 侯延平听见女人叫大,知道是老汉的女儿来了,他想自己应该打个招呼,就咧了咧嘴说:“大姐,来看干大了。” 女人没理他,转向老汉说:“我就说大你咋见了我都不起来呢,原来你现在有干儿子了,不指望我养老了!”老汉回答道:“就是没有干儿子,我也没指望过你。”侯延平看见这父女的关系不对付,吓得也不敢再说话了。他虽然觉得头还很痛,但比昨晚舒服多了。 老汉的女儿又问老汉道:“大,你从哪儿认的干儿子,他是个弄啥的?保险不保险?”老汉答道:“我一条老命,一面破窑,还有啥保险不保险的?能陪我说话解闷儿就保险的很!” 女人又说:“那你起码要知道他是个弄啥的嘛!睡在你炕上安全不安全嘛!” 侯延平听着都有些生气了,女人的口气,好像自己就是专门来谋财害命的一样。就听老汉说:“他的腿都断了,你说安全不安全?” 女人似乎不相信,还揭起被子看了一遍,好像才放心似的。她晃了一下手里提的包袱说:“大,给你拿的点心,你吃,我回呀。”老汉摇摇手说:“你回吧回吧,点心我也咬不动,你拿回去自己吃。”他女儿翻着白眼儿说:“看你说的,拿来了咋能又拿回去嘛。”说着把包袱扔在炕上,一副爱吃不吃的神情,转身出窑走了。 土狗在外面哼哼唧唧地,一付不忍分别的样子,女儿在外面对老汉说:“大,狗都比你热情!”老汉在窑里说:“那你把狗叫大算了。”又想起自己说的话不对,气的手在嘴上乱打。 侯延平觉得这父女两个也太有意思了,关系都不如旁人。 老汉起来,扒在窑门上看,看着女儿走远了,才关了门坐在炕沿吸旱烟。一锅烟吸完了才问侯延平道:“现在感觉咋样?”侯延平回答道:“昨晚上难受的要死了一样,现在没事儿了。”老汉停了停又问道:“你们是不是有两个人从竹林那里下去走了?”侯延平忙答:“就是就是,怎么了?”老汉摆摆手说:“没事儿,就问问。”看着老汉欲言又止的样子,侯延平暗暗猜想:是不是干姐受了欺负,跑来向干大诉苦,看见有人就没好意思说?李维汉是个色鬼,如果他做了对不起干姐的事,自己绝不会饶他。老汉又嘱咐道:“如果以后再见到她,不管她问什么,你就告诉她你只是个逃难的,别的什么也不能说,记住没有?”侯延平回答道:“记住了!”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头雾水。老汉起来做饭去了,他迷迷糊糊又睡着了,毕竟是还没有彻底退烧。 吃饭的时候,老汉又问侯延平道:“你不是有一把短枪吗,怎么不见了?”侯延平说:“我都没顾得问你,我从上面摔下去的时候,把枪也摔出去了,天黑没找见。你救我的时候就没看见么?”老汉惊讶地说:“没有哇!我把那块小平台都仔细找过了,没见枪么。”侯延平沉思着说:“那就极有可能是岳顶天也就是和我一起的小个子拿走了,可能就是他算计我的枪,把我推下去后趁机偷了我的枪。”老汉却不以为然,他从窑洞外面拿回来一件衣服问侯延平道:“这件棉袄是不是小个子穿走的?”侯延平仔细一看,就是岳顶天临走时穿的棉袄,不过棉袄已经变得破破烂烂地,棉絮上还有血迹。 难道岳顶天也出事了?那又会是谁袭击了他们呢?侯延平想着就问老汉:“干大,你这附近是不是有会武功的人,就是那种身形快得看不见影踪的高手?”他就把那晚被袭击的情景给老汉详细学说了一遍,老汉也觉得很奇怪,说道:“这里又不是战场,没有人会一句话不问上来就要置人于死地,除非你们和他以前就有深仇。”侯延平说:“我都不知道这是啥地方,怎么会有仇人,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侯延平想了想又问:“会不会是狼袭击了我们,那晚我听到过狼嚎。” 老汉沉吟着说:“如果是狼,小个子应该被狼吃了才合情理,可我只找到这件棉袄,并没有见尸骨。就算把一个人整个儿都吃完,那也得有血迹哇!” 说到底,还是没个头绪。老汉安慰侯延平说:“不管是什么结果,你先把腿养好,腿好了再去慢慢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侯魁和李维汉在地窖里迷迷糊糊整整睡了一天,当然他们也曾被饿醒过。醒来也是没吃的,只好忍着,而且越饿越不想动,迷糊一会儿又睡着了。 等他们彻底清醒了睡不着的时候,看看天窗,天已经黑透了。侯魁鼻子一抽,他竟然闻到了饭菜的香味。借着天窗朦胧的光线,才发现天窗正下方的地上放着一个篮子和一个木桶,香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侯魁大喜,他扑过去查看,篮子里有馍和菜,木桶里有稀饭。谁说天上不会掉馅饼?运气好了还会掉稀饭呢,侯魁激动得心跳都加速了。李维汉也早已围过来了,他抓起一个馍就啃,刚吃了一口就噎住了,嘴里咕咕地响。他想要喝稀饭,才发现没有碗,干脆就抱起桶喝。 侯魁骂李维汉道:“你都不怕饭里有毒把你喝死了!”李维汉头也不抬,嘴里塞满了东西含混不清地说:“死也落锅饱屎鬼。”侯魁讥讽他说:“还饱屎鬼呢,你真恶心。”他自己也忙着抓了一个馍啃起来。篮子里放着两根淹萝卜,一人拿了一根就馍吃,真香!侯魁想:天底下还是饿饭最好吃,饿久了,吃啥都香。朱元璋打小讨饭的时候,老乞丐用破尿罐给他煮了一罐白菜萝卜汤,戏称“翡翠白玉汤”,朱元璋不仅觉得味美,而且记了一辈子。侯魁想:这馍馍稀饭就萝卜应该比“翡翠白玉汤”好吃的多,自己算是比朱元璋幸运多了。不过这送饭的人也太缺德了,竟然连个碗都不给,害得人喝稀饭要抱住桶喝。侯魁抱住喝几口递给李维汉,李维汉喝几口又递给侯魁。 功夫不大,饭尽馍光,侯魁很舒服地揉着肚子,打了几个饱嗝。回头再看李维汉,竟然还在抱着桶,把头伸进桶里舔的吸溜吸溜地。侯魁不禁又骂道:“领着你出门真丢人,真是个猪!”李维汉好像就没听见,依旧抱着桶不放。 吃饱了又睡,反正又不用干事儿。侯魁想:既然给饭吃,说明人家还不想害你,性命无忧了,还害怕什么!当兵的时候也这样,吃饱了等命令,让训练就训练,让打仗就打仗。既然当了兵,生死就看淡了。他又想到:也不知道延平哥现在咋样了?有没有跑回河南去。 这一夜倒是显得很漫长,白天已经睡了一天,也没有太多瞌睡了。虽说不怕死也不饿肚子了,但行动不自由还是让人惶恐不安。侯魁睡不着了起来乱转,这儿摸摸那儿抠抠,其实他心里并不抱任何希望:既然人家给你供饭吃,就说明人家不担心你逃走。 李维汉却睡得香甜,打鼾声响亮而均匀。真是猪托生的,能吃能睡:侯魁在心里狠狠地骂着。 天又亮了。 侯魁一直盯着篮子和木桶。他想如果有人来取,一定要问清是怎么个情况。 一根绳子系着一个木钩忽忽悠悠伸下来钩篮子,侯魁急忙站起来往上看。上面是个老汉,比窑里遇见的老汉要小几岁,拿着绳子在上面忙活。侯魁就冲老汉喊:“大叔,放我出去!”李维汉也过来逮住绳子喊:“放我出去。”上边的老汉一边呜哩哇啦地叫,一边摇晃着绳子,看表情还很愤怒,像是在责怪李维汉不该拽绳子。侯魁一句也听不懂,老了半天才明白:老汉是个哑巴!他楞在那里了。哑巴恐怕也是受人差遣,哪里会有权力放人。和他说话也是对牛弹琴。李维汉却不死心,拽住绳子不松手。侯魁对他说:“你得是今天不想吃饭了?”李维汉这才松了手,眼睛上上下下,心有不甘地看着篮子和木桶被提走了。 功夫不大,篮子和木桶又放下来了,和昨晚一样的饭食。送饭的还是哑巴老汉。 侯魁觉得不是很饿,也没心思吃,就坐着没动。李维汉跑过去依旧猪拱食一样吃得香甜。吃完了还去远处的角落里拉了一泡屎,臭气飞过来直往侯魁鼻子里钻,弄的他更没心情吃饭了。“狗日的,真跟坐牢一样!”也不知道他这句话是骂别人还是骂自己。 天快黑时,哑巴又给他们送了一次饭。不过这次送来的还有一个旱烟锅,烟丝和点烟的火绳。 侯魁觉得奇怪:管饭还管吸烟,这人安的什么心!? 李维汉这次也不急着吃饭了,他抢过旱烟锅装了一锅旱烟吸。只吃不运动,就是猪也喂肥了。就在李维汉吹亮火绳点烟的时候,侯魁心里也一亮,他夺过火绳,要去里面查看。李维汉叼着旱烟锅跟着他,趁他吹出明火的时候点燃了旱烟丝,吧嗒吧嗒吸起来。 从天窗处往前走左边是个拐弯,拐过去就是他们进来的地方,隐约能看到一条缝隙,侯魁用手去抠,土硬的很,根本抠不开,再用力掀,也是纹丝不动。明明就是从这土门进来的,可就是无法打开,到让侯魁很纳闷儿,费了半天劲儿,侯魁才想到:就算把这个门打开,外边还是出不去。 转头又往别处查看。地窖这边不是很高,也就是比李维汉高出一头去,但越往里越高,天窗那里是最高处。地窖的四壁都是红土,很坚硬,想抠下一块都很难,他们又没有工具。侯魁想到:难怪送饭时连碗也不给,有半拉碗片兴许就能把这扇土门挖开。他又沿着四面检查了一遍,这儿踢踢,那儿敲敲,弄得手脚生疼也没找出破绽。 李维汉抢过火绳说:“再甭浪费火绳了,我还要吸旱烟呢!”侯魁气的还想骂他,忍了忍终于没骂出,坐下来休息。 李维汉像得了宝贝似的,旱烟锅不离手,吧嗒吧嗒吸个不停歇,一副缺心少肺的样子,烟雾从天窗直直地往外冒,真像烧窑似的。 李维汉一连吸了两天,把那一包旱烟丝吸完了,没烟吸的时候,他神情恍惚,眼泪鼻涕哈喇子直淌。侯魁看着李维汉痛苦的样子,心里一惊:难道这烟丝里有大烟?李维汉染上大烟瘾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李维汉的确染上大烟瘾。 大烟这东西自传入中国以来,都是作为商品来谋取利益的,它的价钱也是只有富贵人家才消费得起的,普通人也只是听听而已,哪里还敢说吸食成瘾? 在这个岭深林密的穷乡僻壤,竟然有人会为一个失去自由的人提供大烟,其目的只能说是居心居心叵测,别有他图。 侯魁简直不敢相信,这里的主人竟然这么恶毒,他到底想干什么?幸亏自己没有吸过一次,否则岂不也要受制于人! 李维汉已经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哑巴来送饭的时候,李维汉扯住绳子,死活不撒手,眼泪鼻涕哭着朝上喊:“烟!我要吸烟。我要吸烟!” 哑巴叽哩哇啦一阵喊叫,本以为是训斥李维汉要他松手的,却是叫来两个人,在上面喊:“你上来了就有烟吸。”就在上面支起一架辘轳,放下一个筐子要拉李维汉上去。侯魁忙拦住李维汉说:“李叔,你不能去,你上去了就完了。”李维汉已经站到筐子里,蛮横地推开侯魁说:“不要你管,你有烟我就留下。” 侯魁还想再劝,李维汉竟然吐了一口恶痰在他身上。侯魁心里窝火:“良言难劝该死的鬼,你就去死吧!” 上面已经转动辘轳,拉着李维汉缓缓上升。天窗口刚好够筐子进出,李维汉刚把头露出天窗口,还没等看清外面的情况,就被一个黑布口袋蒙了头,两个人从两边扯住双臂带走了。 侯魁在下面看得清清楚楚,越发坚定了他的判断:李维汉这下算是完了,上去也是从一个牢房挪到另一个牢房而已,还要被迫着不一定干什么事情呢。 可是不上去自己又能怎么样呢?稀饭和馍还在那儿放着,可他看着丝毫没有食欲。 侯魁又想到:能不能我也要烟来吸,假装上了瘾。上去以后探个究竟,说不定还能救出李维汉。 有了主意之后,侯魁顿时来了精神,他吃饱喝足了等着,等哑巴来收木桶和篮子。 让侯魁失望的是哑巴两天都没露面,尽管他已经把所有的剩饭剩馍喝光吃净了,饿急了也对着天窗大喊大叫,可就是没有人搭理他。 怎么了?啥情况?侯魁焦躁不安,坐卧不宁。这他妈太能折腾人了,侯魁不由暗暗佩服这个幕后操纵者:自己没有染上烟瘾,还阻止李维汉上去,耽误了他的好事儿,所以才这么报复。 直到三天以后,天窗外才终于有了动静。一个声音问道:“还活着没?还想不想吃饭?”侯魁在下面有气无力地应道:“想。”又问:“想不想上来?”侯魁还是有气无力的回答:“想。” 放下来的是个竹筐,应该就是李维汉上去时坐的那个竹筐。侯魁虚弱地坐进竹筐里,随着竹筐缓缓上升,当他的头出了天窗,迎接他的不是黑布口袋,而是一记闷棍。侯魁被打得昏死过去了。 李维汉是被直接带到这个地方的,这里也是一个地窖。他还是坐筐子下来的,等他扯去头上的黑口袋,就看见这里的灯火明亮,比在先前的那个地窖里敞亮多了,地下盘着一口大锅灶,还有一个人在里面。那个人好像早已知道他要来,已经装好了烟锅在等他。 李维汉接过烟锅,就着马灯的火点燃,狠劲儿吸了一口,烟雾在肺腑间回荡,那种感觉真是妙不可言。等他过足了烟瘾,那个人才教他干活,并嘱咐他:“只要每天老实干活,按时完成任务,就会有烟抽,有饭吃,年底还能拿到工钱。”说得李维汉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竟然还有工钱!他们当兵打仗出生入死好几年,也是没有领过饷钱的。 那人领着李维汉来到锅灶前,又说:“今天你跟着我学一天,明天就要你自己干了,用心看用心记。”只见他把窖壁上的竹筒向下一拉,竹筒里就哗哗地淌水,刚好淌进锅里,放水的同时,灶底又点火烧水。李维汉想:烧水为啥还要放在地窖里烧?是不是要熬制什么珍贵的仙丹? 等到锅里的水快烧开时,那人把地上的一筐黑土倒进锅里,然后就用一柄木锨在锅里搅拌,还吩咐李维汉往灶底填柴。烧的是劈开的木柴棒子,不用风箱也烧的是火焰汹涌。那个人继续搅,李维汉填柴,忙活了足足有一个时辰,锅里的黑泥糊糊终于沸腾了,上面不住地泛起气泡。那人说不用加柴了,再搅一会儿就好了,李维汉接过木锨也搅了一会儿,只见锅里的稠泥糊比刚才的颜色浅了一些,不是那么黑了。李维汉想:这也没什么呀,跟在老家的时候给猪熬食儿差不多。他忍不住问道:“这熬的是什么呀?”那人回答说:“染料!” 在等锅里的染料降温冷却的时候,那人又给李维汉吸了一次烟。过了烟瘾,又歇了一会儿,两人才把锅里的染料装进几个坛子里。那人拍了两下手,上面放下筐子,把坛子一个个吊上去,又放下来一筐黑土,还有两个人的饭食。那人说:“先给锅里加水烧火,等水开的空挡里再吃饭。” 李维汉忙照着他的吩咐去做,他已经饿的快撑不住了。 等吃完饭,那人教着李维汉又熬了一锅染料。之后,又看着李维汉熬了一锅,看着李维汉已经掌握了要领,才彻底放心。他叮嘱李维汉说:“从明天开始,你就一个人在这里干活,不许磨蹭偷懒,每次在你交坛子的时候,上面会把烟和饭给你,如果熬不出染料,你就没得吸的也没得吃的了。记住了吗?”李维汉唯唯诺诺答应道: “记下了,我记下了。我一定好好干。” 李维汉真没想到,自己会捡到这么个营生。能按时吃饭,能吸食大烟,有固定的活计可干。再不用风吹雨打东拼西杀,再不用提心吊胆挨饿受冻了,这在他来说无疑是神仙一样的日子了。他想:侯魁那小子还不让上来,险些坏了我的好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侯延平的伤势基本稳定,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高烧已经彻底退去,就剩下腿上的伤还需慢慢静养。好在这里很安静,加上干大的悉心照管,恢复的很快。 可这样的日子对于侯延平来说其实是很难熬的。一来年轻,东来西去地惯了,二来这里实在是太闷了。自从上次干大的女儿来过以后,干大变得小心谨慎起来,每次出去打猎的时候,都要把他关进里面的夹窑里。以前他是不知道这里还有个夹窑的。 所谓夹窑其实就是窑中窑,也就是在里面的窑壁上再开一面窑,和套间的作用一样。一般情况下,窑中窑都是敞口不装门的,为的是通风效果好些。由于窑洞本身的结构限制,越往窑的里面透气效果越差。但是干大的这孔窑中窑好像纯粹只是为了用作防御,根本就没留门,是从外窑的洞壁底下挖地道出入,地道上面盖着盖板,还放着一张桌子作伪装,透气效果可想而知。尽管在壁上留着两个胳膊粗的透气孔,可人在里面呆久了,还是会感到头疼胸闷气短。 干大在家的时候,情况还要好些,他可以睡在外间的炕上。看着干大出出进进地忙活,陪他说话解闷。干大应该是个见多识广的人,有很多经历都是他从没有听说过的。 但当干大出去打猎而把他一个人丢在暗窑里的时候,他简直像个小孩子一样委屈得想哭。他不明白干大为何如此谨慎,一个腿断了的人对于别人来说又有什么利用价值。况且,他刚刚逃到这里,也没有仇家,谁会对自己平白无故下杀手呢? 这些疑惑他问过干大多少次了。干大先是吱吱唔唔不肯说,实在架不住他软缠硬磨了,才对他说:下沟底的两个人(也就是侯魁李维汉),可能被抓住了。问到为什么要抓人时,干大说是要被弄去做苦力。那是什么人抓的呢?干大只是说:这一带活动着一股很大的势力。再往下问,干大死活不说了。只是告诫他:好好养伤,养好了走人。千万别想着去救人,你自己不被抓就算万幸了! 能是一股什么样的势力呢?他们做什么营生,还要用苦力?干大的意思是怕自己也被抓去,可自己明明还断着腿呢,抓去也干不了活呀。 就在侯延平想的头都要裂开的时候,还真的有人进了外窑了。不是干大,说话的声音是两个陌生的男人。 “没人呀!内当家的说是腿还断着,还能跑了不成?” “肯定是姥爷给藏起来了,找找看么,实在找不见那咱也没办法。” “就这么大块地方,能藏哪儿?一个大活人!” “隔壁不是还有一面窑吗?咱们在那边再找找去。” 两个人说着话出去了,窑里又恢复了宁静。可是功夫不大又进来了。 “隔壁就不是住人的地儿,肯定还在这边。” “那就再仔细地检查一遍,实在没有也只能回去交令了。” 外边一阵翻箱倒柜的嘁跨声,侯延平躺在那儿大气也不敢出。 “咦,找到了!这里有个密道,肯定人就在里面!” “找到也白搭,姥爷诡计多端,他家的地道谁敢进去!不怕死你进去瞧瞧?” “大哥你开玩笑呢吧,我哪里有那么大胆儿。” “这不结了吗,找到也是白找。内当家的都没办法,我们还充啥大尾巴狼!” “那咱回去?” “不回去还住这儿呀!等着姥爷回来骂呀?” “那咱回去咋说?” “实话实说呗!窑里有地道,谁有本事谁来,我们是不敢进去。” “那还不得挨骂呀?” “挨骂总比送死强吧!你不走我可走了。” “哎!别急,等等我嘛。” 听声音逐渐远去了,侯延平才终于舒了一口气儿。听他们的意思,他们其实很惧怕干大。明明看见了暗道却不敢进,究竟怕什么呢?怕自己是个当兵的,还是怕这暗道里有机关?还有他们说的内当家是不是就是干大的女儿? 干大回来的时候,侯延平就把发生的事跟干大说了一遍。干大听后只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侯延平觉得干大简直就是高深莫测,自己是不是一直都小看了这老汉。 但不管怎么说,干大还是向着自己的,目前的处境,要活命还得靠他庇护。 吃饭的时候,侯延平还是忍不住问:“干大,你这里面的窑里有什么机关吗?要是他们真的硬创,触动了机关,误伤了我可咋办?我又动不了!”干大看着他说:“你小子就别在我跟前使心眼儿了,我只告诉你,你知道的越少越好,知道的多了恐怕你真的就不能离开这里了。” 干大一句话就把侯延平堵死了,下面再多的疑问也没法说了。他嘟囔着说:“我就是害怕,尤其是你不在的时候。” 干大听了却不以为然,他说:“你就只管放心养伤,只要你按我说的话去做,肯定不会有事儿。” 侯延平哽咽着说:“干大,遇到你也算是我命里的造化,也是咱们两人的缘分。人常说大恩不言谢,我要是日后对不住你,我就不是人” 干大的眼睛也有些发潮,他放下饭碗说:“你第一次来这窑里,要认我做干大,其实我心里是很高兴的,我家祖传的手艺到我这里就要断了,在我心里一直是个解不开的疙瘩,可我一看你的面相,唉!” 侯延平忙问:“干大,你还会看面相!你说我这面相咋咧?” 干大摇着头说:“我的手艺是接骨续断,治病救人。可你的眉宇间全是杀气。常言说医者仁心,你做不到。” 侯延平有些着急:“干大你是不相信我说的话了?我” 干大拦住他说:“你别着急,听我先说完。你们四个逃到了我的窑里,我当然是想帮你们的,可你的疑心太重,等不得我回来就不辞而别,如今呢?你的腿断了还算小伤,你的几个弟兄是死是活可就难说了!” 侯延平听得满面羞愧:“干大,真有那么严重吗?我怎么越来越觉得你们这地方比战场还邪性,战场都是快刀斩乱麻,哪里有这么折磨人的?”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干大还在继续着他的话题:“你们的队伍已经溃不成军,就该逃命要紧,可你依然揣着枪不丢,可见你心中的魔还在。”侯延平辩解道:“我拿枪只是为了防身而已。”干大笑道:“你的枪里面根本就没有子弹了,咋能防身?你只是舍不得丢罢了。”侯延平睁大了眼睛,他算是彻底服了干大了:“这你都知道?干大,我也看出来了,你说的那个恶势力的人其实是怕你的,她们的内当家的就是你女儿吧,求求你救救我兄弟,我不能丢下他。” 干大看也不看他:“我和他们井水不犯河水,你也不要太贪心了,我救你只是为了你叫我的那一声干大。” 干大后来再说什么他已经听不进去了,他恨自己腿不能马上就好,这样的话就能立刻去救侯魁,他们发过誓要同生共死的。 侯延平所不知道的是,他一直惦念的兄弟侯魁此刻正沉醉在温柔乡里。 侯魁是被打昏抬走的,等他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木板床上。这张床虽然极其简易,上面的铺盖被褥却是新的,睡着舒服又暖和。对于侯魁来说,能看见床的机会都很少,床在他眼里无疑就是奢侈品了。行军打仗的时候,都是就地宿营的,随便找个地方,支起帐篷拉开被子就躺下了,逃命的时候更是连铺盖卷儿都没有了,裹裹衣服就地也能睡得香甜。再看这屋子里,墙面光洁,地面干净,桌椅柜子等家具也是摆设的井然有序。 侯魁的头还在隐隐做痛,他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来的这里,是不是跑错地方了?他赶忙起身下床,却找不到鞋子。地上倒是有一双新鞋,可他不敢穿,别人的鞋子怎么能随便乱穿? 侯魁慌乱着找鞋子的时候,从外面走进来一个老头,至少也有七十多岁了。光头,马脸,眼睛细小而深邃。衣着干净而整齐,走路也很精神,一看就是个精干的人。 侯魁猜想是屋子的主人回来了,也不敢问话,光着双脚就往外走。老头儿却拦住他说:“小伙子,要走也穿上鞋走么。”侯魁低着头嗫嚅着说:“找,找不到鞋了。我也不知道咋进来的。”老头儿哈哈一笑,指着那双新鞋说:“这不是你的鞋吗?”侯魁红着脸说:“不是,我的是一双烂鞋。”老头儿又笑着说:“不仅这新鞋是你的,这床,这屋子都是你的。”侯魁以为老头儿在责怪自己,急忙解释说:“真不是我自己要进来的,我醒来的时候就在床上睡着,我还没找见鞋呢,你就进来了。”老头儿不笑了,严肃地说:“我没怪你,也没耍笑你,只要你以后跟着我干,这里间屋子就属于你了。”侯魁有点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跟你干?干什么?”老头儿却一副不急不躁的样子,说:“先吃饭,我想你也饿了。”侯魁此时听到个饿字,肚子的反应好像比脑子还要快,咕咕叫起来了。老头儿一招手,外面就有人端着盘子送饭来了。 侯魁看见饭菜本已垂涎欲滴,可他不知道老头儿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他看看饭菜又看看老头儿,迟疑着没有挪地方。老头儿似乎看出了侯魁的心思,他说:“是这,你先吃,吃饱了到外面找我。还要告诉你的是:出这道门的时候,端端正正从中间走,千万不要碰也不要摸门边儿。记住!”说完,老头儿连看也不看他一眼,出门走了。 侯魁终于还是忍不住饭菜的诱惑,他扑倒桌前,呀——竟然是一碗捞干面,一盘炒猪肉,一盘炒鸡蛋,还有两个白面馍。在他的记忆里,这几样吃食好像就没有同时出现过,就是当兵这几年也没有同时吃过这么多的好东西。他真有些受宠若惊,拿起筷子时,竟然不知道是先吃面条还是先吃白馍馍了。 侯魁吃的是满头大汗。起初,他只顾着填饱肚子,等他撑得肚子发胀的时候,倒觉得大肉白面也不过如此,他甚至连饭菜的味道也没品出个好歹来。不过他的心里还是很自豪的:老子终于也开了一回洋荤!他放下碗筷,揉着肚子在屋里转了一圈儿。他想:条件倒是满不错的,就是不知道老头儿让干什么! 外屋是个更加宽敞的厅堂,墙上装着几个宽大的木格子窗,使得里面的光线很好。中间摆放着一溜红木方桌,四周是一圈红木太师椅,像是个聚集议事儿的地方。老头儿坐在墙边的木靠椅上,面前是个茶几,老头儿在喝茶,茶壶茶碗儿都很精致。 老头儿摆摆手,示意侯魁坐下,侯魁哪里敢坐,他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老头儿说:“吃饱了没?吃饱了就坐下。”侯魁才小心地坐了。 老头儿喝了一口茶,把一片茶叶在嘴里嚼了半晌才噗地一声吐出去,他也不看侯魁,只问到:“考虑的咋样?”侯魁很少见过这么斯文的人,看他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恨不得扑上去给他一拳。但是想想,这是人家的地盘儿,自己在这里已经吃了很多苦头,还是不敢轻举妄动。他盯着老头儿问道:“我都不知道你让我干啥?”他现在不饿了,说话又有了底气。 老头儿放下茶碗儿,慢条斯理地说:“我手下有很多产业,烟馆,饭馆,妓院,盐店。还有专门搞种植的农庄,搞加工的作坊,总之,凡是挣钱的买卖我都做。” 侯魁听得半天合不拢嘴,他不敢想象这个精瘦的老头儿究竟多么富有,也不敢相信这么斯文的人竟然也染指像烟馆妓院这种缺德营生。他笑笑说:“你都这么有钱了,还要我一个穷光蛋去做什么?” 老头儿看了他一眼说:“我的确不缺钱,但是我缺人,就缺像你这种年轻机灵又当过兵的人来帮我打理这些产业。” 侯魁吃了一惊,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当过兵?” 老头儿哈哈大笑,他脊背朝后靠在靠椅上说:“我不光知道你当过兵,还知道你们打了败仗,正在逃命。如果不是看你是个人才,早把你送给李虎臣的队伍了,看他们不剥了你的皮才怪呢。” 侯魁听得脊背发凉,直冒冷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侯魁毕竟是血里火里闯荡过来的,他也只是慌乱了片刻就镇定下来了,说道:“李虎臣他也是个人么,他恨的是镇嵩军,恨的是刘镇华。我现在穿着一身农民衣服就是个农民么,说不定他李虎臣见了还想收我做他的保镖呢。” 老头一听倒被逗笑了,说道:“聪明。脑子就是好使,我还真没看错人。我就欣赏像你这种有胆识的人。如果你能留在我这里,保证比你到哪里都强。” 侯魁说:“我也就是个行伍出身,大老粗一个,打打杀杀还勉强凑合,这做生意算账的事就弄不来么。” 老头见侯魁的话有了转机,就给他倒了一碗儿茶说:“我看上的是你年轻有胆识,这也是做大事儿的基本条件。怎么会舍得让你干那些拨算盘算账之类的小事情呢。你也看见了,我现在老了,娃又不成器,所以是想找一个能替我出头露面掌控全局的人。我觉得你很适合。” 侯魁说:“就算你知道我的底细,就算我也像你想的那样能干,可我要是不愿意跟着你干呢?” 老头说:“你实在不想干我也没办法,驴不喝水按不到缸里。想到我手底下混的人多了。不过我需要的是精英,是能做大事情的人,你不敢挑战也就算了。算是我看走眼了,弄得还像我求你似的。”说着老头沉下脸来,一副恼怒的样子:点将不如激将,老头深谙用人之道。 侯魁忙说:“叔你这么看得起我,我也不是不识抬举的人,可眼下我还有一个哥哥不知去向,我得找到他和他商量商量,我们是生死弟兄,他如果还想回去当排长,那我还是要去追随的。” “你倒是个讲义气的人,不过——”老头思索着说:“现在的镇嵩军已经溃不成军,刘镇华几乎赔光了老底,我想他已经风光不再了。你哥就算是再回去追随他,也很难有个好前程。再说现在是军阀割据,混战不断,你们回去迟早是送死。倒不如叫上你哥,一同到我这里吃香喝辣,总比当兵强吧。” 侯魁说:“那也得先找到我哥呀,他现在还不知道在嘛哪儿躲着藏着担惊受怕呢,我岂能丢下他不管呢。” “你也不用着急,你先在我这里熟悉熟悉情况。你哥嘛我会派人去找的,我的人对这一带相当熟悉,总比你自己出去瞎撞强吧。”老头站起来又说道:“我累了,要去睡一觉。这样吧,让罗骊陪着你先转转,有啥问题你问她,需要什么东西也找他要。”老头说完,背勾着双手出门走了。 侯魁看着这个背影不禁想笑,他在心里想:也就是个地主老财,手上有几个钱儿了,就想让我给你看家护院? 老头走后,进来一个女娃。侯魁一见,眼睛立马直了。只见这个女娃也就是十岁的年纪,皮肤又白又嫩。头上留着新时兴的学生头,瓜子脸,眼睛又黑又亮,鼻梁高挺,樱桃小口。她看着侯魁莞尔一笑,真是唇红齿白。侯魁就那么直楞楞地看着,他还真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美人儿。 女娃轻声说道:“大哥,我是罗骊。”说着话,还向侯魁伸出手来。侯魁知道,那是要和他握手的意思,可他红着脸就是不好意思伸手。倒把女娃逗笑了,又说道:“听说大哥也是当过兵见过世面的人,不会是就这么没出息吧。” 侯魁的脸更红了,他低下头小声说:“能不能告诉我茅房在哪儿?我想去”罗骊这下更是笑的前仰后合,好不容易止住笑声说:“出了大门左拐,到尽头再左拐就是。要不要我带你去?”侯魁更是耳根都发烧了,他忙摆着手急匆匆地出门逃了。 侯魁在茅房磨蹭了很久,他真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娃。他以前还从没有和女娃正经说过话,属于那种见了女娃就脸红心跳的人。虽然也曾梦想着能拥有金钱美女,锦衣玉食,可当真正见到美女的时候,竟然连个屁都放不出来,他在心里直骂自己没出息。他解开裤子,没尿出一滴尿,又蹲一会儿,也没拉出屎。他沮丧地系好裤子,直等到心情平静了才想起来:这女娃再漂亮,也是老头家的人,人家又不是要给自己当婆娘,激动什么呀。这样一想,他才不紧张了。 出了茅房,侯魁抬头四望:这是一处建在密林深处的院落,高墙深院,宽房大屋,人在里面有种压抑的感觉。前面好像还有几进格局大致相同的房屋,很是气派。他也不敢贸然乱转,又顺原路返回到屋里。 罗骊在小房子里小声地唱歌,侯魁没敢进去。他坐在大厅的靠椅上想喝茶,可是茶壶里已经没水了,他咳嗽了一声叫到:“哎,女子!给哥倒一壶水去。”罗骊从小屋里走出来说道:“哟!上趟茅房回来长大了,敢使唤人了!”说完又笑起来。侯魁觉得一点儿都不好笑,他认真地说:“我想喝茶。那老头让你来招呼我的,你就得”罗骊打断他的话说道:“不许胡叫,那是我干爹,姓王,你最起码也得叫王叔。”侯魁想笑又忍住了,还是装作一本正经地说:“噢!你干爹说了,我渴了可以找你要水喝。你要是不乐意,我找王叔换个人来。” 罗骊白了侯魁一眼,厉声道:“想拿干爹来吓唬我!信不信我到干爹跟前说你想调戏我,看干爹向着谁?” 侯魁忙摆着手说:“你别急,别急,我不喝水了,我不渴了。” 罗骊忍不住又笑起来,笑够了才说道:“初来乍到的就想充大呀!你多叫几声大姐,兴许我还能帮你,一点儿规矩都不懂。” 侯魁说:“你也没我大呀!” “哪儿没有你大?这儿——”罗骊说着往侯魁跟前走了几步,双手把胸前一对鼓鼓的向上一托,还顺势揉了揉。吓得侯魁赶紧站起来就躲,他心里想到:“这女娃也太那个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